《快穿之消灭渣男》 第1章 【凤凰男】 黎落站在医院门口,手里拿着一份体检报告,目光在报告上的高血压,高血脂和脂肪肝三项上停留了几秒钟,她叹了口气,把报告揉成一团,塞进旁边的垃圾桶。 这是她穿越到这个世界的第24个小时——因为一场突如其来的意外,她患上了无反应觉醒综合征,通俗点来说,成了活死人,迷迷糊糊中意识被牵引进这个名叫“渣男攻略”的系统,只有完成系统下发的任务,替那些被渣男害死的女人改变结局,她才有机会回到原世界。 原世界里有她牵挂的人,为了回去,黎落只能跟系统签下合约,成为宿主开始执行任务。 意识里不仅多出一个叫“系统”的家伙协助她完成任务,还有一个只有她自己才能看到的虚拟显示屏,上面显示了一项加粗加黑的数值,叫怨气值。 系统解释说,只有怨气值清零,她在这个世界的任务才算完成。 而此刻显示板上的怨气值高达87。 黎落琢磨着这玩意儿应该跟她以前玩过的后宫攻略游戏一样,要想一路顺利攻略过去,她得有个金手指之类的,不然这人生地不熟的,她还真施展不开手脚。 显示屏跳转到储物区,上面陈列着几十张花花绿绿的卡片,卡片下方写着相对应的功能,什么窃听卡,催眠卡,定位卡……应有尽有,不同的是有的卡被点亮了,有的卡还处于锁定状态。 “卡片?” 系统介绍道:“这是技能卡,每完成一个任务,能解锁相应的卡片,卡片能协助您更好的完成任务。” 黎落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有意思……我要是攻略失败,会有什么后果?” “原世界的您会一直陷入沉睡状态,直到身体机能退化死亡。” 黎落:“……” 这时她手机响了,来电显示“老公”。 黎落滑下接听,电话那头的人声音温和低沉:“敏敏,我下班了,你在哪儿?一块去吃饭吧,我预定了你最喜欢的那家火锅。” 黎落说出自己的坐标,对方应了一声,挂断电话。 她看着暗下去的屏幕,心情纠结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在这个位面,被黎落寄宿的原主叫段敏,一个身高178,体重200斤的肥胖女人。 刚刚打电话过来的男人是她丈夫,叫陈贺。 手机屏幕上倒映出黎落此刻的脸,她只看了一眼,就不忍直视地移开视线。 谁能想到这个三层下巴,虎背熊腰,胖得连脖子都看不见的女人几年前是个活跃在时装秀t台上的人气模特。 段敏段敏,人如其名,真的很短命,不到三十岁就死了,凶手是她丈夫陈贺,她这会儿要去接的人。 段敏是独生女,父母眼光不错,早年房价飞涨前在一线城市攒了几套房,虽然说不上大富大贵,但她从小不愁吃穿。 陈贺是段敏上大学时认识的,比她大两届,新生入学会上,陈贺代表大三学长发表迎新致词,段敏对聚光灯下身穿白衬衫的俊秀青年一见钟情,在她死皮赖脸倒追下,两人很快走到一起。 陈贺是农村单亲家庭长大的,母亲东家拼西家凑才借够学费送他上大学,两人刚在一起时,因为消费观念不同起了不少争执。 陈贺自尊心强,即使囊中羞涩也不肯接受段敏接济,有空就出去做兼职,手头宽裕了就给她买点小礼物,这些举动落在段敏眼里,她越发觉得陈贺是个靠得住的人。 大三那年,段妈妈无意中发现女儿交了男朋友,在她逼问下,段敏只能如实交代。 这下可捅了马蜂窝,二老死活不同意女儿跟一个穷小子在一起,扬言要是不分手,就断了她的生活费。 段敏倒也硬气,当着父母的面掰断银行卡,收拾东西搬进刚毕业的陈贺家。 两人蜗居在不到三十平的出租屋,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段敏学着做饭洗衣服打扫屋子,陈贺下班会带点她爱吃的小零食,或者花店打折的一枝玫瑰,都说年少时有情饮水饱,这些小甜头足以淡化拮据生活中的摩擦,段敏以为,他们能一直这样幸福下去。 陈贺刚工作,工资并不高,养活两个人捉襟见肘,段敏不得不另做打算,在朋友介绍下,身材和外貌条件都不错的她去参加了模特选拔,本来只是碰碰运气,没想到面试签约一路都很顺利,她成了一家大公司旗下的时尚模特。 也许段敏做这行真的有天赋,从培训时走台步都磕磕绊绊到一场秀收入五位数,她只花了半年时间,公司有意栽培她,资源不断往她身上倾斜,两年后,她走上了被称为行业顶峰的时尚秀台,成为公司旗下最具商业价值的顶级女模。 刚大学毕业的段敏月收入百万,陈贺索性辞去工作,成为她的经纪人兼助理,在陈贺怂恿下,段敏觉得公司已经不能为自己提供更大的发展空间,于是解约自立门户,跟陈贺一起开起了模特经纪公司。 陈贺负责运营,段敏负责吸纳新人,她的人气就是块活招牌,不到三年,公司做得风生水起,她跟陈贺在业内也有了一席之地。 将近五年磨合,段家二老见女儿铁了心要嫁给陈贺,只能松口,在段敏25岁生日前夕,两人领证结婚。 婚后,陈贺把母亲从农村接到城里同住,陈妈叫方慧,是个很强势的女人,家里大小事都想插一手,鉴于陈贺是家里唯一的儿子,她对于尽快要个孙子这件事特别执着。 加上陈贺也喜欢孩子,段敏权衡过后,在事业巅峰期退居二线,不再接高强度的工作,把精力匀给了备孕。 但备孕了半年都不见效果,在方慧安排下,两人去一家私人诊所做检查,医生说段敏为了保持身材长期营养摄入不足,想要怀孕必须进行药物调理。 段敏不疑有他,药大把大把地吃,方慧更是尽心尽力给她炖各种滋补的汤水,短短三个月,她从九十八斤胖到了一百二十斤。 等她察觉体重失控已经来不及了,无论她怎么节食减肥加强运动,体重都不减反增,两年内,她不仅没怀孕,体重直接飙升到两百斤,身材严重走形不说,身体也每况愈下。 第2章 出轨惯犯 陈贺开始变得冷淡,经常借口工作忙要加班不回家,回家了也只是睡觉打游戏,连看都懒得看她一眼,段敏备孕不成本来就心里有愧,身材还变得这么臃肿,她也不好抱怨什么,只能尽量温柔体贴,希望能挽回丈夫的心。 直到某天去公司送饭,看见陈贺把公司最近力捧的一个女模摁在办公桌上下其手,她才发现自己竭力维持的婚姻早已面目全非。 向来性格绵软的她大哭大叫,像个泼妇一样不顾形象地闹,却换来陈贺一记耳光,他指着她的鼻子骂道:“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碰你我都嫌恶心!” 撕破脸皮后,陈贺提出离婚。 段敏心灰意冷,本想分割完财产就走,但没想到更恶心的事还在后头。 律师拿着财产分割证明来找她,在她隐居幕后专心备孕那段时间,陈贺把两人名下的车,房和公司股份全部转移,现在能分到她手里的夫妻共同财产不到五万块钱。 相恋十年,结婚五年,全身心的信任换来这种结果,段敏不甘心,她花重金聘了律师准备起诉陈贺,但这段时间心力交瘁,加上过度肥胖引发心脏问题,她病倒了。 病来如山倒,段敏住进了重症监护室,医生告诉段爸段妈,她的肥胖并不是吃出来的,而是长期服用激素导致,想起方慧每天督促她吃下的那些药,她如梦方醒,陈贺恶心她并不是因为她变胖变丑,他早就不厌倦她了,毁掉她这个主意,他打了至少两年。 为了给段敏治病,段爸段妈卖掉了两套房,并起诉陈贺婚内恶意转移财产。 但两个上了年纪的老人哪是陈贺这种常年混迹商场的老狐狸的对手,陈贺翻出段敏几年前跟前公司解约,自立门户的事,买了一波通稿指责她忘恩负义,并附上她长胖后的对比图,一时间网上的黑评和嘲讽铺天盖地。 有狗仔潜入医院偷拍段敏,被段爸抓了个正着,两人起了争执,狗仔急着脱身,推了段爸一把,段爸这一摔,再也没能起来。 料理完段爸的后事,没过多久,心力交瘁的段妈在往返医院和家的途中出了车祸,段家只剩下段敏一个人。 被医生宣布终身偏瘫和失语症当晚,几乎无法动弹的段敏用牙咬住氧气管,带着对父母的愧疚和无限悔恨用力一拔,结束了自己二十九年的生命。 …… 黎落在医院门口等了好一会儿,陈贺才开着车过来,远远看见他的时候,黎落眉毛微微一挑。 陈贺长得不错,一身剪裁精良的西装衬得他肩宽腰窄,五官端正,戴了副金边眼镜,混迹商圈多年,他洗去一身乡土气息,看起来完全是个一表人才的商场新贵。 陈贺下了车走到黎落跟前,见她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看,有些好笑:“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 黎落回过神,亲昵地上前挽住他的胳膊:“没有。” “怎么突然来医院,哪儿不舒服?” “鼻炎犯了,来拿点药。” 陈贺不疑有他,微微一笑,抬手在她长发上宠溺地揉了一把:“走吧,去吃火锅。” 吃火锅时,陈贺全程给段敏涮菜夹菜倒水,把一个好老公的形象演绎得入木三分,如果不是已经知道世界线发展,黎落估计也想不到他体贴入微的表象下,隐藏了一颗这么恶毒的心。 火锅吃了一半,陈贺从随身带着的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文件,推到段敏跟前:“这是下个月新人选拔计划需要支出的预算,你签个字。” 段敏拿起文件,一页一页翻阅起来。 陈贺眼里有一闪而过的诧异。 以往段敏从不操心这些事,因为信任他,公司经营这一块全权交给他负责,只有在需要大笔支出的情况下才会象征性签个字,只要是他拿到跟前的文件,她几乎从来不细看,都是直接翻到最后一页签名。 段敏越看眉头皱得越紧。 陈贺问:“敏敏,有什么问题吗?” “新人选拔赛预算支出六千万,这是不是太夸张了?” 陈贺神色不变:“是这样的,这次选拔赛的地点是在邻市,包括场地在内的很多东西都需要重新规划,所以预算就高了点。” “这也高太多了,就说这个酒店费用,六百万,全体住五星级海景套房?” 陈贺:“……” “还有租场地,一千二百万,这是打算把选拔赛场地买下来吗?” 陈贺压下她手里的文件:“计划书是新来的市场经理做的,他可能对行情不太了解,我回头说他几句。” 段敏似乎接受了这个解释,点头:“你看着办吧。” 陈贺不动声色抽走文件,顺势握住她的手:“怎么突然操心起这些来了?你现在应该专心备孕才是。” 段敏叹了口气:“今天想买点东西,上我们俩的账户一查,只剩下一百多万存款……” 话说到这里,段敏故意看了一眼陈贺,见他表情微妙起来,她顿了顿才说:“我在想,我们俩平时是不是太铺张浪费了,这要是有什么突发事件,一百多万能干什么?” 陈贺:“……你说得对。” “不过年初账户上还有两千多万,我这段时间连包都不怎么买,这钱都花哪儿去了?”段敏若有所思地问:“你最近置办什么大物件了吗?” 陈贺扶了一下眼镜,掩饰住不自然的神色:“前些日子老袁公司资金周转困难,跟我借了一千万。” “你怎么没跟我说?” “你这不要备孕嘛,也不是什么大事,我就没提。” 段敏问:“那他什么时候能还?” “这……”陈贺为难道:“我没问他,敏敏,你不会怪我吧?” 段敏笑了笑:“怎么会,这点小事不至于怪你,就是最近看多了老赖欠钱不还的新闻,我有点敏感。” “我跟老袁认识了这么多年,他不是那样的人。”陈贺说,“这样吧,我晚点问问他,就算眼下没法还,也跟他讨个具体还款日期。” “好。” 短短几句话的交锋,黎落算是摸了个底,陈贺这个人临场反应极快,而且心思缜密行事谨慎,难怪段敏会被骗这么多年。 第3章 裹着砒霜的糖衣炮弹 吃完火锅,两人回家。 一进门婆婆方慧就迎了上来,她一边接过陈贺手里的外套一边说:“回来了,我炖了酱肘子……” “妈,我跟敏敏在外边吃过了。”陈贺说。 方慧抱怨道:“跟你们说多少次了,外边的东西不干净,要少吃……小敏,你再吃点吧。” “妈,我吃饱了,现在不饿。”段敏说。 “现在不饿,过一会儿就饿了,今天肘子炖得特别好,是你爱吃的甜酱口味,你去洗洗手,我给你盛出来。” 段敏还想说点什么,陈贺在旁边帮腔:“妈也是一片好心,你多少吃点吧。” 段敏在意识里问系统:“我要是拒绝吃酱肘子,会有什么后果?” 系统耿直道:“以陈贺敏感多疑的性格,大概率会起疑心。” 段敏权衡了一下,对方慧点头:“好,我吃。” 段敏坐在餐桌旁吃肘子时,方慧就坐在她对面给她剥柚子,一边剥一边跟她闲聊,方慧虽然没什么文化,但是说话很有技巧,专捡段敏爱听的说,过去的段敏被她哄得服服帖帖。 吃完肘子,段敏又被投喂了半颗柚子,她面不改色地吃完,直到方慧端来水和药:“小敏,该吃药了。” 段敏摸着肚子摇摇头:“吃不下了。” “怎么会,就这几颗小药丸,占不了多少地方。”方慧把水杯和药往她手里一塞,笑眯眯地看着她:“吃了吧。” 段敏眯了眯眼睛,方慧这个女人,看似亲和实则强势,比如此刻,端到跟前来的药和水压根没给她拒绝的余地,她要是坚持不吃,那就是不识相。 打着为她好的名义把她当猪来喂,偏偏原主又是个软性子,拉不下脸拒绝就算了,方慧这些举动落在她眼里,她一度觉得婆婆对自己比亲女儿还要好。 这对母子心思何其歹毒,用裹着砒霜的糖衣炮弹,一步一步把原主推进万劫不复的深渊。 可现在还不是翻脸的时候——黎落心想。 接过药,段敏当着方慧的面吃了下去。 确定她已经把药咽下去了,方慧满意一笑:“这就对了嘛,吃药也是为了你好。” 段敏笑了笑:“妈,我去洗澡。” 进了浴室,黎落打开水龙头,在水声掩盖下开始抠挖喉咙催吐。 不大一会儿,她抱着马桶把刚才吃下去的东西全都吐了出来。 她吐得翻江倒海,系统问:“黎小姐,你还好吗?” 胃酸灼得喉咙火辣辣的,黎落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我没事。” 在马桶边上坐了几分钟,彻底平静下来的黎落突然问:“小a,你说陈贺怎么想的,放着作为顶级名模的老婆不要,非得作天作地毁了她?” 系统先是被“小a”这个称呼弄得一怔,随即说:“男人的自尊心作祟,段敏见过陈贺最狼狈的时候,如今陈贺功成名就,有了更多的选择,自然不会继续留着她。” 黎落沉默了一会儿,若无其事站起来,一边摁下马桶冲水键一边自言自语地说:“贱人就是矫情。” - 第二天,段敏回了一趟娘家。 她看到的世界线发展里,段敏为了陈贺,可谓成了一个不折不扣的熊孩子。 不听劝就算了,还忤逆顶撞父母,甚至为了陈贺跟父母决裂,让二老操碎了心。 后来一家子落得那样的结局,段敏所有的不甘心和悔恨里,一定有一部分是关于父母的。 到了娘家,见到二老时,不知道是不是原主身体条件反射作用,黎落眼圈发热,刚开口喊了句“爸妈”,眼泪就滚落下来。 段爸爸是个脾气很硬的人,本来因为女儿执意嫁给陈贺,这几年来都对她没什么好脸色,但这会儿一看女儿哭了,他立刻紧张地问:“怎么了?是不是陈贺那小子欺负你了?” 段敏摇头,哭得说不出话来。 段妈妈也被她哭得心慌,拉着她一迭声地问:“那是怎么了?不舒服吗?” “没有……我想你们了。” 二老一怔。 女儿自从跟陈贺在一起后,就跟鬼迷心窍一样,无论他们说什么都听不进去,更别说像小时候一样对他们撒娇了。 现在恍然听到她说这样的话,段妈妈心头又暖又疼,一边给她擦眼泪一边说:“傻孩子,想我们就回来嘛,你爸爸这个人口是心非你又不是不知道,虽然上次跟你吵了几句,但你不在家这些日子,他可惦记你呢。” 段妈妈说着看向段爸爸,用眼神示意他说几句话。 段爸爸不善表达,憋了一会儿,说:“进来吧,我给你做糖醋排骨。” 午饭吃的糖醋小排,段敏低头啃着排骨,见她吃得香,段妈妈又高兴又担忧:“敏敏啊,你最近是不是又胖了?再这样下去不好……” “吃饭的时候说这些干嘛?”段爸爸打断她的话,往段敏碗里夹菜:“没事,多吃点,吃再多爸爸也养得起你。” “我这不是怕她影响健康嘛。”段妈妈小声说。 段敏啃完排骨才抬起头:“是又胖了,不过我准备减肥,健康最重要。” 说到这个,段敏状似不经意地说:“对了,爸,妈,公司最近在给员工做例行体检,我蹭了两张体检卡,吃完饭咱们去趟医院,也做个体检吧。” 原先的世界线里,段爸爸被狗仔推倒后身亡,医院给出的结果是急性心脏病发作,可在那之前,连段爸本人都不知道自己心脏有问题。 这个隐患必须提前解决掉。 段爸闻言皱眉:“做什么体检,我跟你妈好着呢……” 他话还没说完,段妈妈拍了他一下,低声说:“前几天不是还说心口疼吗,去医院看看也没什么。” 段爸“啧”了一声,抱怨道:“在敏敏面前说这些做什么!” “爸,体检卡我都拿来了。”段敏劝道,“公司花钱买的,不用可就浪费了。” 被段敏这么一说,段爸总算是松了口:“那就去一趟吧,你妈说一下雨小腿肚就疼,也给她检查检查。” 饭后,段敏带二老去了趟医院。 抽血验血做心电图一系列检查流程下来,段敏拿到了检查结果。 第4章 抓现行 “肺源性心脏病。”医生指着检查结果上的一项对段敏说,“慢性支气管炎导致肺动脉高血压,右心室肥大,很容易引发急性心脏衰竭。” 段敏眼皮一跳。 “好消息是发现得早,情况不算严重,只需要做个小手术,术后配合药物调养,以后发作的可能性不大。” 拿着检查结果走出科室,段敏没有隐瞒,把检查结果如实告诉二老。 段爸爸吓了一跳:“难怪最近支气管炎一犯心脏就难受,原来是这个原因。” 段敏安慰道:“医生说了,做个小手术就能恢复,不会有大问题。” 被她这么一说,段爸才放下心来,心有余悸地说:“还好今天来医院检查,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别胡说。”段敏说着看向段妈妈,“妈,你腿疼是因为风湿,咱家房子住了二十多年,那片地势低,下雨湿气重,我给你们换套房子吧,换到三环,那边离我公司近,我平时下班了还能回家吃个饭。” 段爸犹豫道:“那边房价十来万一平,换套房子得花不少钱吧?” “没事,公司最近收益不错,换套房子绰绰有余。” 她昨天装作不经意提醒陈贺,暗示家里大笔支出不透明,晚上账户就多了一千多万,陈贺还特意知会了她一声,说是老袁还回来的钱。 这笔钱要是不尽快花出去,迟早又会被陈贺用别的名义挪走。 段爸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点头:“那好吧。” 段敏去上了个洗手间,出来时听到段妈在低声抱怨:“我刚刚查了一下三环那边的房价,一套一千多万起步,你怎么就应下了,敏敏给我们买房子,陈贺和亲家母有意见怎么办?” 段爸压低声音说:“你以为我真图那套房子?我是放心不下陈贺那小子,这几年公司财政大权全在他手上,敏敏又不管事,他要是起了歹心,敏敏将来落个人财两空怎么办?她给我们买这套房子,将来房子继承权还是她的,我这是在为她以后考虑。” 段妈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 几步开外的转角处,段敏微微一笑,在看人这方面,段爸眼光可比她老辣得多。 预约好手术时间,段敏把二老送回家,点开显示屏一看,怨气值果然从87下降到83。 从段家出来,段敏开车准备回陈家。 车在一处红灯前停下,前面停着的红色跑车引起她的注意,本来只是因为车型眼熟她才多看了两眼,但是一看车牌号,她一顿。 这辆价值六百多万的迈凯伦跑车是她送给陈贺的三十岁生日礼物,此刻驾驶座上的人并不是陈贺,而是一个长发女人。 段敏在脑子里稍稍一搜索,立刻想起原来的世界线也有这么一出,原主发现自家的车被一个陌生女人开走,她第一反应就是给陈贺打电话,陈贺的解释是车被哥们借走泡妞,至于司机为什么会变成一个女人,他当时笑着说要去找哥们问个清楚。 出于对他的信任,原主并没有对这番说词起疑,后来陈贺把车开回家,还开玩笑让段敏去检查一下车上有没有长头发,省得以后因为这件事夫妻起嫌隙。 现在看来,这个女人绝对不是什么哥们泡来的妞。 段敏心思转动间,红灯跳到绿灯,迈凯伦发动离开,她立刻跟了上去,一个计划迅速在心里成型。 段敏一手转方向盘一手掏出手机,拨了报警电话:“你好,我家车被偷了,小偷开着车逃逸,具体位置是……” 二十分钟后,迈凯伦被截停在一处路口,从车上下来的女人不过二十出头,身材纤细眉眼艳丽,一听说自己涉嫌偷窃,她情绪激动起来,一迭声解释自己没有偷车,但是看到从身后的车上走下来的段敏时,她立刻闭了嘴。 那一刻,段敏基本肯定了她和陈贺的关系。 警局,段敏配合警方做完笔录,接到通知的陈贺姗姗来迟,他一进门段敏就立刻扑到他怀里,指着那个叫裴媛的女人说:“老公,就是她偷了我们的车,还大摇大摆开上路,现在的贼胆子都这么大吗?” 裴媛被她这么一指责,下意识看向陈贺,陈贺也看了她一眼,两人目光在半空中交汇,陈贺给她使了个眼色,裴媛接收到信号,低下头移开视线。 段敏把两人这点微妙的眼神互动尽收眼底。 陈贺收回视线,按住段敏的胳膊:“敏敏,这是个误会,裴小姐不是小偷,她是我哥们的女朋友。” “哪个哥们?”段敏故作诧异。 陈贺随口说了个名字:“是我大学同学,前几天借了我的车,说是要带女朋友出去兜风,我就借他了,没想到会造成这样的误会。” “这样啊。”段敏看起来接受了这个解释,扭头冲裴媛抱歉一笑:“不好意思啊裴小姐,误会你了。” 裴媛尴尬一笑:“没关系。” 化解了“误会”,三人一起走出警局,段敏对裴媛说:“裴小姐,实在抱歉,耽误你时间了,这样吧,我让我老公送你回去,就当替我赔罪了。” 裴媛还没开口,陈贺皱眉道:“公司还有事儿呢。” “能耽搁你多长时间。”段敏不满道,“我无缘无故害裴小姐进了一趟警局,这多不好意思,你替我送送她怎么了?” 段敏坚持,陈贺不好再推辞,只能答应下来,开车送裴媛回家。 他们一走,段敏转身折返回警局,跟警察一番交涉后,她成功拍下裴媛留在笔录上的身份信息。 拿到身份信息,段敏花了一笔钱,请人调出陈贺跟裴媛有关联的聊天记录和消费信息,这一看之下,她微微一怔。 从半年前开始,陈贺几乎每天都会跟裴媛联系,电话一打就是一两个小时,微信聊天记录更是称呼对方“亲爱的”“宝宝”,加上时不时发的520和1314金额红包,完全是把裴媛当成女朋友来处。 开房记录更是一目了然,几乎每周都有,大多数是在大学城旁边的小酒店。 裴媛是那所学校大三的学生。 第5章 连哭都没地方哭 黎落一边截图保存证据一边跟系统吐槽:“陈贺也太抠了吧,开房都不找家好点的酒店,你看看这旅馆,一晚上188,床单肯定不经常换,他也不怕起疹子。” 系统:“……” “还有,这女的图啥呢,年轻漂亮又是高材生,都做人小三了,半年才捞几万块钱,有这精力和脸皮,找个有钱老头不好吗?把老头哄开心了,说不定临死前分她几成遗产,不比跟着陈贺这个吝啬鬼来得划算?” 系统:“……” 它转移话题道:“黎小姐,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黎落把截图保存好,说:“从账面上来看,陈贺已经在转移财产了,这半年内不明去处的大笔支出多了好几笔,他能转移财产,我也能,不如来试试,看谁做得更隐蔽。” - 为了防止陈贺把账户里的钱转走,段敏第二天带段爸段妈去三环一个口碑颇好的小区转了一圈,二老都很满意,当天就痛快地交了一千两百万全款。 钱刚转出去,下一刻陈贺就打了电话过来:“敏敏,刚才账户提示有大笔资金转出,你买什么了吗?” “对,给我爸妈买了套房子。”段敏说。 陈贺似乎愣了一下:“买房子?你怎么不跟我商量?” 段敏把他说过的话原封不动还回去:“你这不是忙嘛,不是什么大事,就没跟你说。” 陈贺:“……” 察觉到陈贺的沉默,段敏明知故问:“你是不是生气了?” 陈贺好一会儿才说:“生气倒不至于,但是这么大的事,你总归得提前跟我说一声。” 段敏微微一笑:“你把钱借给老袁的时候没跟我商量,我以为一千多万对你来说不算什么。” “借钱给老袁,他迟早会还,这钱来来去去都是咱们的,所以我才觉得没必要跟你说,可买房子,钱一转出去就是别人的了……” “怎么会?”段敏打断他的话,“房子是给我爸妈买的,爸妈就我一个女儿,这房子以后还不是我继承,四舍五入房子等于是给咱俩买的。” 陈贺:“……” 他哑口无言。 “我说得不对吗?”段敏问。 陈贺憋了半晌,不情不愿地憋出一句话:“……对。” 挂断电话,段敏心头一阵舒爽,索性陪着看完房后兴致勃勃的父母去了趟家具城,又一口气购置了几十万家具家电。 忙了大半天,晚上段敏回家,一进门就看到方慧拉着脸坐在客厅,见她进来,只是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并没有像往常那样主动打招呼。 这要是换了原主,一看婆婆这副表情,会立刻反思自己是不是哪里做错了,但黎落不是段敏,她并不吃这套类似于pua的精神压迫。 “妈,今晚吃什么?我饿了。”段敏若无其事地换了鞋进门,给自己倒了杯水喝。 “你不是回娘家了吗?怎么,亲家公亲家母连顿饱饭都没让你吃?”方慧阴阳怪气地问。 方慧这话一出口,段敏就知道她今天摆出臭脸等着自己回家的用意了。 家里的存款被挪动一千多万,陈贺还奈何不了她,他干脆把这件事告诉方慧,让方慧来为难她。 过去的段敏性子软,加上太爱陈贺,不想引发婆媳关系让他为难,对于方慧提出的大部分要求都是能办就办,即使为难,也会硬着头皮满足。 可以说方慧之所以敢这么肆无忌惮对她要求这要求那,很大一部分是被她软弱的性子惯出来的。 “我爸身体检查出了点问题,我不放心,就多回去看看。”段敏说。 方慧皱眉:“亲家公怎么了?” “心脏不太好,医生说是被居住环境影响的,要做手术,我给他换了套房子,方便术后疗养。” “换房子?”方慧提高声音,“房子又不是一件衣服一个包,说换就换,这花的是谁的钱啊?” “我跟陈贺的呀。”段敏一脸无辜地看着她,“妈,有什么问题吗?” 方慧黑着脸说:“小敏,不是我说你,你嫁过来这么些年,我可是把你当亲生女儿对待,从来没亏待过你。” 段敏点头:“嗯,是的。” “俗话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都是我们陈家的人了,还往娘家搬东西,一出手就是一千多万的房子,这像话吗?” “妈,这两年公司效益不错,一千多万不算什么。”段敏好声好气地说,“陈贺平时在账户里挪动个几百万千把万的,我也不会说什么,我跟他都习惯这种消费方式了。” 方慧理直气壮道:“陈贺花得再多那也是他出差加班拼命挣的,可你都快两年没上班了,全靠陈贺养着,怎么也不知道替他省省?孩子出生后要花钱的地方多着呢,按照你这么个花法,这个家迟早得被你败完!” 段敏脸上的笑容淡了下来,她一脸失落和难过:“妈,连你也这么想吗?” 方慧皱眉:“什么?” “前几天听到公司职员在背后嚼舌根,说我现在既不上t台也不掌权,公司大权全在陈贺手上,他要是看腻我,重新找个年轻漂亮的女人,那我连哭都没地方哭,我本来以为那是外人不了解陈贺才这么说,可我没想到连您也这么想。”段敏说着眼圈一红,她扭过头去擦眼泪。 方慧被她说得无端心虚起来:“你别胡说,陈贺不是那样的人。” “我知道他不是那样的人,可您现在已经开始嫌弃我不挣钱了,陈贺那么孝顺您,您要是对我有意见,他迟早也会对我生出不满……当初创办公司,资金是我爸妈出的,人脉是我拉拢的,我从一线退下来也是因为听您的话备孕,这些您都忘了吗?” 方慧:“……” “陈贺工作辛苦,我也心疼,您要是觉得我在家躺着不赚钱,那我就回一线继续走秀吧,免得想给爸妈买套房子还要被说乱花钱。” 方慧闻言急了,连忙改口:“小敏,我不是那个意思,你也知道我没文化,说话不好听,我只是觉得、觉得……哎呀,房子买就买了,一千多万而已,咱家又不是买不起。” 段敏擦干眼泪:“您真这么想?” 方慧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刚才是我糊涂了,你别往心里去,都是一家人,分什么你我,你说对吧。” “嗯。”段敏破涕为笑,拉过方慧的手拍了拍,“这要是换了那些不讲理的泼妇,可不得跟我闹,妈,还是您通情达理。” 方慧:“……” 她憋得都快内伤了。 第6章 宿主,有危险!有危险! 段爸的手术安排在三天后,他提前两天住进了医院。 段敏和段妈全程陪同,手术那天,陈贺也来了。 段爸对陈贺没什么好脸色,见他拎着营养品进来,他冷冷地“哼”了一声,连个正眼都没给他。 陈贺也不介意,手术时他陪着段敏和段妈守在外面,跑前跑后买饭买水。 做完手术后,段爸被推出手术室,陈贺帮忙把麻醉劲儿还没过去,处于半迷糊状态的段爸小心翼翼挪到病床上,替他盖上被子,还细心地给他掖了掖被角, 段敏在旁边看着,心情有点微妙。 在做表面功夫这件事上,陈贺无可挑剔。 过后的几天,段敏一直在医院陪着。 陈贺要上班,但每天下班后会来医院探望,他知道段爸不待见他,来了也不多话,默默坐在旁边削苹果,削完了苹果还细心把果皮收拾好。 这天晚上,陈贺像往常那样下班了来医院,段敏跟他说起段爸明天能出院,他点头,低声说:“那就好,这几天你二十四小时陪床,都累瘦了,等爸出院,我让我妈给你做点好吃的。” 段敏心里暗暗好笑,她这几天确实瘦了一点,但不是因为照顾病人辛苦,而是停了激素药。 “好。” 这时段妈端着水盆从病房出来,准备去热水房给段爸打洗脚水,陈贺快步走过去:“妈,我来吧。” 段妈也不跟他客气,把盆递给他:“水不要太热。” “好。” 陈贺去接水了,段妈扭头对段敏说:“陈贺这几天忙前忙后也累得够呛,这样吧,等你爸出院,让他上家里吃个饭。” 段敏皱眉:“妈,你又不是不知道爸不喜欢他……” “就是知道你爸不喜欢他,才想给他这个机会刷刷好感,他们俩总不能一直这样,你夹在中间多为难。” 段敏妥协了:“那我回头跟他说一声。” 两人商量完毕,病房突然传来“哐当”一声闷响,紧接着段爸的骂声响起:“你想烫死我吗!!” 段敏和段妈连忙跑进病房一看,陈贺蹲在病床前,白衬衫袖子挽到臂弯,看样子是准备给段爸洗脚,但地上倒扣着洗脚盆,热水浇了他一头一脸。 “爸,怎么了这是?”段敏连忙把陈贺拉起来,一边扯过纸巾给他擦脸上的水一边问。 段爸气得胸口不断起伏,指着陈贺骂道:“这么烫的水,他想烫死我吗?敏敏,我早就说过不同意你跟他在一起,你看看他这个穷酸相,一辈子都上不了大台面……你给我滚出去!以后都不许出现在我面前,滚!!” 陈贺被劈头盖脸一顿骂,他垂着眼睛,明明耳根都已经红透了,却还是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妈,敏敏,我先回去。” 说完他拿起搭在沙发上的西装外套,转身就走。 段妈连忙给段敏使了个眼色,示意她追出去。 段敏在楼下追上了陈贺:“陈贺,你等等!” 陈贺被她拉住手臂,他无奈地停下脚步:“我没事,你去陪爸吧,我先回家。” “我爸这个人脾气暴躁了点……” “我知道。”陈贺打断她的话,“爸看不起我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是我没分寸,不该到他面前晃悠,惹他心烦。” 段敏:“……” “以后不会了。”陈贺挣开她的手,把她往病房方向轻轻一推,柔声说,“回去吧,外边冷。” 送走陈贺,段敏问系统:“小a,段爸为什么这么讨厌陈贺?” 如果说段爸是出于心疼女儿,不想让女儿跟着陈贺受苦,两人现在都奋斗到有车有房,属于标准的中产阶级了,段爸不是不明事理的人,没必要一直揪着陈贺的出身不放。 系统的回答简单粗暴:“有隐情。” “什么隐情?” “隐情也属于怨气值组成之一,需要宿主亲自去解开。” 黎落:“……” 回到病房,段爸段妈因为这件事吵起来了,段妈指责段爸不该这么刁难人,让段敏难做,段爸则梗着脖子一口咬定陈贺故意用热水烫他。 因为这件事,段妈心头有愧,第二天接了段爸出院就催促段敏赶紧回家,用她的话来说,夫妻和谐最重要,她不希望段敏和陈贺因为这件事起嫌隙。 段敏回到陈家,方慧像往常一样张罗着给她做饭,看样子陈贺没把医院的事告诉她。 晚上,段敏被方慧监督着吃了一大堆东西,又吃了药,趁着方慧洗碗的空档,她到洗手间催吐。 她抱着马桶吐干净一肚子的东西,正要伸手去按马桶冲水键,系统突然亮起了红灯:“宿主,有危险!有危险!” 段敏脑子一顿,眼角余光瞥到陈贺悄无声息地站在浴室门口,一脸惊疑不定地看着她。 她几乎是下意识做出了反应,就着还没起身的姿势又干呕了两声,直到生理泪水浮上眼眶才勉强直起腰,扭头装作刚发现陈贺的样子,惊讶道:“陈贺,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就刚刚。”陈贺狐疑地打量着她,“你怎么了?” 系统亮起的红灯还在持续闪烁,段敏从陈贺眼中看到了浓浓的戒备和怀疑,她伸手示意陈贺过来扶一把,他这才走过来搭了把手。 “我怀孕了。” 陈贺一愣。 “这几天胃口不太好,本来以为是在医院照顾我爸太累了,但是经期延迟了一周,今天早上用验孕棒测了一下,中奖了。”段敏兴高采烈地说:“我们要有自己的孩子了。” 陈贺目光死死地盯着她,没接话。 段敏一看他这个反应,脸上的笑容淡了下来:“你不开心吗?” 陈贺这才回过神,他勉强扯了扯嘴角:“没有,我只是太惊讶了。” 方慧也很快知道了这件事,她的反应跟陈贺差不多,先是震惊,然后表情微妙,最后才在段敏的注视下露出一个尴尬的笑容。 段敏借口身体不舒服,回房间休息。 关上门,段敏敲了敲系统:“小a,有个事儿要问你。” “请说。” “段敏和陈贺上一次亲密接触是什么时候?” 第7章 这个孩子不能要 几秒钟后,系统给出答案:“74天前。” “那他应该不会起疑心。”段敏松了口气,怀孕这个说辞是她急中生智脱口而出的,说完了才意识到可能有漏洞,以陈贺在外边养了小情人和对段敏这么厌恶的尿性,两人有可能好几个月都没有夫妻生活。 那她这个说法无异于给自己挖坑。 好在陈贺向来敬业,做戏做足了全套,妊娠两个半月,正是孕吐期,她最近可以理直气壮不吃药了。 但她不敢掉以轻心,陈贺不是省油的灯,从他听到怀孕后露出的戒备神色中,她能看出他并不希望段敏怀孕。 半夜三点钟,黎落被一阵细微的动静惊醒,她向来浅眠,察觉到身边的人轻手轻脚下了床,她屏住呼吸,直到确定陈贺已经走出房间,她才睁开眼睛。 黎落也下了床,她没穿鞋,踮着脚尖走出房间,客厅开着一盏小灯,阳台落地窗敞着,夜风撩起纱帘,隐约能看见阳台上正在低声说话的两人。 是陈贺和方慧。 距离隔得太远,无法听清他们在说什么,黎落缩回房间,打开显示屏启用了一张窃听卡。 很快,母子俩的对话声在耳边响起。 “要不,让她把孩子生下来吧,这怎么说也是你的骨肉。”是方慧的声音。 “不行,她吃了快两年的药,身体早就垮了,孩子生下来有一定概率是畸形儿,这个孩子不能要。” 黎落眯了眯眼睛。 “那怎么办?她好不容易才怀孕,不会同意打掉的。”方慧低声说。 “想弄掉孩子,不一定要她同意。”陈贺阴恻恻地说。 方慧一怔:“你的意思是……” “我明天给姨夫打个电话,跟他通个气,他能给段敏开激素药,就一定有办法神不知鬼不觉流掉这个孩子。” 方慧忧心忡忡地说:“这样能行吗?先不说你姨夫这个人胆子小,敢不敢做还是个问题,万一被段敏发现什么端倪,她是好糊弄,她爸段世军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妈你放心,妊娠期前三个月本来就不稳定,磕磕碰碰摔一跤流掉孩子很正常。”陈贺说,“就算段世军怀疑到我头上,没有证据,他又能拿我怎么样?” 窃听结束,黎落躺在床上,心绪不宁,翻来覆去睡不着。 她很清楚这不是自己的原因,而是被原主段敏影响的。 想想也是,原世界里段敏病重后才知道真相,可那会儿父母去世,她偏瘫失语,对这一切已经无能为力,如今重来一世,眼睁睁看着枕边人这么算计自己,她怎么能无动于衷? 都说婚姻是女人的第二次生命,她亲手把自己的家和未来葬送在陈贺手里,没有什么是比看着昔日爱人反目成仇背后捅刀更令人心寒了。 黎落抬手按在心口,低声说:“段敏,你放心,我不会让历史重演,欠你的公道,我会一分不剩地帮你讨回来。” 第二天,段敏发现自己的卡被限额了。 单日转账消费上限二十万,她知道,陈贺开始对她下手了。 她装作没发现,该吃吃该喝喝,虽然撕破脸皮是迟早的事,但她并不打算现在跟陈贺硬碰硬。 公司虽然是她跟陈贺一起创办,但这几年她的精力主要放在t台上,公司管理这一块她手上的权限低得可怜,名义上她是个拥有百分之三十股权的总监,但公司高层基本都是陈贺的人,这种情况下跟陈贺摊牌甚至闹翻,她不占优势。 思来想去,段敏决定主动出击。 她知道陈贺的野心不只是一家小小的模特经纪公司,这两年他看中了电影投资市场,有意无意跟段敏提了好几次想投资电影,但段敏觉得风险太大,于是搁置了。 如果能以投资电影的名义做个局,让陈贺把咽下去的钱全部吐出来,并做空他手上的股权和资金,到时候就算他露出真面目,自己也没什么好畏惧的。 在行动之前,段敏先去做了另外一件事。 她去见了前公司的老板,一个姓魏的中年女人。 五年前,原主在陈贺的怂恿下跟前公司解约,当时闹得很难看,她是公司花了大价钱培养出来的摇钱树,功成名就了说走就走,哪有这么便宜的事儿。 原主虽然也觉得自己这么做不厚道,但抵不住陈贺吹枕边风,她坚持要解约,为此还跟公司闹到对簿公堂,最后法院判决她赔偿公司六十万,双方解除合约。 六十万,相较于公司在她身上倾注的资源来说简直是九牛一毛,这场官司,公司输得血本无归。 走出法院时,魏姐看她的眼神凉飕飕的:“段敏,我希望你不要后悔。” 后来段敏跟陈贺撕破脸皮,重病躺在医院,陈贺为了彻底击溃她,把这件陈年旧事翻出来,买了营销号添油加醋炒得火热,网友们纷纷指责段敏忘恩负义狼心狗肺。 魏姐虽然自始至终都没落井下石说她任何不是,但不少前同事为公司打抱不平,纷纷站出来爆料,坐实了这件事的真实性,段敏可以说是社会性死亡了。 现在黎落主动去找魏姐,一来原主确实欠魏姐一个道歉,二来,她跟陈贺撕破脸皮是迟早的事,为了预防陈贺再次拿这件事来黑她,她必须得留一手。 跟魏姐见面的过程很顺利,能把公司做大到这个程度的管理者本身就不是什么小气量的人,段敏诚恳地道歉认错,再加上跟她达成合作协议,魏姐愉快地原谅了她。 一听说段敏准备跟陈贺离婚,魏姐挑眉说:“你到底还是后悔了。” 段敏听出她话里有话,问:“魏姐,什么意思?” 魏姐淡淡地说:“既然你已经打算离婚,那有些事说出来也没什么,三年前你还在我公司做事,陈贺来接你下班,我无意中听到他在消防楼梯间接电话,他跟电话那头的人说不打算跟你分手,你爸给他的羞辱,他要从你身上讨回来。” 段敏一怔。 “我暗示过你好几次陈贺有问题,但你不知道是太蠢了没察觉到,还是察觉到了却装作没看见,毕竟那会儿你们俩好得如胶似漆,我一个外人也不好多说什么。” 第8章 做渣男也是需要实力的 从魏姐那里离开,段敏在车上坐了好一会儿,决定回家一趟。 系统说陈贺跟段爸之间有隐情,隐情也是组成段敏怨气值的原因之一,她得去解开这段隐情。 段爸术后恢复得很好,已经能下床走动了,见段敏回来,他张罗着要给她做糖醋排骨,但是被段敏按下了,她搀着他去楼下公园散步。 父女俩一路走一路聊天,说起段敏小时候的趣事,段世军笑得合不拢嘴。 段敏趁机问:“爸,周末我想跟陈贺一块回咱家吃饭,你看成吗?” 提起陈贺,段爸脸上的笑容立刻淡了许多:“你自己回来就行,带他做什么?” “爸。”段敏挽着他的胳膊撒娇,“我不明白您为什么这么讨厌陈贺,他以前是穷,但我们俩现在的日子已经好起来了呀,您是不是该放下对他的成见?” 段爸欲言又止。 “您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跟我说?” 段爸纠结了一会儿,摆摆手:“都过去了,不说了。” “爸!”段敏装作被勾起好奇心的样子,“您到底想说什么?” 段爸咬咬牙:“我说了你可不许生气。” “好。” “其实刚发现你跟陈贺在一起的时候,我去找过他。”段爸说,“他那阵子刚毕业,本来听说他一边工作一边做兼职养你,我对他印象还不错,但是见到他的时候,我发现不是这样。” 段敏问:“发生什么事了?” “他跟一个女孩在一起,喂她吃冰淇淋。” 段敏一愣。 “我一查才知道,他所谓的兼职是给一户中产家庭上高中的女儿做家教,瞒着雇主跟那女孩谈恋爱,把小姑娘哄得神魂颠倒,后来被雇主发现,给了他一笔钱,他才跟那姑娘断了联系。” 段敏:“……” “先不说他一个二十多岁的男人诓骗诱拐十几岁的小姑娘这种行为有多恶劣,一边跟你同居一边和小姑娘谈恋爱,这不是脚踏两条船是什么?我当时气不过,去公司当着他同事的面闹了一场,逼着他老板把他解雇了。”段世军说,“我本来想把这件事告诉你,但那会儿你跟他正是感情最好的时候,我跟你妈说什么你都听不进去,说急了还跟我们吵,我也不想让你膈应,就没说。” 段敏:“……” “你别怪我对他态度不好,这件事给我恶心坏了,一想到我从小捧在手心的女儿被这么个东西骗走,我到现在都还想掐死他。” 离开段家,黎落跟系统吐槽:“看来陈贺是个出轨惯犯,还专挑家境优越的女生下手,他当初跟段敏在一起,不会就是看上她的家庭条件吧?” 系统震动了一下,表示已阅,但不发表意见。 “因为被段爸闹到公司,在同事面前丢脸,所以处心积虑想弄死妻子一家,陈贺也是够记仇的。”黎落说,“而且算算时间,为了报复他隐忍了八年,八年啊,有这时间做点什么不好?这就不是正常人的脑回路。” 黎落正吐槽着,手机响了,是陈贺打来的。 “敏敏,我预约了赵医生,去做个孕检吧。”陈贺说,“你在哪儿?我去接你。” 段敏报出位置,挂断电话后打开显示屏,启用了一张能让自己检测出怀孕症状的“病症卡”。 这是她在为数不多的低级卡片中发现最不鸡肋的一张。 孕检过程很顺利,赵医生开了一堆“安胎药”,特意强调了段敏身体虚,一定要按时吃药云云。 段敏知道,赵医生这是在为她以后意外流产做铺垫。 做完检查,赵医生送他们出门,陈贺去开车,段敏则和赵医生站在诊所门口等着。 段敏装出闲聊的样子说:“赵医生,我有件事想问你,你别告诉陈贺。” “你说。” “前几天查账,我看到陈贺往你账户上转了几笔钱,数额还不小,你老实说,他是不是在偷偷跟你买那种药?”段敏压低声音问,“延长时间那种。” 赵医生:“……” “我知道他工作忙,平时也很累,这种事我不好直接问他,男人嘛,都好面子,我听说这种药吃多了对身体不好,他要是再问你拿药,你劝他少吃点,我不介意他行不行。” 赵医生表情有点不自在了:“好……我会劝他的。” 这时陈贺开了车过来,段敏跟赵医生打了声招呼,上车走了。 车开出去好一段距离,她还能从后视镜看到赵医生站在原地,双手不安地搓在一起。 段敏心里暗暗好笑,方慧倒是没说错,这个姨夫胆子确实小。 回到家,段敏冲了个澡,她顶着一头刚洗完湿漉漉的头发打开浴室门,陈贺拿了条大毛巾站在门口,温柔地看着她:“来,我帮你吹头发。” 段敏坐在梳妆台前,陈贺站在她背后,吹风筒开的是二档暖风,他撩起她长发的动作轻柔而缓慢,那副呵护备至的样子看得黎落心里一阵感叹。 做渣男也是需要实力的,看看陈贺这深情款款的样子,难怪段敏会被骗这么多年,两人根本就不在一个段位。 吹完头发,陈贺从背后搂住段敏,下巴垫在她肩窝,柔声喊她:“敏敏。” 黎落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她神色不变:“嗯?” “还记得我们以前住出租屋么,你刚搬过来时很多地方都不习惯,不会开热水器,给在外出差的我打电话,我当时忙着跟客户沟通,只匆匆说了一遍就挂了电话,后来出差三天回来才知道你根本没学会,又不想用这种小事烦我,那三天你都是冲冷水澡,那么冷的天,我当时心疼得要命,发誓一定要赚很多很多钱,让你过上好日子。” 段敏从化妆镜里看着他:“怎么突然说这个?” “想起以前很多事,大三的时候你课业不多,学着给我做饭,虽然你嘴上说在家里学过怎么做饭,但那段时间我电脑的搜索记录全是跟做饭有关的,煮饭该放多少水,适量盐是多少克,生抽和老抽有什么区别……还有你被油溅伤的手,这些我都在心里。”陈贺抱紧了她,“敏敏,你知道吗,我一直觉得你是上天给我的恩赐。” 第9章 大郎,吃药 陈贺絮絮叨叨说了很多学生时代的事,过去的他和段敏感情确实很好,最穷那段时间连块红烧肉都要互相推让,但谁都没因此放弃对方,说到最后他眼圈都红了,如果没有送到跟前的药丸,黎落差点以为今晚他只是单纯地想忆苦思甜。 “敏敏,把药吃了吧,为了我们的孩子。”陈贺说。 黎落接过药,问系统:“这玩意儿吃下去,对段敏身体有什么影响?” 平时总是慢半拍的系统这回倒是马上给出了答案:“半年内孕酮会下降,不易受孕,其他问题不大。” 自从穿越到这具身体上就不停地在吃药,黎落一时间不知道该说是自己倒霉一点,还是段敏更倒霉一点,她端起水杯,但药刚送到嘴边,手腕就被攥住了。 她一怔,抬头看向陈贺。 “怎么了?” “……”陈贺沉默了几秒钟,若无其事地松开手,转而拿过她手里的水杯碰了碰杯壁,“刚才水还有些烫,现在没事了,你吃吧。” 黎落当着他的面把药咽了下去。 - 段敏第二次跟魏姐见面,是在她公司培训室。 公司招了一批新人,正在进行基础培训,这几年每个季度都有新人进来,但是再也没有一个能像段敏这样红成现象级。 “你想给陈贺做局?”魏姐问。 “对。” 魏姐上下打量着段敏:“他做了什么,让你心寒成这样?” “出轨。”段敏言简意赅。 “啧啧,没想到你也有这么硬气的时候,你三年前对他那个痴情劲儿,我以为他就算把小三带到家里坐月子,你都会帮忙伺候呢。” 段敏:“……” “你要是想做局,我倒是有个人选可以推荐给你。” “谁?” 半小时后,黎落联络上那个叫“景先生”的男人。 电话接通,那头传来一个低沉的男声:“喂。” 只一个音节,黎落瞳孔猛地一缩。 这声音……好像他! “谁?”电话那头的人没听到回应,又问了一句。 黎落这才回过神:“景先生,你好,我是魏姐推荐来的。” “见面说吧,约个时间。” 不是好像……这音色和语调,完全一模一样!! 黎落心脏怦怦直跳,立刻问:“你现在有时间吗?” 电话那头一阵悉悉索索的动静过后,男人淡淡地说:“有。” 约好见面地点,黎落挂断电话,扭头抓住旁边魏姐的胳膊:“魏姐,景先生全名叫什么?” 魏姐被她激动的样子弄得一愣,说:“我也不知道,景先生这人很神秘,没多少人见过他,其实也能理解,做他这一行是有风险的,不方便抛头露面……哎,你去哪儿?” 黎落抓起桌上的包转身就走:“见景先生!” 黎落几乎是一路踩油门抵达约定见面的咖啡馆,在服务员带领下推开包厢门,窗边已经坐了一个男人,看清对方的脸时,她跟被兜头浇了一桶冷水似的,所有的期待和希望瞬间灭了个干净。 男人很年轻,长得也相当清俊,但不是那个人。 接下来的半小时,男人跟她讲了合作事宜,包括怎么布局,怎么请君入瓮,怎么收网,事无巨细,最后拿出一份合同请她签字。 黎落没有细看,直接在后面签了名字,男人收起合同,礼貌地跟她道别:“剩下的事景先生会联络你,我先走了。” 黎落满脑子都被得而复失的巨大失落感填得满满的,压根就没听清他在说什么,直到包厢门关上,她才回过神。 半晌,她自嘲一笑。 四年了,只是听到相似的声音她就几乎快发疯,带着满脑子冲动跑来,一路上她都在想,万一呢?万一是他呢? 她可以因为意外穿越到这个世界,他为什么不能? 事实告诉她,真的不能。 周晏清,她青梅竹马相恋多年的男友,四年前死于一场车祸,从来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让她如此清晰地意识到那个人不会回来了。 窗外残阳如血,黎落坐在撒了一地的余晖中,颤着手把合同塞进包里,沉默着起身离开。 - 过了几天,陈贺去参加了一个慈善晚会,回来后一脸兴奋地跟段敏说起在晚宴上遇到的人,那是一个在业内颇具盛名的导演,姓张,目前正在筹拍一部电影,有一线小鲜肉和多位老戏骨加持,但因为题材敏感,拍了未必能过审,许多投资商都还在观望。 陈贺了解完电影制作班底,立刻跟段敏表示想投资。 他的理由很充足,这部电影投资不算大,只要五千多万,成为投资人,陈家就算一只脚迈进了电影圈,能跟知名导演成为朋友不说,还可能因此结交更多的名流,就算电影最后不能上映,改成网剧播放,以一线鲜肉的影响力和号召力也能保本,绝对亏不了。 看着陈贺一头钻进圈套,段敏暗暗惊讶,看来这位景先生手段确实了得,陈贺这么精明的人居然丝毫没起疑心。 段敏装作犹豫的样子:“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是五千多万,咱家现在拿得出这么多钱吗?” “家里还有三千多万,我打算把三环那两套房子抵押出去,贷款两千万。” 段敏皱眉:“不行,那两套房子最近涨势正好,半年涨了三百多万,抵押出去有风险,我不反对你投资,但前提是不能动家里的不动产。” 陈贺苦口婆心地劝道:“敏敏,你信我,这是个机会,只要能抓住这个机会,等进了电影圈,以后两套房子算得了什么?” 段敏态度坚决:“要么你只给三千万,要么放弃这个投资。” 陈贺沉下脸,眼神凉飕飕地盯着她看。 以往他摆出这副表情,原主很快就会认怂,但此时芯子里换了个人,黎落一脸淡定的跟他对峙。 僵持半晌,陈贺见段敏没有要妥协的意思,冷冷地丢下一句“目光短浅”就回书房去了。 第二天,景先生那边传来消息,鱼咬钩了。 陈贺急着登上这艘顺风船,大手笔给了五千多万,除了家里那三千多万,另外两千万出自他的私产。 第10章 鳖入瓮了 段敏把已读的消息删除,问系统:“从账面上来看,陈贺这两年来至少转移了七千万资金,以他抠搜又谨慎的性格,逼他吐出两千万说不定都心疼得要命,另外五千万他舍得拿出来填这个八字没一撇的投资项目吗?” 系统的回答很保守:“那得看景先生怎么做了。” 过后的半个多月,陈贺每天早出晚归,回来时经常带了一身酒气,段敏问起他干嘛去了,他得意洋洋地打开手机相册向段敏展示,张导带他见世面去了。 相册中的合影不乏经常活跃在大银幕上的一线演员和知名制片人,陈贺站在中间跟他们勾肩搭背,俨然成了朋友。 他把合影发到朋友圈,不少昔日的同学朋友纷纷打来电话询问他是不是发达了,有几个甚至问陈贺能不能帮忙要某个明星的签名照,陈贺一一答应下来,那几天他几乎把好心情全写在脸上。 但这样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陈贺出差一周回来,整个人看起来萎靡了不少。 方慧发现他的不对劲,吃晚饭时问他是不是出了什么事,陈贺正神游天外,闻言回过神来说没事。 段敏在一旁看得微微挑眉。 方慧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作为造局的人,段敏却很清楚,景先生每天按时定点给她报告进度,发来的照片里陈贺不是搂着某三线女明星笑得春风得意,就是坐在赌桌上赌得红光满面——借口出差那一周,陈贺输了两千多万。 赌桌上的人都是娱乐圈有头有脸的人物,陈贺输了也不敢露怯,佯装大方的洒脱姿态引得众人纷纷高看了他一眼,这家底得多厚,才能连输两千万不带眨眼? 陈贺在这种崇拜的眼神里飘飘然后,回到家就开始后悔。 两千万,公司近半年的纯利润,他怎么就一时脑热给扔进去了? 半夜,陈贺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越想越懊恼,越想越难受。 这时手机响了,是前几天认识的制片人发来的消息,请他去夜场玩,到场的还有个最近热度很高的女明星。 陈贺盯着那条消息看了很久才蹑手蹑脚起身,换了身衣服出门。 他一走,黎落睁开眼睛,给景先生回了一条消息:鳖入瓮了。 投资事小,把陈贺引入这个纸醉金迷的深渊才是她和景先生的最终目标。 像陈贺这种虚荣心极强的人,一旦享受过名利带来的甜头,就不会甘心回到庸庸碌碌的状态,这段时间的酒局饭局几乎都是他在掏钱,一桌菜几万块,一瓶酒十几万,一顿饭下来没个百来万搞不定。 这样的局一次两次还行,次数多了以他的财力根本就吃不消,但是什么档次的酒局配什么样的人,在酒局上和那些名流谈笑风生的时候,享受着那些人或欣赏或肯定的目光的时候,看着好几年不联系的朋友发来那些谄媚巴结的恭维话的时候,他又觉得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看,我也是上流社会的一员了。 - 段敏根据景先生回馈的消息计算着陈贺的资产消耗进度,这一算计下,她发现陈贺转移走的私产远比她想象中要多,他甚至在别的城市买了几套房——如果不是他抵押了房产贷款,段敏还不知道这件事。 直到陈贺把手伸向家里,偷偷拿走了三环那两套房的房产证,段敏知道时机差不多成熟了。 在跟陈贺摊牌前,段敏去了一趟大学城。 她用了张定位卡,精准定位到裴媛走出学校的时间,在她过马路时,开车“一不小心”把她剐蹭在地,然后一脸惊恐地下车搀扶,顺理成章把受伤的她送到医院。 裴媛只是手肘蹭破皮,情况并不严重,在医院包扎完毕,段敏借口赔罪,硬是把她拉到学校附近一家餐厅请她吃饭。 饭吃了一半,段敏接了个电话,结束通话后她一脸心事重重,裴媛很体贴地问她怎么了,这不问还好,一问段敏直接哭了出来。 裴媛吓了一跳,又是给她递纸巾又是连声安慰,段敏抽抽噎噎地跟她哭诉:“在家我憋着不敢说也不敢哭,也就在你这儿能说两句了……我先生出轨了。” 裴媛心脏猛地一抽。 她说到底只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女孩,做小三本来就心虚,此时面对原配的哭诉,她顿时不敢直视她。 段敏装作没察觉到她的异常,掏出手机打开相册给她看:“我知道他嫌我变胖变丑,但我没想到他会拿我们一起辛辛苦苦赚的钱去玩女明星。” 裴媛目光落在照片上,在看到陈贺搂着不同的女人接吻喝酒,满面油光掩都掩不住时,她脸色“唰”地一下,瞬间惨白无比。 段敏抽噎着哭诉道:“我跟他在一起九年,结婚四年,最苦最难的时候一天吃两顿泡面,冬天零下的气温,出租屋里连暖气都不敢开,我以为共过那样的患难,这辈子就没有什么能打倒我们,可你看看……” 段敏放大照片,露出桌上的红酒标签:“一瓶酒十三万,为了讨好这些女人,他一晚上能开十多瓶,更别提带她们去一晚五位数的酒店开房,买各种奢侈品……也许在他眼里,只有这些女人才配得上这样的消费,像我们这样的,对他来说什么都不是。” 她特意咬重了“我们”两个字。 裴媛拿着手机的手在微微发抖,她不敢置信的把那几张照片翻来覆去地看,越看脸色越苍白。 段敏像是才察觉到她脸色不对劲,关切地问:“裴小姐,你怎么了?” 裴媛收回目光,极力压下心头翻涌的情绪:“没、没事。” “真的没事吗?你脸色好难看。” 裴媛放下手机,拿起放在桌上的包,踉跄着起身:“那个,段小姐,我突然想起还有点事,我先走了。” “什么事这么着急?需要我送你去吗?”段敏问。 “不用……我先走了。” “好吧,你路上小心。” 看着裴媛落荒而逃的背影,段敏挑眉,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第11章 戳破窗户纸 在餐厅喝完一杯咖啡,段敏算算时间差不多了,才慢条斯理地走出来,开车往公司驶去。 到了公司,陈贺的秘书一见她表情就变得很微妙,段敏装作没察觉,问她:“陈总呢?” 秘书磕巴了一下,说:“他刚刚出去了。” 系统定位卡精确显示陈贺和裴媛就在几十米开外的消防楼梯间,段敏也不拆穿秘书,温和地说:“那我去办公室等他回来。” 秘书见她没起疑心,松了口气,询问她想喝什么饮料,转身去准备了。 她一离开,段敏放轻脚步走到消防楼梯间门口,门虚掩着,从这里能听见陈贺和裴媛压低的说话声。 “那些照片你要怎么解释?”裴媛的声音在发抖,语气里全是压抑的愤怒和焦躁。 陈贺无奈地说:“我之前不是跟你说过吗,最近在做电影投资,这是生意场上的人情往来,这么多知名制片人和投资商都在场,总不能他们玩,我不玩,那他们会怎么看我?” “……”裴媛好一会儿才说,“好,我理解你要融入那个氛围,可你说过,家里的钱全都被段敏抓在手里,你能动用的不多,那这些十几万的酒,动辄百万的消费是怎么回事?” “钱是我跟段敏申请用来应酬的。”陈贺语气不变,态度仿佛是在应付一个无理取闹的小孩,“媛媛,咱不闹了好吗?这是公司,让人看见了不好,你先回去,我回头再跟你解释。” 裴媛突然爆发了,放声尖叫道:“你还想骗我到什么时候?陈贺,你压根没想过要离婚娶我,所以舍不得在我身上花钱,你说的那些山盟海誓甜言蜜语都是在骗我!!” 陈贺连忙捂住她的嘴:“你小点声……” “放开我!”裴媛甩开他,指着他又哭又笑,“陈贺,我不在意你能给我多少东西,跟你在一起也不是图你的钱,可半年前我妈子宫癌,因为交不起医药费只能回家等死,那会儿你是怎么跟我说的?你说家里的财政大权不在你手上,超过三万的支出都得求着段敏才能拿到,连平时转给我的钱都是从烟钱饭钱里抠出来的,我信了,以为你是真的无能为力,不想让你为难,眼睁睁看着我妈受尽折磨死去,可现在你花几十万睡女明星,请别人喝十几万的酒,吃一顿饭上百万……在你眼里,我廉价到甚至不如一瓶酒!” 陈贺:“……” “我可不可以理解成我妈不同意我们在一起,你才对她见死不救?你是不是巴不得她早点死?陈贺,你真让我恶心!!” 陈贺沉默了一会儿,语气一变,凉飕飕地说:“所以呢?” 裴媛一愣:“什么?” “你今天跑我公司来闹这一通,是想干什么?”陈贺刻薄地问,“开个价吧,能给的我尽量满足你,拿了钱你就走,以后不要再见面了。” 裴媛不敢置信地说:“你什么意思?” 陈贺颇有种被戳穿本性后破罐子破摔的意思,语气越发尖酸:“你大费周章闹到这里,不就是觉得自己卖亏了,来找我补差价吗?我满足你,开价吧,要多少。” 裴媛怔忪半晌,怒到极致反而笑了:“我妈说得对,陈贺,你就是个人面兽心的伪君子!” 说完她就要走,陈贺问:“你去哪儿?” “我要去找段敏,拆穿你的真面目!” 陈贺似乎拉住了她,两人起了争执,陈贺气急败坏地说:“你疯了吗?这件事闹大了对你我都没有好处,你想背上小三的骂名?” “不重要了,上当受骗的人有我一个就够了。” “你……”陈贺怒了,也不知道他对裴媛做了什么,裴媛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紧接着就是一阵杂乱的挣扎。 与此同时,身后传来秘书高跟鞋的哒哒声,段敏眼看时机成熟,在秘书端着咖啡绕过转角那一刻,猛地推开消防楼梯间门,把正捂着裴媛的嘴,试图把她拖走的陈贺弄得一怔。 四目相对那一刻,陈贺瞳孔微微一缩。 裴媛趁着他怔愣那一瞬间从他手里钻出来,尖叫道:“段小姐,陈贺一直瞒着你在外面玩女人!我就是他包养的女人之一。” 段敏:“……” 外面端着咖啡的秘书,以及她身后五六个合作公司来访的高层:“……” 陈贺:“……” 段敏适时露出一脸震惊,不敢置信地看看陈贺又看看裴媛,然后眼圈一红,扭头就走。 陈贺立刻要追上来,但被裴媛拉住了,当着秘书的面陈贺不能把她怎么样,她索性大叫起来:“陈贺,我们之间的事今天必须要有个了结,你给我把话说清楚!” 窗户纸终于戳破。 段敏上了车,心情颇好地补了个妆,又在某个八卦论坛上把花钱请人写好的一篇名为“泉城一私人诊所把堕胎药当安胎药,致孕妇流产”的帖子发上去,然后关了手机,驾车回段家。 回到段家,段敏进门时,小道消息显然已经流传到段爸段妈耳朵里,两人见了段敏都是一脸焦急,段爸小心翼翼地问:“敏敏,你没事吧?” 段敏垂着眼睛:“爸,妈,我想休息一会儿。” 段爸把她的反应理解成伤心过度,想说点什么劝劝她,但又怕说错话让她更难过,纠结了一会儿,点点头:“去休息吧,晚饭我再叫你。” 段敏回了房间,反锁上门,打开一部韩剧,一边嗑瓜子一边看。 - 段敏想过那篇请专业人士写的极具煽动性的帖子会引起不小的讨论度,但没想到热度会这么高,前后不过24小时,帖子的热度跟坐火箭似的直线上升,这得归功于时下的网络环境。 大部分涉及到女性权益的事都能迅速引起广大女同胞的共鸣,有个论坛用户看完帖子后气愤不已,花了一笔钱替帖子买了推广和置顶,这下基本所有逛论坛的用户都能看见这篇帖子,别的平台营销号见帖子热度居高不下,纷纷搬运,事态进一步扩大,火遍全网,有人开始扒这家诊所的真实信息。 第12章 反将一军 段敏没有指名道姓说出诊所的真实地理位置,但很巧妙的给了几个提示点,诊所位于泉城城南,经营者是个四十多岁,戴黑框眼镜的男人,诊所对面有家花店。 神通广大的网友们根据这几个点迅速扒出诊所的具体位置,并找到诊所经营者的身份信息,叫赵书航。 不出半天,赵书航这个人被扒了个底朝天,从大学高中在哪儿上的,到诊所开了多少年,有没有经营资格,甚至连家庭住址和手机号码都被挖了出来,公布在网上,义愤填膺的网友们不断给他打电话进行人身攻击,电话打不通则开始发辱骂信息。 赵书航被网暴了。 南城某小区,赵书航关了诊所,躲在家里不敢出门。 他关了手机,只能用妻子的手机给陈贺打电话。 电话打了好几遍才接通,陈贺不耐烦的声音传来:“喂?” “是我。”赵书航压低声音,语气里是掩都掩不住的焦虑,“陈贺,我这边要怎么办?再这么闹下去该惊动警局了,万一被立案调查,我就完了!” 陈贺这会儿也是一脑门官司,他出轨包养的事一传十十传百,闹得熟人圈子里沸沸扬扬,过去的二十四小时他打不通段敏和段家人的手机,倒是接到不少或好奇或幸灾乐祸的电话,这让他又暴躁又不安。 段敏和段家人要是较真起来闹离婚,以他目前的经济情况和公司占股比例,他是半点便宜都占不到,而且一旦分财产,他转移财产和瞒着段敏抵押房产贷款的事必定会暴露,那他过去几个月花了大价钱苦心经营起来的迈入上流圈子的形象就彻底毁了。 自己的事剪不断理还乱,陈贺哪还有心思去管别人,他压着脾气说:“你放心,这种事闹不了多久,过段时间热度过去就没事了,你这些日子先别开门就行了。” “可是好几个老顾客都发信息来问怎么回事,我要是不站出来澄清,这些人是不会再信任我的。”赵书航焦虑地说,“你得帮我想想办法,发个澄清声明。” “这有什么好澄清的?你死不承认不就行了。”陈贺没好气地说,“你就当自己没做过这件事,他们找不到证据,又能拿你怎么样?” “那万一他们有证据呢?” 陈贺一愣。 赵书航继续说:“这件事是不是段敏爆出来的?是她干的对不对?一定是她……” “我怎么知道是不是她!”陈贺被他的态度弄得越发焦躁,语气加重了几分,“你自己收钱做了多少亏心事你心里没数吗?” 赵书航一噎,顿时怒了:“陈贺,当初是你求我我才帮你的,现在出了事,你打算把所有的责任全推到我头上?” 陈贺冷笑道:“我求你?要是没给钱,我光求你有用吗?说得那么好听,你还不是看在钱的份上。” “你……” 陈贺直接把电话给挂了,他站在落地窗前,看着窗户上倒映出来自己的影子,心里跟架了只火炉一样,烤得他血液都快沸腾起来了。 他筹谋了这么多年,眼看快要成功了,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这时方慧端了杯水走过来:“儿子,喝点水。” 陈贺转身接过水杯,握在手里没急着喝,问方慧:“还是打不通段家人的电话?” 方慧摇头,也是满面愁容:“他们应该是把我的号码拉黑了,打过去一直提示占线。” 陈贺不说话了,眉头紧蹙。 方慧观察着他的神色,小心翼翼地问:“儿子,裴媛怎么会突然闹到公司?她不是一直都很听话吗,你让她干什么她就干什么……” “她看见那些照片了。”陈贺揉了揉眉心,“她是听话,但不是没脾气,现在抓着我当初不肯给她妈出医药费的事不放,而且坚持要把事情闹大。” “她怎么会看到那些照片?” 被方慧这么一提醒,陈贺脑子一顿:“对啊,她怎么会看到那些照片?” 每个圈子都有心照不宣的秘密,圈子和圈子之间的秘密是不互通的,裴媛不过是个普通的大三学生,跟陈贺一只脚迈进去那个顶级阶层有着天壤之别,按理说她没有渠道接触到这些东西。 除非有人故意让她看到这些照片。 思路一打开,陈贺细想之下惊讶地发现这些日子以来,离奇的事不止这一件。 比如段敏前段时间被段敏拦下的那笔要以新人选拔赛的名义转移的资金。 比如向来对他百依百顺的段敏突然不打商量就给段家二老全款买了套豪宅。 再比如他撞见段敏在洗手间催吐…… 陈贺越想心越凉,手臂上起了一层细细的鸡皮疙瘩。 如果段敏知晓他的计划却隐忍不发,并将计就计…… 陈贺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方慧问:“怎么了?” 陈贺拳头握紧了又松开,他拿起椅背上的外套往外走:“妈,我得出去一趟。” “你去哪儿?” “段家。” 他要去找段敏确认一下。 如果她早就知道他的计划,如果她在利用他的计划反将他一军,如果……如果…… 陈贺已经不敢去想诸多“如果”带来的后果,他以为自己是个胜券在握的猎手,殊不知猎物已经绕到身后,躲在暗处磨好利爪等着给他致命一击。 没有什么比这种事更可怕。 开车到段家,里面却黑灯瞎火的,陈贺敲了半天门都没人回应,别墅区的保安刚好过来巡逻,听说陈贺是来找这家业主的,保安好心提醒道:“这家业主今早出门了。” 陈贺心一颤,连忙问:“他们去哪儿了?” “听说是全家出去旅游,连狗都带走了。” “去哪儿旅游?” 保安摊手:“这我哪知道,我只是个保安,业主出行又不用跟我报备。” 陈贺:“……” 回到车上,陈贺不甘心的一遍又一遍打段敏电话,但电话那头始终传来冰冷的机械提示音:您所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 心烦气躁下,他猛地把手机砸向挡风玻璃,“啪”的一声脆响,手机四分五裂,挡风玻璃上裂成蛛网状。 第13章 锤爆陈贺 相比焦头烂额的陈贺,此刻带着段爸段妈在某温泉山庄度假的段敏就悠哉得多。 温泉山庄风景绝佳,独栋小别墅地势高,从阳台上能俯瞰整座山庄的风景,她悠闲地坐在阳台躺椅上一边吹风一边刷新闻关注着事态发展。 赵书航的诊所被舆论逼到关门,而他本人则闹起了失踪,有义愤填膺的网友打听到他家庭住址,往他家寄花圈和寿衣,从新闻记者拍到的照片上来看,赵书航家门口堆满了花圈,看起来阴森恐怖。 当地警方在微博上被@了无数遍后发了条立案通告,表示会彻查这件事。 陈贺出轨的事还处于只有熟人圈子知道的状态,但这样也够他喝一壶了,从他48小时给自己打了上百通电话的频率来看,这两天他几乎没合过眼。 这正是段敏想要的效果。 在度假山庄玩了两天后,段敏收到一条新闻推送,熬不住舆论压力的赵书航站出来“招了”。 他主动找到警方投案,并交代了事情经过,从怎么被外甥巧言利诱到答应帮他给妻子开出错误的诊断书,再到长期为她配激素药,以及最后把堕胎药当成安胎药,只为打掉她肚子里外甥不想要的孩子……他一边说一边流泪忏悔,最后对着镜头深深鞠了一躬,希望得到当事人段敏的原谅。 这段自白视频在网上引起爆炸式的热度。 大多数网友都是普通人,而普通人怎么也不会想到有人居然能恶毒到这个程度,撺掇做医生的亲戚谋杀自己的妻子。 陈贺被迅速卷入这件事,他成了第二个被网暴的人。 在所有信息被扒出来后,陈贺反应迅速,立刻用公司官方微博发了一条声明,否认了赵书航说的话,并买通营销号放出段敏几年前为了跟前公司解约自立门户,闹到对簿公堂的事,试图把段敏塑造成一个为了利益不择手段的女人。 他很清楚网络舆情走向,只要段敏这个受害者身上有污点,那她任何一个举动都能成为被质疑的点,而网友们一旦对她生出戒心,他就有信心把赵书航说的那番话洗成是他跟段敏合作,意在陷害自己。 只要抓稳这个点,在网络舆论上打个翻身仗就不是问题。 但数百个营销号联动把“段敏 解约”这个词条刷上微博热搜后,作为前公司老板的魏姐站出来发了条微博:“跟段敏因为解约闹掰打官司,这件事我这个当事人怎么不知情?陈先生别乱说,我跟段敏关系好着呢。” 微博配了张微信截图,正是今天早上和段敏的聊天记录,段敏给她发了度假山庄的特色菜,推荐她有时间过来尝尝。 被当事人狠狠打脸,陈贺一懵。 他明明记得当初段敏坚持要解约,魏姐输了官司后走出法院时满脸都是愤怒和失望,而且他很肯定这几年魏姐跟段敏没有联系,她们俩什么时候和好了? 陈贺越想越不对劲。 网上闹得沸沸扬扬,段敏用自己发胖后就再也没有发过动态的账号发了条微博,附上一张长胖前后的对比图:总不能是我自愿吃激素药,把自己作成这样。 一个是身段纤细长腿细腰的t台女神,一个是浑身臃肿脸色蜡黄的中年大妈,对比图太具有视觉冲击,网友们惋惜段敏前途被毁的同时越发愤怒,纷纷嚷嚷着要陈贺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陈贺再次用公司官博发了微博,让段敏为她所说的话拿出证据,否则就告她诽谤。 段敏转发了那条微博,只说了两个字:等着。 晚上八点,段敏发了陈贺给赵书航转账的截图,三年时间,转了将近两百万,为了让妻子死得神不知鬼不觉,他可谓是花了大价钱。 九点,段敏发了陈贺跟裴媛的聊天记录和资金往来截图,不过细心地把裴媛的相关信息打码。 十点,段敏发了陈贺在外地买房以及转移夫妻共同财产的证据,将近一个亿的流水,账面上一清二楚。 深夜十二点,段敏放出最后一批证据,是陈贺在各种酒局上和不同的女人接吻搂腰的亲密照,坐实了他谋杀妻子的动机。 事情至此,陈贺算是被锤爆了。 做完这些,系统传来清脆的滴滴声,黎落点开虚拟页面一看,好久没动静的怨气值从83下降到61。 她挑眉,看来段敏本人对她的做法很满意。 忙了大半宿,黎落困得眼睛都睁不开,关了笔记本电脑倒头就睡。 第二天早上,她是被敲门声吵醒的,打开房门一看,外面站着的人是段爸段妈,两人都是一脸凝重。 “敏敏,你跟陈贺闹翻了?”段世军问,这两天在温泉山庄玩得很开心,他没怎么看新闻,要不是早上好友给他转发了一条相关新闻的链接,他可能到现在都还蒙在鼓里。 “嗯,对。” 段家二老对视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到浓浓的担忧,段妈妈小心翼翼地问:“事情闹这么大,警察都被惊动了,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段敏还没开口,手机响了,她一看来电显示,对段爸段妈晃了晃手机:“这不就来了嘛。” “谁?” “我请来告陈贺的律师。” 段家二老:“……” 段敏在温泉山庄跟律师见面,谈妥了打官司相关事宜,用律师的话来说,在证据齐全的前提下,打赢这场离婚官司只是时间问题,而且陈贺和赵书航的所作所为已经触犯法律,就算她不起诉,法律也不会放过他。 送走律师后,虽然什么都听不懂,但一直在旁边陪着的段妈妈低声问段敏:“敏敏,你确定要跟陈贺离婚吗?” 段敏有些好笑:“妈,我跟他都这样了,还有什么理由不离婚?” 段妈妈纠结了一会儿,小声说:“你以前可不这么想。” “以前?” “对,还记得你跟陈贺领证前一晚,我问你确定不后悔吗,你说就算死在他手上,你也心甘情愿。” 黎落:“……” 原主这股脑残劲儿让她叹为观止。 第14章 你还有脸回来! 因为案件影响过大,警方那边反应迅速,立案后迅速传唤了当事人,段敏作为受害者也接到了传唤电话,在温泉山庄玩了好几天后,她带着父母回了泉城。 距离东窗事发过去快一周,段敏和陈贺再次见面是在警察局。 陈贺整个人瘦了一圈,平时很注意形象,从头发丝到指甲盖都打理得干干净净的男人,这会儿眼圈青黑,眼白里拉满了血丝,下巴冒出了青色的胡渣,看起来有些狼狈。 但他精神还算不错,特别是看见段敏那一刻,眼里乍现的凶光看得旁边的警察立刻防备起来,就怕他扑上去厮打段敏。 但好在陈贺虽然恨段敏恨得咬牙,但理智还在,知道这里不是闹事的地方,硬生生忍下了怒气。 段敏装作没看见陈贺咬牙切齿的表情,简单交涉后,陈贺表示想跟段敏谈谈。 警方征询了段敏的意见,她同意了。 两人面对面坐着,中间隔了一张桌子,陈贺冷冷地盯着段敏看,段敏则一脸淡定,轻松的神色里带了几分无所谓。 许久,陈贺开口:“网上的帖子是你发的?” 段敏微微一笑:“都到这个时候了,问是不是我发的还有什么意义?” 陈贺做了个深呼吸的动作,极力压下怒火,“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你是指转移财产,还是出轨,或者是想杀我这件事?” “……” “我知道的时间不长,不然也不会由着你把我害成这样。”段敏笑眯眯地说,“我这么说,你心里有没有舒服一点?” 陈贺脸色青了又白白了又青,半晌,他压低声音:“我知道你恨我,但把事情闹大绝对不是明智的,说白了这是我们夫妻之间的事,撇开感情不说,我们还是利益共同体,一旦我坐牢,公司会受多大的影响你知道吗?往重了说,我们一起经营了那么多年的公司都得毁了。” 段敏瞥了他一眼,“哦?”了一声,露出愿闻其详的表情。 陈贺下意识觉得她这个表情不太对劲,但一时半会儿说不上哪儿不对劲,见她肯听自己说下去,他立刻抓住这个机会:“之前为了投资电影,我把三环那两套房子抵押出去贷款了,跟银行借了一大笔钱,我们是夫妻,这笔债务是算在夫妻义务内的,我要是出事,这笔账会落到你头上。” “所以呢?” “只要你肯撤诉,并向社会澄清之前所说的种种是在跟我怄气,保我没事,那我们还能像以前一样……我前段时间投资了电影,那部电影一定会有高额回报,只要你不跟我计较这次的事,投资所有收益都算你的。” 段敏抿嘴看着他笑,并不说话。 陈贺被她笑得心情有些暴躁:“怎么样,行还是不行,你给个话啊。” 段敏掏出手机,打开通讯录调出一个号码:“你所说的电影投资,是指通过这位景先生牵线的么?” 陈贺心脏一突,呼吸顿时乱了,他不敢置信地盯着段敏看,浓烈的不安袭上心头:“你……为什么会有景先生的号码?” “你猜?” 陈贺:“……” 他瞪大眼睛,回想着这段时间发生的事,越想越心惊肉跳,手臂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背上更是冒出了白毛汗。 “你……联合外人给我做局?” “嗯哼。”段敏心情舒爽至极,语调轻快,“你能花这么长时间给我设圈套,我为什么就不能给你做局?” 陈贺惊恐地瞪大眼睛,他双手不安地紧握成拳,努力回想着和景先生合作时的每一个细节,越想越不甘心:“这不可能……他带我见的那些人明明都是货真价实的名流,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段敏,你在骗我对不对?你一定是在骗我!” 说着他激动地站起来,伸手就要越过桌子去抓段敏,不远处的警察见状立刻跑过来,一左一右摁住他,陈贺被摁在桌上,他状若癫狂,对着段敏嘶吼道:“我花了这么多钱,你现在告诉我这是个圈套?不对,你这才是诈骗!我要告你们!我要告你们诈骗!!” 他拼命挣扎,对着警察大声吼:“警察先生,她才是设圈套的那个人,她联合外人给我做局,骗我的钱,你们把她抓起来……” 警察充耳不闻,警告了陈贺两句,见他不仅听不进去,反而有失控的前兆,立刻干脆利落给他上了手铐。 陈贺哪受过这样的对待,一时间疯了似的一边抵抗一边怒道:“律师!我要请我的律师,这个女人是骗子!你们放开我,我要见我的律师……” - 没过多久,案子开庭了。 段敏没有出庭,全程让律师代理,证据都摆在那里,案件结果没有任何悬念,赵书航被判四年有期徒刑,陈贺数罪并罚,被判了十二年零三个月。 庭审那天有很多媒体都在现场,案件判决下来,陈贺被押着走出法庭,许多媒体蜂拥而上,话筒和摄像机几乎怼到他脸上,他低着头眼神躲闪,连看一眼镜头的勇气都没有。 段敏坐在家里通过手机看现场直播,她注意到方慧一直跟在陈贺后面,哭得眼睛都肿了,好几次试图接近陈贺想跟他说几句话,但因为押送人员的阻挡没办法近身。 段敏关掉直播,看了一眼下降到36的怨气值,起身拍了拍手,对系统说:“剩下的症结应该在方慧身上,看来我得去陈家走一趟。” 去陈家之前,段敏联系上景先生那边的人,陈贺那些流出去的钱基本是通过景先生的账户,以投资电影的名义再流回到段敏手上,但只要段敏不把这件事说出来,那景先生就是陈家的债主。 段敏带了景先生的人,上陈家讨债。 他们进门时,方慧正坐在客厅发呆,对于突然破门而入的段敏和几个牛高马大的男人,方慧一时间有些怔愣:“你们……你还有脸回来!” 后面那句话是对段敏说的。 “我也不想来,但债主都找到我那边去了,我不能不来啊。”段敏话说得为难,表情却带了一股子幸灾乐祸的味道。 方慧心头浮起不祥的预感:“你想干什么?” 第15章 心结 段敏打了个响指,身后为景先生做事的人立刻上前出示了相关文件,把陈贺借了钱,现在入狱无法还钱,他们只能来收回这套房子拍卖抵债的事说了一遍。 方慧一听急了,指着段敏说:“她有钱,找她要钱去,这套房子你们不能动。” 段敏摊手:“妈,我没钱。” “她有钱!”方慧怒道,“你们少欺负我不懂法,她跟我儿子是夫妻,债务应该一起承担,我儿子欠下的债有她一半,你们找她要钱去。” “对,债务有我的一半,这房子写的也是我跟你儿子的名字,现在我拿夫妻共同财产来抵夫妻共同债务,天经地义,妈,你看,你是要自己搬出去,还是这些人把你请出去?” “你……”方慧气得手指都哆嗦了,指着段敏怒骂道,“你坑了我儿子不说,现在还想对我这个老太婆赶尽杀绝?” “对啊。” 方慧:“……” “你们看着办吧,该赶走的赶走,该卖的卖掉。”段敏对那几个来收房子的人说。 说完这些她正准备走,但一转身袖子就被拽住了,段敏回头,方慧脸上少见地带了几分慌乱:“小敏,我知道,过去的事是我们娘俩不对,陈贺已经付出代价了,他要坐十几年牢,这辈子都搭进去了,这还不够吗?” 她随陈贺搬出农村到城里居住已经好几年了,当初离开农村时何等风光,人人都说她儿子争气,有本事了也不忘娘,现在段敏要把这套房子卖掉,她没了栖身的地方,只能灰溜溜滚回乡下,陈贺意图杀妻谋夺家产的事闹得沸沸扬扬,她回小地方是要被邻里乡亲戳脊梁骨的,这哪是在打她的脸,这根本就是把她的脸狠狠剜下来一层皮! 段敏撇开她的手,脸上的笑意迅速淡了下来:“够?你们当初想要我的命时,怎么就没想过我这辈子也搭进去了?” 方慧:“……” “我跟陈贺在一起这么多年,哪一点对不起你们陈家,你们母子要这么对我?陈贺有今天是他咎由自取,至于你,明知道陈贺这么做不对,你不仅不劝阻,还成为帮凶,我没有连你一块告,让你陪陈贺一起蹲大牢已经是仁至义尽,你怎么还有脸来乞求我原谅?” 方慧:“……” “你要是识相点,现在就收拾东西滚出去,还能保个平安,以后时不时去探望陈贺,要是不识相,等人动手把你请出去,这些人下手可没个轻重,要是不小心磕着碰着了,陈贺又不在,你这下半辈子该怎么过,就成大问题了。” 方慧被她这么一吓唬,脸色都变了,她权衡了几秒钟,到底有所顾忌,转身去收拾东西了。 目送方慧离开别墅,那几个男人中的其中一个问段敏:“段小姐,人已经走了,这房子还卖吗?” “卖吧。”黎落说,段敏和陈贺闹成这个样子,这套房子对她来说更多的是不堪,而不是美好的回忆。 走出别墅,黎落再次打开虚拟显示屏,怨气值下降到百分之十四。 她敲了敲系统:“怎么回事儿啊,怨气值还没清零。” 系统委婉地提醒道:“原主还有心结没解。” 黎落想了想,问:“我走了以后,段敏是会回到这具身体的,对吗?” “对。” “那我都已经替她把事情处理到这个份上了,剩下的心结她自己回来解不行吗?” 系统:“……” 黎落琢磨了一下,想起之前系统说过,陈贺和段世军之间存在误会和隐情,段敏的怨气值没清零,估计跟这个有关系。 看来她还得去监狱见陈贺一面。 黎落没多做耽误,让律师联系上监狱那边,提交了探监申请,几天后去了一趟。 陈贺入狱不过一个月,整个人完全变了个样。 倒不是说容貌上有什么变化,而是整个人的气场和气质,具象一点来说,跟霜打的茄子一样,焉了吧唧的,他眼里没有了光。 两人隔着透明的玻璃窗户对视许久,段敏拿起对讲电话,那边的陈贺犹豫了一下,也拿了起来。 “你是来看我笑话的吗?”陈贺率先开口。 “不是,我只是有件事想不通,在一起这么多年,我自问没有做过对不起你的事,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陈贺显然没想到她会这么问,怔愣了半晌,他笑了起来:“段敏,你确实没有对不起我,甚至于除了我妈,你是这个世界上对我最好的人,可你知道别人是怎么看我的吗?” 段敏皱眉。 “提起我,别人第一反应永远是‘段敏的先生’,而不是陈贺,无论我把公司经营得多好,对外人来说,我永远都是你老公,那些人甚至记不住我的名字,在学校我也曾经样样都是第一名,跟你在一起前,我从来没想过这辈子都要活在一个女人的阴影下。” “……” “还有你爸,他从来没掩饰过对我的鄙夷和嫌弃,为了阻止我们在一起,他甚至跑到我以前工作的公司去闹,让我在同事面前丢尽脸面,这些事你知道吗?你不知道,段敏,在你看不见的地方,我受了多少委屈和屈辱,这些事我没法跟你说。” 段敏反驳道:“我爸并不是看不起你的出身,他知道我们在一起后曾经去找过你,但那会儿你跟做家教兼职的女孩在一起,刚好被他碰见了。” 陈贺一愣:“什么时候的事?” “你刚毕业那会儿,他亲眼看见你喂那个女孩吃冰淇淋。” 陈贺皱着眉头回想了好一会儿,他突然笑了起来:“我想起来了,确实有这么一回事。” “你承认了?” “承认什么?” “那会儿你就开始出轨,还专挑有钱女生下手。” 陈贺哈哈大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段敏,我不知道你还相不相信我说的话,但如果你爸因为这件事针对我这么多年,那我真的冤枉,那个女孩是我做家教的学生没错,她也确实跟我示过好,但我一直拒绝,那天之所以喂她吃冰淇淋,是我急着走,她又缠着不让我下班,我为了脱身才不得不哄着她,段敏,那天是你生日。” 第16章 释怀 段敏一怔,她说:“可你明知道那女孩对你有好感,为什么还要继续做她的家教?” “她父母开出的时薪在我所有兼职里是最高的,150块,150块对当时的我来说是什么概念你知道吗?可以让你不用晚上去超市买半价面包,可以带你出去吃一顿你喜欢的酸菜鱼,坚持干上半个月,我还可以在生日的时候给你换掉那部摔裂屏幕的手机,像你这种从象牙塔里出来的小公主,根本不会懂一个男人想要维持基本的体面和尊严,需要付出多大代价。” 段敏沉默。 陈贺目光紧紧地盯着她,笑容里的恶意慢慢放大:“我们变成今天这个样子,全拜你爸所赐,你身体垮了,我得坐十几年牢,帮我问问你爸,这个结果他满意吗?” 段敏跟他对视半晌,说:“我爸有责任,但并不全是他的错。” 陈贺皱眉:“你少为他开脱。” “就算没有我爸对你冷嘲热讽,以你的见识和能力,这辈子也只能做个别人记不住名字的‘段敏的老公’,你脆弱的自尊也迟早会对我生出杀心。”黎落顿了顿,看着眼前虚拟显示屏上的怨气值在慢慢下降,跌破10后,她微微一笑,“陈贺,你跟段敏是真心相爱过的。” 陈贺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在这段感情中,段敏对你对她自己都问心无愧,她失去的是一个不爱她,处处算计她的人,但你失去的是一个把你当成所有来爱的人,自己算算吧,谁更亏。” 陈贺:“……”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段敏释怀了,离开你,她只会过得更好。” 走出监狱,黎落看着清零后变成绿色的怨气值一栏,心里一阵轻松。 她敲了敲系统:“小a,任务完成了,我什么时候可以去下一个世界?” 系统问:“你很急吗?” “早点完成任务早点回去嘛。”黎落说,原世界还有人在等着她呢。 “那我安排一下,今晚就传送你去下一个世界。” “好。” 黎落正准备回家,手机响了,是魏姐打来的,约她见一面。 黎落对这个爽快的女人很有好感,想着临走前跟她见一面也好,于是开车去赴约。 见面地点约在一家火锅店,黎落到时魏姐已经在等着了,两人坐下一边吃火锅一边闲聊。 陈家旗下的模特已经全部转移到魏姐公司,两家如今算是达成深度合作,魏姐问起段敏以后的打算,她身体垮成这样,即使好好调理,想要恢复到能上t台的状态也基本不可能了。 关于以后要怎么安排,黎落也不清楚段敏是怎么打算的,她含糊其辞把这个话题带了过去。 两人边吃边聊,等散局时已经是晚上九点钟,黎落喝了点酒,脚下直打飘,车是不能开了,她跟魏姐站在火锅店门外,用手机软件叫代驾。 软件上刚显示有人接单,火锅店的门开了,几个男人前后走了出来。 黎落抬头瞥了一眼,目光落在最前面的男人身上时,她瞳孔微微一缩,一瞬间浑身的血都往头上涌去。 魏姐刚接完一个电话,回头看见段敏盯着几个走出火锅店,正准备上停在路边的车离开的男人看,她刚想调侃几句,却见段敏突然跟发疯一样冲上去,追着关上车门刚起步的黑色轿车狂奔起来。 魏姐吓了一大跳,连忙喊她:“段敏,你干什么?” 黎落充耳不闻,她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周晏清,那个人是周晏清!! 轿车内的人没发觉后面的异样,黎落又被这具肥胖的身体拖累,跑了几步重重摔倒在地,她不顾疼痛想爬起来,身后赶上来的魏姐搀了她一把:“你疯了吗?大马路上跑多危险……” 黎落喘着粗气,指着那辆车:“那个人……” 魏姐压下她的手指:“又不是没见过景先生,你激动什么?” 黎落一愣:“景先生?” “对啊,你之前不是见过他吗?” 黎落脑子乱成一团,她想起那道耳熟的声音:“景先生……他是景先生?” “你到底怎么了?”魏姐不解地问。 黎落颤着手掏出手机,想给景先生打个电话,但刚调出通讯录,意识里的虚拟显示屏顿时亮起了红灯,伴随着十秒倒计时,同时系统的声音响起:“黎小姐,传送已启动,请做好准备前往下一个世界。” 黎落急得语无伦次:“等、等等,我不能走,他还在这里,等一下,你等一下……” 但倒计时没有丝毫停顿,系统说:“传送启动后无法暂停,黎小姐,请做好准备。” 黎落还想说点什么,眼前毫无征兆一黑,她瞬间失去了意识。 等再次恢复意识,黎落立刻睁开眼睛坐起来,仓惶地看向四周。 她正坐在病床上,身上穿着蓝白条纹病号服,空气中飘着淡淡的消毒水味道,并不刺鼻,从病房配置和设施来看,这是个价格不菲的高级套间。 病房里只有她一个人。 黎落下意识想要下床,但一抬腿就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她这才发现自己腿上打了石膏,不仅如此,她额头上贴着纱布,右手手背上扎着点滴,手臂和小腿膝盖处更是有多处擦伤,等看清自己此刻的狼狈样,黎落才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她被传送到下一个世界了。 在刚发现疑似周晏清的踪迹,还没来得及确认那个人是不是他的情况下,她被操蛋的系统强制传送到下一个任务世界。 一念及此,黎落心头一阵恼火,她用力敲了敲系统:“出来!” 系统也不知道是不是心虚,慢了好几拍才亮起服务灯:“黎小姐,有什么事吗?” “我让你等一等,等一等!!就等我两分钟,让我打个电话都不行吗?你是怎么服务宿主的?你们主系统电话多少,我要投诉你!!” 系统:“……这是主系统的规矩,传送一旦启动,不能中途停下。” “那你总能决定什么时候传送吧?不然我正开着车你也要强制把我传送走?万一发生车祸,你担得起责任吗?” 系统:“……” 第17章 楼弦月 “我看你就是故意的!!” 黎落发了一通火,她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意识到自己就算再生气也无法回到上一个世界后,她很快冷静下来,往病床上一靠,说:“来吧,告诉我这次的攻略线和攻略对象。” 虚拟屏上一阵闪烁后,攻略线源源不断输入黎落脑海。 这个世界的原主叫楼弦月,今年17岁,家财万贯,肤白貌美,是个含着金汤匙出生的豪门千金。 楼家是羊城数一数二的望族,族谱往上三代清一色都是男孩,楼爸盼星星盼月亮,生了四个儿子才迎来这么一个女儿,从小把她当掌上明珠宠着,说是捧在手心怕磕着,含在嘴里怕化了都不为过。 众星捧月长大的楼弦月性格娇纵脾气火爆,对于想要的东西势在必得,本来手里拿了一副无论怎么打都稳赢的好牌,可是高三那年,她遇见了江胤川。 江胤川是二线富豪江家刚认回来的私生子,转学到楼弦月所在的贵族高中,如同所有狗血言情小说里的男主一样,18岁的少年相貌俊美身材挺拔,他迈进教室那一刻,楼弦月就注意到了他。 江胤川是个名副其实的学霸,每门功课都是第一,加上长得实在惹眼,他迅速成为学校风云人物,桌屉里的情书和小礼物就没断过。 楼弦月自诩和一般妖艳贱货不一样,不屑于送情书送巧克力这种烂俗的手段,她当众拦住江胤川,大大方方向他表白,用她的话来说,只要跟她在一起,自己手上的人脉和资源随他调用。 但没想到江胤川拒绝了她抛出的橄榄枝,连个正眼都没给她。 被人拒绝得这么彻底,对楼弦月来说还是人生头一遭,也许是征服心理作祟,她跟江胤川较上劲儿了,放话一定要把他搞到手。 她放出这句话没多久,江胤川公然跟一个女生出双入对,用行动狠狠打了她的脸。 女生叫元筝,来自普通家庭,因为学习成绩突出而被贵族高中录取,也因为没背景没人脉,她在学校没少被霸凌,江胤川无意中救过她一次,两人因此结缘。 江胤川宁愿和一个普通女孩在一起,也不愿意多看她一眼,楼弦月深深感觉尊严被挑战了,气急败坏下指着江胤川和元筝说要让他们好看。 楼弦月平时身边拥趸不少,那些人一看风向不对,自发行动起来处处针对元筝,往她抽屉放死老鼠,在她椅子上涂胶水,把她堵在洗手间害她错过考试的事层出不穷,尽管江胤川处处护着她,但他说到底只是个高中生,总有顾不上的地方,某天元筝下晚自习回家,被人拖进了小巷子。 等江胤川找到她时,她衣衫撕裂,身上血迹斑斑,精神恍惚,自那以后,她患上了抑郁症。 愤怒的江胤川找到楼弦月问责,楼弦月再三解释不是自己找人干的,江胤川不信,放话要楼弦月付出代价。 元筝休学养病,但待在家里并没有让她的精神状况好转,她的抑郁症反倒有越来越严重的趋势。 高考前夕,精神恍惚的元筝爬上教学楼,当着大半个学校师生的面从三楼一跃而下,紧急送到医院抢救后虽然保住一条命,但腰部以下瘫痪,终生都只能靠轮椅代步。 这件事在当地引起很大的反响,有人匿名向媒体爆料,指名道姓披露一中存在学生拉帮结派,孤立霸凌个别同学的现象,一时间讨伐声四起,楼弦月成了众人口诛笔伐的活靶子。 楼家手眼通天,很快把这件事压了下去,但经历过一轮网络暴力的楼弦月陷入自我怀疑。 她怀疑元筝被侵害这件事也许真的跟自己有关,为此主动提出赔偿和承担元筝的医药费,可这个举动落在江胤川眼里,他嘲讽她心虚,并拒绝了她,用他的话来说,她要为毁掉元筝愧疚一辈子。 楼弦月成年生日那天,楼爸请来羊城半壁江山为她庆生,其中包括江家,江父带来了江胤川,两人见面时气氛微妙,江父察觉到了什么,过了几天,江父设宴,邀请楼弦月去家里做客,也不知道江父对江胤川说了什么,那次见面,江胤川的态度来了个三百六十度大转变,席间全程对楼弦月笑脸相迎不说,散席后还加了她的联系方式,主动送她回家。 在江父牵线下,两人来往几次后,正式以男女朋友的名义交往。 整整四年,楼弦月尽心尽力用自己的人脉帮着江胤川铺路,为他打开一道又一道通往权力和财富巅峰的大门,看着江胤川从一个不受待见的私生子渐渐变成被江家器重的继承人,她打心眼里为他高兴。 楼弦月22岁生日那天,在生日宴上当众向江胤川求婚。 江胤川拉起她,在她额头落下一吻,柔声说:“求婚这种事哪能让女孩子来。” 她本以为江胤川是打算由他来求婚,并满心期许着那一天到来,可她没想到,骑士打马而来,递给她的不是玫瑰花,而是沾着她家人鲜血的长剑。 半个月后,楼家被举报了。 走私洗钱和偷税漏税,证据确凿,楼父被带走,楼家陷入混乱。 大厦倾倒好像只是一瞬间的事,楼氏被封,股票崩盘,楼父在看守所自杀,楼母殉情,树倒猢狲散,那个冬天对楼弦月来说,冷得令她胆颤。 相比楼家的狼狈,江家却凭着这道机缘跻身顶级豪门,迅速取代了楼家在羊城的位置,楼家被法院宣布破产那天,江胤川到几乎被搬空的楼家带走了楼弦月,把她投进冷冻库。 零下二十多度的冷冻库里,楼弦月在生命最后两个多小时不断反思这些年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让江胤川恨她至此,她不是不知道这四年江胤川一直和元筝保持着密切联系,为她提供最好的医疗和生活条件,也不是不知道江胤川当初同意跟她在一起,是被江父以断掉元筝的医药费做威胁,可她觉得人心都是肉长的,只要自己对江胤川足够好,总有一天能感动他。 直到江胤川走后,元筝只身来到酒窖,对外声称终生瘫痪的人奇迹般站起来,一步一步走到她跟前,在人前总是一脸无辜又无害的人,对她笑得狰狞而残忍,她说,这一天,我等了整整四年。 第18章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那一刻楼弦月才意识到自己被利用了,她以为高三那年的霸凌事件是今天这一切恶果的源头,殊不知自己和楼家,甚至江胤川,都坠入了一个时间跨度长达五年的阴谋。 可一切为时已晚,她挣扎了两个多小时,被活活冻死在冷冻库里,留下满墙抓挠出来的血手印,见证她最后的不甘和悔恨。 …… 看完攻略线,黎落目光落在数值为92的怨气值一栏,总结道:“这可不就是恋爱脑女配非要在瞎眼男主和心机绿茶婊女主之间横插一脚的故事,原主这什么脑子,有这样的家世背景干点什么不好,非要跟狗男人纠缠不休。” 系统:“……” 黎落一边吐槽一边顺手打开显示屏,在看到仓库点亮了好几张技能卡片后,她眼睛一亮。 “录音,录像,催眠……不错,总算有点实际用处了。”黎落收起显示屏,开始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办。 她穿越到这个身体的节点是在元筝跳楼,网络暴力刚大面积爆发时,因为对元筝感到愧疚,楼弦月提着果篮去医院探望,结果被江胤川连人带果篮给扔了出来,她着急解释自己没恶意,没注意脚下,一个趔趄从十几级台阶摔下,浑身多处软组织挫伤不说,右腿还骨裂了。 伤筋动骨一百天,医生说她这石膏至少得打上三个月。 黎落分析了半天,把原主的怨气值组成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来源于江胤川,这毫无疑问,如果不是他筹谋多年收集证据举报楼家,楼弦月不至于沦落到家破人亡,还被活活冻死的地步,一部分则是元筝,这个操控全局的女人害她背了四年霸凌同学致人伤残的黑锅,至于这俩谁的怨气占比更重,黎落还真说不准。 不管怎么样,任务已经落下来,干就完事了。 黎落在医院躺了两天,身体基本无大碍,于是楼家人把她接了回去。 楼家不愧是羊城顶级豪门,仿欧式的庄园气派得不像话,佣人有条不紊地穿梭其中,各自忙碌,被保镖抱上楼时,黎落注意到楼梯转角墙上挂着一幅油画,她在原世界某个拍卖会上见过,被炒到一千两百多万的天价。 想起四年后楼家的惨状,黎落心头微微一顿,这楼家人从行事作风到生活细节,每一处都写着明目张胆的高调,难怪会被人眼红惦记。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因为受伤,加上过了高考这个紧张阶段,楼弦月在家悠闲地躺了几天,这天,家里来了探病的客人。 见到来人时,黎落迅速在脑子里搜索了一遍原主的记忆,得知这人叫叶知章,是楼弦月青梅竹马的发小,因为三观性格合得来,加上两家父母是世交,两人没少凑一起干招猫逗狗的勾当。 叶知章进楼弦月房间跟进自己家一样,一来就往床沿上一坐,吊儿郎当地问:“怎么样,还疼吗?” 黎落也马上入戏,用楼弦月的口吻说:“多大点事,要不是爸妈不让,我现在能出去跑两圈。” “得了吧你。”叶知章笑道,“我也是不懂,你没事往元筝跟前凑什么热闹,又不是不知道江胤川和她都不待见你。” 楼弦月叹了口气:“你就当我脑子被猪油糊了。” “哎?”叶知章诧异道,“怎么,想通了?你之前不是怀疑这件事是阿述他们干的,事后还不敢承认么?” “我误会他们了,阿述没那胆子。” 叶知章更奇怪了,正想多问几句是什么让楼弦月态度来了个三百六十度大转变,楼弦月放在旁边的手机“叮咚”一声响,悬浮窗上挂着一条app推送的新闻,正是这几天闹得满城风雨的高中霸凌事件。 楼弦月正要去拿手机,叶知章抢先一步收走藏到背后:“你腿还伤着呢,好好休息,少玩手机。” 楼弦月不是不知道他的用心良苦,好笑道:“我伤的是腿,又不是脑子,这种事迟早都要面对,手机给我。” 叶知章还在犹豫,楼弦月催促道:“我心理承受能力没那么差,给我,我总得知道事情发酵成什么样子了。” 叶知章这才把手机递给她。 楼弦月打开那条新闻草草看了一遍,新闻稿中记者采访了元筝,元筝坐在病床上,面对镜头的脸苍白到没有丝毫血色,看起来越发楚楚可怜,新闻底下的评论不堪入目,各种侮辱咒骂人身攻击始作俑者。 看完新闻,楼弦月想了想,说:“老叶,帮我个忙。” “什么忙?” “帮我联系一个靠谱的刑事诉讼律师,我要起诉这家媒体和元筝。” 叶知章还以为自己听错了:“起诉谁?” “这家媒体和元筝。”楼弦月指着新闻上元筝的采访片段说,“元筝歪曲事实,媒体煽风点火,我要起诉他们诽谤和损坏我的名誉。” 叶知章回过神来,劝道:“虽然这件事事实如何你跟我都心知肚明,但网友们不知道,现在网络上的风向对我们很不利,大家都觉得是你仗势欺人,真要打起官司,我们未必能赢。” “也未必会输不是吗?”楼弦月说,“现在舆论都影响到我家股票了,再不做点什么,这黑锅我就背定了。” 叶知章安慰说:“楼氏的公关已经介入了,你要相信楼叔叔,他会帮你搞定的。” “公关介入无非是删帖炸号,花钱买通媒体引导风向洗白,你以为现在的网友还跟十几年前一样好糊弄吗?拿不出有力的反转证据,一个劲儿地捂嘴只会激起他们的逆反心理,事情会变得更糟糕。”楼弦月拍了拍叶知章的肩膀,“听我的,这件事你替我跑一趟,务必要把法院传票亲自送到元筝手里。” 叶知章向来对楼弦月有求必应,当天就替她找了律师,向法院提起诉讼。 法院立案后,楼弦月起诉元筝这件事引起了轩然大波。 加害人起诉受害者,这不是贼喊捉贼倒打一耙吗? 不仅网友们的愤怒达到了峰值,就连刚知道这件事的楼爸爸也勃然大怒,立刻从公司赶回家,问楼弦月为什么要在这个紧要关头添乱。 第19章 网络暴力 面对父亲的质问,楼弦月表现得相当淡定:“我说过很多次,元筝被侵害这件事跟我没关系,患上抑郁症也不是我的错,跳楼更不是我摁着她的脑袋让她跳,除了在她被霸凌的时候没站出来阻止,其他的锅我不背。” “就算是这样,你也不能起诉她啊,网民们会怎么想?” “他们会怎么想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被冤枉成这样都不发声,时间一长,不是我干的也会变成我的错,沉默是心虚,反驳是倒打一耙,反正在那帮人眼里我做什么都是错,既然这样,那我为什么不站出来为自己说句话?” 楼爸:“……” “爸,这件事我心里有数,让公司的公关收手,我自己会处理。”楼弦月说。 楼爸怒道:“你能怎么处理?信不信你现在出门被认出来,那些唾沫星子能把你淹了!” “我信,所以短时间内我就不出门了。”楼弦月说,“爸,你就信我这一回,等我搞不定了你再出手,成么?” 楼爸见她信心满满,狐疑道:“你打算怎么解决?” “我有我的主意,你先别管了。” - 楼弦月说要起诉元筝和媒体,不只是说说而已,这件事因为影响太大,警局立案后立刻展开调查。 楼弦月理由充分,元筝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字字句句都把一切责任指向她,导致她被网络暴力,既然元筝认为事情的始作俑者是她,那请拿出她指使人侵害她的证据来。 如果证据确凿,那她认罪,接受法律惩罚,如果没有证据,那请元筝和造谣的媒体赔礼道歉。 这份声明一经楼氏官博发出,整件事的热度瞬间发酵到最高潮。 一部分出离愤怒的网友想不通楼弦月为什么能嚣张到这个程度,仗着家里有几个臭钱就藐视法律践踏人权,公开挑衅受害者,并支持元筝维权到底。 另一部分相对理性的网友嗅到了不寻常的气息,毕竟以前不是没发生过站队后被打脸的事,他们表示暂不发声,静观后续。 在网友们的声援下,元筝第二次接受了媒体采访,在镜头前声泪俱下地表示已经习惯了被这样对待,希望警方能尽快调查出事实,给自己一个公道。 两天后,警方发表了一份声明,元筝被侵害时是晚上,那条破败的小巷子没有监控,加上侵害发生后元筝没有及时报警留下证据,现在距离事发已经过去两个多月了,现场痕迹不可考,找到嫌疑人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就在案件调查陷入瓶颈,原告和被告各执一词,楼弦月方列出了一份关键性的证据——向媒体匿名爆料的人的ip信息。 爆料人以邮件形式向媒体曝出霸凌事件,和元筝接受采访时总是含糊其辞避开楼弦月名字的态度不同,邮件中指名道姓言之凿凿说一切都是楼弦月干的,而这份邮件的发送地址是一家没有营业执照的黑网吧。 那家网吧距离元筝家不到一百五十米。 这份证据一摆出来,网上讨伐楼弦月的声音顿时平息了一大半,虽然还是有偏激的网友认为这样的证据构不成什么反转,但不乏头脑灵活的人已经在剖析这件事的来龙去脉。 元筝两次接受媒体采访,态度都很微妙,提到楼弦月的名字时总是含糊带过,之前大家觉得她这是严谨,楼弦月还没定罪,不能给她加上施害者的罪名,可她说出的话却又字字句句把责任指向楼弦月,甚至有带节奏的嫌疑。 如今爆料人的ip地址被曝出来,就在元筝家楼下不远,事情就变得更加扑朔迷离了。 万一这是场有预谋的栽赃陷害呢? 怀疑的种子一旦埋下,网友们的立场就不那么坚定了。 - “你是怎么拿到爆料人ip地址的?”叶知章问。 距离那段腥风血雨的日子过去快一个月,网上的舆论基本平息下来,但作为目睹了前因后果的知情人,叶知章最清楚之前网络暴力发展到什么程度,楼弦月的身份信息悉数被扒出来,社交账号被黑,甚至有人查到她的高考成绩和志愿,跑到她的第一志愿大学官方微博底下放话,如果他们敢录取楼弦月,那下一个网暴目标就是这所学校。 在这场网暴几乎逼得楼弦月社会性死亡时,她不退缩不躲避,以一人之力力挽狂澜,顶着辱骂和压力迎难而上,硬是在这场一边倒的舆论仗中拼出一条血路。 虽然现在事情算不上反转,但勉强和对方打了个平手。 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这还不简单,起诉接受爆料的媒体,让他们交出邮件,拿到邮件一查就知道了。”楼弦月说。 “我怎么就没想到这一点。”叶知章拍着大腿说,“还好现在事情过去了,楼家也没受到大影响,之前我还担心你爸要剥你一层皮。” 说到楼爸,楼弦月从抽屉拿出一个文件袋:“走,陪我去趟公司,找我爸去。” 楼弦月一整个暑假都在家没出门,一边对抗网暴和打官司一边养伤,其他时间也没闲着,她花了几天把前世江胤川用来举报楼家的证据拷贝出来打印成文件,准备对症下药,防治四年后的灭顶之祸。 楼爸叫楼长盛,今年快六十岁了,对于女儿突然造访公司这件事他很是诧异,经历过这次大规模网暴事件,他对女儿刮目相看,在楼弦月拿出文件袋说要跟他谈谈时,他很给面子地笑着说好。 可打开文件袋,看清里面的内容,楼长盛就笑不出来了。 “这些东西你从哪儿弄来的?” 都说发大财的办法写在刑法上,楼氏能在羊城顶级豪门的位置上多年屹立不倒,有些“生意”是见不得光的,楼长盛一直觉得自己做得很隐蔽,就算相关部门来了也查不到什么,可面对楼弦月拿出来的这些东西,他脸色变了。 “从哪儿弄来的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能弄到,总有一天别人也能弄到。”楼弦月说,“爸,你比我清楚这些东西一旦流出去会造成什么后果,咱家不缺钱,如果不想家破人亡,那就收手吧,现在还来得及。” 楼长盛沉默了很久,才叹息着点头:“好,我听你的。” 第20章 狼狈为奸 解决完楼家隐藏的祸患,系统发出提醒,原主的怨气值从92下降到86。 黎落松了口气。 一穿越过来就遭遇这么麻烦的处境,她这段时间光忙着收拾烂摊子,连攻略对象的面都没见着,接下来该考虑怎么攻略江胤川了。 在家休养了一个暑假,楼弦月腿上的伤痊愈得差不多了,医生为她拆了石膏,恰逢楼弦月快过成年生日,楼家二老一合计,决定为她办个生日宴。 一来为楼弦月庆祝生日,二来之前的霸凌事件为楼家带来不少负面影响,楼长盛想借着这个晚宴澄清一些谣言。 生日请柬发出去后,转眼到了宴会当天。 楼弦月作为晚宴主角,身穿手工定制的缀钻长裙,头戴嵌满宝石的皇冠,她本来就长得不错,这么一打扮,精致美艳得像个公主。 晚宴办得很风光,楼长盛请来了羊城半壁江山,宴会上随处可见经常出现在杂志和电视上的面孔,楼弦月跟着父母周旋在名流间,微笑敬酒收礼物,一番寒暄后,被头上颇有分量的皇冠压得头重脚轻的她找了个间隙溜出宴会厅,到后花园透气。 在原主记忆中也有成年生日宴这个场景,不同的是楼弦月那会儿刚经历过网络暴力,而网络暴力是被楼家用公关手段强制镇压下去的,并不能服众,影响也没有完全消除,楼弦月在宴会上顶着形形色色的目光,如坐针毡。 生日宴她过得并不开心。 而且那场生日宴江胤川也来了。 黎落刚才特别留意了一下宾客,并没有发现江胤川的身影。 难道是蝴蝶效应导致世界线发生偏离,江胤川没有出席晚宴? 那她想在生日宴上会会江胤川的计划要搁浅了。 黎落一边琢磨一边倚在后花园僻静处抽烟,一根烟还没抽完,不远处传来压低的调笑声,夹杂着一两声啜泣,听动静人不少。 她绕过转角,借着檐廊上的灯一看,几个十五六岁的男男女女把一个女孩围在中间,其中一个男生手上拿着蛋糕,往女孩跟前怼:“特意给你拿的,吃了它。” 被围在中间的女孩满脸惊恐连连后退,但被身后的人堵住去路,她只能蜷缩起身体,一边哭一边颤抖得像只鹌鹑。 “吃啊。” “不给面子是不是?” “吃不吃?不吃我们可要喂你了。” 一群人起哄,非要女孩把蛋糕吃了,女孩手足无措了半晌,用手指沾了一点奶油,战战兢兢地往嘴里送。 “这就对了嘛,听话我们就不为难你。”拿着蛋糕的男生笑了起来,但下一刻,他毫无征兆地把蛋糕扣在女孩脸上,砸得她往后一个趔趄,摔倒在地。 一群人立刻发出恶意满满的哄笑声。 楼弦月抽完手上最后一口烟,把烟头碾灭,走过去:“喂。” 那群人立刻回头。 经过那场声势浩大的网络暴力,楼弦月几乎成了家喻户晓的存在,很快有人认出了她:“楼弦月?” “是我。”楼弦月走到他们面前,看了一眼跌坐在地上满脸奶油的女孩,“这么欺负人,有意思吗?” 为首的男生上下打量着她,语气轻浮:“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就准你欺负人,不准我们也这么做?” 楼弦月眯了眯眼睛,知道对方在恶意挑衅自己,她没生气,准确叫出他的名字:“贺俊。” 叫贺俊的男生拧眉:“你认识我?” “不认识,但我跟你表哥叶知章很熟,其实欺负人这事儿是有技巧的,刚好你表哥没少跟我一起狼狈为奸,要不,我打个电话让他过来教教你怎么做?” 一听到叶知章的名字,贺俊表情变了,他显然很忌惮叶知章,咕哝了一句“晦气”,手一招,带着那群人走了。 花园只剩下楼弦月和那个女孩,她走过去,那女孩显然有些害怕,下意识往后缩了缩。 楼弦月在心里感叹霸凌事件影响深远,估计在这些人眼里,自己恶毒的形象已经深入人心了,她把女孩搀起来,掏出一条手帕递给她:“前面左拐有洗手间,后门在右边直走五十米处,洗完脸赶紧回家。” 女孩一头一脸的狼狈,大概是没想到楼弦月会帮她,短暂的怔愣过后接过手帕,对楼弦月感激地点头:“谢谢。” 说完她转身准备去洗手间,楼弦月又想到什么似的叫住她:“对了。” 女孩回头。 “离这些人远点,他们不是什么好东西,要是还招惹你,偷偷录音拍照做证据,举报他们。” 女孩怔了怔,点头:“好。” 目送女孩的背影消失在转角,楼弦月正想回宴会厅,但是一转身和十多米开外的檐廊下站着的人打了个照面,冷白调的灯光洒在他身上,衬得他欺霜赛雪般冷俊。 江胤川。 楼弦月心脏猛地一颤。 这是来自原主身体的条件反射,可见前世那场毁灭性的灾难给她留下多大的心理阴影。 但黎落不是楼弦月,她暗暗调节好狂乱的心跳,镇定地对江胤川露出微笑:“好久不见。” 江胤川皱眉。 黎落在心里默默感叹,不能怪原主明知道江胤川抱着目的跟她在一起,还是一头扎进这个冒着粉红色泡泡的圈套,江胤川这张脸实在太具观赏性了,用福尔马林泡一泡,裱起来就是一幅巧夺天工的艺术品。 美色杀人,最为致命。 楼弦月主动打招呼,江胤川却迟迟没回应,只是盯着她看。 见江胤川没有要搭理自己的意思,楼弦月也不自找没趣,转身准备回宴会厅。 江胤川却突然叫住她:“等等。” 楼弦月回头:“嗯?” “你刚才,为什么要帮那女孩?” 黎落一愣,她本来以为江胤川会嘲讽她几句和霸凌有关的事,说她仗势欺人颠倒黑白云云,毕竟在她读到的世界线里,这位男主是标杆般的腹黑毒舌。 可没想到他会问这个。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这不是一个受过九年义务教育的公民该做的嘛。”楼弦月笑眯眯地说,说完又补了一句,“我不知道你在后面,不是作秀给你看。” 江胤川:“……” 两人都沉默了一会儿,楼弦月问:“元筝还好吗?” 第21章 回头让你跪下来叫爸爸! 听她提起元筝,江胤川表情冷了下来:“她还在养伤。” “伤还没好啊?” 江胤川蹙眉:“她不会好了,终身残疾,你不知道吗?” “我还以为她装的呢。” “你……”江胤川气结。 楼弦月一脸无辜:“我不是故意要怀疑她,她看起来不像会跳楼寻死的人,而且作为一个物理成绩拔尖的学霸,跳楼之前她肯定观察过楼层高度和周边环境,确保一次成功,免得给旁人带来麻烦,可你说怎么会那么巧,她跳就跳了,刚好掉到垫子上……” “楼弦月,你够了!!”江胤川大怒,忍无可忍打断她的话,“别以为法律不追究,这件事就跟你没关系,只要事情一天没水落石出,你就还是最大的嫌疑人!” 楼弦月并不生气,看起来还有点无奈,她摊摊手:“好吧,你说什么就是什么……谁让我喜欢你呢。” 江胤川本来窝了一肚子火气,被楼弦月这突如其来的回旋镖一打,他顿时愣住了。 但短暂的怔愣后,他更生气了,正想讽刺楼弦月几句,旁边却传来一道中年男声:“胤川,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楼弦月和江胤川齐齐回头,十多米开外站了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他刚才显然听见楼弦月那句话了,这会儿满脸都是掩饰不住的欣喜,他快步走过来,跟楼弦月打招呼:“楼小姐,你认识我家胤川?” “我们是同学。”楼弦月说,“您是江叔叔吧?” “对,我是胤川的父亲。” 楼弦月耐着性子和江爸爸东拉西扯了几句,直到保姆从宴会厅找过来,说楼妈妈叫她回去,楼弦月这才离开。 应付完客人,楼弦月去了趟洗手间。 她正低头洗手,系统亮起服务灯:“黎小姐,我不懂,刚才为什么要对江胤川示好。” 网暴和楼家隐藏的危机都已经解除,黎落又手握攻略线,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现在占据天时地利的主导地位,只要稍加手段拆穿元筝的阴谋,再对江胤川施以报复,任务基本就算完成了。 可目前来看,黎落似乎并不打算这么做。 “刚才见到江胤川的时候,楼弦月在发抖。”黎落说,“她被活活冻死时才22岁,如果没有江胤川,她这一生会过得富足圆满,站在她的角度来看,因为自己引狼入室,害得整个家族遭受灭顶之灾,这样的仇恨不是消除怨气值就能释怀的。” 系统疑惑道:“所以……” “最好的报复,是让仇人吃一遍她吃过的苦,受一遍她受过的罪,这世上没有比易地而处感同身受更痛快的事了。”黎落抬头,看着镜子里那张精致的脸,笑了笑,“楼弦月哪点比不上元筝?江胤川只要不瞎,迟早会落进这个圈套。” - 过了几天,大学开学了。 楼弦月和前世一样,如愿进入第一志愿大学,而且她知道江胤川也会读这所大学,两人同校不同系。 开学当天,迎新队伍中到处都是在招新的社团,楼弦月报了两个,一个是音乐社,另一个则比较偏门,是计算机编程,如果攻略线没有因为蝴蝶效应发生偏移,那江胤川也会报计算机编程社。 别人报社团是为了找到同好交流经验,江胤川报社团的目的简单粗暴,他是为了赚钱。 作为私生子,江胤川虽然被江家认了回去,但江家本来就有个儿子,他并不受重视,加上江家的当家太太对他提防得紧,他每个月的零花钱并不多。 为了承担起元筝的医药疗养费用,江胤川不得不想办法赚钱。 原世界里,江胤川自学编程,两年内赚了上百万,迅速成为计算机行业备受瞩目的新秀,如果不是后来把重心放到江家事业上,他或许会在计算机界大放异彩。 聪明的人做什么都事半功倍。 楼弦月没猜错,入社团第三天,社长通知楼弦月开会,她在只有七个人的会议室见到了江胤川。 江胤川从看见楼弦月开始,紧皱的眉头就没松开过,一散会,他抽身就走。 楼弦月追了上去:“江胤川。” 江胤川停下脚步,却没回头。 “我说这是个巧合你信不信?”楼弦月做出一脸无奈的表情,“我开学第一天就进这个社团了,本来是听人说这个社团人少清静,没想到你也在这儿。” 江胤川冷冷地说:“我又没说什么。” “你不介意就好,我不会打扰到你。”楼弦月说。 “最好是这样。” 江胤川撇下这句话,扬长而去。 楼弦月看着他的背影,眉头微微一挑。 现在拽得跟二五八万似的,回头让你跪下来叫爸爸! 正式开学后,黎落用楼弦月的身体重新体验了一把大学生活,融入新环境,认识新朋友,备考四六级,参加社团活动,她每天过得忙碌而充实。 音乐社人多,社团活动丰富精彩,楼弦月从小学钢琴,在社团活动上露了几次脸后,她迅速成为学校论坛上讨论度最高的人物,还有人弄了个大一新生女神投票榜,楼弦月的票数一骑绝尘,比第二名多出一倍有余。 另一方面,楼弦月也没忽略编程社,开会必去,有活动也积极响应,只是在社团看到江胤川时,她会自动忽略他的存在。 转眼过了半个月,这天,编程社召开会议,社长蒋霖兴高采烈地说有一家小公司找他们合作项目,如果能顺利做出来,每个人能分到一笔可观的报酬。 编程社偶尔会接一些外包的活儿,但大部分价格都被压得很低,毕竟找在校学生做事图的就是便宜,像今天这样价格开到五位数的还是头一回。 这个消息让社团里的人都很兴奋,蒋霖规划了一下,把社团内的七人分成三组,分工合作完成这次任务。 蒋霖念出组员名单时,楼弦月和江胤川都愣了一下。 他们分到了一个组。 用蒋霖的话来说,江胤川已经有一定的编程基础,可以利用这次机会带带楼弦月这个刚入门的新人,而楼弦月也被寄予厚望,江胤川平时不怎么跟社团的人交流,来社团只是闷头做自己的事,蒋霖希望楼弦月能带他融入集体。 大家分好工作,各自投入忙碌中。 楼弦月报了社团后虽然开始学习编程有关的知识,但现在仍然处于刚入门阶段,蒋霖派发下来的任务她要么不会做,要么做了频频出错,不得不去请教江胤川。 第22章 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闲 江胤川一开始还会指点她一两句,但是楼弦月问得多了,他看她的眼神戒备起来,像个在提防流氓的良家少女。 “我来做,你不用插手。”江胤川说,只要把蒋霖分配的任务全部揽下来,他就可以不用和楼弦月接触了。 楼弦月不是听不出来他话里的嫌弃,皱眉说:“谁还不是从入门阶段过来的,对合作伙伴多点耐心好吗。” “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闲?”江胤川冷冷地说,“这些东西我自己一周能做完,加上你半个月都未必能完成。” “……”楼弦月没好气地把策划书一分为二,“那各做各的。” 说完她忿忿地抱着自己那份策划书回了座位。 江胤川以为楼弦月不过是嘴上说说而已,据他对楼弦月的了解,这位大小姐脾气暴躁耐心奇差,根本就不是能长时间在这里熬着做这种所得报酬连她一顿饭钱都不够的人。 他等着她露出真面目的那天。 楼弦月放出话后,开始把大部分精力投入编程社。 她去图书馆借了一堆和编程入门有关的书,平时下课要么留在寝室研究编程入门,要么直奔编程社,一埋头苦干就是好几个小时,周末更是起早贪黑,整天泡在社团,熬得眼里满是红血丝。 工作上遇到难题,她不请教江胤川,而是转向蒋霖求助,功夫不负苦心人,熬了一段时间后,她能磕磕绊绊地跟上集体进度了。 系统对此很是不解:“黎小姐,学编程的意义在哪儿?” 黎落平时在编程社埋头苦干也就算了,它权当她是做给江胤川看,刷攻略对象的好感度,但她在江胤川看不见的地方也丝毫没有松懈,写进编程里那些英文字母,全是她熬大夜一字一句啃下来的,半点都没作假。 “像江胤川这种自负到极致的人,光刷脸是入不了他们青眼的,这种人只欣赏两种人,要么跟他们一样天生聪明过人,要么后天勤奋补拙,他看不起蠢货和弱者,那我就站到和他一样的高度,我就不信他还看不见我。” 一个月后,分发到三组的工作前后完成,蒋霖把成果发给甲方,那边很快付了尾款,而且对他们做出的东西给予高度赞扬。 社团里新进来的几个新人,包括楼弦月在内都是第一次接外包工程,这种体验新奇又兴奋,蒋霖把尾款平分到大家手上,提议晚上出去聚餐庆祝一下。 聚餐地点在一家烧烤店,七人里有五个男生两个女生,蒋霖没好意思让女生们喝酒,逮着其他几个男生喝了一杯又一杯,最后大家都有些喝大了。 聚餐结束后,楼弦月和另外一个女生叫了出租车,挨个把男生们送回家,等轮到江胤川时,楼弦月把他塞进车后,自己也跟着上了车。 她一坐下,喝得半醉的江胤川就戒备地问:“你跟上来做什么?” 楼弦月哭笑不得:“大哥,我也住学校啊。” 江胤川:“……” 江胤川靠在后排闭着眼睛,楼弦月坐在他旁边刷学校论坛,两人中间隔出一道楚河汉界,谁也没搭理谁。 但过了一会儿,楼弦月察觉到旁边有道视线,扭头一看,江胤川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眼睛,正直勾勾地盯着她看。 两人对视了几秒钟,江胤川自言自语地说:“楼弦月,你到底想干什么。” 楼弦月装作听不懂:“嗯?” 江胤川却不说话了,闭上眼睛装睡。 - 因为上一次的项目做得不错,过了没多久,编程社接到第二份活儿。 这次的项目工程量比上次大,难度也比上次高,相对的,甲方开出的价格是上次的一倍多。 蒋霖上午在编程社的微信群里宣布了这个消息,并打算下午放学了开个会,集体商量一下怎么接下这个活,但中午他传来消息:“同志们,我出事了。” 蒋霖中午去食堂路上被一辆从小路冲出来的自行车给撞了,到医院一检查,伤在腰椎,医生建议休学两月卧床养伤,当天下午他爸妈就来学校把他接走了。 平时负责处理大小杂事,统筹发放任务的社长一走,编程社瞬间陷入群龙无首状态,众人开了个会,商量要不要继续接活儿,大家目标明确,想接,毕竟项目报酬很诱人,但能不能啃得下来就不好说了。 就在大家一筹莫展时,楼弦月站出来说:“接吧,有困难就磨合磨合,总能克服的。” 另一个女生发愁道:“技术上的难题我们可以内部磨合解决,但跟甲方沟通这种事,我们都不在行。” “我来负责沟通。”楼弦月说,“不懂的我们可以商量,再不济还可以远程请教蒋霖。” 这件事一定下来,楼弦月的工作量瞬间增加了一倍多。 大家分工后,她不仅要完成分到手上的工作,还要和甲方那边随时保持联系,沟通各种让人无比头大的要求,而且这次的工作难度增大,对技术要求也更高,她不得不牺牲更多的业余时间去阅读相应的书籍。 连轴转了大半个月,楼弦月累得瘦了一圈。 这天是周末,楼弦月见完客户回到社团,打开电脑就开始狂补工作,这一忙,她连饭都忘了吃。 等工作终于告一段落,她抬头一看,天已经黑了,社团里只剩下她和江胤川,其他人都已经离开了。 旁边的电脑机箱发出细微的嗡鸣声,江胤川专心忙着手上的事,键盘在他手下发出有节奏的敲击,楼弦月盯着他轮廓锋利的侧脸看了一会儿,暗想,撇去别的不说,就江胤川对待工作的态度而言,他是个无可挑剔的合作伙伴。 忙了大半天,楼弦月有点饿了,于是打开手机软件点外卖,下单前她看了一眼江胤川脚下的垃圾桶,里面空空如也,她想了想,多点了一份。 取了外卖回来,楼弦月把一份放到江胤川旁边,江胤川忙着手上的事,头也不抬地说了声“谢谢”。 楼弦月跑到阳台上吃外卖,吃了一半,江胤川也拎着外卖出来了,他站在楼弦月旁边,两人隔着一米远的距离,一言不发地打开盒子吃饭。 第23章 偷家里的钱在外边养女人 在这种略显诡异的沉默中,两人吃完饭,楼弦月刚收拾好饭盒,江胤川问:“多少钱?” 楼弦月一愣,反应过来才意识到他在问外卖多少钱,那句到了嘴边的“不用”又咽了回去,她说:“36。” 江胤川掏出手机:“收款码。” 楼弦月开了收款码,他把钱转了过来,36块,一分不少。 楼弦月把收拾好的饭盒丢进垃圾桶,正准备回工作位置继续忙,江胤川突然说:“你图什么?” 像她这样的娇小姐,这会儿应该在聚光灯下弹钢琴,穿着华丽的演出服尽情享受众人仰慕的目光,而不是在这间小小的社团教室,把自己累得灰头土脸。 楼弦月停下脚步,无奈地看着他:“你是不是到现在还认为我进编程社是冲着你来的?江胤川,我是喜欢你没错,但我没这么死皮赖脸。” 江胤川看她的眼神凉飕飕的,充满了不信任。 “一开始进编程社,我确实是有目的的,想请师兄们帮我做个小程序。” “什么小程序?” 说到这个,楼弦月有点不好意思:“就那种录入笔迹和要抄写的内容,配上手抄机器,可以执行抄写指令的小程序。” “有什么用?” “写作业啊,我就可以解放双手尽情玩儿啦。” 江胤川:“……” “谁知道程序还没做,你一开口就给我一顿嘲,我要是不拿点真本事出来给你看看,岂不是就这么被你看扁了!”楼弦月双手叉腰,扬起下巴不服气地看着江胤川。 江胤川嘴角抽了抽,也不知道是无语还是想冷笑,最后他什么都没说,拿起饭盒就进回编程教室了。 那天在阳台谈话过后,楼弦月明显感觉江胤川对她没那么戒备了,有时候她叫外卖给他带上一份,他也不抗拒,两人从日常几乎零交流变成浓缩版对话。 “吃什么?” “土豆牛腩。” “喝奶茶吗?” “不喝。” “买一送一哦。” “少糖加冰。” …… 十一月,项目进入最关键时期,社团里的每个人神经都紧绷起来,楼弦月也变得一天比一天暴躁。 工作量大是其次,累也不是问题,但甲方派来对接的人实在龟毛,口头禅是“你看人家都是这么做的……”,楼弦月气得不止一次自嘲拿着卖白菜的钱,操着卖白粉的心。 这天刚和甲方见完面,楼弦月顶着一脑门官司回社团,她正愁该怎么跟小伙伴们转达甲方那些类似于“五彩斑斓的黑”的要求,到了社团楼下,看见江胤川正在和一个带着孩子的中年女人说话。 女人看起来四十岁左右,带着一个十多岁的男孩,正对江胤川说着什么,从楼弦月这个角度看去,只能看到她眉头一直皱着,似乎很不高兴,而那个十来岁的孩子绕着江胤川蹦蹦跳跳地转圈,转了几圈后,他突然一脚踹在江胤川腿上,在他裤腿上留下一个清晰的脏脚印。 男孩拍手大笑起来,女人也不阻止,楼弦月正琢磨要不要过去看看,那女人突然毫无征兆地抬手甩了江胤川一耳光。 楼弦月一怔,立刻走过去:“喂,干什么打人!” 女人拧眉看着她:“你谁啊?” 楼弦月还没回答,江胤川拽了她一把:“你别管,回去。” 楼弦月撇开他,看向那个女人:“你别管我是谁,这是学校,在这里打学生是寻衅滋事,我可以叫保安把你赶出去。” 女人上下打量了楼弦月一眼,冷笑起来,话是对江胤川说的:“是她对不对?一直问你要钱那个女的。” 江胤川沉下脸:“跟她没关系。” “那你倒是说清楚,每个月问你要钱那个女的是谁,小小年纪不好好读书,偷家里的钱在外边养女人,你妈就是这么教你做人的?” 江胤川:“……” “你嘴巴放干净点,谁偷钱?偷谁的钱?”楼弦月火冒三丈道,“江胤川用得着偷钱?他赚的说不定比你都多。” “你闭嘴,我没跟你说话。”女人呵斥道,她看向江胤川,“你今天最好给我交代清楚那个女人是谁,我倒要看看是哪个贱人这么不要脸,撺掇你连偷带骗往外拿东西,这刚回江家才多长时间手脚就这么不干净,以后岂不是得把整个家都搬空?” 江胤川脸色难看得要命,没接话。 女人被他无动于衷的样子激怒了,伸手推搡了他一下:“说话啊,你个有娘生没娘养的贱崽……啊!!” 她话还没说完,楼弦月猛地撞了她一把,女人没防备,往后一个趔趄摔倒在地。 “你倒是有娘生有娘养,嘴怎么还这么臭?” 女人什么时候吃过这样的亏,她几乎气疯了,爬起来就扑向楼弦月,揪住她的头发狠狠一扯,楼弦月吃痛,挣扎了两下没挣开,她一巴掌抽在女人脸上,两人顿时厮打起来。 被闻声赶来的社团成员分开时,两人都不同程度挂了彩。 楼弦月脸颊和脖子被挠出两道血痕,女人被扯掉好几撮头发,扣子被拽掉了一颗,挨了一耳光的半边脸也肿了,整个人看起来无比狼狈。 “你是a大的学生?我要投诉你!”女人恶狠狠地说。 “去啊,金融系大一三班,我等着,不投诉你tm是孙子!!!” “你……”女人被她的嚣张态度气得够呛,咬牙切齿了半晌,骂道:“跟江胤川在一块的果然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蛇鼠一窝。” “你说什么?” 楼弦月大怒,撸起袖子张牙舞爪地就要去捶她,却感觉脚下一轻,她低头一看,江胤川单手揽住她的腰,将她整个人都提了起来,跟拎小玩意儿一样往后一放,沉声道:“别闹了,回去。” 楼弦月愤愤道:“她骂我们蛇鼠一窝。” “我听见了。”江胤川说,他看向女人,“最后一遍,我没拿家里的钱,不信就尽管去调消费记录,这次我不跟你计较,再敢到学校来闹,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女人尖声说:“怎么,你还想打我不成?” 江胤川没回答,把目光投向旁边的小男孩。 第24章 别装了,我见过你抽烟 女人一怔,下意识拉过男孩护在后面,她似乎被唬住了,咕哝着骂了一句脏话,不甘不愿地带着小男孩走了。 回到社团,楼弦月还在生闷气,江胤川从外面进来了,手里拿着一个纸袋,他往楼弦月跟前一坐:“过来。” 楼弦月皱眉:“干嘛?” 江胤川打开纸袋,拿出棉签和酒精:“挠出血了,伤口得处理一下。” 楼弦月伸手去接棉签:“我自己来。” 江胤川“啧”了一声,不耐烦道:“别乱动。” 楼弦月:“……” 楼弦月仰起头,江胤川帮她擦着脖子上的伤口,擦了一会儿,他突然闷笑一声。 楼弦月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偏头一看,江胤川确实笑了。 这还是她第一次看见江胤川笑。 “……怎么了?” 江胤川按着她的后脑勺,把她的脸往电脑显示屏方向一转:“还有个女孩子的样吗。” 显示屏处于黑屏状态,楼弦月一扭头就看到自己倒映出来的尊容,头发乱糟糟的,脸上血痕显眼,加上这段时间太忙没休息好,黑眼圈红血丝全都浮了上来,乍眼一看,粗糙得不像话。 “……”楼弦月抓过一本教程挡住脸。 上好药,楼弦月从教程后面露出一双眼睛,小声问:“很丑吗?” 江胤川看了她一眼,低头收拾棉签。 楼弦月撇嘴,转身准备干活。 江胤川突然说:“不丑。” 楼弦月迅速回头,江胤川却拿着棉签走了。 看着他的背影,楼弦月嘴角一抿,露出一个计划得逞的笑容。 - 花了一个半月时间,大家紧赶慢赶把项目做完,尾款到手那天,看着银行卡进账消息,整个社团一片静默。 赚钱可太不容易了。 蒋霖伤养得差不多了,最近准备回学校,大家商量着给他接风洗尘,顺便庆祝一下项目圆满交付。 众人正商量着去哪里吃饭,楼弦月敲了敲旁边江胤川的桌子:“喂。” 江胤川头也不抬:“说。” “我快递到了,劳您大驾帮忙下楼取上来。” 江胤川扭头看了她一眼,本来想问为什么不自己去,但是目光落在她刚涂完还没干的指甲油上,他一顿。 项目一做完,楼弦月就从粗糙的女汉子变回讲究的大小姐,这会儿化着淡妆卷着长发,穿着一身漂亮的小裙子,浑身上下从指甲盖到头发丝儿都透着一股子赏心悦目的精致。 江胤川默默放下手里的鼠标,起身下楼拿快递。 快递是一个黑色箱子,看不到里面是什么,负责配送的小哥叮嘱他要轻拿轻放,小心别弄坏了,江胤川以为是什么贵重物品,提上楼时连脚步都放轻了许多。 拎着箱子回到社团,大家似乎已经商量好了要吃什么,气氛热烈,江胤川把箱子往楼弦月跟前一放,转身要回自己座位上,楼弦月叫住他:“哎。” 江胤川扭头:“又怎么?” “打开呀,我手没空。” 江胤川:“……” 他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耐心,拿了裁纸刀划开箱子,打开那一瞬间,奶油的甜香味扑面而来,看到箱子里精致的蛋糕时,他微微一愣。 这时头顶传来一声礼炮响,彩屑飘了他一头一脸,他抬头,社团成员都围了过来,其中一个手里还拿着刚打完的礼炮筒:“江胤川,生日快乐呀。” “生日快乐。” “学霸生日快乐。” 江胤川短暂的茫然过后,下意识看向楼弦月。 前几秒还假装指甲油没干的人这会儿拍手拍得像只欢快的小海豹,冲他挤眉弄眼地笑:“生日快乐。” 江胤川呼吸微微一滞。 “……谢谢。” 分完蛋糕,江胤川去了阳台。 楼弦月洗完手,一推开阳台落地窗就和倚在护栏上抽烟的江胤川来了个四目相对,江胤川问:“来一根?” 楼弦月刚想摇头,江胤川接着说:“别装了,我见过你抽烟。” 楼弦月:“……” 她不是想装作不会抽烟,这具身体不是她的,总不能在这住了一段时间,给原主留下一堆坏习惯。 江胤川拿了一支烟给楼弦月,她接了过来却没点燃,放在手里把玩。 “你怎么知道今天是我生日?”江胤川问。 “我知道的事情多了去了,我不仅知道你生日,我还知道你身高186,体重132斤,a型血,不爱吃洋葱和茄子,我还会背你的身份证号码。”楼弦月得意洋洋地说,“想不到吧?我这么厉害。” 江胤川抽完最后一口烟,碾灭手里的烟头:“那你知不知道我妈是小三,我是私生子?” 楼弦月点头:“知道。” “不介意?” “这都什么年代了,法律都规定婚生子和非婚生子享有同等权利,我有什么好介意的?更何况出身这种事又不能自己选择,你也没必要太介怀。” 见楼弦月不仅不嫌弃,反而安慰自己别介意,江胤川眯了眯眼睛,积郁在心头的情绪千回百转,最后化成一声轻笑,他说:“好。” - 一场急雨后,气温骤降,羊城入了冬。 快到a大建校40周年校庆,学校放了个小长假。 楼弦月收拾社团东西准备回家,一旁的江胤川端着水杯从她旁边走过,脚步停顿了一下。 楼弦月注意到了,问:“有事?” 江胤川:“……没事。” 然后面无表情地走了。 楼弦月耸耸肩,把放在抽屉的瓶瓶罐罐全部扫进包里。 五分钟后,江胤川再次从她旁边走过,这次拎了个垃圾袋。 接下来的二十分钟,楼弦月数着江胤川从她前后经过的次数。 “五次。”楼弦月说。 手里拿了盆刚浇完水的多肉的江胤川停下脚步:“嗯?” “你转得我眼睛都花了,大哥!有事直说好吗?” 江胤川沉默了几秒钟,说:“……我爸让我问问你,有没有兴趣上我家吃饭。” 听了这话,黎落脑子里出现的第一个念头是:终于来了!!! 前世的攻略线中,在楼弦月生日后不久,江胤川父亲邀请她去家里做客,那场家宴后,江胤川对楼弦月的态度来了个彻头彻尾的大转变。 这一世江爸爸的邀请迟迟没来,黎落还以为攻略线发生变化,这一出取消了。 第25章 我给你出头 现在看来没有取消,只是延迟了。 “有!!”黎落马上应下,“什么时候去?” 她雀跃的反应落在江胤川眼里,他微微一笑:“今晚。” - 晚上,楼弦月跟着江胤川去了江家。 江家为迎接客人做足了准备,四处打扫得干净亮堂,桌上插瓶的鲜花还带着水珠,十几道菜摆满了餐桌,江爸爸更是亲自出来迎接楼弦月,就差把诚意两个字写在脸上了。 楼弦月也很给面子,和江爸爸一边交谈一边往客厅走,但是刚进门就被迎面冲出来的小男孩撞了一下,要不是江胤川眼疾手快扶了一把,楼弦月几乎要摔倒。 江爸爸吓了一跳,确定楼弦月没事,这才看向那个孩子,皱眉呵斥道:“整天莽莽撞撞的,像什么样子,快给姐姐道歉!” 小孩看了楼弦月一眼,撇撇嘴,不说话。 江爸爸脸上有点挂不住,讪讪地说:“楼小姐,不好意思啊,小孩子不懂事……” 楼弦月脸上的笑容淡了许多:“是挺不懂事的。” 江爸爸:“……” 楼弦月弯腰对孩子笑了笑:“小朋友,又见面了。” 江爸爸诧异道:“楼小姐,你见过我们家冬冬?” “嗯,不仅见过他,也见过他妈妈。” 楼弦月话音刚落,厨房方向走出来一个女人,她满脸洋溢的笑容在看到楼弦月时跟卡住一样,瞬间僵硬了。 江爸爸注意到楼弦月和妻子之间微妙的气氛,有些忐忑地问:“楼小姐,这……怎么回事?” “也不算什么大事,就是前段时间您太太跑到学校闹事,我有幸跟她打了一架。”楼弦月说,她微微仰头,露出脖子上还没完全褪下去的挠痕,“看,您太太的杰作。” 江爸爸脸色骤变。 楼弦月那是什么地位? 楼家生了四个儿子才盼来这么一个女儿,那是货真价实的千金小姐,多少人上赶着巴结讨好,他催了江胤川这么多次才把人请回家吃饭,谁知道这还没坐下呢就出事了。 不说跟楼弦月动手这件事本身有多荒唐,要是被楼家知道,楼长盛追究起来,谁能扛得住顶级豪门家主的冲冠一怒? “这,这……”江爸爸磕巴了一下,也不敢继续追问为什么起冲突,索性招手把妻子叫过来。 等她一走近,江爸爸毫无征兆地抬手甩了她一耳光,低声骂道:“平时就让你少惹事你不听,连楼小姐都敢得罪,你是不是活腻了!” 江太太捂着脸,惊呆了,她委屈地说:“是她先动的手……” “你给我闭嘴!”江爸爸吼道,“回头再收拾你!” 说完江爸爸转身对楼弦月点头哈腰连连道歉:“对不起啊楼小姐,是我管教无方,让你见笑了。” 楼弦月跟站在旁边没说话的江胤川交换了一个眼神,从彼此眼中看到心照不宣的默契,她才淡淡地说:“算了,都过去了,我今晚是来做客的,不提这些扫兴的事了。” 在江家吃了一顿饭,时间不早,楼弦月告辞离开,江胤川送她出门。 走出江家,楼弦月低声问:“痛快吗?” 她指的是借江爸爸的手教训那个女人的事。 江胤川表情看不出喜怒:“心眼多。” 楼弦月撇嘴:“我还不是为了给你出气……以后她要是还敢欺负你,尽管跟我说,我给你出头。” 江胤川没接话,盯着她看了一会儿,他说:“多少钱?” “嗯?” “你带来那些水果礼品。” 楼弦月拧眉,平时她虽然跟江胤川一起点外卖喝奶茶,但钱来钱往分得清清楚楚,谁都不欠谁,可她没想到江胤川连她上门做客的礼品钱都要还她。 “这也要计较?” 江胤川固执地问:“多少钱?” “……一千五。” “手机。” 楼弦月不情不愿地掏出手机,江胤川接过,一番操作后把手机还给她:“回去吧。” 楼弦月上了车,暗自思忖自己到底哪里做得不到位,江胤川到现在还跟她保持这么分明的界限,手机传来一声响,她打开一看,微信聊天页面多出一个好友,正是江胤川。 他刚才加了她的微信好友! 楼弦月瞬间打起精神,正想给他发个卖萌的表情包,江胤川却先发过来一个小程序。 “这什么?”楼弦月问。 “帮写作业,解放双手的神器。” 楼弦月一怔,半晌后,她发过去一句话:“江胤川,要不要考虑一下,交个能背得出你身份证号码的女朋友?” 许久,江胤川回复道:“好。” 这时系统亮起服务灯:“黎小姐,江胤川这个人极其聪明,和他交往存在一定的风险,这种风险包括被他识破计划恼羞成怒,和反客为主登堂入室,以及交往过程中有可能发生性关系……您做好心理准备了吗?” “……我要是说没有做好心理准备,你能给我什么建议?” “如果对风险没有正确评估和应对策略,建议您马上分手,及时止损是最安全和正确的方式,我们虽然也希望您早日完成任务,但这些都是在保证自身安全的前提下。” “谢谢关心。”黎落翻了个白眼,这个系统真不是一般的鸡肋,日常除了提问和危险预警就没有别的功能了,跟台半智能的老式复读机一样:“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我心里有数。” 系统沉默了一会儿,小心翼翼地问:“这个办法,有什么特殊之处?” “像江胤川这种眼高于顶的人,要么看不上别人,一旦对一个人上了心,那就是一辈子的事,法治社会咱不能杀人泄愤,那来个魔法攻击,让他痛苦后悔一辈子总不过分吧?” 系统:“……” 黎落把手指的指骨掰得劈啪作响,阴恻恻地说:“布了这么久的局,他可算进圈套了,这回不薅他一层皮,我就不姓黎!” 楼弦月和江胤川都没有刻意隐瞒在一起的事,因此编程社音乐社,甚至整个学校都很快知道两人在交往。 小道消息一传出去,学校论坛上顿时议论疯了。 新晋女神这么快就名花有主,碎了不少人的心,有些好事者开始扒起江胤川的背景,想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能把楼弦月追到手。 这一扒,直接把江胤川私生子的身份给挖出来了。 第26章 吃软饭是挺不错 一时间论坛上说什么的人都有,有的说江胤川配不上楼弦月,有的骂他和他妈妈不要脸,破坏别人家庭,有的相对理性,觉得私生子也没什么,做错事的人顶多是他妈妈,他又无法决定自己的出身。 论坛上众说纷纭,江胤川却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该上课上课该工作工作,两耳不闻窗外事。 要说两人确定关系后有什么变化,楼弦月最直观的感受是,男人这种生物,无论几岁,性格多高冷,一谈恋爱就会露出幼稚的本质。 平时惜字如金的人变成了话痨,每天必道早晚安,两人在不同的系,寝室和食堂都不在一个区域,江胤川一天三顿饭给她报告小食堂的菜色。 有一次他说起食堂中午的糖醋排骨味道不错,楼弦月气呼呼地说:“大食堂今天只有菠萝咕噜肉,醋放多了好酸,不好吃。” 江胤川那边隔了两分钟,回复了两个字:稍等。 楼弦月饭吃到一半,有人敲了敲桌子,她抬头一看,江胤川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他似乎是一路跑来的,额头上带着薄汗,微微有些气喘,把手上打包的糖醋排骨往桌上一放,他微微一笑:“吃吧,这个不酸。” 楼弦月:“……” - 没过多久,学校放寒假了。 放假前夕,楼弦月收拾东西准备回家,她把社团办公桌上堆着的书全部收起来时,江胤川倚在旁边看。 “你寒假有什么安排?”楼弦月问。 “接了个项目。” 楼弦月皱眉:“都放假了也不好好休息一下?” “不累。” 楼弦月无奈地说:“本来还想约你去玩儿……你没时间就算了。” 江胤川一顿,问:“去哪儿玩?” “动物园啊,海洋公园啊,游乐园啊,约会不都去这些地方。” 江胤川琢磨了一会儿,说:“你想什么时候去,我来安排门票和做攻略。” “你又有时间啦?” “嗯。” 楼弦月说了一个日期:“就这天吧。” 江胤川点点头,转身去搜攻略。 楼弦月看着他的背影,突然问:“你很缺钱吗?” 江胤川头也不抬:“不缺。” “那为什么对赚钱这么执着?” “钱多一点总没坏处。” 楼弦月:“……” 她居然无法反驳。 等楼弦月收拾完东西,江胤川那边很高效地给出一份完整的出游安排,包括早上几点去楼家接她,中午在哪里吃饭,晚上几点回家。 “行,那就这么说定了。” 到了约定出游那天,江胤川一早开车到楼弦月家门外等着。 楼弦月上了副驾驶,这里看看那里瞅瞅,问:“哪来的车?” “我爸送的。” “不错啊,他想通了?决定要对你好一点了?” 江胤川瞥了她一眼:“托你的福,他现在认定我攀上豪门,幻想通过我飞黄腾达,所以对我有求必应。” 楼弦月笑了起来:“那还不好?” “吃软饭是挺不错——系好安全带。” 楼弦月侧身去翻安全带,但是把卡扣扯出来时,带出了一根长头发。 她盯着那根黑色的长发看了两秒钟,若无其事地系上安全带:“出发!” 江胤川是个很省心的出游伙伴,到了海洋馆,换票拎包买零食他全包了,他手上拿了一副海洋馆路线图,迅速规划出最省时省力的参观路线,参观过程中还能客串讲解员和导游,给楼弦月科普里面的生物,看得出来他来之前是认真做过功课的。 两人到了水母区,展馆里的光线压得很暗,巨大的透明水箱镶嵌在墙上,水母撑着半透明的伞状身体游弋其中,被水箱底部的彩色灯光照成各种各样的颜色,楼弦月看得兴致勃勃,对江胤川招手:“来,合个影吧。” 江胤川很配合地凑过去跟她合拍了几张。 楼弦月挑了一张照片:“我发个朋友圈,去给我点赞……你发吗?我把照片给你。” 江胤川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迟疑了一下。 “不发算了,你们男的都这样。”楼弦月撇嘴。 江胤川掏出手机:“照片发我。” 半分钟后,楼弦月在朋友圈首页刷到了自己和江胤川的合影。 逛完水母区,两人去看海豚表演,刚在观众席坐下,江胤川手机响了。 他看了一眼来电,起身说:“我接个电话。” “好。” 他这一去,十几分钟才回来,海豚表演过去了一半,楼弦月随口问:“谁打来的?” 江胤川敷衍道:“一个朋友。” 见他不想说,楼弦月没有继续追问,认真看起了表演。 午饭是海洋馆里的特色餐厅,江胤川点了菜,然后去洗手间,他前脚刚走,放在桌上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楼弦月扫了一眼屏幕,悬浮窗上挂着一条来自元筝的微信:医生让我下午去复查,你能送我去医院吗? 她眉毛微微一挑,把手机翻过来,屏幕向下倒扣在桌面上,装作什么都没看见。 吃饭时,江胤川的微信以十秒钟一次的频率响个不停,一开始他还会看一眼内容,后来大概是被吵得有点烦了,干脆把手机静音塞进口袋。 楼弦月看着他这个动作,装作好奇道:“工作忙吗?” “不忙。” “忙也没事,我又不是不知道做项目有多麻烦。”楼弦月主动说,“咱们也逛得差不多了,你先忙,我回家,等你忙完了我们再挑个时间去动物园,那边的长颈鹿比海豚有意思多了,花钱买点树叶还能近距离投喂它们。” 江胤川握着筷子,欲言又止。 楼弦月被他的态度弄得有些好笑:“怎么了,有话要说?” 江胤川像是下了好大决心似的,说:“有件事,我得跟你坦白。” “嗯?” “我跟元筝一直有联系。” “这没什么,高中同学嘛,有联系很正常。” “她现在没有生活自理能力,家庭条件不足以支撑日常医疗费用,所以我每个月会给她转一些生活费和医药费,平时她到医院复查也是我接送……这些,你介意吗?” 楼弦月皱眉:“上次你后妈到学校闹,说有个女人花你的钱,这个女人是元筝?” “对。” “她一直这样,你能照顾她到什么时候?” 第27章 装残疾,好玩儿吗 “我不知道。”江胤川垂下眼睛,“能顾一时是一时,总不能放任她不管,她变成这样,跟我也有关系。” 一说到这个话题,气氛陡然变得有些微妙,两人都沉默了。 许久,楼弦月主动打破沉默:“需要帮忙吗?” 江胤川一愣。 “她是女孩子,你照顾她总有不方便的地方,要是有我能帮上忙的地方,尽管开口。” 江胤川似乎没想到她会这么说,回过神后松了口气,笑了笑:“好,有需要我会提的,至于下午……” “你忙你的吧,吃完饭我打车回去。” 江胤川顿了顿,点头:“好。” 用完餐,两人走出动物园,江胤川看了一下周围的路况,因为是假期,海洋馆游客很多,附近不好打车,他说:“我先带你到前边人少的路口,这边不好打车。” “行。” 上了车,楼弦月扯过安全带系上,顺手把那根长头发捻了出来,降下车窗丢掉。 江胤川注意到她这个小动作,眼神微微一闪,他发动车驶入主干道。 二十多分钟的车程,两人都没有交谈。 到了路口,楼弦月跟他打了声招呼准备下车,手都碰到车门把手了,江胤川突然把她拽了回来。 “嗯?”楼弦月诧异地看着他。 “一起去吧。”江胤川说。 楼弦月瞪大眼睛看着他:“元筝不会介意吗?” “我会跟她解释清楚,你是我女朋友,以后少不了要接触,有矛盾说开就好了。” 楼弦月若有所思地点头:“也行,那走吧。” 两人到了元筝的住处,那是城中村里一片密密麻麻的筒子楼,楼间距很小,站在楼下往上看,楼与楼之间只剩下狭窄的一线天,楼下光线很差,大白天都得开灯,通风情况更是堪忧。 元家在筒子楼五楼,没有电梯,楼弦月一边跟着江胤川往楼上走一边四处张望:“元筝坐轮椅,这又没有电梯,平时她怎么出门?” “她平时不怎么出门,偶尔会去医院复查和做复检,我会过来帮忙。” “那岂不是跟坐牢一样?” 江胤川无奈一笑,没接话。 到了门口,江胤川敲了敲门,不大一会儿,元筝来开门了,看到坐在轮椅上的女孩时,楼弦月眉头微挑。 这是黎落穿越到这个世界后第一次看见元筝本人,之前在新闻采访上见过她,人总是下意识相信自己看到的东西,可以说网暴事件会发酵得这么厉害,有一部分得归功于元筝这张人畜无害的脸。 她长了一张标准的女主脸,眼睛圆而大,眼尾弧度圆润,加上有辨识度的鹅蛋脸和白皙的皮肤,即使不施粉黛,看起来也无辜而清纯。 这么清纯的女孩儿,怎么可能说谎栽赃呢? 元筝坐在轮椅上,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她肩上披着一件宽松的男款运动外套,这件外套楼弦月见过,是江胤川的。 江胤川应该跟元筝提前打过招呼,说楼弦月会来,因此元筝并没有对楼弦月也一起来这件事感到惊讶,她脸色淡淡地招呼他们进门坐。 进了门,屋子不大,用泡沫墙隔成三室一厅,因为光线昏暗和家具散乱的关系,空间显得逼仄而压抑。 元筝催动轮椅给他们倒了水,她没有要主动搭理楼弦月的意思,话是对江胤川说的:“跟医生预约好的时间是下午两点钟,还是上次那位赵医生。” 江胤川看了一眼时间,“那现在出发吧,过去时间也差不多了。” “好。” 江胤川拿了鞋替元筝穿上,又把她的包挂到脖子上,然后将她抱起来。 这个动作他做起来轻松且熟稔,元筝更是在被抱起来那一瞬间自然而然地揽住江胤川的脖子,两人似乎都没觉得这个动作有什么不对,直到楼弦月推着轮椅跟在他们后面下楼,元筝在江胤川看不到的地方对她翻了个白眼。 哟嚯,这是连装都不想装了是吗? 到了医院,江胤川带着元筝去复诊,楼弦月坐在医院走廊上百无聊赖地玩手机,她打了几局游戏后,两人从复诊室出来了。 “情况怎么样?”楼弦月问。 “比预想中要好,本来担心轮椅坐久了腿部肌肉会萎缩,但元筝的情况没有恶化。”江胤川把元筝放在轮椅上:“拿了药就能回去了。” 走出医院,江胤川开了车过来,元筝突然说:“胤川,我有点晕车,能坐副驾驶吗?” 江胤川下意识看向楼弦月,楼弦月立刻点头:“没问题。” 说完她还帮忙打开副驾驶车门,看着江胤川把元筝抱上车。 一通折腾后,三人回到元家。 江胤川把元筝安顿在客厅沙发上,说:“轮椅还在楼下,我去拿——你等我一会儿。” 后面那句话是对楼弦月说的。 江胤川一走,屋里只剩下楼弦月和元筝两人。 “喝水吗?”楼弦月问。 元筝盯着她看了几秒钟,满脸都是掩不住的厌恶:“别装了,胤川又不在这里。” “不装不行啊,不然这戏还怎么演下去?”楼弦月笑道。 元筝眼里的疑惑一闪而过,她不解地问:“什么意思?” 楼弦月目光落到她腿上:“装残疾,好玩儿吗?” 元筝脸色骤变:“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楼弦月背着手慢条斯理地绕着她走了一圈:“要我说,你也真豁得出去,明明成绩那么好,为了栽赃嫁祸我,又是抑郁又是跳楼,连高考都放弃了,你压上这么大赌注,就不怕输么?” 元筝目光死死地盯着她,放在膝盖上的双手紧握成拳。 “你想过赌输的后果没有?”楼弦月走到桌边,随手拿起桌上的水杯,杯子底部积了一层水垢,看起来油腻又恶心,她往杯子里倒水,“高考是你拼实力最大的出处,放弃这条路,以你的家庭条件,顶着高中没毕业的学历,走出社会你能干什么?还是说,你对江胤川有那么大信心,确定他会因为愧疚照顾你一辈子?” 元筝:“……” “退一万步说,就算江胤川是这种冤大头,你又怎么保证能天衣无缝演一辈子残疾?万一露馅儿了呢?江胤川这个性子,翻脸肯定很难看吧。” 第28章 感同身受 “……” 楼弦月凑近,低头打量元筝因为紧张而发白的脸色:“残疾是假的,抑郁说不定也是假的,那我可不可以认为,被侵害也是你自导自演的一场戏?” “……你胡说!”元筝怒道,“说我装残疾,你有证据吗?” “没有。”楼弦月实话实说,“我要是有证据,还能看着江胤川替你跑前跑后?” 说起江胤川,元筝情绪稍稍镇定了一些,她嘲讽道:“我不知道你用什么手段逼胤川跟你交往,但我可以很明确地告诉你,胤川最讨厌你这种仗势欺人的女人!他跟你不是一个世界的人,绝对不可能喜欢你!” 楼弦月笑眯眯地看着她:“他不喜欢我这种仗势欺人的女人,难道喜欢你这种心机深沉满嘴谎话的?我仗势欺人,至少我还有势可以仗,你有什么?” 元筝:“……” “你现在无非是仗着江胤川对你感到愧疚,才敢对他要求这要求那的,可你想过没有,愧疚这种心理是消耗品,等哪天他耐心用尽愧疚耗光,你又该用什么来留住他?” 元筝被她戳中心事,浑身不可抑制地发抖:“关你什么事!” “有句话老话叫久病床前无孝子,久贫家中无贤妻,先不说江胤川不是你爱人,就算他是,你这又病又贫的,他能容忍你到什么时候?”楼弦月啧啧摇头,“元筝,你太低估人性这种东西了。” “你……” “还有,你说江胤川跟我不是一个世界的人,难道他跟你就是一个世界的?你别想了,江胤川虽然是个私生子,但他的能力和聪慧有目共睹,你这种……”楼弦月意有所指地扫了一眼逼仄狭窄的屋子,笑得越发嚣张,“要什么没什么的人是配不上他的,就算他不喜欢我,但他选择了我,证明我对他来说有可取之处,你得承认我长得比你好,我家比你有钱。” 元筝双手攥住轮椅的扶手,用力得骨节发白,楼弦月一字一句跟往她心窝子里捅刀子似的,痛得她面无血色,偏偏她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 楼弦月掰开她的手,把水杯塞到她手里,语重心长地说:“要我说啊,你也别挣扎了,有些东西出生的时候没有,这辈子大概率都不会有了,你这叫——命不好。” 元筝被她这番话激得浑身的血都往头上涌去,这会儿怎么看楼弦月都觉得面目可憎,她甚至有种想撕烂她这张脸的冲动。 一念起,元筝动作快于理智,直接把手里的水杯泼向楼弦月,楼弦月正蹲在她跟前,被她泼了一脸,顿时尖叫起来。 下楼拿轮椅回来的江胤川推门而入,把这一幕看了个正着。 “你干什么!!”江胤川丢下轮椅,迅速跑过来拉起楼弦月,手忙脚乱替她擦脸上的水。 元筝一愣,意识到自己被楼弦月设计了,她有那么一瞬间的慌乱和无措:“胤川,我……” 江胤川替楼弦月擦掉脸上的水,检查了一下确定她没有受伤,这才松了口气:“还好不是热水……元筝,不是说好不对她生气的吗?” 元筝还没回答,楼弦月抢先说:“是我先跟她吵起来的。” 江胤川皱眉:“吵什么?” 楼弦月眼睛微红,欲言又止,纠结了一会儿,她拿起放在旁边的包:“让她跟你说吧,我先走了。” 说完她转身就走。 只是走出元家,她放慢了脚步,心里默数到四,江胤川从后面追了上来:“等等!” 楼弦月头也不回,直到江胤川拽住她的胳膊,她才停下脚步,委屈巴巴地看着他。 江胤川被她这副样子弄得又心疼又好笑,替她撩了一下湿漉漉的刘海:“我们下楼说。” 回到车上,江胤川问:“你们到底因为什么吵起来?” 楼弦月还是一脸被欺负了的委屈样,她没有正面回答江胤川的话,反而问道:“元筝披着那件运动外套是你的,对吗?” “对,上次借给她,忘了拿回来。” “她穷到没衣服穿吗?明知道我要来,当着我的面穿你衣服,她什么意思?挑衅我?” 江胤川脑子绕了好几圈,才反应过来楼弦月是在吃醋,他一时间哭笑不得:“就因为这个?” “就?”楼弦月怒了,声音也大了起来:“江胤川,我问你一句话,你要老实回答我。” “……你说。” “元筝喜欢你,你知道吗?” 江胤川:“……” “你知道。”楼弦月替他给出答案,“喜欢是喜欢,亏欠是亏欠,我理解你想补偿她的心理,但明知道她喜欢你,你又有女朋友,那是不是应该跟她保持距离?” 江胤川:“我……” “不是想知道我跟元筝为什么会吵到动手吗?因为她告诉我,你跟她才是一个世界的人,你最讨厌我这种仗势欺人的女生,你会跟我在一起是因为被逼的……她跟你多熟啊,该说的不该说的都替你说了。” 江胤川:“……” 楼弦月越说越委屈,索性捂着脸哭出声:“既然这样,你跟她在一起好了,干嘛还要和我交往,搞得我现在跟个恶人一样……追我的人排队排到学校南大门,我瞎了眼才喜欢你!” 江胤川被她这么一哭,心软得一塌糊涂,搂过她轻声安慰:“对不起,是我没处理好,但我发誓,我跟元筝之间绝对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是怎样?” “其实元筝有句话说对了,我跟她是一样的人。” 楼弦月一愣,连哭都忘了,瞪着他正要发火,江胤川又补了一句:“你先听我说完。” 楼弦月:“……你想好措辞再说。” 江胤川斟酌了一会儿,说:“我跟元筝的认识是一次巧合,她被人骗到学校小树林,那些人围着她往她头发上抹口香糖,我当时在树林里抽烟,刚好碰上了,就帮了她一次,她告诉我,这样的霸凌几乎每隔三五天都会发生一次,因为感同身受,我决定保护她到高中毕业。” “感同身受?”楼弦月诧异道。 江胤川捋起袖子,露出满是疤痕的手臂,楼弦月惊呆了:“这……怎么弄的?” 第29章 羞辱和折磨 烟头烫的,钝器砸的,锐器划伤的,江胤川胳膊上至少有十几处陈年旧伤,一眼看过去触目惊心。 “跟元筝一样,被校园霸凌的。” 楼弦月:“……” “回江家之前,我跟我妈一起住在城北的小胡同,一条胡同二十几户人家,谁家多拌了几句嘴,第二天都能传得人尽皆知,更别提我妈未婚先孕生下我,从小我就知道自己是个私生子。”江胤川说起这些事时表情淡然得像在叙述别人的故事,“一开始是刚记事时被孤立,胡同里的孩子都排斥我,不跟我玩,后来上小学,被同龄孩子堵在墙角往我身上吐口水,每天鼻青脸肿地回家,老师管不了,我妈不想管,不想挨打只能靠自己,初中长了个子和力气,一路从被霸凌的底层杀出重围,那会儿隔壁的奶奶告诉我,考上大学就好了,离开这里,再也不要回来。” 楼弦月听呆了:“后来呢?” “高二那年,我妈查出癌症,发现的时候已经是晚期,从发病到去世只有两个多月,我那个消失了十七年的便宜老爸就把我领回家了,然后就是你现在看到的这个样子。” 楼弦月皱眉:“你被欺负,你妈妈为什么不管?” “她对自己失败的人生自顾不暇,哪还顾得上我。”江胤川自嘲一笑,“她人生的前二十年致力于嫁入豪门,做个高枕无忧的富太太,愿望落空后想找个潜力股,但潜力股骗了她,她怀孕八个月才发现那个男人已婚,本来想生下孩子敲男人一笔钱,没想到男人比她想象中狠心绝情,不但没要这个孩子,连她也一块撇得干干净净——如果我是她,我会找个地方把孩子埋了,对她对孩子都好。” 楼弦月:“……” “我是男人,被霸凌了反抗起来还有翻身的机会,元筝是女孩子,羞辱她的方式只会更多更恶毒,想要毁掉她整个人生太轻而易举了,出手帮她我没别的想法,我被人堵在墙边扇耳光的时候幻想过很多次能有个人来帮帮我,别的不说,站出来帮我说句话也好,可是没有,对她感同身受,是因为我太懂那种绝望的心情了。” 楼弦月不说话了。 她没想到江胤川还有这么一段背景,这在她看攻略线的时候没有出现过,退出整件事来看,对于前世的江胤川而言,楼弦月死皮赖脸追着他跑,后来他为了元筝的医药费,不得不委曲求全和她在一起,在他眼里,楼弦月和从小霸凌他的那些人没有什么两样。 一个是肉体霸凌,一个是精神霸凌。 难怪楼家倒台后,他会无视四年感情,把她投进冷冻库活活冻死。 敢情这四年对他来说,每一刻都是羞辱和折磨。 “抱歉,我没想到你过去经历了这些。”楼弦月说。 “每个人的人生经历都不一样,我不能强求你共情,跟你说这些只是希望你能明白,我对元筝除了内疚和同情,没有别的心思。” 楼弦月若有所思地点头:“我懂了。” “那你还生气吗?” 楼弦月气鼓鼓地说:“我要是说还生气,你是不是会觉得我小心眼?” 江胤川:“……” “元筝对我有这么大的敌意,无非是觉得我是害她变成这个样子的始作俑者,一边亏欠她还一边抢走你,可我在新闻澄清稿上说过,她被侵害这件事不是我找人做的,跟我没关系!” 江胤川不说话了。 这个话题对两人来说是禁忌,确定关系后双方都默契的缄口不提,用回避维持着那份心照不宣的平衡,如今楼弦月把事情摆到明面上来说,这让两人都意识到,这件事比他们想象中更棘手。 当事人双方各执一词,谁都说服不了谁。 楼弦月问:“你是不是不相信我?” 江胤川沉默了一会儿,转移话题:“不早了,我先送你回家。” 楼弦月眯了眯眼睛,说:“不相信就算了,以后我离她远点,为了自身安全着想,也省得你为难。” 江胤川正想说点什么,车窗突然被敲响,他降下一看,外面站了个虎背熊腰的男人。 男人看起来不到三十岁,因为过度肥胖,整个人看起来显老又油腻,他嘴角叼了根牙签,倚在车窗上冲江胤川扬了扬下巴:“你来得正好,这个月生活费还没给。” 楼弦月皱眉:“什么生活费?” 男人看了她一眼,目光猥琐地在她身上转了一圈:“哪来的小美女……” 江胤川不动声色地侧过身体挡住男人的视线,掏出钱包说:“三千是吧?我……” “五千。”男人伸出手比划了一下,“照顾她耽误我不少事,我不得要个两千误工费?你要是不想给也可以,给她请个保姆,不然家里多了个吃闲饭还不干活的,谁有那精力整天伺候她。” 江胤川脸上隐隐有些不耐烦,但还是抽了五千块钱交给他,男人点着口水数完钱,转身走了。 他一走,楼弦月立刻问:“这谁?” “元筝的哥哥,他叫元林。” “他干嘛问你要钱?” “元筝没有自理能力,日常生活全靠她哥和妈妈照顾,我给的生活费是直接转到他们账上。” 楼弦月:“……她哥看起来可不像什么好人,能照顾好元筝吗?” 江胤川看着元林摇头晃脑远去的背影,语气中带了几分无奈:“总归是亲兄妹,再差应该也差不到哪里去。” - 楼弦月说要离元筝远点,可没想到元筝倒是主动提出要跟她见一面。 江胤川把元筝想约她吃饭道歉的事告诉楼弦月时,她正在研究系统的录像卡片怎么使用。 “你确定她是想跟我道歉,而不是想把我约出去,趁机打我一顿?”楼弦月问。 “元筝不是那样的人,她承认那天太冲动了才会动手,现在很后悔,想当面跟你道个歉。” “好吧。”楼弦月应了下来,“在哪儿见面?” 挂断电话,楼弦月敲了敲系统:“小a,这玩意儿能转换角度吗?还是只能开上帝视角录像?” 系统亮起服务灯:“可以转换角度,还有可选距离和焦距。” “还挺智能,来,发挥你用处的时候到了,帮我调个路人视角,我等会儿要出门,从出门那一刻就开始录制。” 系统好奇道:“为什么?” “元筝约我吃饭,直觉告诉我她没安好心,以防万一嘛,留下证据也好告她。” 吃饭的地方是在一家新开的农家乐度假山庄,山庄依山傍水风景绝佳,种了不少时令瓜果蔬菜,庄里还有个巨大的天然湖泊,湖中心修了小亭子,供游客吃饭和钓鱼。 第30章 我又不像你,跟个塑料袋似的 餐厅设在湖心亭里,楼弦月被服务员带着走到亭子里,江胤川和元筝已经到了。 两人四目相对,气氛有点微妙,江胤川招呼楼弦月过去坐下,给她倒了杯水,也许是察觉到她跟元筝之间的氛围不太对,江胤川没话找话:“这边离市区挺远的,你带了司机还是自己开车过来?” “打车过来的,年关家里忙,我可不像有的人,一个电话就能叫来跑腿的。”楼弦月阴阳怪气地说,她目光意有所指地落在元筝身上,餐桌是长方形,分成一左一右四个座位,元筝和江胤川来得早,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两人坐到了同一边,显得坐在他们对面的楼弦月像个电灯泡。 元筝手里捧了个茶杯,一边喝一边暖手,听了楼弦月这话,她尴尬道:“抱歉,你要是介意,我以后就尽量少麻烦胤川。” “那就少麻烦他吧,我介意。” 元筝:“……” 江胤川在桌子底下轻轻碰了一下楼弦月的腿,用眼神示意她别这么咄咄逼人。 楼弦月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 “点菜吧,想吃点什么?”江胤川拿起菜单摊开,开始咨询两个女生的意见。 元筝小声说:“我都可以。” 楼弦月拿过菜单点了几个菜,江胤川招手叫来服务员,下了单。 菜很快就送上来了,楼弦月注意到一个小细节,服务员送上来一盘清炒百合,江胤川自然而然把百合放到了元筝跟前最顺手的位置。 等做完这个动作,他才想起什么似的,下意识去看楼弦月的表情。 见楼弦月目光不善地盯着他看,他脸上一阵尴尬。 元筝一见这情况,连忙把百合往楼弦月所在的方向挪了挪,小声解释道:“你也喜欢吃这个吗?那你吃吧。” 楼弦月放下筷子往椅背上一靠,就差把“老子不爽”几个字写在脸上了。 气氛顿时跟凝固了似的。 元筝却还嫌楼弦月火气不够大似的,怯生生地看看她说:“楼小姐,今天请你过来,是想跟你说声抱歉,上次的事是我一时冲动,对不起。” 楼弦月瞥了她一眼:“嘴上说着对不起,做出来的事一件比一件恶心人,我可没看出你是真心想道歉。” 元筝小声说:“我是真心想跟你道歉,要怎样你才肯原谅我?” “是不是我说怎样你就怎样?” “只要在我能力范围内,我一定去做。” 楼弦月冷笑:“行啊,那你从这儿跳下去。” 元筝一愣。 江胤川更是皱眉道:“小月!” 这俩一个扮无辜一个护犊子,楼弦月看得有点犯恶心:“我看今天不是请我来吃饭,是请我来看戏的。” 江胤川被她尖酸刻薄的态度弄得很是无奈:“你误会了,元筝是真的觉得她错了,想跟你道歉。” “那你说说,她错哪儿?” 江胤川:“……” 元筝沉默了一会儿,说:“我确实不认为我错了,跟你道歉是因为你是胤川的女朋友,我不想让他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江胤川一愣。 楼弦月说:“那你可真是煞费苦心啊。” 元筝对江胤川说:“胤川,我听说山庄的莲子茶挺好喝的,你去问问服务员还有没有。” 江胤川知道元筝想支开自己跟楼弦月单独谈谈,他犹豫了一下,起身走了。 江胤川前脚刚走,元筝把手里的筷子往餐桌上一拍,“啪”的一声脆响,她脸上的怯懦瞬间消失得一干二净。 “哟,这就不装啦?”楼弦月嘲讽道。 “对,不装了,你也别装了。” “我装什么?我又不像你,跟个塑料袋似的。” 元筝盯着她看了几秒钟,突然笑了起来:“胤川知道我喜欢吃百合,知道我讨厌番茄和榴莲,知道我怕冷,他为我打过架,说会保护我,还为了我跟整个江家对抗……他为你做过这些事吗?” “这能证明什么?”楼弦月问。 “我跟他同病相怜的经历你永远不会有,你不能体会他的痛苦,也无法理解他的辛酸,我跟他培养出来的默契,你永远都不会有。” “所以呢?”楼弦月不耐烦道。 “恶心吗?恶心就对了,我知道胤川不喜欢我,但我能成为你们俩中间的一根刺,拔不掉忘不了,而且提一次恶心一次,这就够了。” 楼弦月一脸迷惑:“恶心我的时候你自己不难受吗?” 好比现在,楼弦月就不信元筝眼睁睁看着她和江胤川走在一起,心里会没有波澜,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方法真是绝了。 “我能忍,楼弦月,你敢不敢跟我赌一把?” “赌什么?” “赌在胤川心里谁更重要,赌他更相信谁。” 楼弦月正想问问怎么赌,元筝突然对她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紧接着身体猛地一倾,“哗啦”一声,她径直翻过围栏,掉进湖里。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楼弦月起身看着在水里扑腾喊救命的元筝,挑眉一笑,学得还挺快。 度假山庄安保设施到位,不远处的保安一听到有人呼救,立刻赶了过来,等江胤川从服务台回来,元筝已经被保安从水里救起来了。 元筝浑身湿透,被水呛得咳嗽个不停,冻得脸色发白瑟瑟发抖,江胤川连忙脱下外套给她裹上,一边替她拍背顺气一边说:“怎么这么不小心?” 他不问还好,一问元筝眼泪就落下来了,她抽抽噎噎地说:“是我不好,我不该惹楼小姐生气。” 江胤川立刻抬头看向楼弦月。 “明知道她脾气不好,还跟她吵架,她气急了就……”元筝适时止住话,留给江胤川无限想象空间。 面对江胤川疑惑的眼神,楼弦月淡淡地说:“我没推她,是她自己跳下去的。” 元筝一边哭一边说:“你不承认我也没办法,可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的是像现在这样,在江胤川面前告我的状,你掉下去时亭子里只有我和你,除了你主动跳下去,就只剩下我推你这一种可能,只要你这个受害者一口咬定是我干的,那我就脱不了关系。”楼弦月说,“你就是吃准了这一点,才敢这么栽赃我。” 第31章 不值得 “你……”元筝又委屈又愤怒,“我没有,水这么深,为了栽赃你我连命都不要,我疯了吗?” “你可不是疯了。”楼弦月说,“从我进山庄开始,你就一直用细节来试图激怒我,只要让江胤川认为我在生气和介意,他一走,我这种暴脾气发起火来,怎么欺负你这个残疾人都不是不可能,元筝,你主意打得可真好啊。” “……”元筝缩在江胤川怀里,揪着他的衣襟瑟瑟发抖,“胤川,我没有,我真的没有!” 江胤川眉头一直紧皱着,见元筝冻得脸色都发青了,他把她抱起来:“先回山庄把衣服换了再说。” “等等。”楼弦月拦住他,事情还没发酵到她想要的效果,怎么能让他们走了,她沉下脸问江胤川,“你信她不信我?” 江胤川无奈地说:“晚点再说好吗?她很冷……” “你是不是信她不信我?”楼弦月吼道。 江胤川:“……” 旁边的保安有点看不下去楼弦月无理取闹般的行径,帮着劝道:“小姐,先让那位小姐回去换衣服吧,这种天气落水很容易感冒的。” 楼弦月盯着江胤川,气得浑身发抖,她眼圈一红:“你从来都不信我,我说元筝被侵害不是我找人干的,你不信,我说不是我推她掉湖里,你也不信,同样都是没证据,都是空口白牙指证,就因为我比她强势,所以做什么都是我的错,既然不相信我,那为什么还要跟我在一起?” 江胤川:“……” 楼弦月用力擦了一下眼睛,咬牙切齿地说:“反正她说什么你信什么,既然背了这个推她下湖的锅,那我不能白受委屈。” 江胤川皱眉:“你要干什么?” 楼弦月嘴角一弯,突然发力一脚踹在江胤川膝盖上,江胤川没提防,手上还抱着个人,身体往后一个趔趄,连带着元筝一块摔进湖里。 楼弦月转身,头也不回地扬长而去。 走出山庄,楼弦月上了停在门口的车,对系统吩咐道:“把录像剪辑下来,发给山庄经理,让他转交给江胤川。” 系统应道:“好的。” 同一时间,系统发出提醒,怨气值下降了。 来山庄之前黎落就隐约猜到这是场鸿门宴,系统的录制卡功能一直开着,本来只是想给元筝来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可从这件事里,她看出了另一重意义。 比起元筝那种直观而干脆的恶毒,江胤川的不信任更让人心寒,他是喜欢楼弦月没错,可喜欢和信任是两回事。 在他看来,楼弦月聪明,漂亮,富有,她兼具了一个女孩所有的闪光点,可她同时任性,跋扈,强势,他认定了她是这样的人,以后无论她跟元筝起了什么冲突,江胤川都会认为是她的错。 因为你脾气不好,所以一定是你先挑事。 因为你家庭条件好,所以你不能跟她计较。 因为她受的委屈更多,所以你就不能大度一点? 就因为她处处比元筝好,所以她就得受这些委屈。 最可笑的是,这样的委屈,前世的楼弦月一受就是四年。 因为太爱江胤川,所以处处忍让。 因为不想让他为难,所以不断退避。 可她的退让换来的不是感激和理解,反倒让恶人得寸进尺。 不值得,江胤川不值得,这段感情也不值得。 江胤川在山庄房间里换了身干爽衣服,浑身总算不那么难受了。 他走出房间,刚好碰上山庄经理,他手里拿了一盒感冒药:“江先生,不好意思,让你和元小姐受惊了,这是感冒药。” 江胤川接过,说了声谢谢,转身准备去隔壁看看元筝换好衣服没有,经理叫住他:“江先生。” 江胤川回头:“怎么了?” 经理欲言又止:“关于湖心亭起的争执,前因后果我略有耳闻,虽说这是您的私事,我不好干涉,但是……我这里有一段录像,您想看看吗?” 江胤川疑惑道:“什么录像?” “是这样的,事发的时候有客人在湖边栈道上散步,刚好把两位小姐起争执那一幕拍了下来,事实真相可能和您认为的有出入……” “我看看。”江胤川立刻说。 经理打开手机,把那段二十分钟前收到的视频播放给他看。 监控录像拍摄隔得很远,所以没声音,从画面中隐约可以看见江胤川一走,元筝就把手里的筷子拍到桌上。 因为她这个举动,江胤川微微一怔。 在他印象中,元筝一直都是胆小怯懦又没什么脾气的存在,跟个面团子似的任人搓圆捏扁,这个当着楼弦月的面摔筷子的人还是她吗? 视频不长,最后几秒钟,元筝不知道跟楼弦月说了什么,后者一脸迷茫,前者则冷冷一笑,紧接着双手撑在轮椅扶手上,借力翻进了湖里。 真相大白。 江胤川愣住了,他怔怔的看着手机屏幕,表情从震惊到不敢置信再到怀疑人生,只花了几秒钟。 如果说上一次元筝泼了楼弦月一脸的水,可以理解为楼弦月故意激怒她,元筝一时冲动才对她动手,那这次视频中他看得清清楚楚,从头到尾都是元筝在蓄意挑衅,直到她跳下湖,楼弦月都还是一脸迷茫。 元筝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 江胤川立刻去敲隔壁房间的门。 元筝很快来开了门,她还没说话,江胤川有些粗暴地推开门走进去,反手关上门,皱眉看着她。 “胤川,怎么了?”元筝不解地问。 江胤川看着她无辜的神色,脑子里不断回放着监控录像中她摔筷子和冷笑的样子,明明是同一张脸,两副截然不同的表情重合又分开,让他生出一种被欺骗的恶心感。 压下心头的情绪,江胤川竭力维持着面上的镇定,他问:“元筝,你跟我说实话,真的是楼弦月把你推进湖里的吗?” 元筝脸色一变:“胤川,你不相信我?” “我还能相信你吗?”江胤川反问。 元筝下意识以为楼弦月又回来跟他说了什么,辩驳道:“我是跟她合不来,但湖水那么深,我身体又是这个样子,跳下去很有可能就上不来了,为了栽赃她把自己陷入这么危险的境地,我傻吗?” “那你看看这是什么。”江胤川把手机往她怀里一丢,语气冷厉。 第32章 钓鱼执法 元筝捡起手机,打开视频那一瞬间,她脸色骤变。 视频越往后,她脸色越难看,等看完视频,她连抬头看江胤川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你还有什么好说的?”江胤川厉声说。 元筝攥着手机的手在发抖,她脑子转得飞快,越想越不对劲。 上次在她家,她是被楼弦月言语刺激到才会泼她一脸水,被江胤川亲眼目睹,那次她技不如人,认栽,可这次呢? 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她明明把一切都安排布置好了,事情的走向也跟她预期一样,楼弦月成功被她刻意和江胤川表现出来的亲昵激得火冒三丈,当着江胤川的面放狠话,可她湖也跳了,惨也卖了,为什么还会变成这样? 不对劲!这不对劲! 元筝目光落到视频上,她脑子一顿,立刻想清了前因后果,她连忙说:“胤川,不是你想的那样,我被算计了,这个视频就是证据!楼弦月套路我,让人拍下视频,你去查一下这个视频是谁拍的就能证明我没说谎……” “她套路你?”江胤川满眼失望地看着她,直到此刻他才发现自己看人的眼光有多差劲,铁证都摆在眼前了,元筝居然还试图狡辩,“湖不是你自己跳的?不是你口口声声说是她推你下去的?” 元筝:“……” “我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 楼弦月离开山庄后,约了叶知章打篮球。 打了几场,出了一身汗,楼弦月有点累了,懒洋洋地坐在球场看台上一边喝可乐一边刷新闻。 她一篇新闻还没看完,江胤川打电话过来,她皱着眉头挂断,把他的号码拉进黑名单,眼不见为净。 系统亮起服务灯:“黎小姐,不接电话吗?” 现在正是刷江胤川愧疚值的好机会,只要她借题发挥,多控诉元筝几句,这俩说不定就此决裂了呢。 “不接。”黎落说。 让狗男人着急去。 更何况挑拨离间也做得差不多了,以江胤川那么敏感的性格,一旦发现自己被骗,元筝说过的话做过的事都会被翻出来反刍,这颗怀疑的种子算是成功生根发芽了。 接下来只要想个办法拆穿元筝诬陷她找人侵害她这件事,那这俩就永远都没有在一起的可能。 “你打算怎么做?”系统问。 黎落想起刚才看的那篇新闻,报道的是高中最近疑似出现咸猪手,专挑落单女孩下手,提醒学生们要小心的事,她看向不远处打篮球的叶知章,十八岁的少年青春无敌活力十足,随着他一个跳跃投篮的动作,t恤下摆被带了上去,露出窄瘦的腰线,配上那双修长的双腿,有种说不出的养眼。 黎落摸着下巴猥琐一笑:“听说过钓鱼执法吗?” - 叶知章坐在化妆台前,任由楼弦月往他脸上擦脂抹粉,好一顿折腾后,他看着镜子里戴着假发穿了女装的自己,满脸黑线:“你确定这样能行?” 楼弦月站在他后面,从镜子里欣赏自己的杰作,叶知章五官长得不错,这么精细地一打扮,有种雌雄莫辩的美,要说有什么违和,作为一个一米八几的男生,他身高太高,骨架过大,从背影上来看,简直是个彪形猛女。 “行不行,碰碰运气不就知道了。”楼弦月拍拍他的肩膀,给他加油打气,“你这是为民除害,做好事呢,没什么好羞耻的。” 叶知章向来对她有求必应,虽然知道楼弦月这话胡说八道成分居多,他还是撇撇嘴:“那你得答应我,不能把我穿女装的事告诉别人。” “哪能啊。”楼弦月大大咧咧一笑,掏出手机趁着叶知章没注意,偷偷拍了几张照片。 晚上十点钟,两人出现在高中附近的小巷子,这里正是元筝被侵害的地方,距离那件事发生已经过去好几个月了,如果不是新闻爆出又有女生遇袭,楼弦月也不会把主意打到这上面来。 叶知章穿着超短裙和黑丝——本来他死活不肯穿黑色丝袜,但他腿毛太长,为了防止匪徒被“美女”的腿毛吓退,在楼弦月威逼利诱下,他不得不从。 “时间差不多了吧?”叶知章问。 “差不多了,还记得流程吗?” “记得,把歹徒引出来就发信号,你负责报警引人过来,事情成了咱就脱身。”叶知章说。 “没错,注意安全。” 叶知章扯了扯超短裙下摆,跟做贼似的鬼鬼祟祟往小巷子走去。 楼弦月蹲在巷子口一处隐秘的地方,耐着性子等了十几分钟,里面还是毫无动静。 就在她忍不住胡思乱想叶知章会不会出什么事的时候,巷子里突兀地传来清脆的玻璃碎裂声,楼弦月一怔,拔腿往里面跑。 一路穿过巷子,借着头顶的月色,看清叶知章正把一个中年男人压在地上猛揍,一边揍一边骂道:“狗东西!摸我屁股!叫你摸我屁股!!” 楼弦月:“……” 她跑过去把叶知章拽起来:“是他吗?” “应该错不了。”叶知章踢了一脚被打得失去反抗能力的男人,说:“报警吧。” 楼弦月掏出手机正要报警,躺在地上的中年男人突然毫无征兆一跃而去,手上抓着的玻璃碎片在月色下闪着令人胆颤的寒光,直接往离他最近的楼弦月袭来,目标是她的脖颈要害处。 楼弦月虽然看见了,但短时间内身体压根无法做出躲避反应,就在她以为自己要血溅当场时,旁边的叶知章猛地将她撞开,反身一脚踹在男人裆下,男人立刻跪了,捂着裆不断哀嚎。 巷子外面似乎有巡逻警察发现不对劲,喝了一声“谁在那里”,紧接着是匆匆走进来的脚步声,叶知章反应最快,抓过楼弦月的手往巷子另一边狂奔离开。 两人一口气跑出大老远才气喘吁吁地停下,楼弦月上气不接下气,胸闷得几乎要炸开,她推了叶知章一把:“你跑什么!我们又不是嫌疑人!” 叶知章咳嗽了一声:“让人看见我这副鬼样子,我脸还要不要了?” 楼弦月正想笑,却摸到一手的温热黏腻感,她低头一看,叶知章整条胳膊几乎被血染透。 第33章 青梅竹马 第二天,早间新闻公布了一条消息,昨晚抓住了高中附近游荡的“咸猪手”,对方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无业游民,据他招供,发生在高中附近那几起侵害案都出自他手。 这则新闻一出来,立刻引起了大量关注。 一方面是抓住嫌疑犯,高中附近的学生老师总算松了一口气,另一方面,这件事和当初闹得沸沸扬扬的网络暴力事件有关。 大家可没忘记,作为受害人的元筝当初口口声声说这件是楼弦月指使的,现在事情真相大白,根本就和她没关系,楼弦月被网暴成那个样子,元筝是不是该站出来道歉? 楼氏公关立刻抓住这个机会,转发了警方发布的公告,虽然没有明说什么,但暗示意味强烈:咱家大小姐的委屈不能白受。 外面议论纷纷,楼弦月则在住院部病房和叶知章打游戏打得正激烈。 叶知章胳膊上被玻璃碎片划了一道十几公分长的伤口,好在及时送医止住血,没什么大碍,现在正在输液消炎。 “我赢了!!”手机屏幕上传来一阵爆破声,楼弦月兴高采烈地说。 叶知章不服气道:“有什么好得意的,小爷这是受伤了才输给你,等我好起来,血虐你没商量!” “那你快点好起来,这次的事要给你记个大功。”楼弦月说。 叶知章问:“别说那些有的没的,有没有什么奖励?” “你想要什么奖励?” “我想要什么都可以吗?” “说说看。” 叶知章琢磨了一会儿,半开玩笑说:“要不你跟江胤川分手吧,整天在学校论坛刷到你俩今天去这里逛街明天去那里吃饭,秀恩爱秀得辣眼睛。” “好啊。”楼弦月说。 叶知章一愣,见楼弦月不像在开玩笑,他连忙说:“不是……我开玩笑的,你别当真。” “晚了,我当真了。”楼弦月说,“我现在就给江胤川发分手信息。” 说着她拿起手机准备发信息,叶知章连忙按着她的手:“别玩啦!这种事不能开玩笑,伤感情。” 楼弦月盯着他看了一会儿,问:“你真的不希望我跟他分手吗?” 叶知章被她突如其来的严肃劲儿唬住了:“这个……谈恋爱是你和他的事,我的意见不重要,你喜欢他不是吗?” “那是以前,我眼瞎,现在我醒悟过来了,他确实不适合我。”楼弦月说。 叶知章不敢置信地试探了一句:“你认真的?” 楼弦月举手发誓:“千真万确。” “太好了!”叶知章猛地一拍大腿,“我早就跟你说过这小子不是什么好东西,你俩门不当户不对,强行在一起迟早会掰,而且他性格那么倔,你脾气又这么火爆,根本就不合适。” 楼弦月挑眉:“按照你的说法,我得找个什么样的才合适?” “你得找个脾气好的,无条件纵容你,把你当女儿宠的,你这样的大小姐,就得供起来,一天三炷香奉着!” 楼弦月忍不住笑了:“这样的人选我倒是想起一个。” 叶知章笑容一顿:“谁啊?” 楼弦月卖了个关子:“不告诉你——要不要喝水?我去给你打水。” 说完不等叶知章回答,她拿了杯子转身出门。 叶知章急得在身后嗷嗷叫:“别走啊,先告诉我是谁……是不是我认识的人?” 走出病房,黎落靠在墙上松了口气。 昨晚陪着叶知章在医院处理伤口的时候,她重读了一遍攻略线,包括前世楼弦月死后那一段。 楼弦月的尸体被拖出冷冻库,她身亡的消息不胫而走,只是对外给出的说法是她误入冷冻库,触发了低温机关才死亡。 江胤川没打算替她办葬礼,让人拿草席裹了尸体,准备送去火化。 但在江家门口被拦住了,来人是叶知章。 他大三那年举家搬到国外定居,听到消息匆匆赶回来,本想着能救楼弦月一命,可终究来晚了一步,他向江胤川索要楼弦月的遗体。 江胤川对当年和楼弦月在一起玩的那群人深恶痛绝,面对叶知章,他挑衅地笑道:“要她?可以啊,跪下给我磕三个响头,我就把尸体给你。” 叶知章怔愣了一会儿,当着众人的面跪下,认认真真磕了三个头,带走了楼弦月。 他把楼弦月火化后,和楼长盛夫妇一起安葬在墓园,临出国时拿走了她以前最喜欢的一条红珊瑚手链。 后来那条手链一直戴在他手上,直到他老去。 青梅竹马的少年,把他细腻的爱慕隐藏在大大咧咧的嬉笑打闹中,从头到尾都没让楼弦月察觉半分。 - 元家。 元筝蜷缩在房间,抱着膝盖,把脑袋埋进臂弯里。 家里房子小,她的房间是由杂物间改造成的,放了张床后就几乎没有空余的地方,没有窗户,墙边只有一个小小的通风口,这会儿房间里没开灯,四周黑漆漆的一片,她有种快要溺毙在黑暗里的感觉。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传来开门声,紧接着是元林的怒骂声:“滚!都说了我不知道!赶紧给我滚!再骚扰我就报警了!” 然后是大门被重重关上的动静,元筝吓得浑身一抖。 过了几秒钟,房间门被一脚踹开,元林闯了进来,不由分说一把揪住她的头发,强迫她抬头:“看看你干的好事,外面那帮记者跟苍蝇一样赶都赶不走!我和妈的脸都被你丢尽了!快给江胤川打电话,让他想想办法!” 元筝被揪得头皮都快炸起来了,她痛得脸色扭曲:“哥,你先放开我……” 元林重重把她撇下,元筝迅速往后挪了挪,躲在床角。 “给江胤川打电话啊,还愣着干什么!”元林吼道。 元筝战战兢兢地摸出手机给江胤川拨号,毫不意外,电话那头传来冰冷的提示音: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 江胤川把她的号码拉黑了。 元林观察着她的神色,见她放下手机,他顿时眯了眯眼睛:“没打通?” 多年的挨打经验让元筝嗅到了危险气息,她往后缩了缩,小声说:“他可能在忙……” 话还没说完,元林一耳光扇了下来:“忙?我看他压根就不想接你这个满嘴谎话的贱人的电话!” 【作者有话说】 最近在修文,楼弦月这个位面会大改,大家过两天再回来看新章节吧~~ 第34章 命运这种东西,从来就没有公平可言 挨了一耳光,元筝半边脸都没了知觉,她下意识挣扎了一下,元林今天喝了点酒,本来就在气头上,被她这么一反抗,火气跟浇了滚油似的,他抓起旁边的书就往她头上一顿抽,一边打一边骂:“我真是倒了血霉才有你这么个妹妹,要不是因为你,小玉就不会跟我分手,我们家也不会这么丢脸,你这个扫把星!贱人!!” 元林发了一顿火,渐渐有些累了,他停下手坐在旁边喘粗气,这才发现刚才随手抓起来的书是高中英文课本,看着课本,他怒从心起:“还在做上大学的梦,你还有脸做梦!像你这样的破鞋,降价处理都不一定能卖出去!!” 元筝:“……” 元林说完,当着她的面把英语课本撕成两半扔进垃圾桶,转身走出杂物间。 元筝怔怔的看着元林的背影,半晌才爬到床边,把课本从垃圾桶里捡起来,用力抱在怀里。 小时候隔壁邻居总爱听戏,戏文里咿咿呀呀唱过一句让她印象深刻的词:有人出生享尽荣华富贵无上尊荣,不知烦恼为何物,有人一生庸庸碌碌一事无成,为几斗米折断腰。 命运这种东西,从来就没有公平可言。 就像楼弦月说的那样,有些东西出生的时候没有,那这辈子大概率都不会有了。 元筝一直都觉得自己不贪心,她想要的东西不多,无非是像大部分普通家庭那样,有个疼爱自己的父母,脾气好一点的哥哥,和在外边受了委屈能回家哭诉的安全感。 四岁那年父亲去世,母亲带着她和哥哥从奶奶家搬出来,自那以后,她的人生像一个急速下坠的热气球,每天都充满了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触底坠毁的焦虑和不安。 母亲到处打零工,供大她十一岁的哥哥元林上高中,可因为穷和累,她脾气变得越来越暴躁,一点点小事都能让她破口大骂,兄妹两人在这种环境中过得小心翼翼,才四岁的她更是学会了看人脸色。 后来元林高考落榜,连大学门槛都没迈进去,本来成绩不错的他深受打击一蹶不振,在家颓废了几个月后,他选择出去打工,减轻母亲的负担。 但是打工三个月,他被拐进一家传销组织,听信上线说的所谓“赚大钱”,回家骗走了母亲所有的积蓄,直到组织窝点被警方捣毁,他还对能赚大钱这件事深信不疑。 这件事让他成为城中村这一带口口相传的笑话和反面例子,那段时间只要他一出门,就有人在他背后指指点点,告诉自家孩子不能学他。 生活压力和舆论压力像两座大山,把元林压垮了。 他变得不务正业,学会抽烟酗酒,喝多了回家砸东西和骂人,有时候气急了还对妹妹和母亲动手,家变得不像家,那会儿元筝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她要好好读书,考上大学,然后离开这里,再也不回来。 她不能跟母亲和哥哥一样,彻底烂在这个泥潭。 直到高三那年,元林交了个女朋友小玉,小玉是一家高级夜总会的服务生,平时来往的都是名流权贵,养成了眼高于顶的习惯。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元林对小玉上了心,为她改掉了很多坏习惯,并找了份工作收心过日子,可不久小玉怀孕,对元林提出结婚,但有个条件,她要80万彩礼。 80万彩礼,对元家来说无异于天价,元林苦苦哀求,小玉却不肯妥协半分,并扬言如果拿不出来,那她就打掉孩子分手。 元林快三十岁了,成家的念头无比强烈,他把主意打到了元筝身上。 元筝长得不错,加上才十七岁,这个年纪的少女正是最娇嫩的时候,他通过地下机构联系上一个年过半百的富商,以120万的价格把元筝“卖”给他。 这件事被躲在门后的元筝听了个一清二楚,交易那天,她躲在学校迟迟不敢回家,直到学校保安来巡夜,发现了她,她才离开。 走出学校,她无处可去,不知不觉走到学校旁边的巷子里,那双手从后面伸上来捂住她的嘴时,她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今晚能死在这里就好了。 事情发生后,第二天江胤川在巷子里找到浑身血迹斑斑的她,这件事引起了极大关注,同样的,那位富商也知道了,“脏了”的她自然无法再卖出高价,后果就是交易失败,元林没拿到那笔钱,小玉打掉孩子分手。 元林几乎快疯了,他把一切过错都推到元筝身上,一开始说她害死自己的孩子,说她逼得他跟小玉分手,到后来家里无论发生什么倒霉事,都会被认为是她这个“贱人”“丧门星”害的。 生理和心理上双重压力下,元筝患上抑郁症,为了防止元林再把她卖掉,她在高考前夕从学校教学楼跳下,并装起了瘫痪,她宁愿在轮椅上待一辈子,也不愿意被当成货物一样卖掉。 在她灰暗的人生中,江胤川像一束照进她生命里的光,为了留住这点温暖和光明,她编造了一个引起全网震动的谎言,成功引起无数人的同情和关注,每次看着网上那些侮辱咒骂楼弦月的内容,她心里就会生出一股扭曲的快感。 任你楼弦月有权有势,摊上这种事还不是得惹一身骚? 这辈子她都要背上霸凌同学的罪名,无论过多少年,同学聚会谈起楼弦月这个人,大家印象最深刻的永远是她在高中时期如何毁掉同学。 亲手把高高在上的公主殿下从象牙塔扯落泥潭,看着她在淤泥里滚得一身狼狈,这种感觉让她前所未有的痛快。 可她没想到这个在她看来天衣无缝的谎言居然有被戳破的一天,这一天还来得这么猝不及防。 外面再次响起敲门的动静,紧接着是元林暴躁的怒吼:“你他妈再敲一次门试试!老子砍断你的手!” 元筝蜷缩在床上,痛苦地捂上耳朵。 外面天慢慢黑了,她眼睁睁看着从通风口照进来的那束光随着天黑渐渐消失,房间重新陷入一片黑暗,她打了个哆嗦,心里寒得她发颤。 第35章 狼来了 过年期间下了几场雪,天气冷得渗人,楼弦月待在家里没出门,天天陪楼长盛打麻将。 楼家人多,随便叫一声都能凑一桌麻将,楼弦月小赢了两万块钱,麻将搓得正在兴头上,保姆上来通报:“小姐,江家那位少爷又来了。” 楼弦月码着牌头也不回:“不用管他。” 江胤川连续来了好几天,楼弦月都是这个态度,保姆见怪不怪,应了声“好”就走了。 大哥楼弦影看着自家妹妹这个态度,试探性地问:“还生气呢?” “没有。” “那你还闹别扭?” “闹别扭?谁告诉你我在闹别扭?”楼弦月淡淡地说,“我是真不打算跟他好了。” “因为被网暴的时候他没站到你这边?”楼弦影替江胤川说话,“其实这也不能全怪他,当初舆论就不利于我们,不明内情的人都会下意识觉得是你不对。” 楼弦月有些好笑:“你是我哥还是他哥?” “我这不是怕你后悔嘛。”楼弦影说,“毕竟你当初那么喜欢他,要是因为一时意气用事错过,以后哭都哭不回来。” “你放心好了,分手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我绝对不会后悔。” 楼长盛接话:“分了就分了,咱月月又不是找不到更好的,我之前就觉得这小子不是什么好东西。” 楼弦月冲楼长盛竖了个大拇指:“爸爸慧眼识鱼目。” 一家人都笑了起来。 打完麻将,楼弦月走到一旁回叶知章发过来的微信,她正低头编辑信息,楼弦影突然说:“下雪了。” 楼弦月抬头一看,窗外果然飘起了雪花。 同时她也看见还站在楼下,跟个雕塑似的一动不动的江胤川。 还没走? 这都过去两个多小时了。 考虑到晚点有客人上门拜访,江胤川跟个门神似的杵在那里影响不好,楼弦月决定下楼把他劝退。 外面寒风凛冽,楼弦月撑了把伞,一出门就被冻得打了个哆嗦,她走到江胤川跟前,江胤川整个人瘦了一圈,下巴冒出青色的胡茬,他似乎被冻麻木了,听见脚步声抬头,呆滞的眼神好一会儿才恢复光彩:“……小月。” 楼弦月把伞递给他:“回去吧,很冷。” 江胤川没接伞,而是握住了她撑伞的手:“小月,我……对不起。” 楼弦月摇摇头:“我不会原谅你了,你走吧。” 说完她把伞往江胤川怀里一塞,转身准备走。 江胤川连忙追上来,从后面抱住她,他浑身都在发抖,不知道是冻的还是急的:“对不起,对不起,再给我个机会……求你了!” 楼弦月转身,眼里再无波澜:“江胤川,你说我无法共情你的痛苦,我承认,可你也不会知道在我身上发生过什么,我经历过的那些背叛和欺骗,远比你痛苦百倍。” 江胤川茫然地看着她:“你经历过什么?你告诉我,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信,真的!” 楼弦月笑了笑:“我要是告诉你,我死过一次,是被你亲手杀死的,你信吗?” 江胤川:“……” “看吧,你不信。”楼弦月笑了起来,“回去吧,我们不可能了。” 江胤川固执地抓住她的手不肯松开,他眼圈都红了:“到底要我怎么做你才肯原谅我?” 楼弦月叹了口气:“江胤川,这不是我原不原谅你的问题,我们本来就不合适,我脾气不好,你性格倔强,就算现在在一起了,以后还是会分开,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及时止损呢?” “我改!”江胤川哀求道,“我全都改,你再给我个机会好不好?我以后什么都听你的……” 这时系统发出提示音,怨气值大幅度下降。 “不好。”楼弦月语气淡淡,态度却很坚决,“我是楼家大小姐,生下来就没受过委屈,什么都要用最好的,包括男人,以前是我不懂事,你越拒绝我越稀罕,但现在我看透了,像你这样的,配不上我。” 江胤川愣住了。 从楼家院子出来,夜幕降临,江胤川站在公交站台发了好一会儿呆,他肩上身上落了不少雪,雪被体温融化,慢慢结了冰,他跟感觉不到冷似的,呆滞地看着前方。 许久,他掏出手机,屏保是他和楼弦月在海洋馆的自拍,照片上的女孩一脸飞扬的明媚,看得他心脏一抽一抽的疼。 他打开微信,和楼弦月的聊天记录停留在半个月前,楼弦月在路边看见一只花色奇特的小野猫,拍了下来发给他:“像不像穿着花袄子的你?” 他回了个翻白眼的表情包。 聊天记录越往上翻,他心脏就越不可抑制地抽痛起来。 过去那些逗得他哈哈大笑和春心萌动的甜蜜此刻都成了带毒的利刃,一刀一刀凌迟着他。 他怎么就把她弄丢了呢? 这时手机响了起来,是元筝打来的电话。 他面无表情的挂断,但下一刻,手机再次响了。 江胤川心头的怒火瞬间被激了起来,他接通电话正想刺元筝几句,电话那头却传来元筝惊慌失措的求救声:“胤川救我,救命……我妈和我哥想把我卖掉,卖给一个傻子,救救我……” 江胤川眯了眯眼睛:“听说过狼来了的故事吗?你以为我还会再相信你?” “不是的,胤川,这次是真的,他们都商量好价钱了,等会儿那个傻子的家人要来带我走,我现在逃出来了,你能来接我吗?我在……” “你怎么逃出来的?” 元筝一愣。 “五楼,坐轮椅的你是怎么下来的?”江胤川问,语气充满了咄咄逼人的质疑。 元筝:“……” “元筝,多行不义必自毙,我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 江胤川说完,挂断电话后直接关了手机。 另一边,刚逃出来的元筝握着手机,心里的寒气一阵接一阵往外冒,这时身后传来元林的怒吼,她再也顾不得别的,拔腿就往外跑。 她不能被卖掉! 冲到一个岔路口时,一辆小轿车来不及刹车,撞到挡风玻璃又滚落到地上,失去意识那一刻,她模糊的视线尽头是元林张牙舞爪扑过来的样子,她悲哀地想,人真的不能说太多谎,这回狼真的来了,猎人却再也不会来救她了。 第36章 平行世界 “元筝出车祸?” 楼弦月在群里看到消息时是刚开学,同一所高中升上来的同学从高中群里看到这个八卦,转而分享到大学群。 在楼氏公关的操作下,警方那篇公告转得人尽皆知,不少当初参与网络暴力的网友到楼氏官方微博下留言,给楼弦月道歉。 至此,这件事算是告一段落了。 可没想到无论网友和媒体怎么要求都不肯站出来道歉的元筝居然发生车祸。 “对,听说伤得挺严重,好像偏瘫了,半边身体都没了知觉。” “她哥正追着肇事者要赔偿呢,一开口就要一百多万,肇事者好像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非说是元筝突然冲出来撞到他车上才发生车祸,元筝都残疾了,怎么可能冲出去……双方正扯皮呢。” 楼弦月看着大家刷屏,默默隐身当做不存在,心里却暗想,如果元筝这回没有骗人,那她算是“愿望成真”了。 “对了,还有个消息,关于江胤川的,你们想不想听?”那位同学继续八卦,楼弦月当初和江胤川在一起的事没有刻意隐瞒,学校都知道,分手了也照样坦坦荡荡,因此很多人都知道他们已经分开了。 “你说。” “今天有人看到他去教务处,提交了退学申请。” “@楼弦月,这件事跟你有关系吗?他不会失个恋,连大学都不上了吧?” 楼弦月还没回答,叶知章冒头发声:“注意言辞啊,什么叫跟楼弦月有关系,谈个恋爱分个手多正常的事,别搞得他好像不谈恋爱就活不下去一样。” 叶知章在这群人中相当有话语权,他一发话,大家顿时意识到风向不对,纷纷若无其事地转移话题。 楼弦月本来也没想参与到这个话题中,正想当做没看见,叶知章却敲小窗口单独给她发信息:“群里乱说的,你别往心里去。” “我知道。” 叶知章那边静默了一会儿,他问:“所以江胤川退学到底跟你有没有关系?” 楼弦月:“……你给我滚!” 两人正嘻嘻哈哈互损,楼弦月手机响了,是江胤川打来的电话。 这段时间两人一直没联系,楼弦月想着在群里看到的消息,到底还是接了电话:“喂?” 江胤川声音沙哑:“我准备走了,走之前能见一面吗?” 楼弦月犹豫了一下,说:“好,在哪儿见?” 江胤川说了一个地址,楼弦月挂断电话后拿上外套出门。 见面的地方是他们以前经常去的甜品店,楼弦月推门进去时,江胤川已经在靠窗位置等着了,他旁边放了一个行李箱,一副要出远门的样子。 楼弦月走过去,在他对面坐下。 江胤川抬头看着她,两人一时间都没说话。 江胤川这段时间显然过得不太好,整个人瘦得几乎脱了相,眼睛里拉满了血丝,看起来又沧桑又憔悴。 许久,他打破沉默,把一碟红丝绒蛋糕推到楼弦月跟前:“吃点吧。” 楼弦月接过小叉子,想了想,问:“准备去哪儿?” “西北。” “有熟人?” “前段时间做项目的合伙人是那儿的。” “靠谱吗?” “嗯。” “一路顺风。”楼弦月说。 “谢谢。” 此后两人再也无话,楼弦月沉默着吃完了那一小碟子的蛋糕,然后走出甜品店。 正月的风依然很冷,刮得人脸上生疼,江胤川站在路边,风扬起他的衣摆,刚过二十岁的青年,背影却有了四十岁的沧桑感。 “虽然你说不需要,没必要,但我还是想说,对不起。”江胤川说,他自嘲一笑,“这段时间我想了很多,你说得对,像你这样的人,本来就应该骄傲一辈子,跟我在一起,让你受委屈了,对不起。” 楼弦月没接话,只是定定地看着他。 “我这个人敏感多疑惯了,无论是谁,关系有多好,都没办法百分百相信对方,但是跟你在一起这些日子,是我活了二十年最开心的一段时间,没有办法跟你有个好的结局是我的遗憾,我可能会为这次错过后悔很长很长时间……无论如何,小月,谢谢你。” 楼弦月沉默。 “我走了。”江胤川眼圈红了,对楼弦月挥挥手,拿起行李箱,转身上了停在路边的一辆商务车。 楼弦月看着他的背影,这时系统发出提示音,怨气值清零。 小a的声音同时响起:“恭喜宿主,任务完成,这边已经做好准备,随时可以传送到下一个世界……” 黎落正想吐槽系统几句,那辆商务车的驾驶座车窗突然降了下来,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出窗外,指间夹了一支烟,修长的手指掸了掸烟灰。 只一眼,黎落瞬间跟被电击了一下似的,她猛地大吼一声:“等等!!!” 这句话不只是吼系统,更是吼那辆车。 本来准备起步的车果然停了下来,黎落不敢耽误,冲上去猛拍驾驶座车窗:“下来!!!你下来!!!” 驾驶座的车窗果然降了下来,看见那张朝思暮想的脸出现在眼前,黎落浑身的血都往头上涌去,她激动得浑身发抖,下意识越过车窗,跟怕对方跑了似的,死死地揪住他的衣襟。 周晏清…… 活生生的,近在咫尺的周晏清。 意识里的系统在疯狂亮灯:“宿主请冷静,这不是周晏清先生,只是平行世界里另一个人……” 黎落无视它的提醒,她近乎贪婪地看着眼前这张脸,声泪俱下:“晏清,你没死,我就知道你没死……” 被她揪住衣领的男人先是诧异,然后皱眉,试图掰开她的手:“小妹妹,你认错人了。” 坐在后座的江胤川探了个脑袋过来,先是被黎落满脸眼泪的样子弄得一愣,随即问:“小月,你认识玄哥?” “玄哥?” “对,他就是我跟你说的那个项目合伙人,周玄。” 周玄? 黎落满脑子都是要把这个人留下来,绝对不能像上次那样连个招呼都没打就被传送走,她连忙点头:“认识,我认识,周玄你下来,我有话要跟你说。” 【作者有话说】 先跟大家说声抱歉,这段时间更新慢是因为在改文,本文从17章到35章都大改过,大家先把文从书架删除,再搜索“楼非池”或者“快穿之消灭渣男”,就能看到改文后的章节啦,手动鞠躬~~ 第37章 你作为一个系统,还有脾气了 周玄虽然诧异,但好在没有拒绝,他打开车门下车:“小妹妹,我们见过?” 黎落目光死死地盯着他,眼前这个人,无论身高,体型还是相貌,都和周晏清一模一样,要说有什么不同,周晏清看她时眼神总是温柔而深邃,而这个男人正用一种看陌生人的目光打量着她。 那种因为不熟悉而生出的疏离是无法装出来的。 这个人确实不认识她。 意识到这一点,黎落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失望,她试探道:“你认识黎落吗?” 周玄想了想,摇头:“不认识。” “那你认识周晏清吗?” “不认识。”周玄有些好笑,“小妹妹,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你多大了?”黎落不甘心道。 “24岁。” 黎落心脏微微一缩,周晏清去世时也是24岁。 见黎落一脸呆滞地看着自己,却不说话,周玄看了一眼手表:“你还有什么要问的?” 黎落:“……” “如果没什么事,我们得走了,八点半的飞机,再不走就赶不上了。”周玄说。 直觉告诉黎落,这个人跟周晏清多多少少有点关系,绝对不能让他就这么走了。 “可以不走吗?”黎落问,她双手揪着他的衣摆,跟怕他凭空消失一样。 周玄好脾气地笑道:“不可以,我们已经订好机票了……” “机票多少钱?我双倍给你,还有误工费,你留下来,要多少钱我都给你。” 她的急切全写在脸上,在旁边目睹了全程的江胤川脸色有点难看:“小月,你要干什么?” 周玄扭头看了一眼江胤川,问黎落:“你实话实说吧,是不是想留下他,但是不好意思开口,所以缠着我,变相不让他走?” “不是,跟他没关系。”黎落完全无视掉江胤川,“可以吗?可以留下来吗?” 周玄似乎被缠得没办法了,他掰开黎落的手,语气坚定:“我说最后一遍,不可以,小妹妹,你认错人了。” 黎落:“……” 眼看周玄转身上车,黎落扒住车门:“那、那能加个联系方式吗?” 周玄:“……” “能吗?不能我就不让你走。” 周玄似乎是急着摆脱她,妥协了,拿出手机:“二维码。” “要手机号。”黎落连忙说,“万一你一走就把我微信删了怎么办?” 周玄生无可恋地报出一串号码,黎落谨慎地试拨了一下,确定周玄手机响了,这才松开手:“我叫黎……楼弦月。” 目送周玄离开,黎落站在原地,心里蠢蠢欲动。 系统冒头发言:“黎小姐,请容许我再提醒一下,周玄和景先生一样,只是平行世界里和周晏清先生相似的两个人而已,无论是他还是景先生,都跟周晏清没有任何关系。” “我不信!” 系统:“……” “如果这两个人和周晏清没有关系,那为什么都被我碰上?我每次穿越到的平行世界都不是同一个时间和地点。” 系统一时语塞。 “上次被你强制性传送就算了,这次又被我碰上,我一定要弄清楚这是怎么回事。”黎落打起精神,出于谨慎,她又问了一句,“在没有经过宿主同意的前提下,就算任务完成,系统也不能强制传送我到下一个世界,对吗?” 她记得签合同的时候有过这么一条。 “……对。”系统犹豫了一下,说,“黎小姐,你的目的是为了尽快完成任务,回到原世界做个正常人。” “没错。” “那我劝你不要去深究这件事,这对你没有任何好处,无论是景先生还是周玄,在这个世界对你来说都只是个陌生人。” “那就是我的事了。”黎落说。 本来黎落打算完成任务就离开,但半路杀出个周玄,她只好抱歉地跟楼弦月多借一段时间身体。 回到家,黎落让管家通过周玄的手机号码去调查这个人的来历。 管家很快拿了周玄的完整信息回来。 周玄,24岁,身高186,体重65公斤,出生于羊城郊区一个小镇,从小成绩优异,21岁那年大学毕业,被父母安排进一家国企工作,但半年后就离职了,理由是上班太无聊,为此父母气得狠狠揍了他一顿。 舍弃“铁饭碗”的周玄下海创业,一头扎进了互联网的浪潮里,将近三年浮沉,他在行业相对没那么饱和的西北地区开了家工作室,这次回羊城是为了招兵买马,被他带走的江胤川就是他招揽的人才之一。 和大部分普通人一样,他的过去一目了然,人生轨迹清清楚楚摆在那里,和黎落所知道的周晏清没有丝毫重合痕迹。 “如果周玄真的跟周晏清没有关系,那为什么会被我碰见?”黎落自言自语,“而且出现的时机还这么巧妙,就好像专门在那个时间点送上门来让我碰见一样。” 她琢磨了半天都不得其解,于是敲了敲系统:“小a,出来干活。” 系统装死,连服务灯都没亮。 “……你作为一个系统,还有脾气了?”黎落吐槽道。 系统继续沉默。 “算了,你不告诉我,我自己也能找到答案。” 黎落打定主意,开始以一天三顿饭的频率骚扰周玄。 给他发微信打电话,没话找话闲聊,一开始周玄还耐着性子敷衍她,后来似乎是不耐烦了,回消息的频率越来越慢,某天黎落早上起床,像平时那样给他发早安问候,但是消息一发过去,发现自己被拉黑了。 她坐在床上呆滞了半晌,当机立断叫来管家:“给我订张去西北的机票,越快越好。” 黎落风尘仆仆地抵达西北,按着调查到的地址直接杀去周玄工作室。 周玄工作室在一处商业区,黎落打车到楼下,仰头看着商业区几十层的写字楼,有清洁工人正在高空作业擦幕墙玻璃,她脑补了一下周玄看到她出现在这里时错愕的表情,忍不住笑出声。 说曹操曹操就到,写字楼的旋转大门被推开,周玄急匆匆从里面走出来,他穿了身西装,外套搭在臂弯里,右手拿着手机,一边走一边接电话。 黎落正想悄悄潜过去吓他一跳,头顶突然响起惊恐万状的吼声:“躲开!快躲开!” 下一刻,一块巨大的玻璃从天而降,把刚走出写字楼的周玄狠狠拍倒在地,他甚至连声痛叫都来不及发出,血便源源不断从碎裂的玻璃底下涌出来。 第38章 这是命数 医院。 黎落坐在走廊长椅上,手上拿着一份死亡通知书,眼神半晌都无法聚焦。 一个小时前,她亲眼目睹周玄被高空坠落的玻璃砸倒,血流了一地,即使及时报警,但救护车赶到时,他已经无力回天。 系统一直在喋喋不休地说着什么,但黎落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恍惚间,她有种回到三年前的错觉,当时也像现在这样,几个小时前还跟她通了电话的人,再次见到,他已经了无生息地躺在太平间。 无论她怎么哭怎么闹,他都无法再回应她。 江胤川给周玄的遗体办完手续,一路小跑过来:“小月。” 黎落抬起头,神智慢慢回笼:“通知他家人了吗?” “已经给他爸妈打过电话了,他们买最近一班机票过来。”江胤川欲言又止,“你还好吗?” 黎落说不上来此刻是什么感觉,明明没磕着碰着,可浑身的血管像洒满了玻璃渣子,每一次呼吸和心跳都让她又痛又乏,她甚至连流眼泪的力气都没有。 “他当时打算去哪儿?”黎落问。 “有个客户约见面,他就去了,警局那边给出的说法是清洁工人高空作业操作失误。”江胤川小心翼翼观察着她的神色,“这边相关手续基本处理完了,我先送你去酒店吧。” 黎落摇摇头:“不用。” 她强撑着身体站起来,刚走了两步,身体却猛地一晃。 江胤川眼疾手快扶了她一把:“小月?” “没事。”黎落闭了闭眼睛,直到缓过那阵眩晕,她才走出医院。 在街边漫无目的地站了一会儿,系统亮起服务灯:“黎小姐,周玄已经不在了,继续留在这个世界没有任何意义,需要我现在启动传送,带您去下一个世界吗?” 黎落知道系统也是出于好意,不想让她继续沉浸在这个世界悲伤的氛围里,可她没急着走,而是问:“周玄的死,真的是意外吗?” “是,也不是。” 黎落皱眉:“什么意思?” “您还记得周晏清先生去世时的年龄吗?” “记得,24……” 话说到一半,黎落怔住了。 “周玄也是二十四岁,另外,第一个世界线里,您被传送离开的半小时后,景先生也因为车祸去世,他当时也是24岁。” 黎落瞳孔微微一缩:“怎么回事?为什么会这样?” “平行世界的时间虽然不同步,相似的人命运轨迹也毫无关系,但他们都有相同的终点,就拿周晏清先生来说,不同平行世界里每个和他一样的人,寿命长度都是24岁,这是命数。” 黎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那我呢?别的平行世界和我一样的人,是不是也会在26岁那年变成植物人,然后进入系统做任务?” “不会,您的寿命还很长,变成植物人是因为bug,我们这个系统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修正这样的bug,所以只要做完任务,您还可以回到原世界,直到寿终正寝。” 黎落沉默了很久,问:“我接下来的任务中遇到所有和周晏清相似的人,他们都会在24岁那年死于非命?” “是的。” “……” 这简直像个笑话。 明知道周晏清跟她是什么关系,却有意无意安排她在平行世界中一次次遇见,一次次目睹他死亡,这跟用刀子往她心尖上剜肉有什么区别? “所以我不建议您深究这件事,知道真相对您来说没有任何好处。”系统诚恳地说。 黎落不说话了。 系统又问:“黎小姐,需要立刻启动传送吗?” 黎落:“……” 她也知道继续在这个世界待下去只会浪费时间,任务完成,周玄已经死了,她留下来没有任何意义。 离开的人不会回来,而活着的她得往前走,争取早日回到原世界,替已经离开的人完成未了的牵挂。 “我先回羊城吧。” 她借着楼弦月的身体跑来这边办私事,就算要传送离开,也要把原主的身体先带回羊城。 黎落给江胤川发信息说了一声,当晚就飞回了羊城。 离开之前,黎落用手机备忘录给楼弦月留了封信,把前世叶知章为她收捡遗体,带走手链的事说了一遍,至于醒来后要怎么选择,那就是她的事了。 做好这一切,黎落通知系统启动传送机制,前往下一个世界。 一阵短暂的黑暗和眩晕后,黎落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躺在摇椅上,摇椅正对着巨大的落地窗,从这里可以看到窗外漫山遍野火红的枫叶,旁边桌上的闹钟显示时间是下午三点半,平时这个时间正好是原主午睡醒来的点。 房间里装修十分考究,看得出来原主家庭条件不错,黎落正想坐起来,挪动了一下却觉得身体很沉,她低头才发现“自己”已经怀孕,从肚子大小程度来看,至少有五个月了。 “……” 这次是穿到孕妇身上来了? 难怪身体又累又懒,她索性不想起来了,就着躺在躺椅上的姿势对系统说:“把攻略线给我。” 系统服务灯一阵闪烁后,攻略线传输进黎落脑海。 这个世界的原主叫陆皖宜,21岁。 陆皖宜是典型的乖乖女,小时候听爸妈话,上学了听老师话,说话温声细语,做事不疾不徐,性格温吞得像只蜗牛。 在旁人看来,她性格绵软得像只柿子,就算被人搓圆捏扁了也不会有脾气。 还在上大四的陆皖宜经室友介绍认识了比她大八岁的男友霍霄,霍霄是个律师,跟人合伙开了家律师事务所,不到三十岁的年纪事业有成,加上知情识趣能言善辩,陆皖宜这个还在象牙塔里的小姑娘根本不是他的对手,两人认识不到一个月就确定了关系,没过多久,陆皖宜怀孕了。 霍霄得知这个消息,立刻跟她求婚,在陆皖宜答应后,以要好好养胎为由替她办理了休学手续,并把陆皖宜接到位于郊区的别墅养胎,用霍霄的话来说,等生下孩子,他们就领证结婚。 陆皖宜不疑有他,每天为霍霄洗手作羹汤,乖乖等着他回来,尽心尽力扮演好妻子的角色,九个月后,她生下一个健康的男孩。 第39章 杀子之仇,不共戴天 产后虚弱的陆皖宜被送到病房休养,半夜,她被手臂上传来的刺痛惊醒,睁开眼睛一看,霍霄站在病床边,把一管乳白色的针水推进她体内,她下意识觉得不对劲,正想说话,霍霄发现她醒来,立刻欺身上来捂住她的嘴,一鼓作气把剩下的针水全部注入她的血管。 陆皖宜就算再天真,此刻也知道事情不妙,她拼命挣扎起来,但刚生产完的女人压根不是男人的对手,加上针水迅速发生作用,她昏睡了过去。 这一昏睡,就是足足两年。 霍霄对外声称陆皖宜身体本来就不好,分娩引发并发症,成了植物人,他不知道的是,在陆皖宜昏迷那两年,她其实是有意识的,对外界发生的一切都一清二楚。 她后知后觉地发现霍霄跟她在一起是场骗局,他爱的人其实是他重组家庭的妹妹霍一诺。 霍霄刚出生没多久父母就离了婚,他跟着父亲过,父亲忙于工作,单亲家庭和缺爱让他从小叛逆又暴躁,十五岁那年,父亲再婚,继母带来了一个比他小三岁的妹妹霍一诺。 霍一诺患有先天性心脏病,无法跑和跳,连走路走得急了都会喘,脆弱得像个水晶娃娃,医生断言她活不过三十岁,但就是这么个病恹恹的姑娘,用耐心和温柔一步步慢慢化解了他的暴躁。 霍霄发誓要治好她的心脏病,让她过上正常人的生活,他问医生打听,得知这种从娘胎带出来的心脏病只能做换心手术,而这种器官移植资源极其珍贵,自愿捐献的人不多,就算有心脏源,还得配型成功才能手术,很多病人终其一生都等不到匹配的脏源。 眼看霍一诺一天天衰弱下去,等不到脏源,霍霄把主意打到别的方面,比如非法获取脏源。 他花了一大笔钱,从地下机构买来捐赠登记数据,经过筛选后,把目标对准了和霍一诺脏源高度匹配,还在上大学的陆皖宜。 作为律师,霍霄很清楚法治社会不能明抢,否则事情败露他会招来杀身之祸,于是他设局制造了一场天衣无缝的遇见,顺理成章和陆皖宜恋爱同居,顺带让她怀孕,生下孩子是为了堵住父亲的嘴,父亲发现他和妹妹在一起后,一直强烈反对,只要塞给他一个孩子,让霍家有后,两人在一起的阻力会减少很多。 霍霄的主意打得精细,实行起来也很顺利,陆皖宜躺在床上昏迷那两年,霍一诺反复生病,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手术时机,靠不断抽陆皖宜的血续命,最凶险的一次几乎把陆皖宜抽干。 两年后,霍一诺身体终于好转,霍霄以未婚妻不会再醒过来为由,把她身上除了心脏以外的器官全部捐献出去,这个举动让他获得业内大量关注和好评,名利双收。 霍一诺也因为心脏移植而恢复健康,手术后,霍霄用自己的人脉替霍一诺换了重身份,光明正大把妹妹娶进门,成了合法妻子。 婚后,霍一诺意外怀孕,霍霄本不想让她冒险,但霍一诺坚持生下孩子,没想到孩子出生后,被诊断出遗传了霍一诺的心脏病。 霍霄极度珍爱这个来之不易的孩子,为了保住他,他故态复萌制造了一场车祸,取走了陆皖宜儿子的心脏。 …… 看完攻略线,黎落扫了一眼高达95的怨气值,啧啧摇头:“杀子之仇,不共戴天。” 霍霄也真下得去手,他和霍一诺的孩子是孩子,和陆皖宜的孩子就不是孩子? 都说虎毒不食子,都是他的亲骨肉,区别对待也不用这样吧? 感叹完,黎落开始翻仓库里的技能卡,这回点亮了“致幻”“加速”和“大力”卡,她指着加速和大力卡问系统:“这俩干什么用的?” “提高跑步速度和进攻力量,在宿主有危险时起到自保作用。” 黎落:“……” 她脑补了一下自己挺着大肚子狂奔和挥起拳头打人的画面,默默掩脸。 这啥破系统,净整些虚头巴脑的东西。 话虽然这么说,黎落还是整理了一下现有的线索,开始琢磨怎么反击,这次的任务最好速战速决,毕竟原主怀孕已经五个月,再过四个多月就要分娩了,她可不想留在这具身体里替别人挨一回骨开十指的剧痛。 她正思考着,有人推开房门走进来:“陆小姐,该起来了。” 黎落扭头一看,是霍霄雇来照顾她的保姆。 稍稍一搜索记忆,黎落就想起来这个保姆的另一重身份。 霍霄还是个婴儿的时候父母就离婚了,母亲一走就再也没回来过,父亲一个大男人不会照顾孩子,加上工作忙,索性给他请了个奶娘,也就是眼前这位现年快六十岁的老太太,出于尊重,陆皖宜叫她一声何妈。 何妈一照顾霍霄就是二十多年,说是陪着他长大都不为过,她把霍霄当亲儿子看待,对他做的那些事一清二楚,她不仅不反对,还成了他计划的拥护者,陆皖宜在别墅养胎这段时间,她以有辐射为由,做主没收了她的手机电脑,变着法子不让她联系家人朋友,以至于后来陆皖宜出事,她的父母即使心存疑惑,也无从考证。 “好。”黎落学着陆皖宜的软糯腔调应了一声,又想到了什么似的,问,“何妈,霍霄今晚回来吗?” “少爷出差去了,过两天才回来。” “这样啊,我妈明天生日,我还想让他陪我回趟家来着。”陆皖宜说。 “哎呦,你这大着肚子,折腾什么呀。”何妈果不其然,又开始找理由不让她离开,“亲家母生日是吧,我让人送些礼物过去,你就别去了,上次不是说晕车嘛,当心动了胎气。” “好吧。”陆皖宜乖巧地应道。 “下楼吃点东西吧,我给你炖了燕窝。” 晚上,用过晚饭的陆皖宜在一楼客厅看电视,何妈坐在她旁边,戴着老花镜打毛衣。 陆皖宜一边按着遥控换台,一边装作不经意地问:“何妈,您儿子最近怎么也不来看您了?” 何妈有个儿子,年纪跟霍霄一样大,但跟霍霄比起来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好吃懒做不说,前两年染上赌瘾,三天两头来问何妈要钱,几乎把她掏空了。 第40章 这么做你就不怕报应吗 一提起儿子何辉,何妈就没好气地说:“他来找我准没好事,不是要钱就是气我。” “话也不能这么说,上次我在花园浇花,小辉哥看见了,过来帮我提水桶,他这人本质上还是挺不错的。” 何妈叹了口气:“坏倒是不坏,就是臭毛病一堆,这么大年纪了也找不到媳妇……哎。” 东拉西扯了几句,何妈有些困了,催促陆皖宜:“不早了,该休息了,我送你上楼。” “好。” 何妈照顾起陆皖宜可谓尽心尽力无微不至,把她送到卧室,将空调调到适宜的温度,开了加湿器,替她掖好被子,嘱咐道:“我就在隔壁,有什么事喊我一声就行。” “好的。” 何妈转身离开,陆皖宜看着她的背影,眉毛微微一挑,从系统捻出一张致幻卡,隔空投在她身上。 晚上,何妈做了个噩梦。 梦里陆皖宜浑身是血,怀里抱了个同样血淋淋的孩子,朝她伸出手:“何妈,何妈,我平时待你不薄,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你也是当妈的人,这么做你就不怕报应吗?” 何妈惊恐地连连后退,但身后是一堵墙,她退无可退,直到陆皖宜逼近了,她才发现她两只眼睛被掏掉了,留下两只流着血泪的血洞,不仅如此,她心脏位置有个大洞,脏器被取走,但连接着脏器的血管还在汩汩往外冒着血…… 何妈大叫着从梦里醒来,坐在床上,她急促地喘着粗气。 邪了门了,怎么会做这么不吉利的梦? 花了好一会儿时间才平复心情,何妈重新躺下,只是这次她翻来覆去都睡不着。 第二天,几乎一整夜没睡觉的何妈顶着张萎靡不振的脸下楼做早饭,陆皖宜早起看见了,关切地问:“何妈,你不舒服吗?” 何妈一看见她,就自动把她的脸和昨晚梦里血淋淋的女人联系在一起,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连忙移开视线:“没、没有。” “那是没睡好?” 何妈装作无可奈何的样子:“人老了睡不好,很正常。” 陆皖宜若有所思地点头:“我妈妈也是这样,那你可要注意身体,我和霍霄的宝宝还指望你帮着带呢,别人带我不放心。” 何妈满口应下:“好,我会注意的。” 中午,何妈趁着陆皖宜午睡,正想补个觉,但刚躺下没多久,她又做梦了。 梦里陆皖宜刚生完孩子就被摘走心脏,遗体放在太平间,她出于心虚想去看看,于是避开霍霄和医护人员偷偷跑到停尸房,盖着陆皖宜的白布上溅满了星星点点的血渍,她颤着手揭开白布,赫然发现白布下的陆皖宜正睁着眼睛看她,一人一尸对视了两秒钟,陆皖宜缓缓对她露出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微笑…… 何妈第二次惊醒。 接连做了两次噩梦,何妈感觉自己精神都错乱了,她连忙爬起来去隔壁,小心翼翼地推开房门,看见陆皖宜还安然无恙躺在床上午睡,她这才松了口气。 果然是梦。 但何妈到底上了年纪,没睡好加上做噩梦导致的精神紧张,她整个人都有些心神不定了。 吃晚饭时,陆皖宜只吃了几口就放下筷子,何妈知道她有些挑食,见状立刻摆出长辈的架子,板起脸说:“陆小姐,怎么不吃了?你现在可不是一个人,就算为了宝宝也要多吃点。” 陆皖宜为难地看着她,欲言又止。 “怎么了?” 陆皖宜用筷子拨了拨盘子里的菜,小声说:“今晚的菜怎么是甜的呀?” 何妈一愣,连忙走过来夹起一块红烧肉尝了一口,这才发现自己心神恍惚,把白糖当成盐下菜里了,肉甜得发齁。 “不好意思啊,我放错调料了。”何妈连忙说,“你等等,我去给你煮碗面。” 晚饭用一碗鸡蛋面对付过去,何妈收拾完厨房出来,陆皖宜正在客厅看书,在别墅不能用手机和电脑,陆皖宜要么看书要么看电视打发时间,何妈习以为常,端出毛线篮子,坐在她对面开始打毛衣。 她刚打了一会儿,陆皖宜突然轻笑出声。 何妈抬头问:“怎么了?” 陆皖宜温声说:“我在看聊斋志异,有个故事很有意思,你想听吗?我讲给你听。” 何妈点头:“你说。” “有个官老爷,生了个有心疾的女儿,为了保住女儿的命,他花钱买了一个穷人家的孩子,给女儿做换心手术,可他没想过以命换命这种事本身有违人伦,女儿手术后虽然好起来了,但是行为举止变得很奇怪,喜欢用鼻子拱地,随处大小便,还总在潲水桶里找吃的,有个云游到官老爷家的道士看见了,告诉官老爷,他女儿换的是一颗猪心,被换心的孩子并没有死,而是被狸猫仙救走了,为了惩罚官老爷,以后他生下来的每一个孩子都会有颗猪心。” 陆皖宜说完自顾自笑了起来:“是不是很有意思?” 问完却没人回答,她扭头一看,何妈手里还拿着打毛衣的针线,瞳孔却微微一缩,仔细一看,她手还在发抖。 “何妈?何妈?” 陆皖宜叫了好几声,何妈才回过神,神色带了几分慌张:“怎、怎么了?” “你是不是太累了?”陆皖宜关心地问,“要不早点休息吧?” 何妈怕她看出破绽,连忙应道:“好。” 送陆皖宜上楼,何妈像平时那样扶着她躺下,给她盖被子时,陆皖宜对她笑了笑。 何妈心脏猛地一紧,想起午睡时做的梦,已经死去的陆皖宜当时也是这么对她笑的。 现实和梦境高度重合,何妈一时间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坠入噩梦,还是噩梦成真,她“啊”的大叫一声,后退了好几步,碰倒了放在床头柜上装饰用的花瓶,“哗啦”一声脆响,花瓶碎了一地。 陆皖宜似乎被吓着了,连忙从床上下来:“何妈,你怎么了?” 何妈跟看见鬼一样连连后退:“你、你别过来……” 陆皖宜伸手想去扶她,但手还没碰到她,何妈尖叫一声推开她,陆皖宜身形不稳,摔坐在地上,手掌被碎裂的瓷器割出一道血口子。 第41章 她不是故意的 看见陆皖宜受伤,何妈快要被吓出窍的灵魂总算回笼,她连忙找了医药箱给陆皖宜处理伤口,又把碎裂的瓷器打扫干净,这么一通折腾下来,她累得气喘吁吁。 “何妈,你是不是生病了?”陆皖宜摸着手上缠好的纱布,眼里没有半分责怪,反而关心起何妈来。 何妈心里难得升起一丝愧疚,她避开陆皖宜的目光:“可能是最近有点累。” “需要我跟霍霄说一声,给你放几天假吗?” “不用!!”何妈立刻拒绝道,“我会尽快调整好的,你不用担心。” “好吧,那你早点休息。” 何妈回房间后,黎落卸下陆皖宜温婉的面具,大大咧咧往床上一躺,琢磨着明天霍霄该回来了,她该怎么给何妈下剂猛药,一次性把她送走。 第二天早上,黎落还在睡觉,有人推开房门走了进来,轻轻摸了摸她的脸颊。 她被惊醒,睁眼就看见床边坐了个男人,身穿白衬衫和铁灰色西裤,戴着金边眼镜,看起来精英派头十足,黎落迅速把来人和攻略对象对上号。 霍霄。 黎落瞬间陆皖宜附身,冲他微微一笑,伸出受了伤,还裹着纱布的手去握他:“回来了。” 霍霄注意到她的手,皱眉问:“怎么弄的?” “打碎了花瓶,不小心割伤的。”陆皖宜没细说,她坐了起来,“你刚下飞机就赶回来?” “对啊,这里是我家,不回这里回哪儿?” 陆皖宜羞涩一笑:“去冲个澡吧,我给你煮点粥。” “别忙活了,手都受伤了,那些事让何妈去做。” 说起何妈,陆皖宜蹙了蹙眉。 霍霄注意到她的神色,低声问:“怎么了?” 陆皖宜欲言又止。 “到底怎么了,跟我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陆皖宜这才小声开口:“何妈好像病了。” “嗯?” “她最近好像睡不好,半夜不知道是不是做噩梦,喊得很大声,吓了我一跳,昨天做饭把糖当成盐,做了一桌子甜味菜……霍霄,何妈这个人很不错,我还想着等我们的宝宝出生了让她来带,要不你带她上医院看看?” “好,我等会儿去看看她,真的有什么问题,就让她去看医生。” 陆皖宜点点头。 等她洗漱完毕走出房间,霍霄和何妈正在楼下客厅说着什么,两人在见到她那一瞬间立刻很默契的闭了嘴,何妈转身去厨房,霍霄则贴心地上前扶了下楼梯的陆皖宜一把。 “何妈没什么事,就是年纪大了睡不好,可能又是被她那个儿子烦的。” “这样啊。”陆皖宜说,“有什么是我们能帮忙的吗?” “这个你就别操心了,何辉自己不争气,我们帮再多也没用。” 陆皖宜乖巧地应了声好。 霍霄虽然对陆皖宜没什么感情,但是很受用她温柔顺从的性子,吃过早饭,他带她去附近的公园散步。 两人像寻常夫妻那样边走边聊天,陆皖宜摸着肚子问:“霍霄,你说,宝宝出生了,给他取个什么名字好?” “我还没想好,你有主意?” “叫祈安吧。” 霍霄好笑道:“祈安?男孩名,你怎么就知道是个男孩?” “是男孩。”陆皖宜坚定地说。 “好好好,是男孩。”霍霄迁就道,“那就叫祈安。” “你不问问为什么叫这个名字吗?” “祈安,祈祷平安,不是这个意思吗?” “对。”陆皖宜看着他的眼睛,意有所指,“我不奢望他有什么大出息,只希望他这一生能平安长大,平安到老,寿终正寝。” 霍霄一怔,随即说:“瞎想什么呢,我们的孩子一定能平平安安一辈子。” 陆皖宜低头,掩去眼底锐利的冷意:“但愿如此。” 太阳渐渐升高,两人回到别墅,却发现何妈不在。 “可能是出去买东西了。”陆皖宜说,“我昨天跟她说想吃冰糖葫芦,她说外边做的不干净,买山楂回来给我做挂霜的。” 霍霄没往别处想,嘱咐陆皖宜不要乱跑,自己则回房间冲澡去了。 昨晚赶了一夜飞机,霍霄白天一觉睡到下午五点钟,醒来时太阳快下山了,睁开眼,他看见陆皖宜正靠在房间阳台往楼下看,也不知道她在看什么,歪着脑袋一脸好奇。 霍霄坐起来,喊了她一声:“皖宜。” 陆皖宜回头,对他招招手,示意他过去。 霍霄光着脚下床,走到阳台上,陆皖宜说:“你看,何妈的儿子又来找她了。” 霍霄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果不其然,何辉又在别墅门口跟何妈拉拉扯扯,不用凑近霍霄都知道这个混蛋又在要钱。 “阴魂不散。”霍霄低声说。 陆皖宜叹了口气:“何妈好可怜哦,就没有什么办法能帮帮她吗?老是被小辉哥这么吸血也不是个办法,我看何妈都快被他逼出精神病了,前几天还神神道道地说什么换心手术……” 霍霄脑神经跟被人狠狠拽了一下似的,他立刻问:“什么换心手术?” 陆皖宜装作被他的反应吓了一跳,磕巴了一下才说:“何妈说的,不是我说的。” “她还说了什么!!” “我没仔细听,她这几天都怪怪的,那天还打碎了花瓶……”话说到这里,陆皖宜连忙捂住嘴,露出不小心说错话的无措表情。 霍霄眯了眯眼睛,拉过陆皖宜受伤的手:“这是何妈弄的?” “……她不是故意的。”陆皖宜连忙说,“她也不是故意推我,是我不小心摔倒才划伤手……” 霍霄没等她说完,转身大踏步下楼,看样子是去找何妈算账。 他一走,陆皖宜对着他的背影轻快地吹了声口哨。 霍霄不知道跟何妈说了什么,何妈似乎哭过,吃晚饭时情绪明显很低落。 饭后,何妈在厨房收拾碗筷,身后传来脚步声,她一回头就看见陆皖宜顶着两只血糊糊的眼睛站在身后,她吓得大叫一声。 陆皖宜被她的叫声吓得往后一退,连忙把顶在眼睛上的山楂片拿下来,一脸做错事的表情:“何妈,吓着你了?” 何妈确实被吓着了,她精神本来就紧张,恍然看见这样的陆皖宜,还以为噩梦成真了。 陆皖宜抱歉一笑:“本来想逗你开心来着,没想到反而吓到你了,真是对不起。” 第42章 它来了!它来了! 何妈脸色惨白,勉强一笑,正想说点什么,霍霄听见叫声走进来,他不由分说带走了陆皖宜,走出厨房前还瞪了何妈一眼,警告意味强烈。 晚上,临睡前,黎落对隔壁的何妈甩出了最后一张致幻卡,估摸着这张卡放下去,效果就差不多了,她安心睡了过去。 隔壁的何妈第三次做噩梦,这次是有关于她儿子的。 梦里何辉未婚先孕,生了个儿子,孩子都有了,双方父母一合计,结婚算了。 于是她掏出所有积蓄给儿子结婚,办的中式婚礼,新娘子抱着还在襁褓里的孩子,盖着红盖头拜完堂,被送进新房,何妈挤在起哄的人群中看何辉掀新娘子盖头,盖头一掀开,新娘子仰头露出血糊糊的眼睛,血泪流了一衣襟,何妈还来不及发出尖叫,新娘怀里的孩子从襁褓里拱出个脑袋,赫然长着一张猪脸。 从噩梦中醒来,何妈抱着膝盖坐在床上,一时间感觉这房子哪哪儿都不对劲,四处冒阴气,凉得她起鸡皮疙瘩。 她坐不住了,从床底拖出上午出去买的祭祀用品,蹑手蹑脚下楼去了。 霍霄睡眠很浅,一点点动静都能被惊醒,闻到空气中飘来的奇怪味道时,他皱着眉头醒来。 旁边的陆皖宜还在安睡,他没打扰她,披上外套放轻脚步下楼,看到厨房隐约传出来的火光,他推门进去,把正在烧香烛纸钱的何妈吓了一跳。 “你干什么!!”霍霄今天本来就因为何妈种种反常举动有些恼火,这会儿见她半夜在家烧纸钱,更是怒从心起,他快步走过去,三两下把还燃着的纸钱香烛踩灭。 何妈连忙阻止道:“少爷,你听我说,不对劲,事情不对劲!” 霍霄压着火气问:“怎么不对劲?哪儿不对劲?” 何妈也说不上来哪儿不对劲:“我最近总是做噩梦,梦见陆小姐变成厉鬼来找我们……这是不是在预示着什么?” “我看你是老糊涂了!!”霍霄怒道,“在她面前说漏嘴就算了,还半夜在家烧纸钱,你是怕她发现得还不够快吗?” “不是的少爷!”何妈解释道,“陆小姐她不知情,可是、可是……以命换命这种事本来就是有违人伦的,我们这么做真的好吗?” 霍霄表情迅速冷了下来,他眯了眯眼睛,危险地看着何妈:“你现在来问我这么做真的好吗,怎么,不想做了?” 何妈被他的表情惊出一身冷汗,正想说点什么,窗外毫无征兆地响起一声凄厉的猫叫,何妈头皮一炸,想起陆皖宜说过的狸猫仙,再结合刚才梦里长着猪脸的孩子,她瞬间崩溃了,惊恐万状地吼道:“它来了!它来了!少爷,它真的来了!” 霍霄怕她吵醒陆皖宜,连忙捂住她的嘴:“谁来了?” “狸猫仙,它会把我们的后代都变成猪,它是来替那个孩子复仇的……” “你闭嘴!那只是猫叫。” “不是,真的是狸猫仙……”何妈崩溃地喊道,“少爷,收手吧,我们收手吧,陆小姐不能做换心手术……” 霍霄又急又怒,这时楼上传来脚步声,显然是陆皖宜被吵醒了下来看究竟,他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抓过流理台上的抹布塞进何妈嘴里,又随手扯了条毛巾把她的手反绑起来。 陆皖宜走进厨房,正好看见霍霄把何妈捆起来,她吓了一跳:“霍霄,这是怎么了?” 霍霄忙着制住完全崩溃发疯的何妈,出了一身汗:“何妈有精神病史,可能是病发了,皖宜,给精神病院打电话!” 半小时后,何妈被精神病院的救护车拉走了,被按在车上时她涕泪横流拼命挣扎:“我没有精神病,我不是精神病……你们放开我!陆小姐,不要生孩子,不要做换心手术……” 陆皖宜缩在霍霄怀里,被吓得瑟瑟发抖。 送走何妈,霍霄抱着陆皖宜回到别墅,温声细语安慰了她半晌,才把胆子小得跟只猫一样的陆皖宜哄睡。 因为何妈闹的这一出,霍霄恼火得半夜都睡不着,他在书房抽了半宿的烟,天快亮时给在精神病院工作的朋友打了个电话,请他务必“好好关照”何妈,短时间内不要让她出院。 挂断电话,霍霄揉了揉太阳穴,心里暗想,虽然何妈说漏嘴,但好在陆皖宜没有起疑心,只是接下来想找个合心意的人替自己看住她就没那么容易了。 他的计划不能外泄,不熟悉的人他也不放心,思来想去,他想到了地下机构。 除了何妈和霍一诺,知道他计划的人就只有那家地下机构,当初签下合作协议时,机构说过可以协助他完成一些外人不方便插手的事,如果请他们派出一个人来看住陆皖宜,那绝对安全放心。 想到这里,霍霄给机构接头人打了个电话。 接头人很快给出回复,说可以帮忙,但安排人需要时间,最快明天才能派人过来。 霍霄刚应下,助理发来信息,说事务所跟了大半年的案子有重要线索,请他马上过去处理。 一边是事务所紧急要案,一边是陆皖宜,霍霄权衡了一下,决定先去处理事务所的事。 他给陆皖宜留了张便利贴,嘱咐她好好吃饭,新的佣人明天会来接手何妈的工作,他在赌,赌陆皖宜足够听话。 黎落一觉睡到日上三竿才懒洋洋地爬起来,刷牙时看到霍霄贴在浴室镜子上的便利贴,他字写得不错,龙飞凤舞遒劲十足,落款处还骚包的画了个爱心。 她冷笑着把便利贴丢进垃圾桶,一边哼歌一边洗漱完,下楼给自己弄了顿早餐。 扫清一块挡路石,黎落心情大好,从何妈房间翻出陆皖宜的手机,开机后找到外卖软件,一口气点了五六个菜。 没过多久,外卖送到别墅,黎落从柜子里翻出便当盒,把外卖一样一样倒进盒子里,伪装成自己做的,然后搜出原主记忆中霍霄事务所的具体位置,出门打车,给他送爱心午餐。 前世霍霄把陆皖宜藏得很好,几乎没有多少人知道她的存在,直到陆皖宜被动捐献器官,霍霄为了炒作和提升自身名气才公开这个未婚妻的身份,她就像个工具人,活着的时候无人知晓,死了才被放到明面上,榨干最后一点利用价值。 第43章 恶人还需恶人磨 如今陆皖宜的躯壳里换了个芯子,黎落不仅要让霍霄的同事知道她的存在,还要闹到人尽皆知,有朝一日揭开他的丑恶嘴脸,才能让人看清他到底是个怎样的混蛋。 到了霍霄事务所,陆皖宜拎着便当盒走到前台:“你好,我找霍霄。” 前台小姐客客气气地问:“您有预约吗?” “没有,我是过来给他送午饭的。”陆皖宜说着还晃了晃手里的便当盒。 前台小姐眼里有一闪而过的诧异:“请问您是霍律师的什么人?” “我是他未婚妻。” 前台小姐一愣:“未婚妻?” 陆皖宜摸了摸自己明显凸起的肚子:“对。” 前台小姐震惊归震惊,倒也不敢怠慢她,连忙给霍霄打了个内线电话。 前后不到一分钟,霍霄脚步匆匆走出来,见陆皖宜悠然自得地倚在柜台跟前台小姐闲聊,他连忙把她拉到僻静处,恼火地问:“你怎么来了?” “我来给你送饭呀。”陆皖宜假装没察觉他的不满,笑眯眯地说,“昨晚何妈的事你一夜都没睡,今天又一早就上班,多累啊,我做了几个菜给你送……” “不用,你赶紧回去!”霍霄不耐烦地打断她的话,推搡着她往外走,“以后别来我公司,快走。” 陆皖宜被他这么一推,愣了一下,顿时有点委屈了,她小声问:“不能让你公司的人知道我的存在吗?” 霍霄迟疑了一下,也反应过来自己这么对陆皖宜容易让她起疑,他做了个深呼吸的动作,压下心头的烦躁:“不是,我叫你在家好好待着,你怎么又乱跑?万一动了胎气怎么办?” “不会的。”一听他是在关心自己,陆皖宜又开心起来,“来这边也不远,打车四十分钟就到了。” 霍霄:“……” “霍霄,我知道你放心不下我,但我真的没你想象中那么虚弱。” 这时有个西装革履的男人经过,见了霍霄和陆皖宜,他好奇地走过来:“霍霄,这谁啊?” 霍霄还没开口,陆皖宜抢先说:“你好,我是霍霄的未婚妻。” 男人一愣:“未婚妻?霍霄,你什么时候订婚的?” 霍霄:“……前不久。” “弟妹都怀孕了呀。”男人笑着说,“你好,我是霍霄的合伙人,也是这家事务所的老板之一,我叫程海。” 陆皖宜跟他握了握手,满脸向往地说:“你们事务所真大呀,员工得有上百人吧?” “前段时间刚扩招过,现在整个事务所一共一百二十多人,怎么,这些霍霄没跟你说过?”程海问。 陆皖宜摇摇头:“我不懂这些,霍霄也从来不跟我说工作上的事。” 程海笑着调侃道:“没想到霍律师私底下还挺大男子主义。” 霍霄脸皮绷得紧紧的:“程哥,不是说要出去见客户吗?赶紧去吧,别让客户等太久。” 程海看出霍霄不想让陆皖宜和他多接触,只当他占有欲作祟,笑了笑,跟陆皖宜打招呼:“那我走了,有空多来事务所玩儿。” “好,程律师再见。” 打发走程海,霍霄有些头疼,他本来没想让人知道陆皖宜的存在,可被她来事务所这么一搅和,以小道消息的传播速度,不出今天,整个事务所都会知道他有个已经怀孕的未婚妻。 但事已至此,霍霄只能尽量减少影响,他拿过陆皖宜手里的便当盒:“东西给我,你快回去吧。” 陆皖宜乖巧地点头:“好,那我走了。” 走出事务所,黎落打了车,她没回别墅,而是去了陆皖宜的家。 陆皖宜家住五环一个低档小区,父母都是工薪族,她上有两个姐姐下有一个弟弟,和大多数思想守旧的家长一样,陆皖宜的父母重男轻女,认为女儿终究是要嫁人的,以后能留在身边为自己养老送终的只有儿子,两个姐姐早早被催着嫁人,就是为了补贴弟弟上大学。 回到小区,陆皖宜敲开家里的门,来开门的母亲李凤先是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一把将陆皖宜拽进门,戳着她的脑门怒道:“几个月联系不上人,你跑哪儿去了?” 前世陆皖宜爱霍霄至深,不愿意给他添任何麻烦,她深知自己父母的性格,在亲眼目睹了两个姐姐谈婚论嫁时父母狮子大开口要大额彩礼的嘴脸,她和霍霄在一起这件事根本就没告诉父母。 后来意外怀孕,在霍霄的授意下,她索性暂时跟父母断了联系,手机也被何妈没收,直到她分娩后被注射了药剂,陆家二老才接到通知匆匆赶到医院,可那时陆皖宜已经陷入深度昏迷,面对霍霄的一面之词,二老就算有心怀疑什么,也无从考证。 前世的陆皖宜一心为霍霄着想,可她没想到霍霄正是利用她这一点,将她和亲人朋友完全割裂开来,让她最后死得不明不白。 这一世做主的人变成黎落,她看攻略线时就注意到了陆家二老,恶人还需恶人磨,她不能崩陆皖宜温婉居家的人设引起霍霄怀疑,那就让陆家二老来磨一磨霍霄,极品女婿对上极品丈母娘,看看最后谁能更胜一筹。 打定主意,陆皖宜眼圈一红,低头抽抽噎噎地哭了:“妈,对不起。” 说到底是自己的亲生女儿,见她一哭,李凤就心软了,缓和了声音问:“发生什么事了?谁欺负你了?” 陆皖宜脱了外套,露出已经显怀的肚子:“妈,我怀孕了。” 李凤目瞪口呆:“这……孩子爸爸是谁?” 陆皖宜花了几分钟长话短说,把自己和霍霄在一起的事交代了一遍。 李凤一开始气得咬牙切齿,认定女儿是被骗了,但后来仔细一问,霍霄不到三十岁,事业有成不说,照片上的男人相貌堂堂,端的是一副大有前途的精英模样,她稍稍放下心来,很快打起别的主意:“你这都怀上了,打算什么时候跟霍……霍什么来着?” “霍霄。” “打算什么时候跟他结婚?” 陆皖宜眨了眨眼睛,露出一脸天真:“霍霄说生下孩子就领证。” “那哪行!”李凤皱眉,“万一生了孩子他不认账怎么办?到时候孩子被他要走,你吃亏,他不要孩子,你更吃亏,你傻啊!” 第44章 死猪不怕开水烫 被她这么一说,陆皖宜露出一脸担忧:“啊?妈,那怎么办?” “既然都怀上了,婚事自然是越早定下来越好,你给他打个电话,让他今晚上我们家吃顿饭。” 在李凤的注视下,陆皖宜给霍霄打了个电话。 号码拨过去,响了很久霍霄才接起,他不知道是不是在忙,语气中带了几分不耐烦:“什么事?” “霍霄,是这样的,我妈说想跟你见一面。” 霍霄愕然:“你妈?你妈怎么知道我?我们俩在一起的事不是没告诉你家人吗?” 陆皖宜为难地看了一眼在旁边的李凤,她离得近,两人的对话她全听见了,霍霄的态度让她气不打一处来,干脆抢过陆皖宜的手机:“喂,我是陆皖宜的妈妈。” 霍霄:“……” “你跟我女儿在一起这件事为什么不能告诉我?说实话,你是不是在骗我女儿?” 霍霄不愧是做律师这行的,立刻反应过来:“阿姨你好,我是霍霄……” “我知道。”李凤毫不客气地打断他的话,“别跟我扯那些有的没的,我只问你一句话,我女儿都怀孕了,你打不打算娶她?” 霍霄没想到她这么直接,磕巴了一下,说:“娶她是肯定的,但这件事需要从长计议……” “行,那你今晚来我家,咱们好好计议计议。” 挂断电话,李凤把手机还给陆皖宜,见她怀孕了只长肚子不长肉,她皱眉说:“姓霍那小子没给你饭吃怎么的,怀孕了还这么瘦,不知道孕妇要多补补吗?” 说着她一边念叨一边进厨房,准备做点陆皖宜爱吃的。 傍晚,霍霄下班后,根据陆皖宜给的定位,开车到了陆家。 小区路况复杂,陆皖宜怕霍霄找不到路,于是提前下楼去接他。 见到霍霄时,他一脸阴郁,下了车就低声斥责陆皖宜:“不是让你回家待着吗?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我想我妈了。”陆皖宜小声说。 霍霄满心恼火,想骂她两句,但又怕惹得她起疑心,而且陆妈妈已经知道他的存在,现在对陆皖宜发脾气也无济于事。 霍霄调整好情绪和面部表情,很快恢复成平时斯文儒雅的样子,牵过陆皖宜的手,恩威并施道:“公司最近接了个大案子,我很忙,没时间处理这些杂事,这次我当你不懂事,不跟你计较,下不为例,知道吗?” 陆皖宜连忙点头:“好。” 两人到了陆家,进了门霍霄才发现家里不止陆家二老,陆皖宜的大姐一家三口,二姐一家四口,以及还在上大学的弟弟都回来了,全是听到准三女婿要上门拜访,赶来凑热闹的。 “……”霍霄越发头疼,但来都来了,他不得不硬着头皮打起精神应付。 “叔叔阿姨,你们好,我是霍霄。”霍霄递上买来的礼物。 李凤接过,当着他的面翻了翻礼盒,见里面的东西都是上好的水果和补品,脸上这才有了笑容:“进来吧。” 霍霄进了客厅,感觉像进了菜市场。 陆皖宜大姐二姐家三个孩子正是猫嫌狗厌的年纪,满屋子追逐打闹,时不时发出一声尖叫,震得霍霄耳朵发麻。 陆皖宜坐在他旁边,给他倒了杯水,她似乎察觉到霍霄的反感,低声说:“我家里就是这样,你别介意。” 霍霄:“……” 李凤洗了一盘子水果放在霍霄跟前,端出要跟他好好谈谈的架势:“小霍是吧,你跟皖宜在一起多久了?” 霍霄从善如流应道:“七个多月了。” “皖宜联系不上那段时间是跟你在一起?” “对,在我家养胎,不是故意不联系您,手机电脑有辐射,我让她少用。”霍霄说。 李凤瞥了他一眼:“霍霄,不是我说你,手机电脑有辐射的谣言不是早就澄清了吗?你作为高级知识分子,怎么连这些都不知道。” 霍霄:“……” “而且皖宜还在上大学,怎么能让她怀孕,你要娶她我没意见,要生孩子我也没意见,但至少要做好人生规划啊,她为了你怀孕休学,你居然连说都不跟我们做父母的说一声,要不是皖宜今天回家,那她怀孕这件事,我们是不是得到她生了孩子才知道?” 霍霄:“……” “皖宜才二十出头,年纪小不懂事,你都快三十岁了怎么也跟着犯浑?” 霍霄被李凤一句接一句训得连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只能尴尬地赔着笑:“是我欠缺考虑了,抱歉,阿姨。” 李凤下马威给够了,见好就收:“虽然你这事儿做得不厚道,但是看在皖宜真心喜欢你的份上,只要你把该有的仪式感和流程补上,我就不跟你计较了。” 霍霄心里浮起不祥的预感:“阿姨,您是说……” “订婚领证办婚礼,都得在孩子出生前办完,我女儿怎么说也是清清白白的好姑娘,不能这么不明不白给你生孩子,万一这孩子生下来你不认账,我们上哪儿说理去?” 怕什么来什么,霍霄连陆皖宜的存在都不想让人知道,更别说大费周章地办婚礼,他连忙说:“阿姨您放心,我跟皖宜是真心相爱的,等生下孩子我们就办婚礼,该有的仪式感我会一样不落给她补上……” “为什么一定要等生下孩子才办婚礼?”李凤犀利地问,“你是不是重男轻女?皖宜生了儿子才能进你家的门,生了女儿你就不认账?” “不是……” “你不要给我狡辩,我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米还多,要么你跟皖宜领证结婚,用实际行动让我看到你的诚意,要么我带她去把孩子打了,你们一拍两散,你看着办吧。”李凤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看看谁比谁更犟的豪横表情。 霍霄:“……” 他面对过很多比李凤更难缠更刁钻的客户,可从来没有哪个客户像李凤这么直接粗暴,怼得他连招架之力都没有。 霍霄无奈之下把求救的眼神投向陆皖宜。 陆皖宜为难地看着他,回了他一个自己也束手无策的表情。 霍霄:“……” 第45章 妈宝女 在陆家人的包围和虎视眈眈下,霍霄不得不松口:“阿姨,按照您的想法,流程该怎么走?” 李凤见试探出霍霄的底线,心里稍稍有了底,她往椅背上一靠,摆出胸有成竹的姿态:“俗话说谈婚论嫁,我女儿养了二十多年,嫁给你就是你霍家的人了,这彩礼钱你得给吧?” 霍霄心里微微一嘁,绕了这么大弯子,说到底还不是要钱。 “这是当然。”霍霄应道。 “你打算给多少?” 霍霄迟疑了一下,试探性地问:“六十万?” 李凤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反问道:“六十万?” “车和房子我都有,工作也挺稳定,皖宜以后毕业了,想不想工作我都养得起她。”霍霄连忙做保证。 “车和房是你的婚前财产,就算皖宜嫁给你,这也不是她的东西,以后万一你俩闹矛盾想离婚,皖宜可是一分钱都分不到,你是律师,这点应该比我更清楚。”李凤犀利地说。 霍霄皱眉,他没想到这个老太太看起来粗鄙无理,但是搬出婚姻法的规定那是一套又一套,简直是把时下婚恋市场行情摸透了。 “阿姨,您说的哪里话,我既然决定跟皖宜结婚,那就不会离婚……” “空口白牙说大话谁不会啊。”李凤打断他的话,“这样吧,一口价200万,婚礼按照世纪酒店一桌3000块钱的规格来办,我们这边的亲戚大概20桌,其他的我不干涉。” 霍霄:“……” “你别觉得我贪心,皖宜是我们家第一个大学生,我跟她爸花了多少精力才把她养这么大,你连声都不吭一下就把人拐走,还怀了孕,这亏我们老陆家吃不了。” 霍霄沉默半晌,说:“彩礼方面没问题,至于婚礼……阿姨,我正在事业上升期,工作很忙,实在抽不出时间来筹备婚礼,能不能等皖宜生了再补办?更何况皖宜现在怀着孕,不适合折腾。” “这有啥好折腾的啊,钱到位,其他的交给婚庆公司去办,婚礼当天你露个脸就行,咋,你忙得连抽一天参加婚礼的时间都没有?” 霍霄:“……” “我不是在为难你。”李凤放缓了声音,语重心长地说,“我们是传统家庭,本来女儿谈对象这种事,得让父母先过目才行,但你俩背着我们跳过这道程序,看在皖宜怀孕的份上我就不追究了,这婚必须结了才能生孩子,不然孩子生下来没名没分的,会被街坊邻居戳脊梁骨的。” 霍霄:“……” 见霍霄沉着脸不说话,李凤问:“结婚这件事,你是不是有什么难处?” 霍霄:“……” 李凤观察着他的神色,说:“要是经济方面不允许,彩礼我可以适当让一点点。” 霍霄:“……不是。” “那你还有什么好顾虑的?你要是真的喜欢皖宜,不是巴不得早点把她娶回家吗?怎么我们作为女方家属主动提出办婚礼,你还不乐意了?” 事已至此,霍霄知道今天要是不应下婚礼,李凤肯定会起疑心,为了不横生枝节,他只能压下心头的暴躁,强撑起笑脸:“阿姨,您多虑了,我这不是怕婚礼办得仓促,委屈了皖宜嘛,毕竟结婚这种事一辈子只有一次,我本来想等皖宜生下孩子,我忙过这段时间,双方都有空有精力了,再一起细细琢磨各个流程,尽量不留遗憾,既然您觉得得先把婚礼办了,那我回去就着手安排。” “这还差不多。”李凤满意道,“那彩礼……” “200万,一分不少。” 李凤一拍大腿:“好,那就这么说定了。” 在陆家吃了顿饭,霍霄和陆皖宜在陆家人的盛情欢送下离开,只是一走出陆家,霍霄脸色就沉了下来,他甩开陆皖宜的手,快步走向停车处。 陆皖宜看着他的反应,微微挑眉,加快脚步跟上去。 上了车,霍霄没急着开车,在他刻意营造下,车里的气氛变得很压抑。 以往霍霄一摆脸色,陆皖宜就会吓得跟只受惊的鹌鹑一样,立刻开始反思自己哪里做错了,霍霄今天故态复萌,想以此好好训斥陆皖宜,让她长长记性,但没想到自己臭脸了好几分钟陆皖宜都无动于衷,他扭头一看,陆皖宜坐在副驾驶,捧着手机正在翻日历。 霍霄:“……” 他劈手夺走手机,怒道:“你还有心思玩手机!!” 陆皖宜一愣,茫然地看着他:“怎么了?” 霍霄:“……” 他顿时有种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感觉。 “你在生气?”陆皖宜小心翼翼地问。 霍霄差点气笑了。 虽然他知道陆皖宜平时就不太精明,否则也不会这么容易就被他骗到手,但蠢成这样还是头一回,看着眼前这张看似无辜其实蠢透了的脸,他一口气更在胸口,想发发不出来,想咽咽不下去。 简直是对牛弹琴!! 霍霄费了好大劲才让汹涌的情绪平复下来,他冷着脸问陆皖宜:“刚才你妈跟我谈条件的时候,你为什么不说话?” 陆皖宜眨了眨眼睛:“我没什么好说的呀。” “我们之前不是说好生下孩子再结婚吗?” “那是因为你要求我才答应下来,其实我心里是很想早点跟你结婚的……”陆皖宜小声说,“反正早结婚晚结婚都是要结婚,早点结婚也没什么坏处。” 霍霄:“……” “我理解你忙工作,但我妈说得对,你抽不出时间,婚礼可以交给婚庆公司去操办,婚礼当天你出席一下就可以了,其实我妈的要求不高,就是想借着婚礼通知亲朋好友,我嫁人了。” 霍霄:“……” “我刚刚看了一下日子,下个月三号不错,我们选在这天办婚礼怎么样?”陆皖宜自顾自策划起来,“在这之前得去拍套婚纱照,婚礼当天要用到,婚服我来选好了,反正我也知道你的尺寸……对了,我妈说婚礼之前双方父母得先见个面,一起吃顿饭,虽然以后未必要在一起生活,但得有个基本的了解,你看看什么时候方便安排一下。” 第46章 先下手为强 霍霄:“……” 眼看陆皖宜越说越离谱,他发动车:“回家再说。” 回到别墅,霍霄进书房去了。 书房是陆皖宜的禁地,霍霄明令禁止她进去,理由十分充足,怕她一进去,他就没心思处理公务了。 过去的陆皖宜把他的话奉为金科玉律,搬进这个别墅后果真没踏进书房半步,连霍霄不在家也从来没动过想进书房看看的心思。 黎落洗了个澡,躺在床上一边刷育儿论坛,一边从系统捻出一张窃听卡,投向书房。 不大一会儿,霍霄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他似乎在打电话,声音温柔得和平时面对陆皖宜截然不同。 “最近比较忙,公司事情多,我过两天就回去看你……我也想你。” “王婶给我打小报告了,说你昨晚不按时吃药,这是怎么了嘛?” “好好好,我知道。” 一通电话打了快三十分钟,霍霄才依依不舍的和对方互道晚安,然后挂断,他转而打了另外一个电话。 “人什么时候可以派过来?” “越快越好,要精明点的,钱不是问题。” “她虽然脑子不好使,但她妈不太好搞,最好派个有经验的过来。” “明天晚上是吧?行,我等着。” 听着霍霄挂断电话,黎落坐了起来,霍霄这是准备找人来接何妈的班? 想想也是,何妈刚走了一天她就闹出这么大的幺蛾子,霍霄肯定不放心让她自己在家待着,这回找过来的人估计会比何妈更厉害,到时候她就不只是被监视了,还有可能彻底失去人身自由。 必须先下手为强。 想到这里,黎落立刻给李凤打了个电话:“妈,我想吃你做的糖油果子……” 第二天,霍霄一早就起来了,最近事务所的案子正在最关键的时期,他每天都得早出晚归。 黎落睡得迷迷糊糊的,感觉有人凑过来,拨开她的头发,在她额头上轻轻落下一个吻,温热的触感让她打了个哆嗦,瞬间清醒了。 睁开眼,霍霄正蹲在床边,看着她的眼神柔和且深情,好像昨天那些让他暴跳如雷的事没发生过一样,他轻声说:“给你订了早餐,晚点会有人送过来,你再睡会儿,今天就别往外跑了,有事给我打电话。” 黎落点头:“好。” 霍霄又宠溺地摸了摸她的头发,这才起身离开。 他前脚刚走,李凤就提着大包小包来了,黎落下楼给她开了门,李凤看着别墅自带的小花园,“嚯”了一声:“这房子可真气派。” 黎落伸手去接她手里的东西:“妈,我来吧。” 李凤避开她的手:“东西沉着呢,你别动,吃早饭没有?” 黎落摇头。 “回屋待着去,我给你弄点好吃的。” 进了别墅,李凤找到厨房就开始捣鼓,黎落坐在客厅刷短视频,听着从厨房方向传来的水声和切菜的动静,她很突兀地想起自己的母亲。 黎落从有记忆开始,就一直跟着姥姥姥爷长大,从邻居的闲言碎语中,她知道自己是个“非婚生子”,说得不好听的,是私生子。 父亲和母亲一见钟情,在一起半年后却因为性格不合而分手,分开后母亲才知道自己怀孕,当时年轻气盛,她不顾家人劝阻坚持生下黎落,并信誓旦旦保证会照顾好她。 可母亲天生不是个安分的人,十月怀胎加上坐月子,她在家几乎快憋疯了,是以一出月子,她以工作为由,把仅一个月大的黎落丢给父母,自己外出闯荡去了。 自那以后,她好像忘了自己在老家还有个女儿。 黎落八岁那年,亲生父亲突然空降在她跟前,把她带到城里,他已经结婚了,跟妻子生下一个男孩,今年三岁多。 黎落不喜欢这个总是钻进她房间,把她的童话书撕下来叠纸飞机的便宜弟弟,但后妈说,弟弟还小,你跟他计较什么呀。 在不知道第几次因为弟弟和后妈起了冲突,连父亲都加入敌方阵营指责她不懂事时,不到九岁的黎落使了个心眼儿,她故意把自己弄得满身是伤,给许久不见的母亲打了个电话。 当晚母亲气势汹汹地杀上门,手撕了父亲和后妈一顿,并把这件事闹得沸沸扬扬,让街坊邻居都知道老黎是个“联合新欢虐待亲生女儿的畜生”,然后把她接走了。 母亲在外闯荡多年,已经小有资产,她每天踩着高跟鞋化着淡妆,精致又飒爽地去上班,自然没有多少时间照顾黎落,好在黎落那会儿已经有自理能力,会踩着凳子给自己煮面,也会把跟人打架沾染到衣服上的血渍搓洗得干干净净。 母亲从来不跟她说工作有多辛苦,黎落也不跟她抱怨有多少孩子欺负自己,母女俩维持着这份心照不宣的平衡,直到她十五岁那年,母亲再婚了。 对方是个不到二十五岁的年轻男人,个子很高,长得很帅,会弹吉他会做饭,讨人欢心的花招一套又一套,他们领证时,母亲全款买了套房子做婚房,自那以后,母女俩的见面频率从一周一次变成两周一次,一个月一次,三个月两次…… 高考后,黎落收到了第一志愿大学的录取通知书,暑假一结束,她谁也没通知,打包行李搬进了大学宿舍。 大一开学第一天,她接到母亲打来的电话:“你来学校门口一下,我给你带了水果。” 黎落一路小跑到校门口,母女俩通着电话,却怎么也找不到对方,黎落留了个心眼儿,问:“你在哪所学校?” “不是xx高中吗?” 黎落:“……” 她曾经看过一个笑话,孩子都上初中了,当爸爸的跑到小学去接孩子放学,笑话是在内涵男人们丧偶式育儿,等事情真的发生在自己身上,黎落才发现一点都不好笑。 现在看着李凤在厨房忙碌的身影,她仔细回想了一下,居然找不到母亲为自己做饭的记忆。 在看陆皖宜的攻略线时,黎落不止一次吐槽她天真到近乎愚蠢,可换个角度想想,如果不是有人处处替她着想,把所有的事情都安排好,她又怎么会养得像朵温室里的花儿? 第47章 以夷制夷 一个人养成尖锐刻薄的性格,大概率是因为成长环境坎坷不平,不想受伤,就只能把自己全副武装起来。 - 霍霄考虑到今晚地下机构派的人要上门,特意下了个早班回别墅。 进了门,看见陆皖宜坐在沙发上打游戏,厨房方向传来做饭的动静,他心里微微一顿,暗道机构派的人果然靠谱,这就开始上手做饭了。 霍霄换了鞋,走过去从背后抱了抱陆皖宜,陆皖宜抬头:“回来啦。” “嗯。”霍霄在她旁边坐下,问,“新来的阿姨还满意吗?” 陆皖宜眨了眨眼睛,反问:“新来的阿姨?” 霍霄皱眉,正想说点什么,厨房的门帘子被掀开,李凤手里握着铲子,探了个脑袋出来,笑道:“女婿回来啦,我做了拔丝苹果和土豆炖牛腩,不知道合不合你口味。” 霍霄:“……阿姨,您怎么来了?” “我这不是放心不下皖宜嘛,她怀着孕,嘴又挑,你看看都瘦成什么样子了……你们等会儿啊,再有个十来分钟就能吃饭了。” 李凤转身钻回厨房继续忙活,霍霄脸上的镇定差点维持不下去,他拉过陆皖宜低声问:“阿姨来家里的事你怎么没跟我说?” 陆皖宜无辜地说:“我妈来得突然,没跟我商量,你工作忙,我也不好拿这种小事去打扰你,想着等你下班回来再说也是一样的。” 霍霄:“……” “哦对了,你说的那个阿姨,她傍晚来了,但是我妈说她来照顾我就行,把阿姨打发走了。” 霍霄:“……” 这时霍霄的手机响了,他拿出来一看,正是机构那边提供的保姆电话,他憋着一腔火气走到旁边接电话:“喂?” 电话那头是个中气十足的女声:“霍先生,我今天去您家了,但是有个女人死活不让我进去,这怎么回事?” 霍霄:“……抱歉,我这边出了点问题,等我解决了再联系你。” 挂断电话,霍霄转身回到陆皖宜旁边,他看了一眼厨房方向,李凤一边哼歌一边做饭,显然心情很好,他压低声音问:“阿姨打算照顾你到坐完月子?” “对呀。” “她要一直住在这里?” “是的,隔壁客房都收拾出来了。” “这……”霍霄说,“你确定这样没问题?” “怎么了?有什么问题?”陆皖宜故作不解。 “我一直没把你往家里带,就是怕你跟我妈有婆媳问题,现在也是同理,阿姨说到底是长辈,观念和生活习惯跟我们千差万别,一家人住一起都会有摩擦,更别说女婿和岳母,万一我跟阿姨因为小事闹矛盾,你夹在中间多为难。” “这个你放心好了,你平时上班不在家,我妈正好陪我,我妈这个人晚上睡得早,等你下班回来她已经休息了,想闹矛盾都找不到时间。”陆皖宜说,“而且比起外人,我妈更清楚我的口味和生活习惯,她会把我照顾得很好的。” 说不动陆皖宜,霍霄沉下脸:“你考虑过我的感受没有?” 陆皖宜一愣:“什么?” “我搬出家里很多年,压根就不习惯和长辈相处,阿姨说搬过来就搬过来,这样让我很不自在。” 陆皖宜被他这么一说,委屈地垂下眼睛:“那、那我跟我妈说一声,让她回去吧。” 拿捏住陆皖宜,霍霄松了口气。 吃饭时,李凤热情洋溢地往霍霄和陆皖宜碗里添菜,一边添一边说:“多吃点,牛腩炖了好几个小时呢,特别软烂入味儿……” 霍霄脸上带着笑,在餐桌下碰了碰陆皖宜的腿,示意她跟李凤把话说清楚。 陆皖宜不情不愿地开口:“妈,是这样的……” 李凤抬头:“嗯?” “我想来想去,还是觉得让保姆来照顾我就好,您在这儿住一晚,明天就回去吧。” “为什么?”李凤不解地问。 “……”陆皖宜下意识看了一眼霍霄。 李凤立刻明白过来,她大手一挥:“怕我给你们添麻烦?不存在的,霍女婿,我这人做事有分寸,平时绝对不会打扰你。” 霍霄连忙说:“不是的,阿姨,我给皖宜请了保姆……” “请什么保姆啊,花那冤枉钱干啥。”李凤打断他的话,“这事儿听我的,我来照顾皖宜,我的女儿爱吃什么爱用什么我最清楚。” 霍霄:“……” 劝不走李凤,一肚子气的霍霄连饭都没怎么吃,找了个工作忙的借口匆匆回书房加班去了。 晚饭后,陆皖宜陪着李凤在客房闲聊。 母女俩已经很久没像现在这样坐下来聊天了,李凤话多,说起东家长西家短能表演一个单口相声,陆皖宜在旁边静静地听着。 聊了一会儿,李凤想起什么似的,问:“对了,霍霄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安排我们跟他父母见一面?” “他可能是太忙了,还没提。” “忙归忙,有些流程得走。”李凤不满道,“我看他不是忙,是压根就没把这事儿放在心上。” 可不是嘛。 陆皖宜心里虽然这么想,嘴上却说:“妈,霍霄正在事业上升期,忙很正常,他不告诉父母我的存在,估计是不想让我被打扰……” “什么!?”李凤拔高声音,“他爸妈连你的存在都不知道?” 陆皖宜无辜地说:“霍霄说等孩子生下来再告诉他爸妈……” “这不行!”李凤是个暴脾气,火气瞬间就起来了,“说忙不带你回家见爸妈,我姑且当他考虑不周全,但是你都怀孕了,他父母居然不知道你的存在,这说得过去吗?他忙得连给父母打个电话的时间都没有吗?” 李凤越说越气愤,撸起袖子就要去书房找霍霄要个说法。 陆皖宜见状连忙拉住她:“妈,霍霄今天因为你执意留下来的事已经很不开心了,现在要是找他说这件事,他会更生气。” “生气?他有什么脸生气!”李凤怒气冲冲地说。 “他脾气就是这样。”陆皖宜说。 李凤虽然不高兴,但很清楚自己作为长辈,要是太过于插手两人之间的事,霍霄会把怨气撒到陆皖宜身上,自家女儿又是个软包子性格,什么时候受委屈了她都不知道。 “要不这样吧,你把他家地址给我,我上门去找他父母说去。” 第48章 借刀杀人 这话正中陆皖宜下怀,她嘴上却说:“妈,这么做不好吧?霍霄不想让我跟他家人接触,自然有他的想法,我们要是瞒着他找上他家人,他说不定会很生气……” “你傻啊。”李凤说,“你跟他正正经经谈恋爱,又不是偷鸡摸狗杀人放火,他干嘛连你的存在都不敢告诉父母?指不定心里在打什么鬼主意……我之前还觉得这小子对你不错,200万彩礼说给就给,现在看来,他跟你在一起说不定另有所图。” 黎落就差给李凤鼓掌了。 她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就是为了点醒李凤,让她察觉到霍霄不对劲,只要有李凤这个战斗力爆表的亲妈冲锋在前,那还用得着陆皖宜这个小菜鸡亲自下场? 这招借刀杀人简直不要太爽。 陆皖宜装出被李凤这番话提醒了的表情,乖乖点头:“那好吧,我去打听一下他家的地址。” 霍霄家的地址攻略线上就有,黎落没费任何力气都拿到了,次日李凤出门前,陆皖宜提醒道:“听说霍霄家里还有个妹妹,身体不太好,妈你可要悠着点,千万别气着她。” 前世陆皖宜和儿子被剖走心脏,霍一诺虽然全程没有直接参与,但作为知情人和受益人,她必须得担个从犯的罪名,虽然黎落没打算放过她,但要是就这么让她死了,岂不是便宜了她。 她要让霍一诺活着,亲眼看着她是怎么把霍霄逼到绝境的。 李凤摆摆手:“放心吧,我有分寸,不会给你丢人的。” 李凤办事很有效率,当天中午就带着霍家父母来别墅了。 霍爸爸是大学教授,执教三十多年,德高望重,霍妈妈则是妇科医生,两人在当地都小有名气,虽然是离婚后再组合的家庭,但两人感情一直很好。 霍霄和霍一诺相爱的事,霍家父母两年前就知道了,他们不是没有阻止过,但什么办法都用尽了,不仅没见效,霍一诺为了表明想和哥哥在一起的决心,甚至割腕自杀过。 这一出吓得霍家二老再也不敢吱声,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任自流。 如今听说霍霄在外面有了女朋友,女方还怀了孕,二老惊喜之余,立刻赶过来见见这个未来儿媳。 霍家二老进门时,陆皖宜正在给院子里的花浇水,见了他们,她微微一怔,随即笑着打招呼:“叔叔阿姨好。” 二老跟看到什么宝贝似的,激动又紧张地盯着陆皖宜,眼前的女孩虽然不是那种令人惊艳的漂亮,但五官温和气质清爽,一看就知道是那种没脾气的好相处,霍妈妈一边在心里感叹儿子终于想开了,决定放下那段不伦恋,一边快步走过去,拉住陆皖宜的手:“好,好,你叫皖宜?” “对,阿姨里边坐吧。” 陆皖宜把人请进门,正想给他们倒杯水,二老哪舍得让她一个身怀六甲的孕妇忙上忙下,拉着她坐下:“别忙活了,你也坐。” 激动过后,霍妈妈问了陆皖宜一些问题,跟霍霄是什么时候认识的,在一起多久了,孩子多大了之类的……陆皖宜乖巧地一一回答,在说到孩子问题时,她使了个心眼儿:“阿姨,听说您是妇产科医生?” “对,我做这一行快三十年了,以后你生产就由我来负责。”霍妈妈兴高采烈地说。 “生孩子还早,我有个问题想问问您。” “你说,你说。” 陆皖宜摸了摸小腹:“我这儿有时候会疼,一阵一阵地疼,这正常吗?” 霍妈妈皱眉:“疼?孕检医生怎么说?” 陆皖宜小声说:“我没有去孕检过。” 霍妈妈一愣,扭头和霍爸对视一眼:“这……怀孕都五六个月了,一次孕检都没有?” 陆皖宜摇摇头:“霍霄说没必要,也让我少出门,在家养着就好。” “胡闹!!”霍妈妈脸色一沉,拉起陆皖宜,“怎么能不做孕检呢,万一孩子有问题怎么办?走,现在去医院,我给你安排孕检。” 陆皖宜犹豫道:“可是霍霄那边……” “不管他。”霍爸爸发话,“这小子也太不像话了,你有身孕的事不跟我们说就算了,还不让你去做孕检,他到底怎么想的!” 在霍爸霍妈的“强势要求”下,陆皖宜“勉为其难”跟他们去了一趟医院。 霍霄正在开会,霍爸爸打了电话过来,他也不说发生了什么,只是语气严肃地让他马上去医院。 霍霄立刻想到了霍一诺,他惊出一身冷汗,连招呼都没打,起身匆匆跑出事务所,留下会议室里面面相觑一脸懵逼的程海和几个客户。 用最快的速度赶到医院,霍霄见到守在检查室外的霍爸爸,他整个人都陷入“霍一诺是不是出事了”的恐慌中,甚至没注意到自己赶到的地方是妇产科,他气喘吁吁地正要说话,霍爸爸迎面抽了他一耳光。 霍霄被打懵了,捂着脸:“爸,你这是干什么?” “问我干什么!我倒要问问你干什么!!”霍爸爸气得脸色铁青。 霍霄:“……” 他顾不得跟霍爸爸计较这一耳光,连忙问:“是不是一诺出了什么问题,一诺在哪儿……” 霍爸爸皱眉,正要开口,身后检查室的门开了,在看到陆皖宜被李凤和霍妈妈搀扶着走出来时,霍霄心脏一抽。 他妈的!!! 霍爸爸把霍霄的错愕全部收入眼底,他踢了他一脚:“还愣着干什么!搭把手啊!” 霍霄回过神,上前搀了陆皖宜一把,霍妈妈脱下手套,看了霍霄一眼,欲言又止。 霍霄到底不是她亲生的,有些话她不好说得太直,只好把目光转向霍爸爸。 霍爸爸就没那么客气了,当着李凤和陆皖宜的面开始质问他:“为什么有女朋友了不跟我们说?” 霍霄:“……” “陆小姐都怀孕五个多月了,也不带她做孕检,你就不怕孩子有什么问题?” “……” “你到底怎么想的!都快三十岁的人了,净干些不着调的事,你是不是想气死我!” 霍爸爸一边骂一边戳霍霄的脑门,引得路过几个护士和病人纷纷往这边看。 陆皖宜适时开口:“叔叔……您别怪他。” 第49章 黎小姐,这样不好吧…… 霍爸爸现在恨不得把陆皖宜供起来,她一开口,他立刻住了手:“陆小姐,不好意思,让你受委屈了。” 陆皖宜摇摇头,挽住霍霄的臂弯:“没有,霍霄对我很好。” 陆皖宜这么一说,霍爸爸越发觉得她善解人意而且不爱计较,对她的心疼又多了几分,他说:“你身子重,住外边不方便,不如跟我们回家住吧,你阿姨是妇产科医生,有什么事也好照应着。” 这话一出口,陆皖宜还没表态,霍霄急吼吼地说:“不行!!” 在场的四人齐齐看向他。 霍霄后知后觉发现自己的反应太过激了,显得有点可疑,他迅速调整好情绪说:“皖宜妈妈住我那儿,有她照顾皖宜就行了。” “那亲家母多累啊。”霍爸爸坚持道,“皖宜还是跟我们回家住保险点,你最近不是忙嘛,以后做产检,我跟你阿姨都能带她来。” “不行!”霍霄坚持道,见霍爸爸一脸疑惑,他低声说,“爸,你跟我出来。” 父子俩走到僻静处,霍霄踌躇了一会儿,说:“我要是就这么把人带回去,一诺会怎么想?” 霍爸爸一怔:“你跟陆小姐的事,一诺不知情吗?” “知情是知情,但是……” “别但是了,陆小姐既然已经跟了你,那就是我们霍家的人,一诺迟早得接受这个事实,她知道了也好,我和你阿姨把陆小姐带回去,让她熟悉熟悉,也好趁早断了那些不该有的念头。” 霍霄:“……” 霍爸爸见他一脸焦急和无奈,缓和了声音拍拍他的肩膀说:“儿子,你跟一诺那些事,我当你们一时糊涂,现在既然跟陆小姐在一起,那就好好待人家,你肯主动跟一诺分开,我很高兴。” 霍霄:“爸,不是……” “这件事就这么定了。”霍爸爸拍板道,“我先带陆小姐出去吃点东西,你趁着这段时间给一诺打个电话,免得突然把人带回去吓着她。” 霍霄:“……” 陆皖宜带着李凤,和霍家二老回了家。 霍家在市中心寸土寸金的地段有套带院子的独栋小洋楼,这一片的楼房都是上世纪八九十年代建的,红砖白瓦,青石板铺成长长的小道,复古味十足,街道上种了一大片黄花风铃木,到了开花季节,整片小区都笼罩在花的海洋里,成为不少游客打卡的地标性建筑。 霍家二老热情地把陆皖宜和李凤迎到家里,嘱咐保姆把二楼客房收拾出来给李凤住,陆皖宜则被安排在霍霄房间。 家里正忙着,楼梯口传来脚步声,陆皖宜抬头,和站在木质楼梯上的女人来了个四目相对。 霍一诺。 前世陆皖宜到死都没见过霍一诺本人,跟她深居简出有一定关系。 因为生病,霍一诺基本不出门,终日不见阳光,她皮肤苍白到隐约可以看见脖子上淡青色的血管,长发及腰,眼睛大而黑,五官精致,整个人透着一股子弱柳扶风,楚楚可怜的脆弱感。 坦白来说,是个很标致的美人。 两个女人隔空对视了几秒钟,陆皖宜笑着跟她打招呼:“你好。” 霍一诺脸上没什么表情,她目光落在陆皖宜凸起的肚子上,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盯着看了很久都没移开视线。 霍霄被霍妈妈支使着洗了水果出来,看见霍一诺站在楼梯口,气氛有点微妙,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解释点什么,但最后只是没什么底气地喊了一声:“一诺……” 霍一诺看了他一眼,转身上楼去了。 霍霄把水果往霍妈妈手里一塞,连忙追了上去。 霍妈妈在旁边目睹全程,尴尬地跟陆皖宜和李凤解释:“这是我女儿一诺,她脾气就是这样,你们别见怪。” “没关系。”陆皖宜微微一笑。 陆皖宜在霍家住了下来。 霍家二老都是有工作的人,白天基本不在家,霍霄被临时叫走出差,平时家里只有保姆和霍一诺,现在突然加了陆皖宜和李凤,而且存在感强烈,一下子热闹不少。 陆皖宜观察了两天,霍一诺住在三楼,除了吃饭基本不下楼,就算下楼了也无视陆皖宜和李凤,李凤做的东西她一概不吃,碰了几次壁后,李凤私底下跟陆皖宜吐槽,这个小姑子可真难相处,让陆皖宜以后要小心点。 黎落心里暗暗好笑,这个小姑子哪是难相处啊,她跟霍霄是一个阵营里的,暗戳戳地算计着要她命呢。 过了两天,霍霄回来了,他这两天显然没睡好,焦虑得黑眼圈都出来了,回到家里,大概是顾忌着李凤在,他按捺着没上楼去找霍一诺,到了晚上,陆皖宜刚睡下没多久,旁边的霍霄轻轻坐了起来,低声喊她:“皖宜?皖宜?” 黎落有预感霍霄并不是想叫她,而是在试探她有没有睡着,于是装作被吵到了,翻了个身咕哝了一句:“别吵,好困……” 然后放缓了呼吸装作睡着的样子。 霍霄松了口气,掀开被子下床,出了门。 他一离开,黎落就从系统捻了张窃听卡投在他身上,透过窃听卡,果然听见他的脚步声往三楼走去。 不大一会儿,霍霄的声音传来:“一诺。” 霍一诺气鼓鼓闹了两天别扭,谁都不想搭理,一开口就带了火药味:“哟,舍得来看我了?” 霍霄无奈地说:“我没想到她妈这么难搞,直接找到爸妈这里来,这次真的是意外……” 霍一诺冷笑。 一震悉悉索索的动静后,霍一诺有些恼怒的声音响起:“别碰我!滚!去陪你的陆皖宜!” 霍霄没说话,又是一阵动静,就在黎落猜测霍一诺会不会直接动手扇霍霄耳光,一阵变调的呻吟突然响起。 黎落:“……” 接下来是一阵不可描述的动静,黎落虽然早就猜到这两人越过男女之防有了实质性关系,可这么直观的听墙脚还是头一回,她颇有种现场看片的既视感。 她兴致勃勃地听了一会儿,直到系统咳嗽了一声,弱弱地提醒道:“黎小姐,这样不好吧……” 第50章 要么远离要么打死 “这有什么。”黎落满不在乎地摆摆手,“人家好意思干这种事,你为什么不好意思听?” 系统:“……” 黎落又听了一会儿,霍霄一阵急促的喘息过后,激烈的动静顿时停了,黎落“啧啧”了两声,吐槽道:“六分二十一秒,这也太菜了吧。” 系统:“………………” 无语归无语,系统问:“黎小姐,你该不会真的打算让陆皖宜和霍霄领证结婚吧?” “对啊。” “为什么?” 按照系统的思维,已知对方是个渣男加畜生,要么远离要么打死,踩在霍霄的雷点上玩火实属下策,这个男人心狠手辣起来压根没有人性可言,都说虎毒不食子,霍霄可是连亲儿子都下得去手的人。 “只有成为霍霄法律意义上的妻子,才能名正言顺继承他的财产。”黎落说,“不然惩治了渣男,让陆皖宜这个大学都没毕业的小姑娘当单亲妈妈,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 “法律规定婚生子和非婚生子享有同等权利,就算陆皖宜不跟霍霄结婚,凭着孩子也能分到一部分财产……” “一部分跟全部可差远了。”黎落说,“结了婚,陆皖宜以后不仅能以妻子的身份继承一部分财产,还能站在受害者的角度来谴责这对狗男女,如果不结婚,她跟霍霄只是男女朋友,孩子生下来说不定还会被诟病是私生子,两相比较之下,怎么看都是领了那张结婚证比较划算。” “……好吧。”系统说,“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找个机会拆穿霍霄和霍一诺吗?” “不急。”黎落老神在在地说,“霍霄固然可恨,霍一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她不是有心脏病嘛,三不五时给她添添堵,她生气的样子一定很好看。” 系统:“……” - 陆皖宜的肚子一天比一天大,婚事不能再拖下去了,双方父母一合计,选好日子开始筹备婚礼。 之前一直极力反对结婚的霍霄似乎接受了这个事实,父母让干什么就干什么,连句多余的废话都没有。 他的态度落在霍家二老眼里,他们越发欣慰,儿子终于长大懂事了。 婚礼大部分事宜都是霍家二老和李凤在操办,陆皖宜基本上不用操心,闲着没事干的她给自己找了别的事情做——招惹霍一诺。 她当着霍家父母的面向霍一诺示好,毫不意外,被霍一诺冷着脸拒绝了,碰了好几次壁后,陆皖宜委婉地问霍妈妈:“霍小姐是不是不喜欢我?” 霍妈妈尴尬地说:“不是,她这人性格就是这样,除了家人,对谁都不冷不热的。” “可我以后也是她的家人呀。” 霍妈妈:“……” 陆皖宜握起拳头,婊里婊气地给自己加油:“一定是我做得还不够,霍小姐才会不喜欢我,我以后多跟她接触好了,我有信心一定能打动她。” 霍妈妈:“……” 自那以后,陆皖宜无论是选婚戒还是拍婚纱照,都有意无意带上霍一诺。 霍一诺本来不想理会她,但是每次陆皖宜提出邀请,只要霍霄同去,就算再不情愿,她也会答应同往。 虽然她极度厌恶陆皖宜,但她更想看看霍霄穿上礼服戴上婚戒是什么样子。 在这种极端矛盾的心情里,每跟陆皖宜出一次门,她面对她的脸色就冷几分。 而只要霍一诺不高兴,霍霄半夜必定会偷偷跑到三楼安慰她,甜言蜜语加上某种“特殊运动”,第二天清晨在陆皖宜醒来之前再回到二楼。 俗话说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没过多久,李凤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这天上午,陆皖宜正在厨房帮忙择菜,李凤见四下无人,低声问陆皖宜:“那个霍小姐,跟霍霄感情很好吗?” “对呀,他俩一起长大的,所以很亲厚。”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他俩没有血缘关系,又都不是小孩子了,有些事是不是该避避嫌?” 陆皖宜不解地看着母亲:“妈,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李凤踌躇了一下,说:“我前两天起得早,凌晨五点多看到霍霄从三楼下来,三楼不是只有霍小姐在住吗?这个时间他跑三楼做什么?” 陆皖宜笑道:“妈,你想太多了,霍霄最近在为公司的事发愁,可能是想抽烟了,又怕烟味熏到我,所以跑顶楼抽。” 李凤看着女儿没心没肺,天塌下来都能当棉被的天真样子,心里又是担忧又是无奈:“你啊,傻成这个样子,什么时候被卖了还帮人数钱。” 陆皖宜冲她笑,并没有把她这番话放在心上。 李凤却暗暗留了个心眼儿,女人的直觉告诉她,霍霄和霍一诺的关系也许并不简单。 另一边,霍霄最近觉得很不自在。 这种不自在来自李凤,只要他一回家,李凤的目光就总是有意无意跟着他,他十次转身,有六七次能对上李凤或探究或打量的眼神,多年的律师从业经验摆在那里,他意识到李凤可能起疑心了。 凌晨两点钟,霍霄确定陆皖宜已经睡着了,悄悄走出房间直奔三楼。 和霍一诺一番缠绵后,他把她拥在怀里,一手揽着她的肩膀一手把玩她的头发:“一诺,李凤好像对我起疑心了。” “嗯?” “她最近老盯着我看,我怀疑她可能察觉到了什么,为了保险起见,在陆皖宜生下孩子前,我们私底下先别见面。” 霍一诺一愣,连忙抓住他的手:“那得多久?” “最少三个月,最多四个月,很快的。” 霍一诺眉头皱得紧紧的:“一定要这样吗?万一她没发觉呢,说不定只是你多心了。” 她对霍霄有严重依赖心理,三四个月不能跟他在一起,就算见面了也只能客客气气互称兄妹,光是想想她就难受得要命。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霍霄安慰道,“你放心,等她生完孩子我就动手,药剂我已经弄到手了,生完孩子的女人身体本来就虚,出点岔子变成植物人也不是不可能……等你做完手术,我托人给你换重身份,八抬大轿明媒正娶把你迎进门。” 第51章 你这个畜生 霍一诺被他这么一番安慰,终于松了口:“那好吧。” 霍霄怜爱地亲了亲她的额头,翻身又跟她滚到一起。 二楼卧室,黎落坐在洗手间马桶上,这是她今晚第三次起夜上厕所了。 随着孩子月份越来越大,她身体越来越重,夜里尿频,每躺两三个小时就得起来上一次厕所,虽说孩子不是她的,但她占了这具身体,孕妇要受的罪她是一样也没落下。 跟往常一样,这次起夜霍霄依然不在,黎落坐在马桶上闲着无聊,往楼上投了张窃听卡,然后把霍霄和霍一诺说的话听了个一清二楚。 连着窃听卡,那两人的动静越来越激烈,黎落托腮听了一会儿,起了个坏心思,她起身穿好裤子,走出洗手间,在房间里转悠了一圈,从置物架上拿了一个装饰花瓶,掂了掂,估摸着楼上的霍霄快到释放关头了,用力把花瓶砸向前面的落地镜。 “哗啦”一声巨响,在安静的夜里炸出一片火热。 黎落满意地听着窃听卡那头传来兵荒马乱的动静,霍一诺小声尖叫起来,但很快被霍霄捂住了嘴,霍霄一边安慰他一边悉悉索索穿衣服,门外则传来脚步声,应该是听到动静的李凤和霍家二老赶了过来。 黎落在他们进门之前往地上一坐,蜷起身体使劲儿往后缩,脸上满是惊恐之色——李凤和霍爸霍妈进门时看到的就是这副场景,落地镜和花瓶的玻璃碎了一地,陆皖宜则吓得浑身发抖。 李凤冲过去把陆皖宜扶起来:“怎么了?这是怎么了?” 陆皖宜颤着手指向落地镜方向:“有、有蟑螂……” 说完她“哇”的一声哭出声来。 李凤连忙抱住她,不断拍着她的背安慰,三个长辈好说歹说才安抚好陆皖宜,李凤突然想起了什么,扭头扫了一眼房间,问:“霍霄呢?” 她这么一问,霍爸霍妈才想起来儿子今晚是回了家的,可如今人却不在房间。 他该不会…… 霍爸霍妈都想到一处去了,皆是脸色一变。 说曹操曹操就到,霍霄快步推门进来,一迭声问:“出什么事了?” 霍爸脸色难看得要命,特别是在闻到霍霄身上那股很淡的中药味,那是霍一诺常年吃中药养出来的,别人或许注意不到,但作为霍家人,霍爸最清楚不过。 但就算知道霍霄刚才和霍一诺在一起,霍爸也不敢表现出什么,为了打消李凤的疑虑,他上前一步拽了霍霄一把,呵斥道:“是不是又跑顶楼抽烟去了?都跟你说了多少次,少抽烟!你有没有把我的话听进去!” 他一边说一边在李凤看不见的地方给霍霄使眼色,霍霄反应过来,立刻接话道:“我这不是睡不着嘛,在房间抽怕影响皖宜……我下次注意点。” 霍爸扭头向李凤赔着笑解释:“亲家母,不好意思啊,霍霄跑顶楼抽烟去了,皖宜受惊他才会没发现,我回头好好说说他。” 李凤目光在霍家一家三口人身上转了一圈,“哦”了一声,说:“皖宜没事,今晚她跟我去客房休息,明天让人给家里消消毒,她从小就怕蟑螂。” “好,我明早就联系专业消毒公司过来。” 陆皖宜母女一走,霍妈谨慎地关了房门,霍爸盯着霍霄看了一会儿,抬手抽了他一耳光。 这一耳光下的力气很重,霍霄却连动都不敢动,反倒是霍妈看见了,连忙走过来拉住霍爸:“有话好好说,不要动手,这打得……脸肿了明天该怎么跟亲家母解释。” 霍爸气得胸口起伏不定,压着声音说:“没打死他算我心软,你这个……你这个畜生!你到底怎么想的?不是说好跟一诺断了吗?” 霍霄低着头,不接话。 “你说话啊,你到底在想什么!皖宜还在家你就敢做出这种事,今天要是被她们母女俩发现,这要怎么收场?你想过没有!” 霍霄沉默了一会儿,总算开口了:“我不喜欢她。” 霍爸怒道:“那你还跟她在一起!” “我想要那个孩子。”霍霄说,“只要有了孩子,我就跟一诺离开这儿,找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生活,这个孩子算是我对霍家的交代。” “你……”霍爸虽然生气,却并不奇怪儿子会做出这种事,他半晌才问:“那皖宜怎么办?” “等生完孩子我会跟她提离婚,该有的补偿一样都不会少。”霍霄说,“我知道这么做不地道,但我没有别的办法了,我这辈子非一诺不可,除了她我谁都不要,爸,阿姨,你们要是不支持,那霍家就等着绝后吧。” 霍爸爸:“……” 父子俩对峙许久,霍爸爸转身离开。 走到门口时,他脚步顿了顿,声音里充满了浓浓的无力感:“你最近收敛点,别让皖宜母女发现,我们霍家丢不起这个人。” 霍霄一顿,知道父亲这是默许了他的做法,他松了口气:“好。” 另一边的客房,黎落躺下没多久就困了,但身旁有个翻来覆去的李凤在,她被吵得睡不着。 在李凤第n次翻身时,黎落低声问:“妈,你怎么了?” “吵到你了?”李凤问。 黎落坐起来:“妈,你睡不着吗?” 李凤看着女儿天真无邪的样子,心里上火似的焦虑和难受,她犹豫了一会儿,到底还是没把心里的怀疑说出口,只是安慰道:“年纪大了没那么多觉,你睡吧。” 黎落点点头,背对着李凤重新躺下。 她知道,如果说李凤之前只是捕风捉影的怀疑,那她现在基本上确定霍家人不太正常。 只是手上没证据,她不敢轻易说出口,怕打草惊蛇,也怕是一场误会,闹大了会让陆皖宜和霍家人尴尬。 毕竟她怀疑的事情说出去,可是能上新闻头条的劲爆。 这正是黎落要的效果。 她大着肚子很多事情都没法亲手去做,毕竟身体和孩子都不是她的,万一绊一下摔一跤,孩子出了什么差池,她没法跟原主陆皖宜交代。 那就只能把战斗力寄托在李凤身上,这个女人看着像个只会大嗓门骂街的泼妇,可心思细腻,一旦发现不对劲,为了女儿她一定会探究到底。 第52章 我这个丈母娘担不起你一声妈? 婚礼布置进行得有条不紊,过了几天,拍好的婚纱照送来了,陆皖宜挑挑选选,拿了一幅挂在房间。 把婚纱照挂上去后,她扭头问正在看其他照片的霍霄:“这个好看吗?” 霍霄手里翻着照片,抬头扫了一眼,敷衍道:“好看。” 陆皖宜注意到,他拿起一张他和陆皖宜,以及霍一诺的三人合照,放进旁边的抽屉。 陆皖宜当做没看见,问:“还有十几天就是婚礼了,我们什么时候去领结婚证?” 霍霄漫不经心地说:“办完婚礼再去。” “为什么?” “这种事又不急。” “唔,可我想在婚礼前领证,天时地利人和,我们就是真正的夫妻了。” 霍霄眼里的不耐烦一闪而过,但被他很好的掩饰下去,他说:“你就不怕婚礼上出什么岔子,回头后悔了又得跑一趟民政局离婚?” 就怕不出岔子。 黎落在心里冷笑,脸上却笑盈盈地说:“能出什么岔子,只要我爸妈不临时加彩礼,那就什么问题都没有。” 霍霄眯了眯眼睛,刻薄地说:“万一我的伴郎团婚闹呢?你不怕?” “闹也闹不到我身上。”黎落摸了摸肚子,冲他笑得一脸无害,“我可是个孕妇,除非你不想要这个孩子了,才会看着他们闹。” 这话正中霍霄软肋,他哼了一声:“你准备一下,我们明天去领证。” “好。” 晚上,陆皖宜把要去领证的事跟李凤一说,李凤皱眉:“不等办完婚礼再领证吗?” “反正迟早都要领,一样的。”陆皖宜说。 李凤欲言又止,踌躇了半晌才说:“要不缓两天吧,领证这种事不着急。” “霍霄这几天都在忙,只有明天在家休息,他难得有空,就明天吧。”陆皖宜有点害羞地说,“况且我等这天等好久了。” 李凤:“……” 陆皖宜这么坚持,她也不好说什么,到了第二天,她收拾了一番,陪着陆皖宜和霍霄一起出门。 走完流程,结婚证到手,陆皖宜把两张结婚证放在一起拍了张照片,发朋友圈:“我结婚啦。” 不大一会儿,点赞和评论不断冒出来,她耐着性子一一回复,从霍霄的职业到年龄,再到家庭状况和双亲,事无巨细地跟朋友圈众人分享。 旁边的霍霄有点看不下去她这个举动,瓮声瓮气地说:“跟别人说这些事做什么?” “炫耀呀,我要让全世界都知道,我嫁了一个这么好的老公。” 听了陆皖宜这话,霍霄不仅没有感到高兴,反而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有些讽刺的笑容。 李凤刚给民政局的工作人员发完喜糖,上车就看到霍霄这个笑容,她一顿,皱眉道:“女婿,你是不是根本就不想跟我们家皖宜结婚?” 霍霄一愣,连忙说:“怎么会,阿姨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那干嘛一直阴阳怪气的?”李凤心直口快,不痛快了就直接开怼,“领证本来是件开心的事,你看着不高兴就算了,刚才还对我们皖宜露出那种表情,搞得好像我们皖宜逼着你结婚一样。” 霍霄赔着笑:“不是的阿姨……” “还有,都领证了还叫什么阿姨,怎么,我这个丈母娘担不起你一声妈?” 霍霄:“……妈。” 李凤还想说点什么,陆皖宜拉了拉她的手臂,用眼神示意她见好就收。 李凤这才收起张牙舞爪的姿态,把剩下的喜糖往旁边一放,闭嘴生闷气。 陆皖宜目光落在喜糖上,她突发奇想:“妈,我们先送你回家,我想去一趟霍霄公司。” 霍霄刚发动车,闻言问:“去公司做什么?” “给你的同事们发喜糖。”陆皖宜说,“结婚这么大的喜事,应该和朋友们分享一下。” 霍霄对于公开陆皖宜这件事已经放弃挣扎了,况且还有个牙尖嘴利的李凤在旁边盯着,他不敢不从,于是说:“行。” 把李凤送回霍家,陆皖宜跟着霍霄去了趟律师事务所。 她拎着一袋喜糖,见人就发,顺便“看似不经意其实在强调”一个事实:她和霍霄领证结婚了。 在外人看来,两个人结婚就只是多了张结婚证而已,但在黎落眼里,那张结婚证代表霍霄手上的巨额财产,前几天她花了笔钱让人调查了一下霍霄的资产,他手上的房产,基金,股票和事务所股份,加上各种古董收藏品和现金,总额超过五千万。 五千万!!! 那是看得见摸得着的保障,比什么甜言蜜语山盟海誓都来得实在,只要拿到这些东西,陆皖宜和儿子下半辈子都不愁吃喝了。 发了一圈喜糖,陆皖宜回到霍霄办公室,他有事出去了,办公室里没人。 陆皖宜把喜糖往桌上一放,在老板椅上坐了下来,四处张望了一圈,她目光落在办公桌倒扣着的相框上。 她拿起相框,里面镶嵌着的照片正是被霍霄偷偷拿走的那张三人合照,照片上陆皖宜和霍一诺一左一右挽着霍霄的手,霍霄脸上笑容灿烂,可仔细一看,他身体下意识地偏向霍一诺那边。 黎落心里啧啧感叹,别的不说,霍霄对霍一诺的感情是真的很深,不然也不至于冒着被发现和怀疑的风险,也要把这张照片摆在办公桌上。 男人无论多少岁,只要真心实意爱上一个女人,在某些事情上总会有些幼稚的固执。 黎落正端详着那张照片,办公室门开了,走进来的人是上次在事务所打过招呼的程海。 程海对陆皖宜笑了笑:“听说你来公司发喜糖,我来蹭蹭喜气。” 陆皖宜从袋子里抓了一把糖递给他:“来,程哥,我们结婚那天你可一定要来。” 不然就会错过一出精彩好戏。 程海接过糖,笑着说:“一定一定。” 说着他看到陆皖宜手里的照片,问:“哎?这不是你跟霍霄的婚纱照吗,旁边那个女孩子是谁?” 陆皖宜把照片转向他,让他看得更清楚:“你不知道吗?这是霍霄的妹妹,她叫霍一诺。” “霍霄还有个妹妹?”程海诧异道,“他从来没跟我们提过。” 第53章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黎落暗暗腹诽,他怎么可能会跟你们提霍一诺。 那是他从十几岁就开始处心积虑计划着要长相厮守的爱人,如果现在让外人知道两人的兄妹身份,以后还怎么明目张胆把她娶进门? “霍霄不爱跟别人说家里的事,你看,要不是我到公司来给他送饭,你们都不知道他订婚了。”陆皖宜说。 “那倒也是,霍霄这小子工作和生活分得明明白白。”程海又扫了一眼照片上的霍一诺,“还别说,霍小姐长得挺漂亮。” 见程海对霍一诺有兴趣,陆皖宜计上心头,问:“程哥是单身吗?” “对,工作太忙了,没时间谈恋爱,家里都快催死了。” 陆皖宜对他眨了眨眼睛:“霍小姐也是单身。” 程海露出了然于心的表情,低声问:“这位霍小姐喜欢什么样的男人?” “不清楚,我跟她不是很熟。”陆皖宜笑着说,“婚礼当天她也会到场,到时候我牵牵线,你们俩见一面?” “好哇。”程海高兴地说,“那我先谢谢你了。” “不客气,你跟霍霄是合伙人,要是和霍小姐能成,那也算肥水不流外人田了。” 程海被她逗笑了:“行,婚礼那天给你包个大红包。” 两人正说着话,霍霄回来了,接话道:“什么大红包?” “程哥说等我们结婚那天他要包个大红包。”陆皖宜接话。 霍霄挑眉:“那我就等着了。” 发完喜糖,陆皖宜回了霍家,正好遇上婚服定制公司的工作人员送来结婚当天要穿的礼服,陆皖宜抱着婚服回房间,在李凤的帮助下穿上那套长拖尾婚纱,李凤替她摆好裙尾,一迭声夸道:“好看,我女儿穿什么都好看。” 陆皖宜正端详着镜子里的自己,门外传来一声很轻的动静,她和李凤齐齐扭头看去,只捕捉到一片白色的裙角,那人迅速消失在门口。 李凤皱眉,低声说:“是那位大小姐。” 霍一诺。 陆皖宜也知道是她,但她偷偷摸摸躲在门口看她换衣服算什么意思? “你说她精神是不是有问题?”李凤说,“她是女儿,将来迟早要嫁出去的,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才是这个家未来当家做主的女主人,她不讨好你就算了,还整天阴阳怪气的不给你好脸色看……” “妈。”陆皖宜打断她的话,“有的人领地意识强烈一点很正常,先不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这种论调对不对,就算是对的,她还没嫁出去,就还是这个家的人,对于她来说我才是入侵者,对我有敌意不难理解。” “不难理解什么啊不难理解。”李凤没好气地说,“她这是在制造家庭矛盾,你想啊,万一你哪天跟她吵起来,霍霄是帮你还是帮她?” 当然是帮她—— 陆皖宜心想,嘴上却说:“我怎么可能跟她吵架,你也知道我不爱跟人争执。” “凡事无绝对,你脾气也不要太软了,不然哪天我不在这里,你就只有被欺负的份。”李凤咕哝了几句,又担心起来,“她跟霍霄感情那么好,你跟她要是真的吵起来,霍霄帮她不帮你怎么办?” 这不是很正常的嘛—— “妈,不会的。”陆皖宜继续宽她的心,她根本就不会让这种事有发生的机会。 见女儿到现在还是没心没肺的样子,李凤更担忧了。 - 婚期越来越近,婚宴请柬也发放完毕,李凤按照陆皖宜的吩咐,尽可能邀请七大姑八大姨来参加婚礼,原定20桌酒席的女方亲戚,在她的要求下愣是翻了一倍,变成40桌。 霍家这边阵仗也很大,霍爸桃李满天下,学生和同事众多,其中很多是在各个领域拔尖的人才,霍妈救过的病人不计其数,很多听说她儿子结婚,纷纷表示要来喝一杯喜酒,笼统算下来,婚宴超过一百二十桌。 霍家包下一整个庄园来办婚礼,从酒席菜色到宾客回礼,无一不是花重金筹备,给足了陆皖宜面子。 黎落多多少少能猜到霍爸霍妈砸钱背后的意思,无非知道自家儿子是个混账,也清楚陆皖宜生下孩子霍霄就会提离婚,所以想在别的方面尽量补偿她。 对于霍家二老还没泯灭良知的做法,黎落虽然赞同,但并不代表她能原谅他们帮霍霄隐瞒,甚至是成为帮凶的行为。 这世上很多伤害,不是用钱能抹平和掩盖的。 距离婚期还有三天,陆皖宜状似无意跟李凤提起,陆家有个远房亲戚是做短视频的网红,前几年土味视频流行的时候,这个陆皖宜叫不上名字的表哥靠着拍土味视频赚了一波流量,在某个平台有五百多万粉丝。 “是你表姨家的小儿子,这家伙可了不得,前几年赚了点钱,就开始用鼻孔看我们这些穷亲戚,我们都不待见他,这两年流量没那么好了,他估计也不好混,前段时间听说他把车给卖了。”李凤吐槽道。 “婚礼邀请他了吗?” “没有,怎么,你想请他来?” “我有些高中同学在外地读书,没法回来参加婚礼,表哥是专业做短视频的,我想请他过来给婚礼做个现场直播,让我那些同学在线上也能看到。” 李凤不太懂这些东西,但陆皖宜想要,她转身就去联系了。 不大一会儿,李凤回来了:“他同意了,说会带一整套专业直播设备过来。” “好。”陆皖宜弯了弯嘴角,意味不明地说,“等直播完,他会感谢我的。” 李凤莫名其妙道:“感谢你什么?” “先保密,到时候你就知道啦。” 转眼到了婚礼当天,霍家一大早就起来忙开了。 化妆师上门给陆皖宜化妆,她穿上婚纱,戴上皇冠,平时小家碧玉温婉可人的她瞬间明艳动人了不少。 李凤一早起来右眼皮就开始跳,跳得她心里发慌,看着陆皖宜安安静静坐在梳妆台前的样子,她总有种不祥的预感,今天这场婚礼,说不定会出什么岔子。 化完妆,婚庆公司的人上门接陆皖宜离开,女方这边的人得先去举办婚礼的庄园做准备,临出门前,陆皖宜从抽屉里拿出一个黑色的小瓶子,放进随身携带的包包,李凤好奇地问:“皖宜,这是什么东西?” 第54章 我知道,我都知道 陆皖宜摇头笑了笑:“保密。” 最近几天她总是神神秘秘的,李凤把她的反常归为要嫁做人妇的激动和紧张,没往更深的地方想。 李凤搀着陆皖宜下楼,这个点霍爸霍妈已经先一步出发去庄园做准备了,家里只剩下霍一诺霍霄和婚庆公司的人,霍霄正在客厅化妆,霍一诺在旁边看着,见陆皖宜和李凤下来,霍一诺“嘁”了一声,扭头看向别处。 陆皖宜也不生气,温温和和地问:“霍小姐,你不去参加我们的婚礼吗?” 霍一诺到现在都还没化妆和换礼服,看起来压根没有要出门的意思。 “不好说。”霍一诺凉飕飕地说,“你也知道我身体不好,万一倒在婚礼现场,岂不是给你们添堵。” “一诺,瞎说什么。”霍霄皱眉,“不许这么咒你自己。” 陆皖宜叹了口气:“我还是希望你能来,霍霄是你哥哥,他还这么疼爱你,肯定希望能在你的见证下走进婚姻殿堂。” 霍一诺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冷笑了一声,没接话。 陆皖宜点到即止,她看向霍霄:“霍霄,我先走了。” “好。” 走出霍家,车驶出好一段距离,李凤总觉得少了点什么,一翻包才发现给陆皖宜配婚纱的全套钻石首饰没带,她连忙喊停:“司机先生,靠边停一下,我有东西忘了拿。” “妈,怎么了?” “首饰忘了拿。”李凤风风火火地说,“时间耽误不得,你们先去庄园,我回去拿东西,等会儿打车过去。” “那你路上小心。” 李凤下了车,快步往霍家赶。 到了霍家,家里空无一人,他们出门前婚庆公司的人还在,这会儿车还停在外面,人却不知道去哪儿了。 李凤没多想,匆匆上客房拿了首饰,走出房间时,隐约听到隔壁主卧传来抽泣声,她凝神细听,这不是霍一诺的哭声么? 客房旁边就是霍霄和陆皖宜睡的主卧,霍一诺怎么会在里面,而且还在哭。 李凤想起这段时间萦绕在心头挥之不去的诡异感,她警戒心顿起,于是放轻脚步凑近主卧,听里面的动静。 托霍家老房子隔音效果不太好的福,不仅霍一诺的哭声清晰可闻,连霍霄说的话她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不哭了好不好?”霍霄声音又软又沉,像哄孩子似的,“再熬几个月,等孩子出生一切就结束了。” 霍一诺抽抽噎噎地说:“能不结婚吗?反正你们都领证了,为什么一定要办婚礼……看你跟她站在一起,你知道我有多难受吗?” “我知道,我比你更难受。”霍霄心疼地说,“我恨不得告诉全天下我爱的人是你……一诺,不哭了,你哭得我的心都碎了。” 站在门外的李凤心脏猛地一抽。 虽然她怀疑过霍霄和霍一诺关系不简单,但怀疑和眼见为实完全不一样,那种扑面而来被欺骗的愤怒完全把她淹没了。 这个狗东西!他骗了皖宜,骗了自己! 他爱的人明明是自己的妹妹,却要娶皖宜为妻! 短短几秒钟内,李凤立刻理清了前因后果,霍一诺身体不好,所以霍霄想借着皖宜的肚子生孩子,替霍家传宗接代。 至于生完孩子,等着皖宜的就是离婚和被抛弃。 有那么一瞬间,李凤拳头攥得手指发痛,她很想去厨房拿把刀把里面的狗男女砍了。 可强烈的护犊心理硬是让她从愤怒中挣扎出一丝理智,她很清楚,如果现在跟霍霄撕破脸皮,自己根本就不是他一个大男人的对手,霍霄要是心狠手辣一点,说不定会为了掩盖秘密直接弄死她。 不行,她不能现在把事情闹大闹翻,她得去告诉皖宜,阻止这场婚礼。 想到这里,李凤蹑手蹑脚下楼,出门打车直奔庄园。 到了庄园,李凤几乎是一路冲进新娘休息室,里面围了不少来看新娘子的亲戚,李凤顾不上别的,进门就抓住陆皖宜的手,急吼吼道:“皖宜,这婚你不能结!” 陆皖宜一顿:“妈……” “你先听我说,我刚才在霍家看见霍霄和霍一诺……” “妈!!!”陆皖宜突然尖声打断她的话,脸色也沉了下来,李凤一愣。 印象中她还从来没见过陆皖宜这么疾言厉色的样子,以至于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 陆皖宜站了起来,对休息室里的亲戚们说:“大家先去外面吃点东西吧,我跟我妈有些话要说。” 大家一看李凤脸色不好看,还以为婚礼出了什么岔子,很识趣地退了出去。 陆皖宜谨慎地把门反锁了,才转身看着李凤:“你都知道了?” 李凤看着她的反应,心里越发茫然:“什么……皖宜,难道你知道霍霄和他妹妹……” “嗯。”陆皖宜点头,“霍霄和霍一诺有奸情,这件事我知道。” 李凤:“……那你还跟他在一起!!你图什么?” “一开始我不知道,我被霍霄骗了。”陆皖宜说,“等我发现的时候孩子已经五个多月了,打又不能打,我能怎么办?” “难道你打算装作不知情,稀里糊涂跟他结婚?你知不知道,等你生完孩子霍霄就会一脚把你踢开!他根本就是在利用你生孩子。”李凤激动地说。 “我知道,我都知道。”陆皖宜说,“不过我不会让他得逞,妈,我根本没打算和他在一起。” 李凤看着陆皖宜跟变了个人似的,眉眼间全是她没见过的冷静和锐利,她心里莫名安定了不少:“你打算怎么做?” 陆皖宜从包里拿出那个黑色的小瓶子,对李凤招招手,凑到她耳边耳语了几句,李凤越听越惊讶,她震惊地看着陆皖宜:“这……你计划了多久?” “没多久,也就一两个月。”陆皖宜笑了笑,明明人还是那个温和无害的人,可这一笑却让李凤看出藏在她温柔表面下的狠绝来,“我一没对不起霍霄,二不亏欠他,他非要这么算计我,就别怪我连块遮羞布都不给他留,这一回,我要让霍家面子和里子都丢个一干二净!” 第55章 婚礼直播 婚礼正常举行。 来的宾客越来越多,隔着休息室的门,陆皖宜都能听到外面热闹的光景。 下午三点钟,婚庆公司的工作人员过来了,请陆皖宜前往大堂,仪式开始。 走红毯,深情宣誓,交换戒指,陆皖宜全程面带笑容,最后霍霄在她额头上落下一个吻,仪式算是完成了。 宾客们开始进入酒席环节,陆皖宜换了身敬酒服,和霍霄开始四处敬酒。 两人一出现,一个快三十岁的男人就带着硕大的补光灯和直播镜头过来了,他把镜头往两个新人跟前一怼,冲陆皖宜打招呼:“妹,我来啦。” 霍霄一怔,皱眉问:“你是谁?” “这是我表哥,他叫蒋发。” 陆皖宜笑着对镜头挥挥手算是打招呼,没有告诉霍霄蒋发是个网红,现在在直播他们的婚礼,霍霄以为这是陆皖宜请来的婚礼跟拍,他低声说:“不是有专业婚礼跟拍在摄像了吗,怎么又找来一个?” “表哥人好,听说我结婚,特意过来帮忙。” “……”霍霄看不上陆皖宜那些穷亲戚,态度敷衍地跟蒋发打了声招呼,转身继续敬酒。 殊不知直播间现在有五六千人在实时观看,他那些或不屑或不耐烦的细微表情通过高清镜头悉数传到这些人眼里,弹幕上一片吐槽声。 “这新郎长得是挺帅,就是人品好像不怎么样。” “楼上的+1,我刚刚好像看到他偷偷翻白眼了。” “我也看到他翻白眼了,看这婚礼现场布置,新郎家条件应该不错,难怪眼珠子长头顶上。” “没人注意到他对新娘的态度吗?感觉他并不怎么喜欢新娘。” “是不是新娘高攀哦?” “高攀也是对方愿意娶,既然要娶她,就要对她负责,还在婚礼上就对她各种不耐烦,算什么男人。” “就是就是。” 接下来的敬酒过程中,蒋发全程都跟着两人,态度比专业的婚礼跟拍师还积极。 两人敬酒敬到新郎家人这一桌,霍一诺到底还是来了,正和霍爸霍妈坐在一起,她换了身银色修身长裙,一字肩,胸口和后背围着一圈白色的绒毛,显得她身材凹凸有致,平时霍一诺在家总是素面朝天的样子,这会儿一打扮起来,颜值爆表。 蒋发做直播多年,最清楚观众想看什么,此时一见美女,他立刻把镜头转到霍一诺身上,弹幕上果然刷了起来。 “哇,大美女!” “这是哪位明星吗?” “好漂亮啊,求平台id号,我要去给她刷火箭。” 因为霍一诺的出现,直播间人数瞬间从几千涨到两万。 蒋发兴奋起来,自从平台流量大跌后,他的直播间已经很久没出现过这么多人了,为了吸引更多的人进来,他干脆把直播镜头停留在霍一诺身上。 霍一诺很快注意到他,见一个男人带着油腻猥琐的笑容一直盯着自己看,手里的镜头也怼得很近,她皱眉,几乎把厌恶和嫌弃全写在脸上。 “美女好像不高兴了。” “皱眉的样子也好可爱哦。” “主播这样不好吧,人家美女明显不喜欢被拍。” 蒋发见弹幕势头不对,怕引起大家反感,连忙把镜头转开了。 一百二十多张酒桌,两人挨个转了一圈,陆皖宜挺着个大肚子累得够呛,刚回到主桌,李凤就端来了蜂蜜水,催促霍霄:“喝了这么多酒,喝点蜂蜜水缓一缓,晚点还有流程要走,你可别现在就醉了。” 霍霄本来不想喝,但是一想到李凤那个啰嗦劲儿,自己要是不喝,她肯定得跟只苍蝇一样在旁边嗡嗡个没完,为了避免麻烦,他端过杯子一饮而尽。 看他喝下蜂蜜水,李凤和陆皖宜交换了一个只有彼此才能看懂的眼神,然后心照不宣地各自忙碌。 霍霄刚坐下没多久,程海带着一众同事过来了,一看到他霍霄就头疼,还没等他开口,他起身说:“程哥,给点面子,我真喝不动了,大家这么熟了,你别难为我。” 程海倒不是真的想过来跟霍霄喝几杯,而是他们这桌是主桌,霍霄家人都在,他是冲着霍一诺来的。 “行,我干了你随意。”程海跟他碰了一下杯,仰头喝完杯子里的酒,然后目光有意无意看向陆皖宜。 陆皖宜接收到暗示,端起橙汁跟程海碰杯:“谢谢程哥的大红包。” 程海爽朗一笑:“我跟霍霄虽然是合伙人,但很多时候意见都不一致,以后还得劳烦弟妹多帮忙吹吹枕边风。” “好说。”陆皖宜喝了口橙汁,像刚想起什么似的,转身看向霍爸霍妈:“爸,妈,我记得一诺是单身?” 霍一诺突然被cue,眼皮猛地一跳。 霍妈妈愣了一下,点点头:“对,怎么了?” “程哥也是单身,要不介绍他们认识认识?” 话一出口,霍爸霍妈表情微妙起来,霍一诺脸色一沉,霍霄则更直接,他拽了陆皖宜一把,低声呵斥道:“你添什么乱!” “这怎么会是添乱呀,我是真的觉得程哥不错,一诺年纪也不小了,整天在家不出门,怎么找得到男朋友?”陆皖宜笑眯眯地说,“程哥看过霍霄放在办公室那张照片,对一诺很感兴趣……程哥。” 程海刚回头和几个业内朋友说了几句话,听到陆皖宜叫他,立刻看过来:“弟妹,怎么了?” 陆皖宜招手把他叫过来,无视霍家人或尴尬或冷厉的表情,热情地说:“这是霍霄的妹妹一诺,一诺,我们现在是一家人了,我大胆做主给你推荐个对象,他叫程海,霍霄跟他共事这么多年,最清楚他的人品秉性,你要是能跟他走到一起,霍霄和程哥就是亲上加亲,多好的事呀。” 霍霄脸色难看至极,他瞪了陆皖宜一眼,转身对程海说:“程哥,你别听她乱说,我妹妹身体不太好,没有结婚的打算。” 自从那天陆皖宜提了一嘴要给程海和霍一诺牵线,程海就一直惦记着这件事,今天特意捯饬了一番自己,一到场就四处找霍一诺的身影,见到本人那一刻更是被她清冷的气质和精致的五官折服,此刻听到霍霄明显是在找借口推脱,他不死心地问:“身体不太好,她怎么了?” 第56章 帮我还是帮她? “……”霍霄虽然并不想在公共场合揭霍一诺的痛点,但为了让程海彻底打消念头,他憋着火气说:“我妹妹有遗传性心脏病。” 程海皱眉:“能治吗?” “需要做换心手术。” 程海闻言立刻说:“我认识一位做心脏手术的专家,在京都那边,要是不介意,我可以帮霍小姐引见。” 程海的意思很明显,即使听到霍一诺有心脏病,他也不退缩。 霍霄心里憋得慌,不知道是被酒精灼起了火气,还是被程海纠缠得不耐烦,他加重语气说:“不用,谢谢你的好意。” 程海还没说话,陆皖宜接话道:“认识一下也没什么呀,让程哥和一诺自己聊,聊得来可以试着发展一下,聊不来就……” “你给我闭嘴!!”霍霄心头的邪火一阵一阵往上窜,他忍无可忍地吼道。 这声吼把在场的人都弄得一愣,陆皖宜更是眼圈都红了:“我也是替一诺着想……” “多管闲事!她结不结婚找不找对象跟你有什么关系!”霍霄越说越生气,脸色难看得要命。 李凤本来在招待女方亲戚,听见吼声连忙赶过来,一见霍霄当着众多宾客的面骂陆皖宜,她火气瞬间上来了,冲到霍霄跟前:“霍霄,你什么意思?婚礼还没结束就对皖宜大小声,你还想不想过了!” 霍霄也不知道自己今天怎么了,脾气根本不受控制,面对李凤聒噪的指责和几乎要戳到他鼻子上的手,他动作快于理智,一巴掌拍开她,李凤没防备,身体往后一个趔趄,要不是蒋发在背后扶了一把,她说不定就摔了。 因为霍霄这个举动,不仅离得近的宾客围过来看热闹,远处的宾客听见动静也纷纷走过来,好奇地往这边看。 霍爸霍妈一看事情不对劲,连忙过来劝架,两人你一句我一句,一个劝霍霄一个劝李凤,好不容易把霍霄的脾气劝下来,陆皖宜却在这时哭出声。 新娘子一哭,不仅在场的人表情微妙,蒋发的直播间里更是炸成一片。 “这男的是个什么玩意儿?” “脾气也太大了吧,跟这种人在一起,婚后真的不会被家暴吗?” “妹控吗?一听说要给妹妹介绍对象反应就这么大。” 也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兄弟,牛逼啊,敢这么对待丈母娘!” “新娘子也太爱管闲事了吧,小姑子找不找男朋友跟她有什么关系。” “对啊,看小姑子一脸不情愿的样子就知道她不喜欢这个男的。” “皖宜……”霍妈妈连忙过来揽住她的肩膀,低声说,“有什么事等婚礼结束了再说好吗?你先别哭了,这么多人看着呢……” 平时很听话,看起来几乎没有脾气的陆皖宜今天硬气得有些反常,她轻轻挣开霍妈妈的手,梨花带雨地看向霍霄:“霍霄,你真的爱我吗?” 霍霄:“……” “我问你,以后如果我跟霍一诺起了争执,你是帮我还是帮她?” 霍霄:“……你发什么疯?跟我去休息室!” 他伸手要拉陆皖宜,陆皖宜身体一偏躲开,固执地问:“你先回答我的问题,帮我还是帮她?” 霍霄脸色铁青,周围或看热闹或探究打量的眼神让他浑身针扎般不自在,他压低声音,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别闹了行不行!” “我不是闹,我只是想要一个答案,我承认,给一诺介绍对象是有私心的,我希望她尽快嫁出去。” 霍一诺:“……” 霍霄:“……” “我住进你家这段时间,霍一诺是怎么对我的你心知肚明,我没得罪过她,也没招惹过她,可她从来没给我过好脸色,有时候还针对我。”陆皖宜擦了一下眼泪,说,“没有人生来就该莫名其妙为另一个人付出,我不欠她的,更不想一辈子都承受她没来由的针对和怒火,霍霄,我问你,如果今天我非要你在我和她之间做一个选择,你会选谁?” 陆皖宜这话一出口,直播间弹幕上吐槽声一片。 “本来觉得新娘子挺委屈的,但大婚当天,还当着这么多宾客的面,提这种要求就过分了吧。” “媳妇儿没了可以再找,妹妹可只有一个,这女的太得寸进尺了,新郎官拿出点男人的尊严来,绝对不能妥协!” “对,让她揣着肚子里的孩子滚,刚结婚就迫不及待想把妹妹打发出去,明天岂不是要骑在公公婆婆头上拉屎!” 蒋发看着弹幕越来越偏向男方,心里虽然有些着急,但是不断进入直播间的人数和刷得飞快的礼物又让他舍不得关掉直播,索性梗着脖子当做看不见。 霍霄从来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想掐死陆皖宜。 这个软柿子平时随便搓圆捏扁,偏偏到了这个时候跟长了刺一样,让他又丢脸又生气,还无从下手。 他脸色阴沉地盯着陆皖宜看,思考着要是现在跟她撕破脸皮会有什么后果,但他还没考虑好该怎么做,一直站在旁边不做声的霍一诺突然转身离开。 霍霄下意识喊了一声:“一诺!” 霍一诺当做没听见,离开的脚步越发快。 霍霄顾不上别的,连忙追了上去。 新郎官一走,现场顿时有些乱了。 好好的一场婚礼弄得这么尴尬,霍爸霍妈气得不轻,但表面上还得稳住,挨张桌子解释霍霄有事暂时先离开,等会儿就回来,请大家继续吃吃喝喝…… 陆皖宜站在原地,低头一边擦眼泪一边从系统取出一张录像卡,隔空投在霍霄身上。 霍霄紧赶慢赶,在庄园客房楼下的小花园追上了霍一诺,霍一诺脸色很冷,一把甩开他的手,怒气冲冲地说:“我今天就不该来!看你跟那个贱人交换戒指就算了,还让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指摘我!” “一诺!”霍霄连忙捂住她的嘴,他谨慎地看了一眼四周,好在这个时间无论是客人还是庄园的工作人员,基本都在前面忙活,后花园里并没有人,他正想提醒霍一诺在外面不要乱说话,猝不及防的,霍一诺的呼吸喷洒在他掌心上,刚才在外边灼得他情绪失控的那股无名火瞬间又窜了起来,只是这回全汇聚在下半身,几乎是下意识的,他拉过霍一诺踢开最近的一间客房,把她拽了进去。 第57章 你还嫌不够丢人是吗! 酒席上,霍家二老好不容易把场面稳住,霍爸给霍霄打电话,想把他叫回来,但霍霄不知道在干什么,打过去的电话被挂断,等再拨,他手机直接关机了。 陆皖宜情绪渐渐稳定下来,见她总算不再哭了,霍妈妈忍不住低声抱怨道:“皖宜,我知道你跟一诺不对付,但今天是你结婚的日子,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你这不是让我和老霍下不来台吗?” 陆皖宜歪了歪脑袋:“这就下不来台了?” 霍妈妈:“……” 平时总是一副温婉无害模样的陆皖宜,今天跟长了倒刺的小钩子似的,从行为举止到表情变化,都让霍妈妈有种说不出来的不舒服。 “皖宜,你……” 霍妈妈话还没说完,头顶突然响起一道奇怪的声音,她一愣。 不仅霍妈妈愣住了,在场的人都下意识扭头看向声音来源处,庄园餐厅里有一块巨大的电子显示屏,连接着音响,本来显示屏上滚动播放的是霍霄和陆皖宜的婚纱照,音响放着喜庆的婚礼进行曲,但此刻,暧昧的声音不断从带扩音功能的音响中溢出,而电子显示屏闪了闪,等再次恢复正常,上面赫然变成了少儿不宜的内容—— 餐厅里顿时一片哗然。 有反应快的人立刻捂住旁边小孩子的眼睛,年纪大点的人一脸不忍直视地移开视线,有的人甚至捂住了耳朵。 霍爸脸色骤变,霍妈妈瞳孔狠狠一缩,盯着屏幕上看了几秒钟,一口气没喘上来,一个倒仰直接晕倒了。 和餐厅的哗然相比,蒋发的直播间简直要炸了。 “靠!什么情况?” “卧槽这可是婚礼现场啊,这么刺激的吗?” “友情提示,主播再不关播,直播间就要被封了。” 热闹维持了不到一分钟,那位友情提示的观众一语成谶,直播间被封了。 不少好事的网友早就猜到直播间会被封,在发现事情不对劲的时候就开始录屏,等闻讯赶来看热闹的人到处嚷嚷着求直播视频时,这些人跳出来,以几块钱的价格交易录屏内容…… 前后不到一个小时,“新郎婚礼当天偷情被现场直播”的词条上了各平台热搜,各种视频,截图和动图满天飞,不出半天,当事人之一的霍霄身份被扒了个一干二净。 作为律师界这几年的后起之秀,霍霄在业内也算小有名气,互联网上能查到他不少履历,包括他过去受理过的案件和代表律师事务所发表过的言论,全都被一一挖出来,他的资料被公之于众后,第一个被爆破的是律师事务所。 程海在亲眼目睹了电子显示屏上长达一分四十二秒的直播内容时脸色就已经绿了,隔了不到三个小时,他开始接到一些莫名其妙的电话和骚扰信息,有的在询问霍霄是不是事务所的职员,有的则向他打听事情经过,有的干脆一上来就破口大骂霍霄不要脸…… 相比互联网上的兵荒马乱,医院病房里则安静得有些诡异。 霍妈妈还在昏迷上,霍霄,霍爸爸和陆皖宜,以及李凤全都或坐或站,聚在病房里一语不发。 事发时霍妈妈晕倒,霍爸爸忙着照顾她,加上现场太过混乱,以至于最后还是陆皖宜挺着大肚子走过去把显示屏的插头给拔了,才中止了那场让霍家人丢尽脸面的现场直播。 庄园经理凭着视频内容认出事发地点是在客房内,用最快的速度找了过去,见有人冲进来,霍霄心头猛地一跳,下意识用身体挡住霍一诺,呵斥道:“谁让你进来的!” 出了这种丑事,庄园的生意多多少少会受影响,经理脸色也不好看,语气凉飕飕地:“霍先生,别挡了,都知道那是谁。” 霍霄心头浮起不祥的预感:“……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经理指了指客房上面的摄像头:“大家都知道了。” 霍霄:“……” 不得不说霍霄是干律师这行的,心理素质着实强大,在知道事情来龙去脉后,他还不忘让人从后门把已经受惊的霍一诺先接走,他则到餐厅处理后续事宜。 “这事儿,你们给个说法吧。”李凤说,和以往动辄大吵大闹的火爆脾气不同,她今天的态度冷静得惊人,大有要跟霍家好好理论一番的意思。 霍霄低着头不说话,霍爸爸看了他一眼,搓搓手,表情和动作中都透着一股毫无底气的心虚:“亲家母啊……” “这亲还能不能结下去都不好说,你还这么叫我,不合适吧。”李凤打断他的话。 霍爸爸:“……” 他硬着头皮改口:“李女士,皖宜,出了这样的事,我很抱歉,是我教子无方,我……我愿意赔偿你们所有损失。” “赔偿损失?”李凤冷笑,“我女儿怀孕八个多月了,你到现在来跟我说赔偿损失?她这些日子遭的罪不说,受到的欺骗和精神伤害又该怎么算?我们请了这么多亲戚过来参加婚礼,结果闹成这样,这是赔偿就能解决的吗?我要的是你们霍家的态度!” 霍爸爸:“……” “这件事,你跟霍太太是不是早就知情?” 霍爸爸满脸尴尬,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霍霄,你还是个男人吗?做错事的人是你,现在把你爸推出来挡枪,你就不打算说句话?”李凤问。 霍霄抬头,冷冷地看了她一眼。 李凤被他的眼神刺了一下,顿时怒了:“得,你爸至少会装模作样道个歉,你倒好,被抓现行连最基本的歉意都没有……” 事情发展成这样,霍霄的计划算是彻底崩盘了,孩子大概率保不住,陆皖宜作为受害者被曝光,如果不出意外,未来一段时间她会受到极大的关注,在这种情况下取走她心脏的可能性几乎为零,霍霄一时间又焦虑又无力,破罐子破摔的说:“不就是想要钱吗,开个价,多少我都给,拿了钱赶紧滚蛋!!” 他话音刚落,霍爸爸狠狠抽了他一耳光,怒道:“你还嫌不够丢人是吗!!” 霍霄:“……” 这时他手机响了,掏出来一看,是家里保姆打过来的,一接通,保姆惊恐万状地声音传来:“少爷,不好了,小姐晕倒了!!” 第58章 早有预谋的阴谋 霍霄几乎是一路闯红灯冲回霍家的。 救护车比他先到,他刚下车就看到医护人员把陷入昏迷的霍一诺抬上车,保姆跟在后面哭哭啼啼,他疾步上前:“一诺!” 医护人员眼疾手快拦住他:“你谁?干嘛的?” “我是她哥!!” 护士扫了他一样,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看他的目光顿时有些怪异,霍霄顾不上别的,弯腰钻上车,跟着救护车去了医院。 霍一诺被送进急救室。 据后面跟来医院的保姆交代,霍一诺回家时就显得心神不宁,在屋里走来走去,后来不知道她从手机上看到了什么,脸色突变,一口气没喘上来,捂着心口就倒下了。 霍霄站在急救室外,额头上的冷汗不断往下冒。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霍一诺的身体状况,如果不是她的心脏一天比一天衰弱,很有可能等不到医院安排的脏源,他也不用大费周章策划一出谋杀,冒着犯法的风险来为她寻活路。 那颗在她胸腔里跳动了二十多年的心脏几乎到了油尽灯枯的程度,她像一台快要耗尽能源的机器,根本就经不起再一次故障…… 霍爸随后赶到医院,在急救室外见了面色凝重的霍霄,两人对视一眼,不用交流都知道情况不妙,脸色一个比一个差劲。 手术时间持续了三个小时,霍霄觉得这三个小时漫长到堪比三年,他死死地盯着急救室的门,就怕下一刻医生化身死神,打开那道门走出来对他宣判死刑。 医生走出急救室时,霍霄怔了怔,一时间竟有些不敢上前,还是霍爸先凑了上去:“医生,我女儿怎么样了?” 医生摘了口罩和手套,皱着眉头说:“暂时是没有生命危险了,但是眼下的情况……” 霍霄一听说霍一诺暂时脱离生命危险,悬着的心稍稍放了下来,但接下来医生的一番话让他的心沉到了谷底。 “虽说暂时脱离了危险,但她的心脏自主跳动能力已经无法恢复到正常人水平,这说明她不能离开医院的辅助仪器,而且因为心率低,血液流速也变慢,她很有可能会一直陷入昏迷状态,也就是我们常说的植物人。” 霍爸:“……” 霍霄感觉呼吸都不顺畅了,他稳住心神问:“就没有别的解决办法吗?” “只能换心脏,但问题是没有脏源。”医生遗憾地说,“如果有脏源,我们能马上安排手术,但现在没有脏源,医院也无能为力。” 霍霄:“……” 霍一诺被转移到病房,浑身插了许多大大小小的仪器,她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到近乎透明。 霍霄坐在旁边,手里拿着她的手机,手机屏幕还停留在霍一诺昏迷前浏览过的页面,一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朋友给霍一诺转发了婚礼现场视频,在场数千人,加上蒋发直播间五六万人共同目睹了那场直播,她“出名”了。 霍一诺高中还没毕业就因为身体问题休学,这些年除了求医几乎没出过远门,一个没有任何社会经验,也基本不懂人情世故的女孩,猝不及防面对这么多来自陌生人的恶意,这让她如何能承受得了? 霍霄握紧了手机,混乱的脑子从愤怒中挣出了一丝疑惑:是谁把庄园客房的摄像头实时连接到餐厅大屏幕上的? 这件事怎么看都像一个早有预谋的阴谋。 是谁策划了这一切? 相比霍霄的焦虑和上火,回到陆家的陆皖宜就悠闲自在多了,李凤炖的蹄花汤又香又糯,她一口气喝了两大碗。 放下碗,陆皖宜心满意足地摸了摸肚皮,翻出遥控准备找部韩剧看。 李凤从厨房出来,她擦擦手在陆皖宜旁边坐下,摆出一副要跟她促膝长谈的架势:“吃饱了吗?” “吃饱了。”陆皖宜笑嘻嘻地说,“还是妈妈做的蹄花汤好喝。” “少油嘴滑舌的,跟你说正经事呢,把电视关了。” 陆皖宜闻言乖乖关了电视,看向李凤。 “既然吃饱了,那就来谈谈引产的问题。”李凤显然早有准备,“医院那边我打听过了,八个月的孩子引产是有一定的危险,但你胜在年轻,身体也健康,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妈,等等。”陆皖宜打断她的话,“我什么时候说过要去引产了?” “你跟霍霄的事都黄了,不引产还留着孩子干嘛?”李凤比她更诧异。 “要是想引产,在发现事情真相的时候我就去了。”陆皖宜说,“我要留下这个孩子。” “你……”李凤气得大骂起来,“你是不是脑子有问题?他都这么对你了你还帮他生孩子?” “妈,什么叫帮他生孩子?孩子是他的也是我的,我想生下这个孩子是因为我想要,不是帮谁生。” “那你想过没有,孩子生下来你要怎么带?”李凤问,“你一个大学都没毕业的女孩子,生完孩子是要去工作还是上学,或者留在家里带孩子?去工作或者上学谁帮你带孩子?留在家里带孩子,拿什么来养活你们娘俩?我丑话说在前头,我是不会帮你带孩子的,我没那个精力和闲心思。” 刚共同抵御完外敌,李凤就变回那个刻薄又势利的庸俗中年女人,陆皖宜也不生气:“不是还有霍霄给的两百万彩礼嘛。” “那个你想都别想!那是我留给你弟弟娶媳妇儿用的!” “妈,你厚此薄彼!” “我一直都这样你又不是不知道。”李凤偏心得理直气壮,“你迟早是别人家的,跟你两个姐姐一样,只有你弟弟才能为我和你爸爸养老送终,我不向着他,难道向着你?” “好吧。”陆皖宜脸上没有多少难过,看起来更像是早就猜到李凤会有这样的反应,她起身说,“那我还是回霍家吧。” 李凤:“……你回霍家干嘛?” “霍家至少要这个孩子,不像孩子外婆,又是让我引产又是放话不帮我带孩子,哎……我要是男生就好了,谁不希望自己是被偏心的那个。” 李凤:“……” 陆皖宜唉声叹气作势要走,李凤把手里的抱枕往沙发上重重一摔,又生气又无奈:“得得得!讨债鬼!我真是上辈子欠你的……把鞋穿好,给你买的防滑拖鞋又扔哪儿去了?” 第59章 此仇不报非君子 婚礼视频的事沸沸扬扬发酵了两天,热度水涨船高,霍霄本来想花钱把这件事压下去,但他人脉有限,事情已经在各大平台上闹开了,投了一笔不小的钱却收效甚微,霍霄无奈之下只能放弃这条路,转而揪住那几个闹得最欢快的营销号,对他们发出律师函加以警告。 但这招不仅没起到杀鸡儆猴的效果,反而被看热闹的人们嘲得更凶,网友们纷纷说他心虚,敢做不敢当,一时间网络暴力升级到白热化阶段。 家里还有两个病人,霍霄无暇理会这些纷纷扰扰的流言蜚语,他关了手机两耳不闻窗外事,却苦了律师事务所那帮同事。 程海那天亲眼目睹了事情经过,本来已经够震惊了,可他没想到这只是个开始。 事情在网上发散开后律师事务所上到程海这样的管理者,下到旗下大小律师,只要个人资料在网上公示过的,都受到不同程度的骚扰,各种电话和信息源源不断,工作大受影响不说,整个事务所都被搞得乌烟瘴气士气低迷。 程海无奈之下只能以管理者的口吻对外界发出公告,表示事务所正在和霍霄协商解除合作,希望大家不要连累无辜,这件事本质上和事务所没有关系…… 霍霄就这么“被动失业”了。 和霍霄的霉运连连形成反比的是蒋发,他直播间被封了以后人气不跌反涨,他干脆申请了一个新号,录了个视频绘声绘色讲述那天发生的事,短短几天内新号的粉丝破了两百万,流量暴涨带来的收益比他过去一年赚得都多。 这可把他高兴坏了,为了满足观众好奇心以便进一步带动流量,他挑了个时间,拎着营养品和水果到陆家“探望”陆皖宜。 他是带着拍摄器去的,本来以为发生这么丢脸的事,作为受害者,陆皖宜肯定不愿意再面对镜头,他甚至已经做好游说她的准备,但没想到他刚提起这件事,陆皖宜就答应配合了。 于是当天中午,蒋发那个两百多万粉丝的新号发了条新视频,是陆皖宜坐在镜头前的自述。 视频只有一分半钟,陆皖宜只说了几个重点:这件事对自己造成很大的伤害,不会原谅男方,已经在和男方协商离婚,另外,她准备生下这个孩子。 “孩子是他的,但也是我的,总不能因为他父亲是个混蛋,就否定他出生的资格,他没有做错任何事。” 镜头里的陆皖宜素面朝天,不施粉黛却也清丽可人,这番话赢得了大部分人的同情,虽然还是有一部分网友说她脑子不清醒,让孩子一生下来就没有父亲,这不是负责任的做法。 但这种说法很快遭到另一部分人的反对,这部分人大多数是当了妈妈的,她们表示没怀过孕的人压根不会懂孕期的艰辛和一个母亲的心情,八个月的胎儿已经成型,这个时候去引产等于变相谋杀。 双方观点不同,一言不合就撕了起来,骂战升级带动热度,这件事再度上了热搜,连带着霍爸霍妈也受到不同程度的影响。 霍爸教了一辈子书,手底下出过无数优秀的人才,眼看再过两年就要圆满退休了,没想到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了这种让他丢尽脸面的事,尤其婚礼那天来了那么多同事,大屏幕上出现那一幕的瞬间,他有种被人狠狠扯下遮羞布,赤身裸体暴露在人前的感觉。 强烈的羞耻感让他好几天都缓不过来,连回学校的勇气都没有。 霍妈妈在医院躺了几天,人虽然清醒了,但精神状态一直不太好,特别是听说霍一诺心脏病发,到现在还没醒过来,她一边担心女儿,一边忧心以后怎么面对亲戚朋友,她和霍爸都是极好面子的人,两人平时在人前维持的也是德高望重的人设,可因为这件事,两人里子面子都丢了个精光。 霍爸端了粥到病床前,轻声说:“吃点东西吧。” 霍妈妈正看着窗外发呆,闻言回过头,好一会儿她才问:“你说,这件事我们是不是一开始就做错了?” 霍爸:“……” “在发现霍霄和一诺互相喜欢的时候没有狠下心阻止,放任自流是我们犯下的第一个错,霍霄把陆小姐带回家,我们明知道他跟一诺没有断,却配合他隐瞒陆小姐是第二个错,事情变成现在这样都是报应,是我们做错在先才会遭这样的报应……”霍妈妈说着,低头掩面而泣。 霍霄本来是想过来探望一下霍妈妈,站在病房外听到这番话,他下意识攥紧了拳头。 报应? 他从来就不信这种东西。 经过三天的调查,今天庄园经理给了他回复,客房摄像头被连接到餐厅大屏幕上确实是人为的,但他们追踪后发现对方是远程操作,ip地址显示在遥远的欧洲。 黑客通过网络下绊子本身就难以追查,对方人在国外,追责起来更是难上加难,霍霄放弃了这条路,转而排查起身边谁最有作案动机。 第一个被他排除掉的是陆皖宜和李凤,这对母女一个恋爱脑一个钻钱眼里,先不说她们没发现这件事之前没有对付他的动机,就算有,她们也没这个脑子和手段。 逐一排查后,霍霄怀疑到前段时间打官司的对家身上。 那是场赢得很漂亮的官司,他在庭上把对方一个同样有着十多年资历的律师怼得哑口无言节节败退,法官宣判后,走出法庭,对方连个好脸色都没给他,很没风度地甩脸色走人。 如果是对方出于报复心理策划了这场轰动全网的闹剧呢? 毁了他的前途不说,还把一诺害成这样,让他们全家都抬不起头。 此仇不报非君子!!! 一念及此,虽然没有确凿的证据,但霍霄基本上认定是那位叫冯宇的律师在搞鬼,巧的是他手上握有冯宇受贿的证据,干脆把他给举报了。 不出半天,冯宇所在的律师事务所传出消息,冯宇被解雇了。 得到这个消息的霍霄这才感觉胸口沉积了好几天的郁气稍稍缓解了些。 第60章 真是个不折不扣的畜生 霍霄在外面站了好一会儿才走进病房,跟霍爸霍妈打了声招呼,霍妈问起霍一诺的病情,霍霄语气很沉:“只有换心脏这条路。” 霍妈妈:“……” 她也是医生,很清楚脏源到底有多稀缺,法律和道德都不允许活体捐赠,脑死亡和植物人患者愿意捐赠器官的家属又不多,就算他们有幸能排上号,捐赠者能不能和霍一诺匹配得上还不好说……霍一诺这种情况基本无解。 她如今陷入半植物人状态,短时间内可能看不出什么,时间一长,身体各项机能慢慢衰竭,霍一诺只有死路一条。 看着父母一夜之间老了好几岁的憔悴面容,霍霄手掌攥成拳头又松开,他咬咬牙,下定决心说:“脏源的事,我来想办法。” 霍爸眼皮一跳,心里浮起不祥的预感:“你要干什么?” 霍爸很清楚这个儿子的秉性,说得好听叫胆大心细,说得不好听,那叫仗着自己有几分小聪明和熟读法律条文就胡作非为,而且自视甚高,以前他就警告过他,让他改一改这个脾性,不然迟早会吃亏。 但霍霄显然没把他的话听进去。 他也知道霍霄很爱霍一诺,就怕他为了霍一诺一时冲动,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来。 “爸,你想什么呢?”霍霄故作轻松笑了笑,“我的意思是省内没有脏源就去省外找,在全国范围内找,我已经做好心理准备把所有的积蓄都砸进去,只要有心就一定能找到。” 霍爸虽然对这套说辞存疑,但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反驳的话,点头:“钱要是不够就开口,我这里还有一些。” 走出医院,霍霄在马路边上抽了几根烟,直到浑身上下都跟泡在烟味里一样,他才掏出手机给地下机构打了个电话。 一年前,他找到地下机构合作时,机构提供给他四个备选人名单,这四个人经过筛选,血型和心脏数据跟霍一诺高度匹配。 机构给出的方案干脆利落且可行性极大,定下目标人物后,由机构派人出面,人为制造一场车祸或者意外事故,让目标人物脑死亡,接下来就是砸钱让家属松口,游说他们把已经脑死亡的目标人物器官捐献出来,机构负责操作,把脏源优先安排给雇主。 机构选择目标人物时,一般会优先选那些家境普通的人,只有家庭条件一般,事发后家属面对巨额金钱诱惑,才会更容易松口答应捐赠器官,另一方面,负责制造出意外事故的人会向雇主索要一笔费用,用这笔钱来取得家属谅解,以便在量刑上争取宽大处理,只要家属出具谅解书,“意外致人死亡”最后只需要坐一到三年的牢,而雇主在事后向坐牢的人支付一笔钱即可。 一整套流程操作下来,花费八百万到两千万不等,能神不知鬼不觉得到一个高度匹配的稀缺脏源。 一开始听到这个办法时,霍霄惊叹于他们计划的高效率和成熟度,但同时又觉得风险太高,事情一旦暴露,作为雇主他得跟着倒霉,身败名裂不说,坐牢是板上钉钉的,经过商量,最后他折中选择了一个跨度略长,但安全性相对较高的办法,先和陆皖宜成为情侣,取得她的信任,再给她安排一个找不到破绽的死法。 都说妻子死亡,丈夫是第一嫌疑人,但霍霄深知法律对于亲密关系的宽容度,打死一个陌生人要坐十几年的牢,但丈夫家暴杀死妻子,量刑是杀死陌生人的一半,他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就算事情败露,他也能以男友和孩子爸爸的身份为自己争取到宽大处理。 可他没想到自己这个看似天衣无缝的计划会出这么大的纰漏。 他现在无比后悔当初没听机构的话,花了这么多钱和时间,却跟陆皖宜闹到反目成仇,还一不小心把霍一诺给曝光了。 赔了夫人又折兵。 现在事情回到原点,霍霄只能找机构商量重新来过。 一番沟通后,机构虽然对霍霄最近行事不谨慎惹出来的麻烦颇有微词,但面对翻了一倍的报酬,对方还是同意了,把剩下三个“候选人”名单发给霍霄。 “候选人”是两男一女,其中一个男人年纪略大,37岁,另外一个男人身高一米八几,制造意外过程中有一定的风险,如果一次意外不成功,造成的额外费用也需要霍霄来支付。 霍霄斟酌过后,选了那个女人。 机构接头人是个女人,声音尖利:“霍先生,我需要额外说明一下,这个女人是孕妇,怀孕三个多月。” 是个孕妇,那制造出来的意外等于一尸两命。 霍霄沉默了一会儿,说:“那不是正好,孕妇行动不便,增加成功率。” 接头人轻笑了一声:“只要您那边没有心理负担,我们这边也没有问题。” 挂断电话后,霍霄做了个深呼吸的动作,感觉焦躁的情绪慢慢平静下来,他松了口气。 这次计划不成功便成仁,无论付出什么代价,他都要留下霍一诺。 另一边,一直开着窃听卡的黎落把霍霄的电话内容一字不落听了去,在听到霍霄连语调都没变,说出那句“那不是正好,孕妇行动不便,增加成功率”时,她连手里的瓜子都忘了嗑。 “真是个不折不扣的畜生。”黎落下了结论,“霍一诺的命是命,别人的命就不是命,这种人做律师,只会成为资本的走狗,什么维护法律公平公正在他眼里都是狗屁。” 系统利索地报出一串号码。 黎落诧异道:“这什么东西?” “那位被定为新目标人物的金女士家的电话。”系统说。 “给我这东西干嘛?” “咱不提醒她吗?”系统反问。 “你傻啊,换位思考一下,你突然接到一个陌生号码,对方告诉你有人要加害你,让你注意安全,你信吗?” 系统:“……” “先不说信不信,就算相信,我们不知道那家机构打算什么时候动手,用什么办法制造意外,要怎么提醒金女士?让她别出门,整天待在家里吗?” 系统被怼得哑口无言,讷讷地问:“那该怎么办?” 第61章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陆皖宜的肚子快九个月大了,晚上睡觉只能侧躺不说,最近胎动越来越频繁,闹得黎落睡不好,她阴恻恻地说:“金女士要保护,恶人也要抓,但不能我们亲自动手。” “你的意思是……” “那个叫冯宇的,不是刚因为霍霄举报下岗嘛,他的举报电话直接打到冯宇上司那里,如果我没猜错,冯宇知道导致自己失业的人是霍霄,现在一定对他怀恨在心,如果我们把霍霄的计划告诉冯宇,你猜他会怎么做?” 系统一怔。 “同样是做了十多年律师的人,这俩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至于谁更技高一筹,机会我给了,就看他们怎么battle了。”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她要端着陆皖宜温婉居家的人设,嗑着瓜子看狗咬狗。 黎落弄来冯宇的联系方式,匿名给他发了封邮件,把霍霄和地下机构勾结,准备活取脏源的事如数告知,没过多久,冯宇回了邮件,只有三个字:你是谁? 黎落回复过去:跟你一样,吃过霍霄的亏,想看他下地狱的人。 抛下鱼饵,黎落用定位卡查出那位金女士的行踪,趁着她去医院做孕检,利用自己同为孕妇的身份制造了一出偶遇。 金女士全名金玲,因为怀的是头胎,所以处处都很小心,三个月正是孕吐最厉害的时候,她吃不下东西睡不好,看起来神色憔悴精神萎靡。 黎落从陆皖宜的记忆中搜出不少所谓的“经验”传授给她,一番交流后,成功和金玲混了个半熟,加了联系方式。 过后的几天,黎落在微信上和金玲交流,两人从家庭谈到工作,从现在谈到未来,一起吐槽另一半和婆婆,因为聊得很投机,加上黎落同为孕妇的身份降低了她的警惕性,对于黎落提起郊区一处农家主题庄园有道很爽口开胃的招牌菜,适合孕妇吃,并邀请她一同前去游玩时,金玲想都没想就答应下来。 搞定金玲,黎落给冯宇发了匿名邮件,把明天出游的详细路线和时间一一告知,如果不出意外,机构的人会选择在去庄园的路上动手。 那一路都没什么人烟,更别提摄像头,用来制造一出意外再适合不过了。 做完这些,黎落关了电脑,从系统里拿出一张“大力”卡,根据使用说明作用到拳头上,然后比划了一下,对着家里的墙壁来了一拳。 “轰”的一声巨响,墙面上被她砸下去一个凹坑。 黎落:“……” 李凤听到动静,匆匆推门进来时手上还握着锅铲:“怎么了?刚才是什么响?” 黎落悄悄挪了挪脚步,不动声色地用身体挡住那个凹坑:“手机音效,我在刷短视频。” 李凤瞪了她一眼,骂骂咧咧地出去了。 大力卡效果显著,黎落还是不太放心,她问系统:“这个‘加速’卡是只能我自己使用,还是能像别的卡一样投放到旁人身上,带着她一起逃命?” “增强自身技能的卡只限宿主使用,不能作用于外人。”系统说。 “这样不行啊……”黎落说,“冯宇那边无法保证万无一失,总不能为了抓住那些狗东西,把无辜的人置于险地,得想个万全的办法才行。” 黎落在屋子里转了两圈,目光落到门外,刚才李凤离开时没关门,从她这里可以看到厨房,李凤一手持铲一手掂锅,把一锅小白菜炒出虎虎生风的感觉。 第二天,陆皖宜开车接了金玲,前往郊区庄园。 两个孕妇一路聊着天过去,金玲惊叹于陆皖宜这么能干,怀孕快九个月了还能自己开车,陆皖宜脸上看似平静,其实一直在观察路况。 好在一路无惊无险到了农家庄园,两人吃吃喝喝散散心,在庄园逗留到太阳快下山才离开。 这个时间是陆皖宜选的,方便那些人动手。 回程路上,天慢慢黑了,车行驶到半路突然停了下来,坐在后排的金玲问:“怎么了?” 陆皖宜眯着眼睛看向前方,说:“前面路上躺着个人,不知道是不是晕倒了。” 金玲提议:“我们下去看看。” “好。” 两人下了车,刚走到车头前,倒在地上的男人突然一跃而起,吓得陆皖宜大叫一声,男人身手敏捷,立刻掐住她的脖子:“闭嘴!” 陆皖宜吓得瑟瑟发抖,立刻闭了嘴。 与此同时,路边的芦苇丛里窜出来另一个男人,轻轻松松把毫无抵抗力的金玲摁在车前盖上。 那两个男人似乎对徒手制服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孕妇这件事胜券在握,加上知道这条路很少有车辆来往,因此显得漫不经心。 其中一个男人取出针管,从一个小玻璃瓶里抽出乳白色的针水,黎落从陆皖宜记忆中见过那管针水,前世霍霄亲手把它注入原主体内,导致她昏迷了两年。 男人抽好针水,拉过金玲的手臂准备强行给她注射,但捋起金玲袖子那一瞬间,他察觉到了不对劲。 资料显示金玲是个二十五岁的年轻女人,可眼前的手臂皮肤粗糙老化还带褶皱,哪里像年轻女子的手,他下意识去掰金玲的脸,想看看是不是认错人,可他还没动手,“金玲”反倒主动扭过头来,披散的假发下分明是个四五十岁的中年女人,哪里是金玲! 男人还没反应过来,“金玲”突然嘿嘿一笑,从鼓鼓囊囊的肚皮下掏出一块砖头,往他脑门上狠狠一拍,他只感觉眼前一黑,瞬间失去意识。 摁着陆皖宜的男人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出弄得一怔,还没反应过来,芦苇丛中突然亮起强光手电的灯光,伴随着“老实点,不许动”的呵斥声直接照到他脸上,逼得他连眼睛都睁不开。 做这一行的人都是狠角色,意识到自己可能遭埋伏了,男人抱着临死也要拖个垫背的念头正想扭断陆皖宜的脖子,但下一刻,他下巴自下往上狠狠挨了一拳,有那么一瞬间,他清晰地听到自己下颌骨碎裂发出的喀嚓声。 倒下前他不敢置信地看着陆皖宜,怎么也想不通这个看起来扶风弱柳的女人哪来这么大力气。 第62章 拔出萝卜带出泥 金玲一觉醒来,发现窗外的天已经黑了,陆皖宜坐在庄园标间客房的另一张床上,正戴着耳机刷短视频。 “几点了?我睡了多久?”金玲爬起来问。 “九点半。”陆皖宜摘下耳机。 “我居然睡了快四个小时。”金玲伸了个懒腰,自从孕吐以来,她已经有大半个月没睡过这么舒服连贯的觉了,这一觉睡得她神清气爽,连带着心情也变好了。 作为对她投放催眠卡的始作俑者,陆皖宜装作不知情,笑着说:“你睡觉的时候你家先生打了几个电话过来,怕他担心我就替你接了,你给他回个电话吧,顺便让他过来,接我们俩一块回去,这天也黑了,我们两个女流之辈回家不安全。” “也是。” 金玲给丈夫打了个电话,没过多久人就来了,陆皖宜跟着他们一块回了市区。 一回到陆家,李凤就凑上来问:“都搞定了吗?” “嗯,如果不出意外,过两天就能从官方媒体看到相关消息。” “那就好。”李凤说着,朝陆皖宜伸手,“说好事成之后给三万块钱,钱呢?” 陆皖宜摁下她的手:“这不还早着呢吗,等我从霍霄那边拿到抚养费再说。” 说完她就想悄悄溜回房间,李凤一把揪住她的耳朵,把她拽了回来:“天天把抚养费挂在嘴边,又没见你问霍霄要,这抚养费到底能不能拿到?” “能,绝对能!”陆皖宜被揪得嘶嘶倒吸凉气,还不忘宽李凤的心,“这不是还没到时候嘛,你等着,霍霄没多少快活日子了。” 陆皖宜没猜错,冯宇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他跟霍霄是法律专业同一届的校友,在学校时就暗暗较劲,工作后因为在同一领域,难免被人拿来比较,可平时再明争暗斗也只限于私底下,两人从不闹到明面上让对方难堪,霍霄突然举报他,害他丢掉工作这件事让他恼恨了好几天,现在好不容易揪住一个能彻底把霍霄踩进地狱永不翻身的机会,他怎么能轻易放过? 那晚冯宇带走了那两个受伤昏迷的男人,连带着他在芦苇丛里拍下的行凶视频,一起打包交给警方。 从那封匿名邮件的叙述中,职业敏感让冯宇嗅到了不寻常的气息,这件事犯罪情节之严重,牵涉利益之深,背后可能有某种势力在支持,他只是报警处理的话很有可能被压下不提,轻飘飘地一笔带过,到时候事情不仅无法解决,作为报警人,他还有可能被打击报复。 于是冯宇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把邮件和视频全部上传到网络,只不过视频以保护受害者隐私为由将人脸打了码,果不其然,这件事像投进湖中心的石子,瞬间掀起千层浪。 很多人无法想象都二十一世纪了,竟然还有这么丧心病狂的事,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到底隐藏了多少危险? 舆论发酵的后续是警方迅速立案,根据那两个嫌疑人的口供突袭机构据点,一次性抓获了三十多人,除了得到消息迅速出逃的几个团伙头目,其他人基本都被抓了。 拔出萝卜带出泥,警方从据点搜出一份合作名单,霍霄的名字赫然在列。 霍家。 从新闻上得知这个骇人听闻的消息,霍爸第一时间想到了霍霄,其实那天在医院霍霄信誓旦旦地说给霍一诺寻找脏源的事交给他来办,他就隐约察觉到不对劲,看到那条新闻后,他马上给霍霄打电话求证。 霍霄在电话里否认了这件事,但霍爸深知自己儿子是个什么德行,要求他马上回家。 姜还是老的辣,父子俩面对面交谈,面对霍爸爸近乎咄咄逼人的质问,霍霄沉默了。 沉默等于默认。 霍爸爸气得差点当场晕过去。 他知道霍霄胆子比常人大,仗着自己是个律师,这些年钻了不少法律空子谋财谋利,鉴于他做事还算有分寸,霍爸爸也就没怎么管过他,可他没想到他居然敢做出这种事来。 如今警方拿到那份合作名单,上门来提审他是迟早的事,事情闹得这么大,社会影响如此恶劣,一旦定罪,那他这辈子就毁了。 相比霍爸爸的着急上火,霍霄似乎早就想好了应对策略,因此显得无比淡定,他反过来安慰霍爸爸:“不会有事的,那份名单证明不了什么,他们没有可以给我定罪的关键证据。” 他跟机构的往来很缜密,资金走的是秘密账户,电话卡没有实名,他甚至没有跟机构那边的人见过面,在这种情况下,就算到了警局和法庭,他也有足够的自信为自己辩解和开脱。 警方带着逮捕令上门时,霍霄脸色如常,被戴上手铐走出家门,他还不忘提醒霍妈妈照顾好霍一诺。 到了警局,坐在审讯室里,霍霄拟好腹稿,做足了准备应对审讯,但出乎意料的,警方并没有走常规流程,在问了他姓名年龄,确定他是霍霄后,直接上了一份录音。 那是一份电话录音,听到自己的声音从录音中传出来时,霍霄淡定的表情瞬间裂开了,他立刻坐直了身体,满脸都是不敢置信。 这份录音哪来的? 为了安全起见,他跟机构联系时时明明用了反窃听和防录音装置,为什么还会被录音? 霍霄越听脸色越难看。 ——“霍先生,我需要额外说明一下,这个女人是孕妇,怀孕三个多月。” ——“那不是正好,孕妇行动不便,增加成功率。” 听到这句话时,霍霄冷汗都出来了。 作为律师,他比谁都清楚这份录音代表什么,因为这份东西,他之前想好的辩词做好的心理准备全都成了无用功。 这份录音足以成为他定罪的关键。 录音播放完毕,警察问:“霍霄,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霍霄张了张嘴,只感觉口干舌燥,反驳的话到了嘴边,却变成了“能给我一杯水吗?” 负责审讯的警察倒了杯水走过来,霍霄下意识伸手去接,警察手却一缩,冷冷地说:“你认罪吗?” 霍霄:“……” 有那么一瞬间,他脑子里闪过很多东西,家里那条陪了他快二十年的老狗,头发花白的霍爸,以及躺在床上的霍一诺。 如果他就这么栽了,霍一诺怎么办? 第63章 利益至上主义者 她还等着自己为她寻找脏源,她还要醒过来嫁给他,他们约好三媒六聘明媒正娶,这辈子再也不分开…… 短短几秒钟,霍霄感到彻骨的寒意和恐惧。 他不怕坐牢也不怕死,他就怕自己被重判后,霍一诺会在无望的等待中耗尽生命慢慢死去,对他来说,没有什么能比眼睁睁看着爱人死去更痛苦。 警官见霍霄不说话,只是满脸惊恐地盯着他手里那杯水看,他加了一句重锤:“你要是觉得证据不够,没关系,我这里还有别的。” 警官转身拿来一叠文件,放到他跟前:“看看吧。” 看着那叠东西,霍霄一时间居然不敢动。 许久,他颤着手打开那份文件,越看他心越凉。 机构人员的口供,他用注册的秘密账户给机构转账的流水号……这些东西虽然没有录音来得有杀伤力,但足以证明警方是在掌握了充足证据的前提下才申请逮捕令,对他进行逮捕。 铁证如山,霍霄即使自诩铁齿铜牙,这会儿也百口莫辩。 他捏着那份文件的手微微发抖,许久,他颤着声音问:“我全说了的话,能争取宽大处理么?” 警察微微一笑:“我尽量。” 在社会各方舆论的监督下,被命名为“10.21”的案子结得很快,主犯被悉数抓捕归案,其中包括逃窜到东南亚的头目,合作名单上的人,除去已经不在人世的,其他的要么被抓,要么听到舆论后主动投案自首争取从轻发落,案发后一个月,法院面向大众公开直播审理案件。 几个头目被判死刑或死缓,从犯们则是10年到15年不等的量刑,霍霄作为“客户”,知法犯法,但因为杀人未遂,被判了八年零五个月。 判决下来后,霍霄等人被押出法庭,霍爸霍妈挤在一众家属和围观者中,跟着人流往外走。 “霍霄!霍霄!”霍爸大声喊他的名字。 霍霄本来低着头,听见喊声回头,看见霍爸那一刻,他眼圈一红,停下了脚步。 押着他的警察立刻推了他一把:“走!” 霍霄被推搡着往外走,频频回头:“爸,阿姨,照顾好一诺,不要放弃她知道吗?绝对不能放弃她,不管花多少钱,尽力为她寻找脏源……” 霍爸泪流满面:“好,我知道,我知道。” 霍霄:“爸,你也要保重好身体,等我出来……” 霍霄还没说完,被警察一把推上押送车,门重重关上,他的心顿时沉到了谷底。 - 黎落最近有点着急。 陆皖宜的肚子已经快四十周了,孩子随时有出生的风险,为了不留在这具身体里感受生孩子的剧痛,她急于把已经降到12分的怨气值清零。 于是霍霄的判决刚结束,她就对法院提起诉讼,要求用配偶和孩子的身份享有霍霄手底下所有财产的支配权。 提交了诉讼请求后,陆皖宜在李凤的陪同下走出法院,停在门口的一辆银色小轿车降下车窗,里面的人冲她打招呼:“陆小姐,又见面了。” 是冯宇。 陆皖宜对冯宇的印象并不好,去农家庄园那天晚上,陆皖宜用自己做诱饵录下关键证据举发地下机构,当时冯宇带着人躲在路边的芦苇丛里,为了拍下那两个歹徒行凶的过程,让证据显得更有说服力,在陆皖宜和李凤两个女流之辈被摁住时,他和他带来的人没有第一时间站出来阻止。 如果不是陆皖宜早有准备,她现在已经死了。 冯宇是个利益至上主义者,为了利益可以罔顾别人的生死,那天晚上陆皖宜就意识到了这一点,因此冯宇带着人跳出来后,她连句多余的招呼都没跟他打,就带着李凤走了。 如果说之前他们合作是因为有着共同的敌人,如今敌人锒铛入狱,他们实在没有再交集的必要。 陆皖宜没打算搭理冯宇,无视了他的话,转身要去开车。 冯宇见状连忙从车上下来,几步走到她跟前拦住去路:“陆小姐,我没有恶意的,听说你准备跟霍家打官司,需要请律师吗?我自荐,不收费。” 陆皖宜上下扫了他一眼:“图什么?” 冯宇微微一笑:“就当是感谢费。” “没必要。” 两人都是聪明人,冯宇听懂了她话里的意思,霍霄是他的敌人,同样也是她陆皖宜的敌人,她又是发匿名邮件又是设局等着地下机构的人来跳,不是为了别人,是为了她自己。 所以冯宇没必要感谢她。 陆皖宜说完就走,冯宇不死心,一边倒退着跟她走一边固执地游说她:“反正陆小姐要请律师,为什么不考虑一下我?我处理过很多离婚财产纠纷案,能最大程度上为你争取更多的权益……” “你真的是为了感谢我?”陆皖宜犀利地问。 冯宇一怔,随后无奈一笑:“跟太聪明的女人打交道可真是一件危险的事……没错,我不是为了感谢你才想帮你打官司,我是为了彻底断掉霍霄的后路。” 霍霄被判了八年,八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霍霄刑满释放也才三十七岁,这对于一个男人来说正值壮年,他如果有心东山再起,那谁都拦不住。 可如果趁着霍霄入狱那段时间把霍家搅乱搅烂,让他彻底没了重新起步的资本,那他这辈子都爬不起来了。 勾心斗角了这么多年,冯宇恨毒了霍霄,既巴不得他永远走不出监狱,又盼着能亲眼目睹他出狱后看到萧条的霍家时那份痛彻心扉悔不当初的嘴脸…… 陆皖宜认真考虑了几秒钟,松了口:“行吧。” 在盼着霍霄余生凄惨这件事上,她跟冯宇目标一致,而且他说了,免律师费。 还要养娃呢,能省一笔是一笔。 把争财产这件事全权交给冯宇后,陆皖宜本来走流程需要好一段时间,但没想到仅仅过了两天,霍爸霍妈就上门来了。 二老一见到陆皖宜,立刻涕泪横流地哭着给她下跪,乞求她的原谅,霍爸霍妈说到底是长辈,陆皖宜可不敢受这样的大礼,连忙把人搀起来。 霍爸二话不说,从随身包里掏出一大叠文件:“这是霍霄名下的车和房子,过户手续我都办好了,基金股票变更持有人姓名需要时间,已经在走流程了……皖宜,看在霍霄是孩子爸爸的份上,不要起诉他好吗?他真的不能再加刑了。” 第64章 请你看场小电影吧 陆皖宜短暂的懵逼过后,立刻想通了前因后果。 地下机构被曝光时,受害者是金玲,但出于对受害者的隐私保护,她的名字并没有公开和暴露出来,连金玲本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霍霄试图加害陆皖宜这件事并不为外界所知。 法院在对霍霄量刑的时候,也只是考虑到他和机构合作试图加害金玲,如今冯宇为了让霍爸霍妈交给霍霄名下的财产,干脆把霍霄和陆皖宜在一起的前因后果全部交代出来,并扬言要以此起诉霍霄,让他加刑。 儿子入狱本来就让二老痛苦至极,一听到这个消息,霍爸几乎吓坏了,在冯宇的“委婉提醒”下,二话不说带着办了公证过户手续的文件来找陆皖宜,希望她宽宏大量,放过霍霄。 这招兵不血刃用得实在是高,不费一兵一卒,打了一场比预期还漂亮的胜仗。 黎落代陆皖宜收下那些东西,怨气值直线下降,堪堪留在1。 黎落看着那个固执“1”字,都快没脾气了,她戳了戳系统问:“陆皖宜是不是想把我留下来替她生孩子?” 系统震动了一下,亮起服务灯:“黎小姐,不说生不生孩子这个问题,任务快结束了,您不想见见周先生在这个世界的平行人格吗?” “咋的,让我再见一次24岁的周晏清,再目睹一次他的死亡,再痛彻心扉一次?我又不是受虐狂!” 系统:“……” “你们系统可真不是个东西,我想见的时候不让我见,我不想见了还建议我见,什么玩意儿……”黎落一边吐槽一边拟好探监申请书,根据她以往的经验,她得去见霍霄一面,才能彻底把怨气值清零。 探监申请书没两天就批下来了,黎落去了一趟监狱。 见到霍霄时,他鼻青脸肿狼狈不堪,如果黎落没猜错,估计是新来的被“老人”欺负了。 她隔着探视玻璃盯着他看,目光里有不加掩饰的幸灾乐祸,霍霄忍了半晌,忍无可忍地问:“你是来看我笑话的吗?” “是啊。” “……你不要太过分了!我爸妈都把我名下的财产都转给你了,你还想怎样?” 陆皖宜挑眉看他:“也不是说想怎么样……就是看你不痛快,我就痛快了,霍霄,当初这么对我,你后悔吗?” 霍霄冷笑:“后悔?我只后悔没有早点动手,错失良机。” “行吧。”陆皖宜老神在在地说:“那你想不想知道冯宇为什么会知道这件事,并拿到证据把你们一锅端了。” 霍霄眯起眼睛看她:“你想说什么?” “还记得何妈吗?”陆皖宜问。 霍霄神色微微一变,他心头浮起一个大胆的猜测,但很快被他否定了,他暴躁起来:“你到底想说什么!” “倒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只是想告诉你,何妈变成那个样子是我弄的,我故意曝光在你同事面前,婚礼上的现场直播事故是我干的,就连揭发地下机构和你做的那些龌龊事,也全是我一手策划的。” 霍霄瞳孔微微一缩:“你……这怎么可能?” 陆皖宜往椅子上一靠,笑着说:“看吧,到现在你都认为以我的智商和能力不可能干出这样的事,你不是输给别人,你是输给了你的自负。” 霍霄脸色煞白,他盯着陆皖宜看了许久,问咬着后槽牙一字一句地问:“你是什么时候知道这件事的?” “上辈子。” 霍霄皱眉。 “你不信?要不,请你看场小电影吧。” 陆皖宜说完,捻了一张致幻卡投在霍霄身上,霍霄的眼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失焦,他整个人陷入失神状态。 前世陆皖宜的遭遇走马观花一样在他眼前闪过,两人恋爱,生子,她被注射针水陷入昏迷,后来被剖走心脏,再后来,连她的亲生儿子也没逃过厄运。 最可怕的是,霍霄做这一切的时候,躺在床上昏迷的陆皖宜是有意识的。 她像一个困在方寸之间的魂灵,拼命挣扎着想要逃出来阻止,可却无能为力,眼睁睁看着自己惨死不说,这份厄运还殃及了她无辜的儿子…… 一个母亲的执念有多强大? 大概是连死了也要爬回来报复,她不为重生复活,也不为荣华富贵,只想为无辜的孩子争取平安长大的机会。 致幻卡的效力消失后,霍霄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他没有做错任何事,不应该为混账父亲的恶毒行为买单。” 怨气值发出清零的提醒,黎落松了口气。 走出监狱,黎落接到李凤打来的电话,一接通她就大声嚷嚷起来:“老三,看到消息没有,霍一诺死了!” 黎落一愣:“死了?” “对,就今天早上的事儿,我不是去给你拿孕检报告嘛,想顺道去看看霍一诺怎么样了,结果听到隔壁几个病房的人在嚼舌根,说这事儿邪乎得很,好像是霍家那个保姆在给霍一诺擦洗身体的时候念叨了几句,把霍霄被判刑和财产转移到咱家这件事说了,结果凌晨霍一诺就死了,都说她是不想再连累霍霄和霍家……你说这昏迷的植物人真的能听见别人说话吗?” 黎落顿了顿,模棱两可地说:“能吧。” - 办完霍一诺的后事,霍家那边派了人过来跟陆皖宜交接霍霄名下股票和基金的事,霍爸打电话过来时声音透着浓浓的疲惫,但还算客气,只说家里最近事情多,他抽不开身过来,所以请了霍霄的小叔叔过来代为交接。 他把那位小叔叔的手机号码给了陆皖宜。 陆皖宜跟那位小叔叔约在公证处见面,她开车抵达时出了点小问题,因为肚子太大,安全带卡在卡扣里半天拽不下来。 陆皖宜把吃奶的劲儿都使出来了,卡扣还是纹丝不动,就在她考虑要不要报警叫消防员过来帮忙算了,车窗被敲响了,熟悉的声音响起:“女士,需要帮忙吗?” 陆皖宜抬头,猝不及防撞进那双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眼睛里。 那一瞬间,她不是欣喜不是震惊,脑子里只剩下一句话:艹!又来? 第65章 小叔叔小叔叔 从小黎落就特别怕疼,小时候感冒发烧打个针,划伤手她都能哼哼唧哭个半天,母亲不止一次说她矫情,长大了跟人打架,一开始那些落到身上的拳头和脚印往往疼得她喘不过气,只是打多了,她学会了忍耐,再疼也忍住,面不改色,绝不露怯。 后来她遇到了周晏清,架是不怎么打了,但是落下腰疼的毛病,一到潮湿天气就疼得直不起身,周晏清带她去医院一检查,腰疼是旧伤造成的,伤不算严重,但她痛觉神经比别人敏感,疼痛感是普通人的三倍,所以每次旧疾发作才会这么剧烈。 再后来周晏清死了,他离开那四年,没有人会在她腰疼时灌好热水袋给她热敷,磕着碰着了也没人会细心帮她包扎伤口,黎落反倒自爱起来,能避免受伤就尽量避免,有危险的事坚决不干,说得好听叫合理规避风险,说得不好听叫怂。 因为怕疼,所以潜意识里抗拒和排斥一切让自己难受的人和事。 前几天系统问她,不想见见周晏清在这个世界的平行人格吗,她当时还吐槽系统不是东西,如果结局注定惨烈,而她又无能为力,那么不如一开始就不要遇见。 没有遇见,她就不会惦念。 可她想规避风险,这操蛋的的平行世界却不放过她。 车窗外站着的男人有着一张和周晏清一模一样的脸。 黎落怔愣了几秒钟,降下车窗,一脸无奈地扯了扯安全带:“卡住了。” 男人打开车门,弯下腰替她解起了卡扣,从黎落这个角度看过去,对方的眼睫毛纤长又秀气。 第三次在平行世界遇到和周晏清相似的人,黎落已经没有多少激动了,等成功解开卡扣下了车,她还不忘跟男人说了声谢谢。 男人笑了笑,说:“不用谢,侄媳妇。” 黎落一愣:“小叔叔?” “是我。” “……” 在黎落想象中,霍爸的弟弟怎么也得三四十岁了,可眼前这个二十出头的俊秀青年居然是霍霄的小叔叔霍一鸣。 霍一鸣看了一眼腕表,说:“走吧,先去把手续办了。” 进了公证处,办理过户手续的流程很顺利,霍霄名下的基金股票悉数归陆皖宜所有,看着工作人员在文件上盖了公章,黎落松了口气。 如果不出意外,陆皖宜和孩子这辈子都不用为钱发愁了。 走出公证处大楼,霍一鸣很绅士地提出送陆皖宜回去。 “孕妇开车不安全,而且孩子月份这么大了,你不应该单独出门,这要是路上出什么事,连个帮把手的人都没有。”霍一鸣没给她拒绝的机会,打开车后座,“上车。” 黎落也不忸怩,抱着“碰都碰上了能聊几句赚几句”的心思上了后座。 霍一鸣开车,坐在后排的黎落频频从后视镜里观察他,霍一鸣似乎发现了,微微一笑:“陆小姐有话要说?” “嗯。”黎落小心翼翼地说,“冒昧问一下,你今年多大了?” “24岁。” 黎落心脏微微一沉:“过周岁生日了吗?” “快了。” “什么时候?” 霍一鸣大概是没想到她会问这么仔细,虽然有些诧异,但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两天后。” 黎落皱眉,周晏清就是在他生日后第二天出事的,结合周玄和景先生都在24岁那年出事,虽然不知道具体日期,但只要过了24岁,他们就危险了。 要不,试着阻止一下? “那个,你过生日请客吃饭吗?” 前面是红灯,霍一鸣在斑马线前停下,扭头看黎落:“侄媳妇想来?” “对。” “为什么?” 黎落眼珠子转了转,立刻找到一个合情合理的说辞:“跟小叔叔搞好关系嘛,你看霍霄坐牢去了,孩子一出生就没有爸爸在身边,霍家那边能不能接受我们娘俩还不好说,跟亲戚多亲近总没坏处。” 霍一鸣挑眉:“有必要吗?钱和房子都归你了,找个你喜欢的男人过日子多好,霍霄又不是什么好东西,难道你还想等他出狱?” 黎落一愣,他没想到霍一鸣会这么评价霍霄。 霍一鸣似乎看穿了她的想法,笑着说:“霍霄这小子从小就心狠手辣,我五岁那年他十岁,跟我争玩具输了,把我养的小狗绑在树上活活吊死,害我哭了好几天,三岁看老,他十岁敢吊死一只狗,三十岁就敢杀死一个人。” 黎落赞同地点头:“小叔叔说得对。” “所以你没必要跟霍家人套近乎。” “可小叔叔你跟霍霄又不一样。”黎落认真地说,“你能这么提醒我,证明你是个好人。” 霍一鸣哭笑不得:“在你眼里好人这么容易当吗?” “我相信自己的直觉!”黎落说着,故意问,“小叔叔不愿意邀请我参加你的生日宴吗?” 面对这个一口一个“小叔叔”的年轻女孩,霍一鸣无奈地说:“你想来就来吧,我晚点把地址发……算了,那天我来接你,你一个孕妇开车出门不方便。” “好,谢谢小叔叔。” 回到陆家,黎落往沙发上一坐就不想动了。 孕妇也太不容易了,出趟门跟打仗一样,身体太重,感觉每走一步都在消耗体力。 她歇了会儿,恢复了一点精神,起身去倒水喝。 这时系统亮起服务灯:“黎小姐,真的要去参加霍先生的生日宴吗?” “对,你帮我想想送什么礼物好。”黎落说,在系统再次开口前,她先声明道:“另外,我已经决定要插手这件事了,十头牛都拉不住,你就不要多费口舌劝我了。” 系统:“……” 系统这次倒是很听话,服务灯亮了许久,它给黎落发了一份礼物清单,都是根据霍一鸣的消费水平和喜好来拟定的。 黎落选了一双鞋:“就这个吧。” - 转眼到了霍一鸣生日那天,傍晚六点钟,霍一鸣开车来接黎落。 “小叔叔,生日快乐。”黎落一见面就把生日礼物送上去。 “谢谢。”霍一鸣接过礼物,还不忘提醒道,“系好安全带。” 第66章 肚子里的孩子将来得叫我一声二爷爷 霍一鸣的生日宴在酒店举办,来参宴的都是霍家走得近的亲戚,彼此之间很熟,看见霍一鸣带着一个孕妇走进来时,大家纷纷露出诧异的眼神。 黎落从进了酒店餐厅就开始四处张望,寻找潜在的危险,这一看之下,她觉得哪哪儿都不安全,桌子的角那么锐,霍一鸣要是不小心撞上去,岂不是得头破血流? 生日宴吃的是西餐,桌上的刀叉人手一套,万一旁边的熊孩子突然打闹起来,刀子扎进霍一鸣的心脏怎么办? 还有头顶那盏缀着上千个玻璃球的超豪华大吊灯,黎落怎么看都觉得它摇摇欲坠,危险系数爆棚。 霍一鸣没察觉到黎落的担忧,他细心地把她引到座位上,替她拉开椅子,示意她落座。 黎落看了一眼座位,左右都坐了人,她扯了扯霍一鸣的袖子,小声问:“小叔叔,我能坐你旁边吗?” 霍一鸣以为她来到陌生环境心里不安,于是答应了:“好。” 霍一鸣的座位旁边是个女孩,他走过去跟那女孩低声说了几句,女孩很快起身让开位置,霍一鸣招手让黎落过去,带着她入座。 这一系列动作都是在霍家亲戚眼皮子底下发生的,本来霍一鸣带了个孕妇过来大家就已经很惊讶了,现在见这女孩明显和他很熟,众人越发惊奇,在霍一鸣坐下后,坐在他另一边的老太太干脆开口问:“一鸣,这位是……” “她叫陆皖宜,霍霄的妻子,我的侄媳妇。” 这话一出口,桌上打量陆皖宜的眼神更多了。 前段时间闹得沸沸扬扬的婚礼直播事件,在场的人大多数都有所耳闻,现在传说中的受害者出现在这里,几个中年女人看起来很想八卦几句,但是碍于场合不对,又忍住了。 宴会开席,客人们一边吃东西一边聊天,气氛融洽,这桌上的人除了霍一鸣,黎落谁也不认识,她干脆认真剥虾,顺带观察周边潜在的危险。 酒过三巡,霍一鸣突然起身,黎落立刻拉住他:“你去哪儿?” 霍一鸣一愣,桌上的亲戚也看了过来,他不动声色挣开黎落的手:“洗手间。” “那你去吧……路上小心。” 霍一鸣一走,黎落就没心思吃东西了,她频频看向洗手间方向,计算着时间,就怕霍一鸣出什么意外。 她知道自己这么焦虑未必能起到什么作用,可一想到意外有可能发生在她看不见的每一分每一秒,她就忍不住心慌。 一次就好,让她成功阻止一次,她不想再眼睁睁看见那个人从自己眼前死去。 七分钟,霍一鸣还没回来。 黎落干脆起身,在众人惊讶的眼神中去了洗手间。 霍一鸣洗完手出来,看到黎落站在洗手间门口,直勾勾地盯着他看。 “……侄媳妇,你要上洗手间吗?” “不上,我在等你。”黎落说,“为什么去了那么久都不回来?” “……” 黎落说完,从霍一鸣奇怪的眼神中察觉到自己这话问得有失妥当,于是挽尊道:“我这不是担心你出事嘛……没事就好,走吧,回去吃饭。” 两人一前一后离开,又一块回到餐厅,加上黎落来酒店后注意力就一直放在霍一鸣身上,桌上的人也不知道在他俩离开那段时间里讨论了什么,看两人的眼神都不太对了。 吃完晚餐,服务员上来撤走了餐盘碗碟,送上三层大蛋糕。 亲戚们上来帮忙往蛋糕上插蜡烛,黎落也挽起袖子帮忙,插了几根,她下意识回头寻找霍一鸣的身影,发现他被刚才问话那个老太太拉到旁边说话去了。 黎落把蜡烛塞给旁边的小孩,专心盯着霍一鸣看。 此刻的霍一鸣脸上全是无语,半分钟前,他妈妈问他:“你跟那位陆小姐真的只是叔侄关系?” “妈,你想什么呢?她是个孕妇……” “我知道她是个孕妇,但她为什么这么黏你?来了之后就跟你寸步不离,你上个洗手间她都要跟过去看……一鸣,你可别乱来,虽然霍霄坐牢去了,但那怎么说都是你侄媳妇,人伦大忌咱不能犯。” “……好,我知道了。”霍一鸣无奈地应道。 应付完母亲,霍一鸣一回头就撞上黎落盯着他看的眼神,他微微一怔。 不能怪亲戚和妈妈胡思乱想,这个侄媳妇对自己确实有些反常。 如果她对自己有某些不该有也不能有的想法,那可就麻烦了。 想到这里,霍一鸣对黎落招招手:“侄媳妇,你过来。” 黎落一听到召唤,立刻小跑着过来:“小叔叔,怎么了?” “小心。”霍一鸣提醒道:“好好走路不要跑,影响到孩子就不好了。” 黎落被关心得有些好笑:“知道了。” 看着这个年纪比自己小不了几岁的姑娘,霍一鸣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提醒她:“那个,陆小姐,就算你不准备等霍霄出狱,你也还是我侄媳妇,肚子里的孩子将来得叫我一声二爷爷。” “嗯。”黎落点头,跟他对视的眼神清澈而无辜。 “所以你千万不要对我……” 霍一鸣话还没说完,餐厅的灯突然“啪嗒”一声灭了,他的话也戛然而止。 “怎么回事?” “停电了?” 餐厅里黑漆漆的,只剩下刚点燃的几根蜡烛发出微弱的光源,黎落本能地察觉到危险,整个人都紧绷起来。 这时餐厅大门开了,服务生一边说着“抱歉,跳闸了”一边推门而入,一阵风从敞开的门口穿堂而过,吹得头顶的吊灯发出“吱嘎”一声响。 这声细微的吱嘎声在议论纷纷的人群里微弱得几乎不可闻,黎落却捕捉到了,她抬头那一瞬间,吊灯突然坠落,她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力气和反应,猛地撞开跟前的霍一鸣,随着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两人险险摔在吊灯砸落的边缘,黎落感觉后背一痛,玻璃渣子溅了她一身。 餐厅里因为惊吓引起的尖叫声响成一片,黎落却没心思去管别的,在确定霍一鸣还活着后,她分了一半心思去应付另一件事——刚才那一摔,她羊水好像破了。 第67章 有个坏消息你想不想听 黎落被紧急送到医院时,浑身都是血。 背上被玻璃渣子刮出来无数细小的伤口,加上羊水破了以后下半身在流血,一眼看去,躺在平车上的她跟刚从血水里捞出来一样。 而黎落本人这会儿已经没什么力气了,浑身只剩下一种感觉——疼。 被活生生撕裂的疼,一阵又一阵的宫缩像有人拿了电钻在三百六十度旋转绞她的肚子,疼得她浑身发麻,眼前发黑。 进急救室的路上,医院走廊的灯一盏一盏飞快从头顶掠过,黎落紧紧抓着霍一鸣的手,她疼得迷迷糊糊之际还惦记着不能让霍一鸣离开自己的视线,否则下一场危险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来临,她下意识觉得,只有让这个人留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才是安全的。 到了急救室门口,推着平车的护士说:“家属不能进去。” 霍一鸣试着把手从黎落掌心抽出来,但他一动,黎落就迷迷瞪瞪地喊道:“别走。” 霍一鸣微微一怔,安慰道:“我不走,在外面等你,你要加油。” 黎落这才松开手,还不忘嘱咐道:“答应我,绝对不能走,不能离开医院。” “好,我答应你。” 进了急救室,后来的几个小时跟做梦一样,黎落觉得自己像被投进了绞肉机,每一次宫缩都像把筋骨送到刀刃上狠狠摩擦一遍,那种尖锐到仿佛被千刀万剐的疼痛让她好几度崩溃,疼痛最剧烈的时候,她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等这兔崽子出生,她一定要揍他一顿。 凌晨一点半,在被折磨得死去活来三个小时后,陆皖宜产下一子,五斤二两,母子平安。 在急救室外等候的霍一鸣顿时松了口气。 护士细心替黎落擦拭干净身体,输上液,把她送到病房休息。 黎落意识还算清醒,可连动根手指头的力气都没有,她环视了一眼病房,隔壁床也是一个刚生产完的产妇,丈夫正在旁边照顾着,就是没看见霍一鸣。 他不会说话不算话,走了吧? 想到这里,黎落躺不住了,挣扎着就要起来找人,但她刚有坐起来的意图,隔壁床产妇的丈夫惊叫道:“哎你干什么?你现在还不能动,快躺好!” “我找人……”黎落忍着疼痛说。 “找谁?我帮你找。” “一个男的,个很高,长得很帅……” “是不是他?”热心男人指着门口说。 黎落看过去,霍一鸣刚好从门口走进来,手里还拿了几张缴费单,他一进门,热心男人就说:“你跑哪儿去了?你老婆刚生完孩子,正是最需要安慰的时候,现在要多陪陪她。” 霍一鸣愣了一下,也没多做解释:“我去缴费了……怎么样,还好吗?” 后面那句话是对黎落说的。 黎落见他平安无事,心总算落回了原位:“我没事,帮我打个电话通知我妈。” “已经通知她了,她正在赶过来的路上,另外,关于霍霄,有个坏消息你想不想听?” “嗯?你说。” “霍霄自杀了。” 黎落一怔。 “两个小时前监狱那边传来的消息,他趁着狱警没注意,用腰带在洗手间上吊自杀,大哥和大嫂已经赶过去了,准备把他的遗体带回来。” 黎落怔忪了半晌,只是“噢”了一句,就没说什么了。 “你节哀。”霍一鸣说。 孩子刚出生,父亲就永远离开了,在霍一鸣看来,陆皖宜应该是挺难过的。 但黎落不是陆皖宜,霍霄这个人对她来说只是任务对象,把他攻略下来就结束了,对于他自杀这件事,黎落不能说毫无触动,毕竟是活生生一条命,但要达到“难过”这个层面,那还差得远。 黎落没再接话,霍一鸣似乎是怕她胡思乱想,转身出去了,不多时,他抱了孩子过来给黎落看:“是男孩子。” 黎落瞅了一眼:“怎么皱巴巴的跟个小猴子似的?” “刚出生的孩子都这样,长开就好了。”霍一鸣笑道,“辛苦你了。” “……可不是辛苦嘛。”黎落自言自语地说。 本来她急着赶到下一个世界,就是因为不想留在这个身体经历生孩子的痛苦,谁知道稀里糊涂的,还是替陆皖宜遭了这回罪。 不过也算值了,用受这几个小时的苦换霍一鸣一命,怎么看都不亏。 这时孩子哭了起来,霍一鸣抱着他,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 他没带过孩子,甚至没抱过这么小的孩子。 隔壁病床的热心男人听见孩子的哭声扭头,见霍一鸣满脸不知所措,压根就不知道怎么哄,他主动走过来示范了一下该怎么抱孩子,又顺便给霍一鸣传授了一些经验。 霍一鸣听得很认真,遇到不懂的问题还向男人请教,过了一会儿,护士过来抱走了孩子,男人则热情地邀请霍一鸣去新生儿保温箱室看看他出生三天的女儿。 两个男人一走,隔壁床的产妇就笑着说:“小姐,你先生长得真帅。” 黎落:“……他不是我先生。” “你们不是夫妻吗?” “不是,他是我小叔叔,孩子的二爷爷。” 产妇:“……” 黎落在医院住了一周,当初信誓旦旦说不帮她照顾孩子的李凤把大小事都包揽下来,从喂奶到换尿布,再到日常哄睡,压根就没让黎落操过心。 霍一鸣在医院陪了两天床,他公司有事得回去处理,黎落不得不放人,但在她的强烈要求下,霍一鸣答应每天跟她联系两次。 他刚走那两天,黎落每天都提心吊胆,给霍一鸣打电话,他晚一点接都能把她吓得不轻。 在某次霍一鸣因为开会没及时接黎落电话,等再次联系上她,发现她声音都在颤抖后,一直没太把她的情绪当回事的霍一鸣终于重视起来。 他把黎落这种担忧理解成依赖。 至于她为什么会这么依赖他,他也不清楚。 黎落战战兢兢观察了几天,她预想中霍一鸣出意外身亡的事没有发生,这让她稍稍放了心。 “小a,霍一鸣这算躲过一劫了吗?”黎落问系统。 “嗯。”系统回答得很敷衍。 “‘嗯’是什么意思?”黎落严肃地问,“是他能就此健健康康活到老,还是安全只是短时间内的?” 第68章 我要去投诉它!投诉它! 系统语气里满是无奈:“我不知道,黎小姐,我只是监督你完成任务的低级系统,没有权限去查看平行世界线里任何一个人的未来,我只知道你破坏平行世界线里除了攻略对象以外角色的命运走向,作为你的系统,我监督不力,是要被扣工资的……” “啊?你还有工资啊?”黎落诧异道,“你不是机器人吗?” 系统:“……” “扣得多不多?还够不够吃饭?”黎落关心地问,“要是不够,我可以跟陆皖宜这边要一点给你。” “我们的工资不是钱,是积分。”系统无力吐槽,“还有,我不是机器人,也不是npc,我跟你一样,也是三千平行世界中的人类,要说我们有什么不一样,就像进了同一家公司,但是各司其职,其实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完成任务后好回到原世界,你的任务是攻略各个位面,我的任务是监督你完成这些任务,我这么说,你听懂了吗?” “听懂了。”黎落问,“你还需要多少积分才能回去?” “每执行一次任务,会根据宿主的完成度评出不同的积分,如果把积分换算成进度条,我还差百分之三就完成任务了。” 黎落皱眉,她敏锐地发现了重点:“所以你之前不告诉我周晏清平行世界里的人格24岁必死这个命数是可以改变的,是因为希望我早点做完任务,你好快点回到原世界?” 系统没想到黎落会这么问,磕巴了一下,又理直气壮起来:“对啊,我的积分马上就可以满了……” “那你想过我的感受没有!!”黎落怒了,一想到景先生和周玄都因为系统的刻意隐瞒而死去,她就又憋屈又难受,“当初签合约的时候上面写得明明白白,系统的操作原理我是有知情权的,但你恶意隐瞒我,我要投诉你!!” 系统:“……” 黎落越说越生气:“你这个垃圾系统!不是想尽快回去吗,我偏不让!!投诉一次扣多少积分?我要让你积分被扣完,重头来过!只要我没走,你也别想走!” 系统:“……” 它沉默了一会儿,服务灯默默暗了下去。 这个辣鸡! 它居然选择了逃避!!! 黎落几乎快气疯了。 霍一鸣处理完公司的事,来医院探望陆皖宜,一进门就看见陆皖宜一脸怒火,掐着枕头疯狂摔打,好在隔壁床那对夫妇已经出院了,此刻病房里只有她一个人…… “怎么了这是?”霍一鸣把带来的鸡汤放在桌上,伸手制止了陆皖宜的发泄行为,“当心伤口崩开,回头又得受罪。” 一听见熟悉的嗓音,黎落就委屈得不行,她憋了一会儿,明明不想哭,但是一开口就带了哭腔:“气死我了。” 霍一鸣愣了愣,问:“出什么事了?谁惹你生气?” “……一个垃圾系统!它居然骗我!”眼前人和死去的周玄有着一模一样的脸,黎落一看到他就想起周玄被从天而降的玻璃狠狠拍倒在地上那一幕,眼泪立刻止不住了,“我要去投诉它!投诉它!” 说完她嚎啕大哭起来。 霍一鸣听得云里雾里,压根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一见黎落哭得这么伤心,他有点急了:“你还在坐月子呢,不能哭也不能动气……我妈说这样会留下后遗症的。” 被他这么一说,黎落立刻止住情绪。 身体是陆皖宜的,她不能因为私人情绪给这具身体留下不可逆的伤害。 但哭声是止住了,情绪却跟眼泪一起憋在眼眶里,她忍得一抽一抽的。 霍一鸣被她这副样子弄得哭笑不得,他犹豫了一下,抽了两张纸巾捂在黎落脸上。 黎落:“……你干嘛?” “哭吧,只允许哭一小会儿,哭完打热水给你洗洗脸。” 黎落:“……” 花了半个小时处理好情绪,黎落彻底冷静下来。 霍一鸣拿了小碗正在倒鸡汤,黎落坐在床上,托腮看着他的一举一动,越看心情越明朗。 这个人被她救下来了。 虽然不知道他能活到什么时候,但她在这里的时候,他是健康而平安的。 这就够了。 霍一鸣倒完鸡汤,回头对上黎落的眼神,他问:“有话要说?” “叔叔,你长得好像我男朋友。” 霍一鸣一愣,皱眉道:“别瞎说。” 黎落见他明显被逗得不自在了,哈哈一笑,接过他手里的鸡汤低头喝了起来。 过了几天,黎落出院了。 被接回陆家坐月子,黎落每天吃了睡睡了吃,孩子的事不用她插手,她乐得自在。 这几天系统一直没上线,估计还在心虚躲她。 虽然黎落那天在气头上放话要去投诉这个垃圾系统,但冷静下来后就打消了这个念头,系统跟她一样是人,估计也是因为出意外才进来这里打工,换取回到原世界的机会。 想要回去,证明原世界有他放不下的牵挂,作为有相同经历的人,她能理解迫切想回去的心情,从这个出发点来看,系统只是自私了一点,上升到把他积分清零的程度就太严重了点。 不过这件事终归是系统做错在先,黎落不打算先低头求和,反正比起系统,她要回去这件事并不算急切。 晚上,黎落被隔壁孩子的哭声吵醒,她刚睁开眼睛,就察觉到系统服务灯迅速暗了下去。 嗯?? 为了验证这不是错觉,黎落从隔壁婴儿房回来后,闭上眼睛装睡。 果然,她刚闭上眼睛没多久,系统服务灯慢吞吞地亮了起来,隔了几秒钟,又慢慢暗了下去。 如此忽明忽暗反复了好几回,黎落闭着眼睛说:“上线又下线,咋的,练手速呢?” 系统被吓了一跳,服务灯“啪”地一下暗了。 黎落耐着性子等了半分钟,服务灯小心翼翼地闪了闪,上线了。 一人一系统对峙起来,不知道过了多久,系统轻轻叹了口气:“……对不起。” “呵。”黎落冷笑。 系统解释道:“我不是为了让你放弃举报我才道歉,是真的意识到自己错了,我只顾自己的感受,想早点回到我那个世界找她,从来没考虑过你面对的,同样是深爱之人。” 第69章 深爱之人 黎落从它话中听出了端倪,皱眉道:“什么情况,好好说说。” 系统踌躇了一会儿,说:“我原名叫相里安,来自一个时间线为二十一世纪初的平行世界,19岁死于一场意外,来系统工作13年了,你是我负责监督的最后一任宿主,带你完成任务,我的积分就满了,可以回我所在的原世界,以新身份继续过日子。” 黎落若有所思地说:“这样啊,你是男的还是女的?” “男的。” “噢,相先生……” “……我姓相里,这是个复姓。” 黎落:“……” 一人一系统沉默了几秒钟,黎落若无其事地说:“相里先生,你那个深爱之人是什么情况?”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系统从黎落这句话里听出了浓浓的八卦味道。 “我的青梅竹马,我们俩都是孤儿,在一个孤儿院长大,孤儿院条件并不好,有自理能力后基本不管我们,对于穷人来说,想改变命运就得靠读书,我打零工供她上高中和大学,我们俩约定好到法定婚龄就结婚,但是19岁那年,我死于一场工地意外,把她一个人丢下了,如果我没算错,她现在已经31岁了,我必须尽快回去,不能让她等太久。” “十三年了呀。”黎落说,“你确定她还在等你吗?说不定她已经嫁人结婚了。” “她才不会!!”相里安怒道,“她说过只会嫁给我!绝对不会跟别人在一起。” “可对于她来说你都死了,她总不能为一个死人守一辈子寡吧?” “你不了解她,请不要随便揣测她的为人,我跟她很相爱,相依为命一起长大的情分谁都替代不了,她绝对不会背叛我嫁给别的男人!” 黎落从相里安的气急败坏中隐约听出了一种叫“没底气”的情绪,但看他这么生气,她不好继续踩他痛脚,于是转移话题:“好吧,说完了你,该说说这个系统了,你还对我隐瞒了什么?” 相里安:“……其实也没隐瞒什么,我任务接得多了,会在宿主第一次执行任务时观察他们是个什么样的人,如果是智商比较低,反应迟钝,俗称蠢货的宿主,我会帮得多一点,那种一看就知道脑子灵活,独立自主型的宿主,我会帮得少一点……” “为什么?多帮帮脑子灵活的聪明人,不是能让他们更快完成任务吗?这对你也是有好处的。” “脑子灵活代表不好忽悠。”相里安说,“聪明人的情感羁绊会更强,帮得多容易让他们发现三千世界平行人格之间存在的联系,万一他们选中其中一个世界待着不想走了,我的任务就失败了。” “可是宿主和原世界爱人的平行人格相遇不是注定的吗?你刻意隐瞒,这有什么用?” 说到这个,相里安叹了口气:“你以为每个人都像你这么敏感?凭着一个电话一只搭在车窗上的手就能认出是对方,我带过这么多个宿主,你绝对是最难搞的一个。” 听出他话里夹带着细微的不满,黎落反唇相讥:“那可真是辛苦你了。” 相里安:“……” “你还差多少积分能回家?” “97分。”相里安说,“带你完成任务我就能走了。” 黎落琢磨了一会儿,说:“你急着回去,我也急着回去,我们有着同样的目标,这样吧,以后好好合作,不许再对我隐瞒和暗戳戳地耍小心眼儿,这样对你对我都好。” 相里安:“……” “怎么,你不乐意?” “合作我是没意见,但问题出在你身上。”相里安吐槽道,“据我观察,你对那位周晏清先生的感情不一般,未来执行任务你还会遇到很多个周先生的平行人格,如果每个都像霍一鸣这样,为了救他停留上个把月,那你跟我这辈子都别想回去了。” 说到这个黎落就生气,狠狠踹了一下不存在的系统:“你还好意思说我!如果你老老实实告诉我原理,我肯定救完人就走,可你偏偏选择隐瞒,害我耽误这么长时间,我没找你算账就好了,你哪来的脸跟我抱怨?” 相里安:“……抱歉。” 黎落撒了一顿火,情绪稍稍平复下来:“算了,过去的事情我不跟你计较,但你必须保证以后要对我坦诚,有事情及时沟通解决,要是再像这样,为了你个人利益对我有所隐瞒,我就向主系统申请换个系统合作。” “……好,我知道了。”相里安说完,又问,“既然这里的事都解决了,我们什么时候去下一个世界?” “明天晚上吧,天亮我跟霍一鸣见个面就走。” 第二天,黎落约了霍一鸣见面。 霍一鸣下班就过来了,他最近来得多,陆家人跟他熟悉起来,进了门,他第一件事是去洗手,然后从李凤手里接过刚吃完奶的孩子。 黎落看着他一气呵成的动作,心里一阵感慨。 如果周晏清没死,如果她没出意外,那原世界的他们也能像现在这样吧,结婚生子,白头到老…… “今天好点了吗?”霍一鸣抱着孩子在床边坐下,问黎落。 “好多了,伤口都不疼了。” “那就好。”霍一鸣想起什么似的,从口袋掏出一条银色的长命锁,挂在孩子脖子上,又逗了他一会儿,“对了,孩子想好叫什么名字没有?” 黎落摇摇头。 “现在想一个。”霍一鸣说。 黎落还是摇头:“下次吧。” “嗯?” 取名字这种事,得让孩子亲妈来。 黎落转移话题:“小叔叔,以后不管开车过马路,还是出差到外地,要多注意身边潜在的危险,知道吗?” 霍一鸣觉得这话怪怪的,皱眉道:“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你要好好活着,长命百岁。” 霍一鸣以为是吊灯坠落给陆皖宜造成心理阴影,他微微一笑:“上次的事还好有你。” “对啊,还好有我,以后我不在这里,你要保护好自己。” “什么你不在这里?你要去哪儿?”霍一鸣问。 “陆皖宜哪儿也不去,她还是孩子的妈妈,你的侄媳妇。”黎落笑着说,“但是以后没有人能这么保护你了,你一定要惜命,努力活到寿终正寝。” 霍一鸣:“……” 第70章 扶弟魔 当晚霍一鸣在陆家待了两个多小时才离开,黎落送他到门口:“路上小心。” 霍一鸣看着她,总有种奇怪的感觉,好像以后都见不到她似的,他不放心地问:“你真的没事吗?” “我能有什么事啊?小叔叔。” 见她笑得一如既往的清爽开朗,霍一鸣才稍稍放下心:“我走了,改天再来看你。” “好。” 送走霍一鸣,黎落走到厨房门口,李凤正在给她准备月子餐,看着她忙碌的背影,黎落顿了顿,走过去从后面抱了她一下。 李凤被她这个举动弄得一怔,随即拍开她圈在自己腰上的手:“干嘛啊这是?厨房这么油,快出去。” “妈。” “干嘛?” “谢谢你。” 李凤:“……少来这招!这个月伙食费和月嫂费一万五,别忘了转我卡上!别以为你是我女儿就能吃白饭。” 黎落哭笑不得:“好,等会儿就给你转。” 黏完李凤,黎落又去了一趟婴儿房,还没满月的小娃娃正嘬着手指睡觉,黎落虽然没带过孩子,但这个小宝宝绝对是她见过的最乖的小孩,平时吃了睡睡醒了自己玩儿,很少哭闹,连李凤都夸他省心。 来这个世界一趟,怀孕生子全体验了一回,也算是一种难忘的经历,黎落抱了抱孩子,转身回到房间躺下,敲了敲系统:“小a,出来干活,出发去下一个世界吧。” 相里安试探性地问:“现在就去吗?” “咋?” “要不,你吃个晚饭再走?” “算了,晚饭留给陆皖宜吃吧,毕竟月嫂费和伙食费不是我出的。” “好吧。”系统说,“那你做好准备,我现在启动传送。” 很快,传送提示音响起,黎落在失去意识的前一秒,耳边传来一道轻柔的女声:“黎小姐,谢谢你。” 她微微一怔,辨认出来那是陆皖宜的声音,但还没等她细想,她就陷入了昏迷。 等再次醒来,黎落第一反应是冷,冷得她起鸡皮疙瘩,第二反应是吵,耳边传来孩子的哭声,吵得她还没睁开眼睛就皱眉。 等费劲地睁开眼,黎落微微一怔。 夜晚,目测是深秋的夜晚,她穿着一身单衣躺在马路牙子上,天正在下雨,她身上全湿了,而身旁一左一右蹲了两个小孩,正摇着她的胳膊一边哭一边喊妈妈。 “……” 这踏马!!! 上个世界生孩子就算了,这个世界干脆成了孩子妈? 还是俩孩子的妈!!! “这什么情况?”黎落问系统,一穿过来就这么狼狈,她一时半会儿适应不了。 “如你所见,就是这么个情况……所以我建议你吃完饭再来这个世界。” “你现在说这些话有屁用。”黎落在心里疯狂吐槽系统安排的世界线,但本着“来都来了”的原则,她晕乎乎地爬起来,拉着两个孩子到街边商铺屋檐下避雨,同时敲了敲系统:“把攻略线给我。” 母子三人蹲在屋檐下,黎落掏遍全身只找到一部已经关机的手机,连张给孩子擦脸的纸巾都没有。 她只好拧干衣袖,先把身边两个小崽子脸上头上的水擦掉,免得他们感冒,然后才点下接收世界线。 这个世界的原主叫付锦怡,今年29岁,结婚六年,和丈夫育有一儿一女,儿子五岁女儿三岁,夫妻俩目前正在协商离婚。 和以往的攻略线不同,这个世界的攻略目标并不是付锦怡即将离婚的丈夫林景闲,而是付锦怡原生家庭的父母和弟弟。 用一句话来总结付锦怡29年的悲催人生:论扶弟魔能可怕到什么程度。 付锦怡出生在乡下一个普通务农家庭,她出生那段时间,国家正在紧抓计划生育,每个家庭只能生一个孩子,父母盼星星盼月亮,却盼来了个“没带把儿”的,这可把他们气个半死,为了老有所养,付家硬是拼着被警告和罚款的风险怀上二胎,付妈妈怀孕那段时间东躲西藏,计生办的人一来就到亲戚家躲起来,睡过牛棚,在野外过过夜,多年后说起这件事,付妈妈一边自豪,一边把那时候受的苦归到付锦怡身上,理由是:如果不是因为先有了你,我用得着这么狼狈吗? 仿佛付锦怡一出生就带了罪。 付锦怡六岁那年,弟弟付锦辉四岁,父亲外出打零工,母亲把姐弟俩反锁在家里,过了午饭时间还没回来,付锦辉饿得直哭,个子才到大人腰间的付锦怡搬来小板凳,开灶台给弟弟煮泡面。 但在她转身去拿调味料的时候,蹲在灶台下的弟弟打翻了锅,刚烧开的热水兜头浇了他一脸,惨烈的哭声引来邻居,砸开门把弟弟送到医院,付锦辉命是保住了,但脸部严重烫伤,即使花了大价钱治疗,拆了绷带后,他还是留下一脸去不掉的瘢痕。 皮肤紧缩,眼皮耷拉,右脸从额头到下颌全是紫红交加的痕迹,而且被烫伤的头顶再也长不出头发,一眼看去,他狰狞得像个怪物。 事情发生后,付锦怡几度险些被父母打死。 如果说,付锦辉的童年和少年时期总是被“怪物史莱克”“巴黎圣母院敲钟人”等侮辱性形容词环绕,那跟魔咒一样伴随付锦怡长大的则是来自父母的苛责。 “如果不是你,弟弟怎么会变成这样!” “是你害了弟弟,你要对他的未来负责!” “辉子的脸变成这样,以后娶不上媳妇儿,你要给他养老。” “别读书了,钱要留给弟弟,你出去打工吧。” “锦怡,这个月的工资怎么还没打回来?辉子等着拿钱上医院复诊呢。” “锦怡,林家那边给多少彩礼?我丑话说在前头,低于三十万免谈,辉子最近看上一辆车,刚好要三十万。” “锦怡,辉子打算出去找工作,你在城里给他安排安排,对了,他先住你家吧,姐弟俩也好有个照应。” “锦怡……” “锦怡……” …… 高中辍学,外出打工,工资卡被牢牢握在父母手上,每个月只给她工资的百分之十作为生活费,就连后来她结婚了也没被放过,连带着丈夫林景闲也一块被付家吸血,二十多年来,“付锦辉”这三个字硬生生成了付锦怡的心理阴影,烙在她心上腐烂生疮,治不好,剜不掉。 第71章 我可不就是卖女儿 林景闲和付锦怡是在同一家公司工作认识的,付锦怡是最基层的销售员,而林景闲则是项目部经理,有车有房,城市户口,高学历高个子高收入,是公司一众女同事眼里的适婚不二人选。 两人的相识相恋过程和大部分城市男女一样,林景闲看上付锦怡勤奋上进还不带攻击性的性格,主动追求,付锦怡喜欢林景闲的好脾气和有主见,确定关系后,两人迅速发展到谈婚论嫁。 刚开始一切顺利,林景闲拿出三十万彩礼,付家同意了这门亲事,但结婚那天出了一些事,为后来生活中埋下了矛盾。 婚礼当天,林景闲带着婚车前往酒店接亲,到了客房门口,付家人堵住门死活不让进,非要六万六的“开门费”,双方僵持了十多分钟,眼看气氛变得有些尴尬,林景闲只好松了口,把六万六从门缝里一张一张塞进去。 给了钱,门是开了,但从门口到床边摆着一长溜的塑料凳子,每张凳子上放了一杯白酒,细数下来有二三十杯。 付锦辉跟个小流氓似的挡在门口,吊儿郎当地说:“要么给八万八通行费,要么新郎和伴郎一次性把这些酒全部喝完。” 酒是高浓度白酒,就算林景闲带了六个伴郎过来,二三十杯均摊下来也够呛,后面还有那么多流程要走,现在喝醉了婚礼还怎么继续下去? 林景闲无奈之下只能站在门口朝房间里喊付锦怡的名字,希望她能开口解解围。 但听见喊声的付锦怡刚想开口,就被站在旁边的付妈妈拽了一下,付妈妈眼睛一瞪,她瞬间跟霜打的茄子一样,什么话都不敢说了。 最后几个伴郎撸起袖子,喝得红光满面才得以通过,有个酒量浅的伴郎直接喝吐了。 开开心心的接亲闹成这样,林景闲这会儿已经有些不高兴了,但本着“忍忍就过去了”的心态,他还是打起笑脸,带着捧花进了房间,刚在床边跪下,后背上狠狠挨了一脚,他往前一个趔趄,险些栽倒。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弄得房间里的人一怔,林景闲爬起来回头一看,付锦辉站在他身后笑嘻嘻地说:“姐夫,别见怪,这是我们农村的风俗,新郎来接亲要接受女方娘家人的考验,你要是脾气不够好,这点疼都受不住,以后欺负我姐怎么办?” 林景闲看看付锦辉又看看付锦怡,用眼神向她求证是不是真的有这样的风俗,付锦怡一脸欲言又止,但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其实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付锦辉这分明是刚才没要到钱,借着风俗的名义来刁难他。 林景闲忍了忍,僵硬地笑道:“那我通过考验了吗?” 付锦辉本想说没有,但林景闲那几个伴郎团也不是吃素的,六个男人齐齐围上来,他立刻怂了,改口道:“通过了通过了。” 本来以为接亲的闹剧到此为止,但是要带走新娘时,她的鞋子怎么都找不到。 林景闲发动伴郎团四处找,几乎把整个客房都翻过来了还是没找到,藏鞋子是很多地方都有的习俗,主要是图一乐呵,男方的人找个几分钟主动投降,再给点红包意思意思,女方家人就会交出鞋子,可林景闲和伴郎团又是说好话又是赔笑,硬是磨了半个多小时,眼看要耽误吉时了,付妈妈才开口:“要鞋子可以啊,穿鞋费三万八。” 林景闲:“……” 这一刻他在怀疑付家人是不是就盼着付锦怡结婚这一天好发笔横财,不然怎么能找出这么多借口来要钱? 林景闲憋着火气说:“妈,你看,我这也没准备这么多现金,能不能……” “没关系,微信和支付宝转账都可以,实在不行,我带了刷卡机。”付妈妈说着,见林景闲一脸不乐意,她语气尖酸起来,“你不会连这点钱都没有吧?那结了婚我们锦怡岂不是要跟着你吃苦?” 话说到这个份上,林景闲算是看出来了,付家人是有备而来准备狠狠敲他一笔。 他正一肚子火气,伴郎团里有个跟他关系很好的兄弟上前开口:“阿姨,我们是来接亲,不是来买东西,你也不是卖女儿……” “我可不就是卖女儿,锦怡嫁过去,给你洗衣做饭生孩子,孩子以后还是跟你姓,和我们这些娘家人还有什么关系?” 这话一出口,伴郎团目瞪口呆。 俗话说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脸的,付家人这不要脸至极的一番话摆出来,林景闲和一众伴郎团瞬间无话可说。 林景闲再次看向付锦怡,付锦怡一接触到他的目光就心虚地低下头,连表态都不敢。 看着这么懦弱的付锦怡,林景闲第一次反思这婚是不是结得太仓促了,他都还没来得及好好了解付家人是什么性格。 三万八林景闲也不是拿不出来,就怕付家人得寸进尺,他留了个心眼儿,把事情摊开了说:“穿鞋费是不是最后一个收费项目?如果是,这钱我给,如果后面还有其他名目,那这婚我得考虑一下要不要结了。” 因为他这番话,付锦怡难堪得眼圈都红了。 最后林景闲付了三万八,付妈妈解下绑在自己大腿上的鞋子,让他带走了付锦怡。 婚礼表面上举行得很顺利,但晚上送走宾客,回到婚房,喝得半醉的林景闲没心思洞房花烛,叫来付锦怡,跟她就今天接亲发生的事认真聊了聊。 林景闲是个实用主义者,信奉有矛盾要及时解决,过了夜矛盾就发酵变质了,今天这件事他很不满,得跟付锦怡说清楚,免得以后留下祸根。 面对林景闲温柔而有耐心的询问,付锦怡低头垂泪,把自己的童年遭遇和盘托出,包括付锦辉那一脸狰狞的伤是怎么来的。 林景闲听完后心疼得不得了,把妻子揽入怀中,发誓要用余生去治愈她的童年。 可他没想到,他的噩梦才刚开始。 婚后两人过了一段蜜里调油的日子,付锦怡很快就怀上第一个孩子。 第72章 胳膊肘往外拐 怀孕的事传到付家,付妈妈立刻拎着大包小包农产品进城看望女儿,并以照顾女儿为由在他们家住了下来,过后的两个月内,付爸爸和付锦辉先后来到林家,一家三口大有住下就不走了的意思。 三人的理由都很充足,付妈妈要照顾女儿,付爸爸则离不开妻子,而付锦辉打算在城里找份工作,在找到工作前先“暂住”在林家。 林景闲一开始觉得他们都是妻子的至亲,住一段时间也没什么,但随着生活中的大小摩擦越来越多,他即使再好的脾气也难免生出抱怨来。 付爸爸游手好闲,每天霸占着电视在客厅一躺就是一整天,付妈妈爱打麻将,说是来城里照顾女儿,但来小区不到一周,迅速找了几个牌搭子成立了麻将团,有时候付锦怡和林景闲下班,家里还是冷锅冷灶,连口热饭都吃不上。 付锦辉就更不用说了,因为长相问题,他一直找不到工作,懒得理直气壮,到城里没多久,从来没谈过恋爱的他下了交友软件,频繁约各种女孩出来玩,但女孩们一见他长这个样子,往往扭头就走。 正常女孩看不上他,付锦辉就动起了别的心思,他花钱约了一个做擦边球生意的女人,从她身上尝到甜头后一发不可收拾。 但他没工作,零花钱有限,开一次房要几百块,他干脆趁着付锦怡和林景闲上班,付爸付妈不在家的时候,把外面的女人带回家。 一开始林景闲还没察觉,直到有一天林景闲提前下班去幼儿园接孩子回家,抱着孩子一打开门,家里钻出一个赤身裸体的女人,把他吓了一大跳。 他第一反应就是家里遭贼了,连忙捂住孩子的眼睛喝道:“你什么人!!” 那女人抱着衣服慌慌张张逃走,林景闲把孩子往家里一塞,正想追出去,扭头发现付锦辉只穿着内裤,正慌里慌张地往身上套裤子。 他才意识到付锦辉带了女人回家,在客厅乱来。 这件事可把林景闲恶心坏了,本来只是对岳父岳母一家三口长时间住在家里有微词的他,生出想要他们搬走的念头。 只是林景闲刚开口提了一嘴,付妈妈就开始哭天抢地,指责女儿嫁人就忘了娘,现在要把他们赶走,付锦怡被她这么一哭一闹,顿时慌了,忙不迭地做出保证,让他们想住多久住多久。 付锦怡不作为,林景闲气得不轻,夫妻俩冷战了好几天。 但说到底,林景闲是爱着付锦怡的,也不忍心因为这种事让妻子夹在中间左右为难,再加上没过多久,付锦怡生了个儿子,林景闲心疼妻子分娩受的罪,也很珍惜这个来之不易的小生命,夫妻俩冰释前嫌。 大宝的降生为这个家庭带来不少欢乐,可在付锦怡坐月子期间出了一件事,让林景闲很窝火。 付锦辉在一家豪车公司租了辆宝马充面子,带着一帮狐朋狗友出去玩,结果半路上出车祸,把价值六十多万的宝马给撞毁了,豪车公司要他全额赔偿,否则就对他提起诉讼。 出了这种事,付锦辉没钱赔偿,只能向付锦怡求助,在父母和弟弟齐齐施压下,付锦怡瞒着林景闲拿了六十万赔偿款给付锦辉,等林景闲发现,这笔钱肉包子打狗,扔出去连个响都听不见。 这几乎是林景闲存款的一半! 林景闲心里恼火,却偏偏不能说半句付锦辉不是,付家二老处处护着护犊子,一说就是“我儿子出了车祸,人没事已经是万幸了,你作为姐夫怎么能说这样的话”“你有本事去找租车公司算账啊,来欺负我儿子算什么本事”,气得林景闲无话可说。 这种闹心和憋屈的日子一过就是三年,林景闲好几次被气得想要离婚,但都因为妻子忍了下来,直到付锦怡怀上二胎。 家里要添新丁,林景闲自然是高兴的,但没过多久,林妈被查出乳腺癌,需要一大笔医疗费。 母亲生病,林景闲自然无法坐视不理,他准备拿出积蓄为母亲但治病,但从付锦怡手上拿了银行卡一查账,发现这几年存下的八十万存款全部不见了。 他跟付锦怡一说这件事,付锦怡也吓了一跳,两人到银行一查流水,钱在三个月前就分成好几次被取走,调出银行监控一看,取走钱的人是付锦辉。 他偷走了藏在家里的银行卡,瞒着他们把钱全部取走了!! 鉴于这件事付锦怡不知情,林景闲倒也没怪她,只是怒气冲冲地回家找付锦辉算账,付锦辉一开始还不承认,直到林景闲威胁说要报警查证,他才不情不愿地交代自己谈了个女朋友,那些钱全部用来哄女友了。 几年存款打了水漂,林景闲就算涵养再好,也忍不住破口大骂,让他们一家三口滚出去。 本来出了这样的事,付爸付妈心里发虚,但被林景闲指着鼻子骂,两人脾气也上来了,他们不敢对林景闲发火,就把怒气撒到付锦怡身上,说她胳膊肘往外拐,看着外人欺负他们也不说话,钱是林景闲的也是她的,她的钱让弟弟花又怎么了云云…… 面对父母的无理取闹,付锦怡依然不敢吱声。 这场维持了好几年的婚姻让林景闲无比心累,他意识到继续下去,这一家三口迟早会把他吸干,而且付锦怡一直不作为的态度让他很心寒,他提出了离婚。 面对付锦怡不敢置信的眼神,他没有再安慰妻子。 协议离婚期间,林景闲搬了出去,没过多久,付锦怡生了个女儿。 即使婚姻走到尽头,林景闲也依然很绅士,儿子和女儿还小,离不开母亲,他把车房和存款都留给妻子,自己净身出户,并每个月按时支付抚养费。 至于林妈那边,林景闲向朋友凑了医疗费为她续上,好在手术顺利,林妈没过多久就恢复健康。 两人就此分开。 林景闲一走,付锦怡母子三人顿时成了狼窝里的肥肉,短短半年时间,钱被连哄带骗取走,车被付锦辉卖了,就连房子也在付爸付妈一哭二闹三上吊中签了转赠协议,转到付锦辉名下。 第73章 背锅的那只羊 有了房子,付锦辉结了婚,但娶进门的弟媳妇陈娇性格强势,和付锦辉商量着把付锦怡母子赶走,彻底把房子据为己有。 在陈娇的撺掇下,付锦辉和付爸付妈开始找各种借口刁难付锦怡,把她当保姆使唤不说,还处处挑三拣四,不是嫌她衣服洗得不干净,就是说她饭菜做得不合口味,这一切付锦怡都选择忍耐。 但每天带两个孩子,还得累死累活为一家子做饭,长时间的劳累和压抑让她身体和情绪都变得越来越差。 直到有一天,付锦怡买菜回家,发现自己自己的梳妆台被翻过,她心里浮起不祥的预感,打开抽屉一看,里面的金首饰全都不见了。 那些首饰是林景闲还没离婚时在各种小节日里送她的礼物,其中包括订婚的金戒指和婚戒,加上金手镯和金项链,加起来一共一百多克。 付锦怡拿着空了的首饰盒冲到客厅问:“辉子,你是不是拿我东西了?” 付锦辉下意识否认:“我没有。” “那是谁拿的?” “我怎么知道。” 付锦怡心头恼火,怒道:“这么多贵重物品不见,难道家里遭贼了,我要报警!” 付锦辉一听急了,只能承认:“是我拿的,我给卖了,娇娇怀孕需要补充营养,我全给买营养品了。” 付锦怡气得浑身发抖,一想到林景闲送给她的东西全部被变卖,她连关于丈夫最后一点念想和温情都被家人当成血吸了个一干二净,多年积怨一朝爆发,她二话不说操起桌上的水杯,泼了付锦辉一脸水。 爆发的后果是她被付锦辉和陈娇,以及付爸付妈联合起来狠狠打了一顿,那些落到身上的拳头和脚印重得仿佛她不是他们的亲人,而是仇人,如果不是大宝的哭声引来邻居,把她送到医院,她说不定就被打死了。 但这次入院,付锦怡被查出乳腺癌,中期。 医生说这是她长期生活在重压环境下,心情抑郁导致的。 天塌下来好像就是一瞬间的事。 付爸付妈一听说治疗费用高达几十万,立刻表示要放弃。 他们一如既往地理直气壮,癌症中期基本没得治了,治也是浪费钱,而且家里根本没那么多钱让她挥霍。 对于他们来说,给她治病是“挥霍”。 付锦怡心如死灰。 父母拒绝出钱为她治疗,房子又已经是付锦辉的,身无分文的付锦怡想过向林景闲求助,但她鼓起勇气打了电话过去,接电话的是一个软糯的女声,她才知道分开两年,林景闲已经开始新生活,他身边有了另一个女人。 作为前任,还是让他无比失望的前任,付锦怡到底没好意思去打扰他的生活,而癌症从中期发展成晚期只是短短三个月的事。 她在医院奄奄一息,靠呼吸机维持生命时,写下一封遗书,等她死后,孩子送回林景闲身边,这是她在世上唯一的牵挂,她很清楚,她的父母不会善待两个孩子。 病入膏肓那段时间,付锦怡意识已经不太清醒了,她戴着呼吸机,疼得整夜整夜睡不着,被折磨得面无人色,而父母连针进口的镇痛剂都舍不得花钱为她打。 离世的那一晚,付锦怡回光返照般有了些许力气,意识也清醒了不少,半夜甚至能挣扎着从床上下来,她很渴,想喝点热水。 但是走到病房门口,坐在走廊上守夜的父母的交谈声猝不及防钻进她的耳朵。 付爸爸说:“我看锦怡也就是这几天的事儿了,她坚持不了多久。” 付妈妈似乎在嗑瓜子,口齿不清地说:“早点死了也好,天天让我在这儿守着,又热蚊子又多,烦死了。” 付爸爸问:“她死了孩子怎么办?真要送到林景闲那边?” “你傻啊,送过去干嘛?”付妈妈说,“林景闲每个月给八千抚养费,两个小崽子能吃得了多少?留着他们,我们还能赚一笔。” “那就留着吧。”付爸爸说着,想起什么似的,“不过把孩子留下来,你可别像以前那么爱打麻将了,要是再像辉子小时候那样发生意外,林景闲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孩子要是出什么意外,他不会放过我们的。” 被他这么一说,付妈妈不高兴了:“辉子小时候那是意外,而且要不是锦怡这个死丫头煮什么泡面,辉子也不至于变成这样……” “可这件事你也有责任,是你把孩子锁在家里,打麻将打到忘了时间,辉子饿了,锦怡才冒险开灶台煮面的,当时她才多大,五岁还是六岁?”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争执起来,站在门后的付锦怡心却一寸一寸凉了下去。 她怎么也没想到,让她内疚了二十多年的烫伤事件的真实原因是这样的。 她一直以为这是自己的错,是自己毁了弟弟的一生,所以面对父母咄咄逼人的态度才一再退让。 可她没想到,背负了这么多,到头来却发现她根本就不是犯错的那个人。 她只是无能的父母拉出来背锅的那只羊。 她想冲出去质问父母为什么要这么对她,可手脚却不听使唤似的,她贴着墙壁滑坐下来,一动不动。 凌晨六点钟,睡了一觉的付爸爸进病房想看看付锦怡的情况,但推开门一看,付锦怡贴坐在墙角,双眼圆睁,手紧紧攥着衣角,手背上青筋鼓起,早已没了生息。 - 看完攻略线,黎落半晌才说:“林景闲这是上辈子刨了付家的祖坟吗?才摊上这么个圣母老婆和极品丈母娘?这剧情都能拍部电影了,电影名就叫《我那无能软弱气死人不偿命的圣母老婆》!” “……”相里安早就习惯了她的吐槽风格,提醒道,“先想个办法安置两个孩子吧,他们冻得够呛。” 黎落这才想起来旁边还有两个小崽子,深秋的夜晚很冷,两个孩子身上都打湿了,这会儿冻得瑟瑟发抖。 如果她没记错,她穿越过来的这个节点是原主和林景闲离婚半年后。 第74章 你们女人真可怕 付锦辉娶了老婆,弟媳陈娇进门没多久就怀孕了,仗着付爸付妈重视她肚子里的孩子开始对付锦怡颐指气使。 这天大宝晚上哭闹着要爸爸,陈娇嫌吵,付妈让付锦怡把他带出去,于是她带着两个孩子出门走一走,没想到闲逛完了回家,门被反锁了,无论她怎么敲门和叫喊,里面的人都当做没听见。 无奈之下付锦怡只好带着两个孩子,想找家宾馆过一夜,可身上没带钱,手机没电,她又有低血糖的毛病,所以大半夜晕倒在路上。 前世的原主是怎么处理的来着? 她带着孩子找了家银行取款机室待了一晚上,第二天若无其事地回家,面对陈娇笑眯眯地问她去哪儿,为什么一夜没回来,她连句抱怨的话都不敢说。 黎落看着旁边冻得瑟瑟发抖的两个孩子,叹了口气,一手一个把他们拉起来:“不仅林景闲摊上这么个老婆倒霉,就连两个孩子摊上这么个妈也挺衰的……小a,帮我查一下最近的警察局在哪儿。” 系统应了一声,一边开启地图查询功能一边问:“你要干嘛?” “遇上这种事,当然是找警察叔叔帮忙啦!”黎落理直气壮地说。 最近的警察局距离母子三人不过几百米远,黎落脱下身上的薄外套,拧掉水把小宝裹了起来,一手抱小宝一手牵大宝,往警察局走去。 距离警局还有几十米远的时候,黎落小跑起来,行色匆匆进了警局,半夜值班的民警见她这么狼狈,立刻起身问:“小姐,你怎么了?” 黎落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警察先生,快,我家里应该是出事了,快帮我看看……” “怎么回事?你不要急,慢慢说。” “我家在幸福小区二栋503,傍晚我带孩子出来遛弯,等回家发现门被反锁了,我怎么叫门都没人应,家里只有两个老人一个智商不太正常的弟弟和一个孕妇,之前有老人开了煤气忘关差点害全家中毒的先例,我怕他们出事……能麻烦你们出警帮忙去看看吗?” 警察一听说事情涉及到老人和智障人士,不敢耽误,立刻安排值班警察带上撬棍出警。 而黎落因为浑身湿透,而且带着两个孩子,在警局留下来等结果。 民警给她拿了毛巾擦干,又给她倒了热水,缓了半天她身上才慢慢暖和过来。 “警察先生,我手机没电了,能借你手机给我先生打个电话吗?”黎落问。 警察二话不说就把手机递了过来,黎落按着付锦怡记忆中林景闲的手机号码拨了过去,手机响了一会儿,林景闲迷迷糊糊的声音传来:“喂?” 黎落一开口就带了哭腔:“老公……” 林景闲瞬间清醒了,下意识应道:“老婆,你怎么了?” “我在警察局。”黎落一边哭一边说,“大宝和小宝也在,你能过来接我们吗?” “你在哪个警局?我马上来。” 挂断电话,黎落把手机还给警察,搂过两个孩子等林景闲来接。 相里安看着她说变就变的脸色和说掉就掉的眼泪,忍不住说:“你们女人真可怕。” 黎落挑眉,不置可否。 林景闲很快就赶了过来,他来得急,连睡衣都没换,一见妻子和两个孩子浑身湿透表情狼狈,他脸色一沉,立刻脱下外套给付锦怡披上,顺手捞起扑过去抱他大腿的小宝:“怎么回事?你们娘仨为什么会在警察局?” 付锦怡咬了咬嘴唇,小声说:“我们回去再说好吗?” 林景闲带着付锦怡和孩子上了车,把空调开到最暖,见付锦怡总算不再发抖,他一边启动车一边问:“好点了吗?” 付锦怡点头:“好多了。” “说吧,这大半夜的,你不在家睡觉,怎么跑警局来了?” 付锦怡没有隐瞒,把陈娇怀孕,嫌孩子吵,她带着孩子出来散步,回去被拒之门外的事说了一遍。 林景闲熟知付锦怡的性格,听完后虽然脸色很难看,但并没有觉得惊讶,他冷冷地说:“你信不信今天他们敢不让你进门,明天就敢把你赶出来。” “我信。”付锦怡说。 林景闲一愣,他从后视镜看了付锦怡一眼,总觉得今天的她好像哪里不对劲。 仔细一想,以往付锦怡被父母弟弟欺压,总是忍气吞声不说,受了委屈也从来不敢跟他倾诉,可今天她不止大半夜把自己叫过来,还主动跟他说起整个过程,现在更是干脆利落地说她信。 难道她真的看清父母是什么样的人,决定跟他们划清界限了? 这个念头刚浮上心头,林景闲又苦笑着否定了,如果付锦怡真的这么容易改变想法,他们也不至于闹到离婚收场。 付锦怡安抚好两个孩子,抬头发现林景闲开的是回幸福小区的路,她立刻说:“老公,我不回幸福小区,我想去你现在住的地方。” 林景闲皱眉:“为什么?” “孩子特别想你……你不想我们吗?” 林景闲:“……” “去你家好吗?我只待一晚,明天就走。”付锦怡哀求道。 林景闲犹豫了几秒钟,调转车头,默许了。 林景闲净身出户后就一直在外面租房子,到了他现在的家,小区半新不旧,一房一厅五十多平,林景闲一个人住还算宽敞,但来了付锦怡母子三人,空间立刻显得有些逼仄了。 进了家门快到凌晨四点钟,付锦怡进门时留意了一下鞋架,见上面只有一双男士拖鞋,她稍稍松了口气。 看来林景闲这个时候还没和新欢在一起,那一切就还来得及。 给两个孩子洗了热水澡,哄着他们睡下,付锦怡从浴室出来时,身上穿着林景闲的睡衣,林景闲身高一米八三,付锦怡不过一米六五,睡衣穿在她身上,跟小孩偷穿大人的衣服一样。 床被孩子占了,林景闲睡不着,索性披着毯子在客厅处理公务,见付锦怡出来,他说:“去睡会儿吧,再过两个小时天就亮了。” 付锦怡没听他的话,而是走到他跟前:“老公。” 第75章 我还以为你们都死在里边了呢 林景闲:“……我们已经离婚了,你别这样叫我。” “你恨我吗?”付锦怡问。 林景闲沉默了一会儿,说:“不恨,但是……” “但是怪我,对吧?” 林景闲:“……” “对不起,过去的我懦弱又无能,让你受了那么多委屈。” 林景闲愣了愣,放下手里的鼠标:“怎么突然说这些?” 付锦怡在他旁边坐了下来,真诚地看着他:“我知道错了,你能再给我一次机会吗?” 如果说付锦怡这一生都陷在童年阴影里,那林景闲绝对是她生命中不可多得的亮色。 这个男人温和而有主见,他包容付锦怡的过去,宽容她的无知,极力忍耐她家人的无理取闹,最后如果不是被付锦怡的软弱伤透了心,他是不会离开的。 离婚这件事,一半错在付家人,一半错在付锦怡,林景闲是个彻头彻尾的受害者。 接替了这具身体,黎落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在林景闲遇上另一个女人之前,替付锦怡挽回他。 林景闲眼里的犹豫一闪而过。 但是很快,他摇摇头:“锦怡,还是算了。”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在一起这些年,这段婚姻给他带来了什么? 无尽的闹心,没办法对旁人倾诉的憋屈,被洗劫一空的几十万存款,最后离婚时连车和房子都拱手送了出去。 女人的五年是青春,男人又何尝不是? 他在最好的年纪,用几年时间赔进去一颗真心和所有身家,最后换来的是净身出户和再也不敢轻易相信爱情的疲惫。 他太了解付锦怡了,这样的事,他不会再给它发生的机会。 从林景闲短暂的犹豫和轻轻叹的那口气中,黎落看出了他的纠结。 一夜夫妻百夜恩,他是舍不得付锦怡和孩子,可同时也被贪得无厌的付家人搞怕了,所以宁愿错过,也不想再被伤害。 “我知道,你一时半会儿没法相信我,我过去的所作所为摆在那里,你对我有警惕心很正常,我只希望你能给我一次机会,让我好好表现,等哪天你觉得我通过考核了,我们再复婚,好吗?”付锦怡说。 林景闲皱眉:“你想做什么?” “做我该做的事,拿回属于我的东西。”付锦怡信誓旦旦地说,“给我三个月时间,我一定不会再让你失望,不过在这之前你得先答应我,不能和别的女人在一起。” 林景闲:“……” “可以吗?老……景闲?” 林景闲沉默半晌,妥协似的点头:“三个月,你说的。” “我说的。”付锦怡知道他这是同意了,松了口气,“那好,你等我,三个月后,我和孩子来接你回家。” 林景闲:“……” 家里只有一个房间,林景闲让付锦怡进卧室陪孩子们睡觉,他则在客厅沙发将就几个小时,付锦怡倒也没跟他客套,钻进房间后往床上一躺,顺便打开了显示屏。 一穿过来就手忙脚乱,搞得她到现在才有时间查看数值,屏幕上显示,怨气值高达91。 想起原主因为癌症受尽折磨,死前还听了父母一番诛心话,黎落也就不难理解怨气值为什么会这么高了。 算算时间,现在距离原主查出癌症中期还有大半年时间,长期生活在压抑环境下,肿瘤估计已经在她体内存在了,看来她得抽时间去做个体检。 看完数值,黎落又翻了翻仓库的卡片栏,发现这次只点亮了一个“储物”功能,她敲了敲系统问:“小a,这怎么回事,为什么只点亮了一个技能卡片?” 相里安声音闷闷的:“因为你上个世界违反了系统规定,救下本来应该死去的霍一鸣,减少技能卡点亮数量,算是对你的惩罚。” “哦……”黎落倒也不在意,她仔细查看了卡片功能介绍,这个功能可以把现实世界中的物品储存到她意识里,随存随取。 相当于有了一个哆啦a梦口袋。 黎落兴奋了,她坐起来,随手拿起床头柜上的闹钟,使用了一张“储物”技能卡,眼睁睁看着闹钟在她手里消失,而再次查看仓库时,里面多了一个闹钟,她大呼神奇。 “我能把人存进来吗?”黎落问。 系统:“……不能,仓库只能存死物。” “好吧。” 系统又提醒道:“你不能再违法系统规定了知道吗?不然我也不知道下一次系统会对你做出什么惩罚。” “知道了。”黎落躺下后盖好被子,打了个哈欠。 相里安一看她这副样子,就知道她把自己的话当成耳边风,他无奈地叹了口气,服务灯慢慢暗了下去。 黎落只睡了两个小时,就被设定好的闹钟吵醒了。 她揉着因为没休息好而浮肿的眼睛爬起来去浴室洗漱,然后到厨房开始做早饭。 她刚开火把粥煮上,林景闲进来了:“怎么起这么早?” “弄点吃的。”付锦怡说。 “我来吧,你去休息。” 林景闲说着要去接她手里的汤勺,付锦怡避开他的手,顺势把他往厨房门口推:“我来,你不得上班嘛,去洗把脸,等会儿就能吃早餐了。” 林景闲似乎猜到她这么做的用意,顿了顿,说:“锦怡,你不用这样……” “我不是在讨好你,我只是做回一个妻子该做的,快去洗脸吧。” 话说到这个份上,林景闲只好作罢,转身去洗漱。 早餐做的是林景闲以前最喜欢的生滚牛肉粥和葱香鸡蛋卷,付锦怡性格虽然软弱,但在料理家务和财政方面是一把好手,两人刚结婚那会儿,林景闲把钱都交给她管,那段时间家里的大小事务完全不用他操心。 吃完早餐,林景闲出门上班,他穿鞋时付锦怡就在旁边看着,等他站起来,她递上公文包,想了想,又问:“我身上没钱,你能给我一点钱吗?” 看着向他要钱的付锦怡,林景闲突然想起两人婚后那段时间,为了不让他抽烟,付锦怡严格控制他的零花钱数量,每天早上出门时,他会向她要一百块钱喝咖啡…… 被管得甘之如饴。 林景闲拿出钱包,抽出一千块钱给她:“不够再吱声。” “好,谢谢老公。” 林景闲:“……” 第76章 接盘侠 林景闲一走,付锦怡到卧室叫醒两个孩子,给他们洗漱了一番,准备带他们出门。 孩子吃早饭时,付锦怡打开充了一夜电的手机,屏幕上顿时冒出好几个未接来电,都是来自付家人。 她给付锦辉回拨了过去,只响了两声,电话就接通了,付锦辉的咆哮声顿时传来:“付锦怡,是不是你报的警!!” 付锦怡把手机拿得离耳朵远了点,慢条斯理地说:“是啊,敲半天门都不开,我还以为你们都死在里边了呢。” 付锦辉一愣,马上反应过来,怒道:“你知不知道闹出多大动静,大半夜邻居都跑来看我们笑话,警察还把门撬坏了,这是我家!你要是还想在这里住下去,就马上回来找人把门修好,不然以后就都别回来了!!” “知道了。”付锦怡说完,懒洋洋地把电话给挂了。 她看向吃完早餐后很自觉把碗筷摞好的大宝小宝,这俩孩子懂事得让人心疼,她站起来问:“宝贝们,吃饱了吗?” “吃饱了。” “走,跟妈妈回家,把占了我们巢的那帮坏鸟全部赶出去!” 付锦怡带着两个孩子回了幸福小区。 她进门时家里乱糟糟的,就如付锦辉所说,门被撬坏了,昨天晚餐用过的碗筷还摆在桌上没收拾,瓜子壳撒了一地,陈娇挺着肚子躺在沙发上打游戏,付锦辉在旁边给她揉腿,付爸和付妈则在旁一边嗑瓜子一边看电视。 陈娇今年30岁,比付锦辉大了三岁,她长得不错,加上爱打扮,乍眼一看很是美艳,这么漂亮的一个女人,当初说要嫁给付锦辉时,付家人都觉得付锦辉撞大运捡到宝了。 特别是付妈,付锦辉的婚事一直是她心头的一块病,儿子容貌毁成这样,本来担心他这辈子都娶不到老婆,谁知道他不仅娶到了,而且一娶就娶了个这么漂亮的,因为这事儿,付妈没少跟亲戚朋友吹嘘付锦辉争气。 陈娇和付锦辉谈婚论嫁时,开口要三十万彩礼,付妈难得大方了一回,把所有积蓄都拿出来了,加上陈娇过门没多久就怀孕,付妈更高兴了,几乎把陈娇当宝贝供起来,别说洗衣做饭,连地都舍不得让她扫。 儿媳妇嫁过来后跟皇太后一样十指不沾阳春水,付妈又打麻将成瘾,家务活几乎全落到付锦怡身上。 见付锦怡回来,付妈扫了她一眼,皱眉问:“你昨晚跑哪儿去了?” “警局。” 听了这话,付锦辉一下子跳起来,指着付锦怡的鼻子骂道:“你故意的是不是?大半夜报警,害我们睡不安稳,还让邻居看我们笑话!” 付锦怡搂着受了惊的大宝和小宝战略性后退了一步,装出一脸忌惮:“我敲了半天门都没人应,以为你们出事了才报警……你们没事的话,为什么不给我开门?” 被她这么一问,付锦辉一顿,继而骂骂咧咧地掩饰道:“我没听见敲门声。” 付锦怡看向陈娇和付爸付妈,陈娇瞥了她一眼,连解释都懒得解释,付爸和付妈眼里有一闪而过的心虚,付爸说:“我昨晚喝了点酒,睡得早,也没听见。” “我也没听见。”付妈马上说。 几人一口咬定没听见,付锦怡心里冷笑连连,脸上却装出无可奈何的样子:“算了,都过去了。” 她说着就要带孩子回房间,付妈喊她:“等会儿记得把家里收拾一下,对了,衣服也还没洗。” “知道了。” 进了房间,有只胖胖的橘猫迎了上来,不断蹭她的腿。 这只橘猫是付锦怡和林景闲捡回来的流浪猫,养了好几年,性格很乖巧。 关于这只橘猫,攻略线上提过一嘴,原主死后,林景闲争取过孩子的抚养权,但是遭到付锦怡父母拒绝,两个老不死的撒泼打滚要留下孩子,林景闲无奈之下只能退而求其次,他提出要带走这只叫橘子的猫。 付妈狮子大开口,说想要猫可以,让林景闲付五万块钱领养费。 林景闲受够了这两个老东西的威胁,不愿意妥协,拒绝了。 付妈恼怒下把橘子摁进浴缸淹死,并把淹死的过程拍了个微信视频发给林景闲。 看到视频的林景闲气得差点心梗。 …… 撸着手感柔软的猫,付锦怡叹了口气,这俩老不死的不要脸成这样也是世所罕见。 她拍了个橘猫的视频给林景闲发过去,早上那顿早餐似乎发挥了作用,林景闲秒回:“橘子又胖了?” “胖了一斤半。” “别给它吃那么多,当心身体胖出问题来。” “它嘴馋,管不住。”付锦怡说着,又问,“橘子送你那边养好不好?” “怎么了?” “把它放你那边,我安心一点。” 林景闲犹豫了一下,说:“行。” 得到林景闲的应允,付锦怡开始收拾东西,她把橘子的玩具猫粮罐头猫砂,甚至连猫穿的小衣服和猫窝都打包到一个大箱子里,准备送去林景闲那边。 想要替原主挽回丈夫,她不仅得让林景闲想起她的好,还得在他身边留点牵绊,让他看见就能想起付锦怡和两个孩子,而两人一起养的猫无疑是个不错的选择。 把猫送去他那边,一来可以用猫时不时刷存在感,二来猫放在林景闲那边,安全方面就不用担心了。 付锦怡安顿好两个孩子,挽起头发出去外面开始打扫卫生。 系统亮起服务灯:“黎小姐,真要伺候这几只蛀虫?” “现在还不能引起他们的怀疑。” “你准备怎么对付他们?”系统问。 “你去帮我调查一下这个陈娇的来历。”黎落说。 天上不会掉馅饼,陈娇这样一个要身材有身材要相貌有相貌的女人,怎么可能会看上付锦辉这种好吃懒做又穷又刻薄的男人,据她所知,这两人是在交友软件上认识的,认识不到一个月就闪婚,这背后大概率有隐情。 付锦辉唯一的优势是在市中心有套全款的房子,但以陈娇的外在条件,这点优势对她来说不算什么,她完全可以找个更好的男人,而且当初陈娇要的彩礼不算多,刚好卡在付家能拿得出来,又不会觉得她廉价的关口,她每一处分寸都拿捏得刚好。 看似顺理成章,但仔细一想,这其间绝对有猫腻。 系统调查的速度很快,付锦怡刚把家里收拾干净,它就发了报告过来。 陈娇,30岁,x大毕业,实打实的高材生,曾在一家金融公司工作了六年,从基层文员做到高级管理人员的位置,年薪税后四十多万,半年前辞职,辞职原因说得好听是“个人原因”,其实是因为陈娇被举报和那家公司另一位男性高管来往密切,造成不良影响,那位男性高管已婚,儿子都十多岁了。 “和已婚男人来往密切,以至于被公司变相开除……有意思。”黎落一边洗菜一边跟系统交流:“陈娇和付锦辉认识半个月就结婚,婚后半个月查出怀孕,就算他们认识当晚就啪啪啪,这发展未免也太快了。” 系统赞同地点头:“确实蹊跷。” “我们可以做个大胆的假设,也许陈娇肚子里的孩子不是付锦辉的,陈娇是在利用付锦辉捡漏的心理让他做接盘侠。” 如果真是这样,那就有意思了。 黎落在厨房洗洗刷刷忙碌了两个多小时,做了一桌菜,等她刷完锅从厨房出来,餐桌上只剩下一片残羹冷炙。 吃饱喝足的付爸出去闲逛了,付锦辉和陈娇回房间午睡,付妈则正要出门打麻将,见付锦怡走出来,她吩咐道:“半下午记得把燕窝炖了,娇娇午睡起来要吃,还有,晚饭早点做,我约了人跳广场舞,吃完饭要去跳舞。” 第77章 免费佣人 “好。”黎落满口答应下来,顺手把桌上的东西收拾掉,然后给两个孩子和自己点了外卖。 吃过午饭,黎落趁着家里人外出的外出午睡的午睡,把打包好的橘子和它的家当全部搬下楼,叫了辆车送去林景闲家,安排妥当,她转身回了小区。 她刚进自己房间没多久,隔壁付锦辉和陈娇的房间传来开门声,黎落微微一顿。 换了平时,家里有人,进进出出开门关门很正常,不会引起黎落注意,她之所以诧异,是因为无论付锦辉还是陈娇,在这个家里都是横着走的主,开门关门的动静恨不得把门板都震下来,而这声开门的动静很轻,轻得像是怕吵醒别人一样。 陈娇和付锦辉都没这种为别人着想的素质。 想到这里,黎落悄悄把房间门打开一条缝,从缝里往外看。 是陈娇。 她正在玄关处穿鞋,戴着帽子和口罩把自己遮得严严实实,挎了个包,一副要出门的样子。 而平时把她当宝贝,几乎寸步不离的付锦辉并没有跟她一起出来。 想起之前的猜测,黎落从仓库捻了张定位卡和窃听卡,一起投到陈娇身上。 陈娇出门后,黎落在两个已经睡着了的孩子旁边躺下,一边等定位和窃听成果一边休息。 别的不说,付锦怡一上午干的活比她在原世界一个月干的还多,累得她手脚酸痛,这家人完全把她当免费佣人使了…… 定位卡显示,陈娇出门后打车直奔本市有名的金融商业区,半小时后下了车,走进一处商场地下停车场,上了停在角落里的一辆奔驰。 不多时,有男人的说话声传来。 “这个月的孕检做了吗?” “做了,孩子很健康。” “离预产期还有多长时间?” “两个多月。”陈娇说,“在预产期前一周我会制造一点意外,做出早产的假象,不然孩子早出生一个多月,付家人怕是会起疑心。” 男人问:“你不是说付锦辉很好糊弄吗?” “他是好糊弄,我怕他妈起疑心,这老太婆精得很,一旦被她发现孩子不是付家的,那她肯定得闹。”陈娇说着叹了口气,语调一变,跟男人撒起娇来,“我自己把孩子生下来不好吗?非要我找个人结婚,看我跟别的男人在一起,你就不吃醋?” “我这不也是没办法嘛。”男人说,“家里那个黄脸婆没三五年死不了,就算她死了,我岳父那个老头子还盯着呢,他手段厉害得很,之前我们俩的事闹得整个公司都知道,要不是我下跪磕头跟他保证不会再犯,又看在孩子的份上,他铁定要把我踢出门,如果被他发现你未婚先孕,这种事一查就露馅儿了,我们一家三口想要在一起,至少还得熬上七八年,找个人给咱俩打掩护,又能照顾你和孩子,我也放心一点。” 陈娇委屈地说:“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我看见付锦辉那张丑脸就想吐……跟他在一起的每分每秒对我来说都是煎熬。” 男人似乎亲了陈娇一下,语气里充满了安抚意味:“委屈你了,再忍忍,等我把公司的实权和股票弄到手,老头子奈何不了我了,我就三媒六聘十里红妆,风风光光把你娶进门。” 后面的墙角黎落没再继续听下去,她关了定位卡和窃听卡,琢磨了一会儿,心生一计。 她起身从冰箱拿出燕窝,先开火炖上,然后去敲付锦辉的房门。 敲了半天却没人应,她推门进去,发现付锦辉睡得跟死猪一样,鼾声如雷。 黎落走近了看,甚至推了推他,付锦辉都毫无反应,正常人根本不可能睡这么死,估计是陈娇为了防止他中途醒来找不到自己,给他喂了药。 黎落在床头柜里翻找了一阵,找出一瓶标着维生素的药片,她倒出一片药,用储物卡存进系统仓库,果不其然,上面标明了物品属性,是“安眠药”。 确定付锦辉吃了安眠药,一时半会儿醒不过来,黎落挑了挑眉,弯腰捡起地上的拖鞋,对着他那张丑脸用力抽了几个耳光,抽得在睡梦中的付锦辉咕哝了一声,她才放下鞋子出门。 看着她做这一切的相里安:“……” 走出房间,黎落掏出手机给付妈打电话。 电话响了半晌才接通,那头传来搓麻将的动静,付妈的语气满是不耐烦:“什么事?” 黎落语气里满是惊慌失措:“妈,陈娇不见了。” 付妈一愣:“什么?” 十五分钟后,付妈风风火火赶回家,一进门就直奔付锦辉房间,黎落跟在她屁股后面解释:“您不是让我把燕窝炖了,等弟媳午睡起来吃嘛,燕窝我炖好了,怕凉了不好吃,就想把弟媳叫起来,但是进房间一看,她人不见了!你说她能去哪儿呀?挺着那么大个肚子……辉子平时跟她形影不离的,今天怎么也没跟出去?” 付妈进房间没看到陈娇,反而见付锦辉正在打鼾,她使劲儿拍了拍他:“辉子!醒醒!” “妈,我叫过辉子了,他睡得沉,叫不醒。” 付妈眉头皱得紧紧的:“给娇娇打过电话了吗?” “我没她手机号码。”付锦怡说。 付妈闻言瞪了她一眼:“娇娇进门都半年了,你连她手机号码都没有,这像话吗?一点都不知道为你弟着想,搞好姑嫂关系……” 她说着,掏出手机拨了陈娇的电话。 陈娇很快就接了电话,她语气倒是淡定,也不知道跟付妈说了什么,挂断电话时,付妈松了口气。 “她只是出去走走。”付妈说着,责怪起付锦怡来,“你说你大惊小怪个什么劲儿啊……这什么东西?” 付锦怡从地上捡起一片药,好奇地说:“妈,辉子和弟媳怎么了吗?为什么要吃安眠药?” 付妈一愣:“安眠药?” “对啊。”付锦怡说,“我跟景闲还没离婚的时候,有段时间他工作压力特别大,晚上睡不着,医生就给他开了这种药,每天晚上都是我给他准备好药和水,我绝对不会认错,这就是安眠药。” 付妈接过药片,满脸都是疑惑,她思索了一会儿,目光落到鼾声如雷的付锦辉身上,也不知道她想到了什么,脸色变得微妙起来。 第78章 露出狐狸尾巴 半小时后,陈娇回来了,平时不舍得为这个家花一分钱的人这回手里拎了几样水果和付妈爱吃的瓜子,进门后见付锦怡和付妈都在,她笑了笑,主动问:“妈,你不是去打麻将了吗?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付妈这会儿正疑心重重,看陈娇的眼光不免带了几分审视,自然也把她表情里那几分不自在抓了个正着,她故作淡定:“有个牌搭子临时有事走了,我就先回来了……你出门逛街怎么不带上辉子,一个人挺着肚子出门多危险。” “我哪有这么娇弱。”陈娇笑着说,她把水果放在桌上,状似无意地说,“辉子整天陪着我挺累的,看他睡得熟我就没叫他,他还没醒吗?” “没有。”付妈语气已经有点不对劲了,她的儿子她最了解,付锦辉虽然好吃懒做且脾气不好,但不是个嗜睡的人,更不会睡着了连叫都叫不醒,加上在房间里发现的安眠药,她现在已经在怀疑陈娇了。 “我叫他去。”陈娇说着进了房间,顺手把门关了。 付锦怡从厨房端了燕窝出来,问付妈:“妈,弟媳呢?燕窝不吃就该凉了。” 付妈现在哪还有心思管燕窝,她想起什么似的,问付锦怡:“上次娇娇孕检你不是也跟着一块去了吗,医生怎么说?” 付锦怡想了想,说:“孩子挺健康的。” “除了这个就没别的了?” 付锦怡装出努力回想的样子:“医生好像还说孩子偏大,让弟媳少吃点,不然有早产的风险……这些事辉子都知情啊,医生当着我们的面说的。” 付妈:“……” “妈,这燕窝……” “滚滚滚,吃什么燕窝!”付妈不耐烦道,“别烦我!” 被呵斥了的付锦怡一脸委屈,端着燕窝转身回了厨房。 付锦辉这一觉睡到下午五点钟才醒,他一边呵欠连天地走出房间一边摸了摸脸,自言自语道:“脸怎么有点疼……妈,今天回来得这么早?” 付妈这会儿哪还有心情打牌,她低声问:“娇娇呢?” “在睡觉,还没醒呢。” 付妈招手把付锦辉叫到阳台上,压低声音问:“儿子,你跟娇娇是怎么认识的来着?” “不是说了嘛,网恋。” “这个网恋,具体是怎么恋的?” “妈,你问这个干吗?”付锦辉好奇道。 “别打岔,你先回答我。” 付锦辉耐着性子把自己和陈娇相识的过程说了一遍,包括怎么认识,怎么约好线下见面,事无巨细。 付妈越听眉头皱得越深。 之前付锦辉带女朋友回家,她只顾着高兴儿子找了个貌若天仙的老婆,完全没想过这样的女人怎么会看上付锦辉,后来出了三十万彩礼,她又觉得陈娇是看上付家的房子和彩礼,可是现在仔细回想一下,陈娇平时穿的用的哪一样不是大牌,这样的消费根本不是三十万彩礼和区区一套房子就能哄来的。 见付妈一脸心事重重,付锦辉问:“妈,你今天到底怎么了?干嘛问这些莫名其妙的问题。” 付妈忍了又忍,到底还是没把自己的疑惑问出口,她看得出来付锦辉很喜欢陈娇,这种没有依据的怀疑说出口,如果是误会,难免会伤了儿子的心。 这不是她想看到的。 “没什么,我就是随口问问。” 付锦辉闻言嘟囔了一句,转身回房间找陈娇去了。 心里落了怀疑,付妈开始留意起陈娇的一举一动。 黎落在家待了几天,每天照常做家务,挨骂和受气,背地里观察着付妈和陈娇,陈娇不愧是做过高层管理的人,行事很谨慎,她大概意识到那天的事容易引人怀疑,过后的一周都很安静,平时打打游戏看看电视,偶尔出门也带上付锦辉,看起来跟平时没什么两样。 但她不着急,黎落却有点急。 原因无他,她实在不想留在这个家里洗那些永远洗不完的碗,做永远做不完的饭,她不是原主,精神折磨她不当回事,但是生理上的疲惫却是真实存在的。 陈娇为人谨慎,把小心思藏得很好,那她只能主动出击,逼她露出狐狸尾巴。 黎落让相里安潜入陈娇以前任职过的金融公司,找到现任董事长的基本资料,了解了一番后,心里大概有了底。 那家金融公司叫“莱西”,业务做得很大,横跨国内外好几个洲,现任董事长是个快六十岁的老头,有个独生女,十多年前,这位大小姐看上公司一个基层业务员,不顾父亲反对,死活要跟他在一起,甚至还未婚先孕。 老董事长拗不过女儿,加上连孩子都有了,只能答应这桩婚事,那位叫陈舟的业务员摇身一变成驸马爷,从此平步青云,短短半年内从跑业务的变成业务部经理,现在已经混到了公司副总。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老董事长退休在即,有意让陈舟接替公司最高管理层,但半年前发生了一桩丑事,陈舟差点被赶出莱西。 有人匿名举报陈舟和莱西一个女性高层有暧昧关系,并把两人的亲密照片发到公司群里,这下公司可炸开了锅,没过多久,那位女性高层主动辞职,而本来要升职到总裁的陈舟变成待定,这件事算是高高举起又轻轻放下。 公司明面上没人敢再提这件事,但大家心里都清楚,就算看在孩子和十多年事实婚姻的份上留下陈舟,老董事长估计也不会再信任他了。 黎落做的事很简单,她匿名给那位老董事长发了一封邮件,邮件内容是一张照片,陈娇挺着大肚子,坐在公园的椅子上休息。 这是前几天她陪陈娇出门散步时偷拍的,以备不时之需。 她相信无论是哪个父亲,在女婿有出轨前科的情况下,看到出轨对象怀孕,都会起疑心。 而且陈娇从莱西离职不过半年,从照片上来看,她怀孕的肚子和离职时间高度重合,想不引人怀疑都难。 邮件发出去后,当天晚上吃过晚饭,付家一家子正在客厅看电视,陈娇手机响了,她看了一眼来电显示,脸色微微一变,然后很谨慎的去了阳台接电话。 第79章 你个蠢货! 接完电话回来,陈娇显得有些心神不宁,坐也不是躺也不是,她干脆回了房间。 黎落把她细微的神色变化尽收眼底,如果她没猜错,刚才那个电话应该是那位老董事长打来的,要么是警告陈娇,要么是约她见面。 黎落洗了水果出来,状似无意地提醒付妈:“弟媳怎么了,看起来有心事的样子。” 付妈被她这么一说,立刻警觉起来,她问付锦辉:“你媳妇儿怎么了?” 付锦辉正在打游戏:“哪有怎么了?” “她刚才脸色那么难看,你没看见?” “我去看看。”付锦辉收起手机,也跟着回了房间。 黎落在付妈旁边坐下,闲聊似的说:“妈,我听说陈娇之前在一家金融公司做过高层管理,手底下管着几十号人,每个月赚好几万呢,辉子这是撞了什么运气,娶个这么好的媳妇儿,回头等她出了月子再回去上班,那不得几个月就能给辉子换辆车。” 付妈一愣,诧异道:“你听谁说她在金融公司做过高层管理?” “前两天出去买菜,在小区门口遇到一个住户,她估计是在咱小区见过陈娇,问我是不是她的家人,我说是,她说陈娇以前是她上司,在公司厉害着呢。” 付妈对陈娇的过去一无所知,只听付锦辉吹嘘过她是某名牌大学毕业,这会儿听付锦怡这么一说,她若有所思地问:“既然工资这么高,她为什么要辞职?” “那我就不清楚了。”黎落说,“可能是怀孕了吧,想好好养胎。” 付妈皱眉:“这不对啊,她跟辉子认识的时候就已经没上班了……” 话说到这里,付妈突然想到了什么,脸色微变,她马上起身去敲付锦辉的房门。 付锦辉被叫了出来,母子俩人到阳台上说话,也不知道付妈说了什么,付锦辉突然暴躁地吼道:“你这一天天的疑神疑鬼个什么劲儿,就看不得我好是吗?” 付妈连忙解释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也是担心……” “甭担心了,我的事我心里有数。”付锦辉撇下这句话,转身回了房间。 付妈回到客厅时,眼圈有点红,付锦怡装出一脸关心的样子,低声问:“妈,你跟辉子吵什么?” 付妈本来不想跟她说,但是纵观整个家里,儿子不信她,丈夫除了吃就是睡,基本不管事,这种事她又不能直接去问陈娇,想来想去,也就只有付锦怡能说了。 “我这几天越想越不对劲,这陈娇来历不明啊。”付妈忧心忡忡地说。 付锦怡心里冷笑连连,鱼咬钩了。 “怎么个来历不明?” “她跟辉子是在网上认识的,听辉子说,见面当天晚上就睡一起了,别的女孩见到辉子跑都来不及,她一个条件这么好的姑娘,怎么就……辉子虽然除了毁容其他方面也不差,但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付锦怡附和着说:“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有点不对劲。” “你发现了什么?”付妈连忙问。 “倒也不是发现了什么,就那位告诉我陈娇以前是她同事的小区住户,问我陈娇是不是怀孕了,我说是,她当时表情怪怪的……” 付锦怡话还没说完,房间门开了,付锦辉和陈娇走了出来,陈娇穿了大衣,一副要出门的样子。 付妈立刻问:“你们去哪儿?” 付锦辉说:“娇娇说家里闷,我们出去走走。” “这都这么晚了……”付妈下意识看向陈娇,陈娇因为怀着孕,在家里一直被捧着供着,时间一长,她就把付家人对她的好当成了理所当然,也越发没把付妈放在眼里,很多事连解释都懒得解释,比如此刻,明明看见付妈望向她了,她连个多余的眼色都没给她。 “没事,妈,我这不跟她一块出去嘛。”付锦辉说。 付妈心里憋了火,脸上却还是笑眯眯的:“那好,你们路上小心,早点回来。” 付锦辉和陈娇前脚刚出门,付妈脸色就沉了下来:“这儿子还没生呢,就敢给我摆脸色,以后多生几个不得骑到我头上作威作福?” 付锦怡看似安慰实则拱火:“我也觉得她对您态度不太好,但谁让辉子稀罕她呀。” 付妈:“……” 付锦怡点到即止,转身到厨房为明天的早餐做准备。 但是隔了十多分钟,付锦怡从厨房探了个脑袋出来,喊付妈:“妈,家里没盐了,你给辉子打个电话,让他回来的时候捎包盐。” 付妈这会儿正郁闷着,闻言习惯性骂了付锦怡几句:“早上出去买菜的时候你咋不买?连这点小事都要麻烦辉子,要你有什么用!” 她骂归骂,还是掏出手机给付锦辉打了个电话。 电话接通后,付妈先把买盐的事跟付锦辉说了,付锦辉满口应下,挂断电话前,付妈留了个心眼儿,问:“你们俩什么时候回来?外边怪冷的,别待太久,当心感冒。” 付锦辉随口应道:“知道了,娇娇说想喝奶茶,我正去给她买奶茶呢,买完就回去。” 付妈警觉起来:“你一个人去买奶茶?” “对啊,娇娇只喝xx路那家的,她又不想自己去,只能我跑腿了。” 付妈立刻问:“那娇娇呢?” 付锦辉以为她在担心陈娇的安全,说:“在商场专柜做指甲呢,妈你放心,那边人多,不会有危险的……” 付妈:“……你个蠢货!!” 挂断电话,付妈匆匆起身准备出门,付锦怡立刻问:“妈,你去哪儿?” 付妈火气压都压不住:“我去看看这个陈娇到底想干什么!” “我也一起去。”付锦怡说着还不忘表态,“这要是真有什么事,陈娇牙尖嘴利的,可不能让你受欺负。” 被她这么一说,付妈顿时感觉女儿还是亲生的好,关键时期至少站在自己这边,她也没多想,催促道:“那赶紧的。” 付锦怡急匆匆和付妈一起出门,直奔小区附近的一个大型商场。 付妈之前陪陈娇到那家商场做过指甲,知道她常去那家专柜,两人到了专柜,陈娇果然不在,再一问柜员,说陈娇在付锦辉走后就离开了。 第80章 这日子没法过了 付妈脸顿时黑了,马上给付锦辉打电话,一听付锦辉还在排队买奶茶,她破口大骂道:“还买什么奶茶,你那个来历不明的老婆不知道干嘛去了,赶紧给我滚回来!” 付锦辉一懵:“妈,出什么事了?” “你不是说她在专柜做指甲吗?我来专柜了,柜员说你一走她就离开了,你这个蠢货,被支开了都不知道,她肯定是瞒着你去见别的野男人了!!” 付锦辉:“……” 付锦辉用最快的速度赶了回来,母子三人一碰头,付妈立刻说:“给陈娇打电话,先别告诉她我们来商场了,问她要喝什么口味的奶茶,套她的话。” 付锦辉迟疑了一下,还是拿出手机拨通陈娇的电话。 “娇娇,我在排队了,忘了问你要喝什么口味的奶茶。”付锦辉说。 “都行,你看着办。”陈娇敷衍道,大概是察觉到付锦辉还想再啰嗦几句,她有些不耐烦道,“我这忙着做指甲呢,不方便接电话,挂了。” 说完她直接挂断了电话。 付妈和付锦辉都有那么一瞬间的沉默。 付锦怡在旁边装着一脸深沉看热闹,还不忘问:“妈,现在怎么办?” 付妈气得直咬牙:“我们去专柜等她回来,看她还有什么好说的!!” 母子三人回到专柜,跟门神似的坐在那里等人。 陈娇倒是没让他们等太久,半小时后就回来了,只是看到付锦辉和付妈母子三人都在专柜坐着时,她微微一怔。 随即若无其事地走过来:“妈,你怎么来了?辉子,奶茶呢?” 付锦辉刚想说话,被付妈掐了一把,她冷冷地问:“你去哪儿了?” 陈娇倒也不慌,淡定地说:“做完指甲四处转了转……” “我们人都在这里了,你确定还要撒谎?”付妈怒气冲冲地问。 陈娇皱眉,她并不打算跟付妈起冲突,而是看向付锦辉:“辉子,妈这是怎么了?” 付锦辉这会儿也很为难,一方面他意识到陈娇不对劲,但另一方面,他很清楚付妈和陈娇要是起了冲突,后果会很严重,他并不愿意看到这一幕。 付锦辉正想说点什么,付妈吼道:“你别说话!!” 这声吼把周围逛街的人都吸引了过来,付妈走到陈娇跟前,厉声问道:“你到底去哪儿了?” 陈娇往后退了一步,下意识护住肚子:“我不是说了吗,就四处转了转……” “那为什么要把辉子支走?” “我突然想喝奶茶,让他去给我买,这有什么不对?” “那你解释解释,为什么要给辉子吃安眠药?” 陈娇表情一僵。 付妈把她的反应尽收眼底,平时貌美如花怎么看怎么满意的儿媳,这会儿在她眼里跟条毒蛇似的,一想到付锦辉有可能被骗了,而全家人把她当宝贝一样供了好几个月,自己还把所有的积蓄都掏出来当彩礼……她越想越生气,声音尖锐:“你今天最好给我解释清楚,不然这事儿没完!” 付锦辉愣了一下,问付妈:“妈,什么安眠药?” “你这个蠢货!被喂了那么多安眠药都不知道,想想你每天为什么会睡那么死,就是因为她给你吃了药,谁知道这个女人趁着你睡着和我们不在家都去干了什么!” 付锦辉不敢置信地看向陈娇,见陈娇没有反驳,他连声音都颤了:“娇娇,这怎么回事……你说话啊。” 陈娇试图否认:“我不知道什么安眠药……” “药现在就在家里,在你房间,用维生素瓶子装着,需要我找出来给你看吗?” 陈娇:“……” 付锦怡在旁边帮腔:“陈娇,你还是老实说了吧,我们也不是不讲理的人,真有什么事儿我们还能帮着一起解决,你要是不承认,别忘了小区还有监控,你每一次进出小区,都能从监控上查到。” 陈娇:“……” “对了,小区还有个认识你的人,说你以前在一家叫什么莱西的公司做高管,你要是不老实交代,我们也可以去找你以前的同事问问。” “莱西”两个字跟踩了陈娇的痛脚一样,她脸色难看起来,僵持了一会儿,她冷冷地说:“孩子我还没生呢,你们就疑神疑鬼,以后生了孩子还得了?付锦辉,你不相信我就算了,这日子没法过了,孩子我会打掉,离婚。” 说完她转身要走。 付锦辉闻言急了,连忙拉住她:“娇娇,你听我解释,我们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们这一家子跟抓奸一样跑过来气势汹汹地问这问那是什么意思?怀疑我出轨?既然不相信我,那就不要在一起了,免得膈应和闹心。” “不是……” 眼看付锦辉要被陈娇倒打一耙,付锦怡小声插嘴道:“陈娇,你也要理解一下,付家就辉子一根独苗,平时有多重视他你也是知道的,我们也是怕他被骗,如果事出有因,你解释清楚就好了嘛,你一直不解释,反而怪我们来质问你,这让我们怎么放心你跟辉子继续在一起?” 陈娇:“……” 付妈也附和道:“对,我们给你机会解释,你说清楚今天把辉子支开去了哪儿,还有,为什么要给辉子吃安眠药,你不知道这东西吃多了对身体不好吗?” 陈娇被这对母女一人一句问得有些暴躁了,不耐烦道:“没有为什么,你们爱怎么想怎么想,能过就过,过不下去就离婚!” “离婚?你想得美!”付妈怒道,“拿了我们家三十万彩礼,还在家里白吃白喝了大半年,我告诉你,不把孩子生下来你就别想走!” 付锦怡适时往付妈的火气上浇了一勺油:“对了,这孩子还得是我们家辉子的才行,如果不是我们家辉子的,那你算骗婚,我们可以告你的。” 被付锦怡这么一说,付妈立刻攥住陈娇的手:“跟我去医院!” 陈娇下意识挣扎道:“去医院做什么?” “抽羊水做亲子鉴定!这孩子要不是我们家辉子的,我就算拼了这条命,也要让你付出代价!!” 第81章 她肚子里的孩子不是你的 被付妈近乎蛮横地往商场外面拖,陈娇才意识到这个自己一直看不起,也懒得搭理的女人有多难缠和彪悍,她一边抗拒一边把求助的眼神投向付锦辉。 付锦辉眼里闪过一丝犹豫,到底还是上前阻了一把:“妈。” 付妈怒道:“你拦我?” “有话好好说……娇娇怀着孕呢,你这又拖又拽的,她动了胎气怎么办?” “谁知道这孩子是谁的,如果鉴定结果出来孩子不是你的,别说动胎气,这个孩子连生都别想生下来!”付妈恶狠狠地说。 陈娇暗暗倒吸了一口凉气,趁着付妈和付锦辉说话的空档,她猛地撇开付妈的手,后退到安全距离,义正言辞地说:“你非觉得这个孩子不是付锦辉的,我无话可说,大不了退彩礼离婚,我不会跟你去医院做什么亲子鉴定,这是对我的侮辱!” “你……”付妈气得胸口起伏不定,“你以为退彩礼这事就算完了吗?” 陈娇冷笑:“法治社会,你还想弄死我不成?我告诉你,今天我要是在这儿出了什么事,道歉赔偿坐牢,你一个都跑不了!” 付妈:“……” 陈娇说完,转身就走。 付锦辉看看陈娇又看看付妈,扭头就想去追陈娇,付妈立刻大吼了一声:“你给我站住!!” 付锦辉停下脚步,急得直跺脚:“妈!娇娇不能走!她走了我怎么办?” “你没了女人不能活是吗?”付妈恨铁不成钢地说,“她肚子里的孩子肯定不是你的,不然为什么不敢去做亲子鉴定?她就是心虚,给你戴绿帽子了你都不知道……跟我回家!” 付锦辉被付妈拖回家,三人刚进门,付妈就收到银行卡入账提醒,陈娇把那三十万彩礼一分不少转了回来。 付锦辉一听说彩礼退回来,瞬间就不冷静了,焦躁地在客厅来回踱步:“她真的要跟我离婚?不行,我不离婚,我不想跟她离婚!妈,你快把钱给她转回去。” 付妈皱眉:“辉子,不着急,你仔细想想,如果这孩子不是你的,她就是给你戴绿帽子,这样的女人咱不要也罢,如果这孩子是你的,那她总不能让孩子还没出生就没爸爸,她迟早会回来,这事儿咱要沉得住气才不会吃亏。” 跟陈娇相处了大半年时间,付锦辉很清楚她的脾气和性格,她根本就不是会依赖他的人,对这个家更没有半分留恋,彩礼这么一退,他可能就再也见不到她了。 想到这里,付锦辉掏出手机给陈娇打电话,但是电话拨过去,他发现自己被拉黑了。 “妈,她把我拉黑了!”付锦辉哭了起来,“你不了解她,她这个人言出必行,彩礼一退就不会回来了。” 付妈:“……不回来就不回来,回头妈给你找个更好的。” “我不要更好的,我就要她!”付锦辉又伤心又生气,忍不住责怪起付妈来,“我都跟你说不要闹了,你非要闹,现在弄成这个样子你满意了?” 付妈被他这么一说,顿时怒了:“我为你着想还有错了?那个女人给你喂安眠药,这种东西吃多了会死人的,她根本就没为你着想过。” “我不管!”付锦辉嚎啕大哭,“她走了我怎么办?除了她还有谁看得上你儿子这种丑八怪!都怪你!你去把她给我找回来……钱,你把那三十万给我,家里还有多少钱?全部给我,我去把她哄回来,快给我!” 付妈见儿子跟着了魔一样,又急又怒,抬手抽了他一耳光:“你清醒一点!” 付锦辉一愣,顿时忘了哭。 他长这么大,付妈还是第一次打他。 “那个女人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她明显就是在骗你,你还执迷不悟,万一她肚子里的孩子不是你的,你真要当冤大头替别人养孩子?” 付锦辉:“……” “你现在给我回房间好好冷静一下,想通了再来跟我说话!” 付锦辉被付妈赶回房间,屋里顿时安静下来。 黎落给付妈倒了杯水:“妈,你喝点水消消气。” 付妈还在气头上,脏话张口就来:“陈娇这个贱人,枉费我把她当女儿看待,对她那么好,她居然这么歹毒……最好别让我再碰见她,见一次我诅咒她一次,这个孩子如果不是我们付家的种,那他们娘俩都不得好死!!” 黎落在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嘴上却附和道:“陈娇真的太过分了,我也没想到她是这样的人。” “还好我们发现得及时。”付妈一脸庆幸,“不然这孩子生下来,那得多晦气。” 黎落看了一眼付锦辉房间紧闭的房门,低声问:“妈,辉子那边怎么办?” “他现在就是一时半会儿想不开,等他冷静下来就好了。” 可付妈没想到,付锦辉不仅没冷静,反而闹起了绝食。 第二天,付锦辉在房间躺了一天都没出来,早饭午饭都没吃,到了晚上,付妈放心不下,用钥匙开了反锁的房门,母子俩也不知道说了什么,不一会儿,付妈怒气冲冲地走出来:“不吃拉倒,饿死他算了!” 付锦辉的绝食一闹就是三天,这三天他连房间门都没出,付妈一开始还很硬气地说不管他,但随着时间推移,她坐不住了。 付家就这么一个儿子,这要是真的饿出什么毛病怎么办? 她这个年纪又没办法再生一个。 晚上,付锦怡做好了晚饭,特意留出一份,对付妈说:“妈,我去劝劝辉子。” 付妈问:“你打算怎么劝他?” “先了解一下他的想法,再对症下药。” “也好,不管怎么说,先哄他把饭吃了,饿了这么久,别饿出什么问题来。” 付锦怡端着饭菜进了付锦辉房间,窗帘拉得严严实实,灯也没开,房间里一片黑暗。 付锦怡把饭菜放下,开了灯:“辉子,过来吃饭。” 付锦辉用被子蒙住脑袋,一动不动。 付锦怡走过去扯开被子:“辉子……” “别烦我!滚!”付锦辉烦躁地吼道。 付锦怡叹了口气:“我知道你现在很难过,但是一直不吃饭怎么行?你要是熬不住了,陈娇肚子里的孩子可就没有爸爸了。” 第82章 我要打死这个畜生 被她这么一说,付锦辉坐了起来,他疑惑地看着付锦怡:“你相信娇娇肚子里的孩子是我的?” “信啊,为什么不信?”付锦怡一脸真诚地说,“陈娇长得不差吧?如果不是喜欢你,她这么漂亮的一个女人干嘛要跟你在一起?如果说图那三十万彩礼,妈一闹事她就把彩礼退回来了,可见她跟你在一起不是图钱,是真的喜欢你这个人。” 付锦辉闻言顿时激动了,跟找到知音似的看着付锦怡:“你也这么觉得对吧!我就知道她是喜欢我的!” 付锦怡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可惜啊,一桩好事愣是被妈给闹散了……” 一说到这个付锦辉就来气,他沉下脸说:“她这种疑神疑鬼的性格,就算我娶个脾气再好的都能被她作跑。” 付锦怡把饭菜端到付锦辉跟前:“我理解你的心情,妈这种脾气,除了我们这些做儿女的谁受得了……你先吃点东西吧。” 付锦辉垂下眼睛,戾气倒是没那么重了,但整个人还是丧丧的:“我没胃口。” “你不吃饭哪来的力气去找陈娇复合?” 付锦辉一怔。 “别告诉我你就这么放弃了,陈娇这么好的女人,错过可是一辈子的事,更何况她肚子里还有你的孩子,你忍心看她打掉孩子?还是说,你想看着孩子一出生就没有爸爸。” “当然不忍心,可我没办法……你有办法?” “你先把饭吃了。” 被付锦怡这么一说,付锦辉立刻接过碗筷大口大口吃起了饭。 他迅速把饭扒完,一抹嘴问付锦怡:“快跟我说说,你有什么办法。” 付锦怡对他招招手,示意他凑近,低声说:“你是我弟,我不忍心看你受罪才给你出谋策划,你得先答应我,不能告诉咱妈是我教你的,不然以咱妈的脾气,不得打死我。” 付锦辉立刻举手发誓:“我绝对守口如瓶。” 付锦怡这才说:“今晚大家都睡了之后,你收拾点换洗衣服偷偷溜走,陈娇以前住的地方在哪儿你知道吧?她挺着大肚子走不远,你直接去找她。” 付锦辉犹豫道:“我想过去找她,但她脾气这么硬,肯定不会原谅我。” “哎呀,女人嘛,得哄,你买点她爱吃的,诚心点跟她道歉,看在你是孩子父亲的份上,她不会太计较的,我也是当妈的人,最清楚女人的心思。” 付锦辉支吾了一下,小声说:“我身上没钱……” 要不是囊中羞涩,他早就走了。 付锦怡眉毛微微一挑:“我记得之前你教过咱妈网购?” 付妈来城里定居后,很多事情都是付锦辉手把手教她的,包括网上购物,她的银行账号在付锦辉手机上登陆过,付锦辉也知道密码,花点心思想把钱转出来不是问题。 付锦辉被她这么一提醒,立刻反应过来,猛地一拍大腿,“我懂了,姐,谢谢你!” “不客气。”付锦怡笑了笑,起身端起空了的碗,走出房间前还不忘提醒道,“别告诉妈是我给你出的主意啊。” “放心吧。” 付锦怡走出房间,付妈立刻问:“他吃了吗?” “吃是吃了,可是……”付锦怡一脸为难,“他还是很生气,说了一些……不太好听的话。” 付妈最了解这个儿子,平时一生气就口无遮拦,猜也能猜到那些不太好听的话是在骂她,她没好气地说:“他要是真的有种就该饿死,吃什么饭啊!” 付锦怡赔着笑脸安慰了付妈几声,然后去厨房洗碗。 在付妈和付锦辉身上都布下雷,付锦怡收拾完厨房回房间,两个孩子正坐在床上玩玩具,她往床上一躺,休息了一会儿,拿起手机给林景闲发消息。 最近她每天都跟林景闲保持联系,话题大多数围绕在橘子身上,没过多久,林景闲回复过来,给她发了一条橘子在吃东西的视频。 “去你那边习惯得还挺快。”付锦怡说。 “猫都这样,心大。”林景闲问,“大宝小宝呢?” 两人就着孩子交流了一会儿,各自道了晚安,关机休息。 付锦怡安安稳稳睡了一夜,第二天早上,她跟往常一样起床做早餐,走出房间时,她留了个心眼儿,到玄关鞋架处一看,付锦辉常穿的那几双鞋果然不见了。 她装作什么都没察觉,该干什么就干什么。 付妈和付爸很快也起床了,付锦怡把早餐端上桌,对付妈说:“妈,你去叫辉子起来吃早饭。” 付妈心里还有气,冷冷地说:“不叫,爱吃不吃。” “妈~~”付锦怡把老好人的特质发挥了个十成十,“我就这么一个弟弟,饿坏了您不心疼我还心疼呢,这都闹了好几天了,给他个台阶下,一家人和和气气比什么都重要,大不了过段时间,您再给辉子张罗个姑娘呗。” 付妈被她这么一说,一边觉得有道理,一边暗道付锦怡最近上道多了,连带着看她也顺眼起来,她起身去敲付锦辉的房门。 但是敲了半天都没人应,拿了钥匙打开房门一看,房间里空空如也,哪还有付锦辉的影子。 “……” 付锦辉离家出走这件事让付妈大发雷霆,她一边骂付锦辉一边疑神疑鬼:“他能跑哪儿去?是不是去找陈娇那个贱人了?锦怡,给他打电话,让他马上滚回来!” 付锦怡拿了手机给付锦辉打电话,号码拨过去,她为难地说:“妈,辉子好像把我拉黑了。” 付妈气得差点心梗。 但更让她愤怒的事还在后头,从中午开始,付妈的手机上开始断断续续传来消费扣款信息,一开始是三五百,然后是一两千,随着数额越来越大,等付妈翻出信息看时,卡上已经被分批刷走十七万。 “这怎么回事?我银行卡被盗刷了?”付妈急了,连忙把付锦怡叫过来,“快帮我看看。” 付锦怡点开扣款信息看了一会儿,为难地说:“妈,好像不是被盗刷。” “那这是怎么回事?” “看身份验证,是辉子刷的。” 付妈怔愣了几秒钟,反应过来后气得额头上的青筋都凸起来了:“我要打死这个畜生!!!” 第83章 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付锦辉刷走那十七万后就不见了踪影。 电话打不通,拉黑全家人的社交账号,付妈找到陈娇以前住的地方,却被告知陈娇搬走很久了。 发生这种事,付妈还无法报警,气得她好几天都吃不下饭。 “妈,喝点银耳汤降降火。”付锦怡把炖好的汤放在付妈面前,宽慰道,“辉子就是一时糊涂,他迟早会回家的,到时候你想怎么揍他都行。” “回家?他还想回来?”付妈一说到这个就上火,“他最好死外边,我就当没生过这么个东西!!” “妈,别说气话。”付锦怡拍着她的背给她顺气。 有付锦辉做对比,付妈最近觉得付锦怡顺眼了不少,心想果然女儿才是小棉袄,时代不同,生儿子没用了。 伺候完付妈,付锦怡回房间,关上房门给付锦辉打了个电话。 付锦辉换了号码,这会儿人在三亚,和陈娇正在度假。 “妈还生气吗?”付锦辉问,一次性刷走付妈这么多钱,他多多少少有些心虚。 “你又不是不知道妈的脾气,哪能不生气啊。”付锦怡说,“不过都是一家人,妈最疼你,她气也气不到哪里去,你就别担心了……陈娇怎么样,哄好了吗?” “我给她买了两个奢侈品包包,她总算没再对我甩脸色,看样子问题不大。”付锦辉笑嘻嘻地说。 “那就好,三亚那边暖和,最好让陈娇在那边把孩子生了再回来,妈老早就想抱孙子了,到时候你带着孩子回来,她还能把你赶出去不成?” “我也是这么想的,但是钱可能不够。”付锦辉忧心忡忡地说,“这边消费挺高,而且生了孩子不得坐月子请月嫂,什么都要钱,我给娇娇买了不少东西,现在身上就剩下两万多,姐,你有钱吗?先借我一点。” 付锦怡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我又没上班,哪来的钱啊,现在家里买菜的钱都是从林景闲给的抚养费里抠出来的……” “那怎么办?娇娇花钱大手大脚惯了,按照目前的情况,我手上这两万撑不过一个礼拜。” 付锦怡想了想,给他出主意:“咱家的车不是登记在你名下么,你远程联系个典当行,把车先抵押出去,总之把陈娇哄回来再说,其他的不重要。” “行。”付锦辉感激涕零道,“姐,你真好。” 挂断电话,黎落嘴角一抿,她的“好”还在后头呢。 晚上,付锦怡刚做好晚饭,有人上门来了。 付妈去开的门,来人穿着一身西装,衣冠楚楚,自称是付锦辉的委托人,上门来验收家里那辆奥迪小轿车。 付妈一脸懵逼:“什么委托人?付锦辉委托你来干什么?” 委托人比付妈更懵:“付锦辉先生没跟你们说吗?他以十五万的价格把车抵押给我们公司了。” 付妈:“……” 付锦怡听到动静从厨房走出来:“妈,怎么回事?” 付妈脸色铁青,她顾不上回答付锦怡,又推又搡把委托人往门外赶:“出去!我不认识什么付锦辉,车是不会给你们的,你们死了这条心……” 委托人似乎早就料到会有这种结果,他见怪不怪,淡定地说:“女士,钱已经被付先生拿走了,如果今天我们开不走这辆车,付先生会被列入失信名单,成为老赖,以后坐不了高铁飞机不说,还会被限制消费,银行那边再也不会贷款给他,这对他的未来会有很严重的影响,我相信您作为母亲,也不想看到自己的儿子变成这样吧?” 付妈:“……” 这话戳到她的软肋了。 付锦辉就算再混蛋,那也是她从小惯到大的儿子。 “而且,长时间拿不到车,付先生那边又没办法把钱还回来,我们公司负责催收的人会去找他,暴力催收期间会发生什么,这个我们是没办法向您保证的,毕竟十五万不是小数目。” 付妈:“……” “我也不是威胁您,要么今天让我把车开走,要么您替他把那十五万垫上。”委托人笑眯眯地说,“您考虑一下吧。” 付妈站在门口,气得浑身发抖。 纠结了半个小时,付妈到底还是交出了车钥匙。 眼睁睁看着男人把车检查了一遍,然后开走,付妈气得一边哭一边骂道:“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生了这么个玩意儿……” 付锦怡在付妈看不见的地方偷偷把她嚎啕大哭的丑相拍了下来,发给林景闲。 林景闲回了个问号:“出什么事了?” “没事。”付锦怡回完这两个字,走到付妈跟前,抽了张纸巾给她擦眼泪,安慰道,“妈,别哭了,车已经被开走了,哭也没有用,当务之急是考虑接下来该怎么办。” 付妈被她这么一提醒,止住眼泪问:“什么该怎么办?” 付锦怡一脸忧虑地说:“辉子被陈娇迷得神魂颠倒,陈娇花钱又大手大脚,指不定要在她身上砸多少钱,他前几天敢刷你的卡,今天敢当掉家里的车,明天说不定就把房子给抵押出去了,到时候我们全家都得露宿街头。” 付妈被吓住了:“这……这怎么可能?” 付锦怡叹了口气:“家里的车和房都登记在他名下,只要他愿意,找个像今天这样的中介机构,低价把房子抵押出去,钱是落到他手上,后果可是要我们来承担的,就说今天那辆车,当初景闲买的时候落地价将近五十万,这才开了不到两年,就被辉子以十五万的价格当掉,我们现在住的房子市场价三百万,如果他一时鬼迷心窍,五十万就给卖了,你说那些中介为了两百多万的差价会用什么手段来对待我们?” 付妈:“……” 她立刻抓住付锦怡的手:“那我们该怎么办?” 付锦怡若有所思地说:“当初这房子是以我的名义赠送给辉子的,只要向法院申请撤销赠与,他就没办法再打房子的主意。” 付妈闻言皱起了眉头。 她虽然又着急又生气,但并非全然没有理智,她上下打量了一眼付锦怡,眼里满是不信任:“撤销赠与,房子是不是就回到你名下了?” 第84章 妈,你这是在防着我吗 “对。”付锦怡暗想,付妈虽然没什么文化,但在算计和压榨女儿这件事上倒是保持了十成十的警惕,她脸上装得一派坦然,“房子是我赠与给辉子的,撤销赠与后会回到我名下。” “那不行。”付妈拒绝道,“房子是辉子的,怎么能回到你名下呢。” 付锦怡顿了顿,一脸伤心地问:“妈,你这是在防着我吗?” 付妈:“……” “我要是那么爱计较,当初这房子就不会送给辉子了,现在辉子犯浑,我们全家都快露宿街头了,你还一门心思替他着想,你有没有想过,万一房子真的被收走,我们这一家子没工作的没工作,带孩子的带孩子,还能依仗谁?” 付妈反驳道:“我不是不相信你,我只是为了安全起见……要不这样吧,房子转到我名下好了,这样最安全。” 付锦怡叹了口气:“我倒是想转到您名下,但市区限购,您没有购房资格,这房子转不到您名下。” 付妈:“……” “您好好考虑考虑吧。” 付锦怡说完,转身回了房间。 付妈当晚翻来覆去睡不着,一方面她怕房子真的被付锦辉给抵押出去,就如付锦怡所说,到时候全家都得露宿街头,一方面她又怕把房子还给付锦怡,就再也要不回来了。 虽然她有把握能一直控制付锦怡,但在她的观念中,房子都拿到手了,绝对没有再还回去的道理,哪怕只是纸面意义上的还回去。 没有什么是比把这些东西牢牢握在手里更让她安心。 她正纠结得失眠,手机突然收到一条短信,她打开一看,内容让她心跳漏了一拍。 是一个贷款平台发来的验证码。 付妈立刻起身去拍付锦怡的房门:“锦怡,你快帮我看看这信息是怎么回事。” 付锦怡睡眼惺忪地爬起来一看,皱眉说:“辉子在用你的身份信息借高利贷。” 付妈惊恐地问:“……什么高利贷?” “就是用你的身份证和银行信用在网络平台上借钱,这种贷款利息很高,而且还不上的话会被暴力催收,催收的人甚至会给你通讯录的亲戚朋友打电话……” 付妈气得心跳加速呼吸急促:“付锦辉这个畜生是想气死我吗!!” “妈,别担心,只要验证码没泄露,他不会得逞的,不过他不是刚拿到卖车的十几万块钱吗,怎么这么快又缺钱了?”付锦怡自言自语地说,她打了个哈欠,“还有什么事吗?没事我先回去睡了。” 说完她转身要回房间,付妈一把拽住她:“我们天亮就去申请撤销房子赠与!!” 回到房间,付锦怡往床上一躺,惬意地舒了一口气。 那个网络平台借款信息是她操作的,利用的是付妈惶惶不安的心理,她疼爱付锦辉没错,但人都是自私的,她更担心自己老无所养,甚至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 说到底,她当年拼着被罚款和警告的风险生下付锦辉,不过是为了给自己以后留个保障。 次日,付锦怡一早就跟付妈出了门,去法院申请撤销房子的赠与。 流程走得很顺利,付锦怡提交了付锦辉这段时间又是盗刷付妈的卡,又是背着全家把车卖了的证据,法院那边经过几天的审查,同意撤销房子赠与。 黎落在撤销赠与书上签下名字那一瞬间,系统亮起了提示灯,怨气值瞬间下降了二十个点。 办完全部手续,房子重新回到付锦怡名下,黎落没急着把这件事告诉林景闲,她还得把付爸付妈这两只蛀虫处理掉,扫清一切障碍,才能把他接回来。 现在她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她得去趟医院做体检。 前世原主死于癌症,算算时间,这病现在已经算处在初期了,必须尽快解决掉这个隐患。 早上,付锦怡把大宝送到幼儿园,带着小宝去了医院。 挂号,走了繁琐的体检流程,下午体检结果出来了,负责拍片的护士对着片子看了半天,又跟旁边两个护士交头接耳了几句,然后面色凝重地让付锦怡带着片子去第三号诊室找医生。 从她们严肃的表情中,付锦怡隐约意识到自己的情况不太妙。 她一手拿片子一手牵着小宝,边往诊室走边猜测原主的身体到底恶化到什么程度,但走进诊室那一瞬间,什么肿瘤什么癌症,她立刻把这些事抛到了后脑勺。 ——坐在会诊桌后面戴着金边眼镜的男人,长了张和周晏清一模一样的脸。 根据前几个世界线的规律,黎落本来以为只有完成攻略任务才能见到周晏清在这个世界的平行人格,可没想到这次任务还没完成,他就出现了。 男人正低头看病历,察觉到病人一直站在门口没进来,他抬起头,眼神清澈而干净:“怎么不进来?” 黎落回过神,走过去在他对面坐下,顺手把片子递了过去,然后扫了一眼放在桌上的铭牌——叶行舟。 他在这个世界叫叶行舟。 叶行舟打开片子看了起来,越看他眉头皱得越紧,他问:“家属没一起来吗?” 黎落指了指怀里的小不点:“这个算吗?” 叶行舟被逗笑了,伸手揉了揉小宝的脑袋:“算,孩子很可爱。” “谢谢,叶医生,我情况是不是不太好?”黎落问。 “胸部有阴影,不过暂时还不能肯定是不是肿瘤,具体还得做切片检查。” “好。” 她态度这么轻松坦然,叶行舟诧异地看了她一眼:“不担心?” “担心也没用,该来的迟早会来。” “心态很好。”叶行舟说。 黎落盯着他干净的眼镜片看了一会儿,试探性地问:“叶医生,冒昧问一下,你今年多大了?” 叶行舟笑了笑:“怎么,怕我资历不够,会误诊?” 黎落摇头:“不是,就是想问问,你跟我一位故人长得很像。” 叶行舟似乎把她的话当成了套近乎,应道:“我25了。” 黎落微微一怔,脑子里迅速闪过一个念头,为了确定这个念头的真实性,她追问道:“周岁吗?” “对,25周岁。” 第85章 比起房子,我的命更重要 傍晚,黎落带着检查结果走出医院,心里一直压着的疑问盖过了确诊肿瘤带来的忧虑,打车前往幼儿园接大宝的路上,她敲了敲系统,问:“小a,这个世界的叶行舟今年25岁,他平安活过二十四岁,这是怎么回事?” 系统亮起服务灯:“稍等,我也不清楚,这个需要向总部那边查询一下。” 黎落自顾自地说:“我有个猜测,我在上一个世界救下24岁的霍一鸣,后来又在那个世界逗留了一个多月,那一个多月里霍一鸣都没有出事,这是不是代表他跨过了那道生死大劫,余生都是平安的?” 系统估计是查询去了,半天没回话。 黎落也不管它有没有在听,继续说:“你曾经说过,每个平行世界的人格都有相似的命运,他们之间互不干扰却又息息相关,我打破了霍一鸣24岁必死的魔咒,他的命运被改变了,那所有平行世界的人格命运是不是也会受到影响?” 系统好一会儿才重新回到岗位:“我过去带的宿主里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况,具体是什么怎么回事我也不清楚,总部那边从海量资料里查询需要一定的时间……” 黎落打断它的话:“你能预知每个平行人格遭受危险的时间,对吗?” 系统:“……” 见它不说话,黎落立刻说:“别忘了我们之前定下的协议,说好不准隐瞒,你要是不老实,那我接下来要干什么也不会告诉你。” 系统:“……好吧,我确实能预知到平行人格遇到危险的时间,但只能划出一个笼统的范畴,具体的地点和会受到什么危险,我没有权限查得这么细。” “那你帮我看看,叶行舟最近会不会遇到危险。” 系统花了几分钟查询,等再次开口,他语气里带了几分犹豫:“会。” 黎落心跳顿时漏了一拍:“什么时候?” “不出意外就在未来一周内。” 黎落:“……这算什么意思?” “你先别着急,我去问问别的系统,这种情况我也没经验。” 系统说完就下线了。 黎落到幼儿园接了大宝,然后回家。 她进门时天已经黑了,付妈刚打麻将回来,见了黎落,她立刻皱眉:“你怎么才回来?都这个点了饭还没做……” “我去医院了。”黎落说。 “我知道你去医院了,但是怎么这么晚才回来,你不知道我胃不好,不能太晚吃饭吗?” “你就不问问我的检查结果?”黎落问。 付妈疑惑地看着她:“不就是去做了个体检吗?搞得跟查出绝症一样……” 黎落把体检结果往她跟前一摔:“你说对了,乳腺肿瘤。” 付妈一怔,她捡起文件袋拆开,扫到最后的检查结果时,她明显迟疑了一下。 正在看电视的付爸听见动静走了过来,两人看完体检结果后,交换了一个旁人看不懂的眼神,齐齐沉默了。 “没什么要说的?”黎落问。 付妈顿了顿,说:“怎么会这样,这还能治吗?” “不好说。”黎落观察着他们的表情,故意加重语气,“医生建议住院动手术,至于治不治得好,还得看手术效果。” “啊?这得花多少钱啊?”付妈问。 “我也不知道。”黎落转身往沙发上一坐,老神在在地说,“你那边还有多少钱?” 一听她这么问,付妈立刻拉下脸:“你问这个干什么?” 黎落摊手:“我身上没钱,你是我妈,出了这样的事不得替我分担点?” “我也没钱。”付妈立刻表态,“你也知道前段时间辉子刷走我不少钱,我身上没剩下多少钱了。” “一分都没有?” “没有!”付妈一脸‘我就是不掏钱你又能拿我怎么样’的表情。 “行吧。”黎落叹了口气,“你们俩这几天收拾收拾搬出去,我跟中介那边沟通一下……” “你要干什么?”付妈尖声问。 “我没钱,你不肯出钱,那我这病怎么治?只能卖房子了。”黎落说着打量了一眼屋子,“急出售的话,270万应该能卖出去。” 付妈闻言立刻怒了:“把房子卖了我跟你爸住哪儿?辉子回来了住哪儿?为了你一个人的病让全家人睡大街,你怎么能这么自私!!” “我自私?”黎落笑了起来,“这是我的房子,我卖我的房子给我自己治病,怎么就是自私了?” “这房子是辉子的!只不过是暂时放在你名下!!”付妈恶声恶气地说,“想卖房子,过了我这关再说。” “你也知道房子现在在我名下。”黎落嗤笑,“我一定要卖,你阻止得了吗?” “你……”付妈怒火中烧,转身从置物架上抽出鸡毛掸子,作势要抽付锦怡,“我早就知道你这个贱人说要撤销赠与是不怀好意,这刚把房子转到你名下,你就露出狐狸尾巴了!” 黎落看着她手里晃动的鸡毛掸子,淡淡地说:“老太婆,我警告你,你要是敢动我一下,我连夜让中介上门,150万就把房子卖了,让你们连今晚都没地方睡,不信你可以试试。” “你……” 被她这么一威胁,付妈一时半会儿还真不敢轻举妄动,她拿着鸡毛掸子打也不是放也不是,一时间憋得脸色都变了。 一旁没吭声的付爸见状,上前夺下妻子手里的鸡毛掸子,一边和稀泥一边给她台阶下:“好了好了,都是一家人,闹成这样干吗?” 说着他看向付锦怡,语气里没了以往的颐指气使,反而带了几分小心翼翼:“锦怡啊,这房子卖了,想买回来就没那么容易了,你可要考虑清楚。” “没什么好考虑的,比起房子,我的命更重要。” “你要是把房子卖了,不说我跟你妈,大宝跟小宝住哪儿?总不能让两个孩子也睡大街吧?” “这你就不用操心了。”付锦怡说,“我敢卖房子,那自然有地方能安置他们俩。” 付妈眼珠子一转,问:“你是不是想把孩子送到林景闲那边?” 第86章 像你这样的人为什么要生孩子 付锦怡瞥了她一眼,没接话。 说到林景闲,付爸想起什么似的,说:“你可以找林景闲帮忙啊!他怎么说都是孩子爸爸,不会对你见死不救的。” 付锦怡冷笑:“他是孩子爸爸没错,可我是他的前妻,我生病,父母不管房子不卖,反而要向被吸干血的前夫求助,这算什么?你们有这么厚的脸皮,我可没有。” 付爸讪讪一笑:“我们这不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嘛……” “别装了,我知道你们手上还有几十万,现在有两个解决办法,要么掏钱给我治病,你们还能继续住这儿,要么我把房子卖了,你们回农村老家,至于我,生死有命,能治就治,治不好也不会纠缠你们,选一个吧。” 付妈看付锦怡的眼神变得陌生起来。 只能说过去二十多年,付锦怡都一直被她拿捏得死死的,她掌控惯了,完全没想过付锦怡也会有反抗的一天,关键是这一天来得猝不及防,她连做心理准备的时间都没有。 而且付锦怡还死死拿捏住了她的软肋,逼得她连反驳的余地都没有。 钱对付妈来说是什么? 那是命,要她的钱等于剥她的皮抽她的筋!! 纠结了许久,付妈不情不愿地问:“你要多少钱?” “先拿十万吧。” “十万??”付妈声音骤然拔高,“你怎么不去抢啊,一开口就要十万!” 黎落冷眼看她:“付锦辉刷走你十七万,把家里的车卖了十五万,连坑带骗拿走家里三十多万,你骂几句就算过去了,现在我问你要十万块钱买我这条命你都不肯,我真的是你女儿吗?对你来说我到底算什么?” 付妈被她问得心虚起来:“你跟辉子又不一样……” “对,我跟他不一样,从小到大我什么都得让着他,小时候替他背黑锅,长大了上班赚的钱一分不落全花他身上,就连结婚彩礼都给他买了车,因为他,我连家都被逼散了,敢情你们生女儿就是为了给儿子提供养料,一家子做个吸血鬼,不把女儿榨干不罢休!” 说到这个,付妈冷冷地说:“那你说说,辉子从小被人嘲笑是丑八怪,上学了被霸凌,长大了还找不到工作是谁造成的?如果不是你,他会变成这个样子?” “他变成这样,真的是我的错吗?”付锦怡问。 付妈怒道:“你还想推卸责任?” “当年他出事的时候四岁,我六岁,六岁的孩子懂什么?你把两个还没有自理能力的孩子锁在家里出去打麻将,这才是这起悲剧最大的源头!” 付妈目瞪口呆:“你怎么知道……” “辉子是受害者,他没有错,我也没有错,错的是你,你没有尽到为人父母的责任,出事了还把所有过错推到女儿身上,像你这样的人为什么要生孩子!!” 付妈:“……” “你不配为人父母!!”黎落一口气把话说完,心里顿时畅快了不少,系统发出怨气值下降的提示音,她继续说,“既然把话都摊开说了,那我也没什么好顾忌了,我现在是光脚不怕穿鞋,连命都快没了我也不怕跟你们杠,现在要么给我十万治病,要么收拾东西给我滚出去。” “……” 付妈跟付爸对视了一眼,前者一脸犹豫,后者用手肘轻轻推了她一下,低声说:“给吧。” 付妈这才一脸憋屈地拿出手机给付锦怡转账。 收到钱,付锦怡满意一笑:“算你们识相,去做饭吧,我饿了。” 付妈一愣,怒道:“你让我做饭?” 付锦怡点了点手里的检查报告:“要我这个肿瘤病人来伺候你,你也不怕折寿?” “……” 吃过晚饭,付锦怡带着两个孩子回了房间,她把房产证银行卡身份证全部翻出来,储存进意识空间。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以她对付妈的认知,突然受了这么大委屈,她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为了防止这个女人使坏,她不得不做一手准备。 半夜十二点,付锦怡哄睡了两个孩子,往隔壁付爸付妈房间投了一张窃听卡。 付妈果然还没睡,气叹得一声比一声重,付爸似乎被吵得睡不着,忍不住抱怨了一句:“这都几点了,你还睡不睡啊?” “你还有心思睡觉?”付妈火冒三丈,她似乎踹了付爸一脚,惹得他一声痛叫,她骂骂咧咧道,“付锦怡这个贱人,我早该知道她说要撤销房屋赠与是不怀好意。”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付爸无奈地说,“房子都还回去了。” “这个贱丫头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精明,我居然一点都没察觉到。”付妈若有所思,“不行,我们得想个办法把房子拿回来。” “怎么拿?” “我这不是正在想办法吗?”付妈不耐烦道,“你也别睡了,起来帮忙想想该怎么办。” 付爸叹了口气:“要我说,咱现在处于被动状态,就别动那么多心思了,先把她的病治好再说。” 付妈沉默了一会儿,问:“今天那份检查报告,你仔细看了吗?” “怎么?” “她这个肿瘤是良性还是恶性的?治好的几率有多大?” “不知道……” “啧。”付妈抱怨道,“你怎么也不知道留个心眼儿。” “你到底想说什么?”付爸没了耐心。 “她这病要是治不好,就这么死了呢?” 付爸一愣。 付妈阴恻恻地说:“那可是肿瘤啊,会死人的,她要是就这么死了,那房子是不是就能回到我们手上了?” 付爸:“……” “我们是她父母,房子有我们一份继承权,那个贱丫头一死,房子就是咱们和两个孩子的,咱把两个孩子的继承权争取过来,林景闲每个月都要向我们支付一笔不小的抚养费,这又有房子又有抚养费,还能时不时问林景闲要点额外的营养费书本费补课费……这每个月的花销还用愁吗?” 付妈越说越兴奋,扭头看见付爸一脸不可思议,她拍了他一下:“怎么,不赞成我的想法?你又不是没看见她今天使唤我那副嘴脸,要是不想以后都看她脸色过日子,我们只能这么干。” 第87章 大罗神仙都救不了你 “可是……这犯法的啊。”付爸小声说,“其实锦怡这丫头不算坏,我们怎么说也是她的亲生父母,只要好好对她,她不会真把我们赶出去的,这人心肠软得很。” 付妈冷笑:“心肠软?心肠软今天就不会对我大呼小叫了,她那病指不定还得砸多少钱进去,万一我们俩口袋里这些钱花完了还是不够,那怎么办?只能卖房子,这房子一卖,别说我跟你,连辉子都完了,没钱没房子,脸又毁成那样,哪还有女孩子敢嫁给他。” 付爸:“……” 付妈一见他畏首畏尾的样子就来气:“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不就是怕付锦怡死了,被查出来是我们俩干的,你放心,我会做得很隐秘,就算真的有被查出来那一天,我会把全部责任包揽下来,不会连累你的。” 付爸犹豫半晌,松了口:“好吧,你想怎么做?” “这事急不得,办急了容易留下把柄,但是也不能拖,我们要赶在她病情恶化之前弄死她,可以省下一笔医药费。” 两人嘀嘀咕咕商量了大半夜,殊不知这些话一字不落全被隔壁的黎落听了去。 关掉窃听卡入睡前,黎落想起一句话:这世上不是每个父母都真心实意地爱自己的孩子。 - 第二天是周末,付锦怡一反常态没有早起,而是一觉睡到九点钟才自然醒。 她打着哈欠走出房间时,客厅被打扫得干干净净,付妈正在拖地,看见她出来,她立刻笑脸相迎:“起来啦,早餐在桌上,还热着呢。” 付锦怡瞥了她一眼,淡淡地应了一声:“嗯。” 她洗漱完吃早餐时,付妈在擦旁边的置物架,有意无意地问:“你中午想吃点什么菜?我出去买。” “随便,你看着办吧。”付锦怡说。 “好,那个……”付妈小心翼翼地问,“昨天我也没问清楚,你这病是什么情况?什么时候去做手术?” “手术日期还没定,要等医院那边通知。”付锦怡放下汤匙,“我等会儿要出去一趟。” “去哪儿?” “这你就不用管了。” 付妈:“……” 付锦怡带着两个孩子出了门,直奔林景闲家。 昨天叶行舟告诉付锦怡,她的病发现得早,肿瘤还没恶化成恶性,建议她做手术,越快越好。 乳腺手术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从上手术台到术后休养需要好一段时间,在住院前,她得把孩子的去处安排好。 交给林景闲带一段时间无疑是个很好的选择,就算他忙,请个保姆在家帮忙照看,也比放在付家,可能连饭都吃不上强。 打车到林景闲家,付锦怡敲了敲门,里面很快传来脚步声,门一开,大宝那句“爸爸”还没出口,被眼前突然出现的女人弄得一怔。 付锦怡也是一愣。 那女人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长相偏甜美,打扮得很时髦,手里还握着猫砂铲,显然是给橘子铲屎铲到一半,听见敲门声过来开门。 门里门外两个女人面面相觑了几秒钟,里面的女人率先开口:“你找谁?” 付锦怡张了张嘴,话还没说出口,眼圈却被涌上心头的情绪染红了,她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不好意思,敲错门了。” 说完她带着两个孩子匆匆离开。 走出小区,黎落才从手脚发麻眼圈酸软的状态中挣扎出来,刚才那些反应全部来自原主,也不知道她对林景闲的在意和愧疚有多重,以至于见到出现在他家里的女人,她连句多余的话都不敢说。 一方面心酸到难以自持,一方面又不敢贸然打扰,就怕不小心搅乱了他的新生活。 相比原主说来就来的情绪,黎落则淡定得多,她一手牵着一个孩子,看似喃喃自语,其实那些话是说给原主听的:“我跟林景闲约好了三个月为期,这才过去不到一半时间,他家里就有了别的女人,林景闲这么不讲信用的吗?” “要不要给他打个电话求证一下?” “把话说清楚也好,免得你心里一直惦记着,剪不断理还乱。” 原主给她的回应是用袖子狠狠擦了一下眼泪。 黎落:“……” 在被她牵着的两个孩子看来,自家妈妈一边碎碎念一边掉眼泪的行为着实有些怪异,大宝年纪大一些,已经能察觉到大人的情绪了,他拽着付锦怡的手,仰头看她:“妈妈。” “我没事。”黎落给了他一个宽慰的眼神,想了想,还是掏出手机,准备给林景闲打个电话问清楚。 但刚调出拨号页面,原主的意识占了上风,操纵着身体把手机塞回口袋。 黎落:“……” 这种两个人共用一个身体的感觉实在不美好。 “行了行了,不打就不打。”黎落妥协道,“你别哭了,肿瘤怎么来的你比我更清楚,现在还没动手术,你情绪波动大了会加重病情,真恶化了大罗神仙都救不了你。” 原主似乎把她的话听进去了,总算不再掉眼泪。 于是黎落红着眼睛,带上两个孩子去了医院。 见到叶行舟时,他多看了她两眼。 “怎么了?”叶行舟一边在病历本上勾勾画画一边问。 黎落刚想说没事,但是转念一想,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叶医生,你从业经验多,能不能帮我找个靠谱的保姆,我做手术这段时间帮忙照顾我家两个孩子,钱不是问题。” 叶行舟诧异道:“你家人呢?” “不提也罢。” 叶行舟了然,他每天会诊的病人那么多,各种奇葩家属基本都见过了,倒也没继续追问,他琢磨了一会儿,说:“你要是不嫌弃,把孩子放我家吧。” 黎落一愣。 叶行舟笑了笑:“我妈也是医生,去年刚退休,她以前专攻儿童心理健康教育这一块,带孩子不是问题,她也挺喜欢孩子,你住院这段时间,可以先帮你带。” 黎落激动地握住他的手:“叶医生,真是太感谢你了。” 叶行舟好笑道:“你不问问别的方面吗?吃住这些,毕竟是有偿的,万一不合意呢?” 黎落挥挥手:“阿姨肯帮忙我就感激不尽了,哪还能挑这些。” 第88章 趁你病要你命 黎落带着两个孩子在医院待到傍晚,然后跟着叶行舟回家。 她的手术时间定下来了,在三天后,手术之前她得住院几天,实时观察身体状况。 叶家家境不错,在市区有套小别墅,叶妈妈刚过六十岁,看面相是个很慈祥的老人。 她热情接待了两个孩子,还留黎落在家吃了顿晚饭,饭后,叶行舟送黎落回付家。 车在小区停下,叶行舟叮嘱道:“带点贴身换洗衣物和日常洗漱用品就可以了,另外,术前这段时间不要吃油腻辛辣食物,太凉的东西也要避免。” “好,谢谢叶医生。” 跟叶行舟打了个招呼,黎落下车回家。 她刚进门,付妈迎了上来,她探头探脑往她身后看,确定她背后没有人,才问:“刚才楼下送你回来的人是谁啊?” “医生。”黎落说,“对了,我过几天做手术,明天开始住院。” “这么快?”付妈问。 “做手术肯定是越快越好。”黎落没心思敷衍她,忙了一天她只想回房间睡觉,“我要休息了,有事明天再说。” “你不吃饭吗?” “吃过了。” “那明天我陪你去医院。” 黎落摆摆手,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头也不回地进了房间。 她带着大宝和小宝一起出去的,回来时就只有她一个人,付妈居然没察觉到。 作为外婆,忽略外孙到这个程度,如果付锦怡做手术期间把孩子交给她带,说不定就被她弄丢了。 次日,黎落收拾东西去医院,付爸和付妈也跟了过去,两人一反常态,殷勤地跑前跑后为付锦怡办理住院手续,期间叶行舟来了一次,见付锦怡的家人在,又把昨晚叮嘱过的注意事项对他们重复了一遍,付妈听得很认真,甚至拿手机备忘录记了下来。 叮嘱完后,付爸付妈出去缴费,叶行舟在登记表上签了名,说:“你家人这不是对你挺好的嘛,还是说,你在跟他们闹别扭?” “我哪有这心思。”黎落说,“至于他们对我好不好,这种事不能看表面。” 中午,付妈做了丰盛的午餐送过来,三菜一汤看似荤素搭配,但仔细一看,付妈的恶毒心思全隐藏在细枝末节里。 鸡汤熬得很香浓,但是透着一股淡淡的酒味,小炒肉里有一半是辣椒,最后端上来那道菜是炒腊肠。 明明上午叶行舟才嘱咐过,付锦怡现在的身体状况不能喝酒,不能吃辛辣油腻食物,也不能碰烟熏腊制类食物。 黎落看着那些东西,半晌没动筷子。 付妈在旁边催促道:“怎么了?不合胃口吗?这都是按着你的口味做的呀。” 黎落偏头看着她,嘴唇动了动,本想直接戳穿她的险恶用心,就此撕破脸皮算了,但是转念一想,付妈存了心思要弄死她,现在是她在明自己在暗,如果把话摊到明面上来说,她一计不成肯定会又生一计。 不如先糊弄过去吧。 这么想着,她拿起筷子夹了一块肉,当着他们的面吃下,又想起什么似的,说:“爸,去帮我买瓶冰水。” 付爸不疑有他,转身出去了。 “妈,叶医生刚才过来,说还有些事要叮嘱你,你去一趟他办公室吧。” “好。” 付妈一走,黎落立刻把饭菜各倒出一半,放进意识空间。 付妈没过多久就回来了:“叶医生不在,估计是午休去了……你这么快就吃饱了?” “嗯。”黎落装作很困的样子,“我想睡会儿。” 付妈显然起了疑心,她收拾碗筷的时候甚至低头扒了一下垃圾桶,确定付锦怡没有把饭菜倒掉,这才放下心来。 黎落睡了一觉,醒来时手机上有几个未接来电,来自林景闲。 她犹豫了一下,给他回拨过去。 林景闲很快就接了:“你这几天怎么没联系我?” 黎落在心里吐槽他人品不好,一边答应付锦怡给她机会,一边在那个小破房子里藏娇,脚踏两条船,嘴上却说:“最近有点忙。” “忙什么?” “……”黎落顿了顿,没把自己马上要做手术的事告诉他,“一点小事。” 见付锦怡不肯说,林景闲倒也没勉强,东拉西扯了几句,他说:“我最近在外地出差,过几天回去,到时候你带大宝小宝出来,咱见一面,我给他们带了点外地特产。” “再说吧。”黎落应道,她现在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能康复出院。 林景闲似乎察觉到她变冷淡的态度,语气里带了几分不确定:“锦怡,你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黎落反问。 林景闲:“……是不是你爸妈又为难你了?实在不行的话,你带孩子搬出来吧。” “搬哪儿去?” 林景闲顿了顿,说:“我给你租套房子先住着。” “再说吧。”黎落转移话题,“我最近挺忙的,这段时间先别联系了,等我忙完了再给你打电话。” 挂断电话,黎落有点头疼。 原主对林景闲感情很深,如果重生一次还是没能留住林景闲,那她的怨气值能不能清零还不好说,任务难度增大,耽误的时间势必会变多…… 她现在是又要应付付爸付妈,又要操心叶行舟即将到来的大劫,还得担心林景闲就这么被别的女人拐跑…… 执行过好几次任务,但没有哪次任务让她这么头疼过。 “小a,叶医生那边情况怎么样?” 相里安似乎猜到她会问这个问题,应道:“根据我监测到的生命数值波动来看,未来三天内还是安全的。” “未来三天,你只能监测到这个范围内吗?” “对,我权限有限。” 黎落琢磨了一下,叶行舟遇险的时间是在三天后,一周内,刚好是她做完手术的时间。 “我后天做手术,术后会有几天时间行动不便,万一他在这段时间内出意外怎么办?”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这就是他的命。” 黎落:“……” “你先管好自己吧。”相里安吐槽道,“付家二老对你虎视眈眈,什么时候趁你病要你命都不好说,你怎么还有心思操心别人。” 第89章 抱歉,得麻烦你替我受点罪了 “如果我的猜测没有错,那无论付出什么代价都值得。”黎落说。 系统知道她在和周晏清有关的事情上都特别执着,倒也没反驳她,只是提醒她这几天要格外注意付家那对夫妇会下黑手,然后就下线了。 手术前两天,黎落每天都在跟付家二老斗智斗勇。 要么吃饭时想方设法把他们支走,要么借口他们做的东西不合口味不想吃,好不容易熬到动手术那天,黎落进手术室前再三向系统确认:“叶医生今天和明天是安全的吧?” “是安全的。”系统无奈地说,“你尽管放心去做手术。” 得到肯定答复,黎落稍稍放下心来。 手术过程很顺利,黎落再次醒来是在病房,她脑袋昏沉得厉害,等整个人稍微清醒了一点,她立刻问系统:“现在是什么时间?” “第二天傍晚。” “叶医生呢?” “给病人做手术去了。” “他安全吗?” “目前没发现有什么情况。”系统说,“你先歇着吧,别操心那么多了。” 病房里只有黎落一个人,她闭了闭眼睛,正想睡会儿,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震动起来,她伸手想去拿,但抬手这个动作牵扯到伤口,她“嘶”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刚做完手术的身体没办法大幅度移动,黎落抻长了手臂还是够不着手机,她索性放弃了,对系统说:“帮我看看是谁打来的电话。” “林景闲。” 黎落:“……先不接。” 她现在声音这么疲惫,林景闲肯定能听出什么端倪,做手术这件事她没打算告诉他。 手机响到自动挂断,隔了一会儿又响了。 林景闲接连打了好几个电话,黎落都没接,本来想等他耐心耗尽就不会再打了,但是没过多久,付妈进来了。 她一进病房就嚷嚷起来:“锦怡,你醒了正好,林景闲到处找你呢,电话都打到我这儿来了。” “他找我干什么?” 付妈把带来的饭菜往桌上一放:“说是为了孩子的事儿,你不是把孩子放在他那里吗?他还问我要孩子,这怎么回事?” 黎落:“……” 她勉强坐起来,拿起手机给林景闲回拨了一个电话。 电话刚打过去就迅速接通了,林景闲声音里满是焦急:“锦怡,大宝被一个老太太从幼儿园接走了,这老太太是谁?” 付锦怡忍着疼痛,故作镇定问:“你怎么跑幼儿园去了?” 林景闲:“我出差回来,想着接大宝放学,谁知道看见一个老太太把他接走了,我还以为是人贩子,跟她起了争执……” 付锦怡:“……那是我朋友的妈,这几天在帮我照顾大宝和小宝。” “你干什么去了?孩子为什么交给别人照顾?” “我有点事……” “有什么事不能告诉我?就算你忙,孩子可以交给我来带,你宁愿把他们交给陌生人都不愿意交给我,在你眼里,我还是孩子的爸爸吗?” 林景闲平日里脾气虽然不错,但说这几句话时是实打实的带了火,连语气都变得有点冲。 黎落伤口正疼着,本来不想跟林景闲吵架,但是脑袋一晕,原主的意识占了上风,那些话没经过她同意就脱口而出:“你还想当孩子的爸爸吗?” 林景闲一愣:“你说什么?” “你有喜欢的人,可以大大方方告诉我,我绝对不会死皮赖脸纠缠,让你左右为难,可你为什么要骗我?” 林景闲茫然道:“我骗你什么了?” “我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你还要装傻吗?”付锦怡眼泪不争气地往下掉,“林景闲,我给你机会坦白,也接受你已经不喜欢我的事实,但是我不希望你把我当傻子一样骗。” 林景闲:“……你把话说清楚,我到底骗你什么了?还有,你不要转移话题,到底为什么要把孩子交给一个外人照顾!你现在在哪儿,我们见一面,当面把话说清楚。” 付锦怡正想说点什么,但情绪激动牵扯到了伤口,她疼得一张嘴就咳嗽起来,为了不让林景闲发觉,她立刻挂断了电话。 躺在床上,付锦怡眼泪稀里哗啦地往下掉,一半是气的一半是疼的。 跟她一样不好受的还有黎落。 她占了这具身体,身体遭受的疼痛全部作用到脑神经上,这会儿她感觉胸口疼得像被活生生撕裂一样。 “付小姐,你能别哭了吗?”黎落疼得浑身都在发抖,还不忘安慰付锦怡,“你这一哭,连我也跟着一块受罪。” 原主顿了顿,很快就从占据主意识的位置上退了下来。 情绪波动一停下,黎落立刻调整呼吸,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 这时叶行舟走进病房,一见付锦怡这个样子,他立刻上前:“你坐起来干嘛?现在要躺着静养,还有,不要哭了,你现在不能哭。” 黎落连忙用袖子擦了擦眼泪:“好,不哭了。” 叶行舟:“……” 他扶着黎落躺好:“怎么了,哭什么?” “没什么。”黎落转移话题,“你做完手术了?” “嗯。”叶行舟眼里有掩不住的疲色,“我等会儿就下班了,护士会定时来查房,有什么问题就跟她们说。” “好。” 叶行舟又照例询问了一些术后问题,见她没事,他起身说:“你好好休息,我走了。” 他话音刚落,有护士匆匆赶过来:“叶医生,刚才做完手术的病人突然大出血……” 叶行舟脸色一紧,他连话都没听完就拔腿跑出病房。 看着他迅速消失在门口的背影,黎落心头涌起不祥的预感。 她无视付妈凑上来问她想吃点什么的问题,敲了敲系统:“叶医生的生命数值有波动吗?” 系统那边隔了几秒钟才回答:“有。” 黎落心脏微微一缩,她对付妈说:“你回去帮我煮点小米粥,越快越好,我饿了。” “好。” 付妈一走,黎落立刻掀开被子坐起来,系统察觉到她的意图,试图阻止:“你疯了吗?这才刚做完手术。” 光是坐起来这个动作就耗费了黎落全身的力气,她捂着心口,话是对原主付锦怡说的:“抱歉,得麻烦你替我受点罪了。” 第90章 你究竟把我当什么 黎落跌跌撞撞从病房走出来时,刚好遇上林景闲。 林景闲也不知道从哪儿得到她在住院的消息,急匆匆跑过来,和付锦怡打了个照面,两人都是满头大汗,一个是跑出来的,一个是疼出来的。 一见付锦怡脸色苍白,林景闲顾不上其他的,连忙扶住她:“怎么动手术也不告诉我?” 黎落拍开他的手:“不是什么大手术,就没说。” 说着她往电梯方向挪,试图顺着定位卡去找叶行舟。 林景闲察觉到她的意图,拉住她:“你要去哪儿?” “有点事……” “你都这样了还乱跑!” 林景闲说着想把她抱起来,黎落侧身一躲:“我没事,我现在有很重要的事情办,你别拦我。” 林景闲被她气着了,不由分说拉住她:“你现在给我回病房休息!哪儿都不准去!有什么事我替你去办。” 黎落心里着急:“这事你没法代劳。” 说完见林景闲还想再劝,她索性放狠话:“林景闲,我现在要去救一个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人,如果因为你耽误了,我会记恨你一辈子,与其在这里浪费我的时间,不如去给我弄台轮椅来,我还能少遭点罪。” 林景闲盯着她看了几秒钟,妥协了:“你等我一会儿。” 五分钟后,林景闲推着轮椅去而复返,他小心翼翼地扶着付锦怡坐下:“去哪儿?” 黎落指挥道:“手术室。” 他们抵达手术室时,手术灯亮着,门口站了十几个病人家属,一个个神色焦灼。 两人被严肃压抑的气氛感染,林景闲不由自主地压低声音问:“这些人你认识?” “不认识。”黎落说。 “那你来这儿干嘛?” “里面正在给病人做手术的医生,是帮我照顾大宝小宝那个老太太的儿子。” 林景闲花了几秒钟才理清这重身份:“所以?” 黎落却不接话了。 二十分钟后,手术室的灯灭了,叶行舟打开门走了出来,走廊上的家属纷纷围了上去:“医生,我妈怎么样了?” 叶行舟眼睛都熬红了,他遗憾地摇摇头:“我们尽力了。” 这话跟在深水潭里投下一枚炸弹似的,家属们先是面面相觑,随着一声尖锐的哭嚎,抱怨声顿时咕噜噜浮出水面。 “你怎么搞的?明明动手术前还好好的。” “不是说风险可控吗?” “为什么会术后大出血,是不是你们疏忽造成的?” 家属们悲痛之余群情激奋,一个个嚷嚷着要医院给出说法。 叶行舟见势不对,往后退了两步,手术室里的护士听见动静也连忙跑了出来,其中一个缩回手术室里打了个电话,前后不过十几秒钟,医院的保安急匆匆赶来。 家属们已经开始动手推搡叶行舟了,保安们连忙上前护住他,一来二去,双方动起手来。 林景闲看着这一幕,怕那些人的怒火会波及到付锦怡,正想推着轮椅带她离开,但他还没来得及行动,付锦怡突然站了起来,无视他的阻止,拨开人群快速往叶行舟所在的方向跑去。 林景闲只怔愣了两秒钟,连忙追了上去。 叶行舟被两个男性家属围在墙角,那两人一开始只是推搡他,要他给个说法,但见他一脸无奈,翻来覆去都是“我们已经尽力了”这句话,那两人干脆破口大骂起来,越骂情绪越激动。 其中一个家属突然从口袋掏出一把折叠刀,亮出刀刃就往叶行舟心脏位置刺去,目睹这一幕的黎落急红了眼,阻止已经来不及了,她调出一张加速卡,扑到叶行舟跟前,试图用身体替他挡下这一击。 她脑袋很清醒,叶行舟如果被刺中心脏,那必死无疑,她用身体替他挡下这一击,至少还有得救,短短两秒钟内,她甚至调整好挡刀的角度,尽量不让刀刃伤害到重要内脏。 但她这英勇一扑,想象中的剧痛并没有出现,背后反倒传来一声闷响,她扭头一看,赶上来的林景闲把那两个家属掀翻在地,替她解除了这一危机。 后来的事黎落记不太清了,只记得有人报了警,警察赶过来,医闹的家属被制服了,她被林景闲和叶行舟一左一右扶住时,剧烈的疼痛让她连触觉都变得麻木,最后她眼前一黑,彻底失去意识。 等再次醒来,黎落躺在病床上,手背上扎着点滴,她稍稍一动,旁边立刻有人摁住她的手:“别乱动,有什么事跟我说就行。” 她侧头一看,是林景闲。 黎落缓了缓,张口问:“叶医生没事吧?” 林景闲眸色微微一黯,他瓮声瓮气地说:“没事。” “那就好。”黎落松了口气,叶行舟的危机解除,那下个世界,她是不是能碰见26岁的周晏清平行人格? 虽然这只是她的猜测。 她在上个世界违反规定救了24岁的霍一鸣,在这个世界遇见25岁的叶行舟,按照这个规律,只要她能在每个世界都救下周晏清的平行人格,说不定某天能看到八十岁的他寿终正寝。 林景闲给黎落倒了一杯水,扶着她起来喝下,喝完水的黎落嘴唇和嗓子总算没那么干了,她问:“你见到大宝和小宝了吗?” “昨天在幼儿园见了大宝一面,小宝没见着。”林景闲说,他情绪有些低落,“那个老太太,叶医生的妈妈,以为我想抢孩子,带着孩子就跑了,我没追上。” 黎落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有些好笑:“难为老太太了,帮我带孩子还被误会。” 林景闲一脸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转移话题:“饿不饿?我给你弄点吃的。” “不饿,你工作不是忙嘛,先回去吧,我这边有人照顾,你不用担心。” 林景闲攥紧了拳头,忍了几秒钟,还是没忍住:“谁照顾你?叶医生吗?” 黎落一愣。 也就是这个时候,她才后知后觉发现林景闲满脸都是不爽。 “不是……” “昨天在电话里骂我骗你,现在到底是谁骗谁!一个半月前情真意切地让我等你,我信了,结果我等来什么?我老婆当着我的面,为别的男人拼命,还把孩子送到他家,让他家人带,付锦怡,你究竟把我当什么?” 第91章 居心不良 面对林景闲的控诉,黎落短暂的懵逼过后有点头疼。 她不是真正的付锦怡,林景闲也不是她丈夫,虽然她知道问题根源出在哪儿,但林景闲控诉得如此情真意切,她一时半会儿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来回应他。 认真解释吧,人家付锦怡还看着呢,她未免显然戏太多,敷衍以对吧,又有点不太尊重林景闲。 要不,让付锦怡来处理? 这个念头一浮起来,黎落立刻敲了敲系统:“小a,让付锦怡出来跟她老公说话吧,这情况我不知道怎么处理。” 系统说:“原主凝聚力有限,暂时没办法出现。” “那前几次她怎么能越过我做主?” “原主虽然跟你共存在这个身体里,但一般情况下都是你这个宿主占主导地位,只有在情绪波动特别大的时候她才会有短暂的爆发力争夺主导权,很显然,目前的状况不至于刺激到她凝聚出这么大的力量。” 黎落琢磨了一会儿,接受了这个说法,她想了想,对林景闲说:“昨天那个事吧,是我情绪太激动了,我先向你道歉。” 林景闲一怔,神色柔和了几分,他到底不忍心为难刚做完手术的妻子,叹了口气:“我也不是要责怪你什么,我只是……” “我懂。”黎落说,她衡量着分寸解释道:“我跟叶医生只是医患关系,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做手术的事不能拖,你也知道我爸妈那德行,把孩子放家里让他们带我不放心,叶医生的妈妈是做儿童教育的,有偿替我带一段时间孩子。” 林景闲皱眉:“你要做手术这件事为什么不告诉我?我是孩子爸爸,遇上这种事,难道不是优先考虑找我帮忙吗?” “我不想麻烦你,过去已经拖累你很多了,你一出现,我爸妈就会把所有责任都推给你,到时候你不仅得带孩子,连我的医药费都得掏。” “医药费我可以……” “不行。”黎落打断他的话,“我上有爸妈下有弟弟,家人健在的情况下怎么也轮不上麻烦你这个前夫。” 林景闲:“……” “我解释完了,你还有什么要问的?” 林景闲摇摇头,看付锦怡的眼神只剩下心疼和无奈。 “行,那该我来问了。”黎落端出一副要兴师问罪的姿态,“我前段时间去过你家,你猜我看到了什么?” 林景闲疑惑地问:“什么?” “我敲了门,是个年轻女孩来开门,这女的是谁?” 林景闲思索了一会儿,问:“那女孩是不是个圆脸姑娘,个子不高皮肤很白?” “……对。” “是我工作室的一个员工。”林景闲说,“那段时间我在外地出差,不放心橘子自己在家,跟工作室的职员交代了一下,让他们谁有空就上门帮忙喂猫,手底下三四个职员轮番去过,你那天应该刚好撞上了一个女职员。” “真的假的?”黎落谨慎地问,虽然从过往的世界线中可以看出,林景闲并不是一个会说谎的人。 见她不相信,林景闲掏出手机,翻出一张工作室全体员工合影给她看:“工作室的人都在这儿了,你自己看。” 黎落草草扫了一眼:“这还差不多……” 林景闲收起手机,语气里全是无奈:“所以你那几天不联系我,就是因为这个?以为我有了新欢?” “……是啊,我们离婚也有这么长时间了,你身边有别人很正常。” “正常什么啊正常。”林景闲没好气地说,“在你心里我是这么不讲信用的人?我说了等你就一定会做到。” 系统发出怨气值下降提示,黎落嘴角一抿,露出一个真心实意地笑容:“抱歉,是我胡思乱想了。” 两人说了会儿话,付妈拎着饭盒进来了,见林景闲还在,她说:“小林,你也守一天了,回去休息吧,这里有我就行。” 林景闲和付锦怡离婚前,因为各种鸡毛蒜皮的小事没少吵架,吵架的源头往往离不开这个多事又嘴碎的丈母娘,这会儿见了付妈,林景闲脸色淡淡的,他起身对付锦怡说:“那我先走了,明天再来看你。” “好。” 林景闲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穿,付妈正在把带来的饭菜一样一样拿出来,他瞟了一眼,立刻察觉到不对劲,走近了一看,老姜鸡汤,韭菜炒鸡蛋,蒜蓉生蚝,辣椒炒肉……菜色看着丰富,但全是不利于伤口恢复的发物。 付锦怡刚做完手术,现在正是需要静养的时候,哪能吃这些东西! 付妈虽然是农村妇女,但不至于连这点常识都没有,林景闲心里虽然疑惑,但为了避免产生误会,他还是耐着性子问付妈:“这是给锦怡吃的?” “对啊。”付妈笑着说,“她就爱吃这些东西,动手术多伤元气啊,我得好好给她补一补……” “她刚做完手术,怎么能吃这些。”林景闲把穿了一半的外套又脱了,捋起袖子三两下把付妈刚摆好的饭菜收起来,“拿走,她不能吃这些东西。” 付妈眼神一黯,不高兴道:“你管太多了吧,锦怡动手术前没见你出现,医药费一分都没出,现在做完手术了才来指手画脚,显得你有多关心她似的……” “这是两回事。”林景闲打断她的话,“我等会儿出去给她买点吃的,这些东西你收走。” 付妈还想跟他争执,叶行舟进来了:“怎么了?吵什么呀?” “叶医生,你来得正好。”林景闲说,他指着付妈摆出来那些东西,“这能给刚做完手术的病人吃吗?” 叶行舟扫了一眼,皱眉道:“不行,她现在的饮食只能以清淡为主。” 林景闲得到肯定答复,看向付妈,很显然,她要是坚持给付锦怡吃这些东西,那就是居心不良。 叶行舟都开口发话了,付妈不好再说什么,悻悻的收起了餐盒。 叶行舟似乎以为付妈没什么常识,把她拉到一旁科普了半天什么该吃什么不该吃,搞得付妈离开时脸色阴沉得快要滴出水来。 第92章 我们复婚吧 付妈走后,林景闲给付锦怡叫了一份外卖。 付锦怡低头吃东西时,林景闲在旁边一脸若有所思地看着。 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锦怡,你住院以来,你妈一直给你吃那些东西吗?” “对。” 林景闲:“……” 他想起付妈一家三口刚进城没多久,付锦辉因为阑尾炎动了个小手术,住了几天院,那几天付妈可谓是衣不解带地照顾他,事事都亲力亲为,怕他吃不好,连粥都是小火慢熬亲自送到医院。 按理说照顾儿子这么细心的人,不可能连手术后不能吃什么的常识都没有。 除非她是故意的。 这个念头一跳出来,林景闲下意识否定了。 付妈虽然把付锦怡当血包,但说到底是她亲生女儿,她应该不至于这么狠心。 对,一定是自己想多了。 林景闲这么想着,等付锦怡吃完东西,又打水给她漱口洗脸,等她睡下才离开。 第二天,林景闲下了个早班,到医院探望付锦怡。 他抵达医院,刚走出电梯就看到付妈站在病房门口,她左右张望了一眼才进门。 这个细微的小动作顿时激起了林景闲的危机感,他下意识放轻脚步走过去,把虚掩着的病房门推开一条缝,悄悄往里面看。 付锦怡正在睡觉,付妈走到床边,先确定她睡熟了,然后迅速拿起床头柜上放着的药瓶,一股脑把里面的药倒进自己口袋,又将另外一种外观相似的药丸填进药瓶,拧紧瓶盖后把药放回原处。 目睹了这一幕的林景闲:“……” 林景闲隔了几分钟才装作刚来的样子,敲门走进病房,付妈正坐在病床旁的椅子上刷手机,听见开门声,她一脸若无其事地跟林景闲打招呼:“小林来了。” “锦怡还没醒?”林景闲手里提着清粥小菜和一盅汤,他把东西放下,走过去探了探付锦怡的额头。 付锦怡被他这个动作惊醒,迷迷瞪瞪地睁开眼睛:“景闲,你来了。” “嗯。” 见付锦怡想坐起来,付妈立刻伸手来扶,但林景闲动作比她更快,轻轻将付锦怡抱坐起来,有意无意用身体挡开两人之间的距离:“今天好点了吗?” “好多了,伤口也不怎么疼了。” “那就好,洗把脸,我给你带了汤。” 两人旁若无人地聊天,完全把付妈当成了空气。 林景闲伺候着付锦怡吃东西,付妈在旁边插不进手,她干脆倒了杯水过来,等付锦怡一吃完,立刻说:“锦怡,把药吃了,别回头又忘了。” 付锦怡伸手要去接药,林景闲先她一步拿走了药丸,他连看都没看付妈一眼:“先放着吧,她刚吃完东西,现在吃不下。” 付妈:“……” “阿姨,你没什么事就回去休息,今晚我在这里陪锦怡。”林景闲说。 “那怎么行。”付妈立刻表态,“锦怡是我的女儿,你都跟她离婚了,怎么好意思麻烦你来照顾她。” “没事,我乐意。” “那也……” “她后续的医药费我会负责。” 林景闲这话一出口,付妈马上说:“既然你这么有心,我就不跟你争了,有什么事打我电话,我会尽快赶过来。” 把付妈打发走,林景闲跟付锦怡打了个招呼,拿起那瓶被换过的药去找叶行舟。 “这是处方安眠药,效力很强,一般只给睡眠障碍很严重的病人开,你从哪儿弄来的?”叶行舟看完药后说。 林景闲暗暗攥紧了拳头,意识到这件事比他想象中还严重,他没急着把付妈的底兜出来,而是从叶行舟手里接过药,一股脑倒进洗手池。 “是我一个朋友随身携带的,我怕她吃多了不好,所以来问问。” “确实不能多吃,安眠效力太强,一次吃的剂量过多容易有危险,而且长期服用对脑神经有一定的损害,你那个朋友如果失眠严重,最好去看神经科或者心理科医生,这个药副作用太大了,不建议长期吃。” 从叶行舟办公室出来,林景闲在走廊上抽完了一支烟,下定决心后才走进付锦怡病房。 付锦怡正在跟叶行舟的妈妈通视频,和两个孩子说话,见林景闲进来,她一把将林景闲拉到摄像头前面,让两个孩子跟他打招呼。 跟孩子说了会儿话,付锦怡挂断视频,林景闲突然拽住她的手:“锦怡。” “嗯?” “我们复婚吧。” 黎落一怔,随即意识到林景闲接收到她的暗示了。 无论是付妈带过来那些饭菜,还是那瓶被换掉的药,都让林景闲察觉出了危机感,所以他才急着复婚,想保她安全。 这个男人对付锦怡是真的好,无可挑剔的好,在意识到她有危险,即使知道复婚有可能重蹈覆辙,会被付家那一家三口拖进更为难的境地,他还是义无反顾地决定要复婚。 “我的工作室最近有了点起色,年底准备搬到x市,赚的钱足够养活你们娘仨,到时候你跟孩子一块搬过去,这边……这边你看着办,虽然我希望你不要再联系你爸妈,但如果你放不下他们,可以适当跟他们保持来往。”林景闲说。 付锦怡沉默了一会儿,摇摇头。 林景闲:“……” 虽然开口之前就知道有可能会被拒绝,但看着付锦怡执迷不悟的样子,他心里还是忍不住失望:“你还是放心不下你爸妈?咱们把房子留给他们还不够吗?” “不是。”付锦怡说,“我会跟你复婚,但不是现在。” “你想等到什么时候?” 黎落按住心口:“等我治好自己,不再成为你的拖累的时候。” 林景闲皱眉:“我从来就没觉得你是拖累……” “我知道,可优柔寡断的付锦怡配不上你,有些困境,旁人无论多想把她拉起来都没用,只有等她自己走出来了,才算真正站起来。”黎落诚恳地说,“林景闲,你是个好人,能站在你身边的付锦怡一定得是个坚强勇敢的人,再给她一点时间吧,等她治愈沉疴,会回去找你的。” 第93章 哟,还知道回来啊? 林景闲在体贴人这一块真的没话说。 自从他发现付妈有可能在筹谋着弄死付锦怡后,为了保证她的安全,他把照顾她这件事全盘包揽下来。 白天请了个保姆照顾付锦怡的三餐,晚上下班了到医院陪她,在他的授意下,付锦怡入口的所有东西都要经过保姆检查,而且只要付妈在场,保姆就会寸步不离地陪着付锦怡。 有他帮忙,付锦怡瞬间轻松了不少,至少不用再跟付妈斗智斗勇了。 在医院住了十多天,付锦怡身体各项指标趋于平稳,看着稳步上升到76的健康值,她提出要出院。 出院那天,付妈和保姆在收拾东西,林景闲去办出院手续,两个孩子在病房里追逐打闹,付锦怡在这个时候接到付锦辉的电话。 看到来电显示时,她避开付妈到走廊上接电话。 “姐,听说你动手术了,这怎么回事?”付锦辉问。 “一点小毛病,已经没事了。”付锦怡深知付锦辉无事不登三宝殿的性格,知道他这通电话绝对不是特意来慰问自己的,她索性主动打开话题问,“你在那边怎么样?跟陈娇还好吗?” 说到这个,付锦辉支吾了一下,声音低了下来:“姐,妈还生我的气吗?” 付锦怡瞥了一眼正在收拾东西的付妈,笑了笑:“生气也气不到哪里去,你可是她唯一的儿子。” “那、那我能回家吗?”付锦辉苦巴巴地说,“我身上没钱了……” “卖车的钱你也花了吗?” “嗯……”付锦辉没什么底气地说,“两个人在这边花销挺大的,而且娇娇的预产期还有个把月就到了,我想带她回去生产,也不用花那么多钱。” “那我跟妈说一声,给她个心理准备。” “好。” 挂断电话,付锦怡叫来付妈,把付锦辉要回家的事说了一遍。 付妈一开始听到付锦辉要回家还挺高兴,毕竟儿子生活自理能力不强,一个人在外面待这么久她也不放心,但是得知陈娇也要一起回来,她脸色顿时一沉:“那个女人敢进门,我就敢打断她的腿!” “你是不想要辉子这个儿子了吗?”付锦怡说,“辉子对陈娇死心塌地,要是跟他对着干,你觉得辉子在你和陈娇之间会选谁?” 付妈:“……” 她当然知道付锦辉会选陈娇。 但一想到这个女人有可能给儿子戴绿帽子,肚子里的孩子也大概率不是付家的,她心里就憋得慌。 “等辉子回来再说吧。”付锦怡说,“他说没钱了,你不让他回来,他只能喝西北风去了。” 说完付锦怡就要回病房,付妈叫住她:“那个,锦怡。” “嗯?” “这辉子也要回来了,房子是不是该还给他?”付妈试探性地问,“当初我同意撤销赠与,是怕辉子在外面把房子也挥霍掉,现在他人回来了,你病也好了,于情于理房子也该还给他了。” 还? 付锦怡在心里冷笑,本来就是她的东西,到别人手里过了一遍,怎么就要“还”了? “辉子在外边这一个月花了三十多万,大部分都花在陈娇身上,现在他还把陈娇带回来,这种情况下你放心把房子交给他?”付锦怡说,“我知道你的心思,无非是觉得房子在我手里,被我颐指气使心里不舒服,但是你想想,我拿着房子只是要一份保证,至少不会把房子卖了换钱花,但辉子就不一定了,为了陈娇他什么都做得出来,你要是不想哪天露宿街头,就最好别打这些主意,在保住房子这件事上,我跟你目标一致,你好好权衡一下吧,是你女儿可靠点,还是你儿子可靠点。” 付妈:“……” 她果然没再提这件事。 过了两天,付锦辉回来了。 他在海南晒黑了一圈,整个人看着又黑又瘦,可见过去一个多月他过得并不轻松,见到他,付妈冷冷地说:“哟,还知道回来啊?” 付锦辉心虚地嘿嘿一笑:“妈,我这不是想你了嘛……” 付妈不吃他这一套,看了一眼他身后,没见到陈娇,她问:“陈娇呢?” “我正想跟您说这件事呢,娇娇说不想在家住,我在外边给她租了房子,不远,就在隔壁小区,以后我跟她就住那边吧,省得回来惹您生气。” 付妈皱眉:“放着家里好好的房子不住,跑外边租房,你钱多烧得慌?” 付锦辉搓了搓手:“我这不是为了家庭和谐着想嘛,之前您跟娇娇闹得这么难看,她心里还膈应着呢……” 付妈一听这话就来火:“她还好意思膈应?亲子鉴定做了吗,肚子里的孩子是你的吗?” “妈……”付锦辉拉着付妈的手晃了晃,撒娇道,“咱不提这事儿了好吗?一提就吵,多伤感情啊。” 付妈憋着火,本想训斥付锦辉一顿,但是一看他瘦了一圈的样子,到底心疼儿子,没继续往下说:“行了行了,回来就好,去歇着吧,我给你弄点吃的。” 付锦辉敷衍完付妈,钻进付锦怡房间,见她躺在床上休息,他笑得一脸谄媚地凑上去:“姐。” “辉子回来了。” 付锦怡挣扎着要坐起来,付锦辉连忙扶了她一把:“姐你别动,我就是来看你一眼,等会儿就走了。” 他把自己和陈娇在隔壁小区租房住的事情说了,付锦怡若有所思地说:“在外边住也好,陈娇跟妈不对付,回来住矛盾多,你夹在中间左右为难也不好。” “姐,还是你体谅我。”付锦辉感激涕零,又低声问,“姐,娇娇再过段时间就要生了,我这手头上也没什么钱,你能借我一点吗?” 付锦怡叹了口气:“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情况,带着俩孩子没上班,日常花销全靠林景闲给的抚养费,我哪来的钱借你?你不如找妈要一点。” “我不敢啊……”付锦辉心虚地说,“这次回来她没打我就已经是法外开恩了,再跟她要钱岂不是找死?” 付锦怡想了想,说:“你老这样也不是个办法,都是要当爸爸的人了,哪能一直靠妈给钱,这样吧,我让林景闲给你介绍份工作,你沉下心来踏踏实实干,收心好好过日子。” 第94章 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头 付锦辉闻言一脸不乐意:“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干啥啥不行,我能做什么工作啊,回头让人辞退了多没面子。” “不会的,林景闲人脉广,有朋友在国企工作,我让他给你弄个轻松的活儿,工资虽然不高,但是福利好,干上几年还能转正式工,你以后也是有铁饭碗的人了,这说出去,咱妈面子上也有光,说不定心一软,就把陈娇和孩子接回来了呢。” 听付锦怡这么一说,付锦辉犹豫了一下,点头:“好吧。” 付锦辉一走,付锦怡立刻给林景闲打了个电话,把付锦辉求职的事说了一遍。 林景闲在电话那头沉默半晌,无奈地说:“我是有朋友在国企工作,给付锦辉找个工作也不是难事,但是锦怡,你能帮付锦辉一时,还能帮他一世不成?” “这绝对是最后一次。”付锦怡说,“我有自己的打算,景闲,你再帮我这一回。” 林景闲叹着气妥协了。 过了几天,付锦怡收到了快递过来的入职通知书,付妈一听说林景闲帮付锦辉找了份工作,在某国企做重金属验收管理,事情少福利好,她立刻高兴得合不拢嘴,晚饭还多加了几个菜。 付锦辉顺利办了入职手续,开始上班。 付锦怡经过一段时间休养,身体恢复得差不多了,这段时间她没蓄意跟付妈起冲突,加上给付锦辉找了工作,是以她和付妈之间的关系缓和了许多。 这天晚上,付锦怡心血来潮提出想去隔壁小区看看陈娇。 陈娇回来也有半个月了,但是一直对付家人避而不见,付锦怡理由充分,陈娇怎么说也是付锦辉的妻子,临产在即,作为付锦辉的家人,过去看看聊表心意也好。 付妈闻言犹豫了一会儿,决定跟她一起去。 两个女人带着孩子登门时正是饭点,敲了敲门,来开门的是付锦辉,他系着围裙,显然在做饭。 付妈一见儿子满身油烟味,立刻问:“你不是上班吗?怎么还要做饭。” “我下班了呀。”付锦辉说。 付妈推开他进门一看,果不其然,陈娇跟个大爷似的瘫坐在沙发上打游戏,听见她们进来的动静也只是抬了抬眼皮,压根没有要主动打招呼的意思。 付妈心里憋着火,在屋里转悠了一圈,阴阳怪气地说:“咱家辉子真是找了个祖宗,上班这么累就算了,下班回来还得做饭,也不知道这种女人娶回来干嘛……” “妈。”付锦辉打断她的话,“我们俩好着呢,你别一来就找事儿。” “我怎么就是找事儿了!!”付妈怒道,“我心疼自己儿子还有错了?” “我不需要心疼。”付锦辉推着她在沙发坐下,“你先坐会儿,我把菜炒了再来招待你。” 付锦辉进厨房忙活去了,客厅里只剩下付妈,付锦怡和陈娇。 陈娇继续打游戏,完全当这两人不存在,付妈则四处挑剔起屋里的卫生情况,字字句句都在指桑骂槐,说陈娇不会过日子。 相比付妈看什么都不顺眼的德行,付锦怡则跟个没事人一样四处走动,甚至到陈娇的房间转了一圈,走出房间时,她心里稍稍有了底。 陈娇最近经济情况不太好。 陈娇以前在莱西做高管,年薪几十万,加上跟陈舟关系斐然,自然不缺钱花,平时用的护肤品化妆品一套好几万,身上的包包配饰更是六位数起步,这个女人过惯了好日子,几乎把精致刻在每一处细节。 可这次见了她,她脸上不施脂粉,皮肤粗糙暗沉了许多,身上穿的衣服也不是什么大牌,以往堆了半个房间的奢侈品包包全都不见了,付锦怡甚至在她梳妆台上看到一瓶自己也在用的平价爽肤水,一瓶只要两百多块钱。 按理说付锦辉一个月在她身上砸了三十多万,这么大额的消费,她就算没有工作也不至于落魄到这个境地,可眼见为实的窘境让付锦怡意识到,陈娇也许在把钱往别的地方挪。 比如挪给陈舟。 付锦怡这段时间一直注意着莱西那边的小道消息,听说陈舟被降职了,本来快要成公司总裁的人,被打发到一个没有实权的闲职,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董事长已经不相信这个女婿,甚至准备一步一步削掉他手中的权利。 这是个机会。 付锦怡在客厅待了一会儿,有意无意提起孩子这个话题,成功引得付妈跟陈娇吵了一架。 付锦辉听到争吵声从厨房出来,陈娇被气得脸色都变了,他见状立刻把付妈请了出去。 付妈见儿子一心护着陈娇,气得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而拱起这场火的付锦怡临走时还不忘“安慰”付锦辉:“妈那边我会好好劝劝她,让她别生气,你赶紧回去哄哄陈娇,孩子月份这么大了,可别闹出什么事来。” 付锦辉对这个姐姐的体贴感激到无以言表,点点头转身回去了。 付锦怡扭头追上付妈,附和着她骂了一顿陈娇,付妈冷静下来后抹着眼泪说:“生儿子有什么用啊,儿子都这副德行,娶了媳妇儿忘了娘。” 付锦怡颇为赞同地点点头:“陈娇这人心思多得很,妈,你最近还是小心点好。” 付妈不解道:“这话怎么说?” “陈娇现在没工作,全靠辉子养着,她花钱又大手大脚,辉子要是被她撺掇着回家跟您要钱,那您可得把钱包捂紧了,这钱给出去就跟肉包子打狗一样,一去不回头就算了,你看陈娇对您这态度,这狗养肥了说不定反过来咬您一口。” 付妈被她这么一提醒,皱眉道:“我不会给的,辉子现在有工作,省吃俭用两个人能过活,陈娇要是受不了他工资低要离婚,那再好不过,反正这个儿媳我也不稀罕。” “这就对了。”付锦怡说,“辉子跟咱是一家人,陈娇可不是。” 付妈看了付锦怡一眼,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感叹道:“对啊,我们才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一家人,说起来,这房子还好转到你名下,要是在辉子名下,有没有被卖掉不好说,就陈娇这德行,说不定敢仗着房子所有权骑到我头上作威作福。” 第95章 不薅一层皮不罢休 付锦怡嘴上附和着,心里冷笑连连,现在知道他们是一家人,早干嘛去了? 前世逼着原主离婚,转出房子,看着她受尽病痛折磨死去的时候他们可不是这么说的。 - 平静的日子持续了不到半个月,这天,付锦辉在微信上问付锦怡借钱。 “你要钱干什么?”付锦怡问。 付锦辉支支吾吾:“娇娇的大哥遇到一点麻烦……” “她大哥怎么了?” “好像是欠了债,她也没多说,这种情况我总不能坐视不理吧。” “要多少?” “两万。” “我没这么多。”付锦怡给他转了五百块钱,“剩下的你问妈要吧,她最近打麻将赢了不少钱。” 付锦辉收了钱就没说话了。 晚上,付妈打麻将回来,一进门就骂骂咧咧:“辉子这个不成器的,又来问我要钱,一开口就是两万,我哪来这么多钱给他!” 付锦怡明知故问:“他要钱干嘛?” “谁知道啊,肯定是给陈娇买这买那,你又不是不知道他那德行。” “你给了吗?” “没给。”付妈没好气地说,“这回他闹翻天了我也不给,不能惯着他。” “那就对了。”付锦怡说。 后来的几天,付锦辉又问付锦怡要了几回钱,付锦怡要么推脱说没有,要么只给他几百块钱,一来二去,付锦辉似乎觉得指望不上这个姐姐,就没再提了。 但晚上,林景闲打了个电话过来:“锦怡,付锦辉今天来找我了,向我借钱,要十几万,他怎么回事?” 付锦怡一愣,她怎么也没想到付锦辉脸皮会这么厚,在她和林景闲已经离婚的情况下还找这个前姐夫要钱。 “你没给吧?”付锦怡连忙问。 “没有,又不是没在他手上吃过亏,我怎么可能会给他钱。”林景闲说。 “那就好,你别给他钱就是了,其他的不用管。” 林景闲犹豫了一下,问:“你不问问他要钱干嘛吗?一开口要十几万,怕不是惹上什么麻烦了。” 就怕他不惹麻烦。 付锦怡心里冷笑,嘴上却说:“没事,他没谱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正好趁着这次机会让他长长记性,他这个年纪也该吃点亏才能长大。” 听付锦怡这么说,林景闲倒也没坚持,转而说起另外一件事。 他的工作室还有一个多月就要搬走了,业务重心一转移,以后估计很少再回到这座城市来。 “你考虑一下要不要跟我一起走。”林景闲说。 付锦怡琢磨了一下,说:“好,你定下具体日期后告诉我,到时候我收拾东西跟你一块去。” “真的?”林景闲喜出望外。 “对。” 挂断电话,付锦怡想,在这个世界待的时间够长了,她得加快进度早点完成任务,好到下一个世界。 说不定26岁的周晏清正在等着她。 付妈这几天很暴躁,付锦辉三天两头来问她要钱,花样百出,她经不住哀求给了他几千块钱,付锦辉还嫌少,母子俩又因此在电话里吵了一架。 “肯定是陈娇这个贱人指使的,她就是记恨上我们了,不薅我们一层皮不罢休!”付妈挂断电话后怒气冲冲地说。 付锦怡正在给大宝辅导作业,头也不抬地附和道:“陈娇这也太歹毒了,我看她根本就是想利用这一点,让您跟辉子反目成仇,断绝关系。” 付妈怒道:“她敢!我生的儿子,就算死了也是我儿子,她陈娇算个屁!” 付锦怡赞同地点头:“对,那是你儿子。” 所以他要是出事,你必须得担着。 付妈做好了心理准备来应对付锦辉,但是一连过了好几天,付锦辉反倒安静下来,这天晚上,他一反常态提了不少补品和水果回家。 这些补品和水果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付妈翻了翻东西,对坐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的付锦辉说:“前几天不是还嚷嚷着没钱吗?你哪来的钱买这么多虫草,这得好几千吧?” 付锦辉一脸得意:“那你就不用管了,总之以后我不会再问你要钱了。” 付妈听出了端倪:“辉子,你这是中彩票了?” “中彩票?谁稀罕那玩意儿。”付锦辉老神在在地说,他看向付锦怡,“姐,过去几个月承了你不少恩情,以后有什么事尽管跟我提,能帮的我一定帮。” 付锦怡好奇道:“辉子,你到底撞上什么好运了,跟我说说。” 无论付锦怡和付妈怎么问,付锦辉都守口如瓶,待了一会儿,他惦记着陈娇一个人在家,匆匆回去了。 付锦辉手头上有了钱,对身边的人都大方起来,每次出手给付妈就是好几千,让她去打麻将,放话“尽管玩儿,输了再问我要”,面对即将临盆的陈娇,他大手笔给她定了私立医院最好的护理病房和月子中心,一来一回花了十几万。 可他还没风光多久就出事了。 起因是有人举报他给供货商放水吃回扣。 公司接到举报后立刻着手开始调查,这一查,发现付锦辉上岗才一个多月,居然胆大包天到主动找供货商,往好的材料里掺次的材料,并盖章通过验收,一周三次,短短半个月内吃了将近三十万回扣。 公司相关负责人立刻报了警。 警察上门时是深夜,付锦辉刚打完120叫救护车,十多分钟前陈娇羊水突然破了,这会儿疼得满地打滚。 面对上门来抓捕他的警察,付锦辉短暂的慌乱后哀求道:“能不能先让我把老婆送医院?她快生了,不能耽误。” 警察冷冷地说:“不能,你可以打电话让你家人过来。” 付锦辉无奈之下只能给付妈和付锦怡打了个电话,让她们过来送陈娇去医院。 付妈和付锦怡匆匆赶到隔壁小区时,付锦辉已经被铐上手铐了,付妈一看这状况就慌了,拽着付锦辉不让警察带他走:“警察先生,这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我们辉子向来胆小怕事,压根就不是会犯法的人……” 警察冷面无私:“有没有犯法,跟我们回局里做了口供再说。” “可是……” “你再阻拦就是妨碍公务,想跟我们一起回局里吗?” 第96章 三十万 付妈讪讪地松了手,看着警察把付锦辉带走,她扭头质问陈娇:“这到底怎么回事?辉子怎么会惹上麻烦,是不是你教唆的?” 陈娇抱着肚子疼得冷汗涔涔,根本就没力气回答她的话。 付锦怡拽了她一把:“妈,先别说这些了,把人送医院再说。” 付妈也知道现在不是算账的时候,她瞪了陈娇一眼,救护车一到,和付锦怡陪着陈娇一起去医院。 三个小时后,陈娇在医院生下一个女婴。 被推出产房时陈娇已经昏迷过去了,护士把洗干净包好的女婴抱给付锦怡这个“家属”,看着小脸红彤彤的女孩,付锦怡趁着付妈没注意,悄悄取下她一撮胎毛藏了起来。 在医院熬了一夜,天亮后付妈和付锦怡出发去警局那边打探情况。 到了警局,见到付锦辉时,也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只过了一夜而已,他整个人变得敏感而瑟缩,看到家人跟见到救命稻草似的,立刻扑过来,隔着一道铁栅栏惊慌地向她们求助:“妈,姐,帮帮我,我没想到事情会这么严重……我不想坐牢!” 付妈心里本来惊疑不定,一听付锦辉这话,她脸立刻白了:“你犯了什么事?有多严重?你说清楚啊!” 付锦辉支吾了一下,意识到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他瞒不下去了,于是胆战心惊地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 他入职那家公司不到半个月,在同事那里听到一个八卦,以前做他这份工作的职员是被辞退的,原因是吃回扣,几个月捞了一大笔钱,被公司发现后就辞退了,他把这件事当茶余饭后的闲话说给陈娇听,陈娇那阵子缺钱缺得厉害,家里的钱几乎全用来接济她那位“大哥”了,于是动起了歪心思,问他敢不敢“干一票”,被发现了大不了辞退,怎么看都不亏。 付锦辉一开始还有所顾忌,但是禁不住陈娇撺掇,他试着接触了一下,没想到第一次就尝到了甜头,只是稍加放水改改数据,对方就给了他六万。 六万块钱,这是他一年的工资。 金钱诱惑太大,付锦辉本着“大不了被辞退”的心理,验收数据一改再改,被发现时,经过他手的回扣高达三十多万。 他被公司起诉了。 警察上门时他有那么一瞬间的慌乱,但是想着只要放弃这份工作就没事,他又心安理得了,可没想到警察审了大半夜,他什么都说了,最后却被告知他面临好几年的牢狱之灾。 付锦辉说到底只是个没什么文化的年轻人,一听说要坐牢,顿时感觉跟天塌了一样,这会儿见到付妈和付锦怡,他慌不择路地求救:“我问过警察,他们说只要我把钱还回去,就有可能减轻刑罚,妈,姐,你们帮帮我……” 付妈从震惊中回过神:“三十万?” “对,三十万。” “我上哪儿去弄这么多钱啊!!”付妈崩溃地哭道,她一巴掌拍在付锦辉脑门上,恨铁不成钢地说,“我早就说过陈娇不是什么好东西,你怎么能这么糊涂,她说什么你就干什么……现在可怎么办才好啊!” 付锦辉哭得不能自己:“对不起,妈,我没想到会这样,我以为只要被辞退就没事了,谁知道……” 谁知道那位同事没告诉他,前边那位被辞退的员工是公司高层领导的亲戚,领导出面才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付妈脑子乱成一团。 她有三十多万存款,全是从付锦怡和林景闲身上一笔一笔薅出来的,那是她的棺材本,以后要靠这个养老的,她把这笔钱视为最后的退路,现在要为了儿子拿出来,她怎么也舍不得。 可如果不拿出这笔钱,就得把房子卖了,到时候一家子住哪儿? 没了房子只能回农村老家。 付妈在拿出存款,继续住在城里和卖掉房子,回农村老家之间天人交战。 付锦辉见付妈不说话,转而把目光投向付锦怡:“姐,帮帮我……” 付锦怡摊手,一脸爱莫能助:“我有多少家底你不知道吗?我想帮你也无能为力啊。” “要不,要不咱把房子卖了吧。”付锦辉小声说,“房子是我的,卖了也是我的事……” 说到这个,付妈和付锦怡对视了一眼。 付锦辉回来后,两人都默契地没提房子已经撤销赠与的事,付锦辉到现在还以为那套房子在他名下。 付锦怡清了清嗓子,说:“辉子,你可能不知道,那套房子不在你名下。” 付锦辉一愣:“什么?房子不是送给我了吗?之前公证过的。” 他亲眼看着公证处的工作人员在文件上盖了公章。 “你去海南那段时间,我和妈向法院提交证据,撤销了赠与,房子现在在我名下。” 付锦辉脸色骤变,他声嘶力竭地吼道:“为什么我不知情?” 付锦怡不告诉他就算了,付妈为什么也没跟他说? 付妈一脸尴尬:“这段时间太忙了,忘了跟你说……” “我不管!!”付锦辉有种退路被堵死的慌乱感,他知道那套房子的市价好几百万,本来还想着把房子卖了,多赔公司一笔钱,争取不判刑,可现在房子不在自己名下,他瞬间没了底气,“房子必须卖,我不坐牢!” 付妈被他吼得往后退了两步,她心里本来就有怨气,这会儿被付锦辉恶劣的态度弄得火气瞬间上来了,她吼了回去:“你犯下的错,凭什么让我们卖房子替你赎罪?房子卖了我们住哪儿?你怎么能这么自私,一点都不为家人着想!” 付锦怡在旁边听着熟悉的对白,要不是时机不对,她简直想鼓鼓掌。 付妈曾经用这套说辞压了原主无数次,现在终于轮到付锦辉了。 付妈态度强势,付锦辉怕真把她惹毛了,就此不管自己,立刻放软态度,开始痛哭流涕地求饶:“妈,我知道错了,我保证改!你帮帮我,我还这么年轻,坐牢我这一辈子就完了……而且娇娇刚生完孩子,我不能让孩子一出生就没有爸爸,妈,求你了,救救我!” 第97章 再也不回来了 付妈虽然恼火付锦辉态度恶劣,但是他一哭,她又开始心软。 怎么说都是自己一手宠大的儿子,真要眼睁睁看着他坐牢,她是一千个一万个不忍心,她纠结了一会儿,想起什么似的,扭头看向付锦怡:“对了,锦怡,我们可以找林景闲帮忙啊。” 付锦怡皱眉:“找他帮忙?” “对,他工资那么高,肯定有钱,而且你住院那段时间他天天来照顾你,明显是还惦记着你,只要你开口,他一定会帮忙……” “我联系他问问吧。”付锦怡没急着拒绝,她拿出手机,走到一旁假装打电话。 不一会儿,她放下手机回来了:“他最近很忙,估计又在开会,一开口要几十万这么重要的事,我亲自去一趟,面对面跟他说吧。” 她肯帮忙,付妈立刻打起精神:“好好好,你快去。” 付锦怡走出警局,没去找林景闲,反而去了一趟鉴定中心,把陈娇女儿的胎毛和之前收集到的付锦辉的头发送到亲子鉴定中心。 四个小时后,鉴定结果出来了,两人没有血缘关系。 付锦怡把鉴定结果收好,悠哉悠哉回了家。 路上,她给林景闲打了个电话,问他搬工作室的事准备得怎么样。 “大型机器都已经托运过去了,只剩下一些零零碎碎的东西,这几天内收拾完就走了。”林景闲问,“你考虑得怎么样,要不要跟我一起走?” “要。”付锦怡微微一笑,“我现在收拾东西,你开车过来接我吧。” “现在?” “对。”付锦怡说,“对了,那边的房子买好了吗?我们娘仨搬过去有没有地方住?” 林景闲顿了顿,说:“房子是租的,买房还得过段时间。” “缺多少钱?” 林景闲似乎不太想讨论这个话题:“这个回头再说。” “没事,你给我透个底,我看看两百七十万够不够。” 林景闲一愣:“什么两百七十万?” 付锦怡看着手上的中介名片,说:“我现在住的这套房子,打算卖了。” 林景闲一肚子的疑惑,但还没开口就被付锦怡打断了,她说:“等搬过去那边再说,你一个小时后开车过来接我们。” “……好。” 付锦怡回到家时,答应暂时帮忙照看孩子的付爸躺在沙发上睡得正熟。 这个男人几十年如一日的没有责任心,他不参与任何家庭争吵,看似老实巴交,其实懦弱无能,像只缩头乌龟一样,一嗅到危险气息就马上把脑袋缩回龟壳里。 付锦怡没有打扰他,她把在客厅看电视的两个孩子叫回房间,收拾了重要证件和行李,离开前,她把亲子鉴定结果放在客厅茶几上。 为了防止鉴定结果被风吹走,她拿起纸巾盒压在上面,这个动作惊醒了付爸,他迷迷瞪瞪地睁开眼问:“锦怡,回来了。” “嗯。”付锦怡淡定地应道,“我准备做饭,你再睡会儿吧,等开饭了叫你。” “好。”付爸打了个哈欠,倒头继续睡。 带着两个孩子,付锦怡拖着行李箱走出付家,在楼下等林景闲过来时,她给当初收走付锦辉那辆车的中介打了个电话,用低于市场三十万的价格把房子转了出去。 前世,付锦怡被医院诊断出乳腺癌中期,医院给出的保守治疗价格是三十万。 付妈听到消息后,二话不说选择放弃。 她用三十万压死了付锦怡。 这一世,黎落用低于市场三十万的价格把房子转售给中介,让他们亲自感受一下,三十万究竟能把人逼到什么程度。 林景闲来接了付锦怡和孩子,上了车,林景闲从后视镜看着付锦怡,很多疑问堵在心里,他想问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付锦怡笑着说:“等到了那边我再慢慢跟你解释。” 林景闲问:“我们现在出发?” “对。”付锦怡抽出手机卡掰成两段,抛出车窗,“以后再也不回来了。” - 付妈在警局等到天黑,付锦怡都没回来,她期间打了好几个电话,但付锦怡那边都提示关机,她本来以为付锦怡手机没电关机了,但随着时间越来越晚,她渐渐察觉到不对劲。 接到付爸打来的电话时,付妈心头的不安达到了顶点:“什么鉴定报告?” “就放在咱家桌上。”付爸似乎刚睡醒,声音里还带着倦意,他翻了翻鉴定报告,“说什么非亲子关系……这东西哪来的?” 付妈心头猛地一跳,她避开这个问题,转而问:“锦怡在不在家?” “我看看,刚才还在呢,说是给我做饭去了。”付爸起身去了厨房,但厨房黑灯瞎火的,根本没有做饭的迹象,他又去了付锦怡房间,推开房门一看,他愣住了,房间里收拾得干干净净,除了家具,其他的衣服鞋子和小物件,包括床头上的闹钟都被拿走了。 付妈等了半天没得到答复,不耐烦道:“她到底在不在家?” 付爸声音微变:“她、她好像走了。” “走?走去哪儿?” “我不知道啊,她东西全都不见了。” “……什么???” 接下来的几天,付家人过得相当魔幻。 付锦怡带着孩子凭空消失,说好的找林景闲帮忙也不了了之,付妈万般无奈之下只能拿出棺材本赔了付锦辉吞掉的那些钱,最大程度上为他争取减刑。 随后是那份亲子鉴定,付妈虽然文化程度不高,但好歹识字,从那份亲子鉴定上得知陈娇生的孩子压根就不是付锦辉的,她气急败坏下杀去医院,本想找陈娇算账,却被医院告知陈娇出院了,带着女儿不声不响地走了。 与此同时,莱西那边爆出一系列丑事,陈舟因为贪污受贿被抓,他和陈娇的过往也被扒出来,付妈这才知道儿子戴了绿帽子不说,他吃回扣那些钱大多数通过陈娇的手,填进了陈舟那个无底洞。 付锦辉实实在在为别人做了一回嫁衣。 在看守所的付锦辉得知这件事,先是呆愣了半晌,随后发疯一样边嚎哭边用脑袋撞墙,要不是警察及时阻止并给他注射了镇定剂,他估计得撞死在看守所。 乌烟瘴气地过了半个月,付妈吃了亏,赔了钱,折腾得心力交瘁,头发白了一大半,本来以为最倒霉也不过如此,直到她再次见到收走付锦辉车的男人。 第98章 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男人依旧西装革履文质彬彬,他把房产证和一份文件摊在付妈跟前,脸上的笑容得体得无懈可击:“付女士,这套房子已经被付锦怡小姐卖给我们了,这是合同,您看看,如果没什么问题,请在一周内搬出去,我们要为房子找新主人了。” 付妈看着那份文件,整个人陷入巨大的恐慌和不安中,她甚至不敢去碰文件:“这、这怎么可能!” “您先看看文件吧。”男人微笑着说。 “……不,我不看!”付妈语气强硬起来,她下意识觉得,只要自己不承认,卖房子这件事就不成立,“房子是我的,付锦怡凭什么把它卖掉!” “可房产证上的名字是付锦怡小姐的呀。” “我不管!房子是我的,付锦怡没有权利卖掉,这份合同我不承认!你把它拿走!滚出我的房子!!” 见付妈开始撒泼,男人淡定地说:“付女士,买卖已经成立,房款也转到付锦怡小姐账户里,你要是不搬走,那就是非法霸占他人房产,这事儿就算闹到法院,你们也不占理,我要是向法院申请强制执行,你们会被赶出去,趁着我现在还有心情跟你好好说话,你最好识相点。” 付妈气得脖子上的青筋都浮起来了:“我要是不识相呢?” “没关系。”男人见多了这种场面,老神在在地说,“那就磨一磨,看谁磨得过谁。” 男人带着房产证和合同走了,付妈心惊胆战地目送他离开,连忙把门反锁上,并琢磨着要不要在门口加把锁,免得这人半夜来撬门。 但是付妈想象中的暴力驱逐并没有出现,她忐忑不安地等了几天,男人都没有再出现,她刚松了一口气,家里突然停水停电了。 付妈跑到物业处一问,得到的答复是房主要求的。 “我就是房主!”付妈气急败坏地说,“你们最好把水电给我恢复,不然我就报警!” 物业看她的眼神像在看傻子。 大闹物业无果,付妈只能另想办法,家里没水,她就提着桶到楼下花园的洗手池接水来洗衣做饭,没电,她点蜡烛照明,下定决心无论如何要把这套房子守住,存款已经搭进去了,要是连这套房子都守不住,那他们一家三口就完了。 在断水断电的情况下熬了半个月,这天半夜,付爸付妈正在睡觉,外面毫无征兆地传来一声巨响,两人被吓醒,打开门一看,门上被泼了狗血,门还被砸出一个大洞。 付妈气得破口大骂,却毫无办法,点了蜡烛拿了拖把,一点一点把狗血处理干净。 她本来以为这些人的手段不过如此,可她没想到这才是噩梦的开始。 第二天,付妈出门买菜,回到小区时感觉路过的住户看她的眼神怪怪的,进了电梯她才知道是怎么回事,电梯和楼道里贴满了大字报,指名道姓把她赖在已经出售的房子里不走的事写得清清楚楚。 付妈几乎是落荒而逃,可回到家,门大敞着,她进门一看,里面的情形让她血压飙升。 家里跟遭了贼一样,桌椅倒了一地,冰箱里的食材被翻得到处都是,电视被砸坏,玻璃碎裂,墙上还被泼了散发着恶臭的不明液体…… 付妈站在房子里,气得浑身发抖。 这时房间里传来一声轻响,她立刻扭头,付爸躲在门后,只露出一双眼睛,战战兢兢地往外面看。 丈夫这副窝囊样气得付妈差点晕过去。 出了这种事,付妈也不敢报警,她很清楚自己在没有房产证的前提下赖在这里本身就不占理,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把房子收拾干净,花钱请人加装了一道铁门。 自那以后,她除了买菜,其他时间都待在家里不敢出门,怕那些人上门砸东西,更怕看见邻居们形形色色的目光,连白天她都把窗帘拉得严严实实。 这样的日子一过就是一个多月,付妈本来以为自己能一直熬下去,至少要熬到付锦辉出狱,可她没想到,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是一块豆腐乳。 农历新年到了,外面万家灯火喜气洋洋,付爸和付妈躲在家里,点着煤油灯喝粥。 付锦怡一走,家里没了收入,付妈的钱又全部垫进付锦辉那里,日子过得越发捉襟见肘,前两天物业来催缴物业费她都没敢开门,年夜饭寒酸到只有一小碟青菜和两块豆腐乳。 点着灯煮好粥,付妈把白粥和菜端上桌,去厨房拿了个汤勺的空档,回到餐桌上发现付爸把那两块豆腐乳都吃了,看着空空如也的碟子,连日来积压在胸腔里的情绪井喷似的爆发了,她厉声说:“你怎么把两块腐乳都吃了!!” 付爸一口粥还没咽下去,茫然地说:“青菜没油没盐的,我咽不下……” “你咽不下,我就咽得下?” 付爸:“……” 付妈突然觉得委屈至极,她把汤勺往地上一摔,悲恸地大哭起来:“我为什么要嫁给你这种人,跟着你吃了几十年的苦,生下来两个白眼狼,日子过到这个份上,你连块腐乳都不给我留……我怎么就瞎了眼看上你这种人!!” 被她这么一说,付爸也委屈得眼圈都红了,他忍不住抱怨起来:“事情变成这样还不是都怪你,当初我告诉过你,不要这么对锦怡,你不信,现在好了吧……” “怪我?”付妈怒道,她一巴掌扇在付爸脸上,“我这么做是为了谁?要不是你没出息,我用得着处处算计?你倒好,有钱的时候跟着吃香喝辣,没钱了反过来指责我不对。” “本来就是你不对,是你把锦怡逼走的……” “你……” 夫妻俩一言不合就打了起来,互相揪头发扇耳光,一时间咒骂声和鬼哭狼嚎交织,在其乐融融的万家灯火中显得尤其突兀。 等两人终于打累了,坐在地上喘粗气的时候,付妈低头抹眼泪,付爸抽完一根烟,叹了口气:“要不,我们回乡下老家吧。” 付妈:“……” “回老家至少还有条活路,继续留在这里,哪天死了都没人收尸。” 桌上的煤油灯快燃尽了,一寸一寸暗了下去,付妈借着余光仰头看了一眼这套生活了好几年的房子,仿佛看见自己处心积虑谋划来的安逸晚年一点一点慢慢消失,她捂着脸,嚎啕大哭起来。 第99章 人间烟火气 大年初一。 清晨七点钟,远在b市的黎落被厨房传来的豆浆机运作声吵醒,她揉了揉眼睛坐起来,看了一眼躺在旁边睡得正沉的女儿,小家伙睡觉不安分,把被子踢开了,她耐着性子把被子给她盖好,然后起身走出房间。 新买的房子无论地段还是环境都比原来在a市好,她走到厨房门口,盯着在厨房里背对着她忙碌的男人看。 林景闲正在做早餐,新买的豆浆机噪音有点大,大概是怕吵到付锦怡和孩子,开了十几秒钟他就关了,找来一条毛巾捂在豆浆机上,试图用这种方式降低噪音,看着他这个动作,倚在厨房门口的黎落轻笑出声。 这时系统发出“叮”地一声提醒,怨气值清零了 林景闲听见笑声立刻回头,两人四目相对,他无奈地说:“还是吵到你了。” “没有,也该醒了。” “去洗脸,再过一会儿就能吃早餐了,今天喝豆浆,搭配三明治,中西结合。” “好。” 黎落去浴室洗漱时,系统亮起服务灯:“黎小姐,怨气值已经清零,任务完成,你看看什么时候回一趟a市,然后出发去下一个世界。” 黎落诧异道:“为什么要回a市?” 系统比她更诧异:“临走前你不想见见叶行舟吗?” “不用。”黎落微微一笑,“反正在下一个世界能见到,现在见不见无所谓。” “好吧。” “你准备一下,咱们今晚就走。” “ok。” 黎落刚洗完脸,腿部抱上来一个挂件,她低头一看,是睡眼惺忪的大宝。 母子三人跟着林景闲搬过来这边后,林景闲惦记着她做过手术,怕她太劳累,主动分担带孩子的任务,自那以后大宝跟着他睡,小宝则跟着黎落,虽然如此,但大宝每天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来抱妈妈大腿。 “醒了。”黎落弯腰捏了捏他的小脸,跟两个小家伙相处了好几个月,别的不说,兄妹俩颠覆了她对孩子的认知,乖巧得简直像天使。 “唔……”大宝打了个哈欠,“爸爸说今天带我们去动物园。” “我就知道你惦记着这个。” 给孩子洗完脸,黎落又把小宝叫起来,一家人吃完早餐,开车去动物园。 新年的动物园人很多,林景闲把小宝放到肩膀上驮着,一只手牵着大宝,一路走一路化身百科全书,给两个孩子科普动物们的习性,黎落背着零食包在背后不远不近地跟着,时不时用手机拍几张父子三人的照片。 逛到熊猫馆时,林景闲把孩子放下来,对黎落说:“别光拍我们,你过去,我给你和宝宝拍一张。” 黎落没拒绝,搂着两个孩子,在熊猫馆前留下一张笑得很灿烂的照片。 晚上,回到家,林景闲做饭去了,黎落打开电脑,把照片导出来,选了几张合影存进系统仓库。 “小a,出来干活。”黎落说。 系统似乎一直在等着她,她一开口就上线了:“林景闲快做好饭了,不吃了晚饭再走吗?” 一听它这么说,黎落警觉起来:“下一个世界是不是又得挨饿受冻?” 系统:“……那倒是不用。” 黎落放下心来,语气轻松了许多:“不吃啦,留给付锦怡吧,一回来就能看到老公孩子和热气腾腾的晚饭,她一定会很开心。” 跋山涉水,越过黑暗重回人间,睁开眼就是满满的烟火气,人世间没有比这更温暖的事了。 黎落说完转身躺到床上,闭上眼睛:“走吧。” 系统启动传送,在所有的光线消失前,付锦怡的声音响起:“黎小姐,谢谢你。” “不客气。”黎落爽朗一笑,“有机会回a市的话,替我去看看叶行舟。” “好,我会的。” “再见。” - 一阵头晕目眩后,黎落感觉轻飘飘的身体落到了实处,耳边有些嘈杂,她还没睁开眼,头皮突然传来一阵剧痛,有人抓着她的头发,将她整个人都拎了起来。 她还没反应过来,那人将她往墙上狠狠一掼,额头重重磕在墙上,疼痛感强烈得几乎要炸开,她闷哼出声。 施暴者却没有就此放过她,抓住她的衣后领,像拖条死狗似的把她拖进浴室,打开花洒,冷水兜头冲下,满身满脸的伤口被水一冲,黎落疼得清醒了几分,好不容易睁开眼,她对上一双极阴沉的眼睛。 眼前的男人四十岁左右,白且微胖,加上个子不高,整个人像只软乎乎的发面馒头,比起跟他阴沉眼神不符的柔和五官,他的地中海发型更吸引黎落的注意——这男人谢顶,头顶那片寸草不生的荒地反射着浴室里的灯光,亮得耀眼。 大概是黎落的目光在他头顶上停留的时间太长,男人突然一巴掌狠狠抽在她脸上:“贱人!看什么看!!” 黎落被这一巴掌扇得七荤八素,摔坐在滑溜溜的浴缸里,后脑勺磕在浴缸边缘上,剧烈的疼痛让她浑身一颤。 男人俯身下来,看样子似乎准备继续施暴,再这么下去她非得被打死不可—— 心里一升起这个念头,强烈的求生欲促使黎落手在旁边胡乱一抓,也不知道抓起一块什么东西,她看都没看就往男人头上狠狠一砸,“砰”地一声闷响,男人应声倒地,晕了过去。 黎落靠在浴缸里,气喘吁吁浑身湿透,足足两三分钟才从眼冒金星的状态恢复过来,她挣扎着爬起来,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男人,抓起旁边的浴巾裹在身上,从男人身上跨过去时,“顺脚”在他肚子上狠狠踹了一下。 他妈的。 走出浴室,黎落先从衣柜翻出一身干爽衣服换上,又擦干头发,做这些事时,每一个动作都能牵扯到伤处,疼得她嘶嘶倒吸凉气。 换了衣服,她疼出一身冷汗,同时也看清楚,原主一米七左右的个子,体重目测不到九十斤,干瘦得只剩二两肉的身上遍布伤痕,烟头烫的,钝物砸的,利器割的,青的紫的,愈合的新鲜的,细数下来,大大小小数百处。 这是个长期生活在家暴中的女人。 第100章 家暴男 一传送过来就被暴打一顿,黎落好一会儿才平复心情,敲了敲系统:“下次遇到这种事,能不能先给我提个醒?” 要是早知道睁开眼就是劈头盖脸一顿打,她至少可以预防一下。 系统小声说:“不是我不帮你,这不符合规矩……” “好吧。”黎落妥协了,屋里有点冷,她找到空调遥控把温度调高,然后在躺椅上坐下,一边放松身体一边说,“把攻略线给我。” 这个世界的原主叫江醒醒,今年25岁,被她打晕在浴室那块发面馒头是她丈夫,叫梁添,39岁。 截止到黎落穿过来这个节点,两人结婚一年零三个月。 江醒醒是舞蹈艺术生,颜值说不上多亮眼,但练舞多年,加上172的身高,她身形气质不错,大学毕业后在一家培训机构教舞蹈,偶尔兼职演出,虽然赚得不算多,但日子也算过得有滋有味。 23岁那年,经人介绍,江醒醒认识了大她十四岁的梁添,梁添是s大的生物学教授,他执教多年,为人亲和性格儒雅,加上教学质量过硬,在业内说是德高望重也不为过。 第一次见到梁添,江醒醒对他没什么感觉,和大部分年轻女孩一样,江醒醒对未来的另一半抱着很多幻想,不用对方多有钱多帅,但个子一定要高,很显然,身高只有165的梁添没能入她的眼。 两人吃了顿饭后,梁添倒是约过江醒醒几次,但江醒醒都找借口推脱了。 成年人之间心照不宣的社交规则摆在那里,这件事不了了之。 两人再次有交集是在医院。 江醒醒的母亲突发急病被送进医院,那段时间气温骤降爆发流感,医院人满为患,江醒醒费了好大劲才在医院走廊上争取到一张临时床位,她坐在床边陪母亲输液,走廊上人来人往,遇上了送摔伤学生来医院的梁添。 梁添出于礼貌问了几句江妈妈的病情,了解完毕后就走了,等再次折返回来,他不仅带来了医生,医院还同意把江妈妈升到四人间病房。 自那以后,梁添每天都到医院探望江妈妈,他话不多,来了问几句病情,送上自己炖的汤,再帮忙做点力所能及的事,做完就走,绝不做多余的停留。 对于他这些举动,江醒醒拐弯抹角地拒绝过几次,但梁添跟听不懂似的,每天下课后准时到医院报到。 他来的次数一多,江妈妈看出了些端倪,找江醒醒一问,江醒醒无奈地表示对他不感兴趣。 江妈妈在医院住了一个多月,出院那天还是梁添开车来接的,回到家,梁添打了声招呼就走了,江妈妈拉住正在整理衣物的江醒醒,说:“我觉得梁先生这人挺不错的,要不,你考虑一下?” 江醒醒:“……” “他年纪是大了点,但是人挺老实,听说还是个教授?你爸爸去世得早,我身体又是这个样子,就怕哪天突然走了,留你一个人可怎么办哟,要是能找个忠厚可靠的人照顾你,我就没有后顾之忧了。” 因为江妈妈这番话,江醒醒认真考虑起梁添。 梁添出身书香世家,父母都是高级知识分子,他早年有过一段婚姻,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离婚收场,江醒醒问起时,梁添用一句“性格不合”模糊带过。 有车有房,脾气温和,会做家务,而且还是诸多学生眼里的名师,除了个子矮和年纪大了点,梁添其他方面比江家优越太多,用江妈妈的话来说,能嫁给他是江醒醒高攀了。 两人交往半年,定下了这桩婚事,嫁给他时,江醒醒刚满24岁。 婚后,江醒醒觉得梁添虽然不解风情,但胜在为人踏实,每天准时上班,下班后顺路去一趟菜市场,江醒醒回到家总有热腾腾的饭菜等着她。 梁添能记住她所有喜好,她爱吃辣,胃不好的梁添学着做川菜和湘菜,即使他自己不能吃,她爱看动漫,梁添做完教案,会花很长时间陪她看各种少女漫,听她天花乱坠地介绍里面的角色,她喜欢二次元,梁添买了相机,陪她到处逛漫展…… 对那时的江醒醒而言,梁添给了她无尽的宠爱和安全感,好像只要有这个人在身边,天塌下来都能当棉被盖。 事情的转变出现在半年后——江醒醒怀孕了。 她第一时间发微信把这个消息告诉梁添,出乎意料的,平时秒回她微信的梁添一整天都没回消息,到了晚上,他下课回家,听见开门动静的江醒醒迎了上去,还没开口,脸上就重重挨了一耳光。 江醒醒惊呆了。 她长这么大,连江妈妈都没打过她,更别提一直把她当孩子宠的梁添。 时隔好几年,江醒醒还能回忆起那天的每一处细节,平时总是温和儒雅的梁添跟恶魔附身一样,面目狰狞地指着她的鼻子骂她“贱人”“婊子”“不要脸”,到最后更是直言让她打掉孩子,江醒醒捂着脸问为什么,梁添怒气冲冲地说:“我有无精子症,这个孩子根本不可能是我的。” 那天晚上,江醒醒在关了灯的阳台上坐了很久,她想到了离婚。 可她没想到,自己的人生会就此割裂成两半,前一半蜜里调油,后一半如坠深渊。 第二天,她向梁添提出离婚,梁添的反应激烈得出乎她的意料,他一口否决,说只要江醒醒打掉这个孩子,他可以当一切都没发生。 江醒醒深觉受辱,跟他争吵起来,她极力自证没出轨,梁添第二次对她动了手,这回他一耳光把她扇倒在地,在她肚子上狠狠踹了好几脚。 江醒醒疼晕过去,醒来后发现自己躺在卧室,梁添坐在一旁握着她的手,她冷静地再次提出离婚,梁添一改之前的强硬,又是下跪求原谅又是痛哭流涕忏悔,保证再也不犯。 作为天涯论坛的资深用户,江醒醒看了太多相似的案例,深知家暴这种东西只有零次和无数次,对于离婚这件事她态度坚决,趁着梁添出去买菜,她偷偷回了娘家。 江妈妈一听说江醒醒要离婚,第一反应就是不同意,她把江醒醒和梁添之间的矛盾归类为夫妻之间的“小打小闹”,直到江醒醒捋起衬衫下摆,露出被踹得发紫的小腹,江妈妈目瞪口呆。 第101章 想走?除非你死在这里 当晚梁添上门接江醒醒,江妈妈义正言辞地拒绝,哪知梁添早有准备,他拿出一张江醒醒和别的男人“聊骚”的截图,委屈地向江妈妈陈述自己被绿,江醒醒还怀上对方孩子的事。 江妈妈又生气又难堪,为自己女儿做出这样的事感到羞愧,她跟梁添道了歉,转身抽了江醒醒一耳光。 无论江醒醒怎么解释那张截图是伪造的,自己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江妈妈都不再相信她,任由梁添把她带回了家。 从那天开始,江醒醒像陷入一个不断循环的噩梦。 梁添像个精神分裂症患者一样,一到晚上就开始发疯,要么指着江醒醒的鼻子破口大骂,对她极尽能事地羞辱,要么动手打她,他变得焦躁易怒,有时候两人面对面坐着吃饭,他都能毫无征兆地把碗砸在江醒醒身上,泼她一身的汤。 到了第二天又开始后悔,下跪磕头,自己抽自己耳光,一边哭一边赌咒发誓不会再打她…… 可夜幕降临,白天信誓旦旦说过的话又被他抛到脑后,他下手一次比一次重。 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江醒醒提出让梁添去医院做检查,这句话跟触到梁添的逆鳞一样,他摸到挂在墙上的鸡毛掸子,抽得江醒醒身上的血痕半个多月才消下去。 被这样对待,梁添又死活不松口离婚,江醒醒为了自救想尽办法,她不是没想过逃走,但母亲身体不好,她没办法丢下她独自离开s市,出逃寄宿到同事朋友家的结果是梁添找上门,当着外人的面低声下气地求她回家,再不经意透露她“出轨”的事,一来二去,江醒醒的朋友圈子流言四起。 说到底她只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女孩,受不住这样的恶意揣测,渐渐地不敢再往朋友家跑。 她想过在家里安装摄像头,把梁添打她的暴行拍下来,作为证据起诉离婚,但梁添很谨慎,他弄了一套专业仪器,每天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排查家里有没有针孔摄像头,找到一次打江醒醒一次,挨打的次数一多,江醒醒不敢再犯。 那会儿梁添打她还算有分寸,不打脸,不往致命处打,用他的话来说,只是给她一点“教训”,让她“长长记性”。 但有一回学校组了个饭局,梁添喝多了,回家后扫了一眼江醒醒微微隆起的肚子,他突然就发了疯,摔碎了一个玻璃杯子,把江醒醒全身上下剥得只剩内衣裤,摁在玻璃碎片上狠狠摩擦,滚得她浑身血淋淋的。 那天晚上江醒醒在冰冷的地板上躺了一夜,眼泪都流干了,第二天清晨,她冷静地给身上的伤处拍下照片,等梁添出门后去了一趟医院,做了伤情鉴定,然后报警,带着警察去学校。 她打算跟梁添撕破脸皮,把他做的那些事都摊到明面上来,让大家看看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带着警察闯进校长室,当着一众教授老师的面揭露梁添的所作所为,梁添被叫了过来,面对江醒醒的指控,他没有任何犹豫就承认了。 江醒醒一愣。 梁添承认自己一时冲动对妻子动了手,紧接着红着眼圈讲述自己多年前被诊断无精症,前妻为此跟他离婚,他因为自卑,这些年一直没有再婚,直到江醒醒主动提出交往,没想到婚后江醒醒居然怀孕…… 话里话外虽然没说江醒醒半句不好,但作为教授,他善用文字游戏,“无意中”提起结婚时给了江家六十六万彩礼,一时间众人看向江醒醒的眼神由怜悯变成厌恶。 最后,梁添因为家暴被行政拘留七天,他被警察带走,这件事也在学校炸开了锅。 一时间流言四起。 江醒醒怎么都没想到梁添这么好面子的人会为了颠倒是非不惜自爆缺陷,甚至主动戴起了绿帽子,事情发酵的后果是江醒醒几乎社会性死亡,只要走出小区就有人对她指指点点。 教育机构辞退了她,江妈妈嫌丢脸拒接她的电话,江醒醒成了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江醒醒算是看明白了,在外人眼里,她一个年轻姑娘嫁给大她十几岁的梁添,不是图财就是图利,而梁添在外人面前的形象一直都是憨厚老实,把他这么“老实巴交”的男人惹得不惜动粗,她江醒醒得有多过分啊。 丢了工作和社交圈子,江醒醒除了待在家哪里都不敢去,这给了梁添机会,他没收了江醒醒的手机和电脑,把她软禁在家,不让她出门,打她也越发没了忌讳,怎么狠怎么来,每次都把她打得半死。 生理上的折磨加上心理上的凌辱,江醒醒每天过得像在走钢丝,在家连大气都不敢喘,稍不注意就会引来一顿毒打,在双重折磨下,怀孕六个月的她流产了。 她之前拼着一口气想生下这个孩子做亲子鉴定,证明自己的清白,如今孩子没了,她瞬间像失去了支撑,情绪低落,整日整日的沉默,面对梁添的打骂毫无反应,食欲减退迅速消瘦,等梁添察觉到不对劲,请来医生一诊断,重度抑郁症。 事情至此,梁添像是终于良心发现似的,总算不再打骂她,还请了长假在家照顾她的饮食起居,可无论他怎么温柔体贴说尽好话,江醒醒都不再相信他。 梁添装了一段时间好人却没换来预想中的效果,他渐渐失了耐心恢复本性,江醒醒再一次提出离婚时,他揪着她的头发恶狠狠地说:“我梁添只有丧偶没有离异!想走?除非你死在这里!!” 类似的威胁梁添说过无数次,可他没想到江醒醒当了真。 这天快递上门送件,江醒醒开门签收时,快递小哥见她脸上有伤,出于谨慎多问了几句,这一幕被梁添在监控里看到,他一下课就赶回家,指着江醒醒暴跳如雷地撒了一顿火,骂她人尽可夫,逮着机会就勾引男人…… 江醒醒被骂到麻木,毫无反应。 梁添被她的态度激怒,狞笑着说要给她点“颜色瞧瞧”,让她再也不敢跟别的男人说话。 没过多久,江醒醒收到昔日好友发来的视频,内容是梁添视角拍的“床上小视频”,时间是刚结婚那段蜜月期。 那天晚上,她在书房枯坐了一整夜,天快亮时,她给母亲打了个电话,毫不意外又是拒接,她赤脚走到阳台上,纵身从十七楼跳了下去。 第102章 我不介意跟你同归于尽 看完世界线,黎落转而去翻虚拟屏幕上的数值,怨气值依然不低,91分。 系统等了半天没等来例行吐槽,忍不住问:“你不说点什么吗?” “说什么?”黎落反问。 “平时看攻略线,看完了你不都要逼……吐槽几句,今天怎么这么安静?” 黎落生无可恋地说:“你被揍一身伤试试,浑身都疼,哪来的心情吐槽。” 而且江醒醒这种情况没什么好吐槽的,无论从哪个角度看,她都是个“完美受害者”,正常恋爱结婚,在发现丈夫有暴力倾向后立刻提出离婚,被伤害的过程中她挣扎过,反抗过,奈何对手段位太高,她根本就没有招架之力,最后被逼到母女离心,社交圈崩塌,声名形象尽毁,甚至患上重度抑郁。 死是她能给自己最后的尊严和体面。 看完数值,黎落习惯性打开仓库,把面板上的卡片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后,她问系统:“这次的奖励怎么还没下来?” 仓库点亮的技能卡数量还跟上个世界一样,没有解锁新的技能卡。 “……”系统叹了口气,“你上个世界干了什么你心里没数吗?” 被他这么一提醒,黎落才想起来,私自改变别人的命数是违规的,上个世界她冒险救下本该死于医闹的叶行舟,系统对她做出的惩罚是不再解锁技能卡。 对此黎落倒是接受得很坦然,只是想起系统会被扣积分的事,她小声问:“你没被扣工资吧?” 系统对此的回应沉默了几秒钟,服务灯暗了下去——他直接下线了。 黎落讪讪一笑。 收起虚拟显示屏,黎落浑身疼得厉害,她本想爬起来在家里找找有没有药箱,弄点止痛药吃,但她穿到这具身体的节点是原主刚小产不到一周,流掉了六个月大的孩子,身体虚弱得要命,在椅子上躺久了,她连坐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挣扎了一会儿,爬不起来就算了,还疼得浑身冒汗,黎落索性放弃了,原主的身体虚弱成这样,一动就疼得厉害,鸡皮疙瘩一阵接一阵往外冒,她还是省点力气不折腾了。 身体太虚弱,连带着精气神也变差,黎落坐了半晌,整个人都有些迷糊了,她不知不觉在椅子上睡了过去。 第二天,黎落是被脚上传来的温热触感弄醒的,一睁眼,眼前是一颗顶着地中海发型的脑袋——梁添跪坐在她跟前,握着她的脚踝往她脚上套羊绒袜子。 黎落下意识缩了缩脚,梁添立刻抬头。 四目相对,黎落皱眉。 梁添长了一副人畜无害的五官,加上微胖和皮肤白,整个人看起来老实而纯良,这样一个人,光看外表很难想象得到他会是个把妻子逼到自杀的恶魔。 他身体力行表达了什么叫做人不可貌相。 “醒了。”梁添并没有因为江醒醒缩脚这个小动作而放开她,反而加快速度替她穿好袜子,然后就着单膝跪在地上的姿势仰头看她,表情真诚而充满歉意,“我昨晚喝多了,不是故意的……” 这样的话过去江醒醒听过很多遍,几乎每一次把她打得半死后,第二天梁添都会端出这副伏低做小的姿态来忏悔。 黎落盯着他,没接话。 “我发誓,以后绝对不会再打你,你再相信我一次。”梁添红了眼圈,带着哭腔说,“再打你我就……我就是畜生。” 说得不打她,他就是个人一样。 黎落在心里默默吐槽,等梁添把忏悔的话复述了一遍,她才慢吞吞地开口:“你认真的吗?” 这是江醒醒流产后第一次跟他说话,梁添顿时欣喜若狂,就差指天誓日了:“只要你肯原谅我,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真的?” “千真万确。” “那行。”黎落稍微坐直了身体,指着墙角说,“把鸡毛掸子拿过来。” 梁添眼里闪过一丝狐疑:“拿鸡毛掸子做什么?” “你先别管,拿过来。” 梁添疑惑归疑惑,还是转身去拿了鸡毛掸子,黎落接过,在手里掂了掂,突然一鸡毛掸子狠狠抽在梁添膝盖上。 梁添毫无防备,被抽得“嗷”了一声,后退了好几步,捂着膝盖看向江醒醒,眼里闪过一丝恼怒。 黎落高中时期打过无数次架,从大大小小的单挑和群殴中总结出不少实战经验,比如打膝盖,看似小儿科,其实膝盖骨上只覆着一层皮,一鸡毛掸子抽下去,力道全部作用到骨头上,就算不受伤也能让被攻击对象最大程度上吃苦头。 “疼吗?”黎落问,“你打我的时候,我比这更疼。” 梁添:“……” 也许是这句话起了作用,他眼里的怒色迅速褪去,神色变得小心翼翼:“打也打过了,你消气了吗?” 黎落把鸡毛掸子丢到一旁,拍了拍手上不存在的灰尘:“梁添,我把丑话说在前头,从今天开始,你要是敢再动我半根毫毛,你打我多狠,我就双倍还回去,我现在没了孩子丢了工作,在朋友面前的形象荡然无存,连我妈都觉得我是个荡妇,我已经没什么好失去的了,你要是连条活路都不给我留,我不介意跟你同归于尽。” 梁添嘴唇动了动,似乎是想说点什么,但黎落没给他这个机会,她继续说:“当然,你要是觉得我打不过你就无所顾忌,那就更要小心了,我们同处一个屋檐下,你总有吃饭睡觉放松警惕的时候,不想死得太难看,就把你疯狗一样的本性收一收。” 梁添:“……” 黎落放完狠话,起身去了洗手间。 她洗完脸出来,梁添已经走了,客厅餐桌上放着油条和皮蛋瘦肉粥。 这两样东西曾是江醒醒最喜欢吃的,梁添每次打完她都投其所好,尽量做些她爱吃的东西来博取她的原谅,次数一多,江醒醒形成了条件反射,后来看到油条和皮蛋瘦肉粥就生理性反胃。 黎落把东西丢进垃圾桶,拿起手机给自己叫了两份外卖,一份早餐,一份送药上门。 把自己全身上下的伤口都敷了药,黎落掏出手机给江妈妈打了个电话。 第103章 你就不怕他哪天把我打死了吗? 一个半小时后,江妈妈赶了过来。 江妈妈全名宋红兰,今年快五十岁了,头发白了一大半,进门看见江醒醒有气无力地坐在沙发上,面色惨白不说,鼻青脸肿的样子明显是刚挨过打。 宋红兰心疼女儿,连忙制止了她要站起来的动作,在她旁边坐下,忧心忡忡地问:“又跟梁添吵了?” “没吵。”黎落低声说,“他喝了酒,回来就打我……” “这……”宋红兰皱眉,语出惊人,“你明知道他喝了酒控制不住脾气,怎么也不顺着他点?” 黎落:“……” 她是认真的吗? 宋红兰拉过江醒醒的手拍了拍,安慰道:“男人都是这个样子,夫妻吵架起争执很正常,你看哪家不都是这么过来的,忍忍就好了,梁添现在是过不去心里那道坎儿,这事儿就不要再提了,过个三五年他没那么介意,你们就能回到以前了。” “……妈,他把我打到流产,你还帮他说话?” 宋红兰沉默了一会儿,说:“本来就是你不对在先,这个孩子不能留,留下来你让梁添怎么办?天天对着你和别人的孩子,哪个男人受得了这样的奇耻大辱?” 黎落看着宋红兰的眼神满是茫然。 宋红兰丈夫早逝,江醒醒是她一手拉扯大的,母女相依为命这么多年,按理说她该更相信女儿才对,可面对梁添给出的“证据”,她连最基本的怀疑都没有,就选择站在梁添那边,帮着他来指责江醒醒。 “我没出轨,孩子是梁添的!”黎落强调道。 宋红兰叹了口气:“醒醒,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还跟大学时处的那个男朋友有来往?” 被宋红兰这么一说,黎落从江醒醒的记忆中搜出一些事,江醒醒大四那年短暂地处过一个男友,两人感情很好,约定毕业后一起去大城市发展。 可毕业前夕,宋红兰不知道从哪儿听说了这件事,打听得知男方家境一般,单亲家庭,下边还有三个年幼的弟弟妹妹嗷嗷待哺,她说什么都不同意江醒醒继续和他来往。 拗不过母亲,江醒醒只能提出分手。 自那以后两人就没有再联系过。 “没有。” “那孩子是谁的?” “梁添的!到底要我说几遍?”黎落脾气上来了,“到底我是你女儿还是梁添是你儿子,为什么你宁愿相信他都不愿意相信我?在你眼里我就这么不值得信任?” “可梁添说他有无精症……” “这是他的问题,我让他去医院检查,他不愿意,我想抽羊水做亲子鉴定,他也不让,凭着一些虚无缥缈的揣测给我定罪,连自证清白的机会都不给我,我能怎么办?” 宋红兰:“……” 母女两人都是一阵沉默,宋红兰无奈地说:“那你想怎样?” 她语气中还是满满的不信任,甚至隐隐有觉得女儿在无理取闹的意思。 “我要离婚。” 这话一出口,宋红兰情绪激动起来:“你疯了吗?错过梁添你上哪儿去找条件这么好的人家?而且现在大家都知道你婚内出轨,怀上别人的孩子,这个节骨眼上离婚,你让大家怎么看你,怎么看我们家?离了婚谁还敢要你,梁添不主动提离婚你就偷着乐吧,你怎么还敢说这种话!” 黎落:“……” “以后不许再提这两个字,特别是在梁添面前。”宋红兰冷冷地说。 黎落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捋起袖子,露出遍布伤痕的手臂:“你就不怕他哪天把我打死了吗?” “梁添不是那样的人,我说了,他现在只是过不去心里那道坎,你熬一熬,等他没那么介意了,苦日子就过去了。” 黎落:“……” 沟通失败,她放弃了。 宋红兰先入为主认定是她有错在先,面对梁添打她的暴行,她不仅没有要阻止的意思,反而觉得理所当然。 丈夫“惩罚”犯了错的妻子,天经地义。 只要熬过这段时间,等梁添不介意了,那日子还能继续过下去。 “妈,你回去吧。”黎落下了逐客令,她把宋红兰请过来,本来是想解了江醒醒系在母亲身上的怨结,顺便给自己争取一个盟友,可她没想到宋红兰会盲目愚昧到这个地步。 听出女儿语气中的不耐烦,宋红兰眼圈一红,她拿着包正要站起来,但腰一闪,“哎哟”一声跌坐回沙发上。 黎落立刻扭头扶了她一把:“妈——” 这个动作完全出于原主江醒醒的条件反射,并不是黎落本意。 在江醒醒的记忆中,宋红兰独自把她拉扯大,最忙的时候一个人打三份工,一天工作十七八个小时,太过劳累落下腰肌劳损的毛病,每逢下雨天发作得厉害,她连腰都直不起来。 母亲的辛苦江醒醒全都看在眼里,所以才会这么听话,想尽量少让她操心。 宋红兰扶着腰,疼得脸色都变了,黎落连忙给她揉了揉,等她缓过来才松了口气。 经过这么一个小插曲,母女两人之间的气氛缓和了许多,宋红兰叹着气说:“我知道,当初不让你跟那个男孩在一起,你心里是怨我的,可醒醒,妈是过来人,知道什么样的选择能把利益最大化,我吃过的苦,不想眼睁睁看着你再吃一遍。” 黎落:“……” “我命不好,嫁给你爸没享过一天福,他一死,连带着你也跟着受苦,还记不记得你三岁多那会儿,咱俩在东南区城中村那片裙楼租房,我在楼下餐厅洗盘子,不方便带着你,就用铁链子把你拴在家,跟拴小狗似的,隔一个小时上楼看一眼,中午太忙脱不开身,连午饭都是从窗户投进去的,有一回你不小心打翻开水壶,右手烫得血糊糊的,我自责得好几天晚上都睡不着……醒醒,我这一身病都是穷和累出来的,你别怪妈不理解你,我实在不想看你走我的老路。” 黎落沉默了。 “我不希望你跟梁添离婚,除了他这个人本身老实可靠以外,更多是因为他能给你提供好的生活条件,听说大学教授退休后,光是退休金每个月都有万儿八千的,更别提他还在市区有一套房和两个门面出租,只要你愿意,这辈子都不用上班,更不用到处看人脸色讨生活。” 第104章 在危险的边缘试探 宋红兰走后,黎落抱着膝盖坐在沙发上,陷入沉思。 宋红兰命运多舛,苦了几十年,几乎把对贫困的恐惧刻在骨子里,对于她来说,在不能保证温饱的前提下谈感情谈理想都是矫情,所以她不能理解女儿的倔强,更不能共情她的遭遇。 而且宋红兰先入为主觉得江醒醒和梁添闹成这样,是江醒醒有错在先,她天真地以为只要女儿能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并改正,就能和梁添回到以前琴瑟和鸣的状态。 她完全没意识到梁添本质上是个敏感多疑的人,就算不在江醒醒怀孕这件事上爆发,也迟早会因为别的事对她起疑,继而争执,大打出手。 出师不利,加上身上的伤疼痛不断,黎落整个人都恹恹的,她看似坐在沙发上发呆,实则脑子转得飞快。 想请宋红兰做外援这条路走不通,她只能另谋出路。 把江醒醒记忆中的人脉翻了个遍,黎落悲哀地发现,在过去大半年内和梁添的反抗中,江醒醒的人脉关系几乎被他毁透了,在如今江醒醒的朋友眼中,她是个脚踏两条船的荡妇,吸着老实巴交男人的血来养小白脸,两面三刀满嘴谎话…… 以至于她现在想找个人帮忙都不行。 走自己的人脉圈子行不通,黎落只能调转思维方向,把目标对准了梁添的人脉圈子。 这一琢磨,倒真让她想起两个人来。 梁添的父母。 梁添的父亲是铁路工程师,退休多年,母亲是公职人员,二老都快七十岁了,住在远离市中心的郊区养老。 梁添和父母关系并不亲近,除了年节会回去探望两个老人,其他时间连电话都很少打。 当初梁添带江醒醒回去见父母也只是象征性地走个过场,毕竟江醒醒和二老隔了将近半个世纪的年岁,共同话题少得可怜,以至于原主对梁添的父母了解并不多。 之前梁添家暴的事闹大了,二老听到一些风言风语,还曾打电话过来询问,梁添不知道说了什么应付过去,他们就没再过问了。 也许能从梁添父母那里找到突破口。 不过在这之前,黎落要先保护好自己,毕竟梁添跟魔鬼一样,一到晚上就开始发疯。 在家待了一天,黎落中午叫了外卖,她知道家里装了摄像头,实时监控她的一举一动,所以外卖送上门时,她隔着门让小哥把外卖放在门口,等他走了才出去拿。 她不能让梁添找到借口来刁难她。 晚上,梁添下班回家。 他手里拎了菜,看起来心情还不错的样子,进门后一边换鞋一边跟在看电视的江醒醒说话:“我买了鲤鱼,今晚做你爱吃的红烧鱼。” 黎落手里握着遥控器,闻言偏头看了他一眼:“我不想吃红烧的。” 梁添一愣,从江醒醒这句话中嗅出了妥协的意思,他连忙紧走几步过来,神色激动:“那你想吃什么?” “水煮的吧,清淡点。” “好,你等我半小时。” 梁添下厨去了,黎落把电视台换来换去,斟酌着等会儿在饭桌上该怎么打开话题才能降低梁添的戒心。 半小时后,梁添端上来三菜一汤,有荤有素营养搭配,看起来色香俱全。 他给江醒醒盛了一碗鱼汤,语气中带了几分讨好:“慢慢喝,小心烫。” 黎落在他的注视下低头喝了一口,这才装作漫不经心地说:“我妈今天来了。” 她主动提起这件事,一来是为了顺理成章打开话题,二来她很清楚,她在这个家的一举一动都在梁添的远程监视下,梁添早就知道宋红兰来了。 “嗯,我知道。”梁添问,“她来干什么?” “我告诉她,我流产了。” 梁添一怔,黎落注意到他握着筷子的手微微一紧。 她装作没看见,继续说:“她跟我聊了很多,劝我收心好好跟你过日子,不要想别的,更不要离婚……” 提起“离婚”这两个字,梁添眼神微微一黯,他索性放下筷子,目光凉飕飕地盯着黎落看。 气氛有些压抑,黎落知道自己在危险的边缘试探,梁添这人极度敏感,很有可能她话还没说完,他就一碗热汤泼过来了。 “我之前不太理解我妈为什么不同意我离婚,今天跟她深入聊了聊,我……”黎落顿了顿,说,“我觉得她说得有道理。” 梁添的手都摸到汤碗的边缘了,江醒醒这话一出口,他怔住了:“什么?” “我觉得她不同意我离婚,是正确的。”黎落说,成功看到梁添脸上的阴鸷一分分褪去,她松了口气,继续说,“你是男人,面子和自尊大过天,以为我背叛你才对我拳脚相加,其实你本意不是这样的……她说只要我们都忘掉这件事,就能回到以前。” “对!”梁添立刻点头,他握住江醒醒搁在餐桌上的手,“醒醒,过去的事就算了,我不计较你也不计较,我们都忘了好吗?” 黎落忍住想把手抽出来的冲动,问:“那你以后能不打我了吗?” 梁添立刻点头:“只要你听话,我就再也不打你了。” “好。”黎落说,为了表示诚意,她甚至回握了一下梁添的手,“一言为定。” 过后的几天,黎落都变相得相当安静。 白天看电视,晚上睡觉,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连手机都很少碰,这一切落在梁添眼里,他只当江醒醒被打怕了,妥协了,不敢再有别的心思。 只有黎落自己知道,她之所以这么安分,一方面是为了降低梁添的警戒心,另一方面是在给自己争取时间养伤。 转眼过了一礼拜,黎落脸上的伤基本消了,这天是周五,梁添买了排骨回来,准备做糖醋排骨。 他在厨房忙活的时候,黎落慢吞吞走了进去,打开冰箱拿出一个苹果,她把苹果递给梁添:“削皮。” 梁添在这些小事上对她百依百顺,丝毫不介意为她服务,他接过苹果仔仔细细洗了一遍,拿了小刀把皮削好才递给她。 第105章 驯服恶狼的少年成了恶狼 黎落接了苹果也不走,倚在冰箱旁边一口一口慢慢啃,见梁添盯着自己看,她蹙眉:“看我做什么?快做饭,我饿了。” “哎,好。”梁添笑眯眯地应了一声,转身继续洗排骨。 黎落苹果啃了一半,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问:“后天就是冬至了,咱回家看看吧。” 梁添问:“回哪个家?” “你家。”黎落说,“二老年纪这么大了,平时不常见,逢年过节多回去看看也好。” “没必要。”梁添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梁添似乎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厨房油烟大,你出去待着,再过一会儿就能吃饭了。” 被赶出厨房,黎落眉头紧皱,一计不成,她又生出一计。 吃饭时,黎落一手握着筷子一手拿着手机戳戳点点,这个举动果然引起梁添的注意,他警觉地问:“你在干什么?” 黎落把手机页面转过去给他看:“前两天在网上买了点补品,本来打算冬至给爸妈带过去,既然你说不去看老人家,我就退了吧,正在跟商家协商退货。” 梁添一愣,犹豫了一下,说:“为什么突然想去看我爸妈?” “每逢年节你都给我妈准备红包和礼物,我也得有点表示才行,礼尚往来嘛。”黎落说。 梁添沉默半晌,说:“要不别退了,反正冬至那天没什么事,咱回去一趟。” “好。” 到了冬至那天,两人准备了半后备箱的水果礼物,出发前往郊区。 梁添爸妈住的地方说是郊区,其实是一片远离城区噪音污染的别墅区,在这里住的大部分都是退休后不缺钱花的老干部,家家户户门前屋后都有片园子,讲究点的老人种花种草,不拘小节的老人则种菜种水果。 梁添爸妈属于不拘小节那种,两人进院子时,梁爸正挽起袖子给豆苗浇水。 “爸。”梁添拎着满手的礼品跟梁爸打招呼。 看见儿子回来,梁爸脸上并没有多少喜色,淡淡地应了一声:“来了。” “嗯。” “进去坐吧,我弄完这点就来。” 梁添带着江醒醒进了客厅,梁妈妈迎了上来,她看着倒是热情,接了东西让他们坐,她则去洗水果。 梁爸浇完豆苗,擦干手进来了,他在沙发上坐下,烧了开水开始泡茶。 黎落注意到,梁爸的右手只有三根手指头,无名指和小指头像被什么利器斩断一样,切口断得很整齐。 父子俩一边喝茶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黎落在旁边听了一会儿,心头的诡异感挥之不去。 她从原主记忆中隐约知道梁添和父母之间的关系并不亲近,平时没什么事基本上不联系,此刻看来,这哪是不亲近,根本就是非常疏离。 梁爸拿出对待客人的姿态和梁添说话,梁添从进门开始,坐在沙发上束手束脚的就没放松过,这完全不像回了家,反倒像去一个不熟的亲戚家做客。 梁妈妈切了一盘子水果过来,放下后说了几句客套话就要回厨房忙活,动作和语气中颇有避着梁添的意思。 黎落心里疑窦丛生,她起身说:“妈,我来帮忙吧。” 梁妈妈连忙说:“不用不用,你坐着就好,没什么要帮忙的。” “没事,我就是打打下手。” 梁妈妈拗不过她,只能跟她一起走进厨房。 大概是得知梁添和江醒醒要回来,厨房准备了不少菜,梁妈妈在处理一条草鱼,黎落则挽起袖子帮忙洗青菜。 两人尬聊了几句,梁妈妈处理好鱼,正想去拿土豆,扭头看见黎落挽起的袖子下淤痕斑驳的手臂,她微微一愣。 故意挽起袖子的黎落装作刚发现她的视线,讪讪地把袖子往下扯了扯,尴尬一笑。 梁妈妈表情也尴尬起来,憋了一会儿,她小心翼翼地问:“小添打你?” “……嗯。” “……”梁妈妈沉默半晌,轻轻叹了口气,“他怎么又这样。” 黎落从她这句自言自语般的话中琢磨出了什么,她小声问:“妈,梁添他怎么了?” 梁妈妈犹豫了几秒钟,有些忌惮地看了一眼厨房门口,确定父子俩都在客厅,才低声说:“小添这个人,脾气不太好,你要是跟他过不下去,就离了吧。” 黎落愣住了。 她怎么都没想到会从婆婆嘴里听到让儿媳和儿子离婚的话来。 梁妈妈说完这句话,又想起什么似的,连忙说:“别告诉小添我跟你说过这种话。” 那副样子就跟怕江醒醒告状似的。 “……好。”黎落说,她小声问,“妈,梁添是有什么问题吗?” 梁妈妈目光落在她身上打量了几秒,似乎在纠结该不该相信她,黎落见状连忙作保证:“我不会说出去的。” 梁妈妈顿了顿,说:“看见他爸的手指了吗?是梁添砍断的。” 黎落:“……” 梁添和黎落并没有久留,吃过午饭就出发回市区了。 坐在副驾驶,黎落一遍一遍回想梁妈妈说过的话,越想越毛骨悚然。 从梁妈妈遮遮掩掩的叙述中,黎落隐约窥见了梁添的过去。 梁添出生在职工家庭,七十年代那会儿,梁爸是铁路工程师,这个职业不仅受人尊敬,还让他在家庭中有绝对的话语权,但梁爸脾气不好,工作压力大的时候常常喝酒,喝醉了就打老婆,梁添的童年几乎是在母亲的嚎哭惨叫中度过的。 梁添还小时,面对父亲殴打母亲的暴行无能为力,只能蜷缩在角落哭,等长大一点了,他开始试图阻止,但每次阻止都会被父亲连着一块揍,母子两人抱在一起哭。 梁添十六岁那年的某一天,父亲从酒局回来,醉醺醺地开始对母亲发难,梁添正在屋里写作业,在父亲污言秽语辱骂过一轮,准备动手打母亲前,他突然冲进厨房拎出一把刀,把还没反应过来的父亲摁在书架上,手起刀落,砍下他两根手指。 梁妈妈被吓懵了。 惊吓归惊吓,事情过去后她还挺欣慰,至少儿子是护着她的。 而且自那以后,梁爸再也没敢在梁添面前发过脾气。 梁添用砍下父亲两根手指做代价,换来这个家几十年的平静。 梁妈妈本来以为儿子是个拯救了自己的英雄,直到梁添二十三岁那年结婚,婚后三个月,她心血来潮去探望儿媳,进门发现满屋狼藉,以及倒在地上被打得满身是血的儿媳,那一刻她才意识到,驯服恶狼的少年成了恶狼,当初举刀保护她的人,现在把刀尖对准了他最亲密的人。 第106章 迟早得死在你手里 梁添在原生家庭耳濡目染下变成了第二个施暴者,他不仅从父亲的暴戾中学会用拳头解决问题,更从母亲的退让中得到启发——只要拳头够硬,就能留住对方。 梁妈妈说到最后眼圈都红了:“他变成这个样子,跟我们做父母的有脱不开的关系,很抱歉让你来承受我们失职的后果……” 黎落看梁妈妈的眼神一言难尽,她想起什么似的,问:“梁添的前妻也是因为受不了他家暴才跟他离婚的?” “嗯。”梁妈妈小声说,“其实不算离婚,她是瞒着梁添偷偷离开的,后来梁添找了她好几年,现在过去这么久了,她也没回来过。” “既然知道梁添是这样的人,你跟爸不管管他吗?” “……管不了,小的时候管不了,现在更不敢管了。”梁妈妈忌惮地看向客厅,从她这个角度能看到梁添的侧脸,他正和梁爸说着什么,父子俩的表情如出一辙的严肃。 …… “醒醒?醒醒?” 黎落被梁添的声音喊回现实,她扭头,梁添开着车,皱眉看她:“你在想什么?叫你半天都不应。” 黎落立刻反应过来,打了个哈欠:“太久没出门了,有点困。” 梁添单手控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打开储物格,从里面拿出一条毛毯:“你睡会儿吧,回到市区还得个把小时。” “好。” 黎落盖着毛毯闭上眼睛装睡,避免和梁添有过多的交流。 车开了半程,梁添转进加油站加油,黎落听着他下车的动静,偏了偏脑袋,装作不知情。 但过了没多久,副驾驶的车窗被敲响了,她睁开眼睛一看,有个二十出头的年轻男生骑着越野单车,侧身过来打了个手势,示意她降下车窗。 黎落不疑有他,降下车窗后,男生问:“姐姐,知道xx村怎么走吗?” 黎落摇头:“不知道。” 男生说:“能帮我查一下路线吗?我手机没电了,导航用不了。” 举手之劳而已,黎落掏出手机正准备帮他查路线,外面传来梁添的声音:“喂,干嘛的?” 黎落心里一顿,立刻扭头,梁添刚交完油费,大步走过来,本来还算平和的脸色这会儿已经完全沉下来了,他不由分说走到男生跟前,拽住他自行车车头往旁边狠狠一拽,指着他骂道:“长没长眼睛?她是我老婆!” 男生愣了愣,连忙说:“不是,我只是问路……” “像你这样的我见多了,赶紧滚,不然要你好看!” 男生大概是不想惹麻烦,抱歉地看了黎落一眼,骑着单车转身去问加油站便利店的工作人员。 赶走了男生,梁添扭头看向黎落。 和他四目相对那一瞬间,黎落心里“咯噔”一下,脑子里不由自主地浮起两个大字——完了。 梁添把她刚解开屏幕锁的手机抢了过来,语气里满是压抑的怒火:“准备跟他交换联系方式?” “不是,他只是来问路……” “还狡辩!!”梁添没给她解释的机会,把她的手机关机往车后座上一丢,冷冷地说:“回去再收拾你!!” 回到市区,下了车,黎落几乎是一路被拽着衣后领拖上楼的,一进门梁添就把她甩到地上,然后满脸阴鸷地开始解皮带。 黎落一看他这个动作就知道他要动真格,她往后退了好几步:“你说过再也不打我的。” “我是说过不打你,但前提是你得听话。” 黎落:“……连路人问个路都不行?” “不行!!在我眼皮子底下你都敢跟别的男人勾勾搭搭,我要是不在那还得了?” 黎落本想指责他不讲理,但是一看梁添跟个疯子一样面目狰狞,她就知道现在无论说什么他都听不进去,说了也是白说。 梁添的皮带抽下来时,早有准备的黎落侧身一闪,“啪”地一声脆响,皮带抽在身后装饰用的花瓶上,半人高的瓷瓶应声倒地,碎了个彻底。 梁添大概没想到江醒醒敢躲开,他愣了一下。 黎落趁着他愣神的机会,迅速跑回房间,把门反锁上。 门口很快传来梁添砸门的动静:“你以为你跑得了吗?识相点现在给我滚出来,我可以考虑下手轻一点,等我进去把你抓出来,那性质就不一样了。” “……” “江醒醒!开门!!!”梁添把门砸得砰砰响。 “……” 房间里没动静,江醒醒的反抗像在梁添的怒火上浇了一勺滚油,他转身拿了备用钥匙,三两下打开门,本想直接冲进去把人抓出来,但是门一推开,他立刻止住了脚步。 江醒醒就站在门后,双手握着一把二十多公分长的水果刀,刀尖正对着他,刚才他要是急冲进去,这把刀说不定已经贯穿他的喉咙了。 这个念头让梁添发热的脑袋稍稍冷却了一点,他冷眼看着江醒醒:“你还敢藏刀?” 黎落从仓库捻出大力卡和加速卡,随时准备反抗和逃跑,高中时期打架锻炼出来的心理素质不是盖的,她冷静地和梁添对峙:“我说过,你要是不给我留活路,那咱俩就同归于尽。” “你舍得死?”梁添冷笑,“别忘了,你妈还等着你养老呢。” “就是因为知道她等着我养老,我才得反抗,不然以你这种打法,我迟早得死在你手里。” “我虽然打你,但我下手有分寸,绝对不致命,最多算给你一点教训。”梁添目光落在她握刀的手上,一边跟她说话转移她的注意力,一边计算着从哪个角度夺刀能一举成功。 但他还没实施行动,黎落就窥破了他的想法,她抬了抬手,让刀尖始终保持对准梁添喉咙大动脉处的位置:“给我教训?你算个什么东西……姓梁的,我劝你最好不要轻举妄动,你下手有分寸,我下手可没分寸,这要是不小心杀了你,我最多坐个几年牢,出来找个小白脸就能继续过日子,你丢的可是命。” “……” 梁添被她戳破心思,眼里有一闪而过的恼怒,但他很快冷静下来,收起攻击的姿态:“把刀放下,我们好好谈谈。” 第107章 以暴制暴 “谈什么?”黎落戒备地问。 “谈谈你现在这个态度。”梁添的语气相当平静,看起来已经冷静下来了。 黎落观察着他的神色,确定他已经没那么生气了,这才放下刀。 但她刚收起刀,梁添突然跟只暴起的疯狗一样窜过来,一手去夺她的刀一手掐住她的脖子,将她整个人扑倒在地,黎落没想到他会这么卑鄙,一时没设防,后背连带着后脑勺重重砸在地上,有那么一瞬间,她感觉自己摔得魂魄都离体了。 但强烈的窒息感很快把感官拉回现实,梁添跨坐在她身上,双手死死地掐住她的脖子,从黎落这个角度看去,梁添双眼暴凸,脖子和额头上青筋浮起,脸上肌肉扭曲,面目狰狞得像个来索命的恶鬼。 呼吸被掐断,强烈的窒息感让黎落头昏脑涨,脸色迅速发白,她双手双脚并用挣扎起来。 这时系统亮起了红灯:“宿主,有危险!有危险!” 黎落:“……” 要你提醒? 她这都快被掐死了! “敢对我动刀子!活腻了你!!”梁添恶狠狠地说,“不给你点教训,真以为我治不了你……” 黎落憋着一口气,把大力卡作用到右手上,狠狠往梁添腹部一捣,大概是濒死状态下爆发出来的力气非比寻常,梁添惨叫一声,整个人直接摔出去两米,重重趴在地上。 一脱离控制,大量空气涌入肺腔,黎落弯腰干呕起来。 但是吐了半天什么都没吐出来,脖子连带着喉咙都火辣辣的,好不容易缓和过来,她这才看向梁添。 梁添蜷缩在地上,双手捂着肚子,疼得脸上全是冷汗。 看来刚才那一拳把他伤得够呛。 黎落一走过去,梁添下意识往后缩了缩,抬头惊恐地看着她,似乎怕她继续动手。 黎落被他这个小动作弄得一怔,随即笑了起来。 看来以暴制暴还是挺管用的。 黎落本来不想管梁添,让他也尝一下被打的滋味,但是她去了趟洗手间回来,发现梁添嘴角居然溢出了血沫,她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梁添不能出事,更不能死在她手上。 否则原主就得去坐牢了。 一念及此,黎落果断打了急救电话。 不出二十分钟,医护人员带着担架来了,把梁添连带着黎落一起带去医院。 救护车上,医护人员先给梁添做了应急处理,本来想问问怎么会伤成这个样子,但抬头看见坐在一旁的黎落脖子上有被掐出来的淤痕,医护人员目光在两人身上转了一圈,打消了询问的念头。 到医院做了检查,梁添肋骨断了一根,加上胃出血,伤势不轻。 处理完伤,梁添被转移到病房挂点滴,黎落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医生拿了记录表在旁边进行例行询问:“梁先生,你身上的伤已经构成轻伤一级,需要为你申请警方介入吗?” 医生说着,目光若有所指地落在黎落身上。 黎落当做没看见。 “……不用。”梁添说,“是我自己不小心摔的,不关别人的事。” 医生知道他在说谎,但病人主观意愿上不想报警,医院也不好干涉什么,只好放下记录表说:“那行,后续有什么问题的话可以直接向值班护士和医生求助。” “麻烦你们了。” 医生一走,黎落和梁添对视了一眼,齐齐沉默了。 黎落之所以认定梁添不会报警,是料定了他不敢把事情闹大。 原主在流产前曾经把他家暴的事捅到学校,虽然最后被梁添反将一军,没落到好,但梁添家暴是事实,还因此被警方拘留了一周,现在要是再惊动警察,又会在履历上留下一笔,这种事闹多了闹大了,迟早会引起旁人的怀疑。 这对他不利。 坐了一会儿,黎落起身想去倒杯水,但她一站起来,梁添立刻紧张地看着她。 黎落被他这副惊弓之鸟的样子逗笑了,她清了清嗓子,说:“怕了?” 梁添:“……” “你看,我也不是好欺负的,你要是再敢对我动手,我发起狠来,指不定谁死谁活。” “……”梁添绷着脸,不接话。 “咱俩商量一下吧,我不想受你的气,你也控制不了我,凑一起过日子多闹心,咱把婚离了,以后天涯海角各自安好,我保证不会把今天的事说出去。” 听她说起离婚,梁添眯了眯眼睛,冷冷地吐出两个字:“做梦!” “你图什么啊?”黎落摊手,她想起什么似的,“当初结婚,你给了我妈六十六万彩礼对吧?我回头问她要回来,钱还你,我走人,咱就两清了,以后你还是你的大学教授,我做回我的舞蹈老师,路上碰巧遇见了说不定还能打个招呼。” 梁添冷笑:“我只有丧偶……” “没有离异,对吧?”黎落抢过他的话,“你演霸道总裁呢?还只有丧偶没有离异,就你们家那祖坟,谁葬进去谁倒霉,沾一身晦气,下辈子能不能投胎成人都不好说。” 梁添:“……” “说起来,那孩子没了也好,就你这秃头又暴虐,敏感又多疑的基因,生下来以后就是个祸害。” 梁添:“……” “真不离婚?”黎落又问。 梁添怒道:“你想都别想!” “好吧。”黎落叹了口气,“那就磨吧,看谁比谁命更长。” 梁添在医院住了几天,身体指标稳定后就出了院。 伤筋动骨一百天,医生嘱咐他在养伤期间千万不要做剧烈运动,否则有可能造成不可逆的伤害。 梁添伤得不轻,黎落也没好到哪里去,那天梁添掐她的时候下了狠手,她脖子上的淤痕足足一周才消下去不说,那几天嗓子火辣辣的,连话都说不出来。 但跟梁添打的这一架在黎落看来很值,至少梁添现在对她有所顾忌,不敢动不动就对她甩脸色。 以前的梁添在武力值和智商上都完全碾压江醒醒,认定她逃不出自己的手掌心,所以动手打她的时候才无所顾忌,如今两个人势均力敌,他不得不谨慎起来。 第108章 江醒醒,你去死吧 梁添因为受伤,跟学校请假待在家休息,这几天他虽然没像往常一样动辄对江醒醒大呼小叫拳脚相加,但黎落感觉得出来,他整个人都很焦躁。 有一回黎落处理完厨余垃圾,转身看见梁添站在厨房门口,正用一种打量猎物的眼神看她,那一瞬间他眼里的势在必得和阴冷狠辣显露无疑,黎落跟他对视了两秒钟,嘴上虽然没说什么,心里却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梁添似乎在为失去控制权而不安。 意识到这一点,黎落一边觉得高兴,一边又隐隐有了危机感。 高兴是因为她的反抗初见成效,有危机感则是她了解梁添,他对于江醒醒的安全感全部来自彻头彻尾掌控她,现在一察觉她失控,以他的性格,势必会想办法再次控制她。 一个想要掌控全局,一个却拼了命想反抗,两种截然相反的意愿碰撞在一起,迟早会出事。 这天傍晚,黎落和梁添出门买菜。 江醒醒没了工作以后,平时基本不出门,难得出来逛一次超市,她打算多买点零食回去,看电视打发时间的时候吃,在往购物车里丢了几袋薯片后,黎落回头,发现梁添不见了。 她正诧异着,梁添从旁边的货架后走了出来,他往购物车里放了一打一次性手套,黎落随口问:“买这个干吗?” “打扫卫生。”梁添说。 黎落皱眉,总觉得不太对劲,直到买单时,看着收银员扫了那打一次性手套丢进购物袋里,她才想起来,打扫卫生用得着用一次性手套? 诧异归诧异,她没多问,两人结了账就走了。 回到小区,楼下有人在搬家,几个搬家公司的工作人员正从货车往下卸家具,一旁站了对年轻男女,不知道是夫妻还是情侣,男人身材高大,目测有一米九,女人纤细苗条,引起黎落注意的是那个女人,她戴着宽檐帽子,墨镜和口罩,明明天气不冷,脖子上还围着围巾,全身上下包裹得严严实实,没露出半寸皮肤。 黎落不由得多看了两眼,下一刻,梁添突然攥住她的手,把她往跟前猛地一拽,黎落没防备,被拽得一个踉跄,抬头对上梁添的视线,他低声骂了一句,眼里的警告意味很浓。 黎落反应过来——梁添以为她在看那个男人。 两人进了电梯,梁添正想骂黎落几句,但关了一半的电梯门又开了,那对年轻男女走了进来,看见已经摁好的楼层键,男人笑了笑:“你们也住五楼?” 小区一层只有两户人家,“也”字足以证明两人是新搬来的邻居。 “对。”梁添在外人面前礼数向来周到,也笑道,“501。” “我住502,以后就是邻居了,有打扰的地方还请你们多担待。”男人从上衣口袋拿出一张名片,递给梁添,“我叫罗铮。” “梁添。” 梁添跟他握了握手,说话间电梯上升到五楼,罗铮对梁添点头示意,搂着女人率先走了出去。 黎落随后走出来,看着罗铮和那个女人进了对门,她心里的诡异感更浓了,直到梁添不耐烦的声音响起,她才回过神。 “还没看够?” 黎落收回眼神,进了门一边换鞋一边说:“那个女人有点奇怪。” “你才奇怪,莫名其妙盯着人看,你是不是就喜欢那种个子高又长得好的……” “闭嘴。”黎落皱眉,“不要没事找事,吵出火了谁都落不着好,除非你想再进一次医院。” 梁添:“……” 他盯着江醒醒看了几秒钟,明明眼里全是怒火,却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压了下去,拎起购物袋转身去了厨房。 吃过晚饭,黎落有点困了,打了好几个哈欠后,旁边的梁添说:“困了就去睡,不用陪我。” 谁要陪你—— 黎落在心里吐槽,她倒也没说什么,刷了牙就回房间睡了。 躺在床上,黎落很快就困得连眼睛都睁不开,这倦意来得又浓又快,她隐约觉得古怪,很快就睡了过去。 不知道睡了多久,黎落被系统的警报声吵醒:“宿主!有危险!有危险!!” 黎落勉强睁开眼睛,立刻被眼前的状况吓了一大跳。 梁添跪坐在她身上,手上戴着一次性手套,把一根粗麻绳绕到她脖子上,两人对视一眼,梁添似乎没料到她会这个时候醒来,眼里闪过一丝迟疑,似乎在犹豫要不要继续。 黎落短暂的懵逼后,立刻意识到梁添想趁着她睡觉勒死她,她第一反应就是反抗,但刚想坐起来才发现,她手脚都被铁链子拴住,固定在四个床角,她根本就动不了!! 梁添心里本来就悬着,一见她挣扎,那一丝迟疑立刻变成了冲动,他猛地扑上来抓紧麻绳,抽紧了那个死结,狠狠勒住黎落的脖子。 呼吸再一次被切断,黎落急得冷汗都出来了,她慌里慌张地试图去调动大力卡,可她很快发现无济于事,大力卡只能作用到手上,而她手腕被铁链子拴住,动弹不了,如果用卡片强行挣开铁链,那原主的手腕估计得废掉。 眼前是梁添扭曲狰狞的脸,短短几秒钟,黎落被勒得生理眼泪都出来了,梁添无视她迅速惨白的脸色,一边勒紧麻绳一边咬牙切齿地说:“我告诉过你要听话,不听话就只有这个下场……你死吧,死了就永远是我老婆,死了就不会再看别的男人,更不会趁我不注意偷偷跑掉……江醒醒,你去死吧!!” 黎落被勒得眼前发黑,慌乱中她反手抓住了铁链子,无名指上传来一阵剧痛,她立刻想起无名指上戴了一枚戒指。 戒指是当初谈恋爱时梁添送给江醒醒的,江醒醒很喜欢,婚后连婚戒都没戴,一直戴着这枚戒指。 黎落心里浮起一个念头,虽然不知道有没有用,但眼下也只能试试了。 她用大拇指褪下无名指上的戒指,往地上一扔,“咚”地一声闷响果然引起梁添的注意,下一刻,脖子上勒得她几乎要昏死过去的力气骤然一松,黎落跌回床上,剧烈咳嗽起来。 第109章 无解的死局 等她终于从头晕眼花的状态缓过来,梁添正盯着地上的戒指看,他翻身下床捡起那枚戒指,把戒指捏在手里,他看向黎落:“醒醒,你也还爱我对吗?” 黎落:“……” “对不对?你也还念着过去那些好,不然就不会一直戴着这个戒指。”梁添说着,不知道想起了什么,他眼圈慢慢红了,开始故态复萌地忏悔,“对不起,醒醒,我一时糊涂……我真的太害怕失去你了,我不敢想象你要是像时雯一样走了我该怎么办,我没办法承受任何失去你的风险……你原谅我好不好?我保证,发誓,再也不打你。” 黎落喘匀了气,还拴着麻绳的脖子火辣辣的,她几乎说不出话来,这会儿双手双脚还被铁链锁着,她不敢轻举妄动,跟梁添对视了一会儿,她点点头。 梁添立刻欣喜若狂,扑过来抱住她,在她脸颊上亲了一口。 黎落一阵恶寒,她竭力忍住不让自己露出厌恶的表情,梁添很快帮她解了铁链,小心翼翼地把那枚戒指重新戴回她的无名指上。 戴好戒指,梁添看起来很想趁着和好的氛围说点感性的话,但黎落没给他这个机会,她故意咳嗽了几声,梁添果然问:“怎么了?” 黎落指了指脖子,示意自己疼得说不了话,梁添立刻跳起来:“我去拿药。” 但翻出药箱梁添才发现伤药已经用完了,他套上外套说:“我去药店买,你在家等我。” 黎落点头。 梁添一走,黎落立刻从床上起来,她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马上离开这儿。 她确定梁添今晚是真的动了要杀她的心思,继续留在这里,说不定什么时候又惹恼他了,完成任务的前提是得活着,她不能冒这个险。 刚才那短短一瞬间的对峙,她算是看清男女体力上的差距了,江醒醒个子比梁添高,但力气连他的三分之一都达不到,上一次起冲突如果不是因为有大力卡加持,她没有任何胜算。 像今晚这样,梁添有备而来的事再多几次,她防不胜防。 但黎落还没走到门口,系统发出提醒:“黎小姐,屋里有监控,大门被反锁了,你现在去开门,只会惊动梁添。” 黎落脚步一顿。 她想起一件事,问系统:“梁添在今晚的饭菜里下了药,对吗?” “是的,安眠药。” 黎落:“……” 她急急喘了两口气,迅速冷静下来,转身在床上坐下,脑子转得飞快,思索着接下来该怎么办,眼角的余光扫到梳妆台上放着的东西,黎落一怔,立刻走过去。 那是江醒醒的平板电脑,正处于锁屏休眠状态,可她明明记得晚上睡觉前是关了的,打开屏幕,她被电脑上的文件弄得一愣。 那是一封遗书。 一封梁添用她的口吻写的遗书。 看完遗书,黎落后背上起了一层白毛汗,她扫了一眼屋里,才意识到梁添做的准备有多足,他不仅打算杀了她,更打算把她的死布置成自杀。 房间飘窗上的窗帘已经被拆下来了,露出挂钩,看样子梁添打算把她勒死后再转移到这里,制造出她上吊自杀的假象,地板上放着那打刚拆封的一次性手套和消毒酒精,她手腕和脚腕上都缠了软泡沫——为了防止她窒息过程中醒过来挣扎导致手脚被铁链勒伤,梁添每一处细枝末节都考虑到了。 黎落就算平时再淡定,这会儿死里逃生,心里也难免后怕,她坐在床上发了好一会儿呆,后知后觉意识到这是个无解的死局。 只要梁添不肯放过她,那她就无法全身而退。 梁添不肯离婚,不肯放她走,毁了她所有退路,死死拿捏住她的软肋和命脉,她没有任何反抗余地。 黎落这会儿能切身体会到江醒醒自杀时有多绝望了,她报过警,告过状,撕破过脸皮,甚至不惜赌上名声把事情闹大,可身边没有人相信她,和论坛上那些被长期家暴,至死都没离婚的女人一样,她不是不想离,也不是不想走,而是离不了也走不掉,除了死,她别无选择。 这个死局,不是她死,就是梁添死。 不死不休。 梁添很快就回来了,他小心翼翼地给江醒醒上了药,见她垂着眼睛,脸上没什么表情,他试探性地问:“好点了吗?” 黎落抬头看了他一眼,又迅速移开视线,点点头。 虽然很想一拳打爆梁添的脑袋,但在想出更好的对策前,她不能激怒他。 最好的办法就是示弱。 “那……” 黎落指了指床,意思是说想休息。 梁添见她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只能暂时放弃沟通,他三两下把屋里布置好的那些东西收走,替江醒醒整理好被子和枕头:“那先休息,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黎落一晚上没睡好,梁添躺在她旁边,后半夜打起了鼾,听着他起伏的呼吸声,她在思索就这么杀了他的可能性有多大。 杀人自然是下下策,虽然从根源上解决了问题,但蓄意杀人会让原主背上官司,坐上十几年的牢,出来她就废了。 先不说这种处理结果算不算完成任务,于情于理,她都不能把江醒醒陷入这样的境地。 早上,梁添起来做了早餐,把黎落叫起来吃早餐时,他脸上满是讨好。 这样的讨好黎落穿到这具身体的第二天就见过,跟以往无数次打了江醒醒后哭着忏悔一样,他讨好和忏悔的时候有多卖力,下一次打江醒醒的时候就有多狠。 但这样的讨好让黎落暂时松了口气,至少她目前没有危险。 梁添讨好她,证明在他心里,她又被“打怕”了,如果不是在潜意识里觉得重新掌控了她,他也不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两人面对面吃早餐,梁添有意缓和气氛,闲聊似的说起昨晚半夜出去买药,在电梯口遇到隔壁新搬来的邻居家男主人,那会儿是凌晨三点钟。 “这么晚了也不知道他出门干嘛。”梁添说,“还穿着睡衣和拖鞋,行色匆匆的。” 他话音刚落,隔壁突然毫无征兆地响起一声短促的惨叫,紧接着是什么被打碎的动静。 第110章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黎落一怔,她下意识看向梁添。 梁添也愣了一下,两人应该想到一处去了,气氛顿时有些微妙。 为了打破这种微妙的氛围,梁添给江醒醒夹了一点小菜:“多吃点,你喉咙痛,我特意做清淡了些……” 黎落还没回答,隔壁再次传来惨叫声,夹杂着拳打脚踢的动静和男人的低声咒骂,不堪入耳。 “这房子隔音怎么这么差……”梁添自言自语地说。 黎落握着筷子,眼前的清粥小菜怎么都吃不下去了,她甚至能根据女人的哀嚎声脑补出她现在正经受着怎样的折磨。 一分半钟,女人的哭声不仅没有变小,反而有越来越惨烈的趋势,黎落忍了一会儿,把筷子往桌上一拍,无视梁添“你干什么去”的问话,快步走向门口,打开门那一瞬间,正好目睹了女人狼狈地爬到门外,却被男人抓着头发粗暴地拖回屋里那一幕,对面的门“砰”的一声关上,有那么一刻,黎落有种亲眼看着活生生的人被拽进地狱的感觉。 梁添从身后赶上来,不由分说把黎落拽了回去,呵斥道:“干什么,你还想管闲事不成?” 黎落:“……” “先管好你自己吧,不要给我惹麻烦。” 梁添警告了黎落一顿,见她总算老实下来,他才说:“我等会儿要回学校一趟,去处理一点事,你在家老实待着,不许出门,听见没有?” 黎落顿了顿,点点头。 梁添换了衣服出门,等电梯时刚好遇到罗铮,罗铮西装革履衣冠楚楚,手上拎了个公文包,一副商场精英派头,跟早上殴打妻子时面目狰狞的样子判若两人,看见梁添,他笑着打招呼:“早。” 梁添回以微笑:“早。” “刚才没吵到你们吧?这房子的隔音好像不太好。” 梁添听出他语气中的试探,淡淡地说:“没有,夫妻之间有点争执很正常,我老婆也任性,三不五时闹小脾气。” 见他一脸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罗铮放下心来:“女人都这样,多管教管教就好了。” 梁添笑了笑,没接话。 另一边,黎落坐在客厅看电视,把电视台换来换去,她越看心情越烦躁,脑子里回放的全是邻居家那个女人手脚并用狼狈地往外爬的样子,昨天见到她时,她浑身包裹得严严实实,像个不能见风的病人一样,刚才匆忙一瞥,黎落才知道她为什么要裹成那样。 那张脸又青又紫,连带着脖子和手背,凡是裸露在外面的皮肤,几乎没一块好的,乍眼一看像个怪物。 这个女人也是重度家暴受害者。 黎落犹豫半晌,往隔壁投了张窃听卡。 虽然她不认识那个女人,但被打成那样,她很担心女人会出事。 也许是穿到这具身体后对家暴感同身受,她没办法坐视不理。 但是窃听卡投过去半天都没听到有动静,黎落只好撤了回来,她敲了敲系统:“小a,你能打听到隔壁的情况吗?” 相里安隔了几秒钟才上线:“可以是可以,不过……” “不过什么?” “你要多管闲事吗?” 黎落:“……什么叫多管闲事,都是受过九年义务教育熏陶的良好公民,咱这叫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相里安似乎已经习惯了她的行事风格,连吐槽都省了:“那你快点。” 黎落愣了一下:“什么快点?快点什么?” “隔壁在自杀,生命数值波动将在两分钟后停止,要拔刀就尽快,晚了就来不及了。” 黎落几乎是狂奔到门口的,可是一拉门把手,发现门被梁添从外面锁住了,钥匙也被带走,她根本就打不开。 “我现在报警还来不来得及?” “来不及了,警察赶过来最快也要五分钟。”系统说。 黎落咬牙,转身从厨房拎出一把刀,甩了张大力卡在刀上,直接把门锁劈坏,冲到对面猛拍门:“喂!!开门!!开门!!!” 敲了好一会儿里面却没动静,黎落心惊胆战地问:“她不会已经死了吧?” “生命数值还有波动。”相里安说。 黎落举刀正想把这道门也劈坏,相里安突然出声:“等等。” “怎么了?” “这门是指纹密码锁,我来试试。”相里安说,“你把手搭门把上。” 黎落照做,手搭上去不到五秒钟,密码屏面板上闪过一道蓝光,门“咔哒”一声开了,黎落冲了进去,越过客厅,一眼看见坐在阳台围栏上,被风吹得摇摇欲坠的女人。 “不要跳!!”黎落大声吼道,她没等女人反应过来,急冲过去抱住她的腰,把她从栏杆上拖了下来。 她动作太急太猛,把人拖下来后刹不住,两人齐齐摔倒在地,黎落垫底,被压得“哎哟”一声,那女人短暂的懵逼后回过神,立刻从她身上爬起来:“你没事吧?” 黎落甩了甩被压疼了的手:“没事,你呢?” “我也没事,你怎么进来的?” 黎落:“……回客厅再说。” 她怕待在阳台上,女人一时冲动跳下去,她要是当着自己的面死在这里,那她估计得留下心理阴影。 回到客厅,黎落谨慎地把阳台玻璃门给关上了,女人见她关了门一直在揉手肘,轻声问:“是不是摔麻了?我看看。” 黎落把胳膊递过去,女人捏了捏,说:“我给你弄点药酒揉一揉。” 黎落巴不得能转移她的注意力,连忙点头:“好。” 女人从药箱翻出一瓶药酒,招呼黎落坐在沙发上,开始给她揉手肘。 和女人近距离坐在一起,黎落才发现她虽然满脸是伤,但是五官底子很不错,不施脂粉也能看出是个美人,而且这张脸越看越眼熟,她忍不住问:“我是不是在哪儿见过你?” 女人给她揉药酒的手一顿,继而淡淡地说:“可能吧,我叫宋徽音。” 黎落稍稍一思索,立刻想起来了:“是你啊!” 黎落不认识这个人,但原主江醒醒认识。 江醒醒是个二次元爱好者,家里收藏了无数漫画,同人本子,手办和周边,以前工作之余最喜欢做的事就是去各大城市追漫展,这个宋徽音是前几年在二次元漫圈很有名的coser(角色扮演),走性感御姐风格,以身材火辣著称,人称“宅男女神”。 第111章 保命要紧 宋徽音人气最高的时候,一场直播观看人数高达数百万,但两年前她突然从圈子里销声匿迹,过了三个月,她发了条退圈声明,自那以后就再也没在公共场合出现过。 江醒醒去漫展的时候曾经见过宋徽音,对她高挑的身材和性感的36d印象深刻,那会儿宋徽音正在扮演一个人气极高的游戏角色,假发和浓妆下看不出她原来的五官,可就算是这样,眼前憔悴消瘦的女人和她印象中的性感女神也对不上号。 回忆到这里,黎落下意识看了一眼宋徽音胸口,不仅36d没有了,她瘦得几乎没剩下几两肉,刚才把她从栏杆上拖下来时,她的体重根本就不是一个身高一米七几的成年女人该有的。 宋徽音注意到黎落的视线,自嘲一笑:“没想到吧,现实中的我这么狼狈。” 黎落摇摇头,正想说几句安慰她的话,系统突然说:“黎小姐,注意措辞,宋徽音身上有窃听装置。” 黎落一怔,不动声色地问:“在哪儿?” “耳环。” 黎落看向宋徽音的耳朵,她戴着一副珍珠耳环,淡紫色的珍珠衬得她苍白的脸色越发憔悴。 “能屏蔽信号吗?”黎落问。 系统说:“可以,但是信号一断,罗铮那边会起疑心,回来说不定会打宋徽音。” 黎落:“……” 她皱着眉头,犹豫了一会儿,掏出手机用备忘录打出一行字,然后把手机递给宋徽音。 宋徽音疑惑地看着她:“怎么……” “嘘。”黎落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示意她看手机。 ——你身上有窃听器,在你的耳环里。 宋徽音脸色微变,她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立刻伸手要把耳环摘下来,黎落立刻制止了她这个动作,继续在备忘录上打字:不要摘,信号断了会惊动他。 宋徽音:“……” “那怎么办?”宋徽音学着她的样子在手机上打字。 “不然加个微信聊?” 黎落刚打出这句话,系统又提醒道:“宋徽音所有社交软件都被远程监控,你加她微信,罗铮能第一时间收到信息。” 黎落一阵恶寒,一边删掉那句话一边在心里吐槽,这个罗铮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变态,居然这样监控自己的妻子。 “先这样交流吧,我叫江醒醒,住你隔壁,我也是家暴受害者。”黎落打完这句话,把手机递给宋徽音,又指了指自己,仰头露出脖子上被麻绳勒出来的红痕。 宋徽音一怔。 “我知道你此刻正承受痛苦,但是请相信我,你要是就这么死了,只会亲者痛仇者快,害死你的人是不会忏悔内疚的,他们只会觉得你懦弱无能。”黎落继续打字,“先坚持一下,我们一起想办法自救。” 宋徽音看完这句话,眼圈瞬间红了,她摇摇头,眼泪扑簌着往下掉。 “懦弱也好无能也罢,我坚持不下去了。”宋徽音翻起衣袖和裤腿,露出身上大面积的青紫瘢痕,“这样的日子根本就不是人过的。” “所以才更要努力自救,变成这样不是你的错,是动手打你的人的错。” “我想过逃跑,可他不放过我,还说我要是敢跑,他就杀了我爸妈和妹妹,他是个疯子,什么都做得出来。” “那你想过没有,你要是就这么死了,他把怒气发泄到你爸妈和妹妹身上怎么办?” 宋徽音一愣。 “你活着还能保障家里人的安全,死了可就什么都做不了了。” 宋徽音沉默半晌,捂着脸小声抽泣起来。 黎落拍了拍她的肩膀,无声地安慰她。 劝了半天,总算劝得宋徽音暂时打消自杀的念头,黎落跟她约定好有事就敲墙联络,并提醒她社交软件被监控的事,然后起身回家。 她得回去收拾自家的烂摊子。 刚才救人心切,她把自家的门给劈坏了,不说梁添能从监控里看到她干了什么,就算没有监控,这坏了的门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梁添在午饭前赶了回来,进门时注意到被劈烂的门,他连手上拎着的菜都没来得及放下,第一反应就是江醒醒跑了,但是跑进客厅一看,江醒醒若无其事地抱着薯片边吃边看电视。 梁添松了口气,又板起脸问:“这门怎么弄的?” 黎落放下薯片说:“我不小心弄坏了,隔壁邻居要跳楼,我去制止了。” 梁添疑惑道:“你怎么知道她要跳楼?” “她在家里嚎,声音大得我都听见了。”黎落皱着眉头一脸嫌弃地说,“这刚搬过来就寻死,多晦气啊。” 梁添心头的疑惑被她三言两语化解了,对于江醒醒有机会逃跑却没有跑这件事,他还是挺欣慰的,没有继续跟她计较,只是说:“以后少管闲事。” “这哪叫管闲事,她要是死在隔壁,我可不敢继续住这儿,而且你不知道吗,有人跳楼,咱们这儿的房价都得跟着跌。” 梁添好笑地说:“你还怕这些?” “你不怕吗?” “我不怕,我只怕你跑了。” 黎落:“……” 梁添去做饭了,黎落在和隔壁相邻的那堵墙上敲了三下,这是她和宋徽音约定好的,敲三下代表平安无事,五下代表情况不太妙,持续不断的敲击则代表有危险。 接收到危险信号,对方可以去隔壁制止,或者干脆报警。 总之保命要紧,不能被活活打死。 打发走梁添,黎落才想起一件事,她敲了敲系统:“小a。” 相里安上线:“怎么?” “那个,我救下宋徽音,你会不会被扣积分?” 相里安回了一声冷笑,没接话。 黎落讪讪一笑:“这不是情况紧急嘛,我也没多想,这么漂亮的一个姑娘,跳楼死多难看啊是不是?你作为男性应该比我更怜香惜玉才是,肯定不想看她就这么死了。” 相里安听出黎落话里的讨好和内疚,叹了口气:“行了,你违规不是一次两次了,反正拦不住你,我习惯习惯就好了。” 黎落:“……” 相里安这么一说,她更不好意思了:“下个世界我一定好好表现,争取把积分给你挣回来。” 第112章 认清现实放弃反抗 黎落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对宋徽音的提醒起了作用,那天过后,隔壁安静了一个多礼拜。 梁添的伤养得差不多了,准备回学校上课。 返校前,为了防止江醒醒逃跑,他给家里重新装了一道铁门,上了一把坚固的大锁。 他装锁时,黎落就在旁边看着:“要是家里突然发生火灾,我出不去,消防员进不来,我岂不是得死在这里。” 梁添头也不抬道:“我宁愿你死在这里,也不愿意你在我眼皮子底下跑了。” 黎落沉默了。 第二天,梁添出门上班前,黎落送他到门口,想起什么似的嘱咐道:“下班回来给我买个果篮,要漂亮点的。” 梁添问:“买果篮做什么?” 黎落指了指对门:“我想去她家串门。” 梁添皱眉:“不许去,不要多管闲事。” “不是多管闲事,我想跟她交个朋友。”黎落不等他反驳,抢先道,“我观察过了,那个女人也跟我一样,整天待在家里不能出门,你不用担心我泄露什么秘密,就算泄露出去了,她也没别人可以讲,我就是想找个人说说话,不然一个人待久了,迟早得憋出病来。” 梁添似乎觉得她说得有道理,没有立刻拒绝。 见他犹豫,黎落知道这事儿有戏,继续道:“你要是实在不放心,等下班了可以跟我一块过去,就当邻居之间串门了。” “好吧。”梁添妥协了。 晚上,梁添果然带回来一个果篮,吃过晚饭,黎落催着他跟自己一起去隔壁串门,一来是为了让梁添放下戒心,二来也是为了不引起罗铮的怀疑。 摁了隔壁的门铃,来开门的是罗铮,黎落对他晃了晃手里的果篮:“罗先生,晚上好,我来找宋小姐,她在家吗?” 罗铮皱了皱眉,看起来不太欢迎他们,但出于礼貌还是说:“在家。” “那我进去啦。”黎落没等他拒绝,把果篮往他怀里一塞,侧身越过他登堂入室。 宋徽音正在看电视——跟黎落一样,被困在家里无事可做,只能靠看电视打发时间。 见到宋徽音,黎落给她使了个眼色,宋徽音轻轻点头,在罗铮和梁添都没看见的地方,两个女人迅速交换了暗号。 黎落在罗家待了一个多小时,和宋徽音天南地北地聊天,罗铮似乎很不放心,看似和梁添说话,眼角的余光一直密切注视着宋徽音的动静。 宋徽音被他盯得浑身僵硬,连笑容都有些不自在。 黎落临走时,笑眯眯地问罗铮:“我明天还能来找宋小姐玩儿吗?我看宋小姐天天在家待着挺无聊,刚好我也是,凑一起解解闷也好。” 罗铮说:“她身体不太好,可能不方便。” “没关系,等她方便了我再过来。” 罗铮:“……” 回到家,黎落没等梁添开口,问:“你跟罗先生聊什么呢,聊得那么开心。” 罗铮虽然一直在关注着宋徽音这边的动静,但黎落注意到,他跟梁添聊得挺投机。 “一些工作上的事,他在一家生物制药公司上班,所以有共同话题。” “那你跟他关系处好点,以后我也好去他家串门。” 梁添上下打量了她一眼:“江醒醒,我警告你,你要是只想跟宋徽音交个朋友,那我不反对,但你要是想趁着这个机会耍什么花招,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黎落拧眉:“你觉得我能耍什么花招?” “我不知道,但以你这段时间的所作所为来看,不是没有这个可能。”梁添冷哼,“要是不想受皮肉之苦,就最好认清现实放弃反抗,真要闹起来,吃亏的绝对是你。” 黎落:“……知道了。” 为了争取到和宋徽音见面的机会,黎落最近几天表现得很安分,每天乖乖等梁添下班回家,再由他带着去隔壁见宋徽音。 黎落本来以为罗铮会反对,会找借口不让她进门,但接连去了几次,大概是见宋徽音和她聊得确实开心,气色也好了许多,加上每次见面都是在他眼皮子底下,他渐渐地没那么抵触了,黎落和梁添晚上过去敲门,他来开门时甚至会给她一个笑脸。 转眼过了小半个月,两家人熟络起来,周六晚上,黎落像往常一样去了隔壁,梁添跟在她背后,手里拎了一份小酥肉。 宋徽音和罗铮都不是会做饭的人,平时吃饭基本靠外卖解决,梁添厨艺不错,在黎落的要求下,他三不五时会做点吃的一块带过来,在他看来,江醒醒执意要给隔壁投喂东西,就跟小朋友想把好吃的分享给小伙伴一样。 他乐得成全她这点小心思。 而罗铮一开始并不想接受邻居这份“好意”,可是看见一直没什么胃口的宋徽音喜欢吃,他就没再反对。 闲聊了一会儿,罗铮突然说:“对了,江小姐,我和徽音明天要出门,晚上可能没那么早回来。” 言下之意,你明天晚上别来了。 黎落却跟听不懂似的,关注点歪了:“你们要去哪儿?” “带她出去走走。” “我能一块去吗?” 罗铮:“……” 梁添皱眉:“醒醒,别胡闹。” “我也好久没出门了。”黎落小声抱怨道,“我想跟宋小姐一块去。” 梁添正想说点什么,罗铮开口了:“那就一块去吧,梁先生也一起。” 梁添并不想让江醒醒出门,虽然她这段时间很老实,但他对她并非全然放心,于是委婉地说:“这不方便吧,我们哪好打扰你们二人世界。” “没关系,只是去钓鱼散散心,谈不上什么二人世界。” 罗铮把话说到这个份上,梁添犹豫了一下,同意了:“好吧。” 第二天早上,梁添准备了不少野餐用的东西,带着江醒醒出门。 在楼下和罗铮宋徽音集合,梁添开了车过来,黎落绕到副驾驶上了车,系安全带时眼角余光扫到车窗外的绿化带后面有个人,她定睛去看时,那人却消失了。 看错了? 黎落心里一阵疑惑,车开出去一段距离,她看了一眼后视镜,这一看之下,她微微一怔。 她没看错,绿化带后面走出来一个人,穿了一身黑衣,戴着鸭舌帽和口罩,浑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实。 第113章 神秘黑衣人 出游的目的地是公园,到了地方,罗铮支起鱼竿,梁添则在旁边的树荫下选了一块干净的草地,铺上野餐布,把带来的水果甜点和零食全部摆上,把一切都安排好了,他才走过去和罗铮一块钓鱼。 两个男人在水塘边上钓鱼,隔了十多米的距离,黎落和宋徽音坐在野餐布上一边吃东西一边打牌,深秋的阳光暖和而明亮,这个场景怎么看都很和谐,只有黎落知道,她和宋徽音的心思并不在牌上。 宋徽音耳垂上还戴着珍珠耳环,为了避免被罗铮听出什么端倪,黎落只能东拉西扯和她聊一些没营养的话题,加上梁添三不五时回头看一眼,确定她没有逃跑,她想找个机会跟宋徽音好好聊聊都不行。 宋徽音今天也显得有些心不在焉,牌出错了都没发觉,黎落多看了她好几眼,她察觉到了,回了她一个焦虑的眼神。 黎落有预感,宋徽音有重要信息想跟她分享。 “小a,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屏蔽窃听器信号又不被罗铮发觉?”黎落问系统。 系统干脆地说:“没有。” 黎落:“……” 系统说:“不过你可以用窃听卡听听那边在聊什么,或许会有收获。” 相里安平时话不多,一开口就是有重要提示,黎落闻言立刻开了张窃听卡,不多时,意识里传来梁添压低的声音:“真这么有效?” “对。”罗铮语气里带了几分得意,“用了快一年她都没发觉,去哪儿都乖乖戴着窃听装置。” “这东西贵不贵?” “不贵,几万块,还带有定位功能,看看,你带老婆出门都不放心,时刻担心她跑了,我就不担心,无论她跑到哪儿,我都能根据定位找到她。” 梁添听得有些羡慕,问:“你在哪儿买的?我也想买一个。” 罗铮笑了起来:“真想要?” “对。”梁添苦恼地说,“我家这位心思多得很,不老实,要不是前段时间差点把她勒死,吓着她了,现在说不定都还在跟我闹。” 罗铮嗤笑:“你那是没打怕,学学我,要么不打,要么一次性打到她怕,我现在只要一抬手她就躲,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梁添迟疑道:“真要打成这样,她估计会记恨我,女人这种东西,心里一旦存了恨,就不好控制了,得时刻提防她反咬一口。” 罗铮老神在在地说:“那只能说明你管教得不到位,我家那个,让她往东她不敢往西,让她干什么她就得干什么。” “怎么做到的?”梁添问。 罗铮顿了顿,说:“我告诉你,你可别往外说。” “好,我保证。” 罗铮掏出手机,打开锁屏前谨慎地看了一眼宋徽音和黎落所在的方向,确定两人打牌打得兴致勃勃,没有注意他们这边,他才神神秘秘地说:“有个专门分享这些技巧的群,群里都是经验丰富的同好,平时会交流经验,像怎么打,打哪儿会更痛,但是不致命,还有这些控制她们的小玩意儿,都是群里分享出来的。” 梁添眯起眼睛,他没急着去看群里的内容,而是打量了罗铮一眼。 罗铮注意到他的视线,问:“怎么了?” 梁添犹豫了一下,低声问:“你是……有这方面的癖好吗?” “对。”罗铮坦然承认,“我患有偏执型人格障碍,不过我妻子不知情。” 黎落倒吸了一口凉气,手上出牌的动作也慢了下来。 宋徽音注意到她的异常,问她:“怎么了?” 黎落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示意她别说话。 罗铮见梁添没接话,问:“怎么,歧视我们精神病患者么?” “不是。”梁添立刻否认。 “没关系。”罗铮并不在意他的态度,“反正都是为了能更好地控制女人,什么诱因导致的不重要,你想不想加入?” 梁添往黎落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像是下定了决心似的,点头:“想。” 听完全程,黎落心里寒气四溢,她再次看向宋徽音的眼神多了几分怜悯。 宋徽音被她的眼神弄得一脸莫名其妙,但苦于开着窃听装置又不敢说什么,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她。 黎落短暂的愤怒过后迅速冷静下来,她起身叫梁添:“老梁,我要去洗手间。” 梁添闻言放下鱼竿,正想过来陪她一块去,罗铮摁住他,说:“让徽音陪你去吧。” 说完他看向梁添,低声说:“放心吧,两个一起去,跑了我也能给你抓回来。” 梁添顿了顿:“好。” 黎落要的就是这个效果,拉着宋徽音一起离开。 两人往洗手间方向走去,一离开梁添和罗铮的视线,黎落立刻拿出手机在备忘录上打字,把刚才听到的话悉数告诉宋徽音。 宋徽音看完,怔忪了半晌,眼圈发红。 “你现在不能哭,会被罗铮看出端倪。”黎落立刻提醒她。 宋徽音迅速收起情绪,她在手机上打字:“我好像怀孕了。” 黎落一愣:“确定吗?” “我经期向来很准,这个月已经推迟一周了。”宋徽音忧心忡忡地看着她,“怎么办?” “你先别慌,无论有没有怀孕,现在最重要的是保护好你自己,千万不能激怒罗铮。” 宋徽音点点头:“好。” 在公园待到傍晚,一行四人打道回府。 黎落心里惦记着宋徽音疑似怀孕的事,一路上都在琢磨着想办法弄根验孕棒,至少要先确定她是不是怀孕了,但她没办法出门,又不能让梁添买,梁添上了罗铮的船,现在这俩是一伙儿的,如果梁添知道宋徽音怀孕,那罗铮肯定也会知道。 回到小区,梁添停车去了,黎落拎着野餐篮站在楼下等他,一抬眼,她惊悚地发现那个身穿黑衣的人又躲在绿化带后偷偷看她,这回离得近,她看清楚了,是个女人。 女人察觉到她的视线,伸手抬高了鸭舌帽的帽檐,看样子似乎有话要跟她说,但她还没走过来,梁添停好车过来了,女人像是极为怕他,身形一闪,躲进绿化带的阴影里。 第114章 不走就只有死路一条 黎落下意识觉得女人没有恶意,也许只是有话想跟自己说。 得制造机会,避开梁添跟她见一面。 想到这里,黎落对走过来的梁添说:“时间还早,去逛超市吧。” “想买什么?” “零食。”黎落说。 “行。”梁添倒是没起疑心,看在今天出门她全程表现得很安分的份上,他答应了。 超市就在几百米外,两人没开车,准备步行过去,黎落和梁添一起转身往小区门口走去时,手背在后面给那个女人打了个手势。 也不知道她能不能看懂。 到了超市,黎落挑挑拣拣,往购物车里丢了不少薯片,梁添推着购物车跟在她后面,提醒道:“少吃点薯片,上火。” “哦。”黎落随口应道,她目光四处转悠,寻找着那个女人的身影。 也不知道女人是不是没跟过来,超市里根本没有她的踪影。 看她这么畏惧梁添的样子,也许是怕跟梁添碰面,所以不敢冒险跟过来。 “去选点肉吧。”黎落收回视线,假装在货架上挑辣条,“买点肥牛卷,晚饭我想吃番茄肥牛面。” “好。” 梁添嘴上应着,却仍然站在她后面没动,黎落催促道:“去啊。” “一起去吧。”梁添跟她对视,那意思很明显,怕她趁机搞事。 黎落翻了个白眼,抢过购物车大步往放肉的区域走去。 梁添在冰柜前选肉,这种事江醒醒不在行,黎落索性顺应人设不插手,一脚踩在购物车的轮子上,把车小幅度推来推去转着玩儿。 她正低头琢磨着那个女人到底是谁,旁边有超市工作人员拖着叉车,载着满满一车的货物过来了:“借过哈,借过。” 黎落闪身躲到一旁,在叉车跟她擦肩而过的瞬间,有人往她手上塞了张纸条,她一愣,抬头看见那个黑衣女人跟在叉车后面,借着大箱货物的掩盖跟她来了个近距离接触,在叉车即将经过梁添身边时,她猫着腰闪身从旁边的货架通道离开,脚步匆匆的样子,跟这边有什么可怕的脏东西一样。 黎落捏着那张纸条,心跳慢慢加速。 她小心翼翼地往梁添那边看了一眼,他正在对比两盒肥牛包装袋上的参数,并没有注意到这边短短一瞬间的变化,黎落屏住呼吸,背过身打开了那张纸条。 ——洗手间。 纸条上只有三个字,黎落立刻明白过来,那个女人让她去洗手间见面。 能顺理成章避开梁添的地方也就只有女洗手间了。 黎落匆匆把纸条塞进口袋,先淡定地跟着梁添买完肉,结完账走出收银台她才说:“你等我一会儿,我去洗手间。” 梁添是这家超市的常客,知道洗手间里只有一个小小的通风口,不存在逃跑的条件,他放心地挥挥手:“去吧,我在这儿等你。” 进了洗手间,黎落放慢脚步,走到最后一个隔间时,紧闭的隔间门突然打开,女人迅速伸手把她拽了进去,猛地关上隔间门。 小小的隔间里,黎落和女人大眼瞪小眼了几秒钟,女人问:“江醒醒小姐?” “……对,你是?” 女人摘下口罩:“我叫时雯。” 黎落下意识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但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她疑惑地问:“我们认识?” 时雯摇头:“我是梁添的前妻。” 黎落猛地瞪大眼睛:“你……” “嘘。”时雯示意她别出声,她压低声音,“梁添这个人多疑,你进来太久他会起疑心,时间不多,我长话短说。” 黎落点头:“你说。” “梁添不是什么好人,不要跟他在一起!”时雯一开口就紧张得声音发颤,“我是一个月前才听说他再婚,这一个月来我一直蹲守在你家楼下,今天好不容易等到你出门,相信我,他就是个魔鬼,最多半年他就会露出本来面目,他家暴,下手很重……” 黎落:“……我知道。” 时雯一愣。 黎落捋起袖子,露出手臂上还没完全褪掉的青紫痕迹:“被打过很多次。” 时雯死死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眼圈一红,落下泪来。 “我报过警,也把事情闹到他学校,甚至想过逃跑,但是没有用,他这个人心机太重了,我不是他的对手。”黎落拍了拍时雯的肩膀,“不管怎么说,谢谢你冒着这么大风险来提醒我。” 时雯擦了擦眼泪,问:“你有什么打算?” “我还没想好。” “离开他!你一定要走,无论如何都得走,不走就只有死路一条。”时雯说着摘下了手套,露出只有三根手指的右手,“他干的。” 黎落瞳孔微微一缩。 “另外,千万不要怀孕,要是不小心怀上了也不要告诉他,梁添这个人内心极度敏感自卑,他不愿意任何人分享自己的妻子,哪怕是亲生孩子,我第一个孩子被他用出轨的理由逼着打掉了,他根本就不是一个正常人。” 从洗手间出来,黎落心脏怦怦直跳。 梁添等在洗手间门口,见她出来,他把手上的奶茶递过来:“给。” 黎落顿了顿,接过:“谢谢。” “肚子不舒服吗?你脸色不太好看。”梁添问。 “有一点。”黎落顺着他的话说,“可能是吃太多零食了。” “你看吧,我都跟你说了不要吃那么多零食。”梁添把手上的外套披到她肩上,搂着她的肩膀,“走吧,回家给你煮粥喝。” 回到家里,黎落蜷缩在沙发上,客厅的电视开着,她的注意力却全然不在节目上。 她脑子里不断回放着时雯说的那些话,还有她断掉的手指,这个女人当初找到机会逃走后,因为怕再遇上梁添,十几年不敢回这座从小生活的城市。 这次是因为母亲去世,她回来奔丧,怕别人认出来,更怕消息传到梁添耳朵里,她连葬礼都是偷偷出席,本来打算葬礼过后就走,但是无意中听说梁添再婚,妻子还是个小了他十几岁的年轻女孩。 辗转反侧了好几夜,良知无法让她坐视不理,眼睁睁看着另一个女孩走她的老路,于是冒着风险来提醒江醒醒。 第115章 好不好? 时雯是个好人。 黎落正发着呆,隔壁突然传来一声尖叫,然后是打砸东西的动静,她脑神经跟被拽了一下似的,立刻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在厨房忙活的梁添也听见了,他连菜刀都来不及放下,匆匆走出来,见江醒醒皱着眉头,他立刻说:“不许去!” 黎落看了一眼他手里的刀,眼里有一闪而过的忌惮,一时间倒真的没有动。 但紧接着,两家相邻的那面墙传来敲击声,一声比一声急促,一连敲了十几声,每一下都跟敲在黎落心尖上一样,她忍不住说:“我去看看。” “不许去!!”梁添脸色沉了下来,他冷冷地说,“不要多管闲事,会给我惹麻烦。” 黎落还没回答,隔壁的宋徽音撕心裂肺地开始呼救:“救命……救我!不要踢我肚子……救命!!救命!啊!!!” 黎落咬咬牙,无视梁添的威胁,转身就往外面走。 但她刚走到门口,梁添从后面追了上来,他不由分说薅住黎落的头发,将她整个人拽摔在地上,一边拳打脚踢一边恶狠狠地骂道:“不听话!不听话!!跟你说过多少遍,不听话会挨打,你他妈怎么就是不长记性!!” 黎落心口挨了两脚,疼得她快喘不过气来,这两下把她的火气都踹出来了,她抬头怒视着梁添,捻了张大力卡就想跟他拼个鱼死网破。 梁添被她这个眼神弄得一怔,意识到江醒醒要反抗,他先发制人,手上的刀迎着她的脸砍了过来,黎落心头一惊,下意识往后一躲,就这么一瞬间错失先机,等她再回头,梁添随手抓起鞋柜上装饰用的花瓶,狠狠砸在她头上。 眼前一黑,黎落彻底失去意识。 再次醒来,黎落发现自己躺在床上,眼前金星乱冒,她花了好一会儿才把那阵眩晕感缓过去。 床头的闹钟显示是凌晨两点半。 她目光往床边一瞥,梁添趴在床沿上,已经睡着了。 额头上包着纱布,疼痛一阵一阵传来,黎落顾不上自己,敲了敲系统问:“隔壁怎么样了?” “还活着。”相里安说。 黎落放下心来,虽然知道宋徽音肯定受伤了,但只要还活着,事情就不算太糟糕。 今天发生这一连串的事情,让黎落意识到一个现实:这次的任务和之前不一样,想要彻底解决,必须得见血,或者说,得有人死。 不死不休。 就算她能像时雯一样从梁添身边逃开,那迟早还会有下一个受害者。 梁添温润儒雅的形象深入人心,加上有大学教授光环,想要再骗一个像江醒醒这么单纯的女孩不是难事。 时雯能鼓起勇气回来提醒她,那她也得做点什么。 为了完成任务,也为了终结这场家暴。 黎落盯着梁添秃了的脑门看了一会儿,脑子里闪过很多个念头,最终确定方案后,她想起一件事,问系统:“我记得之前签约的时候说过,一切以完成任务为主,有需要时,这个世界的规则可以为完成任务而服务,对吗?” “对。”系统不解道,“你问这个干吗?” “告诉你一个好消息,违规救下宋徽音这件事,你不用被扣积分了。” 系统:“嗯?” - 次日早上,黎落一早就起来了,她刚在洗手间刷完牙,外面响起一声闷响,紧接着梁添撞开浴室门冲了进来,见她没跑,而是拿着毛巾擦脸,他脸上的表情一滞,随即松了口气,他没话找话:“怎么起这么早?” “脑袋疼,睡不着。” 梁添怔了怔,说:“对不起……” “行了。”黎落打断他接下来的例行忏悔,那些话翻来覆去听了那么多遍,她都快会背了,“去做饭吧,我饿了。” 梁添上上下下打量了她好几眼,似乎不敢相信她这么轻易就把事情揭过去了,也没有要计较的意思,他不放心地问:“昨晚的事……” “要翻旧账吗?” 梁添很明智地选择扭头就走,去厨房做饭。 大概是黎落的反应太反常了,梁添吃早餐时一直心神不宁,饭后他甚至主动提出带江醒醒去隔壁看宋徽音。 “昨晚动静挺大,她说不定受伤了,我知道你惦记着,要不咱过去看看?” 黎落沉默了一会儿,说:“好。” 两人去敲隔壁的房门,罗铮来开门时脸上带了几分不耐烦,他挡在门口,没有要让他们进去的意思:“这么早,有事吗?” 黎落顶着一脑袋的伤,踮着脚尖试图越过罗铮往屋里看:“宋小姐呢,她还好吗?” “她没事,在休息。” 黎落皱眉:“我不信,你是不是把她打死了?” “……没有!”罗铮不耐烦地说,“江小姐请回,一大早过来打扰很不礼貌。” “我要进去看看!确定徽音是不是真的活着,你要是不让我进去,我就报警!” 罗铮眼神很冷,他看向梁添,那意思是说,自己的女人请管好。 梁添这会儿正想讨好江醒醒,无奈地说:“她只是担心宋小姐,要不,让她进去看一眼?” 罗铮正想说点什么,黎落干脆从他撑在门框上的腋下钻了进去,一溜烟往跑向卧室。 罗铮:“……” 黎落跑进主卧,宋徽音正靠在床上,她已经醒了,毫不意外满脸都是伤,两个伤号对视了一眼,眼神都是苦涩的。 “没事吧?”黎落看了一眼宋徽音的肚子,意有所指。 宋徽音摇摇头:“不知道。” 她还没确定自己是不是怀孕,昨晚肚子疼了半宿,现在除了不舒服还是不舒服,她压根就不知道自己的身体是什么状况。 察觉到罗铮和梁添跟了进来,黎落迅速走到床边坐下,弯腰抱了抱宋徽音,看似在安慰她,实则借着这个机会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迅速说:“听我安排……好不好?” 宋徽音瞳孔微微一缩,她不敢置信地看着江醒醒。 江醒醒松开她,嘴角带笑,笑意却没达到眼睛,她当着罗铮和梁添的面,直视着宋徽音说:“保重身体,好不好?” 她咬重了“好不好”这三个字。 第116章 你真的有精神病? 宋徽音跟她对视半晌,下定决心似的,轻轻点头:“好。” 得到肯定答复,黎落拍了拍她的手,是安慰,也是鼓励,她扭头看向站在门口不方便进来的梁添:“咱家不是煮了粥嘛,端一碗过来。” 梁添看向罗铮,见他没有反对的意思,这才转身去取粥。 梁添一走,黎落替宋徽音掖好被子,走出主卧,顺便把门关上了,她歪着脑袋打量罗铮,丝毫不掩饰眼里的探究和好奇。 罗铮被她盯得莫名其妙,皱眉问:“看我做什么?” “你真的有精神病?” 罗铮一愣,第一反应就是梁添告诉她的。 “有病就去治嘛,老这么打人怎么行,徽音柔柔弱弱的一个女孩子,你就真不怕哪天把她打死了?”黎落端出一副替他着想的样子,苦口婆心地劝道,“先不说被打的有多难受,真要出人命了你不得坐牢?我警告你啊,不许再打她,不然我就报警,让警察来抓你!” 罗铮眯了眯眼睛,问:“谁告诉你我有精神病?” 黎落耸耸肩,反问道:“还能有谁?” “他什么都跟你说了?” “差不多吧。” 罗铮脸色沉了下来,他攥着黎落的手把她往门外推:“以后别来了,我们家不欢迎你!” 黎落被连推带搡轰出门,看着门在眼前猛地关上,她默默地算计着时间,最多半个月,她一定要把宋徽音从这道门里救出来。 刚才那番话她是故意在罗铮面前说的,经过这么一挑拨,罗铮应该不会再相信梁添了。 黎落回到家,刚好遇上端了粥正准备出来的梁添,见了她,梁添诧异道:“怎么回来了?” “罗铮这个神经病,把我赶出来了。”黎落愤愤地说。 “那算了,粥你留着中午喝,学校有事,我得去一趟。” “哦。” 梁添离开时,谨慎地把门给锁了。 黎落听着他离开的脚步声,隔空对他投了一张窃听卡,然后打开电视,一边看节目打发时间,一边利用窃听卡监听梁添的一举一动。 梁添这次回学校开一个很重要的学术研讨会,来参会的都是业内有名的学者,学校对此很重视,还请了媒体过来现场直播。 会议开了一半,连着窃听卡的黎落差点睡着,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她往梁添身上叠加了一张致幻卡。 偌大的会议室里满满当当坐了数百人,旁边还架着摄影机进行网上直播,研讨会氛围正浓,代表学校和东道主身份坐在会议桌右边的梁添突然感觉一阵头晕目眩,他下意识以为是昨晚没睡好导致的,轻轻揉了揉太阳穴,好在那阵晕眩很快就过去了,他也没当回事。 但下一刻,他目光落在会议室后门偷偷溜进来的一个年轻女人身上,心头猛地一跳,“蹭”地一下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动静大得正在发表演讲的教授戛然而止,整个会议室的人齐齐看向他。 校长皱起眉头,问:“梁教授,怎么了?” 梁添没回答,他这会儿满脑子都是一个问题,江醒醒怎么跑出来了?她来学校干什么?难道又想像上次那样,当着领导的面告状? 这里这么多同行,还有媒体在直播,不能让她这么干! 一念及此,梁添离开座位,快步往女人所在的方向走去,不由分说拽住她的胳膊,那句“你怎么跑出来了”还没出口,女人回过头,是一张陌生的脸。 梁添一怔。 “梁、梁教授,有什么事吗?”被他攥着胳膊的女生是学校一个老教授的助理,可能是被他凶悍的眼神吓着了,连说话都结巴起来。 认错人,梁添瞬间回过神,立刻松开手连声道歉:“不好意思,我认错人了。” 女生:“……” 会议中断,校长有些不满,敲了敲桌子提醒道:“梁教授,有什么事散会了再说行吗?这么多前辈等着呢。” 梁添一边讪讪地赔着笑一边快速回到座位上:“抱歉抱歉。” 会议结束后,梁添回到办公室,立刻给家里的座机打了个电话。 座机响了好一会儿才接通,江醒醒惺忪的声音传来:“喂?” 梁添皱眉:“你在家?” “不在家我在哪儿?”江醒醒反问。 “……在家就好,我很快就回去了。” “哦。” 挂断电话,梁添悬着的心才落回胸腔,他拍了拍脑门,心道自己真是魔怔了,先不说江醒醒被他锁在家里没法出来,就算出来了,她也不可能跑到学校。 一定是没睡好导致的幻觉! 另一边,在家的黎落正忙上忙下,把家里所有的大功率电器全部打开。 空调,热水器,电磁炉,烧水壶,她甚至打开了吹风机。 不出十五分钟,电闸传来“啪嗒”一声响,家里的电线无法负荷这么多大功率电器齐齐使用,跳闸了。 黎落谨慎地问系统:“停电了,监控是不是停止工作了?” “对。” 黎落放下心来,偷偷溜进梁添的书房。 既然已经决定和梁添对线,未来一段时间内很有可能惹恼他,这个疯子发起火什么事都干得出来,为了保证他不能像前世一样,盛怒之下生出报复心,把两人蜜月时期拍的“小视频”传播出去,黎落得先防患于未然,毁掉那些视频。 进了书房,黎落找到梁添的笔记本电脑,开了机,见上面果然需要开机密码,她把手放在键盘上,催促系统:“快点。” 系统:“嗯??” “开机啊,像开隔壁的密码锁一样。” 系统:“……” 宿主这是把它当万能钥匙了? 指尖传来触电般麻麻的感觉,电脑屏幕上闪过一道蓝光,下一刻,屏幕锁解开了。 黎落一边飞快操作电脑一边说:“有这么好的功能你不早说,早知道你这么万能,我能省下多少工夫……” 系统:“……” 黎落在电脑里一阵翻找,果然在硬盘里找到一个加密的文件夹。 “来,看你的了。” 系统叹了口气,再次帮忙解了锁。 “你能解开银行卡密码吗?”黎落问。 系统:“……你差不多得了。” 第117章 宿主!有危险!有危险!! 黎落嘿嘿一笑,但打开文件夹那一瞬间,她就笑不出来了。 文件夹里有上百个视频,时长从十几秒到半小时不等,不同角度,不同场景,不同的……主角。 除了江醒醒,还有时雯。 时雯的视频拍摄于十几年前,像素有些模糊了,但是不难看出主角是她,黎落点开其中一个,时雯蜷缩在角落,头发凌乱满脸恐惧,双手紧紧抱着自己的胳膊,身上的衣服被撕得七零八落,视频是梁添手持拍摄,画面有些晃动,他解开皮带,一连抽了她十几下,抽得她皮开肉绽浑身是血…… 半分钟的视频结束,黎落脑子里只剩下时雯绝望的尖叫声。 数百个视频里至少有三分之二是这样的内容,最让黎落恶心的是,视频下方有播放次数,时雯离开那十多年里,梁添反复观看自己施虐的暴行,数量多达上万次。 这到底是种什么心理? 黎落本想直接把视频删除销毁,但是转念一想,如果哪天和梁添对簿公堂,这些东西将成为指证他家暴最好的证据。 她把视频打包储存进系统,又从网上下载了数百个哆啦a梦的视频替代原件,做完这一切,她刚想关掉电脑,系统突然亮起红灯:“宿主!有危险!有危险!!” 同一时间,门口传来钥匙开门的动静,黎落一愣,第一反应就是钻到桌子底下:“他回来你怎么也不提前跟我说!!” 系统:“……我跟你一样,看视频看太专注,没注意。” “你他妈……”黎落咬牙切齿,她甚至能想象到梁添发现她在书房动他电脑的后果,肯定少不了一顿打。 “现在怎么办?”系统问,“要不你躲起来?” “书房就这么点地,能躲哪儿去?” 更何况梁添在屋里找不到人,等待她的后果同样是一顿打。 外面梁添估计换了鞋,正在四处找人,黎落清晰地听见他推开隔壁卧室门的动静。 心跳得厉害,黎落冷汗都出来了,她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从桌子底下钻出来,坐回了椅子上。 梁添推门进来时,看到江醒醒正懒洋洋地托着腮,盯着他的电脑看得入神。 梁添心头微微一跳,立刻问:“你怎么进来了?” 黎落指了指头顶的灯:“停电了,没法看电视,借你电脑用一下。” 梁添走过去,见她正在看哆啦a梦的动漫,他心头的疑惑挥之不去,摁了暂停键:“别看了,不是看电视就是玩电脑,对眼睛不好,去休息会儿,我等下给你做饭。” 黎落撇撇嘴,不情不愿地从椅子上起来,转身离开。 但是她走到书房门口时,梁添叫住了她:“等等。” 黎落能很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心跳漏了一拍,她若无其事地扭头:“怎么了?” 梁添目光犀利地在她身上扫来扫去,问:“你看的这集动漫,讲了什么内容?” 黎落露出一脸困惑:“问这个做什么?” “你先回答我。” “静香不小心吞了妈妈的珍珠,大熊和哆啦a梦变小,开着潜艇进到她肚子里找珍珠……怎么,你也想看?” 梁添对比了一下动漫上的内容,确认无误,这才说:“没事了,你出去吧。” “整天疑神疑鬼。”黎落嘟囔了一句,走了。 一回到房间,关上门,黎落腿一软,靠在门上直喘气,她摁住狂跳的心脏,心道这也太刺激了。 好在她小时候是哆啦a梦的忠实观众,随便拉出一集都能讲出大概剧情,不然刚才被梁添那么一问,她可能就暴露了。 吃过晚饭,黎落开始在门口转悠。 梁添洗了碗出来,见她这副样子,知道她是想去隔壁了,主动问:“要去邻居家?” “嗯。”黎落做出苦恼的样子,“不过早上罗铮把我赶出来了,现在去敲门他可能不给开,要不你去帮我敲门吧。” “行。”梁添没起疑心,擦干手带着黎落去了隔壁。 敲了门,罗铮来开门了,见了梁添,他脸色冷冷的:“有事?” 梁添被他的反应弄得一怔,在他的潜意识里,两人昨天才交换了秘密,罗铮甚至邀请他进那个需要重重审核的“经验交流群”,作为有共同爱好和目的的人,他们算得上是朋友了。 可罗铮这一脸的拒人以千里之外摆在那里,梁添不解地想,他这是怎么了? “醒醒想见见宋小姐……” “她没事,没什么好见的,以后别来了!” 罗铮说完,不给梁添和黎落反驳的机会,“砰”地一声重重把门关上了。 两人吃了个闭门羹,梁添转身对黎落摊摊手:“你怎么得罪他了?” “我就是让他对徽音好一点,别老是打她……”黎落委屈地说。 “回去吧,不要多管闲事。” 晚上,黎落临睡前往梁添身上投了一张致幻卡。 梁添刚睡着就做了个梦,梦里他身处婚礼现场,周围都是熟面孔,他甚至还看见了自己的丈母娘宋红兰,她穿着一身喜庆的红色旗袍,脸上洋溢着笑容,他主动上前打招呼:“妈。” 宋红兰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你怎么来了?醒醒邀请你了吗?” 梁添莫名其妙:“醒醒?” “对啊,今天是醒醒的婚礼。” 梁添一怔,立刻问:“醒醒是我的妻子,她要跟谁结婚?” 宋红兰笑了起来:“你跟醒醒那是老黄历啦,你们俩都离婚好几年了,忘了吗?今天是她跟小罗的婚礼。” “小罗?” 宋红兰还没回答,司仪的声音响起:“有请新郎新娘入场。” 头顶的水晶吊灯折射出华丽璀璨的光芒,透过干冰制造出来的烟雾,梁添看见缓缓打开的大门后,身穿婚纱的江醒醒挽着西装革履的罗铮走了进来,两人都是高个子,俊男美女,站在一起无比登对。 一瞬间他感觉怒火烧到了头顶,燎得他头皮发麻,他不由分说操起旁边装饰用的花架子,冲到两人跟前,狠狠砸向罗铮的面门…… 从梦里醒来,梁添大口大口喘着粗气,他扭头看着旁边睡得正熟的江醒醒,梦里带出来的余怒未消,他有种想把她掐醒的冲动,问问她为什么要跟他离婚,为什么要和罗铮在一起。 第118章 梦境和现实 但残存的理智告诉他,那只是个梦。 江醒醒还是他的妻子,他们俩没有离婚,罗铮也不是介入到他们夫妻之间的第三者。 梁添半天才把怒火压下去,他起身去洗手间洗脸。 他前脚刚走,黎落就睁开了眼睛。 她露出盖在被子下紧紧攥成拳头的手,手心全是汗。 刚才梁添盯着她看的时候,她一直捻着大力卡,就怕他盛怒之下扑上来掐死自己,她甚至做好了跟他拼命的准备。 好在梁添还没疯到不讲理的地步。 - 因为那个梦,梁添后半夜没睡好,第二天起床时看着没什么精神。 到了学校,领导把他叫过去临时开了个会,忙了一上午,中午吃过饭,他靠在办公椅上准备补个觉。 他刚眯了一会儿,被一阵笑声吵醒。 睁开眼睛,梁添皱眉看向一墙之隔的走廊,笑声是从那边传来的,他起身打开门,正想提醒一下现在是午休时间,让那人不要喧哗,但看见走廊上的人时,他心头一紧。 江醒醒和罗铮。 江醒醒穿着敬酒服,耳边别着一朵花,她笑容比花还灿烂,手里挽了个篮子,和罗铮一路走一路发喜糖,两人脸上都带着开心的笑容。 等走到他跟前,江醒醒抓了把喜糖递给他:“来,沾沾喜气。” 梁添心脏不断收缩痉挛,妒火和怒火交织,以至于他表情扭曲而狰狞,他怒吼道:“你居然敢背着我出轨!!你什么时候跟他勾搭到一起的?” 梦里的江醒醒完全不怕他,反而歪着脑袋对他笑了笑:“我们呀,很早就在一起了,他搬过来那天我就跟他看对眼了,只有你这个可怜虫不知情……” “……贱人!你这个贱人!!我要杀了你!!!” 梁添盛怒下抓起桌上的瓷质笔筒就朝她脑袋上砸去,“哗啦”一声巨响,伴随着突如其来的尖叫声,他瞬间清醒过来。 梁添环视四周,办公室还是办公室,他还是他,但站在门口的江醒醒和罗铮变成了一个抱着教案满脸惊慌的女学生,这个女学生是学校派发给他的助理,平时帮忙做些打扫卫生和整理教案的活儿,可以自由出入他的办公室。 他瞪大眼睛喘着粗气和女生对视了几秒钟,女生估计是被他吓着了,连东西都来不及放下,转身落荒而逃。 梁添一怔,目光落在不远处碎成一地瓷渣的笔筒上,一时间他分不清哪个才是梦境,哪个又是现实。 不出半天,“梁教授在办公室砸东西骂助理‘贱人’”的小道消息传遍了整个学校,这事儿引起不小的讨论风波,只能说梁添平时太亲和儒雅了,完全没法把他和会骂“贱人”这种粗口的人联系在一起,据说被骂的助理在校长办公室哭了半天,甚至请求调岗,可见这件事给当事人留下多大的心理阴影…… 到了半下午,梁添被叫去校长办公室。 “怎么回事?”校长问,“学校论坛上全在讨论这件事,助理做错什么让你发这么大脾气?” 梁添磕巴了一下,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他总不能说自己做梦,情绪激动到分不清现实还是梦境,砸了东西吓到那个女生吧? “说话!!”校长严肃地说,“助理说了,你大吼大叫骂她贱人,还说要杀了她。” 梁添:“……校长,这是个误会。” “什么误会?你倒是说清楚。” 梁添只能找了个家里最近事情多,他精神压力大的借口敷衍过去。 临走时,校长意有所指地问:“你太太最近还好吗?” 梁添顿了顿,说:“还好,谢谢校长关心。” “你是教授,一言一行都跟学校的形象挂钩,以后多注意点,像今天这样的事绝对不能再发生。” “好,我知道了。” 走出校长办公室,梁添心头一阵烦躁。 最近这是怎么了? 傍晚,梁添下课,像往常一样在菜市场买了菜,回到小区楼下,刚好遇到下班回来的罗铮。 两人对视一眼,很默契地没有打招呼。 站在一楼等电梯时,也许是那个梦作祟,梁添忍不住用眼角的余光偷偷瞥罗铮。 罗铮身高一米九,一身剪裁精良的西装将他衬得肩宽腿长,身材好得能去走秀,这会儿手里提着一个电脑包,端的是一副商场新贵的派头,相比之下,他这个常年穿着老土的条纹衫,身高只有一米六五,手上还拎着一袋子菜的人怎么看怎么不上台面。 如果江醒醒没嫁给他,如果让她在自己和罗铮之间选一个,那她肯定会选罗铮。 他可没忘记当初第一次见面,江醒醒压根没看上他。 心里存了这个念头,梁添越想越憋闷。 回到家,梁添本想寻个理由找江醒醒麻烦,但是一打开门,换了身衣服的江醒醒迎了上来:“怎么才回来,我等你半天了。” 梁添一顿,问:“怎么了?” “我给你发了信息,没收到吗?今天是我妈生日,她让我们俩回家吃饭。” 梁添今天焦虑了一整天,没看手机,闻言连忙掏出手机一看,江醒醒三个小时前果然给他发了信息。 “抱歉,我今天太忙了。”梁添说。 “把菜放下,咱们走吧,别让我妈等急了。” 梁添在对待长辈这件事上不敢懈怠,毕竟还要在他们面前维持形象和口碑,他匆匆忙忙跟着江醒醒出了门,去取车时,没注意旁边绿化带窜出来一个人,飞快地给江醒醒塞了一样东西。 陪宋红兰吃完饭,两人回家,江醒醒坐在副驾驶刷短视频,梁添注意到她手上戴了一串墨绿色的猫眼石,他问:“什么时候买的手串?” “买挺久的了。”黎落随口应道。 梁添沉默了一会儿,想起今天做的那个梦,他试探性地问:“醒醒,如果可以重新选择,你还会嫁给我吗?” 江醒醒在屏幕上戳戳点点的手一顿,她半晌才说:“我不知道。” “不知道?”梁添眯了眯眼睛,心里的火气有要窜头的趋势。 “嫁给你有好也有不好,我好像没办法适应那些不好,所以我在试着改变。”江醒醒偏头认真地看着他,她甚至笑了笑,“再给我一点时间,等我改变了,再给你确切答案。” 第119章 身败名裂 凌晨两点钟,黎落睁开眼睛,看着旁边因为被投放了催眠卡而陷入深度睡眠的梁添,即使知道他中途醒来的可能性不大,她还是谨慎地放轻脚步,蹑手蹑脚下了床。 她刚准备走出房间,系统提醒道:“黎小姐,监控还开着。” 黎落脚步没停:“没事,他应该没机会再看监控回放了。” 摸到书房,黎落开了灯,打开梁添收拾好的电脑包,抽出笔记本电脑。 梁添这个人生活习惯很好,第二天要用的东西,今晚就会准备好,防止明天早上出门匆忙而落下什么,比如这台笔记本电脑,是他明天上公开课投影用的。 黎落让系统解了锁,找到梁添明天要用的课件,用一段打了码的视频替换掉ppt,为了防止梁添发现端倪,她还细心地把视频封面换成了课件的某一页。 做完这一切,她关掉电脑回到房间,躺下睡觉。 第二天早上,梁添像往常一样出门上课。 这几年梁添的重心转移到课外实验上,很少上公开课,偶尔开一次课,教室里能坐得满满当当,这次的公开课是学校安排的,意在给他一个机会,让他用实际行动平息昨天误会引发的流言。 梁添深知昨天的事对自己造成不小影响,因此格外珍惜这次机会,他花了大半夜时间备好课件,准备挽回自己的形象,同时向学生们证明,他还是那个温和儒雅的教授。 公开课时间到,梁添拎着电脑走进教室,在看到阶梯教室里座无虚席时,他露出满意的微笑。 看,就算流言满天飞,学生们还是照样捧场。 他把电脑交给助理,先例行说了几句开场白,一旁的助理打开电脑准备投影,但是开了文件夹,发现梁添平时习惯用的ppt课件变成了视频,她没多想,点开了视频。 下一刻,投影仪里猝不及防爆发出一阵刺耳的惨叫,助理吓得一个哆嗦,教室里更是一片哗然。 梁添扭头,在看到投影仪上的视频内容时,他心脏狠狠一颤。 那是一段监控录像,视频中的女人脸上被打了码,蜷缩在地上拼命躲闪,而梁添解了皮带,狠狠地往她脸上身上抽,每一下都狠厉得像是要把她活活打死,打了几下他似乎觉得不解气,操起桌上的玻璃杯砸在地上,玻璃渣子溅了一地,他一把拖过女人,粗暴地把她的上衣扒了下来,摁在玻璃渣子上摩擦…… 众人被这血腥的一幕惊呆了。 梁添从震惊中反应过来,手忙脚乱地扑过去关掉投影,面对满教室窃窃私语的学生,他脸色铁青,许久才从牙缝中憋出一句话:“今天的课到此为止,大家先下课。” 说完不等学生们反应,他收起电脑转身走出教室。 回到办公室,关上门,梁添脑子还是懵的,今天的公开课来了数百人,整个阶梯教室都快坐不下了,这么多人亲眼看见这个视频,事情肯定瞒不住了。 虽说之前江醒醒闹到学校,他亲口承认家暴,但在他有意引导下,这件事的性质变成江醒醒出轨和骗彩礼在先,他忍无可忍之下才动手打了她,事发后不仅没有对他造成影响,反而让他成功收获了一批同情,在学生们眼中,他还是那个尽职尽责温和可亲的教授,因为老实巴交而被心机女骗得很惨,后来逛学校论坛,他甚至看到有人开帖在骂江醒醒…… 这次的事和上次不一样,上次虽然大家都知道他打人,但没有亲眼所见,不知道他究竟打到什么程度,如今眼见为实,而且看的还是他打江醒醒打得最厉害的一次…… 他有预感,自己的名声要保不住了。 在一团乱麻似的思绪中,梁添抓住了疑惑,视频怎么会被放出来? 他第一反应是助理干的,毕竟昨天自己不小心吓到她,她怀恨在心也很正常,但是转念一想,不对,她哪儿来的视频? 梁添立刻打开电脑,翻到课件文件夹,在看到自己整理好的ppt被换成视频后,他恍然大悟。 是江醒醒干的!! 想到这里,他立刻给家里的座机打了个电话。 但是电话打过去,响了很久都没人接,梁添越想越不安,这个贱人有可能跑了! 她敢做出这种事,就一定留好了后路,不然他回家有可能会打死她。 不行,得回去看看。 梁添立刻走出办公室,刚好遇上满脸不安的助理,她小声说:“梁教授,校长让您去一趟他办公室。” 梁添匆匆撂下一句“晚点再说”就离开了。 梁添几乎是一路冲回家的,极度暴躁焦虑之下他甚至没察觉家里的门锁好好的,压根不存在江醒醒擅自逃离的条件,客厅没人,卧室,书房,洗手间,甚至连厨房他都找了,没人!! 这个贱人果然跑了! 梁添怒火中烧,正要去调监控看看江醒醒到底是什么时候跑的,眼角余光看到沙发底下露出一本笔记本,他快步走过去捡起来一看,是一本日记。 上面的字迹来自江醒醒,等看清内容,梁添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 日记写了大半本,每页都只有寥寥几句,记录的全是江醒醒爱慕另一个男人的心路历程。 “今天又看见他了,身高颜值都是我的理想型。” “电梯里他对我笑了,好温柔。” “趁着死秃子没注意跟他打了声招呼,他居然回应我了,开心!” “他给我买了部手机,终于可以跟他联系了,死秃子估计怎么都没想到我能在他眼皮子底下给别的男人发信息,哼哼。” “他说要带我走,我等!” “一刻都不想在这里待下去了,想跟他走!” “啊啊啊,终于可以跟他走了!终于可以离开姓梁的这个变态了,以后请叫我罗太太!” 梁添:“……” 这一页页日记无异于在往梁添心头捅刀子,他死死捏着便签纸,气得头晕眼花理智全无,心脏几乎快爆裂开来,把日记本往地上一摔,他转身到厨房抽出一把西瓜刀,借着那股快要把自己血液熬得沸腾起来的怒意,快步走出家门。 他一出门,躲在阳台放杂物的角落里,连大气都不敢出的黎落偷偷探了个脑袋出来,确定梁添已经走了,她小心翼翼走到客厅,捡起被梁添丢下的日记本,把内容全部撕碎,冲进了马桶。 另一边,梁添走到隔壁门口,重重拍了两下门:“开门!!” 不多时,里面传来脚步声,罗铮皱着眉头打开门:“又是你……你要干什么?” 第120章 同归于尽 梁添双眼发红,不由分说一刀刺向罗铮,罗铮在看到他气势汹汹拿着刀时就早有防备,闪身一避,刀刺在他肩膀上,他痛得发出一声大叫,捂着肩膀连连后退:“梁添,你发什么疯!!” 梁添握着刀步步紧逼:“江醒醒在哪儿?” “什么江醒醒?她不在我这儿!” “把她交出来!!”梁添怒道。 “她不在我这里!!”罗铮有些畏惧癫狂状态下的梁添,一边后退一边解释道,“我不让她跟徽音见面你是知道的,更何况她平时来我这儿都是你带着,你不在,我怎么敢让她进门。” “可她说她跟你私奔了。” “这……胡说八道!!我有老婆,干嘛要跟她私奔?” “当真?”梁添疑惑地看着他。 罗铮见他总算听得进自己的话,立刻举手发誓:“千真万确。” 他这一举手,露出手腕上戴着的一串墨绿色的猫眼石手串,看见那串手串,梁添跟被针扎了似的,浑身一颤。 他昨晚才见过这串东西,就在江醒醒手腕上,这俩奸夫淫妇,连定情信物都戴上了。 江醒醒出轨的实锤摆在这里,梁添跟被迎头浇了一盆滚水似的,再也按捺不住怒火,他大吼一声,握着刀就朝罗铮冲去。 罗铮被他吓了一跳,慌乱之下就想躲开,但脚下绊到垃圾桶,他跌坐在地上,梁添扑了过来,水果刀狠狠刺进他的心脏。 他瞳孔狠狠一缩。 梁添这一刀根本就没给他留活路,直刺要害。 捅了罗铮,梁添拔出血淋淋的刀,开始满屋子找江醒醒,他今天非得杀了这对贱人不可,他要跟他们同归于尽—— 罗铮躺在地上,伤处汩汩往外冒着血,疼得他几乎无法动弹,这时卧室方向传来一声轻响,他费力睁开眼睛看去,宋徽音把门打开一条缝,躲在门缝后满脸惊恐地看着他。 罗铮浑身都在发抖,力气随着血流迅速消失,他看了一眼还在满屋子翻找的梁添,动了动嘴唇,气若游丝地对宋徽音说:“躲好……别出来。” 宋徽音:“……” 罗铮咬着牙,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挣扎着爬起来,捂着心口一步一步往阳台方向走去。 梁添搜完阳台还是没找到人,正满心暴躁,背后传来沉重的脚步声,他刚回头后脑勺就狠狠挨了一下,紧接着有人扑过来死死抱住他,下一刻,他身体腾空,被罗铮抱了起来,在意识到罗铮想把他从阳台上直接抛出去时,他迅速反手抓住他的衣领,但他没想到罗铮抱了必死的决心,失重感传来,两人齐齐从阳台摔了下去。 …… 警局,黎落和宋徽音坐在办公区域的角落里,两人都是一脸呆滞。 小区发生命案,还是两条人命的命案,罗家和梁家都被当成案发现场封锁起来,黎落和宋徽音只能待在警局。 警察们进进出出忙碌着,黎落许久才从椅子上站起来,问正在不远处的女警:“打扰一下,能给我一杯热水吗?” 女警态度很客气,转身给她倒了杯热水。 黎落端着热水回到角落,递给宋徽音。 宋徽音肩上披着外套,接水的动作慢了一拍,等喝了水,她整个人才像活过来一样,扭头看着黎落,低声问:“醒醒,他……真的死了?” “嗯。” 宋徽音眼圈微微一红,她低头开始掉眼泪。 黎落一时间摸不透她的想法,迟疑道:“徽音……” “解脱了……我终于解脱了,我居然……还有活下去的机会……” 她泣不成声,黎落拍了拍她的肩膀,正想安慰她几句,两个穿着警服的男人走了过来,她立刻闭了嘴。 “你好,请配合一下做笔录。” 听见对方的声音,黎落一怔,立刻抬头看去。 周晏清…… 不对,是周晏清在这个世界的平行人格。 警服把男人身高腿长的身材优势悉数放大,他拉了张椅子在两人跟前坐下,一开口就带了浓浓的侵略性:“我叫谢南楼,是这次刑事案件的负责人,你们可以叫我谢警官,关于本案,有几个问题想向二位询问,二位目前可以接受询问吗?” 宋徽音显然有些不知所措,下意识看向黎落。 黎落则淡定得多,她点点头:“可以。” “那好,本案引起不小的关注度,死者一个是大学知名教授,一个是生物制药公司高层管理,根据案发现场勘测得知,是死者梁添先动的手,他持刀入室杀人,走廊监控也能证明这一点,至于他为什么会跟死者罗铮起冲突,作为死者妻子,江小姐,宋小姐,你们知道什么内情?” 宋徽音攥紧了手,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黎落抢先说:“我出轨了。” 谢南楼眉头微挑:“你的意思是说,你跟宋小姐的丈夫罗先生有一……有私情?” “对。” 谢南楼目光在黎落和宋徽音身上转了一圈,犀利地问:“你们在一起多久了?” “两个多月。” “据我所知,罗铮和宋小姐搬到你们所在的小区也不过两个月。” “是的,我跟罗铮一见钟情。” 谢南楼眯了眯眼睛,问宋徽音:“宋小姐,这件事你知情吗?” 宋徽音紧张得脸色发白,她摇摇头,跟之前串供好的一样,说:“我不知情。” 谢南楼目光犀利地盯着她们看了一会儿,突然站了起来,冷声说:“请跟我去一趟审讯室吧,我现在怀疑二位跟本案有关系,需要单独对你们进行审问。” 宋徽音一愣,立刻无措地抓住黎落的手。 黎落被谢南楼这突如其来的一出弄得心跳加速,她按住宋徽音的手轻轻拍了拍,示意她不要慌乱,对谢南楼说:“谢警官,我有意见。” “到审讯室说。” 黎落:“……” 黎落被带进一间审讯室,门一关上,灯光从头顶打下来,她瞬间有些不自在了。 审讯室里空荡荡的,除了一张审讯桌,就只剩下黎落坐着的椅子,谢南楼坐在审讯桌后,目光灼灼地盯着她,压迫力十足:“江小姐,案发的时候你在哪儿?” 【作者有话说】 梁添和罗铮的下场灵感来自美剧《致命女人》,推荐这部剧,很精彩。 第121章 他的死跟我没有关系 “我在家。”黎落说。 “梁添持刀去找罗铮,这件事你知情吗?” “知情。” “有没有试图阻止?” “没有。” “为什么?” “你觉得我能阻止得了?” 谢南楼顿了顿,说:“你先生带着刀去找你的情人,按正常人思维来说,就算你不敢阻止,不是应该第一时间报警吗?可是警局并没有接到你的报警电话,甚至连罗铮和梁添都是在邻居发现尸体后才报的警,你出于什么心理坐视不理?” 黎落沉默了几秒钟,正琢磨着该怎么回答,谢南楼突然重重敲了敲桌子:“回答我!!!” 黎落吓了一跳,瞪圆了眼睛看他。 这人顶着周晏清的脸,言行举止却如此强势,她一时半会儿还有些适应不了。 “我不敢插手。”黎落说。 “什么意思,说清楚。” “梁添脾气不好,打人的时候下手很重,我当时满脑子想着该怎么逃跑,顾不上别人。” “这么说来,你跟罗铮的感情并不深?” “算是吧,他对他老婆不满意,我对我先生不满意,两个同样对婚姻感到空虚的人凑在一起互相安慰罢了,谈不上什么感情。” 谢南楼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继续问:“你说你顾不上罗铮,只想逃命,后来为什么没逃?” 警察接到报案,赶到现场,江醒醒和宋徽音还留在屋里,虽然两人脸色都不好看,但是并没有过分惊慌。 “准备走的时候发现他俩死了,这种情况下我要是贸然消失,说不定会被当成嫌疑犯,所以我留下来了。”黎落说。 这时有个警察推开审讯室的门走了进来,交给谢南楼一台笔记本电脑,谢南楼浏览完上面的信息,看向黎落的眼神多了几分怀疑:“江小姐,我们又发现一处新疑点,走访学校发现今天梁添在公开课上操作失误,放出一段他家暴一个女人的视频,这个女人是你吗?” 说着他把电脑屏幕转了过来。 隔着一段距离,黎落光听视频里的尖叫声就知道是自己弄到梁添电脑那段视频,她只扫了一眼,承认了:“是。” “根据梁添助理提供的笔录,这段视频放在他备课用的文件夹里,他本人在对待工作这件事上极为认真,犯这么低级错误的可能性很小,江小姐,这段视频是你放上去的吗?” 黎落不说话了。 这个警察比她想象中更难搞。 “你要是不承认也没关系,我这里还有一段监控录像,今天凌晨两点钟,地点在你家,你趁着梁添睡着进了书房,十五分钟后出来,这段时间你在干什么?” 黎落:“……” “说吧。”谢南楼把笔往审讯桌上一丢,身体往后,靠在椅背上老神在在地看着她:“老实交代,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黎落目光紧紧地盯着他,两人对视了半晌,她收回视线,妥协了似的叹出一口气:“行,我说。” 谢南楼立刻坐直了身体,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既然你们已经走访过梁添的工作单位,想必也问他的同事们做过调查,梁添是个家暴犯,我跟他结婚快两年,被他打过无数次,甚至连我们的孩子都是因为他才流掉的。”黎落说着,捋起袖子,露出手臂上褪掉淤青后留下的疤痕,“那段视频也足以证明他平时是怎么对待我的。” “所以你策划杀了他?” “没有。”黎落否认得斩钉截铁,“他的死跟我没有关系。” 谢南楼眯了眯眼睛。 “两个月前,罗铮和宋徽音搬到隔壁,成了我的邻居,我跟罗铮看对眼了,经常打着去找宋徽音玩的借口见他,罗铮说过会跟宋徽音离婚,带我离开,但现在还不是时候,我本来以为只要我跟他的关系足够隐秘,就不会被梁添察觉,但没想到他还是发现了。” “他是怎么发现的?”谢南楼问。 黎落举起手,露出手腕上的猫眼石手串:“罗铮送我的,梁添估计是看到他也有一串,所以起了疑心。” “梁添电脑上那段视频是你放的吗?” “是。” “为什么?” 黎落叹了口气:“他最近总是疑神疑鬼,情绪一有波动就对我又打又骂,我出于报复心理,想看他出丑,更想让他的学生和同事们看清楚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所以偷偷替换掉他的课件。” “梁添在学校出丑后就直接回了家,这段时间你家的监控被关了,没有记录可以查询,监控是你关的吗?” “不是我关的,家里电压不稳定,我烧开水的时候跳闸了,监控断电后就没法用了。” 谢南楼蹙眉:“梁添回家后不到十分钟就提着刀从你家出来,这十分钟内你们发生了什么?” “我躲起来了。”黎落镇定地说,“他回家之前给我打了几个电话,我看到来电,隐约猜到可能是他在学校出丑,所以没接,也知道他回来肯定会打我,所以我躲在阳台上,他没发觉。” “让梁添出丑的人是你,他为什么会带着刀去找罗铮?” “这个问题你应该去问梁添,我又不是他,哪会知道他怎么想的。”黎落说完,又补了一句,“他可能以为是我跟罗铮合作起来整蛊他,找不到我的情况下,只能去找罗铮发泄怒火。” 谢南楼手指一下一下在笔录本上敲着节奏,他看着黎落,不放过她脸上丝毫表情变化:“好,我们姑且认为梁添是这么想,那么退出这个问题,看看别的方向——你跟宋小姐关系怎么样?” “还行。” “她是罗铮的妻子,你作为罗铮的情人,跟她不是竞争关系么,为什么跟她的关系‘还行’?” 黎落看了他一眼:“谢警官没有女朋友吧?” 谢南楼皱眉:“不要岔开话题。” “我没有岔开话题,只是想说你不了解女人,我是看上罗铮没错,但我也很欣赏宋徽音。” 谢南楼:“……” “宋徽音长得漂亮身材又好,性格还特别温柔,我们俩都喜欢二次元,有共同话题,我跟罗铮商量过,如果她同意,我们三个可以一起生活。” 谢南楼愣住了,露出一脸被雷到的错愕。 第122章 图谋不轨 黎落从审讯室出来时,遇到了闻讯赶来的梁爸梁妈。 梁妈哭哭啼啼,梁爸则一脸冷漠,双方打了个照面,梁妈欲言又止,但最后只是问:“你没事吧?” 黎落摇摇头,迟疑了一下,还是说:“您节哀。” 梁妈抹着眼泪,跟梁爸一起去认领遗体了。 宋徽音正在外面等着,两人一见面,黎落压低声音问:“没事吧?” 宋徽音摇摇头:“你呢?” “我也没事。” 谢南楼随后走出来,目光落在两个女人牵着的手上,他表情怪怪的。 “谢警官,我们可以回去了吗?”黎落问。 “可以,但是要保持手机通畅,警局这边随时有可能联系你们。” “好。” 黎落拉着宋徽音离开,但是走了几步,她又想起什么似的,扭头问谢南楼:“谢警官,冒昧问一句,你今年多大了?” 谢南楼皱眉,眼里升起一丝戒备:“问这个做什么?” “好奇。” 黎落大概能猜到谢南楼是怎么看自己的,刚才她在审讯室那番话一说出来,谢南楼的反应就差在脸上写着“还能这样”几个大字了,加上江醒醒之前风评不好,传言中她又是骗彩礼又是出轨,估计在谢南楼心目中,她跟个荤素不忌的荡妇没什么两样。 这会儿突然问他年纪多大,多半是对他图谋不轨。 丈夫和情人刚死,她就开始勾三搭四,这样的女人着实让人没什么好感。 “不好意思,私人问题,恕不回答。” “26岁,对吗?” 谢南楼没反驳,但是眉头皱得更深了。 “快过生日了吗?”黎落又问。 谢南楼看起来有些不耐烦了:“江小姐,这是警局,请你注意影响。” “谢警官,你应该是误会了,我对你没什么兴趣,说起来你可能不相信,我会算命。” 谢南楼冷冷地说:“所以?” “你26岁生日后的一周内会有血光之灾,致命那种。” 谢南楼显然不相信,嗤笑道:“是吗?谢谢提醒,你可以回去了。” “你别不当回事,我算命很准的,比如我能算得出来你鞋码43,b型血,夏天特别招蚊子,对了,你还有轻度近视,大概在120度左右。” 谢南楼愣了一下。 “警局档案上有我的联系方式,想知道怎么破解血光之灾就联系我吧。”黎落对他做了个打电话的手势,拉着宋徽音走出警局。 谢南楼正一脸疑惑,旁边的同事拍了拍他的肩膀,笑嘻嘻地调侃道:“还是我们老谢魅力大呀。” “滚!”谢南楼没好气地说。 同事问:“说起来,你什么时候过生日来着?” “下周。” “请吃饭吗?” “不请。” “小气……” 黎落和宋徽音没回小区,而是找了家酒店住下。 黎落痛痛快快泡了个澡,自从穿越到这具身体里,她精神紧绷着就一直没松懈过,不是在被打,就是在担心被打的路上,就连晚上睡觉都得保持三分警惕,防止梁添半夜发神经,活活把她掐死。 这种日子简直不是人过的。 如今危机解除,她泡澡时甚至还闲心十足地翻出系统显示屏,上面的怨气值大幅度下降,距离完成任务不远了。 黎落洗完澡擦着头发出来,接到宋红兰打来的电话。 她一接通电话,宋红兰就大呼小叫起来:“醒醒,我刚看到新闻,怎么回事?梁添怎么会死了?” “跟人起冲突。”黎落言简意赅。 “这……你现在在哪儿?” “我跟凶手的老婆在酒店。” “……凶手的老婆?” “说来话长,我改天找时间回去慢慢跟您说,现在还有事情没解决,先挂了。” 挂断电话,黎落看向坐在床上的宋徽音,她买了新手机,办了新的手机卡,正一样一样把app上绑定的手机号换成新卡。 “明天去医院做个体检吧。”黎落说,“看看是不是真的怀上了。” 如果真的怀上,那这个孩子算命大,在父亲的毒打下依然坚挺。 宋徽音换好手机号,把旧卡掰断,连带着旧手机和珍珠耳环一起扔进垃圾桶,她摸了摸自己的小腹,忧心忡忡地问:“这要是真的怀上,该怎么办啊?” “那就得看你自己了。”黎落往床上一瘫,手脚张成大字型,“想留就留,不想留就打了,反正自由了,身体是你自己的,你想怎么做主都行。” 宋徽音被她放松的样子感染,也学着她的样子躺下,两人看着天花板,心里都是一阵感慨。 “我没想到自己还能活下来。”宋徽音说,“我以为我不是被罗铮打死就是自杀,我都已经做好死的心理准备了……活着真好。” “是啊,活着真好。”黎落接下她的话感叹道,“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宋徽音想了想,说:“如果怀孕了,可能会回老家把孩子生下来。” “你老家在哪儿?” “xx市,那边有个江南水乡古镇,这几年旅游业发展得不错,我想回去开家客栈,赚点够生活够养孩子的小钱就可以了。” 黎落顿了顿,问:“不打算再结婚了吗?” 宋徽音露出牙酸的表情:“不了,一个人也挺好的……别说我了,你呢,以后准备做什么?” “我还没想好,可能会离开这儿,毕竟在这片地方,我的名声够烂了。” “可是你妈妈不是还在这儿吗?” 说起宋红兰,黎落表情有点冷:“再说吧。” 她不是原主江醒醒,不能替她原谅或者谴责宋红兰。 两人聊了一会儿,宋徽音想起什么似的,调侃道:“今天警局那个警察长得挺帅的。” 黎落挑眉:“你喜欢这款?” “不,但是我看得出来,你喜欢这款。” 黎落倒也没否认:“我表现得有这么明显吗?” 宋徽音笑了起来:“要不要试着追一下?万一呢?” 黎落摇头:“算了,我哪有那闲工夫……你不会以为我说会算命是在找借口跟他搭讪吧?” “不然呢?” “当然不是!”黎落认真地说,“他生日过后真的有血光之灾。” 宋徽音被她严肃的表情弄得一愣,爬起来问:“啊?那该怎么办?” 第123章 可是我来大姨妈了 黎落被她忧心忡忡的样子逗笑了:“我还没想好该怎么办,但是有一点很明确,我不会让他就这么死了。” - 次日,黎落陪宋徽音去了趟医院。 做完检查,医生给出一个毫不意外的结果,宋徽音怀孕了。 拿着检查结果,宋徽音轻轻叹了口气。 宋徽音孕酮有点低,医生开了许多药,黎落在取药窗口排了半天队才拿到药,和宋徽音一块往外走。 走出医院,黎落接到一个电话,挂断电话后,她对宋徽音说:“不用打车了,有人来接我们。” “你朋友?” “算是吧。” 两人在路边等了一会儿,一辆黑色的小轿车在跟前停下,车窗降下,时雯笑着跟她们打招呼:“上来吧。” 上了车,黎落给宋徽音和时雯互相做了介绍,在听到时雯是梁添的前妻时,宋徽音惊讶地说:“你怎么还敢回来呀?” 作为同样经历过家暴的人,她无数次设想自己从罗铮手里逃出去后该怎么躲起来,躲在哪儿,躲多久,无论哪一种设想,都是以永远不回来,不出现在罗铮方圆百里为基础。 这个男人给她留下太深的心理阴影了。 “家人去世了,我偷偷回来的。”时雯说。 她今天穿了件碎花裙,外搭了件薄风衣,踩着小高跟,看起来神采奕奕的样子,全然没了黎落前几天见她时恨不得把整个人都裹起来的怯懦,黎落笑着说:“现在危机解除,你想什么时候回来都可以。” “我不走了。”时雯说,“这些年为了躲梁添,我十几年都不敢回来,我妈病重的时候都没在床前伺候,家里只剩下我爸,他不肯跟我走,我打算留下来照顾他,好好尽孝。” “也好,这里毕竟是你的家乡。” 时雯从后视镜看着黎落,诚恳地说:“说起来,这件事还要谢谢你,如果不是你,我这辈子都不敢回来。” 黎落摆摆手:“举手之劳。” 三个女人齐齐笑了起来。 “对了,你们要回酒店还是去小区?”时雯问。 黎落顿了顿,说:“回小区吧。” 她们离开的时候太匆忙,得回去收拾点东西。 时雯开车把她们送到小区楼下,黎落下了车,半开玩笑似的对时雯说:“要不要上去看看?” 时雯露出一脸恶寒:“不去。” “那你等我们一会儿,我们收拾点必需品就下来。” “好。” 黎落扭头正想招呼宋徽音上楼,无意间发现不远处停着的一辆小轿车里好像有人在盯着她们看。 托原主江醒醒视力太好的福,黎落很快就看清楚了,是谢南楼。 虽然对方戴着足以遮掉大半张脸的墨镜,但那张和周晏清一模一样的脸黎落再熟悉不过,只看一眼她就能迅速辨认出来。 他来干什么? 跟踪? 盯梢? 黎落迅速想起他在警局盘问自己的那些话,虽然到最后都没问出什么,但他显然还对罗铮和梁添的死抱有疑心,也许是想着跟踪自己能查出什么蛛丝马迹。 一念及此,黎落心里有些不爽。 她迅速移开视线,装作没察觉,和宋徽音一起上了楼。 罗家和梁家所在的楼层还围着警戒线,门口贴着封条,宋徽音看着那些封条,问黎落:“我们怎么进去?” 黎落眯了眯眼睛,说:“你等我一会儿,我请人上来开门。” 说完她转身走到走廊尽头的通风窗户前,从角落的垃圾桶里摸出一个空了的易拉罐,瞄准谢南楼的车,手一扬,把易拉罐砸在他车顶上。 一声闷响后,谢南楼果然下车查看情况,他四处张望了一眼,抬起头时刚好和站在窗户边上的黎落来了个四目相对。 “谢警官,方便上来吗?有事请你帮忙。” 谢南楼:“……” 几分钟后,谢南楼上来了,他今天没穿警服,换了身便装,整个人看起来越发挺拔,见了黎落,他若无其事地问:“有什么事?” “我们俩现在要回家拿点东西,但是门上贴了封条,我们这是进去呢?还是不进去呢?” 谢南楼板着脸说:“警方还没有取证完毕,你们不能从这里带走任何东西。” “可是我来大姨妈了。” 谢南楼:“……这跟你不能进去拿东西有什么关系?” “我银行卡在里边啊,不能拿银行卡,我哪来的钱买卫生巾?” 谢南楼:“……” “还有,我也需要换洗衣物和护肤品,你也知道女孩子护肤有多重要……” “行了行了。”谢南楼大概是怕她再说出什么让他无法往下接的话,不耐烦地说,“十分钟,收拾完就出来,另外,你们带走的东西我要检查。” “好。” 黎落和宋徽音回家收拾东西,不大一会儿,一人拖了两个大行李箱出来。 谢南楼正倚在走廊墙上等着,一看她们这个架势,皱眉道:“不是说只拿生活用品吗?” “对啊,这些就是生活用品。”黎落打开箱子给他看,里面全是包包鞋子衣服护肤品化妆品,因为收拾得匆忙,衣服甚至没叠,全部乱糟糟地团在一起。 谢南楼没好意思检查得太细,把墨镜当成接触工具象征性地翻了翻,算是检查好了。 黎落费劲地把大箱子重新合起来,动作太大,衣袖往上牵了牵,露出还有旧伤痕迹的胳膊,谢南楼盯着她手臂上的淤青看了一会儿,突然问:“楼下那个女人,是梁添的前妻?” “对。”黎落敢叫他上来,自然做好了应对的准备,而且她跟时雯一起回来的事已经被谢南楼看见了,这个时候遮遮掩掩反倒显得更可疑。 “你跟她是什么关系?” “前辈和后辈。” 谢南楼怔了怔,几秒钟后才反应过来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他继续问:“梁添的前妻不是失踪了十几年吗,为什么会突然回来?” “她回来好几个月了。” “你跟她怎么认识的?” “之前逛超市遇到了,当时梁添也在,所以就认识了。” “据我所知,梁添跟他前妻并没有办理过离婚手续,十几年前她失踪时梁添还报过警,突然在超市遇到失踪十几年的妻子,梁添就没说点什么?” 第124章 第一次出轨 “你觉得他能说什么?”黎落反问,“当时我还在旁边,难道他要当着我的面跟前妻来个久别重逢破镜重圆?” 谢南楼:“……” “谢警官,我知道你在怀疑什么,但我还是那句话,梁添和罗铮的死跟我,跟宋徽音都没关系,你不信就尽管去查!” 黎落和宋徽音拖着箱子下楼时,谢南楼跟了下去。 时雯见一个陌生男人下来,下意识问:“这位是?” 谢南楼掏出警察证:“你好,我叫谢南楼,是xx总局的警察,目前在负责梁添和罗铮这起案子。” 时雯眼神闪了闪,表情有些僵硬了:“原来是警察先生,你好。” 谢南楼问:“时小姐,关于这起案子,有些问题想向你询问,你现在有时间吗?” 时雯好歹上了年纪,经历的事情多了,应变能力比年轻人强,这会儿虽然有些紧张,但还算淡定:“有,你问吧。” “梁添出事的时候,我们把他过去和现在的人脉关系都排查了一遍,据我们调查到的资料显示,你是梁添的前妻。” “对。” “你当初突然失踪,梁添报过警,但找了很久都没找到人,这十几年你在哪儿?” “xx市。”时雯说了一个地名。 “为什么在跟梁添还是夫妻关系的时候独自走这么远,如果我没猜错,这十几年你都没有联系过他,对吗?” “……是的,我们感情破裂,他不肯离婚,我只能偷偷离开。” “那为什么在这个节骨眼上回来?” “我妈去世了,回来奔丧。”时雯镇定下来,皱着眉头看向谢南楼,“谢警官,你是在怀疑我跟梁添的死有关系?” “合理质疑而已,没有别的意思。” 时雯冷笑:“合理质疑?我不知道你所谓的合理质疑算什么意思,但我可以告诉你,梁添死有余辜!!他这种人,摔死算便宜他了,他应该被千刀万剐,上刀山下油锅!下十八层地狱永不超生!!” 谢南楼见她情绪激动起来,立刻说:“时小姐,你冷静一下……” 旁边的黎落刚把箱子放进后备箱,听了时雯的话,连忙走过来:“雯姐……” “我冷静不了!”时雯拂开黎落来拉她的手,多年积怨像终于找到宣泄口,她脱下手套,把自己残缺的手掌伸出来给谢南楼看,“我知道,你不就是想问我当初为什么走吗,梁添这个畜生,他家暴我,经常把我打得半死不活,我反抗过,报过警,但谁理我了?所有人都在和稀泥,他们告诉我,夫妻床头打架床尾和,梁添是我丈夫,他不会把我怎么样,可是你看看,这个畜生喝了酒,砍下我两根手指!我要是不走,这世上就没有我时雯这个人了!” 谢南楼:“……” “我做错了什么?我欠他的吗?我怀孕五个月的孩子,被他一脚踹流产,流产后没得到及时治疗,我子宫蓄脓糜烂,逃出去后差点病死,为了保命只能摘掉子宫,这个畜生,他害我一辈子都没法做母亲,而且这十几年我是怎么过来的你知道吗?只要出门我就戴口罩戴帽子,就怕哪天他顺着蛛丝马迹找过来认出我,再把我拖回地狱里!我这十几年无数次从噩梦惊醒,我连觉都睡不安稳!还有我妈,她病入膏肓,发烧昏迷的时候还念着我的小名,可我因为怕那个畜生,我连、我连她老人家最后一面都没见着……你告诉我,他该不该死!!” 谢南楼:“……” 黎落拉过时雯:“雯姐,好了!!” 她怕继续说下去,会被谢南楼抓住什么漏洞,这个男人的洞察能力惊人。 时雯一口气说完这么多,眼泪落了满脸,她扭头抱住黎落,哭出声。 “抱歉。”谢南楼表情凝重,“梁添对你造成的那些伤害,如果能找到证据,你可以起诉他,要求他父母做出相应的赔偿……” “不用了。”时雯稍稍冷静了一点,她接过宋徽音递过来的纸巾擦干眼泪,冷冷地说,“他死了就是对我最大的安慰,我这辈子都不想再跟这个恶心至极的男人扯上任何关系。” 黎落在旁边看着这一幕,心情百味杂陈。 一段糟糕的婚姻关系可以把一个人毁到什么程度? 她今天算是见识到了,都说婚姻是女人的第二次生命,时雯这是不小心掉进火坑,被灼得遍体鳞伤,花了十几年时间都没能成功淡化掉那些瘢痕。 这样的阴影说不定会纠缠她的余生,直到死去。 谢南楼走后,时雯把黎落和宋徽音送回酒店就走了,她得回去给父亲做饭。 晚上,黎落再次接到宋红兰打来的电话,她在电话里要求江醒醒无论如何都要回家一趟,她实在无法等她“有时间再回去”跟她交代。 “好吧,我现在回去。” 黎落跟宋徽音打了个招呼,独自回了宋家。 到了宋家,黎落刚开门,宋红兰就急忙从厨房出来,她拉过黎落,一迭声问:“梁添的事到底什么情况?我看新闻上一会儿说他是摔死的,一会儿又说他杀了人,这怎么回事?” 黎落换了鞋,淡定地在沙发上坐下,说:“我出轨了。” 宋红兰一愣,眼神迅速变了,她的呵斥还没出口,黎落打断她的话:“第一次。” 宋红兰被堵了一下,下意识问:“什么第一次?” “第一次出轨。”黎落说,“情夫是我隔壁邻居,梁添知道后气不过,拿刀砍了他,但情夫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两人缠斗中从五楼掉下去,都死了。” 宋红兰震惊过后,看着女儿淡定得跟拉家常一样说出这么可怕的话,她一时间气得浑身发抖:“你……你怎么能做出这种事!!你简直……” “妈,你信吗?” “什么信不信?” “我说我出轨,你信吗?” “你还有脸问我信不信?”宋红兰差点气疯了,“做出这种事,你是不是还觉得挺光荣?” “既然现在相信我,那当初我告诉你,我没有出轨的时候,你为什么不信?” 宋红兰一顿。 第125章 一回生二回熟 黎落掏出手机,打开一段视频递给宋红兰,宋红兰疑惑地问:“这什么?” “你先看看。” 宋红兰这才接过,目光落在视频上,她顿时愣住了。 那是一段十几分钟长的视频,素材来自家里的监控,黎落让相里安帮她剪辑过,十几段江醒醒被梁添暴打的画面拼接在一起,惨叫声放大,血腥的一幕放慢,极具视觉冲击性。 宋红兰越看越震惊,瞳孔甚至微微收缩起来,她只看了一半就放下手机,眼睛都红了:“这……” 黎落偏头看着她。 “你做了什么,他怎么会对你下这么重的手?” 黎落:“……” 即使女儿被虐打的证据摆在眼前,她还是遵从先入为主的原则——一定是江醒醒先对不起梁添,他才会这么对她。 黎落跟她对视了很久,眼圈发红发热,眼泪滑落那一瞬间,她扭头一笑,语气轻松:“你不是知道吗,我出轨啊。” 宋红兰:“……” 走出宋家,黎落站在楼下,路灯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她走着走着停了下来,抬手捂着眼睛哭出声。 “……别哭了。” “没什么大不了的。” “就当经一事长一智吧。” “乖,不哭了啊。” 如果此刻有人经过,一定会觉得这一幕很诡异,一个站在路灯下的女人,一边捂着眼睛哭一边自我安慰。 黎落这会儿也很无奈,无论是情绪失控还是掉眼泪,都来自原主江醒醒的反应,她本人除了生气倒是没别的感觉。 宋红兰那句“你做了什么,他怎么会对你下这么重的手”伤透了她的心。 试想一下,如果前世宋红兰在发现梁添有家暴行为时站出来保护女儿,那江醒醒被逼到自杀的悲剧完全可以避免,她不仅仅死在梁添的暴行下,更死在围观者的冷漠和亲人的不信任中。 好在一切都过去了。 好在一切还有重来的机会。 好在,她已经从噩梦中挣脱出来了。 -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黎落很忙。 警局那边又传唤了她几次,但不知道是不是那天时雯歇斯底里的发泄吓到了谢南楼,后面几次审问他一改咄咄逼人的态度,心平气和地提出疑问。 黎落镇定地一一回答。 她之所以这么淡定,一来,所有有可能被查出来的蛛丝马迹都被她抹掉了,比如事发时家里的监控,比如激怒梁添那本日记,二来,这件事跟她没有直接关系,杀人的不是她,只要刀子不是她捅出去的,她就不怕被抓到把柄。 持续十多天的调查都没有结果,警局那边只能结案,让梁家领走了遗体,这件事算是尘埃落定了。 罗铮没有父母和兄弟姐妹,法律意义上唯一的家人只有宋徽音,宋徽音替他操办了后事,从火化到选墓地她都很上心,用她的话来说,夫妻一场,这是她给他最后的体面。 处理完后事,警局也撤走了对房子的封锁,宋徽音选择把房子卖了,因为是凶宅,价格远低于市场,很快就被拍走了。 而黎落则去了一趟梁添父母家,把梁添的遗物交还给他们,其中包括他生前获得的奖杯荣誉,收藏的古玩字画,还有那套房子的房产证。 梁妈看着那些东西泪如雨下,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梁爸脸色阴郁,显然心情很不好,他收起那些东西,下了逐客令:“江小姐,没什么事你先回去吧。” 黎落也没有久留的意思,起身正想走,梁妈却叫住她:“等等。” 说着她站了起来,抽出那本房产证递给黎落:“你拿着。” 黎落下意识拒绝:“这……” 梁爸皱眉道:“房子是咱儿子的。” 说着他伸手就想把房产证收回去。 梁妈避开他的手,固执地把房产证往黎落怀里塞:“拿着!” 梁爸有些生气了:“你装什么大方……” “你给我闭嘴!”梁妈突然吼道。 梁爸被她吼得一愣。 梁妈不由分说把房产证塞进黎落手里,推着她往外走:“走,你走。” 黎落被她推出院子,大门在眼前关上,她有些放心不下梁妈,看刚才梁爸生气的样子,就怕他会动手打人。 在门外等了一会儿,里面突然传来梁妈的声音,她厉声吼道:“你再动我一下试试!!” 紧接着是梁爸震惊中夹杂着不敢置信的话:“谁给你的胆子,敢这么跟我说话?” “哗啦”一声脆响,也不知道是什么被打碎了,梁妈歇斯底里地吼道:“梁庆安,我受够你了,你以后要是敢再打我,最好一次性把我打死,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你就等着被报复吧,知道什么叫鱼死网破吗?你让我生不如死,那我也不会让你痛快!!” 一阵死寂后,梁爸毫无底气地骂骂咧咧道:“泼妇!你这个泼妇……厨房饭是不是烧糊了,快去看看!” 听到这里,黎落松了口气。 回到酒店,宋徽音得知黎落又把房产证带回来了,她问:“那这套房子你要怎么处理?” “卖了呗。” 无论对于她还是对于江醒醒来说,那套房子都是噩梦般的存在,不可能再回去住,那就只剩下卖掉这条路了。 卖掉房子的钱正好可以用来做创业启动资金。 黎落这边美滋滋地替江醒醒计划着以后,系统发出提示音:“黎小姐,谢南楼的生命波动值有变化了。” 黎落一怔,表情立刻严肃起来:“能监测到具体时间吗?” “大概在两个小时后。” 黎落抓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匆匆往外走,还不忘跟宋徽音说一声:“我有点事出去一会儿,晚点回来。” “好。” 在酒店楼下叫了出租车,黎落上车报出警局地址,从这里到警局只需要四十分钟,时间充裕,所以她并不是很着急。 都说一回生二回熟,对于拯救周晏清的平行人格这件事,黎落觉得自己已经驾轻就熟了。 但她没想到车行驶了一半,堵车了。 在原地堵了十多分钟后,黎落渐渐有了些许危机感,她问司机:“师傅,前边发生什么事了吗?” “好像是出车祸了。”司机把脑袋探出车窗,抻长脖子往前看,这会儿临近晚高峰,前面红色的车尾灯亮成一片。 第126章 你这辈子,有没有为谁拼过命 “这得堵到什么时候啊?” “不好说。”司机说,“快的话一会儿就通了,慢的话可能得堵上个把小时,你是有什么急事吗?” “对,救命的大事儿。” 司机犹豫了一下,说:“那你还是下车吧,往前直走,步行走过堵车这段路,到前边打车,我现在堵在这儿不上不下的,走不了。” 黎落也怕耽误事,付了车钱,跟司机道谢后就下了车。 她往前走了几分钟,果然看见前面的十字路口出了车祸,看样子似乎很严重,一辆跑车撞上公交车,公车侧翻,玻璃碎了一地,跑车也没好到哪里去,车头全瘪了,车上的人不知是死是活,几十个警察忙着把伤者从公车里救出来,不断有救护车从各个方向驶过来,有人在大声喊:“你们几个去前面疏导交通,这一片车全部停止行驶,给救护车让路!快!!” 因为这起交通事故,以十字路口为中心,东南西北四条主干道全部堵到纹丝不动。 黎落心里惦记着谢南楼,无暇细看,她一路走一路张望着想打辆车,但是周围的车都因为十字路口的车祸受了影响,她愣是没打上。 算了,跑过去。 黎落做了几个深呼吸的动作,开始朝警局方向狂奔。 原主江醒醒被梁添困在家里的时间太长,这半年来几乎没有运动,刚跑了几分钟,黎落就开始大口大口喘气,不出十分钟,她就跑不动了。 “小a,还有多远?”黎落上气不接下气地问。 “七公里。” “……靠!” 黎落捋起袖子,只休息了一会儿又开始狂奔。 “六公里,加油。” “还有五公里,你不要用嘴呼吸,会加重肺部负担,跑起来更累。” “四公里,快点,还剩下四十分钟时间。” “三公里,快了。” “两公里……你没事儿吧?要不休息一下?” 黎落耳朵嗡嗡作响,眼前金星乱冒,远远看到警察局大门出现在眼前,她一边泪奔一边想起曾经在短视频平台刷到过的一句话——你这辈子,有没有为谁拼过命? 以前没有,但从今天开始,谢南楼算一个。 她跑进警察局时,大汗淋漓气喘吁吁的狼狈样子把正在办公的警察吓了一跳:“小姐,你怎么了?” “……我找谢南楼。”黎落胸腔几乎快要炸开,她上气不接下气地说。 “谢警官出警了。” 黎落心脏一突:“他去哪儿了?” “xx路那边接到一起车祸警情,他过去处理了。” 黎落:“……” 靠!! xx路不就是她刚才经过那个十字路口! 黎落当机立断:“小a,现在回去那个路口要多长时间?” “堵车有所缓解,打车回去应该还来得及。” 黎落二话不说,扭头就跑。 在门口拦下一辆出租车,黎落一上车就急吼吼地报出目的地,催促司机:“麻烦快点。” 司机看着她狼狈的样子,问:“是出什么事了吗?” 黎落顿了顿,一脸沉痛:“我爸出车祸了,就在那个路口,伤得很重,我赶着去见他最后一面。” 司机一怔,说:“是不是广播里说的那起车祸,跑车把公交车撞翻了,伤者估计有二十多人。” “对!我爸伤得特别重!” 司机是个古道热肠,一听黎落这话,立刻拍着胸脯保证道:“坐好,我绝对能让你见上你爸最后一面!” 黎落刚想说谢谢,司机突然一脚踩下油门,出租车愣是被开出跑车的速度,离弦的箭一样窜出去,她被推背力带得往后一摔,跌靠在椅背上。 接下来的十多分钟,黎落眼睁睁看着司机左拐右拐,穿梭在各条小巷里,一顿骚操作后,停在距离十字路口不到一百米处。 司机说:“前边还堵着,你跑过去,快点。” 黎落说了声谢谢,下车拔腿往十字路口跑。 “生命波动值越来越强烈了。”系统提醒道,“倒计时三分钟。” 黎落紧张得手脚发麻,狂奔到十字路口,周围已经牵起了警戒线,不少路人被远远隔在警戒线外看热闹,她掀起警戒线就想钻进去,被旁边守着的警察摁着脑门推了回来:“干嘛的?不能进来!” 黎落:“……” 她目光迅速在乱糟糟的现场转了一圈,远远锁定了谢南楼,他个子高,在人群里十分打眼,黎落心里着急,也顾不上别的了,表情一变,挤出两滴眼泪:“我爸在里边,他受伤了,爸爸……爸爸!” 现场伤者众多,警察一时间分辨不出她说的是真是假,只能安慰道:“伤者会全部送到医院,你进来也帮不上什么忙,去医院等着吧……喂!不能进去!” 系统里的倒计时只剩下几十秒,黎落心里着急,顾不上别的,趁着对方没注意,侧身一溜烟钻进警戒线,往谢南楼所在的方向跑去。 谢南楼十多分钟前和同事把跑车车主从严重凹陷的车里拖出来,安全气囊起了作用,这人伤势不算严重,但这会儿迷迷瞪瞪的,看着不太清醒。 “有可能是毒驾。”谢南楼说,“先送去医院,派专人看着他,别让他跑了。” 车主本来迷糊着,听了这话,他突然瞪大眼睛挣扎着大喊道:“我不去医院!不去医院!你们放开我!” 谢南楼反手将他摁在地上,刚制服了他就听到身后传来喊声:“喂!站住!不能过去。” 他转身,有人冲到他跟前,大概是没刹住脚步,一头栽进他怀里。 谢南楼被撞得往后一个趔趄,他迅速稳住身形,低头一看,是江醒醒。 他正想开口问她来干什么,被摁在地上的车主突然跟发狂一样,疯狂挣扎起来,两个警察几乎摁不住他,谢南楼刚要出手帮忙,江醒醒拉住他,她脸色凝重地盯着像只野兽一样嘶吼着挣扎的车主看了几秒钟,瞳孔微微一缩:“退后!” “什么?”谢南楼不解道。 “快退后!!!”在看到车主手里闪着小红点的遥控器时,黎落头皮都炸起来了,惊恐万状地吼道,“他车上有炸弹!!” 谢南楼神色一变,来不及思索她怎么会知道车上有炸弹,一边攥着江醒醒的胳膊迅速往后退一边大声吼:“都后退!!快!!后退!!” 他话音刚落,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响起。 火光伴随着爆炸冲击波铺天盖地袭来,有人旋身挡在跟前,彻底失去意识前,黎落心想,靠!好他妈疼啊。 第127章 我这一出手就拯救了22个家庭啊 迷迷糊糊的,黎落做梦了。 梦里回到十一年前的冬天,她15岁,因为上学比别人晚,同龄人都上高中的年纪,她还在读初二。 母亲再婚后搬了出去,老房子里只剩下黎落一个人,每天上学放学,独来独往,外人眼里的她孤僻而冷漠。 她不会做饭,家里常年堆着整箱整箱的泡面火腿肠和榨菜,倒不是没钱吃不起饭,母亲虽然不经常回来,但是在生活费上从来没短过她,对她来说,泡面是唯一一种不需要厨艺,又能在十分钟内迅速解决的食物,而且还不用洗碗,吃完把面桶往垃圾桶一扔就完事儿了。 一个人过日子,图的就是方便省事。 遇见周晏清那天,黎落被一群熊孩子堵在巷子里,这是她回家的必经之路,带头的男生个子很高,怀里搂着一个扎脏辫画紫色眼影的小太妹,这小太妹黎落认识,是比她大一级的同校学生,一周前,黎落撞见她和几个女生把初一学妹堵在厕所里扇耳光,下午小太妹就被学校劝退了,她把这笔账算到黎落头上,认定是她打小报告导致她被开除。 黎落话少,一言不合就跟他们打了起来,五六个十几岁的少年少女围着她拳打脚踢,一开始她还能反抗,肚子上被重重踹了几脚,她倒在地上爬不起来了,只能蜷缩起身体,尽量护住要害位置。 就在她以为自己这次得被打个半死时,巷口传来一道清润的男声:“喂!你们干什么?” 熊孩子们下意识住了手,纷纷顺着声音来源看去,巷口的少年踩着单车,因为突然停下,他单脚着地保持平衡,白衬衫和黑色裤子,简洁到没有任何花哨图案的穿衣打扮,却把他衬得像黑土地上盛放的一株君子兰。 小太妹嚼着口香糖,流里流气地说:“少管闲事!” 少年目光越过他们,落在蜷缩在地上的黎落身上,他打开书包开始掏东西。 小太妹见状,戒备道:“你干什么?” “报警。”少年言简意赅。 到底只是一群十几岁的孩子,一听说要报警,一个个都慌了,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几个人迅速从反方向离开。 那群人一走,黎落抹了一把嘴角的血,挣扎着想爬起来,这时一只骨感优雅的手伸到她跟前,她犹豫了一下,在衣摆上蹭了蹭泥才抓住对方,借力站了起来,然后开始拍身上的泥。 她拍着拍着,脸上微微一动,她仰头,少年抽出一张纸巾,俯身给她擦脸。 见她抬头直勾勾地盯着自己,少年问:“疼?” 黎落懵懵懂懂地摇头。 少年微微一笑:“乖。” 语气温柔得像在哄孩子。 她心跳瞬间漏了一拍。 那天傍晚,向来对旁人保持极高的戒备心理,几乎不信任任何人的黎落,坐在周晏清的自行车后座,吃着他给的大白兔奶糖,由他送回家。 初恋是什么味道? 对黎落来说,是少年衬衫上风清白兰洗衣液的香气,是深秋干燥微寒的夕阳余晖,还有冲淡她满嘴血腥味的大白兔奶糖。 - 不知过了多久,黎落醒了,还没睁开眼睛她就知道自己身处医院,她还在原世界的时候,有两年时间隔三差五往返医院,消毒水的味道她最熟悉不过。 费了好大劲儿才睁开眼睛,宋徽音坐在病床边上,正在发呆。 黎落醒了她没有第一时间发觉,直到黎落敲了敲床沿,她才回过神,立刻站起来:“你醒啦!” 黎落一怔。 宋徽音近在咫尺,嘴一张一合飞快地说着什么,但传入她耳朵里的声音却很小,不仔细听根本听不到她在说什么。 想起昏迷前冲天而起的火光和巨大的爆炸声,黎落心头猛地一跳,她耳朵该不会出什么问题了吧? 宋徽音见她神色有异,只是盯着她看,并不说话,伸手在她跟前晃了晃:“醒醒,你怎么了?” 黎落抓住她的手,表情一言难尽:“我好像……听不清楚了。” 宋徽音叫来医生,检查结果是耳膜破裂。 “需要做个耳膜修复手术,不是什么大问题,不用太担心。” 医生走后,宋徽音很体贴地打开手机备忘录,打字把她的情况说了一遍。 得知问题不大,黎落就放心了,这具身体不是她的,她总不能因为私人原因坑了江醒醒。 “对了,谢警官没事吧?”黎落问。 说起谢南楼,宋徽音的表情有点微妙。 黎落心里“咯噔”一下:“他怎么了?受伤了?很严重吗?还是说……他死了?” “没有,你别瞎想。”宋徽音连忙说,“谢警官受伤了……伤得不轻。” 从宋徽音的叙述中,黎落知道了谢南楼的具体情况,以及这场震惊全国的爆炸案带来的影响。 谢南楼受了伤,爆炸飞溅的跑车残骸碎片让他背部大面积受伤,断了三根肋骨,脏器也受到不同程度的影响,目前虽然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但还没有清醒过来。 作为关键时刻被他护在怀里的黎落,浑身上下除了一些细微的擦伤和爆炸声引起的耳膜破裂,她算是离得近又受伤最轻的那个人。 这场爆炸导致的后果是现场几十个警察不同程度受伤,车主当场死亡,离得近的围观群众也受到波及,不少人出现暂时性失聪症状,而经过调查,车主疑似嗑药,磕嗨了精神兴奋,开着装了炸弹的跑车准备去寻仇,没想到半路闯红灯撞上公交车。 黎落看完新闻后陷入沉思,她敲了敲系统:“小a,如果这次我没有到现场,是不是有很多人会死?” “嗯。”相里安的反应有些冷淡。 “具体是多少人?” “加上车主23个。” “哇……”黎落感慨道,“我这一出手就拯救了22个家庭啊。” 相里安忍了又忍,忍无可忍:“违规这么严重,你还觉得很光荣是吗?” “没有没有。”黎落立刻否认,“对了,等这次任务完成,我申请见主系统。” 相里安警觉道:“你要干嘛?” “放心吧,不是打你的小报告更不是要求更换系统,我只是觉得你们关于违规的界定不合理,想跟主系统谈谈。” 相里安还在迟疑,黎落又说:“要是能因此改变关于违规条例,你也是受益人,何乐而不为?” 相里安权衡了一下,勉强答应:“好吧。” 第128章 好大好红一面锦旗 自从得知谢南楼没有生命危险,黎落就放宽心了,左右她把人救回来了,只要命还在,后续怎么恢复,恢复成什么样子,那就跟她没关系了。 她该吃吃该喝喝,在医生安排下做了耳膜修复手术,一周后,她听力恢复了六成,准备出院回家休养。 出院那天,宋徽音忙前忙后给她收拾东西,黎落则跟个大爷似的靠在椅子上打游戏,宋徽音把叠好的衣服收进包里,问黎落:“你要去隔壁住院楼看看吗?” “看什么?”黎落不解道。 “谢警官呀。”宋徽音有点看不懂黎落的态度,她对谢南楼感兴趣,为了救他甚至不惜以身犯险,可是真的把人救回来了,她一不邀功,二不趁机刷好感,住院这段时间,明明谢南楼就住在隔壁那栋楼,她连看都没去看一眼。 “不看,不是说他还没醒么?” “醒了。”门口传来一道洪亮的男声,黎落和宋徽音齐齐看去,两个身穿警服的男人走了进来,打头那个年龄大概在五十岁上下,警服上的肩章证明这人警衔不低。 他身后跟了个年轻的小警察,手上拎着果篮捧着花,男人走到黎落跟前,跟她握了握手:“江小姐,我是xx总局的局长,姓陈,这次多亏了你及时发出警告,才避免更加重大的伤亡发生,我代表全局上下,特别是逃过一劫的兄弟们由衷地感谢你!” 说完他正儿八经地给黎落敬了个礼。 黎落受宠若惊,连忙说:“您太客气了,应该的应该的,作为受法律保护的公民,发现险情及时上报是我的义务。” 陈局长被她这番话逗笑了,他接过小警察手里的果篮和鲜花,还有一面锦旗:“听说你今天出院,这是局里的一点小心意,请你收下。” 黎落不好推辞,接了过来:“谢谢。” 说完场面话,陈局长笑眯眯地问:“我听说,事发的时候你是去找小谢,恰巧看见嫌疑人手里拿着炸弹遥控,才通知大家避开?” “对。”黎落暗暗嘀咕,不会刚打发了谢南楼这个整天疑神疑鬼的,又来一个觉得她有嫌疑的吧? 事实证明她想多了,陈局长接下来说的一番话让她差点被口水呛着。 “我们小谢今年26岁,正儿八经的警校毕业,高大帅气,年轻有为,江小姐要是感兴趣,我做主把他送给你。” 黎落:“……” 还能这样? “不了不了,谢谢陈局长,我上一段婚姻刚结束没多久。” 这回轮到陈局长惊讶了:“江小姐看着还很年轻,已经结过婚了吗?” “是的,而且老公已经死了。” 陈局长:“……” 从医院出来,陈局长安排车送黎落和宋徽音回酒店,两人刚进门没多久,黎落手机上收到一条信息,是前段时间卖出去的房子,房款转到她银行卡上了。 宋徽音给她倒了杯水,说:“醒醒,我准备走了。” 黎落抬头看她:“要回老家了吗?” “嗯,我已经定好车票了,就在明天。” 黎落沉默了一会儿,说:“我去送你吧。” “好。” 说完,两人都沉默下来。 宋徽音欲言又止地看着她,最后什么都没说,转身去收拾东西。 系统里的怨气值只剩下最后两个点,黎落心里惦记着完成任务要去见主系统,琢磨着这两点怨气值该怎么清零,这时手机响了。 她掏出来一看,是陌生号码来电。 “喂?”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钟,谢南楼的声音传来:“是我。” “谢警官呀。”黎落语气瞬间欢快起来,她对谢南楼无感,但是不妨碍她喜欢他的声音,这是周晏清的声线,“你已经好了吗?都能打电话了,看来离出院不远了。” 谢南楼:“……你有时间吗?来医院一趟。” “现在?” “对。” 黎落扭头看了一眼正在收拾东西的宋徽音,说:“行,你等我半小时。” 黎落跟宋徽音打了个招呼,独自去了医院。 抵达谢南楼的病房时,里面有几个警察正在探视,黎落探了个脑袋进去,那四五个穿着警服的男人齐刷刷看过来,她眨了眨眼睛,问:“我是不是来得不是时候?” “不是,快进来。”离门口近的一个男人立刻打开门,把黎落迎了进去,“江小姐,我们刚刚还商量着请你吃饭呢,好好感谢你。” “不用这么客气,陈局已经给我送过东西了。”黎落比划了一下,“好大好红一面锦旗。” “那是于公,我们于私也要谢谢你的救命之恩。” “你们再这么说,我可不敢来了啊。” 几人都笑了起来。 黎落应付完这些人,看向坐在床上的谢南楼:“谢警官,好点了吗?” “好多了。”谢南楼说。 “那就好。” 客套话说完,两人都陷入沉默,气氛有点微妙的尴尬,病房里其他人见状,纷纷插科打诨,试图冲淡尴尬。 这时护士端着托盘进来:“谢南楼,该换药了。” 谢南楼脱了病号服上衣,护士开始解他身上的绷带,黎落背过身看窗外的风景,但是过了一会儿,护士突然说:“伤口怎么又崩开了?你是不是又不遵医嘱乱动?” 谢南楼:“……我没有。” 反驳得毫无底气。 护士看穿了他的小心思,警告道:“前几天嚷嚷着说要出院,就你这伤势,再这样下去别说出院,胳膊都得废了!” 听护士这么说,黎落转过身,在看到谢南楼狰狞的后背时,她愣住了。 之前听宋徽音说谢南楼没有生命危险,她也就没有继续关注他的伤势恢复情况,本来以为命保住了,以谢南楼那么健壮的体格,恢复健康只是时间问题,可她没想到他伤得这么重。 距离那场爆炸已经过去半个月了,他右肩胛上还是血糊糊的一片,伤口愈合得极为缓慢,往下看,腰窝处有手术缝合痕迹,加上其他地方大大小小不计其数的划伤割伤,细数起来,他整个背部没有一块完整的皮肤。 难怪他脸上毫无血色,看起来也是有气无力的样子,却只能坐着,不能躺和靠。 第129章 你给我算算,我未来的老婆是谁 护士给谢南楼换完药,重新缠上绷带,嘱咐道:“不可以再乱动了知道吗?伤口再崩开,就算痊愈了也会留下后遗症,要是不想吃苦头,最好乖乖听医生的话。” 谢南楼:“……” 护士走后,那几个警察很识趣地纷纷告辞,病房里只剩下黎落和谢南楼。 黎落之前和谢南楼接触是因为梁添的案子,这会儿案子已经结了,两人大眼瞪小眼,一时间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那个……” “我……” 两人不约而同地开口,又齐齐闭了嘴。 “你先说吧。”谢南楼说。 “没事,你先说,我没什么重要的事。”黎落讪讪一笑,她刚刚是想说,如果没什么事,她就先回去了,不然病房里气氛怪怪的,她有点受不了这种诡异的氛围。 谢南楼似乎斟酌了一下,才谨慎地开口:“梁添的案子虽然已经结了,但我作为案子的负责人,你又是死者家属,还曾经被当成嫌疑人传唤过几次,有些事情得避嫌。” 黎落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 ,谢南楼这是以为自己拼命救他,是想跟他发展点什么? 所以准备委婉地拒绝自己? 不怪谢南楼会多想,无论换了谁,一个年轻姑娘先毫不忌讳地对他表现出兴趣,又奋不顾身地跑来救他,他都难免会误会。 “不是……” 黎落正想解释自己没有那个意思,谢南楼打断她的话:“你先听我说完。” 黎落:“……” 行吧。 谢南楼耳尖泛着可疑的红晕,他有些别扭地说:“你要是愿意等,一年后避嫌期过了,可以交往。” 黎落一懵,这什么跟什么? 谢南楼见她一脸错愕,还以为她不愿意等,犹豫了一下,改口说:“你要是等不了太久,九个月也可以。” 黎落:“……” 谢南楼说完,病房里一阵令人窒息的安静,黎落满脑子羊驼飞奔而过,她正琢磨着该怎么开口告诉谢南楼她根本没那个意思,谢南楼皱起眉头:“还是嫌太久?那我跟局里申请一下,半年也行。” “……谢警官,我觉得你误会了。”黎落的表情一言难尽,“我没有想要跟你谈恋爱。” 谢南楼一愣:“那你……” “你是个好警察,本着不想看悲剧发生的原则才救你,而且当时现场那么多人,我救的不仅仅是你,还有很多跟你一样的警察。” 谢南楼瞪大眼睛,脸迅速涨得通红,他又尴尬又生气,气鼓鼓地说:“如果只是为了救人,现场那么多同事,你为什么只扑我怀里?” “我只认识你啊。” “……你还让我给你打电话!” “对啊,我想帮你破解血光之灾。” “可是、可是你知道我的鞋码和血型,连我轻度近视你都知道,你分明是对我感兴趣,特意去调查过我!” “这个真没有。”黎落无奈地摊摊手,“我说了,我会算命,这些都是算出来的。” 谢南楼盯着她看了半晌,怒气冲冲地说:“我不信!” 黎落:“……” “既然这么会算,那你给我算算,我未来的老婆是谁。” 黎落:“……” 这不是在为难人吗? “谢警官,别闹了,今天的事我会当做没发生过,绝对不会往外说,”黎落安抚道,“你也别往心里去……我先走了哈。” 说完她没给谢南楼说话的机会,拎着包一溜烟跑了。 只是钻出病房,黎落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静下心来一琢磨,她回过神来了。 她现在顶着江醒醒的身体,谢南楼跟她表白,岂不是变相喜欢上江醒醒? 不行!!! 黎落也说不清楚自己为什么突然生气了,她转身回到病房,走到谢南楼病床前,迎着他错愕的眼神,严肃地说:“谢警官,你这样不好。” 谢南楼愣住了:“……什么?” “作为人民警察,你得以身作则,怎么能跟嫌疑人产生感情,这是不对的!” “而且你才26岁,这时候不好好工作,反而想着谈恋爱,你对得起父母对你的期望吗?对得起这么多年寒窗苦读吗?对得起国家对你的栽培吗?” “像你这样的优质青年,就应该以事业为重,多为人民和国家做贡献,而不是满脑子儿女情长!” “不能谈恋爱,知道吗?” 谢南楼:“……” “知不知道?”黎落厉声问。 谢南楼被她突然抬高的音量吓了一跳,一脸懵逼地点头:“哦……” 黎落很满意,抓住他的手握了握:“很好,我先走了,谢警官保重身体,早日康复。” 谢南楼:“……” 离开医院,黎落心情一阵舒爽。 这就对了嘛,帅哥怎么能谈恋爱呢! 帅哥就应该专心搞事业,特别是跟周晏清长得一模一样的帅哥。 - 第二天,黎落送宋徽音去高铁站。 宋徽音这几天出现孕吐反应,整个人看起来恹恹的,打不起精神,到了高铁站,黎落一边帮她搬行李一边说:“一千四百多公里呢,确定你一个人可以吗?万一路上不舒服怎么办?” “没事。”宋徽音笑了笑,“几个小时而已,很快就过去了。” 黎落叹气:“晚几天走不行吗?又没什么要紧的事,干嘛这么着急走。” “迟早要走的。”宋徽音温柔一笑,拉住黎落的手,“等我把那边安排好了,你有空过来住几天。” “行。” “那……我走了。” “路上小心。”黎落把箱子交给她。 宋徽音接过,走了几步,她又回过头,隔了一段距离静静地看着她。 黎落一顿,心里涌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冲动,根据她以往的经验,这是原主的反应。 本以为宋徽音回头是有话想跟她说,但她沉默了半晌,什么都没说,转身离开。 她转身那一瞬间,黎落突然不受控制地往前走了两步:“徽音!” 这句话一出口,宋徽音和黎落都愣了一下。 宋徽音回头,不解地看着她。 黎落短暂的惊讶后恍然大悟——刚才叫住宋徽音的是江醒醒,原主想跟她一起走。 离开这里。 意识到这一点,黎落小跑过去:“你带我一块走吧。” 话音刚落,系统发出“叮”地一声提示:怨气值清零,任务完成。 第130章 谈条件 跟宋徽音一起回她老家的决定做得仓促,但实施起来有条不紊。 宋徽音改签了高铁票,定在三个小时后,黎落则独自回酒店收拾东西。 回到酒店,黎落给宋红兰打了个电话:“妈,我打算去xx市。” 宋红兰诧异道:“去旅游吗?” “不是,到那边定居。” 宋红兰一愣:“干嘛突然跑那么远?” “我在本地的名声有多臭你又不是不知道。”黎落笑了起来,“以后每个月我会按时给你转生活费,其他的……就算了。” “什么叫其他的就算了?你想干什么?”宋红兰有点慌了。 “以后没什么事少联系,我不想给你添堵,你也别膈应我,我会给你攒一笔养老钱,确保你老了也能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母女一场,我感谢你含辛茹苦把我养大,但你我之间的缘分也就只到这儿了。” “……醒醒,你这是怎么了?啊?你到底怎么了?” 黎落顿了顿,说:“妈,你没听出来吗?我在责怪你。” 宋红兰:“……” 挂断电话,黎落往床上一躺,轻轻叹了口气。 “小a,出来干活儿。”黎落敲了敲系统,“罗铮所在那个群,相关信息都收集好了吗?” “收集好了。” “打包文件匿名发给警方,这种毒瘤不能让它继续留着。” 不然还会有更多的家暴受害者。 “好。” 系统发送完毕,黎落说:“带我去见主系统吧。” “你做好准备了吗?” 黎落扫了一眼略显杂乱的酒店房间:“做好了,收拾行李这件事就让江醒醒去做吧。” 说完她闭上眼睛,熟悉的眩晕感传来,意识被抽调出身体,她感觉自己轻飘飘地飞起来,耳边传来江醒醒的声音:“黎小姐。” 黎落睁开眼睛,她惊讶地发现江醒醒就在她跟前,两人在虚空中四目相对,江醒醒温柔一笑:“谢谢你。” “不客气,各取所需罢了。”黎落笑着说。 “谢警官那边……” “不用!!!”黎落立刻说,“不要去见他,不要接他电话,不可以跟他谈恋爱,醒了马上去高铁站跟宋徽音汇合,然后有多远走多远!知道吗!” 见黎落一脸如临大敌,江醒醒忍不住笑了:“好,我知道了。” 跟江醒醒告别,黎落眼睁睁看着她的意识没入身体,下一刻,躺在床上的人揉了揉眼睛,坐了起来,发了一会儿呆,然后开始收拾东西。 “我们走吧。”黎落说。 意识被系统牵引着向前,穿过重重黑暗,不知过了多久,黎落终于有落到实体处的感觉了,睁开眼睛,她发现自己站在一条像银河一样发着光,由无数白色细微粒子组成的光带上,四周是漫无边际的黑色虚空,流动的光带成了唯一的光源。 这宛如科幻片一样的场景看得黎落眼睛都直了,她“哇”了一声:“这是哪儿啊?” “系统内部。” 背后传来男人的声音,黎落迅速回头,她身后两三步处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个男人,男人看起来三十岁上下,眼睛细长,鹰钩鼻,薄唇,身形瘦削,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刻薄劲儿。 “相里安?”黎落问。 “嗯,走吧,主神在等我们。”相里安越过她,踩着光带往前面走去。 黎落立刻跟上,一边走一边问:“这是在天上还是地下?存在于地球哪个角落?是你上班的地方吗?你不在线的时候是躲在这里吗?你上班要打卡吗?” 相里安:“……” 光带蜿蜒向前,看起来像没有尽头,黎落发现两人步速虽然不快,但流动状态的光带本身就带着往前的动力,不过一眨眼的功夫,两人来到一扇门前,相里安推开门,喧嚣声扑面而来,里面的场景让她目瞪口呆。 门后是个办公室。 跟现实世界大部分公司一样,办公室分成多个格子间,工作台上放着文件夹,绿植,办公文具,墙上挂着空调,墙角放着饮水机,靠墙的柜子里陈列着资料,要说有什么不一样,台面上的电脑看起来很具超未来特色,是个透明的触摸显示屏。 黎落被相里安带着穿过格子间时,瞥见旁边格子间里穿着统一制服的工作人员戴着耳机,把双手放在触摸屏上,一阵蓝光闪过,他说:“好了,成功解锁。” 她戳了戳相里安,低声问:“你是不是像他一样帮我解开罗铮家密码锁?” 相里安淡淡地应道:“嗯。” 两人走到一扇门前,这里看起来很像领导办公室,相里安敲了敲门,里面传来回应:“进来吧。” 相里安打开门,他却没进去,而是扬了扬下巴,示意黎落自己进去。 黎落倒也不慌,走进去后还顺手把门关上了,跟她猜想的差不多,这里确实是领导办公室,办公桌后坐了个四五十岁的男人,脸上不见衰老痕迹,但头发全白了,他正用印着牡丹花的搪瓷杯喝茶,见她进来,男人和善一笑:“坐。” 黎落在办公桌前的椅子坐下,试探性地问:“主神?” “是我。” 黎落环视四周:“您这地方跟我想的不一样。” “哪儿不一样?” “我还以为你们都没有实体,像科幻片一样在类似于太空舱的地方工作,穿高科技工作服,电脑不离身,严肃又刻板。” 主神笑了起来:“你说对了一半,我们确实没有实体,你现在看到的一切都是用意识幻化出来的假象。” 说着主神松开杯子的把手,搪瓷杯跟失去重力一样漂浮在半空中,他手掌一收,搪瓷杯凭空消失。 “哇。”黎落伸手摸了摸办公桌,入手的触感却很真实,她甚至能感觉出来这是上好的红橡木制成的。 “这里是用我的意识创造出来的,我能主宰这个空间里的一切。”主神又幻化出搪瓷杯,继续慢吞吞地喝茶,“听相里安说你找我是有意见要反馈?说吧。” 黎落立刻端正姿态:“是这样的,我觉得你们的违规制度有问题。” “哦?” “当初签订合约的时候,合同上有一个条件,当宿主有需要时,任务世界的规则可以为ta服务,凡事以完成任务为先。” “对。” “那我为了完成任务而救人,怎么就算违规了?”黎落理直气壮地问。 第131章 知道任务失败的后果吗 “为了完成任务而救人?”主神笑了起来,“这话你说着不亏心吗?” 黎落镇定地说:“我这么说是有依据的,就拿谢南楼举例子,他是警察,职责是打击违法犯罪,维护安全正义,梁添和罗铮这起命案引起很大的争议,如果不是他迅速结了案,江醒醒和宋徽音不知道得遭受多少怀疑和非议,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帮了江醒醒一个忙。” 主神瞅了她一眼,眼神里明明白白写着“我就静静地看着你胡说”。 黎落见说不动他,又举了一个例子:“还有霍一鸣,霍霄的房产和股票是经过他的手过给陆皖宜的,他在我完成任务中起到了积极作用。” “那都是在他们死前。”主神淡淡地说,“如果你只是把他们当成完成任务中的一个棋子,在他们发挥作用后大可以弃之不理,可你出于私心救下他们,你知道这会导致什么后果吗?” 黎落拧眉:“什么后果?” “就拿谢南楼来说,他是警察,本来该死在这个节点,可你违规救下他,让他多活了几年,这几年中如果他出于警察的职责救下一个本来该死的人,这个人得了活下来的机会,又杀死另一个人,蝴蝶效应一环扣一环,会彻底打乱平行世界的平衡。” 黎落:“……” “更何况在谢南楼遭遇的那场事故中,你一次性救下22个人,你知道这会影响多少人的命运轨迹吗?” 黎落皱眉,问:“我救下那22个人,会有什么惩罚?” “技能卡全部锁定,等什么时候不再违规了,再重新开放解锁功能。” “相里安呢,他的积分被扣得还剩多少?” “快到负数了。” 黎落沉默了一会儿,说:“你们这系统设置本身就有问题。” “哪儿有问题?” “按照你这种说法,平行世界中每一个人的命运从出生就是固定的,能活到多少岁,一辈子能赚多少钱,能遇上几个喜欢的人,都在大数据计算中。” “对。” “那我们这些为系统服务的宿主,本身就已经死亡或者陷入半昏迷,是不是算跳脱出这个固定的‘规则’?” “是的。” “你们嘴上说着想要宿主高效完成任务,甚至开出平行世界中的规则都能为之服务的条件,可又暗戳戳地给我们设置阻碍,这到底是希望我们完成任务早点离开,还是不希望我们完成任务?” 主神一愣:“给你们设置阻碍?” “对,我每到一个平行世界,都会遇到周晏清的平行人格,可他每一个世界都会死于非命,这不是明摆着利用我的不忍心逼我违规吗?” “你别这么想嘛,可以把遇到平行人格这件事当成奖励。” “奖励?” “难道你不想见到周晏清?” “……”黎落哭笑不得,“那我真是谢谢您嘞,给我的奖励就是让我亲眼目睹跟我男朋友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在面前花式暴毙,您不觉得这种奖励太残忍了吗?” 这简直是在拿刀一次又一次剜她的心窝子。 “年轻人,凡事多往好处想。”主神手掌一翻,幻化出一杯热气腾腾的茶,他把茶杯推到黎落跟前,“你所在的世界周晏清死了四年,只剩下一把灰,你想见都见不着,穿梭在平行世界,你至少能看见活着的他,放聪明点,还可以利用职务之便跟他谈谈恋爱谋谋福利,满足一下私心,反正系统有预警功能,只要在他死前离开就行了,眼不见心不烦,两全其美。” 黎落露出牙疼的表情:“抱歉,我做不到。” 主神也不生气:“听你这意思,是打算一直违规下去?即使被锁定技能卡也无所谓?” “对。”黎落说,“不过我有个请求。” “嗯?” “我申请更换系统。” “为什么?” “不为什么。”黎落说。 主神却一眼看穿了她的心思:“你是不想连累相里安吧。” 毕竟跟了一个这么任性的宿主,相里安想攒够积分回家,遥遥无期。 “你还有很多个位面任务要做,这些位面包括但不限于末世和战争,甚至有可能随机被选中回到几百年前,人生地不熟,技能卡是你唯一可以仰仗,甚至是保命的东西。”主神意味深长地看着她,“继续违规,你知道任务失败的后果吗?” 黎落叹了口气:“知道,会死。” “不怕吗?” “怕,但我有自己的坚持。” 谈话进行到这个份上,黎落知道算是谈崩了,她也不久留,起身对主神说:“更换系统的事请您考虑一下,相里安在这里待了那么久,他挺不容易的,我不想拖累他。” 主神笑了笑:“行。” “那我先走了。” “好。” 黎落一离开房间,主神放下搪瓷杯,往椅背上一靠,感叹似的说:“好久没遇到意志力这么坚定的人了……我有预感,她会是复活系统运行这么多年来第一百个彻底完成任务的宿主。” 相里安正在办公室外面等着,黎落一走出来他就迎了上去,低声问:“怎么样?” 黎落摇摇头。 相里安露出“我就知道会这样”的表情,倒也没说什么,带着黎落往出口走去。 走出那道门,重新进入光带,站在虚空中,相里安问:“你要休息一下吗?还是立刻传送到下一个世界?” 黎落沉默了一会儿,扭头看着相里安,诚恳地说:“谢谢你这些日子以来对我的关照,虽然我觉得你不太负责,办事也总是慢半拍,但看在你没有阻拦我做想做的事的份上,我还是得夸你一句,你人挺不错的。” 相里安一脸莫名其妙:“这什么跟什么?” “以后不能合作了我也不会忘记你,相里安,祝你早日完成任务,回到现实世界。” 相里安:“……” “来,传送我到下一个世界吧。”黎落张开双臂,脸上带着即将赴死的悲壮。 相里安嘀咕了一句“神经病”,启动传送功能,眼前一阵眩晕后,黎落睁开眼睛,眼前黑漆漆的一片,什么都看不见,她在黑暗和寂静中坐了一会儿,自己的心跳和呼吸声清晰可闻,她忍不住问:“我这是瞎了吗?” 下一刻,系统亮起服务灯:“没有,这是小黑屋。” 黎落一愣:“怎么又是你?” 系统里传来的还是相里安的声音。 第132章 陌上桑榆 “什么叫怎么又是你?除了我还有谁?”相里安疑惑道,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怒道:“你还想有谁?你跟主神说了什么,申请换掉我?” 黎落被他这么一吼,下意识缩了缩脑袋,有种出轨被抓了个正着的心虚感:“不是……” “我就知道你申请见主神是没安好心!想甩掉我?呵!没门!” 黎落:“……” 气氛是令人窒息的尴尬,黎落试图转移话题:“那个,你把攻略线给我……” 相里安虽然生气,但是没忽略本职工作,他传输完攻略线,忍不住问:“我对你不好吗?干嘛要换掉我?” “……” “有什么不满的地方你直接提出来就好了,背后搞这种小动作有意思吗?” “……” “你说话啊!”相里安怒气冲冲地说。 黎落小声说:“你别说得我们俩好像情侣吵架一样……” “这可比情侣吵架严重多了!我带了你五个位面,你现在想把我换掉,那五个位面的功劳会直接划到来接手的系统账户上,白干这么久,换你你乐意吗?” “可是……你不是因为我违规一直在被扣积分吗?” 相里安一愣,他沉默了许久,说:“所以你是因为不想连累我才申请换系统的?” “对。” 相里安没那么郁闷了,刚想说点什么,黎落补了一句:“其实还因为你办事不太积极,比如我到上个位面才知道你他娘的居然还有解锁解密码功能。” 相里安:“……” “不过没换成,算了。”黎落试图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我们俩都忘了这件事,就当它没发生过吧,以后还是可以继续愉快地合作,嘿嘿。” 相里安冷笑。 黎落:“……” 和解不成,黎落只能硬着头皮说:“我先看看攻略线。” 打开数据面板,黎落调出攻略线前扫了一眼面板上的数值,怨气值91分。 铺开攻略线,黎落认真看了起来。 这个位面的原主叫桑榆,23岁。 桑榆出身于普通家庭,父母都是职工,虽然薪水不高,但胜在福利好和稳定,桑榆是独生女,父母加上爷爷奶奶和姥姥姥爷,六个长辈宠着一个孩子长大,她从小可谓万千宠爱于一身。 桑榆没辜负长辈的期望,出落得不卑不亢,自信大方,她继承了母亲的颜值优点,从幼儿园开始,一旦有什么文艺汇演,她一定是第一个被选上的门面担当。 考上本地数一数二的大学后,她在大二那年交了男朋友。 男友叫聂少宁,两人同届不同系,聂少宁家境比桑榆好一些,父亲经营着一家小公司,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两人交往半年后,聂少宁带桑榆回家见了父母。 聂家二老对桑榆很满意,双方约定好毕业就结婚,用聂少宁的话来说,不想让毕业季成为两人感情的终点,更不放心桑榆离开他眼皮子底下出去工作,他要趁着她还没遇到比他更好的人,用婚姻牢牢把她拴在身边。 桑榆做好了要成为聂太太的准备,她的人生规划清晰且简单,毕业后结婚,跟聂少宁一起打拼事业,成为他的贤内助,二十八岁左右要个孩子,一家三口,不求大富大贵,但求平安喜乐。 可她没想到,毕业前夕因为好心帮朋友的忙,她的人生一夜之间完全被颠覆。 桑榆的室友陈小曼在一家服装高定公司实习,某天她给桑榆打电话,说年迈的姥姥突发急病,她得赶去医院,可手上有一批定制好的西服要送,耽误不得,问她能不能帮忙送到客户家。 桑榆二话没说答应下来,开着父亲给她买的二手小皮卡就送货去了。 客户家在市中心的富人区,桑榆找了半天才找到大门,跟门卫通报后,进了大门她才知道,这块占地面积大得一眼看不到尽头的庄园只属于一个人。 能在寸土寸金的地带坐拥一座这种规模的庄园,可见主人有多壕气。 把衣服交给前来交接的管家,桑榆完成任务后正想离开,遇到了在一众保镖簇拥下走进来的庄园主人,那是个很年轻的男人,跟他四目相对时,桑榆出于礼貌,抿唇笑了笑。 男人盯着她看了几秒钟,大步走到她跟前,用一口不太流利的中文问:“你叫什么名字?” 桑榆懵了,下意识扭头看向旁边的女管家。 女管家用眼神示意她赶快回答。 她只能作答:“桑榆。” “好,就她了。”男人扬了扬下巴,态度倨傲,吩咐管家,“洗干净,送到房里。” 他说完,没给桑榆反驳的机会,转身就走。 桑榆正一脸茫然,管家乐滋滋地过来说:“桑榆小姐,恭喜你呀,被我们少爷看上了。” 桑榆:“什么?” “请跟我来吧,沐浴后我会送你到少爷房间。” “不是……这闹的哪一出?我只是个送衣服的。”桑榆连忙解释,“你们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没有误会,我们少爷看上你了,这是你的福分,把少爷伺候好了,以后别说送衣服,你想穿什么高定高奢没有?” 桑榆总算理解透管家话里的意思,她立刻后退了好几步:“不不不,我有男朋友,你们找别人吧,我先走了。” 那时的桑榆还没意识到事情严重性,在她过去二十多年塑造的价值观中,谈恋爱这种事要你情我愿,她不乐意,拒绝就好了。 但她转身那一刻,女管家给旁边的保镖使了个眼色,保镖立刻上前一左一右架着她,不由分说把她往楼上拖。 桑榆拼命挣扎,可她一个女孩子,力气哪能敌得过两个牛高马大的保镖,被推进浴室时,两个粗壮的女佣扑上来扒她衣服,为了反抗,她砸了半个浴室的东西。 管家见实在制不住她,也怕她这么暴躁会伤了主人,干脆让人把她摁住,强行给她注射了镇定剂。 桑榆在清醒却浑身无力的状态下,眼睁睁看着自己像个物品一样被脱光洗净,送到主卧。 又清醒地感知男人进了房间,覆到她身上,纠缠到最后,她仅存的意识是男人轻柔吻去她滑落的眼泪,低声问:“为什么哭?” 第133章 啸阎王 桑榆被关了起来。 手机被没收,她无法联系到家人和聂少宁,庄园成了一座华丽的牢笼,佣人和保镖二十四小时监视着她,不给她丝毫逃跑的机会。 最初的慌乱过后,桑榆迅速冷静下来,在她的假意妥协下,花了几天时间,她摸清了庄园主人的身份。 男人叫屈啸,27岁,金融大鳄屈宏的独子,传言这位少爷是名副其实的含着金汤匙出生,母亲生下他那天,屈家老爷子得知是个男孩,当下大手笔送了他屈氏百分之二十的股份,市值五千亿。 然而屈啸三岁诊断出精神方面的疾病,被送往国外治疗,在国外一待就是二十多年,今年年初才回国继承家业。 屈啸本人智商极高,可因为从小罹患精神病,使得他在情商方面有所缺失,再加上父母溺爱,他被惯得无法无天,想要的东西必须得到,无论用什么手段,脾气暴躁就算了,还伴随暴力倾向,顶级豪门圈子人送外号“啸阎王”。 屈啸知道自己精神不正常,屈氏偌大的家业不能没有人继承,是以他想到了另一种办法——生孩子。 他致力于早日生个孩子,培养成合格的继承人,好接自己的班。 桑榆是被他一眼看上的“适合做孩子母亲的女人”。 知道来龙去脉的桑榆除了愤怒,后知后觉地感到害怕。 她本来以为只要逃出这座庄园,报警告屈啸强奸,这件事就能得到妥善处理,但了解到屈啸的来历后,她心里发凉。 屈氏在a市是手眼通天般的存在,不说她能不能逃出去,就算逃出去,有资本加持,她也不能拿屈啸怎么样。 左右讨回公道是无望了,桑榆一心只想离开,她想了无数办法,出逃了好几次,却无一例外都被抓回来。 而每一次出逃都无异于在挑战屈啸的权威,他很快耐心告罄,对桑榆的态度从一开始的兴致勃勃变成多疑暴躁。 为了让桑榆长记性,不再动逃出去的心思,屈啸开始对她进行惩罚,要么大冷天将她晾在阳台上挨冻,要么不给饭吃,有一次被惹恼后,他将桑榆关进黑屋子,扬言她要是不认错,就活活把她饿死。 桑榆被关了三天两夜都没松口,最后还是管家求情,她被带出来时严重脱水昏迷,发了两天高烧才慢慢好起来。 自那以后,她身体变得很差,动不动感冒低烧,还患上低血糖的毛病。 被关在庄园第四个月,桑榆怀孕了。 得知这个消息的屈啸高兴得给庄园每个佣人都发了一笔不菲的奖金,更是承诺桑榆只要生下孩子,他保整个桑家享之不尽的荣华富贵。 桑榆抗争了这么久都无果,只能曲线救国,向屈啸提出条件,她可以生下这个孩子,但孩子出生后屈啸得放她离开,她这辈子都不见孩子,两人也再无瓜葛。 屈啸自然不同意,桑榆找准机会冲到阳台上,半边身体悬在栏杆外,威胁屈啸,他要是不答应,自己就从这里跳下去,一尸两命。 屈啸黑着脸妥协了。 两人谈好条件,桑榆静下心来养胎。 胎儿七个月时,屈啸的母亲屈夫人回国,得知屈啸找了个普通女孩生孩子,她十分不悦,趁着屈啸不在家,她做主带桑榆去医院做人流。 正在公司开会的屈啸得知这件事,立刻赶到医院阻止了手术,并险些和屈夫人闹翻。 这件事让屈夫人意识到儿子对桑榆有多执着,但她实在看不上桑榆,在她眼里,能配上儿子的只有门当户对的豪门名媛,桑榆无论身家背景还是人脉关系,都不能为屈啸带来任何助益,娶这么一个女人,太委屈自家儿子了。 屈夫人嫌弃桑榆,可又不好跟屈啸直接起冲突,她想了个折中的办法,一边假意跟桑榆和解,摆出好婆婆的姿态对她,一边又往屈啸身边塞各种各样的女人,有时候甚至把那些女人带到庄园来,某天屈啸下班回家,发现主卧床上躺了个女人,身上穿着他给桑榆买的睡衣,他暴怒之下掐着女人的脖子问她怎么上来的,女人战战兢兢地说,是桑小姐安排的。 屈啸为此当着桑榆的面砸了一屋子的东西。 屈夫人从中作梗挑拨离间,桑榆孕晚期过得极为艰难,每天提心吊胆不说,还得忍受来自屈啸的误解和怒火,这让身体本来就不好的她越发消瘦,怀孕九个月,她体重不到九十斤。 这一年的冬天比往年更冷,不到冬至就飘起了鹅毛大雪,桑榆预产期将近,屈啸收敛了许多,不再对她发脾气,而桑榆也在数着日子过,只要生下这个孩子,她就解脱了。 离开这儿,她被强行扭曲的人生就能回到正轨,这噩梦般的一切就能结束。 冬至前一夜,屈啸兴致勃勃地计划着明天包饺子,问桑榆想吃什么馅儿,桑榆还没回答,屈夫人打来电话,着急忙慌地说屈老爷子病危,请屈啸速回b市老家一趟。 老爷子最疼爱屈啸,屈啸不敢耽误,连夜出发赶往老家,他前脚刚走,屈夫人带着几十个保镖包围了庄园,她早有准备,切断一切通讯,控制住包括管家在内的所有佣人,然后把桑榆拖到旋转楼梯上,对她笑了笑:“桑榆,别怪我狠心,我儿子从小多病多灾,能长大不容易,我费了多少工夫才让他坐上今天这个位置,你不应该成为他人生中的变数。” 说完她命人将桑榆从楼梯上推了下去。 四十多级旋转楼梯,桑榆一路滚到底,她几乎晕死过去,但腹中剧烈的疼痛硬生生将她扯回现实,下身的血源源不断涌出来,她拖着虚弱的身体爬到门口呼救,偌大的庄园在夜里成了鬼蜮,没有任何人回应她。 天亮时分,远在b市的屈啸接到屈夫人的电话,她哭着告诉他,桑榆难产,大人和孩子都没保住。 屈啸赶回a市,揭开盖着遗体的白布,桑榆浑身是血,僵硬的遗体保持着双手紧握成拳的姿态,死不瞑目。 第134章 要的就是让他起疑心 看完攻略线,槽点太多,黎落半晌不知道该从何吐起。 “这不是古早霸总言情小说套路嘛。”黎落说,“还是强制爱那种。” 相里安:“……” 黎落收起攻略线,顺手打开了仓库。 她做好了技能卡会被全部锁定的心理准备,然而在看到那一排依然处于解锁状态的技能卡时,她愣了一下:“主神不是说要锁定技能卡吗,怎么还能用?” 为了确定不是系统出bug,黎落捻出一张大力卡作用在拳头上,随便往黑暗中一挥,本意是想消耗掉技能,但没想到“砰”地一声闷响,她拳头砸墙上了。 “……”这一下砸得太狠,黎落手掌连带着手臂都麻了,她收起手轻轻甩了甩,等再看向仓库,发现技能卡下边多出一个数字“2”。 “这什么意思?”黎落问相里安。 “技能卡使用次数被限制了,每天只有三次,用完就得等明天重启,你省着点,别浪费了。” 大概是心理预期过低,技能卡被限额了黎落也没觉得失落,“哦”了一声收起显示屏,考虑接下来该怎么办。 她穿越过来的节点是女主第四次出逃被抓回来后,她藏在每天来屈园送菜的车后厢,本想走得神不知鬼不觉,但避开大门口的例行检查,车驶出屈园不到两公里就在大马路上被生生截停,对此毫不知情的司机也被连累了,被保镖打了一顿不说,还丢了为屈园供应新鲜菜品的资格。 桑榆被抓回来后,屈啸震怒,让人把她关进小黑屋,截止到黎落穿到这具身体,桑榆已经被关了一天一夜。 饥饿,脱水,加上担惊受怕,原主这会儿发起了低烧。 黎落琢磨着该想个什么法子出去,毕竟原主的身体是在小黑屋里断水断食几天后开始走下坡路的,这直接导致她后来难产死亡,她可不能重蹈覆辙。 这时小黑屋外面响起脚步声,紧接着是开锁的动静,几秒钟后,门开了,光线一下子透了进来,黎落下意识抬手挡住眼睛。 有人走了进来,然后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她惊呼道:“桑榆小姐,你手怎么了?” 黎落好一会儿才适应光线突变,勉强睁开眼睛,眼前是一个五十多岁的女人,头发花白,戴着一副缀了眼镜链的老花镜,慈眉善目和精明干练两种截然不同的气场在她身上奇异地融合在一起,丝毫不违和。 这应该是管家。 见桑榆不说话,只是盯着她看,管家迟疑了一下,伸手摸了摸桑榆的额头,察觉到她在发烧,她皱起眉头:“小姐,你发烧了。” 黎落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刚才用大力卡砸在墙上那一下,把细皮嫩肉的原主给砸伤了,手背上血淋淋的,但应该是发烧和饥饿降低了痛感,她并没有觉得多疼。 管家掏出手帕替桑榆包住受伤的手,温声细语地劝道:“小姐,老这样也不是办法,你要为自己考虑呀,继续跟少爷犟下去,伤的是你的身体,听话,咱跟少爷认个错,这事儿就算过去了,好不好?” 黎落抬头看她,管家语气轻柔得像在哄孩子,看得出来确实是在担心她,她沉默了一会儿,点头:“好。” 这回轮到管家诧异了,要知道桑榆性子倔,上一次逃走被抓回来,屈啸饿了她两天她都没松口,后来还是屈啸看不下去了,主动放下身段求和,这件事才算翻篇。 桑榆肯服软是好事,管家不敢耽误,立刻掏出手机:“我给少爷打个电话。” 报备完毕,管家扶着黎落走出小黑屋。 穿过重重回廊进了别墅大厅,黎落被眼前的奢华震惊了。 虽然以前做任务也短暂地当过有钱人,但楼弦月的有钱和屈园完全不在一个档次,屈园是顶级豪门,偌大的庄园三步一景五步一画,几乎把精致和奢侈刻进每一处细节。 被管家带到楼上,黎落先洗了个澡,家庭医生赶了过来,为她处理手背上的伤口,包扎完,佣人端上来熬化了的小米粥,她刚吃了两口,外面响起佣人的声音:“少爷。” 在旁边伺候的管家立刻低声提醒道:“少爷回来了,他还在气头上,你态度好一点,可以不说话,但千万别跟他顶嘴。” 黎落捏着银汤匙,点点头。 房间门很快开了,看见走进来的男人时,黎落差点没忍住吹流氓哨。 原因无他,眼前的男人实在太漂亮了,五官立体,眉飞入鬓,明明长了张英气十足的东方男人面孔,形状好看的瑞凤眼却是深邃的海蓝色,略显刻薄的薄唇被高挺的鼻梁骨一撑,英俊得邪魅且妖异,这种绝色美人放在古代,送出去和亲至少能换三百年和平。 “小a,这家伙还是个混血儿?”黎落问。 “对,屈夫人是x国皇室成员。” “难怪,这基因绝了。” 大概是黎落盯着屈啸的眼神太过直白热烈,屈啸进门后脚步一顿,随即注意到她包着绷带的手,他快步走过来,攥着她的手腕,用不太标准的中文问:“怎么弄的?” “不小心撞墙上了。”黎落对他笑了笑,反手在帅哥手背上摸了一把。 近距离看帅哥,脸上居然连毛孔都没有,冷白的皮肤光滑细腻到令人嫉妒,而且这手感,干净清爽,骨相绝佳,摸起来感觉都不一样。 “……”屈啸显然有些不适应这样的桑榆,把疑惑的目光投向旁边的管家。 管家回了一个“我也不懂”的眼神。 这时系统发出提示音,相里安的声音带了浓浓的鄙视:“黎小姐,差不多得了,你再这样屈啸会起疑心的。” “没事儿,要的就是让他起疑心,顺便传递给他一个讯息,我被关怕了,大彻大悟悔不当初,决定以后再也不跟他对着干。” 相里安:“……你看清楚,这是个强奸犯。” “我又没说他不是。”黎落丝毫不介意,“他是强奸犯跟我觉得他长得好看起冲突吗?” 相里安:“……” “你没事吧?”屈啸趁着黎落没注意,悄悄抽回了一直被吃豆腐的手。 “有事,我都发烧了。”黎落抓过他的手贴在自己额头上,“不信你摸摸。” 屈啸果然露出担心的表情,在她额头上探了探,皱着眉头对旁边的医生说:“快点治好她!” 医生露出一脸无奈:“小姐发烧是脱水导致的,多喝点水休息好了就能恢复。” 屈啸这才放下心来,他再一次抽出被黎落摸来摸去的手,端起粥:“我喂你。” “好呀!”黎落立刻欢快地应道。 屈啸:“……” 他拿着汤匙一口一口喂桑榆,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第135章 谁说我不愿意? 黎落就着屈啸的手喝完了一整碗粥,吃饱喝足,渐渐恢复了些许力气。 屈啸似乎为她的反常大感诧异,喂她喝完粥,他避开黎落,脸色诡异地把管家叫到外面说话。 他一走,相里安问:“黎小姐,你是打算崩了桑榆的人设,来个不走寻常路吗?” “对。” 普通人遇到这种事,正常反应是像桑榆一样,宁死不屈,拼命反抗,这条“寻常路”桑榆走过一遍,事实证明此路不通,黎落吸取了上个位面来自梁添的教训,知道不能按常理出牌。 梁添这种普通男人都能把江醒醒困在家里,逼到她自杀,更何况屈啸这样的顶级财阀,跟他对着干绝对没有好下场。 所以她得反着来。 现在桑榆唯一的优势是屈啸对她有兴趣,他丝毫不掩饰对她的喜欢,只要能顺着他的意来,让他放下戒心,再把他哄得服服帖帖,到时候想离开这儿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你确定这样可以?”相里安问。 “有什么问题?” 相里安沉默了一会儿,说:“晚点你就知道了。” 屈啸在外面跟管家嘀嘀咕咕商量了半天,也不知道两人说了什么,等他再次返回房间时,脸上的疑惑褪去不少,他在黎落旁边坐下,扣住她的手:“你走不了的,乖乖听话,你,还有桑家,都有钱。” 黎落在心里默默吐槽他中文发音烂,脸上却装出顺从的样子:“好。” 屈啸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突然捏住她的下巴:“这又是你的阴计诡谋,对吗?” “是阴谋诡计。”黎落纠正他,随即否认,“不是,我只是想通了。” “哦?” “你这么有钱,又这么中二,跟你对着干没我好果子吃,所以认清现实放弃抵抗,我这叫识时务者为俊杰。” 屈啸困惑地看着她:“中二是什么?你想吃什么果子,我让人去买。” 黎落:“……我不想吃果子!我的意思是,我以后不会跑了,安安心心待这儿混吃等死当米虫,你可以放心了。” 屈啸眨了眨眼睛:“那可以生孩子吗?” 黎落:“……” “一个就好。”屈啸伸出一根手指,想了想,又补了一句,“要男孩。” 黎落心里暗想这货居然还重男轻女,她鄙视道:“要是生了女孩怎么办?” “不行,不能生女孩。”屈啸认真地说,“我们做试管婴儿,一定要男孩。” 中文学得这么烂,倒是把封建糟粕继承了个十成十,黎落对他的好感瞬间消了一大半,她板着脸说:“可是我喜欢女孩。” 屈啸闻言皱起眉头,有些为难了:“女孩,继承家业,辛苦。” 黎落不解道:“什么?” 屈啸表达能力有限,比划道:“做继承人,辛苦,学很多东西,一定要男孩。” “那可以生两个呀,一男一女不是更好?” 屈啸眉头皱得更深:“那你,辛苦。” “嗯?” “怀孕,累,生孩子,痛。” 黎落这回听清楚了,对他的好感值又迅速回升,看不出来,他居然还知道心疼人。 看来他对桑榆的喜爱和好感并不全是来自于她这张脸。 想到这里,黎落试探他的底线:“既然知道辛苦,为什么还要我生孩子?不生不就好了。” “不行,要生。”屈啸说,“生男孩,你是妈妈,做屈太太,爷爷给股份。” 黎落佩服自己强大的适应性,和屈啸一番交流下来,居然迅速习惯了他的说话方式,屈啸很清楚,像桑榆这样的普通人很难被豪门接受,他想通过母凭子贵的方式奠定她的位置,从而达到让屈家人接受她的目的。 “好吧。”黎落理解了他的想法,随口应了一句。 谁知道屈啸听了这话,立刻开心起来:“你答应了?” “……我不是,我没有!” “你答应了!”屈啸说着站了起来,动作利索地开始解上衣扣子。 黎落懵了,看着他迅速脱了上衣,又解开皮带,她下意识往后缩了缩:“你干嘛?” “生孩子!” 黎落总算明白相里安那句“晚点你就知道了”是什么意思,她磕巴了一下,连忙说:“等一下!你等一下!别脱了!!!” 只能说黎落到底还是太年轻,前面做了五个任务,她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窘境,完全没考虑过攻略对象一旦对她发出求欢信号,她该用什么方式拒绝。 屈啸被她这么一吼,动作一顿,他歪了歪脑袋,海蓝色的眼睛里满是不解:“怎么了?” 黎落脑子转得飞快,她迅速问相里安:“小a,现在该怎么办?” 相里安阴阳怪气地说:“你刚才不是摸得挺起劲儿的吗?现在给你机会从头到脚摸一遍,怎么又不要了?” 黎落:“……你少说风凉话!快帮我想想办法!” 相里安这才哼了一声:“先讲道理,他要是精虫上脑不听,就用催眠卡。” “好!” 黎落迅速镇定下来,看着屈啸三两下脱光上半身,露出健硕精壮的腹肌,他伸手把她从沙发上拉起来,霸总范儿十足地往怀里一搂:“不是想通了吗?为什么,不愿意?” 黎落站在沙发上,被屈啸搂着腰,视线上比他还高一头,她盯着他能养鱼的精致锁骨看了一会儿,突然意味不明地笑了笑:“谁说我不愿意?” 她话音刚落,屈啸感觉屁股上被重重捏了一把,他浑身一僵:“你……” “啧啧,身材真好。”黎落冲他笑得十分猥琐,她一把推开他,双手环胸兴味十足地看着他,“来!脱,继续脱。” 屈啸:“……” 被黎落这么盯着,他有种被猥亵男用目光非礼的感觉,这让他浑身都不自在,满脑子旖旎念头瞬间褪了一大半,他悻悻地抓过衣服穿上:“算了,今天,不要。” “别呀。”黎落拱火,“我告诉你,过了这村可没这店。” 屈啸干脆背过身去,三两下把上衣穿好。 激将法成功,黎落悄悄松了口气,过了一会儿,她问:“冷静了吗?” 屈啸没搭理她。 “你转过来,我有话要跟你说。” 屈啸迟疑了一下,转过身来:“你说。” “你想跟我谈恋爱吗?” 屈啸皱眉:“我们就是在谈恋爱。” 第136章 你打我? “不是,是你单方面强迫我,这叫一厢情愿,而且你的所作所为已经构成违法犯罪,我要是报警,警察可以拘留你。” 屈啸闻言冷笑了一声,显然没把她的威胁当回事。 “笑什么笑!”黎落一巴掌拍在他脑门上,“严肃点,跟你说正事呢。” 屈啸被拍了个措手不及,震惊地瞪圆了眼睛。 从小到大,还从来没人敢这么对他。 “你谈过恋爱吗?”黎落问。 屈啸从震惊中回过神,气鼓鼓地说:“没有。” “母胎solo啊,难怪。”黎落在他微卷的黑发上捋了一把,手法颇像在撸狗,“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两个人在一起的基础是互相尊重?” 屈啸皱眉:“没有不尊重,喜欢你,就是尊重。” 哟嚯,口气真大。 黎落算是看清楚了,屈啸从小被众星捧月着长大,所有人都顺着他哄着他,造成了他极度自我的性格,在他看来,能被他喜欢是一件很荣幸的事。 “你这不是尊重,是自恋。”黎落认真地说,“萝卜青菜各有所爱,不是所有人都必须得喜欢你,明白吗?” 屈啸费了一点脑子才理解过来她话里的意思,他脸色一沉:“你不喜欢我?” “对呀,我要是喜欢你,干嘛还费劲巴拉地想跑?”黎落说,眼看屈啸神色越来越难看,她不慌不忙地说,“我这么说吧,如果有一天你走在大街上,突然有个富婆冲出来,把你拖到她车上,扒你衣服,强吻你,要求你跟她做一些不可描述的事,你愿意吗?” 屈啸想都没想,回答道:“当然不愿意!” 黎落摊手:“对啊,你看你都不愿意,我为什么要愿意?” 屈啸皱眉:“可你是自己来的。” “我特么是来送衣服的,被你强抢的好吗!” “不对,你是自己来的。”屈啸固执地说。 “……”黎落觉得自己完全没法跟他沟通,她思索了一下,换了个思路说,“不管我是怎么来的,我不喜欢你,这是事实。” 屈啸眯了眯眼睛,眼神有点危险。 “你想不想让我喜欢上你?”黎落循循善诱,“只要我也喜欢你,以后不仅不跑了,还可以亲亲抱抱举高高。” 屈啸立刻来了兴趣:“想。” 鱼上钩了。 “那好,我是个很讲究互相尊重的人,想跟我谈恋爱,你得先学会尊重我。”黎落说。 屈啸困惑地问:“怎么尊重?” 黎落想了想,把衬衣最上面两颗扣子解开,往下一拉,露出白皙圆润的肩膀,屈啸一愣,眼里瞬间像着了火,他不由分说凑过来就想对她上下其手,可刚凑近,脸颊上重重挨了一耳光。 “……”屈啸捂着脸,一半震惊一半愤怒,“你打我?” 黎落摊手:“看看,你这就叫不尊重。” “是你先脱衣服……” 黎落把衣服穿好:“想怎么脱衣服是我的事,但只要我不愿意,你强迫我,那就是不尊重。” “强理夺词……” “强词夺理!”黎落纠正他,“换位思考一下,你明明只是想换衣服,但富婆非觉得你在勾引她,想对你不可描述,你觉得这样好吗?” 屈啸皱起眉头思索了一会儿:“不好。” “那就对了嘛。”黎落说,“所有需要用强迫手段来达成目的的事,都证明对方不愿意,只要对方不愿意,你就是不尊重,懂吗?要是还不懂,就代入一下富婆和你,你作为男性尚且不能受这种委屈,我作为女性是不是会比你更难受?” 屈啸:“……” “你跟我之间大部分矛盾都来自缺乏尊重,这么鸡飞狗跳闹下去没意思,我还想多活几年,其实吧,我要求不高,给彼此一点时间,你学习怎么尊重我,我学习怎么喜欢你,等哪天我们俩都学会了,问题也就解决了,怎么样,你考虑一下。”黎落说。 屈啸权衡了一下,问:“你喜欢我,就可以亲亲抱抱?” “……对。” “好吧。” 忽悠成功!! 黎落打蛇随棍上:“那先说好啊,在学会之前,你不可以强迫我做不愿意做的事。” 屈啸点头:“好。” 跟屈啸约法三章,黎落一开始还对他抱着戒备心理,晚上睡觉都睡不踏实,就怕他年轻气盛,半夜性致来了对她霸王硬上弓,但观察了两天,发现屈啸确实说话算话,她放下心理负担,心安理得做起了干饭人。 要说穿越到不同位面这种事,黎落觉得最大的乐趣除了体验不同的人生,还能利用身份便利享受各种福利,比如楼弦月那个位面,原主年轻漂亮家境优渥,黎落没少顶着楼弦月的身体吃喝玩乐,这让她有种公费出差顺带旅游的爽感。 屈家在吃穿用度上自然不差,黎落这几天待在庄园,先兴致勃勃地把休闲娱乐室所有项目都体验了一遍,打台球,私人影厅,立体环绕的k歌设备,超大的温泉泳池,她还在庄园后院发现一匹毛色漂亮的马,在管家安排下,她如愿以偿骑上马,由专业驯马师牵着在庄园里遛了一圈。 自娱自乐到最后,连被安排来盯着她的保镖都被她发展成牌搭子,陪她打起了四人麻将。 这种混吃等死啥都不用操心的生活实在惬意,黎落由衷地发出感叹,古早总裁文里的女主们为什么总想着逃跑呢?不用上班不用为生计发愁,还有个大帅哥爱你入骨,这样的日子它不香吗? 躺在柔软的沙发里,黎落怀里抱了一盘葡萄,一边吃一边看电影。 这时相里安上线了,大概是有些看不惯黎落这副大爷样,他提醒道:“你不会打算在这儿养老吧?” “你有什么意见?” 相里安无奈地说:“这都来好几天了,你一不反抗二不想办法出去,这样下去要什么时候才能完成任务?” “急什么。”黎落满不在乎地说,“桑榆反抗得少吗?你看有用吗。” “所以你现在在这儿躺着,等着屈啸幡然悔悟放你走?” “话也不是这么说,我只是在等一个机会。” “什么机会?” 第137章 你该不会是想白嫖吧? 黎落坐直身体,拿起旁边的日历翻了翻,上面有个日期被圈上了红圈,她点了点那个红圈:“三天后是桑榆母亲的生日,我准备借着这个机会试探一下屈啸的态度。” “嗯?” “我这几天有多安分他是看在眼里的,现在估计对我没那么戒备了,向他提出要出门,并且全程由他陪同,他应该会同意。” 相里安问:“你有多少把握?” “百分百。” “这么自信?” “害,像屈啸这种中二病最需要的是什么?认同,我只要告诉他,我不仅是想回家给妈妈过生日,更是趁着这个机会带他见父母,你信不信他能比我还积极。” 相里安:“……” “男人嘛,揣测好他们的心理,很好拿捏的。”黎落摆出一副很有经验的样子。 相里安:“……” 晚上,屈啸下班回家,黎落趁着陪他吃饭的机会,把想回家的事说了。 果不其然,屈啸第一反应就是不同意,他戒备道:“你走不了的,不要白费,心机。” “我不是想走。”黎落殷勤地给他夹菜,“只是想回家给我妈过生日,你也一起去嘛,我们俩在一起也有段时间,是时候该带你回家见家长了。” 屈啸一愣:“见家长?” “对啊,你不是要娶我吗?见家长是第一个流程,我爸妈总得知道跟我在一起的是什么人吧。” 屈啸脸上有一闪而过的犹豫。 黎落抓住他的心理,立刻问:“难道你没想过要娶我?我的天哪,你该不会是想白嫖吧?” 屈啸:“不,我没有……” “我没想到你是这种人!”黎落把筷子往桌上一拍,义愤填膺道,“我花了这么长时间才做好心理建设接受你,结果你居然只想骗我生孩子,连名分都不想给我,得,屈啸,我算是看清你是个什么东西了!” “不是,我不是!”屈啸连忙解释,“现在,不是时候。” “那什么时候才是时候?”黎落态度带了几分咄咄逼人的意思,她问,“屈啸,你真的喜欢我吗?” 屈啸毫不犹豫地点头。 “你想娶我吗?” 屈啸再次点头。 “那不就得了,你想娶我愿意嫁,见家长下聘礼领证摆酒,这很难吗?我告诉你,我是个很传统的人,你要是不先跟我领证结婚,就别想骗我生孩子,我一个清白人家的姑娘,凭什么名不正言不顺地跟你在一起,回头孩子生下来,没名没分那就是非婚生子,要被人说闲话戳脊梁骨的!” 屈啸被她语速极快地一顿炮轰,懵逼后纠结了一会儿,妥协了:“好,见家长。” 他一妥协,黎落松了口气,把那盘她不爱吃的莴笋炒虾仁推到他跟前:“这就对了嘛,女人要的是什么呀,安全感和归属感,你得让我看到你的诚意,我才能放心跟你在一起……来,多吃点。” 屈啸握着筷子,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三天后,黎落一早就起来了,她起得早,屈啸比她起得更早。 黎落站在二楼阳台往下看,佣人正在往车上搬成箱的礼品,管家拿着礼品清单,正手把手教屈啸面见女方父母的礼仪和注意事项。 “烟和酒给岳父,护肤品和燕窝给岳母,还有这些茶叶补品,是给姥姥姥爷和爷爷奶奶的,记住,态度一定要好,就算发生了不合你意的事情也不可以生气,更不可以大声吼人,如果岳父给你递茶,一定要双手去接,知道吗?”管家循循善诱。 屈啸似懂非懂地点头:“ok。” 黎落看得有些好笑。 虽说屈啸本来不同意桑榆回家,更不想让她走出庄园,但松口答应后,他还是给足了她仪式感和面子,该准备的东西一样都没落下。 吃过早饭,黎落和屈啸一块出门。 上了车,黎落伸手:“把手机还给我。” 屈啸皱眉:“不。” “我总得提前跟我妈打个招呼吧?”黎落说,“我这一消失就是好几个月,现在突然带个对象回去,还不是我原来的男朋友,我妈不得骂死我,我得先给她一点心理准备,免得吓到她。” 屈啸眼里有一闪而过的诧异,随即说:“用我手机打。” “我记不住我妈的号码。”黎落装出不耐烦的样子,“人和人之间还能不能有点信任了?再说了,在你眼皮子底下我能翻出什么浪来?” 屈啸似乎觉得她说得有道理,妥协了,让人拿来她的手机。 桑榆被软禁在屈园三个多月,手机一直处于关机状态,是以黎落刚一开机,无数未接来电和信息齐齐涌进来,她来不及细看,找到桑榆妈妈的号码拨过去。 电话一接通,桑榆妈妈试探性地喊道:“小鱼?” “妈,是我。” 桑榆妈妈似乎愣了一下,随即怒道:“你跑哪儿去了!!” “……妈,晚点再跟你解释,我现在在回家的路上。”黎落说着,看了一眼旁边的屈啸,“对了,我要带个人回去,你跟爸爸做好心理准备。” 挂断电话,黎落翻了翻未接来电和微信消息,大多数来自桑榆的父母,女儿突然失踪,这件事对二老来说打击不小,为了找她,二老甚至报了警。 翻完消息,黎落挨个儿给担心她的亲朋好友回了话,意在报平安。 只是消息回了一半,黎落突然对系统说:“小a,不对劲。” 系统上线,问:“哪儿不对劲?” 黎落把微信和短信页面翻来覆去地看:“我有预感,桑榆被扣在屈园这件事可能另有隐情。” 到了桑家,父母见到消失三个多月的女儿,又生气又开心,抱着她又哭又笑,等情绪冷静下来,桑榆妈妈才注意到站在一旁的屈啸,她疑惑地问:“这位是?” 黎落硬着头皮说:“妈,这个是……我男朋友。” 桑榆妈妈一愣,脸色有点诡异了,她把黎落拉到一旁,低声问:“你跟少宁分手了?” “嗯。” “什么时候的事?怎么也不跟家里说一声,这小伙子……看着不太好相处啊。” 黎落暗道桑榆妈妈眼光独到,嘴上却说:“没有的事,他人挺好的,就是有点傻。” “傻?” “人傻钱多。”黎落飞快地说完,推着妈妈进门,“妈我饿了,给我弄点吃的。” 第138章 桑.凡尔赛.榆 在桑家吃了顿饭,屈啸全程表现得彬彬有礼,桑妈妈虽然还是很疑惑女儿为什么突然跟交往两年,已经有结婚意向的聂少宁分手,但对屈啸放心不少,她潜意识里觉得,也许桑榆是看上屈啸的颜值。 黎落心里惦记着别的事,没在桑家久留,饭后跟爸妈打了个招呼就走了。 之所以没把屈啸胁迫她的事告诉父母,是因为黎落很清楚,只要屈啸不肯放过她,她在这件事上就没有选择权,这种情况下把实情告诉父母,除了让他们担心,没有任何用处。 走出桑家,黎落感叹似的说:“还是外边的空气新鲜……你知道a大吗?” “知道,你的母校。”屈啸说。 “想不想去看看?” “不想。” “去看看嘛,我们学校很有名的。” 屈啸并不感兴趣,也没有让她在外面多待的意思,吩咐保镖准备打道回府。 黎落见说不动他,纠结了一会儿,说:“你要是能跟我一起回母校逛逛,等回家,我给你做饭。” 屈啸上下打量了她一眼:“你做的东西,能吃吗?” “开玩笑,我又不是什么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黎落理由充分,“而且做饭这种事,味道是其次,主要是心意,你不觉得这个举动可以拉近彼此之间的距离吗?” 屈啸考虑了几秒钟,应允了:“好。” 于是一行人改道,直奔a大。 半路,黎落接到一个备注为“陈小曼”的电话,她滑下接听,电话那头的人语气跟桑妈妈刚联系上桑榆一样,带了几分试探:“桑榆?” “是我。” 陈小曼似乎愣了一下,好一会儿才说:“这些日子你跑哪儿去了!叔叔阿姨来找过我好几次,还在报纸上登了寻人启事,你要是再不出现,我们都以为你……不说这些了,你还好吗?现在人在哪儿?” “我没事,在去学校的路上,你在不在学校?我们见一面。” “我不在学校,毕业后就搬出来了,不过离学校也不远,我马上过去,晚点见。” 挂断电话,黎落扭头,旁边的屈啸正皱眉看着她:“谁?” “我室友,女的。”黎落说,“等会儿要跟她见一面。” 听说对方是女的,屈啸没那么抗拒了:“尽快。” “好的~~~” 陈小曼比黎落先到,黎落一下车就看到她站在校门口,她穿了身小裙子,搭配卡其色长款外套,踩着马丁靴,头上戴了顶贝雷帽,整个人从里到外都透着精致。 “小曼!”黎落快步朝她走去。 陈小曼先是盯着她看,等她走近了才跟回过神来一样,猛地抱住她:“这些日子你跑哪儿去了!你知不知道我们都快担心死了!” 黎落不动声色地说:“出了点事,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不过现在已经解决了,我比较担心的是我的学位证书,回头得联系老师帮我疏通一下。” “你论文和毕业答辩都已经过了,学位证书问题应该不大。”陈小曼安慰道,“实在不行我帮你跟导员求求情,让她通融通融。” “那我先谢谢你了。”黎落说,她目光不经意间落到陈小曼身侧,她拎了个单肩包,是国内某个二线轻奢品,这款包是冬季新品,售价一万五千多。 两人说了会儿话,身后传来车门一开一关的动静,陈小曼抬头看去,目光落在屈啸身上时,她一怔,问:“这位是?” “你说他啊。”黎落对屈啸招招手,等他走近了,才挽着他的手说,“他是我男朋友,屈啸。” 陈小曼眼里有一闪而过的错愕,问:“男朋友?你男朋友不是聂……” 话说了一半,她跟才察觉到自己失言一样,立刻尴尬地捂住嘴。 黎落把她夸张的小动作和做作的表情尽收眼底,她大方一笑:“你说聂少宁?我跟他那都是过去的事了。” 陈小曼觑了屈啸一眼,把黎落拉到一旁:“桑榆,这到底怎么回事?你刚失踪那段时间少宁一直在到处找你,你跟他分手这件事,他知道吗?” “这不是专程过来通知他嘛。”黎落说。 陈小曼:“……” “他在不在学校?” 陈小曼摇头:“他毕业后在聂氏上班,今天是工作日,这个时间他应该在忙。” “那可能没办法当面跟他说了,我回来的事还没告诉他,今天又事出匆忙,不然你帮我转告他一声吧。”黎落笑眯眯地说,“就说婚礼一定会请他参加,到时候你也一块来,我还指望你给我做伴娘呢。” 陈小曼表情一僵,她飞快地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屈啸,低声问:“你要跟他结婚?” “对啊。”黎落抬起左手给她看,中指上戴着一枚蓝钻戒指,鸽子蛋大小的钻石,切割面在阳光下闪着华丽的光泽,这是屈啸听了管家的建议,说女人都喜欢珠宝,特意让人从拍卖会上拍下来送给桑榆的,并强制要求她每天都要戴着。 陈小曼的表情一言难尽:“可是……你跟他才认识多久啊,这人靠谱吗?桑榆,你可别因为一时冲动把自己陷入火坑。” “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很有钱。”黎落意有所指地看了陈小曼的包一眼,“有空到我家看看,他特意开辟了一个大房间给我当衣帽间,光各种限量款的包就有几十个,你也知道我对珠宝包包这些身外物没什么执念,让他别买,他非要买,啧。” 陈小曼:“……” “你看看什么时候有时间,来我家喝下午茶,我最近忙着练车,他说结婚的时候送我一辆跑车,这车国内只有一辆,别人有钱都买不到,你也知道跑车和皮卡不一样,为了能安全上路,考驾照那些知识点又得重温一遍,真麻烦。” 陈小曼:“……” 黎落隐约听到她拳头攥得咯吱作响的声音,她笑了笑:“不说了,我得回去了,他在等我,保持联系呀。” “……好。” 跟陈小曼告别,黎落挽着屈啸上了车,屈啸目光落在车窗外,直到车启动了才收回,他问:“你跟她,说了什么?” “随便聊了几句。”黎落说。 “确定是朋友吗?”屈啸问,“她好像,不喜欢你。” 第139章 背着我,联系前男友? 黎落挑眉,连屈啸都看出来了,这个陈小曼当真半点都不会掩饰。 “算吧。”黎落模棱两可地说。 这时系统亮起服务灯,相里安问:“陈小曼有问题?” “对。” “怎么看出来的?” 黎落耐着性子跟他分析:“我早上从屈啸那里要回手机,开机后有很多未接来电和信息,可唯独没有陈小曼和聂少宁的,换了任何一个正常人,女朋友和朋友突然失踪,除了找人,难道不是抱着侥幸心理不断打对方电话吗?除非这两人一早就知道桑榆是怎么失踪的,甚至做好了她回不来的准备,所以连这些表面功夫都懒得做了。” 相里安微微一怔。 “另外,陈小曼身上有很多可疑的细节,她家庭条件并不好,连大学都是申请助学贷款才上的,为了早点还清贷款,大三下半年就开始上班,可一个舍不得吃舍不得穿的人,背了个一万五的包……另外,她是通过桑榆才认识聂少宁的,但凡有点自知之明,都应该离好朋友的男友远一点,可她好像跟聂少宁很熟,甚至知道他这个点在忙,他们俩很有可能搞一块去了。” 相里安若有所思地说:“你这么一说,好像挺有道理的。” “最后一点。”黎落继续说,“你还记得桑榆是怎么遇到屈啸的吗?” “送衣服到屈园……” “对,衣服本该是陈小曼送的,如果她算计好时间,给桑榆设了一个圈套,桑榆在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钻进这个圈套……那就有意思了。” “可她为什么要这么做?”相里安问。 “这也是我的疑惑所在,不过世间大多数阴谋,不是为情就是为利,找个机会调查一下吧,桑榆不能死得不明不白。” 回到屈园,黎落不等屈啸开口,主动穿上围裙挽起袖子进了厨房,捯饬了十几分钟,她端出一碗……泡面。 屈啸看着那碗面,不满道:“这就是你说的,做饭给我吃?” “对啊。”黎落用筷子戳了戳碗里的鸡蛋,“知道你嘴挑,我还特意加了颗鸡蛋,赶紧吃吧,放太久面坨了就不好吃了。” 屈啸:“……” 黎落说完,脱了围裙甩手回楼上房间打游戏去了。 一局游戏还没打完,手机响了,来电显示“少宁”。 前男友这是听到她回来的消息,来打听内幕了? 黎落滑下接听:“喂。” “……桑榆!真的是你!”聂少宁语气里满是惊喜,“我还以为陈小曼在跟我开玩笑!” 黎落心道这个聂少宁演技可比陈小曼好多了,嘴上却说:“今天本来想打电话告诉你,小曼说你在忙,我就没打扰。” 聂少宁一顿,听出她话里有话,他迟疑了一下,欲盖弥彰地说:“你失踪这段时间,为了找你,我跟陈小曼联系得频繁了些,方便及时共享和你有关的消息。” “是吗。”黎落淡淡地说。 聂少宁被她的态度弄得有些不知所措,憋了一会儿才问:“你现在在哪儿?” “屈园,我现任男友家。” 聂少宁一怔:“现任男友?我们什么时候分的手?” “这不是得问你么。” “问我?” “如果没分手,你跟陈小曼又算什么意思?” 聂少宁呼吸一滞。 隔着无线电,黎落都能感觉到他的紧张,他磕巴了一下,语气瞬间心虚起来:“桑榆,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算了,都过去了。”黎落说,她只不过随手往水里丢了个小鱼雷,居然真的让她炸出东西来,“你好好跟小曼在一起吧,我看她现在挺开心的,你们俩应该相处得不错,我现在也有了新欢,过去的事就不要再提了。” 聂少宁:“……” “你还有什么事吗?没事我先挂了。” 黎落作势要挂电话,聂少宁连忙说:“等一下!桑榆,你听我解释!” 就怕你不解释。 黎落悠悠地叹了口气:“你说。” “我跟小曼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失踪那段时间我压力太大了,焦虑得整宿睡不着,小曼是你最好的朋友,她忙前忙后帮着找人,我特别感动,再加上前段时间爷爷病危,你也知道他老人家一直希望能早点抱上重孙,为了让爷爷放心,我迫不得已才跟她在一起……我没有出轨!如果不是以为你出了意外,可能永远也回不来,我根本就不会考虑她!”聂少宁说到最后,声音里已然带了更咽。 临场应变能力不错。 黎落在心里给他点了个赞,装作很惊讶的样子:“原来是这样,看来是我误会你们了,这段时间让你们担心了,抱歉。” 聂少宁松了口气:“既然你已经回来了,那我们……” “不了。”黎落打断他的话,“我跟现任男友感情挺好,他家境不错,我不打算跟他分手,既然你已经跟小曼在一起了,那就好好处吧,我一出现你就跟她提分手,这对她来说不公平。” “可是我根本就不喜欢她!我心里只有你,桑榆。”聂少宁深情款款地说。 “你这样对得起小曼吗?如果我跟你复合,以后又该怎么面对小曼?” 聂少宁:“……” 他沉默半晌,无奈地说:“是我没考虑周全……以后还能做朋友吗?” “当然可以。”黎落语气轻快,“欢迎你们到我家来玩儿。” 应付完聂少宁,黎落挂断电话,正想继续打游戏,眼角余光瞟到门口站了个人,她扭头,心里顿时“咯噔”一下——屈啸正冷冷地看着她,也不知道在那里站了多久,刚才她跟聂少宁的对话他又听了多少。 最让黎落毛骨悚然的是屈啸这会儿的表情,这样的表情她太熟悉了,上个位面的梁添每次发难前都用这种眼神看着她,愤怒,怀疑,妒忌,重重情绪交织扭曲,最后都变成最简单粗暴的怒火—— 屈啸大步走过来时,黎落条件反射想躲,但还没起身就被屈啸扑倒在沙发上,他单手掐住她的脖子,虽然没使力,但抵在她颈动脉上的大拇指充满了无声的威胁,他咬牙切齿地说:“背着我,联系前男友?” 第140章 人格分裂 有那么一瞬间,黎落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果然,人类这种生物,无论长得丑还是长得帅,只要心存恶念,就如出一辙的面目狰狞。 虽然惊悚,黎落却不是很慌,她捻出大力卡和催眠卡,随时做好准备自救,她试图跟屈啸讲道理:“我刚刚在打游戏,前男友打了电话过来,我顺手就接了。” “为什么要接?” 黎落:“……别人打电话过来,接电话不是正常反应吗?” “那是前男友。” “前男友怎么了?我跟他是正常通话,没聊骚没暧昧。”黎落据理力争,“而且当初我失踪得莫名其妙,连声招呼都没跟他打,他知道我重新出现,打个电话过来问问是人之常情,我只是把话跟他说清楚,这也不可以?” “当然不可以!” “……”黎落眼看谈崩了,悄悄释放出催眠卡,上一刻还对着她剑拔弩张的屈啸,眼神微微一黯,紧接着迷离起来,前后不到十秒钟,他一头栽进黎落怀里,睡着了。 危机解除。 黎落松了口气,她推开屈啸站起来,拿过放在桌上的杯子,给自己倒了杯水喝。 她水喝了一半,相里安突然喊她:“喂。” “干嘛?”黎落喝着水,含糊不清地应了一句。 “……你回头。” “回头?”黎落反应忙了一拍,等转过身,她惊悚地发现屈啸醒了,正交叠着长腿,老神在在地坐在沙发上,眯着眼睛看她。 “……”黎落差点被水呛着,她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相里安,催眠卡效力这么差的吗?” 这才过了多久? 从她投放催眠卡到屈啸睡着,再到她起身喝水,全程不到两分钟。 “不可能,催眠卡的作用少说也得让他睡上四五个小时。” “那这是出了什么bug?” “我也不清楚。” 黎落脸色微变,她戒备地盯着屈啸看时,屈啸也正打量着她,两人隔空对视许久,屈啸歪了歪脑袋,笑了:“你不是桑榆。” 黎落心头微微一震。 被识破了? 过去执行任务,黎落一举一动都会遵从原主的性格,一是为了不让人起疑心,二也怕自己走了以后,回到这个身体的原主会让周围的人感到不适应,只有桑榆这个位面,她仗着屈啸和桑榆认识的时间不长,加上他好忽悠,不断放飞自我。 无论对于哪个平行世界的人来说,“借尸还魂”“重生”这些东西都属于怪力乱神,如果不是正在亲身经历,黎落也不会相信,以至于她从来没想过一旦被识破,该搬出什么说辞来解释。 如今屈啸一语道破,她脑子转得飞快,该怎么破解眼前的窘境? 如实相告? 不行,系统有保密条例,当初她签过合同的。 瞎掰? 屈啸未必会相信。 死不承认? 屈啸既已对她起了疑心,她要是嘴硬不肯说,对于占了他心爱女人身体的怪物,他说不定会用暴力手段对她动刑。 黎落正头脑风暴中,屈啸突然起身朝她走过来,他一步步逼近,黎落下意识往后退,直到背抵上冰冷的墙面,退无可退,她才停下脚步,戒备地看着他。 屈啸单手挑起她的下巴,强迫她跟自己对视,两人离得近,黎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太惊慌了生出错觉,她总觉得屈啸眼睛的颜色变淡了。 原先是深邃的海蓝色,这会儿变成了浅浅的冰蓝色,而且看她的眼神中没了迷恋,只剩下审视和玩味。 玩味? 黎落脑子一顿,她撇开屈啸的手,昂首挺胸:“对,我不是桑榆,但你又是谁?” 眼前这个人,不是屈啸。 虽然还是那张脸,还是那个人,但浑身的气场和眼神变化骗不了人。 难道也跟她一样,是正在执行任务的宿主? 想到这里,黎落立刻问相里安:“屈啸是不是也跟我一样,被魂穿了?” 相里安那头安静了几秒钟,给出肯定答案:“没有检测到周围有同源系统,可能性不大。” “那这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黎落有点暴躁了,她非常不喜欢这种对方在暗她在明的感觉。 “……” “我是谁?”屈啸冷笑,“看来换了个芯子,也还是一样不聪明,啧。” 后面那句“啧”充满了鄙夷和嫌弃。 黎落:“……” 这时屈啸像是闻到什么异味一样,轻轻抽了抽鼻子:“什么味道?” 说着他凑近黎落,在她身上嗅了嗅,但很快发现味道不是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而是他自己身上的味道。 “……泡面味?这个蠢货又乱吃了什么!”屈啸一脸嫌弃地脱下外套扔在一旁,转身进浴室洗手。 黎落若有所思了一会儿,她跟了上去。 屈啸洗了好几遍手,又往身上喷了香水,确定已经没有泡面味了才停手,抬头发现桑榆靠在浴室门口,双手环胸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如果我没猜错,你是屈啸精神分裂出来的第二个人格。”黎落说。 屈啸从三岁开始被诊断出精神病,以屈家的财力,花了二十多年都没治好,那肯定是很棘手的问题。 屈啸挑眉:“猜对了一半。” “哦?” “我是主人格,他才是我分裂出来的第二个人格。”屈啸说,“所以你呢,你又是个什么东西?” 黎落对屈啸这话持怀疑态度,但也没反驳,她说:“你就当我是个附到桑榆身上的孤魂野鬼好了。” “她死了?” “从某种意义来说,是的。” “不至于吧。”屈啸笑了起来,笑容邪气十足,“我只不过是让人把她关小黑屋里几十个小时而已,就这么死了?” 黎落蹙眉,她想起看过的攻略线中,屈啸像个神经病一样反复无常,脾气好的时候对桑榆柔情似水有求必应,脾气坏的时候心狠手辣,恨不得置她于死地,难道说,每次虐待桑榆的都不是那个屈啸,而是这个屈啸? “你很讨厌桑榆?”黎落问。 屈啸伸出手指在她跟前晃了晃:“我讨厌一切愚蠢的生物,包括寄宿在我身体里那个连中文都学不好的蠢货。” 黎落:“……” 被他这么一说,她才注意到切换了人格的屈啸连中文都标准了许多,至少能说出连贯的句子了。 第141章 把她给我拖出去! 这是一个极度傲慢,自大,自恋的人格。 屈啸走出洗手间,黎落看着他的背影,计上心头,她跟着走了出来:“屈啸,我有个疑问。” “我不叫屈啸,不要把我跟那个恋爱脑蠢货混为一谈。”男人傲慢地说:“我叫屈琰。” “……好吧,屈琰,我有个疑问。” “说。”屈琰在沙发坐下,顺手从旁边的储物格里拿出消毒喷雾,开始往身上手上喷。 “你跟屈啸共用一个身体,这种情况持续多久了?” “问这个做什么?” “你先回答我,如果答案契合,我们说不定能达成合作。” “二十一年了,他六岁之前,我只存在他的意识中,偶尔干扰他的思维和情绪,六岁那年他失足掉进游泳池险些淹死,是我冲出禁锢,占据思维主导地位救了他,那次之后,我时不时能出来走动。” “你出来的时间有规律吗?”黎落问。 “没有,短的时候一两个小时,长了三四天。” “一般什么情况下能出来?” “像今天这样,被人偷袭,遇险,意识薄弱,或者情绪过激的情况下。” “屈啸知不知道他身体中存在另一个人格?” “据我观察,应该不知道,我潜伏在他意识中,他的一举一动我都能看见,但我占据主导意识时,他并不能共享我的记忆。”屈琰扬了扬下巴,态度傲慢,“所以我才是这具身体的主人格。” “既然是主人格,为什么他占据身体的时间比你更长?”黎落问,她穿到桑榆身上少说也有一个多礼拜了,屈琰这是第一次出现。 黎落发誓自己问这话只是出于好奇,绝对不是想嘲讽屈琰什么,但屈琰却跟被踩到尾巴的猫一样,瞬间变脸炸毛:“你在怀疑我说的话?” 黎落:“……” “来人!!”屈琰暴喝一声,下一刻,保镖推门进来,屈琰指着黎落说,“把这个蠢女人给我关到黑屋子去,没我的吩咐不准放出来!” 黎落:“……” 又来这招。 保镖显然对此见怪不怪,捋起袖子就要去抓黎落,黎落见状,一个灵活的翻身躲到沙发后面:“等等,我话还没说完。” “本少爷不想听!把她给我拖出去!!”屈琰不给她任何商量的余地,直接下令。 眼看保镖又要扑过来,黎落大声说:“你再这样,我就把你的秘密捅出去!大不了鱼死网破,谁怕谁啊!” 屈琰眯起眼睛,危险地看着她。 黎落抓紧时间把想说的话一股脑往外倒:“想捂我的嘴,除非你现在就打死我,不然只要我走出这个屋子,你的秘密就保不住了,但打死我会有什么后果你应该清楚,屈啸要是发现桑榆死了,势必会着手调查,屈园人多口杂,到时候你想捂都捂不住,等他发现你的秘密,你觉得他和屈家人会允许你继续存在下去吗?” 屈琰眼神凶悍地盯着她看了半晌,挥了挥手,示意保镖出去。 黎落知道他这算是变相妥协了,但危机还没彻底解除。 “你想说什么?” “也许我们可以合作。”黎落说。 “合作?” “屈啸占据身体的时间比你长……别瞪我,我说的是实话!”黎落说,“比起不知情的屈啸,你更想彻底拥有这具身体的主导权,甚至是永远掌控这具身体,对吗?” 屈琰没回答,扬了扬下巴,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你讨厌屈啸,桑榆也讨厌屈啸,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我们有共同的目标,所以为什么不合作呢?或许我可以帮你找到永远掌控身体的办法,等成功了,你成为这具身体的主人,桑榆也能离开这儿,这是双赢。” 屈琰摸着下巴思索了一会儿,说:“想法不错,但你要用什么办法来帮我得到这个身体?” “我还没想好。” 屈琰冷笑:“给我开空头支票?” “你还有得选择吗?”黎落反问,“如果我没猜错,包括管家和屈啸的父母在内,没有人发现这个秘密,不然以屈家对屈啸的重视程度,你早就被扼杀了,他们不会允许你这种不定性因素威胁屈啸的安全。” 屈琰被说中心事,不说话了。 “考虑一下跟我合作,成功了你好我也好。”黎落说。 屈琰沉默半晌,说:“好,但你得保证说话算话。” “没问题!” 跟屈琰达成初步合作,黎落也不废话,直接用了一张致幻卡,把前世桑榆的遭遇传输给他,屈琰看完后,问:“你想报复屈夫人?” “对。”黎落说完,不太放心地问,“屈夫人算是你生物学上的母亲,你该不会偏袒她吧?” 屈琰嗤笑:“她算我哪门子的母亲,我是屈啸人格分裂出来的独立精神体,跟屈家人没有任何关系。” 听他这么说,黎落放下心来:“那就好,除了她,陈小曼和聂少宁我也不打算放过!” 因为不知道屈啸的意识什么时候会苏醒,黎落不敢耽误,当晚给陈小曼和聂少宁打了电话,约他们明天到屈园来玩儿。 她设好圈套等着他们跳进来。 晚上,黎落睡沙发——这是屈琰的意思,他丝毫不掩饰对她的嫌弃,但是又不好赶她去睡客房,怕引起管家的怀疑,所以很没绅士风度地让她睡沙发。 沙发虽然也不小,但舒适度到底不如size超大的床,黎落翻来覆去睡不着,她干脆侧身躺着,看向床的方向:“屈琰?屈琰?” 屈琰没好气地应道:“干嘛?” “寄宿在别人身体里是什么感觉?”黎落问。 屈琰半天没说话,就在黎落以为他不想回答时,他突然说:“玩过全息游戏么?用第一视角观察世界,你很清楚游戏里的生老病死跟你关系不大,但它的一切很真实地发生在眼前,非要形容的话,大概是……大型半沉浸式游戏体验。” 黎落若有所思地问:“那占据身体主导权又是什么感觉?” 屈琰冷笑道:“那可就有意思了,吃想吃的东西,做想做的事,玩想玩的东西,揍看不顺眼的人。” 黎落:“……” 第142章 挑拨离间 第二天,陈小曼和聂少宁来了。 聂少宁家庭条件虽然不错,但跟屈家没法比,他今天来之前为了不掉面子,特意开了家里最好的车,但是按着桑榆给的地址开到屈园,一进大门他就知道,这面子无论他愿不愿意,今天都必掉无疑。 两人在管家引路下走进别墅,陈小曼立刻被别墅里奢华到极致的装修震惊了,尽管已经提醒过自己不要表现得太过惊讶,但她还是感觉自己像进了大观园的刘姥姥,眼睛不受控制地四处张望。 黎落挽着屈琰的胳膊从楼上走下来时,陈小曼正在研究置物架上的古董花瓶。 “小曼,少宁。”黎落笑眯眯地招呼他们,“随便坐呀,别客气。” 聂少宁还是第一次看见屈啸本人,先是诧异于他居然长得如此帅气,跟他想象中又矮又丑的形象完全不一样,随即心里升起一股子难以言喻的憋闷——任谁看到前女友的现任比自己优秀,心里都多多少少会有些不舒服。 四人在客厅沙发上落座,陈小曼坐在黎落旁边,亲昵地去挽她的手:“桑榆,原来过去几个月你一直住这儿啊,条件这么好,怎么也不告诉我们,害我们为你担心了这么久。” 黎落笑了笑:“当时和屈啸的关系还不稳定,就想着先不瞒着,现在这不是稳定下来了嘛,告诉你们也不迟。” “那倒也是。” 管家端了果盘茶水上来,黎落状似无意地对聂少宁说:“少宁,听说你家最近在投资新能源?” 说起这个,聂少宁目光闪烁:“啊,对,怎么了?” “屈啸也对这个项目有兴趣,都是老朋友,不如优先干脆跟你合作。” 聂少宁一愣,随即狂喜道:“真的吗?” 屈家是什么背景? 那是跺跺脚业内都要抖三抖的存在,如果能得他提拔一把,聂家飞黄腾达指日可待。 聂少宁下意识看向屈琰,他高冷地点头,算是给这件事的真实性盖了章。 “这种事哪能乱开玩笑,不过投资的事我不懂行,回头让人跟你接洽一下。”黎落冲他眨眼睛,暗示意味十足,“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聂少宁接收到她的暗示,心里一时间有些飘飘然。 桑榆是什么性子他最清楚不过,虽然两人分了手,她攀了高枝,但在一起两年的情分不是假的,就算现任有钱有颜,她还不是忘不了自己—— 一念及此,聂少宁心里稍微平衡了些,他微微挺直腰杆:“好说好说,我回头把相关资料拟成文件,给屈少发过来……屈少,咱加个联系方式?” 一直没说话的屈琰总算开了尊口,他淡淡地瞥了聂少宁一眼,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傲慢和轻视:“不用,屈氏负责投资这一块的经理会联系你。” 被屈琰拒绝,聂少宁面子上有点挂不住,他尴尬一笑:“这样也好。” 气氛有些微妙,黎落提议:“后花园的郁金香开了,挺漂亮的,小曼,少宁,你们难得来一趟,过去看看?” “好啊!”陈小曼立刻响应,她小心翼翼地看了屈琰一眼,“屈少,您不介意吧?” “不介意。”屈琰起身,“走吧。” 后花园种了一大片郁金香,有专人侍弄,现在正是开花的季节,花开得如火如荼,远远看去,花园里像铺了一张巨大而鲜艳的地毯。 陈小曼走得近了才发现这一整片郁金香都是极其昂贵的品种,随便挖一株出去都能卖出天价,她掏出手机一连拍了几十张照片,准备等会儿发个朋友圈,想了想,又把手机塞给聂少宁,让他帮自己拍几张站在花海前的照片。 聂少宁有些看不过眼她小家子气十足的举动,特别是当着桑榆和屈啸的面,他不情不愿地帮她拍了几张,敷衍道:“好了好了,拍完了。” 陈小曼接过手机一看,照片要么拍歪了要么拍糊了,没一张能看的,她不高兴道:“你这拍的都是什么啊,这样我还怎么发朋友圈?” “发什么朋友圈!”聂少宁低声说,“少给我丢人!” “你……”陈小曼气结,瞪了聂少宁一眼。 黎落适时上来解围:“小曼,我帮你拍吧,少宁就是个直男,哪能指望直男拍出好看的照片呀。” 陈小曼附和着她的话吐槽:“就是。” 帮陈小曼拍完照片,聂少宁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桑榆,你家哪儿有洗手间?” “在那边,我带你过去吧。” “好。” 黎落扭头跟屈琰打招呼,顺便给他使了个眼色:“屈啸,我去去就回。” “嗯。”屈琰高冷地应道。 黎落和聂少宁一走,花园就只剩下屈琰和陈小曼。 一开始两人都没说话,气氛有点尴尬,陈小曼斟酌了一下,用闲聊的语气状似不经意地问:“屈少,您跟桑榆是什么时候认识的呀?” 陈小曼问这话的时候做好了屈啸不理会她的准备,大不了就是更尴尬一点,能单独跟屈啸说话的机会可不多,她不想放过。 屈琰偏头,瞥了她一眼,语气出乎意料地温和:“三个多月前。” 陈小曼一看有戏,压下心头的喜悦,小心翼翼往他旁边凑了凑,见他没有反感的意思,她壮着胆子说:“桑榆跟我关系不错,我们俩是一个寝室的,大学四年都住一起,她对您是真的上心,交新男友这么大的事儿,连我都没透露半句。” 她特意咬重了“交新男友”这四个字。 屈琰的注意力果然被吸引了:“新男友?她在我之前,还有过别的男朋友?” 陈小曼立刻捂住嘴,一脸说错话的尴尬:“啊……她没跟您说过吗?” “没有。”屈琰表情不太好看了,“怎么回事,她跟我说,她是处女。” 陈小曼竭力控制住幸灾乐祸的表情,做出为难的样子:“这……这事儿我一个外人不好插嘴,要不您问问她,让她亲自跟您说吧。” “无妨,你说。” 陈小曼假意推辞:“屈少,这事我来说真的不合适,虽然他们俩在一起两年这件事在学校是公开的,但是……桑榆不想让您知道,肯定有她的原因。” 第143章 你给我滚!分手!! 屈琰眯起眼睛:“这么说来,桑榆骗了我,她不是处女?” “这个……我也不好说。”陈小曼压低声音,“她跟少宁好的时候如胶似漆,我不清楚他们有没有发展到那一步。” 屈琰脸色冷得吓人。 陈小曼观察着他的表情,又故作轻松道:“不过屈少,现在都二十一世纪了,男女关系开放一些很正常,桑榆也不是小孩子啦,看在她真心喜欢你的份上,不要跟她计较这些好不好?” 这话看似在为桑榆开解,其实是变相坐实了桑榆和聂少宁已经有过实质性关系。 屈琰盯着陈小曼看,眼神晦暗不明。 陈小曼一开始还故作镇定任由他看,时间一长,被他眼神里的压迫力逼得冷汗都出来了:“屈少,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没有。”屈琰上下打量着陈小曼,“你是处女吗?” 陈小曼一愣。 “我有处女情结,为我生孩子的女人必须全身心是我的,被别的男人碰过就脏了。”屈琰说,“既然桑榆不干净,那就没有留下她的必要,你是处女吗?” 陈小曼听出他话里的意思,激动得浑身都在发抖,她想都没想就应下:“是……我是!家里管得严,父母不允许我早恋,我没有交过男朋友。” “那聂少宁……” “我跟他只是朋友,如果不是因为这段时间联系不上桑榆,我压根不会跟他走这么近。”陈小曼二话不说把和聂少宁的关系撇得干干净净,一想到豪华的庄园,限量款的包,还有置物架上那些随手拿出去一样都能震惊收藏界的古董马上就是自己的,她有种被从天而降的巨奖砸中的感觉,除了兴奋,还有浓浓的不真实感。 被屈啸看上,那她以后是不是会有花不完的钱,穿不完的漂亮衣服,戴不完的珠宝首饰,她是不是还可以开着限量版的豪车去参加同学会? 保镖开道,保姆簇拥,连包都有专人帮着拎,一想到那些曾经看不起她的人都得仰着头小心翼翼地跟她说话,嘲笑过她的人不得不笑脸相迎谄媚奉承……她越脑补越兴奋,当下也顾不得什么矜持了,满脑子只剩下一个念头:她要抓住这次机会,一举翻身。 想到这里,陈小曼掏出手机,调出二维码送到屈琰跟前:“屈少,我们加个联系方式吧。” 屈琰嘴角一弯,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加联系方式?为什么?” “方便以后联系呀。” 屈琰扫了她一眼:“你误会了,我对长得丑的没兴趣。” 陈小曼脸上的笑意一顿:“可是你刚才问我是不是……” “像你这样的,就算是,我也没兴趣。” 陈小曼:“……” 陈小曼和聂少宁一起离开时,脸色不太好看。 他们一走,黎落立刻调出花园里的监控,把陈小曼和屈琰交谈那一段剪了下来,她很巧妙地剪到陈小曼那句“我跟他只是朋友,如果不是因为这段时间联系不上桑榆,我压根不会跟他走这么近”就停了,后面留下无限遐想空间。 她把这段视频发给了聂少宁,质问道:“小曼这是什么意思?” 同一时间,正在开车的聂少宁收到了这段视频,车刚好在红绿灯前停下,听到信息提示音,他打开视频,就着耳机看了起来,越看他脸色越黑。 监控里能清晰地听到陈小曼说话的声音,在听到屈啸问她是不是处女时,她兴奋得连嗓音都是颤的,那句“家里管得严,父母不允许我早恋,我没有交过男朋友”一出口,聂少宁气得额头上的青筋都浮起来了。 坐在副驾驶的陈小曼心情不太好,正半闭着眼睛休息,察觉到身边人的情绪变化,她睁开眼睛,猝不及防被聂少宁恐怖的脸色吓了一跳,她连忙问:“少宁,你怎么了?” 聂少宁恶狠狠地盯着她看了几秒钟,突然猛地把手机砸到她头上,陈小曼被砸了个正着,痛叫了一声:“聂少宁你发什么疯!” 聂少宁解开安全带下车,绕到副驾驶打开车门,连拖带拽把陈小曼拉下来,拖到马路牙子上,反手抽了她两个耳光:“贱人!!” 陈小曼被他这一顿操作惊呆了,一时间又害怕又委屈:“你干什么?打人也要有个理由吧?” 聂少宁被她这副装出来的无辜表情恶心得够呛,他回身到车上捡起手机,丢到她跟前:“睁大你的狗眼好好看看!” 陈小曼不明所以地捡起手机,在看到视频内容时,她脸色“唰”地一下变了。 “少宁,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没有……”陈小曼试图解释,“这是个误会。” “误会?难道‘没有男朋友’‘还是处女’这些话不是你说的?”聂少宁被气笑了,“我早就该想到,你当初能厚着脸皮勾引好姐妹的男友,现在就能不知羞耻地去勾引别的男人!像你这样的破鞋,怎么还好意思说自己是处女?” 陈小曼:“……” “你他妈给我滚!分手!!”聂少宁丢下这句话,转身要走。 陈小曼半小时前才在屈园被屈琰羞辱,这会儿又挨了一顿打,一时间悲愤交加,从心底生出一股子破罐子破摔的决绝,她从地上爬起来,对着聂少宁的背影喊道:“姓聂的,要分手可以,你得付我一笔分手费!” “你还有脸跟我要分手费?”聂少宁不敢置信道。 陈小曼冷笑:“你要是不给,我等会儿就联系桑榆,把你策划将她送进屈园换取高额融资的事告诉她,也不知道她听到这些事会怎么想,至于今天在屈园谈的新能源投资,我看大概率要黄。” “你……”聂少宁更了一下,不得不说陈小曼拿捏住他的软肋了。 聂家这些年看似发展平稳,其实从一年前就开始走下坡路,半年前因为聂父操作失误导致整个家债台高筑面临破产,聂少宁在一次富二代聚会中听几个哥们闲聊,说起刚回国不久的屈家少爷正在四处物色适龄女孩,争取早日诞下屈家第四代,他便动起了心思。 第144章 宿主你节操呢? 起先聂少宁把主意打到家族里几个到了婚龄的堂姐妹身上,他的想法简单粗暴,只要能被屈家看上,生下一儿半女,就算没有名分,也能一人得道,带着整个家族飞黄腾达。 但是他前前后后调查了两个多月,在了解清楚屈啸的喜好后,发现家族里那些堂姐妹竟没有一个符合条件,要么不够漂亮,要么不够聪明,要么学历不高,挑来挑去,自己身边完全符合这些条件的人只有桑榆。 聂少宁当初费了不少心思才从一众追求者中脱颖而出,抱得美人归,他很清楚桑榆的魅力所在,加上相处了两年,见过双方父母,而且约定好毕业后就结婚,聂少宁还真舍不得就这么把她拱手让人。 但一方面是桑榆一方面是整个聂家,聂少宁再三权衡后,还是舍弃了前者。 聂少宁是知道桑榆性子的,直接跟她提出这件事,她肯定会反对,加上传闻中屈啸性格乖张暴戾,这一进屈园,能不能活着走出来还不好说,考虑后,他在陈小曼的建议下,决定偷偷把她“送”进去。 桑榆进屈园当天就失联了,那天晚上,聂少宁收到中间人打来的天价“介绍费”,他用这笔钱成功帮聂家渡过难关,起死回生。 至于陈小曼,聂少宁一直知道她对自己有意,两人背着桑榆维持着若有若无的暧昧已经很久了,聂少宁乐得享受被人爱慕的虚荣感,桑榆失联后,帮着他一起策划了整件事的陈小曼分了一笔好处费,顺势对他表白,提出交往,为了堵住她的嘴,也为了渡过这段空窗期,他答应了。 反正他没打算娶她。 如今得知陈小曼居然背着他勾搭屈啸,聂少宁除了有被背叛的感觉,愤怒更多来源于陈小曼居然妄想取桑榆而代之,要知道桑榆今天才对他抛出橄榄枝,并给他搭桥铺路,这个时候要是被陈小曼搅黄,那还得了? 愤怒归愤怒,但这件事说到底是聂少宁亏心在先,他忌讳着陈小曼真的跟桑榆告状,迅速冷静下来,问:“你要多少?” “二……三十万!” 聂少宁眯了眯眼睛,说:“是不是拿到钱,你就能闭嘴?” “对,我也不屑于和你这种人纠缠,浪费时间!” 聂少宁咬咬牙,用手机给陈小曼转了三十万。 收到钱的陈小曼拍了拍裙子上的灰,白了聂少宁一眼,转身走了。 屈园,黎落等了半天才收到聂少宁的回复,他的愤怒又做作又浮夸:“她居然做出这种事!” “太让我失望了!” “桑榆,我马上跟她分手!” 黎落权当看笑话,茶里茶气地回过去:“我也没想到她是这样的人,以前真是看走眼了,告诉你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提醒你,别被她骗了。” 聂少宁一连回了好几个委屈的表情。 黎落正乐不可支地看着他表演,主卧的门开了,屈琰走了进来。 黎落飞快地抬头看了他一眼,视线迅速回到手机屏幕上,把聂少宁的事当笑话讲给他听:“这个聂少宁真是个戏精,我一把视频发给他,他就说要跟陈小曼分手,信誓旦旦地表示以后再也不搭理她……你猜他为什么这么急着表态?” 话问出去了,屈琰却没回答,黎落不解地抬头,才发现屈琰站在她跟前,正直勾勾地盯着她看。 她坐着,屈琰站着,他个子本来就高大,这会儿俯视的姿态带着浓浓的压迫感,黎落下意识觉得不对劲,目光落在屈琰脸上,发现他眼珠颜色又变成深邃的海蓝色,她心头猛地一顿。 糟糕! 屈啸回来了! 黎落可没忘记屈啸被自己的催眠卡弄昏迷前正大吃飞醋,这会儿刚醒来又从她嘴里听到聂少宁的名字,以他锱铢必较的性格,不得气疯了。 而此刻屈啸脸上阴云密布山雨欲来的表情证明她没猜错。 一念及此,黎落立刻放下手机,爬起来站在沙发上,刚好和屈啸保持平视,跟他对视了两秒钟,她屈腿弯腰跪下,给他磕了个头:“对不起,我错了。” 屈啸:“……” 系统:“……宿主你节操呢?” “跟小命比起来,节操算啥!”黎落大言不惭道。 系统:“……” 屈啸果然被她这个举动弄得一愣,伸手把她拉起来:“干什么?” 他眉眼间的怒色有消减的痕迹,黎落依然不敢懈怠,举双手做投降状:“我错了,我不该联系聂少宁,更不该惹你生气,我穷凶极恶,罪该万死,你惩罚我吧,要打要骂悉听尊便,我绝无怨言。” 说完她闭上眼睛,摆出一副任打任骂的样子。 屈啸心里憋着火,但面对这张几乎每一处都长在他审美点上的脸,他一时半会儿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发作,半晌后他瓮声瓮气地推开她:“你就装吧!” 说完他转身坐在沙发上,背对着黎落一边生闷气一边碎碎念:“你知道,我不打你,所以才肆无忌……忌……” “忌惮。”黎落提醒道。 “对,肆无忌惮!伤我的心。”屈啸控诉道,“你这个女人,真的很坏!” 黎落被他的反应弄得哭笑不得,整个人也迅速放松下来,其实从得知惩罚桑榆那些事都是屈琰干的以后,她对屈啸的恐惧心理就消了一大半,这个男人面对桑榆时就是只纸老虎,烧不起什么真火。 她捡起手机凑到屈啸旁边:“既然不打我,那能不能允许我解释一下?” “解释什么?” “关于我联系聂少宁这件事——你先别瞪我,听我说完。”黎落说,“我记得你之前说过,我是自己来屈园的。” “是。” “那你先说说,我是怎么来的。” 屈啸想了想,说:“屈家,发征集令,适合的女孩送进来,给钱。” 黎落从这几个词语中拼凑出大概流程,她重点一歪,问:“我进来后,你给了送我进来那个人多少钱?” “两千万。” 黎落:“……” 两千万!! 就算被中间人抽成了一部分,分到聂少宁手里也不会少于一千万,这对于一个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家庭来说无异于一笔巨款。 聂少宁倒是会做生意,无本万利,一声不吭把交往两年的女友给卖了。 第145章 不能放过这个卑鄙小人 震惊过后,黎落突然有点能理解屈啸死活要把桑榆留下来的执着了。 站在他的角度来看,桑榆是冲着他发出的征集令自愿进入屈园的,他给了钱,桑家拿了钱,所以她必须留在这里,直到为他生下孩子。 这些日子桑榆所有的反抗挣扎落在他眼里无异于耍流氓,拿了钱却不干活儿,还成天闹死闹活要离开,这不等于失信毁约吗? 如果不是他真心爱上桑榆,以这一系列人为误会,桑榆估计早就被打死了。 想通这个关节,黎落无奈地说:“屈啸,我可以很明确告诉你,你给的那两千万,我和我的家人一分钱都没拿到,而且我对于这件事是不知情的。” 屈啸皱眉:“怎么可能?” “我是被人算计着卖进来的!”黎落说,“算计我的人是聂少宁。” 屈啸一愣。 “我之所以跟他联系,就是为了弄清楚这件事,总不能委屈我受,好处他拿,最后所有的后果都要我来承担吧?”黎落说。 屈啸反应过来后,有些生气了:“他居然敢骗你!” “他也骗了你!”黎落趁机煽风点火,义愤填膺地说,“你想啊,要不是他,你能跟着受这么多委屈?我前几天还因为生气打了你一巴掌呢。” 说完她假惺惺地摸了摸屈啸的脸:“一定很疼吧。” 屈啸被她这么一哄,心里最后那点委屈和怒气消了个一干二净:“不疼,不开心。” “我以后再也不这么对你了。”黎落信誓旦旦地说。 屈啸点头:“你也委屈。” “对,我也委屈,我们绝对不能放过这个卑鄙小人!”黎落说。 屈啸再次点头:“不能放过这个卑鄙小人!” 黎落掏出手机:“我有个主意,可以最大程度上让他付出代价……” - 第二天,聂少宁收到来自屈氏的合作邀请书,看着躺在邮箱里,署名为屈氏业务经理的邮件,他半晌才回过神来,不敢置信地把邮件翻来覆去地看。 他原本以为就算有桑榆帮忙牵线搭桥,想攀上屈家这棵大树也需要一些时日,可他没想到桑榆居然这么给力,邀请书第二天就发过来了。 聂少宁狂喜后迅速冷静下来,他把邀请书截图打码,重点露出屈氏业务经理的名字,用这张截图发了个朋友圈。 不大一会儿,有人问:“屈氏找你合作?” 聂少宁满不在意地回复:“是啊,虽说新能源这一块我们做得不错,但屈氏这么大一个公司,多少人上赶着合作,也不知道他们看上我这个小破庙什么。” 对方立刻对他刮目相看,连态度都变了:“别这么说,谁不知道聂少投资眼光了得。” 评论的人越来越多,不乏说酸话和假惺惺恭维的,聂少宁越刷心里越膨胀。 他仿佛看见自己带着整个聂家,一脚踏进上流豪门圈子的一幕。 同时他也意识到,桑榆对自己不只是旧情未了,或许她还惦记着自己。 不然为什么这么帮他? 聂少宁深知自己和屈啸的差距,这个阶段他可不敢抢屈大少的女人,但假以时日他飞黄腾达,甚至是超过屈家呢? 风水轮流转,这事儿还真不好说。 如果真有这么一天,他会考虑把桑榆接回来。 虽然不可能娶她,毕竟是被屈啸睡过的女人,他心里多多少少有些膈应,但怎么说也和她交往过两年,当个吉祥物养在外边也不错…… 聂少宁意淫了半天才想起来要回复邮件,他立刻根据邮件上的电话号码联系上那位姓贾的业务经理,跟对方约好见面详谈。 和贾经理见了一面,花了不到两个小时,双方谈妥条件,聂氏负责投标,把当地政府最近出台的关于新能源的工程揽下来,屈氏负责投资等一切事宜,贾经理全程都表现得十分好说话,就差在脸上写着“屈氏财大气粗,你尽管干,咱不差钱”几个大字。 合约签订后,为表诚意,贾经理向聂少宁支付了两百万保证金,他稍微透露了一下,这笔钱只是总投资的百分之零点几。 这句话让聂少宁激动得双手发抖,两百万,百分之零点几! 那总金额是多少? 好几个亿,甚至是几十亿! 聂少宁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 有了这笔钱和桑榆在中间做保证人,聂少宁把心放回肚子里,带着合约回去聂氏开会了。 不出三天,投标计划书就拟出来了。 为了增加中标几率,也为了在屈氏面前留个能干的好印象,聂少宁四处奔波打点,向各个圈子散播“聂氏和屈氏正在合作”的消息,他的想法很简单,政府工程要找财大气粗又靠谱的企业合作,他有屈氏在背后撑腰,工程负责人肯定会优先考虑自己。 因为这个消息,聂少宁这段时间在社交圈子里风光无限,无论去哪儿腰杆都挺得笔直。 转眼到了开标的日子,聂少宁一早来到现场,虽然他早就打听过另外几家竞标对手的实力,知道自己胜券在握,但在听到工程负责人念出自家公司的名字时,他还是狠狠地振奋了一把。 从招标现场出来,聂少宁立刻给贾经理打了个电话,想把这个好消息分享给他,但号码拨过去,对方却一直没接。 一开始他还以为对方在忙,毕竟是屈氏这么大企业的业务经理,几个亿的投资对对方来说只是小菜一碟,他先喜滋滋地发了个朋友圈昭告天下,并给身边的亲朋好友挨个打了电话,以庆祝之名请他们吃饭。 他这番高调举动收获了一大批恭维,这让他的虚荣心空前膨胀,直到再次拨打贾经理的电话,对方的号码变成空号,聂少宁才隐约意识到不对劲。 怎么会是空号? 难道拨错了? 他掏出贾经理给他的名片反复确认,确定没错,但拨过去,还是提示空号。 聂少宁立刻给桑榆打了个电话,但对方却提示关机。 他终于生出些许危机感,回想着这项合作从签约到收了两百万保证金,以及投标中标的过程,越想心里越不安,可是出于对桑榆这个“熟人”的信任,他并没有太过慌乱,左思右想,聂少宁决定亲自去一趟屈氏,找贾经理当面问清楚。 第146章 这年头骗子多,你可要小心啊 到了屈氏,聂少宁向一楼前台小姐说明来意,两个前台小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其中一个说:“先生,不好意思,我们公司没有姓贾的经理。” 聂少宁一愣:“这怎么可能,你看看这名片,贾经理亲手给我的。” 他掏出名片递给前台,对方看过名片后依然摇头:“先生,您可能是被骗了,我们公司真的没有姓贾的经理。” “那你们业务部经理叫什么?” “我们业务部没有经理,只有总监,我们总监也不姓贾。” “这……”聂少宁后知后觉惊慌起来,但是转念一想,对方给他那两百万定金不是假的,如果真的是骗子,用两百万设一个骗局,对方图什么? 一定是有什么误会。 “我能见见你们总监吗?” “总监出差北欧,已经一个多月了。” 聂少宁:“……” 走出屈氏,聂少宁越想心里越不安宁,他再次给桑榆拨了个电话。 这回电话倒是打通了了,桑榆的声音传来:“喂?” “桑榆,是我。”聂少宁打过招呼后,立刻把贾经理找他合作投标的事说了一遍,末了问,“我现在联系不上贾经理,他是你们屈氏的人,你能不能帮我问问,他出什么事了。” 电话那头的桑榆声音微微提高:“什么贾经理?我不认识呀。” 聂少宁瞬间出了一身冷汗:“他不是屈氏的人吗?不是你说屈氏找我合作新能源的事吗?” “我是这么说过,但这事儿还没定下来,屈氏对新能源这块也暂时处于观望状态,还没想好要不要投资……少宁,你是不是遇到骗子了?这年头骗子多,你可要小心啊。” 聂少宁:“……” 挂断电话,聂少宁使劲儿搓了搓脸,终于意识到自己被骗了。 对方给了他两百万,将他推进陷阱里。 新能源项目是政府牵头招标的,来竞标的企业多达数十家,他放出消息跟屈氏合作才拿到这个项目,现在却被告知屈氏根本没有联络他进行合作,后续的启动资金全部泡汤,以聂氏的财力物力,就算把他一家老小切段卖了都凑不出这笔钱。 那会有什么后果? 项目负责人好说话还没事,顶多是弃标被拉进黑名单,信誉上有所影响,可对方要是不好说话,他可能会被起诉恶意竞标,严重的还要负刑事责任! 这是要坐牢的! 最让聂少宁崩溃地是,竞标结果出来后他又是发朋友圈又是放话要请亲戚朋友吃饭庆祝,大话都说出去了,现在他该怎么收场? 就在聂少宁一脑门官司时,他手机响了。 他拿起来一看,是一个陌生号码来电,迟疑了一下,他滑下接听:“喂?” “聂少宁先生吗?”电话那头是个很清冷的男声,语气机械化得像个机器人,不等他回答,对方接着说,“聂先生,我是屈氏的法务专员,我司接到举报,你四处造谣跟我司有合作关系,并以此为噱头恶意参与政府工程竞标,我司已对你提起诉讼,相关文件会在三个工作日内寄到你手上,请注意查收。” 聂少宁眼前一黑,他试图辩解:“不是……不是这样的,我被人骗了……” 然而对方并没有给他机会,直接挂断了电话。 站在车来车往的马路牙子上,明明是艳阳天,聂少宁却出了一身又一身的冷汗。 - “我们胜诉了?”黎落一边剥葡萄吃一边听屈啸的助理说关于起诉聂家的后续。 “对,没有任何悬念,聂先生现在面临两百三十万的巨额赔偿,如果拿不出这笔钱,他将被列入失信名单,限制高消费和高铁飞机出行,而且新能源工程那边也决定起诉他恶意竞标,这事儿挺严重的,疏通不了关系的话,他可能会坐牢。” 黎落闻言心情一阵舒爽,同时系统发出怨气值下降的提醒,她打开虚拟面板一看,数值下降了15个点,从91变成76。 这个下降幅度让黎落意识到,桑榆针对的目标并不是聂少宁。 想想也是,聂少宁是把她坑进屈家,但直接导致她和腹中孩子死亡的是屈夫人。 这才是她这次的攻略目标。 晚上,屈啸下班回来,黎落心情大好,亲自下厨给他煮了一碗面。 和上次的泡面不同,这次是正正经经煮了一碗阳春面,面条劲道,汤色鲜美,配上肉丝和青菜,看着让人食指大动。 屈啸吃完面后,招招手示意黎落过去。 “怎么了?”黎落擦干手在他旁边坐下。 “聂少宁的事,解决了。” “对。”黎落点头。 “那我们呢?” “嗯?” “生孩子。”屈啸说,“生男孩,补两千万,做彩礼。” 黎落挑眉:“我不想做试管婴儿,要是生了女儿呢?” 屈啸皱眉,表情严肃:“也补两千万,做定金。” “什么定金?” “生男孩的定金。” “你的意思是,生一个孩子给两千万,不限数量,愿意生多少就生多少,但是想跟你结婚,就必须要等生下男孩才行?” 屈啸完全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对,点头:“是的。” “迂腐!”黎落吐槽道。 “不是迂腐,生男孩,爷爷高兴,才能结婚。” 黎落怎么会不清楚他什么意思,对于普通女孩来说,想进顶级豪门就得付出代价,比如屈啸执意要生的男孩,是桑榆进屈家的敲门砖。 “再说吧。”黎落敷衍道,她起身正要走,屈啸突然拽住她,用蛮力将她拉回沙发上,翻身压住她,看她的目光沉甸甸的,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意图。 黎落脑神经跟被拽了一下似的,瞬间戒备起来,她悄悄捻出一张催眠卡:“屈啸,你要做什么?” 屈啸目光紧紧盯着她,从脸到脖子,再到锁骨,他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眼里像有火在烧,不由分说伸手去解她的衬衫扣子。 黎落不再迟疑,对他投了张催眠卡,不出五秒钟,屈啸软绵绵地倒在她身上,催眠卡效力堪比最烈的迷药。 黎落松了口气,但下一刻,压在她身上的人再次睁开眼睛,两人四目相对,几秒钟后,黎落不太确定地喊:“屈琰?” 第147章 催眠术 “嗯。”屈琰应了一句,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压着黎落这个让人浮想联翩的姿势,眉头一皱,利索地翻身起来,然后去拿抽屉里的消毒喷雾,当着黎落的面开始给自己消毒。 黎落:“……” 看着屈琰几乎把全身上下从头到脚都喷了一遍,黎落生无可恋地说:“要不要这样啊大哥,我又不是病毒。” 屈琰瞥了她一眼,理了理衬衫袖口,在沙发上坐下:“聂少宁的事解决了?” “嗯。” “那是不是应该来讨论一下我的事?” 黎落在他对面坐下,顿了顿,说:“理论上我是该做点什么来表现一下作为合作方的诚意,但是很遗憾,我目前还没找到有效的办法。” “你找了吗?” 黎落翻出手机给他看,她下载了一个阅读软件,上面全是有关于人格分裂的相关文献,阅读数量超过百分之六十。 “这些东西没用。”屈琰说,“即使是最顶级的专家和教授,都没研究出针对人格分裂有效的治疗方法。” “那怎么办?” 屈琰盯着她看:“你会催眠?” “对。” “屈啸之所以能轻松夺回身体主导权,是因为他待在这个身体的时间比我更多,这样吧,以后他一觉醒,你就用催眠让他昏迷,我来占据主导意识,时间一长,我说不定能跟他抗衡。” “不行,催眠术我每天只能用……一次,而且不保时效,效力长是七八个小时,效力短可能三四个小时就醒了。”黎落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谎,“而且屈啸又不是傻子,时间一长次数一多,他肯定会察觉到不对劲,万一被他发现,你会有危险。” 屈琰皱眉。 “这件事急不得,我再多找一些相关资料看看,从长计议。”黎落说。 屈琰沉默了一会儿,也不知道他想到了什么,突然问:“你的催眠术,只能让人陷入深度睡眠吗?” 黎落有种不祥的预感,她不答反问:“什么意思?” “西方有种催眠术,能诱导人进入意识恍惚的心理状态,让被催眠者丧失自主判断,行动减弱,甚至是歪曲知觉,一旦进入这种状态,被催眠者会遵从催眠师的指示,让他做什么就做什么。”屈琰问,“这种高级催眠术,你会吗?” 会。 技能卡中的“致幻卡”就有这种功能,给被施卡的人编织美梦或者噩梦,让对方沉浸式进入虚幻世界,在那个编织出来的虚幻世界中,黎落是能操控一切的主导者。 她大概知道屈琰想做什么了。 他想让她对屈啸进行所谓的“深度催眠”,然后在梦境中杀死他的意识,让他再也醒不过来,这样一来,他就能一直占据主导地位,彻底掌控这个身体。 “我不会。”黎落面不改色地说,“我只会最基本的催眠,这还是为了自保学的。” 屈琰直勾勾地盯着她看,似乎在判断她的话是真是假,黎落毫不畏惧地跟他对视,双方都沉默了一会儿,屈琰收起审视的姿态:“那太可惜了。” 黎落悄悄松了口气。 屈琰起身,拿起外套穿上:“我出去一趟。” 黎落下意识问:“去哪儿?” “玩儿。” 黎落一愣。 屈琰摘了手腕上昂贵的手表丢在沙发上,拿了钱包和车钥匙往外走,走到门口,他脚步一顿,扭头问黎落:“一块去?” “……” 黎落本以为屈琰是出去找乐子,喝酒蹦迪泡妞,玩成年人玩的游戏,可没想到他驱车带着她出门,一个小时后,车在一处游戏城门口停了下来。 屈琰招呼她:“下车。” 黎落看着游戏城门口五光十色的led灯饰,表情一言难尽:“你说的玩儿,是玩游戏?” “不然呢?”屈琰反问。 黎落:“……” 晚上八点多,游戏城这会儿正是最热闹的时候,来这里消费的大多数是初高中学生,成年人也有,但是不多,屈琰熟门熟路到了全息游戏体验区,兑了两张游戏卡,工作人员上来给他们上装备时,屈琰扭头问还处于懵逼状态的黎落:“玩过吗?” “没有。” “不会就问我,我教你。” “……” 屈琰话是这么说,但一戴上全息头盔,他就完全沉浸到游戏体验中去了,连看都没看黎落一眼。 全息游戏这东西对黎落来说很新奇,她抱着试试看的心理戴上头盔,但不出五分钟她就按下游戏暂停键,工作人员上前为她解开头盔,黎落奔出游戏体验区,扶着栏杆差点吐了。 游戏特效做得太逼真,她被晃得头昏脑涨眼冒金星,连手脚都是软的。 玩不来,黎落也不勉强,靠在台下看屈琰玩。 屈琰显然不是第一次来,无论是躲避敌方伤害还是砍怪释放技能都十分熟练,加上他人高腿长身材一绝,就算戴着头盔看不见脸,也能看出来是个帅哥,不大一会儿,台下聚集了不少围观群众,其中还有人掏出手机录视频。 一局游戏打完,屈琰赢得很漂亮,摘下头盔,他甩了甩被头盔压乱的头发,见黎落跑到台下去了,在第二局游戏缓冲启动前,他走过来问:“怎么不玩了?” 黎落摊摊手:“玩不来。” 屈琰翻了个白眼,戴上头盔转身走了。 黎落注意到他转身前,飞快地看了一眼她旁边站着的一个女人。 黎落视线落到那个女人身上,女人二十七八岁左右,身材火辣前凸后翘,一头利落的短发将她的气质衬得十分干练,雪白的脖颈上戴了一圈黑色的颈链,整个人看起来御姐范儿十足。 一个半小时,屈琰打完游戏,摘下头盔时汗把刘海都洇湿了,他本人却十分兴奋,接过黎落递过来的矿泉水一口气灌了半瓶:“走,下一站。” 黎落被他拖着走,问:“去哪儿啊?” “网吧。” 黎落:“……” 屈琰在网吧包了个包间,开了台电脑打游戏。 黎落在他旁边坐着,她跟前也开了台电脑,用屈琰的话来说,她要是觉得无聊就看剧。 黎落是真的无聊,早知道出来“玩儿”是玩这些她高中时期就玩剩的东西,她就不来了,还不如在家睡觉。 第148章 屈夫人回国 话虽然这么说,黎落倒也没提前回去,她看了半夜电视剧,见屈琰准备通宵打游戏,她拉出包厢里的简易床躺下睡了。 迷迷糊糊不知道睡了多久,黎落醒了过来,她身上盖着屈琰的外套,包间里静悄悄的,她抬头,发现屈琰抱着胳膊蜷缩在椅子上睡着了。 窗外天光微亮,空调发出细微的嗡鸣声,黎落坐了起来,盯着屈琰因为熬夜而略显疲惫的睡颜看了一会儿,无奈一笑,这哪是个二十七岁的成年人,这分明是个叛逆又贪玩的少年。 天彻底大亮后,黎落叫醒屈琰,两人走出包间,遇上了昨晚在游戏城观战那个女人,她倚在网吧柜台旁,嘴角叼了支烟,见黎落看过来,还对她笑了笑。 走出网吧,屈琰还回头看了一眼,黎落注意到他的小动作,调侃道:“原来你喜欢这种类型啊。” 屈琰一顿,嗤笑道:“你想多了。” “那你干嘛老盯着人家看?” “我哪有!” “昨晚在游戏城你就一直看她。” “胡说八道。” 屈琰上了车,黎落笑眯眯地问:“就这么走了,不去问人家要个联系方式?” “神经病。”屈琰懒得搭理她,启动车准备离开。 “人海茫茫,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黎落再次提醒道,“我可以等你五分钟,要个电话号码很快的。” “啧。”屈琰不耐烦道,“再废话你就滚下车走路回去。” “行吧。”黎落闭了嘴。 屈琰目光状似不经意从网吧门口一扫而过,没做任何停留,发动车往屈园方向驶去。 回到屈园,黎落下车前从口袋掏出一张便签纸,递给屈琰:“给。” “什么东西?” “那个姑娘的电话号码。” 屈琰:“……” “昨晚看你盯着人家,我就帮你要来了。”黎落说,“先别臭脸,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现在连身体都不是自己的,不敢想太多,但是万一呢?留着吧,就当给自己一个机会。” 说完不等屈琰拒绝,她把便签纸往他手里一塞,推开车门走了。 她走出好一段距离,回过头,发现屈琰还坐在车里,虽然表情不太好看,倒也没把那张纸扔掉。 在网吧睡了大半夜,黎落腰酸背痛,正想着泡个澡再好好补一觉,但一进门管家就迎了上来,语气焦急:“桑榆小姐,少爷呢?” “这儿。”随后进来的屈琰应道。 “你们回来了就好,夫人回国了。” 黎落和屈琰都是一怔,两人迅速交换了一个眼神。 “什么时候?” “还有两个小时飞机就落地了。”管家催促道,“少爷,您快收拾收拾去机场接人吧。” 屈琰没多做耽误,上楼准备洗澡,但他刚走进浴室,里面传来一声闷响,黎落推开门一看,屈琰晕倒在地,不省人事。 一回生二回熟,黎落对于这种突发状况也算有经验了,她不慌不忙地把屈琰从浴室拖出来,刚费劲把他弄到床上,他就睁开了眼睛:“桑榆?” 黎落抬头,对上他海蓝色的眼睛,不动声色道:“嗯,醒了。” 屈啸揉了揉太阳穴:“我又发病了?” “对。” 屈啸叹了口气,表情看起来十分懊恼。 黎落撸了一把他柔软的黑发:“别叹气了,你妈回国了,收拾收拾去机场接人吧。” 人是屈啸去接的,也不是往屈园接,屈家有老宅,屈园只是屈啸独立后在外面的住处,他一走,黎落问系统:“小a,屈夫人不是在桑榆怀孕七个月的时候才回国的吗?怎么时间线提前了?” “应该是蝴蝶效应引起的。”相里安说。 黎落了然。 她估摸着屈夫人可能是听到什么风言风语,所以提前回国查探情况,她做好了心理准备屈夫人会在未来几天内探访屈园,可她没想到她会这么心急,下午就来了。 她来的时候黎落正在补觉,昨晚没睡好,她困得紧,被管家叫醒时,她迷迷瞪瞪睁开眼,发现主卧里多出好几个人,男女都有,其中以坐在沙发上的女人最为亮眼。 女人五十岁上下,皮肤很白,妆容精致衣着考究,大概是身居高位已久,她光是坐在那儿什么都没说,浑身就散发出不怒自威的气场。 之前听系统说屈夫人是x国皇室成员,加上屈啸那双极具异国风情的蓝眼睛,黎落下意识以为对方是白种人,可现在一看,屈夫人显然是个混血儿,黄种人的骨相加上白种人的肤色,不同人种的优势在她身上融合得几近完美。 这是个美艳且强势的女人。 黎落坐在床上打量对方时,对方也在打量她。 两个女人隔空对视了一会儿,屈夫人率先开口,她冷笑道:“屈啸看上的女人就是这种素质?” 她一开口就带了浓浓的火药味,丝毫不掩饰对桑榆的鄙夷和嫌弃,黎落想起攻略线中的内容,屈夫人见到桑榆时她已经怀孕七个月,她二话不说带着桑榆去做人流,直言桑榆这样的普通女子,不配延续屈家的血脉。 黎落为人处世信奉有来有往,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对方来者不善,她也就没必要假惺惺笑脸相迎,想到这里,她掀开被子起床,拢了拢睡衣,在屈夫人对面的沙发上坐下,慢吞吞地给自己倒了杯水:“夫人倒是了解自己的儿子。” 屈夫人一怔,等反应过来黎落话里的意思,她已然有些动怒了,冷冷地说:“你知道我是谁?” 黎落看了一眼站在她后面的保镖助理和佣人,意有所指:“你摆这么大阵仗进来,我想不知道都难。” 意识到眼前的年轻女孩没自己想象中那么好对付,屈夫人态度严肃起来:“既然知道我是谁,有些话我就直说了。” “嗯。”黎落摆出洗耳恭听的姿态。 “屈啸是我儿子,也是屈家的独子,能跟他在一起的女人必须得是门当户对,屈家不会接受一个除了长相什么都没有的女人做儿媳,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第149章 你开个价吧 “明白。”黎落说,“你开个价吧。” 屈夫人皱眉:“开什么价?” “电视剧里不都这么演的吗?阔太太看不上儿子的女人,甩给她一张支票让她有多远滚多远。”黎落诚恳地说,“夫人,咱们可以商量一下了,你觉得屈啸值多少钱?” 屈夫人目瞪口呆半晌,气得够呛:“你勾引我儿子,把他迷得成天不务正业,我还没找你算账,你反倒来跟我要钱?” 黎落摊手:“我脸皮厚嘛。” “你……”屈夫人大怒,“你是不是觉得我治不了你?谁给你的胆子敢这么跟我说话!” 黎落嗤笑:“屈夫人,对我大呼小叫之前,你但凡花点时间去调查一下我跟你儿子在一起的前因后果,我都不至于这么嘲笑你,屈园随便一个佣人保姆都能作证,当初你儿子是怎么用手段把我留在这里,怎么软禁我,怎么虐待我的,你不希望我跟你儿子在一起,巧了,我跟你一样,要是走得了,我早就走了。” 屈夫人闻言迅速冷静下来,她疑惑地看着黎落:“你不是自愿跟屈啸在一起的?” “真当你儿子是块香饽饽,谁看见了都前仆后继想上去咬一口?” “……”屈夫人沉默了一会儿,说,“这件事我会处理好,你收拾一下,离开这儿。” 说完她起身就走,黎落在背后阴阳怪气地喊道:“屈夫人,你要是能说服屈啸让我走,分手费我可以给你打个九折……我等你好消息哟!” 屈夫人:“……” 她加快脚步,风风火火地离开。 屈夫人走后不到两个小时,屈啸风风火火地回来了,他一进门就拉过黎落,先把她全身上下检查了一遍,确定她没受伤,这才松了口气:“我妈妈,为难你了?” “说不上为难。”黎落模棱两可地说。 “她跟你,说了什么?” “也没说什么,就是让我走。” 屈啸攥着她的手陡然用力:“你答应了?” “没有。” “为什么?” 黎落手腕被攥得有点疼,她拍开屈啸的爪子:“在你亲口同意让我走之前,我是不会走的,不然走了也会被抓回来,干嘛费那事儿。” 屈啸顿了顿,说:“你还是想走的,对不对?” “哎?打住!”黎落说,“这是重点吗?重点难道不是你妈不同意我们俩在一起?” 屈啸:“……” “我告诉你,这是你的家庭内部矛盾,得由你来解决,你妈要是敢因为这事儿为难我,那就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屈啸:“……知道了。” 黎落本以为屈夫人和屈啸沟通失败后,怎么也得仗着母亲的身份轰轰烈烈闹一场,以证明自己看不上桑榆的态度和立场有多坚决,但没想到第二天屈夫人又来屈园了。 黎落还在睡梦中就被管家摇醒:“桑榆小姐,夫人又来了。” 黎落睁开眼睛,先扫了一眼房间,确定屈夫人没像昨天那样直接带着人进来,她生无可恋地坐起来,揉着眼睛说:“她又来找茬?” “……”管家欲言又止,“你还是亲自下去看看吧。” 黎落板着一张没睡醒的脸,换了身衣服下楼去了。 到了楼下,她注意力还没落到屈夫人身上,反倒被摆了满满一桌子的礼品盒弄得一愣:“这是……” 屈夫人坐在沙发上,正端着一杯咖啡喝,她笑得一脸和蔼:“昨天来得匆忙,没准备,所以今天又来一趟,这是给你的见面礼。” 黎落心念一转,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了。 前世的屈夫人在带桑榆引产未果,险些跟屈啸闹翻后,迅速改变策略,一边装着接受桑榆,变着法子对她好,一边暗地里给她下绊子,挑拨离间她和屈啸的关系,桑榆当时没能及时识破她的计谋,还以为她是真心为自己好,中了一次又一次招,孕晚期她挺着大肚子被折磨得心力交瘁不说,屈啸也因为她的“反复无常”被弄得心灰意冷。 重来一世,屈夫人用了一样的办法,只是这回省去了和屈啸大闹一场的过程,从另一个角度来看,也足以说明这个女人有多会审时度势。 一意识到事情不对劲就马上改变策划,并且为了策略能顺利实施,不惜放下身段主动求和,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人物。 黎落在心里给她点了个赞,她走到那堆礼盒前随手翻了翻,里面都是些奢侈品包包,珍珠钻石首饰之类的东西,价值不菲,看得出来屈夫人为了让她放下心防是下了大本钱的。 “谢了。”黎落笑纳了这些东西,指挥佣人把东西搬回楼上房间。 屈夫人见她收下东西,摆出闲聊的姿态跟她拉家常:“昨天贸然来找你,还说了那样的话,是我不对,我后来跟屈啸聊了聊,他是真的很喜欢你,也想娶你为妻,我就这么一个儿子,他喜欢的人我能不支持么?所以你们俩在一起这件事,我就不反对了。” 黎落昨晚让厨房做了个榴莲千层,放冰箱里冻了一夜,她让佣人取来榴莲千层,正准备动手切了吃,听了屈夫人这话,她故作诧异:“啊?你不要我们分手啦?” “嗯。” 黎落失望道:“我本来还盼着你说服屈啸让我走呢……你不是他妈吗,怎么连这点话语权都没有?我跟你说,熊孩子这种生物就得管教,你现在管不住,让他由着性子来,以后就更管不住了,我建议你打他一顿,好好立一立你作为亲妈的威信。” 屈夫人:“……我们是重礼数的家庭,不打孩子。” “屈啸变成现在这样,就是因为没挨过打,我妈小时候打我可狠了,你看我现在就不敢不听话。”黎落说,“以后我的儿子要是不听话,我就打断他的腿,一次打到他怕为止。” 屈夫人:“……” 黎落揭开榴莲千层的盒子,味道瞬间弥漫出来,屈夫人皱眉:“这什么东西?” “榴莲千层呀。”黎落切了一块递到她跟前,“吃吗?” 屈夫人下意识往后一躲,嫌弃得就差用手捂鼻子了:“不吃,谢谢。” 第150章 下马威 黎落故意当着屈夫人的面咬了一大口:“屈啸本来也不吃榴莲,后来被我逼着吃了几块,现在也吃了……你真的不尝尝?” 屈夫人:“……” 黎落吃完一整个六寸的榴莲千层,打着饱嗝往沙发上一瘫,心满意足地对屈夫人说:“虽然我不喜欢屈啸,但是跟他在一块也并非全然没有好处,比如这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舒坦日子,以前我没这么享受过。” 屈夫人被她这一身榴莲味熏得脸上的假笑都快保持不住了,她用尽量平和的语气问:“吃饱了吗?” “吃饱了。” “那你收拾收拾,跟我一块出门。” “去哪儿?”黎落问。 “有几位相熟的小姐太太约了下午茶,既然屈啸认定了你,要成为屈家的儿媳,以后就少不了出席这样的场合,我带你去走个过场,熟悉熟悉。” 黎落眉头轻挑,知道屈夫人这是打算给她下绊子了。 “行。” 黎落上楼换了身衣服,化了淡妆,跟着屈夫人一起出门。 下午茶约在一处庄园式酒店的后花园,她们抵达时,几位太太小姐都已经到了,屈夫人跟她们一一打过招呼,带着黎落落座。 “屈夫人,这位是?”有个四十多岁的女人发问。 “她叫桑榆。”屈夫人没有介绍黎落的来历,略显敷衍地说完,扭头跟旁边一个年轻女孩说笑,“盼盼,好久不见。” 叫盼盼的女孩羞涩一笑:“是啊,屈夫人,上次见您还是在x国,您不是说年底才回国么,怎么提前回来了?” 屈夫人说:“还不是屈啸这个不省心的,听说他出了点事,我就连忙赶回来了。” 一听说事关屈啸,女孩脸上的笑意微微一敛:“屈少怎么了?” 屈夫人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黎落,叹了口气:“说来话长,这不是今天的主题,我就不说出来扫兴了。” 女孩倒也识趣,点点头,给屈夫人倒了杯茶。 接下来的半个小时,几个富家太太和小姐们说说笑笑,话题从前段时间某个慈善拍卖会上一幅卖出天价的画到前前段时间豪门圈内谁跟谁离婚,黎落插不上话,索性乖巧地坐在屈夫人旁边,专心喝茶吃点心。 屈夫人带黎落过来参加下午茶聚会,主要是想让她见识见识豪门小姐和太太之间是怎么来往的,让她切身感受一下她和真正的豪门千金有多大区别,最好能让她知难而退,主动离开屈啸。 可她又是故意冷落她,又是把闲聊话题往高端上凑,足足半个小时,黎落既不主动插话,也不刷存在感,更别说因此感到羞愧了。 怎么会有这么厚脸皮的人! 屈夫人有些按捺不住,扭头一看,在看到黎落跟前放着的甜点被吃了个七七八八时,她心头的火气一下子冒了起来。 敢情她就是来吃东西的是吗? “好吃吗?”屈夫人憋着火气问。 黎落刚吃完最后一颗马卡龙,摇头晃脑地说:“一般般,太甜了,齁人。” 屈夫人冷笑:“当然齁了,别人喝下午茶,一颗马卡龙配一杯茶能喝一下午,你把马卡龙当饭吃,怎么能不齁?” “原来是这样啊。”黎落若有所思地说,“难怪了。” “难怪什么?” “你们一颗马卡龙配一杯茶能喝一下午,因为嘴就没闲着,不是说东家长西家短就是说谁家媳妇儿不洗碗,哪还有时间吃东西嘛。” “你……”屈夫人气结。 这时那位叫盼盼的女孩开口打圆场:“夫人,这位姐姐是您的什么人呀?” 黎落不等屈夫人开口,主动说:“你好,我叫桑榆,是屈啸的女朋友。” 这话一出口,整个聚会上瞬间安静到落针可闻。 被几双眼睛齐刷刷地盯着看,黎落也不露怯,大大方方由着她们打量。 叫盼盼的女孩脸上的表情一言难尽,短短几秒钟,她眼里闪过好几种情绪,但最后都随着笑意消失不见,她朝黎落伸手:“我叫周盼。” 黎落跟她握了握手,周盼柔声问:“你跟屈少在一起多久了呀?” “不久,就几个月。” 另一个中年女人说:“几个月时间也不短了,这么大的事儿,怎么我们一点都没听说?” 这话看似问得稀松平常,其实是明里暗里嘲讽黎落见不得人,屈啸连她的存在都不公布,可见她根本不重要。 “只是交往而已,又不是订婚结婚怀孕生子。”黎落满不在乎地说,“现代人谈恋爱分分合合多正常,万一今天公布明天就分了呢?我跟屈啸都不是高调的人,在领证之前没必要大张旗鼓。” 她态度这么淡定,众人对她瞬间从轻视变得好奇,本来以为屈啸不重视她,才没公开谈恋爱的事,现在看来,女方的态度似乎更微妙一点。 换了别的女人,能攀上屈啸这种含金量十足的太子爷,巴不得第一时间昭告天下,那可不是让人羡慕嫉妒恨这么简单,往重了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是能连带着提升整个家族社会地位的事。 黎落似乎根本没把跟屈啸谈恋爱这件事看得很重,难道她的来头比屈家更厉害? 能融入这个圈子的人无一不是成了精的,一念及此,有人问:“桑小姐,令尊在哪里高就?” 黎落笑了笑:“国企职工,干几十年了。” 那人追问:“哪家国企,做什么工作的?” 黎落想了想,说:“不是什么大企业,做区域安全系统监察的。” 众人虽然听不懂,但是一听说是国企,又干了几十年,下意识以为她家背景深厚,能跟国家政府攀上关系,看她的眼神瞬间不一样了。 屈夫人调查过桑榆的来历,知道她父母在一家国企工作,但都是普通职工,这会儿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不好拆台,否则就是在打屈啸的脸。 意识到今天带桑榆来聚会想给她下马威的目的没达到,屈夫人也不久留,找了个借口,跟众人打了声招呼,带着黎落离开。 走出酒店,屈夫人皱眉问:“你爸不是在xx公司工作吗?” “对啊。” “那个区域安全系统监察是什么工作?” 黎落微微一笑:“保安。” 屈夫人:“……” 第151章 我妈说,她很喜欢你 屈夫人离开的时候脸色很不好看。 黎落回到屈园没多久,屈啸下班回来了。 他进门时黎落正在摆弄一份高难度拼图,她刚把四个边角拼好,屈啸脱了外套交给佣人,走过来在她旁边坐下,揽着她的肩膀把她往怀里拉,亲昵意味强烈。 黎落全副心思都在拼图上,毫不客气拍开他的手:“啧,别闹。” 屈啸顿了顿,说:“我妈今天又来了。” 他用的是陈述句,不是疑问句,可见屈夫人来屈园这件事他是知情的。 “昂。”黎落敷衍道。 “她带你出门了。” “嗯。” “……跟我说话,不要做别的事。”屈啸不满道,还伸手把她拼出来的拼图边角给搅乱了。 “……”黎落都快没脾气了,她坐直身体,“有话快说。” 屈啸迟疑了一下,问:“跟我妈,相处得好吗?” “好,特别好。” “不要阴阳怪气。”屈啸皱眉,“我妈说,她很喜欢你。” “她给我送了那么多东西,我也很喜欢她。” “真的吗?”屈啸高兴起来,“那太好了。” 黎落:“……” 这个二傻子没看出来她在说反话。 黎落把手里的拼图块往桌上一扔,擦了擦手,特别诚恳地说:“阿姨今天带我出去见世面了,约了好几个世家太太富豪小姐喝下午茶,她说我是要做你老婆的人,成为屈太太后少不了这样的应酬,她提前带我过去适应一下。” 屈啸说:“好事,我妈在试着接受你。” “嗯。”黎落说,“我下午喝了好多茶,还吃了很多甜点,不过那些甜点不好吃,太甜了,阿姨说别人是一杯红茶配一颗马卡龙聊一下午,只有我这个没见过世面的才会把马卡龙当饭吃,多亏她提醒,不然我都不知道下午茶是这么喝的,好在今天茶会上人少,只有几个人嘲笑我,换了人多的场合,我岂不是要闹大笑话。” 屈啸脸上的笑意一顿:“这话,是我妈说的?” “对啊。”黎落一脸天真地说,“今天还是挺开心的,虽然阿姨跟那些小姐太太说的话题我都听不懂,也插不上话,但是也算长见识了,茶会上那几个年轻漂亮的小姐都是国内外知名学府毕业的,要颜值有颜值要家世有家世,阿姨带我去参加这个茶会,应该是想让我多向优秀的人看齐。” 屈啸:“……” “你怎么了?”黎落明知故问,“刚才不是笑得挺开心的嘛,怎么一转眼就不高兴了?” 屈啸憋了一会儿,说:“没事,我去打个电话。” 屈啸起身去了阳台,还把落地窗给拉上了,隔着透明玻璃,黎落能看见他的背影,他大概是在跟屈夫人通电话,母子俩好像吵起来了。 打完电话,屈啸回来时脸色更难看了,他握住黎落的手:“以后,不要跟我妈接触,这些事,我来解决。” 黎落歪了歪脑袋:“为什么?” “不为什么。”屈啸说,“我们的事,不要她干涉。” 黎落挑了挑眉:“好,我听你的。” 也不知道屈啸在电话里跟屈夫人说了什么,过后一连几天,屈夫人都没来屈园。 没过多久,屈啸生日快到了。 这是他回国后第一个生日,屈家有意借着这个机会让他在公众面前露脸,于是打算为他办个生日宴,邀请四方名流。 生日宴举办地点设在屈家名下的葡萄酒庄,定下具体时间后,屈家忙碌起来。 有高定设计师上门为屈啸量尺寸定做礼服,黎落坐在旁边,看似在嗑手里的瓜子,脑子里却把前世的攻略线重新翻了一遍。 前世屈家也办了生日宴,但不是为屈啸办的,而是屈老爷子八十大寿,当时屈夫人在宴会后制造出一起让屈啸差点掐死桑榆的误会。 当时桑榆怀孕快八个月,她身体从被关了小黑屋后就一直时好时坏,孕期更是全程都处于孕吐没食欲状态,瘦得形销骨立,屈啸本来想带着她出席寿宴,但是临近寿宴那几天桑榆感冒低烧,出不了门,只能留在家里。 屈啸作为屈家唯一的继承人,在寿宴上被人灌了个半醉,被送回屈园时醉醺醺的连路都走不太稳当,他进门第一件事就是到处找桑榆,跌跌撞撞进了主卧,见床上躺了个人,他下意识以为是桑榆,凑过去想吻她,但是把她拉到怀里才发现另有其人。 那个女人躺在他和桑榆的床上,穿着他为桑榆买的睡衣,身上还喷了他从法国给桑榆带回来的香水,屈啸酒瞬间醒了好几分,暴怒之下掐着女人的脖子问她怎么上来的,女人战战兢兢地说:“是桑小姐安排的。” 屈啸当时跟被人兜头浇了一桶冷水似的,除了愤怒,还有彻骨的心寒。 那一刻他觉得桑榆就像一块冷冰冰硬邦邦的石头,就算把心窝子掏出来都捂不热她。 …… “桑榆?桑榆!” 被叫了好几声黎落才回过神,她抬头,屈啸手里拿着一本材料册子,正皱眉看她:“你在想什么?” 黎落立刻把手里的瓜子壳丢进垃圾桶,拍了拍手,转移话题:“怎么了?” 屈啸把册子递给她:“这套礼服,搭配什么领带好看?” “这个吧,酒红色。”黎落随手指了其中一个花纹。 “好。”屈啸抽走册子,对设计师说,“给她量尺寸。” 黎落诧异道:“我也要做礼服?” “当然。”屈啸说,“你要以我女朋友的身份出席。” 黎落一想也是,她现在没病没灾,想拒绝出席都找不到借口。 设计师给黎落量完尺寸,定下礼服款式后就走了,黎落琢磨着屈夫人肯定不会轻易放过搞事的机会,正琢磨着该怎么办,手突然被拉住,她低头一看,屈啸掰开她的手,往她手心里放了一把剥好的瓜子仁。 黎落:“……” “你有心事。”屈啸说,“一直皱眉,有事要跟我说,不要自己乱想。” 他主动提起,黎落想了想,说:“你要带我出席宴会,这是打算公开我们俩在一起这件事?” 第152章 以后你就是我屈啸的女人 “对。” “为什么?之前不是说要生儿子才能嫁进你家吗?”黎落问。 “妈妈已经知道你的存在,也在试着接受你,爷爷那边不是问题,剩下的爸爸我会说服他。”屈啸认真地说,“我要娶你,谁都拦不住。” 黎落心里叫苦不迭,这个人人都想要的机会她避之不及,原主桑榆并不想跟屈啸产生过多的交集,两人在一起这件事一旦公开,势必会引起关注,桑榆会被打上“屈啸的女人”的标签,以后就算分手了,旁人也会带着先入为主的眼光看她。 这不利于她以后的生活。 想到这里,黎落小心翼翼地说:“要不,这件事以后再说?” “怎么了?”屈啸问。 “这次是你生日嘛,公开交往的事,来宾有一半的注意力会转到我身上,你的主场我怎么好意思抢风头。” “没事,我乐意。” 我不乐意!!! 黎落在心里呐喊,脸上却不得不装出为他着想的样子:“还是算了,等我们订婚的时候再公布也不迟。” 她左右推脱,就差把不愿意三个字写在脑门上了,屈啸就算再迟钝也看出些许端倪,他皱眉:“你是不是,不想让人知道,我们在一起?” 黎落:“……话也不是这么说,我只是觉得现在公布还有点早。” “早?” “……万一我们俩分手了呢。” 屈啸脸色一沉,他站起来居高临下看着黎落:“你果然是这么想的。” 黎落:“……” “不想公开,是在给自己留退路吗?”屈啸冷冷地说,“我妈说得对,你一点都不喜欢我。” 黎落:“……” 屈啸冷哼道:“没关系,不喜欢,你也要嫁给我。” 放完狠话,屈啸把自己关在书房生闷气,他前脚刚走,负责接送屈啸上下班的司机老刘走了进来,他手里提了个精致的甜点盒子:“桑榆小姐,少爷呢?” “楼上呢,怎么了?” 老刘小心翼翼地说:“车上发现了这个……要留下吗?” “这什么东西?” 老刘迟疑了一下才说:“好像是位小姐送的礼物……最近收了不少这样的礼物,少爷都扔了,这份是不是也扔了?” 黎落心下诧异,让老刘把盒子拿过来,她动手拆开,里面是一份冒着香气的手工曲奇,附赠了一张手写卡片,上面的字迹很娟秀,不难看出是女生的,落款处写了一个“周”字。 黎落想起上个世界,屈夫人变着法子往屈啸身边塞女人的事,要么把人安排到他公司做贴身秘书,要么设计来个偶遇,后来更是直接把人送到屈园…… 看来这次屈夫人也没放过任何机会,只是暂时没让黎落知道而已。 她估计觉得屈啸是没见过什么好女人,才会眼皮子浅看上桑榆,只要让他意识到这世上多得是比桑榆漂亮知性的女人,他就会放弃她。 而屈啸之所以这么急着公开桑榆的存在,大概是被烦得不行,所以想宣布心有所属,一次性把那些人的念头断个干净。 意识到这一点,黎落心情有点微妙,她看了一眼楼上紧闭的书房门,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放弃了上去哄他的念头。 因为这件事,屈啸心里有气,一连好几天都没怎么搭理黎落。 生日宴举办时间在周五,那天屈啸下了个早班,回屈园换衣服做造型,折腾了两个多小时,屈啸从楼上下来时,黎落眼前一亮。 平时的屈啸就已经漂亮到让人见之难忘,这会儿细心打扮起来,剪裁精良的西装衬得他肩宽腰细,那双长腿格外瞩目,头发往后梳了个大背头,这个造型让他看起来矜持而贵气,明明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他往那儿一站,就是入画般的精致俊美。 “小a,开个录像卡。”黎落一边盯着屈啸看一边对系统说。 相里安不解道:“为什么?” “近距离接触屈啸这种绝色美男的机会可不多,快点拍下来,给我存仓库去。” 相里安:“……” 虽然无语,他还是用了一张录像卡,把屈啸从楼上走下来那一幕拍了下来。 屈啸到了楼下,见黎落换了礼服化了妆,他目光挑剔地在她身上打量了一遍,发现了什么似的,皱眉问:“首饰,怎么没戴?” “……” 说起这个首饰,黎落槽多无口。 屈啸给她准备的是一套蓝钻首饰,从耳环到项链再到戒指和手链,精致又华丽,搭配她身上这套渐变星空蓝礼服刚刚好,黎落第一眼也觉得好看,但是化妆时造型师无意中用十分艳羡的语气说起这套首饰价值好几千万,除去首饰本身的蓝钻纯度,工艺精细度都极高外,这套精美的小东西还具有不菲的历史价值。 这么大有来头的一套首饰戴出去,估计她一出现就能成为全场瞩目的焦点。 “我不太喜欢那套首饰。”黎落委婉地说,她捻起脖子上戴着的锁骨链:“这个就挺好看的。” 屈啸盯着她看了半晌,语气里带了几分失望:“我就这么,拿不出手吗?” 黎落一愣。 “我不明白,为什么你总让我觉得,跟我在一起,是件很丢脸的事,明明,我也没有很差。” “……” 这个让黎落接不上话的话题最后以屈啸妥协结束,他说:“算了,你不想公开就不公开,我不勉强你。” 七点钟,两人准时出现在葡萄酒庄。 葡萄酒庄是屈家的私产,平时不对外开放,只接待主人家的好友,这么大型且正式地用做宴会场地还是头一回。 黎落挽着屈啸的手往宴会场走去,到了大门口,被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拦了下来,那人穿着一身燕尾服,文质彬彬面带微笑:“少爷,您先进去,我带桑小姐去女宾招待区。” 黎落不解地看着那个男人:“你是……” “我是屈宅的管家。”男人说,“桑小姐,这是夫人的意思,您这边请。” 黎落明白了,在不愿意公开屈啸恋情这件事上,屈夫人跟她是一个立场的。 黎落正想松开屈啸,屈啸突然反手抓住她的胳膊:“桑榆,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愿意公开,我就带你进去,谁都拦不住,以后你就是我屈啸的女人。” 第153章 屈啸忙着呢,没空过来找你 屈啸这番话说得快速而连贯,虽然发音还是平仄不分,但可见他酝酿了很久。 黎落抬头对上他那双充满期待的眼睛,半晌后还是轻轻挣开他的手,后退了一步:“屈啸,抱歉。” 屈啸眼里的期待迅速被失望覆盖,他耸耸肩:“ok,我尊重你的选择。” 说完他不再理会她,径直走进宴会厅。 黎落被管家带去女宾招待区。 女宾区衣香鬓影觥筹交错,屈夫人被一众来参宴的女眷众星捧月般环绕着,见黎落来了,她淡淡地打了个招呼,就没再理会她了。 宴会举办得很顺利,屈啸被请上台致词时,女宾区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坐在黎落旁边的圆脸女生一边掏出手机拍照一边冒着星星眼感叹:“好帅啊!” “腿好长哦。” “这身高,得有一米八六往上了吧。” “我的妈啊,英语发音也太好听了。” “这浑身的荷尔蒙都快溢出来了……要怎样才能嫁给这种男人?” 另一个年纪稍长的女生嗤笑道:“别做白日梦了,屈家儿媳早就内定好了。” “内定?谁啊?” 黎落听了这话,下意识转头,年纪稍长的女生扬了扬下巴,示意她们看女眷区最前面那桌:“还能有谁,周盼呗,不然她今晚为什么全程陪着屈夫人,还坐在她旁边。” 黎落顺着她的指示看去,宴会厅的座位按来宾身份划分,也不知道有意还是无意,黎落被安排在最偏僻的这桌,屈夫人毫无疑问坐在第一桌,而她旁边坐着的年轻女孩正是前段时间在下午茶会上见过的那位。 “这个周盼是什么来头?”圆脸女生问出黎落也想问的问题。 “她家做房地产和海运生意的,家世背景虽然跟屈家没法比,但是人家的妈跟屈夫人是手帕交,而且周盼本人很争气,她是个芭蕾舞演员,在国际芭蕾舞界有一定的影响力,人家图屈啸有颜多金,屈家想借她的名气打通国际关系,这叫什么?这叫门当户对,像我们这种就算了,强行凑上去那就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啊……”圆脸女生遗憾地说,“那我还是算了。” 黎落在旁边听完全程,不由得多看了周盼两眼。 周盼今晚穿了一身粉白色的长裙,一字肩设计,领口处缀了一圈珍珠,她挽起头发,露出修长漂亮的脖颈和锁骨,整个人精致高贵得像只天鹅——不愧是专业芭蕾舞演员。 屈夫人眼光不错,这样的女孩配屈啸不亏。 宴会持续了两个多小时,黎落吃完东西,找了个僻静的角落玩手游,她倒不是不想出去露脸,而是屈夫人似乎怕她捣乱,派了个保镖跟在她身边,黎落被盯得很紧,连去趟洗手间都有人跟着。 她索性不往外跑了,到宴会厅旁边供客人休息的偏厅待着。 打了两局游戏,黎落手机响了,来电是屈啸。 她滑下接听:“喂?” “你在哪儿?”屈啸问。 “休息室,怎么了?” “来大厅,我等你。” 黎落看了一眼站在偏厅门口的保镖,无奈地说:“你应酬完了吗?” “没有。” “那你先……” “我想见你。”屈啸说。 黎落从这句话中意识到屈啸有可能喝多了,她起身往外走:“你是不是喝醉了?” “没有,你快点过来。” 说完他挂断了电话。 黎落走到偏厅门口,保镖果然拦住她的去路:“小姐,请别让我为难。” 黎落晃了晃手机上的通话记录:“屈啸让我过去,你也要拦着?” 保镖态度恭敬:“抱歉,小姐,我听命于屈夫人。” “那好,你帮我请示一下屈夫人,是让我过去找屈啸,还是我现在给屈啸打个电话,让他过来找我。” 她话音刚落,屈夫人的声音响起:“屈啸忙着呢,没空过来找你。” 黎落回头,屈夫人在周盼和佣人的搀扶下走了过来,她目光锐利地看了黎落一眼:“怎么,迫不及待想在大家面前露脸,再趁着有屈啸撑腰宣示主权?” 黎落皱眉:“你比我更清楚他的脾气,我不过去他就会过来,你管不住自己的儿子,来管我算什么事儿?” “你……”屈夫人气结,她发现自己不能跟桑榆多说话,不然总会被她堵得无话可说。 眼下不是发脾气的时机,屈夫人迅速冷静下来,她揉了揉太阳穴,露出一脸疲惫:“少贫嘴,我喝了点酒,头晕,你送我回去。” 黎落戒备地说:“你带了这么多保镖佣人过来,还有周小姐陪着,为什么要我送你回去?” “信任你,给你个机会对我这个未来婆婆献殷勤,这个理由够充分吗?”屈夫人没好气地说,“你来开车!” 黎落稀里糊涂被委以司机的重任,跟着屈夫人和周盼离开了宴会厅。 上了车,黎落坐在驾驶座,她说:“地址给我。” 屈夫人和周盼坐在后排,她好像很累的样子,阖着眼休息:“去屈园吧,我今晚在那边休息。” 屈园客房多,而且离葡萄酒庄不远,黎落下意识以为屈夫人是不想大老远回屈宅,才选择就近休息,她没多想,开车往屈园驶去。 回到屈园,屈夫人在主卧旁边的客房歇下,周盼忙前忙后照顾她,黎落站在旁边,有种这俩才是婆媳,自己是个外人的感觉。 屈夫人抬头看见黎落站在旁边发呆,她不满道:“别干站着了,去给我煮碗面。” 黎落:“……” 这是把她当保姆使唤了? “想吃什么面?厨子应该还没休息,我让他给你做。” “不要麻烦厨子,你去做,我也好看看你的手艺怎么样,以后能不能照顾屈啸。”屈夫人说,“煮碗鸡汤面,面要手擀的,鸡汤要现熬,我吃不惯二次加热的鸡汤。” 黎落:“……” 她算是看出来了,这老太婆就是故意刁难她。 “我不会。”黎落摊手。 屈夫人沉默了几秒钟,说:“那随便煮点也可以。” 她突然妥协做出退让,这让本来做好心理准备跟她吵一架的黎落愣了一下,她下意识觉得哪里不对劲。 第154章 屈啸,你太过分了! “怎么,连随便做一点吃的都不会吗?”屈夫人问,“又不是什么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我可不信你连面条都不会煮,这都要嫁进屈家了,给我这个准婆婆煮碗面还委屈你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黎落在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说:“行,那你等会儿。” 她转身下楼时,屈啸又打来电话,他声音明显带了醉意,气鼓鼓地问:“你怎么还不来?” 黎落无奈地说:“我已经回屈园了。” 屈啸:“……” 他又挂了电话。 黎落琢磨着煮碗阳春面应付了事,反正看老太婆的样子也不是真心想吃她煮的东西,没必要太认真。 花了二十多分钟,黎落煮好一碗面,她端着面回到二楼客房,敲了敲门,里面却没人应。 睡着了? 黎落试探性把门推开一条缝,往里面一看,她愣了一下,屈夫人根本就不在客房,里面没人。 去哪儿了? 黎落端着面退了出来,刚好和隔壁主卧走出来的屈啸助理打了个照面,黎落诧异道:“小陈,你不是陪屈啸在酒庄吗,什么时候回来的?” 小陈的反应比她更诧异,他看看主卧又看看黎落,正想说点什么,主卧里毫无征兆传来一声巨响,紧接着是屈啸暴怒的吼声:“谁让你进来的!!” 黎落心里“咯噔”一下,短短几秒钟,她迅速反应过来,理清了屈夫人今晚一系列反常的用意,这是在给她下套。 让她做司机,带她和周盼回屈园,然后假意支开她去煮面,把周盼安排在主卧,等屈啸回来,制造出桑榆在撮合屈啸和周盼的假象。 以屈啸对桑榆的在意程度,被心爱的女人这么算计,他就算不生气也会失望和难过,两人中间一旦出现裂缝,旁人就有机会趁虚而入。 和前世一模一样的套路。 黎落即使看不到,也能想象到主卧现在是什么样的光景——周盼穿着她的睡衣,面对屈啸的质问,说这一切都是桑榆安排的。 想到这里,黎落立刻把面往助理手里一塞,打开主卧的门走了进去。 果不其然——屈啸满脸怒色,额头上青筋都浮起来了,他单手掐着周盼的脖子,以一个咄咄逼人的姿态质问她。 听见有人走进来的动静,周盼和屈啸齐齐回头,看见黎落那一刻,周盼眼里有一闪而过的得意,她迅速垂下眼睫,装出一副惶恐至极的模样,正要开口,黎落突然大步走过去,重重甩了屈啸一耳光。 这一耳光不仅打断了周盼即将出口的台词,还把屈啸扇懵了,他捂着脸,茫然又懵逼地看着她:“桑……” “屈啸,你太过分了!!!”黎落厉声说,“我还没跟你分手呢,你就明目张胆带女人回来,睡我的床就算了,还他妈穿我睡衣!!想分手直说,何必这么羞辱我!我又不是赖着不肯走!!” 屈啸短暂的懵逼过后,立刻着急忙慌地解释道:“不、不是……她不是我带回来的!” “那你怎么解释她出现在这里?” 屈啸:“……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呵。”黎落冷笑,“少找借口,我要是没进来,你们俩现在是不是该抱一起了?” “不是的,不是的,桑榆。”屈啸急得冷汗都出来了,“我真的不知道她怎么进来的,我发誓,我对天发誓,她要是我带进来的,她就天打雷劈!!” 周盼:“???” 屈啸发完誓,见黎落还是一脸不相信,他立刻朝门外喊:“陈!” 小陈一路小跑进来:“少爷?” 屈啸怒气冲冲地指着周盼说:“把她丢出去!” 小陈不敢抗命,对周盼说了声抱歉,无视她的挣扎,用被子把她卷起来,扛出去了。 周盼虽然走了,黎落不敢懈怠,想起屈夫人设的这个局,用心何其恶毒,她打定主意要把这件事闹大,让屈啸看清他妈是个什么样的人,于是继续板着脸装生气,转身去了衣帽间。 从衣帽间拉出一个行李箱,黎落装模作样地开始收拾东西,随后进来的屈啸见状立刻拉住她:“干什么?桑榆,你要干什么?” “分手!”黎落怒道,“不用你赶,我自己走!” “不是的……我没有,我不知道,别、别走!”屈啸一着急,本来就说得不好的中文越发磕磕巴巴,他哀求道,“陈可以作证,我没有,真的没有,我发誓!” 黎落撇开他的手:“我不信,如果不是你允许,周盼是怎么进来的?而且今天的晚宴上,周盼全程陪着你妈,你知道来参宴的宾客是怎么说的吗?他们说周盼是内定的屈太太,你都要跟她订婚了,我还留在这里做什么……你放开我!!” 黎落推了屈啸一把,屈啸没防备,往后一个趔趄,跌坐在地上。 胡乱卷了半箱衣服,屈啸却没再上前来阻拦,黎落心里纳闷,他不上来拦着,她这戏还怎么演下去,于是扭头一看,眼前的一幕让她愣住了。 屈啸坐在地上,跟个孩子一样无声地流眼泪。 大概是察觉到她看过来的视线,他倔强的用手背抹了一下眼泪,偏过头去不看她。 美人落泪,梨花带雨。 黎落瞬间心软得一塌糊涂,她放下手里的东西走过去,在他跟前蹲下:“哭什么?” 屈啸小声抽泣了一下,不做声。 “说话啊。”黎落在安慰人这件事上没什么经验,此时面对哭得伤心欲绝,但顾忌着面子,半点声音都不发出来的屈啸,她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屈啸憋了一会儿,一开口就带了难以抑制的哭腔:“我知道,我有病,你跟他们一样,都不想要我。” “他们?”黎落皱眉,“他们是谁?” “爸爸,妈妈。” 黎落隐约察觉到这句话背后大有隐情,她干脆在屈啸跟前盘腿坐了下来:“怎么回事儿?你妈不是挺疼你的吗?为了你的终身大事她可是操碎了心……” “妈妈遗弃过我,是爷爷把我找回来。” 第155章 被遗弃第三次 从屈啸前言不搭后语的叙述中,黎落大概理清了他的过去。 屈啸三岁前和大多数小男孩一样,活泼好动,爱玩爱闹,但三岁那年,因为照顾他的保姆疏忽大意,他从秋千上摔了下来,两天两夜的昏迷后,醒来的他精神开始变得异常。 一开始只是暴躁易怒,一点小事都能惹得他大发雷霆,然后是晚上睡不着,整夜整夜毫无缘由地哭闹,等发展成暴力倾向,一言不合摔砸东西,屈夫人才意识到儿子精神可能出了问题。 医生诊断他前额叶皮质受损,这是人体脑部掌控情绪的部位,损伤后情绪将很难受本人控制,而且目前医学上没有有效的治疗方法。 屈宏得知这件事,一开始还耐着性子四处寻医,可那段时间正是公司发展的重要时期,他工作忙压力大,每天疲于应酬,回家还得面对生病的儿子和满面愁容的妻子,双重压力下,他耐心慢慢消磨殆尽。 某次家中宴请客人,屈啸在餐桌上突然发病,砸了一地的餐具,屈宏大感丢脸,客人走后第一次动手打了屈啸,屈夫人拼命护着儿子,屈宏指着她骂道:“连个孩子都照顾不好,我娶你有什么用!” 对于屈家这样显赫的世家来说,有一个患上精神疾病的儿子是一件很耻辱的事,屈夫人很清楚这一点,即使委屈得满脸都是眼泪,她连一句反驳的话都不敢说。 自那以后,屈宏对妻子日渐冷淡,经常打着出差应酬的借口不回家,没过多久,公司传出风言风语,说看见一个陌生女人上了屈宏的车。 一边是离心的丈夫,一边是患病的儿子,屈夫人焦虑得整夜睡不着,头发大把大把的掉,她变得敏感多疑,看谁都觉得对方不怀好意,家里的佣人一旦做错事,她会暴躁的大声呵斥,很快,不知道哪里传出的谣言,说屈啸的精神病不是因为受伤,而是遗传自屈夫人。 屈夫人努力忽略这些声音,带着儿子天南海北四处求医,直到某天,熬了好几夜没睡的她打了个盹儿,醒来发现屈啸不见了,等她着急忙慌找到人时,发现屈啸进了书房,撕了屈宏花大价钱从各处收藏来的古画,一地残纸中,屈夫人脑子都空了。 她甚至能想象到本来就对母子俩有意见的屈宏得知这件事后大发雷霆面目狰狞的反应。 成年人的崩溃只在一瞬间,她跟被稻草压垮脊梁的骆驼一样,第一次动手,狠狠打了屈啸一顿。 屈啸又疼又怕,委屈得直哭,哭过了又挨挨蹭蹭钻进她怀里道歉,那天晚上,屈夫人没像往常一样接受儿子讨好的亲昵,她光着脚坐在地上,一遍又一遍地喃喃自语:我该拿你怎么办? 第二天早上,屈夫人叫醒还在睡梦中的屈啸,说要带他去玩儿。 屈啸信以为真,高高兴兴地换了身衣服跟母亲出门,屈夫人开了六个小时的车,把他带到一处热闹的集市上,买了一袋糖果,一颗一颗塞满他的口袋,轻声哄他:“你在这里等我,我去买点东西。” 屈啸问她:“你什么时候回来?” 屈夫人说:“等你把糖果吃完,我就回来了。” 然而屈夫人这一走,直到天黑都没回来。 人来人往的集市上,屈啸不敢走远,怕母亲回来找不到他,天黑后有人注意到这个独自游荡的小孩,问他家住哪里,小小年纪的屈啸已经有了危机意识,陌生人一接近他就跑,这一跑,他彻底迷失方向。 后来的事他记不太清了,有人抱走了他,辗转了好几户人家,每到一户新的家庭,那些人一开始对他很好,但只要他发病,第二天就会被送走,直到第三个月,屈老爷子带着人出现,把他接回屈家。 本以为“走失”就此结束,但在外那三个多月不安定的生活加重了屈啸的病情,回到屈家两周,他数次发病,父母商量后决定送他出国。 说得好听是去治病,但小小年纪的屈啸明白,这是第二次遗弃。 只是这次的理由更加冠冕堂皇。 他在国外一待就是二十四年。 最开始的十多年,父母跟忘了还有他这个儿子一样,不联系,不见面,限制他回国,直到他成年后病情慢慢稳定,屈夫人才开始重新和他接触,每年会固定飞两次过去探望他,屈啸明白,母亲这个举动并非出于良心发现,而是又一次权衡利弊后做出的选择。 这些年屈夫人一直想再生个孩子,但屈宏用各种理由推脱拒绝,夫妻俩的感情越来越冷淡,如果不是屈老爷子反对,把股份转到屈啸名下,保住了屈夫人在这个家的地位,屈宏和屈夫人说不定早已离婚。 而屈啸之所以在一年前被匆忙接回国,是因为屈夫人发现屈宏背着她在外面跟别的女人有了孩子。 这个私生子今年二十三岁,追溯他的年龄不难发现,他出生在屈啸被送出国后两个月。 “所以你妈这么执着地想要给你找个门当户对的妻子,是担心那个私生子来争继承权时你会不占优势?”黎落若有所思地问。 屈啸点头,又委委屈屈地用手背擦了一下眼泪。 黎落听得有点心疼,她抬手用袖子给屈啸擦干眼泪:“好啦,别哭了,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有点理解你妈妈的做法了。” “不能理解。”屈啸气鼓鼓地说,“秋千上摔下来,不是我的错,生病,也不是我的错,她遗弃我这么多年,现在为了保住,屈夫人这个位置,逼我娶不喜欢的女人,我不愿意。” “说不定她这么做的目的不是为了保住屈夫人这个位置,是想给你争权呢。”黎落宽慰他。 “不是,她为了不惹父亲厌烦,遗弃我两次,现在这么做,也是为了她自己,我只是她留住荣华富贵的工具人。” 黎落:“……” 结合屈夫人当年的做法,这话她还真没法反驳。 见黎落不说话,屈啸小心翼翼地问:“你还要走吗?” 说完不等她回答,他又小声说:“可不可以不走,我不想被遗弃第三次。” 第156章 你男朋友早死了 黎落闹这么一场本来就是为了以退为进,现在听屈啸可怜巴巴这么一说,她哪还有不答应的道理,立刻顺坡下驴:“不走了。” 屈啸凑上来抱她,用下巴蹭她的肩窝:“今天的事,你受委屈,是我不对,我会调查清楚……桑榆。” “嗯?” “你等我,我会把继承权拿到手,给你办最大的婚礼,穿最漂亮的婚纱,买最好看的钻戒,让你做我的新娘。” 黎落:“……你加油。” 屈啸说到做到,第二天着手调查周盼突然出现在屈园这件事,结合佣人的说词,他很快猜到是屈夫人在搞鬼,为此去了一趟老宅,黎落听管家说,屈啸跟屈夫人大吵了一架,母子俩不欢而散。 屈夫人想借周盼来离间屈啸和桑榆,让两人生出嫌隙,谁知道偷鸡不成蚀把米,估计经过这件事,屈啸会不会再跟她维持表面上的平和不好说,但绝对不会再相信她说的话。 “这招四两拨千斤用得不错。”相里安评价道,“原主怨气值下降了15个点。” 黎落躺在沙发上翻阅和人格分裂有关的文献资料,她大言不惭道:“过奖过奖……你说屈夫人怎么能这么狠心,为了留住丈夫居然遗弃儿子,不是都说子女是母亲心尖上掉下来的一块肉么,她怎么舍得扔了十月怀胎的小肉团子?” 相里安沉默了一会儿,反问:“如果你是屈夫人,那种情况下你会怎么做?” “离婚呗,狗男人都不爱我和儿子了,干嘛要委屈自己待在他身边?上头有老爷子护着,不说分走屈宏一半财产,以屈家的财力,保我们母子后半辈子衣食无忧总是可以的吧?再不济把事情闹大,让圈子里的人都看看屈宏的真面目,这种事比的就是谁的破罐子摔得更响更彻底。” 相里安:“你知道屈夫人现在身家多少吗?” “嗯?” “她在屈氏持股百分之十七,市值四千亿美金,福x斯富豪榜上排名前十。” 黎落:“……” “屈宏已经半年没回家了,即使跟她相看两生厌,还是顾忌着她手里的股份不敢贸然提离婚。”相里安说,“如果她当初做了你这样的选择,现在就是个只能守着精神病儿子,眼巴巴等着前夫每个月按时给抚养费的单身母亲,能福泽后世好几代的泼天富贵和亲生儿子,你选哪个?” 黎落被这个数额惊得连资料都忘了翻,半晌后才说:“倒不是为了四千亿,主要是屈啸这熊孩子动不动就摔东西撕古画,我可能管不住……” “……呵。”相里安冷笑,见黎落合起手上的书,他又问,“屈琰的事,你打算怎么办?” 作为黎落的系统,相里安很清楚黎落有帮屈琰实现心愿,夺走身体使用权的实力,但她选择对屈琰隐瞒,说明她另有打算。 “我还没想好。”黎落实话实说,桑榆的怨气值来源于被屈啸囚禁和被屈夫人害死,想把怨气值清零,只要报复屈夫人,再离开屈园重获自由身就可以了,在这个基础上,选择和屈琰合作是最快最直接的办法。 屈琰只要成功上位,桑榆就能离开屈园,让屈琰帮忙报复屈夫人也不是什么难事,可真要这么做,黎落总觉得不太厚道。 屈啸并没有做错什么,为了完成任务,让他成为最大的受害者,连命都丢了,这对他公平吗? “你该不会贪图屈啸的美色,喜欢上他了吧?”相里安说,“昨晚在衣帽间,你们俩抱得可紧了。” 黎落:“瞎想什么呢,我可是有男朋友的人。” “你男朋友早死了。” “你他妈……你才早死了!”黎落怒气冲冲地说。 “我本来就死了。” “对,你死了这么多年,女朋友肯定跟别人跑了,你还搁这眼巴巴做梦,想回去跟人团圆,说不定人家孩子都满地蹿了。” “你……”相里安跟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炸毛道,“嘴这么毒,难怪除了周晏清就没人要你。” “对,我没人要,你女朋友可大把人抢着要。” 相里安快气疯了,跳脚道:“你给我闭嘴!” 两人正斗嘴,黎落手机响了,她摸出来一看,是屈啸的助理小陈打来的。 “喂?” “桑榆小姐,不好了,少爷出车祸了——” 黎落匆匆赶到医院,屈啸已经从急救室转移到病房了,她跑进去时屈啸正坐在床上,他脑袋上缠了一圈纱布,手背上扎着点滴,医生正在给他调整点滴的流速。 “小陈,什么情况?”黎落连忙问站在旁边的助理。 “车撞路基上,少爷受了伤,万幸医生说情况不严重,我已经通知屈夫人了。”小陈说。 黎落闻言松了口气,走过去正想问问屈啸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但对上他浅蓝色的眼睛,她微微一怔。 这是屈琰,他又出来了。 屈琰跟黎落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两人跟接头的特工一样,医生调整好点滴,屈琰淡淡地说:“你们都出去吧,我要休息一会儿——桑榆留下。” 其他人被支走,病房只剩下黎落和屈琰。 也许是心里藏着事儿,黎落面对屈琰时心里发虚,她没话找话:“没事吧?” “嗯。”屈琰活动了一下僵麻的手臂,语气有点不耐烦,“屈啸这个蠢货又犯蠢了。” 黎落皱眉:“怎么回事?” 屈琰满脸都是嫌恶:“公司下属送了他一颗巧克力,他急着带回去,等不及司机过来,执意要自己开车,半路为了避开一个突然冲出来的小孩才急转弯撞路基上,要我说,就该撞死那个熊孩子,反正又不是赔不起。” 黎落:“……” 屈琰问:“你不是急着离开屈园吗,让你学的催眠术学得怎么样了?” “进展不大。”黎落说,“这种事不是一天两天能学成的。” 屈琰烦躁地说:“你倒是快点,不然我还得为这个蠢货承担多少后果,每次都这样,发完脾气耍完性子,两眼一闭什么都不管,剩下的烂摊子让我来收拾,这样的日子我一天都不想过了。” 第157章 你敢动他们试试! 黎落:“……这种事急不来,急也没办法。” 屈琰顿了顿,说:“要不这样吧,我们去找个催眠师。” “不行!!”黎落想都没想就否决了。 她这话几乎是脱口而出,屈琰不由得看了她一眼,黎落这才意识到自己态度急切得有些不正常,她补了一句:“这么做风险太大了,催眠得在屈啸清醒且自愿的情况下才能做,他又不是傻子,万一被他发现,我们俩都得完蛋,而且他身体里存在另一个分裂人格这件事只有你跟我知道,想跟催眠师合作,就必须得把这件事告诉对方,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分风险,这个道理你比我更清楚。” 屈琰不说话了。 “这事儿真的急不来,我们再想想别的办法。”黎落安抚道。 屈琰沉默了半晌,不情不愿地说:“行吧。” 见他答应,黎落松了口气,她问:“想不想吃点东西?我去给你买。” “冰淇淋,抹茶口味的。” “好。” 黎落转身往外走,只是一打开门,她肾上腺素瞬间飙升。 屈夫人站在门口,也不知道站了多久,刚才她和屈琰说的话她又听去了多少,但黎落能从她脸上此刻的表情确定一件事——屈琰的秘密已经暴露了。 和屈夫人四目相对了几秒钟,黎落反应过来,她迅速抽身想缩回病房,但屈夫人似乎看透了她的意图,是以黎落一动,屈夫人就对她身后的保镖吩咐:“抓起来。” 黎落双手被保镖反扭在身后,推进了病房,她挣扎了两下没挣开,还不忘对屈琰说:“快跑!!” 屈琰:“……” 病房在七楼,他往哪儿跑? 屈夫人随后走进病房,她目光犀利地在屈琰身上来回打量了一阵子:“你不是我儿子?” 屈琰反应极快,他学着屈啸的语气:“妈,你说什么呢?” “别装了,我都听见了。” 屈琰:“……” 屈夫人在沙发上坐了下来,她老神在在地说:“解释一下吧,怎么回事?” 屈琰和黎落交换了一个眼神,很默契地选择闭嘴,两人都不说话。 “不打算老实交代?”屈夫人冷笑,“我有的是办法让你们开口,桑榆,你爸妈再过几年就退休了吧?” 黎落心头一跳:“什么意思?你想干什么?” “世事无常,两人普通人路上发生车祸,或者家里煤气泄漏,这种事稀松平常,你说对吧?” 黎落:“……你敢动他们试试!” 屈夫人没理会她,她转而看向屈琰:“刚才听你们说什么人格分裂,敢情我儿子这些年脾气变幻无常都是你在搞鬼,你要是不肯说,我只能让医生过来了。” 屈琰:“……” 屈夫人拿出手机作势要打电话,屈琰犹豫了几秒钟,开口道:“我说。” 黎落心头“咯噔”一下,她的危险预知能力向来比别人强,不知道为什么,屈琰的妥协让她心头浮起不祥的预感。 屈夫人这才收起手机:“说吧。” 屈琰花了几分钟,把自己和屈啸存在同一个身体这件事详细交代了。 屈夫人听完后问了几个问题,诸如“你存在多久了”“他知不知道你存在”这些黎落以前也问过的问题。 屈琰一一作答,屈夫人了解完毕后半晌没说话。 令人窒息的沉默中,黎落和屈琰对视了一眼,黎落瞪他,用眼神传达自己的谴责和不满,他刚才不该这么快就把事情交代出去,他嘴硬不肯说,屈夫人又能拿他怎么样? 反正他占的是屈啸的身体。 屈琰回给她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许久,屈夫人站了起来,她走到屈琰跟前,上上下下打量着他,甚至捏住他的下巴强迫他抬头,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她松开他,对保镖说:“带走。” 守在门口的保镖立刻上前一左一右钳住屈琰,把他从病床上拖了下来,带着他往外走。 “你们干什么!放开他!!”黎落急得大喊,她迅速在意识里捻出一张大力卡,准备冲上去解救屈琰,实在不行就带着他一块跑,绝对不能让他落在屈夫人手里。 但她的大力卡还没使出来,屈夫人回头看了她一眼,语气里满是上位者的威压:“桑榆小姐,少管闲事,不然我无法保证你父母的安全。” 黎落:“……” 相里安适时劝道:“黎小姐,别着急,屈琰用的是屈啸的身体,屈夫人除非是不想要这个儿子了,不然不会对他下手,他被带走不会有危险。” 被他这么一说,黎落理智回笼,她收起张牙舞爪的姿态,对被带走的屈琰大喊:“别害怕,我会去救你的!” 屈琰被带走,黎落走出医院,一时间居然不知道该去哪儿。 “屈琰真的不会有事吗?”黎落忧心忡忡地问,“万一屈夫人为了替屈啸夺回身体使用权,对他用刑怎么办?电视里不都有这样的情节吗,把人绑电椅上用电击……” 相里安无语道:“屈夫人又不是傻,这么做受伤的还不是屈啸的身体?万一把他弄死了,屈啸就回不来了。” 黎落一想也是,又问:“那现在怎么办?” “回家等着吧,除了这样也没别的办法了。” 黎落:“……” 她心事重重地回了屈园,本以为屈琰得被关个好几天才能放出来,可没想到当天晚上他就回来了。 黎落听到管家说少爷回家,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直到下楼看见屈啸确实在客厅,两人对视了一眼,黎落不太确定地喊:“屈琰?” 眼前这个人看她的眼神很冷淡,这是属于屈琰对她的反应,但他这么快就被放回来,黎落又有点想不通,以屈夫人的性子,怎么可能这么快就把这个占了自己儿子身体的人放出来。 “嗯。” 屈琰应了一声,他接过佣人递过来的水杯,神色相当轻松,轻松到黎落甚至觉得他心情很好,她走有些忐忑地问:“屈夫人没为难你吧?” “没有。”屈琰笑了笑,“当妈的怎么可能为难儿子。” 黎落眼皮跳了跳:“什么意思?” 屈琰脸上的笑意瞬间放大,他拉过黎落,避开佣人低声说:“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屈夫人打算跟我合作,找个靠谱的催眠师,让屈啸永远都醒不过来。” 第158章 巧克力 黎落心脏猛地一突。 “怎么样,高兴吧?只要我占了身体使用权,你就能走了。”屈琰说,“你不是担心催眠师不靠谱,会泄露我们的秘密吗,有屈夫人支持,她人脉那么广,找的人一定靠谱,你可以放心了。” 黎落:“……” “对了,虽然这件事我跟屈夫人已经商量好了,但还是需要你协助。”屈琰说。 黎落从震惊中回过神,她不动声色问:“怎么协助?” “屈啸不是傻子,让他平白无故接受催眠他肯定会起疑心,但他信任你,也听你的话,所以需要你来忽悠他,无论用什么办法,一定要说服他接受催眠,只要他沉浸到催眠师编织的幻境中,事情就好办了。” 黎落:“……” 屈琰见她不说话,也没有表现出自己想象中的雀跃和期待,他皱眉问:“怎么,你不愿意?” “不是……我只是想不通,屈夫人怎么会同意跟你合作,屈啸可是他亲儿子。”黎落说,“你就不怕这是个陷阱?万一屈夫人是在骗你呢?” “我当然想过这个可能,但是在了解过屈夫人如今的处境后,我就知道她是诚心想跟我合作了。” “怎么说?” “屈啸不是跟你说过吗,他老爸屈宏在外边有了别的女人,还有了个只比屈啸小四岁的私生子,屈宏瞒着屈夫人,把名下的一部分产业交给这个私生子打理,这是要扶庶子上位的节奏,屈夫人怎么能不着急,偏偏屈啸不听她的话,拒绝联姻来为自己增加砝码,屈夫人对他更心寒了,现在有个机会能让她拥有一个百分百听话的儿子,你说她怎么会放过这个机会?” 黎落眯了眯眼睛,问:“你跟屈夫人说了什么?” “很简单,我告诉她,只要她能想办法让我占据这个身体的使用权,在婚姻和继承这些大事上我唯她是从,她想要一个听话的继承人,我想留在这个身体,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们俩目标一致,至于屈啸这个身体里装的灵魂是谁,那不重要——” 黎落倒吸了一口凉气。 “我机智吧?”屈琰得意地说,“不仅逃过一劫,还为自己争取了一个绝对强大的靠山,早知道事情这么简单,我何必隐藏得这么辛苦,说起来,桑榆,这件事要给你记上一功。” “跟我有什么关系?” 屈琰耸耸肩:“要不是你挑拨屈啸和屈夫人吵架,屈夫人也不至于对他这么失望,自然也就不会轻易让我上位,你放心,等事情成了,我不仅让你走,还会给你相应的报酬,屈啸名下的房产,车库里的豪车都随你挑,你下半辈子都能衣食无忧了。” 黎落:“……” 屈琰跟黎落交代完毕,拿了车钥匙准备出门:“我出去一趟。” 黎落应了一声:“哦。” “不问问我去哪儿吗?”屈琰说。 黎落:“……不问我也知道,打游戏。” “错。”屈琰晃了晃手里的便签纸,志得意满地说,“我要去找她。” 直到屈琰离开,黎落才想起来,那张便签纸是她在游戏城替屈琰问那个短发女生要的电话号码。 屈琰一走,黎落陷入沉默,许久,她敲了敲系统:“小a。” 系统亮起服务灯:“嗯?” “……”黎落把人叫出来,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相里安似乎看穿了她的想法,他问:“你是不是不想配合屈夫人和屈琰?” 黎落揉了揉太阳穴,心浮气躁地说:“屈啸没有做错任何事,无论是我想完成任务,还是屈琰想成为一个独立的个体,亦或者屈夫人的继承权大业,都不应该以他的生命做代价。” “你别把事情想得那么复杂。”相里安说,“回归到任务本身,你现在不是黎落,是桑榆,桑榆想做什么?她想离开屈园,想恢复自由身,这才是最重要的,跟屈琰合作,这是你能完成任务最快的办法。” 黎落:“……” “跟屈琰合作吧。”相里安劝道,“只要合作顺利,不出一个礼拜咱们就能离开这儿,你可能会愧疚几天,但是请相信我,人都是健忘的生物,过一段日子你就会忘了。” 黎落沉默半晌,模棱两可地说:“我再考虑一下吧。” 屈琰彻夜未归。 黎落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脑子里有两个小人在打架。 黑色小人顶着两个尖尖的恶魔犄角,咧着嘴说:“跟屈琰合作吧,别人的死活跟你有什么关系,你的任务是完成原主的心愿。” 白色小人扇动着天使翅膀:“屈啸多可怜啊,爸爸妈妈都不疼他,要是你顶着桑榆的脸背叛他,他就算死也不会瞑目。” 黑色小人说:“别圣母心了,心疼屈啸的代价是拖延任务时间,耽误时间的后果有多严重,你比我更清楚。” “她耽误的是时间,屈啸被耽误的可是一辈子,哪个更严重?” “关你屁事,给我闭嘴!” “你才应该闭嘴!” 两个小人一言不合就在她脑袋里打起了架,谁都不让谁,撕扯了一整夜,天微亮时,黎落感觉头皮都绷紧了,她干脆坐了起来。 坐在床上发了一会儿呆,外面响起汽车的声音,不多时,有人推开主卧跌跌撞撞走了进来,黎落连忙开了灯一看,是屈琰。 他似乎喝了酒,连路都走不稳了,眼看他快跌倒,黎落连忙上前扶了他一把,屈琰软绵绵地倒在她怀里,一只手攥着她的衣摆:“我跟她……约好了。” “……谁?” “她叫新月,梁新月。”屈琰意识慢慢模糊,抓着黎落的手却越发用力,“屈啸要回来了……桑榆,拜托你,我想活下来。” 黎落:“……” 屈琰倒在她怀里,彻底失去意识。 前后不过两分钟,怀里的人再次醒过来,那双眼睛又成了深邃的海蓝色,他环视了一眼四周,迷迷瞪瞪地问:“我发病了?” 黎落:“……嗯。” 屈啸叹了口气,慢慢爬起来,坐直身体,然后开始掏口袋。 黎落看着他这个举动,问:“找什么?” 屈啸掏了半天才从口袋掏出一颗用锡纸包着的巧克力,他献宝似的送到黎落跟前,有些害羞地说:“给。” “……这什么?” “巧克力。” 第159章 我儿子配不上你吗 屈啸说完,怕黎落不要似的,解释道:“这不是普通的巧克力,业务部总监出差,从情人岛带回来,开过光的。” 黎落:“……有什么特殊意义?” “他说,你吃了,会喜欢我。” 黎落:“……” “你吃,你吃。”屈啸催促道。 迎着他干净而清澈的眼神,黎落一时半会儿还真不知道该怎么拒绝,于是当着他的面剥开巧克力,只是一打开锡纸,发现里面的巧克力已经化了,原本规则的心形变成黏糊糊的一整块,估计是屈啸一直揣在口袋,被他体温融化了。 “怎么化了?”屈啸愣了一下,他拿过巧克力,隔着锡纸试图把它恢复原状,但是化了的巧克力越揉越惨不忍睹,直到他双手都沾了巧克力,他才不得不承认,这个小东西已经毁了。 沾了满手的巧克力,屈啸难过起来,他喃喃自语道:“怎么就化了……它怎么就化了。” 黎落看着他失落的样子,有些不忍心,安慰道:“你真信这些东西呀?开光什么的就是为了图一心理安慰,不能当真的。” 屈啸沉默了一会儿,苦笑道:“还是有点灵验的,你看,你不喜欢我,连巧克力,都知道。” 黎落:“……” 屈啸从地上爬起来,去洗手间洗手了。 黎落看着他落寞的背影,几乎是瞬间做出了一个决定,她对系统说:“我想好了,屈啸不能死。” 相里安啧了一声:“你又来了,我都说了,你要站在桑榆的角度想想……” “我就是站在桑榆的角度。”黎落打断他的话,“桑榆是不喜欢屈啸,但作为一个普通人,在知道这一切跟他关系不大之后,她还会狠下心想置他于死地吗?” 相里安:“……” “桑榆不是这样的人,就算现在待在这个身体里的人是她,我相信她也会跟我做出一样的选择。” 决定不跟屈琰和屈夫人合作后,黎落本想把事情如实告诉屈啸,好让他有心理准备,但是转念一想,屈琰对于屈啸身上发生的事一清二楚,只要她告状,屈琰就能立刻知道。 不能让他知道。 那救屈啸的事只能靠她自己了。 黎落还没琢磨出具体可行的方案,晚上,屈夫人来了。 “您过来,有什么事?”屈啸问,他话问得客气,可神色和态度都很冷。 屈夫人也不在意他的态度,诚恳地说:“周盼那件事是我不对,我这几天想了很多,你是我儿子,因为这种事跟你闹翻,我这个长辈责任很大,所以今天是专程过来给你们俩道歉的。” “不用。”屈啸说,“道不道歉,都一样,我不会再相信您,也知道您,看不上桑榆,以后她不会再出现在您面前。” 屈啸这番话说得相当决绝和不留余地,屈夫人沉默了一会儿,叹了口气:“屈啸,我很抱歉。” 屈啸不为所动。 “你还在气头上,我现在说什么你都听不进去,这样吧,我改天再来。”屈夫人说着站了起来,她看了桑榆一眼,“桑榆,你送我出去,我有几句话想单独跟你说。” 黎落心下了然,正要起身,屈啸抓住她的胳膊:“不许去。” “没事。”黎落拍了拍他的手,“你在这儿,她不会对我怎么样。” 屈夫人估计是想跟她通通气,作为“同谋”,她得了解一下屈夫人接下来想干什么。 知己知彼,不说百战百胜,至少能针对接下来的事做出相应的防御策略。 屈啸犹豫了一下,松了手。 黎落送屈夫人走出屈园大门,屈夫人挥手屏退保镖和佣人,低声问:“确定要跟我们合作?” 黎落不动声色:“嗯。” 屈夫人打量了她一眼,冷笑起来:“我儿子配不上你吗?你想要他死。” “对我来说,他只是个强奸犯而已。” 屈夫人顿了顿,说:“我已经联系上催眠师了,过两天他就能到国内,你找个合适的理由,劝屈啸配合做催眠。” “嗯。” “你能做到的,对吗?”屈夫人说。 “对。” 得到肯定答案,屈夫人不再久留,转身就走。 黎落看着她的背影,突然叫住她:“屈夫人。” 屈夫人脚步一顿,却没回头。 “屈啸对我来说是个强奸犯,那对你来说呢?” 屈夫人沉默半晌,没有回答,加快脚步上车离开。 黎落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她总觉得屈夫人的背影带了点落荒而逃的感觉。 黎落回到庄园,一直在二楼远远看着她和屈夫人的屈啸立刻迎了上来:“她说了什么?” “场面话。”黎落说,“让我好好照顾你之类的,估计是想通过我来讨好你,达到跟你和好的目的。” “没为难你,就好。”屈啸说。 “又不是没跟她对过线,她为难不了我,我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昨晚一夜没睡,黎落已经很困了,但是回房间躺下后,脑子里全是屈夫人和屈琰的脸,她不断在心里模拟各种解局的方法,没注意自己翻来覆去了好几下,直到一双手把她无意中掀开的被子盖回肩上,她微微一怔,迅速扭头,屈啸不知道是没睡还是被她吵醒,正侧躺在旁边看她。 “睡不着?”黎落主动问。 “嗯。” “想什么?” “巧克力。” “……”黎落无奈一笑,“你怎么还惦记这件事?” “遗憾。”屈啸说。 “别遗憾了,大不了以后去那个什么情人岛旅游,多带几颗回来,想吃多少吃多少。” 屈啸的手从被子底下伸过来,轻轻握住她:“你陪我去吗?” “……有机会就陪你去。”黎落轻轻挣开他的手,躺平后把双手垫到脑袋下边,看着天花板没话找话问,“屈啸,你想过以后没有,想做什么事,想成为什么样的人……” 屈啸学着她的样子也把双手垫在脑袋下边,躺平身体看天花板:“想跟你,结婚,生孩子,买一个热带小岛。” 黎落忽略他前边那两句:“买小岛?” “嗯,岛上有白色沙滩,很高的椰子树,还有热带水果,白天出海钓鱼,晚上看星星……我努力一下,六十岁,能实现。” 第160章 抓起来,带走! 黎落:“……” 屈啸关于未来的每一个规划都有桑榆,他对她的喜欢,不带半点水分。 “你呢?”屈啸问。 “我啊。”黎落微微一笑,“以后再告诉你。” 屈啸:“……” “睡觉吧。”黎落说,“也许一觉醒来,你跟桑榆就白头偕老了。” - 黎落纠结了两天,都没琢磨好该怎么解决屈夫人打算和屈琰联手弄死屈啸这件事。 她想过直接告诉屈啸真相,但屈啸精神状态并不稳定,一旦陷入昏迷,屈琰跑出来,在知道她叛变的前提下,有可能会跟屈夫人通气,直接杀了她。 她想过求外援,可是屈啸爹不疼娘不爱的,她根本就不知道还能找谁。 她甚至想过带着屈啸一走了之,但这是下下策,有可能会引发一系列她无法预测的后果,不到万不得已不能用。 转眼过了两天。 这天中午,黎落正在吃饭,管家接了个电话,不大一会儿,有几个身穿物流公司工作服的人小心翼翼抬着一个木箱子进来,放在客厅。 黎落好奇地问:“这什么东西?” 管家一边验收一边说:“老爷子生日快到了,这是少爷送他的生日礼物。” “老爷子?” “对,少爷的爷爷。” 管家验收完毕,签了字,吩咐佣人把东西抬到储物室,黎落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们忙碌,脑子里涌起一个念头。 “管家,老爷子跟屈啸关系很好吗?”黎落问。 “隔代亲,特别好。”管家说,“少爷小时候不小心走失,家里人都放弃寻找了,只有老爷子坚持,找了足足三个多月,愣是把人给找回来了,自那以后少爷就特别依赖老爷子,虽然爷孙俩不住一起,但逢年过节,少爷总要回去看看他。” 黎落琢磨了一会儿,又问:“老爷子退休了吗?” “退休好久了,他老人家都快八十岁了。” “那他在屈氏还有话语权吗?” “有,屈氏一半的股东和高管都是他提拔起来的,为了给少爷铺路,他快七十岁才正式退休颐养天年,为了少爷,他也是操碎了心。” 黎落心下了然,一个计划迅速在心里成型。 她正琢磨着具体该怎么实施,手机响了,来电显示屈夫人。 黎落滑下接听:“喂?” “催眠师到了,我今晚带人过去,你先跟屈啸沟通好,务必要让他自愿接受催眠。” 黎落:“……今晚不行。” “怎么?” “我昨天才跟屈啸吵了一架,还在冷战,突然让他接受催眠,他可能会起疑心。” 屈夫人语气有点冷:“那按你的意思,要到什么时候才可以?” “再给我两天时间吧。” 挂断电话,黎落不敢耽误,捻出一张致幻卡,开始着手为远在邻市的屈老爷子编织梦境,现在能救屈啸的人只有这个隔代亲的爷爷了。 梦境编织完毕,黎落根据老人家的作息设置了发送时间,保证他今晚睡着后能顺利进入梦境,做完这一切,她却没有完全放下心来。 老爷子只能算外援,而且他老人家远在邻市,能不能发挥效用还不好说。 饭后,黎落从衣帽间拖出一个小皮箱,挑挑拣拣收拾了一些值钱的东西塞进去。 相里安看着她这个举动,不解地问:“你在干嘛?” “以防万一。”黎落说,“实在不行我就只能带屈啸跑路了,不管怎么说,小命要紧,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她话音刚落,系统突然亮红灯发出警报:“宿主,有危险!有危险!” 黎落一愣,立刻站了起来:“什么危险?地震了吗?” 相里安警觉道:“屈夫人来了。” “她来干什么?” 相里安还没回答,衣帽间的门被粗暴地撞开了,两个保镖打头,屈夫人随后,她看了一眼黎落,目光随后落在地上敞着的小皮箱上。 黎落直觉来者不善,她问:“不是说过两天再来吗?” 屈夫人没理她,对那两个保镖下令:“抓起来。” 黎落一懵,两个保镖扑过来一左一右钳住她时,她下意识挣扎道:“干嘛?屈夫人,你这是要干什么?” 屈夫人冷冷地看着她:“想跑?屈琰说得对,你压根没想跟我们合作。” 黎落:“不是,我没想跑!我只是收拾一下东西……” 屈夫人没给她解释的机会:“带走!” 保镖拖着黎落要走,黎落立刻捻出一张大力卡试图自救,但卡还没用上,脖子后面挨了一下,她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黎落晕乎乎地醒过来,第一反应就是脖子好痛,痛得她连抬头都很艰难。 等眼睛能视物,她环视了一眼四周,发现自己待在一个类似于地下室的地方,这地方空间不大,但很空,空到只有屋子正中央放了一把椅子,她手脚都被捆着,随意丢在地上,旁边有两个保镖负责看守,大概是躺在地上的时间太长,黎落觉得贴着地那半边身体冷冰冰的。 “小a,几点了?”黎落问。 “晚上九点。” “我这是在什么地方?” “屈家在郊外一处别院的地下室。” 黎落心下了然,她挣扎了两下,试图坐起来,负责看守的保镖见状立刻喝道:“不许乱动!” 黎落:“我没想跑,也跑不了,地上太冷了,我想坐起来……哎,大哥,帮把手。” 保镖犹豫了一下,走过来,跟拎小鸡似的拎住黎落的衣后领,把她从躺姿拎成坐姿。 “谢谢啊。”黎落被捆得严严实实,还不忘对保镖道谢,她找了个稍微舒服点的姿势坐好,打量起地下室来。 她在琢磨用大力卡冲断绳子,再用加速卡跑出去的可能性有多大。 环境观察完毕,黎落做了个很保守的预估,贸然冲出去,风险有点大。 地下室只有一个出口,而且得保证出了地下室,外面没有铁门和别的保镖把守,不然被抓回来,屈夫人绝对不会放过她。 考虑到这一点,黎落决定暂时按兵不动,她问系统:“屈夫人把我抓到这里,是想干什么?” 被保镖打晕那一刻,她还以为自己死定了,屈夫人认定她不肯合作,对于一个不听话,还有可能泄密的人,最安全的处理方法是让她永远闭嘴。 可屈夫人没杀她,反而把她关到这个地下室。 第161章 做人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也许你还有用。”相里安说。 黎落沉默了一会儿,问:“要是这次任务失败,会有什么后果?” 相里安的回答简单粗暴:“会死。” 黎落:“……” 这时外面响起脚步声,黎落立刻打起精神,下一刻,地下室的门开了,屈夫人在保镖的陪同下走了进来。 黎落跟她对视一眼,眉头微皱。 是她太大意了,才会中了这个女人的阴招。 她早该想到,屈夫人连亲生儿子都能遗弃,心狠手辣自私自利到这个程度,对她这个外人又怎么会心软。 屈夫人走到黎落跟前,蹲下跟她保持平视,拿出她的手机,上面正处于来电状态,是屈啸打来的。 “屈啸在找你。”屈夫人说。 黎落心头浮起不祥的预感:“所以?” “他很快会查到是我把你带走,为了节省时间,你来告诉他,你在我手上。” 黎落:“……” “让他来救你,只要他来了,我就放你走。” 黎落眯了眯眼睛:“你觉得我会相信你?” 屈夫人想用她做饵,把屈啸引过来,只要屈琰成功上位,那她这个知情者还有活下去的权利吗? 没有,屈夫人会为了守住这个秘密,直接杀了她。 “你还有得选择吗?”屈夫人微微一笑,“你要是配合,我可以给你一个痛快,你要是不配合,我就让你爸妈下去陪你。” 黎落没接话,她脑子转得飞快,绝对不能让屈啸过来。 她的想法很简单,屈啸不来,她死,屈啸来了,她不仅得死,还会把他一块搭进来,至于屈夫人用桑榆的父母来威胁她,只要屈啸活着,就一定会护桑榆父母周全,这点她不担心。 屈夫人见黎落不说话也不表态,语气骤然变冷:“你不是说他是个强奸犯吗,怎么,你要为了这个强奸犯,把一家老小的命全部搭进去?” 黎落:“……” “我给你两分钟考虑,两分钟后……” “不用了。”黎落打断她的话,“我不考虑,更不会配合,你死了这条心吧。” 屈夫人大概没想到她会这么硬气,她站了起来,对保镖说:“把她绑到椅子上。” 黎落一惊。 保镖把她拖起来摁在椅子上,往她嘴里塞了一团棉布,屈夫人打开手机摄像头,就着她被捆在椅子上这个姿势,给她拍了一段视频,发给了屈啸。 不出十秒钟,屈啸再次打了电话过来,屈夫人把手机交给保镖,保镖摁下接听,一打开外放,屈啸满是怒火的声音传来:“桑榆在哪儿!!” 保镖显然早就被叮嘱过了,一板一眼地说:“想救她,准备好两百万现金,你亲自送过来。” 屈啸想都没想就应下:“地址!” 保镖说出一个地址:“我们的人会在那边接应,不许报警,不许带人,你必须单独,亲自过来,如果发现你不守信用,她就得死。” “好。”屈啸应下,又不放心地说,“我过去,需要一定的时间,给她松绑,她是女孩子,跑不了,别为难她。” 保镖下意识看向屈夫人,屈夫人点头,他才应道:“好。” 黎落微微一怔,都到这个时候了,屈啸还在为桑榆着想。 不能让他过来! 心里存了这个念头,黎落憋着劲儿甩出一张大力卡,作用到手上使劲儿一挣,“啪”地一声脆响,绳子应声而断,黎落迅速扯下嘴里塞着的棉布,趁着电话还没挂断,冲着那头吼:“屈啸,不要过来!这是你妈设的陷阱!!!” 屈夫人:“!!!” 她没想到黎落力气会这么大,居然硬生生把绳子挣断了,保镖反应迅速,立刻把电话给挂了,冲过去想制止她,黎落借着卡片加持,一手推一个,愣是把齐齐扑上来那三四个保镖全部撞开,然后迅速往地下室出口冲过去。 但是一打开门,她瞬间泄气了。 外面站了两排保镖,粗略一估计,足足有二三十个,为首那几个手里还带了热兵器。 跟这些荷枪实弹的真家伙比起来,别说大力卡,就算她祭出加速卡,都未必能跑出对方的射程。 为了避免被射成筛子,向来信奉识时务者为俊杰的黎落很识相地举双手投降,转过身一步步回到地下室,乖乖坐回椅子上。 屈夫人被她刚才那通操作惊得半晌才回过神,她又震惊又生气:“你力气倒是挺大。” 黎落认怂,笑了笑:“还好,还好。” “给她上手铐!”屈夫人吩咐保镖,“看牢点,别让她跑了!” 黎落被铐在椅子上,满脸都是生无可恋,她一边翻系统里的卡片一边跟相里安抱怨:“我今天估计是要交代在这儿了……任务失败,你会不会被扣积分?” “会。”相里安没好气地说,“早就跟你说了选屈琰,跟他合作,说不定任务已经完成了,现在后悔了吧。” “不后悔。”黎落说,“做人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命都要没了,还讲什么良心!” 黎落叹了口气:“没命证明我运气不好,我无话可说,但没良心就是我人品不好,我答应过别人,凡事不求尽如人意,但求无愧于心。” 相里安:“……” “可惜了屈啸,多帅气的小伙子,今晚恐怕也得跟我一块交代在这里。”黎落啧啧了两声,语气里满是惋惜。 相里安听得有点上火:“你都自身难保了,怎么还有心思去管别人?” “屈啸跟我又不一样,如果没被卷进任务里,他一辈子都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小少爷,没人会发现他的秘密,而我本来就是濒死的人,进入这个系统为重生做任务,这是捡来的运气,完不成任务,说明我接不住这份好运,最不济是回到原点,没有任何损失……这么一想,还是屈啸更倒霉一点。” 相里安听完她这番话,哼了一声:“你倒是想得开。” 黎落耸耸肩,不置可否,但过了一会儿,她又想起什么似的,问系统:“屈啸刚才应该听到我的提醒了吧,在明知道这是个陷阱的前提下,他还会来吗?” 说完不等系统回答,黎落自顾自说:“算了,估计你也不知道,我用定位卡看看他在哪儿。” 第162章 就当你亏欠我的,不要伤害她 在意识中捻出定位卡,黎落隔空投放到屈啸身上,仔细一看,标示着屈啸位置的小红点果然在往这边移动,而且速度很快,可见他此刻有多心急。 “这个傻子果然还是来了。”黎落叹了口气,这种感觉就跟眼睁睁看着好友赴死却无力阻止一样,她有种说不出的憋屈和郁闷。 然而退出定位卡,让黎落更郁闷的事发生了,仓库里的卡片全部变成了临时锁定状态,下方的使用次数变成“零”。 “相里安,这怎么回事?”黎落连忙问。 “你今天的技能卡使用次数已经达到上限了。” “这……我不是才用了三张吗?” “对啊,每天的使用次数只有三次。” “……尼玛!”黎落出离愤怒了,“你不早说!” “刚到这个世界的时候你不是发现了吗?”相里安据理力争。 “不是每张技能卡的使用次数为三次吗?怎么又变成所有技能卡使用总次数三次?” “你这什么理解能力?”相里安无力吐槽。 黎落怒气冲冲地说:“既然知道使用次数只有三次,刚才为什么不拦着我,害我白白浪费了最后一张!” 相里安:“……你们女人怎么都这么不讲道理。” 黎落此刻的心情跟无意中刷爆信用卡的人一样,愤怒又焦灼,可这会儿说什么也没用,她垮着脸说:“完了,本来逃生希望就不大,这回金手指也没了,死定了。” 相里安见她这么着急,总算良心发现了一回,安慰道:“没事,他们动手杀你之前我先把你意识抽调出来,让你少受点罪。” 黎落:“……那可真是太谢谢你了。” 在地下室等了一个多小时,外面响起脚步声,有人打开门,双手被反铐在身后,眼睛上蒙着黑布的屈啸被推了进来。 他虽然看不见,但进门第一件事就是试探性地喊:“桑榆?桑榆?” “我在。”黎落本来靠墙坐着,闻言立刻坐直了身体。 听到她的声音,屈啸松了口气:“有没有受伤?” “没有。” “别怕,我会,带你出去的。” “……好。” 安抚好黎落,屈啸转身,凭着意识看向屈夫人所在的位置:“我来了,有什么诉求,说。” 屈夫人对旁边的保镖使了个眼色,保镖点头,上前扯下了屈啸蒙眼的黑布。 眼前光线骤变,屈啸好一会儿才适应过来,他目光落在屈夫人身上,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眼神平静无波,好像这一切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他语气不带丝毫情绪:“你要做什么?” 屈夫人走到他跟前:“我不会伤害你的身体……屈啸,你太不听话了,我需要一个听话的儿子,你放心,等你睡过去了,接替你身体的那个人会替你孝敬爷爷。” 屈啸不解地问:“什么意思?” 屈夫人还没回答,黎落抢先道:“屈啸,你身体里还存在另外一个人格,每次你发病昏迷的时候都是这个人格在作怪,屈夫人跟这个人格达成共识,想用催眠术让你永远沉睡,扶这个人格上位,他们想杀了你!不要接受催眠!不要让他们的诡计得逞!” 屈啸一怔。 他不敢置信地看着屈夫人,屈夫人移开视线,不跟他有目光接触。 半晌,屈啸才再次开口:“那桑榆呢?” 这话一出口,黎落和屈夫人都愣了一下。 两人都没想到,在得知内幕后,他第一反应居然是惦记桑榆的安危。 “我死了,你会,放她走吗?”屈啸问。 “不会!”黎落抢先道,“屈啸,她不会放过我,为了保住这个秘密她会杀了我,你千万不要上当!” 屈夫人皱眉,对旁边的保镖吩咐:“堵住她的嘴!” 保镖立刻上前,用棉布去堵黎落的嘴。 屈啸见状挣扎道:“别为难她!” “你听话,我就不为难她。”屈夫人说。 屈啸仰头看她:“真的?” 屈夫人:“……” “真的,会让她安全,走出这里吗?”屈啸追问。 屈夫人迎着他的眼神,好一会儿才说:“屈啸,决定权不在我,如果她能保证守口如瓶,我就放她走。” 屈啸沉默半晌,看向桑榆,他满脸欲言又止,最后却只是苦笑了一下:“桑榆,我知道,你不喜欢我。” 黎落愣住了。 “很抱歉,这些日子,让你受委屈,离开这里,忘了我。” 黎落嘴里塞着棉布,说不出话,她拼命摇头,试图用眼神给屈啸传递信息,但屈啸说完那几句话后就移开了视线,他对屈夫人说:“我不信任你。” 屈夫人一顿。 “你现在答应我,会放过她,但没办法保证,我死后,你不会为了,不泄密,而杀了她。” 屈夫人眯了眯眼睛,看起来已经有点不耐烦了:“所以?” 屈啸顿了顿,说:“我口袋里有个东西,你拿出来。” 屈夫人迟疑了一下,上前摸了摸他的口袋,从里面掏出一张糖纸,她疑惑道:“这什么东西?” “你把我带到集市上,遗弃的时候,给我买了一袋糖。” 屈夫人捏着糖纸的手微微一颤。 “当时你说,我把糖吃完,你就回来了,糖纸我留着,想等你回来,问你,糖我吃完了,你为什么,没来接我回家。” 屈夫人:“……” “就当你亏欠我的,不要伤害她。”屈啸说,“我不会,让你为难,x国有位脑科医生,他可以,通过手术,让人选择性失去一段记忆,我死后,你带桑榆做手术,消除她进入屈园后的记忆。” “……好。”屈夫人应了下来。 得到肯定答复,屈啸再次看向黎落,眼里满是不舍,他笑了笑:“乖,别怕。” 黎落:“……” 催眠师被叫了进来,跟屈啸沟通了一会儿,保镖放平了椅子,让屈啸半躺下去。 黎落见状急得寒毛直竖,她不停地用脚尖在地上划拉,试图制造噪音干扰催眠,屈夫人识破了她的意图,对保镖说:“摁住她!” 黎落:“……” 两个保镖上前,粗暴地把黎落摁在地上,她脸着地,蹭了一脸的灰,挣扎的间隙还不忘着急忙慌地问系统:“相里安,怎么办?快想想办法!” 第163章 不讲武德 相里安无奈地说:“技能卡又没法用,我能有什么办法?” 黎落:“……” 这时经过一系列铺垫的催眠师打了个响指,前一刻还清醒的屈啸头微微一歪,昏迷了过去。 黎落死死地盯着他的脸,一想到再次醒过来,这张脸,这个身体就换了一个灵魂,她心里就冒起一股无名火。 为什么那些人可以这么理直气壮地牺牲别人来满足自己的私欲? 都说急中生智,黎落在焦灼到几乎要烧起来的情绪里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立刻问系统:“你先前说,能在他们杀了我之前把我的意识抽调出来?” 相里安:“……对啊。” “快快快,现在就把我的意识抽调出来,投进屈啸的意识中。”黎落说完,又问了一句,“你能存在我的意识中,就应该有这个权限,对吧?” 相里安迟疑了一下,还没回答,黎落捕捉到他那一瞬间的犹豫,立刻拍板道:“我就知道你可以!快点!晚了就来不及了!” 相里安皱眉:“任务还没结束,中途抽调意识是很伤神的事,你确定要这么做?” “确定确定,你快点。” “好吧。” 相里安也不知道是怎么操作的,意识里一阵红灯闪烁,紧接着有警戒音响起:“检测到违规操作,检测到违规操作……” 黎落还没反应过来,一阵巨大的吸力凭空而来,她头皮瞬间绷紧了,四周的气压瞬间变强无数倍,在几乎要把她灵魂挤碎的巨大压力中,她像被人硬生生从身体里撕扯出来,骨肉分离的剧痛迅速传遍全身,她忍不住“嗷”了一声。 但疼痛来得快去得也快,等剧痛褪去,她发现自己站在一片混沌中。 四周一片空白,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摸不着,没有丝毫声响。 黎落茫然地问:“这什么地方?” “催眠师给屈啸制造出来的梦境。”相里安说。 “屈啸在哪儿?” “你找一找,应该就在附近。” 黎落往前走了几步,脚下没路,四周也没有方向,她跟无头苍蝇似的乱跑了一阵子,眼前很快出现一座小屋,隐约还能听见水声。 她心里一喜,立刻跑过去,推开门,她一脚踩进水里,淌了一鞋的水。 黎落一愣,抬头才发现还是现实中那间地下室,只是没了椅子和保镖,也没有屈夫人,地下室中间立了个巨大的透明玻璃水箱,屈啸双手被铁链拴着,浑身软绵绵地立在水箱中间,水源源不断顺着箱子四壁流下来,打湿了他的衣服,已经淹到他腰间了。 屈啸处于昏迷状态,对着一切毫无察觉,远远看去,他像是一个泡在玻璃箱子里的人体标本,无论是湿透后的白衬衫下隐隐透出来的肌肉线条轮廓,还是不断往下滴水的黑发,都透着惊悚而美丽的视觉冲击。 黎落顾不上别的,淌着没过脚踝的水正想过去解救屈啸,这时水箱后面走出来一个人,这人跟屈啸长了张一模一样的脸,黎落一下子就认出来了:“屈琰?” 屈琰皱眉,看她的眼神很陌生:“你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 黎落这才想起来,从桑榆身体里抽调出来,她现在顶着自己的脸,难怪屈琰不认识她。 “我是天使,来解救屈啸这个命不该绝的天选之子。”黎落一边胡说八道一边瞟向屈啸,按照水流的速度,不出十分钟,这些水就能没过他的脖子,那他就彻底没救了。 屈琰怀疑地打量了她几眼,突然笑了起来:“你是那只小鬼吧。” 黎落:“……” 跟傻乎乎的屈啸比起来,屈琰真是太不可爱了。 “是我,怎么样?” “本事不小啊,能追到这儿来。”屈琰老神在在地说,“不过你来了也没什么用,屈啸今天必须得死。” 黎落盯着他,试图讲理:“屈琰,你确定要这么做吗?” “怎么?” “不是自己的东西不能硬抢,这个道理幼儿园小朋友都懂,你不能这么不讲武德。” 屈琰摊手:“我又没上过学,你跟我说这些有什么用?” “可你这样,屈啸不可怜吗?” “他可不可怜关我什么事?” “你……”黎落气结。 屈琰摆摆手:“你别白费力气了,赶紧回去吧,我答应你,等屈啸死了,我会把你平安无事带出去,虽然你说话不算话,但是看在你为这个计划出了力的份上,之前允诺过你的车和房子,一样都不会少。” “我不稀罕那些东西。”黎落撸起袖子,“既然这样,我们只能打一架了。” 屈琰嗤笑:“打架?我为什么要跟你打?你想救他,可以啊,我不拦着,你去救呗,能救下来算你厉害。” 他的态度这么有恃无恐,黎落走近了水箱一看,才发现箱子虽然是透明的,但玻璃内壁很厚。 她伸手一边拍打玻璃壁一边喊屈啸的名字:“喂!屈啸!醒醒!醒醒!!” 屈啸一动不动。 黎落急了,她来都来了,总不能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屈啸被淹死在眼前,想到这里,她往后退了几步,蓄力一冲,用身体做工具,狠狠撞向玻璃箱。 “砰”地一声,黎落反弹出来,摔了个头晕眼花,水箱却纹丝不动。 屈琰在旁边哈哈大笑:“我都告诉你没用了,这玩意儿是催眠师用屈啸的意识筑起来的,别说用身体撞,你用电钻钻都没用。” 黎落偏偏不信邪,她爬起来,这次退得更远了一些,蓄足了力气再次冲过去,“啪叽”一声,这次她连人一块拍在了玻璃箱上,跟块被水泡软了的口香糖似的软绵绵地顺着箱壁滑下来。 屈琰笑得更大声了。 只是黎落第三次爬起来时,他笑声一顿。 接下来的几分钟内,屈琰在旁边看着黎落一次又一次不死心地用身体去撞玻璃箱,随着水位越来越高,她撞击的力度一次比一次狠,在她又一次被反弹摔倒在地,湿透的衣袖下有丝丝缕缕的血渍渗出来时,屈琰看不下去了,快步走过来一把将她拽起来:“你脑子是不是有问题?” 第164章 小鬼,谢谢你 黎落浑身湿透,疼得感觉五脏六腑都移了位,她撇开屈琰的手,气喘吁吁地说:“走开!” 屈琰:“……他给了你什么好处,你要这么为他拼命?” 黎落踉跄着站直身体,甩了甩发麻的手臂:“我这个人做事目的性很强,想让我付出,就必须给予相应的报酬,但我的目的不仅仅是为了报酬。” 屈琰有些暴躁了:“你到底想说什么?” “做人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黎落说完,不再看屈琰,弯腰做了个助跑的动作,带着飞蛾扑火不死不休的决绝,蓄力再次往玻璃水箱上撞去。 “砰——”地一声巨响,黎落重重撞在水箱上,有温热的液体飞溅出去,她头晕眼花得几乎要晕死过去时,水箱里突然传来铁链晃动的声音。 黎落一抬头,顿时愣住了。 她的血居然直接穿过水箱厚厚的玻璃壁,溅了屈啸一脸。 而屈啸似乎被惊动,缓缓睁开了眼睛,困住他的玻璃水箱更是像遇到高温的冰块,迅速开始溶解分化,里面的水大量涌了出来,冲得黎落身体一歪,跌坐在地上。 屈琰也被这一幕弄得一愣,他心头涌起强烈的危机感:“这怎么回事?” 黎落:“……我也不知道。” 清醒后的屈啸环视了一眼四周,目光从黎落身上一扫而过,最后落在屈琰身上。 他眯了眯眼睛,双手猛地一挣,拴住他的铁链硬生生被挣断,他拖着半截铁链从水箱跨出来,一步一步往屈琰走去。 屈琰被他浑身暴涨的危险气息弄得心里发虚,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但他很快反应过来,两人有着一模一样的身体,就算是打起来,他也未必会落下风。 一念及此,屈琰握拳做出迎战的姿态。 可事实并不像他想的那样,屈啸走过来,一拳砸向他的面门,速度快得屈琰压根来不及闪躲,他被打得往后一仰,还没来得及反击,脖子缠上来一截铁链,屈啸双手抓住铁链,死死勒住他:“屈琰?你一个衍生品,哪来的资格,取名字?” 屈琰被勒得额头上青筋暴起,屈啸稍稍一用力,他被勒得双脚离地,没有丝毫反抗之力。 黎落被这暴力的一幕惊呆了。 也就是这会儿,她才看清屈啸作为主人格强大的掌控力,说到底,身体是他的,现在又是在他的幻境中,在已经脱离催眠师控制的情况下,梦境里的一切都不是他的对手。 屈琰只能在他昏迷的时候出来,这并不是偶然,作为衍生品,他的精神力不足屈啸的十分之一。 屈琰被勒得面色发青,他说不出话,颤着手向黎落求救,黎落见状立刻从地上爬起来,三两下窜到屈啸跟前,扒住他的手:“等、等一下……他是另外一个你!” 屈啸歪了歪脑袋,看了她一眼,手上的力气果然放松下来。 铁链一松,屈琰得了喘息的机会,但他一口气还没换完,屈啸突然掐住他的脖子,用力一拧,“咔嚓”一声脆响,他的颈椎被硬生生拧断。 黎落瞳孔微微一缩。 屈啸把屈琰扔在地上:“所以?” 黎落:“……” 她往后退了两步,脚跟绊脚尖,跌坐下来。 屈琰倒在地上,浑身痉挛着挣扎了两下,瞪大眼睛没了生息。 黎落跟他死不瞑目的模样对视着,出了一身冷汗。 而解决完屈琰的屈啸揉了揉手腕,朝她走过来。 刚刚目睹了血腥的一幕,即使知道屈琰只是一个分裂出来的精神体,黎落还是被屈啸粗暴狠绝的手段惊呆了,这会儿看着他越走越近,她腿软得连爬起来逃跑的力气都没有。 屈啸走到她跟前停下,盯着她若有所思地看了几秒钟,然后倾身下来,抓住她的衣后领,像拎麻袋一样,拖着她走出地下室。 两人刚迈出门口,地下室开始分崩离析,慢慢消失。 这时头顶传来声音,有人在喊屈啸的名字,屈啸把黎落往地上一放,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小鬼,谢谢你。” 黎落:“……” “我要回去了。”屈啸说,“虽然不知道,你是怎么进来的,但这里,我的地盘,请你尽快离开。” “……好。” 屈啸说完那番话,转身消失在眼前,黎落知道,现实中的他已经醒了。 坐在一片混沌中,看着眼前像雪房子一样慢慢融化消失的地下室,黎落打了个哆嗦。 相里安见她魂不守舍的样子,知道她这一半是被吓的,一半是于心不忍,说到底,黎落平时再吊儿郎当大大咧咧,本质上只是个女孩子,前一刻还活生生的人当着她的面被拧断脖子,这个人还跟她一起泡过网吧斗过嘴,她一时半会儿消化不了这个事实也很正常。 “十二点过了。”相里安提醒道。 “嗯?” “你的技能卡恢复使用功能了。” 黎落:“……那又怎么样?” 她的技能卡并不包括复活功能。 相里安叹了口气:“咱们把屈琰带出去吧,他留在这里,会随着幻境彻底消失。” “……好。” 黎落爬起来,回到已经消失了一半的地下室,本想把屈琰的尸体带出去,找个地方好好安葬,也算让他归于尘土,有个安身之处,但进了地下室一通找,只在几乎完全干透的地面上找到一团模糊的白色光晕。 “这也化得太快了吧。”黎落惋惜地说,她祭出一张储物卡,把那团光晕存进仓库,本来还想着给屈琰安排个华丽点的大棺材,找块风水宝地埋了,现在看来,这么一小块东西,塞骨灰盒里都嫌小。 存完东西,地下室堪堪消失,黎落叹了口气,对相里安说:“走吧。” 在相里安的操作下,又是一阵撕皮扯肉的剧痛,黎落重新回到桑榆身体里,只是五感一回笼,她跟水土不服一样头晕眼花犯恶心,低头干呕起来。 从醒来就抱着她的屈啸立刻紧张起来:“桑榆,怎么了?怎么了?” 黎落捂着脑袋问相里安:“这什么情况?难道我意识被抽调之后遭暗算了?” 相里安:“我不是告诉过你吗,任务没结束之前抽调意识是很伤神的事,这是后遗症。” 第165章 想离开屈园,除非你死了 黎落:“……那要多久才能恢复?” “不好说,有可能三五天,有可能会一直这样,直到任务结束。” 黎落:“……” 她难受得眼前发黑,根本无法视物,索性攥着屈啸的手,给自己用了一张催眠卡,直接睡了过去。 - 不知过了多久,黎落醒了过来,她刚微微一动,立刻有人抓住她的手:“桑榆?” 黎落还是难受,跟严重晕车一样,她勉强睁开眼睛,眼前是屈啸满是担心的脸,她盯着那张帅脸看了几秒钟,脑子里莫名其妙浮起他一手掐断屈琰脖子的情景,这让本来就不适的她胃里一阵翻涌,一扭头,“哇”地一声吐了。 屈啸:“……快叫医生!” 医生过来诊断后面露疑惑:“桑榆小姐身体没什么问题,头晕不适可能是心理导致的,她最近是不是受什么刺激了?” 屈啸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色微微一变。 医生留下一些药就走了,黎落睡了一整天,什么都没吃,刚刚又吐了,这会儿感觉身体被掏空,管家端了白粥进来,她勉强喝了两口,实在没胃口,摆摆手让她端走,有气无力地靠在床头上休息。 这该死的后遗症…… 她正迷糊着,屈啸在床边坐下,欲言又止地看着她。 黎落随口问:“绑架的事处理得怎么样?” 她还在屈啸意识里的时候,如果没听错,喊屈啸醒来那道沧桑的声音是来自屈老爷子的,估计是接收到她用致幻卡编织出来的梦境,然后赶来救人。 屈夫人偷天换日不成,这事儿又惊动了最疼爱孙儿的屈老爷子,她的下场可想而知,就算不被赐死,也绝对好不到哪里去。 “她的股份,和名下所有财产,被冻结了。”屈啸说,“爷爷说,把她交给我全权处理,我打算,将她驱逐出境,永远不能回国。” 看来这次的事让屈啸寒透了心,他连一句妈都不肯叫了,直接用“她”来替代屈夫人。 “那就好。”黎落闭着眼睛,不知道是不是话说多了,她头晕得厉害,又有点想吐。 竭力压下呕吐的冲动,黎落翻了翻系统页面,怨气值下降到只剩下最后几个点,看来剩下的怨气值只能用离开屈园来消除了。 身体实在难受,黎落恨不得能马上完成任务离开这儿,本着早离开少受罪的心态,她对屈啸招招手,示意他靠近。 屈啸凑过来:“你说。” “我们分手吧。” 屈啸一怔。 “我……呕!!”黎落话还没说完,胃里一痉挛,扭头把刚才喝下的那两口粥全吐了。 屈啸:“……” 黎落吐了个天翻地覆,等缓过来时脸色惨白得厉害,她连话都没力气说了,往床上一躺,闭着眼睛装死。 后遗症带来的反应太消耗精力了,黎落扛不住难受,又给自己用了张催眠卡,睡了过去。 等再次醒来,外面天刚蒙蒙亮,黎落睁开眼,险些被床边坐着的人吓一跳。 她伸手开了床头灯,才发现床边坐着的人是屈啸。 他似乎坐了一整夜,眼睛都熬红了,对上黎落的视线,他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声音发哑:“桑榆,是你吗?” 黎落坐了起来,不解地看着他:“什么?” “我杀死屈琰的时候,在我意识里那个人是你吗?” 黎落:“……” 她不说话,屈啸却以为她默认了,他突然崩溃了,站起来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激动地说:“我不知道那是你,我以为、我以为那是别人,他叫你小鬼,你们还长得不一样……如果知道那是你,我不会……至少不会当着你的面杀他,对不起,对不起……你不要怕,我……我不是你看到的那个样子。” 黎落愣了愣,从他话里捋出一丝头绪,这倒霉孩子该不会以为自己回来后又是呕吐又是头晕还提分手,是被他当面杀人的暴行吓到了吧? 虽然当时她确实很震惊,但好歹是经历过几个位面的人,事发到现在这么些时间,她已经完全消化且接受了。 黎落本想解释一下不是这么回事,但是转念一想,屈啸误会了也好,如果能借着这个机会离开屈园,清零怨气值,任务就完成了。 黎落的沉默让屈啸从崩溃变成暴躁,他浑身发抖,盯着她咬牙切齿地说:“分手,你想都别想!你答应过,要嫁给我,不许反悔!!!” 黎落:“……” 她不回答也不表态,屈啸突然冲过来,抓住她的肩膀使劲儿晃了晃:“听见没有!想离开屈园,除非你死了!” 黎落:“……呕!!” 你大爷的屈啸!!! 明知道她这会儿不舒服,晃你妹啊晃!! 屈啸:“……” 屈啸死活不放人,黎落没法离开屈园,怨气值不清零,任务就不算结束,她在后遗症带来的反复呕吐和剧烈头晕里撑了四天,什么都吃不下,只能靠不断用催眠卡入睡来缓解难受,整个人迅速消瘦下去,到了第五天,屈啸叫来医生给她注射营养液。 黎落倒是很配合,挂上点滴后,她有气无力地靠在床头,虚弱得一副随时要晕厥过去的样子。 医生走后,主卧的门开了,屈啸走了进来,他站在门口远远地看着,不敢靠近。 对于黎落反复呕吐这件事,他似乎把锅揽到自己身上,认定她怕他怕到出现应激,只要他一靠近,她就会浑身难受。 所以现在只敢远距离看她。 点滴吊了一会儿,黎落想上洗手间,她一动,眼巴巴蹲在门口看着她的屈啸立刻站了起来:“怎么了?” “上洗手间。” “我帮你。” 屈啸走过来作势要扶她,黎落摆摆手:“不至于,我自己来。” 解决完生理需求,黎落正在水槽前洗手,屈啸推开洗手间的门进来了,见她洗完手,他殷勤地拿了毛巾要替她擦手,黎落不动声色避开他的触碰,接过毛巾自己擦。 屈啸:“……” 擦完手,黎落慢吞吞地准备回床上,屈啸伸手想扶她一把,黎落侧身避过:“我自己能行。” 屈啸:“……” 黎落走到洗手间门口,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巨响,她立刻回头,屈啸一拳砸在洗手间镜子上,把镜子砸得碎裂成蛛网状,血迅速顺着他的手背滴落下来。 黎落皱眉:“屈啸,你……” “你还不如,让我死在催眠里!!”屈啸崩溃地吼道,“救了我,又不要我,你让我怎么办!!” 第166章 何必在我这棵树上吊死 黎落:“……” 她回想起自己的一系列举动,知道这孩子又在瞎脑补了。 她倒不是刻意拒绝屈啸帮忙,以此来制造疏离感,只是她还没病到下不了床上不了洗手间,自己力所能及的事,她不习惯假手于人。 谁知道屈啸反应会这么大。 看着他不断渗血的手背,黎落无奈地走过去,拉着他往外走:“你受伤了,先把伤口处理……” “不要你管!”屈啸撇开她,又委屈又愤怒,“不喜欢我,干嘛要关心我!” 黎落:“……”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跟我分手,现在不吃不喝,就是为了逼我,放你走!”屈啸说着,眼圈慢慢红了,嘴上却依然硬气,“有本事,你就死这儿,是你先招惹我,招惹完了,想走,没那么容易!” 黎落被他无理取闹这么一通吼,脑瓜子嗡嗡响,又开始头晕,她生无可恋地摆摆手:“算了,随你便,你爱咋想咋想。” 说完她转身,慢吞吞地摸回床上继续躺着。 挂完营养液,黎落头昏脑涨犯恶心的症状有所缓解,晚上安安稳稳睡了一觉,次日早上醒来时,她总算没那么难受了。 黎落估摸着后遗症症状快过去了,她爬起来洗漱,等她从浴室出来,发现佣人在桌上摆了一束鲜切玫瑰,这个品种香味浓郁,短短几分钟时间,整个房间都是花香味,黎落空了好几天的脾胃被太过浓郁的香味一刺激,顿感不适。 “苗苗,这个花味道太浓了,别放房间,熏得慌。”黎落说。 叫苗苗的佣人闻言应了一声,把花连带着瓶子都端了出去。 花虽然不在了,但香味依然浓烈,黎落打开落地窗,让对流的空气尽快冲散房间里的味道,她则走到阳台上呼吸新鲜空气。 屈园地理位置寸土寸金,二楼主卧的视野更是风景绝佳,站在这里能把园子里高大的香樟树和黄花风铃木尽收眼底,微风徐徐晨光暖暖,黎落吹了一会儿风,因为病歪歪而沉郁了好几天的心情一扫而空,她索性爬到栏杆上坐下,仰头尽情享受暖风拂面的感觉。 但她刚享受了不到两分钟,屋里突然传来“哗啦”一声脆响,她扭头,管家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了,脚下躺着一地玻璃碎片,她满脸惊恐:“桑榆小姐,你、你不要冲动!!” 黎落一脸懵逼,她看看管家,又看看自己,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坐在栏杆上这个举动让她误会了,以为自己想不开要跳楼。 一念及此,黎落撩起裙子下摆就想下来,但她刚一有动作,管家立刻大吼道:“别动!!!” 黎落:“……” “桑榆小姐,你还年轻,千万不要冲动……不要跳!”管家一边安抚她一边给旁边的佣人使眼色,佣人接收到暗示,扭头一溜烟跑开。 “不是……” 黎落正想解释,管家打断她的话:“我懂!我都懂!您不想留在这儿,不想跟少爷在一起,我都理解,我让少爷来跟您说行吗?您别跳啊,您要是跳下去,我们这些伺候的人全部都得担责……桑榆小姐,您就当可怜可怜我们这些打工的,别为难我们!” 黎落:“……” 她正愁找不到机会开口解释事情不是她想的那样,在书房处理公务的屈啸接到消息迅速赶了过来,进门看见黎落坐在护栏上,风吹得她清瘦的身体摇摇欲坠,好像下一刻就会跌碎似的,他心脏猛地一紧:“桑榆!!” 黎落:“你来了正好,我……” “你下来!!”屈啸又急又怒,偏偏怕刺激到她,压着火气不敢大声说话,以至于他一开口,声音发颤,“你先下来,有话,好好说。” 黎落:“……” 她观察着屈啸惶恐到手足无措的样子,心里浮起一个念头,虽然有些残忍,但这可能是她离开屈园的契机。 想到这里,黎落故意板起脸:“就这么说吧,我听得见。” 屈啸紧张到喉结不断上下滑动,他跃跃欲试着靠近:“风大,危险。” 黎落一发现他的意图,立刻说:“你别过来!” 屈啸身形一顿,果然停止靠近,他目光紧紧地盯着她,语气近乎哀求:“桑榆……别吓我。” 黎落爬起来,光着脚站在护栏上,风吹得她的裙摆猎猎飞扬,她居高临下看着屈啸:“你不是说,让我有本事就死这儿吗。” 屈啸:“……” “我这人别的东西没有,就是骨头硬,这么着吧,我从这儿跳下去,要是摔死了,尸体随便你怎么处理,要是没死,你就放我走,成吗?” 屈啸脸色微变,他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不……桑榆,不要开玩笑!” “谁拿这种事跟你开玩笑,我是真不想在这儿待下去了,一天天的跟坐牢有什么区别。”黎落顿了顿,专捡着扎心窝子的话说,“而且强扭的瓜不甜,喜欢你的女孩子那么多,你何必在我这棵树上吊死?” 屈啸:“……” “让我走吧,好不好?” 屈啸手紧握成拳,用力得骨节发白:“不……” 黎落叹了口气,“既然你不让我走出去,那我只能横着出去了。” 说完她张开双臂,作势要往后倒,屈啸被她这个动作惊得肝胆俱裂:“不要!!!” 黎落本来是为了吓屈啸,但真的见他被自己一个假动作吓得脸色惨白冷汗狂流,她又有点不忍心,两人对峙了几秒钟,屈啸浑身发抖,他往后退了一步,闭了闭眼睛,像是做出什么巨大而艰难的决定似的,哑着嗓子说:“好……我放你走。” 黎落迟疑道:“真的?” “真的。” “我什么时候可以走?” “……现在。” 黎落瞬间如释重负,她干脆利落的一手撑着栏杆跳了下来:“好,我马上走!” 说完她越过屈啸,风风火火地换衣服去了。 一个小时后,黎落穿着桑榆进屈园时穿的那身牛仔背带裤,在屈啸和管家陪同下走出庄园。 出了大门,看到停在门口的小皮卡时,她愣了一下。 几个佣人正往皮卡上搬东西,十几个大箱子把皮卡后车厢填得满满的,黎落诧异道:“这些都是什么?” 屈啸这会儿已经完全恢复平静了,他冷冷地说:“你用过的垃圾,请你带走。” 第167章 他这辈子都不想再看见你 “……行吧。”黎落估摸着屈啸是那种分手后就把前任用过的所有东西全部扔掉,好眼不见为净的性子,倒也没因为这点小事跟他掰扯,更何况她怕屈啸会反悔,巴不得能马上离开,是以佣人一搬完东西,她接过钥匙就要走。 但脚步还没迈出去,胳膊被攥住了,她回头,屈啸咬牙切齿地看着她:“从这里走出去,我们就没有任何关系。” 黎落点头:“昂。” “你再被人卖掉,我不会管。” “……”黎落讪讪一笑,试图把胳膊从他手中抽出来,“上次那是意外,经一事长一智,相同的错误我大概率不会再犯了。” 屈啸不肯松手,攥着她的力气反而更大:“以后就算你求我,我也不会再看你一眼。” 黎落被他攥疼了,挣扎起来:“知道了知道了……啧,松手!” 屈啸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突然做了个让她措手不及的动作,他把她拉到怀里抱紧,力道大得仿佛要把她揉碎。 黎落:“……” 这个拥抱的持续时间并不长,屈啸很快松开她,把她往皮卡方向一推,他迅速转过身背对着她:“滚!我再也不想看见你。” 黎落:“……” 直到上了车,开出一段距离,黎落才想起什么似的,不太确定地问系统:“屈啸刚才是不是哭了?” 相里安:“不知道。” “好像是哭了。”黎落空出手摸了摸脖子,掌心带出一片湿意。 回到桑家,黎落三言两语跟桑榆父母解释了和屈啸分手的事,把整件事美化成因为看脸在一起,又因为三观不合而分开的快餐式恋爱。 桑妈妈听完后倒是没有太过惊讶,她给黎落倒了杯水,唠唠叨叨地说:“你之前带他回来,我就觉得这个人不太好相处,那会儿就有预感你跟他处不久,看吧,我看人的眼光还是很准的……对了,他上次送了那么多礼物过来,还都是很贵重的东西,你都跟他分手了,找个时间把礼物给人送回去。” “妈,不用,人家不缺这点东西。”黎落说。 “人家缺不缺是人家的事,咱不能占这个便宜。”桑妈妈义正言辞地说。 “……行吧,你打包好,我找个同城快递送过去。” “这还差不多。” 桑妈妈唠叨了几句,桑爸爸从外边进来了,他喊桑榆的小名:“小鱼,你车上这什么东西?这么多。” 黎落才想起来皮卡上还堆着十几个箱子,她应道:“应该是一些生活用品。” “放哪儿啊?我给你搬下来。” 黎落环视一眼四周,说:“搬我房间吧。” 桑爸爸来回十几趟,把箱子全部搬进桑榆房间,黎落吃了点东西补充体力,回房间正想休息一下,推开门发现箱子占了大半个卧室,连门都没法完全打开。 她侧身进了卧室,随手打开一个箱子,想着分批清理出去,该扔的扔掉,该收的收起来,可是看清箱子里的东西时,她顿时说不出话来了。 耳环,项链,戒指,手镯,金的,玉的,镶钻的,嵌宝石的,满满一箱子价值不菲的珠宝首饰。 她又打开其他箱子,要么是高奢大牌衣物,要么是限量款包包,从桑榆进屈园到今天离开,前后不过半年时间,眼前这十几个大箱子,全是屈啸给她打下来的江山。 对着这堆东西,黎落胸口堵得有些难受,这是来自原主的反应,她摸了摸心口,调侃道:“怎么,后悔啦?” 说完她又自顾自回答:“后悔也没用,屈啸可说了,他这辈子都不想再看见你。” 桑榆:“……” 黎落把箱子推到角落堆叠起来,一边忙活一边说:“哎,其实屈啸本性不坏,就是脑子不太好使,但是颜好可破,我不知道你的择偶标准是什么,这种有钱有颜的笨蛋帅哥在我们那里是很吃香的……” 她絮絮叨叨地搬完所有东西,还没完全恢复的身体累得够呛,她摊开四肢往床上一躺,感觉整个人都被掏空。 休息了一会儿,黎落一边打开仓库面板一边说:“任务完成,接下来只要找到周晏清的平行人格,帮他渡过大劫,我就可以走了,就是这后遗症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消失,要是我走的时候它还没痊愈,可能得委屈桑榆你难受一段时间……” 黎落的话在看到显示屏上还没清零的两点怨气值时戛然而止,她猛地坐起来:“我这不是已经从屈园出来了嘛,怎么怨气值还没清零——小a,这怎么回事儿?” 服务灯亮起,相里安慢悠悠地上线:“事情没处理好。” “哪儿没处理好?” “你自己好好想想。” 黎落:“……” 她分析起来:“怨气值分为三部分,一部分是聂少宁,聂家破产,聂少宁蹲号子去了,一部分是屈夫人,屈夫人被冻结所有财产,连再蹦跶的机会都没有,最后一部分是离开屈园重获自由身——我哪部分没做好?” 相里安:“你再好好想想。” “想什么想,你直接告诉我得了,早点完成任务早点走。” 相里安:“……我也不知道。” 黎落:“……我去你大爷的!” 一人一系统沉默了一会儿,相里安试探性地问:“问题会不会出在屈啸身上?” 黎落立刻警觉起来:“什么意思?你该不会是想让我回去找屈啸吧?我告诉你这不可能!今天才寻死觅活从屈园出来,再让我回去找他,这不是打我脸么。” 相里安:“如果我说,周晏清的平行人格跟屈啸有关系呢?” 黎落愣了一下:“他俩能有什么关系?” “我不是很确定他俩是不是真的有关系,上次带你一块回去见主神,我申请连接周晏清在三千世界的每一个平行人格,只要他出现在百公里内,我就能检测到他的基础讯息,上周他出现过一次,但是很快就离开了,我收集到的信息不多,只隐约知道他跟屈啸可能有某种模糊的联系。” 黎落怔了怔:“你申请连接周晏清的每一个平行人格?” 相里安以为她要责怪自己没及时告诉她周晏清曾经出现过的事,立刻解释道:“当时你还在执行任务,我不想影响你……” “小a,你真好。”黎落打断他的话,感动地说,“你嘴上说着怪我违规,害你被扣积分,私底下却这么尽心尽力帮我,我收回之前说你办事不积极的话,你是我见过的,最有责任心的系统!” 第168章 给她一个台阶下 相里安被她夸得怪不好意思的:“还好,这也算我分内的事。” “这样多好啊,以后我们俩要多交流,合作愉快。”黎落说。 “好说。”相里安应完,又想起什么似的,“我是你见过的最有责任心的系统……你才见过几个系统?” “除了主神,就你一个。” 相里安:“……你给我滚!” 两人就“周晏清和屈啸能有什么关系”这个话题讨论了半天,没讨论出个所以然来,夜幕降临,桑妈妈敲门叫黎落出去吃饭,也许是原主回到熟悉的环境,全身心都放松下来,没胃口了好几天的黎落比平时多吃了半碗饭。 饭后,黎落困得哈欠连天,洗完澡往床上一滚,裹着被子很快就睡着了。 不知睡了多久,黎落被系统叫醒:“黎小姐,醒醒!” 她迷迷瞪瞪地揉着眼睛坐起来:“天亮了?” “没有,现在是凌晨四点半。” 黎落看了一眼窗外,天果然还没亮,她又软绵绵地倒回床上:“这个点叫我干嘛?” “检测到周晏清的信息。” 黎落脑子一顿,下一刻,她“蹭”地一下坐起来:“在哪儿?” “他出现在方圆百公里内,我这边能接到消息提醒,但是我权限有限,他离得太远,我的信号没办法延伸过去,想知道具体坐标,他得出现在三十公里内,如果我没猜错,他应该是刚从外地过来,十分钟前下的飞机。” 黎落有点激动了:“还有别的信息吗?他的生命值有没有波动?” “目前来看,只要不出现变数,三天内还是安全的。” 黎落不解道:“什么叫‘只要不出现变数’?” 相里安叹了口气:“如果是按照他在这个世界既定的轨迹发展,做他该做的事,那三天内他就是安全的,但你靠近他,那就不一定了。” 黎落:“……变数是我?” “可不是。”相里安吐槽道,“如果他真的跟屈啸有关系,以你对屈啸做的那些事,那就不只是蝴蝶效应了,这根本就是用铁扇公主的芭蕉扇在搞事。” 黎落:“……” 她沉默半晌,问:“现在怎么办?” “我这边继续监测,你再睡会儿吧,有新变动我会提醒你。” 黎落闻言,谄媚地说:“那怎么好意思,你也太辛苦了,通宵达旦熬夜加班。” 相里安顿了顿,说:“要不换你来?” 黎落果断躺下,用被子蒙住脑袋:“晚安。” 黎落一觉睡到上午十点钟,她爬起来洗漱,牙刷了一半,相里安突然说:“数据有新变动,他在三十公里内了。” 黎落差点被牙膏呛着,连忙吐掉牙膏沫:“在哪儿?” “稍等,我看看坐标……屈园?” 黎落:“……” “不对。”相里安又改口,“是离屈园不远的一家咖啡馆。” 听到不是在屈园,黎落放下心来,她草草擦了把脸:“事不宜迟,我们马上过去。” 换了身衣服,黎落素面朝天地开着小皮卡,出门直奔相里安锁定的位置。 那家咖啡店就在屈园对面,中间隔了一条马路,出于谨慎,黎落把小皮卡开到一个僻静的停车处停下,跟做贼似的偷偷摸摸走了过去。 与此同时,一辆车从屈园驶了出来,开车的助理小陈频频从后视镜观察自家老板,他昨天休假,今天早上到屈园才听说桑榆离开的事,这会儿看着屈啸满脸阴云密布的样子,他有预感接下来一段时间,他的日子不会太好过。 一想到这里,小陈就忍不住叹气。 摊上一个脾气不好且极度情绪化的老板,他也是够倒霉的。 小陈感叹完了,打起精神专注开车,眼角余光瞟到路边有个行人放着好好的斑马线不走,试图从绿化带翻到对面马路去,他正想咕哝一句这人没素质,那人却突然扭头,警觉地观察了一眼四周,看清她的脸时,小陈下意识踩了刹车,闭目养神的屈啸被急刹车带来的惯性激得往前一个趔趄,他张口就要骂人,小陈立刻喊道:“老板,桑、桑榆小姐!” 屈啸一顿,顺着他的手指方向看去,即使那人已经扭过头去了,但纤细清瘦的背影他绝对不会认错,是桑榆。 眼睁睁看着她翻过绿化带,一溜烟跑到对面马路上,屈啸疑惑地问:“她来这里,做什么?” “我也不知道。”小陈小心翼翼地说,“老板,要跟过去看看吗?” “走。” 小陈立刻在斑马线处调转车头,往对面驶去。 跟着黎落到了马路对面,屈啸看着她一头钻进咖啡馆,也不在前台点单,直奔二楼,他皱眉道:“她要干什么?” 小陈还处在差点被老板骂一顿的心有余悸中,见屈啸注意力全转移到桑榆身上,他灵机一动,立刻说:“老板,她该不会是想您了,又不好意思回来,所以跑咖啡馆二楼远远地看您一眼吧?” 屈啸刚回国那会儿,消息一透露出去,有媒体为了拍到第一手屈家继承人的照片,在屈园对面的咖啡馆二楼蹲点了一个星期,望远镜和长焦镜头齐上阵,后来被保镖反侦察到,把人轰走才算了事。 屈啸被小陈这么一说,眼里的阴霾瞬间散了一大半,他不太确定地问:“她真的,会想我吗?” “怎么不会!”小陈分析得头头是道,“电视剧和小说不都这么写的嘛,人在身边的时候不懂珍惜,走了才发现自己早就爱上他,桑榆小姐说不定是幡然悔悟了呢。” 屈啸被他说得精神一振,脸上带了喜色:“那我要怎么做?” “这个时候您该主动一点,给她一个台阶下。”小陈说。 屈啸一想也是:“停车。” 小陈把车靠边停下,屈啸下了车,见小陈也准备跟下来,他说:“你留下,我自己去。” 说完他整理了一下衣领和衣袖,自信满满地进了咖啡馆。 此刻的黎落正坐在咖啡馆二楼,隔着一段距离,远远地看着临窗那张桌子。 进来那一刻,她一眼就认出他——周晏清穿了身黑色西装,跟前放了一杯黑咖啡,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坐在对面的年轻男人,而那个男人则怔怔地看着窗外,两人持续这种“你盯我我盯外面”的状态已经十多分钟了。 第169章 你羞辱我! 关于要怎么搭讪这件事,黎落短短几分钟内列了好几个方案,在心里反复推敲琢磨后,终于敲定了其中一个,她做足了心理建设,起身往那张桌子走去。 但刚迈出两步,有人快步过来挡住去路,她抬头一看,立刻瞪圆了眼睛。 屈啸—— 咖啡馆外面那条主干道是进出屈园的必经之路,黎落很清楚这一点,为了避免遇到屈园的人,她还特意把小皮卡停远了,可没想到怕什么来什么,居然还是遇上屈啸。 屈啸扬了扬下巴,一脸高冷:“你来这里,做什么?” 黎落:“……喝咖啡。” “跑这么远,喝咖啡?”屈啸显然不相信。 “我乐意。”黎落急着把他打发走,“现在不是上班时间吗,你怎么有空上这儿来?” 屈啸见她眼珠子瞟来瞟去,认定她是被自己撞破后心虚,他傲娇地说:“我路过。” “哦。”黎落越过他看向临窗的桌子,敷衍地摆摆手,“没什么事就快上班去吧,你这都要迟到了……” 屈啸趁机抓住她的手:“口是心非!” 黎落茫然道:“什么?” “想我可以直说,我不会,笑话你,想回屈园,随时都可以。” “……你什么毛病!”黎落试图掰开他的手,“谁想你了,谁要回屈园?” 屈啸皱眉,攥着她不放:“还嘴硬。” “神经病!!”黎落挣扎起来,“放开我……松手!” 两人的争执引起二楼不少客人注意,包括临窗那桌,周晏清对面的年轻男人看了过来,不知道是不是黎落的错觉,她好像看到那个男人皱了皱眉,然后起身离开。 他一走,周晏清也立刻起身,黎落见状急了,猛地推开屈啸,朝周晏清奔去:“等一下,别走!” 屈啸人高手长,伸手一捞,直接圈住黎落的腰把人捞了回去:“去哪儿?” 黎落挣不脱他,周晏清又头也不回,她急得什么也顾不上了,大喊道:“那两个穿西装的,站住!!” 年轻男人脚步一顿,回过头,周晏清也跟着停了下来。 屈啸疑惑地看看黎落,又看看那两人,目光落在年轻男人身上时,他神色一凛:“屈珩?” 黎落一愣:“你认识?” “……我弟弟,同父异母。” 几分钟后,黎落和周晏清并肩而立,隔着一段距离远远看着站在落地窗前说话的屈啸和屈珩,屈珩男生女相,皮肤白眼睛大,清瘦俊美得像个高中生,跟身高一米八几的屈啸站在一起,两人不像只差了四岁的兄弟,倒像长辈和晚辈。 也不知道屈啸说了什么,屈珩低着头,双手不安地攥着衣摆,看起来又怂又怕。 黎落收回目光,看向旁边的周晏清。 大概是因为做职业保镖的关系,这个世界的周晏清皮肤晒黑了点,身材健硕,这会儿目光紧盯着屈珩,面无表情得像个机器人,活脱脱一冷面猛男。 黎落往他旁边凑了凑,低声问:“喂,你叫什么名字?” 周晏清目不斜视,没搭理她。 “你多大了?” 对方还是没理睬。 “问你话呢。” 男人依然无视她。 黎落叹了口气,眼神从他脸上一路往下走,落在他手臂上,男人肱二头肌发达,肌肉线条几乎从薄薄的西装里透出来,黎落盯着看了几秒钟,伸手想戳一戳他的手臂肌肉,但男人明明连看都没看她一眼,却十分准确地预判出她的动作,往旁边挪了一步,不动声色避开了她。 黎落:“……” 小气! 她在心里吐槽了几句,又不死心地继续搭讪:“你相信算命吗?我会算命。” 对方连眼珠子都没动一下,把无视贯彻落实到底。 “真的,你信我,我给你算一下。”黎落开始胡说八道,“你鞋码43,b型血,不喜欢吃番茄和香菜,讨厌甜食但是喜欢巧克力。” 男人眉间微微一皱,总算舍得看她一眼了。 黎落观察着他的反应,知道自己这是猜对了。 这些全是周晏清的习惯,没想到三千世界里的平行人格居然也保留了这些喜好。 “我是不是算对了?你要是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我就给你算算他未来的运势。”黎落指了指屈珩,她看得出来,周晏清很重视屈珩,也不知道是真的喜欢这位小少爷,还是出于职业素养。 男人看了她一眼,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 黎落跟他对视了几秒,就在她以为他还是不搭理自己时,男人却突然开口道:“周游。” 黎落心里一喜:“27岁?” “嗯。” “过生日了吗?” “嗯。” 黎落心里顿时有底了,她掏出手机正想更进一步跟周游交换联系方式,落地窗那边却突然传来屈啸的怒吼声:“就凭你?” 黎落一怔,迅速扭头看去,屈啸一脸怒色,他面前的屈珩几乎缩成了一只鹌鹑。 周游见状,立刻走过去把屈珩挡在身后,护主意味强烈。 “我没死,你别想踏进屈氏半步!”屈啸恶狠狠地说,“敢来,打断你的腿!” 说完他转身就走。 屈珩连忙从周游身后钻出来,急急解释道:“哥,我不是那个意思……” 屈啸头也不回,走到黎落身边,拽着胳膊把她拉了出去。 黎落还没要到周游的联系方式,一路挣扎反抗都未果,被拖出咖啡馆,她有点生气了:“你干什么!” 屈啸正要说话,目光落在她手机上,屏幕里是她的微信二维码,显然正准备跟人加好友,他脑子一顿,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瞬间炸毛了:“你跟那个保镖,什么关系?” 黎落皱眉,收起手机:“跟你有关系吗?” “你……”屈啸又急又怒,“我不准!宁愿要保镖,不要我,你羞辱我!!” 黎落:“……” “听见没有!我不准!!”屈啸气得几乎要跳脚,“你敢,就试试看!” “……神经病!”黎落被他闹得脾气也上来了,不想搭理他,转身要回咖啡馆。 屈啸看出她的意图,不由分说拽过她的手臂,弯腰直接把人扛到肩上,无视她的踢踹把她强硬地塞上车,车门一关,他吩咐小陈:“走!” 【作者有话说】 屈珩(heng) 第170章 主仆 半小时后,车在桑家小区外面停下,黎落计划被打乱,下车时满脸都是怒色。 她摔上车门正要回家,身后传来屈啸的声音:“屈珩,要入职屈氏。” 黎落脚步一滞,鬼使神差的,她回头看着屈啸。 屈啸脸色不太好看:“父亲授意的,他刚毕业,没有工作经验,到屈氏就身居高位,仅次于我。” 屈宏这个举动代表了什么,屈啸不用说黎落也明白。 这是要把屈珩塞进屈氏,明目张胆地跟屈啸竞争。 本来只属于他的东西,现在莫名其妙多出一个弟弟来竞争,换谁都不会高兴,更何况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屈珩是破坏他家庭的始作俑者之一。 摊上这种事,难怪屈啸会这么生气。 想到这里,黎落的怒火消了一大半,她正想说几句安慰的话,屈啸却抢先说:“所以,你不可以跟那个保镖,走太近。” 黎落:“……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屈啸气鼓鼓地说:“你是我前女友,跟屈珩的人走太近,不好。” 这是男人尊严在作怪,黎落深知这种情况下跟他说什么都没用,索性妥协了:“好好好,我知道了,你快回去吧,不得上班呢吗。” 见她答应,屈啸脸色这才缓和了些:“那我走了。” 黎落挥挥手,表情不耐烦得像在赶苍蝇。 打发走屈啸,黎落一边往家里走一边问系统:“周游的信息收集得怎么样?” “基本齐全了。” 相里安呈上来一份资料,黎落回到家迫不及待翻看起来。 周游,27岁,无父无母,从小在孤儿院长大,成长环境造就了他孤僻冷漠的性格,十二岁那年,屈珩的母亲领养了他,把他当成生日礼物送给八岁的屈珩,自那以后,他以伴读的身份陪着屈珩长大,整整十五年,现在成了屈珩的保镖。 屈珩的母亲虽然是以养子身份收养周游,但这些年一直有意无意给周游灌输一个观念,他和屈珩是主仆关系,而非兄弟,她告诉周游,他的存在是为了保护屈珩,如果哪天他护不住屈珩,那他的存在将失去意义,屈家会考虑驱逐他。 这些年周游一直谨遵这个观念,把屈珩当成主人来看待,时间一长,他的生命只剩下一件事——保护屈珩。 他可以受伤,屈珩不行,必要时他得豁出命去保护屈珩。 看完资料,黎落气不打一处来。 她原世界里清雅如兰光风霁月的哥哥,到这儿怎么就成别人的仆人了? 屈珩的母亲算什么东西?以领养之名行洗脑之实,用养育之恩拴住周游,把他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工具人。 太过分了!! “什么人才会一天二十四小时都需要保镖?做了亏心事的人!”黎落忿忿不平地说,“不行,不能让周游被这么对待!他的人生意义不应该是为了保护另外一个人。” “万一人家乐意呢?”相里安说。 “我不乐意,行了吧!”黎落怒道,“一辈子给人当保镖,他怎么娶媳妇生孩子,怎么成家?都二十一世纪了,屈珩他妈还能说出主仆这种话,可见这个女人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周游现在年轻力壮,能护着屈珩,以后他年纪大了呢?不得被这对母子一脚踢出门。” 她都能脑补到几十年后周游晚景凄凉无处可去的样子了。 相里安听完她的长篇大论,吐槽道:“你可真爱操心……” “换成你女朋友,你能不操心吗?” “我能啊,反正这个只是平行人格,又不是周晏清,孰真孰假我分得清清楚楚。” 黎落:“……算了,这事儿我没法跟你讲,你给我监测好他的位置,我还得再去找他才行。” 接下来的几天,黎落一直找机会试图接近周游。 但根据相里安给出的定位,周游似乎很忙,白天到处跑,晚上也没消停,有时候半夜两三点钟还能看到他在奔波,这期间他甚至去了一趟外地。 转眼到了周末,晚上,相里安突然说:“周游回来了。” 黎落刚接完屈啸打过来的电话,闻言立刻说:“在哪儿?” “现在在二十公里外一家餐厅,位置已经四十分钟没移动过了。”相里安顿了顿,说,“而且生命数值有轻微波动,他短时间内有可能会受伤。” 黎落顿时坐不住了:“我得去看看。” 说着她换了身衣服准备出门,相里安提醒道:“带上伞,外边下雨了。” 黎落出门时雨势还不大,但打车抵达那家位于市中心繁华商圈的高级餐厅时,雨顿时变大了,她撑着伞急匆匆往餐厅走去,还不忘让系统帮忙查一下那家餐厅的人均消费水平,想“偶遇”周游,她得进去消费。 但事实证明她想多了,在距离餐厅还有一段距离时,她就远远地看到周游了——他站在餐厅门口,腰板挺得很直,面无表情的样子像一尊俊美的雕塑,头顶虽然有遮挡,但一刮风,雨丝斜打在他身上,他裤腿和半边身体都湿了,而隔着餐厅落地窗,屈珩正和一个中年女人有说有笑地在用餐。 这一幕看得黎落心脏闷闷一痛。 她还是头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贫富差距,明明只是隔了一扇门,门里的人一边谈笑风生一边吃牛排喝红酒,门外的人却连被雨淋湿了都不敢往旁边挪一挪。 她一时间不知道该说屈珩母子狠心,还是该觉得周游死脑筋。 黎落加快脚步走过去,把伞撑到周游头顶:“怎么在这儿干站着?” 周游看了她一眼,语气冷淡:“忙。” 黎落皱眉,把他往屋檐底下推了推:“忙也不能淋雨啊,进去。” 周游一动不动,黎落推了两下愣是没推动他,她恼了:“你这什么脑子?天这么冷,生病了怎么办?” 周游似乎习以为常:“谢谢,不会。” “……”黎落盯着他看了几秒钟,把伞往他手里一塞,推开餐厅门走了进去。 不大一会儿,她拎着两杯热饮出来,递给周游一杯。 周游没接:“谢谢,不用。” “拿着!”黎落强硬地塞给他,“热巧克力。” 周游一怔。 第171章 宿主!有危险!有危险! 黎落陪周游蹲在餐厅门口,一边喝热巧克力一边看着滴滴答答的雨幕。 a市入了秋,一层秋雨一层凉,黎落扭头看周游,餐厅透出暖调的灯光,在他身后打出一圈柔软的光晕,他整个人笼罩在光里,连带着周身冰冷的屏障也柔和了不少,捧着热巧克力一口一口慢慢喝。 黎落心头微微一暖。 有那么一瞬间,她理解了主神那句“可以把遇到平行人格当成奖励”的意思,原世界中彻底消失的人,在平行世界里却能一次又一次相遇,即使这个人本质上跟她没有关系,但超出缘分外的萍水相逢,对朝思暮想的人来说就是恩赐。 她不贪心,只要能看着这些跟周晏清长得一模一样的人能平平安安活下去,那就够了。 周晏清没能完成的人生,让这些人续下去也好。 周游喝完热饮,隔空把纸杯投进远处的垃圾桶:“谢谢。” “不客气。”黎落找话题跟他闲聊,“你经常这么站岗吗?” “嗯。” “这是你的工作?” 周游顿了顿,说:“责任。” “有工资吗?” 周游不接话了。 黎落压下心头隐隐浮动的怒火,屈珩母亲算盘打得真精,领养一个孩子,养几年长大了,就能变成终身免费劳动力,而且绝对忠心耿耿,这买卖可不是一般的划算。 “他们这么对你,你没怨言?” 也许是那杯热饮起了作用,周游对她的态度没那么冰冷了,他沉默了一会儿,说:“少爷不是你想的那样。” 黎落还想说点什么,餐厅门开了,屈珩和他妈妈一起走了出来,后者连看都没往周游这边看一眼,跟屈珩告别后,上了前来接她的车,扬长而去。 屈珩送走母亲,扭头看见黎落,他诧异道:“桑榆小姐,你怎么在这儿?” “路过,看到你家保镖在这里淋雨,所以过来看看。” “这样啊。”屈珩似乎没听出她话里的嘲讽,把一个油纸包往周游手里一塞,“牛肉汉堡,知道你不爱甜味酱,让他们放了别的口味。” 周游似乎习以为常,伸手接过。 黎落一顿。 “游哥,把车开过来吧,该回家了。”屈珩说。 周游应了一声,撑起伞往停车处走去。 他一走,屈珩看向黎落,笑了笑:“刚才我妈在,她嘴碎,又爱计较那些虚礼,我就没让游哥一块进去。” 黎落愣了愣,想起第一次看到屈珩和周游,两人都坐在咖啡馆,虽然周游对屈珩的态度绝对服从和恭敬,但屈珩确实没端着架子,把身份界限分得太明确。 “桑榆小姐,你跟我哥是男女朋友吗?” 黎落正要否认,系统突然提醒道:“宿主,有危险,请后退。” 黎落动作快于理智,她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什么?” “屈珩生命值有剧烈波动,为避免被波及,请后退,请后退!!”系统一连重复了两遍。 黎落看看屈珩,又看看四周,琢磨着危险从哪里来,这时不远处响起机车轰鸣声,三辆重型机车冲开雨幕疾驰而来,为首那个手上拎了根棒球棍,一个漂移从屈珩身边掠过,棒球棍朝屈珩脑袋上重重砸了下去。 千钧一发之际,黎落用了张加速卡冲上去狠狠撞了一下屈珩,他身体一歪,摔在地上险险避开这一击。 可他刚爬起来,另一辆机车从侧面包抄过来,屈珩躲闪不及,心口上一痛,一把小巧的匕首直接扎进了心脏位置。 目睹这一幕的黎落瞳孔猛地一缩。 机车手们一击得逞,迅速调转车头,消失在雨幕中。 整件事从发生到结束,只有短短的三十秒。 屈珩倒在地上不断抽搐,黎落懵了几秒钟才冲过去:“屈珩!!” 餐厅里的人被惊动,纷纷探出脑袋来看热闹,黎落一手托着屈珩一手按着他不断溢血的伤口,对围观的人大吼:“快报警!!” 远处有车灯亮起,周游开着车过来了,一看这情况,他脸色骤变:“少爷!” “几个开机车的人偷袭了他。”黎落解释道,“没看清是谁,那些人都戴着头盔。” “去医院。”周游当机立断抱起屈珩,对黎落说,“你来开车。” 黎落不敢耽误,连忙上了驾驶座。 最近的医院在五六公里外,黎落一路上把车开出了跑车的速度,她心里着急,频频从后视镜看向后座上的两人,周游正在为屈珩做伤口应急处理,但屈珩伤得重,血根本止不住,整个车厢里全是血腥味。 车里没有止血用的东西,周游干脆脱了上衣,用衬衫做止血带,紧紧按压住屈珩的伤口。 “帮我拿一下储物格的纸巾。”周游说。 黎落一手控着方向盘一手拿了纸巾递过去,周游飞快接过,帮屈珩擦拭身上不断溢出的血,黎落担忧地看了一眼完全陷入昏迷的屈珩,收回目光时,眼角余光瞥到周游赤裸的后背,她心头狠狠一震,险些没控住方向盘。 周游右肩胛上有块碗口大的疤痕,像是灼烧后留下的,腰窝处有手术缝合痕迹,除此之外,其他地方还有大大小小不下数十处的划伤割伤留下的旧疤痕,猛地一看,整个背部几乎没一块完好的皮肤。 这些伤口的位置,痕迹,深浅,她是见过的。 在上一个世界的谢南楼身上。 周游身上的伤疤为什么会和谢南楼一模一样? 他们明明是不同的人,在不同的时间,甚至不在一个平行世界。 除了长得一样,他们几乎没有任何关系。 …… 黎落脑子里一片混乱。 她正想呼叫系统,系统却先她一步发出预警:“宿主!有危险!有危险!” 黎落打起精神:“怎么了?” “生命值产生剧烈波动,并且会在三分钟后彻底终止,请及时避险,请及时避险!” 黎落:“……谁的生命值?” “屈珩,周游,还有……桑榆。” 黎落鸡皮疙瘩一下子窜起来了,前面是十字路口,绿灯只剩下最后几秒倒计时,黎落下意识放慢车速,可踩下刹车她才惊恐地发现,刹车系统失灵了。 第172章 别怕 黎落不信邪,又试着踩了好几下,确定刹车失灵后,她颤着嗓子喊道:“周游!” 周游刚处理完屈珩的伤口:“嗯?” “……车出问题了,刹不了车。” 周游脸色一顿,他探身过来拉了一下手刹,皱眉说:“去副驾驶,我来开车。” 黎落不敢耽误,迅速解了安全带爬到副驾驶,周游先用安全带固定好屈珩,紧接着从后座利索地翻到驾驶座,把住方向盘开始观察四周,还不忘提醒黎落:“系好安全带,车是自动驾驶,系统被劫持了。” 黎落脸色发白。 怕死是人的本能,更何况她能准确地预知两分多钟后会车毁人亡,人在接近死亡时难免胡思乱想,黎落这会儿脑子乱成一团。 这个身体是桑榆的,如果因此连累她丧命,那她得内疚一辈子。 周游似乎看出她的恐惧,观察路况的间隙飞快地看了她一眼,安慰道:“别怕,只要能找到合适的路障,利用摩擦让车减速,我们就会没事——” 黎落手攥着安全带,紧张得掌心渗出汗,她知道周游这番话安慰成分居多,被劫持系统的车不仅没法刹车,连减速都做不到,车速太快了,无论撞上什么东西,车内的人轻则受伤重则要命。 他们三人今天怕不是要交代在这里。 黎落满脑子乱七八糟的念头,这时她手机响了,掏出来一看,电话来自屈啸。 最近屈啸三不五时给桑榆打电话,说的都是一些无关痛痒的话题,虽然他没明说,但话里话外都在向桑榆传递一个讯息,他后悔分手,想复合。 这个电话有可能成为他和桑榆最后一次通话。 想到这里,黎落立刻滑下接听,她还没说话,屈啸的怒吼声先传来:“你在屈珩车上?” 黎落:“……你怎么知道?” “废话!我就在你们后面!” 黎落立刻看向后视镜,果然有辆黑色的跑车紧追着他们而来,屈啸还在电话那头怒吼:“你为什么会在他车上?开车的是不是那个保镖?你们干了什么!!他为什么没穿衣服!!你给我下来!马上停车!!!” 黎落:“……屈啸。” “你不要找借口,停车!!不然被我抓住,你就死定了……” “屈啸!你听我说!”黎落意识中亮起了红灯倒计时,只剩下最后一分钟,她紧张得喉咙发干,连带着语速也加快。 屈啸被她骤然严肃起来的态度弄得一愣:“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屈珩的车被动了手脚,刹车失灵了。” 屈啸:“!!!” “我们没有多少时间了,你听我说,替桑榆转告她爸妈,银行卡在化妆台第二个抽屉,密码是980721,她给爸妈买了保险,过段时间工作人员会上门接洽,那不是骗子,告诉爸爸少抽烟,让妈妈别再因为看剧忘了关煤气灶,一年去做一次体检,千万别为了省钱不去,另外,桑榆已经不恨你了。” 屈啸:“……” 倒计时剩下最后三十秒,黎落匆匆说完这番话,察觉到周游在看自己,她抹了一把脸,才发现自己满脸都是眼泪。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钟,屈啸的声音传来:“别怕。” 黎落:“……” 最后十五秒。 前面是红灯,一辆小型卡车正缓慢地通过十字路口,黎落大概能猜到,那辆车会是自己和周游,以及屈珩的终点。 她闭了闭眼睛,正想切断电话,以免隔着无线电向屈啸直播桑榆的死亡,那会是一件很残忍的事,可她还没来得及挂断,屈啸突然喊道:“桑榆。” “……什么?” “我爱你。” 黎落:“……” 下一刻,电话挂断,耳边传来跑车嚣张的轰鸣声,黎落眼睁睁看着那辆价值不菲的黑色跑车加速冲到前面,意识到屈啸想做什么,黎落心脏一抽,即使知道他听不见,她还是徒劳地降下车窗,冲跑车大喊:“屈啸!不要!!!” 跑车没有任何停顿和犹豫,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撞上那辆速度慢得有些可疑的小卡车,“轰”地一声巨响,小卡车硬生生被撞翻,跑车也在原地打了个转,侧翻过去,周游借着道路被清开的机会,驾着车冲过十字路口猛打方向盘,车一头冲上路基,栽进绿化带。 黎落整个人被撞击带来的强大惯性往前一甩,额头磕在挡风玻璃上,又硬生生被安全带勒回座椅上,天旋地转眼冒金星,她喉咙一腥,咳出一口血来。 同一时间,系统发出怨气值清零提醒。 失去意识前,黎落努力偏过头,看向驾驶座上的人。 刚才虽然情况紧急,她还是看见了,车撞上绿化带那一刻,周游把方向盘往右边狠狠一转,驾驶座瞬间成了首当其冲承受撞击力的位置,他这会儿趴在弹出的安全气囊上,不知是死是活。 - 黎落脑子昏昏沉沉的,她做了个梦。 梦里回到十一年前的夏天,她十五岁,用周晏清的话来说,她还是个小孩。 她被人围堵在巷子里揍了一顿,路过的周晏清救了她,并踩着单车送她回家,自那以后,她也不知道自己出于什么心理,开始有意无意“路过”那条巷子。 功夫不负苦心人,“路过”的第四天,她又遇到了周晏清,让她雀跃不已的是周晏清还记得她,见她蹲在巷口数蚂蚁,他主动停下车问她:“小孩,你怎么又在这儿?” 黎落仰头看他,少年清俊的脸被夕阳余晖镀上一层淡金色的光,她盯着看了一会儿,鬼使神差地说:“家里没人。” 也不知道周晏清根据她这句话脑补了什么,最后她坐在单车后座,跟着周晏清回家。 回他家。 到了他家,黎落才知道周晏清住在跟她家隔了一条马路的新小区,他和爸妈刚搬过来不久,黎落也由此知道,周晏清今年十七岁。 对很多人来说,两岁的差距基本没什么代沟和交流障碍,但是对于因为晚上学,十五岁才读初二的学渣黎落和跳级十七岁上大一的学霸周晏清来说,他们之间隔了整整一个高中。 第173章 人……没了? 周家是很典型的小康家庭,周爸爸是心脏外科医生,周妈妈是高中老师,两人都在各自的领域里颇有名望,周晏清则是大人口中“别人家的孩子”,从小听话懂事,无论是学习成绩还是生活作风,从来没让父母操过心,在当时的黎落看来,这是一个近乎完美的家庭组合。 周妈妈对于儿子突然带回来一个小姑娘这件事并没有感到诧异,又是给黎落拿水果又是给她塞冰淇淋,还做了顿饭热情招待她。 饭后,周晏清踩着单车送黎落回旧小区,见她家里的窗户脱框,他向楼下大爷借了工具,挽起袖子敲敲打打把窗户修好,又细心检查了一遍她家里所有的电器。 “这边的电线老化了,用大功率电器有风险,你这几天烧水先别用这个插座,我周末过来给你换个新的。”周晏清说。 “好。” 检查完毕,周晏清收拾掉厨房里的垃圾,见垃圾桶里全是泡面桶,他问:“你就吃这个?” “嗯。” “不会做饭?” “嗯。” 周晏清叹了口气:“你爸妈呢?” “分手了。” “他们不管你?” “会给钱。” “够吃饭吗?” 黎落点头。 “不会做饭可以叫外卖,你还在长身体,别老吃泡面。” 黎落不说话了。 周晏清打包好垃圾,走出黎家,见黎落眼巴巴地跟出来,他想了想,从上衣口袋抽出随身携带的笔,拉过她的手,在她掌心写下一串号码:“这是我的手机号码,有事可以给我打电话。” 周晏清走后,黎落很认真地把那串号码抄在语文课本封面上,为了防止被蹭掉,她还珍而重之的在上面贴了一层透明胶。 那时的周晏清并不知道,这个对他来说稀松平常的举动会为自己招来一只跟屁虫,一跟就是好几年。 十五岁的黎落“缠”上了周晏清,她打听到他每天上下课的路线,在必经之路上等他,然后顺理成章坐上他的单车后座,去他家蹭饭。 蹭饭次数一多,黎落有点不好意思,每次要么带点水果,要么饭后抢着洗碗,周妈妈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倒也没拦着,偶尔还会在闲聊的时候问问她的成绩和以后想考哪所高中,一涉及到这个话题,黎落就会迅速做完手上的事,钻进周晏清房间躲着。 每当这个时候,周晏清就会替她解围:“妈,你职业病又犯了。” 周妈妈爽朗地哈哈大笑。 关于黎落学习成绩这个问题,周晏清曾经很认真地跟她聊过,黎落当时正赤脚坐在他房间地毯上,抱着游戏机玩得不亦乐乎,面对周晏清抛过来的问题,她头也不抬:“老师和我妈都说了,我不是块学习的料。” “你很聪明,只是心思没用在学习上。” “才不是,我一点都不聪明。” 周晏清叹气:“你这个年纪,不好好读书,想做什么呢?” 黎落放下游戏机,用少年特有的中二语气抬杠道:“难道人生只剩下好好读书这条路吗?” “那倒也不是。”周晏清温和一笑,“我们都是普通人,无论读书还是工作,最终目的都是为了谋生,你要是能学会一门养活自己的手艺,不读书也没关系。” 黎落想了想,说:“电视上不是有那种帮人讨债的职业吗,我以后可以去做打手。” 周晏清好笑道:“你这棵小豆芽菜,被打坏了怎么办?” “打不坏,坏了也能好,不好也没关系。”她说着,声音小了下来,“反正没人在乎。” “谁说的。”周晏清捏了捏她的脸,“吃了我们家那么多饭,就这么被打坏了,岂不是浪费粮食?” 黎落懵了一会儿,后知后觉听懂了他话里的意思,她小心翼翼地问:“我要是被打坏,你会心疼吗?” “会。”周晏清在她脑门上戳了一下,“好好的一个小姑娘,别满脑子悲观消极,你这个年纪,想做什么事,想成为什么样的人都可以。” 黎落把他这句话听进去了,十五岁的她立下宏愿,长大后要赚很多很多的钱,给周晏清买一套大房子,把他的单车换成汽车,给他放手去做想做的事的自由,一辈子都不用为钱发愁。 为了这个宏愿,黎落甚至列出一系列计划,包括怎么赚钱,要赚多少钱,所有的计划都围绕着一个中心点——周晏清。 她把这个名字写进和未来有关的每一个细节里。 那时的黎落以为周晏清也是这么想的,直到半年后的某一天,她跟往常一样推开周家的门,看到一个和半年前的自己一样灰头土脸的男孩坐在餐桌旁吃着周妈妈煮的面,她才意识到,对周晏清和周妈妈来说,她和无数个被周家随手照拂过的可怜小孩一样,没有任何特殊之处。 - 黎落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意识恢复,五感回笼,她第一反应就是痛。 像骨头缝里洒满玻璃渣子,一动就疼得她喘不过气,好不容易睁开眼,她额头上缠着纱布,手臂打着石膏,手背上还扎着点滴,浑身都写满了狼狈。 心里惦记着别的事,黎落立刻敲了敲系统:“人还活着吗?” “你问的是哪一个?” 黎落心脏一沉,好一会儿才问:“屈啸。” “没死。” “周游呢?” “……” 相里安的沉默让黎落呼吸一滞,她声音都颤了:“人……没了?” “不是啊,还活着。” “……”黎落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有点恼火,“那你停顿什么!” “我这不是想调节一下气氛嘛……” “神经病!”黎落骂完,还不忘问,“屈珩呢?” “也还活着,但情况不太好,断了的肋骨刺破内脏,他还没脱离危险。”相里安说,“以他的伤势,就算恢复了也会留下后遗症。” 黎落对此并不关心,她拔了输液针的针头,试图下床。 相里安问:“干嘛去?” “探病。” “你自己都还是个病人……” “别逼逼了,换你你躺得住吗?”黎落忍着疼痛下了床,趿着拖鞋往外走,“屈啸和周游的病房在哪儿?” 第174章 他怎么会在这儿 相里安立刻报出坐标:“屈啸的病房左边电梯直上8楼vip套间,周游的病房在右边第六间。” 黎落:“……” 她站在门口犹豫了一会儿,往左边走去。 坐电梯上了八楼,找到屈啸的病房,黎落敲门进去时,病床边上坐着一个老爷爷,系统温馨提示这是屈啸的爷爷。 屈啸躺在病床上,整个人包成了半个木乃伊,他颈椎受伤,腿骨骨折,身上包括脸部多处划伤,这会儿还处于深度昏迷状态,需要靠呼吸机辅助呼吸,但托那辆顶级跑车安全性能高的福,他的伤并不致命。 黎落出于礼貌,跟老爷子打了个招呼,老爷子回应得有些冷淡,黎落也不自找没趣,确定屈啸还活着,她准备离开。 但是刚走出病房,老爷子跟了出来:“桑小姐。” 黎落停下脚步:“老先生,怎么了?” “车祸原因已经调查清楚了,是屈啸妈妈指使的。”老爷子说,“关于这件事,屈家会对她提起诉讼,走法律流程,给包括你在内的受害者一个交代。” 黎落点头:“好,谢谢。” “这是屈家的家事,把你牵连进来,伤及无辜,我很抱歉,你想要什么赔偿,可以提出来,屈家会尽量满足你。”老爷子嘴上说着抱歉,表情却不是那么回事,黎落甚至觉得他道歉道得相当不服气。 “我不要赔偿,屈啸早点醒过来就好了。”黎落说。 “你真这么想?” “嗯。” 老爷子沉默了一会儿,哼了一声:“算你识相。” 黎落:“……” 老爷子板着脸说:“留个号码,屈啸醒了我会通知你。” 看在他是老人家的份上,黎落没计较他的态度,她念出桑榆的手机号码,老爷子掏出手机记下,但是老年人操作手机不灵活,他一连打错了好几个数字,黎落不得不折返回去,拿过手机替他输入保存。 老爷子看着她的举动,憋了一会儿,忍不住问:“我孙子不好吗?” 黎落:“什么?” 老爷子数落开了:“屈啸名校毕业,家世样貌能力哪一样拿不出手?多少姑娘喜欢他,你这个女娃娃倒好,死活看不上他,不是我吹牛,错过他你肯定找不到这么好的。” 黎落:“……” 老爷子拿回手机:“我告诉你,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你回去好好考虑一下,要是同意跟我孙子在一起,彩礼基金股票都不会少你。” 他把话说到这个份上,黎落明白过来了,刚才被老爷子叫住的时候,她还以为老人家要把屈啸受伤这件事归咎到她头上,她都已经做好要被骂一顿的心理准备了。 没想到老人家倒是开明,知道这件事错在始作俑者,责怪的话没说,反倒提出赔偿,屈啸的性子估计是遗传自老爷子,爷孙俩傲娇起来,连说话的语气都一模一样。 “好,我会考虑的。”黎落说,要不要跟屈啸在一起,这件事的主动权在桑榆不在她,怨气值已经清零,她会尽快处理完这里的事,把身体还给桑榆。 离开屈啸病房,黎落去了周游那边。 周游住的是普通病房,黎落到病房外面时他已经醒了,护士正在给他换药,黎落没急着进去,隔着病房门口的透明玻璃往里面看。 周游裸着上半身,右手小臂上有一道月牙状的疤痕,这道疤痕属于周晏清,时隔七年,黎落还记得这道疤痕是怎么来的。 她大一入学那天跟人起了冲突,在新生欢迎会上跟人打了一架,以一对三,正在同校读研的周晏清听到消息匆匆赶过来,黎落正扯着对方其中一个人的头发,揍得那人嗷嗷叫,殊不知敌方阵营有人拖了把椅子朝她背后砸过来,周晏清扑过来替她挡下这一击,手臂上血流如注,黎落当即被激得发了疯似的追着那人暴打…… 事后,周晏清的伤问题不大,黎落因为这件事一战成名,大学四年都没人敢招惹她。 黎落盯着周游看了半晌,眨了眨眼睛,眼泪扑簌着落下来,她问系统:“他怎么会在这儿?” 难怪前几个世界,她能仅凭一个电话,一只伸出车窗的手就认出对方,相里安说她聪明,不是的,她一直都不聪明,只是认识七年,朝思暮想了四年,这个人连影子都被她刻进骨子里,又怎么会认不出? “我不知道。”相里安语气里满是无奈,“你昏迷那段时间,我向主系统提出疑问,那边只说不影响任务正常进行,让我别管,我权限不高,没办法查到更高级的资料。” 黎落沉默了一会儿,问:“我在过去几个世界遇到的人都是他?” “目前看来是的。” 黎落转过身往墙上一靠,慢慢蹲了下来,捂着脸又哭又笑。 “把在平行世界遇到的平行人格当成奖励”—— 这哪是奖励,这分明是从天上掉下来的金蛋,被砸得头破血流她也要接住。 黎落在病房门口调整好情绪,等护士换完药,她敲门走了进去。 周游伤得不轻,脸色苍白,整个人都显得很疲惫,但是见黎落走进来,他还是打起精神:“桑榆小姐,你的伤……” “我没事。” 黎落在病床旁边的椅子坐下,两个伤号相对而坐,对视了一眼,周游先开了口:“抱歉,是我们连累了你,屈家那边我会去跟他们解释。” “不用,我已经见过屈老爷子了,他是个明事理的人,知道错不在我们,并没有责怪我们。” 周游顿了顿,点头:“那就好。” 黎落看着他,熟悉的眉眼跟她记忆中的人相差无几,她越看心里就越欢喜,试探性地问:“你认识一个姓黎的女生吗?” 周游思考了几秒钟,摇摇头。 黎落不死心,指着他手臂上的疤痕问:“这是怎么来的?” “日常训练时受的伤。” “那你背上那些伤呢?” “两年前出车祸留下的。” 黎落心下了然。 虽然身体是周晏清的,但周游这个“平行人格”对这具身体有着完整的记忆和经历,对他来说,他就是周游。 第175章 替死者 周游的伤不轻,黎落没好意思缠着他问东问西,在病房待了一会儿,她告辞回自己的病房。 桑妈妈出去买了点东西,回来发现女儿不见,她差点急死,刚要出门找人,就在门口遇到回来的黎落,见她浑身是伤还到处跑,气得把她训斥了一顿。 黎落自知理亏,没敢顶嘴。 在病床上躺下,黎落反复思考着周游居然是周晏清这件事,越想越觉得疑惑,她又爬了起来:“小a,周晏清有没有可能跟我一样,也是进入系统,在为你们主神打工?” 被她一提醒,相里安说:“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一个特殊的工种。” “什么工种?” “替死者。” 黎落皱眉,这个名字听着就很不详:“什么意思?” “系统想要维持三千世界的正常运转,有些事必须要有人去做,好比蝴蝶效应,得克萨斯州注定要刮起一场龙卷风,亚马逊河流域热带雨林中的蝴蝶就得在两周前扇动翅膀,那么谁来做这只蝴蝶呢?” 黎落听得云里雾里。 相里安换了个比较通俗的说法:“就拿谢南楼来说,如果你没有出现,他将死于一场爆炸,对于系统来说,这场爆炸的时间,地点,死亡人数都是经过大数据计算后既定的,想引起足够的关注度和舆论度,就必须得死这么多人,谢南楼是那场爆炸中必须要死去的‘工具人’。” 黎落一怔。 “‘替死者’这个工种,是系统为那些在原世界已经彻底死去,身体被火化和下葬的人打造的,他们穿行在三千世界,每一次任务结束,得到的积分能转换成身体的一部分,换句话来说,做这个工种的人是在为自己攒一个身体,以此换取回到原世界的机会。” 黎落问:“这个工种的特殊性在哪儿?” “每一次任务都是以惨烈死亡收尾。”相里安说,“执行任务过程中他们是没有记忆的,只有在死后才能恢复记忆,这个工种刚开发出来时,因为执行任务的时间可以压缩,快的话六七年,慢的话八九年就能攒够积分回到原世界,很多人都想去做,但真正坚持下来的没有多少人,每一次任务结束后,执行者都能清晰回想起死亡时的疼痛和恐惧,亲身经历一次又一次死亡,还都是以很惨烈的方式,次数多了精神上根本扛不住,系统发布任务到现在,只有两个人坚持下来,并且通过这种方式成功回到原世界。” 黎落:“……” “我之前也想过去做这个工种,但是有个跟我同一时间进入系统工作的朋友,做了两个月后回来差点疯了,三个世界,三次死亡,一次车祸一次坠楼,另外一次是在三千多年前被炮烙致死,他回到系统后一直做噩梦,梦里都是自己被绑在烧红的铜柱上活活烫死的场景……这种事经历多了,别说回到原世界,估计连活下去的心思都没了,我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黎落越听心里越毛,她突然害怕起来,害怕周晏清真的进入系统,也害怕他选择了这个工种。 “有没有办法帮我查到周晏清是不是在系统内工作?” “没有,系统和系统之间的身份是相对保密的,因为怕起了冲突,穿到对方的世界时会利用职务之便报复对方的亲属,毕竟在系统工作的人,心里或多或少都有牵挂。” “……”黎落纠结半晌,问,“如果,我说的是如果,周晏清真的在为系统工作,也选择了替死者这个工种,我每次都把他救下来,算不算破坏他的任务?会不会影响他的任务积分?” “不好说……”相里安说,“毕竟替死者这个工种,做的人不多,坚持做完的人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没有出过这样的先例。” 相里安说完,见黎落皱着眉,他安慰道:“不过你不用太担心,系统的大数据修复能力很强的,就算因为你出了bug,也能在别的地方修复回来。” 黎落揉了揉太阳穴,接受了他这个说法:“好吧。” - 发生在闹市的车祸引起不小的关注度,但屈家很快花钱把事情压了下去,毕竟是屈家内讧,这种事大张旗鼓闹出去,丢的还是屈家的脸。 黎落在医院住了个把礼拜,各项指标都趋于稳定后,桑妈妈为她办了出院手续。 在医院住多有不便,她想把女儿接回家好好照顾。 黎落出院前去了一趟周游的病房,她最近三不五时往他这边跑,桑妈妈送来的鸡汤鱼汤都分他一半,一回生二回熟,两人关系熟悉了不少,周游面对她时也总算没那么拘着了。 去周游病房本来是想跟他说一声自己要出院的事,没想刚到他病房门口,黎落就听到里面传来闹哄哄的动静,她透过门上的透明玻璃往里面一看,屈珩的妈妈正在病房里,对着周游破口大骂。 “我让你保护好阿珩,你就是这么保护他的?周游,我警告你,你最好祈祷阿珩没事,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要你给你陪葬!!” 这话听得黎落火气瞬间上来了,她一脚踹开门,“砰”地一声巨响,女人显然被吓了一跳,立刻扭头:“你是谁?” 黎落压着火气换上笑容,掏出手机对着女人:“你好,我是xx报的记者,社里最近在针对孤儿院领养后续做追踪专题,听说周游先生是被领养的,我们想采访他。” 女人一愣,她上下打量着黎落:“什么杂志社?” “xx社。”黎落重复了一遍。 女人似乎觉得她不像记者,但一时半会儿又不知道怎么反驳,见她手里的手机一直对着自己,她又问:“你在拍我?” “没有,录音而已。”黎落笑着说,“这些都是素材,要写进报刊进行报道的。” 女人想起刚才说的话,脸色微变:“不许录!关掉!” 黎落无视她的话,举着手机几乎怼到她鼻尖上:“您是屈太太?资料显示周游先生十五年前被您领养,当时您具备领养一个孩子的物质条件,也承诺一定会好好抚养他,但是根据我查到的资料,周游先生高中没读完就辍学了,这其中是否有隐情?还有刚才说的那句陪葬,您真的把他当儿子看待吗?” 第176章 我这条命是少爷给的 女人:“……” “我们社里对周游先生做过简单的背景调查,被您收养十五年,他现在已经二十七岁了,可是他没有一份正经的工作,名下没有住房没有车,就连社保都没交过,可以说除了一张身份证和高中辍学证明,他这几年没有以个人身份留下任何信息,作为养母,您对此作何解释?” 女人被她追问得倒退了两步,怒气冲冲地说:“我让你不要录,听不懂人话吗!” 黎落不退反进,语气里带了咄咄逼人的凌厉:“您既然以养子的身份收养他,按照领养协议,在家庭没有遭遇重大变故和破产的情况下,就该对他的学习和基本生活负责,可看眼下的情况,您似乎并没有尽到养母该尽的责任,甚至有挟恩图报的意图,我现在怀疑您当初收养他的目的不纯粹,请您对此作出正面回应!” 女人被气得浑身发抖,偏偏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她指着黎落气结了半晌,最后心虚地拿起放在一旁的包,一边往外走一边放狠话:“胡编乱造!无中生有!xx报社是吧,我要去投诉你!” 黎落冷笑:“欢迎监督和指导我们的工作,这次的采访我们会酌情向社会大众公开,记得实时关注哦。” 送走被气得不轻的女人,黎落收起手机,转身看向坐在病床上的周游。 周游一脸无奈:“太太只是个全职主妇,没什么社会经历和见识,你何必这么吓唬她。” “谁说全职主妇就心思单纯,她对你做的那些事,可比有社会阅历的人刻薄得多。”黎落在病床旁的椅子坐下,拿起床头柜上放着的橘子,一边剥一边说,“我要出院了。” 周游顿了顿,点头:“好。” “你一个人住院,能行吗?” “问题不大。” 黎落看着他,试探性地问:“周游,你真的打算一直给屈珩做保镖吗?你总要有自己的生活,一份没有保障没有薪水的工作,你能做到什么时候?” 而且有个那么刻薄算计的东家在头上压迫着,待在屈家的日子绝对好过不到哪里去。 周游沉默了一会儿,说:“我这条命是少爷给的,我答应过他,等他在屈家站稳脚跟,我再走。” 黎落一怔:“发生了什么?” “我被收养的第二年,跟太太和少爷一起去佛寺烧香,不小心从山崖掉下去,崖下水流湍急,搜救的人找了两天,断言我生还的可能性不大,太太放弃了,是少爷坚持继续找我,他当时才九岁,死活要跟着搜救队一块找,第四天在下游二十多公里一处浅滩上找到我,当时我摔断腿,严重脱水,四周几十公里内都没有人烟,如果少爷也跟太太一样放弃,就没有现在的我了。” 黎落:“……” “太太收养了我,不管她现在对我怎么样,养育之恩是真实存在的,我不能做白眼狼,少爷这些年对我很好,我们说好了,等他在屈氏有立足之地,完成太太对他的期望,我就自请离开屈家,过自己的生活。” 黎落听得心里五味杂陈,她问:“离开屈家以后,你有什么打算?” 周游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僵硬的笑容:“可能……会去读书。” 黎落说不出是心酸多一点,还是松了口气的轻松感多一点,这个世界的周游对未来有清晰且实际的规划,她没必要太过操心。 “那就好。”黎落站了起来,“我得走了,以后……有缘再见。” 周游似乎愣了一下,点点头:“好,谢谢。” 从周游病房出来,遇到办完出院手续的桑妈妈,她催促道:“快走吧,你爸在外边等着了,医院门口不让停车。” “好。” 黎落伸手去接桑妈妈手里的袋子,桑妈妈避开她:“我来就行了,你这伤还没好全呢。” 黎落无奈一笑,倒也没跟她争,母女俩往电梯走去。 电梯门打开,看见站在里面的屈啸助理小陈,黎落愣了一下,问:“小陈,屈啸好点了吗?” 她这几天没往楼上vip病房跑,主要是不知道桑榆对屈啸是什么态度,她不好贸然表态,怕屈家人误会,更怕自己走了以后桑榆会难做。 “好点了……”小陈欲言又止。 黎落从他的表情里看出了点什么,问:“他是不是醒了?” “嗯。” “什么时候醒的?” “昨天。” 黎落掏出手机,想看看是不是有漏接的电话或者信息,以屈啸对桑榆的执着程度,醒来第一件事应该是找她才对。 但手机上空空如也,再结合小陈微妙的表情,黎落猜测屈啸应该是出了什么事。 电梯下降到一楼,黎落把桑妈妈推出去:“妈,你先回去,我去探望一下屈啸。” 桑妈妈犹豫了一下,说:“别待太久,你身体还没好,要早点回家休息。” “知道了。” 黎落上了vip区,屈啸病房门口有两个保镖守着,见黎落过来,两人下意识拦住她:“桑榆小姐……” “听说少爷醒了,我来看看。”黎落说,“怎么,不方便吗?” 两个保镖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还没说话,病房里传来一声脆响,好像是什么东西被摔碎了,紧接着是屈啸的怒吼声:“出去!给我滚!!” 黎落:“……” 不大一会儿,有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端着托盘走了出来,看着装应该是屈家请来照顾屈啸的特护。 黎落拉住他问:“大哥,他怎么了?” 特护看了她一眼,似乎在犹豫该不该跟她说,黎落立刻表明身份:“我跟屈啸关系不一般,不信你问保镖。” 见保镖没有反驳,特护才低声说:“他不肯吃药。” “为什么?” “伤了脸,说是毁容了,谁都不想见……怎么劝都没用。” “……”黎落哭笑不得,她对特护说,“药给我吧,我进去看看。” 拿了药,黎落推开病房门进去,屈啸正斜靠在病床上,脖子上还戴着颈椎固定器,听见有人开门进来,他头也没抬,暴躁地吼道:“滚出去!不要烦我!我不吃!!” 第177章 你不哄我,还气我 黎落不进反退,端着托盘走到病床前,屈啸这才察觉到不对劲,他费劲地抬起头,两人四目相对,他怔愣了两秒钟,紧接着做了个让黎落措手不及的举动——他抓过被子蒙在头上,气得声音都颤了:“出去!!出去出去出去!!!谁让你进来的!!你给我出去!!” 黎落:“……” 看他发起脾气来中气十足的样子,估计伤问题不大。 “这么不想看见我?那我走了啊。”黎落放下药,语气里满是惋惜,“我今天出院,本想着临走前来看看你,谁知道你不领情,算了……当我没来过吧。” 说完她作势要走,屈啸连忙叫住她:“等等!” 黎落暗暗好笑:“怎么了?” “……”屈啸憋了半天,瓮声瓮气地说,“还疼吗?” “什么?” “……手。”屈啸不情不愿地说,“不是骨折了吗,还疼不疼。” 黎落怔忪半晌,无奈一笑,这人自己都伤成这样了,怎么还有心思担心她。 “疼,还肿着呢,昨天不小心把伤口崩裂了,都流血了,你要不要看看?” 被子动了动,屈啸小心翼翼地从被子后面露出一双眼睛:“怎么这么不小心……我看看。” 黎落把还打着石膏的手伸过去,趁着屈啸不注意,她迅速抓住被子,掀了开来。 屈啸浑身是伤,被她这个举动惊呆了,反应过来后,他立刻扭头想躲开,黎落迅速用没受伤那只手捏住他的下巴不让他乱动:“脖子都快折了还乱动!你还想不想好了?” 屈啸:“……” 他盯着黎落看了一会儿,眼圈一红,垂下眼睛:“难看。” “什么?”黎落故作不解。 “毁容,难看。”屈啸掰开她捏着自己下巴的手,“你别看。” 黎落差点没绷住笑出声来。 屈啸左边脸颊上落了两道划伤,伤口不大,但应该挺深,看着有些狰狞,让她没想到的是屈啸一个大直男,居然这么注重外表。 “哪儿难看啊,不难看啊。”黎落语气轻松,“别挡,我看看……这不就是脸上划了两道口子嘛,伤口又不深,好好吃药护理,不会留下疤痕的。” “会。”屈啸固执地说,“医生说了,会。” “那咱可以去做医美啊,现在医美那么发达,磨骨垫鼻梁开眼角削下巴都不在话下,更何况只是淡化两道小小的疤痕。” 屈啸沉默了几秒钟,问:“你会嫌弃吗?” “……不会,当然不会。” “你犹豫了。” “没有!”黎落信誓旦旦地说,“因为这点小伤嫌弃你,这也太小题大做了。” “可是我没受伤,你都不喜欢我,我受伤,你会更不喜欢。”屈啸说得头头是道,“像花瓶,好的时候我不喜欢,有裂纹,我就更不喜欢了。” 黎落眨了眨眼睛,故意逗他:“你好的时候桑榆不喜欢,证明她不是个颜控,自然不会因为你脸受伤了就嫌弃你,这么想,你是不是会好受一点?” 屈啸好一会儿才弄清她这句话的意思,他难过地说:“说到底,你就是不喜欢我。” “别矫情了,都躺床上半身不遂了,还满脑子喜欢不喜欢,来,把药吃了。”黎落端起水杯,拿了药递到屈啸跟前。 屈啸板着脸说:“不吃,我好起来,你也不喜欢我。” “那你继续瘫着吧,不好起来,桑榆迟早跟别人跑了。” “你……”屈啸气结,“我都受伤了,你不哄我,还气我。” “想让桑榆哄你,直说不就好了。”黎落说,“虽然说会哭的孩子有糖吃,但是想吃糖又不直说,一味的哭是要挨揍的。” 屈啸困惑地说:“吃糖?” “吃药。”黎落再次把药递过去,见屈啸还想说点什么,她抢先开口,“我伤还没好呢,别逼我抽你啊。” 屈啸:“……” 他一脸不情愿地把药吃了。 “这就对了嘛。”黎落放下杯子说,“我得回去了。” 她还有事要办。 屈啸恋恋不舍地看着她:“你会来看我吗?” 说完他又想起什么似的,自顾自说:“算了,你受伤,不要乱跑,我出院了,去看你。” 他体贴得黎落心头发暖,她伸手在他脑袋上轻轻揉了两下:“啧,你要是块小饼干,那肯定是夹心奶油馅儿的。” 屈啸茫然道:“什么意思?” “夸你是个小甜心呢。”黎落说,她看了一眼时间,“我真得走了,回……明天见,我明天来看你。” 屈啸心里一喜,脸色瞬间从阴转晴:“好!” 黎落走了两步,又回头说:“对了,明天我来了以后,你把刚才的问题再问一遍。” “什么问题?” “桑榆喜不喜欢你那个问题。” 屈啸:“……” 走出医院,黎落打车回小区,在楼下丰巢取了个快递,然后回家。 桑爸爸去上班了,桑妈妈出去买菜,家里没人,黎落关上房门,开始拆快递。 她一只手操作起来不太方便,费了半天劲儿才把箱子打开,相里安看着她这个举动,好奇道:“这什么东西?” “骨灰盒。” 相里安:“……你买这东西干嘛?” “这不是快走了嘛,得把屈琰安顿好。”黎落一边说一边从系统仓库取出那团白色的光团,“我把他放这骨灰盒里,找个殡仪馆安顿他,也算让他有个安身之处,不至于变成孤魂野鬼了,你觉得怎么样?” 相里安还没回答,一道声音插了进来:“不怎么样。” 黎落一愣:“谁在说话?” 相里安:“如果我没听错,这是屈琰的声音。” 黎落脑子一空,鸡皮疙瘩瞬间疯狂窜了起来,她发出一声惊恐万状的尖叫,跟被火烫了似的把手里呈半漂浮状态的白色光团往地上一扔,整个人疯了一样迅速后退到墙角蜷缩起来,冷汗狂流舌头打结:“你你你你你没死?” 光团在地上跳了两下,慢悠悠地朝黎落飘了起来,语气一如既往的刻薄:“没死?难道我现在看起来像个人?” 黎落瞳孔急速收缩,脑子里不断翻涌出小时候看过的那些鬼故事,恐惧像带了倒刺的小钩子,剌得她呼吸急促脸色煞白:“别别别别过来……别过来,求你了……” 第178章 桑榆,帮我个忙 屈琰本来只是想捉弄一下黎落,但是一看她吓得随时都要厥过去的样子,他停了下来,没继续靠近:“你怕鬼?” 黎落头皮发麻,恐惧实质性般压在胸口,逼迫得她喘不过气来,她浑身都在发抖:“别过来……你别过来!” 相里安出声提醒屈琰:“后退,她出现应激反应了。” 屈琰:“……” 他很识趣地飘远了一些。 “别怕,他不是鬼,充其量只能算个灵体。”相里安安慰道。 黎落脸色白得吓人,看着离得远远的光团,她花了二十分钟才从血压飙升心跳加剧的状态缓过来,后背几乎被冷汗浸透。 “你这么怕这个东西?”相里安问。 黎落:“……嗯,很怕。” 见她没有要细说的意思,相里安也不继续追问:“那屈琰就由我来处理吧。” 远处的光团蹦跶了一下:“处理?你们要怎么处理我?” 相里安话是对黎落说的:“我把他带回主系统,交给主神,他要是能通过审核,可以成为宿主或者系统,为自己争取到再世为人的机会。” 黎落一怔,她怎么没想到这个。 “这样也好。” 屈琰继续蹦跶:“喂,你们经过我同意了吗?” 相里安总算舍得搭理他了,他耐着性子把系统的运作原理解释了一番,包括进入系统后可以选择的工种,积分制度以及工作年限,屈琰听完后若有所思地说:“按照你这个说法,我工作效率足够高的话,六七年就能攒够积分,兑换一个完整的身体和新身份,回到这个世界像正常人一样生活?” “对。” “行。”屈琰痛快地答应下来,他甚至有些迫不及待,“那我们快走吧。” 相里安正准备把屈琰带走,屈琰又想起什么似的,蹦蹦跳跳朝黎落飘了过去,在离她两三米远的地方停下:“小鬼,你是不是也要走了?” 黎落一看到他就浑身发毛,下意识往后躲了躲:“……对。” “走之前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什么忙?” 屈琰念出一串电话号码:“帮我给这个号码发条信息,让她等我,最多六七年我就回来了,对了,她叫梁新月。” 黎落:“……好。” 相里安把屈琰带走,黎落坐在房间地板上,半晌才抹了一把脸,爬起来把刚拆开的骨灰盒装回箱子,准备退货。 晚上,黎落按照屈琰的委托给梁新月发了条短信,转达了嘱托,然后往床上一躺,等相里安回来。 没过多久,服务灯亮起,相里安回来了:“事情都办妥了,屈琰签了合约,准备入职。” 黎落闻言松了口气,她随口问:“他选择做宿主还是系统?” 相里安顿了顿,说:“他去做了替死者。” 黎落一愣。 “不过你放心,我估计他不出一个月就回来了,这个工种没多少人能坚持下来。” 黎落想起屈琰的性子,怔忪半晌说:“未必。” 她说完,闭上眼睛说:“事情都办完了,我们走吧。” 她话音刚落,放在旁边的手机响了,屏幕上显示是屈啸来电,黎落按下静音,电话她就不接了,让桑榆回来接。 相里安问:“做好准备了吗?” “嗯。” “好,我们走。” 熟悉的失重感传来,和桑榆擦肩而过的一瞬间,黎落主动跟她打招呼:“桑榆,帮我个忙。” 桑榆笑了笑:“跟周游有关?” 跟聪明人说话就是省事,黎落也笑了:“对。” “没问题,屈家那边我会从中斡旋,尽早帮他争取到离开的机会。” “谢谢!”黎落说完,忍不住八卦了一句,“听你这意思,是打算跟屈啸复合吗?” 桑榆微微一笑,大大方方地说:“嗯。” “恭喜你,也恭喜他。” “谢谢。” “我走了,有缘再见。” “一路平安。” - 黎落从新身体中醒过来时,发现自己泡在浴缸里。 浴缸里的水已经凉透了,浸得她指尖发白发皱,她挣扎着爬起来,跨出浴缸,打开花洒调好水温,冲了十多分钟,浑身才慢慢暖和过来。 披上浴袍,黎落一边擦头发一边走到镜子前,本想看看原主这具身体长什么样,但眼前灰蒙蒙的视物不清晰,她揉了揉眼睛,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原主是个近视。 看样子度数还不低。 黎落在装修得颇为讲究的浴室里一通找,找到一副款式老土的黑框眼镜,一戴上,眼前瞬间像拨云见雾一样清晰起来,镜子里映出原主的身体,她看得微微一怔。 原主身高一米七五左右,腿长腰细,肤白唇红,巴掌大的精致小脸,配上如瀑长发,漂亮得像橱窗里展出的bjd娃娃。 黎落系好浴袍带子,一边往外走一边对相里安说:“把攻略线给我。” 系统发出提示音,攻略线传了过来,黎落走到客厅给自己倒了杯水,顺手打开眼前的大屏投影,坐在沙发上开始阅读攻略线。 这个世界的原主叫华筵,22岁。 华筵是单亲家庭,早年母亲意外去世,父亲独自抚养她长大,虽说为了她父亲一直没有再娶,但生性木讷不善言辞的父亲还是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华筵的成长,在亲戚朋友眼中,华家父女一脉相承的性格迟钝沉默寡言。 华筵虽然不善交际,但学习成绩一直很好,特别是理科,高中文理分科时,她毫不犹豫选择了理科,一路顺风顺水考上国内顶级的航天大学,她立志要做个航天人,为祖国航天事业做贡献。 直到大二那年,隔壁戏剧学院来了个剧组,现场挑选新人演员,华筵下课路过,因为没戴眼镜,高度近视的她骑着自行车一头撞上剧组的车,有个年轻男人下车扶起她,华筵懵懵懂懂地道谢,那人盯着她看了半晌,问她有没有兴趣去拍戏。 那是她和沈望舒第一次见面。 沈望舒比她大四岁,毕业自国内某电影学院导演系,都说做导演比做演员还难,做演员要么有颜值要么有天赋,但做导演,首要条件是得有钱。 第179章 燃烧成烬,热烈到死 沈家世代从商,到了沈望舒这一代开始涉猎文艺圈,沈望舒17岁跟着圈内前辈四处学习积累,22岁那年凭借一部现实向讽刺喜剧揽下多项大奖,一炮而红。 自那以后,他一路走高,三年出了两部电影,都是叫好又卖座的高水准,“沈望舒”三个字成为一种风格,一个流派。 这些都是华筵后来才知道的,当时才20岁的她面对这个陌生男人的邀请,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沈望舒也不勉强她,以索要车损为由加了她的微信。 车损自然没要,沈望舒三天两头找她聊天,华筵一开始并不理会,甚至觉得他聒噪,后来发生的一件事改变了她对沈望舒的看法。 航天学院的小树林里有一群流浪猫,华筵每天会定时过去投喂,十多只猫被她喂养得油光水滑,一看见她就喵喵叫着上前来讨吃的。 这天华筵像往常一样去喂猫,还没走近就听见树林里传来猫的惨叫声,她连忙跑进去一看,一个男人背对着她蹲在地上,把一只猫虐得吱哇乱叫。 华筵又急又气,捡了根棍子悄悄绕到男人背后,一棍子砸得他痛叫出声,男人捂着后脑勺回过头,华筵才发现是沈望舒,而她认为的“虐猫”,是一只三花猫被渔网缠住了,沈望舒正摁着它解渔网。 误会解除,华筵内疚得脸都红了,放走三花猫后忙不迭带着沈望舒去医务室,沈望舒看着她笑:“先撞了我的车,又砸破我脑袋,这回没有一顿大餐可不算完。” 从医务室出来,华筵带着沈望舒去吃小食堂,当时已经成名好几年的大导演丝毫不嫌弃小食堂寒酸的菜色,把盘子里的菜吃得一干二净。 华筵第三次和沈望舒接触,是沈望舒特意来学校找到她,他接了个为航天局拍摄纪录片的活儿,要放在周年贺片里,他不敢懈怠,向华筵请教这方面的专业知识,华筵推辞不过,以顾问的身份进入拍摄组,花了一个月时间陪沈望舒拍完全程。 曾经有朋友用“朽木”来比喻华筵,不光是说她性格木讷,更用来形容她的感情观,在她看来,华筵像她父亲,一旦认准一个人,那就是一辈子的事,像着了火的木头,燃烧成烬,热烈到死。 对20岁的华筵来说,24岁的沈望舒才华横溢,温柔体贴,奔赴大漠拍摄纪录片时,他怕她适应不了当地环境,带了一箱子几十种防水土不服的药,那阵子华筵正在写论文,大漠扎营的地方信号不稳定,为了方便她查资料,沈望舒大晚上爬到营地顶上,用手扶着被风吹得东倒西歪的天线,一站就是两三个小时,等华筵发现,他在屋顶上被冻得鼻子都红了。 动心好像只是一瞬间的事,结束拍摄后不到两个月,两人确定了恋爱关系。 沈望舒年少成名,难免有几分自负,随着深入交往,华筵发现他这人脾气不太好,有时候气急了还会动手砸东西,小到水杯键盘,大到手机电脑,他一发起火来,手边有什么砸什么,好在他还算有分寸,发泄对象仅限于物品,不对人。 交往半年后,沈望舒有一次用开玩笑的语气说起最近筹备开机的电影一直没找到合适的女主角,问她愿不愿意参演。 华筵志不在此,也没有任何演戏经验,于是拒绝了。 沈望舒不死心,又提了几次,见他为这件事发愁得觉都睡不好,华筵心软了,答应他“试一试”。 沈望舒喜出望外,立刻着手为她安排培训,等拿到剧本,华筵才知道那是一部带着擦边意味的现实向文艺片,女主是个生活在社会最底层的性工作者,剧本中有好几场激情戏。 华筵犯了难,再次向沈望舒提出辞演。 沈望舒给她做了好几天思想工作,不断向她灌输“这部片子对我来说很重要”“剧本筹备了好几年”“相信我,我是你男朋友,不会害你”的想法,华筵禁不住他软磨硬泡,只能硬着头皮演。 片子拍摄花了将近半年,并在次年二月份上映,华筵没想到的是,这部口碑两极分化剧烈的片子让她一夜爆红。 影片中有几场尺度挺大的激情戏,华筵半裸出镜,她身材和颜值在遍地美女的娱乐圈都属于天花板级别,一时间话题度飙升,有人说这部电影“情而不色”,立意极高,是能载入文艺片史册的高水准,有人则说,这就是一部以肉为看点,用低俗做话题吸引眼球的色情片。 而华筵作为一个非科班出身的新人演员,在没有任何演戏经验的前提下出演了大导演沈望舒的女一号,关于她的家世背景众说纷纭。 有人说她虽然没什么演技,但颜值和这部片子相得益彰互相成就,沈望舒挑选演员的眼光果然好,有人说她是资源咖,靠出卖色相上位,还给她冠上“人间富贵花”的戏称。 面对这些猜测,华筵没做任何解释,她本以为这场对她来说近乎荒诞的经历就此结束,但沈望舒再次对她提出请求,说有位圈内导演看中她,请她能出演新剧女主,用沈望舒的话来说,这个导演算是带他入行的半个老师,他不好推辞,就当卖他个人情,拍上几个月就好了。 在沈望舒的操作下,华筵稀里糊涂踏进了娱乐圈这个大染缸。 她的经纪约签在沈望舒公司,沈望舒为她成立了专业团队,她变得忙碌起来,拍戏,接广告,参加各种商业晚会,因为高颜值和堪比顶级模特的身材,再加上清冷出尘的气质,她备受奢侈品大牌的青睐,各种高端代言和时尚杂志拍摄邀约接踵而来,在外人看来,出道即巅峰,更加坐实了她“资源咖”和“人间富贵花”的名号。 华筵入行半年,攀上了许多人一辈子都没达到的高度,但在这种忙碌里,沈望舒对她的态度却冷淡下来,电话爱接不接,信息石沉大海,连想见他一面都被再三推辞。 第180章 属于她的东西,谁都别想抢走 按理说电影大获成功,华筵又跻身一线女星行列,这是一场双赢的合作,沈望舒还有什么不满意? 两人明明在一个城市,却连续两个月都没见到面后,华筵向沈望舒的助理打听到他的行程,上门堵他。 沈望舒刚参加完一个商业晚会,喝了个半醉,面对找上门来的华筵,他表情冷淡,进了门,华筵给他冲了杯解酒的蜂蜜水,沈望舒盯着她看了半晌,突然说:“华筵,你去整容吧。” 华筵一愣。 沈望舒伸手抚上她的脸:“鼻梁再垫高一点,苹果肌再饱满一点,唔……颧骨也要磨一磨。” “为什么?” “不够完美,你还可以更美。” 华筵以为他在说醉话,但第二天沈望舒不见人影,这回连她的电话都不接了。 华筵虽然迟钝,但作为女生的第六感告诉她,这是分手的前兆,她自我反省了很久,以为问题出在沈望舒那句“不够完美”上,为了挽回男友,她悄悄去整了容。 手术消肿后,她出现在沈望舒面前,他果然愣了一下,甚至有那么一瞬间的失神。 整容带来的效果明显,沈望舒对她又热情起来,但副作用也不小,粉丝发现她把本来很有辨识度的脸整成了网红脸,纷纷骂她没脑子,甚至因为脱粉回踩闹上了热搜。 沈望舒的热情持续了不到两个月,再次冷淡下来,他开始找各种理由挑刺。 “你最近是不是吃太多了,腰粗了。” “剪头发了?不是跟你说长发更好看吗。” “跟你说了多少次,你只适合穿裙子,不要在我面前穿牛仔裤,这是女人穿的吗?” 华筵被他的反复无常弄得敏感而焦虑,不断按照他的要求改变自己,可就算是这样,沈望舒依然不满意。 华筵23岁生日,粉丝为她举行了盛大的线下应援,海报铺天盖地,巨幅广告登上当地最高的大厦顶楼led屏,所有人都在祝福这个前途无量的女孩,唯独沈望舒,他跟忘了这个日子一样,一整天杳无音信。 华筵等了整整一天,在距离零点还有五分钟的时候给他打了个电话,沈望舒倒是接了,但他显然心不在焉,敷衍了几句就想挂断电话,向来不爱抱怨的华筵破天荒说了一句:“你没以前体贴了。” 沈望舒冷笑:“体贴?a城哪家西餐厅红酒最醇哪家花店玫瑰品种最多我一清二楚,可你配得上我的浪漫吗?” 华筵:“……” 她本以为沈望舒是腻了才对她这么刻薄,直到看见那个叫辛虞的女人挽着他的手出现在公司,她才幡然醒悟,在一起两年多,沈望舒自始至终都没爱过她,他只不过是在她身上寻找另一个人的影子。 她和辛虞有着一张七八分相似的脸。 对沈望舒来说,她是他爱而不得时退而求其之的替代品,如今正主回来了,他自然没心思再跟她虚与委蛇。 华筵愤怒和茫然过后,找到沈望舒对质,那时的她心里还存了点微妙的侥幸,在一起两年,沈望舒曾经对她的好不是假的,也许一切还有挽回的机会,只要沈望舒肯跟辛虞断绝来往,她就原谅他,当做一切都没发生过。 可面对她的质问,沈望舒连借口都懒得找了,他像个无赖一样:“事情就是你看到的那样,我跟她青梅竹马,当年她执意要出国留学,我拦不住,现在她回来了,我觉得,我们没有必要继续下去了。” 沈望舒连挽回的机会都没给她,单方面中止了这段关系。 华筵把自己关在家里,不吃不喝,浑浑噩噩,她不断回想着这两年发生的事,越想越觉得自己像个笑话。 她为沈望舒进入娱乐圈,不善言辞的她硬着头皮去应付那些根本不熟悉的人情世故,因为那部文艺片,她遭受了多少非议和恶意揣测,在名利场上滚了一身腥,最后她得到了什么? 沈望舒说,你配得上我的浪漫吗? 沈望舒说,我们没有必要再继续下去了。 沈望舒还说,没爱过。 她在极度的痛苦和自我怀疑中沉沦了两个月,医生诊断她患上抑郁症。 让她重新振作起来的是沈望舒打来的一通电话,他让她去一趟公司,签一份奢侈品代言解约书。 华筵去了,但是在会议上,她得知辛虞签了沈望舒公司,准备出道,公司要为她打造高学历才女人设,这份奢侈品是她出道的第一份代言。 那一刻华筵说不上来心里是什么感觉,像被人兜头泼了一盆腥臭的狗血,她从恶心和愤怒中挣扎出一丝勇气,在外人眼里一直没脾气的她当众撕了那份解约书,她告诉沈望舒,自己接受分手,但属于她的东西,谁都别想抢走。 沈望舒看她的眼神像在看一杯变酸了的红酒,鄙夷,不屑,还有满满的厌恶。 华筵不肯签解约合同,沈望舒没勉强,转而为辛虞拿下另一个高奢品牌代言,辛虞正式出道。 但她在公开活动上露了两次面,不断有人说她长得像华筵,怀疑她照着华筵的样子整容,试图蹭华筵的热度。 两张相似度如此高的脸,还在同一家经纪公司,风言风语一多,众人看她们的眼神微妙起来,没过多久,华筵受邀出席商业晚会,这场晚会全程直播,她刚化好妆就有工作人员通知她进场。 等走上红毯,看见旁边工作人员惊慌失措的眼神,华筵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被算计了。 她在距离晚会开始还有半小时就提前入了场,而其他艺人还在化妆间化妆,因为她这个举动,晚会节奏彻底被打乱,面对全国直播的镜头,她手足无措得像个小丑,当晚上了热搜第一,路人纷纷嘲她想炒热度想疯了,连这种蠢招都敢用。 这件事让华筵路人缘大跌,两个谈好的代言和杂志也因此取消。 而同去晚会的辛虞却因穿了某奢侈品当季新品高定备受称赞,收获了一波好感。 捧一踩一如此明显,华筵知道自己这是被针对了,她稍稍一查,发现整件事的始作俑者是沈望舒。 她给沈望舒打了电话,面对她的质问,沈望舒直言不讳:“有种玫瑰叫伊莎伯爵,香味独特,但这种玫瑰很娇气,一株只能开一朵,如果开出并蒂花,花期会大大缩短,培育者在发现花生出岔枝时会选择剪掉弱小的那一枝,华筵,做人不要太贪心,这两年你得到的够多了,退出吧,对你,对辛虞都好。” 昔日温声软语的爱人撕破脸皮持刀相向,华筵心寒不已,她很清楚继续跟沈望舒斗下去不利于自己的病情,离开这个烂人,离开恶心的经纪公司,及时止损是最好的办法,但她咽不下这口气。 被当成另一个人的替身两年就算了,凭什么对方一回来,她就得乖乖让位? 沈望舒逼她退圈不说,现在还想拿她当垫脚石,让辛虞踩着她的尸骨往上走。 凭什么? 华筵做好心理准备跟沈望舒打持久战,可她忽略了资本操纵一切的力量,晚会事件过后,不断有黑通稿冒出,话题直指她出道时备受猜测和争议,却从来没站出来澄清的家世背景。 华筵的身世被接连挖出,单亲家庭,非科班出身,出道前和某个大导演关系亲密,整容咖,演技烂却能不断接女主戏,不止一次被拍到出入某制片人的住处…… 真的假的虚的实的,脏水一股脑往她身上泼。 所有的通稿都指向一个重点——这个女人是靠出卖身体一路“睡”上一线的。 华筵遭遇到了出道以来最大规模的网暴,她因为出道机缘特殊,本来就有不少黑粉,事情发酵起来,不少人叫嚣着要她“滚出娱乐圈”“封杀华筵”,黑粉的怒火甚至从线上烧到了线下,她接到亲戚打来的电话,有狗仔打听到她老家地址,扛着摄像机去堵华爸爸,直言不讳问他:对于你女儿出演色情片,和多名制片人导演发生关系的事,你有什么看法? 华爸爸被气得住进了医院。 华筵急匆匆回家探望,华爸爸躺在病床上叹着气说:要不,咱退圈吧,不演了。 华筵眼泪瞬间就止不住了,她扪心自问,自己这些年没有对不起任何人,到底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 四面楚歌的处境加重了华筵的病情,面对人气,资源和口碑全面崩塌,不断有合作商解约和索赔的现状,她整夜整夜睡不着,不得不用翻倍的药量来稳住病情。 她花了几天时间,把这两年和沈望舒在一起的事做了个长微博,附上截图做辅证,以此来证明自己和“某大导演”是正常恋爱,不存在潜规则。 微博发出去,一石激起千层浪。 沈望舒反应倒是迅速,很快在微博上做出回应,他发了两张图片,一张是辛虞高中时期的照片,照片上的辛虞和整过容的华筵几乎如出一辙,一张是他和华筵的微信对话截图,截图上的华筵卑微地讨好他:颧骨也削了,这样可以吗? 沈望舒的回应把整件事推向白热化,他一句话都没说,仅用两张图片就牢牢把华筵钉在耻辱柱上,让她彻头彻尾变成一个为了上位,不惜投其所好,整容成金主心头白月光的婊子。 华筵想二次澄清,却发现自己所有的社交账号都被公司锁定,公司用这种简单粗暴的方式捂住她的嘴,不给她任何发声的机会。 华筵不甘心,逢业内举办慈善晚会,她也在受邀行列,当晚她盛装出席,本想借着这个机会公开澄清谣言,但晚会上一杯酒让她失了神智,等再次醒来,她和一个有公开女友的男歌手赤身裸体躺在酒店床上,房间里站满了媒体。 公司第二天发布了解约声明,用官方的语气坐实华筵插足他人感情的“污点艺人”身份。 华筵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一败涂地。 她就此在娱乐圈销声匿迹。 三个月后,警方发布了一则通告,在一处出租屋内发现一具高度腐烂的女尸,法医诊断她已经死亡数十天,经确认,死者是曾火遍全国的知名女星华筵。 在房间里,警方搜出大量抗抑郁药和安眠药,她的手机一直开着机,屏幕上留着一句自嘲意味十足的话:本以为自己是红酒,在等懂的人来品,结果发现自己是板蓝根,找上门来的都有病。 第181章 搞男人不如搞钱 看完攻略线,黎落发现系统的服务灯一直亮着,相里安这会儿在线,她问:“有话要说?” 一直等着她例行吐槽的相里安反问:“你没话要说?” 黎落翻了个白眼:“先帮我查一下华筵名下的财产和目前掌握的资源。” 相里安查数据去了,黎落打开系统面板翻了翻,怨气值96,前所未有的高,可见原主对于前世遭遇的一切有多意难平。 “听说明星都很有钱,也不知道华筵有多少存款……”黎落自言自语道,她三两下翻开仓库,发现新点亮了一张技能卡——防御。 “哎?我这技能卡怎么又可以解锁了?”黎落问。 相里安说:“可能是额外奖励,毕竟屈琰进入系统工作有你一份功劳,他选择的工种还是不多见的替死者,你也算为目前很缺人的系统招揽了一名员工。” 黎落了然,翻完仓库,相里安传输过来一份数据。 她打开一看,华筵名下目前有房产两处,跑车和商务车各一辆,存款两千六百万,商业上她手握三个高奢代言,十三个平价代言,拍过十几本杂志,两部电影三部电视剧,且都是女一号,微博粉丝两千三百多万…… 无论是人气还是商业价值,都是当之无愧的顶流。 这是华筵一生中最鼎盛的时期,名利双收,而且还没有整容,她选择让黎落重生在这个节点,足以证明她有多想改变后来的结局。 相里安见黎落对着数据发呆,问:“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远离渣男,专心搞事业!”黎落说,“漂亮姐姐有颜有钱,干点什么不好,非要在狗男人身上浪费时间!” - 第二天早上,黎落给助理小雯打了个电话,让她来接自己去公司。 原主前世这个时间刚完成一部电视剧拍摄,正在休假,因为沈望舒对她日渐冷淡,她心思全在他身上,每天不是纠结他为什么不搭理自己,就是考虑要不要去找他,为此推掉了不少工作。 娱乐圈僧多粥少,虽说华筵不缺资源,但再好的条件也经不住原主不争气,想摆脱沈望舒和他背后的咏嘉传媒,第一步要做的就是独立起来。 到了公司,黎落去见了经纪人曹婷,跟她商量工作安排。 曹婷是知道华筵和沈望舒那点事的,电视剧杀青后华筵提出要休息一段时间,曹婷还劝过她,趁着如今人气正高把握机会多露脸,但华筵满脑子都是沈望舒,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如今她提前结束假期,曹婷诧异地问:“假期不是还有个大半个月吗,怎么提前回来了?” 黎落在一堆项目书里挑来挑去,随口应道:“在家没什么事,不如搬砖多赚钱。” 曹婷更奇怪了。 “这个吧。”黎落挑了一份真人秀出来,她没演技也没才艺,让她去拍戏等于自曝短处,她以前没少追综艺,明星们全程吃喝玩乐,看起来很简单的样子。 “你确定?”曹婷问,华筵出道后综艺邀约就没断过,但她不想在大众面前过多暴露个人生活,对综艺一直敬谢不敏,公司也没勉强她,她出道一年半,没参加过任何综艺节目。 “怎么?”黎落问。 曹婷一脸忧心忡忡:“你是不是受什么刺激了?” “为什么这么问?” “你这……怎么休个假回来,跟变了个人似的。” “我只是突然想通了一些事。”黎落笑着说。 “什么?” 黎落在那份名为《花样爸妈》的项目书后面签下自己的名字:“搞男人不如搞钱,钱可比男人实在多了。” 曹婷:“……” 曹婷不愧是金牌经纪人,办事效率很高,不出三天就把综艺节目谈妥了。 《花样爸妈》是一档户外亲子真人秀节目,以全程直播的方式播出,邀请了八位明星,四男四女,抽签配对成夫妇,搭配3到5岁的素人小朋友组成三口之家,节目看点在于看明星新手爸妈带娃时各种出洋相,节目播出了好几季,热度一季比一季高。 因为是直播节目,无法通过剪辑造假,能通过细节最大程度上看出一个人的性格和涵养,前面播出那几季,有人表现良好,凭借节目收获一大波粉丝,也有人藏不住本能反应露短,被嘲了个灰头土脸,还有通过节目炒cp吃红利,鉴于这档节目的双面性,很多明星都想上又不敢上。 官博一放出华筵要参加《花样爸妈》的消息,粉丝们都表示十分期待,也有不少黑粉开嘲。 “不是自诩电影咖,不屑于参加这些不入流的综艺吗?” “富贵花这是要下凡尘啊。” “看她连接受采访都磕磕巴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上真人秀岂不是自揭短处?” “赌五毛钱,谁跟她配对谁倒霉。” “资源咖上综艺,不知道这回又要眯着眼睛看谁,希望来个咖位大的压一压她那目中无人的毛病。” 今天是黎落进组的日子,坐在保姆车上刷着官博下的黑评,她眉毛轻轻一挑。 关于华筵目中无人这件事,黎落从原主记忆中翻出了前因后果,不久前她参加某个颁奖晚会,直播镜头突然扫到坐在台下的她,当时她一脸高冷,眯着眼睛看向台上正在发表感言的获奖者,看起来又轻蔑又高傲。 这个镜头被黑粉剪出来放微博上,她顿时被嘲出圈,说她不尊重前辈,目中无人,高傲自大……其实真相是那天眼睛发炎,没戴隐形眼镜。 助理小雯探了个脑袋过来,见她又在刷评论,也知道她看了这些东西会多想,劝道:“华姐,别看了,我给你换个妆吧。” 黎落今天打扮得相当随意,牛仔裤配小白鞋,加一件白t恤,时值盛夏,考虑到参加户外节目会很晒,她昨晚还把一头养得乌黑亮丽的长发给剪了,脸上只简单打了底妆,鼻梁上架了一副圆框眼镜,整个人看起来清新而娇俏,和她以往总是盛装出现在银幕上的冷艳形象大相径庭。 “不换,我这样就挺好的。”黎落说。 “可是……” 小雯想提醒她公司给她立的就是高冷大小姐人设,粉丝也吃这一套,她现在突然像个还没毕业的女学生一样,岂不是在崩自己的人设? 第182章 真人秀 黎落看出了她的心思,说:“没事,真人秀嘛,观众想看的就是我们真实的样子,老端着公众人物的架子反倒招人烦。” 小雯见她心里有数,也就不再多说。 节目组拍摄地是在一处景区,黎落抵达时嘉宾基本都来了,歌手,演员,喜剧人,模特,从一线到十八线,各个领域各种咖位的都有,她挨个儿跟这些或有过一面之缘或完全面生的同行打了招呼,走到最末端的那个人面前时,她微微一怔。 江默存,前世跟华筵一起赤身裸体被曝光在酒店床上的十八线男歌手。 江默存形象不错,五官周正,个子高皮肤白,只是出道好几年了一直名不见经传,红不起来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他出道时就公开自己有相恋多年的女友,在流量为王人设当道的娱乐圈,这样耿直的形象无异于在赶粉。 据说这次能上节目,还是他的经纪公司争取了很久才得来的机会。 对于前世华筵和他一起被抓奸在床的事,黎落只知道华筵是被算计的,但江默存在这件事里是有预谋的炒作还是同样被陷害她就不清楚了,只是有一点很明确,这个人暂时被她划进警戒区,需要加以防备。 嘉宾们互相打了个照面,正式开始直播。 节目组领过来四个素人小朋友,两个男孩两个女孩,然后开始抽签分配未来一周内要合作的对象。 直播间实时观看人数不少,轮到黎落抽签时,弹幕刷了起来,一部分粉丝在刷华筵的名字控评,一部分黑粉在冷嘲热讽,说谁配对上这个资源咖谁倒霉,双方一言不合就掐了起来,弹幕上一片混乱。 黎落抽到了红色小球,抬头一看,另外一个抽到红色小球的男嘉宾是江默存,两人对视一眼,江默存有些害羞地对她笑了笑。 黎落点头算是回应,脸上没什么表情。 “资源咖就是了不起,就差用鼻孔看人了。” “害,看人下菜碟罢了,谁让这期嘉宾就她咖位最大,来个咖位比她更大的试试,看她还敢不敢这样。” “可怜了江默存,第一次参加综艺就遇上这么难搞的合作对象,我有预感他们这组会被富贵花拖后腿。” …… 黎落和江默存组队后,素人小朋友的分配也出结果了,跟他们组成临时家庭的是一个小男孩,三岁半,小名叫舟舟。 组队完毕,四组人带着行李前往节目组安排好的主题民宿,黎落和江默存这组分到的是田园风格,别墅带了个小院子,一半种花一半种菜。 江默存主动帮黎落拎行李箱,推开院子的门一看,他惊讶地“哟”了一声:“挺漂亮的呀,我们运气不错。” 黎落跟在他后面进门,附和道:“确实不错。” 两个大人一前一后走进别墅,江默存放下行李,看了一眼后面,诧异道:“舟舟呢?” 黎落回头,才发现孩子没跟他们一块进来,她愣了一下:“弄丢了?” 江默存无奈一笑:“我去看看。” 这一幕让弹幕再次密集起来。 黑粉:“虽然是临时家庭,但富贵花这也太不负责任了吧。” 黑粉:“真让她带孩子还得了,丢了都不知道怎么回事。” 粉丝不甘示弱:“第一次当妈,没经验不是很正常吗?” 粉丝:“江默存一开始不也没发现孩子不见了,怎么一句说他不好的都没有?” 粉丝:“就是,孩子丢了就是女人的问题呗,男人一点责任都没有。” 黑粉:“楼上的不要转移矛盾,这种事都能扯到男女性别对立,真是绝了。” 路人:“出去吵行吗?” 路人:“果然一跟华筵扯上关系就没好事儿。” 弹幕上腥风血雨,直播现场却一片平静。 江默存很快带着孩子回来,他一边拿拖鞋给孩子换上一边对黎落说:“我们俩走太快,舟舟没跟上,他人小腿短,下次出门我们得等等他。” 黎落刚打开客厅的电视,闻言看了一眼舟舟,小家伙一双乌黑的大眼睛滴溜溜地转,一看就知道是个调皮的主儿,她收回目光:“知道了。” 换好鞋,江默存把孩子往黎落跟前一推,低声说:“你先跟他熟悉熟悉,我去收拾房间。” “好。” 江默存一走,舟舟立刻蹦蹦跳跳地走到黎落跟前,自来熟道:“阿姨,你真好看。” 黎落瞥了他一眼,直觉这孩子没安好心,她说:“谢谢。” 舟舟爬上沙发坐下,两人看了会儿电视,不出三分钟他就不安分起来:“阿姨,这是什么电视剧?” “不是电视剧,是航天纪录片。” “什么是航天纪录片?” “讲航天飞行和空间科学的。” “什么是空间科学?” 黎落从原主记忆中搜出一堆知识点,尽量口语化解释给他听。 舟舟认真地听了一会儿,大概是觉得这些东西晦涩难懂,他说:“这个不好玩,我们来看动画片吧。” 说完他不等黎落答应,抢过遥控器直接换了台。 弹幕上又开始活跃:“这小孩有点虎啊。” “我有预感,富贵花遇上对手了。” “没人觉得奇怪吗,华筵居然对航天知识了解得这么全面。” “楼上是粉丝吧,这也能瞎xx吹?” “楼上还真没瞎xx吹,航天专业在此,华筵说的都是跟航天有关的基础知识,没毛病。” 而直播间里的黎落看着被抢走的遥控器,盯着舟舟看了几秒钟,一脸悻悻地起身去了厨房。 江默存打扫完房间卫生,正准备做饭,进了厨房发现黎落正在翻冰箱,他笑着问:“饿了?” “有点。” “也到饭点了,我来做饭吧,有没有什么忌口的?” “没有,都能吃。” “行。” 江默存挽起袖子,从冰箱拿出食材开始处理,黎落看着他干脆利落的动作,琢磨着他这是准备走居家暖男人设,她说:“我来帮忙吧。” 江默存递给她一颗土豆:“把皮削了,我要做个酸辣土豆丝。” 两人一个洗菜一个削土豆,固定在厨房角落里的摄像头把这一幕拍了下来,弹幕上有人刷:“撇去是不是在立人设不说,这俩待一块还挺养眼。” “得了吧,江默存有公开女友的。” “节目才开始多久就炒cp?” 第183章 敲山震虎 土豆皮削了一半,舟舟进来了,他揪着裤子说:“阿姨,我要上厕所。” 黎落指了指洗手间方向:“那边。” 舟舟欲言又止,最后什么都没说,转身去了洗手间。 十多分钟后,舟舟回来了,站在厨房门口期期艾艾地看着黎落。 黎落正在剥蒜,本想问他干什么,但还没开口就闻到一股怪味,她问:“什么味道?” 舟舟脸有点红:“我尿裤子了。” 黎落:“……” 江默存拿了裤子给舟舟换上,黎落在旁边看着:“你不是去厕所了吗,怎么还尿裤子?” “没人给我脱裤子啊。”舟舟说得理直气壮,丝毫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对。 黎落:“……你上厕所要人帮忙脱裤子?” “对啊。”舟舟掰着手指头数开了,“爷爷奶奶姥姥姥爷保姆,都会帮我脱裤子。” 黎落明白过来,舟舟原生家庭条件不错,六个大人宠着一个孩子,把这小东西宠得十分娇气,连最基本的自理能力都没有。 “你都三岁半了。”黎落说,“不要求你会干别的,连上厕所都要人帮忙脱裤子,这样不好。” “可我在家就是这个样子。”舟舟不服气道。 江默存适时打圆场:“没事,他还小,等长大一点就好了。” 黎落闭了嘴,只是看着舟舟直皱眉。 午饭是简单的三菜一汤,江默存厨艺不错,菜做得色香味俱全,黎落拿了碗筷摆在桌上,招呼还在客厅看电视的舟舟:“吃饭了。” 舟舟应了一声,黎落把饭都盛好了,他却没过来。 她不得不走到客厅:“舟舟,吃饭了。” 舟舟手里拿着遥控器,看电视看得入迷:“知道了,马上来。” 话虽然是这么说,他却一动不动。 黎落干脆走过去把电视关了:“吃完饭再看。” 舟舟正看得上头,被关了电视有些不高兴了:“看完再吃!!” 黎落:“不行。” 到底是刚接触不久的陌生人,舟舟不敢太放肆,他用商量的语气说:“边吃边看行不行?” “我说了,不行。”黎落没给他讨价还价的余地,拎起他就进了餐厅。 被放在餐椅上,舟舟一脸不开心,江默存把擦干的筷子递给他,他板着脸不接:“我不会用。” 江默存好脾气地问:“要用汤匙是吗?” 说着他拿来一只汤匙,舟舟依然不接:“我不会用。” 黎落问:“那你怎么吃饭?” “你们喂我。” 黎落:“……” 江默存看了黎落一眼,大概是怕她生气,他立刻说:“我来喂,你吃你的。” 说着他夹了菜开始喂舟舟。 弹幕上热闹起来:“节目组牛逼啊,哪儿找来的熊孩子,对新手爸妈来说,这孩子绝对是s级别的难搞。” “代入感很强,我已经开始生气了。” “这要是我家孩子,我非得一巴掌给他镶墙上抠都抠不下来。” 直播间里,全然不知道弹幕说了什么的一家三口还在用餐,舟舟吃了两口开始不安分了,拿了根筷子把碗当乐器敲得叮当作响不说,还扭来扭去不肯好好吃饭。 江默存喂了两下他都躲开后,他温声说:“舟舟,不可以这样,要乖乖吃饭。” 小家伙扭得像条泥鳅:“我不饿。” “你要是不好好吃饭,等会儿不能看电视哦。” “那就不看了。”小家伙丝毫不上当。 江默存:“……” 黎落盯着作妖的小孩看了一会儿,计上心头,她对江默存招招手,后者凑过去,两人低声说了几句话,江默存犹豫了一下,点点头,果然没再继续勉强孩子吃饭。 舟舟在餐桌上自顾自玩得不亦乐乎,还把菜从碗里捻出来弄得满桌子都是,黎落由着他作了几分钟妖,突然拿公筷给江默存夹了一块鱼肉:“多吃点。” 弹幕瞬间沸腾了:“卧槽,虽说是组合家庭,但才认识多久就给对方夹菜,这不好吧?” “江默存有女朋友,人家女朋友看见了会怎么想?” “富贵花倒贴实锤。” 江默存看着那块鱼肉,学着舟舟的语气说:“我不爱吃这个。” 黎落拉下脸:“不许挑食,吃!” 江默存把鱼肉丢到桌上:“不吃。” 两人的争执引得舟舟看了过来,他一脸看热闹不嫌事大,黎落突然一巴掌拍在餐桌上,厉声道:“吃不吃!” 舟舟被吓了一大跳,目瞪口呆地看着她。 江默存立刻低头猛扒饭。 黎落把目光转向舟舟,这回没等她开口,舟舟迅速捡起汤匙吃饭。 弹幕上顿时笑疯了:“这招敲山震虎用得妙啊。” “孩子差点被吓尿了哈哈哈哈。” “学到了,下次熊孩子不吃饭,我也用这招。” 饭后,四组家庭接到节目组通知,开始进行户外活动。 鉴于嘉宾们第一天直播,节目组安排了个很简单的任务,以家庭为单位,在景区农场采摘他们未来一周内要吃的瓜果。 任务完成得很轻松,晚上,嘉宾们聚在一起吃烤全羊,舟舟跟隔壁一组家庭的女孩子聊得热火朝天,几个大人也扎堆说说笑笑,黎落本着不能太崩原主慢热的性格,没参与到话题中,帮着同样话不多的江默存给烤全羊刷酱汁。 吃饱喝足,四组家庭各自回民宿,舟舟疯玩了一整天,累得趴在江默存肩膀上睡着了,江默存进门后拧了毛巾给他擦手擦脸,然后把他抱到儿童房睡觉。 黎落奔波了一天也累了,敷完面膜躺下睡觉,但翻来覆去大半天她都睡不着。 原主认床。 半夜两点钟,依然睡不着的黎落纠结半晌,决定爬起来吃点东西。 但是一走出房间就看到舟舟坐在楼梯上抹眼泪,她皱眉,走过去问:“你半夜不睡觉,坐在这里干嘛?” 舟舟没回答,双手揪着裤腰,可怜巴巴地看着她。 黎落顺着他的手往下看,他裤裆全湿了,这熊孩子,又尿裤子了。 黎落认命地找来衣服,放了水给他洗澡。 折腾了大半天,总算把熊孩子收拾干净,黎落催他去睡觉,舟舟一脸难为情:“阿姨,我能跟你一块睡吗?” “为什么?” “……床尿湿了。” 黎落:“……” 第184章 影帝封聿 第二天早上,江默存起床第一件事就是去儿童房找舟舟,但是推开房门一看,里面没人。 他还以为孩子半夜跑丢了,立刻急匆匆去敲黎落的房门:“华小姐,醒醒,舟舟不见了。” 黎落昨晚三点多才睡,这会儿倦意正浓,被吵醒后裹上外套一脸生无可恋地去开门:“没丢,他在我这儿。” 江默存一愣:“怎么跑你这儿来了?” 黎落把他半夜尿床的事一说,江默存忍不住笑了:“他连裤子都不会脱,尿床是难免的,是我考虑不周,你再睡会儿吧,我做好早饭叫你。” 江默存去厨房忙活,黎落回到房间,考虑到晚点还有任务要做,她没继续睡,叫醒舟舟,一大一小哈欠连天地去洗漱。 时间还早,直播间实时观看人数不多,弹幕上仅有的几条关注重点都在华筵身上。 “富贵花这是素颜吗?皮肤状态也太好了。” “原来女明星早上起床也是一脸睡不醒,突然觉得资源咖也是个普通人。” “楼上的别太当真,人设懂吗?都是人设!看样子富贵花准备走亲民路线了。” 吃过早饭,一家三口前往集合点,准备接受节目组发布的任务。 今天的任务比昨天有难度,景区养了一群羊驼,节目组要求以家庭为单位,用树叶,干草和农作物秸秆给羊驼搭一间茅草房子。 材料都是现成的,任务难度在于需要双方配合,江默存显然是个办事很有规划的人,领到材料后,他先勘测了一番地形,然后用手机备忘录画出步骤图,黎落看着备忘录上笔直的线条,问:“学过?” “嗯,大学是土木工程专业。” 黎落好笑道:“那怎么跑去做歌手?” 江默存挠了挠后脑勺,笑得有点憨:“唱歌是兴趣,我女朋友喜欢,就听她的建议参加选秀了。” 黎落了然,看来江默存跟女友感情不是一般的好,为她参加选秀,出道了还公开她的存在。 得知这一层关系,黎落对江默存的印象稍稍好了一点。 做完规划,江默存开始着手忙活,先在地上挖出地基,用四根木头固定,然后是横梁和屋顶,江默存沿着梯子爬到横梁上敲敲打打,黎落负责给他递工具和材料,两人话不多,但配合默契。 弹幕上热闹起来:“他俩话好少,对比隔壁那几组家庭,这组输出全靠舟舟。” “交流少但是不耽误干活儿。” “是配合得挺默契,他俩是不是早就认识?” “一个一线一个十八线,哪来的机会认识?” 太阳渐渐升高,体感温度也越来越热,江默存搭建完茅草屋框架,热出一头汗,低头看见下边的黎落也是满头大汗,过于白皙的皮肤被太阳灼出一层粉红色,他说:“你带舟舟去歇会儿吧,太热了,当心中暑。” 黎落扭头,舟舟这小子老早就跑到树荫下躲懒去了,她转身拿了水壶过来,递给江默存:“没事,早点搭完早点回去。” 江默存接过喝了一口,不由得多看了她两眼。 下午两点,耗时五个钟,黎落这组茅草房搭建完毕,在小组排名第一。 节目组牵了羊驼过来,在茅草屋下给一家三口合了影,他们得到节目组发放的奖励——一桶冰淇淋。 其他几个家庭一听说他们这组已经搭建完毕,可以先回民宿休息,纷纷露出羡慕的神色。 回到民宿,江默存去做饭,黎落和舟舟坐在客厅,默默看着那桶冰淇淋。 许久,舟舟咽了口口水,小声说:“阿姨,你想吃吗?” 黎落:“想。” “我也想,要不……” “不行。”厨房传来江默存的声音,“再过十分钟就开饭了,现在吃冰淇淋,等会儿吃不下饭。” 黎落伸出去的手默默缩了回来。 弹幕上一片哈哈哈:“像极了我爸妈不让我吃冰淇淋的样子。” “这组还真有点一家三口内味儿了。” “关键是表现得都还挺自然,不像隔壁xx那组,孩子明显不喜欢女嘉宾,她还老往孩子跟前凑,早上亲了孩子一口,口红都印他脸上了……” “楼上捧一踩一就过分了吧。” “富贵花的粉丝?” “现在粉籍这么好领吗?随便说句话就扣我家粉籍。” 一言不合,弹幕上又开始撕逼大战。 午饭时,舟舟得到江默存允诺,只要好好吃饭就能吃冰淇淋,于是很痛快地把饭吃了。 江默存说话算话,饭后给舟舟和黎落都分了一个冰淇淋球。 黎落昨晚没睡好,下午补了一觉。 睡到四点钟,她起床时江默存正在客厅陪舟舟玩飞行棋,电视开着当背景音,黎落给自己倒了杯水,喝了一半,目光扫到电视屏幕上的人,她顿时呛住了,猛地咳嗽起来。 江默存听到动静,连忙走过来给她拍背顺气,黎落好不容易喘匀了气,直勾勾盯着电视上正在播放的电影看,男主角跟周晏清有着一模一样的脸。 江默存见她对电影感兴趣,问:“你喜欢这部电影?” 黎落回过神,立刻问:“这个主演是谁?” 江默存一脸不可思议:“你不认识吗?他是影帝封聿啊。” 黎落:“……” 影帝,封聿。 怔忪半晌,黎落自顾自笑了。 看来这个世界的周晏清过得还不错,那她就放心了。 “认识,怎么可能不认识。”黎落压低声音说,“他是我爱豆。” 江默存:“……” 江默存继续陪舟舟玩飞行棋,黎落掏出手机开始百度封聿的资料。 封聿,28岁,童星出道,从业23年,17岁凭借电影《孤城》斩获金x奖影帝,成为内地史上最年轻影帝,虽说在大银幕上活跃多年,但此人性格孤僻身世成谜,不参加任何综艺和真人秀,除了作品宣传期,其他时间基本处于神隐状态,据说他一旦休假,连经纪人都联系不到他。 黎落从微博上找到他的账号,他最新一条动态在半年前,高冷地转发了电影宣传,连一个多余的表情都没有,但微博粉丝高达六千多万,可见他的国民度有多高。 【作者有话说】 封聿(yu) 第185章 饿一顿 看完封聿的资料,黎落暗戳戳地打起了小九九,也许哪一天,她能在某个晚会上见到封聿。 想象一下他穿着昂贵的西装,别着精致的胸针,踏着一地聚光灯走来的样子,黎落就忍不住一阵激动。 这种刺激堪比玩角色扮演。 一家三口度过还算和谐的一天,只是吃晚饭时,舟舟又开始皮痒了。 他惦记着冰箱里的冰淇淋,先是扭扭捏捏地不肯吃饭,在江默存接连提醒了好几遍后,他趁机提出要求,饭后想吃两个冰淇淋球。 江默存义正言辞地拒绝了他:“不行,冰淇淋太凉,吃多了容易拉肚子。” “可是我想吃。”舟舟委屈巴巴地说,“我家里好多冰淇淋,天天吃都没事……你要是不让我吃冰淇淋,我就不吃饭。” 江默存把求助的目光投向黎落。 黎落接收到他的暗示,伸手拿走了舟舟跟前的碗:“不想吃就算了,去玩儿吧。” 舟舟:“……” 他并非不想吃饭,只是想以此要求吃饭后甜点,谁知道黎落不按套路出牌,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他顿时有点尴尬了。 江默存一看这情况,打圆场道:“不吃饭晚上会肚子饿,舟舟,叔叔再给你一个机会,你乖乖吃饭,好不好?” 舟舟气鼓鼓地说:“我可以吃饭,但是饭后必须要有冰淇淋。” 江默存:“……” “冰淇淋没有,饭爱吃不吃。”黎落说。 “……”舟舟气得扭头就走。 江默存看着他的背影,忧心忡忡地说:“真不哄他吃饭?” “饿着吧,饿一顿就老实了,小小年纪就会威胁人,都是惯出来的。”黎落说,“你不许半夜偷偷给他弄吃的。” “……好。” 因为黎落这个举动,弹幕上吐槽声四起,说什么的都有。 “孩子才三岁半啊,不让吃饭,敢情不是她生的不心疼呗。” “饿坏了她负得起责任吗?” “孩子爸妈正提着四十米大刀在赶来的路上。” 也有表示支持黎落做法的:“三岁看老,孩子现在不好好教,等长大出社会再被教做人就来不及了。” “别说什么不是她生的不心疼,我的娃要是这样,我不仅得饿他两顿,还得附赠一顿竹笋炒肉丝,不打到他老实不算完。” “我倒觉得华筵这个处理方式挺好的,惯着孩子,他会觉得威胁有用,现在能因为一颗冰淇淋球威胁别人,以后就能因为一个玩具威胁父母,开了这个坏头,将来会愈演愈烈,更何况冰淇淋确实不能多吃,要是吃坏肚子,这笔账又要算到谁头上?” …… 节目组见讨论度越来越高,干脆把这一段直播画面剪辑下来发到微博上,没过多久上了热搜,评论区褒贬不一各抒己见,为节目带来一波不小的热度。 黎落不惯着舟舟,不只是嘴上说说而已。 饭后江默存收走碗筷,舟舟一个人在客厅玩乐高,黎落选了部封聿主演的电影开始看。 一部电影还没看完,舟舟开始不安分了,在客厅走来走去不说,时不时制造一点噪音,试图引起两个大人的注意。 黎落和江默存眼观鼻鼻观心,当做看不见。 晚上十点钟,黎落打了个哈欠,对江默存说:“早点休息吧,明天还得干活儿呢。” 江默存看了舟舟一眼,应道:“好。” 说着他又问舟舟:“你今晚要跟阿姨睡,还是跟我睡?” 舟舟气鼓鼓地说:“我要自己睡。” “那你可别尿床。” 舟舟:“……才不会,尿床了也不会叫你们给我换裤子。” 黎落挑眉,经过舟舟旁边时在他脑门上弹了一下:“最好是这样。” 两人各回各的房间,关灯睡觉。 黎落嘴上虽然这么说,但到底不太放心舟舟一个小孩子自己睡,定了个半夜的闹钟,准备喊舟舟起来尿尿。 凌晨两点钟,闹钟响了,黎落爬起来准备去隔壁儿童房,但是一打开房门,刚好和另一边房间走出来的江默存打了个照面,两人都是一愣,江默存指了指儿童房,压低声音问:“叫他起来上厕所?” “对。” 如此默契,两人都会心一笑。 舟舟被叫起来时满脸惺忪,江默存带他去厕所尿尿,黎落则靠在厕所门口等着,半夜守着直播看的观众被这一幕弄得爱心泛滥。 “咋回事,这一家三口越看越有爱。” “对啊,现实中要有这样的父母,那孩子挺幸福的。” “江默存好细心哦。” “富贵花也不错,看着对孩子凶巴巴的,其实还挺为他着想。” 舟舟上完厕所出来,摸着肚子小声说:“阿姨,我饿了,能吃点东西吗?” 黎落摇头,态度坚决:“不能,第一,现在不是饭点,第二,家里没有现成可以吃的东西,第三,如果给你开小灶,受累的人是江叔叔,因为你赌气,让江叔叔白天搭房子,晚上还要大半夜给你煮吃的,你不会感到内疚吗?” 舟舟被她说得表情讪讪的:“好吧,那我不吃了。” 黎落摸摸他的脑袋:“回去睡觉,明天早上就有东西吃了。” 送舟舟回了房间,江默存不放心地问:“孩子才三岁,饿一整夜真的不会有问题吗?” “放心好了,顶多就是饿得慌,让他长长记性,下次就不敢再犯了。” 第二天,黎落起床时舟舟已经在餐桌旁坐着等开饭了,她笑眯眯地跟他打招呼:“早啊,等饭吃?” 舟舟有点不好意思:“嗯。” 吃早餐时,舟舟一反常态,没要求让人喂更没有挑三拣四,迅速把餐盘里的东西吃了个一干二净。 “饿一顿”效果显著。 黎落和江默存在舟舟没注意的地方交换了个心照不宣的眼神,齐齐笑了。 威胁不成反倒被饿了一夜后,大概是意识到黎落不好惹,舟舟再也没敢在餐桌上放肆,到饭点了乖乖吃饭,生怕错过了就得等下一顿。 黎落趁着这个机会手把手教了舟舟不少餐桌礼仪,比如怎么拿筷子,怎么端碗,不可以翻菜,嘴里有东西时不能说话。 舟舟年纪虽小,但幼儿对于成年人的善恶有种天然的直观分辨能力,察觉到黎落对他并无恶意后,对于黎落教他学的那些东西,他很痛快就接受了。 第186章 真人不露相 江默存见黎落教学成果显著,也教了舟舟一些基础的生活自理能力,怎么脱裤子上厕所,系鞋带,穿衣服,刷牙洗脸,舟舟学得很快,节目进行到第六天,他早上起来时已经能跟在黎落后面笨手笨脚地给自己刷牙了。 舟舟的转变观众都看在眼里,相比其他几组家庭要么一味顺着孩子,只想尽快完成任务,要么看不过眼孩子的所作所为,把关系搞得很僵的尴尬现状,黎落和江默存这组家庭无疑是最成功的。 两人虽然都是未婚未育,但教育孩子的方式得到不少观众认可,最直观的反应是弹幕上刷黑评的人少了很多,原本许多一口一个“富贵花”的路人也开始改口,偶尔有些黑粉冒出一两句攻击性十足的话,路人还会上前帮着怼人。 这个节目为华筵刷了不少路人好感。 节目录制时长为七天,转眼到了最后一天。 早上,黎落起床吃早餐,刚在餐桌旁坐下,她手机响了,扫了一眼来电,是一个陌生号码。 黎落滑下接听:“喂?”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不太标准的男声:“华女士吗?” “对,你哪位?” “你好,我是xx银行工作人员,您在我行的存款有被盗刷风险,请您及时更改密码。” 黎落立刻反应过来,骗子把电话打到她这儿来了。 黎落扫了一眼不远处的摄像头,打开手机外放,问对方:“xx银行?不好意思啊,银行卡太多,我给忘了,我在你们银行存了多少钱?定期还是活期,年化率多少?” 电话那头的人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她会问这个,避重就轻道:“我们银行开辟了便民服务,您只需要用手机按照客服提示操作,更改密码就可以了。” “不是,你先回答我的问题。”黎落一本正经地说,“你们银行年化率多少,要是不合适,我就把钱取出来。” 骗子沉默了一会儿,说:“女士,眼下最重要的是更改密码,否则银行卡被盗刷,我行是不负责的。” “还能这样?” “是的,请您尽快修改密码。” “那算了,我马上让助理把钱取出来吧。” “……”电话那头的人憋了几秒钟,硬着头皮说,“我行年化百分之二十,理财存款力度空前,如果您有需要,请按提示在手机上进行操作购买即可。” 见对方成功上钩,黎落嘴角一弯,抿出一个计谋得逞的笑容,语气瞬间变得咄咄逼人起来:“年化百分之二十,那行,你帮我算算,我要是存6000块钱,两个月利息有多少?” 对方:“这……” “怎么,你不知道吗?最低持有份额1万,最低申购单位一千,不到一万能存吗?” “……” “你再帮我算算,就算能存6000,两个月利息有多少?” “……”电话那头持续沉默。 “忘了?你这业务能力不行啊。”黎落讲得头头是道,“来,我教你,6000块钱乘以年化率百分之二十,除以一年365天,再乘以两个月60天,200块钱利息,就这200块钱,我上你们银行存什么,干点别的它不香吗?” 对方气急败坏,“啪”地一下切断了电话。 坐在对面的江默存目瞪口呆:“你这……厉害啊。” 他没想到华筵平时看着话不多,怼起人来口齿伶俐条理清晰,她刚才那番嘲讽力度满满的高强度输出,颠覆了他对她的印象。 黎落挑眉:“常规操作。” 弹幕上这会儿密集起来。 “姐姐有点厉害呀,把骗子轰得连还嘴的余地都没有。” “这口才,这输出,难怪能把舟舟治得服服帖帖。” “本来以为是个花瓶,没想到真人不露相。” “为防骗意识点个赞。” “骗子连明星的手机号码都能弄到,这信息泄露得严重成啥样了。” 节目组把这段剪辑出来发了微博,很快,各地公安官博和官方媒体把这段视频当成防骗范本接连转发,不出半天转发高达好几万,华筵瞬间出了圈。 最后一天录制,节目组没安排任务,让嘉宾们自由活动,给几组家庭最后的“亲子相聚时光”。 另外三组家庭纷纷计划着带孩子逛景区,毕竟这几天忙着做任务,都没有好好放松一下,唯独黎落,跟节目组要了个风筝打发舟舟,她则找了个阴凉的地方躺下来吹风。 她在树荫下躺了一会儿,帮着舟舟放风筝的江默存回来了,他在黎落旁边坐下,问她:“不去逛逛?” “不去。” 江默存笑了笑:“你跟我想象中挺不一样的。” 黎落也笑:“你也跟我想象中不一样。” 江默存一愣。 黎落却没多解释,扭头去看扯着风筝线在太阳下跑得正欢的舟舟。 虽然跟江默存相处只有短短的一周,但是从一些细节中不难看出他不是个满腹心计的人,如果他真的想蹭华筵热度,就应该趁着一起参加节目好好表现,但是这些天他行为举止都很得体,没有刻意跟黎落亲近,更没有试图炒cp,黎落自诩看人的眼光不差,她直觉上一世的江默存跟华筵一样,是被算计了。 江默存还想说点什么,手机却响了,他掏出来一看,起身走到一旁接电话。 江默存走得不算远,黎落没有刻意去听墙角,但还是能断断续续听到他的说话声:“今天就结束了。” “没有,你不是在看直播吗?” “……不行,我做不到。” “别无理取闹了行吗?我是你男朋友,你说这种话考虑过我的感受吗?” 江默存似乎跟电话那头的人起了争执,语气越来越无奈,没过多久,他挂断电话走了回来。 黎落当做没听见,眼看太阳越来越高,她怕舟舟中暑,正想把他喊回来,然而起身时防晒衣的拉链勾住了眼镜链,眼镜顿时被扯下来砸在地上,她捡起来一看,镜片碎了。 江默存见状问:“近视眼镜?” “对。” “有没有备用的?” 黎落摇头。 “你度数多少?问问节目组有没有同样度数的可以借一副。” “400度。”黎落说,“不用麻烦,还有半天就录完了。” 第187章 二十米开外人畜不分 江默存只好作罢:“那你小心点。” 黎落本来想着录完下午就能回家,就不兴师动众麻烦大家给她找近视眼镜,可没想到摔碎眼镜不到一个小时,她就吃苦头了。 外边气温高,一家三口一合计,决定回民宿歇着,于是打道回府。 原主常年眼镜不离身,现在突然不戴,连带着黎落都觉得不习惯,进民宿院子时,她没注意脚下的门槛,不小心绊了一跤,膝盖和手掌心都擦破了皮。 走在前面的舟舟和江默存听见动静,纷纷奔过来搀扶,黎落笑着说没事,进了屋子,江默存取来医药箱,一边帮她处理伤口一边问:“没带备用眼镜,那有没有隐形眼镜?” 黎落苦笑道:“没有,我对隐形眼镜过敏,一戴就引发结膜炎。” 江默存一愣,问:“平时出席活动怎么办?” 黎落做了个眯眼的动作:“这样——不知道你有没有看过前段时间微博上转发量挺多的一个动图,说我眯眼看人,不尊重前辈,就我这个度数,不戴眼镜十米开外六亲不认,二十米开外人畜不分,那天听主持人说奖杯是金镶玉打造的,我想着看看长什么样,想看清楚点只能眯起眼睛,谁知道就这么被误会了。” 江默存问:“为什么不跟大家解释一下呢?” 黎落顿了顿,说:“我觉得他们不会相信,还有可能以为我在找借口,下次有类似的活动我多注意一下就是了。” 江默存:“……” 弹幕上开始刷屏了。 “原来是这样,误会姐姐了。” “美女实惨。” “那些说姐姐目中无人的都来看看!” “我也重度近视加隐形眼镜过敏,平时还好,一到冬天就太惨了,戴个口罩呼得镜片上全是水汽。” 曹婷见状,跟节目组要了这一段剪辑,发微博联动营销号,买了个“华筵‘目中无人’实情”的热搜,成功刷了一波同情分,还为节目组带来不少热度。 录制到了尾声,下午五点钟,嘉宾们收拾好行李准备离开节目组。 小雯和曹婷都来了,在镜头外等着,黎落跟江默存互加了联系方式,低头正想跟舟舟说几句话,舟舟却突然上前抱住她的大腿,奶声奶气地说:“阿姨,我会想你的,你会想我吗?” 黎落揉了揉他的脑袋:“会的,回家了要好好吃饭,不能挑食,知道吗?” “好。” 舟舟招招手示意黎落蹲下来,黎落还以为他有什么悄悄话想跟自己说,于是矮下身体,舟舟揽着她的脖子,在她脸颊上亲了一口,然后迅速放开她,捂着脸害羞地跑开了。 黎落一愣,随即笑了。 跟嘉宾们道了别,黎落上了来接自己的商务车离开。 路上,曹婷翻着节目组官博下的评论,满脸都是笑容:“这次参加真人秀效果不错,微博涨了一百多万粉丝,大数据显示黑粉数量减少六成,早知道效果这么好,就该早点让你上节目。” 黎落笑了笑,没接话。 曹婷突然“咦”了一声,把手机屏幕翻过来给她看:“你在看封聿的电影?” “对,怎么了?”黎落应道,她这几天一有空就抱着手机和电视看封聿以前的作品,从电视剧到电影,越看越入迷,甚至还从微博上找了一张封聿穿古装的剧照当手机壁纸,她没刻意避开直播镜头,被粉丝发现也不奇怪。 “有粉丝问你是不是封聿的迷妹。”曹婷试探性地问,“封聿口碑和路人缘都不错,这个话题可以买点流量炒一炒,你觉得怎么样?” 说完不等黎落回答,她又自顾自道:“算了,你烦营销不是一天两天了,回头被骂蹭热度,你又要偷偷躲起来难过,你啊,什么都好,就是太玻璃心……” “炒吧。”黎落打断她的话。 曹婷一愣,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真的?” 华筵的热度摆在那里,不少男明星想找她炒作话题,其中不乏国民度和口碑都很不错的一线,但都被华筵拒绝了。 曹婷知道她心里只有沈望舒,所以在这种事上从来没勉强过她,一旦发现有人强蹭热度,团队还会迅速做出澄清并加以警告,华筵出道两年多,身边没有任何桃色绯闻。 “也不算炒作。”黎落扬了扬手机壁纸,“我真是封聿的迷妹。” 曹婷:“……” 给团队下达了买营销通稿的指令,曹婷想起什么似的说:“对了,沈总回来了。” 黎落看着车窗外飞快倒退的街景,淡淡地“哦”了一声。 曹婷诧异地问:“你之前不是老盼着他回来吗,怎么现在听到他回来,没半点高兴的样子?” “我高兴着呢,没表现出来而已。”黎落说,她看着曹婷,突然问:“婷姐,哪天我要是跟老沈闹掰了,他想跟我解约怎么办?” “他敢!!”曹婷气势汹汹地说,“虽说你是演他的电影出道,但这两年一直是我在带你,小红靠捧大红靠命,传媒公司想出一个顶流艺人,几率跟中彩票差不多,就算他想跟你解约,我也不会同意!!” 黎落放下心来:“你这么说,我就安心了。” 曹婷迟疑了一下,问:“你跟老沈出什么问题了?” 黎落叹了口气,装模作样地说:“我也想知道我跟他之间出了什么问题。” 曹婷见她不太开心,很识趣地没再继续问下去。 曹婷把黎落送回小区就走了,黎落推着行李箱打开门,屋里透出的光线让她脚步一顿,看到散落在玄关的男士皮鞋,她知道,沈望舒回来了。 来到这个世界十多天了,还是第一次见到攻略目标,黎落暗暗做了个深呼吸的动作,做足心理建设才走进客厅。 见到光着脚瘫坐在沙发上,一边喝啤酒一边看球赛的男人时,黎落微微一怔。 沈望舒居然长得跟封聿有几分相似,特别是眼睛,眼尾微垂,形似桃花,睫毛密而纤长,乍眼一看,朦胧而又多情。 但沈望舒到底是幕后工作者,比起封聿这种活跃在台前,需要保持身材和气质的明星,他溜肩垮背不说,才26岁就有了点小肚子。 第188章 我不喜欢你,你算个屁 黎落盯着沈望舒看时,沈望舒也看了过来,只一眼他就皱起了眉头,一开口语气里带了理所当然的苛责:“谁让你把头发剪掉的!” “天气太热,我就剪了。”黎落放下箱子,转身给自己倒了杯水。 “我不喜欢短头发!还有,你穿什么牛仔裤,我跟你说过我不喜欢女孩子穿牛仔裤!”沈望舒一脸不爽,“你有没有把我的话听进去!” 黎落靠在置物柜旁喝完水,听了这话,她很突兀地嗤笑了一声。 沈望舒一愣,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差不多得了。”黎落淡淡地说,她似乎没把沈望舒的话当回事:“我忙一天了,很累,先去洗澡。” 说着她打开箱子,准备把里面的生活用品拿出来。 沈望舒本来就因为她私自剪掉长发恼火不已,被她漫不经心的态度一激,顿时大怒,他快步走过来一脚踢开行李箱,拽着黎落的胳膊把她从地上拉起来,怒气冲冲地说:“你什么态度!是不是不想处了?” 黎落目光落在他攥着自己胳膊的手上,看了几秒钟,她猛地甩开他。 这个动作放在向来脾气绵软的华筵身上,违和感强烈到让沈望舒愣住了。 “不想处的人是你吧?”黎落语气尖锐起来,“剪短头发怎么了?穿牛仔裤又怎么了?我们俩是男女朋友还是主仆关系?你要是可以对我提这些要求,我是不是也可以对你提要求?” 沈望舒:“……什么?” “你最近是不是吃太多了?都有啤酒肚了。” 沈望舒下意识低头看了自己的肚子一眼,脸上闪过一丝尴尬。 “拍外景又没擦防晒霜?跟你说过多少次皮肤黑显老,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说你三十六岁都有人信,再过几年我都能叫你干爹了。” 沈望舒:“……华筵你是不是疯了?” “还有,以前没好意思跟你说,你脚很臭,没洗脚能不能别踩沙发上?踩一次我就要洗一次垫子,真的很烦!!” “……”沈望舒目瞪口呆了几秒钟,随即恼羞成怒,他随手操起置物架上的花瓶往地上一砸,他怒气冲天地吼道,“拍个真人秀把脑子拍糊了?你他妈哪来的底气这么跟我说话!” 黎落眯了眯眼睛,也操起一个花瓶重重砸在他脚下,“哗啦”一声巨响,碎瓷渣子溅了沈望舒一脚,也成功震慑住他。 他看黎落的眼神像在看外星人。 “我真是受够了!!”黎落火气比他更大,“两个多月,电话爱接不接信息爱回不回,我是在跟你谈恋爱还是在给你守寡?不想处就给我一句痛快话,咱们好聚好散,我华筵不是没脸没皮非要死缠烂打的人!” “你……”沈望舒气得够呛,指着她的鼻子骂道,“翅膀硬了啊华筵,没有我你能有今天?你的车你的房,你现在拥有的一切都是我给的,好聚好散?占够了便宜就想走,哪有那么好的事!” “你给的?”黎落冷笑,“别忘了,当初是你求我拍的电影,摸着良心问问你自己,我入行后你还为我做过什么?黑粉在贴吧给我盖了两万层的黑帖楼,你在写剧本,我被p遗照,你在写剧本,我被网暴,你他妈还是在写剧本,你这样的人交什么女朋友,对着剧本撸不好吗?省得回过头来还理直气壮指责我不够独立,沈望舒,你也就是仗着我喜欢你才敢这么轻贱我,我不喜欢你,你他妈算个屁!!” 沈望舒惊呆了。 他年少成名,走到哪儿都是被捧着顺着的那一个,什么时候被人这么劈头盖脸地骂过,当下气得嘴唇都哆嗦了,但翻旧账和吵架这种事,男人天生没有女人有优势,他憋了半天只憋出一句:“你他妈别后悔!” 沈望舒怒气冲冲地摔门而去,系统立刻发出怨气值下降提醒。 黎落骂完,好一阵神清气爽,她打扫掉地上的花瓶渣子,往沙发上一坐,轻轻出了一口气。 系统亮起服务灯,相里安上线了:“一跟攻略目标见面就把关系搞这么僵,接下来怎么办?” 沈望舒已经习惯被原主哄着供着了,现在受了这么大委屈,相里安觉得以沈望舒的脾气,两人老死不相往来也不是不可能。 接触不到沈望舒,这怨气值还怎么清零? 黎落掏出手机刷微博:“别急,对付他的办法多得是,我就是看不惯他这副有恃无恐的贱人样,先骂爽了再说。“ 相里安:“……” 黎落翻了翻热搜榜,发现“华筵封聿粉丝”的词条上了热搜,她刷了刷内容,突然计上心头,给手机壁纸截了个屏发微博,配了一个害羞的表情:“既然大家都看到了,那我就不隐瞒了,封总十年小粉丝在此,我是看着他的作品长大的,最爱《孤城》。” 微博发送成功,点赞和评论数量瞬间飙升,黎落没细看,放下手机去洗澡。 舒舒服服泡了个澡,黎落倒头就睡。 因为原主认床,加上半夜要叫舟舟起来上厕所,在民宿那几天她都没睡好,是以回到熟悉的地方,一沾床她就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黎落是被手机震动声吵醒的,她迷迷瞪瞪地摸到放在枕头底下的手机,打开一看,是沈望舒打来的电话。 这才早上六点钟,他发什么疯? 黎落满脑子都是再睡一会儿,想都没想就把电话给挂了,只是锁屏前她不经意扫到屏幕,悬浮窗上有几十个未接来电,时间跨度从昨晚十一点到刚才,全是来自沈望舒。 在黎落愣神的那几秒钟,沈望舒的电话再次打了进来,黎落琢磨着不接这个电话自己就别想睡回笼觉了,索性滑下接听:“喂?” 电话那头,隔着屏幕都能听见沈望舒咬牙切齿的动静:“华筵,你那条微博是什么意思?” 黎落眉头微微一挑,故作不解:“什么什么意思?” “你是封聿粉丝,我怎么不知道?” “你又没问过我。”黎落继续装傻。 “……”沈望舒沉默了几秒钟,呼吸有点重,“你跟我在一起,是不是因为我长得像封聿?” 第189章 干一票大的 黎落没有马上回答,而是战术性地沉默了一会儿。 她的沉默在沈望舒看来无异于默认,他顿时气得连说话的声音都颤抖了:“华筵,你怎么敢!你怎么敢这么对我!啊!!两年了,你他妈的……你他妈的……” 黎落心里暗爽,语气却装得无比沉重,继续恶心沈望舒:“既然被你发现,那我们分手吧。” “你想得美!!”沈望舒怒气冲天地说,“把老子当成别人的替身,人你睡了,钱你拿了,现在名利双收就想甩掉我?华筵,天下便宜都是你一家的,全让你占了是吗?我告诉你,这事儿没完!!老子要联合内娱封杀你!!” 黎落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你真要这么对我?” “谁让你这么恶心我!!” “恶心吗?”黎落问。 沈望舒一怔。 “原来你也觉得这种事很恶心啊。”黎落笑了起来,“那我就放心了。” 说完她把电话给挂了,顺手把沈望舒拉进黑名单,继续睡回笼觉。 黎落一觉醒来,窗外的太阳升得老高,她打了个哈欠坐起来,摸出手机一看,曹婷和小雯分别给她打了好几个电话。 黎落给曹婷回拨过去:“婷姐,怎么了?” 曹婷语气焦灼:“你跟沈总分手了?” “算是吧。” “怎么回事?之前不是还好好的吗?他把你手头上定下来那几个项目都取消了,包括过几天要进组的电视剧,连接替的人都找好了。”曹婷说,“你快点来公司一趟,沈总还在,你好好跟他说说。” “说什么?”黎落问。 “求情啊!”曹婷说,“沈总这个人脾气大,但是心肠软,你好歹跟了他两年,好好跟他说清楚,就算不能复合也争取个好聚好散,千万别因为这种事影响你的前途。” “心肠软?”黎落好笑道,“我怎么没看出他心肠软?” “你别废话了,赶紧来公司!” 挂断电话,黎落一脸无奈地换了身衣服,洗漱后赶往咏嘉传媒。 她抵达公司时,曹婷在停车场等她,见了她就急匆匆地把她往电梯方向拽,一边走一边语速极快地说:“我已经做过沈总的思想工作了,等会儿见了人,你好好跟人家道个歉服个软,小情侣吵架而已,不至于上升到要分手的地步。” 黎落由着她钳住自己的胳膊,语气懒洋洋的:“婷姐,你这是在劝我跟他复合?” “对啊,怎么,难道你不想吗?” 黎落摇头。 “你别犯傻!”曹婷皱眉,“沈总在咏嘉持股百分之十七,他除了是你男朋友,还是你顶头上司,这样的金大腿别人想抱都抱不上,你要是坚持分手得罪了他,不仅手上现有的资源保不住,以后还有可能被雪藏,娱乐圈更新换代那么快,过个一两年,谁还记得你华筵是哪根葱。” 黎落笑了笑:“那正好,我回去读研,做我的航天人,进娱乐圈本来就不是我的本意,他雪藏正好成全我了。” “你……”曹婷被气得够呛,有点生气了,“你这脑子怎么一点都不开窍!你是回去读书做航天人了,手底下跟了你两年的员工怎么办?小雯,洛洛,思彤,阿祥,哪一个不是从出道就跟着你,还有我,上个月才买了房子,你这么一走,我的房贷怎么办?” 黎落失笑:“婷姐,最后那句话才是你想说的吧?” 曹婷扯了她一把:“别嬉皮笑脸的,这么多人都指着你吃饭呢,不要任性,等会儿上去跟沈总好好沟通……” 黎落脸上的笑容淡了下来,她认真地看着曹婷:“婷姐,你觉得沈望舒爱我吗?” 曹婷一愣,有那么一瞬间的迟疑。 “连你这个外人都看出来了,他不爱我,所以你认为我能靠他在这行吃多久的饭?” 曹婷:“……” “你要是想保住我这个金饭碗,绝对不能把希望寄托在沈望舒身上,与其跟我一起提心吊胆看他的脸色,不如破釜沉舟,跟我干一票大的。” 曹婷:“……你想干什么?” “更换经纪约,你不也说了,他只在咏嘉持股百分之十七,咏嘉不是他一个人的,还有另外两位老总,只要我还有商业价值,他们就不会轻易放弃我,这世上只有利益关系是最牢固的,感情算什么东西!” 曹婷:“……” 黎落没按曹婷说的去沈望舒办公室找他,而是直接去了会议室,然后给咏嘉另外两位持股人打了个电话。 咏嘉是由沈望舒和他两个发小一手创办,三人各司其职。 沈望舒并不参与公司大小事务裁决,他更多的是写剧本拍电影,为公司创收,另外两位总裁赵默和陈玉江分别负责日常运营和经纪影视接洽。 华筵当初是沈望舒带入行的,经纪约一直登记在他名下,对于另外两位总裁来说,华筵是沈望舒的人,她的经纪团队由沈望舒一手配备,入行两年,加上拍戏太忙常年不在公司,华筵跟这两位总裁只在大会议和年会上见过几次面,除此以外并无过多接触。 她现在打算跟沈望舒闹翻,为了避免像前世一样,在辛虞入行后被一点一点盘剥完所有资源,她必须得给自己找个新的大腿抱。 赵默和陈玉江接到电话后很快来到会议室,推开门,华筵正坐在会议桌旁,听见动静回过头,他们才发现她在哭。 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在她对面的椅子坐下,正琢磨着怎么开口,华筵反倒先有了动作,她抬头,哭得梨花带雨仍然楚楚动人:“赵总,陈总,辛小姐快回国了吧。” 两人都是一愣。 作为和沈望舒一起长大的发小,赵默和陈玉江自然知道沈望舒和辛虞那点事,当初看到和辛虞高度相似的华筵时还吃了一惊。 沈望舒把华筵当成替身这件事他们都很清楚,如今被当事人一语道破,两人都有点作为帮凶和从犯的尴尬。 “沈总以为自己做得很隐秘,但我不是傻子,他爱不爱我,我比谁都清楚,现在正主要回国,我没有必要再待在他身边自取其辱。” 第190章 封杀华筵 黎落说得很慢,但语气坚定,“分手不代表退圈,这对我来说不公平,赵总,陈总,我申请更换经纪约,从沈望舒那边转到您二位名下,以后我会继续为公司赚钱,至于沈望舒,我跟他老死不相往来。” 沈望舒在办公室等了半天,都没等到华筵来道歉。 他等得心烦气躁,正想给曹婷打个电话问问怎么回事,办公室的门开了,赵默和陈玉江走了进来。 沈望舒皱眉:“你们来干什么?” 赵默走到他旁边,语重心长地说:“还不是为了你跟你的小情儿那点事。” 沈望舒本来坐没坐相,闻言立刻直起腰:“怎么,这你们也要管?” 陈玉江在他办公桌上坐下:“老沈,你真打算封杀华筵?” “那还能有假,她都要跟我分手了,我为什么还要捧着她?” “可这件事是你理亏在先啊。”陈玉江说。 沈望舒嚷嚷起来:“我理亏?明明是她……” “嘘……”赵默按住他,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你先别激动,听我说,我跟老陈做了个风险评估,你还真不能这么冲动。” “为什么?” “华筵是咏嘉最赚钱的艺人,公司百分之四十的收益都来自她身上。”赵默说,“你平时不管公司财政支出,是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啊,华筵走红完全是天时地利人和的完美机遇,别说咏嘉传媒,放眼整个娱乐圈,往前往后三年都很难再出一个这种爆红到现象级的女艺人。” 沈望舒:“……所以?” “所以不能封杀她!”陈玉江接话道,“断掉她的商务和影视,亏得最多的人不是她,是我们,我们当初跟她签下的合约期限只有五年,现在雪藏她,就算她隐匿到合同期满,也只有二十五岁,二十五岁是一个女艺人最鼎盛的时期,到时候解约转头签了别的经纪公司,将会成为我们的劲敌。” 沈望舒:“……” “娱乐圈就这么大点地儿,僧多粥少,你不会不明白我什么意思。”陈玉江耐着性子说,“你好好考虑一下,别拿整个公司的利益赌气。” 沈望舒被他这么一说,冲动是消了一大半,但怒火反倒越来越旺,他瓮声瓮气地说:“我知道你什么意思,但我咽不下这口气!” “你还有什么好气的?”赵默说,“占了人家两年多便宜,你就知足吧。” “我占便宜?是她……” “别逼逼了。”陈玉江打断他的话,“你为什么跟她在一起,那点小心思瞒得过别人,还能瞒得过我们?” “……”沈望舒顿时不说话了。 三人中陈玉江年龄最大,也最有话语权,他安抚意味十足地拍了拍沈望舒的肩膀:“我知道你意难平,这样吧,把她的经纪约转到我名下,以后她的商务影视就由我来负责,但凡你出现的场合,我都尽量让她避开,保证你们不接触不见面,不给你添堵,这样总行了吧?” 沈望舒憋了一会儿,不情不愿地说:“行行行,你让她滚远点,别在我眼皮子底下晃悠!看着就烦!” 陈玉江办事很有效率,当天下午黎落就收到了经纪约变更合同。 她痛快地签了名。 前世的华筵之所以会从撑起一个传媒公司百分之四十收益的顶流明星到被逼狼狈退圈,最大的错误在于“后知后觉”。 沈望舒对她冷淡时她就该发现端倪,可她没有。 一方面没有及时发现自己是个替代品,另一方面,辛虞宣布出道时她没有意识到,对于咏嘉传媒来说,这个女人等于她的接替者,有了更优秀的替换品,把她踢出局自然毫不心疼。 因为没有利用价值了,所以只能被放弃。 如今黎落在辛虞回国前更换了经纪约所属人,这不仅可以让她脱离被沈望舒摆布的命运,成了陈玉江手底下的人,以后就算辛虞出道想跟她抢资源,也得考虑陈玉江的面子。 搞定了这件事,黎落被撤掉的资源第二天就恢复了,她收拾收拾进组拍戏去了。 - 另一边,沈望舒因为这件事憋屈得好几天都睡不好。 他怎么都没想到华筵胆子居然这么大,敢把他当成另一个人的影子。 一想到过往种种亲密时,华筵是在透过他看另外一个人,说的甜言蜜语也是透过他传达给别人,他就怄得想吐血。 他沈望舒出身名门,活了二十六年都顺风顺水,什么时候吃过这样的亏? 最恶心的是出了这样的事,他还不能把那个女人赶出去! 沈望舒开着车下班,前面是红灯,他在斑马线前停了下来,越想越生气,一拳头砸在方向盘上,车鸣了一声笛,把牵着狗路过的年轻人吓了一跳。 狗受惊,对着他的车狂吠起来,年轻人估计也是个脾气冲的,对着他竖了个中指。 沈望舒本来就在气头上,对方这个动作无异于在他火气上浇了一把油,他立刻打开车窗探出脑袋,对着牵狗离开的男人背影大骂道:“你是不是有病!有种别走……” 年轻人头也不回,背对着他又竖了个中指。 沈望舒差点炸了。 这时丢在副驾驶的手机响了,他看都没看来电显示,滑下接听就吼道:“谁啊!” 电话那头的人似乎被吓了一跳,几秒钟后才细声细气地说:“望舒,是我。” 沈望舒一怔。 这个声音无论过多久他都能第一时间听出来,辛虞。 “……辛虞啊。”沈望舒立刻转变了腔调,“你怎么突然想起给我打电话呀?” 辛虞似乎笑了笑:“你是不是又在发脾气?都这么多年了,这牛脾气怎么还是半点都没变。” “没有,没发脾气。” “我要回国了。” 沈望舒一怔,前面红灯变绿灯,他打开车载通话,踩下油门,满腔怒火瞬间消散得一干二净,连他自己都没察觉,他的声音一瞬间变得有多雀跃:“真的吗?什么时候?我去机场接你呀。” “后天的飞机,我把航班发你。” “好!” 第191章 在人之上,把别人当人 黎落准备拍的这部戏叫《点绛唇》,武侠题材,改编自前两年大热的网络小说,女主是个身怀绝技的女侠客,从小长在世外桃源,后来桃源被烧,只有她一个人活了下来,她带着师父的嘱托走出深山,想找回被夺走的家族至宝,自此卷入一场波云诡谲的江湖纷争。 剧中有大量打戏,需要吊威亚,黎落提前一周进组集训。 这部戏官宣演员阵容时引起不少看客注意,原因无他,演女主的华筵和演反派魔头的女二,一个叫邬若棠的一线女星有过嫌隙。 邬若棠科班出身,进圈五六年了,一路从配角演到能独自挑大梁,无论角色大小她都认真对待,长得好看,演技精湛,加上她身上有着内娱女星少见的英气,是以很快在娱乐圈闯出一条路,形成属于自己的粉圈。 半年前,邬若棠被狗仔拍到和知名大导演邬权一起吃饭,前者还很亲昵地挽着后者的手,这件事迅速上了热搜。 邬权五十多岁了,有家庭有妻女,邬若棠涉嫌插足别人的家庭。 对此,邬若棠生无可恋地晒出一张全家福:谢谢,邬导是我爸,亲生的。 至此众人才知道,邬若棠是个妥妥的星二代,父亲是享誉国际的大导演,母亲是上个世纪活跃在银幕上的女星,而她之所以从不在公开场合披露这件事,是因为不屑于动用家族关系铺路。 邬若棠脾气火爆心直口快,有一次粉圈里起了冲突,有个粉头带着粉丝们网暴路人,邬若棠得知这件事,直接出面开除了大粉的粉籍,为此引起诸多粉丝不满,对此她的回应是,自己不需要爱挑拨离间是非不分的粉丝。 这件事让她出了圈,路人纷纷表示如今的娱乐圈很少有明星敢这么说话,敬她是条汉子。 而邬若棠和华筵的过节来源于一次晚会,华筵在后台化妆时,团队里的服装造型师姚思彤不小心弄丢了品牌方赞助的胸针,这个镶钻的小东西价值数百万,而且活动结束后是要还回去的,眼看马上要到走红毯的时间了,东西还找不到,曹婷又急又怒,骂了姚思彤几句。 华筵上红毯后,邬若棠经过休息室,刚好和边哭边往外走的姚思彤撞了个正着,她出于好意问了一句怎么了,姚思彤便把胸针弄丢的事说了,并忧心忡忡地表示胸针找不回来的话,数百万的赔偿有可能要自己来承担。 邬若棠当即发动身边所有工作人员帮忙找,最后在垃圾桶里找到被废纸巾包裹着的胸针,事后她发了条微博,直接@华筵:在人之下,把自己当人,在人之上,把别人当人,一百多万对你来说只是九牛一毛,把过错全部推到一个月薪几千块的小姑娘身上,你是想把人家逼死吗? 这件事引起轩然大波,有人在评论区科普了来龙去脉,一时间说什么的都有。 曹婷不是个肯吃闷亏的人,当下在微博上回应了邬若棠,双方撕破脸皮,你来我往撕了好几个回合,梁子就这么结下了。 本来在娱乐圈,有嫌隙的明星会尽量避免合作,一来怕在剧组相处中加深恩怨,二来也怕同框时被人拍到什么微表情,过度解读引起不必要的风波,可邬若棠在这种事上绝对是个奇葩。 《点绛唇》这部剧先定下的女主是华筵,然后才找的女二,邬若棠在明知道华筵接了女主的情况下还是签了女二,对此她粉丝给出的说法是邬若棠对戏不对人,她接戏只看角色,其他的番位和私人恩怨一概不在考虑范围内。 后来者这么嚣张,华筵这个先签约的要是因此提出解约,反倒显得胆怯了,于是曹婷做主,让她按时进组拍戏,输什么都不能输了气势。 前世华筵确实进组拍完了这部戏,但当时她满脑子都是沈望舒,全程不在状态,戏播出后不仅演技被邬若棠碾压,连气色和气质都不如她,女主的风头被女二全面覆盖,因此还被嘲了很久。 黎落进组前,曹婷一再嘱咐她不能和邬若棠起冲突,无论对方说什么,她都要当做没听见。 结果黎落集训第一天就跟邬若棠打了一架。 起因是黎落第一次吊威亚,各种不适应,邬若棠在旁边试武戏,被落地时没站稳的黎落撞了一下,她扭头气冲冲地来了一句“你瞎啊”,把黎落还没说出口的道歉硬生生堵了回去,然后两人当着一众配角的面起了口角,最后口角升级成斗殴,撕扯得在地上滚成一团,等导演得到通知跑过来把她们拉开时,两人身上都不同程度挂了彩。 黎落左手手臂上被抓出血痕,邬若棠右手手背上被挠了条口子,两人跟互相哈气的猫一样瞪着对方,谁都不服谁。 最后两人都被送到医务室,但是医生临时有事不在,为了不耽误接下来的集训,对于处理小伤口颇有经验的黎落在药架上拿了消毒药水和棉签,给自己擦伤口。 处理完伤口,她抬头看见邬若棠一脸气呼呼地坐在对面,见她看过去,她飞快转开脑袋,不想搭理她。 黎落心念一转,拿着消毒药水和棉签走过去,在她面前蹲了下来,一边往棉签上倒药水一边说:“袖子捋起来。” 邬若棠:“……你要干嘛?” “快点。”黎落不耐烦地催促道。 意识到她要帮自己处理伤口,邬若棠迟疑了一下,黎落可没那么有耐心,抓过她的手就粗暴地把袖子撸了上去,然后低头给她擦药:“有点疼,你忍着点。” 邬若棠:“……” 擦药时黎落尽量放轻动作,但消毒药水刺激下邬若棠还是疼得抖了一下,擦完药,黎落习惯性往她伤口上吹了吹,以此加快药水蒸发,减轻疼痛的时间。 做完这个动作,她抬头发现邬若棠一脸诡异地看着她。 黎落收拾掉棉签,正准备回集训室,邬若棠突然叫住她:“喂。” 黎落回头:“嗯?” 邬若棠扬了扬受伤的手:“你好像没我想象中那么坏。” “你不也是,打架的时候明明有好几次机会可以挠花我的脸,你都避开了。” “是你先避开的。”邬若棠理直气壮地说,“还好你没先挠我脸,不然以我的身手,今天非让你横着出去不可,我可是练过的!” 黎落:“……行行行,你厉害,我打不过你,赶紧回去吧,威亚老师还等着呢。” 邬若棠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她跟前,两人一起回去了。 于是剧组出现令人费解的一幕,那俩万众瞩目就等着她们撕逼好吃瓜的女演员,去了一趟医务室后,关系突然好了起来。 第192章 华筵邬若棠不和 集训一周,黎落凭着自己自来熟的性格,跟包括邬若棠在内的剧组小伙伴迅速熟悉起来。 开机后,《点绛唇》的官方微博跟着拍摄进度进行宣发,时不时发点片场的花絮小视频,华筵的黑粉有组织地开始扒花絮,从各个角度各个细节去研究,试图找出女主女二不和的证据,以此来搞事。 这么一扒,还真让他们扒出点东西来。 官博放出的其中一个视频,女主和女二有一场对手戏,两人正在对台词,连续对了好几次华筵都有点拖后腿,不是忘词就是语境不对,气得邬若棠一脚踹在她屁股上。 华筵挨了这一脚,当下气得满场追着邬若棠跑,最后邬若棠被她堵在角落里,华筵跳到她背上,死死扒着她不肯放,非要她把自己背回去…… 营销号立刻联动,针对这件事的黑通稿满天飞。 “华筵这也太欺负人了吧,邬若棠咖位是没她高,但是把人当马骑,这算人格侮辱了。” “资源咖真恶心!” “邬若棠被欺负成这样,棉花糖(邬若棠粉丝名)你们能忍?” 在有心人的操作下,“华筵邬若棠不和”的词条被送上了热搜。 但词条在热搜上发酵了半天,不仅没能如黑粉所愿拱起火,反倒出现一些奇奇怪怪的路人发言。 “恕我眼拙,这也叫不和?” “是我腐眼看人姬吗?为啥觉得这俩有那么一丢丢cp感?” “霸气正直t和高冷美人p,有人磕吗?” “楼上的啥玩意儿,明明是高冷美人t和蠢萌正直p!” 到了晚上,两人的cp名都出来了,叫“无法无天”,还有粉丝开通了cp超话,正儿八经嗑起了这对。 - 某法式餐厅,沈望舒正和辛虞一起用餐。 辛虞回国一周了,申办的国内驾照还没下来,她没办法开车,沈望舒这几天成了她的司机,无论是购物还是见老朋友,全程陪同护送。 餐厅里钢琴声流淌,灯光和玫瑰烘托出浪漫的氛围,沈望舒贴心地把鹅肝切成小块,换到辛虞跟前,辛虞正在刷手机,抬头对他笑了笑:“谢谢。” 沈望舒顿时觉得心都化了。 他喜欢辛虞,从初中开始就喜欢,这在他的朋友圈子里不是什么秘密,本想着高中毕业时跟辛虞表白,没想到辛虞连高考都没参加,直接去了国外留学,等他发觉辛虞没来上课给她打电话时,她已经飞去了大洋彼岸。 后来他飞去国外探望过她几次,那时的辛虞一心扑在大提琴上,想做个音乐家,面对他还没来得及说出口的表白,辛虞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直言她现在没心思谈恋爱。 沈望舒只能把那些话咽回肚子里。 时隔多年,被他高高悬在心尖上的白月光终于回来了。 辛虞是单身,回来后也没拒绝他的示好和殷勤,那是不是代表他还有机会? 沈望舒心里蠢蠢欲动。 见辛虞一直低着头刷手机,沈望舒问:“你在看什么?” “刷微博。”辛虞说,“今天刚注册的,我不太会用这个东西。” “怎么突然想玩微博?” “这也算是了解国内时事的一个渠道嘛,而且微博上有很多娱乐圈资讯,挺有意思的,特别是热搜榜,百分之六七十都是跟明星有关的信息。” 沈望舒没想到辛虞还对娱乐圈有兴趣,作为传媒公司老板,这可是他的强项,他立刻跟辛虞科普开了,包括怎么造星,怎么营销,把业内一些不方便对行外人说的秘辛一股脑儿讲给她听。 辛虞果然对此很感兴趣,听完后她感慨道:“没想到这里边还有这么多门道。” “这些只是冰山一角,像你这种没经历过人心险恶的女孩子,要是知道这里边的水有多深,说不定会被吓着。” “你这么说,我反倒更好奇了。”辛虞微微一笑,“你觉得我有当明星的资质吗?” “当什么明星,表面看着风光,其实不知道有多累,说白了就是给资本打工。” “我不怕累。” 沈望舒本来以为她在开玩笑,但是一看她满脸正经的样子,他迟疑道:“你认真的?” “对啊,别人能做,我为什么不能做?” “可是……你不学音乐了吗?” 说到这个,辛虞脸色一僵,但很快她又笑了:“不学了。” “为什么?” “我没有学音乐的天赋。” “怎么会!!”沈望舒立刻反驳,坐在聚光灯下认真拉琴的辛虞是他年少时期藏在心底最隐秘的欲念,他到现在都忘不了她低头时发丝滑落到脸颊上的样子,美到令他心颤,“辛虞,是不是出什么事了?你告诉我,能帮的我一定帮……” “没有。”辛虞皱眉,眼里闪过一丝不耐烦,但很快被她掩了过去,她轻轻叹了口气,“我只是觉得很迷茫,在国外待了这么多年,我好像一直在原地踏步……我妈对我很失望。” 沈望舒:“……阿姨又给你压力了?” “嗯。”辛虞似乎不愿意多说,她故作轻松笑了笑,“望舒,我想进娱乐圈,你的公司还缺人吗?有需要的话我就不舍近求远了。” 沈望舒有那么一瞬间的迟疑。 “怎么,不方便吗?”辛虞问。 “……倒不是不方便,只是我公司旗下有个女艺人,怎么说,跟你挺像的。” 辛虞一怔:“这么巧?” 沈望舒尴尬一笑:“是啊,你说怎么这么巧,你可能不知道,一个公司挺忌讳同类型艺人出现,会产生资源争夺。” 辛虞观察着他的神色,试探性地问:“那个女艺人叫什么?” “……你问这个干嘛?” “你不是说长得像我吗,我好奇。” “她叫华筵。” 辛虞上微博一搜,对着华筵的照片看了很久,她若有所思地点头:“是跟我挺像的……望舒,你跟她交往过?” 沈望舒:“……” 他的反应落在辛虞眼里,她心里瞬间有了底,于是笑着说:“既然这样,我也不让你为难,回头看看各家公司的选秀,我去参加选秀好了,回国一周了天天待在家里没事做,我妈都烦我了。” 沈望舒一听立刻急了:“不行!选秀水深,你去了被欺负怎么办?” 辛虞一脸无奈:“那怎么办?我除了拉大提琴别的也不会做,总不能上大街卖艺去吧?” 沈望舒纠结了一会儿,咬咬牙:“我明天接你去公司,先签约培训。” 辛虞眉毛微微一挑:“那麻烦你了。” 第193章 辛虞出道 黎落在剧组一待就是两个多月。 从一开始的不习惯到后来乐在其中,她不仅迅速适应了吊威亚,还过了一把做演员的瘾。 托原主演技一直不太好的福,黎落这个新手第一次拍戏才没有被看出什么破绽,加上《点绛唇》投资方一开始看中的就是华筵的颜值人气和她身后的宣传团队,对她的演技没有太大要求,黎落投机取巧成功混过了一场又一场戏。 戏拍了一半,曹婷发来消息,有个线下代言活动需要黎落出席,于是她跟剧组请了两天假回公司。 回公司那天,黎落上车正准备走,邬若棠跑了过来,塞给她一本笔记本:“回去好好看看。” “这什么?” “我以前做的笔记。”邬若棠压低声音说,“你怎么说都是拍过好几部影视作品的人,演技一直这么差会被嘲的,有空多练练。” 黎落:“……好。” 车驶出好一段距离,黎落打开笔记本翻了翻,上面的字迹很娟秀,旁边罗列了不少演技心得,都是邬若棠亲身经历过的,能把这类似于日记本一样私密的东西借给她做参考,看来邬若棠已经相当信任她了。 黎落没细看,把笔记本搁到一旁,开始打游戏。 相里安上线:“怎么不看了?” “什么?” “笔记啊。” 黎落这些日子在剧组的表现他看在眼里,实打实演绎了什么叫做“虚有其表”,让他费解的是即使演技这么差,黎落也没有要好好精进业务能力的打算,这跟她在前几个世界的表现完全不一样。 “看这个东西干嘛?我又不打算做演员。”黎落打着手机游戏,头也不抬道。 “楼弦月那个世界,你为什么拼死拼活学编程?” “任务需要。”黎落说,“磨练演技对这个世界的任务起不了多大作用,而且如果我天赋异禀灵光乍现,替华筵拍了一部口碑爆炸的作品,以后她回来,观众和粉丝发现她演技又退步了,她岂不是要挨骂?” 相里安:“你可真会给自己脸上贴金,还天赋异禀灵光乍现,你当演戏是过家家呢?” “万一呢?”黎落笑眯眯地说。 “别贫嘴了,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辛虞可是要出道了。” “嗯?这么快?”黎落这段时间忙着拍戏,没太关注娱乐圈动向。 但娱乐圈造星规则她多少了解一些,艺人从素人到出道,至少需要一到两年的培训,其中包括形体训练,仪容仪表,基本礼仪,还有最重要的业务能力,无论演员还是歌手,一个艺人想在娱乐圈站稳脚跟,至少要有一样拿得出手的技能。 辛虞才回国多久,居然这么快就出道了,就算沈望舒一路给她开绿灯,也不用这么心急吧? 相里安说:“你自己上微博看吧。” 黎落立刻暂停了游戏,打开微博,她甚至不用去搜关键词就看到相关信息了——辛虞的名字挂在热搜榜第一。 花了十五分钟时间,黎落理清了辛虞出道的来龙去脉。 辛虞签约了咏嘉传媒后,公司给她设计了一出相当巧妙的出道“机缘”,让辛虞在广场上以素人身份演奏大提琴,十几台摄影机手机齐上阵,从各个角度拍摄,再以路人的视角把视频发到短视频平台。 高颜值,气质好,加上辛虞的大提琴功底确实不俗,再在各平台上砸钱买上一波热度大肆营销,她顿时红了。 营销号“扒”出她的身家背景,隐晦地给她打造了一个苦学大提琴多年的励志人设,短短一周,她在短视频平台的粉丝涨到了一百多万。 这时咏嘉传媒再宣布签下她成为艺人,给观众一个“只要努力就会被看见,是金子总会发光”的印象,许多人信以为真,纷纷入坑准备“养成”这个女爱豆。 这招用得实在巧妙,比起常规的出道方式,辛虞一出道就狠狠刷了一波流量和眼熟。 “父母都是工薪阶层,省吃俭用送她上一节四百块钱的大提琴课,为了不吵到邻居,只能半夜在地下停车场练习,练得手指都是老茧……啧啧,卖得一手好惨。”黎落吐槽道。 这个世界的攻略线因为她的到来发生偏移,上一世辛虞走的是高端人设,一出道就高奢代言加持,沈望舒的电影女一号铺路,就差把“关系户”“老娘有钱”等标签贴在脑门上了。 这一世估计是见暂时无法撼动华筵的位置,她只能选择走让观众更有代入感的亲民励志路线。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走着瞧吧。”黎落说。 回到公司已经快到傍晚了,黎落先去找曹婷,她刚走出电梯,迎面走来几个人,为首的赫然是辛虞和沈望舒。 冤家路窄。 黎落本想当做没看见,直接跟他们错肩而过,但是经过沈望舒身边时,他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叫住了她:“华筵!” 黎落不得不停下脚步,扭头:“什么事?” 沈望舒:“……” 本来他叫住华筵,是出于一点微妙的报复心理,华筵把他当替身,他现在要让她知道,她其实也是个替身,而且分手后,他得到了正主,而她的正主还远在天边,跟月亮似的可望而不可及。 可是当华筵转过身来,他又觉得自己这个举动很幼稚。 这跟小学生怄气有什么区别? 沈望舒不说话,华筵目光挪到旁边的辛虞身上,她跟发现什么新大陆似的,表情变得兴味十足:“辛小姐?” 辛虞也正看着她,目光里满是打量,她笑了笑:“我是,你是华小姐?” “嗯。”黎落跟她握了握手,“大提琴拉得很棒。” “谢谢。” 黎落低头看了一眼手表,说:“我还有事,先走了,回头再聊。” 说完她给了沈望舒一个“就算忘不了我也别找个这么像的替代品吧”的眼神,一脸意味深长地走了。 “……”沈望舒看懂了她这个眼神,一口老血更在心头,差点怄死。 这个臭不要脸的女人哪来的自信? 明明她才是替代品!! 偏偏当着辛虞和几个下属的面,他又没办法追上去说清楚,一时间脸色难看得要命。 第194章 这是个陷阱 沈望舒送辛虞回家。 “下个月有个慈善晚会,到时候公司会安排你出席,明天会有专业老师教你走红毯。”沈望舒说。 辛虞好奇地问:“红毯不是走个过场,签签名拍拍照就好了,这也需要教吗?” “签名拍照自然不用教,但是为了防止出现其他意外,需要锻炼一下临场反应能力。” 辛虞若有所思地点头:“哦……” 沈望舒最喜欢她这副不谙世事的模样,声音越发轻柔:“这次晚会只是亮个相,你目前还没有代表作,给你安排的座位不好特别靠前,不然其他艺人的粉丝有意见了会给你招黑,但是晚会是直播形式的,我会嘱咐导播给你多安排几个镜头。” “好。” “回去休息吧。” 辛虞下车,跟沈望舒打了个招呼,转身回家。 洗了澡,辛虞一边敷面膜一边刷微博,最近她微博多了不少粉丝,评论区一群人“姐姐姐姐”地叫,花式吹彩虹屁,她没事喜欢刷这些评论,从中找心理平衡和安慰。 但是今晚刷了一会儿,猝不及防刷出几条让她觉得碍眼的内容。 “就我一个人觉得这个姐姐长得像华筵么?” 底下一群人附和:“+1,第一眼就觉得像,特别是侧脸。” “她跟华筵是一个公司的,赌五毛钱,这俩肯定有血缘关系,不是姐妹也是堂姐妹。” “楼上的别乱蹭ok?华筵姐姐独美!” “我是花生(华筵粉丝名),这不能说一模一样,简直是毫无关系。” “整容了吧,还是按着华筵来整的,毕竟华筵红成这个样子,就算跟她只有几分相似,也足够蹭她的热度了。” “打个赌,这个营销咖过几天就该满天下发通稿,称自己是‘小华筵’了。” “‘小华筵’?这姐们一看就比华筵大好吗?华筵低配版还差不多。” 类似的评论底下还有很多,要么在讨论她是不是整容,要么在猜测她会不会蹭华筵热度,这些言论引来不少华筵粉丝,双方一言不合撕了起来,评论区一片乌烟瘴气。 辛虞翻着这些言论,心里冒出一股无名火,她忍住想回怼过去的冲动,把手机丢到一旁。 她知道,这只是个开始。 跟华筵长得像本不是什么雷点,但就像沈望舒说的,两个高度相似,气质一样,连形象定位都差不多的艺人出道在同一家公司,注定会产生资源争夺,而目前她的人气不足华筵百分之一,跟她竞争起来,自己毫无胜算。 再加上艺人的职业寿命有限,华筵还比她小了三四岁,如果一直被她压着,自己就算有沈望舒在背后撑腰,也难以达到母亲对她要求的高度。 想要往上走,就只能用点非常手段,踢开这块绊脚石了。 - 黎落参加完线下活动,曹婷送她回家。 一路上,曹婷絮絮叨叨地跟她说最近的工作安排:“今天刚收到邀请函,下个月月初有个慈善晚会要出席,这次晚会不比往年,办得很隆重,还邀请了许多网红来参加,咱可得好好准备,无论是服装还是首饰的档次都得跟上,晚会全程直播,咱不说艳压全场,正儿八经的明星总不能输给网红。” 黎落微微一怔:“全程直播?” “对,主办方跟短视频平台合作,直播说不定能吸引来一批短视频平台的用户粉丝,这是个机会。” 黎落却无心什么机会,她调出攻略线,把前世复盘了一遍。 如果她没猜错,华筵口碑崩塌的第一步就是在这个直播晚会上。 晚会主办方把华筵安排在第一位出场,但距离开场还有半个小时,在化妆间等候的华筵接到“工作人员”通知晚会提前开始,请她马上入场。 她稀里糊涂地走上红毯,却被旁边的工作人员低声告知晚会压根还没开始,因为她提前上场这个举动,晚会节奏被彻底打乱,面对几十台正在直播的设备,她手足无措一脸惶恐。 这件事导致的后果是她被全网嘲想红想疯了,还得罪了主办方。 复盘好攻略线,黎落心里有了底,她对曹婷说:“到时候多给我安排两个强壮点的保镖。” “怎么?” 黎落风情万种地一撩头发:“顶级流量的排场得跟上啊!” 曹婷:“……” 黎落回剧组忙忙碌碌拍了半个月的戏,转眼晚会到了。 黎落提前一天飞抵举办晚会的城市,在飞机头等舱遇到了同样去参加晚会的辛虞。 辛虞身边跟了一支完整的团队,化妆师造型师经纪人助理保镖,这个程度的配置出现在一个出道仅两个月的新人身上,说一声奢侈也不为过。 黎落主动跟辛虞打了声招呼,然后戴上眼罩睡觉。 抵达晚会承办城市,团队先入住酒店,然后出发前往晚会会场,进了主办方安排的独立化妆间,黎落开始化妆盘发换衣服。 晚会七点半开始,如果不出意外,七点左右会有人来敲门。 化妆师给黎落上妆时,见她一脸严肃,她小声问:“华姐,你是不是紧张?” “不紧张。”黎落心里飞快地拟着腹稿,脸上还是一派严肃,她低头看了一眼时间,现在是六点四十分,想到接下来的安排,她催促化妆师,“尽量快点。” 化妆师说:“距离晚会开场还有五十分钟,咱们时间充裕着呢。” 对此另有安排的黎落笑了笑:“早点化完,防患于未然。” 在距离七点还有五分钟时,黎落做好了上场的准备,六点五十七分,化妆间的门被敲响了。 曹婷过去开了门,一个身穿晚会工作人员制服的年轻女孩走了进来:“曹小姐,华筵小姐,主办方预测晚点会有一场暴雨,红毯是露天的,为了避免影响后面的艺人亮相,晚会提前了,请您现在入场吧。” 曹婷虽然惊讶,倒也没有起疑心,只是庆幸还好华筵的服装妆容都已经准备完毕,她转身去通知黎落。 黎落应了一声,起身时飞快地在曹婷耳边轻声说:“等会儿我上红毯了,让保镖把这女的扣下来。” 曹婷一愣:“为什么?” “听我的,晚点再跟你解释。” 曹婷:“……” 黎落往外走,相里安上线提示道:“这是个陷阱,你怎么还眼巴巴地往下跳?”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第195章 华筵救场 此时的晚会现场,数百家媒体严阵以待,十几个直播镜头全方位开启,红毯两边全是带着灯牌和手幅应援的各家粉丝,直播间里已经有数百万人在等待,线上线下同步预热。 一年一度的慈善盛会,今晚不仅是女明星们争妍斗艳的战场,会场上安排的每一处细节更是彰显着嘉宾们的商业价值和社会地位,大到晚会座位安排,小到红毯上场顺序,虚高的社交平台数据下,谁真正有实力,谁是营销出来的“水货”,一眼就能见真章。 因此紧张的不仅是主办方和嘉宾,还有场下的各家粉丝。 距离红毯开场还有半个小时,现场弥漫着一股大戏开场前的紧张气氛,媒体记者们擦镜头的擦镜头,调参数的调参数,各自忙碌着,但很快,这种微妙的安静被一个突然闯入直播镜头的人打破。 黎落今晚穿了一身红色的修身长裙,她身材高挑皮肤白皙,暗沉的大红色硬生生被她穿出拍杂志封面般的高级感,她长发微卷,柔柔地披散在肩头,镶满钻石的项链和耳环衬得她脖颈修长锁骨精致,美艳和清冷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在她身上奇异地融合在一起。 她提着裙摆一角从红毯入口走进来,一步一步,像撕开童话闯进镁光灯下的公主。 因为她这个突如其来的举动,晚会场控愣了一下,随即慌了,连忙打开对讲机:“怎么回事?不是还没到入场时间吗,华筵怎么就上来了?” 对讲机那头传来一阵杂音,负责场外控制的工作人员也慌了:“我也不知道,她突然就上去了,连声招呼都没打。” 正在后台的晚会导播:“……靠!” 黎落从容走上红毯,因为她的到来,刚才还一片安静的媒体先是一愣,短暂的懵逼后迅速开起摄像机,一时间闪光灯疯狂闪烁,应援的粉丝也纷纷举起手幅和灯牌,大声喊她的名字。 黎落边走边微笑着看向媒体,经过场控旁边时,她像是才注意到对方怪异的脸色,脚步稍稍放慢了一点,对方见状立刻低声说:“华小姐,晚会还没开始,你怎么上来了?” 黎落战术性地愣了一下,然后迅速调整好表情:“有工作人员通知说晚会提前开始……” 场控:“……完了,其他艺人还在后台化妆。” 黎落提前上了场,其他艺人却还没有做好准备,这中间势必会出现一段空白期,这么一搞,这场准备了一个月之久的盛会还没开始就失败了。 “稳住。”黎落脸上保持微笑不变,反过来安慰场控,她压低声音飞快地说,“让人给我送个话筒上来。” 场控将信将疑,但别无办法,只能点点头。 两人短暂的交流引起不少媒体注意,纷纷把镜头对准了她。 黎落转身走到红毯尽头,没急着在背景板上签名,而是接过工作人员送上来的话筒,笑着跟线上线下的观众和媒体打招呼:“朋友们,大家好,我是华筵,很高兴来到xx慈善晚会……” 跟一脸懵逼的现场媒体一样的还有直播间里的观众,弹幕刷得飞快:“什么情况?不是七点半才开始吗?” “难道提前了?” “有人注意到刚才华筵跟工作人员说了什么吗?表情怪怪的,那个工作人员脸色也不好看。” “啊啊啊啊姐姐真漂亮,这身打扮绝了!” 现场,黎落做完自我介绍,台下的媒体已经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了,一部分人悬着心,怕盛会被搞砸,另一部分则抱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态度,想看华筵要怎么收场。 要知道如果因为她这个小失误搞砸整个晚会,主办方直接损失高达数十亿,那可不是赔钱就能解决的了,往严重了说,华筵有可能就此被晚会除名,声誉和商业价值都会受到影响。 在众人或担忧或幸灾乐祸的目光注视下,黎落不慌不忙地把话题一转,开始介绍晚会:“众所周知,我们的xx慈善晚会自举办至今,已有七年历史,每一年都大获成功,筹集的善款用于资助山区失学儿童,目前接受帮助的失学儿童复学率达到了百分之七十……” 直播间的观众还是一头雾水:“什么情况,这不是主持人的词儿吗?” “富贵花抢戏?” “结合刚才华筵跟主持人说话的表情,我大胆猜测,晚会可能出意外了。” “她能下去吗?看到她好烦啊。” “前面的,你能退出直播间吗?我看到你也好烦啊。” ……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黎落介绍完晚会,开始介绍嘉宾阵容,然后是晚会造型,哪些人曾经来过,她态度从容不迫,语气淡定平和,脸上丝毫不见慌乱,成功混过了十五分钟。 眼看主持人该说的话都让她说完了,台下的场控已经满脸都是冷汗了,还有十五分钟该怎么办? 这时黎落突然提着裙摆走下红毯,跟红毯外离得最近的一家粉丝互动:“你们好啊,看手幅和灯牌,你们是xx家的粉丝?” 那群人突然被cue,愣了一下,意识到直播镜头正对着自己,一时间兴奋的兴奋,害羞的害羞,有几个胆子大的连忙对着镜头举起灯牌刷存在感:“是的是的。” 黎落招手示意镜头拉近,给了对方的灯牌一个特写:“xx最近不是有部新作品嘛,来,对着我们的直播镜头安利一下。” 说完还把话筒送到为首的粉丝跟前。 那个粉丝兴奋得眼睛都亮了,竹筒倒豆子般一口气介绍了自家爱豆的新作品,并对着镜头鞠了一躬:“请大家多多关注我们家哥哥,入股不亏哦。” 因为黎落这个举动,现场的气氛活跃起来,不仅后面的各家粉丝翘首以盼,希望给个露脸的机会安利自家爱豆,直播间里xx的粉丝立刻对她有了好感,弹幕刷得飞起。 “谢谢漂亮姐姐!” “我们家哥哥啊啊啊啊啊啊!” “怎么肥四,突然觉得她顺眼起来了!” “华筵姐姐往后边走点哇,那边是我家应援队伍!” 第196章 撬开她的嘴 黎落不负所望,带着直播镜头一路走下去和各家粉丝互动,给了在场应援的十几家粉丝每人一分到一分半的时间安利自家爱豆,等走到红毯尽头最后一家,十五分钟时间刚好用完。 她这个举措不仅填补了半个小时的空白期,现场气氛也成功被带动起来。 跟粉丝互动完毕,黎落回头看向场控,场控给她打了个“ok”的手势,她松了口气,把话筒交给一旁的工作人员,然后走向签名墙,红毯正式开始。 黎落签完名,在工作人员的指引下走进会场,她的座位被安排在第一排,坐下没多久,走过红毯的嘉宾们接连入场,有个男明星坐得近,冲她竖起大拇指:“华筵,太厉害了。” 黎落微微一笑:“谢谢。” 相比有惊无险的晚会现场,线上则因为这件事吵翻了天。 不少网友通过直播细节察觉到了什么,“华筵提前入场”“华筵主持人”“xx晚会疑似安排出错”等词条很快上了热搜,网友们纷纷跑来看热闹。 看完直播录屏后,吃瓜群众们分为两个阵营,一方觉得华筵随机应变能力强,硬生生把快要失控的晚会拉回正轨,面对镜头和各家粉丝时丝毫不露怯,应对突发状况的反应堪称教科书级别,并表示颠覆了以往对她“花瓶”的刻板印象。 另一方觉得这是一场有预谋的,铤而走险的炒作,从华筵能把晚会历史,嘉宾阵容,嘉宾造型都娓娓道来就能看出她早有准备,明星参加这种性质的晚会基本都是走个过场,说华筵为了参会特意去了解它的过往,并把晚会宗旨都背下来,他们是不信的。 这种说法愈演愈烈,甚至连在红毯上和华筵互动过的各家粉丝也被怀疑是早就安排好的托儿。 网上闹得沸沸扬扬,现场的人心思各异。 沈望舒也在晚会受邀名单中,他的红毯出场顺序被安排在后面,本来在休息室看新闻,华筵上场不到五分钟,他就从工作人员口中听到消息了,说到底华筵是自家公司的艺人,今晚要是在这里栽个大跟头,公司声誉也会跟着受损。 抱着也许能帮得上忙的念头,他跟许多听到消息后看热闹的工作人员一起前往红毯,在入口处往里面看。 然后他围观了一场颠覆他认知的现场直播。 红毯上这个面带微笑,侃侃而谈的女人是他印象中连接受采访都会紧张的华筵吗? 在他印象中,华筵性格木讷不善言辞,除了拍戏,她很少在公开场合露面,公司安排的采访和直播也是能推就推,实在推不过去了才硬着头皮上。 因为要立人设,大部分媒体采访都是提前写好稿子,她只需要记住那些台词,面对镜头时照本宣科地背出来就行了,这样的采访虽然不会出错,但一个对着镜头背课文的人能有什么灵性? 为此她没少被观众吐槽“呆板得像块木头”。 过去沈望舒不在乎华筵有没有内涵,只要她长得像辛虞,能给他带来慰藉就行。 可如今看着红毯上周旋在各家粉丝面前谈笑风生游刃有余的女人,他惊觉自己也许从来没了解过她。 一股被欺骗的愤怒油然而生。 沈望舒心里憋着火,频频看向坐在第一排的黎落,她正和坐旁边的女明星聊得正欢,那开怀大笑的样子,哪还有之前所谓的“社恐”和“不善言辞”? 这个该死的女人,她到底对自己隐瞒了多少东西? 和沈望舒一样不爽的还有辛虞。 她的座位被安排在倒数第二排,这个地方正对着场馆上方的空调口,冷风一阵一阵地倒灌进来,她穿了条一字裙的薄荷绿长裙,被冻得手臂上浮起一层细小的鸡皮疙瘩。 辛虞本以为今晚能看一场好戏,可没想到华筵的反应远远超乎她的意料,她精心设计的一切不仅没让她吃亏,反而成了她的垫脚石,让她站得更高,被更多人熟知。 名利场上的座位安排把人分出高低贵贱和三六九等,第一排和倒数第二排隔着一大段距离,从她这里看去,只能看见华筵的后脑勺。 辛虞攥紧了拳头,总有一天,她要走到那个位置取而代之,而华筵,她要让她连再进这个会场的资格都没有。 晚会有惊无险,圆满落幕。 黎落退场后直接回了休息室,推开门,通知她上红毯那个女孩被捆着手脚丢在角落里,两个保镖正盯着她。 见黎落进来,女孩情绪激动道:“你们想对我做什么!这是非法囚禁,我可以告你们的,识相点现在就放开我!!” 黎落瞥了她一眼,慢条斯理地问:“你是要自己说,还是等我让人撬开你的嘴?” 女孩脸色一变:“说什么?” “谁派你来的?” 女孩不说话了。 “看来你是不想自己说了。” 黎落撸起袖子,旁边的助理小雯立刻递过来一瓶卸妆油。 黎落:“干什么?” “不是要撬开她的嘴吗?用这个。”小雯一脸严肃地说,“给她灌下去,这东西能让她拉上三天三夜肚子。” “……去去去,谁说我要亲自动手。”黎落把袖子卷起来,在女孩惊恐万状的目光注视下老神在在地说,“违法乱纪的事咱不能干,要治她,用不着我们亲自动手。” 然后她给主办方打了个电话。 让黎落没想到的是,跟主办方一起过来的还有沈望舒。 他进门后站在一旁,端着一副看热闹的表情,什么话也没说。 曹婷把这个女孩通知华筵提前上红毯的事一说,主办方不敢含糊,立刻让人着手去查员工信息库,但查了半天,信息库查无此人。 这人是趁乱冒充员工进来,试图浑水摸鱼的。 “要么是黑粉要么受人指使。”黎落说,“我更偏向于后者,很少会有人冒这么大险,只为了报复一个看不顺眼的艺人,报警吧,向警方申请调查她的账户资金往来记录,如果不出意外,她最近一两周内肯定有一笔不小的金额进账,顺着对方账户就能查出指使的人。” 第197章 这件事,你知情吗? 女孩脸色剧变。 主办方负责人连连应好,掏出手机打电话报警。 “那事情就交给你们处理了,我先回去。”黎落说着,又想到了什么似的,她看了沈望舒一眼,“对了,调查结果你们直接告诉沈总就行,他算是我半个老板,应该不会坐视不理,对吧,沈总?” 沈望舒:“……” 当晚,慈善晚会官方微博对外发出一条致歉声明,针对晚会出现的意外做了简单的解释,重点向华筵及其粉丝道歉,并高度赞扬了华筵的应变能力。 这条致歉声明一经发出,网上质疑华筵炒作的声音立刻平息了一大半。 毕竟主办方都出来承认是自己的错误了,他们没有借口继续揪着不放。 回家路上,曹婷百思不得其解:“你上红毯之前让我把那个女的扣下来,我怎么感觉你早就知道这是个陷阱?” 黎落正在刷微博,闻言漫不经心地应道:“我第六感很准,当时感觉不太对,让你把人扣下来是为了防患于未然。” 曹婷虽然觉得这个理由有点牵强,但也想不出更好的解释,半晌后才说:“干得好。” 这件事让一直被路人嘲笑是“三观跟着五官走”的花生们扬眉吐气了一把,他们的爱豆终于不再被认为是个只会刷脸的花瓶了。 继上次在真人秀节目怼诈骗犯被当成反诈骗正面例子后,黎落再一次出圈,狠狠刷了一波路人好感。 过了几天,公司接到慈善机构的消息,邀请黎落成为名下慈善基金会的形象代言人。 这个消息让曹婷振奋了半天,当天跟剧组请了假,和黎落赶回公司签约。 回到公司时,黎落一行人在电梯遇上了沈望舒。 前世原主想见沈望舒一面都难,这一世分开了,对方却跟讨人厌的蚊子一样无处不在,随便回公司和参加晚会都能遇上。 黎落在心里暗暗翻了个白眼,好在她不想跟沈望舒打招呼,沈望舒也没有要主动跟她说话的意思,电梯里安静到有点尴尬。 电梯抵达黎落要去的楼层,她走了出来,又突然停下脚步转身看向沈望舒,把对方盯着她后脑勺看的眼神抓了个猝不及防,沈望舒有些狼狈地移开视线。 “对了沈总,慈善晚会那个嫌疑犯调查出结果了吗?”黎落问。 沈望舒磕巴了一下,说:“没有。” “啧,主办方办事效率不行啊。”黎落说,“出结果了记得反馈一下,你可别瞒着。” “……好。” 黎落一走,沈望舒立刻狂按电梯关门键,电梯门在眼前关上,他才松了口气。 回到办公室,沈望舒往大班椅上一坐,有些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这时助理进来了,把一份文件放到他面前:“沈总,这是陈总交代让您过目的文件,和辛小姐的代言有关,目前有合作意向的品牌一共……” “行了,我等会儿自己看,你出去吧。” 助理怪异地看了他一眼,总觉得他这几天格外烦躁,但顶头上司的事她不好插嘴,于是转身出去了。 助理一走,沈望舒调整好心情,翻开了那份文件。 但是看了几行字,他心头挥之不去的烦躁感再次涌上来,脑子里全是慈善晚会主办方反馈给他关于陷害华筵那个女孩的信息,根据她的账户资金记录,查出一次性往她卡里转了二十万的人叫胡雁,辛虞的经纪人。 他不是不知道辛虞自出道以来,一直被指照着华筵整容,蹭华筵热度,有些不理智的华筵粉丝甚至对她进行人身攻击,诅咒她一辈子都红不起来。 说到底,辛虞成为公众人物也才两个多月时间,心理承受能力未必有这么大,因为这些事对华筵起了嫌隙也不是不可能,可要沈望舒怀疑陷害华筵的始作俑者是她,他又打从心底不肯相信。 辛虞不会做出这样的事,她是个连看到路边有被丢弃的小猫小狗都要捡回去养的善良姑娘。 这件事压在沈望舒心头好几天了,像一根刺更在喉咙里,不上不下,刺得他寝食难安。 辛虞是他立在心尖上的一座神龛,他用信徒般的虔诚供奉了她一整个青春,如今神龛有要崩塌的征兆,他既烦躁又难受。 纠结半晌,沈望舒还是决定找辛虞问清楚,如果这件事不是她做的,那最好,如果是她做的……那就再说吧。 沈望舒去了辛虞在公司的私人休息室,一般刚出道,还不能为公司创收的艺人是没有独立休息室的,只能跟其他艺人共用休息室,可沈望舒舍不得辛虞受半点委屈,硬是破例给她安排了一间。 他敲门进去时辛虞正在跟表演老师学面部表情控制,见他进来,辛虞立刻笑了:“望舒。” 沈望舒示意表演老师先出去,他关上门,直接说:“辛虞,华筵在晚会上被陷害的事调查出结果了。” 辛虞眨了眨眼睛,问:“什么结果?” 沈望舒不放过她脸上丝毫表情变化:“有人给通知华筵提前上红毯那个女人转了一笔钱,警方顺藤摸瓜,查出对方的账户。” 辛虞:“嗯?” 沈望舒:“是胡雁。” 辛虞脸色一下子变了:“这……怎么会?” 沈望舒紧紧盯着她:“这件事,你知情吗?” 辛虞:“……” 她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了,沉默了很久,等再次开口时她声音发颤:“望舒,你觉得我会做这种事吗?” 沈望舒:“……” 他来之前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如果这件事是辛虞干的,他会提醒和警告她几句,毕竟事情没有造成很严重的后果,只要让她打消针对华筵的心思,就算翻篇了。 华筵那边他会压下来,不让她有接触到真相的机会。 此刻辛虞露出不敢置信和伤心的表情,他第一反应就是松了口气。 还好不是她干的。 他突然意识到,如果这件事真的是辛虞干的,那他会很介意,也许他会按照原计划把事情压下来,但辛虞在他心里的形象得重新定义了。 他无比庆幸这件事跟她没关系。 “我不是这个意思。”沈望舒解释道,“胡雁这个人爱自作主张,我怕她瞒着你对华筵下绊子,都是公司的艺人,这件事要是被外人知道,影响不好。” 第198章 不打不相识 辛虞眼圈红了,她摇摇头:“我不知道雁姐为什么要这么做,如果她跟我商量,我肯定会阻止。” 说到这个,沈望舒脸色沉了下来:“胡雁也太冲动了,不管出于什么目的,她没有站在公司的角度着想,华筵一旦在晚会上出丑,会连累整个公司风评受影响。” 辛虞小声说:“都是我的错。” “跟你有什么关系?” “我不该老是跟雁姐抱怨网友说我长得像华筵,她可能是听多了,想着为我出气,没想到……我回头跟她好好沟通一下,让她以后不要再做这样的事。” “不用了。”沈望舒皱眉,“明天让人事部通知她离职。” 辛虞一愣:“这么严重?” “她为你着想,这没有错,但心思没用在正道上,这样的人继续带你,迟早会出事。”沈望舒说,“回头我会给你安排一个更好的经纪人。” 辛虞为难地看着他,试图求情:“望舒,雁姐对我真的很好,她可能只是一时冲动,你再给她一次机会成吗?” 沈望舒摇头,态度坚决:“公司不能姑息这种为了个人利益而损害集体利益的行为。” 意识到这件事没有转圜的余地,辛虞无奈地说:“那离职的事让我去跟雁姐说吧,她好歹带了我两个月,而且是为了我才做这种事,我要是不表态,她难免会心寒。” “好。”沈望舒语气软了下来,“你啊,就是心肠太软,这可不是什么好事,想在这一行混下去,该狠心的时候就得狠心。” 辛虞低下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会努力适应的。” 第二天,胡雁离职了。 胡雁是咏嘉传媒元老级别的经纪人,公司创立初期就一直待到现在,手底下出过几个二三线艺人,能力和资历都有,现在突然离职,引得公司上下猜测不已。 “胡雁可不就是只替罪羊么。”相里安跟黎落吐槽,“也不知道辛虞一次性给了她多少钱,她才一句冤都没往外喊就痛快离职。” 黎落一早回了剧组,借着转场间隙打游戏,随口应道:“胡雁要真喊冤那才是蠢,娱乐圈来来回回就这么大点地儿,事情闹大了,辛虞名誉扫地,她也落不着好,以后哪个公司还敢雇她?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弃军保帅才是明智的选择,死一个总比死一双好。” 相里安:“……” 她一局游戏还没打完,邬若棠跑过来:“华筵,该走了。” “等会儿……”黎落飞快地扫了一眼旁边还在收拾东西的团队成员,“我打完这局就来。” “明知道自己近视这么严重,还天天打游戏!”邬若棠在她脑门上弹了一下,“你眼睛还要不要了?” “我的近视是遗传,我爸就这样,不是打游戏打出来的。”黎落说,她嘴上虽然这么应道,但还是下意识加快了打游戏的速度。 邬若棠一把勾住她的脖子:“听说这次转场拍摄的地方有家火锅店很好吃,晚上一块去呗,我请客。” “好啊。” 一局游戏打完,黎落收起手机,见大家东西都收拾得差不多了,她反手拉过邬若棠:“走吧,坐我车过去。” “行。” 两人跟着大家往停车场走去,前面的服装造型师姚思彤左手拎了个化妆包,右手拿着小板凳,经过一处小台阶时,她没注意脚下,被台阶绊得往前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但她很快调整好步伐,若无其事地走了。 目睹了这一幕的黎落微微一怔,一丝怪异感涌上心头。 为了验证猜想,她把邬若棠往前一推:“路窄,我们俩别并排走,挡别人路了。” “行。”邬若棠率先往前走了几步,她只顾着跟黎落吐槽最近在看的一部电视剧,也没注意那个不显眼的小台阶,同样被绊得踉跄了一下。 她稳住身形后立刻回头提醒黎落:“谁在这儿弄了个台阶,吓我一跳,你小心点啊,别绊倒了。” 黎落:“……好。” 这才是人之常情。 黎落留了个心眼儿,上车后状似无意地跟邬若棠聊起之前的误会。 “最近嗑‘无法无天’cp的粉丝越来越多,又把我们俩的恩怨情仇翻出来了,说到这个,我倒是想问问你,胸针的事,你在没问过我的前提下怎么就一口咬定我要让造型师赔偿?我可什么都没说。” “你家造型师当时哭得那么惨,加上你那阵子风评差,我以为你仗势欺人,一气之下就发了那条微博。”邬若棠举双手投降,“我马上去删微博。” “不用,我们俩也算不打不相识了。” 和邬若棠这一翻交流,黎落心里有了底。 过了几天,黎落受邀参加一次代言线下活动,需要在公开场合露面。 消息一公布,花生们都激动了,毕竟能在现实中亲眼见到自家爱豆,这是个很难得的机会。 本地的花生们纷纷表示要早点去排队,尽量占前排好近距离围观漂亮姐姐,外地的花生们则订机票订酒店策划行程,从千里外赶过来追星。 后援会也忙碌起来,华筵以前不爱参加线下活动,公开露面也是最近才多了起来,作为官方后援会一心想好好表现,定制手幅灯牌,宣传海报,购买应援小礼物,组织当天要到场的花生们维持秩序……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 转眼到了活动当天。 这次活动举办地点是在本地一处地标性的高端购物中心,华筵代言的一个欧洲高奢品牌包包在这里开了国内第一家线下实体店,不少媒体受邀前来为品牌暖场。 代言人预定的露面时间是下午两点钟,但早上还不到七点钟,购物中心外面就排起了长队。 曹婷把这次线下活动看得很重要,早早为华筵备好了活动当天要穿的衣服鞋子和首饰,出发前往购物中心前更是再三嘱咐工作人员检查东西,绝对不能出纰漏。 团队提前三个小时抵达购物中心,在后台进行化妆换衣服。 化妆师给黎落化完妆,正想叫服装造型师过来给她换衣服,扭头却发现姚思彤不在休息室,曹婷是个急性子,当下脾气就上来了:“姚思彤又搞什么幺蛾子,她跑哪儿去了?你们谁看见了?” 第199章 假货 小雯说:“她刚才好像出去了……” “去哪儿了?” “……她没说。”小雯小声说,“她最近怪怪的,工作的时候老走神,不知道是不是家里出什么事了,问她她又不说。” 曹婷正要发火,黎落打圆场道:“好了,时间还早,她可能是去上洗手间了,给她打个电话吧。” 小雯给姚思彤打了个电话,不出两分钟她就急匆匆回来了,曹婷劈头盖脸地问:“你跑哪儿去了?” 姚思彤缩了缩脖子,下意识避开曹婷的目光注视:“我出去接了个电话……” “有什么事不能晚点再处理,你知不知道这次活动有多重要!” “婷姐,这不是没耽误事儿嘛。”黎落说,她对姚思彤招手,“思彤,过来给我换衣服。” 姚思彤连忙走过去,打开箱子开始整理等会儿要穿的衣服。 曹婷说不上来是因为什么,最近怎么看姚思彤都不顺眼,这会儿因为太过紧张活动,脾气上来了有点压不住,她数落起黎落来:“你就没有个做老板的样子,这样怎么管得住手底下的人。” “我本来就不是老板。”黎落无奈一笑,低声说,“都是打工谋生的,少说两句。” 曹婷这才悻悻的作罢。 姚思彤从箱子里拿出一套抹胸长裙,裙子白色缎面打底,上面绣了盛开的红色玫瑰,缀着嫩绿色的枝芽,把清新娇俏和风情妩媚融合得恰到好处,无论是设计得极细的腰围,还是裙子本身过白的底色,都十分考验穿衣者的身材气质。 但曹婷在选出席活动要穿的衣服时,一眼就看中了它。 不仅因为这条裙子能很好的展现出华筵的身材优势,最重要的是,它是某个高奢品牌当季限定走秀款,国内还没有女星穿过。 选这样一条裙子参加活动,足以证明公司团队对这个代言的重视。 裙子装在箱子里一路带过来,裙摆有点皱了,姚思彤立刻开了挂烫机开始熨裙摆,这期间她的手机响了两三次,她虽然没接,但显然被来电弄得心神不宁,频频看向放在一旁的手机。 黎落问:“是不是有什么急事要处理?” 姚思彤磕巴了一下,说:“没有,家里的电话。” “你先去处理一下吧,时间还早。” 姚思彤摇摇头,干脆关了手机,专心熨裙子。 熨好裙子,姚思彤帮着黎落穿上,但裙子上身后码数有些大了,缎面本来就不比其他料子服帖,码数一大,视觉上皱巴巴的不说,黎落看起来还胖了一圈。 曹婷一看这情况,本来还没消下去的火气顿时又涌上来了,她厉声问姚思彤:“这怎么回事?” 姚思彤脸都白了:“这……这是华姐平时穿的码数啊,怎么会这样?” “怎么会这样?你是第一天跟在华筵身边吗?预定裙子之前你看没看三围参数,拿到手后有没有检查?现在活动还有半个小时就要开始了,你给我弄出这样的幺蛾子,你……”曹婷越说火气越大,“你是不是不想干了!” 姚思彤:“……” “也不是不能穿。”黎落说,“后面用针线缝一下吧。” 很多艺人明星参加活动或者拍海报杂志时,衣服不合身了都会这么做,而作为艺人造型师,临时改衣服是基本技能,真正操作起来也就是十多分钟的事。 “也只能这样了。”曹婷说,扭头见姚思彤站在原地僵着脸一动不动,她吼道,“还愣着干什么!快去拿针线!” 姚思彤被吼得一个激灵,赶紧转身去翻箱子。 黎落低头整理裙摆,本想调整一下裙子好让姚思彤缝起来更方便一些,但一拉裙摆,她发现裙子的衣料拼接处露出一根线头。 这在当季限定+高奢走秀款上基本不可能见到,一套动辄六七位数的奢侈品礼服,打包到客户手中前要经过十多道检查工序,奢侈品卖的不只是品牌名气,还有质量和服务。 黎落心里疑惑,捻起那根线头轻轻一扯,让她更震惊的事出现了——裙子的衣料拼接处顿时裂了,而且因为她这个动作,缎面出现小幅度抽丝,那一小块衣料缩了起来。 这种质量基本等于爆雷了,黎落正想跟姚思彤反馈一下,系统突然亮起服务灯,相里安说:“这衣服不对。” “怎么了?” “码数和衣料都不对。”相里安语气严肃,“你看看它的绣花。” 被相里安这么一提醒,黎落低头去看裙摆上的绣花,才发现走针杂乱,密的地方层层叠叠,疏的位置稀稀拉拉,远看没什么,近看了简直是大型翻车现场。 “这是假货。” 黎落迅速扭头,看向还在翻箱倒柜找针线的姚思彤,短短一瞬间,她想起很多细节。 比如前几天在剧组转场时,姚思彤走在前面差点被台阶绊倒,在明知道华筵有严重近视的情况下,她连句提醒都没有。 正常人的反应应该是像邬若棠那样,对方不提醒,要么是故意的,要么打从心底没把后面的人当回事。 再比如小雯说姚思彤最近总是心神不宁,而回到休息室后面对曹婷的质问,她目光闪烁满脸心虚。 她盯着姚思彤的背影看了几秒钟,突然说:“别找了。” 姚思彤头也不回,语气带了几分焦灼:“华姐,你再等等,我记得针线盒子是放在这儿的……” “我说,姚思彤,别找了!”黎落语气已然冷厉起来。 这下不仅姚思彤一愣,休息室里其他工作人员也纷纷看过来,气氛瞬间变得紧张而逼仄。 曹婷问:“怎么了?” “衣服是假的。” 这话一出口,姚思彤脸色剧变。 曹婷懵了,她快步走过来,拉着黎落左看右看:“假的?怎么可能……” “是假的。”黎落做了个深呼吸的动作,脑子转得飞快,距离活动开场还有半个小时,她现在没有时间找姚思彤算账,衣服爆雷,活动总不能取消,在没有备用衣服的情况下,她要尽快想个办法解决当下的困境。 如果不是相里安提醒她衣服有问题,她很难想象穿着这套假货出席活动会有什么后果。 作为大流量女星,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她的一举一动,被爆出来穿假货是迟早的事,到时候不仅会得罪代言方,衣服品牌方会不会发声是一回事,但以后绝对会把她拒之门外,没人会跟一个穿自家高仿假货的女星合作。 哪怕对方名气再高。 第200章 是谁指使你这么干的 爆出这么大一个雷,被群嘲是逃不掉的,往严重了说,时尚界的大门就此对她关上也不一定。 姚思彤作为专业造型师,不可能不知道这个举动会引发多严重的后果,可她依然选择这么做。 那边曹婷气得就差动手抽姚思彤了,黎落目光凛冽地盯着姚思彤看了几秒钟,移开视线:“婷姐,先别管她了,把眼下的事解决了再说。” 曹婷也知道现在就算把姚思彤的皮扒了都无济于事,活动还有半个小时就要开始,回公司拿衣服已经来不及,难道这次活动要以失败告终? 品牌方为了这次活动,把大半个购物中心都清出来做场地,许多粉丝从外地千里迢迢赶过来,只为了见华筵真人一面。 还有粉丝一大早就带着应援物在购物中心外面排队,为了占到最好的位置,一等就是七八个小时,她刚才刷微博还看到有粉丝说等太久腿麻低血糖,连想上厕所都不敢走,人这么多,怕出去就挤不进来了。 后援会那帮姑娘更是从昨天就扛着应援牌和海报布置现场,该给她的排面一样都没落下,现在外面少说聚集了两千多人。 要是因为团队失误而让这群真心实意喜欢她的姑娘满怀期待落了空,黎落代入一下,觉得自己简直该死。 不行,活动不能取消。 黎落做了好几个深呼吸的动作,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曹婷正在打电话,问离得近的业内同行能不能帮忙救急,黎落经她这么一提醒,想起什么似的,扭头问小雯:“我们现在是不是在滨海区?” “对。” 黎落猛地一拍大腿,邬若棠!! 邬若棠的经纪公司就在滨海区! 虽然她人远在剧组,但让她公司的人代为帮忙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想到这里,黎落立刻给邬若棠打了个电话,三两句解释了眼下的处境,邬若棠这个暴脾气听完后气得直骂街:“姚思彤这个小贱人,看我回头怎么收拾她!” “先别收拾她了,你有没有办法帮帮我?” “现在离活动开始还有多长时间?” “26分钟。” 邬若棠琢磨了几秒钟,说:“可以,等着吧,衣服20分钟内给你送到!” “谢谢!” 接下来的十几分钟内,休息室陷入一片令人窒息的紧张气氛中。 曹婷得知邬若棠肯帮忙,当下松了口气,但随着等待的时间越来越长,她焦急地在屋里走来走去:“20分钟真的能送到吗?” “外边不会堵车吧?” “她有没有说送过来的衣服是什么款式?跟你这个发型搭吗?” 黎落被她来回踱步晃得眼睛疼,一把拉过她摁在椅子上:“你消停点,邬若棠办事还是挺靠谱的。” 曹婷:“……” 事实证明邬若棠办事真的靠谱,刚过二十分钟,休息室的门被敲响了,曹婷立刻跑过去开门,一个穿着黄色x团外卖工作服的男人站在门口:“华小姐的外卖。” “是我的是我的!”曹婷连忙接过,她顾不得遮掩,当着外卖小哥的面打开防尘套,在看到衣服款式时,她微微一怔。 这套“花与爱丽丝”是某高奢品的“宝藏款”,所谓“宝藏款”,三年出一款,一款限定一件,无论设计还是用料都极尽奢华,品牌名气加上限定营销,这种珍稀程度的礼服只会出现在顶级晚会上,穿过一次就得供起来,有人说品牌卖这款礼服不是为了钱,也不是为了名气,而是打着卖衣服的由头来炫技。 曹婷怎么也没想到黎落随便一开口就借到了这么珍贵的礼服,她顾不得兴奋,拆开衣服就催着黎落快去换上。 黎落对高奢品没什么概念,更不知道这套衣服是什么水准,因为化妆她没戴眼镜,原主的大近视属性让她不得不眯着眼睛看向门口。 送衣服来的外卖小哥还没走,这会儿正倚着门框往休息室里看,黎落撞上他的视线,和他对视了两秒钟,她猛地意识到了什么,脑子还没转过弯,身体已经做出反应往门口跑去。 但对方一见她这个举动,扭头就走。 黎落刚奔到门口被曹婷拽住了,以至于她只来得及探出半边身体,那位“外卖小哥”大概听到她追出来的动静,停下脚步,隔着十多米的距离和她对视,慢慢抬起鸭舌帽的帽檐,露出一双漂亮的桃花眼,有些狡黠地对她眨了眨眼睛。 周晏清!!! 不对,是封聿! 黎落心里“卧槽”了一声,还没来得及跟他打声招呼就被曹婷用蛮力拖回休息室:“活动还有四分钟就开始了,你快点把衣服换上!” 黎落:“……” 换上衣服,黎落堪堪在开场前赶上点,活动全程有惊无险,圆满完成。 毫无疑问,这套极其珍贵的礼服让品牌方看到了华筵团队的“诚意”,活动结束,品牌方提出续约一年,黎落没有立刻答应,委婉地说等合约期满再谈。 回到休息室,黎落换了常服,脸上的营业性微笑也随之褪去,她看了一眼被拘在一旁无法离开的姚思彤,语气凉飕飕地对保镖说:“把她带回去。” 一行人回了公司,进了华筵专属的休息间,黎落让人关上门,往沙发上一坐,摆出三堂会审的架势:“说吧。” 姚思彤脸色煞白,手攥着衣摆,用力得手指骨节发白,她憋了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对不起。” “除此之外,你就没什么要解释的?” 姚思彤摇摇头。 “行。”黎落对曹婷说,“报警吧,买那件衣服拨了几十万,这笔钱够她坐上几年牢了。” 姚思彤一愣,见黎落起身要走,她猛地扑过去抱着她的大腿就哭开了:“老板,你饶了我,我错了……钱我一定会还给你,你给我一点时间,我一时鬼迷心窍,我知道错了……对不起!对不起!!” 黎落低头俯视着她:“钱你弄哪儿去了?” “我网上赌博负债,催收的人暴力恐吓我,我实在是没办法了才会……对不起,我真的知道错了。”姚思彤哭得不能自已,“你给我一个月……不,一周,我一周内肯定把钱给你还回来,不要报警成吗?报了警我以后还怎么做人啊。” 黎落沉默了一会儿,说:“不报警也行,你得告诉我,是谁指使你这么干的。” 第201章 你错哪儿了? 姚思彤:“……” 这话一出口,曹婷愣了一下:“华筵,什么情况?” 黎落没理她,她居高临下地盯着姚思彤,眼神压迫力十足:“你说一周内把钱还给我,几十万,一周,你上哪儿弄这笔钱?” 姚思彤不由自主松开抱着她大腿的手,往后缩了缩,小声说:“我去跟朋友借……” “你身边要是有能借几十万的朋友,就不会铤而走险打我的主意了。”黎落蹲下身跟她保持平视,“姚思彤,我现在给你一次机会,你把指使者说出来,我可以保证这件事不会有其他人知道,你安安静静离职,留个体面,咱们日后好相见,你要是不说,我不仅要报警,还会闹到你父母和亲戚朋友面前,让你这辈子都抬不起头。” 姚思彤:“……” “说不说,你自己权衡一下吧。” 姚思彤浑身都在发抖,眼泪扑簌着往下掉,半晌,她终于妥协了:“是辛虞。” 答案在意料之中,黎落并没有感到意外,她冷静地问:“有证据吗?” “有。”姚思彤颤着手掏出手机,给她播放了一段录音,“她说事成之后给我六十万,刚好够我还债,我怕她不认账,就录了音……” 做这件事之前姚思彤想了很久,她知道一旦下手,工作肯定是保不住了,华筵性子绵软,自己只要对她哭哭穷卖卖惨,再把赔偿补上就能平安无事地离开。 为了防止辛虞翻脸不认人,她录下了两人交谈的内容,可没想到事情不仅没办成,华筵的态度还比她预想中强势得多,这回是工作没保住,事情也没办成,辛虞那边的酬劳更拿不到,她算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黎落拿姚思彤的手机拷贝了那份录音,让曹婷把人打发走,然后带着录音去找沈望舒。 沈望舒最近正在筹备快开机的新电影,女主角定了辛虞,这会儿在公司会议室跟一众高层和演员开会,黎落打听到他的位置,气势汹汹地闯进会议室。 她一进门,会议戛然而止,会议室里的众人一脸不解地看过来,黎落径直走到沈望舒跟前,抬手狠狠甩了他一耳光。 沈望舒被扇懵了,捂着脸半晌才反应过来:“你……你发什么疯???” 黎落冷笑,把带来的假货礼服往会议桌上一摔:“沈望舒,你我相恋一场,就算不能走到最后,现在好歹算一起共事的同事,你非要把最后一点体面都撕开才满意?”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打,尤其辛虞还在旁边看着,沈望舒面子上挂不住,气得脸色都变了:“你他妈胡说八道什么?我干什么了我?你最好给我说清楚,凭什么上来就打我!!” 黎落看了旁边的辛虞一眼,也不拐弯抹角了,开门见山道:“你最近力捧的这位辛虞辛小姐,买通我的造型师,把我今天出席活动要穿的高奢换成高仿,要不是我发现得及时,现在黑我嘲我的通稿该满天飞了。” 辛虞闻言立刻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她满脸不知所措:“华筵小姐,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这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黎落不给她辩解的机会,打断她的话:“有没有误会,先听了这个再说。” 说着她打开手机,把声音调到最大,播出那段录音。 录音里先是姚思彤的声音:“曹婷选了那套‘朱丽叶塔’,她挺看重这次活动,礼服和鞋都花了大价钱。” 另一道声音隔了一会儿才传来,听出那是谁的声线时,沈望舒一愣,扭头不敢置信地看着辛虞。 辛虞一怔。 “衣服有没有照片?” “……就是这款,xx的走秀款,目前市面上买不到高仿,只能请人现做,活动就在下周,时间上可能会有点赶。” “要是来不及,把她当天戴的首饰替换掉行不行?” “这个有点难度,之前差点弄丢胸针后,这些贵重首饰曹婷就不让我碰了。” “好吧,你尽量早点找人做出来。” “那酬劳……” “六十万,事成之后一分都不会少。” “你能不能先预付我一部分定金?” “怎么,怕我耍赖?” “……这种事不好说。” “放心吧,我要是不给钱,你大可以把事情闹大,我不至于为了六十万自毁前途,先这么着吧,我得回去了。” “……” 录音到此结束。 整个会议室安静到落针可闻。 黎落老神在在地看着沈望舒:“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沈望舒:“……” 陈玉江见势不对,立刻把开会的演员和高层先请出去,黎落见辛虞也跟着人群往外走,嗤笑了一声,对着她的背影喊道:“辛虞小姐,你就这么走了?” 辛虞浑身一僵。 “这件事跟别人没关系,跟你也没关系吗?不打算给我一个交代?” 辛虞停下脚步,脸上难得浮起一丝尴尬,见走到门口的众人有意无意回头看她,她一时间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闲杂人等都出去了,会议室门一关,黎落盯着沈望舒:“好了,外人都走了,该磕头磕头该道歉道歉,我等着。” 沈望舒脸色跟打翻调色盘似的,青了又红红了又白,憋了半天,他总算憋出一句话:“抱歉。” “就这样?” 沈望舒:“……不是没造成什么损失吗,你还想怎么样?” 黎落踢开椅子,双手撑着会议桌边缘往上一坐,晃着两条长腿,扬了扬下巴:“没造成损失那是我随机应变能力强,而不是她放过我,怎么,被人算计,我连讨句对不起的资格都没有?” 沈望舒浑身僵硬,梗着脖子不回头去看辛虞:“我代替她向你道……” “我不接受!”黎落冷冷地说,“你沈望舒在我这里面子没那么大,今天这件事要是不能给出一个让我满意的解决方式,我会把这段录音发微博上。” 沈望舒:“……” 辛虞在一旁站了许久,最终还是不情不愿地上前:“华筵,抱歉。” 黎落歪了歪脑袋,恶意满满地问:“哦?你错哪儿了?” 辛虞:“……” 黎落把手机甩来甩去转着玩儿:“说啊,你错哪儿了?” 第202章 白月光和饭粒子 辛虞:“……” 辛家虽然不是什么商贾巨富,但辛虞从小吃喝不愁,加上长得好,到哪儿都是众星捧月般的存在,几乎从来没吃过亏,被人这么当面羞辱还是头一回,一时间她脸色难看得要命。 “华筵,差不多得了。”沈望舒瓮声瓮气地说,“这件事是她不对在先,她跟你道歉了,你接受也好,不……” “你要替她出头吗?”黎落打断他的话。 沈望舒皱眉,下意识觉得对方不怀好意,黎落突然一巴掌抽了过来。 沈望舒反应极快,立刻抬手钳住她的手腕,哪知道黎落这一巴掌只是虚晃一招,下一刻,她另一只手重重抽在他脸上。 “既然你非要替她出面,这一巴掌你就替她接下吧。”黎落揉了揉发红的掌心,“沈望舒,我这人不爱惹事,但惹了事也不怕事,她要是再犯贱招惹我,我不介意奉陪到底,撕破脸皮这种事,我今天敢在你和公司高层面前做,下一次就敢对全世界直播,你们好自为之。” 沈望舒:“……” 黎落跳下会议桌离开,但走了几步,她又想起什么似的回过头,对沈望舒笑了笑:“对了,慈善晚会那件事,你要是不打算好好教育她,那就让她把狐狸尾巴藏好一点,老让人抓住把柄,这种智商还是别使坏了吧,丢人。” 沈望舒:“……” 黎落说完,转身扬长而去。 会议室里只剩下辛虞和沈望舒。 黎落刚才那一巴掌抽得不轻,沈望舒感觉半边脸火辣辣的,半天都没缓过来。 这时辛虞走了过来,看着他红肿的半边脸,她满眼都是心疼:“伤成这样,华筵下手也太不知轻重了。” 说着,她伸手想去摸一摸他的脸,沈望舒察觉到她这个动作,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辛虞伸出去的手尴尬地僵在半空中。 沈望舒沉默了一会儿,说:“我还有点事,先走了,晚点让助理送你回家吧。” 说完他逃也似的打开会议室的门,头也不回地走了。 辛虞短暂的失神过后,从心底涌起一股巨大的不安。 沈望舒这是什么意思? 从听见录音到现在,他连看都没再看她一眼,她能察觉到他在逃避什么,可刚才面对华筵咄咄逼人的质问时,他又是站在她这边的…… 作为一个被沈望舒捧惯了的人,辛虞在他面前有种说不出来的优越感,她知道这个人喜欢自己,自己在他心目中有着特殊的地位,十多年了,好像无论什么时候回头,这个人都站在她身后,召之即来,百依百顺。 可这一刻,她突然不那么坚定了。 她有种预感,如果今天就这么让沈望舒走了,两人可能就再也回不到以前了。 他再也不会听她的话,把她的需求当成使命,甚至于,他再也不会相信她了。 不能让他就这么走了!!! 一念及此,辛虞立刻追了出去。 等她奔到电梯口,电梯门刚好关上,她顾不得别的,连忙从消防楼梯追下去,沈望舒要离开公司,势必会到负一层停车场取车,她要在他离开之前留住他。 无论用什么理由和手段! 一路狂奔下楼,辛虞终于在停车场追上了沈望舒,她气喘吁吁地喊住他:“望舒!!” 沈望舒脚步一顿,但是没有回头。 辛虞快步走过去,拉住他的手:“望舒,我……” 沈望舒低头看了一眼她的手,避开她的眼睛,不跟她有视线接触:“辛虞,我脑子很乱,你让我冷静一下……” “望舒,你在怪我吗?” 沈望舒:“……” “对不起。”辛虞眼圈发红,她手足无措地说,“那些事确实是我做的,可我、可我也是没有办法了,我妈催得紧,她一心希望我早点出人头地,好让她扬眉吐气,可出道根本就不是她想象的那么简单,观众都在说我蹭华筵的热度,照着她的样子整容,只要她一天还在头上压着,我就一天摆脱不了这些标签,我压力实在太大了才会动这些歪脑筋……对不起,我知道错了。” 沈望舒僵着脸,一动不动。 “让你跟着我一块丢脸,我很抱歉,刚才在会议室,我拉不下脸跟华筵道歉,害你挨打,对不起。”辛虞小声说,“我等会儿就去找华筵道歉,你别生我的气,好吗?” 说着她小声抽泣起来。 在辛虞的预想中,沈望舒最心疼她,她这一整套道歉认错加掉眼泪下来,他肯定会原谅她,说不定还会反过来安慰她。 可她没想到沈望舒听完她这番话后,沉默了一会儿,轻轻挣开她的手:“辛虞,你先回去。” 辛虞一愣:“那你呢?” 沈望舒揉了揉眉心,表情有些烦躁:“今天一块开会的黄总和陆总是电影的投资人,在他们面前出了这样的事,我得去解释一下。” 辛虞:“……” 沈望舒说着就要走,辛虞心里一急,顾不上其他的,使出最后的杀手锏——她快步上前从后面抱住沈望舒。 沈望舒浑身一僵。 “望舒,我们在一起吧。” 沈望舒:“……” 这一刻,他突然有点微妙的恶心。 就像一颗精致的水晶球,当初他一眼就喜欢上了,捧在手里奉在心尖小心翼翼呵护了好多年,今天突然被人狠狠砸了个稀碎,最初的愤怒过后,他惊觉水晶球里储着一滩早就变质发馊的水。 他有种人生观被彻底颠覆和震碎的感觉。 白月光还没得到,就在他眼前变成了掉在桌上的饭粒子。 沈望舒掰开辛虞圈在自己腰上的手,转身看着她:“再说吧。” 辛虞:“……” 看着沈望舒转身上了停在一旁的车迅速离开,她的心一寸一寸凉了下去。 刚才沈望舒看她的眼神,怀疑,冷淡,漠然,种种情绪糅合在一起,像一把刀,直直刺进她胸口。 辛虞突然惶恐起来,失去沈望舒这个靠山,她还能在娱乐圈发展下去吗? 一想到连进娱乐圈这条路都被堵死,回家就要面对母亲的冷言冷语,她猛地抱住胳膊,遍体生寒。 第203章 举手之劳 黎落收拾完沈望舒和辛虞,一回到自己的休息室,立刻给邬若棠打了个电话。 电话接通,她劈头盖脸地问:“你认识封聿?” “认识啊,怎么了?” 黎落心里一阵激动:“今天给我送衣服过来的人就是他!他一个影帝,居然亲自跑过来给我送衣服,这……” “啊?他给你送衣服?”邬若棠不高兴了,“封聿这小子也太厚道了,我本来还计划着你生日的时候把他带过去给你一个惊喜,谁知道他居然按捺不住先露面了,那我的惊喜怎么办!!” 黎落:“……你跟封聿什么关系?” “我爸不是导演嘛,封聿拍他电影出道的,这二十多年合作过很多次,我小时候经常往剧组跑,一来二去就认识了。”邬若棠说,“之前你发微博说是他的粉丝,我跟他是一个经纪公司的,上次在公司遇到他,问他要了一张to签想给你,随口跟他聊了两句你的事,他居然知道你这个人。” 黎落更激动了:“他不是很少上网吗?我以为……” “只能说你前段时间在综艺和晚会上的表现都太突出了,连他这种不怎么上网的人都知道。” 黎落兴奋得脑子嗡嗡的:“那我生日的时候……” “再说吧。”邬若棠哼道,“都已经让你知道了还叫什么惊喜。” “我不介意!!!” 邬若棠琢磨了一会儿,说:“算了,既然你都已经跟他见过面了,不如亲自邀请他参加你的生日宴吧。” “好哇!你把他微信给我。” 邬若棠:“……他没有微信。” 黎落:“……” “他连微博都是工作室的人在打理,平时基本不上网,连电话都很少接,想找他全凭运气。” 黎落:“……那我要怎么联系他?” “对哦。”邬若棠也犯了难,她琢磨了一会儿,说,“这样吧,你写个请柬,回头我转交给他。” “……” 黎落怎么都想不到,二十一世纪了还要用这么复古的方式邀请别人来参加自己的生日宴。 但是一想到受邀人是封聿,她又觉得再麻烦也不是问题。 黎落兴致勃勃在购物软件上挑选请柬,这时有个电话打了进来,她一看,是许久没联系的江默存。 上次那档综艺效果不错,江默存小红了一把,资源比起以前好了很多,这段时间出了新歌,上了几个节目,还接了广告,发展势头很不错。 黎落秉持着跟有对象的异性保持距离的原则,节目录制结束后就很少跟他联系了,上一次交际还是在朋友圈,江默存发了几张蛋糕照片,她随手评论了一句“生日快乐”,江默存特意私聊跟她说谢谢。 现在他突然打电话过来,黎落琢磨着他可能有什么事需要帮忙,于是滑下接听:“喂?” “华筵,我是江默存。” “我知道,我存了你号码的。” 江默存一怔,他顿了顿,再次开口时语气染上几分尴尬:“华筵,你有空吗?我想请你吃个饭。” 黎落愣了一下,还没开口,江默存又连忙解释道:“我没别的意思,我女朋友是你的粉丝,她生日快到了,想通过我见你一面。” 说到这里,江默存压低声音讪讪地说:“你没时间的话也没关系,我就是问问,给她一个彻底死心的理由,不然她总闹我……我是被她闹得没办法了。” 黎落突然想起还在录制节目那会儿,江默存接他女朋友电话时满是无奈的语气,看来传言不虚,江默存真的挺爱他女朋友。 “可以呀。”黎落应了下来。 江默存一愣,连忙说:“你不用给我面子……” “我今天刚好有空,你们要是在x市,那择日不如撞日吧,吃个饭也就是一两个小时的事儿。”黎落说,她对江默存印象不错,帮这个忙也只是举手之劳。 江默存闻言感激地说:“那太谢谢你了。” “不客气。” 挂断电话后,黎落很快收到江默存发过来的地址,是家挺高级的私房菜。 为了避免被狗仔拍到,引起不必要的误会,黎落去赴宴时带上了曹婷。 到了私房菜餐厅,江默存和他女朋友已经到了,对方是个个头很娇小的女生,叫殷甜,她化了精致的浓妆,看见华筵时眼睛一亮,自来熟地上前挽她的胳膊。 江默存在旁边看着,尴尬地提醒她注意分寸。 菜上桌后,殷甜先对着盘子拍了几十张照片,然后拉过黎落自拍了几张,又把黎落带过来的礼物拆开拍照,选了九张图,朋友圈微博小x书挨个儿发了一遍,然后开始不断刷新评论和点赞。 江默存似乎早就习惯了她的行事作风,他给黎落和曹婷倒酒,小声说:“你们别介意,她就是这个样子。” 黎落笑了笑,表示理解。 饭吃了一半,殷甜双手托腮看着黎落:“姐姐,你是怎么进的娱乐圈呀?” 黎落说:“机缘巧合。” “娱乐圈好混吗?” “看个人怎么定义吧。” “你觉得我怎么样?”殷甜冲她眨眼睛,“我要是去你们公司面试,能签约吗?” 江默存叹了口气,给殷甜拿了块甜品,试图转移她的注意力:“甜甜,吃这个。” 殷甜没理他,追问黎落:“姐姐,我能签约吗?” “我也不知道。”黎落委婉地说,“我不了解公司选拔艺人的标准。” “姐姐能帮我问问吗?”殷甜也不知道是没听出她的推托之词,还是故意装作听不懂,追问道:“如果有姐姐帮我引荐,签约应该不是难事,你咖位这么大,公司要给你面子,进了公司之后我自己会努力的。” 江默存皱眉:“甜甜,不要无理取闹!” “我怎么就无理取闹了?”殷甜不高兴道,“你不给我拉人脉,我自己来也不行吗?” 江默存:“……” 黎落算是看出来了,殷甜压根不是她的粉丝,只是想通过江默存见到她,再由她牵线搭桥,达到签约成为艺人的目的。 黎落不说话,殷甜把目光对准了旁边的曹婷:“这位姐姐是经纪人吧,我见过你,你觉得我怎么样?能签进你们公司吗?” 第204章 问就是跟你没关系 不等曹婷回答,江默存忍无可忍地站了起来:“殷甜,你够了!” 殷甜被他的反应吓了一跳,瞪圆了眼睛。 江默存伸手把殷甜拽了起来,对黎落说:“华筵,抱歉,让你见笑了,她的话你别往心里去,我先带她回家。” 殷甜挣扎起来,骂骂咧咧道:“江默存你是不是有病!我想当明星怎么了?想赚钱想出名有错吗?你放开我!” 江默存被她闹得脾气也起来了:“娱乐圈是想进就能进的吗?你是貌比天仙还是才艺双绝?以前你嫌我收入低,想多赚钱没错,但现在我收入上去了,车买了房子也付了首付,你还想怎么样?” “就你每个月赚的那点钱,我要什么时候才能实现财务自由,靠别人不如靠自己!”殷甜撇开江默存的手,扭头冲曹婷笑得一脸谄媚,“经纪人姐姐,咱们留个联系方式吧。” 说着她掏出手机往曹婷跟前凑。 江默存快步走过来,夺过她的手机往地上狠狠一砸,“啪”的一声脆响,手机摔了个四分五裂。 殷甜脸色骤变,看向江默存的眼神山雨欲来。 气氛剑拔弩张,眼看这对小情侣要大吵一架,曹婷很识相地拉着黎落站了起来,不等她开口,江默存说:“华筵,曹小姐,不好意思,你们先回去吧。” 曹婷等的就是他这句话,当下不再逗留,带着黎落一溜烟走了。 两人一走出包厢,里面传来一道碎裂声,伴随着殷甜尖锐的叫骂,也不知道把什么东西给砸了。 好好的一顿饭吃成这样,黎落本以为这已经很糟心了,但是走出餐厅,看到外面等着的人时,她暗想自己今天出门是不是没看黄历。 黎落和曹婷来时开了一辆雷克萨斯,车就停在餐厅门口,沈望舒这会儿指尖夹了一支烟,靠在车前盖上吞云吐雾。 看见她们出来,沈望舒立刻碾灭手里的烟头,站直身体:“来了。” 语气熟稔自然得像是在等女朋友逛街回来的男朋友。 黎落朝他走过去,沈望舒见状往前迎了两步,正要说点什么,黎落却侧身越过他,打开副驾驶的车门,把自己的包扔到后座上,然后上了车,压根没有搭理他的打算。 沈望舒在她即将关门时伸手一挡:“华筵。” “啧。”黎落不耐烦道,“有事?” 她就差没把嫌弃和厌恶几个大字写在脑门上了,沈望舒看得心里很不舒服,他憋着火气问:“你跟谁在里边吃饭?” “跟你有关系吗?” “……我就是问问。” “别问,问就是跟你没关系,少管闲事。” 黎落说完就想关车门,但沈望舒手卡在那里,她使劲儿拉了两下都没关上,火气也上来了:“沈总,你要是精力过剩闲得发慌,不妨去跑跑步健健身,减一减你的啤酒肚,在这儿堵我算什么意思?谁知道四周有没有狗仔在偷拍,万一被拍到,分手了还沾我一身腥,这多恶心啊。” “……”沈望舒被她的冷言冷语激得自尊心隐隐作痛,忍不住回敬道,“你想多了,我不是特意来堵你,我在那边吃完饭,看到你车停在这儿才想着过来看看,我是你老板,有权利有义务知道你在跟什么人来往,你是公众人物,万一被拍到不该拍的东西,传出绯闻,到时候又要给公司惹麻烦。” 黎落盯着他看了几秒钟,冷笑道:“你跟我这装什么二五八万,有权利义务知道我在跟什么人来往?你要是真这么关心我,以前我被人p遗照被网暴的时候你在干嘛?装手机没电装信号不好装失踪暴毙,现在分手了又来假惺惺,还用老板的名头来压我,别人的恶劣行径顶多是占着茅坑不拉屎,你他妈这是出了厕所还想锁门?” 沈望舒:“……” “我已经下班了,现在是我的私人时间,我爱干什么干什么!”黎落一巴掌拍掉他的手,猛地把车门关上,隔着车窗玻璃对他竖了个中指。 “……” “婷姐,我们走!” 车驶出好一段距离,曹婷还能从后视镜看到沈望舒站在原地,她暗暗吐出一口气,作为公司的员工,看着手底下的艺人和自家老板吵架,她是插嘴也不是不插嘴也不是,在旁边尴尬得要命。 “你跟沈总真完了?”曹婷问。 黎落反问:“不然呢?” “我看他好像有点后悔了,你要是……” “我牙口不好。”黎落打断她的话。 “什么意思?” “不爱吃回头草。” 曹婷:“……” - 黎落大闹会议室后,公司内部渐渐传起了小道消息,关于华筵,沈望舒和辛虞的三角关系,黎落从助理小雯那里听了好几个版本。 其中流传得最广的一个版本是华筵和沈望舒本来是一对儿,但两人因为三观不合而分手,沈望舒被甩后气不过,为了报复华筵,特意找来跟她长得有几分相似的辛虞带在身边,准备把她培养成第二个华筵,彻底取代她的位置。 黎落听完后笑了半天:“这是谁想出来的,脑洞开得都能去写小说了。” 曹婷在旁边整理后援会发过来的应援清单,华筵生日快到了,加上去年拍的一部电影快上映,各地后援会准备了多项线下活动,包括组织粉丝影院包场看电影,曹婷一项项审批过去,转眼手上堆了一大摞清单。 她忙着手上的事,还不忘跟黎落聊早上听到的八卦:“听说沈总那部电影开机时间延迟了。” “哪部?”黎落问。 “就辛虞搭档当红小生那部,好像是投资方和那位流量小生不太满意辛虞,要求换角。”曹婷半开玩笑道,“这部电影的剧本我大概知道,沈总投了很大的精力才完成,华筵,要不咱去捡个漏?” “不要。”黎落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曹婷就知道会是这个结果,她倒不是非要让华筵去抢这个角色,而是觉得如果能在这个节骨眼上顶替辛虞接下这部电影,公司前段时间关于她“失宠”的谣言就能不攻自破,还能狠狠打辛虞的脸,一举两得。 第205章 这么普通又这么自信 但华筵向来不是爱惹事的性子,这么招摇的事她自然不会去做。 黎落本以为这件事算翻篇了,可她没想到,自己不追究了,沈望舒反倒变得阴魂不散起来。 先是曹婷来探过几次她的口风,说沈望舒手里有个项目,问她有没有兴趣参演。 黎落拒绝后,被她删掉的沈望舒大半夜加了好几次她的微信。 再次被拒绝后,沈望舒干脆以探班为理由,带着许多吃的喝的东西去了剧组。 他像模像样地在《点绛唇》剧组转了一圈,然后才走到黎落跟前,黎落正和几个主演凑在一起打排位,没有要搭理他的意思。 搭了几次话都被黎落无视,沈望舒耐着性子在剧组待了大半天,直到傍晚收工,他才跟着黎落一块往外走。 到了停车场,黎落见他大有要跟到保姆车上的意思,真要让他上车,那就成甩不掉的牛皮糖了,于是停下脚步问:“沈总,你到底想干什么?” 沈望舒表情讪讪的:“我就是过来看看你。” “看完了吗?” 沈望舒:“……” “你请回吧,拍摄地人多眼杂,被拍到就不好了。” 黎落说完转身要上车,沈望舒立刻拽住她的胳膊:“华筵,你要跟我闹别扭闹到什么时候?” 黎落一愣:“闹别扭?” “不然呢?” “……” 沈望舒见她不说话,只是脸色诡异地盯着自己看,以为她还在生气,按照他以往的经验,这个时候只要放缓态度说几句好话,两人就能迅速和好。 于是他清了清嗓子,正要开口,黎落却突然打断他的话:“敢情我们俩这好几个月不联系,你以为我是在跟你闹情绪?” “对啊,又没说分手。” 黎落一时间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沈望舒,你真的是……这么普通又这么自信,断联超过一个月算分手,这不是心照不宣的规则吗?你凭什么认为我会一直在原地等你?” 沈望舒皱眉:“不要说气话。” “我看起来像生气的样子吗?我要是真生气,现在就该一巴掌抽过去了。” 沈望舒:“……” 黎落很耐心地跟他讲道理:“沈望舒,我们认识快三年了,你这白眼一翻,我就知道你想使什么坏,咱俩都这么熟了,你就别在我面前装了,你这是追不上辛虞,所以想起我这个老备胎了吧?” 沈望舒:“……” “你啊,别这么缺德,我也没这么贱,咱好聚好散得了,当初作天作地把我气走,现在又腆着个脸想复合,你这是舒坦日子过腻了,想体验什么叫追妻火葬场?” 沈望舒:“……” “我没时间陪你过家家,在我这里,扔掉的东西绝对不会再捡回来,更何况这东西还被别人用过。” 沈望舒连忙说:“我跟辛虞不是你想的那样。” “你跟她什么样我一点都不感兴趣,沈总,天黑了外边凉,赶紧回家吧,啊。” 说完她不给沈望舒反驳的机会,转身钻上车,扬长而去。 黎落回到酒店,拍了一天的戏累得够呛,洗完澡后刷了会儿微博,躺下睡觉。 但是睡了没多久,曹婷突然跑过来敲门:“华筵,醒醒!” 黎落顶着一脑门的倦意爬起来开门,曹婷还穿着睡衣,脸色焦急:“出事了出事了。” “出什么事?” 华筵打开手机给她看了一段视频,正是今天傍晚收工后,在停车场跟沈望舒对峙那一段。 沈望舒好几次去拽她的胳膊,拉她的手,华筵虽然一直在拒绝,但从视频上来看,两人的关系绝对不只是上司和艺人那么简单。 “哪来的?”黎落问。 曹婷说了一家媒体公司的名字:“这家媒体以跟踪偷拍出名,视频是他们发给我的,如果不能给他们一个满意的价格,明天早上九点钟,他们会把视频公开。” “他们开价多少?” “800万。” “胃口不小啊。”黎落挑眉,转身给自己倒了杯水。 曹婷见她这副不慌不忙的样子就上火,劈手夺过她的杯子:“你还有心思喝水!咱们赶紧联系公司……” “不用,这笔钱我出得起,但我不会出。”黎落说。 “你不怕他们把视频发出去?” “发就发呗,我跟沈望舒正常谈恋爱和平分手,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更何况上次我在会议室那么一闹,公司上下基本都知道我跟沈望舒有过一段,这件事迟早会传出去,与其到时候被爆个猝不及防,倒不如现在坦然受之。” 曹婷虽然皱眉,但是很认真地考虑起她这个建议。 “明天早上九点是吧?现在是……凌晨两点半,我们还有好几个小时可以商量对策准备公关,让他们闹去吧。”黎落说,“你等会儿联系公司,跟他们通个气,其他的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回去睡觉吧。” 曹婷直到被黎落推出房间,整个人都还处于回不过神的状态。 以往遇到这种事,华筵基本急得手足无措,全靠她这个经纪人想办法应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华筵在这些事上占据了决策权,她反倒成了执行指令的那一个? 最关键的是,经历过前段时间发生的那几件事后,她下意识觉得华筵很可靠,面对她做出的决定,她总觉得只要执行就好,绝对不会出什么错。 黎落安安稳稳睡了一觉,第二天早上,她上微博一看,那家媒体果然把视频发了出来。 作为顶级流量,华筵的话题度和热度不是盖的,短短十多分钟就上了热搜第一,一时间粉丝群里跟地震了似的,刷屏刷得飞快,后援会和反黑站立刻启动一级警戒,迅速开始部署反黑和洗广场,公司那边更是闹翻了天,她刚开手机没多久,微信和电话络绎不绝,吵得她耳朵疼。 四周山雨欲来,黎落关了手机,跟个没事人似的带着团队出发去剧组,准备上工。 一路上曹婷的手机响个不停,有合作的品牌方和许多媒体纷纷打电话来确认这件事,曹婷一开始还耐着性子敷衍,后来干脆不接电话了。 “事情闹大了,你现在准备怎么办?” 第206章 置之死地而后生 黎落正在用ipad打游戏,头也不抬道:“别慌,让他们闹去,今晚下班了再说。” 视频在热搜上挂了一天,到了晚上,黎落登上微博一看,事情果然有了出乎意料的发展。 有个自称是咏嘉传媒前员工的微博账号“爆料”,说华筵和沈望舒确实在一起过,而且两人的关系并不是普通恋人那么简单。 “沈望舒高中时有个白月光,只是白月光出国,两人没能在一起,他一直念念不忘,直到遇见跟白月光长得很像的华筵,他大概是把华筵当成替身了,交往了两年,几个月前白月光回国,沈立刻提出分手,至于沈现在有没有和白月光在一起,那就不得而知了,对了,白月光叫辛虞,前段时间因为一个大提琴视频走红,火速签约咏嘉传媒那位,你们品,你们细品。” 这段“爆料”把事情推向白热化,华筵的粉丝都快气疯了,纷纷到沈望舒和辛虞微博底下留言辱骂,各种人身攻击。 “渣男,你不得好死!” “你是瞎了吗?华筵明明比辛虞漂亮那么多,你居然选择辛虞?” “带着你的白月光滚,渣男贱女,天生一对,婊子配狗,天长地久!” 辛虞的微博评论区也好不到哪里去,她最新一条微博是转发了一个首饰品牌做推广,花生们的辱骂几乎把评论区完全攻陷,逼得品牌方不得不把那条推广微博给删了。 “蹭热度在先,抢男朋友在后,我不信你不知道华筵跟沈望舒在一起,你爸妈没教你别人的东西不能抢吗?” “贱人,你最好滚出娱乐圈,不然以后见你一次骂你一次。” “叫你一声营销咖你敢应吗?当初铺天盖地营销音乐才女人设,我就知道这里边有猫腻,潜规则上位就潜规则上位嘛,咱大方一点,装什么素人出道,又当又立,恶心!” 许多路人也站在华筵这边,代入一下,交往两年的男友心里装着另一个女人,还把自己当成那个女人的替身,最恶心的是那个女人一回来,就立刻跟自己分手,这样的羞辱和轻贱谁受得了? 黎落刷着这些言论,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扭头问曹婷:“这个自称咏嘉传媒前员工的人,是咱们工作室的马甲吗?” 对方的爆料直接把沈望舒和辛虞推进道德低谷,看粉丝和路人群情激奋的样子,如果咏嘉传媒那边拿不出有力的反转证据,这两人估计会被骂很长一段时间。 沈望舒还好,他毕竟是幕后工作者,鲜少出现在台前,微博一关网线一拔,喷子们的口水溅不到他脸上。 但辛虞就不一样了,作为艺人,她想要在这个圈子待下去,就必须拍戏和出席各种活动,别的不说,事情要是继续发酵下去,黑粉一旦成了规模,遇上一两个偏激的,以后她连出现在机场都有风险。 “不是。”曹婷说,“沈总是我上司,我又不是不想混了,怎么可能这么黑他。” 黎落一想也是。 但如果这个爆料者不是她们的人,谁又会这么热心来帮她? 黎落若有所思了半晌,发了条微博:确实在一起过,已经分开了,正常恋爱和平分手,没什么好说的,都散了吧。 - 此刻的沈望舒正在家里,接受来自父母的灵魂拷问。 沈家是做生意的,最注重名誉和信誉,沈望舒这个料一爆出来,平时不怎么关注娱乐八卦的沈爸沈妈接了一天电话,都是亲戚朋友打来或看热闹或打听内情的,他们这才知道发生了什么,连忙把沈望舒叫回来。 沈望舒把事情一交代,被沈爸骂了一通,他老老实实听着,半句都不敢反驳。 沈爸骂完了,又想起什么似的问:“你现在跟辛虞那丫头在交往?” 说起辛虞,沈望舒表情微妙:“没有。” “没有就好,辛家现在一年不如一年,你少往那边凑,省得回头被连累,听见没有?” 沈望舒没接话。 “你听见没有!”沈爸是个暴脾气,吼了一声。 沈妈连忙劝道:“好啦,望舒重感情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打小跟辛虞一块长大,情分比旁人要重一些,对辛家那丫头多几分怜悯也是很正常的。” 沈爸沉着脸说:“你站在朋友的立场上想帮扶她一把,我不拦着,但你要是想把她娶回家,我第一个不同意,沈家不是做慈善的,不会一对一精准扶贫!” “……我知道了。” 走出沈家,沈望舒坐在车上抽烟,一根烟还没抽完,他手机响了,打开一看,是辛虞打来的。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滑下接听:“喂?” 电话那头是一个女人惊恐万状的声音:“望舒,你快来我们家一趟,辛虞跑顶楼去了……” 沈望舒一路闯红灯狂奔到辛家,辛虞的妈妈正在门口接应他,见了他,一边把他往楼上带一边语速极快地说:“她这几天都没去上班,也不知道怎么了,问她出了什么事她也不说,今天一整天待在房间里没出来……望舒,出什么事了吗?” 沈望舒一时半会儿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解释,敷衍了两句:“我先去把她劝下来再说。” 到了顶楼天台,辛虞正坐在栏杆上,旁边放了几罐喝空了的啤酒罐子,她仰头看着夜空,眼神迷茫而空洞,这副样子看得沈望舒心头微微一紧。 “辛虞……” 辛虞听到喊声,收回视线看了他一眼,皱眉:“你怎么来了?” 沈望舒小心翼翼地凑近她:“你先下来,我们有话好好说。” 辛虞看着他的表情,好笑道:“你该不会以为我要跳楼自杀吧?” 沈望舒:“……你下来再说!” “我没事,就是憋得慌,上来透透气,你回去吧。”辛虞说着,仰头又灌了一口酒。 天台栏杆很窄,她又喝了酒,沈望舒提心吊胆,就怕她一个不小心栽下去,趁着辛虞仰头喝酒的空隙,他加快脚步冲过去,一把拽住辛虞的胳膊试图把她拉下来,但看起来很冷静的辛虞突然疯了一样挣扎起来:“放开我!!” 第207章 你脑仁打除皱针了吗? “别乱动,很危险!!”沈望舒胆子都快吓裂了,他拼着蛮劲硬是把辛虞拖了下来,两人齐齐摔在地上。 辛虞剧烈挣扎着想往围栏上扑,沈望舒死死抱住她的腰:“辛虞!!” “你放开我!让我去死吧!你让我去死!!” 崩溃的人力气大得惊人,沈望舒差点没抱住她,被她这么一闹,他火气顿时上来了,用力将她摁到地上,吼道:“你冷静点!!” 辛虞摔懵了,继而爆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声,她崩溃地撕扯着自己的头发:“你为什么要救我!!我明明快解脱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家里变成这样是我的错吗?为什么要把所有的压力都堆到我头上,我不会累吗?被骂我不会难过吗?有人在乎过我的感受吗?你们只知道让我不择手段出人头地……可这些东西不是我想要的!” 沈望舒:“……” 他摁着辛虞不敢松手,又怕她乱抓乱挠伤了脸,只能空出一只手去攥她的胳膊,这么一阵手忙脚乱的挣扎,辛虞外套口袋滚出一个小瓶子,沈望舒捡起来一看,顿时愣住了。 那是一瓶安眠药。 “你怎么……你在吃这个东西?”沈望舒问。 辛虞哭闹得筋疲力尽,渐渐冷静下来,她用胳膊抱着膝盖,把自己蜷缩成一小团,脑袋埋在臂弯里小声抽泣。 跟她认识这么多年,他还是第一次看见她哭。 想起网上那些诛心的言论,沈望舒心里一软,挪到她旁边坐下,低声安慰道:“我等会儿发个微博,澄清一下我们俩没有在一起,这些事跟你没有关系,大部分网友还是很理智的,事情说开就好了。” 辛虞摇头,只顾着啜泣,不说话。 “这件事说白了是我连累你,你要是有什么要求,可以提出来,能满足的我一定满足你。”沈望舒说。 辛虞还是不说话。 说到底是喜欢了这么多年的女孩,沈望舒被她哭得心里隐隐作痛:“辛虞,你别这样……” 辛虞突然抬起头,打断他的话:“望舒,你是不是很讨厌我?” 沈望舒皱眉:“什么话,我怎么会讨厌你。” 辛虞哭得满脸都是眼泪:“就算不讨厌,也不会再喜欢了吧。” 沈望舒:“……” “我出国的时候跟身边所有人都告别过,唯独没告诉你,你知道为什么吗?” 沈望舒一怔。 “因为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辛虞苦笑道,“我妈不会允许我留下来,她需要我扬名立万,为辛家留住最后一点尊严,在国外那几年你去找我,每次我都想跟你说,你能不能等等我,现在还不是时候。” 沈望舒一愣:“你……” “我家的情况你也知道,从爸爸出事后就一直在走下坡路,这些年撑着我在国外求学的念头有两个,一个是让辛家重新振作起来,另外一个,是能走到跟你平起平坐的位置,坦然接受你的心意。” 沈望舒愕然:“辛虞,你为什么不早点跟我说?” “以前辛家繁荣的时候没跟你在一起,现在出事了才来找你,别人会怎么看我?委出卖身体求着你帮我拯救辛家?我的自尊心不允许我做出这样的事。” 沈望舒:“……” “望舒,我快熬不住了。” “怎么回事?”沈望舒问,“这瓶药……你为什么要吃药?” 辛虞沉默了一会儿,打开手机,翻出一份电子病历给他看:“在国外那段时间我妈不断给我施压,希望我能在国际赛事上获得名次,我压力太大了,精神上出了点问题,医生开出的药物有副作用,导致我没有办法继续学业,被学校劝退。” 沈望舒:“……” “音乐学不下去了,只能回国,进娱乐圈是我最后的选择,可我没想到这条路也被堵死。” 辛虞苦笑道:“我讨厌华筵,不仅因为粉丝说我像她,蹭她的热度,还因为她跟你在一起过,说我嫉妒也好,急功近利也好,我希望她消失在你面前,再也不要出现!” 沈望舒愣住了。 这一刻,他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觉。 辛虞说着又哭又笑:“活了二十多年,我感觉自己像个笑话,什么事都办不好,什么人都留不住,我妈在我身上倾注了那么多期待和心血,我却让她这么失望……” “辛虞,你别这样。”沈望舒无奈地说,“辛家变成这样不是你的错。” “对啊,不是我的错……可我有什么办法?我是辛家唯一的女儿,这些责任我不担,就没人能担了。” “……” 辛虞哭累了,加上喝了很多酒,渐渐有些迷糊了,嘴里嘟嘟囔囔说着胡话,沈望舒见天台风大,怕她感冒,把她抱起来准备送回楼下房间。 辛虞窝在他怀里,小声说:“望舒,我陷害过华筵,她这次把你跟我的关系透露出去,让我被网暴,那我跟她算不算扯平了?” 沈望舒:“……” “扯平的话,我就不欠她了。”辛虞越说越迷糊,“那她以后是不是会放过我,不再打压我……” 把辛虞送回房间,沈望舒没久留,跟辛虞妈妈打了个招呼就走了。 他前脚刚走,躺在床上“睡着”了的辛虞立刻睁开眼睛坐了起来,看着他离开的方向,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车开出好一段距离,沈望舒越想心里越憋火,他把车靠边停下,降下车窗点了根烟,顺手摸出手机给华筵打了个电话。 黎落正在酒店房间敷面膜,眼睛睁不开,手机一响,她看都没看来电显示就接听了:“喂?” 沈望舒的声音传来:“华筵,你别太过分了。” 黎落一顿:“什么?” “别装了,这次的事是你一手策划的吧?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用这种方式来报复辛虞,你可真下得去手。” 黎落一把揭掉脸上的面膜,从床上坐了起来,她花了几秒钟时间理清沈望舒这番话是什么意思,继而冷笑道:“谁告诉你这事儿是我干的?辛虞?” “不要扯其他人……” “姓沈的,我今天把话撂这儿,这事儿不是我干的,你爱信不信。” 沈望舒迟疑了一下:“你有证据吗?” 黎落差点被气笑了:“你这个控诉者没有证据证明这件事是我做的,反倒要我这个被控诉的证明自己没做过这件事,沈望舒,你脑仁打除皱针了吗,这么脑残的话也说得出来?” 第208章 恃宠而骄 “你……”沈望舒说说不过她,骂更骂不过她,一时气结,“除了你,谁还会这么做?” 这件事爆出来后,以网上的风向来看,最大的受益人是华筵,现在全网都在同情她遇人不淑,那些人有多可怜她,骂起沈望舒和辛虞就有多狠。 “法官判案都还讲究证据呢,你在这儿跟我演什么空口鉴婊,有本事把证据端上来,道歉赔偿我一样都不会少,你要是拿不出证据,沈望舒,下次见面我他妈还得抽你!” 黎落说完,干脆利落地把电话给挂了。 “……”沈望舒坐在车里,看着慢慢暗下去的手机屏幕,心头越发烦躁。 他把手机丢到副驾驶,启动车回家。 这个时间路上的车和行人都很少,沈望舒一路不断加速,用飙车带来的刺激发泄情绪。 前面十字路口的绿灯只剩下最后五秒钟,沈望舒踩下油门试图冲过去,但车飙近斑马线了他才惊觉有个挺着大肚子的孕妇正慢吞吞地经过。 这时刹车已经来不及了,惊吓之余沈望舒猛打方向盘,车头一拐,擦过孕妇撞向隔离带,一阵滋啦啦的剐蹭声后,车撞上隔离带停了下来。 沈望舒趴在方向盘上惊魂未定,好一会儿才想起什么似的,连忙推门下车,果不其然,那孕妇躺在地上,捂着肚子不断呻吟,血源源不断从她身下涌出来,这一幕看得沈望舒心脏狠狠一紧。 虽然最后关头他转了方向盘,但已经来不及完全避开孕妇,如果他没猜错,孕妇应该是被后视镜剐蹭,摔倒导致受伤。 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沈望舒短暂的手足无措后,立刻掏出手机打电话:“老赵,我这边出了点事,你赶紧过来帮我处理一下,要快。” 在酒店的黎落挂了电话就一直拧着眉头,这时系统亮起服务灯,许久没动静的相里安上线了。 “辛虞这招用得高明啊,一石二鸟,她这么一操作,沈望舒不仅会可怜她,还会觉得你报复心强,容不得人。” 黎落表情严肃:“是我小看了这个女人。” 她本来觉得前世的华筵被算计得这么惨,是因为不够果断和决绝,而且从辛虞前两次算计她的事来看,这个女人给她一种段位并不高的感觉,所以她没有太把她放在心上。 可现在来看,事情没她想的那么简单。 辛虞不仅聪明,更豁得出去。 对于利弊关系她权衡得一清二楚,这次主动爆出他们三人的关系,虽然会把她置于风口浪尖,但只要能挽回沈望舒,那一切就还有希望。 她能迅速出道,一进圈就有大把好资源等着她,全仰仗沈望舒,只要拿捏住沈望舒,其他的可以慢慢来。 她可以在圈内沉寂两三年,只要以后能出好的作品,观众缘和口碑是能慢慢刷回来的。 这个女人的算盘打得很精。 “你有什么打算?”相里安问,“主动出击?” 黎落摇头:“不,以不变应万变。” 华筵处在这样一个圈子,四周有无数双眼睛盯着她看,大数据时代,无论做什么都会留下痕迹,主动出击太容易落下把柄了。 她可不想为了完成任务不择手段,留下一堆烂摊子让原主收拾。 最重要的是,在这场明争暗斗中她目前还处于上风,一直跟辛虞耗下去未必会吃亏,而辛虞急着上位的野心几乎写在脸上,就算她想慢慢磨,辛虞也没那么多耐心等她过气。 她料准辛虞会再次出手。 猎物心急火燎地想往坑里跳,她挖好陷阱坐享其成岂不是更省事? - “三角恋”事件沸沸扬扬地闹了一阵子,观众很快就被某男星爆出隐婚生子的事转移了注意力,这件事不了了之。 而黎落在剧组待了四个月,《点绛唇》顺利杀青。 拍完杀青大合照,邬若棠神神秘秘地把黎落拉到一旁,低声说:“我把请柬交给封聿了。” 黎落立刻问:“他怎么说?” “他说会去参加。” 黎落激动了:“好,我会做好准备……” “等等。”邬若棠表情微妙,“那个,我得给你提个醒,不要对他抱太大希望。” “什么意思?” “他这个人吧,说话算话,答应了去就一定会去,但他不爱走寻常路,很有可能他去了,送了礼物吃了蛋糕还给你唱了生日歌,你都没发现哪个是他本人。” 黎落茫然道:“怎么说?” 邬若棠纠结了一会儿,说:“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黎落:“……” 年关将至,各大卫视和品牌晚会活动多了起来,黎落杀青后连轴转忙了好几天,终于得空回了趟公司开会。 开完会,黎落回到休息室,曹婷给她倒了杯水,想起什么似的说:“对了,沈导电影开机了,女主角还是辛虞。” 这件事在黎落意料之中,她“嗯”了一声,没有细问。 但她不感兴趣,曹婷却喋喋不休起来:“之前定了男主角那个演员咖位不小,他嫌辛虞事多,还没开拍就惹出这么大麻烦,怕连累电影不能上映,要求换掉她,沈导倒是硬气,为了保住辛虞直接把男主角给换了,这下好了,把男主背后的经纪公司和投资人一块得罪,陈总和赵总因为这事儿都快气死了,开机前还跟沈导吵了一架。” 黎落轻笑了一声:“冲冠一怒为红颜,沈望舒也挺牛逼的。” “可不是嘛。”曹婷酸溜溜地说,“本来这座靠山是你的,你要是好好珍惜,这些机会哪还轮得到辛虞。” 黎落看了她一眼,见她跟个怨妇似的,好笑道:“婷姐,有事儿你就直说吧,别拐弯抹角的。” 心思被她戳破,曹婷索性不遮掩了:“前几天sfk又来催续约的事了,你怎么看?” sfk是上次举办线下活动的奢侈品牌。 “旧约不是还有四个多月才到期吗?” “金主爸爸对你很满意,想早点把续约的事定下来,人家有诚意,我们总不能恃宠而骄,吊着不给回复。” 黎落沉默了一会儿,说:“那你帮我拒了吧。” 曹婷一愣:“华筵你疯了?你知道sfk在国内有多受欢迎吗?多少女星自降身价都求不来的代言,你居然不要?” 第209章 这么喜欢吗? 黎落认真地看着她:“婷姐,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曹婷太阳穴猛地一跳,心头涌起不祥的预感:“什么?” “我随时都有可能不干了。” 曹婷跟她对视了几秒钟,意识到黎落不是在开玩笑,她顿时有点慌了:“华筵,你要干什么?” “冷静,只是可能,又不一定真的不干了。”黎落拍拍她的肩膀安抚道,“你放心,我要是真的不干了,一定会提前告诉你,给你留好退路。” 曹婷表情一言难尽,她沉默了一会儿,小心翼翼地问:“是不是最近工作太忙,你累了?要不咱先休息一段时间,除了定下来那几项工作,年前这段时间先不给你安排别的事了,等你过完生日再说。” 黎落摇摇头:“别,工作该怎么安排还是怎么安排,我不累。” “那你……” “你就当我开玩笑吧。” 曹婷:“……” - 没过多久,华筵的23岁生日到了。 花生们为此准备了很久,线上线下同时进行应援,粉丝大手笔点亮华筵所在城市的地标性建筑灯光秀,十几个商圈的大屏幕滚动播放安利向视频,全城一万多辆出租车的广告位全部被买了下来,公交站和地铁里的海报铺天盖地,线上的公益活动也做得热火朝天。 曹婷包了一家酒店给华筵请朋友吃饭,生日当天来了不少人,除了有过合作的圈内朋友,品牌方也派了代表来参加,加上团队成员和公司高层,林林总总数百人。 江默存来得很早,他把礼物递给黎落:“华筵,生日快乐。” “谢谢。”黎落笑着说,见他一个人来,她好奇地问,“你女朋友呢,怎么没一块来?” 江默存顿了顿,说:“我们分手了。” 黎落一愣。 江默存没有要多说的意思,对她笑了笑,转身去了宾客休息区。 黎落看着他的背影,后知后觉地发现他瘦了许多。 没过多久,邬若棠来了,她今晚穿得像只花蝴蝶,一进门就给了黎落一个热情的拥抱:“生日快乐!” 黎落推开她,伸手讨东西:“礼物呢?” 邬若棠从自己手腕上摘下一条手链给她戴上:“呐。” “给我的东西,你怎么还先戴上了?” “我这不是先给你试试合不合适嘛。” 黎落:“……” 她往邬若棠背后看了一眼。 邬若棠注意到她这个小动作,低声说:“别看了,封聿没跟我一块来。” 黎落收回视线:“那他什么时候来?” 邬若棠耸耸肩:“我不知道,不过有一点很明确,他大概率不会光明正大出现,你跟他没有交集,连朋友都算不上,他要是公然出现在你的生日宴上,今晚热搜该炸了,你这个生日就别想好好过了。” “……那倒也是。”黎落话虽然这么说,目光还是不由自主地往入口处看了一眼。 吃饭时邬若棠就坐在黎落旁边,黎落时不时掐她一下:“你该不会是骗我吧,封聿真的会来吗?” 邬若棠:“……” “饭都快吃完了,他怎么还没来?” 邬若棠:“……” “他再不来,切完蛋糕我可就要回去了。” 邬若棠:“……” 黎落一直碎碎念到撤席,工作人员推上来一个七层大蛋糕,正在往上面插蜡烛,陈玉江对黎落招手:“华筵,过来许愿。” 黎落因为封聿没出现正郁闷着,想着赶紧走个过场速战速决,于是走了过去。 有摄影师给蛋糕拍了特写,晚点要发在微博上,黎落耐着性子等他们拍完,酒店的工作人员开始点蜡烛。 蜡烛一根一根点过去,拿着打火机的工作人员转到黎落跟前,黎落下意识往旁边挪了挪,免得挡住对方,但目光落到工作人员的手上时,她猛地一怔,立刻看向那个工作人员。 那是个中年男人,个子很高,酒店制服显得他肩宽背厚,皮肤有些黑,脸颊上还有个痦子,和他平平无奇的长相全然不同的是,他有双骨节分明白皙漂亮的手。 黎落目光在那人脸上和手上来回转了好几圈,在点完蜡烛,餐厅的灯关上那一刻,她不动声色拽住准备离开的男人:“麻烦给我拿一下蛋糕刀。” 对方点点头,转身去取了。 黎落盯着他的背影看了一会儿,直到陈玉江再次提醒她许愿,她才双手合十闭上眼睛,装模作样许了个愿。 等睁开眼睛,邬若棠凑过来跟她一起吹蜡烛。 蜡烛吹灭,关了灯的大厅陷入黑暗,黎落感觉旁边有人走近,属于周晏清特有的声线在耳边响起:“华小姐,蛋糕刀来了。” 下一刻,她手里被塞了个东西。 黎落心头一悸。 有人开了灯,大厅重新亮起,黎落立刻扭头去看旁边的人。 但几秒钟前还在的人却跟凭空消失一样,前后左右都找不到了。 黎落正满脑子疑惑,这人是不是会闪现,邬若棠突然问:“这什么东西?” 黎落低头一看,她手里被塞了个精致的小盒子,并不是什么蛋糕刀。 吃了蛋糕,生日宴算是结束了,黎落送走客人,迫不及待地拆了那个小盒子,里面是一个银手镯,镯子款式简单,上面缀了两颗小铃铛。 黎落三两下把镯子套到手腕上,轻轻一晃,银铃铛发出清脆的响声,听得她心情像爬坡的过山车一样,越来越好。 曹婷从洗手间出来,见黎落盯着手腕上的手镯看,她随口问了一句:“谁送的?” “好看吗?”黎落不答反问。 “还……行吧,跟婴儿满月酒礼物一样。” “哪儿一样了,明明这么好看。” 曹婷好笑道:“你喜欢就行,对了,咱们的司机先回去了,酒店这边给安排了开车的,休息室那一大堆礼物,咱得自己搬上车。” 客人送的礼物全部堆在休息室,黎落和曹婷,加上一个小雯,来来回回搬了好几趟才把礼物全部塞到后备箱。 上了车,黎落往后座一靠,休息了一会儿,又开始盯着铃铛手镯看,时不时晃动一下,听铃铛发出叮铃叮铃的响声,因为她这个举动,开车的司机时不时从后视镜看她一眼。 到了小区楼下,曹婷和小雯下车去搬礼物,黎落喝了点酒,这会儿浑身犯懒,躲在车里不肯下去帮忙,她掏出手机调整角度和光线给手镯拍照,好存到意识仓库,前面的司机突然轻笑了一声:“这么喜欢吗?” 黎落猛地抬起头。 第210章 我不谈恋爱,别打我主意 小区暖色的路灯透进车里,一个小时前还穿着酒店服务生制服,皮肤黝黑长着痦子的中年男人,这会儿变回穿着白t恤皮夹克,清瘦而俊美的青年,黎落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才开口:“晏……封聿。” 封聿微微一笑:“吓着你了?” 黎落连忙回过神:“没有,只是有点惊讶。” 她之前还不理解邬若棠为什么说封聿不走寻常路,现在看来,这哪叫不走寻常路,他分明是把自己当百变小樱了。 “在酒店你就认出我了,对吗?”封聿问。 黎落点头。 “怎么认出来的?” 黎落指了指他的手:“这里。” “大意了。”封聿眉毛微微一挑,“光看手就能认出来,十年小粉丝,看来不是假的。” 黎落激动的心情慢慢平复下来,她问:“你经常这样吗?扮成不同的人到处跑。” “嗯。” “这是什么癖好?” “我把它叫做体验欲。” “好不好玩?” “还行。” 黎落顿了顿,问:“你过得好吗?” 封聿显然愣了一下,随即点头:“好。” “那就好。” 封聿还没从她这句话里琢磨出什么,曹婷敲了敲车身:“华筵,该走了。” 黎落犹豫了一下,低声对封聿说:“我先走了。” 封聿点头。 黎落打开车门正要下车,封聿突然轻轻拽了一下她的头发,力道不大,像调皮的小男孩在捉弄小姑娘,黎落一愣:“怎么了?” 封聿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华筵?” “……对。” “我们以前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黎落一时半会儿有点理解不过来他这话的意思,下意识说:“之前sfk的线下活动……” “不是那次,更久以前。” 黎落心跳不知不觉加速:“为什么这么问?” “我第一次看见你是在微博热搜上,你的团队在蹭我热度。” 黎落:“……不好意思。” “这不是重点,有剪刀手把你跟我剪在一起凑了个cp向视频,看到你第一眼,我觉得很熟悉,像那种……宿命的缘分。” 黎落瞪大眼睛,震惊地看着封聿。 “我总觉得,我们上辈子可能认识。”封聿形容完后,大概是觉得这个说辞有点像在套近乎,他摇头晃脑地说:“越说越像在耍流氓,算了,你回去吧。” 黎落心里蠢蠢欲动,她憋着一股劲儿,正想开口问问他记不记得黎落,相里安突然上线了,语气里带着警告:“黎小姐!!” 黎落:“……” 她的冲动瞬间泄了个一干二净,焉头耷脑地跟封聿告别:“那我走了。” “嗯。” 黎落下了车,想了想,不死心地回头问:“能加个联系方式吗?” “不能。” 黎落一愣。 封聿老神在在地说:“今天过来主要是想确认一下我们以前是不是认识,既然不认识,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另外,我不谈恋爱,别打我主意。” 黎落:“……” - “我不谈恋爱,别打我主意!”黎落活灵活现地学着封聿的腔调,把他的话转述给邬若棠听,然后忿忿不平地说,“我又没说想跟他谈恋爱,他干嘛这么急着表态!” 视频那头的邬若棠快笑疯了,哈哈哈哈哈了半天才安慰道:“不用觉得伤自尊,这不是你的问题,我跟封聿认识快二十年了,还没见他对谁感兴趣过。” 黎落皱眉:“他对女人不感兴趣?” “目测对男人也没兴趣,他上高中时有件事闹上了新闻,我现在还经常拿来调侃他。” “什么事?” “那会儿他读高三,国民度已经很高了,有个高一学妹喜欢他,追着他告白,他没搭理,那妹子性格也烈,爬到教学楼天台上,当着全校师生的面逼他就范,他要是不答应交往,妹子就要跳楼,后来你猜怎么着?” 黎落催促道:“别卖关子了,赶紧说。” “他在楼底跟妹子分析了半天,从风速,空气阻力,地球引力下手,还列了道公式,最后计算出从四楼自由落体,摔不死,但是落个终身残疾的可能性很大,硬是把学妹吓退了。” 黎落:“……” “他就是这么个奇葩,不能用正常人的脑回路去分析他的言行举止。” “……好吧。”黎落释怀了,顶着别人的身体,她没想跟封聿发展超出任务范畴的感情来,邬若棠这么一解释,她心里最后那点郁闷也消失了。 挂断视频,黎落在床上翻了个身,沉思半晌,她戳了戳系统:“相里安,出来。” 系统亮起服务灯:“说。” “封聿跟华筵有渊源吗?” 相里安估计是查原主的成长线去了,好一会儿才说:“没有。” 华筵出道时,封聿已经成名多年,两人之间隔了千山万水,加上封聿几乎不参加任何公开活动,直到华筵被逼退圈,两人都没在现实中有任何交集。 “那封聿为什么会问那样的问题?” “好看的皮囊千篇一律,说不定人家只是单纯地觉得华筵眼熟,你别发散思维自作多情了。” 黎落:“……” 这时手机响起信息提示音,黎落拿过来一看,有个号码给她发了条祝福短信:生日快乐。 黎落皱眉,虽然没备注,但这个号码在原主记忆中可谓滚瓜烂熟,她一眼就看出来是沈望舒。 不等她回复,那边紧接着又发了一条过来:收到别人的信息要回复,这是最基本的礼貌。 “神经病。”黎落干脆把号码拉进黑名单,她跟相里安吐槽,“沈大贱人这什么心理?上次指责我坑辛虞还吵得吹胡子瞪眼,恨不得把我撕了,现在又厚着脸皮发信息,这是行情不好想吃回头草?” “男人的独占欲和不甘心作祟。”相里安说,“大部分女人分手了恨不得跟前任撇清关系老死不相往来,但大部分男人潜意识里觉得前女友还是自己的女人,更何况你熄了他的白月光,离开他还过得一天比一天好,在不能拿你怎么样的前提下,他只能试探性想复合,万一你又蠢又瞎答应,他不就赚了,反正两条信息花不了多少钱。” 黎落:“……” 第211章 看看你干的好事! 此刻的沈望舒正在剧组拍夜戏。 宵夜时间,大家都在吃东西,他没什么胃口,拿着手机在几个app之间来回切换,焦躁得像动物刻板行为。 消息发出去十多分钟,华筵那边还是没回复,加上时间不早了,沈望舒猜测她是不是已经睡了,但下一刻,微博特别关注推送过来一条消息:您‘特别关心’的华筵发微博了。 沈望舒:“……” 他点开那条微博,华筵发了张照片,她坐在地毯上,背后堆了一大堆礼物,她脑袋上顶了个精致的小礼盒,手腕戴了一个银色的镯子,冲着镜头比心,笑得一脸阳光灿烂。 微博配字:谢谢大家的祝福【比心】。 沈望舒盯着那张照片看了一会儿,越看越火大,有时间发微博没时间回他信息? 他立刻给华筵打了个电话,但号码拨过去,对方提示无法接通,他被拉黑了。 沈望舒:“……” 这时辛虞走了过来,她手里拿了一份粥:“望舒,不吃点东西吗?” 沈望舒下意识把手机屏幕倒扣:“我不饿。” 辛虞注意到他这个小动作,眼神黯了黯,脸上却不露声色,她好声好气地说:“不饿也要吃一点呀,后半夜还得拍好几个小时呢。” 沈望舒心情烦躁,一时间没控制好语气:“我真不想吃,你别说了。” 辛虞一愣。 沈望舒后知后觉反应过来,顿时有点尴尬了,看着辛虞错愕的表情,他正想说点什么补救一下,有工作人员跑过来:“沈导,您父亲来了。” 沈望舒一愣:“我爸?” “对,现在在停车场。” “……好,我知道了。”沈望舒顾不上辛虞,转身去了停车场。 一路上沈望舒都在琢磨,自家老爸大半夜跑片场来干嘛,直到见了沈爸,他那句“爸”还没叫出口,沈爸抬手扇了他一耳光。 沈望舒惊呆了,捂着脸又委屈又不解:“爸!干嘛打我?” 沈爸一只手还夹着烟,气得胸口起伏不定,他掏出手机丢在沈望舒跟前:“看看你干的好事!” 沈望舒捡起手机,看到上面的视频内容时,他脸色顿时变了。 那是一段十字路口的交通监控,监控中一辆车超速冲过斑马线,剐蹭了一名孕妇,孕妇倒地出血不止,肇事者下车查看后打了个电话,然后趁着周围没人看见,迅速驾车逃离现场。 “要不是我在单位的老朋友发现是你,把视频发给我,现在这段视频就该出现在网上了!”沈爸恨铁不成钢地说,“超速驾驶在前,肇事逃逸在后,你怎么能干出这种事!!” 沈望舒出了一身冷汗,他小声说:“老赵不都替我处理好了……” 事发后沈望舒不敢在肇事现场停留,他大小算个公众人物,一旦上了警方通告,加上前段时间“三角恋”事件余热未消,他的前途就这么葬送了也说不定。 他通知赵默过来处理,过了两天,赵默给他的反馈是孕妇肚子里的孩子没保住,但大人已经脱险,他给了一大笔钱,对方同意私了。 虽说事情算解决了,但还是影响了他的心情,搞得他这几天都很暴躁。 “处理好了视频为什么还会流出来?”沈爸声色俱厉地说,“你都多大人了,做事还这么毛毛躁躁!视频流出去会有什么后果你想过吗?肇事逃逸是要坐牢的!” 沈望舒自知理亏,被训得一声都不敢吭。 沈爸发了一顿火,稍稍冷静了些,说到底是自己的儿子,见沈望舒拍夜戏熬得整个人都瘦了,他放缓了语气:“还好没造成什么不可挽回的后果,这件事你要引以为戒,下次不能再犯。” “……我知道了。”沈望舒讪讪地说。 沈爸又想起什么似的,问:“听说你这部戏的女主角是辛家那丫头?” “对。” 沈爸皱眉:“望舒,你老实跟我说,你是不是在跟她谈朋友?” “没有。”沈望舒立刻否认,“只是合作关系。” “我怎么听说你为了保住她得罪不少人?” 沈望舒:“……” “你是不是又把我的话当耳边风了?”沈爸怒道,“平时爱怎么玩我不管,但这个丫头绝对不能娶回来,你老子我吃的盐比你吃的米还多,看人这一块我比你有经验,以前这丫头对你横竖看不上眼,现在家族破落了主动接近你,她打的什么主意你看不出来吗?” 沈望舒委屈地说:“爸……我跟她真的只是朋友。” “朋友?像她这样的女人我见多了,嘴上说得好听是朋友,回头‘不小心’怀孕,再把消息散播出去,到时候你不想娶她也得娶!”沈爸冷哼道,“这部戏就算了,拍完赶紧把她打发走。” 沈望舒一怔:“打发走?” “我不是不让你交朋友,只是朋友也分远近亲疏,像辛家那丫头就不能亲近,你想把她养在公司给她一份工作,我没意见,但是不能像现在这样手把手带她,否则什么时候被她趁虚而入了都不知道,你把她的合约签到陈玉江手下吧。” 沈望舒:“……” 沈爸见他不说话,脾气上来了,吼道:“听见没有!” 沈望舒被吓得一个哆嗦,缩了缩脑袋,小声说:“听见了……” 沈爸又啰啰嗦嗦嘱咐了一些别的,这才离开。 沈望舒站在原地,目送沈爸的车消失在视线尽头,憋着一肚子火气转身回片场。 刚踏进片场,几个群演正靠在道具箱旁边抓紧时间补觉,沈望舒经过时踢到了什么东西,他低头一看,有个群演吃完宵夜没把饭盒收走,他不小心踢翻,吃剩的粥全洒在他鞋面上了。 这个举动像一根导火索,“轰”地一下引燃了沈望舒连日来的憋屈和暴躁,他厉声吼道:“这他妈谁扔的!!!” 片场里的演职人员和工作人员都在休息,被他这石破天惊地一吼,纷纷醒了,场务立刻跑过来,一问前因后果,连忙打圆场:“沈导,是群演放这儿还没收拾,我等会儿说教说教他们……” “谁扔的!!”沈望舒怒道,大有不抓个始作俑者出来就不罢休的架势。 场务讪讪地指了指旁边一个男群演:“他。” “让他滚!!” “……” 沈望舒发了一通火,环视四周没发现辛虞,他皱眉问:“辛虞去哪儿了?” 此刻的停车场另一边,借着小轿车掩映听完沈家父子对话的辛虞发了好一会儿呆,拳头攥紧了又松开,掌心留下几个发白的指甲印,她半晌才收拾好心情,回片场继续工作。 第212章 总之要活着 忙忙碌碌,转眼到了春节。 华筵受邀上了当地电视台的春晚,节目结束,从影视基地出来已经是凌晨一点多了,曹婷开车,送黎落和小雯去机场。 黎落订了凌晨的航班回老家。 来到这个世界大半年了,她没忘记原主在x城老家还有个老父亲。 飞机在x城机场落地,时值凌晨六点钟,走出机场,黎落摘了口罩和墨镜,张开双臂做了个深呼吸的动作。 这里是原主的故乡,有她熟悉且眷恋的一切,即使奔波了一夜,但飞机落地那一刻,她还是感觉到这个身体来自灵魂深处的放松和愉悦。 打车回到小镇,黎落按着原主的记忆,脚步轻快地敲开了自家院子的门:“爸!” 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正在院子里的水龙头下洗菜,听见喊声回头,看见黎落,他先是一愣,随即点点头,脸上看不出喜怒:“回来了。” “嗯。” 华爸放下手里的东西,走过来接过小雯提着的行李箱:“怎么没提前说一声,我好去机场接你。” “您那小三轮上不了高架桥。”黎落在水龙头下洗了洗手,招呼小雯一起进屋,华爸给她倒了杯热水,她自然而然地接过,喝完后脱了外套,“爸,我想吃酸菜猪肉馅儿的饺子。” “行。” “那你忙,我昨晚没睡觉,洗个澡补觉去。” “好。” 黎落带着小雯上楼,分了个房间给她休息。 也许是回到熟悉的地方,原主的身体和状态都格外放松,黎落睡了来到这个世界后最沉的一觉,等她醒来,外面天已经黑了,放在床头上的手机有小雯发来的消息,她已经坐上回邻市老家的高铁了。 黎落回了句“一路顺风”,然后起身推开窗户,冬天的冷空气带着小镇的万家烟火气息扑面而来,她整个人立刻清醒了不少。 伸了个惬意的懒腰,黎落洗漱完下楼,华爸正在准备晚饭,厨房传来剁饺子馅儿的声音,她探了个脑袋进去:“爸,要帮忙吗?” “不用,茶几上有水果,你自己看着吃。” “好。” 黎落也没客气,转身到客厅一看,草莓橘子香蕉苹果车厘子,五六种水果摆了大半张茶几,她开了电视,很没形象地瘫在沙发上,一边看一边吃。 晚饭吃的饺子配小菜,华爸提起明天去给华妈扫墓,黎落应了下来。 饭后,黎落陪着华爸嗑瓜子看电视,父女俩都不是话多的人,看了几个小时的春晚重播也说不上几句话,奇异地是两人都不觉得尴尬。 十点钟一到,华爸催促黎落早点睡觉,黎落跟他道了晚安,转身往楼上走,这时华爸突然叫住她:“筵筵。” 黎落回头:“嗯?” 华爸顿了顿,问:“明天早上喝粥还是吃面条?” “吃面条吧,我想吃你做的打卤面。” “行。” 黎落回到楼上房间,躺下了才后知后觉,刚才华爸好像是有什么话想跟她说。 第二天,父女俩一早去了墓园。 黎落在华妈墓碑前认认真真磕了三个头,絮絮叨叨说了许多话,都是关于华筵这一年多来的发展,拍了几部戏,拿了多少奖,交了多少朋友,明年有什么计划,事无巨细娓娓道来,华爸在旁边看着,脸上很难得地露出了笑容。 在家待了三天,春节假期一眨眼就过去了。 大年初五,黎落准备回a市,机票是下午三点钟的,中午还能在家吃顿饭。 华爸一早起来弄了不少小吃,塞了黎落满满一行李箱,中午还做了一大桌子菜。 黎落一边低头扒饭一边口齿不清地说:“爸,我又不是不回来了,你做这么多菜,我走了你一个人不得吃好几天剩菜?” 华爸笑了笑,往她碗里夹了一块糖醋里脊:“没关系,你多吃点。” “好。” 黎落一碗饭见底,华爸给她盛了碗汤,一脸欲言又止地看着她。 黎落注意到他的神色:“爸,怎么了?” 华爸沉默了一会儿,问:“筵筵……她什么时候走的?” 黎落一愣,还没咽下去的糖醋里脊差点把她噎着。 “喝点汤。”华爸把汤碗往她跟前推了推。 黎落:“……” 她喝了汤,心情一时间复杂得难以言喻,以至于她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华爸居然看出来了,她不是华筵。 自己这几天一直按着原主记忆中的习惯生活,连吃东西的口味都没变,华爸是怎么看出来的? 黎落不说话,华爸轻轻叹了口气:“是因为太累才走的吗?” “……叔叔。” “去年春节我在x市陪她过,那会儿我就看出来了,她不开心,也很累,还吃药,我问她吃的什么药,她骗我说是维生素,早知道……早知道我应该把她带回来,她也不至于……” 华爸没继续说下去,他低下头叹气,掩饰泛红的眼圈。 黎落心头压抑得难受,她正想说点什么,华爸从口袋抽出一张卡,推到她跟前:“筵筵这两年给我的钱都在这里,你拿着,虽然不多,但哪天你也像筵筵一样不开心了,就不要做了,买套房子,找份轻松的工作,做什么都好,总之……总之要活着。” 黎落:“……” 黎落预约去机场的车到了,司机打了电话过来,华爸起身说:“走吧,我送你出去。” 两人走到门口,黎落忍不住问:“叔叔,您是怎么看出来我不是华筵的?” 华爸苦笑道:“我一手带大的女儿是什么样子,我能不知道吗?” 黎落无奈地说:“那我这几天的戏白演了。” “也不是,你坐沙发上眯着眼睛看电视的时候很像她。” 黎落有些好笑,她接过行李箱:“叔叔,华筵没走。” 华爸不解地看着她。 “您再等等,如果不出意外,她很快就会回来了。” 说着她对华爸摆摆手:“我走了,下次回来一定提前告诉您,不过您可别踩那小三轮儿去接人,去机场那条高架桥重修了,坡度加高了不少,三轮车上不去。” 华爸:“……好。” 第213章 走一招险棋 开年后,黎落变得忙碌起来。 公司为她接洽了几部剧本,她挑挑拣拣,选了一部反战争题材的民国片,片子以主角一家在战乱年代的生存逃亡为主题,以小见大,突出战争的残酷性。 黎落短暂的培训后进组拍戏。 没过多久,《点绛唇》开播,服化道精美,人设讨喜,全员演技可圈可点,剧本逻辑在线,几个主角颜值都很高,再加上官方营销有道,这部剧一开播就受到极大关注,连带着华筵的人气一路走高。 人气上涨,各种商业合作邀约接踵而来,黎落都以专注拍戏为由拒了。 但她说到底只是个打工的,一次两次任性,公司不好说什么,拒绝的次数一多,陈玉江直接找她谈话,问她到底想干什么。 “陈总,我要是说想解约,你会骂我吗?” 陈玉江一愣,警觉地问:“有公司开高价挖你?” 黎落摇头:“不是。” “那为什么想解约?” 黎落慢悠悠地说:“这份工作让我不开心,我不想干了。” 陈玉江听完松了口气:“别矫情了,除了这个,你还能找到年收入千万的工作?” “钱嘛,够花就行了。” 陈玉江拍了拍她的肩膀:“好好拍戏,别想这些有的没的。” 陈玉江走后,相里安上线问:“你这打的什么主意?” 黎落这段时间既没关注辛虞,也没搭理沈望舒的骚扰,好像当这两个攻略目标不存在一样,眼看时间一天天过去,相里安都有点着急了。 “我在等一个机会。”黎落说。 “什么机会?” “既能全身而退,又能把损失减到最低的机会。” 黎落翻开手机日历,上面的四月十八号被她当重点圈了起来。 相里安问:“这个日子有什么特殊之处?” “四月十八号的晚会,是前世压死华筵最后一根稻草。” 前世的华筵被流言蜚语泼得满身脏水,本想借着这个晚会露面澄清一些事,但她还没来得及发声就被一杯酒放倒,等再次醒来,她赤身裸体地跟江默存一起躺在酒店床上,四周站满了媒体。 这让本就严重抑郁的她彻底崩溃。 当时的她对于公司来说没剩下多少商业价值,咏嘉传媒索性发了解约公告,把所有的锅推到她身上,这一举动把华筵逼进死胡同。 她退圈后苟延残喘了三个多月,最后在一处小出租屋内自杀身亡。 这一世,黎落保住了她的人气,口碑和商业价值,让她一路风光体面地走到现在,并且把辛虞死死踩在脚底下,这么做爽是爽了,但也带来不小的副作用。 比如贵为顶级流量的她,想退圈是不可能的,公司不会放过她这棵摇钱树,如果打官司强制解约,闹得不愉快不说,最后她肯定得赔一大笔毁约金。 以咏嘉传媒吃人不吐骨头的尿性,她执意要走,他们肯定会狠狠薅她一笔,就算卖掉手头上所有不动产,她都未必凑得够这笔钱。 华筵在这个圈子摸爬滚打了三年,黎落不能让她走得声名狼藉,更不能让她退圈后身无分文,否则这三年算白干了。 想名正言顺退圈,那就只能走一招险棋了。 黎落进入系统也有一段时间了,执行任务总结下来的经验告诉她,即使世界线因为她的到来发生偏移,但大致方向不会变,该发生的大事件依然会发生,四月十八号的晚会是一个机会。 - 四月中旬,沈望舒执导的电影在漠河杀青。 这部电影前后拍了将近五个月,投入大量人力物力,有望冲一下年底的贺岁档。 杀青那天,拍完大合照,沈望舒正嘱咐手底下的人妥善收拾机器运回a市,辛虞走了过来,最后一场戏她化了伤妆,一脸的伤配上凌乱的头发,看起来凄美而楚楚可怜。 “望舒,你什么时候回a市?” 沈望舒顿了顿,说:“有几个老朋友约见面,我估计得耽误几天,你先跟剧组回去吧。” “没关系,我最近没有工作安排,等你一块走。” “不用,这边怪冷的,最近赶进度老熬夜,你也累得够呛,回去好好休息,让阿姨多给你做点好吃的。” “……好吧。” 辛虞妥协了,正准备走,沈望舒突然叫住她,一脸欲言又止。 “怎么了?”辛虞问。 沈望舒纠结了一会儿,说:“是这样的,我最近手头上有好几个项目要拍,未来一两年内工作重心会转移到拍电影上,为了不耽误你,我跟公司商量后,决定把你的合同转到老陈手底下,由他来带你。” 辛虞:“……” 她不说话,沈望舒立刻补充道:“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华筵也是陈玉江手底下的,你可以放心,我已经叮嘱过老陈了,他绝对会一视同仁,该给你的资源一样都不会少。” 辛虞沉默半晌,点头:“好,我知道了。” 说完她转身离开。 进了剧组化妆间,化妆师不在,辛虞拿了卸妆棉,对着镜子开始卸脸上的伤妆。 “未来一两年内工作重心会转移到拍电影上,为了不耽误你,决定把你的合同转到老陈手底下——” 这话的潜台词是:沈望舒不打算继续捧她了,所以未来一两年内那几个项目都没有她参与的余地。 “我已经叮嘱过老陈了——” 该给的体面他已经给了,至于陈玉江会怎么对待她,全凭运气。 “他绝对会一视同仁——” 怎么可能一视同仁! 她跟华筵无论是身材长相,还是形象定位都高度相似,可华筵的人气和商业价值却是她的百倍,一份代言,在合作方预算充足的情况下,能选择华筵就绝对不会选择她。 跟了陈玉江,她以后只能在华筵脚边捡点她不要的零碎,如果华筵起了打压她的心思,那她将永无出头之日。 她几乎能预见自己的未来——在咏嘉传媒熬上几年,熬尽青春熬干价值,熬到沈望舒对她最后一点怜悯都消失殆尽,那离她被踢出局也不远了。 辛虞发狠似的用卸妆棉擦着脸上的伤妆,一下一下用力得脸颊发红,镜子里的女人满脸不甘,眼中的戾气几乎要实质性溢出来。 第214章 原谅这个词,他不配 脸上越擦越脏越擦越难看,辛虞红着眼,突然抓起桌上的卸妆水砸向化妆镜,“啪”地一声脆响,化妆镜碎裂成蛛网状,斑驳的镜像中,她一张脸红红白白,宛如小丑。 她盯着镜子里四分五裂的自己看了半晌,嘴角一弯,露出一个狰狞的笑来。 既然前路怎么走都难逃不堪,那索性把看不顺眼的人通通拉入地狱,就算死,她也要找个垫背的。 - 黎落正在拍的新剧进展顺利。 邬若棠抽空跑来拍摄地探班,给她带了一堆吃的。 “十八号的晚会你也收到邀请了吧?”邬若棠问。 “嗯,婷姐最近在琢磨给我选什么礼服好。”黎落吃完一个抹茶味的泡芙,里面的奶油馅儿齁得慌,也不知道是哪家店买的,她琢磨着以后要避开这家店才行。 “xx家不是出了星空系列晚礼服么,有套渐变蓝很适合你,要不要试试?” 黎落低头在那堆甜品里扒来扒去,邬若棠带过来的甜品种类不少,但卖相和味道都不敢恭维,她随口应道:“让婷姐去操心吧,我穿什么都行。” “我跟主办方通个气,红毯安排咱俩一块走。” “行。” 邬若棠见她心不在焉的样子,拿了一块虎皮卷塞给她:“吃这个。” 黎落看了一眼那个皱巴巴的虎皮卷,嫌弃全写在脸上了。 “不好吃吗?” 黎落:“……你要不要听实话?” “没事,你说。”邬若棠笑眯眯地看着她,表情里带了点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成分。 “这家店的甜品师可能是个新手。”黎落委婉地说,“进步空间还很大。” 邬若棠大笑起来。 黎落不解道:“你笑什么?这哪家店买的,我要避雷。” 邬若棠打开手机,翻出一张照片给她看,只一眼,黎落就愣住了。 照片上的封聿穿着后厨工作服,正拿着裱花袋往泡芙里挤奶油,而他手里那个丑了吧唧的泡芙几分钟前才被她吃掉。 “这些东西是封聿做的?”黎落震惊地问。 “对啊。” “……” “他最近在一家蛋糕店打工,这样的东西每天都能做出一大堆,做就做了吧,他还舍不得扔,说是不能浪费食物,全带回公司发给大家吃,我不能一个人被荼毒。” 黎落的表情一言难尽,她盯着那堆甜品看了一会儿,默默拿起了虎皮卷。 邬若棠惊讶地说:“你还吃啊?” “不能浪费食物。” “啧啧。”邬若棠上下打量着她,“你对封聿是真爱。” 邬若棠在剧组待了半天就走了,留下一大堆甜品,黎落把那些甜品发给剧组工作人员:“都尝尝啊,邬若棠亲手做的。” 傍晚,黎落收工回酒店。 接送她的保姆车停在片场外,她刚上车就发现车里待着一个许久没见的不速之客,沈望舒。 “你来干什么?”黎落皱眉。 保姆车和开车的司机都是咏嘉传媒的,沈望舒能上车,黎落并不感到奇怪,让她不解的是沈望舒跑来这里做什么。 沈望舒站了起来,眼神殷切:“华筵,我这段时间想了很多,有些话我得当面跟你说。” 黎落环视一眼四周,琢磨着把他赶下去的可能性有多大。 沈望舒看穿了她的想法,说:“外面有不少粉丝和代拍在蹲点,你这个时候把我赶下去,被拍到会有麻烦。” 黎落翻了个白眼:“有话快说。” “对不起。” 黎落瞥了他一眼,不为所动。 “过去是我太自大了,不该那么对你,更不该伤你的心,我知道错了……华筵,我们复合吧。”沈望舒诚恳地说,“以后我保证会对你一心一意,天地可鉴!” “说完了?”黎落问。 沈望舒觑着她的表情,忐忑地点头,想了想,又补了一句:“我是真心的,你要是不信,想让我怎么证明都行。” 黎落心里憋着坏,不断拟腹稿想着怎么才能怼到他灰头土脸恼羞成怒,沈望舒却突然从旁边的包里掏出一个盒子,塞到她怀里,满脸期待地说:“打开看看。” 黎落看着那个盒子,估摸着装戒指用不着这么大的,这里面应该是别的东西。 她依言打开,里面是一块黑乎乎的石头。 “这什么东西?” “陨石。” 黎落:“……” “你以前不是很喜欢这些东西吗?这块是我从漠河一个收藏家手里买来的。”沈望舒认真地说,“华筵,我知道比起做艺人,你更喜欢航天,等我们复合了,我会协调公司减少你的工作量,到时候你可以继续回去读书深造,读研读博都行,等你毕业了,我们就结婚。” 黎落盯着那块石头看了很久,“啪”地一下盖上盒子丢到一旁:“这玩意儿你测过辐射没有?” 沈望舒一愣:“什么?” “大部分陨石都有辐射,你不知道吗?万一这东西带了高强度辐射,你还当礼物送给我,这不是想要我死吗?” 沈望舒捡起盒子,手足无措地说,“应该不会吧,那位收藏家是专业的,东西放他家那么久都没出事……” “你拿走之前,这东西是不是放在玻璃罩子里,罩子上还涂了反光涂料?” “……对。” “那是辐射隔离器,蠢货!” 沈望舒:“……” 他颇有种拍马屁拍到马腿上的窘迫感。 保姆车行驶到一处偏僻的路口,黎落把沈望舒连带着那个盒子一起扔下车。 车门一关,司机踩下油门离开,小雯扭头看着站在原地眼巴巴往这边看的沈望舒,小声问黎落:“华姐,真的不考虑复合吗?” 作为一直待在华筵身边的工作人员,小雯见过她为沈望舒茶饭不思神不守舍的那段日子,知道她把这段感情看得有多重。 如今沈望舒主动求和,如果华筵能放下身段不再计较,这桩好事说不定就成了。 黎落淡淡地说:“太迟了。” 如果道歉就能被原谅,认错就能重归旧好,那华筵前世经历过的那些算什么? 这个人往她身上泼过脏水捅过刀,最后甚至亲手把她逼进绝境,那些伤害和屈辱深深刻进华筵骨子里,原谅这个词,沈望舒他不配。 第215章 信不信随你 连日高温,位处南方的a市很快入了夏,在一片充斥着柠檬茶和冰镇可乐的火热中,“418”晚会到了。 黎落提前两天从外地飞回a市为晚会做准备。 曹婷这次给她选了一件米色长裙做晚礼服,裙子是抹胸设计,搭配蕾丝花边和勾了金线的薄纱,用极繁复的工艺叠堆出层次繁多的褶皱,裙摆里的金线会随着光线和角度变化折射出不同的视觉效果,远看就像整条裙子缀满了星星点点的碎钻。 黎落穿上裙子,在镜子前转了两个圈,曹婷惊叹道:“太好看了!简直像是为你量身定制的,我有预感,这次亮相,肯定又会有不少奢侈品牌来合作。” 黎落笑了笑,没接话。 “走吧,时间差不多了,我们现在出发去会场。” 到了会场,为了防止上次慈善晚会的乌龙再出现,曹婷特意多带了几个保镖,守在主办方为黎落安排的休息室门口,任何人想进去都得经过身份审核。 但曹婷显然多虑了,直到晚会开场,黎落上了红毯亮相,全程都没出什么幺蛾子。 黎落走过红毯入了场,正在直播镜头前接受媒体采访,红毯入口处突然传来一阵骚动,她扭头看去,来人是辛虞。 而她的出现之所以能引起媒体轰动,是因为她今晚穿了一身和黎落一模一样的晚礼服。 不仅礼服一样,连发型首饰和妆容都如出一辙,加上两人极度相似的五官,乍眼一看,像极了一对孪生姐妹。 晚会导播显然很会抓热点,立刻把直播镜头切给红毯上的辛虞。 正在看直播的观众愣了一下,差点没反应过来。 “直播出bug了?华筵不是已经入场了吗,怎么又重走一遍?” 也有马上回过神的观众:“这个好像不是华筵……她胸没华筵大。” 认出来人是谁的花生们差点炸了:“我靠!这不是辛虞吗?她想干什么?” “我的天哪,为了蹭热度和制造话题,连脸都不要了?” “她疯了吗?穿一样的衣服,为了证明自己比华筵好看?” “主办方在搞什么,为什么又请这个糊逼参加,她有什么资格参加这种晚会?” “人家男朋友可是大名鼎鼎的沈大导演,就算知名度不高,没有代表作,是污点艺人又怎么样,跟男朋友撒撒娇,想上这种晚会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儿。” “她是特意来膈应华筵的吧?” 相比热闹的弹幕,红毯上的诡异气氛只持续了十几秒,然后快门声响成一片。 两个公然撕破脸皮的女星参加同一个晚会,穿了一模一样的衣服,跟复制粘贴一样出现在会场,虽然不知道是谁模仿谁,但今晚有好戏看了。 黎落远远地看了一眼辛虞,脸上表情没变,她礼貌地回答完记者们提出的问题,把位置让给后来的辛虞,自己则转身进了会场。 而黎落走后,辛虞施施然站到采访台上,台下的记者们一时间不知道该问什么,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表情微妙。 这次晚会不同于以往按照艺人们的咖位等级分座位,更像是一个盛大的自助晚宴,艺人们可以自由走动,喝喝酒吃吃东西,遇上喜欢的前辈,还能上前合个影,而且场内没有随处可见的直播镜头,艺人们相对更放松一些。 黎落刚入场,曹婷和小雯就迎了上来,曹婷听说了刚才在红毯上的事,这会儿气得脸色都变了,她压低声音说:“辛虞到底想干什么?她这么做,陈总知道吗?” 黎落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她稍安勿躁,旁边有侍应生端着托盘经过,她要了一杯香槟,慢条斯理地说:“她想闹就让她闹去吧,咱们不搭理她就是了,江默存在那边,我过去打个招呼。” 黎落端着酒杯穿过人群,走到江默存跟前:“好久不见。” 江默存最近出了张新专辑,反响不错,从他西装上别着一个六位数的胸针就能看出来,公司应该重视起他来了。 江默存笑着跟她碰了一下杯:“好久不见。” 两人聊了几句,江默存目光频频看向不远处一个角落,黎落顺着他的眼神一看,殷甜脖子上挂了个工作牌,正在协助摄像师记录活动。 黎落一怔,脑子里一瞬间闪过很多个念头:“她怎么在这儿?” 江默存无奈地说:“她在一家媒体工作室上班,今天应该是碰巧……” 他话还没说完,黎落突然搭住他的胳膊,把他往自己跟前拽近了一点。 众目睽睽下,这个举动堪称亲密,江默存下意识往后仰了仰脖子,以此拉开距离,黎落却压低声音说:“别动。” 江默存:“……华筵,怎么了?” 黎落能感觉到殷甜往这边看了过来,她面不改色:“你跟殷甜分手的时候闹得很难看吗?” 江默存皱眉:“吵了一架,她砸坏不少东西。” 黎落表情严肃:“江默存,我不知道你对殷甜了解多少,知不知道她的为人,但如果我没猜错,她今晚出现在这里不是偶然更不是碰巧,她是冲着你来的。” 江默存一愣:“什么意思?” “她是来报复你的。” 江默存:“……” 黎落:“不要喝这里任何东西,谁给的都不行,如果她发信息约你见面,记得保持警惕,或者干脆不去,我只能提醒你到这儿了,信不信随你。” 说完黎落松开他的手,转身离开。 回到曹婷旁边,曹婷皱眉说:“你跟江默存说话就说话,怎么还拉上手了?这么多人看着呢,注意影响……” “知道了。”黎落打断她的话,眼角余光瞟到不远处端着酒杯的辛虞,她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角落,也许是感觉到黎落的目光注视,她突然抬头,两人隔空对视了几秒钟,她对着黎落露出一个挑衅意味十足的笑容。 黎落面无表情地移开视线。 在原地站了半晌,不断有艺人过来搭讪合影,黎落一一应付过去。 没过多久,一对衣着颇为考究的中年夫妇带着个十三四岁的小女孩过来了,女孩看黎落的眼神亮晶晶的,在中年女人的鼓励下,她怯生生地上前问黎落可不可以合影。 看来是华筵的小粉丝。 第216章 面子工程 “可以呀。”黎落笑眯眯地应道,为了配合女孩,她矮下身和对方自拍了几张,女孩兴奋得连都红了,拍完照转身扑进妈妈的怀里。 合完影,那对夫妇上前跟黎落打招呼:“华小姐,初次见面,你本人比银幕上更好看。” 黎落礼貌地道谢:“谢谢。” 曹婷在她耳边低声说:“这是孙总,xx影视的总裁,《点绛唇》就是他投资的,快多说几句,嘴甜一点。” 黎落了然,客客气气地跟对方寒暄。 不一会儿,小女孩拉着孙太太的手说要上洗手间,孙太太对黎落点头示意,带着女孩去了洗手间。 孙太太一走远,孙总脸上的笑容就变了,他往黎落跟前走近了半步,声音压得很低:“华筵小姐,点绛唇那部剧你表现不错,前几天公司开会,还说想投资你下部剧呢。” 黎落直觉对方这话不怀好意,她不动声色道:“那我先谢谢孙总了。” “不客气,我们有资金,华小姐有商业价值和人气基础,合作就等于双赢。”孙总上下打量着黎落,眼神轻佻,“华小姐,关于你下部剧,不知能否跟你……商量商量?” 他把最后四个字咬得很重,暗示意味十足。 “商量?” 孙总看了一眼洗手间方向,确定孙太太没那么快回来,他掏出手机:“加个联系方式吧,说不定什么时候就用上了。” 黎落看了一眼旁边的曹婷。 曹婷比她更懂这些暗示是什么意思,可对方是实打实的金主,要是直接拒绝,肯定会得罪人。 娱乐圈这样的地方,树敌这种事能避免就尽量妥协,否则什么时候被下绊子了都不知道。 纠结了一会儿,曹婷给黎落使了个眼色,示意她答应下来。 黎落也不含糊,跟孙总加了微信好友。 “以前听人说华筵小姐不解风情,也不知道这是从哪儿传出来的谣言,华小姐分明知情识趣得很。”孙总笑嘻嘻地说着,朝黎落伸出手,“华小姐,合作愉快。” 黎落脸上笑容不变,盯着对方肥厚的爪子看了几秒钟,忍着恶寒跟他握了握手:“孙总过誉了。” 等抽开手时,孙总趁机在她手背上揉了一把,揩油意味强烈。 黎落:“……” 好不容易把孙总打发走,黎落嫌弃地甩了甩手,翻了个白眼:“我能把他删了吗?” 曹婷无奈地说:“过段时间再删吧,面子工程总要做足。” “贱男人,真该让他老婆看看他刚才那副饥渴的猥琐样。” 曹婷失笑:“那可不得了。” “怎么?” “这位孙总是个倒插门,以前在家被老婆管,出门被老丈人管,出了名的惧内,后来老丈人死了,孙太太又基本不管公司的事,他就浪起来了,这几年没少利用职位之便糟蹋刚入圈的小姑娘……不过你放心,他浪不到你头上,陈总不会允许这种事发生。” 黎落眯了眯眼睛,没接话。 - 江默存手里端着一杯红酒,在角落里站了很久。 黎落那番话在他心头挥之不去,扰得他心神不宁,他时不时抬头看向不远处,殷甜正跑前跑后忙碌,连口水都没顾得上喝。 一杯红酒喝完,江默存低头整理袖扣的功夫,再次抬头时却发现殷甜不见了,他正诧异她去哪儿了,手机突然传来信息提示音,不知道为什么,他心头顿时“咯噔”一下。 犹豫了几秒钟,他拿出手机,在看到上面的信息来自殷甜时,他脑子更乱了。 殷甜约他在消防楼梯间见面。 江默存手脚僵硬,把空了的酒杯放在路过的侍应生托盘上,他做了好几个深呼吸的动作,调整好表情,这才往消防楼梯间走去。 推开门,殷甜果然在那里等他,见了他就笑:“默存!” 江默存没有立刻回答,他目光落在殷甜手里拿着的一瓶牛奶上,脑子里不断浮现黎落说的那些话。 先前他还对那些话半信半疑,此刻现实摆在眼前,连步骤和细节都完全一样,他不得不相信,这个跟他一起走过五年风雨的姑娘,不知道出于什么目的,挖了个坑引着他往下跳。 江默存竭力维持着脸上的镇定:“怎么了?” 殷甜蹦蹦跳跳跑到他跟前:“你不好奇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吗?” 江默存看着她,配合问:“为什么?” “我在一家媒体工作室上班,看到你的名字出现在晚会嘉宾名单上,我跟老大求了好久他才答应带我来!”殷甜歪了歪脑袋,笑得又甜又俏皮,“你现在是大明星,想见你一面可真不容易。” “……你不是有我联系方式么,像刚才这样,发个短信我就来了。” “那不一样。”殷甜转移话题,她把牛奶塞到江默存手里,“你喝了好多酒,喝点牛奶吧,不然胃又要疼了。” 江默存看着递到跟前的牛奶,喉咙像被堵住了似的,一口浊气咽不下去吐不出来,更得他心口发疼。 他接过牛奶,在殷甜的目光注视下拧开瓶盖,象征性喝了一口。 殷甜紧紧盯着他的一举一动,催促道:“多喝点。” 江默存:“……” 他一口气喝了半瓶牛奶,见殷甜露出松了口气的表情,他不动声色道:“没什么事的话,我先回去……” 殷甜突然抱住了他:“再陪我一会儿。” 意识到她在拖延时间,江默存也不拆穿,由着她抱。 “我忙一天了,到现在都没吃饭。”殷甜委屈地说,“工作可真不容易啊,老板难伺候,摄像师又凶巴巴的,工资还低……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江默存身形微微一晃,他问:“那为什么不回我身边?我对你不好吗。” 殷甜察觉到他的变化,小声说:“好是好,但你给不了我安全感……默存,对不起。” 江默存腿一软,靠着她软绵绵地倒下。 殷甜扶着昏迷过去的江默存靠墙坐下,对着消防楼梯间吹了声口哨,很快有两个戴着鸭舌帽的男人下楼,一左一右架起江默存,往楼上走去。 第217章 就这么想要我死 江默存被拖进一个房间,丢到床上。 不大一会儿,辛虞进来了,她吩咐那两个保镖:“把他手机搜出来。” 保镖上前搜走江默存的手机,辛虞摆弄了几下,问殷甜:“知道锁屏密码吗?” 殷甜一顿,说:“应该是我的生日,0612。” 女人一试,果然解开了屏幕,她笑了起来:“你这个前男友倒是挺痴情。” “……辛虞小姐!”殷甜语气里带了几分不满,“事成之后,我真的能签进咏嘉传媒吗?” 这话她也不知道问过多少遍,辛虞有点不耐烦了:“能,我跟沈望舒说一声就行了。” 殷甜放下心来,问:“现在还需要我做什么?” “我用江默存手机给华筵发了信息,让她过来,你去楼下接应她,把她带到这个房间。” 殷甜一愣:“为什么要让我去接应她……” “这个女人心思多得很,光凭一条信息她可能不会上当,见了她之后,你告诉她江默存突发急病,需要她帮忙,把情况说得越严重越好,等她进了这个房间,后面的事就不用你操心了。” 殷甜还在犹豫:“那她要是记仇,以后报复我怎么办?” “报复?”辛虞微微一笑,“那要看她还有没有能力报复了,等她赤身裸体出现在新闻上,就算公司想保住她,观众也不会允许一个伤风败俗道德败坏的女人继续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晃悠。” 辛虞说完,见殷甜满脸纠结,她拍了拍她的肩膀:“放心吧,等事情闹大,你就是被华筵抢走男友的受害者,到时候我安排几家媒体采访你,你多露几次面,在观众面前刷刷同情分,华筵这么大的流量,踩着她的肩膀出道,不比你辛辛苦苦参加选秀来得容易?” 殷甜被她说动了,下定决心似的说:“好,我现在就去。” 此刻的晚会现场,黎落手里端了杯酒,心思却不在会场的任何一个人身上。 从辛虞和江默存,以及殷甜齐齐消失开始,她的神经就一直绷着。 没过多久,她手机收到一条来自江默存的微信,消息简单粗暴而不失急切:有个忙需要你帮,1405号房,速来。 看完信息,黎落招手叫来小雯,低声嘱咐了几句,然后整理了一下裙摆,往电梯口走去。 但她刚迈出脚步就被旁边窜出来的人拦住了:“华筵!” 黎落抬头,是沈望舒。 沈望舒也在今晚的邀请嘉宾名单上,但他走完红毯后被几个投资商拉去问东问西,刚刚才得以脱身,便立刻来找黎落。 黎落不动声色道:“怎么?” 沈望舒倒也没想干什么,只是想在她面前刷刷存在感。 作为前段时间卷入三角恋风波的主角之二,两人刚说上话,会场里就有数道目光投来,沈望舒低声说:“晚会结束,回去的时候等等我。” 黎落皱眉:“干嘛?” “我有样东西要给你。” “不要,谢谢。” “华筵……”沈望舒低声哀求,“我不求你能马上原谅我,至少给我个机会行吗?我一定会让你看到我的诚意。” 黎落忍住想要怼他的冲动:“这么多人看着,你一定要现在给我添麻烦吗?” “……”沈望舒扫了一眼四周,咬咬牙,无赖地说,“我不管,我在停车场等你,你要是不来,我就不走了。” 说完他扭头离开。 黎落翻了个白眼,没搭理他,转身走向电梯口。 她抵达时电梯门堪堪打开,殷甜正站在里面。 两人一碰面,殷甜立刻对她招手,黎落走了进去,殷甜关上电梯门前谨慎地往外扫了一眼,确定没人注意这边,这才问:“华筵小姐,你收到默存的信息了吗?” 华筵点头:“他出什么事了?” 殷甜声音压得很低:“他病了。” 黎落看着她浮夸的演技,压下想笑的冲动,一本正经地问:“什么病?严重吗?” “挺严重的,这种病不能让媒体知道,不然他的前途就毁了,这里他也不认识别人,我能力又有限,只能求助你……他在1405号房,我们快过去吧。” “好。” 电梯在14楼停下,黎落敲了敲相里安:“准备好了吗?” 相里安秒上线:“嗯。” “关闭这层楼的监控系统。” 电梯门打开,14楼幽深的长廊里空无一人,相里安回复道:“完成指令。” 殷甜率先走出去,黎落紧随其后,刚迈出电梯,黎落喊道:“殷甜。” 殷甜一回头,脖颈上猝不及防挨了一下,她白眼一翻,软绵绵倒地昏迷过去。 一击得手,黎落把殷甜拖进旁边的消防楼梯间,顺手卸了固定在墙上的消防柜,从里面抽出一根半米长的钢管,握在手里掂了掂,然后往1405号房走去。 到了1405号房前,黎落暗暗调整呼吸节奏:“小a,大力卡准备。” “准备完毕。” 黎落把钢管背到身后,敲了敲门。 里面很快传来脚步声,门打开那一瞬间,黎落蓄力猛地一挥钢管,狠狠砸在来人脑袋上,来开门的男人连声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一个倒仰晕了过去。 大力卡作用只有三十秒,黎落不敢耽误,一手拎钢管一手提裙摆,踹开门闯了进去。 房间里冲出另一个保镖,黎落借着大力卡加持,丝毫不退怯,迎面跟对方硬刚。 但刚才能顺利伏击开门的保镖,是她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这次跟人迎面对上,她一钢管砸过去,保镖侧身险险躲过,只一瞬间黎落就失了先机。 保镖转身扑了上来,从后面死死箍住她的脖子,她瞬间无法呼吸了。 黎落一急,丢下钢管用手肘狠击了一下身后人的小腹,对方吃痛,立刻松手,她得到喘息的机会,转身一脚踹在那人胸口,在大力卡加持下,这一脚直接把他踹得晕死过去。 解决掉保镖,大力卡堪堪失效,黎落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后脑勺上狠狠挨了一下。 她往前一个趔趄差点摔倒,稳住身形后迅速扭头,辛虞双手握着一个花瓶,看向她的眼神满是惊恐。 黎落被她这一下砸得眼冒金星,伸手扶墙才勉强站稳,她喘着粗气说:“就这么想要我死?” 第218章 她怎么能这么恶毒? “你必须死!!”辛虞握着花瓶的手在发抖,神色一半惊恐一半决绝,“否则我这辈子都只能在你的阴影下过活,换了你,你受得了吗?” 黎落眼前一阵阵发黑,她使劲儿甩了甩脑袋保持清醒:“自己没本事,怪别人挡路?我的东西只能是我的,就算我厌了弃了毁了,只要我不想给,你就不能抢!” 辛虞本就紧张,被她这番话激得怒火翻涌,她咬牙切齿地说:“那你去死吧!!” 说完举起花瓶就狠狠朝黎落砸过来,但花瓶还没脱手,她浑身一僵,一脸不敢置信地倒下了。 她身后,本该躺在床上不省人事的江默存冷冷地站在那儿,眼底一片冰凉。 危机解除,黎落松了口气,江默存走过来扶了她一把:“没事吧?” 黎落摇头,她有些好笑地看着江默存:“不是提醒过你了,怎么还往坑里跳?” 江默存自嘲一笑:“不撞南墙心不死。” “现在死心了?” “……嗯。”江默存看着横七竖八倒了一地的人,问,“报警吗?” “不报,那多便宜他们。”黎落眯了眯眼睛,一边捻出录像卡,琢磨着放在哪个方位才能拍到全景,一边对江默存说,“帮我个忙,把这个女人拖到床上去。” 江默存依言照做,把辛虞抱到床上,黎落想了想,把今天最后一张致幻卡用在辛虞身上。 几分钟后,黎落和江默存一起从1405号房走出来。 “殷甜在消防楼梯间,我没下重手,她交给你处置。”黎落说,“剩下的事跟你没关系,你快走吧,接下来几天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发声,你就当没来过这里。” 江默存皱眉:“你要干什么?” 黎落笑着摇摇头:“走。” 江默存:“……” 打发走江默存,黎落拿出手机,给半小时前加上好友的孙总发了条消息:“孙总,1405号房,商量商量?” 后面还带了个害羞的表情包。 消息发过去不到十秒钟,孙总立刻回复过来,隔着屏幕都能感觉到他的意外和狂喜:“等我!!” 十五分钟后,躲在消防楼梯间通道的黎落看着孙总鬼鬼祟祟地走出电梯,直奔1405,她给小雯发信息:“通知孙太太,1405号房捉奸。” 小雯回复:“好的!” 黎落在消防楼梯间等了几分钟,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才整理了一下头发和衣服,准备回宴会厅。 但电梯缓缓升上来,轿厢门一打开,沈望舒走了出来,他皱眉看着黎落:“你怎么在这儿?曹婷到处找你。” 黎落心里微微一顿,她下意识看了一眼1405号房方向:“楼下闷得慌,我上来走走。” 沈望舒拧眉:“我刚刚看到孙总也上来了。” “是吗。”黎落不动声色道,“他来的可能不是这一层,我没看见他。” 说着她就要进电梯,沈望舒却突然拉过她,拨开她肩上的头发问:“你怎么受伤了?谁弄的?” 黎落撇开他的手,眼里带了几分慌乱:“没、没谁弄的,我自己不小心磕到了。” 她的神色落在沈望舒眼里,他顿时更疑惑了:“华筵,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没有,你别问了。”黎落悄悄撤了致幻卡,催促沈望舒,“不是说婷姐在找我吗,我们快下楼吧,不然她该着急了。” 她话音刚落,1405号房方向顿时传来一声尖锐的惨叫:“放开我!!救命啊!!” 沈望舒脑神经跟被拽了一下似的,这是辛虞的声音。 沈望舒看看华筵,又看看1405号房方向,立刻联想到了一些不好的东西,他拔腿往客房跑去,但是跑了几步又转身回来拽住黎落的手,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你跟我过来!” 沈望舒拽着黎落踹开1405号房那一刻,看到了让他目眦欲裂的一幕。 辛虞礼服被扒了一半,孙总衣衫不整地伏在她身上,贪婪地埋在她肩窝里,无视她的挣扎上下其手…… “孙志刚!!你他妈干什么!!!”沈望舒厉声吼道。 孙总受惊,立刻抬起头,目光落在黎落身上时显然一愣,他看看黎落又看看身下的辛虞,还没明白过来怎么回事,沈望舒抓起柜子上的装饰花瓶就气急败坏地朝他砸过去。 孙总被吓得不轻,屁滚尿流跌下床:“沈导,有话好好说,别动手……” 沈望舒一脚踹在他脸上:“你他妈是不是活腻了!连咏嘉的人都敢碰!” 孙总自知理亏,被踹得鼻血横流也不敢还手,只能拼命解释:“不是,不是你看到的那样,沈导,你听我解释……是她!是她发信息让我来的!” 孙总颤颤巍巍地指向黎落。 虽然早就猜到这是华筵做出来陷害辛虞的局,可猜测被证实那一刻,沈望舒心脏还是狠狠一颤。 这还是他认识的华筵吗? 为了铲除异己,她居然连这么肮脏的手段都使出来了。 沈望舒脸色铁青,他看向黎落:“你就没什么要说的?” 黎落不说话,手里的手机却突然响了。 沈望舒见她脸色不对,眯了眯眼睛,不由分说夺过她的手机,点下接听打开外放,小雯的声音传来:“华姐,孙太太已经上去了,她带了好多保镖和媒体,看来是准备跟孙总撕破脸皮了……” 沈望舒:“……” 他挂断电话,看向黎落的眼神满是不敢置信。 她不仅做局设计辛虞,还通知了孙总的太太上来抓奸,如果他没有出现在这里,一旦孙总和辛虞的“奸情”被媒体曝光,辛虞将会被彻头彻尾毁掉,再无翻身的可能…… 这个女人,她怎么能这么恶毒? 沈望舒气得浑身发抖,可现在没有时间收拾黎落,最要紧的是把辛虞带离这里,否则被孙太太抓个正着,他们就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 “辛虞,快起来!”沈望舒催促道,“穿上衣服赶紧走!” 辛虞不敢耽误,匆匆穿好衣服整理发型,跟着沈望舒往外走。 沈望舒走了几步,见黎落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他怒气冲冲地回来拽住她的胳膊:“还不走?!等着人来抓奸吗?” 黎落:“……” 第219章 打的就是你 沈望舒带着人匆匆出了客房,可他没想到孙太太来得这么快,在他迈出客房门那一刻,孙太太和一群媒体从电梯走出来,双方打了个照面,场面一时间安静极了。 孙太太目瞪口呆地看着左右手各拉一个女人的沈望舒,半晌才问:“沈总,你怎么在这儿?” 沈望舒脑子嗡嗡作响,他还没想好怎么开口,客房门开了,鼻青脸肿衣衫不整的孙总捂着鼻子跌跌撞撞走了出来,场面顿时更诡异了。 媒体们都是听到风声说孙太太要抓奸,才一窝蜂跟了上来,在发现华筵和沈望舒,以及同公司的辛虞也在,大伙懵逼过后顿时兴奋了,这可是个大新闻,说不定未来半个月内的流量就靠它了! 想到这里,记者们纷纷摩拳擦掌,恨不得把镜头怼到当事人脸上。 孙总这副狼狈至极的样子显然是被打过,至于被谁打,为什么被打,众人稍稍一想就明白了。 只是让他们好奇的是,不知道孙总是跟这两位咏嘉姐妹花中的哪一位牵扯上,以至于沈望舒如此震怒,把他打成这个样子。 或者往更大胆的方向想,孙总魅力过人,这两位都跟他纠缠不清,在他们上来前,这个房间里发生过超乎他们想象的香艳一幕……那就更劲爆了。 孙太太震惊过后,黑着脸扯过孙总,抬手就给了他一巴掌,扇得本来就受伤的孙总杀猪般嚎叫起来,连连求饶:“老婆对不起,我错了,我知道错了……” “回去再收拾你!”孙太太恶狠狠地说,她抬头,目光在辛虞和黎落身上转了一圈,最后看向沈望舒,“沈导,这怎么回事?” 沈望舒:“……孙太太,这是个误会。” “误会?”孙太太声音尖锐起来,“什么误会?我先生为什么会跟贵司旗下的艺人出现在这里?他还弄成现在这副鬼样子,请你给我一个交代,否则今天这件事没完!” 沈望舒:“……” 孙太太不是不知道自家丈夫出轨成性,那些风流韵事连她身边的亲戚朋友都有所耳闻,之前被她抓了好几次,每一次他都痛哭流涕磕头忏悔说会改,可下一次照犯不误。 她忍了好几年,今天这一幕把她心底积压的怨气全激出来了,前几年隐忍不发是因为女儿还小,如今女儿长大懂事,她决定不惯着这个混账东西了。 既然要闹,索性把事情闹大,闹到孙志刚没脸见人,闹到他在这个圈子混不下去,他不把自己当回事,自己何必给他留后路? 一念及此,孙太太越发咄咄逼人起来:“沈导,你要是不说话,那我可就要报警了,让警察来验现场。” 见孙太太铁了心要追究到底,旁边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媒体记者们纷纷拱火:“沈导,这么多人看着呢,您好歹说句话啊。” “对啊,孙太太就差抓奸在床了,您要是什么都不说,到时候贵司旗下这两位艺人可都要担个跟有妇之夫厮混的恶名。” 这话正中沈望舒的顾虑,他微微一怔。 旁边的辛虞立刻攥住他的胳膊,浑身都在发抖,她小声哀求道:“望舒……” 沈望舒偏头看着她,她眼里满是绝望和恐惧,像被人恶意推下水的小兽,正死死抓着他这块浮木,怎么都不肯放手。 沈望舒沉默了很久,在媒体们百般催促下缓缓放开抓着黎落胳膊的手,他没敢抬头去看黎落的眼睛,指着她说:“……是她。” 记者们顿时炸开了花。 孙太太眼里像着了火,扑上去厮打黎落:“贱人!你这个贱人!!” 黎落面无表情地盯着沈望舒,她突然猛地推开孙太太,力气之大,孙太太差点摔倒。 “沈望舒……” “华筵!”沈望舒立刻打断她的话,他语速极快地说,“你已经是个成年人了,做错事就要承担后果,虽然你的商业价值比辛虞高,但我不会让辛虞替你背黑锅,这对她不公平。” “公平?”黎落像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一样,她笑了起来,“谁都可以跟我讲公平,唯独你不可以,沈望舒,你确定要这么做吗?” 沈望舒像是终于鼓起勇气,他抬头直勾勾地看向黎落:“华筵,公司对于你这种插足别人感情的行为很失望,你……” 他话还没说完,黎落狠狠扇了他一耳光。 旁边的辛虞惊叫起来:“华筵,你怎么还打人呢!” 她话音刚落,黎落也扇了她一巴掌。 辛虞:“……” “打的就是你,贱人!”黎落冷冷地撇下这句话,转身就走。 媒体们见状立刻跟了上去,边追着她跑边拍:“华小姐,你真的插足孙总和孙太太的感情吗?” 黎落进了电梯,跟进来的媒体立刻把她团团围住,她高傲地扬起下巴,冷笑道:“你们不都看见了吗?” “您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我高兴。” “是不是因为孙总可以给您的新剧注资,您才跟他睡?” “注资?大可不必,我喜欢老男人不行吗?” “为什么?” “图他年纪大,图他不洗澡!” “……” 电梯下降到一楼,曹婷和小雯都在外面,一看这情况,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立刻带着保镖上前把黎落从包围圈里挖了出来,匆匆离开。 直到保姆车驶离晚会现场,曹婷才从黎落口中得知发生了什么,她整个人往椅背上一靠,脑子都空了:“完了……” 黎落正在回复邬若棠的信息轰炸,听了曹婷这话,她毫无诚意地说:“婷姐,对不起。” 曹婷盯着她看,像是想发火,但憋了半晌,她哭出声来:“你怎么能这么糊涂!别人几辈子都活不出你这样的高度,你倒好,不懂珍惜就算了,还自毁前程!你对得起公司吗?对得起团队吗?对得起我吗!!!” 黎落叹了口气:“婷姐,对不起,我算是毁了,你很有能力和远见,应该去栽培一个一心想往上走的人,而不是把时间浪费在我这个废材身上……咱们解约吧。” 第220章 好家伙,我这么值钱吗? “解约?”曹婷一时间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出了这样的事,不用你主动提,公司都不会再给你露面的机会。” 潜规则上位,勾引有妇之夫,被原配捉奸在床,而是事发时还有那么多媒体在现场,这些罪名随便拿一样出去,都足以把她钉死在耻辱柱上。 就算公司有心想保住她这棵摇钱树,观众和市场也不会允许她继续存在。 她算是彻底把自己作死了。 曹婷自顾自哭了一阵子,开始长吁短叹起来:“事情闹成这样,解约是板上钉钉的了,这段时间你先待在家里别出门,最好也别上网,其他的事……我先想想要怎么处理。” 黎落好笑地问:“婷姐,你不生气啦?” “我现在哪还有闲心思生气啊。”曹婷一脸生无可恋,“你怎么还笑得出来?你到底知不知道事情有多严重?如果只是解约,你拍拍屁股走人那还没什么,大不了做回素人,可你身上有那么多代言,现在违约了,光是违约金就能赔死你!” 黎落但笑不语。 “你回去把名下的房产和现金全部清算一遍,给我一个大概的数额,我先跟金主爸爸们求求情,尽量把违约金谈低一点。”曹婷说,“你要做好心理准备,你目前手上的钱和房产远远够不上赔偿金额,一旦被列入失信名单,没了工作还没了存款,你做回素人的生活会很艰难。” 黎落只是看着她笑,并不说话。 曹婷被她的反应弄得莫名其妙:“华筵,你怎么了?不会是被刺激傻了吧?你可千万别想不开啊!你还年轻,这没什么的,熬一熬就过去了!” 黎落终于忍不住笑出声,她凑过去用力抱了一下曹婷:“婷姐,你真好。” 曹婷:“……” - “华筵出轨有妇之夫”的词条引爆了互联网,掀起滔天巨浪。 当天在场的媒体们接连放出视频,从目睹沈望舒带着华筵和辛虞从房间出来,到沈望舒亲手指证华筵跟有妇之夫有染,再到华筵离开时被记者们追问,她在电梯里不可一世的态度彻底点燃了网民们的愤怒。 先是有合作的商家们不堪网友指责,纷纷出具解约书,然后是大大小小的个站宣布脱粉,等到后援会,打投数据站,反黑站逐个被爆破,最后连官媒都站出来点名批评华筵作为公众人物道德败坏,至此,华筵所有工作都被叫停。 华筵用三年时间筑起来的商业堡垒,不到一周就全线崩塌。 有了原主上一世的经验,黎落早早派人把华爸接走,送到一处休闲山庄度假,免得他被媒体骚扰,而她本人则躺在家里天天吃了睡睡醒打游戏,日子过得悠闲自在。 等所有匪夷所思的网络暴力和谣言都传过一轮后,黎落终于收到曹婷带过来那一叠厚厚的解约赔偿书。 “你目前一共有十六个代言,我都去谈过一轮了,只有两个合作方愿意象征性要一点违约金,其他的……”曹婷叹了口气,没继续往下说。 黎落问:“总共要多少违约金?” “加上那部还没拍完的电视剧剧方索赔,一共八亿。” 黎落眉头微微一挑:“好家伙,我这么值钱吗?” “你现在是过街老鼠,人人都能踩一脚,批评辱骂你都成政治正确了,那些合作方找上门来求合作的时候恨不得把你供起来,现在你跌落神坛,他们想榨干你最后一点价值,最名正言顺的办法就是巧立名目索要赔偿金……” 曹婷苦笑道:“如果只是差个几百万千把万,我还能帮你想想办法,但你目前手上所有房产和现金基金加起来总值不到一亿,跟违约金总额差太多了……华筵,我爱莫能助。” “我知道啦。”黎落笑眯眯地说,“放心,我来想办法。” 送走曹婷,黎落给沈望舒打了个电话。 沈望舒很快就接了:“喂?” 黎落开门见山道:“公司是不是准备跟我解约?” 沈望舒沉默了一会儿,说:“嗯。” “婷姐刚刚来过,拿了一叠解约赔偿书过来,八亿……沈望舒,害我变成这样,你满意了吗?” “是你陷害辛虞在先,我总不能为了保全你,把她推进深渊。” “所以我就该下地狱吗?”黎落怒道,“八亿,我上哪儿去弄这么多钱!你这是要逼死我!” 沈望舒顿了顿,语气莫名愉悦起来:“其实也并不是全然没有办法。” “什么意思?” 沈望舒老神在在地说:“我可以替你出这笔钱。” 黎落警觉地问:“你有什么条件?” 沈望舒笑了起来:“华筵,你变聪明了,知道这世上没有白吃的午餐。” “别废话,直说吧。” “还记得我之前说过的话吗,我知道比起做艺人,你更喜欢航天,我本来想等我们复合了,协调公司减少你的工作量,让你继续回去读研读博,你毕业了我们就结婚。”沈望舒说,“现在网上群情激奋,公司保不住你,除了赔偿退圈你别无选择,倒是给我省了不少事,只要你答应复合,我就拉你一把。” 黎落气得声音都在颤:“沈望舒,你是不是早就想这么干了?从你决定陷害我那一刻开始,你就想好了这一切?” “对。”沈望舒有恃无恐道,“除了我,没有人可以帮你,华筵,你最好认清现实。” 黎落:“……” 沈望舒打一巴掌又给颗枣,放缓了语气说:“其实我这么做,对你也是有好处的,退圈跟我在一起,以后就不用累死累活拍戏,更不用逼着自己去应付那些你不擅长的人情世故,只要你愿意,这辈子都不用为生活折腰,孰轻孰重,你自己权衡一下吧。” 黎落沉默了很久才问:“什么时候签解约合同?” 沈望舒心里一喜,知道她这是妥协了,连忙说:“明天吧,我去接你。” 挂断电话,黎落把手机抛到一旁,脸上的怒色瞬间消失,她哼着五音不全的歌,把曹婷帮忙带上来的快递拆了,里面是一叠厚厚的考研资料书。 第221章 狭路相逢勇者胜 第二天,沈望舒一早派了保镖过来,接黎落去公司签解约合同。 出轨事件爆发后,黎落就没再公开露过面,狗仔们找不到她,成日蹲守在咏嘉传媒楼底下,是以黎落刚从车上下来,立刻被媒体们团团围住。 保镖们费了好大劲儿才把她带进公司,到了会议室,公司高层都在,看她的眼神或怜悯或惋惜,黎落装作没看见,简单的交涉后,在解约书上签了字。 陈玉江说:“晚点公司会在各大平台发出解约公告,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黎落全程面无表情,脸上看不出喜怒:“能把微博账号留给我吗?” 陈玉江皱眉:“你要账号做什么?” 她的口碑已经崩塌成这样,现在无论在微博上发表什么言论,都会被喷得体无完肤,这种情况下不是更应该断网,眼不见为净吗? “怎么说也在这个圈子混了三年,退圈时两手空空,这个账号就当留个念想吧。”黎落说。 陈玉江犹豫了一会儿,答应了:“行,不过你得保证不能乱发言,虽然你已经跟咏嘉解约了,但作为咏嘉曾经的一员,要是乱说话,那些账还是会被算到公司头上。” “好,我知道了。” 黎落起身准备走,她又想起什么似的,问陈玉江:“陈总,听说辛虞签了《长公主》这部戏?” 说到这个,陈玉江眼里闪过一丝心虚:“在谈,还没定下来。” 黎落意味深长地笑了。 《长公主》这部戏前段时间接洽了她,曹婷基本上把所有的合作事宜都定下来,就差签约了,如果她没出事,手上这部戏拍完会无缝进组《长公主》。 今天之前她还没签解约合同,陈玉江就为辛虞联系上《长公主》,意图还不够明显么? 倒了一个顶级流量,接下来公司的资源会向辛虞倾斜,打造出另一个足以撑门面的流量小花。 都说人走茶凉,她这人还没走,咏嘉就迫不及待连茶带盘全掀了。 走出会议室,黎落正准备回家,但是刚到电梯口,就跟从电梯里走出来的辛虞迎面碰上。 冤家路窄。 辛虞身后跟着她的团队成员,黎落身后则是几个护着她过来签字的保镖,双方打了个照面,齐齐停下脚步,气氛瞬间变得有点微妙。 辛虞上下打量了一眼黎落,率先开口:“来签解约合同?” “嗯。” 辛虞嘴角的笑意瞬间放大,她恶意满满地说:“我曾经见过一种叫伊莎伯爵的玫瑰花……” “伊莎伯爵啊,我知道这个。”黎落打断她的话,“这玩意儿香味独特,但属性跟某些贱了吧唧的东西一样矫情,一株只能开一朵,如果开出并蒂花,花期会大幅度缩短,培育者在发现花生出岔枝时会选择剪掉弱小的那一枝,对吗?” 辛虞:“……” “怎么,你喜欢这种花?”黎落问。 辛虞被她呛得脸色微变,她眯了眯眼睛,突然凑近黎落,压低声音说:“偷鸡不成蚀把米,你还有什么好得意的!离了这个圈子,离了沈望舒,你什么都不是!” 黎落歪了歪脑袋,对着她露出一个邪性十足的笑容:“偷鸡不成蚀把米?我还真不知道。” 辛虞下意识觉得不太对劲,她还没反应过来,黎落突然后退了几步,飞快脱下鞋,微微俯身做了个助跑的动作:“我只知道,狭路相逢,勇!者!胜!” 说完她操着鞋冲上去,一鞋底狠狠抽在辛虞脸上。 “啪”地一声脆响,辛虞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剧痛下发出一声惨叫,她眼前一阵金星乱冒,往后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身后的工作人员立刻上前扶住她,辛虞捂着脸,几乎快气疯了,不顾一切冲上去跟她厮打起来:“你敢打我!你敢打我!” 黎落不甘示弱跟她对掐起来,薅头发掐脖子,一时间电梯口咒骂声和惨叫声响成一片。 直到保镖和工作人员冲上来拉架,她被架着胳膊拖开,还不忘趁机狠狠踹了辛虞两脚:“打的就是你,有娘生没娘养的xx,抢东西抢上瘾了是吗?看见什么都眼红,以为天下皆你家世人皆你妈呢都得让着你?长得像个二维码似的,不扫不知道是个什么玩意儿……” 拉架的保镖惊呆了。 眼前这个又踢又踹又喷脏的华筵,还是传说中温柔大气有涵养的“人间富贵花”吗? 沈望舒处理好手头上的事,本来想送黎落离开,但一过来就看到这一幕。 辛虞半边脸高高肿起,头发凌乱眼圈发红,一脸不甘心地瞪着黎落。 后者则一副要不是保镖拉着,她能冲上去手撕了辛虞的嚣张样,沈望舒不用想都知道刚才发生过什么,眼角余光瞟到不远处有工作人员在偷偷拍照,他连忙上前拉开黎落:“闹什么!这里是公司!” “这里是你们公司,不是我公司!”黎落冷冷地说,“我现在是个素人。” 沈望舒:“……” 他给了辛虞一个安抚的眼神,然后拉着黎落往外走:“好了好了,差不多得了,我先送你回去。” 一行人从偏门到了地下停车场,上了车,黎落还是一脸意难平的样子。 沈望舒看得有些好笑:“你什么时候养成了这爱动手的毛病?” 黎落翻了个白眼,没心思跟他调笑,她问:“违约金的事处理得怎么样?” “银行那边在走程序了。” “要多久才能走完?” “24小时内,数额太大,需要一定的时间。” 沈望舒说着,伸手去握黎落的手,但还没碰到她,黎落飞快地避开了。 沈望舒一顿:“你还生气呢?” “不生气,难道我还得谢谢你?” “……”沈望舒无奈地说,“好,都怪我,但是看在我为了给你凑违约金,不仅全部家底掏出来,还把能借的家人朋友全借了一遍的份上,你就别跟我计较了。” “行了,我累了,想回家。”黎落没理会他的讨巧卖乖,说完往椅背上一靠,闭上眼睛装睡。 沈望舒知道她心里有气,倒是没跟她计较,开车把她送回家。 黎落耐着性子等了24小时,为了保险起见,她委托曹婷挨个联系合作商,询问违约金赔偿相关事宜。 在确定所有违约金都到位后,黎落登上微博,转发了咏嘉传媒官博发的解约声明:“恭喜我自己,脱离苦海。” 后面加了一串嚣张至极的“开心”表情包。 第222章 她要搞事了! 这条微博一经发出,引起新一轮的海啸。 “????” “被盗号了?” “什么意思?她疯了吗?” “破罐子破摔?” 在大家还没反应过来时,黎落发了第二条微博,是一条视频。 视频时长只有四十多秒,但内容堪称地震级劲爆。 视频开头,一个身穿礼服的女人躺在床上,因为角度问题,只能看到她半边脸。 不大一会儿,身材矮胖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他一进门就急色地扑上去,女人睁开眼睛看了他一眼,没抗拒他的接近,甚至在对方伸手抱她时主动搂上对方的脖子。 女人的主动让男人越发兴奋起来,开始对她上下其手,在男人俯身去亲吻她的脖颈时,女人微微仰起头,整张脸彻底暴露在视频中——是辛虞。 视频到此结束。 视频发出的第三分钟窜上微博热搜榜第一,因为短时间内热度太高,微博服务器差点瘫痪。 然而视频只存在几分钟就被删了。 与其同时,华筵的微博账号因为被举报封号,热搜也迅速被撤了下来。 删博炸号撤热搜,一系列捂嘴动作来得又快又猛,黎落坐在沙发上,膝盖上放了一台笔记本电脑,她一手操作电脑一手拿着手机,第一次如此直观地感受到资本的力量有多强悍。 普通人根本无法与其抗衡。 这时她手机响了,来电显示沈望舒。 黎落滑下接听:“喂?” 沈望舒气急败坏的声音传来:“华筵,你他妈干什么!!” “你都这么问了,肯定是看到视频了,还能不知道我想干什么?” “你……”沈望舒气得不轻,“你哪来的视频?” “现在问这个还有意义吗?” “你少阴阳怪气!!”沈望舒怒道,“我现在去你家,有什么事咱们好好说,你别冲动!” 黎落嘴角一抿,阴恻恻地说:“晚了。” 沈望舒心头一震,他连说话的声音都颤了:“你干了什么?” “也没什么,就是把视频发给几个营销公司,给他们一个冲kpi的机会……对了,那几家营销公司都是凌霄娱乐旗下的,不归你管,你花钱估计也没办法把视频撤下来,有那时间来找我算账,不如想想怎么举报他们吧。” 沈望舒沉默半晌,咬牙切齿地丢下一句“算你狠”,怒气冲冲挂了电话。 黎落松了口气。 凌霄娱乐是邬若棠背后的经纪公司,算是咏嘉传媒的对家,“出轨门”刚爆出来时,邬若棠一直和黎落保持密切联系,各种开导安慰她,就怕她受不了刺激寻短见。 黎落本来没想把计划告诉邬若棠,但经不住她天天嘘寒问暖,不胜其烦,干脆把视频给她看了,邬若棠看完后沉默了很久,替她拉来了封聿。 封聿是凌霄娱乐的持股人之一,看到视频后痛快地答应帮忙,这对他们来说未尝不是一个打击对手的机会,于是三人策划了今天这一出。 黎落先用华筵的微博放出视频,引起网友们的关注,视频被删号被炸在她意料之中,咏嘉传媒的风控部门不是吃素的,时刻监测着网上舆论风向。 而咏嘉这么大一个公司,不会眼睁睁看着自家老板和未来力捧的艺人被一条视频毁掉。 但黎落压根没指望这条视频能带来多大影响,这个举动只是往湖水里投下一颗石子,告诉网友们——她要搞事了。 等吊足了网友们的胃口,再由凌霄娱乐旗下养着的营销号放出视频,这样一来,能最大程度上将事情扩散出去。 过了半个小时,黎落用小号登上微博一看,视频已经满天飞了。 专业的营销公司果然给力,视频被举报,就另外再发一条,号被封了,迅速祭出备用小号,数万水军齐齐上阵,用早就准备好的词条铺广场占热门,来回较量了几个回合,华筵的粉丝们渐渐反应过来,自家爱豆这是被黑了啊! 视频中的女人根本就不是她!! 有粉丝复盘了先前各大媒体爆料华筵出轨的视频,视频中辛虞和华筵同时被沈望舒从房间里带出来,大家判定华筵跟有妇之夫有染,所谓的“铁证”来自沈望舒一面之词,自始至终,当事人华筵都没有承认。 而先前闹得沸沸扬扬的“三角恋”中,辛虞是沈望舒的白月光,是他暗恋了十多年的女人! 为了保住心爱的女人的名声,他诬陷了华筵! 反转来得猝不及防,花生大粉们震惊过后出离愤怒了! 沈望舒用心何其险恶,如果没有这条反转视频,华筵这辈子都得背上“破坏别人家庭”“无耻小三”“贱人”的名声,她事业被毁,名誉扫地,社会性死亡,而且面临各大合作商的巨额索赔,他这是要活生生把她逼进死胡同啊! 再结合华筵出事不到十天,辛虞就接手了前者本来有合作意向的《长公主》,粉丝们发散思维,脑补了一出“手刃旧爱讨好新欢”“用旧爱的尸骨为新欢铺路”的戏码。 在大粉的号召下,粉丝们迅速挽起袖子下场,后援会重聚,反黑组开工,打投站和数据站纷纷发力,一篇篇声情并茂的澄清和事件始末科普被转发开了。 华筵的超级话题中有粉丝带头展开了抽奖活动,只要路人和散粉们帮忙转发澄清博,就可以参与抽奖。 随着奖品不断加码,小到一根口红,一箱时令水果,一份零食大礼包,大到五位数的轻奢品首饰,十多万的包包,最高的筹码是一条价值八十万的蓝钻项链,发起者表示可以折现,只要中奖,八十万直接打到中奖者的账户上。 不出半天,那条为华筵澄清的微博奖品累计价值高达两百五十多万,转发量超过五百万。 一场史无前例的“反黑”轰轰烈烈地进行。 华筵粉丝基数本来就大,这次群情激奋,空前绝后团结起来为爱豆伸冤,力量可谓是惊人的。 咏嘉传媒高层迅速召开会议,风控部门用采集到的大数据一统计,最后不得不承认,这场网络暴乱已经不在他们能控制的范围内。 这已经不是花多少钱出动多少人力物力的事了。 第223章 孽力反噬 网上一片鸡飞狗跳,当事人之一的黎落躲在邬若棠家里打游戏。 邬若棠性格又a又飒,家里的装修却是标准的小公主风格,粉红色的墙,粉红色的地毯,床上挂了许多会发光的小灯泡,连窗帘都是带着蕾丝花边的粉白色,满屋子粉粉嫩嫩晃得黎落眼睛疼。 黎落坐在地毯上打游戏,邬若棠则抱着手机刷微博,每隔几分钟跟她报告事情新进展。 “有粉丝@了本地公安官博,说帮你报警了。” “哇,xx这个视频网站出来帮你站位了,他们直接下架沈望舒的电影。” “哟,你粉丝里还有黑客大佬呢,在扒沈望舒的家世背景。” “也有扒辛虞的……我靠!居然还有人帮辛虞说话,说这是在网暴她!”邬若棠怒道,“前几天你被黑得那么惨,这些人怎么不说你被网暴!” 黎落打着游戏头也不抬:“这有什么好稀奇的,双标是人的本性。” “他们连辛虞读哪所幼儿园都扒出来了,还把她家公司扒了个底朝天,公布了她家地址……”邬若棠皱眉,“华筵,要不要通知后援会控制一下舆论风向,要是真有过激的粉丝跑到辛虞家去闹,到时候被倒打一耙说我们仗势欺人就不好了。” 黎落打游戏的手一顿,她眯了眯眼睛,语气凉飕飕的:“不用,让他们闹去吧。” 前世华爸爸被那些博眼球的媒体气到生病,这一切都拜那对渣男贱女所赐,如今风水轮流转,让他们也感受一下怒火从网络上烧到现实中的痛苦。 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见她不想制止,邬若棠倒是没多说,她突然激动道:“你看你看,有个老前辈帮你说话了!” 黎落探了个脑袋过去一看,是一位在圈内德高望重的老艺术家,早年出演过好几部有口皆碑的作品,微博发得义愤填膺:“这个圈子的风气是该好好整顿整顿了,支持华筵维权!不要放过这些卑鄙小人!” 黎落心有感触:“还是好人多啊!” 她刚说完,邬若棠猛地一拍她大腿:“封聿发声了!” 黎落一愣,连忙抢过手机一看,封聿转发了花生整理出来的澄清博,态度一如既往的高冷:“支持维权。” 如果说先前老艺术家转发支持华筵维权,代表了这个圈子尚未泯灭的良心,那封聿作为新生代流量和实力并存的男星,他的转发则给了圈内众人某种信号——咏嘉传媒这回估计得栽个大跟头! 有封聿带头,不仅封家的粉丝纷纷下场,圈内大大小小的明星也开始跟风支持华筵维权,要咏嘉传媒给个说法,还华筵一个公道,大有要趁着这次机会整肃圈内风气的架势。 邬若棠拍着黎落的肩膀说:“华筵,我有预感,这次的事将会成为娱乐圈历史上标志性的重要时刻。” 黎落笑着说:“借你吉言。” 见事情彻底失控,咏嘉传媒撤走了水军和营销号,暂停沈望舒正在拍摄的电影,辛虞手上的工作也被紧急叫停。 “418”事件沸沸扬扬发酵了两天,连官媒都站出来发话了,咏嘉传媒迫于大众压力不得不站出来发了个声明,表示会彻查这件事。 “彻查个屁!沈望舒不是你家老板吗?我就不信他干的这些龌龊勾当你们家不知道!” “前几天水军买得飞起,还往华筵身上泼脏水,现在又当又立说什么彻查,娱乐圈最恶心的经纪公司非咏嘉传媒莫属!” “咏嘉一生黑!以后凡是这家公司出品的影视,我全部绕道走!” 因为这件事,咏嘉股票狂跌,两天内市值蒸发几十亿,公司里一片愁云惨雾人心惶惶。 此时的沈望舒坐在办公室,脸上阴霾遍布。 他怎么都没想到华筵会给他来一招釜底抽薪。 在他掏光家底帮她赔了违约金后爆出这个视频,直接让他声名尽毁,人财两空。 别的不说,今天过后,他引以为傲的前途和事业算是毁透了。 市场不会再接受他这种道德上有严重污点的人继续活跃,观众会抵制他产出的作品,投资商也不会再放心为他注资,毕竟谁都不想赔得血本无归,说不定还会再搭上口碑。 当初他设计让华筵承受的孽力,现在全部反噬到他自己身上。 放在一旁的手机响到自动挂断,隔了不到十秒钟又响了起来,沈望舒忍无可忍,直接关机丢进抽屉。 他狂躁地抓了抓头发,感觉脑子充血,胀得他快要炸了。 这时办公室的门开了,有人闪身进来。 那人摘了口罩帽子和围巾,露出一张憔悴的脸,是辛虞。 沈望舒现在看到她就头疼,也顾不上什么温声细语了,冷冷地说:“不是让你在家好好待着吗,跑公司来干什么?” 辛虞脸色发白,语气里满是焦灼:“望舒,我早上收到一个快递……里面是一只被剥了皮的死老鼠。” 沈望舒一怔。 “是华筵粉丝干的,他们扒出我家的地址和电话,我妈已经回外婆家了,我一个人不敢在家……怎么办啊望舒。”辛虞说着哭了起来。 沈望舒忍着烦躁说:“你先别哭了。” 辛虞停下抽泣:“望舒……” 沈望舒眯起眼睛,问:“你老实告诉我,孙志刚接近你的时候,你为什么不反抗?” “我被下药了。”辛虞说,“我当时根本就不清醒,要不是后来药劲儿过了,我说不定就被……” 这一切都是华筵干的! 她之所以没有在被指证和孙志刚通奸的时候放出这段视频以证清白,就是为了设这么大一个局等他跳进去,让他赔了夫人又折兵! 这个女人,用心之恶毒,心机之深沉,简直太可怕了! 一想到这里,沈望舒怄得都快吐血了,他怎么都不愿意相信自己居然输给了华筵,这个曾经被他百般轻贱的替身。 思来想去,沈望舒说:“事到如今,只有一个办法了。” 辛虞心惊胆战地问:“什么办法?” “晚点我们去领结婚证,拿到证后我会对公众发条声明,告诉大家你被孙志刚下药,至于我为什么指证跟孙志刚有染的是华筵,是出于私心想保护新婚妻子,到时候你就会成为一个彻头彻尾的受害者。” 辛虞一愣:“望舒,那你呢?” 沈望舒把一半过错推到孙志刚身上,一半过错揽到他自己身上,他也算公众人物,这么一来,他就没法在这个圈子立足了。 “我?”沈望舒拳头攥得骨节发白,事情发展到现在,已经不是胜负问题了,这是尊严之战,他眼中闪着疯狂而扭曲的光:“反正无论怎么做,我都没办法在这个圈子待下去,但你不一样,你不仅要待下去,你还要大红大紫,用行动告诉华筵这个贱人,你跟我,都不是她能打败的人。” 第224章 做人嘛,开心最重要 晚上,正处于风口浪尖的沈望舒突然发了条视频。 视频中他带着辛虞一起出镜,面对镜头解释418事件的始末。 “我和辛虞前些日子领了证,她是我的合法妻子,晚会当天她被孙某下药带走,我匆匆赶去将她救下,出于私心想保护新婚妻子,我一时糊涂将过错推到华筵身上,对于这件事造成的波折,我向华筵和公众道歉,对不起。” 说完,他深深鞠了一躬。 辛虞也红着眼圈说:“当时事发突然,我面对那么多镜头和媒体工作者,经验不足心慌意乱,望舒指向华筵的时候我没有站出来制止,我也有不对的地方,在这里向华筵道歉,对不起。” 两人语气和态度都很诚恳,表示会反思自己的所作所为加以改正,最后,沈望舒站在公司高管的角度许下承诺,会尽快联系各方恢复华筵的工作,把她因为这件事遭受的损失全部补偿回来。 毫不意外,视频一发出来,诅咒和辱骂迅速将评论区淹没。 “牛逼啊,为了保护老婆不惜陷害别人!华筵得罪你了?” “华筵又有什么错?你的白月光一出现她就痛快退出了,也从来没在公共场合说过你们俩坏话,就这样你还不放过她?你是人吗?” “带着你的白月光,滚!” “华筵这辈子最倒霉的事就是遇上你这种人渣,沈望舒,你不得好死!” “渣男贱女,天生一对,你们俩可千万别离婚!省得祸害别人!” 群情激奋中,也有不少自诩理智的人开始从不同角度分析这件事。 “于理,我觉得沈望舒是个彻头彻尾的人渣,脚踩旧爱手捧新欢,于情,我倒是能理解他的做法,这件事的罪魁祸首是孙某,如果不是他下药试图侵害辛虞,后续也就不会牵扯出这么多事,沈望舒有错,但站在丈夫的角度,为了保护妻子而说谎,这是人之常情。” “我也觉得能理解沈望舒的做法,站在辛虞的角度来看这件事,还挺甜的,沈望舒等她这么多年,找的女朋友还跟她高度相似,而且她一回国,沈望舒就把替身给踹了,现在更是为了保护她不惜把替身拉出去挡剑,讲真,这么痴情的男人不多见了。” 这两条微博被推送上热门,许多人表示赞同,另一部分则炸了。 “原博怕不是汰渍牌洗衣粉,这也能洗?为了保护妻子说谎情有可原,华筵做错了什么要承受狗男人说谎带来的恶果?” “人之常情?但凡有点良知和道德底线的人都干不出这种事,老婆被下药侵犯,第一反应不是找始作俑者算账,而是把前女友拉出来当靶子,眼睁睁看她被撕得遍体鳞伤,沈望舒是人吗?” “理解你妈呢?如果被抓现行的时候沈望舒站出来承认跟孙某有xx交易的人是他,那我敬他是条汉子,可拉前女友给老婆挡剑,这算什么男人?慷他人之慨?” 双方一言不合就撕得昏天暗地,微博上又是一片腥风血雨。 邬若棠家,黎落叫了两大盆麻辣小龙虾外卖,和邬若棠一边追剧一边吃。 邬若棠看着她豪迈的吃相,忍不住提醒道:“你少吃点,这东西热量挺高,吃胖了不好减肥。” “干嘛要减肥?” “胖了上镜不好看啊。” 黎落笑了起来:“谁说我要上镜?” “沈望舒不是说了吗,会协调各方尽快恢复你的工作。” 黎落扯了张纸巾擦手:“我不回去啦。” 邬若棠一愣:“华筵,你……” “我不适合这个圈子,早就想走了,设了这么大一个局,好不容易从里边脱身,干嘛还要回去?” 邬若棠皱眉:“可是……不可惜吗?你要是担心回咏嘉传媒会被沈望舒穿小鞋,可以来凌霄娱乐呀,这边欢迎你!” 多少人挤破头想进这个圈子都找不到机会,华筵不仅进来了,还走到了大部分普通人难以企及的高度,跨阶层的机会摆在眼前,如果就这么退出,以后再后悔可就来不及了。 黎落摇摇头:“跟沈望舒没关系,我爸说过,人嘛,活得开心最重要,进这个圈子后我是开了眼界,见识了很多以前没机会接触到的东西,但我不开心,工作,人际关系,每一样都让我疲惫和焦虑,以前是为了别人才勉强自己坚持下去,如今看清那个人不值得,我现在只想为自己而活,做自己喜欢做的事。” 邬若棠问:“那退圈后你想做什么?” “下海考研,毕业了继续我的航天事业,以后说不定你能在神舟xx号研发人员名单上看到我的名字。” 邬若棠沉吟许久,说:“好吧,我支持你,做人嘛,开心最重要。” - 沈望舒和辛虞在公司开了大半天会,深夜才从咏嘉传媒大厦走出来,两人都是一脸疲色。 电梯下降,沈望舒沉着脸一言不发,眉眼间满是戾气。 辛虞从反光的轿厢壁上小心翼翼观察着他的神色,总觉得这样的沈望舒让她心里发寒。 两人领了证,虽然是为了公关才领的证,但从法律意义上来说,他们已经是夫妻了。 可这样做真的是对的吗? 辛虞不禁自我怀疑起来,一想到以后要跟这样的沈望舒过日子,她打从心底涌出一股子不情愿。 电梯下降到负一层停车场,沈望舒说:“你在这儿等我,我去开车。” “……好。” 沈望舒往停车处走去,他刚一露面,不远处停着的一辆超跑伺机而动,车主踩下油门,性能极好的跑车短短几秒钟内加速到数百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他冲过去。 等沈望舒意识到不对劲时已经来不及了,随着一声巨响,他整个人被跑车疾冲带来的撞击力撞翻出去,有那么一瞬间,他听不见也看不见,直到身体狠狠跌回地面,疼痛才从四肢百骸蔓延上来。 看着满脸惊慌失措扑上来的辛虞,他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说不出话了,温热的血从他后脑勺源源不断往外流,他惊恐地瞪大眼睛,浑身抑制不住地发起抖来。 第225章 恶有恶报 “沈望舒出车祸了,生命垂危。” 黎落一觉睡到自然醒,打开手机,被这条信息刷屏了。 曹婷给她发了十多条六十秒的微信语音,绘声绘色给她讲述前因后果。 “肇事者撞完人,通知了一大批媒体,然后去派出所自首,现在这件事已经彻底闹大闹开了。” “肇事者姓刘,根据他陈述,几个月前的深夜,沈望舒开着跑车在xx路十字路口撞倒他老婆,当时他老婆已经有八个月身孕,被剐蹭倒地后流血不止,沈望舒逃逸,因为没及时把人送医院,导致孩子胎死腹中,大人是保住了,但因为是高龄孕妇,顶着家人压力备孕好多年才怀上这么一个孩子,出院后刘太太严重抑郁,两个月前跳楼身亡。” “这场车祸完全颠覆了刘先生的生活,妻儿或直接或间接死亡,他现在是工作没了家也散了,听说他这几个月一直在追查真正的凶手,本来让他查出了一个视频,想借助网络的力量发散出去,寻求一个公道,但沈望舒家族势力不容小觑,硬是把这件事压了下来,不了了之。” “刘先生四处求助无门,干脆破罐子破摔,租借了一辆高性能跑车,在咏嘉传媒地下停车场蹲点了好几天,昨天晚上被他找到机会,把沈望舒给撞了。” “沈望舒现在还在重症监护室,目前还没脱离生命危险,根据医生透露,他伤得很严重,颅骨骨折,脑干受损,就算能保住命,也大概率会留下后遗症。” “警方已经成立调查组,准备彻查这件事,沈家动用关系包庇沈望舒犯罪的事引起很大关注,我估计他们这回要惹上大麻烦。” 曹婷最后还给她发了一张新闻照片,照片上,辛虞守在急救室门口,脸色苍白表情空洞,像一只刚死里逃生,又踏进更大陷阱里的小兽。 黎落听完所有语音,怔忪了半晌才喃喃自语道:“这叫……恶有恶报吗?” 黎落本以为沈望舒这算是遭了报应,可出乎意料的是,这只是个开始。 刘先生因为恶意伤人被拘捕后,在网上引起不小的风波,这件事像一把刀,横空劈裂了一道口子,隐藏在真相背后的丑恶瞬间倾泻而出。 先是沈家被立案调查,沈爸爸被查出是包庇沈望舒的幕后主使人,车祸视频一经曝光,众人沸腾了。 然后牵扯出沈爸那位帮忙拦截视频的好友,是xx局的局长。 在这个节骨眼上,有人实名举报咏嘉传媒涉嫌偷税漏税,涉案金额高达数亿,咏嘉传媒旗下所有艺人的工作被全面叫停接受调查,一时间,从沈家到咏嘉传媒,人人自危。 这件事沸沸扬扬闹了整整两个多月,数百家媒体紧盯着官方办案,时刻播报进度。 从春夏交接之际到步入盛夏,所有的事情终于有了清晰的眉目。 拔出萝卜带出泥,沈望舒肇事逃逸致人死亡一案,他作为主犯,被判五年有期徒刑,但鉴于他伤势未愈,目前还在医院接受治疗,警方并没有强制将他收押带走。 沈爸知法犯法,包庇儿子,用非正常手段压下对方的申诉,被判了两年,而他那位好友提前退休,落了个晚节不保。 咏嘉传媒则因为巨额漏税而上了通报黑名单,但陈玉江反应迅速,很快补缴了高达几十亿的税和罚金,看在他认错态度良好,且有悔过之意的份上,官方不予追究。 可经过这事儿一闹,人人都看得出来咏嘉气数已尽,艺人们要么合同到期不再续约,要么另寻公司,拼着违约也要跳槽,闹了几个月,曾经能和凌霄娱乐平起平坐的大公司,旗下只剩下几十个艺人在苟延残喘。 七月份,沈望舒出院。 在那场车祸中,撞击让他腰椎严重损坏,腰部以下失去知觉,而且脑干受损后,他说话变得不太利索,味觉也几乎完全丧失,如今只能靠轮椅代步。 媒体得知他出院的消息,一窝蜂跑到医院门口蹲守,辛虞一推着轮椅出来,两人立刻被媒体团团包围。 “辛虞小姐,您会跟沈先生离婚吗?” “听说《长公主》制作方已经跟您解约了,这是真的吗?” “您以后是会继续从事艺人这方面的工作,还是专职在家照顾沈先生?” 辛虞被逼问得不胜其烦,只能停下脚步,她脸上保持着得体的笑容:“我不会跟我先生离婚的,我被人欺凌的时候他没有放弃我,现在他出了事,我也不会放弃他,我会陪着他一起度过这个难关。” 黎落坐在书桌前,一手嗑瓜子一手拿着平板电脑看这条新闻,还不忘跟相里安讨论:“你说辛虞这话是真心的吗?” “不是。”相里安分析道,“她虽然在笑,但是一直皱着眉头,说话的时候眼珠子还转来转去,这分明是不耐烦和说谎的表现。” “也是,她现在是骑虎难下了。”黎落说,当初为了保住前途,辛虞急急忙忙跟沈望舒领证结婚,夫妻情深共度时艰的人设立出去了,如今一方落难,她要是反悔,大众的口水能把她淹死。 她还想在娱乐圈混一天,就一天不能离婚。 一想到她要跟半死不活的沈望舒相守到老,黎落心里就暗爽不已。 相里安提醒道:“怨气值已经清零好一段时间了,咱们到底什么时候走?” “快了快了。”黎落敷衍道,她把堆在桌上的瓜子壳全部扫进垃圾桶,起身去冰箱里给自己拿了瓶酸奶。 相里安不满道:“还吃?这一天天的就没见你嘴闲下来过,看看你都胖多少了!” 黎落拧了酸奶盖子,一口气喝了三分之一,然后回到书桌前,继续翻那堆厚厚的考研资料:“华筵身高一米七几,我吃了两个多月才把她吃到105斤,就算吃到115她都不算胖。” “你就给自己找理由吧!”相里安哼道,他又问,“到底什么时候走,你给我个准信儿。” 黎落被他催得无可奈何,翻出手机看了一眼日期,说:“再过一周吧,七月十二号过后咱就走。” 相里安疑惑地问:“这个日期有什么特殊之处?” “封聿28周岁生日。” 第226章 落落 七月十一号,晚上十点钟。 黎落一番乔装后,背了个巨大的包出门。 相里安上线问:“你干嘛去?” “救人。” 相里安:“……” 黎落开车到了江边,时值盛夏,江边微风徐徐,即使快到深夜,也有不少小情侣成双成对地在江边散步。 黎落仗着自己戴了鸭舌帽和口罩,没人认得出来,放心地把车往路边一停,扛着包往江边走去。 她沿着江岸走了很长一段路,期间时不时看一眼手表,一番踩点后,她选定了一处位置停下,打开包开始捯饬里面的东西。 成捆的绳子,潜水镜,防水强光手电筒,潜水衣,脚蹼,急救背心,最后甚至从包里掏出一套简易的水下呼吸设备。 相里安目瞪口呆:“你要下水?” “不一定,以防万一嘛。”黎落话虽然是这么说,但动作却一点都不含糊,穿上潜水衣,背上氧气瓶,她把手电筒别在腰间,然后解开那捆绳子,把一头固定在岸边的围栏上,另一头则系在腰间。 准备完毕后,她在江岸上找了个隐蔽的位置坐下来,免得引起散步的人注意。 “先告诉我,你到底想干什么,我也好有个心理准备。”相里安说。 黎落正在啃巧克力,为等会儿的营救补充体力,她嚼着巧克力口齿不清地说:“如果我没猜错,等会儿这里会有人跳江自杀。” “谁?封聿?” “……封聿才没那么想不开!”黎落扫了一眼四周,“但是他会跳下去救人。” “你怎么知道?” “前段时间复盘攻略线,我把时间线拉到华筵死后两年,从当时的新闻报道上看到的。” 这一世的封聿和前几世不一样,他是家喻户晓的大明星,对于他猝然离世这件事,新闻有详细报道。 在他28岁生日前一天的晚上十一点,他骑自行车经过江边,看见有个年轻姑娘跳江,立刻下水救人,姑娘是救了,但他却再也没上来。 第二天遗体被打捞上岸,警方发了通告,震惊全国。 谁都没想到这个常年站在流量巅峰的大明星会如此接地气,大晚上骑着自行车在江边遛弯不说,还为了救跳江的人把命搭上。 相里安沉思了许久,问:“你会游泳吗?” “不会。” “……那我们去阻拦姑娘跳江不是更好吗?” “根据前几个世界的定律,该来的危险迟早会来,如果在危险发生前加以阻拦,只会把危机推后,而不是彻底消失,想要化解危机,只能在它进行时将其打破,所以顺其自然吧。” 黎落说着看了一眼手表,快到十一点了。 她站起来张望了一眼四周,目光很快锁定了一个在江边徘徊的姑娘。 那姑娘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头发凌乱满脸泪痕,她焦灼地不断打电话,但电话那头的人应该是拒接,来来回回拨了十几次号后,她终于死心了。 站在江边发了会儿呆,她弯腰把手机放下,从口袋里掏出钱包和钥匙,然后开始脱外套脱鞋,把随身物品叠得整整齐齐放在江边,她做了个深呼吸的动作,闭眼跳进江水中。 黎落眼睁睁看着她被江水吞没,手下意识攥紧。 一秒,五秒,十秒…… 这时岸边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有个身穿运动服的男人飞快越过围栏,三两下奔到江边纵身跃下,黎落一眼就认出来了,是封聿。 封聿水性似乎很好,扎进水里不到十秒钟就拖着女孩浮出水面。 但女孩突然被救,存了必死决心的她拼命挣扎起来,带着哭腔喊道:“你干什么!放开我……你放开我!!” “有事上岸再说!!” 封聿不由分说拖着她往岸边游,但女孩不配合,加上江水流速很快,封聿一时半会儿还真没法把她拖上岸,两人在江水中争持起来。 足足两三分钟时间,封聿一边拽着女孩不让她沉下去,一边喋喋不休地劝说她要惜命,可女孩全然听不进去,不断哭闹着让封聿放开她,到最后,封聿声音里明显有了疲色。 好不容易把女孩拖到岸边,封聿费劲地一手抓围栏一手把她托上去,他喘着粗气说:“去,在上边等我,等我把话说完,你要是还想跳,我就不拦着了。” 女孩低头不断啜泣,倒也没再挣扎,封聿松开抓着围栏的手,正想游到浅水处好上岸,但脚下一滑,精疲力竭的他瞬间摔进水里。 女孩一愣,立刻爬起来,盯着江水里看了几秒钟,见封聿没有游上来,她惊恐万状地冲周围大喊:“救命!救命啊!有人落水了!!” 这时旁边冲出来一个背着氧气罐的人,像只笨拙的浣熊一样拍进水里,在水面上漂浮了两下,一头钻进水底。 水底一片漆黑,黎落仗着满身装备打开手电筒,很快找到已经处于半昏迷状态的封聿,她奋力冲破阻力游过去,抓住他的手那一瞬间,她心脏微微一颤。 如果四年前她也能像现在一样抓住他的手,那他是不是就不会死? 拖着封聿冲出水面,岸上已经聚集过来不少人,见她把人救上来,有两个男人立刻跳下水来帮忙,一群人合力把封聿带上岸。 封聿呛了水,呼吸微弱,黎落掀了潜水镜,跪下来给他做人工呼吸。 人工呼吸和心肺复苏轮流做了几十秒,封聿终于呛出一口水,他勉强睁开眼睛,迷迷瞪瞪地看着周围的人。 黎落这一番动作下来,这会儿累得不想动弹,她起身正想把氧气罐从背上摘下来,意识还不清醒的封聿突然抓住她的手:“……落落。” 黎落瞳孔猛地一缩,她不敢置信地看着封聿:“你说什么?你叫我什么?” 封聿却脑袋一歪,彻底昏迷过去。 直到把人送进医院,黎落还没从那句“落落”的巨大冲击中缓过来,反倒是她大半夜穿着潜水服戴着潜水镜,腰上还别了个手电筒的样子引起不少人注意,有人认出她是华筵,拿出手机偷拍她。 黎落不想节外生枝,在医院给曹婷打了个电话,让她过来接自己。 曹婷带了身衣服匆匆赶过来,黎落在洗手间换了衣服,时间刚过半夜十二点。 第227章 记忆串连 “你怎么回事儿?”曹婷靠在洗手间外问,“大半夜穿成这样出来闲逛,你这是想上头条新闻啊?” 黎落换好衣服,擦着湿漉漉的头发出来:“出了点意外,不过已经解决了。” 她通知了邬若棠,凌霄娱乐那边已经派人过来了,接下来的事不需要她操心。 话虽如此,黎落从洗手间出来,还是绕道去了一趟急救室,从护士嘴里得到明确答案,确定封聿没事,这才跟曹婷一起离开。 回家路上,曹婷一边开车一边问:“你真不打算回咏嘉?” “嗯。” “那可以看看别家,你现在身价依然很高……” “别家也不考虑了。”黎落说。 “确定要退圈吗?” “确定。” 曹婷叹了口气:“可惜了我那八十万……” “什么八十万?” 曹婷没好气地说:“抽奖那八十万,你以为是谁出的?” 被她这么一提醒,黎落想起来之前的风波中,粉丝为了把事态扩散出去办了不少抽奖,其中有个小号大手笔压了一条八十万的蓝钻项链,没想到这个“大手笔”出自曹婷。 黎落哭笑不得:“婷姐,你这……钱都用来抽奖了,房贷怎么办?” “慢慢挣吧,钱多钱少日子一样过,但你这事儿要是不解决,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见人。” 把黎落送到小区,曹婷惦记着家里的孩子,没久留,很快就走了。 黎落回到家,没开灯,在沙发上坐了很久,直到头顶的挂钟轻轻响了三声,她才回过神来。 凌晨三点钟。 “相里安。” 相里安似乎一直在等着她开口,立刻上线:“说。” “周晏清他为什么还记得我?” “也许是记忆串联。” “什么是记忆串连?” “平行时空中偶尔会出现磁场干扰,不同时空中的人记忆会出现一瞬间的重叠,比如人有时候会觉得某件事,某个人,某处地点似曾相识,但自己又确实没来过这个地方,没见过这个人,更没做过这件事,也许封聿被你救起那一瞬间,出现了记忆串连。” 黎落沉默了很久,才轻轻叹了口气:“是这样啊……” “这是我的猜测,不一定准确。”相里安说完,想起什么似的,“之前看你没像前几个世界一样追着封聿跑,我还以为你对他不感兴趣呢。” 黎落苦笑道:“不是不感兴趣,他在这个世界过得很好,事业有成,家庭和睦,财务自由,他的人生已经很圆满了,何必多出我这么一个变数。” “所以你不接近他,只是为了不打扰?” “嗯。” 她拼了命去做这些事,求的不过是他能平平安安,健康到老。 长夜过了一半,黎落还没睡意,她索性起来开了灯,开始打扫卫生。 扫地拖地,把小物件归位,拆了床单被罩塞进洗衣机,还把厨房里的垃圾全部打包清理掉,外面天一亮,她去了趟超市,买了一大堆零食,回到家把冰箱塞得满满当当。 做完这些事,黎落从首饰盒搜出封聿送的铃铛手镯,用了张储物卡把手镯存进仓库,然后往床上一躺:“小a,起来干活。” 相里安问:“现在走?” “对,不过不是去下一个任务世界,我想去一趟你们主系统空间。” 相里安立刻警觉起来:“你又想干什么?” 黎落:“……放心,这次真的不是找主神投诉你,更不会换掉你,我只是想弄清楚周晏清到底是怎么回事。” “主神最近频繁出差,很有可能不在系统空间。” “没事,咱去看看,不在就算了。” 她都这么说了,相里安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嘱咐她准备好,很快将她的意识抽调出来。 意识离体,黎落并没有急着走,她等了一会儿,直到华筵回来。 两人打了个照面,黎落率先开口:“华筵,家给你打扫好了,冰箱里有你爱喝的酸奶,桌上准备好了考研资料,你名下所有财产都做了清点,清单在手机上,记得查收。” 华筵腼腆一笑:“谢谢。” “别急着道谢,这些活儿不是白干的,作为报酬,我拿走了一样东西。” “手镯?” “对。”黎落笑了笑,“你不介意吧?” 华筵摇头:“这本来就是你的。” “另外,你回去后帮忙联系邬若棠,为她和曹婷牵线,她们俩事业心都强,也许能合得来。” “好。” 黎落絮絮叨叨嘱托了好一会儿,直到相里安催促:“有完没完,赶紧走吧。” “……”黎落无奈地对华筵说,“那我先走了。” “好,再见。” 不多时,黎落跟着相里安出现在意识空间里,推开门,里面还是那间社畜感十足的办公室。 相里安带着黎落穿过格子间,走到主神办公室敲了敲门,里面没人应,他推开门一看,对黎落说:“主神不在。” 黎落:“……行吧。” 看来只能下次再来找他了。 两人转身往外走,没走出几步,遇上了一个有些眼熟的人。 那人被一个穿着系统工作服的男人带着走进来,之所以说有些眼熟,是因为无论身形还是相貌都似曾相识,但他皮肤破破烂烂,跟刚从炼狱中逃出来一样,走得近了黎落才发现,对方身上满是烧伤,皮肤蜷曲血肉外露,浑身上下没一块好肉。 黎落盯着对方看,那人也盯着黎落看,两人对视了几秒钟,黎落不太确定地问:“屈琰?” 那人白眼一翻:“小鬼,真是你啊。” 黎落:“……你怎么弄成这个样子?” 屈琰低头看了自己一眼,满不在乎道:“我刚做完任务回来,还没来得及恢复,替死者都这样,上一次更惨,我抱着自己一条断腿回来的。” 黎落:“……” “哦对了,我上一次执行任务遇到一个人,你猜是谁?” 黎落皱眉:“谁?” “周游。” 黎落一愣。 “他居然也是个替死者。” 黎落:“……” 虽然先前就隐约猜到周晏清有可能是个替死者,但猜想被证实那一刻,她心脏还是不可抑制地抽痛起来。 “你跟他是老相识?” “对。” “他好像……” “屈琰,该走了!”穿着系统工作服的男人打断了屈琰的话,语气中带了几分警告,“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要多管闲事。” 第228章 选择题 屈琰撇撇嘴,对黎落做了个无可奈何的表情,然后跟着男人走了。 黎落站在原地,半晌都挪不动脚。 相里安看着她失魂落魄的样子,难得体贴:“你要不要休息一下再前往下个世界?” 黎落:“……也好。” 相里安把黎落带到一个房间里,她倒了杯水:“你要是觉得累,可以在这里睡一觉,等你醒了我们再出发。” “嗯。” 相里安走后,黎落环视四周。 这里应该是相里安的工作间,房间里的陈设很简单,除了床和一套办公桌椅,没有多余的东西。 黎落注意到桌上放了个相框,她走过去拿起一看,里面是一张合影。 三张年轻朝气的脸凑在一起,对着镜头笑得一脸明媚。 照片上的人不过十六七岁的年纪,中间是个女孩,左边的男生是相里安,他年轻的时候不像现在这么瘦,脸上有点肉,显得整个人憨厚而圆润,看起来有点傻气。 中间的女孩说不上漂亮,但眼睛大而无辜,右边的男生穿了件白衬衫,身上带了几分书卷气,很是斯文温和。 黎落盯着那张照片看了很久,直到相里安端了杯水推门而入。 见黎落手上拿着照片,相里安没什么表情:“喝水。” 黎落问:“中间这个,是你的小青梅?” “嗯。” 黎落见他没有要多说的意思,把照片放回原处,在床上躺了下来,她双手垫在脑袋后面,看着天花板发呆。 相里安则在办公桌前坐下,开了系统处理工作。 两人都没说话,房间里安静得只有相里安操作系统发出的轻微声响。 许久,黎落问:“替死者是不是都像屈琰那样,每次回来都是一身狼狈?” “不一定,有时候也能留个全尸。” “……”黎落喃喃自语,“为什么会有这么残忍的工种……” “有些事总得要有人去做,做替死者的人都是自愿的,系统不会逼我们去做不愿做的事。” 黎落轻轻叹了口气。 相里安突然说:“找到了。” “什么?” “替死者的详细信息。” 黎落立刻翻身坐起来,凑近他旁边看向虚拟显示屏:“快跟我说说!” “你之前不是问过我,如果周晏清去做了替死者,你一次又一次救下他,破坏他的任务,会不会给他带来什么麻烦。” “对。” “系统上没有这样的先例,但是我向主系统提交了申请,那边经过大数据复核后给出答案,不会。”相里安说,“他的积分能照常领取,任务结束后也能正常回到系统,继续执行下一次任务。” 黎落松了口气:“那就……” “但是!”相里安打断她的话,他偏头直勾勾地看了她一眼,“站在你的角度来看,会有一定的风险。” 黎落一愣:“我的角度?” “对,替死者任务被破坏后,无法通过死亡的方式回到主系统空间,他就得在那个世界逗留一段时间,这段时间有可能是三五天,也有可能是三五年,时间一到,系统会给他设定一个合理的方式,将他剥离出那个世界,带回主系统空间。” 黎落不解地问:“这有什么问题?” “跟你们这些宿主不一样,替死者在执行任务的过程中是没有自我记忆的,他们会认为自己就是那个世界的人,作为一个正常人,他们很有可能在那段时间谈恋爱,甚至是结婚生子。” 黎落:“……” “一旦在那个世界有了牵挂,他们很有可能会选择就地留下。”相里安说,“黎小姐,你能听懂我的意思吗?” 能。 黎落坐回床上,一时间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这个讯息。 系统给了她一道选择题,要么眼睁睁看着周晏清在她面前一次又一次死去,要么救下他,但是他有可能成为别人的丈夫和父亲。 大概是她的表情太难过,相里安缓和了一下语气,说:“其实这种事不一定会发生,你不用太悲观。” 黎落:“……” “那个,给你看个有意思的东西。”相里安试图转移她的注意力,“关于华筵那个世界的后续。” 黎落抬头,相里安操作着触摸屏,把底下的时间线进度条往后面一拖,上面立刻显示出一系列信息。 在他们完成任务离开后,华筵参加了考研。 面对粉丝盼着她回归内娱的呼声,她在次年二月份发了条微博,晒出一张研究生录取通知书:“终于把错位的人生拉回正轨,我要去做我喜欢的事啦,愿大家往后都能在擅长的领域里发光发热,各自为王!亲爱的花生们,再见。【比心】” 自那以后,她彻底消失在公众视野。 很多年后,神舟xx号飞船成功着陆,有记者采访了研发基地,直播镜头中有位女科学家一晃而过,被眼尖的观众认出是华筵。 面对记者提出的采访要求,时年四十多岁的华筵笑着拉出身后一个年轻的研究人员:“我就不凑热闹了,让她来吧。” 后来,很多上了年纪的观众谈起二十多年前在娱乐圈占据半壁流量江山,却在全盛时期选择隐退的女明星华筵,都是赞不绝口。 世人大抵庸俗,像她这样能扛住名利诱惑,义无反顾选择回到航天事业中的人寥寥无几,虽然她只在影坛待了三年,但她当年的作品不断被后世翻出来观摩欣赏,口口相传中成为一代传奇。 而另一边,坚持苦守在娱乐圈的辛虞却没那么幸运。 沈望舒车祸后不仅下半身瘫痪无法行走,还失去了味觉,作为一个半废的人,他终日无所事事,只能靠喝酒打发时间,酗酒时间一长,他脾气越发暴躁。 车祸发生后的第五年,三十二岁的辛虞凭借一部现实题材的电影闯出了些许名气,人前她是光鲜亮丽的大明星,但每天下班回到家,面对浑身酒气喜怒无常,动辄对她破口大骂的丈夫,她离婚的念头日益增长。 没过多久,辛虞在拍一部古装剧时和搭档的男演员看对眼了,对方温柔儒雅,且十分同情她的遭遇,本就对沈望舒很不耐烦的辛虞思虑再三,决定跟沈望舒离婚。 这种不人不鬼的日子她是一天都过不下去了。 第229章 岭南酒家 她把离婚协议书摆到沈望舒跟前时,沈望舒刚从医院回来。 看着离婚协议书,沈望舒冷笑连连:“终于忍不住了?” 辛虞神色里带了几分心虚:“我会净身出户,家里所有财产都留给你。” 沈望舒把体检报告往她跟前一摔:“我还要这些东西有什么用!” 辛虞捡起报告一看,肝癌,晚期。 沈望舒只剩下最后三个月时间。 辛虞沉默了很久,放弃了离婚的念头,她甚至向公司请了假,决定好好陪沈望舒过完生命中最后一段时间。 但很快,辛虞后悔了。 得知自己命不久矣的沈望舒跟个疯子一样,动不动就对她大发雷霆,脾气上来了随手抓起身边任何能砸的东西砸向她,把她打得遍体鳞伤。 辛虞告诉自己,忍一忍,三个月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三个月时间确实不长,可她没想到,沈望舒连死了也不放过她。 在沈望舒受尽病痛折磨,与世长辞后,辛虞刚操办完他的葬礼,网上突然爆出关于她的一系列黑料。 比如她在国外留学大提琴专业时,因为抄袭被学校强制退学。 比如当年和孙志刚闹得沸沸扬扬的侵犯事件,其实是她给华筵下圈套在先,可没想到偷鸡不成蚀把米,被华筵将计就计推进了陷阱。 再比如,她在丈夫沈望舒在世期间,和男演员xx有染。 这一系列黑料都带了充分的证据,时隔五年,辛虞再一次陷入风口浪尖。 而这一次没了沈望舒的庇佑,她花了五年时间辛辛苦苦筑起来的人气基础不堪一击,粉丝脱粉回踩,合作商解约索赔,她小心翼翼经营起来的人生被彻底颠覆。 跟公司解除合同狼狈退圈后,辛虞在沈望舒的遗嘱上发现了一句话:所有贪得无厌的人都该受到惩罚,我一样,你也一样。 - 黎落在主系统空间休息了一天一夜,然后出发前往下一个世界。 在新身体中醒来时,她躺在医院病床上,右手手臂上打着石膏。 黎落费劲地掀开被子下床,去了洗手间。 洗手间镜子映出原主稚气十足的脸,最多不超过十六岁。 上了个厕所,黎落慢慢挪回病床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躺好,对相里安说:“把攻略线给我。” 攻略线传入脑海,黎落仔细阅读起来。 这个世界的原主叫段融融,今年十五岁。 段家是岭南沿海城市的商贾之家,祖上出过两位御厨,躲过战乱年代,延续下来一家百年老字号酒楼,叫岭南酒家。 岭南酒家发展到二十一世纪,已经成为当地地标性的招牌美食,外地游客的必打卡地之一,分店遍及全国,公司上市后更是一日千里,发展得如火如荼。 段家人丁兴旺,到了段融融这一代,家族承袭了祖上分家不分居的传统,圈了一大块地建成“段园”,几十口人住在三进三出的大四合院,用段融融父亲段钧的话来说,这样有利于家族团结。 段融融生在段家最繁盛的时期,且作为家族这一代唯一的女孩,受尽哥哥弟弟们的喜爱,说她是捧着供着长大都不为过。 段融融的亲生母亲叫高岚,是岭南地区一户望族的大小姐,平时十指不沾阳春水,对她来说,生活中只有两件事,一是相夫教子,二是诵经礼佛。 高岚信佛,三不五时带着儿子段疏白和女儿段融融去烧香拜佛,祈求家人平安。 段融融十二岁那年的初冬,一场冬雨后刮起了西北风,气温骤降,她像往常一样跟着母亲从佛寺中出来,在山脚下遇见了一个小乞丐。 那小乞丐鼻青脸肿,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没穿鞋的脚丫子冻得发紫,高岚起了恻隐之心,将身上的厚外套脱下来给了他。 母女两人步行下到山脚,扭头发现那小乞丐不知道什么时候跟了上来,段融融以为他想讨钱,掏出身上的零花钱递给他。 小乞丐没接,反而摊开手,他掌心躺着一块精致小巧的玉佛,正是高岚前段时间让人用一块上好的玉雕了送给段融融的生日礼物,上面还镶了细细的金丝。 段融融拿回玉佛,问他:“你捡的?” 小乞丐点头。 高岚向他道了谢,带着段融融准备离开,段融融一步三回头,上车前拉住了高岚:“妈妈,我们把他带回去吧。” 高岚有那么一瞬间的犹豫。 段融融说:“江叔不是一直想收养个孩子嘛,我们把他带回去给江叔,这样一来江叔有儿子,他有家,我们也算行善积德,一举三得,而且他还这么小,万一冻死在这里,那多可怜。” 高岚被她说动了,把小乞丐带回了段家。 那时的段融融怎么都没想到,自己一时发善心,会为整个段家带来灭顶之灾。 小乞丐被带回段家后,交给了江叔。 江叔是段家的门房,在段家看了一辈子的门,六十多岁了还孤身一人,这几年一直念叨着想收养个孩子,用他的话来说,以后死了能有个人给他清理坟头上的杂草。 对于这个从天而降的便宜儿子,江叔欢喜得不得了,给他取了个名字叫江骑云,帮他洗了澡,换上新衣服,带他去医院做体检。 体检结果显示,江骑云患有失语症,他不会说话。 江叔没嫌弃,得知江骑云的失语症是后天造成,他二话不说掏出大半辈子的积蓄为他治疗,江骑云就这么在段家住了下来。 但有了家的江骑云日子并不好过,段家大院人多,同龄的孩子也多,十几岁男孩子的恶意来得简单粗暴,因为江骑云不会说话不爱笑,他成了团欺的对象。 新衣服上身不到半小时被撕得破破烂烂,被堵在角落里吐口水,孩子们还把他压在地上当马骑,稍有不配合就会被打得鼻青脸肿头破血流。 直到有一天,段融融撞见了霸凌现场,她冲过去把江骑云从孩子堆里挖出来,他身上被撒了尿,一身的尿骚味,段融融把他护在身后:“你们太过分了!再欺负他,我就向爸爸告状,你们等着挨鞭子吧!” 第230章 融融,你别怕我 段家大院规矩多,家主段钧更是说一不二的存在,晚辈犯了错要挨鞭子,这是段家的传统。 细牛皮制成的鞭子沾了水,抽在身上轻则红肿疼痛,重则皮开肉绽,谁都不想触这个霉头,孩子们当下一哄而散。 段融融扶起江骑云,见他满身狼狈,脸上还有伤,她问:“他们经常这么欺负你吗?” 江骑云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不表态。 段融融去牵他的手,江骑云下意识往后躲了躲。 “别怕。”段融融温声说,“跟我去东苑,我帮你处理伤口。” 东苑是大房一家住的院子,段融融把人领回去,高岚一见江骑云这副样子,连忙拿了医药箱给他清理伤口,并叫来江叔询问怎么回事。 从江叔口中,段融融得知二叔三叔家几个熊孩子经常欺负江骑云,他不是没阻拦过,但他一个看门的仆人,人微言轻,加上工作时间无法看护江骑云,平时只能让他尽量少出佣人房。 但架不住几位小少爷存了消遣江骑云的心思,即使他足不出户,也经常被拉出来欺负。 高岚听完,本着是自己把人带回来,得对他负责到底的心态,把江骑云留在了东苑。 自那以后,江骑云在东苑住了下来。 因为不会说话,江骑云无法像正常孩子一样上学,每天只能在东苑帮忙做些洒扫除尘的活儿,没过多久,江叔给他请了特教,教他开口说话。 但江骑云并不配合,开口说话这件事似乎触到了他的逆鳞,他要么无视老师,要么对老师大发脾气,特教老师坚持了两个礼拜,辞教了。 教学陷入瓶颈,江骑云一天不会说话,就一天没法上学,江叔愁得头发都白了,难道真的要江骑云像他一样,在段家看一辈子的门? 就在他束手无策时,段融融自告奋勇,担起了教学老师的工作。 江骑云倒是不敢对她这个大小姐发脾气,但是态度也没有好多少,直到段融融无意中发现江骑云嗜甜,她想到了一个另类的办法。 她准备了一袋奶糖,只要江骑云配合,就奖励他一颗糖,摸摸他的脑袋鼓励他,如此一来,效果立竿见影。 段融融很多年后都还记得,她花了两个多月时间教江骑云说“吃饭”“睡觉”“你好”“江叔”等词,但他开口说的第一句话是“融融”。 江骑云开了口,后面的事就简单多了,从磕磕巴巴到能说出完整的句子,他只花了一周时间。 江叔高兴得老泪纵横。 为了让他赶上同龄人的进度,江叔给他请了家教,针对他的情况从零学起。 在学习这件事上,江骑云慢慢展现出惊人的天赋,他不仅记忆力惊人,还擅长举一反三,很多东西家教老师只说一遍,他就能迅速融会贯通。 春天枝头冒出第一缕新芽时,江骑云还是个大字不识的小文盲,等到秋天飘落第一片黄叶,他已经能熟练背《出师表》了。 高岚见他学习态度认真,又跟女儿合得来,于是让他做段融融的伴读,给他报名段融融所在的贵族初中,跟她同班。 至此,江骑云的人生有了质的飞跃。 整整三年,江骑云吃住都在东苑,他谨遵高岚的嘱托,在学校保护段融融,回家了监督段融融写作业,两人每天同进同出,形影不离。 大部分时间江骑云都像个古板的小老师,话不多,但做事极其认真负责,段融融在他的影响下改了不少小毛病,高岚对他这个伴读越来越满意。 可私底下只有段融融知道,这个脸上很少见到笑容的小古板会偷偷帮她写因为贪玩而没做完的作业,会替打游戏旷课的她面不改色地对老师撒谎,还会在半夜她肚子饿的时候翻墙出去给她买烧烤。 她以为两人能一直这样下去,上完初高中,在大学这个岔路口分道扬镳,奔向各自的人生。 她随手把他带回家,改变他的人生,而他努力生活,成全她的善良,那时的段融融压根没意识到,蛰伏在自己身边,看似听话顺从的男孩其实是只披着人皮的恶鬼。 第一次意识到江骑云不对劲,是在段融融十五岁那年,她上了高中,开始二次发育的她出落得亭亭玉立,开学不到一周收了好几封情书,有个热情的高二男孩甚至在她放学时把她堵在教室门口,让她做自己女朋友。 班里一片起哄声中,江骑云突然冲了出来,一拳头砸在男生脸上,直接打掉了他的门牙。 十六七岁的男生把面子看得比天还重,男孩众目睽睽下丢脸,暴怒中跟江骑云厮打起来,江骑云把他摁在桌上,抡起椅子活生生砸断了他的胳膊。 这件事让江骑云在高中一战成名,也差点让他被退学。 江叔跑到学校又是下跪又是道歉,逼着江骑云写了检讨书,还给受害者家属赔了一大笔钱,才把这件事平息下去。 段融融亲眼见识到江骑云打人时那股狠辣劲儿,对这个一起长大的伙伴生出几分忌惮,好几天没跟他说话。 没过多久,段融融因为粗心打翻了鱼饲料,把段钧养在书房的一对金龙鱼给撑死了,这两条金龙鱼是段钧在风水大师指点下买来放在书房改善风水的,养了十三年,宝贝至极,迷信的段钧深信自家生意越做越大,是因为这两条鱼给自己带来好运。 如今鱼被撑死,他肯定会追究责任。 就在段融融惶恐得不知如何是好时,江骑云主动找到段钧,把责任揽了下来。 段钧果然很生气,狠狠抽了他一顿鞭子。 半夜,段融融拿着伤药偷偷跑到江骑云房间给他上药,江骑云光着上半身趴在床上,看她的眼神带了几分小心翼翼:“融融,你别怕我,我的拳头只会用来保护你,永远不会落到你身上。” 段融融信了,两人重归于好。 过后,江骑云仿佛又变回那个古板的小老师,但段融融潜意识里觉得,他好像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高三那年,段融融喜欢上一个转学来的男生,剖白心迹后两人开始交往,并约定要考同一所大学。 第231章 挑拨 因为这个约定,成绩一直处于中游的段融融有了上进的动力,她废寝忘食地做题背课本,幻想着和小男友考上大学,离开父母眼皮子底下自由恋爱。 但高考时,男生出事了。 他在考场上被查出鞋子里藏了微型通讯器,以作弊被处分了。 这对于一个苦熬了三年的高中生来说无异于致命打击,男生又震惊又难过,即使他拼命解释自己没有作弊,还是被取消了高考资格,上了通报批评。 段融融怎么也不相信正直善良的男友会做出这种事,高考结束后她找到男生安慰他,并表示会跟他一起复读,两人正互诉衷肠,高岚突然出现,把他们抓了个正着。 得知女儿早恋,对方还是个有高考作弊黑历史的男生,高岚怎么也不同意段融融跟他继续来往。 她把段融融拘在家里,无论她怎么哭闹,一整个暑假都没让她出门,等到大学开学,男生不知所踪,段融融虽然伤心,却也只能无奈地接受这个现实。 段融融大二那年,在国外读书的大哥段疏白回国了。 段疏白比段融融大四岁,又是大房长子,回国后进入段氏集团,空降做了副经理。 周末,段融融和江骑云回家吃饭,江骑云在餐桌上和段疏白相谈甚欢,段融融惊觉江骑云不知道什么时候跟自家大哥认识上了,两人看起来关系还很不错的样子。 饭后她找到段疏白一问,段疏白笑着说认识有一段时间了,还着重跟她夸了江骑云,说他是个聪明而有主见的人。 段疏白刚毕业就空降到段氏这个老牌集团做副经理,初出茅庐难免压不住手底下的老员工,江骑云没少给他出各种主意,很快和段疏白成了好友,在段疏白引荐下,他进了段氏做实习生。 段融融对此倒是没什么意见,段氏分家不分居,几个叔叔都在集团内有股份,堂哥堂弟们更是对执行总裁的位置虎视眈眈,段疏白想在段氏站稳脚跟,必须早早培育自己的势力,而江骑云无疑被他视为自己人。 在江骑云的帮助下,段疏白只花了一年时间就成功坐到公司副总位置,他大刀阔斧对集团进行改革,开除了一批靠着裙带关系混进来尸位素餐的亲戚。 这个举动引起二房三房不满,多次在会议上对他进行弹劾,段疏白下班时出了车祸,江骑云拼死相护他才捡回一条命,事后一查,车祸是人为导致的,二房三房有很大的嫌疑。 段钧大为震怒,直接剥夺了二房三房的继承权,将他们赶出段园,段家分裂开来。 而车祸中江骑云伤了腿,养了三个多月才完全恢复,这件事让段疏白对他更为信任,提拔他做了经理,成为他重要的左臂右膀。 段融融大学毕业,江骑云攒了很久的钱给她买了条昂贵的项链,段融融戴着项链参加了毕业典礼。 高岚见到了,随口问了一句项链哪来的,段融融如实告知,高岚多看了江骑云几眼,典礼结束后回到段家,她把江骑云叫到书房说话。 也不知道他们在书房说了什么,江骑云离开时一脸心事重重,高岚脸色也不太好看。 段融融那会儿一门心思放在毕业旅行上,没注意母亲的情绪变化,第二天,她跟着几个同学踏上出国旅行的飞机,可飞机刚在大洋彼岸落地,她就收到了父母车祸,双双身亡的噩耗。 这件事给了段融融沉重的打击,她消沉了好几个月,才在江骑云的安慰陪伴下振作起来,为了转移注意力,她决定到段氏上班。 进了段氏,段融融才发现江骑云在公司的地位有多高,整个集团除了段疏白,就数他手中的实权最大,而段疏白相当信任他,很多大事都交给他去办。 以前沉默寡言的小古板变得长袖善舞,应付起人情场上的事游刃有余,虽然这样的江骑云让段融融不太适应,但一想到他能帮大哥的忙,段融融又乐见其成。 转眼,段融融过二十三岁生日。 在生日宴上,段疏白为她引见了同为岭南豪门子弟的盛霖,有意让二人联姻。 段融融对于联姻这种事看得很通透,说白了就是两个大家族通过联姻进行资源置换,达到双赢的效果,而且这件事对于她本身并非没有益处,嫁给盛霖这样显赫的家族,她能像高岚一样养尊处优地过一辈子。 在不讨厌盛霖的前提下,她同意试着和他来往。 可和盛霖交往不到两个月,段疏白突然生病了。 他的病来得莫名其妙,先是剧烈头痛,然后是浑身无力,整日昏昏沉沉打不起精神,段融融为他四处奔波寻访医生,可始终查不出病因。 段疏白身体抱恙,段氏只能暂由江骑云代为打理,段融融也为了照顾哥哥,回到段园居住。 那段时间是段融融人生中少见的焦虑和放松并存的日子,她一方面为哥哥的病情忧心,一方面又因为江骑云始终陪在身边而感到安慰。 江骑云把家里和公司都管理得井井有条,大小事都不用她操心,为此段融融不止一次在心里感叹,当年随手把江骑云带回来是多么正确的选择。 直到半年后的夜里,七十多岁的江叔从楼梯上摔下来去世,这件事像某种不祥的信号,本来就不太平的段家在这个节点后彻底分崩离析。 江叔葬礼过后,段疏白的病情突然加重,他整夜发烧,咳血,最后甚至说不出话,连清醒的时间都很少,江骑云找来的医生断言他的病很有可能会传染,江骑云便不再让段融融接近他。 兄妹俩明明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却被隔离开来,连见一面都很难,江骑云在段疏白房间外设了两个保镖,平时只允许医生特护进出,其他人一律不许接近。 这样的日子过了三个多月,转眼到了冬天。 这天夜里段融融做了个噩梦,梦到死去的父母坐在她床边,看着她欲言又止,她惊醒后怎么都睡不着,悄悄走到段疏白房间,发现守夜的保镖躲懒去了,门口没人,她推开门进了房间,见到让她永生难忘的一幕。 第232章 农夫与蛇 段疏白趴在地上,手脚拴着铁链,口鼻溢血,他张着嘴却发不出声音,眼皮耷拉着,像条苟延残喘的老狗一样无助地四处摸索。 段融融冲过去抱住他:“哥!你怎么了?” 听到她的声音,段疏白浑身发抖,嘴里发出残破得不成调的嗬嗬声,他抓过段融融的手,一笔一划在她掌心写下一句话:快走,离开江骑云,他杀了江叔。 段融融内心巨震,她这会儿才发现段疏白的舌头被拔,眼珠子也不见了,他被活生生虐成了一个又哑又瞎的废人。 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世界都塌了。 段疏白把她往外推,含糊不清地说:“走,走……” 段融融知道这里不能久留,她得出去找人回来救哥哥,然而在她下定决心离开时,一扭头,却发现江骑云站在门口,阴鸷地看着她。 明明人还是那个人,脸还是那张脸,可眼前这个浑身散发着阴毒气息的男人却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陌生和恐惧。 段融融被软禁起来,除了房间,她哪里都不能去。 她试图逃跑过,绝食过,可无论怎么闹,江骑云都能无比精准戳中她的死穴——不想救段疏白了?你要是死了,他就彻底完了。 在长达两个月的对峙中,江骑云似乎破罐子破摔了,他不再掩饰自己残暴的本性,面对段融融的质问,他痛快承认了自己做过的一切。 包括设计段钧和高岚出车祸,挑拨段疏白和二房三房反目成仇,给段疏白下毒,杀了发现真相的养父江叔,就连段融融高三时的男友作弊,都是他栽赃陷害的。 这个男人为了达成目的,耍尽了心机和手段。 段融融悔到恨不得以死谢罪。 她给段家招进来一只恶鬼,她是段家的罪人,就算下十八层地狱,她都赎不清自己的罪孽。 段融融知道,光是后悔自责并不能解决问题,她得从这里逃出去,段疏白才有一线生机。 在又一次逃跑中,她不慎从二楼阳台摔下,摔断了腿,江骑云为此大发雷霆,捏着她的下巴警告道:“你要是敢从这里逃走,我就杀了段疏白,让你后悔一辈子!” 段融融恨得咬牙切齿,却无可奈何。 江骑云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彻底渗透并掌控了段家,如今她已经无力回天,想要保住段疏白的命,她只能留在这里。 可这样毫无尊严的活着又有什么意义? 大年夜,江骑云在公司年终晚会上被灌了酒,醉醺醺地回到段园,他带着一身酒气闯进段融融房间,盯着她死气沉沉的脸看了一会儿,毫无征兆地扑上来撕她的衣服。 段融融拼命尖叫和反抗,却于事无补,江骑云强暴了她。 事后,他抵着她的额头昏昏沉沉地嘟囔道:“谁都不能把你抢走,谁想让我们分开,我就杀了谁……融融,只有我能保护你。” 段融融一动不动,直到他睡沉了她才悄悄起身,从他身上搜走了钥匙,趁着保镖换岗的间隙爬进段疏白房间,用钥匙打开他身上的锁链。 兄妹俩一个又哑又瞎,一个摔断腿无法行走,但拼着一口想逃出去的气,段疏白背起段融融,按着她的指挥从房间逃出,准备伺机离开段园。 可两人不见了的事惊动了保镖,随着一声警报,整个段园灯火通明,四处都是搜查的保镖,逃无可逃的情况下,段融融抬头看了一眼楼顶,然后指挥着段疏白爬了上去。 江骑云带着保镖赶上来时,兄妹俩站在天台边缘,瘦弱的身形被冬夜凛冽的风吹得摇摇欲坠。 意识到她想干什么,江骑云目眦欲裂:“融融!你别冲动!!!” 段融融对他的厌恶已经到了听见他声音就反胃的程度,她忍着恶心,从脖子上扯下那块当年让两人有了交际的玉佛,狠狠摔在地上:“江骑云,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遇见你。” 如果能重来,十二岁那年她会阻止母亲施舍那件外套,会在江骑云归还玉佛时狠狠打掉他的手。 可是没有如果。 当年她一时兴起带回来的流浪儿,当着她的面摧毁了整个段氏。 他用实际行动向她证明了什么叫农夫与蛇。 “哥,别怕,我带你去找爸爸妈妈。” 在江骑云撕心裂肺的吼声中,段融融一手搂着段疏白的腰,一手捂着他的嘴,旋身带他坠入楼底。 她救不了段家,救不了段疏白,更救不了自己,死是她能为自己和段疏白保留的最后一丝体面和尊严。 高岚还在世时,经常对她说的一句话就是:这世上所有事都承载着因果关系,结善因,自会得善果,反之亦然。 可段融融至死都没想明白,自己当年把江骑云带回家这个举动,到底有什么错。 - 看完攻略线,黎落半晌没回过神。 她好歹算做过不少任务的人了,还是第一次遇到这么心狠手辣的攻略对象,之前那些位面的渣男们为了谋利最多杀一两个人,江骑云倒好,直接把人段家满门都灭了。 还灭得不声不响,如果段融融没发现段疏白被虐待成那样,在他被毒死后,江骑云肯定会百般遮掩,以保住段家百年基业为由哄骗她结婚,名正言顺入主段家。 人财双收。 要真是这样,段融融一辈子都没发现事情真相还好,就怕某天勘破事实,发现父母兄长和无辜的江叔都因自己而死,那她得痛苦成什么样子? “这个江骑云,手段和心机都恶毒到极点,其心可诛!!!”黎落跟相里安吐槽,“他真的不是精神有问题或者反社会人格吗?十几岁就敢把人的胳膊打断,后来杀了那么多人也没见他有丝毫后悔的意思,别的不说,这是什么心理素质?” 相里安淡淡地说:“不要把自己代入到变态的思维中去共情,变态之所以被称为变态,就是因为他们做出来的事常人无法理解。” “也是。” 黎落打开了虚拟面板,上面显示怨气值高达99分,刷新了黎落接任务以来的最高点。 第233章 坠马 让黎落感到诧异的是,技能卡那一栏多出一个积分选项,上面的数值是0。 “这什么东西?” 相里安应道:“系统升级试用的新功能,以后会根据你的任务完成度对你进行评分,每完成一个任务,会得到1-10分不等。” “这些积分有什么用?” “……暂时还不知道。” 黎落默默翻了个白眼,关了仓库,她开始琢磨着接下来该怎么办。 她重生过来的节点是在段融融初中毕业的暑假,江骑云已经在段家住了三年。 暑假期间,段钧让人大老远从新疆买来几匹马,养在城郊的农庄里,二房三房几个和段融融年纪相仿的男孩子正是最好动的年纪,拉着段融融一起去农庄骑马。 段融融和江骑云形影不离,自然也带上了他。 到了农庄,负责养马的佣人本来牵着缰绳带几个少爷小姐体验骑马,毕竟他们没经验,不放心让他们自己骑。 但堂哥段枫遛了一圈,不再满足只是被佣人牵着马慢走,在他执意要求下,佣人只能把缰绳交给他,让他自己骑。 段枫这一放飞自我,果然出事了。 他刚骑着马跑了不到两圈,马突然失控横冲直撞起来,当时离他最近的段融融遭了殃,被冲撞后从马上摔下来,关键时刻江骑云冲上去接住了她,两人齐齐摔倒在地,段融融手臂轻微骨裂,而垫底的江骑云摔断两根肋骨。 段枫的情况最严重,失控的马冲出农庄,等养马的佣人找到他时,他坠马逃生,摔伤了腰椎,后来即使积极治疗,还是留下后遗症,腰椎神经损坏影响右腿,他成了个走路一瘸一拐的跛子。 段钧知道这件事后很生气,当天同去的几个孩子,除了三个伤号,其他几人都挨了鞭子,而江骑云护主有功,向来自诩赏罚分明的段钧奖励了他一笔钱。 上一世,段融融因为江骑云的保护幸免于难,高岚对他很是感激,嘱咐佣人在他养伤期间好吃好喝地伺候着,而段融融也对江骑云舍身相救的举动很感动,在两人关系本就不错的基础上对他更为信任。 从前世来看,这件事从发生到结束,江骑云扮演的角色都无辜而勇敢,可这一世,黎落有了原主上一世的记忆,从江骑云后来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行事风格来看,这件事大概率是他一手策划的。 目的有可能是为了博取原主好感,也有可能是为了针对二房三房那几个熊孩子。 黎落琢磨了半晌,等她回过神来,发现自己手里抓了一把瓜子,正无意识地在嗑瓜子。 黎落:“……” 看来原主有嗑瓜子的习惯。 这时病房的门开了,高岚拎着鸡汤走了进来,见她醒了,她问:“好点了吗?” 高岚今年三十六岁,身上有股这个年纪的女人特有的成熟风韵,她长得很美,段融融大部分颜值遗传自她。 “嗯,没事了。” 高岚走到床边,把鸡汤放在床头柜上,用碗倒了一半出来:“你先喝汤,我去隔壁看看骑云醒了没有。” “好。” 高岚很快去而复返,她在床边坐下,絮絮叨叨地说起那几个堂哥:“段松和段柏都挨了鞭子,我出门的时候他俩还在哭,你爸这回是真的气狠了……段枫要不是受了伤,他也得挨打,作为二哥,怎么能带弟弟妹妹胡闹呢,这次好赖是没出什么大事,要是闹出人命,整个二房都得担责。” 黎落静静地听她说,没插嘴。 “对了,骑云这次为了保护你受伤,你爸爸说了,等他出院得好好奖励他,你回头问问他想要什么奖励。” “给钱吧。”黎落说,上一世的江骑云就是开口要了现金作为奖励。 “那多庸俗。” “他就喜欢这个,不信你问他。” “好吧。” 高岚妥协了,她在医院待了一会儿,惦记着家里还有事,于是先回去了。 黎落在医院住了三天,闲着无聊的她嗑掉了好几包瓜子,到了第四天,她提出要出院。 鉴于她的伤并不严重,高岚同意了,为她办了出院手续。 母女两人走出医院时,高岚突然问:“骑云不是醒了吗,你出院的事有没有跟他说一声?” “没有。”黎落头也不回地上了来接自己的小轿车,“他在养伤,这种小事就不用通知他了。” 高岚:“……” 回到家,眼前低调奢华的四合院看得黎落微微一怔。 段家百年传承,好几代人积攒下来的财富不是一夜暴富能比拟的,从段园的地理位置和建筑风格就能看出来。 三进三出的大院子,占地面积极广,但不像英式庄园那样放任大片的土地浪费不用,中式四合院把每一寸面积都运用到了极致,亭台楼阁假山流水,穿行其中,黎落有种误入古代官家宅邸的错觉。 段园虽然是中式庭院,但里面的各项现代设施却没落下,黎落冲了个澡,跟高岚打了声招呼,带上司机出门直奔农庄。 她要去验证一下自己的猜想。 到了农庄,黎落找到负责养马的佣人,那佣人前几天才被几位少爷小姐坑得差点丢了工作,这会儿一看见她就犯怵,战战兢兢地问她来农庄做什么。 黎落开门见山问:“我二哥骑的那匹马找回来没有?” 当时马失控冲出农庄,段枫为了保命跳马,佣人找到他时,他伤得爬不起来,马却不知所踪。 “找回来了,但是……” “但是什么?” 佣人叹了口气:“马受伤了,前几天一直没进食,昨晚兽医给它安乐死了。” 黎落皱眉:“尸体呢?” 佣人一时半会儿摸不准这个大小姐想做什么,老老实实地回答:“早上让人拖到那边的小树林掩埋了。” “带上工具,跟我去把马尸挖出来。” 佣人:“……” 几个佣人一起帮忙,花了一个多小时,把掩埋了的马尸从树底下挖出来,黎落戴了手套,端出法医般的严谨,绕着马尸转了一圈,然后开始翻马的耳朵和四肢。 “马找回来的时候,除了不吃不喝,还有没有别的异常?” 第234章 事出有因 “还很暴躁,一直尥蹶子,想冲出马厩,它四肢都受了伤,但我们没办法接近给它上药,要不是伤口发炎,我们也不会向先生申请给它安乐死。” 佣人说着,惋惜地叹了口气:“这马基因很好,大老远从新疆买过来,一匹二三十万呢,就这么死了,真是可惜。” 黎落翻完马的四肢和头部,最后在马臀发现一处异常,她伸手摸了半天,招手叫来佣人帮忙,在马的右臀上拔出一根十多公分长的钢针。 佣人惊呆了:“这……” 马被安乐死前之所以那么暴躁,是因为身上扎了一根这么长的钢针。 黎落盯着那根钢针看了半晌,用塑料袋包好,起身说:“把它埋了吧,今天这件事别往外说。” 佣人正怕担责,闻言立刻点头:“好。” 黎落带着那根钢针回段家,去了北苑。 北苑是三房住的院子,段松和段柏都是出自三房,兄弟俩是双胞胎。 因为农庄骑马出了事,段松段柏挨了鞭子后被禁足了,段钧勒令兄弟俩闭门思过,整个暑假都不许出门。 黎落进门时,段松正趴在客厅沙发上看电视——鞭子抽在后背上,疼痛没一两个礼拜消不下去,他现在可谓坐卧难安,连看电视都只能趴着。 见到黎落,段松气哼哼地爬起来:“融融,你的伤怎么样了?” 黎落在他对面坐下:“我没事,你呢?” 段松露出牙疼的表情:“疼死了,大伯下手可真重。” 黎落哭笑不得:“我爸还不是为了让咱们长长记性。” 段松不服气道:“要长记性也是二哥长记性,我又没做错……” “你真的没做错吗?” 段松一愣:“什么?” 黎落故意板起脸吓唬他:“骑云可都跟我说了。” 被她这么一唬,段松心虚起来,眼神闪躲。 黎落知道自己诈对了,段松这几兄弟肯定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为难过江骑云。 “你是要坦白从宽,还是要我到我爸跟前告状?”黎落说,“骑云救了我,我爸前几天还说要奖励他呢,他现在可是我爸眼里的小英雄,要是被他知道……” “好了好了,我说还不行吗!”段松小声嘟囔道,“江骑云这个卑鄙小人,明明说好不告状的……” 在段松不太情愿的叙述中,黎落理清了来龙去脉。 一个多月前,江骑云不知道从哪儿弄了几尾小金鱼,无论是渐变色的鱼鳞,还是长长的鱼尾,视觉效果上都很瑰丽,他弄了个小鱼缸,铺了五彩的石子,缀上水草,把鱼缸装扮得很漂亮。 段柏见了眼馋,问江骑云讨要小金鱼,江骑云却说鱼要送人,不能给。 段柏被他激怒了,趁着他不注意,撺掇了段松一起往鱼缸投了肥皂水,不出半小时,一缸子鱼全死了。 路过的段枫得知这件事,起了捉弄江骑云的心思,他让段松段柏摁住江骑云,抓起死鱼往他嘴里塞,江骑云就这么被摁着硬吞了两条死鱼。 “我们走的时候他吐了。”段松说,“当时二哥威胁他,不让他把事情说出去,不然就打死他,他明明答应了的,怎么又跟你告状,这个说话不算话的小人!” 黎落:“……” 如果江骑云真的找她告状还好,能说出来的委屈,证明还有回转的余地,但江骑云什么都没说,这才是最可怕的。 他有多记仇,报复心有多重,只有黎落和原主段融融才知道,前世别说招惹过他的人没有好下场,凡是挡了他路的,就算对他有恩,他都没放过。 “你们这也太过分了。”黎落皱眉说,“他又没招惹你们,干嘛要这么欺负他?” 段松缩了缩脖子,小声说:“我跟二哥三哥都不喜欢他。” “他不需要你们喜欢,管好你们自己,下次不许这样了,听见没有?” “哦……” 警告完段松,黎落回了东苑。 进了房间,她把门反锁上,掏出那根钢针看了一会儿,思索半晌,还是把针丢进垃圾桶。 她本来想用钢针做证据,好好警告江骑云,但现在看来,段枫坠马事出有因,是他自己作死在先,真拿这件事发作,不一定能达到她想要的效果。 - 过后的几天,黎落一直宅在段园。 中式四合院冬暖夏凉,加上段园本身就是美食世家,三餐加上下午茶宵夜,一天五顿不带重样的,做段家大小姐的小日子过得很是舒服惬意。 但是几天后,江骑云出院了。 这个消息还是高岚告诉黎落的。 “江叔去接骑云了。”高岚正在给一束鲜切花剪枝醒花,手上忙着,嘴里也没停,温声问,“说起来,骑云住院这些日子,你怎么也不去看看他?” 黎落正在嗑瓜子,原主这个爱好深深影响了她,通常她看着电视,不知不觉就抓过瓜子开始嗑,等她意识到,手边已经多了一堆瓜子壳。 “有什么好看的,我又不是医生,去看了他也不能好啊。” 高岚皱眉:“话不能这么说,他是为了救你才受伤,于情于理你都得表达一下关心。” 黎落推脱道:“天气这么热,我不想出门,而且他不是要回来了嘛,省得我费劲往医院跑了。” 高岚:“……” 两人说着话,外面响起脚步声,高岚催促道:“应该是江叔他们回来了,你去看看。” 正在沙发上葛优瘫的黎落不情不愿地爬起来,刚穿上拖鞋,江叔和江骑云就进来了。 这是黎落第一次见到江骑云。 如果不是早就知道攻略线,她很难把眼前唇红齿白的俊秀少年和那个杀人不眨眼的变态联系在一起。 江骑云今年十六岁,正处于二次发育阶段,身材清瘦修长,身上有股子介于男人和男孩之间的青涩气息,加上总是板着脸不苟言笑,这让他看起来木讷到近乎人畜无害,像一只任人欺负却不会还手的小狗。 黎落盯着江骑云看,江骑云也看着她,两人对视许久,江骑云轻轻扯了一下她的衣摆,打破有些诡异的气氛:“融融?” 第235章 好了伤疤忘了疼 黎落在他的手碰上来那一刻,猛地甩开他,动作之激烈,惊得江骑云一愣。 黎落也怔了怔,这个动作并非出自她本意,而是来自原主灵魂深处对于江骑云的厌恶和恐惧,她对于他的接近和触碰,已经抗拒到有条件反射了。 江骑云茫然地看着她:“融融,你怎么了?” “没事,你好点了吗?” 江骑云小心翼翼观察着她的表情:“好多了,你的手……” “我也没事了。”黎落敷衍道,“你刚回来,去休息吧,别累着了。” 江骑云怎么会听不出来这是要打发他走的意思,他虽然疑惑,但还是点头:“好。” 江骑云一走,相里安上线了:“你对攻略目标这态度……什么意思?” 前世的原主这个时候跟江骑云关系正好,两人同进同出形影不离,黎落这会儿见了他却迫不及待地疏远他,这跟她以往扮猪吃老虎的行事风格不太一样。 黎落压下还在微微发抖的手:“段融融有点激动,不把他打发走,我怕会忍不住揍他一顿。” 相里安说:“目前形势对我们有利,你就算打他一顿也没关系。” “别,我不想打草惊蛇。” 她现在就算任性杀了江骑云泄愤也不会有人敢说什么,可只是打他一顿,或者杀了他,对任务帮助不大。 段融融选择让她穿越到江骑云进入段家三年后这个节点,而不是直接回到十二岁遇见他的那年,证明她不甘心只是跟江骑云划清界限老死不相往来,她想报复他,让他生不如死。 杀人不过头点地,想让对方痛苦到极致,就必须用点手段,诛他的心。 过后的几天,黎落都表现得很正常。 这会儿的岭南正属于盛夏,外面烈日炎炎,段园却绿树成荫,对开着的窗户不断有穿堂风吹过,加上不限量供应的冰西瓜和冰淇淋,整个夏日都变得慵懒而舒适。 在这种“悠悠夏日长”的惬意氛围里,黎落没忘记自己的本职工作,她不动声色地观察了江骑云几天,发现这人着实有成为枭雄的潜质。 才十六岁的半大少年,放普通孩子身上,不是虎头蛇脑成天摸鸡逗狗,就是荷尔蒙过剩满脑子想着谈恋爱,可江骑云小小年纪性格却沉稳得像个已经会权衡利弊的中年人。 比如他现在已经是段融融的伴读,按理说家里的杂事不用他插手,可他很少有闲着的时候。 不是帮着佣人打扫卫生,就是给厨娘打下手,东苑保留了一处天井,高岚在天井里种了不少盆栽,大大小小几十盆花,基本上都是江骑云在打理。 江骑云话不多,大多数时候都很沉默,但对段融融有求必应。 段融融身上多多少少带了点大小姐脾气,比如懒,能躺着绝不坐着,她只要躺下就不想动了,这个时候想吃点什么拿点东西,开口喊一句“骑云”,十秒钟内江骑云必定会出现在跟前。 这直接导致江骑云出院回家后,黎落有那么一两天不适应。 她在客厅沙发上瘫着看电视时,江骑云像个事事细微入微的小保姆,切好冰西瓜,冲一杯她喜欢的柠檬茶,准备好瓜子,放在趁手的地方,让她想吃的时候一伸手就能拿到。 而他则捧着一本书坐在旁边看,黎落无论什么时候望过去,他都在她目光能及的地方待着,时刻等着她差遣,像只被驯服了的边牧犬。 听话,温顺,贴心,任劳任怨,这些特质放在一个俊美的少年身上,再加上他凄苦的身世,东苑里上到段钧和高岚,下到保姆厨娘,都对他怜爱有加。 一个十六岁的孩子能不动声色跟身边所有人都处好关系,让大多数人都对他赞不绝口,这已经不是情商高的问题了。 难怪前世的段融融会被他蒙在鼓里这么多年,这两人根本就不是一个段位的。 黎落琢磨了很久,想要对付江骑云,得先瓦解他生活圈里的人对他的信任,让这些人看清他的真面目。 这些事她一个人没法做,得拉点盟友过来为自己所用。 思来想去,黎落把目标放在段松和段柏两兄弟身上,他俩横竖看不惯江骑云,只要稍稍一挑拨,就能着火。 七月的岭南,户外天气热得像个大烤炉,黎落向来怕热,待在段园哪儿都没去,为了打发时间和拉拢段松段柏,她没少往三房住的北苑跑。 段松段柏和段融融同年出生,三人一起长大,小时候有坏事一起干,有揍也一块挨,关系很好,但以前的段融融不怎么爱往北苑跑,或者说,不太敢往北苑跑。 段松段柏的母亲,她的三婶娘谭莺,不太喜欢她。 偌大一个段家几十口人,决策性的大事都归大家长段钧做主,谭莺作为三房媳妇,对于这一点颇有微词。 谭莺很早就提出想分家分居,带着儿子丈夫搬出去,省得处处都要受制于大房,连两个孩子都得听段钧管教。 可无奈丈夫不争气,在段氏混了几十年,现在也不过是个挂闲职的经理,他本人又没有上进心,每个月领的那点工资还不够他自己抽烟,谭莺打过骂过,丈夫却依然我行我素,一心做个啃老的闲散富二代。 谭莺想分居,可实力不允许,她明面上不敢对段钧和高岚有什么意见,心里有气只能偷偷对孩子撒。 段融融五岁那年,和段松段柏在池塘边上玩,照看她的保姆回东苑冲奶粉去了,她脚下一滑跌进池塘,岸上只有谭莺一个大人,面对溺水的段融融,她走到池塘边上冷冷地盯着她看,直到她快溺死才伸手把她拉上来。 那次溺水导致段融融患上肺炎,前前后后病了大半年才好起来。 事情过了很久,段融融一直记得谭莺当时俯视她的眼神,冰冷,厌恶,像在看什么脏东西。 自那以后,段融融就知道谭莺不喜欢她,后来想找段松段柏玩儿,也只是站在北苑门口喊他们,能不进去就不进去。 如今段融融的芯子换成黎落,对于谭莺她没有多少忌惮,即使在北苑玩儿时谭莺时不时对她翻白眼,她也能当做没看见。 第236章 我是站在你这边的 段松和段柏少年心性,在家禁足时间一长就有些待不住了,这天黎落过去找他们打游戏,段松拉着她低声问:“大伯是不是出差去了?” “对。” “这两天不回来吧?” “嗯。” “我们今晚出去钓鱼吧。”段松搓了搓手,兴奋地说,“去南塘,那边的鱼正是最肥美的时候。” 黎落好笑道:“你不是在禁足期吗,这是好了伤疤忘了疼?” 段松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咱们偷偷出去,你不说我不说,谁会知道我们出门?” 黎落想了想,应道:“行。” 段松兴奋起来:“那晚上九点在北门碰头,翻墙出去。” “走后门不行吗?” 段松撇嘴:“要是被江叔看见,谁知道他会不会跟江骑云说,江骑云那么爱告状,回头把这事儿告诉大伯,我们仨都得挨训。” “……好吧。” 晚上,黎落等高岚睡下后,换了身衣服准备偷偷去北门跟段松汇合。 但是一走出东苑,就跟从外面回来的江骑云碰了个正着,江骑云一愣,问:“融融,你去哪儿?” 黎落急着走,敷衍道:“没去哪儿,不早了,你快点回去睡觉。” 说完她不等江骑云说话,抽身就走。 到了北门,段松段柏两兄弟已经准备好钓具在墙角下等着了,三人都是经常翻墙出去玩的老手,合计完了正撸起袖子爬墙,身后传来江骑云的声音:“融融。” 段松本来就因为心虚精神高度紧张,被江骑云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差点从翻了一半的墙头上摔下来,他扭头怒视着江骑云:“你来干什么!” 江骑云并不理会他,而是递给黎落一瓶防蚊喷雾:“带上这个。” 黎落没拒绝,接过喷雾塞进口袋:“谢了。” 然后继续爬墙。 段松翻过墙头前瞪了江骑云一眼,对他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不许说出去!” 江骑云连看都没看他一眼。 三人翻过墙,顺利出了段园,打车直奔南塘。 到了南塘,夜色静谧,一轮明月倒映在池塘里,塘边的芦苇丛里不时有萤火虫飞过,入了夜的气温不冷不热,许久没出门的段松当即兴奋得嗷了一声。 三人架起灯和椅子,放下鱼饵,坐在池塘边等着鱼上钩。 但是钓了一会儿鱼,段松心里怎么都不踏实,他问黎落:“江骑云这小子不会跑去告状吧?” 黎落说:“应该不至于。” “早知道就带他一块来了,他要是敢告状,也得一块受罚。” 旁边的段柏开口:“我才不想跟他一块来,看到他那张脸就来气。” 黎落好奇道:“他又没招惹你们,你们干嘛这么讨厌他?” 段柏哼道:“我妈天天在我耳边念叨,说我连个家仆的儿子都不如,逼着我写作业背课文,死活都要把成绩提上去,前段时间她还想送我去补课,我才不要……要是没有江骑云,我妈也不会有攀比心理。” 黎落了然,对于段松段柏两个学渣兄弟来说,江骑云就是被他们妈妈经常挂在嘴边的“别人家孩子”,被比较一次两次还好说,次数一多,这个年纪的孩子心里难免有疙瘩,看当事人就不顺眼了。 段松吐槽道:“段柏,你这是嫉妒他,我就不一样了,我纯粹是看他不顺眼。” “为什么?” “你不觉得他很虚伪吗?”段松说,“整天在大人面前装得跟小白兔一样,谁知道他私底下是什么样子,我总觉得他这人心机很深沉……融融,我要是相信我,最好跟他保持距离,别走太近,不然哪天被他坑了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 黎落嘴上应了声好,心里暗想,段松虽然看着傻乎乎的,第六感却挺准。 三人在南塘被咬了一腿一手的蚊子包,直到过了半夜十二点才拎了半桶鱼打道回府,黎落翻过北门的墙时,意外发现江骑云坐在墙角下,看样子是在等他们回来。 听见翻墙的动静,江骑云站起来,下意识伸手想去接她:“融融。” “你怎么还在这儿?”黎落没忘记他身上还有伤,避开他的手跳下墙头。 “你没回来,我不放心。” “这有什么好担心的,我又不是没翻墙出去过。” 说话间,段松段柏兄弟也从墙那边翻过来了,见江骑云在,两人都是一脸嫌弃。 黎落跟兄弟俩分道扬镳,拎着鱼回东苑。 进了门,黎落吩咐江骑云把鱼放天井,打了井水养着。 “这条做红烧,这条做清蒸,我妈喜欢吃清蒸的。”黎落数着鱼说,“明天就得把鱼吃完,不然后天我爸回来看见,我就得挨骂了。” 江骑云点头:“好,我明天跟厨房说一声。” 黎落回房间冲了个澡,从浴室出来,发现江骑云正坐在书桌前,翻她最近看的小说《海底两万里》。 也不知道前世的段融融对江骑云不设防到什么程度,十五六岁这个本该具备男女性别意识的年纪,对方能在半夜这么自然地进出她的房间。 “你还不睡?”黎落问。 江骑云转过身来,他手里拿了一管药膏,拉过黎落坐在床边,挤了药膏给她擦手臂上的蚊子包。 “给你的防蚊喷雾没用吗?咬了一手的包,晚上睡着你非得把自己挠伤不可,你是疤痕体质,留了伤口不好恢复。” 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轻柔,黎落下意识看向他。 从她这个角度看去,江骑云微微颤动的长睫毛和精致的下颌线条很具有迷惑性,她莫名其妙想起狼外婆的童话故事。 不能怪前世的段家被坑得家破人亡都没对江骑云起疑心,江骑云长着这样一副人畜无害的皮相,又擅于隐藏真面目,谁能想到他骨子里会如此暴虐残忍。 小红帽在还没发现狼外婆的真面目之前,也一定对它深信不疑过。 擦完药,江骑云收起药膏,顺手帮她调高了空调温度,轻声说:“睡吧。” 说完他起身准备离开。 “江骑云。”黎落叫住了他。 江骑云回过头:“嗯?” 黎落沉默了一会儿,说:“今晚的事,别告诉我爸。” 江骑云微微一笑:“怎么会,我是站在你这边的。” 第237章 息事宁人 黎落咀嚼着他这句话,喃喃自语道:“既然站在段融融这边,为什么要杀了她的亲人……” 江骑云没听清楚:“什么?” “没什么。”黎落摆摆手,“回去休息吧。” “……好。” 江骑云走后,黎落捞过空调遥控,一口气把温度调到16度,然后钻进被窝里睡觉。 第二天,黎落睡到日上三竿,被佣人敲门的声音吵醒了。 “小姐,小姐,您醒了吗?先生回来了,正发脾气呢,您快下楼吧。” 黎落掀开被子,整个房间被空调封锁得像个冰箱,她一出被窝就打了个哆嗦,趿着拖鞋去开门,她睡眼惺忪地问:“出什么事了?” 佣人小声说:“先生出差提前回来,看到天井那儿有几条鱼,猜到松少爷和柏少爷可能又带着您出去野了,看样子是准备收拾你们仨……” 黎落:“……行,我知道了,洗把脸就下去。” 段钧早年当过兵,成了段家的大家长后把部队管理那一套搬进了家族管理体系中,无论对手底下的人还是对几个晚辈,他要求都极其严格。 段融融小时候有段时间身体不太好,段钧放下一部分工作,每天早上不到五点钟拉着她起来晨跑,段融融累得又是嗷嗷哭又是抱着他的大腿撒娇,他都不为所动。 这样一个严格到近乎刻板的大家长,平时最反感身边的人阳奉阴违不服从命令,段松段柏前段时间因为闯祸被禁足,现在段枫还在医院躺着,两人就故态复萌皮起来了,段钧肯定饶不了他们。 而黎落跟他们同流合污,今天估计也少不了要挨一顿训。 黎落做好了心理准备才下楼,果然看见段松段柏两兄弟恹头耷脑地跪在客厅,段钧正冷着脸坐在上首,高岚和谭莺站在旁边,前者一脸无奈,后者脸色很是难看。 黎落走到客厅,没等段钧说话,直接在段松旁边跪了下来,规规矩矩等着挨训。 她这个出乎意料的举动看得段钧一怔,他问:“知道为什么叫你们过来吗?” “知道。”黎落老老实实地说,“我们昨晚翻墙出去钓鱼了。” 段钧哼了一声:“知不知错?” “知错。”黎落说,“我保证没有下次。” 她认错的态度如此诚恳,段钧反倒不好发难,他看向段松和段柏:“你们俩呢?” 段松小声说:“我也知错了。” 段柏紧随其后:“我也一样。” “既然知错,那就得罚,沿着段园跑十圈,中途不许停,停一次加一圈,我会让人盯着你们,去吧。” 段松段柏对视了一眼,两人都是一脸苦相,但他们都很清楚段钧言出必行的性子,他开了口,这十圈不跑不行。 这时谭莺开口了:“大伯,你别这么严格,孩子正是调皮的年纪,爱玩爱闹很正常,我看这次就算了,现在天气这么热,回头中暑了我没法跟孩子爸交代。” 言外之意,段松段柏是她生的,要管教也轮不到他段钧。 段钧却不吃她这套:“年纪小不是借口,不听话了该罚还是得罚,我之前就跟你们说过,家里这段时间不太平,没有大人陪同尽量少往外跑,你看看他们这一个个的,有把我的话放心上吗?” 谭莺不服气道:“这不是没出什么事嘛……” “这次是没出什么事,那下次呢?真要出事了你上哪儿哭去?” 谭莺:“……” 段钧一挥手:“跑!” 三人不敢懈怠,起身往外跑了。 绕段园一圈是一公里,黎落跑了两圈,气喘吁吁头昏脑涨,胸腔几乎快要炸开。 绕过一个转角,她发现江骑云抱着毛巾和一瓶水站在葡萄架下,见她来了,江骑云快步走过来,拧了瓶盖说:“喝点水。” 黎落连忙灌了两口,江骑云用毛巾给她擦汗,低声说:“跑慢点,别张嘴呼吸,前面那个转角没人盯着,可以休息三十秒。” 黎落感激地看了他一眼,喝完水就匆匆跑了。 一圈又一圈,黎落每经过一次葡萄架,江骑云就上来帮她擦一次汗,喂她喝点水,到最后两圈时,黎落实在跑不动了,江骑云干脆拉着她的手陪她一块跑,两人一路拉拉扯扯,总算勉强完成了任务。 到了终点,黎落往地上一瘫,不想起来了。 段松和段柏也刚跑完,三人跟晾咸鱼似的横七竖八躺了一地,都是一脸狼狈。 江骑云喂黎落喝了点水,正在帮她擦汗,段松扭头看见了,眯了眯眼睛,颐指气使道:“那个谁,江骑云,去给我拿瓶冰水来。” 江骑云看了他一眼,没动。 “跟你说话呢!快去!”段松又命令道。 江骑云下意识看向黎落。 黎落知道段松在故意找江骑云的茬儿,为了息事宁人,她拍了拍江骑云的胳膊:“去帮忙拿两瓶水吧,我们都走不动了。” 江骑云这才转身回东苑。 段松看着他的背影,气得牙痒痒的:“这小子跟只哈巴狗似的对你献殷勤……融融,大伯怎么会知道我们昨晚跑去钓鱼,是不是这小子告的状?” “你想多了,跟他没关系。”黎落稍作休息后爬了起来,“咱们这几天消停点,要是再被我爸抓住什么小辫子,下次可就不只是罚跑这么简单了。” 段松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东苑方向,气鼓鼓地说:“知道了。” 黎落回了东苑,被高岚叫去商量过生日的事。 段融融下个月月初过十五周岁生日,高岚打算为她办个家宴,把二房三房都请过来吃顿饭,热闹一下。 和高岚商量好家宴的细节,黎落回到一楼客厅看电视,但是坐下好半天都不见江骑云回来,她叫住正在忙碌的佣人问:“江骑云去哪儿了?” 佣人说:“他刚才拿了两瓶水出去了,还没回来呢。” 黎落皱眉,心里浮起不祥的预感。 想起段松跑完步说的话,再结合他盯着江骑云时凶悍的眼神,黎落暗道一声不好,立刻丢下遥控器起身就往外跑。 此时的花园角落。 江骑云双手被反绑在背后,双膝跪地,段松从后面一脚把他踹趴在地上,踩着他的脸颊用力碾了碾:“小杂种,是不是你跑去跟大伯告状,害我们两兄弟被罚?” 第238章 坏蛋!坏蛋! 江骑云一声不吭,不回答也不求饶。 “说话啊!是不是你告的状!”段松被他激怒,又在他肚子上狠狠踹了一脚。 江骑云肋骨上的伤还没好,被他这么一踹,他疼得冷汗都出来了,还是不说话。 段柏胆子小,看得有些害怕,小声提醒道:“哥,别打他的脸,打伤了会被融融和江叔看出来的,到时候我们又要挨骂了……” 段松被他这么一说,松开脚,往江骑云脸上吐了口口水:“你算个什么东西,天天在我们面前装得跟个二五八万似的,要不是融融把你留下,你跟姓江的那个老头都得滚出去!” 江骑云疼得低低喘了两口气,并不理会段松的挑衅和威胁。 段松正打算再教训他几下,身后传来段融融的声音:“段松段柏,你们干什么!” 段松被吓得一个激灵,立刻回头。 黎落大步走过来,一看这情况,她皱着眉头,半是无奈半是生气地说:“干嘛又欺负他?” 段松哼道:“谁让他偷偷告状,害我们被罚,他活该!” “告状?” “对啊,肯定是他跟大伯打小报告,昨晚的事除了我们三个就只有他知道,不是他是谁?” 段融融叹了口气:“还真不是他,我爸是看了放在天井的鱼才知道我们半夜偷偷跑出去。” 段松:“……” 错怪江骑云,还把他打了一顿,段松脸上的表情一时间精彩纷呈,反倒是段柏先反应过来,连忙上前把江骑云手上的绳子解了。 “不是他告的状啊……”段松讪讪地说,他看了江骑云一眼,打了个哈哈,“你干嘛不早说啊,早说我就不打你了。” 黎落瞪了段松一眼,走到江骑云跟前,伸手把他扶了起来。 江骑云滚了一身的泥,脸上也脏兮兮的,大概是疼狠了,捂着小腹直喘粗气,爬起来后脸色苍白,额头上全是冷汗。 “既然知道是误会,段松,你给江骑云道个歉吧。”黎落说。 段松一愣,瞪大了眼睛:“给他道歉?开什么玩笑!” “你冤枉了他,还把他打成这样,不该道歉吗?” 段松还没回答,身后传来谭莺的声音:“道什么歉?为什么要道歉!” 几人齐齐回头,谭莺皱着眉头走过来,她扫了一眼几个孩子,拉过段松,装模作样掸了掸他身上的灰,阴阳怪气地说:“跟你说多少次了,你是少爷,身份尊贵,不要成天跟那些上不了台面的阿猫阿狗来往。” 段松:“……” 谭莺意有所指地看向黎落:“还有啊,不要太把别人当手足姐妹,这还没长大呢,胳膊肘就往外拐,真长大了还得了?还好我的肚皮争气,没生出这种赔钱货。” 黎落皱眉:“婶娘,话有必要说得这么难听吗?” 谭莺冷笑:“我说什么了?融融,如果我没听错,刚才你想让小松给江骑云道歉?” “对,他把江骑云打成这样……” “打了就打了呗,他吃段家喝段家的,被少爷打两下怎么了?”谭莺嗤笑,“你这么急头白脸地护着他,怎么,跟他好上了?” 黎落:“……” “三太太,请你对融融放尊重点。”江骑云冷冷地说。 “尊重?怎么,敢做还不让说了?” “刚才那些话,你敢在先生面前说吗?” 被江骑云这么一呛,谭莺脸色微变,她气结了半晌,丢下一句“女儿都是养不熟的白眼狼,迟早是别人家的”,就带着段松段柏走了。 江骑云盯着他们母子三人离开的方向,手攥成拳头,捏得骨节发白。 “回去洗把脸。”黎落拉了他一把,“下次遇到这种事,要么反抗要么大声喊救命,闷不吭声挨打算什么事儿,我也不是每次都能来救你。” 江骑云好一会儿才低声应道:“好。” 晚上,黎落依然把空调温度调到最低,紧闭门窗,将整个房间弄成一个大冰箱,然后盖着厚厚的被子睡觉。 只是睡到半夜,她被冻醒了。 房间里又冷又闷,黎落爬起来关了空调,才发现外面下雨了。 雨水打在窗沿上噼啪作响,她侧着耳朵听了一会儿,走过去推开窗户,带着湿润水汽的空气瞬间涌进房间,她整个人都清爽了不少。 黎落干脆把窗户全部打开,好把房间里的空调气味全部换掉,她趴在窗户前,呼吸着骤雨过后带着青草味道的清新空气,从身到心都愉悦起来。 但是没过多久,楼下传来一声很轻的开门声,她微微一怔,下意识往窗户后面躲了躲,借着夜色掩映看向院子,有个人穿了身黑色的雨衣,快步走出东苑,熟悉的身形让她一眼辨认出来,是江骑云。 “他这么晚了去哪儿?”黎落嘀咕了一声,直觉告诉他江骑云大半夜鬼鬼祟祟出门,大概率不是干什么好事。 她打开虚拟面板,调出一张录像卡,隔空投到江骑云身上,很快,面板上出现了江骑云的视角,他正快步往北苑方向走去。 到了北苑门口,江骑云谨慎地观察了一眼四周,确定没人看见,然后翻墙进了北苑。 他径直去了北苑右侧的耳房,推门进了一间开着空调的房间,里面养了很多鸟,黎落仔细一看,发现全是毛色艳丽的鹦鹉。 从价值不菲的紫蓝金刚鹦鹉,葵花凤头鹦鹉,到亚马逊鹦鹉,彩虹吸蜜鹦鹉,再到普通的虎皮鹦鹉和牡丹鹦鹉,大大小小二三十只。 鹦鹉们本来在睡觉,被突然推门进来的江骑云惊醒,全都睁开眼睛看着他,江骑云从口袋掏出一把瓜子,挨个儿往鹦鹉的食盒里放了几颗,鹦鹉们见状纷纷低头吃瓜子。 喂完鹦鹉,江骑云正准备离开,离门口最近的一只鹦鹉突然开口说话了:“坏蛋!坏蛋!” 江骑云脸色微变,下意识想去捂它的脑袋,但鹦鹉被他抓住,立刻一边挣扎一边高声大骂:“坏蛋!坏蛋!” 江骑云眯了眯眼睛,抓住鹦鹉往地上狠狠一摔,“啪”地一声响,那只鹦鹉顿时被摔得脑浆迸裂,没了声响。 江骑云也不久留,捡起鹦鹉尸体匆匆往外走,出了鹦鹉房还不忘关上门,顺手用衣摆擦了擦门把手,抹去了上面有可能泄露他身份的指纹。 第239章 谁都不可以欺负你! 看完全程的黎落低低倒吸了一口凉气。 除了被江骑云摔死鹦鹉时不带丝毫迟疑的动作吓了一跳,还因为他做这些事时全程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他似乎丝毫没觉得这么做有什么不对。 黎落估算着他从北苑回到东苑的时间,披了件外套往楼下走。 相里安上线了:“你干嘛去?” “堵江骑云。” 江骑云匆匆回到东苑,推开大门,他被撑着伞在院子里站着的人吓了一跳,立刻把手背到身后:“融、融融,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睡?” 黎落盯着他看:“你手上拿了什么?” 江骑云:“……” 他不回答,眼神闪烁,黎落又说:“手伸出来我看看。” 江骑云抿了抿唇,不仅没照做,还侧了侧身体,把手里的东西藏得更严实。 黎落往他跟前走了几步,作势要去抢他手里的东西,江骑云连忙后退:“融融!” “江骑云!”黎落声音比他还大,“告诉我,你干什么去了。” 江骑云脸色发白,两人僵持了半晌,他扔掉手里的鸟尸,不情不愿地伸出沾了血的手:“……对不起。” 黎落皱着眉头,低头想去看他背后的鸟尸,江骑云却挡住她,像个急于掩盖自己不堪一面的孩子,声音带了几分哀求:“融融!” 见他眼圈都红了,黎落冷着脸问:“你干什么去了?” “你都这么问了,说明你都知道了……” “我知道和你亲口告诉我,这是两回事。” 江骑云:“……” “你给那群鸟投毒?” 江骑云:“……嗯。” 证实了猜想,黎落顿时有点头疼。 谭莺喜欢养鸟,这在段园是公开的事,她那一屋子二三十只鸟加起来价格上百万,黎落都已经能想象到明天早上段园因为这件事炸开锅的场景。 以谭莺的性子,不好好闹一场是绝对不会罢休的。 “为了报复段松段柏昨天打你?” 江骑云一愣,摇头:“不是,跟他们没关系。” “那你为什么要这么做?”黎落有点暴躁了,这熊孩子妥妥的反社会人格。 江骑云嗫嚅了一下,小声说:“谭莺骂你赔钱货。” 这下轮到黎落愣了:“就因为这个?” 江骑云气鼓鼓地说:“你不是赔钱货!” 黎落:“……” 他大半夜跑去给谭莺养的鸟投毒,居然是为了帮她出气。 她心情一时间复杂到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雨下得更大了,一直站在院子里也不是个事儿,黎落沉着脸说:“回屋。”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客厅,黎落收了伞坐在沙发上,江骑云连忙把手上的血给洗了,扯了纸巾反复擦了又擦,这才走到黎落跟前蹲下,小心翼翼地看着她:“融融……” 黎落平复了心情,问他:“你觉得你这么做,对吗?” 江骑云低着头:“我不知道。” “不知道?” “她骂你,你不开心,我也想让她不开心。”江骑云越说越小声,“对不对不重要,重要的是欺负你的人,都要付出代价。” 黎落沉默了一会儿,说:“昨天她骂我一句赔钱货,你就弄死她养了十几年的鹦鹉,那她要是打我一耳光……” “那她就得死。”江骑云掷地有声。 黎落:“……杀人犯法!” “不让别人知道是我杀的不就好了。” “……” 黎落的表情一言难尽。 这孩子平时看着挺正常,三观到底是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极端? 见黎落不说话,江骑云往她跟前凑了凑,仰头看她的眼神虔诚得像个朝拜神明的信徒:“融融,你别担心,我去北苑的事没人看见,谭莺就算怀疑到我头上,她也找不到证据是我做的。” 黎落:“……” “退一万步说,就算她查到是我做的,我会一力承担下来,不会连累先生太太和你……你相信我,不会有事的。” 说着他握住黎落搭在膝盖上的手,试图增加自己这番说辞的说服力。 黎落撇开他的手:“这是有没有被查到的问题吗?” 江骑云一怔,茫然地看着她:“那不然,是什么问题?” “无论投毒还是杀人,都是不对的。”黎落严肃地说,“如果每个人都像你这样,看谁不顺眼就杀了他,那还有公道和王法吗?” 江骑云沉默了一会儿,反问:“所以别人欺负你的时候,我该怎么做?” 他只是段家一个看门佣人的儿子,如果不是能给段融融做伴读,他连住在东苑的资格都没有,现在只能跟江叔挤在佣人房,靠他一个月三千块钱的工资过活。 人微言轻如他,在面对谭莺这种人骄横跋扈的嘴脸时,他又能做什么? “谭莺那不算欺负我,顶多就是口嗨几句,我要是觉得被欺负,会找爸妈为我做主。”黎落说,“怎么也不至于要你为我冒险报复,你明白吗?” 江骑云固执地说:“不明白。” “你……” “她就是在欺负你,她还说你跟我好上了,她也是女人,怎么能对一个女孩子说这样的话。”江骑云情绪激动起来,他红着眼睛语速极快地说,“她今天敢当着你的面说这种话,明天就有可能四处造谣你一个大小姐跟我这个家仆的儿子厮混,她敢这么中伤你,我绝对饶不了她!” 黎落被他面目狰狞的样子吓了一跳,连忙说:“她不一定会……” “她会!她敢四处乱说话,我就让她永远开不了口!!” 黎落:“……” “不仅是谭莺,无论谁欺负你,我都不会放过他们!你是大小姐,没有人可以对你不尊重,谁都不行!” 他狂热极端的样子落在黎落眼里,她心里一阵阵发凉。 她四处张望了一眼,见茶几上放了一袋没吃完的糖,连忙拿了一颗剥掉糖纸,塞进江骑云嘴里,顺势捂住他的嘴:“别说了,吃糖吃糖,你先冷静一下。” 舌尖触到甜丝丝的味道,江骑云怔了怔,心头暴躁的情绪瞬间像潮水一样退去,他盯着一脸惶恐的黎落看了一会儿,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刚才好像吓到她了。 第240章 保护神 情绪一下头,江骑云理智回笼,他扒下黎落捂着他嘴的手,忐忑地喊她的名字:“融融……” “冷静了吗?” 江骑云点点头。 “还觉得杀人和投毒是对的吗?” 江骑云迟疑了一下,摇摇头。 黎落从他那一瞬间的停顿察觉出了什么,她没拆穿他,顺着他的话说:“那就好,现在先回去睡觉,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江骑云小心翼翼地点头,似乎又变成那个乖巧听话的小保姆:“好。” 黎落起身往楼上走,走了两步又想起什么似的,回头说:“把那鸟尸处理掉,别让人看出端倪。” 江骑云一愣,意识到黎落这个举动代表了什么,他雀跃起来:“好!” 回到房间,黎落躺下却睡不着了。 翻来覆去了好半天,她敲了敲系统:“小a。” 系统服务灯亮起:“说。” “江骑云本性应该不坏,他好像只是陷入了某种思维误区。” 服务灯闪了闪,相里安表示愿闻其详。 “他被段松段柏打成那样都没跟他们计较,但是因为谭莺骂了段融融一句赔钱货,就把她养的鸟全部毒死了,这种行为是不是类似于……过度护犊子?” 黎落分析起来:“他是段融融捡回来的,在段园被欺负,也只有段融融护着他,也许他潜意识里把段融融当成了保护神……你看过2012那部末日灾难片没有?” 相里安说:“看过,怎么?” “里面有个很值得深思的片段,海啸来袭的时候,很多意识到逃生无望的人停下脚步,在胸口划十字架,乞求上帝保佑,人类在极端环境下总会依赖某种虚无的东西来获取安慰和力量,也许江骑云就是这种心理,段融融是他心理上赖以安慰的神。” 相里安若有所思道:“就算是这样,也犯不着为了别人一句话就要跟她拼命吧?” “这你就不懂了吧。”黎落睡不着,干脆坐了起来,头头是道给相里安分析,“你死得早,可能不知道这几年娱乐圈愈演愈烈的追星现象,明星这种生物,本质就是用资本造一个光芒万丈的神,通过营销手段吸引粉丝们顶礼膜拜,一旦这个神被侮辱,粉丝们会一拥而上,说是为这个神拼命那都是轻的,各种冲锋陷阵出口成脏,什么线上人肉网暴线下寄花圈死亡威胁,三十六计不带重样给你演一遍,你根本无法想象,现实中斯文温和的一个人,在网上能为了心目中的信仰恶毒扭曲到什么程度。” 相里安:“……” “如果江骑云真的把段融融当成了神,那他所做的一切也就不奇怪了。” 相里安:“说了这么多,你想表达什么?” “我觉得江骑云还有得救。” “可是段融融恨他入骨,你要是对他有了怜悯之心,这任务还怎么做下去?” “我考虑过这个。”黎落说,“这次的任务说复杂不复杂,但也绝对不简单,原主的怨气数值那么高,就算把江骑云千刀万剐都不能消她心头之恨,可世道摆在这里,我们又不能真的为了做任务杀了江骑云……我在找一个能权衡两者之间的办法。” 相里安哂笑:“有人圣母心又犯喽……” “你能不说风凉话吗?” 相里安哼了一声。 黎落叹了口气,躺回床上打了个滚:“今晚的会议到此结束,明天谭莺闹起来,估计还有场硬仗要打,我补个觉。” 黎落没猜错,第二天一早,她就被楼下吵吵嚷嚷的动静惊醒了。 她睡眼惺忪地下了楼,谭莺正一脸激动地跟高岚控诉,声音之高语速之快,黎落硬是没听清她在说什么。 高岚性子温和,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个妯娌情绪这么过激的样子,连声安慰了几句,可成效不大,谭莺一边说话一边手脚并用比划的样子,跟交响乐团的指挥家一样。 这时谭莺见了黎落,立刻把她拽了过去:“融融,你老实告诉我,这事跟你有关系吗?是不是你做的?” 黎落一脸茫然:“什么……出什么事了?” 谭莺死死盯着她,不放过她脸上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小孩子不可以说谎,你妈妈信佛,你要是敢说谎,佛祖会惩罚你的!” 高岚被谭莺这番话弄得有点生气了,她一把推开谭莺,拉过黎落护到身后:“谭莺,你什么意思?怀疑这事是融融做的?” “我能不怀疑吗!”谭莺气得眼泪都下来了,“昨天在花园里跟她争执了几句,昨晚我的鹦鹉就全死了……三十多只,一只都没留下!” 高岚皱眉:“鹦鹉死了你伤心,我能理解,可我家融融什么脾性我最清楚,她不是会做这种事的人,你作为长辈,不分青红皂白对她一个孩子说这样的话,你不觉得太过分了吗?” 谭莺不依不饶:“就算她不会做这种事,那江骑云呢?别以为我不知道,江骑云只听她的话,她要是不高兴,随便吩咐一句江骑云就去办了,她没做,能证明江骑云也没做吗?江骑云在哪儿?把他叫出来,我要问个清楚……” 黎落装作才听懂她话里意思的样子,歪了歪脑袋,一脸无辜地问:“婶娘,你的鹦鹉死了?” “你不要装蒜!”谭莺认定这件事是她跟江骑云干的,语气越发咄咄逼人,“把江骑云叫出来!抽他两耳光,把他打老实了,我就不信他敢不说!” 黎落看她的眼神像在看一个无理取闹的泼妇:“你有证据吗?” 谭莺咬牙切齿地说:“要是有证据,我早就把那个小畜生拖出来打死了……不用证据,昨天小松和小柏跟他玩闹了几下,一定是这小畜生怀恨在心,除了他,没人会干这种事。” 黎落冷笑:“我建议你报警,让警察来取证,如果有证据证明是江骑云干的,赔偿起诉,该怎么做怎么做,我们家绝对不会偏袒他!” 她态度这么强硬,谭莺有那么一瞬间的迟疑。 “还有,你说昨天段松和段柏跟江骑云‘玩闹’了几下?把人绑起来踩脸踹肚子,那叫玩闹吗?” 第241章 看,帅哥! 谭莺磕巴了一下,怒道:“小松打了他又怎么样?他一个佣人的儿子,被少爷打几下怎么了……” “就算他是佣人的儿子,那也是我们大房的人,什么时候轮到你们老三家越俎代庖来管了?” 谭莺被气得不轻,偏偏说不过伶牙俐齿的黎落,她憋了一会儿,把矛头对准高岚:“大嫂,这事儿你不管吗?你不管我就报警了,家事闹到外人面前,让人看笑话了可不好。” 高岚摊手:“我倒是想管,可你这既没人证又没物证,空口白牙就过来抓人,我怎么管?” 谭莺:“……” 这时回廊那边传来脚步声,江骑云抱着一盆秋海棠过来了,谭莺一看见他,不由分说上前揪住他的衣领:“你总算敢出来了,小畜生!说!是不是你给我的鹦鹉下毒!” 身形单薄的江骑云被她揪得往前一个踉跄,手里的秋海棠应声落地,摔了个四分五裂,他一脸茫然无措:“三太太,出什么事了……” 谭莺作势要抽他,一直观察着她动静的黎落立刻钳住她的手腕,硬是把江骑云从她手里拽了出来,护到身后:“三婶娘,你再这样,我就要请我爸回来做主了。” 段园的人都知道段钧的脾性,因为当过兵,他为人公正不阿,孩子犯了错,无论男孩女孩,罚得一视同仁,在他眼里,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不存在“佣人的儿子就得无缘无故挨少爷打”这种歪理。 谭莺也很清楚这一点,这件事要是闹到段钧面前,她拿不出证据证明是江骑云做的,那她就不占理。 “今天这事我记下了!最好别让我找到证据!否则我饶不了你们!”谭莺咬牙切齿地丢下这句话,转身离开。 打发走谭莺,黎落松了口气,扭头看见江骑云站在她身后,脸上看着没什么表情,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黎落总觉得他心情不错。 她给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去旁边说话。 两人到了天井,黎落低声说:“你这几天没事别往外跑,免得被谭莺私底下报复。” 江骑云看她的眼神亮晶晶的,他点点头:“好。” 黎落拍了拍他的肩膀:“看吧,我也是能保护你的,不需要你去做那么极端的事来替我报复……以后有什么事第一时间告诉我,不许冲动,我们俩一起商量对策。” 江骑云脸上少见的出现一丝羞赧:“好。” 鹦鹉投毒的事不了了之,谭莺吃了闷亏,每次在段园遇到黎落,白眼几乎要翻到天上去,除了这样,她也没别的办法了。 炎炎盛夏中,黎落迎来段融融的十五周岁生日。 高岚布置了晚宴,请二房三房来东苑吃饭。 因为是家宴,没有办得太过隆重,黎落收到不少礼物,晚宴结束时她特意留了一块蛋糕,送走客人后,她带着那块蛋糕去找江骑云。 江骑云不在房间,她四处找了半天,才听佣人说他好像在花园。 黎落顺着佣人指的方向找过去,夜里四处黑漆漆的,她在花园里发现了江骑云,他正打着一盏灯,在花圃里忙碌着。 “江骑云。”黎落喊他。 江骑云听见声音立刻抬起头,看见黎落,他连忙扔下手里的小锄头跑过来:“你来这儿干什么?这边蚊子多,你快回去。” 黎落把手里的蛋糕递到他跟前:“找你半天了,我的生日蛋糕,吃吧,把我新一岁的好运气分你一点。” 江骑云闻言,有些局促地在衣摆上擦了擦手,接过蛋糕:“我也有礼物要送给你。” “什么礼物?” “你跟我来。” 江骑云带着她走到花圃前,黎落这才看清他刚才在干什么——花圃里开辟了一块地,里面种上了向日葵。 “现在种下,等初冬就能收了。” 黎落看着那片向日葵,微微一笑,她用力揉了揉江骑云的脑袋:“谢谢你,那我等着吃瓜子了。” - 转眼到了开学的日子。 段家四个孩子都进了同一所重点高中,不过江骑云是以名列前茅的分数考进去的,段融融吊车尾险险过了录取分数线,至于段松段柏,则是三房花了一笔钱砸进去的。 开学那天早上,高岚早早把黎落叫起来,她负责开车,送四个孩子去学校。 在校门口下了车,高岚挨个给他们背上书包,跟嘱咐新入学的小学生一样:“到新学校要跟同学们处好关系,不可以吵架打架,有什么事就跟老师说,不要自作主张,听见没有?” “……知道了。” “骑云,融融是女孩子,你多照顾着她点,别让新同学欺负她。” “好。” 好不容易听高岚念叨完,四人进了学校,各自找新班级。 因为分数线悬殊,四人并不在一个班,江骑云被分到a班,黎落则在d班,段松段柏在f班,江骑云所在的重点班甚至不跟黎落在同一栋教学楼。 开学第一天,黎落凭着自己超出原主年龄的圆滑,在新同学面前刷了个脸熟,成功交了几个朋友,到了中午,她甚至能跟那几个新朋友一块去食堂吃午饭。 几个同龄女生打了饭,一边聊天一边找了张餐桌坐下来吃饭。 学校虽然打着重点高中的招牌,食堂菜色却很一般,原主段融融挑食,一餐盘三四个菜挑挑拣拣,居然没一个她爱吃的。 黎落琢磨着去小卖部买点零食打发午饭,旁边一个叫姚琴的女生用手肘捅了捅她,低声说:“看,帅哥。” 黎落抬头,江骑云越过正在排队的学生匆匆往她这边走来,他个子高,加上唇红齿白气质清冷,在一众要么还没发育,要么还处于发育阶段的学生里很是打眼,周围几张餐桌的学生都有意无意往他身上瞟。 江骑云径直走到黎落跟前,把一个精致的餐盒往桌上一放:“吃吧。” 黎落问:“哪来的?” “家里带的,借食堂微波炉热过了。” “你怎么知道食堂饭菜不好吃?” “开学前逛过学校论坛,有学长学姐吐槽过。”大概是察觉到同桌女生诧异的眼神,江骑云加快语速说,“放学了我在南门等你,人多别走散了,对了,你班上的课表和值日表抄一份给我。” 第242章 又狠毒,又纯情 “好。” 江骑云说完不再久留,转身走了。 他一走,以姚琴为首的几个女生立刻揪着黎落问:“这谁啊?” “怎么感觉你们的关系很好?” “他是我……哥。”黎落打开餐盒,里面一分为四,荤素搭配营养齐全,她大方地把餐盒往餐桌中间一放,招呼小伙伴们,“来,一起吃。” 在学校待了一天,下课前,黎落正在抄课程表,姚琴凑过来,八卦兮兮地问:“我听说了,今天给你送菜那个帅哥叫江骑云。” 黎落忙着手上的事,头也不抬:“你打听他干嘛?” “不是我特意打听,刚才在走廊上听别人讨论,听说他以综合分数第一名考进来的,长这么帅还是个学霸,这简直是少女漫男主标配啊。” 黎落正在抄课程表的手一顿,也就是这会儿,她才开始正视一个被她忽略的事实——撇去家仆之子这一层身份,江骑云本人确实是很优秀的存在。 长得好,成绩好,这两个特质组合在一起,能迷惑大多数人。 姚琴问:“不是说他是你哥吗,你们俩怎么不同姓?” “表哥呗。”黎落说。 抄完课程表,下课时间到,黎落收拾好书包离开。 到了学校南门,江骑云果然已经在等着了,见了黎落,他自然而然伸手去拿她的书包。 黎落侧了侧身体:“我自己来。” 江骑云却没依着她,一手摘过书包挂在自己肩上:“课程表和值日表抄了吗?” 江骑云要她的课程表,这是他和原主在初中就养成的习惯。 那会儿她跟江骑云也不同班,但是江骑云手上有一份她班级的课程表安排,两人每天晚上一起做完作业,江骑云会为她收拾好第二天要用的文具课本,到了她值日那天,江骑云下课后会来她所在的班级代替她打扫卫生。 他尽职尽责地履行高岚交给他的任务,对段融融的照顾和保护精细到生活中的每一处细节。 “江骑云,我已经长大了。”黎落郑重其事地说,“这些事以后我自己来就行了。” “也不是什么大事……” “对啊,不是什么大事,所以我自己来就行了。”黎落说,“你能帮我一时,还能帮我一世吗?以后上了大学,你不在身边,我岂不是要不习惯?” “我们会上同一所大学!”江骑云立刻表态,“只要你愿意,这些事我可以为你做一辈子。” 黎落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确定他是认真的,而不是为了表忠说好听话,她露出不解的表情:“江骑云,你是人吗?” 江骑云一愣:“什么?” “你是人啊!”黎落拍了拍他的脸,“别人羞辱你几句家仆之子,你还真把自己当奴才了?你是独立的个体,以后要考上心仪的大学,读你感兴趣的专业,毕业了做喜欢的工作,经营你自己的人生,你没有必要把一辈子都拴在别人身上,懂吗?” 江骑云茫然地看着她:“你这是……嫌我烦吗?” “你这什么脑回路?”黎落啧了一声,“我只是在跟你阐述一个事实,你不是我的奴才,没有必要为我做这些事,更没有义务一辈子服务我。” “可是我愿意啊。”江骑云急了,“你要是觉得烦,我、我就不要课程表了。” “……”黎落默默翻了个白眼,觉得自己跟他的脑回路根本不在一个频率上。 她放弃沟通,直接把江骑云肩上的书包抢了回来——用行动证明自己的立场和决心。 “走吧,回家,我饿了。” 晚上,江骑云搬了作业到黎落房间,开始辅导她写作业。 几道大题做下来,黎落算是摸透了江骑云这个小老师的教学风格。 一些简单的题他能教就教,只要黎落愿意学,他会耐心十足地多讲几遍,但只要她稍微有点不耐烦或者嫌累,他就不教了,转而拿过她的作业,模仿她的笔迹帮她做完。 黎落看得出来,两人这种相处方式不是一朝一夕养成的。 对于原主段融融,江骑云既认真又溺爱,他恨不得把所有能假手于他的事全部帮她做完。 黎落打完一局游戏,抬头看见江骑云正飞快地帮她抄作业,她盯着他优越的下颌骨线条看了一会儿,突然问:“江骑云,我要是考不上好的大学怎么办?” 江骑云头也没回:“读一个差点的也没事。” 段家的财力物力摆在这里,段融融就算一辈子做个混吃等死的废物,日子也不会难过到哪里去。 “考不上好大学,我就没法找一份好的工作,那就没法赚很多很多的钱。” 江骑云停下笔,扭头认真地说:“那我努力一点。” “嗯?” “以后我赚钱了,工资全部给你花。” 黎落好笑道:“怎么,你要养我一辈子吗?” 江骑云毫不犹豫地点头:“嗯。” “以什么立场?” 江骑云一愣,好一会儿才低声说:“就像现在这样,你是小姐,我是……” “那我未来的丈夫介意怎么办?” 江骑云表情有那么一瞬间的空白,这个问题似乎触及到他的认知盲区,或者说,他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 黎落也不多说,点到即止,她悠悠叹了口气,把作业从江骑云手里拿了回来:“以后我还是自己写作业吧,你能帮我写作业,但你的知识装不进我脑袋……” “一定会有这么个人吗?”江骑云问。 黎落一顿,反应过来他指的是什么,她点头:“对,我总要结婚成家,组一个自己的家庭,当然了,以后你也会遇到一个两情相悦的女孩子,跟她组成属于你的家庭。” 江骑云突然站了起来,一言不发地往外走。 黎落喊他:“你去哪儿?作业还没写完呢。” 江骑云没回答,头也不回地走了。 黎落看着他的背影,眉头微挑,她捡起笔,接着写江骑云没写完的作业。 这时相里安上线了:“你这是什么操作?” “帮小崽子开开窍。”黎落说,“要想让江骑云意识到自己不正常,得先让他弄明白自己不正常的源头在哪儿,他一心想保护段融融,压根没意识到自己为什么会对她有这么强的占有欲……啧,你说怎么会有这么矛盾的人,又狠毒,又纯情。” 第243章 为什么不能是我 第二天是周末。 黎落一觉睡到日上三竿,下楼吃早餐时没看到江骑云像往常一样在旁边伺候,她问保姆:“江骑云去哪儿了?” 保姆看了一眼天井方向:“刚刚在天井给盆栽剪枝呢,现在不知道去哪儿了……” 黎落吃完早餐,四处转悠了一圈,江骑云也不知道在忙什么,不见人影。 不仅早上没见到人,接下来的一整天黎落都没看见他。 到了晚上,黎落左等右等,江骑云都没过来帮她辅导作业,她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这小子在躲她。 也许他需要时间来消化她昨晚说的话。 黎落倒是没急着找他,周六加上周日,给足了时间他思考人生。 到了周一,黎落早上拎着书包准备去上课,在门口停着的车旁见到同样背着书包的江骑云时,她琢磨着他应该想通了。 “早。”黎落主动打招呼。 江骑云伸手拿过她的书包,替她开了车门:“早。” 上了车,黎落问:“你这两天在忙什么?” “去图书馆查了点学习资料。” “难怪不见人影。” 江骑云笑了笑。 周一下午有体育课,体育老师为了让新生们尽快熟悉起来,组织了一场篮球赛,黎落自告奋勇报名了女生队,一场球打得大汗淋漓,直到下课她都意犹未尽。 放学铃声响起,黎落和篮球队里几个女生一边说笑一边往女更衣室走,准备换衣服下课回家,几个男生走过来挡住去路,为首的男生个子很高,皮肤晒得黝黑,他冲黎落笑得露出一口大白牙:“段融融?” “对。” “你篮球打得不错。” “谢谢。”黎落说,原世界的她大学时期可是篮球社团的得力干将,好几年的打篮球经验,虐这帮高中小孩还不是小菜一碟。 “我叫盛霖,读高二三班。”男生伸出手,“认识一下?” 黎落一顿。 盛霖——前世段疏白为段融融介绍的联姻对象,没想到居然是她的高中校友。 “你好。”黎落跟他握了握手。 盛霖见她不反感跟自己接触,态度热情了许多:“学校南门有家奶茶不错,我请你们喝奶茶。” 几个女生闻言都小小地雀跃了一下,然后眼巴巴地看向黎落,她们不是看不出来,盛霖是冲着黎落来的,请喝奶茶也是为了黎落。 黎落看了一眼时间,江骑云这会儿应该已经在南门等着了,她抱歉一笑:“改天吧,我还有事。” 盛霖顿时有点失望:“好吧,那就改天。” 跟盛霖打了声招呼,黎落进更衣室换完衣服拎着书包离开。 江骑云在校门口等了半天黎落才走出来,他上前接过她手里的书包,见她额头上还在冒汗,刘海都被汗水洇湿了,他皱着眉头用校服袖子给她擦汗:“干嘛去了?弄得一身汗。” “打篮球。” 江骑云给她打开车门,上了车,他细心地嘱咐司机:“刘叔,空调调高一点。” 车驶入主干道,正逢下班高峰期,前面堵车了。 时值黄昏,随着夕阳落下地平线,最后一丝余晖消失在天际,黎落靠在后座,不知道是不是打了一节课的篮球体力消耗太大,听着车载音乐,她歪着脑袋被空调吹得昏昏欲睡。 这时她感觉旁边的江骑云轻轻托起她的脑袋,让她靠在他肩上,温柔地帮她捋起散落在脸颊上的碎发。 “融融。”江骑云低声喊她的名字。 黎落困得一脑门官司,迷迷糊糊应了一声。 江骑云好一会儿才问:“一定会有这么一个人吗?” 黎落没回答,他又自顾自说:“如果一定会有这么一个人,那……为什么不能是我?” - 第二天,黎落到教室时发现自己课桌上放了一份早餐。 她问隔壁桌的姚琴:“谁放的?” 姚琴冲她挤眉弄眼:“高二那位。” 黎落失笑。 盛霖这个举动落在同龄人眼里可能很浪漫,可黎落在原世界的真实年龄都26岁了,以远超段融融的年纪来看他这个举动,着实很幼稚。 黎落拿起那份早餐,挨个问了一圈旁边的人:“我吃过早餐了,你吃不吃?” 把早餐送出去,黎落把这件事抛到了后脑勺。 但是黎落没想到接下来好几天,每天早上她书桌上都雷打不动放着一份早餐,餐点花样百出,看得出来盛霖是花了心思的。 黎落琢磨着这么下去也不是个办法,打算找个时间去跟盛霖把话摊开了说,她暂时没有谈恋爱的打算。 但她还没去找盛霖,盛霖反倒来找她了。 周五是黎落值日的日子,下课后她正准备扫地,教室门口传来一声喊:“段融融,有人找。” 黎落抬头看去,盛霖单肩挂着书包,吊儿郎当地靠在教室门口冲她笑。 黎落走过去:“你来得刚好,我正准备去找你呢,以后别给我送早餐了,咱们这非亲非故,平白欠你一个人情,我压力挺大的。” 盛霖怎么会听不出她在委婉拒绝,他无奈地说:“不考虑考虑?” 黎落摇头。 盛霖苦笑道:“给个机会嘛,试着相处一下,说不定你就喜欢上我了。” 黎落刚想彻底回绝,旁边传来江骑云的声音:“融融。” 她扭头,江骑云站在几米开外,眼里寒气四溢。 电光石火间,黎落想起来了,攻略线上也有这么一出,当时江骑云一拳把跟段融融表白的男生的门牙给打掉了,还砸断他一条胳膊,为此江叔又是跑学校下跪道歉又是赔偿,江骑云才没被学校开除。 一想起这个,黎落迅速往江骑云跟前挪了挪,用身体隔开他和盛霖,免得两人在这一世又火拼起来。 “你怎么来了?不是说好在学校南门等我吗。”黎落试图转移他的注意力。 “今天你值日。”江骑云话是对黎落说的,目光却直勾勾地盯着盛霖,像一只发现自家地盘有外来入侵者的猎豹,目光森寒而戒备。 黎落急着把他打发走,把扫把往江骑云手里一塞,将他推进教室:“去扫地,早点扫完早点回家,我饿了。” 第244章 喂不熟的饿狼 江骑云手里拿着扫把,脚下却没动,他扬了扬下巴,问黎落:“他是谁?” “高二的学长。”黎落催促,“快去扫地。” 江骑云眯了眯眼睛,生生压下眼里涌动的情绪,转身扫地去了。 他离开那一瞬间,黎落悬着的心顿时落回原处,她三两句话回绝了盛霖,把他打发走,靠在走廊栏杆上,透过窗户看教室里正弯腰扫地的江骑云,她赌对了。 江骑云刚才明明很愤怒,可他没有像前世一样不由分说冲上去跟盛霖拼命,他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了。 黎落敲了敲系统,得意地说:“看吧,我就知道江骑云不是无药可救那种人,他只是缺乏正确引导。” 相里安好一会儿才反问:“你确定?” “怎么?” 相里安却没接话,服务灯暗了下去。 次日是周六。 黎落陪高岚去佛寺上香,在佛寺里抄了一天佛经,直到傍晚才打道回府。 回到段园,天已经黑了,母女俩被管家告知出差多日的段钧在回来路上,还有一个小时到家,高岚连忙张罗着让厨房做几个段钧爱吃的菜。 黎落回家路上买了一盒江骑云喜欢吃的马蹄酥,用来奖励江骑云在控制情绪上的进步,但她拎着马蹄酥找了一圈,愣是没找到江骑云,她跑到门房处一问,江叔说:“骑云半下午就出去了,也没说去干什么。” “难道又是去图书馆查资料?” 黎落嘀咕了一句,拎着马蹄酥回了东苑,打算等江骑云回来再把东西给他。 她左等右等,快到八点钟时,江骑云终于回来了,黎落正在客厅看电视,听见他进门的动静,扭头问:“你去哪儿了?” 江骑云脸上带了一层薄汗,整个人看起来好像刚完成一场长跑,神色有几分疲惫,今天三十多度高温,他身上穿了一件黑色的薄外套,扣子扣得严严实实,以至于他的后背完全被汗水打湿。 “同学家里有点事,找我过去帮忙。” 黎落倒是没起疑心,她看了一眼时间,催促道:“快去洗澡,等会儿我爸回来就能开饭了。” “好。” 江骑云回房间洗澡去了,黎落等了一会儿,段钧回来了。 段钧行色匆匆,他把带回来的手信往桌上一放,语速极快地对高岚说:“饭我先不吃了,有事得出去一趟。” 高岚闻言“啊”了一声:“出什么事了?” 段钧拿了车钥匙,说:“老盛的儿子出车祸,情况挺严重,颅骨都裂了,他就这么一个儿子,平时那么宝贝,要是没了,我得替他撑着点场面。” 高岚一脸担忧:“怎么会突然出车祸,肇事者抓住了吗?” “没有。”段钧叹了口气,“有目击者说是飞车党撞的,初步怀疑是来寻仇,只是不知道这仇是老盛结下的,还是他儿子招来的。” 段钧说完,匆匆走了。 黎落在旁边听了一半,见高岚皱着眉头,她好奇地问:“妈,谁出车祸了?” “城东盛家的盛叔叔,去年你爸生日,你不是在酒桌上见过他嘛,啤酒肚挺大那个盛叔叔。”高岚说着,想起什么似的,“说起来,他儿子跟你差不多大呢,叫盛什么来着……盛霖。” 黎落心脏猛地一抽,声音顿时拔高:“盛霖???” “你认识?” “……是我学长。” 后面高岚絮絮叨叨说了什么,黎落都没听进去,她心脏被压得死死的,几乎喘不过气,满脑子只剩下两个画面,一个是盛霖昨天傍晚倚在教室门口冲她笑,另一个是十几分钟前江骑云一脸疲色走进来。 还有他身上那件不合季节的黑色外套。 黎落扭头,盯着一楼楼梯转角处看,绕过转角就是江骑云的房间,他每天早上都会从那里走出来,帮着厨娘布置好早餐,知道段融融不爱吃蛋黄,每次给她剥鸡蛋,他都会细心地把蛋黄去掉。 鬼使神差的,黎落走了过去,推开门,江骑云正在浴室洗澡,浴室里水声哗哗,门口放了个垃圾桶,里面躺着那件黑色外套。 黎落捻起那件外套,用指腹在衣摆处碾了碾,松开手,她指腹染上一片未干的血痕。 黎落一夜没睡。 窗外泛起鱼肚白时,她给段钧打了个电话,段钧告诉她,盛霖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了,只是伤到脑干,以后有可能会留下后遗症。 听到这个消息,黎落一时间不知道是该松口气,还是该觉得愧疚。 空调开到最低温度,房间里像个大冰箱,黎落拢着被子躺在床上,失神地看着天花板发呆。 这时相里安上线了:“天快亮了,还不睡?” 黎落半晌才答非所问:“是我低估了人心。” 相里安知道她心里不好受,安慰道:“其实这事儿跟你关系不大……” 黎落深深地,长长地叹了口气。 “我所在的那个世界,未成年人保护法有时候会被调侃说是小畜生保护法,凡事都有两面性,但它存在,就一定有它的意义,我一直觉得孩子这种生物是很脆弱的,特别是少年时期的孩子,生理上不如成年人具备自我保护能力,心理上还没形成完整的三观认知,这个阶段正是需要正确引导的时候,否则一步行差踏错,一辈子就毁了。” “如果这个时候能有个人站出来拉他们一把,哪怕只是把他们往对的那条路上稍微推一下,也许结果就不一样了。”黎落声音放得很轻,“我本以为江骑云不至于无可救药,他明明很聪明。” 相里安沉默了很久,说:“聪明才更可怕。” 黎落闭上眼睛。 是啊,聪明才更可怕。 她本以为江骑云是个被生活和环境压迫到还没有形成完整自我认知的孩子,所以才会受内心最原始的欲望驱使,变得残忍暴躁,她以为只要提点他,让他意识到自己的冲动和愤怒来自哪里,再加以克制,就能避免前世的悲剧重蹈覆辙。 可她低估了江骑云,也低估了根植于人心深处的劣根性。 江骑云是知道自己的欲望源头在哪儿了,可他拒绝引导和克制,甚至纵容了欲望滋生和蔓延,他的天真和残忍来自灵魂深处,刻在基因里,药石无医。 熬了一夜,黎落头昏脑涨,她从床上爬起来,拿起那盒马蹄酥丢进垃圾桶。 喂不熟的饿狼,在它亮出利爪伤人前,先斩杀了吧。 第245章 反套路 盛霖遇袭这件事在岭南引起不小关注,知名企业家独子,飞车党报复,这两个关键词一串联,引起不少猜测,不少媒体专程跑到医院想采访盛父,但都被保镖拦截下来。 段钧在医院帮了两天忙,顶着一脸疲惫回了段园。 “爸,盛霖好些了吗?”黎落问。 段钧叹了口气:“人还没醒,但各项体征已经稳定下来了,至于以后会怎么样,还得看他的恢复情况……你怎么这么关心他,认识啊?” “他是我学长,我们俩念一个高中。” 段钧一拍脑门:“你不说我都忘了,小时候你跟盛霖是见过的,他爸带他来咱家做客,你那会儿才七八岁,跟个小霸王似的,人盛霖比你大一岁,你还把他打哭了。” 黎落:“……我没印象了。” “你当然没印象了,小时候被你打哭的小哥哥那么多,你哪能每个都记住啊。” 黎落:“……” 父女俩正说着话,高岚端了一盅汤过来:“融融,别缠着你爸,他都两天没休息了……来,把汤喝了,睡一觉。” 段钧应了一声,喝完汤洗澡去了。 黎落回到房间,坐在书桌前,她看着眼前的练习册,心里怎么都平静不下来。 没过多久,房间门被敲响了,紧接着是拧门把手的动静,但来人拧了两下没拧开,江骑云略带诧异的声音从门外传来:“融融,你锁门了?” 黎落走过去把门打开一条缝,从门缝里看他,江骑云手里抱着作业本,是来找她一起写作业的。 两人隔着一扇门对视了几秒钟,江骑云不解地问:“融融,你怎么了?” 黎落淡淡地说:“以后你晚上不用上来了。” “为什么?” “作业我会自己写。” “可是……” “而且我已经长大了,你要是长时间待在我房里,传出去了影响不好。” 江骑云一愣:“融融……” 黎落没给他说话的机会,“砰”地一声把房门关上了。 江骑云在门外站了好一会儿,才传来他离开的脚步声。 过后的几天,黎落有意无意疏远江骑云,上学路上减少交流,他带去学校给她开小灶的饭菜原封不动带回家,他大老远跑去给她买的酸奶,她丢在客厅茶几最显眼的地方,连包装都没拆。 她这一系列反常操作下来,不仅江骑云看她的眼神变得越发小心翼翼,连高岚都察觉到了什么,这天晚饭后把她叫到一旁,问她是不是跟江骑云吵架了。 “没有。”黎落说。 “那你这几天干嘛对他爱答不理的?”高岚说,“骑云跟你关系那么好,你这么对他,他会难过的。” “妈,你别管了。”黎落说。 高岚有些无奈地看着女儿:“你长大了,有心事都不愿意跟妈妈分享了。” 黎落哭笑不得:“妈……” “行了,我不问了。”高岚说,“去把你爸爸书房的水族箱清理一下,他等会儿就回来了。” “好。” 段钧书房有两条金龙鱼,养了十几年,当初是一位高人提议段钧养的,说是能改变整个段家的风水。 段钧对此深信不疑,十多年来将这两条金龙鱼照顾得无微不至,加上这些年段家的生意蒸蒸日上,他把这一连串的好气运归功到这两条鱼身上,对它们格外珍视。 黎落一边清理完水族箱一边复盘攻略线,如果不出意外,这两条鱼活不过今晚。 清理完水族箱,黎落计算好时间,给鱼撒了点鱼食,拍拍手转身出去了。 她刚离开书房,一道身影推开书房门进来,正是江骑云。 江骑云环视一眼四周,确定书房里没有别人,这才走到水族箱前,他拎起装鱼食的盒子,倒扣在水族箱里。 鱼食倾泻而下,箱底的两条鱼立刻争先恐后冲上来,大口大口吞食着鱼食。 此刻的黎落坐在客厅,她手里拿着遥控器,目光却频频在挂钟和门口之间徘徊。 高岚见到了,问她:“融融,你在等人?” “嗯,爸爸不是说快回来了吗,怎么还没到家?” “应该快到了吧,你找他有什么事?” “不告诉你。”黎落故作神秘。 她话音刚落,门口传来段钧的声音:“有什么事不能告诉妈妈?” 黎落心里一紧,立刻迎上去:“爸爸!” “怎么了?” 黎落摘下段钧手里的公文包递给高岚,急匆匆推着他往楼上走:“走走走,去书房,我有事要问你。” “有什么事不能在这儿说?” “很重要的事。”黎落一脸严肃。 段钧被她的严肃感染,没有怠慢,立刻跟着她往楼上书房走去。 两人刚上到二楼,就跟从书房里走出来的江骑云打了个照面,江骑云神色一顿,立刻有些紧张了。 “骑云,你在这里做什么?”段钧问。 江骑云平时虽然跟短融融走得近,但说到底只是家仆的儿子,在这个家里不该打听的事绝对不多嘴,同理,不该进的地方也绝对不涉足。 段钧很欣赏他的分寸感,是以从来没对他设防,可这会儿他却从段钧的书房出来。 江骑云脸上的慌乱一闪而过,他迅速调整好表情,说:“陈姨今天有点忙,让我代替她打扫书房卫生。” 段钧没起疑,只是说:“你别老帮他们做这些事,都把他们惯坏了。” 说着他就要进书房,江骑云往他跟前一拦:“先生。” 段钧问:“怎么了?” 江骑云咬了咬后槽牙,意识到自己做的事迟早会暴露,他迅速转换了一个话题,低声说:“天井的白玉兰开花了,太太养了好久才有的成果,您等会儿记得夸她两句。” “行。”段钧笑了笑,“你有心了。” 江骑云这才让开路,段钧推门而入。 跟在段钧后面的黎落看了江骑云一眼。 江骑云一怔,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黎落刚才那一眼饱含深意。 段钧一进书房就发现水族箱不对劲,上面漂着鱼食盒子,箱底还剩下不少鱼食,而两条金龙鱼翻了肚皮,已经撑死了。 第246章 段家的气数要尽了 “这怎么回事!!”段钧脸色骤变,连袖子都来不起卷,连忙伸手把鱼从水族箱捞出来,“谁弄的?” 黎落皱眉:“我今天刚清理过水族箱,那会儿鱼还好好的……” 段钧立刻想到了什么,往门口喊道:“骑云!骑云!” 江骑云很快走了进来,一见段钧手里已经死了的鱼,他大惊失色:“这……怎么会死了?” 段钧神色很难看:“你碰过水族箱吗?” 江骑云回想了一下,小心翼翼地说:“打扫的时候擦了一下。” 黎落问:“会不会是那个时候不小心把鱼食盒子碰倒了?” 江骑云:“……我不知道,我没注意。” 段钧脸色已经完全沉了下来,他怒道:“你平时做事不是很谨慎吗,今天怎么会这么不小心,你知不知道这两条鱼对段家来说有多重要!” 被段钧这么一吼,江骑云吓得脸色都变了,连忙跪了下来:“先生,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说着他下意识看向黎落。 虽然江骑云没有开口向她求助,但黎落知道他这个眼神代表了什么。 以往江骑云被欺负,段融融总是冲在前头护着他,现在他下意识觉得,黎落一定会帮他求情。 只要她开口,段钧就不会跟他计较。 但出乎意料的,黎落什么都没说,而是皱眉看着那两条鱼,连个眼角都没给他。 金龙鱼撑死这件事让段钧大发雷霆。 不出半小时,整个段园都知道段钧养在书房改风水镇宅的金龙鱼死了,江骑云作为造成失误的那个人,被段钧抽了一顿鞭子。 深夜一点钟,整个段园的人都入睡了,黎落从高岚的储备药箱里拿了一管活血化瘀的药膏,下楼去找江骑云。 她敲开江骑云的房间门时,他正光着上半身趴在床上——鞭伤全在后背,他只能趴着。 见黎落进来,江骑云立刻探起身:“融融……” 黎落走过去,站在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还好吗?” 江骑云小声说:“我没事。” 黎落把药膏递给他:“我爸出差香港买回来的,你用吧。” 江骑云接过药膏,黎落转身就走。 “融融!”江骑云叫住她,见她回过头,他期期艾艾地问,“能帮我上药吗?我自己够不着……” 黎落沉默了一会儿,折回去帮他擦药。 黎落挤了药膏抹在他背上,江骑云趴在床上,偏着头小心翼翼地看她。 擦完药,黎落刚把药膏盖子拧上,江骑云突然抓住她的手腕:“融融。” “嗯?” “我最近是不是做错什么,惹你不高兴了?” 黎落面无表情道:“没有。” “那你……为什么不理我?” 黎落叹了口气:“以前我们俩还小,不懂事,现在你跟我都长大了,是时候有男女大防的意识,而且我也算看清了一件事。” 江骑云一怔:“什么事?” “人生还很长,有些路我得自己走,比如学习,比如高考,这种事你跟爸妈都帮不了我,我想更独立一些。” 江骑云好半晌才失落地说:“你现在,是不需要我了吗?” “别说得那么严重。”黎落笑了笑,“只要你安分,没有别的心思,你就还是江骑云,我们会是一辈子的朋友。” 走出江骑云房间,入夜无人的客厅安静得只有挂钟秒针行走发出的滴答声,黎落发了会儿呆,才走上楼。 她知道江骑云今天这个举动的用意,无非是见她这段时间有意疏远他,他急了,借着她清理水族箱的机会,他打翻鱼食盒子撑死金龙鱼,试图把罪名栽赃到她身上。 然后再帮她揽下这个罪名,等挨了打,黎落就会对他心生感激。 这出苦肉计前世的江骑云就用过,可这一世的江骑云没想到黎落开了上帝视角,他算计她的时候,她又何尝不是掐着时间在反套路他? ——只要你安分,没有别的心思,你就还是江骑云,我们会是一辈子的朋友。 对于江骑云,她言尽于此,至于他能不能好自为之,那就是他的事了。 - 金龙鱼死掉的事让段钧焦虑了好几天。 当初帮他看风水的高人告诉过他,只要金龙鱼不死,段家就能一直走鸿运,可如今鱼死了,出于心理作用,他总觉得段家最近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 为此他还给当初那位高人打了电话,想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补救,却被高人的儿子告知,那位风水大师两个月前去世了。 段钧心情不好,对谁都没好脸色,整个东苑上下都笼罩着一股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息,佣人们连大气都不敢出。 在这种紧张压抑的气氛里过了小半个月,大家都苦不堪言,忍不住有点埋怨失手害死金龙鱼的江骑云。 这天是周末,黎落陪着高岚去佛寺上香。 “你爸爸最近因为金龙鱼的事连觉都睡不好,我让他去再买两条补上,他说这样不行。”高岚叹气说,“虽然我也信佛,但风水这种事,说白了是玄学,你爸爸未免太当真了些。” “我倒觉得爸爸的担心不无道理。”黎落说,“万一是真的呢?” 前世,段家好几代人累积下来的百年基业,短短三五年内高岚段钧先是死于人为车祸,段疏白又跟宗亲反目成仇,最后兄妹俩都被活活逼死,段家这一支连根都彻底断了。 而这一切全部出自江骑云之手,虽说祸根在段融融把江骑云带回家时就埋下了,但那两条金龙鱼的死像是打开了潘多拉魔盒,自那以后,段家就厄运连连。 高岚被黎落这么一说,怔了怔,说:“那我找玄清大师问问吧,也许他能找到什么补救的法子。” 在佛寺上完香,高岚带着黎落在大殿里找到正在打坐的玄清大师。 那是个快七十岁的老禅师,慈眉善目气度超然,高岚在他跟前跪下,把自己担心的事简单说了一遍。 老禅师听完后微微一笑:“荧惑灾变,盛极必衰,你们段家昌盛了这么多年,气数是要尽了。” 第247章 得道高僧 高岚顿时慌了:“大师,这……” “不过别担心,段家行善积德这么多年,攒下不少福报。”玄清大师说着,意有所指地看向黎落,“灾星到,福星也到了。” 黎落被大师这么一看,微微一怔。 她总觉得大师好像看透了她的身份。 难道这真的是个得道高人? 高岚不解地问:“玄清大师,这……什么意思?” 玄清老师对黎落招招手,示意她靠近一点。 黎落刚挪过去,大师就从她脖子上摘下一块玉佛,他笑吟吟地说:“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有些东西是命中注定的,既然躲不过,不如正面迎上去,也许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黎落闻言,立刻对大师肃然起敬。 得道高僧! 这绝对是个得道高僧! 高岚还想再追问点什么,大师却死活不开口了,只说天机不可泄露。 高岚无可奈何,只好拉着黎落一起离开。 黎落临走时对大师鞠了一躬,但一转身,大师接下来的一句话让她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施主要是觉得我说得有道理,就请捐点香油钱吧,是多是少都好。” “……” 从佛寺出来,高岚捏着那块玉佛百思不得其解:“融融,玄清大师说的那些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什么福啊祸啊的,我们家这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不管是好还是不好,大师不是说了嘛,我们会逢凶化吉的,妈你就别担心了。” “也只能这样了。”高岚叹了口气,重新把玉佛系到黎落脖子上,叮嘱道,“这东西你保管好,在佛寺开过光的,开光的那位大师可说了,这块玉佛关系着你的运势,千万不能弄丢了。” 黎落捏着那块手感油润的玉佛,嘴上应了一声好,心里却生出一个主意。 - 高岚从佛寺回到家后,一连几天,家里怪事连连。 先是天井水池里养的乌龟突然开始脱壳,大片大片的鳞片从龟壳上脱落,看起来很是诡异。 紧接着东苑院子里的丹桂树一夜之间枯萎,花和叶子落了一地,只留下光秃秃的枝丫。 这棵树是高岚在段融融出生那年种下的,已经有十五年树龄,正值花期满院飘香的树毫无征兆枯死,让本来就睡不好的高岚更加心绪不宁。 紧接着让她更焦虑的事出现了——丹桂树枯死后,段钧为了不让高岚胡思乱想,让人把死树连根挖了,原地留下一个小土坑,过了几天,土坑里长出几棵竹笋。 这可把高岚吓坏了,竹子喜阴,容易招惹蛇类爬行动物,而且根系发达,会争夺庭院内其他植物的营养,从风水学角度来看,这东西阴气重,一旦开花,会被视为大凶之兆,当地人把庭院栽种竹子当做风水大忌。 更何况东苑里的竹子不是人为栽种,它自己莫名其妙就破土而出了,还偏偏长在丹桂树留下的土坑里,高岚忧心忡忡地说,这可能是某种不祥的预警。 高岚急得上火,黎落却照常该吃吃该喝喝,完全没把这些事往心里搁。 晚上,黎落从工具箱摸出一把小钳子,把玉佛上镶嵌的金丝线给撬了下来,相里安看着她这个举动,问:“你最近这一系列操作有什么用意?” 别人不知道,相里安却很清楚,黎落每天半夜起来搞事,往乌龟池里撒药粉,让乌龟提前进入褪壳期,倒了一整瓶的农药,丹桂树活活被毒到连根都烂了,至于院子里冒出来那几棵竹笋,也是出自她的手笔。 “高岚信佛,这种人心地善良的同时也迷信,对于风水上显示的不祥之兆很是忌讳,有金龙鱼被撑死的事铺垫在前,给了她一定程度上的心理暗示,对于后来的种种刺激,她肯定会感到不安。” 撬出金线,黎落捻起玉佛放在灯下看,莹润的玉石干净到没有一丝杂质:“一旦这种不安达到顶点,你猜她会有什么反应?” 相里安试探性地问:“把责怪推到始作俑者身上?” “对。”黎落说,“段钧这些天已经有这种征兆了,从他不像之前那么待见江骑云就能看得出来,撑死金龙鱼这件事让他对江骑云有了嫌隙,在这个节骨眼上,要是高岚也对他有意见,离他被整个段园的人排斥就不远了。” 相里安若有所思:“你这么做的用意是……” “第一,现在是法治社会,咱总不能杀人,第二,段融融说到底只是个普通人,报仇这种事,能假手于人就不要亲自下场了,免得给她留下心理阴影。” 相里安明白了:“你想先瓦解段园的人对江骑云的信任,再找个机会把他赶出去?” “不一定是赶出去。”黎落说,“以江骑云的聪慧和对段融融的执着程度,放他走有可能是放虎归山,他什么时候修炼成精了回来报复也不一定,至于要怎么处置江骑云,视情况而定吧,我还没想好。” 次日早上,黎落像往常一样起床吃早餐。 江骑云已经在楼下餐厅帮忙布置好早餐了,黎落在餐桌旁坐下,他倒了一杯热牛奶过来:“加了糖。” “谢谢。”黎落接过喝了一口,见江骑云在她旁边坐下,她手轻轻一抖,牛奶顿时溅了她一衣襟。 江骑云见状,连忙抽过纸巾帮她擦衣服上的牛奶:“有没有烫到?” “没有,牛奶不是很热。”黎落说,她擦完奶渍,见脖子上戴着的玉佛也沾了牛奶,干脆解了下来交给江骑云,“脏了,帮我清理一下。” 江骑云伸手去接,黎落手一错,玉佛擦着他的掌心而过,掉在地上,一声清脆的落地声,玉佛四分五裂。 这一幕刚好被从天井走出来的高岚看见,她脸色一变,快步走过来捡起玉佛:“这……怎么就碎了?” 江骑云下意识把过错揽到自己身上:“太太,对不起,是我没接住……” “你怎么能这么粗心!”向来脾气温和的高岚少见地发起火来,“你知不知道这个玉佛是开过光的,关系到融融的运势,现在被你打碎,融融要怎么办!” 第248章 娃娃亲 江骑云被她厉声一吼,几乎是条件反射般跪了下来,一脸无措:“太太,我……” “妈,骑云也不是故意的,算了吧。”黎落说,“回头再上佛寺求一个就是了。” “那能一样吗,先不说能不能再找到纯度这么高的老坑玻璃种翡翠,就算找到了,也不是开过光的这一个。”高岚说着,继续训斥江骑云,“骑云,你最近怎么回事,老是犯这种低级错误就算了,弄坏弄死的还是家里很重要的东西。” 江骑云脸色发白:“太太,对不起……” “……”高岚看起来很想骂他几句,但良好的教养又让她做不出这种事,她忍了又忍,憋着火气说,“你先出去吧。” 江骑云看向黎落,黎落给他使了个眼色,他这才起身离开。 江骑云一走,高岚坐了下来,看着手心里碎裂的玉佛,她眼圈一红:“怎么就碎了……这可怎么办啊。” 黎落皱眉。 虽说摔碎玉佛是她一手策划的,也达到她想要的效果,但是看着高岚这个老好人这么难过,她到底有点于心不忍:“妈,没什么的,你别想太多。” “我能不多想吗!”高岚哭了起来,“之前书房那两条鱼死的时候我还没太当回事,但是你看看家里这段时间发生的事,特别是那棵丹桂树,那是你出生那年种下的,还有这块玉佛,前几天玄清大师还摸过它……融融,我是怕你出事。” “不会的。”黎落抱了抱她,“玄清大师说了,我们家行善积德攒了不少福报,他还说我们家有福星呢,说不定那个福星就是我。” 高岚被她自信满满的样子弄得哭笑不得,她收起眼泪:“但愿如此吧。” - 过了几天,吃晚餐时段钧提起盛霖:“他醒了,说起来这小子命够大,当时伤成那个样子,我以为他撑不过去了,到底是年轻人身体强壮,现在不仅醒了,还恢复得挺不错。” 黎落瞥了一眼坐在她旁边低头默默吃饭的江骑云,他似乎对这个消息并不感兴趣,听到盛霖醒了,连个多余的表情都没有。 黎落想了想,说:“爸,盛霖在哪个医院?我明天放学了去看看他。” 江骑云立刻偏头,盯着她看。 段钧说了一个医院地址:“既然是同校校友,那是该去看看他。” “我明天放学了去吧。” “行。” 高岚想起什么似的,问段钧:“撞盛霖的凶手抓住没有?” “没有。”说到这个段钧就头疼,“盛霖遇袭那片区域鱼龙混杂,真要查起来得费不少功夫,我看老盛的意思,这事儿估计得不了了之。” “那盛霖只能自认倒霉?” “可不是嘛。” 高岚担忧起来:“这要真是有针对性的寻仇还好,要是凶手是个报复社会的混子,无差别攻击路人,现在没把他抓起来,以后路过的孩子会不会都有危险?” 高岚说着看向黎落,最近发生的事太多,她神经敏感,想什么都能联系到女儿身上。 段钧怎么会不知道妻子在想什么,他宽慰道:“不会的,我跟老盛去现场调查过,从目击者的叙述来看,这人有备而来,应该是针对盛霖寻仇,之所以没法排查出来是谁,是因为不知道这人是想报复盛霖,还是想通过报复盛霖来威胁老盛……老盛过去得罪了不少人。” 听他这么一说,高岚放下心来:“希望能早点抓住凶手,将他绳之于法。” 坐在黎落旁边的江骑云面无表情,握紧了手里的筷子。 第二天,黎落放学后准备去医院探望盛霖。 “你要不要一块去?”黎落问等在校门口的江骑云。 江骑云点头:“嗯,一块去。” 黎落挑眉,她本以为江骑云会拒绝,毕竟作为凶手,伤了人后还大摇大摆出现在伤者面前,有一定概率会被认出来,这是一件很危险的事。 可她没想到江骑云胆子这么大,非但不避开,反而主动往盛霖跟前凑。 两人到了医院,盛霖已经从重症监护室转移到普通病房了,他动过开颅手术,脑袋包得像个木乃伊,盛爸这些天一直在病房陪护,担心加上疲惫,整个人累瘦了一圈。 见儿子的朋友来探望,盛爸跟他们打了声招呼,很识趣地走出病房,免得几个年轻人不自在。 “好点了吗?”黎落问。 盛霖伤成这样,嘴上也没忘了皮一把:“不出意外的话,还能再活几十年。” 黎落被他的乐观弄得有些好笑:“早日康复。” 两人说了几句话,盛霖把目光投向黎落身后站着的江骑云,他跟个背景板一样,进了病房就没说过话,盛霖主动跟他打招呼:“江骑云,谢了啊。” 江骑云冷冷地说:“谢什么?” “果篮。”盛霖指了指他拎进来放在桌上的探病礼物,“也谢谢你来看我。” 江骑云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带了些许嘲讽意味的笑容,不再说话。 盛霖似乎察觉到他的敌意,也不自讨没趣,转而跟黎落聊了起来。 不多时,病房外面响起脚步声,段钧和盛爸一起进来了,见黎落和江骑云都在,段钧打了声招呼,又问盛霖:“头还疼不疼?” “好多了。” “那就好。” 盛霖顿了顿,问段钧:“段叔叔,凶手的事有眉目了吗?” 段钧和盛爸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敷衍道:“还在查,你先别操心了,把伤养好再说。” 盛霖咬牙说:“伤要养,凶手也要查,我不甘心吃这个闷亏。” 段钧叹了口气:“我知道,这事儿摊谁身上都憋屈,你放心,我跟你爸爸一定会尽全力去查。” 盛霖想起什么似的,说:“对了,段叔叔,凶手右腿好像有块疤。” 段钧诧异道:“你怎么知道?” “我看见了,他飞车从后面袭击我,掉头离开的时候我看到他右腿脚踝上有一道很深的疤。” “好,我记下了,回头让人根据这个特征去查一查那片区域的小混混,谁脚踝上有疤,就抓过来问问。”段钧做完保证,有意转移话题,半开玩笑道,“小霖,你跟融融小时候是见过的,还记得吗?当时我跟你爸爸还开玩笑,说要给你们俩定娃娃亲呢。” 第249章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段钧这话一出口,黎落下意识去看江骑云的反应。 他脸上依然没什么表情,手却攥成了拳头。 盛霖笑了笑:“记得,我八岁的时候跟爸妈去段园做客,融融那会儿可凶了,明明留着长头发,性子却像个小男孩。” 段钧有些惊讶:“都这么久了你还记得?” 盛霖看向段融融,眼神柔软:“我倒是想忘啊,可融融妹妹当时打了我一顿,我哭得那叫一个惨,到现在还印象深刻……” 这番话逗得两个家长都大笑起来。 黎落配合地跟着笑了笑,眼角余光瞥到江骑云垂在身侧的手,拳头紧握得手指骨节发白。 段钧心情大好,对于盛霖这个从小看着长大的后辈越发喜欢,笑着说:“既然这样,那要不要考虑把小时候的娃娃亲续上?” 盛霖一愣,立刻去看黎落。 黎落脸上带着笑,没有要反驳段钧这番话的意思,他心里燃起一丝希望:“叔叔,你不是在跟我开玩笑吧?” “你看我像开玩笑的样子吗?” 对于段钧来说,他跟盛爸几十年的交情,又是生意上的合作伙伴,双方还都是岭南的名门望族,知根知底,门当户对,如果真的能撮合段融融和盛霖,对他来说无异于亲上加亲,是一桩双赢的好事。 盛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倒是没什么意见,就是不知道融融怎么看。” 他这话一出口,两个大人都看向黎落,等着她表态。 黎落无奈一笑:“爸,盛叔叔,我跟盛霖才多大,现在就说这些事,万一以后看不对眼要分开,岂不是会伤了两家的和气?” “这个你放心,盛霖这小子没别的优点,就是大度,拿得起放得下,以后就算不能走到一起,我们作为家长也不会给你们年轻人压力。”盛爸连忙作保证,“而且我跟你爸这么多年交情,哪是那么容易伤和气的。” 黎落想了想,妥协道:“好吧,不过我跟盛霖还是学生,先作为朋友试着相处,如果合适,再考虑进一步发展。” 盛霖眼睛一亮,脸有点红了:“融融,谢谢你。” 黎落微微一笑,匀了一半注意力观察后面的江骑云,即使没回头,她也能感觉到他身上几乎要实质性爆裂开来的戾气。 探视完盛霖,段钧公司还有事,先行离开,黎落带着江骑云回家。 上了车,江骑云沉默了一路,快到段园时他才开口:“融融,你打算跟盛霖谈恋爱吗?” 黎落趴在车窗前看外面飞快倒退的街景:“也许吧。” “……什么叫也许吧?” “我跟他挺合适的,从家庭背景到父辈关系,如果真的能跟他发展到结婚,对双方家族会有很大的助益。” “可是你喜欢他吗?” “喜欢这种事可以慢慢培养。” “你还小,万一以后遇到喜欢的人,后悔今天的决定怎么办?” 黎落笑道:“盛叔叔不是说了嘛,随时都可以反悔,盛家那么大一个家族,总不会言而无信。” 江骑云:“……” 黎落看似百无聊赖地在看窗外的风景,其实从车窗玻璃上把江骑云红了的眼圈和因为努力克制情绪而微微翕动鼻翼的微表情看得一清二楚,她不动声色继续刺激他:“而且盛霖这个人不错,长得还行,性格也好,挺幽默的,我觉得相处下来,喜欢上他不是难事。” 江骑云死死地咬着后槽牙,脸上的肌肉因为这个动作轻微痉挛,他好一会儿才僵硬地说:“是吗。” 黎落回头去看他,他马上低下头掩饰情绪。 “骑云,你加油考个好大学,等你毕业了,我让爸爸给你投资做生意,等你事业有成,再给你介绍一个漂亮贤惠的姑娘,我们一起长大,以后也要各自幸福,只要段家还在一天,我手上有人脉和资源,就会带着你一起往高处走。” 江骑云浑身微微发抖,半晌才把汹涌的情绪强行压下去,他抬头,对黎落露出一个有些勉强的笑容:“好,我会加油的。” 回到段园,黎落到天井洗手。 相里安上线了:“你刚才为什么故意刺激江骑云?就不怕他凶性大发,抢了方向盘带着你一起死?” “他不会。”黎落说,“前世他能隐忍这么多年,证明他这个人虽然暴躁凶残,但绝对能忍。” “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那得看江骑云接下来想干什么。”黎落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随机应变吧。” 晚上,黎落睡觉前往楼下江骑云身上投了张窃听卡,并叮嘱相里安帮她站岗。 “你怀疑江骑云今晚会搞小动作?”相里安问。 “从他前世的所作所为来看,不是没可能。”黎落说,“他这人做事主张快狠准,所以大部分时候能精准把握时机。” “行吧,我替你盯着,你去睡吧。” 半夜,黎落果然被相里安叫醒:“江骑云有动作了。” 黎落本来困得迷迷糊糊,听了这话瞌睡瞬间醒了一半,她立刻从床上坐起来,在窃听卡的基础上叠加了一张录像卡。 很快,江骑云的身影出现在虚拟面板上,他穿着睡衣走出房间,先在客厅站了十多秒钟,然后神态自若地往外面走去。 黎落啧啧称奇:“你说江骑云这是从哪儿练出来的心理素质,明明是去干坏事,但他表情自然得像是起夜上厕所,半点都不带露怯的。” 相里安嗤笑:“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越是要去干坏事,就越要表现得自然一点,被人撞见的时候才有解释的余地,他现在要是鬼鬼祟祟的被人看到,人家一看就起疑心了,那还得了?” 黎落一想也是:“这小子不是一般的聪明,智商这么高干点什么不好……啧。” 江骑云走出东苑大门。 黎落说:“打个赌,猜猜他要干什么。” “赌注是什么?” “下次意见相左,谁输了就听对方的话一次。” “行。”相里安应了下来,“我猜他要去医院,趁着夜黑风高弄死盛霖。” 第250章 车祸 “我觉得不是。”黎落说,“他还穿着睡衣拖鞋,穿成这样去医院太引人注目了,他的目标范围应该在段园。” 相里安一想也是,说:“你别光否定我的话啊,倒是说说他要去哪儿,想干什么。” “如果不出意外,他要去的地方是车库。” 录像卡另一头,江骑云果然走到车库前,他谨慎地看了一眼周围,确定深夜四周没人,这才开门走了进去。 段园的车库三家共用,里面停着十几辆车,江骑云走到一辆黑色的宾利前,他先戴上手套,然后用钥匙打开车门,再通过操作驾驶室打开车前盖,拿出工具,三两下破坏了刹车系统。 黎落看着他这一系列举动,眯了眯眼睛。 她的到来让原世界的攻略线发生变化,无论是盛霖出现,还是江骑云现在的举动,这些事本该发生在段融融成年后,可现在提前了。 江骑云做事谨慎,破坏刹车系统后还用打火机淡化了人为痕迹,制造成是车本身的问题,这样一来,即使车祸发生后警方对车辆进行调查,也查不出东苑的人身上来。 做完这些事,他利索地收拾掉作案工具,走出车库,若无其事地回东苑睡觉。 黎落看完全程,说:“我赢了。” 相里安问:“要揭发他吗?” “不,会打草惊蛇。”黎落说,“他对盛霖下手的事咱没有充分的证据,就算警察来了,只要他否认,我们就拿他没办法,至于他恶意破坏段钧的车,只要没有造成严重后果,我们告诉段钧,你觉得他会怎么处理?” 相里安琢磨了一会儿,说:“把他赶出去?” “对,他要是走了,后患无穷。” “那你的意思是……” “段钧和高岚得受点惊吓了。” 第二天一早,黎落一反常态没有磨磨蹭蹭赖床,她起了个早,趁着大家都在忙碌,鬼鬼祟祟去了一趟车库,把一管红色的颜料压在宾利的雨刷器下,调整好角度,然后往挡风玻璃上喷了几滴水,确定会对驾驶座视线造成一定的影响,又不会被上车的人马上发觉。 做完这一切,她回了东苑。 段钧最近很忙,急匆匆吃了个早餐就带着司机出门。 只是车刚驶出段园不到两分钟,段钧车祸的消息就传回东苑。 高岚吓得脸色瞬间就白了,撇下喝了一半的牛奶,连鞋都来不及换就冲了出去,黎落和江骑云紧随其后。 车祸现场离段园不过几十米,连主干道都还没上,他们抵达时,段钧正站在马路牙子上打电话,司机受了点轻伤,蹲在旁边一脸心有余悸,而宾利挡风玻璃上染着一片来路不明的血红色,触目惊心。 高岚一冲到段钧跟前就焦急地拉着他上下检查:“伤哪儿?你伤哪儿了?” “我没事。”段钧挂断电话,安抚妻子,“车刚起步,速度不快,我没受伤,不过老赵受了点伤,我让老陈过来送他去医院。” “怎么会突然出车祸?”高岚惶恐地问,家里一而再再而三出事,她不得不敏感。 旁边蹲着的司机老赵开口了,他手里捏了一管红色的颜料:“不知道哪个熊孩子把这东西塞雨刷器下边了,我看挡风玻璃上有水,一开雨刷器,这东西喷了一挡风玻璃,我想着停下来擦干净,谁知道车刹不住……就撞马路牙子上了。” 熊孩子黎落:“……人没大事就好,不过车怎么会刹不住?” 段钧被她这么一提醒,快步走过去打开车前盖,在看到坏了的刹车时,他脸色微微一变。 车祸的事把高岚吓着了,她认定今天不宜出门,死活不让段钧走,段钧无奈之下只能跟她回家,在家通过电话远程处理公务。 晚上,远在大洋彼岸的段疏白打了视频电话过来,大概是从高岚的神色中察觉了什么,他一追问,高岚把家里最近发生的事说了。 一听段钧出车祸,段疏白立刻表示要回国。 高岚再三保证段钧没事,但是拗不过段疏白坚持要回来,加上也想儿子了,于是同意了。 第二天,高岚吃早餐时说了段疏白三天后要回国的事,她忧心忡忡地说:“你爸爸没受伤,我还同意他回来,也不知道会不会耽误他的学业……我是不是太小题大做了?” “妈,哥哥也有大半年没回家了,你不想他吗?” 高岚:“……想。” “那不就得了,你就当他是回来度假的。” 被黎落这么一开导,高岚总算不再皱着眉头。 在等待段疏白回国那几天,段枫出院了。 段枫在农庄坠马伤了腰椎,住了好几个月医院,出院了也没好利索,坐在轮椅上被佣人推回来,医生说他伤了腰椎神经,以后大概率会留下后遗症。 段枫是二房独子,段二叔夫妇加上外公外婆,四个长辈宠着一个孩子,把他惯得无法无天,一身纨绔病不说,脾气还很暴躁。 黎落听说他出院,拎了点心去西苑看他,她进门时段枫正坐在轮椅上,用弹弓瞄落在合欢树上的一对鸟。 “二哥!”黎落喊他。 她一出声,树上的鸟被惊走,段枫打出去的弹弓落了空,他脸色不善道:“嚷嚷什么,鸟都被你吓走了。” 段枫住了好几个月院,整个人瘦了一圈,大概是长时间被困在病床上无法动弹,他脾气越发坏,眼角眉梢笼着一层戾气,十几岁的少年看起来又阴沉又可怕。 黎落蹦蹦跳跳走过去:“你好点了吗?” 段枫翻了个白眼:“我好不好,你不会自己看吗?” 黎落也不计较他的态度,在他跟前蹲了下来,打开带来的点心:“吃点呗,我特意从酒楼打包回来的。” 盒子里是段枫喜欢的龙须酥,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他脸色稍稍缓和了一点,说:“我没胃口。” “那我放这儿,你有胃口了再吃。” 段枫嗯了一声,想起什么似的,问黎落:“江骑云呢?” “在东苑呢,你找他?” 段枫皱着眉头若有所思:“我总觉得坠马的事有点可疑。” 第251章 段疏白回国 黎落心里微微一顿,不动声色道:“哪里可疑?” “我当时骑马骑得好好的,它突然发疯,好像受到什么刺激一样。”段枫蹙着眉头说,“后来我让人问了饲马的人,他说马是从新疆买来的,专门供人骑着玩儿,这种马受过专业训练,一般情况下不会轻易发怒伤人,除非受到外因刺激。” 黎落问:“你怀疑坠马的事是有人故意为之?” “对!”段枫脸色阴沉,“虽然我没看见是谁动的手脚,但是当时在场的人就这么几个,你,我,小松小柏,还有江骑云和养马的佣人,你跟小松小柏不可能害我,佣人没那个胆子,只有江骑云,我之前欺负过他,他最有动机。” 黎落默默在心里给段枫点了个赞,这个堂哥还不算太蠢。 “可是你有证据吗?”黎落问。 说到这个段枫就来气,他猛地一拍轮椅扶手:“要是有证据,我现在就去弄死江骑云!” 黎落连忙给他拍背顺气:“二哥你别生气……” 段枫扭头看她:“融融,这件事要真是江骑云做的,你会护着他吗?” “……当然不会,他是外人,你可是我哥,他哪能跟你比啊。”黎落立刻表态,“不过二哥,你就算怀疑是他干的,也得先找到证据才行,我爸的性子你是知道的,刚正不阿,绝对不允许莫须有的事出现在段园。” 段枫怎么会不明白这个道理,他“嗯”了一声,咬牙切齿地说:“我迟早会找到证据,光明正大弄死这个小杂种!” 离开西苑,黎落轻轻呼出一口气。 都说夜路走多了迟早会遇到鬼,江骑云害段枫坠马这件事,即使找不到证据,段枫怀疑到他头上,他接下来的日子估计不会好过。 三天转眼就过去了。 周六是段疏白回国的日子,黎落和高岚掐着时间,提前两个小时去机场接人。 在机场见到段疏白时,黎落眼前微微一亮。 段疏白比段融融大四岁,今年刚满二十,鼻梁上架了一副金边眼镜,浑身书卷气浓郁,看起来很是斯文儒雅。 见了妹妹和母亲,段疏白上前给了两人一个拥抱:“等很久了吧?” “没有。” 黎落伸手想去接段疏白的行李,段疏白避开她的手,笑着说:“沉着呢,我自己拿就行了。” 三人一起走出航站楼,司机在外面等着,上了车,段疏白仔细询问起家里最近发生的事。 儿子都已经回国了,高岚索性不再隐瞒,把金龙鱼死后发生的一系列怪事说了一遍,段疏白越听眉头皱得越紧。 “乌龟褪壳,桂树枯死,还有莫名其妙出现的竹子……妈,这些事有没有可能是人为的?”段疏白问,他从十五岁开始就在国外读书,是个典型的无神论者,对于高岚礼佛的事,他不信,但是出于对母亲信仰的尊重,在国内时经常会陪她一起去佛寺上香。 “不是人为的,谁会这么闲做这种事。”高岚说,“这肯定是凶兆。” 段疏白知道母亲的性子,无奈一笑,顺着她的话说:“别担心,现在这不是没出什么大事嘛,你这么诚心,佛祖一定会保佑咱们家的。” 回到家,母子三人正往东苑走,经过段园正中心的锦鲤池时,池塘传来重物落水声,段疏白耳朵尖,立刻说:“好像有人落水了,我去看看。” 他说完匆匆往那边走,黎落和高岚见状,也连忙走了过去。 三人走近,眼前的一幕让黎落一愣。 江骑云被反绑双手丢进池塘,段枫站在池塘边,手里拿了一根三四米长的竹竿,怼着江骑云的脑袋往水里摁。 短短十几秒钟时间,江骑云被呛得脸色惨白,却因为双手反绑,毫无还手之力。 “段枫!!!”段疏白怒喝出声,“你干什么!!” 段枫被吓了一跳,连忙回过头,看见大哥段疏白和高岚,以及黎落都在,他脸色微变,连忙丢下手里的竹竿,满脸不知所措。 段疏白连外套都来不及脱,纵身跳进池塘把江骑云从水里捞起来,三两下解了他手上的绳子,将人拖上岸,黎落连忙上前帮了把手。 被拖上来的江骑云浑身都在发抖,不知道是呛的还是吓的,段疏白皱眉,吩咐黎落:“快把他带回去,让医生过来看看。” 黎落应了一声,扶起江骑云:“能走吗?” 江骑云点点头,还不忘对段疏白道谢:“谢谢大少爷。” 黎落扶着江骑云离开,背后传来段疏白训斥段枫的声音,这个看着脾气很好的大哥,也就是这会儿才显出几分段家长子的气场来。 江骑云呛了水,但问题不大,医生给他开了点安神的药就走了。 段疏白随后回到东苑,他浑身都湿透了,先换了身衣服,黎落端了杯高岚做的杏仁露给他,段疏白一边擦头发一边问:“融融,段枫经常这么欺负江骑云吗?” “我也不太清楚。”黎落说。 段疏白诧异地说:“你跟江骑云关系不是很好吗,每次跟妈通电话,她都要提几句你跟他,今天段枫这么欺负他,你怎么看起来不是很在意?” 黎落无奈一笑:“我当时是没反应过来,被你抢风头了,段枫坠马的事你应该听说了吧,他伤了腰椎,住了好几个月院,前几天才出院,估计是心情不好,拿江骑云出气呢。” 段疏白盯着黎落看了一会儿,说:“你是不是腻了这个玩伴?” 黎落皱眉:“何出此言?” “以往年节我在家,你去哪儿都要带着江骑云,就差把他拴裤腰带上了,今天去接我,你没带他就算了,现在一口一个‘江骑云’,连名带姓地叫……这不是关系生疏了是什么?” 黎落一怔。 关于称呼变化这件事,她倒还真没注意。 这种细节段疏白都察觉到了,想必江骑云本人的感受会更强烈。 “你说是就是吧。”黎落模棱两可地说。 段疏白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喜新厌旧,这习惯可不好,江骑云是人,又不是什么小猫小狗,哪能喜欢的时候带身边,不喜欢了连他是死是活都不管。” 第252章 圣父段疏白 他要真是只小猫小狗就好了—— 黎落在心里默默吐槽,嘴上应道:“好,我知道了,以后会对他好点的。” 段钧很快知道段枫欺负江骑云这件事,把他狠狠批评了一顿,又让人把他拖到江骑云面前道歉。 江骑云落水后脸色就一直很苍白,大半天了都没缓过来,段枫瞅着他这副样子,心里一边觉得痛快,一边因为要道歉而憋屈,他就差把不服气几个字写在脸上了。 但是段钧在这个家积威多年,他的话就是圣旨,段枫不敢造次,只能不情不愿地向江骑云道歉:“对不起。” 江骑云表情麻木,冷淡地说:“事情过去就算了。” 一副被欺负多了习以为常的样子。 段枫咬牙切齿地瞪了他一眼。 段疏白见状,在他后脑勺上一拍:“你还不服气?” 段枫:“……没有。” “你也老大不小了,该成熟点了。”段疏白拿出大哥的架子说,“你要是再这样,我会考虑跟你爸妈商量商量。” 段枫心头“咯噔”一下:“商量什么?” “带你出国。”段疏白。 段枫打了个哆嗦,一想到出了国人生地不熟,语言不通,加上饮食文化上的差异…… 他立刻慌了,连忙说:“我不敢了,大哥,真的,你相信我,我以后再也不欺负他了。” 说完他转身看向江骑云,郑重其事地鞠了一躬,说:“江骑云,对不起,过去的事是我不对,我向你保证,以后再也不欺负你,要是欺负你,就让我的腿一辈子都好不起来。” 段枫话音刚落,后脑勺上又挨了一巴掌,段疏白恨铁不成钢地说:“胡说八道什么呢!” 段枫讪讪一笑。 “回去吧。”段疏白挥手赶人,“以后没事少往东苑跑。” 段枫扭头就跑。 他一走,段疏白看向江骑云,他正坐在客厅沙发上,少年人还处于发育阶段的身形瘦削而青涩,他脸上没什么表情,漆黑的眼珠被过分苍白的脸色一衬,像深不见底的寒潭。 段疏白常年不在家,对于江骑云这个人,他有限的了解来自母亲打电话时随口提起的只言片语,以及逢年过节时回国仅有的几次见面。 在他印象中,这个小男孩沉默寡言,待人接物小心翼翼却不失礼貌,像只寄养在别人家里的小狗,多吃一口饭多喝一口水都得察言观色,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被赶出去。 他是段融融捡回来的,又总是形影不离地跟着她,加上在高岚的叙述中,他为人谨慎做事规矩,能带着段融融念书做作业,段疏白下意识把他当成段融融的人。 段家往上两代,少爷小姐们身边都有个随行的书童或者丫鬟,对于段疏白来说,江骑云就是段融融的小书童。 可这次回国,段疏白发现事情好像不是他想象的那样,段融融似乎腻了这个玩伴,对江骑云的死活变得不甚在意,他觉得这样很不好。 对段融融不好,对江骑云也不好。 妹妹不能养成喜新厌旧的坏习惯,江骑云也不应该任人欺负。 想到这里,段疏白轻声问江骑云:“脸色这么难看,是不是还有哪儿不舒服?” 江骑云飞快地抬头看了他一眼,眼神怯生生的,他咬了咬下唇,摇摇头。 段疏白想起他的来历,对他这份小心翼翼又多了几分怜悯,掏出手机说:“把你电话号码给我,以后再遇到这种事,可以给我打电话。” 江骑云沉默了一会儿,说:“我没有手机。” 段疏白一愣,很快又想起他的身份,他跟江叔虽然吃住都在段家,但江叔一个月几千块钱工资,还要为以后考虑,想必是舍不得这笔花销的。 段疏白捞过桌几上的日历,撕下一页写上自己的手机号码:“这是我的联系方式,以后有解决不了的问题可以找我。” 江骑云犹豫了一会儿才接过:“谢谢大少爷。” 段疏白笑了笑。 黎落站在楼梯口,目睹了段疏白给江骑云手机号码那一幕,她一时间哭笑不得。 前世的段疏白二十几岁了都被江骑云骗得团团转,这一世时间线提前,才刚满二十岁的段疏白更别想逃过江骑云的蒙骗,也不知道该说段疏白单纯好骗,还是该说江骑云段位太高。 - 段疏白学业繁忙,这次回国时间安排得很紧张,打算待十来天就走。 黎落本想好好陪陪这个哥哥,毕竟原主对于前世的自己引狼入室,段疏白被残害到又哑又瞎,最后还带着他一起跳楼身亡这件事有着很深的内疚,但是她空出时间去找段疏白时,接连两次发现段疏白和江骑云在一起。 第一次是在花园,江骑云正在给那片向日葵除草,段疏白在旁边看着,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第二次是在天井,段钧出差港城,带了一批新鲜海货回来,江骑云以往没少帮着厨娘处理这些东西,无论是杀鱼还是去鳞动作都很娴熟,他在掏鱼内脏时,段疏白拿着手机蹲在旁边拍盆里的海蛎子。 黎落琢磨着要是让他们俩继续深交下去,事情可能不太妙。 段疏白这个段家长子,说得好听叫性格温良正直,说得不好听叫圣父。 受高岚和段钧影响,段疏白既有着高岚的善良和对弱小的怜悯之心,又有着段钧的嫉恶如仇,对于身边发生的不公平事件,他都会挺身而出见义勇为。 加上大少爷从小没吃过什么苦,更没见过什么人心险恶,是以性格里多多少少带了点天真的成分。 江骑云又这么精明,如果被他像前世那样蒙骗段疏白,以后就算出了什么事,这个傻白甜大哥说不定会护着他。 她得从根源上斩断这俩还在萌芽阶段的友谊。 打定主意,黎落暗戳戳地计划起来。 - 晚上,黎落做完作业,往三楼段疏白房间投了张窃听卡。 确定段疏白已经入睡了,她叠加了一张致幻卡。 很快,已经入睡的段疏白做了个梦。 梦里,他置身黑暗,浑身又冷又痛,手腕和脚腕上还拴着什么东西,一动就叮当作响,他半晌才意识到,这个真实感极强的梦里,他是个瞎子。 第253章 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因为知道是在做梦,段疏白倒也没有多害怕,只是下一刻,他脑子里涌上许多陌生又熟悉的记忆。 父母惨死,宗族割裂,他和妹妹以及江骑云相依为命,本来以为三人能撑起段家,直到他亲眼看见江骑云把江叔从楼梯上推了下去。 已经七十多岁的江叔一路从楼梯最高处滚到最后一阶,彻底没了呼吸。 他怎么也不敢相信这是江骑云做出来的事,正想质问他,江骑云却转过头来,已经是成年人的江骑云满脸阴鸷,眼里闪着怨毒的光,他疾冲过来,一拳将他打翻在地,他失去了意识。 等再次清醒过来,段疏白浑身无力,连眼皮都睁不开,他听到段融融坐在床边无助地哭,而江骑云假惺惺地安慰她不要怕。 他想告诉妹妹离开这个恶魔,但连开口的力气都没有。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江骑云似乎不耐烦了,找了个他患上的病有传染性的说法,不让段融融来探望他。 江骑云每天都会给他注射毒药,让他陷入长时间的昏迷和半清醒状态,这种药对身体损害极大,江骑云似乎是怕他就这么死了,有时候见他昏沉得厉害,会减少剂量。 段疏白发现了这一点,开始长时间装昏迷,某次他连续三天没醒,江骑云便没再给他注射毒药,体内的药性一稀释,他半夜找了个保镖换岗的机会,打开房门试图偷偷离开。 但连段家的门都没出,他就被发现了,这次逃跑的后果很严重,江骑云震怒下拔了他的舌头,剜了他的眼睛,彻底断绝他再次出逃的可能。 在这种极度痛苦的非人状态下,时间变成一把利刃,每天都在凌迟着他,不知过了多久,段融融终于发现了他的惨状,兄妹俩找了个机会逃走,他背着双腿折断的妹妹,两人被保镖围堵到逃无可逃,爬上了顶楼天台。 最后的记忆是段融融搂着他的腰,带着他从楼顶坠下。 ——哥,别怕,我带你去找爸爸妈妈。 段疏白从噩梦中惊醒,第一反应就是去摸自己的眼睛。 梦里所有的痛苦和触感都那么真实,就好像他经历过一样,以至于梦醒了,一想起梦里江骑云骇人的嘴脸,他还是心有余悸。 怎么会做这种怪梦? 段疏白扯过床头柜上的纸巾擦了擦汗,半晌才把乱糟糟的心绪压下去,左右睡不着,他掀开被子起床,准备下楼弄点吃的。 这会儿是半夜三点钟,整个段家静悄悄的,段疏白放轻脚步下到一楼,正要去厨房,经过天井时却听到那边传来一阵悉索声,他脚步一顿。 大半夜的,怕不是有贼? 段疏白走到天井前用作隔断的镂空屏风前,透过屏风看过去,眼前的一幕让他一怔。 天井处放了个垃圾箱,江骑云正在翻箱子里的东西。 大概是受噩梦影响,段疏白这会儿都有点无法直视江骑云了,他怎么也无法把眼前白净瘦弱的少年和那个满脸凶悍怨毒的成年男人联系在一起。 不过他大半夜不睡觉,跑来翻垃圾箱做什么? 丢了东西?还是梦游? 段疏白正要过去问问,江骑云却从垃圾箱里拿出一件衣服,看到那件衣服,段疏白顿时停下了脚步。 那是段融融的贴身t恤。 段融融今晚清理过季衣服,扔了一大袋东西下来,而江骑云此刻翻的正是她扔下来那个袋子。 翻出t恤,江骑云盯着看了很久,然后做了一个让段疏白措手不及的动作——他把脸埋进t恤里,像个变态一样迷恋地深深吸了一口气。 段疏白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又想起了那个梦。 回到房间,段疏白彻底睡不着了。 - 第二天是周末。 黎落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走出房间时遇到从三楼下来的段疏白。 段疏白也是刚起床的样子,只不过他明显没睡好,有了淡淡的黑眼圈不说,整个人看起来萎靡不振。 “哥,你怎么了?”黎落明知故问。 段疏白瞥了她一眼,心情复杂,半晌后只是伸手在她脑袋上揉了一把:“没怎么。” 黎落耸耸肩,越过他先一步下楼吃早餐。 这个时间早就过了早餐饭点,但是正在打扫卫生的江骑云一看兄妹俩下楼,立刻停下手里的活儿,从厨房端出还热着的早餐,给他们布置起来。 段疏白看了他一眼,心情更复杂了。 上完早餐,江骑云去天井打理那几十盆盆栽,段疏白跟前的瓷碗里盛了皮蛋瘦肉粥,他没什么胃口,思来想去,他低声问黎落:“融融。” “嗯?” “那个……” 黎落抬起头,她刚喝完牛奶,唇边沾了一圈奶渍,看起来无辜而单纯:“哥,有话要说?” 看着天真漂亮的妹妹,段疏白脑海里一会儿是两人相拥着从楼上坠下来的惨烈场景,一会儿是江骑云把脸深深埋进她t恤里的画面,这让他心情越发糟糕。 “融融,你觉得江骑云这个人怎么样?”段疏白委婉地问。 “什么怎么样?” “你以前跟他关系不是很好吗,现在怎么突然变得……不太喜欢他了?” 说到这个,黎落脸色凝重起来,她沉默了一会儿,对段疏白招招手,示意他凑近,低声问:“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段疏白一愣。 黎落低声说:“我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他有时候看我的眼神很……疯狂。” 段疏白心头猛地一跳。 黎落缩了缩脖子,露出害怕的神色:“与其说是讨厌他,不如说有点怕他,反正我不敢跟他深交,要是可以,等过两年他成年了,把他打发出去吧。” 段疏白:“……” 听了黎落这话,向来不信“因果报应”和“冥冥之中自有天意”的段疏白有点怀疑人生了。 难道昨晚那个梦不是巧合,而是在预示着什么? 段疏白扭头,透过镂空屏风看向天井,江骑云费劲地把一盆大盆栽搬到阳光下,少年的身形依然清瘦,但跟梦里的成年江骑云重合在一起,他无端打了个哆嗦。 第254章 绑架 过了一段时间,盛霖出院了。 在盛爸陪同下,盛霖拎着礼物到段家串门。 父子俩到时,段钧正在给几个晚辈开会,重点批评段枫和段松这段时间针对江骑云的所作所为,兄弟俩被训得头都不敢抬。 客人一上门,段钧立刻停止训话,跟盛霖打了个招呼,见他目光有意无意往黎落身上瞟,段钧哪还看不出他的心思,于是说:“融融,我跟你盛叔叔有话要说,你带盛霖出去玩儿,小枫小松小柏也一块去吧。” 段枫和段松正巴不得逃离,一听这话,立刻转身往外面走。 出了大厅,黎落问盛霖:“你的伤怎么样了?” “偶尔会头晕,其他的没什么大问题。”盛霖说,“医生说好好调养,能彻底痊愈。” “那就好。” 两人毕竟不太熟,说了几句话后大眼瞪小眼相对无言,段松看出他们之间微妙的氛围,故意调侃道:“融融,这是谁啊?怎么也不给我们介绍介绍。” “他叫盛霖,盛叔叔的儿子。” “哦……”段松故意拖长声音。 黎落瞪了他一眼:“别瞎起哄。” “我又没说什么。”段松冲她扮了个鬼脸,勾着盛霖的脖子说,“走啊,带你玩点好玩的。” 盛霖迟疑了一下,把征询的目光投向黎落。 黎落正愁不知道怎么招待盛霖,段松一开口,她立刻附和道:“那走吧。” 除了腿还没恢复利索,不便出门的段枫没去,段松段柏和黎落带着盛霖,出了段园直奔后山。 段园后山是段家的私人地盘,上面圈出一块地养了不少走地鸡,还种了竹笋,以往这里是几个孩子的乐园,从小到大没少往山上跑,连山上哪棵树有鸟窝哪棵树有蜂窝,段松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他今天带盛霖上山,就是为了掏鸟窝。 段松熟门熟路找到一棵大树下,三两下爬上树,不多时,从上面掏出五六颗花皮鸟蛋。 盛霖觉得很新鲜:“鸟蛋?” “对。”段松说,“前边那棵树上还有,走,全给它掏下来,今晚加餐。” 盛霖接过鸟蛋,跟着段松一块往上爬。 四人在后山倒腾了大半天,直到天快黑了才下山,一个下午收获颇丰,几十枚鸟蛋把段松的卫衣帽子装得满满当当。 几人一边往段园走一边商量着鸟蛋该怎么做才更好吃,停在不远处的一辆黑色面包车突然亮起了远光灯,把四人照得下意识抬手挡住眼睛。 “这谁啊?把车停这儿。”段松脾气爆,当下就有点生气了,周围这片区域都属于段家,这车乱停就算了,还开远光灯挑衅他们,他非得教训教训他们不可。 段松说干就干,把装着鸟蛋的卫衣兜帽往黎落手里一塞,撸起袖子上前去敲车门,车门很快开了,但下一刻,里面伸出一双手,直接把段松掳了上去。 段松“唔唔”挣扎了两下,没了动静。 段柏和黎落都是一愣,盛霖最先反应过来,立刻护着黎落往后退:“有危险!快走!” 这时车门大开,四个身强力壮的黑衣男人快步走过来,盛霖把黎落和段柏往后一推,自己迎了上去:“走!” 黎落被推得一个趔趄,来不及多想,迅速带着段柏拔腿就想走。 但下一刻,身后传来男人的声音:“站住,不然我就杀了他。” 黎落脚步一顿,扭头,盛霖被一左一右摁住,为首的男人用枪抵着盛霖的脑袋,冷冷地威胁道:“不信你试试。” “……” 几分钟后,四人跟小鸡仔一样被反绑双手扔到车上,面包车风驰电掣地驶离段园。 一路上,车上都没人说话。 最先掳上车的段松被打晕,段柏胆子最小,这会儿吓得抽抽噎噎地哭了起来,盛霖虽然没像段柏一样吓哭,但到底是只有十几岁的少年,第一次摊上这种事,和他挨得最近的黎落能感觉到他紧张到僵直的身体。 车七拐八拐,最后停了下来,四人被拎下车,推推搡搡地往前走去。 黎落一路走一路观察着四周,夜色像浓墨一样粘稠,四周安静得只有草丛里的夜虫发出的鸣叫声,借着带头男人的手电筒,她大概看清了眼下的环境。 这是一处大型废弃工厂,电影里经常闹鬼那种地方。 四周残垣断壁杂草丛生,他们被推进其中一间空了的厂房,门发出一阵刺耳的吱嘎声,在空旷的厂房里回响了好久才彻底安静下来。 四人被推到角落里背对背绑成一圈坐着,段柏原先只是抽抽噎噎小声哭,一看眼下这环境,当即哭得更大声了。 旁边负责看守他们的男人被他哭得有点不耐烦了,踹了他一脚:“闭嘴!不然现在就弄死你!” 段柏被他们这么一吓,哭声顿时噎在嗓子眼里。 厂房里留下两个男人看着他们,另外两个没跟进来,那两人抽了会儿烟,闲聊起来,其中一个又矮又胖的男人问:“哥,这几个小孩真的值一千万吗?” 另一个精瘦的男人冷笑了一声:“值不值,这不得问段钧么。” 说着,精瘦男人碾灭手里的烟头,打开手电筒挨个往他们脸上照了照,段松本来晕过去了,被强光这么一刺激,顿时醒了过来。 男人绕着他们转了一圈,问:“你们几个,谁是段钧亲生的?” 这话一出口,黎落明显感觉到段柏打了个哆嗦。 没人回答,男人冷笑道:“不说是吗?行,我挨个砍一根手指,看你们说不说!” 他说着掏出匕首作势要动手,黎落心里一顿,正想开口,旁边的段柏哆哆嗦嗦地哭着说:“是……” “闭嘴!”段松突然吼道。 段柏:“……” 段松紧张得喉咙发紧,说出的话带了几分颤音:“是我,段钧是我爸。” 黎落:“……” 没想到段松平时看着混账,这个时候居然这么讲义气。 精瘦男人绕到他跟前,上上下下打量了他半晌:“你叫什么名字?” 段松梗着脖子说:“段疏白。” 男人看向旁边的矮个子:“是他吗?” 矮个子也不太确定:“段钧的儿子是叫段疏白,但是……” “但是什么?” 第255章 做人留一线 “但是听说段疏白都二十岁了,这小孩看着年纪没那么大啊。” 段松闻言,冷哼道:“我发育不良不行吗!” 精瘦男人在他身上踹了一脚:“再贫嘴,我拔了你的舌头!” 段松:“……” 矮胖男人说:“没关系,段钧除了有儿子,还有个女儿。” 说着,两人的目光齐齐转到黎落身上,她是这几人当中唯一的女孩。 黎落:“……” 精瘦男人在她跟前蹲了下来:“你是段钧的女儿?” 黎落叹了口气,认命道:“对。” “叫什么名字?” “段融融。” “不错嘛。”男人笑了起来,“肯配合,我就不为难你。” 说着他伸手开始解黎落身上的绳子。 他一做出这个举动,另外三个男孩齐齐惊叫起来:“你要干什么!” “不许碰她!” “有什么事冲我来,别碰融融!” 黎落一时间哭笑不得。 她有技能卡加持,倒是没有多惊慌,如果不是为了这三个小孩,她自己也能逃出去,现在看他们这么维护自己,她心里一阵感动,出声制止了精瘦男人解她绳子的动作:“先说清楚,你要对我做什么?” 男人似乎很欣赏她小小年纪遇上这种事还能这么镇定,笑着说:“把你吊到楼顶,问你爸要钱。” 黎落看了一眼房顶,这房子用作厂房,里面应该摆过大型机器,层高数十米,刚才进来前她匆匆瞥了一眼,房子有好几层,真要把她吊在那么高的地方,那可够呛。 “你们只要钱对吧?” “对,只要配合,我不会伤害你们。” “好说。”黎落说,“我恐高,你们把我吊上去,我要是不小心摔下来有个三长两短,别说钱了,我爸肯定不会放过你们,我保证不逃跑,你们拿到钱就走,别为难我们。” “那不行,老大吩咐过的,必须要吊一个人上去,你是段钧的女儿,不吊你吊谁?” “你们想吊一个人上去,是为了对我爸造成威慑,让他乖乖交钱放你们走,不敢轻举妄动,对吧?” “没错。” “那就更好说了。”黎落说,“看见我身上这件外套没有?我脱下来给你,刚才外面进来那块地方有很多杂草,你捯饬捯饬扎一个跟我身高体型差不多的草人,把外套穿草人身上,挂到顶楼,你好我也好。” 精瘦男人嗤笑道:“我为什么要做这么麻烦的事?” “我这是在给你留后路。”黎落循循善诱,“绑架这种事是有风险的,能不能成功关系到很多因素,你想啊,你们成功了还好,拿到赎金远走高飞,我们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但要是不成功,比如我不小心从楼上摔下来死了,我爸愤怒之下破罐子破摔,拼死把你们给抓了,到时候你们就不仅仅是抢劫了,还是故意杀人,这可是要把牢底坐穿的大罪。” 被她这么一说,两个男人露出一脸若有所思。 “但我们四个要是没事,就算你们被抓了,也顶多是抢劫,坐个几年十多年牢就出来了,俗话说得好,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这不仅仅是给我们留一线,也是给你们自己留一线。”黎落说,“你看外边天那么黑,走路都得小心翼翼,我爸是个大近视,挂个草人和挂我本人的威慑力是一样的,我这个主意是双重保险。” 黎落这么一番解释下来,男人同意了:“行,就按你说的做。” 说着他给黎落松绑,脱了她的外套,然后指使矮胖男人出去拔草做草人。 黎落被松开绳子那一瞬间,脑子里闪过好几个迅速逃离的办法,但都被她一一按捺下去。 她就算能用大力卡短时间内解决这两个男人,谁知道外边又是什么情况。 她可没忘这伙人手上有枪,她的金手指再厉害也敌不过这些新时代热兵器。 为了安全起见,还是等段钧来了再说,这伙人只是求财,钱到位了大概率不会伤害他们。 另一边,段家。 江骑云等到天黑了都不见段融融回来,于是打着手电筒到后山寻人,在去后山的必经之路上看到碎了一地的鸟蛋,他心头浮起不祥的预感,立刻折回段园通知段钧。 段钧当时正准备招待盛爸吃饭,听到江骑云说段融融和盛霖都不见了,两个大人迅速警觉起来,还不等他们出去找人,段钧就接到了索要赎金的电话。 “一千万不连号现金,两个小时内送到太平镇外的废弃炼钢厂。” 段钧脸色严肃,他不敢耽误,立刻联系了好几家银行准备赎金。 盛爸问:“要报警吗?” 段钧还没回答,江骑云抢先道:“不能报警!万一被他们发现,伤害融融怎么办!” 段钧也是考虑到这一点,他对盛爸说:“先不报警,我们带着赎金过去看看再说。” “可是,万一他们不只是要赎金呢?” 两个男人对视了一眼,想起最近发生的事,一时间心乱如麻。 两个小时,紧凑慢凑拿到了一千万现金,装了足足几大箱子,段钧带上保镖准备去炼钢厂,一上车,发现江骑云早就在后座等着,一副要跟他们一起去的样子。 “骑云,你在家待着。”段钧说,“我跟老盛,还有保镖一块去就行了。” 江骑云只是个半大孩子,这么危险的事,段钧下意识不想让他掺和进来,帮不上什么忙,还有可能一块陷入危险。 “先生,我保证不添乱。”江骑云脸上满是急色,“融融不回来,我不放心。” 段钧知道他跟段融融关系好,犹豫了几秒钟,同意了:“带你去可以,你得答应我,到了那边只能在车上待着等消息,不许轻举妄动。” “好。” 几人开着车,带着一千万现金,往炼钢厂驶去。 一个小时后,车在小镇外停下,段钧给绑匪拨了通电话,告诉对方自己带着钱来了,让他们拿人来换,对方要求他们把钱送进炼钢厂指定位置,挂了电话。 段钧没急着行动,而是点燃了一根烟,目光沉沉地看向矗立在夜色里的炼钢厂,眼中满是思量。 盛爸问:“老段,有什么问题吗?” 段钧猛吸了两口烟:“打起精神,这事儿可能不是绑架那么简单。” 盛爸精神一振。 段钧碾灭烟头,招呼保镖:“把钱拎下来,咱们进炼钢厂。” 他说着打开车,一扫后座,江骑云不见了。 第256章 有诈 江骑云借着杂草掩映,一路悄无声息地进了废弃炼钢厂。 炼钢厂虽大,但他不用特意去找那伙人藏身的地方——整个炼钢厂只有一处厂房窗口透出灯光。 他慢慢接近,借着灯光隐约看到外面站了两个人,其中一个腰间别了把枪。 江骑云稍稍一思索,救人不能冒进,不然有可能激怒对方,到时候段融融会有危险。 想到这里,他观察了一下地形,决定绕到厂房后面,从另一边的窗户翻进去,伺机把人救出来。 打定主意,他正准备行动,入口处传来脚步声,段钧几人拎着箱子匆匆赶来,应该是发现他不见了,怕他冲动之下会有什么危险,所以才这么着急。 段钧一进炼钢厂,就高声冲厂房外面站着的人喊:“钱带来了,我家孩子呢?” 那两个男人本来在抽烟,闻言立刻闪身到屋檐下的石柱背后,隔空对他们喊话:“段钧,你把钱送过来,其他人不许靠近。” 段钧下意识往前走,被盛爸阻了一下:“老段。” “没事。”段钧说,他来都来了,前面就算有诈,为了几个孩子他也得去。 段钧一手拎一个箱子,来回三趟才把钱全部送到屋檐下,然后举起双手,等着对方表态。 为首的绑匪枪口一直谨慎地对着他,给另一个人使了个眼色,男人上前打开箱子检查了一遍,确定钱没问题,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那人拎着钱进了厂房,留下段钧和为首的男人在原地对峙。 “钱你们已经拿到了,孩子在哪儿?”段钧问。 男人嗤笑了一声:“不急,段总,在放走你家孩子之前,还有件事需要你帮忙。” 段钧疑惑地看着他:“你说。” 男人示意他退后几步:“往上看。” 段钧抬头,看到挂在楼顶上的人时,他心脏一颤:“融融!” 男人一手举着枪对准楼顶上挂着的人,一手掏出匕首丢在他跟前:“来,选一个。” 段钧:“……” “要么你自杀,要么我杀了你女儿。” 段钧盯着男人看了半晌,问:“你到底是谁?”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他算是确定了,对方不是冲着钱来的。 男人闻言,缓缓摘下戴着的鸭舌帽:“段总,好久不见。” 看清男人的脸时,段钧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这个人他认识。 “两年前的并购案,你把我父亲逼到卧轨自杀,知道我是怎么把他带回家的吗?我看着警察用小铲子,把他被碾成泥的尸体一点一点从铁轨上铲下来。”男人笑着说,“要不是条件不允许,我也想让你尝尝死无全尸是什么感觉。” 段钧:“……” 男人见他一动不动,催促道:“选一个,要么你死,要么你女儿死。” 段钧颤着手从地上捡起匕首,他盯着匕首看了许久,呼吸越来越重:“是不是只要我死了,就能放几个孩子离开?” “对,冤有头债有主,我不会伤及无辜。” 段钧做了个深呼吸的动作,抬头看向男人,在瞥到他身后鬼魅般悄无声息出现的江骑云时,他眼神一顿。 江骑云隔着男人给段钧使了个眼色,两人迅速达成共识,段钧负责吸引男人的注意力,江骑云则从后面悄悄接近。 “关于两年前的并购案,有些细节你可能不太清楚……” “我不想知道什么细节。”男人打断他的话,“我只要你死!现在!马上!” 段钧:“……” “怎么,下不了手?”男人冷冷地说,“我数到三,你要是再不动手,我就开枪了,三,二……” “一”还没出口,江骑云骤然靠近,快如闪电般出手直冲男人后脑勺,眼看就要得逞,千钧一发之际,刚才搬钱进厂房里的另一个男人突然推开门出来,一看这情况,立刻吼道:“威哥小心!!” 叫威哥的男人动作先于理智,侧身一躲,江骑云一击落空。 男人被激怒,扣动扳机对着楼顶就是砰砰两枪,楼顶挂着的人应声而落,直接从三十多米高的地方摔进草丛里。 江骑云脑子一空,目眦欲裂:“融融!!!” 外面这一系列动静惊动了厂房里的人,负责看守黎落那两个绑匪被枪声吓了一跳,两人面面相觑,矮胖男人惊恐地说:“不是说拿了钱就走吗?怎么还开枪了。” “不会出人命吧?” 厂房外,当过兵的段钧也不是吃素的,趁着男人开枪的间隙,他提着匕首飞身扑上去,一个擒拿将男人反扣在地上,三两下缴了他的枪。 在远处等消息的保镖和盛爸听到枪声迅速赶了过来,帮忙制住男人和他的同伙,段钧得以脱手,他抬头看向江骑云。 他怔怔地盯着段融融掉下来的位置,眼里是满满的震惊和绝望,明明近在咫尺,他却不敢走过去看看她怎么样了。 段钧花了几秒钟做心理建设,然后起身准备去看看段融融,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生还的可能性几乎为零,而且遗体还有可能摔烂,一想到要面对面目全非的女儿,段钧心口就更得厉害。 在他迟疑的这几秒钟,江骑云突然捡起地上掉落的匕首,拨开擒着绑匪的保镖,在盛爸的惊叫声中,他连眼睛都没眨,将匕首扎进了那个叫威哥的男人的心脏。 在场的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住,段钧震惊道:“骑云……” 江骑云眼睛血红,浑身不停地发抖,看着威哥瞪大眼睛缓缓倒地,他突然跟疯了一样,抱起墙角掉落的一块混凝土砖,狠狠往他脸上砸下去。 一下,两下,三下…… 威哥被砸得面目模糊,而保镖和段钧一样,被江骑云癫狂的样子惊呆了,一时间居然没有人敢上前阻止。 段钧最先反应过来,连忙上前拉开江骑云:“骑云,够了!够了!他已经死了!” 江骑云压根就听不进去,拼命挣扎,他看着瘦弱,可发起疯来段钧居然制不住他,他连忙朝保镖吼道:“还愣着干什么!帮把手!” 几个保镖这才七手八脚冲上来拉住江骑云,把他摁到地上,江骑云挣扎不过,死死地看向段融融跌下来的位置,他呼吸急促满脸眼泪,绝望得像只跌入陷阱的小兽。 有那么一瞬间,段钧有种他已经不想活了的错觉,他正想说点什么安慰江骑云几句,江骑云却突然低头,呛出一口血来。 第257章 我在 外面的枪声打斗声嘶吼声悉数传进厂房内,黎落侧着耳朵听了半天,却迟迟不见人进来,她担心段钧和江骑云出事,索性用了张大力卡挣脱绳子,又迅速放倒那两个绑匪,然后给三个小孩解绑,带着他们小心翼翼地走了出去。 几人一出厂房,就看到江骑云倒在段钧怀里不省人事,旁边躺着一具面目全非的尸体,她只看了一眼就移开眼睛:“爸。” 段钧听见喊声迅速回头,看到完好无恙的段融融时,他一愣:“融融,你不是……” “我没事。”黎落走过去,“江骑云怎么了?” 段钧:“……先回去再说。” 保镖留下来处理善后,其他人先行离开。 盛爸带着受惊的盛霖回家,黎落和段钧则送江骑云去医院。 一番检查下来,医生说没什么大问题,只是受惊过度急火攻心,等缓过来就能醒了。 把江骑云安置在病房,黎落找到正在抽烟区抽烟的段钧:“爸,骑云发生什么事了,怎么会晕倒?” 段钧烟一根接一根地抽,表情凝重:“他以为楼顶那个人是你,被吓着了。” 黎落一怔。 段钧犹豫了一下,还是说:“融融,要不,等骑云好起来了,让他搬出去吧。” “为什么?” 段钧把厂房外发生的事说了一遍:“都把人脑袋给砸烂了……他平时看着斯文乖巧,没想到他会有这么狠辣的一面,融融,你别怪爸爸多心,这么个人留在你身边,我实在不放心。” 黎落没说好也没说不好,沉默了一会儿,让段钧早点回去休息,她今晚打算在这里守夜。 段钧临走时安排了一个保镖在病房外值守,让黎落有事就喊一声。 黎落坐在病房沙发上,盯着江骑云看了很久,心情复杂。 后半夜,黎落昏昏欲睡,突然被一阵嘶哑的喊声惊醒,她起身一看,是床上的江骑云。 走近病房,她才发现江骑云发烧了,脸色潮红满头大汗,在梦里皱着眉头不停地说胡话。 “妈,别走。” “小宇,小宇……” “师父,不要打,我错了,我知道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融融,融融……” 听到他喊自己的名字,黎落立刻应道:“我在,我在。” 得到回应,江骑云的不安稍微减退了一些,他小声嘟囔了句什么,黎落凑近了听才听清楚。 “你等我,别走太快……这里太黑了。” 黎落下意识问:“哪里黑?” “黄泉路。” 黎落:“……” 她按铃叫来医生,给江骑云挂上退烧的药水,他很快沉沉睡了过去。 黎落坐在床边,把江骑云露在被子外的手塞回被窝里,她看着江骑云烧得通红的脸色,半晌后,敲了敲系统:“小a。” 相里安上线:“说。” “我想知道江骑云的过去。”黎落说,“他变成这样,一定是有原因的。” 相里安问:“让人去查?” “太慢了。”黎落说,“你潜入他的意识,把他的记忆复制一份给我。” 相里安:“……你倒是精明。” “快去。” 在黎落的催促下,相里安不情不愿地去干活了。 前后不过半小时,相里安回来了,在进行记忆传输前,他善意提醒了一句:“做好心理准备,他的记忆可能会引起不适。” “好。” 随着记忆源源不断传输过来,黎落越看眉头皱得越紧。 江骑云原名周野,出生在一个偏远的边陲小镇,从他有记忆起,生活中只有两件事,一件是给小自己两岁的弟弟周宇换尿布冲奶粉,另一件则是扒在窗口,踮着脚透过铁栏杆张望,眼巴巴等着父母回家,那一年,他五岁,弟弟三岁。 这世上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好父母,周家夫妇就是典型的例子。 两人都好赌,一进赌场就是几天几夜,赌得家徒四壁醉生梦死,把两个年幼的儿子锁在家里,一次性煮上一大锅饭,让他们吃上好几天。 天气热的时候饭馊了,两个孩子吃了变质食物拉肚子发烧,差点死在家里,要不是邻居发现将他们送到医院,两人估计就死了。 这样的事不胜枚举,周野习惯了也就不觉得委屈,直到七岁那年,父母被上门讨债的人堵在家里,那帮人砍掉了父亲一根手指,扬言三天内还不上钱,就剁掉他的四肢。 周父疼得鬼哭狼嚎,那帮人一走,他处理好伤口,思索半晌后把目光对准了两个儿子。 周野到现在都忘不了父亲当时的眼神,凶狠,贪婪,那是他长这么大,第一次感受到来自这个世界的恶意。 可这只是个开始。 他和弟弟被卖给一个左脸上长了颗痦子的中年男人,男人把兄弟俩抱上车,弟弟意识到了什么,大哭起来,他则扒在车窗上看着喜滋滋数钱的父母,心里一片茫然。 中年男人叫郑雷,开着车七拐八拐,把他们带到一处位于深山的偏远村落,关进一栋民房里。 在民房里,周野见到了几十个孩子,男孩女孩都有,年纪从三岁到十二三岁,无一例外,脸上全都脏兮兮的,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孩子们蹲在角落,眼神空洞表情麻木,对于兄弟俩的“加入”习以为常。 到了晚上,有人抬了桶过来放饭,兄弟俩一人分到一个馒头和一碗白粥,周野先照顾着弟弟吃完,自己还没吃,手上的馒头被一个大孩子抢走了,对方挥着拳头警告他不许轻举妄动。 这些事就发生在郑雷眼皮子底下,可他没有要阻止的意思,而是一边抽烟一边和另一个男人聊了起来:“今天新收的这俩长得不错,先别动他们。” 另一个男人目光在兄弟俩身上来回打量,眼神像在看笼子里的牲畜:“要转手卖出去?” “那赚不了多少,先养着吧。”郑雷说,“养大点,卖给好这口的,价钱能翻几十上百倍。” 周野和周宇在这个偏远的小村落留了下来,一开始他还懵懵懂懂,待的时间长了,从大一点的孩子嘴里得知,郑雷这样的人,被叫做“人贩子”。 第258章 命这种东西,有时候挺残忍的 在小村落里的生活枯燥无聊,孩子们整日待在民房,一天放两顿饭,都是索然无味的白粥馒头,而且年纪大一些的孩子会趁着年纪小的孩子不注意抢食,打架斗殴时有发生,再加上民房里环境脏乱,周野有时候觉得自己像被养在这里的家畜,只等养大再出笼售卖。 郑雷为了不让孩子们在房子里蹲废了,规定每天让他们出来绕着村落跑一圈,谁要是敢不听话,他就会用皮鞭子狠狠地抽他们一顿,打得他们皮开肉绽。 在民房里待了一个多月,这期间断断续续有新的孩子进来,也有孩子被带走。 周野渐渐和几个孩子熟悉起来,某天有个小伙伴被带走,等再次被送回来,他头上缠了一圈厚厚的纱布,将他送回来的人把他往角落里一扔,无视他撕心裂肺的哭喊转身就走。 周野凑上去问他怎么了,那孩子只是哭,说不出话来。 当晚,那孩子发起了高烧,周野倒了碗水,不停地用手指沾水湿润他干裂的嘴唇。 高烧一连烧了好几天,郑雷来看过一次,丢下一包药,几天后,那孩子熬了过来,退了烧,又过了一段时间,他拆下纱布,周野惊恐地发现他被割了一只耳朵,右眼球也不见了。 那孩子告诉周野,这叫“采生折割”,是人贩子们赚钱的一种手段。 把健康孩子折断手脚毁去五官,变成残疾人,再放出去乞讨,利用别人的怜悯心理赚钱。 没过多久,那个小伙伴被带出去“赚营生”了。 这件事让周野陷入深深的恐慌,他怕自己和弟弟也变成被“采生折割”的一员,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他拼死也要反抗。 自那以后,他时刻看紧弟弟,不让他离开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半步。 身边的小伙伴们来了又走走了又来,有的是被“采生折割”后送走的,有的没熬过去死在了这一步,还有的是到了一定的年纪却没卖出去,成了郑雷手底下产业链中的“服务员”。 周野和为数不多几个长得好的孩子留了下来,在这个小村落里一待就是两年。 这两年内,他亲眼见过郑雷用草席卷了死去孩子的尸身拖到后山,命令孩子们挖坑埋掉,也见过试图逃跑,被抓回来后被打得奄奄一息的伙伴,他们这些人的命,比杂草还轻贱。 见多了生死挣扎和哭嚎惨叫,一开始他还觉得恐慌,后来他变得跟民房里大多数孩子一样沉默寡言,麻木不仁。 两年后的某天,郑雷带了个五十多岁的男人来到村落,挑选“货品”。 周野和几个孩子被叫出来站在一起,紧张得连大气都不敢出,任对方像挑选牲口一样,对他们摸摸这里捏捏那里,最后,金主选中了两个孩子,其中一个是周宇。 本来按照规矩,人被金主选上了,当天就得带走,可晚上下起了暴雨,山洪把出山的路冲毁了,金主不得不留在村里暂住一晚,等天亮再走。 晚上,周野抱着弟弟窝在角落里,很久都没睡着。 他隐约知道弟弟被买走后会发生什么,半年前有个被买走的孩子,一个月后被送了回来,听说是不服从买主命令,把人给咬伤了,他到现在都还记得那个孩子被送回来时的惨状。 牙齿全部被打掉,右手折断,浑身全是被殴打过的痕迹,后脑勺上还有个一直冒血的洞,他只在村里待了两天,就因为高烧死了。 周野是被拉去挖坑的人之一,把那孩子推进坑里时,从草席里滑出来一只手,五根已经僵硬的手指以一个诡异的角度弯曲着,一看就知道是被生生打断。 他不能让弟弟也变成这样。 周野考虑了半夜,摇醒了弟弟和另外两个关系好的孩子,把出逃计划悄悄说了。 村子藏在深山峡谷里,周围都是未经开发的密林,听说距离最近的有人烟的乡村也有几十公里远,曾经有个逃出去被抓回来的孩子说,只要能找到人帮忙报警,他们就能获救。 不如拼一把—— 抱着这个念头,周野带着弟弟,以及一个被说服的叫小武的孩子,三人趁着雨声掩盖,偷偷逃了出去。 另一个知道他们计划的人因为胆小没参与,他说了,怕被抓回来,到时候会被打得生不如死。 三个半大孩子冒着暴雨一路狂奔下山,周宇年纪小,跑了一段路就跑不动了,周野不得不哄着他:“小宇,再加把劲,只要下山就有鸡蛋吃了。” 周宇馋鸡蛋,抱着这个信念又跑了一段,实在跑不动了,周野就背着他跑,三人断断续续奔波了一晚上,终于在天亮时到了附近一座城镇。 周宇年纪小,逃了大半夜,又累又饿,站在早点摊前就挪不动脚了,周野身上没钱,趁着摊主没注意,抓了几个茶叶蛋就跑。 但他们还来不及分享这几个茶叶蛋,就被追出来的郑雷抓了回去。 是另一个孩子告的密,他怕郑雷发现他们逃跑后会迁怒到自己身上,于是干脆举报他们出逃。 三人被抓回去,关进了笼子。 郑雷对于出逃这种事深恶痛绝,抓到一次就会严惩一次,为了杀鸡儆猴,他把所有的孩子都叫到平房前的空地上,拖出小武,用皮鞭子沾了辣椒水,打得他去了半条命。 周野抱着弟弟蜷缩在笼子里,听着小武一阵惨烈过一阵的叫声瑟瑟发抖,他们知道,等打完小武,接下来就轮到他们了。 小武很快被送了回来,他口鼻都冒着血,后背上皮开肉绽,几乎没一块完整的皮肤,整个人跟从血水里捞出来似的,这副样子把周宇吓懵了,他揪着哥哥的袖子,浑身不停地发抖。 周野安慰他:“别怕,熬过去就没事了。” 他没想到,这是他对弟弟说的最后一句话。 郑雷进来把周野拖了出去。 他一走,留在笼子里的周宇咽了口口水,他迅速做出一个决定,从怀里掏出周野偷来的鸡蛋,飞快地剥了蛋壳往嘴里塞。 第259章 融融,别走 周野被打了一顿。 比起小武,郑雷算是对他手下留情了,毕竟要留着他赚钱,不能把他打坏了。 他被人送回平房时,眼前的一幕让他永生难忘。 周宇把自己的脑袋卡在铁笼子顶端,双脚悬空,硬生生把自己吊死了。 为了逃避惩罚,他用这种方式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当时他才七岁。 后来过了很多年,周野还时常想起弟弟死去时的样子,脸色青紫,口吐白沫,嘴角还残留着蛋黄碎屑,那五个鸡蛋,周宇给他留了一个,小心翼翼地摆在笼子的一角。 只是周野没吃上。 受伤加上弟弟的死,他断断续续病了一个多月,等身体恢复过来,他患上了失语症。 兄弟俩本来是郑雷最看好的“货品”,有望卖出高价,但如今一死一伤,残缺的货品会折损一半的价格,这件事让郑雷大为震怒,周野病一好,被他丢进了禁闭室。 周野在禁闭室一关就是半年。 等郑雷想起这号人物,把他放出来时,因为常年不见阳光,一天只吃一顿饭,他苍白瘦弱得跟鬼一样,可那双幽黑的眼睛却亮得惊人。 再次回到平房,周野变得孤僻而冷漠,他拒绝跟任何孩子来往,整日蜷缩在角落,不搭理任何人。 某天郑雷过来放饭,馒头刚发到周野手上,旁边冲过来一个大孩子迅速把馒头抢走,见他看过来,那孩子挑衅地对他竖了个中指。 周野砸碎了盛粥的碗,用碎片割下对方一只耳朵,面对那孩子捂着耳朵满地打滚的惨状,他眼里没有一丝波澜。 这一切都是当着郑雷的面发生的,他不仅没有阻止,反而饶有兴味地看着周野。 事后,郑雷把周野带到手术室。 “在这里,只有猎人和猎物两种生物,不想做猎物任人宰割,那就只能成为猎人,你想不想做猎人?表现得好,不仅有钱花,有肉吃,等你长大了,想要什么都有。” 周野毫不犹豫地点头。 自那以后,他成了郑雷的得力助手。 郑雷花了点时间教他怎么“采生折割”,后来整整三年,手术室里大小事务全权交给周野,经他手毁去的孩子不计其数,看着那些人在他的手术刀下哀嚎惨叫,他面无表情,连眉头都不皱一下。 直到三年后的一天,郑雷带了一帮人回来喝酒,那些人是他产业链中举足轻重的人物,为了招待他们,郑雷买了一整头的烤猪大摆宴席。 酒喝了一半,那些人一个接一个倒下,等郑雷意识到不对劲,他浑身发麻无法动弹,眼睁睁看着周野走过来,往他脖子上套了绳子,像拖死猪一样把他拖走。 郑雷失去了意识。 再次醒来,他发现自己的肩胛骨被两根铁钩穿透,整个人被绑在手术台上,钻心的疼痛席卷全身,而周野戴着手套和口罩站在旁边,冷眼看着他。 几天后,当地派出所突然来了一批孩子,这些孩子面黄肌瘦,有的断手断脚,有的缺耳朵少眼睛,根据孩子们供述,他们来自一个深山村落。 警方找到村落,在里面发现十几具成年人的尸体,大多数人被干脆利落地一刀割喉,只有一间简陋的手术室里,手术台上躺着的男人四肢被生生削断,整张脸皮被完整地剥下来,血流了一地。 法医验尸后啧啧摇头:“也不知道是什么人手段这么残忍,死者被削断四肢和剥皮的时候是清醒的,他是被活活虐待致死。” 周野没有跟那群孩子一起去报案,时年十三岁的他独自离开村落,一路流浪回家乡,半夜趁着父母酣睡,往那套小破房子里放了一把火。 后来他辗转流浪到岭南,在那家佛寺,他趁着香客一股脑涌去上香时偷走了段融融的玉佛,本想卖了换点钱,但在佛寺山脚下,高岚脱下身上的外套递给他,鬼使神差的,他跟了上去,归还了那块玉佛。 …… 看完江骑云的回忆,黎落半晌都没回过神。 直到系统服务灯闪了闪,相里安喊她:“喂。” 黎落抽回思绪:“嗯?” “需要给你放段天线宝宝洗洗脑吗?” 黎落:“……不用谢谢。” “看完了江骑云的回忆,有什么想说的?” 黎落怔忪了一会儿,说:“命这种东西,有时候挺残忍的。” 父母失职,弟弟惨死,恶劣的生存环境磨灭了江骑云最后一丝人性,在遇到段融融之前,他从来没感受过这个世界的“善”。 当“恶”成了一种常态,常人眼里的残忍血腥,对他来说微不足道。 在村里那六年,周围的一切都在告诉他,所有的东西都是明码标价,想要得到,就得付出相应的代价,而他已经习惯从别人身上掠夺“代价”来为自己谋利,以至于前世的他为了跟段融融在一起,对她的至亲痛下杀手。 那些惨死的人,全是他拉来为自己私心铺路的牺牲品。 他像一株从尸山血海上成长起来的花,每一条根系都浸满了黑色的血,一个将残忍刻在骨子里,把杀戮当做习以为常的人,他的病态跟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相里安问:“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黎落看向病床上还没退烧的江骑云,抽了张纸巾擦去他额头上的冷汗,轻轻叹了口气:“他不该待在这儿,也许,我应该把他送到一个他能待的地方。” - 黎落守了江骑云一整夜,天亮时分,她扛不住倦意,趴在病床边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突然有人攥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一下子把她掐醒了。 黎落睁开眼睛,眼前是江骑云近在咫尺的脸,他不敢置信地看着她,颤着手来摸她的脸:“融融,你……是你还活着,还是我已经死了?” 黎落瞥了一眼他还扎着针的手,因为他这一系列粗暴的动作,针头走位了,他手背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浮起一个越来越大的疙瘩。 “没死,都活着。”黎落拍开他的手,“躺好,针走位了。” 说着她起身要去按铃找医生。 江骑云以为她要走,情急之下连忙拔掉针头,一把圈住她的腰,死死抱着她惊恐地说:“别走,融融,别走!” 第260章 我能不走吗? “没走。”黎落拍了拍他的脑袋,“我只是想叫医生过来。” 江骑云半信半疑,松开手,目光紧紧地跟着她,就怕她下一刻会凭空消失似的。 按了呼叫铃,医生很快就过来了,给江骑云检查后,他烧退了,基本没什么大碍。 黎落当天给江骑云办了出院手续,带他回了段家。 刚经历过绑架事件,整个段家的气氛都很低迷,鉴于江骑云刚病了一场,一回到家,黎落就让他回屋休息。 她没忽略段园的人看江骑云时怪怪的眼神。 估计昨晚江骑云杀了人的事已经在段园传开了。 段钧去处理绑架后续事宜,直到晚上才回家,见江骑云跟往常一样出现在餐桌上,他下意识看了黎落一眼。 吃过晚饭,段钧把黎落叫到书房。 “融融,我跟江叔商量过,给他一笔补偿,他同意离开段园,带江骑云一起回乡下老家。”段钧说,“他们这两天收拾收拾东西,后天走。” 黎落沉默了一会儿,点头:“好。” 段钧叹了口气:“我知道你跟骑云关系好,但他这样的人我实在不放心留在你身边,万一哪天伤到你就不好了,你放心,补偿金我一定给够,这笔钱足够让他上完大学。” 黎落还是点头:“嗯。” 跟段钧聊完,黎落转身离开。 一走出书房,就看到江骑云端着一杯杏仁露急匆匆往楼下走,黎落再一看虚掩着的书房门,心里一顿,刚才父女俩说的话估计都被江骑云听去了。 想到这里,她连忙追下楼。 江骑云听到身后的脚步声,把托盘往桌上一放,跑出门就没了影子。 黎落好一顿找,最后在花园里找到他。 他蹲在那片向日葵地里,手里拿了个小锄头,闷着头一下一下铲着地里的草。 “骑云。”黎落喊他。 江骑云头也不回,装作没听见。 黎落走过去,在他旁边蹲了下来,故作轻松问:“大晚上的,你跑这里喂蚊子吗?” 江骑云还是不回答,赌气似的把仅有的几株杂草连根铲了,手上的劲儿一不小心用过头,旁边一株向日葵遭了殃,被拦腰斩断,软趴趴倒了下来。 江骑云捡起那棵向日葵,半晌才说:“冬天还没到。” “嗯?” “我要是走了,谁来照看这些向日葵。”他看向黎落,眼里带了几分哀求,“融融,我能不走吗?” 黎落为难地说:“这是爸爸的决定,我没权利干涉。” “……”江骑云垂下脑袋,脸上满是失落。 黎落轻声说:“江叔把你当亲儿子看待,他不会亏待你的。” 江骑云盯着手里的向日葵看了很久,才勉强扬起笑脸:“好吧,我走。” 他站了起来,把向日葵扔到地上:“融融,你会不会忘了我?” “不会。” “那就好。”江骑云说,“回去吧,别在这里喂蚊子。” 被江骑云拉着离开花园,黎落回头看了一眼,那棵倒霉的向日葵被江骑云揉得稀巴烂,蔫头耷脑地丢在地上。 晚上,黎落关了灯躺下睡觉,相里安上线:“真让江骑云这么走了?” 她之前说过,让江骑云走等于放虎归山,以他的执着程度迟早会回来,到时候段家所有人都会被他视为眼中钉。 “他不会甘心就这么离开。”黎落说。 “你的意思是……” “休息吧,明天有场硬仗要打。” 第二天,段园所有人都知道江叔要带着江骑云离开。 江叔是家生奴仆,从小在段家长大,按照家里的规矩,他可以在这里养老,直到死去。 可如今因为江骑云,他不得不走。 江叔本人对此倒是没什么意见,段钧给的那笔钱足够他和江骑云过得很好,对于要离开段园,彻底脱离“奴”这层身份,他反而乐呵呵的。 父子俩在为离开做最后的准备,而高岚念着江叔在段家服务了这么多年,打算设家宴为他践行。 黎落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她下楼时江骑云正坐在客厅,像往常一样等着她。 见她下来,江骑云起身为她布置早餐,他热了牛奶端过来,黎落阻了一下:“骑云,你已经不是这个家的佣人,不用再做这些事。” “最后一天。”江骑云笑了笑,“我一走,想伺候你都没这个机会了。” 黎落:“……” 江骑云伺候她吃完早餐,回房间拎了个包出来:“我出去一趟。” “去哪儿?” “回学校办转学手续。” “我陪你去。”黎落说。 江骑云摇头:“太阳这么晒,我自己去就行了,用不了多长时间。” “好吧。” 江骑云一走,黎落立刻往他身上投了一张录像卡。 与此同时,她开了笔记本电脑,往盛霖邮箱定时发送一封邮件,发送时间是今晚六点半。 然后去了一趟段枫住的西苑。 黎落正忙着,相里安提醒道:“江骑云那边有异常,他不是去学校。” 黎落刚跟段枫交代好事情,应道:“我知道。” “你知道?” 黎落打开录像卡,看着江骑云打车直奔附近一座荒山,她说:“他压根没打算走,怎么会去办理什么转学手续。” “那他这是去干吗?” “你往下看就知道了。” 虚拟显示屏上是录像卡投屏出来的画面,江骑云在荒山山脚下了车,一头钻进密林。 密林里,江骑云戴着手套,从一些潮湿的松树底下挖了不少颜色鲜艳的菌子装进口袋,相里安看着他这个举动,他迅速联想到了什么:“这菌子……” “嗯。”跟相里安合作了这么久,黎落和他养成一定程度上的默契,她说,“当初在深山村落,他就是用这些东西毒倒了郑雷那帮人。” “他现在采菌子,是想用到段家人身上?” “对。” 相里安倒吸一口凉气:“……得不到就毁掉,这小崽子简直丧心病狂!!真把段家几十口人都毒死,他自己又要怎么脱身?” “以他往常的行事作风来看,他敢这么做,证明已经想好后路了。” 相里安问:“现在怎么办?” 黎落沉默了一会儿,说:“我听说谭莺最近养了只小泰迪?” “对。” 黎落眯了眯眼睛,计上心头。 第261章 真的是你? 段园今晚要办家宴,半下午,厨房就忙碌开了。 江骑云从外面回来,像往常一样进厨房帮忙。 厨娘见他都要走了还帮着做这些杂事,有些不好意思,一迭声让他别忙活了。 江骑云笑着说:“我这不是还没走吗,只要还在段园一天,我就还是段家的人。” 他这么一说,厨娘过意不去,一边干活一边跟他闲聊,问他以后有什么打算,想读什么大学之类的。 江骑云嘴上应着,趁着厨娘转过身,从口袋掏出菌子,挤出透明的汁液混入食材,又迅速把菌子揉碎冲进下水道。 入夜,忙了一天的段钧回家了,二房三房的人也应邀过来吃饭。 谭莺来的时候还带了她最近的新宠,一只红棕色的小泰迪。 泰迪个子虽小,脾气却很冲,一进门就冲黎落狂吠,谭莺也不阻止,反而意有所指地说:“我家咖啡鼻子灵得很,融融,你怕不是招惹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黎落怜悯地看了那只泰迪一眼:“三婶娘,狗要看好,不要乱吃东西。” 谭莺皱眉:“什么意思?” 黎落皮笑肉不笑,“俗话说病从口入祸从口出,看你家咖啡这么没教养,好心提醒你一句。” 谭莺:“……” 她剜了黎落一眼,怒气冲冲地牵着狗绳进餐厅去了。 黎落低头看了一眼腕表,六点十五分,距离晚宴还有十五分钟。 这时江骑云从厨房出来,他手背在身后,一脸神秘地对黎落招手:“融融,过来。” 黎落走过去:“怎么了?” 江骑云拿出一个鸡腿塞到她手里:“给。” 黎落:“……” 江骑云压低声音说:“每次家宴,先生都要说一大通开场白,离吃饭还有一段时间,你先垫垫肚子。” 黎落顿了顿,在江骑云期待的注视下咬了一口鸡腿,她没急着咽下去,而是敲了敲相里安。 相里安迅速分析道:“食物安全。” 黎落一时间心情更复杂了。 在江骑云的目光中,黎落吃完了鸡腿。 江骑云满意一笑:“去玩儿吧,开饭了再叫你。” “……好。” 六点半,晚宴开席。 众人落座后,段钧扫了一眼餐桌,皱眉问:“段枫怎么没来?” “他下午出门了,也不知道忙什么,刚刚给他打了电话,说在回来的路上。”段枫妈妈说,“咱不等他了,今晚是为江叔践行,别因为他耽误事。” 二房都这么说了,段钧倒也没坚持,他给江叔和江骑云各倒了一杯酒,说了一些场面话,感谢江叔这些年来为段家的付出云云…… 餐桌上几个孩子心思都放在满桌菜肴上,就等着段钧说完场面话好开动。 段钧感慨了一番,说得江叔颇有感触,眼睛都湿了,两人互敬了一杯酒,段钧放下酒杯后看向餐桌上几个蠢蠢欲动的孩子,笑着说:“好了,吃饭吧。” 段松早就饿了,闻言迫不及待地去夹红烧肉,黎落心里一紧,突然“失手”打翻了一盅汤。 “哗啦”一声响,旁边正往她碟子里夹菜的江骑云吓了一跳,连忙拉着她站起来:“有没有烫到?” “没有。”黎落不动声色地说,她目光瞟向墙上的挂钟,六点三十八分,也不知道盛霖收到邮件没有。 因为这个小插曲,晚宴暂时没人动筷子,高岚快步走过来,和江骑云一起抽了纸巾帮黎落擦湿了的衣摆。 “衣服都弄脏了,融融,上楼换一件吧。”段疏白说。 黎落摇头:“没必要,不影响吃饭。” 段疏白还想说点什么,段钧的手机突然响了,铃声颇为突兀,餐桌上的人都下意识看向他。 段钧掏出手机一看,是盛爸的来电,他滑下接听:“老盛?” 电话那头的人不知道说了什么,段钧脸色陡然严肃起来,他抬头看向江骑云。 黎落注意到他的反应,知道事情成了,她心里顿时有了底。 江骑云正在专心帮黎落擦衣摆,对段钧的注视毫无察觉,直到段钧挂断电话,出声喊他,“骑云。” 江骑云这才抬起头:“先生,怎么了?” 段钧起身:“把你的裤腿捋起来,让我看看。” 江骑云脸色一顿:“先生,出什么事了?” 段钧并不回答,而是重复了一遍:“右脚裤腿,捋起来我看看!” 段疏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出弄得有点懵:“爸,什么情况?” 段钧指着江骑云冷冷地说:“刚才老盛给我打电话,说之前飞车袭击盛霖的人就是他。” 这话一出口,满桌的人一片哗然,谭莺的小泰迪更是从她膝盖上跳下去,一溜烟跑出门去了。 谭莺一边想出去追,一边又想留下来看热闹,权衡了几秒钟,她果断选择留下来静观事态发展。 江骑云神色微变,他反驳道:“我没有!” “盛霖说袭击他的人右脚脚踝上有一道月牙状的疤痕,你把裤腿捋起来我看看,是不是你,一看便知。” 江骑云:“……” 他的犹豫和迟疑落在众人眼里,大家都是一脸惊疑不定。 段疏白皱眉道:“这会不会有什么误会?骑云怎么可能做这种事……” 江叔也辩解道:“是啊,先生,骑云不是那样的人……盛家从哪儿得来的消息,说这事是我们骑云做的?” “有人给他发了匿名邮件。”段钧说,他缓和了语气,尽量心平气和道,“骑云,盛家的人正在过来的路上,我得给他们一个交代,如果不是你做的,我不会冤枉你,更不会让他们冤枉你,听话,裤脚捋起来让我们看看。” 江骑云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段钧见状,走过去就要捋他的裤腿,江骑云立刻后退了一步。 他这个举动更加落实了众人的猜想,高岚捂着嘴不敢置信道:“骑云,难道真的是你?” 江骑云抿着唇不说话,他下意识看向旁边的黎落。 黎落脸上没什么表情,出了这样的事,她似乎一点都不觉得惊讶。 气氛诡异,段钧和江骑云僵持着,这时泰迪突然从外面跑进来,跳到谭莺腿上,用嘴往她手心里拱了拱,放下一样东西,谭莺一见到那个东西,被吓得惊叫一声,猛地站起来把那东西扔到桌上。 第262章 我都知情 那是一只腐烂的鸟尸,上面沾满了泥,估计之前是被埋在土里的,只是碰巧被泰迪给挖了出来。 餐桌上的人都被突如其来的鸟尸惊得纷纷起身避让。 谭莺盯着鸟尸,尸体虽然已经白骨化,但是色彩斑斓的羽毛依然清晰可见,她几乎立刻认出来:“这不是我的鹦鹉吗!!怎么会在这儿?” 高岚和段钧一惊。 谭莺一确定这是自己失踪的鹦鹉,立刻尖声道:“大哥大嫂,鹦鹉可是从东苑挖出来的,你们要怎么解释!!” 高岚:“……” “这肯定是江骑云干的!”谭莺崩溃道,“当初我说是他干的,大嫂非护着他说不是,还有你,段融融,这件事你知不知情?” 黎落面无表情,不接话。 谭莺转而把矛头对准江骑云:“你这个小畜生!肯定是你干的!大哥,他连人都敢杀,区区几只鹦鹉对他来说算什么,这件事你一定要追责到底,不能让他跑了!” 好好的一场晚宴闹成这样,段钧脸色很难看,他疾言厉色地问江骑云:“骑云,老三家的鹦鹉被毒死这件事,跟你有关系吗?” 江骑云脸色苍白,但神色并不慌乱,他镇定地说:“没有。” “你还死不承认!”谭莺大怒,“那尸体为什么会出现在东苑!” “我不知道。”江骑云冷声说,“万一是三太太埋在这里,想以此诬赖我们大房呢?” 黎落在心里默默为江骑云的镇定点了个赞,都这个时候了,他居然还能这么冷静为自己辩解,从神态到动作,丝毫看不出破绽。 江叔见这么多人都在冲着江骑云问责,他护子心切道:“先生,骑云平日里是什么样子您会不知道吗?他怎么可能干出这种事!凡事要讲证据的呀,他还这么小,您不能这么诬陷他。” 前两天才亲眼见江骑云杀了人的段钧:“……” 江骑云不配合调查,鹦鹉尸体又死无对证,晚宴陷入僵局。 这时外面响起脚步声,段枫快步走进来:“大伯,我有话要说。” 段钧下意识以为他要拿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烦自己,他皱眉道:“我忙,回头再说。” “不行,这事很重要,跟江骑云有关。” 一听事关江骑云,段钧脸色更加严肃:“什么事?” 段枫对门外喊道:“进来。” 很快,有个男人走了进来,段钧认出是在农庄养马的佣人,他问:“你来干什么?” 段枫说:“暑假我坠马的事不是意外,是人为的,他可以作证。” 在段枫指示下,佣人把在马身上发现钢针的事说了一遍。 他越说段钧脸色越难看,等他说完,段钧问:“你的意思是有人往马身上扎了钢针,才导致它狂奔暴走,害你坠马伤了腰?” “对,我怀疑这件事是江骑云做的。”段枫说。 江骑云冷眼看着他,神色丝毫不乱:“证据呢?” 段枫顿了顿,说:“证据在融融手上。” 江骑云心脏一突,他猛地转头看向黎落。 黎落正盯着谭莺的小泰迪看,这小东西似乎被惯坏了,明目张胆爬上桌,正在啃盘子里的葱油鸡。 佣人附和道:“是的,钢针也是大小姐发现的,已经被她拿走了。” 江骑云不敢置信地看着她:“融融?” 黎落收回目光,她抬头对上江骑云的视线,给这件事盖棺定论:“对,钢针是我亲手从马身上拔下来的,现在在我手上。” “……”江骑云眼里有什么东西正在迅速崩塌瓦解,他死死地盯着黎落,喉结上下滑动,“什么时候的事?” “坠马后第四天。” “……” 黎落跟他对视,话是说给在场所有人听的:“三婶娘的鹦鹉被下毒,这件事确实是江骑云做的,我知情。” 段钧:“……” 高岚:“……” 段疏白:“……” “段枫坠马,盛霖遇袭,还有爸爸的车祸,这些事都是江骑云做的。”黎落说。 江骑云脸色惨白,他脱力般往后踉跄了一下,扶着椅子才站稳,他眼里满是震惊:“……你都知情?” “嗯,都知情。”黎落说,“什么时间,什么地点,用的什么手段,我都知道。” 江骑云呼吸急促起来,他浑身无法抑制地发抖。 这时一直在偷吃桌上菜肴的小泰迪突然“哗啦”一声倒下,碰翻了不少杯盘碗碟,它浑身抽搐口吐白沫,吓得谭莺尖叫起来,她连忙抱起小泰迪:“咖啡,咖啡你怎么了?” “中毒。”黎落不再看江骑云,而是低头看着自己跟前碟子里的菜,全是江骑云给她夹的,“今晚的菜,被江骑云下了毒。” 江骑云:“……” 段钧短暂的错愕过后,登时暴怒:“来人!!把他给我抓起来!!” 几个保镖迅速从外面跑进来,江骑云见状,立刻从后腰拔出一把匕首架在黎落脖子上,挟持着她迅速后退:“都不许过来!” 段疏白神色骤变:“江骑云,你要干什么!!” 江骑云一手握着匕首一手攥着黎落的肩膀:“退后,全都退后!!” 保镖们一时间不敢轻举妄动。 黎落被他当人质挟持也不害怕,镇定地跟着他往后退。 “骑云,融融平时对你不差,你别伤害她!”高岚含着泪恳求道。 段钧脸色铁青:“别动融融,其他的好商量!” 江骑云:“给我准备一辆车,我要带融融和江叔离开。” “车可以给你,你跟江叔也可以走,融融不行!”段钧说。 “少废话!” “我不追责总行了吧!”段钧紧紧盯着黎落脖子上的匕首,就怕江骑云一错手伤了她,“你们父子俩走,我保证不会追上去,只要你放了融融!” “快去准备车!”江骑云丝毫不给他商量的余地。 “……”段钧咬牙,“那你要说清楚,什么时候放了融融!” “只要我确定安全了,就会放她回来。” 段钧权衡了几秒钟,妥协了:“行。” 段钧吩咐保镖准备了一辆小轿车,并把路清开让江骑云和江叔走。 江骑云挟持着黎落还没走出东苑,外面突然响起尖锐的警笛声,江骑云一愣。 段钧勃然大怒:“谁他妈报的警!!” 第263章 我没有办法原谅你了 挤在一旁看热闹的谭莺被吼得手一抖,手机应声掉了下来。 高岚一看她心虚的样子就明白了,顿时怒道:“谭莺,你是不是巴不得我女儿出事!融融今天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就跟你拼了!” 谭莺:“……” 警察迅速进了东苑,堵住前后两个大门,江骑云见逃出去无望,拉着黎落左躲右闪,最后被包围而来的警察逼得上了顶楼天台。 夜里风很大,江骑云攥着黎落的手,架在她脖子上的匕首丝毫不敢放松,看着紧追上来的警察,他压低声音对黎落说:“融融,别怕。” 黎落:“……” “我不会伤害你的……等离开这儿,我再好好补偿你。” 警察一窝蜂涌了上来,把两人逼到天台栏杆前,十几支黑洞洞的枪口怼在眼前,江骑云说不紧张是假的,黎落能感觉到他呼吸都急促起来。 “把刀放下。”为首的警察试图接近,“江骑云,我们这么多人,你逃不出去的,在没有造成实质性伤害之前放弃抵抗才是明智的选择。” “你还是未成年人,受法律保护,现在意识到自己的错误还来得及。” 江骑云不为所动,他厉声道:“不许过来!退后!” 警察见劝说无效,只能换了种方式:“你有什么诉求可以跟我说,只要不伤害人质。” “我要一辆车。”江骑云语速极快道,“我,江叔,还有融融,我们三个要一块走,你们不许跟上来。” 警察顿了顿,说:“可以。” “让你们的人先撤下楼!”江骑云再次提要求。 警察犹豫了一下,正要应下来,黎落这时却做了个让所有人猝不及防的举动,她抓住江骑云持刀的手,一个巧劲卸下了他的手腕关节,随着“咔嚓”一声脆响,匕首应声落地。 江骑云一脸错愕,几秒钟后疼痛才在脑神经上炸开,他脸色几乎是瞬间就变了。 威胁解除了一大半,警察们立刻要冲上来抓人,江骑云反应比他们更快,他用没受伤的那只手卷住黎落的腰,一步跨上天台栏杆的同时单手将她提了上去,两人摇摇欲坠地站在上面。 黎落心脏无法抑制地痉挛起来。 这是来自原主的反应,这个位置,是前世段融融抱着段疏白坠楼的地方。 没想到重来一世,她又一次站到这上面。 随后上了天台的高岚和段钧见到这一幕,两人都被吓得不轻:“骑云!” “融融!” 相比乱成一团的段家人和紧张的警察,黎落反倒淡定得多,就算江骑云破罐子破摔,带着她一起跳下去,只要祭出防御卡,她也不会有事。 “爸,妈,没关系。”黎落反过来安抚他们,“你们往后退一点,我跟骑云谈谈。” 段钧和高岚对视了一眼,两人都下意识往后退了几步。 黎落这才看向江骑云,这是今晚事发后她第一次跟他对视。 江骑云脸色紧绷呼吸急促,他眼尾发红,对上黎落的视线,他突然更咽起来:“融融,对不起。” “我给过你机会。”黎落说,“我提醒过你好几次,只要你安分,只要你能改,那一切就还有机会,可你为什么……” “对不起,对不起。”江骑云呜咽起来,“我不想伤害你,我只是……只是想带你一起走。” “我不想跟你走!”黎落叹气,“我们下去,你认罪,好吗?” 江骑云摇头,眼泪不断往下落:“对不起,我杀了好多人,认罪会死……” “不认罪也会死!你觉得你还能逃出去吗?” “……”江骑云哭得不能自已,“我不想死,融融,我不想死。” “你对盛霖和段枫下手的时候想过会有这么一天吗?还有今晚那顿饭,如果段园几十口人真的死在你手里,你不会良心不安吗?我爸我妈我哥,还有我,我们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你的事,你怎么能这么对他们!” “……”江骑云说不出话,只是低头哭。 “江骑云,我没有办法原谅你了。” 江骑云猛地抬头,对上黎落满是失望的眼神,他浑身不住地发抖,从万念俱灰中挣扎出一个狠戾的念头,他攥住黎落的肩膀:“那你陪我一起死!我死也要把你带走!” “好啊。” 江骑云一怔。 “来,带我一块跳下去。” 江骑云急促地喘着粗气,颤抖的双手不断用力攥着黎落的肩膀,只要轻轻一推,黄泉路上就有人做伴了。 这个念头疯狂诱惑着他,他盯着黎落的表情越来越阴狠。 可僵持了半晌,他松开手往后退了一步,绝望地嚎啕大哭起来。 “对不起,对不起……” 他做不到。 像他这种双手沾满鲜血,本该在阴沟里过一辈子的人,能得段家庇佑四年已经是上天的恩赐,他有什么资格在报应到来的时候把段融融也一块带走? 在段家这四年,每晚睡觉他都彻夜开着灯,因为受够了在村落黑暗的夜晚,也害怕从噩梦中醒来时身陷浓稠的黑暗和恐惧当中。 可他不能因为害怕黑暗,就灭了别人的光。 黎落在他松手那一刻,紧绷的心情瞬间放松下来。 她看着哭得像个孩子一样的江骑云,走过去将他拉了起来,然后从口袋掏出一颗糖,剥了糖纸喂到他嘴里。 江骑云含着糖,泪眼婆娑地看着她:“融融……” 黎落笑了笑:“乖,没事。” 江骑云一脸茫然。 “不会很疼的。”黎落捂住他的眼睛,下一刻,她发力将他推下天台。 随着一声重物落地的巨响,天台上目睹了这一幕的段钧和高岚愕然道:“融融!!” 今夜的段园注定无眠。 - 半个月后。 时间步入八月下旬,岭南暑气渐消。 段钧顶着大太阳从外面回来,带来一个好消息:“警局那边结案了,融融这件事被判定为正当防卫,不需要承担法律责任。” 高岚松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融融,你下周就回学校吧,最近耽误太多功课了。” 一周前刚被从警局保释出来的黎落正蜷着腿坐在沙发上翻一本杂志,闻言应了一声:“好。” 第264章 周野 高岚见她一脸兴致缺缺的样子,叹了口气,走过去在她旁边坐下:“要不,周末带你出去走走?” “妈,我没事。”黎落说。 高岚拉过她的手放在掌心里揉了揉:“把骑云推下去,你心里也不好受吧。” 黎落还没回答,高岚手机响了,她拿出来一看,说:“是医院打过来的。” 说着她滑下接听,电话那头的人说了几句什么,她连声应道:“好好好,我知道了。” 挂断电话,高岚语气里带了几分兴奋:“骑云醒了。” 黎落一怔。 高岚观察着她的神色,问:“你要去看看他吗?” 黎落沉默了一会儿,摇摇头:“不去。” 高岚起身说:“我去看看吧,回来再跟你说具体情况。” 黎落:“……” 高岚拎了包准备出门,遇到从外边回来的段疏白,听说江骑云醒了,段疏白立刻表示要一块去。 于是母子俩一起出门。 她这一走,到了晚上才回来。 母子俩进门时脸色都很凝重,黎落正帮着佣人布置晚餐,见他们进来,招呼道:“回来得刚好,可以吃饭了。” 高岚放下包,犹豫了一下才说:“融融,骑云他……情况不太好。” 黎落:“嗯?” “他脑袋受了伤,很多事都忘了,医生说他现在只有三岁孩子的智力水平。”高岚小心翼翼地觑着她的脸色,就怕这个消息给她造成心理负担,“你要不要抽时间去看看他?” “再说吧。”黎落说。 见她不想提江骑云,高岚很识趣地打住了这个话题。 周末,黎落和段疏白陪高岚去佛寺上香。 段疏白订了明天飞大洋彼岸的机票,家里的事耽误了他不少时间,导师一直在催他回去。 高岚在佛寺内念经时,段疏白和黎落在佛寺庭院里闲逛。 话题不知道怎么转到江骑云身上,段疏白说:“江叔这段时间一直在医院陪护他,累得瘦了一圈,我听江叔的意思,好像是打算等江骑云出院了,把他送疗养院。” 黎落问:“为什么?” “江骑云现在的情况不稳定,需要专业人士照顾,而且住院保命花了不少钱,往后的治疗也是一笔不小的费用,他准备出去找份工作。” 黎落大概能理解江叔的心思,江骑云做出这种事,段家和盛家没有继续追究他的责任,江叔就已经感激不尽了,怎么也不好意思回段园继续待着养老。 “江叔挺无辜的。”黎落说。 江骑云做的那些事江叔丝毫不知情,现在东窗事发,江骑云废了,江叔不仅得为他搭上棺材本,有生之年估计都得为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儿子奔波受累。 而且前世,江叔也是江骑云手底下受害的众多冤魂之一。 段疏白纠结了一会儿,试探性地问:“融融,你还恨江骑云吗?” 黎落瞥了他一眼,一手肘击在他肚子上:“哥,你又犯病了。” 段疏白苦笑道:“有件事我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你。” “你说。” “警局那边调查过江骑云的来历,他过去……过得很不好。” 黎落一怔。 “他经历了一些我们无法想象的痛苦才活下来,那些经历让我没有办法很客观地去评价他这个人是好是坏……算了,他都已经成这样了,我就不恨他了。”段疏白无奈一笑,“就当你说的,我圣父病犯了。” 黎落哭笑不得。 “融融,你也别一直把这件事挂在心上,不管是对江骑云怀恨在心,还是郁结推他下楼,这些情绪对你自己本身也没有益处,我还是希望你能开开心心的。” 黎落看着段疏白干净清澈的眼睛,心底一阵松快,她前前后后做了这么多,不就是为了帮段融融保全家人吗。 她做到了。 除了江骑云,这件事里所有无辜的人都健康平安,那她做的一切就有意义。 想到这里,她抬手捶了段疏白一下,语气轻松了许多:“知道啦,圣父哥哥。” 送段疏白出国后,转眼又过了大半个月。 九九重阳节,高岚做了一些花糕,准备让人给江叔送一份过去。 佣人拎着花糕出门时,黎落刚好放学回家,随口问了一句,得知佣人要去疗养院,她顿了顿,说:“东西给我,我去吧。” 高岚惊讶地问:“你去?江叔在疗养院哦。” 言外之意,去了就会看见江骑云。 “我知道。”黎落无奈地说。 见黎落没那么介意这个话题,还主动提出想去看江骑云,高岚开心起来:“我再准备点水果,你一块带过去。” 司机送黎落到疗养院,进了门,她问工作人员一打听,得知江叔还没回来,于是拎着东西去了江骑云所在的房间。 到了房间却没看见人,她放下东西在疗养院一顿找,最后在院子的沙坑里找到他。 江骑云正背对着她坐在沙坑里,拿着一把塑料铲子堆沙子城堡,一边堆嘴里一边念念有词说着什么,黎落走得近了才听清楚他在背一首诗经。 “五月斯螽动股,六月莎鸡振羽,七月在野,八月在宇,九月在户,十月蟋蟀入我床下……” 他无论是背诗还是堆沙子城堡都很专心,黎落在他跟前蹲下,他只是抬头看了她一眼,又低头继续忙自己的。 “你好。”黎落跟他打招呼,“你在背什么?” “名字。”江骑云语气透着跟年龄不符的轻快和天真。 “什么名字?” “我和小宇的名字。”他说着又重复了一遍,“七月在野,八月在宇,九月在户,十月蟋蟀入我床下……这是我和弟弟的名字。” 黎落顿了顿,问:“你叫什么名字呀?” “我叫周野,妈妈说我是七月出生的,所以叫周野。” 黎落:“……” 见她不说话,江骑云把手里的铲子递给她:“你要玩儿吗?这个可以借你。” 黎落好一会儿才接了过来:“好。” 陪江骑云堆了半天城堡,直到天黑了江叔回来,黎落才跟着他们回房间。 江叔给江骑云拍干净身上的沙子,又带他洗了手,给他弄了点吃的,嘱咐他慢慢吃,这才跟黎落到外面的走廊上说话。 “小姐,谢谢你来看我们。” “没事。”黎落说,“江叔,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江叔叹了口气:“我找了份门卫的工作,暂时先这么着吧,等骑云身体好一点了,我再带他回乡下老家。” 黎落点点头,跟江叔聊了几句,眼看时间不早,她准备回家。 临走时,黎落跟江骑云打了声招呼:“小野,我走了。” 江骑云正坐在餐桌旁吃东西,闻言立刻从凳子上滑下来,快步奔到她跟前,往她手里塞了一把东西:“这个给你。” 黎落摊开手一看,是一把剥了壳的瓜子仁,她一愣。 江叔讪讪一笑:“小姐,你别见怪,他闲着没事做就爱剥瓜子,剥了也不吃,屋里攒了好几袋瓜子仁……” 说着他怕黎落嫌弃似的,要把那把瓜子拿回来:“给我吧。” “没关系。”黎落手一缩,她看向江骑云,嘴角一抿,露出一个释然的笑来,“我挺喜欢吃瓜子的。” 同一时间,怨气值发出清零的提醒。 第265章 圣父街在逃小王子 走出疗养院,黎落在门口看见了盛霖。 盛霖正百无聊赖地靠在车身上,显然是在等她。 黎落走过去:“你怎么来了?” 盛霖立刻站直:“我去段园找你,阿姨说你来疗养院,我就过来了……江骑云他怎么样?” “不记事了,医生说他现在只有三岁智商。”黎落问,“你要进去看他吗?” 盛霖犹豫了一下,摇头:“算了。” 本来他跟江骑云关系就不太好,现在他都变成这样了,进不进去看他意义不大。 “那你来这儿就是为了等我?”黎落好笑道。 盛霖无奈一笑:“其实也是想来看看,你原谅他没有。” “说不上原谅,只是不恨了。”黎落瞅着盛霖,“你呢?” 她可没忘,盛霖是实实在在被江骑云伤害过的。 “我要是真记恨他,现在就该进去打他一顿了,趁他病要他命。” 两人对视一眼,都笑了起来。 “走吧,我送你回去。” 盛霖开了车过来,黎落看他上了驾驶座,不放心地问:“有驾照吗?” 盛霖从上衣口袋掏出驾驶证晃了晃:“上个月满十八。” 黎落上了副驾驶,她系安全带的时候,系统亮起服务灯,相里安问:“盛霖跑这一趟干嘛来了,怕你揍江骑云?” 黎落:“……” “圣父街在逃小王子吗?命都差点丢了还替江骑云说话。”相里安吐槽道,“明明你比他们任何一个都要心软,怎么在他们眼里,你好像恨毒了江骑云一样。” 段园天台那个高度,普通人摔下来几乎没有生还的可能,要不是江骑云坠楼时黎落用防御卡阻了一下,他连变成三岁孩子的机会都没有。 “人之常情,谁都没想到我会亲手把江骑云推下去。”黎落说,“别忘了,在他们眼里,段融融只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 车拐弯驶入主干道,往前开了一段,在红灯前停了下来。 相里安突然“咦”了一声。 黎落问:“怎么了?” “检测到同源系统。” 黎落一愣:“附近有系统在执行任务?” “对。”相里安说着又补了一句,“不是周晏清。” 黎落:“……” 一人一系统正在意识里对话,前面的十字路口突然传来“哗啦”一声巨响,紧接着现场乱了起来。 “出什么事了?”黎落问。 盛霖打开车窗探了个脑袋出去看究竟:“好像出车祸了。” 系统服务灯闪了闪,相里安说:“好像是屈琰。” 黎落:“……” 屈琰是替死者,前面发生了车祸,那…… 相里安问:“要去看看吗?” 黎落立刻推开车门下车。 盛霖诧异道:“融融,你去哪儿?” 黎落快步往车祸现场跑去,周围聚集了不少看热闹的人,她挤开人群,眼前的一幕让她心脏猛地一悸。 一辆装满钢筋的货车闯红灯,急转加上急刹,车上的钢筋穿透驾驶室泄出来,两辆规规矩矩停在白线前等红灯的小轿车遭了殃,那些钢筋像利箭一样穿透挡风玻璃,把驾驶座上的人扎了个对穿。 从黎落这个角度看去,小轿车里的司机腹部心脏和喉咙处都被钢筋洞穿,身上的血漏出轿车淌了一地,那人有张和屈琰一模一样的脸。 最让黎落胆寒的是,被伤成这样他却没有立刻死亡,而是满脸痛苦地挣扎着…… 黎落死死地盯着他看,这血腥的一幕激得她冷汗瞬间就下来了。 这时一双手从背后伸过来捂住了她的眼睛,盛霖的声音传来:“别看。” 黎落:“……” 直到被盛霖带离车祸现场,她还处在目睹熟人车祸的视觉冲击中。 即使知道屈琰不会真正死亡,这只是他脱离这个世界的契机,但一想起他浑身多处被钢筋穿透,满脸痛苦挣扎的样子,黎落心里就发颤。 替死者,这个工种真不是一般的残忍。 盛霖把黎落送回段园,见她一脸心有余悸,安慰了她几句,临走时还不忘嘱托高岚给她熬点安神的汤喝。 黎落被高岚灌了一大碗安神汤,然后回房间睡觉。 夜里很安静,她卷着被子坐在床上,听阳台外墙上的空调外机发出细微的嗡鸣声发呆,很久都没睡着。 相里安上线了,见她这副样子,他问:“要不要给你用张催眠卡?” 其实他就是问问,可没想到黎落点头同意了:“来吧。” 催眠卡一发挥作用,黎落秒睡过去。 可这一觉她睡得并不安稳,梦里,被钢筋穿透身体的替死者变成了周晏清,她站在人群里,看着他伸出沾满血的手,一脸痛苦地向她求救。 她从梦里惊醒,才发现自己满脸都是眼泪。 相里安同时也上线了:“还好吗?” 黎落好一会儿才稳住心绪,她扯过床头的纸巾胡乱擦掉眼泪:“没事。” “你在担心周晏清?” 黎落沉默半晌,说:“他比我先离开四年,如果这四年他都是在做替死者,那他死过多少回。” 又有多少回是像屈琰这样,痛苦万分地结束任务。 相里安没办法回答这个问题,他沉默许久,说:“你要是睡不着,可以跟我讲讲周晏清的事。” 黎落知道他这是在帮自己转移注意力,她苦笑道:“想听我自揭黑历史?” 相里安配合道:“你跟他不是正常恋爱吗,怎么会是黑历史呢。” 黎落想了想,说:“我以前是个挺欠揍的小孩。” 她十五岁认识周晏清,厚着脸皮在他家蹭了半年的晚饭,无论周晏清还是周爸周妈,都对此习以为常。 她本以为自己在慢慢融入周晏清的生活,可直到某天在周家餐桌上看到一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小男孩,她才知道自己只是善良的周家人随手照拂的小孩“之一”,像她这样受周家恩惠的孩子,同一时间有四五个。 她那会儿委屈得像个发现爸妈未经她同意生了二胎的孩子,气鼓鼓地向周晏清控诉,可周晏清根本不知道她的怒火来自哪儿,她发起脾气来简直像对牛弹琴,一气之下嚷嚷着再也不来周家了。 第266章 回忆线 年少时的怒火来得快去得也快,她一路狂奔回家,不出半个小时就后悔了。 那天晚上她花了大半夜时间思考人生,从自己对周晏清反常的依赖,再到毫无缘由的怒火,最后得出一个结论,她大概,可能,也许是喜欢上周晏清了。 十五岁的黎落因为这件事苦恼了两天,到了第三天,她放学回家,发现周晏清踩着自行车在她回家的必经之路上等她。 见了她,周晏清招招手:“饿不饿?带你去吃面。” 黎落犹豫了三秒钟,很没骨气地爬上他的自行车后座。 面馆就在周晏清小区楼下,他叫了两碗牛肉面,把自己碗里的牛肉全部给了她,问:“还生气吗?” 黎落摇头。 周晏清笑着在她脑门上弹了一下:“真是个小朋友。” 黎落把他的手从自己脑袋上扒下来,盯着他俊秀的脸看了一会儿,鬼使神差地说:“周晏清。” “嗯?” “我想跟你谈恋爱。” 周晏清被面汤呛着,咳得整个面馆的人都往这边看。 毫无疑问,周晏清拒绝了她,理由很充分:“你才多大,这个年纪要以学习为重,不要早恋。” 黎落一点都不意外,被拒绝了也不难过,吃完面扯着他的衣摆蹦蹦跳跳从面馆出来,由着周晏清把她送回家。 到了她家楼下,她跟周晏清道了别就要走,但一转身就被他叫住了,周晏清严肃地说:“记住我刚刚说的话,不要早恋。” “好。” 面对笑嘻嘻的她,周晏清沉默了一会儿,不解地问:“你不难过吗?” 黎落反问:“为什么要难过?” 周晏清:“……没事了,你回去吧。” 黎落三两下钻进楼道,爬到二楼,扒在栏杆上往下看,见周晏清骑着车准备走,她把手拢成喇叭状,对着他的背影大喊:“周晏清,我要追你!” 周晏清车头没把稳,差点摔下来。 自那以后,她从一条小心翼翼的小尾巴,变成了一条理直气壮的小尾巴,有空就往周晏清跟前凑,刷存在感。 别人总说年少时脸皮薄自尊心强,所以错过很多机会很多人,可黎落的年少写满了大无畏和初生牛犊不怕虎,她喜欢周晏清,喜欢到想让全世界都知道。 为了“追”周晏清,黎落从地摊上淘了一本盗版的“恋爱秘籍”,上面错别字多到令人发指,可她不嫌弃,照葫芦画瓢,根据上面给出的办法套路周晏清。 写情书,折星星,送漂流瓶,为了跟他有共同话题,还把他房间书架上的书全部买了回来,可那些晦涩难懂的文言文,她往往翻不到两页就开始打瞌睡。 周晏清被她缠得生无可恋,于是给她设限,只要她能考上a大,他就考虑考虑她。 黎落不是不知道周晏清在打什么主意,他在用这种方式委婉地劝退她。 周晏清所在的a大录取分数线排在全国前十,黎落一个连高中都未必能考上的学渣,想上a大简直是痴人说梦。 黎落却不这么想,她想都没想就兴冲冲地答应下来,转头用攒下的生活费请了家教,开始有针对性地恶补功课。 她一把心思放到学习上,缠着周晏清的时间大大减少,为了冲刺期末考试,她连着两个月没去找周晏清,好不容易考完试拿到成绩单,分数从常年稳居倒数前三到进步了十多名,她急着把这个消息分享给周晏清,拿着成绩单到a大门口堵人。 可等来等去,等到的却是周晏清和一个女生并肩有说有笑地从学校出来,站在校门口说话。 看见女生那一刻,黎落肾上腺素飙升。 那女生穿了身小白裙,又白又高又瘦,对比一下刚开始二次发育,跟棵豆芽菜似的黎落,高下立见。 她像一只充满气的气球,憋着怒火站在不远处等周晏清和那女生说完话离开,每多等一分钟,她心里的怒火就高涨一分,足足十多分钟,女生才跟周晏清挥手告别,率先走出学校。 周晏清一回头就看到黎落,他快步走过来:“你怎么来了?” 黎落红着眼睛瞪他,不接话。 “怎么了?”周晏清不解道。 黎落忍无可忍,把成绩单摔到他身上,一开口就带了哭腔:“你这个骗子!!!” 周晏清:“……” 黎落气得哆哆嗦嗦,一边哭一边颠三倒四地把他指控了一遍,骂他“说话不算话”“脚踩两条船”,周晏清半晌才弄清楚她到底在介意什么,哭笑不得地把她拉到一旁,解释说那女孩只是同一社团的学姐,在找他商量社团活动而已。 黎落半信半疑:“真的?” “我没必要骗你。” 她这才哼哼唧唧地擦干眼泪,又不放心地问:“你不会瞒着我偷偷交女朋友吧?” “……我学习很忙,哪有那时间。” 这一场乌龙让黎落意识到,周晏清之所以对她花样百出的攻势无动于衷,除了对她这个黄毛丫头不感兴趣,还因为他身边从来就不缺追求者。 这让黎落有了危机感,她从原本心安理得霸着他,到变得更加努力,除了想跟上周晏清的脚步,她还有自己的小私心。 优秀如周晏清,她半点都不想委屈他,她不想以后别人提起周晏清,不是他这个人有多好,而是他眼瞎找了个多糟糕的女朋友。 抱着这个念头,她花了整整四年,从一个成绩垫底的学渣逆袭成以超过录取线二十分的成绩考进a大。 周晏清去世三年后,黎妈给黎落介绍了一个各方面条件都不错的对象,她当时刚下班,忙着去医院照顾周妈,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黎妈拦着她不让走,恨铁不成钢地说:“你总不能守着他留下来的烂摊子过一辈子,你要为自己的人生负责,学会及时止损才是明智的。” 黎落当时很想告诉她,她一路无人管教,野蛮生长活到二十五岁,没有走歪没有犯罪,全仰仗周晏清在前头为她点了一盏灯指路。 于她而言,周晏清是她用一整个青春去追逐的光,她早已把这个人刻进生命里,他的提前离开是意外,但丝毫没有改变她想在生命尽头跟他相聚的决心。 她喜欢这个人,好多好多年了。 第267章 防火不防烫 黎落说完,相里安沉默了很久才问:“他都已经不在了,你对原生家庭也没有多少眷恋,为什么还想要回到原世界?” “有牵挂。” 见黎落没有要细说的意思,相里安很识趣地没有追问,他安慰道:“你要是过不去心里那道坎,可以把系统当成游戏,游戏里的一切都是假的,挂了又能重来,只是体验感比普通游戏更真实……” 黎落摇头:“那这个游戏未免太过残忍。” 让当事人一遍又一遍体验挚爱在眼前花式死亡,她又不是抖m,玩不来。 “不早了,睡觉吧。” 黎落说着伸手要去关灯,相里安突然说:“等等。” “怎么了?” 服务灯闪烁起来,黎落知道相里安这会儿处于查询状态,便没有打扰。 十多秒钟后,相里安语气严肃道:“起床,换衣服。” “出什么事了?” “周晏清出现了。” 黎落一怔,几乎是条件反射般站了起来,抓过床头的衣服快速穿上。 相里安语速加快:“出了段园往东十七公里处,替死者正在执行任务,生命值将在三十分钟后产生剧烈波动……你快点!” 黎落连袜子都没穿,蹬上运动鞋就往外跑。 她没有惊动任何人,快步出了段园,拦下路边的出租车,直奔相里安说的地方。 一路紧赶慢赶,花了二十多分钟抵达,她甚至不用特意花时间去找具体位置,一眼就看到了目的地——有座公寓深夜着火,火势迅速包围了整栋楼,浓烟滚滚热浪逼人,消防车的警报声隔得大老远都能听见。 救了那么多次人,黎落已经相当有经验了,她匆匆扫了一眼现场情况,几十个消防员和五六辆消防车正在灭火,周围牵起了警戒线,不少附近的居民围在旁边看热闹,这种情况下,即使知道周晏清有危险,她也没办法大摇大摆进去救人。 她快步绕到公寓后面,一边跑一边跟相里安沟通:“还有多长时间?” “六分钟。” “能定位到周晏清的具体位置吗?” “他已经进公寓了。” “哪一层?” “三楼。”相里安说着,顿了顿,“三楼将在六分钟后发生煤气爆炸。” 黎落心脏一紧,公寓楼后面是一堵两米高的围墙,她倒退几步做了个助跑的动作,翻墙而过,一落地就被近在咫尺,已经燃成火海的公寓楼散发出的热浪逼得后退了两步:“我的防御卡时效是多久?” “三分钟。” 黎落做了个深呼吸的动作,打开仓库拖出防御卡,又不放心地再看了一遍防御卡的属性,确定能防火,这才对相里安说:“你帮我数着点时间,要是三分钟我出不来,就帮我叠加一张防御卡。” “好。” 时间不多,黎落不再犹豫,祭出防御卡后,她周身多了一圈旁人看不见的淡蓝色光圈,借着这层防护,她从公寓后门冲了进去。 只是一进火海,黎落就被烫得“嗷”了一嗓子,她骂道:“这火怎么烫人啊!” 相里安:“……火不烫人还叫火吗?” 黎落冲上浓烟滚滚的二楼:“我不是开了防御卡吗?” “防御卡防火不防烫!” 黎落:“……” 冲上三楼,楼道像个巨大的烤箱,黎落感觉自己的皮都要被烫脱一层了,但她能明显感觉到防御卡的作用,比如周身的浓烟并不影响她呼吸。 “右边第三间。”相里安跟她配合默契,不等她开口问就指出具体位置。 黎落奔进屋里,刚好和脱下空气呼吸器面罩的周晏清打了个照面,他一愣,一边飞快地把面罩戴到怀里的伤员头上,一边掩着鼻子飞快地对黎落大声说:“弯腰!逃生出口在左边!快走!” 黎落一愣,意识到他以为自己是这里的居民,她不退反进,快步走到周晏清跟前,二话不说帮着她扶起怀里已经晕过去的伤员:“一块走!” 那伤员是个七八岁的小男孩,吸入过量浓烟已经昏迷过去了,黎落飞快地抱起他离开,周晏清立刻跟了上来。 三人匆匆出了门,黎落往尽量弯腰避开浓烟,往逃生出口奔了几步,察觉到身后的人没跟上来,她迅速回头,目睹了周晏清倒地那一幕。 她心头一颤,目光飞快地在手里的小男孩和周晏清身上来回一转,问相里安:“还有多少时间?” “一分钟。” 黎落咬牙,她可以用加速卡把小男孩送到楼下再回来,但周晏清坚持不了一分钟,这里随时有可能倒塌不说,无意识状态下长达六十秒的浓烟吸入,周晏清就算能捡回一条命,也会因此留下后遗症。 她立刻做出决定,让相里安叠加了一张大力卡,然后单手抱着小男孩折返回去,借着大力卡加持,迅速把周晏清扶起来过到背上,背一个抱一个,借着这个诡异的姿势狂奔下楼。 她堪堪冲出火海那一瞬间,楼上传来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在一片惊呼声中,大力卡失效,她被一大一小的重量压得腿一软,“啪”地一下跪在地上。 旁边冲过来几个消防员,迅速将他们拖到安全地带,拉开周晏清和戴着面罩的小男孩,见救人的居然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众人纷纷露出惊讶的表情。 黎落没空理会,她放平周晏清,探了探他的鼻息,见他已经无法自主呼吸,她立刻对他进行急救。 半分钟的人工呼吸后,周晏清稍稍恢复了点呼吸,黎落问消防员拿了清水为他冲洗口鼻,直到他咳嗽出声,她才松了口气。 人没事了。 这一系列又快又猛的动作发生在十分钟内,黎落累得手脚瘫软,坐在地上就不想动了。 眼看周晏清神智渐渐恢复过来,一个消防员正把他的袖子捋起,为他紧急处理手背上的烧伤,另外两个消防员抬了担架过来,准备送他去医院,黎落盯着他被火烫到皮肤蜷曲的右手手背看了一会儿,想起了被钢筋穿过心脏和喉咙的屈琰。 她脑子一热,上前拨开为周晏清处理伤口的消防员,猛地揪着他的衣领,将他拽得上半身离地,声色俱厉道:“不要再做这行了!听见没有!!” 第268章 看嘛~人家想看 旁边的消防员一懵,下意识想阻止她:“小妹妹……” “记住我说的话,不要再做这一行了!!我会争取早点回去!我会替你照顾好你妈妈,你不要再去死了!!!听见没有!!!” 周晏清整个人都迷迷糊糊的,他费力睁开眼睛,试图攥住她的胳膊,但手抬了一半,他又昏迷过去。 黎落被人七手八脚地拉开,看着周晏清被送上救护车,她感觉胸腔里憋闷得厉害,向相里安确认:“他没事了吧?” “没事了。” 旁边的居民见黎落被火灼得灰头土脸,下意识以为她是这栋楼的住户,七嘴八舌地安慰了几句,黎落没理会,拨开人群往段园方向走。 回到段园,天已经快亮了,黎落从后门溜回楼上,钻进浴室洗了个澡。 洗完澡,她一声不吭地开始整理房间打扫卫生,动作又急又快。 相里安一见她这个举动,知道她是准备离开了,他问:“要走了吗?” “嗯,你准备一下。” 相里安:“……不多待两天?” “不。” “多待两天嘛。” 黎落皱眉,停下手里的动作:“为什么?” 以往相里安巴不得她快点完成任务前往下一个世界,现在却磨磨蹭蹭,这么反常,根本不是他的作风。 相里安顿了顿,说:“多待两天,说不定有惊喜呢。” “不用,我要尽快完成任务,回我所在的世界去。” 相里安见她坚持,不再多说什么。 黎落打扫完卫生,往床上一躺,摆出一副英勇就义的表情:“来吧。” 相里安:“……” 意识被抽调出来,黎落习惯性地在原地等了一会儿,直到原主段融融出现。 跟段融融打了个照面,段融融笑了笑:“黎姐姐,谢谢你。” “各取所需,不客气。”黎落说着,抱歉一笑,“关于江骑云,我的处理方式受我个人过去的经历影响,也许有不妥当的地方,如果你觉得不解恨,回去了可以报复江骑云。” 江骑云和江叔,这一老一残,段融融要是想报复他,他们根本没有还手和防御的能力。 段融融摇摇头,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和段融融寒暄了几句,黎落急着去下一个世界,跟她匆匆道别离开。 只是离开这个世界后,相里安并没有马上将黎落传送到下一个世界。 黎落等了一会儿,催促道:“还不走?” 相里安啰嗦得有点反常:“要不要看看段融融回去的后续?” “不看。” “看嘛~人家想看。” 黎落被他撒娇的语气弄得一阵恶寒:“你好奇心什么时候变这么强了?快点!” 相里安一阵操作后,黎落面前的虚拟面板上出现了段融融回去的后续。 段融融回家后,日子跟黎落在时没有任何区别,只是半个月后,有人到段园登门造访。 看清那个人是谁时,黎落一怔。 周晏清。 他换了身休闲装,右手手背上还有未痊愈的烧伤,提着水果说明来意,段钧不在家,高岚接待了他。 一听说他要见的人是段融融,高岚心里一阵诧异,但还是把段融融从楼上叫了下来。 周晏清跟段融融说明来意,为那天在火场的事郑重其事地道谢,段融融接了水果,两人客套了几句,便无话可说。 周晏清很快提出告辞,只是走出段园,他在门口站了很久。 黎落盯着他看了一会儿,问相里安:“他会记得我那天说的话吗?” 替死者只有在被抽离这个世界的时候才会恢复记忆,黎落那天在火场外对他说那番话,就是为了让他离开时能想起来,她不希望他再做替死者,她宁愿他随便找个让他觉得舒适的世界,一辈子无忧无虑地过下去,哪怕他成为别人的儿子,丈夫和父亲。 向来含糊其辞的相里安这次却给出肯定答案:“会。” 黎落:“……” 周晏清走后,黎落拖动进度条,匆匆浏览完段融融的一生。 段融融回到段家后,按部就班读完高中,考上本地数一数二的大学,毕业了直接进段氏上班,短短几年时间,她俨然成了公司的二把手,帮了段疏白不少忙。 26那年,她跟盛霖结了婚。 28岁,两人有了第一个孩子。 31岁,第二个孩子出生,儿女双全。 35岁时,段融融受高岚嘱托,前往乡下探望八十多岁的江叔。 江叔当年带着江骑云回乡下老家,闲不住的他开辟园子种了不少果蔬,自己吃,时不时给段园捎一些,每次一送就是两大筐,高岚记着他的好,逢年过节也会派人给他送些礼物。 两家人心照不宣地不见面,但是从没断过来往。 段融融和盛霖带着孩子在田间找到江叔时,他正在给菜浇水。 见了昔日的东家大小姐,江叔自然很高兴,双方问了好,段融融主动问起江骑云。 江叔扭头往地里喊了一声“小野”,江骑云应了一句,从一排豆苗架子后面钻出来,他身上脸上都沾了泥,江叔一边给他拍身上的泥一边念叨:“你又钻架子里边干什么?” 江骑云歪了歪脑袋,三十多岁的男人,一米八几的大个子,神色却天真得像个孩子:“抓虫,虫子吃豆子,不好。” 江叔无奈地说:“抓虫也不能坐地上,瞧你衣服脏的。” 江骑云挠了挠后脑勺,嘿嘿一笑。 江叔给他拍干净衣服:“去玩儿吧,别往水沟那边走,上次摔了,要长记性。” “好。” 江骑云转身走了,江叔看着他蹦蹦跳跳地离开,微微一笑。 段融融问:“江叔,你们这些年过得还好吗?” “挺好的。”江叔说,“骑云虽然长不大,但是很听话,也省心,人活到我这个年纪,身边能有个人陪着,我就很知足了。” 段融融沉默了一会儿,问:“那以后呢?” 江叔很老了,但江骑云还年轻,如果他不在,以后谁来照顾他? “我有个远房亲戚在镇上一家非营利性的福利机构工作,骑云会做一些简单的清扫整理工作,以后我不在了,他会来接骑云到那家机构帮忙做事,平时给顿饭吃,有个住的地方就行。” 段融融点点头:“这样也好。” 江叔笑着说:“大小姐,谢谢你来看我们。” “应该的。” 这时江骑云从地里钻出来,对江叔招手:“叔,叔!” 江叔应了一声,跟段融融打了个招呼,扛着锄头晃晃悠悠地朝江骑云走去:“来了。” 第269章 【养成】 黎落恢复意识,还没睁开眼,就感觉有湿漉漉的东西在自己脸上热情地舔来舔去,等意识到那是条舌头,她“嚯”地一下坐起来,身体比脑子更先做出反应,迅速往后一滚,退避开来。 等睁开眼,她发现自己正坐在一间卧室的床上,环视四周,简单的床,简单的桌椅,不远处衣架上挂着几套黑色的衣服,看房间装潢,原主应该不穷,但简单到极致的软装修摆在这里,也不知道原主是极简风格爱好者,还是纯粹懒得装饰房间。 黎落目光往下挪,她单膝跪在床上,凹出一个极为防备的姿势——这是出于原主的条件反射,黎落伸手捏了捏自己的胳膊,果然摸到精瘦结实的肱二头肌,由此不难断定原主是个练家子。 她在床上坐了下来,也就是这会儿,她才注意到床边搁着的一只狗头,狗子跟她对上眼,激动地抬起两条前腿搭在床沿上,人立起来,尾巴摇得堪比螺旋桨。 是只德国牧羊犬。 黎落试探性地伸手去揉狗头,狗子舔舔她的手,热情回应。 看来是原主养的。 黎落下床给自己倒了杯水,然后一边翻箱倒柜巡查新领地一边对相里安说:“把攻略线给我。” 服务灯闪烁,攻略线源源不断传入脑海。 这个世界的原主叫阿珂,十九岁。 阿珂是孤儿,从她有记忆起,就整日灰头土脸地跟在一个五十多岁的老男人身后,她叫老男人一声何叔。 何叔是个惯偷,年轻时不务正业,老了无儿无女,阿珂是他从医院门口捡来的弃婴,两人在城市边缘的废弃工地上搭了个小破棚子,白天出去“讨生活”,晚上住在棚子里。 这样的日子一过就是九年。 在何叔的耳濡目染下,阿珂小小年纪学了一手出神入化的偷窃伎俩,往往和行人撞肩而过,对方的钱包就能神不知鬼不觉落到她手里。 靠着偷窃,两人的日子还算过得去。 但夜路走多了总会遇到鬼,何叔在一次行窃中被抓了个正着,对方将他打到内出血,拖着病体回到小破棚子躺了两天,他再也没能醒来。 九岁的阿珂守着他的尸体过了两天,在棚子旁边挖了个坑,把他掩埋了。 没了何叔,阿珂一个人在城市里流浪,频频失手不说,被驱逐被殴打是常事,某天晚上,她在酒吧后门的垃圾桶旁跟流浪狗抢吃剩的饭盒,目睹了戴着金边眼镜的年轻人扣下扳机,射杀了一个满脸横肉的中年男人。 那天是跨年夜,刚过零点,满城鞭炮声掩盖了枪响,年轻男人转过身,从呢子大衣的口袋抽出方巾,慢条斯理地擦干净枪口,然后看到了蜷缩在垃圾桶旁边,光着脚被冻得瑟瑟发抖的阿珂。 男人走到她跟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从阿珂的视角只能看到他干净的皮鞋,笔直熨贴的黑色西裤,还有他身上若有若无的中药味。 黑洞洞的枪口抵到她脑门上时,阿珂才反应过来男人这是要杀她灭口。 眼看他就要扣动扳机,阿珂凭借着这些年逃跑练就的敏捷,劈手快如闪电夺下他的枪,顺势在他手背上狠狠一挠,然后就地一个翻滚,拔腿往巷口狂奔逃命。 男人显然愣了一下,看着被挠出三条血印子的手背,他嘴角一抿,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然后掏出手机打电话。 三分钟后,阿珂被两个黑衣保镖拎着衣后领,带进了酒吧地下室。 保镖将她丢到地上,阿珂抬头,男人坐在办公桌后,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她。 许久,男人走了过来,在她跟前蹲下。 他一靠近,阿珂就像只弓背炸毛的小奶猫,随时做好了反抗的准备。 可没想到男人对保镖招招手,要来了一个三明治递到她手里:“吃吧。” 阿珂看看他,又看看手里的三明治,迟疑了很久都没敢吃。 男人笑着说:“没下毒,真想要你的命,不必这么大费周章。” 阿珂咽了口口水,她已经好几天没吃饭了,反正落到这个男人手里横竖都是死,不如做个饱死鬼。 一念及此,她拆了三明治狼吞虎咽的吃下。 看着她粗犷的吃相,男人问:“叫什么名字?” “……阿珂。” “多大了?” “九岁。” 男人伸手拨开她黏在额头上的发丝:“以后跟着我吧,只要我活着,就不会短你一口吃的。” 阿珂吞咽的动作一顿,她看看手里的三明治,又看看男人,犹豫了一下,点点头:“好。” 她这一跟,就在男人身边待了十年。 男人叫顾仲霖,比她大12岁。 顾仲霖身后的顾家,在港城当地颇有名望。 顾家以前是做黑道生意的,杀人放火无恶不作,但随着改革政策不断收紧,顾家掌门人顾长东不得不带着手底下的人洗白上岸,立起“顾氏集团”的招牌,像模像样做起了生意。 顾长东是个有手段的,顾氏在他手里历经二十多年发展,不仅成功洗白,还搭上了官船,生意做得如火如荼,撇去顾家的历史遗留问题,他俨然成了外人眼中的成功企业家。 顾仲霖是顾家长子,母亲早年去世,父亲另娶港城名媛后生下次子顾景臣,顾仲霖因为在娘胎里落下的病根,身体一直不太好,常年养在别苑,世人只知道顾家有这么一位大少爷,却从来没见过他。 顾仲霖把阿珂带回家后,在她身上投了大量财力物力,请来退役特种兵手把手教她练枪练刀练近身搏斗,致力于把她打造成顶尖高手。 阿珂倒也争气,兢兢业业勤奋努力,七年时间,她成为顾仲霖手底下最锋利的一把刀,借着年纪小的优势,私底下为他解决了不少麻烦。 在旁人眼里,阿珂和顾仲霖的关系很是微妙。 顾仲霖对这个比他小了整整十二岁的女孩很好,阿珂脾气暴躁,一言不合就摔砸东西,可顾仲霖从不因此怪罪她,反而在她发完脾气后还会耐着性子安抚她。 但要说顾仲霖对她好,他又拒绝让她接受教育。 阿珂身手利落行事果断,她能在七秒内组装好一把枪,熟知人体每一处要害,精准做到一刀毙命还不留痕迹,悄无声息杀掉一个人对她来说跟吃饭喝水一样简单,可她唯独不识字。 第270章 弃子 对此,顾仲霖的解释是人各有所长,阿珂只需要做好她擅长的事就可以了,不需要去学书本上那些枯燥无味的东西。 阿珂对于这个说法没有任何异议,待在顾仲霖身边多年,她全身心信任且依赖着这个温柔稳重的男人,把他的需求当成自己的使命,只要他开口,她能为他赴汤蹈火。 十六岁的阿珂并没有意识到这种信任意味着什么,她只知道自己要对顾仲霖绝对服从,办好他吩咐下来的事,看他高兴,自己就开心。 她本以为这样的日子能一直持续下去,她会照顾顾仲霖到老,到死去,永远永远待在他身边。 可某天顾仲霖从外面回来,阿珂像往常一样上前接过他脱下来的大衣,敏锐地闻到大衣上残留的女士香水味,她立刻追问顾仲霖去哪儿了。 顾仲霖坦言顾长东给他介绍了相亲对象,他跟那位小姐吃饭看电影去了。 听到这个消息的阿珂跟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暴跳如雷,她砸了一屋子的东西,对顾仲霖放狠话,他要是敢把那个女人带回来,她就杀了她! 顾仲霖被气得脸色铁青,两人不欢而散。 阿珂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一整夜,第二天有人来敲门,她打开门,一只幼犬的脑袋率先钻进来,扑了她满怀。 那是顾仲霖送给她的道歉礼物,一只两个月大的德国牧羊犬。 阿珂收下了那份礼物,两人重归于好。 转眼过了三年,狗子从幼犬变成大狗,阿珂也到了十九岁,出落得越发高挑漂亮。 顾长东过六十岁生日,顾仲霖带她出席寿宴,在去寿宴的路上,她穿着黑色紧身皮衣,骑着重型机车,救下遇到车祸,差点被烧死在跑车里的顾景臣,顾景臣对她一见钟情。 顾仲霖做主,将她“送”给了顾景臣。 在顾仲霖的授意下,阿珂开始和顾景臣交往,先是挑拨得顾景臣母子离心,又教唆他赌博打架,频频登上头条丑闻,气得顾长东扬言要跟他断绝父子关系。 顾景臣骨子里是个恋爱脑,对阿珂上心后什么都不管不顾,一心只想跟她在一起,两人交往不到半年,顾景臣因为阿珂在酒吧里跟人起了冲突,为了保护阿珂,他被人砍断颈椎神经,脖子以下没了知觉,终身瘫痪。 顾家最受宠的次子一废,长子顺利登堂入室。 阿珂完成任务后回到顾仲霖身边,却在那个住了十年的家发现女人生活的痕迹,在她追问下,顾仲霖承认自己有了女友。 女友叫沈云姝,是同为港城望族沈家的小女儿,某次聚会上和顾仲霖一见如故,在阿珂不知情的情况下,他们暗度陈仓三年了。 顾仲霖说,如今他有能力保护沈云姝,准备和她结婚。 阿珂为此大闹了一场,但顾仲霖不仅没像以前一样哄着顺着她,反而厉声警告她,如果她接受不了沈云姝住进这个家,那她就得搬出去。 阿珂沉默了。 没过多久,沈云姝带着行李搬进主卧,同时对外放出婚讯,婚期定在半年后。 也许是女人对同性的敌意分外敏感,刚搬进来的沈云姝立刻察觉到阿珂的情绪,但她不动声色,先是当着顾仲霖的面对阿珂示好,遭到拒绝后,委屈巴巴地问顾仲霖是不是自己做得不够好。 顾仲霖对此很生气,声色俱厉地骂了阿珂一顿。 在沈云姝的挑拨陷害下,两人冲突不断,顾仲霖心疼未婚妻,对阿珂的意见也越来越大,阿珂想过要搬出去,但是一想到离开这儿,就无法天天见到顾仲霖,她又忍了下来。 事情爆发在沈云姝搬进家里五个月后,沈云姝怀孕了。 听到这个消息,阿珂怔愣了很久,她终于意识到一个事实,对于顾仲霖和这个家来说,她只是个外人。 在她决定搬出去的前一夜,顾仲霖交给她一个任务,让她悄无声息地做掉一个商业竞争对手,一个姓赵的富商。 任务完成得很轻松,将案发现场伪装成自杀,阿珂深夜回到书房复命,出来时遇到了沈云姝,沈云姝盯着她看了许久,眼里的恶意一点一点溢出来,她三两句挑起阿珂的怒火,并在顾仲霖走出书房那一刻,让他目睹阿珂将她“推”下去那一幕。 沈云姝一路从楼梯顶端滚到最底下,腹中的胎儿险些没保住。 这件事让顾仲霖大为震怒,在医院,他第一次动手打了阿珂。 沈家得知此事后,要求顾仲霖打死阿珂,否则这门婚事作罢,顾仲霖身边留着这样一个恶奴,他们不放心把沈云姝嫁过来。 顾仲霖为了留住沈云姝退了一步,亲自动手挑断阿珂的手筋脚筋,将她变成一个半废的人。 阿珂在家躺了半个多月,她动了彻底离开这里,再也不回来的念头。 可还没等她动身离开,那位姓赵的富商被查出不是自杀,杀人一案矛头直指顾仲霖。 顾仲霖刚接手顾氏就出了这么大问题,面临声望口碑全线崩塌的境地,思虑再三,他听从沈云姝的建议,将阿珂交给赵家人,以此来堵住他们的嘴。 赵家人知道阿珂只是个替罪羊,幕后主谋是顾仲霖,为了逼阿珂招供,他们用尽手段羞辱折磨她,将她虐打得遍体鳞伤奄奄一息。 阿珂始终咬紧牙关,没透露半点和顾仲霖有关的消息。 被交给赵家一周后,阿珂的身体已经相当虚弱了,半夜,有人撬开关押她的地下室门走进来,阿珂抬头一看,是顾仲霖身边的保镖程佑,她喜出望外,强撑着爬起来问:“是他让你来救我的吗?” 程佑的表情一言难尽,他拔出匕首:“不是,是他让我来杀你的。” 阿珂愣住了。 程佑叹了口气:“看在共事这么多年的份上,我也不想你死得不明不白,赵先生被杀这件事,是沈云姝故意放出去的消息,目的是为了逼顾先生放弃你。” 阿珂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这是被陷害了。 她挣扎着爬起来:“我要见他,你带我去见他,我要当着他的面拆穿沈云姝……” “没用的。”程佑看她的眼神满是怜悯,“你以为他不知情吗?从他把你交给赵家那一刻,你就已经被放弃了。” 阿珂:“……” 她靠着地下室的墙滑坐下来,万念俱灰,喃喃自语道:“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让你来杀我?” “这是沈云姝的意思,为了防止你配合赵家作证,反咬一口。”程佑捂住她的眼睛:“如果有下辈子,不要再这么傻了。” 锋利的匕首划过脖颈,温热的血喷溅出来,她应声倒地,眼前慢慢模糊。 她从没想过背叛顾仲霖,可顾仲霖为了一个沈云姝将她推进地狱,连爬起来的机会都不给她。 程佑说得对,如果有下辈子,她不会再这么傻了。 第271章 你敢打我的狗!找死! 看完攻略线,黎落“啧”了一声:“这个顾仲霖简直有毒。” 他不让原主读书,就是为了预防她叛变,他可以花大量财力物力把阿珂打造成一把利刃,但绝对不允许这把利刃有自主意识。 人不读书会有什么后果? 愚蠢,蒙昧,低情商,遇事冲动,且无法独立思考,再加上阿珂全身心信任顾仲霖,久而久之,变成了一台只会执行指令的机器。 顾仲霖刻意把她培养成这样,足以证明他一开始收养阿珂就没安好心,在榨干她的剩余价值后毫不犹豫把她交到敌人手上,最后甚至为了保全自己命人杀了她…… 这个老男人不可谓不恶毒。 相里安附和道:“所以说小姑娘不要随便跟老男人走。” 黎落打开虚拟显示屏,上面的怨气值为89,比起其他任务倒不是很高,让黎落诧异的是技能卡旁边多出的积分选项,她上一次执行任务时数值还是0,这次多了5分。 她想起相里安说过,这个积分的来源是根据任务完成度评估的,每完成一个任务,会得到1-10分不等的积分,看来上次任务,她得到了5分。 虽然这积分看着挺鸡肋,但摆在那里又不占地方,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派上用场了,黎落倒也没嫌弃,翻了翻仓库,这次她解锁了一个叫“盾牌”的技能卡。 黎落打开技能卡属性那一栏,看完后问相里安:“这个盾牌的技能怎么跟防御卡那么像?” “防御卡只能保护你自己,盾牌可以同时保护多人。”相里安语气严肃道:“这是中级技能卡,比之前那些低阶技能卡要实用得多。” 黎落听出他语气不太对劲,问:“那还不好?” “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技能卡属性升级,你接下来的任务难度也会增大。” 黎落拧着眉头说:“我怀疑你们主神是个资本家……半点便宜都不让人占。” 抱怨完毕,黎落关了虚拟显示屏,她目光落在狗子身上,对它招了招手:“过来。” 狗子立刻摇着尾巴,用脑袋热情洋溢地拱黎落的手。 从原主记忆中,黎落得知这只德牧名字叫“过来”。 当初顾仲霖把还是幼犬的德牧当成礼物送给阿珂时,阿珂给它取名叫嘟嘟,但是从来没养过宠物的原主教狗无方,狗子死活没记住“嘟嘟”这个名字,反倒对原主时常发出的“过来”指令十分敏感,久而久之,它以为“过来”是名字,原主一叫它就摇尾巴。 阿珂发现这一点后想了很多办法纠正它,但无济于事,时间一长,她也就随它去了。 黎落找来牵引绳,带着“过来”出门遛弯,顺带熟悉周边环境。 顾仲霖身体不太好,顾长东在郊区给他买了一栋别苑养生,别苑位处富人圈,环境和配套生活设施都很好,但住在这里的大部分都是上了年纪的退休老人,比起繁华热闹的市区,显得死气沉沉。 而且别苑远离市中心,顾长东很少来,只是逢年过节让人送些东西,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个前妻生的大儿子不受宠,正在逐渐被顾长东边缘化。 在别苑周围转了一圈,黎落牵着“过来”回家,在门口遇上了两个人。 跟那两人打了个照面,黎落眯了眯眼睛。 眼前这一男一女,一个叫江青岑,一个叫江红袖,两人是兄妹。 跟阿珂一样,他们都是被顾仲霖从外面带回来养在别苑的,可又跟阿珂不一样,江家被仇人灭门,一家十多口人悉数被杀,江青岑和江红袖不在家逃过一劫。 顾仲霖帮着他们报了仇,兄妹俩被带回来时已经十五岁,接受过基础教育,顾仲霖索性资助他们继续读书。 如今江青岑成了顾仲霖的助理,为他处理一些不方便出面的商务事宜,江红袖则是秘书,长相美艳的她经常陪同顾仲霖面见合作伙伴,两人都是顾仲霖十分看重的左臂右膀。 本来江氏兄妹从文职,阿珂从武,大家同为顾仲霖做事,关系就算不亲密,也不至于敌对,可江红袖面对阿珂这个大字不识的小文盲时总是带着迷之优越感,一边瞧不起她,一边又暗戳戳嫉妒顾仲霖如此纵容和看重她。 是以两人平时没少针锋相对,前世阿珂被顾仲霖挑断手脚筋送到赵家后,江红袖为了讨好新主母沈云姝,把“过来”活生生剥皮,做成狗肉煲分给保镖们吃。 这一世黎落取代了阿珂,人的仇要报,狗子的仇也要报。 想到这里,黎落进门时故意撞了一下江红袖。 江红袖穿了高跟鞋,被她这一撞,身体一歪,要不是江青岑眼疾手快扶了一把,她就得摔个狗吃屎了。 江红袖站稳身体后怒道:“你干什么!故意的是不是?” “是。” “你……”江红袖也是个暴脾气,脱下高跟鞋朝黎落砸去。 黎落侧身一躲,高跟鞋飞到过来头上,把它砸了个正着,黎落当即发作道:“你敢打我的狗!找死!” 说完提起拳头就朝她冲过去。 江红袖:“……” 不出半天,别苑上下都知道阿珂和江红袖起冲突打了起来,江青岑去拦,兄妹俩都被揍了。 傍晚,黎落刚喂完过来,管家匆匆跑来说:“阿珂,先生回来了,让您去一趟书房。” “好。” 黎落洗了手前往书房,推开门时,江青岑和江红袖鼻青脸肿地站在一旁,办公桌后,顾仲霖正淡淡地看着她。 第一次见到顾仲霖,黎落有些意外。 顾仲霖比阿珂大十二岁,今年三十一,鼻梁上架了一副金边眼镜,五官端正,儒雅而俊秀。 时值九月中旬,天气不算冷,但他估计是畏寒,穿了黑色的高领毛衣,本来就苍白的皮肤被黑衣黑发一衬,有种出尘的清冷感,看起来不似个心狠手辣的野心家,反倒像个温和斯文的大学教授。 “顾爷。”黎落走到他跟前,“您找我?” 顾仲霖见她装得一脸若无其事,有些好笑,他屈起手指敲了敲办公桌:“你打了青岑和红袖?” 第272章 此时不作,更待何时 “是。” “为什么打人?” “谁让她打我的狗。”黎落理直气壮地说。 江红袖立刻反驳:“明明是你先推我……” “说我推你,谁看见了?” “我哥就在旁边,他看见了!” “你都说他是你哥了,你们俩是一伙的,合起伙来栽赃我!” “你……” “好了。”顾仲霖出声制止,他语气温和,“不管怎么说,阿珂,动手打人是不对的,明天红袖还得陪我去见客户,你把她打成这样,她还怎么见人?” 黎落哼了一声。 “你给红袖道个歉,这件事算过去了。”顾仲霖说。 黎落扬了扬下巴:“我不!” “阿珂!”顾仲霖皱眉,“不可以任性。” “我不!”黎落气鼓鼓地说,她扭头盯着红袖看,“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老早就想弄死我的狗了,把它剥皮炖成狗肉汤,对不对!” 红袖一愣,眼里的心虚一闪而过,但她很快掩饰过去:“我什么时候说过这样的话?” “你是没说过,但我就是知道!”黎落摆出一个文盲的姿态无理取闹。 顾仲霖出声打圆场:“阿珂,你听谁嚼舌根,说红袖想弄死过来?” “我做梦梦见了!” 红袖:“……” 顾仲霖:“……” 大概是意识到跟一个文盲无法沟通,顾仲霖安抚了江氏兄妹几句,把他们打发走了,然后看向黎落,语气像在哄孩子:“阿珂,你这样可就不讲理了哦。” 黎落走到放碟片的立柜前,打开抽屉翻里面的碟片,阿珂不识字,顾仲霖在这些事上从来没对她设防,整个别苑几十口人,只有她能不经允许自由进出书房,里面的东西也能随便翻阅。 黎落手从碟片上划过,抽出一张《泰坦尼克号》,她背对着顾仲霖翻了个白眼:“江红袖那么讨厌我,我才不想跟她讲道理。” 顾仲霖沉默了一会儿,说:“算了,不想讲就不讲,也不是什么大事。” 黎落嘴角一抿,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抱着碟片转身看向顾仲霖时又变得天真无邪:“爷,我想看这个。” 顾仲霖扫了一眼碟片封面,笑了笑:“不看猫和老鼠,改看电影了?去看吧。” 黎落打开碟机,搬来椅子坐在书房开始看电影。 影片播放过半,屏幕上的男女主角在船头拥吻,黎落“啧”了一声。 正在处理公务的顾仲霖果然看过来:“怎么了?” 黎落托腮看着屏幕上的男女主角:“他们亲嘴了。” 顾仲霖扫了一眼,又把视线移回笔记本电脑上:“嗯。” “为什么要亲嘴呢?” 顾仲霖:“……他们相爱。” “亲嘴了就会相爱吗?” 顾仲霖:“……” 迎着黎落单纯的眼神,他耐着性子解释道:“不是亲嘴就会相爱,而是相爱才会想要有亲密接触。” 黎落若有所思地喃喃自语道:“相爱才会想要有亲密接触……” 她说着,突然凑到顾仲霖旁边,抓住他的手放在自己掌心,轻轻揉了揉。 顾仲霖被她这个举动惊了一下:“怎么了?” 黎落半是迷茫半是好奇地问:“那我想跟爷有亲密接触,也是因为相爱吗?” 顾仲霖顿了顿,不动声色地抽回手:“不是。” “那是因为什么?”黎落问,“我就想天天跟爷待一块,去哪儿,做什么都行。” 顾仲霖微微一笑,他伸手揉了揉黎落的脑袋:“我们是亲人,你才会有这种错觉。” “哦……”黎落似懂非懂,坐回原地继续看电影,心里却冷笑连连。 她只是试探一下顾仲霖知不知道阿珂对他的感情,这么一试,她顿时觉得顾仲霖这张斯文儒雅的皮囊下,藏着一头肮脏龌龊至极的野兽。 顾仲霖知道阿珂喜欢他,但他不说,反而利用阿珂这份喜欢为他卖命,想起前世阿珂到死都没想过要背叛他,黎落就心寒不已。 算算时间线,这会儿的顾仲霖和沈云姝已经在一起三年有余了,虽然从理论上来说,顾仲霖是主子,没有义务向下属坦白私人感情,但他作为一个比阿珂大了一轮的成熟男人,确确实实有诱导阿珂爱上他,并以此来束缚驱策她的嫌疑。 他对阿珂的纵容和宠溺,给予她的那些小特权,都暗藏玄机。 世人之所以反对和憎恶恋童癖,除了幼童没有反抗能力,容易遭受到不法侵害,更因为孩子本身不具备成熟的是非观,成年人要是存了邪念,利用幼童的弱点对他们进行诱导,往严重了说,有可能会毁了孩子的一生。 阿珂从九岁就一直待在顾仲霖身边,这么多年明里暗里的诱导下来,早就被他洗脑了,也难怪前世的阿珂到死都不愿意向赵家屈服,供出顾仲霖才是幕后主谋。 “狗男人!”黎落在心里暗骂。 看完电影,时间不早了,黎落跟顾仲霖打了个招呼,回房间休息。 系统服务灯亮起,相里安上线了:“你今天这一出唱的是什么戏?” 黎落不答反问:“你知道降级攻击吗?” “知道,可这跟任务有什么关系?” “阿珂不识字,情商低,说句不好听的就是没脑子,这么低的配置,由我这个小天才来接手,不正好扮猪吃老虎么。” 黎落阴恻恻地说,“我现在的优势在于顾仲霖对阿珂并不设防,我可以自由出入别苑任何一个角落,而且阿珂目前对顾仲霖还有用,所以他纵容阿珂小打小闹,此时不作,更待何时?” 相里安:“……” 黎落把手指骨节掰得噼啪作响:“我要让顾仲霖知道,得罪了女子和小人会有什么下场。” - 黎落在别苑待了几天,彻底摸透了原主的生活模式。 别苑表面上看起来是座养生的小院子,其实周围相邻的几座别苑都被顾仲霖买了下来,底下被挖空打通,建造出用作训练的地下室,黎落的日常就是待在地下室训练,没什么事基本不外出。 和黎落一样被顾仲霖收编的还有几十个保镖,这些人年龄性别不一,当中有退役特种兵,杀了人无处躲藏的亡命之徒,无父无母的孤儿,在黎落有意无意的交谈打听下,得知顾仲霖为每个人都量身定制了一套规则。 第273章 小试牛刀 要么图钱要么有把柄在顾仲霖手上,这些人像被拴在顾仲霖手里的风筝,被他拿捏得死死的。 而顾仲霖表面上是养在别苑不问世事的大少爷,实则手里握着好几条远洋运输线,专做别人不敢做的生意,论财力和积累他不如顾长东,但要论胆量和手段,顾长东未必是他的对手。 黎落人在别苑不出门,但是对顾仲霖的关注却半点都不少。 在他身上消耗了数十张定位卡和录像卡,她总结出顾仲霖的出行规律。 顾仲霖平时倒也没闲着,每天大部分时间都在处理公务,面见客户,但是一周会雷打不动地抽出时间和沈云姝见两次—— 说起沈云姝,黎落打听过她的消息后觉得很有意思。 沈家是港城有名的暴发户,之所以说有名,倒不是因为多有钱,而是家主沈敬这个人,把暴发户的特质发挥了个十成十。 沈敬靠挖金矿发家,一夜暴富后大建豪宅收集豪车,每逢出席商业盛会,恨不得十根手指全部戴上珠宝戒指,身边的女人跟换衣服似的不带重样,为了满足虚荣心,他甚至花钱在当地某家杂志买下一个专栏,专门报道自己的奢华生活。 最让人唏嘘的是他无视一夫一妻的法规,前后娶了六位妻子,虽然除了原配,其他的都无法领证,但不妨碍他一次又一次明目张胆大办婚礼和把这些女人全部接回沈家共同生活。 这种奢靡的生活作风让很多人提起沈敬这个人,都是一边吐槽一边羡慕。 三个女人一台戏,沈家六个女人共事一夫,跟许多宅斗剧一样,人多事儿也多,沈敬光是子女就多达十七个,年龄跨度从八岁到四十岁不等,今年26岁的沈云姝是二太太生的。 二太太作为较早被接回沈家的妾室,快五十岁的她年老色衰,早就不受沈敬青睐。 上有手握继承权的原配压着,下有风华正茂貌美如花的六太太争宠,再加上这么多年只生下一个沈云姝,母女俩在沈家没什么存在感。 眼看沈敬年纪大了,身体日渐衰弱,二太太挤不进争遗产的行列,只能把希望寄托在沈云姝身上,盼着她嫁入豪门,免得沈敬一死,母女俩会被赶出沈家流落街头。 二太太把沈云姝当成最后的出路,在为她择偶这件事上拿出科研般的高规格和严谨,既要求对方有钱有势,又得对沈云姝言听计从。 在这种情况下,被顾家边缘化的顾仲霖自然入不了二太太的眼,是以沈云姝和顾仲霖在一起这三年,双方家长都不知情。 最有趣的是,沈云姝明面上是有男友的,对方是房产大鳄家的独子,经二太太撮合认识,前段时间有消息传出,两人近期内可能会订婚。 黎落打听到这些消息时,一时间不知道该说顾仲霖卧薪尝胆忍辱负重,允许女友身边有别的男人,还是该说沈云姝八面玲珑手段了得,能同时周旋在两个男人中间,一方甘之如饴,另一方毫无察觉。 这天,顾仲霖像往常一样出了门,黎落用定位卡追踪着他的出行路线,确定他是像前几次一样去见沈云姝,于是决定小试牛刀,吓唬吓唬他。 说干就干,黎落带上狗子,找了个打疫苗的理由出门直奔市区。 顾仲霖和沈云姝的约会地点基本固定在三个地方,某酒店,电影院,或者一家高端购物中心的地下停车场。 今天他们约去看电影,为了掩人耳目,两人分开进了电影院。 黎落带狗子在电影院外溜达了一圈,估摸着电影快结束了,在影院门口找了个隐秘的地方蹲点。 前后不过十五分钟,一个戴着口罩和帽子,遮掩得严严实实的女人出来了,她前脚走出电影院,隔了十多米距离,顾仲霖紧随其后。 看见顾仲霖那一刻,黎落站起来,拍了拍过来的脑袋:“上!” 狗子撒腿就朝顾仲霖奔去。 顾仲霖刚在电影院和沈云姝耳鬓厮磨了一番,心情正好,只是刚走出电影院,冷不丁被旁边冲出来的一只狗扑得一个踉跄,他定睛一看,这不是阿珂的狗吗?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旁边传来阿珂的声音:“过来!别乱跑!” 顾仲霖心里“咯噔”一下,来不及闪躲就和阿珂来了个四目相对,后者一脸惊喜:“爷,你怎么在这儿?” 顾仲霖不动声色地按住试图往他身上扒的狗子,说:“我来这边办点事,你不在别苑待着,跑出来干嘛?” 黎落没忽略顾仲霖不自在的脸色,她指了指狗子:“我带过来打疫苗。” “打完了吗?” “嗯,刚打完。” “那就赶紧回去。” 顾仲霖话是对黎落说的,眼角余光却频频瞟向不远处,今天是沈云姝生日,他在后备箱准备了惊喜,正准备找个人少的地方跟沈云姝求婚,可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小插曲,沈云姝停在不远处看他,眼神里带了几分不满。 黎落却跟听不懂顾仲霖的话似的,说:“爷,我想跟你一块回去。” 顾仲霖皱眉:“怎么?” “我坐赵哥的车出来,他办事去了,带着过来不好打车,别苑那么远,我总不能走回去,你捎我一程吧。” 顾仲霖:“……我给老赵打个电话,让他过来接你。” 他说着就要去掏手机,黎落按住他的手,扒着他的胳膊撒娇:“我不!我就想跟你一块回去。” 顾仲霖:“……” 他下意识看向不远处等他的沈云姝,见她眉头都皱起来了,他心里顿时有点着急,板起脸正想呵斥黎落几句,口袋突然一轻,车的遥控钥匙被摸走了。 黎落耍赖似的冲他晃了晃车钥匙:“车就停在那边是吧,我先过去啦!” 说完她牵着狗子一溜烟往停车场跑去,速度快得顾仲霖压根来不及阻止。 黎落奔到停车场,找到顾仲霖的车,她一边在车钥匙上一通乱按一边喃喃自语:“这怎么开啊……” 身后匆匆赶来的顾仲霖还没来得及制止,“咔哒”一声轻响,小轿车的后备箱开了,露出蛋糕和满满一后备箱的玫瑰花,以及躺在玫瑰花中间的戒指盒子。 第274章 胡搅蛮缠 顾仲霖:“……” 黎落露出惊喜的表情:“爷,你买这么多花做什么?” 顾仲霖脸上的镇定差点裂开,他快步走过去,正想把黎落拨开,黎落却先他一步拿起戒指盒子打开,她歪着脑袋一脸无邪:“这是要送人吗?” 顾仲霖劈手夺下戒指藏到身后,眉头皱得更深:“不要乱动!” “不动就不动嘛。”黎落撇撇嘴,她知道沈云姝就在不远处看着,于是亲亲热热的凑上去挽顾仲霖的胳膊,“爷,戒指好漂亮,能送给我吗?” 顾仲霖试图把胳膊从她手里抽出来:“不要胡闹……” “不送就算了,我想吃蛋糕!”黎落胡搅蛮缠道,“你把蛋糕给我吧。” 顾仲霖:“……” 两人拉拉扯扯了半天,不远处的沈云姝终于忍无可忍,重重咳嗽了一声。 黎落扭头,像才注意到她似的,见沈云姝走过来,她问顾仲霖:“她是谁?” 顾仲霖:“……我朋友。” “哦……”黎落懵懵懂懂地应了一声,又继续执着地讨那个蛋糕,“爷,我要吃蛋糕,我要吃蛋糕!” 顾仲霖被缠得生无可恋,眼看惊喜变惊吓,偏偏还不能发火,他无可奈何地妥协道:“……好好好,蛋糕给你。” 计划得逞,黎落开开心心地抱着蛋糕钻车里去了。 顾仲霖和沈云姝在外面不知道说了什么,不多时,车门开了,沈云姝上了后座。 黎落拆了蛋糕,用小叉子把上面的巧克力小人挖得面目全非,看见沈云姝上车,她睁圆了眼睛问:“你上来做什么?” 上了驾驶座的顾仲霖压着火气说:“沈小姐是我朋友,我先送你回去,再送她回家。” “好吧。”黎落低头专心对付蛋糕。 车驶出停车场,沈云姝见黎落吃得津津有味,完全没有要搭理她的意思,她忍不住问:“好吃吗?” “好吃。”黎落舔了舔叉子上的奶油,问她,“你要不要?” 沈云姝扫了一眼被挖得一塌糊涂的蛋糕,再一想刚才她搂着顾仲霖撒娇,顾仲霖却完全拿她没办法的样子,心头一阵火起。 其实她今天有预感顾仲霖会求婚,也做好了心理准备接受这个“惊喜”,可没想到本该让她铭记一生的求婚,却被眼前这个白痴弄得乱七八糟。 一想到以后回忆起求婚,会留下这么一段不痛快的插曲,她就浑身不舒服。 “谢谢,不要。”沈云姝压着火气,脑子转得飞快,琢磨着该怎么让这个白痴吃瘪。 但她还没有所行动,黎落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咬着叉子直勾勾地盯着顾仲霖看。 顾仲霖从后视镜注意到她的神色:“阿珂,怎么了?” 黎落沉默了一会儿,问:“爷,你今天准备这些东西,是打算求婚吗?” 顾仲霖手一颤,眼里少见地闪过一丝慌乱,他迅速从后视镜里和沈云姝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都露出心照不宣的神色。 “不……” “你果然跟江红袖在偷偷谈恋爱。”黎落把蛋糕往车后座上一丢,脸色沉了下来,“难怪江红袖老是穿那么短的裙子在你面前晃来晃去,难怪你们俩总是单独待在书房那么久,还不让我进去,原来你们背着我偷偷谈恋爱,爷你太过分了!” 顾仲霖一愣,下意识看向沈云姝,见她脸色不善,他连忙解释:“你别胡说,我什么时候跟红袖单独待在书房?” “就前几天,我想进去,江青岑还不让!说我会打扰到你们!”黎落越说越委屈,“我早就该想到,江红袖天天在你面前穿露胸露屁股的裙子,肯定是没安好心,现在看来,你跟她早就在一起了,江青岑在为你们打掩护!” 顾仲霖频频从后视镜观察沈云姝的神色变化,话是对黎落说的,实际上是在向沈云姝解释:“不要胡说八道,我跟红袖不是你想的那样……” “就算现在不是,以后呢?”黎落说着哭闹起来,“你不准跟江红袖好,我讨厌她!你要是跟她好,我就不喜欢你了!!” 顾仲霖:“……” 在顾仲霖的百口莫辩和沈云姝阴晴不定的脸色中,黎落哭闹了一路,回到别苑,车刚停下她就怒气冲冲地带着狗子下车,走了两步又想起了什么,扭头打开后备箱,泄愤似的把里面的玫瑰花给毁了个一干二净,然后头也不回地进了别苑。 留在车上的顾仲霖:“……” 黎落安顿好狗子,往顾仲霖身上投了张窃听卡。 车里一片狼藉,顾仲霖并没有马上离开,他正忙着安抚沈云姝。 黎落刚才那番话果然让沈云姝起了嫌隙,她冷着脸质问顾仲霖,顾仲霖好说歹说解释了一番,才打消她心里的疑虑。 两人在一起三年,感情基础摆在那里,不是旁人三言两语就能挑拨离间的。 把话说开后,沈云姝倒是不生气了,只是眉头一直皱着:“我暂且相信你跟那个江红袖没什么,但你没那个心思,不代表她没有。” 顾仲霖苦笑道:“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会注意的,她要是真抱着这种心思,我就把她调走。” 沈云姝哼了一声,想起另一件事,她一脸意难平:“那个阿珂,能不能把她也送走?” 亲眼目睹阿珂缠着顾仲霖,顾仲霖却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她心里膈应。 阿珂跟在顾仲霖身边长大,仔细算来已经有十年之久,十年,就算是养条狗也有感情了,更何况活生生的人。 顾仲霖无奈地说:“现在还不行,我需要她为我做事。” “你手底下那么多人,事情就不能交给别人去做?” “其他人愿意为我做事,要么冲着钱要么有把柄在我手里,难免会有异心,阿珂不一样,她信任我,听我的话,有些事只能交给她去做,也只有她能完成。” 沈云姝皱眉问:“什么事?” 顾仲霖说:“再过几天是老爷子生日,我打算制造一起机遇,让阿珂和顾景臣见一面。” 沈云姝问:“你的意思是……” “让阿珂带垮顾景臣,这件事交给别人我不放心,那些人一旦意识到跟着顾景臣能谋取更多利益,大概率会背叛出卖我,但阿珂不会。”顾仲霖说到这个,语气里带了几分得意,“她是我一手带大的,只听命于我,这点毋庸置疑。” 第275章 一条狗 沈云姝看着他的眼睛,问:“阿珂在你心里算什么?” 顾仲霖沉默了一会儿说:“一条狗。” 得到肯定答案,沈云姝总算松了口气,转而跟他说起别的话题。 此刻正在别苑里,通过窃听卡把两人对话听得一清二楚的黎落冷笑连连,她揉了揉过来的大脑袋,顾仲霖把阿珂当成狗,可他不是一个负责任的饲主。 但凡他有点责任心,就不会驱使狗去咬人,更不会在被咬的人上门讨要说法时毫不犹豫把狗送出去抵命。 作为一条狗,在面对冷血且不安好心的饲主时该有什么反应? 反咬一口,让他见识见识,就算是一条狗,被逼急了也会咬人。 - 此后的几天,别苑风平浪静。 转眼,顾长东的生日快到了。 这天晚上,顾仲霖回到别苑,把黎落叫进书房。 黎落进门就注意到桌上放了个蛋糕,她蹦蹦跳跳走过去:“爷,您找我?” 顾仲霖把蛋糕推到她跟前:“吃吧。” “怎么突然给我买这个?” “你不是喜欢吃吗?”顾仲霖反问。 “谢谢爷。”黎落欢欢喜喜地拆开蛋糕。 顾仲霖见她吃得欢快,这才开口:“对了,最近有个任务要你去做。” 黎落眉毛微微一挑,来了。 “好,您说。” “后天是我爸生日,到时候你跟我一块去,我会给你制造机会接近顾景臣。” 黎落歪了歪脑袋:“顾景臣,您的弟弟?” “对。” “没问题。”黎落满口答应下来,“我一定把他杀了。” “不,这次任务跟以往不一样,不是要你杀他。”顾仲霖眸光沉了沉,“你先获取他的信任,让他爱上你,再通过他搅乱顾家。” 黎落咬着蛋糕叉子,眉头微皱:“为什么要这么做呢?杀了他不是更方便。” “就这么让他死了,太便宜他。”顾仲霖抽了张纸巾,动作轻柔的给黎落擦去嘴唇上沾着的奶油,“顾家欠我的,我要从他们身上一样一样讨回来。” 从书房出来,黎落揣了一肚子的奶油,原主嗜甜,刚才那个甜得发齁的蛋糕半个都进了她的肚子,她回到房间立刻跑进厕所催吐。 好不容易把肚子都吐干净了,黎落在洗手槽前掬了水洗脸。 相里安上线:“顾仲霖吩咐的这件事,你打算怎么做?” 黎落洗完脸,抬头看着镜子里的原主。 不怪顾仲霖当初一眼看上她,把她带回来精心培养了十年,阿珂五官精致骨相绝佳,加上被顾仲霖刻意养得懵懵懂懂,即使整日不施脂粉素面朝天,也漂亮得像块未经雕琢的玉石。 “顾仲霖认定阿珂不会像其他人一样,一旦意识到跟着顾景臣能谋取更多利益,就会背叛他,那阿珂要是跟其他人没什么两样呢?” 相里安:“你的意思是……” “对,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黎落拿过毛巾擦干脸,“帮我查一下这个顾景臣是什么样的人。” 服务灯闪烁了一阵,相里安说:“顾长东快四十岁才有了这个小儿子,对他有求必应,顾景臣的亲妈柳晴更是把他当成心肝宝贝,顾景臣虽然二十一岁了,但是被保护得很好,几乎没接触过什么阴暗面,天真单纯,挺恋爱脑的,为人仗义善良,从资料上来看,攻略难度不大。” “恋爱脑……难怪被一个文盲坑成这样,啧。” 相里安问:“你有什么对策?” “先按顾仲霖的计划走吧。” 过了两天,顾长东生日到了。 顾仲霖早早嘱咐了黎落一些注意事项,比如顾景臣喜欢善良可爱型的女孩子,跟他接触不能说脏话,更不能发脾气,务必要以他的喜好为准,尽量往他的理想型靠拢。 黎落点头,换上顾仲霖为她准备的皮衣和黑色夹克,跨上重型机车就出发了。 寿宴在一处花园酒店举办,顾仲霖在去酒店的必经之路制造了一起车祸,算算时间,黎落现在赶过去,刚好能救下处于困境的顾景臣。 机车一路疾驰,到了事发地点,隔得老远黎落就看见一辆骚包的红色跑车被追尾,一头撞在马路牙子上,车身起了火,驾驶座上的人被撞得迷迷糊糊,试图爬出驾驶室,可手脚无力,根本无法推开已经变形的车门。 旁边围观的人倒是不少,但面对着了火,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爆炸的跑车,谁都不敢冒险上前救人。 黎落隔了一段距离停下车,快步奔到跑车前,暗暗用了张大力卡拉开车门,三两下拖出顾景臣,扶到安全的地方坐下。 顾景臣额头磕破了,流了一脸的血,本来晕乎乎的眼神涣散,但看见黎落那一刻,他神色一凛,立刻攥住她的胳膊,劲儿大得黎落直皱眉。 “没事吧?”黎落问。 顾景臣死死地盯着她,眼神晦暗不明,好一会儿才说:“没事,谢谢你。” 没过多久,警察和救护车赶来,顾景臣被抬上救护车,黎落眼看刷脸任务完成,正想离开,顾景臣却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攥住她的胳膊不让走:“陪我去医院。” 黎落:“……” 不是吧,一见钟情也不带这样的。 但npc主动助攻,她乐见其成,于是跟着救护车一起去了医院。 检查结果很快出来了,顾景臣轻微脑震荡,其他的倒没什么大问题,护士替他清理伤口,擦掉满脸血污,黎落惊讶地发现这小子居然长得挺不错。 皮肤白净,轮廓精致,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透着几分不谙世事的天真,憨中带萌,像只娇憨贵气的金毛犬。 伤口包扎完毕,护士嘱咐他留院观察三个小时,确定没事了才能走,于是黎落和顾景臣坐在病房里大眼瞪小眼。 “谢谢你救了我。”顾景臣主动开口,“我叫顾景臣,你叫什么?” “阿珂。”黎落按着剧本走。 “阿珂……”顾景臣重复着她的名字,眼神有些复杂。 两人正无话可说,外面响起高跟鞋的声音,人还没到,尖锐的声音先传了进来:“景臣,我的宝贝!!” 紧接着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女人冲进来,一把搂住顾景臣上上下下检查:“你怎么样了?伤到哪儿了?” 第276章 你是谁? “妈,我没事。”顾景臣看向黎落,“是她救了我。” 柳晴扭头,目光在黎落身上扫了一遍,敷衍地对她点点头:“谢谢。” 然后转头继续关怀自家宝贝儿子。 黎落:“……” 顾景臣再三保证自己没事,柳晴才松了口气,拿出手机说:“你都伤成这样了,等会儿出了院直接回家休息,我跟你爸说一声,你不出席他的生日宴了。” 顾景臣闻言连忙按住她的手:“妈,我没事,生日宴办那么隆重,我不去你不好交代。” “这有什么不好交代的,过生日哪一年不是过。”柳晴说,“你都受伤了,没必要去。” “妈!”顾景臣很坚持,“我一定要去!” 柳晴不解道:“为什么?爸爸那么疼你,就算你不去他也不会说什么。” 顾景臣下意识看向黎落,嗫嚅了一会儿才说:“反正我就是想去。” “好吧。”柳晴妥协了,她怜爱地摸了摸顾景臣的脑袋,“那你得答应我,要是哪儿不舒服,一定要及时提出来,不能硬撑。” “好。” 柳晴嘱咐完,转身去找医生了解顾景臣的伤情。 黎落见没自己什么事了,起身告辞:“你没事就好,我先回去了。” 顾景臣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点头:“好。” 黎落走出医院,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这时她手机响了,是顾仲霖打来的,问她事情进展如何。 黎落如实交代了一遍,顾仲霖很满意,让她换身衣服直接去晚宴会场。 挂断电话,黎落看了一眼手机,嫌弃地“啧”了一声。 原主不识字,手机对她来说只剩下接打电话功能,所以她用的是一个十多年前的旧款老按键手机,屏幕分辨率低得黎落要眯起眼睛才能看清上面的字。 不识字得少了多少乐趣啊,连微博都不会刷。 黎落就近换了身晚礼服,在酒店外面和顾仲霖接头,两人一起进了宴会厅。 港城商圈人人都知道顾仲霖这个长子不受顾长东待见,是以他进了内厅,上来跟他攀谈结交的人寥寥无几。 顾仲霖似乎早就习惯了被冷落,让黎落去自助台那边吃点东西,他则带着带上礼物去找顾长东。 一切都在按剧本进行,黎落在自助台前喝了一杯果汁,吃了两个蛋挞,在她拿起一块西瓜时,耳边传来一道男声:“你怎么在这儿?” 黎落回头,顾景臣换了燕尾服,系着蝴蝶领结,忽略他额头上贴着的绷带,活脱脱就是个漂亮的小王子。 “是你呀。”黎落装出一脸惊讶,“我陪主人来参加生日宴,你呢?” “我是寿星公的儿子。” 黎落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有侍者端着托盘经过,顾景臣要了两杯香槟,递给黎落一杯,跟她碰了个杯:“你今天走得匆忙,还没来得及问你要联系方式,方便给个电话号码吗?” 黎落还没回答,顾仲霖去而复返:“阿珂,景臣,你们认识?” 不知道是不是黎落的错觉,她好像看到顾景臣皱了皱眉,然后迅速恢复正常,望向顾仲霖时嘴角甚至带了笑:“大哥,好久没见你,身体还好吗?” “好多了。” 兄弟俩寒暄了一会儿,话题回到黎落身上,顾仲霖说:“你跟阿珂认识?” 顾景臣把今天车祸被救的事说了一遍,心有余悸道:“要不是阿珂出手相救,我可能就没办法站在这儿了。” 顾仲霖笑着说:“那真是巧了,阿珂是我的保镖。” “她是你的人呀。”顾景臣眼睛一亮,露出一个羞赧的笑,“大哥,我有个不情之请。” “你说。” “你家这个小保镖挺可爱的,能不能让给我?” 黎落一怔。 先前那种怪异感再次涌上心头,这一切是不是进展得太快太顺利了? 就好像剧情在被人有意推着往前走一样。 顾仲霖却没察觉到什么不对劲,他要的就是这种效果,当下豪爽地说:“你我是兄弟,不用这么客气,要你就带走吧。” “谢谢大哥。”顾景臣欢天喜地地说,他伸手去牵黎落,攥住她的手腕就不肯放了,“那人我带走了,下次有好东西,我再给大哥送过去以表谢意。” 黎落被顾景臣拖出宴会厅,酒店外面停着一辆车,他把黎落推上去,吩咐司机:“回福锦园。” 司机应了一声,发动车离开。 一路上,顾景臣都绷着脸没说话。 到了小区,顾景臣下了车,动作近乎粗暴地拖拽着黎落进了其中一栋小别墅,将她摔在沙发上,也不知道他从哪儿掏出一副手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住黎落的胳膊,将她一只手铐在沙发上。 黎落:“????” 顾景臣做完这一切,欺身将她按在沙发里,近距离死死地盯着她看,咬牙切齿,目露凶光。 黎落被他这一系列动作惊呆了,一脸茫然地跟他对视,还不忘问系统:“你给的情报是不是有误,顾景臣这副恨不得要把我生吞活剥的样子哪儿跟善良仗义沾得上边?” 相里安也很诧异,他一边飞快地查资料一边说:“应该不会有错……难道哪里出了bug?” “现在是我在问你!!!”黎落在心里咆哮,她想起什么似的,飞快地对相里安说,“快,帮我查一下攻略线,前世的顾景臣最后是什么下场。” 服务灯闪烁了几下,攻略线飞快传进黎落脑海。 顾景臣高位截瘫,在床上躺了两年,这对于爱玩爱闹的他来说无异于折磨,生理心理上都极度痛苦,眼看他日渐暴躁和消瘦,连带着照顾他的柳晴也备受煎熬。 后来顾长东因病去世,顾家被顾仲霖接管,他的野心渐渐显露出来,不仅将顾氏全盘收入囊中,甚至打着顾氏的名义一点一点蚕食了柳晴的娘家柳氏,等到柳晴有所察觉,一切都已经无法挽回。 顾仲霖大权在握,对于这个便宜弟弟他半分情面都没留,以顾景臣需要安静环境疗养为由,把他和柳晴送往地中海东岸,一个战乱和疫病频发的地区。 没过多久,柳晴不幸感染疫病,回国无望,求助无门,她怕自己死后顾景臣无人看管,在绝望中亲手勒死他,抱着他的尸体跳了海。 黎落飞快地读完攻略线,再一看近在咫尺满脸凶狠的顾景臣,脑子里闪过一个荒谬的念头,在顾景臣扑上来剥她衣服那一刻,她猛地卡住他的脖子:“你不是顾景臣!!你是谁?” 第277章 求而不得,抱憾终身 “我不是顾景臣?我不是顾景臣是谁?”顾景臣眼神凶悍,极致的愤怒下脸部肌肉微微扭曲,“滋啦”一声脆响,黎落礼服上的薄纱被撕开,他恶狠狠地说,“敢招惹我,就得承受相应的后果!” 黎落一只手被铐住,单手压根无法跟他抗衡,两人手忙脚乱扭打在一起,她急得嗷嗷叫:“你冷静一点!冷静!我不是阿珂!你看清楚,我不是阿珂!!” 顾景臣冷笑:“这话你自己信吗?你这样的人,嘴里就没一句真话!” 眼看礼服快被他扯下来,黎落脱口而出:“顾景臣,阿珂和顾仲霖合起伙来害死过你!” 顾景臣手上的动作一顿,他皱起眉头,一脸疑惑地看着她。 “你为了保护阿珂被人砍成重伤,颈椎神经坏死导致瘫痪,你爸顾长东在两年后因病去世,顾仲霖接手顾氏,把你和你妈发配到国外,你妈染上疫病,走投无路下杀了你再自杀。”黎落竹筒倒豆子般一口气说完,“这些事总不是假的吧?” 顾景臣眼中的疑惑慢慢变成震惊,他手一松,戒备地问:“你是谁?” 黎落顿时松了口气,在回答他的问题之前,她试探性地问:“你重生了?” 顾景臣抿着嘴不说话,很显然,他不信任黎落。 黎落能理解他的谨慎,魂穿重生这种怪力乱神的事说出去没几个人会信,说不定还会被当成神经病抓起来。 黎落推了他一把,两人拉开距离:“别用这种眼神看我,咱俩同道中人,你重生,我魂穿。” 顾景臣上下打量着她:“没骗我?” “没必要骗你。”黎落摊手,“更何况前世发生过什么你不知道吗?我刚才那些话没说错吧。” 顾景臣眯起眼睛:“你到底是谁?” “我叫黎落,出于某种不方便告诉你的原因进了阿珂的身体,总而言之,身体是阿珂的,但灵魂是我的,我这么说,你能听懂吗?” 顾景臣点头,又问:“那阿珂呢?” “她前世跟你一样,也被顾仲霖弄死了。” 顾景臣:“……” 见他不说话,但神色总算没那么冷戾,黎落小心翼翼地说:“那个,兄弟,你能下去吗?我腿被你压麻了……” 顾景臣低头一看,两人这会儿的姿势实在说不上雅观,他立刻从她身上起来,坐到一旁的单人沙发上。 黎落抬手想去揉腿,但一动才想起一只手上还铐着手铐,她再次看向顾景臣:“那个……” “不能!”顾景臣猜到她要说什么,想都没想就拒绝了,“在确定你说的是真话之前,你就在这儿老老实实待着吧。” 黎落:“……我刚才那番话还不够真吗?” 顾景臣冷冷地说:“既然你不是阿珂,也知道前世发生过什么,为什么还要帮顾仲霖来害我?” 黎落无奈地说:“我说这一切都是在走流程你信吗?” 顾景臣:“呵。” 黎落:“……” 她摊手:“不信拉倒。” 两人都沉默半晌,顾景臣问:“你占阿珂的身体,想干什么?” “做任务。”黎落老老实实地说。 “做什么任务?” “帮阿珂摆脱前世的命运,我自己也能从中获利。”黎落说着,问顾景臣,“前世的阿珂是怎么死的你知道吗?” “知道。”顾景臣闷声说,“她的遗体是我让人帮着收殓的。” 黎落一愣。 这倒是出乎她的意料。 “她前世那么对你,你不恨她吗?” 顾景臣抬头,看她的眼神冰冷而阴鸷:“你说呢?” “……”黎落很识趣地岔开话题,“我觉得我们可以合作。” “合作什么?” “虽然前世你变成那样跟阿珂脱不了关系,但是她这个人没什么脑子,只是听令行事,你最大的敌人应该是顾仲霖。”黎落说,“阿珂也是因为顾仲霖才遭了难,在这一点上,你们俩目标一致,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我们可以合作对付顾仲霖。” 顾景臣:“我该相信你吗?” “我理解你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心情,但我不是阿珂。” “你要怎么证明你不是阿珂?”顾景臣问,“如果你跟我一样是重生,现在还是在对我说谎,我贸然相信你,岂不是又要吃大亏?” 黎落哭笑不得:“按照你的想法,我该怎么证明自己不是阿珂?” 顾景臣瞥了她一眼,问:“读过书吗?” “嗯。” “什么学历?” “本科,985。”黎落扬了扬下巴,语气颇为骄傲。 “你把出师表背一遍。” “……你认真的?” “背!” 在顾景臣的注视下,黎落皱着眉头努力回想:“先帝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今天下三分,益州疲……疲弊,此诚危急存亡之秋也,然……然……妈的背什么背,我都毕业多少年了,哪还记得初中课本内容!” 黎落破罐子破摔:“爱信不信!” 顾景臣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突然笑出声:“行了,我信了,至少你知道出师表是初中课本内容,阿珂可不知道。” 黎落:“……” 话一说开,两人间剑拔弩张的气氛瞬间缓解不少,黎落晃了晃手铐:“现在能把这东西给我解开了吧?” 顾景臣走过来解开手铐,又起身从冰箱拿了两罐可乐,递给黎落前习惯性开了易拉环,等意识到自己这个动作,他微微一怔。 黎落也注意到了,她接过可乐,低声问:“你跟她在一块的时候,经常帮她做这些事?” 顾景臣淡淡地“嗯”了一声:“她爱啃指甲,指甲短了不好开拉环。” 黎落低头看自己的指甲,上面果然光秃秃的。 “说吧,你打算怎么合作。”顾景臣问。 “前世发生过的那些事,你先配合我再演一遍。”黎落说,“当然,不可能真的让你跟爸妈闹到决裂,还为了我被砍成瘫痪,之所以要这么做,是为了麻痹顾仲霖,让他放松戒备。” 顾景臣点头:“然后呢?” “然后?当然是让他想要什么就得不到什么,报复一个人最好的办法不是让他痛痛快快去死,是让他求而不得,抱憾终身!” 第278章 你不恨她吗 和顾景臣达成初步协议,黎落没有久留,由顾景臣开车送她回家。 到了别苑门口,黎落下车前开始捯饬自己,先把衣领扯开一些,弄乱自己的头发,照了照镜子,总觉得还差了点什么,想了想,用指甲刮自己的脖子。 顾景臣不解地问:“你干什么?” “做戏做全套嘛。”黎落说,“顾仲霖让我去色诱你,我要是毫发无损地回去,那还叫什么色诱……嘶。” 手上的劲儿用得太大,黎落把自己刮疼了,顾景臣见状立刻掰过她的身体,一看她脖子上红了一块,他怒道:“你轻点,阿珂会痛!” 黎落:“……” 她推开顾景臣:“行行行,我知道了。” 然后开门下车,临走时还装模作样地跟顾景臣道了别。 进了别苑,顾仲霖正在客厅,见了黎落这副样子,他下意识皱眉:“回来了。” 黎落垂着眼睛,语气闷闷的:“嗯。” 顾仲霖对她招手:“怎么了?” 黎落走过去:“顾景臣他……动手动脚。” 顾仲霖瞥到她脖子上的草莓印,心情顿时有点复杂。 对于阿珂一出手就有了超出他预期的效果这件事,他是高兴的,但是看着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被人弄得满身痕迹回来,他又有点不爽,纠结半晌,他只能安慰自己要以大局为重。 “他对你有兴趣,这是好事。”顾仲霖温柔地摸了摸她的脑袋,“看我们阿珂多厉害,顾景臣才见你两次就喜欢上你了。” 黎落飞快地抬头瞥了他一眼,气鼓鼓地说:“可我又不喜欢他。” 顾仲霖笑道:“好啦,我知道你委屈,等事成之后,我一定好好补偿你。” 黎落这才露出笑容,一脸被哄开心了的样子:“这可是你说的。” “我说的。”顾仲霖柔声说,“累了一天,去休息吧。” - 第二天一早,黎落还在睡觉,管家来敲门:“阿珂小姐,该起床了!” 黎落爬起来开门,一脸惺忪地问:“这么早,有什么事吗?” “小少爷来了。” 黎落一愣,刚睡醒的脑子还没转过弯:“小少爷?什么小少爷?” “顾景臣小少爷。”管家说,“说是来找你玩儿,先生让你快点起来,别怠慢了小少爷。” 黎落一拍脑门:“好,我马上来。” 匆匆洗漱完毕,黎落到客厅一看,顾景臣果然来了,顾仲霖正在招待他,两人相对而坐,端的是一副兄友弟恭的和谐姿态。 看见黎落,顾景臣立刻站起来,满心满眼都是不加掩饰的欢喜:“我来得早,有没有打扰到你休息?” 黎落故意板起脸:“有。” 她话音刚落,顾仲霖咳嗽了一声:“阿珂,怎么跟景臣说话呢。” “哥,没关系。”顾景臣笑着说,“我想带阿珂出去吃早饭,有家广式早茶特别好吃。” “去吧。”顾仲霖乐见其成。 于是黎落跟着顾景臣出了门。 车一驶离别苑,黎落在顾仲霖面前装出来的别扭样立刻消失无踪,她懒洋洋地靠在副驾驶,吐槽道:“虽然做戏要做全套,但你未免太敬业了点,这才几点……” “阿珂从来不睡懒觉,平时这个点她早就起来训练了。”顾景臣瞥她一眼,“你占了她的身体,可别乱给她养成什么坏习惯。” 黎落:“……知道了。” 两人到了茶楼,顾景臣点了一大堆吃的,不停地往黎落跟前的碟子里夹:“虾饺是这家店的招牌,多吃点。” “豉汁蒸排骨也不错,来。” “喝点艇仔粥吗?” “要不要来份杨枝甘露?” 黎落嘴里塞着虾饺,碟子里堆得满满的,她口齿不清地说:“别夹了,我自己来。” 顾景臣给她倒了杯铁观音:“我这不是怕你吃不饱嘛。” “怎么可能吃不饱。”黎落拍了拍自己的肚子,“我来了以后可是给阿珂长肉了。” 顾景臣只是笑,没接话。 吃完东西,顾景臣提议去游乐园玩儿,于是两个大孩子开车直奔当地最大的游乐园。 因为不是周末,游乐园人不多,两人兴致勃勃地把园区所有刺激项目全玩了一遍,直到精疲力竭,才找了张长椅坐下休息。 顾景臣去买雪糕,回来时手上多了两个头箍,上面缀着毛茸茸的猫耳朵,煞是可爱,他把头箍戴到黎落头上:“来,拍个照。” 两人戴着头箍自拍了几张,顾景臣随手把照片发到朋友圈。 黎落看着他这个举动,眉头轻轻皱了起来。 疯玩了半天,眼看时间不早,两人打道回府。 顾景臣开车,黎落坐副驾驶,车在一处红灯前停下,旁边是一所高中,恰逢学生放学高峰期,斑马线上走过的全是穿着高中校服的学生,顾景臣看着那些学生,突然说:“等所有的事情都过去,我送你去上学好不好?” 黎落本来盯着窗外的夕阳看,闻言立刻扭头,对上顾景臣的眼神时,她微微一怔。 顾景臣看她的眼神温柔且哀伤,这完全是把她当成阿珂了。 黎落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提醒道:“兄弟,我是黎落,不是阿珂。” 顾景臣一愣,立刻回过神,他臭脸道:“煞风景!” 黎落观察着他的神色:“你不恨她吗?” 顾景臣攥着方向盘,好一会儿才说:“我不知道。” “嗯?” “好像恨,又好像不恨。”顾景臣轻轻叹了口气,“听说她死了的时候,我求着我妈把她的遗体要回来,她……很不好,死前被虐待了很久,快一米七的个子,瘦得只剩下皮包骨,浑身都是被虐打出来的伤……我没办法想象她活着的时候受了多少苦。” 黎落:“……” “虽然跟她在一起时间不长,但我能感觉到她本质上不是个坏人,而且那会儿的开心也不是假的,我在酒吧跟人起冲突,那帮挑事的人是顾仲霖派来的,他们想趁乱要我的命,再制造成过失杀人,如果不是阿珂在危急时刻推了我一把,我就不只是瘫痪,可能命丧当场了……”顾景臣苦笑道,“你说我是不是贱,她这么对我,我还上赶着为她开脱。” 第279章 怕不是个傻子 黎落怔忪半晌,拍了拍他的肩膀聊以安慰。 她不是当事人,没办法站在顾景臣的角度对这件事发表意见,而站在痛苦之外规劝痛苦的人,无论是让对方想开点,还是顺着他的话踩阿珂,都有站着说话不腰疼的嫌疑。 好在顾景臣是个很乐观的人,很快就从情绪中挣脱出来,两人回到市区,他兴致勃勃地带黎落去吃西餐。 “这家西餐在港城开了二十多年,牛排和冰淇淋都是一绝,阿珂爱吃甜食,一定会喜欢。” 顾景臣一边说一边带着黎落进了餐厅,然而下一刻,他跟看到鬼似的,还没等侍者上前招待,扭头拉着黎落就往外跑。 黎落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懵懵懂懂跟着他夺门而出,两人迅速跑到西餐厅隔壁的百货大楼,顾景臣才贴着墙停下脚步,一脸心有余悸。 黎落问:“怎么了?” “……我妈跟她那几个牌友在餐厅吃饭。” 黎落一愣,随即想起攻略线上发生的事,她不禁失笑。 前世的柳晴得知顾景臣跟阿珂在一起,辗转打听到阿珂曾经是顾仲霖的保镖,出于女人的第六感,她死活不同意两人继续来往。 但那会儿的顾景臣是个恋爱脑和熊孩子结合体,家长不让干什么他就非要干什么,母亲的阻力反倒让他生出一种为了爱人与全世界为敌,悲壮又伟大的荣誉感来。 母子俩为此争吵不断,顾景臣有一回被气急了,放出狠话,等阿珂年满二十岁就马上结婚,然后搬出这个家,柳晴气得把他关在家里不让他出门。 顾景臣为了出去见阿珂,偷偷从二楼窗户跳下,扭伤了脚,柳晴又心疼又生气,骂他被猪油蒙了心,骂阿珂是个狐狸精,顾景臣听不得母亲这么诋毁阿珂,当即顶嘴说,她要是再这么说阿珂,自己就不认她这个妈了。 即使隔了一世,顾景臣还能清晰地想起当时柳晴脸上的震惊和难过。 “我对不起我妈。”顾景臣闷声说,“这一世我肯定不能再让她那么难过。” 然而他话音刚落,旁边响起柳晴的声音:“景臣,真的是你。” 顾景臣一愣,下意识侧身挡住黎落,跟个被父母抓住早恋的孩子一样。 “妈……” 顾景臣反常的举动让柳晴更诧异了:“你在这儿干什么?这位小姐是……” 顾景臣还没开口,黎落从他身后探了个脑袋出来,笑眯眯地跟柳晴打招呼:“阿姨你好,我叫阿珂,是景臣的朋友。” 柳晴警觉地打量了她一眼:“你是昨天救了景臣那个姑娘?” “对。” 柳晴从顾景臣护犊子的动作中看出了点什么,她一把将顾景臣拉到身边,语速极快地把黎落盘问了一遍,包括年龄住址来历。 黎落无视顾景臣的眼神暗示,三两下交代了自己的底细。 她很清楚,即使自己现在不说,柳晴也会差人去查,与其被查出来,不如主动交代。 柳晴一听到她是顾仲霖的保镖,脸色立刻变了,她冷冷地说:“阿珂小姐,快下雨了,你回去吧,我找景臣还有点事,就不送你了。” 黎落装出迟疑的样子:“景臣……” 顾景臣为难地看看她,又看看柳晴,有了前世的经历,这一次他怎么也不想让柳晴伤心难过,权衡了几秒钟,他对黎落露出一个无可奈何的眼神,任由柳晴拉着他离开。 柳晴拽着顾景臣一边往西餐厅走一边念叨:“刚才你林姨说看见你跟一个姑娘进餐厅,我还以为她眼花了,没想到真的是你……那姑娘是顾仲霖身边的人,谁知道她接近你有什么目的,你以后别跟她来往,听见没有。” “……哦。” 顾景臣被拉进餐厅吃饭,全程心不在焉。 饭后,柳晴见顾景臣一脸魂不守舍,为了防止他偷偷跑去找黎落,准备去打麻将的柳晴硬是把他也捎上,带去了棋牌室。 棋牌室就在百货大楼顶层,柳晴和几个牌友打麻将,顾景臣则坐在一旁百无聊赖地看综艺节目。 没过多久,天完全黑下来,外面下起了小雨。 棋牌室四周是透明玻璃幕墙,从这里可以俯视整个商圈的夜景,雨水扑打在玻璃墙上噼啪作响,顾景臣看着远处的建筑渐次亮起灯火,又慢慢隐没在越来越大的雨幕中,心情很复杂。 这时两个棋牌室的服务员端着果盘和茶水进来,放下东西,离开时两人的低声交谈传进顾景臣耳朵。 “楼下那个是在往这里看吧?” “不清楚……这么大的雨也不知道避一避,怕不是个傻子。” 顾景臣一怔,随即意识到了什么,他快步走到玻璃墙前往下看,在看到楼下站着的人时,他愣住了。 黎落正站在百货大楼底下,雨水把她全身都打湿了,她却跟没知觉一样,固执地仰头往楼上看。 明知道这个人不是阿珂,但她顶着阿珂的脸,穿着阿珂的衣服站在那儿,顾景臣的心脏还是不由自主地揪紧。 他有种想立刻下楼找她的冲动。 柳晴今天手气不太好,几局麻将输了小一万,正准备休息一下换换手气,扭头却发现本来在看电视的儿子站在玻璃墙前往下看,平时总是洋溢着笑容的脸皱成一团。 柳晴走过去,顺着他的视线看去,自然也看到了站在楼下的黎落,她顿时皱眉:“她怎么还没走?” 顾景臣一惊,立刻收回视线:“妈……” 柳晴看着他这副又想下去找人,又怕惹自己生气的样子,心里又是欣慰又是无奈。 儿子两个月前发了一场高烧,好起来后就跟变了个人似的,不仅听话了许多,还学会体贴她这个老母亲了。 今天这种情况要是换了以前,她阻着不让他交朋友,他指不定就闹开了,母子俩非得吵起来不可。 儿子成长了,她这个当妈的自然不能再像以前那么强势,想到这里,她态度缓和了许多:“就这么喜欢她?” 顾景臣哼哼唧唧:“嗯。” 柳晴松了口:“去吧,把她带上来。” 顾景臣一愣,心惊胆战道:“妈……” “你这什么表情,她一个大活人,众目睽睽下我还能吃了她不成?” 第280章 见好就收 “那您的意思是……” “外边雨这么大,回头把她淋出个感冒发烧来,你不得怨我?去把人带上来,等雨停了再送她回去。” 顾景臣察觉到母亲软化了的态度,立刻兴奋地搂了她一下:“妈,谢谢你!” 不大一会儿,顾景臣把黎落带到棋牌室。 黎落浑身都湿透了,顾景臣忙前忙后拿了毛巾给她擦脸,柳晴坐在沙发上,端的是一副贵妇姿态,她把一杯热茶推到黎落跟前:“喝点茶,暖暖身子。” “谢谢阿姨。”黎落捧起茶杯,小口小口地喝。 柳晴近距离打量着她,见她五官清丽眼神澄澈,整个人从内而外透着一股不谙世事的单纯,倒是跟她想象中满腹心计,诱拐哄骗自家儿子的狐媚女人不一样。 但人不可貌相,柳晴对她还是防备得紧,借着闲聊套了几句话,黎落有什么答什么,态度礼貌而诚恳,一番交谈下来,柳晴心里的戒备稍稍减退,她暗忖,难道真是自己想多了? 不能怪她这么防备,这人是顾仲霖身边出来的,顾仲霖作为顾家长子,因为身体弱,外界传了好几回他猝死的谣言,而且顾长东对他的态度摆在那里,人人都知道他不受待见。 在这种情况下,顾景臣要是出了什么意外,那最大最直接的受益人就是顾仲霖。 顾长东已经六十岁了,他不可能再生一个孩子,继承权会顺理成章落到顾仲霖手上。 柳晴端着咖啡,心里转了好几个念头。 从利益角度出发,她不愿意顾景臣跟阿珂来往,这件事是有风险的。 但站在一个母亲的角度,看着儿子对阿珂不加掩饰的喜欢,她又不忍心强硬地加以阻拦。 “晴子,你还打不打麻将了?”牌桌上的牌友喊了一声。 柳晴今天手气不太好,加上被顾景臣这事闹了一下,现在没什么心思打,她应道:“你们玩儿吧,我不打了。” 其中一个女人闻言,阴阳怪气地笑道:“怎么,输急眼儿了?不至于吧,才几万块钱而已……” 柳晴皱起了眉头。 说话的女人姓秦,柳晴跟她平时就不对付,但同处贵妇圈,加上两家在生意上有来往,面子功夫得做全,偶尔你刺我一句,我嘲你一声,虽然不至于撕破脸皮,但心里总归膈应。 柳晴在秦太太看不见的地方翻了个白眼,正想把这个话题带过去,黎落突然站起来:“是需要牌搭子吗?” 秦太太瞥了她一眼:“你谁啊?” “我是景臣的朋友。”黎落说,“我们家柳阿姨今天不太想打牌,如果需要牌搭子的话,我可以给各位凑一凑。” 柳晴有些意外:“你会打麻将?” 黎落点头:“嗯,会一点。” 秦太太笑了起来:“是景臣的女朋友啊,来,过来一块玩。” “好。”黎落挽起袖子,故意当着大家的面问柳晴,“阿姨,你刚刚输了多少,我全部给您赢回来。” 柳晴一怔。 秦太太冷笑道:“小丫头年纪不大,口气不小,你柳阿姨刚刚输了万把块,正生闷气呢,知道你想讨好她,我给你这个机会,就看你有没有这个实力了。” 黎落给了柳晴一个安抚的眼神,往牌桌走去。 顾景臣不太放心,连忙跟了上去,低声问:“你真的会打麻将?” “会。” 黎落在牌桌一角坐下,动作熟稔地开始洗牌码牌。 两个小时后。 连赢了十三把的黎落手边码起了厚厚一叠现金,在她又一次胡牌,敲着桌子问另外三家要钱时,秦太太脸色已经相当难看了。 她把手边剩下的最后一叠现金丢到黎落跟前:“不玩了,没意思。” “别啊。”黎落说,“不是说给我机会讨好未来婆婆嘛,我的嫁妆就指望从您这儿拿了。” 秦太太:“……” 围观完全程的柳晴心头一阵舒爽,她见好就收,摆出长辈的架子劝道:“阿珂,差不多得了,秦太太是长辈,别太为难她。” 黎落立刻乖巧地应道:“好的。” 牌局一散,眼看时间不早了,顾景臣准备送黎落回家。 两人正要离开,柳晴叫住黎落:“阿珂小姐。” 黎落回头,柳晴从那堆码起来的现金里抽出一叠递给她:“拿着买点吃的,另外,找时间到家里坐坐吧。” 黎落也不忸怩,接过现金:“好。” 黎落和顾景臣到了楼下停车场,顾景臣没急着上车,而是从储物格里拿了一件t恤递给黎落:“你身上的衣服还湿着呢,先换下来。” “不换。”黎落打开副驾驶门就要上车。 “会感冒的。” “感冒了更好。”黎落说,“前世顾仲霖要阿珂挑拨离间你跟你妈妈,我现在搞得狼狈一点回去,不正好可以跟他交代,哭诉起你妈有多不待见我,才更有说服力。” 顾景臣:“……” 黎落有自己的思量,顾景臣只好作罢,上了车把空调温度升高,免得黎落真的因此生病,他一边开车一边问:“你打麻将这么厉害,学过?” “没,我有金手指。”全程用录像卡偷窥作弊的黎落神秘兮兮地说。 “什么金手指?” “天机不可泄露。” 距离别苑还有半公里,黎落就让顾景臣停了车,她拨乱头发,把自己弄得看起来狼狈不堪,这才下车离开。 黎落顶着这副可怜巴巴的样子,一进门就打了个喷嚏。 正在客厅处理公务的顾仲霖立刻看过来:“阿珂,你怎么弄成这样?” 黎落垮着脸走过去:“今天遇上顾景臣的妈妈了。” “出什么事了?” 黎落隐瞒了被顾景臣带上棋牌室那一段,着重把遇到柳晴,她不准顾景臣跟自己在一起的事说了一遍。 “爷,怎么办?柳晴看起来很不好搞的样子,她不让我接近顾景臣,那我还怎么跟他来往?”黎落语气里满是天真,“要不我直接杀掉顾景臣好了,反正你最终目的是不想让他好过。” “不行。”顾仲霖皱眉,“现在对他下手,谁都能联想到是我做的,一旦引起我爸的怀疑,后面会惹出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第281章 黑赌场 黎落似懂非懂地点头:“那现在怎么办?” 顾仲霖眯了眯眼睛,嘴角浮起一丝阴冷的笑容:“柳晴不喜欢你,这不是正好。” 黎落歪了歪脑袋:“啊?” “阿珂,你听我说。”顾仲霖说,“顾景臣现在正处于叛逆期,凡事喜欢跟大人对着干,你最近多哄着他点儿,柳晴越不让你跟顾景臣接近,你就越要顺着他,让他意识到你才是为他好,最好能让他因此跟柳晴吵到决裂。” “哦……” 顾仲霖看着她天真的样子,心里越发满意,他拍了拍黎落的肩膀:“辛苦你了,去休息吧。” 黎落回到房间,换下湿了的衣服,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眉头微挑。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现在谁是螳螂,谁是黄雀,还真不好说。 - 黎落淋了场雨,第二天发起了低烧。 顾景臣得知她生病,带了吃的跑到别苑来陪她。 顾仲霖对此乐见其成,嘱咐保姆好吃好喝招待他。 “过来,你过来,给你吃肉干。”顾景臣手里零食,逗德牧玩儿。 过来并不想搭理他,懒洋洋地趴在地上打盹儿。 顾景臣自找没趣,收起零食往床边一坐,抱怨道:“这只傻狗两世都不理我,我又没得罪过它。” 黎落正裹着被子趴在床上,用顾景臣的手机打游戏,她那部按键手机功能有限,又不能崩了阿珂的人设买智能手机,现在只能趁着顾仲霖不在,偷偷用顾景臣的手机打发时间。 还别说,在陌生时空里有个盟友的感觉还挺不错。 “人家聪明着呢,哪儿蠢了。”黎落随口应道。 “要是聪明,怎么会认为‘过来’是它的名字。”顾景臣抱怨完了,伸手摸了摸黎落额头上贴着的退烧贴,“还是有点烧。” 他把退烧贴撕下来,换了块新的贴上去。 两人一个躺一个坐,正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外面突然响起细微的脚步声,黎落耳朵尖,在来人推门而入那一刻,飞快地把手机塞到顾景臣手里,装成是他在玩游戏。 顾景臣反应迅速,立刻接下手机,两人配合得天衣无缝。 进来的人是顾仲霖。 “景臣,阿珂,该吃饭了。”顾仲霖目光在两人身上转了一圈,没发现什么异常,于是招呼他们出去吃饭。 “来了。”顾景臣收起手机,作势要去扶黎落起来。 黎落摆摆手:“我自己来。” 三人往餐厅走去时,顾仲霖轻轻拉了黎落一把,黎落了然,放慢脚步,等顾景臣走到前面去了,顾仲霖才低声说:“下午你想个办法带他出门。” “去哪儿?” 顾仲霖说出一个地址:“那边有家地下赌场,是我手底下的,你鼓动他赌钱,让他跟那些人起冲突,我安排了人拍照,不出意外,明天早上他赌博打架的事会上娱乐头条,我爸最忌讳家族子弟沾这些东西,被他知道这件事,顾景臣少不得要挨一顿打。” 剧情线跟前世一模一样,黎落心里有数,点点头:“好。” 饭后,黎落跟顾景臣一块出门,去了顾仲霖说的那家地下赌场。 进门前,顾景臣问:“我这次要象征性地输多少钱好?” 前世顾景臣在阿珂撺掇下,在赌场待了十几个小时,刷爆了柳晴给他的附属卡,前前后后赔进去三百多万,如今重走剧情线,他自然不能再当这个冤大头。 “输什么输。”黎落拍了一下他的后脑勺,“这次咱不仅不能输,还要把前世输的也一块赢回来。” 顾景臣一愣:“啊?” “顾仲霖要的是你在这里赌博,赌红了眼跟人打架,可没说一定要你输。”黎落冲他眨了眨眼睛,“送上门来的羊毛不薅白不薅,咱先说好,赢的钱分我两成。” 顾景臣嘴角一抿,豪爽地说:“一人一半。” “好!” 两人雄赳赳气昂昂地进了赌场,兑了筹码后随便找了张赌桌一坐,开始“薅羊毛”。 有黎落的技能卡作弊,顾景臣跟赌神附身一样,一开局就好运连连,不出一个小时,他手里的筹码翻了好几倍。 他的好手气很快引起赌场注意,随着赌注越下越大,周围的赌徒们全都聚了过来,一部分跟着他下注,一部分在旁边看热闹。 四个小时过去,顾景臣手边的筹码堆成了一座小山,负责发牌的荷官冷汗连连,顾景臣手里的牌再一次爆出高达几十倍的赔率时,一直观察他的赌场负责人出面了。 “先生好手气。”负责人是个快四十岁的中年人,微胖,蓄着胡子,看起来很好说话的样子,他扫了一眼顾景臣那堆筹码,兑成现金有六七百万之多,赌场开了六年,还是第一次有人能一次性揽走这么多筹码。 只是他能不能把这笔钱带出去,那就不好说了。 顾景臣赢得满脸都是笑容:“害,今天运气好而已,来,继续继续,我凑个一千万换辆新车。” 负责人打了个暂停的手势,对顾景臣微微躬身:“先生,能否借一步说话?” 顾景臣皱眉:“说什么?我这赢得正高兴呢,你别打断我,不知道赌钱的时候最忌讳中断,把我的好运赶跑了怎么办?” 负责人:“……” “来,继续啊。”顾景臣催促荷官发牌。 荷官为难地看看他,又看看负责人,不敢动。 顾景臣像才反应过来似的,把手里的牌往桌上一扔,当着众多赌徒的面冷笑道:“怎么,你们这是输急眼了,想赶客?” “先生,您误会了,我们不是这个意思……” “我不管你是什么意思,爷我现在赢得高兴,要继续玩儿!给我发牌!!” 负责人眯起眼睛:“先生,您要是非得这样,我们只能把您请出去了。” 说着他招招手,几个赌场安保立刻围了上来。 顾景臣还就怕激不起这些人的火气,当下撸起袖子,跟围观的赌徒们煽风点火:“看看,看看,这什么黑赌场,输不起就动手,赢得盆满钵满的时候怎么没见你们喊停?我告诉你们,今天有本事把爷打死在这儿,否则我饶不了你们!” 第282章 肉包子打狗 赌场里大部分围观的人都抱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心态,纷纷帮着顾景臣说话,看似帮腔实则拱火,场面一度剑拔弩张。 赌场负责人以前不是没处理过这种情况,但他带着保镖站出来一围,那些人大多数就服软了,小部分不服气的他再加以安抚利诱,基本上能息事宁人。 来黑赌场玩儿的人不敢把事情闹大,更不敢报警,遇上这种事只能自认倒霉,可没想到今天踢到铁板了。 顾景臣既不接受劝解,也不打算见好就收,一副把赌场当冤大头可劲儿薅羊毛的样子,负责人自然不可能吃这种闷亏,他盯着顾景臣看了一会儿,往后退了一步,手一招,那几个身强力壮的保镖当即朝顾景臣扑过去。 一直观察着对方动静的黎落见状,往顾景臣背上拍了张大力卡,将他往前一推:“去吧。” 然后退到一旁观战。 顾景臣被推出去时心里还犯虚,想着大不了挨顿打,只要今天来这儿的目的能达到就成,可没想到他一出手就有如神助,一个拳头将首当其冲的保镖撂飞出去。 他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拳头,打架带来的热血沸腾感直冲脑门,当即三下五除二,把几个保镖全部打倒在地。 负责人惊呆了。 最后顾景臣摁着负责人的脑袋,气势汹汹地问这些筹码究竟能不能兑钱,对方本来还想抗争几句,但接到一旁保镖使来的眼色,他瞬间换了表情,连连点头:“能换,我现在就给您换。” 走出赌场时,顾景臣银行卡里多了七百万,他揽住黎落的肩膀豪情万丈地说:“走,请你吃大餐去,想吃什么都行!” 黎落撇开他的胳膊:“先办正事。” 顾景臣想起先前商量好的计划:“行,我先去买个行李箱。” 两人在外边混到大半夜,顾景臣才把黎落送回别苑。 顾仲霖身体不太好,平时休息得早,连带着别苑伺候他的佣人和保姆也休息得很早,但今天黎落半夜才回家,别苑依旧灯火通明。 她进了门,顾仲霖正在客厅,那副架势显然是在等她。 “爷,您还没休息呢?”黎落问。 顾仲霖明显不太高兴,他招招手示意黎落过去:“今天赌场的事我都知道了。” 黎落像是没察觉到他的情绪似的,兴高采烈地邀功道:“我做得好吧?顾景臣跟那些人打得可凶了。” 顾仲霖:“……他赢走了七百多万。” 七百万,这对顾仲霖来说不算大出血,但也不算小数目了,要是用到别的地方,他二话不说痛快拨款,可这笔钱落到他一直视为眼中钉的顾景臣手里,这让他有种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的憋屈。 黎落眨了眨眼睛:“嗯,是赢走了好多钱。” 顾仲霖皱眉:“他以前不是不沾赌吗,为什么这次能一次性赢走这么多钱?” “可能是运气好。”黎落一本正经地说。 顾仲霖:“……” 从黎落这里没问出什么端倪,顾仲霖只好作罢,想到明天会发生的事,他心情稍稍缓和了一些,对黎落说:“明天顾景臣要是找你哭诉,记得好好安慰他。” 黎落点头:“好。” - 次日,黎落睡到自然醒,手机上挂着一条来自顾景臣的信息:好戏要开场了。 黎落爬起来洗漱,然后到客厅打开电视,调到港城本地的新闻台,果然从上面看见了顾景臣。 那是一小段顾景臣打人的视频,视频中他出手狠厉,三拳两脚把扑上来的人全部踹翻,那作风和架势,完全是个仗势欺人的恶霸。 视频加了劲爆的标题——顾家次子赌场伤人,六人重伤,有钱就能为所欲为? 黎落手机不能上网,目前网上舆情如何她不太清楚,但顾仲霖都把事情捅到上了新闻,估计网上的风向只会更差,她想了想,给顾景臣回了条信息:你爸没打断你的腿吧? 顾景臣没回复,也不知道是不是被没收了手机。 黎落本想着等事情发酵两天,舆论彻底白热化的时候再出手,可当天下午柳晴就给她打了个电话,约她出去见一面。 本着要替原主刷这位太太好感的心思,黎落欣然赴约。 在茶馆见到柳晴时,她满脸急色,还没等黎落开口打招呼,就急匆匆地抓着她问:“昨天你也跟景臣一块去赌场了是吗?” 黎落点头:“嗯。” 新闻台上那段视频她也入镜了,被拍到时她正站在角落作壁上观,柳晴会这么问,证明柳晴已经看到了。 黎落一承认,柳晴看她的眼神戒备起来,她按捺住脾气问:“阿珂小姐,我这人说话比较直接,希望你不要介意,我想问问景臣为什么会突然跑去赌钱?他以前可对这些东西不感兴趣。” 言下之意,是不是你带他去的? “我也不知道,他说想去,我就陪他去了。”黎落一脸无辜,说起昨天的事,她又兴奋起来,“阿姨,景臣赢了好多钱,他说要给您买新衣服和包包,本来想多赢一点给您换辆新车,但是赌场的人不让我们继续下注,你说他们怎么这么输不起呀。” “……”柳晴愣了一下,一边欣慰儿子赢了钱会想着为自己买东西,一边又为黎落到现在还没发觉到事情严重性而不满,她皱眉道:“景臣打人的视频被发到网上,现在全网都在指责他仗势欺人,这件事你不知道吗?” “啊?我不知道呀。” “你不看新闻吗?” “我不识字……”黎落小声说,她想起什么似的,连忙问,“为什么要指责景臣打人,明明是那些人先动手,要不是他们赶我们走,景臣也不会打他们。” 柳晴:“……” 这丫头居然是个文盲! 难怪看起来这么天真。 柳晴心里憋着火气说:“现在不是讨论谁先动手的问题,景臣打伤那么多人,这就是不对,他爸平时最痛恨家族里的子弟沾染这些败家的东西,这回景臣肯定少不了挨顿打。” 这件事要是能顺利解决还好,大不了把赌场赢来的那笔钱退回去,再出一笔医药费和封口费,可要是再继续闹大下去,一旦牵涉到顾家的股票和声誉问题,顾长东再因此对顾景臣生出什么嫌隙来,那就糟糕了。 第283章 反转来得猝不及防 柳晴知道自家儿子是什么脾气性格,他这人从来不主动惹事,这次突然跑到赌场,肯定事出有因,顾长东把他叫走之前柳晴就盘问过他,可顾景臣显然不想多说,搪塞了几句把她敷衍过去。 所以她才想着把黎落找出来,看看能不能从她这里问到什么有效讯息。 可她没想到这个看着机灵漂亮的姑娘是个一问三不知的文盲。 这都二十一世纪了,居然还有人不识字。 意识到这一点,柳晴也不指望她能帮上什么忙了,拿起包匆匆离开。 黎落回到别苑,左等右等,直到凌晨一点钟顾景臣才打了个电话过来。 电话一接通,顾景臣就哼哼唧唧地抱怨开了:“我挨打了,好疼。” “你爸打的?” “嗯。” “打哪儿了?” 顾景臣:“……屁股。” 黎落憋不住笑出声:“你都多大了,你爸还打你屁股。” “可不是嘛……”顾景臣哼道,“还是当着顾仲霖面打的。” 说到这个,黎落问:“顾仲霖今天没回别苑,他是不是在顾宅休息?” “嗯,我怀疑他是想留下来看热闹,今天我爸这么凶我,他现在心里指不定怎么乐呢。”顾景臣说,“我们明天把真相放出来,气死他。” 黎落问:“明天就放真相吗,不多等两天?” 根据她前几个世界做任务得出的经验,反转这种事情,想要达到打脸的效果,最好先让误会发酵几天。 顾长东现在对顾景臣越凶,看到事情真相的时候就会越愧疚,相对的,顾仲霖现在越高兴,等发现自己被坑了的时候就会越难受。 “不了。”顾景臣低声说,“今天我爸打我的时候,我妈就在边上看着,她心疼,但是又怕我学坏,想劝又不敢劝,一直掉眼泪……我这辈子都不想让她再这么难过了。” 黎落怔了怔,说:“好,那计划提前。” 跟顾景臣嘀嘀咕咕商量了半晌,黎落挂断电话,关灯睡觉。 第二天傍晚,顾仲霖回到别苑,他看起来心情很不错的样子,晚饭还让厨房多加了几个菜。 黎落陪着他一块吃饭,顾仲霖笑眯眯地说:“这次的事办得不错,我爸很生气,本来顾景臣毕业在即,下个月要空降公司做经理,被这事一闹,看我爸的意思,应该是打算观察他一段时间再做决定。” 黎落闷头扒饭,对这个消息无动于衷。 顾仲霖给她盛了碗汤:“老头子已经对顾景臣起了芥蒂,怀疑他不学好,即使这次的事能摆平,以后他要是再犯错,不管大小,我爸都会把账一次次叠加起来,等累积到一定程度,就可以解决掉顾景臣了。” 黎落不解地问:“为什么要等累积到一定程度才解决顾景臣,现在杀掉他不是一样的吗?反正都是要他死。” 顾仲霖无奈地说:“我要的不只是顾景臣死,在他死之前,还要让老头子对他彻底失望,只要老头子不再把他当继承人看待,那他的死就激不起什么风浪,你要是现在杀了他,不说老头子,柳晴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她要是钻牛角尖去查,万一被查出什么蛛丝马迹,你跟我都会有麻烦。” 黎落似懂非懂地点头:“我知道了。” 顾仲霖摸了摸她的头发,感慨道:“阿珂,你什么都好,就是脑子有时候不太灵光。” 黎落不服气道:“才不是!我聪明着呢!” 顾仲霖宠溺一笑,又给她夹了块鱼肉:“好好好,我们阿珂聪明着呢。” 饭后,黎落出去遛狗。 她在外面转悠了一圈回来,到门口险些撞上急匆匆往外走的管家,管家一见她,立刻说:“阿珂小姐,先生找您,您快去书房吧!” 黎落估摸着是顾景臣那边发力了,于是把过来交给管家,只身去了书房。 她推门进去时,顾仲霖正坐在办公桌前盯着笔记本电脑看,满脸的山雨欲来。 黎落走过去:“爷,您找我?” 顾仲霖沉着脸问:“看新闻了吗?” 黎落茫然道:“什么新闻?” 顾仲霖把电脑屏幕转过来给她看,港城当地最有权威的一家媒体放出一段视频,一个六十多岁的老人面对镜头声泪俱下地为顾景臣说话。 老人的儿子是赌场常客,赌得妻离子散家不成家,还欠下一屁股债,前段时间被上门暴力催债的人打断了腿,老人也因此受了连累,家里被砸得七零八落,催债的人扬言月底拿不出钱,就要把他们赶出去,用这套房子抵债。 老人平时在天桥底下卖烤红薯,顾景臣买红薯时偶然得知这件事,那天赢了钱,用一个大行李箱装了满满一箱钱,不仅为他们还了债,还额外给了两万替老人的儿子治伤…… “顾小先生不是什么纨绔恶霸,他是我家的大恩人!”老人对着镜头激动地说,“你们不要误会他,不能让好人寒心啊!” 跟老人一样,受顾景臣“劫富济贫”恩惠的还有十几个人,这些人基本都是老弱妇孺,被好赌的家庭成员连累,负债累累几乎快活不下去,细数下来,顾景臣这大手笔替人还债给出去的钱足足有四五百万。 这个视频一经发散,白天还在咒骂顾景臣的网民纷纷沸腾了。 “反转来得猝不及防,没想到这事儿居然还有这么一重隐情。” “恶霸居然是个大好人?” “完了,啪啪打脸,我现在向当事人道歉还来得及吗?” 大多数人都在为一时的义愤填膺后悔,但也有少数人提出质疑。 “虽然但是,他拿赌场的钱给人还债,这不是慷他人之慨吗?钱又不是他的。” “打人总不是假的吧?看他下手那股狠劲儿,我觉得这个富二代平时肯定没少打架。” 面对这些质疑声,顾景臣干脆开了个直播,通过平台进行道歉,视频中他眼角还带着伤,看起来有几分狼狈,他把事情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我本意是想把那些人输进去的钱赢回来,能让他们平债就好,但是赌场负责人输急眼了不想给钱,我一时气急动了手……我爸说得没错,打人是不对的,对于这件事造成的不良影响,在这里向大家道歉。” 说完他深深鞠了一躬。 第284章 窃听器 赌博这种东西,说白了就是资本家为普通民众挖的陷阱,虽然陷进去的人本身也有问题,但因此被连坐的赌徒家人大部分是无辜的。 加上观众对于“劫富济贫”这种事大多数抱着乐见其成的态度,了解完顾景臣赌场打人的来龙去脉,绝大部多数观众表示谅解,并为自己先前冲动骂人的行为道歉,一时间弹幕上全是齐刷刷的“对不起”。 也有人注意到顾景臣青紫的眼角,好笑地问他是不是打架的时候吃了亏,建议他向赌场索要医药费,顾景臣委屈地撇撇嘴,揉着眼角说:“不是那些人打的,是我爸打的。” 弹幕上立刻刷起一大片“哈哈哈哈哈”。 一场十多分钟的直播,轻轻松松化解了顾家的声誉危机。 视频播放完毕,顾仲霖把笔记本显示屏往下一合,冷冷地看着黎落:“顾景臣把那些钱给了别人,这件事你知情吗?” 黎落点头:“知情呀,我还帮忙发钱了。” 顾仲霖:“为什么不告诉我?” “你没问。” 顾仲霖:“……” 他目光阴沉地盯着黎落的眼睛,试图从她神色中找出说谎的痕迹。 但眼前的女孩神色坦然眸光清澈,看起来没有丝毫异样。 黎落像是终于发现事情不对劲似的,小心翼翼地问顾仲霖:“爷,顾景臣把钱发给别人,这件事很重要吗?” 顾仲霖沉默了一会儿,说:“算了,事情已经发生了,现在说这些没意义。” “哦……” 顾仲霖做了个深呼吸的动作,调整好情绪:“以后顾景臣无论做什么,大小事都要跟我报告,懂吗?” 黎落点头:“好的。” 顾仲霖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起身绕过办公桌走到黎落跟前,替她理了理衣领:“顾景臣受了伤,又受了这么大委屈,现在正是需要人安慰的时候,你去陪他吧,今晚不用回来了。” “您的意思是,我今晚要在他家过夜?” “有什么问题?” 黎落摇头:“没问题。” 走出别苑,黎落在主干道上打车,相里安突然发出提醒:“检测到窃听装置。” 黎落一怔。 想起顾仲霖刚才帮她整理衣领那个动作,她迅速翻了一下上衣口袋,果然在里面找到一片指甲盖大小的窃听器,这东西做得极为精密轻薄,贴着她的口袋内衬,完全没有存在感。 要不是相里安提醒,她今晚估计就得暴露了。 顾仲霖这是对她起疑心了? 黎落心有余悸,把窃听器放回口袋,出租车一到,她若无其事地上了车,报出顾景臣家地址。 看来今晚得跟顾景臣演一场戏了。 黎落在车上给顾景臣发了短信,把自己身上携带窃听器,现在正在去他家路上的事说了一遍。 顾景臣反应迅速,回了个“ok”。 到了顾景臣家,他屁股还伤着,一瘸一拐地出来迎接黎落,两人打了个招呼,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然后进门。 柳晴自从知道黎落是个不识字的文盲,对她的态度就没那么好了。 自家儿子虽然不是什么人中龙凤,但顾家的家世背景摆在那里,能跟顾景臣匹配的女孩儿就算不是名门贵媛,也得是个小家碧玉,黎落除了长得还算漂亮,其他的她哪点儿都看不上。 黎落进了顾家,主动跟柳晴打招呼。 柳晴爱答不理,连个多余的眼角都没给她,顾景臣怕柳晴说出什么不好听的话来,连忙带着黎落进了他的房间。 顾仲霖先前示意过黎落挑拨顾景臣母子关系,如今柳晴的态度摆在那里,倒也符合黎落对顾仲霖的反馈。 窃听器还在运作,进了房间的两人都不敢乱说话,顾景臣没话找话:“要不要打游戏?” “我不会。” “我教你。” “好啊。” 顾景臣开了游戏,把背景音调到最大,然后用手机备忘录打字跟黎落交流。 两人在房间里待了半天,期间柳晴借着送水果的名义来敲过一次门,话里话外都在暗示时间不早,黎落该回去了。 黎落装作听不懂,再加上顾景臣从中和稀泥,柳晴愣是没能把她赶走。 黎落厚着脸皮不走,柳晴只能作罢,叮嘱了几句让顾景臣“注意安全”“不要搞出不必要的麻烦”,然后悻悻地回房间睡觉去了。 夜一深,黎落借口洗澡,把藏着窃听器的外套脱了扔在浴室,这才放松下来。 到了休息时间,顾景臣倒是绅士,把床让给黎落睡,他则抱了床被子打地铺,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 “前世要是没有后来那些事,你会娶阿珂吗?”黎落问。 “嗯。” “即使你妈反对得那么厉害,你也要娶?” 顾景臣失笑:“我当时连私奔路线都计划好了,想着带她找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待上三五年,等有了孩子再回来,到时候我妈想不答应都不行。” 黎落沉默了一会儿,问:“那现在呢?” 柳晴依然不喜欢阿珂,顾景臣也舍不得让母亲伤心难过,以后阿珂回来了,他要是想跟阿珂再续前缘,就得跟饼干里的夹心一样,杵在两个女人中间左右为难。 “我还没想好。”顾景臣说着,无奈一笑,“更何况阿珂又不喜欢我,以后她回来了愿不愿意跟我在一起还是未知数,现在想这么多做什么,顺其自然吧。” “也是。” “对了,明天晚上有出好戏看,你要不要跟我一块去?”顾景臣热情邀请道。 黎落从他语气里听出些许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成分,来了兴趣:“什么好戏?” “你知道沈云姝吗?” 黎落一顿:“知道,顾仲霖的未来老婆嘛,她怎么了?” “她要订婚了,明天晚上,未婚夫是本地房产大鳄的独生子,叫秦越。” 顾景臣兴致勃勃地说,“据我所知,前世的顾仲霖跟沈云姝在一起好几年,两人瞒着父母偷偷交往,算算时间,他俩如今应该还在交往期,顾仲霖现在还没有资本跟秦越抢人,明天晚上的订婚宴他应该也会出席,让他眼睁睁看着女朋友跟别的男人订婚,你说他心态会不会爆炸?” 第285章 为民除害 “还有这种好戏看?”黎落眉头微微一挑,一个计划迅速在心里成型:“会不会爆炸,明天去看看就知道了。” 两人商量好细节,关了灯各自睡觉。 另一头,顾仲霖在书房待了大半夜,盯着电脑上的窃听器链接设备看,从黎落出门他就一直盯到现在,一刻都没放松。 可连续盯了五六个小时,没收到什么有效讯息。 黎落跟顾景臣和大部分熊孩子一样,两人凑一起打游戏吃东西,面对柳晴的暗示装傻充愣,从表面上来看,阿珂确实没有背叛他。 难道真是自己多心了? 阿珂不识字,不会上网,他先前也没有跟她解释打算利用网络舆论搞臭顾景臣的声誉,她自然不知道这其中的利害关系,顾景臣这次侥幸翻身,说起来确实不能把责任推到阿珂身上。 想通了这一点,顾仲霖憋闷的心情稍稍缓和了一些,他关掉窃听设备,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想到明天晚上要面对的事,心口堵得慌。 顾仲霖本以为亏了七百多万,赌场的事算暂时翻篇,可他没想到,这件事引发的后果才刚开始。 第二天一早,还没起床的顾仲霖接到赌场负责人的电话,说赌场被人举报,来了一批警察,说要查封这里。 顾仲霖惊得起床气都没了,立刻给江青岑打了个电话,让他过去处理。 江青岑这一去,大半天都没回来。 顾仲霖等得心烦气躁,打电话给江青岑的保镖一问,才知道江青岑作为赌场法人被拘留,警方顺着他名下的账户顺藤摸瓜,已经查到另外几家夜总会和洗浴城。 放下电话,顾仲霖心脏一阵抽搐,他险些喘不上气,连忙扶住旁边的桌角才勉强站稳。 这些年他经营起不少娱乐场所,很多事不方便自己出面,那些资产大多数登记在江青岑名下,警方这一查,虽然查不到他头上,但娱乐会所被封,亏损的实实在在是他的钱。 一想到这次要大出血,顾仲霖就恨得咬牙切齿。 顾景臣,这些账,以后他要连本带利讨回来! 傍晚,在顾家的黎落换上一身小裙子,挽着顾景臣的胳膊前往秦家名下的大酒店参加订婚宴。 秦家是港城的土财主,前些年搭上房地产的顺风车,赶上房价暴涨,家族资产翻了十几倍,一跃成为港城排名前三的富豪,秦越作为秦家唯一的继承人,被不少世家夫人小姐当成攀附的主要对象。 可谁都没想到,秦越这样的香饽饽会看上沈家那个没什么存在感的沈云姝。 黎落和顾景臣递上邀请函,顺利进了酒店大堂,作为代表顾家来参宴的人,顾景臣先去跟秦越打了个招呼,远远看见秦越时,黎落总算知道沈云姝为什么放着正牌秦少奶奶不做,而是选择投资风险股顾仲霖了。 秦越是个胖子,目测体重250斤往上。 顾景臣跟他打招呼时,秦越笑得满脸横肉直颤,黎落看了一眼他几乎快要崩断皮带的肚子,再看看站在他旁边白皙纤瘦的沈云姝,表情一言难尽。 沈云姝看起来倒是挺开心的,笑眯眯地挽着秦越的胳膊接待客人,两人偶尔对视一眼,眼角眉梢都是笑意,颇为恩爱。 只是这恩爱是真是假,外人就不得而知了。 顾景臣跟秦越打完招呼,带着黎落去自助餐台找吃的。 黎落端了杯果汁喝,低声跟顾景臣吐槽:“秦越这身材……不怕三高吗?” 作为第一次执行任务就穿越到胖子身上的人,黎落对于肥胖带来的不便深有体会,走多几步路就喘,爬个楼梯上气不接下气,时不时头晕心悸,不好看是其次,主要是真的不健康。 “秦家就这么一个儿子,对他很娇纵,舍不得他受半点罪,秦越小时候就胖,越长大越管不住嘴,慢慢地就吃成这样了。” 黎落:“……” 但凡秦越瘦一点,帅一点,沈云姝说不定就真心实意爱上他,那就没顾仲霖什么事了。 黎落正这么想着,身后传来顾仲霖的声音:“景臣,阿珂。” 两人齐齐回头,顾仲霖穿了身铁灰色的西装,打着浅蓝色条纹领带,领口别着金色的领撑,精致优雅地站在那里,自成一道风景。 不远处两个来参宴的女生目光落在他身上,时不时低声交谈几句,显然是在讨论顾仲霖。 “哥,你也来了。”顾景臣从自助台上端了杯香槟递给他,“来,喝这个。” 顾仲霖接过,笑了笑:“秦越是我高中同学,他订婚我肯定得来。” 说着他看向不远处被人围着恭贺的秦越和沈云姝,目光幽深。 顾景臣跟黎落交换了一个眼神,故作无意说:“他们看起来挺般配的。” 黎落接腔:“哪儿般配了……新娘子多好看。” “这你就不懂了吧。”顾景臣使坏,看似在为黎落解惑,实则往顾仲霖心窝子捅刀,“女人对于男人来说是什么?是面子!一个丑男能娶到美女,证明这人要么人格魅力大,要么有钱,秦越就属于后者,这年头人多现实啊,美女都想嫁富豪过体面日子,没钱没势的只能在旁边眼巴巴地看着。” “……”顾仲霖憋着火气,皮笑肉不笑地问,“景臣,你伤怎么样了?那天晚上爸下手挺狠的,别把你打出什么后遗症来。” “没事,爸也就是看着凶,其实下手没多重,昨天知道事情真相跟我道歉了,还答应给我买辆新车做生日礼物。”顾景臣兴高采烈地说,“是我想要的那辆阿斯顿马丁,之前求了爸爸好久他都不给买,没想到这次因祸得福,我都想去感谢那个赌场负责人了。” 顾仲霖:“……” “哎对了。”顾景臣跟想起什么似的,用邀功的语气说,“哥,我把那家赌场举报了!” 顾仲霖脸上的笑容卡了卡:“……是吗。” “警方从那家赌场的保险柜搜出好多借条,涉案金额高达数亿,听说这次的事引起的关注度太大,港城警方准备来次大清洗,把那些非法经营的娱乐场所全查一遍。”顾景臣拍了拍胸膛,颇为骄傲,“我这也算为民除害了吧!” 第286章 孩子是谁的 顾仲霖脸上的淡定差点没绷住。 他咳嗽了一声,借着抬手掩唇的动作才把眼里的戾气压制下去,等抬起头看向顾景臣时,又变成那个温文尔雅的谦谦君子:“确实是好事,说起来,我以前都不知道你这么热心肠。” “老师教得好。”顾景臣摆摆手。 兄弟俩各怀鬼胎,交谈了几句,司仪拿着话筒上台进行开场致词,订婚宴正式开始。 秦家二老和沈云姝的父母都到场了,双方父母分别上台,轮到沈云姝的父亲沈敬致词时,系统服务灯突然亮了,相里安说:“这个人的生命值有波动。” 黎落一顿:“什么时候?” “大概半小时后,他有心脏病和高血压。” 黎落心下了然,沈敬的气数要尽了。 订婚宴进行到两位新人致词环节,秦越搂着沈云姝的腰上台,两人当着宾客的面交换了订婚戒指,秦越捧着沈云姝的脸,在她额头上落下一个吻。 黎落和顾景臣齐刷刷看向顾仲霖,他目光紧盯着台上,手指无意识攥成拳头,用力得骨节发白。 黎落想起前世的种种,阿珂跟沈云姝起冲突时,顾仲霖毫不犹豫选择护着后者,最后即使得知阿珂是被沈云姝算计陷害,他也还是默认了她的做法,别的不说,对于这个交往三年的女友,他应该是真心喜欢的。 “可惜呀……”黎落低声说。 顾景臣闻言问:“可惜什么?” 黎落摇头直笑,一脸神秘莫测。 台上的新人交换完订婚戒指,本来致词环节到此结束,秦越却拿过司仪手里的话筒说:“还有件今天刚知晓的喜事要跟大家分享一下,云姝怀孕两个月了,原本定在半年后的婚礼提前到下个月中旬,届时还请大家赏脸光临,来喝杯喜酒。” 他话音刚落,宴会厅里响起掌声和不绝于耳的恭贺声,黎落和顾景臣再次默契地看向顾仲霖。 顾仲霖维持了一晚上的镇定终于裂开了一条缝隙,他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沉下来。 好在这会儿宴会厅里的人注意力都在新人身上,没什么人注意他,顾仲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掏出手机走到一旁发信息。 观察着他一举一动的黎落低声对顾景臣说:“猜一下,他是不是给沈云姝发消息。” “应该是。”顾景臣说,“这孩子有没有可能是他的?” “有可能,不然他不会这么生气。” 顾景臣拍了一下她的后脑勺:“不是他的才更生气吧,沈云姝是他女朋友,女朋友怀上别的男人的孩子,这多羞辱人。” “我怎么觉得女朋友怀着自己的孩子跟别的男人订婚更屈辱。” 接下来的五分多钟,黎落和顾景臣就着这个问题激烈讨论,直到顾仲霖消失在宴会厅,黎落才停下话题,她目光在宴会厅搜索了一遍,果然没看见沈云姝。 “后花园。”顾景臣提醒道,“刚才顾仲霖应该是发消息约沈云姝去后花园见面,沈云姝一从台上下来就找了个借口走了。” “啧啧,你说这些人什么脑回路,有话不能等宴会结束再说。”黎落一边摇头晃脑的感慨,一边根据顾仲霖的定位祭出一张录像卡,“这公共场合呢,要是被抓现行,尴尬不说,沈云姝这好不容易才攀上的大户人家不得告吹。” 很快,虚拟显示屏上出现顾仲霖和沈云姝的身影,两人果然在后花园。 但是就如黎落所说,后花园是公共场合,顾仲霖谨慎惯了,把沈云姝拉到一处假山后面,两人压低声音说话,就算旁边有人路过也不会注意到他们。 “你真的怀孕了?”顾仲霖声音里满是压制的怒火。 沈云姝顿了顿,语气透着几分心虚:“嗯……这几天不太舒服,今天早上去医院检查出来的。” “孩子是他的还是我的?” 沈云姝:“……” 见她不回答,顾仲霖换了个问题:“怀孕了为什么不告诉我?” 沈云姝无奈地说:“我今天一整天都在忙,本想着订婚宴过后再联系你……” “真的忙到连发个短信的时间都没有?”顾仲霖怒道,“还是说,你压根没打算告诉我。” 顾仲霖少见的声色俱厉,沈云姝沉默了一会儿,说:“告不告诉你,有什么意义。” 顾仲霖眯起眼睛:“什么意思?” “你又不能娶我,告不告诉你怀孕,有意义吗?” 顾仲霖被噎了一下,脸色越发难看:“孩子要是我的,我不会让你来参加订婚宴!” “不让我参加订婚宴?”沈云姝苦笑道,“那你打算做什么,是带着你手上那点可怜的资产上门跟我爸妈提亲,然后被他们打出来,还是直接带我私奔,气死我妈?” 顾仲霖:“……” 沈云姝说出的话带了哭腔:“你根本就不理解我在沈家是什么处境,我跟我妈过的又是什么日子,我爸身体越来越差,如果不跟秦越订婚,哪天我爸一死,我跟我妈就会被赶出来……到时候我们娘俩怎么办?” “我养你们啊!我养得起你们!”顾仲霖攥着她的手腕低声哀求道,“云姝,你跟我走吧,不要订婚,我现在是没办法给你想要的生活,但只要顾景臣出事,家里就只剩下我这个继承人,继承顾家后我一定能让你和阿姨都过得风光体面……” 沈云姝撇开他的手:“这话你跟我妈说去,她要是同意,我就跟你走。” 顾仲霖:“……” 港城富豪圈子里谁不知道沈家二太太一心想为女儿找个商贾巨富嫁了,这些年沈云姝的相亲对象都快组成一桌麻将牌了。 不说顾仲霖这样的本来就入不了二太太的眼,如今有了秦越做对比,他这个时候要是冲动跑去跟二太太摊牌,那就不只是挨几个耳光的事了。 黎落眼看素材收集得差不多了,撤回录像卡,然后让相里安连接宴会厅正前方的显示屏,把这段录像放了上去。 顾仲霖和沈云姝的声音突然从音响中传出来时,众人一愣,直到看见录像中面对面站得极近的两人,宴会厅瞬间安静下来。 第287章 上梁不正下梁歪 秦越很快反应过来,还没意识到事情严重性的他茫然道:“这谁放的,是不是错频了?” 旁边帮着他挡酒的哥们脸色诡异:“老秦,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你媳妇儿怎么跟一个男人在后花园说话?” 秦越还没回答,音响中顾仲霖那句“孩子是他的还是我的”清晰传来,宴会厅里的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神色诡异。 二太太正陪着秦夫人说话,两人本来就相识,马上要成为亲家,自然比旁人要更亲近些,听见沈云姝的声音从音响中传出来时,二太太还以为是秦越准备的惊喜环节,比如录好的求婚vcr什么的。 可直到听清录像中的两人在说什么,她脸色瞬间发白。 秦夫人也听见了,她先是惊得合不拢嘴,随即松开二太太的手,转身去找秦越。 二太太怔愣在原地,一时间竟不知该作何反应。 她摸出手机正想给沈云姝打个电话,让她赶紧回来,胳膊突然被拽了一下,她下意识回头,脸上重重挨了一巴掌。 沈敬拄着拐杖站在她身后,气得脸色发青:“看看你教出来的好女儿!把我们家的脸都丢光了!” 二太太:“……” 录像中的对话太劲爆了,无论是沈云姝跟顾仲霖有染,还是这个连父亲是谁都不确定的孩子,以及顾仲霖存了想要搞死顾景臣争夺继承权的心思,随便拎一桩出来,都足以成为众人未来半个月茶余饭后的话题,大家短暂的懵逼后,纷纷炸开锅。 另一边的后花园,丝毫没察觉到宴会厅发生了什么的沈云姝和顾仲霖刚结束谈话,沈云姝委委屈屈地哭了一场,总算把顾仲霖暂时安抚住了。 眼看自己出来的时间不短,她怕秦越来找,整理了妆容和裙摆回宴会厅。 只是走进宴会厅,里面的气氛怪怪的。 沈云姝一路往秦越所在的方向走去,在场的宾客见她回来,自觉给她让出一条路,并对她行以注目礼,目光中夹杂着震惊,不敢置信,鄙夷和厌恶,越往前走沈云姝心里的不安和诡异就越强烈。 走到秦越身边,双方父母都在,而且脸色相当难看。 “秦越,爸,妈,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沈云姝惊疑不定地问,直觉告诉她,她不在这十多分钟内肯定出事了,而且事情还不小。 没人回答。 秦夫人和秦越冷着脸不说话,而沈家二老则是满脸尴尬,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就在沈云姝被满场形形色色的眼神盯得背脊发凉时,秦太太站出来打破了诡异尴尬的气氛,她一开口就十分犀利:“云姝,你刚刚去哪儿了?” 沈云姝搬出早就想好的说辞:“我去洗手间了。” “真的是去洗手间了吗?你想好再回答。” 沈云姝:“……” 她这回确定了,真的出事了。 “不说实话是吧。”秦太太给旁边的管家使了个眼色,管家了然,摁下遥控,占了一整面墙的显示屏开始重播那段录像。 沈云姝脸色剧变。 这时为了避嫌,特意晚沈云姝几分钟的顾仲霖也进来了,一进宴会厅,他就注意到显示屏上的录像,等看清自己跟沈云姝在花园的对话被一字不差拍了放到上面,他第一反应就是拨开人群冲上去,挡在了沈云姝面前。 “叔叔,阿姨,这件事跟云姝没有关系!”顾仲霖连忙解释道。 他这个护犊子意味极强的动作一做出来,沈家人脸色越发难看,而一言不发的秦越气得浑身都在发抖。 “沈云姝,好样的!”秦太太被气笑了,她也不跟当事人对线,甚至连个多余的眼角都没给顾仲霖,而是扭头看向沈敬和二太太,“沈先生,沈太太,你们女儿太受欢迎了,我们家要不起,这门亲事作罢,那五千万彩礼,请你们还回来!” 说完她拉着秦越就要走,二太太见状连忙扑上去拉住她,苦苦哀求道:“亲家,你听云姝解释,这件事肯定是误会,云姝不是那样的人……云姝!你快说句话啊,快告诉亲家,你肚子里的孩子是秦越的!你爱的人是秦越!” 沈云姝:“……” 母亲不识时务,她却看清了局势。 秦家这样的大家族,想要什么样的儿媳妇没有,今天就算她能证明肚子里的孩子是秦越的,秦家也不会娶一个脚踏两条船的女人过门,这对秦家来说是奇耻大辱。 “不必了!”秦太太冷冷地说,“我们秦家不会要一个不干不净的女人做儿媳,免得以后说不清楚孩子的父亲是谁!” 沈云姝:“……” “秦越,这回你看清楚了吧,我早就跟你说过,沈家那样的家风能养出什么好女孩来,你偏不信,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一辈子都只能打洞!”秦太太正在气头上,指桑骂槐道,“上梁不正下梁歪,这次的事就当买个教训,我们走!” 母子俩扬长而去,留下满场宾客和一脸尴尬的沈家人。 沈敬被秦太太一顿夹枪带棒的明嘲暗讽,从来没吃过这种亏的他血压瞬间就上来了,他脸色铁青,指着沈云姝的手不断颤抖:“你这个不知廉耻的贱人……” 他作势要打沈云姝,顾仲霖立刻上前拦了一下:“叔叔!” “谁是你叔叔!”沈敬胸口起伏不定,“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叫我叔叔?” “沈叔叔,我会娶云姝。”顾仲霖硬着头皮说,事到如今,只有把事情担下来沈云姝才有活路,不然以沈敬的脾气,回家后他说不定会打死沈云姝,“五千万彩礼,我会一分不少补给您。” 沈敬:“……” 他心脏一阵痉挛,一口气没喘上来,“噗通”一声倒下了。 宴会场上顿时乱成一团。 直到宾客散去,围观完全程的顾景臣和黎落才离开。 “那个录像,你是怎么做到的?”顾景臣满脸钦佩地问。 “天机不可泄露。”黎落神秘兮兮地说,这招她在对付霍霄的时候就用过,屡试不爽。 顾景臣知道她身份特殊,有些东西不能随便往外说,倒也没追问,刚才顾长东打了电话过来让他回家,话里话外的意思,估计他也知道这件事了。 第288章 十年 两人回到顾家,车在门口停下,黎落说:“你去吧,我就不进去了。” 正在解安全带的顾景臣诧异道:“为什么?” “出了这么大的事,你爸肯定会叫顾仲霖回来,到时候你爸揍他,我是救呢,还是不救呢?” “……也是。”顾景臣说,“那你在这儿等我,我晚点送你回去。” “不用,我在这里等顾仲霖,以后咱俩先别联系了。” “啊?” “顾仲霖的狼子野心都暴露了,我是他的保镖,接近你的目的还不够明显吗,你现在知道了,跟我保持距离才是正常反应,要是还跟以前一样跟我来往,他该起疑心了。”黎落分析得头头是道,“再者说,就算你不介意,你妈呢?她肯定会闹。” 顾景臣知道她说得有道理,但是一想到不能联系她,他又不太乐意,左思右想,他说:“那我偷偷给你发消息总行了吧?” “行。” 顾景臣这才下车,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黎落在车里等了半个小时,果然看见顾仲霖开着车回来,他脚步匆匆进了顾家,大概是被顾长东急召回来的,脸上满是凝重。 黎落在外面等了一个多小时,计算着时间差不多了,从顾景臣车上下来,不出十分钟,顾仲霖从顾家走了出来。 黎落面无表情地走上去:“爷。” 顾仲霖抬头看了她一眼,也就是这会儿,黎落发现他脸上有伤。 眼角乌青,嘴角破皮流血,从他走路一瘸一拐的姿势来看,顾长东这次下手挺重。 “你怎么来了?”顾仲霖问。 “接你回家。” 顾仲霖一怔。 两人上了车,一路无言。 回到别苑,黎落扶着顾仲霖下车,拿来药箱替他处理伤口。 顾仲霖脱了上衣,露出上半身,他身体不好,身材不像常年锻炼的健康男子那样健硕,被打出来的淤青和血痕在冷白的皮肤上显得触目惊心。 黎落给他上完药,翻出睡衣递给他:“穿上吧,容易着凉。” 顾仲霖接过衣服,黎落收拾掉药箱,转身要走。 “阿珂。”顾仲霖喊她。 黎落脚步一顿,却没回头:“您好好休息吧。” 说完她快步走出顾仲霖的房间。 黎落洗了个澡,趴在床上看顾景臣发来的消息。 “沈云姝她爸死了!” “现在外边都在说沈敬是被顾仲霖和沈云姝联手气死的,这俩的名声算是完了。” “我爸挺生气的,一方面是因为顾仲霖在录像里说想要弄死我那番话,另一方面,我家跟秦家有业务来往,秦家因为今晚的事,连夜对我们家提起解约。” “顾仲霖伤得不轻吧,我爸下手可狠了,他走的时候我看他走路都不正常了。” 黎落看完,回了个“ok”,表示朕已阅。 没过多久,顾景臣又发了几条消息过来:“你料事如神,我妈果然把我叫去警告了,让我不准再跟你来往。” 黎落有些好笑:“你就体谅一下你妈吧,她也是为你好,我要是站在她的立场,我也不让你跟阿珂继续来往。” 顾景臣回了个苦巴巴的颜文字表情。 黎落关了手机,仰躺看着天花板。 这次的事情闹得这么大,她倒是想看看顾仲霖和沈云姝要怎么收场。 接下来的几天,黎落待在别苑没出门。 顾仲霖反倒拖着一身伤频频外出,黎落从顾景臣那里得知,他是帮着沈家处理沈敬的葬礼去了。 据不可靠消息,即使顾仲霖百般献殷勤,沈家的二太太依然不买他的帐,还因为他破坏了沈云姝和秦越的订婚宴而对他十分厌恶,每次见了他都恶语相向,极尽能事地羞辱他。 在沈敬葬礼上,伤心至极的二太太气急之下甚至动手扇了顾仲霖耳光。 黎落听着这些八卦,越发期待顾仲霖要怎么抉择。 不仅黎落想看顾仲霖会怎么处理这些事,港城富豪圈子有无数双眼睛等着看好戏。 沈云姝脚踏两条船的事板上钉钉,她肚子里的孩子甚至不知道是谁的,如今秦越已经放弃她了,她没能攀上秦家这棵大树,沈敬已死,二太太和沈云姝被踢出沈家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大家都想看顾仲霖会不会接手沈云姝这个烂摊子。 转眼过了一周。 这天傍晚,黎落遛完狗子回到别苑,管家过来叫她,说顾仲霖让她去吃饭。 过去几天顾仲霖早出晚归,黎落则整天待在地下训练室,两人好几天没见了,如今顾仲霖特意找她吃饭,黎落猜测他无利不起早。 她洗手去了餐厅,顾仲霖已经在餐桌旁坐着了,桌上八菜一汤,都是原主阿珂爱吃的。 “阿珂,坐。”顾仲霖和颜悦色道。 黎落面无表情地在他对面坐下,顾仲霖给她盛了碗汤,没话找话:“这几天都没见你出门,怎么,不跟景臣一块玩儿了?” 黎落语气冷冷的:“他已经知道我接近他的目的,不理我了。” 顾仲霖:“……来,吃肉。” 黎落拿起筷子闷头扒饭。 顾仲霖夹了一块鱼肉放到黎落碗里:“吃鱼。” “我不爱吃鱼。”黎落气鼓鼓地把鱼撇到桌子上。 她如此情绪化,顾仲霖也不生气,耐着性子又夹了一块鱼肉,细心地剔掉里面的刺,又放到黎落碗里:“你爱吃,只是小时候被鱼刺卡怕了,现在宁愿不吃。” 黎落:“……” 顾仲霖想起阿珂刚被带到别苑时,因为馋鱼肉,被鱼刺卡得哇哇大哭的样子,脸上浮起一丝笑容:“还记得你第一次被鱼刺卡住的样子吗,哭得满脸都是眼泪,还在我袖子上蹭鼻涕。” 黎落:“……” “阿珂,我们一起生活十年了。”顾仲霖感慨道,“时间过得真快。” 黎落心里冷笑连连,脸上却装出被他的话说动了的样子,先前一直板着的脸色缓和了许多,她附和道:“嗯,十年了,我都长大了。” 顾仲霖笑着说:“你长大,我就老了。” “才没有,你还很年轻。”黎落皱眉。 “我不年轻了。”顾仲霖说,“别人在我这个年纪都有妻有子,我也该成家了。” 第289章 沈夫人挑事 黎落眉毛微微一挑。 来了,顾仲霖今晚请她吃这顿饭的目的。 顾仲霖斟酌了一下用词,说:“阿珂,沈云姝的事你也知道,我就不多说了,我打算把她接回家,这件事,你怎么看?” 黎落装出愣住的样子,手里的筷子掉到桌上,她沉默半晌,低下头闷声说:“你高兴就好。” 顾仲霖:“……阿珂。” “反正你跟她在一起也没告诉我,现在何必假惺惺征求我的同意,反正无论我同不同意,你都要把她带回来。” 顾仲霖:“……” 黎落起身就走。 “阿珂!”顾仲霖叫住她,“别生我的气,好吗?” 黎落停下脚步,她好一会儿才问:“你要娶她吗?” “嗯。” “好,我知道了。” 走出饭厅,相里安上线了:“不象征性地反对一下?” “没用,前世的阿珂闹成那样有用吗?顾仲霖下定决心要娶沈云姝,谁反对都不好使。”黎落眯了眯眼睛,露出一个阴恻恻的笑容,“更何况沈云姝主动送上门来,也省得我去找她了。” 相里安问:“你打算怎么对付她?” “对付绿茶嘛,自然是要比她更绿茶。” 相里安:“……” 顾仲霖通知完黎落,第二天就迫不及待地把沈云姝接回别苑。 跟沈云姝一起来的还有沈家的二太太。 因为沈敬的事,加上外面流言蜚语不断,沈云姝这段时间过得很不好,整个人瘦了一圈。 女主人进门,黎落和佣人保镖都被叫到客厅,跟她见了一面。 沈云姝倒是没摆新太太的架子,客客气气跟大家打了招呼。 沈太太却一脸高冷,跟个巡视新领地的大领导一样,对着佣人们指点江山了一番,说这个头发太长,没个下人的样子,说那个袖口脏了,不注意个人卫生,最后问管家:“你们顾家的下人,连制服都没有吗?” 管家一脸尴尬:“沈夫人,别苑人不多,所以没有专门定制制服。” “我说呢。”沈太太鄙夷道,“小门小户就是这样,不像我们沈家,下人不穿制服是要扣工资的。” 她一口一个“下人”,把姿态摆得高高在上,就差用鼻孔看人了,听得大家表情都很微妙。 黎落安安静静站在一旁,本来没打算搭理这位眼睛长在天灵盖上的沈夫人,沈夫人目光却挪到她身上,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小姑娘看着年纪不大,你是负责干什么的?” 黎落淡淡地说:“保镖。” “保镖?”沈夫人显然不相信,“你这细胳膊细腿的能做保镖吗?怕不是在家里吃闲饭的。” 黎落正想呛回去,沈云姝拉了沈夫人一把:“妈!” 还给她使了个眼色,示意她点到即止。 沈夫人这才收敛了一点,又装模作样训斥了几句,一副急着在这个家立威,好让所有人都听她话的样子。 散会后,黎落跟着佣人往外走,两个在厨房做事的佣人低声抱怨道:“就没见过这样的丈母娘,跟着女儿到夫家住还这么嚣张。” “就是,我有预感,以后我们的日子要不好过了。” 黎落本来没想太快跟沈家母女对线,毕竟人刚来,她要是太急着针对她们,容易被顾仲霖察觉出什么,可她没想搞事情,沈夫人反倒找起她的麻烦来。 傍晚,黎落像往常一样带着过来出去遛弯,一人一狗跑得满头大汗,回到别苑时刚好和吃过晚饭准备出去散步的沈家母女遇上。 沈夫人一看见过来,立刻大惊小怪道:“哎呀,这哪来的狗啊!” 黎落把狗子拉到身后:“是我的狗。” “你养的?” “对。” “养什么狗呀!这么脏!”沈夫人掩着鼻子嫌弃道,“云姝怀孕了你不知道吗?狗身上的细菌传染到孕妇身上怎么办,你快点把狗送走!” 黎落皱眉:“我的狗定时驱虫和打疫苗,没有风险,而且它跟我一块住偏院,平时不会跑主院,只要你们不碰它,就算有细菌也不会感染。” “你懂什么!”沈夫人呵斥道,“我们才是这个家的主人,你一个下人有什么资格顶嘴!快点把狗送走!” 黎落做了个深呼吸的动作,本想喷回去,但是眼角余光瞥到从客厅出来的顾仲霖,她立刻换了副表情,委委屈屈地看着沈夫人:“这是爷送给我的,我养了好几年,我以后不带它出来还不行吗?” “不行!”沈夫人恼火道,“必须送走!” “出什么事了?”顾仲霖走过来问。 沈夫人见他来了,立刻告状道:“你家里怎么还养了只这么大的狗,云姝现在怀孕了,这狗要是咬伤她怎么办?” “不会的,过来很温顺,养了几年都没发生过咬人的事。”顾仲霖说。 “那我不管,我要为我女儿的安全负责,你把狗送走。” 顾仲霖犹豫了一会儿,看向黎落。 黎落立刻拉着过来后退了两步,委屈得眼圈都红了:“爷,我不!” “……”顾仲霖犯了难,他斟酌了几秒钟,悄悄给黎落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带过来走。 黎落接到暗示,拉着过来就飞快地跑进偏院。 沈太太惊叫起来:“哎!你往哪儿跑啊!” 顾仲霖连忙安抚道:“妈,我让她给狗上条链子,以后不往外带了,您看这样成么?” 沈太太脸色冷了下来,她狐疑地打量着顾仲霖:“这个姑娘是什么人?” “是我的保镖。” “只是保镖?” 顾仲霖从她这句话里听出了些许挑事的意思,眼神黯了黯,他耐着性子说:“她跟在我身边很多年了,是我很信任的保镖。” 沈太太一听这话就来火了:“一个保镖而已,谈什么信任不信任,你去接我们云姝过门的时候是怎么说的,绝对不会委屈她,现在只是让你把保镖养的一条狗送走你都不肯,果然,我就不该相信你们这种市井小民说的话!” 顾仲霖:“……” 眼看气氛要闹僵,沈云姝适时摆出老好人的样子打圆场:“妈,你少说两句,阿珂那姑娘我认识,确实跟在仲霖身边很多年了,为他做了不少事,只是一条狗而已,没你说的那么严重。” 第290章 下毒 沈夫人瞪了她一眼:“你就是性子软好说话,那些人才会欺负到你头上,更何况现在这是狗的问题吗?这是态度问题!你才刚进门呢,他就不顾你的安全偏袒下人,以后还得了?反正今天这狗必须送走!要是不送走,我们娘俩走。” 顾仲霖:“……” “妈!”沈云姝怕事情闹僵,让顾仲霖左右为难,连忙拉着沈夫人往屋里走,还不忘回头跟顾仲霖说,“我先带妈回楼上休息。” 母女俩回到二楼房间,关上门沈夫人就开始抹眼泪:“看吧,我早就说过顾仲霖不是个靠谱的,又没钱又没势,你跟他还不如去给秦越做小……云姝,咱们现在走还来得及,我昨天晚上跟秦越联系过,他的意思是,只要你能证明肚子里的孩子是他的,他可以瞒着父母让你做小。” 沈云姝:“……妈,宁嫁寒门妻不做望门妾,这个道理你比我更清楚,怎么还说出这样的话?” “我以前是没得选择!”沈夫人说,“就算我给你爸做小,我还不是让你平平安安长大了,这些年我短过你的吃穿和教育吗?现在时代不一样了,给人做小不可耻,低嫁才更遭人耻笑,你好歹是沈家的女儿,不说配个和沈家一样的高门大户,但怎么也不能便宜顾仲霖这种要什么没什么的窝囊废,也不知道你为什么会看上这种人,你别怪我说话难听,对于顾仲霖,我是哪哪儿都看不上。” “……”沈云姝无奈地说,“我当初是看中他的潜力,而且他不算穷,他自己有在做生意。” 说到这个,沈夫人脸色又冷了几分:“你以为我没调查过顾仲霖吗?他手上那些生意确实赚钱,但大多数来路不当,上不了台面,没摊上什么事的时候还好,万一哪天上头政策收紧,一清扫,到时候不仅他完了,你也会被连累!” 沈云姝沉默了一会儿,没什么底气地说:“他说过,会去争取顾家的继承权……” “那他做到了吗?”沈夫人怒道,“你别总是‘他说’‘他说’,男人的嘴骗人的鬼,他说再多有什么用,没一件能做到就算了,现在还把你害成这样,以后你还怎么在圈子里立足?现在人人都在说我教女无方,我的脸都被你们俩丢光了!” 沈云姝:“……” “云姝,我们走吧。”沈夫人苦口婆心地劝道,“趁着你跟顾仲霖的婚事还没传出去,我再跟秦越沟通一下,他对你是有感情的,回头你跟他说几句软话,好好哄哄他,等把孩子生下来,有了孩子做保障,你后半辈子就不用愁了。” 沈云姝没接话,为难地咬着下唇。 沈夫人一看她这副样子就来气:“我知道,秦越是不如顾仲霖长得好,但容貌这种事能当饭吃吗?能当卡刷吗?等过个三五年,别人都挎着限量版的包,开着几千万的车,住着市中心寸土寸金的花园大别墅,给孩子最好的教育,你就知道窝在这个小别苑里有多憋屈了,云姝,我花了这么多心血培养你,不是为了让你嫁给一个除了容貌就一无是处的男人,你就算不为你自己着想,也要为我,为你肚子里的孩子想想啊!” 沈云姝神色微动,她半晌后才说:“你让我再考虑一下吧。” 沈夫人听她不像之前那么坚持,知道这事儿还有转圜的余地,她哼了一声:“我知道,你舍不得走是对顾仲霖还抱有幻想,既然这样,我就让你看清楚这个男人的真面目!” 沈云姝一愣:“妈,你要干什么?” 沈夫人冷笑道:“他不是要护着那个小保镖和那条狗吗?我要是毒死那条狗,小保镖肯定会闹,到时候看他的处理方式,就知道你在他心目中是什么地位了。” 母女俩商量着今晚的毒狗计划,殊不知两人的对话一字不差,全通过窃听卡落进黎落的耳朵。 黎落摸了摸正低头大口吃粮的狗子:“过来,今晚你要给力一点,咱有怨报怨,有仇报仇!” 半夜两点钟,沈夫人打开房门走出来,见四下无人,她放轻脚步走向偏院。 通往偏院的门虚掩着,她轻轻一推就开了,借着月色,她看见了趴在院子里的德牧。 德牧正眯着眼睛小憩,听见动静抬起头,静静地盯着沈夫人看。 沈夫人被盯得心里发毛,但是见狗子没有狂吠,她一边在心里暗骂蠢人养的狗也蠢,一边慢慢走了过去,把手里塞了老鼠药的鸡胸肉丢到过来跟前:“吃吧,吃吧。” 过来低头在鸡胸肉上嗅了嗅,不为所动。 沈夫人皱眉,壮着胆子往它跟前走了两步,捡起鸡胸肉试图往过来嘴里塞:“吃!吃下去!” 这时偏院的屋内突然响起一声很细的口哨声,狗子立刻弓背龇牙,做出防御的姿态。 沈夫人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往后退,但她逃跑这个举动激怒了过来,狗子猛地朝她扑过去,在她腿上狠狠咬了一口。 沈夫人尖叫出声。 下一刻,屋里的门迅速开了,一道黑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了出来,一脚踹在她背上,把她踹得往前一跌,摔了个狗吃屎。 沈夫人还没来得及爬起来,那人又一脚将她踩回地上,踩她的脸大喊道:“快来人!抓小偷!!” 别苑从夜深人静到灯火通明只用了十几秒钟时间,保镖们连睡衣都没换,迅速冲出来包围了偏院。 有人开了院子里的灯,沈云姝和顾仲霖匆匆赶过来时,就看到沈夫人以一个极其狼狈的姿势被踩在地上,疼得嗷嗷叫。 “妈!”沈云姝惊叫出声,连忙扑过去想把人扶起来。 黎落阻了一下,摆出一副义正言辞的模样:“太太别过来,这是个小偷!当心伤了你!” “阿珂!这是沈夫人!”顾仲霖急道,他拨开黎落,和沈云姝一左一右把沈夫人扶了起来。 沈夫人腿上被过来咬了一口,鲜血直流,腰上被黎落踹了一脚,疼得她几乎直不起腰。 刚刚还被人踩着脸摁在地上那么久,她养尊处优这么多年,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羞辱,一时间恼羞成怒,连气都没喘匀,指着黎落怒道:“你这个小贱人……顾仲霖,我要你把她赶出去!” 第291章 我要搬出去 黎落一脸懵逼,像才看清她是沈夫人一样,无辜地眨了眨眼睛:“沈夫人,怎么是你……这大半夜的没开灯,我还以为是小偷。” “你……”沈夫人气得脸色发白,对顾仲霖吼道,“你听见没有!把她赶出去!这个家有她,就没我和云姝!” 顾仲霖:“……” 他试图转移话题:“妈,这半夜你跑偏院来干什么?” “你管我来干什么!这小贱人养的狗把我咬了,还打我,你管不管!” 顾仲霖:“管自然是要管的,只是……” “你别找借口,我只问你一句,你要不要把她赶出去?她要是不走,我和云姝现在就走!” 顾仲霖:“……” 眼看事情陷入僵局,黎落背着手悄悄给过来打了个手势,过来应声倒下,发出痛苦的叫声,一时间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过去。 黎落立刻发挥戏精本质,扑过去抱起过来,急道:“过来,你怎么了?过来!” 过来在她怀里四肢抽搐直翻白眼,一旁有个养过军犬的退役军人说:“好像是中毒了。” 黎落急得眼圈都红了:“怎么会中毒?杨哥你快帮我看看!” 叫杨哥的保镖掰开过来的嘴看了看,又环视四周,很快看到丢在旁边的鸡胸肉,他捡起肉撕开,露出塞在里面白色的药丸。 “是老鼠药。” 这话一出口,院子里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沈夫人。 事情指向再清楚不过,大半夜不睡觉跑到偏院,狗子中毒,还在一旁发现塞了老鼠药的鸡胸肉…… 抓现行也不过如此。 沈夫人见状,不服气道:“它没吃,怎么可能中毒!” 黎落:“肉是不是你放的?” “……是又怎么样,它没吃,不可能中毒!这狗是装的!” 黎落憋了一会儿,哇哇大哭起来:“爷,我的狗!她要毒死我的狗!你赔我的过来!!!” 顾仲霖被吵得一个头两个大,他安抚黎落:“先把过来送医院。” 黎落跟被提醒了一样,连忙抱起过来往外走。 沈夫人立刻拦在她面前:“不准走!” “你还想干什么!”黎落怒道。 “你的狗把我咬成这样,还想走?” 黎落:“……” 她扭头,一脸委屈地看向顾仲霖,用眼神恳求他为自己做主。 顾仲霖:“……” 院子里的保镖和佣人们一看顾仲霖这态度,表情都有点微妙了。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顾仲霖是偏向沈夫人的,或者说,他不敢得罪沈夫人。 可阿珂跟在他身边十年之久,过来更是他亲手送给阿珂的,现在为了一个刚进门的妻子,容忍丈母娘撒泼到这个程度,未免寒了大家的心。 阿珂跟在他身边这么多年都不能得到一个公平对待,那以后沈夫人针对的人换成他们其中的任何一个呢? 下场岂不是更惨? 一念及此,大家面面相觑,脸色都不好看了。 “妈,你也受伤了,咱们先去医院把伤口处理一下,回头再说这些事,您看成么?”顾仲霖察觉到大家的情绪,试图和稀泥。 “我的伤死不了!这狗必须留下!今天它敢咬我,明天就敢咬云姝!”沈夫人摆出不依不饶的架势。 “我的狗为什么咬你,你心里没数吗?”黎落忿忿不平道,往火上浇了一把油,“过来要是出什么事,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你……”沈夫人没想到一个小保镖居然敢对她呛声,当即抬手就要扇她耳光。 黎落抱着过来往后一闪,躲了开来,这时过来发出一声痛叫,黎落急得一跺脚,顾不得别的,撞开沈夫人就往外跑。 沈夫人被沈云姝扶着,这一撞,母女俩都差点摔倒,顾仲霖下意识伸手扶了一下,沈夫人站稳脚跟后,反手扇了他一个耳光。 顾仲霖一怔。 沈云姝也吓一跳:“妈!你怎么又动手打人!” 沈夫人气得胸口起伏不定,指桑骂槐道:“你看看,你看看!这就是你执意要嫁的窝囊废,现在连个下贱的保镖都能欺负到我们娘俩头上!跟着他,你就等着吃苦受罪吧!” 说完她撇开沈云姝的手,头也不回地往主院走去。 沈云姝想去追,又顾忌着身后的顾仲霖,见他脸色不太好看,她低声说:“仲霖,我妈这人脾气就是这样……你别往心里去。” 顾仲霖沉默了一会儿,说:“没事。” 沈云姝这才松了口气,转身去找沈夫人。 当着这么多下属的面被扇耳光,顾仲霖说不憋屈是假的,他做了个深呼吸的动作,压下心头的怒火,扭头看见满院子的保镖和佣人神色各异,他皱眉:“别愣着了,回去休息,今天的事别往外说。” “是。” 鸡飞狗跳的一夜很快过去了。 早上七点钟,在宠物医院的黎落接到顾仲霖电话,问她过来怎么样了。 “洗了胃,还在输液,医生说能不能扛过来要看它造化。”黎落声音闷闷的。 顾仲霖叹了口气:“阿珂,抱歉。” 黎落敷衍了几句,挂断电话,低头看着旁边大口吃罐头的过来,她揉了揉狗头:“过来,这几天你先待在这儿,我过段时间再来接你。” 安然无恙的过来忙着吃东西,连头都没抬。 这时医生走过来,他翻着手里的登记表问:“小姐,你的狗没什么问题,为什么要办住院?” “家里来了两个讨人厌的亲戚,不喜欢狗,先寄养在这里几天。” 医生了然:“行,那你签个字吧。” 黎落签了字,然后打车回别苑。 经过昨晚那么一闹,别苑里的气氛压抑而逼仄,人人低头忙着手上的事,黎落没回偏院,而是去了主院的书房。 “爷。”黎落丧眉耷眼地往顾仲霖跟前一站,朝他伸手。 “怎么了?” “要钱。”黎落闷声说,“过来洗胃花了好几千,我没钱了。” 顾仲霖打开保险柜,拿了一万块钱给她。 “不够。”黎落说,“再给我两万,我要租房子。” 顾仲霖一愣:“租什么房子?” 黎落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小声说:“我想来想去,还是决定搬出去。” 顾仲霖皱眉:“不行。” 他手头上还有几件事需要阿珂去做,她现在搬出去,差遣起来不方便。 第292章 争吵 黎落红着眼睛说:“不搬出去,昨晚的事要是再来一次怎么办?过来差点就死了,万一下次那个老太婆要毒死的人是我呢?” 顾仲霖:“……” “爷你又不护着我。”黎落越说越委屈,开始抽抽噎噎地哭,“要不是看在她是你丈母娘的份上,我早就杀掉她了。” 顾仲霖:“……” 他很清楚阿珂这话不是在开玩笑,杀人对她来说易如反掌,悄无声息地解决掉沈夫人,再制造成意外对她来说更是小菜一碟,昨晚只是踹了沈夫人一脚,这已经是她手下留情了。 “我知道你委屈,这事儿算在我头上,好不好?当我对不起你。”顾仲霖好声好气地说。 黎落气鼓鼓地不说话。 “阿珂乖,你要是走了,谁来帮我做事?”顾仲霖抱了抱她,“整个别苑,没有比你更让我信得过的人,就当是为了我,忍一忍。” 黎落:“……” “乖啊。”顾仲霖揉了揉她的脑袋,“我会从中斡旋,尽量不让这种事再发生。” 黎落委屈地说:“我受委屈不要紧,为了你我可以忍,可老太婆要是针对别人呢?我没得罪她,她都能这么对我,要是看别的保镖和佣人不顺眼,再对他们下手怎么办?这样的事多来几次,别苑的人心迟早会被她作散了。” 这番话说得顾仲霖脸色凝重起来。 昨晚手底下那帮人表情有多怪异他不是没看见,那帮人风里雨里替他卖命,他要是因为处理不好家事寒了他们的心,那他花了数十年培育起来的人心说不定就毁于一旦了。 黎落从顾仲霖怀里挣脱开来:“爷你好好想想吧,我先走了。” 从顾仲霖书房出来,黎落一开门就看到站在外面的沈云姝,也不知道两人的对话她听去了多少。 昨晚的事沈云姝自知理亏,这会儿看见黎落,她张嘴正想说点什么,黎落却没给她这个机会,翻了个大白眼,转身就走。 沈云姝:“……” 沈云姝端着一碗莲子羹进了书房,顾仲霖见她来了,起身迎了一下:“这些事交给保姆去做就行,你怎么还亲自忙活。” “反正闲着也没什么事。”沈云姝说,她看着顾仲霖的脸色,试探性地问,“昨晚的事……” 顾仲霖不说话了。 沈云姝摸了摸他的脸颊,昨晚被沈夫人打出来的指印还没消,她叹了口气:“我妈有点无理取闹了。” 说到这个,顾仲霖皱眉说:“妈一直都是这样的性子吗?” 沈云姝一怔:“什么意思?” 顾仲霖无奈地说:“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要针对阿珂,阿珂明明没有得罪她……” “她是为了我。”沈云姝听不得亲妈被人这么指摘,当即有点不高兴了,“养狗不利于孕妇。” “别苑这么大,阿珂平时又没带着过来往主院跑,根本影响不到你。”顾仲霖语气里带了几分不满,“我看对狗不满是假,想借着这个机会立威才是真。” “你……”沈云姝有点生气了,“我妈做错了吗?她还不是怕我在这个家受委屈,我作为这个家的女主人,没半点威信怎么行!” “你要立威我不反对,可能不能用别的方式?你明知道阿珂对我来说有多重要,针对谁不好,偏要针对她。” 沈云姝火气一下子窜得老高:“我妈说得对,在你眼里,我连个保镖都比不过。” “你又来了。”顾仲霖生无可恋地说,“你知道我跟阿珂的关系不是你想的那样,能不能不要……算了,不说这个了。” 沈云姝却被激怒了,她红着眼圈说:“为什么不说,今天最好把这个话题掰扯清楚,刚才你跟阿珂在书房里说的话我可都听见了,什么叫要不是看在我妈是你丈母娘的份上,她早就杀掉我妈了?对我妈下手,她算个什么东西!!” 顾仲霖:“……阿珂没什么文化,她说的是气话,你别往心里去。” “我能不往心里去吗?”沈云姝越说越生气,“你接我回家的时候是怎么说的,指天誓日一辈子对我好,不让我受委屈,可现在我才刚进门多久,连一个保镖都能欺负到我头上来,顾仲霖,你真让我寒心!” “……”顾仲霖被她闹得心烦意乱,语气重了几分,“那你呢?” “我?”沈云姝愣住了,“我怎么了?” “你不是不知道你妈在无理取闹,可你制止过她吗?昨晚当着那么多下属的面让我下不来台,还抽我耳光,你考虑过我的感受吗?” 沈云姝:“……” 两人对视着,气氛越来越紧张,眼看就要爆发一场大争吵,沈云姝突然抽泣了一下。 顾仲霖一怔。 沈云姝别开脸,低头掉眼泪:“行,我认输,是我的错。” 顾仲霖:“……云姝,我不是那个意思。” “你早点休息,我今晚睡客房。” 沈云姝作势要走,顾仲霖连忙抱住她,手忙脚乱地去擦她的眼泪:“云姝,我错了,是我说话没经大脑,对不起,对不起。” 沈云姝哭得梨花带雨:“你以为我妈为什么要这么闹,她没有安全感,她怕哪天你不行了,我跟她都要露宿街头,我不阻止她胡闹,是因为我在你身上也看不到安全感,可笑的是不闹不知道,一闹才知道心寒,我冒着这么多流言蜚语嫁给你,可在你眼里,我连一个阿珂都比不过。” 顾仲霖:“……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保证没有下次,你别哭了,要是影响到孩子就不好了。” 沈云姝见好就收,擦了擦眼泪:“这次的事我妈有不对的地方,我回头会跟她好好沟通,但是你也要反省,如果还有下次,我就带着孩子远走高飞,让你一辈子见不到我们娘俩。” 顾仲霖抱紧了她:“好,我一定改。” 黎落回到偏院,脱了衣服一边洗澡一边哼歌,相里安上线了,他不知道是褒是贬:“还别说,你这绿茶起来,直男根本看不出痕迹。” “谢谢。”黎落就当他在夸自己了。 相里安感慨道:“我还以为顾仲霖跟别的男人有什么不一样呢,原来面对极品丈母娘和原生家庭的摩擦,他处理起来也是满头包。” 第293章 戴绿帽 “他还真不一样。”黎落说,“别的男人面对无理取闹的丈母娘,要么委曲求全忍气吞声,要么分手离婚一刀两断,顾仲霖不一样,他要么一直忍着,哪天他要是忍不下去了,沈夫人可就……” 黎落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相里安了然:“那你觉得他什么时候会忍不下去?” “顾仲霖这个人目标明确,他很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他想跟沈云姝在一起,只要两人关系不破裂,沈夫人无论怎么作都触不到他的底线。” “你的意思是……” “想要让这娘俩滚蛋,还得从内部击破。”黎落打开花洒,冲掉身上的沐浴露泡泡,“只要让顾仲霖对沈云姝生出嫌隙,以他的敏感多疑程度,你猜猜沈云姝和沈夫人还能活几集?” - 沈夫人闹了这么一场,整个别苑持续了好几天的低气压,佣人们平时各忙各的,在几个主子眼皮子底下连大气都不敢出。 黎落倒是天天往外跑,打着去宠物医院的名义在外边吃喝玩乐。 但她吃归吃玩归玩,正事倒是一点都没耽误,在耗费了十几张窃听卡,每天二十四小时监测沈夫人的手机通话后,终于让她找到一个机会。 给狗子下毒后,沈夫人一直咽不下这口气,每天都坚持联系秦越。 秦越一开始并不怎么搭理她,但是扛不住她纠缠和说好话,于是同意和沈云姝见一面,再给她一次机会。 于是这天一大早,沈夫人就带着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沈云姝出门,说是要出去逛街购物。 顾仲霖倒是没起疑心,还给了一张没有上限的附属卡,让沈云姝想买什么都行。 沈云姝娘俩前脚刚走,黎落后脚就准备出门跟上去。 但是走到门口,刚好和江红袖碰上。 江红袖前段时间出差去了,昨天才回到港城,黎落脑子一转,想到一个主意。 她跟着江红袖折返回书房,耐着性子等她跟顾仲霖报备完工作,才期期艾艾地开口:“那个,红袖姐啊。” 江红袖被她这个称呼激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戒备地问:“干什么?” “你要回市区吗?” “对。” “能不能捎我一程?”黎落赔着笑,“今天是过来出院的日子,老赵老陈都不在,杨哥训练去了,我不会开车,总不能走路去市区,反正你要出门,捎我一程呗。” 江红袖不耐烦道:“你不会打车吗?” “有熟人的车不坐白不坐。”黎落谄媚地笑道,“就捎我一程呗。” 江红袖本想拒绝,顾仲霖开口了:“红袖,你要是没什么事就带她一程吧。” 主子都发话了,江红袖不好不从,她瞪了黎落一眼,不情不愿地说:“走。” 上了车,两人一路无话,在宠物医院接了过来,黎落一边观察路况一边从虚拟显示屏上监测着沈家母女的位置。 确定两人进了一家高档餐厅,黎落计上心头。 车拐过一道弯,黎落一拍脑门,想起什么似的说:“红袖姐,过来的狗粮吃完了,我得去一趟超市。” 江红袖:“……你怎么这么麻烦!” 黎落赔着笑脸:“前面超市停一下,等我十分钟,我很快的。” 江红袖虽然很不乐意,但也没别的办法,只能靠边停车:“你快点啊,这里停久了要被贴条的。” “知道了。”黎落下车前还不忘降下车窗给过来透气,顺便摸了摸狗头。 黎落进了超市,眼看时机差不多了,她捻起戴在脖子上专门用来训狗的高分贝哨子轻轻一吹,车上的过来接到信号,立刻竖起耳朵,紧接着从车窗跃了出去。 江红袖被吓了一跳,连忙下车追过去:“喂!死狗!别跑!” 过来头也不回,一路狂奔进餐厅,钻了进去。 江红袖追进餐厅,好不容易在桌子底下找到过来,拽着它正准备往外走,冷不丁看见餐厅角落里坐着的三个人,她顿时愣住了。 沈云姝,沈夫人,还有秦越。 沈夫人满脸堆笑,喋喋不休地在说着什么,秦越脸色平静,而沈云姝一直皱着眉。 这时黎落冲了进来,看见江红袖已经拉住过来,她松了口气,正想说点什么,江红袖却立刻捂住她的嘴,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黎落疑惑地看着她。 江红袖指了指沈云姝和秦越所在的方向,黎落立刻瞪圆了眼睛。 两人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齐齐安静下来。 “过去听听他们在说什么?”江红袖建议。 “……好。” 这个时间餐厅客人很少,两人牵着狗,尽量不引人注目地挪近了位置,坐在他们隔壁那桌,借着中间格挡的装饰花圃掩映,听他们谈话。 “秦少,我跟云姝推算过日子,孩子肯定是你的。”沈夫人信誓旦旦地说,“她之前跟顾仲霖一个月都见不了几次面,对吧,云姝?” 沈云姝好一会儿才“嗯”了一声。 秦越沉默了半晌,说:“光嘴上这么说,我很难相信你们,这样吧,等孩子月份大了,去医院抽羊水做个亲子鉴定,只要确定孩子是我的,我会给你们安排好住处。” 沈夫人一听这话,有点急了:“抽羊水少说也要五六个月才能做,那这几个月我们待在哪儿……” “这个我管不了。”秦越语气凉飕飕的,“订婚宴上让我们秦家丢了这么大的脸,我妈没找你们算账就已经够好了,我接纳你们的前提是孩子必须是我的,在确定孩子是我的之前,我没必要冒着被我妈发现的风险养你们。” 沈夫人:“……” “我言尽于此,等什么时候做了亲子鉴定再联系我吧。”秦越说完,起身离开。 母女俩都沉默了一会儿,沈夫人无奈地说:“那这段时间我们先住在顾仲霖的别苑吧,也没别的办法了。” 沈云姝叹了口气:“好。” 从餐厅出来,黎落和江红袖都沉默不语。 两人上了车,黎落抱着过来无措地问:“红袖姐,这怎么办啊?要告诉爷吗?” 江红袖冷冷地说:“当然要告诉他!不然还看着他继续戴绿帽子吗?” “可是,我们说的话爷会信吗?他这么喜欢沈云姝。” 江红袖冷笑,她晃了晃手机:“我把秦越和沈云姝母女说的话录下来了。” 黎落很给面子地拍手:“哇,还是红袖姐想得周到。” 江红袖嗤笑了一声:“走,回别苑!” 第294章 暴风雨前夕的平静 回到别苑,黎落留了个心眼儿,借口要安顿狗子,让江红袖先去顾仲霖书房。 磨蹭了十来分钟,等黎落走到书房时,里面的气氛很是凝重。 江红袖站在一旁,顾仲霖手里捏着她的手机,脸色铁青。 黎落被这气氛感染,很识趣地没有出声说话。 顾仲霖足足沉默了五六分钟,才压着脾气开口:“好,这件事我知道了,红袖,你让青岑过来一下。” 江红袖觑着他的脸色,小心翼翼地问:“爷,她都要背叛您了,您……” 顾仲霖一个犀利的眼锋扫过去,冷冷地说:“你在教我做事?” 江红袖神色一凛,立刻低下头:“不敢,我去叫我哥过来。” 说完她匆匆出门。 顾仲霖偏头看向黎落。 黎落眨了眨眼睛,一脸无辜。 “有事?”顾仲霖满脸都写着心情不好。 黎落说:“我把过来接回来了。” “它没事了吧?” “好得差不多了。” “没事就好。”顾仲霖说,“出去玩儿吧,我还要处理公务。” 沈云姝母女在外面逛了一整天,直到傍晚才回来,两人买了一大堆东西,购物袋几乎塞满了后备箱。 从她们母女俩进门,黎落就开始高度关注,本以为别苑马上会爆发一场风暴,可没想到沈云姝去了一趟书房,又若无其事地出来了。 到了晚餐时间,顾仲霖跟没事人一样出现在餐桌上,还给沈云姝盛汤夹菜。 黎落坐在两人对面,咬着筷子时不时看顾仲霖一眼,心道这也太能忍了吧。 未婚妻都打算撇下他投向别的男人怀抱,他居然还能无动于衷。 这得多喜欢沈云姝啊。 第二天早上,黎落遛完狗回来,遇上往外走的顾仲霖和沈云姝,两人一副要出门的样子。 “爷,您去哪儿呀?”黎落问。 顾仲霖揽着沈云姝的腰,看起来心情很好:“带云姝做孕检。” 黎落看着两人相携离开的背影,总觉得这事儿没那么简单。 到了晚上,黎落往顾仲霖身上投了张录像卡,果然发现平时这个点已经休息的他,这会儿还在书房。 同在书房的还有江青岑。 “查到了吗?”顾仲霖问。 江青岑语气很谨慎:“我让人查了那家酒店的入住信息和监控记录,两个月前的18号,沈小姐和秦越确实出现过。” “具体是什么时间?” 江青岑翻了翻手里的监控记录,低声说:“深夜十一点半左右。” 顾仲霖半晌才说:“好,我知道了,你去休息吧。” 江青岑应了一声,转身离开。 顾仲霖对着书桌上几张资料发呆,黎落调整录像卡的焦段和角度,发现那是孕检报告。 报告上明确指出沈云姝的受孕日期大概是在两个月前的十八号,但那天沈云姝一整天都在陪顾仲霖。 也就是说,她在陪了顾仲霖一整天后,半夜又去陪了秦越。 顾仲霖拿起孕检报告,盯着看了半晌,突然把纸张揉皱,狠狠砸进垃圾桶。 黎落看着他闷声发飙的样子,心里暗暗好笑,还以为他真的不在乎呢,原来只是躲起来生气,丝毫不敢让沈云姝知道。 关了录像卡,黎落闭上眼睛准备睡觉。 相里安这时却上线了:“顾仲霖这什么意思?” “不知道。”黎落说着又想起什么似的,问:“你们男人真的能容忍自己老婆怀上别人的孩子吗?” “不能!这对男人来说是奇耻大辱!”相里安冷冷地说,“我可以忍受喜欢的人带着前任的孩子二婚嫁给我,但在跟我交往期间怀上别人的孩子,我他妈打断她的腿!” “就算特别特别喜欢那个女人,也忍受不了?” “越喜欢就越无法忍受!” “对嘛,这才是正常反应。”黎落百思不得其解,“我觉得以顾仲霖的性格,他不会这么轻易善罢甘休……算了,不想了,反正这事儿绝对能在他俩中间砸开一条裂缝,至于什么时候爆发,就要看他们的造化了。” 过后的几天,日子风平浪静。 沈云姝母女去见了秦越这件事在顾仲霖的嘱咐下高高拿起轻轻放下,好像没发生过似的。 只是沈夫人安分了几天,又开始作妖。 不是挑剔下人手脚不够利索,就是埋怨厨子做的东西不好吃,搞得别苑上下怨声载道。 顾仲霖对此倒是没说什么,背地里让管家发了笔奖金安抚被刁难的佣人。 没过多久,顾仲霖因为工作要去外地出差几天。 临走那天,顾仲霖把黎落叫到书房,沈云姝也在,他当着沈云姝的面嘱咐黎落这几天要安分点,不能趁着自己不在家就闯祸。 黎落点头如捣蒜:“放心吧,爷。” 两人说了几句话,江红袖从外面走进来,手里拎了个箱子:“先生,该出发了,不然赶不上飞机。” “好。” 顾仲霖话音刚落,一旁的沈云姝皱眉道:“她也要去?不是说江青岑陪你去吗?” “青岑要去处理别的事,红袖跟我去也是一样的。” 沈云姝一脸不高兴,她眼神戒备地在江红袖身上扫了好几个来回,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总觉得她今天打扮得特别心机和风尘。 但顾仲霖却没像往常一样察觉到她的小情绪,很快和江红袖一起出了门。 顾仲霖这个正牌主人一走,沈夫人颇有种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的意思,看谁都不顺眼,看谁都想怼两句,黎落不想触她霉头,索性连饭都不去主院吃了,在偏院跟别的保镖凑合着一起吃。 只是她不往主院跑,沈云姝倒是在顾仲霖出差的第三天主动来找她了。 黎落正用院子里的水龙头给过来洗澡,沈云姝走了进来,隔得远远的喊她:“喂,那个……阿珂。” 黎落回头,沈云姝招手示意她过去。 黎落放下水龙头,不紧不慢地用大毛巾把过来身上的水擦了个半干,这才慢条斯理地走过去:“有事?” 沈云姝脸色不太好看,显然是没休息好:“你跟我出来,我有话要问你。” 黎落倒也没拒绝,跟着沈云姝走出偏院,沈云姝扫了一眼四周,确定四下无人才低声问:“你跟江红袖关系怎么样?” 第295章 不一样 “不怎么样。”黎落懒洋洋地说。 “我记得你之前说过,江红袖好像对仲霖有那方面的意思?” 黎落装出一脸茫然:“哪方面?” 沈云姝:“……你不是说江红袖老穿着露胸露屁股的衣服出现在仲霖面前,两个人还总单独待书房,半天都不出来。” “啊,对,怎么了?” 沈云姝脸色更难看了,她试图问出更多细节:“我问你,仲霖之前往家里带过别的女人吗?” 黎落想了想,摇头:“没有。” “这别苑除了你跟江红袖,还有没有别的女人?” “厨娘跟保姆不是吗?”黎落反问 沈云姝:“……我说的是年轻漂亮的女人!” “那没有。” 沈云姝沉默了一会儿,又问:“仲霖跟江红袖之间的事,你有没有眼见为实过?” “什么叫眼见为实?”黎落继续装傻。 沈云姝几乎没脾气了,她无可奈何地说:“我的意思是,你有没有撞见过他们发生过亲密行为,比如牵手,接吻之类的。” “那倒没有。” 沈云姝松了口气。 但这口气还没松到底,黎落补了一句:“就算有,那也不能让我撞见啊,我才多大呀。” 沈云姝:“……” 黎落歪着脑袋问:“你怎么怀疑起这个?” 沈云姝蹙眉说:“不关你的事!” 说完她一脸不耐烦地走了。 黎落看着她的背影,直觉她跟顾仲霖之间出了什么问题,索性往她身上投了张窃听卡。 沈云姝回到房间,关上房门就开始抽抽噎噎地掉眼泪。 不大一会儿,沈夫人进来了,一看她这副样子,沈夫人立刻问:“怎么了?” “……他又不接电话。” 沈夫人在她旁边坐下,安慰道:“不是说出差忙吗,没接电话也是正常的。” “可昨晚和前天晚上我给他打电话,都是江红袖接的。” “这……江红袖是他助理,帮忙接一下电话也没什么。”沈夫人试图宽慰女儿,“你不要想太多。” 沈云姝忿忿不平道:“我给他打电话的时候都快半夜十二点了,他平时休息得早,这个时间除非他跟江红袖睡一块,否则怎么可能会被她接到电话。” 沈夫人:“……” “我刚刚问了阿珂那个蠢丫头,顾仲霖在跟我交往之前没有过女朋友,也没往家里带过别的女人,你说他一个正值壮年的男人,有了生理需求怎么解决?” 沈夫人被她这么一说,脸色也凝重起来:“你的意思是,他跟阿珂,还有江红袖……” “阿珂不可能,她今年才十九岁,三年前也才十六,顾仲霖对幼女没有这方面的癖好,最大的可能是跟江红袖厮混。” 沈夫人:“……” “他以前有女人我不反对,但我都跟他住一起了,他还不把江红袖打发走,这不是存心膈应我吗?”沈云姝越说越生气,“我现在怀孕了,没法满足他,他可能又找江红袖去了……我说这次出差古怪得很,说走就走,一离家就不接电话,微信也爱回不回,敢情这是找旧情人寻欢作乐去了,懒得搭理我。” 沈夫人琢磨了半晌,安慰道:“你别生气,等做了亲子鉴定,确定孩子是秦越的,咱们马上就走,到时候管他什么红袖绿袖,他爱跟谁鬼混都行,是咱不要他了。” “那不一样!”沈云姝越想越不甘心,咬牙切齿地说,“我不要他,跟他背着我出轨是两回事,江红袖要是真的敢在我眼皮子底下抢男人,我绝对不会放过她!” 黎落用窃听卡听完母女俩的对话,越想越觉得哪儿不对。 但鉴于这件事对她的计划没有影响,她倒是没深究。 顾仲霖出差一周,这一周内沈云姝整个人变得越发暴躁。 今天听说她用餐时因为一点小事摔了碗,明天又听说她莫名其妙发火砸了一个古董花瓶,别苑就没一天安生过,黎落更是连遛狗都走后门,尽量不去主院,免得触孕妇霉头,被殃及无辜。 一周后,传来顾仲霖回家的消息,他风尘仆仆回到别苑时,正值晚上九点钟。 但进了门,他手头上似乎还有要事没处理,跟沈云姝打了个招呼,匆匆带着江红袖进了书房,江青岑随后带着一叠要签字的文件进去,三人在里边一待就是大半个小时。 随后江青岑带着文件率先离开。 沈云姝坐在一楼客厅,脸上的焦躁压都压不住。 都说怀孕的女人情绪敏感多疑,她这几天因为顾仲霖的冷淡一直处于焦虑和猜忌中,吃不好睡不好,连带着精气神也变差了不少。 听到顾仲霖回来的消息,她摆出一副气鼓鼓的架势等他来哄,哪知顾仲霖忙着手头上的事,进门就直奔书房,压根没察觉到她在生气。 这让她更愤怒了。 她盯着紧闭的房门看了许久,愤怒过后反倒冷静下来。 不管顾仲霖和江红袖有没有那层关系,两人过分的亲密让她不舒服,这个隐患就得解决掉。 没有人可以从她沈云姝手上抢男人。 一念及此,沈云姝吩咐厨房做了碗雪梨羹。 端着那碗滚烫的雪梨羹,沈云姝在楼下等了一阵子,直到书房门开了,她才不慌不忙地往楼上走去。 楼梯上了一半,她和往下走的江红袖打了个照面,两个女人四目相对,江红袖随口问:“沈小姐,这么晚了,你还没休息?” “你也知道这么晚了。”沈云姝冷冷地说。 江红袖察觉到她话里的敌意,皱眉:“沈小姐,我不懂你的意思。” “真不懂还是装不懂?” 江红袖也是个有脾气的,脸色沉了下来:“请你把话说清楚。” “半夜接别人老公的电话,好玩儿吗?” 听她说起这个,江红袖解释道:“那天晚上我跟先生忙到很晚……” “忙什么?忙着上床?” 江红袖受不了她刻薄的态度:“我跟先生不是你想的那样,不信你可以去问他,我没有义务在这里受你刁难。” 说完她抽身准备走。 沈云姝眯了眯眼睛,突然抬手,把那碗还冒着热气的雪梨羹狠狠泼到她脸上。 江红袖被泼了个猝不及防,立刻被烫得尖叫起来,慌乱中感觉沈云姝扑过来,她下意识将人推开,耳边传来沈云姝惊恐的叫声,等江红袖反应过来,那位新上任的主母已经被她推下了楼梯。 变故发生得如此之快,江红袖吓懵了,大声喊着救命,顾仲霖很快从楼上跑下来,一看这情况,匆匆将沈云姝抱起送往医院。 因为这突如其来的一出,别苑陷入短暂的慌乱。 黎落从录像卡里围观了全程,半晌说不出话。 相里安上线了,他啧啧了两声:“这不是沈云姝前世陷害过阿珂的手段嘛。” “不一样。”黎落说。 “哪儿不一样?” “前世沈云姝的孩子没事,这一世,孩子保不住了。” “……为什么?” 因为事发时,她看到顾仲霖站在书房门口,冷眼目睹了全程。 第296章 孩子没保住 医院。 经过一夜兵荒马乱,到了中午,沈云姝从麻醉中苏醒过来。 头晕目眩的感觉褪去,她睁眼发现沈夫人坐在她旁边,脸上还带着泪痕,整个人看起来麻木而茫然。 “妈……”沈云姝喊她,挣扎着想要坐起来。 但这一动,她小腹顿时又酸又痛,跟重度痛经一样,她忍不住痛叫出声。 沈夫人回过神,连忙起身扶了她一把,在她身后垫了个枕头,好让她靠得不那么吃力。 看着女儿脸色苍白的虚弱样子,沈夫人心里又是一阵难过,她叹了口气,安慰道:“你还年轻,孩子还会再有的,别难过,这样不利于身体恢复……” 沈云姝愣了一下:“妈,你在说什么?” 沈夫人迟疑了几秒钟才低声说:“孩子……没保住。” 沈云姝脸色骤变,她猛地掀开被子去摸自己的小腹:“没保住?这怎么可能……我算好高度和距离的,不可能会没保住……医生是不是弄错了?” “云姝!”沈夫人抓住她的手,眼圈又红了,“我知道你难过,但是事情已经发生,就让它过去吧,现在最重要的是养好身体……” “不是,妈!”沈云姝反手攥住她的胳膊,“妈你听我说,昨晚那件事,是我故意激怒江红袖,让她把我从楼梯上推下去的,我想让仲霖赶她走。” 沈夫人神色一凛:“你说什么?” “我计算好摔下来的角度和距离,那样的高度摔下来不会有事的,孩子怎么可能会没保住,医生是不是误诊了?” 沈夫人脸色青了又白白了又青,她猛地撇开沈云姝的手,怒气冲冲地站起来:“云姝,你怎么能这么糊涂!” 沈云姝:“……” “就算你看江红袖再不顺眼,也不能用孩子去赌啊!现在好了吧!孩子没了……医生没误诊,确实是流掉了。” 沈夫人焦躁地在病房里走来走去,语气里全是埋怨:“你知不知道因为你的任性妄为,我们娘俩错过了什么?这个孩子是你进秦家唯一的机会,秦越也答应了,只要孩子是他的,就接你回去……现在孩子没了,我们要怎么办?难道真的要一辈子都窝在那个破别苑?” 沈云姝:“……” 沈夫人脑子转得飞快,她很快想到了什么,拉住沈云姝的手急切地说:“要不,等你身体好点了,再去找秦越怀一个?” “……”沈云姝盯着母亲看了一会儿,甩开她的手,“妈,是不是在你眼里只有钱,只要钱,我的感受一点都不重要?”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矫情!”沈夫人厉声说,“你以为我筹谋斡旋这么久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你!顾仲霖能给你什么?看他那副要死不活的病秧子相,能不能活过四十岁都不好说,跟了这么个窝囊废,你这辈子就毁了!” 沈云姝抿着唇,不接话。 成功镇住女儿,沈夫人缓和了语气,在病床边坐下,握着她的手说:“你要是早听我的话,也不至于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听我一回,你给秦越打个电话,告诉他孩子没了。” 沈云姝皱眉:“为什么?” “秦越一开始介意的就是你怀上别人的孩子,现在这个孩子没了,但你还是你,只要你肯跟秦越说几句软话,让他来接你回去,他一定会同意的。”沈夫人信誓旦旦地说,“别忘了,当初你们俩感情那么好。” 沈云姝犹豫起来。 “云姝!”沈夫人催促道,“你还在考虑什么?顾仲霖这个男人真的不值得!” “可他对我挺好的……”沈云姝眼中满是不舍。 对于顾仲霖,她是真心喜欢,如果不是母亲不允许,两人早就在一起了。 “一事无成的温柔最廉价。”沈夫人苦口婆心地说,“听话,给秦越打个电话。” 手里被塞了一部手机,沈云姝低头沉默了很久,才打开锁屏拨号。 电话拨过去,那头很快接了,但传来的不是秦越的声音,而是一道甜美的女声:“喂?” 沈云姝一愣:“你是谁?” “我是秦越的未婚妻,你找秦越吗?他在洗澡。” 沈云姝脑子一片空白,她正想挂断电话,秦越的声音由远及近:“谁打来的电话?” “一位女士。” 很快,秦越接起了电话:“喂?谁啊?” 沈云姝回过神,她嗓子发紧:“……是我。” “沈云姝?”秦越笑了,“有什么事吗?” 沈云姝:“……” 秦越似乎走到了阳台上,他声音低了几度:“对了,你去做亲子鉴定了吗?” “……没有。” “尽快去做吧。”秦越说,“孩子不是我的最好,如果是我的,就打掉吧,我不想耽误你。” 沈夫人脸色微变,她给沈云姝使眼色,示意她问问秦越为什么要这么做。 沈云姝努力镇定下来,她问:“之前不是说好了,孩子是你的就接我回去,怎么突然变卦了?” “我之前想着孩子也是一条命,如果是我的,那就是秦家的长孙,接回来也不是养不起,但是最近我准备订婚了,我的未婚妻是个很善良的人,我不想伤害她,更不想让她小小年纪当后妈,以后因为孩子左右为难,所以还是算了。” 秦越语气平和:“你尽快把亲子鉴定做了,孩子是顾仲霖的话,你就好好跟他过日子,如果孩子是我的,我给你一笔补偿金,咱俩也算好聚好散,以后在公开场合碰见了还能打个招呼,你觉得怎么样?” 沈云姝:“……” 她直接挂断了电话。 母女俩面面相觑,沈夫人憋了一会儿,掩面痛哭起来。 此刻的病房外,顾仲霖拎着一个保温桶静静地站在那里,把母女俩说的话一字不漏全听了去。 他一言不发地走到不远处的楼梯转角,掏出烟盒点了根烟,发狠似的吸了好几口,才把心口疯狂乱窜的恶气压下去。 抽完烟,顾仲霖在原地站了许久,直到脸色完全恢复正常,转身往病房走去时,随手把装了鸡汤的保温桶丢进垃圾桶。 一如丢掉这份守了三年的感情。 别人弃如敝履的东西,他何必当宝贝一直供着。 第297章 你闹够没有 三天后,沈云姝出院。 顾仲霖为了照顾沈云姝的感受,把江红袖调岗到别的地方,以后她不会出现在别苑。 黎落本以为以沈夫人不作死就浑身不舒坦的尿性,一定会对顾仲霖这个轻飘飘的惩罚大闹一场。 毕竟沈云姝被江红袖害到流产,怎么也不能这么轻易放过始作俑者。 但出乎意料的,回到别苑的沈家母女什么异议都没有,甚至安静得很反常。 沈夫人街不逛了,东西也不买了,更不挑剔下人做事不利索厨娘做饭不好吃,她甚至很少走出房门,大部分时间都缩在房间里。 跟安静如鸡的母女俩比起来,顾仲霖反倒忙碌了许多。 他开始频繁出差应酬,夜不归宿是常事,很多时候回来了还喝得醉醺醺的,浑身都是酒气。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一段时间,别苑迎来了顾仲霖和沈云姝第一次公开吵架。 之所以说是公开吵架,是因为动静大得连待在偏院的黎落都听见了。 那是大半夜,黎落和顾景臣互发完信息正准备睡觉,冷不丁听到主院传来一声巨响,好像是什么东西被砸了。 出于职业保镖的敏感和职责,黎落立刻披了外套跑到主院。 进了主院大门,跟她一样跑来看看发生了什么事的还有另外几个保镖,但大家都扒在客厅门口,没敢进去。 黎落拨开那些保镖往里一看,客厅一片狼藉。 置物架被推倒,古董碎了一地,桌椅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茶几上摆着一套顾仲霖很喜欢的茶具也没能逃过一劫,被砸得七零八落。 沈云姝披头散发双眼发红,跟个疯子一样怒视着顾仲霖,顾仲霖反而很淡定,冷冷地跟她对视,右手也不知道被什么划伤了,血滴滴答答染红了地毯。 黎落装出被吓了一跳的样子,惊呼了一声“爷”,快步跑进去托起他的手:“你怎么受伤了?还流了这么多血!” 说着她看向门口那帮保镖:“杨哥,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叫医生过来给爷处理伤口啊!” “不用,小伤。”顾仲霖淡淡地说。 “这哪是小伤啊!您身体本来就不好,伤口发炎怎么办!”黎落愤愤地说,她取来医药箱,拉着顾仲霖坐下,给他上消毒药水前,她柔声说,“会有点疼,你忍一忍。” “嗯。” 黎落用最快的速度帮他的伤口消了毒,怕他疼,还往伤口处吹了吹。 沈云姝本来就在气头上,黎落这个略显亲密的举动无异于火上浇油,她快步走过来,一把将黎落拨开,厉声道:“这里有你什么事,滚回偏院去!” 黎落握着棉签,看看她又看看顾仲霖,委屈地喊道:“爷……” 顾仲霖冷冷地问沈云姝:“你闹够没有?” “闹?在你眼里,我这叫闹?” “你到底想怎么样?”顾仲霖语气和表情一样冷,“孩子没了我也很心疼,可事情已经发生了,我能怎么办?我平时工作已经很忙了,你还不分场合不分时间跟我吵,你考虑过我的感受吗?” 沈云姝气笑了:“顾仲霖,说这种话你不亏心吗?我因为什么才闹你不会不知道,要不是江红袖这个贱人,我的孩子也不至于就这么没了,可你明知道她是害死我们孩子的凶手,你还把她留在公司做事!你对得起我吗?对得起我们死去的孩子吗?” 顾仲霖抬头跟她对视,眼底看不到一丝温度:“我们的孩子?你确定,那是我的孩子吗?” 沈云姝一怔。 顾仲霖卷起绷带,迅速打了个结,也不跟沈云姝继续吵,起身往楼上书房走去。 沈云姝站在原地,忍了一会儿,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 这时沈夫人探头探脑地从厨房出来了,见顾仲霖不在,她快步走到沈云姝身边,揽住她的肩膀低声安慰:“云姝,别哭了,你身体还没好……” 沈云姝浑身都在发抖,她更咽着说:“妈,我不想在这儿待了……我们走吧。” 沈夫人一惊:“去哪儿?” “去哪儿都行,我不想跟他在一起了……我要分手。” 说到这个话题,沈夫人犹豫了:“这……离开这里,我们一时半会儿找不到落脚的地方,要不,你再考虑考虑?” 沈云姝:“……” 她止住眼泪,沉默了半晌,一言不发地回了房间。 沈夫人看着她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 只是回头看到蹲在地上捡棉签的黎落,沈夫人气不打一处来,咬牙切齿地骂了一句脏话,走的时候还把放在地上的药箱给踹翻了。 顾仲霖和沈云姝那次争吵,让不少佣人看出了端倪,大家意识到一件事,少奶奶这个位置,沈云姝怕是坐不稳了。 孩子没了,婚没结,证没领,沈云姝和顾仲霖这夫妻做得名不正言不顺,现在还频频吵架,顾仲霖随时都能把她们母女俩赶出去。 而以往嚣张跋扈的沈夫人变得沉默寡言,这一点也足以证明她们母女俩知道自己如今处在一个多尴尬的位置。 意识到这一点,佣人们开始有意无意排挤沈夫人。 顾仲霖不在家时,三餐随便应付,不是缺油少盐就是食材不新鲜。 有一回沈夫人发现自己前段时间才买的披肩被洗坏了,找来负责洗衣服的佣人一问,那佣人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女孩,面对沈夫人的问责,她翻了个白眼,毫无诚意地说:“不好意思,每天要洗的衣服太多了,我没注意。” “这披肩多少钱你知道吗?两万八千块,我才用了一次你就给我洗坏了,这还怎么用?”沈夫人怒道。 “洗都洗坏了,那怎么办呀?” 沈夫人琢磨了一会儿,说:“这样吧,不用你赔一条新的,折旧给我两万就行了。” “两万?”佣人惊叫道,“沈夫人,我一个月的工资才几千块钱,你让我赔两万,这不是讹人吗?” 沈夫人急了:“可我这披肩就是两万八买的,不信你可以去官网查!” “我不知道什么官网,也不懂怎么查。”佣人刻薄地扫了她一眼,“要我说啊沈夫人,你来别苑后吃喝住行哪一样不是我们顾先生的,挥霍着他的钱来刁难他手底下的员工,这说得过去吗?” 第298章 是又怎么样 “你……你这是不讲理!”沈夫人气得声音发颤,“信不信我告诉女婿,让他解雇你!” “告去呗。”佣人耸耸肩,一脸无所谓。 “……”沈夫人气结了半晌,扭头怒气冲冲地回了房间,摔上房门就开始哭。 不大一会儿,听到动静的沈云姝过来了:“妈,你怎么了?” 沈夫人委屈地把事情来龙去脉一说,忿忿不平道:“小门小户就是没规矩,连个洗衣女工都能欺负到主子头上来!” 沈云姝皱眉,起身就走。 沈夫人连忙问:“云姝,你去哪儿?” “找那个佣人问问。” “不用了。”沈夫人拉住她,“你最近跟顾仲霖关系那么僵,一条披肩而已,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真要闹大,他又该说你不懂事了。” 沈云姝:“……” 看着母亲委屈的样子,她心里一阵难受,又动了离开的念头:“妈,要不咱走吧。” 这个话题母女俩聊过好几次,每次都以意见相左不欢而散结尾,现在再次提起,沈夫人沉默了一会儿,叹息道:“我们能去哪儿呢?” 沈敬一死,沈家那边是回不去了,当年沈夫人跟大房争宠闹得太难看,几十年积怨下来,大房恨毒了她们母女,遗产分配时完全把她们踢出局。 本来只要留住孩子攀上秦越,就算进不了秦家的门,但秦家的家底摆在那里,做个外室也不错,可如今秦越另有新欢,这条路已经走不通了。 如果没有订婚宴上闹得人尽皆知的那一出,以沈云姝的才情美貌,找个次一点的小富之家安生过日子也不是问题,但她脚踏两条船,怀了个父不详的孩子这件事传开后,她的名声彻底坏了。 港城的富二代圈子都在等着看她笑话,甚至有人给她取了个外号叫“公交车”,寓意有钱就能上。 这种情况下,谁“接手”了她,谁就成了群嘲的对象。 相比之下,顾仲霖扛住这么大压力把她接回家这个举动已经算好的了。 沈夫人想到这一点,试图说服女儿:“云姝,其实退一步来看,顾仲霖对你还是挺不错的。” 沈云姝:“……” “虽然他手底下那帮人捧高踩低,但他从来没亏待过我们,你不是还拿着他的附属金卡么,我看他是真心想跟你一块好好过日子,要不,你姿态放低一点,不要跟他吵了。” 沈云姝皱眉:“你要我去讨好他?” “夫妻之间说什么讨好不讨好,吵架了总得要有个人先低头,我当年跟你爸还不是这么过来的。”沈夫人挖空心思为顾仲霖说好话,“更何况女婿天天在外边忙工作,他身体又不好,多累啊,想做一个贤内助,你就得多体谅体谅他。” 沈云姝抿着唇不说话。 沈夫人又说:“你之前不是口口声声说喜欢他么,现在好不容易在一起,怎么又不珍惜了?你试想一下,如果你们俩的关系继续恶化下去,迟早得分手,你真的舍得跟他分开?” 沈云姝心里微微一动,母亲这番话倒是说到她心坎里了。 跟顾仲霖秘密交往三年,两人每次见面都得偷偷摸摸,顾仲霖一到冬天就畏寒得厉害,下雪天更是出不了门,可某一年的冬天她发了个朋友圈,说想吃市中心那家不外送的小蛋糕,顾仲霖冒着大雪亲自去买,把蛋糕送到她手里时,他整个人冻得连说话都不利索了。 顾仲霖对她的那些好不是假的。 想到这里,沈云姝突然没那么憋屈了,如果能跟顾仲霖重修于好,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好吧。”沈云姝松了口,“今晚他下班了,我好好跟他谈谈。” 打定主意要跟顾仲霖和好,沈云姝颇费了一番心思布置晚餐。 她让人做了顾仲霖爱吃的牛排,又剪了一束新鲜的百合插瓶,醒了一瓶醇香的红酒,烛光晚餐布置完毕,她屏退佣人,等着顾仲霖回家。 但坐等右等,过了下班时间还是不见顾仲霖回来,沈云姝耐不住性子给他打了个电话。 电话接通,顾仲霖含含糊糊地“喂”了一声。 沈云姝还以为他又喝多了,心里虽然憋闷,倒也没像往常那样发脾气,她温声问:“下班了吗?几点回家?” 顾仲霖还没回答,电话那头传来一道甜腻的女声:“哎呀,你压我头发啦……” 沈云姝一愣。 等反应过来,她肾上腺素飙升,一时间什么重修于好什么真心爱过,通通被她抛到了后脑勺,高涨的怒火把理智烧了个一干二净,她声音立刻尖锐起来:“你跟谁在一块?” 两人这段时间没少吵架,顾仲霖最烦她发起脾气时六亲不认的狰狞模样,声音尖锐得像是要扎透他的耳膜,他语气变得有些不耐烦:“跟你没关系,有事快说。” “……顾仲霖!!”沈云姝咬牙切齿道,“你给我滚回来!三十分钟内不回来,我一把火烧了你的别苑!” 说完她狠狠挂断了电话。 三十分钟后,顾仲霖回到别苑。 走进客厅时,沈云姝坐在通往二楼的旋转楼梯上,居高临下看着他。 两人对视了一眼,沈云姝注意到他衣领上蹭着的一抹红,她立刻起身走到他跟前,揪着他的衣领怒气冲冲地问:“江红袖留下的?你又在跟她鬼混?” 顾仲霖皱眉,推开她:“是又怎么样?” “……”沈云姝气得呼吸急促浑身发抖,她盯着眼前满脸冷淡和不耐的男人,突然觉得他无比陌生。 她转身抓起桌上的餐布一掀,杯盘碗碟稀里哗啦碎了一地。 顾仲霖眼神一黯,厌恶地皱了皱眉,转身往外走。 “顾仲霖,你给我站住!”沈云姝尖声吼道。 顾仲霖脚步一滞,他一回头,沈云姝抓起那束还挂着水珠的百合花,劈头盖脸往他身上砸。“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为什么!!”沈云姝一边打他一边不甘地吼道,“你说过会对我好,为什么说话不算话……你对得起我吗!” 顾仲霖被鲜花砸了一脸,痛倒是不痛,但数月来因为争吵堆积的怨恨在这一刻突然爆发了,他抬手扇了她一耳光,吼道:“你他妈闹够了没有!!” 第299章 爱没用,被爱没用,相爱才有用 沈云姝呆若木鸡。 “我受够你了!!”顾仲霖忍无可忍,“沈云姝,不是全世界的男人都是傻子,以前宠着你供着你,是因为我爱你,但这不是你作践我的资本,过去发生了什么我可以不计较,我他妈甚至做好了心理准备,即使孩子是秦越的,只要你不想打掉,我就替他养着,可你呢?” 沈云姝:“……” “吃着碗里看着锅里,天天算计着投奔秦越,你以为我不知道?”顾仲霖冷笑,“说我对不起你,那你呢?我又做错了什么,要承受你跟你妈一而再再而三的羞辱和轻视!” 沈云姝脸色惨白,一眨眼,眼泪滚滚而落。 “把你捧在手心当宝贝你不珍惜,那就别怪我松手,让你彻头彻尾变成一滩玻璃渣子!” 黎落在地下室训练到晚上九点钟才出来,她接手这个身体后日常训练就没松懈过,原主不识字,唯一的可取之处就是这一身功夫,她担心自己在这里懒懒散散地待上几个月,把她一身结实的肌肉给懒松了。 到时候她就连最后一点可取之处都没了。 经过主院时,两个佣人正往外走,脸色都很诡异,黎落随口问了一句:“先生跟那位又吵架了?” 其中一个佣人欲言又止,最后含糊其辞地说:“您自己进去看看吧。” 黎落好奇心起,干脆走了进去。 走到客厅,黎落被眼前的一幕弄得一愣。 地上一片狼藉,可见不久前这里发生过一场不小的争吵,过去一个多月这样的争吵三天两头就来一回,黎落都已经习惯了,让她诧异的是,顾仲霖一个人靠坐在旋转楼梯上,一口接一口喝闷酒。 黎落走过去,在他旁边蹲下,轻声喊他:“爷。” 顾仲霖看了她一眼。 黎落环视四周:“您又跟沈云姝吵架了?” “嗯。” “老这么吵架不好,多伤感情啊……” “不会了。” “什么?” “以后不会吵了。”顾仲霖低低地叹了口气,“她走了。” 黎落这回是真的愣住了:“走了?” 顾仲霖看着她错愕的眼神,忍不住笑了,他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这么惊讶干嘛,这不是如你所愿吗?” 黎落把他的手从自己脑袋上扒下来:“可您不是很爱她吗?为什么让她走了。” “爱没用。”顾仲霖晃了晃手里的酒杯,眼神迷离,“被爱也没用,相爱才有用。” 黎落懵懵懂懂地“哦”了一声。 顾仲霖在她脑门上弹了一下:“哦什么哦,你听得懂吗?去拿杯子,陪我喝一杯。” 黎落取来高脚杯,顾仲霖给她倒了半杯红酒,主仆俩坐在旋转楼梯上对酌起来。 顾仲霖心里烦闷,酒越喝话越多,他说起自己跟沈云姝的事,从相识时对她一见钟情,到秘密交往,再到撕破脸皮。 “她以为我不知道她打的那些主意……其实我心里跟明镜儿似的,我什么都知道。”顾仲霖醉醺醺地说,他一把勾住黎落的脖子,把她拉到身边,“阿珂,告诉你一个秘密。” 黎落忍着他身上浓烈的酒气,没把他推开:“什么秘密?” “沈云姝的孩子,是我弄掉的。” 黎落装出吃惊的样子:“啊?” 顾仲霖被她的反应取悦了,哈哈大笑起来:“没想到吧?她这个人善妒,我故意跟红袖表现得很亲密,以此来激怒她,她果然上当了,想用假摔逼我赶走红袖,我索性将计就计,送医后给她打了镇定剂,流掉了她的孩子……我是不是很厉害?她到现在都以为孩子是不小心流掉了,把所有的错推到红袖头上。” 黎落:“……” “这叫借刀杀人!”顾仲霖得意洋洋地拍了拍黎落的肩膀,“你学着点。” 黎落虽然早就知道内情,但听顾仲霖说出来又是另一回事,她心情复杂,正想着用什么表情来回应顾仲霖,旁边的顾仲霖突然仰面往楼梯上一躺,用手背盖住眼睛。 黎落以为他喝醉了,正想搀他回房间,顾仲霖突然发出一声更咽。 黎落:“……” “我不想这么对她的,可我忍不了……忍不了我一心规划着我们的未来,她却满脑子想着把我撇下,去投奔别的男人。” “我本来以为只要她愿意待在我身边,无论她做错什么我都可以原谅……可她不配!” “她沈云姝就是个心比天高的贱人!” “把自己作到一无所有,她活该!” “她活该!!!” “我这辈子……都不想再看见她了。” 顾仲霖说着说着,躺在楼梯上昏睡过去。 黎落盯着他看了许久,叹了口气,把他从楼梯上拖起来,扛回主卧去了。 - 沈云姝走后,顾仲霖消沉了几天。 但他很快振作起来,让江青岑整理了手底下现有的产业,带着这些东西回了一趟顾家。 当天晚上,黎落收到顾景臣发来的消息,“卧槽”后面带了一连串的感叹号。 “顾仲霖跟我爸在书房谈了两个多小时,我有种不祥的预感!” “果然,他跟我爸摊牌了,说想公平竞争继承权,还给我爸展示了他手上现有的资源,我爸看起来挺满意的样子。” “怎么办,他一出手,我哪斗得过啊。” “他走了,满面春风,看来跟我爸谈得不错,我现在带着我妈跑路还来得及吗?别的不说,他手底下包括你在内那帮杀手,随便来一个都够我和我妈喝一壶了。” 黎落正琢磨着该怎么回复顾景臣的消息,房间门被敲响了,她放下手机打开门,顾仲霖走了进来,手里拎了一份小蛋糕。 黎落心里“咯噔”一下,这是要“来活儿”了? 以她对顾仲霖的了解,每次在吩咐阿珂做事前,他都会买一点阿珂喜欢吃的东西,眼前这份精美的小蛋糕像是某种信号。 “阿珂。”顾仲霖把蛋糕往她手里一放,笑眯眯地说,“有件事需要你去做。” 黎落镇定道:“什么事?” “去帮我杀了赵家的现任家主,他叫赵长生。” 第300章 阁楼藏人 顾仲霖走后,黎落对着那个小蛋糕发了会儿呆,起身走到抽屉前,拿出一把小巧的匕首。 匕首呈弯月状,锋刃锐利得能倒映出人脸,刀身上有一道血槽,刀柄是黄铜色,因为抓握的次数太多,刀柄上雕刻的花纹都被磨平了。 这把匕首是顾仲霖根据阿珂的教练建议,为她量身打造,用以近身搏斗。 阿珂用了七年,这把匕首成了她最趁手的利器。 黎落把匕首握在手里细细摩挲,脑子转得飞快,琢磨着该怎么应付这次任务。 相里安上线了,他问:“真要去杀人?” “过场总是要走的。”黎落说,“阿珂也不是万能的,总有失手的时候。” 相里安知道她心里有主意,倒也没多说什么。 第二天晚上十点钟,黎落做了一番乔装打扮,然后出了门。 她穿了件黑色的宽松卫衣,长发挽起来藏在棒球帽里,脚上穿了双便于逃跑的黑色球鞋,骑着一辆单速自行车,乍眼一看,像个中二叛逆的少年。 根据顾仲霖提供的消息,她要杀的那位赵先生,此刻正在一处会所里谈生意。 以赵先生的习性,谈完生意会直接在会所休息,只要她能找到机会潜入他经常住的套房,就能悄无声息做掉他。 黎落抵达会所,把自行车藏在路边的绿化带后面,绕着会所外墙转了一圈,让相里安屏蔽掉附近的摄像头,翻墙进了会所,然后从消防楼梯上了客房楼层。 一路畅通无阻,黎落让相里安帮忙打开赵先生经常住的套房密码锁,确定里面没人后,悠哉悠哉地开始翻找起来。 她不打算杀人,但是顾仲霖性格多疑,她要是空手而归,说不定会引起他的怀疑。 所以她得弄一两样赵先生的东西回去。 会所的套房很奢华,桌上摆着一盘葡萄,黎落经过时顺手捻了一串,一边四处巡视一边摘了往嘴里丢,那副如入无人之境的样子,简直像在逛自己家房间。 黎落本想拿点赵先生的打火机或者袖扣之类的东西回去交差,但是转悠了一圈毫无所获,她有点气馁,在沙发上坐了下来,思忖着该怎么办。 沙发旁边放了个半人高的小冰箱,黎落瞟了一眼,探身过去打开冰箱门,里面全是巧克力。 “好家伙,这男的是个巧克力控吗?”黎落说,她拿了一盒巧克力,打开尝了一口。 “唔,好吃!”黎落看了一眼包装上的牌子,“不知道这个牌子的巧克力我那个世界有没有。” 相里安一脸无语:“你是来干活的还是来吃东西的?” “吃东西又不耽误干活。”黎落说着,把冰箱里的巧克力全部掏出来,用了张储物卡存进了仓库。 相里安:“……你干什么?” 黎落嘿嘿一笑,丝毫没觉得这么做有什么不对:“顺手牵羊。” 她话音刚落,套房门口传来输密码的动静,有人回来了。 意识到这一点,黎落迅速关上冰箱门,就地一滚,藏到了沙发背后。 不一会儿,脚步声传来,藏在沙发背后的黎落从沙发底下看去,有限的视角里只能看到男人锃亮的皮鞋,那人身上带了淡淡的酒气,疲惫至极地往沙发上一坐,轻轻松了口气。 黎落计划着用张催眠卡让对方睡着,再削下他一撮头发带走,这么想着,她从沙发背后爬了起来,掏出藏在卫衣袖子下的匕首准备动手。 但是她还没靠近,男人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毫无征兆地回过头,两人四目相对,看见那张熟悉的脸时,黎落心脏猛地一紧,匕首脱手掉在地上,发出一串清脆的碰撞声。 “相里安,这个世界的bug会不会太过密集了?” 凌晨两点钟,顾家。 顾景臣正在睡觉,手机响了,他迷迷瞪瞪摸出手机一看,是黎落打来的电话。 他瞌睡瞬间清醒了一大半,滑下接听:“喂?” 黎落声音有点喘:“景臣,帮我个忙。” 三分钟后,顾景臣连睡衣都没来得及换,只披了件外套就匆匆出门。 顾家门口停了一辆黑色的小轿车,黎落正靠在车身上,顾景臣快步跑过去:“出什么事了?你半夜跑这儿来干嘛?” 黎落谨慎地看了一眼他身后,确定没惊动顾家人,这才对顾景臣招招手,示意他跟自己来。 两人绕到车尾,黎落打开后备箱,露出里面蜷缩着身体的男人。 顾景臣看清男人的脸时,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赵长生?” “你认识他?”黎落反问。 “废话,阿珂上辈子怎么死的我可没忘。” 黎落一想也是,上辈子阿珂杀了赵长生,赵家人不依不饶,逼着顾仲霖交出凶手,这件事当时闹得很大。 “他死了吗?”顾景臣小心翼翼地问。 “没有,只是睡着了。” 黎落伸手把人从后备箱拖出来,顾景臣立刻上前帮了把手,摸到赵长生身上还是热的,他松了口气。 “你把他带这来干什么?” “帮我个忙,把他藏你家阁楼上。”黎落说。 顾家的小别墅分为三层半,上面那半层是个用来放杂物的小阁楼,平时基本没人上去,用来藏人最安全不过。 顾景臣傻眼了:“什么?藏我家?” “对啊。” “为什么?” “除了你这儿,我没别的地方藏啊。” “……你干嘛要把他藏起来?” “先上去再说。”黎落把人扛到肩上,怕他倒挂久了难受,催促顾景臣赶紧带路。 两人从后门上了阁楼,顾景臣开了灯,把阁楼门反锁,扭头看到黎落小心翼翼地把肩上的人放下来,那副轻手轻脚的样子哪像绑架,倒像是带着这个人来避难。 黎落把赵长生放在垫子上,又脱了外套给他盖好,动作轻柔,做完这些,她盯着对方那张和周晏清一模一样的脸看了一会儿,眼神不由自主漾出几分笑意。 “现在能说了吧,你干嘛把他抓过来?”顾景臣问。 “顾仲霖让我杀了他,先不说我不是阿珂,不会替顾仲霖杀人,就算我是阿珂,知道杀了赵长生会带来什么后果,干嘛还要对他下手?但是我不杀赵长生,顾仲霖迟早会派别人做掉他。” 顾景臣听得懵懵懂懂:“所以你把他绑到这儿来,是为了保护他?” 第301章 我这是被绑架了吗 “对。” “……”顾景臣一脸无语,“现在把人绑来了,你有什么打算?” “让他在你这儿藏几天,你帮我照看着他,别让他跑了,更别让人发现,等我把顾仲霖解决了,再带他出去。” 顾景臣一愣:“你要解决顾仲霖?” “对,而且得速战速决。” 顾景臣琢磨了一会儿,问:“你有什么计划?” 黎落把自己的打算跟他一说,顾景臣听完后忧心忡忡道:“会不会太冒险了?” “没事,我心里有数。”黎落看向还在昏睡中的赵长生,她神色柔软了几分。 嘱咐了顾景臣一些注意事项,黎落解了赵长生手腕上的表,起身离开。 她开着赵长生的车直奔海边,在海滩上停下车,她松开手刹跳下车,眼睁睁看着车慢慢滑进海里,彻底被海水淹没,这才转身离开。 黎落并没有直接回家,而是辗转回到会所外,从绿化带后面拖出自行车,临走前还特意在会所前的监控摄像头下溜达了一圈,这次她没让相里安屏蔽摄像头信号。 折腾了大半夜,黎落天蒙蒙亮才回到别苑,进门前她抽出匕首,咬咬牙,在胳膊上划了一刀。 利刃划破皮肤的感觉让人毛骨悚然,血瞬间涌出来,浸湿了她的袖子。 黎落忍着疼痛快步进门。 守夜的保镖见她一脸狼狈,立刻上前扶了她一把,并通知了还在休息的顾仲霖。 顾仲霖匆匆下楼时,保镖正在为黎落处理伤口,他接手保镖卷了一半的纱布,皱眉问:“怎么弄成这样?” “赵长生挺厉害的,是我轻敌了。”黎落疼得直倒吸凉气。 顾仲霖放轻了为她包扎的动作,问:“人解决了吗?” “嗯。”黎落从口袋掏出一块染了血的表递给他。 顾仲霖接过,确定那是赵长生佩戴的表,他脸上浮起满意的笑容:“阿珂,做得好。” “爷,这次任务过程不太顺利,赵长生反抗得厉害,我把他脑袋割下来了,没办法伪装成自杀现场。”黎落说着,露出自责的神色。 顾仲霖眉头轻皱,显然是有些不满意,嘴上却说:“没关系,人死了就好,他的尸体你是怎么处理的?” “我把他连带着他的车抛海里了。” “这样也好,海水一冲刷,什么证据都没了。”顾仲霖揉了揉她的脑袋,“去洗个澡,好好休息。” “好。” 黎落回到房间,收拾完满身狼狈,躺下睡觉前检查了一下用在赵长生身上的催眠卡,确定还没失效,这才沉沉睡了过去。 一觉醒来,黎落手机上多了十几条来自顾景臣的消息,隔着屏幕都能感觉到他的崩溃和慌乱。 “他好像醒了,怎么办??我要不要拿点东西堵住他的嘴?” “咦,他又睡了。” “卧槽,刚刚听我爸说赵长生失踪,他家人报警了,现在正四处找人呢,怎么办?” “呜呜呜,要是让我爸妈知道赵长生被我们俩藏在阁楼上,我爸一定会扒了我的皮。” 黎落无奈一笑,坐起来给顾景臣打了个电话。 顾景臣秒接,他声音压得很低:“喂。” “没事吧?”黎落问。 “暂时没事,但是我不敢保证一直不露馅,毕竟赵长生是个大活人,又不是小猫小狗。”顾景臣紧张兮兮地说,“他怎么一直睡觉,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黎落翻了翻系统仓库,知道是相里安在她睡着那段时间,给催眠卡失效苏醒过来的赵长生叠加了一张卡,她应道:“没事,你爸妈几点休息?我晚点过去一趟,你到门口接应我。” 两人约定好接头时间,黎落刚挂断电话,房间门被推开了,顾仲霖出现在门口:“阿珂,你在跟谁说话?” 黎落不动声色地把手机塞到被子里,镇定道:“我在叫过来,死狗子越来越不听话了。” 顾仲霖笑了笑,没起疑:“去洗把脸,该吃饭了。” 黎落到主院餐厅吃饭,餐桌上一半是补血的菜,顾仲霖显然心情很好,给她夹了一块剔干净刺的鱼:“赵家那边乱成一团,还报了警,满天下找赵长生。” 黎落装作懵懂地问:“这赵长生,很重要吗?” “赵家刚上任的家主,你说重不重要。”顾仲霖笑了起来,“赵先生和赵夫人快四十岁才生了这么一根独苗,珍视得不得了,捧在手心里长大的,我在公开场合见过赵长生两次,学识涵养一流,如果不是他一接手家族就试图跟顾家竞争一个政府牵头的大项目,侵犯了顾家的利益,我也不至于想要做掉他,他这条命,是我向老头子示好的礼物。” 黎落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原来是这样。” 她说着,又想起什么似的问:“赵长生想跟顾家竞争项目,他死在这个节骨眼上,赵家的人会不会怀疑到我们头上?” “放心,赵家得罪的人多了去了,要怀疑也得一个个来,轮到我们都得到猴年马月去了。”顾仲霖说,“就算怀疑到我们头上,没有证据,他们又能拿我们怎么样?” 黎落像是被他说服了,露出一脸放下心来的表情。 深夜,黎落等顾仲霖睡着,蹑手蹑脚出了门直奔顾家。 她在路上打包了一份牛肉面,跟顾景臣碰头后,两人一起上了阁楼。 顾景臣开了灯,赵长生躺在垫子上,双手被捆了绳子,眼睛上多了一块蒙眼的黑布,嘴上更是被胶带贴得严严实实。 “干嘛绑他呀!”黎落连忙放下东西,扑过去要给赵长生解绑。 顾景臣阻了一下:“别!他怎么说也是个成年男人,万一松绑了挣扎或者大喊大叫,岂不是要把我爸妈都招来。” “不会的,我这里监测着呢。”黎落撤了催眠卡,三两下给赵长生除去身上的束缚,他很快醒了过来。 被绑在阁楼一天一夜,赵长生嘴唇干裂脸色苍白,整个人有点脱水,他坐了起来,下意识往后挪了挪,有些戒备地看着黎落和顾景臣,半晌才问:“你们是谁?” 第302章 别怕,我们不是坏人 “别怕,我们不是坏人。”黎落打开带来的保温杯递给他,“你先喝点水。” 赵长生看着保温杯,没接。 很显然,他担心这水里放了别的东西。 黎落看穿了他的心思,当着他的面喝了一口保温杯里的水:“这样你总该放心了吧?” 赵长生这才接过,小口小口喝了起来。 他动作幅度小而谨慎,整个人透着一股子斯文儒雅到极致的气质,黎落看着他那张脸,眼里满是欣慰。 做任务以来遇见过那么多个周晏清,这是最接近她认知的一个,如果在她那个世界的周晏清还活着,三十岁后的他一定也会是这副温文尔雅的模样。 赵长生喝完水,黎落打开带来的牛肉面:“来,吃点东西。” 她拆了一次性筷子递给赵长生,掀了打包盒盖子才发现牛肉面上铺着一层香菜,她“啧”了一声,拿过筷子一边挑香菜一边抱怨:“都跟面馆老板说了不要放香菜,怎么还是放了……” 赵长生:“……没关系的。” “不行,你不爱吃香菜。” 赵长生:“……” 顾景臣看着两人的互动,突然有种自己被排斥在外的感觉。 明明他跟黎落才是一伙的,但这两人一说起话来就自带屏蔽外人的屏障,他插不上嘴了。 这种感觉让他有点不爽,见黎落挑完香菜,把牛肉面递给赵长生,顾景臣拍了拍她的肩膀,用眼神示意她去旁边说话。 黎落跟顾景臣走到一旁,低声问:“咋了?” “你跟赵长生很熟?” “不熟,绑架他之前我都不认识他。” “那你怎么知道他不吃香菜?” 黎落:“……我猜的。” 顾景臣就差在脸上写着“我信你个鬼”了。 赵长生安安静静地吃完面,抬头看了一眼坐在不远处的黎落和顾景臣。 黎落跟接到某种召唤一样,立刻狗腿地小跑到他跟前,温声问:“怎么了?” 赵长生想了想,问:“我这是被绑架了吗?” “不是!” “那我什么时候可以回家?” “唔……还得过几天,不过你放心,我们不会伤害你的。” 赵长生沉默下来,似乎在思考她这句话的真实性。 “你认识我?”赵长生问。 黎落点头。 “那你应该知道我是赵氏的执行总裁,我失踪了,赵家会到处找人,一旦报警,你们拘禁我的行为就构成违法犯罪了。”赵长生和和气气地说,“看你们俩年龄不大,应该只是一时冲动才恶作剧,现在让我回去,我可以不追究你们的责任。” “我们俩年龄不大……”黎落咀嚼他这番话,有些好笑,她从袖子里翻出匕首,当着赵长生的面随手投射出去,匕首稳稳当当地凿穿墙边靠着的一块木板,可见她力气有多大。 赵长生一怔。 “现在你相信我们俩不是在恶作剧了吧,把你带到这里,是为了保护你。”黎落说。 赵长生沉思了几秒钟,问:“我还得在这里待几天?” 黎落伸出一只手:“五天。” 赵长生微微皱眉,她立刻改口:“那四天吧。” 赵长生看起来还是有些忧虑,黎落再次修改底线:“三天,我尽量,成吗?” 赵长生这才点头:“好。” 黎落被他温温柔柔斯斯文文的样子弄得心都快化了,一高兴,从意识仓库掏出一块巧克力塞他手里:“来,吃这个。” 赵长生倒也没拒绝,只是拆开巧克力咬了一口,他说:“这种巧克力我家也有。” 黎落:“……” 就是从你家顺走的。 看赵长生吃完巧克力,黎落摆出商量的语气说:“不管你相不相信,我们俩都是为了保护你才把你藏在这里,藏人是有风险的,为了保证我们俩的安全,我得对你用点小手段。” 赵长生大概是察觉到她没恶意,听了她这话也不紧张,反而淡定地看着她:“嗯?” “为了防止你逃走或者吵闹,白天你得一直睡着,晚上我会给你送吃的过来,可以吗?” 赵长生思索了一会儿,点头:“好。” 顾景臣带赵长生去三楼上了个洗手间,黎落启动催眠卡,让他继续睡觉。 搞定赵长生,黎落回了别苑。 第二天,赵长生失踪的事上了新闻。 赵家的人起先只是报警,没想把事情闹大,赵氏正在准备上市,这个节骨眼上横生枝节,对公司影响不好。 可警方在调查过程中根据赵长生的私人座驾gps定位到车被沉了海,锁定位置后立刻进行打捞,不少人目睹了打捞过程,当地电视台记者更是接到匿名爆料,立刻赶往打捞现场,这件事就这么被爆开了。 知名青年企业家失踪,在海里发现他的座驾,新闻一上线就引起极大的关注,一时间关于赵长生失踪的猜测演绎出好几个版本。 车被打捞上来,里面没发现尸体,这让赵家人松了口气。 紧接着,警方根据会所服务员的口供,确定赵长生是从会所失踪的,于是调取了会所的监控,半夜出现在会所门口,形迹可疑的黑衣少年成了重点嫌疑人。 警方沿着路口的监控一路排查,很快查到了顾仲霖头上。 再一深究,牵扯出顾家和赵家正在竞标政府工程的事,这下作案动机有了,警方立刻传唤了顾仲霖。 顾仲霖接到传唤时心里一惊,但迅速冷静下来,他一直在关注着失踪案的调查进展,知道警方只是初步怀疑到他头上,并没有确切证据。 于是他坦然跟着警方前往警局。 在偏院的黎落用窃听卡观察着主院的情况,在警方带着顾仲霖出门时,她装作不经意出现:“爷,你要去哪儿?” 一旁的警察立刻注意到她,目光在她身上一扫视,几乎是瞬间扑上来反剪了她的双手:“就是她!那天晚上出现在会所门口的人!” 黎落装出一脸莫名其妙:“你们干什么?放开我!” 她一有挣扎抵抗的动静,警察立刻掏出手铐铐住她:“还想狡辩!那天晚上你就是穿着这身衣服,戴着这顶帽子!监控可以作证!” 顾仲霖看着这一幕,脸上的镇定差点裂开,但他很快掩盖过去:“既然阿珂也上了怀疑名单,那就一块去警局吧,也好一起洗清嫌疑。” 黎落被押上车,看似不情不愿,在顾仲霖和警察没看到的角落,她嘴角一抿,挑眉笑了。 第303章 替罪羊 黎落和顾仲霖一起去了警局。 顾仲霖一口咬定对于赵长生失踪的事不知情,黎落则装傻充愣,表示自己只是半夜骑车路过,出于好奇才在会所门口逗留。 那段缺失的监控并没有留下足以定罪的证据,加上江青岑带了律师过来,于是主仆俩进警局不到二十四小时,又被释放了。 两人在保镖和律师陪同下走出警局时,正好和走进来的赵家人打了个照面。 赵家二老今年快七十岁了,赵先生身体还算硬朗,赵夫人却因为连日来的担忧显得分外憔悴,见了顾仲霖,赵夫人情绪激动起来,扑过来揪着他的衣襟又打又骂:“你把我儿子弄哪儿去了?快把儿子还给我!!” 旁边的保镖七手八脚过来把老太太拉开,顾仲霖皱着眉头理了理衣服:“赵夫人,令公子失踪我也很遗憾,但这件事跟我没关系,不信你们尽管去查!” 赵夫人显然不信,她抹着眼泪道:“你不就是想要xx局那个项目吗,我们让给你就是了,你把我儿子还回来,只要他人没事,我保证不追究你的责任。” 顾仲霖神色滴水不漏:“抱歉,赵夫人,这件事真的跟我没有关系。” 赵夫人:“……” 相比激动的赵夫人,赵先生显然冷静得多,他上前拉开妻子,冷冷地看着顾仲霖:“你最好说的是实话,如果被我查出什么蛛丝马迹,我就算拼了这条老命,也要让你们顾家付出代价!” 顾仲霖并不理会他的威胁,对他欠了欠身,带着黎落离开。 上了车,黎落扒在车窗上往警局里看,赵夫人哭得不能自己,赵先生正把她搂在怀里安慰,两人看起来倒是感情很好。 想起斯文和气的赵长生,他出生在这样一个家庭,父母恩爱家境优越,想必这一世过得挺不错。 一念及此,黎落松了口气。 顾仲霖见她这副样子,揉了揉她的头发:“吓着你了吧?” 阿珂帮他做过这么多事,每次都做得干净利落,从来没失过手,警局这种地方她还是第一次来。 “还好。”黎落说,“爷,赵家的人好像认定是我们做的,他们要是一直追查下去该怎么办?” “查就查吧,没有证据,查再多也是枉然。” 顾仲霖本以为只要赵家的人拿不出他教唆杀人的证据,就拿他没办法,可他低估了赵家二老寻子的决心。 当天晚上,顾仲霖接到顾长东打来的电话,质问他事情是不是没做干净。 顾仲霖这才知道赵家对顾家下手了。 赵先生认定这件事是顾仲霖做的,找不到证据,无法拿他怎么样,他干脆发动赵家的人脉,在生意上对顾家进行围剿。 赵家在港城发展了这么多年,夫妻俩待人宽厚亲和,这些年更是专注于慈善,在大大小小的圈子里都能卖上几分面子,只用了大半天时间,顾家旗下好几桩生意被搅黄。 顾仲霖怔了怔,说:“他们是怀疑到我头上,但是没有证据……” “现在是有没有证据的问题吗?只要他们怀疑到你头上,就算没有证据,想针对你照样针对你!”顾长东怒道,“你怎么搞的,不是说你手底下的人做事很靠谱吗?” 顾仲霖:“……” “这件事现在已经影响到顾家的声誉了,刚才好几个朋友打电话来问我怎么回事,赵家要是不肯收手,生意上的亏损是一回事,让他们继续闹下去,被人扣上因为商业竞争杀人这口锅,我这老脸还要不要了?” 顾仲霖被训得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爸,对不起。” “别跟我说这些有的没的,这件事你务必要给我处理好,不然你就别回家了!” 顾长东说完,怒气冲冲地把电话给挂了。 顾仲霖看着暗下去的手机屏幕,眉头轻轻皱了起来。 赵家针对顾家的事,在接下来的两天内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先是生意上被针对,顾家被坏了好几桩合作,随后是港城当地几个影响力较大的自媒体发了软文,看似是在分析赵长生神秘失踪事件,实则字里行间都指向和赵家存在竞争关系的顾家有杀人嫌疑。 一时间,“顾家涉嫌买凶杀人”“赵长生失踪疑似和商业竞争有关”“顾仲霖被传唤拘留”等词条热度高涨,流言四起。 眼看事情闹大,顾仲霖焦虑起来,他叫黎落去了好几次他的书房,反复确认她暗杀赵长生的细节,确定除了那段监控以外没有任何纰漏,他心里稍稍安定了些。 但第三天晚上,顾长东和赵家二老突然带着大批保镖堵上门来了。 顾长东这两天被烦得不行,因为赵长生这件事,公司闹得人心惶惶,他去哪儿都被人盯着看,是以出现在别苑时,他满脸都是掩都掩不住的焦躁。 顾仲霖心里虽然诧异,但还算镇定,他把人请进客厅,正要让佣人上茶,赵先生冷声说:“茶就不用了,顾大少,我敢带人上门,就没想跟你客客气气坐下来谈,关于长生失踪这件事,我确实没有证据,但长生是怎么失踪的,这件事你我心知肚明,你今天要是不给我一个交代,我跟孩子妈只能吊死在你这别苑里了。” 顾仲霖一怔。 赵先生这是打算用命来威胁他? 如果赵家二老真的死在别苑,事情传出去,那他杀人的事就算没有证据也会被流言蜚语坐实,他这辈子都要背上杀人犯的罪名,终生受人唾弃。 想到这里,顾仲霖眼神微微闪烁。 “知道我为什么给儿子取名叫长生吗?我四十岁才盼来这么一根独苗,他从小身体就不好,夏天畏热冬天畏寒,小时候多跑几步都喘不上气,我这辈子没别的念想,就只希望他能平平安安,活到寿终正寝,可他突然失踪,顾大少,就当老头子我求你,你把他还回来,他要是活着,我对你千恩万谢,保证不追究责任,他要是死了……至少让我知道他的埋骨地,我好接他回家。” 赵先生说到这里,已经是老泪纵横。 第304章 我不想死 顾仲霖沉默了一会儿,还是那句说辞:“抱歉,赵先生,这件事跟我没关系。” 赵先生听了他这话,擦干眼泪,神色变得坚定起来:“既然顾大少死活不肯承认,那我就只能拉着你们一起下地狱了。” 顾仲霖心头浮起不祥的预感:“你要干什么?” 赵先生冷冷地说:“左右没了继承人,我跟孩子妈活着也没什么盼头了,我来之前已经将名下所有基金股票交给朋友打理,往后只要我儿子一天没回来,顾家就会被针对一天,我就不信搞不垮你们,敢对我儿子下毒手,我要你们生不如死!” 顾仲霖:“……” 顾长东在旁边听了半晌,忍不住站起来,他把顾仲霖叫出客厅,低声说:“要不,你把抛尸地点告诉他们吧。” 赵家二老要是真的死在这里,整个顾家都得为他们陪葬。 “爸。”顾仲霖皱眉,“那不是变相承认人是我杀的?” 顾长东脑筋一转,说:“人不是你杀的。” “什么?” “人是你手底下不懂事的保镖杀的。”顾长东眯了眯眼睛,“你派去的杀手不是被监控拍到了吗,把她推出来顶罪,就说她贪玩,在外头跟赵长生起了冲突,杀他完全是为了泄愤,报私仇,跟你没关系,至于你这几天袒护她,是被她的谎言蒙骗了。” 顾仲霖:“……” “除了这样也没别的办法了,赵家二老正在气头上,他们只想找出凶手,再找到赵长生的尸体,这件事闹一闹就能翻篇。”顾长东说,“就这么定了,你去把那个保镖叫过来。” 顾仲霖站在原地,一时间没动。 “去啊。”顾长东催促道,“还愣着干什么?” 顾仲霖为难道:“爸,那孩子是我一手养大的……” “我不管她是谁养大的,现在事情已经波及到顾家了,这是你出的主意,总不能让整个顾家替你承担责任。”顾长东恶狠狠地说,“不找个人顶罪,难道你想自己上?” 顾仲霖:“……” “快去!” 顾仲霖纠结半晌,转身往偏院走去。 顾长东叫住他:“对了,记得跟她对好口供。” “……” 此时的偏院,黎落正在房间里给过来梳毛。 主院发生的一切都被她用窃听卡听得一清二楚,听到外面越来越近的脚步声,黎落打起精神,问相里安:“资料都整理好了吗?” 相里安应道:“嗯。” “好。”黎落站起来,使劲儿揉了揉过来的大脑袋,“狗子,耐心等我几天,我把事情处理完了就回来接你。” 过来好像察觉到了什么,有些不安地蹭她的腿。 房间门被敲响,顾仲霖推门进来,脸色凝重:“阿珂。” “爷!”黎落应了一声,她一脸天真地问,“外面怎么那么多车,家里来客人了?” 顾仲霖沉默不语,他突然做了个让黎落措手不及的动作——攥着她的胳膊,把她拥入怀里。 “爷……出什么事了?” 顾仲霖紧紧抱着她,声音沙哑:“阿珂,对不起。” 黎落:“……” “这些年我一直把你当妹妹看待,我是真心想养你长大,等到了年龄再亲手送你出嫁,看你开开心心地过一辈子。” 黎落从他怀里挣脱出来:“爷,干嘛突然说这些?” 顾仲霖满脸内疚:“赵长生被杀的事,暴露了。” 黎落装出惊骇的样子:“那怎么办?” “赵家上门来要人。”顾仲霖眼圈红了,“对不起,我保不住你了。” 黎落:“……” “他们要把你带走,我要是不把你交出去,他们就会整垮顾家,我爸因为这件事气得要跟我断绝父子关系。”顾仲霖抚摸着她的头发,“这些年你一直跟在我身边,知道那个家对我来说有多重要,我不能跟我爸断绝关系……阿珂,对不起。” 黎落失神了半晌,讷讷地问:“爷,我要怎么做?” “阿珂,乖孩子。”顾仲霖对她的反应很满意,低声说,“等会儿赵家的人会把你带走,他们要是问你赵长生埋在哪儿,你就实话实说,最好能协助他们找到赵长生的尸体。” 黎落问:“只要找到赵长生的尸体,他们就会让我回家吗?” 顾仲霖:“……可能不会,但是这样能让你少吃点苦,阿珂,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黎落先是露出一脸茫然,过了几秒钟,再装出一副想通了的表情,她惊得往后退了两步:“他们会杀了我给赵长生偿命……对吗?” 顾仲霖沉默不语。 黎落浑身发抖,她揪住顾仲霖的衣摆哀求道:“爷,我不想死。” 顾仲霖看起来比她更难过:“阿珂,对不起,对不起,是我没能保护好你。” 黎落满脸恐惧,像个被吓坏的孩子,她放声大哭起来。 顾仲霖心疼地把她抱进怀里,主仆俩哭成一团。 相里安:“……差不多得了,没见过你这么爱演的。” 黎落在顾仲霖看不见的地方对相里安做了个鬼脸。 两人哭了一阵子,顾仲霖放开黎落,温柔地替她擦去眼泪:“阿珂,我不会忘记你的,你这辈子都是我最疼爱的妹妹。” 黎落被顾仲霖带往主院客厅,顾仲霖把刚才和顾长东串谋好的说辞交代了一遍,将整件事说成是阿珂在外溜达时撞上赵长生的车,两人因此起了争执,她气不过,杀了赵长生泄愤。 赵夫人听了这话,当即否认道:“不可能,我们长生不是爱跟人起冲突的性子,就算这姑娘真的把他车撞坏了,他也不会说什么,更不至于跟她吵到要杀人。” 顾仲霖叹了口气:“赵夫人,事实就是这样,之前阿珂不承认杀人,我以为真的跟她没关系,才一直否认,她也是刚刚才告诉我人是她杀的……是我管教无方,对不起。” “你……” 赵夫人正要发火,赵先生阻了一把,他目光犀利地在黎落身上转了一圈,问:“既然你说人是你杀的,那你告诉我,我儿子的遗体在哪儿?” 黎落小声说:“我要是能带你找到他,你能不杀我吗?” 赵先生冷冷地说:“这个我无法保证!” 黎落下意识看向顾仲霖,见他脸色紧绷起来,显然是怕自己出卖他,她一边觉得好笑,一边又为阿珂感到悲哀。 第305章 失而复得 前世赵长生被杀的事是沈云姝捅出去的,顾仲霖为了自保把阿珂推出去顶罪,这一世没了沈云姝从中作梗,面对同样的事,顾仲霖还是做了一样的选择。 有些人就是纯粹的自私和坏,不管有没有别人在旁边推波助澜。 黎落收回视线,低下头说:“走吧,我带你们去找他。” 跟着赵家二老走出别苑那一刻,黎落对相里安发出指令:“把资料发出去吧。” “好。” 上了赵家的车,赵先生说:“你现在可以说了,我儿子在哪儿。” 黎落伸手去掏口袋里的手机,旁边紧盯着她的保镖见状立刻掏枪对准她:“干什么!” 黎落无辜地举起双手,把手机展示出来给他看:“别紧张,拿手机而已。” 赵夫人皱眉:“你不要耍花样!” 黎落低头一边给顾景臣发消息一边说:“我人都在你手里了,还能耍什么花样。” 发完消息,黎落把手机塞回口袋,见赵先生和赵太太都盯着她看,她一脸莫名其妙:“看我干吗?” “我儿子在哪儿?”赵先生已经没什么耐心了,看起来随时有可能举起拐杖打人。 黎落试探性地问:“赵先生,赵夫人,如果,我说的是如果,我能把赵长生平安送回家,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赵夫人一愣,自动忽略了后面那句话,她猛地抓住黎落的胳膊:“我儿子还活着?” 黎落被她攥疼了,小小地挣扎了一下:“对……” “他在哪儿?”二老异口同声问。 黎落拿乔起来:“人没事,但是……” “帮!!!要我儿子能安全回家,要我的命都行!”赵先生立刻说。 “只是一个小忙,不用您的命。”黎落打了个响指,“走吧,回你家,我让人把你儿子送回去了。” 赵家二老:“!!!” 司机一路疾驰,车一抵达赵家,赵夫人和赵先生就匆匆奔下车,冲进了家里。 看到坐在客厅淡定喝茶的赵长生时,赵夫人还以为自己生出了幻觉。 “孩子他爸,我是不是眼花了?”赵夫人不敢置信地说,“我好像看到长生回来了……” 赵先生眼圈红了:“我也看到了……” “爸,妈。”赵长生喊了一声,起身朝他们走过来。 直到一家三口拥在一起,二老才确定儿子完好无损地回来了。 两个老人哭成一团。 黎落目光转向坐在一旁的顾景臣,对他招了招手。 顾景臣走过来,黎落问:“赵长生的事,你妈没发现吧?” “没有,我把她支开了才把人带出来的。” “那就好。”黎落示意他去旁边说话:“景臣,我说了要对付顾仲霖,接下来要做的事,对顾家会有一定的影响。” 顾景臣表示愿闻其详。 “我这些日子待在别苑,收集了不少顾仲霖违法的证据,我已经把其中一部分打包发到警局,如果不出意外,等会儿会有警察上门查封别苑,逮捕顾仲霖,这一步是为了卸掉顾仲霖手上的武装力量,让他无力抵抗接下来要发生的事。” 顾景臣微微一愣。 “但这些证据并不能构成什么重罪,以顾仲霖的手段,很快就会被放出来,至于那些足以让他把牢底蹲穿的证据,我打算交给赵先生。” 顾景臣不解道:“为什么?” “前世阿珂到死都没有背叛顾仲霖,她把他当成最信任的至亲,可顾仲霖不仅挑断她的手脚,还把她推进死路,阿珂不怕死,她只是心寒最后下令要她命的人居然是这个养了她十年的人……法律惩罚有限,只是坐牢太便宜他了,我不仅要让他把阿珂吃过的苦受过的伤都经历一遍,还要诛他的心,让他也尝尝,被至亲抛弃是什么滋味。” - 别苑。 送走赵家夫妇和阿珂,顾仲霖心情有些低落。 事情虽然暂时性解决了,但闹得这么大,顾长东心里难免生出几分埋怨,他训斥了顾仲霖几句才离开。 他前脚刚走,别苑后脚就被呼啸而来的警车包围了。 为首的警察带来了搜查令,说是接到匿名举报,别苑私藏大量枪支和管制刀具,藏匿杀人犯,要对这里进行搜查。 顾仲霖瞠目结舌。 面对数百位荷枪实弹的警察,他手底下的人就算再能耐,一时半会儿也逃不掉,在为时两个小时的搜查中,地下室里正在训练的三十多个保镖全部被铐上带走。 同时搜出大量枪支和刀具,别苑被查封,上至顾仲霖,下到打扫卫生的小保姆,别苑所有人都被拘留。 变故发生得如此之快,顾长东接到消息赶到警局,见到顾仲霖,明明父子俩几个小时前刚见过面,但隔了这几个小时,顾长东总觉得顾仲霖哪里不一样了。 他看起来颓废了不少,眼角眉梢都是焦虑。 但顾仲霖还算镇定,让顾长东把律师和江青岑叫来。 此刻的赵家,赵夫人准备了一大桌子菜,一来庆祝儿子回家,二来听完儿子失踪的来龙去脉,她由衷感谢黎落保护了赵长生。 但二老还没从儿子失而复得的喜悦中缓过来,就听说了顾仲霖被拘留抄家的消息。 “怎么回事?”赵夫人问,“顾家最近是不是被什么人盯上了,才会被这么打压?” 赵先生想得更广一点,他看向黎落:“阿珂小姐,这也是你做的吧?” “对,我举报他私藏枪支,关于顾仲霖,还有件事需要二老帮忙。” 赵先生想起在车上答应的话,点点头:“你说,能帮的我一定帮。” “顾仲霖现在虽然被拘留,但他不是会坐以待毙的性格,一定会想办法出来,等他被保释后,我想请赵先生带着这个去找顾长东。”黎落从口袋掏出一个u盘,“这是顾仲霖走私违禁品的证据,一旦公开,足以让他在牢里过一辈子,顾家也会因此大受牵连,您把这个交给顾长东,让他把顾仲霖交出来,如果他不照做,你就把证据交给警局。” 赵先生毫不犹豫地应下:“好。” 黎落在赵家住了下来,她给顾景臣发了消息,让他去警局把过来带回家。 第306章 她迟早会来找我 考虑到接下来的计划,黎落请求赵先生暂时压下赵长生平安回家的消息,赵先生好脾气地答应了。 在赵家待了几天,黎落没少跟在赵长生屁股后面转悠,朝夕相处下来,她发现赵长生性格软萌得像只任人搓圆捏扁还不反抗的兔子。 赵长生从小体弱多病,加上是赵家二老四十岁才生的“老来子”,家人对他格外珍视,不舍得让他接触社会和人性阴暗面,是以他今年已经三十岁了,面对人情世故时还保持着近乎天真的善良和纯粹。 心肠软,好拿捏,在能力和道德范围内对旁人有求必应,一副看起来永远都没脾气的样子,黎落有时候会看着他发呆,他这样的性格,以后赵家二老不在了,谁来保护他? “你想什么呢?”赵长生伸出手,在黎落跟前晃了晃。 黎落叹了口气:“我在想,你以后要找个什么样的女朋友才好。” 赵长生一愣,随即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 说到这个话题,黎落想起什么似的,问:“你都三十岁了,就没谈过女朋友?” 赵长生摇摇头。 “为什么?对女生不感兴趣?” 赵长生还是摇头。 “跟我说说嘛,为什么不交女朋友。” “我怕说出来,你会笑话我。” “不会。”黎落信誓旦旦地说,“除非你的理想型是三头六臂。” 赵长生被她逗笑了:“不是,我十七岁那年生了一场挺严重的病,爸妈为了让我安心养病,把我送去乡下休养了一段时间,在那里,我遇见了一个女孩。” 黎落的心悬了起来,她追问道:“然后呢?” “那女孩很调皮,总是想方设法逗我开心,因为她,我在乡下度过了一段很轻松很愉快的时光,后来爸妈把我接回市里做手术,等我手术休养期过后再提起那个女孩,爸妈却否认了这段经历,他们说,根本没有把我送去乡下。” 黎落皱眉:“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为了向爸妈证明我说的话是真的,我还带他们去了一趟乡下,那个村子是真实存在的,我休养时住的房子也在,但村民和爸妈坚定地告诉我,我没有来过这个地方,至于那个女孩,村子里没有这样一个人。” 黎落:“……” “那段时间家里的监控也证明我确实没有离开过,我连门都很少出。”赵长生说到这儿,露出一脸困惑,“我现在时常会纠结这件事,那段经历会不会是我臆想出来的,可如果是臆想,一切为什么会那么清晰。” 黎落立刻敲了敲相里安:“他这是记忆串连?” “不是。” “那是怎么回事?” 相里安却不说话了。 赵长生又补充了一些关于乡下的细节:“村子后面有一片竹林,竹子遮天蔽日,夏天很凉快,小姑娘会带我去抓一种叫竹虫的东西,竹虫寄生在竹子里,可以生吃,也可以油炸,我本来以为这也是梦境里臆想出来的,但后来在书上看到这种生物,它是真实存在的,在这之前我没见过竹虫,更没有看过跟它有关的任何书籍和影像资料。” 黎落:“……” 两人都陷入沉思,黎落琢磨半晌,问:“你喜欢那个女孩?” 赵长生点头:“嗯,她说要嫁给我,我答应了。” “……”黎落心里酸溜溜的,“你一直在等她?” “对,我有种预感,她迟早会来找我。” “那万一真的只是臆想呢,你要等一辈子吗?” 赵长生笑了笑:“等一辈子也总比她来找我,却发现我已经娶了别人要好,做人不能言而无信。” 黎落:“……” 这个死脑筋的木头疙瘩! 想归想,黎落还是给他出主意:“你还记得那女孩长什么样子吗?身上有没有明显一点的特征,也许我们可以通过网络来寻人。” “她个子不高,瘦瘦小小的,学习成绩不好,连初中课本都背不出来,我还给她补习了一段时间,身上明显的特征倒是没有,不过我们之间有段很有趣的经历,如果写出来又刚好被她看见,她应该能想起来我是谁。” 黎落问:“什么经历?” 赵长生捋起袖子,露出胳膊上一块疤痕给她看:“她带我爬树掏鸟蛋,我一脚踩空摔下来,磕伤了胳膊,这道疤就是当时留下的,明明摔伤的人是我,她哭得跟摔伤的人是她一样,还坚持把我背下山……” 看见那块疤痕时,黎落脑子一片空白,她突然攥住赵长生的胳膊,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赵长生被她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一愣:“怎么了?” 黎落心里浮起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她试探性地问:“你还记得她叫什么名字吗?” “落落,她叫落落。” 黎落:“……” 赵长生看着她骤变的脸色和瞬间红起来的眼眶,还以为自己哪句话惹她不高兴了,无措地问:“我是不是说错什么了?” “……没有。”黎落连忙起身,“我去上洗手间。” 说完她匆匆往外走。 赵长生提醒道:“洗手间在那边。” 黎落:“……” 黎落躲进洗手间,半晌才平复剧跳不已的心脏,她叫出相里安:“这到底怎么回事?他好像记得我。” 相里安没有马上回答,而是翻出技能卡旁边的积分给她看,上面的数值有了新变化,之前是5,现在已经上升到7了。 “本来不想告诉你,怕你知道了天天盯着看会分心,这个积分数值不是你的,是周晏清的。” 黎落不解道:“他的积分数值为什么会在我这里?” “因为主神把你们绑定在一起了,所以你每个位面都能遇见他,之前告诉过你,替死者在执行任务的时候是没有记忆的,每个位面中都有可能和别人产生感情发生关系留下牵绊。 但周晏清研发了一项技术,提高了整个系统的工作效率,以此为自己换取了一项特权,那就是保留部分原始记忆,这项数值代表了他的记忆复苏程度,数值越高,他能想起来关于原世界的东西就越多。 现在数值只有7,他只能想起原世界某个人模糊的影子,出现类似于记忆串连的现象,等数值上升到一定程度,他会记起原世界的所有人。” 第307章 以彼之道施还彼身 黎落半晌回不过神,她讷讷地问:“这些都是周晏清争取来的?” “对。”相里安不无羡慕道,“放心吧,你不是一个人在努力,你想见的人也在向你奔赴,你走出的每一步都能事半功倍。” 黎落低着头,好一会儿才无声地笑了。 事半功倍,这个词真美好。 - 待在赵家的第七天,警局那边传来消息,顾仲霖因身体不适,加上顾长东缴纳了大额保释金,被取保候审了。 目前顾长东已经把他接回家了。 黎落把这事儿跟赵先生一说,赵先生立刻带上赵太太和一众保镖前往顾家。 顾长东听说赵先生来了,顿时一个头两个大,但他毫无办法,只能把人迎进来,客客气气地端上茶水。 “赵老,不知道您这次过来,是有什么事。”顾长东忐忑地问。 赵先生脸色很冷:“我儿子的遗体已经找到了。” 顾长东:“……您节哀。” “我在他身上发现一样东西。”赵先生把u盘放在桌上,“看了这个,我才知道长生为什么会被杀。” 顾长东心头浮起不祥的预感,他让人取来电脑,插入u盘,一页一页翻起里面的东西,越看他额头上的冷汗越密集。 赵先生冷冷地说:“我儿子不是跟你家保镖起冲突被杀,而是知晓了顾仲霖的秘密才会被灭口,有怨报怨有仇报仇,顾长东,我给你两个选择,要么把顾仲霖交给我,一命偿一命,要么我把u盘交给警方,让他把牢底坐穿,至于顾家,事情闹大了,你们一个都别想跑!” 顾长东:“……” 赵先生说完那番话,也不急着催顾长东做决定,而是淡定地等着他回复。 这时楼梯传来脚步声,顾仲霖走了下来,看见赵先生,他眼神闪烁,随即问顾长东:“爸,出什么事了?” 顾长东脸色极其难看,他示意顾仲霖过去,把电脑往他跟前一放:“你自己看吧。” 顾仲霖不解地接过电脑,看到自家保险柜里的东西出现在电脑上,他脸色瞬间变了。 作为当事人,他很清楚这些东西一旦泄露出去,会对他和整个顾家造成多大影响,那几乎是毁灭性的,顾家头上记了这样一笔账,生意是别想做了,严重了说,往后三代都别想入仕。 一念及此,他看向顾长东的眼神终于不复淡定。 柳晴带着顾景臣逛完街,拎着十几个购物袋回到家,进门看到家里来了客人,她下意识觉得气氛不太对,先客客气气跟赵老爷子问了好,然后走到顾长东身边,轻声问他发生了什么事。 顾长东板着脸不想说,也怕她知道了会添乱:“这里没你事,回房间去。” 一旁没说话的赵太太适时开腔,把事情的来龙去脉简单说了一遍。 柳晴一听事情严重到这个程度,一下子慌了,她急切地看向顾长东:“景臣他爸,你可要想清楚啊,我们说白了就是做点小生意谋生,哪儿能担得起这么大的事,这事儿要是泄露出去,生意就别想做了,还会害了景臣一辈子!” 柳晴本来就不待见顾仲霖,这些年没少在顾长东面前吹耳边风,就怕他看重这个大儿子,忽略了顾景臣,现在得知顾仲霖做的那些龌龊事有可能连累顾景臣和整个顾家,不管是出于维护顾景臣的权益,还是为了保住这个家,她都不允许顾长东做出不利于他们的选择。 顾长东不是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可要他把亲儿子交出去保全自己,他又实在不忍心。 他不是不知道把顾仲霖交出去意味着什么,以赵家夫妇仇视顾仲霖的程度,他这一去就是个死。 “你闭嘴!”顾长东不耐烦道,“回房间去!” 柳晴被他这么一呵斥,顿时委屈得不行,她怒气冲冲地说:“知道你舍不得大儿子,可景臣又做错了什么,别人犯下的错,凭什么让他来买单,你要是一意孤行,我们就离婚!” 顾长东:“……” “反正婚前做了财产公证,离了婚我只带走属于柳家的那份,咱们谁都不欠谁!”柳晴说着,拉过旁边的顾景臣,“我们走!” “你……”顾长东又急又怒,“站住!” 柳晴停下脚步,目光凉飕飕地看着他。 “你能不给我添乱吗?”顾长东无可奈何地说,他前段时候刚融资了一个大项目,柳晴这个时候闹离婚,撤走柳家那部分资产,项目肯定会面临资金周转困难的境地,到时候赵先生再把顾仲霖的事捅出去,他和顾家就彻底完了。 柳晴剜了他一眼,意有所指地说:“某些人又不是我生的,我进门这么多年,也没见他喊我一声妈,如今做错事,凭什么要我来为他负责,顾长东,我今天把话撂这儿,你要是敢拿景臣的前程去为别人当垫脚石,那就别怪我翻脸无情!” 顾长东一阵焦头烂额,连呼吸都急促起来。 他目光不断地在顾仲霖和顾景臣之间来回巡视,内心拉扯了很久,最后,他看向了顾仲霖。 顾仲霖接收到他的眼神,心里“咯噔”一下。 在人情场上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年,他很清楚这个眼神意味着什么,顾长东这是打算放弃他了。 “……爸。”顾仲霖连声音都在发颤。 “仲霖,对不起,我总要为景臣考虑,为这个家考虑……”顾长东满脸都是冷汗,他移开视线,不敢去看顾仲霖逐渐变得灰暗的眼神,咬咬牙说,“是我这个做爸爸的没用,我对不起你……” 说着,顾长东看向赵先生,做出了决定:“赵先生,你……带他走吧。” 顾仲霖手一松,电脑应声落地,他目光死死地盯着顾长东,心里那点微妙的希望“噗”地一下灭了。 彻骨的寒冷从心脏向四肢百骸蔓延,他无端打了个寒颤。 赵先生让保镖带走顾仲霖时,顾长东连头都不敢抬。 顾仲霖脚步踉跄频频回头,直到走出顾家,被保镖粗暴地推上车,他才确定了这个可怕的事实——他的父亲,确确实实,彻彻底底放弃他了。 第308章 我不想原谅你,连装都不想装 顾仲霖被关进赵家的地下室,赵家的保镖得了命令,挑断了他的手脚筋,将他狠狠打了一顿。 黎落推开地下室门时,闻到了一阵浓浓的血腥味,随后进来的保镖开了灯,她一眼看到蜷缩在地上,浑身血迹斑斑的顾仲霖。 顾仲霖这会儿哪还有顾家大少的矜贵,头发凌乱脸色惨白,干裂的嘴唇渗出血丝,他本来就畏寒,地下室温度比地面低七八度,冻得他裸露的脚踝呈青紫色,如果不是胸膛还微微起伏,他看起来跟个死人没什么两样。 黎落走过去,在他面前蹲下:“爷。” 顾仲霖本来没打算搭理来人,无非就是被打一顿,但是听见熟悉的声线,他猛地睁开眼睛,盯着眼前的人看了好一会儿,确定是被赵家带走的阿珂后,他才不敢置信地喊她:“阿珂?” “是我。” “……你还活着?” “嗯。” 顾仲霖眼里闪过一丝希望,他挣扎着爬起来,但稍稍一动,浑身的伤口就疼得厉害,他咬着牙朝黎落伸出手:“扶我一把。” 黎落歪了歪脑袋,没动。 顾仲霖皱眉:“怎么了?扶我一把,我要起来。” 黎落扫了一眼他沾满干涸血渍的手,往后挪了两步,嫌弃全写在脸上。 顾仲霖终于意识到不对劲了,他狐疑地打量着黎落,见她浑身干干净净,丝毫没有被虐打过的痕迹,她也不是悄无声息潜进来,地下室门口甚至还站着赵家的保镖。 “你……”顾仲霖心头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这个念头让他呼吸瞬间急促起来,“你跟赵家合谋来害我?” “对。”黎落笑了起来,语气刻薄而嘲讽,“被你猜到了,不算太笨。” 顾仲霖瞬间火冒三丈,他撑着绵软无力的手脚勉强坐起来,好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狼狈:“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唔,五个月前。” “这不可能!”顾仲霖下意识反驳,“你怎么会……” “你觉得不可能的事多了去了。”黎落微笑着俯视他,眼神像在看一条被敲断犬齿的丧家之犬,又轻蔑又嘲讽,“如果我告诉你,沈云姝订婚宴上的事是我一手促成的,你保险柜里的东西是我拿走的,向警方匿名举报你私藏枪支道具,藏匿杀人犯的人也是我,甚至于,让赵家带着u盘逼迫顾长东交出你的人还是我……你会不会更惊讶?” “……”顾仲霖浑身微微发抖,不知道是气的还是冻的,他咬牙切齿地说,“你这个白眼狼,如果不是我把你捡回来,你早就死在街头了,你居然恩将仇报……” “恩?哪来的恩?”黎落打断他的话,“我是该感谢你把我培养成一个不识字的杀手,还是该感谢你把我推给赵家顶罪?” 说到这个,顾仲霖眼里有一闪而过的心虚,他试图辩解:“当时那是形势所迫……” “不要找借口,你要是真的为我着想,一开始就不该教唆我去杀人。”黎落老神在在地看着他,“顾仲霖,你收养我的目的就不纯粹,这些年权当各取所需,你养我长大,我替你卖命,但这些情分从你把我交给赵家开始就尽了。” 顾仲霖:“……” “沈云姝曾经问过你,对你来说我是什么,还记得你当时怎么回答的吗?”黎落嘲讽地勾了勾嘴角,“你说,一条狗。” 顾仲霖一怔,随即心虚地避开她的视线。 “你看,你养狗,我也养狗,我为什么能把过来养得服服帖帖,你养的狗却反过来咬主人一口?是你这个主人有问题,还是我这条狗有问题?” 顾仲霖:“……” 这时地下室外传来脚步声,有人推开虚掩的门走进来,顾仲霖下意识抬头看去,看到来人的脸时,他猛地一顿。 赵长生。 “你没死?” 赵长生显然很不适应满是血腥的地下室,他皱了皱眉,并不理会顾仲霖,而是对黎落说:“阿珂,顾家小少爷来了,你尽快处理完出去见他吧。” “好。” 赵长生说完转身就走。 顾仲霖情绪激动起来,他骂道:“你这个叛徒!白眼狼!你早就生出反心了对不对!你帮着赵家的人来骗我!!我养了你十年!阿珂,这十年我打过你骂过你吗?我连句重话都舍不得对你说,你怎么能、怎么能这么对我……” 他挣扎得狠了,被挑断的手脚伤口处源源不断涌出血来,地下室的血腥味更浓了,黎落按住他的肩膀:“别急着骂街,看看这个。” 她使出一张致幻卡,把前世阿珂的遭遇变成幻境传进他意识里。 同一间地下室,狼狈瘫痪在地的人变成了阿珂,昔日里漂亮干净的小姑娘几乎成了血人,身上或深或浅的伤口无声诉说着被交给赵家后,她遭受了多少凌辱和虐打。 她所有的不甘挣扎犹如实质性般涌入顾仲霖脑海,刺得他脑神经剧痛,最后程佑带着他的命令推开门走进来,一刀干脆利落割开阿珂的喉咙,连带着她的委屈和怨恨,悉数掩埋在这间小小的地下室。 被剥皮炖肉的德牧,被发配到疫区,染上疫病后亲手勒死顾景臣再自杀的柳晴,一桩桩一件件,走马观花般从顾仲霖眼前闪过,那些令人窒息的痛苦太过真实,以至于被黎落从幻境中强制性拉出来时,顾仲霖一口气险些没喘过来。 黎落伸手替他拍着胸口顺气,笑眯眯地说:“现在还觉得你无辜吗?我只是用你对我的方式对待你,你怎么就生气了呢?” 顾仲霖大口大口喘着粗气,眼里的愤怒慢慢变成恐惧,他盯着近在眼前的黎落,很想说点什么,但憋了半天,只挤出一句“对不起”。 黎落伸手把他扶了起来,轻轻抱住他:“爷。” 顾仲霖被她喊得毛骨悚然,强烈的危机感让他下意识挣扎起来。 “别动。”黎落抚上他的后脖颈,沿着颈椎骨一寸一寸向上攀爬,微凉的触感让顾仲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但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后脖颈一痛,小巧的匕首角度刁钻地扎进他的颈椎里。 随着一声令人头皮发麻的“咔嚓”声,顾仲霖浑身一颤,脖子跟失去支撑力一样,整个人软绵绵瘫倒在地,他瞪圆了眼睛,眼底铺满惊恐和悔恨。 “我不想原谅你,连装都不想装。” 第309章 你怎么能这么自私! 黎落走出地下室,在露天的水龙头下冲洗手上沾染的血渍。 顾景臣带了狗子,在客厅左等右等没见着人,干脆过来找人,一走近就看见黎落满手都是血,他一愣,继而想到了什么,脸色微变:“他……死了?” 黎落扭头,似笑非笑:“怎么,不忍心?” 顾景臣:“……倒也不是。” 他强装笑脸的样子落在黎落眼里,她有些好笑,甩干手上的水,牵过狗子的狗绳:“放心吧,没死,我只是把他废了,前世他让你变成什么样子,这辈子我也让他变成什么样子。” 顾景臣松了口气。 黎落转身往客厅方向走去:“晚点你把他领回去吧。” 顾景臣皱眉:“为什么?” “你知道对付一个自负的人最好的办法是什么吗?”黎落说,“毁掉他的骄傲,夺走他最在意的东西,在他面前耀武扬威,他不是想要顾家的继承权么,他如今变成这样,你爸自然不会再考虑他,把他接回去,让他亲眼看着你是怎么继承顾家,活得比他光鲜亮丽百倍的。” 顾景臣被她说得心思活络起来:“好!” 两人回到客厅,赵长生却不在,黎落问保姆:“你们少爷呢?” “在后院。” 黎落找了过去,果然看见赵长生搬了梯子,正在修剪后院栽种的西府海棠。 黎落隔了一段距离停下脚步,静静地看着赵长生。 这个世界的他身形太过清瘦,衬得186的个子格外突兀,加上冷白调的皮肤,远远看着像只吸血鬼。 还是那种不谙世事,把番茄汁当血喝的吸血鬼。 黎落被自己这个想法逗笑了。 旁边的顾景臣一脸莫名其妙:“你笑什么?” “没什么。”黎落随口应道,眼神还黏在赵长生身上,她叹息道,“以后我不在,他要是被欺负了怎么办……” 顾景臣闻言急了:“你不会是不想走了吧?” “想什么呢。”黎落翻了个白眼,“我任务快做完了,今天就是来跟赵长生辞行的。” “这还差不多……”顾景臣小声嘀咕道。 黎落瞪了他一眼:“你很希望我走吗?” “你不走,阿珂不就回不来了……”顾景臣声音更小了,“更何况你整天跟赵长生眉来眼去的,万一赵长生喜欢上阿珂怎么办?” 赵家的家风这么好,父母恩爱亲子和谐,相比之下,柳晴到现在还时不时提醒他不要跟阿珂来往,万一赵长生喜欢上阿珂,等她回来后主动追求她,那他可没有胜算。 毕竟如果他是阿珂,也会选择赵家这样的家庭作为归宿。 “你脑子里一天天装的都是什么东西,阿珂多大,赵长生多大?他怎么可能会喜欢上一个黄毛丫头!” 顾景臣不服气道:“怎么不可能!阿珂这么好,无论谁跟她相处下来,都会喜欢上她。” 黎落捋起袖子作势要揍顾景臣,那边的赵长生听见动静,从花枝下探出头:“阿珂,顾少,你们来了。” 他说着就要下来。 但下一刻变故突生,赵长生脚下的梯子一晃,瞬间大幅度倾斜,连带着他也从梯子上摔了下来。 黎落瞳孔微微一缩,还没等她发出指令,早跟她配合默契的相里安迅速启动加速卡和防御卡,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过去,硬是在赵长生坠地之前伸手阻了一下,两人齐齐摔倒在地。 赵长生虽然清瘦,但一米八几的个子摆在那里,垫底的黎落清晰听见手臂骨骼传来错位声,剧痛直冲脑神经,她额头上瞬间渗出了冷汗。 而赵长生这一摔,虽然没摔到要害部位,却直接晕了过去。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顾景臣过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连忙跑过来:“没事吧?” 黎落吃力地扶起赵长生:“快叫人,送医院!” 和赵家的司机一起匆匆把赵长生送到医院,看着他被推进急救室,黎落心里跟火烧似的又急又乱,止不住地胡思乱想。 他身体这么差,该不会出什么事吧? 听说很多人就是这么莫名其妙地猝死了…… 刚才有没有摔到后脑勺来着? 黎落越想脸色越苍白。 旁边的顾景臣见她急成这个样子,伸手拽了她的胳膊一把,正想说点,黎落却跟被火烫了似的猛地一缩手。 顾景臣一愣,立刻攥住她的手腕,三两下把她的袖子捋起来,在看到她红肿错位的手臂时,他火气瞬间直冲天灵感。 “怎么弄的!!” 黎落缩了缩手:“是我不小心……” “为了救他?” 黎落:“……” “你有没有搞错!!!”顾景臣吼道,“这又不是你的身体,你凭什么自作主张,要是留下什么后遗症,你负得起这个责任吗!!!” 黎落自知理亏,讪讪地说:“对、对不起……” 她手臂上还有一条已经痊愈的刀疤,顾景臣脸色难看得要命:“还有这个,也是你弄的?” 黎落:“……” “你一直都是这么执行任务的吗?为了私心不顾身体原来的主人死活,我本来以为你是阿珂的救赎,现在看来,什么狗屁救赎,你根本就是一个以自我为中心,自私透顶的人!!!” 黎落本就心烦意乱,被顾景臣这么一吼,火气顿时也上来了:“我都道歉了,你还想怎么样?” “我想怎么样?我要的是阿珂平平安安没伤没痛,看你这毫无悔意的样子,丝毫没觉得这么做对她来说有多不公平,你简直……” “公平?”黎落声音拔高了八度,“什么公平?公平什么?真要论起公平,阿珂对赵长生公平吗?他做错了什么要被杀?对赵家二老公平吗?好好的儿子说没就没,白发人送黑发人,整个赵家因为她莫名其妙遭受毁灭性的灾难,你现在来跟我论公平,公平这个词,最不应该出现在阿珂身上!” 顾景臣被她这一通怼,一时间憋不出半句反驳的话,他怒气冲冲地瞪了黎落半晌,去牵她的手。 “干什么!”黎落撇开他。 “先找医生把伤处理好,再耽误下去更受罪!” 黎落:“……” 第310章 黎姐,对不起,我错啦 两个小时后。 黎落坐在骨科科室外的走廊上发呆。 赵长生的情况已经稳定下来了,是心脏问题引发的心源性晕厥,他父母相继赶到医院陪护,目前看来,没黎落什么事了。 而黎落的胳膊万幸只是脱臼,并没有骨折,医生帮她复位后,给胳膊上了夹板,她这会儿吊着一只手在胸前,满脸都是生无可恋。 眼看任务都快完成了,这个节骨眼发生这样的糟心事,出于她一贯的行事风格,得把伤养好了才能走,不能让真正的阿珂一回来就接手这么个病歪歪的身体。 黎落计算着时间,医生说夹板至少要三周才能取下来,这么说来,她还得在这儿待上个把月。 这个把月,她上哪儿去呢? 别苑被查封,她回不去了。 跟赵家非亲非故,总不能一直厚着脸皮赖在人家家里。 至于顾景臣…… 黎落默默翻了个白眼。 这时顾景臣回来了,拎了一袋子药和两瓶饮料,他放下药袋子,取出吸管扎透饮料封口,递给黎落。 黎落别开脸装作没看见,不接。 顾景臣被她这副气鼓鼓的样子逗笑了,他无奈地说:“黎姐,对不起,我错啦!” 说完对着她深深鞠了一躬。 “你错哪儿了?” “我不该对你大吼大叫,更不该恶语伤人,对不起,我以后一定深刻反省,保证不会再犯,您大人有大量,不要跟我计较了,成么?”顾景臣双手合十,表情诚恳。 黎落这才“哼”了一声,接过饮料正要喝,发现那是一瓶旺仔牛奶。 顾景臣在她旁边坐下,动作利索地开了一罐可乐。 “凭什么你喝可乐,我喝这个东西?”黎落抗议道。 “你手都摔瘸了还喝什么可乐。” 黎落:“……” 两人大眼瞪小眼了半晌,黎落率先收回视线,她有一口没一口地咬着吸管:“我打算把伤养好了再走。” 顾景臣迟疑了一下,小声说:“其实不养好也没关系,阿珂不是会计较这种事的人……当然我没有要赶你走的意思。” 黎落好笑道:“我又没说什么。” “这不是怕你误会嘛……既然你暂时不打算走,那帮我一个忙。” “什么忙?” “等下跟我回家吧。”顾景臣说,“我妈对阿珂有意见,你主意多嘴又甜,帮我搞定她。” “不行。” “为什么?” “我不是不想帮你,这种事没法作弊。”黎落义正言辞地说,“如果你妈接受不了阿珂,我现在讨她欢心有什么用,等阿珂回来了,以后她们俩相处还不是会出问题,这东西就跟考试一样,平时小考可以作弊,等到了高考,有几分水准就全暴露出来了。” 顾景臣:“……” “更何况我不知道阿珂对你是什么心思,现在贸然住进你家里,以后她回来了,对这个安排不满意呢?我代替她承了你的恩情,她想走的话会很尴尬。” “也是,是我考虑不周全。”顾景臣叹了口气,“那行吧,我给你找套房子先住着,其他的等阿珂回来再说。” “行,找房子的钱先算阿珂账上。” 两人商量了半晌,旺仔牛奶喝完了,黎落瞄准了不远处的垃圾桶,把牛奶盒子投射过去,“哐当”一声响,盒子精准无比地落入垃圾桶。 “黎姐,问你个事儿。”顾景臣一脸八卦,“你喜欢赵长生么?” “喜欢啊。”黎落毫不避讳地承认。 顾景臣一愣:“真喜欢啊?” 黎落有些好笑,抬手拍了一下他的后脑勺:“骗你干什么,我跟他在一起的时候,你说不定还穿开裆裤呢。” “你跟他在一起?不对啊,你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怎么跟他在……”顾景臣话突然止住了,他灵光乍现,追问道,“难道赵长生也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算是吧。”黎落含糊其辞,她签的合同上有保密项,不能过多透露和系统有关的事。 “我就说呢,你一看到他就两眼放光,跟狗子见着骨头一样,敢情你俩是老相识啊。”顾景臣忿忿不平地说,“那我之前的醋白吃了。” 黎落在他脑袋上揉了一把:“小屁孩。” “什么呀,你才比我大几岁。” “姐姐比你大五岁,但是……”黎落顿了顿,“我死了有一段时间了。” 顾景臣一怔。 “他也死了很久。”黎落看向病房所在的方向,“我本来以为再也见不到他,没想到……” 顾景臣小心翼翼地问:“你跟他的事,方便说说么?” 黎落想了想,这事应该不涉及保密条例,于是跟他说了。 “我所在的那个世界,跟这里的时间差不多,他去世的时候是2016年。” 2013年,黎落考上大学,周晏清履行了他的诺言,两人正式成了男女朋友。 她读大一,周晏清硕博连读,专攻医药研究方向,两人交往的事是公开的,黎落经常跨越大半个校区,从自己所在的学院跑到硕士研究院找他吃饭。 她嘴甜,又长得好,时间一长,研究院的人都知道周晏清的女朋友是个大一新生。 周晏清平时很忙,做实验写论文,几乎没什么空闲时间,他一醉心学业,连手机响了都听不见。 黎落一开始还黏着他,但发现这人连陪她出去吃饭都惦记着实验室里的数据,为了不给自己找不痛快,也为了不成为他的累赘,她很有自知之明地减少跟他见面的次数,转而发展起在学校的社交圈。 她报了好几个社团,摄影,滑板,拳击,什么刺激玩什么,还迅速和舍友打成一片,社交圈发展得红火热闹。 有个舍友是追星族,家里不缺钱,三天两头逃课出去追机场追行程做线下应援看演唱会,黎落受她影响,跟着逃课去看过几次演唱会,可她没想到,她逃课的事很快被周晏清知道了。 某天她和舍友晚归,学校门已经关了,两人熟门熟路翻墙进来,一翻过墙头,周晏清站在墙脚下,双手环胸,老神在在地等着她。 那天晚上,许多校友都看见在入学仪式上一战成名的那位彪悍大一新生,被研究院人称天才的周学神拧着耳朵,一路嗷嗷叫着拖回宿舍楼。 事后黎落才知道自己的任课老师跟周晏清是熟人,就是他向周晏清打的小报告。 第311章 回忆线2 黎落因为贪玩耽误了不少学习,周晏清看过她的成绩单后,沉思了半晌,说:“落落,我们同居吧。” 黎落一愣,立刻想歪了:“啊?这会不会太早了?” 她才十九岁。 “想什么呢。”周晏清拍拍她的脑袋,“我的意思是一起搬去校外租房子,两房一厅,我也好监督你学习。” 黎落满脑子的旖旎被他最后一句话打散,她撇撇嘴:“我就知道你不安好心。” 话虽然是这么说,但主动送上门来的小羊羔她没理由放过,周晏清用奖学金在和学校隔了一条马路的小区租了房子,两人开始了同居生活。 真正跟周晏清住到一起,黎落发现这人自律到令人发指。 说睡觉就睡觉,绝对不玩手机,说起床就起床,半分钟都不耽误,他做事有严格的规划和执行力,每天计划表上都排得满满的,空闲时间少之又少。 刚同居时,黎落本着要陪男朋友同甘共苦的心态,跟周晏清手牵手一块去上学,但坚持了几天她就忍不下去了,原因无他,周晏清起得实在太早了。 八点钟上课,他六点二十起床,花二十分钟洗漱整理,六点四十准时出发去学校,对于黎落这种能睡到七点四十就绝对不七点三十九起床的人来说,这样的作息简直非人哉! 于是她果断放弃,两人各有各的作息,互不干扰。 周晏清倒也不拘着她,每天晚上检查一遍她的学习,只要过关了,其他的都好说。 这样的日子一过就是两年。 相同的日子重复多了,时间就像白开水一样变得索然无味,黎落某次跟舍友聚餐,舍友们都带了男友,周晏清因为一个实验到了紧要关头走不开,于是黎落只身去赴约。 席间舍友问起周晏清,黎落如实说了,舍友听完后调侃她跟周晏清跳过结婚,直接进入老夫老妻模式。 这话让黎落深思起来,她跟周晏清好像是太过于平淡了些。 她喜欢他,这毋庸置疑,可周晏清呢? 他不是个情绪外露的人,她每次缠着他问爱不爱她,周晏清总是含糊其辞把这个话题带过去,细数起来,在一起这几年,他连句喜欢都没对她说过。 两人还没结婚,就已经对彼此淡成这样,如果真的在一起,往后的几十年都是这样,那会不会太可怕了些? 黎落是个心理憋不住事儿的人,晚上等周晏清回家,开诚布公地把这个话题放到台面上来说。 周晏清听完后怔愣了很久,就在黎落以为他要发表点什么意见时,周晏清却说:“我过几天要出国一趟。” 黎落一愣。 这几年周晏清在某权威杂志上发表过几篇论文,得到业内高度认可,欧洲一所顶尖医学研究机构邀请他去那边进行为期半个月的交换学习。 黎落沉默了一会儿,点头:“好,我知道了。” 周晏清出国那天,黎落送他到机场,人来人往的航站楼,周晏清看着她欲言又止。 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只跟她道了别,在机场广播声中踏上了飞往大洋彼岸的航班。 黎落回到家,看着空荡荡的房子,第一次生出分手的念头。 她跟周晏清并不合适,两人没有共同话题,社交圈子几乎是两个极端,继续下去,对彼此都不是什么好事。 等他回家,就分手吧。 黎落本以为周晏清离家半个月是个契机,这半个月足以让她想清楚分手前后的所有事,但只过了两天,她就哪哪儿都不对劲了。 周晏清不在,没人督促她吃早餐,饿了两天,她胃隐隐作痛,晚上玩手机到半夜,也没人催她睡觉,第二天醒来她感觉自己快瞎了。 厨房里的电汤锅平时总是煲着各种各样的汤,她回家一打开就能喝上,冰箱里她爱吃的冰淇淋和水果从来没断过,如今冷锅空灶不说,水槽里还堆满了没洗的碗筷。 家里也乱糟糟的,衣服扔在洗衣机忘了晾,垃圾桶都塞满了也没倒,几天没打扫,家具都蒙上了一层灰尘。 黎落这会儿才意识到,周晏清并不是个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书呆子,在她没看见的地方,他匀了多少心思和时间给她。 他只是不善表达而已。 周晏清出国第五天,黎落半夜胃疼得睡不着,爬起来翻箱倒柜找药吃,但药箱却不知道放哪儿了,她忍不住给周晏清打了个电话。 周晏清接了,他应该在忙,声音压得很低:“怎么了?” 一听到熟悉的声线,黎落瞬间委屈得哭了:“我胃疼。” “吃药了吗?” “……没有。” 周晏清叹了口气:“药箱在置物柜最底层抽屉,吃第二层蓝色盒子那种,一次两片,温水送服,不要喝凉水。” 黎落照着他的指示烧水吃药,周晏清全程耐着性子没挂断电话,确定她吃下药才说:“先去躺会儿,我给你点了外卖,还有十五分钟送到。” 他体贴到这个份上,黎落顿时为前几天想分手的念头感到羞愧,她小声问:“你什么时候回来?” 周晏清声音带了笑:“快了,今天教授带我们出去转了转,这边有家蛋糕店卖的曲奇很好吃,等回国了,我给你带一盒。” “好。” 两人又说了会儿话,挂断电话后,黎落把分手的念头抛到了爪哇国,再也没提起过。 抓心挠肝等了半个月,周晏清终于回国,黎落到机场接他,远远冲上去给了他一个拥抱,像只树袋熊一样搂着他的脖子,腿缠着他的腰不肯下来,向来不习惯在公共场合跟她有亲昵举动的周晏清,这次却当着教授和同学的面同样抱紧了她。 回到家,黎落积极地给周晏清倒水拿拖鞋,周晏清拿出一盒曲奇:“答应你的曲奇。” 黎落接过,打开盒子咔嚓咔嚓啃了起来,一盒曲奇很快见了底。 周晏清归置好行李,见黎落从外边回来,他问:“干嘛去了?” “扔垃圾。” 周晏清环视四周,那盒曲奇已经被黎落吃完了,盒子不翼而飞,他神色古怪:“那个……” “嗯?” “……曲奇好吃吗?” “好吃。” “你就没吃到什么……异物?” “没有啊。” 周晏清:“……” 他拍了拍后脑勺,神色困惑:“不可能啊,我放里边了的……” 黎落诧异道:“什么东西?” 周晏清憋着气,脖子和耳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半晌才说:“戒指。” 第312章 回忆线3 黎落一愣:“什么戒指?” 话问出口,她立刻想到了什么,两人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狂奔下楼,直冲垃圾集中回收区。 好在垃圾还没被收走,两人在垃圾桶里一顿翻找,蹭了一身脏,总算找到了黎落刚刚扔下来那袋垃圾,在曲奇盒子里拿出了那枚钻石戒指。 戒指找回来了,周晏清在衣摆上蹭干净曲奇屑,对黎落单膝跪下:“我们结婚吧。” 黎落目瞪口呆。 “谈恋爱我可能不知道怎么去爱你,但是结婚我一定一辈子忠于你,不背叛,不说谎,不隐瞒,我现在会努力读书,以后会努力工作,在我的能力范围内,给你最好的生活。” 以前黎落看电视,女主被求婚时总是感动得稀里哗啦掉眼泪,等轮到她自己,她才知道那不是装出来的。 世间最美好的事情之一,不外乎你想和他携手一生的人,同样在规划你们的未来。 垃圾桶旁边的求婚被黎落当成谈资,带着那枚做辅证的戒指,跟亲戚朋友挨个炫耀了一遍。 两人计划着再过一年半,等黎落毕业了就结婚。 可意外永远比未来跑得更快,那一年的秋初,作为主治医师的周爸在为一位八十多岁的老人动手术时,老人死在手术台上,愤怒的家属大闹医院要求赔偿。 院方数次报警,经过调查,这本来就是一台风险极大的手术,加上患者年纪大了,过错方并不在周爸。 死者家属不依不饶,不仅在医院门口拉横幅设灵堂,还把事情闹到了网上,大肆散播周家人的身份信息,一时间,周爸千夫所指。 院方考虑到不良影响,让周爸暂时停职。 周爸回了家,死者家属打听到地址,在周家门口摆花圈,搬来了棺材堵门,严重影响了邻居的正常生活。 这件事牵连到作为教师的周妈,周晏清也被校方叫了好几次去问话,一家人都陷入窘境。 事情沸沸扬扬闹了三个多月,这期间黎落和周家人报警,澄清,甚至接受了媒体采访解释,可都于事无补,事情越闹越大,周爸几乎社会性死亡,连出去买个菜都有人对着他指指点点。 转眼到了冬至,周妈一早起来包饺子,黎落帮着剁肉馅儿,听她絮絮叨叨地说周爸这段时间睡不着,好像有点神经衰弱了,有时候看他半夜躲在阳台抽烟,再这样下去不太好,她打算过完年带他回老家待一段时间。 饺子下锅,家里没醋了,周妈使唤周晏清出去买醋,坐在客厅看电视发呆的周爸却突然站起来说:“我去吧。” 周妈皱眉:“不用,让儿子去就行了,省得那些人看见你又嚼舌根。” “不至于。”周爸笑了笑,“买瓶醋而已,我很快就回来。” 说完他回房间取了件新外套,走出家门。 他这一走,再也没回来。 他爬上了医院顶楼,翻过铁丝围栏纵身跃下,终年46岁。 周爸一死,家里的主心骨好像一下子垮了,周妈变得浑浑噩噩,本来就寡言的周晏清变得越发沉默。 处理完周爸的后事不到一个月,某天,正在上课的黎落接到邻居打来的电话,说周妈突发急病倒在家门口,让她赶紧去医院一趟。 黎落和周晏清匆匆赶到医院,医生告诉他们,周妈中风了。 偏瘫,失语,这个45岁的中年女人后半生好像一下子望到了尽头。 周妈病情不稳定,需要长期住院,医药费和治疗费不是一笔小数目,砸进去几十万后,原本就不富裕的家庭捉襟见肘。 黎落和周晏清都还是学生,两人基本没什么收入,为了省钱,他们退掉了校外的房子,黎落搬进了学校,但她很少待在宿舍,每天基本是学校,周家和医院三点一线。 为了照顾周妈,她学会做简单的饭菜,买来护理书,按照上面的步骤为她擦洗清理身体,把她照顾得无微不至,周晏清则开始绞尽脑汁赚钱。 周晏清人生的前二十四年顺风顺水,家里虽然不算富贵,但基本没让他为钱操过心,以至于在周爸出事前,即将毕业的他面临就业选择,毫不犹豫决定留在学校继续做研究。 虽然工资低,但这里有最纯粹的学术研究环境和氛围,能让他抛去杂念,专心做想做的事。 可如今家里一塌糊涂,周晏清痛定思痛,接受了一家开出五十万年薪的私企,毕业后立刻入职上班。 两人一个主外一个主内,忙归忙,日子倒也不乱,周妈在黎落的照顾下有所好转,虽然还是半身偏瘫无法说话,但精神状态日益好转。 为了拿到更多的奖金和绩效,周晏清工作起来没日没夜,常常几天都回不了一趟家,黎落有时候在医院碰见他,他眼睛里总是带着血丝,眼角眉梢都是浓浓的疲惫。 不能让他这么累——黎落生出想为他减轻负担的念头,她琢磨着做点小生意,一天能赚个百来块也好,至少能补贴一点家用,在那位擅长追星的舍友建议下,她开始在当地经常举办演唱会的体育馆外面倒卖明星周边。 但她经常逃课的事很快被周晏清知道了,某个冬夜,她站在体育馆外面,守着一堆荧光棒和手幅冻得瑟瑟发抖,本该在公司加班的周晏清突然出现,不由分说拽着她回家,两人因此吵了一架。 周晏清希望她好好上课,钱的事他来想办法,黎落则不想看他这么辛苦,有困难要一起承担。 两人在寒冬腊月里对峙了半晌,周晏清红着眼睛说:“我们分手吧。” 黎落气得砸了他一脸的荧光棒。 两人不欢而散,黎落抱着荧光棒回家,路上越想越委屈,这些日子积攒下来的辛苦和不安悉数爆发,她蹲在路边哭了一场。 但哭完她又冷静下来,想起周晏清疲惫的神色和日渐消瘦的身体,她又心疼起来,掏出手机想给他打个电话,手机却先响了,是周晏清的来电。 她滑下接听,电话那头却是一个陌生的男声:“是周先生的妻子吗?他出了车祸,正在送往xx医院的路上,请你尽快过来一趟。” 人在极度无助和恐惧的情况下总会下意识寄托于一些虚无缥缈的东西,以此来寻求心理安慰,向来自诩无神论者的黎落在狂奔去医院的路上,把她知道的所有神明都求了一遍,只要周晏清平安,她可以折寿十年,二十年,要她这条命都行。 可神明没听见她的祷告,她奔到医院时,急救室的门刚好打开,周晏清被推了出来,一个小时前还在体育馆门口因为她逃课而大发雷霆的人,永远闭上了眼睛。 第313章 何以为报(完) 黎落说到这儿,突然感觉袖子被拽了一下,她扭头,顾景臣眼泪汪汪地在她肩膀上蹭眼泪,见她看过来,他一边哭一边说:“太惨了,赵长生真的太惨了……” “……”黎落哭笑不得。 “后来呢?”顾景臣问,“抓住车祸肇事者了吗?有没有赔钱?” “没有。” 顾景臣一愣:“怎么会,你那个世界法律这么不健全吗?” “他是为了救一个横穿马路的孩子被撞,事情发生后,肇事者拒绝承担责任,孩子的父母也拒绝出来作证,甚至举家搬走,来来回回扯皮了半年,肇事者意外去世,这件事不了了之。” 顾景臣闻言攥紧了拳头骂道:“那孩子的父母是个什么玩意儿……” 黎落笑了笑。 事情刚发生的时候,她愤怒,伤心,震惊,在和肇事者以及孩子父母的拉扯中一次次被刷新三观下限,那段时间让她的心智和承受能力迅速成长壮大起来,如今时隔四年,再次提起来,她已经能用很轻松的态度面对了。 “那你呢?”顾景臣问,“你是怎么……那个的?” 说到这个,黎落揉了揉太阳穴:“出意外。” 周晏清去世后,黎落一开始不敢把这个消息告诉周妈妈,但也许亲子之间真的有心灵感应,周晏清连续一礼拜没来医院探望,周妈从蛛丝马迹中察觉到了什么,在她的追问下,黎落不得不告诉她事实。 周妈没哭也没闹,发了很久的呆,最后对她说:“你走吧,以后别来医院了。” 黎落自然不答应,陪了周妈一整夜,她直到天蒙蒙亮时才睡过去。 她这一睡,就没再醒来。 本来就中风偏瘫的她像一只逃避现实和痛苦的蚌,把自己缩进壳里藏起来,医生说她患上无反应觉醒综合征,通俗点来说,就是植物人。 黎落身边许多人,包括舍友和母亲都劝她放弃周妈,黎落谁都没理会,辍学打工,撑起了周家这点微末的希望。 整整四年,她每天四处奔波,什么工作都做过,最忙的时候一天十八个小时连轴转,同时打三份工,她用固执到近乎偏执的态度续着周妈的命。 她的亲妈因此来找过她,强制要求她放弃周妈这个累赘,母女俩因此大吵一架,母亲指着她怒气冲冲地说:“周家那个短命鬼到底给你下了什么蛊,他都死了你还要为他守活寡!” 黎落没解释,她觉得自己就算说出来,母亲大概率也不能理解。 她遇见周晏清那天,书包里藏了一把西瓜刀,打算把那几个经常堵在巷子里霸凌自己的男生全部捅死,那天是她十五周岁生日,她卡着这个堪堪需要承担法律责任的年龄,准备和这些人同归于尽,结束自己像垃圾一样被父母推来阻去的一生。 可周晏清在那个节点拉了她一把,他不仅没嫌弃她又笨又偏激,反而允许她攥着他的衣摆,带她往前走了七年。 恩同再造,何以为报? 大概是在他离开后,把自己活成另一个他,尽他未完成的孝,成为他想成为的人。 所以四年后,某天她经过幼儿园,在看到从天而降的花盆时才会毫不犹豫冲过去救下那个孩子。 “呜呜呜……”顾景臣用黎落的袖子擦眼泪,“这是什么凄美爱情故事。” 黎落嫌弃地抽回手:“我就这么几套衣服,你再给我蹭脏了……” “我给你洗!”顾景衍眼泪汪汪地说,他又想起什么似的问,“既然你跟赵长生是老相识,那你走的时候要把他一块带走吗?” “不,我们各有各的事情做,这你就不用操心了。”黎落看了一眼时间,招呼顾景臣,“走吧,回家。” 黎落在顾景臣租的房子里休养了三周,准时到医院拆除夹板。 做完这些,她准备出发前往下一个世界。 “走之前真不去见见赵长生?”顾景臣问,听说黎落准备离开,他一早就来了,还给她准备了许多践行礼物,吃的用的都有。 黎落用储存卡把这些东西一样一样往仓库里塞:“不见,见了也没啥好说的。” “好吧。” 黎落装完东西,一转身,顾景臣给了她一个大大的熊抱:“黎姐姐,谢谢你给了阿珂第二次生命,也谢谢你为她铺了一条康庄大道,我跟她都不会忘记你的。” 黎落拍了拍他:“不客气,各取所需罢了。” 收拾好东西,黎落敲了敲相里安:“小a,干活了!” 相里安应了一声,熟悉的抽离感传来,黎落这次没像往常一样在原地等着跟原主打招呼,而是拐了个弯,特意避开了阿珂。 该感谢的顾景臣已经替她感谢过了,剩下的时间留给他们自己支配。 在进入下一个世界前,黎落习惯性打开虚拟显示屏,查看这个世界的未来式。 原主阿珂回去后,顾景臣贴心地给了她一段时间做适应期,然后把她带回家。 两人的事遭到柳晴强烈反对,顾景臣倒也不怵,协商无果,他干脆从家里搬了出来,跟阿珂住到一起。 和他截然相反地是顾仲霖被接回顾家。 但作为一个高位瘫痪的人,他全身从脖子以下都没了知觉,以往顾长东就不太待见他,如今他变成这样,遭到的冷遇更甚。 他在顾家几乎成了透明人,一个人孤零零地住在三楼最边角的房间,吃喝拉撒都需要人照顾,小小的门槛成了困住他的牢,他一年到头都下不了几次楼。 顾景臣和阿珂同居后,为她制定了一系列扫盲计划,送她去上学,陪着她一起刷题写作业,重活一世的阿珂分外珍惜这样的机会,学习起来格外卖力。 时间一晃三年,也许是顾景臣三不五时的卖乖讨巧打动了柳晴,也许是意识到儿子认定了阿珂,柳晴终于松口,接纳阿珂成为顾家的一份子。 两人订婚那天,刚交换完戒指,酒店门口冲进来一个披头散发满脸憔悴的女人,她怀里抱着一个婴儿,面目狰狞地指着一个快六十岁的富商破口大骂,让他为孩子负责,为自己负责。 顾景臣惊讶地发现那个女人是沈云姝。 她当年离开别苑后,母女两人日子过得很是艰辛,没过多久,在沈夫人的撮合下和一个年纪比她大了一倍的富商在一起,成了他的外室。 沈云姝本想着从富商身上捞一笔就走,可姜还是老的辣,富商玩了她两年,腻了以后就把她甩了。 两人分手后沈云姝发现自己怀孕,本想打掉孩子,但到医院一检查,医生说她上次流产伤了身体,如果再做人流,很有可能再也无法怀孕。 思虑再三,沈云姝听从母亲的建议生下这个孩子,打算用孩子做筹码敲诈富商一笔钱。 可富商远比她想象中更难搞,他一口否认孩子是他的,无论她怎么死缠烂打,愣是一毛不拔,甚至拒绝见她。 沈云姝无奈之下才想到这个办法,打听到富商参加好友的晚宴,带着孩子闹到宴会上来,曝光这件事,让大家看看他的真实嘴脸。 富商众目睽睽下被扬了家丑,气急败坏下一巴掌将她捆翻在地,沈云姝正想撕回去,抬头却发现台上站着的全是熟人。 阿珂,顾景臣,顾长东,柳晴,还有角落里坐在轮椅上的顾仲霖。 迎着顾仲霖错愕的眼神,她有种被扒光了的难堪,半晌,她抱起孩子转身离开,自那以后,港城再也没人见过她。 第314章 【稀有血型】 “纪小姐,醒醒!醒醒!” 黎落迷迷瞪瞪地睁开眼睛,自己正躺在抽血室内,头顶冷白的灯光晃得她眼睛疼。 她还没做出反应,手臂上一疼,叫醒她的护士抽出了针头,她才发现自己刚才正在被抽血。 “摁好棉签。”护士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说,“留观三十分钟再走。” “好。” 护士端着从她身上抽下来的一袋血离开,黎落环视四周,对面的玻璃窗倒映出自己此刻的样子。 原主看起来二十四五岁,长发大眼,皮肤白皙,本该是很冷艳大气的御姐长相,但被眉眼间的冷淡一压,生生多了几分阴鸷。 刚被抽完血,黎落头晕得厉害,她索性不动弹了,躺回床上对相里安说:“攻略线给我。” 这个世界的原主叫纪南歌,二十四岁。 纪南歌出生在一个普通家庭,父母都是工薪阶层,下边还有个弟弟,但她本人却不普通,她从出生就被查出是mke稀有血型。 这个血型稀有到什么程度? 目前全国只有十七例。 因为血型特殊,她从小就被特殊对待,为了防止出意外无血可输,在学校时老师不允许她参加任何体育活动,就怕磕着碰着引发大出血。 她从小活得谨慎而拘束。 十三岁那年,家里突然来了几个西装革履的男人,他们跟父母交涉后,带走了纪南歌。 纪南歌被送到一处远离市区的小别墅,在别墅里,她看见了一个古怪而漂亮的小男孩。 男孩十多岁的年纪,有着一头自然卷的黑发,肤白貌美,精致得像橱窗里的娃娃。 从保姆口中,纪南歌得知男孩叫容璋,跟她一样,也是mke稀有血型。 她之所以被送到这里,是为了保障容璋的安全,换而言之,父母把她卖给容家,成为容璋的专属移动储血器。 如果容璋出意外需要输血,她必须无条件献血,必要时以命换命。 意识到这一点,纪南歌惶惶不可终日,她怕死,更怕以被抽干血这么残忍的方式死去。 好在容璋身体还算健康,纪南歌在别墅待了一段时间,两人相安无事。 别墅里平时很安静,除了容璋和纪南歌,只有两个负责照顾他们起居日常的保姆,保姆似乎受过叮嘱,说话轻声细语,连走路都不敢发出太大动静,就怕惊扰了容璋。 经过纪南歌一段时间的观察,她发现容璋不太正常。 这孩子安静得不像话。 正常的十岁儿童正是猫嫌狗不待见的年纪,吵闹起来能掀翻屋顶,纪南歌的弟弟就是这样,可容璋几乎不说话,除了吃饭睡觉,他最常做的事是待在一个大房间,一待一整天。 纪南歌从门缝里偷偷看过那个房间,里面堆满了各种各样的机械,大到汽车零件,小到精致复杂的机械表,容璋把这些东西一一拆开,再组装成新的物件,来来回回,乐此不疲。 别墅里每隔一段时间会有医生过来为容璋做体检,纪南歌留了个心眼儿,看了医生留下的诊断报告,得知容璋患上一种叫卡普塔尔综合症的精神疾病。 这种病的具体表现为轻度自闭,刻板行为,而且会固执地专注某一样东西。 也因为兴趣狭窄,一旦对某种东西上心,患者会把全部的精力投注在那样东西上,并迅速掌握相关信息,展露出惊人的才能。 很显然,让容璋感兴趣的是机械,他沉浸在机械构成的世界里自娱自乐。 了解完这方面的信息,纪南歌松了口气。 只要容璋不是个危险人物就好,按照他自闭的性格,在小别墅里待一辈子也不是不可能,只要他是安全的,那自己就没有危险。 但仅仅过了两个月,容璋意外从楼梯上摔下来引发出血,紧急送到医院,纪南歌也被带上救护车。 容璋的私人医生一次性从她身上抽走800毫升血,抽得她脸色苍白手脚冰冷,拔了针她本想出去透口气,护士一把将她摁在抽血室床上,说了一句让她冒冷汗的话:“别乱跑,等会儿说不定还要抽血。” 有那么一刻,纪南歌以为自己会死在这儿。 好在容璋顺利度过危险期,这件事让纪南歌意识到,她的命是拴在容璋身上的。 她不想死。 在无法改变现状的情况下,纪南歌想到了另一个办法,她试着接近容璋跟他成为朋友,下一次出现意外时,他也许能看在两人有交情的份上让医生手下留情。 打定主意,纪南歌开始频频出现在容璋视线范围内,她拜托保姆买来一只机械风筝,当着容璋的面操作风筝飞上天,容璋果然来了兴趣。 那天纪南歌陪着容璋在院子里放了一下午的风筝,又拆了风筝零件供他把玩,顺利跟他攀上交情。 自那以后,纪南歌三不五时买来一些精巧的小玩意讨容璋开心,容璋说到底只是个十岁的孩子,很快把她当成朋友,默许她进入自己的生活。 时间一晃五年,容璋十五岁,容家派人把他接回本家,同去的还有纪南歌。 到了容家,纪南歌才知道容璋身后是一个多么庞大显赫的财团。 容璋父母早年车祸双双去世,只留下他这么一根独苗,家族现任掌权者是容璋的爷爷容川。 对于唯一的孙子患上罕见疾病这件事,容川一开始无法接受,将他丢在别墅十几年不闻不问,如今他年事已高,家族面临后继无人的窘境,他不得不把容璋接回来,并听从医生建议,对容璋进行电击治疗。 整整半年时间,容璋几乎每天都要接受两次电击,设在容家地下的诊疗室时不时传出他撕心裂肺的惨叫,在医生的强制干预下,容璋有所改变。 以往只沉浸在自己世界中的他不再拒绝跟旁人交流,有时候看见熟人还会主动打招呼,他表面上看起来似乎跟正常孩子没什么两样,只有深入来往才能发现他的不对劲。 他的刻板行为似乎更严重了,以往只是喜欢啃指甲,掰手指骨节,把一双修长漂亮的手折腾得伤痕累累,怎么制止都没用。 经过所谓的“治疗”,他开始长时间吃相同的食物,穿同一双鞋子,同时伴随着不定时发作的神经兴奋和暴力行为,这让必须跟他形影不离的纪南歌深受其害。 【作者有话说】 mke稀有血型和卡普塔尔综合症都是虚构,医学上不存在这两种名称的病症,勿考据。 第315章 我的 任谁都无法忍受长期和一个情绪敏感多变的人朝夕相处,还要时不时承受他突如其来的暴力行为。 容璋像个无法控制情绪的神经病,一句话惹得他情绪激动,不管高兴还是难过,上手就掐,捏,拧,而且施虐对象仅限于纪南歌,最严重的一次,纪南歌被他失手推下楼梯,手臂骨裂,养了三个多月才痊愈。 因为容璋阴晴不定的性子,纪南歌渐渐对他生出畏惧心理,越来越抗拒和他共处一室。 可作为被父母卖到容家的人,她根本无法避开容璋。 更让她崩溃的是,随着容璋年纪渐长,他明显对她有了超出“朋友”和“主仆”之外的兴趣。 一开始,容璋喜欢对她动手动脚,捏她的脸颊和耳垂,两人坐一起时跟她十指紧扣。 然后发展到想抱她,时年十八岁,个头窜到一米八五的容璋经常把她当娃娃一样抱到大腿上,他似乎对这种亲密的游戏分外着迷,一抱就是一两个小时不撒手。 等他的亲密行为发展到试图亲吻她,半夜钻到她床上想抱着她入睡时,纪南歌终于忍无可忍,她第一次动手打了容璋,狠狠甩了他一耳光。 容璋察觉到她的抗拒,不仅没有收敛,反而变得十分焦虑,继而跟她扭打起来。 纪南歌大声尖叫着喊救命,闹出不小的动静,容老爷子和佣人们匆匆赶来,推开纪南歌的房门时,目睹了容璋将纪南歌压在身下那一幕。 纪南歌被解救出来,事后容老爷子找来纪南歌谈话,话里话外透着一股高高在上的倨傲:“容璋对你有兴趣,我不会阻止你们在一起,但我希望你能明白,他不可能娶你,容家不会允许他娶一个稀有血型的女人做妻子,更不允许第四代依然是稀有血型。” 纪南歌求之不得,她试图向容老爷子求情,请他放自己回家,她保证不会离开这座城市,以后只要容璋有输血需求,她一定会第一时间赶到医院。 容老爷子冷笑:“你是我花钱买来的,哪有放你走的道理,伺候好容璋,好处少不了你。” 容老爷子的意思摆在那里,对容家来说,她只是个花钱买来送给容璋的玩具,容璋想对她怎么样都行,他不会管,也不觉得这种事该管。 面对容璋锲而不舍黏着自己的行为,纪南歌大大小小抗议过好几次,可她每一次的反抗都会引来容璋更为暴力的镇压,在他抱着枕头被子搬进她房间时,纪南歌心灰意冷地妥协了。 她拿他毫无办法。 容璋十九岁时,容老爷子把他送进一所大学,尝试让他适应群体生活,出乎意料的是容璋适应得很好,入学一段时间后,甚至往家里带了几个朋友。 一群十八九岁的男生女生到容家做客,见容璋进门就直奔纪南歌,牵着她不肯放手,神色颇为亲昵,其中一个朋友问:“容璋,这位是?” 容璋并不多做解释:“我的。” 大家纷纷露出暧昧的眼神,了然于心。 自那以后,容家时不时有容璋的朋友来造访,其中以一个叫闻时的男生来得最频繁。 闻时和容璋年纪相仿,性格和容璋却是两个极端。 他性子温柔,待人亲和,因为从小接受西方文化教育,对于公平和人权有着莫大的执念,来容家的次数久了,他和纪南歌渐渐熟悉起来,偶然发现她手臂上被容璋拧出来的淤青,他追问了几句,纪南歌干脆把自己的经历如实相告。 闻时听完后皱着眉头问:“你为什么不逃走呢?” 纪南歌一愣。 “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人生来平等,没有谁该为谁付出,容家用这么卑鄙的手段把你买过来,这对你来说本身就不公平,面对不公平的事,我们要学着反抗!” 闻时列举了一些历史上因为反抗而改变命运的例子,纪南歌被他说得心潮澎湃。 她以前不是没想过逃走,但是容家手眼通天,加上容璋又是那样的性子,她怕被抓回来会被活活打死。 她怕死,从小就怕。 但此刻在闻时的鼓动下,她萌生出试一试的想法。 万一呢? 闻时答应帮她,并为她策划了逃跑路线,准备路上需要用到的物资,纪南歌找了个外出到医院抽血的机会,避开陪行佣人,从医院厕所通风口翻了出去。 她目标明确,只要能离开容璋,去哪儿都行。 但纪南歌搭上长途汽车辗转逃亡的第三天,被追赶来的容家保镖截下,她几乎是一路被拖回去的。 因为她逃跑这件事,容璋震怒,两人原本还算平和的关系迅速恶化,短时间内爆发了数次冲突。 每次冲突都以纪南歌受伤,容璋精疲力竭告终,在这样的刺激下,容璋变得越发焦躁易怒和疑神疑鬼,往往几分钟见不到纪南歌,他就开始发火砸东西。 容老爷子为了安抚孙子,在纪南歌脚腕上装了带定位器的脚铐,和脚铐相匹配的手环则给了容璋,只要容璋想见她,按下手环上的按键,她就必须在三分钟内赶过去,一旦超过这个时限,脚铐会释放电压让她吃苦头。 脚铐这种侮辱性极强的东西激发了纪南歌的逆反心理,在吃了几次苦头后,她萌生了报复容璋的心理。 每遭受一次电击,她就故意惹容璋生一次气,两人互相折磨,她伤痕累累,而容璋几乎疯魔。 纪南歌24岁那年冬天,圣诞节前夕,闻时邀请容璋和纪南歌参加他举办的宴会,两人因为一点小事在宴会上当众吵了起来,容璋怒气冲冲地拖着她离开。 回家路上两人再次爆发争吵,正在开车的容璋被气得彻底失控,车冲下悬崖坠毁,纪南歌当场殒命。 容璋虽然侥幸没死,但全身烧伤面积高达百分之七十,容貌尽毁,熬过感染期,他成了个面目全非的怪物,自那以后,他完完全全把自己封闭起来,再也没出过容家大门。 而纪南歌的遗体被他用冰棺封冻起来,藏在房间里。 家里藏了个死人,还和容璋朝夕相对,容老爷子自然不同意,他数次想把容璋引开好带走纪南歌,但容璋并不上当。 如此过了两年,容璋因为感冒引发肺炎,昏迷后被送往医院,趁着他住院治疗,容老爷子偷偷搬走纪南歌的遗体火化,解决了让整个家惶惶不可终日的隐患。 容璋出院后发现纪南歌的遗体失踪,当下疯了一样摔砸东西,容老爷子让人用镇定剂才勉强制住他。 可清醒的容璋变得无比暴躁,甚至出现自残行为,某天夜里趁着佣人不注意,用一块偷偷藏起来的碎瓷割破手腕,等第二天佣人发现,他躺在放满水的浴缸,染了一池血色。 第316章 助纣为虐 黎落看完攻略线,思索了一会儿,又看了一遍。 如此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相里安问:“怎么了?” “啧,不对劲。”黎落说。 “哪儿不对劲?” “说不上来,但直觉告诉我事情没那么简单。” 相里安说:“确实不简单,这次留给你做任务的时间不多,只有两个月。” 黎落一愣,翻了翻时间线才发现她穿过来这个节点是10月份,而纪南歌死在两个月后,她24岁的圣诞节前夕。 做过这么多次任务,黎落知道原主可以选择宿主穿回来的节点,纪南歌为什么选择让她回到这个时候? 她把攻略线进度条往后拉了一段,再配合只有81分的怨气值,很快揣摩出原主的意思。 “纪南歌的怨气不算重,她重生一次,更多的是想解脱。”黎落翻出攻略线往后一段,在纪南歌车祸身亡后不到两个月,一位叫叶逢霖的博士研发出稀有血型融合剂,有了这个东西,稀有血型将不再“稀有”,加入融合剂后能和o型血对输。 这项研究对于所有稀有血型拥有者来说是莫大的福音。 相里安问:“你的意思是,她的主要目的不是报仇,而是想从容家解脱出来?” “对,她当初就是因为稀有血型才被容老爷子买过去的。” 黎落边说边打开仓库,在看到点亮的技能卡为“瞬移”时,她兴奋道:“卧槽,瞬移,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 “对,但是有距离限制,不是你想瞬移到哪儿就能去哪儿。”相比她的兴奋,相里安看起来冷静得多,他甚至有点忧虑,“这是高级技能卡。” 解锁的技能卡越高级,说明离高等任务越近,这未必是件好事。 黎落倒是没想那么长远,反正该来的迟早要来,现在忧虑也于事无补。 三十分钟观察期一过,黎落下床准备离开。 脚一落地,脚腕上传来冰凉的触感,黎落低头一看,她右脚腕上套着一个小巧的脚铐。 “容老爷子也是够变态的,明知道自家孙子是什么德行,不仅不阻止,还助纣为虐。”黎落吐槽道,她穿上鞋走出抽血室。 在外面等候的女佣立刻上前,寸步不离跟着她。 上了停在外面的车,黎落想了想,问佣人:“这附近哪儿有五金店?” 佣人警觉起来:“您找这个做什么?” “买点东西。” 佣人说:“需要什么,我去买。” 她戒备的样子看得黎落有些好笑,看来原主逃跑的事给容家人带来不少麻烦,不然佣人不会看她看这么紧。 “放心吧,我跑不了。”黎落说,“你要是信不过我,可以跟我一块去。” 到了五金店,黎落挑挑拣拣,买了一堆乱七八糟的五金零件。 佣人不解地问:“纪小姐,您买这些东西做什么?” 黎落问:“需要报备吗?” 佣人以为她不高兴了,小声说:“这是容老先生的意思,怕您伤了小少爷……” 黎落了然,扯了个理由:“少爷不是喜欢机械类的东西嘛,我用这些给他做个玩具,哄他开心。” 佣人一脸诧异,不明白她昨晚才跟少爷大吵一架,怎么出门抽个血就跟换了个人似的,不仅不继续冷战,还打算亲自做玩具哄少爷。 回到容家,容璋上学去了,容老爷子出差,这个时间家里没什么人,黎落四处转悠熟悉环境。 容家别墅很大,纪南歌的房间本来在一楼,紧挨着楼梯间,通风和采光条件都不好,但容璋非要缠着她一起睡,容老爷子为了不委屈孙子,把纪南歌的房间转移到二楼次卧,不仅面积增加了好几倍,还有个放着藤编吊椅的大阳台。 黎落在书架前停下脚步,拿起上面的书翻看,纪南歌十三岁就被父母卖到容家,虽然跟着容璋的家教老师上课,但文化程度终究不比系统教育出来的学生,她只能看些很浅显的书籍。 书架上大多数是一些翻译成中文的外国名著,有一本叫《玩偶之家》的书她似乎特别喜欢,翻得书角都翘起来了,精彩部分还划了横线,在旁边做了标注。 黎落翻到书的扉页,上面写着一个名字,她若有所思地念出来:“闻时……” 相里安问:“怎么了?” “这书是闻时送的。”黎落把书放回架子上,转而坐到书桌前,开始摆弄那堆金属零件。 花了两个多小时,黎落把零件组合成一把类似于手电筒的东西,她给这东西充上电试了试,一按开关,电筒头发出滋啦啦的电流声。 相里安问:“电击棒?” “对。” “你做这玩意儿干嘛?” “防身。”黎落说。 容璋对纪南歌这么着迷,难保不会对她动手动脚,为了保险起见,她不得不做一手准备。 “靠谱吗?别回头把人电死了。” “放心吧,我十几岁那会儿做过好几个,一电一个准儿,醒过来就没事了。” 相里安:“……” 这时外面传来脚步声,黎落立刻把电击棒藏到抽屉,下一刻,门被推开,一个二十出头的男生快步跑进来,把手里的书包往地上一甩,一言不发钻到她怀里,抱着她的腰不松手。 黎落被他冲过来的蛮劲儿撞得往后一个趔趄,稳住身形后低头一看,顿时微微挑眉。 从她这个角度看去,男生唇红齿白轮廓精致,还没完全长开的五官带了几分少年的青涩,右眼角缀了一颗红色泪痣,加上一头乌黑柔软的自然卷短发,干净漂亮得像大荧幕上的男团弟弟。 这是容璋。 容璋抱着不撒手黎落不撒手,也不说话,看起来像在无声地撒娇。 黎落静静观赏了一会儿他的盛世美颜,然后轻轻拍了拍他的脑袋。 容璋果然抬起头,用眼神询问她怎么了。 “抱太紧了,勒得难受,你松一点。”黎落说。 容璋迟疑了一下,果然稍微松了松手,但还是虚虚环抱着她,没有要放开的意思。 想起攻略线里容璋的暴躁和固执,黎落本着循序渐进的心态,主动跟他搭话:“我今天去医院了。” 稀有血型拥有者为了防止出意外时无血可输,每隔一段时间得去医院抽血,储存在血库以备不时之需,纪南歌两个月去抽一次血,却不是为她自己储存,而是以容璋的名义存进他的血库。 容璋闻言拉过黎落的手,见她手臂上果然有个针口,他轻轻揉了揉,小声问:“疼吗?” “有点。”黎落实话实说,“抽完还头晕。” “那以后不抽了。” 第317章 试探 “我倒是想啊,但这事儿不得你爷爷做主,我要是不去,他得扒我一层皮。” “他敢!”容璋气鼓鼓地说。 黎落被他的样子逗笑了,盯着他那一头乌黑蓬松的卷发看了一会儿,到底没忍住,对他的脑袋上手就是一顿撸。 容璋被揉得有点懵,茫然地看着她:“你怎么了?” “没怎么。” 就是看见漂亮可爱的弟弟忍不住想调戏两把。 没过多久,佣人敲门进来:“少爷,纪小姐,可以用晚餐了。” 两人下到一楼餐厅,餐桌上除了四菜一汤,还放着一份白吐司。 容璋洗了手,坐下来开始剥虾。 黎落眼睁睁看着他剥完一整盘虾,虾肉全部放在另一个盘子里,琢磨着这也许是容璋的刻板行为之一,喜欢吃虾,只吃虾。 但剥完虾,容璋却把虾肉推到黎落跟前。 黎落诧异道:“给我的?” “嗯。” “那你呢?” 容璋擦干净手,拿起放在一旁的白吐司开始吃。 一片两片三片,他眨眼间便把白吐司吃完了。 “……你就只吃这个?” “嗯。” “长时间吃这个会营养不良的。”黎落说,她夹起一只虾放到容璋的碟子里,“尝尝这个。” 容璋摇头,既不吃也不多做解释。 “很好吃的。”黎落试图说服他。 容璋还是摇头。 旁边的佣人解释道:“纪小姐,少爷有按时注射营养针,营养这方面不用担心。” 好吧,是她瞎操心了。 吃完饭,容璋拉着黎落去机械房,他把黎落按坐在椅子上,塞给她一本书打发时间,自己则投身到那堆乱七八糟的机械里开始拆装。 黎落环视四周,机械房同样分成两部分,一部分堆满了机械零件,显得杂乱不堪,另一部分则铺着地毯,放了张软椅,旁边摆了一台光线柔软的阅读灯,小茶几上有个零食盒子,黎落拉开一看,里面放了各种各样的糖果,以供她打发时间。 看来容璋平时没少拉着纪南歌待在这儿。 这种感觉真是奇妙,无论是餐桌上泾渭分明的餐食,还是这一分为二的机械房,都在证明纪南歌和容璋是两个世界的人,可容璋固执地想把她融入进来,不允许她离开半步。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黎落感觉有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她抬头,对上容璋的目光,随口问:“怎么了?” 容璋手里拿着一把扳手,摇摇头。 见他不想说,黎落没追问,她百无聊赖地翻了翻手里的书,这是一本《简爱》,扉页上同样写着“闻时”两个字。 黎落没什么兴趣,合上书,只是抬头时再次撞上容璋的目光。 “我脸上有东西吗?”黎落问。 “没有。”容璋犹豫了一会儿,走过来在她跟前蹲下,小声问:“书不好看?” “嗯。”黎落对这种枯燥冗长的世界名著没什么兴趣,她喜欢看简单直白的爽文小说,穿进系统前她在追一本快穿文,作者叫什么楼非池,经常因为更新慢被读者吐槽…… 容璋看起来有点着急:“你想看什么书,我去给你拿。” 他似乎很担心黎落觉得无聊,然后离开这里。 意识到这一点,黎落说:“我不想看书,你忙你的,我打会儿游戏。” 说着她掏出手机下载游戏打发时间。 容璋虽然不理解她为什么突然变得这么好说话,但对于她没像往常一样不耐烦地提出要回房间感到十分开心,高高兴兴地应了一声,转身回到机械堆里继续忙活。 黎落注意力看似放在手机上,其实借着手机的掩护偷偷观察容璋。 他似乎对纪南歌的情绪变化很敏感,原主高兴或者无聊,他都能第一时间察觉到,并深受她的情绪影响。 纪南歌开心,他就放松,纪南歌不高兴,他就焦虑。 两人在机械房待了几个小时,容璋组装出一台精巧的汽车模型,他献宝似的把汽车拿到黎落跟前,连演示带解说,展示了一遍这个刚诞生的新型号有多厉害。 黎落全程听得云里雾里,那些专业名词她一个都没听懂,最后只隐约知道这台小巧的机械汽车承重力超强,别看它只有两个巴掌大小,却能承载起五十公斤的重量。 黎落很给面子地夸了两句,夸得他眉开眼笑。 从机械房出来,黎落洗个澡的功夫,容璋已经换上睡衣跪坐在她床上,正笨手笨脚地铺床。 她不动声色瞟了一眼不远处的抽屉,权衡着是要拿电击棒把他电晕,顺便威慑一下他,还是直接用催眠卡放倒他,让他一觉睡到天亮。 她还没做出决定,容璋铺好床回过头,对她招招手:“过来呀,睡觉了。” 黎落:“……你先睡吧,我还不困。” 说着她走到书桌前,捞起一本书装模作样地看了起来。 “我陪你。”容璋从床上跳下来,搬了张凳子坐在她旁边,双手托腮盯着她看。 被人用这么痴汉的眼神盯着,黎落平时脸皮再厚也有点hold不住,她脑筋一转,放下书试探道:“对了,你那个叫闻时的朋友,最近怎么不来家里玩儿了?” 说完她屏住呼吸,做好容璋会吃醋发火的准备。 但出乎意料的,容璋神色平静:“他最近在备考,忙。” 黎落观察着他的表情,确定他不是在故作平静,又得寸进尺地问:“你看看什么时候请他到家里做客,一段时间不见,我还挺挂念他。” “好,周一见到他,我帮你转达。” 黎落:“……” 这不对啊。 男主标配的小心眼呢?爱吃飞醋呢? 说好的疑神疑鬼情绪敏感呢? 黎落表情微妙,眼珠子转来转去,思考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容璋见状贴心地问:“你还有什么问题想问?” 黎落心里生出一个古怪的想法,她调整呼吸,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心平气和:“问题倒是没有,不过今晚我想自己睡。” 容璋脸色微微一变:“你要赶我走?” “这不叫赶你走,我们不都在这套房子里嘛……” “我不走。”容璋转过身背对着她,气鼓鼓的样子像只河豚。 黎落顿了顿,说:“可我真的想自己睡,要不我打地铺,你睡床上?” 容璋愣了一下,随即说:“地上凉,你睡床上吧,我打地铺。” 说完他快步走到床边,搬了枕头被子铺在地上,钻进地铺里。 黎落看他把自己裹得像只蚕蛹,还在被子里使劲儿拱了拱,她问相里安:“前世的纪南歌有没有和容璋发生过关系?” “没有。” 黎落顿时明白了:“原来如此。” 第318章 卡普塔尔 相里安好奇道:“你发现了什么?” 黎落解锁了手机屏幕,上面是一段有关于卡普塔尔综合症的纪录片,她解释道:“卡普塔尔综合症被称为没有智力障碍的自闭症,患上这种病的人除了刻板行为和兴趣狭隘,还会对某样特定的物品产生严重依赖心理,一旦这样物品消失不见,他们会焦虑暴躁,找回来了又会异常兴奋,对容璋来说,纪南歌就是那样物品。” 相里安若有所思:“你的意思是,容璋把纪南歌当成了宠物?” “比起宠物,‘物品’这个说法更贴切,他对纪南歌的要求自始至终只有一个,那就是留在他身边,他并不需要向她索取什么,比如爱,关心,或者更亲密的肌肤之亲,只要陪着他的是纪南歌,她是死是活并不重要。” 相里安皱眉:“这是什么变态心理?” “卡普塔尔是罕见病,了解的人并不多,但是可以拿自闭症做代表例子,自闭症多发于幼儿时期,患者会依赖某样东西,像一个奶瓶,一张毯子,睡觉或者玩耍的时候必须抱着这样东西才安心,一旦把毯子或者奶瓶换成别的,患者就会很焦虑,在容璋眼里,纪南歌就是那张毯子。” 黎落合上手机,调出意识里的虚拟显示屏,翻出攻略线:“纪南歌死后,攻略线上还有一段没细说,她的遗体被容璋带回家,封进冰棺放在他房间,容璋让人把主卧和机械房打通,自那以后就很少走出房门,家里放了个死人,房间窗帘还总是拉得严严实实,佣人觉得阴森可怖,每次送水送饭都不敢长时间逗留,光看文字描述,是不是会有一种容璋因为纪南歌的死痛苦至极的感觉?” 相里安道:“对,难道不是吗?” “我倒觉得那段时间是容璋上辈子少有的平静和安心共存的日子,他的世界很狭窄,只容得下纪南歌和那一屋子机械,如果不是后来他感冒引发肺炎,必须住院治疗,容川老爷子又趁着他不在把纪南歌的遗体火化掉,他不至于抑郁自杀,对他来说,纪南歌是组成他世界的一部分,她被带走,他的世界就崩塌了一半。” 相里安被她说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为什么会对纪南歌生出这么严重的依赖心理?” “容璋十五岁开始接受电击治疗,这种治疗方式极其残忍,说白了是利用电击带来的疼痛让患者形成肌肉记忆,从生理上逼着他改变自闭状态,治标不治本,每次容璋接受完电击,纪南歌都陪着他,安抚他,电击不仅让容璋留下深刻的疼痛记忆,还让他记住了每次极致的痛苦过后都有来自纪南歌的陪伴和安慰,心理依赖大概是那个时候形成的,他潜意识里认为只要纪南歌在,安全感就在。” 相里安琢磨了一会儿,又问:“那他为什么会对纪南歌有暴力行为?而且只是针对纪南歌。” “这涉及到他的情绪自控能力,容璋智力水平虽然跟正常人没什么区别,但情绪控制能力稍弱,像一个幼龄儿童,处于兴奋状态时会摔打喜欢的东西来表达高兴,他下手没个轻重,把纪南歌打疼打伤,纪南歌就怕他,而他对纪南歌的情绪十分敏感,一察觉到她抗拒和害怕自己,他就不安,然后用更暴力的手段镇压她,这种行为跟幼儿对父母哭闹,以此来达成目的是一个道理。” “我懂了。”相里安说,“既然知道症结所在,你打算怎么解这个局?” 黎落沉默,这其中需要权衡的利弊关系太多了,怎么帮纪南歌顺利离开容家是一回事,离开容家后,纪南歌要怎么生存下去又是一回事。 她十三岁就到容家,这些年既没接受过系统教育,也没学习过任何生存技能,在容家过了十一年衣食无忧的日子,一旦走出这个牢笼,没了主人喂食的金丝雀能飞多远? 这也是她需要考虑的问题之一。 相里安问:“能不能把容璋治好,那纪南歌就不需要离开了。” 黎落摇头:“卡普塔尔综合症只能靠药物减轻症状,无法完全治愈。” “所以纪南歌非走不可?” “对,这也是她选择我来到这个世界的目的。” 相里安不说话了。 “走是一定要走的,但是走之前,还有几件事需要解决。” “什么事?” 黎落点了点放在桌上那本《玩偶之家》:“找时间会会这个送书人。” - 第二天是周末。 黎落一觉醒来,刚睁开眼就被蹲在床边的人吓了一跳。 容璋踩在被子上,像只松鼠一样歪着脑袋盯着她看,见她醒来,他微微一笑:“早。” 黎落:“……早,周末你怎么不多睡会儿?” “睡饱了。”容璋拽了拽她睡衣的袖子,“起床,陪我放风筝。” 黎落被他拖起来,吃过早餐后,一起到外面的草坪上放风筝。 说是放风筝,其实风筝是容璋用机械改造成的,原理参考了飞机,用遥控器操控,只是两边的风筝翅膀很薄,还涂满了艳丽的色彩。 在容璋的示意下,黎落站在空地上举着飞机,他则负责操作遥控器,但这项技术显然不太成熟,容璋试飞了好几次都没成功。 他也不气馁,耐着性子一遍又一遍地试飞,黎落百无聊赖地看着他操作,这种感觉有点像在带孩子。 折腾了两个多小时,风筝还是没成功起飞,黎落哈欠连连,就差把无聊两个字写在脑门上了,一直操作遥控器的容璋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蹭蹭蹭跑过来,从口袋掏出几颗话梅,剥了糖纸塞进她嘴里。 黎落嘴里猝不及防被塞了一颗话梅,她不解地看着容璋,容璋像个小大人似的拍拍她的脑袋:“别急,风筝很快就能飞起来了。” 黎落这才意识到他是在安抚自己。 “行。” 容璋转身继续捯饬遥控器。 前前后后花了四个多小时,风筝终于歪歪扭扭地飞上天,容璋兴奋得一蹦三尺高,陪着他折腾了这么久的黎落也露出笑容。 第319章 万一他真的死了呢 都说有一小部分卡普塔尔患者会在某些领域展露出惊人的才能,现在看来,除了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专注于那个领域,跟患者本身愿意不断尝试和付出也有关系。 花上四个小时去试飞一只机械风筝,这种事可不是所有人都有耐心做。 黎落这么想着,正想夸容璋几句,但她话还没说出口,胳膊上突然被重重拧了一下,突如其来的疼痛让她“嗷”地一下叫出声。 她迅速扭头,容璋就站在她旁边,手舞足蹈得像个傻子,兴奋溢于言表。 见她看过来,他不仅不收敛,反而试图上手来掐她的脸颊。 黎落往后退了几步,皱眉道:“容璋,不可以这样!” 容璋被她骤然严肃的表情弄得一愣,意识到她不高兴了,他神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焦虑起来,伸手试图来牵她的手,黎落下意识以为他还要继续袭击自己,又后退了好几步,呵斥道:“容璋!!” 她的躲闪似乎刺激到容璋,他脸色一沉,原本只是想牵她手的意图瞬间变成了豹子捕猎般的迅猛和凶残,黎落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就被他扑上来压倒在地,脚下虽然是草地,但猛地这么一摔,她顿时被摔懵了。 等她反应过来,容璋跨坐在她身上,一手攥着她的胳膊一手掐住她的脖子,虽然没用力,但这个控制意味十足的姿势配上他焦躁不已的表情,着实有些吓人。 系统服务灯闪了闪,相里安上线:“需要帮忙吗?” “不用。”黎落做了几个深呼吸的动作,迅速让自己冷静下来。 她可以用大力卡冲开容璋的禁锢,但以暴制暴只会让他更焦躁,想到这里,她心平气和地说:“容璋,你放开我。” 容璋摇头,目光紧紧盯着她,眼底闪烁着不安。 “乖,我不走。”黎落说,“地上脏,要把我衣服弄脏了。” 容璋还是摇头。 沟通失败,黎落沉默了一会儿,用没被控制的那只手拍了拍旁边的草地:“要不,你也躺下来?” 容璋一愣。 “今天太阳挺好的,躺着晒一晒也不错。”黎落反手牵住他的胳膊,慢慢把他拉开,“来,躺下。” 也许是察觉到黎落的情绪没那么激动了,容璋也渐渐冷静下来,成功把他劝得躺下后,黎落悄悄松了口气。 感同身受了一回容璋从小可爱变成大魔王的过程,她总算知道纪南歌为什么会这么怕他了。 这么阴晴不定的一个人,哪天失手把她打死了都不一定。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了会儿话,黎落一直在转移容璋的注意力,好在他很听话,前后不过半小时,他就把刚才的事抛到了后脑勺,又开心起来。 周末两天容璋都待在家里,黎落二十四小时全天陪护。 虽然孩子已经二十多岁了,但是全天陪护还是一件很累人的事,尤其容璋还很粘她。 他大部分时间都待在机械房,黎落也必须陪他待在机械房,她中途出来上了一次洗手间,因为在厕所待的时间稍微长了一点,容璋左等右等她都没回来,他干脆跑来洗手间拍门。 这种全天无休时刻陪护的日子她过了两天就觉得心很累了,纪南歌一过就是十多年,也难怪她会迫切想离开。 好不容易熬过周末,黎落想着周一容璋得去上课,终于可以不用起那么早了,可周一早上不到七点钟,她就被容璋摇醒了。 “南歌南歌!” 黎落还没睁开眼睛就先叹了口气:“干嘛?” “我要去上学了,起来送我。” 黎落生无可恋地爬起来,仪式感十足地把容璋送到门口,又在佣人提醒下给了他一个拥抱,他这才离开。 终于把他打发走,黎落回房间痛痛快快补了一觉。 傍晚,容璋回来时带来两个朋友。 他进门就直奔坐在客厅的黎落,抱着她兴冲冲地说:“我把闻时带来了。” 黎落顺着他的指引看去,跟他一起进来的是一男一女,男生长得十分秀气,浑身上下透着满满的阳光气息,女生剑眉星目,年龄应该要大一些,看起来和纪南歌差不多。 黎落迅速在原主记忆里搜了一遍,男生毫无疑问是闻时,但这女生,黎落可以肯定纪南歌没见过她。 她对闻时微微颔首算是打招呼,然后问容璋:“这位小姐是?” 容璋还没开口,女生主动道:“我叫沈西凉,是闻时的朋友,来自c大附院。” 闻时的朋友? 那为什么会跟容璋一块回家? 对方没有要多说的意思,黎落也就没多问,她跟沈西凉打了个招呼,让他们先坐,自己则去泡茶。 她前脚刚进厨房,闻时后脚跟了进来:“我来帮你。” 黎落直觉对方有话要说,于是不动声色道:“好。” 黎落取出茶叶交给他,自己则开始烧水,过了一会儿,闻时果然开口了:“那个沈西凉,是冲着容璋来的。” 黎落转身看着他:“嗯?” “她所在的研究院专攻血液研究,对容璋的稀有血型很感兴趣,想通过他多了解一些这方面的信息。”闻时对上她的视线,“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黎落露出一脸困惑:“什么?” 她这次倒不是装的,是真的不明白。 闻时皱眉:“c大附院血液研究中心的负责人是叶逢霖教授,叶教授在业内德高望重,沈西凉是他学生,只要告诉她你也是mke血型拥有者,也许能利用叶教授的人脉把你从容家带出去。” 黎落若有所思道:“这倒是个不错的办法。” “你考虑一下,如果想这么做,我可以帮你跟沈西凉通个气。” “好。”黎落应道,她状似不经意地说,“前几天心理医生来过一趟,说容璋现在很依赖我,我要是走了,他会崩溃,往更严重了说,极度焦虑下还有可能致死。” 闻时皱眉说:“你别听心理医生的,这帮人总喜欢夸大其词,地球没了谁都照样转,这世上没有谁离了谁就活不了。” 黎落捕捉到他眼里一闪而过的笑意,心道这个闻时果然有问题,她说:“万一他真的死了呢?” 第320章 不希望容璋好过 闻时“啪”地一下扣上茶叶罐盖子,义正言辞道:“你是被容璋虐出斯德哥尔摩综合症了吗?这不是你现在应该考虑的问题,你该考虑的是如何重获自由,你不想离开这儿去见见外面的世界吗?不想去呼吸一下没有容璋的新鲜空气吗?不想从容家的束缚下彻底解脱出来吗?你还年轻,继续待在容家会毁了你一辈子!!” “……”黎落嘴角抽了抽。 闻时这慷慨激昂的演讲跟传销一样,乍眼一看确实很有煽动性,如果不是他眼底时不时透出来的那丝恶意,黎落还真会以为他是个一心追求平等自由,看不得旁人自甘堕落的热血愤青。 “你误会了,我不是那个意思。”黎落顿了顿,低声说,“我跟你一样,也不希望容璋好过。” 闻时一愣,随即笑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黎落点到即止:“水开了,我来泡茶。” 闻时说:“上次的书看完了吗,我这次给你带了另外两本。” “看完了,谢谢你。” 黎落端着泡好的茶走到客厅,发现容璋皱着眉头,坐在他对面沙发上的沈西凉手里拿了一份协议,正耐心说着什么。 “容少,你是稀有血型拥有者,应该比我们更清楚这种血型带来的困扰,我和教授目前所做的实验对你们这类人来说是有好处的,一旦实验成功,你们就可以摆脱稀有血型无法和其他血型对输的窘境,以后无论出意外还是做手术,风险都能大幅度降低,合作的事,请你再考虑一下吧。” 容璋看起来有些不耐烦:“不考虑,我不感兴趣。” “可是……” “沈小姐。”黎落打断她的话,把一杯茶放到她跟前,“请喝茶。” “谢谢。” 沈西凉还想再劝,黎落取过她手里的协议,好奇道:“这是什么?” 沈西凉倒是没有因为她两次打断自己的话而生气,解释道:“是我们研究中心在做的mke稀有血型实验,这种血型全国只有十七例,之前跟我们长期合作的血液样本提供者意外去世,其他十多位登记在册的mke拥有者要么年龄大了不适合捐献,要么联系不上,我们的实验正处于紧要关头,实在找不到血液提供者才会冒昧上门找容少合作。” 黎落听完后说:“沈小姐,不好意思,我们少爷不能跟你合作。” “为什么?” “少爷是容家的独苗,老爷子对他很重视,不会允许他参与这种对身体健康有一定影响的实验,就算少爷现在答应你,等老爷子出差回来知道这件事,合作也会告吹,所以你还是不要白费力气了。” 沈西凉露出失望的神色。 “不过mke这个血型,我倒是有个办法。” 沈西凉立刻问:“什么办法?” 黎落捋起袖子:“抽我的血吧,我也是mke稀有血型。” 沈西凉一愣,随即兴奋起来,然而她还没开口,容璋的声音插了进来:“不行,我不准!” 说着他走过来把黎落拉到身后,一副老鹰护崽的架势:“我不会参加这个实验,你也不许参加。” “为什么?” “抽血,会痛。” 黎落:“……没关系的,我又不是没抽过血。” 沈西凉也连忙做保证:“容少请放心,我们研究所是正规的,不会乱来,抽血也是在保证捐献者健康的前提下进行,绝对不会损害这位小姐的健康。” “我说了,不准!”容璋说一不二,他对沈西凉做了个“请”的手势,“沈小姐,慢走不送。” 沈西凉:“……” 黎落压下容璋的手臂:“容璋,你听我说,如果这个实验成功了,你我都是受益者,这是好事啊,我们应该支持。” “我不稀罕!就算没有这个实验,我们出意外了也不会无血可输。”容璋冷冷地说。 黎落看他固执的样子,小声说:“可那只是针对你,不是吗?” “什么?”容璋皱眉。 “你出意外了,我可以给你输血,甚至以命换命,那我呢?” “我也可以为你换命!”容璋毫不犹豫道,“我们会一直在一起,所以谁都不会有危险。” 沈西凉忍不住说:“那其他mke拥有者呢?容少还请为他们考虑一下。” “其他人的死活跟我有什么关系!” 沈西凉被噎了一下,脸色不太好看了。 黎落眼看话题要谈崩,连忙拉了容璋一把,放软了声音恳求道:“容璋!” 容璋不为所动。 “如果,我说的是如果,我们俩都出意外,医院血库里的储存血量只够救一个人,那这血是给我,还是给你?” “当然是给你了!”容璋说,“我会让爷爷先救你。” “你爷爷不会答应,而且就算他答应了,用那些血救活了我,那你呢?你要是死了,我们不就天人永隔了?” 容璋似乎从来没考虑过这个问题,黎落这么一说,他顿时愣住了。 “你想跟我分开吗?”黎落知道他的软肋在哪儿,挑着他最在意的话题说,“我们俩在一起是给彼此一份保障,但实验成功了,那就是双重保障,多一份保险不好吗?” 容璋神色有所松动,他思索了半晌,终于松口了:“好吧。” 沈西凉一喜。 “不过你不许从南歌身上抽血,她会疼!”容璋对沈西凉说,“医院血库有储备血,我让人带你去取出来,你用这个做实验吧。” “好,谢谢容少,谢谢这位……小姐,怎么称呼?”沈西凉问。 “我叫纪南歌。”黎落掏出手机,“沈小姐,方便加个联系方式吗?实验成功的话请通知我。” 沈西凉感激她还来不及,哪有不答应的道理,立刻跟她交换了联系方式。 “那我先走了。”沈西凉说。 黎落和闻时送她到门口,目送她上了车,闻时才说:“对付容璋,还是你的办法多。” 黎落转身往回走:“我当你在夸我了。” 两人回到客厅,闻时从包里拿出两本书递给黎落:“给,这两本都挺不错,也许能对你有所启发。” 黎落接过,扫了一眼封面,果不其然又是和《玩偶之家》相似的名著,她不动声色地说了声谢谢,心里迅速浮起一个主意。 第321章 今天他要挨揍! 把书放在茶几上,黎落端起茶壶,给容璋和闻时的茶杯都添了茶。 把茶壶放回原处时,她手一松,茶壶顿时打翻了,茶水溅了她一裤脚。 容璋立刻拉起她:“有没有烫伤?” “没有。”黎落说,“我上楼换件衣服。” 回到楼上房间,黎落没去换什么衣服,而是直奔书架,在上面一顿翻找,很快找出一张夹在书里的地图。 她把地图铺在桌上,抽出一支红色的水笔,随意在上面圈出几个地点。 相里安看着她这个举动,好奇道:“你干什么?” “搞闻时。” 相里安问:“闻时确实有问题,但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发现他有问题的?” 黎落画完红圈,想了想,又在地图右边添了一个英文单词,解释道:“看攻略线的时候就觉得不太对劲,确定他有问题是在这些书上。” “书?” “这房间书架上百分之六十的书都是闻时送的,比如这本玩偶之家,凑巧我读过这本书,它被称之为妇女解放运动的宣言书,讲的是一个女人和丈夫决裂,离家出走摆脱玩偶地位的自我觉醒过程,书本身没有什么问题,但闻时送给纪南歌的书都是这个基调,你说他打的什么主意?” 相里安若有所思道:“他试图用这些书给纪南歌洗脑?” “对,而且刚才在厨房我试探了他一下,我明确告知他纪南歌的离开可能会让容璋有性命之忧,但他不仅不劝阻,反而继续鼓动纪南歌出走,这样的人真的把容璋当朋友么?” 相里安:“……他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不重要了。”黎落把地图折叠起来塞进口袋,“重要的是他今天得挨揍!” 回到客厅,闻时和容璋正在聊天,两人说的都是学校里的事,黎落插不上嘴,往沙发上一坐,拿起那两本书假装翻阅,趁着那两人不注意,她飞快地把地图塞进书里夹好,为了让容璋能及时发现,她还特意留了一个角出来。 不大一会儿,管家从外面走进来:“少爷,老爷刚刚来电话,说他出差提前回来了,现在在回家路上,晚点让您一块吃个晚饭。” “好。”容璋反应平淡,他对这个爷爷感情并不深厚。 闻时见状起身说:“你爷爷一出差就是半个月,难得回来,我就不打扰你们祖孙重聚了,我先回家,改天再来。” “好。” 黎落说:“我送你。” 说着她起身,“一不小心”碰到放在茶几上的书,书掉到地上,果不其然,旁边的容璋下意识弯腰捡了起来,自然而然注意到夹在书里露出的那半个地图角。 “这什么东西?” 容璋把地图抽出来,先是注意到旁边的英文单词,他念出声:“freedom?自由?” 黎落装作吃了一惊,连忙伸手去抢:“我的……” “别动。”容璋按下她,看清地图上用红笔圈出来的那几个地点时,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色微变,再次看向黎落的眼神沉了下来,“南歌,告诉我,这什么东西?” 黎落在他捡起书的时候就开始酝酿情绪,这会儿一秒钟戏精上身,她先是脸色发白,随即眼神闪烁,额头上渗出细细的汗珠,最后目光投向了闻时。 闻时接收到她的眼神暗示,满脸都是茫然:“怎么了?容璋,出什么事了?” 黎落的表情说明了一切,容璋猛地将那本书砸在茶几上,发出“砰”地一声巨响,吓得黎落往后退了一步,被沙发绊倒,跌坐下来。 “你又想跑?” 容璋浑身戾气暴涨,他伸手就要来掐黎落,黎落蜷缩起身体吓得声音直颤:“不、不是我的,这东西不是我的……是他的!是他给我的!” 她指向闻时。 容璋立刻扭头看向闻时。 闻时被他凶悍的眼神盯得心头一颤,他茫然道:“什么?” “这是你给南歌的?”容璋问。 闻时以为他在说那两本书,下意识点头:“对,怎么了?这书有什么问题?” 容璋捋起袖子,快步冲到他面前,抬手就是一拳。 黎落坐在沙发上,冷眼看着容璋把闻时捆翻在地,压在他身上疯狂殴打,拳拳到肉的声音听起来格外爽快,闻时一个文弱书生没有丝毫抵抗之力,被揍得惨叫连连鼻青脸肿。 眼看着容璋下手越来越狠,再这么打下去闻时不死也残,黎落这才走过去,假模假式地挤出几滴眼泪,拉了容璋两把:“别打了,容璋,别打了……救命啊,少爷要打死人了!!” 几个保镖跑进来,但是看着容璋这副凶相,加上知道他是什么脾气,一时间谁也不敢上前去拉架。 好在这时门口传来脚步声,容川回来了,一看这情况立刻问:“这是怎么了?怎么打起来了?” 管家也不知道容璋刚才还好好的,为什么突然就开始打人,还打得这么凶,一时半会儿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还愣着干什么,快把少爷拉开!” 容川一发话,保镖们顿时一拥而上,架着容璋的胳膊将他拖开,容璋龇牙咧嘴,凶得像只发怒的小狼狗,被架走还不忘踹了闻时两脚。 闻时被打得鼻血横流,右眼眶破裂,血顺着眼角流下来,整个人狼狈得不行,黎落正想伸手去扶他,容璋怒吼道:“你扶他一下试试!” 黎落吓得一个哆嗦,很识相地缩回手。 容川一看这情况,哪还有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道理,大概率又是这个女人不安分惹出来的祸,他可没忘两年前纪南歌离家那三天三夜,容璋是怎么熬过来的。 想到这里,容川狠狠瞪了黎落一眼,转而去安抚容璋:“好了,别生气,告诉爷爷发生什么事了。” 容璋气呼呼地把在闻时送给纪南歌的书里发现地图,地图上还画了红圈这件事一说:“他不怀好意,撺掇南歌离开我!!” 容老爷子闻言冷冷地看向闻时:“真有这回事?” 闻时捂着鼻子,疼得表情都扭曲了:“我不知道容璋为什么会误会,但我确实没有这个意思,送纪小姐书是因为她喜欢看……” “那张地图你要怎么解释?”容璋吼道。 第322章 我不是,我没有! “我不知道你说的地图是什么……” 容璋抓起那张地图拍到他脸上:“睁开你的狗眼好好看看!这东西夹在你送给南歌的书里!” 闻时捡起地图翻来覆去地看:“这不是我送的……” “你刚才还承认了!” “书是我送的,地图不是。”闻时试图为自己辩解,“不信你问纪小姐。” 容璋和容川齐齐看向黎落。 “南歌,你告诉我,这东西是谁送给你的?” 黎落低着头不敢去看容璋的眼睛,看起来心虚至极:“我、我不知道……” “你怎么会不知道?这上面还有你的笔迹!” 黎落浑身微微发抖,她憋了一会儿,像是崩溃了似的,突然嚎啕大哭起来:“对不起,容璋,对不起……” 她一哭容璋就心疼,瞬间把要追责的事抛到了脑后,连忙走过去抱住她,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慰道:“没事,南歌,不是你的错……都是他撺掇你,你才会一时想不开对不对?” 黎落一边哭一边点头:“嗯。” 闻时脸色变了:“纪小姐,你怎么能睁着眼睛说瞎话,地图明明不是我给你的……” “东西是他给的。”黎落抽抽噎噎地说,一副被抓包后老老实实招供的模样,“还有书房那些书,都是他给的。” 容川脸色很难看,他出差半个月,一回家就遇到这种事,当下对管家说:“去把她房里那些书都搬下来!” 闻时:“……” 管家动作迅速,带着保镖上楼,不出十分钟就把数百本书全部搬下来,铺在客厅地板上。 容川拿起其中几本翻了翻:“比目鱼,简爱,安娜卡列尼娜……你平时看的都是这些书?” 容川以往对纪南歌关注甚少,在他眼里,这个女人的存在只是为了给容璋提供一份保障,至于容璋喜欢她这件事,他也只当做是年轻人之间小打小闹,等容璋年纪再长一些,他会给他介绍门当户对的世家小姐,见过那些学识涵养和美貌并存的女人,容璋就会知道纪南歌有多不值一提。 平时纪南歌只要不搞事,在家里做什么容川都不会加以干涉,他知道她喜欢看书,也知道闻时跟她交好,偶尔会给她带些书看,可没想到他带的居然都是这种书。 这是赤裸裸地在煽动纪南歌反抗容家。 而他绝对不允许这种事发生。 容川走到闻时跟前,居高临下问:“为什么要送纪南歌这样的书?” 闻时到底只是个二十出头的少年,被容川这个久经商场的长辈一质问,浑身上下的气场顿时弱了下来,他壮着胆子说:“这些都是世界名著,我认为并没有什么不妥……” “你认为?当老头子我不识字是吗?”容川把书往他跟前一丢,“老子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米还多,使心眼儿使到我容家头上来,你怕不是活腻了!” 闻时呼吸一滞,后知后觉害怕起来。 他很清楚容家在当地是什么样的存在,如今他惹得容川发怒,如果他只是教训一下自己还没什么,万一迁怒到闻家头上,就自己那点家底,容川动动手指头就能让他们万劫不复。 想到这里,闻时冷汗都出来了。 容川转身问黎落:“纪南歌,你老实交代,两年前你离家出走是不是这小子帮你策划的?” 黎落吓得话都说不利索了,迎着闻时惊恐的眼神,她战战兢兢地点头:“是……钱和手机都是他给我的,连逃走的路线都是他出的主意。” 闻时:“……” 容川冷笑一声,转身吩咐管家:“把纪南歌房间搜一遍,所有涉及逃家的东西全部清理掉,还有这些书,打包起来,连着这个小子送回闻家,告诉闻家人,让他们做好准备,这件事我不会善罢甘休。” 闻时脑子“嗡”地一下,他想求饶,可自尊心怎么都不允许他开口,在他犹豫的那几秒钟,两个保镖上前一左一右拖起他,像拖一块垃圾似的带拖了出去。 收拾完闻时,容川看向黎落。 黎落下意识往容璋身后躲了躲,容璋也立刻挡在她面前:“爷爷,不关南歌的事!她是被人骗了。” “这么容易被煽动的女人不要也罢!”容川叫来管家,“把她给我关到酒窖好好反省!” 保镖立刻要上来捉人,容璋双臂一张:“谁敢!” 少爷有心维护,保镖倒还真不敢硬来,只能回头去看容川指示。 容川皱眉:“容璋,两年前的教训还不够吗?她敢逃跑第一次,就敢逃第二次第三次,这次要不是你发现,她说不定什么时候又跑了,这个女人学不乖,不给她一点教训,她就不长记性!” 容璋为纪南歌辩解:“爷爷,南歌不是那样的人,我向您保证绝对没有下一次,您这次就放过她吧!” 容川冷着脸不说话,显然不同意。 容璋见状小声说:“您要是非教训她不可,那我跟她一块去酒窖。” “你……”容川一脸恨铁不成钢,爷孙俩僵持半晌,他怒气冲冲地转身走了。 危机解除,容璋松了口气,转身把黎落揽进怀里,抱着她安慰道:“南歌不怕,没事了,有我在,不会让人欺负你的。” 黎落缩在他怀里喏喏地点头:“好。” 见她冷静下来,容璋又想起什么似的,猛地推开她,力道之大,黎落被推得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这人翻脸跟翻书一样快,黎落防不胜防,她不解道:“怎么了?” 容璋气呼呼地问:“如果我没发现那张地图,你是不是想跟闻时私奔?” 黎落:“……我不是,我没有!” 反正事情没发生,她死不承认,容璋又能拿她怎么办? “那你留着地图做什么?” 黎落耸耸肩:“走是走不了了,我向往一下外面的世界也不行吗?” 容璋:“……” 他沉默半晌,拉过黎落的手握在掌心里:“你想走,为什么不告诉我。” 黎落:“……” 废话! 告诉你还怎么走? 但接下来容璋说的话让她一愣。 “你想走,带上我一起,去哪儿都行。” 第323章 被偏爱的都有恃无恐 黎落:“……你认真的?” “嗯。” “可是离开容家,你就不是大少爷了。” “我不在乎。” “你舍得爷爷吗?” “舍得。” “那一屋子的机械怎么办?我们带不走啊。” 容璋愣了一下,表情有些纠结了。 黎落知道自己戳中他的软肋了,故意问:“在你眼里,我重要一点,还是机械重要一点?” 容璋认真思索起来,越思考他眉头皱得越紧。 他跟一个被问到老婆和妈妈掉水里先救谁的男人一样,为难全写在脸上:“这……一定要选一个吗?” 黎落被他的反应逗得有些好笑,也不忍心继续为难他了:“我跟你开玩笑呢,不走,咱哪儿都不去。” 容璋这才松了口气,他挨挨蹭蹭地凑上来抱黎落:“你很重要,机械也很重要,我哪一样都不想放弃。” - 因为闻时这件事,纪南歌房间三分之二的东西都被换了,老爷子疑神疑鬼到连她放在行李箱的衣服都不放过,让人拖出去扔了。 这天容璋去上学了,黎落研究起脚铐来,她把手放在脚铐上,问相里安:“这玩意儿你能打开吗?” 相里安试了一下:“有点复杂,需要时间解析芯片里的高精度数据。” “那你试着解析,我说不定什么时候能用上。” 黎落手按在脚铐上,相里安开始发力,脚铐上闪过一阵又一阵蓝光。 相里安手上忙着解析数据,嘴上也没闲着:“闻时这事儿就这么翻篇了?” “不然呢?”黎落反问。 “你一点都不好奇他为什么针对容璋吗?” “不好奇,反正他干了那样的事,就得付出代价。”黎落说,“更何况我没时间跟他耗。” 这次任务时间有限,不值得浪费在这种小喽啰身上。 “那万一他喜欢纪南歌呢?” 黎落翻了个白眼:“绝对不可能,他想通过煽动纪南歌来折磨容璋,甚至是间接弄死他,这些计划完全没为纪南歌留后路,如果容璋因为纪南歌而死,容老爷子不会放过她,他要是真的喜欢纪南歌,就不会把她陷入这么危险的境地。” “那倒也是……”相里安若有所思地说,“说起来,为了对付闻时你也是豁出去的,向容老爷子坦白那些事,你就不怕他一气之下弄死你?毕竟他并没有意识到纪南歌对容璋来说有多重要。” “有容璋保驾护航,纪南歌死不了,知道我这叫什么吗?这叫被偏爱的都有恃无恐。”黎落得意洋洋地说。 相里安:“……” 过了一会儿,脚铐上的蓝光消失,相里安说:“好了。” 黎落摆弄着脚铐:“解了吗?这也打不开啊……” “脚铐连着容璋的手环,现在打开他那边能收到提示。”相里安说,“咱别打草惊蛇,等你需要的时候我再给你打开。” “行。” “你接下来有什么计划?” “等沈西凉的消息吧,我不确定这一世融合剂研发顺不顺利,等融合剂成功面世我再考虑离开容家的事,不然擅自出走对容璋和纪南歌来说都有一定的风险。” 过了几天,黎落在新闻上看到闻家破产的消息。 黎落把玩着电视遥控器,看着新闻上闻家公司总部被查封的画面,感慨地说:“有天凉王破内味儿了,这些资本家真可怕……” 她话还没说完,楼梯口传来容川的冷哼:“资本家再可怕,能有你们这些满腹心计的女人可怕?” 黎落抬头,容川从楼上走下来,脸色冷冷的,就差把对纪南歌的鄙夷和不屑写在脸上了。 黎落也不怵他,换了个台继续看电视。 容川在单人沙发坐下,一边慢条斯理地泡茶一边说:“你跟闻家那小子什么时候勾搭到一起的?” “没勾搭。” “没勾搭他能这么帮你?” “爱信不信。” “你!”容川有些恼了,“这就是你跟我说话的态度?” 黎落瞥了他一眼:“抱歉,我以为你不打算好好说话。” 容川:“……” 他冷静了一下,再次开口时语气缓和了很多:“我是搞不懂你们这些年轻人,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成天折腾些什么……身在福中不知福。” 黎落偏头直视他:“福?老爷子,您是不是觉得,我被您买回来是一件很荣幸的事?” 容川倨傲地说:“当然,如果你不是稀有血型,现在根本没有资格坐在这里跟我说话。” 黎落嗤笑了一声。 容川皱眉:“我看你是自在日子过久了,越来越不知好歹,像你这样的家庭和出身,就算奋斗一辈子都未必能跨阶层,能在容家衣食无忧待上十几年,你该感到庆幸。” “然后呢?”黎落问。 “然后什么?” 黎落冷笑:“在容家这十几年,除了所谓的衣食无忧我还得到了什么?你送我去上学了吗?教会我什么生存技能了吗?还是说,你打算让容璋娶了我,让我成为容家的少奶奶?” “想都别想,这不可能!”容川斩钉截铁地说,“我不会同意容璋娶你。” “那就是喽,容璋不娶我,他迟早会娶别人,真正的少奶奶进了门,到时候我该如何自处?无非两条路,要么继续留在容家,新少奶奶要是个心善的,说不定会无视我,这要是来个不省油的灯,我迟早会被弄死,要么离开容家,我今年已经二十四岁了,没学历没本事,走出容家的大门,我要怎么生存下去?” 黎落直勾勾地盯着容川:“老爷子,我该感谢你把我变成这样吗?” 容川:“……你怎么跟我说话的!!” 黎落哂笑:“抱歉,我不习惯对不好好说话的人友善。” 容川:“……” 两人针锋相对半晌,容川憋着火气说:“这就是你折磨容璋的理由?你在报复我?” “不是。”黎落说,“指摘我折磨容璋之前,你能不能先了解一下容璋平时是怎么对我的?管家大小事都跟你报告,难道他没告诉你容璋情绪控制能力差,一激动就对我动手?我自认为只是个普通人,无法淡定面对有可能威胁我生命安全的暴力行为,如果自卫在你眼里是报复,那我无话可说。” 容川盯着黎落看了一会儿,突然笑了起来:“你这丫头片子倒是伶牙俐齿得很。” 第324章 我有病,但我不傻 “谢谢!”黎落对于这种褒贬不明的话,向来会当对方在夸自己。 “容璋快过生日了,我打算给他举办生日宴,一来,是时候让大家见见我们容家的继承人,二来,他年纪不小了,趁着这个机会多结识一些世家小姐。”容川恶意满满地说,“这孩子就是老待在家里不出门,眼界才那么窄,抱着块石头当璞玉。” 黎落沉默了一会儿,说:“也好。” 容川本来等着看她的反应,见她既不惊讶也不难过,顿时有点失望:“你真这么想?” “反正我阻止不了,不是吗?如果他能在宴会上跟哪位小姐看对眼,未尝不是一件好事。”黎落把遥控器放在一旁,起身说,“不过要是没看上谁,希望您不要逼他。” “这件事轮不到你置喙。” “我知道。”黎落轻轻叹了口气,她转身往楼上走。 走了几步,又想起什么似的回过头:“老爷子,您挺出乎我的意料。” 容川不解道:“什么?” “我本以为一个成功的生意人,特别是像您这个岁数的成功生意人,不说胸怀大到海纳百川,也不至于小肚鸡肠,可您推翻了我的认知,见了您,我才知道一个长辈可以对晚辈刻薄到这个程度。” 容川:“你……” “您快七十了吧?”黎落补了一句,“逞口舌之快赢了晚辈,真不是什么特别光荣的事。” “……” - 没过多久,容璋生日到了。 晚宴定在一处酒店,邀请了无数达官显贵,菜肴标准堪比国宴,容川更是拿出珍藏多年的红酒,当晚受邀前来的世家小姐无一不是才貌双绝…… 这些都是黎落听说的。 虽然她名义上算是容家的人,但并没有资格出席,容老爷子也没打算让她出现在晚宴上。 “我才不想去呢,又不是没见过这种场面。”黎落躺在房间沙发上打游戏,她手边放了个小盒子,里面是她委托容家的佣人去当地一家佛寺求来的红绳,权当给容璋做生日礼物了。 目前她一穷二白口袋空空,也拿不出像样的生日礼物。 打了一会儿游戏,时间快到九点,黎落有点困了。 她琢磨着容璋是今晚宴会的主角,估计没那么早回来,正想洗个澡睡觉,房间门却毫无征兆地被推开,容璋快步跑进来,跟以往无数次放学回家找她要抱抱一样,钻进她怀里抱着她不撒手。 黎落一懵:“你怎么回来了?晚宴结束了吗?” 一般来说晚宴不会结束得这么早,现在这个时间正是最热闹的时候。 容璋嘟囔道:“烦。” 以黎落这些日子对他的了解,知道他这是烦人际来往了,虽然他平时看起来跟正常人没什么区别,但那是被电击治疗强制改变的结果,受卡普塔尔影响,他骨子里还是那个厌恶交际,只想待在家里组装机械的小男孩。 黎落拍了拍他的脑袋:“你回家的事,你爷爷知道吗?” “不知道。” “他要是找你呢?” “我关机了。” 黎落有些好笑,她示意容璋松手,然后拿了放在旁边的礼盒递给他:“生日礼物。” 容璋来了兴趣,打开盒子捻出那条编织的红绳,上面还系了一颗小核桃,他问:“这是什么?” “平安索,也叫转运绳,我让人从弘明寺求来的,你可别小看它,寺庙最有名的大师给它开了光,那位大师可厉害了,听说他保管着一位已经圆寂的得道高僧的佛骨舍利,可以起死人而肉白骨,只要戴上这条红绳,你就能一直健健康康平平安安了。”黎落吹起牛来脸不红心不跳。 容璋深信不疑,立刻把红绳戴到手腕上,他轻轻晃了晃上面的小核桃,想起什么似的问:“还有吗?” “什么?” “平安索,你也要健健康康平平安安,这样就能一直陪着我了。” 黎落顿了顿,说:“改天我们一起去求一条。” “好。” 容璋手又缠上她的腰,靠在她怀里。 “怎么了?”黎落明显感觉到他不太高兴。 “爷爷让我结婚。” “你不愿意?” “倒也不是不愿意,只是觉得麻烦。”容璋皱着眉头,“而且,很吵。” “怎么会呢?”黎落说,“你要是怕未来的老婆话多,可以找个性格文静点的。” 容璋还是摇头:“婚姻涉及的东西太多,再文静的女人遇上这些事,都会变得很吵。” 黎落诧异于容璋能说出这样一番话,她好奇道:“你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认知?” 容璋沉默了一会儿,说:“我爸妈就是这样。” “你爸妈?” “他们出车祸的时候,我也在车上。” 黎落一愣。 “我并不是一出生就有病,五岁之前我是正常的,爸妈是爷爷撮合在一起的商业联姻,两个人性格不合,经常吵架,车祸那天我跟他们一块外出,他们在车上吵起来了,爸爸一生气就把车开得很快,妈妈去抢方向盘,然后车翻了,爸爸的小腹被玻璃扎穿,消防把他救出来的时候,他肠子漏了,妈妈整颗脑袋都碎了,我坐在副驾驶后面的儿童座椅上,她的血溅了我一身……” 黎落:“……” “那件事过后,有大概两年时间,我不断重复做有关于车祸的梦,梦里不是爸爸浑身血,就是妈妈没了脑袋还在跟爸爸吵架……再后来我病了,其实我不觉得自己病了,但是大家都说我有病,那我大概是真的有病。” “……”黎落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结婚太吵了,我不太想结,但是爷爷说我不结婚容家会绝后,我就成了容家的罪人。” 说到这里,容璋露出困惑的神色:“如果爸妈早知道他们在一起会死,那他们是不是就不会结婚?” 黎落:“……你跟他们不一样。” “一样的。”容璋说,“我有病,但我不傻,有人的地方就有是非,容家这么大一份家业,嫁进来的女人只要有所求,为财也好,为我这个人也好,那就一定会有争吵。” 第325章 融合剂 黎落:“……” 人间清醒。 “那不结婚也好,来人间走一遭,开心最重要。”黎落说。 “嗯。”容璋在她怀里拱了拱,撒娇意味强烈。 黎落感觉到他搭在自己腰上的手在收紧,知道他这是又控制不住作恶欲了,她叹了口气,把他的手掰开:“容璋。” “嗯?”容璋仰头看她。 黎落手摸到他腰上的软肉,用力一掐,容璋被掐得“嗷”地一声跳起来,他一脸委屈:“你干什么?” “疼吗?” 容璋点点头。 “你平时就是这么掐我的,我也疼。” 容璋一愣。 黎落催促道:“去洗澡,该睡觉了。” 哄睡了容璋,黎落却有些失眠了。 她问相里安:“容璋婚姻这个问题,有办法解决吗?” 这一世闻时已经无法再算计他们了,黎落也不是纪南歌,不会跟容璋争吵,导致他车祸毁容。 在容老爷子眼里,如今的容璋是个“正常人”,那就免不了要被逼着结婚生子继承家业。 潜意识里她不想看着容璋被逼成第二段失败的商业联姻。 “很难,除非能改变容老爷子的想法,让他从根源上意识到自己错了。” 黎落:“……” 她正满脑子乱七八糟的想法,手机“叮”地一声传来信息提示音,她打开一看,是沈西凉发来的消息:融合剂研究成功了!!! 黎落立刻从床上跳起来。 她扫了一眼地铺里安然酣睡的容璋,放轻脚步躲到阳台上给沈西凉打了个电话。 电话一接通,沈西凉兴奋的声音传来:“纪小姐,你收到消息了吗?” “收到了,恭喜你们!” “也恭喜你!”沈西凉兴奋得连嗓音都在颤,“博士说这将是我们基因研究史上里程碑式的进步!能参与到这个过程,我太荣幸了!” 黎落静静听着她语无伦次地表达着喜悦,等她说完了才开口:“沈小姐,能帮我个忙吗?” “你说。” 黎落花了三分钟时间,把纪南歌和容璋的事说了一遍。 沈西凉听得义愤填膺:“容家也太过分了,我说怎么本地mke血型登记在册的有两个人,能找到的只有一个,敢情你是被他们藏起来当血牛了!” 黎落无奈一笑:“融合剂研究成功,这件事算过去了。” 沈西凉问:“你想让我帮你做什么?” 黎落踌躇了一会儿,问:“如果我没猜错,你们研究中心是不是在做一项‘人工生物’工程研究?” 沈西凉心头猛地一颤,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 “人工生物”工程是研究中心的ss级保密项目,只有研究所参与工程的研究人员才知道内幕,纪南歌一个外人,是从什么渠道获取这些信息的? 难道项目泄密了? 想到这里,沈西凉戒备起来。 黎落从沈西凉骤然急促起来的呼吸里大概猜到了她的想法,她安抚道:“你先别慌,项目没泄密,至于我是怎么知道的,这个我没办法跟你解释,但我可以保证,这件事不会从我这里泄露出去。” 黎落无法告诉沈西凉,她这些日子反复研读攻略线的未来式,从这个生物科技高度发达的世界看到不少有意思的东西,比如这项“人工生物”研究工程。 “人工生物”工程,顾名思义,是利用生物科技培育出可供人体移植的各种器官,包括皮肤,骨骼,四肢,内脏,子宫,甚至是眼球和牙齿,可以说除了精密度极高的大脑,人体其他器官都可以通过这项技术培育出来,再通过手术移植到人类身上。 目前这项工程正处于研发初期,但十五年后技术成熟,并广泛运用于医疗,造福了很多病人,人类寿命进一步大幅度提高,长命百岁成为现实。 沈西凉沉默半晌,说:“抱歉,关于你知道我们研究所保密工程这件事,我需要向教授请示一下。” “行。”黎落痛快地说,她就怕引不起沈西凉注意,“不过你得答应我,就算需要我去一趟研究所配合调查,也请低调一点,不然事情闹大了,对你们对我都没有好处。” “……好。” 挂断电话,黎落坐在夜色里发了一会儿呆。 这是她帮纪南歌脱离容家的第一步。 沈西凉办事效率很高,第二天早上不到七点钟就给黎落回了电话,希望她能去研究所一趟。 黎落求之不得。 趁着容璋去学校,她对看管自己的女佣说肚子不舒服,想去看医生。 以前纪南歌去医院抽血都是这个佣人陪着,对方没起疑,开了车陪她一块出门。 车开出容家监控范围,黎落用了一张催眠卡,佣人在等红绿灯那短短几十秒内睡了过去,被黎落换到副驾驶,她接替了驾驶座,开车直奔研究所。 到了研究所,沈西凉已经在门口等着了,两人碰面后一块进了门,穿过重重检查进入研究所内部,推开一扇办公室的门,黎落被里面的架势弄得一怔。 不仅因为办公室内有两个荷枪实弹的武装人员,办公桌后老神在在坐着的男人不是周晏清是谁? 沈西凉跟男人打招呼:“博士,人带过来了。” 男人鼻梁上架着一副黑框眼镜,本来低头在看资料,闻言抬起头看了黎落一眼。 从他这漫不经心的一瞟里,黎落看出了些许傲慢的味道。 “坐。”男人扬了扬下巴。 黎落走过去时,沈西凉在她耳边飞快地说:“这位是叶逢霖博士。” 黎落在他对面坐下,中间隔了一张办公桌,她注意到办公桌上的东西分门别类放得整整齐齐,干净整洁到好像办公桌的主人有严重强迫症一样。 叶逢霖把资料收拢好,纸张边角对得工工整整,再夹进文件夹,把文件夹放回原位时,他再次捋平了那一摞文件夹的位置。 做这些事的时候,他不慌不忙地说:“说吧,你是怎么知道人工生物这个工程的。” 黎落早有准备,她掏出三个铜钱往桌上一放:“实不相瞒,我会算命,这些都是我算出来的。” “哦?”叶逢霖挑眉。 “真的!”黎落为了加深说服力,当下说,“要不,我给博士算一命?” “行啊。”叶逢霖似笑非笑。 黎落装模作样地把铜钱往桌上随意一排,再掐着指节嘀嘀咕咕一通算,然后一本正经地说:“算好了。” 第326章 我来自未来 “说吧。” “叶博士今年三十一岁?” “对。” “身高186?” “嗯。” “鞋码43,b型血,夏天特别招蚊子,有轻度近视,大概在120度左右,不喜欢吃番茄和香菜,讨厌甜食,但是爱吃巧克力。”黎落一口气说完,然后等着叶逢霖的反应。 叶逢霖还是那副淡定的样子,反倒是沈西凉惊讶道:“你怎么知道?” 黎落说:“卦面上算出来的。” “这么神奇吗?连这些都能算出来?” “能算的东西多了去了。” 黎落正打算跟沈西凉吹吹牛唬住她,这时叶逢霖嗤笑了一声,打断了她的话。 他本来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这时稍微坐直了身体,抬头看向黎落。 不知道为什么,他这个简单至极的动作变化让黎落心头升起不祥的预感。 “既然能算的东西这么多,那你说说,我未婚妻叫什么名字,多大年龄,家住哪里。” 黎落一愣。 叶逢霖有未婚妻? 而且这她哪知道! 黎落心里酸溜溜的,沉默了一会儿问:“那个,你已经不是单身了吗?” 叶逢霖声音骤然拔高:“当然不是!我订婚很久了!” “哦……”黎落表情怪怪的。 “哦什么哦,算!” 黎落:“……” “算不出来?”叶逢霖冷笑,他看向旁边持枪的武装人员,“拖到审问室去。” 武装人员上前就要抓人,黎落急了:“等、等等!我说!我说实话还不行嘛……” 叶逢霖露出“我就知道”的眼神,挥手屏退那两人。 “那个,能让他们先出去吗?这东西很保密,越少人知道越好。” 叶逢霖思考了两秒钟,示意沈西凉和那两人出去。 办公室只剩下黎落和叶逢霖,黎落谨慎地把门反锁了,这才压低声音说:“我来自未来。” 叶逢霖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具体点。” 黎落硬着头皮说:“我来自未来很多年后,知道人工生物工程的大部分细节,这个项目将在十五年后广泛运用于医疗,届时人类的寿命会大大增长。” 为了辅证自己说的话,黎落把从攻略线上看来的许多关于未来式的科技发展都说了一遍,包括医疗,交通和航天。 叶逢霖越听脸色越凝重。 作为基因工程这一行的顶尖专家,他自然知道许多内幕,黎落刚才说的有关于医疗方面的几项革新技术,目前已经在投入研发阶段,而这些项目基本都是保密状态,有些甚至受控于国家工程总部,保密级别sss级,外人知道的可能性很小。 可她说得一清二楚。 眼前这个女人,要么是个盗取国家机密的间谍,要么真的如她所说,来自未来。 叶逢霖沉默了很久,就在黎落以为他不相信的时候,他突然问了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你是从未来哪一年过来的?” 黎落随口扯了个年份:“七十年后。” “七十年后……2091年?” “对。” “七十年后的人类研发出了时空穿梭机器?” “没错。” “原理是什么?” 黎落顿了顿,说:“我来之前签过保密协议,这个不能透露。” “好吧。”叶逢霖倒也没勉强,他往椅背上一靠,喃喃自语:“2091年,我能不能活到那个时候……” 黎落没听清:“什么?” “没什么。”叶逢霖正色道,“你回到这个时间是想做什么?” 黎落学着他的样子严肃地说:“为了改变一个悲剧。” 叶逢霖皱眉:“你确定这么做不会引起蝴蝶效应?” “不会,我会处理好一切再走。”黎落保证道,“作为未来人,我比你更重视这个问题的安全性,毕竟引起蝴蝶效应的话,有可能会导致未来一部分人消失,万一我也在消失这一环上,那岂不是害了我自己。” 叶逢霖看起来被她说服了:“听西凉说,你找上研究所是需要我们帮忙?” 黎落斟酌着用词,说:“对,我想请叶博士为我造一样东西。” 黎落从叶逢霖办公室出来,已经是两个小时后的事。 沈西凉等在外面,她一出来就迎了上去:“怎么样?你跟博士谈好了吗?” “谈好了,博士答应帮我了。” 沈西凉松了口气:“走,我送你出去。” 两人一路往外走,沈西凉说:“那个,博士让你算他未婚妻的事,他不是故意刁难你的哈。” 黎落哭笑不得:“没事,我没往心里去。” 沈西凉环视四周,确定没人注意她们,这才压低声音说:“我们博士人很好,专业技术也过硬,就是某些方面不太正常。” 黎落一愣:“哪儿不正常?” 沈西凉指了指脑子:“他一毕业就待在研究所,到现在快十一年了,常年把研究所当家,吃住睡都在这里,这人吧,一旦专注于某一件事的时间过长,内心空虚,就会生出臆想。” 黎落心里一顿:“臆想?” “嗯。”沈西凉八卦兮兮地说,“他老说自己有个青梅竹马的未婚妻。” 黎落:“……” “但我们从来没见过他未婚妻,也没见有什么人来研究所找过他,我怀疑他是被研究所那几个同事给刺激到了,毕竟他们老在背后偷偷叫他老处男。” 黎落:“……” “男人这奇怪的自尊心和胜负欲。”沈西凉啧啧摇头,说完了才想起来这种事不好跟外人过多透露,她低声说,“你不要告诉别人啊。” “……好。” 走出研究所,黎落回到车上,佣人还在睡觉。 黎落把车开到回容家的路上靠边停下,把佣人挪回驾驶座,这才撤了催眠卡。 佣人迷迷糊糊地醒来,睁眼看到黎落正在拍她的肩膀,眼神关切:“没事吧?” 佣人一愣:“我这是……” “等个红绿灯就睡着,你是不是太累了?”黎落说,“我来开车吧,疲劳驾驶不好。” 佣人闻言连忙打起精神:“我没事,你坐好……咱们到哪儿了?” “回家呀。”黎落笑着说,“我已经检查完身体了。” 佣人:“……” 第327章 容璋的女朋友 到了容家,黎落发现家里来客人了。 一个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的年轻女孩坐在客厅沙发上,容川正和颜悦色地跟她说笑,气氛很是融洽。 见黎落回来,容川收起笑容:“纪南歌,过来认识一下,这是童雪童小姐,是容璋的女朋友。” 黎落一愣:“女朋友?” 童雪看起来有些腼腆,起身跟她见礼:“你好。” 黎落点头算是回应,看向容川时眉头皱了起来:“这事经过容璋同意了吗?” “他迟早会同意。”容川淡淡地说,“小雪跟容璋都还小,过个三五年再结婚也不迟,三五年足够培养感情了。” 黎落:“……你到底知不知道这对容璋来说意味着什么?” 容川声音冷了下来:“我是他爷爷,还能害他不成?” “那你还记得容璋的爸妈是怎么去世的吗?” 这话像踩到容川的逆鳞,他瞬间怒了:“你算个什么东西,敢这么跟我说话!!管家,把她关到杂物间去!让她好好反省一下!” 管家上前要来抓黎落的胳膊,黎落侧身避过:“我自己走!” 说着她看向童雪:“童小姐,容璋不比普通人,应下这门亲事之前你最好考虑一下,这关系到你和容璋的一生。” 童雪目光闪烁,抿着嘴唇没说话。 黎落被关进了杂物间。 她倒是不慌不忙,扫干净一块位置坐了下来。 现在距离容璋下课还有四个小时,以容璋一回家就要找她的性子,她四个小时后就能从这里出去。 相里安上线了:“容老爷子在发什么疯?” “父权主义罢了。”黎落见怪不怪。 她所在的世界即使已经到了二十一世纪,还是有许多家长把孩子当成私人财产,想打就打想骂就骂,容老爷子这是典型的父权心理作祟,在他眼里,容璋是他孙子,就必须为容家的传宗接代出一份力。 可他从来没想过,在容璋担起孙子,容家继承人这些身份前,他首先是个人。 “傻x家长害死人!”相里安吐槽道。 黎落在杂物间数着时间,四个小时一到,外面响起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是管家略显慌乱的劝阻:“少爷,少爷……您冷静一下,这是先生的意思……哎哟!” 下一刻,杂物间的门被重重踹开,容璋冲了进来,看到黎落安然无恙,他明显松了口气,一言不发地凑过来抱住她。 “我没事。”黎落安抚道。 她好说歹说才把容璋安抚好,两人走出杂物间,管家一脸委屈地扶着腰站在外面,见了容璋,他小声说:“少爷,童小姐还在客厅……” “她还没走?”黎落问。 管家:“……先生留她吃晚饭。” “让她自己吃去。”容璋没好气地带着黎落往外走。 管家连忙追了上来:“少爷,少爷您去哪儿啊?” 容璋回头怒视他:“还想挨揍?” 管家被他唬住了,一时间不敢再拦。 一小时后,废弃的海角公园。 天已经完全黑了,容璋用手机当电筒照明,拨开齐腰高的杂草,露出悬崖下的海景。 这是一处海边悬崖,海角公园还没废弃时曾被当做观景台,边缘上修建了防护栏,但是随着公园荒废,防护栏被海风侵蚀,现在已经残破不堪了,水泥浇筑的观景台也破破烂烂,杂草从水泥缝里长出来,铺满了这一方角落。 黎落的头发被海风吹得猎猎飞扬,她问容璋:“我们来这儿干嘛?” 容璋从口袋掏出一个夜视望眼镜,先对着黑黢黢的海面看了一会儿,然后把望远镜递给她:“你看那边。” 黎落顺着他的指引看去,从望远镜里能看到远处的海面上有数个黑色的小点。 “那是什么?” “海岛。”容璋语气里面是向往,“这一带有数百个这样的小岛,大的面积几公里,小的只有六七百平,我要买一个,把所有的机械都搬到上面去,毁掉船只,在周围竖起高压电网,除了你跟我,谁都不能登岛。” “那我们吃什么?” 容璋怔住了,他显然没考虑过这个问题,好一会儿才说:“可以带很多很多吐司上去。” “吐司总会吃完。”黎落说,“除了吃的,起风暴的时候怎么办?” 容璋:“……” “而且长时间住在狭窄的海岛上,四面环水,空气过于潮湿,容易生病,毁了船只,海面上没信号,突发急病又该怎么办?” 容璋眉头皱得更深了。 “更何况你爷爷不会同意的。”黎落又补了一句。 容璋被她说得烦躁起来:“你不想跟我去海岛才找这么多借口对吗?” “我是在考虑现实问题。”黎落耐着性子说,“人类是群居动物,就算你不爱社交,关上门宅在家里,你的基本生活,你的衣食住行也跟群居社会有千丝万缕联系,容璋,你离不开容家。” 容璋的理想生活是带着纪南歌隐居,不受任何人打扰,可把理想摊到柴米油盐里,他跟纪南歌就是两个干啥啥不成,吃啥啥不剩的废物。 纪南歌没学历没技能,她连饭都不会做,容璋社交障碍,对金钱没概念,离了容家,他们怎么活下去? 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小王子只有待在城堡里才身份尊贵,走出城堡,他啥也不是。 眼看容璋情绪越来越崩坏,整个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焦躁起来,相里安上线提醒道:“你别刺激他,这在悬崖上呢,万一他失控把你推下去就不好了。” “没关系。”黎落说。 “反正你也不可能跟他去海岛隐居,顺着他说几句好听话还不是上下嘴唇一碰的事。” 黎落沉默了一会儿:“不了,说了做不到,让他满怀希望又失望,这样不好。” 孩子要哄,但不能这么哄。 黎落做好了心理准备容璋会发火,甚至想好了跟他打一架,但容璋憋了半天,小声说:“那船就留着吧。” 黎落一愣。 “高压电网也不装了,别人……别人也可以登岛,这样可以吗?” 最后一句话他说得小心翼翼,语气里少见地带了几分商量的意思。 第328章 安全领域 黎落心一软。 “行吧。”她揉了揉容璋的头发,“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容璋立刻开心起来,指手画脚地跟黎落说自己在卫星地图上看中了哪座小岛,准备建成什么样子,事无巨细,头头是道。 在悬崖上待了三个多小时,黎落脸都被海风吹僵了,两人才打道回府。 进了容家大门,管家立刻迎上来:“少爷,纪小姐,你们总算回来了……” 黎落目光越过管家,看向站在客厅门口的女孩,童雪还没走。 容璋也看见了,他脸色有点冷:“她还不走?” 童雪听了这话,脸立刻红了。 管家小声说:“是先生的意思……从今天开始,童小姐就住这儿了。” 黎落:“……” 见过强行撮合的家长,没见过这么不择手段的。 而且童雪居然也配合。 容璋冷笑:“随你们,跟我没关系。” 他说完拉着黎落越过童雪,直接进了客厅。 两人在外面晃悠了这么长时间,晚饭还没吃,黎落到厨房煮了一碗面,又给容璋热吐司,她刚把吐司放进微波炉,眼角余光瞟到厨房门口站了个人,一扭头,是童雪。 童雪穿了身缀着蕾丝花边的蓝色小裙子,长发披肩,看起来就是很温柔腼腆的长相,这会儿靠在厨房门口,看她的眼神怯生生的。 黎落对她招招手,童雪犹豫了一下,走了进来:“纪小姐。” “真的要嫁给容璋?” 童雪咬了咬下唇,点点头。 “你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吗?” “他的病,我有听说。”童雪小声说。 “不介意?” 童雪迟疑了一下,摇头。 黎落从她短暂的迟疑里看出了什么:“有苦衷?” 童雪一愣,好一会儿才说:“是我爸爸的意思。” 黎落哭笑不得,这小姑娘倒是实在,问什么答什么,没有遮掩和说谎。 “都挺不容易的,我就不劝你什么了,相信你来之前权衡过利弊,祝你好运。” 黎落说完,端起面和吐司上楼去了。 黎落本以为容川无视容璋的意愿,让童雪住进容家就已经够不择手段了,可她没想到这老头的无耻刷新了她的三观下限。 她吃完面到厨房洗个碗的功夫,出来时管家堵在通往二楼的楼梯口:“纪小姐,先生说了,从今天开始您搬回一楼住吧。” 黎落疑惑地看了一眼二楼:“我搬下来可以,但是你们不要……” 她话还没说完,二楼突然毫无征兆地传来容璋的咆哮:“谁让你进来的!滚出去!!” 黎落一愣,拨开管家就往楼上跑。 吼声是从机械房传来的,到了门口一拧门,黎落发现门被反锁了,容璋的吼声不断从门里传出来,她扭头冲管家喊:“把门打开!!” 管家为难道:“这是先生的意思……” “童雪也在里面?” “……” 管家的态度无异于默认,黎落心头火起:“你们疯了吗?容璋病情还不稳定,这么刺激他,他干出什么偏激的事怎么办?” 管家还是站在原地不动。 “快开门!!” 管家不为所动,黎落快气疯了,她后退了两步,准备用大力卡砸门进去,然而她刚蓄起力气,容川带着保镖从楼下走了上来:“把她给我拖下去。” 保镖上前擒住黎落,准备把她扭送下楼,黎落挣扎道:“放开我!老爷子,你就算不为容璋考虑,也想想童雪,容璋失控了会有暴力行为,万一他伤害童雪怎么办?到时候你怎么跟人家父母交代?” 容川淡淡地说:“伤了又怎么样,只要不打死,又不是什么世家小姐,换一个就是了。” 黎落:“……” 她这才明白容川的用意。 童雪压根不是他看上的孙儿媳,而是一个试验品,他想用这种方式让容璋习惯除了纪南歌以外的其他人存在。 可他根本不明白这间机械房对容璋来说意味着什么。 那是他认知里的安全范围,就像动物的领地意识,一旦安全领域出现外来者,不管对方有没有侵略意图,只要被他判定为危险,那他就会反抗和挣扎。 在情绪失控的情况下,他也许会做出无法预料的偏激举动。 一想到这里,黎落急得冷汗都下来了。 “容川,你这个老不死的还是人吗!!”黎落破口大骂,“你活该中年丧子,容璋的爸妈就是被你逼死的,容璋有你这样的爷爷真他妈倒血霉!!!” 容川大怒:“你……” 他还没骂出口,机械房内突然传来童雪惊恐万状的尖叫:“救命啊啊啊啊啊……” 黎落脑神经跟被拽了一下似的,她猛地用大力卡挣开保镖,踹开房门,眼前的一幕让她心脏狠狠一颤。 容璋把童雪跪压在地上,手里攥了一根尖头的铁杵,正蓄力举起准备扎进童雪胸口。 “容璋!!!!”黎落吼道。 因为她这一声吼,容璋动作一顿,他回过头,脸色惨白呼吸急促,脖子和额头上青筋凸起,看向黎落的眼神更是掺杂了茫然,惊恐和无助。 而被他跪压在身下无法动弹的童雪已经吓到崩溃。 “把东西放下……”黎落尽力压住颤抖的嗓音,不让自己的情绪给容璋增加更多压力,她放慢脚步走过去,“乖,把东西放下。” 容璋浑身都在发抖。 黎落走近,伸手去够他手里的铁杵,容璋小小地抗拒了一下,不肯松手。 “乖,是我呀,我是南歌。”黎落握着铁杵另一头,就怕他突然暴起伤了童雪。 五岁那年亲眼看着父母以极度血腥的方式死在面前,让他患上卡普塔尔,今天他要是在失控的情况下杀了人,黎落不敢想象他清醒后会变成什么样子。 听见熟悉的声音,容璋呼吸总算没那么急促了,他手一松,黎落立刻取走铁杵远远地扔开,然后伸手把容璋拉了起来。 容璋一头扎进她怀里,圈着她腰的手用力得黎落差点呼吸不过来。 童雪一得到自由,立刻翻身爬到一旁躲起来,崩溃地大哭起来:“我要回家,我不干了……我要回家!!!” 第329章 好好照顾自己 童雪被连夜送走。 这一出荒唐的闹剧让容璋整个人陷入精神极度紧张的状态,黎落陪了他大半夜,哄了大半夜,他说什么都不肯离开机械房,十一月的天气,他光着脚坐在机械房地上,抱着胳膊,时不时打个寒颤。 熬到快天亮,黎落用了一张催眠卡才让他睡过去。 黎落坐在床边,看着容璋的睡颜发了很久的呆,窗外天大亮,清晨第一缕阳光透进来时,她做了个决定。 “容川这个老不死的,不给他一次彻头彻尾的教训,他就永远长不了记性!” 相里安问:“怎么才能让他长记性?” “他不是要逼着容璋传宗接代吗,那就毁掉他最在意的东西,让他尝尝绝望是什么滋味。” 黎落花了好几天时间二十四小时陪护,变着花样哄容璋开心,才让他慢慢恢复到原来的状态。 这几天黎落每天都给沈西凉打一个电话,询问“东西”的制作进度。 “就剩最后一层了。”沈西凉说,“不出意外今天能做好。” 黎落琢磨了一会儿,问:“那个,表层能不能用防腐防火的材料做?” 沈西凉:“……你到底拿这东西做什么?还得防腐防火。” “这个我就不跟你说了,免得吓到你,你帮我跟叶博士转达一下这个要求,他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行吧。” 挂断电话,黎落从阳台扭头去看机械房内的容璋。 他正在拆一个精度极高的机械表,神色专注得像在做什么实验,也就是这会儿,他才能全身心放松下来。 想到接下来要实施的计划,黎落心里百味杂陈。 这时门口传来敲门声,容璋被惊动,吓了一跳,眼神带了几分不安。 “没事,我去开门。”黎落说。 她走过去打开门,外面站着的人是容川。 容璋差点杀了童雪的事似乎把容川吓着了,这几天他消停了不少,但这会儿找上门来,估计又没安好心。 黎落跟他打了个照面,容川用眼神示意她出去说话。 “容璋,我出去一下,马上回来。”黎落跟容璋打了个招呼,得到他的应允才走出去,顺手关上门。 “什么事?”黎落问。 容川也不废话,开门见山道:“我打算送容璋去澳洲治疗,你陪他一起去。” 黎落嗤笑:“之前用电击,这次又打算用什么奇招?火烧吗?” “让你去就去,哪来这么多废话!” “我不去,容璋也不会去。” “这由不得你。” 黎落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冷笑道:“老匹夫。” 容川怒道:“你当真以为我不敢对你怎么样是吗?” “吓唬我?你有本事弄死我呗,我正好拉你孙子一块陪葬!” “你……” “见过为老不尊的,没见过你这样的,多积点德吧,不为子孙后代也为了你自己,当心死了棺材漏风!” 容老爷子被她三两句话气得胸口起伏不定:“你这个……你这个……” 黎落没搭理他,翻了个白眼转身进机械房去了。 容川气得脑仁疼,当即回书房叫来管家:“你安排几个人,今晚把那个死丫头绑起来!” 管家一愣:“先生,这……” “不是让你杀人,给那死丫头一点教训,把她送去西郊的鬼屋,吓怕她就行,不然越来越没规矩。” 管家这才松了口气:“好的,先生。” 机械房内,黎落用窃听卡听完容川和管家的对话,打开地图查起了路线。 计划好一切,她给沈西凉发了条信息,让她把东西送到指定地点,计划好一切,黎落安心等着黑夜降临。 凌晨两点钟。 黎落正闭着眼睛装睡,相里安提醒道:“来了。” “嗯。”黎落一动不动。 很快有人悄悄潜入房间,对方用倒了迷药的毛巾捂住黎落的口鼻时,她配合地挣扎了两下,然后脑袋一歪,“晕”了过去。 紧接着她被抱下楼,放到车上。 车驶出一段距离,黎落指挥相里安:“给容璋打个电话。” “好。” 相里安连接上这个世界的信号,拨号响了两声就挂断了,这个电话的目的并不在于跟容璋说什么,而是把他吵醒,让他知道纪南歌不见了,然后根据脚铐的定位追上来。 车一路驶出市区,直奔郊外。 在快要抵达目的地时,副驾驶上的人突然说:“老大,后面有辆车追上来了。” 开车的保镖愣了一下,从后视镜里看到那辆车以极快的速度追上来,车牌赫然是容家的。 “好像是少爷。”副驾驶的保镖说,“怎么办?” “……坐稳,看看能不能甩掉他。” 车一提速,后面追赶的车也跟着加速,两辆车在山道上你追我赶,眼看速度越来越快,前车有所顾忌,很快就被后来的车超过,容璋猛地一转方向盘,轿车以不要命的速度和冲劲打了个急转,横在山道上挡住去路。 保镖一个急刹停了下来,心有余悸。 容璋怒气冲冲地下了车,打开驾驶座的车门把保镖拽了下来,抬手就是一个拳头,打得保镖偏过头。 保镖被打了也不敢吭声,只能眼睁睁看着容璋开了后座,抱起纪南歌。 “南歌?南歌?”容璋拍了拍黎落的脸。 黎落本来还想装昏迷,但是听着容璋明显紧张的声音,她只好睁开眼睛:“我这是在哪儿?” “没事了,我们回家。”容璋把她抱到自己车的副驾驶,给她系好安全带,调转车头离开。 两个保镖面面相觑,其中一个问:“老大,现在怎么办?” 人被截走,还是少爷亲自来截,他们回去不好交代。 “还能怎么办,给管家打个电话,实话实说。” 容璋带着黎落原路返回,他一路上都气鼓鼓地没说话。 车拐过好几道弯,突然握住容璋搭在方向盘上的手:“容璋。” 容璋偏头:“嗯?” “如果与世隔绝的海岛让你有安全感,那你就搬上去住吧。” 容璋敏锐地察觉到她情绪不太对,皱眉问:“怎么突然说这个?” “没怎么,就是觉得活着挺不容易的,在能力范围内尽量让自己开心一点,有安全感一点也好。” 容璋迟疑道:“你愿意陪我一起去吗?” 黎落笑了笑:“愿意。” “好!”容璋兴奋起来,“那我们回去就选一座小岛买下来。” “嗯。”黎落说,“你要好好照顾自己,知道吗?” 容璋还没反应过来她这句话是什么意思,黎落握着他的手突然用力,猛地一拽方向盘,车头迅速急转,一阵天旋地转,栽下崎岖的山道。 第330章 金蝉脱壳 容老爷子接到保镖的电话,说容璋开车坠崖时,他整个人都懵了。 在管家陪同下匆匆赶往医院,一路上他脸色都紧绷着,搁在膝盖上的手无意识攥成拳头。 到了医院门口,下车时他脚步踉跄了一下,好在管家及时扶住他:“先生……” “没事。”容川嘴上这么说着,但看着眼前的医院大门,他一时半会儿居然不太敢进去。 十六年前,他在这里送走了儿子。 十六年后,唯一的孙子又因为同样的原因出现在这里。 这道门后仿佛竖着一把刀,每次进出都要狠狠剜他一层皮。 容川调整了一下呼吸才勉强维持镇定,走进医院。 到了急救室门口,两个保镖正在守着,见他过来,两人立刻跪了下来。 “怎么回事?”容川冷声问,“容璋为什么会半夜跑到山道上?” 其中一个保镖低着头:“应该是少爷半夜醒来,发现纪小姐不见了,又根据她的脚铐定位追过来……我们被少爷截在半路,他带走了纪小姐,回程路上就……” 容川竭力稳住心跳:“他伤得怎么样?” 两个保镖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间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说话啊!!!”容川吼道。 “我们听到车坠崖的动静赶去救人,当时车已经坠毁了,少爷他……他……医生正在抢救。” 坠崖,车毁,两个关键词联系在一起,容川的心顿时凉了半截。 “纪南歌呢?” 保镖低声说:“死、死了。” “死了?” “我们赶到崖下的时候她就已经死了,遗体在医院,已经被送往太平间了。” 容川闭了闭眼睛,扭头看着急救室亮起的灯,他感觉呼吸都不顺畅了。 不会的,不会的…… 老天爷应该不会这么狠心,在夺走他儿子十六年后,再次夺走他的孙子。 容家不能在这里断了根。 否则他奋斗了一辈子的庞大家业就后继无人了。 “菩萨保佑!菩萨保佑!”容川心里悬着一丝微末的希望,“只要容璋能活下来,我愿意把一半的家产捐出去做慈善……菩萨保佑!” 他话音刚落,急救室的灯灭了。 容川的心再次狂跳起来,他抬脚想走过去,却发现自己腿软得根本走不动,旁边的管家很有眼色地搀了他一把。 十几秒后,医生打开急救室的门走了出来,容川立刻上前问:“医生,我孙子怎么样了?” 医生摘了口罩,语气满是遗憾:“抱歉,我们尽力了,伤者送到医院时就已经没有生命体征了。” 容川顿时血压飙升,一口气没喘上来,他险些晕过去。 “先生!先生!”管家连忙扶住他。 医生见多了这种场面,掐他的人中试图让他清醒过来:“老先生,请节哀。” 容川好一会儿才从眩晕状态缓过来,巨大的绝望和悲痛之余,他心头涌起浓浓的懊悔。 如果他没有让人绑走纪南歌,容璋就不会出去追,那就不会坠崖…… 如果他对纪南歌和蔼一点,她就不会顶撞自己,自己也就不会一气之下想吓唬她…… 再如果,当年发现容璋生病,他要是选择多陪陪他,而不是把他驱逐到别墅不闻不问,容璋就不会如此依赖纪南歌…… 更甚至于,如果当年他没有逼着儿子娶了不爱的女人,今天这家破人亡的悲剧也许就不会发生…… 短短几秒钟,容川把自己半辈子都回想了一遍,越想越觉得自己错得离谱。 妻子,儿子,儿媳的死都或直接或间接跟他有关系,如今连容家唯一的希望都葬送在他手里。 他是个成功的商人,但对于家人来说,他是个不负责任的丈夫,势利薄情的父亲,苛刻自私的爷爷…… 容川捂着眼睛,悲恸地失声痛哭起来。 - 此刻的研究所。 黎落折腾了一夜,身体困得要命,却怎么也睡不着。 她一直开着录像卡关注着医院的一举一动。 被送进抢救室,随即被宣布抢救无效的容璋,悲痛欲绝的容老爷子,还有被安置在太平间的“纪南歌”,都在她的密切监控下。 “喝点水。”沈西凉递过来一杯水。 黎落接过一次性杯子:“谢谢。” 沈西凉熬了一夜,整个人却不显疲惫,反倒看着神采奕奕的,她在黎落身边坐了下来:“现在可以说了吧,你让博士费那么大劲儿帮你造一具尸体干什么?” 这具尸体还跟她一模一样。 黎落笑了笑:“听过金蝉脱壳吗?” 沈西凉一愣,立刻明白过来:“你想通过车祸制造出你已经死了的迹象,假死脱身?” “对。”黎落说,人工生物工程虽然处于初期阶段,无法制造出精密的人体神经和大脑,但是对于骨骼皮肤这些东西的精仿度却到了足以以假乱真的水平。 她委托叶逢霖帮她复制出一个等身的“纪南歌”,并放到指定位置,今晚这出坠崖车祸的戏码是她精心策划的,时间,地点都经过精确计算。 车祸发生那一刻,她用了一张盾牌卡护住了自己和容璋,又在这个基础上为容璋叠加了一张“病症卡”,属性选择“假死”,让他陷入长达八个小时无心跳无呼吸,甚至连体温都降低到死人水准的假死状态。 在保镖赶到前,黎落卸下脚铐装到人造“纪南歌”身上,用她替换了自己。 纪南歌假死,是为了彻底脱离这层身份。 而容璋假死,则是为了给容川一个教训。 不让他绝望到极致,他压根就意识不到自己错了。 看老头子在急救室外又是病急乱投医祷告,又是哭得差点晕过去,估计这次他该长记性了。 - 上午十点钟,医院。 容璋从深度休眠状态醒来,掀开身上盖着的白布,他坐了起来。 浑身血液停止流动带来的僵硬麻痹感好一会儿才褪去,他赤脚下了停尸台,环视四周,抬头看见门口的牌子,他才知道在医院太平间。 回想起昏迷前发生的事,纪南歌抢了方向盘,车坠入山崖,他意识的最后是有人把他从坠毁的车里拖了出来。 旁边的停尸台上放着另一具尸体,容璋走过去,掀开白布,看见纪南歌那张毫无血色的脸时,他心脏微微一抽。 伸手摸了摸纪南歌的脸,她身上很凉,呼吸,心跳,脉搏都不见了。 第331章 骗子,说话不算话 容璋眨了眨眼睛,把纪南歌从停尸台上扶了起来,拍了拍她的脸:“南歌?” 眼前人紧闭双眼,一动不动。 “南歌?”容璋捏她腰上的软肉,他记得纪南歌最讨厌他这么对她,每次他一恶作剧,她要么被吓得跳起来,要么反手跟他打到一起。 可这次无论他怎么折腾,纪南歌还是一动不动。 容璋焦躁起来,他绕着停尸台转了一圈,像一只手足无措的小狗,直到看到挂在纪南歌脚边的身份牌,他盯着上面的“死者姓名”那一栏看了很久。 死者? 死? 容璋心里无法抑制地涌起一种类似于心爱的物品被弄坏的焦虑感,他绕着停尸台走来走去,时不时凑过去拍一拍纪南歌的脸,喊她的名字,始终得不到回应后,他目光落在自己手腕戴着的红绳上,想起什么似的,眼睛一亮。 赤脚走出太平间,容璋若无其事地去了一趟洗手间。 不多时,他换了一身清洁工的工作服,推着装垃圾的小推车返回太平间,小心翼翼地把纪南歌从停尸台抱下来,用白布裹好,放进小推车里,借着这身伪装,他顺利带着纪南歌出了医院。 背着纪南歌,容璋在路边打车,但是路过的司机见他没穿鞋,又背了个没意识的人,都不敢揽这桩生意,纷纷拒载。 容璋无奈之下只好背着纪南歌步行离开。 从白天走到傍晚,他出现在弘明寺山脚下。 太阳偏西,再过半小时天就黑了,这个时间山上基本没什么香客,容璋背着纪南歌爬上青石板石阶,一步一步往上走。 999级石阶,他花了将近三个小时,一路走来脚底被磨得血淋淋的,最后几十级台阶一步一个血脚印。 终于到了弘明寺门口,天已经黑透了,寺庙大门已关,只留下门口挂着两盏灯笼,在夜色里发着淡黄色的光。 容璋上前敲门。 很快有小沙弥来开门,那小沙弥看起来不过十四五岁,只把寺门打开一条缝:“不好意思,上香时间已经过了,你明天再来吧。” 容璋摇头:“我要见大师。” 小沙弥看了一眼他背着的人,猜到他的来意:“求医?” “嗯。” 小沙弥叹了口气:“生病了要去医院,来这里没用的,你快回去吧。” 容璋还是摇头:“我要见大师。” 小沙弥:“……” 他干脆把门关上。 但容璋迅速伸脚卡住门,小沙弥低头一看他满脚的血,吓了一跳:“你怎么……” “我要见大师。”容璋固执地说。 小沙弥看他的眼神像在看一个傻子,但好歹给他开了门:“进来吧。” 小沙弥引着他进了主殿,用几个蒲团铺成一张临时小床,帮他扶着纪南歌躺下,手碰到纪南歌冰凉的皮肤,小沙弥一怔,立刻缩回手后退了几步,眼里带了几分惊恐:“我去叫师父。” 不多时,寺庙住持过来了,是个快八十岁的老和尚,看见容璋时,他脚步微微一顿。 随即走近,蹲下身给纪南歌把脉,翻了翻她的眼皮,然后摇摇头。 容璋跪坐在纪南歌身边,见他这副样子,他问:“能治吗?” “治不了。”住持实话实说。 “可是她说你有佛骨舍利,可以起死人肉白骨,只要你卖给我,多少钱都可以。”容璋说,“我爷爷有很多很多钱。” 住持沉默了一会儿,问:“你爷爷的联系电话是多少?” 容璋念出一串数字,住持转身给小沙弥打了个眼色,小沙弥点点头,转身小跑开了。 “佛骨舍利救不了她。”住持说,“你在我这里等我,我给你处理一下脚上的伤。” 说着他转身要去拿医药箱,容璋却突然膝行过来扯住他的袖子,仰头看着他:“你救救她,求你了,要多少钱都可以。” 住持无可奈何地说:“不是不救她,她已经往生了。” “往生?”容璋不解道。 “就是去世了,不在了。”住持似乎把他当成智力障碍患者,蹲下来跟他保持平视,耐着性子解释道,“她的灵魂已经去往另一个世界了,留在这里的是她的躯壳。” “那她还会回来吗?” 住持沉默。 “会吗?”容璋追问。 住持叹了口气:“请节哀。” 容璋:“……” 迎着老和尚无奈而怜悯的眼神,容璋终于意识到一个事实,纪南歌死了。 他呆愣了很久,转身爬到纪南歌身边,想去牵她的手,想喊她一声,喉咙却跟堵住了似的,半晌,他微微一眨眼,有温热的液体溅落到纪南歌手背上。 “骗子,说话不算话。” 此时的容家,容老爷子接到医院打来的电话,说容璋和纪南歌的尸体不翼而飞,他第一反应就是被偷走了,正要调监控找,冷不丁一个陌生电话打进来,说容璋和纪南歌在弘明寺。 容川不敢耽误,立刻驱车赶到弘明寺,一路累死累活爬上数千级台阶,进了寺庙,远远看见容璋蹲在纪南歌身旁,他还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 “容璋?”容老爷子连声音都颤了,一天内大悲大喜失而复得,他心脏差点承受不住,“真的是你?” 容璋头也没抬,他拿了一条湿毛巾,拧干水仔仔细细帮纪南歌擦手,专注到仿佛耳边所有的事都跟他没关系。 看着这样的他,容老爷子老泪纵横,他在容璋旁边跪了下来,不管他有没有在听,哭着说:“容璋,是爷爷不好,爷爷保证再也不逼你做不想做的事了……我对不起你。” 容璋充耳不闻,擦完纪南歌的左手,又开始擦右手。 容老爷子等他帮纪南歌擦完手和脸,小心翼翼地说:“容璋,我们回家,好不好?” 容璋抬头看了他一眼:“我要把她一起带回去。” 容老爷子迟疑了一下。 “不行吗?” “……行,你说什么都行。” 容璋拒绝保镖帮忙,抱起纪南歌。 “我们回家。” - 一个月后。 凌晨三点钟,某高端别墅群。 临近冬至,天气冷得渗人,黎落和叶逢霖蹲在别墅天台,借着夜色隐藏踪迹。 左等右等楼下都没动静,叶逢霖被冻得起了一身又一身鸡皮疙瘩,他问:“你确定我今晚会死?” 第332章 各安天涯(完) 黎落探头探脑地往楼下看:“确定。” 这个世界的叶逢霖是科研界大拿,声名远播,前世他被暗杀的事新闻有详细报道,但凶手没抓住,直到十多年后,一家生物研究公司爆雷,被抖出很多陈年丑事,其中包括想挖走叶逢霖被拒,买凶杀人的事。 这一世稀有血型融合剂在半个月前面世,让叶逢霖的名望又攀上新高度,最近不断有私人生物公司向他发来邀请,其中不乏许以高薪和重利,但叶逢霖都不为所动。 两天前黎落找到他,说他会在今晚被暗杀,建议他找个安全的地方暂避风头,但叶逢霖听完她叙述自己被炸到粉身碎骨面目全非的惨烈死相后,不仅不打算走,反而决定留下来亲自抓住凶手。 于是两人在零下的夜晚蹲在叶逢霖隔壁的别墅楼顶守株待兔。 “快三点半了。”叶逢霖被冻得有点不耐烦了,“杀手到底来不来?” 黎落瞟了他一眼:“不来不是更好?你怎么还盼着自己被杀呢。” “你知道我的时间有多宝贵吗?我花了五个小时在这里等他,他要是不来,就是在浪费我的生命!” 黎落:“……” 两人说话声音压得很低,耳边传来无人机的嗡鸣声时,黎落立刻打起精神。 她掏出夜视镜戴上,很快锁定了一台从远处飞来的无人机,那无人机不过巴掌大小,先绕着别墅一楼飞了一圈,最后锁定在二楼书房。 二楼书房这会儿灯火通明,透过纱帘往里看,只能看到里面有道人影正伏案工作,无人机在窗前定住,做出射击爆破的姿态。 叶逢霖立刻打开随身携带的掌上电脑操作起来。 黎落扭头看他一手托着电脑一手飞快地敲击屏幕,一串串她看不懂的代码刷屏而过,她低声问:“你在干嘛?” “捕捉无人机信号。” 叶逢霖这么做自然有他的考量,黎落没多问,她看着那台无人机伸出射击腔管,顿时有点紧张了:“要炸了要炸了。” “嗯。”叶逢霖应了一声,随手往耳朵里塞了什么东西。 黎落还没来得及问他这个举动是干什么,隔壁别墅猛地传来一阵惊天动地的爆炸声,激得她往后一个踉跄,差点把她耳膜震破。 黎落稳住身形,耳朵有那么几秒钟什么都听不见,她下意识扭头去看叶逢霖,他好像完全没受影响,一脸淡定地继续操作掌上电脑。 黎落缓了缓,直到耳朵能听见声音了,探头出去,看见无人机完成爆炸任务后返航,她说:“喂,它飞走了。” 叶逢霖没理她。 “博士,无人机走了!” 叶逢霖还是无动于衷。 黎落忍不住拽了一下他的袖子,叶逢霖这才反应过来,他伸手摘下耳朵里塞着的东西,黎落才发现那是两个耳塞。 想起爆炸发生时他淡定的样子,原来是早有准备,黎落怒道:“有这东西为什么不跟我说?” 她刚才差点被震聋了。 “我以为你也准备了。”叶逢霖耸耸肩,一脸无辜,“毕竟爆炸会产生巨大的噪音,这是常识。” 黎落:“……” 叶逢霖收起掌上电脑,看都没看隔壁浓烟滚滚的别墅和周围听到爆炸声后走出来看究竟的邻居,而是远远盯着正前方。 黎落顺着他的视线看去,那里种了一排高大的常青树,树冠遮天蔽日,在夜色里看不出有什么异常。 “你在看什么?”黎落问。 叶逢霖没理她,他眯了眯眼睛,开始倒计时:“三。” 黎落:“?” “二。” 黎落:“……” 叶逢霖突然拿起耳塞塞进耳朵里,黎落从他这个举动中察觉到了什么,她还没反应过来,叶逢霖那句“一”刚出口,又是一阵直击耳膜的爆炸声,这回爆炸地点是在那排树上。 黎落被震了个七荤八素头晕眼花,好不容易缓过来,她抓狂道:“叶逢霖!!!你提醒我一下会死啊!!” 叶逢霖摘下耳塞,淡淡地说:“我以为你知道接下来会爆炸,毕竟我都告诉你了,我在捕捉敌方的无人机信号。” 黎落:“……” 叶逢霖说完,转身往楼下走。 黎落追上去:“你干嘛去?” “抓猎物。” “你对那台无人机做了什么?”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 暗杀叶逢霖的杀手躲在树上,被返航的无人机炸成重伤,黎落和叶逢霖赶过去时,他躺在地上不省人事。 叶逢霖远远地看着,没靠近,他吩咐黎落:“报警,别让他死了。” “好。”黎落掏出手机报了警才回过神来,见叶逢霖转身准备离开,她连忙跟上,“叶博士,虽然你有恩于我,但我不是沈西凉,更不是你的助理,请你不要用这么理所当然的语气使唤我!!” “哦。”叶逢霖径直去了停车场,打开车门,他理所当然地上了后座,吩咐黎落,“去研究所。” 黎落瞪了他半晌才上驾驶座,她一边系安全带一边说:“你从小就这么拽吗?就没被人揍过?” 叶逢霖挑眉:“我倒是想尝试一下,可惜没那机会。” 黎落这些日子一直待在研究所,从沈西凉那里听了不少跟叶逢霖有关的事。 比如他出生科研世家,祖辈和父辈智商都极高,他本人更是百年一遇的顶级天才,十三岁保送大学,十九岁拿到博士研究生学位,进入科研所工作,如今十一年过去,他身上累积的成就和荣誉,是普通人好几辈子都挣不来的。 可惜“顶级天才”是个臆想症和强迫癌晚期,性格又龟毛又臭屁,黎落每次跟他碰面,说不上几句话就手痒,想揍他。 送叶逢霖到研究所,下车前,黎落说:“叶博士,我要走了。” “走?”叶逢霖推车门的动作一顿,“去哪儿?” “任务做完了,我要回去属于我的时代了。” 叶逢霖沉默了一会儿,问:“这么急吗?” 黎落开玩笑道:“怎么,叶博士舍不得我?” 叶逢霖抬手就给了她一个爆栗。 黎落痛得眼泪都快出来了,捂着脑袋怒道:“干嘛打人啊!” “让你知道调戏爷爷辈博士的下场。” 黎落:“……” “2091年是吧?”叶逢霖若有所思地说,“七十年后,说不定我们还能再见。” 黎落心里发涩,嘴上却说:“那你可要好好活着,争取活到101岁。” 叶逢霖微微一笑:“好。” - 跟沈西凉道别后,黎落召唤出相里安,将意识从纪南歌的身体抽调出来。 这次她没急着走,在原地等了一会儿,遇上了回来的纪南歌。 两人打了个照面,纪南歌率先打招呼:“黎小姐,你在等我?” “对。”黎落本着要把售后服务做到最好的原则,问,“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纪南歌回去后的生存问题是她最担心的。 “我想去一个冬天会下雪的城市定居,到时候先找一份工作养活自己,再学点东西。”纪南歌笑着说,“黎小姐,你不用担心我,我能照顾好自己。” 黎落握拳说:“加油,外面的世界不比容家在容家的高墙内,不要随便相信任何人。” “好。” 黎落观察着她的神色,斟酌着用词:“那个,容璋……你还怨他吗?” 纪南歌笑了笑:“我的怨气从来就不是针对他,毕竟造化弄人,我下场凄惨,他也没好到哪里去,关于前世的种种,我更多的是遗憾没能摆脱稀有血型带来的束缚,更没有机会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我怕容璋,但不恨他,回去后我会离开这里,如果不出意外,这辈子都不会再跟他见面了。” 黎落若有所思地点头:“也好,重来一次,是该去尝试一下不同的人生。” 和纪南歌道别,黎落照常打开这个世界的未来式查看。 纪南歌如她所说,回去后第一件事就是离开这座城市,去了内陆。 在那座三线小城,她找了一份图书馆的工作,薪酬足以应付日常开销,闲暇时间她报读成人大学,并试着撰写文章给各大杂志和自媒体投稿。 被拒稿退稿无数次后,她渐渐摸清了市场规律,写出的稿子质量越来越高,稿子采纳率一高,她收入丰厚起来,还有了一定规模的读者。 在小城待的第五年,纪南歌辞掉图书馆的工作,带着笔记本四处游历,一边增加阅历一边写作。 每到一个地方,她会待上一两个月,深入领略当地的风土人情,日子过得充实而有趣。 第八年,三十二岁的纪南歌回到出生地。 这座临海城市有了巨大变化,海角公园修缮后重新开业,她以游客身份站在公园的临海悬崖上,旁边一个小姑娘凑过来问:“姐姐,需要望远镜吗?” 纪南歌扭头,那小姑娘挎着一篮子的玩具兜售,专做游客生意。 纪南歌花八十块钱买了一个质感粗糙的望远镜,透过望远镜远远地观察那些星罗棋布在海面上的小岛,这一看,她惊讶地发现不少海岛上修了房子,扩宽了道路,还像模像样修起了可供船只停泊的小码头。 纪南歌问那小女孩:“这些岛上住人吗?” “住啊,不过住在上面的都不是什么正常人。” 纪南歌好奇道:“怎么说?” 小姑娘热情地给她科普:“这些本来是荒岛,但是七年前有人买下一座岛,在上面修了房子,过起了隐居生活,听说那人是个自闭症患者,上岛的时候带了一副棺材和一大堆机械,与世隔绝后病情有所缓解,然后不断有人效仿,附近的海岛都被开发出来了,有的是一家子搬上去,有的是一个人独占一座岛,都是一些社交恐惧症和自闭症人群,为了照顾这些人的需求,附近的海岛上还通了电和信号,这一带被称作有钱人的海上桃源。” 纪南歌听得出神。 “姐姐想不想去看看?”小姑娘狡黠地说,“小岛虽然都是私人财产,游客不能登岛也不能过度靠近,但是我们的游艇可以开到离岛五百米的地方,运气好还能看到岛上种着的桃花,现在租游艇有八折优惠哦。” 纪南歌笑着摇摇头:“不了,谢谢。” 知道他还活着,而且过上他一直想过的生活,那就够了。 第333章 【仿生人】 黎落是被头顶打下来的灯光刺醒的,闭着眼睛都能感觉到光线灼人的强度。 她勉强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电椅上,手脚都被铁铐固定住,无法动弹。 她抬头环视四周,这是一个很大的房间,粗略估计占地几千平,雪白的墙,冷硬的灯光,穿着无菌服戴着口罩来回走动的人,还有无数张排列整齐的电椅,以及跟她一样被铁铐固定在电椅上的人。 颇有种科幻片里超未来空间既视感。 黎落偏头看向旁边离她最近的那张电椅,电椅上躺了个十四五岁的小男孩,唇红齿白,骨骼纤细,漂亮得出奇,此刻他正闭着眼睛,也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昏迷过去了。 她注意到男孩后脖颈有个类似于手机充电口一样的东西,一根线正连接着充电口,灯光闪烁,源源不断地往他身体里输送着什么。 从男孩身上意识到了什么,黎落试着扭了扭脖子,惊恐地发现自己脖子上也有这样一根线。 “卧槽?这什么情况?”黎落想伸手去摸那根线,抬手才想起来自己现在动不了,她只能作罢。 躺在电椅上的每个人后脖颈都连着这么一根线,黎落琢磨着这难道是什么新的养生方式? 她一一打量过去,这些人除了后脖颈上连着一条线,还有个共同点,那就是漂亮。 特别漂亮,无论男女,无一不是五官精致肤白貌美,从脸到身材都赏心悦目得无可挑剔。 带着满肚子疑惑,黎落对相里安说:“攻略线给我。” 随着攻略线传输进脑海,黎落安安分分躺回电椅上,闭着眼睛阅读起来。 这个世界的原主没有名字,她的代号叫709,初始设置年龄21岁,是海城人工生物研究基地产出的第709个仿生人。 “人工生物”工程自2036年面世后,在医疗行业发挥巨大的作用,通过人工生物造出来的人体器官造福了很多患者。 严重烧伤不再可怕,取下患者身上的细胞,通过生物手段进行培植,能造出和患者匹配度百分百的可移植新皮,内脏衰竭也不用再担心到死都等不到捐献者,培植出一个功能完整的心脏只需要一个月,甚至连骨骼都能再造置换。 人工生物工程为人类医疗行业带来质的飞跃发展。 为了保证培植出来的器官质量,也为了规范市场,国家对于培植器官的机构管控十分严格,这项技术直接受控于国家部门,不允许任何私人或者企业进行研发交易,并出台了相关法律,如果私人买卖被发现举报,轻则终身监禁,重则死刑。 但法律管不住贪婪的人心,有人在器官培植的原理上造出了一种猎奇玩具——仿生人。 仿生人,顾名思义,是利用生物技术克隆出来的人类,这种人类有情绪,拥有独立思维能力,知冷知热,会哭会笑,甚至能跟正常人类一样受伤生病和老去,除了后脖颈上植入了一块便于研究基地统一管理仿生人的芯片,他们看起来跟普通人类没有任何区别。 仿生人最大的卖点在于“可定制”,客户可以根据自己的需求选择仿生人的五官和身材,像捏图打板一样制造出自己想要的商品。 除了私人订制,研究基地也可“复制”人类,客户只需要提供被复制者的细胞,基地就能根据细胞一等一复制出一模一样的仿生人。 一开始这项交易多服务于刚失去亲人的买家,花上一大笔钱,提供一颗逝者的细胞,等上一个月,就能领回一个和亲人百分百相似的仿生人,仿度高到连脾气性格都极其相似。 随着仿生人交易越做越大,被复制的蓝本也越来越广泛,其中不乏各种活跃在银幕上的当红明星,男女都有,无一不是俊美漂亮到极致,而709就是其中一个。 她的买家叫许荣,是个三十岁的男人。 709被许荣领回家那天,海城刚下了入冬后的第一场雪。 回家路上,709戴着口罩和帽子,浑身上下遮得只露出一双眼睛,她趴在出租车的车窗上,好奇地观察着这个世界。 到了许荣家,那是一套位于老城区的一室一厅,狭窄而逼仄,因为楼层低,屋里常年透不进光,许荣把沙发上堆积着的脏衣服挪开,招手让她过去坐。 “以后我就叫你漫漫。”许荣说,他脸上带了笑,将近300斤的体重让他脖子上满是褶皱,脸上的横肉随着笑容直颤,“你可以叫我哥哥,荣哥哥。” 709懵懵懂懂地点头,声音甜而软:“好,荣哥哥。” 许荣心都快化了,他开了电视:“你先看会儿电视,我去给你弄点吃的。” 709以“漫漫”的身份在许荣身边待了下来。 刚“出生”的仿生人记忆上一片空白,小到生活常识,大到世界观认知,都需要主人手把手教导,但好在仿生人拥有独立思考能力,智商水平相当于一个十五岁的孩子,无论教什么都能迅速上手。 许荣对709很好,给她买各种各样的小裙子,把她打扮得漂漂亮亮,耐着性子手把手教她刷牙洗脸,不舍得让她受半点委屈,在床事上也顾着她的感受,极尽温柔之能事,除了从来不带她出门,他可谓体贴到了极致。 709很快对他报以全身心的信任和依赖。 许荣从不带709出门,他自己出去买菜的时候也会谨慎地把门锁上,无聊的709只能靠看电视打发时间,通过电视,她了解了不少跟这个世界有关的信息。 她本以为自己能和许荣一直这么相处下去,可待在一起的时间长了,许荣在她面前展现出了真实的一面。 他无业,整天花大把的时间在家打游戏看直播。 他很懒,懒到连饭都是想起来了才吃,这让709也跟着他饥一顿饱一顿。 他邋遢,家里的卫生情况一塌糊涂,垃圾长时间不倒,吃完饭的碗碟泡在水槽里,引来无数蟑螂和飞虫。 在这种环境下生活,709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她整日蓬头垢面,做得最多的事就是搬张小板凳坐在许荣旁边,双手托腮陪着他打游戏。 可许荣在最初的新鲜感褪去后,对她渐渐没了耐心。 一开始是挑剔她不收拾自己,不如xxx漂亮,然后责怪她不懂事没情趣,不如xxx有趣,最后他大概是横竖看她不顺眼,索性把她当成保姆,指使她做饭收拾屋子。 第334章 编号709 709能明显察觉到许荣对自己的情绪变化,可却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出于讨好主人的心理,对于许荣吩咐下来的事,她全部照做。 这样的日子一过就是半年。 709在家务活上成了一把好手,还学会做各种各样的饭菜,把许荣邋遢的生活料理得井井有条。 可许荣并没有因为她的能干对她有所改观,反而日渐暴躁,动不动就发脾气,对她破口大骂。 从“我他妈真是鬼迷心窍才把你买回来”“除了这张脸你还有什么?你哪儿比得上庄漫殊”“要不是因为你,我也不至于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骂声中,709隐约察觉到了什么。 某天许荣喝醉,指着她颠三倒四地骂,709从他前言不搭后语的叙述中理清了自己的由来。 许荣家原本是做小生意的,小有资产,他少年时期因为一场车祸,服用激素药变成了胖子,受不了同学的嘲笑,辍学躲在家里,成了个宅男。 二十七岁时,许荣的父母出意外双双去世,给他留下几套房和一千多万存款。 许荣虽然不上班不上学,但凭着收租和存款,宅在家里的日子过得很是滋润,直到他迷恋上一位选秀出道的女爱豆。 女爱豆叫庄漫殊,身材火辣五官精致,简直长在了许荣的审美点上,许荣对她的倾慕一发不可收拾,不仅为她打投砸进去四五百万,家里更是堆满了她的周边海报,他甚至定制了一个庄漫殊的情趣娃娃,每晚抱着娃娃,幻想跟庄漫殊同床共枕才能入睡。 在迷恋心理驱使下,许荣想得到庄漫殊的心思越来越强烈。 一次偶然的机会,许荣逛猎奇论坛时得知了研究基地的存在,深入了解后,他生出一个疯狂的念头——得不到庄漫殊本尊,那为什么不花钱造一个仿生版呢? 这个念头折磨得许荣夜不能寐,再三考虑后,他花了上百万打点关系,接洽了那家只服务富人的研究基地。 但研究基地的报价让他望而却步,庄漫殊的仿生人需要两千五百万,那几乎是他所有资产的总值。 可他的犹豫在见到研究基地里的庄漫殊仿生人时碎了个一干二净,眼前活生生的女人精致美艳到像是从他梦里走出来。 他要拥有她! 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许荣转头卖了房子,凑够钱下了订单,签下保密协议后带走了编号为709的庄漫殊版仿生人。 刚得到709时,许荣不止一次感慨这两千五百万花得太值了,一等一的复制属性,近乎完美的服从性,让他享受了一把生理和心理上极致的满足。 但满足过后,弊端也很快显露出来。 为了买下709,许荣花光存款卖了房子,没了收入来源,他日子越发捉襟见肘,整个人也慢慢暴躁起来。 这些日子对709所有的不耐烦和辱骂,都来源于经济上的窘迫,他把自己一时冲动的消费全部归咎到709头上,如果不是因为她,他也不至于沦落到住在这种地方,还要为生计发愁。 他后悔了。 得知前因后果,709沉默了很久,她在许荣手机相册里翻到了那个叫庄漫殊的女爱豆的照片。 照片上的女人跟她有着一模一样的脸,但是比她精致优雅太多,无论是出现在大银幕上光鲜亮丽的样子,还是站在舞台上魅力四射的姿态,都甩她几十条街。 难怪许荣会有心理落差。 意识到这一点,709平时表现得越发乖顺听话,试图让许荣看到自己的好。 可入不敷出的日子让许荣无暇注意她的改变,他给研究基地打了个电话,询问能不能退货,只退一半的钱也好,遭到研究基地的拒绝。 许荣在暴躁之余生出了歪心思,钱花出去了,后悔没有用,那为什么不想办法把钱从709身上赚回来呢? 他跟研究基地签订的保密协议里只说不允许让709出现在公共场合,也不允许泄密,那如果他在不泄密和不出现在公共场合的前提下,从她身上赚取流量变现呢? 存了这种心思,许荣把709打扮得妖娆性感,给她戴上面具,开了直播,逼她在镜头前凹出各种性感的姿势,以此博取眼球。 709一开始不愿意这么做,但许荣气急败坏下动手打了她一顿,又饿了她两天,她又惊又怕,不得不服从。 直播开始后,709虽然不露脸,但是凭着甜美的声线和性感的身材圈了一大波粉。 许荣尝到甜头,为了吸引更多的粉丝,他不断逼709在镜头前卖弄自己,根据打赏的粉丝要求做出各种风骚浪荡的动作,709稍有不从,他轻则大声呵斥,重则拳脚相加,往往一场直播下来,709身上总会带上大大小小的伤。 这样的日子让709痛苦不已,本能让她生出想要逃走的心思。 某天趁着许荣在睡觉,她悄悄出门想要离开,但刚走出楼道,就被发现她逃离的许荣抓了回去,为此许荣狠狠打了她一顿,下手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重,几乎将她打得奄奄一息。 709的直播为许荣带来丰厚的收入,他幻想着通过这棵摇钱树把花出去的钱赚回来,重新过上不出门也能丰衣足食的日子。 可没过多久,有几个身穿西装的男人找上门来,开口说要见“小七”,小七是709在直播平台上的艺名。 许荣不肯放人,对方二话不说打断了他一条腿,强制性带走了709。 709被带到一栋豪华的小别墅,在那里,她见到了庄漫殊本尊。 她打量庄漫殊时,庄漫殊也在打量她。 许久,庄漫殊笑了起来:“很像……不,不只是像,这算一模一样了吧。” 旁边的经纪人附和道:“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人工生物技术果然厉害,有意思。”庄漫殊若有所思道:“你说研究基地那帮人是怎么拿到我的细胞的?” “这很简单,你掉落的头发里就有细胞,只要有心,不愁弄不到。” “虽然被屌丝偷偷复制出另一个我用来意淫挺恶心的,但是看在复制出来还不错的份上,把她留下来吧,洗干净打扮打扮,王老板不是要我陪他么,今晚把她送过去。”庄漫殊慢条斯理地说,“对了,记得把姓许的打点好,给他点钱,省得他回头闹起来不好收场。” 第335章 自救 709被当成庄漫殊,送到了一个叫王锐的富商床上。 陪了王锐半夜,709被他花样百出的手段玩弄得一身都是伤,后半夜王锐让人把她送走。 她被带出房间时,和一个被保镖送进房间的年轻男人打了个照面,只一眼,709就敏锐地察觉到对方是同类。 仿生人之间有种普通人类感应不到的同类气息。 年轻男人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但两人只是擦肩而过,连句话都来不及说,就被保镖送走了。 709被送回庄漫殊的小别墅,第二天,经纪人兴高采烈地说,王锐对于“庄漫殊”昨晚的伺候很满意,她看上的那部剧女一号定下来了。 庄漫殊心情大好,她看向赤脚坐在地上,浑身都是青紫痕迹的709:“这个办法不错,以后还有类似的事,就让她替我上吧。” 经纪人连声应好。 “不过她这副样子也太木讷了,看起来跟块木头似的,要是遇上个难伺候的,得罪了人,丢的岂不是我的脸?”庄漫殊说,“这样吧,给她请个老师,什么都教她一点,不需要多精通,不要看着死气沉沉的就行。” 709在庄漫殊的私人别墅住了下来,这里吃住和环境都比许荣家好,庄漫殊还请来老师教她识文断字和接触网络世界,除了别墅里的人都把她当低等生物看待,她日子倒是过得比之前要好。 在老师的教导下,709无论学什么都进步飞快,她很快开了智。 人一开智就有了三观和辨别是非的能力,709通过电视和电脑了解了许多以前没接触过的东西,她慢慢意识到自己如今的处境,有了危机感。 她知道自己只是个复制品,庄漫殊之所以把她留在这里,是因为她有利用价值,哪天她失去利用价值,下场无非两个,要么被当废弃品销毁,要么被转手送人。 对于法治社会来说,她是个黑户,在正常人类看来,她甚至算不上是“人”,更谈不上人权,她的死活全掌握在庄漫殊一念之间。 709生出想要反抗的念头,但她很清楚,这次不能像在许荣家那样胡来。 庄漫殊不比许荣,要是被她发现一个复制品居然开了智,跟本尊一样有了独立思维,那她一定会毫不犹豫销毁她,毕竟她有资本再造一个同样的复制品为她所用。 709开始学着装傻。 庄漫殊经常在外面跑通告,一周只有一两天时间在别墅,这大大方便了709瞒着她学习各种知识,她如饥似渴地充盈着自己,智商和情商都得到大幅度提高,时刻为挣脱眼下的窘境做准备。 偶尔庄漫殊回来,心血来潮检查她的学习成果,709也只是很谨慎地拿捏着分寸,在她面前表现得无功无过,既不让她觉得自己蠢笨到无可救药,又给她一种复制品只能是复制品,威胁不到本尊的安全感。 在庄漫殊的别墅待了四个多月,某天,庄漫殊把她打扮了一番,带她出门,说是要去参加一个秘密派对。 那是个仿生人主题的晚宴,汇聚了来自四方的名流富豪,来参宴的人身边几乎都带了一个仿生人,有些仿生别人,有些仿生自己,一些恶趣味的还把仿生人跟自己打扮得一模一样。 但大多数仿生人眼神呆滞表情木讷,一眼就能分辨出哪个是本尊哪个是仿制。 在宴会上,709再次看到那天在王锐房间擦肩而过的年轻男人,男人也认出她,两人短暂地交换了一个眼神。 宴会进行过半,709借口上洗手间离开宴会厅,在洗手间外,她跟年轻男人成功接头,得知男人叫晏烈擎,是一位男演员的仿生人。 那位男演员年近五十,已经衰老发胖,却偏偏喜欢立驻颜人设,这几年的商业活动基本都是晏烈擎为他出席。 两人都想摆脱仿生人被人随意左右生死的窘境,一拍即合,互留联系方式后,约定一起想办法自救。 在晚宴上,709救下了一个十四岁的小男孩仿生人,男孩叫宋玉楼。 宋玉楼的蓝本是个电竞明星,他继承了本尊对于电子方面的敏锐,开智后偷偷练了一手出神入化的黑客技术,709邀请他加入自救团队,宋玉楼痛快地答应下来。 此后整整两年时间,709忍辱负重,不断以庄漫殊的身份游走在各种声色场所,她善隐藏和伪装,拉拢了七十多个仿生人加入自救团队,并号召这些人去动员更多的同类加入进来。 他们一起制定了完整的计划,先保住性命,等时机成熟,大家团结在一起向世人揭发研究基地的存在,以此来彻底断绝仿生人产出的源头,并向相关机构申请人权。 仿生人也是人!!! 709和晏烈擎都在为这个目标努力,两人私下来往一多,生出几分惺惺相惜的感觉来,没过多久,晏烈擎向709表白心意。 709对晏烈擎也颇有好感,答应下来,两人约定所有的事情完成后,就找个没人认识他们的地方开始新生活。 经过不断筹谋,709终于找到机会。 庄漫殊受邀参加一次公开活动,但活动开始前三天,她意外摔断腿无法出席,于是让709代替她出席。 709动员所有的仿生人到场,她计划轮到自己登台时,在直播镜头前揭露这一违背人伦道德的恶行,届时需要宋玉楼等人协助,还需要几位仿生人跟她一起登台作证,将影响力最大程度扩散开来。 活动当天,709带着乔装成工作人员的宋玉楼和几位要登台作证的仿生人一起出现在后台,临登台前,同样受邀参加活动的晏烈擎来到休息室,他买通了保安,等709登台袒露实情后,保安会把场外等候的数百位仿生人全部放进来,大家一起登台,届时更有说服力。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他需要所有到场的仿生人身份信息和联系方式。 出于对男友的信任,709交出仿生人们的联系方式,然而下一刻,晏烈擎和他身边的保镖突然掏出装了消音器的枪对在场的几位仿生人进行扫射,709眼睁睁看着宋玉楼中弹倒地,死不瞑目。 她目眦欲裂,质问晏烈擎为什么要这么做。 第336章 人工生物研究基地 晏烈擎用枪指着她的额头:“抱歉,我不能让你揭露仿生人存在这件事。” “为什么?” “万一揭露后不被承认,那等待我们的只有被销毁这条死路,我不敢赌,更输不起,更何况我已经找到更好的自救办法。”晏烈擎说,“真正的晏烈擎已经死了,从今天开始,我才是真正的晏烈擎。” 所以他们这些知道内情的人都得死。 在709不敢置信的眼神中,晏烈擎扣下扳机,射杀了她。 杀了709和宋玉楼后,晏烈擎利用仿生人对709的信任,把团队所有人都集中到一处,进行秘密射杀销毁。 这些人原本是奔着希望来的,可没想到一头踏进了死路。 他们到死都没想明白,为什么一直被他们奉为领头人之一的晏烈擎会对他们痛下杀手,而另一个领头人709又为什么自始至终都没露面。 - 看完攻略线,黎落退出来的第一时间就去翻这个位面世界的具体信息。 2071年,海城。 海城?! 她上一个位面不也是在海城。 想起叶逢霖着手研发的人工生物工程,难道这个世界是上个位面的未来式? 黎落立刻敲了敲相里安,问出自己的疑惑。 “对。”相里安给出肯定答案。 黎落心情微妙起来,颇有种旧地重游的感觉。 她打开虚拟显示屏,原主的怨气值高达99,仓库里多出一张“愈疗卡”,属性那一栏标注着这是一张用以治疗伤病的卡片,浅层的伤病一用见效,重大伤病则可以暂时续命。 “还行,卡片越来越有用了。”黎落说,她再次扭头去看旁边漂亮的小男孩,那孩子依然闭着眼睛,一动不动。 黎落耐着性子等了一个多小时,随着后脖颈传来一阵酥麻感,连接着接口的线自动弹出,同一时间电椅上的信号灯亮起,提示仿生体修复完成。 很快有个戴着蓝帽子的工作人员走过来,替黎落解了手脚上的铁铐,带着她往外走。 走出房间,外面是一条长廊,长廊两侧用透明玻璃分隔成独立的小房间,每个房间里都待着一个仿生人,这些人或坐或站或躺,一个个看起来无精打采。 黎落转着脑袋四处观望,走在前头的蓝帽子工作人员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转身把她的小动作尽收眼底,他立刻皱起眉头呵斥道:“管好你的眼睛,不要四处乱瞟。” 黎落立刻顺从地低下头。 蓝帽子这才冷冷地说:“走快点,你的主人在外面等着。” 黎落加快脚步,跟着蓝帽子走到长廊尽头,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推开,有个戴着灰色帽子的基地工作人员不紧不慢地推着一个躺在平车上的仿生人走进来,黎落只看了一眼,就被仿生人的惨状惊住了。 那人浑身是血,头骨凹陷,脸几乎被砸得面目全非,四肢以一个极其诡异的角度扭曲着,一看就知道骨头被打断了,他下身还在源源不断地流血,血染透了平车上铺着的被褥,滴滴答答流了一地。 蓝帽子对此见怪不怪,只是啧啧了两声:“811号?又弄成这样,这是第三回了吧?” 灰色帽子的工作人员应道:“第四回了,买家挺变态的,每次都把人折腾得这么惨,我刚刚跟他说了,仿生人部件也有使用期限,多次修复容易老化,要是还有下次,只能让他补钱换个新的,这个不能用了。” 两人交流了几句,话里话外全然把平车上还在不断呻吟的仿生人当物品看待,没有丝毫怜悯之心。 黎落看得心里凉飕飕的。 跟着蓝帽子走出长廊,旁边窜出来一个工作人员,好像是有什么突发状况,急匆匆把蓝帽子叫走了。 蓝帽子走得急,让黎落待在原地不要乱动,他很快就回来。 黎落倒也听话,在不知道基地是什么情况之前她没打算乱跑,免得给自己惹麻烦,只是一转身,透过玻璃窗看见窗后的东西,她倒吸了一口凉气。 窗后是一个密闭的房间,里面摆满了圆柱状的玻璃容器,每一个容器里都用营养液泡着一个仿生人,大的小的男的女的,全都双眼紧闭不着寸缕,远远看去,这些人像被泡在福尔马林里的人体标本。 又恶心,又诡异。 黎落盯着里面的东西出神,蓝帽子很快回来了,见黎落盯着培养室的东西看,他嗤笑道:“有什么好看的,你不也是从这里出来的,忘了?” 黎落:“……” “走吧,你主人该等急了。”蓝帽子带着她往外走,嘴里还不忘絮絮叨叨地说,“虽然你回来修复的时候也是满身淤青,但是比起动辄被砍断手脚割掉脑袋的仿生人,你的情况算好的了……跟了个怂包主人也不是全然没坏处,是吧?哈哈哈。” “……” 穿过长长的走廊,最后一扇门打开,黎落见到了在外面等候的许荣,那个三十多岁,三百多斤的胖子。 蓝帽子跟许荣交接了几句后续保养问题,就让黎落跟着他走了。 两人到了电梯前,负责监管电梯的保安持着枪,反复确认过身份后放行,电梯一路上升,足足运行了十分多钟抵达地面,黎落估摸着基地是建在地底深处,按照电梯运行速度来看,保守深度在5000米以下。 难怪敢赚这种要掉脑袋的钱,原来各方面都做得滴水不漏。 许荣带着黎落在走到主干道上,打了回市区的车,两人一路上都没说话,气氛有些微妙。 到了城区,许荣在菜市场买了点菜,黎落按着原主的记忆行事,很自觉地把菜接过来,许荣见了她这个举动,终于开口了,话里带了几分找台阶下的意思:“今晚做你爱吃的红烧肉。” 黎落点头:“嗯。” 见她肯应答,许荣话多了起来:“前几天那事,不能光怪我下手重,你要是不逃跑,我也不至于那么对你……为了买你花了这么多钱,你就这么跑了,我喝西北风去?” 被他这么一提醒,黎落想起来了。 她穿过来的节点是在709受不了被许荣逼着直播,动辄打骂,决定出逃又被抓回来后,许荣一怒之下狠踹了她小腹好几脚,他这个体重吨位加上力气,直接把709打得内脏出血,奄奄一息。 709是黑户,没法去医院,许荣只能求助基地,把她送回基地进行修复。 第337章 四十八年 原主的身体在修复液里泡了三天才修复过来。 “嗯,这事是我不对,以后不会了。”黎落心里惦记着别的事,催促道,“我们回家吧。” 许荣高兴起来:“走。” 回到家,许荣主动下厨做饭,黎落在屋里溜达了一圈,这小破房子里空间逼仄,家具破旧陈设简单,有个角落被圈出一块打扫干净的位置,放了地毯背景布和打光灯,旁边堆着不少衣服,看来是原主平时直播的地方。 黎落翻了翻那堆衣服,什么兔女郎,女仆装,带猫尾巴的性感制服……花样百出。 难怪原主会抗拒到想逃跑,穿上这些衣服在直播镜头前搔首弄姿,确实需要很大的勇气。 翻完衣服,黎落又摆弄起直播设备,相里安见状问:“你不会准备代替709直播吧?” “对。” “……为什么?” “不直播,怎么让人知道许荣这破屋子里藏了个大明星?” 前世的攻略线里,距离庄漫殊让人上门强制带走709还有两个月时间,她要是不用点手段,岂不是还要跟许荣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两个月? 这屋里只有一张床,一想到要跟这种人同床共枕,她就浑身不自在。 想早点离开,就得使点手段了。 相里安皱眉道:“你打算按着攻略线走?” “对。” 只有按着攻略线走才能遇上宋玉楼,别的不说,她要把这个前世全身心信任709,却被无辜连累丧命的小男孩先救出来。 敲定好接下来要走的路,黎落吃过许荣做的晚饭,很自觉地找了套不那么露的衣服换上,准备直播。 许荣以为她被自己打了一顿长记性了,看着她整理头上的猫耳朵发箍,他欣喜地笑道:“你看,早这么听话不就好了,我也不至于打你。” 黎落瞥了他一眼,没接话。 晚上十点钟,直播开始。 黎落戴着面具,用一个标准的“鸭子坐”姿势坐在地毯上,许荣在旁边看着,时不时指挥一句:“腿岔开一点。” “胸挺起来。” “有大额打赏了,趴下,屁股翘高一点。” 黎落动作顿了顿,就这么两秒钟的迟疑时间,许荣突然吼道:“听不懂人话吗!叫你趴下!” 黎落被他吼得心头一颤——这是出自原主的反应,她倒是没有被吓到。 她调整着角度假装趴下,低头时轻轻一甩,戴着的面具一歪,“恰到好处”的露出三分之二的脸,她像吓到了似的,看似连忙抬手捂住面具,其实把面具扯得更歪,几乎整张脸都暴露在镜头下。 许荣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意外吓了一跳,第一反应就是把直播给关了,怒气冲冲地吼她:“你他妈怎么搞的!还想不想干了!!” 黎落看了一眼直播镜头,确定已经关了,她站了起来,一把扯下面具摔在许荣面前。 许荣被她这个叛逆意味十足的动作弄得一愣,火气顿时更大了,他熟稔地从角落里抽出一把鸡毛掸子:“我看你是皮痒了,不打不老实!” 说完他拎着鸡毛掸子走近,准备好好教训一下黎落。 黎落在他举手抽过来时甩出一张大力卡,迎面钳住鸡毛掸子不说,还一把拽了过来,当着许荣的面把鸡毛掸子掰成两截。 许荣愣住了:“你……你还敢反抗!” 黎落一脚将他踹得往后跌去。 小破房子里传出杀猪般的惨叫。 黎落收拾了许荣一顿,把他结结实实捆了起来,然后换了身衣服,戴上口罩帽子,趁着夜色出了门。 她打车直奔上一个位面待过的研究所。 对于她来说,上一个位面就是三天前的事,但对于这个世界来说,那是五十年前。 五十年了,她不确定当年那批人退休了没有,叶逢霖是不是还活着,更甚至于,那座研究所还存不存在都不好说。 按着记忆中的路线,黎落很快找到那家研究所,时隔五十年,研究所还在,但外观被改造得很科技化,黎落在门外徘徊了两圈,很快有值夜班的保安拉开岗亭窗户问:“那谁,干什么的?” 黎落走过去问:“那个,叶逢霖博士在吗?” 细数起来,叶逢霖这会儿已经81岁了,就算人还健在,这个年纪大概率也退休了。 保安是个快四十岁的中年男人,闻言还以为自己听错了:“谁?” “叶逢霖叶博士。” 保安愣了一下才说:“不在,他早就不在了。” 黎落:“退休了?” “去世了。”保安说,“去世好多年了,我算算啊,他是2023年去世的,去世四十八年了。” 黎落:“……怎么会?” 保安见她戴着口罩和帽子,浑身遮掩得严严实实,形迹可疑:“你这小姑娘真是奇怪,大半夜来找一个去世四十八年的人,你怕不是在梦游。” 他说完就要关上岗亭窗户,黎落连忙阻了一下:“那沈西凉呢?沈西凉女士还健在吗?” “沈博士啊,她在,不过也退休好多年了。” 黎落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对她来说前几天才跟叶逢霖沈西凉见过,但对于他们来说,一个早已化为黄土,另一个估计已经白发苍苍,这种时间的抽离错乱感让她一阵恍惚。 保安见她不说话,好心地问:“你找沈博士有事吗?她偶尔会来研究所,有事的话我可以帮你转达。” 黎落失望道:“没事,谢谢。” 说完她准备离开。 这时研究所的门开了,几个看起来二十多岁的年轻男女一起走出来,一个个满脸疲色,这种疲惫黎落上一个位面就经常从沈西凉脸上看到,是没日没夜加班做实验熬出来的。 保安跟他们打了个招呼:“出去吃宵夜?” “对,帮你带一份?” “好啊,还是老样子。” “行。” 那群人正要走,保安看了一眼黎落,又叫住他们:“那个,小陈。” 被叫了名字的年轻人停下脚步:“什么事?” “沈博士明天来研究所吗?” “不好说,找她有事?” “这个小姑娘找她。”保安指了指黎落。 叫小陈的年轻人盯着黎落看了一会儿,不太确定地喊道:“黎小姐?” 第338章 我住长江头 黎落一愣:“你认识我?” “不认识。”小陈说,“不过沈博士认识你,她等了你好多年,你稍等,我给她打个电话。” 于是黎落稀里糊涂地被送到了一处疗养院。 在疗养院里,黎落见到了今年73岁的沈西凉。 两人面对面,看着坐在轮椅上白发苍苍满脸皱纹的沈西凉,黎落的时间错乱感更强烈了。 沈西凉则是好奇地打量着她:“黎落小姐?” “是我……沈博士,你认识我?” 沈西凉笑着摇摇头:“不认识,不过我的老师认识你,他叫叶逢霖,他让我等你回来,我等了你48年,你要是再不出现,我可能就得委托学生等你了。” 黎落一怔。 沈西凉让保姆打开保险箱,取出一个发黄的信封:“这是老师去世前嘱托我交给你的。” 黎落接过,没急着打开,而是问:“叶博士是怎么去世的?” “生病。”沈西凉说,语气里带了几分遗憾,“老师去世时才33岁,刚完成人工生物工程的大致框架就走了。” 黎落:“……” “不过他去世时挺安详,没受什么罪,这封信是他嘱托我交给你的,他让我转告你,他很抱歉,等不到2091年了。” 黎落心里一阵酸涩:“好,我知道了,谢谢你。” 跟沈西凉道别,黎落走出疗养院,借着路灯的光,她打开了那封信。 一封存放了48年的信,信纸发黄变脆,上面留了几行钢笔字,看清内容时,黎落眼眶一热。 “我住长江头,卿住长江尾。 日日思卿不见卿,共饮长江水。 此水几时休?此恨何时已? 只愿卿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黎落在路灯下发了好久的呆,才释然一笑。 相里安说过,替死者只有在完成任务后才会记起原世界的记忆,这封信是周晏清留给她的,写这封信的时候他不是叶逢霖,不是谢南楼也不是周游,不是以往任务中的任何一个人,而是清醒的,拥有完整原世界记忆的周晏清。 久别重逢真是一个顶美好的词,虽然他们的相交只限于这薄薄的一张纸。 把信存进仓库,黎落打车回到许荣家,天快亮了,她顺路在小区门口买了早餐,悠哉悠哉地进了门。 许荣还被绑着,躺在地板上晾肉,听见黎落进来的动静,他费劲地睁开眼,看她的眼神带了几分惊恐。 黎落昨晚离开时为了防止许荣大喊大叫引来邻居,用一块胶带把他的嘴给封上了,她走过去扯下胶带,在他张口喊救命之前甩了他一耳光。 这一巴掌下手极重,许荣的鼻血当即就飙出来了。 “不想死就老实点!”黎落恶声恶气地威胁道。 许荣:“……” 他老老实实地不喊了,眼里全是委屈:“你想怎么样?” 黎落喝完豆浆,慢条斯理地把豆浆瓶子扔进垃圾桶:“想活命吗?” 许荣猛点头:“想。” “那接下来好好听我差遣,我保证你没事,你要是不配合,我就把你大卸八块,扔出去喂狗!” 许荣打了个哆嗦,小声说:“你想让我干什么?” “如果不出意外,今天或者明天会有人上门把我带走。” 许荣瞪大眼睛:“不行!!!你是我买来的……” 黎落一巴掌拍在他脑门上:“急什么,我话还没说完。” 许荣立刻老实了。 “你要是不想吃苦头,就乖乖地别闹,让他们带我走,回头他们会给你一笔钱。” 许荣马上问:“给多少?” “不会太多,但也不会太少。”黎落说,“你拿着这笔钱去租套独栋院子,面积大一点,最好有两到三层楼,把院子打扫干净,以后我会不定时送人过来,你给我照顾好这些人,听到没有!” 许荣瞥了她一眼,没接话。 黎落知道他这人最大的优点就是不会撒谎,这会儿不回答,明显就是不乐意。 “不想干?行啊。”黎落冷笑道,“我现在就摘了帽子口罩走出这道门,看看大街上有多少人认识我,一旦我仿生人的身份暴露,猜猜你会有什么下场。” 许荣脸色骤变。 他当初从研究基地带走709的时候签过保密协议,必须对仿生人的秘密守口如瓶,不能向任何人透露,所以把709带回家后,他从来没带她出过门。 如果消息从他手上走漏出去,法律会如何追责不说,研究基地那帮人肯定不会放过他。 到时候他可能会连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想到这里,许荣连呼吸都急促起来,他憋了一会儿,不情不愿地说:“租院子干什么用?” “你照做就是,不该问的别问。”黎落冷冷地说,“只要你听话,我保你一命,以后还有吃有喝有钱花,你要是不听话,咱俩就同归于尽。” 许荣:“……” “听见没有!!”黎落吼道。 许荣被吓得一个激灵:“听、听见了。” 黎落这才给他松了绑,把买来的包子丢给他:“吃吧,吃完把屋子打扫一下。” 许荣爬起来,一脸委屈地去打扫卫生了。 黎落趁着时间还早,拿了许荣的钱出门为自己买了一部手机。 她把号码输到许荣手机里保存进通讯录:“拿到钱以后尽快去找房子,以后把人送过来之前我会给你发个信息,你负责接应他们,记住,对他们好一点。” 许荣怯生生地点头。 黎落拍了拍他的肩膀,皮笑肉不笑:“你看,早这么听话不就好了,我也不至于打你。” 许荣:“……” 黎落没猜错,晚上她跟许荣正吃饭,家里的门突然被敲响了。 她走过去开了门,一个衣着光鲜的中年女人带着几个男人走了进来,看见她,女人一怔,随即感叹道:“太像了。” 黎落估摸着这是庄漫殊的经纪人,表情一秒钟变呆滞,愣愣地看着她:“你们找谁?” “找你。”女人说,她招了招手,立刻有两个男人上前一左一右摁住黎落。 许荣站了起来:“你们是谁?想干什么!” 女人笑道:“冷静点,我们没恶意,只是见你家这位小姐长得漂亮,想请她去家里坐坐,你有意见吗?” 许荣下意识看向黎落。 黎落给他使了个眼色。 许荣看懂了,摇摇头:“没意见,你请便。” 第339章 晏烈擎 女人诧异于许荣的态度,倒也没多想,很快带着黎落走了。 黎落一路上都表现得很呆愣,双眼无神一言不发,女人时不时把目光转到她身上,仔细打量着她。 见她只是形似庄漫殊,神却远远达不到,到了目的地下车时,她嗤笑了一声:“到底是个仿制品,再像也只是形似。” 进了富人区的小别墅,黎落见到了庄漫殊。 这种感觉很奇妙,看见一个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人站在对面,这让穿过来后迅速习惯了709身体的黎落有种在照镜子的感觉。 她不动声色观察庄漫殊时,庄漫殊也在打量她。 “很像……不,不只是像,这算一模一样了吧。”庄漫殊说。 “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经纪人附和道,“不过仿生人终究只是个仿制品,形似神不似。” “那也已经很厉害了,人工生物果然有意思。”庄漫殊若有所思道:“玢姐,你说研究基地那帮人是怎么拿到我的细胞的?” 经纪人名叫杨玢,她淡淡地说:“这很简单,人体掉落的头发里就有细胞,只要有心,搜一下你住过的酒店房间就能拿到。” 庄漫殊露出恶寒的神色:“真恶心。” 黎落克制住想挑眉的冲动,庄漫殊这番话要是被许荣听到,也不知道他会心碎成什么样子。 当初为了送正在参加选秀的庄漫殊出道,他可没少花钱打投,砸进去几百万,换来女神一句“恶心”,黎落想象了一下他伤心欲绝的样子,暗暗好笑。 “看在复制出来还不错的份上,把她留下吧。”庄漫殊说,“王老板不是要我陪他么,让她去。” 经纪人迟疑道:“这能行吗?她看着就不太聪明,万一搞砸,就适得其反了。” “不是说仿生人智商不低,只要肯花心思教,就能为主人所用么,找个人教教她。”庄漫殊又想起什么似的说,“对了,记得把姓许的胖子打点好,给他点钱,省得他回头闹起来不好收场。” “好。” 黎落在小别墅留了下来,攻略线虽然提前,但走向和前世没什么两样,庄漫殊花钱请人教她识文断字和形体礼仪,力求让她看起来像个正常的普通人类。 黎落很配合,她拿捏着分寸,庄漫殊来检查她的学习成果时,她表面上看起来机灵了不少,但是她只要问层次稍微复杂一点的问题,她就适时露出茫然的神色。 庄漫殊果然吃这一套,面对这个跟她长得一模一样的仿生人,她既希望她能代替自己去做某些见不得人的事,又不希望她太过聪明,免得威胁到自己,而黎落表现出来的呆滞恰好能让她卸下心防。 黎落待在别墅的时间也没忘了定时联系许荣,她平时把手机存在仓库,需要用了才取出来。 许荣宅在家里多年,胆小人怂,被她之前一通恐吓,拿到庄漫殊给的钱后倒是没敢冒险,老老实实按照黎落说的去找了套独栋的老房子,住下后天天守着房子等黎落送人来。 相里安问:“你就这么放心许荣?万一他生出反心,跟你拼个鱼死网破呢?” “他没那个胆子,而且除了听我的话,他没别的选择。”黎落说。 她料准了许荣胆子小,没勇气豁出去是一回事,另一方面,摇钱树被庄漫殊带走,许荣没了收入来源,待在家里迟早得饿死,黎落许诺过他只要听话就有饭吃有钱花,他自然不敢轻举妄动。 一顿饱和顿顿饱,他还是权衡得清利弊的。 - 在庄漫殊的别墅里待了一个多月,这天晚上,杨玢早早回来了,吩咐黎落洗个澡,给她化了个淡妆,换上漂亮的小裙子,然后带她出门。 坐在车上,杨玢嘱咐道:“等会儿见到王总放机灵点,这件事关系到漫殊能不能拿到新剧角色,要是搞砸,我可不敢保证会发生什么。” 黎落点点头,低眉顺眼地应道:“好的,玢姐。” 到了酒店,杨玢带着黎落从后门进去,上了顶楼套房,她把一张房卡交给黎落:“2039号房,去吧,我在楼下等你,完事了就下来。” “好。” 黎落拿了房卡,顺利进了2039号房。 她进去时里面已经有个中年男人在等着了,男人个子不高,秃顶,啤酒肚,穿着浴袍,看见黎落走进来,他眼睛顿时一亮。 “王总。”黎落乖巧地问好。 男人冲她招手:“庄小姐来了,坐。” 黎落捻出一张致幻卡,她走过去那短短几秒钟,王总眼神一晃,倒头在沙发上睡了过去。 左右没那么快离开,无所事事的黎落开了电视,从冰箱拿了一罐饮料,坐在沙发上一边喝饮料一边看起了猫和老鼠。 看了七八集,黎落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她关了电视,费劲地抓住王总的腿,把他从沙发上拖下来,“咚”地一声闷响,王总后脑勺先着地,他疼得在梦中呻吟了一下。 黎落把他挪到床上,敞开浴袍,在他脖子和胸口上好一顿掐,掐出许多“草莓印”,又把床上弄乱,制造出事后既视感,然后躺在他旁边,撤了致幻卡。 王总从一个极其香艳的梦里醒来,整个人都不对劲了。 后脑勺和身上哪哪儿都疼。 “王总。”黎落坐起来,拢了拢衣服,“角色的事……” 王总摸了摸后脑勺,自己这满身的痕迹,看得出来庄漫殊很卖力在伺候他,可为什么他总感觉没爽到? 不仅没爽到,身上反而很难受。 心里虽然这么想,王总却不好说出来,免得被对方认为自己不行,他摆摆手:“没问题,你回去等消息吧。” “好,谢谢王总。”黎落露出一脸欣喜,立刻下床收拾了一番,然后离开。 她打开门时,和外面走进来的人打了个照面,看见对方那一刻,黎落心脏猛地一阵痉挛,那一瞬间她有种想冲上去捅对方一刀的冲动。 这人是晏烈擎。 能让原主有这么大反应的也就只有晏烈擎了。 晏烈擎的仿生蓝本是一个早年活跃在大银幕上的男演员,二十多年前就家喻户晓,国民度极高,提起这个人,父母那一辈也多多少少知道是谁。 第340章 救一个姑娘 作为曾经的国民男神和火遍大江南北的男星,晏烈擎有着一副和时下流行的小鲜肉全然不同的长相,他轮廓锋利五官硬朗,一眼看上去英气十足。 他早年在大银幕上塑造了不少正面的军人形象,加上接近一米九的身高,穿上军装制服时荷尔蒙爆棚,是以一谈起这个人,观众对他的印象大多数是“很有正义感”“很爷们”。 早年活跃在银幕上的那批演员,青春不再后只剩下三条路,要么早年投资公司成为资本,上了年纪后转到幕后做老板。 要么接受自己自然衰老的事实,出演一些父母辈的角色,虽然可能无法大红大紫,但只要肯拍戏就不愁没饭吃。 最后一种,也是最尴尬的一种,演员年轻时红过,但是没有持续产出好作品,加上新生代流量层出不穷,老一辈演员生存空间被挤压,于是渐渐被观众遗忘。 这种人一方面接受不了这样的落差,另一方面不肯承认自己已经衰老的事实,于是拼命接一些跟自己年龄不符的角色,以此来证明自己魅力不减当年,晏烈擎就属于这一列。 他42岁时接过一个人设为17岁的角色,被观众嘲讽“笑起来鱼尾纹能夹死蚊子”“老得能当这个角色的爸爸”“老黄瓜刷绿漆装嫩”,这件事让他大受打击。 参加圈内聚会时无意中得知仿生人的事,他再三考虑后花大价钱定制了一个,年龄和身材设定在30岁,那会儿是他颜值和气质的巅峰期。 把这个编号为468的仿生人带回家手把手教导,晏烈擎让他模仿自己的言行举止和生活习惯,花了一年时间,他把468打造成另一个晏烈擎。 第一次让468帮他出席商业晚会时,晏烈擎买了一波通稿吹自己“人间防腐剂”“行走的荷尔蒙”,没想到反响很不错,观众果然吃这一套,自那以后,他在圈内的资源渐渐有回升的趋势,甚至接到了不少代言和剧本邀约。 可鉴于468号并不算聪明,业务能力这方面无法在短时间内达到他本人那样的水准,所以晏烈擎只敢让他帮忙接一些没什么技术含量的商业活动。 而他今晚来王总房间,是被这位财大气粗男女通吃的投资人看上了,请他深夜过来“坐坐”。 黎落目光在晏烈擎身上停留了三秒钟,晏烈擎也盯着她看,两人目光交汇,都从对方身上嗅到了同类的气息。 这是种很奇妙的气场,仿生人之间能仅凭一个眼神就辨认出对方是同类,正常人类则无法察觉。 晏烈擎眼中的诧异一闪而过。 黎落给了他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点到即止,然后加快速度离开。 她进了下楼的电梯,相里安上线了:“你重走攻略线是为了救下宋玉楼,这不难理解,但是刚才为什么要给晏烈擎暗示?” 黎落淡淡地说:“前世709揭发仿生人计划只差一步就成功了,部署期间晏烈擎帮了不少忙,既然要重走攻略线,送上门来的免费劳动力不用白不用。”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戏码最好玩了,特别是最后看着自以为是黄雀的螳螂懊悔不已痛哭流涕,那是对曾经死于他们之手的人最好的祭奠和安慰。 黎落上了杨玢停在路边的车,杨玢问:“怎么样,都办妥了吗?” 黎落点头:“王总让我回去等消息。” 杨玢满意一笑:“很好,走,回家。” 回到小别墅,庄漫殊已经回来了,正懒洋洋地靠在沙发上敷面膜,乍然看见化了妆打扮得跟她一模一样的黎落走进来,她微微一怔,眼里闪过一丝情绪,随即问杨玢:“事情办得怎么样?” 杨玢兴高采烈地说:“办妥了,刚才回来的路上接到王总秘书发来的消息,让我们找个时间过去谈谈签约的事。” 庄漫殊这才露出笑容:“不错,去休息吧。” 后面那句话是对黎落说的。 黎落点点头,转身回了房间。 庄漫殊盯着黎落的背影,直到她完全消失在视线尽头,才翻了个白眼。 杨玢从庄漫殊出道就一直跟着她,到现在已经快两年了,这会儿察觉到她的情绪,她问:“怎么了?” 庄漫殊若有所思地说:“仿生人能逼真到这个程度,以后那些娱乐公司要是想打造一批人造美女,那还有我们什么事。” “不会的,仿生人说到底只是仿生人,这玩意儿也就只能当玩具,替代不了活生生的人,这些日子你又不是没看见709的表现,她只能代替你去哄哄王总,像拍戏上综艺这种需要随机应变的事,她应付不来。” “那倒也是。”庄漫殊心头那点微妙的不爽很快褪了下去,她揭下脸上的面膜,“算了,我跟个仿生人计较什么。” 回到房间的黎落没闲着,她从系统掏出一张瞬移卡,仔细阅读上面的卡片属性。 瞬移卡可以短时间内将人送到想去的地方,但是有距离限制,一张卡只能瞬移五十公里内,超过这个距离会失效,而且初次使用可能会引起不适。 “这个引起不适,是怎么个不适法?”黎落问相里安。 相里安想了想,问:“你蹦过极吗?” “没有。” “坐过跳楼机吗?” “没有。” “过山车呢?” “也没有。” 相里安:“……你的人生为何如此单调乏味。” “这跟单调乏味有什么关系?我就是不喜欢玩这些东西。” “那行,用一次瞬移卡,你就等于把这些项目全体验了一遍。” 黎落半信半疑,从仓库掏出手机,打开电子地图开始研究路线。 相里安问:“你在干什么?” 黎落从地图上找到自己要去的地方,说:“今晚得去救个人。” “谁?” “一个姑娘。”黎落说。 凌晨一点钟,黎落换了身黑色的衣服,加上帽子口罩墨镜,自己遮掩得严严实实,然后使出瞬移卡,把自己传送到二十七公里外的一处楼顶上,刚一落地,强烈的眩晕感让她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她扯下口罩,“呕”地一声吐了。 第341章 夏至一号 呕吐声惊动了站在顶楼边缘上抱着孩子的女人,她立刻回头,惊恐道:“谁!!” 黎落吐得冷汗都出来了,她使劲儿摆摆手,根本说不出话。 女人见她这么难受,犹豫了一下,从边缘退了下来,走到旁边帮她拍背顺气。 黎落好一会儿才缓过来,喉咙里火辣辣的,她在顶楼坐了下来,对女人说:“谢谢你啊。” 女人眼眶泛红神色憔悴,她摇摇头:“不客气。” 黎落瞥了一眼她怀里的孩子,那孩子不过几个月大,瘦瘦小小的一只,这会儿正在睡觉,全然不知自己差点就跟着亲娘下地狱了,黎落问:“你是要去寻死吗?” 女人一愣:“你怎么知道?” “我知道的事情多了去了。”黎落笑了笑,“比如我知道你是个仿生人。” 女人脸色微变,看她的眼神戒备起来。 黎落察觉到她的情绪变化,把竖起来的毛衣领子往下一拉,露出后脖颈上的仿生人标志:“别紧张,我也是仿生人。” 女人:“……你到底是谁?” “跟你一样,被人类欲望造出来的玩具。”黎落说,“不过我比你幸运一点,我死过一次,这次是来带你走的。” “带我走?” “对,要不要跟我走?就算不为你自己考虑,也该为这个孩子考虑。”黎落说。 女人迟疑了一下,突然做了个让黎落措手不及的举动——她把孩子往黎落怀里一塞,跪下来对她磕了个头:“拜托你,带我的孩子走吧,她是人类,逃出去不会被发现的。” 黎落疑惑道:“你不跟我走吗?” “我能走哪儿去?”女人哭着说,“无论我逃到哪儿,他们都能根据定位系统找到我。” 黎落一愣:“定位系统?” “你不知道吗?”女人反问,“我们脖子上这个东西是带定位的,为了防止我们逃走,也为了逃走后方便抓捕我们。” 黎落摸了摸后脖颈上那块东西,这玩意儿从仿生人出生就植入了,连着颈椎和神经,要是强行剖离,会使仿生人高位瘫痪,她之前以为这东西是用来输送数据和修复身体,没想到还有定位功能。 为了控制他们这些玩具,研发者可没少费心思。 想通了这一点,黎落扶起女人:“夏小姐,你相信我吗?给我一点时间,最多半个月,我就回来带你和孩子离开。” 女人疑惑地看着她:“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我不仅知道你的名字,我还知道你要是就这么死了,夏家会造出第二个‘夏至’,他们需要‘夏至’来堵外人的嘴,请再忍耐半个月,我一定会回来带你走。” 夏至半信半疑地点头:“好,我等你。” 看着女人走下顶楼,黎落才用瞬移卡回到小别墅,又翻天覆地地吐了一阵。 她趴在马桶上吐得嗓子眼里直冒酸气,有气无力地问相里安:“要是每次用瞬移卡都得吐成这样,我还用个屁啊!打个车它不香吗?” “习惯就好。”相里安说,“毕竟瞬移的原理是用超光速运作,对身体有一定的损害,但只要你习惯了超光速就会好很多,这跟坐多了过山车就不会晕是一个道理。” 黎落暂且信了他这套说辞,爬起来俯在水槽里漱口洗脸。 相里安问:“那个夏小姐是什么情况?你怎么会认识她?” “我从攻略线上看到的。” 前世的709前前后后拉拢了数百位仿生人,组成了自救团队,这团队里包括一个叫夏至的女人,但此夏至非彼夏至,应该说,前世被709收入团队的夏至,是“夏至2号”。 夏至的蓝本也叫夏至,是海城夏家的独生女儿。 夏至的经历可以说是段敏的翻版,她从小娇生惯养,心思单纯,刚毕业就被自家公司的实习生以一见钟情为由猛烈追求,她以为得遇良人,不顾父母反对和他同居,没过多久就怀孕了。 父母反对无效,只能承认这桩婚事,为他们举办婚礼。 婚后没多久,夏家二老因车祸双双去世,夏至挺着大肚子料理完父母的后事,丈夫邢义立刻把公婆从老家接了过来。 此后的几个月时间,他不断用各种理由把邢家的大哥,二姐三姐,五弟和六妹都接了过来,一大家子人几乎把夏家占满了。 夏至性子软,凡事都听丈夫安排,本来觉得这些是丈夫的家人,也是自己的家人,一起住也没什么,可随着人越来越多,她和丈夫原生家庭的矛盾也渐渐显露出来。 婆婆思想守旧,认为媳妇伺候公婆天经地义,她以省钱为由把家里的保姆辞退了,做饭洗衣大小事务全部推给夏至做,夏至十指不沾阳春水,根本就做不来这些事,婆媳矛盾日渐尖锐。 在一次和婆婆的争吵中,她被冲上来的小姑子撞了一下,当时她怀胎已经九个多月,大着肚子重心不稳,往后一个倒仰,后脑勺重重磕在茶几边缘上,当场昏死过去。 可婆家十几口人没一个上前施救,更没人为她叫救护车,等丈夫下班回家,在地上躺了三个多小时的她流了一地的血,只剩下最后一口气。 邢义得知前后缘由,眼看夏至救回来的希望不大,这事儿要是传出去,反倒有损他在外人眼里的形象,他心一横,索性在前院花园里挖了个坑,活埋了发妻。 夏至平时不怎么出门,她死后一个多月都没人发觉,直到邢义想动用家里的钱为大哥在市区买套房子,却被银行告知夏家的资产都跟夏至挂钩,大额资产必须由夏至本人前来拍照签字才能挪动,他才知道老丈人一直在防着他。 这么大一块肥肉放在眼前却吃不着,邢义想尽了办法,偶然间得知仿生人的事,他立刻贷款定制了一个,这个仿生人就是“夏至1号”,也就是黎落在顶楼劝下来那个女人。 邢义把夏至1号带回家后,面对这个跟妻子长得一模一样的女人,他并没有善待她,反而把她当牲畜对待,吃剩饭,睡杂物间,平时当佣人驱使,动辄打得她浑身是伤。 第342章 破解仿生人芯片密码 夏至一号并未开智,日子懵懵懂懂地过,被苛待也习以为常。 没过多久,邢义从律师那里得知老丈人的遗嘱中交代过,只要夏至生下孩子,孩子就可以继承一部分资产。 邢义动了歪心思,他强暴了夏至,迫使她生下一个女婴,靠着这个孩子,他成功拿到了那部分资产。 夏至坐月子时,家里没人做饭,婆婆花钱请了个保姆来做家务,保姆见夏至可怜,经常偷偷给她送点滋补的汤水,有时间还会帮她带带孩子聊聊天,在保姆的开解下,夏至开了智。 意识到自己处在什么样的境地,夏至试图逃走,但被邢义抓回来毒打了一顿,他当着夏至的面拎起刚足月的女儿,威胁说她要是再敢逃走,他就杀了女儿让她后悔一辈子。 夏至一号是由夏至的细胞仿生而成,基因里带了这个女人的软弱,意识到逃亡无望,自己还有可能被逼着生第二个孩子,来成为邢义继承更多资产的工具,她索性抱着女儿从顶楼跳下来,一死了之。 可她的死并没有终结邢义的贪婪,邢义花钱制造出“夏至2号”仿生人。 2号的处境并没有比一号好多少,但她相对幸运,遇上了709,并被709解救出去,过了一段有尊严,像个人样的日子。 虽然最后她和那一百多位仿生人全部死于晏烈擎枪下。 “对709来说,她的怨气不只是针对这帮制造出她的人和晏烈擎,还有遗憾没能保住那些信任她的伙伴。” 不然她的怨气值也不至于高达99。 “仿生人这个工程真的……挺恶心的。”相里安感慨完,若有所思道,“你答应要带夏至逃出来,她身上还带着定位器呢,怎么带?” 黎落从仓库里掏出一份名单,那是她根据记忆中自救队所有仿生人列出来的,包括他们的名字和自身特长,她浏览了一遍,说:“先找到宋玉楼再说,他有办法解决这个问题。” 跟相里安商量了半天对策,黎落临睡前把所有东西收回系统仓库。 如今她不单单是寄人篱下,还得时刻装傻,不能露出任何破绽,她必须慎之又慎,私人物品一样都不敢落在外面,能存进仓库的就尽量存起来,免得被发现。 - 黎落原本的计划是想等到庄漫殊带她去参加仿生人派对再救下宋玉楼,可夏至的事让她意识到,她等不了这么久。 成事必须趁早。 她辗转从攻略线上翻出宋玉楼的买家居住地址,趁着夜色用瞬移卡悄悄潜了进去。 她避开摄像头,推开地下室的门时,被趴在地上的人吓了一跳。 那人原本趴在地上用手抓碗里的饭往嘴里塞,听见开门的动静,猛地抬起头,和黎落四目相对时,他愣住了,黎落也一愣。 这不是她穿过来那天,在研究基地见到的小男孩么,当时他就躺在她旁边的电椅上。 小男孩脖子上套着一个项圈,蓬头垢面嘴唇干裂,像条狗一样被拘禁在地下室,这会儿即使灰头土脸的,也难掩他俊美精致的五官。 黎落短暂的惊讶后回过神,她对小男孩做了个噤声的动作,闪身进了地下室,顺手关上门:“宋玉楼?” 小男孩怯生生地点头。 “我是来救你的。”黎落拨开长发,露出脖子上的仿生人标志,“我也是仿生人。” 男孩迟疑地看着她,眼里带了几分戒备。 黎落把他从地上拉起来,这才发现拴着项圈的链子很短,可供他挪动的地方也不大,她皱起眉头低声问:“他们为什么这么对你?” 宋玉楼小声说:“输了。” “什么输了?” “比赛。”宋玉楼委屈地说,“只要他输了,主人就打我。” 宋玉楼的编号是693,他的仿生蓝本是个电竞明星,也叫宋玉楼,十五岁凭借一场精彩的竞赛一战成名。 693的买家宋燃是宋玉楼的狂热粉丝。 一开始拿到仿生品时,宋燃确实稀罕了一段时间,对693千般万般好,可随着新鲜感褪去,他发现仿生人虽然跟宋玉楼长得一模一样,在电竞这方面却并不如本尊出色,他只能陪玩一些最基础的游戏。 心理落差过大,宋燃大失所望,对693也越来越不耐烦,加上本尊宋玉楼在几场竞赛中频频失利,脱粉回踩的宋燃干脆把对正主的不满和怒火全部发泄到693身上,打骂是常事,后来为了眼不见为净,还把他关进地下室,一天只给吃一顿饭。 没了利用价值,693对宋燃来说跟一块废弃的电子玩具没什么区别,宋燃把他带到研究基地不定时举办的仿生人派对上,当成礼物送给一个四十多岁的恋童癖。 那男人带着693在举办派对的酒店开了房,693意识到他要做什么,拼命挣扎,反抗过程中失手挠伤他的脸,男人恼羞成怒,掐着693的脖子把他从八楼阳台扔下来。 693摔得昏死过去。 派对上“不小心”弄死弄坏仿生人的例子不在少数,工作人员发现693后,根据他后脖颈上植入的芯片联系了宋燃,宋燃得知693被摔坏,倒也没在意,只说让基地处理掉,不用修复,他不打算要这个废物了。 这一幕被经过的709看见,她尾随工作人员来到集中销毁仿生人的暗房,背出693偷偷藏在庄漫殊的后备箱,把他带回了小别墅,藏在阁楼里。 庄漫殊大多数时间不在家,693藏在阁楼一年多都没被发现,他虽然活了下来,但没有得到及时修复,腿部落下永久残疾。 693在电竞方面不出色,却练就了一手出神入化的黑客技术,不仅破解仿生人的芯片密码,摧毁了定位系统,更是在后来的自救计划中发挥关键性作用。 这也是黎落为什么把他列入解救名单前几名的原因之一。 黎落扫了一眼宋玉楼手上散发着馊味的饭,宋家大概把他当狗养,居然给他吃这种东西。 从仓库掏出纸巾,黎落抓过宋玉楼的手一边擦一边说:“跟我走吧,我带你离开这儿。” 宋玉楼犹豫道:“离开这里,我又能去哪儿?” 他对外面的世界一无所知,加上这张和宋玉楼长得一模一样的脸,只要出现在外人面前,那基本是见光死,一旦被基地抓回去,等着他的就是被抓捕销毁的下场。 黎落问:“你会破解仿生人芯片密码,对吗?” 第343章 救世主 宋玉楼没有马上回答,很显然,他对黎落抱着防备心理。 黎落看穿他的心思,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应该很清楚自己的处境,不然也不会偷偷破解芯片密码,做好逃走的准备,现在摆在你眼前的有三条路,要么留在这里等一个未知的未来,要么自己逃走,要么跟我走,时间不多,我给你五分钟权衡利弊,想好了再告诉我。” 宋玉楼:“……” 黎落说给他五分钟,就真的等了五分钟。 五分钟倒计时一结束,还没等她开口,宋玉楼说:“我跟你走。” 两个人一块逃,总比一个人逃有胜算。 “好。” 黎落用大力卡掰断宋玉楼脖子上的项圈,带着他走出地下室。 她一路指挥相里安屏蔽摄像头,出了地下室却没有直奔大门口,反而带着宋玉楼去了宋家的车库。 她选了一辆最贵的跑车,招呼宋玉楼上车。 宋玉楼坐在副驾驶,看着黎落倒车出库,胆战心惊道:“姐姐,你要干什么?” 逃跑不应该是悄咪咪地走吗?他们一动这车,岂不是会惊动宋家的人? 黎落给了他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别怕,信我的准没错。” 开车顺利出了宋家,黎落跟怕宋家人发现不了似的,出了大门甚至嚣张地摁了两下车喇叭。 宋家的人果然被惊动,楼上很快亮起了灯。 黎落这才加快速度离开。 一路疾驰,黎落把车开到一处海边悬崖上,叫宋玉楼下车,然后松开手刹,看着昂贵的跑车坠入悬崖,被海浪淹没,她变戏法一样从仓库掏出笔记本电脑:“来,关掉你的芯片定位系统。” 这一系列操作下来,宋玉楼总算明白黎落为什么要这么做了。 他一消失,宋家人肯定会查他去哪儿了,黎落带他到海边悬崖上溜达了一圈,让他的芯片最后定位停留在这里,宋家的人追查过来,根据种种痕迹推算他盗车逃走,却不慎坠崖葬身海底。 有了这么一出,无论是对宋家人还是对基地来说,编号693这个产品都算彻底从世上消失了。 这招叫金蝉脱壳。 避开追踪来的宋家人,黎落带宋玉楼离开海岸,在路边打车直奔许荣租好的房子。 敲开门,被吵醒的许荣一脸不高兴。 黎落带着宋玉楼进门,房子虽然是她叮嘱许荣租的,但她还是第一次来,打量了一眼周边环境,这里远离闹市区,安全上倒是没问题。 “他叫小宋,以后会跟你一块住这里。”黎落说。 许荣注意到宋玉楼后脖颈上的芯片植入痕迹,问:“他也是仿生人?” “对。” 见许荣目光闪烁,黎落立刻警告道:“从他踏进这扇门开始,他的命就跟你拴一块,你要是没看好他,那咱们仨黄泉路上也算有伴了。” 许荣:“……” 他讪讪地移开视线:“渴不渴?我去给你们倒水喝。” 黎落嘱咐宋玉楼:“以后你的吃喝住行都由他负责,我会不定时过来看你,有什么问题及时跟我联络,要是想出门,一定要戴好帽子和口罩,不能让人知道你是谁,更不能让宋家和基地发现你还活着。” 宋玉楼点头:“好。” 黎落临走时把电脑留给了宋玉楼,又警告了许荣一番,确定他不敢动别的心思,这才离开。 她用了一张瞬移卡回到庄漫殊的别墅,原本打算直接瞬移回房间,但是快抵达目的地时,相里安突然出手阻了一下,以至于她再次睁开眼,发现自己站在别墅后门。 “怎么了?”黎落问。 “杨玢来了,在你房间。” 黎落心跳漏了一拍,她脑子转得飞快,立刻扭头进了旁边的备用洗手间。 一分钟后,黎落带着满脸湿漉漉的水走出来,刚好和出来找人的杨玢打了个照面,杨玢本以为她逃跑了,脸上一片焦急,见黎落出现在这里,她疑惑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黎落抹了一把脸上的水:“上洗手间。” “你房间不是有洗手间吗?” “马桶堵了。” 杨玢:“……” 她狐疑地打量着黎落,见她神色坦荡,估摸着她没那个胆量,更没那个智商说谎,于是说:“我跟老板要出差一周,这几天你好好待在家里不许乱跑,晚点会有新老师过来教你学礼仪,你好好学,过段时间要参加派对,别到时候给老板丢人。” 黎落低眉顺眼地应道:“好的。” 打发走杨玢,忙活了一夜没睡的黎落回到房间,往床上一瘫就不想动了。 做救世主好累啊。 休息了一天,黎落晚上又忙活起来。 她远程联络上宋玉楼,让他破解了夏至的芯片密码,摧毁定位,趁着夜色潜入夏家,带走了夏至母女。 把夏至母女交给前来接应的许荣,黎落目送他们安全离开,她没急着走,而是折返回夏家,往邢家人身上投放了一张致幻卡,然后“顺手”点燃了一楼的窗帘。 相里安问:“就这么让夏至走了,即使宋玉楼帮忙摧毁定位系统,回头邢家人要是上报给基地说人失踪,基地重视起来,不还是会留下隐患?” 黎落看着蔓延的火光:“他们没上报的机会了。” 睡梦中的邢义感觉身上压了什么东西,他费劲地睁开眼,发现那个低贱的仿生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到他房间,这会儿正趴在他胸口。 他顿时气急败坏,坐起来一把推开她,正要破口大骂,谁知那女人的脑袋直接掉下来,骨碌碌滚到地上。 邢义瞳孔猛地一缩,肾上腺素飙升,看着那女人顶着没了脑袋的身体一步一步朝他爬过来,他吓得连连后退疯狂大叫…… 从梦里猛然惊醒,邢义才发现自己是在做梦。 他一脑门冷汗地开了灯,确定刚才只是梦,这才松了口气。 然而他一口气还没松到底,空气中飘来浓浓的烟味,他警觉心顿起,立刻打开房间门,看到已经成火海的一楼,他脸色大变。 消防车呼啸而来,花了两个多小时才完全扑灭大火,夏家老宅被烧成一片废墟,好在火灾发现得及时,邢家人没有受伤。 只是第二天,消防员进入宅子进行善后处理工作时,无意中在被完全烧毁的花园里挖出一具已经白骨化的尸体,察觉到事情不对劲,消防员立刻报了警。 第344章 人情味 “邢义一家子都被刑拘了。”相里安报告夏家的事情处理进度,“夏至亲戚不多,跟邢义结婚后几乎没怎么来往,她一个远房姑妈听说这件事,从国外赶回来,我看邢家这次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那就好。”黎落说。 “要我说,像邢家这种吃绝户的混蛋,昨晚你就该一把火烧死他们家,让他们都去给夏至和她的孩子陪葬。”相里安忿忿不平地说。 黎落无奈一笑:“那些人做了坏事,自然有法律惩戒他们,更何况709身份敏感,万一以后她的存在曝光了,被查出手上沾了人命,这对她不利。” “那倒也是。”相里安说,“但是一想到按照这个世界的法律,邢义最后有可能被判个几年就放出来,改名换姓又能祸祸别的姑娘,我就……” 他语气里满是意难平。 黎落挑眉:“小a,你变了。” “什么?” “变得有人情味了。”黎落感慨道,“记得我刚开始跟你接触的时候,一度认为你是个ai,除了你本身话少,还因为你总是冷冰冰的,那会儿我就在想,你要是个人,绝对属于大爷摔倒在你面前,你还能面不改色从他身上跨过去那类冷血生物。” 相里安:“……我居然听不懂你是在骂我还是在夸我。” “夸你。”黎落说,“你现在变了,共情能力变强,会站在别人的角度设身处地思考,别人怎么看待这种变化我不知道,但我个人觉得这是好事。” 相里安被她夸得有点不好意思,服务灯闪烁个不停:“好吧,我接受你的夸奖……不过我还是得说一句,你倒是一点都没变。” 黎落被他突如其来的回旋镖一打,愣了一下:“我这个‘没变’,是没变好,还是没变坏?” “没变好也没变坏。”相里安说,“说你没变好,是因为你一如既往地固执和死脑筋,跟你说了多少次不要管周晏清的事,你就是听不进去,一看到人就跟疯了一样,拉都拉不住。” 黎落:“……” “至于没变坏,算是死脑筋带来的好处吧,做了这么多次任务,你的初心倒是一点都没变。” 有底线有原则,目标清晰,执行力强,头脑灵活…… 黎落算是他带过最难搞最不让他省心,但也最有主见最爽利的宿主。 跟这样一个人共事,糟心与爽快齐飞,血压共心跳一色。 如果说他之前带历任宿主穿梭在各个位面世界,都是抱着完成任务的心态,像条被资本支配的咸鱼社畜一样“干完就下班”,那跟了黎落以后,他仿佛融入到一个大型沉浸式游戏,上到主角下到npc,他都能站在当事人的角度,共情他们的遭遇和选择。 他无法评判这种改变是好还是坏,但就像黎落说的,他变得有“人情味”了。 “……我居然也听不懂你是在骂我还是在夸我。” - 庄漫殊去外地跑通告那一周里,黎落白天跟着礼仪老师上课,晚上反锁房门用瞬移卡去许荣租在城中村的房子。 瞬移卡用的次数一多,她渐渐习惯了超光速移动,瞬移带来的不适慢慢消失了。 而许荣夏至和宋玉楼等人也从一开始被突然出现的她吓着,到适应她的神出鬼没,大家似乎认定她身怀不可告人的神通,特别是许荣,一看到她就跟兔子见了鹰一样,又乖又怂。 这天晚上,黎落照例去了一趟城中村。 进门时屋里正热闹,夏至在做饭,宋玉楼一手操作笔记本电脑一手抱着夏至的孩子,许荣则跟个老大爷一样瘫在沙发上看电视吃薯片,见黎落出现,他立刻坐直身体,脸上带了几分讨好的笑容:“漫漫,你来啦。” 夏至听到动静,从厨房探了个脑袋出来:“老大来了,吃了吗?没吃的话一块吃。” “我吃过了。”黎落走过去,抱过宋玉楼手上的孩子,“你忙你的,我就是过来看看。” 夏至应了一声,缩回厨房继续忙活。 黎落逗了一会儿孩子,宋玉楼凑过来,喊了一声“老大”,欲言又止。 “怎么了?” 宋玉楼小声说:“能帮我救一个人吗?” “谁?” “我一个朋友。”宋玉楼说,“是我在仿生人派对上认识的,他的仿生蓝本是个拳击手,昨晚我黑进基地系统,通过仿生人芯片联系上他,他说过几天要参加一场拳击比赛,代替蓝本打假拳,他的老板下令要他在那场比赛中输给对手,输得越惨越好,在这之前他就已经因为拳击造成的损毁被修复过好几次了,仿生人的身体各个部件的修复次数有限,这次损毁要是过大,基地可能会直接将他销毁。” 说到这里,宋玉楼眼圈红了,他拽着黎落的袖子轻轻晃了晃:“老大,你有没有办法能帮我救救他?” 黎落皱眉:“他叫什么名字?” “秦虎。” 黎落搜了一遍709的记忆,这个人前世没出现在攻略线上,她无法顺着攻略线提前预知他的遭遇,从而进行拦截。 但宋玉楼都已经开口了,加上对方也是仿生人,她没有拒绝的道理,于是说:“你先别着急,说说看他目前的处境,我想想办法。” 宋玉楼不敢含糊,详细交代了秦虎的来历。 要说仿生人泛滥得最厉害的行业,除了供富人取乐的明星仿制版本,另一个就是拳击这种高危暴利职业。 用行业内顶尖的拳击手做蓝本,复制出来的仿生人体格健壮。 窥破了这条生财之道,一个拳击手能被复制出好几个仿生人,上拳击场打坏了也不心疼,平时像养斗牛一样圈养在一起,需要用了再拉出来架上拳击场。 同为仿生人,仿制出来的拳击手也分三六九等,上等拳击手身强体壮好斗勇猛,上战场就跟死士一样,在拳击场上挥出的每一拳都是钱。 下等拳击手体格相对较弱,他们无法像上等拳击手那样为公司赚钱,一般会被安排成为打假拳的人肉沙包,在拳击场上只有挨揍地份。 宋玉楼口中的秦虎就属于下等拳击手。 第345章 仿生人派对 黎落问清秦虎参加拳击比赛的日子,在五天后。 在这之前,他会去参加研究基地举办的仿生人派对。 黎落琢磨了半晌,说:“这样吧,我去仿生人派对上把他带走,制造成意外车祸身亡的假象,到时候你掐着点摧毁他的定位系统,许荣再负责把他接过来,老规矩,人还是藏在这里。” 宋玉楼见她肯帮忙,感激涕零道:“老大,谢谢你!” “不客气。” 部署完营救计划,黎落回了庄漫殊的小别墅。 过了几天,庄漫殊和杨玢回来了。 庄漫殊看起来有些疲惫,进门脱了高跟鞋往地上一扔,骂骂咧咧地瘫坐在沙发上。 “那老东西真不是人,年纪大得都能当我爸了,还对我动手动脚。”庄漫殊一脸嫌恶,“他也是有女儿的人,不怕遭报应吗?” 杨玢给她倒了杯水,安抚道:“人情场上混,难免的,你别往心里去。” 庄漫殊哼了一声。 这时她手机传来微信提示音,庄漫殊瞥了一眼悬浮窗上的发信人,也不知道看到了什么,表情立刻柔和了不少,捞过手机开始回复信息。 杨玢正在翻看日程安排:“对了,明天晚上的仿生人派对你去吗?” 说完不等庄漫殊回答,杨玢接着说:“依我看还是去一趟的好,仿生人造价动辄几千万,这么昂贵的玩具不是每个人都买得起,这是身份的象征,能进那个圈子的人都不一般,你趁着这次机会多结识一些人,另外,之前那些人不是老嘲你的出身么,你带709一块去也好涨涨面子,让他们再也不敢小瞧你。” 庄漫殊忙着回复信息,头也不抬道:“那就去吧。” “行,我安排一下。” 杨玢起身准备去找黎落,走了几步又想起什么似的,转身看着庄漫殊:“漫殊。” “嗯?” 庄漫殊应完,见杨玢没有说话,这才抬起头,对上杨玢打量自己的眼神,她有些心虚地把手机屏幕倒扣过来:“怎么了?” 杨玢顿了顿,意有所指地说:“你现在还在上升期,公司希望你能以事业为重,别的不要多想。” 庄漫殊:“……我知道了。” 杨玢找来黎落,把第二天晚上要参加仿生人派对的事说了一遍,她严肃地嘱咐道:“仿生人不是什么稀奇东西,去参加派对的达官显贵人手一个,但能不能教好又是一回事,你明天放机灵点,给漫殊长长脸,要是掉链子,别怪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黎落点点头:“好的,玢姐。” 杨玢走后,黎落掏出手机,宋玉楼给她发了一张照片,是从基地系统里盗出来的秦虎的登记照片。 照片上的男人身高超过一米九,皮肤黝黑,手臂和大腿上全是虬结的肌肉,看起来像警匪片里跟在大佬身后的打手。 黎落默默把他的长相记在心里,关了手机正准备睡觉,这时楼下突然传来一声很细小的动静,像是有人开门走了出去。 确定自己没听错,黎落看了一眼床头上的闹钟,这会儿已经快半夜十二点了。 别墅里平时只有黎落和一个负责做饭的保姆,今天加了一个庄漫殊,是谁大半夜还开门出去? 黎落捻出一张录像卡投在门外,很快看到外面的实况。 是庄漫殊。 她穿了身睡衣,脸上的妆却没卸,头发很风情地卷成大波浪卷,站在小别墅自带的院子门口探头探脑地往外看。 黎落从她这身打扮里察觉到了什么。 果然不出三分钟,外面驶来一辆车,车窗降下,车里的人对庄漫殊招招手,后者一脸欣喜地上了车,没过多久,车身小幅度震动起来。 猝不及防围观了一场车震的黎落:“……” 让她吃惊的是庄漫殊居然谈恋爱了。 要知道她是选秀出身,本质上是个靠粉丝经济过活的爱豆,娱乐圈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实力派的明星可以谈恋爱,但靠粉丝打投出道的选秀爱豆却不能这么任性,一旦被爆出恋爱瓜,这个爱豆大概率就糊了。 从庄漫殊小心翼翼的反应来看,这恋爱多半是偷偷谈的,连杨玢都不知情。 黎落挑眉,她没急着撤走录像卡,而是耐着性子围观了全程。 半小时后,庄漫殊从车上下来,她恋恋不舍地趴在车窗上跟车里的人说话,借着这个间隙,黎落调整录像卡角度,总算看清车里人的长相。 是个相当帅气的年轻男人,看起来还有点眼熟。 庄漫殊跟那人说了好一会儿的话,才一步三回头地进了院子。 黎落撤走录像卡,打开手机,找到庄漫殊的微博,在她的最新关注人里一搜,很快找到了车里那个男人的微博。 那人叫唐冲,是个人气很高的一线演员。 黎落暗暗记了下来。 第二天,杨玢早早带着衣服过来,给黎落化妆盘发。 仿生人存在的事不能让外人知道,连团队里的助理和化妆师也不行,所以但凡需要709出席的场合,杨玢都会亲自为她打理妆容发型。 梳洗打扮完毕,黎落被庄漫殊叫到跟前,今晚两人穿了同色系的裙子,只不过庄漫殊的是长款,上面缀着精致的流苏和水晶,黎落穿的是短款,相对简约一些,站在一起,像一对双生姐妹花。 庄漫殊上下打量着黎落,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杨玢开车,送他们到举办派对的私人庄园。 庄园建在远离市区的郊外,车一路开进庄园,过了好几道安检,手机被没收,还得检查身上有没有携带通讯和录音设备。 毕竟干的是这么危险的事,安保措施必须滴水不漏,不然混进来一个别有用心的记者,拍下里面的场景,那新闻就该炸了。 进了庄园,黎落跟在庄漫殊身后,看着她游刃有余地跟在场的人打招呼,互相介绍身边的仿生人,她有种跌进一个光怪陆离的梦的感觉。 满场数百位的宾客里,一半都是仿生人。 这些仿生人寸步不离地跟在本尊旁边,一眼看过去,仿佛消消乐一样,随处可见的复制粘贴,这场面既猎奇,又令人细思极恐。 第346章 你是709? 九点钟,受邀来参加派对的人都到齐了,庄园大门关闭,来宾将在这里度过一整个晚上,直到第二天早上五点钟才会开门。 时间还早,黎落跟着庄漫殊游走在派对上,很克制地用眼角余光打量着四周。 她要在这些人里找到秦虎,想办法把他带走。 但是在派对上转了一圈都没找到人,黎落琢磨着宋玉楼给的信息会不会有误,也许秦虎根本没来参加派对。 她正想着找个理由去洗手间,用藏在仓库里的手机给宋玉楼发个信息问问,庄漫殊突然喊她:“709。” 黎落下意识应了一声:“什么?” 庄漫殊拉过她的手腕,把她推到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面前,笑着说:“赵总,我家这个调教得不错,要不要试试?” 黎落抬头,眼前的男人大腹便便,臂弯里已经搂了一个女性仿生人,这会儿见庄漫殊主动献媚,他迟疑了一下。 庄漫殊低声提醒黎落:“好好表现。” 黎落脑子转了转,对着男人笑了笑,主动贴上去挽住他另一边胳膊:“赵总好。” 赵总看看黎落,又看看另一个仿生人,那个仿生人眼神空洞,灵巧度显然不如黎落,他迅速做出抉择,推开了那个女性仿生人。 “既然庄小姐有心,我就笑纳了。” 黎落被男人搂着进了一旁的包厢,门一关,他就迫不及待地压上来,带着酒气的嘴不安分地往她脖颈里拱。 黎落一阵恶寒,趁着他没防备,一手刀把他砍晕在地。 把人拖到一旁,黎落在包厢里待了一会儿才打开门走出去。 走廊里光线昏暗,两边全是包间,黎落急着找人,正想离开,旁边的包间突然爆发出一阵极为尖锐的惨叫,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黎落被惊得一愣。 紧接着门开了,有个中年男人走出来,黎落注意到他前襟沾了血,他往地上吐了口口水,骂道:“真是晦气!!” 然后快步离开。 黎落看着那扇打开的包厢门,犹豫了几秒钟,正想走过去看看发生了什么,门口却爬出来一个女人,她一头一脸的血,糊得根本看不清五官,身后爬过的地方留下一连串血迹,脖颈上裸露的芯片证明这是个仿生人。 女人看见站在旁边的黎落,伸出被齐腕斩断的手向她求救:“救我……救救我!” 黎落被她的惨状惊住了。 她还没做出反应,有两个工作人员匆匆赶过来,女人一看见他们,立刻惊恐万状地往后躲:“不要……不要,求求你们,不要销毁我……” 工作人员对此见怪不怪,一人摁住女人,另一人抽出一根针管,不由分说扎进女人头顶,飞快地把针管里的液体注射进去,女人痛苦地痉挛了两下,倒地彻底不动了。 工作人员摊开裹尸布,将死去的仿生人裹起来,像拖一袋垃圾似的拖走了。 整个过程干脆利落,从开始到结束不过一分钟。 看完全程的黎落背脊骨上一阵阵发凉。 她转身往外走,本想快点离开这片是非之地,但是走了几步,她又想起什么似的,脚步一顿。 犹豫了三秒钟,黎落忍着不适甩出一张录像卡,挨个从包厢拍了过去。 透过录像卡,她看清了包厢里的情况。 有血有肉的仿生人在这里仿佛成了廉价的充气娃娃,任人花样百出地把玩亵弄,那些下流至极的场面看得黎落胃里一阵翻涌。 除了仿生人,不少人类也加入到这场荒诞至极的派对中,有个女人带着自己的仿生人一起“伺候”一个中年男人,还有和别人交换仿生人亵玩…… 黎落从包厢入口走到尽头,不过短短几分钟时间,她从录像中看到不少活跃在银幕上的熟面孔。 这些人和平日里衣冠楚楚的样子截然不同,昏暗的灯光,淫靡的气氛催生了心底最原始的罪恶,他们在这里尽情发泄不能为外人所知的欲望。 收集好证据,黎落撤走录像卡准备折返,旁边的包厢门猝不及防地开了,有人狼狈地逃窜出来,一头撞在黎落身上。 黎落下意识伸手扶了一把,那人抬起头,是晏烈擎。 准确来说,是晏烈擎的仿生人。 两人四目相对,晏烈擎一脸狼狈,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刚才发生了什么。 对上黎落诧异的眼神,晏烈擎目光躲闪了一下,他站直身体,给黎落使了个眼色,示意她离开这里再说话。 两人避开人群,从消防通道走到花园,这里静悄悄的,晏烈擎一屁股坐在回廊下,呼吸急促。 黎落把半路上顺来的一瓶水递过去:“给。” 晏烈擎接过,拧开瓶盖开始漱口。 黎落看着他漱完口又洗脸洗手,很快把一整瓶水都用完了,他却跟嫌自己脏似的狠狠搓着双手,直到把皮肤都搓红了才作罢。 “没事吧?”黎落问。 晏烈擎情绪稍稍稳定下来,他摇摇头,靠着墙角滑坐下来,语气里满是疲惫:“没事了,谢谢。” 上次在王总房间门口匆匆一瞥,黎落只记得他的大概轮廓,这会儿近距离看着他,才发现他俊美得惊人。 骨相饱满,五官深邃立体,轮廓极锐,不笑的时候看着阳刚而霸气,笑起来又如沐春风,人可以通过整容改变五官,但身上坚毅的气质却没法改变,难怪他的蓝本晏烈擎年轻时会那么骄傲,他确实有那个资本。 两次见面都是在这么尴尬的境地下,两人相对无言,黎落心里惦记着秦虎的事,正想找个借口离开,晏烈擎却突然说:“你的编号是709?” 黎落一顿,诧异道:“对,你怎么知道?” “上次回基地修复的时候听工作人员嚼舌根。”晏烈擎语气放松了不少,“他们说,整个基地一共造出八百多个仿生人,你是唯一一个被经济实力不匹配的主人买走的,许荣用全部身家换一个仿生人这件事,被基地那帮人当成茶余饭后的笑话。” 黎落对此倒是不意外,她刚穿到这具身体里时,基地的工作人员当着她的面都敢肆无忌惮嘲笑许荣是个怂包,可想而知背地里会把他编排成什么样子。 第347章 先保命再说 但黎落的关注点不在于基地那帮人是怎么嘲笑许荣的,而是晏烈擎居然也回过基地进行修复。 “你的主人也打你吗?”黎落问。 仿生人的身体构造跟正常人类一样,能分裂白细胞和激素,拥有一定的自愈能力,需要回基地修复,证明晏烈擎已经遭损坏,而且是人体无法自愈的损坏。 听黎落这么说,晏烈擎反问道:“有不挨打的仿生人吗?” 黎落:“……” 她无言以对。 仿生人这条产业链,从研发到制造,从卖家到买家,没有一个是善茬。 他们不是不知道这件事本身就违背人伦道德,可为了满足私欲依然选择成为产业链中的一环,这些人能是什么好东西? “我们被制造出来,就是这个命。”晏烈擎语气里满是无奈。 “才不是。”黎落反驳道,“被制造出来是我们没得选,但你要是认命,那就输了。” 晏烈擎拧眉看着她,半晌后突然问了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在王总住处遇到你那天,你没伺候他,对吗?” 黎落一怔。 晏烈擎露出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据我所知,你那天晚上是代替庄漫殊去向王锐讨要一部戏的女主角,后来他也给了,能不能告诉我,你是怎么在不伺候他的情况下还能帮庄漫殊拿到角色?” 黎落本来斜靠在回廊的柱子上,听了晏烈擎这话,她故意露出几分戒备,站直身体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说完她转身准备回派对厅内。 “等等。”晏烈擎叫住她,“留个联系方式吧,说不定以后用得上。” 黎落迟疑了一下,还是报出自己的手机号码。 “我会给你打电话的。”晏烈擎说。 黎落笑了笑,没接话。 走出回廊,黎落没回派对厅,而是去了洗手间。 她坐在隔间马桶上,掏出手机正想给宋玉楼发个短信问问秦虎的事,宋玉楼反倒先发了消息过来:“姐姐,十万火急!!秦虎没去派对,他被提前安排上赛场了!!” 后面是一串地址。 黎落心头一顿,立刻甩出一张瞬移卡,几秒钟后,她出现在那家拳击馆入口。 拳击馆设在地下,入口有带着枪的保镖把守,不清楚里面的情况,黎落不敢贸然瞬移进去,万一落地时正好撞上保镖,那她就完了。 出于谨慎,黎落闪身躲到绿化带后面,用一张录像卡监测拳击馆里的情况。 录像卡刚把实时画面传送到虚拟屏幕上,黎落就愣住了。 拳击馆内刚结束一场比赛,看台上的观众一脸意犹未尽,欢呼一声高过一声,输了的那方被人用担架抬下来,只一眼,黎落就认出担架上满脸血的人是秦虎,他鼻子凹陷下去,鼻腔和耳朵不断往外涌血,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了。 这一幕看得黎落心都揪了起来,她不敢耽误,调整录像机的角度,迅速把场馆内的大致路线都摸清楚,计划着怎么把秦虎带出来。 秦虎被两个工作人员带到后台,两人把担架往地上一放,其中一个双手叉腰问:“看他这个样子,估计活不成了,是现在处理掉,还是等他断气了再拖走?” 另一个皱着眉头说:“先放这儿吧,等他死了再收拾。” “行。” 两人说着没再管秦虎,一边说话一边并肩往外走。 “我就不爱收拾这种半死不活的,上次那个脖子都被扭断了的,抬下来的时候我以为没气了,鬼知道把尸体丢上车时他突然叫了一声,吓得我一个激灵,那天晚上都做噩梦了。” 黎落收回录像卡,拳头不自觉地攥紧了。 “小a,几点了?”黎落问。 “23点58分。” 黎落做了个深呼吸的动作。 她今天的技能卡使用次数已经达到上限了,过了零点才能恢复,现在距离零点还剩下两分钟。 “等会儿我瞬移进去,你把秦虎所在的房间监控屏蔽掉。”黎落吩咐相里安,“另外,帮我给宋玉楼发个定位,让他过来接应。” “好。” 黎落耐着性子等了两分钟,零点一过,技能卡重新亮起,她立刻发动瞬移功能闪现到秦虎身边,近距离看着躺在担架上的男人,黎落一阵心惊肉跳。 他的情况比从录像卡中看到的更惨烈,脸几乎变形,鼻腔凹陷无法呼吸,他只能张着嘴苟延残喘,喉咙里发出粗哑的喘息声,耳道和鼻子源源不断涌出来的血几乎把他整个脑袋下方都染透。 黎落紧紧握住他的手,召唤相里安:“小a!” “收到。” 相里安不用她开口就知道该怎么做,一阵蓝光顺着黎落的手蔓延到秦虎身上,像扫描仪一样把他全身上下都过了一遍,相里安语气严肃:“不行,他内脏碎了,颅骨凹陷,脑干也严重受伤,贸然移动会加速他的死亡。” 黎落咬咬牙,拿出一张愈疗卡:“先保命再说。” 愈疗卡对于重大的伤情和疾病有续命功能,一张卡用下去,效果立竿见影,秦虎呼吸平静了许多。 “今天的技能卡只剩下一次使用机会,你别乱用。”相里安提醒道,“安置好秦虎还得回派对,不然被庄漫殊发现你不见了,她肯定会起疑心。” 黎落知道,所以没有立刻把秦虎背起来,而是迅速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录像卡里看到的拳击馆内部构造,很快,她心里有了主意。 “小a,关闭监控,掩护我去电房。” “好。” 黎落跑出房间,一路小心翼翼地避开保镖,直奔拳击馆电房。 撬开电房的门,黎落本想把总闸关了,但是开了电箱,里面复杂的线路看得她一阵头疼,索性拎起旁边的灭火器一通砸,把电箱砸得滋啦啦直冒火花,头顶一黑,整个拳击馆都停电了。 一击的手,黎落听着外面骤然安静下来的欢呼声,走出电房后顺手拉下墙上的消防警报器,一时间火警铃声响彻整个拳击馆。 外面顿时大乱。 黎落迅速赶回秦虎身边,把他过到自己背上,咬牙一鼓作气把他背了起来,趁乱摸鱼混了出去。 第348章 抓个修复师过来 跑出拳击馆,黎落联络上宋玉楼,把人搬到车上时,她几乎快休克了。 在没用大力卡的情况下把一个一米九的壮汉背出来,她觉得今天过后,自己的履历上又多了一笔光荣事迹。 来接应的车是许荣开的,黎落瘫在后座上半天才缓过来,宋玉楼正在给秦虎擦脸,见他伤得这么重,他着急道:“姐姐,怎么办,他好像快不行了,要不……要不咱把他送医院吧。” “不行。”黎落皱眉说,送医院就得录入医院系统,秦虎没有身份证,而且在医院那种公开场合一露面,拳击馆和基地很容易查到他们的踪迹,到时候他们这几个人都得完蛋。 “可是……” “先带回城中村再说。” 一行人回到城中村,许荣这个时候发挥了作用,他背起秦虎进门,把人安置下来,夏至连忙打了水过来帮秦虎擦洗身上的血污,几个人都忙得团团转。 秦虎的情况越来越差,他恢复了一点意识,宋玉楼安慰他现在已经安全了,但剧烈的疼痛并没有让他放松,他反而低声抽泣起来。 愈疗卡只能吊着秦虎的命,让他不至于立刻死去,但拖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内脏碎裂,颅骨和脑干都严重受创,得不到有效救治,续命只会让秦虎更加痛苦。 秦虎一哭,宋玉楼也跟着掉眼泪,他转身扯着黎落的袖子哀求道:“姐姐,想想办法,救救他!” 黎落脸上不显山露水,但心里也急,她琢磨了一会儿,问宋玉楼:“你对基地了解多少?” 宋玉楼说:“基本情况还算清楚,你想知道什么?” “我去基地抓个修复师过来。” 这话一出口,宋玉楼吓了一大跳:“这……能行吗?” 相里安直接反对道:“不行!” 想潜入基地必须用技能卡做辅助,可她今天的技能卡使用只剩下一次,这次用完了就没法瞬移回派对,被庄漫殊发现,她的计划会被全盘打乱。 “先把人救下来再说。”黎落冷静道,她开始向宋玉楼打听基地里的修复师都有什么特征。 十分钟后,黎落检查了一遍仓库里的东西,又在厨房拿了一把小巧的水果刀揣进兜里以备不时之需,然后用掉了今天最后一张技能卡,瞬移进仿生人研究基地。 她的落脚点选在基地工作人员更衣室。 宋玉楼说过,基地里的工作人员分为好几种,上班要穿无菌服,把整个人严严实实裹起来,平时用帽子颜色来区分工种,而仿生人修复师戴蓝色帽子。 黎落进了更衣室,让相里安帮忙打开其中一个私人衣柜,拿出一套工作服换上,把自己伪装成基地工作人员,然后走了出去。 基地是十二小时两班制工作,夜班相对安静,长长的走廊里见不到人,黎落耳朵里塞着耳机,跟宋玉楼保持联系,她尽量淡定地往修复区走去,修复师一般集中在那边。 半路经过培育区时,黎落尽管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透过玻璃窗看到里面的圆柱状培养皿里泡着的人,她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这里面泡着的是活生生的人啊,可不是小猫小狗。 离开培育区,黎落加快脚步进了修复区,推开门,里面灯火通明,长到一眼看不见尽头的电椅上零星坐着几个仿生人,都是被买家送回来修复的。 黎落在修复区转悠了一圈,正愁怎么没看到修复师,肩膀突然被拍了一下,她吓了一跳,握紧藏在袖子里的水果刀,迅速转身。 身后是个男性修复师,无菌服穿得只露出一双眼睛,他诧异地看着黎落:“怎么了?” 黎落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反应有点过激了,她收起戒备的姿态,夸张地拍了拍胸口:“这大半夜的,吓我一跳。” 那个修复师笑了笑:“我这边忙完了,你呢?” 黎落:“……我也忙完了。” “走吧,去休息一会儿。” 两人并肩往外走,黎落时不时看他一眼,这人虽然裹得严严实实,但她怎么看怎么眼熟。 出了修复区,黎落故意落后半步,盯着修复师的背影看。 这人身高足足有一米八几,她要怎么把人带出去? 不会又要像扛秦虎一样扛出去吧? 到了更衣室,修复师打开衣柜,一边脱无菌服一边说:“我要去吃点东西,你去不去?听说食堂今天有糖醋鱼。” “去吧。”黎落随口应道,她注意力全在修复师身上,琢磨着把他打晕后要用什么办法避开电梯口的守卫,又要怎么把他运走…… 修复师脱了无菌服,露出里面的白衬衫和休闲裤,他扭头看见黎落还呆愣着没脱衣服:“你不脱?无菌服不能穿去食堂,老大发现会骂人的。” 黎落:“……马上脱。” 话虽这么说,黎落却没有动手,她盯着修复师的背影,不动声色凑上去,准备把他打晕。 然而她手刚抬起来,修复师毫无征兆地转过身,看见那张摘了口罩的脸,黎落表情一滞。 周晏清??? 他居然是基地的修复师??? 一时间黎落满脑子里飘满了脏话。 “你干嘛?”眼前的男人看着黎落举起又定在半空中的手,有些好笑,他把她的手掰下来,像是注意到了什么似的问,“你是新来的吗?我好像没见过你。” 黎落表情迅速恢复正常:“对,新来的。” “难怪,你编号多少?” 黎落脑子一卡:“编号?” 男人歪了歪脑袋,好奇道:“没有编号吗?难道你是人类?” 黎落从他这句反问里察觉到了什么,她下意识往他后脖颈扫了一眼,没看到芯片植入痕迹。 男人注意到她的眼神,笑了起来:“你是老一批的仿生人吧?芯片植入口在后脖子上,我是新一批的,芯片植入口移到这里了。” 他指了指自己的心脏位置:“教授说了,藏起芯片植入口,可以减少被人类发现的机会。” 黎落脑子里一团乱麻似的,这时耳机里传来宋玉楼的声音:“姐姐,问问他的编号是多少。” 第349章 编号810 黎落微微一顿,故作镇定地问男人:“你叫什么名字?编号是多少?” “我叫陈墨铮,编号810。”男人友善一笑,“你呢?你还没告诉我,你的编号是多少。” 黎落正想说话,陈墨铮突然浑身一颤,紧接着一头栽倒。 黎落眼疾手快扶了一把,见他晕过去,她连忙摁住耳机问宋玉楼:“你对他做了什么!!” 宋玉楼被黎落骤然提高的声音吓了一跳,解释道:“他没事,我只是潜入系统锁定他的功能,对他的身体没有损害。” 黎落这才放下心来,她脑子转得飞快,看看怀里昏迷过去的陈墨铮,又看看身上的无菌服,很快计上心头,她问宋玉楼:“你那边能看到目前有多少仿生人在基地进行修复么?” “稍等。”耳机那边传来宋玉楼敲击键盘的声音,很快,他给出准确数据:“47个。” “你想办法在基地的电路上动手脚。”黎落吩咐道,“警报和防火系统全部打乱,总之让基地短时间内混乱起来就行。” “好。”宋玉楼噼里啪啦操作了一番,不出三分钟,他提醒道:“姐姐,我要动手了。” “行。” 黎落穿好无菌服,做足了伪装准备应对接下来的混乱,可她没等来预想中的警报声,头顶传来一声闷响,消防喷头启动,大量的水兜头浇下来,短短几秒钟把她淋成了落汤鸡。 黎落:“……” “姐姐,你没事吧?”宋玉楼问。 “没事。”黎落说,她把陈墨铮背起来,凑到门口往外看,外面果然开始骚乱,几个持枪的保镖迅速赶过来,基地里的电路受水影响,头顶的灯明明灭灭,不远处的培育室更是一片漆黑。 消防喷头还在持续不断往下灌水,巨大的流速和流量让黎落怀疑继续这么下去,基地很快会被水淹没。 宋玉楼不知道是不是猜到了她的想法,催促道:“姐姐,你要尽快出来。” “我知道……” “我启动了危险预警的最高级别‘战时状态’,这个级别的预警是在基地被外界发现后自动进行毁灭,以此销毁证据保护幕后老板,基地将在一小时二十分钟后被水淹没。”宋玉楼语气有点冷,“你必须在半小时内出来,不然会有危险。” 黎落一怔,她察觉出宋玉楼的意图,一边背着陈墨铮推开门走出去,一边语速极快地说:“不能这么做!” “姐姐……” “基地还有别的仿生人,如果工作人员没法在一小时内把他们救出去,那你就是在残杀同类。” 宋玉楼:“……” “你冷静点,听我指挥。”黎落说,“我现在准备带修复师出去,你让许荣过来接应我,二十分钟后关闭消防喷头,给他们一点教训,报仇这种事咱们得从长计议,不能连累无辜的人。” 宋玉楼犹豫了几秒钟,有些不情愿地说:“好吧。” 基地一片混乱,两侧的各科室不断有夜班工作人员急匆匆往外跑,其中几个还用轮椅推着仿生人一起离开,伪装成修复师的黎落立刻跟在他们后面。 到了出口前,备用电梯已经开了,持枪的保镖正在逐个扫描进电梯的工作人员和仿生人的身份铭牌,黎落一看这架势,心里“咯噔”一下。 陈墨铮有铭牌,但她没有。 一旦被发现她是个外来入侵者,这些保镖一定会毫不犹豫轰碎她的脑袋。 怎么办? 黎落心跳加速,她扫视了一眼四周,排队的人越来越多,脚下的水已经没过脚踝了,大家看起来都有些焦躁,不断有人催促道:“能不能快点啊,我这个不能碰水。” “就是啊,前面的快点吧!水都淹到脚脖子了!” 排在黎落背后的是一个戴着黄色帽子的男人,黎落听宋玉楼科普过,黄色帽子的工种是培育师,他手上端着鱼缸大的培养皿,里面装着一个刚能看出人型的胚胎,他似乎很重视这个胚胎,用手小心翼翼地护着,踮起脚尖频频向前张望,想看看什么时候能轮到自己。 黎落眼珠子微微一转,她背着陈墨铮,把人往上掂了掂,然后猛地一个转身,陈墨铮的腿“不小心”扫到旁边的培育师,甩得他的培养皿差点脱手飞出去。 黄帽子吓得不轻,手忙脚乱护住培养皿,扭头冲黎落吼道:“你瞎啊!知道我手上是谁的孩子吗!弄坏了你十条命都不够赔!” 黎落装作被他吼得一愣,阴阳怪气道:“切,谁比谁高贵啊,我十条命不够赔,加你一条够不够?” “你……”黄帽子作势要揍她,但双手抱着培养皿腾不出空来,只能怒骂道,“你哪个科室的?编号多少?我要投诉你!” “修复科的,尽管去,就怕你不投诉!” 两人这么一吵,后面排队的人更烦躁了,有人出声制止:“别吵了,一点小事,有什么好吵的。” 黎落不甘示弱道:“这谁啊,站着说话不腰疼呢,被骂的人又不是你,你当然无所谓,我骂你一句瞎啊试试?” “哎……你这人怎么回事,我这是在帮你说话,你怎么反过来喷我?” “谢谢不需要,想帮我就闭嘴。” 黎落的不识好歹落在这些人眼里,大家你一句我一句谴责起她来,她一手扶着人一手叉腰,挨个顶撞回去,不出两分钟,排队区被搅得乱哄哄的,大家的焦躁情绪更浓烈了。 眼看时机差不多了,黎落摁着耳机小声对宋玉楼说:“启动我所在区域的消防喷头。” 宋玉楼应了一声,下一刻,炸裂声从头顶传来,强流速的水倾泻而下,把下方毫无准备的数百号人浇了个透心凉。 有人惨叫起来:“我这个不能碰水的!要报废了!” “靠,我这个也进水了!” 黎落趁机大喊:“还排什么队,赶紧走!弄坏产品谁负得起这个责任啊!” 有人带头就有人响应,大家纷纷往电梯口挤:“别扫描了,基地又没有外人!” “快让我们进去!水都到膝盖了!” “……后面的别挤了!前边没地儿了!!” “前面的往前走啊!快走!” 第350章 谁说我是怂包!! 后面的人一挤,前面的人全部涌到电梯口,负责安检的保镖只有四个,其他的都抢险去了,手忙脚乱根本忙不过来。 维持秩序无果,眼看继续乱下去非得起冲突不可,到时候乱上加乱,真要出了什么事,谁都担不起责任。 带头的保镖索性打开安检闸,一股脑把人推进去:“先上去,上去!” 黎落成功挤进电梯,跟着第一批工作人员上升到地面,外面停了几辆摆渡车,准备把他们转移到安全的地方。 黎落拖着陈墨铮上了其中一辆,她选了个最角落的位置坐下,安顿好陈墨铮,正想给宋玉楼传递消息,前面挤过来一个人,一屁股在她旁边坐下。 黎落抬头,和那人四目相对,认出来是在基地跟她起了冲突的黄帽子。 黄帽子脱了无菌服,用来裹住透明的培养皿,他也认出黎落了,瞪了她一眼,咬牙切齿地说:“修复师是吧,你编号多少?回头我一定投诉你!” 黎落审时度势,知道现在不宜跟人起冲突,立刻认怂:“大哥,你别跟我计较,我当时不是急嘛……哎,你看那边是什么?” 黎落指向窗外,黄帽子果然扭头看去,黎落趁机摁了两下耳机,让宋玉楼带许荣过来接应。 传递完消息,黎落松了口气,只是再次抬头时发现黄帽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转过头来了,正一脸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黎落镇定自若地跟他对视,其实心里一阵紧张。 该不会被认出来她不是基地工作人员吧? 想到这里,她握紧了藏在袖子里的水果刀,这人要是敢大喊,就别怪她心狠手辣了。 然而黄帽子只是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又若无其事地移开视线,他低头摆弄着手里的培养皿,掀开裹着的无菌服看了看,确定没有受损,这才松了口气。 车驶出一段距离,窗外一片漆黑,这会儿正是大部分人睡得最沉的时候,马路上连车都很少。 经过一个红绿灯时,前面明明是绿灯,斜对面毫无征兆地冲出一辆白色面包车,惊得摆渡车猛打方向盘,往旁边的绿化带冲去。 黎落心里早有准备,一手扶着陈墨铮一手抓住安全扶手,车猛地打了个摆子,眼看旁边没有任何心理准备的黄帽子手里的培养皿就要飞出去,黎落连忙拽了他一把,车一头栽进绿化带时,帮他险险护住了培养皿。 突如其来的车祸让车里一片安静,黎落探头探脑地站起来往前看,每辆摆渡车上配备了一名持枪的保镖,坐在副驾驶,车祸发生时,首当其冲的就是司机和副驾驶,挡风玻璃完全碎裂,保镖和司机都晕死过去。 危机解除了一大半,黎落趁着车里的人晕的晕吓的吓,还没回过神来,拖出陈墨铮就匆匆下车,一头钻进前来接应的面包车里。 面包车驶离时,车上的工作人员和仿生人三三两两下了车,透过车窗玻璃,黎落看见那个黄帽子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 车一路绕开监控,回到城中村时已经快三点钟了。 黎落不敢耽误,连忙让宋玉楼解了陈墨铮的限制,见他悠悠转醒,黎落没给他反应的机会,立刻把水果刀架在他脖子上,凶神恶煞地说:“那边有个仿生人,快点救他,救不活他你也别想活了。” 陈墨铮愣了一下,他茫然地看了一眼四周,眼里没有害怕,反倒全是好奇:“我这是……出了基地吗?” “对!快点救人!”宋玉楼比黎落还着急,扯着陈墨铮的衣领把他拽起来,推到秦虎床前,“快给他检查!!” 陈墨铮倒也不含糊,一边捋起袖子准备检查一边说:“你不要这么凶嘛。” 宋玉楼:“……” 给秦虎检查了一遍,陈墨铮摇摇头:“他伤得很重。” “废话!我看不出来吗!”宋玉楼话虽然说得很重,语气却放轻了一些,“能救吗?” “他这种情况得回基地,用修复液泡两天。” “除了这个,没有别的办法?” 陈墨铮皱眉:“有倒是有,但是没有工具,我没办法施救。” “需要什么工具?” 陈墨铮说了几样,剪刀,线,棉球,酒精,绷带,以及一种药。 “我听说这种非处方药在人类药店很容易买到,药含有组成修复液的成分,虽然是粗制,但好过没有。”陈墨铮说,“你们尽快找齐工具,他的情况只能再撑个把小时。” 他一吩咐下来,大家分头行动,许荣作为唯一的人类被支出去买药,其他人翻箱倒柜,很快凑齐了手术工具。 手术开始前,陈墨铮一边洗手消毒一边对浴室里的婴儿澡盆来了兴趣,他问在旁边盯着的黎落:“这是什么?” “给小孩洗澡的。” “那这个呢?”他指着一旁放着的尿不湿。 “尿布,也是孩子用的。” 陈墨铮拆了一张尿不湿,左看右看,还在身上比划了一下,眼里全是好奇:“怎么用?” 黎落:“……先别管这个了,东西凑齐了,你快给秦虎做手术。” “好吧。”陈墨铮把尿不湿叠好,原封不动地放回去。 手术在房间进行,宋玉楼信不过陈墨铮,怕他搞鬼,强烈要求全程陪同,陈墨铮对此倒是没异议,甚至还让他帮忙打灯。 房间门关着,外面的人都悬着一口气,黎落看着墙上的时针慢慢滑向四点钟,她知道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了。 派对五点钟开门,她没了技能卡,必须在四点半之前出发赶过去,至于到了那边要怎么混进去,又是另外一个问题。 前后等了将近四十分钟,房间门开了,陈墨铮走了出来,他举着沾满血的手:“好了。” 黎落立刻闪身进了房间,差点被兜头扑来的血腥味呛着,她屏住呼吸走到床边一看,秦虎缠了满头满脸的绷带,这会儿已经睡过去了。 确定秦虎暂时安全了,黎落这才走出房间。 陈墨铮在浴室洗手,黎落走进去时,他又对洗手台上摆着的漱口水产生兴趣,正在阅读瓶身上的成分表,见黎落进来,他扭头对她笑了笑。 黎落被他清澈的毫无杂质的笑容弄得一怔,下意识回了他一个笑容。 陈墨铮放下漱口水,问:“你还没告诉我呢,你的编号是什么?” 黎落:“……709。” “哦~我知道你。”陈墨铮说,“他们说你的主人是个怂包。” 外面经过的许荣立刻怒道:“谁说我是怂包!” 第351章 又蠢又胆小 黎落:“……” 陈墨铮闻言扭头,看见许荣时笑了起来:“原来是你呀。” 许荣:“……” 他张牙舞爪地作势要扑过来揍陈墨铮。 黎落出手阻了一下:“行了行了,别闹了……去准备一下,等会儿送我回庄园。” 许荣这才悻悻地走了。 这时宋玉楼走过来,对黎落招招手,示意她出去说话。 两人走到院子里,宋玉楼低声问:“姐姐,这个修复师要怎么处理?送回基地还是……” 黎落回头看了一眼陈墨铮,他洗完手,见夏至抱着孩子,好奇地走过去逗孩子玩,明明是个成年人,眼角眉梢却全是不谙世事的天真。 “留着吧,以备不时之需。”黎落说。 宋玉楼皱眉:“这……安全吗?” 宋玉楼对陈墨铮设防也情有可原,陈墨铮是基地的人,被他们强制性掳过来的,虽然同为仿生人,但严格意义上来说陈墨铮跟他们并不是一伙的,对方是敌是友尚未可知,留着这么一个人,确实像在家里装了枚定时炸弹。 “你跟许荣多看着他点,秦虎的伤后续清创和换药还需要他,暂时不能放他回去。” 这个理由一搬出来,宋玉楼立刻妥协了:“好。” 黎落想起宋玉楼差点淹了基地的举动,低声说:“我知道你对基地深恶痛绝,但我们现在人手有限,力量也不够强大,你不要轻举妄动,今晚贸然掳走陈墨铮的举动已经是打草惊蛇了,万一被基地发现我们的据点,屋子里这些人都得遭殃。” 宋玉楼被她说得脸色讪讪的:“抱歉啊姐姐,我一时冲动……” “我理解。”黎落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得回去了,你照顾好秦虎,有问题及时联络我。” “好。” 黎落转身往屋里走,走了两步又想起什么似的,提醒宋玉楼:“陈墨铮现在对我们还有用,我不在的时候你对他好一点,说不定能把他发展成我们的革命战友。” 宋玉楼点头:“行。” 黎落把陈墨铮安顿在城中村,然后和许荣一起回举办派对的庄园。 庄园地处远郊,凌晨四点多,路上几乎看不见任何车辆和行人,黎落在距离庄园还有三公里处下了车,嘱咐许荣绕路回去,她则在路边搬出几颗篮球大的石头,横在路中间。 相里安看着她这个举动,好奇道:“这是干什么?” “像举办派对那种规模的庄园,光是保镖和常驻服务员都有七八十人,一般每天早上会有专人送新鲜的果瓜蔬菜和肉类过去,我看看能不能混上送菜车。” 搬完石头,黎落在路边的草丛里蹲下守株待兔。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接近五点钟时,远处照过来一束车灯,一辆单排小货车由远及近,在被石头堵住的路上停了下来。 司机是个快四十岁的中年男人,看见挡住去路的石头,他一边骂骂咧咧一边开门下车,搬走了那些石头。 黎落趁着这个空档爬上货车后排,钻进篷布,躺在一堆小青菜上。 一路顺利进了庄园,黎落趁着卸货的人不注意,从货车上溜下来,这个时候已经过了五点零十分。 “庄漫殊应该在找你了。”相里安说,“你一失踪就是好几个小时,先想好怎么跟她解释吧。” 黎落沉思了几秒钟,很快有了主意。 她飞快地把头发揉乱衣领扯开,然后咬咬牙,用指甲在脸上刮出三道血痕,做完这些,她闪身躲进洗手间,坐在马桶上玩手机。 在洗手间里待了二十分钟,外面有人敲门:“有人在里面吗?请出来配合一下检查,有位仿生人不见了。” 黎落立刻收起手机,在自己胳膊上掐了一下,剧痛下生理眼泪瞬间涌了出来,她端着这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开了门。 外面的工作人员一看她这副样子就知道发生了什么,立刻差人去找她的主人。 庄漫殊很快赶了过来,见黎落捂着脸蜷缩在洗手间里她就来气,怒气冲冲地说:“找你半天了,死哪儿去了!” 黎落看着她,欲言又止。 “你捂着脸干什么!!”庄漫殊不耐烦道,“起来!” 黎落不肯动,只是用惶恐的眼神偷偷瞟她。 庄漫殊吼道:“我让你起来,听不懂人话吗!” 说着她伸手就来扯黎落,黎落被她这么一拽,情绪突然崩溃了:“不要销毁我!不要销毁我,求你了……” 庄漫殊拉开她的手,才发现她脸上留了几道伤,她愣了一下,问:“谁弄的?” 黎落摇摇头,哭着说不出话来。 庄漫殊心念一转,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缓和了语气说:“没打算销毁你,起来,该回去了。” 黎落这才止住眼泪,小心翼翼地问:“真的吗?可是我的脸……” “多大点事。”庄漫殊翻了个白眼,同时也松了口气,过去半个小时她一直在找人,找不到时一度以为709逃跑了,现在看来她没那个胆子逃跑,躲起来是因为被赵总伤了脸,怕失去利用价值被直接销毁。 动辄几千万的昂贵玩具,怎么可能因为这点小伤就销毁。 仿生人这种生物,果然又蠢又胆小。 黎落听她这么说,露出放下心来的表情,这才起身跟着庄漫殊往外走。 离开庄园,上了回市区的车,庄漫殊问起黎落伺候赵总的过程,黎落咬着下唇摇摇头,一脸委屈万分却又说不出来的表情。 庄漫殊见她这副样子,皱眉说:“早就听说姓赵的是个变态,没想到这么恶心,还好去伺候他的人不是我,不然伤了脸,我还怎么拍戏。” 开着车的杨玢附和道:“这些人有哪个是省油的灯,你要是担心他把那些脏手段用到你身上,那咱以后不跟他来往就是了。” 庄漫殊闻言看了杨玢一眼,听出她话里的妥协和讨好,她笑了笑:“行。” 黎落伤了脸,又受了惊吓,庄漫殊考虑到她的情绪,给足她时间恢复和休养,短时间内没再让她出去伺候人。 黎落待在别墅里养伤,她留心注意着基地的消息,加上宋玉楼从各处搜集来的情报,对基地突发事件的后续有了大概了解。 第352章 退圈 基地系统突如其来的故障造成不小损失,很多设备被水泡坏了,而且转移仿生人和工作人员的过程中出了车祸,虽然基地发现后及时派人带走受伤的保镖和司机,但数十个仿生人趁机出逃,目前只抓回来三分之二。 出了这样的事,基地草木皆兵,不仅派出许多保镖四处抓捕仿生人,还加大了基地的安保力度。 黎落嘱咐宋玉楼提高警戒,这段时间除了许荣,其他人都不许出门。 转眼过了小半个月,黎落脸上的伤基本痊愈,看不出受伤痕迹。 这半个月里,她发现庄漫殊待在家的时间变多了。 以往庄漫殊忙着跑通告,每个月待在家里的时间不超过五天,可这半个月里,她有一半的时间都在家。 待在家的时间变长就算了,她把住家的保姆改成不住家,并要求黎落晚上十点过后不许出房间,这一系列操作落在黎落眼里,她直觉庄漫殊可能在搞事。 而且这件事连杨玢也不知情。 这天晚上,庄漫殊早早下班回家,打发走杨玢和保姆,不到八点钟就催着黎落回房间,还把别墅里的窗帘都拉起来。 黎落人在房间,往客厅放了张录像卡,二十分钟后,外面响起车声,庄漫殊一脸欢喜地出了门,没过多久,她带着一个男人进来。 认出那个男人是上次在车上跟庄漫殊幽会的唐冲,黎落眉头微挑。 她本以为庄漫殊这样的大美人,又身处娱乐圈,什么样的俊男帅哥没见过,对唐冲大概率是逢场作戏,可看他们进门就热情似火地滚到一起,她又觉得庄漫殊也许是对唐冲动了真心。 两人急不可耐地在沙发上来了一发,事后庄漫殊偎依在唐冲怀里,小女儿态十足地跟他撒娇。 “我手头上这部戏还有半个月就杀青了。”唐冲说,“下部戏在南澳影视城拍,剧组人多眼杂,到时候就不能总见面了。” 庄漫殊蹙眉:“我去南澳买套房子,你下班了就过来,不会有人发现的。” 唐冲有些好笑:“我是没意见,但你不用工作吗?” 庄漫殊:“……” “说起来,你这个把月一直待在海城,杨玢没意见?” 说到杨玢,庄漫殊撇撇嘴:“有意见又怎样,她又管不了我。” “话不能这么说,她好歹也是你的经纪人,从出道就一直带着你,多听她的话还是有好处的。”唐冲宠溺地点了点她的鼻尖,“杨玢可是金牌经纪人,公司把她派给你,而且只带你一个人,足以证明是存了要捧你的心思,你要好好珍惜这个机会。” 庄漫殊不高兴了,她坐起来:“她平时说什么我都听,可她不让我谈恋爱。” 唐冲说:“这不是很正常的嘛,很多公司都明文规定不许上升期的艺人谈恋爱。” “那我们俩怎么办?” 唐冲一怔。 “我想跟你在一起。”庄漫殊率先表态,“公司要是反对我们俩的事,我就跟他们解约!” 唐冲皱眉:“你别冲动。” “难道你不想跟我在一起吗?”庄漫殊问。 “想是想的……”唐冲犹豫道,“可我们俩身份特殊,要是被爆出恋情,对事业会有一定的影响。” “我知道。”庄漫殊说,“你跟我都在上升期,要是这个时候爆出恋情,公司可能会插手让我们俩分开,别的事我可以听他们的,谈恋爱这件事我不想他们插手,所以我想了个办法。” “什么办法?” 庄漫殊微微一笑:“我退圈吧。” 唐冲愣住了。 庄漫殊抱住他,在他肩窝里蹭了蹭:“这段时间我以身体不适为由推了很多商业活动,减少曝光,等再过段时间,我就跟公司提解约,目前我手上的钱也足够支付违约金,等我退圈了,我们俩就隐婚,以后你在台前工作,我在家相夫教子,好不好?” 唐冲脸色有点微妙了:“你确定要这么做?” “怎么了?” “……你目前发展势头很好,就这么退圈,会不会有点可惜?” “不会,比起工作,你在我心里的分量更重。”庄漫殊搂着唐冲的脖子,一脸向往,“我都想好了,以后无论你去哪儿拍戏,我都陪着你,你放心,我会注意的,不会让狗仔和粉丝发现,等你以后成功转型,不需要粉丝和流量了,我们再公开结婚的事,这样一来,你家庭和事业都不耽误。” 唐冲抿着唇,没接话。 庄漫殊察觉到他的态度,皱眉说:“怎么,你不愿意吗?” “……愿意。”唐冲换上笑脸,揉了揉她的头发,“你肯为我着想到这个地步,我感动还来不及,怎么会不愿意。” “那我们先说好了,等跟公司解约,咱们就领证。” “……好。” 两人说不了几句话,又滚到一处。 黎落撤回录像卡,一脸若有所思。 第二天早上,黎落被楼下传来的争执声吵醒,她侧着耳朵听了一会儿,是杨玢的声音。 她怎么来这么早? 黎落悄悄下了床,走到门口打开一条缝往外看,杨玢大概是来得急,没化妆没穿高跟鞋,素面朝天的样子看起来有些凶,她正声色俱厉地跟庄漫殊说着什么。 庄漫殊双手环胸老神在在地坐在沙发上,面对杨玢的指责,她撇开脸——这个动作带了双重意味,一方面是不认同杨玢的意见,一方面带了点逃避现实的意思。 从杨玢激烈的骂声中,黎落理清事情的来龙去脉。 昨晚狗仔拍到唐冲进了庄漫殊家,凌晨四点钟放出这个新闻,现在双方粉丝群都炸了。 唐冲作为一线流量小生,粉丝以女友粉老婆粉居多,得知爱豆不好好搞事业,反而偷偷谈恋爱,粉丝们纷纷闹了起来。 而庄漫殊出道不到两年,现在又是在上升期,爆出这种事,粉丝生气是一回事,公司那边连夜开会商量对策,要求她必须分手,跟唐冲撇清距离。 杨玢一早带来公司的口谕,可庄漫殊不仅不反省,还颇为抗拒公司的决定,扬言要是谈不拢,那干脆解约算了。 这句话让大半夜被叫起来的杨玢瞬间炸了。 第353章 替代品 “解约?你说得轻巧,这两年公司在你身上倾斜了这么多资源,你现在跟我提解约?你确定付得起违约金?”杨玢气得胸口起伏不定,“庄漫殊,这些话你在我面前说说就算了,要是闹到总裁面前,你看看最后吃不了兜着走的人是谁!” 庄漫殊出道以来一直顺风顺水,就没受过委屈,公司上到总裁下到助理,全都对她客客气气,现在恍然被杨玢这么一骂,她逆反心理瞬间就上来了,毫不客气地跟她对呛:“我既然想好了要解约,自然了解过违约金,在合理的赔偿范围内,该给的钱我一分都不会少你们,但你们要是无理取闹,想着借这个机会讹我一笔,那咱们就法院见。” 杨玢差点被气笑了:“庄漫殊,你该不会以为攀上唐冲就是飞上枝头变凤凰了吧?他唐冲出道这么多年,连个人工作室都没有,资源全部被公司控在手里,他能给你什么?你确定要为了他抛弃现有的一切?” “我心里有数,这些你就别管了。”庄漫殊一副谁的话都听不进去的样子,“麻烦你把我的意愿转达给总裁,解约这件事,要公了私了我都没意见。” 杨玢被她油盐不进的样子气得半死,冷笑道:“庄漫殊,今天说的这些话,我希望你永远都不要后悔!” 说完她甩手离开。 杨玢一走,庄漫殊立刻给唐冲打了个电话,语气变得又甜又糯:“我已经跟公司摊牌了,接下来就是谈解约的事,如果不出意外,签了解约合同我就能去找你了。” 唐冲正在忙,敷衍了几句挂断电话。 黎落眼看时机差不多了,推开房间门走出来,刷了一波存在感:“漫殊姐。” 庄漫殊还处在要开始新生活的兴奋中,看见黎落才想起家里还有这么一号人,她淡淡地说:“我准备跟公司解约,以后用不上你了。” 黎落适时露出一脸惶恐:“那我去哪儿?” 庄漫殊冷笑道:“我放你回去找许荣吧。” 黎落连忙摇头:“不要,他总是打我。” “那怎么办?不愿意回去,我只能把你交给研究基地了,到时候是把你二次转卖还是直接销毁,那可就不好说了。”庄漫殊恶意满满地笑道,“不过像你这种仿生人,无论被转卖到哪里都一样,过不了太好的日子。” 黎落:“……” 庄漫殊计划着跟公司解约后就立刻去找唐冲,当天就开始收拾东西,甚至联系上房产中介,打算把这套房子给卖了。 然而晚上杨玢又来了一趟,这次跟她一起来的还有庄漫殊所属经纪公司的总裁姜朔,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 “如果是要谈解约的事,那一切好商量,如果是要劝我别解约,那免开尊口。”庄漫殊说。 姜朔看起来很是和气,他温声细语地说:“漫殊,咱们好歹合作了两年多,先不说解约了也还是朋友,现在这不还没解约呢,我们还是合伙人。”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姜朔态度这么好,庄漫殊也不好冷脸相对,于是缓和了语气说:“你想跟我谈什么?” 姜朔斟酌了一会儿用词才开口:“漫殊,你还年轻,有些事没亲身经历过,我怎么跟你讲大道理你都会觉得我在放屁,但这世上很多事真的没你想象的那么简单,你先告诉我,你跟唐冲是怎么走到一起的,你是主动方还是被动方?” 庄漫殊沉默了半晌,说:“就那次参加综艺认识的,他主动,我被动。” “你有没有想过,他作为一线流量艺人,有钱有颜,想找个什么样的女朋友没有,为什么要找你这个二线艺人?当然我也不是说你不好,在颜值方面你无可挑剔,但你得承认一个事实,唐冲要想找个同样是一线的女艺人,那也不是难事。” 庄漫殊一愣。 “我不想把话说得太难听,可事实摆在眼前,唐冲确实能找个比你更好,在事业上能给他更多助益的,他之所以跟你在一起,很难说没有抱其他目的,比如你更好操控和拿捏。”姜朔耐着性子说,“你喜欢他,这无可厚非,我也不拦着你们在一起,但是你要想清楚,你抛弃一切去投奔他,哪天他不要你了,你可就一无所有了。” 庄漫殊脸色凝重起来,显然,这些都是她没考虑过的。 “你们现在正处于热恋期,我说的这些话你听不进去很正常,我也不逼着你非要在他和事业之间选一个,现在有个两全的办法,你想不想听我说?” 庄漫殊迟疑了一下:“你说。” “我听说,你从粉丝手里买了个仿生人?” 庄漫殊脸色微变,她下意识看向杨玢。 “确实是杨玢告诉我的,她也是为你考虑。”姜朔说,“我说的办法跟这个仿生人有关,方便让我见见她吗?” 庄漫殊又是好一阵犹豫,才不情不愿地冲黎落房间喊:“709。” 黎落推开门走出来。 姜朔看到她那一刻,脸上露出吃惊的神色:“果真一模一样。” 姜朔像试调机器一样听了黎落说话,又让她转了几个圈,确定没问题,才对庄漫殊说:“我跟杨玢商量过,你是公司目前最看重的艺人,未来发展潜力很大,就这么退圈未免有些可惜,这样吧,你可以跟唐冲在一起,未来一段时间内,你手头上的工作暂时由这个仿生人接替,哪天你想开了要回来继续工作,再把工作移交回来,怎么样?” 庄漫殊皱眉:“这样能行吗?她只是个仿生人,不太聪明,很多事情应付不来,万一在媒体面前说了蠢话,这些账岂不是要算到我头上?” “我会让公司对她进行专业培训,尽量不给她犯这种低级错误的机会。”姜朔说,“既然她是以你的名义接替工作,经由她手的收入依然会给你一定比例的分成,你好好考虑一下,这等于给你找了个免费劳动力,只要你点头,以后就可以做甩手掌柜了。” 庄漫殊权衡了一会儿,想着这样是给自己留了后路,于是点头道:“好吧,我同意。” 第354章 不愧是叶逢霖的仿生人 黎落当天就跟杨玢和姜朔离开庄漫殊的小别墅,前往公司安排的另一处住所。 同一时间,经纪公司发出声明,表面上撇清庄漫殊和唐冲的关系,否认两人的恋情。 新住所是一套大公寓,杨玢出于安全考虑,为黎落配备了贴身助理——说得好听是助理,其实是二十四小时监视她的,杨玢不放心一个仿生人独自生活,也怕黎落会闹出什么不可收拾的幺蛾子。 给黎落定下未来半个月内的培训计划,杨玢叮嘱小助理好好看着她,这才离开。 小助理叫小松,她并不知道黎落的仿生人身份,只当她是庄漫殊,刚跟公司闹完别扭,所以需要她贴身看护。 新环境让黎落心情放松了不少,至少不用时刻担心会被庄漫殊和杨玢识破自己的伪装。 她借口困了要休息,把小助理赶到隔壁房间,反锁了房间门,用瞬移卡去了城中村。 过去半个月庄漫殊大部分时间都在家,黎落出于谨慎没敢往城中村跑,就怕庄漫殊心血来潮想找她,却发现人凭空消失,到时候露出端倪就糟了。 到了城中村,黎落进门时屋里的人正在吃晚饭,桌上摆了四菜一汤,半个月前伤重得几乎要咽气的秦虎已经能坐着吃一些流食了。 黎落挨个跟他们打了招呼,目光落到陈墨铮身上。 陈墨铮正费劲地用筷子夹糖醋鱼,这段时间他显然过得不错,整个人胖了一点,脸蛋都圆润起来。 大概是察觉到黎落的眼神,陈墨铮对她笑了笑:“来啦。” 黎落在他旁边坐下,他握筷子的手势很别扭,显然是不习惯,她问:“没用过筷子?” “嗯,基地只有汤匙,没有筷子和叉子。”陈墨铮解释道,“为了防止仿生人和人类起冲突,基地会尽量避免出现有杀伤性的生活用具。” 黎落:“……” 吃完饭,陈墨铮很自觉地收拾碗筷,一旁抱着孩子的夏至提醒道:“这几天降温了,用热水洗碗吧,冷水冻手。” “好。” 黎落帮夏至抱了会儿孩子的功夫,扭头发现陈墨铮不见了,她把孩子交给许荣,走到外面一看,陈墨铮披了件许荣的外套,站在屋檐下仰头看挂在天边的月亮。 今天是农历十五,月亮正圆。 黎落走过去在他旁边站定,也不说话,静静地陪他看月亮。 陈墨铮把手伸出屋檐外,月辉落在他手上,把他本来就白皙的皮肤衬得更白,他感慨似的说:“人类世界真好,有太阳有月亮,天气好的时候还能看见星星。” 黎落想起研究基地,深藏在地下数万米,太阳月亮和星星,这些对人类来说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风景,对他们这些被制造出来干活的仿生人来说,成了稀奇而稀缺的资源。 “你多大了?”黎落问。 “初始年龄设置是32岁,但我被制造出来不到三个月。”陈墨铮说,他想起什么似的,问黎落,“你听说过叶逢霖博士吗?” 黎落一怔,点头:“嗯。” “看来他们没骗我,叶博士果然很有名。” 黎落问:“你问这个做什么?” “他是我的蓝本。” 黎落:“……” “叶博士是人工生物工程的创始人,但他很年轻就去世了,仿生人面世后,基地花了很长时间想用博士的细胞复制出第二个高智商仿生人,但前前后后做了数百次试验都失败了,我是第一个被成功复制出来的叶博士仿生人。” 黎落问:“其他的为什么会失败?” 陈墨铮摇头:“不清楚,专家给出的解释是叶博士去世太久,细胞中残存的基因活跃分子大大减少,我能成功被复制出来,纯属侥幸。” “他们把你制造出来,是想让你继续叶博士的研究,做他没做完的事?” “算是吧。”陈墨铮说,“人工生物工程有很大的发展前景,但我不看好这些所谓的前景。” “怎么说?”黎落惊讶于他的思维,大多数仿生人需要半年到一年时间才能开智,可他被复制出来不到三个月,就已经拥有比普通仿生人更高级更独立的思考能力。 “基地致力于改写仿生人的基因,像定制机器人一样定制出他们的特性,一旦这项研究成功并且推广面世,再作用到人类身上,你知道会造成什么后果吗?” 黎落露出愿闻其详的表情。 “所有的人类和仿生人将会成为有血有肉的机器人,以后出生的婴儿,无论性格脾气还是爱好专长,都能通过改写基因来定制,试想一下,一个人从还是受精卵开始,他的一生就被固定在框架里,要成为什么样的人,从事什么职业,达成什么样的成就……你不觉得这样很可怕吗?” 黎落脑补了一下那个场景,心里生出一股微妙的恶心和细思极恐,她眉头轻皱:“研究这种东西的人到底在想什么?” “一群为了300%的利润践踏人间一切法律的资本家罢了。”陈墨铮淡淡地说。 “你早就看透了这一切?” “对。” 黎落诧异道:“既然知道他们的目的,那为什么还要成为修复师帮他们做事?” 陈墨铮眨了眨眼睛:“他们把我制造出来,就是为了让我为他们做事,一旦我失去这个作用,等着我的就是被销毁,我一不想挨揍二不想死,在逃不出来的前提下,除了听话我还能怎么办?” 黎落:“……” 她重新打量起陈墨铮来。 眼前的男人眼角眉梢仍是满满的天真和单纯,眼神干净澄澈,可隐藏在惑人外表下的,却是早已洞悉一切的冷静和识时务。 “……不愧是叶逢霖的仿生人。” 智商上随了他不说,这腹黑的特性也被复制了个十成十。 “秦虎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你……想回基地吗?”黎落问。 陈墨铮不比别的仿生人,他是基地研制出来的唯一一个叶逢霖仿生人,又是修复师,在那里他不仅没有被虐待,反而过得很好,黎落虽然打从心底希望他留下来,但不准备强行把他拘在这里,只要他想回去,那她就送他回基地。 第355章 谈判 陈墨铮摇摇头:“不想。” 他不想再帮着人类制造仿生人,再成为残害仿生人的一环。 黎落松了口气,脸上绽出笑容:“不想回去,那就在这里待着,相信我,再给我一点时间,总有一天我能让你们光明正大地走在阳光下,像正常人一样生活。” 黎落准备离开时,许荣鬼鬼祟祟地走过来,示意她去旁边说话。 “怎么了?”黎落问。 许荣胖乎乎的手纠结地扭在一起,欲言又止。 “有话快说。” 许荣这才支吾道:“那个,家里一直只出不进的,我手上也没有多少钱,再这么下去,可能就要揭不开锅了,你看看……” 黎落明白过来:“没钱了?” “……嗯。” 黎落瞥了他一眼。 当初庄漫殊把她从许荣手里买过去,对基地那边报的是赠送名义,赠与文件需要许荣签名,加上要堵他的嘴,给他的钱估计不少。 许荣说没钱是假,怕夏至等人坐吃山空,把他的钱花完了是真。 虽然知道许荣在说谎,黎落倒也没拆穿,他作为几个仿生人里唯一的人类,有危机感也很正常,考虑到后续还会接不少仿生人过来,黎落临走时要了许荣的银行卡号,承诺会尽快给他转一笔钱。 “你哪来的钱给许荣?”相里安问。 黎落回到公寓,刚洗完澡,一边敷面膜一边说:“赚呗,我现在可是大明星。” “大明星这个身份又不是你的,无论庄漫殊还是杨玢,都把你当成替代品,活儿要你干,钱可未必会给你。” “给不给钱,不是要靠自己争取么。”黎落说,“替代品之所以被当成替代品,是因为不如本尊优秀,但如果哪天替代品比本尊更出色更听话,索要的分成也更少,作为老板,你觉得杨玢会怎么选择?” 相里安一愣。 - 黎落在公司培训了一周,杨玢全程陪同。 庄漫殊不知,黎落没有再刻意隐藏自己,无论是形体仪态,还是演技和背台词,她的表现都出乎杨玢的意料。 杨玢看她的眼神越来越深沉。 没过多久,公司安排黎落代替庄漫殊出席一年一度的购物节晚会,到时候需要上台和别的明星合唱一首歌。 晚会当天,后台更衣室,杨玢拿了晚礼服给黎落穿上:“有信心能镇得住场子吗?别上台了给我丢人。” “没问题。” 杨玢从镜子里看着她,帮她调整珍珠项链的位置:“歌练得怎么样?” 黎落没过多解释,把歌唱了一遍。 表现平平,算不上出彩,但也不至于走调忘词。 杨玢对她短时间内能通过练习进步到这个程度很满意,点头道:“不错。” “玢姐。”黎落叫她,“我要是表现得好,能不能提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黎落冷静地说:“我要钱。” 杨玢皱眉:“要钱?要什么钱?” “代替庄漫殊出席活动赚的钱。” 杨玢冷眼看着她:“公司有吃有喝的,你要钱干什么?” 黎落无奈一笑:“玢姐,我虽然是仿生人,但除了出身,我的生理构造跟人类无异,人类有的欲望我也有,我也会想要购物花钱,身上没有钱怎么行?” “那还不简单,以后每个月我会给你三千块零花钱。”杨玢说。 黎落摇摇头:“太少了。” “那你要多少?” “你们跟庄漫殊的分成是七比三,我只要百分之三。” 杨玢冷笑:“你不过是我们花钱买来的临时替代品,有什么资格提这样的条件!” “你要是不答应,我就不上台了。”黎落说。 杨玢也不是省油的灯,当下掏出手机:“威胁我?行,我现在就打电话让基地过来把你接走,像你这样的货色,回基地了就等着被销毁吧。” 黎落不为所动,静静地看着她。 杨玢本以为她会哭喊着求饶,可她号码都调出来了,黎落还是无动于衷,她顿时有点下不来台了,沉下脸说:“真不怕死?” “怕,但我看得清形势。”黎落耐心十足地说,“今晚的购物节晚会,庄漫殊的出场费是120万,你现在让基地的人把我拖走,放了主办方鸽子事小,失信事大,这等于在砸自己的招牌。” 杨玢:“……我可以让漫殊过来顶替你。” “庄漫殊人在南澳,陪唐冲拍戏去了,就算坐最快的磁悬浮列车过来也需要两个小时,现在距离我出场还有二十分钟,你确定她能赶过来吗?” 杨玢:“……” “就算她能赶过来,后续还肯不肯配合你们还是个问题,我给你算笔账吧。” 黎落说,“你们要是把我送回基地,再重新定制一个庄漫殊仿生人,需要支付两千五百万,再等上一个月才能拿到成品。 而且你应该了解过仿生人,刚被定制出来的仿生人记忆是空白的,连基本的生活常识都需要专人手把手地教,更别说从事艺人这种需要随机应变的工作,一个仿生人从出厂到开智,再到能代替蓝本干活,最少需要一年到一年半时间。 据我所知,庄漫殊已经签下来的影视约就有两部,还有好几个广告等着她去拍,其他大大小小的通告更是有数十个,现在把我送走,你们会损失多少钱?何况娱乐圈蛋糕就这么大,多少人虎视眈眈等着分食,一年不营业,你确定她耽误得起?” 杨玢被她说得脸色越来越难看,她咬牙说:“就算是这样,我也不可能答应你的要求,最多每个月给你两万固定工资,其他的你想都不要想!” “别生气嘛玢姐。”黎落笑眯眯地说,“你之所以不想给我分成,无非是没把我当人看,觉得我只是个工具,其实不然,跟我合作,你能赚得更多。” 杨玢狐疑地说:“什么意思?” “如果我能彻底代替庄漫殊,接下她所有工作,甚至比她做得更好更出色呢?” 杨玢愣住了。 “比起庄漫殊百分之三十的分成,我只要百分之三。”黎落说,“我现在还在业务熟练期,但只要给我三个月时间,我一定能接替她所有的工作,时机成熟再把她踢出局,剩下那百分之九十七的利润,不就全是你们的了。” 第356章 合作愉快 杨玢思索了一会儿,再次看向黎落时,她眼里带了几分戒备。 黎落察觉到她的情绪,安抚道:“玢姐,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我没别的意思,只是想给自己留条退路。” “退路?” “我是仿生人,对这个社会来说我是个黑户,没有庄漫殊这层身份,我连飞机高铁都坐不了,现在我对你们有用,所以你们供我吃喝,但哪天我失去作用的话,被踢出局,甚至被销毁的人是不是就变成我了?” 杨玢沉默。 “我懂规矩,这几年我会好好干活好好听话,配合公司安排的所有工作,等成了一线流量,再用自身的影响力帮公司带一批新人出来,直到公司不需要我了,我再以庄漫殊的身份宣布退圈,带着存款找个没人认识我的地方隐居,我这样的身份,求不了大富大贵,也不敢有更大的野心,我只希望能给自己攒条活下去的路。” 黎落语气诚恳,杨玢似乎被她说动,脸色总算没那么冷了。 这时有工作人员敲门进来,提醒黎落准备上台。 黎落拎着裙摆站起来:“玢姐,你好好考虑一下,这是双赢的合作,答应了对你对我对公司都好。” 晚会全程都很顺利,黎落和几个艺人登台演唱了一首歌。 等下了舞台,坐在嘉宾席上时,她手机震动了一下,杨玢给她转了两万块钱,后面加了一句话:“这是今晚的出场费,扣除服装首饰费用后的分成。” 黎落抿唇一笑,知道自己谈判成功了。 “谢谢玢姐,合作愉快。” 晚会结束,黎落准备退场。 相里安问:“你怎么那么笃定杨玢会答应你的要求?万一把她惹毛了,真的给基地打电话,把你带回去销毁,虽然你有能力逃走,但计划不就功亏一篑了?” “不会的。”黎落说,“她做不起这桩亏本买卖,而且她选择我来代替庄漫殊,是因为她早就打算把庄漫殊踢出局了。” 资本家的本质是吃人不吐骨头,也就只有庄漫殊那个恋爱脑才会相信这世上有躺赚的好事。 在杨玢陪同下,黎落回到后台更衣室换衣服,绕过走廊转角时,有人快步经过她旁边,撞了她一下。 黎落身形一个踉跄,杨玢立刻扶住她:“没事吧?” “没事。” 杨玢皱眉看着那个撞了人又飞快离开的背影,抱怨道:“谁家的工作人员这么不长眼?” 黎落捏紧被塞到手里的纸条,若无其事地说:“走吧。” 进了更衣室,黎落打开纸条,上面只有一行笔迹潦草的字:“南边洗手间外见。” 她撕了纸条,换完衣服走出更衣室,对杨玢说:“玢姐,洗手间在哪儿?” 杨玢正在整理衣服,这衣服是向品牌借来的,得完好无损给人送回去:“出门右转。” 黎落避开人群到了稍远的南边洗手间,果然在走廊上看见一个人,是468,晏烈擎的仿生人。 “有什么事吗?”黎落问。 晏烈擎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开门见山道:“709,实话告诉我,你是不是在筹谋什么不可告人的计划?” 黎落皱眉:“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晏烈擎眯了眯眼睛:“在庄园那天我都看见了,你进了洗手间就没再出来,我进去找过,你凭空消失在洗手间!” 黎落一惊——这回倒不是装的,而是真的吃了一惊。 那天晚上她急着去救秦虎,用了张瞬移卡直接从庄园的洗手间瞬移到拳击馆外面,没想到晏烈擎会注意到这个细节,还直接进洗手间找她。 黎落沉默了几秒钟,问:“你想干什么?” 晏烈擎见她变相承认,心头一喜:“你先告诉我,你在策划什么。” 黎落眉头微挑,她还想着找个什么样的机会拉晏烈擎入伙,没想到人家倒是主动送上门来了。 于是她半推半就,把自救队的事说了。 “我就知道。”晏烈擎兴奋地说,“那天晚上你跟我说不该认命的时候我就该想到了……709,你做了我不敢做的事。” 黎落欲擒故纵:“说完了吗?说完我该回去了,不然经纪人会找我。” 说完她转身要走,晏烈擎连忙拉住她:“我能加入吗?” 黎落假意拒绝道:“抱歉,我顾不过来这么多人,团队目前只接受无处可去和生命安全受到威胁的仿生人,不接受有自保能力的人加入。” 晏烈擎脸色一沉:“你是信不过我吗?” “不是……” “不接受也行,我不敢保证消息不会从我这里泄露出去。” 黎落:“……” 晏烈擎一脸势在必得:“我是真心想加入你们,不仅仅是为了找到同伴寻求庇护,我也能利用现在的身份为你们提供一份助力,我们团结起来互相保护不好吗?” 黎落迟疑了一下,像是被他说动了:“你确定要加入?这是有风险的。” “我确定,就像你说的,只要计划成功,我们就有机会以正常人的身份光明正大在这个社会生存下去,能见光,谁还愿意披着别人的身份一直躲在暗处。” “好吧。”黎落说,“看在目标一致的份上,我接受你加入,不过你得保证不能泄密,不然我们都有危险。” “我刚才是太着急了才会说那样的话。”晏烈擎举手发誓:“你放心,成为你们其中的一员,以后我们就是同生共死的伙伴,泄密这种事绝对不会在我身上发生。” 黎落点点头:“好。” 晏烈擎想起什么似的问:“既然现在我也是团队的一员,那能不能找个机会,带我去见见其他伙伴?” “过段日子吧,最近杨玢盯我盯得紧,我得想办法让她放松对我的戒备,到时候找一个你能避开晏烈擎的时间,我带你过去见见大家。” “好。” 两人做了口头约定,黎落转身离开。 一走出晏烈擎的视线范围,黎落立刻顺着晏烈擎的定位,往他的蓝本晏烈擎身上投了张致幻卡。 “你大爷的,敢威胁我!”黎落一边在虚拟屏上输入编织幻境内容一边低声骂道,“威胁过姑奶奶的人都没好下场,这回不整得你哭爹喊娘,我就不姓黎!” 第357章 连本带利讨回来 购物节晚会结束,468回到晏家,晏烈擎刚从温泉池里出来,身上披了件浴袍,隐约可以看到浴袍下松弛的皮肤和突起的啤酒肚。 “晏先生。”468低眉顺眼,规规矩矩地问好。 晏烈擎倒了杯红酒,坐在沙发上懒洋洋地问:“晚会没出纰漏吧?” “一切顺利。” “那就好,去休息吧。”晏烈擎说。 468应了一声,转身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但走了几步,晏烈擎又叫住他:“等等。” 468立刻回过头:“晏先生?” “把上衣脱了。”晏烈擎说。 468愣了一下,随即执行命令,脱了上衣,露出健硕的上半身。 晏烈擎起身绕着他走了一圈,像检查货物一样捏捏他的胳膊和腹肌,说:“公司最近准备签一部军旅剧,你回头加强一下身材管理,把肌肉练结实点,到时候要拍裸上半身的戏,别给我丢份。” “好的,晏先生。” 468回了房间,晏烈擎看着他挺拔的背影,眼里闪过一丝羡慕。 这个人是他,却又不是他,他年轻个二十岁也是这个样子,然而岁月不饶人,如今的他已经无法站在镜头下了,高清像素会把他眼角的皱纹,老态的皮肤和沧桑的神色悉数暴露出来。 他无法忍受这样的自己出现在观众面前,更无法忍受观众因此对他指指点点。 “接受自然衰老的自己”“每个年纪都有不同的魅力”,这样的事在他眼里不存在的。 他要一辈子在观众面前保持完美形象。 喝完红酒,晏烈擎打开购物节晚会重播,查看起468的表现。 虽然他大部分工作都由468接手,但他不是全然信任这个仿生人,每次他代替自己去出席商业活动后,他都会通过重播和剪辑反复查看他在活动上的表现,指出不足,让他加以改进。 晚会上的468面对镜头时泰然自若,下舞台后还接受了媒体采访,和记者一问一答,举手投足间尽显成熟男人稳重的魅力。 晏烈擎满意一笑,468应付起这些事越来越熟练,假以时日,他可以把全部工作放手让他去做。 晏烈擎上了年纪,泡完温泉喝了红酒,倦意很快涌上来,他靠在沙发上沉沉睡了过去。 他做了个梦。 梦里他戴着口罩和墨镜,站在舞台下,周围是一大片举着“晏烈擎”灯牌和手幅的粉丝,一个个激动万分地喊他的名字,可他们却不是在为他加油和喝彩,而是看向舞台上—— 468穿着某大牌的当季限量版站在台上唱歌,灯光和音乐加持下,台上的男人光彩四射魅力十足,一举手一投足,引得台下年轻的姑娘们一阵阵疯狂尖叫。 晏烈擎盯着他看了很久,心里突然很不是滋味。 这些掌声和荣耀本该是属于他的! 他还没弄清楚自己为什么会嫉妒一个仿生人,画面一转,他一身狼狈地坐在地上,双手双脚都被捆住,468站在他跟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晏烈擎注意到他手里握了一把刀。 危机感袭来,晏烈擎连连后退,惊恐道:“你要干什么?” 468冷笑:“我昨天去你爸妈家了。” 晏烈擎一愣。 “他们以为我是你,也接受了我作为晏烈擎的身份。”468眼里的恶意越来越浓,“无论工作社交还是家庭,我都已经完全取代你,所以,你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说完468举起刀,在他惊恐万状的吼声中扎进他的胸膛。 晏烈擎倒在血泊中,浑浑噩噩中他感觉灵魂脱离了躯壳,眼睁睁看着468把他的尸体拖进洗手间,熟练地肢解成块,冲进下水道…… 从噩梦中醒来,晏烈擎出了一身汗。 他坐起来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心里生出一丝后怕,他下意识看向468的房间。 房间门紧闭着,门缝里透出灯光,468还没睡。 晏烈擎快步走过去一把推开门,把正坐在床上看剧本的468吓了一跳,他连忙站起来,依然是乖巧听话的模样:“先生。” 晏烈擎扫了他一眼,疑神疑鬼地在房间里转了一圈,最后从抽屉里搜出一本《解剖学》,他想起噩梦里468手起刀落把他斩成块的凶残模样,心里一时间又惊又怒,像抓住他想杀了自己的铁证一样,狠狠把书摔在他面前:“这是什么?” 468一脸茫然和不知所措:“这是医学书……” 晏烈擎怒上心头,一脚踹在他肚子上,把他踹得跌倒在床,他抓起书就疯狂往他脸上扇:“翅膀硬了是吗?想杀我取而代之?别忘了你只是我养的一条狗!!” 468被他这一顿劈头盖脸打懵了,手忙脚乱地躲闪着,解释道:“晏先生,我没有……我没有……” 晏烈擎丝毫听不进去,狠狠地把468打了一顿,见他倒在地上奄奄一息,连反抗的力气都没有,他才丢下书冷冷地说:“你最好看清自己的处境,要是敢生出不该有的心思,我随时能把你送回基地销毁!” 468嘴角涌出血渍,却不得不爬起来乖乖跪好:“晏先生明鉴,我绝对没有那样的心思!这本书是之前拍刑侦剧时做的功课,还是您买给我的,您忘了吗?” 晏烈擎一顿,这才想起来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再想起自己发这么大火是因为一个莫名其妙的梦,他脸上顿时有点挂不住了。 但要他向一个低贱的仿生人道歉是不可能的,于是他冷声说:“都拍完了为什么不扔掉?” 468:“……对不起,我马上扔了。” 说完他当着晏烈擎的面把书撕成两半,扔进垃圾桶。 晏烈擎这才作罢,哼了一声转身离开。 他的背影完全消失在视线范围内,468才松了口气。 刚才那一顿拳打脚踢似乎伤到他的内脏,这会儿他连喘气都疼,为了缓解剧痛,他在地板上躺了下来,尽量调节呼吸。 以往晏烈擎也打过他,要么是喝了酒要么是心情不好,把他当出气筒,但从来没有哪次像今天这样,下手这么重。 他捂着剧痛的肚子看向门口,咬牙切齿地想,总有一天,这些屈辱和痛苦,他要连本带利讨回来!!! 第358章 你比庄漫殊更适合做明星 相比狼狈的468,黎落最近的小日子过得不错。 为了向杨玢展现出最大的合作诚意,她在各方面的训练上表现得很积极。 有难搞的庄漫殊在前做对比,这些配合和努力落在杨玢眼里,她对黎落越发满意,带她去拍了一次杂志内页和广告。 黎落有华筵的从影经历,应付起这些事情来游刃有余,拍摄结束后,杨玢难得夸了她一句:“第一次拍摄就有这种表现,不错,你比庄漫殊更适合做明星。” 确定黎落有合作的诚意,杨玢对她渐渐没管得那么严格了,晚上下班回家了还允许她在助理小松陪同下出去走一走。 转眼过了半个月。 这半个月期间,城中村发生了一件事,宋玉楼带陈墨铮偷偷溜出去玩,捡了个男性仿生人回来。 这个仿生人编号101,是比较早出厂的那一批,今年三十三岁,叫聂晋,曾经是个职业重型机车赛车手。 聂晋的蓝本早年是驰骋在赛场上的一霸,拿奖无数,可一次意外车祸让他腿部神经坏死,虽然经过人工生物工程换了腿,但也只让他能像个正常人一样生活,换上的新腿无法支撑长时间的训练,他再也无法涉足赛场。 聂晋是个很骄傲的人,他无法接受就这样退出赛场结束职业生涯,于是通过研究基地定制了自己的仿生人,经过训练后,让这个仿生人代替自己上了赛场。 101初始设置年龄是24岁,那会儿的聂晋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状态都处于巅峰期,101没有辜负聂晋的期望,为他揽下多项大奖,成为外人眼中的奇迹和勇者代名词。 但仿生人跟普通人类一样会长大和衰老,101在赛场上待了七年,加上前期训练的那两年,步入33岁的他反应能力和身体状态都慢慢下降,对于聂晋来说,他像一台快用坏了的重型机车。 没了利用价值,101被杀了。 聂晋派人把他带到海边,在他身上绑了石块,趁着夜色投进海里。 这一幕被半夜溜出来看海的宋玉楼和陈墨铮发现,两人费了好大劲儿才把人捞起来,带回城中村。 黎落听到这个消息瞬移到城中村时,聂晋已经从死亡的恐惧中缓过来了,裹着被子喝夏至给他熬的姜汤驱寒。 喝完汤,他主动要求加入自救队。 队伍中又多了一员。 与此同时,宋玉楼通过潜入基地系统,拿到了一份仿生人名单。 名单上记录了售出仿生人的详细信息,基地建立到现在已经快十年了,一共培育出八百三十多位仿生人,其中二百多人服务于研究基地,剩下的六百多人,有一半要么死于买主的暴行和各种意外,要么被买主送回基地销毁,目前存在于人类社会中的仿生人还有三百一十八位。 黎落拷贝了一份信息,白天上班,半夜利用瞬移卡挨个访问这些仿生人,她专挑那种处境不好的仿生人下手,劝说他们加入自救队,大部分仿生人欣然同意,但也有一小部分出于畏惧心理,拒绝了。 对于这些拒绝的人,黎落并没有疾言厉色地责怪他们什么,只是请求他们保密,并耐心等待,自救队迟早会为他们争取到人权和自由。 那些同意加入自救队的人,黎落暂时没办法把他们全部带离买主家,毕竟仿生人集中在一个时间段内大量失踪,容易引起基地戒备,到时候只会适得其反。 她让他们按部就班生活,等待自救队把研究基地的黑幕爆出来,到时候再帮忙声援和作证。 她这么一斡旋,前前后后又有十几人加入自救队。 短时间内能取得这样的成果,黎落已经很满意了。 半个月后的某天,黎落琢磨着晏烈擎的伤应该好得差不多了,于是给他发去消息,让他找时间出来,带他去城中村看看。 两人约了半夜出门,许荣负责接送,在车上见到晏烈擎时,他脸色不太好看,带了几分伤重未愈的苍白。 黎落明知故问:“你怎么了?生病了?” 晏烈擎不愿意多说:“嗯,最近有点闹肚子。” “那刚好,城中村有个修复师,让他给你看看。” “……不用了,我已经吃过药了。” 听他这么说,黎落只好作罢:“好吧。” 说着她又想起什么似的,问晏烈擎:“你出来这件事,你的主人不知道吧?” 一说起蓝本晏烈擎,仿生人晏烈擎脸色就难看起来,他闷声说:“不知道,我在他酒里下了药,他睡着了我才出来的。” “那就好。” 两人坐许荣的车到了城中村,进门时大家正凑在一起打牌,黎落来之前跟他们打过招呼,说今晚有个新伙伴要来,是以他们一进门,就受到了以宋玉楼和陈墨铮为首的小伙伴们热烈欢迎。 晏烈擎挨个跟他们打过招呼,他环视了一眼这栋民房的环境,眉头微皱。 这栋三层带院子的小楼隐私性很好,但空间不大,住了六七个大人加一个孩子,显得有些逼仄,这会儿大家都待在客厅,看电视的,嗑瓜子的,带孩子的,打牌的,看起来闹哄哄的,有些吵闹。 秦虎牌打了一半想解手,于是丢下牌上厕所去了,斗地主三缺一,陈墨铮把晏烈擎拉了过去:“会打牌吗?” 晏烈擎迟疑了一下,说:“会。” “来,打两把。” 几人一边聊天一边打牌,晏烈擎很快了解到,这帮人在被709解救前要么是家庭主妇,要么是打游戏的,还有个低等拳击手和过气了被遗弃的赛车手,总而言之,没有一个能上得了台面。 意识到这一点,晏烈擎的心情有点微妙了。 一方面他觉得这帮乌合之众靠不住,想揭露仿生人的内幕,光靠这群老弱病残肯定是不行的,另一方面,在这群没见过什么世面的人跟前,他作为一个有颜值有身材有名气的大明星,心理上有种奇妙的优越感。 他比这些人尊贵,聪明和优秀,就算要屈尊降贵加入他们,也得是个领导级别的身份。 第359章 总得让你们看见我的诚意 想到这里,晏烈擎打完手上的牌,清了清嗓子喊了一声:“709。” 黎落正在帮夏至带孩子,闻言回过头:“怎么了?” 晏烈擎刚才那一声把屋子里的人目光都聚拢过来,他放下手里的牌,从上衣口袋抽出两叠现金,当着大家的面交给黎落:“我不能常来,这些钱给大家改善一下伙食。” 黎落:“……” 她把孩子还给夏至,走过去说:“不用,家里目前还不缺钱。” 她有了收入后三不五时会给许荣转一笔钱,城中村人虽然不少,但足以保证住在这里的仿生人不愁吃喝。 “没事,你们拿着。”晏烈擎淡淡地说,“既然要加入,总得让你们看见我的诚意,我工作忙,没法经常过来,天气越来越冷,大家拿这些钱添置一些衣物吧。” 说着他目光意有所指地转向陈墨铮。 陈墨铮平时不挑食也不龟毛,来这里后日子也过得相当随性,他身上套了件许荣的外套,许荣三百斤的身段,外套套在他身上跟小孩偷穿大人衣服一样。 晏烈擎这话一出口,原本气氛轻松和谐的小屋子里顿时蔓延出微妙的尴尬,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说话了。 同为仿生人,还都是被黎落救助回来的仿生人,大家都知道自己目前是什么处境,因为身份特殊,他们不能出门,自然也无法赚钱帮扶这个家,所以大家平时都很自觉地分工合作,要么打扫卫生要么洗衣做饭,减轻这个家的负担。 如今晏烈擎一来就大手笔甩出两叠现金,顿时把大家心照不宣的平衡打破了。 而且他还用这么高调的方式。 黎落没接那笔钱,就连平时最抠门最爱钱的许荣都察觉到了什么,没敢吱声。 晏烈擎本以为以大家目前的窘境,给出这笔钱后就会马上有人上前接过,顺便对他感恩戴德,毕竟有钱的才是大佬,可钱甩出来了,不仅没人来接,大家反倒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着他,他又诧异又尴尬,把钱往黎落手里塞:“拿着吧,别跟我客气。” 黎落看着被塞到手里的钱,表情变了几变,最后还是收了下来:“行,我代表大家谢谢你。” “不客气!” 钱给出去,晏烈擎瞬间觉得腰杆直了许多,再次跟陈墨铮和许荣说话时不自觉带了点高高在上的腔调:“你们平时就待在这里,哪儿都不能去吗?” “嗯。”陈墨铮负责洗牌,扑克在他修长好看的手指间翻飞,赏心悦目。 “那挺无聊的,委屈你们了。”晏烈擎拍拍陈墨铮的肩膀,像领导安抚下属一样,“希望我们的计划能早日成功,那你们就能光明正大出去看看这个世界。” 陈墨铮对他笑了笑,笑容意味不明。 秦虎上完洗手间回来,晏烈擎把打牌的位置还给他,走到黎落旁边,跟她商量起后续的详细计划来,包括怎么拉拢更多的仿生人,怎么收集证据,怎么举报基地…… 他阐述了自己的想法,黎落一边听一边琢磨,一路听下来,别的不说,她算是了解了晏烈擎的想法。 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他急着在这个团队里立威,想迅速奠定自己在这些人心目中的地位。 “好,我会考虑这些因素的。”黎落附和道。 晏烈擎很满意她的态度:“以后有什么事可以跟我商量,需要用到钱这方面,我能帮衬一些。” “嗯。” 晏烈擎在城中村待了一个多小时,许荣负责把他送回家。 黎落把晏烈擎给的钱转交给夏至,她平时负责做饭,家里一半的开支都是她来掌控。 夏至接了钱,表情有点不安:“这个晏先生倒是大方。” 黎落笑了笑:“他愿意给你就拿着,别往心里去。” 有人上赶着充大款,她何乐而不为? 这天过后,黎落虽然忙工作不经常来城中村,但许荣三不五时给她报告,说晏烈擎寄了不少东西过来,包括衣物和吃的。 “拿着吧。”黎落说,“反正他愿意给,对咱也没坏处。” 她作为老大都这么说了,许荣便心安理得收下这些东西。 没过多久,夏至的孩子过周岁生日。 向来抠抠搜搜的许荣给孩子订了一个蛋糕,又买来两打啤酒,做了几个小菜,权当在无聊的日子里找点仪式感和乐子。 那天晚上黎落和晏烈擎都来了。 晏烈擎照例很大方,给孩子包了个大红包,切了蛋糕喝了啤酒,709这具身体的酒量不行,黎落喝了半瓶就微醺了,酒劲儿一上头,她脸热得厉害,于是走到院子里吹风醒酒。 不一会儿,晏烈擎也跟了出来,他走到黎落旁边站定,看着院子一角里新种上的小油菜,感慨地说:“这里条件虽然差了点,但氛围很好,大家过起日子来都挺积极的。” “是啊,待在这里的人大部分都死里逃生过,更懂得生命可贵,所以格外珍惜眼下的时光。” 仿生人生于人类的贪欲,他们原本不属于这个世界,再加上各种规则的束缚,对于他们来说,能活着就是幸运,哪里还敢挑三拣四。 晏烈擎手里拿了罐啤酒,他仰头喝了一口,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问黎落:“你有没有想过,万一我们揭露了仿生人的事,但政府不承认我们的存在,到时候我们要怎么办?” 黎落察觉他话里有话,没急着发表意见,而是反问道:“你觉得我们应该怎么办?” 晏烈擎说:“人类把我们当牲畜看待,就算承认我们的存在,也不会尊重我们,我觉得吧,最好的结果是要求永久关闭仿生人研究基地,再把所有的仿生人集中起来,找一座荒岛生活。” “荒岛?” “对,仿生人跟人类不可能和谐共存,最好是各过各的。”晏烈擎说,“找一个没有人类的荒岛,我们做自己的主人,就像在这里一样,大家都是仿生人,惺惺相惜,没有谁看不起谁,也不用再看人类的脸色,这样多好……你觉得呢?” 第360章 救援 黎落盯着他看了几秒钟,短短一瞬间,她明白了他这番话,以及最近频繁给城中村里的众人送东西的用意。 他想从这里开始,带领仿生人建造一个属于他们的部族,现在这个部族人还少,他打算从一开始就占据优势建立威信,等以后人多了,他就是这个部族的首领。 他口口声声说着仿生人作为弱势群体,应该团结互助互相帮扶,但在他心里,仿生人也分三六九等。 他并非全然平等地看待这些所谓的同类。 “现在说这些还为时过早。”黎落模棱两可地说,“很多仿生人从被制造出来就跟着人类生活,他们未必想远离社会,去一座荒岛上重新开始,更何况事情不一定会那么糟,万一我们成功了呢?” 晏烈擎见她不为所动,只好退一步说:“我只是在做最坏的打算。” “我相信天无绝人之路,等真到了那一天再说吧。” 两人说完这番话后,好一会儿都没再交流,直到陈墨铮从客厅探了个脑袋出来,他兴冲冲地对黎落招手:“小七。” 黎落一见他就笑,快步走过去:“怎么了?” 陈墨铮切了块蛋糕给她:“给你的,吃吧。” “谢谢。” 黎落尝了一口,陈墨铮问:“好吃吗?” “嗯。” “我也觉得好吃。”陈墨铮说,“基地没有这种东西。” “那你多吃点。”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旁若无人地说些没营养的废话,这一幕落在不远处的晏烈擎眼里,他眯了眯眼睛,突然有种强烈的,被他们排斥在外的感觉。 意识到这一点,晏烈擎打量起陈墨铮来。 陈墨铮平时总跟许荣和秦虎两个傻大个一起玩,晏烈擎下意识把他归类到那两个傻子的阵营,并没有太当回事,但这会儿仔细一打量,他发现陈墨铮居然长得很不错。 一身粗劣不合身的衣服难掩他清瘦挺拔的身材,皮肤白,五官周正,虽然城中村条件有限,让他看起来有些不修边幅,但他得承认,这个男人长得很好看。 不能让他捷足先登—— 晏烈擎脑子里浮起这个念头,他快步走过去,脸上带着笑,打断两人的对话:“蛋糕还有吗?我也想吃。” 吃完蛋糕,宋玉楼把大家叫到一起,展示他最近研发出来的高科技,一款微型通讯器。 通讯器只有纽扣大小,便于隐藏和伪装,平时别在衣领或者袖口上都不会引人注意,需要用到了就塞进耳朵,独特的凹槽设计贴合人体耳廓,剧烈奔跑和移动也不会轻易滚落。 通讯器里植入了一颗米粒大的电池,续航可达三个月,而且信号直接连入研究基地,只要基地的系统还在,通讯器就能一直不断线。 黎落听完宋玉楼的介绍后,皱眉说:“信号连在研究基地,你的意思是,通讯器是在基地系统的基础上做出来的?” “对。” “那会不会有被发现的风险?” “不会。”宋玉楼对此很有信心,“我举个例子,基地的通讯系统像一艘大轮船,我接入它系统的通讯器像偷偷粘在船底的藤壶,你知道一艘航行数十年的轮船船底会有多少藤壶么?全部薅下来,足以养活三个大型海鲜市场,我给这条通讯线上了密码,他们就算发现了,也得经过破解一系列程序,而一旦被别的系统入侵,我这边能立刻收到消息,有充足的时间断掉通讯,销毁一切数据。” 晏烈擎插嘴道:“为什么要把通讯系统接入基地,我们就不能自己独创一条线吗?” 他这话一出口,屋内其他几人纷纷看向他,眼神像在看一个傻子。 宋玉楼耐心解释道:“我研发的这款通讯器不只是让我们这些人用,还需要用它来联系其他仿生人,所有售卖出去的仿生人信息都登记在基地,搭上基地的线是为了方便集中联络其他人。” 晏烈擎:“……” 他瞬间有种自己问了蠢话的感觉。 而且整个屋子里的人只有他自己犯蠢。 黎落察觉到晏烈擎的窘迫,转移话题问宋玉楼:“这东西目前做了多少?” “三十多个。” “行,大家人手一个,剩下的我带走,找机会给其他团队成员送过去。” 众人领了通讯器,开始琢磨着把这东西放在哪里会更安全隐蔽。 晏烈擎刚把纽扣别在衣襟上,扭头看见陈墨铮拿了通讯器在黎落衣领上比划,黎落则很配合地仰起脖子,任由他摆弄。 其他人对这两人略显亲昵的举动习以为常,连看都没多看一眼。 晏烈擎心里的不爽更浓烈了。 发完通讯器,时间不早了,许荣正准备送晏烈擎回去,开着一台半新不旧的笔记本电脑设置通讯器的宋玉楼脸色突然严肃起来:“姐姐!” 黎落:“嗯?” “这附近有仿生人。” 大家闻言立刻凑到电脑前,宋玉楼指着屏幕上飞快移动的小红点说:“这是基地装在仿生人身上的定位追踪器,看这个人移动的速度和路线,ta有可能在被基地追捕。” 黎落立刻和陈墨铮交换了一个眼神。 “具体位置在哪儿?” “西南角4.8公里外的公园。” 黎落当机立断:“许荣,宋玉楼,聂晋,秦虎,你们几个跟我一块去救人!” 许荣瑟缩了一下:“我也要去吗?” “你必须去!”黎落说,“你是唯一的人类,关键时刻可以给我们打掩护。” 许荣为难道:“可是……” 他不想去。 以往的救援他只负责开车,这次有可能会跟基地的人直接杠上,他进出基地的时候不是没见过里面的保镖,个个荷枪实弹,这要是往他身上来一枪,他就完了。 他可以为了生活帮黎落养着这群仿生人,但不代表他愿意为了这些人拼命。 许荣的恐惧和抗拒全都写在脸上,陈墨铮说:“我去吧,聂晋开车,我来救援。” 他一开口,晏烈擎也说:“我也去,你们救援,开车的事交给我。” 两人主动请缨,黎落没有过多的时间考虑,拿起车钥匙,又从箱子里翻出匕首,人手一把做防身用:“走!” 宋玉楼立刻收拾电脑,几人跟上,直奔西南角公园。 第361章 救援(2) 聂晋开车,宋玉楼一路上监视着电脑地图上移动的红点,不断报告仿生人的方位:“ta拐进了小树林。” “好像进了洗手间。” “往南大门方向走。” 到了公园,黎落给几人发了口罩,聂晋,宋玉楼,晏烈擎和黎落的蓝本都是曾经活跃在银幕上的公众人物,就连秦虎也有可能被认出来,他们必须慎之又慎。 陈墨铮虽然没在外人面前露过脸,蓝本也已经逝世多年,但难保基地来追捕的那帮人不会认出他。 宋玉楼打开周边地图,黎落根据地图迅速策划好路线,几人兵分两路分头行动。 “小宋和晏烈擎留在车上,秦虎和聂晋一组,我跟陈墨铮一组,都把通讯器打开,时刻保持联络,正面遇上基地的人先不要轻举妄动,淡定点,可以装成公园游客,保镖不一定认识每个仿生人。” “好。” “找到人先问出编号反馈给小宋,小宋这边切断目标人物的定位系统,能悄悄把人带出来最好,不能也别着急,务必保证自身安全再行动,不要逞能。” “没问题。” “如果找到仿生人又跟基地的人碰上,必要时可以报警,我们怕暴露身份,基地的人比我们更怕,他们来抓人也是有所忌惮的。” “ok。” 大家纷纷戴上通讯器下车,往不同的方向走去。 踏出车里那一刻,黎落做了个深呼吸的动作,握紧手里的匕首。 也就是这时候,她才觉得自己准备得太不周全了。 他们一行人仅凭一把匕首,要去跟荷枪实弹的基地武装人员正面硬刚,这跟鸡蛋碰石头有什么区别? 走了几步,黎落扭头去看亦步亦趋跟上来的陈墨铮,她伸出手:“跟紧我。” 陈墨铮握住她,跟她十指紧扣:“好。” 两人快速往目标地点靠近,宋玉楼不断通过通讯器传递目标人物方位。 “目标在南大门方向。” “那边好像是个小广场,ta已经十多分钟没有移动了。” 越往目标地点走,音乐声就越明显,黎落侧着耳朵听了一会儿,说:“那边好像有人在跳广场舞。” “什么是广场舞?”陈墨铮问。 黎落一边走一边给他解释:“中老年人健身的一种方式。” 陈墨铮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到了南大门的广场,果然有一群人在跳广场舞,旁边还有不少闲逛和围观的人,黎落四处张望着寻找目标人物,陈墨铮突然拉过她往怀里一摁:“别动。” “……怎么了?” “我们右侧三点钟方向那两个应该是基地的人。” 黎落借着偎依在他怀里的动作打掩护,悄悄往那边看,果然看到两个穿常服的男人站在那里,即使他们的穿衣打扮跟周围人没什么两样,但常年训练的人无论是站姿还是气场,都比普通人板正强大。 那两人也在四处搜寻,明显是在找什么人。 “十点钟,六点钟方向各有两个。”陈墨铮冷静地跟通讯器那头的人报告,“目前观测到的抓捕人员有六个,身上应该都有枪,还没发现目标人物。” 黎落目光在广场上的人里扫了一遍,很快注意到混在跳舞群众里的一个人。 那是个女人,身量高挑,穿了一身灰扑扑的衣服,看不出身材和长相,乍眼一看跟旁边跳舞的人没什么区别,让黎落注意到的是她脚上穿着的鞋。 如果她没看错,那是一双高奢品牌的当季新款真皮小高跟,一双鞋抵得上工薪阶层两年的薪水。 穿得起这种鞋的人不会来跳广场舞,更不会用它来搭配一身灰扑扑的地摊货。 而且女人刻意和周围两个跳舞的大妈挨得很近,系统追踪只能定位到大概位置,无法精确到二十米以内,她在用这种方式隐藏自己。 黎落看着周围的人,计上心头,她压低声音对聂晋和秦虎说:“你们俩去买些鸡蛋过来,越多越好,要快!” 十五分钟后,广场的一端,几个戴着口罩的年轻人守着一堆鸡蛋吆喝开了:“扫码点赞送鸡蛋啊!先到先得,每人十个!” 跳舞的大多数是一群上了年纪的大爷大妈,一听说扫码点赞就有鸡蛋送,立刻围了过来,不出五分钟,送鸡蛋的摊位被围得水泄不通。 黎落注意着那个靠近的女人,在她挤进人群里时,她悄悄给聂晋使了个眼色。 聂晋接收到信息,故意挤了一下旁边的大妈,顺便踩了隔壁一个大爷的脚。 那两人瞬间怒了:“你干嘛!” “没长眼睛啊,把我鞋踩脏了。” 聂晋翻了个白眼:“你挤到我了,被踩不是活该吗!” 他这么一拱火,大爷怒气冲冲地骂开了,大妈干脆上手揍人,混乱中有人喊了一声:“扫什么码啊,赶紧拿吧,先到先得!” 有人带头,鸡蛋顿时被疯抢,摊子彻底乱成一团。 黎落趁机挤到那个混在人群里的女人身旁,一把攥住她的胳膊,在她瞪大眼睛反抗前,她低声说:“别动,我也是仿生人!” 这句话让女人愣了一下。 黎落知道目标没错,拉过她弯腰钻出人群:“我是来救你的,跟我走!” 女人迟疑了,没动,她不相信黎落。 “抓你的人就在附近,你身上带有定位系统,没我帮忙你走不了!”黎落语速极快道,“我不逼你,你要是不相信我,我现在就走。” 女人权衡了三秒钟,带着一脸豁出去的决绝:“我跟你走!” 劝说成功,黎落迅速对通讯器说:“车开过来,给我打掩护。” 白色面包车迅速驶到最近的出口,抢鸡蛋的人群里突然爆发争执,一盒鸡蛋被高高抛上半空中,再砸落下来,鸡蛋液溅了底下的大爷大妈一脸。 人群里爆发出一阵咒骂和哀嚎。 “都上车,赶紧走!!” 黎落左手陈墨铮右手女人,一边跟宋玉楼报出女人的编号一边飞快地朝面包车所在的方向奔去。 聂晋和秦虎身体素质好,两人先飞奔上车,黎落到了车前,一把将女人推了上去,回头发现那几个抓捕的人注意到这边的情况,迅速追了过来。 她顾不上其他的,钻上车转身要去拉陈墨铮,这时车却突然加速驶离,她伸出去的手抓了个空,眼睁睁看着陈墨铮被撇在原地,短短三秒钟内就拉开了几十米的距离。 第362章 这些仿生人都进化了吗? “停车!!!陈墨铮还没上车!!!”黎落冲开车的晏烈擎吼道。 晏烈擎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那几个抓捕的基地保镖迅速追了上来,他咬牙猛踩油门:“不行,被抓住了我们都得死!!!” “……艹!”黎落骂了句脏话,下一刻直接从车上跳了下来。 相里安跟她配合默契,在她纵身越下那一刻启动防御卡,她就地一滚安全落地,想也没想就朝陈墨铮所在的方向拔腿狂奔。 陈墨铮最初的怔愣过后迅速跑过来,两人堪堪一碰头,身后的保镖就追了上来:“站住!再跑我就开枪了!” 黎落充耳不闻,攥住陈墨铮的手就往回跑。 身后传来装了消音器的子弹破空声,黎落连头也没回,相里安立刻发动盾牌卡护住他们,子弹在近到他们身后时像撞上一堵隐形的墙,哗啦啦全部掉落在地。 那几个保镖哪见过这么诡异的情况,都惊呆了。 同一时间,前面已经开出去好一段距离的面包车上突然跳下来两个人,是聂晋和秦虎。 两人不管不顾奔回来救援。 四人一接头,正要一起离开,追上来的保镖突然说:“秦虎?那不是秦虎吗!” 黎落脚步一滞,她扭头飞快地看了秦虎一眼。 不能怪保镖这么快认出他,秦虎一米九几的身高,肌肉发达,太有辨识率了,即使戴着口罩也能凭身材看出来他是谁。 而秦虎被认出来,他们这些人被顺藤摸瓜查出来只是时间问题。 不能让这几个人回去。 一念及此,黎落迅速对其他三人说:“去公园小树林,得把这些人解决掉!不能让他们回基地!” 四人达成共识,迅速钻进小树林里。 夜晚小树林光线昏暗,保镖尾随进去时,那几人早已不见身影。 带头的保镖提醒道:“都注意点,他们一定还在里面。” 他话音刚落,秦虎突然出现在不远处,他摘了口罩,双手环胸,那张凶神恶煞的脸在夜里跟罗刹似的。 被吓了一跳的保镖举枪就对他进行扫射,但诡异的事情再次发生,子弹依然跟撞上隐形墙一样掉落在地,秦虎则安然无恙。 “靠!这什么鬼东西?” “这些仿生人都进化了吗?” 保镖们面面相觑,一时间居然不敢上前。 他们不敢动,秦虎反倒快步朝他们走过来,保镖们前前后后抓过那么多逃走的仿生人,哪见过反客为主的阵仗,下意识往后退了几步。 秦虎高大的身躯跟金刚似的,走到他们跟前抬手就是一拳,撂倒带头的保镖,反手夺过他的枪直接用蛮力掰弯丢在一旁,然后朝下一个走去。 其他几个保镖目瞪口呆。 进化了!!! 这几个仿生人绝壁是进化了!!! 秦虎不愧是拳击手出身,爆表的武力值像收割机似的,把那几个吓到怀疑人生的保镖撵得四处乱窜,一拳撂翻一个,黎落计算着防御卡效力消失的最后一秒,带着聂晋和陈墨铮从暗处出来帮忙时,秦虎正把最后一个保镖压在地上猛揍。 秦虎似乎杀红了眼,黎落喊了他好几声都没听见,直到黎落伸手把他拉起来,才发现他在发抖。 “……你没事吧?” 秦虎哆哆嗦嗦地从昏死过去的保镖身上爬起来:“没、没事。” 可他脸都白了。 这时小树林外响起脚步声,黎落瞬间警觉起来。 她就怕来人是基地的外援。 但过了几秒钟,宋玉楼和晏烈擎带着那个被解救下来的女性仿生人钻了进来。 宋玉楼打头,女性仿生人第二,她怀里抱着一只鞋,看样子是打算用鞋跟做武器拼命,晏烈擎则缩着脑袋走在最后。 一看他们安然无恙,反倒是保镖则躺了一地,宋玉楼立刻松了口气:“都没事吧?” “没……” 黎落话还没说完,秦虎突然跟只受了委屈的大狗熊一样朝宋玉楼奔过去,一头扎进他怀里嘤嘤嘤地哭了:“吓死我了……” 黎落:“……” 其他人:“……” 宋玉楼对此习以为常,摸了摸他的脑袋象征性地安抚了一下,催促道:“我们快走吧!” 黎落扫了一眼跟叠罗汉似的躺在地上的保镖,对宋玉楼说:“报警吧。” “报警?” “举报他们非法持有枪械和闹市开枪伤人。”黎落说,“人赃俱获,他们至少得被拘上一段时间。” 宋玉楼明白过来她的用意,应道:“好。” 几人回到车上,晏烈擎正想上驾驶座开车,黎落突然出声:“聂晋,你去开车。” “好。” 晏烈擎一怔。 车驶离事发地,宋玉楼一边隐藏号码匿名报警,一边安抚还没从惊吓中缓过来的秦虎,刚刚经历了一场生死之战,在场的每一个人冲回去前都做好了最坏的打算,这会儿安全了,大家反倒有些回不过神。 黎落看向那个女性仿生人,她大概二十七八岁的年纪,皮肤细腻白皙,一看就知道是从富裕家庭富养出来的大小姐,她蜷缩在角落,手里还抱着那只巨贵的鞋,一脸惊魂未定。 黎落伸手在她跟前晃了晃,她这才反应过来,稍稍坐直了身体。 “我叫小七,编号709。”黎落说,“车上这些都是仿生人,大家组成了一个自救队,我们从基地系统中发现你的定位,猜测你在被基地追捕,所以赶过去救援。” 黎落解释完,女人顿了顿,说:“我叫靳馨,谢谢你们。” “不客气,都是仿生人,应该的。”黎落一一为他们介绍了车上的人,唯独跳过了坐在副驾驶的晏烈擎,“基地还有个带孩子的女性仿生人,她叫夏至,如果你愿意加入我们,你将是队伍里第三个女性仿生人。” 靳馨毫不犹豫地点头:“我愿意。” 从靳馨口中,黎落了解到她的来历。 她的代号是21,蓝本是海城当地一个颇有名望的豪门大小姐,被研发于十年前。 靳氏是商贾巨富之家,做了好几代生意,累积下大量财富,这样一个望族,人丁却单薄得可怜,到了靳馨的上一代,父母只生出一个女儿,靳母因为身体问题无法再生育。 第363章 借刀杀人才是上策 跟很多狗血小说情节一样,靳父出轨了。 找小三就算了,还生了个儿子,靳母发现这件事后跟他大闹了一场。 两人是势均力敌的联姻,面对妻子的谴责,靳父自知理亏,信誓旦旦地保证不会让私生子踏入靳家半步,更不会让他有接触继承权的机会,靳母考虑到庞大的家产,同意偃旗息鼓。 但天不遂人愿,蓝本靳馨在十五岁时被诊断出心脏病,身体一天比一天差,甚至到了无法吹风的地步,对普通人来说最平常的感冒都能要了她的命。 靳母很清楚,唯一的女儿要是就这么死了,丈夫就有借口把私生子接回来登堂入室,她打拼了半辈子的家财产业将会落入别人手中。 她不甘心,于是在十年前成为仿生人的第一批客户,利用女儿的细胞复制出一个健康的仿生人,让她代替靳馨生活在靳家,真正的靳馨则被秘密送往国外养病。 21号在靳家一待就是十年。 靳母对她很好,吃穿用度一律按照蓝本的规格,把她养得娇气漂亮,对于离开基地后就被灌输自己是靳家人的21号来说,她一直以为自己就是靳家大小姐。 随着医学科技进步,蓝本靳馨在国外治好了心脏病,于一周前回国。 本尊回来了,仿生人自然得让位,直到基地保镖上门来说要带她走,21号才知道自己不是人类,意识到自己被带走后有可能会被销毁,21号扯着靳母的袖子哀求她放自己一条生路。 靳母好歹跟这个仿生人生活了十年,对她多多少少有些感情,一时间犹豫不决。 但她心软,蓝本靳馨可没那么好说话,她用计把21号存在的事透露给父亲的情妇,这个一直和靳母针锋相对的女人闻风而动,带着人上门找麻烦。 靳母被逼无奈之下,为了保住亲生女儿,只能在今晚让基地的人再次上门,“回收”走21号。 意识到事情没有回转的余地,21号借口收拾东西,上楼后从窗户翻下来逃走了。 于是有了后来被黎落一群人营救的那一幕。 靳馨抱着那只价值不菲的鞋,自嘲一笑:“十年,就算养条狗也该有感情了吧,人类自始至终没把仿生人当人看,对他们来说,我们是没有自我没有意识的机器,坏了旧了没利用价值了,随手就能扔掉。” 黎落沉默。 谁又不是呢。 在场大多数仿生人都经历过相似的事。 前段时间刚死里逃生过的聂晋对此深有感触,他脱下外套披在靳馨身上,拍了拍她的肩膀,无声地安慰她。 回到基地,黎落把靳馨交给夏至,让她帮忙给她安排房间休息。 安顿好靳馨,大家目光都有意无意往晏烈擎身上瞟。 负责开车的人关键时刻丢下伙伴,该秋后算账了。 晏烈擎被大家这么一看,顿时有些心虚,他目光闪烁,正想说点什么,黎落突然说:“晏烈擎,你跟我出来。” 两人走到院子里,黎落淡淡地看着他:“说吧。” “……说什么?” “解释。” 晏烈擎沉默了几秒钟,说:“我是为了大家着想,当时那种情况,一旦被抓住,车上所有人都难逃一死,总不能为了一个陈墨铮,让大家都去赌命。” 黎落没接话,只是定定地看他,目光晦暗不明。 晏烈擎在她的注视下有种自己那些小心思无所遁形的感觉,他补充了几句:“虽然我这么做对陈墨铮来说是有点不太公平,但我不认为自己做错了,我开车,就有义务为你们的安全负责……陈墨铮估计受惊不小,我等会儿去跟他道个歉吧。” 黎落半晌才说:“不用。” 晏烈擎刚想问为什么,黎落突然毫无征兆地一拳砸在他肚子上,把他打得弯下了腰,干呕起来。 “既然你也认为自己的做法对他不公平,那这一拳算是我替他打的,这件事翻篇。”黎落说。 晏烈擎痛得连腰都直不起来,却也知道黎落这是在给他台阶下,不然要他当着大家的面跟陈墨铮道歉,他心里是一千一万个不乐意。 “……好。” 处理完晏烈擎,黎落回到客厅,把大家叫到一起商量后续处理事宜。 “今天这件事大概率会打草惊蛇,未来半个月内除了许荣,谁都不许出门。”黎落说着看向宋玉楼,“小宋,你看看能不能为基地研制一套安保类的报警系统,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基地要是查过来,我们也好预防一下。” 宋玉楼点头:“好,我今晚就着手去做。” “忙了大半夜,都累了,去休息吧。” 黎落遣散众人,送晏烈擎到门口,目送他离开,盯着他背影的眼神又深又沉。 相里安一看她这副样子,就知道她在憋着劲儿使坏,他问:“打算怎么对付他?” 黎落低头看了一眼手表,时间刚过零点。 系统内的技能卡再次亮起,她往晏烈擎的蓝本身上投了一张致幻卡,冷笑连连:“高端的猎人往往不需要自己动手,借刀杀人才是上策。” 468回到晏家,他放轻脚步,本打算偷偷溜回房间,但是一打开客厅门,看到被他下了药,这个时间本该睡死过去的晏烈擎居然坐在沙发上,单手支着额头,老神在在地看着他,他冷汗瞬间就下来了。 “去哪儿了?”晏烈擎问。 468磕巴了一下,他几乎能想象得到接下来等着自己的会是什么,开口时连说话的声音都在颤:“我……出去跑步了。” “跑步?家里的健身房不用,去外边跑步?”晏烈擎走过来,他上下打量了468一眼,“你穿成这样去跑步,当我瞎吗?” 468:“……” “居然会对我撒谎了。”晏烈擎开始捋袖子。 468惊恐地连连后退:“晏先生,晏先生你听我解释……啊!!!” 晏烈擎一脚踹在他胸口。 即使上了年纪,作为一个成年男人,晏烈擎力气也不容小觑,468当即被踹飞出去,狠狠砸在身后的椅子上又跌倒在地。 他胸口疼得几乎要炸开,下一刻,晏烈擎薅住他的头发,将他整个人从地上拖起来狠狠往墙上撞,一边撞一边恶狠狠地骂道:“下贱东西,居然敢撒谎!你怕不是忘了自己是怎么来的……” 一顿毒打后,468彻底昏死过去。 晏烈擎看了一眼手上沾染的血,将他踢到一旁,去洗手了。 第364章 小金库 “晏烈擎被送回基地修复了。” 黎落第二天晚上到城中村时,从宋玉楼嘴里听到这个消息,他指着基地系统上亮起的小红点诧异道:“昨晚的营救他不是没受伤吗,怎么需要回基地修复?” 黎落正抱着夏至的孩子,剥橘子喂她吃,闻言淡淡地说:“谁知道呢,兴许是不小心摔了一跤,把脸给摔破了,他又不能上医院,只能回基地修复喽。” “也是,毕竟他是靠脸吃饭的。”宋玉楼接受了这个解释。 这时聂晋带着一身漆味走进来,黎落立刻捂住孩子的口鼻:“你干嘛去了,这一身味儿。” 聂晋很自觉地退后了两步,他晃了晃手里的漆罐子:“昨晚营救的时候车不是暴露了嘛,以后再开出去有可能会被认出来,我把车给改装了。” “你还有这手艺?”黎落惊喜道。 “我以前可是个职业赛车手。”聂晋说,“机械类的东西我都在行,以后家里要是有电器坏了,或者需要组装什么机械类的东西,找我就行。” 黎落抱着孩子到院子里一看,嚯!好家伙,也不知道聂晋哪儿弄来的材料,原本十多万的小面包车经过聂晋这么一改装,外观上完全变了,被他伪装成另外一款车,就连车牌号码都变了。 黎落绕着车转了一圈,想起什么似的说:“私自改装车辆不是违法的吗?” 聂晋耸耸肩:“这种事只有被抓住了才叫违法,没被抓住,谁知道我们违法。” “……有道理!” 两人说话间,许荣拎着大包小包从外面回来了。 黎落一看他手里的东西,纸袋上印着奢侈品大牌的logo,她诧异道:“你买这些东西做什么?” 许荣努努嘴:“不是我买的,是帮靳小姐买的。” 他话音刚落,靳馨像只花蝴蝶一样从屋里飘出来,“哎呀”了一声,从许荣手里接过袋子,三两下拿出一双拖鞋穿上,黎落认出那双鞋是某顶奢品牌,一双拖鞋售价五位数。 穿上鞋,靳馨松了口气,神色愉悦起来:“还是xx的鞋子好穿。” 黎落:“……” 当然好穿了,这可都是钱啊!!! 靳馨见聂晋和黎落都盯着她看,她笑了笑:“不好意思,我平时没别的爱好,就喜欢各种各样的鞋,不穿就不自在。” 黎落想起她昨晚逃命时还不忘穿走臭美的那双牛皮小高跟,顿时了然:“理解理解!” 谁还没点爱好。 许荣拿出一张银行卡还给靳馨:“呐,你的卡。” “你拿着。”靳馨说,“这里边应该还有几十万,当家用费吧,你们救了我的命,我总不能在这白吃白喝。” 许荣对她的大方程度感到震惊:“全给我,你花什么?” “我还有。”靳馨丝毫不掩饰自己是个小土豪的事实,“既然打算要跑,我不得多准备点跑路费。” 黎落谨慎地问:“你消费用的银行卡安全吗?” 她怕靳家人根据消费记录查过来。 “我开的境外卡,用的也是别人的身份信息,绝对安全。” 这点安全意识她还是有的。 “那就好。” 同样是给钱,比起某人,靳馨没端着施舍般高高在上的态度,大家接受起这笔钱来心安理得。 “姐姐。”宋玉楼从屋里出来,对黎落招招手,“警报系统研发出来了,你过来看看。” 黎落进了客厅,宋玉楼给她演示了一遍研发成果。 “在院子四周装上枪械感应器,一旦有人持枪靠近,警报系统会立刻启动。”宋玉楼说,“另外围墙上可以装一圈高压电网,能为我们拖延一定的时间。” 黎落看着3d演示图,皱眉道:“不行。” “哪儿不行?” “不是你的问题,是硬件设施问题。”黎落说,昨晚的营救行动中她就意识到了问题症结所在,他们这帮人太弱了,无论是自保还是反击,跟装备精良的基地杠上,那就是鸡蛋碰石头,如果她没有技能卡这种金手指,昨晚他们已经团灭了。 她无法二十四小时待在城中村,那大家就时刻处于危险中,基地一旦找到这里,或者洞悉了他们的目的,在起杀心的情况下,一把火一杆枪,这小破房子根本承受不住热兵器的轰炸。 “我们得转移到更安全的地方。” 许荣在旁边嘟囔道:“要换新房子吗?可别找太贵的啊,我们没有太多钱……” 黎落:“……” 正在拆那堆鞋子包装的靳馨插嘴道:“我有钱,要多少?” 许荣:“……你有多少?” “不多,几千万还是有的。” 众人:“……” 你是不是对“不多”有什么误解? 迎着大家一脸看凡尔赛公主的眼神,靳馨微微一笑:“我这些年用私人账户做了不少生意,即使被靳家驱逐,那些生意依然在为我赚钱,我坐在这里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有分红进账,所以想置办什么东西尽管说,咱不差钱。” 黎落:“……” 她这是随手救了个小金库? 有靳馨这句话,黎落心里安定了不少,她打开地图仔细查看,综合地形环境和周边人口密度等因素,最后指着一栋房子说:“许荣,你去把这套房子谈下来。” 许荣一看她指的位置,愣了一下:“你确定?” “确定。”黎落说,“不过换房子的事需要对晏烈擎保密,这件事不能被他知道。” - 468在基地修复了三天,被晏烈擎接回去。 “晚上有个商业活动要出席,回去换身衣服,别给我搞砸了。”晏烈擎说,他扭头见468一脸无精打采,火气瞬间上来了,吼道,“怎么,你不服气?” 468吓得一个激灵,立刻打起精神,赔着笑脸说:“没有,只是刚修复完,需要时间缓一缓。” 晏烈擎冷冷地说:“需要多久?” 468不敢矫情更不敢拿乔,连忙说:“很快就好了。” 晏烈擎打量了他一眼,丝毫不避讳自己的恶意:“要不是训练你花了这么长时间,我早就把你换了……敢对我撒谎,你怕不是活腻了!” 468:“……” “记住,你只是一条狗,看好门我就给你饭吃,要是敢生出反咬我这个主人的心思,我不介意把你扒皮抽筋,炖成肉汤!!” “……是,晏先生。” 468低着头,藏在袖子里的手紧握成拳,在晏烈擎看不见的地方,他眼里的恨意剧烈涌动。 第365章 除掉晏烈擎取而代之 商业活动结束后,468在经纪人的陪同下回到晏家。 他在房间卸个妆的功夫,外面客厅传来摔砸东西的动静和晏烈擎的咒骂声,用词之下流,语气之恶劣,很难想象这是那个在大银幕上维持正人君子形象多年,现在又用年龄优势立老艺术家人设的晏烈擎。 468在房间里等了好一会儿,直到外面的咒骂声彻底停歇,这才走出去。 毫不意外,晏烈擎的经纪人柳登正拿了扫把清扫碎了一地的玻璃杯碎片,他额角上红了一块,估计是被晏烈擎砸的。 晏烈擎脾气火爆,喝了酒六亲不认,这几年年纪大了更是变本加厉,每次酗酒他身边的人就得遭殃,轻则被骂几句,重则承受他的怒火,身上多几块淤青和伤痕都算是常事。 468下意识看向晏烈擎,他发完脾气,这会儿正在阳台上打电话。 468装作要拿东西的样子走过去,隔了道虚掩的阳台门,听见晏烈擎跟电话那头的人说着什么仿生人。 “对,定制个新的。” “年龄设置还是三十岁。” “现在用的这个倒也不是不好,就是想换个新的……性格能定制吗?弄个听话点的。” 468呼吸一滞。 晏烈擎这是打算把他换了? 眼看晏烈擎沟通完毕准备挂电话,468不敢继续听墙脚,转身正要避开,却猝不及防撞上柳登的视线,两人对视了两秒钟,柳登用眼神提醒他晏烈擎进来了。 468立刻低头掩饰自己的慌乱,弯腰假装帮柳登一起清理地上的狼藉。 晏烈擎进来后倒没说什么,他喝多了,刚刚又发了顿脾气,这会儿倦意上来,往沙发上一躺,很快鼾声如雷睡死过去。 468和柳登都悄悄松了口气。 打扫完玻璃碎片,柳登出去扔垃圾,468盯着他的背影看了一会儿,心里生出一个大胆的念头,他转身从药箱里拿了一管化瘀的药膏,又从柜子地下抽出一根铁管藏在外套袖子里,然后跟了出去。 “柳哥。” 明知道晏烈擎已经睡死过去,468还是很谨慎地压低声音,他把药膏递过去:“擦点药。” “谢谢。” 柳登拆了药膏给自己抹上,468看着他的动作,突然问:“柳哥,跟着晏烈擎很辛苦吧。” 柳登挤药膏的动作一顿,他看向468,眼神里带了几分惊疑不定和戒备,半晌后他假笑道:“你说的这是什么话,能跟着老板讨生活是我的荣幸……” “柳哥,不用跟我打官腔,我跟你一样,也深受晏烈擎的荼毒。”468索性把话敞开了说,这些话说出口后,要么成,要么死,他做好了破釜沉舟的准备,“你不想从他手里彻底解脱出来吗?” 晏烈擎早年是一家娱乐公司的签约艺人,红过一小段时间,但他脾气暴躁,跟公司老板因为营销理念不合起了数次冲突,合约到期后他干脆不续约了,自己出来单干。 柳登是他工作室最早招纳进来那一批人,跟着他已经十多年了,这几年468接手晏烈擎的工作后,大小事务都是由他带着去完成。 柳登是除了晏烈擎以外,唯一一个知道468存在的人。 柳登今年快四十岁了,上有老下有小,家里还背着房贷,正是中年危机最严重的时候,晏烈擎给他开出的薪资还算优厚,是以就算经常被打骂,他也不敢轻易离职。 听了468这话,柳登心跳加速:“你什么意思?” 468透过窗户看了一眼客厅,从他所在的角度可以看到晏烈擎搭在沙发扶手上的脚,想起他刚才打的那个电话,468心口血气翻涌:“你想不想跟我合作,除掉晏烈擎取而代之?到时候工作室的分红一人一半。” 柳登瞪大眼睛,瞳孔微微一缩。 半小时后,跟柳登达成共识的晏烈擎回到房间,他取出藏在袖子里的铁管丢在一旁,松了口气。 还好柳登答应跟他合作,否则今晚他跟柳登必须得死一个。 第二天,468跟着柳登出去拍一则广告。 拍完广告收工,柳登开车,带着468回了一趟晏烈擎父亲家。 晏烈擎是单亲家庭,他从小跟着父亲长大,工作后就搬出来独居,这些年因为不婚的事没少跟父亲起冲突,父子俩关系越来越淡,虽然住在同一个城市,但一年到头都见不了几次面。 柳登带468回家,是为了试探晏爸的反应。 跟晏爸吃了顿饭,老爷子上了年纪,眼睛花得厉害,愣是没察觉出眼前的儿子有什么不对劲。 从晏爸家出来,柳登和468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第一步算是成功了。 过后的几天,柳登打着工作的名义频频带468约见晏烈擎社交圈内的人,托晏烈擎这几年淡出社交圈的福,他在那些人面前刷了一遍脸,除了被夸赞身材保持得好,问打了哪家医院的肉毒杆菌之外,没有人对他的身份起疑心。 晚上,柳登送468回家。 两人商量了一路接下来该怎么部署,进了晏家,却见晏烈擎坐在沙发上,旁边的小茶几上放着喝了一半的红酒,他带了几分微醺的醉意,冷眼看着他们。 以468和柳登对他的了解,知道他这是要发难了。 “晏先生。” “老板。” 两人走过去。 “去哪儿了?”晏烈擎问。 柳登早就想好了说辞:“去见陈总了,商量下一期的杂志封面。” “你确定?”晏烈擎解锁手机,把仿生人定位路线丢在两人面前,“甜品店,见陈总需要跑到这种地方?” “……”两人说不出话来。 晏烈擎猛地把酒杯摔在地上:“你们俩合起伙来对我撒谎?” 468心头一颤,在晏烈擎一巴掌抽出来时,他不知道哪来的勇气,往旁边躲了一下。 晏烈擎没打算继续留着468,打坏打残了也不可惜,因此这一巴掌蓄足了力气,但挥出去的巴掌抽了个空,他整个人往前一个趔趄,肥硕的身体重重砸在地上,摔了个狗吃屎。 这下可把晏烈擎彻底激怒了,他嘶吼着就要爬起来教训468,468一看他这架势,又惊又急下恶向胆边生,他抽出搁在果盘上的水果刀,从背后狠狠扎进晏烈擎的肺部。 第366章 偷天换日 468也不知道自己惊怒交加之下到底刺了晏烈擎多少刀,等他理智稍稍恢复过来,客厅一片狼藉。 晏烈擎脸朝下趴在地板上,背上一片泥泞,血流了一地,他目眦欲裂,脸上全是不甘,已经气绝身亡了。 而柳登跌坐在旁边,满脸惊惧。 468低头他白衬衫上全是血,手上的水果刀甚至卷刃了,看着自己满手的血腥,他从不敢置信到惊恐再到冷静下来,全程只花了几分钟。 他迅速起身,先把衬衫脱了,然后拖着晏烈擎的腿试图把他拉到卫生间去。 但拖起那具快两百斤的尸体时,脚下踩了血打滑,他一屁股坐在地上,于是扭头招呼柳登:“过来帮忙!” 柳登:“……” 见他不动,468皱眉:“还愣着干什么!快搭把手,要在血液循环停止前把血放掉,不然尸体不好处理。” 柳登被他这么一喝,这才反应过来,连忙上前帮着把晏烈擎的尸体拖进卫生间。 接下来的几个多小时,柳登目睹了他有生以来最恶心的场面。 468先把晏烈擎的血放干,然后从房间床底下抽出一整套的工具,把晏烈擎肢解后冲进下水道,那些无法处理的骨头则打包埋进晏家门口的花坛,随后用一种特制的溶血剂把整个晏家里里外外都打扫了一遍,确定查不出血液痕迹了才罢手。 柳登看着他做这一切,心里一阵阵发毛。 从468事发后镇定的态度和那一整套处理工具来看,要说他是一怒之下激情杀人,柳登是不信的。 他肯定早就料到了这一天,并且做好了准备。 忙了一夜,天快亮的时候才处理完毕,两人累得瘫坐在地上,满脸疲色。 许久,468说:“你回去休息吧,晚上不是还有个通告要忙吗,到时候过来接我。” “……好。” 柳登爬起来,正准备离开,468突然喊了一声:“柳登。” “啊?” 468笑了笑:“从今天,从这一刻开始,你可以叫我老板了。” 柳登:“……好的,老板。” - 黎落晚上下班后,像往常一样支开小助理,用瞬移卡到城中村溜达了一圈。 最近她白天忙工作,晚上给各个仿生人送通讯器,因为瞬移卡次数有限,每天晚上只能去两个地方,这么一通忙下来,联络上的仿生人增加到七十多位,前世709名单上的人都差不多凑齐了,她却累瘦了一圈。 夏至给黎落端来一盅汤:“来,喝点汤补补,我让许荣去养鸡场买的老母鸡,不是饲料喂养,肉很鲜的。” 黎落打开汤盅,药材的香味混合了鸡肉的鲜美扑鼻而来,她“哇”了一声:“谢谢。” “该谢的人不是我,是靳馨。” 黎落看向坐在沙发上涂指甲油的靳馨,大小姐虽然在逃亡,但日子过得依然精致,每天化妆卷发穿衣搭配一样不落,而且托她的福,城中村里的生活条件也变好了,吃的用得都上了一个档次。 靳馨闻言头也不抬:“不谢,应该的。” 几人正说着话,外面传来晏烈擎的声音:“吃什么呢,这么香?” 因为他的到来,热闹的屋子里有那么一瞬间的安静。 晏烈擎察觉到气氛变化,脸上的笑容顿了顿。 黎落最先反应过来,对他招招手:“喝汤呢,你要喝吗?” “好啊。”晏烈擎走过来。 夏至说:“锅里还有,我去给你端一份。” 晏烈擎脱了外套搭在椅背上,接过夏至端来的汤,打开看到里面的鸡肉,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色微变。 黎落问:“你今天怎么有空过来?” 平时他来城中村都需要提前跟黎落报备,再由许荣去接头地点把他带过来。 可他今天自己来了,神色看起来还相当放松,全然没了平时的谨慎和小心。 “忙完了就过来看看,我也有好一段时间没来了。”晏烈擎说,他不动声色地把汤盅往旁边推了推。 “不喝吗?”黎落问。 “……烫,我放凉了再喝。” 黎落啃完一块鸡腿肉,把鸡骨头放在桌上,晏烈擎盯着那块骨头看了一会儿,突然捂着嘴冲进卫生间干呕起来。 屋里的人都被他的动静惊动,纷纷聚过来,聂晋更是直接进了卫生间:“468,你怎么了?” 晏烈擎半晌才缓过劲,走出卫生间时脸色很是难看,他摆摆手:“没事,最近肠胃有点不舒服。” 陈墨铮本来在和宋玉楼下象棋,闻言放下棋子说:“病了,我看看。” 说着他伸手要给晏烈擎看病,晏烈擎却避开他:“没事,我已经吃过药了。” 他有意转移话题,说起了别的事。 晏烈擎没在城中村久待,很快提出要回去。 许荣作为唯一的人类和司机,这段时间早就被使唤惯了,一听晏烈擎要回家,拿了车钥匙就准备送他回去。 晏烈擎却说:“不用送,我开车过来的。” 黎落一愣:“你?开车?” “对啊。”晏烈擎颇为得意地掏出一把豪车钥匙在她跟前晃了晃,“我先走了,改天再来看你们。” 黎落送他到门口,见他上了车扬长而去,她盯着消失在视线尽头的车看了半晌,心里浮起不祥的预感。 陈墨铮走到她旁边低声说:“468怎么怪怪的?” “你也察觉到了?” “嗯,他看起来很……自信。”陈墨铮若有所思地说,“就好像没了后顾之忧一样。” 黎落沉思了一会儿,拍了拍陈墨铮的肩膀低声说:“这件事先别告诉其他人,免得引起恐慌,我回头去查一下晏烈擎那边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行。” 黎落回到公寓,趁着夜色给晏烈擎隔空投了一张录像卡。 然而录像卡一传送回来,黎落就被辣眼睛的画面惊了一下——468在晏烈擎那套豪华的大房子里,抱着一个女人在做不可描述的事。 黎落短暂的懵逼后迅速关掉录像卡。 468今晚怪异的举动,再结合他毫无顾忌地在晏烈擎的房子里做这种事,黎落稍稍串联起来,迅速得出一个可怕的结论。 “真正的晏烈擎有可能已经死了。” 第367章 举报 此时的468浑然不觉自己杀人的事已经泄露了,他发泄完就把女人打发走了,自己则开了一瓶酒,瘫坐在沙发上细酌起来。 这是蓝本晏烈擎以前经常做的事。 半瓶酒入喉,醉意涌上来,微醺的感觉让他有些飘飘然,他轻轻摇晃着高脚杯中的酒液,环视了一眼装修豪华的大房子,心满意足地笑了。 晏烈擎估计到死都想不到,他打拼了这么多年的事业,名气,流量,最后都被他这个仿生人取而代之。 房产,存款,基金,股票,所有动产和不动产以后都归他所有。 用杀一个人的代价换来自由和巨额财富,太值得了! 在酒精的催眠下,468躺在沙发上睡了过去。 他做梦了。 梦里他站在舞台上领奖,台下全是举着他灯牌,大声喊他名字的粉丝,沉甸甸的奖杯递到他手里,他骄傲地扬起头微笑以对。 就在他接受着众人的恭维时,台下突然窜上来几个人,为首的赫然是709。 709抢过话筒,对舞台下的观众指控他是仿生人,并杀了蓝本晏烈擎的事。 这番话一出口,粉丝们议论纷纷,台下鼓掌的业内同行看他的眼神都变了。 梦的最后,他双手被铐上铁铐抓回基地,粉丝们将灯牌踩在脚下愤然离场,同行们则指责他是个卑鄙无耻的杀人犯…… 到手的一切荣誉和财富转瞬间成了泡影,他面临被销毁的绝境。 468从梦里醒来,满头大汗。 梦境中的恐惧太过真实,他半晌都回不过神。 等缓过劲,他看向墙上的挂钟,这会儿是凌晨六点钟。 这个梦让他意识到一个可怕的现实,虽然他目前拥有了晏烈擎的一切,但他终究只是个仿生人,这个事实迟早会被揭露。 一旦事情曝光,作为杀了蓝本的仿生人,无论是被基地回收,还是被这个社会的法律制裁,他的下场都好不到哪里去。 从他决定杀了晏烈擎那一刻开始,他就走上了一条无法回头的路。 要么荣华富贵,要么万劫不复。 看着天际泛起的鱼肚白,468做出一个决定,他不能让709那些人继续执行揭露研究基地存在的计划,否则死的人就是他。 一念及此,他用晏烈擎的手机翻找出基地的联系号码,匿名举报了城中村的据点。 - 黎落最近在录制一个综艺节目,白天忙了一天,晚上回到家已经是精疲力竭。 她往浴缸放水,准备泡个澡放松一下,然而衣服脱了一半,系统突然亮起服务灯,见里安语气严肃:“陈墨铮有危险!” 黎落一愣:“怎么回事?” “具体什么情况不清楚,但他的生命值有剧烈波动,十分钟后将达到峰值,请立刻避险!” 黎落心跳加速,她连脱了一半的衣服都没来得及穿,抓过浴袍裹在身上,迅速瞬移到城中村。 她奔进门时大家正围坐在一起吃晚饭,见她突然出现,陈墨铮诧异道:“你怎么穿成这样?” 黎落没时间解释:“快,马上转移到新房子那边去!” “现在?” “对!” 她脸色太过严肃,大家都不敢耽误,立刻行动起来,拿东西地抱孩子的,夏至还不忘叫许荣把厨房还在炖汤的灶台给关了,不出两分钟,所有人安全转移。 他们前脚刚走,这栋房子后脚就被一群武装人员团团包围。 打头的人一脚踹开院子门,端着枪冲进去,然而屋子里空无一人。 把三层的房子里里外外都翻了一遍,还是没发现人,为首的保镖站在餐桌前,他用手背触碰吃了一半的饭碗,说:“还是热的,他们没走远,给我追!!” 一行人迅速撤出来,以房子为中心,向四周地毯式搜索。 他们没注意到,在距离房子直径不到二十米的隔壁另一栋民房里,黎落躲在二楼窗帘后面,偷偷观察他们的行动。 确定那些人走远,黎落紧绷的神经才放松下来。 陈墨铮站在她背后,低声问:“都走了吗?” “嗯。”黎落宽慰道:“别紧张,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 这些人无论如何都想不到他们胆子会这么大,就躲在隔壁的民房。 这也是黎落当初让许荣定下这套房子的初衷,除了这个原因,还因为隔了一条街,对面就是消防中队。 万一基地的人脑子灵活,猜到他们躲在隔壁抓上门来,他们还能在危急时刻报警,只要能拖上一时半刻,就不愁没人来解救。 大不了提前曝光计划。 这是黎落在团队有生力量有限的情况下能想到最有效的自保方式。 宋玉楼皱着眉头说:“基地的人怎么会突然找上门来?” 在场的仿生人定位系统都被关闭了,许荣平时出门采购东西也是慎之又慎,为了掩人耳目,甚至要开车在城中村绕几圈才敢转回来,在全员都保持高度警惕的情况下,被外界发现的可能性很小。 这也是黎落思考的问题,她琢磨了半晌,说:“除非有人泄密。” 她话一出口,聂晋立刻接腔:“468?” 大家纷纷沉默下来。 不是他们对晏烈擎有偏见,这个男人从头到尾就没融入到团队中,他们这群人中最有可能泄密的人就是他。 黎落思索了一会儿,对宋玉楼说:“手机给我,我给468打个电话。” 宋玉楼一愣:“为什么?万一真的是他举报的呢?” “不管是不是他,这个电话都得打,如果真的是他举报,他一定会跟进这件事的后续,发现我们没被抓,难保他不会再想别的阴招,他能举报我们一次,就能举报我们第二次。” 宋玉楼明白过来,立刻掏出手机递给她。 黎落拨通晏烈擎的号码前做了个深呼吸的动作,对方一接电话,她立刻用着急忙慌的语气说:“468,我们家被基地的人抄了!” 晏烈擎不愧是演员,先假装吃了一惊,随即担忧地问:“怎么会,大家都没事吧?” “没事,我们躲起来了。” “你们躲在哪儿?” “一个桥洞下边。”黎落睁眼说瞎话,“接下来要去哪儿还没想好,给你打这个电话是想提醒你最近先别过来,凡事多加小心,我们等找到地方安顿下来了再告诉你新据点。” “好,那你们注意安全。” 黎落正要挂断电话,晏烈擎又想起什么似的,说:“你们要是暂时没地方去,不如来我这儿吧。” 第368章 分工合作 黎落心里基本确定举报者是468了,她故作镇定问:“去你那儿?” “对,晏烈擎有好几套房产,有些小区很高档,外人进不去,你告诉我你们的位置,我派人过去接你们。” 黎落试探性地问:“这种事你能做主吗?晏烈擎就不会有什么意见?” “没事,他最近生病了,在疗养院养病,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不会发现的。” 黎落推脱道:“不了,你的处境也不是百分百安全,我们过去怕会连累你,你不用担心,等我们安全了就马上联络你。” 黎落态度坚决,晏烈擎大概怕她起疑心,没再坚持,嘱咐他们注意安全后挂断了电话。 “怎么样?”宋玉楼问。 “是他举报的。” 大家都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 “别灰心丧气,本来咱也没把他当自己人看。”黎落拍拍手,引来大家的注意,“这里暂时还是安全的,最近别出门,待家里该吃吃该喝喝,天塌下来有个高地顶着呢,别担心。” 在她安抚下,大家总算没那么焦虑了,于是分头去准备刚才只吃了一半的晚餐。 宋玉楼抱着电脑,排查了一遍大家的定位系统,确定没出问题,他抬头看向黎落:“姐姐,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团队中出了叛徒,虽然现在没跟他撕破脸皮,但他要是继续使坏,难保不会中枪。 一旦被基地找到,他们这些人只有被抓回去销毁的下场。 黎落严肃地说:“我们得加快计划进度才行。” 之前她总想着准备得更充分一点再行动,可现在看来,多耽误一段时间,他们这些人就多一分危险。 打定主意,黎落在吃晚饭时宣布了这件事,并一一为大家派发工作,分工行动。 宋玉楼负责收集基地系统信息,并制造病毒,在他们公开基地存在时锁定他们的系统,不让基地进行自毁消灭证据。 聂晋负责改装车辆,给许荣那辆小破车装上防弹玻璃。 秦虎负责安保问题,黎落让陈墨铮监督他加强心理素质锻炼,他的武力值没问题,就是胆子太小,无论是打人还是被打都能被吓得哭唧唧。 靳馨的小富婆属性在这会儿得到最大程度上的发挥,黎落计划着为大家购买一批高科技的防身工具,这些费用全部由她包圆了。 夏至抱着孩子坐在一旁,有些不安地问:“我呢?我负责什么?” 黎落笑了笑:“你是我们的后勤保障,大家这段时间会很忙,三餐就交给你了。” “好!” 给大家分好工,黎落要走了当初从基地穿出来的修复师无菌服,然后回了公寓。 第二天晚上,黎落换上无菌服,用瞬移卡去了一趟研究基地。 她伪装成修复师,一路淡定地跟好几个基地保镖擦肩而过,释放出录像卡,把基地里里外外都拍了一遍,收集够了素材才大摇大摆离开。 没过多久,杨玢告诉黎落,让她准备准备,半个月后要参加一家短视频平台举办的晚会,她得在晚会上表演才艺。 “受邀参会的歌手很多,你那音乐水平就别唱歌了吧,被比下去群嘲就不好了。”杨玢问:“你还有什么特长?” 黎落心念一转,说:“变魔术算吗?” “你会变魔术?” 黎落随手从果盘里拿了一个苹果,又用了一张致幻卡,给杨玢“露了一手”。 杨玢大为震惊:“有这才艺你怎么不早说!” “我以为这东西上不了台面……” “怎么会!这可太有用了!”杨玢当即拍板道,“你这段时间好好练练,我跟晚会主办方那边沟通一下,早点把节目定下来,你这可属于稀有节目,到时候一定能惊艳亮相。” 看着杨玢兴高采烈地离开,黎落挑眉一笑。 到时候是惊艳亮相还是惊吓亮相,她可不敢保证。 过后的几天,黎落在专心为晚会做准备,整个团队都充斥着山雨欲来风满楼的紧张气氛,大家凑在一起吃饭时都没心思闲聊了。 众人都在为即将到来的晚会担心,毕竟这种事要么成功要么死,事关生死,谁都不敢开玩笑。 和大家的紧张比起来,晏烈擎最近显得很悠闲,他三天两头给黎落打电话,面对他装得很关心的询问,黎落随口编了个位置,告诉他大家在这边落脚,还没等晏烈擎再次举报他们,她把要在晚会上揭露仿生人存在的事如实相告。 “我看到你也在受邀名单上,到时候能不能帮帮忙?” “……当然可以。”晏烈擎短暂的怔愣后,语气变得十分热情,“大家都是一条船上的,你的事就是我的事,说什么帮不帮忙,太见外了,需要我做什么?” “你能站出来作证么?”黎落问,“在我把仿生人和研究基地的内幕公之于众的时候,你能不能作为证人上台,为这件事增加说服力?” “没问题。”晏烈擎说,“到时候团队里的人都会到场吧?” “对,大家都会到,另外,其他跟我有联系的仿生人也会尽量到场,目前确定要去的一共有十七人。” “好,我知道了。”晏烈擎说,“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我义不容辞。” “那我先谢谢你了!” 黎落跟他东拉西扯了几句,正要挂断电话,晏烈擎突然叫住他:“小七。” 黎落浑身一抖,被他这个亲昵意味十足的称呼弄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怎么了?” “宴会的事是有风险的,谁也不知道后果会怎样。”晏烈擎低低地叹了口气,“在赴这场生死局前,我有些话想跟你说。” 黎落大概能猜到他要干什么,她镇定道:“你说。” “我们认识也有这么长时间了,对于你,我一直很有好感,只是碍于革命友谊没好意思说,但我怕现在不说,以后就可能没机会说了,我很喜欢你,你能做我女朋友吗?” 黎落差点没忍住嗤笑出声。 她第一次觉得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是件这么恶心的事。 “啊?”黎落故作错愕,“你这……搞得我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现在准备也不迟。”晏烈擎笑着说,“你考虑一下,如果愿意,等所有事情了结后,我们一起找个没人认识的地方,隐姓埋名好好过日子,再也不理会这些名利纷争。” 第369章 培育师 “那就等所有的事情结束后再说吧。”黎落模棱两可地说,“毕竟谁也不知道计划会不会成功。” “……好吧。” - “东西都在这儿了,看看吧。”靳馨拍了拍刚收到货的几个大箱子。 大家齐齐涌了上来,开始拆箱。 “防弹衣人手一套,按照你的指示,枪弄了几十把,都是黑市上最低劣的货色,不过我弄到了这个。”靳馨从里面捞出一把小巧的银色手枪,隔空抛给黎落,“你要的激光麻醉枪。” 黎落接过,打开试了试,东西小巧而趁手,她一个新手也能迅速学会使用。 “这些东西不便宜吧?” “不贵,在我承受范围内。” 黎落感激地笑了笑,对大家说:“东西都先试穿试用一下,有什么问题及时提出来。” 众人试防弹衣的,试手枪的和麻醉枪的,拆东西的动静响成一片。 见大家都试完了,黎落拍拍手,示意他们凑过来,她在桌上展开一张晚会举办场地的平面图,开始部署:“后天就是晚会,到时候秦虎,陈墨铮,聂晋和靳馨伪装成我身边的工作人员,跟我一起去晚会,许荣和宋玉楼留守在车上,夏至待在家里等消息。” 众人点头。 “我们要去晚会的事晏烈擎也知道,如果我没猜错,他现在已经跟基地的人联系上了,届时会在晚会布下天罗地网,等我们跳进去一网打尽。”黎落点了点场地平面图,“我看了一下周边地图,他们要是派出大量人手来抓捕我们,除了混迹在人群里,还需要一个集中联络点,这个联络点有可能是在晚会二楼。” “二楼?为什么?”宋玉楼问。 “我告诉晏烈擎,这次会带过去参加晚会的仿生人一共十七个,十七个人,不是一两个,基地要是想把我们全部抓走,在到处都是摄像头的情况下势必会引起其他人注意,所以他们需要把我们引到一个地方进行集中销毁,带走死人比带走活人容易。” 说到这个,大家都露出很微妙的神色。 “晚会举办地点在体育馆,体育馆二楼有个放杂物的仓库,在二楼最角落的位置,只要他们把我们都引过去,再派人守住出口,借着晚会音乐声掩盖,就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处理掉我们,我查看了一下周边的环境,没有比这个地方更适合做集中销毁地点,而且仓库临近体育馆西面的围墙,只要翻墙就能进去,不用经过安检,方便带枪支之类的管制武器进去。” 聂晋问:“既然猜到他们会这么做,那我们该怎么办?” 黎落扫了一眼众人,最后目光落在陈墨铮身上:“我们这些人当中,只有陈墨铮是基地修复师,也没有出现在公众视野过,他最便于隐藏身份,明天你去一趟体育馆,伪装成工作人员,提前布置一下。” “白天去?” “对,为的就是防止他们已经提前进入体育馆仓库,装成工作人员可以光明正大进入,就算撞上他们,只要不慌就不会有什么事,毕竟他们只想抓人,不想节外生枝,相比之下,晚上去风险会更大。” 大家了然地点点头。 聂晋提出疑问:“去了又能怎么布置?细数起来,我们这边能打的只有三个人,我,陈墨铮,还有秦虎,他们有枪人又多,就算我们有了这些武器,胜算也不大。” “硬拼肯定是不行的,只能智取。”黎落翻出箱子底部那几十把枪,她特意嘱咐靳馨买黑市上最便宜的二手改装枪支,“这些东西就派上用场了。” 这一部署,黎落就说了三个小时。 她仔细勘测过晚会现场的地形,把每一种有可能发生的意外都考虑进去了,分派好任务后,她接过陈墨铮倒的水喝了一口润润嗓子:“好了,目前情况就是这样,大家还有什么疑问吗?” 她考虑得这么周全,大家没有疑问,但是脸色都很凝重。 事关生死,黎落知道众人心情都不轻松,她伸出手:“鼓起劲儿来,这是生死之战,也是为自由而战,不成功,便成仁!!” 陈墨铮立刻搭上自己的手:“不成功,便成仁!” 大家的手纷纷搭在一起:“加油!!” 两天时间一晃而过。 晚会当天,杨玢早早带着礼服来到公寓,她一边准备要带去晚会的东西一边絮絮叨叨地跟黎落说注意事项,瞥见地上放着几个箱子,她问:“这什么东西?” “魔术道具。” 杨玢来了兴趣,伸手把箱子打开。 在看到里面是一些她叫不上名字的奇怪物件时,她翻了翻,然后在箱子底部看见了几把枪。 “这也是魔术道具?”杨玢拿出其中一把摸了摸。 “对。” “这东西可能过不了安检。”杨玢说着做了个瞄准射击的动作,一扣下扳机,“咻”地一声响,装了消音器的枪把架子上一个花瓶给打碎了。 杨玢吓了一跳:“这、这咋还是真枪呢?” 黎落悄无声息地走到她背后,微微一笑:“不然你以为?” 杨玢这才察觉到不对劲,她刚回头脖子上就挨了一下,软绵绵地倒下时,视线余光里只剩下黎落意味深长的笑容。 黎落把杨玢和小松都弄晕绑在家里,又把那些不能过安检的东西全部存进意识仓库,然后叫来陈墨铮等人,一番乔装后出发前往体育馆。 他们出门时天刚暗下来,车驶出小区,前面绿化带里突然窜出一个人,聂晋吓了一跳,连忙踩下刹车才险险没撞上人。 那人显然是故意拦车,截停了他们后跌跌撞撞地扑上来,把脸贴在车窗玻璃上,拼命拍打车门。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让车内众人面面相觑。 “他好像想上来。” “要不要开门?” 黎落透过单面可视玻璃,盯着贴在上面的那张脸看了一会儿,总觉得莫名眼熟,几秒钟后才反应过来,这不是她去基地带走陈墨铮那天晚上,跟她一起坐在摆渡车上的黄帽子培育师么!! 他是基地的人! 意识到这一点,黎落更加迟疑了。 她不知道对方是敌是友,贸然把他们截停又是想干嘛。 外面的人还在持续拍打车门,陈墨铮问:“怎么办?要不要开门?” 第370章 背水一战 黎落环视了一眼车内的人,他们武器充足,就算来人图谋不轨,也有足够的能力应对,于是点头:“开!” 陈墨铮一打开车门,外面的人险些一头栽进来,好在坐旁边的聂晋伸手扶了一把,同时浓烈的血腥味扑面而来,那人怀里抱着个东西,气若游丝地朝他们伸手:“救、救命……” 陈墨铮也认出对方是基地的人,一把将他拉了上来:“老曹?” 叫老曹的男人跌坐在座椅上,他脸色苍白冷汗涔涔,浑身在不停地发抖,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难受得厉害,可即使是这样,他也没放下怀里抱着的东西。 “陈墨铮……帮帮我。”老曹掀开衣襟,露出怀里的东西,居然是他从基地带出来的那个鱼缸培养皿。 培养皿里躺着一个快足月成型的孩子,正在培养液中静静地安睡。 “怎么回事?你怎么会带着这个东西出来?”陈墨铮问,他连忙掀开老曹的衣服,他胸口中了一枪,还在往外渗血。 黎落看了一眼,注意到老曹胸口有个代表着仿生人特征的接入口,他居然也是个仿生人。 老曹气喘吁吁地说:“我当初是跟着庄小姐从基地出来的,车抛锚后,我被住在附近的仿生人带走,这段时间我才知道出了基地的仿生人都在遭遇什么,那位仿生人是庄小姐联络的其中一个,她告诉我,来找庄小姐就好了……” 陈墨铮按住他还在流血的伤口:“你先别说话。” “不行,来不及了……”老曹舔了舔干燥的嘴唇,“我的伤是基地的人干的,他们发现了我,我怕连累收留我的仿生人,只能逃出来……我活不成了,这个孩子,你们帮帮他。” “这个孩子是……” “是一对夫妇定制的,他们想要这个孩子的大脑,只要孩子足月,出了这个培养皿,他就会被立刻送往医院进行剖脑手术。”老曹交代完这些事,像是支撑到了极致一样,声音低了下来,“我做培育师的时间不长,这是经我手培育的第一个孩子……我实在不想看他变成这样。” 说着,老曹颤着手从口袋掏出一管蓝色的药剂:“这孩子还有一周就足月了,基地的人最近在四处抓捕我们这些出逃的仿生人,如果你们实在护不住他,也请给他一个活着出培养皿的机会……这是催长剂,只要把这个倒进去,五分钟内孩子离开培养皿自主呼吸。” 黎落接过药剂,老曹偏头看了一眼孩子,露出松了口气的释然神色,脑袋一歪,彻底没了声息。 “老曹?老曹!!” 陈墨铮迅速对他进行胸腔按压急救,但足足按压了五分钟,老曹都没有缓过来的迹象,他已经无力回天了。 车上多了一个还在培养皿里的孩子和一具尸体,大家一时间脸色都不太好看。 聂晋问:“老大,现在该怎么办?” 黎落抱着那个培养皿,下定决心似的说:“我们把这个孩子带到舞台上去!” 一行人抵达晚会外的停车场,宋玉楼和许荣留在车上,其他人则带上东西,以工作人员的身份跟黎落一起进入晚会。 过安检时,保安看到那个用黑布罩着的玻璃培养皿,示意抱着培养皿的聂晋打开看看,聂晋正左右为难,黎落上前说:“是几条养在水里的鱼,等会儿表演魔术用的。” 保安说:“那也得打开看看。” “不行。”黎落皱眉,摆出明星的架子说,“我花了好大功夫才找来这几条鱼,周围这么多人,要是被拍了泄露出去,我的魔术还怎么演?” 保安不敢得罪嘉宾,但出于职责又不得不坚持:“庄小姐,你这……” “你们安检不就是为了保障安全吗,我这几条鱼还能对来宾和观众造成什么威胁?” 保安小声说:“鱼倒是没什么,就是携带这么多液体进去,我们需要检查……” “这还不简单。”黎落掀开布的一角,把手探进培养皿里,浸得湿漉漉的才伸出来给他看:“这样总行了吧?” 保安也不想惹事,只能点头:“可以了,请进。” 一行人进了后台,晚会安排还算大方,像庄漫殊这样的二三线艺人也有独立休息室,黎落从意识仓库掏出枪和防弹衣,招呼大家都尽快换上,做好准备。 众人一通忙碌,换好衣服后,黎落给了秦虎一把激光麻醉枪,让他携带好通讯器:“你去周边巡查一下,注意自身安全,另外,通知宋玉楼报警。” “好。” 秦虎离开后,黎落正在部署好接下来的任务,休息室的门突然被敲响了。 大家立刻戒备起来。 黎落给众人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别这么紧张,她亲自过去打开门,外面站着的人是晏烈擎。 晏烈擎显然已经做好了上台的准备,一身剪裁精良的西装衬得他腰细腿长神采奕奕,见了黎落,他笑道:“我可以进来吗?” “可以。” 晏烈擎进门后看了一眼屋里的人,他很快注意到秦虎不在,于是问:“秦虎怎么没来?” “他去上洗手间了。”黎落说。 “那其他人呢?不是说有十几个人吗。” “其他人在观众席,我总不能把他们全都带进来,工作人员也用不了这么多。”黎落说,“我跟他们约定好了,等我上台把事情爆出来,他们就会站起来为我作证助威,增加说服力。” 晏烈擎若有所思地点头:“那就好。” 说完他环视四周,目光落在盖着布的培养皿上,他好奇道:“这是什么?” 然后一把掀开了黑布。 看到飘在培养液里的婴儿时,晏烈擎被吓了一跳,猛地撇下黑布后退了好几步:“这……你们从哪儿弄来的?” “一个从基地逃出来的培育师给的。”黎落实话实说。 “老曹?”晏烈擎脱口而出。 “你认识?” “……听说过。”晏烈擎敛了敛吃惊的神色,“这段时间我一直在注意基地那边的动向,听说上次意外出逃的仿生人里,除了陈墨铮,还有个姓曹的培育师没抓回来……那个培育师今晚会来吗?他带走的孩子可是个大人物,买家支付了将近一个亿,基地才接下这笔订单。” 第371章 价值一亿 黎落想起在基地碰到老曹时,他对她吼的那句“知道我手上是谁的孩子吗!弄坏了你十条命都不够赔”,她诧异道:“这孩子什么来头,怎么这么贵?” 基地制造仿生人的价格是1500万打底,像秦虎这种不需要什么头脑,复制出来纯粹当人肉沙包的会便宜一些,像她和晏烈擎这种需要高精度颜值的会相对昂贵,但比他们这些贵上四倍乃至更多的,黎落就想不到是什么人了。 “我也只是听说,这孩子的躯体是多余的,贵在大脑,好像是基地新研发出来的一项技术,能把人类的大脑开发到30%左右,只要这孩子出世,就会被立刻送往医院进行取脑手术,把他的脑子移植到蓝本身上,换句话来说,这个孩子是大脑的培养皿。” 黎落愣住了。 目前人类的大脑开发度普遍只有个位数,就连爱因斯坦这样的天才大脑开发度也只有13%,30%的开发度,黎落已经无法想象这个孩子将来会有多聪明。 同时她也觉得毛骨悚然,这帮人为了钱简直是疯了,利用人工生物培育出一批超高智商的仿生人,他们就不怕这些仿生人开智后会反噬吗? 而且现在能开发超级智商的仿生人,以后是不是也能开发出超级体力,超级耐力的仿生人? 一想到以后地球上的人类普遍都会变成这样的怪物,黎落后脊骨上就凉飕飕的。 她走过去,把黑布盖回培养皿上:“等晚会结束了我们就把他带走。” 先前不知道价格的时候还觉得没什么,恍然得知这小家伙值一个亿,还只是定金,黎落就觉得他珍贵起来。 讨论完和孩子有关的话题,晏烈擎想起什么似的问:“你几点钟上台?” “八点半左右,你呢?” “我比你晚一点,九点二十。”晏烈擎说,“不过你上台后把事情爆出来,后面的人估计都不用表演了,线上线下肯定得爆炸,我倒是轻松了。” 黎落笑了笑。 晏烈擎说:“既然不用上台,那我协助你把那些仿生人集中到一起吧。” 黎落心里一顿,知道晏烈擎要露出真面目了,她不动声色道:“怎么集中到一起?” “你把他们的联系方式给我,我让手底下的工作人员把他们带到后台,到时候直接上台给你作证。” “好啊。”黎落拿出一份早就准备好的名单,“在观众席上的一共十二个,联系电话都在这里了。” 晏烈擎拿到联系名单,立刻说:“那我现在出去打电话。” 同一时间,晚会外面的停车处。 许荣坐在驾驶座,手指上夹了一根烟,却迟迟没有点着。 他时不时从后视镜看一眼后排,老曹的尸体放在最后面的座椅上,黎落下车前给他盖了一件外套。 车上放了个死人,许荣心里慌得厉害,可看着坐在旁边的宋玉楼那么淡定,他愣是没好意思说要下车。 宋玉楼膝盖上放着一台笔记本电脑,这时电脑响起提示音,有电话接进来了。 看到来电号码,宋玉楼捏了捏嗓子,接通通话:“喂?” 他话一出口,许荣打了个哆嗦——宋玉楼用的是女声,而且模仿得惟妙惟肖。 “赵小姐?我是709团队接头人,你现在到体育馆南侧的后台入口处等候,团队会派人把你们接进后台,晚点直接上舞台。” “好的,我马上过来。” 挂断电话,隔了十多秒,又有个电话打进来,宋玉楼再次接通,这次用的是中年男声。 “成先生?我是709团队接头人,你马上到体育馆南侧的后台入口处,团队会派人把你接进来,到点了直接上舞台。” “没问题。” 接下来的十多分钟,许荣眼睁睁看着宋玉楼用萝莉音,御姐音,正太音,娃娃音,青年音,大叔音挨个接电话,电话内容大同小异,都是让他们去某处集合点汇合。 等接完十几个电话,宋玉楼卸下耳机,许荣震惊地问:“你这……怎么做到的?” 宋玉楼摘下衣领上的麦克风:“变声器。” 许荣:“……” 他发誓再也不要网恋了! 这一头,晏烈擎挨个通知完那些仿生人,然后把柳登派出去接应他们,把他们引上二楼仓库,他则折返回黎落的化妆间。 进门前,晏烈擎在原地跑了两步,制造出跑急了的样子,然后一把推开门,神色焦灼:“小七,大事不妙!” 黎落刚戴好晚会造型皇冠,闻言问:“怎么了?” “不知道是不是基地的人来了,我刚刚看到秦虎被人拖上二楼。” 黎落配合地皱眉:“怎么会?” “咱们快去看看吧!”晏烈擎催促道,“要真是基地的人,晚了就来不及了。” 黎落装作被他催得心慌意乱的样子,想也不想招呼其他人,提起裙摆就一路小跑出休息室。 晏烈擎在前面带头,一行人从消防楼梯间匆匆上了二楼,直奔仓库方向。 晏烈擎没注意到的是,消防楼梯间的角落里,被他派出去接应的柳登被秦虎掐住脖子无法动弹,眼看他们上了二楼,秦虎稍稍一用劲,柳登就软绵绵地倒下,不省人事。 几人一路狂奔到二楼,到了仓库前,晏烈擎停下脚步,他谨慎地说:“我看到他们进了这里。” 黎落身先士卒,一脚踹开仓库大门冲了进去,里面黑灯瞎火静悄悄的,其他人也陆续进来,最后进门的晏烈擎“砰”地一声把门关上。 关门的动静引起黎落注意,她转身疑惑地看着晏烈擎:“怎么了?干嘛关门?” 晏烈擎从黑暗中走出来,窗外的月光洒在他脸上,他抬起头,像一个卸下伪善面具的恶魔,露出阴谋得逞的笑容:“不关门,怎么悄无声息杀了你们?” 黎落皱眉,并不急着撕破他的阴谋,她迅速把其他人拉到身后护着:“468,你要干什么!!” 晏烈擎大笑起来:“468?我可不是什么468,我叫晏烈擎,这世上绝无仅有,独一无二的晏烈擎!” 黎落目光紧紧地盯着他,半晌,她想通了什么似的,露出惊恐的神色:“你杀了真正的晏烈擎?” 第372章 跪下!! “对。”468冷冷地说,“我把他碎尸万段,冲进下水道了。” “你……你简直丧心病狂!”黎落愤怒道,“你怎么能杀人,这是违法的!” “违法?那也得有活人知道这件事,并且去举报我才算违法呀。”晏烈擎得意洋洋地说,“所有知道这件事的人都在这儿了,而你们今天一个都别想活着走出去!” 黎落气急败坏道:“你想杀了我们,就是为了掩盖这个秘密?” “对,仿生人这件事,永远都别想透露出去。”晏烈擎说,“709,我知道你有神通,能来去自如,但我也知道你的神通仅限于自保,你要是敢走,今天这些人,还有等在外面那十几个仿生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听他这么说,黎落反倒冷静下来,她收起猫炸毛弓背似的戒备神色,扭头问旁边的陈墨铮:“都录下来了吗?” “嗯,都录下来了。” 晏烈擎一愣:“录什么?” “你亲口承认杀了晏烈擎的证据啊。”黎落笑了起来。 晏烈擎从她笑容里察觉出一丝危机感,他立刻拍了拍手:“都出来!” 然而灯并没有如他想象中那样亮起,那些本该隐藏在黑暗中听他调遣配合抓捕这些人的基地保镖也没有出现。 出了什么纰漏? 他不敢置信地又拍了拍手,还是没反应。 晏烈擎心脏顿时剧跳起来,他冲黑暗中喊了一声:“出来!你们都出来!我把人引上来了!” 依然没有反应,仓库里死水一般的平静。 聂晋看不下去了,走到墙边打开了灯,仓库里瞬间灯火通明,晏烈擎下意识遮住眼睛,等习惯了光线变化,他环视四周,仓库里除了他们,哪还有其他人。 黎落掏出藏在裙摆里的激光麻醉枪,指上他的额头:“你的援兵呢?” 晏烈擎这才慌了,他扭头想逃,陈墨铮眼疾手快,一枪打在门上,激起一串火花,把晏烈擎吓得不敢动了。 他举起双手做投降状,转身看见黎落身后那几个人人手一把枪,他不敢置信道:“你们……这怎么回事?你们早有准备?” “嗯。”黎落喝道,“跪下!” 晏烈擎:“……” 见他不从,聂晋一枪打在他膝盖上,他的枪不比黎落手上的麻醉枪,里面装的是小口径子弹,射程短但爆发力极强,晏烈擎的膝盖骨瞬间碎了,他爆发出一声惨烈的痛叫,“噗通”一声倒下,捂着膝盖疼得死去活来。 “你们……这不可能!你们怎么会知道我的计划?”晏烈擎疼得哭爹喊娘,还是不敢相信自己筹谋了这么久的计划失败了,他陷入极度惶恐和怀疑人生中,不断回想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从你加入团队那一刻开始,我就知道你想干什么。”黎落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不过看在你为团队送吃送喝的份上没拆穿你,你干的那些龌龊事儿,包括向基地举报城中村的据点,我一样不落全都一清二楚。” 晏烈擎冷汗瞬间就下来了,一半是疼的一半是吓的,他颤着声音问:“基地那些人……” “你是说那二十多个保镖?”黎落笑了起来,“我以私藏枪支弹药的罪名举报他们,他们这会儿应该在警局吧。” 晚会的前一天,陈墨铮以工作人员的身份搬了几十把枪和数千发子弹到这个仓库,藏在杂物堆里,四十分钟前又让宋玉楼报警举报了仓库,警察迅速赶到,配合主办方的人把仓库里一窝端了。 枪支弹药的数量够那些人喝一壶了。 晏烈擎心头巨震:“你们……你……” 黎落举起麻醉枪:“仿生人群体面临什么样的处境你不是不知道,你贪生怕死,我理解,但你不为仿生人出头就算了,还将同类往火坑里推,468,像你这样的人,不配活着。” 说完不等他开口求饶,黎落干脆利落,一枪打在他额头上,他往后一个倒仰,昏死过去。 把晏烈擎和柳登绑在仓库,黎落一行人刚回到休息室,工作人员就进来通知她上台。 她抱着用黑布蒙起来的培养皿,带上催生剂进了准备区域,同时给宋玉楼发送消息,让他释放病毒控制住基地,并在各大社交平台上同步揭露仿生人内幕。 时间一到,黎落上台,幕布在眼前缓缓揭起,她做了个深呼吸的动作,先跟台下观众自我介绍,走完流程后,她说:“我今天要表演的是一个魔术,魔术名字叫,大变活人。” 说完她不等观众反应,揭开了培养皿上的黑布。 镜头把培养皿里的孩子投到大银幕上时,台下的观众都愣住了,一时间议论声四起:“这什么东西?” “胎儿?” “咦,好恶心啊。” 黎落知道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她迅速把催长剂倒进培养皿,一边搅动好让催长剂迅速融入培养液一边解说:“在场的观众朋友们知道克隆羊多莉么?这个婴儿的由来跟多莉差不多,他是仿生人,是用人类细胞复刻出来的仿生体,只要五分钟,我就能让他像个真正的人类婴儿一样,健康地从这个培养皿里出来。” 她话音刚落,一道激光从远处射过来,直直照在培养皿上,黎落一惊:“相里安!!” 相里安立刻释放出盾牌卡,下一刻,子弹软绵绵地落在他们面前。 黎落迅速把培养皿抱起来,借着盾牌卡时效还在,她给宋玉楼发出指令,让他夺走晚会中控系统控制权,把她用录像卡在基地拍的影像全部投到晚会大银幕上。 大银幕亮起时,整个体育馆内的灯光毫无征兆暗了下来,四周变得一片漆黑。 黑暗中,四周投过来的数十道激光枪射线显得尤为突兀,那些人立刻关了激光,黎落则抱着培养皿躲到了暗处。 台下观众一开始还处于惊疑不定和骚乱中,很多人嗅到了危险气息,在犹豫要不要退场,但更多的人迅速被大银幕上惊悚的内容吸引注意力,全神贯注观看起来。 录像中那些只出现在科幻片中的场景如此清晰地展现在眼前,圆柱状培养皿中赤身裸体的仿生人,成排的电椅上正在接受修复的伤者,还有身穿无菌服走来走去的基地工作人员……无一不在彰显着这件事的惊悚和真实性。 第373章 大变活人 黎落抱着培养皿隐身在黑暗的角落里,以此避开基地保镖的射程,只要录像播放完毕,体育馆灯光再次亮起,她就安全了,这些人没有胆量在这么多观众注视下杀人。 但她苟着不动,不出两分钟,相里安提醒道:“那些人摸上台来了。” 黎落:“……” “要提前结束录像播放吗?” 黎落咬牙:“不!” 发布在网络上那些东西有可能会被删帖,眼下这个机会能让数万人眼见为实目睹真相,录像播放不能中断。 她抱着培养皿翻身躲到台下,顺着舞台一路小跑开了,跟台上借着黑暗追捕她的人打起了游击战。 她跑得快,但身上的白色长裙在黑暗中实在显眼,追捕的人很快注意到她,黎落仗着盾牌卡加身,后面不断传来子弹破空声也不回头,一路绕回后台,转了一个大圈,又转回台上。 “录像还有多久播完?” 相里安说:“一分三十六秒。” 黎落琢磨着得绕舞台再跑一圈才行,她还没实施行动,身后突然靠上来一个人:“别怕!” 是陈墨铮。 她扭头才发现不仅陈墨铮来了,聂晋,秦虎和靳馨都来了,几人也不知道哪来的胆子,团团将她围在中间,大有要用身体为她挡住子弹的架势。 黎落心里一阵激荡,在几人身上叠加了一张盾牌卡,确保他们不会被子弹伤到,然后带着他们在台上跟基地的人在道具桌旁绕来绕去,玩起了抓捕游戏。 舞台距离观众太远,周围又太暗,加上观众的注意力都被大银幕吸引了,一时间居然没人发现台上追逐得正激烈的一幕。 黎落身后穷追不舍地跟了一个基地保镖,那保镖连射了好几枪,发现子弹对黎落没用后,干脆弃枪空手追了上来。 黎落抱着培养皿,脚程慢了一步,那人被她耍猴似的绕着转了几圈,不耐烦了,一个飞身扑过来,差点把黎落扑倒在地,黎落死死护着怀里的培养皿才不至于打碎。 那人一手攥着她的胳膊一手越过来要抢培养皿,黎落力气拗不过他,情急之下掏出麻醉枪,反手对着他就来了一枪。 那人中枪后迅速昏死过去,黎落一得到自由,立刻抱着培养皿就跑,台上太暗,她跑了几步跟一个人迎面撞上,下意识举起枪就要射击,那人迅速按住她的手:“是我!” 陈墨铮。 他突然揽住黎落的肩膀,将她整个人往后一转,覆上她的手扣下扳机,解决了从后面追上来的一个保镖。 整整一分半钟,台上的混乱程度堪比一场毫无章法的聚众斗殴,直到一声婴儿啼哭声响起,体育馆中的灯光亮了起来,所有的一切像被掀开了遮丑布,骤然显露在大众面前。 录像播放完毕,观众们注意力才回到台上,原本好好的舞台上这会儿变得狼狈无比,包括庄漫殊在内的几人脸上带了伤,坐在地上直喘粗气,还有七八个陌生人躺在地上昏迷不醒,道具都被推翻,用一片狼藉来形容都不为过。 黎落手里抱着已经能自主呼吸的孩子,接过陈墨铮脱下的外套把他包裹起来,她面不改色,也没打算解释台上刚才发生的一切,而是对摄像机招手,示意摄影师把镜头拉近,将孩子呈现在大银幕上:“这是海城人工生物研究基地研发出来的第899个仿生人,所有仿生人都有一个特征,那就是身上带了一个接口,便于在仿生人受伤或者损毁时进行修复。” 她把婴儿位于胸口的接口展现出现给台下的观众看。 不少人纷纷掏出手机拍照录像。 展示完毕,黎落掀起自己的头发,露出后脖颈上的仿生人标识:“站在这台上的人,包括我在内,都是仿生人。” 这话在台下掀起新一轮的议论狂潮,有人大声喊:“那真正的庄漫殊哪儿去了?” “她谈恋爱去了,我只是个帮她打工的。” “……” “我今天拼死在晚会上揭露这件事,是想为所有的仿生人求一点庇护,我们虽然是复制出来的,但我们拥有跟人类一样的独立思维和身体,被骂会难过,被打会流血,我们不希望再被人类像畜生一样对待,想用就用,不想用了就随意销毁。” “仿生人这个项目本身就是违背人伦,我在此举报制造仿生人的海城人工生物研究基地,这个基地的地址在xx路513号,藏在地底数万米的深处,请有关部门彻查!” “请停止制造仿生人!” “对于已经被制造出来的仿生人,请给予我们相应的人权和保护。” 台下因为这一系列信息已经爆炸了,通讯器中传来宋玉楼的声音,他成功在基地植入病毒,阻止研究所自毁消灭证据,同时用数万个水军在不同平台发布图文并茂的举报帖,短时间内引起极大关注和转发。 见达到自己想要的效果,黎落抱着孩子,对台下观众鞠了一躬:“请大家帮帮我们,谢谢!!” 黎落在晚会工作安保人员的保护下离开现场,带上陈墨铮等人一起前往最近的警局。 场外汇聚了得到消息后闻风赶来的媒体,他们一出门就被团团围住,这是黎落想要的效果。 他们这会儿还不是安全的,基地的人要是这个时候对他们进行暗杀,回头再把这件事当成闹剧处理,来个死无对证,那他们苦心筹谋的一切就白费了。 只有引起足够多的关注,基地的人才不敢在众目睽睽下对他们动手。 一路被这些人簇拥着前往警局,黎落以仿生人的身份报了案,在她的要求下,警方同意将他们保护起来。 过后的几天,黎落一行人住在警局。 门口的记者来了一拨又一拨,这件事引发的关注度空前。 不仅国内的媒体注意到,有人把这件事搬到了外网,同样在国外引起了爆炸性的传播和关注。 在代孕都是违法的大环境下,“仿生人”这种越过母体直接诞生于生物工程高科技的做法受到大部分人的抵制,更何况这项生物工程还涉及到改写基因。 只要深入探究就能知道这项工程一旦普及,带来的后果会有多严重,人类有可能因此走进灭绝。 事关全人类未来几十数百年的发展,各方都关注起来,很多人坚信今天要是不站起来抵制这件有违人伦道德的事,明天遭殃的就是他们的子孙后代。 说白了,人工生物这项科技只服务于富人阶层,有利益也惠及不到普通民众,而其这项丧尽天良的高科技还有可能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把普通人变成韭菜,任资本家采割。 第374章 曹大智 晚会上的现场直播起到了极大的作用,黎落在舞台上展示仿生人接口的片段被网友剪出来反复观看,公布在大银幕上的录像也同步在各个视频平台播放,还有那个在众目睽睽下从培养皿里诞生的婴儿,大家都在高度关注这个孩子后续会怎么安排。 随着各方关注水涨船高,有关部门反应迅速,立刻成立专项调查组,并作出承诺,会第一时间公布调查结果。 黎落人在警局,倒也没忘了还被绑在仓库的468,她向警方提交了468亲口承认自己杀了晏烈擎的录音,警局很快派出人前往体育馆仓库。 没过多久,柳登被带回来了,468则因为膝盖上的伤太过严重,被送往医院。 柳登胆子小,被带到警局时就已经吓得六神无主,警察稍稍一审问,他就把什么都招了,包括真正的晏烈擎尸体骨骼被埋在晏家花坛里…… 468被正式立案调查。 同一时间,专项调查组不断传来好消息。 “发现地下研究基地,入口电梯出现故障,暂时无法进入地底。” “警方守在消防楼梯口,抓住三个逃窜上来的基地工作人员。” “有位女士到警局报案,自称是仿生人,长期遭受买主性侵和虐待。” “电梯故障已修复,专项组开始进入地底。” “前方传来线报,专项组已成功进入研究基地。” “在地下研究所发现二百余名仿生人,其中包括一百七十三位基地工作人员,四十六位正在进行维修的出售仿生人,以及十三位待出售仿生人。” “抓获一位人类。” “已将基地所有人类和仿生人全部带上地面。” “在基地系统中发现一份仿生人出售名单,自十年前起的所有买家都记录在册,警方将对这些买家进行逐一搜查。” 最后这条消息一公布,当天晚上就有十几个买家带着自家的仿生人投案自首,争取宽大处理。 事情至此,总算是告一段落了。 黎落等人出于安全考虑,加上又是仿生人身份,前前后后在警方安排的仿生人集中住所待了将近一个月,直到专项调查组传来消息,说在海关抓住了乔装打扮,试图逃到国外的仿生人主研发团队人员和背后投资老板,他们才放下心来。 危机解除了一半。 警方允许他们先行回家居住,但必须得保证不能离开本地,后续的调查还需要他们配合。 离开警局的一行人接上夏至,被小富婆靳馨带往她名下的一处别墅暂住。 那孩子也被带了过来,大家凑在一起给他取了个名字,叫“曹大智”。 曹是随老曹姓,毕竟是他拼了命把这个孩子从基地带出来,一路护到黎落手上。 至于大智,取自“大智若愚”,俗话说情深不寿慧极必伤,这孩子大脑被强行开发到30%,太过聪明的人有一定概率会过得比普通人更痛苦,大家都希望他能大智若愚,得过且过。 没过多久,专项组公布了仿生人购买名单,这张名单一面世,在各界引起爆炸性的震荡。 原因无他,八百多个仿生人出售记录,买家涉及到各个圈层各个领域,其中不乏在外人眼里德高望重的大佬和光鲜亮丽的明星,许多杀人和被杀的犯罪内幕都被挖了出来,一时间,各界一片哗然。 陈墨铮作为五十年前的天才博士叶逢霖唯一的复刻本,不止一次被传唤到相关部门进行盘问和检查,对此他表现得倒是淡定,问什么答什么,丝毫不掩饰自己刚开智不久就展现出来的高智商。 外界因为这件事闹得沸沸扬扬,黎落等人窝在靳馨的大别墅里,小日子过得无比悠闲。 基地的追杀危机一解除,靳馨就恢复了大小姐的奢华生活,出入名车代步,各种高奢品牌跟大白菜似的往家里搬,她花钱雇了一队雇佣兵巡守在别墅附近,一来保障安全,二来是为了阻挡偷偷潜进来,试图从他们这里挖出更多劲爆内幕的记者。 因为大小姐的照拂,其他人的生活水平也跟着水涨船高。 临近新年,天气越发寒冷,黎落成天窝在别墅里不出门,别墅一楼有个烧柴的壁炉,她搬了张躺椅放在壁炉前,烤火烤得昏昏欲睡。 这时婴儿房的门开了,夏至抱着曹大智从里面走出来,她招呼黎落:“老大,帮我抱一下宝宝,我要给他冲奶粉。” 一群人里只有夏至有带娃经验,孩子被他们带回来后,几乎全程是夏至在照顾。 黎落爬起来接过孩子,大智躺在她怀里嘬手指,黑葡萄般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看。 小家伙像只汤圆一样又白又嫩,黎落瞅了半天,作恶欲起来了,捏住他的脸往两边扯,试图把他弄哭。 夏至一看她这个举动,无奈地说:“你又来了,他不会哭的。” “为什么?”黎落不信邪,把大智的脸当成软柿子,揉捏成各种形状。 这孩子平时特别安静,吃了睡睡了吃,就没听他哭过,大家一开始觉得诧异,还因为这事儿正儿八经地开过一次会,就他从来不哭这件事各抒己见。 打架都在怀疑他是不是大脑被开发过度导致变傻了,毕竟他是研究基地第一个被强行开发大脑的仿生人,谁都不敢保证这项技术会不会出现失误。 “大智性格就是这样,他不爱哭。”夏至拿了冲好的奶粉过来,她把奶瓶往大智跟前一递,黎落还没伸手去接,大智却率先接了过来,自觉往嘴里一塞—— 黎落:“……他才两个月吧?” “对啊。” “……你就没觉得他有什么不对劲?” “哪儿不对劲?” “……”黎落盯着抱了奶瓶自顾自吨吨吨喝奶的大智,半晌才一言难尽地说,“这孩子打小就聪明。” 转眼到了春节。 除夕那天,一家人都忙碌起来,一大早许荣和秦虎带着夏至头天晚上列出来的采购清单去了趟超市买年货,黎落和陈墨铮负责打扫卫生,宋玉楼和聂晋贴窗花窗帘,靳馨穿了一身昂贵的真丝旗袍,披着一条手工羊绒披肩,怀里被塞了个孩子,腿上还挂着一个孩子。 第375章 群魔乱舞(完) 两个孩子像树袋熊一样挂在她身上,挂得她一脸生无可恋。 忙碌了一天,夏至下厨做出一桌丰盛的晚饭,靳馨开了两瓶巨贵的红酒,大家凑在一起吃年夜饭。 “干杯!!” 八只杯子碰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响声。 酒过三巡,黎落问:“以后大家有什么打算?” 基地被查封后,各界关于善待现有仿生人的呼声也越来越高,基地的工作人员加上出售的仿生人将近五百人,基地工作人员被政府暂时集中安置,出售的仿生人可以选择留在雇主身边,也可以选择离开雇主,加入集中安置区,等待后续安排。 相信假以时日,仿生人能获得合法身份,像个正常人一样在这个社会生活下去。 黎落这个问题一问出口,大家都有些沉默了。 靳馨说:“等相关部门给我安排了合法身份后,我想出国读书。” 这些年一直背负着别人的身份生活,被抛弃后她已经不想留在这里了,想摆脱过去的阴影,最好的办法就是永远离开这儿。 反正她有钱,去哪儿都能过上不错的生活。 聂晋想了想,说:“我的蓝本聂晋因为买卖和意图杀害仿生人被捕,一旦我们的身份合法,他可能会面临数十年的牢狱生涯,前几天有个曾是赛车手的老朋友联系了我,他开了一家重型机车俱乐部,问我愿不愿意过去帮忙,做维修师,我可能会去投靠他。” 黎落点头:“这样也好。” 宋玉楼说:“我打算自己创办公司。” 众人一愣:“你?” 宋玉楼还未成年,这个志愿未免太过宏大。 面对大家疑惑的眼神,宋玉楼笑着说:“别小看我,我能耐着呢,对了,秦虎跟我一块走,身份合法后他会成为我的监护人。” 秦虎搓了搓手:“对,我也不会干别的……” “什么叫不会干别的。”黎落打断他的话,“你这一身功夫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练得来,小宋年纪还小,以后你得多照顾着他点。” 秦虎憨憨地点头:“好。” 话题转到夏至身上,她说:“我会先找个地方安顿下来,再找份工作养女儿和大智……” 靳馨说:“别找地方了,你就在这儿住着吧,我出国后这房子留给你。” 夏至一愣:“这……这房子太贵重了。” “姐姐别的没有,就是钱多车多房子多。”靳馨给夏至出主意,“你不是很喜欢孩子嘛,出了别墅区对面那条街有个私立幼儿园,有些要上班的家长傍晚不能及时来接孩子,我建议你办个晚托班,地点就在别墅里,一次带十多个孩子,包晚上一顿饭,一个孩子几百块钱,十个好几千,够你们一个月的生活费了,要是嫌麻烦,还有个更简单粗暴的办法,把这套房子租出去,这个地段和装修,每个月光租金都能收好几万,还不够你们仨吃饭?” 夏至目瞪口呆:“……靳小姐,做生意还是你有头脑。” 靳馨摆摆手,不以为意。 大家目光落在陈墨铮身上。 陈墨铮犹豫了一下,说:“前几天海城人工生物研究所的沈西凉博士联系过我,问我愿不愿意去研究所工作,我还在考虑。” 说着他看向黎落。 黎落摊摊手:“别看我,我还没想好。” 她不是这个身体的原主人,无法替709做出选择。 靳馨问:“你要是没地方去,要不要跟我走?姐姐带你环游世界去。” 黎落笑道:“你让我考虑一下吧。” 大家对未来都有清晰明了的目标,黎落放下心来,她举起杯:“新年快乐,自由万岁!” “自由万岁!” “未来可期!” “干杯!” 窗外烟花绽放,他们的新生活才刚开始。 - 一个月后,有关于仿生人涉案人员的判决下来了。 研究所的幕后投资人和研究团队核心人员全部被判死刑,立刻执行,外围一些涉案人员要么被判死缓要么被判无期。 而买卖仿生人的买家也根据虐杀,虐待和买卖人口做出不同程度的刑罚,最高的被判了二十年,最低的也有三年之久。 在一长溜的名单中,有条信息引起了不少网友关注,有关于468的判刑通告。 将近九百个仿生人里,他是唯一一个杀了蓝本试图取而代之的,膝盖上的伤痊愈后,他锒铛入狱,被判了十六年有期徒刑。 在判刑通告发出不久后,相关部门发了另一则和仿生人有关的通知——正式给予仿生人合法身份。 经过登记注册后,他们能享有和普通公民一样的身份,享有这个法治社会的同等权利。 这则通告一出,叫好声四起。 只花了短短一周时间,现有的五百多位仿生人就完成了身份登记,有媒体到登记处采访,但是被工作人员拒绝了,不允许任何人拍照。 虽说这些仿生人被政府赋予和普通公民同等的权利,但他们毕竟出身特殊,要是暴露在媒体面前,很难保证以后的生活和求职中不会遭到歧视。 这项措施保障了仿生人的合法隐私和权利,受到广大网友一致好评。 - 所有事情尘埃落定后,住在别墅里的仿生人们也逐个离开,奔向各自的新生活。 黎落最后送走的人是陈墨铮,沈西凉带人亲自来接他走。 已经是耄耋之年的沈西凉在看到和叶逢霖长得一模一样的陈墨铮时,先是怔愣了许久,随即眼圈一红,她感慨道:“要不是亲眼见到,我都不敢相信这世界上能有人和老师长得如此相似……五十年了啊!” 陈墨铮走后,别墅里只剩下夏至和黎落,以及两个孩子。 黎落翻看了原本的世界线,在那里看到了陈墨铮的前世。 他被制造出来,只花了一个多月时间就开智,各方意识逐渐苏醒,他利用对基地地形的熟悉,找了个机会逃出来,为了躲避基地抓捕,他踏上一艘远洋的豪华客轮,成为船上的大提琴手。 在海上漂泊了将近二十年,陈墨铮回到陆地上,此时的仿生人工程经过三十年发展,成功制造出数以十万计的仿生人,其中不乏各种超高智商和体力的超级仿生人。 仿生人的生存空间和生命安全都受到极端压榨,时间一久难免生乱,有仿生人带头起义,制造出一场又一场恐怖袭击和暴乱,陈墨铮因为救下一个小男孩,被迫卷入这场战争中,并成了起义中的核心人物。 最后他死于一场内鬼举报,举报者是他救下的小男孩。 陈墨铮被平乱的军队首领当成反面例子,将他的尸体悬挂在绞刑架上,用以恐吓仿生人。 那场硬碰硬的暴乱让仿生人折损过半,剩下的仿生人在领头人的带领下躲入地底深处,他们修生养息,利用人工生物科技制造出大批高体能的仿生人战士。 这些被炮制出来用于战争的死士被弱化了神经功能,不怕疼更不怕死,拥有以一敌十的战斗力,养精蓄锐了数十年,仿生人带着几十万死士卷土重来,战争以海城为中心,向世界各国蔓延开来。 - 任务完成,黎落临走时带走了那把激光麻醉枪。 反正仓库空间那么大,多存点东西以备不时之需,说不定哪天就用上了。 她的意识被抽离身体时,遇到了回来的709。 黎落照例询问了她关于以后的打算,这好像成了她售后服务的一部分。 “找个没人认识我的小地方生活吧,找份足以谋生的工作,买套带院子的小房子,养只猫,种种花。”709说。 前世她被命运裹挟着一步步向前,无论是站在舞台上代替庄漫殊演出,还是后来被逼成了自救队的“老大”,她都没得选择。 重活一世,她想去过自己想过的日子。 告别709,黎落拉进这个世界的进度条,查看大家的未来式。 仿生人风波过后,国家加强了对人工生物工程的管控,严打严控,把很多还在萌芽阶段的私人研究项目都扼杀在襁褓中,国内风平浪静了二十多年。 二十年后,国内出现了一个顶级天才,名叫曹大智。 曹大智有着一张高级厌世脸,倒不是长相有多高级,重点在于——厌世。 因为太过聪明,常人需要花费几十年甚至一辈子去学的事,他最多用一两周小一个月就能学会,这世上所有事对他来说都没有难度,他的人生就像王者在打青铜副本,什么都极其简单,因为无聊,所以厌世。 有关部门注意到这个顶级天才,高薪将他招揽进国家医药研究部门,本想让他在这个领域发光发热,但他只待了不到一年就被研究部门联名上书驱逐。 原因无他,所有经他手的项目不出半个月就能研发成功,以至于研究所其他人无事可做。 于是了无生趣的曹大智拿了研发部门发的巨额奖金,带着姐姐和养母夏至归隐田园,在小山村里过起了放牛养羊的清闲生活。 又过了三十年,夏至寿终正寝,曹大智送走养母后,从小山村里走了出来。 他请求国家对自己进行活体低温休眠,时间为两百年。 他打算一觉睡到两百年后再醒来。 曹大智进入休眠舱进行低温冷冻时,两个科学家站在外面围观。 “一觉睡上两百年也好,他那颗被强制开发到30%的大脑不属于这个时代,也许两百年后的世界有他发挥光热的余地。” 另一个科学家啧啧摇头:“还好当初只研发出这一个超级仿生人,人工生物项目就被紧急叫停,这要是再多来几个甚至几十个,一旦打起来,那场面叫什么?神仙打架?” “呵呵,群魔乱舞吧。” (本位面完) 第376章 【校园霸凌】 黎落在新身体醒来时,四周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 周围传来浓烈的尿骚味,她浑身又冷又疼,头皮紧绷得厉害。 从地上爬起来,黎落借着窗外透进来的月光,勉强看清自己所在的位置——厕所隔间。 她尝试着推开隔间的门,门应该是被人从外面堵住了,她费了好大力气都没推开,无奈之下她只能攀住门把手,从隔间上方的空隙里翻了出来。 开了厕所里的灯,黎落环视四周,猜测这应该是学校的洗手间。 她走到镜子前,看清镜子里的女生时,她愣了一下。 原主穿了身脏兮兮的校服,细胳膊细腿的,看样子最多不超过十八岁,一头长发黏满了口香糖,浑身应该是被泼洒了尿液,散发出浓烈的腥骚味。 黎落脱了校服在洗手槽里搓洗,随即敲了敲相里安:“攻略线。” 这个世界的原主叫林招娣,刚过十七岁,是平城一所高中的高二学生。 林招娣出生在普通务工家庭,父母是从农村走出来的打工一代,在城里打工二十年都没能买上房子,至今一家八口人蜗居在不到六十平的出租屋。 这一家八口包括奶奶,爸爸,妈妈,以及林招娣在内的五个孩子。 林招娣是家里的大女儿,她往下还有三个妹妹,分别名为林盼娣,林念娣,林来娣,最小的孩子是弟弟林若宝,今年八岁。 林爸是卡车司机,平时主要跑货运生意,他一个人忙不过来,林妈就跟着他一块跑,夫妻俩常年不在家,几个孩子都交给奶奶冯小娥照看。 冯小娥生在上世纪五十年代,骨子里带了那个年代重男轻女的迂腐思想,她从来不掩饰自己偏爱林若宝的心思,家里多做了一碗红烧肉都要藏起来,等林若宝放学了才端上桌。 家里穷,孩子多,能分到的关心和关注少得可怜,加上父母工作忙,奶奶偏心,在这种环境下长大的林招娣变得沉默而内向。 别的女孩是什么样她不知道,但她第一次来月经,因为没经验染红了裤子,冯小娥看见了,阴阳怪气地笑道:“长大了,可以卖笔钱给小宝攒彩礼了。” 林招娣从小就想离开这个没有温度的家。 她读书很用功,每门功课都保持在全级前三名,但因为性格内向,总是留着厚重的刘海,遮挡着眼睛,几乎不跟班上任何人来往,她并不讨老师和同学喜欢,步入高中后,她更是成了全班默认孤立的对象。 林招娣没有闲暇理会这些无声的针对,她一边努力念书,一边利用空闲时间做兼职,想早早把大学学费攒够,等高考录取通知书一下来就马上离开这座小城市,从此天高海阔,她再也不回来了。 可高中开学没多久,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招惹了班花乔穗穗,被以乔穗穗为首的一帮女生霸凌了。 一开始是往她书包里塞吃剩的果皮果核,悄悄在她背上贴“我是贱人”的纸条,在她凳子上抹胶水,然后发展成故意刁难她,在她路过时伸腿绊她,经过她旁边时毫无征兆一巴掌拍在她后脑勺上,把她打得往前一个趔趄,看着她一脸不知所措,哈哈大笑。 整整两年时间,轻度的语言霸凌升级成暴力霸凌,那些人把她围堵在学校厕所里扇耳光,拳打脚踢,往她身上泼洒污秽物。 这期间林招娣向父母求助过,可母亲忙着跑生意,几句轻飘飘的“你是不是招惹人家了?你不招惹人家,人家能针对你?”“这事儿一个巴掌拍不响,你好好反省一下自己”“你可别在外面给我惹事儿,咱家这条件,出了什么事我可赔不起”就把这件事揭了过去。 林招娣转而向班主任求助,可成绩优异,家庭条件好,人还长得漂亮的乔穗穗是老师眼中的好学生,面对林招娣的指控,班主任自然是不相信,事情不了了之。 林招娣忍无可忍,于是悄悄向教育局举报了乔穗穗等人,第二天下午,教育局派人来调查,乔穗穗被叫了出去,可不到一个小时又被放回来,她走进教室时看向林招娣的眼神阴毒到让后者打了个哆嗦。 放学后,林招娣被几个女生架上天台,她们扒光了她的衣服,给她拍裸照,扬言她要是再敢举报,这些裸照将会出现在学校论坛上。 “让全校男生都看看你这个碧池不穿衣服是什么样子。” 林招娣妥协了。 她不想身败名裂,林家更丢不起这个人,只要再忍一年,只要她考上大学离开这儿,那些侮辱和谩骂就都结束了。 这个信念像一颗挂在头顶散发着诱人香气的苹果,支撑着她步履维艰地前进。 某天林招娣放学后又被那几个女生堵在回家必经之路上殴打,几个女生嘻嘻哈哈地扯她的头发,扇她耳光,仿佛她在她们眼里只是个泄愤的玩具。 长时间挨打让林招娣变得无比麻木,她低着头默默承受,不挣扎也不还手,只等着这些人打完离开,但这时有人喝了一声:“你们干嘛呢!” 女生们受惊,纷纷逃离,那人走了过来。 林招娣低着头,视线里只能看见一双黑色的球鞋,她顺着球鞋一路抬头往上看,穿着球衣身量颀长的男生左手抱了个篮球,他在衣摆上蹭了蹭右手上的汗,才朝她伸出手:“没事吧?” 这是她和高思睿第一次见面。 高思睿同为高二级学生,两人不同班,这个人林招娣早有耳闻,原因无他,此人是个学渣和好斗分子,老师眼中的刺头和坏胚子,三不五时在篮球场上跟人打一架,学校公告惩戒那一栏上经常挂着他的名字。 那天傍晚,高思睿把她送回家,在她家楼下语重心长地说:“她们欺负你,你不会反抗吗?” 林招娣:“……” “就算打不过也可以告诉老师啊。” “……” 见林招娣低着头不说话,高思睿小声嘀咕了一句:“说你是块木头,还真没夸大其词……喂。” 林招娣飞快地抬头看了他一眼,又迅速低下头。 “以后我送你回家吧,有我在,她们就不敢欺负你了。” 林招娣一愣。 高思睿说到做到,自那以后,平时为了打篮球可以旷课的人,每天放学后雷打不动送她回家。 一开始两人装作不熟,林招娣在前面走,高思睿骑着自行车吊儿郎当地跟在背后,把人送到小区高思睿就走,绝不多做停留。 护送的第五天,高思睿不骑自行车了,单手控着自行车,跟她并肩一起走。 第十天,林招娣坐上他的自行车后座,晃晃悠悠地往家驶去。 暑假来临的前一天,高思睿陪林招娣回家时分给了她一只耳机,耳机在播放周杰伦的《七里香》,单曲循环了一路。 从学校到林家那段路总长2.3公里,以往林招娣放学后恨不得缩地成寸飞奔回家,以此来躲避乔穗穗等人的刁难,可因为有了高思睿,她突然希望这条路能长一点,再长一点。 到了小区楼下,林招娣摘下耳机还给高思睿,低声跟他说了一声谢谢。 高思睿有些好笑地看着她:“挺漂亮一小姑娘,干嘛总是低着头走路,地上有钱可以捡吗?” 林招娣:“……” “喂。” “嗯?” “你要不要考虑一下,做我女朋友?” 林招娣愕然,满脸的疑惑里透着戒备:“什么?” “暑假我不在你身边,难保乔穗穗那些人不会来找你麻烦,你要是答应做我女朋友,我把消息放出去,他们就不敢为难你了。” 那时的林招娣根本没时间细想,高思睿如果只是想保护她,大可以告诉那些人她是他罩着的,以他校霸的名头,乔穗穗没那么大胆子敢触他霉头。 她被感动和震惊冲昏了头脑,在少年催促的目光下,她小心翼翼地点头:“好。” 年少时的意中人不需要身披战甲脚踏七彩祥云,只需要每天放学后送她走完这2.3公里的路,就能变成少女眼中的盖世英雄。 十七岁的林招娣没意识到,这声未经大脑的“好”,将她自己彻底推入深渊,再也无法翻身。 第377章 你迟早会后悔的 高二暑假是林招娣乏善可陈的人生中难得的亮色,乔穗穗那些人没来找她麻烦,反倒是高思睿三天两头来找她玩,今天用摩托车带她去兜风,明天带她出海冲浪,在他的带领下,林招娣见识到了很多以前没机会接触的东西。 两人的感情在暑假急速升温。 暑假结束的前一天,高思睿半夜开车带林招娣到山顶上看日出。 等待日出前,两人躺在野餐垫上聊天,话说了一半,高思睿毫无征兆地扑上来将她压倒在身下,在他半是诱哄半是强迫下,两人发生了关系。 跨过肉体关系这道防线,对于林招娣来说,高思睿这个人有了特殊意义,他们是男女朋友,是这个世界上最亲密的人,她开始赋予这段感情依赖,期许和归属感。 高二的暑假像一道分界线,一开学,步入高三的学子们都紧张起来,黑板右侧的倒计时像一道催命符,平时再吊儿郎当的人,面对高考都不敢再松懈。 林招娣的紧张感尤其强烈,高考对她来说太重要了,它像一把梯子,攀上去就能摘下头顶那颗让她渴望已久的苹果,她一刻都不敢松懈。 但在所有人都为高考紧张忙碌时,高思睿却是个另类,他丝毫没把学习当回事,平时怎么玩,开学了还怎么玩。 迟到早退是家常便饭,旷课打游戏更是司空见惯,只是同伴们都忙着复习,他找不到伴打篮球,少了很多乐趣。 林招娣见他懒散,劝过他几次,每次都换来高思睿一脸不耐烦。 某天晚自习,林招娣收到高思睿发来的消息,让她去学校后门,林招娣以为他有急事,悄悄从教室跑出来,在学校后门见到他,高思睿嘴角叼了根烟,搂着林招娣的肩膀让她陪自己出去打游戏。 林招娣皱眉:“我还有几张卷子没做完。” “卷子多做几张少做几张有什么关系,反正你那么厉害,我已经一周没出去打游戏了,憋死我了,你就陪我一回吧。” 林招娣拗不过他,只能应下,高思睿带着她从学校围墙上翻出去,那是她活了十七年第一次翻墙。 凡事有一就有二,自那以后,高思睿无论是翻墙出去打游戏,还是叫上几个朋友一块打篮球,总喜欢带上林招娣,她要是不去,高思睿就一脸不开心,为了哄男友,她不得不一次次妥协。 其实高思睿无论是打游戏还是打篮球,这些事林招娣都参与不进去,她要么在网吧开台机子看剧,要么长时间抱着毛巾和矿泉水坐在篮球场边发呆,用高思睿的话来说,“你在身边我就很安心”。 甜言蜜语是裹着糖霜的毒药,林招娣虽然知道长期下去势必会对自己的学习造成影响,但每次看着高思睿笑得像个孩子一样,她就跟着开心,这个对她有特殊意义的男孩,只要他高兴,她能为他做任何事。 期中测试,林招娣的排名跌出全级前十,班主任找她询问,她支吾着不肯说实话,班主任叹了口气:“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跟高思睿谈恋爱吗?” 林招娣脸瞬间红透了。 “我不反对学生恋爱,但前提是不能影响学习,高思睿是什么秉性你不是不知道,你是好学生,怎么能跟这种人混在一起。” 林招娣下意识为男友辩解:“老师,他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不管他是什么样子,但你跟他不一样,你什么条件,高思睿什么条件?他不爱学习,家里有条件送他出国镀金,你家有吗?” 林招娣:“……” “我这么跟你说吧,你们俩现在看似起点一样,但他是放羊的,你是砍柴的,你放着手里的活儿不干,陪着他侃大山,等天一黑,他的羊吃饱了,你的柴呢,谁来帮你砍?” 这话点醒了林招娣,从老师办公室出来,她下定决心要跟高思睿好好谈谈,她不能耽误学习。 两人就这事敞开了谈,是在学校附近一家酒店,高思睿开了房,事后搂着她躺在床上抽烟,林招娣把老师的话跟他说了一遍,表示自己要好好复习,以后不能总是陪他出来玩儿了。 高思睿听完后沉思半晌,碾灭手里的烟头:“好吧,我承认我是故意不让你专心复习的。” 林招娣吃了一惊:“为什么?” “我想一直跟你在一起,可你学习成绩那么好,以后肯定能考上一所好大学,我这成绩就算拍马都赶不上你,为了上大学不异地,我只能想办法把你从学霸的位置上拉下来。” 林招娣:“……就算异地,我们也可以不分手啊。” “我不想异地。”高思睿扑上来搂着她,细密的吻落在她脸颊上,他低声哀求道,“我已经离不开你了,我没求过你什么,这次就当我求你,咱不考好的大学成么?别人累死累活考大学,不就是为了以后找份好点的工作么,以我家的条件,你以后连班都不用上,车房存款我家都有现成的,陪我读个差一点的大学,等到了法定年龄我们就领证结婚,我发誓会爱你一辈子!” 为了证明自己的决心,高思睿还给了她一张卡:“以后你的日常消费我包了,你也别去做什么兼职,专心陪我就行。” 林招娣被他的糖衣炮弹轰炸得晕头转向,晕乎乎地应了下来。 虽然接了卡,但她没动过这张卡里的钱,对她来说,那是男友的真心和承诺,她要是动了卡里的钱,意义就不一样了。 整整一个半学期,林招娣的成绩从雷打不动的年级第一狂跌到倒数二十名,期间班主任又找过她几次,可她要么沉默不语,要么为高思睿开脱,怎么都听不进老师的劝告。 见她铁了心要堕落,老师不再多说什么,只告诉她,“你迟早会后悔的。” 人年轻的时候总会生出一些令人啼笑皆非的孤勇,那时的林招娣觉得老师不理解她的爱情,甚至觉得全世界只有她最了解高思睿,那些说他是坏胚子的人都不安好心。 直到高考前两个月,高思睿突然冷淡下来。 他的冷淡来得毫无征兆,明明前一天晚上还在微信上跟她互道晚安,第二天突然不接电话不回消息,林招娣找到正在篮球场上的他时,高思睿穿着一身崭新的球衣,左手抱着篮球,一如初见时的模样,说出的话却像带了倒刺的利刃,狠狠扎进她心里。 “我们分手吧。” 林招娣疯了一样追着他问为什么,高思睿冷笑道:“腻了。” 第378章 令人作呕 林招娣跟别的小女生一样,闲暇时也爱偷偷躲在被窝里看少女读物,可她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个感情丰富的人,刻薄偏心的奶奶,被生活重担压得常年冷脸的父亲,极度缺乏耐心的母亲,以及几个总是因为一点小事勾心斗角的妹妹和娇生惯养的弟弟,对着这些人她实在无法倾注感情。 可高思睿提出的分手让她意识到,自己也有疯狂到不要脸的时候。 为了挽回高思睿,她开始长时间旷课,堵在他教室门口,翻墙到他寝室,有一次甚至追到他家,摁了门铃,有个衣着考究的妇人开门问她是谁,她却没敢说出实情,只说自己是高思睿的同学,受老师嘱托来找他商量一些事。 她离开后,高思睿不知怎么得知了这件事,那是分手后他第一次主动约她出来见面,两人一碰面,高思睿二话不说甩了她一耳光。 “你到底还想纠缠我到什么时候?” “嚼过口香糖吗?你现在就像一块黏在鞋底的口香糖,甩不掉扯不开,令人作呕!” “早知道你这么恶心,我就不招惹你了。” 再难听的话林招娣都从冯小娥那里听过,可从来没有哪些话能像高思睿说出来的一样,杀人不见血。 失恋让林招娣浑浑噩噩了一段时间,等她回过神来,离高考只剩下不到一个月。 她终于明白老师苦口婆心说的那些话,主动找到老师承认错误,并做好了复读的打算。 可她把复读的事跟家里一说,冯小娥第一个跳出来反对,她理由充足,父母养大她和几个妹妹不容易,正盼着她高考完了出去工作补贴家用,她怎么能复读呢? 反正不可能供她上大学,浪费时间不说,复读一年的费用谁来承担? “家里可没有这么多闲钱供你造!” 面对冯小娥这番说辞,父母都不说话了,他们用沉默表明自己的态度——不支持林招娣复读。 林招娣咬牙说:“不复读也行,但大学我一定要念,能考上哪所我就读哪所,大学费用不用你们出!我自己可以赚钱。” 林招娣基础扎实,虽然过去浪费了将近一年时间,但临时抱佛脚多少有点用,她打起精神没日没夜的复习,成败就在半个月后。 她把高考当成最后的赌注,只要考上就离开这里,家人同学,还有高思睿,她都不要了。 然而高考前夕,学校论坛突然爆出几张照片,照片上的林招娣不着寸缕,帖子还配了个噱头十足的标题:会所里坐台的,大家帮忙看看一次值多少钱。 帖子迅速引起大量围观。 虽然照片发出不到十五分钟就被删了,但还是有好事者保存了照片私底下传阅,这件涉及到学生卖淫,很快引起学校领导注意,学校派人连夜造访林家。 林爸林妈听说了这件事,看过照片后气得脸色铁青,转身就扇了林招娣一耳光:“我们林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冯小娥也气得够呛,戳着林招娣的脑门骂道:“你才多大就让男人破了身子,以后还怎么跟人谈彩礼!” 家人的指责,学校领导怀疑的目光,像针一样扎得林招娣遍体生寒,她又惊又怕又羞耻,面对女老师的询问,她仔细辨认过照片后,认出这是她和高思睿某次在酒店开房,对方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拍的。 可照片为什么会泄露出去? 那个帖子又是谁发的? 老师走后,林招娣给高思睿打了个电话,本想质问他为什么要拍照片,照片又为什么会流出去,哪知高思睿拉黑了她,她根本联系不上人。 担惊受怕了一夜,第二天林招娣收拾东西出门准备高考,却被母亲拦住:“你去哪儿?” “……考试,今天高考。” “还高考,你还敢出去给我丢人!”母亲厉声说,“哪儿都不准去,给我在家好好待着!” 林招娣据理力争:“妈,高考不比别的考试,不去考我就没法上大学了!” “本来也没打算让你上大学!”母亲终于说出心里话,她把林招娣反锁在房间,“你老实在家待着,等这段时间过去,我给你找份工作,养你这么大不知道帮爸爸妈妈减轻负担,还上大学……不懂事!!” 林招娣被反锁在家,她拼命砸门求母亲放自己出去,可母亲叮嘱了弟弟妹妹别搭理她后就出了门,林招娣砸门砸得满手都是血,弟弟妹妹隔着门缝无视她的眼泪和哀求,冷眼看她的样子像在看陌生人。 她错过了考试,与此同时成了学校的名人。 那几张照片的关键部位被打了码,只留下她迷离的表情,反复发在网上,底下的评论全是污言秽语。 “长得不怎么样,但是看起来很骚的样子。” “让我花钱睡这种货色我是不愿意的。” “我愿意试试,但是不满意的话能不能申请退款?” 林招娣刷着这些评论,意识到自己被毁了。 她的名声,清白,前程,全都毁了。 以后这些所谓的校友说起她,第一反应不是她的学习成绩常年霸榜全级第一,而是这张足以把她一辈子都钉在耻辱柱上的艳照。 事情发酵了半个多月,越闹越大,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还把林招娣的个人信息暴露出去,这天晚上,林招娣收到一条匿名短信,只有短短一行字:论坛帖子是乔穗穗找人发的。 林招娣愕然。 然而她回拨了那个号码,却被对方挂断,无论她给对方发了多少信息都石沉大海。 在家里被关了两个多月,林招娣吃不下睡不着,神经衰弱到一点点动静都能被吓到,她不断试着联系高思睿,想问问他两人的照片为什么会落到乔穗穗手里,更希望他能站出来为自己说句话,只要他为自己澄清一句,她就不至于声名狼藉千夫所指。 等到林妈终于同意放她出门,暴瘦了一大圈的林招娣匆匆赶到高家,想见高思睿一面,敲开高家的门,却被告知高思睿在一个月出国读书去了。 班主任一语成谶。 曾经承诺会永远陪她的牧羊人,一言不合泼了她一身腥臭的狗血,留下一堆烂摊子扬长而去。 走出高家,林招娣跟被抽走了灵魂一样,她漫无目的地游荡在大街上,被一辆路过的轿车撞倒碾压,路人报警将她送到医院,迷迷糊糊中,她知道父母和冯小娥来了,围在床边叽叽喳喳讨论着医药费,吵得她头疼。 冯小娥从她身上搜出一张银行卡让林爸去缴费,但林爸很快就回来了:“这卡里没钱。” “没钱?怎么会,这丫头不是没少做兼职吗?” “这卡也不是她的,持卡人姓高。” “……” 那场车祸让林招娣变成高位截瘫,她在床上躺了两年,带着一身腐烂的褥疮离世。 第379章 你个白眼狼 看完攻略线,黎落半晌没说话。 系统上的怨气值高达98。 她低头搓洗校服外套,看似心无旁骛,其实眉头皱得死紧。 相里安察觉到她心情不太好,犹豫了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问:“那个,不说点啥吗?” 黎落把外套从水槽捞起来,三两下拧了个半干重新套到身上,又开始打理自己那头乱糟糟的头发。 头发上黏了口香糖,不像外套那么好清理,她又揉又搓了半晌,不仅没能把口香糖弄下来,反倒把自己搞得像剪刀手爱德华。 黎落放弃了,她低头接水洗了洗脸,确定身上的臭味没那么重了,这才停下手。 她盯着镜子里的林招娣看,原主长得很普通,是那种丢进人堆里就找不着的普通,因为常年不苟言笑,加上颧骨有些高,她面无表情的时候显得整个人死气沉沉的。 “不知道该说什么。”黎落低低地叹了口气。 她也是遭受过校园霸凌的人,能感同身受林招娣被人围堵在角落里拳打脚踢时的无助和绝望,明明自己什么都没做错,也没有招惹那些人,可就是莫名其妙被针对,被刁难。 也是因为感同身受,所以更不知道该说什么。 “先出去吧。”黎落拨了拨乱七八糟的头发,“得把这个解决掉。” 黎落按着原主的记忆回到高二一班,找到自己的书包,教室墙上的挂钟显示现在是晚上十一点钟。 沿着学校门口的美食一条街转了一圈,黎落找了家还在营业的美发店,一屁股坐下:“剪成寸头。” 理发师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小哥,闻言惊讶道:“你确定?” “嗯。” 他看了一下黎落的头发,说:“你发质挺好的,不一定要全部剪掉,花点时间洗一洗,能把这些口香糖弄掉。” “不用了,剪吧。”黎落说,“免得以后打起架来碍事。” “……” 见她态度坚定,小哥不再劝说,很快操刀把她头发全部剪掉。 长发纷纷落地,镜子里的女孩慢慢变成了个假小子,理发小哥显然深谙年轻人的爱美之道,剪完还细心给她修了两鬓,让她看起来更拉风炫酷了。 黎落对这个新发型很满意。 原主因为性格原因,常年留着厚重的刘海,走路低头缩背,连和别人对视的勇气都没有,自卑和怯懦几乎浸透了她的言行举止。 黎落在洗手间里看到她这副形象的第一眼就觉得哪哪儿都不顺眼,她接管了这具身体,身体的行使权暂时归她,她索性借着口香糖的由头给她改头换面。 “剪得不错。”黎落拎着书包站起来,英姿飒爽地说。 然而下一刻她一摸口袋,表情微变,扭头讪讪地对小哥笑了笑:“那个,不好意思啊,我忘了带钱,明天给你送过来成么?我是旁边这所学校高二的学生。” 小哥倒也没为难她,爽快道:“行。” 走出理发店,黎落上了回家的末班车。 林家租的房子在城中村,六十多平的老破小用泡沫板隔开四房一厅,门外走廊结了一层厚厚的污垢,常年没人清扫,地面包了一层灰色的浆。 黎落用钥匙打开贴满小广告的门走进去,冯小娥正好从卧室出来,她刚哄睡了林若宝,见林招娣这个时间才回来,先是被她剪短的头发弄得一愣,随即压低声音骂道:“跑哪儿鬼混去了,现在才回来,家里可没给你留饭!” 黎落没理她,自顾自低头换鞋。 冯小娥见她不吱声,继续碎嘴道:“放学了也不知道早点回来帮忙干家务,一天天净死读书,女孩子读那么多书干嘛?迟早是要卖给别人生孩子的……你轻点!我刚把小宝哄睡!” 黎落动作一顿,放下换了一半的鞋盯着冯小娥看,几秒钟后,她突然抓过肩上的书包,猛地砸在茶几上。 二手市场淘来的玻璃茶几应声炸开,像在寂静的夜里投下一颗小炸弹,碎渣子溅了一地。 冯小娥惊呆了。 她还没来得及发火,屋里传来林若宝受惊的哭声,她连忙转身去哄孙子。 黎落捡起书包,眼角余光瞟到房间门口探出三颗脑袋,几个妹妹本来睡了,被动静惊醒,这会儿探头探脑地挤在房门口看她。 黎落没搭理她们,捡起书包,转身去厨房给自己煮面。 水刚烧开,哄完孙子的冯小娥进来了,她压低声音骂道:“你个小贱蹄子发什么疯?敢在家里撒野砸东西,你是舒坦日子过腻了,皮痒想挨打是吗?” 黎落低头切火腿肠,把她的话当耳边风。 冯小娥被她这副样子激得火冒三丈,她从电视机背后拿了鸡毛掸子,抬手就想抽林招娣。 鸡毛掸子还没落下来就被黎落一手抓住了,她猛地一拽,冯小娥被带得往前一个趔趄,险些摔倒,鸡毛掸子脱了手。 黎落当着她的面把鸡毛掸子折成两段丢在地上,她冷冷地说:“老不死的,你再动我一下试试!” 冯小娥目瞪口呆:“你叫我什么?你叫我什么?你个白眼狼……” 黎落操起菜刀往砧板上一砍,刀刃直接没入砧板,她声音不大,但莫名透着森冷的寒意:“冯小娥,我看在你是长辈的份上叫你一声奶奶,这不代表你可以对我呼来喝去,我不欠你的,你最好对我客气点,把我惹毛了……” 她顿了顿,目光转向厨房门口。 林若宝不知道什么时候下床出来了,光着脚站在那里,八岁的男孩还穿着纸尿裤,眼巴巴地看着她们。 接收到黎落投来的视线,林若宝下意识缩了缩脖子。 “我可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 意识到黎落话里的意思,冯小娥心里一急,立刻抱起林若宝后退了好几步,她又惊又怒,壮着胆子对黎落的背影啐了一口:“小贱蹄子,你等着,我年纪大了收拾不了你,等你爸妈回家,我非得让他们打死你不可!!” 黎落吃完面,冲了个澡,回到房间准备休息。 家里八口人四个房间,冯小娥带林若宝一块睡,林爸林妈一个房间,林招娣和二妹妹共用一间房,三妹四妹则住在隔壁。 房间很小,放了床和书桌后几乎没剩下什么空间,狭窄的过道甚至无法容下两人并行,不知道是不是黎落刚才在客厅砸茶几的壮举吓到二妹妹林盼娣,她背对着黎落,躺在床上闭眼装睡。 第380章 疼不疼? 虽然夜已深,黎落没急着休息,打开台灯做了两张卷子,又检查了一遍作业。 原主在读书这方面一直都很努力,基础打得很扎实,黎落这个毕业多年的学渣穿到这具身体,托原主记忆的福,做起那些陈年老题居然很是得心应手。 根据原主记忆把今天上课的知识点全部理了一遍,黎落才关灯睡觉。 第二天早上,黎落顶着寸头走进教室,不出所料引起一阵讨论。 林招娣性格孤僻,在班上没有交心的朋友,那些人讨论归讨论,却也没有跑到她面前来问为什么突然剪头发。 在学校待了一天,下了晚自习,黎落先去理发店还钱,又根据原主记忆前往炸鸡店做兼职。 炸鸡店不大,黎落刚换上工作服就有客人推门进来,她抬头一看,是几个穿着高中校服的女生,为首的女生五官精致身材纤细,完全当得起“班花”这个称号,正是乔穗穗。 几人走到柜台前,一边嘻嘻哈哈的你推我搡一边点单,黎落若无其事地按照她们的要求下了单,然后转身去备餐。 几分钟后,黎落端着餐盘出来,把炸鸡和奶茶放在桌上:“慢用。” 说完她就要折回柜台。 “哎,等等。”一个脸上有麻子的女生叫住她,她点了点餐盘,恶意满满地说,“你这服务不到位啊,餐都不帮我们打开。” 黎落看了她一眼,隐约记得这个女生叫什么马玉雯,是乔穗穗的一号走狗,平时跟在乔穗穗身后,就数她吠得最殷勤。 既然对方送上门来作妖,黎落干脆顺了她的意,伸手帮她打开炸鸡盒子。 “奶茶,把吸管插上。” 黎落照做,拆了吸管包装,当着她的面扎透奶茶封口,她使的劲儿略刁钻,吸管扎进去,奶茶溅出来,弄脏了女生的袖子。 “哎你这人怎么回事儿啊!”马玉雯当即发难,“你们老板在哪儿,我要投诉你!” “老板下班了,投诉请打墙上的电话。”黎落语气淡淡,丝毫不受她威胁。 她的态度落在几人眼里,她们互相交换了一个诧异的眼神,不明白为什么只过了一夜,林招娣就跟换了个人似的,全然不见昨天被她们堵在厕所殴打时的怯懦和惊恐。 “你什么态度!”马玉雯见吓不着她,索性端起那杯奶茶就想往她身上泼。 黎落眼疾手快攥住她的胳膊,她眉头轻皱:“差不多得了,你非要在这儿闹事,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马玉雯跟听到什么笑话一样大笑起来:“对我不客气?你要怎么对我不客气?” “店里有监控。” 马玉雯一愣,不明所以:“什么?” “你这杯奶茶要是泼上来,明天这段监控录像就会出现在学校论坛,你说,到时候是通知你爸妈过来给我道歉,还是我抽你俩耳光私了?” 马玉雯脸色微变,她下意识看向乔穗穗。 乔穗穗是这个小团体的主心骨,平时有什么事都是她出谋策划,剩下的人负责执行。 可乔穗穗这会儿正若有所思地看着黎落,并没有立刻说话。 店里有别的客人进来,黎落取走马玉雯手里的奶茶往她跟前一放:“多喝点奶茶,炸鸡就别吃了,本来就一脸麻子,吃多了更难看。” 说完她转身回柜台,身后传来马玉雯抓狂的吼声:“你他妈说什么!!” 黎落的兼职时间是晚上八点到十点半,她在柜台后忙碌了两个多小时,马玉雯等人就在餐厅里坐了两个多小时。 期间乔穗穗先行离开,等她搞好卫生打烊下班,那几个女生更是明目张胆跟了上来,一行人在她身后嘻嘻哈哈大声说笑,用这种行为变相威吓她。 黎落没坐公交车,她塞着耳机一路慢条斯理地往家的方向走去。 按照攻略线上的时间,今天是林招娣和高思睿第一次正式碰面。 林招娣选择让她穿在这个时间,证明她不甘心只是跟高思睿划清界限老死不相往来,对于这个害得自己身败名裂的男人,她想让黎落做点什么。 比如报复他。 到了一处偏僻的小巷子,黎落摘下耳机,听着身后快步赶上来的脚步声,她转过身,淡定地看着她们。 几个女生把她团团围住,马玉雯伸手推了她一把:“你今天吃熊心豹子胆了?这么横。” 黎落低头看了一眼被她推过的衣襟,嫌弃地掸了掸上面不存在的灰尘:“有话好好说,别动手动脚。” “你……”马玉雯憋了一晚上的火气被彻底点燃,她一巴掌就朝黎落脸上抽去。 黎落侧身避过,抬脚踹在她膝盖上,一脚把她踹跪了。 虽然只是对付几个小喽啰,黎落这一架还是打得有种回到高中时期跟人火拼的热血沸腾,看着横七竖八倒在地上的几人,她捡起书包走到马玉雯跟前,居高临下地睥睨着她。 马玉雯被她今晚疯狗俯身一样的状态吓着了,加上被踹了好几脚,肚子疼得要命,面对逼过来的黎落,她怂了吧唧地往后躲。 黎落问她:“疼吗?” 马玉雯:“……” “疼不疼?”黎落抬高声音,大有不回答就再揍她一顿的意思。 马玉雯立刻怂了,小声说:“疼。” “现在知道被打是什么滋味了吧?”黎落拍了拍她的脸,警告意味强烈,“以后别再干这种事了,不仅是对我,对别人也一样,要是被我知道你再霸凌别的同学,你怎么对她们,我十倍还给你。” 马玉雯:“……” 黎落拎起书包离开,一走出小巷,和骑着自行车过来的高思睿打了个照面。 两人四目相对,高思睿愣了一下,眼里满是诧异。 按照预定的剧本,林招娣这会儿应该被那几个女生围在巷子里揍,他进去正好英雄救美,再以此为契机顺理成章地跟她搭上话。 可他还没来得及施展,她怎么就出来了? 黎落看懂高思睿的疑惑,沉默了几秒钟,她抬手捂住肚子,眉头紧皱,一脸受了伤痛苦至极的样子。 高思睿没让她失望,立刻抓住这个机会关切地问:“怎么了?你没事吧?” 第381章 英雄救美 黎落咬着下唇摇摇头,看起来又委屈又倔强。 高思睿明知故问:“都这么晚了,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 黎落心里冷笑连连,她要是不在这儿,他哪来的机会施展英雄救美戏码? “这是我回家的必经之路,刚好遇上几个同学,不小心跟她们起了点冲突……” 黎落说得很委婉,高思睿立刻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他撸起袖子说:“肯定又是那几个爱惹事的,我去教训教训她们。” 他说着就要进巷子,黎落连忙拉住他:“不用了,我没事。” 真要让他进去看到满地狼藉,这戏还怎么演下去? 高思睿本来也只是说说而已,闻言立刻顺着她的话说:“好吧,不早了,你一个人回家不安全,我送你回去。” 于是黎落坐在高思睿的自行车后座,由他护送回家。 两人一路上都没说话,到了林家所在的城中村小区,黎落跳下车后座,目光亮晶晶地看着高思睿,眼中全是不加掩饰的感激和害羞:“谢谢你送我回来。” 高思睿被她用这样的眼神一看,心里莫名有些膨胀,他故作淡定地摆摆手:“不客气,都是同学。” 说着他又问:“那几个人经常这么欺负你吗?” “嗯。” “你怎么也不知道反抗?” “她们人多,我打不过。” “可以告诉老师啊。” “跟老师说过,没用。” 高思睿沉思了几秒钟,说:“要不以后我来送你回家吧,有我在,她们就不敢对你动手了。” 黎落愣了一下,一时间神色里满是震惊和欣喜,她迅速抬头看了高思睿一眼,又羞赧地低下头:“这怎么好意思,会不会耽误你的事?” “不会,我有的是时间。” “……那我先谢谢你了。”黎落兴奋得脸都红了,“我先回去了,明天见。” “好。” 黎落飞快地跑开,跑出一段距离,她回过头远远地看了一眼高思睿,见他还站在原地,她害羞一笑,转身跑得更快了。 这一系列震惊,惊喜,害羞的反应衔接得天衣无缝,高思睿看着她一脸被天上掉下来的馅饼砸中的蠢样,心里冷笑一声,转身离开了。 只是他没看到,进了楼道的黎落脸上的笑意瞬间褪了个一干二净。 看着她京剧变脸的相里安:“……” 女人真可怕。 “看眼下这情况,是高思睿跟乔穗穗串通起来给林招娣设套?”相里安问。 “嗯。” 其实黎落之前也只是猜测,前世高思睿拍的不雅照被乔穗穗找人发到论坛上,害得林招娣身败名裂,这两人之间肯定有不为人知的联系。 今天陪高思睿演了这一出,她基本上肯定是这两人合谋毁掉林招娣,只是她现在不清楚他们这么做的动机。 相里安若有所思地说:“难道乔穗穗喜欢高思睿?” “不太像。”黎落说,“她要是想抢走高思睿,林招娣根本就不是她的对手。” 高思睿又不是瞎子,一个是除了成绩以外毫无亮点的普通女生,一个是外人眼里品学兼优颜值爆表的班花,闭眼盲选都是后者。 “那有没有可能是高思睿喜欢乔穗穗,林招娣又无意中得罪了乔穗穗,高思睿作为舔狗,在帮女神扫清障碍?” 黎落拎着书包往楼上走:“这个观点待定。” 回到家,黎落发现林爸林妈回来了,正坐在客厅对账本,林爸不识字,林妈也只有小学学历,两人用的还是手写账本,一本翻得翘角的本子上写满了歪歪扭扭的数字。 “爸,妈。”黎落一边换鞋一边跟他们打了个招呼。 林爸对她招手:“你过来。” 常年在外跑车,林爸皮肤晒得黝黑,脸上两道深深的法令纹让他看起来格外严肃,黎落从他不太友善的表情里察觉到了什么,她扫了一眼放在林爸旁边断成两截的鸡毛掸子,心里大概有了底。 冯小娥跟他告状了。 黎落不慌不忙地走过去,还没等林爸开口,她从口袋里掏出几张现金递给他:“今天炸鸡店发工资了,爸你不是要修车么,这些钱你拿着凑个整。” 林爸手都摸到鸡毛掸子准备发难了,被女儿送到跟前的钱弄得一愣,他眼里闪过一丝迟疑。 见他不接,黎落干脆把钱塞到他手里,她看了一眼冯小娥的房间门口,压低声音说:“钱我就不给奶奶了,她老是给小宝买些乱七八糟的零食,像辣条这种高油高盐的东西一买就是一整箱,藏在房间床底下,小宝拿辣条当饭吃,牙都烂了……” 这话一出口,林爸还没什么反应,林妈“啪”地一下把手里的笔拍在桌上,脸色很是难看:“我都跟她说过多少次了,她怎么又给小宝吃这些东西?” “我也跟她说过,她不听,还骂我多事,你看这鸡毛掸子,就是昨天跟她吵架的时候掰断的。”黎落幽幽叹了口气。 林爸皱眉说:“奶奶怎么说也是长辈,你怎么能跟她吵架?” “我这不也是没办法了嘛,她前几天瞒着我们偷偷带小宝出去吃炸鸡喝冰可乐,小宝回来拉了好几天肚子,整个人都拉脱水了,我也是心里急才跟她吵了几句,她拿着鸡毛掸子就想打我……” 黎落说到这里,目光颇为幽怨地看着林爸:“爸,老师说过,惯子等于杀子,你看看小宝都被奶奶惯成啥样了,八岁了还穿纸尿裤,这样下去对他真的好吗?” 林妈一听儿子被婆婆带病了,又急又怒,起身就要去敲门讨个说法,林爸眼疾手快拉住她,低声说:“你这暴脾气去了非得吵起来不可,我去吧。” 林妈憋着火气说:“她要是再这样就回乡下去,儿子不要她带了,省得给我带坏了。” 林爸:“……” 他把那五百块钱还给黎落:“你自己赚的钱好好存起来,我手上还有。” 黎落乖巧地收下:“好。” 黎落去洗个澡的功夫,房间传来争吵声,林爸跟冯小娥吵起来了。 母子俩越吵越激烈,等黎落洗完衣服,林妈也加入战局,整个家顿时鸡飞狗跳。 第382章 送上门来的冤大头 次日,黎落做完兼职,高思睿准时出现在炸鸡店门口,他拍了拍自行车后座:“走吧!” 黎落抿了抿唇,露出一个害羞的笑容:“好。” 回家路上,高思睿有一搭没一搭地跟黎落闲聊,问她以后想考什么大学,读什么专业,黎落一一作答,两人的距离在这一问一答中拉近了不少。 这时自行车经过一处减速带,车身微微一晃,黎落趁机攥住高思睿的衣摆,高思睿低头看了一眼,索性把她的手拉到自己腰上环住:“坐好,别掉下去了。” 这个动作带了些许试探意味,黎落顺水推舟,一路上都环着他的腰没松开。 到了小区,黎落跳下车:“谢谢你。” 高思睿看着她害羞的样子,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说:“要不你做我女朋友吧。” 黎落愣了一下,呆呆地看着他:“什么?” “别误会,我只是想保护你,你要是答应做我女朋友,那些人就不敢为难你了。” 黎落反应过来,小声说:“可是被别人知道你找了我这么一个……普通人做女朋友,不委屈吗?” 高思睿眼里闪过一丝不屑,嘴上却说:“怎么会,你也不差,大学霸呢,我跟你不同班都知道你的大名。” 黎落低着头,装作纠结了一会儿才抬头,小心翼翼地点头:“好。” “真乖。”高思睿摸摸她的脑袋,“回去吧,明天我来接你上课。” 离开高思睿的视线,相里安上线问:“这发展会不会太快了?你就不怕高思睿发现什么端倪?” “他这个说谎的都不怕露馅,我这个捧哏的怕什么。” 相里安想不明白:“虽然理解你要配合他演戏,但你这态度会不会太过热情了……” 黎落面对高思睿时表现出来的小女儿态看得他直起鸡皮疙瘩。 “你知道pua吗?”黎落问。 “搭讪艺术家?” “是,又不全是,这算是一项精神控制手段。”黎落说,“高思睿对林招娣没兴趣,林招娣的个人魅力也没大到足以让他日久生情,想要控制这种眼高于顶的男生,必须用点非常手段,据我所知,高思睿是个自尊心非常强,脾气很暴躁的人。” “对。” 不然也不会三天两头跟人打架。 “pua的常见套路分为三个阶段,初期热情主动,明确给对方传达我喜欢你,崇拜你的信号,中期突然冷淡,不联系不见面,给对方制造落差感,一般人遭到这种落差,一定会第一时间追问为什么,这个时候进入第三阶段,忽冷忽热,必要时给对方制造一个情敌,不断拿情敌来跟他做对比,轻视他践踏他刺激他,只要走到第三步,即使高思睿对林招娣不感兴趣,出于男人的自尊心也会一步步踏进陷阱。”黎落语气森冷,“兔子都主动送上门来了,生擒了他,想烹煎炸煮还不是我说了算。” 相里安:“……” 次日早上,高思睿果然一早出现在林家小区楼下。 接了黎落,两人一起去学校,高思睿没有要避着同学的意思,明目张胆载着黎落进了学校大门,不出半天,学校就流传着两人在交往的小道消息。 中午,高思睿约了黎落在食堂吃饭,两人面对面坐着,高思睿见她餐盘里的菜色寒酸,皱眉说:“怎么光吃青菜不吃肉,这些哪吃得饱?” 黎落面露难色。 高思睿见状,立刻很“体贴”地去给她买了两个小炒,全部推到她面前:“吃吧。” 黎落假意推辞道:“这……不好吧?” “我身边那几个兄弟的女朋友都是这待遇,别人有的你也要有。”高思睿说。 于是黎落很“不好意思”地笑纳了那两个小炒。 “多吃点。”高思睿给她夹菜,“你每天下了晚自习都要去做兼职?” “嗯,要赚钱补贴家用。” “这也太辛苦了。”高思睿皱眉,“每天上课就已经很累了,这样下去你吃得消吗?” “我都习惯了。”黎落说。 高思睿心里越发鄙夷她寒酸的生活做派,说出的话却截然相反:“做兼职一个月能赚多少钱,我给你,你别去了,多留点时间陪我。” 黎落咬着筷子为难地看着他:“不行……” “听我的。”高思睿从钱包抽出一张银行卡放到她跟前,大有要一次性拿糖衣炮弹把她砸晕的架势,“吃完饭给炸鸡店打个电话,就说以后都不去了。” 黎落在心里狂翻白眼,要不是知道这卡里没钱,她该被这孙子的演技折服了。 “不行。”黎落把银行卡推回高思睿跟前,“我爸爸前段时间跑的那趟运输生意亏了本,家里三个月没交房租了,奶奶前几天还去了趟医院,过段时间换季还得给弟弟妹妹买衣服……我家要用的钱不止三五千,而且是长时间需要稳定收入,你可以给我一时,总不能一直供着我。” 高思睿脸上的表情顿了顿,有点后悔了。 他本以为林招娣会不好意思花他的钱,可目前看来不是那么回事,她只是嫌少。 高思睿并非没钱,可不愿意给林招娣花钱。 把钱花她身上还不如充进游戏账户。 但是大话都放出去了,没有收回来打自己脸的道理,他索性把银行卡塞进黎落手里:“你就拿着吧,看你这么累,我心疼。” 黎落这才勉为其难地说:“好吧……这银行卡密码是多少?” 高思睿:“……” 他说了六位数。 “卡里有多少钱?我好省着点花。”黎落体贴地说,“你也是个学生,平时没多少零花钱吧?” “……卡里有两万。”高思睿摸出手机,往卡里转了两万块钱,他眼角眉梢的不情愿都快藏不住了,嘴上依然装得很大方,“我不缺钱花,你也不用给我省,尽管花,不够了再问我要。” 黎落握着银行卡,眼里亮晶晶的:“谢谢你!你对我真好。” 高思睿:“……” 猎物主动进贡,黎落也没跟他客气,当天就给炸鸡店打电话辞掉兼职,又抽空去了一趟书城,一次性扫了几千块钱的学习资料和课外书。 送上门来的冤大头,不宰白不宰。 第383章 我要让你后悔一辈子 林爸林妈在家休息了两天,又迅速投入下一趟货运生意。 两人每次出门都需要十天半个月才回来,黎落琢磨着时间,打算趁着他们不在家,一次性把冯小娥给收拾服帖,省得这个老泼皮三不五时来找自己麻烦。 冯小娥从林来娣那里得知儿子和儿媳之所以会跟自己吵架,是因为黎落从中挑拨,是以林爸林妈一出门,她就开始暗戳戳地使坏教训黎落。 先是做饭没黎落的份,黎落下晚自习回到家,家里冷锅冷灶,她也不在意,自己动手煮面,还多加了个蛋。 然后是把门反锁,不让黎落进门,更不许几个孙女帮她开门,黎落敲不开门干脆报了警,警察来了以后一阵询问,察觉出端倪后把冯小娥说教了一顿。 报警的动静引起周围邻居注意,得知当奶奶的居然把孙女拒在门外不让进,大家对她好一顿指指点点,说得冯小娥老脸通红。 黎落没把冯小娥的小打小闹放在眼里,由着她闹了两天,直到第三天,她放学回到家正准备复习,摊开练习册,发现书被撕了。 不仅桌上摞着的练习册内容被撕得七零八落,连书架上许多重要资料也被撕毁,其中不乏林招娣手写的笔记,这些东西是花钱买不来的。 黎落盯着满桌撕烂的书看了一会儿,火气猛地窜起来。 这种感觉比面对陌生人的殴打和羞辱更愤怒,林招娣和冯小娥明明是有血缘关系的亲人,不求冯小娥对这个孙女好,可她却顶着长辈的身份用比陌生人更令人心寒的方式对待她。 她不配做奶奶。 黎落抱起书去找冯小娥。 冯小娥正在房间里哄林若宝,见黎落抱着书进来,她先是一愣,随即冷笑道:“怎么,你还想打我不成?” 黎落没接她的话,而是看向林若宝:“小宝,你出去。” 林若宝咬着手指头,目光惊疑不定地在姐姐和奶奶身上转来转去。 他不是察觉不到姐姐在生气,可是他想不明白为什么要让自己出去。 “听话,出去,我等会儿带你去吃好吃的。” 林若宝闻言眼睛一亮,立刻从床上跳下来,一溜烟小跑出去了。 黎落关上房间门,把那堆书砸到冯小娥脸上。 冯小娥被砸了个趔趄,差点摔倒,她捂着额头怒骂起来:“你敢打我?林招娣,我是你奶奶!对长辈动手,你就不怕天打雷劈吗!!” “人在做天在看,就算真有天打雷劈,也是先劈死你这个为老不尊的老泼皮!!” 黎落抓起放在桌上的蚊香盒子砸向置物柜,置物柜玻璃应声而碎,她又掀了桌子,上面的东西稀里哗啦倒了一地,在冯小娥的尖叫声中,黎落又打又砸,用拆家的架势把她房间里的东西毁了个七七八八。 冯小娥想扑上来阻止,黎落立刻操起一把剪刀,一看她疯狂的举动,冯小娥瞬间不敢轻举妄动了,只是尖声骂道:“林招娣,你不得好死!等你爸回来,我要让他扒了你这个贱人的皮!!!” “尽管告去,我是我爸的女儿,他再生气也不可能把我赶出去,他又常年不在家,只要你跟我都还在这个屋檐下,我总能找到机会整你!” 冯小娥:“……” 黎落放完狠话,摘下挂在墙上的冯小娥照片,当着她的面把剪刀狠狠钉进去,剪刀直接扎透照片,位置刚好是照片中的冯小娥脸上。 冯小娥一悚,顿时寒毛直竖。 黎落把照片丢在她脚下,转身走出房间,顺手从外面上了锁。 冯小娥本来被吓得够呛,听见她锁门的动静,立刻扑到门上拍打:“林招娣,你要干什么!!” 黎落把门推开一条缝,微微一笑:“我要让你后悔一辈子。” 说完她对不远处的林若宝招招手:“走,小宝,姐姐带你出去玩。” 林若宝立刻走过来,黎落当着冯小娥的面带着他出了门。 冯小娥几乎吓疯了,把门撞得震天响:“林招娣,你不准动小宝!!你要是敢把他丢了,你爸妈一定会打死你……小宝!不要跟姐姐出门!小宝!!” 林若宝充耳不闻,姐弟俩很快消失在大门口。 冯小娥转而向在隔壁的几个孙女求助:“盼娣?来娣?你们在不在?快帮奶奶把门打开!” 隔壁探了个脑袋出来,正是林盼娣。 冯小娥跟抓住救命稻草似的立刻说:“盼娣,快帮奶奶开门,你姐姐要把弟弟带去卖了,你也不想失去弟弟对吧?快把门打开!” 林盼娣沉默了一会儿,装作什么没听见,转身回房间继续看书。 黎落带林若宝在外面转悠了一圈,给他买了点零食和小人书,又在公园逗留到将近十点钟才回家。 到家时她留了个心眼,让林若宝在门外等着,她则空手进了门。 冯小娥一直竖着耳朵听门口的动静,见黎落回来,她立刻扒着门往她身后看。 张望了半晌都没见到林若宝,冯小娥心里一急,哭出声来:“小宝呢?小宝哪儿去了?” 黎落隔着门缝冷眼看她:“你不是都猜到了吗。” 冯小娥:“……” 看到林招娣眼中冰冷的恨意,意识到她不是在开玩笑,冯小娥顿时悲恸地大哭出声:“他是你弟弟啊!你怎么能干出这种事!!林家就这么一根独苗,他没了我就算死也没脸去见你爷爷……你把小宝还给我!!” 黎落一动不动,由着冯小娥哭天喊地,直到欣赏够了她悔不当初的狼狈模样,这才对门外喊:“小宝,进来!” 下一刻,林若宝没心没肺地抱着一堆零食进来,冯小娥哭声瞬间停了。 黎落打开房门,冯小娥立刻窜出来,拉过林若宝左看右看,确定孙子安然无恙,她劫后余生般抱着他大哭起来 黎落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怕了吗?这次只是给你一个教训,要是再对我动那些乱七八糟的心思,我不敢保证下一次还能把他带回来。” 冯小娥被她这么一警告,抱着林若宝往后缩了缩,神色里全是忌惮。 第384章 钱包里的证件照 冯小娥被黎落这么一顿收拾,果然老实了很多。 虽然对黎落还是冷言冷语,至少不敢再刻意针对她了,她大概是怕黎落伺机报复,愣是没敢把这件事告诉林爸。 解决了这个老泼皮,黎落把时间匀出来放在学习和应付高思睿上,她这几天跟高思睿相处得很是和谐,两人感情迅速“升温”。 这天黎落晚自习下课,走出教室,高思睿正吊儿郎当地倚在走廊上等她,两人一碰面,他大大咧咧地揽住黎落的肩膀:“走啊,陪我上网去。” “现在吗?” “嗯,怎么,不方便?” 黎落眼角余光瞟到乔穗穗和马玉雯等人从教室出来,她装作没看见,应道:“方便,走吧。” 到了网吧,高思睿约了几个兄弟打游戏,黎落则在旁边开了台电脑看剧。 高思睿一打游戏就是好几个小时,黎落也不催着他回去,她看似戴着耳机在看剧,实则让相里安帮她下载了高二练习册,在系统里做起了英文练习题。 相里安一边帮她铺题一边说:“林招娣基础挺扎实的,你没必要这么拼命。” 虽然黎落做的这些题会随着记忆留在原主脑海里,有助于她以后高考,但黎落作为宿主,执行任务顺带帮着原主备考,他倒是第一次见。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林招娣把高考看得很重要,万一任务出什么岔子,我留在这里的时间过长,她回来没有足够的时间复习就不好了。”黎落说,“反正除了应付高思睿,我也没别的事,能多做点题就多做点吧。” 如果当年她高考前也有这么一个人帮着分担压力,她也不至于刷题刷到想死。 因为自己经历过高考,所以更能体谅高三考生的不容易。 “……好吧。” 一人一系统正配合着刷题,旁边的高思睿突然拍了拍黎落:“阿娣,阿娣?” 黎落马上回过神,摘下耳机:“嗯?” 高思睿有些好笑:“你看的什么剧这么入神,叫你好几声了都没听见。” 黎落指了指屏幕:“韩剧,你叫我做什么?” “我们都有点饿了,去帮忙买几桶泡面好不好?” “行。”黎落接过高思睿递过来的钱包,起身去了网吧收银台。 点了几桶泡面,黎落打开钱包买单,发现高思睿的钱包右侧夹着一张证件照,照片正面朝下,她抽出来一看,是个长得很漂亮的长发女孩。 这是谁? 高思睿喜欢的女孩子? 照片显然是从学生证撕下来的,右下角还残留着学校的钢印,黎落远远看了一眼高思睿,他游戏打得正上头,全然没发现她这边的端倪。 黎落掏出手机悄悄把照片拍了下来,然后塞回钱包,若无其事地端着几桶泡好的泡面回了座位。 几人在网吧待到半夜才离开,高思睿把黎落送回家。 回到家的黎落叫出相里安:“帮我拷贝一份高二级所有学生的资料。” 她有预感,照片上的女孩不简单。 像高思睿这种眼高于顶的人,会偷偷把一个女孩的证件照藏在钱包这么私密的东西里,足以证明这个女孩对他来说有多重要。 相里安办事效率比起以前高了不少,不出十分钟就把资料传输到黎落手机上。 黎落筛选出女孩的资料,一个个翻看过去,花了一个多小时,整个高二级两百七十多名女学生,没发现照片上那个女孩的资料。 “难道不是高二级的?”黎落喃喃自语,“高一和高三的学生资料也给我弄一份。” 扩大搜索范围,全校将近一千个女学生的资料都翻完了,还是没找到。 “这不可能啊。”黎落说,她翻来覆去看相册里翻拍的证件照,右下角的钢印明明是林招娣就读这所高中的。 “难道转学了?”相里安问。 “你再帮我查一下学校这三年内的转学记录。” 相里安查了一阵子,说:“转学记录没查到,但是查到一份申请表。” “嗯?” “退学申请,申请原因是学生死亡。” 黎落一愣。 相里安很快把那份退学申请传送到黎落手机上,黎落比对了一下照片,确定申请表上这个名叫玉清秋的女学生是高思睿钱包照片上的人,她心里疑窦丛生。 高思睿为什么要在钱包里藏一张已故的人的照片? 从资料上来看,玉清秋和林招娣高思睿同届,也是前年才上的高中,她的死亡时间是去年年底,也就是高二上学期。 “这女孩会不会是高思睿喜欢的人,把她的照片藏在钱包里是为了睹物思人?”相里安问。 黎落思索了一会儿,说:“不太像。” “怎么说?” “我发现这张照片的时候,它正面朝下躺在高思睿的钱包里,如果真的是喜欢的人,想随身带着睹物思人,那不应该把照片正面朝上么,免得想看的时候还得抽出来,别的不说,这一抽一塞,次数多了照片容易磨损,这张照片还很新,高思睿应该不怎么把它拿出来看。”黎落分析道,“他这个举动更像是……想记住这个女孩,但是又不太敢面对。” 相里安跟着她的思路走:“不太敢面对,难道这个女孩的死跟他有关?” 黎落意识到了什么,她吩咐相里安:“搜一下去年年底本地高中发生的大事件,如果玉清秋是非正常死亡,那新闻应该会有相关报道。” 相里安用关键词一筛查,很快给黎落转了一条新闻链接:“你看看是不是这个,虽然隐藏了死者名字,但新闻时间和姓氏都对得上。” 黎落打开新闻草草浏览了一遍,这是去年年底发生在本地高中的一出意外,有个姓玉的女学生半夜在学校天台坠楼身亡,时间是寒假前一天,学生们刚考完期末。 经调查,这件事被定性为自杀,据女生舍友提供的消息,死者在出事前精神状态就已经不太对劲了,估计是高中学习压力过大,不堪重负才走上绝路。 学校出于人道主义赔偿了死者父母一笔钱,这件事算是翻篇了。 第385章 玉清秋之死 黎落看完新闻沉思了很久。 相里安问:“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 一张退学申请表和一篇语焉不详的新闻能提供的信息不多,但也就是因为看起来没什么问题,高思睿这个举动才显得更可疑。 黎落心里有强烈的预感,也许高思睿跟玉清秋的死亡有什么联系。 理了半夜都没什么头绪,黎落只能先把事情放到一边,倒头睡觉。 接下来的两天是小考。 黎落发挥正常,考完最后一科,走出考场时,高思睿正坐在栏杆上等她。 忽略人品,高思睿这个人的颜值还是值得肯定的,一米八几的身高,常年打篮球和运动练出结实而不夸张的肌肉,五官周正,如果不是他眼角眉梢总是带着几分戾气,看起来不太好相处,这样的颜值和身材妥妥的能去竞争校草。 “走啊,去吃饭!”高思睿说,“今天不去食堂,外边新开了家湘菜馆,带你去开开荤。” “好。” 两人并肩往外走,这时高思睿的手机发出一声微信提示音,他摸出来一看,也不知道看到了什么,下意识偏了偏手机屏幕,避开黎落。 黎落装作没发现他这个小动作,两人走到教学楼下,高思睿想起什么似的说:“我充电器落教室了,你等我几分钟,我回去拿。” “行。” 高思睿一路小跑折返回教室,黎落看着他的背影,想起他刚才避开自己的小动作,往他身上投了张窃听卡。 高思睿上楼没回教室,而是直接去了通往天台的楼梯。 因为去年发生的坠楼命案,通往天台的入口已经封死了,但经常有学生跑到楼梯处躲懒,高思睿绕过转角,跟等在那里的乔穗穗来了个四目相对。 “什么事?”高思睿声音压得很低,还隐隐带了几分不耐烦。 乔穗穗双手环胸,老神在在地看着他:“昨天的小考成绩出来了,三门主科,林招娣都是第一。” 高思睿:“……我已经在消耗她的时间了。” “不够。”乔穗穗说,“你撺掇她旷课吧。” 高思睿做了个深呼吸的动作:“她把学习看得很重,估计不会听我的。” “那就是你该想办法解决的问题了。”乔穗穗冷冷地说,“别忘了你答应过我的事,要是做不到,别怪我把视频发出去。” “你……”高思睿听起来像是想发火,但不知道在顾忌什么,硬生生压了下去,他瓮声瓮气地说,“知道了,你总得给我一点时间,我跟林招娣刚在一起没多久,她对我感情不深,这个时候要求她为我放弃学习,她又不是傻子,有可能会跟我提分手。” “那还不简单,你上她啊。”乔穗穗刻薄地说,“像她这种没被人追过的女生,只要跟她有了实质性关系,还不得对你百依百顺。” “……” “不管你用什么手段,我要尽快看到成效,现在离期末还有二十天,我希望期末考试她能从第一跌下来,要是做不到,我可不敢保证会发生什么。” “……好。”高思睿不情不愿地应了下来,他转身离开,走了几步,到底没憋住火气,扭头凉飕飕地说,“与其费尽心思把林招娣从第一拉下来,倒不如多下点功夫刷题,技不如人就用这种卑鄙方式铲除异己,你信不信没了林招娣,还有王招娣李招娣,你解决得过来吗?” “你……” 乔穗穗被他这番话气得不轻,正想呛他几句,高思睿却头也不回地走了。 黎落把两人的对话悉数听完,撤销了窃听卡。 对话虽短,她却听出了不少信息。 第一,高思睿和乔穗穗并不互相喜欢,第二,乔穗穗是因为林招娣常年霸占第一名才想毁掉她,第三,高思睿似乎有把柄在乔穗穗手里,所以不得不听她差遣。 黎落莫名想到了藏在高思睿钱包里那张照片。 高思睿很快从楼上下来,他两手空空,黎落故意问:“不是去拿充电器吗,东西呢?” “我记岔了,东西在寝室。”高思睿扯起谎来面不改色,“走吧,去吃饭。” 两人在湘菜馆找了个靠窗的位置,高思睿点了几样林招娣爱吃的菜,不得不说高思睿在演戏这方面还是很敬业的,即使只是假装喜欢林招娣,还是记住了她很多喜好。 两人边吃边聊天,高思睿时不时给黎落夹一筷子菜,饭吃了一半,高思睿突然说:“阿娣,你想不想出去旅游?” 黎落装作愣了一下的样子:“旅游?” “对啊,我哥是当兵的,在南海一座岛屿上驻守,那小岛风景很美,不对游客开放,但驻守战士家属可以用探亲的名义上岛参观,你想不想去?” “什么时候去?” “你准备一下,后天出发,玩十天半个月就回来。” “那不是要请假?” “有什么关系嘛,反正你成绩那么好。”高思睿诱哄道,“我好几个哥们都想跟着一块去,但我不想带他们,我只想跟你去。” “我考虑一下吧。”黎落模棱两可地说。 “还考虑什么呀,每年探亲机会就这么一个,错过这个机会,以后想去就去不了了。”高思睿急着要她应下,话往重了说,“难道你不想跟我一起去玩吗?” “不是不想跟你一块去玩,我奶奶最近身体不太好,弟弟妹妹又还小,实在走不开。”黎落皱着眉头,一脸为难。 “……好吧。”高思睿不敢逼太紧,怕她生出反感,“那等暑假再说吧。” 也不知道是乔穗穗那番话让高思睿心情不太好,还是黎落的拒绝影响了高思睿的情绪,吃完饭他没再提要去泡吧打篮球,而是直接把黎落送回家。 黎落在家刷了两套卷子,夜一深,她隔空给高思睿投了一张致幻卡。 在家的高思睿刚入睡就做梦了。 梦里他像往常下课一样走出教室,却在走廊上瞥到一个熟悉的背影,认出背影是谁,他浑身一悚,身体比意识更先做出反应,他立刻追了上去。 “玉清秋!” 走在前面的女孩跟没听见他的喊声似的,脚步不停,直接上了天台,高思睿一路跟随,推开通往天台的门,眼前的一幕让他一懵。 天台上还有一个高思睿。 高思睿揉了揉脸,想辨认自己是不是在做梦,下一刻,另一个高思睿突然跟玉清秋扭打起来,两人情绪都很激动。 眼前的一幕似曾相识,高思睿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这是去年发生的事在情景再现,他鸡皮疙瘩一下子窜了起来。 想到接下来会发生的惨剧,高思睿冲过去阻止,然而手却穿过另一个高思睿的身体,压根就触碰不到他。 他眼睁睁看着那两人争执扭打,最后另一个高思睿失手将玉清秋推下天台,随着一声巨大的重物坠地声,他和行凶的高思睿都陷入短暂的失神。 最后,另一个高思睿清醒过来,他迅速抹掉天台上的争执痕迹,转身逃离现场。 不多时,天台另一侧走出来一个人,正是乔穗穗,目睹全程的她脸色苍白,微微发抖的手还握着正在拍摄状态的手机。 第386章 狗咬狗 收回致幻卡,黎落眉头紧皱。 她一开始只是怀疑玉清秋的死跟高思睿有关,可没想到是高思睿亲手把人推下去的。 这事已经涉及到刑事案件了。 相里安想起什么似的问:“那个梦不是你编织出来的?” “不是。” 她只是往高思睿梦里投了玉清秋的背影,从他追上去那一刻,后面一切都来自他心底最深的恐惧衍生出来的梦魇。 “报警吗?”相里安问。 “现在还不行,咱们没有证据。” 高思睿能在玉清秋死后逃脱警方调查,证明他事后处理得很到位,现在已经过去半年了,现场痕迹更加不可考,这个时候报警,不仅无法为玉清秋伸冤,还有可能打草惊蛇。 高思睿那样的家世背景,一旦引起他的戒备,他有可能会为了隐藏事实对她不利。 “乔穗穗拍下了案发现场视频,并以此来威胁高思睿?” “对。”黎落说。 “那我做个病毒,把视频从她手机里盗过来。”相里安说。 “不行,乔家和高家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就算能曝光视频把高思睿弄进牢里,高家要是起了报复心,那林家以后的日子就难过了。” 普通人对上富商,对方有一万种办法让他们在本地混不下去,黎落并不想连累林家人。 “那怎么办?”相里安问。 “乔穗穗跟高思睿的关系应该挺紧张的,他们都在防备对方,人在本来就存了疑心的情况下容易疑神疑鬼,我们拿捏住他们的弱点稍微挑拨一下,让他们狗咬狗打起来……” 相里安接下话:“那就能坐收渔翁之利了。” “对头!”黎落打了个响指,“你帮我调查一下乔穗穗的家庭背景,越详细越好,另外,我的pua计划要进入第二阶段了,你帮我盯着点高思睿,我要躲他两天。” “行。” 次日,黎落早早出门上学,避开了高思睿来接她的时间。 她刚到学校就收到高思睿发来的微信:我在你家楼下,该出发了。 黎落装作没看见,不回复。 十分钟后,高思睿估计是左等右等她都没下楼,给她打了个电话。 黎落挂断来电,直接关机。 到了中午,她又在高思睿来找她吃饭之前溜出学校,去外面解决午餐,为了不给高思睿堵她的机会,她愣是在学校外面的奶茶店刷了一中午的题,直到快上课了才踩着点进教室。 傍晚,黎落跟老师请了晚自习的假,一到放学时间就离校回家。 整整两天时间,黎落不接电话不回消息,高思睿来高二一班堵过她两次,但有相里安在,黎落每次都能精准避开他。 直到第三天早上,黎落正准备出门,相里安提醒道:“高思睿来了,在楼下。” 黎落正在穿鞋,她看了一眼手表,六点十五分。 看来高思睿是真的急了,不然也不会这么早来堵她。 “行,等会儿跟他见一面。” 高思睿来得早,黎落反倒不着急了,磨磨蹭蹭吃完早餐,六点四十五分才出门。 在楼下见到高思睿时,他脸上满是不耐烦,两人一碰面他就快步走过来,有些粗暴地拽住黎落的胳膊:“你什么意思?不回信息还挂我电话。” 黎落往后躲了躲,想挣开他的钳制,但高思睿攥她攥得很紧,她愣是没撇开,只好露出一脸怯生生的表情:“高思睿,要不,我们还是算了吧。” 高思睿一愣:“为什么?我是不是哪里做得不好惹你生气了?” “……没有。”黎落小声说,“我只是觉得我们不合适。” “怎么不合适?哪儿不合适?”高思睿抬高声音,他明显被黎落这两天的冷淡折腾得有些上头,语气很冲。 “你想玩儿,我想学习,我们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黎落一脸诚恳地说,“那天你邀请我去旅游,我拒绝后能感觉得到你不太开心,你对我这么好,我却连这点要求都不能满足你,我不是一个合格的女朋友。” 高思睿:“……就因为这个要跟我分手?” “嗯。” “你这……”高思睿脸黑得宛如锅底,“既然知道你不合格,那改正不就好了,为什么要分手?” “因为我仔细考虑过,我可能改不了。”黎落说,“我家的条件就这样,没办法敞开了陪你去玩去闹,我也不想每次都给你添堵,所以还是分手吧,你去找个能陪你一块玩儿的女朋友,这样才不浪费青春。” 高思睿一脸随时都要炸开的憋屈表情,他沉默了半晌,硬生生压下脾气,挤出一个无比勉强的笑脸:“我没有不开心,你不想跟我去玩那就不去,以后我不提这些事了,分手的话我当你从来没说过,走吧,去学校。” 高思睿说着转身跨上自行车,大有要把这个话题一语带过的意思,可他都做好准备出发了,扭头看见黎落还站在原地没动,他觉得自己的耐心快告罄了,忍不住问:“又怎么了?” 黎落盯着他看了几秒钟,突然问:“你跟乔穗穗关系很好吗?” 高思睿心跳瞬间漏了一拍。 他竭力压下眼中一闪而过的慌乱,不答反问:“为什么这么问?” “那天你说要回教室拿充电器,但是有同学看到你跟乔穗穗一块去了天台楼梯。” 高思睿不确定自己跟乔穗穗的对话有没有被那位同学听到,再转达给黎落,他紧张得喉咙发干:“对,那天她找我有点事。” “你们关系很好吗?”黎落再次追问。 高思睿沉默了一会儿,找了个借口转移她的注意力:“我追过她。” “……这样啊。”黎落看了他一眼,眼里满是委屈。 高思睿立刻明白过来,林招娣这两天作妖不是什么狗屁的不合适,而是在吃醋。 吃乔穗穗的醋。 想到这里,高思睿立刻松了口气,心里的憋屈和惊慌也消散了一大半。 他就说嘛,自己个人魅力不小,林招娣怎么可能舍得跟他分手。 原来是在变相闹小脾气呢。 “怎么,吃醋啦?”高思睿一把勾过黎落的肩膀,把她拖到身边,“想什么呢,我跟乔穗穗那是初中的老黄历了,当时年纪小,在朋友起哄下说要追她,那会儿的话哪能当真啊,我早就不喜欢她了,现在跟你在一起,自然不会再去招惹她。” 第387章 被揍多了有经验 黎落深知pua的精髓在于张弛有度,她见好就收,脸上虽然还是委委屈屈的样子,嘴上却松口了:“这可是你说的。” “我说的!”高思睿举手发誓,卖完乖又拉了她一把,“快走吧学霸,早自习要迟到了。” 于是两人第一次“闹别扭”到此结束。 中午,黎落趁着午休时间查阅相里安收集来的关于乔穗穗的资料。 乔家是做生意的,说不上商贾巨富,但在本地也小有名气。 乔穗穗是家里唯一一个孩子,父母很注重对她的培养,从小送她去上各种培训班,乔穗穗也争气,钢琴书法绘画样样精通,文化课成绩常年保持在班级前五名,小小年纪拿下不少享誉国际的赛事奖项,说起乔穗穗这个人,长辈和老师都赞不绝口。 从资料上来看,品学兼优的乔穗穗出身并没有什么问题。 相里安说:“关于乔穗穗的家庭,有件不为人知的八卦,你想不想听?” “你说。” “乔穗穗的老爸出轨,在外边养了个私生子,只比乔穗穗小三岁,这事儿乔穗穗的妈也知情,但两人是商业联姻,离婚涉及到双方家族的利益分割,所以这些年夫妻俩看似举案齐眉,其实私底下各过各的,乔爸已经有三个月没回家了。” 黎落眉毛微微一挑。 这叫什么? 上帝给你开了一扇窗,就会关上你的门。 “另外,乔妈平时管乔穗穗管得很严格,她规定乔穗穗晚上九点半后不能在外面逗留,否则要挨打,之所以这么注重乔穗穗的艺术课培养,是打算送她去艺考,她现在已经在各处砸钱为乔穗穗铺路了,不出意外的话,乔穗穗以后会往娱乐圈发展。” 黎落冷笑:“她这个女儿连人都不会做,还学艺?也不怕哪天翻车了被网暴。” 吐槽完了,黎落又注意到一个细节:“你说乔妈不许乔穗穗晚上九点后在外面逗留,那是不是也不许她谈恋爱?” “对,乔妈怕她留下黑点,以后出名了会成为黑历史,所以严防死守,明令禁止乔穗穗谈恋爱。” 黎落若有所思地说:“这个妈有点意思,咱们找个时机会会她。” 傍晚下课,黎落去上洗手间。 教学楼旁边的洗手间一到下课就人满为患,每次排队都需要很长时间,黎落没耐心等,索性穿过教学楼,去学校绿化林里的备用洗手间。 解决完生理需要,黎落正准备离开,只是走出洗手间时,旁边的男厕所突然发出一声短促的惨叫,她下意识扭头望去。 洗手间的门紧闭着,以黎落的经验,这里面无非两种情况,要么有人被揍了,要么两个人在偷偷搞些不可描述的事。 她偏向于前者,无他,被揍多了有经验罢了。 黎落在管闲事和一走了之中间徘徊,她不是林招娣,万一这时候管闲事惹上麻烦,以后她走了那些人伺机报复林招娣,岂不是在给原主的生活埋下祸根? 很多时候相里安不让她多管闲事也是出于这层考虑。 在她纠结那几秒钟,洗手间里再次传来一声闷哼,然后是拳打脚踢的动静,黎落脑子一热,顾不上别的,在旁边捡起一块石头,用力砸向洗手间的门。 门是铁制的,发出一声爆响,黎落砸完就跑,扭头躲进女厕所。 不出几秒钟,隔壁传来动静,那群人好像散了。 让相里安确定那些人已经离开,黎落才从洗手间出来,本着管闲事要有度,否则容易惹祸上身的原则,黎落正打算悄悄回教学楼,然而她刚走出几步,身后传来一道男声:“那个……” “……”黎落停下脚步,无奈地回头。 厕所门口站着一个男生,鼻梁上架着一副黑框眼镜,可能是男孩子发育期身量还没长开,他比起同龄人偏矮的身量看起来瘦弱得像颗豆芽菜,这会儿单手捂着肚子,嘴角有道被揍出来的淤青。 “谢谢你啊。”男生说。 “不客气。”黎落想了想,又加了一句,“别告诉他们是我干的。” “嗯。” 得到保证,黎落正准备走,男生却再次叫住她:“等等。” 黎落:“……” 有话一次性说完好吗? 男生一瘸一拐地走过来,他谨慎地看了一眼四周,确定没人,压低声音语速极快地说:“高思睿和乔穗穗都不是什么好人,你离他们远点。” 黎落一愣。 男生显然有所忌惮,说完就走。 黎落看着他的背影,电光石火间,她想起一串陌生的电话号码,对着男生的背影脱口而出:“150xxxxxxxx,这个是你的号码吗?” 男生转身疑惑地问:“对,你怎么知道?” 黎落笑了起来,她快步走到男生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猜的,我收回刚才那句‘别告诉他们是我干的’,以后要是遇上解决不了的麻烦,尽管来找我,姐姐罩你!” 男生露出一脸看傻子的表情,就差在脸上写“你都自身难保了哪来的底气大放厥词”。 黎落自动忽略他嫌弃的表情,问了男生的名字和班级,得知他叫杨乐,读高二四班,眼看快到上晚自习时间,她跟杨乐加了微信好友,快步回教学楼。 150xxxxxxxx,这是前世给林招娣发匿名短信,告诉她论坛上的帖子是乔穗穗找人发的号码。 虽然林招娣回拨电话他没接,这条短信也没能改变林招娣最后的结局,但在当时所有人都认定林招娣有错的大环境下,这条信息无异于给了她一丝希望。 更是给穿到这具身体的黎落留下一条线索,让她顺藤摸瓜查出乔穗穗和高思睿之间的联系。 惊涛骇浪中,就算是一片无济于事的浮木,也能给人带来活下去的希望。 晚自习下课后,黎落坐在高思睿的自行车后座上回家。 “我手机没电了,你手机能不能借我查点资料?”黎落问。 高思睿不疑有他,掏出手机解了屏幕锁递给她。 黎落趁着高思睿专心骑车的机会,打开他的微信,找到和乔穗穗的对话框,胡乱截了几张图发到自己微信上,又迅速删掉照片和聊天记录,把手机还给他:“好了。” 第388章 告状 转眼到了期末。 考完试,大家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兴致勃勃地讨论暑假去哪儿玩。 黎落整理好书包,打算去她前几天找好的兼职点面试。 暑假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做两个月兼职好歹能赚个几千块钱。 她一边琢磨着面试的事一边拎着书包往外走,后面突然有人快步走上来撞了她一下。 黎落没防备,被撞得身体一歪,单肩挂着的书包掉在地上,她抬头,跟始作俑者来了个四目相对。 是乔穗穗。 她明显是故意的,见黎落看过来,还扯了扯嘴角,对她露出一个鄙夷又轻蔑的笑。 黎落眯了眯眼睛。 女生对女生之间的恶意有种天然的敏锐,黎落穿到林招娣身上也有一段时间了,这期间乔穗穗虽然找过一次麻烦,但是从头到尾没跟她说过话。 乔穗穗这个人,既看不起林招娣,又嫉妒她的成绩。 两种矛盾心态碰撞下,她只能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来刁难她。 乔穗穗示威成功,也不久留,转身离开。 黎落捡起书包跟了上去。 据她观察,每周五乔妈都会亲自开车来学校接乔穗穗回家,今天是期末最后一天,如果不出意外,乔妈现在已经在校门口等着了。 到了校门口,黎落果然远远看见乔穗穗上了停在路边的豪车,她加快脚步走过去,敲了敲车窗。 车窗降下,露出一个中年妇人的脸。 妇人五官长得跟乔穗穗极其相似,都属于精致漂亮那一挂,但眼角眉梢带了几分阴郁,让她看起来很不好沟通。 “乔阿姨?”黎落礼貌地问,还不忘看一眼坐在另一边的乔穗穗。 乔妈诧异:“你是?” “我叫林招娣,是高二一班的学生。” “是你啊。”乔妈脸上有了几分笑容,“我知道,你是那个经常考第一的林同学。” “嗯,关于乔穗穗,有件事我觉得得跟您说一声。” 她话一出口,副驾驶的乔穗穗立刻有些紧张了,她沉下脸说:“林招娣,我跟你没那么熟吧?” 黎落并不理会她,她掏出手机,翻出几张微信聊天截图给乔妈看。 “这是乔穗穗跟我男朋友的聊天记录,我觉得人该有最基本的礼义廉耻。 在知道对方有女朋友的情况下,还是跟他保持距离的好,毕竟当小三是要被戳脊梁骨的。” 黎落刻意咬重了最后一句。 乔妈脸色一沉,她扭头厉声责问乔穗穗:“你怎么会跟高思睿那种人扯上关系?” 乔穗穗一急,连忙解释道:“妈,我没有……” “聊天记录是不是你的?” 乔穗穗:“……” “我就知道你没那么老实!”乔妈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她一眼,“回去再收拾你!” 说完她转身看向黎落,语气里带了几分歉意:“林同学,不好意思,我回去会好好管教她的,这件事,你看看能不能不要往外说。” 黎落见好就收:“只要她以后不再私底下约我男朋友见面,缠着他在微信上聊天,我就不追究了。” “好,她绝对不会了。” 黎落点点头,转身离开时,身后传来乔妈的怒骂和乔穗穗委屈的哭声。 摆了乔穗穗一道,黎落心情极好,签下兼职合同后买了根雪糕奖励自己。 回到家,黎落发现林爸林妈回来了。 两人正脸色凝重地说着什么,黎落进门时跟他们打了声招呼,他们立刻招手:“过来。” 黎落放下书包走过去,乔妈严肃地说:“俞家那个疯子出院了,你最近要小心点。” 黎落一顿,没反应过来:“啊?” “啧,俞竞,你忘了?以前老缠着你那个,你还差点被他给……” 林妈没接着往下说,但脸上满满的嫌恶足以证明他有多讨厌这个人。 黎落根据这个名字在原主记忆里搜索,很快搜出关于这号人的记忆。 俞家和林家以前是邻居,两家人都是拖家带口从农村到城里打工。 林妈和俞妈性格合得来,平时家里包了饺子会互相送一份,时间一长,双方关系越来越好。 林妈口中的俞竞是俞家唯一的儿子,比林招娣大五岁,从小被家里寄予厚望,盼着他能考上重点大学,为家里争口气。 可没想到五年前,平时学习成绩拔尖的俞竞高考失利,别说重点大学,连二本都没过,俞爸俞妈大失所望。 俞竞一蹶不振,他拒绝复读,整天闷在家里看动漫和小说,连门都很少出。 直到他盯上了林招娣。 当时林招娣还不到十三岁,因为父母辈关系亲厚,连带着她也对这个邻居哥哥很亲近。 俞竞趁着父母不在家,把林招娣叫到家里,借口让她帮忙清理书架,贴在她身后动手动脚。 他动作隐秘,一开始林招娣还没察觉,但次数一多,她渐渐发现不对劲,俞竞的所作所为让她不舒服,在俞竞又一次想把她叫过去时,她拒绝了。 俞竞意识到自己的意图暴露了,索性跟林招娣表白,说想跟她在一起。 林招娣吓坏了,自那以后躲着俞竞走。 可俞竞不依不饶,他开始跟踪她,潜伏在她放学必经之路上,缠着她说些下流话,走到人少的地方还总试图对她上下其手。 父母常年不在家,害怕至极的林招娣把这件事告诉了冯小娥,冯小娥闻言冷笑道:“人家就算是年轻气盛,想找个人做那事儿,能看得上你这毛都还没长齐的小丫头片子?” 俞竞看出冯小娥的不作为,行事越发大胆起来,某天趁着冯小娥出门买菜,他故态复萌,找借口想把林招娣骗去他家。 林招娣对他防备得紧,死活不上当。 俞竞被惹恼了,破门而入,把林招娣压在沙发上就想扒她衣服。 林招娣拼命挣扎,她的尖叫声引来楼下邻居,这才制止了俞竞的暴行。 这件事闹大后,气不过的林妈报了警。 警察上门调查,俞竞态度恶劣拒不配合,甚至爬上阳台试图跳楼。 被救下后,俞爸俞妈听从警方建议把他送到医院一检查,才发现他患上精神疾病。 第389章 不让你好过! 俞竞在精神病院接受长期治疗,俞爸俞妈自知无颜面对邻居,全家搬到了隔壁小区。 “也不知道他的病好了没有,怎么就给放出来了。”林爸皱着眉头说,“虽说现在跟他不是邻居,但他住的地方离咱家也不远,阿娣,你以后进出都小心点。” “好。” - 暑假第一天。 黎落准时到奶茶店上班,店刚开门没多久,有个男生背着书包进来了,黎落跟他打了个照面,诧异道:“杨乐?” 杨乐也吃了一惊,见黎落身上系着围裙,他问:“你在这里做兼职?” “对。” 杨乐有些害羞地笑了笑:“我经常在这里刷题。” 奶茶店人流量不大,全天开放空调,不失为一个安静舒适的学习点。 杨乐点了杯奶茶,抱着书包躲到角落去刷题了。 黎落也不打扰他,两人各忙各的。 杨乐在奶茶店一待就是一整天,直到店快打烊了他才收拾东西离开。 黎落搞好卫生跟他一块走出店里:“明天还来吗?” “来。” “行,明天见。” 黎落话音刚落,身后传来高思睿的声音:“阿娣。” 她回头,高思睿骑着一辆重型机车,拉风地停在不远处。 黎落脑筋一转,计上心头,她给杨乐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快点离开。 杨乐对恶名在外的高思睿也颇为忌惮,抱着书包转身一溜烟跑开了。 高思睿摘下头盔走过来,扫了一眼杨乐落荒而逃的背影,他皱眉问:“这谁啊?” 黎落一脸紧张,磕巴道:“没、没谁,就一个普通朋友。” 高思睿原本只是随口问问,黎落这副神色反倒让他起了疑心。 他不知道脑补了什么,脸色沉了下来:“真的只是普通朋友?” “真的。” “那你紧张什么?” “……我没紧张。” “既然是普通朋友,那就没必要遮遮掩掩,他叫什么名字?” “……” “说啊,他叫什么名字!”高思睿隐隐有些不耐烦了。 “杨乐。”黎落小声说。 “他?” 高思睿是知道杨乐的,杨乐学习成绩虽然不如林招娣那么突出,但常年排在班级前十以内,公告嘉奖栏上还贴着他的名字和照片。 “都放暑假了,他来找你干嘛?”高思睿目光犀利地审视着黎落,他从她遮遮掩掩的态度里嗅到了不寻常的味道。 “讨论几道数学题。”黎落说。 “你什么时候认识他的?” 高思睿在对林招娣下手前调查过她,她被班级孤立,在学校几乎没有任何朋友。 “就前段时间,我跟他在学习上有共同话题。” 她这话一出口,高思睿立刻觉得自己被内涵了。 他阴阳怪气地说:“也对,都是学霸,你们才是一路人,不像我们这种学渣,说什么都牛头不对马嘴。” “你生气了?”黎落小心翼翼地问。 高思睿不回答,只是冷眼看着她。 黎落踌躇了一会儿,抛出一句渣女语录:“我跟他真的没什么,你要是不相信,那我也没办法。” 高思睿:“……” 最后高思睿黑着脸把她送回城中村,头也不回地骑着机车走了。 黎落看着他怒气冲冲的背影,估摸着他今晚该气得睡不着了。 她正准备上楼回家,一转过身,感觉背后有道强烈的视线在盯着自己,她迅速回头。 夜色深沉,周围只有稀疏的绿植。 是错觉吗? 她莫名打了个寒颤,搓了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回家去了。 另一边的高思睿怄得要死。 他本来计划今晚骑车带林招娣去山顶看流星,天时地利人和,加上浪漫氛围,趁机跟林招娣发生点什么。 可没想到林招娣居然跟别的男生勾勾搭搭。 他虽然不喜欢林招娣,但男人的自尊不允许他容忍林招娣在跟他交往期间还和别人勾三搭四。 她要是敢给他戴绿帽子,那他绝对不会放过她! 高思睿自顾自生了半天气,手机响了。 他靠边停下机车,掏出手机一看,是乔穗穗打来的。 “什么事?”高思睿接通电话。 “我在xx路,你过来,我们见一面。” 乔穗穗说完就把电话给挂了。 这把他当下人一样召之即来的态度…… 高思睿深呼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憋闷,骑上车直奔乔穗穗所在的地方。 到了目的地,乔穗穗正蹲在路边,平日里娇贵精致的大小姐这会儿头发微乱脸色苍白,看起来居然有几分狼狈。 高思睿上下打量了她一眼:“你怎么了?” 他这句话跟触发到某种机关一样,乔穗穗脸色一变,猛地把手机摔到他身上:“都一个月了!!你为什么还没把林招娣那个贱人弄死!你是不是故意的!!” 高思睿被砸得胸口一痛,火气瞬间也上来了:“你他妈发什么疯?” “你知道林招娣干了什么吗?她拿着几张我跟你的微信聊天截图跟我妈告状,说我勾引你!”乔穗穗气得浑身发抖,“我妈本来就管我管得严,因为这事,把我订好的暑假出国旅游计划取消了!” 高思睿闻言,眉毛微微一挑。 林招娣居然会告状? 这挺出乎他的意料。 而且看着乔穗穗气成这个样子,说实话,他心里一阵暗爽。 乔穗穗见他露出这样的表情,怒火更甚:“我跟你的聊天截图为什么会在林招娣手里,这件事是不是你指使的?” “你不要血口喷人!”高思睿皱眉。 “我看你就是故意的!你是不是跟她联合起来对付我?” 乔穗穗越说越觉得这个可能性很大。 一想到计划了好几个月的出国旅游计划就这么搁浅,她整个暑假又要在母亲的监督下练琴练书法练画,她就觉得喘不过气来。 “你让我不好过,我也不会让你好过!!”乔穗穗咬牙切齿地说。 她放完狠话,转身就走。 高思睿对着她的背影骂了声“神经病”,转身跨上机车走了。 凌晨三点钟,在网吧打了半夜游戏的高思睿起身想出去抽根烟,掏出手机发现悬浮窗上飘着一条推送消息,来自学校论坛,有人@了他。 他顺手点进去一看,是一段音频。 打开音频听了不到五秒钟,高思睿脸色骤变,他跟被火烫了似的,猛地把手机扔了出去,冷汗涔涔而下。 第390章 她活该! 有那么一瞬间,高思睿浑身僵硬,脑子一片空白。 那是一段玉清秋遇害前的音频。 音频虽然被处理过,但还是隐约能听到模糊的争执和尖叫声。 好半晌,高思睿才从震惊和恐惧中回过神。 他连忙捡起手机登录论坛,一看发帖人,果然是乔穗穗! 因为发帖时间是深夜,这个时候在线的人并不多,放了音频的帖子只有个位数浏览量,但这也足够让高思睿头皮发麻了。 他立刻给乔穗穗打电话。 乔穗穗接了,声音压得很低,但掩不住她语气中的得意:“还没睡啊,我以为你要到明天早上才能看到帖子。” 高思睿竭力压住急促的呼吸:“你想怎样?” “我说了,你不让我好过,我也不会让你好过!!”乔穗穗冷冷地说。 高思睿惊怒交加下脾气压都压不住,他大骂道:“我他妈跟你说了,不是我指使林招娣告状,你爱信不信!” “我不信。” “你……” “你跟林招娣都在一起个把月了还没把人搞倒,这让我怎么相信你是诚心在办事? 今天这件事只是给你一个警告,帖子我等会儿删掉,但是高思睿,我警告你,开学前要是还没把事情办好,你就等着警察上门吧。” 说完乔穗穗把电话给挂了。 高思睿呼吸急促,他盯着手机看了半晌,暗下去的屏幕倒映出他扭曲的脸,他猛地把手机砸出去。 高思睿在网吧熬了一夜,天亮时顶着一脸肾亏的疲惫神色走出来,上了一辆停在路边的面包车。 跟车上的人谈妥后,他支付了定金。 下了车,高思睿揉了揉脸,表情僵硬。 他不是不知道自己让人去做的事很冒险,可他受够乔穗穗这个女人了! 她今天能用视频威胁自己替她扫清障碍,明天照样能用同样的手段逼自己办别的事。 难道他要一辈子受制于人? 不! 他不想再窝囊下去了。 乔穗穗不是想当大明星么? 一旦她有了把柄在自己手上,看她还怎么嚣张得起来。 这一轮博弈拼的就是谁更豁得出去。 大不了鱼死网破,谁怕谁! - 暑假过了一周。 被取消旅游计划的乔穗穗在乔妈安排下开始上声乐培训班。 可她人在教室,心却飞到了窗外。 这次暑假的旅游计划是乔穗穗用各科接近满分的成绩和生日愿望换来的。 其实她倒不是想出国玩儿,只是每年暑假待在家里,乔妈都要给她报各种培训班。 她厌了也疲了,出国不过是想找个没有乔妈的地方好好待上两个月。 去呼吸一下不被人逼着努力和进步的空气。 可因为林招娣告的那一状,她期待了好几个月的自由落空了。 乔穗穗扭头看向窗外,心里生出一股强烈的想要逃离这里的冲动。 她犹豫了一会儿,决定顺从自己的冲动出去玩一天。 也以这个举动变相抗议乔妈的安排。 借着上洗手间的间隙,乔穗穗关了手机从培训班溜出来,给马玉雯几人打了个电话,约了一帮人出去玩。 一行四个女生在外面购物唱歌喝酒,直到晚上十二点才带着一身酒气陆续走出酒吧。 十二点这个时间也是乔穗穗故意定下的,乔妈规定她九点半之前要回家,她偏不! 跟马玉雯几人道别后,乔穗穗打了停在路边的一辆出租车回家。 她喝得有点多,一上车就闭上眼睛小憩,丝毫没注意到司机从后视镜投来的阴沉目光。 车一路疾驰,路渐渐颠簸起来,等乔穗穗察觉到不对劲睁开眼睛时,发现司机偏离路线,把她带到郊外。 意识到这一点,乔穗穗立刻坐直身体,戒备地看向司机。 司机注意到她的视线,笑了笑:“醒了。” 乔穗穗:“……这不是我回家的路。” “别急,很快就到了。” 乔穗穗:“……” 她着急忙慌地伸手去推车门,但行驶中的车门无法打开,从后视镜里看到司机正不怀好意地看着自己,乔穗穗又惊又怕,哆哆嗦嗦去掏手机。 可她刚摁下开机键,车突然一个急刹停了下来,她被惯性带得往前一冲,手机脱手飞了出去。 在她惊恐万状的眼神中,脸上有道刀疤的中年司机按下中控锁,直接从驾驶座扑了过来。 - 乔妈找了一夜乔穗穗,第二天早上接到警局打来的电话,说发现乔穗穗了。 她一路紧赶慢赶到郊区,见到乔穗穗时,她简直不敢相信这是自己的女儿。 乔穗穗浑身的衣服被撕得破破烂烂,身上的淤痕挡都挡不住,她头发凌乱,脸上还有伤,警察脱了警服外套给她披上,她蜷缩在警车上,两眼放空,神色呆滞。 “穗穗?穗穗?” 乔妈所有的担忧变成了心疼,她连喊了好几声乔穗穗才回过神来。 辨认出眼前的女人是母亲,乔穗穗悲从中来,喊了一声“妈”,扑到她怀里放声大哭。 乔妈紧紧搂着她:“没事了……没事了穗穗,我们回家。” 乔穗穗抱着她哭了一场,情绪总算冷静下来,她扶着乔妈的手下了警车,准备回家。 乔妈一眼瞥到她坐过的地方留下一点血印子,她心里一惊,连忙拉过乔穗穗一看,她裤子上果然沾染了大片血迹。 虽然来之前就猜到女儿有可能出了事,但眼见为实又是另一回事,乔妈的火气瞬间就窜了上来,她抬手就扇了乔穗穗一巴掌。 在现场调查痕迹的警察都惊呆了,连忙上前阻止:“女士,受害者现在情绪还不稳定……” “她活该!”乔妈气得脸色发白,颤抖的手指几乎要戳到乔穗穗鼻梁上。 “让你上声乐课,你手机关机跑出去鬼混,我告诉过你多少次要听话要听话要听话!!你为什么就是不听话!!!” “我怎么会生出你这么不争气的东西!!” “现在好了,被男人毁了,你爸和那个贱女人要是知道,就更有理由嘲笑我们母女了!” 乔穗穗捂着脸颊,眼泪汹涌地往下掉,昨晚噩梦般的记忆涌上来,加上亲妈的指责,她到了临界点的情绪突然崩溃了。 “那我去死好不好!!死了就不会给你丢脸了!!!” 第391章 你太让我失望了 乔妈一愣:“你还敢顶嘴!” “我真是受够了!!”乔穗穗歇斯底里地吼道,“爸爸出轨是我造成的吗?凭什么他的过错要让我来承担,我做错了什么,一出生就要承受你所有的期待! 这些年无论寒暑假,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我练这个学那个,连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你什么都要求我争第一!!做不到就骂我打我甚至冷暴力! 你总是说你很累,那你考虑过我的感受没有!你总是强调你为我付出了多少,受了多少委屈,可你真的是为了我吗? 你是为了你自己!你只是不甘心输给那个女人,我变成这样是因为谁?还不是被你害的!” 乔妈:“……” 她看着乔穗穗的眼神充满了不敢置信。 乔穗穗是乔妈一手带大的,这个女儿是什么秉性她最清楚不过。 虽然有时候会为了偷懒跟她耍些小心眼,但整体上来说还是听话而优秀的。 她盼着女儿飞黄腾达,为自己争口气,好让抛弃她们母女的男人看清楚,当初是他瞎了眼,才会选择别的女人。 也让小三知道,她的女儿永远比她儿子优秀。 她拼着这口气坚持不离婚,一个人受了十几年委屈,就是为了有朝一日狠狠打那对奸夫淫妇的脸。 她以为女儿能理解自己的用心良苦。 可看着眼前狼狈不堪的乔穗穗,她有种信念崩塌了一半,十几年的努力付诸东流的感觉。 半晌,乔妈才颤着声音说:“……你太让我失望了。” 这句从小到大听过无数次的话跟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似的,乔穗穗爆发出一阵凄厉的尖叫,她不管不顾地往旁边的警车上撞去。 - 奶茶店。 因为位置偏僻,即使到了暑假,店里的生意也没有多好,黎落忙完手头上的事,坐在杨乐对面看他刷题。 杨乐属于先天脑子不灵活,但后天肯努力下功夫那种人,一道题他能反复演算上几十遍。 黎落看他做完一张卷子,想起什么似的问:“之前你说高思睿和乔穗穗不是什么好人,这事是从哪儿听来的?” 听她说起这个,杨乐谨慎地看了一眼四周,确定没有人偷听才低声说:“我初一的时候报过一个书法培训班,乔穗穗也在,当时班上有个女生字练得比她好,我亲眼看见她往女生水杯里投毒。” 黎落一愣。 这乔穗穗居然还是个惯犯。 “后来呢,那女生怎么样了?” “她中毒后再也没来过培训班,去年在医院碰到她,她头发牙齿甚至连眼睫毛都掉光了,我听说她中毒后就再也没上学,现在还在四处奔波治病。” 黎落:“……” “至于高思睿,我听到他和乔穗穗在通往天台的楼梯上说话。” 那时他正蹲在转角的另一节楼梯默背英语单词,把两人的对话听了个一清二楚。 当年亲眼目睹书法班上的女生被投毒,他选择沉默,后来的三年里无数次辗转反侧后悔不已。 现在眼看林招娣也要落入陷阱,他问过自己很多次,难道又要装作什么都没看见吗? “这么说可能很自私,可我招惹不起高思睿,也惹不起乔穗穗。”杨乐讪讪地说,“所以我不敢告诉你,抱歉,我是个懦夫。” “我理解。”黎落说。 某种程度上来说,杨乐跟她一样,因为身形瘦小和性格木讷,成了很多男生霸凌取乐的对象,前世在那样的环境下,他能鼓起勇气给林招娣发匿名短信告密,就已经很了不起了。 “不过你说得不对,你不是懦夫,你很勇敢。” “啊?”杨乐一脸茫然。 黎落却笑而不语,把奶茶往他跟前一推:“请你喝,免费的。” 杨乐没像往常那样在奶茶店待到打烊才离开,他知道高思睿三不五时会来接林招娣下班,为了避免碰上他招惹麻烦,他每天提前两个小时离开。 这天晚上高思睿倒还真的来了。 黎落下班走出店门时,他正坐在重型机车上低头玩手机。 也不知道看到了什么,他脸上的笑容兴奋而诡异。 这两天高思睿都没联系自己,黎落也没给他发消息,两人默契地互不联系。 “思睿。”黎落喊他。 高思睿抬起头,目光落在她身上,他眉毛微挑。 黎落敏锐地察觉到他微妙的态度转变。 以往他看林招娣的眼神总是很克制,那种必须要藏好不耐烦,却因为演技不到位,时不时会露馅的压抑。 可他今天看林招娣的眼神变了,变得有点无所顾忌。 “下班了?” “嗯。” “走,送你回家。” 黎落上了机车,她很自觉地把手揽在高思睿腰上。 高思睿却跟被什么脏东西碰到一样,撇开了她的手。 黎落一愣。 高思睿做完这个动作才意识到自己反应有点过激了,想着自己今晚是来跟林招娣和平分手的,就这最后半小时,自己还是忍着点,别让她发现端倪。 不然女人闹起来是很可怕的。 想到这里,高思睿缓和了声音说:“天气热,你抱太紧了会出汗。” “哦。”黎落倒是没勉强他,她敲了敲相里安,“出来干活,给我查一下高思睿的手机,这小子肯定出问题了。” 相里安反应迅速,不出两分钟就反馈道:“他给乔穗穗发了张裸照。” 黎落一愣:“谁的裸照?” “乔穗穗的。” 黎落:“……” 短短几秒钟,黎落想通了其中的关节。 高思睿估计是不想再受乔穗穗威胁,所以找人给她拍了大尺度照片,好拿捏住她的把柄,跟她互相制约。 解决了乔穗穗这个隐患,那他今晚是来跟林招娣分手的。 难怪态度那么奇怪。 可是以乔穗穗的性子,真的会甘心从掌控全局的主动者变成被动者么? 黎落干脆隔空给乔穗穗投了张录像卡。 此时的乔穗穗正在住院。 两天前她用寻死来反抗乔妈,关键时刻被警察阻了一下,撞是没撞上,几个警察合力按住她,给她注射了镇定剂,送到了医院。 经过两天治疗,乔穗穗的情绪已经稳定下来了。 收到高思睿发来的裸照时,也许是人崩溃到一定程度反倒会格外冷静,她盯着那几张照片看了一会儿,心里迅速生出一个主意。 就如黎落猜测的那样,以她的性子,不会甘心就这样认输。 她从手机相册翻出几张林招娣的半裸照片,那是林招娣向教育局举报她后,被她让人架到教学楼天台上拍的,照片上的林招娣满脸泪痕,狼狈得像条即将被送上砧板的狗。 乔穗穗把照片发给了黎落。 “我要你向学校举报高思睿对你性虐和强奸,要是不照做,我就把照片发到网上,让你身败名裂遗臭万年!” 第392章 往上看 拴不住高思睿这条狗,她还控制不了林招娣么? 既然一条狗不听话,那就放另一条狗出去咬他! 毕竟林招娣手上可没她的把柄。 黎落刚到小区就收到乔穗穗发来的短信,她打开一看,被上面的照片惊得一怔。 她怎么给忘了,在她穿到这个身体之前,乔穗穗就对原主进行过多次精神和身体上的霸凌,甚至拍下这种带着侮辱性质的照片。 “到了,下车吧。”高思睿见她迟迟没动,提醒了一句。 黎落翻身下车,她脑子转得飞快,思索着该怎么解决这件事。 乔穗穗的目的很明显,威胁不了高思睿,就想利用林招娣来搞臭他。 即使不能让他坠入深渊永无翻身之日,也要让他脱层皮。 她似乎笃定了林招娣胆子小,丢不起裸照被公开的脸,才敢这样威胁她。 可黎落不是林招娣,在揣摩人性这一块,她怎么都不能输给一个十几岁的高中生。 短短十几秒钟,黎落迅速有了应对策略。 高思睿摘了机车手套,斟酌了一下用词才开口:“阿娣,我……” “思睿。”黎落打断他的话。 她做了个深呼吸的动作,等抬头看向高思睿时,脸上铺满了惊恐和羞耻,声音也在隐隐发颤,一开口更是带了哭腔:“这怎么办啊?” 高思睿被她突如其来的反应弄得愣住了:“怎么了?” 黎落把手机屏幕翻过来给他看。 高思睿看到那条带了照片的消息时,他瞬间火冒三丈。 黎落哭着说:“乔穗穗想干嘛?她为什么要我举报你?” 高思睿脸上的凶戾几乎要透出来,他咬牙切齿地说:“这个贱人……” 这时黎落的手机再次传来信息提示音,高思睿只扫了一眼,就猛地把手机拍翻在地,跟怕她看见什么不该看的东西一样。 手机掉到地上,屏幕摔烂,闪了几下屏后彻底暗下去。 黎落茫然地看着高思睿:“思睿,你怎么了?” 高思睿脸色难看得要命,他匆匆捡起黎落的手机塞进自己口袋:“乔穗穗这个贱人,她敢这么欺负你,我绝对不会放过她!我现在去找她解决这件事。 你手机摔坏了,我回头给你买一个新的过来。 你先回家,别在外面逗留了,我明天再来找你。” 说着他把黎落往家的方向一推:“快回去。” 他摆出一副要为女友讨公道的架势,黎落配合地点头:“好。” 进了楼道,身后传来重型机车驶离的轰鸣声,黎落问相里安:“刚才乔穗穗发的第二条短信内容是什么?” 高思睿打掉她手机的动作太快,她没看清,但是从他这么激烈的反应来看,那条信息的内容估计戳到他的痛点了。 “高思睿是个杀人犯,去年坠楼死的玉清秋就是被他推下去的,他不是什么好人,跟你在一起也是另有所图,你要是不想被他害死,最好跟我合作。” “那就难怪高思睿会这么生气了。” 如果这个身体里的灵魂还是林招娣,遇上这种事,说不定就屈从乔穗穗的威胁,帮她一起对付高思睿了。 毕竟林招娣的成长环境无时无刻不在告诉她,女孩子的脸面和贞洁比命还重要。 一旦这种照片暴露出去,她会一辈子被钉在耻辱柱上。 可乔穗穗怎么都没想到,自己这次踢到铁板了。 “乔穗穗估计要倒大霉。”黎落说,“事情真要闹大了,她未必狠得过高思睿。” 一念及此,黎落心情轻松了许多,她脚步轻快地上楼,绕过楼梯转角,她突然打了个哆嗦。 那种被人监视的感觉又来了。 她环视四周,楼道里只有她一个人。 这时相里安提醒道:“往上看。” 黎落立刻抬头,猝不及防撞上一道视线,那人藏身在上一层的楼梯转角,只露出一双眼睛,贪婪地盯着她。 - 高思睿骑车一路疾驰到医院,下了车,憋了一肚子的火气没有让他丧失理智,他在旁边的水果店买了个果篮,调整好表情才走进医院。 到了住院部咨询点,他装出一副要来探病的样子,向护士打听乔穗穗的病房号。 护士没起疑,报出乔穗穗的病房号,高思睿道了声谢,快步往病房走去。 他进门前透过门上镶嵌的透明玻璃往里面看,确定这个时间病房里只有乔穗穗一个人,才推门进去。 乔穗穗本来坐在床上看书,听见动静抬起头。 四目相对那一瞬间,高思睿的怒火瞬间窜了起来。 他扔下果篮,快步冲过去揪住乔穗穗的衣领,轻轻松松将她整个人拎起来,拖进洗手间。 乔穗穗虽然害怕,却不敢大声呼救,一旦引来护士,高思睿来医院的事势必会惊动乔妈。 以乔妈不依不饶的性格,她在学校做的那些事说不定就被全部挖出来了。 进了洗手间,高思睿把门反锁,抬手就甩了乔穗穗一耳光。 乔穗穗惊呆了,她捂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高思睿。 在她的认知中,男人是不能打女人的。 她过去十几年接触的男人都没有打女人的先例,她爸虽然又渣又花心,可从来没对乔妈动过手。 “你居然敢打我?” 乔穗穗短暂的怔愣后屈辱感油然而生,她扬手就想打回去。 但手腕迅速被高思睿钳住,右脸上又挨了一耳光。 乔穗穗:“……” 她挣扎了两下,惊恐地发现男女体力悬殊,她压根无法从高思睿的钳制下挣脱出来。 “你应该庆幸林招娣没看到第二条消息,否则我今天就不只是打你了。”高思睿恶狠狠地说,“乔穗穗,你是不是想试试,是你不怕死,还是我更不要命?” 乔穗穗:“……” “我已经杀过一个人,不介意杀第二个,反正这事儿爆出来,我都难逃法律追责。”高思睿脸色扭曲面目狰狞,“但这件事要是从你手里爆出来,我他妈就算死也要拉你垫背!!” 乔穗穗被他吓住了,她紧张地咽了口口水。 也就是这个时候,她才发现当初威胁高思睿去毁掉林招娣这个决定错得有多离谱。 本以为高思睿是条狗,稍加打骂威胁就能拿捏住他,可没想到他是匹狼,被逼急了反咬自己一口。 第393章 她不是什么好人 高思睿见成功震慑住乔穗穗,冷哼一声撇开她的手腕,转身走到水龙头前洗手。 “是你先招惹我的。”高思睿从洗手池前的镜子里看着身后的乔穗穗。 “照片只是给你一个警告,以后你不针对我,咱俩相安无事,但你要是还想拿那个视频动什么歪心思,我绝对让你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做人!说到做到!!” - 次日,高思睿给黎落送来一个新手机。 黎落给手机装上卡,开了机正准备打电话。 高思睿问:“你给谁打电话?” “乔穗穗。” 高思睿立刻把她的手机夺了下来。 “怎么了?”黎落故作不解。 “……你给她打电话做什么?”高思睿极力掩饰着眼里的慌乱和不安。 “我的照片还在她手上,总得跟她谈一谈,万一她把照片发出去了,我以后还怎么做人?” “不用,我已经警告过她了,她不敢发。”高思睿说,“你以后不要跟她联系,她不是什么好人。” ——你也不是什么好人。 黎落心里默默地想,又问高思睿:“对了,你昨天晚上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跟我说?” 高思睿:“……没有。” 他本来是想跟林招娣提分手,可是被乔穗穗突如其来的一出给搅和了。 现在他反倒不敢提分手了,只有把林招娣时刻控制在手里他才放心,否则谁知道这个蠢女人什么时候就被乔穗穗策反,转过头来对付他。 而且有乔穗穗这个满腹心计的坏女人做对比,高思睿突然觉得林招娣长得虽然不起眼了点,但蠢不拉几的性格倒是挺不错的,至少听话,好拿捏,还好骗。 这么一想,他暂时打消了分手的念头。 “走吧,我送你回家。” 回到林家小区,黎落跟高思睿道别,转身往楼上走。 上了林家所在的楼层,她在楼梯转角看见了俞竞,昨晚偷窥她的那双眼睛的主人。 俞竞身高一米七五左右,身材有些发福,是那种吃了精神类药物导致的虚胖,他脸色苍白,嘴唇干裂起皮,眼皮耷拉着,整个人看起来又阴沉又无精打采。 大概是意识到黎落发现了他,俞竞索性不再躲起来,大大方方蹲在楼梯口抽烟,看见黎落,他甚至笑了笑:“回来了。” 黎落没搭理他,避开他就要回家。 俞竞却突然拽住她的手腕:“阿娣,你不认识我了吗?我是俞竞哥哥啊!以前总带你一块看书做题的俞竞哥哥!” 黎落手腕被他攥疼了,她下意识挣扎了一下。 这个细微的动作跟刺激到俞竞一样,他突然掐住黎落的脖子,将她整个人掼到墙上,神经质般冲她龇牙咧嘴地笑:“阿娣,你躲什么?你不是答应了嫁给我吗?我来娶你了,跟我回家好不好?我们回家……” 黎落皱眉,试图把他推开:“我什么时候答应说要嫁给你?” 俞竞愣了一下,他情绪激动起来:“我不管!你说过!你要是不想嫁给我,当初为什么我一叫你就来我家,你还勾引我!” 黎落:“……” “对,你勾引我!每次让你帮忙清理书架你都撅着屁股扭来扭去,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诱惑我!” 这个理由一搬出来,俞竞瞬间理直气壮,他目光贪婪地在黎落胸口扫来扫去:“既然你也喜欢我,那我们结婚……走,跟我回家!” 他说完拽着黎落的胳膊就想把她往楼下拖,疯疯癫癫地说:“回家,我们回家!” 黎落知道他这是发病了,本想着甩开他算了事,总不能跟一个精神有问题的人计较。 可发病的人力气奇大,黎落手都挣红了还是没能把人甩开,她不得已启动了一张大力卡,狠狠把人推开。 俞竞摔倒在地,手掌擦出了血,黎落趁着这个机会一溜烟跑回家,把门严严实实地关上。 黎落以为把俞竞甩掉,他找不到人自然会离开,可她进门不到两分钟,外面响起拍门声。 “阿娣!你开门!!” “林招娣!!” “你答应要嫁给我,怎么能说话不算话!” 冯小娥正在厨房忙活,听见动静走出来,辨认出外面是俞竞的声音,她张嘴就骂:“这个神经病怎么又来了?” 黎落没接话。 冯小娥又把苗头对准黎落:“是不是你把人招惹过来的?不知道他是个神经病吗,怎么还跟他来往?” 黎落看了她一眼。 冯小娥读懂她眼里的威胁,瞬间收起要骂街的姿态,一边碎碎念一边钻回厨房准备明天的早餐。 俞竞在外面叫了十多分钟的门,一声比一声高,吵得邻居都不耐烦了,吼了一声,他这才消停。 黎落侧着耳朵听外面的动静,确定俞竞走了,这才松了口气。 他要是还不走,那她就要报警了。 黎落吃了点东西,正要回房间写作业,冷不丁大门传来一声巨响,把屋里的冯小娥和几个孩子都吓了一跳。 黎落也吃了一惊,她走到门边,从猫眼往外看,这一看之下,她眉头紧皱。 俞竞不知道从哪儿拿了把斧子,正在劈门。 看着他那股疯劲儿,黎落立刻对冯小娥说:“带小宝和妹妹进房间,我不出声就不许出来!” 冯小娥被她严肃的样子弄得一愣,这个时候倒是很识相的没有抬杠,立刻抱起林若宝,又催着几个在客厅看电视的孙女躲进房间。 黎落掏出手机报警。 她交代具体位置这短短几十秒钟,大门的锁已经被斧子砍穿了,俞竞的手从破了的洞里伸进来,看样子是想拧开门把手。 黎落环视四周,立刻操起桌上的开水壶往他手上泼去。 俞竞被烫得“啊”地一声惨叫,缩回了手。 但黎落这个举动明显激怒了他,隔了几秒钟,外面再次响起斧头砸门的动静,比先前更疯狂。 这个名副其实的疯子。 警察赶过来还需要几分钟时间,黎落琢磨着用防御卡抵抗还是先下手为强,用大力卡反击,不然以俞竞这股疯劲儿,真让他冲进来,一屋子老少都得死在这儿。 第394章 滚!你们给我滚!! 在她犹豫那几秒钟,门“哐”地一声开了。 俞竞双眼血红,握着斧子,踏着满地碎屑走了进来。 黎落动作快于脑子,脱下拖鞋就往他脸上砸去。 俞竞抬手挡了一下,可他不知道这是黎落的假动作,下一刻,在大力卡加持下的开水壶狠狠砸向他的肚子,愣是把他砸得往后飞去,重重摔在赶来的警察脚下。 警察:“……” 俞竞被带走了。 当天晚上林爸和林妈就从外地赶了回来,两人进门时已是深夜。 从黎落口中得知来龙去脉,林妈气得破口大骂:“这个神经病没完没了了是吗?老林,给俞竞他爸妈打电话,今天要是不把这事儿说清楚,我跟他们没完!” 林爸不敢耽误,连忙照做。 一小时后,俞爸俞妈从医院赶了过来。 俞竞受了伤,正在医院治疗,看着林家被砍烂了的门和一屋子惊魂未定的孩子,俞爸俞妈脸色都讪讪的。 “老俞,俞竞的病不是还没好吗,怎么就出院了?”林妈厉声问。 俞爸低声说:“疗养院费用太贵了,我们也是看俞竞病情稳定才把他接回家的,没想到他居然跑来做出这种事……对不起啊。” 林妈扫了一眼俞妈的肚子,她似乎怀孕了,穿着平底鞋和一身很宽松的衣服。 想着俞家也是工薪阶层,为了治俞竞的病前前后后砸进去几十万,现在眼看大儿子靠不住,两人再要个孩子也很正常。 多了一个孩子就多一笔支出,俞竞自然无法继续待在疗养院烧钱,这么一想,她又能理解俞爸俞妈的做法了。 毕竟两家人昔日关系不错,想到这里,林妈语气缓和了一些:“俞竞老往我们家跑也不是个事儿,你看看该怎么办吧,今天要不是我家大丫头报警,警察及时赶到,真要让俞竞伤了人,对你对我们都不好。” 俞妈听她这么一说,知道她心里有了主意,只是没说出来而已,她小心翼翼地问:“按你的意思,我们做才好?” 林妈说:“你们搬走吧。” 俞爸俞妈都是一愣:“搬哪儿去?” “只要不在这个城市,去哪儿都行。” 俞妈:“……” 两人在一家大企业基层干了快二十年,是工厂里的老员工,再过十来年就能退休,领退休金了。 搬走就得辞职,辞职不仅没了退休金,连最基本的补偿都没有,那他们过去这二十年就算白熬了。 “这……”俞妈为难道,“老林,你也是知道我们家情况的,让我们辞职搬走,我跟老俞年纪都这么大了,想再找工作可就难了啊。” “那不然怎么办?”林妈指着被劈坏的门,“他今天敢弄坏我们家的门,明天是不是就敢杀人了? 我也就是看在过去的交情上才没跟你们计较,不然就俞竞干的这事儿,我告他个私闯民宅,让他被拘留都不为过。” 俞妈脸色微变,她低声恳求道:“老林,你看这样成不成?我保证以后会把俞竞看好,不让他再出来,你就别跟我计较了。 我怀了二胎,这个时候辞职搬家,孕期加上哺乳期,未来两三年内都不好找工作,家里好几张嘴要吃饭,这日子还怎么过啊。” 林妈见她不想搬走,脾气瞬间就上来了:“你不搬走是为了生计,那我们家呢?你不走,我们全家都有危险!” 俞妈憋了一会儿,小声说:“其实俞竞跑这儿来闹,也不全是他的错。” “什么?” 俞妈看向黎落:“你家招娣以前还不知道怎么勾引俞竞,才让他这么些年还惦记着不忘……要我说,这事儿招娣也得负一部分责任。” 大家目光齐齐投向黎落。 黎落皱眉:“我没有勾引他,也没给过他任何暗示,这些都是他臆想出来的。” “我们家俞竞那么老实的一个孩子,平时除了学习连门都不怎么出,接触得最多的就是你们家招娣。”俞妈说,“要说他变成这样,跟你们家招娣半点关系都没有,我是不相信的。” 黎落:“……” 她算是见识到什么叫颠倒黑白了。 俞妈觑着林爸林妈的脸色,硬着头皮说:“既然两个孩子互相喜欢,那不如给他们把婚事定下来,等招娣高中毕业就住我们家去,彩礼我给三十万。” 站在后面的冯小娥眼睛一亮。 林妈勃然大怒,她转身从角落找到扫把,朝俞爸俞妈身上拍去:“滚!你们给我滚!!我家就算再穷,也不会把女儿嫁给你们家那个神经病儿子!!!” 俞爸俞妈被赶了出去。 林妈气得够呛,林爸让人来换门时她还一直骂骂咧咧。 “老林,最近我就不跟着你一块跑车了,家里得留个大人。”林妈说。 不然俞竞再来几次,指不定就出什么事了。 林爸应道:“好。” 黎落本以为俞竞的事算是翻篇了,可没想到过了几天,周围邻居开始出现风言风语。 黎落第一次听到是在楼梯,她跟两个邻居擦肩而过,走出一段后听到那两人低声议论:“看见没,那个就是林招娣。” “长得不怎么样,勾引人的手段倒是一套一套的。” “都把老俞的儿子搞疯了,啧啧。” “这要是我女儿,我非得打死她不可。” 黎落停下脚步,重重咳嗽了一声。 楼下那两人受惊,飞快地跑了。 回到家,黎落进门时林妈正在择豆角,她脸色不太好看。 “妈。”黎落打了声招呼。 “大丫头,你过来。”林妈把黎落叫到跟前,踌躇了一会儿才问,“你跟俞竞没什么,对吧?” 黎落皱眉:“妈?” “我不是怀疑你,只是向你确认一下,最近隔壁邻居老说些你勾引过俞竞的风言风语,还说他的疯病跟你有关系,传言总归不是空穴来风……” “那要是俞竞爸妈恶意散播的呢?” 林妈一愣。 “俞家都搬走五年了,过去五年平安无事,偏偏在我们跟他家谈崩后开始有流言,万一这是他们家使出来的手段,想用这种办法逼我们家搬走,或者干脆毁坏我的名声,你现在对我的怀疑不就中计了吗?” 第395章 一箭三雕 被黎落这么一解释,林妈拍了一下脑门:“我怎么没想到这个。” 如果真是这样,那俞家的做法未免太恶心了。 林妈看在两家过去的情分上没计较俞竞私闯民宅,破坏家里的东西,他家倒好,居然倒打一耙。 “这可怎么办啊。”林妈扔下手里的豆角,站起来焦躁地走来走去,“邻居要是一直误会,你的名声还要不要了?要不咱们包点饺子给邻居送过去,顺便跟他们解释一下。” “不行,这个时候献殷勤,他们只会认为我们心虚,急着掩盖事实。” 林妈:“……” 两人正思索着该怎么妥善解决这件事,门铃突然响了。 黎落谨慎地从猫眼往外看,确定外面的人不是俞竞,而是两个穿着公检单位制服的人,这才开了门。 “你好,我们是xx法院的。”来人说,“俞明先生对你们提起诉讼,这是传票,如果没问题的话,请签收。” 林妈愣了一下,连忙接过对方递来的文件袋打开,看完传票内容,她勃然大怒:“好个姓俞的,他哪来的脸起诉我们!!” 黎落拿了传票一看,是俞家人对他们提起诉讼,起诉理由是林招娣恶意教唆俞竞放弃高考,并对他进行精神上的霸凌和折磨,以致俞竞患上精神病。 传票的最后,俞家要求林家全额赔偿俞竞这些年的治疗费用,并公开道歉。 “这分明就是胡说八道!!”林妈几乎快气疯了,“五年前我女儿还不到十三岁,怎么可能教唆俞竞一个成年人放弃高考,还精神霸凌,他们家是不是想钱想疯了?” 林妈这一吼,同楼层的住户纷纷开门往外看。 见林家门口站了两个穿制服的人,邻居们面面相觑,眼神微妙。 工作人员提醒了一遍开庭日期就走了。 林妈捏着那张传票,气得浑身发抖:“我就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 林妈还在骂骂咧咧,冯小娥从外面回来了。 这几天林妈在家,做饭的事不用冯小娥操心,她每天都找楼下的邻居打牌,不到饭点就不回来,今天倒是回来得比平时早。 只是进门时她横了黎落一眼。 黎落被瞪得莫名其妙,她最近没招惹冯小娥啊。 冯小娥看向林妈:“小林,外边那些传言你都听见了吧,邻居都在说招娣勾引俞家那小子,把他给搞疯了。” 林妈正在为这事儿头疼,把传票往冯小娥跟前一放:“听见了,俞家还用这事做由头起诉我们家,要我们支付俞竞这些年的医疗费用。” 冯小娥吓了一跳:“啊?那得多少钱啊?” 说完不等林妈回答,她气呼呼地指着黎落骂:“看看,都是你惹出来的好事,我们全家的脸都被你丢光了。” “……”黎落默默翻了个白眼,懒得跟老太婆对线。 林妈叹了口气:“这官司他们未必会赢,但是闹起来是一定的,要是闹大了,邻居都不知道要怎么议论阿娣。” 冯小娥眼珠子转来转去,也不知道她想到了什么,神神秘秘地对林妈招手,示意她去阳台上说话。 黎落坐在沙发上看电视,透过阳台门见冯小娥时不时回头看她一眼,她跟林妈的对话重点显然在她身上。 为了防止老太婆又使坏,黎落用了一张窃听卡。 冯小娥的声音很快传来。 “这官司要是输了,我们上哪儿弄这么多钱赔给俞家?要我说,这件事最好能跟俞家商量解决,不要闹到上法院。” 林妈说:“你有什么办法?” “俞家那天不是说让阿娣嫁过去吗……你先别急眼,听我说完。” 林妈本来要发火,被冯小娥这么一说,不得不按捺住:“你说。” “我也是为大丫头和咱们家考虑,你说这官司要是输了,几十万不得赔得我们倾家荡产? 就算是官司赢了,传出去也不光彩,俞家就是想搞臭大丫头的名声。 与其让他们毁坏阿娣的名声以后嫁不出去,倒不如直接把阿娣嫁给俞竞,还有三十万彩礼拿呢。” 林妈:“可俞竞是个神经病……” “这有什么关系嘛。”冯小娥满不在乎地说,“人嫁过去就是他们家的了,花几十万买过去的,还能把她打死不成?而且我看俞竞挺喜欢阿娣,会对她好的。” 林妈不说话了。 冯小娥继续劝道:“你不是不打算让阿娣上大学嘛,她高中毕业了要么出去打工要么结婚,我觉得还是结婚好,早早嫁人生孩子,老了她自己也轻松。” 林妈还是不说话。 “而且这三十万拿到手,咱们可就凑够首付,可以在东区买套房子了。 你跟大林挣了二十年都没买上的房子,嫁一个阿娣出去就买上了,这难道不是一笔划算的买卖? 把阿娣嫁出去,对她,对咱们家都好。” 这番话似乎戳中了林妈心里某个隐秘的点,她半晌才说:“我再想想吧。” 话虽这么说,但她语气已经不如之前坚定了。 黎落撤回窃听卡,一时间哭笑不得。 她本以为经历过付锦怡那个位面,对极品父母算是免疫了,可如今面对算计满满的冯小娥和明显已经被说动心的林妈,她还是觉得心寒。 同时也意识到,俞竞的存在是个很大的隐患。 如果不把这个隐患解决掉,她做完任务离开后,林招娣可能无法应付来自家人的算计。 毕竟她也才十几岁。 高思睿要整治,俞竞也不能放过。 打定主意,黎落又捋了一遍到目前为止的事态发展,心里很快有了个一箭三雕的主意。 她掏出手机给好几天没见的高思睿打了个电话:“你有空吗?过来接我。” 一个小时后,黎落在楼下见到了高思睿。 他倚在机车上,问黎落:“今天不上班吗?” “店休。” “想去哪儿?” “去你家吧。”黎落说,“我还没去过你家呢。” 高思睿踌躇了几秒钟,说:“我也好久没回家了,家里没什么好玩的。” “不回家你住哪儿?”黎落诧异道。 “我在外边租了房子,去我租房那边吧。” “也行。” 第396章 搞事情 到了高思睿的住处,那是一套三室一厅120平的公寓,里面乱糟糟的,脏衣服和吃剩的泡面桶随处可见。 高思睿把黎落领进门,随手把堆在沙发上的脏衣服甩到一旁:“有点乱,别介意。” “……” 这岂止是有点乱。 高思睿拿了两罐冰可乐,递给黎落一罐,顺手开了电视,在沙发上坐下。 黎落环视着房子:“你一个人住这儿?” “嗯,好几年了。” 黎落诧异道:“你家离学校很远吗?” “不远。” “那为什么住外边?” 高思睿沉默了一会儿,说:“在家待得不开心。” 黎落一脸疑惑地看着他。 高思睿突然笑了笑:“我要是有你那样的成绩,就不会连家都不敢回了。” 从高思睿口中,黎落窥见了作为世家子弟风光背后的另一面。 高家是个人才辈出的大家族,父辈和祖辈从商从政从军的都有,就连被家族认为最次的文艺工作者,在专业方面也做得风生水起。 高思睿作为这一代的旁支,家族里堂哥堂姐足足有二十多人。 年纪大一些的三十多岁,小一些的也有十五六岁,这些人谨遵家族不养废物和闲人的教诲,小小年纪就努力上进,各展所长。 在这些出色的同辈中,高思睿是个例外。 他从小学习成绩就不好,没有专长,不想努力,更缺乏上进心,于是被家族边缘化。 家族当他是异类,父母视他为耻辱,偏偏他叛逆心重,被区别对待后索性搬了出来,一住就是好几年。 除了逢年过节回家一趟,其他时间基本不和父母来往。 “高家有个规矩,男性十八岁,女性二十岁后就得搬出来自己住,经济上也不再给予帮扶,还有一年,家里就要断了我的经济支持。”高思睿说。 黎落一边嗑瓜子一边问:“那你打算怎么办?” “凉拌。”高思睿一脸死猪不怕开水烫,“爱咋咋地,我就不信他们能把我活活饿死。” 黎落:“……” 前世的高思睿后来选择出国,看来他敢这么有恃无恐,并非是在赌家族不会放任他不管,而是早就找好了门路。 黎落对他所谓的门路不感兴趣,反正这一世有她在,不可能让这个杀人犯逍遥法外,出国深造。 高思睿说完那番话,掏出手机:“我饿了,点个外卖,你想吃什么?” “都行。” 点了外卖,高思睿揉了揉脸:“我洗个澡,你随便坐。” “好。” 高思睿一进浴室,黎落立刻起身往书房走去。 她动作利索地开了书房里的台式电脑,顺手敲了敲相里安:“帮我盯着点高思睿。” “好。”相里安问,“你要干嘛?” “搞事情。” 黎落没过多解释,开了电脑,用提前申请好的小号登录学校论坛,导入从高思睿手机里盗来的乔穗穗裸照,发上去之前她犹豫了一下,还是给照片打了一层薄薄的码。 帖子一发送成功,她立刻退出登录,这时相里安提醒道:“高思睿洗完澡出来了。” 黎落一看电脑右下角的时间,靠!才两分钟! 这澡洗得干净吗? 心里虽然这么吐槽,黎落飞快地删掉浏览记录,三两下关了电脑。 外面已经传来高思睿的喊声了:“阿娣?” 这个时候走出去反倒容易惹高思睿起疑,黎落扫了一眼和书房相接的阳台,转身走到阳台,掏出手机假装在拍照。 高思睿很快推门进来,见黎落调整手机焦距在拍外面的风景,他问:“这有什么好拍的。” “楼层高嘛。”黎落说,“我还是第一次上到二十层以上的地方,这里视野好棒。” 高思睿不屑地嗤笑了一声。 外卖很快送了过来,黎落一边吃一边估算着时间,最多不超过十五分钟,就会有人告诉高思睿论坛上的事。 就是不知道打电话过来的人是他那帮狐朋狗友,还是裸照女主角本人。 果不其然,高思睿饭吃了一半,手机响了。 他看了一眼来电,随手接了:“喂?” 电话那头的人不知道说了什么,高思睿脸色微变。 他挂断电话后迅速登录论坛,在看到上面的照片时,他瞳孔微微一缩,筷子掉到地上。 黎落故作不解:“怎么了?” 高思睿无暇理会他,他焦躁地站起来在屋里走来走去,转了几圈后,干脆打了个电话。 但电话那头忙线,没接通。 他不死心,又连续打了好几个。 “出什么事了?”黎落又问。 “别烦我!”高思睿不耐烦地吼道,他没心思跟她交代,满脑子只剩下两件事。 ——照片为什么会被发到论坛上? ——完了,乔穗穗肯定不会放过他。 在接连打了七八个电话后,终于接通了,高思睿还没等对方开口就急吼吼地说:“照片不是我发的!!!” “我对天发誓!要是我发的我出门被车撞,全家都不得好死!!” “你信我……我也不知道。” “真的不是我发的,我疯了吗把这种照片流出去?” “没有……绝对没有!我没发给除了你以外的任何人,我发誓!!” 沟通似乎失败了,通话很快被对方切断,高思睿死死地盯着手机,脸色灰白。 黎落端着一脸“我啥也不知道”的茫然,无辜地看着他。 足足十来分钟,高思睿才回过神来,他似乎才想起家里还有一个林招娣,把她拽起来往门口推:“你回去,我还有事,不送你了。” “……哦。” 黎落往电梯口走去时,听到高思睿又开始打电话,这次他一开口吓得连声音都颤了:“哥,我这边出了点事,可能搞不定……你帮帮我。” 走出公寓楼,外面阳光明媚,黎落没急着回林家,而是在附近找了家咖啡馆坐下来,静观事态发展。 她登录论坛时帖子已经被删了,管理员还发了公告不允许公开谈论这件事。 但这则公告不发还好,有些不明所以的学生看了公告,越发好奇被删的帖子内容,甚至有匿名账号明目张胆在公告帖下面求科普和照片。 第397章 丧尽天良的畜生 论坛上关于这件事的热度居高不下,过了小半天时间,估计是有人那边联系学校联手镇压舆论,论坛以技术故障为由,暂停所有发言。 但有眼疾手快的学生在看到帖子后保存了那张裸照,发到了别的平台,热度一路飘高。 黎落丝毫不意外这个结果。 乔家有钱有手段,女儿遭受侵害时他们有的是办法来保护她。 不像林招娣的家人,不仅不袒护女儿,反倒站在道德高地来指责林招娣不知羞耻。 黎落发出这种裸照的目的不是为了扩大事情影响,而是借高思睿的手彻底激怒乔穗穗。 照片一流出去,乔穗穗算是被钉在耻辱柱上了。 以后不提她还好,一提起这个人,大家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那张裸照。 在这种情况下,乔穗穗想进娱乐圈这条路算是被堵死了。 出了这样的事,乔家人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而且以乔穗穗的性格,一定会对高思睿进行疯狂报复。 - 此刻的公寓里,高思睿给自家大哥打完电话后,额头上的冷汗就没停过。 他太了解乔穗穗了,这个疯女人一定会拉着自己鱼死网破。 想弄垮他,最大的杀器就是那段视频。 怎么办才好? 论坛虽然全体禁言,但可供发声的平台那么多,谁知道乔穗穗会选择在哪个平台发出视频。 一旦发出这个视频,那他就完了。 要不干脆去外地躲一段时间算了。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又迅速被高思睿否定。 视频流出去,警方上门发现他不在,那他就成逃犯了。 高思睿在客厅里来回踱步,这时门铃响了,骤然响起的动静让神经极度紧绷的他吓了一跳。 听着不断响起的门铃声,高思睿喉咙发干,一时间居然没有勇气去开门。 该来的躲不过。 做了好几个深呼吸的动作,高思睿才走到门口,他甚至不敢往猫眼里看一眼,打开门那一瞬间,他做好了外面是警察的心理准备。 可没想到打开门,外面站着的是一对中年夫妻,看清来人是谁,高思睿瞳孔微微一缩。 玉清秋的爸妈。 他想过很多种被报复的方式,可没想到乔穗穗会直接把视频发给玉清秋的爸妈。 “高思睿?”玉清秋的爸爸上下打量了他一眼。 “……对。” “我收到一条视频……” 还没等玉爸爸说完,高思睿猛地在两人跟前跪下,不断磕头:“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 玉妈妈一看他这反应,就知道视频里内容是真的。 她眼圈一红,抡起手上的包就往高思睿脸上砸去:“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她才十六岁,你怎么下得去手!” 高思睿哭得不能自已:“对不起,对不起……” 相比玉妈妈,玉爸情绪还算稳定,他冷冷地说:“我已经报警了,警察正在赶来的路上。” 夫妻俩看过视频后就报警了,为了防止高思睿逃跑,两人才急急忙忙上门堵人。 高思睿一怔。 虽然早就想到事情会闹大到这一步,可真的听见玉爸说报警,他还是慌了。 他连忙膝行上前扯住玉爸的裤腿哀求道:“叔叔,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当时……我当时是失手了,我不想杀她,你相信我……” 玉爸撇开他的手:“人都死了,你现在说这些有用吗?” “我给你们钱!!五百……不!一千万!你们要什么补偿都可以,求求你们不要把我交给警察……对不起,我真的知道错了。” 玉爸冷冷地说:“我女儿为什么会大半夜跟你在学校天台上碰面?你又为什么要杀了她?” 说到这个,高思睿眼神闪烁。 “事到如今你还是不想说吗?那我只能让警察来审问你了。” “我说!”高思睿立刻妥协道,“叔叔,我什么都说,我交代清楚后咱们私了好吗?你要什么我都给!” “你先说清楚,到底为什么要杀我女儿!” 在玉爸的注视下,高思睿支支吾吾地把来龙去脉说了。 高二上半学期,班主任在学生中发起了辅导互助任务,让班里成绩前十名的同学一对一辅导倒数十名,高思睿作为倒数第一,配对上了常年在班里排名前三的玉清秋。 玉清秋是标准的热心肠,又长得乖巧可爱,担起辅导任务后更是尽心尽责,这样的性格长相完美戳中高思睿的审美,两人相处时间一长,他对这个小老师动了心。 事发当晚,他以请教问题为由把玉清秋哄骗到教学楼天台上,向她告白,但是遭到玉清秋拒绝。 心高气傲的高思睿深觉丢脸,蛮横惯了的他当即打算用点强硬的手段逼玉清秋就范。 “我当时只是想、想亲她一下,可她反抗得厉害,我们就争执起来了……”高思睿越说越不敢看玉爸玉妈,“然后……然后我就失手把她推了下去……” 玉爸听完全程,气得声音都颤了:“所以我女儿只是因为拒绝了你的表白就被杀了?” “叔叔,我真的不是故意的!”高思睿哭着说,“我发誓,当时真的没有想要杀她,这完全是个意外。” 玉爸被气笑了:“意外?你知道你所谓的意外对我们家造成多大的伤害吗?我就这么一个女儿!!” “对不起……”高思睿除了道歉,不知道还能说点什么。 “这些话你跟警察说去吧!” 高思睿:“……你不同意私了?” “私了?我要请最好的律师,让你血债血偿!你这个丧尽天良的畜生,就等着把牢底坐穿,告慰我女儿的在天之灵吧!” 高思睿被他三两句话激得气血上涌,他爬起来一手捞过鞋柜上放着的装饰花瓶,猛地砸在玉爸头上。 玉爸软绵绵地倒下了。 玉妈被他这个举动吓了一跳,顿时尖叫起来。 但很快被高思睿一掌击在脖颈上放倒。 他要离开这儿! 他不能坐牢! 不然他这一辈子就毁了! 抱着这个念头,高思睿急匆匆下楼离开。 只是上了路边的出租车,司机问他去哪儿的时候,他才猛然想起来自己没带现金。 第398章 你谁啊!少管闲事! 要逃走的话,银行卡是不能用了,他得想办法弄点钱。 高思睿第一个想到了林招娣。 他立刻给林招娣打了个电话。 “阿娣,你身上有钱吗?我急要五万块钱现金。” “现在吗?” “对。” 平时总爱问为什么的林招娣今天爽快得有些反常:“行,你人在哪儿?我取了钱给你送过去。” 高思睿来不及深思,立刻说:“你在楼下等我就行,我现在打车过去。” “好。” 他挂断电话,对司机报出林招娣家的地址,这时手机响了,是乔穗穗打来的。 一看来电显示,高思睿恨不得顺着无线电掐死她,他怒气冲冲地滑下接听:“乔穗穗,你他妈最好别让我再碰见你!!” 乔穗穗语气凉飕飕的:“我只是以牙还牙。” “我说过多少次了!!!照片不是我发的!!”高思睿吼道。 声音大得前面开车的司机忍不住从后视镜看他一眼。 “到现在还不承认?我查了ip地址,发那条帖子的网络地址就是你住的公寓。” 高思睿一愣。 电光石火间,他想起林招娣站在书房阳台上拍照那一幕。 再一细想帖子发出的时间和林招娣来他家的时间……完全对得上。 他心里浮起一个可怕的念头。 另一边,黎落挂断电话后没去取钱,而是报了警,然后悠哉悠哉下楼等人。 高思睿想跑?没门! 她刚走到楼下就注意到躲在不远处偷偷往这边看的俞竞。 俞竞最近三不五时在她家楼底下转悠,这个举动加剧了流言蜚语传播,黎落听到的最新流言版本是俞林两家已经达成协议,只等林招娣高中毕业就嫁到俞家。 黎落装作没看见,蹲在楼底下等高思睿过来。 二十分钟后,高思睿急匆匆跑了进来,一看见黎落,他不由分说冲到她跟前,一把揪住她的衣领,几乎将她整个人都揪得双腿悬空。 “林招娣,是不是你干的?”高思睿怒气冲冲地问。 黎落一脸茫然:“什么?” “少装蒜,我知道是你!论坛上的帖子是你发的对不对?” 黎落表情更无辜了:“你在说什么,为什么我一句都听不懂……” “帖子发布的时候,我家除了你就没别人了!!一定是你趁着我去洗澡把乔穗穗的裸照发到论坛上,对不对?!” 黎落依然满脸不解:“不是……什么帖子什么裸照?” 高思睿正想继续逼问,旁边猛地冲出来一个人,一把将他撞开。 高思睿被撞得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见对方是个陌生男人,还将林招娣护在身后,他怒道:“你谁啊!少管闲事!” “不许欺负阿娣!” 高思睿目光在黎落和俞竞身上转来转去,他不知道脑补了什么,更生气了:“林招娣,这又是你哪个姘头?没想到你看起来老实巴交,勾引男人的手段一套又一套,早知道你是这种千人枕万人骑的婊……啊!!!” 俞竞突然冲过去,黎落甚至没看清他是怎么出手,手上的水果刀又是从哪儿抽出来的,刀身就已经没入了毫无防备的高思睿腹部。 后面的事彻底乱成一团。 黎落站在旁边,无比冷静地看着赶来的警察控制现场,先抓了俞竞,又迅速把高思睿送往医院,再安抚听到消息赶来围观的居民,最后打扫现场的血迹。 黎落作为“受惊”的受害者,被林妈领回家。 “俞竞真的杀人了?”晚饭时冯小娥一边吃饭一边问,“我听楼下的刘婶说血流了一地,被捅的人肠子都漏出来了……可吓人了。” 黎落:“……” “妈,吃饭的时候别说这种事。”林妈皱着眉头说,“孩子都在呢,别吓着他们。” 冯小娥这才收起八卦兮兮的嘴脸,心有余悸地说:“没想到俞竞胆子这么大,大白天的就敢杀人,他这样不得坐牢吗?” “不会坐牢。”黎落淡淡地说,她意有所指地看向林妈,“精神病人在法律上不具备刑事责任能力,所以不用负刑事责任。” 林妈被她看得心虚起来:“这样啊……” 冯小娥插嘴道:“捅死了也不用负责任?” “对。”黎落强调道,“只要他的精神病一天没痊愈,那他殴打,虐待和杀人,法律都拿他没办法,精神病鉴定证书是他的免死金牌。” 林妈:“……” - 俞竞光天化日持刀伤人的事上了新闻,在本地传得沸沸扬扬。 俞竞被暂时拘留,俞爸俞妈干脆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到林招娣身上,还闹到了林家。 只是两人刚进林家所在的小区,就被买菜的大妈认出来了。 随着大妈一声尖叫,在附近带孙子打牌闲聊锻炼的老人纷纷聚了过来,得知这俩人就是那个精神病的监护人,大家说什么都不肯让他们进小区。 “回去管好你儿子,别再放出来咬人了!” “滚出我们小区!” “赶紧走!就你儿子那德行,还想娶林家的丫头,还好人闺女没嫁过去,不然什么时候被杀了都不知道。” “就是,你们俩是不是仗着自己儿子是精神病,杀人不用负责任才放任不管?” “滚出去!别让我们再看见你!” 俞爸俞妈被扔了一身的菜叶子和鸡蛋液,轰出了小区。 随着事情闹大,俞爸俞妈在附近几个小区成了过街老鼠,被人指指点点不说,两人把俞竞从警局带回来那天,房东上门,提出解约退租。 “不是我不把房子租给你们,是其他住户反馈说小区有个随时会伤人的精神病人,监护人又不管,他们害怕,如果你们不退租,他们就要搬走。” 房东无奈地说:“我也是没办法了才这么做,你们也租我的房子好几年了,押金我晚点退给你,这个月的租金我就不收了,你们三天内搬走吧。” “三天内?这么急,我们上哪儿找新房子啊。”俞妈急道。 房东摊手:“那我就不知道了,你们搬远一点吧,附近这一片都知道你们家的事,是不会把房子租给你们的。” 俞爸俞妈:“……” 第399章 我能不去吗? 另一边,高思睿被紧急送到医院后捡回了一条命,只是俞竞那一刀穿透他的肾,为了保命,医生不得不摘除他一颗肾。 同时在玉清秋父母的操作下,高思睿杀害玉清秋,袭击上门问责的玉爸玉妈这件事也在互联网上发酵开了。 这起恶性事件引起一轮议论热潮。 有人扒事情的始末,由此牵引出乔穗穗的裸照,热度刚消下去的裸照事件再次被提起,乔穗穗火速注销了所有社交平台账号。 有人扒高思睿的身世背景,要求他的监护人出来道歉。 有人分析高思睿会负多大的刑事责任,还有人就着这件事呼吁关注青少年身心健康…… 事情被翻来覆去扒了好几轮,都没影响到林招娣。 虽然她是推动整件事发展的幕后主使人,但她选择出手的时机巧妙又隐晦,加上她平时展现出来老实巴交沉默寡言的形象,谁都没把这些事往她身上扯。 她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事情沸沸扬扬闹了一阵子,高三开学了。 “乔穗穗退学了。” 黎落刚到学校就收到杨乐发来的消息,他兴致勃勃地跟她聊自己探听来的不保真八卦:“听说她妈带着她一块搬走了,也是,发生这么难堪的事,换了我,我也没脸在本地待下去。” 黎落盯着那条消息看了半晌,淡淡地回了一个“哦”字。 晚上,黎落晚自习下课。 她一边往家的方向走,一边塞着耳机念念有词背英语课文,一辆小轿车突然在她旁边停下,车门打开,跳下两个身高一米八几的男人,气势汹汹地朝她走来。 “林招娣同学?” “……对。”黎落戒备地看着他们。 其中一个男人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我们将……老大请您走一趟。” 黎落脑子转得飞快,琢磨着林招娣就一小市民,怎么会得罪这种一看就知道来头不小的人。 她往后退了一步:“我能不去吗?” 那两人似乎没想到她会拒绝,先是愣了一下,随即扭头冲车里请示:“老大,她说她不去。” 黎落:“……” 不多时,车里下来一个男人,看到对方的脸时,黎落一怔。 周晏清。 男人身高腿长,走到黎落跟前,林招娣一米六出头的身高配置,得仰头才能和对方保持对视。 他打量黎落的时候,黎落也在打量他。 这个世界的周晏清也不知道是什么职业,皮肤晒得黝黑,发达健硕的肱二头肌几乎要从薄薄的t恤下透出来,因为身高差的问题,他几乎是在用俯视的姿态看着黎落。 黎落悄悄挺直腰杆,好让自己在气势上看起来没那么弱。 “小孩,我是高思睿的哥哥高继东,来找你是有些关于高思睿的问题要问你,请你配合一下。” 看起来不像是坏人——黎落在心里给他下了定义。 “好吧。” 二十分钟后,黎落坐在肯德基里,手上拿了根高继东给她买的甜筒,对面坐着高继东,气氛有些诡异。 “这里是公共场所,我不会对你怎么样,所以你不用紧张——吃吧。”高继东最后那句是在提醒她吃甜筒,甜筒都快化了。 黎落低头咬了一口。 高继东开始发问:“你是思睿的女朋友?” “嗯。”黎落想了想,加了一句,“前女友。” “你们分手了?” “对,他都这样了,不分手留着过七夕么?” 高继东眉头微皱:“关于他和俞竞起冲突的事,听说是因为你?” “算是吧。” “什么叫算是吧?” “高思睿想打我,俞竞看不过眼捅了他,事情因我而起,但我全程没参与,所以说算是吧。” 高继东沉默了一会儿,问:“他为什么要打你?” “我也不知道,打我之前他一直在说什么裸照,帖子……我还没听清,俞竞就把他捅了。” “那玉清秋和思睿的事你又知道多少?” 黎落摇头:“不比你们多,我也是事情爆出来了才从网上看到消息,要是一开始知道高思睿是个杀人犯,我根本不会和这种人来往。” 她态度摆在那里,高继东眉头深深地皱了起来。 见黎落吃完甜筒,他起身走到柜台,不一会儿端来一大盘小食和饮料,他把东西往黎落跟前一推:“吃。” 黎落从他这个举动中察觉出了什么,看看餐盘又看看他,眼神戒备。 高继东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他微微一笑:“放心吃,我不逼小孩做不愿意做的事。” “你先说吧,找我有什么目的,说完我再吃。” 高继东也不勉强她,说:“玉清秋的父母起诉思睿的案子快开庭了,找你是想多了解一些关于案子本身的情况。” “没什么好了解的,你弟弟就是个混蛋。” 高继东一愣。 “他这种人,无论最后被判多重的刑罚,那都是他咎由自取,活该!!” 高继东盯着她:“你真是他女朋友?” 黎落摊手:“你了解他吗?” “还行。” “他跟我在一起这件事,是他主动提出来的,你猜他为什么会追求我?” 高继东:“……” “你也看到了,我长得不怎么样,以高思睿眼高于顶的性格是绝对不会看上我这种人,他跟我在一起是有目的的。” “什么目的?” “你去问他吧。”黎落说完,拎起书包起身准备走。 “等等。” “我没什么要说的了。”黎落不想搭理他,她不是看不出来,高继东是想从她这里问出点有利于高思睿的东西,便于为他争取减刑。 这个忙黎落不想帮,即使对方顶着一张周晏清的脸。 眼看她要走,高继东一把攥住她的胳膊:“我不问了,你等我两分钟,我送你回家。” 黎落本想拒绝,但高继东没给她这个机会,他端起餐盘去了柜台,两分钟后拎着打包好的小食走过来:“走吧。” 上了车,黎落坐在靠窗的位置,她敏锐地发现车窗上装了防弹玻璃,这种配置她在华筵那个位面见过。 高继东到底什么来头? 第400章 这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高继东把黎落送到小区,车门一开,黎落跟只兔子似的飞快地钻下车,拔腿就想跑,冷不丁后脖颈被拎住,她整个人几乎被提了起来。 “跑什么?”高继东问。 黎落扑腾了两下:“……没跑。” 高继东把她放下来,往她怀里塞了包东西:“拿着。” 黎落低头一看,是打包好的肯德基。 她没推脱,抱着肯德基就走。 窜上楼道,黎落谨慎地观察了一下,确定高继东没跟上来,这才贴着墙壁松了口气。 相里安问:“你这么紧张干吗?” “谁知道他什么来头。”黎落说,“万一把他惹毛了,对我动手怎么办?” 她倒是不怕对方动手,只是动手后要不要还手是个问题。 不还手吧,憋屈。 还手吧,把他打坏了怎么办? 那可是周晏清啊。 “对了,帮我查一下高继东的身份,我倒要看看他是干什么的。” 黎落吩咐相里安去查,自己则琢磨着,看高继东那晒黑的皮肤和肌肉,还有车上的防弹玻璃,他怕不是个雇佣兵之类的…… 不大一会儿,相里安回复道:“xx军区副参谋,是个少将。” 黎落一愣:“这军衔是不是挺高的?” “对。” “难怪。”黎落嘀咕了两句,又说,“你说他不会利用职务之便把高思睿捞出来吧?” 这个时候把高思睿捞出来,那林家就有麻烦了。 “他要是想这么做,就不用来找你了。” “那倒也是。”黎落想到这里,索性不杞人忧天了,抱着东西回了家。 第二天,黎落下晚自习已经快到十点了。 在题海里泡了一天,黎落连走路都是飘的。 高三是真的苦和累,难怪现在很多家长为了孩子高三能安心学习,甚至放弃工作陪读。 在穿进这个系统之前,黎落做梦都没想过自己还要再吃一次高三的苦。 她现在盼着快点结束任务,把高三这个重担丢还给林招娣。 黎落一边想着等高思睿的判决下来自己就能走了,一边走进学校小卖部买了个三明治,她啃着三明治急匆匆往外走,得赶末班车。 然而她闷头走出校门,险些和一个人撞上,抬头一看,高继东。 高继东穿了件黑色的衬衫,单手插兜,面无表情地跟她对视了几秒钟,也不知道是不是她吃东西吃得腮帮子鼓鼓的样子太过滑稽,他眼里闪过一丝笑意,表情缓和了几分:“下课了?” 黎落深知对方无事不登三宝殿,而他要做的事自己绝对不可能帮,于是往后退了一步,戒备地说:“我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高思睿这件事我帮不上忙,也不会帮。” “我知道。”高继东说,“上车吧,送你回家。” 黎落狐疑道:“为什么?” “哪来那么多为什么。”高继东再次拎住她的衣后领,跟拎猫一样单手轻轻松松把她拎上车。 黎落:“……” 高继东说送她回家,就真的只是送她回家。 路上他没继续问有关于高思睿的事,甚至连句多余的话都没说。 回到小区,黎落下了车,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这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特意跑到学校,就只是为了接她下课? 上楼后黎落习惯性去摸钥匙开门,但口袋空空的,她一拍脑门,才想起早上走得急忘带钥匙了。 黎落开始敲门。 但是敲了半天门都没人开,她掏出手机给林妈打电话。 “我们不在家,你大伯的孙子今天办满月酒,我带弟弟妹妹们来喝喜酒。” 黎落用手抠着门上的小广告:“那你们什么时候回来?” “快了,不过酒店有点远,回去怎么说也得两个小时。” 黎落:“……” 挂断电话,黎落丧眉耷眼地叹了口气。 楼道灯光昏暗,加上天气热蚊子多,黎落可不想在这儿喂两个小时蚊子。 她决定去小区对面的肯德基刷两张卷子。 下楼了黎落才发现高继东还没走,正靠在车旁抽烟。 于是十分钟后,肯德基里,高继东坐在她对面,一边看她奋笔疾书一边慢条斯理地喝冰可乐。 这个时间的肯德基除了他们俩没有别的客人,黎落刷卷子的声音格外明显。 做了大半张试卷,黎落被一道题难住了,在草稿纸上演算了好几遍都算不出来,她掏出手机想从百度上搜一下答案,但是手机没电关机了。 于是她看向高继东:“能用手机帮我查一下百度吗?” 高继东本来一手拿可乐一手搭在旁边那张椅子的椅背上,姿态颇为懒散,听黎落这么说,他迟疑了一下,从口袋里掏出一部……按键手机。 黎落一愣。 这都什么年代了居然还有人用这种小屏按键手机? 不过一想到高继东的职业,她又能理解了。 只是接下来高继东的话让她大跌眼镜:“百度怎么查?” 黎落接过他的手机,翻找了一下功能,这部手机应该只是用来接打电话的,没有任何娱乐软件。 黎落把手机还给他,她多看了高继东两眼,脑子里闪过一个古怪的念头。 “你知道阿房宫是谁烧的吗?” 高继东:“……高思睿?” 黎落:“……” 见她不说话,高继东以为她默认了,他脸色瞬间沉了下来,怒道:“这小子真是活腻了,不仅杀人还放火!!火灾没出人命吧?烧坏了多少东西?我赔。” 黎落憋了一会儿,忍不住笑出声。 高继东居然是个文盲。 想起前几个世界遇到的周晏清,不是博士就是医生,大多数都是高端人才,眼前这个顶着一脸文盲疑惑的周晏清瞬间让她觉得有了反差萌。 “你笑什么?”高继东问。 黎落摇摇头,不答反问:“将军,不识字也能当少将吗?” 高继东神色一凛:“你怎么知道我是军人?” “我会算命,算出来的。”黎落神秘兮兮地说。 经过刚才那么一插科打诨,两人间紧绷的气氛缓和了许多,高继东说:“将军也分文职和武职,我是武将,而且我不是不识字,我上过学,只是……学习不太好。” “理解,就跟高思睿一样。” 说起高思睿,高继东叹了口气:“这小子学习不好就算了,不争气也什么,谁想到他会堕落成这样。” 第401章 算命 见他一脸恨铁不成钢,黎落咬着笔头问:“他是你亲弟弟?” “不是,堂弟。” 虽然他跟高思睿年龄相差十几岁,但两人有共同话题,是以关系比其他兄弟姐妹要亲厚一些。 有的人天生不是学习的料子,高继东以前上学的时候学习也很差,看见书就犯困,但比起高思睿,他更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于是高中毕业后就参了军。 在部队摸爬滚打十几年,凭借过硬的能力立下多次二等功和三等功,才终于坐到今天这个位置。 “我原本想等思睿高中毕业后把他带进部队待几年,磨一磨他浮躁的性子,现在出了这种事,他是不可能进部队了。” 别的不说,在高家人看来,背上人命,高思睿这辈子算是毁了。 黎落沉默了一会儿,说:“我还是那句话,他活该。” 高继东也不恼她的态度,甚至笑了笑:“你让我想起一个人。” “谁?” “一个小姑娘。”高继东说,“她跟你一样,脾气臭,性子倔。” 黎落心跳微微加速:“她姓黎吗?” 高继东愣住了:“你怎么知道?” “我会算命,算出来的。”黎落翻着虚拟显示屏上跳到15分的积分,一本正经地说。 高继东疑惑地打量了她两眼,正想问点什么,他手机突然响了。 看到来电,高继东脸色瞬间变得严肃起来,他起身走到不远处接电话。 这时相里安上线了:“高继东生命值有波动。” 黎落一顿,凭借以往的经验,接下来肯定要出事。 想到这里,她动作麻利地开始收拾东西。 那边高继东接完电话,正想跟黎落说一声自己有事要先走,回头却发现她站在一米开外,正盯着他看。 “我有事,得先走了,回头再联系。” 说完他打开门就走。 但走了两步,他又回过头,黎落一声不吭地跟了上来,一只手扯着他的衣摆,大有要跟他一块走的架势。 “……你干嘛?” “我跟你一块去。” “不行,我要做的事很危险。” “我知道。”黎落当着他的面手掌从下往上一翻,给他表演了一个凭空变物,她掌心里躺着三枚铜钱,“我会算命,你今天会有血光之灾,如果不带我去,可能连命都没了。” 高继东只当她在胡说八道,掰开她的手:“别闹了,快回家去。” 黎落也不跟他争论,见高继东上了驾驶座,她飞快地打开副驾驶的车门,先把自己那个硕大的书包扔了上去。 高继东:“……” “你不带我去,我就自己打车去,反正我会算命,能算到你要去哪儿。” 高继东跟她僵持了几秒钟,妥协了:“上来。” 半小时后,车在一处僻静的街区停下。 高继东找了个位置停好车,他快步下车,绕到副驾驶打开车门,在黎落还没反应过来之前,解安全带,单手把人抱起,又打开后座车门把人扔进去,动作一气呵成。 高继东弯下腰严肃地看着黎落:“我现在要去办一件很危险的事,你给我乖乖待在这里,不许动不许吱声,无论听到什么动静都不许下车,一切等我回来再说,听见没有?” 黎落乖乖点头:“好。” 叮嘱完毕,高继东又想起了什么,稍稍把车窗降下来一条一指宽的缝隙:“天亮了我要是还没回来,你就从车窗爬出去,自己回家。” “……行。” 眼看他关上车门要走,黎落突然喊道:“等等。” 说着她拿出一枚铜钱塞进高继东的衬衫口袋,拍了拍他的胸口:“快去快回。” 高继东看着她这个举动,似乎觉得有些好笑,倒也没拒绝,关上车门又落了锁,迅速离开。 黎落看着他的背影,往他身上投了张录像卡。 高继东穿过两条街,上了停在路边的面包车。 车上是一群荷枪实弹的部队武装人员,有人递给他耳机:“确定了,他们就在酒吧地下室。” 高继东这次从军区回平城,不只是为了高思睿的事。 前几天接到消息,他们一直在追踪的贩毒团伙疑似出现在平城。 今晚盯梢的人传来确切信息,这伙人要在平城市区的酒吧进行交易,要是能把他们一举擒获,那就是人赃并获。 然而问题是这帮流窜的亡命之徒谨慎惯了,随身携带大量热兵器,每次交易都选在人流量大的地方,一旦起了冲突,交起火来容易误伤无辜民众。 高继东命人调出酒吧的消防平面图,一番分析部署后,把人分成几个小队,负责不同的出入口,他则带上枪和几个人,装成客人进了酒吧。 另一头的车上,黎落从录像卡中密切监视着高继东的行动,见他带着人摸进酒吧地下室,一路上解决了好几拨人,他越往前走,气氛越紧张,她也不由得屏住呼吸,心跳加速。 “喂。”相里安突然喊了她一声。 神经紧绷的黎落被吓了一跳,当即怒道:“干嘛?” “你这么紧张做什么?” “事关生死,我能不紧张吗?”黎落说,她没办法顶着林招娣的身体去涉险,不能亲临现场,就怕自己出手不及时,救不了高继东。 她不是没想过用技能卡先护住高继东,可技能卡有时间限制,万一投早了,等高继东真的遇到危险时又失效,那就真的连大罗神仙都没办法了。 顾虑来顾虑去,黎落就开始紧张了。 “你傻啊,我这边不是有危险预警吗?”相里安说。 黎落一拍脑门:“对哦,我怎么忘了这个。” 相里安鄙夷道:“一摊上跟周晏清有关的事你就双商下线。” 黎落摆摆手:“先别笑话我了,危险预警还有多久?” “四十秒。” 黎落“卧槽”了一声,立刻紧盯着虚拟显示屏,高继东等人已经到了一扇门前。 他打了个手势,背后持枪跟着的人立刻分成两边,打头阵的士兵一枪轰碎了门锁,高继东迅速带人冲了进去,黎落立刻投出一张盾牌卡,护住高继东以及他身后的六七个士兵。 高继东冲进去那一刻,对上了十几支黑洞洞的枪口,对方早有准备,先发制人猛地开枪扫射。 第402章 互不相欠(完) 他们虽然有备而来,但压根顶不住这么猛烈的攻击,看见对方枪口冒出火舌,高继东以为自己和身后的弟兄今天得交代在这里。 然而密集的枪声后,子弹却像撞上隐形的墙,在他们身前几公分处哗啦啦落了一地,他愣了一下,甚至能感觉到子弹迎面而来的冲击力,他被逼得后退了两步。 对面更是一脸懵逼,下意识停了火。 来不及多想,高继东吼道:“开枪!!” 局势瞬间扭转过来。 …… 等一切尘埃落定,高继东把抓到的十几个人全部交给当地警方。 人都被铐走后,高继东捡起地上的子弹,百思不得其解。 身后有人凑上来问:“首长,刚才那是怎么回事儿?” 高继东拧眉,好一会儿才说:“那伙人的枪是假的。” “哦……那算我们走运了,不然就他们那架势,我们不得被打成筛子。” “哦什么哦,收工了。”高继东在他屁股上踢了一脚,“赶紧回去。” “是。” 高继东走出地下室,感觉胸口处被什么东西硌了一下,他抬手一摸,从衬衫口袋摸出一枚微微变形的铜钱。 他脑子里莫名其妙浮起几个字——破财挡灾。 高继东处理完事情回到停车处,打开车门,发现车里的小姑娘抱着书包睡着了。 他盯着她看了一会儿,那种莫名的熟悉感又涌了出来,他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喂,喂!” 黎落迷迷瞪瞪地睁开眼:“唔?事情办完了吗?” “办完了。” 黎落揉了揉眼睛坐起来:“劳驾送我回家。” 回到小区,黎落跟高继东打了声招呼,开了车门正想下车,高继东突然说:“等等。” “嗯?” 高继东把铜钱还给她:“谢了。” 黎落收回铜钱,高继东问:“你真的会算命?” “……会。” “那你帮我算一个。” 黎落好笑道:“高少将,你是个将军啊,怎么能迷信呢。” “你不说我不说,谁会知道。” “行吧。”黎落坐直身体,一本正经地说,“我猜你想问跟那位黎小姐有关的事。” “对。” “你问吧。” 高继东斟酌了一下才说:“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黎落从书包里掏出一本书,随手把铜钱撒在书上,装模作样地看了看,说:“又漂亮又聪明。” 高继东:“……” “细心,勤快,饭做得特别好吃。” “……” “温柔体贴,是个做贤妻良母的好料子。” “……” 黎落厚颜无耻地把自己夸了一通,抬头发现高继东一脸无语,她问:“我说得不对吗?” “不对,完全相反。”高继东挥挥手赶她下车,“我真是糊涂了,居然差点信了你的鬼话。” 黎落被赶下车,她撇撇嘴,扛着巨大的书包正准备走,高继东又降下车窗喊她:“喂。” “说。” “她什么时候会出现?” 黎落顿了顿:“你要等。” “等多久?” “天机不可泄露!” “……” - 一个半月后,高思睿的判决下来了。 过失杀人,故意伤人,教唆强奸,恶意泄露别人隐私,数罪并罚,他被判了七年有期徒刑。 判决下来那一刻,黎落长长地松了口气。 她的任务完成了。 决定要离开的那天,黎落下了晚自习,在楼道遇见杨乐。 杨乐不知道从哪儿弄了一束小白菊,正往楼下走,两人一碰面,杨乐跟她打了个招呼。 “你拿花干嘛?”黎落问。 杨乐看起来有些不好意思:“高思睿不是判刑了嘛,我想去玉清秋坠楼的地方给她放束花。” 黎落怔了怔,说:“我也去。” 两人到了事发地,已经有学生在楼下点了白蜡烛,地上放了不少小白菊,大家用这种方式缅怀哀悼这个不幸的女孩。 杨乐把花放下,叹了口气:“人与人之间要是能少些恶意就好了。” 黎落拍了拍他的肩膀。 回到家,黎落把一切收拾妥当,抽离了这个世界。 她在原地等了一会儿,遇上回来的林招娣。 林招娣内向惯了,跟人对视时眼神有些闪躲,黎落也不多话,只是给她传授应对校园暴力的经验:“下次要是再遇上这种欺负你的人,一定要还手,不要怕。” 林招娣小声说:“我打不过她们……” “打不过一群不要紧,怼着一个打,只要把其中一个打到怕,她们就知道你不是好惹的了。”黎落指了指她身上几个部位,“这几个地方肉多,打起来又疼又不至于受重伤。” 林招娣点点头:“我会保护好自己的,谢谢你。” 目送林招娣回到身体,黎落滑动进度条,查看了这个世界的后续。 第一个出事的人是俞竞。 父母生下二胎后,俞竞基本等于被放弃,病情日益严重,有一次出门在外发病,跌进水塘里,等被人发现捞起来,他已经没了声息。 乔穗穗跟母亲搬离平城,高三换了好几个学校,每次上学不到几天就被认出是艳照女主角。 她受不了别人指指点点,索性退学放弃高考。 在家待了几年,她迷上了整容。 前前后后花了数百万,历经三十多次大大小小的整容手术,几乎将自己完全改头换面,成了夸张的蛇精脸。 但过度的硅胶填充让她有了严重的整容后遗症,不到二十五岁脸就开始垮了,她不断修修补补,直到某次鼻子填充后腐烂坏死,她毁容了。 顶着这张脸,她拒绝工作拒绝社交,整天把自己关在家里,成了彻头彻尾的啃老族。 至于高思睿,刑满出狱后,玉清秋的父母依然没放过他,时不时花钱买一波营销,把他杀人作恶的事重提,逼得高思睿在国内待不下去,只能出国。 在国外语言不通,加上摘除了一颗肾后他身体一直不太好,高思睿过得很是郁郁寡欢。 某次受邀参加华人聚会,有人认出他来,随口提了一嘴“他不是那个杀人犯吗”,高思睿瞬间跟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拎着酒瓶冲上去,把人脑袋砸开了花。 因为这件事,他被强制遣送回国。 被家族放逐,被社会遗弃,高思睿终日疑神疑鬼,父母为了不让他继续丢人惹事,把他安排在一处偏院,不允许他出门,没过几年,不到三十岁的高思睿在郁郁寡欢中死去。 另一头,林招娣高考填报了一所远离平城的京都大学,并以省高考状元的高分被录取。 高考分数出来,社区的人敲锣打鼓地送来横幅和奖金,并带着电视台全程直播。 这么大的阵仗,搞得本来不打算让林招娣上大学的林爸林妈不得不妥协,毕竟不让省状元上大学这种事要是传出去,旁人的口水都能把他们淹死。 林招娣以要熟悉大学环境为由,离开学还有一个月就早早收拾了东西前往京都,这一去,她就再也没回过平城。 大学四年,每年寒暑假林招娣都说要打工攒学费,没时间回家,林爸林妈见她独立,而且大学费用不用家里掏,他们乐得自在,也就没强制要求她回来。 大学毕业那年,林招娣把这四年的奖学金和工作存下的钱全部寄回家。 一共三十万。 自那以后,她跟人间蒸发了似的,彻底跟家人断联。 林爸林妈托关系四处找人,可都没找到她,他们这才知道那三十万是林招娣“报恩”用的。 用三十万买断十八年的养育之恩,从此互不相欠。 在林爸林妈看不见的地方,林招娣有了自己的家庭和事业。 三十三岁那年,她生下一个女儿。 女儿四岁在幼儿园被同龄的小男孩剪了头发磕破了额头,林招娣当天晚上带着孩子和丈夫到男孩家里讨要说法。 在她的强势要求下,男孩被家人揍得哇哇大哭,不得不向女儿道歉,并保证再也不欺负她。 带着女儿从男孩家里出来,林招娣摸了摸她的脑袋:“别怕,妈妈会保护你,永远做你的后盾。” 她成长时缺失的安全感和幸福,余生要全部补偿到女儿身上。 (本位面完) 第403章 【末世.铁线虫寄生】 黎落从新身体醒来,第一反应是吵。 音乐声,广播声,说话声……响成一片。 她睁开眼睛环视四周,发现自己躺在一张上下床的下铺,床四周用粉色的帘子拉得严严实实,她伸手挑开帘子一角,果不其然,这是一间学生宿舍。 这会儿应该是中午,几个舍友正一边吃饭一边说笑,上铺还有个人外放着音乐,正随着音乐节奏做抬腿动作,弄得整张床都一晃一晃的。 黎落没惊动她们,缩回床上,敲了敲系统:“攻略线。” 这个世界的原主叫辜深深,20岁。 辜深深就读于月城一所体育学院的大三,是游泳特长生,有个交往了一年的男友阎棕棣,他是个篮球运动员。 辜深深无论是家庭背景还是成长经历,都跟大部分普通人没什么两样。 父母健在,好友两三,处于热恋期的富二代男友,如果不出意外,她的人生会跟大多数普通学生一样,毕业择业结婚生子。 然而大三那年,一场由寄生虫引发的世界性灾难彻底颠覆了她的人生。 2051年9月30号,国庆前夕,晚上十一点半。 宿舍楼的寂静被一声凄厉的惨叫打破,紧接着各个宿舍的灯亮起。 辜深深跟闺蜜兼舍友程惜被吵醒,开了宿舍门看究竟,惨叫声是从隔壁宿舍发出的,她们走过去时,已经有不少女生围在宿舍门口往里看。 辜深深拨开人群,一个穿着睡衣的女生以一种诡异的姿势面朝下趴在地上,手脚抽搐四肢扭曲,嘴里发出奇怪的嗬嗬声。 一开始辜深深以为她犯了癫痫,向来热心的她正想进去扶一把,没想那女生突然扭过头来,她双眼完全成了白色,上面布满了血丝,居然看不见半点瞳仁。 她嘴里吐着白沫,手指僵硬而蜷曲,不由分说就朝辜深深扑了过来。 辜深深吓了一跳,她常年练游泳,运动神经发达,下意识避开攻击,女生扑了个空跌在地上,“哇”地一声呕出一滩白色的东西。 旁边两个女生见状正想上前把人扶起来,辜深深突然大喝一声制止了她们:“等一下,那是什么?” 大家顺着她的指引看去,女生吐出来那滩东西居然在地上慢慢蠕动起来。 等看清里面是密密麻麻的虫卵,无数细小的线状虫子正试图从卵壳里爬出来时,大家被吓得迅速往后退。 这时宿管阿姨赶到,她弯腰去扶那女生,辜深深还没来得及阻止,原本满脸痛苦的女生突然跟嗅到肉香味的野兽一样,暴起扑到宿管阿姨身上,对着她的脖子就狠狠咬了下去,在宿管阿姨的惨叫声中活生生撕下她脖子上一块肉,血四溅开来。 辜深深离得最近,她被这血腥的一幕惊呆的同时,也看清了那女生此刻的样子。 她泛白的眼仁中哪是什么血丝,分明是蠕动的褐色线状小虫,不仅如此,无数虫子从她的眼窝,鼻孔和耳道里爬出来,密密麻麻,缠了她一脸。 围观的女生尖叫着四散开来,纷纷躲回宿舍。 这时的辜深深还没意识到事情严重性,她拉着程惜躲进宿舍反锁了门,掏出手机报警。 可警局一直处于忙线。 直到第二声,第三声,第四声惨叫传来。 灾难爆发只是一瞬间的事,惊恐万状的尖叫和惨叫此起彼伏,响彻宿舍楼,辜深深和程惜紧紧抱在一起,两人都是一脸不安。 直到辜深深接到男友阎棕棣打来的电话,他严肃地告诉她,男生宿舍楼出现奇怪的疫病,中招的人跟失去神智一样,见人就攻击,他四个舍友有三个都中招了。 “我们必须马上离开这里,你收拾东西,我去开车,十分钟后在楼下接你,动作要快。” 两人约好见面地点,辜深深招呼程惜收拾东西离开,可打开宿舍门,两人被走廊上的惨状惊得瞠目结舌。 距离发现隔壁宿舍女生的异状不过一个小时,外面多了十几个动作僵硬浑身是血的学生,这些人跟幽灵一样在走廊上来回游荡,一听到宿舍门响,纷纷往这边看过来,紧接着龇牙咧嘴一拥而上。 辜深深立刻把门关上。 她眼尖地发现一小时前被隔壁宿舍女生咬烂脖子的宿管阿姨也在其中。 这病会感染! 意识到这一点,辜深深立刻联络上阎棕棣,叮嘱他务必小心。 从走廊出去是不可能的了,好在她所处的宿舍是二楼,可以从阳台翻出去。 辜深深招呼程惜把床单剪成条,攀着床单顺利下楼,上了前来接应的阎棕棣的车。 车上还有另外一个男生,是阎棕棣的舍友楚青林。 楚青林长得白净斯文,鼻梁上架着一副黑框眼镜,这会儿吓得脸都白了。 车一路开出学校,不断有感染者冲上来试图拦车,这些人无一不是眼仁泛白动作僵硬,宛如行尸走肉,就连学校保安亭都沦陷了,脸上布满虫子的保安大叔一脸狰狞地扑在挡风玻璃上,阎棕棣猛地一个急刹车将他甩落,越野车毫不留情地从他身上碾压过去。 清晰的骨骼碎裂声吓得程惜尖叫不止。 本以为学校是座鬼蜮,只要冲出来就能得救,可出了学校他们才发现,外面的感染远比学校更严重。 大街上车祸横生,无数感染者游荡在街头,看见会动的非同类就冲上去,短短一段路,辜深深目睹了好几起惨祸,其中包括一个带着孩子的母亲,被七八个感染者团团围住,绝望地朝他们伸手求助。 阎棕棣视若无睹,车飞快地开过去。 楚青林坐在副驾驶,膝盖上放了一台笔记本电脑,他不断试图联系外界,可电话从一开始的忙线到打不通,最后信号彻底丧失。 这座城市在短短一夜间成了人间炼狱。 四人一路逃亡,从一开始的惊恐万状不知所措,到目睹了无数惨祸后慢慢习惯,再到为了争夺汽油和生存物资不得不加入这场厮杀,半个月时间,几人都迅速成长起来。 他们从一些小道消息得知了这场灾难的始作俑者——变异铁线虫寄生。 这种铁线虫寄生人体后会争夺养分迅速长大,侵入中枢神经操控寄主攻击人类,并把人体当培养皿产下大量虫卵,等吸干了人体养分,铁线虫会破体而出,寻找下一个寄主。 第404章 我欠你一条命 同时几人得到一个好消息,政府在千里之外的南方岛城建起军区,里面都是没有被感染的幸存者,如果能顺利逃到军区,他们就能保住性命。 于是他们决定南下,去军区求助。 几人都是体育学院的学生,运动神经比一般人要发达,在逃亡过程中渐渐摸出了一些门道,比如怎么防感染,怎么搜寻物资,遇上同为幸存者的人类时又该怎么保护自己。 可他们在进步的同时,变异的铁线虫也在进化。 原本感染者只能像行尸走肉一样,攻击人类完全出于生物本能。 渐渐地,这些感染者居然出现低等动物般的思维能力,会躲避危险和攻击,甚至还会有组织地伏击幸存者。 逃亡之路变得越发艰难。 楚青林意外受伤,阎棕棣带着他们躲进一家超市的仓库,里面食物充足,几人反锁了门,打算在这里过一夜。 半夜,辜深深从梦里醒来,正打算去上洗手间,摸到厕所外,却听到里面传来不可描述的动静,仔细一听,才知道阎棕棣和程惜背着她搞上了。 阎棕棣重欲,辜深深不是不知道,可现在这种非常时期他居然还有心思做这种事,还是跟她最好的朋友搞上。 辜深深是个受不住气的,当下一脚踹在洗手间门上,惊得里面的程惜尖叫起来。 撕破脸皮,三人的相处变得很尴尬,辜深深无暇跟阎棕棣怄气,楚青林的伤越来越重,如果不能及时找到消炎药,他很有可能会死于伤口发炎。 第二天,仓库突然来了一伙人,他们用枪轰开反锁的门,冲进来抢夺仓库里的物资。 那伙人由一个中年男人带领,见仓库暂时安全,他们霸占物资后打算留下来修整几天。 在对方人多势众火力充足的情况下,辜深深所在的小团伙面临两个选择,要么主动离开,要么被他们赶出去。 阎棕棣却选择了另一条路,他想加入那伙人。 他的理由很充足,对方人多,还有枪,而且目的地跟他们一样,都是去军区寻求庇护,如果能加入他们,危险将大大减少。 阎棕棣上前跟男人谈判,也不知道他跟男人说了什么,对方一边笑一边频频看向辜深深和程惜,笑容里满是深意。 到了晚上,辜深深入睡后突然被人捂着嘴拖进仓库隔间,来人扒了她的衣服,强暴了她。 辜深深又是求饶又是喊救命,喉咙喊哑了都没人过来,等那人发泄完毕从她身上离开,她带着一身狼狈爬出隔间,发现阎棕棣靠坐在外面,一脸歉疚地看着她。 辜深深心都凉了。 阎棕棣告诉她,那个姓赵的团伙老大看上她,只要她肯从了他,那他们不仅能加入团队,还能拿到消炎药,保住楚青林的命。 “我知道委屈你了,但这是保住林子的命唯一的办法,深深,你别怪我。” 辜深深能说什么? 她被阎棕棣当成敲门砖献给了赵老大,换来一管消炎药和加入团队的资格。 楚青林用药后高烧总算退了下来,得知这是辜深深用身体换来的药,他一脸内疚。 “我欠你一条命。” 几天后,他们随着赵老大的人一起南下。 人一多,危险确实大大减少,但辜深深发现阎棕棣对她的态度有了微妙的变化。 他嘴上说着辜深深是为了大家牺牲,并感谢她的付出,可每次看见她从赵老大车上下来,他眼神总是怪怪的,又屈辱,又厌恶。 与此同时,他跟程惜之间变得越来越亲密,两人经常当着她的面旁若无人地调情。 楚青林为此不止一次提醒阎棕棣“收敛一点”,甚至因为这事跟他发了脾气。 阎棕棣丝毫没当回事。 某次辜深深“伺候”完赵老大,回到越野车上,打开车门发现阎棕棣正把程惜压在身下,见她回来,两人也没有要停下的意思,阎棕棣反而报复性地冲辜深深冷冷一笑。 辜深深甩上车门离开。 历时一个多月,团队的人折损了一大半,一伙人终于抵达南方。 军区是一处四面环水的海岛,和陆地隔海相望,赵老大选了一处地方安营扎寨,打算第二天找船上岛。 当天晚上团队的车突然失火,除了他们四人,包括赵老大在内的其他二十几人全部死在车上。 楚青林揪着阎棕棣的衣领质问:“是不是你干的?” “是,我他妈早就想这么干了。”阎棕棣眉眼间全是狠戾,“反正我们明天就能上岛,留着他们也没什么用处,让他们死得这么痛快,便宜他们了。” 辜深深才知道阎棕棣在晚饭里下了药,赵老大这些人是在昏迷中被活活烧死的。 楚青林怒道:“利用完就把人杀了,你怎么能干出这种事!” 阎棕棣推开他:“怎么,相处了一个多月,跟这些人处出感情来了?不知道还以为姓赵的睡的不是辜深深,而是你呢。” “你……”楚青林一拳砸在他脸上。 阎棕棣不甘示弱,跟他扭打在一起。 两人打了一架,双方都鼻青脸肿。 第二天,四人找到一艘船上岛。 到了军区门口却被拦下,把守的军人告诉他们,军区物资和力量有限,接纳不了太多幸存者,想进去的人必须抽签。 门口放了个箱子,抽中红色签子的人能进入军区,白色签子则必须下岛,不能逗留。 四人分别抽了签子,两红两白,阎棕棣和程惜抽到白签子,辜深深和楚青林抽到红签。 程惜一下子慌了,扯着阎棕棣的袖子连声问:“怎么办?不能进去,我们要去哪儿?” 阎棕棣沉默了一会儿,突然拔枪对准楚青林的脑袋:“把签子交出来。” 楚青林一怔。 “交出来!!”阎棕棣吼道。 楚青林咬牙,他飞快地看了一眼辜深深:“签子可以给你,但你必须带深深一块进去。” “深深?”阎棕棣冷笑,“喊得倒是亲密,你们俩怕不是早就背着我勾搭上了。” “我没有!!”楚青林辩解道,“深深为了救我们牺牲那么多,签子也是她抽中的,你必须带她进去,这是你欠她的!” 阎棕棣刚要张嘴应下,程惜突然夺过枪,一枪爆了辜深深的心脏。 辜深深倒在血泊里,签子被抢走,她最后的视线中,楚青林飞扑过来抱住她,撕心裂肺地喊她名字,阎棕棣却被程惜拉着,一步一回头,进了军区大门。 第405章 s级任务 看完攻略线,黎落半晌没回过神。 “这是什么玩意儿?末世?” “对,s级任务,难度会相对比较大。” “你管这要人命的叫‘难度相对比较大’?” 相里安:“……” 黎落揉了揉眉心,以往做任务,目标对象最多不超过四个人,可这回难度骤然增大,她不仅要对付渣男贱女,还要时刻提防性命之忧…… 她觉得自己可能搞不定。 毕竟在她的认知里,自己只是个普通人,没有三头六臂更不会飞天遁地,放在丧尸电影里,她顶多是个追在主角后面张牙舞爪的丧尸。 黎落努力平复着心情,她随手摸过放在一旁的手机,看到屏幕上的日期时,她脑神经跟被拽了一下似的,“蹭”地一下坐起来。 2051年9月30号,中午十二点半。 这不就是寄生虫爆发的当天吗?! 如果说刚才黎落只是忧心忡忡,那这会儿她已经完全慌了。 攻略线上说寄生虫爆发在今晚十一点半,也就是说,留给她做准备的时间只剩下十一个小时。 这尼玛…… 黎落匆匆掀开窗帘,动作幅度太大,惊得正在吃饭的三个室友一愣。 其中一个问:“深深,怎么了?” 黎落刚要提醒她们今晚有危险,好让她们早做准备,但是目光落在堆了半桌的食物上时,她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被铁线虫寄生后最明显的特征就是暴饮暴食,体内养分都被铁线虫夺走,人会出现强烈的饥饿感,此刻正大吃大喝的三个室友无疑都是潜伏期的感染者。 “没事,做噩梦了。”黎落说,她利索地翻出衣服换上,“我要回家一趟。” 住在辜深深上铺的女生闻言探了个脑袋出来:“深深,你回家了我怎么办?安安她们假期都要出去玩,我一个人不敢在寝室睡呀。” 黎落扭头,对上一张极漂亮的脸。 白皮肤大眼睛,长发披肩,程惜长着一副标准的纯欲脸,是那种男生见了夸清纯,女生见了说绿茶的风格。 “自己想办法。” 黎落丢下这句话,从床底拖出行李箱,塞了两套衣服和鞋子,又钻进浴室洗了把脸。 经过镜子时,黎落还不忘打量了一眼这具身体。 嗯,比程惜漂亮。 做完这些事,黎落拖着行李箱风风火火离开学校。 程惜看着她扬长而去的背影,眨了眨无辜的大眼睛,问其他几个室友:“深深她怎么了?” 其中一个室友沉默了一会儿,小声说:“该不会是你跟阎棕棣私底下聊天的事被她发现了吧?” 程惜:“……” 走出寝室的黎落先给阎棕棣打了个电话。 她打这个电话的目的不是为了提醒阎棕棣今晚会发生的事,而是向他索要楚青林的联系方式。 “你找楚青林干嘛?”阎棕棣不解道。 “他不是练跳水的嘛,有个专业问题想请教他。” 阎棕棣倒是没起疑心:“他有点发烧,在寝室休息呢,等他醒了我让他给你打个电话。” “行。” 前世逃亡时,一开始楚青林顾忌辜深深是好兄弟的女友,跟她保持着礼貌距离。 后来得知辜深深为了救他用身体去换消炎药,他心存感激,处处对她多加照顾。 如今面临绝境,她没办法救下所有人,但对于这个前世到死都陪在她身边的人,她怎么也得通知一声,让他早做准备。 挂断电话,黎落转而给辜爸辜妈拨号,让他们在家待着不许出门,自己最多三个小时就回家。 辜深深是月城本地人,父母是做小生意的,家境还算殷实,她查了一下银行卡余额,先去了一家车行租车。 花了半小时交涉,黎落租到一辆七座的越野,后面一排座位可以放倒,空出空间放东西,她又花了一笔钱请人加固玻璃,换上最好的轮胎,然后开着车去采购。 黎落先去药店买了大量口罩,常用药,酒精,纱布,然后到超市囤积了纯净水和各种保质期长的食物。 帐篷,连体雨衣,头盔,一次性手套,一次性内裤,纸巾,防风打火机,望远镜,放大镜,避孕套,消毒液,她甚至买了个锅和野外用的小煤气灶,只要装上小瓶的罐装煤气就能用。 她往购物车里扔避孕套时,相里安问:“买这东西干嘛?以备不时之需?” “想什么呢。”黎落说,“这玩意儿除了能避孕,还是野外生存必备,不仅能套鞋子上当鞋套,还能用来做取水的容器。” 相里安:“……” 最后一个采购地点,黎落去了五金店。 在这个短时间内没办法搞到热武器的时代,她只能尽量买些不引人注目的东西做武器。 多功能折叠刀,铁锹,匕首,整捆的绳索,简易的太阳能和手摇一体发电机,她还买了一把弩。 这玩意儿本来是五金店老板十岁的儿子拿来玩的,黎落见东西做得精巧,花了点钱买下来,老板送了她一把制作得很粗糙的箭矢。 把东西全部搬到车上,黎落累出一身大汗。 她拧开一瓶水,靠在车身上稍作休息,不远处的超市门口突然传来一阵骚乱,两个保安把一个年轻男人摁在地上,男人四肢抽搐疯狂挣扎,抬起头时,黎落被他的样子吓了一跳。 眼睛泛白,看不见瞳仁,口吐白沫,神色狰狞,还带着强烈的攻击性。 跟犯癫痫差不多。 男人被保安摁住,不一会儿救护车和警察都来了,把人抬上车送往医院。 看来各处的感染者已经陆续出现症状了。 黎落不敢多做耽误,她升上车窗,用了张储物卡,把购买来的东西全部存在系统,然后开车回辜家。 前世灾难爆发后,在辜深深的强烈要求下,阎棕棣送她回了一趟家,当时辜家大门敞着,屋里一片狼藉。 阎棕棣怎么都不同意辜深深冒险进门去找辜爸辜妈,辜深深只能降下车窗远远地冲楼上喊,屋里有东西被她的喊声惊动,张牙舞爪冲了出来。 阎棕棣踩下油门狂奔离开时,辜深深看到屋里冲出来的几人中,有个面目全非的感染者穿着辜爸最常穿的蓝色格子衬衫。 第406章 逃亡 这一世重来,黎落没心思管什么儿女私情恩怨情仇,为人子女,面对生死,首要保住的肯定是自己的家人。 黎落一路加速往辜家驶去,相里安上线问:“南方的岛城不是被当成军区吗,虽然时间紧迫,但十多个小时完全足够你带着辜深深的爸妈乘飞机前往岛城避灾,我们为什么不直接去那边呢?” “不行。”黎落说,“岛城在成为军区前经历过好几次暴乱,政府花了大力气才清理了感染者,现在过去会不会被殃及池鱼还不好说。 而且各地已经开始出现感染者了,这个时候无论是坐飞机还是高铁都有危险,封闭的交通工具内一旦出现一例感染者,那整个空间里的人都会遭殃。” 相里安被她这么一解释,莫名想起了一部叫《釜山行》的丧尸电影,他打了个哆嗦。 这时黎落的手机响了,她一手开车一手接起电话:“喂?” 一道略带焦急的男声传来:“你在哪儿?” 黎落迅速辨认出来,这是楚青林的声音。 她心里一阵诧异。 按理说辜深深这会儿跟楚青林还不熟,对方一上来就问她在哪儿,这着实有点奇怪。 “我在回家路上,楚……” “先不要回家!!”楚青林急吼吼地说,“接下来我要说的话可能听起来很离谱,但绝对真实!深深,我们身边很多人都被一种叫铁线虫的变异生物感染,感染了这种病的人跟丧尸一样,会攻击人类,你不要乱跑,马上把你的具体位置发给我,我去接你!” 黎落:“……” 楚青林怎么知道? 难道他跟顾景臣一样,也是重生回来的? 黎落还没接话,电话那头的楚青林又催促道:“深深,你相信我,我绝对不会骗你!快告诉我你在哪儿?” “我相信你。”黎落冷静道,“你先别着急,既然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那我们得做好应对策略……你爸妈呢?” 楚青林一怔。 “他们健在吧?” “……在。” “你赶紧找辆车回家,把爸妈接出来,另外买些吃的喝的囤好,现在是下午三点半,三个小时后我们在xx公园碰面,再商量离开的路线。” 楚青林被她冷静得有些过分的态度弄得一愣,几秒钟后才反应过来:“好。” 挂断电话,黎落问相里安:“楚青林是怎么回事?” “不清楚。”相里安说,“我刚才检测了一下,没发现同源系统信号,他不是穿越者。” “那是重生?” “有可能,重生系统跟我们不通信号。” 黎落:“……” 先不管这些了,回家接了辜爸辜妈再说。 回到辜家,黎落从仓库里掏出一把匕首藏在袖子里,又戴上头盔和围巾,把全身裸露的皮肤都遮挡起来,这才上前摁门铃。 她现在不确定辜爸辜妈有没有被感染甚至是变异,贸然敲门,就怕冲出来一个感染者,往她身上啃一口,那她的任务就失败了。 门很快开了,辜爸看到打扮成这个样子的辜深深,好笑道:“你这是干什么?” 黎落谨慎地观察着他的眼睛,感染者出现变异的第一症状除了暴饮暴食,就是眼睛会出现细细的血丝,其实就是幼体铁线虫,因为太细,很多人都没有第一时间察觉。 确定辜爸没有出现变异的迹象,黎落这才松了口气,她问:“妈呢?” “在厨房,听说你要回来,给你炖肘子呢。”辜爸说。 黎落摘下头盔,不放心地再次确认:“爸,你跟妈最近没有暴饮暴食吧?” “没有,怎么了?” 黎落把铁线虫寄生的事解释了一遍,“好多同学都被送到医院,我觉得可能要出大事。” “怎么可能。”辜爸没往心里去,“是不是你们学校的水源不干净,这些同学都吃坏肚子了?” “不是,真不是。” 黎落知道自己这些话听起来有些荒唐,换了她处在太平盛世,突然有人告诉她末世要来了,她也会以为对方在开玩笑。 她正琢磨着该怎么说服父母,隔壁邻居家突然传来一声惨叫。 辜爸是个热心肠,立刻就要开门出去看看怎么回事。 黎落迅速拉住他:“爸!别冲动!我们去楼上看看。” 辜爸犹豫了一下,同意了:“好。” 父女俩上了二楼,从次卧窗户可以看到邻居家的院子,一掀开窗帘,两人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邻居住着一家六口,三世同堂,平时和蔼到见了谁都笑眯眯的男主人此时浑身是血状若癫狂,他扑倒了十多岁的小儿子,一口咬在他脸上,活活撕下来他一块脸皮。 辜爸瞠目结舌。 黎落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亲眼看见这一幕,她胃里一阵翻涌,有点想吐了。 接下来发生的事让辜爸更惊恐了,邻居家被咬死的小儿子在地上趴了一会儿,摇摇晃晃站了起来,父子俩跟两具行走的尸体一样,翻着完全成白色的眼睛,驱动僵硬的四肢走出院子,看样子是往辜家走来。 “你妈还在楼下!”辜爸迅速反应过来,冲下楼。 黎落干呕了两声,也立刻奔下楼,父女俩合作默契,一个去反锁大门拉上窗帘,一个去厨房找辜妈。 几分钟后,大门被敲响。 黎落这会儿无比庆幸自己回来得早,她要是晚回来个十分钟,毫无准备的辜爸辜妈就遭殃了。 外面的感染者敲了一会儿门,大概是意识到这家没人,又摇摇晃晃离开了。 躲在屋里的三人稍稍松了口气。 “现在怎么办?”辜妈问。 “别怕。”黎落说,“爸,妈,你们去楼上收拾东西,动作轻点,不要开灯,带几套换洗衣服就行,多余的东西不要拿,咱们得离开这儿。” 辜爸辜妈对视了一眼,点点头:“好。” 收拾好东西,黎落出门前谨慎地用录像卡观察了一遍外面,确定没有威胁,这才带着辜爸辜妈出门。 车就停在院子里,三人上了车,黎落正要启动车子,车外毫无征兆地扑上来一个东西,猛地撞在驾驶座车窗玻璃上。 黎落扭头,对上一张血淋淋的脸和缠满线状虫子的白色瞳孔。 是邻居家被咬死的小儿子!!! 他根本没走远,而是藏在车底下。 第407章 你找别人吧 黎落脑子有那么一瞬间的宕机。 被活活撕下半边脸皮,露出血淋淋肌肉组织的脸就这么贴在车窗玻璃上,视觉冲击太大,黎落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后座上的辜妈被吓得大叫起来,辜爸连忙捂住她的眼睛。 黎落努力压下想吐的冲动,迅速踩下油门冲出院子,把张牙舞爪的感染者抛在身后。 车一路疾驰,开出十几公里黎落才在一处前后无人的马路上靠边停下,她开了车门跌跌撞撞下车,扶着路边的绿化树“呕”地一声吐了。 辜爸连忙下车给她拍背顺气:“没事吧?” 黎落把胃都吐空了,才接过辜爸递过来的矿泉水漱口,她脸色发白,摇摇头:“没事。” 辜爸皱眉说:“先上车,外边不安全,我来开车。” 开车的人换成辜爸,黎落陪着辜妈坐在后座。 “爸,去xx公园。”黎落说,“有个朋友在那边,我们得跟他们一起离开月城。” “去哪儿?”辜爸问。 “南下,去岛城。” 辜妈揪着她的袖子,忧心忡忡地说:“为什么要去那么远的地方?” “这病会感染,现在全国都有感染者,只有岛城是安全的,我们得去那边避灾。” 辜妈沉默了一会儿,开始掏出手机打电话,挨个通知亲戚朋友及时避险。 半小时前才亲眼见过感染者有多凶悍的辜爸则当机立断,听女儿的话去岛城。 开车前往公园时,一家三口在路上目睹了好几起感染者攻击人的事件。 比起前世学校里半夜十一点半爆发的第一起感染,学校外的感染来得更快更猛烈。 在公园见到楚青林一家三口时,黎落有些意外。 楚青林长得斯文白净,但是个子非常高,目测有一米八八往上,他穿着白衬衣和黑色西裤,鼻梁上架着一副金边眼镜,忽略他额头上贴着的儿童退烧贴,不像个跳水运动员,倒像个常年泡在书堆里的书呆子。 黎落下车跟他打了声招呼,指了指他的额头:“发烧?” “嗯。”楚青林也不废话,他摊开一张地图,指着上面用红笔画出来的路线,“去岛城全程将近一千八百公里,感染爆发后走大路风险会加倍,我们只能绕小路过去,咱们要做好长途跋涉的准备,除了吃的用的,还要多储存一些汽油,路上尽量减少下车频率。” 黎落点头:“我这边买了一个多月的食物,但是时间太急,汽油不好弄,你呢?” “汽油我倒是弄了不少,吃的准备得不多。” “那我们可以交换着用。” “行,另外咱们得找机会弄点有杀伤力的武器,感染一旦大规模爆发,物资肯定会紧张,到时候幸存的人类也是一大威胁。” 两人就物资分配的事商量了十多分钟,达成初步协议后,楚青林松了口气,看向黎落的眼神柔和下来:“谢谢你肯相信我。” 说到这个,黎落又想起楚青林怎么会知道这件事的问题,她问:“你是从哪儿得知这个消息的?” 这个时间学校还没有人发生感染症状,大多数感染者都还处于潜伏期。 楚青林目光闪烁:“是我一个朋友告诉我的,他所在的地方爆发了感染,事情已经很严重了。” 黎落敏锐地察觉到他在说谎,但是他不想说,自己总不能逼着他说,她配合道:“原来是这样。” “对了,这个给你。”楚青林从车里拿出两个对讲机,给了黎落一个,“再过几个小时,全国的通讯都该断了,为了避免走散,我们路上用这个联系。” “好。” 两人说了会儿话的功夫,再回头时,两家父母已经聊到一起去了。 楚妈是个话痨,还没意识到事情严重性的她完全把这次逃亡当成旅游,说起要千里迢迢南下去岛城这件事,她语气里满是兴奋。 “岛城我去过一次,风光嘎嘎好,海水贼蓝,咱们内陆可没有这种风景。” “我带了泳衣,咱到了那边可以去游泳。” “哎,你会搓麻将吗?路上无聊咱可以一块打麻将。” 楚青林无奈地走过去拉了她一把:“妈!” 楚妈抓过他,热情地向辜爸辜妈介绍:“这是我儿子楚青林,青林,跟叔叔阿姨问个好。” 楚青林:“……叔叔阿姨好。” “我儿子比较腼腆,你们别见怪。” “不见怪不见怪,小伙子长得真高。” “遗传他爸,不然就我这海拔,生不出这么大高个的孩子。” 眼看几人拉起了家常,黎落走过去提醒道:“爸妈,叔叔阿姨,时间紧迫,咱们先离开这儿。” “行。” 黎落带着辜爸辜妈上车时,听到身后的楚妈低声问楚青林:“这就是你说的那个小姑娘?” “……” “眼光不错,挺漂亮的。” 上了车,黎落问相里安:“关于重生系统,你知道多少?” “不多,它跟我们不联网,但是系统内部规矩基本上都差不多。” “也就是说,如果楚青林是重生者,那他也跟我一样签过保密协议?” “对。” 黎落心下了然。 由六人两车组成的逃亡队伍出发,楚青林打头,黎落在后,往城外驶去。 天慢慢黑了下来。 黎落半路上接到阎棕棣打来的电话:“深深,出来吃饭。” “我不在学校,你找别人吧。” 阎棕棣敏锐地听出她话里有话,他顿了顿,打了个哈哈:“你不在,我找谁呀。” “你不是跟程惜聊得挺好的嘛,找她吧。” 阎棕棣:“……” 阎棕棣的反应摆在那里,黎落越发笃定他跟程惜在感染大规模爆发前就暧昧上了,她冷笑道:“原来你喜欢这款,早说嘛,我也不是非你不可,我成全你们俩了,再见。” 说完她干脆利落地把电话给挂了。 坐在后座的辜爸问:“深深,怎么了?” “没事。”黎落开着车,淡淡地说,“甩了个累赘而已。” 逃亡第一天,黎落和楚青林都不敢在半路停留,两人和各自的老爸交换着开了一夜的车,天亮时分,在一处国道上停了下来。 第408章 快走! 倒不是他们想停,而是国道上发生连环车祸,十几辆车撞在一起,把路堵死了。 隔着一段距离都能远远看见那些车在冒着烟,还有人在车旁走来走去。 对讲机闪了闪,楚青林的声音传来:“深深,你们先别下车,我过去看看。” “好,你小心点。” 坐在后排小憩的辜爸探了个脑袋过来,他一看前面的情况,立刻撸起袖子:“我也去看看,说不定能帮上什么忙。” “别。”黎落制止他,“现在是非常时期,爸,你得收起自己的雷锋精神,否则容易惹祸上身。” “这有什么,前边那么多人呢,能出什么事。” 父女俩就这件事小小地争论了几句,前面的楚青林脚步突然一顿,紧接着他猛地转身往回跑,对讲机里传来他的吼声:“快走!!” 黎落一愣,立刻抬头看去。 几十米开外游荡在车祸现场那些“人”跟被面包吸引的饿死鬼一样,齐齐张牙舞爪朝楚青林扑过来,粗略一数竟有三十多人。 黎落用头发丝想都知道过去一夜这里发生了什么。 楚青林个子虽然高,但爆发力不强,眼看他快被追上,黎落动作快于理智,把正要下车的辜爸拽了回来,锁死车门,控住方向盘踩下油门往前冲去。 车疾冲几十米,绕过楚青林,一个神龙摆尾撞开那些快要扑到楚青林身上的活死人。 越野车急冲,刹车,再倒车转头,碾过被撞倒在地的感染者,有那么一瞬间,黎落甚至听到了感染者骨骼被压断的哔啵声,她不由自主想起小时候恶作剧踩死的甲壳虫,浑身一阵毛骨悚然。 黎落这一系列果断的操作为楚青林争取到上车的时间,他一钻上车,楚爸立刻调转车头,两辆车迅速驶离现场,把活死人远远甩在身后。 车一路狂奔出好几公里,确定感染者追不上来了,黎落才稍稍松了口气,她用对讲机联系上楚青林:“没事吧?” “没事。”楚青林也是一脸心有余悸,“你又救了我。” “又?” “……没什么,我们不能再走国道了。”楚青林转移话题,“从前面的辅道下高速,我们走小路。” “好。” 下了高速,车穿行在乡道上,马路上基本见不到人,家家户户门窗紧闭,黎落一边开车一边谨慎地观察四周,看来经过昨晚一夜的发酵,感染病的消息已经扩散开了。 辜爸透过车窗往外看:“这里的人都去哪儿了?” 辜妈说:“难道都死了?” “应该不至于。”黎落说。 如果这些乡镇上的人都感染了,那路上应该会见到很多游荡的活死人,可他们一路驶进来,既没见到活人,也没见到感染者,那只能证明这里的居民接到感染病的消息,都躲起来了。 一家三口正说着话,黎落眼尖地看到路边一栋居民楼二楼窗户后面露出一双眼睛,刚一对视,对方就迅速拉上窗帘藏起来。 这时对讲机响了,楚青林的声音传来:“前面有个加油站,趁着感染还没有大规模爆发到这里,我们补充一点汽油吧。” “行。” 两辆车在加油站停下,黎落叮嘱父母不要下车,她则从系统掏出两个头盔,给了楚青林一个,两人往加油站里的小卖部走去。 小卖部也是门窗紧闭,里面透出来的灯光在他们靠近时立刻暗了下去,黎落跟楚青林对视一眼,确定里面有活人。 楚青林上前敲门:“有人吗?” 没动静。 他继续敲:“你好,我们想买点东西,有人吗?” 里面的人大概是被吵得不耐烦了,粗声粗气地说:“滚!不做生意!” 楚青林:“……” 黎落拨开他,对里面的人喊话:“你要是不开门,我就把玻璃砸了。” “……” 几秒钟后,窗户开了一条小缝,露出一个中年男人的脸,他显然有些紧张,脸色绷得紧紧的:“你敢砸试试!” 黎落摆摆手:“别紧张,我们只是想买点汽油。” “不卖!赶紧滚!” 黎落沉默了一会儿,说:“我知道,现在钱不管用了,这样吧,我给你透露一些关于感染病的消息,以此来交换汽油,怎么样?” 男人狐疑道:“你知道多少?” “很多。”黎落咬重了这两个字。 “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不是真的。” “我说我的,信不信是你的事。”黎落指了指他身后一屋子的零食,“你现在把东西卖给我还能换点有用的消息,过上十天半个月,你身后这些东西不仅卖不出去,还会成为你被杀的理由。” 男人:“……你说。” “一条消息换一桶汽油。” “我只给你一桶,你爱说不说。” “两桶,另外把我们的车加满。”黎落讨价还价,“相信我,我们的消息绝对有用。” 男人:“就一桶,不说算了。” 说完男人就要关窗户。 黎落连忙阻住他的动作:“你先听我说完再决定给多少。” 男人这才作罢。 黎落长话短说,把自己掌握的消息竹筒倒豆子般说出来,并透露了岛城建起军区的事。 “这里的安全只是暂时的,不出一周,月城周边的城镇都会沦陷,你要是不想死,最好带上妻儿老小拼一把,在半个月后赶去岛城。” 旁边的楚青林看了黎落一眼,眼中满是诧异。 男人半信半疑:“我怎么相信你说的话是真的?” “我不至于为了几桶汽油坑你,而且你把自己藏得这么严实,证明你知道事情的严重性。”黎落摊手:“信不信随你。” 男人犹豫起来。 黎落继续说:“这里的汽油储存量这么多,你没办法全部带走,不如多分我一点,就当做好事了。” 男人眼中满是纠结。 就在三人对峙时,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尖叫,黎落和楚青林迅速回头,才发现他们跟店主交涉时,三个感染者不知道从哪儿摸出来,不声不响靠近停在远处的车,此时正绕着车嗅来嗅去。 那声尖叫是辜妈发出来的。 店主见状,“砰”地一声关上窗户,缩了起来。 第409章 正面杠上感染者 黎落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她迅速环视了一眼四周,想看看有没有地方能躲起来。 但是周围民居大门紧闭,他们避无可避,而且两家的父母还在车上,这个时候他们要是躲起来,四个家长无疑会成为感染者的攻击目标。 以这些活死人的战斗力,破窗而入只是时间问题。 他们躲不了,也不能躲。 一念及此,黎落迅速从系统里翻出两双皮手套,递给楚青林一双:“做好战斗准备。” 楚青林接过手套,不动声色把她往身后拉了一把:“别怕。” 第一次跟感染者正面杠上,黎落说不害怕是假的,相比她的紧张,楚青林看起来镇定得多。 他戴上手套,拔出别在腰间的刀,摆出攻击的姿态,对着那三个感染者大喝了一声:“喂!” 感染者被喊声吸引,立刻把目标对准他们,拖着僵硬的四肢飞快奔过来。 楚青林不退反进,主动迎了上去,他看起来清瘦文弱,一出手却彪悍至极,一刀剖开冲在最前面的感染者的肚子,反手又将另一个感染者掀翻在地,一刀扎进他胸膛。 几秒钟内解决了两个感染者,黎落被楚青林的战斗力惊住了。 本来带着楚青林一块逃亡,是看在前世他跟原主同生共死的情分上,她甚至做好了楚家三口会是拖油瓶的心理准备。 可一看楚青林的战斗力,神他妈拖油瓶,这分明是得力干将。 黎落瞬间跟打了鸡血似的,从系统仓库翻出一把长刀,冲到楚青林身边跟他并肩作战。 楚青林偏头看了她一眼,显然对她手里凭空出现的长刀有些诧异,但现在不是追问的时候,他低声提醒道:“注意这个感染者,他还没死透。” “什么?” “刚才那两个好解决,是因为他们至少死了二十四小时以上,身体出现尸僵,动作迟缓,这个脸上没有尸斑,他应该是刚被感染不久,身体关节灵活,战斗力会比刚才那两个强悍很多。” 黎落被他这么一说,立刻打起精神:“好。” 眼前的感染者是个年轻男人,身材高大,也许是刚被感染不久的原因,他意识里似乎还残存着做为人类的警觉,没有像那两个感染者一样莽撞地冲上来,而是直勾勾地盯着他们看。 楚青林眯了眯眼睛,提刀冲了上去。 然而他一刀砍下去,感染者身体微微一偏,避开了他的攻击,转身和楚青林缠斗起来。 楚青林在力气上显然不如他,很快被他从后面箍住脖子,对方张嘴就朝他脖子上咬下去。 楚青林戴了头盔,感染者一时半会儿无法得逞,对方似乎是想把他活活勒死,箍着他脖子的手臂越收越紧。 黎落见状,立刻拎着刀绕到两人身后,她甩出一张大力卡,本想一刀劈死感染者,可临下手前她犹豫了一下,怕拿捏不准力道,把楚青林也一块劈了,于是把刀换成锤子,一锤子砸在感染者后脑勺上。 随着“啵”地一声脆响,感染者的脑袋像个脆西瓜一样炸开,红白色的混合物瞬间四溅开来,沾了楚青林一身。 黎落被这一幕吓得眼睛都直了,胃里再次剧烈翻涌起来。 楚青林把死去的感染者推开,转身正想安慰黎落两句,然而目光落到她身上时,他神色骤变:“小心!!!” 黎落下意识回头,刚才第一个被楚青林开膛破肚的感染者不知道什么时候爬了起来,拖着一地翻出来的内脏,就站在黎落身后十公分处。 黎落这一转身,感染者立刻龇牙咧嘴扑上来,黎落甚至能看到他张开的口腔里不断翻涌扭动,急切想要破体而出,寄宿到新寄主身上的成虫。 动作快于反应,黎落趁着大力卡还没失效,一脚把对方踹出十几米远。 拔刀冲过来的楚青林:“……” 把三个感染者全部解决掉,确定周围暂时是安全的,黎落掀了头盔跑到一旁干呕不止。 胃里太空,她已经吐不出东西了。 花了十多分钟才缓过来,黎落强忍着不适,借了楚青林的刀去扒拉那三具尸体。 楚青林安抚了在车上的双方父母,正用加油站的水龙头冲洗头盔上沾着的脑浆和血渍,见黎落一边捂着鼻子一边扒拉尸体,他问:“你干嘛?” 黎落忍着恶心说:“我看看这玩意儿的弱点在哪儿。” 扒开其中一具尸体的腹腔,一条足足有一米长的铁线虫成虫攀附在寄主的脊椎上,一头扎根在中枢神经,控制寄主的行动,另一头扎在寄主的消化系统,吸收他身体的养分…… 黎落瞬间明白过来。 难怪楚青林一刀把感染者肚子都剖开了他还是没死,原来这玩意儿藏在这里,只要伤不到它,它就能一直控制这个身体攻击人类,一旦被它攻下新的寄体,它会立刻撇下这具身体转移到新寄体中。 只有炸了寄主的脑袋才能彻底杀死它。 黎落把这事儿跟楚青林一说,楚青林点头:“好,我知道了。” 两人说话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三具尸体内爬出不少铁线虫的幼虫,似乎是察觉到寄主已经彻底死亡,它们急切地想要爬出来寻找新寄体,黎落嫌恶地后退了几步,转身去敲小卖部的窗户。 店主从玻璃窗后目睹了全程,开窗时脸都白了。 黎落流里流气地把刀往肩上一扛:“汽油你给还是不给?” “……给。” 楚青林把讨来的汽油扛上车,黎落则分了一部分出来浇在尸体上,放火烧了尸体。 做完这一切,黎落正准备离开,缩在窗户后面的店主突然叫住她:“那个……” 黎落回头。 店主纠结地问:“岛城,真的安全吗?” “安全,但是去岛城的路上九死一生,你想好了再出发。”黎落说着,又想起什么似的提醒道,“要去的话拿捏好时间,别去太早,也别去太晚,半个月后到达是最佳时机。” 店主点点头:“好,谢谢。” “不谢。”黎落指了指他身后货架上的花露水,“用那个来换。” 店主:“……” 第410章 拼一把 处理好尸体,黎落和楚青林一块往停车的方向走去。 楚青林目光在她身上转了一圈,突然问:“你刀呢?” 黎落:“……什么刀?” “刚才你不是拿着一把刀吗?还有锤子。” 黎落故作镇定道:“我收起来了。” 楚青林大概是见她不想说,倒也没追问,而是问起另一个问题:“为什么让店主半个月后去岛城?” “全国都在爆发感染,岛城也不能幸免,它在成为军区前一定经历了旁人无法想象的灾难和波折,别说店主,咱们也一样,不能去得太早,容易被当成感染者集中处理掉,也不能去太晚,否则人一多就挤不进去了。” 听她这么说,楚青林目光闪了闪,欲言又止。 黎落问:“有话要问?” 楚青林沉默了几秒钟,摇摇头:“没有,我们走吧。” 接下来的一整天,车穿行在弯曲狭窄的乡道上,四周风平浪静。 天黑下来后,黎落建议找个地方停车休息。 六人奔波了一整天,这会儿都累了,找了处能把车开进去的小树林,四周有灌木丛掩映,随便吃了点东西,熄了车灯睡觉。 辜爸辜妈很快就睡着了,黎落穿到这个身体三十六小时,全程都神经紧绷,这会儿躺在驾驶座,也许是周围安静得有些过分,她反倒睡不着。 打开虚拟显示屏,黎落这才有空查看原主的各项数据,怨气值89分,倒不算很高,点开技能卡那一栏,系统弹出提示:检测到宿主正在执行s级任务,是否将此次技能卡解锁功能换成技能卡不限额使用次数? 黎落想了想,点了同意。 对于末世来说,每天只能使用三次技能卡确实太少了些,遇上危险根本就不够用。 做完这些,黎落对相里安说:“给我站岗,我睡会儿。” “好。” 黎落盖上毯子,虽然神经依然紧张,但是扛不住身体上的疲倦,她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黎落感觉脸上有东西在刮来刮去,她不胜其烦地挥手赶了赶,那东西一顿,紧接着用力戳了她一下。 这下直接把黎落给戳疼了,她张嘴就要骂人,可一睁开眼,眼前的东西让她肾上腺素飙升。 车窗外扒着一个女感染者,整张脸几乎全贴在车窗上,瞪着白色的眼珠盯着她看,戳到她脸上的东西,是对方从车窗缝隙中伸进来的长指甲。 黎落被吓得险些尖叫起来,但滚到喉咙口的尖叫声硬生生被一股莫名的力量摁了回去,相里安的声音从她意识中传来:“别动。” 黎落:“……” 她屏住呼吸转动眼睛,这一看之下,她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车外游荡着最少二十个感染者,不仅包围了他们的越野,连停在七八米开外的楚青林的车也没能幸免,两辆车像被苍蝇盯上的蛋糕,被团团围住。 感染者们似乎嗅到了活人气息,徘徊在车外迟迟不肯离开,那名女感染者好像察觉到了什么,开始用指甲去抠车窗。 她一制造出动静,那些感染者纷纷围了过来,透过车窗往里张望。 黎落脑子疯狂运转,思考着该怎么办才好,她还没想出办法,身后的辜爸突然嘟囔了一声,说了一句梦话。 这句话跟投进湖水中的石子一样,引得窗外的感染者更为激动,有的甚至开始用身体去撞车。 不行! 再这么下去他们就要破防了!! 黎落一不做二不休,抓起对讲机,从系统仓库掏出强光手电筒,用了张瞬移卡,瞬间从车里转移到外面三四十米处。 一落地她就打开手电筒,用光线吸引感染者:“来啊!我在这里!!” 感染者被惊动,纷纷朝她扑过去。 黎落像一块冒着香气的移动牛排,吸引着一群饿死鬼往森林深处奔去,她一边跑一边打开对讲机,对楚青林大喊:“老楚醒醒!!快带爸妈们走!!” 楚青林惊慌失措的声音从对讲机中传来:“那你呢?” “我把他们引开——不用担心我,我有办法回去!快走!!!” 黎落引着一群感染者轰轰烈烈跑进森林深处,确定离得足够远了,她再甩出第二张瞬移卡。 为了不引起楚青林和辜爸辜妈怀疑,她落地的地方选在两辆车行驶方向的前面一百多米处,从楚青林的视角看来,她像是从森林中拐了个弯,直接冲出来跟他们会合。 成功上车后,开车的辜爸一脸心有余悸:“你什么时候下车的?这多危险啊!” “没事,我这不是搞定了吗。”黎落嘴上说得轻松,心里也是一阵后怕。 入夜前她观测过周边地形,这一带荒无人烟,离最近的村子也有三十多公里,本以为这种地方最安全,谁想到到了夜里会有一群感染者悄无声息地摸过来。 同时她意识到,前面的城镇可能已经彻底沦陷,城镇中没有活人了,感染者急着找到新的寄生体,所以成群结队离开。 黎落用对讲机把这事儿跟楚青林一说,楚青林应道:“对,我也是这么想。” “那我们现在要不要继续往前走?” 往前走,证明要经过遭灾的城镇,黎落甚至能脑补出大街上全是游荡的感染者的画面,可如果不往前走,调转车头势必会遇上刚才那群感染者。 前面是地狱后面有恶鬼,无论走哪条路都是九死一生。 楚青林沉默了一会儿,问黎落:“深深,你敢不敢跟我拼一回?” “怎么拼?” 楚青林冷静道:“如果我没猜错,这群感染者视力并不好,特别是在晚上,他们攻击人类全靠嗅觉和听觉,咱们制造一些噪音把他们吸引开,关掉车灯穿过城镇,我开车技术还行,你的车拖挂在我车后,咱们一起走。” 黎落:“……” 说真的,她心里没底。 即使楚青林是个重生者,有对付感染者的经验,他也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在没有热兵器,人手又严重不足的情况下把所有人的性命交托到他手上,黎落还是觉得有点悬。 “你有几成把握?”黎落问。 “五五开。” 黎落犹豫了几秒钟,说:“行,拼一把!” 第411章 穿越活死人堆 车在乡道上停下,黎落开了录像卡监测四周动静,其他人吃东西喝水补充体力,为半小时后穿越乡镇做准备。 黎落开了从加油站小卖部顺来的花露水,把两辆车的车身上都喷了一遍。 楚青林正把越野车拖挂到他的车后,见状问:“这是干什么?” “掩盖味道。”黎落顺势把楚青林全身都喷上,“感染者鼻子灵,对活人的气息尤其敏感,用这个可以遮掩咱们身上的‘人味儿’。” “还是你有主意。” 楚青林拴好拖挂,又用绳索把车里的东西全部固定了一遍,免得遇上减速带发出声音。 忙完后他靠在车身上喝水:“我看了一下地图,这个乡镇的常住人口大概在十二万左右,我们要穿过的乡道全长15公里,车没办法开太快,穿过去可能需要一个半到两个小时,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嗯。” “另外,等会儿让我妈到你车上去。”楚青林说,“我跟我爸打头,万一,我说的是万一,遇上紧急情况,你们先走,不用管我们。” 黎落怔了怔。 她知道现在不是矫情的时候,眼下这情况,说句不好听的,能保一个是一个,真要在这种生死时刻上演偶像剧里不离不弃的剧情,他们很有可能就一块送人头了。 “好。” “咱们四点出发,争取在六点钟之前穿过乡道,不然天一亮,感染者视线明朗,到时候难度会成倍增大。” “嗯。” 凌晨四点钟,大家各自上车。 黎落开车,辜爸坐副驾驶当预备役,辜妈和楚妈则坐在后排。 意识到这次穿越乡道的难度非比寻常,连爱说爱笑的楚妈这会儿也严肃起来,不怎么说话了。 车慢慢驶进乡镇,对讲机里传来楚青林的声音:“深深,熄火。” 黎落立刻熄了车动力,放开手刹,这么一来,越野车全靠楚青林的车拖着往前走。 这也是他们之前商量好的,为的是尽量减少动静,免得引起感染者注意。 虽然做足了心理准备,在看到乡镇两边越来越密集的民房时,黎落还是无可避免地紧张起来。 进入乡镇,四周安静得有些可怕,车里的人不由自主放轻呼吸,就怕不小心制造出动静。 前面出现第一个游荡的感染者时,黎落心跳瞬间加速。 虽然他们已经尽量减轻动静,但车行驶难免发出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尤为突兀,两旁民房里的感染者听见,陆陆续续走了出来。 不出五分钟,已经有二三十个感染者紧跟在车后,他们显然对这个会移动的铁盒子很好奇,但并不清楚这是什么。 楚青林压低的声音从对讲机传来:“别怕,把自己当成他们其中一员。” “……好。” 楚青林放慢车速,两辆车几乎是以人正常行走的速度行驶在乡道上,但放慢车速的效果很显著,很快有几个感染者放弃跟随,转身走开。 黎落松了口气。 天知道她保持目视前方的动作有多艰难,脖子都快僵了,就怕一扭头和车窗外的感染者对上视线,会引起对方怀疑。 车往前行驶了一段路,进入一段稍微宽阔的乡道。 这一段显然是乡镇最繁华的地段,路宽了不说,两旁的房子也更高,此时在夜里一片寂静。 没有灯,没有人,没有声音,偌大的乡镇像一座死寂的鬼蜮,安静得令人心底发慌。 这时坐在后面的辜妈低声说:“那些人都走了。” 黎落小心翼翼地偏过头,果然发现一路紧跟着他们的感染者全部离开,有几个甚至远远地站在不远处看着他们远去,就是没跟上来。 这一幕不仅没让黎落放松,她反倒有了更大的危机感。 然而还没等她想清楚危机感来自哪里,对讲机突然传来楚青林的声音:“不对。” “怎么了?” “前面好像有东西挡路。” “……你放慢车速,我用望远镜看看。” 黎落从系统仓库掏出望远镜,当初她买的时候就选了有夜视功能的,为的就是以防万一,这会儿果然派上用场了。 只是透过挡风玻璃,看到拦在前面的是什么时,她猛地倒吸一口凉气。 感染者。 密密麻麻的感染者,全部站在乡道上,一动不动,像被摆在那里的纸人,乍眼一看,至少有数千人。 黎落转动望远镜看清四周时,她冷汗瞬间下来了。 不仅前面几十米处是密密麻麻的感染者,两边的民房下也全都站满了活死人,这些人太过安静,跟民房投下的阴影完全融为一体,以至于他们开车进来时没有第一时间发觉。 难怪前面那些感染者不敢跟进来,原来这片地方已经饱和了。 黎落三言两语把情况跟楚青林一说,楚青林似乎愣了一下,再次开口时,声音里无可避免地带了点颤音:“……别怕,按原计划进行。” “好。” 黎落从越野车的储物格里掏出两幅墨镜和两条围巾,她把围巾递给后面两位女士:“捂上。” 辜妈:“……捂哪里?” “眼睛和耳朵。”黎落故作镇定,“我要开车窗,等下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发出声音,实在忍不住,就把围巾塞嘴里。” “……好。” 黎落和辜爸戴上墨镜,一来减少视觉冲击,二来避免跟感染者对视,做好准备后,黎落然后掏出一部老年人用的手机,设置了一番,她飞快地把车窗降下一条缝,把手机丢出窗外,又迅速升上车窗。 即使开窗关窗全程只用了不到三秒钟,手机落地时突兀的动静还是引起感染者注意,两边的活死人像蚂蚁一样涌了过来,争先往车旁挤。 黎落甚至听到有感染者用指甲划车身发出的刺耳动静,尖锐的声音让她心里一悚。 这些动静像激发了某种连环反应,感染者们越激动想涌过来,制造出来的声音就越大,这些声音又刺激了别的感染者,不多时,已经有感染者开始往车身上撞。 黎落紧张得呼吸都屏住了,就在车身被撞得摇摇晃晃,几乎无法前进时,被抛出窗外的手机终于完成倒计时,爆发出响亮的歌声—— “苍茫的天涯是我的爱,绵绵的青山脚下花正开,什么样的节奏,是最呀最摇摆,什么样的歌声才是最开怀……” 第412章 补充装备 凤凰传奇极具穿透力的歌声瞬间划破乡镇夜里的安静,这突兀的动静狠狠刺激了感染者,一瞬间,无数活死人疯狂朝手机所在的地方奔去。 “趁现在,快走!!”黎落对楚青林说。 楚青林立刻加快速度。 可随着前面往这边奔来的感染者越来越多,楚青林低声说:“不行,走不了!” 感染者太多了,车根本无法逆流穿行,而且这些无法思考的活死人像听从某种指令驱使的低等生物一样,一股脑涌过来,速度还特别快,有些被车挡住路,甚至跃上车前盖,踩着挡风玻璃跳过去。 不出几分钟,楚青林这辆车的挡风玻璃被踩裂了。 黎落当机立断:“靠边停下,注意隐蔽!” 路边有不少空置的汽车,两人的车隐蔽在其中倒也不显突兀,几人纷纷钻进车座,尽量隐藏存在感。 黎落藏身在车座下,只露出一双眼睛偷偷查看外面的动静。 在看到数以万计的感染者都朝这边涌来时,她手脚都软了。 怎么会这么多? 感染集中爆发还不到四十八小时。 这座乡镇十几万人,就算防备心再弱,也不至于在短短两天内就全部感染。 黎落正疑惑着,一个路过的感染者像是察觉到了什么,突然停下脚步,扭头透过车窗盯着她看。 黎落瞬间跟被定住了一样,一动不动,连藏在墨镜后面的眼珠子都不敢转。 这个感染者脸上的肌肉组织已经开始腐烂了,身上布满了青紫色的尸斑,依稀可以看得出来是个十几岁的孩子,但高度腐坏的皮肤辨认不出是男是女。 它跟黎落对视了几秒钟,被后面冲上来的感染者撞得身体一歪,跌在地上,爬起来后跟着对方一块走了。 黎落这才悄悄出了一口气。 这个小感染者让黎落意识到,乡镇的感染应该比城市爆发得更早,不然一个死了四十八小时的人类,身体不会腐烂成那样。 可如果早就爆发了,为什么半点消息都没透出来? 黎落本想着等这些感染者全部被歌声吸引,把前面的路清理出来再走,只是歌声只持续了不到十分钟就停了——手机大概被感染者给破坏了。 没了歌声吸引,源源不断涌过来的感染者瞬间成了无头苍蝇,焦躁地在四周打转。 眼看两辆车跟陷在蚂蚁堆里的蛋糕似的。 黎落顾忌着楚青林那辆车的挡风玻璃已经裂了,花露水的味道只能掩盖一时,再过一段时间,他们身上属于人类的气息就会飘散出来,到时候几人都得成为砧板上的肉。 “楚青林,执行b计划。” “好。” 车重新发动,往前驶去,周围全是密密麻麻的感染者,不时有感染者撞到车上,两个移动的大铁盒子很快引起了感染者注意。 黎落把驾驶位交给辜爸,她则翻到后排,拿出信号弹点燃—— 这是楚青林准备的。 信号弹一燃烧起来,黎落迅速把车顶的天窗打开一条缝,手持信号弹摆成四十五度角,随着一声尖锐的破空声,信号弹穿过长长的街道,在数百米处炸开。 声音,火光,加上硝烟,信号弹像在鱼池里撒下一把饲料,感染者们瞬间沸腾了,疯狂往火光炸开处冲去。 黎落往不同的方向连发了四个信号弹,前面的路瞬间空了一大半,她催促楚青林:“走!!” 楚青林这回不再迟疑,亮起车灯加大马力,瞬间带着越野车飞驰过乡道。 一路不知道撞翻了多少扑上来的活死人,车后穷追不舍的感染者像迪士尼花车后缀着的气球,连成一片,轰轰烈烈挤满了街道。 然而感染者终究是人,无法和车的速度相提并论,随着两旁的民房越来越少,追上来的感染者也在慢慢减少。 一个半小时后,天亮了,他们终于冲出乡镇,甩掉最后一个感染者,天际照进来一线朝阳时,车上的人都露出劫后余生的神色。 黎落注意到,在乡镇出口数十公里处竖起了一道隔离栏,只是这会儿已经被破坏了。 她明白过来,这个乡镇应该在好几天,甚至一周前就被封锁了。 黎落和楚青林不敢松懈,一直开出距离乡镇数百公里处,选了一处制高点停下休息。 爸妈四人组在吃东西补充体力,楚青林则扯了条毛巾擦车身上的血污。 “楚青林。”黎落喊了一声,扔了个面包过去给他。 楚青林连忙接过:“谢谢。” 黎落吃了点东西,感觉痉挛的胃总算没那么难受了,她晃悠到楚青林的车前,见他的车挡风玻璃已经裂了,她思索了一会儿,说:“我们不能再这么走下去了。” “嗯?” “不能一直走乡道,我们得去城市。” 乡道上虽然有大段的路没有感染者,但感染者都集中在乡镇里,要是每次经过都这么刺激,以他们的装备根本扛不了多久。 “我们走国道,你的车得修好,另外,找个大城市补充一点装备。” 楚青林明白过来:“你是说,枪?” “对,不只是枪。” 他们目前无论是装备还是人手都太弱了,不说大规模的感染者,这要是遇上有歹意的人类,只要对方人数超过他们,那他们根本没有还手之力。 想要平安抵达岛城,必须先下手为强。 正在后备箱整理东西的楚爸闻言探了个脑袋出来:“要修车吗?我会。” 黎落回头:“叔叔,你还有这技能?” “害,年轻的时候为了谋生啥都干过,只要能找到替换玻璃,换个风挡而已,半小时就够了。” 有了楚爸这话,黎落放下心来。 “那就走国道,去城市。”楚青林把面包咬在嘴里,翻出口袋里的地图,点了点距离这里不到两百公里的一处城市:“我们去鹿城。” 鹿城是一线城市,那里什么都有,危机和机遇并存。 敲定好接下来要走的路线,黎落正要回车上休息一会儿,转身时手不小心碰到了楚青林,虽然只是短短一瞬间的肌肤相触,但对方高得有些不正常的体温让她一愣。 反手拽过楚青林,黎落用手背一探他的额头,皱眉道:“你还在发烧?” 第413章 夜袭武器库 楚青林目光闪烁:“我没事,只是有点小感冒。” “你这哪叫小感冒,发烧都快四十度了吧。” 黎落语气里带了几分责怪,她转身打开越野的后备箱,看似在翻找里面的东西,其实借着车的遮挡从仓库里掏出一盒退烧药,抛给楚青林:“把这个吃了。” 楚青林:“……谢谢。” 看着楚青林吃下药,黎落观测了一下周边地形,决定留在这里休整两天。 一来他们这一行人奔波了将近48小时,吃不好也睡不好,别说楚青林还生着病,四个上了年纪的父母也扛不住这么高强度的逃亡,在没有医生的情况下,一旦生病就危险了。 二来,他们打算去鹿城。 城市里潜伏的危机比乡镇高好几倍,在进去之前他们必须做好万全的准备。 黎落把自己的想法跟楚青林一说,楚青林点头:“也行,就在这里休息两天吧。” 为了保险起见,两人在树林里砍了树枝,把车严严实实遮挡起来,做了简单的伪装。 在原地休整的两天,黎落先前为逃亡购买的物资派上了用场,大家不仅能吃上热乎的食物,四个长辈睡醒了还能在车上搓麻将打发时间。 黎落和楚青林轮流站岗。 黎落休息的时间也没闲着,砍了不少树枝,用小刀削成箭,准备配着那把粗糙的弓使用。 两天时间一晃而过。 大家收拾好东西,出发前往鹿城。 经过一整天的行驶,一行人在太阳下山前进了鹿城。 距离感染爆发过去五天,鹿城作为曾经的一线城市,毫不意外,彻底沦陷了。 只是比起乡镇上的死寂,城里偶尔会传来各种动静,有时候是人类的惨叫,有时候是枪响,夹杂着方向不明的爆炸声,听得人心头发慌。 黎落趁着天还没黑透,用录像卡巡视了一番城里的大概情况,大街上游荡着不少感染者,路两旁的商店橱窗玻璃几乎都被打碎了,地上横七竖八躺着不少尸体。 这些尸体要么是被铁线虫掏空身体养分后弃之死去,要么是活活被感染者撕咬致死,无一例外都是死相凄惨,狰狞可怖。 “我们进城的目的是为了搜集装备,可能会在这里待上一到两天时间。”黎落通过对讲机跟楚青林联系:“先找套安全的房子把爸妈安顿好。” 后座的辜爸闻言说:“不用我们帮忙吗?” “你帮忙照顾好妈妈就行了。”黎落开着车,头也不回道。 辜爸叹了口气:“也行,我也怕拖累你们。” 黎落从后视镜看了他一眼。 两辆车兜兜转转,引来不少感染者在后面跟随,最后黎落看中一套双层带院子的小民房,院子围墙上围着一圈铁网,只要关上门,一般的感染者进不去。 她故技重施用信号弹引走感染者,又跟楚青林进房子里搜了一圈,把死在客厅和浴室里的别墅主人尸体处理掉,这才把父母安顿进来。 出于安全考虑,黎落和楚青林花了一个多小时把民房里的门窗全部用柜子和床堵上,只留下两个出入口。 “爸,妈,我跟楚青林今晚得出去找点武器,你们跟叔叔阿姨留在这里。”黎落嘱咐道,“无论外面有什么动静,来的是感染者还是人类都别开门。” 辜妈忧心忡忡道:“你们俩能行吗?” “没事,自保能力我们还是有的,大不了找不到东西就回来。” 黎落话虽然这么说,离开前还是留了很多水和食物,还给四个长辈都发了一把防身的刀,反复叮嘱他们尽量不要制造出声音和动静,免得引起感染者注意。 出门前黎落就查好了今晚行动的路线,她和楚青林依然是一人开一辆车,只是到了分岔路口,楚青林往另一边驶去,黎落则在距离公安局不到两百米处停下,把车隐藏在路边众多空置的汽车众。 不多时,远处传来巨大的爆炸声,伴随着冲天而起的火光,周围的感染者被惊动,像倾巢而出的蚂蚁,飞快地往爆炸方向奔去。 街道上迅速被清空了一大半,黎落立刻发动汽车前往公安局。 在公安局门口和完成爆炸任务后的楚青林汇合,两人戴着头盔和厚手套,脖子上系着围巾,身上更是穿了连体雨衣套着羽绒服,初秋的夜晚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这才下车进了公安局。 黎落本以为刚才的爆炸声足够把感染者都引过去,但两人刚进门,迎面碰上一个身穿警服的感染者,双方打了个照面,感染者立刻龇牙咧嘴地冲过来。 楚青林眼疾手快,一刀削下对方的脑袋。 想象中血溅了一地的情况并没有出现,这个感染者死亡应该超过72小时,体内的血液几乎完全凝固。 两人放轻脚步摸进公安局,一路上又遇到两个感染者,这些死亡几十个小时的行尸走肉肢体僵硬动作迟缓,忽略他们鼻腔耳道和嘴里不断涌动,试图钻出来的铁线虫,其他方面威胁倒不是很大。 在做好防护工作,克服恐惧心理后,黎落发现这些感染者对付起来不算难,她有心想锻炼一下,奈何楚青林并不给她机会,他冲在前头保驾护航,一路上几乎没有黎落出手的机会。 两人一路往武器库方向摸去,绕过转角,眼前的走廊里赫然出现十多个感染者。 除了穿警服的,还有一些看起来是平民百姓的感染者,黎落稍稍一思索就知道怎么回事。 她能想到来这座地级城市的公安武器库找装备,别人也能想到,这些人就是摸进来找武器,却被沦陷的公安局警察感染的。 感染者一股脑冲过来,楚青林一时半会儿招架不住,他反手劈翻了两个,手上的刀活生生劈卷刃了,他不得不拉过黎落,闪身躲进旁边一个房间。 反锁了房间门,两人才发现这间看起来是办公室的地方有一个感染者,看肩章应该是局长之类的职务。 嗅到人类的气息,这位本来坐在椅子上的感染者扭过头,僵硬的脖颈关节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咯吱声,几乎是一瞬间,他体内的铁线虫涌动起来,驱使他朝黎落和楚青林扑来。 楚青林扔下卷刃的刀,抡起椅子将他砸翻,又随手抓起办公桌上的镇尺狠狠砸向他的脑袋,直到把他的颅骨完全砸烂,一脚碾碎钻出来的铁线虫才作罢。 第414章 救命!!! 危机解除,两人松了口气。 黎落习惯性在死去的警察身上翻找了一下,这个类似于舔包的举动让楚青林多看了她一眼。 不过黎落这么一找,倒真让她找出了点东西,一把枪。 “看。”黎落把枪递给楚青林。 楚青林接过,动作麻利地拆了弹匣,里面一共六颗子弹。 “你会用?” “会一点。”楚青林给她演示了一下,“放下保险栓,扣扳机就行了,不过枪都带后坐力,用的时候要小心,不然容易伤到自己。” 黎落点点头。 楚青林把枪递给她。 “你拿着。”黎落推脱道,“我又不会用,给我就浪费了。” 楚青林犹豫了一下,收起枪:“等会儿你躲我背后。” “好。” 两人在房间里略作调整,再次冲了出去。 有枪在手,外面的感染者就好解决得多,开了门,楚青林几乎一枪一个,短短半分钟内爆了六个感染者。 剩下的两个被黎落用锤子砸爆了脑袋,走廊瞬间清空。 武器库就在走廊尽头,两人不敢多做耽误,奔到门前,武器库门锁上有很多砸凹了的痕迹,看来之前进来那些人没少费工夫。 黎落早有准备,她拔下一根头发,装作要开锁的样子,对楚青林说:“帮我望风。” “好。” 楚青林一背过身去,她立刻手握住门把手呼叫系统:“相里安!” “收到!” 蓝光从黎落手上涌出,蔓延到门锁上,不出五秒钟,武器库的门“咔哒”一声开了。 两人立刻钻了进去。 楚青林把进城市的第一站选在鹿城,很大一部分原因是看中它是个地级城市。 地级城市证明各方面装备都比小城市要先进齐全,此刻公安局武器库里琳琅满目的热兵器没辜负他们的期望。 手枪,自动步枪,机枪,还有配备的子弹和手榴弹,黎落甚至在柜子里找到一架带枪械装置的小型无人机,虽然比不上武装部队里的东西,但这一次能有这么大收获,已经出乎他们的意料了。 黎落把东西挨个扫进随身带来的背包。 但背包很快就装不下了,黎落正发愁要怎么避开楚青林把这些东西存进系统仓库,楚青林却主动转身背对着她:“能全部带走吗?” 黎落一愣。 楚青林低声说:“有些事不方便跟我说,我明白,我不会问……你忙你的。” 黎落:“……” 仔细一想,一路走来她露出那么多破绽,楚青林有所察觉也很正常。 黎落一时间不知道该感慨楚青林小小年纪心智却强大得有些过分,还是该感激他的体贴和不追问。 把大部分枪械都存进仓库,黎落留了两把手枪和两把步枪,两人分别把枪和子弹挂在身上,楚青林担任起教学任务,教黎落简单的射击步骤,确定她学会了,这才打开门准备离开。 只是一开门,走廊的另一端远远传来呼救声:“有人吗?救命啊……有没有人啊,救命!!” 黎落跟楚青林对视了一眼,表情都有些纠结了。 要不要过去看看? 其实两人心里都门儿清,末世中人人自危,这个时候少管闲事就是自我保护。 可眼下都听见有人呼救了,在手握这么多武器,有自保能力的情况下还视而不见,心里多多少少有些过意不去。 短暂的犹豫后,黎落还是败给了自己的良心,她低声说:“去看看吧。” 于是两人顺着呼救声到了走廊尽头,下到一层,透过门上的玻璃,发现一处临时关押室里关押着七八个人,有男有女。 里面还有两个身穿警服的感染者。 关押室用一道铁栅栏隔成两个部分,感染者在外面,被关押的那群人在铁栅栏里面,里面的人出不来,感染者也进不去,双方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不知道对峙了多久,感染者看起来有些麻木,被关押的人则个个面如土色。 黎落给楚青林打了个手势,她猛地打开门,楚青林则带刀冲了进去,前后不到一分钟就解决了感染者。 两人的出现先是把里面的人吓了一跳,等意识到冲进来的是正常人类,那些人纷纷扑到栅栏前:“救命!救救我们……” 楚青林从倒下的感染者身上摸出钥匙就要打开铁栅栏上的锁,黎落连忙制止了他,给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别着急。 她走到栅栏前,看着神色激动的关押者说:“我可以放你们出来,但出去不一定能活,外面到处都是活死人,被咬上一口就会感染寄生虫,这座城市已经完全沦陷了。” 被关押的人面面相觑,都安静下来。 其中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问:“那怎么办?政府会派人来救我们吗?” “不会,全国乃至全世界都处于感染爆发期,自顾不暇,你们要想活命,只能自救。” “那你们……” “我们是从别的城市逃出来,路过这里的。” “能带我们一块走吗?拜托!!” 黎落摇头:“抱歉,不能。” 这一路上黎落只顾埋头逃命,刻意去忽略路上遇到的人类,就是为了避免眼下的情况发生。 人一多,物资消耗就成了问题,她清楚自己几斤几两,根本就护不住这么多人。 与其到时候一群人死在一起,不如自私一点守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 被她这么一拒绝,关押室的人立刻哀嚎起来,其中不乏跪下求救命和痛哭流涕者。 “别哭了!外面那么多活死人,你们想把感染者都引过来吗!”黎落喝道。 被她这么一说,那些人果然噤了声,呜咽着不敢哭出声。 黎落转过身在背包里掏啊掏,借着这个动作掩盖,从系统仓库里掏出面包和矿泉水抛进关押室:“我只能告诉你们该怎么逃命,剩下的你们自己想办法。” 接下来的十几分钟,黎落把该怎么预防感染,怎么对付感染者,怎么离开本地,又该去往哪里,全部告诉了这群人。 “我进来时看到院子里停了不少车,你们想办法找到车钥匙离开这里,记住我说的话,避灾点在岛城,最好两周之后赶到。 你们人这么多,团结起来就能活命,感染者只是看起来凶悍,其实死亡超过两天的感染者行动能力并不如活人,做好防护工作,活生生的人还怕干不过活死人吗?!” 【作者有话说】 开个问答楼,有什么想问的可以在章评区问,我尽量回答~~ 第415章 抢劫 黎落叮嘱完,把钥匙抛进铁栅栏里,不再久留,拉着楚青林就走。 回程一切顺利。 两人带着一大包战利品回到民房,这时天已经快亮了。 相比晚上,白天的危机感更强烈,视线明朗了,外面游荡的感染者会更多更警觉,民房里一星半点的动静都有可能引起它们的注意。 但作为长期生活在阳光下的人类,白天让黎落感觉更妥帖,那些感染者虽然更敏锐,但她应付起来也会相对得心应手。 她跟楚青林吃了点东西填饱肚子,又轮流望风睡了一觉。 到了傍晚,黎落被罐头肉的香气馋醒,她爬起来一看,两个妈妈正在客厅里做晚饭,茶几上放着做好的玉米烙和煎火腿,还有几道小菜,虽然大部分都是料理包加热,但眼下的情况能吃上这么一顿饭,已经很难得了。 见黎落爬起来,楚妈笑着低声说:“醒啦,去洗把脸,很快就能吃饭了。” “好。” 黎落往浴室走去,刚好和浴室出来的楚青林打了个照面,他刚洗完脸,脸上还带着水珠,唇色苍白到有点不正常。 黎落拉住他,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小声问:“还发烧?” “……好多了。”楚青林说,“我从小就这样,不碍事。” “药还有吗?” “有。” “我等会儿再给你一点,老这么发烧怎么行。” “……好。” 黎落进了浴室开始洗漱。 城市里的电力系统虽然在感染爆发的二十四小时后就断了,但供水系统还完好,黎落目光在浴室里转了一圈,又看了脏兮兮的自己一眼,心里生出一个念头。 她已经五天没洗澡了,离开这里之前,她要洗个澡。 晚饭吃得很丰盛,黎落从系统仓库掏出几罐低度数的果味酒,大家一边喝一边低声商量接下来的计划。 “我们还得在这里待一天,明天傍晚,或者后天再走。”黎落说,“我跟楚青林今晚还得出去一趟,搜点别的物资。” 昨晚在公安局给那七八个人发了水和面包,虽然目前食物储存量还算充足,但谁也不知道往前走会发生什么,为了保险起见,他们得多准备点吃的。 “我能帮上什么忙吗?”辜爸问。 白天黎落和楚青林休息时,给两个老爸各发了一把手枪防身用,两个加起来快一百岁的男人还是第一次摸到这种东西,连吃饭都把枪别在腰上,神气得很。 “你跟楚叔还是在家保护妈妈和阿姨的安全。”黎落说,见辜爸露出失望的神色,她拍了拍他的肩膀:“老辜同志,别灰心,以后有的是机会让你表现。” 辜爸这才说:“好吧。” 夜色渐浓。 黎落和楚青林再次开车出门,这次他们的目标是一个大型超市。 有了枪支防身,两人都轻松了不少,去超市的路上甚至还有心思用对讲机交流。 “这些感染者除了会咬人和感染以外,其他方面也没什么可怕的。”黎落说,“昨晚办公室那个局长你还记得吗,门一关上他就出不来了,我觉得我们要是再遇上大批量的感染者,可以不用跟它们硬拼,找个民房把它们引进去,门一关它们就拿我们没办法了。” 楚青林声音带了笑意:“你说得对。” 到了超市,两人再次用了声东击西的伎俩把大部分感染者引出去,清理了剩下的活死人,然后开始扫荡超市。 超市已经被扫荡过一轮了,但前面那些扫荡者显然来去匆忙,货架和地上散落了很多来不及捡走的东西,黎落挨个捡起来塞进仓库。 除了泡面火腿肠压缩饼干这些填饱肚子的基础保障,黎落还颇有小资情调地拿了不少饮料和零食。 她本想去冷冻区看看有没有真空包装的肉类,但是还没走近,就被冰箱断电后肉类腐烂发臭的恶臭熏得落荒而逃。 在超市转了一圈,黎落把偌大的系统仓库填了三分之二才停手。 扫荡完毕,黎落却发现楚青林不见了,她四处找了一阵,见楚青林翻过收银台,正站在一处化妆品柜台前,背对着她不知道在做什么。 黎落悄悄潜过去,走得近了看见楚青林手上拿了两支口红,他似乎在纠结选哪个色号,眉头皱得紧紧的。 “你拿这个干吗?”黎落问。 楚青林被她突如其来的出声吓了一跳,条件反射般把口红藏到身后。 黎落看着他这个心虚意味十足的举动,目光从他身上转了一圈,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哦~~~~女装大佬?” 楚青林脸立刻涨得通红,他辩解道:“不、不是……” “没关系,我又不会嘲笑你。” 黎落从盒子里挑出一支裸红色:“这个不错,适合你的肤色。” 楚青林沉默了几秒钟,默默接了过来:“谢谢。” 两人背着两大包东西,从超市二楼攀墙而下,顺利回到车上。 在回民房前,黎落找到一家汽车修理店,按照楚爸的叮嘱在里面翻找了一阵,拖出几块挡风玻璃,又拿了不少拆卸工具,一股脑全部搬到车上。 这些东西很重,两人搬得出了一身汗,上车离开前,黎落敏锐地发现一道红光从车前盖上一闪而过,然而等她定睛去看,却又什么都没有。 看花眼了? 黎落不敢久留,招呼楚青林加快速度离开。 这一夜收获颇丰,两人回到民房,宛如两个满载而归的英雄。 楚爸连夜换挡风玻璃去了,黎落则惦记着要洗澡的事,毕竟过了这村可能就没这店了,她把带回来的东西卸下,钻进浴室洗澡。 冲了个凉水澡,黎落冻得直打哆嗦,但是身上总算不再带着馊味,这个澡冲得畅快至极。 她刚穿上衣服,外面突然响起一声重物碎裂的动静,黎落心里一紧,立刻打开门,下一刻,脖子架上来一把水果刀。 “不许动!”来人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他目露凶光,低声喝道,“把手举起来!” 黎落:“……” 她乖乖举起双手做投降状,男人能神不知鬼不觉摸到浴室门口伏击她,证明客厅里的人已经被控制住了。 这种情况下她就算有能力反击,也不敢轻举妄动。 第416章 博林酒店 被男人挟持着回到客厅,果不其然,除了这个男人,客厅里还有五六个跟他一样的青壮年,其中一个手上端了把狙击枪,正顶在楚青林脑袋上。 四个长辈双手抱头蹲在一旁。 黎落想起在汽车维修店外面见到的那道红光,应该就出自这把狙击枪。 这些人早就盯上他们了。 他们没有能力和胆量进超市找物资,所以尾随她和楚青林回到这里,来个坐收渔翁之利。 “你们要干什么?”黎落故作镇定问。 感染爆发以来第一次和有敌对意向的人类面对面,她心里难免紧张。 这是活生生的人,可不比外面那些感染者,他们会思考会行动更会耍心机,真要动起手来,那将是不死不休的局面。 “把你们手上的东西全部交出来。”男人说,“还有外面那两辆车的车钥匙。” 黎落皱眉:“东西你们都拿走,我们怎么办?” “我管你们怎么办,快点拿出来!!!”男人压低声音吼道,“不然我现在就崩了他!!” 黎落看了楚青林一眼,楚青林也正好看过来,黎落悄悄给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稍安勿躁。 “吃的用的可以给你,车不行。”黎落说,“大哥,都是绝境求生的人,你总要给我们留条活路吧。” “少废话!!”男人大手一挥,“给我搜!!” 那几个青壮年立刻着手搜屋子里的东西,不出五分钟,两把车钥匙,两把手枪,还有黎落今晚从超市带回来的一部分东西全部摆在客厅。 “就这些?”男人踢了踢背包,里面全是肉干虾条虾片瓜子之类的零食,他满脸嫌弃,“你们冒这么大险进超市,就带了这些东西出来?” “别的东西都被搜刮得差不多了。”黎落说,“就这些,还是我们费了好大劲儿才弄出来的。” 男人似乎信了这番话,让人把东西收起来,他摆弄起那两把从辜爸和楚爸身上搜下来的手枪:“这玩意儿倒是不错,从哪儿弄的?” “公安局。”黎落老老实实地说。 “没多弄两把?” “就只有这些了。” 男人拉下保险栓,把枪口对准黎落:“不错,我试试好不好用。” 楚青林见状立刻激动道:“东西都给你们了,还要伤人?” 男人冷笑:“我可是看清楚了,你们俩虽然年纪不大,但是身手好得很,现在不弄死你们,万一你们想报复,岂不是留下后患?” 黎落:“……” 她暗暗蓄起防御卡,正准备拼一把,冷不丁旁边一个年轻男人开口道:“大哥,要不算了吧,没了这些东西他们也活不长,大嫂快生了,就当给孩子积德,放过他们吧。” 男人顿了顿,把这番话听进去了,他收起枪,冷哼道:“算你们走运——我们走!” 外面很快传来车被开走的动静,辜妈扑到窗前,着急道:“东西都被带走了,我们怎么办啊?” “妈,别急!”黎落眯了眯眼睛,投出一张定位卡贴在车上,“我会把东西全部弄回来!” 在民房安然无恙过了一天,黎落无比庆幸自己有个可以储物的系统空间,大部分物资都存在这里,大家目前不愁吃喝。 只是被抢走的车得弄回来,不然他们无法离开鹿城。 进入鹿城第三天,夜晚再次降临。 黎落和楚青林戴好头盔手套,穿得严严实实,趁着夜色出了门。 两人在路边找了一辆空置的汽车,打破车窗钻进去,黎落把手搭在方向盘上,相里安的数据解析技能有了新作用,车被驱动起来。 坐在副驾驶的楚青林眼睛都看直了,但他很识趣的什么都没问。 车往市中心方向驶去。 楚青林问:“你知道那些人在哪儿?” “知道,在博林酒店。” 一路甩开感染者,两人驱车抵达酒店,酒店一共十三层,下面几层几乎挤满了感染者。 黎落绕着酒店转了一圈,摸清了夺走物资那帮人的具体位置。 酒店建在一处人工湖上,其中有一面环水,临湖那一面很少有感染者游荡。 那帮人占据了酒店顶层,摧毁电梯,堵住消防楼梯口,把感染者隔离在下面几层楼,他们则靠绳子从临湖的墙面爬下来,然后游过人工湖离开。 被抢走的那两辆车正停在人工湖边。 楚青林的主意是开走车就算了,不要冒险去找他们算账,被他们带走的那些物资不算什么。 “不行,车钥匙还在他们手上,我能发动汽车,你不能,就这么走了的话我们只能拿回一辆车。”黎落忿忿不平道,“而且我咽不下这口气!” 楚青林:“……” 黎落坚持要上酒店顶楼拿回车钥匙,楚青林妥协了,两人小心翼翼游过人工湖,抵达墙体下。 墙上有根从顶楼窗口垂下来的绳子,黎落本想顺着绳子攀爬上去,但是发现自己的手臂力量不足以支撑这么高强度的运动,她改变主意,对楚青林说:“我先上去,再拉你上楼。” 楚青林愕然:“你怎么上去?” 黎落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他背过身,瞬移这种东西还是不要当着别人的面用,免得吓着他。 用瞬移卡上了顶楼,临窗的地方是一条走廊,那帮人似乎都集中在客房,走廊上没人。 黎落晃了晃悬挂在窗边的绳子,确定楚青林攀上绳子后,用了张大力卡,不出两分钟就把人拉上来了。 两人悄无声息地往客房所在的位置潜去。 经过走廊转角时,黎落扫了一眼墙上的消防分布图,对顶楼的客房布局有了底。 这顶楼只有一间豪华总统套房和一个杂物间,看来那些人全部集中在总统套房里。 两人悄悄潜到套房外,还没动手,套房里突然传出一声尖锐的惨叫,黎落和楚青林神经一紧,两人不约而同伸手去拽对方,齐齐闪身进了斜对面的洗手间,反锁上门屏住呼吸。 然而惨叫声过后,那边就没了动静,黎落用了张录像卡,调整视角一看,才知道套房里有个女人正在分娩,惨叫声是她发出来的。 不是感染者侵入上来就好。 黎落松了口气,正想把这个消息告诉楚青林,冷不丁头顶的中央空调管道口传来一声轻响,黎落和楚青林齐齐抬头,从管道缝隙中对上一双泛白的眼睛。 第417章 感染者进化 意识到那是个感染者,黎落“卧槽”了一声,第一反应就是朝管道口开了一枪,子弹擦在铁管上,碰撞出一串火花。 感染者似乎一怔,缩回脑袋,消失在管道里。 这一幕不仅没让黎落松了口气,她反而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这个感染者会躲! 感染者从潜伏期结束,感染爆发那一刻开始,就相当于一具被铁线虫操控的尸体,完全没有思考能力。 而铁线虫虽然感染力强悍,但本质上是低等生物,不具备独立思维,死去的尸体和低等生物结合在一起,即使攻击力再强,它们也仍然是只剩下本能的低等生物。 可眼下这个感染者不仅从管道钻上来,面对危险还会躲避! 黎落和楚青林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恐。 “感染者有可能进化了。”楚青林说。 黎落点头,前世的攻略线中虽然只是一笔带过,但是提起过感染者进化这个问题。 敌人进化,证明他们接下来要面对的形势会更严峻。 两人正皱着眉头,头顶的空调管道再次传来悉悉索索的动静,密密麻麻,好像钻满了蟑螂。 黎落再次抬头,感染者一个接一个爬过通风口,目标是对面的总统套房。 再这么下去,不出十分钟,顶楼就会被感染者侵占。 “靠,这么多!!!快走!”黎落当下也顾不上什么车钥匙了,命要紧。 两人一钻出洗手间,对面的总统套房里爆发出婴儿啼哭声,黎落脚步一顿。 她纠结了几秒钟,快步冲到门口猛敲门。 来开门的正是昨天晚上抢劫的男人之一,一看见黎落和楚青林,他戒备心顿起,立刻摆出攻击的姿态:“你们怎么上来的!!!” 他这么一吼,又有几个男人从套房钻出来,昨晚带头的大哥也在其中,他迅速举枪对准黎落:“来报复?” “来拿车钥匙,但是现在我不想要了。”黎落语速极快道,“你们快收拾东西离开这儿,感染者已经钻上来了。” 男人冷笑道:“少来这套,它们不可能……” “嘘,你听!” 被黎落这么一说,大家安静下来,头顶管道里的声音立刻变得明显,男人脸色骤变。 “我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黎落提醒完了,拉着楚青林扭头就跑。 但她刚迈出脚步,走廊里的空调管道“咔嚓”一声被掰开,感染者从上面跳了下来,堵住他们的去路。 “……尼玛!!”黎落心一横,一枪爆了对方的脑袋,“小心!!!” 沿着管道钻上来的感染者数量远比黎落想象中要多,几个管道口一开,“啪嗒啪嗒”像老鼠一样从天而降,而且以往的感染者不怕死也不怕疼,这些感染者却像突然开智了一样,面对枪口居然会避开! 黎落越发肯定这些东西进化了。 两人正手忙脚乱清理走廊上的感染者,套房里突然传来惊恐万状的尖叫,紧接着有人大吼:“快出去!带孩子走……啊!!!” 黎落心里一悚。 这时有个感染者摇摇晃晃地往消防楼梯走去,意识到它要干什么,黎落连忙朝它开了好几枪,可距离太远,她都打偏了,眼睁睁看着感染者推开挡在消防楼口的杂物,拉开门闩,一瞬间无数感染者蜂拥而上,挤满了走廊。 黎落本以为自己在过去几天已经克服了对这些东西的恐惧,可是看着这么多面无狰狞浑身腐臭的活死人齐齐涌上来,她还是不可遏制的心慌气短。 她拉着楚青林就飞快地往来时的窗口奔去。 到了窗口前,黎落催促楚青林快攀住绳子下去,这时身后传来女人的尖叫声,她迅速回头。 套房门开了,几个男人护着一个怀里抱着孩子的女人冲出来,可感染者太多,走得慢的几个男人纷纷被扯住撕咬,短短几步路,五六个人死了一半。 男人见求生无望,往女人怀里塞了什么东西,把她往逃生窗口方向狠狠一推:“走!!!” 他则转身对上那群感染者,张开双臂用身体阻挡它们。 女人刚生完孩子,浑身都是血,她抱着孩子一边跑一边频频回头,看着自家男人被蜂拥而上的感染者撕碎,她眼泪瞬间就下来了。 男人的英勇就义为她争取了几秒钟的时间,女人飞快地跑向窗口。 眼看她快要抵达,黎落下意识伸手想接应一把,这时头顶离得近的管道口毫无征兆地跳下来一个感染者,把女人扑倒在地。 也许是作为母亲的爆发力,女人在被感染者咬住脖子的剧痛下挣出一丝力气,猛地把怀里的孩子抛向黎落:“带她走!!” 黎落险险接住孩子塞给楚青林,正想抽枪去救女人,扭头却目睹了铁线虫的幼虫从感染者嘴里爬出,争先恐后顺着女人的伤口进她身体那一幕。 几秒钟时间,女人的眼睛覆上了一层白色。 她被感染了。 感染者传播完一例,下意识朝黎落和楚青林扑过来。 但它一动,就被女人死死扯住双腿,女人趴在地上,脸色痛苦而扭曲,她张了张嘴,发出模糊的颤音:“……快走!” 黎落:“……” 她不忍再看,带着楚青林攀上绳子,飞快沿着墙体滑落下来。 安全落地,黎落从浑身血糊糊的孩子身上摸到车钥匙,两人迅速游过人工湖,驾车离开。 两小时后,民房里。 清洗干净的孩子用一条大毛巾裹着,四个长辈两个小辈围成一圈盯着她看。 “是个女娃娃。”辜妈说。 楚爸问:“这咋办?咱们要带她走吗?” 这话一出口,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说话了。 末世逃生就已经很艰难了,现在多出一个人,还是一个刚出生几个小时的孩子,一路奔波劳累,她能不能活下去都不好说。 而且孩子吃的用的跟大人不一样,带上她,又要准备很多幼儿用的东西。 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中,楚妈小心翼翼地说:“要不,带上吧?我来照顾她。” 辜妈也低声说:“我也能帮把手。” 第418章 阎棕棣 几个大人说着,齐齐看向黎落和楚青林。 这一路走来,无论开车计划路线,还是出去寻找物资,都是两个小辈在奔波拼命,要不要留下这个孩子,决定权在他们身上。 黎落迎着四个长辈期待的目光,松了口:“那就带上吧,昂?” 最后那句话是在征询楚青林的意见。 楚青林点头:“行。” 决定把孩子留下,大家都忙碌起来,楚妈根据二十年前照顾楚青林的经验,列出一张婴幼儿必备品清单,黎落和楚青林决定趁着天还没彻底亮,再冒险去一趟超市,把这些东西备齐。 两人来去匆匆,天亮前背回两大袋东西,包括奶粉,尿不湿,奶瓶,婴儿穿的衣服,黎落还从货架上顺了几盒痱子粉。 白天稍作休整,晚上天一黑,两辆车出发离开鹿城。 感染者开始进化,黎落和楚青林不敢继续冒险留在到处都是活死人的城市。 为了方便照顾孩子,楚妈待在黎落这辆车上,出发前黎落一度担心孩子会啼哭引来感染者,可出乎意料的,车开了一夜,孩子都很安静。 吃了睡,睡醒了就安安静静躺在后座上,没啥存在感。 “这孩子倒是挺乖。”楚妈满脸都是怜爱,“我当初怀青林的时候,肚子可圆,大家都说是个女娃,结果生下来是个男娃。” “男娃也不错啊,青林长得多帅。”辜妈说。 “我倒是无所谓,但是那会儿计划生育严格,不让养二胎,青林他爸就想要个小棉袄,看我生了男娃,他还不高兴呢。”楚妈笑着说,“现在虽然不合时宜,但这孩子来了,我就收养了吧,就当圆了我们家老楚的小棉袄梦。” 车驶出鹿城,一路南下。 因为物资充足,黎落和楚青林特意避开人流密集处,白天隐蔽起来休息,晚上趁着夜色赶路,一路走走停停,虽然遇上了几起小摩擦,但都有惊无险地解决了。 转眼过了一周。 “我们现在离岛城还有五百公里,不出意外的话,三天能赶到。”楚青林一边啃面包一边看着地图说。 两辆车停在一处密林中,车身都用树叶遮蔽起来,两个爸爸正忙着做饭,妈妈们则在给孩子换尿不湿冲奶粉。 黎落坐在越野的车前盖上,正在抠指甲缝里的泥——出了鹿城就没洗澡,她觉得自己像一块大热天里放馊了的馒头,浑身都臭烘烘的。 “行,胜利在望了。”黎落说。 “也不知道岛城那边现在是什么情况。”楚青林看起来颇为担忧,“要是去了那边需要抽签才能进,那……” “那就让爸妈带着孩子进去。”黎落说,“咱们年轻人,上哪儿都能活。” 楚青林笑了笑:“也是。” 黎落看了他一眼。 楚青林察觉到她的视线,问:“怎么了?” 黎落眼珠子转了转,点了一下自己的嘴唇,小声问:“你涂口红啦?” 楚青林脸瞬间红了,他用地图挡住脸,像个鸵鸟一样把自己藏起来。 黎落被他的样子逗笑了:“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这样看起来气色好多了。” 楚青林这才从地图后面露出一双眼睛:“真的?” “嗯。” 这一路走来,大家风餐露宿,吃不好睡不好,还整天担惊受怕,都瘦了很多,楚青林估计是心理压力大,瘦得两颊都凹下去了。 “那就好。” 黎落从车前盖跳下来:“我去睡会儿,吃饭的时候叫我。” 到了傍晚,太阳快下山了。 黎落被辜妈叫起来吃饭,饭后得出发离开。 六个人正端着碗吃饭,相里安突然提醒道:“有人来了。” 黎落瞬间警觉道:“几个人?” “两个,他们有枪。” 她放下碗:“有人来了,隐蔽!” 这些日子锻炼出了默契,大家闻言纷纷收起碗,扑灭火,迅速钻上车。 黎落伏在驾驶座,把车窗降下一条缝,用望远镜观察外面的动静。 不多时,两个男人出现在视线里,虽然手上都端着枪,但这两人蓬头垢面,衣服又脏又破,看起来跟乞丐一样。 其中一个年轻些的男人抱怨道:“王哥,你确定闻到香味了?这附近明明没人。” “我确定,是烤肉的香味。”另一个男人说,“再找找,找到了咱们先吃点再回去,赵老大那帮人欺人太甚,什么好东西都轮不到咱们这些半路加入的。” “好吧。”年轻男人嘴上虽然应着,但显然不相信王哥的话,他百无聊赖地跟在后面划水,压根没认真找。 看着他们往另一边走去,没发现隐蔽在密林后的他们,黎落兴奋起来。 那个年轻男人是阎棕棣。 听他刚才的话,这一世即使没有辜深深和楚青林同行,他们也依然遇到赵老大,并且加入了他的队伍。 正愁找不到攻略对象呢,没想到对方主动送上门来。 在有装备有物资,还有金手指的情况下,没道理放过这么好的消除怨气值的机会。 黎落打定主意,往阎棕棣身上投了张定位卡。 等那两人一走远,她立刻跳下车,敲了敲楚青林的车窗,把发现阎棕棣的事跟他说了。 说到阎棕棣,楚青林眼底的凶光一闪而过,他攥紧了拳头:“我要杀了这个畜生。” 楚青林表现出来的恨意让黎落越发肯定他是个重生者。 “别急,就这么让他死了多便宜他,我有个办法,可以让他生不如死。” “嗯?” 黎落招招手,楚青林附耳过去,她把计划一五一十说完,楚青林眉毛微挑:“行,就这么干。” 定下计划,黎落跟几个长辈说了不急着走,今晚要在这里留宿一夜。 几个大人虽然诧异,倒也没多问,这一路走来,两个年轻人的手段他们看在眼里,对她和楚青林也越发信任。 到了后半夜,黎落和楚青林收拾了一番,带着枪离开。 根据定位卡在三公里外找到赵老大的队伍,这些人跟前世一样,把车围成一个圆,中间生起一堆火,所有人都在包围圈里休息。 第419章 想要你死呗 赵老大行事谨慎,晚上安排了两个人站岗,这会儿站岗的人正端着枪在包围圈外来回巡视,既防着感染者,也防幸存者。 黎落和楚青林在不远处的草丛里蹲下,她悄悄给那群人发了一批致幻卡。 技能卡不限次数使用就是爽,等所有人都陷入深度睡眠,黎落大摇大摆走过去,打开车门,把里面的武器,食物和药品一扫而空,全部塞进空间。 搜刮完东西,黎落走进包围圈,挨个巡视了一遍团队里的人。 一共十七个,除了阎棕棣,程惜也在其中,她是团队里唯一一个女性。 程惜似乎得到优待,大家都睡在地上,她一个人待在车里,还有一床毯子可以御寒。 黎落转悠了一圈,从熟睡的人里找到了赵老大。 这是个快四十岁的中年男人,虽然逃亡中稍显狼狈,但看得出来是个经常锻炼和管理身材的人,肌肉发达健硕,攻略线上提过,这个人在感染爆发前是某家银行高层核心人物,年薪百万。 黎落目光落到他那张脸上,心头不受控制地颤了颤。 这是来自原主对赵老大的惧意和恨意,对于这个前世数次强暴她的人,即使重来一世,她还是无法避免的觉得屈辱。 黎落抽出一把匕首,狠狠扎进赵老大的肩头。 陷入深度睡眠的赵老大闷哼了一声,眉头紧皱。 做完这些,黎落带着楚青林爬上最高那辆车的车顶,然后撤回了致幻卡。 技能卡一消失,那些人接二连三醒了过来。 赵老大做了个被感染者咬伤的梦,一睁开眼就发现自己右肩上插着一把匕首,刀刃贯穿了他的肩胛骨,血几乎染透了他半边肩膀,剧痛席卷全身,他立刻挣扎着坐了起来。 旁边的小弟见状纷纷上前:“老大,你怎么了?” “这怎么回事?谁伤了老大?”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间都没发觉坐在车顶上的人。 直到黎落慢条斯理地扣下扳机,朝天空开了一枪。 枪声惊得包围圈里的人如惊弓之鸟,纷纷抱头逃窜。 相比这些人的惊慌失措,赵老大显然淡定得多,他抬头眯起眼睛盯着黎落看了几秒钟,问:“你是谁?” 然后悄悄伸手去摸别在腰后的枪。 黎落把他的小动作尽收眼底,她笑了起来:“找这个?” 她松开手,一把子弹从她掌心掉落,正是从赵老大枪里卸下来的。 赵老大脸色微变:“你到底是谁?” 黎落还没回答,旁边响起一道不敢置信的声音:“深深?林子?” 黎落低头瞥了发声的人一眼,是刚醒过来的阎棕棣。 阎棕棣满脸都是震惊。 一来他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辜深深和楚青林,二来大家都是在逃亡,相比他吃不饱穿不暖的狼狈样,辜深深和楚青林看起来太过体面和从容了。 简直不像个在逃命的人。 赵老大立刻问:“阎棕棣,你认识他们?” 阎棕棣神色微妙起来:“对,我女朋友和兄弟。” 赵老大:“……” “深深,你跟林子怎么会在这儿?”阎棕棣走近几步,语气热络,“感染爆发后我一直在给你打电话,可是打不通,我还以为你已经……你没事就好。” 黎落嘴角一抿,露出一道嘲讽至极的笑容:“对,我没死。” 这时有小弟钻到赵老大身旁,低声跟他说了几句什么,赵老大脸色难看起来。 他看向黎落:“你拿了我们的东西?” “嗯。”黎落倒是没隐瞒,坦然道,“吃的用的,枪,还要各种药,我都拿走了。” “你……”赵老大怒道,“都是逃亡的,活着不容易,看你也不像是缺这些东西的人,我跟你无冤无仇,你何必这么做?” “我乐意呀。”黎落嚣张地笑道。 赵老大察觉到她的针对,憋着火气问:“你想怎么样?” “想要你死呗。” “……” 阎棕棣一看眼下这形势,立刻很识相地对黎落说:“深深,他不是什么好人,这一路没少欺负我,你快杀了他帮我出口气。” 黎落看了他一眼。 阎棕棣接收到她这个眼神,不知道为什么,心头猛地一跳。 他立刻想起感染爆发前和辜深深打的最后那通电话,当时辜深深发现到他跟程惜私底下聊骚,严格意义上来说,那算是通分手电话。 可眼下他好不容易抓住翻身的机会,怎么也不能这么轻易放过。 必须抱住辜深深和楚青林这条大腿。 想到这里,阎棕棣态度近乎谄媚:“深深,这一路你没少吃苦受罪吧?看看你都瘦成啥样了,你们现在住哪儿?安全吗?我们快杀了这些人走吧,这地方蚊子多,省得把你咬了。” 黎落转着手里的枪,听着阎棕棣讨好意味十足的话,她冷笑起来。 赵老大一看这情况,以为黎落和楚青林搞这一出是冲着解救阎棕棣来的,他一个敏捷的翻身,拔出腰间的刀抵在阎棕棣脖子上:“都不许动,不然我杀了他!!” 黎落无动于衷,用看戏的眼神看着他们。 阎棕棣深知赵老大有多心狠手辣,被他这么一挟持,他顿时慌了:“深深,林子,救我……” 黎落慢吞吞地站了起来,她偏头看向身后抱着冲锋枪的楚青林,淡淡地问:“老楚,你怎么看?” 楚青林神色冰冷,他拔出带来的长刀,往前走了一步。 就在大家紧张地看着他,以为他要动手解救阎棕棣时,楚青林把刀丢到地上:“用这个吧,你那把刀不够锋利,一次可能捅不死。” 这话一出口,阎棕棣顿时傻眼了:“林子,你在说什么?” 赵老大也是一愣:“他不是你兄弟吗?还有你,他到底是不是你男朋友?” 最后那句话是在问黎落。 “不是。” “我不认识他。” 黎落和楚青林齐声说。 “深深,林子,不要跟我开这样的玩笑,会出人命的!”阎棕棣急得冷汗都出来了。 赵老大平时管理底下的人手段有多狠毒,阎棕棣不是没见过,刚加入队伍那几天,有个被欺压了许久的队员趁着晚上偷车逃跑,赵老大带人追了上去,把人捆回来,当着其他人的面活活烧死。 第420章 子弹不多,省着点用 他说这叫杀鸡儆猴。 自那以后队伍里果然没人敢再忤逆他。 阎棕棣知道,以他刚才撺掇辜深深和楚青林杀了赵老大的行为,赵老大绝对不会放过他。 说不定等辜深深一走,第二个被烧死的人就是他。 一念及此,阎棕棣吓得声音都颤了,他哀求道:“深深,我知道你还在为程惜的事耿耿于怀,可这种事一个巴掌拍不响,要不是程惜勾引我,我也不会背叛你…… 不对,我根本就没有背叛你!我不喜欢程惜,是她非要找我聊骚,这个女人一直在嫉妒你,只要是你的东西她都想抢走,深深,你千万不要中了她的离间计,你要是眼睁睁看着我被打死,那才是亲者痛仇者快啊!” 他话音刚落,车里传来程惜愤怒的声音:“你放屁!!” 下一刻,程惜从车里钻了出来。 她醒来有一会儿了,本来意识到车顶上站着的人是辜深深时,她心里还高兴不已,想着能跟她一块走,这样就不用再委身给赵老大,但是看着阎棕棣吃瘪,她察觉到辜深深微妙的态度,很识趣地没有马上站出来,免得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此刻听阎棕棣把所有责任都推到她头上,她忍无可忍道:“如果不是你先加我微信,每天晚上找我聊天,我会跟你扯上关系?深深,你别听他胡说,明明是这个贱男人吃着碗里瞧着锅里,他根本配不上你!” “哦?”黎落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们狗咬狗。 程惜下意识觉得还有说动辜深深的机会,立刻抹着眼泪说:“深深,你都不知道这些日子我经历了什么,这个贱男人为了活命,把我当成礼物送给姓赵的,换来加入这个队伍的机会,这个姓赵的简直不是人,他每天都对我……” 程惜说到这里,泣不成声。 “嗯?”黎落歪了歪脑袋。 “他强暴我!!这里我一刻都待不下去了!!”程惜上前两步,仰头哀求黎落,“深深,你带我走吧,看在我们过去关系还不错的份上,救救我。” “过去我们关系不错吗?”黎落诧异道,“我怎么不知道?” 程惜:“……” 看着程惜憋得发白的脸色,黎落心里一阵暗爽,她看向赵老大:“这俩人跟我没关系,要杀要剐随你便,至于你,捅你一刀只是给你一个教训,要是不想死,天亮之前收拾东西到我们的营地等候,以后听我调遣,你听话,我会酌情给你一点药续命,不听话,以你的伤不出一周就会死于感染发炎……你好自为之。” 黎落说完,带着楚青林跳下车扬长而去。 他们一走,赵老大一脚将阎棕棣踹翻,怒道:“是不是你把这个灾星招来的?” “……”阎棕棣跪坐在地上面无人色。 “把他跟这个贱女人捆起来!”赵老大冷冷地说,“天亮我们就去找那两个人,至于以后,见机行事。” 黎落回到营地,把东西藏好,安安稳稳地睡了一觉。 天一亮,她被楚妈叫醒:“深深,外面来了好多人。” 黎落打开车窗,探了个脑袋出去一看,赵老大带着十几号人站在不远处,阎棕棣和程惜都被反绑双手丢在一旁,一行人显然等候已久。 见黎落下车,赵老大冷冷地说:“我们来了,药和吃的呢?” “急什么。”黎落走到他跟前,懒洋洋地说,“既然来了,证明你同意我昨晚说的话,以后听我差遣,我丑话说在前头,你要是不听话,或者试图做出伤害我和家人的举动,我会杀了你。” 赵老大:“……知道了。” “药和吃的在后备箱,去拿吧。” 赵老大给旁边两个手下使了个眼色,那两人走过去打开后备箱,把东西分发下去。 原本只有七个人的队伍加入了十七个人,多了八辆车,黎落给车队做了调整。 她发号施令时,楚青林就在旁边,他低声问:“真要带这些人一块走?” 在他看来,想报复阎棕棣和程惜,直接杀了这俩人就是,没有必要绕这么大一个圈子,把这些人一起带到岛城。 “嗯。”黎落看穿了他的想法,她拍了拍他的肩膀,“让他们就这么死了,就太便宜他们了。” 经过一整天的休息,傍晚,十辆车的车队出发,往岛城方向驶去。 别的不说,人和车多了,黎落心理上放松了不少,毕竟如果危险真的来了,她和楚青林不再首当其冲。 车走走停停,天亮时分抵达一座小村落。 黎落让车队在村子外停下,她拿出无人机飞进去,远程观察村子里的情况。 她操作无人机航行时,赵老大啃着面包凑过来:“还有这么高端的东西,这玩意从哪儿弄的?” “公安局武器库。” “你还进过公安局?”赵老大颇为惊讶,“就你们这几个人?” “错,就我跟楚青林。” “……厉害啊。” 赵老大也不知道是真心夸她,还是在假意恭维她,搭完这几句话,他状似无意地在越野车和楚青林的轿车前后转了一圈。 黎落看似专心操控无人机,后脑勺却跟长了眼睛似的,头也不回道:“别找了,东西不在车上,我敢带你们一块走,就有把握拿捏住你们的命脉。” 赵老大被她戳中心思,讪讪地摸了摸鼻子:“辜小姐说笑,我不是那个意思。” 黎落回头,眼神凉飕飕的:“赵先生,跟我一块走未必是坏事,至少我能保你平安到岛城,我答应你,只要你不作妖,有我一份吃的,就绝对不会饿着你和你手底下那帮人,反之,你要是敢存了别的心思,我会让你后悔来到这世上。” 赵老大:“……” 不多时,黎落收回无人机,拍拍手把所有人都叫过来:“这个村子很小,只有十多户人家,目测全部被感染,咱们进去把感染者清理掉,今天就宿在这里吧。” 赵老大在一旁嘟囔道:“怎么清理?枪全部被你拿走了,咱总不能赤手空拳进去跟那些活死人拼命吧?” “这个好说。”黎落掏出一把枪递给他:“子弹不多,省着点用。” 赵老大接过,眼里闪过一丝精光:“谢谢辜小姐。” “不客气。” 第421章 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一行人进了村子。 村里大多数是一些老弱妇孺,被感染后战斗力也不如青壮年,大家很快把感染者解决,尸体全部堆到一起焚烧掉。 黎落看着浇上汽油后迅速蔓延开来的火光,轻轻叹了口气。 人类的适应能力是惊人的,换成一个月前,打死她都想不到自己有一天会跟砍瓜切菜一样,手起刀落砸爆人类的脑袋,可事实上她不仅这么干了,现在还能亲手点燃焚烧同类尸体的火。 烧完尸体,黎落选了一套带院子的房子作为落脚点,让人把车开到院子四周团团围起来,然后拿了矿泉水给大家分发下去。 阎棕棣和程惜还被绑着手,正憋屈地坐在一个角落,黎落拎着东西走过去,对负责看着他们的人说:“把绳子解开。” 看守的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男人,看起来有点憨,他迟疑道:“万一他们跑了怎么办?” “没事,跑就跑吧。”黎落当着两人的面说,“跑了还给我们节省粮食。” 阎棕棣:“……” 解开绳子,黎落把矿泉水丢到阎棕棣和程惜面前,转身就走。 身后传来脚步声,阎棕棣追了上来:“深深。” 黎落开了院子里的水龙头洗手:“有事?” 阎棕棣谨慎地看了一眼四周,见赵老大的人都在忙,他这才低声说:“我知道你还在介意我跟程惜的事,能给我一个机会解释吗?我一定……” “不能。”黎落打断他的话,“现在说这些还有意义吗?” “……那你跟林子怎么回事?你们为什么会一起出现在这儿?”阎棕棣话里大有兴师问罪的意思。 “怎么,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就准你玩我朋友,不许我玩你朋友?” 阎棕棣:“……” “行了,别搁这儿套近乎,去厨房把锅洗了做饭,不干活的人没东西吃。” 阎棕棣憋着火,不情不愿地转身走了。 黎落嗤笑了一声,正想回屋看看孩子怎么样了,转身却发现楚青林正站在身后,表情有点微妙。 黎落:“……” 她估摸着楚青林应该听到她刚才跟阎棕棣说的话了,一时间尴尬不已,她摆摆手:“我故意气他呢,你别放在心上。” “好。”楚青林倒也没说什么,他手里抱了一叠换洗尿布,走到水槽边开始搓洗尿布。 这一路上孩子都是楚家人照顾得更多,楚妈也明确表示要收养这个孩子,楚青林现在大有要担起哥哥责任的意思。 黎落走过去,靠在水槽边跟他搭话:“这娃跟了我们也有几天了,给她取个名字吧,总不能一直宝宝宝宝的叫。” “你给她取一个。” 黎落想了想,说:“小名叫多多,大名还是让叔叔阿姨来取,他们决定收养孩子,那就是孩子名义上的爸妈。” “行。” 黎落盯着楚青林看了一会儿,忍不住笑了。 “你笑什么?”楚青林诧异道。 “你性子一直都这么软吗?” 这一路楚青林说得最多的话就是“行”“好”,无论黎落做出什么决定,也不管合不合理,他都照做不误。 倒不是他这个人没主见,而是有意在“惯着”辜深深。 楚青林笑了笑,算是默认。 “说起来,到了岛城你有什么打算?”黎落问。 “把爸妈安顿好,然后……”楚青林顿了顿,改口道,“其他的我还没想好,你呢?” “我跟你一样,也是先把爸妈安顿好,再看看能不能帮岛城军区做点什么。” “为什么?” “政府在岛城建立安全区的事迟早会有更多的人知道,到时候来自全国各地的幸存者会越来越多,岛城幅员有限,在容纳不了那么多人的情况下,政府可能会择优汰劣,只有对人类未来有贡献的人才有机会留下,如果什么都不做,也许什么时候就会被找个由头赶出去。” 楚青林皱起眉头,这点他倒是没想过。 “我们俩年轻力壮,可能帮着戍守岛城,以此换取在岛城住下的资格,你觉得怎么样?” 楚青林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下定决心似的点头:“好。” 做了一顿大锅饭,大家吃完后,留下两个人站岗,其他人纷纷抓紧时间休息。 黎落作为队伍掌权人,理所当然占据了房间,带着四个长辈和楚青林,以及多多一起睡大通铺,其他人则在客厅横七竖八地打地铺。 黎落拍干净枕头正准备睡下,见楚青林抱着枪坐在床边,连外套都没脱,她问:“你不睡吗?” “你们睡吧,我守着就行。” 楚青林对赵老大那帮人并不放心。 “没事,一块睡吧。”黎落说,“我心里有数。” 楚青林迟疑了一会儿,妥协了:“好。” 黎落和衣躺下,对相里安说:“帮我盯着点。” “ok。” 相里安应得这么痛快,黎落还是不放心:“可别像上次那样,感染者都刮我脸了你才反应过来。” 相里安:“……天地良心,那次明明是你睡太死,我又是叫你又是亮警报你都没醒,能怪我吗?” “……我不信!就是你失职。” 相里安冷笑了一声:“行,这次你要是再睡死过去,我有的是办法把你叫起来!” 黎落被他咬牙切齿的语气弄得心里发毛,她嘟囔了几句,盖好毯子睡了过去。 没过多久,黎落感觉胳膊上被电了一下,她一个激灵瞬间醒了过来,还没睁开眼睛就听到相里安阴阳怪气地说:“醒啦?姓赵的准备摸进来了。” 黎落:“……” 她闭着眼睛装作没察觉,开了张录像卡查看外面的动静。 赵老大带着五个人偷偷摸摸进了房间,这些人手里都拿着刀,他一挥手,这些人一拥而上,齐齐摁住大通铺上除了黎落以外的人。 黎落装作被惊动的样子睁开眼,一看几个长辈脖子上都架着刀,楚青林的枪更是被赵老大夺走,她皱眉:“姓赵的,你不守信用!” 赵老大枪抵着楚青林的脑袋,冷冷地说:“少废话,把我们的东西交出来,我可以不伤他们性命。” 第422章 你好自为之 “你确定要这么做?”黎落问。 赵老大被她盯得心里没底,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挺直腰杆说:“你不想救前男友我可以理解,现在我们手上的人可是你父母和现男友,难道他们你也不管?” 黎落忽略他那句“现男友”,悄悄甩出一张盾牌卡:“你可以试试,今天他们掉了一根头发,我让你走不出这个门。” “呵,我倒是想看看,你要怎么把他们从我手里救出去!” 黎落抽出随身携带的匕首,往赵老大走去,大有要从他手里抢人的架势。 赵老大被她这个举动弄得一愣,他吼道:“不许过来,不然我杀了他!” 黎落不为所动,甚至加快了脚步。 赵老大被她无所顾忌的气势一压,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他索性把枪口对准黎落,扣下扳机,打算杀了她。 然后他看见了让他怀疑人生的一幕。 子弹在黎落跟前十多公分处停下,像撞上一堵无形的墙,纷纷落地。 赵老大还以为自己眼花了,他接连又开了好几枪,直到把枪里的子弹打完,黎落还能完好无损走到他跟前,他心一颤,知道自己完了。 黎落把赵老大拖到院子里,避开长辈,当着其他人的面将他打了个半死。 赵老大伤了内脏,胳膊也被卸脱臼,他连吐了好几口血,剧痛下说话都不利索了。 黎落拿了绳子把他捆起来,吊在院子里的枣树上。 赵老大奄奄一息,狼狈得像条死狗,看着黎落的眼神却满是不甘心:“看不出来,你这个小妮子年纪不大,心却这么狠……技不如人我认栽,只是我不明白,你连背叛你的前男友都能不追究,为什么要对我一个陌生人这么狠,我明明……明明没有得罪过你。” 黎落仰头看着他,眼神很冷:“你得罪过。” “……我根本就不认识你。”赵老大挣扎了一下,“都是在末世里挣着活一口气的人,外面还有那么多感染者随时等着要我们的命,你现在却把刀尖对准幸存者,残害人类同伴……这么多人都看着呢,你就不怕不能服众吗?” “指责我残害人类同伴?你最没有资格说这种话。”黎落使出一张致幻卡,把前世发生过的一切一股脑填进梦境,输送给赵老大。 赵老大跌进梦里,陷入短暂的昏迷。 在梦里,赵老大又经历了一次末世,只是这一次跟现实中不一样,辜深深和楚青林也参与到逃亡中,他一眼看中漂亮的辜深深,以加入队伍做条件,把她从阎棕棣手里交换过来。 梦里的辜深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被他一次又一次压在身下,她的眼神屈辱而愤怒,却无可奈何。 直到快要抵达岛城的前一夜,他和十几个兄弟喝下带了迷药的酒,被一把火烧死在车里,放火的人是阎棕棣。 梦到这里戛然而止,赵老大满头冷汗地醒过来,看见站在眼前的辜深深时,他一时间分不清哪个是现实,哪个是梦境。 “你……”赵老大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在末世中压榨人类为自己谋福利这种事,你做起来可比我顺手多了。”黎落说,“现在你还觉得自己无辜吗?” 赵老大:“……” “在这儿待着好好反省一下吧,要是熬过这几个小时你还活着,我就饶你一命,带你一块去岛城。”黎落淡淡地说,“不过死了也没事,我会挖个坑安葬好你的遗体,不会让你暴尸荒野的。” 黎落这手腕铁血的一出不仅收拾了赵老大,更是把剩下那十六个人都镇住了,特别是阎棕棣,他看黎落的眼神像在看怪物。 赵老大身受重伤吊在树上,在烈日下暴晒了一天,太阳下山时,他嘴唇干裂,完全昏迷过去。 黎落接了一桶水泼在他身上,把他浇醒过来。 “还活着吗?” 赵老大:“……” 他艰难地张开嘴,气若游丝:“还活着。” 黎落退后一步,指挥旁边两个男人:“你们俩去把他放下来。” 赵老大被放下来,解开绳索,他虚弱得根本站不起来,索性跪坐在地上,喘着粗气仰头看黎落。 “服吗?” “……服。” 黎落这才拿出一管药丢在他跟前:“算你识相。” 说完她转身就走。 身后传来赵老大的声音:“对不起。” 黎落脚步一顿,却没回头:“你好自为之。” 这一幕落在旁人眼里,大家都是一脸莫名其妙。 虽然大家都不懂赵老大为什么被打成这样还道歉,但是看他这么厉害的人都服软了,其他人更不敢生出别的心思。 夜幕降临,车队出发,继续南下。 赵老大躺在一辆suv的后座,旁边坐着一个年轻男人,正用矿泉水拧湿了毛巾给他物理降温——他发烧了。 “小杨。”赵老大烧得昏昏沉沉,脑子还算清醒,他喊了一声那个男人的名字。 叫小杨的男人之前是个刚工作不久的银行职员,感染爆发时正跟赵老大一块跟进业务,两人索性一块逃了,对赵老大来说,小杨为人虽然憨,但是很忠心。 “经理,你发烧了,睡一觉吧,先别说话。” 赵老大叹了口气:“之前那么苛待你们,对不起啊。” 小杨愣了一下:“经理,你……” “我身居高位太久,连同理心都淡了。”赵老大低声说,“我改。” “……好。” 赵老大说着,又想起什么似的,对小杨招招手,示意他凑近:“找个机会,把阎棕棣做掉。” 小杨迟疑道:“为什么?” “我们不杀他,他就会杀了我们。” - 22个大人加一个未满月孩子的车队走走停停,路上又遇到两次突发事故,好在有惊无险的解决了,四天后,车队抵达和岛城隔海相望的鹏城。 鹏城码头聚集了不少来自全国各地的幸存者,这些人都是听到岛城建起安全区的消息赶过来避难的。 人一多就容易生乱,没有政府管理,码头上抢劫杀人的事时有发生,加上时不时游荡过来的感染者,这个最靠近安全区的地方看起来比感染密集地区更危险。 第423章 登岛(1) 车队找了一处制高点扎营,黎落坐在车顶上,用望远镜观察周围的动静。 不多时,车身晃了晃,楚青林爬上来:“怎么样?” “我们得找条船过去。”黎落说。 码头上飘着不少废弃船只,大多数失去动力无法使用,也有还在使用的船只,不过上船需要用相应的物品作交换。 “晚点咱们去打听一下上岛需要用多少东西交换。” “好。” 两人正说着话,身后不远处传来孩子的惨叫声,黎落立刻回头。 惨叫声是从一家闭门的餐馆传出来的,这样的惨叫声在周围屡见不鲜,黎落正犹豫着要不要过去看看,阎棕棣从餐馆二楼的露台走了出来。 看见他,黎落心里立刻浮起不祥的预感。 阎棕棣手上握着一把沾血的刀,衣襟上也溅了星星点点的血渍,他兴高采烈地冲黎落和楚青林挥手:“深深,林子,这家餐馆我清理干净了,咱们今晚宿在这儿吧。” 黎落:“……” 她迅速跳下车顶冲进餐馆,果不其然,餐馆收银台和厨房门口躺着两具尸体,都是上了年纪的老人。 除此之外,楼梯口面朝下趴着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后脑勺被利刃扎穿,温热的血淌了一地,正是几分钟前被阎棕棣杀的。 这一幕看得黎落血气翻涌。 这时阎棕棣从二楼走下来,他还没开口,黎落冲上去一巴掌将他扇翻在地。 阎棕棣被扇懵了:“深深,你……” “你是不是有病?他们招你惹你了!!”黎落吼道。 阎棕棣捂着脸:“我想进来,他们不开门……” “他们没义务给你开门!!” 阎棕棣:“……我只是想找个能落脚的地方。” 黎落气得抬脚去踹他,身后紧跟进来的楚青林抱住她的腰把她拖开:“深深,冷静。” “冷静个屁!”黎落大爆粗口,“你个狗娘养的缺德玩意儿,连老人和小孩都不放过,你他妈迟早会遭报应的!!” 阎棕棣:“……” “好了好了。”楚青林安抚住黎落,他环视四周,那老两口死不瞑目,睁着眼睛的样子看起来有些可怖,他说,“咱们把老人和小孩先安葬了吧。” 随后被小杨搀扶着走进来的赵老大一看这情况,纵使一路上走来他没少杀人,但眼前血腥的一幕还是让他眉头紧皱。 老人,孩子,孕妇是杀戮大忌,但凡有点良知的人都不会对这三个群体下手。 他看向还在暴怒中的黎落,眼神微微一黯。 楚青林让人在餐馆后面的小院子里挖了个坑,把三具尸体埋好。 黎落站在院子里,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身后好像有道视线在注视自己,可是回头看了好几次都没发现有人。 晚上,一行人在餐馆落脚。 餐馆里不仅有现成的食物和干净的水,阎棕棣还在杂物间里找到一个发电机,把满屋子的电器都启动了,大家轮流进浴室去洗热水澡。 一路上都盼着能洗个澡的黎落这会儿反倒没了心情,她在收银台后面找到半包烟,坐在二楼露台上一边吹海风一边抽烟。 在这里可以远远地看见岛城,这边断电断粮,四周一片漆黑,隔海相望的岛城却灯火通明,临时建起的城楼上架着强光探照灯,不断在海面上扫来扫去,防止感染者和幸存者趁着夜色偷渡。 楚青林走了上来,见黎落一脸郁闷,他问:“还惦记那件事?” “住人家屋子呢,能不惦记吗?”黎落闷声说。 楚青林低声道:“人是阎棕棣杀的,跟你没关系。” 黎落沉默了一会儿:“如果我在遇到阎棕棣的第一天就杀了他,今天这事就不会发生了。” “你不能这么想,感染还会持续很长一段时间,这家人老的老小的小,一个阎棕棣就能把他们全杀了,码头上的来客在未来一段时间内会越来越多,就算如你所说,他们逃过阎棕棣这一劫,以后大概率还是会死在别人手上。” 黎落:“……” 楚青林拍了拍她的肩膀:“真的,不关你的事,别难过了。” 两人在露台上待了一会儿,楼下餐厅飘来烤肉的香气,阎棕棣从窗户探了个脑袋出来,喊道:“深深,林子,下来吃饭了。” 黎落跟楚青林交换了一个眼神,一起下楼。 为了防止招来感染者,餐厅里只点了蜡烛,窗户蒙着不透光的纸,几张餐桌被拼到一起,摆成了大桌,桌上放了不少烤好的肉,还有啤酒和瓜果蔬菜。 比起前两样,瓜果蔬菜更吸引大家的注意,这一路逃亡过来,几乎吃不上新鲜的水果和蔬菜,有几个人因为缺乏微量元素,嘴唇掉皮得厉害。 “阎棕棣,可以的啊,从哪儿找来这些东西的?”有人问。 阎棕棣笑着说:“餐馆有个地下室,水果蔬菜就藏在那儿,储量还挺大,明天咱们可以带一部分走。” “行。” “来喝酒。”阎棕棣说,“喝完今晚好好睡一觉,明天登了岛,咱们就安全了。” 被他这么一说,大家都露出期待的神色,纷纷拿起杯子去接阎棕棣倒出来的酒。 黎落冷眼看着这一幕,并不阻止。 然而大家碰杯后还没喝,身后传来赵老大的声音:“有这种好事,怎么也不叫我。” 大家纷纷回头,赵老大在小杨的搀扶下一瘸一拐走了出来。 虽然赵老大现在算半个废人,但他积威还在,阎棕棣还是有些怵他,闻言连忙谄媚一笑:“赵哥,你这不是受了伤不能喝酒吗,我就没叫你,等咱上了岛,有的是机会庆祝。” “这可不好说。”赵老大坐了下来,他点了点跟前的杯子,阎棕棣立刻替他倒满酒。 赵老大端起杯子递给阎棕棣。 阎棕棣以为他要跟自己碰杯,连忙端起自己的杯子凑上去,赵老大却摁下他的手,晃了晃自己的杯子:“把这杯喝了。” 阎棕棣脸色一顿:“这……赵哥,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喝了我就告诉你。” 阎棕棣:“……” 他迟迟不肯接杯子,大家都从他微妙的脸色中察觉到了什么,顿时质问道:“阎棕棣,你在搞什么鬼?” “这酒里不会下了药吧?” 阎棕棣连忙解释道:“没有,绝对没有!” “那你为什么不喝?” 阎棕棣咬咬牙,接过杯子一饮而尽。 赵老大露出满意的笑容:“这就对了嘛,一桌子菜都是你弄的,第一杯肯定是要先敬你这个出最多力的……大家还愣着干什么?动起来,都敬小阎一杯!” 第424章 登岛(2) 赵老大一发话,大家纷纷凑上去跟阎棕棣敬酒。 阎棕棣喝了一杯后心一横,索性来者不拒,不出二十分钟就把自己喝得东倒西歪,晕死过去。 赵老大放下酒杯,随手点了两个人:“把阎棕棣弄到楼梯上。” 大家不解道:“赵哥,这是什么用意?” “你看着就知道了。” 那两人把阎棕棣拖到二楼楼梯上,赵老大跟上去,一脚把阎棕棣从楼梯上踹下来。 阎棕棣骨碌碌从楼梯最上面一级滚到底,也不知道伤到哪儿了,连做梦都皱着眉头。 黎落让人把酒换成饮料,大家吃饱喝足,各自休息。 第二天早上,黎落戴上头盔全副武装,打算去码头交涉一下船只登岛的事。 她和楚青林一块出门,路上遇到了两拨人,一个个垂头丧气。 楚青林拦下其中一拨只有四个人的队伍询问登岛的事,其中一个男人忿忿不平道:“船主人狮子大开口,我们拿不出这么多东西,想登岛只能游过去了。” 黎落心里有了底,走到码头找到其中一艘足以容纳二十多人的船一问,船主人是个中年男人,皮肤晒得黝黑,脖子上挂了一把冲锋枪,看面相凶神恶煞的,他伸出三根手指:“这个数。” “三十万?” 男人嗤笑道:“你这丫头是装傻还是真傻?现在这年头钱跟卫生纸有什么区别,你拿金子来换我都不干,三把枪,三十发对应的子弹,少一发都免谈。” 黎落:“……” 这对普通民众来说确实算狮子大开口,很多人根本搞不到这么多枪支子弹。 “我没这么多枪和子弹,能用别的东西换吗?”黎落跟他讨价还价,“我有药。” 男人来了兴趣:“什么药?普通感冒药我可不要。” “抗生素。” 抗生素是处方药,药店买不到,感染爆发后医院成了重灾区,一般人几乎进不去,处方药成了能跟子弹比肩的稀有物。 双方一番交涉,最后用两把枪,十五发子弹和三盒抗生素成交。 黎落先付了一盒抗生素做押金,然后准备回餐馆。 两人转身时,那种被注视的感觉又来了,黎落扭头看了一眼四周,这回她发现了一双藏在码头石墩子后面的眼睛。 她快步走过去,从石墩子后面把那人揪了出来,是一个小男孩。 孩子不过十来岁,浑身脏兮兮的,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怯生生地看着她。 黎落确定对方不是感染者,放松下来问:“你是谁家的孩子?” 小孩不说话,只是盯着她看。 “快回家去,外面危险。”黎落把他往反方向一推,转身就要走。 但她脚还没迈出去就被孩子抱住了,小孩仰头眼巴巴地问:“能带我一块走吗?” 黎落:“你爸妈呢?” “被感染了。” “带我一块上岛行吗?我会干很多活,洗衣服洗盘子拖地我都会干……求你了。” 黎落纠结了几秒钟,到底还是不忍心,牵起他的手:“走吧。” 回到餐馆,黎落把搞定登岛的事一说,大家雀跃起来,甚至都没注意到黎落带回来一个孩子。 “把这里打扫干净,垃圾全部带走。”黎落吩咐下去。 因为他们的到来,让这一家人横死她已经很过意不去了,现在能做的只有离开前还他们一个清静。 大家纷纷忙碌起来,收拾东西打扫卫生,黎落刚把晾在外面的尿布取下来,一转身就看到程惜站在露台门口,不安地看着她。 这几天程惜一直处于隐身状态,尽量不出现在黎落面前。 黎落知道她的心思,队伍现在是自己做主,她怕惹自己不高兴,一脚把她踹出去自生自灭。 现在主动来找自己,估计是有什么事。 “有事?”黎落问。 “深深,阎棕棣还没醒……”程惜小声说,“他好像受伤了。” “哦?我去看看。” 黎落走到楼梯口,阎棕棣果然还躺在那里,只是身上多了条毯子,应该是程惜给他盖上的。 黎落接了一盆水倒在他头上,阎棕棣被浇得一个激灵,呻吟着醒了过来。 等看清眼前的状况,阎棕棣一懵,随即被腿上传来的剧痛弄得惊叫起来:“我腿怎么了?” “叫你不要喝那么多酒你不听,喝大摔伤了吧。”黎落笑眯眯地说。 “这……”阎棕棣显然不信她的话,把询问的眼神投向一旁的程惜。 程惜闭嘴不敢说话。 黎落没给他时间矫情:“我们准备登岛了,你要是能走,那就跟上来,走不了就留在这里多住几天。” 阎棕棣连忙爬起来:“我能走!” 这时赵老大从厨房出来,见了阎棕棣这副狼狈样,他皮笑肉不笑道:“哟,小阎受伤了?怎么这么不小心。” 阎棕棣:“……” 赵老大把自己的拐杖递过去:“给,你比我更需要这个。” 阎棕棣:“……” 阎棕棣被程惜扶着去收拾东西,小杨看着他蹒跚的背影,低声问:“赵哥,不是说要做掉他吗?昨晚明明有机会……” 赵老大摇摇头,他看了一眼敞着的卧室门,黎落正抱着小女婴在哄。 “上岛后有的是机会弄死他,至于现在,不要在辜深深眼皮子底下杀人。” 半小时后,一行人出现在码头。 二十多人顺利上船,船一发动,船主人当着大家的面掀开焊在船中央的铁盒子,露出里面的定时炸弹,他摁下倒计时。 大家被他这个举动惊了一下,赵老大更是直接问:“哥们,你什么意思?” “防止你们半路搞小动作。”船主人叼着烟流里流气地说,“从这里到岛上只需要十分钟,倒计时是十一分钟,这炸弹只有我才会拆卸,你们中途要是敢玩什么花样,那大家一块死吧。” 赵老大:“……” 船主人淡淡地说:“互相理解一下,我干的是赌命的活儿,不得不谨慎一点。” 他说完看向黎落:“小姑娘,看在你出手大方的份上,现在预订回程,我给你打个八折。” 黎落皱眉:“谢谢,不用了。” “你确定不用?就算你们能登岛,也不一定能顺利进安全区,这地方要是每个人都能进,我就不至于在这里卖命了。” 他这话一出口,众人面面相觑,眼里都写满了不安。 第425章 哎呀,失手了 船越靠近岛城,海面上漂浮着的垃圾就越多,船主人加快速度进了码头,一行人顺利登岛。 岛城作为安全区,为了防止感染者入侵,四周筑起五六米高的城墙,门口有手握重武器的士兵把守。 黎落带着上岸的人一靠近,立刻有士兵拦住他们:“登岛前请先做感染检测。” 于是大家排好队,挨个扎破手指头,往士兵拿出来的溶液里滴入一滴血,如果溶液没有变色,那就是证明没有感染,如果溶液变色,将会被立刻击毙。 一行人提心吊胆做完检测,好在大家都是安全的。 就在众人以为可以顺利进入安全区时,士兵再次开口:“军区资源有限,无法容纳太多幸存者,为了公平起见,对于想进军区的幸存者实行抽签制度,抽中红签的可以进,抽中白签的请原路折返。” 这话一出口,大家一阵哗然。 “不是吧?我们千辛万苦赶到这里,想进军区居然还有门槛?” “这要是没抽中,让我们去哪儿啊?” “早知道这样我还不如待在老家,说不定还能活久一点。” 相比众人的焦虑,黎落和楚青林则淡定得多,黎落问:“抽中红签的概率是多少?” “五五分。” “行。”黎落说,“我能代替他们抽吗?我手气好。” “可以。” 得到肯定答案,黎落转身拍拍手,示意大家安静下来:“都稍安勿躁,既然都来到这儿了,咱们得遵守规矩,签子我来抽,你们有意见吗?”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说话了。 显然,他们不相信黎落,但是更不想自己抽签。 楚青林正想应声,这时赵老大抢先一步举手:“我没意见,你抽吧。” 黎落倒是没想到赵老大这个时候会站出来给她撑场,她挑眉道:“万一抽中了白签子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原路返回呗。”赵老大倒也不怵,笑眯眯地说,“不过辜小姐,这返程的路费你得给我出,总不能让我游回对岸。” “行,第一个就抽你的。” 黎落悄悄往抽签的箱子里投了一张录像卡,调整好视角,然后撸起袖子往里面抓签子。 有录像卡开挂,箱子里一目了然,红白色的签子混合在一起,她抓了根红签抽出来,对赵老大晃了晃:“幸不辱使命。” 大家精神一震。 开了这个好头,大家自觉排队领签子。 黎落把红签子一根接一根从箱子里抽出来,抽中的概率高到守门的士兵频频侧目。 一口气抽了二十多根,都是红签子。 排在队伍末端的最后两人是阎棕棣和程惜。 轮到他们俩时,黎落看了他们一眼,笑了笑。 程惜从她这个笑容里察觉出不祥的预感,她心头没来由地一跳。 下一刻,黎落一次性从箱子里抽出两根签子,一红一白。 她好像吃了一惊:“哎呀,失手了,这可怎么办?” 阎棕棣和程惜脸色骤变。 在场的人但凡有点脑子,都能看得出来黎落是故意的。 但是承了她的恩,大家都没敢说什么。 黎落把签子往程惜和阎棕棣跟前一放:“不好意思,只抽了一根红的,你们俩选一个吧。” 阎棕棣和程惜对视了一眼,前者立刻伸手,毫不犹豫地去抓那根红签子。 程惜见状,仗着自己没受伤,眼疾手快抢先一步,从黎落手中夺走了红签。 阎棕棣:“……那是我的!你还给我!” 程惜脸色发白,她把签子往身后一藏:“怎么就成你的了?谁拿到就是谁的!” “你……”阎棕棣神色一沉。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也不好意思撕破脸皮,只能看向黎落:“要不,你再帮我抽一根?” 黎落还没接话,身后守门的士兵说:“不行,每个人只能抽一次,抽中白签的人必须离开。” 阎棕棣:“……” 黎落摊手:“不好意思,我爱莫能助。” 阎棕棣咬咬牙,他突然从后腰抽出一把枪,指着程惜吼道:“把签子给我!不然我杀了你!!” 程惜一怔,她眼睛立刻红了:“阎棕棣,你还是个男人吗?” “我受了伤,不能进去就只有死路一条!” “那我呢?我是个女人,又什么都不会,不能进去我要去哪儿?” “不关我的事!如果不是我把你从学校带出来,你现在早就死了,你这条命都是我给的,签子必须给我!” “……”程惜下意识把求助的目光看向黎落。 黎落背过身当做没看见。 她又扭头向赵老大求助,赵老大更干脆,抬头望天装作不认识她。 程惜四处望了一圈,拿到红签子的人都纷纷避开她的视线,没有丝毫要出手相助的意思。 恐惧和绝望从心底一点一点蔓延上来,程惜握着签子,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她咬牙对阎棕棣说:“签子我是不会给你的,你死了这条心吧!” 说完她拿着签子转身往城门口跑,想抢个先机离开。 但她刚跑出几步,身后传来枪响,同一时间肩膀上猛地一痛,她摔倒在地,扭头不敢置信地看着阎棕棣。 她怎么也不敢相信,朝夕相处了一路,他居然会对她痛下杀手。 阎棕棣这一枪没下死手,不至于要了程惜的命。 他一瘸一拐走近,不由分说从程惜手里夺过签子,迎着她震惊的眼神,他压低声音冷冷地说:“你以为你算个什么东西,在我眼里,你不过是双破鞋而已!没得选择的时候可以穿,有得选择了,扔垃圾桶我都嫌脏手!” “……”程惜崩溃地脱下鞋子砸向阎棕棣,吼道,“姓阎的,你不得好死!!” 阎棕棣没理她,转身往城门口走去。 大家排队进城,黎落走在最后面,城门开了又关,最后的视角里,她看到程惜爬向一队刚登岛的队伍,伸手朝领头的求救。 进了岛城,有人领着大家往安置区走去。 黎落一路走一路观察,路上随处可见穿着防护服背着消毒罐,用喷头四处喷洒消毒液的人,路两边的墙上还有来不及清理的血迹。 在成为军区前,岛城经历了一场难以想象的大厮杀。 到了学校改造成的安置区,男女被分到不同的区域,大家领到了被子草席和简单的日用品,然后进安置区里找位置铺床。 第426章 岛城 安置区负责人给大家发了一个牌子,上面写着编号和进入军区的时间,然后拿着大喇叭在说注意事项。 无非是不准打架斗殴不许争抢东西,有事及时汇报给负责人,最重要的是,军区资源有限,晚上八点后关灯停水,届时禁止私自走动。 负责人一走,黎落嘱咐了楚妈辜妈两句,然后下楼去找楚青林。 男性安置区在隔壁那栋楼,黎落下楼时刚好遇到往外走的楚青林,她立刻叫住他:“老楚!” 楚青林脚步一顿。 “你去哪儿?”黎落问。 楚青林神色微微一顿,若无其事地说:“没去哪儿,在周围转转。” 黎落忧心忡忡地说:“这安全区物质匮乏,迟早会出事,我们得早做打算。” 楚青林皱眉:“我也在考虑这个问题,可是目前只有这儿相对安全。” 军区挂着政府的名义,在这里至少能防止幸存者加害,出去外面可就不一定了。 两人聊了几句却没什么头绪,这时外面突然响起警报声,两人都是一怔。 反应过来后连忙跑出去一看,不少身穿军装的士兵急匆匆往城楼上跑,有人在大喊:“快拉电闸!感染者翻过铁丝网了!!” 黎落和楚青林对视了一眼,加快脚步跟着士兵冲上城楼,探出头往外一看,眼前的一幕让黎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临时建起的城楼不过五六米高,几百个感染者从海面上游过来,踩着同类的肩背翻过外围那一圈铁丝网,叠罗汉一样往城楼上爬。 而海面上漂浮着数以万计的感染者尸体,一眼望去,密密麻麻,数不胜数。 黎落想起刚才在船上时看到海面的垃圾,她本以为是废弃物,没想到那些居然都是死人。 这些尸体足以证明过去个把月,“安全区”并非安全,只是靠守城的士兵换取短暂的安宁。 感染者来势汹汹,守城的士兵纷纷扛枪上阵御敌,一时间枪声四起。 瞥见旁边的守卫被撕裂一道口子,黎落当下顾不上别的,连忙拔出枪和士兵一起杀敌,爆了几个感染者的脑袋后,她惊恐地发现这些感染者进化得相当迅速。 之前只是会躲避危险,现在已经进化到能利用一些笨拙的招数来攻击人类了。 往城楼上爬的感染者越来越多,眼看城楼要破防,黎落咬咬牙,转身奔进谯楼里,借着墙体掩盖从系统仓库拎出几桶汽油,招呼楚青林帮忙,一股脑朝着城楼底下浇下去。 楚青林跟她配合默契,浇完汽油立刻点火,火瞬间窜了起来,这时城墙上的电网也通了,一时间火光带着电,在城楼底下噼里啪啦响成一片。 火烧了足足半小时才熄灭,城楼底下一片狼藉。 烧焦的腐肉散发出一股令人作呕的焦腐味。 经此一战,城楼上的士兵大多数灰头土脸心有余悸。 黎落和楚青林两个没穿军装的人显得格外突兀,有人过来问:“你们俩哪儿来的?” 黎落亮出牌子:“安置区的,今天刚进来。” “厉害啊,赤手空拳敢上来跟感染者拼命。”那人说,“对了,这汽油哪来的?” 黎落:“……谯楼里拿的。” “咱上面有这东西吗?” 黎落露出一脸“我也不知道”的表情。 她正糊弄着,有个穿军装的中年男人匆匆上了城楼,看肩章是个领导,他一上来就有士兵上前报告战况。 “这次来了三百多个感染者?” “对,我们差点拦不住,都靠这两个安置区的急中生智,往楼下倒了汽油。”士兵低声说,“首长,电越来越不够了,这次电网延迟了三分多钟才通电,下次要是再延迟,可能我们就……” 士兵没继续说下去,被叫首长的男人眉头紧皱,好一会儿才说:“我会跟供电区说一声,尽量保障这边的供电。” “好,谢谢首长。” 说完战况,男人扭头看向黎落和楚青林,他眼里的诧异一闪而过:“俩学生?” 楚青林一反沉默寡言的常态,上前一步:“报告首长,我二十岁了!” “不错啊,够勇敢。”男人拍了拍他的肩膀,“不过下次别这样了,回安置区去吧,这边很危险。” 说完他转身要走,楚青林连忙跟上去:“首长,我想加入戍守城墙的队伍,你们还要人吗?” 黎落眼睁睁看着楚青林跟在男人身后下城楼去了,她本想一块跟上去,但是心念一转,又留了下来,跟旁边一个收拾残局的士兵打听消息。 她套了一会儿话,打听到不少有用的信息。 像今天这种规模的感染者攻击,三天两头就有一波。 而且大家也感觉得到感染者在进化,由于目前没研发出有效的抗感染药,对抗全靠硬刚,在今天之前,已经有五百多位守城的战士死于感染。 城里的一部分工厂虽然在军区领导下持续运作,生产食品和日用品,但岛城与世隔绝,无法从外面运输原料,食物和水资源迟早会告急。 这也是军区为什么要对前来投奔的幸存者采取抽签制度的原因。 至于感染,城里的研究所目前只研发出检测感染的办法,药物治疗至今还没有头绪,大家甚至都不知道最初的感染途径来自哪里。 打听完消息,黎落心情无比沉重。 她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他们跋山涉水来到岛城,进了军区,但这并不是灾难的结束,相反,这才刚开始,他们接下来要和城中数十万人同呼吸共命运。 一生俱生,一死俱死。 黎落烦躁地抓了抓很久没洗的头发,坐在城楼下的花坛里发呆。 她进了系统,翻出这个世界在辜深深死后的进度。 感染爆发后,政府在岛城建起军区,吸引了无数幸存者来投奔,但军区容纳数量有限,一开始采取抽签制度,筛除一部分人。 后来人口爆炸,城里维持日常运作举步维艰,军区发出指令,一方面严格筛选进城的幸存者,另一方面,体弱多病和无法劳作的幸存者被驱逐出城。 官方的理由很充足,这座城作为唯一一处避灾点,关系着全人类的未来,留在城中的必须是能为人类未来做出贡献的精锐部队。 可即使做出这么艰难的选择,这座城也没迎来曙光。 官方曾经得到消息,说远在千里之外的京都某生物机构有位教授研发出特效疫苗,注射后能防止感染,只是京都沦陷,工厂无法大规模生产疫苗,唯一的办法是派人把教授接来岛城。 官方非常重视这个消息,派出一波又一波精锐,但是都有去无回,三个月后,京都那边传来确切消息,教授死于一场暴乱,疫苗也彻底遗失。 在感染爆发五年后,城中资源耗尽,人类易子而食,官方威信尽失,面对感染者又一轮围攻,城破了。 第427章 行,加你一个 看完世界线,黎落一脸懵逼。 她用力敲了敲相里安:“这个世界是怎么回事?人类会灭绝?” “对。” “既然这样,那为什么还要让我来做任务?早死五年和晚死五年有区别吗?” 相里安:“……” “你们该不会以为我能担得起救世主的责任吧?”黎落被自己这个想法气笑了,“说好的任务只是消除辜深深的怨气值呢?” 她有种被无良老板骗了的愤怒感,给着三千块的工资,让她去扛三千万的责任。 相里安不回答,以黎落对他的了解,这基本等于默认。 她顿时暴躁了,站起来在花园里来回踱步:“我告诉你这不可能!不!可!能!反正我不干,我现在就去弄死阎棕棣,回头再瞬移出去掐死程惜,我的任务对象就只有这俩人,完事儿我就跑路!” 千辛万苦把人送到安全区,一路上吃不好睡不好,时不时被感染者吓得血压飙升,她是绝对不可能再出去涉险的。 相里安:“……” “你说话啊!”黎落怒道,“这样算不算完成任务?” 相里安叹了口气:“那要看原主怨气值有没有清除……” “你这不是在说屁话吗!!!”黎落勃然大怒。 设身处地想一下,换成她是辜深深,死在末世,复活在末世,一睁眼发现全世界的人类在五年后会彻底灭绝,而且这五年像一个温水煮青蛙的过程,用一种极其残忍的方式慢慢把所有人熬死…… 换成她,怨气恐怕会更深。 黎落自顾自发了半晌脾气,很快冷静下来。 “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她有气无力地问。 “你可以选择置之不理,除了你,还有很多人在为末世最后一线希望努力。” 黎落:“……” 回到安置区,辜妈和楚妈刚洗完澡,见黎落出去一趟,回来跟个被烟熏过的小猴子一样,两人诧异道:“你干嘛去了?” “外边走水了,我去帮忙救火。”黎落随口扯了个理由,两个长辈无法参与到抵御感染者的战斗中,没必要让她们知道军区不安全,徒增惶恐。 “你这孩子……”辜妈嗔道,“从小到大都这样,爱管闲事,快去洗澡,衣服放那儿,等会儿我来洗。” 黎落收拾了一身干净衣服去洗澡,她抱着脸盆去公共澡堂时,身后传来楚妈的声音:“深深哪是多管闲事,明明是热心肠,这性格多好,不像我们家青林,白长那么大个子,又怕疼又胆小……” 洗个澡的时间,黎落无可奈何接受了任务强加的三千万责任,她都一路跋涉到这儿了,总不能功亏一篑。 趁着天还没黑,黎落去男安置区找楚青林。 她闪身进安置区时,刚好遇上从鹏城码头带过来的小男孩,他正端着一盆脏水往外走,黎落立刻叫住他:“喂,小家伙!” 小男孩一见是她,走了过来:“姐姐。” “你干嘛呢这是?” “阎大哥受伤了,我打水给他擦洗身体。” 黎落撇嘴,估摸着阎棕棣是欺负小孩无依无靠,把他当小弟使唤了。 “你叫什么名字?” “阿福。” “阿福是吧,你听我说,那个阎棕棣不是什么好东西,你别搭理他,多跟着楚青林哥哥,他是好人。” 阿福一脸懵懂:“可是我觉得阎大哥人很好啊。” 黎落:“……” 她想起被杀死在鹏城码头餐馆的一家三口,如果被阿福知道阎棕棣是个连孩子都不放过的混蛋,不知道他还会不会这么想。 “而且阎大哥好可怜哦,他的腿都肿得走不了路了,那个姐姐进不来,都没人照顾他了。” 黎落:“……行吧,总之你自己要当心,他说的话你别全信。” “好的。” “对了,楚青林哥哥回来没有?” 她话音刚落,身后传来楚青林的声音:“深深,你找我?” 黎落立刻回头,楚青林拎着两套迷彩军装,从安置区门口走进来。 “这什么?”黎落指了指他手里的东西。 “我报名参军了,这是军区发的制服。” 黎落皱眉:“你能行吗?其实不用这么急,我们可以多休息几天。” 这一路走来,楚青林整个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下去,两颊凹陷颧骨突出,手背上的青筋看起来格外突兀。 “能行。”楚青林笑着说,“我明天要搬到军营那边参加集训,短时间内可能不回来,我爸妈和多多就麻烦你照顾了。” 黎落盯着他看了几秒钟,问:“你是不是要去京都参与营救沈教授?” 楚青林一愣,眼中的错愕一闪而过,他立刻否认:“没有,什么沈教授?” 黎落嗤笑:“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根本不会说谎。” 楚青林:“……” “报名点在哪儿,我也去。” “不行!”楚青林想都没想就否决了,“我们俩都走了,爸妈怎么办?” “军区暂时还是安全的,他们在这里不会有危险。” “那也不行,我们俩必须要有一个人留下,不然我不放心。” “那你留下,我去。” “深深……” “楚青林。”黎落打断他的话,“有些事我没办法跟你挑明了说,这一路走来你应该很清楚,论本事我比你强,如果咱们俩必须要有一个走出安全区,那肯定是我,不管任务成功与否,我至少能活着回来,但你就不一定了。” “……” “要么我去,要么咱俩一块去,你选一个。”黎落抛出选择,又加了一句,“就算你不同意,我也会找到门路报名。” 楚青林沉默了半晌,叹了口气妥协了:“咱俩一块去。” 两人在拉练场找到那位姓杨的将军,听说黎落要参军,杨将军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黎落当着他的面掏出枪,对着不远处的枪靶连发三枪,每枪都正中靶心。 “我不敢说能帮上很大的忙,但我绝对不会拖后腿,而且我向你保证,无论遇上什么危险,都不会丢下队友一个人逃跑。” 杨将军怔忪了一会儿,松了口:“行,加你一个!” 第428章 营救计划 加入军队后,黎落领到了两套制服。 参军的人需要到岛城另一端的军队集中点进行训练,吃住都在那边。 黎落回安置区把这事跟两个妈妈一说,辜妈顿时急了:“你一个女孩子去参什么军啊,这是男人干的事。” “妈,咱国家不也有女兵。”黎落说,“放心吧,我会保护好自己,你跟叔叔阿姨在这里好好待着,等我跟楚青林回来,我俩要是立了功,作为家属,你们能跟着分配到更好的资源。” 说服双方父母,黎落出发去集中点前,先去见了赵老大一面。 “我跟楚青林参军了,接下来可能会离开安全区外出执行任务,我不放心阎棕棣这个人,你能不能帮我多看着他点,别让他作妖。” 赵老大伤好了一半,他笑眯眯地说:“放心,就算我不收拾他,也会有别人收拾他。” 黎落疑惑道:“谁?” 赵老大笑而不语。 他不愿意说,黎落也不勉强:“总之我爸妈先拜托你了,我跟楚青林要是能活着回来,会分你一部分好处。” “行。” 得到赵老大的肯定答案,黎落这才放心离开。 两人去了集中点,那边也有不少女兵,黎落很快融入了部队生活。 原本预定为期一周的训练计划,在进行到第三天时突生变故。 全球大部分通讯系统都断了,军区这边得到沈教授研发出特效疫苗的消息后,一直在用老式电报机联系京都生物研究所,经过几天努力,终于联系上了。 沈教授同意前来军区配合工厂大规模生产疫苗,但是他目前无法从彻底沦陷的京都脱身,军区这边得派人去接他。 得到沈教授的精确坐标后,军区迅速派出三个小队分头行动,乘坐直升飞机前往京都,接应沈教授。 黎落和楚青林也在其中一个小分队,队员加上队长一共八个人。 有军区做后盾,这次离开岛城,大家身上的装备齐全了很多,别的不说,京都虽说有千里之遥,但乘坐直升飞机只需要五个小时就能抵达。 黎落还是第一次坐直升飞机,穿着厚厚的特种军服,背上装备坐在机舱里,她脸上是不加掩饰的兴奋。 相比她的兴奋,楚青林看起来要严肃得多,从上了飞机他就一直板着脸。 黎落坐在他旁边,见他这副样子,用手肘碰了他一下:“别担心,我会保护你的。” 楚青林怔了怔,随即笑了:“好。” 五个小时后,飞机抵达京都。 他们这个小分队的队长叫薛焕,是个快三十岁的男人,身材高大皮肤黝黑,他扒在机舱口,拿着望远镜往地面看,不断跟驾驶员沟通:“前面十点钟方向应该就是生物研究所……靠!” “怎么了?”立刻有队员问。 “研究所周围全是感染者。” 黎落闻言凑过去,掏出自己的望远镜一看,等看清地面的形势,那种熟悉的起鸡皮疙瘩的感觉又来了。 生物研究所是一栋白色的建筑,三层楼高,此时外面全是感染者,密密麻麻,乍眼一看,至少有数千人,把建筑围得水泄不通。 令人不解的是感染者只围着这栋建筑,好像里面有什么特别吸引他们的东西。 “队长,怎么办?”队员问。 薛焕沉默了一会儿,对驾驶员说:“先靠近,看看能不能速降到楼顶,再从窗户翻进去。 “队长,这个办法可能不行。”黎落说。 “怎么说?” “感染者已经进化出智商,他们会用叠罗汉的方式翻墙,现在之所以围在研究所外面,大概率是进不去,那就证明研究所的安防工作做得很好,这种情况下我们想打碎窗户玻璃翻进去的难度会增大很多。” “你有什么办法?” 黎落从包里掏出信号弹:“两个办法,要么声东击西,要么找个空调管道钻进去!” 薛焕沉吟了几秒钟,说:“先试试声东击西。” 直升机盘旋在研究所楼顶,薛焕和两个队员分别往不同方向发出信号弹,但感染者们只是抬头看了一眼,不为所动。 薛焕骂道:“大爷的,这帮玩意儿简直成精了!” 他不死心,又花式发了几个信号弹,甚至往感染者聚集的地方点了一串,感染者除了出现短暂的骚动,很快又安静下来,一个个扒在研究所的玻璃幕墙上往里面看。 “这里边到底有什么东西,这么吸引它们?”薛焕百思不得其解。 黎落也很好奇,但现在显然不是问这个的时候,她问:“队长,用b计划吗?” “只能这样了。” 薛焕从包里掏出小型无人机放了下去,绕着研究所的建筑三百六十度转了一圈,确定空调管道口所在的位置,又点了包括楚青林在内的五个队员:“你们几个跟我下去。” 黎落和驾驶员被留在飞机上,她连忙问:“那我呢?” “你在这待着吧。” “不不不!!!”黎落连忙说,“队长,空调管道口有大有小,这要是遇上个小的,你们全是男的体格大,可能钻不进去,带上我,说不定就派上用场了。” 薛焕对她的积极感到疑惑:“下去有多危险你知道吗?” “知道,不是我跟你吹,我带着爸妈一路从月城跋涉到岛城,中途遇上过几千个感染者围着车的凶险情况,我连眼睛都不带眨一下……” 薛焕这几天一直带着她训练,知道她很拼命也有胆色,他笑道:“行,带你一块下去……会速降吗?” 两分钟后,黎落被薛焕拴在身上,抱着他的大腿,跟他一块速降到研究所顶楼。 空调管道入口在建筑右侧,要往下攀一部分墙。 攀墙没有难度,关键在于墙下面就是密密麻麻的感染者,连块遮挡的地方都没有,墙上稍有动静就会被察觉,一旦被感染者发现,黎落甚至能想到这些开了智的东西踩着同伙的肩膀张牙舞爪爬上来的情景。 队员们商量后,决定等上一个小时,天黑后再行动。 冬季天黑得早,傍晚六点半天就完全黑了,薛焕嘱咐大家检查身上的通讯器,必须时刻保持联络,一番部署后开始爬墙。 第429章 营救计划(2) 黎落打头阵,她腰上拴着绳子,像只蜘蛛一样被悬空放了下去,在空调管道口前停下。 她往下看了一眼,底下是黑压压的感染者,最近的离她不到三米。 屏住呼吸,黎落开始动手拆卸空调管道口的挡板。 她尽量放轻动作,不发出声音,这事儿放在以前,黎落不是嫌脏就是嫌累,可眼下她一回生二回熟,不到三分钟就把管道口的挡板给拆下来,顺利钻了进去。 观测过空调管道口的大小足以容纳正常男人进出,黎落摁下腰上别着的微型通讯器:“报告,可以进来。” 十分钟后,七个人像七只老鼠,在空调管道里匍匐前进。 大家在进入研究所之前并不知道沈教授的具体位置,于是决定分成三个小组分头行动。 黎落本想跟楚青林一组,被薛焕拒绝了:“你们两个新兵蛋子作战经验不足,遇上什么突发事故可能解决不了,辜深深跟我一块,楚青林跟小王小孙一起,有事及时报告,一切以安全为主。” 大家分头行动,黎落跟薛焕直接下到第一层搜索。 逼仄的管道爬久了,对身体和心理上都是一种折磨,黎落体力跟不上,很快爬得气喘吁吁。 爬在前面的薛焕听见了,停了下来:“别急,你歇会儿。” 黎落倒也没勉强自己,从背包摸出一瓶水,就着趴在管道里的姿势灌了两口。 薛焕打开手电筒,从电子屏幕上看起了无人机扫描传送回来的研究所建筑图,试图以此分析沈教授有可能待在哪儿。 “队长,你看什么呢?”黎落喝完水,往前咕涌了两下,直到碰到薛焕的鞋跟才停下。 薛焕没法回头跟她共享电子屏幕,只能压着声音说:“你觉得教授现在有可能待在哪儿?” 黎落思索了一会儿:“要么办公室,要么实验室,我觉得实验室的可能性更大。” “为什么?” “一般来说,实验室的安保措施会更到位,如果我是教授,在知道外面有这么多感染者的情况下,我会选择躲到实验室等待救援,毕竟办公室和外面只隔着一扇门一道玻璃,万一哪天感染者冲进来了,那就只有死路一条。” “有道理。”薛焕赞许地点点头,“那我们先找实验室的位置。” 短暂的休息后,两人再次出发。 不知道往前爬了多久,经过一个空调口时,前面的薛焕透过空调出风口往下看,也不知道他看到了什么,黎落听到他倒吸凉气的声音。 “怎么了?”黎落压低声音问。 薛焕顿了顿,说:“你做好心理准备,底下的东西可能有点……挑战承受极限。” 说着他不再停留,继续往前爬,把位置挪开让给黎落。 黎落加快速度往前爬了几下,透过出风口看清下面的情况时,她瞳孔微微一缩。 人…… 很多人。 这些人全被铁丝穿透肩胛骨,身体垂直吊在天花板上,脑袋低垂,乍眼一看像鬼屋里的道具假人,可他们身上穿的研究所白大褂和工作服,以及顺着脚尖滴滴答答往下流的血,足以证明这些都是研究所的工作人员。 七八十具尸体,把这个看起来像是研究所入门大堂的地方变成了尸林,脚下的地板被血淹没,血腥气冲天,一片触目惊心的红。 这一幕诡异惊悚到让人心惊肉跳。 黎落目光投向远处,从她这个角度能看到扒在幕墙上的感染者,她终于明白这数千个感染者为什么迟迟不肯离开,它们被血腥气吸引,聚集过来垂涎这些尸体。 黎落收回视线,快速爬过这一段,直到鼻端的血腥气没那么浓烈了才停下来,掏出包里的水猛灌了两口,这才把想干呕的冲动压下去。 前面的薛焕问:“没事吧。” “……没事。”黎落缓过那阵子恶心劲儿,脑袋很快清明起来,“这是谁干的?” 感染者不可能干这种事,它们虽然进化出智商,但仍然属于低智群体,大多数行为受本能驱使,杀死一个人后会直接寄生到尸体里,不可能像晾腊肉一样把尸体挂起来放血。 始作俑者把这些尸体挂起来,好像是为了把附近的感染者吸引过来,以此来达到困住这里面的人的目的。 薛焕思忖半晌,说:“也许这研究所除了我们,还有另外一伙人。” 而且这伙人还跟他们持对立面。 想到这里,他立刻掏出通讯器:“各分队注意,研究所里可能藏着另外一伙人,大家提高警惕注意安全,看见人类不要急着靠近,注意甄别是敌是友。” 收到另外两个小分队的回应,薛焕这才收起通讯器继续前行。 只是两人都没注意,身后不远处有一伙人偷偷跟着他们爬进了管道。 在管道里艰难爬行了将近半小时,每经过一个出风口,薛焕都要停下来仔细观察,看看下面有没有活人,终于在抵达最南边的一个出风口时,他说:“下边应该是实验室。” “有没有人?”黎落低声问。 “暂时还没看……啊!!!” 他话还没说完,出风口的挡板突然毫无征兆塌陷,连带着薛焕也坠了下去,重重摔在地上。 黎落反应迅速,立刻掏出枪从出风口跳下去想保护队友,但她忽略了实验室的高度,这一跃直接摔了个大马趴不说,还没爬起来就被一把枪顶住了脑门:“别动!” 黎落:“……” “哪来的?”对方问。 黎落用眼角余光偷偷瞟了一眼薛焕,刚才那一摔,他后脑勺着地,直接摔晕过去。 “沈教授吗?我是岛城军区派来接您的……” 对方显然极为警惕:“怎么证明你是军区的人?” 黎落伸手要去掏放在前胸口袋的指挥文书,那人见状立刻喝道:“不许动!!” “……”黎落小声说,“我拿指挥文书给您看……” “放在哪儿?我自己拿。” “……前边的内袋里。” 那人本来站在黎落身后,这时往她跟前走了两步,黎落小心翼翼地抬头偷瞄,对方穿了身厚厚的防护服,浑身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藏在防护镜后面的眼睛。 第430章 转过去,恶心 看清那双眼睛时,黎落心里微微一顿。 她还没肯定自己的猜测,对方突然伸手拉下她作战服的拉链,在她胸口就是一顿摸。 黎落:“……” 她忍! 指挥文书被抽出来,对方看完后总算信了,他退后两步收起枪,摘了防护镜:“我是沈遇白。” 虽然已经猜到对方是这个世界的周晏清,但是看到那双眼睛时,黎落心头还是微微一暖,她松了口气:“沈教授,我可以起来了吗?” “起来吧。” 黎落马上爬到薛焕旁边,给他投了张愈疗卡。 好在薛焕伤得不重,愈疗卡发挥作用后,他很快醒了过来。 得知眼前的男人就是他们要找的沈教授,薛焕激动不已,立刻给其他两个小分队传去讯息,然后对沈遇白说:“沈教授,接应您的直升机就在楼顶,请跟我们走吧!” 沈遇白皱眉,正想说点什么,系统突然亮起红灯:“有危险!快避开!!” 黎落动作快于反应,几乎是立刻扑向沈遇白,抱着他的腰往旁边一滚,同时对薛焕吼道:“快躲开!!” 下一刻,沈遇白站着的地方被枪打出一连串的火花。 枪击点来自头顶的空调出风口!!! 三人躲到大理石实验台后,靠坐在地上,黎落跟薛焕交换了一个眼神,双方立刻心领神会,黎落掏出通讯器请求支援,薛焕则架起枪准备反击。 十几秒后,有人接二连三从出风口跳了下来。 是四个身穿迷彩服的男人。 那几个男人都带着重武器,迷彩服外面套着防弹衣,他们显然胜券在握,看起来很是无所顾忌,进了实验室后,领头的男人一屁股坐在旁边的实验台上,随手拿起一个烧杯在手里抛动:“遇白,老朋友重逢,不出来见一见?” 黎落扭头看向沈遇白。 他显然没把对方的话放在心上,这个时候甚至还有心情掰开黎落本来抱着他腰的手,使劲儿拍了拍防护服,把上面的褶皱全部弄平整才罢休。 黎落:“……” 沈遇白没有要接话的意思,那个男人笑了起来:“都七年了,你还是这么冷血,在实验室里一躲就是半个月,眼睁睁看着那么多同僚因你而死都无动于衷……啧啧。” 黎落扭头看向沈遇白。 他捋好了防护服,脸上一片冷漠,随手抓过一旁垂在地上的电线把玩,丝毫没受对方的话影响。 男人见激怒不了他,却也不敢贸然过来抓人,他想了想,把话题转向黎落和薛焕:“如果我没看错,那两个来营救的人是岛城军区派出来的吧?难为你们了,千里迢迢跑来救人,可是你们真的知道要救的是个什么样的人吗?” 薛焕皱眉,沉声道:“你们是谁?” “你别管我们是谁,总之这个人不值得你们救。”男人说,“相信你们也看到挂在外面那些尸体了,知道他们是怎么死的吗? 都是为沈遇白而死,明明只要沈遇白走出这个实验室,乖乖束手就擒,我就放过这些人,可他为了自保,愣是关起门在这里躲了半个月,说起来也多亏了你们,如果不是跟在你们后面,我们还没办法进来抓他呢。” 黎落看向沈遇白,用眼神求证对方说的话。 可沈遇白压根就没看她一眼,他还在专心拆那团电线。 男人继续说:“我这个人不爱滥杀无辜,这样吧,你俩乖乖离开,我可以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放你们一条生路,怎么样?” 黎落:“……” “你们要是冥顽不灵,那会成为外面挂着的那群人里的一员哦。”男人放肆地笑了起来,“被挂起来放干血慢慢死掉,这种滋味可不好受。” 黎落和薛焕眉头都紧紧地皱了起来。 在武器和人手都不足以和对方抗衡的情况下,他们只能寄望于另外两个小分队快点赶过来救援,否则沈教授要是死在这里,全人类的希望就完了。 黎落和薛焕不吱声,男人显然有些不耐烦了,他跳下实验台支起机枪:“既然不听劝,那你们仨一块死在这儿吧。” 黎落见状连忙扒出一张盾牌卡,可她还没启用,旁边的沈遇白手里的电线突然爆出一团火花,与此同时实验台旁的几人突然跟触电似的抽搐起来。 黎落一愣,她扒着大理石实验台冒出头想一看究竟,但她刚一探出脑袋,那几人的身体突然跟个大西瓜一样炸开。 她还没反应过来,后脖颈被人拽住往旁边一拉,浓稠温热的血液混着碎肉和内脏,溅了她一脸。 这绝对是黎落活了二十六年经历过最恶心的一幕,她整个人都惊呆了,甚至忘了害怕。 感觉到血顺着脸颊滑落下来,黎落眨了眨眼睛,下意识转过身,这才发现刚才拽她后脖颈的人是沈遇白。 这货躲在她背后,把她当遮挡物,挡去那些从天而降,喷溅了半个实验室的人体组织。 黎落顶着满脸的血跟沈遇白对视,对方一脸嫌弃:“转过去,恶心。” 黎落:“……” 这他妈!!! 恶心是拜谁所赐??? 黎落出离愤怒了,她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正要发火,旁边同样一脸狼狈的薛焕拍了她一下:“别耽误了,快带沈教授走!” 被他这么一提醒,黎落顾忌着正事要紧,压下心头的火气对沈遇白说:“教授,咱们快走吧。” “嗯。” 沈遇白嘴上虽然是这么说,动作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儿,他走到角落打开一个箱子,从里面翻出一套新的防护服,把自己从头到脚的防护装备都换了一遍。 黎落被他慢条斯理的动作急得有点暴躁,不断催促:“教授,麻烦您快点!!!” 沈遇白没搭理她,换完防护服,戴上手套,又从保险柜取出一个箱子递给薛焕。 “疫苗样本?” “嗯。” 薛焕兴奋起来,把箱子紧紧抱在怀里,像宝贝一样护住。 黎落眼睁睁等着沈遇白磨蹭了十多分钟,她急得都快冒火了,沈遇白才走到她面前:“走吧。” 黎落立刻搬了张桌子过来,好方便三人爬上空调管道,沈遇白一看她这个举动,皱眉问:“从这里出去?” “对。” 沈遇白脸一黑:“我不去,脏!” 黎落:“……可这安全啊。” “我难道不知道吗?”沈遇白呛她,“要是不嫌脏,我早就自己走了,用得着你们来救。” 第431章 你不害臊吗? 沈遇白死活不肯走,黎落无奈之下把目光投向薛焕。 薛焕拧眉:“要不,从实验室大门出去?” 刚才从管道一路爬过来,对这里的格局分布他心里大概有底,出了实验室穿过大厅和长廊,尽头就是电梯和消防楼梯,那边能步行直达顶楼。 “可以。” 沈遇白松了口,黎落和薛焕立刻着手打开实验室的大门。 实验室大门是用航天材料制成的,从里面反锁后,外面用炸弹都炸不开,难怪那个阴阳怪气的男人一直进不来。 黎落按照沈遇白的指挥开了门,只是还没迈出去,她就立刻缩回脚。 外面淌了一地的血,干涸的叠加着新鲜的,散发着浓浓的恶臭和血腥味,这边地势比研究所大堂要低一点,血是从那边流过来的。 后面跟出来的沈遇白也看见这情况了,他立刻皱起眉头。 黎落看出他的嫌弃,恐吓他:“沈教授,您一直待在这里边,都不知道外面是什么情况吧?从这里出去得经过大厅,刚才那几个人是变态,把你的同事全部挂在大厅,那血流得呀……啊啧啧啧啧。” 沈遇白沉默了一会儿,对黎落招招手,示意她过来。 黎落疑惑道:“干嘛?” 沈遇白把防护服的袖扣和裤腿扎紧:“你背我过去。” 黎落:“???” 她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我背你过去?我?背你?过去?” “对。”沈遇白一脸理所当然,“我讨厌碰到这些东西。” “你讨厌碰这些东西,我就喜欢碰到吗?而且你看清楚,我是个女人,你一个大男人让我一个女人背,不害臊吗?” 沈遇白冷笑:“不背也行,慢走不送。” 说完他作势要回实验室。 薛焕连忙拦住他:“沈教授,有话好好说,我来背,我来背,行吗?” “不行,我讨厌碰到男人肮脏的身体。” 薛焕:“……” 他把目光转向黎落。 黎落怒道:“我不背!爱走不走!” 薛焕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说:“这是全人类最后的希望,小辜,你委屈一下吧。” 黎落:“……” 三分钟后,黎落咬牙背着沈遇白,踩着满地没过脚背的血,深一脚浅一脚地往走廊尽头的消防楼梯走去。 她有大力卡加持,重倒是不重,就是看着沈遇白心安理得趴在她背上,撑着一把伞挡住头顶尸体滴下来的血的悠哉样子她就来火。 三人经过研究所大堂时,动静引起外面的感染者一阵骚动,黎落加快脚步闷头前行,很快冲到了消防楼梯上。 刚转上二楼就遇到前来接应的楚青林几人,大家一看黎落背着沈遇白,纷纷伸手想拉一把。 沈遇白从黎落背上跳下来,避开他们的手:“不劳烦。” 说完他理了理衣袖和衣摆,背着手气定神闲地上楼去了。 众人面面相觑,连忙跟了上去。 到了顶楼,薛焕传讯给直升飞机,不出五分钟,飞机从另一栋楼的楼顶起飞,往这边飞来。 黎落松了口气,总算要大功告成了。 飞机在头顶悬停,就在大家仰头等着飞机降下软梯爬上去时,变故突生,隔壁一栋楼的楼顶突然射出一发火箭弹,直中飞机尾翼,“轰”地一声炸响,飞机打了几个转,直接往地面上栽去。 附近有埋伏! 薛焕大惊失色,吼道:“小武,快跳下来!!!” 在飞机坠毁的最后几秒钟,驾驶员没带任何装备就跳了下来,跌到对面那栋楼的楼顶。 飞机坠毁掀起巨大的气浪和爆炸声,大家被震得往后退了几步。 薛焕一脸沉痛地看着驾驶员跌落的地方,好一会儿才说:“小武是独生子……” 黎落拍了拍薛焕的肩膀:“队长,别这么悲观,说不定还活着。” 薛焕摇摇头,眼睛发红。 他执行过很多次任务,不是第一次看着战友在眼前死去,以他的经验足以判断出结果,从那么高的地方坠下来,身上没有任何防护,估计连尸体都不是完整的。 就在大家心情都分外沉重时,薛焕腰间的通讯器响了,里面传来驾驶员带着咳嗽的声音:“队长……” 薛焕一愣:“小武,你还活着?” 黎落在心里默默吐槽,有她的防御卡加持,当然死不了。 “对……不过我的手好像骨折了。” “……靠!”薛焕激动得跟打了鸡血似的,“先找个地方躲起来,我去接你。” 他话音刚落,沈遇白凉飕飕地说:“接他之前先想想我们应该怎么办吧,感染者要冲上来了。” 被他这么一提醒,大家纷纷扭头往后看,楼下的大门不知道怎么打开了,数百个感染者争先恐后往楼顶冲上来,这会儿已经到了二楼。 “快关门!” 薛焕一声令下,楚青林眼疾手快关上通往顶楼的大门,并插上了门闩。 不出五秒钟,门口传来感染者撞击门的动静。 楚青林和另一个队员立刻用身体顶住门板——感染者太多,这门根本撑不了多久。 直升机坠毁,众人被困顶楼,楼下是数以千计的感染者,周围还埋伏着随时要他们命的敌人,他们瞬间成了瓮中的鳖。 薛焕观察了一下周边的地形,当机立断:“我们用滑索滑到对面去。” 说着他看向沈遇白:“教授,您会用滑索吗?” “不会。” “那好,让小辜带您一块滑过去。” 被委以重任的黎落:“……” 薛焕说干就干,迅速打开背包翻出滑索箭,一箭射向对面大楼的外墙上,那栋大楼跟研究所相距不过几十米,箭头带着铁索稳稳钉在墙上。 其他几个队员配合默契,两人点燃烟雾弹投向楼下,一来可以迷惑感染者,二来防止潜伏在周围的敌人朝他们开枪。 装好滑索,两个队员打头阵,迅速滑到对面观察情况,确定楼顶没有潜伏着的敌人,他们远远打了个“ok”的手势。 薛焕立刻拆下皮带递给黎落:“把沈教授绑在你身上。” 黎落:“……” “快点!” 黎落不敢耽误,拽过沈遇白,把他两只手架到自己肩上,虚虚环抱着他,用皮带穿过他的后腰,三两下把自己跟他绑在一起。 沈遇白虽然没反抗,但是嫌弃全写在脸上,脖子下意识往后仰,以此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队长,绑好了。”黎落对薛焕说。 “注意安全。”薛焕叮嘱了一声,发力一推,两人顺着滑索滑向对面。 第432章 大菩萨 黎落手抓着滑索吊具,身上绑了个沈遇白,穿过烟雾弹制造出来的白烟,有那么一刻,她有种腾云驾雾的错觉。 顺利滑到对面,两人在队员的协助下爬了上去,然后找地方隐蔽下来。 这边研究所的楼顶,队员一个接一个通过滑索滑到对面,楼顶只剩下薛焕和楚青林。 楚青林用身体顶着摇摇欲坠的门,门后是疯狂撞击的感染者,薛焕连忙过去顶替了他的位置:“你先走,我断后!” “队长,你先走!”楚青林咬着牙,“我来断后!” “别废话了,走!”薛焕喝道。 “……不行,队长你别管我了,我的命不值钱!” “你他妈……”薛焕怒道,“这是命令,赶紧走!” 两人短短几句争执,引得门后的感染者疯了一样撞上来,“咔嚓”一声响,铁门活生生被撞开一道口子,几只腐烂的手从裂口里伸了出来,胡乱抓挠。 薛焕心里一急,摘下一颗手榴弹拉开保险,从裂口投进去,他则抓起楚青林往滑索飞奔而去。 没人顶着的铁门瞬间裂开,感染者鱼贯而出,疯狂地往两个活人所在的方向扑去。 薛焕一手抓住滑索吊具一手揽着楚青林:“抱紧!” 在感染者堪堪扑过来前,两人堪堪滑走,扑过来的感染者来不及刹车,纷纷从顶楼坠落,同一时间,楼道里传来一声炸响,无数残肢断骸从掀翻的楼道里喷溅而出。 一行人在对面楼顶聚集,短暂商议后决定兵分两路。 薛焕和另一个队员去营救小武,其他人护送沈遇白离开,找一处安全的地方隐蔽起来,再向军区派出的另外两个分队请求支援。 商量好行动,众人一路杀下楼,清理了楼中为数不多的感染者,在楼下找到两辆汽车,启动后分头离开。 黎落这一行加上沈遇白一共六个人,驾车直奔市中心。 昔日繁华的京都被感染者侵占,已然成为人间炼狱,大路上随处可见腐烂生蛆的尸体,两旁的商铺被洗劫一空,墙上喷溅着风干成黑褐色的血渍,残垣断壁,宛如鬼蜮。 车穿过夜晚的街道,最后在一处超市前停下。 下了车,队员小孙说:“咱们去超市仓库躲一躲,这边我熟,万一有紧急情况,我能带你们找到最快的路线撤离。” 这是一家中型连锁超市,里面游荡着零星几个感染者,货架上的东西几乎都被搬空了,大家一一解决感染者,在小孙的带领下找到仓库,钻进去后反锁了大门。 楚青林谨慎地检查了一下仓库窗户,确定不存在感染者偷偷翻进来的可能,这才放下心来。 暂时抵达安全地带,大家都松了口气,纷纷卸下身上的装备包坐下休息。 折腾了大半夜,黎落饿得够呛,从包里掏出压缩饼干准备填肚子,眼角余光瞥到沈遇白背着手站在一旁,没有要坐下休息的意思。 “沈教授,你不歇会儿吗?这里暂时是安全的。”黎落说。 沈遇白连个多余的眼角都没给她,言简意赅:“脏。” 黎落:“……” 仓库多日没有活人进来,四处落了不少灰尘,确实很脏。 “你有洁癖吗?”黎落问。 沈遇白没搭理她。 倒是楚青林拿了一瓶矿泉水递给沈遇白:“教授,喝点水吧。” 沈遇白瞥了一眼楚青林的手。 刚才一路奔波,楚青林出了一身汗,抓握过的矿泉水瓶身上留下一道痕迹,沈遇白皱着眉头,显然是又在嫌脏。 黎落哼道:“老楚,你别搭理他,这位是喝露水的仙男,咱们这凡夫俗子的食物他才吃不惯。” “深深。”楚青林无奈地叫了她一声,用眼神示意她不要这么说话。 他打开自己喝了一半的矿泉水,冲洗了一遍瓶身,又耐着性子用纸巾把瓶身上的水珠擦得干干净净,这才用纸巾裹着矿泉水递给沈遇白:“教授?” 沈遇白看他的眼神还是嫌弃的,但大概是被他这个举动讨好了,他拿出随身携带的消毒喷雾,先把矿泉水瓶上上下下喷了一遍,这才勉为其难接过,喝了一小口。 黎落拿着啃了一半的压缩饼干,突然很想揍他。 天快亮时,薛焕带着小武回来了。 小武右手骨折,浑身多处擦伤,好在问题不大。 经过短暂的休息,薛焕开始部署下一步撤离计划。 “我已经联系上另外两个分队,他们在进入京都前曾遭到伏击,不敢贸然把直升机开进来,现在停留在京都郊区,我们得赶去那边跟他们会合,然后一起撤离。” 薛焕摊开一张地图:“我们在这,直升机在这,开车过去大概要两个小时,白天不宜行动,我们今晚天黑出发。” “行。” “留两个人站岗,其他人抓紧时间休息一下。”薛焕说着,看向一直站着的沈遇白,“教授,您不休息一下吗?” 沈遇白淡淡地说:“我不累。” “什么不累啊,他嫌这里脏。”黎落撇嘴,“人家金贵着呢。” “小辜!” “行了,人家是教授,还是全人类唯一的希望,咱得把他当菩萨供起来!” 黎落骂骂咧咧地打开背包,掏出一个睡袋,先用洗脸的毛巾把睡袋里里外外擦了一遍,又伸手问沈遇白要东西:“消毒喷雾。” 沈遇白皱眉:“做什么?” “给大菩萨的床消毒!” 沈遇白迟疑了一下,还是掏出喷雾给她。 黎落当着他的面把睡袋用消毒喷雾喷了一遍,找了块相对平整的地方铺好:“菩萨,不求您睡着,好歹坐会儿吧?省得回头静脉曲张,我们不好跟军区交代。” 沈遇白这回倒是给面子,走过去在睡袋上坐下。 在仓库待了一天,傍晚六点钟,薛焕把大家叫起来,准备出发前往郊区。 黎落把睡袋让给沈遇白,自己躺在纸板上将就着休息了几个小时,爬起来时浑身酸痛,她看了沈遇白一眼,这人还维持着盘腿坐在睡袋上的姿势,跟菩萨打坐似的。 黎落揉着眼睛走过去:“教授,咱们要准备出发了。” 沈遇白睁开眼看了她一眼,眼神有些恍惚。 黎落一顿,立刻意识到沈遇白有可能不舒服。 “怎么了?”她蹲下问。 沈遇白嘴唇发白,他眉头轻皱:“没事。” 说着他准备站起来,但起身起到一半,他身形一晃,又跌坐回去。 黎落眼疾手快扶了他一把,感觉到他的手在微微发抖,她惊讶道:“教授?” 这边的动静引得薛焕几人飞快奔过来:“怎么了?教授不舒服?” 沈遇白揉了揉眉心:“低血糖,不碍事。” “饿着了。”黎落说,周晏清也有这毛病,不按时吃饭就低血糖,继而手抖心慌,她拧开一瓶水送到沈遇白唇边,“喝点水再吃点东西就没事了。” 沈遇白别开脸:“脏。” “……”黎落心里有个小人正在狂揍沈遇白,脸上却不得不压住火气,她扭头召唤楚青林,“老楚,快过来伺候菩萨!” 第433章 愚蠢的普通人 正在收拾东西的楚青林应了一声,快步小跑过来,接过矿泉水瓶用纸巾一顿擦,然后上上下下喷了一遍消毒喷雾,这才把水递过去。 沈遇白被这么多人围着,紧皱的眉头就没松开过,他接过矿泉水,却没有要喝的意思,淡淡地说:“我没事,缓一缓就好了,都散了。” 薛焕一脸担忧:“教授,低血糖这种事可大可小,您现在身系全人类的未来,我不敢疏忽,眼下条件有限,要不……” “我说,都散了。”沈遇白脸色一沉,明显不高兴了。 他一有发脾气的征兆,大家都紧张起来。 营救队伍在来京都前,杨将军就千叮咛万嘱咐过,这位沈教授脾气古怪,说得好听是不近人情,说得不好听就是冷血,让大家千万要顺着他的意,无论是哄是骗,都要把人带到岛城。 如今沈遇白一有情绪,大家都在担心他会不会撂挑子不干,一走了之。 要是真这样,那大家可就成罪人了。 黎落盯着沈遇白的侧脸看,她很难想象眼前这个人是周晏清,截然不同的性子简直像精分一样。 说到周晏清,黎落计上心头,她借着在口袋掏东西的假动作,从系统仓库拿出一块巧克力递给沈遇白:“吃不下东西就算了,吃点这个吧,提血糖用的。” 沈遇白目光落在巧克力上,没有立刻拒绝。 这招果然有用。 周晏清喜欢吃巧克力,虽然现在换了个身份,脾气性格也变了,但喜好却没变。 “消毒。”沈遇白沉声吩咐道。 黎落拿过消毒喷雾,给巧克力包装袋喷了一遍,然后递给他。 沈遇白这才接过,撕开包装袋小口小口地吃。 他肯吃东西,大家都松了口气。 这巧克力还是黎落在做阿珂那个位面任务时顺手牵羊带走的,那会儿就想着周晏清喜欢吃,没想到现在真的派上用场。 见沈遇白吃巧克力吃得慢条斯理,脸色明显缓和过来,浑身的气场也不再拒人以千里之外,黎落想了想,从背后伸手攀上沈遇白的肩膀,给他按摩起肩膀来。 沈遇白在她的手碰上来那一刻下意识挺直了脊背,黎落没等他开口就说:“我戴了手套,刚才消过毒,不会弄脏你。” 沈遇白:“……” 他对黎落这个突如其来的举动有些不适应,但随着她力道适中地揉捏了几下,他浑身一阵舒爽,像只被撸舒服的猫一样眯起眼睛。 黎落嘴角一抿,她终于从沈遇白身上找回一点周晏清的影子。 她所在的那个世界,周晏清因为长期伏案工作,颈椎疼得厉害,有段时间每天晚上黎落都会给他按摩肩膀放松一下。 为此她还找了不少专业教学视频学习按摩手法,周晏清每次舒服了也会露出像沈遇白此刻一样的表情。 沈遇白吃完巧克力,黎落收了手问:“好点了吗?” “嗯。”沈遇白应了一声,声音里已经不带情绪,被撸顺毛了。 黎落挥手赶他:“起来,我要收拾东西。” 沈遇白站了起来,他掸了掸防护服上不存在的灰尘:“虽然我对你的态度不满意,但是看在你按摩手法还不错的份上,以后我允许你每天为我按摩十五分钟。” 正在叠睡袋的黎落一脸“你傻逼吧”的表情看他:“你是仙丹还是人参果,靠近你吸一口仙气我能长命百岁还是无病无灾?还允许我为你按摩十五分钟,给你能的……让开,别踩我睡袋!” 沈遇白被她粗鲁地赶到一旁,他皱眉道:“愚蠢的普通人!” 见沈遇白没事,大家纷纷散开收拾东西,做出发前最后的准备。 薛焕避开其他人,把楚青林叫到一旁,压低声音说:“小楚,等会儿出发了,你跟小王小孙坐后面那辆车。” 楚青林一愣:“为什么?” 坐后面的车风险会小很多,同时也证明薛焕没打算让他帮着分担危险。 “为什么你自己心里没点数吗?”薛焕说起这个,语气严肃起来,“就昨天晚上在天台那件事,我让你先走,为什么不听指挥?” 楚青林:“……” “还说什么你的命不值钱,我告诉你,这个队伍除了沈教授,其他人都一视同仁,没有谁比谁高贵!” 楚青林低下头,不敢吱声。 “你是新兵,可能对军人这个职业抱着很多幻想,什么抛头颅洒热血为国捐躯……我告诉你,这一点都不浪漫,你要是死在这里,最对不起的人是你父母! 下次再冲动前想想他们,他们还在安全区等你回去,眼下这情况,你折在外边,我们连你的尸体都带不回去,你忍心让老人家白发人送黑发人吗?” 楚青林双手不安地扭在一起,好半晌才低声说:“队长,对不起,我知道错了。” “知错就好,以后要改。” “……好。” 训完楚青林,薛焕拍拍手引来大家的注意:“都收拾好了吗?准备走了。” 他话音刚落,仓库的门很突兀地被敲响了。 大家一怔,默契地屏息静气,紧紧地盯着反锁的大门。 这样的特殊时期,外面的敲门声无异于鬼片里恶鬼索命的前兆,谁知道门外的是人还是感染者。 退一步说,就算是人,谁又知道是敌是友。 薛焕给大家使了个眼色,众人纷纷掏出枪。 “谁?”薛焕问。 几秒钟后,外面传来一道弱弱的女声:“我是幸存者……开开门好吗?求你们了,救命。” 薛焕没有立刻开门,而是警惕地问:“你们几个人?” “四个。” “几男几女?” 外面的人还没回答,突然有孩子尖声哭了起来,哭声似乎引来感染者,一时间哭喊声尖叫声拍门声齐齐响起,外面乱成一团。 薛焕手握着枪,背抵着仓库大门,眉头紧皱,心里在天人交战。 军人的天职让他无法对女人孩子见死不救,可他很清楚自己身上背负着更重大的责任,换个说法,如果外面是陷阱,他开门导致沈遇白死在这里,那后果是要整个人类来承担的。 第434章 自生自灭 就在他犹豫不决时,外面再度传来孩子的呼救声:“叔叔,求你们了,开门啊!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薛焕一咬牙,给大家使了个眼色,然后猛地拉开门闩,一枪解决了扑过来的感染者。 大家纷纷出手,不到两分钟就把被哭声吸引过来的数十个感染者全部击毙,将那几个幸存者全部带进仓库,大门又重新反锁。 薛焕很警惕,让队员把沈遇白护在身后,他则打量着那几个幸存者。 两个女人,两个孩子。 其中有个女人上了年纪,最少有五十岁了,另一个倒是还年轻,那两个孩子不过七八岁的年纪,这会儿蜷缩着身体瑟瑟发抖,显然吓得不轻。 薛焕正想问问他们是从哪儿来的,站在后面的黎落突然“咦”了一声。 “怎么了?”薛焕问。 黎落指着那个年轻女人:“程惜?” 眼前这个衣服破破烂烂,浑身狼狈不堪的女人,可不就是前段时间被她丢在军区门口的程惜。 没想到时隔几天,她们居然在千里之外的京都见面了。 程惜也是一脸愕然:“辜深深楚青林……你们怎么会在这儿?” 薛焕问:“你们认识?” “嗯。”黎落没过多解释,她反问程惜,“这话该我来问你才是,你怎么会跑到京都来?” 说起这个,程惜眼里闪过一丝恨意:“托你的福,我进不了军区,跟着另外一伙人来到京都,但是那伙人昨晚遇上抢劫的被杀了,我们几个侥幸逃脱……我本来想到超市仓库找点吃的,刚走近就听到你们在说话。” 黎落目光上下打量着她,眼中满是怀疑:“是吗?” “……我没必要骗你们。”程惜很有眼色,她扭头看向薛焕,苦苦哀求道,“首长,能带我们一块走吗?我们这老的老小的小,没有自保能力,外面到处都是感染者,你要是不管我们,我们就死定了。” 薛焕没有马上答应下来,他飞快地在心里盘算带上这四个人一块走会不会耽误护送沈遇白。 他不说话,黎落反倒上前两步,她问那个上了年纪的女人:“这俩是你的孩子?” 女人低声说:“是。” “确定吗?” “……确定。” 程惜皱眉说:“你问这些做什么,难道我们能骗你不成?” “特殊时期嘛,谨慎点总没坏处。” 程惜不理会她,她再次看向薛焕:“首长,求你了……我不会给你添麻烦的,只要你答应带我们走,以后我给你当牛做马!” 薛焕被她央求得有些心软了,加上权衡利弊后,带上这几个人不会造成太大的负担,他神色松动,正要开口应下,黎落突然出声打断他的话:“等等。” 薛焕问:“怎么了?” 黎落眼神在上了年纪的女人和两个孩子身上转来转去,她犀利地问:“孩子真的是你的?” 女人有些不敢跟她对视,别开视线:“……是我的。” “那你说说,这孩子多大了,叫什么名字。” 女人被她问得手足无措,她把求助的目光投向程惜。 程惜怒道:“辜深深,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这不明摆着呢吗,怀疑你在诈我们。”黎落丝毫不给她面子,她对那两个孩子招手,“小孩,过来。” 孩子摇摇头,眼神怯生生的。 “别怕,我会保护你们的,过来我这里就安全了。” 两个孩子迟疑了一下,正要往黎落这边走,程惜咬牙,不知道从哪儿掏出一把枪,抬手就要往黎落脑袋上射击。 但她还没扣下扳机,枪声却先响了,从她进来就保持高度戒备的楚青林出手了,一枪击穿程惜的手腕,血花翻飞,程惜发出一声尖锐的惨叫,枪脱手飞了出去。 那两个孩子被枪声惊吓到,尖叫着一头扑进黎落怀里。 黎落连忙把孩子护住,对程惜骂道:“我就知道你贼心不死!!” 程惜伤了手,战斗力基本废了,她捂着手满脸都是不甘心,扭头看向那个上了年纪的女人:“还愣着干什么!上啊!他们不死,死的就是你儿子!” 女人脸色惨白,她浑身都在发抖,眼泪扑簌着往下掉,就在众人疑惑她要干什么时,她像是下定决心似的,飞快地从口袋掏出一个小瓶子,打开瓶盖仰头喝了下去。 大家面面相觑,不知道她要干什么。 女人喝下那瓶不明液体后,短短几秒钟,她脸色变得扭曲,嘴角流着口水,倒在地上四肢抽搐,看起来极为痛苦。 黎落看着这似曾相识的一幕,脑子里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 还没等她验证这个想法的真实性,女人眨了眨眼睛,等再次睁开,瞳仁消失,眼睛赫然变成了白色。 “她被感染了!!!”黎落迅速拉着孩子往后退,“她刚才喝下的是铁线虫的幼虫!!!” 众人立刻端起枪,作出戒备的姿态。 前后不过两分钟时间,女人像一具行尸走肉,从地上爬起来,极为凶猛地朝众人扑过来。 几个队员齐齐开枪。 黎落连忙捂住两个孩子的耳朵。 十几发子弹打出去,女人在眼前变成了筛子,轰然倒地。 濒临死亡似乎让她有了类似于回光返照的意识,她趴在地上艰难地往前挪,喉咙里发出模糊不清的声音:“儿子……救救我儿子……” 吐出这几个字,她猝然倒地,彻底死去。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众人都极为震惊,特别是眼睁睁看着活人在短短数分钟内感染,变异后的铁线虫竟然可怕到这种地步。 就在大家都心有余悸时,楚青林突然喝道:“程惜,住手!” 黎落迅速抬头,程惜趁着他们对付女人的间隙,悄悄挪到仓库门口,这会儿正要伸手去拉门闩。 黎落怒上心头,推开两个孩子,在她拉开门闩那一刻,往她背上连发两枪,每枪都在致命处。 她本想让程惜自生自灭,算是对她的惩罚,可她又是利用孩子又是利用死去的女人,这彻底激怒了她。 既然她要找死,自己何必手软? 程惜中枪倒地,黎落和楚青林快步走过去。 第435章 楚青林被感染 程惜趴在地上不断吐血,已然到了强弩之末,可就算濒死,她眼中也全是不甘:“辜深深,我不懂……为了一个阎棕棣,你居然记恨我到这个地步……连条活路都不给我留。” 黎落居高临下俯视着她,她举起枪对准她的心脏:“以怨报怨罢了,你安心上路吧。” 说完,她不给程惜再开口的机会,往她心脏补了一枪。 程惜浑身一颤,不甘地咽了气。 只是谁都没注意到,程惜断气前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咬破藏在牙齿间的胶囊。 确定程惜死了,黎落背过身甩了甩发麻的手腕,心里憋着一股浊气,咽不下去吐不出来,憋得她心里发慌。 亲手杀死活生生的人,和杀了感染者的感觉到底不一样。 面对感染者她可以干脆利落地出手,因为潜意识里知道这些已经不算人了。 可程惜…… 旁边的楚青林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拍了拍她的肩膀:“她罪有应得,你别往心里去。” “嗯。” “走吧,我们得离开这儿。” “好。” 两人收起枪,正准备回仓库拿装备包,正在安抚两个孩子的薛焕突然惊恐万状地吼道:“小心背后!!!” 黎落还没回头,旁边的楚青林迅速扑过来将她推开,她一个踉跄摔在地上,扭头一看,程惜不知道什么时候爬起来,双眼泛白面目狰狞,这会儿正死死钳着楚青林的腰,一口咬在他脸上。 黎落脑子一空,本能反应下她迅速掏枪对着程惜的脑袋就是两个点射,看着她的头颅像朵血腥的烟花一样炸裂开来,不由自主松开手,她迅速迎上去接住跌下来的楚青林。 “老楚!!!”黎落眼睛一红,她伸手想去捂楚青林脸颊上被撕咬开来血淋淋的伤口,但伤口上挣扎翻涌着往更深处钻的铁线虫幼虫让她无从下手。 倒是楚青林还算清醒,他呼吸急促,一个艰难的翻身从黎落怀里滚出来,整个人迅速往后退:“别,别过来!” 黎落:“……” 薛焕和几个队员迅速围了过来:“楚青林!” “小楚!” 楚青林疼得冷汗涔涔,他背抵着仓库的大门:“不要过来,我被感染了!” 黎落:“……你不准死!” 楚青林胸口剧烈起伏,明明难受得要命,脸上却露出一个释然的笑:“深深,别难过,我这样……也挺好的,我爸妈就拜托你照顾了。” 说着他哆哆嗦嗦地举枪对着自己的太阳穴,准备饮弹自尽。 这时身后传来沈遇白清冷的声音:“喂。” 楚青林扣扳机的动作一顿。 “我说你可以死了吗?”沈遇白语气一如既往的傲慢,他打开疫苗箱子,指挥薛焕,“按住他。” 薛焕喜出望外:“教授,您有办法救他?” “不一定有效,死马当活马医。”沈遇白抽出一管淡黄色的液体,弹了弹针头。 薛焕和几个队员见状,立刻扑上去按住楚青林,把他牢牢摁在原地不许他动弹。 沈遇白把针扎进楚青林脖子上,推动针管,将液体悉数注射进去。 注射完药液,沈遇白盯着楚青林看,其他人则盯着沈遇白看。 “看什么,松开他。”沈遇白起身后退两步,用一种等待试验品作出反应的眼神看着楚青林。 大家四散开来。 楚青林趴在地上,很快,他呼吸越发急促,浑身抽搐不止,额头和脖子上的青筋都冒了出来。 黎落怎么看都觉得这是要感染的节奏,她不安地问沈遇白:“教授,这真的能行吗?” 沈遇白淡淡地说:“不行你有别的办法?” 黎落:“……” 楚青林难受得在地上直打滚,发出止不住的痛呼声,足足十多分钟,他的痛呼变成难以抑制的惨叫,他不断用手抓挠自己的脖子和脸,好像皮肤下有什么东西让他极为难受,这副样子像个发疯的精神病人。 “教授……”黎落紧张得手心沁出汗,她拽住沈遇白的袖子。 像楚青林这么喜怒不形于色的人都被折磨成这样,很难想象针剂的威力强悍到什么程度。 沈遇白瞥了她一眼,倒是没有介意她这个越界的动作,只是语气依然冷淡:“冷静。” 十五分钟,几乎已经熬到极致的楚青林在一阵剧烈抽搐后,呕出一滩白褐色混合的东西。 “……是虫卵和铁线虫。” 队员们看清那是什么东西后,都露出匪夷所思的表情。 而楚青林终于脱力,瘫倒在地无法动弹。 “给他灌水,让他把肚子和食道残存的东西吐干净。”沈遇白吩咐。 大家立刻行动起来,扶楚青林的,灌水的,围着楚青林团团转。 黎落拿了毛巾给楚青林擦汗,近距离这么一看,才发现他脸颊上的伤口里还残留着不少铁线虫的幼虫,只是全部都死了。 她拿了水给楚青林冲洗伤口。 灌水吐过的楚青林依然很虚弱,躺在黎落怀里气若游丝。 黎落不放心,反复扒开他的眼皮,确定他的眼睛有没有变成白色,身体有没有感染变异的迹象。 “教授,他好像在发热。”黎落探了探楚青林的额头,他体温高得不正常。 正在换新手套的沈遇白闻言走过来,他仔细检查了楚青林的口鼻和眼睛,然后脱了手套喷消毒喷雾:“他的发烧跟感染没关系。” “他已经脱离感染了,对吗?”黎落问。 沈遇白擦手的动作一顿,他眯起眼睛,语气凉飕飕的:“愚蠢的普通人,你在怀疑我研发出来的针剂吗?” “不是你说的死马当活马医吗?我还不是担心你把他医死了……”黎落越说越小声。 沈遇白冷笑道:“没有我,他现在已经死了,作为第一个试用针剂的普通人,他应该感到荣幸。” 黎落:“……” 虽然她还是想揍沈遇白一顿,但不得不承认,他确实有傲慢和目中无人的资本。 如果不是他,楚青林不是自杀,就是死于他们这些战友之手。 沈遇白避免了一场悲剧。 这么一番折腾下来,天已经完全黑透了。 薛焕让一个队员背着楚青林,带上两个孩子准备离开。 大家正要出门,这时系统发出急促的警报:“有危险!有危险!!” 拜这些日子锻炼出来的临场反应所赐,黎落还没等危险来临就连忙启动一张盾牌卡,下一刻,“轰”地一声巨响,仓库大门被炸开,火光扑了他们一脸。 第436章 他怎么又活了? 盾牌卡挡住大部分伤害,但爆炸带来的冲击却无可避免,一行人被掀翻摔了出去。 黎落在爆炸发生时第一反应就是扑向沈遇白,本想用身体替他挡下伤害,但被爆炸的气浪这么一冲,两人齐齐摔倒,她无可避免地压在沈遇白身上,把他砸了个结结实实。 两人一上一下,面对面大眼瞪小眼。 黎落还没反应过来,旁边的薛焕迅速爬过来把她拉开:“沈教授,没事吧?” 沈遇白避开薛焕来扶他的手,自己坐起来:“没事。” 他话音刚落,仓库门口传来笑声:“教授,好久不见,别来无恙?” 黎落抬头,十几个手握重武器的武装分子走进来,为首的居然是被炸死在实验室那个男人。 靠!被炸碎了居然还没死? 黎落一脸愕然,她看向沈遇白:“他怎么又活了?” “双生子。”沈遇白言简意赅。 黎落这才松了口气。 她差点以为这个世界魔幻了。 这伙人显然是冲着沈遇白来的,黎落把他拉到背后护住,冲男人高声问:“你们是谁?” “我们是谁,沈遇白没告诉你吗?”男人笑容颇为玩味,“别费心躲了,今天沈遇白走不出这里,放弃抵抗,我给你们留具全尸。” 薛焕戒备地看着他们:“我们是岛城军区的人,你动我们就是在跟整个军区为敌……” “军区?那帮废物有什么好怕的,感染爆发这么久了,居然还没查到我们头上,枉费我做好准备等着你们来找我算账,现在看来,你们自身都难保,更别说查感染源头了。” 薛焕从他这番话里察觉到了什么,他一惊:“感染源是你们散播出来的?” “你们才知道吗?”男人大笑起来。 薛焕一脸不敢置信:“你图什么?” “好玩儿啊。”男人说,“整个世界都变成大型生存游戏沉浸式体验现场,多刺激啊。” “你……” 薛焕气结,还想说点什么,沈遇白破天荒搭住他的肩膀,挥手示意他后退。 薛焕满脸气愤,却也知道目前这形势,自己这边武器装备和人数都不占优势,还带着孩子,只能妥协地往后退了几步。 沈遇白一往前,黎落立刻跟着他往前走了两步,端着枪紧紧贴在他旁边。 这个举动引得沈遇白多看了她一眼。 黎落察觉到他的视线,偏头跟他对视,用眼神安慰他别害怕。 沈遇白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嘴角一抿,露出一个很浅的笑容。 黎落还以为自己看错了,但紧接着外套口袋一动,沈遇白悄悄给她塞了什么东西。 她一怔,沈遇白不动声色把她往后推了一把,自己上前,同时掏出两个盘珠在手里转动把玩。 黎落退到后面,借着沈遇白高大的身影掩盖,掏出那个东西一看,是一瓶黑色的粉末。 她看看粉末又看看沈遇白手里的盘珠,立刻明白他的用意,悄悄翻出一双手套戴上。 “谢宁,谢安已经死了。”沈遇白说。 “我知道。”叫谢宁的男人耸耸肩,“我这不是为他报仇来了嘛,放心吧沈教授,虽然你让谢安尸骨无存,但我肯定不会用同样的方式对待你,我会把你抓起来,一片一片剜下你的肉喂狗。” 沈遇白皱眉,“啧”了一声。 “怕了?你也有害怕的时候?你要是不想死……” 沈遇白打断他的话:“那多脏。” 谢宁:“……你的洁癖是好不了了。” “嗯,就跟你们兄弟俩的反社会人格一样,好不了了。” 谢宁眯了眯眼睛:“我也不是非杀你不可,只要你乖乖跟我走,配合我一起生产疫苗,建起属于我们的城池,我保你做一辈子人上人。” 沈遇白嗤笑了一声。 “你笑什么?” “谢宁,你好歹也是做过我助手的人,知道我有洁癖,更清楚我讨厌接触任何动物。” 谢宁不明所以:“什么意思?” “所以,我怎么可能答应跟畜生共事。” “你……找死!!!”谢宁勃然大怒,他挥手,“把他们都给我抓起来!!沈遇白不松口,隔五分钟杀一个!!” 黎落见状,知道时机到了,她紧走几步抱住沈遇白的胳膊,瑟瑟发抖:“教授,我害怕!” 沈遇白配合道:“别怕,很快就解脱了。” 黎落一脸楚楚可怜:“要不你就答应他们吧,我不想死……” 谢宁疑惑地盯着黎落,又看看沈遇白,见向来排斥旁人接触的沈遇白居然没有推开这个女人,反而默许了她的接近,他神色一转,指着黎落说:“把这个女人给我抓起来!” 两个武装分子立刻扑过来抓人。 薛焕大惊:“住手!!” 他扑过来要阻止,沈遇白阻了他一下,用眼神示意他别乱动。 黎落被一左一右架到谢宁面前,她不断挣扎扭动,反抗间黑色的粉末从她手里泄出,沾了不少在谢宁和那两人身上:“干什么,你们干什么!” 谢宁毫无察觉,他若有所思地打量黎落:“没想到沈教授喜欢这种类型……啧啧!” 说着他拎起黎落,把枪顶在她脑门上:“沈遇白,你要是不答应,我第一个杀了她。” 沈遇白眼神凉飕飕的:“你试试。” “你以为我不敢?”谢宁对他的油盐不进颇为恼怒。 黎落顺势开始演戏,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开了:“教授救我,我害怕……看在我伺候过你的份上救救我,我不想死,我还这么年轻……你放开我!放开我!!” 她一边哭一边拍打谢宁,把更多的粉末涂在他身上,谢宁穿着黑色的作战服,粉末拍上去丝毫不显色。 黎落哭得越厉害,谢宁看得越开心,他大笑起来:“沈遇白,我还以为你有多清心寡欲,原来你也抵挡不住美色诱惑,我改主意了,我不杀她。” 黎落喜出望外:“你肯放了我?” “怎么可能。”谢宁笑道,他挥挥手,示意身后的同伴上前,“这个女人赏给你们了,你,还有你,把她给我扒光,让沈教授亲眼看看你们是怎么玩他的女人的。” 第437章 不想害死她就别动 被点名的两人立刻上前拖过黎落,伸手来撕她的衣服。 黎落装作被吓得尖叫连连,借势横冲直撞,把粉末沾到每一个人身上。 站在沈遇白身后的薛焕不明所以,他无法眼睁睁看着战友被凌辱,当下按捺不住了,端着枪就要上前跟他们拼命,沈遇白再次阻住他:“别动!” “教授!!”薛焕怒了,他算是看清形势了,他们今天无论如何都走不出这个仓库,反正横竖都得死,不如死个痛快,总之不能让辜深深受辱。 沈遇白手里的盘珠转得越来越快,他一个冷厉的眼锋扫向薛焕,低声说:“不想害死她就别动!” 薛焕:“……” 那边黎落闹了一阵子,身上的特种军服外套被扒开,身后擒着她的男人粗暴一扯,她穿在里面的白色t恤“刺啦”一声撕裂,露出半边雪白的肩头。 薛焕和几个队员立刻别开脸。 沈遇白眼眸一暗,他沉声道:“等等!” 谢宁以为他要妥协,抬手制止了同伴继续施暴,黎落得到片刻喘息的时间,迅速脱下手套扔开。 “怎么,想通了?”谢宁问。 沈遇白嘴角一抿,露出一个阴冷至极的笑容:“嗯,想通了。” 说完他松开手,手里的盘珠掉落在地,爆出一团火花。 谢宁一愣,他还没反应过来,浑身跟触电似的疯狂抽搐,手里的枪稀里哗啦掉了一地,短短几秒钟,十几个人突然齐齐炸开。 站在这些人中间的黎落虽然早有准备,立刻蹲下双手抱头,但还是又感受了一回被血和内脏喷一脸的酸爽。 薛焕和队员们都惊呆了,他连忙转身搂过两个孩子,捂住他们的眼睛。 危机解除。 黎落等那十几个大西瓜全都炸完了,才顶着一头一脸的血站起来。 她刚起身,沈遇白踏着满地碎肉和鲜血朝她走来:“没事吧?” 黎落摇头。 一回生二回熟,这次她已经不觉得恶心了。 见黎落满脸血色,整张脸上只有眼珠子才是干净的,他破天荒没觉得恶心,眼里染上几分笑意,掏出方巾想替她擦脸。 黎落一惊,连忙退了一步接过方巾:“我自己来就好了。” 她可不敢让有洁癖的菩萨动手。 沈遇白伸出的手顿在半空中,好一会儿他才说:“哦。” 黎落看了他一眼,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觉得沈遇白有点不高兴。 耗费三瓶矿泉水,黎落清理干净头上脸上的血,又换了件军服,一行人不敢再耽误,连夜离开仓库。 到了郊区,跟另外两个分队汇合,成功登上返程的直升机,坐在机舱那一刻,连续几十个小时都紧绷着神经的黎落终于松了口气。 薛焕坐在她旁边,两人背靠着机舱壁,他纠结了一会儿,小声问:“深深,你什么时候跟沈教授好上的?” 黎落正在喝水,闻言差点被水呛着:“我哪有跟他好上,在谢宁面前说那些话是权宜之计!!权宜之计懂不懂?” “哦……”薛焕拍了拍胸口,“我说呢,小楚才是你男朋友,这要是出来执行一次任务你就跟别人好上,等他醒来该怎么跟他交代呀。” 黎落:“……” 她觉得这事儿没法解释,越描越黑,索性不说话了。 薛焕又问:“我还有个问题,那两个孩子和女人进来之后,你是怎么看出破绽的?” “这还不简单,小孩跟那个女人不是母子。” “嗯?” “那个年纪小一点的孩子手背受伤了,正常母亲这个时候都会心疼孩子,可女人既不安抚她,也没有要想办法帮她处理伤口的意思。 再加上两个孩子明明害怕得要死,却没有往女人背后躲,所以我猜测她们不是亲子关系,那个女人真正的孩子应该在谢宁手上,被他以此要挟她当感染武器,来仓库送死。” 薛焕恍然大悟,冲她竖起大拇指:“还是你细心。” 如果没有辜深深,他贸然把女人和孩子都带上,等上了车,空间狭小,女人再吞下幼虫感染,爆发起来他们这些人都得完蛋。 天亮时,直升机飞抵岛城。 沈遇白一下飞机就被军区高层簇拥着接走了,昏迷的楚青林则被转入军区医院。 黎落跟薛焕打了声招呼,匆匆回了安置区。 她得回去跟长辈们报平安。 刚到安置区门口,就见到等在那里的四个长辈,辜妈几乎是扑上来抱住她的:“深深,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没事,我没事。” “青林呢?” “他受了点伤,现在在军区医院。” 楚爸楚妈一听就急了:“伤得重不重?” “……问题不大。”黎落硬着头皮说,她也不知道楚青林注射药剂会不会有后遗症,眼下不能让长辈担心,她只能这么说。 “我们能去看他吗?” “我回头问问。”黎落说,为了节省资源,军区最近才下达命令,普通民众无要事不准外出,几个长辈一直在安置区待着,哪儿都没去。 “那他什么时候可以回来?” “得看恢复情况。”黎落带着几个长辈往里面走,“叔叔阿姨你们别担心,我晚点就去医院看看。” 走了几步,迎面碰上了赵老大,他用小推车拖着一个箱子,手臂上戴着安置区志愿者的袖章。 “哟,回来了啊。”赵老大跟她打招呼。 黎落打量了他一眼:“这才几天没见,你就混上志愿者了?” “承蒙组织看得起。”赵老大摆摆手。 黎落走近几步,低声问:“阎棕棣没作妖吧?” 赵老大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没,他发着烧呢,连门都出不了,哪来的力气作妖。” “什么情况?” 赵老大刚想解释,安置区门口传来喊声:“小赵,b区等着发物资呢,你快点。” “我先忙,你要是想知道怎么回事,回头自己去看看,他在二号楼三层。” 赵老大说完就走了。 黎落回安置区洗了个澡,换了身干净衣服,又吃了一碗热腾腾的泡面,终于有种活过来的感觉。 她倒头睡了一觉。 等她醒来,外面残阳如血,已经快到下午五点钟了。 辜妈从门口匆匆跑进来:“深深,外面有人找。” 黎落问:“谁啊?” “是军区的人,你快去看看吧。” 黎落顶着乱糟糟的头发爬起来,出去一看,是几个穿着军区制服的女兵:“辜深深同志,你被军区正式纳入编制,恭喜啊,请收拾东西,跟家属一块搬到军属大院吧。” 第438章 辜深深,不愧是你 黎落带着两家爸妈和多多一块搬去了军属安置区。 在上报军属成员名字的时候,她本想把阿福也带上,但小家伙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拒绝了,他想留在普通民众安置区,黎落也不好勉强,只得作罢。 军属安置区比普通民众安置区条件要好得多,每一家都有独立的小院子,而且不限制用水用电,还能自己做饭。 不用在教室跟别人一块打地铺,几个长辈都很高兴。 吃过晚饭,黎落出门去医院。 到了楚青林所在的病房,他还没醒,护士解释说他身体除了有些虚弱以外,没什么大问题,还没醒可能是因为过去几天太累了,现在需要休息。 得到肯定答案说楚青林没事,黎落松了口气。 她就怕楚青林有个万一,那她不好跟楚爸楚妈交代。 在医院待了一会儿,黎落又溜达回普通民众安置区,这次她去的是男性安置区。 到了二号楼三层,黎落一走进去就在遍地地铺中看到阎棕棣和阿福,两人被挤到最边缘的位置,阎棕棣躺在地铺上一动不动,额头上搭着毛巾物理降温,阿福则跪坐在他旁边,时不时给他换一下毛巾。 黎落走过去:“阿福。” 阿福立刻扭头:“深深姐姐,你回来啦。” “嗯。”黎落在他旁边蹲下,看向阎棕棣,“他怎么了?” “一直发烧。” “医生来看过没有?” “看过了,说是腿上的伤感染发炎导致的,得吃药。” 黎落皱起眉头,几天不见阎棕棣,他双颊凹陷,瘦得几乎脱了相,嘴唇干裂脸色惨白,跟个病鬼似的。 她目光落到他腿上,掀起裤腿一看,受伤的部位肿胀发红,几乎把夹板挤变形。 “怎么会这样?”黎落问。 旁边地铺上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说:“军区物资有限,给我们这些普通民众用的药效果都很一般,这小子能活下来全仰仗阿福,要不是阿福这些日子悉心照顾他,他早就死了。” 阿福被夸得有点不好意思:“特殊时期,互相帮助是应该的。” 这时阎棕棣醒了过来,他艰难地睁开眼睛,见黎落蹲在旁边,他还以为自己看错了,连忙挣扎着坐起来:“深深?” “嗯。” “你不是去执行任务了吗?” “今天刚回来。” 阎棕棣松了口气:“你平安回来就好……” 黎落问:“你这腿……” 说到这个,阎棕棣眼圈微微一红:“一直在用药,但是不见好,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早上医生来过一回,说要是再无法消炎,我这腿可能就得截了。” 黎落:“……” 阎棕棣说着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最近一直靠阿福照顾我,听说军区对主动要求加入军队的民众有优待政策,我本来想着伤好了去从军,到时候就能带着阿福搬离这里,可没想到……” 他抹了把眼泪。 黎落一时间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只能拍拍他的肩膀:“别想太多,你安心养伤。” 阎棕棣叹了口气:“嗯。” 黎落临走时,阿福烧了热水给阎棕棣吃药,看着阿福小心翼翼地端着碗喂阎棕棣,不知道为什么,她心里闪过一丝异样。 她也不知道那种微妙的不对劲来自哪里。 跟阎棕棣打了声招呼,黎落起身离开。 出了教学楼,她却没急着走,而是站在楼下点燃了一根烟。 这烟还是从鹏城那家餐馆收银台顺走的,她一直带在身上,不是什么好烟,浓郁到有些呛人的味道让黎落想起餐馆被杀的一家三口。 她正发呆,眼角余光瞟到楼上走下来一个人,是阿福。 教室门前有一排水槽,是军区临时修建起来的,供安置区的民众洗漱,阿福走到水槽前,开了水龙头洗手。 黎落本想过去跟他说说话,但看到阿福接下来的动作时,她脚步一顿。 阿福在搓手,发狠般的力道好像手上沾染了什么恶心的脏东西一样,越搓越快越搓越用力,几乎恨不得把手搓下来一层皮,最后他一拳砸在洗手台上,发出一声愤怒至极的呜咽。 黎落愣住了。 即使没走近,她也能感觉到阿福此刻的压抑和悲愤。 他在气什么? 黎落一肚子疑惑,这时身后毫无征兆搭上来一只手,把她吓了一跳。 她迅速回头,赵老大站在她身后,用眼神示意她去外面说话。 两人走出安置区,黎落问:“阿福怎么了,谁欺负他了?” 赵老大淡淡地说:“还记得登岛前一夜,在鹏城码头被杀的那一家三口吗?” “记得,怎么?” “他们是阿福的家人。” 黎落心头一震。 她想起在餐馆后院掩埋那一家三口时,总感觉背后有人在偷看自己。 只是当时没发现什么端倪,她以为是错觉。 现在看来,那分明是阿福躲在暗处观察他们。 再一想他接近自己,央求带他上岛,上岛后主动承担起照顾阎棕棣的责任,甚至为了他放弃去条件更好的军属大院,以及阎棕棣久治不好的腿伤…… 想通这其中的关节,黎落打了个哆嗦。 阿福在用这种方式向阎棕棣复仇。 “你什么时候知道这件事的?”黎落问。 “登岛前一夜,我亲眼看到那孩子从餐馆二楼逃出去。”赵老大说,“你打算怎么做?” 知道阿福存了要报复的心思,报复对象还是她前男友,他很好奇黎落会不会阻止。 只要她把阿福的身份告诉阎棕棣,后面可以预见的一切就能避免。 黎落沉默半晌,说:“什么怎么做。” “我是说,你会不会阻止阿福报复阎棕棣?” “阎棕棣是谁?” 赵老大一怔,随即明白过来,他爽朗一笑:“辜深深,不愧是你。” - 转眼过了一周。 黎落每天都去医院一趟,楚青林一直处于昏迷状态,医生说他身体各项指标都是正常的,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昏迷这么久。 黎落一开始以为是注射针剂的后遗症,但随着军区研究所传来消息,有处在潜伏期的感染者注射药剂后恢复正常,第二天人就活蹦乱跳了,她不得不推翻这个想法。 第439章 伺候我 “老楚,你什么时候醒啊。”黎落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唉声叹气,“叔叔阿姨每天都说要来看你,你现在这情况,我根本不敢让他们过来,就怕他们担心,你要是再不醒,我可就扛不住了。” 楚青林静静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黎落长长地叹了口气,把楚青林露出外面的手塞进被子里:“算了,你好好休息,过去个把月你也累得够呛……” 她又叽叽咕咕抱怨了几句,这才离开。 过了几天,研究所那边传来消息,疫苗经过大量临床试验后,投入批量生产,军区下令,岛城所有居民和战士必须全部注射疫苗。 黎落是个闲不住的人,接到这个消息立刻换上军装跑去帮忙维持接种疫苗的秩序。 不出三天时间,整个岛城数十万军民全部完成疫苗注射。 杨将军开始部署下一步计划,打开军区大门,派出注射过疫苗的战士收复鹏城,清理感染者,并让一部分医护人员随行,为鹏城的幸存者注射疫苗。 一周后,鹏城全面收复,更多的幸存者加入到清理感染地区的行列,曙光以岛城为中心,向全国各地发散开来。 黎落在鹏城忙了三天,接到辜爸辜妈捎人传来的消息,让她回家一趟,她才匆匆回了军区。 进了军属大院,黎落一边就着院子里的水龙头洗手,一边扯着嗓子冲屋里喊:“妈,给我煮碗面。” 有人掀开门口的帘子走出来,不是辜爸辜妈,而是沈遇白。 黎落跟他四目相对,愣了一下:“沈教授,你怎么来了?” 沈遇白依然穿着厚厚的防护服,戴着手套,好像怕外面的空气污染到他一样,他淡淡地说:“过来看看。” “噢……” 两人一个站院子里,一个站门口,相对无言,气氛突然有点尴尬。 “深深,还愣着干什么,快进来呀,沈教授等你半天了。”辜妈从屋里出来,“你这孩子也真是,一去鹏城就是好几天,我不让人给你捎口信你是不是就不回来了?” “哪有。”黎落小声说,“那边不是忙着呢嘛。” “再忙你也不能不回家啊。” 黎落:“……” “我去给你煮面,你先洗个澡,这一身臭烘烘的……别唐突了沈教授。” 被辜妈这么一提醒,黎落闻了闻自己的衣服,虽然时值十二月,气温没那么高了,但三天不洗澡,她身上这味道也是够呛。 “不好意思啊沈教授,我去洗个澡,你先坐会儿。” “嗯。”沈遇白应了一声,仍然负手站在屋子里,没有要坐下的意思。 黎落冲了个澡出来,发现沈遇白正蹲在婴儿摇篮前,盯着里面的多多看。 多多歪着脑袋跟他对视,咿咿呀呀地伸出小手。 沈遇白沉默了一会儿,探出一根手指,多多立刻握住,他轻轻晃了晃手,多多被他这个小动作逗笑了。 黎落站在浴室门口,肩上还搭着毛巾,被沈遇白难得露出的温情一面弄得有些怔愣。 这一刻,她觉得这个人也并非传言中那么冷血。 辜妈端着两碗面从厨房出来,热情招呼道:“沈教授,吃碗面吧。” 黎落连忙说:“妈,他不吃面。” 沈遇白的洁癖严重到令人发指的地步,进院子后连坐都不想坐,更别说吃东西了。 “啊?那沈教授爱吃什么,我现在去做。” “他爱喝露水。”黎落把辜妈往厨房推,“你忙你的,不用管他。” 打发了辜妈,黎落端起碗往外走:“沈教授,出去说话。” 两人到了院子里,黎落端着碗蹲在屋檐下,一边吃一边问:“找我什么事?” 沈遇白想了想,问:“楚青林醒了吗?” “没有。” 沈遇白“哦”了一声。 过了一会儿,他又问:“鹏城那边,疫苗接种进度如何?” “几个大区都接种上了,周边几个小城镇还在持续清理感染者,不过也快了。” 沈遇白又“哦”了一声。 黎落低头大口吃面,在鹏城忙的时候只能啃点压缩饼干,啃了几天她嘴里都快淡出鸟了。 又过了一会儿,沈遇白再次问:“接下来要往哪个城市推进?” “羊城。”黎落说着,停下筷子看了沈遇白一眼,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沈遇白在没话找话。 这些事根本不用他操心。 沈遇白大概也觉得自己这话问得有点刻意,于是闭了嘴。 两人一个站着不说话,一个蹲着吃面,气氛再度诡异起来。 憋了半晌,还是黎落先忍不住了,她问:“教授,对付谢宁的时候,你给我那种粉是什么东西?” “火药。” “火药不是要遇上明火才会爆炸吗?” 那种药粉不仅能凭空爆炸,杀伤力还大到能把人瞬间炸碎,怎么看都不是普通火药。 “里面掺了化学药品,五到十米内有外露的电做引子,就能引发爆炸。” 黎落想起当时他手上那两个盘珠,问:“那两个珠子是什么?” “正负两极的电磁石。” 黎落来了兴趣:“能不能把配方给我一份?” “做什么?” “以备不时之需嘛。” 她想的是带上这玩意儿,以后无论去哪个位面,遇上危险都能用。 “不行,很危险。” “我一定会很小心的。” “不可以。”沈遇白拒绝得很彻底,“你的脑容量不足以操控这么危险的东西。” “……”黎落撇嘴。 沈遇白看了一眼她空了的碗,问:“吃饱了?” “昂。” 沈遇白挑眉,掏出一块方巾,垫在院子里一张椅子上,他老神在在地坐下,拍了拍自己的肩头:“过来。” 黎落一愣:“干什么?” “伺候我啊。”沈遇白说得理所当然。 黎落:“……” 她心里虽然在疯狂吐槽,但是看着沈遇白眼底显而易见的疲色,想着他抵达军区后就没出过实验室,过去一个多月估计累得够呛,还是走过去给他按摩肩膀。 给他按摩了一会儿,沈遇白露出猫被挠下巴挠爽了的惬意表情。 黎落站在他身后,看着他头顶圆圆的发旋,心里一直紧压着的大石头突然就放下了。 任务执行到这一步,基本算完成了。 她保住了辜深深的家和国,也保住了这个世界的周晏清。 第440章 我是来跟你道别的 说到周晏清,黎落打开攻略线,查看前世的他是怎么死的。 前世感染爆发后,沈遇白被谢安谢宁困在实验室。 谢安谢宁曾经是他的助手,两人极其聪明,学什么都能迅速上手,沈遇白本想着把两人培养成材,但他渐渐发现这兄弟俩心术不正,从实验室盗走不少药品,某次还从谢宁衣服上测出大量血液反应。 意识到不对劲的沈遇白报了警,警方搜索兄弟俩的住处时,在地下室发现上百个泡在福尔马林里的人体器官,大多是年轻女孩和幼童的,组合起来,遇害者足足有三十多人。 这俩人正是京都近年来频发的连环杀人案作案凶手。 事情败露,谢安谢宁逃逸,因为事态严重,他们被列入悬赏通缉名单。 兄弟俩寸步难行,本就反社会人格的两人萌生出毁了这个世界的想法,他们在铁线虫身上注入变异病毒,再通过感染蚊子,利用蚊子在水中产卵这一特性,把变异的铁线虫虫卵散播出去。 变异后的铁线虫虫卵具有高温杀不死,感染性极强,潜伏期不显症状的特性,往往一个家庭有一人中招,不出两天,其他家庭成员也会相继感染。 短短两个月,感染遍布全世界。 感染爆发初期,沈遇白就开始着手研究特效疫苗,但早有准备的谢安谢宁得知这个消息,为了不让军区的人带走沈遇白,他们剿杀了研究所的工作人员,连保洁阿姨都没放过。 并通过悬挂尸体和放血引来大量感染者,把躲进实验室的沈遇白困在其中。 沈遇白守着疫苗不断给军区发去消息,等终于联系上军区,感染已经爆发了两个多月。 军区前后派出十几拨人前来营救,无一例外都被谢氏兄弟击杀。 沈遇白一个人在实验室守了三个多月,用火药炸死一批又一批入侵者,直到弹尽粮绝。 此时离感染爆发已经过去五个多月,全国四分之三的人类都已经感染变异,剩下的人还在苦苦挣扎,又一次炸死几个试图活捉他的敌人后,沈遇白看着满地鲜血和人体组织,腐烂生蛆的实验室,突然觉得再也无法忍受。 这个世界太脏了,连呼吸着的每一寸空气都脏到令他恶心。 万念俱灰中,他搬出所有火药堆叠在一起,点燃了电引子。 整座研究所在一声惊天爆炸中化为废墟。 …… “研究所要给我配备一个助手,选了几个人我都不满意。”沈遇白的话把黎落拉回现实,“我觉得你可以担起这个重任。” 黎落回过神:“我?” “嗯。” 黎落摇摇头:“我是个体育生,对生物一窍不通,帮不上忙,还是算了。” 沈遇白眯了眯眼睛,表情有点不爽。 黎落连忙拍马屁:“做你的助手肯定能学到很多东西,这么好的机会,还是留给有志向从事这方面工作的人吧,我这个外行占了这个名额,岂不是浪费?” 沈遇白从她的拒绝中察觉到了什么,他半晌才说:“不知好歹。” 话虽然这么说,他语气里却没有多少责怪。 - 转眼过了一个多月,沈遇白在疫苗基础上研发出更高效的潜伏期感染者口服治疗药物,让还处于潜伏期的感染者有药可治。 另一方面,他提出阻断水中感染源的建议也受到军方采纳,人类前所未有地团结起来,共同抗感染。 接种疫苗和清理城池感染者计划推行两个月后,国内几座大城市恢复电力和通讯。 收复月城的消息传来,辜妈和楚妈激动得抱头痛哭。 他们很快就能回家了。 当天下午,黎落忙完手头上的事,跑去军区跟薛焕请辞。 “我打算带楚青林和爸妈们一块回月城。”黎落说,“那里才是我们的家乡。” “也好,月城有比军区更先进的医疗资源,带小楚回去,说不定能找到他昏迷不醒的病因。” 说起楚青林,黎落心头沉甸甸的。 他昏迷了将近四个月,到现在还没醒。 昏迷中的他身体检查不出任何问题,可就是没有要清醒的迹象,楚爸楚妈为此把军区所有医生都求了个遍,但所有人都束手无策。 决定回月城的前一天晚上,睡梦中的黎落突然感觉有人在摸自己的脸,她睁开眼,发现楚青林坐在床边,满眼温柔地看着她。 “老楚!”黎落惊喜道,她连忙坐起来,“你什么时候醒的?” 楚青林笑了笑:“挺久的了。” “靠!”黎落捶了他一下,“那白天见你的时候你怎么还在睡觉,是不是故意吓唬我跟叔叔阿姨?” 楚青林不说话,只是笑。 “你醒得正是时候,我们明天就要回月城了!”黎落说,“我今天刷学校论坛,好多同学都还活着,有消息说再过半年学校有望复学!我们又可以上学了。” 楚青林还是笑,没接话。 黎落渐渐察觉出不对劲,她推了楚青林一把:“你干嘛不说话?” 楚青林轻轻叹了口气:“深深,我是来跟你道别的。” 黎落一愣:“道别?你要去哪儿?” 楚青林斟酌了一会儿,似乎在想一个合适的措辞,半晌他才说:“其实我死去很久了。” “……什么意思?” 楚青林说:“你有所察觉不是吗?这种怪力乱神的事没法解释得太清楚,我也不想吓到你,总之我要走了。” 黎落心里一急,立刻拉住他:“不是,你要去哪儿?” “一个很远的地方,可能以后都没办法见面了。” 黎落:“……你不要叔叔阿姨了吗?” “他们有多多,如果可以,以后有空的话,请帮我多去看看他们。”楚青林说着,他伸出双臂轻轻抱了一下黎落,“深深,你要保重。” 黎落:“……” 楚青林松开她,带着满眼的温柔眷恋,像一道虚影一样,凭空消失在原地,速度快得黎落压根没来得及抓住。 “老楚!!”黎落猛地惊醒,才发现自己在做梦。 她失神地看着窗口投进来的月光,心跳越来越快,她突然意识到,刚才那不是梦。 楚青林真的在跟她道别!! 一念及此,黎落连睡衣都来不及换,趿上拖鞋就狂奔出门,往军区医院飞奔而去。 第441章 不负春光(完) 她气喘吁吁地抵达军区医院,楚青林病房门大开,医生护士进进出出忙碌着,黎落抓住一个刚走出来的护士连声问:“里面的病人怎么了?” 护士说:“刚才仪器发出警报,病人突发急性心梗,医生正在抢救……” 黎落脑子顿时一片空白。 “相里安,这怎么回事?楚青林不是重生者吗?” “不是。”相里安说,“像他这样的,没有正式的官方名称,我们系统间私底下称他为献祭者。” “什么意思,你解释清楚!”黎落急了。 “我这么跟你说吧,三千世界,三千多个平行层,光靠大数据,无法做到每个世界都能长久维稳,像这个世界,在原本的发展线中,它是一个崩塌毁坏的世界。 按照系统规矩,拯救一个崩塌的世界需要付出的代价远远超过任务者所能回馈的价值,所以主神一般会放弃修复,任由它崩坏后关闭这个平行层,辜深深一个人的怨气值无法支撑整个世界重启,但是楚青林加入后,结果就不一样了。” “说重点!”黎落越发暴躁。 “楚青林死于感染爆发第六个月,他的意识被主神捕获,进入系统,本来主神允诺他,只要他成为宿主,做满一百零八个任务,就能随便挑一个世界再世为人,但他放弃了这个机会,他以自身为代价,换来重启这个世界的机会,换个说法,如果把这个世界比喻成一辆火车,楚青林就是燃烧自己启动这辆火车的动力。” 短短一瞬间,黎落想起很多以前没注意的细节。 比如楚青林为什么总是发烧,为什么要偷偷涂口红。 因为逆天改命是要付出代价的! 过去清醒的每一分每一秒,对他来说都是无尽的煎熬,他一直在忍受清晰感知自己慢慢死去的过程,也一直努力瞒着身边的人自己时日无多。 “……他回归系统会有什么后果?” “煤炭燃烧殆尽后会变成什么?”相里安反问。 “……” 会死,会化成灰,会彻底消失。 “没有挽回的办法吗?” “对你来说,没有。” 黎落:“……” 她站在病房外,心都凉了。 医生抢救了将近半个小时,宣布楚青林死亡。 黎落出了医院,往军属大院方向走去。 初春夜凉如水,风吹得她脸上凉飕飕的,不知道走了多久,她伸手抹了一把脸,才发现自己满脸都是眼泪。 也不知道是她的,还是辜深深的。 对于楚青林这个人,黎落一直把他当朋友看待,是那种并肩作战时可以放心把后背交给他的战友。 要说感情有多深,那没有,可得知他以这样的方式死去,她又无可避免地难受。 一个人的心智和信念要有多坚定,才能在明知道自身结果如此惨烈的情况下依然义无反顾去拼命? 他求来了他想要的结果,可这片由他亲手栽下的绿荫,他却再也无法站在底下乘凉了。 楚青林突发心梗去世的消息让楚爸楚妈肝肠寸断。 在交通工具还没有全面恢复的情况下,一行人无法带着楚青林的遗体回月城,只能在岛城为他举办葬礼。 阎棕棣也出席了葬礼,他坐在轮椅上,由阿福推着过来,因为腿伤恶化,他右腿截肢,现在成了个半废的人。 为楚青林献了一束花,阎棕棣遗憾地说:“没想到感染结束,林子却没扛过来。” 黎落问阎棕棣:“我们会带老楚的骨灰回月城,你有什么打算,要跟我们一起回去吗?” 阎棕棣摇头:“家人都不在了,回月城没意义,我准备留在军区,等装了假肢就找份工作,养活我跟阿福。” 黎落看了一眼站在他背后的阿福:“你确定?” “嗯。”阎棕棣把阿福拉到跟前,摸了摸他的脑袋,“在我最落魄的时候是他一直照顾我,总不能感染结束了我就把他丢掉,他的家人也没了,我打算收养他。” 说着他揉乱阿福的头发:“阿福,你愿意跟着哥哥吗?等哥哥好起来,就工作赚钱供你上学。” 阿福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我愿意!” 阎棕棣笑了:“好,以后咱哥俩相依为命,有我一口吃的,就绝对不会饿着你。” “好。” 黎落:“……” 看着阎棕棣日渐消瘦的身体,她在心里默念了一句自求多福。 火化了遗体,黎落分别和赵老大,薛焕以及沈遇白打了声招呼,然后带着楚青林的骨灰回月城。 一千八百公里的距离,相比去岛城时的坎坷,返程无比顺利,两天时间就到了。 月城的感染者已经被全面清理干净,通了电,恢复通讯,城中的幸存者也悉数接种疫苗,车驶过街道,有市民自发组织起来清洗街道上烧杀抢掠过的痕迹,这座城市在慢慢恢复生机。 回到家,家里虽然被翻得乱七八糟,但大部分东西都还在,辜爸辜妈忙着打扫卫生,黎落则抽时间驾车去了一趟三百多公里外的京都。 京都作为最先恢复通讯和电力的城市,市区几乎完全恢复正常,一些基础设施,比如公交车已经开始恢复运营了。 黎落辗转了几个儿童收容所,这里收留的大部分是在感染爆发期间失去监护人的儿童,跑了一整天,终于在一家收容所找到她要找的人。 那是个十二岁的男孩。 “你妈妈叫陈雪梅?” “对。” “长头发,五十岁左右,右眼角有颗褐色的痣。” “对对,姐姐,你知道她在哪儿吗?” 黎落顿了顿,说:“她去世了。” 男孩一怔,眼圈慢慢红了。 “不过她去世前给你留了话,让你要坚强,好好活下去。”黎落摸了摸男孩的脑袋,“我住在月城,你要是不嫌弃,可以跟我走,等感染过去,我会为你找一户靠谱的人家生活。” 男孩半晌才点头:“好。” 黎落出门一趟,带回来一个十几岁的小男孩,辜妈好奇道:“这是谁家的孩子?” 黎落把陈雪梅被谢宁以儿子做威胁,当成生化武器推进超市仓库送死的事跟他们一说:“我也是从两个幸存的孩子口中得知那个女人叫陈雪梅,她临死还惦记着孩子,我想着把孩子带回来,给他找个靠谱的人家领养……” 辜妈叹了口气:“这场感染让多少家庭进入赤贫,还死了这么多人,领养估计不好找,要不让他待在咱家吧,反正就是多一双筷子的事儿,咱也不是养不起。” 黎落心里一喜:“妈,你真好!” 处理好所有事,黎落抽离了这个世界。 她蹲在系统里等着见辜深深一面,然而等了半天,辜深深倒是回来了,只是跑得飞快,“咻”地一下从她面前奔过,黎落只来得及听她模模糊糊抛下一句什么“回头见”就跑没影了。 “这小姑娘……咋咋呼呼的。”黎落说,“归心似箭也不带这样的。” 说着她习惯性打开这个世界的进度条,查看后续。 辜深深回到身体,只在家待了半天。 当天晚上,她跟父母提出想回岛城军区。 “沈教授邀请我去给他当助手。”辜深深说,“爸,妈,能跟着沈教授学习,这是个很好的机会,我也想成为沈教授那样的人,能为全人类的未来做贡献。” 辜爸辜妈几乎把沈教授当救世主看,一听他能亲自带女儿学点东西,哪有不答应的道理,立刻说:“这是好事啊,爸爸妈妈支持你。” “不过有个问题。”辜深深说,“沈教授研发的东西需要高度保密,平时不允许跟外界联系,我这一去,没个五年十年可能回不来。” “啊?”辜妈说,“要这么久吗?” “嗯!”辜深深表情严肃,“而且这期间不许联系家人,免得泄密。” “这……”辜妈犹豫了,“这也太久了吧?” “科学家都是寂寞的,您理解一下,我才20岁,这样的机会别人求都求不来,我向您保证,三十岁之前一定回来。” 在辜深深好说歹说下,辜爸辜妈终于松了口。 虽然舍不得女儿,但是经历过这么可怕的末世,二老都知道科研的重要性,对于辜深深准备花上数十年时间投身这一行的决定,两人只能忍痛答应。 辜深深第二天就驾车回了岛城。 她避开其他熟人找到沈教授,央求他帮助自己进行冷冻休眠。 “十年就好,我要去接一个对我很重要的人回家。” 在沈遇白的帮助下,辜深深躺进休眠舱,黎落眼睁睁看着她回到身体,又眼睁睁看着她的意识被抽调出来,拐了个弯儿回到系统。 “……你怎么又回来了?”黎落问。 辜深深笑眯眯地说:“跟你一样,成为宿主去做任务。” 黎落心里闪过一个念头:“为了楚青林?” “对。”辜深深倒也没隐瞒,“我跟主神签了约,做够一百零八个任务,用积分换楚青林一次再世为人的机会。” 黎落这才明白她刚才说的那句“回头见”是什么意思,于是开始给她传授经验:“解锁储物卡之后,多存点吃的喝的到仓库,省得遇上系统不当人的时候委屈自己。” 辜深深点头:“好。” “要是分配给你的系统太傻逼,多骂他几句也没事。” 相里安:“……喂!” “一切以安全为主,保护好自己。” “嗯!” 黎落叮嘱完毕,又感慨似的说:“十年,你准备好了吗?” 辜深深握紧拳头:“准备好了,他能为我义无反顾,我也能为他勇往直前。” 他们一起栽下的绿荫已经长成参天大树,要两个人一起乘凉,才能不负春光。 本位面(完) 第442章 【丧偶式婚姻】 黎落在新身体中醒来,发现自己躺在一间办公室的沙发上。 办公室装修简单大气,看得出来原主品位不错,头顶的空调呼呼吹着冷气,窗外栽着一棵大叶榕,有知了附在上面尖声鸣叫。 这个位面是夏天。 黎落从沙发上坐起来,透过玻璃上倒映出来的人影,看得出来原主年龄不小了,她一边端起杯子喝水一边敲了敲相里安:“攻略线。” 这个世界的原主叫列锦,36岁。 列锦的前半生跟大部分人一样,读书,工作,结婚,生子。 21岁那年,她和大一岁的丈夫孟平康通过媒人介绍认识,交往半年后领证结婚。 对于这段婚姻,列锦说不上多期待,她只是觉得这是人生必经之路,到了合适的年纪,遇上合适的人,就这么在一起了。 婚后两个月,她怀上第一胎。 因为孕期反应强烈,她辞去工作在家养胎,十个月后,女儿孟嘉禾出生。 婆婆陈秀兰原本对这个孩子充满期待,天天在列锦耳边念叨一定是个儿子,一听生了个女儿,她当即黑脸,整个月子期间都没来探望过列锦。 出了月子,列锦本想请个保姆照顾女儿,自己回归工作岗位,但丈夫孟平康给她算了笔账,说请保姆不划算,让她在家带孩子。 “放心吧,我会养你们娘俩的。” 有丈夫这番话做保障,列锦安心在家做起了全职太太。 但好景不长,第一次当妈的列锦发现在家全职带孩子并没有她想象中那么简单。 孩子还小,二十四小时都需要人照顾,她照看孩子的同时还得做饭打扫卫生洗衣服,再加上产后身体还没完全恢复,她每天都累得灰头土脸精神不济。 身体和心理压力都大,她难免有怨言,跟孟平康抱怨,一开始他还认真听,但多说了几次,他逐渐不耐烦了:“有这么累吗?” “哪个女人不是这么过来的,怎么到了你这儿就这也疼那也疼?” “就你金贵,这还是第一胎呢,我妈四年生了三个,什么都没说,你就是矫情。” “忍一忍,孩子长大就好了。” 这番话像兜头泼下的一盆凉水,把列锦浇了个透心凉。 对于不理解自己的丈夫,她渐渐失去了倾诉欲。 女儿孟嘉禾三岁时上了幼儿园,列锦总算松了口气,她琢磨着在附近找份工作,每天能接送女儿上下学。 但找了一圈,她发现就业对于宝妈很不友好,符合接送孩子上下学时间的工作几乎不存在。 这时,常年不露面的婆婆来家里做客,饭桌上用开玩笑的语气催她要二胎。 “嘉禾已经上幼儿园,二胎可以安排了。” “咱家就平康一个男丁,你总不能只生一个女娃,让孟家断了香火。” “再生一个吧,生下来我帮你带。” 列锦对于生二胎这件事很抗拒。 一方面这三年带孩子有多累只有她自己才能体会,这才刚把女儿送上幼儿园,她好不容易能喘口气,再来个二胎,又得折腾上三四年,想想她就头大。 另一方面,家里的经济条件不允许要二胎。 孟平康所在的公司福利虽然不错,也很稳定,但工资几乎没有上涨的空间,每个月领着五六千块的工资,在这座三线小城只够一家三口日常开支,再要个孩子,生活水平势必会大幅度下降。 列锦把自己的想法跟孟平康一说,孟平康拍着胸脯保证:“我工作轻松,下班去赚外快,绝对饿不着你们娘几个,我妈说得对,家里总得要个男孩,别的不说,以后咱俩老了全指着女儿养,她压力多大呀,生个弟弟就当为她分担一下。” 列锦被他说动了,同意要二胎。 二胎如愿怀上,到医院一检查,是个双胞胎。 全家都喜气洋洋等着孩子降生,列锦也没辜负孟家的期望,生下一对双胞胎男孩,取名孟长星和孟金阳。 陈秀兰乐坏了,立刻收拾东西搬到孟家,伺候列锦坐月子。 都说婆媳天生是敌人,月子期间列锦深刻体会了这句话的真谛。 陈秀兰性格强势且固执,无视医生清淡饮食的嘱咐,大鱼大肉给列锦猛补。 她最常挂在嘴边的话是“多吃点,你现在是一个人吃三个人的饭”“不多吃点哪来的奶水”“可别饿着我孙子”。 列锦实在吃不下那些油腻的汤水,她一表现出抗拒,陈秀兰就黑脸,先训斥她不知好歹,等孟平康一下班,她转头在儿子面前哭诉列锦这个儿媳有多伺候。 孟平康为此在月子期间跟列锦吵了好几次,吵得最厉害的时候差点动手打她。 出了月子,陈秀兰头也不回地回乡下老家,把当初说“生下来我帮你带”的话当放屁。 孩子一个变三个,列锦每天需要做的事成倍增多,另一方面,孟平康赚外快的收入不理想,一家五口的日子过得越发捉襟见肘。 在家做全职主妇,伸手问丈夫要钱的日子格外卑微,生活拮据,孟平康给钱给得越来越不乐意。 某天孟平康出门上班,列锦跟他提了一句家用费花完了,孟平康敷衍说等会儿微信上转给她。 列锦没起疑,收拾完家里带着孩子出门买菜,但是在菜摊前挑好了菜,孟平康却迟迟没转钱过来,付不上钱,列锦给他连发了几条消息催促,孟平康都没回复。 菜摊老板狐疑的眼神扎得列锦自尊心隐隐作痛,她干脆给孟平康打了个电话。 电话一打过去就被挂断,她又连打了好几个,孟平康总算接了,一接通就破口大骂:“你是不是有病,我说了晚点给你,听不懂人话吗?急着要钱买安眠药,吃了好上路送死吗!!” 列锦一怔。 挂断电话,孟平康转了一笔钱过来,她看着手机屏幕上那两百块转账,眼泪再也忍不住,稀里哗啦往下掉。 当天晚上,孟平康下班回家,跟列锦大吵了一架。 “你知不知道赚钱有多辛苦,能不能省着点花?我辛辛苦苦赚一个月,你一眨眼就花完了,家里也金矿也遭不住你这么大手大脚啊!” 第443章 你妈是外姓人 列锦委屈地说:“三个孩子两个大人,五张嘴都要吃饭,衣食住行哪一样不花钱,我怎么就大手大脚了?” “那你说说,钱都花哪儿了?” 列锦掰着手指给他算账:“奶粉一罐350,俩孩子一个月四罐,尿不湿一个月八百,生病跑医院,一趟就是好几百,还有柴米油盐煤气水电买菜做饭,大宝的幼儿园学费餐费,这些都是凭空变出来的吗? 你一个月给我四千块钱够干什么?生了长星和金阳以后,别说化妆品和衣服,我连水果都很少买,都做到这个份上了,你还要我怎么样!” 孟平康被噎了一下,吭哧半晌说:“你就不能喂母乳吗?看你平时也没少吃,可别跟我说你没奶水。” 列锦:“……” 这一刻她突然意识到,这个男人无法体谅她的辛苦和付出,对他来说,“全职妈妈”的价值是不被肯定的。 如果说苦和累都是抚育孩子的代价,列锦可以安然接受,毕竟孩子是她怀胎十月生下来的,那是她的骨血,可她无法忍受孟平康越来越恶劣的态度。 某个周日,孟平康在家休息,列锦让他照看孩子,她则抓紧时间洗头。 她洗头时就听到客厅传来孩子的哭声,哭得她心神不宁,她草草擦了头发出来,眼前的一幕让她的火气一下子窜了起来。 孟平康坐在沙发上打手游,两个孩子躺在旁边哭得撕心裂肺,他却跟聋了一样,丝毫不为所动。 列锦跑过去抱起孩子,抱怨道:“宝宝哭成这样,你怎么也不哄一哄。” “哎呀,你烦死了!”孟平康不耐烦地翻了个身背对她,“我天天上班都累死了,好不容易休息一天,还要我帮你带孩子,你就不能体谅体谅我吗?” 列锦:“……” 他的不耐烦摆在那里,列锦第一次生出想离婚的念头。 可是看着三个嗷嗷待哺的孩子,她忍了下来。 “孩子长大点就好了。”她这么安慰自己。 随着两个男孩会走会跳,变得越发调皮,家里几乎整天都是一地鸡毛,列锦上个洗手间的功夫,两个孩子能把厨房的酱油倒得满地都是,把米撒进下水道,将整个厨房祸祸得一片狼藉。 孟平康似乎也觉得两个男孩太过吵闹,他借口赚外快,回家的时间越来越晚,可他看起来这么忙,拿回家的钱却依然很少。 转眼到了春天,流感频发的季节,三个孩子相继病倒,女儿孟嘉禾发了一场高烧,退烧后频频咳嗽,列锦不放心,问孟平康要钱,准备带她上医院检查一下。 孟平康每个月十号发工资,那天列锦在女儿的咳嗽声中等了一天,孟平康都迟迟没转钱。 列锦心疼女儿受罪,憋了一肚子火气,晚上等孟平康下班回来,她立刻质问为什么没转钱。 孟平康一反常态,好声好气地解释公司延迟发工资,要过两天才有钱入账。 这是不可抗力因素,列锦倒是没责怪他,只是孟平康去洗澡时,放在桌上的手机收到一条信息,是他一个老同学发来的:孟哥混得不错呀,出手这么大方,下次我请客,你可一定要赏脸来呀。 列锦察觉到不对劲,点开他的微信支付一看,他今晚在某家大酒店一次性消费了六千块钱。 列锦瞬间炸了,拿着手机冲进卫生间质问丈夫怎么回事,在她的逼问下,孟平康硬着头皮承认,今晚高中同学聚会,他打肿脸充胖子抢着买单,把这个月的工资都搭进去了。 列锦跟他打了一架,结婚六年,她第一次跟他动手。 这次的事让列锦看清了孟平康,这个男人不仅虚荣无能,还毫无责任心,他根本负担不起三个孩子的未来,如果继续这样下去,三个孩子都会耽误在他手上。 她决定出去找工作。 这件事遭到孟平康的强烈反对:“你出去工作,孩子谁来带?” “把咱妈请过来带。” “不行,我妈拉扯大我们兄妹三个就已经够辛苦了,怎么能让她再带孙子。” 列锦冷笑:“她不帮忙,就靠你那点死工资,我们娘几个喝西北风去?当初要不是她说会帮我带孩子,我也不至于要二胎。” 孟平康被堵得无话可说,把这事跟陈秀兰一说,她倒是答应了,隔天就从乡下来到凤城。 孩子有人带,列锦专心投入到找工作中。 在家当了六年全职太太,重入职场,很多东西列锦都生疏了,上了两个月班,她实在无法适应眼苛刻的职场环境,工资低事情多还离家远,她再三思索,决定辞职创业。 经过考察,列锦看中家政市场,借钱成立了一家只有三个人的家政公司。 因为服务态度好,干活干净利索,公司短短一年内扩大到二十多人,列锦也成了个小领导。 这时有人看中她的潜力,给她融资一笔钱,成立了品牌,公司效益在三年内翻了好几倍。 七年时间,列锦和合伙人联手,把公司从一家名不见经传的小家政做成本地响当当的品牌,收入一高,她再也没为钱发过愁。 为了减轻带孩子的压力,她在陈秀兰建议下,用高出市场行情的薪酬请来孟家一位亲戚做保姆,帮忙照顾孩子的日常起居。 但新的烦恼随之而来。 列锦发现三个子女跟自己越来越不亲近。 本来她能理解,这七八年时间她忙着工作赚钱,为了打开外地市场,她经常一出差就是好几天,孩子全权交给孟平康和陈秀兰管,为了表达对孩子的歉意,她每次出差都会带回大量价值不菲的礼物。 可一次偶然的机会,列锦提前下班回家,听到陈秀兰在孟长星和孟金阳面前说她坏话。 “你妈三天两头不着家,肯定在外面有野男人了,她迟早得跟野男人跑,到时候就不要你们兄弟俩了。” “我告诉你们啊,她要是跟你爸离婚,你们可别跟她一块走,她现在都这么不关心你们,以后跟野男人有了孩子,这眼里还容得下你们兄弟吗?” “说到底,你妈是外姓人,跟咱不是一路的,只有姓孟的才是一家人。” “你们俩以后也别孝敬她,她就没个当妈的样子。” 孟长星和孟金阳被唬得一愣一愣的。 列锦气得推门进去理论,陈秀兰本来有些心虚,争执了几句,她干脆往地上一摔,嚎哭起来。 孟平康下班回家,听说列锦“推”了陈秀兰,他抬手就扇了她一耳光。 第444章 孟平康,我们离婚 列锦忍无可忍,当着孩子的面跟孟平康打了一架。 这一架跟拆家一样,把家里弄得一片狼藉。 列锦鼻青脸肿地坐在一地碎玻璃中,她说:“孟平康,我们离婚!” 孟平康一愣,随即恶狠狠地说:“你想得美!” 这些年家里换了豪车和别墅,请了保姆,孩子也从普通学校转到贵族学校,每个月好几万的生活费,这些支出全部来自列锦,一旦离婚,孟平康很清楚自己那点工资根本支撑不起这样的生活水平。 列锦铁了心要离婚,她把三个孩子叫到跟前,问他们愿意跟爸爸还是愿意跟妈妈。 她本以为至少能带走孟嘉禾,可出乎意料的是,三个孩子都表示不愿意离开孟家,这让列锦大受打击。 孟平康得意洋洋地说:“你非要离婚的话,我不会给你孩子的探视权,你这辈子都别想再见到他们,另外,根据法律规定,你在公司拥有的股权属于夫妻共同财产,离婚得分我一半。” 列锦被恶心得够呛,她当晚收拾东西搬出孟家,请了律师,准备打官司争孩子的抚养权。 打官司是个漫长的过程,列锦为了争取到优势,决定把工作放一边,多跟孩子接近,挽回他们的心。 可两个儿子已经被陈秀兰洗脑,坚定地认为列锦是外人,是不称职的母亲,从来不关心他们兄弟俩,一旦跟她离开,以后她重组家庭,他们势必会遭到冷遇。 面对她的讨好和接近,两个孩子越来越厌恶,甚至在孟平康的教唆下对她恶语相向。 比起儿子的恶劣态度,女儿孟嘉禾虽然没对列锦大吼大叫,但同样抗拒她的接近。 “你想离婚就离吧,不用问我要跟谁,我已经长大了,谁都不跟,上初中我就去住校。” 列锦惊觉这些年缺席了女儿的成长,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孟嘉禾从一个活泼爱笑的小姑娘长成现在这副对谁都爱搭不理的样子,她已经忘了有多久没见过女儿的笑容。 列锦想补偿女儿,但孟嘉禾态度坚决,开学后直接搬进封闭式的学校,拒绝跟她见面。 而孟家收到律师函后,见列锦坚持要离婚,陈秀兰母子干脆闹到公司,闯进会议室,当着客户的面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控诉列锦发达了就想抛夫弃子,话里话外都在暗示她出轨,勾搭上别的男人。 公司谈了很久的一桩生意被搅黄,合伙人对此颇有微词,责怪列锦不该把家事闹到公司。 列锦气得差点吐血。 另一边,孟平康在族人面前大肆传播列锦要离婚的事,把自己摆到受害人的位置上谴责她不顾十几年的夫妻情义。 孟家有个正在上大学的亲戚得知这件事,义愤填膺,联系上当地的媒体爆料。 第二天,列锦上了本地头条,新闻内容添油加醋,把她这些年忙着工作赚钱,无暇照顾家庭孩子的事杜撰成嫌弃丈夫无能,事业有成后另寻新欢,逼着丈夫净身出户,还利用社会地位争夺孩子抚养权,完完全全把她抹黑成一个水性杨花丧尽天良的毒妇。 社会对于女人的宽容度低得可怜,这件事一爆出来,公司声誉大受影响,列锦又是开新闻发布会又是花了一大笔钱,才把这件事压下去。 经此一事,她和孟家算是彻底撕破脸皮了。 离婚官司一打就是三年。 这三年,列锦又要忙公司的事,又要争取孩子的抚养权,还得应付来自孟家母子三不五时的无理取闹和泼脏水,她身心俱疲。 39岁那年,她被查出子宫癌晚期。 为她检查的医生摇头叹气:“去年体检就跟你说过,少生气,少操心,你不听,现在好了,晚期,你这是常年劳累和积郁导致抵抗力下降,诱发了癌症。” 在她生命的最后半个月,孟平康和陈秀兰不知道是不是良心发现,允许孩子来医院陪护她。 时年十三岁的孟长星和孟金阳兄弟几乎每天都来,虽然来了也不怎么陪她说话,只是躺在病房沙发上打游戏,但这难得的温情足够让列锦感到欣慰。 十七岁的孟嘉禾正在高考冲刺阶段,她来过医院一次,直白地告诉列锦,她忙着复习,没空常来看她。 那一刻,列锦说不出是后悔多一点,还是心寒多一点。 列锦到了弥留之际,每天只能靠止痛药续命,她开始陷入长时间的昏迷。 某次从昏迷中醒来,还没睁开眼睛就听到孟长星和孟金阳兄弟在床边说话。 “你说她是不是快死了?”孟金阳问。 孟长星说:“应该是吧。” “太好了,她死了我们就不用再来了,医院信号太差,影响我游戏上分。” “不过她遗嘱立了吗?爸爸和奶奶特意交代过,一定要让她立遗嘱把钱留给我们,这要是遗嘱没立就死了,我们这些天不是白来了。” “对哦。”孟金阳似乎认定列锦已经没有意识,肆无忌惮地伸手在她脸颊上重重拧了一把,“老女人,你死就死,钱可一定要留给我们啊。” 孟长星也跟着恶作剧掐她的耳朵:“还有你的车,房子和股票,都要留给我们!” 列锦:“……” 她这才明白孟平康和陈秀兰允许孩子来陪护她的用意。 这对母子,连一个快死的人都要算计。 回想起自己短短不到四十年的一生,列锦满心都是悔恨。 她像个站在流沙里的傻瓜,沙子淹没到小腿时,她安慰自己没关系,孟平康虽然有些小毛病,但不至于闹到要离婚,忍忍就好。 沙子淹到了腰上,她告诉自己一切为了孩子,一旦离婚,孩子就成了单亲家庭,这对他们的成长不利,将就着过吧。 沙子淹没到胸口,她无法喘息的时候才意识到这是个死局,可为时已晚,她已经跳不出来了,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淹没在绝望里。 儿子憎恶她,丈夫抹黑她,就连女儿都不愿意再跟她见面。 在这场为期十八年的丧偶式婚姻中,她明明比这个家的任何人都要努力,可为什么到头来什么都没得到? 第445章 孟嘉禾 看完攻略线,黎落翻了翻怨气值,93分。 她打开仓库,本想看看这次解锁了什么技能卡,但一点进去,大屏幕上就跳出来一个弹窗:是否将技能卡解锁功能换成技能卡不限数次使用? 她刚想点下确认,相里安立刻说:“等等,这个选项点下去就不能改了。” 黎落皱眉:“不限额使用技能卡的话,以后就不能解锁新的卡片?” “对。” 她翻了翻剩下几张未解锁的技能卡,功能看起来都挺鸡肋,犹豫再三,她还是点下确认:“这些也够用了。” 相里安问:“看完攻略线不说点什么?” “没什么好说的,这样的家庭和男人太常见了。” “你想好怎么对付他们了吗?” “离婚吧,孟家那帮畜生压根没把列锦当家人。”黎落说,“不过孟家人现在吃喝拉撒全仰仗列锦,这个时候提出离婚,他们肯定又会像前世一样大吵大闹,所以在离婚前我得想办法弄点证据,一次性解决所有后患。” 黎落从原主记忆中找到孟家的位置,隔空投了张录像卡。 她得把陈秀兰教唆孩子,挑拨他们母子离心的证据拍下来。 做完这些,黎落起身走到办公桌后,往大班椅上一坐,挺胸收腹端起姿态,问相里安:“有没有霸道女总裁的范儿?” 相里安:“……” “咱好歹是做过这么多次任务的人,女总裁还是第一次体验,新鲜。”黎落新奇地摸摸座下真皮的办公椅,又转了转桌上的地球仪,还别说,坐在这里的感觉挺不赖。 体验完了,黎落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这时鼻子一痒,她打了个喷嚏,然后猛地顿住了。 相里安察觉到她那一瞬间的僵硬,问:“怎么了?” 黎落神色诡异,好一会儿才佝着腰匆匆往总裁办公室配套的洗手间跑去。 洗手间有备用裤子,黎落拿了准备换上。 只是脱了衣服,从镜子里看到原主的身体,她微微一怔。 这具身体很瘦,腰很细,但肚皮松弛,加上妊娠纹,视觉上狰狞得像根失水的老黄瓜。 相里安还在问:“到底怎么了,为什么突然换裤子?” 黎落:“……漏尿。” “啊?” 黎落:“……” 她不知道该怎么跟一个男人解释,有些女人生完孩子没做好产后恢复,会落下漏尿的毛病,一旦跑步跳跃的幅度过大,或者猛地打个喷嚏,就容易发生这种尴尬情况。 换完裤子走出洗手间,有助理送了文件进来让她签名,黎落集中注意力开始工作。 有原主的记忆在,她处理起这些事情毫无压力。 原主创办的家政公司叫“安居”,虽然经过多年经营已经步入正轨,在本地很有知名度,但原主和合伙人野心勃勃,不断开扩外地市场,是以眼下这个阶段,她每天依然忙得脚不点地。 这一忙就到了晚上,黎落停下手头的工作稍事休息,她打开录像卡,想看看有没有拍到有用的东西,然而录像卡的实时画面一传送到虚拟屏上,她立刻眯了眯眼睛。 孟家这个时候正在吃晚餐,餐桌上放了六菜一汤,四荤两素,旁边还摆着一盘新鲜的水果,看得出来生活水平相当不错。 三个孩子和陈秀兰,以及保姆月姨都围着餐桌坐,表面上看着没什么问题,但黎落从菜的摆放位置察觉出不对劲。 餐桌是长方形的,孟金阳和孟长星兄弟俩坐一边,陈秀兰和保姆一左一右挨着兄弟俩喂饭,孟嘉禾则坐在对面,桌上四个荤菜全摆在兄弟俩面前,而孟嘉禾跟前放的都是青菜,一盘清炒,一盘凉拌。 黎落对这种事格外敏感,立刻就从这个小细节中意识到了什么。 她正琢磨着陈秀兰这个当奶奶的是不是偏心得太过明显,接下来的一幕让她吃了一惊。 孟嘉禾低头扒了两口饭,伸筷子去夹放在孟金阳跟前的红烧排骨,陈秀兰见状,用筷子狠狠抽了一下她的手背。 孟嘉禾疼得立刻缩回手。 “这是给金阳做的,没你的份,一个丫头片子,吃什么肉,给你吃了也是浪费……金阳,来,多吃点。”陈秀兰剜了她一眼,转而给孟金阳夹了块排骨。 孟嘉禾握紧筷子,却什么都没说。 孟金阳见状拍着桌子一边大笑一边说:“女儿都是赔钱货!女儿都是赔钱货!” 旁边的孟长星也跟着起哄,鹦鹉学舌道:“赔钱货!赔钱货!” 孟嘉禾闷头扒饭,看似不在乎,黎落注意到她肩膀在微微发抖。 这一切看在黎落眼里,她心里疑窦丛生。 她本以为孟嘉禾跟两个男孩一样,也被陈秀兰洗脑了,所以对列锦这个生母格外憎恶,连她病重垂危都不愿意在医院陪护,现在看来,事情好像不是她想的那样。 以陈秀兰对她的态度,孟嘉禾又不是抖m,怎么可能会被她洗脑。 黎落思索间,孟嘉禾扒完饭,放下碗筷就准备回房间。 陈秀兰却叫住她:“等等。” 孟嘉禾脚步一顿。 陈秀兰把排骨盘子往她跟前一推:“金阳吃不下,你把这些吃了,别浪费。” 孟嘉禾看了一眼盘子,里面的排骨没剩下几根,倒是孟金阳啃完的骨头堆了一大半,她压着脾气说:“我吃饱了,不想吃。” 陈秀兰看出她的不服气,皱眉道:“怎么,你还觉得委屈了?我告诉你,像你这样的,放在我们以前那是连饭桌都没资格上的,给你吃你就偷着乐吧,摆出这副委屈的样子给谁看!” 孟嘉禾:“……” “回来,把排骨吃了!”陈秀兰呵斥道。 孟嘉禾气得额头上的青筋都浮起来了,她梗着脖子说:“我说了,我饱了吃不下!” “你……”陈秀兰怒了,她一巴掌拍在桌上,指使保姆,“把这个贱丫头给我抓回来,今天这排骨你吃也得吃,不吃也得吃!” 叫月姨的保姆立刻起身,绕过餐桌去抓孟嘉禾。 孟嘉禾见势不对,扭头就跑。 但她一个瘦弱的小姑娘,哪是一个成年女人的对手,保姆三两步追上她,薅住她的头发拖回餐桌,把她整张脸按进盘子里。 排骨的汤汁糊了孟嘉禾一脸。 这一幕逗乐了孟金阳,他爬起来站在椅子上拍手大笑:“快点把排骨吃了!这是本少爷赏你的!” 孟长星继续学舌:“吃排骨!吃排骨!” “金阳乖,坐下来,别摔着了。”陈秀兰把孙子拉回椅子坐下,给他喂了一口饭。 孟嘉禾顶着满脸的油污抬起头,冷冷地看了陈秀兰一眼。 陈秀兰接收到她这个眼神,啐了她一口:“我还治不了你!看看你这副尖嘴猴腮的薄命相,跟你妈一样天生反骨,活该不招人待见!” 孟嘉禾:“……” 黎落火气瞬间窜了起来,她立刻拿起车钥匙下楼,开车匆匆往家里赶。 她总算明白孟嘉禾对列锦的疏离冷淡来自哪里了。 在亲妈眼皮子底下被奶奶和保姆联手虐待了这么多年,亲妈却丝毫没察觉,失职到这个地步,她能不怨吗? 公司到孟家开车距离四十分钟,黎落一路上在记忆中搜出很多原主以前没注意到的细节。 比如刚开始创业那几年,列锦很忙,一年到头几乎没有休息时间,那会儿的孟嘉禾不过八九岁,有段时间列锦很晚才下班,孟嘉禾总是抱着布娃娃坐在玄关等她回来,见了她欲言又止。 列锦没注意到女儿的异常,还以为她坚持等自己回家是想像小时候一样撒娇,她表面上敷衍着抱了抱她,心里却难免觉得女儿太过于黏人,为此还说过她几次,让她早点睡觉,免得影响学习。 孟嘉禾当时一脸失落,自那以后再也没等过她。 还有一次,列锦晚上十一点了还在公司开会,孟嘉禾连续给她打了好几个电话,她因为太忙都挂断了。 等开完会回拨过去,还没等孟嘉禾开口,列锦就问:“都这个点了还不睡觉,你是不是又不乖乖听话?” 第446章 心思歹毒 电话那头的孟嘉禾沉默了几秒钟,闷声说:“我现在就去睡。” …… 黎落下了车,几乎是一路小跑回孟家,她匆匆开门进去,风风火火的样子把正在哄孟金阳和孟长星吃饭后水果的陈秀兰吓了一跳。 “不是说要加班吗,怎么这个时间回来?”陈秀兰问。 黎落目光在客厅扫了一遍,没看到孟嘉禾。 她压下心头几欲爆发的怒火,不断告诉自己,不能急! 一急就坏事! 现在要是贸然跟陈秀兰撕破脸皮,老太婆跟孟平康联合起来,这母子俩那张颠倒黑白的嘴能把原主的名声毁透。 黎落做了好几个深呼吸的动作,气息平稳了不少,她一边换鞋一边状似无意地问:“嘉禾呢?今天暑期补习班老师给我打电话,说她上课总是走神,让我问问她怎么回事。” “她在洗头。”陈秀兰说,她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对黎落招招手,示意她过去,压低声音说,“嘉禾最近回家的时间越来越晚,昨天快九点钟才回来,问她去哪儿她也不说,这孩子可别是早恋了。” 黎落:“……” 死老太婆,离间她跟儿子就算了,现在还想挑拨她跟女儿。 这是想把原主跟家庭的关系完全割裂开来啊! 心思何其歹毒! 黎落配合着她说:“哦?我等会儿问问她。” 两人说话间,孟嘉禾披着一头湿漉漉的头发从洗手间出来,看见黎落,她脸上没什么表情,转身往房间走。 陈秀兰在她背后喊道:“你这孩子是越来越没规矩了,妈妈回来了都不知道打声招呼!” “嘉禾。”黎落叫住她,走到她跟前,见她额头上有块发红的印子,她立刻问,“你额头怎么了?” 说着她伸手要去摸摸她,孟嘉禾却侧身躲开,眼神疏离:“没事,不小心磕着了。” 黎落盯着她看了几秒钟,突然高声喊道:“月姐!!” 正在厨房洗碗的月姨走了出来:“怎么了?” 她一走近,黎落毫无征兆地扇了她一耳光,力道之大,直接把她的脸扇得偏向一边。 月姨被打懵了,捂着脸不敢置信地问:“小锦,你这……” 陈秀兰也吓了一大跳,连忙站起来:“怎么动起手来了?干嘛打人?” 黎落拉过孟嘉禾,指着她额头上那块红印子说:“你告诉我,这怎么回事!” 月姨一愣,眼神有些闪躲了:“这我哪知道……” “不知道?你怎么当保姆的?我给你开工资,是为了让你照顾好我的孩子,现在我女儿额头磕成这样,你说你不知道?!你有尽到做保姆的本分吗?” 月姨:“……” 陈秀兰在旁边劝道:“孩子大了,磕磕碰碰难免的,小月平时又要买菜做饭又要打扫卫生,哪顾得上这么多呀,嘉禾这不是没什么事嘛,更何况论辈分平康都得叫小月一声姐,你怎么能动手打人呢……” “既然顾不上,那就不要干了!现在收拾东西给我滚!”黎落厉声说,“还有,别拿什么姐啊姨啊的辈分来压我,谈工资的时候怎么没见你看在亲戚的份上少要一点,现在出了事才告诉我你是孩子的姨,亲戚关系不是这么用的!” 陈秀兰:“……” 摆了一道下马威,黎落见好就收,拉着孟嘉禾回房间。 关上门,黎落拿了药箱出来给孟嘉禾处理伤口。 孟嘉禾似乎被她刚才的暴脾气吓着了,任由她按坐在椅子上,见她用棉签挤了清凉祛瘀的药,她这才开口:“我没事,这点小伤过几天就好了。” “不疼吗?”黎落问。 “……”孟嘉禾不说话了。 黎落给她擦了药,又拿毛巾帮她擦还在滴水的头发,一边擦一边打量着孟嘉禾的房间。 孟家几年前换了这套快三百平的大平层,家里每个孩子都有独立的房间,孟嘉禾的房间看似家具用品一应俱全,但仔细观察能发现,很多东西都用旧了。 两三年没换花色的床单三件套,款式过时的书包,掉了水钻的发卡,还有孟嘉禾身上穿着的这件变形的睡衣。 孟嘉禾被忽视这件事,全写在这些不观察就注意不到的细节里。 很难想象这是一个年收入好几千万的家庭给女儿的生活配置。 这一刻,即使孟嘉禾跟自己没有血缘关系,黎落还是觉得很心疼。 头发擦了一半,孟嘉禾突然开口:“你可以说了。” 黎落站在她身后,前面是梳妆台,她从镜子里跟她对视:“说什么?” “老师不是给你打电话,说我上课不专心么。”孟嘉禾一脸破罐子破摔,“你可以骂我了。” 黎落被她这副小倔驴一样的表情弄得又心酸又好笑:“谁说我要骂你?” 孟嘉禾狐疑地看着她:“那你什么意思?” 黎落柔声说:“老师那边我应付过去了,学习嘛,跟打仗一样,哪有常胜将军,这次没做好,下次补回来就是了,你别太往心里去。” 孟嘉禾:“……” 黎落收起毛巾说:“妈妈最近不太舒服,明天周末,你能陪我去医院做个检查吗?” 孟嘉禾一听她不舒服,立刻转身:“哪儿不舒服?” 她的担忧全写在眼睛里,黎落松了口气。 这个时间孟嘉禾还没对列锦失望透顶,那一切就还有挽回的余地。 “心口老是疼,一抽一抽的。”黎落说,“估计是最近太忙了没休息好,想去医院做个心电图。” 孟嘉禾沉默了一会儿,说:“好。” 母女俩说了会儿话,房间门突然被推开,孟平康站在门口:“列锦,你出来。” 黎落皱眉:“你进女儿房间怎么不敲门?” 孟平康一愣:“平时不都这样吗?” “女儿都多大了,你有没有点当爸爸的自觉?”黎落一开口语气就很冲,“这次就算了,下不为例。” 孟平康:“……知道了,你出来,我有话要跟你说。” 黎落拍了拍孟嘉禾的肩膀,这才走出去。 跟着孟平康进了主卧,黎落没急着开口,而是打量起眼前这个男人。 孟平康今年37岁,一米七五左右的身高,人到中年,加上吃喝不愁,他跟只加多了酵母的花卷一样,啤酒肚大得爱马仕的皮带都差点兜不住。 第447章 辞退 名牌衬衫,奢侈品西裤,鳄鱼纹皮鞋,加上硕大的金表和戴了好几根手指的金戒指,这个男人几乎把“暴发户”几个字贴脑门上。 装逼炫富,油腻世故。 “我听妈说,你打了月姐?”孟平康问,“出什么事了,怎么动起手来了?” 黎落收起张牙舞爪的姿态,叹着气揉了揉眉心说:“不是什么大事,是我脾气太急了。” “啧!”孟平康不满道,“月姐大小是我家那边的亲戚,你跟人动手,她这要是说出去,我以后在亲戚面前还怎么抬得起头来啊。” “是我不对。”黎落说。 “你等会儿跟月姐道个歉,再给她拿三万块钱安抚一下,这事儿就算了。”孟平康说。 黎落没接话,而是皱眉看着他。 “行不行啊,给个准话。”孟平康催促道。 黎落又叹了口气:“你以为我真的是气急了才动手打她吗?” “不是……你什么意思?” “我是故意的,这一巴掌打下去,她肯定就不在咱家干了,正好趁着这个机会把她辞退。” “为什么要辞退她?” “平康,我实话跟你说吧,公司那边出问题了。” 孟平康心头一跳:“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我跟老余太心急了,没做好市场调查,一口气在春城投了好几家分店,结果触底了,那块的家政市场早就饱和,根本没有我们施展的余地,上千万的资金砸下去,短时间内没法回笼,现在资金周转出问题了。” “你这……”孟平康急了,指责的话张口就来,“你这做生意也好几年了,怎么能犯这么肤浅的错误?” 黎落再次叹气,脸上写满了无可奈何。 孟平康焦虑了半晌,问:“那现在怎么办?” “我跟老余商量了一下,只能尽量节省开支,看看能不能把春城那边转出去,赚钱是别想了,尽量保本吧,这次要是搞不好,可能整个安居都得搭进去。” “哎呀,哎呀你这……你这干的都是什么事啊!啊?” 孟平康满心都是要赔钱的不安,他对做生意一窍不通,但是听列锦这语气也知道事情有多严重。 一想到自己刚过了没几年的好日子可能就要到头了,他又气又恼:“你没脑子就算了,老余怎么也跟着没脑子?两个人都办不好一件事,你们这一天天的……” “够了!”黎落突然抬高声音呵斥道,“有完没完,你以为我想变成这样?为这事儿我愁得几天睡不好,你帮不上忙就算了,搁这说什么风凉话!” 孟平康被她骂得一愣。 列锦工作上虽然风风火火,但对家里人一直很有耐心,大事体谅小事包容,平时想发展点什么兴趣爱好问她要钱,她更是没有犹豫过,几万几十万往外掏。 因此孟平康没少问她要钱帮扶家族亲戚,说得好听是接济,其实是变相在那帮穷亲戚面前显摆。 托列锦的福,他这几年不仅成功在昔日同学和亲戚面前树立起大老板的形象,还结识了一帮同为富人阶层的朋友,班想上就上,不想上就去钓鱼,日子过得要多舒坦有多舒坦。 如今列锦画风突变,孟平康瞬间有点不适应了。 他下意识想反驳,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吭哧了半晌,他只好郁闷地闭了嘴。 “节省开支不只是针对公司,家里也一样,我今天算了一下,月姐月薪两万多,这钱省下来完全够家里买菜和交水电物业费,几个孩子都长大了,不需要像小时候一样二十四小时守着,回头你跟妈说一声,辞退月姐,以后让她负责家里做饭买菜。” 孟平康不满道:“我妈都六十岁了,你还让她这么辛苦,这说得过去吗?” “她现在要是不辛苦,等公司倒闭咱全家都得跟着喝西北风,你自己掂量掂量吧。”黎落说完,转身走出房间。 往浴缸放满水,黎落舒舒服服泡了个澡。 相里安上线问:“不离婚了吗?” “要离,但不是现在。”黎落说。 她得把孟嘉禾一块带走。 现在的孟嘉禾对她防备得紧,这个时候提出离婚,她大概率会像前世一样抵触到开学了直接搬进封闭式学校,拒绝见面。 真闹到那个地步,想挽回这个孩子就难了。 她打算花上一段时间感化孟嘉禾,等她同意跟自己走再离婚。 也正好趁着这个时间好好整治一下孟家那几个畜生。 “孟金阳和孟长星这俩你不要了?”相里安问。 “不要,倒贴都不要。”黎落冷冷地说。 先不说经历了前世临死那一遭,列锦对这两个孩子会不会心存芥蒂,就算她大度不计较,一旦带走这两个狗崽子,那跟孟家就剪不断理还乱了。 以孟平康和陈秀兰的尿性,势必会借着两个孩子的由头不断向她要钱。 权衡利弊,这两个白眼狼不能要。 第二天,黎落早早起床。 她坐在梳妆台前化妆时,孟平康还在睡觉,鼾声如雷。 黎落被吵得心烦,索性给他投了张致幻卡,捏造了一个公司破产,他狼狈得像丧家之犬一样被亲戚朋友指指点点嘲笑的噩梦。 孟平康很快从噩梦中惊醒,坐在床上直喘粗气。 黎落故作不解:“怎么了?” 孟平康擦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没事,你要上班了吗?” “今天休息。” “那你化妆去哪儿?” “最近可能是太累了,不太舒服,我去医院做个心电图。” “哦。”孟平康说着又问,“要我陪你一块去吗?” 黎落冷笑,这问的什么屁话? 真想陪她去就不会坐床上连屁股都没挪一下了。 “不用,嘉禾没什么事,我让她陪我去。” “好吧。”孟平康倒头继续睡觉。 黎落化完妆,出门前走到床边:“昨晚说的那事儿,你记得跟妈和月姐提一声。” 孟平康咕哝了一声,不太乐意:“你没长嘴吗,干嘛让我去说……” 黎落忍着想踹他的冲动,明白过来为什么陈秀兰跟列锦的婆媳关系会这么差,敢情孟平康这脑残不仅没起到调和作用,看样子还没少火上浇油。 “月姐是你亲戚,我开口跟她说不好……我出门了,回来之前你得把这事儿给我解决好。” “……知道了。” 第448章 挽回 黎落带着孟嘉禾一块出门。 和孟长星孟金阳兄弟俩连吃饭都手机不离手的性格不同,孟嘉禾安安静静坐在副驾驶,连坐姿都透着一股子拘谨。 在黎落穿到这具身体之前,原主忙于工作,已经有两三年时间没跟女儿单独出门了。 到了医院,黎落没去做心电图,而是约了妇科医生做全套妇科检查。 一整个流程走下来,医生给出的检查结果比黎落想象中还要糟糕。 原主生完双胞胎后,因为太忙和经济问题,压根就没有时间做产后护理,落下了好几种生育后遗症。 再加上这几年她为工作奔忙,身体和心理一直处于高压状态,有些创伤已经不可逆了。 黎落听从医生建议,开了药,约了几次复健治疗,这才跟孟嘉禾一起离开。 “难得休息一天,陪妈妈去买点东西吧。”黎落说。 孟嘉禾看起来不太情愿,但是一看黎落兴致勃勃,她又不好拒绝,答应得颇为勉强:“好吧。” 母女俩去了当地一家大型购物中心,黎落选了家少女风格的女装店,开始给孟嘉禾选衣服。 “这件怎么样?” “喜不喜欢粉色?” “这个款式好看吗?” “买!这三个颜色各拿一件!” “试试鞋子,小皮鞋多酷啊!” 孟嘉禾一开始不愿意配合,让她去试衣服,她扭扭捏捏的放不开,黎落催了好几次,她才不情不愿地进了试衣间。 等穿好新衣服走出来,她双手不安地揪着衣摆,不敢看镜子里的自己。 “怎么了这是?”黎落问。 “不好看。”孟嘉禾闷声说。 “好看的呀,哪儿不好看?”黎落说,“你要是不喜欢,咱再换别的。” 孟嘉禾沉默了一会儿,说:“都不好看。” 黎落以为她不喜欢这种粉粉嫩嫩的小公主风格,连忙说:“那咱换家店,试试别的风格。” “……不用了,都不好看,我都不喜欢。”孟嘉禾说着,转身回试衣间把衣服换了下来,然后往外走。 黎落琢磨着她今天是不是心情不好,所以才这么别扭,但孟嘉禾离开时,眼睛飞快地瞟了一下放在一旁的小裙子,只一眼,黎落敏锐地察觉到她的不舍。 “等等。”黎落拉住她,严肃地说,“嘉禾,你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孟嘉禾低头抠自己的手指甲,装作听不懂。 “你明明喜欢这件裙子,为什么要说不喜欢?” 孟嘉禾憋了几秒钟,情绪突然爆发了,她怒道:“喜欢有什么用,每次都是这样,只要是我喜欢的衣服,不是说太贵就是说我穿着不好看,我早就看透你们这些虚伪的大人了!” 说完她甩开黎落的手,转身就跑。 黎落愣了一下,意识到这些话可能是陈秀兰跟孟嘉禾说过,而且不止一次,才会让她留下所有大人都是这样的印象。 她连忙追了出去。 “嘉禾!嘉禾!” 列锦的身体到底不如十几二十多岁的年轻人,黎落今天还穿了双中跟鞋,一跑起来脚跟隐隐作痛,孟嘉禾跑得飞快,她压根就追不上。 母女俩一个在前面跑一个在后面追,引得不少逛街的人看过来,黎落眼看要追不上,索性停下脚步往地上一坐,发出一声夸张的“哎哟”。 孟嘉禾果然回头,一看亲妈摔倒,她犹豫了一下,又跑回来扶她。 黎落趁机抓住她的胳膊:“跑什么呀你,还以为你妈跟你小时候一样,能健步如飞追着你到处跑吗……哎哟,我的腰啊。” 孟嘉禾:“……能站起来吗?” “扶我一把。” 黎落就着孟嘉禾的胳膊站起来,戏精十足地扶着腰嘶嘶倒吸凉气:“我真是年纪大了,身体一年不如一年,这样的事再来几次,孟嘉禾,你就没妈妈了。” 孟嘉禾:“……别胡说八道。” 黎落叹了口气,说:“走,回店里。” 孟嘉禾立刻满脸戒备:“我不去,我有衣服穿,不需要新衣服。” “想什么呢。”黎落戳了一下她的脑门,“我包落店里了,得去拿回来。” 孟嘉禾:“……” 母女俩回到女装店,黎落拿了包,对店员说:“刚才我姑娘试过那几件都包起来,还有这双鞋……嘉禾,你穿35码还是36码来着?” 孟嘉禾皱眉:“我说了……” “你喜不喜欢是你的事,我想花钱,我就要买!”黎落打断她的话,“而且我成天累死累活赚钱是为了什么?不就是想让你们能过得好一点吗,我告诉你,这钱放在账户里,你不花我不花,回头就全让奶奶花弟弟身上了,你甘心?” 孟嘉禾:“……” 她眼里燃起了小火苗。 黎落就知道激将法对这个年纪的小孩有用,敌人的敌人是朋友。 她继续煽风点火:“反正我跟你奶奶不对付,赚的钱不乐意给她花,咱们今天多花一点,明天她能挪用的钱就少一点,你想想,这对她来说不是变相的报复吗?” 孟嘉禾拳头攥紧了又松开,黎落再次把裙子递到她跟前时,她气鼓鼓地接过,转身进了试衣间。 辗转好几家店,孟嘉禾选了不少衣服,黎落在旁边给她各种出主意,本来孟嘉禾不愿意配合,但是试了几套衣服下来,发现黎落的审美确实不错,她渐渐听进去了。 买完衣服,母女俩经过一家内衣店,黎落看了一眼店里发育期女童的内衣,又看看孟嘉禾胸口。 14岁的小姑娘正处于发育期,她琢磨着是不是该给她买几套内衣裤。 孟嘉禾察觉到她的意图,立刻抱着胳膊说:“不要!这个我会自己买!” 黎落:“……” 孟嘉禾现在对她还有戒备心,不愿意跟她分享生理变化这么私密的事情也很正常,她要是干涉得太多反而容易激起她的反感。 “行,要是遇上什么问题,尽管来问我,妈妈也是从小姑娘长大的,这方面知道的比你多。” 黎落一次性大手笔地给孟嘉禾扫了十多万衣服鞋子和包,纸袋几乎把车的后备箱和后座全部占满。 到了饭点,她又带孟嘉禾去了一家儿童主题餐厅,把菜单上各种小吃甜品全给她点了一遍。 看着堆了满桌的美食,孟嘉禾神色总算放松下来,低头开始吃东西。 第449章 孟金阳!你给我滚过来 “吃饭手要扶着碗,筷子不能插饭里。”黎落提醒道。 孟嘉禾在那样一个家庭长大,身上难免带了陈秀兰和孟平康耳濡目染的坏习惯,比如毫无餐桌礼仪可言,吃饭时一些小动作看起来很是粗鄙。 孟嘉禾抬头看了她一眼,迟疑了一下才小心翼翼地问:“为什么?” “手扶着碗会更稳当,不怕打碎,筷子插饭里,那是祭祀祖先的礼仪,是给逝去的人用的,咱们活人不能这样,明白吗?” 孟嘉禾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哦。” “另外,我是你妈,跟我说话不用这么小心,你就算说错话我也不会生气,更不会对你发火。” 孟嘉禾:“……” 母女俩在外面逛了一天,直到天黑了才打道回府。 坐在车上,孟嘉禾频频扭头去看堆满了后座的纸袋。 黎落问:“怎么了?” 孟嘉禾顿了顿,说:“买这么多东西,奶奶会说的。” “又不是花她钱,她管得着吗?”黎落说。 她看出孟嘉禾的担忧,安抚道:“别怕,妈妈在呢,她敢说你一句不是,我就断了她的生活费,别忘了家里的财政大权在我手上,有钱的才是大爷。” 母女俩拎着大包小包回到孟家,进门时陈秀兰和孟平康都在,一看她们这架势,陈秀兰立刻皱眉:“你买什么了,怎么这么多东西?” 孟金阳和孟长星更是直接奔过来,伸手要去接纸袋。 在兄弟俩的认知中,妈妈每次出差回来都会给他们买很多的玩具和零食,这次自然也不例外。 黎落侧身避开孟金阳的手:“别乱动,不是给你的。” 孟金阳瞪大眼睛:“那是给谁的?” “这些都是姐姐的东西。”黎落把纸袋全部堆到孟嘉禾怀里,“回房间去吧。” 孟嘉禾抱着东西一走,陈秀兰就问:“你给丫头买了什么?” “这不快换季了吗,给她添置点衣服,嘉禾最近个子长得快,之前的衣服都不合身了。” “你这也买太多了吧。”陈秀兰说,“她一个学生,现在正是该好好学习的时候,买这么多衣服,回头光顾着花里胡哨的打扮,都没心思学习了。” “妈,你这什么逻辑?”黎落好笑道,“该好好学习的无论买多少东西都会好好学习,这学不好的,你让他裸奔他都烂泥扶不上墙。 更何况嘉禾在学习上就没让家里操心过,你倒好,平时没见关心嘉禾的学习成绩,这一买东西就说耽误学习,敢情家里的钱就不能往嘉禾身上花呗?” 陈秀兰:“……” 躺在沙发上打游戏的孟平康闻言,皱眉道:“列锦,你怎么跟妈说话呢?” “正常交流呀。”黎落笑眯眯地说。 “有你这么正常交流的吗?妈说一句你还十句,夹枪带棒,这是对长辈该有的态度?”孟平康坐起来,大有要跟她就这件事吵一架的意思。 黎落像是才意识到自己话说得过激了,连忙拍了一下嘴:“哎呀,你瞧我这嘴,平时跟客户打嘴炮打多了,一察觉到有人针对我,我就忍不住还嘴……啧,我改。” 说着她望向陈秀兰:“妈,不好意思啊,我不是有意的。” 陈秀兰:“……” 虽然黎落笑眯眯地道歉,但她心里怎么看怎么不舒服。 怼完陈秀兰,黎落衣服下摆被拽住了,她低头一看,孟金阳扯着她晃来晃去:“妈妈偏心,给姐姐买衣服不给我买!我也要我也要!” “你也没衣服穿吗?”黎落问。 “对!” “妈妈下次休息带你去买。” “我现在就要去!我要买跟姐姐一样多!” “现在不行,妈妈累了。” 孟金阳不依不饶:“我就要现在去!!” 孟长星凑过来起哄:“我也要!我也要!” “金阳乖。”黎落耐着性子说,“这样吧,明天下班了妈妈带你出去逛夜市,那边有很多好吃好玩的,到时候想要什么都给你买,怎么样?” 孟金阳眼睛一亮,妥协了:“行。” 打发走孟金阳,黎落回房间休息。 她正躺在按摩椅上刷手机,相里安突然提醒道:“孟金阳那小子又在作妖。” 黎落立刻打开录像卡一看,孟金阳趁着孟嘉禾洗澡,偷偷进了她房间,翻开纸袋,用剪刀把新衣服乱剪一气。 好好的新衣服被剪了个稀巴烂,黎落立刻坐直身体,本想过去阻止,但是心念一转,她想到了一个不用自己动手教训孟金阳的主意。 黎落起身走到梳妆台打开抽屉,里面有个盒子专门放孟平康的东西,都是一些名表,金戒指金链子之类充场面的东西。 她把东西全部拿出来,用了张大力卡捏碎手表的镜面,掰弯戒指扯断金链子,然后揣着这些东西去了孟嘉禾的房间。 到了房间门口,她敲了敲门,门很快开了,孟金阳钻了出来:“妈妈。” 黎落明知故问:“你怎么在这儿?” 孟金阳眼神闪烁:“我来找姐姐玩儿。” 说完他扭动身子,一溜烟跑了。 黎落若无其事地进了房间,孟嘉禾还在洗澡,浴室水声哗哗响,她全然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 把损坏的戒指和手表丢进被剪得乱七八糟的衣服里,黎落做了个深呼吸的动作,然后爆发出一声尖叫:“啊!!!” 几秒钟后,在客厅看电视的孟平康和陈秀兰匆匆跑进来:“怎么了?” “出什么事了?” 黎落指着那堆衣服:“这谁干的?” 说完她想起什么似的,扭头冲外面喊:“金阳,你刚才进了姐姐房间,是不是你干的?” 孟金阳躲在陈秀兰背后,冲她做了个鬼脸:“不是,不是我干的!” “你还不承认!刚才只有你进了姐姐房间!”黎落作势要揍他。 陈秀兰连忙拦了一下:“干什么!干什么!啊?金阳这个年纪,调皮捣蛋点不是很正常的吗?几件衣服而已,不穿也不会怎么样。” “你……”装出一脸说不过陈秀兰的憋屈,扭头看向孟平康,“平康,你这个当爸的说说,儿子干了这种事该不该揍。” “多大点事。”孟平康一脸不在意,“男孩子嘛,都这样,衣服剪坏再买就是了。” 黎落气得够呛,她状似无意地捡起衣服,心疼道:“这衣服可不便宜呢,孟金阳你个败家玩意儿……哎?这什么东西?” 衣服里叮叮当当掉下来几件东西,黎落捡起来一看,诧异道:“平康,这不是你的戒指和手表吗,怎么坏了?” 孟平康一愣,连忙冲过来夺过东西,一看戒指扭得跟麻花一样,十几万的手表镜面更是碎成了蛛网状,他瞬间炸了,大吼道:“孟金阳!你给我滚过来!!!” 第450章 谁教你说这种话的! 孟金阳被他的大嗓门吓得一个哆嗦,往陈秀兰背后躲:“不是我弄的!” 孟平康深知这个儿子的尿性,被陈秀兰宠得无法无天,做错事除了抵赖就是推卸责任。 他不是不知道孟嘉禾的衣服是他弄坏的,但在他看来,几件衣服而已,弄坏了可以再买。 可看见这么贵的手表和金戒指被弄成这样,他又是另一种心情。 这可是他的表啊!!! 再加上孟金阳拒不承认,他更是怒火中烧,暴怒下抓过孟金阳,一巴掌拍在他屁股上:“还不承认!!你个败家子,小小年纪不学好,剪衣服,偷戒指,弄坏我的表!!你知道这些东西有多贵吗!!” 孟金阳被打得哇哇大哭起来,挣扎着伸手朝陈秀兰求救:“奶奶,奶奶……” 陈秀兰连忙拉过孟金阳护在身后:“干什么啊你这是!表弄坏就弄坏了,大不了再买一块,你使这么大劲儿,把孩子打坏了怎么办?” 孟平康气得胸口起伏不定:“这表十几万!” “不就十几万吗?”陈秀兰语气无所谓得像钱是大风刮来的,“列锦出几天差就赚回来了。” “妈,现在出几天差还真赚不了十几万,公司不赔钱就算好的了。”黎落轻飘飘地在旁边煽风点火,“而且这块表已经停产了,除了二手,市面上根本买不到新的。” “那、那拿去修一修嘛,我看这表还能转,就是换块镜面的事儿。” “那就更不得了了,这块表除了表芯,贵就贵在宝石镜面,先不说换镜面得花上好几万,就说表这种东西,玩的就是原装,无论二手还是换零件,价值都会大打折扣。”黎落冷冷地说,“这要是让人知道平康戴了块换零件的表,你让他面子往哪儿搁?” 陈秀兰:“……” 孟平康的火气被黎落三两句话挑到了一个新高度,他不由分说拎起孟金阳,拖着他走到客厅,从电视机后面抽出鸡毛掸子,在他的哭嚎声中抽得他惨叫连连。 “不是我弄的!不是我弄的!!”孟金阳大哭,“我只是剪了姐姐的衣服,我没拿戒指和手表!!” 孟平康自然不相信他的话,见他到这个时候了还不承认错误,他下手更重了,一边打一边骂:“你这个狗东西!满嘴谎话,不知悔改!看我今天不打死你!!!” 陈秀兰奔过来想阻拦,孟平康吼道:“你别管!” 陈秀兰被吼得脚步一顿。 孟平康怒气冲冲地说:“要不是你整天惯着他,他能变成这样?你看看他这副样子……” 孟金阳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对待,万分委屈下他脱口而出:“贱人!我长大了不要孝顺你,等你病得走不动了就把你赶出去外面等死!” 孟平康一愣,反应过来儿子在说什么后,他拽着他的衣襟,几乎将他整个人拎得双脚离地:“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孟金阳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连忙闭了嘴,连哭都不敢哭了。 “你他妈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孟平康吼道,“谁教你说这种话的!!!” 孟金阳下意识看向陈秀兰。 陈秀兰心里一虚,连忙转移话题:“哎呀平康,把孩子放下来,你吓着他了……” 说着她伸手要去抱孟金阳。 黎落立刻先她一步上前把孟金阳从孟平康手里解救下来,抱在怀里安抚:“金阳乖,别怕。” 孟金阳趴在她怀里,吓得一边哭一边打嗝。 等他哭过了一阵,黎落把人从怀里拉出来,柔声说:“好了,金阳,有妈妈在,不会让爸爸打你的,来,告诉妈妈,刚才那番话是谁教你说的。” 陈秀兰眉心一跳,又要打岔:“好了好了,孩子都折腾累了……” “妈!”黎落厉声道,“你觉得金阳刚才那句话是一个十岁孩子该说的吗?他这明显是被教坏了,现在不纠正,难道等着他长大了,把我跟他爸爸都赶出去?” 陈秀兰没什么底气地说:“孩子的话哪能当真……” “孩子的话是不能当真,但就怕有心人想通过教唆来挑拨他跟父母之间的关系,这要是挑唆成功,孩子跟我们做父母的不亲,以后谁来负责?” 黎落三两句话把孟平康拉到自己的阵营,孟平康立刻跟她统一战线:“对,这件事必须要重视起来!” 陈秀兰:“……” 黎落目光落到孟金阳身上,耐着性子说:“金阳,别怕,告诉爸爸妈妈,刚才那句话是谁教你说的?” 孟金阳怯生生地看着她又看看陈秀兰,不敢应答。 黎落故意沉下脸:“你要是不说,妈妈就把你交给爸爸了,爸爸的审问方式可没妈妈这么温柔。” 刚才被鸡毛掸子抽到的地方还火辣辣地疼,孟金阳眼圈一红,目光挨个从三个大人身上转了一圈,很快意识到奶奶以一对二,不敌爸爸妈妈,现在除了说实话,他别无选择。 “是奶奶。”孟金阳低着头小声说。 孟平康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是奶奶教我说的。”孟金阳鼓起勇气,指着陈秀兰说,“她说妈妈姓列不姓孟,是外人,让我长大了不要孝顺她,等她老得走不动路了,就把她赶出去等死。” 孟平康立刻扭头去看陈秀兰。 陈秀兰一迭声否认:“我怎么可能教孩子说这种话,你们别听金阳胡说!” “我没胡说!”孟金阳有点恼了,奶奶这个时候否认,这是要把责任都推到他身上啊。 万一爸爸妈妈信了,那他岂不是又要挨顿打! “长星可以作证,奶奶就是这么说的,她还说妈妈整天不回家,肯定是在外面有野男人了!” 孟平康脸色扭曲,表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狰狞起来。 黎落则松开孟金阳的手,一脸不敢置信地看向陈秀兰,又伤心又愤怒:“妈,你怎么能跟孩子说这样的话?我是孩子亲妈啊,您的儿媳!!!你在我儿子面前造我的谣,还这么抹黑我,你究竟想干什么!!!” 第451章 妈是盼着咱俩离婚吗? 陈秀兰慌了:“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 黎落不听她解释,抹着眼泪扭头就回了房间。 不一会儿,客厅传来孟平康的怒吼声,夹杂着陈秀兰的啜泣,乱成一片。 黎落在主卧阳台的摇椅上躺着玩了两圈线上麻将,听到卧室门开了,她立刻锁屏放下手机,装作看着远方发呆。 阳台推拉门一响,孟平康走了出来,欲言又止:“孩子妈……” 黎落侧过身体,用行动表达“我很生气,不想搭理你”。 亲妈做出这种事,孟平康自知理亏,他小心翼翼地在黎落旁边坐下,轻声说:“这事儿是我妈不对,我替她向你道歉。” 黎落沉默半晌,叹了口气:“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做错了。” 孟平康不解道:“嗯?” “今天去医院体检,医生说我身体很差,如果不好好调养,可能不到四十岁就得垮了。” 孟平康一愣:“这……” “知道我身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吗?”黎落说,“当年生了长星金阳兄弟,咱家是什么情况你也知道,根本没有时间和钱让我做产后恢复,我的病根就是那时候落下的,加上这七八年忙工作就没歇息过…… 本来辛苦就辛苦点,看着孩子和你们过得舒坦,我心里也高兴,可妈的做法太让我心寒了,我在想,自己这些年累死累活的付出真的值得吗?” 孟平康:“……” “我也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让妈讨厌我讨厌到在孩子面前这么诋毁我,扪心自问,这些年吃的用的我从来没短过她,平康,妈是盼着咱俩离婚吗?” 孟平康心里一慌:“没有的事,她那人你也知道,就是管不住自己的嘴,爱胡说八道,她心里肯定不是这么想的。” “这话你自己信吗?” 孟平康:“……” “都六十岁的人了,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她心里门儿清,这些话说得出口,证明她心里就是这么想的。” 黎落唉声叹气:“平康,你别怪我小气,平时小打小闹我不会往心里记,但她挑拨我跟孩子的关系,这道坎我过不去,我丑话说在前头,哪天咱俩要是散了,绝对有妈的一份功劳。” 黎落点到即止,说完起身:“这几天我去嘉禾房间睡吧,我想冷静一下。” 走出主卧,黎落瞟了一眼厨房方向,陈秀兰和月姨正在厨房里低声说着什么,两人猝不及防对上她的目光,心里一虚,连忙移开视线。 黎落冷笑了一声,往孟嘉禾房间走去。 次日早上,黎落起床时把孟嘉禾也一块叫了起来:“快去洗漱,妈妈送你去补习班。” 孟嘉禾迷迷瞪瞪地爬起来,揉着眼睛去洗脸。 黎落走出客厅,发现客厅放着两个打包好的行李箱,陈秀兰一反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常态,正在布置早餐。 见了黎落,陈秀兰讨好地笑了笑:“起来啦,吃了早餐再去上班吧,对了,我跟小月说了辞退的事,她今天走,行李都收拾好了。” “嗯。”黎落淡淡地应了一声。 她不是看不出来陈秀兰想干什么,无非是昨晚那一通闹,她自知理亏,现在正极力做点事补偿她。 本来把月姨辞退是板上钉钉的事,从陈秀兰嘴里说出来,反倒像是她的功劳。 吃完早餐,黎落开车把孟嘉禾送到补习班,下车前说:“下课了别乱跑,我来接你,晚上跟弟弟一块去逛夜市。” 孟嘉禾听前半段时眼睛一亮,但是一听到要跟孟金阳孟长星一块去,她神色微微一沉,低声说:“补习班作业多,你们去吧,我不去了。” “上一天课就够累了,晚上还做什么作业,要劳逸结合。”黎落拍了拍她的脑袋,“听话,昨天买的裙子都剪坏了,今天再给你买新的。” 孟嘉禾还是一脸不乐意:“我真不想去。” “是不是怕弟弟欺负你?” 孟嘉禾被她道破心思,不说话了。 “有我在,他哪还敢放肆,放心吧。”黎落说,“快去上课。” 送了孟嘉禾,黎落回到公司。 她找到出差刚回来的合伙人老余,跟他打了声招呼,叮嘱他如果孟家找他询问公司的财政情况,让他帮忙打个掩护。 老余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做生意眼光不错,但常年游走在人情场上,难免沾了点世俗的油腻。 他意味深长地说:“怎么,升官发财,想换老公了?” “没有的事,你想多了。”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承认的。”老余摆摆手,一脸‘大家都懂’的别有深意,“以前那是没得选,现在有条件了,不换个配置更好的怎么对得起自己,想换就换呗,又没什么。” 黎落:“……” 她没多说,转身回了办公室。 跟老余串好话,黎落转头把家用卡里的钱转出来,只留下两千块钱。 这张家用卡是五年前办的,主卡在她这里,副卡在陈秀兰手上,还开通了线上亲属代付功能。 平时家里的买菜钱,水电物业费,还有孟平康和陈秀兰的日常消费,都是直接从这张卡里划钱。 原主不想亏待家人,时不时往卡里转钱,让卡的可用额度始终保持在三十万上下。 这张卡像一条扎在原主身上的血管,给了孟家人不断吸她血的渠道,如今黎落切断了这条血管,她估摸着不出两天,孟家人就该急了。 傍晚,黎落提前下班,在甜品店买了块切角蛋糕,然后去接孟嘉禾下课。 她开车抵达补习班时,孟嘉禾已经出来了,正站在马路边的公交站台上,她旁边一左一右围了两个同龄女孩,也不知道在说什么,黎落注意到孟嘉禾脸色不太好看。 她摁了一下车喇叭,孟嘉禾立刻抬头看来,见来人是她,她迅速跑过来:“妈!” 那一刻,黎落敏锐地察觉到孟嘉禾好像松了口气。 上了车,黎落问:“那两个是你同学吗?” “嗯。”孟嘉禾似乎不愿意多说,回答得相当敷衍,“咱们快走吧。” 黎落留了个心眼儿,多看了那两个女同学一眼,然后把蛋糕递给她。 “给我的?” “嗯,吃吧。”黎落调转车头,“我们现在回家去接弟弟。” 第452章 小孩爸爸死得早 车行驶了一段,在距离孟家还有几百米处停了下来,孟嘉禾捧着蛋糕小口小口地吃,见状问:“干嘛停下?” 黎落笑了笑:“没事,你吃你的。” “……”孟嘉禾一脸怀疑和古怪。 黎落无奈一笑,孟嘉禾心思敏感,不跟她说清楚怕是会多想,于是她解释道:“等你吃完再回去,不然弟弟看见蛋糕又要闹。” “你只买了一块?” “对,只给你买,他俩没有。” 孟嘉禾一愣。 有那么一瞬间,她有种回到小时候,家里只有她一个孩子时被偏爱的感觉。 时隔十多年,她本以为自己忘了,可这句来自母亲简简单单的“只给你买”和一小块蛋糕,却让她心头微微一暖。 接了孟长星和孟金阳两兄弟,一家四口出发前往夜市。 夜市多是摆摊卖小吃和各种新奇的小玩意,一到晚上就弥漫着浓浓的人间烟火气息。 孟金阳和孟长星一头扎进去,看什么都眼馋,这个也要那个也要,黎落跟在他俩后面付了几次钱,渐渐有些不耐烦了,抽出几张现金,让他们自己去买东西吃。 她则带着孟嘉禾逛起了一个卖饰品的小摊子。 黎落认真选着摊子上便宜又好看的链子,孟嘉禾站在旁边,目光落在一个镶着水钻的发卡上,一动不动。 黎落注意到她的视线,耐着性子等她开口,但直到她准备离开前往下一个摊子,孟嘉禾都没有要求她买的意思。 “嘉禾,有喜欢的吗?”黎落问。 孟嘉禾收回视线:“没有。” “真没有?” “……” “没有的话就走了哦。” “……嗯。” 孟嘉禾应了一声,率先离开摊子。 黎落一把拉住她,语气颇为无奈:“嘉禾!” 孟嘉禾若无其事地说:“怎么了?” “想要什么就说出来,只要你要,只要我有,我不会不给,明白吗?” 孟嘉禾定定地看着她,那股别扭劲儿又上来了,她气鼓鼓地说:“不明白。” 黎落:“……” “我被拒绝过很多次,一开始她告诉我,这个太贵了,那个你用着不好看,不要乱花钱!”孟嘉禾泄愤似的说,“后来她说我不配,没资格,给我吃了用了也是浪费,就因为我是女孩子,所以活该被这么对待吗?” 黎落:“……” 即使孟嘉禾没明说,她也知道那个“她”是谁。 “对不起。”黎落低声说。 孟嘉禾一愣。 “这件事,我跟你爸,还有她都有错。”黎落说,“我不想找什么工作太忙没时间的借口,忽略了你就是忽略了你,这是为人父母失职,我向你道歉,现在认错改正还来得及吗?” 孟嘉禾气呼呼地说:“来不及了,我很生气。” 黎落沉默半晌,扭头对饰品摊子的老板说:“麻烦帮我把这些包起来。” 老板是个年轻女孩,她问:“要哪个?” “全部。” 老板一愣:“啊?” 孟嘉禾:“……” 半小时后,黎落手里拿了个棉花糖一边吃一边左右张望:“那两个小崽子跑哪儿去了?” 孟嘉禾拎着一大袋打包好的小饰品跟在她背后,看着她的背影小声咕哝道:“幼稚!” 两人四处找孟长星和孟金阳都不见人影,这时不远处传来女孩的尖叫声,伴随着怒骂:“你干什么!有病啊!!” 这一声尖叫引得不少逛夜市的游人望过去,黎落也是其中之一,她本来只是想凑热闹,但是过去一看,发现引起这通热闹的始作俑者正是孟金阳。 孟金阳被一个二十出头的女孩子抓住,对方一脸怒色:“这谁家小孩啊,这么没教养!家长赶紧出来,不然别怪我动手揍他!” 有游人问:“他干什么了?” “这小色胚扯我内衣肩带!” 本来想进去领人的黎落脚步一顿,她默默转过身,揽着随后过来的孟嘉禾往远处走去,两人蹲在马路牙子上,一边嗑瓜子一边看后续。 那女孩左喊右喊就是没家长出来承担责任,她怒极之下狠狠掐了两把孟金阳的脸,警告道:“下次别再让我碰见你!不然见一次打一次!” 孟金阳这个年纪已经有自尊心了,本来捉弄漂亮姑娘被抓了个正着,还被这么多人围观就已经很羞耻了,再被对方一拧一警告,他顿时恼羞成怒,脏话张口就来:“呸!丑女人,要胸没胸要屁股没屁股,我奶奶说了,像你这种女人生不出儿子,只会生赔钱货,倒贴给我都不要!” 黎落心里一顿,起身走过去。 她本来还想着作壁上观,让别人教教这个小崽子做人,可眼下孟金阳的行为已经涉及到侮辱和人身攻击了,她不能不管。 那女孩被孟金阳这么一说,脸涨得通红,气急之下扇了他一耳光。 黎落拨开人群走进去,还没说话,孟金阳一见她来,立刻扑到她怀里大哭:“妈妈她打我!” 女孩正在气头上,一听孟金阳叫黎落妈妈,她立刻把怒火对准黎落就要开喷,黎落迅速打断她的话:“对不起啊。” 女孩一愣。 “几分钟不见,这小子又闯祸了。”黎落一边鞠躬一边说,“真是对不起啊,小孩爸爸死得早,我忙着上班,实在没时间管他,他被奶奶带成这副混账样,冒犯了你,真的很抱歉。” 说完她把孟金阳从怀里拽出来:“给姐姐道歉。” 孟金阳一懵,怒道:“她打我,我凭什么给她道歉!” “是你先惹事的,快点道歉!” “不!”孟金阳大哭,“我要奶奶!我要奶奶!!” 黎落推开他:“不道歉也行,我现在报警,让警察叔叔来管你!” 孟金阳从小就被陈秀兰用“不听话就让警察把你抓走”恐吓到大,一听到要报警,立刻怂了,抱着黎落的大腿试图用撒娇蒙混过关:“妈妈,不要报警……” “道不道歉?” 孟金阳憋了一会儿,不情不愿地说:“对不起。” “不是跟我说,跟这个姐姐说!” 孟金阳委屈巴巴地看向那女孩:“对不起。” 女孩得了这句道歉,加上刚才动手打了孟金阳,算是扯平了,倒也没继续追究,跟黎落把话说开后就走了。 第453章 别人裹脚你裹脑? 回家路上,孟金阳嗷嗷哭了一路。 到了家门口,他开了车门就一边哭着喊奶奶一边狂奔上楼。 等黎落停好车带着孟嘉禾进门,孟金阳趴在陈秀兰怀里,哭得抽抽噎噎直打嗝。 从陈秀兰和孟平康不满的目光中,黎落估摸着孟金阳已经把事情的来龙去脉添油加醋说了一遍。 “怎么回事,好不容易带孩子出去一趟,让他哭成这样?”孟平康问。 黎落反问:“金阳没跟你说吗?他扯人家女孩子内衣肩带,被收拾了。” 孟平康:“……” 陈秀兰的关注点全在黎落最后那句话,她抬起孟金阳的脸一看,心疼道:“不就是扯了一下肩带吗,又不会少块肉,怎么把我们金阳的脸打成这样,这哪家的姑娘,也太不讲理了。” 黎落皱眉:“妈,是金阳招惹人家在先,被教训他不冤。” 孟金阳仗着有奶奶撑腰,反驳道:“我就是拉了她一下,她拧我脸,还扇我耳光,打了我三下!” 陈秀兰一听孙子吃了这么大的亏,惊叫道:“打了三下?哎哟我的乖孙,脸抬起来我看看有没有受伤……这都肿了!” 大惊小怪完,陈秀兰黑脸道:“小锦,不是我说你,有你这么看孩子的吗?眼睁睁看着孩子被欺负,不仅不拦着,还替欺负他的人说话,我就没见过你这么当妈的。” 黎落虽然早就知道陈秀兰溺爱孩子,孟平康又不管事,才会把孟金阳兄弟俩养歪,可亲眼看见她不分青红皂白维护孟金阳,她心里就来火。 “妈,惯子等于杀子,你这么惯着金阳是会害了他的!” 陈秀兰一愣,眼圈立刻红了:“帮你带孩子还是我不对了?早知道这样,你何必大老远把我从乡下叫出来,孩子我带了八年,没功劳也有苦劳,你倒好,张嘴闭嘴就是我会害了他……列锦,做人要讲良心啊!” 陈秀兰说着,掩面哭了起来。 “帮我带孩子?孩子是我一个人的吗?没事的时候教唆孩子姓孟的才是一家人,有事了就说帮我带孩子,妈,做人要讲良心,这句话该我来说才对!” “你……”陈秀兰说不过黎落,只能把求助的目光投向孟平康。 孟平康皱眉:“别吵了,都少说两句!事情过去就算了,人没事就好。” “算了?怎么能就这么算了,金阳的脸都被拧肿了,我明天就去报警调监控,非得把那个女人找出来不可,咱们金阳不能受这种委屈!” 黎落冷笑:“你确定要去丢人?” “我为金阳讨公道怎么就丢人了!”陈秀兰怒道。 她本来就因为月姨被辞退的事敢怒不敢言,这会儿多多少少有点借题发挥的意思,抱着孟金阳就嚎哭开了:“平康,看看你媳妇说的这叫什么话,我还是回乡下老家吧,这里我是一天都待不下去了!” 孟平康被吵得脑袋嗡嗡响,他无奈地看向黎落,和稀泥道:“孩子妈,算了算了,别说了,多大点事,不值得吵成这样……” “是我要跟她吵吗?”黎落说,“本来就是金阳不对,你换位思考,换成别家男孩来扯嘉禾的肩带,你能忍?” 孟平康还没接话,陈秀兰没好气地说:“一个女孩子要是检点,怎么会被人扯肩带,这种人要么穿得暴露要么卖弄风骚,她活该!” 黎落的暴脾气瞬间压不住了,她冷脸道:“别人裹脚你裹脑?大清都亡多少年了,你还在这里宣扬封建糟粕,你这种思想,我还真不敢劳烦你带孩子!” 黎落说着转向孟平康:“老太太说要回乡下,你帮她收拾收拾,明天送她走,孩子我会请保姆照顾。” “你这……有必要吗?”孟平康本来觉得自家老妈理亏,所以不敢吱声,但一听到黎落要赶陈秀兰走,他瞬间不乐意了。 “我妈都这么大年纪了,一个人回乡下住,这要是磕着碰着,谁来负责任?本来就不是什么大事,你非要跟她吵,让她几句又不会掉块肉,我看你就是对她有意见,借题发挥!” 黎落差点气笑了:“到底是谁在借题发挥?孟平康,你敢说她这么教孩子没问题? 如果你觉得她做得对,那我无话可说,反正孩子不听我的,你又偏向你妈,左右你们才是一家人,以后这些事我就不插手了,你们爱怎么教怎么教,免得我苦口婆心,回头还落一堆埋怨。” 孟平康:“……你有完没完?” 黎落眯起眼睛。 孟平康手指几乎戳到她眉心:“列锦,你好赖是遇上我孟平康脾气好才没跟你计较,不然就你这上不尊老下不护小的,我扇你两巴掌都不为过,我告诉你,这个家姓孟,她是我妈,赶谁走都不能赶她走,你要是觉得在这个家待着憋屈,那就搬出去!” “让我搬出去?”黎落像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一样,“这房子是我买的,你让我搬出去?” “房子是你买的没错,但房本上有我的名字,我是不如你做生意的人精明,但我有基本的常识,别说这房子,你手里所有动产和不动产都属于婚后财产,离婚了得分我一半!!” 黎落盯着孟平康,突然觉得眼前这个男人面目可憎到了极致。 十五年同床共枕,这段婚姻到底给了列锦什么? 信任,理解,包容,体谅……通通都没有。 她的殚精竭虑换来的是敷衍,抱怨,算计和嫌弃。 陈秀兰那句话说得没错,即使嫁进孟家,即使生下三个孩子,即使整个家的开支全部来自她,她这个姓列的,和他们姓孟的也永远成不了一家人。 在孟平康明知道陈秀兰做得不对,却依然选择维护她那一刻,黎落算是明白前世的列锦为什么会落得那样一个下场。 孟平康未必是有多孝顺,而是骨子里认定陈秀兰跟他才是一家人,既然是一家人,那怎么能让一个外人欺负了去? 合起伙来对付外人才是上策。 这群白眼狼是喂不熟的。 “行,我明白了。”黎落转身往房间走,走了几步,她又回过头,“孟平康,别妄自菲薄,在算计另一半这件事上,你比我精明多了。” 第454章 余额不足 黎落一回房间,陈秀兰就压低声音说:“平康,你看看她什么态度,要不是我辛辛苦苦帮她带了这么多年孩子,她哪有时间出去做生意,现在反倒怪起我的不是来了……” “行了!妈!”孟平康不耐烦道,“人都走了,你还说个什么劲儿啊!” “我说错了吗?”陈秀兰不服气道,“你看看人老杨家的儿媳妇,白天还不是跟她一样上班跑业务,人家晚上回来做家务带孩子一样都没落下,你媳妇儿倒好,回家跟个大爷一样什么都不干,现在还想把我赶出去……像她这种不孝顺公婆的女人,在乡下老家是要被戳脊梁骨的!” 孟平康被自家老妈念叨得脑袋嗡嗡响:“行行行,你有理,我帮你说了话,你也赢了,这件事到此为止,不要再说了!” 敷衍完陈秀兰,孟平康看向孟金阳,脸色一沉:“你小子下次再这样,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孟金阳:“……” 晚上,黎落宿在孟嘉禾房间。 孟平康看着空荡荡的床侧,烦躁得睡不着。 他每天不是上班就是钓鱼,生活三点一线,孩子不用管,工作不用拼命,家事也从来不操心,跟大多数在他这个年纪为家庭和事业焦头烂额的中年男人比起来,小日子简直不要太爽。 他本以为自己这辈子都能这么悠闲轻松,可没想到平时看着和和气气的陈秀兰私底下居然这么讨厌列锦。 讨厌列锦,教唆孩子就算了,现在还被当事人知道。 跟列锦生活了这么多年,孟平康很清楚她的性子,她从来不是个以德报怨的人,这件事在她心里留下疙瘩,婆媳俩的关系可能会越来越紧张。 真闹到无法收场那一天,他就算选择离婚,也不会把母亲送走。 为了媳妇不要娘,这件事要是被老家亲戚知道,那些人还不知道会在背后怎么指摘他。 他丢不起这个人。 可真要离了婚,没了经济来源,他就过不上现在这么舒坦的日子了。 思来想去,孟平康暗暗下定决心,如果列锦敢跟他提离婚,那他一定要尽力为自己争取财产分割利益最大化。 另外还得把三个孩子的抚养权弄到手,只要有孩子在,列锦就得按月支付抚养费,她这么有钱,一个月要五万抚养费不过分吧? 五万完全够家里的日常开支,从列锦那里分割来的财产再做点投资,生活水平好像也没下降到哪里去。 这么一想,孟平康又放下心来。 左右这件事他亏不了,那就没什么好担心的。 反倒是列锦,一旦离婚,她失去的就是一整个家庭,以后想见孩子还得经过他和陈秀兰同意,这笔买卖说不定谁更亏呢。 她这个人对孩子最是疼爱和心软,就算是冲着孩子,她也不会轻易提离婚。 自以为拿捏住列锦的软肋,孟平康安心睡了过去。 第二天,孟平康像往常一样睡到日上三竿,然后约了两个钓友一块去钓鱼。 三人在钓鱼的地方碰面,孟平康支起折叠椅子和遮阳伞,扭头却发现两个好友正一脸饶有兴致地看着自己,他不解道:“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 “看来你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其中一个朋友老杨说,他把手机递过来,“你老婆和儿子上头条热门了。” 孟平康接过手机一看,是一条在夜市拍的短视频,看完视频内容,他先是一愣,再一细想,冷汗瞬间就下来了。 视频内容是孟金阳在夜市广场上骚扰一个年轻女孩,被女孩现场抓包,孟金阳态度恶劣出口成脏,又是骂女孩丑女人又是说她只会生赔钱货,弹幕上几乎全在骂他。 然后列锦出现了,她又是鞠躬又是道歉,态度诚恳,还逼着孟金阳向女孩认错,最后双方和解,女孩离开,孟金阳则被列锦扯着耳朵带走了。 短短五分钟的视频,热度高居平台第一,上万条评论,一半是在骂孟金阳小小年纪色欲熏心,一半是在夸列锦三观正。 孟平康是个老网虫,和大部分男人一样喜欢花很长时间泡在短视频平台刷各种美女,他很清楚现今网上的舆论风向。 一旦涉及到性骚扰这种关键词,总能迅速引起巨大的反响。 孟金阳这种十岁男孩骚扰二十多岁的女孩更甚,这事儿和男童进女洗手间,妈妈带男孩进女浴室一样,关系到性别对立,一旦发酵起来,后果不堪设想。 孟平康已经能脑补到如果带孟金阳去夜市的人是陈秀兰,会引发什么后果。 以陈秀兰的性子势必会维护孟金阳,各种开脱狡辩,甚至有可能跟女孩大打出手,真闹到那个地步,再被拍成视频发到网上,那孟金阳和孟家都得完蛋。 网络暴力,人肉搜索,信息暴露,身边亲朋好友异样的目光,社会性死亡…… 孟平康打了个哆嗦,突然后怕起来。 老杨看着他骤变的脸色,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老孟,你有个好老婆。” 孟平康:“……” 是啊,要不是列锦三观正,他现在就没办法这么安逸地坐在这里钓鱼了。 同时他也意识到陈秀兰带孩子的方式确实存在很严重的问题。 昨晚的事有列锦在,硬生生扭转了结局,这是侥幸。 可如果下一次发生同样的事,在孩子身边的人是陈秀兰怎么办? 也许列锦才是对的,他不该再放任孟金阳这样下去,现在不教他做人的道理,以后被别人教,那代价可就大了。 想到这里,他立刻掏出手机给列锦发了条信息,但列锦不知道是不是在忙,没回复。 此时的黎落正在公司开会,调成静音的手机同一时间收到两条信息,一条来自孟平康,问她几点下班,他来接她。 字里行间透着找台阶下的妥协和不自在。 另一条来自陈秀兰,她询问银行卡是不是出什么问题,怎么突然余额不足。 黎落两条都没回复。 等开完会,黎落回到办公室,陈秀兰的电话直接打了过来,一接通她就问:“小锦,你怎么不回我消息,咱家的银行卡突然提示余额不足,我连菜都买不了。” 第455章 做丈夫和父亲的门槛这么低吗 黎落坐在大班椅上慢条斯理地说:“刚刚在开会,很忙。” “那银行卡的事……” “我不是留了一部分钱在卡里吗,这才几天就用完了,你买了什么?” 陈秀兰:“……我就买买菜和日用品,都是给家里添置的。” “你省着点花吧,最近公司资金周转出了问题,各方面都在节省开支,可不能像以前那么大手大脚了。” 陈秀兰敏锐地听出她话里隐藏的意思,不高兴道:“家里这么多张嘴要吃饭,买米买菜总不能省吧?卡里没钱了,你快给我转点钱过来,我这还等着付账呢。” “知道了。”黎落挂断电话,给陈秀兰的微信转了二百块钱,然后关了手机,趁着休息时间开始做盆底肌修复训练。 另一边,陈秀兰看着微信上转账过来的200块钱,差点气吐血。 “200块钱够买什么?” “光一箱牛奶都要200块了,我给金阳长星买了三箱牛奶。” “还买了菜和零食,你再给我转两万块钱过来。” “快点,收银员在催了!” 消息发过去石沉大海,陈秀兰憋着一肚子火气又拨了黎落的电话,这回直接提示无人接听。 迎着收银员诧异的目光,陈秀兰脸上火辣辣的,不得不动用自己的小金库付了款。 走出超市,陈秀兰立刻给孟平康打了个电话,把银行卡没钱和黎落只给她200块钱买菜的事添油加醋说了一遍。 “200块钱,她打发叫花子吗?现在物价那么贵,200块钱能买什么?她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还说我乱花钱,家里三个孩子是不用吃不用喝怎么的,你是没看见刚才超市收银那女的看我的眼神……” 孟平康本来就因为孟金阳的教育问题对陈秀兰存了疙瘩,这会儿怎么看她都有问题。 被她这么一告状,他先入为主觉得陈秀兰又在挑事,顿时不耐烦了:“还差多少钱,我给你转过去。” “不用,我已经付款了。” “你哪来的钱?” 陈秀兰一顿,说:“我平时存了一点……” “那不就行了,你有钱就先垫着,列锦公司最近资金周转出了问题,她正愁着呢,你别给她添堵了。” “可是……” “咱们是一家人,有困难了得一起度过,我这边还有事,先挂了。” “……” 陈秀兰看着被挂断的电话,心里更憋屈了。 女人的直觉告诉她,列锦这个举动有可能是在报复她。 不能让她得逞,得想个办法反击回去! 她看着购物车里绿油油的青菜,又看看旁边正在舔冰淇淋的孙子,计上心头,拉过孟金阳说:“金阳,你想不想天天都有冰淇淋吃?” 孟金阳毫不犹豫地点头:“想!” “那好,你帮奶奶一个忙……” - 黎落忙了一天,临下班接到孟平康打来的电话,说来公司接她下班。 在公司楼下见到孟平康时,他手里破天荒拿了一支玫瑰花。 随后从电梯出来的老余看见了,调笑道:“哟,都老夫老妻了还这么浪漫,好羡慕呀。” 孟平康被夸得有些飘飘然,悄悄挺直腰杆,嘴上却说:“这没什么。” 老余意味深长一笑,跟他们打了声招呼,先走了。 上了车,黎落一边系安全带一边问:“今天这什么风把你给刮来了?” 孟平康斟酌着用词:“小锦,昨晚那事儿,是我妈不对。” 黎落瞥了他一眼,只是陈秀兰不对? 孟平康没看出她眼神里的潜台词,继续诚恳地说:“我想过了,我妈对孩子的教育方式确实有问题,往后我会监督她改,昨晚的事,你看能不能算了?” “怎么改?” “让她平时多注意点,别太惯着孩子。”孟平康怕她不信,连忙做保证,“你放心,她要是不听,我会说她的。” 黎落眯了眯眼睛,嗤笑道:“这孩子是你的吧?” 孟平康一愣。 “不知道的还以为孩子是我跟你妈一块生的呢,教育孩子怎么就成你妈的事儿了?你觉得她做得不对,那为什么不亲自教?” “男主外女主内,你见过哪个男人天天围着孩子转,那像什么样子。” “可我也没见你主外啊。” 孟平康有些恼了:“我是不怎么赚钱,但你见哪个男人能像我这样,有钱了不出轨,结婚这么多年了还能来接老婆下班,像你们公司那个老余,我上次还在外边见他搂着个年轻女人……你就知足吧。” “做丈夫和父亲的门槛这么低吗,只要不出轨就行?” “你别蹬鼻子上脸,再这样回头我就出去找个年轻貌美的女人,到时候你就知道什么叫身在福中不知福了!” 黎落沉默了几秒钟,退了一步:“好吧,是我过激了。” 孟平康见她妥协,见好就收:“夫妻过日子哪能这么较真,什么都要分得清清楚楚,不让对方占一点便宜,那还叫夫妻吗?” “也是。”黎落笑了笑,“走吧,去接嘉禾下课。” 这时相里安上线了:“今天战斗力这么弱?” “非也。”黎落淡淡地说,“俗话说,永远不要试图战胜一个傻逼,因为他会把你的智商拖到和他一个水平,再用他丰富的经验打败你,在傻逼这点上,孟平康让我望尘莫及。” “难道就由着他膈应你?” “倒也不是,俗话又说,对付一个傻逼最好的办法就是捧杀他,告诉他你做得对做得好,你太棒了简直天下无敌,等到时间了自然会有人教他重新做人。” 相里安:“……” “而且他今天跑来认错,要么是意识到陈秀兰有问题,要么是权衡利弊后不想把关系闹僵,免得闹到无法收场,这是好事。” 黎落说““婚得离,但不能走正常流程,否则列锦打下来的江山得分他一半,在离婚前,咱们得稳住他。” 在补习班接了孟嘉禾,三人一起回家。 黎落进门时,陈秀兰正在厨房忙碌着准备晚饭。 “妈,我们回来了。”孟平康喊了一声。 陈秀兰应道:“再等会儿就能吃饭了。” “好。” 十分钟后,菜上桌了,炒青菜,番茄炒蛋加一个蛋花汤,汤上面飘着一层薄薄的油花,素得毫无食欲。 孟平康诧异道:“妈,怎么吃这些?” 第456章 你就不能不作吗? 陈秀兰意有所指地看了黎落一眼:“今天菜买得少。” 黎落装作没听见,端起盘子把番茄炒蛋的鸡蛋扒了一半到孟嘉禾碗里:“多吃点,回来路上不嚷嚷着饿吗。” 孟嘉禾下意识看向陈秀兰,见她沉着脸,她顿时有点不敢动筷子。 “吃啊,愣着干什么?”黎落笑眯眯地说,还不忘夸陈秀兰一句,“我觉得奶奶做的番茄炒蛋比餐馆的还好吃。” 孟嘉禾这才低头扒饭。 陈秀兰:“总共就这么点菜,你把鸡蛋全给嘉禾了,金阳和长星吃什么?” “不够吃吗?”黎落故作诧异,“那怎么不多做点?” 这话正中陈秀兰下怀,她冷着脸说:“没钱买菜,你给的那二百块钱够买什么?” 黎落无辜地眨了眨眼睛,看看陈秀兰又看看孟平康:“这几年物价涨得这么厉害吗?当初我带金阳长星和嘉禾,平康给我二百块钱,我买一桶奶粉两斤猪肉三套衣服外加全家吃三天的菜,还能剩一百块。” 陈秀兰:“……你的意思是说我把钱都给藏起来了?” “妈,我不是这个意思。”黎落笑得十分和气,“公司现在不是资金周转困难嘛,我想着能省则省,当初平康一个人上班就能养活全家,虽说咱家现在条件没那么差了,但也不能忘本,你说对吧,平康?” 孟平康没听出黎落话里的嘲讽,点头:“对,妈,以后省着点花吧,那些没必要的东西就别买了。” 陈秀兰一听儿子帮着黎落说话,把筷子一撂就抹起了眼泪:“行,都是我不好,我带不好孩子,我乱花钱,我还是回乡下老家算了,免得在这当牛做马还要被埋怨。” 孟平康一看她这样就头大:“妈,你又来了!” “我说错了吗?”陈秀兰哭开了,“你爸死得早,我一个人含辛茹苦把你拉扯大,也不知道我上辈子造了什么孽,半截身子入土的年纪还要被这样指摘……这日子我过不下去了!” “……”孟平康一脑门官司,他最怕女人哭,一来不想花时间哄,二来他很清楚自家老妈蹬鼻子上脸的性格,哄她一两句,她肯定会趁机要求什么。 “好了,吃饭!”孟平康习惯性和稀泥,“有什么事吃完饭再说。” 陈秀兰却不买账:“吃什么吃,就这点菜,怎么吃?” 孟平康:“……” 他算是看出来了,陈秀兰这是没事找事,非得闹一场。 “妈,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能想干什么?我想照顾好孙子,我想让全家人都好好的,可有的人就是见不得我好。”陈秀兰哭着说,“二百块钱,我就没被这么羞辱过!” 黎落像是才听出她话里的意思,恍然大悟道:“妈,原来你是在嫌我给的钱少啊。” 陈秀兰:“……” “可二百块钱真的能买挺多东西的,不至于只做了这两菜一汤。” 陈秀兰怒道:“说来说去,你就是觉得我把钱藏起来了,超市的购物小票我还存着,你自己看吧,这个家一天的开销需要多少!” 陈秀兰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小票,孟平康接了过来,他粗略一扫,都是米面油盐牛奶之类的东西,确实是给家里添置的,林林总总花了一千块钱。 黎落凑过去看了一眼,她很快发现了问题:“妈,这盐怎么那么贵,一包45块钱?” 孟平康被她这么一提醒,也诧异了:“什么盐这么贵?” “进口的雪晶盐,对孩子智力发育有好处的。” 黎落和孟平康对视了一眼,交换了一个无可奈何的眼神。 “这种话你也信?盐的作用就是调味和增加微量元素,什么对智力发育有好处,你这是被骗了。”孟平康说。 陈秀兰:“……” “这牛奶一箱二百块钱,一次性买了三箱,长星和金阳都不爱喝牛奶,你买这么多干嘛?” 陈秀兰没敢说牛奶是准备寄给在乡下镇子里的女儿,扯了个借口:“嘉禾爱喝。” 孟嘉禾小声说:“我没喝过。” “……”陈秀兰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还有这什么非转基因蔬菜无糖大米,都是什么东西啊,你也是过过苦日子的人,怎么一点都不知道节俭?” 陈秀兰被堵得说不出话,脸色难看至极。 黎落在旁边适时加了一句:“也不能怪妈,上了年纪容易被骗,这家超市打着健康养生的旗号,卖的东西都贵,以后去菜市场买吧,那边的东西新鲜便宜。” “对,还是去菜市场买菜吧。”孟平康说。 看着夫妻俩你一句我一句,压根没给她插话的余地,陈秀兰心里憋着火,迅速给旁边的孟金阳使了个眼色。 孟金阳心领神会,把筷子往桌上一拍,动静大得大家都看过去。 “我不吃了。”孟金阳大声嚷嚷,“奶奶我要吃肉,我要吃肉!” 陈秀兰心疼地搂住他:“乖孙,是奶奶没本事,买不起肉给你吃……” “我不管,我就要吃肉就要吃肉!”孟金阳在饭桌上撒泼。 陈秀兰看向孟平康,那眼神明摆着,看,钱不是我花的,都花在你儿子身上了。 孟平康迟疑了一下,正要说点什么,黎落突然悠悠叹了口气。 “金阳,我本来想给你一个惊喜,可你这样,这个惊喜就没办法给了。” 孟金阳立刻问:“什么惊喜?” “你不是喜欢变形金刚么,下个月星城有真人变形金刚巡演,我想着全家人去一趟,就当做我这几年一直忙工作没能好好陪你们的补偿。” 孟金阳眼睛一亮:“我要去!我要去!!” 旁边的孟长星也跟着闹:“我也要去!” 黎落为难道:“可咱家现在经济不如以前,要还像之前那么花钱,就没法去旅游了。” 孟金阳想都没想就说:“那不吃肉了,我要去看变形金刚!” “可是不吃肉,奶奶又心疼你们。” “天天吃肉我早就腻了,要不是奶奶说不配合她就没钱买冰淇淋吃,我才不会说想吃肉。” 这话一出口,黎落一脸吃惊。 孟平康脸色骤变,他摔了手里的筷子,火气瞬间就起来了:“妈!你就不能不作吗?” 陈秀兰心里一慌,下意识反驳:“你别听孩子胡……” “你又想说是孩子胡说八道?”孟平康打断她的话,“一出事就把责任推给孩子,我看金阳爱说谎就是跟你学的!” 陈秀兰:“……” 第457章 请神容易送神难 “真是够了,我不明白你为什么对列锦意见那么大!你现在花的钱,住的房子用的东西,哪一样不是她一分一分从外面挣回来的! 就算你不喜欢她,也不应该教唆孩子来对付她,那是她儿子,换位思考一下,我要是被人教唆着这么对你,你心寒吗?” 陈秀兰被骂得脸色发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黎落这时突然站了起来,她沉着脸,一言不发地拉起孟嘉禾往外走。 “小锦,你去哪儿?”孟平康连忙喊道。 黎落头也不回:“我出去冷静一下,不然我没办法保证不会跟你提离婚!” 母女俩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孟平康心头一阵窝火,他扭头对上陈秀兰躲闪的眼神,怒气再也压不住,一把掀翻了桌上的汤汤水水。 “你非得把我的家作散了才满意了是吗?我就没见过你这样的妈!!” 陈秀兰被他吼得往后退了两步,眼里满是惊恐。 黎落带着孟嘉禾进了附近一家肯德基。 孟嘉禾手里拿了个冰淇淋,满脸复杂地看着对面啃鸡翅啃得一脸开心的黎落。 “妈,你不生气吗?” “因为你奶奶?” “对啊,她这么算计你……” “又不是不知道她是什么人。”黎落摆摆手,“为这点小事生气不值得。” “也是。” “快吃,冰淇淋都化了。”黎落催促道,“隔壁有个电玩城,吃完咱俩去逛逛。” “好。”孟嘉禾咬了一口冰淇淋,又想起什么似的,小声叫她:“妈。” “嗯?” “你出来的时候,为什么只带我啊?” 黎落抬头,孟嘉禾攥着冰淇淋,看她的眼神带了几分期待和小心翼翼。 她微微一笑:“弟弟饿不着,奶奶不会不管他们,你不一样,我不管你,还能指望你那个活着跟死了没什么区别的爹管吗?” 孟嘉禾抿了抿嘴。 “以后我不会不管你了,去哪儿都带上你。”黎落说。 黎落和孟嘉禾在电玩城浪了一圈,把所有的电玩项目都体验了一遍,待到快半夜十二点才回家。 打开门,孟平康正坐在客厅抽烟,看见娘俩回来,他立刻站起来:“小锦。” 黎落敛起表情,淡淡地“嗯”了一声。 “嘉禾,你先回房间,我有话要跟妈妈说。” 孟嘉禾走后,孟平康正想说点什么,黎落皱眉道:“你能不在屋里抽烟吗?” 孟平康:“……我们去阳台说。” 两人到了阳台上,孟平康碾灭烟头,张口就是道歉:“小锦,今晚的事,对不起啊。” 黎落不表态,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这样的道歉无论是她还是原主,都听过很多遍,但除了道歉,他拿不出任何有效的解决办法。 孟平康心里发虚,硬着头皮说:“我妈确实做得过分了些,我……” “孟平康。”黎落连名带姓叫他,“我们先分开一段时间吧。” 孟平康一愣:“你要跟我离婚?” 黎落摇头,以退为进:“正是为了不离婚,我才想先分开一段时间,眼下这情况,我跟你妈是不可能和好了,她毕竟是长辈,我不想刁难她,也不想被她刁难,所以我先搬出去,各自冷静冷静。” 孟平康心里一急:“不行!” 在他看来,哪有正常夫妻分居而住,分居时间长了,有感情也被磨到没感情了。 所以他绝对不能让她搬出去。 “那你倒是想个能解决问题的法子,你妈一直这样为难我,难不成我要一直逆来顺受?” 黎落叹了口气,语气中满是无奈,“公司的事已经够让我焦头烂额了,回家了吃不好睡不好,还得时刻提防被婆婆算计,平康,咱俩这么多年感情,我不想闹到最后连你一块恨。” 孟平康一怔。 被黎落这么一提醒,他想起两人刚结婚那两年。 嘉禾刚出生,他在外面上班,她在家里带孩子做饭,日子虽然过得虽然不如现在宽裕,但确实是幸福的。 他每天下班回家了有热气腾腾的饭菜,吃完饭抱着女儿亲一亲抱一抱,初为人父的喜悦他到现在还能清晰地想起来。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之间变成现在这样? 仔细想想,好像是从陈秀兰来到这个家以后。 陈秀兰三不五时在他耳边抱怨,今天说列锦不顾家也不管孩子,就没个女人该有的样子。 明天说列锦涂脂抹粉,打扮得花枝招展,不知道给谁看。 后天又说列锦天天不着家,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外面有人了…… 虽然孟平康很清楚列锦不是那样的人,也从来没怀疑过她出轨,但在陈秀兰潜移默化的影响下,他渐渐觉得,忙到无法顾家的列锦对他和孩子是有亏欠的。 所以向她索取起来才那么理直气壮。 现在想想,如果不是为了让他和孩子过得更好一点,列锦何必那么拼命? 孟平康沉默了很久,说:“要不,让我妈回老家吧,咱们请个保姆。” 不然让她继续作下去,这个家真得散了。 到了做出决定这一刻,孟平康才发现自己舍不得列锦。 舍不得这个为自己生下三个儿女的人,更舍不得她为自己创造的优越生活,跟钱比起来,面子算什么? “她肯回去吗?”黎落问。 孟平康低声说:“我妹妹快生三胎了,到时候让她去伺候月子,把人哄走了再说,以后她说要回来,咱就说不忍心让她这么辛苦,请了保姆,让她在老家颐养天年,把里里外外的面子给足,她不会说什么的。” 黎落眉毛微微一挑,正要回答,阳台落地门却传来一声轻微的响动,她立刻走过去打开,却只看见一个仓惶消失在门后的背影。 孟平康没她这么警觉,不解地问:“怎么了?” “没事,风吹的。”黎落笑了笑,“那就按你说的做。” 跟孟平康商量好计划,黎落回了孟嘉禾房间。 孟嘉禾已经睡了,黎落把空调温度调高了两度,替她掖了掖被子。 相里安叮叮当当上线:“孟平康真舍得把陈秀兰送走?” “请神容易送神难,没那么容易。”黎落说,“就算孟平康舍得,陈秀兰也不会甘心就这么走了。” 在城里过惯了儿孙绕膝不愁钱花的日子,让她孤零零地回乡下老家,她怎么可能甘心。 以黎落对这个女人的了解,她绝对会为了留下来使点手段。 第458章 因为我就是那个合伙人 接下来的几天,黎落一边上班一边用定位卡追踪陈秀兰的位置,防止她搞事。 前两天陈秀兰买菜做饭,日子过得规规矩矩风平浪静,到了第三天,黎落刚开完会,相里安提醒道:“陈秀兰出门了。” 黎落打开定位卡一看,陈秀兰先把两个孩子送到少年宫,她则打车去了一处商圈。 在定位卡的基础上叠加了一张录像卡,黎落紧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陈秀兰进了商圈一家咖啡馆,等了十多分钟,一个中年女人走进来,在她对面坐下。 女人四十岁上下,神色憔悴,黑眼圈重得连淡妆都遮不住,她手上拎了个十几万的包,看起来经济条件不差,但整个人透着一股说不出的疲惫。 “陈女士?” “是我。”陈秀兰说。 “说吧,关于我老公出轨的事,你知道些什么?” 陈秀兰谨慎地看了一眼四周,确定没有人注意到这边,她才压低声音说:“你老公是不是姓余,开了一家叫安居的家政公司?” “对。” “那就没错了,跟他一起开公司的合伙人叫列锦,是我儿媳妇,你老公出轨的对象就是我儿媳。” 女人一愣:“你有证据吗?” “不瞒你说,我之前去公司给儿媳妇送午饭,看见她跟余先生大中午上了在停车场的车,半天没下来,你说孤男寡女在车上能干什么?” 女人的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 “这件事我至今不敢告诉我儿子,就怕他难过。”陈秀兰叹了口气,“不过也怪我儿子没本事,家里的经济来源全靠儿媳妇,所以她才敢这么为所欲为……余太太,我告诉你这件事,是因为看不下去我儿媳的所作所为,也不想你跟我儿子一样被蒙在鼓里,你要是去找她算账,可别告诉她这件事是我说的。” 余太太脸色发白,半晌,她站起来:“我知道了。” 然后匆匆往外走。 黎落通过录像卡把两人的对话听了个一清二楚,她一边保存录像一边盯着余太太,见她走出咖啡馆,开了车就往公司方向驶来,她脸色凝重起来。 相里安皱眉道:“死老太婆为什么要造这种谣,明眼人一查就知道是假的。” “只要余太太闹到公司,再传到孟平康耳朵里,就算是假的,在孟平康和列锦婚姻关系这么紧张的情况下,这种谣言足以在两人之间砸开一条裂缝,一旦孟平康起了疑心,老太婆就有翻身的机会了。” “啧……这死老婆子怎么想的,就这么见不得儿子好?” “老绿茶罢了。”黎落说。 “要怎么应对?” 黎落盯着虚拟显示屏上离公司越来越近的余太太,起身说:“去见见她。” 黎落掐着点走出公司大楼,一眼就看到停了车急匆匆往这边走来的余太太。 刚才在录像卡里没仔细看,现在见了真人,黎落才注意到她穿了身很宽松的衣服,肚子微微隆起,显然是怀孕了。 想起老余平时的作风,家里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这余太太也是个苦命人。 黎落一边感叹一边迎面朝她走去,两人擦肩而过时,她拿捏着力道“不小心”撞了余太太一下。 余太太穿了双小高跟,脚一扭,眼看要摔倒,黎落迅速扶住她:“没事吧?” 余太太稳住身形后下意识护住肚子,一脸心有余悸:“没事,我没事。” 黎落目光移到她肚子上,又看看她脚上穿着的鞋,关切地问:“您怀孕了?” 余太太一怔,点头:“嗯。” “怀孕了怎么能穿高跟鞋。”黎落责怪道,“很危险的,快脱下来。” 说着她脱下自己的平底鞋:“不介意的话先穿我的,那边有超市,我带你去买双拖鞋换上。” 余太太迟疑了一下,正犹豫着要不要答应,黎落说:“你脸色也不太好看,是不是不舒服?天气这么热,当心中暑啊。” 眼前的陌生人满眼都是关切,看得余太太心里一酸,不好意思拂了她的好意,于是换上平底鞋,跟着她一块走了。 在超市给余太太买了双软底的拖鞋换上,黎落带着她去了公司楼下的咖啡店。 “一杯咖啡一杯温开水。”黎落点完单,对余太太说,“我自作主张给你点了温开水,不介意吧?怀孕得少喝咖啡。” “不介意,谢谢你。” 黎落打量着她:“怀孕几个月了?” “快四个月了。” “头胎?” “对。” “难怪。”黎落笑着说,“我头胎的时候也是什么都不懂,不忌口,熬夜,也不爱运动,一闲下来就躺着玩手机,结果孕晚期可难受了,这也不舒坦那也不舒坦。” 说起怀孕这件事,两个女人有了共同话题,黎落按着原主的记忆给余太太传授了不少经验,两人越聊越投机。 眼看余太太没那么防备了,黎落状似无意地问:“你在这边上班吗?” 余太太摇头:“不是,我来找人。” “有没有预约?进大厦需要刷门禁,没预约的话你进不去的。” 余太太显然没想到这个,眉头轻轻皱了起来,过了一会儿,她问:“你能带我进去吗?” “可以啊。”黎落痛快地答应下来,“你要去哪一层?这栋大厦好几家公司。” “安居在哪一层?” “安居?我就在安居上班,你要找安居的谁?” 余太太闻言,立刻问:“那你认识余鸿吗?” “怎么不认识,那不是公司老板嘛。”黎落笑了笑,“你是老板的什么人?姐姐?妹妹?” 余太太:“我是他老婆。” 黎落摆摆手:“怎么可能,上次年会他带老婆出……” 话说到一半,她猛地捂住嘴,露出一脸说错话的惶恐。 余太太脸色变得更难看了:“他带别的女人出席公司年会?” 黎落:“……” 余太太沉下脸,眼神晦暗不明。 服务员送上咖啡和温开水,黎落小心翼翼地把温开水往余太太所在的方向推了推:“那个,我不是故意的。” 余太太深呼吸了好几次才把火气压下去,她端起温开水一口气喝了大半:“跟你没关系,我早就察觉到他出轨了。” “所以你这次是来抓奸的?” “嗯。” “那你可能抓不到。” “为什么?” “余老板在上班,谁上班把小三带在身边。” 余太太皱眉:“小三不是公司合伙人吗?这个时间不在公司?” 黎落装出愣了一下的表情:“谁告诉你小三是公司合伙人?” “小三的婆婆告诉我的。” 黎落差点气笑了:“陈秀兰?” 这回轮到余太太惊讶了:“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就是那个合伙人。” 第459章 反击 余太太:“……” 两个女人大眼瞪小眼了半晌,余太太穿着人家买的鞋,喝着人家点的水,预想中薅着小三头发暴打她一顿的举动怎么都做不出来。 “你……你就是列锦?” “对。”黎落无奈地说,“但我先声明一下,老余找的那个女人不是我,至于我婆婆为什么跟你说这种话,我这么跟你说吧,她盼着我跟他儿子离婚,剩下的你自己脑补。” 余太太沉默了半晌,问:“我要怎么相信你说的话是真的?” 黎落反问:“老余平时一般几点回家?” “九点半到十点之间,他说公司很忙,要加班。” 黎落看了一眼手表:“现在距离下班还有一个半小时,我可以陪你在这里等。” “等什么?” “五点钟老余就会从公司出来,到时候你可以跟上去,看看他这三个半到四个小时去了哪儿。”说着黎落掏出手机放在桌上,用行动证明自己不会未卜先知,跟老余串通好来洗清嫌疑。 她态度这么坦荡,余太太相信了一大半,她尴尬起来:“抱歉,是我没弄清楚就贸然跑来找你麻烦,对不起啊……” “不是你的错,如果不是有人使坏,你也不用怀着孕还这么操劳。” “我相信你是清白的,就不耽误你时间了,我自己在这儿等就行,你去忙你的吧。” 黎落摇摇头:“我陪你在这儿等吧,你一个人难免胡思乱想,咱们聊聊天也好,反正我没什么事。” 余太太看她的眼神充满了感激:“谢谢你!” 两人一边喝东西一边聊天,时间过得飞快,卸下心防后,余太太向黎落大倒苦水,控诉余鸿婚前婚后的变化,简直判若两人。 “只能说他婚前太会伪装了,婚后笃定我跑不了才露出本来面目,要是早知道他是这样的人,我怎么也不会嫁给他。” 黎落看了一眼她隆起的肚子:“既然早就对他心生不满,那为什么还要怀上孩子呢?没了孩子,你更容易从这段婚姻中脱离出来。” 余太太怔了怔,说:“我总想着再给他一次机会,也许他会改……” “他不会改的。”黎落说,“男人都这样,与其把希望寄托在他会改变上,不如改变你自己,否则你要么把自己耗到心如死灰失望收场,要么撕破脸皮狼狈离婚,男人一旦不爱你,可以面目狰狞到让你后悔认识他。” 余太太沉默了很久,像是下定了决心似的,点点头:“好,我知道了。” 五点钟一到,余鸿从公司出来,开着车往和家截然相反的方向驶去。 “抓奸归抓奸,你现在是孕妇,首先要保护好自己,另外,别告诉老余这事儿是我跟你说的,我跟他好歹合作了这么多年,要是被他知道,以后低头不见抬头见,怪尴尬的。”黎落说。 “好。” 目送余太太驾车离开,黎落转了转手腕,对于陈秀兰,她也该开始反击了。 黎落让相里安把录像卡里余太太和陈秀兰的对话剪辑成音频,然后开车前往孟平康公司。 列锦做生意赚了钱后,孟平康曾经休过三个月的长假。 说是长假,其实他那会儿已经打算不干了,毕竟家里不缺他一个月五六千块钱的工资,可孟平康在家待了两个多月,实在受不了几个孩子成天吵吵闹闹,为了躲清静,他又灰溜溜回了公司。 现在整天在公司摸鱼混日子,甚至还主动要求公司把他调岗到一个最清闲工资最低的部门,每天有一大半时间都在玩手机游戏。 黎落把车停在孟平康公司楼下,对着后视镜把头发弄乱,衣服扯开一颗扣子,又挤出几滴眼泪,让自己看起来跟被人打过一顿似的狼狈不堪,这才下了车。 这会儿正是下班时间,公司门口有职员三三两两往外走,黎落等了几分钟,终于看见孟平康跟两个同事有说有笑地走出来,她蓄足力气,冲上去就狠狠扇了孟平康一巴掌。 孟平康猝不及防,被一巴掌扇翻在地,脑袋嗡地一下,他有那么几秒钟感觉自己都听不见了。 黎落还不罢休,咬着牙就对他一顿拳打脚踢,一边打一边骂:“姓孟的,我到底哪里对不起你,你们要这么糟践我……” 旁边两个同事见状连忙把她拉开:“嫂子,这是怎么了?” “有话好好说别动手啊!” 黎落满脸都是眼泪,指着孟平康的手直哆嗦,更咽得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这边的动静引得不少孟平康的同事看过来,不大一会儿就围成了一个圈,见黎落这么委屈,大家交头接耳,低声讨论着孟平康是不是出轨了。 孟平康好一会儿才从眼冒金星的状态恢复过来,他本来就极好面子,在这么多同事面前丢脸,他顿时火冒三丈,捂着脸吼道:“你跑我公司发什么疯!脑子坏了?” 黎落哆哆嗦嗦地掏出手机丢在他身上:“你自己看看,看看你妈干的好事!” 孟平康捡起手机,上面是一条音频,他点开一听,陈秀兰的声音传来:“你老公是不是姓余,开了一家叫安居的家政公司?” “那就没错了,跟他一起开公司的合伙人叫列锦,是我儿媳妇,你老公出轨的对象就是我儿媳。” “这件事我至今不敢告诉我儿子,就怕他难过。” “不过也怪我儿子没本事,家里的经济来源全靠儿媳妇,所以她才敢这么为所欲为……余太太,我告诉你这件事,是因为看不下去我儿媳的所作所为,也不想你跟我儿子一样被蒙在鼓里,你要是去找她算账,可别告诉她这件事是我说的。” 孟平康脸色骤变。 黎落指着他骂道:“孟平康,你摸摸你的良心,这些年我亏待过你和你妈吗?她要什么我没给? 她前前后后从家里拿了七八十万接济你妹妹,这些事我都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做没看见,可她有个为人婆母的样子吗? 造谣都造到我公司了,要不是我跟余太太解释清楚,偷人这顶帽子我是不是就戴定了?既然这么讨厌我这个儿媳妇,那我成全她,咱们离婚!!!” 第460章 赶走陈秀兰 黎落说完,转身就走。 孟平康从后面追了上来,急急忙忙拽住她的手,语气里已经没了怒火,取而代之的全是不安:“小锦,你听我说……” “没什么好说的!”黎落用力甩开他,气得胸口起伏不定,“我现在就回家收拾东西搬出来!” “小锦!小锦!”孟平康咬咬牙,猛地一跺脚,“我跟你一块回去,让我妈搬走。” 黎落停下脚步,皱眉道:“什么时候?” “……现在!” 回家路上,黎落开车,孟平康则联系了开出租车的熟人,让他到楼下等着。 两人风风火火回到家,陈秀兰正在准备晚饭,孟平康进门就喊:“妈,你出来。” 陈秀兰从厨房走出来,不明所以道:“怎么了?” “你收拾东西,回乡下。”孟平康一把摘了她身上的围裙,把她往房间推。 陈秀兰愣住了:“为什么?为什么突然让我回乡下?” “你做了什么心里没数吗?”孟平康这次是真的怒了,“跑到列锦公司造谣,你怎么这么能耐啊!” 陈秀兰脸色微变,她看看黎落又看看孟平康:“这……这谁说的啊?我没有……” “你到现在还狡辩?”孟平康差点气笑了,他掏出手机,把录音分毫不差给陈秀兰重放了一遍。 陈秀兰:“……” “走,你给我走!!”孟平康不由分说把她推进房间,“给你半小时收拾东西,以后我跟列锦的事你就不用操心了。” 陈秀兰一看儿子下定决心要把她送走,她顿时往地上一坐,拍着大腿嚎哭起来:“平康啊,你怎么能这么对我,你爸死得早,我一个人把你拉扯大容易吗?我都这么大年纪了,你居然要把我赶回老家,这要是被亲戚知道你这么不孝,你是要被戳脊梁骨的啊……” 孟平康不为所动:“你要是不走,等我把你拖出去可就难看了。” 陈秀兰见说不动他,扭头去看两个孩子:“金阳,长星,爸爸要把奶奶赶回乡下,以后你们就见不到奶奶了……” 孟金阳看起来有些舍不得这个平时总是娇纵着他的奶奶,正想开口帮她求情,孟平康大吼道:“闭嘴,否则你就跟她一块滚回乡下去!” 这句话成功让孟金阳闭了嘴,他怂了吧唧地躲到椅子后面,不敢再说话。 陈秀兰被连夜送走。 临走时她扒在车门上,不甘心地问:“平康,我可以回去,但以后我想孩子了能不能来看看他们?” “再说吧。”孟平康把她推进车里,就要关车门。 陈秀兰用手死死推着门不让他关,眼泪流得满脸都是:“平康,我怎么说都是你妈,你怎么能……” “你就没个当妈的样子!”孟平康忍无可忍,“列锦到底哪里对不起你,你要这么陷害她?一次两次就算了,我也警告过你不要再做这种事,可你为我考虑过吗?我算是看明白了,你待在这个家一天,我们家就一天不得安生,继续让你待下去,我的家迟早得散了!” 陈秀兰:“……” “你回去吧,以后没事就别来了。” 孟平康说完,猛地把车门一关,挥手示意司机开走,他则头也不回地上楼回家。 黎落站在阳台上看完全程,挑眉一笑。 相里安冒头发言:“我不明白,拿到录音为什么不打老太婆一顿,这种老不死的就得亲手揍她一顿才解气。” 黎落淡淡地说:“那不行,真对陈秀兰动手,那咱有理也变没理了。” “为什么?” “国人有句老话叫上不欺老下不欺小,特别是不能打跟自己没有血缘关系的老和小,陈秀兰是长辈,就算她往我背后捅一刀,我可以报警可以请律师让她把牢底坐穿,但就是不能动手打她,否则在孟平康和外人看来,就是我这个儿媳妇不孝顺才会逼得陈秀兰出手捅我,到时候有嘴都说不清。” 相里安若有所思地说:“我明白了。” “更何况,陈秀兰这么讨厌列锦,除了没把列锦当成自家人以外,还有一部分人原因是许多婆婆的通病,她觉得儿媳妇抢走了儿子,说白了,她对列锦的恶意是从孟平康身上衍生出来的,只有让孟平康亲自赶她走,才能达到诛她心的效果。” 相里安啧啧了两声:“你这种人,以后要是成了别人的婆婆,那一定是个厉害角色。” “想什么呢,我要是成了婆婆,对于儿子儿媳妇小两口,有钱出钱没钱出力,不需要帮忙了就离他俩的生活远远的,我再厉害也不会欺负一个嫁进我家的女孩子。” 一人一系统正说着话,孟平康推开门进来,他满脸疲惫:“小锦。” 黎落淡淡地说:“她走了?” “嗯。”孟平康叹了口气。 “我明天联系个保姆过来做饭照顾孩子吧。” “好。” 两人相顾无言,黎落转身准备回房间。 孟平康叫住她:“今晚你还睡嘉禾房间?” “嗯,我需要时间冷静一下。” 孟平康迟疑了一下,点头:“好。” 第二天,黎落从公司调了个靠谱的阿姨到家里做住家保姆,负责做饭和照顾孩子。 她刚处理完这些事,瞥见余鸿戴着口罩从外面进来,贴着墙悄悄往办公室挪,那副偷偷摸摸的样子好像怕被人看见似的。 黎落想起昨天发生的事,来了兴趣,故意叫住他:“老余,你又迟到!” 余鸿背影一僵,回头对她露出个苦巴巴的笑容。 “等会儿要开会,别忘了啊。” 余鸿笑得更惨淡了,他对黎落招招手:“你过来。” 黎落跟着他进了办公室,余鸿摘下口罩,黎落才发现他几乎被揍成了猪头。 “这谁干的?”黎落明知故问。 余鸿笑得很是勉强:“家里发现了我在外面那些事……啧,以前怎么没发现我老婆这么彪悍。” 黎落忍着笑:“怎么这么不小心?” “别提了。”余鸿叹了口气,“她跟我闹离婚呢,说要把孩子打了。” “你答应了吗?” “没有,家里催着要孩子催得紧,好不容易怀上,哪能现在离啊。” 黎落皱眉:“你是想等孩子生下来再离?” “我压根就没想过要跟她离婚。”余鸿无奈地说,“她要是不闹,我能跟她过一辈子。” 第461章 他骂我 “想跟人家过一辈子你还在外边彩旗飘飘?” 说到这个,余鸿嘿嘿一笑:“男人嘛,一辈子哪能只有一个女人,特别是像我这种成功男人……其实你要是放得开,你也可以找几个小白脸养着,你有这个资本,人就年轻一回,别在这方面亏待自己。” 黎落:“……” 在做生意这方面,老余是个很好的合伙人,不爱占便宜也不贪功激进,但在为人丈夫这方面,黎落不敢苟同他的作风。 “你积点德吧。”黎落翻了个白眼,“想好好过日子就收收心,别在外面朝秦暮楚,要是只喜欢年轻漂亮的小姑娘,那就离婚放你老婆自由,人家又不欠你的,凭什么为你生儿育女,还得忍受你在外面胡来乱搞。” 余鸿不为所动:“你们女人不懂。” 黎落嗤笑了一声,扭头就走。 余鸿在背后喊道:“开会我就不去了啊,被员工看到我这副样子不好。” - 下班时间到,黎落开车去培训机构接孟嘉禾。 最近每天晚上跟孟嘉禾挤在她那张小床上一起睡,孟嘉禾虽然什么都没说,但母女俩的关系肉眼可见的缓和了许多。 黎落开车抵达时,离下课还有十多分钟,她把车停靠在路边,降下车窗百无聊赖地等女儿放学。 随着下课铃声响起,陆陆续续有学生从机构门口走出来,黎落很快看到了孟嘉禾。 孟嘉禾走出机构大门,看到停在不远处的小轿车时,眼睛一亮,加快脚步就要过来。 这时有个男生从后面快步往前走了几步,故意撞了孟嘉禾一下,男生嘴皮子快速动了几下,也不知道说了什么,孟嘉禾脸色一变。 这一幕落在黎落眼里,她想起上次来接孟嘉禾,她被两个女生一左一右围住,表情不太好看,那会儿她就猜测孟嘉禾有可能在补习班被霸凌了,只是后来她旁敲侧击问了几次,孟嘉禾什么都不肯说。 眼下女儿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被欺负,黎落自然不可能坐视不理,她迅速开门下车,快步走到孟嘉禾跟前,一把拽住她的胳膊:“刚才那男生跟你说了什么?” 孟嘉禾一愣,她勉强一笑:“没什么,妈,我们走吧。” “嘉禾!”黎落表情严肃,“别怕,告诉妈妈,那小子到底跟你说了什么。” “都说了没什么……”孟嘉禾挣扎着想把胳膊从黎落手里挣出来,“妈你别管了。” “不说是吧,那我自己去问!”黎落说着就要去追那个男生。 孟嘉禾连忙拉住她:“妈!!” “你说不说?” 孟嘉禾纠结了一下,小声说:“他骂我。” “骂你什么?” “……” “说啊!他骂你什么?” “……小骚货。” 黎落火气瞬间窜上脑门,她扭头,发现那个男生站在不远处的公交站台上,正准备上一辆刚停靠下来的公交车。 黎落立刻拉着孟嘉禾跑过去,在公交车关门的前一刻钻了上去。 男生坐在最后一排,一看孟嘉禾带着大人上来,他一顿,似乎瞬间明白过来什么,立刻起身就要逃下车。 黎落走过去,一把将他按回座位上:“跑什么?” 男生:“……” 公车司机注意到这边的异状,扭头问:“要下车吗?” “不下,师傅,可以走了。” “哦。” 公交车一起步,男生脸色都变了。 “你叫什么名字?”黎落看向男生,她声音不大,但控制在全车都能听见的范围内。 这会儿正是下班高峰期,车上虽然不至于人挤人,但座位基本都坐满了,后排又是座位最多的地方,其中不乏好几个从教育机构上车的同学,听黎落这么一问,大家目光纷纷看向男生。 男生不答反问,硬着头皮说:“阿姨,你有什么事吗?” “先回答我,你叫什么名字?”列锦在人情场上摸爬滚打多年,浑身的气势不容小觑,黎落此刻再这么一装腔作势,看起来颇为唬人。 男生不回答,旁边拽着黎落衣摆的孟嘉禾突然说:“他叫林兴。” “林兴是吧,你刚才在机构门口骂我女儿什么?小骚货?” 林兴:“……” 车上的人都是一愣,随即低声议论开了:“这什么人啊。” “看着挺干净清爽一男孩,怎么说话这么下流?” “真恶心。” “谁教你说这种话的?”黎落继续问,“我女儿做了什么,你要这么骂她?” “这种话你敢当着你爸妈的面,当着老师同学的面说吗?” “怎么不说话,看你刚才骂得那么欢,平时没少欺负我女儿吧?我女儿是向老师打你小报告了,还是往你水杯里吐口水了?你今天要是不说出个所以然,我只能到你爸妈面前,问他们要个说法了。” 黎落这话一出口,本来打算装死到底的林兴脸色骤变:“阿姨,别……” “嗯?” 林兴脸色红了又白白了又红,当着全车人的面,他臊得耳根几乎要烧起来了,吭哧了半晌才说:“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对不起谁?为什么对不起?”黎落问。 “……孟嘉禾,对不起。”林兴看向孟嘉禾,“我不该这么骂你。” 黎落扭头看向孟嘉禾。 她脸上没什么表情,看向林兴的眼神是满满的厌恶。 “嘉禾愿不愿意原谅你另讲,我现在想知道,你为什么要这么骂我女儿。” 林兴:“……” 他抿着嘴,显然不愿意说。 “不说也行,补习机构有你父母的联系方式吧?我回头联系他们要个说法,当然,如果你父母拒不配合,把事情闹大,到时候就不只是道歉那么简单了。” 黎落从钱包抽出一张名片递给林兴:“我是安居家政服务的总裁,关于你言语羞辱我女儿这件事,我会追究到底,你做好心理准备吧。” 黎落说完,拉过孟嘉禾的手:“走,去补个票,咱们下一站下车。” 补了票,公车一到站,黎落就带着孟嘉禾下了车。 母女俩正准备打个车回补习机构门口取车,身后的公交车门关了又开,林兴追下来:“阿姨,孟嘉禾,等等!” 第462章 明天找她们算账去! 黎落停下脚步,目光凉飕飕地看着林兴:“怎么?” 林兴一张脸涨得通红,他对着黎落和孟嘉禾就鞠了一躬:“阿姨,孟嘉禾,对不起,我不该这么说话,对不起!” 黎落并不表态,只是眼神压迫力十足地望着他。 林兴硬着头皮说:“说孟嘉禾是……这件事,我也是人云亦云,补习班上两个女生说孟嘉禾晚上下课了总是不回家,好几次看到她在外面走来走去,说她肯定是在……是在等男人,所以说她是……对不起,我是跟风骂的,真的对不起。” 黎落看了孟嘉禾一眼。 孟嘉禾攥紧了拳头,她突然喊了一声:“林兴。” “啊?” 林兴刚一抬头,孟嘉禾一脚踹在他肚子上,把他踹得往后一个趔趄,摔坐在地上。 “你前后骂了我十一次骚货,我没办法像你这么下流骂回去,这一脚是我还你的,以后我们扯平了。” 林兴疼得龇牙咧嘴的。 黎落问:“你服不服?” 林兴连忙点头:“服,我服!” “你可以走了。” 黎落一发话,林兴立刻连滚带爬,一溜烟跑了。 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视线尽头,黎落才拉过孟嘉禾问:“嘉禾,告诉妈妈,那两个女生叫什么名字。” 孟嘉禾这次倒是回答得干脆:“吴玉和陈家妮。” “行,明天找她们算账去。” 晚上,黎落临睡前让相里安黑进补习机构,拿到了吴玉和陈家妮家长的联系方式。 “再帮我找一下补习机构外面那个公交站台的监控,看看能不能翻出点有用的东西,咱们得做二手准备。” 次日早上,黎落一早送孟嘉禾到补习机构,在路上顺便买了个菜市场吆喝用的喇叭。 到了补习机构,黎落从保安亭里搬了张椅子往门口一坐,端着喇叭循环播放:“吴玉和陈家妮同学,请你们停止对孟嘉禾的造谣,并为损害她的名誉道歉,否则我将联系你们的父母前来学校处理此事……” 喇叭不断循环,来补习机构上课的孩子们纷纷往这边看。 任课老师听见了,连忙出来阻止:“家长,你这样影响不好……” 黎落斜睨了她一眼:“我女儿在你们补习机构被同学霸凌,老师为什么没有及时发现?” 任课老师:“……孟嘉禾同学并没有跟我们反映啊。” “她被霸凌的人威胁恐吓了,根本不敢说,作为老师,你们没有及时发现我女儿的异常,那就是你们不对,既然机构无法处理,我作为家长为孩子讨公道还有错了?” 任课老师:“……” “要么我自己处理这件事,要么我连带着你们机构一块处理,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老师沉默了一会儿,转身走了。 喇叭循环播放了几十遍后,两个当事人终于来了。 两人大老远就听到自己的名字,到了机构门口才知道是怎么回事,一看黎落这阵仗,两个女生脸色都微微一变。 “妈,这就是吴玉和陈家妮。”孟嘉禾说。 黎落打量了一眼那两个女孩,问:“就是你们俩造谣我女儿下课了不回家,在外面搞男人?” 两个女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迅速否认:“阿姨,我们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需要我找证人来作证吗?”黎落说。 “找去呗,反正我们没说过。”陈家妮似乎笃定黎落不能拿她怎么样,摆出一脸无赖相。 “行。”黎落拨通了陈家妮和吴玉家长的电话,挨个通知他们过来。 不出半小时,两人的家长都来到补习机构,陈家妮的家长是她妈妈,一听说女儿在补习班出了事,她急匆匆跑过来,连身上的围裙都没来得及摘。 吴玉的家长则是奶奶,老人家应该刚从菜市场出来,手里还拎了一袋子菜。 然而黎落还没开口,陈家妮立刻扑到陈妈妈怀里哭诉:“妈,孟嘉禾的妈妈一来就骂我!” 陈妈妈一看女儿受了委屈,立刻看向黎落:“孟嘉禾的家长,你一个大人,怎么能欺负小孩呢?” “嚷嚷什么。”黎落算是看出来了,陈妈妈是个护犊子的,不然怎么能养出这样的女儿,“是你女儿造谣我家孩子在先,拒不道歉在后,不然我也不至于这么大费周章把你叫到补习机构。” “妈,我没有!”陈家妮大声说,“我跟孟嘉禾压根就不熟,连话都没说过,怎么可能造谣她!” “听见了吗?我女儿没干过这种事!”陈妈妈说。 黎落看着四周聚过来的补习班同学,慢条斯理地说:“陈家妮,你敢再说一遍吗,你没有造谣我女儿,跟她不熟?” 陈家妮被她这么一问,目光闪烁,但嘴却硬得很,她挺直了腰杆说:“我没有造谣孟嘉禾,连话都没跟她说过。” “很好,你呢?”黎落转头看向吴玉。 吴玉胆子明显比陈家妮小,被黎落这么一盯,她往后躲了躲,缩在奶奶背后,只露出一双眼睛。 吴奶奶显然对这个孙女不太上心,一见她这怂样,不由分说把她拉出来:“你躲什么?人家问你话呢。” 吴玉这才小声说:“我也没有造谣。” “都不承认是吧,那大家看学生群吧,我发个视频上去。” 黎落这么一说,在场的人纷纷掏出手机,很快就从群里看到了那个视频。 视频是由五六个片段拼凑成的,地点在教育机构外的公交站台,时间是补习班下课后。 孟嘉禾背着书包在站台上等公交,吴玉和陈家妮凑上去一左一右围住她,不知道跟她说了什么,孟嘉禾立刻低下头。 孟嘉禾怯懦的反应助长了两人的嚣张气焰,陈家妮开始动手推搡孟嘉禾,把她当玩具一样推来推去,最后把她推得跌下了站台。 不同时间,同一地点,这样的事发生了五六次。 看完视频,在场的人表情都有点微妙了。 “这叫不熟?这叫连话都没说过?”黎落看向陈家妮和吴玉:“你们还有什么话要说?” 陈家妮怎么也没想到黎落能拿到这里的监控视频,她支吾了一下,小声反驳道:“我只是在跟她开玩笑……” 孟嘉禾突然怒道:“骂我骚货,贱人,有妈生没妈养的婊子,这也叫开玩笑?” 第463章 我是来撑腰的,不是来讲理的 陈家妮:“……” 陈妈妈一把拉住陈家妮:“你真这么说?” 陈家妮还在反驳:“我没有……” 黎落适时插了一句话:“以现在的黑科技,要恢复监控声音也不是不可能,只是需要一点时间。” 陈家妮:“……” 她眼神飘忽不定。 陈妈妈一看她这样,顿时更生气了:“你到底说过没有?” 陈家妮被吼得眼圈都红了,小声说:“只说了一次……” “你这孩子……”陈妈妈推了她一把,“你怎么能开这种玩笑呢,没个轻重,快给孟嘉禾同学道歉。” 陈家妮瞪了孟嘉禾一眼,不情不愿地站出来,她刚要开口,黎落打断她的话:“我的天呐,陈妈妈,你也认为陈家妮说这种话是在跟我女儿开玩笑?” 她又不是看不出来,陈妈妈这是在先发制人,轻飘飘地把女儿霸凌同学的恶行美化成开玩笑,再抢先道歉,这样一来,黎落作为被霸凌者的家属,就不好意思再抓着这件事不放了。 可她没想到黎落会这么不依不饶。 陈妈妈下意识看了一眼围在旁边的几十双眼睛,表情讪讪的:“哎呀,孟嘉禾妈妈,孩子还小,哪懂这么多,这是无心之失,我代替她向你道歉……” “哎,别!我不接受这种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道歉。”黎落讥讽道,“你们陈家家教真好,教女儿跟人开这种玩笑,在场的同学们睁大眼睛好好看看,以后谁想跟陈家妮做朋友,可要做好被她冠以婊子,骚货,贱人这些称号的心理准备,毕竟这是她独有的开玩笑的方式。” 她特意咬重了“开玩笑”三个字。 被黎落这么夹枪带棒的一顿损,陈妈妈脸色难看起来:“孟嘉禾妈妈,你想怎样?” “很简单,要么道歉退学,要么我把监控放网上,既然你教不好女儿,那让网友来教教她,到底该怎么正确把握开玩笑的尺度。” 陈妈妈:“……” 补习机构一个暑假的学费不便宜,当初签约时,合同上清清楚楚写着,如果因为学生自身问题导致不能来上课,学费是不退的。 如今暑假过了三分之二,这个时间退学,至少得损失两千多块。 对于陈家这样的普通家庭来说,两千多块的亏损也够让他们痛心了。 陈妈妈既不愿意亏了这笔学费,更不愿意让女儿因此曝光在网上,她纠结半晌,咬牙道:“孟嘉禾妈妈,我们都愿意道歉了,你还抓着不放,这是不是太不讲理了?” “讲理?我是来给我女儿撑腰的,不是来跟你讲理的。”黎落掷地有声,“选一个,我这人耐心不好,你要是做不出选择,等我替你选出来,事情可就没那么好解决了。” 陈妈妈气得脸色铁青,她沉默了一会儿,转身一巴掌扇在女儿脸上:“你这个不争气的东西,看看你干的好事!!” 陈家妮一愣,继而捂着脸放声大哭。 “你还有脸哭!!”陈妈妈拧着她的耳朵把她往外拖,“六千块钱补习费,我跟你爸要炒多少菜才能挣回来,你不知道珍惜就算了,还给我惹出这种乱子……给我滚回餐馆刷盘子,这个暑假哪儿都不准去!!” 陈家妮鬼哭狼嚎地被她妈拖走了。 解决了一个,黎落看向吴玉。 吴玉目睹了整个过程,这会儿被吓得泪眼婆娑,一个劲儿地往她奶奶身后躲。 吴奶奶是个有眼色的,一看这情况,连忙把吴玉拖到黎落跟前,点头哈腰地道歉:“对不起啊,是我们没教好孩子,我回去一定跟她爸妈好好说说,让他们管教好孩子,不给你们添麻烦。” 这个吴玉顶多算是个从犯,黎落倒是没真想把她怎么样,她“嗯”了一声,关了喇叭,去找机构负责人。 二十分钟后,黎落左手拿着六千块现金,右手牵着孟嘉禾走出补习机构。 孟嘉禾跟在她身侧,脚步轻快得蹦蹦跳跳:“妈,我就这么退学啦?” “这种只顾收钱不关心学生心理健康的垃圾机构,咱不上了。”黎落说,“离开学还有大半个月,你在家玩儿吧,陈秀兰那个老太婆不在,家里没人能欺负你,想怎么玩怎么玩。” 孟嘉禾欢呼了一声:“好耶!!!” 说着她又想起什么似的,有些别扭地说:“妈。” “嗯?” “谢谢你。” 黎落:“……不客气。” 说起来有些讽刺,保护孟嘉禾,这本该是列锦和孟平康的分内事,可现在黎落代替列锦做了,落在孟嘉禾眼里,她却跟她说谢谢。 这声“谢谢”,是在打列锦的脸。 上了车,黎落斟酌了一会儿,问:“嘉禾,妈妈问你个事儿。” “你说。” “如果,我说如果,爸爸和妈妈离婚了,你愿意跟爸爸还是愿意跟妈妈?” 孟嘉禾一愣,她眨了眨眼睛,不答反问:“妈,你要跟他离婚吗?” “想是这么想的……” “那就离吧,我跟你。” 黎落瞬间心花怒放,她用力抱了一下孟嘉禾:“那咱可说好了,不许反悔。” “嗯,不反悔。” 黎落还是有些不放心,试探性地问:“为什么同意跟我?你就不怕妈妈以后重组家庭了会忽略你?” 孟嘉禾淡淡地说:“跟谁不是被忽略,都十几年了,我已经习惯了。” 黎落听得心头一阵泛酸:“你放心,这种事再也不会发生了。” 孟嘉禾想了想,说:“其实忽略了也没关系,我已经长大了,不会再像小时候那么需要父母陪伴,所以你跟他离婚后想再重组家庭,我不会反对,更不会阻止。” 黎落看了一眼她头发上夹着的发夹,那是她在夜市给她打包的几十个发夹之一,她哭笑不得:“孟嘉禾同学,咱能不这么嘴硬吗?你才十四岁,还是个小姑娘。” “从联合国定义的的年龄称呼来看,大于十四周岁的统称为妇女,我已经不是小姑娘了。” 黎落:“……” 都说十几岁的孩子最难搞,她算是见识到了,不仅嘴硬,还能引经据典跟大人battle。 “离婚后会不会重组家庭,这种事我不敢说,但我能保证,以后无论去哪儿,做什么,我都会带上你,再也不会丢下你。” 第464章 诈尸式教育 从孟嘉禾那里得到确切答案,离婚了她愿意选择自己后,黎落立刻着手开始布置下一步离婚计划。 如果按照正常流程跟孟平康提出离婚,以这个男人好吃懒做又精于算计的本性,势必会跟前世一样闹得人尽皆知。 事关名誉,列锦虽然手握家里的财政大权,但她不一定更具备优势,像孟平康这种一无所有的人更豁得出去,真要撕起来,列锦的亏损肯定比孟平康大。 想要跟这个男人离婚,必须得用点非常手段。 思来想去,黎落想到了置之死地而后生。 孟平康最在乎的东西无非是列锦的钱,如果给他造成一种公司经营不善破产,夫妻俩要背负一大笔共同债务的假象,在这个节骨眼上提出离婚,像孟平康贪生怕死的性格,一定会迫不及待跟她撇清关系。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不过这个计划执行起来有点困难,毕竟公司不是列锦一个人的,想制造出经营不善破产的假象,需要多方面配合。 黎落正琢磨着该怎么说服余鸿配合她演一场戏,没想到余鸿倒是主动来找她了。 “列锦,有件事,我觉得我得给你提前打打预防针。” “嗯?” 余鸿愁眉苦脸地说:“我老婆把孩子打掉了,下定决心要跟我离婚,还请了律师,她手上有我出轨的证据,那位律师也是个厉害角色,这方方面面都对我不利,官司我大概率会输。” “哦?”黎落饶有兴致地看着他,没想到余太太看起来柔柔弱弱,行动起来居然如此雷厉风行。 “我咨询了律师,作为过错方,离婚了我可能得割出一半财产给她,包括公司股份,这股份割出去,不管她是卖了,还是自己当公司股东,都会有另外一个人在公司插一脚……你怎么看?” 黎落慢条斯理地说:“她要是把公司股份卖了,你买回来不就行了?你有优先购买权。” “我这一下子拿不出这么多钱。”余鸿叹了口气。 黎落摊手:“那就没办法了。” 余鸿沉默了一会儿,说:“其实还有个办法,可以把我的损失降到最低,不过需要你配合。” “你说。” “我想在公司财务上花点心思,搞份阴阳报告,法院那边来调查的时候,给他们一份假的财务报告,只要操作得当,我至少能减少百分之六十的损失,剩下的百分之四十,我咬咬牙能买回来。” “你的意思是说,等法院来调查的时候,给他们制造一种公司亏空,你手上的股份并不值钱的假象,以此来减少财产分割比例?” “对,就是这个意思。” 黎落表情微妙起来。 虽然余鸿的目的跟她不谋而合,对方主动提出需要她配合,事成之后肯定少不了给她一些好处,但他作为婚姻中的过错方,在离婚的时候还这么斤斤计较算计女方,她就有点看不过去了。 做错了就要站直挨打。 “行。”黎落脑子转得飞快,她答应下来,“需要我怎么配合,你说一声就是了。” 余鸿早就把事情考虑周全了,当下把计划全盘透露给黎落,包括怎么把这一假消息透露出去,怎么引导舆论,连最后怎么做出力挽狂澜保住公司的假象,他都规划得一清二楚,天衣无缝。 黎落一边惊叹于他的心思缜密,一边感叹夫妻撕破脸皮后,男人翻起脸来可比女人要无情得多。 “没问题。”黎落打了个ok的手势。 余鸿感激地说:“你放心,事成之后,我一定有重谢!” “客气了。” 余鸿离开后,黎落思虑再三,还是给余太太发了条消息,把余鸿的计划透露给她。 理智上她希望余鸿能在离婚官司中取得更多的优势,毕竟他们是利益共同体,但感性上她偏向余太太。 在这场婚姻中余太太是受害者,没理由离婚了还要让她再吃一次亏。 打定主意,黎落开始为计划做准备。 过了几天,余鸿联系上几个做自媒体的朋友,让他们放出安居经营不善,出现财政危机的“风声”。 安居作为这几年新崛起,并迅速占领本地市场超过一半份额的家政公司,这一消息虽然还没经过证实,但迅速引起不少人注意。 黎落当天接到几个列锦朋友打来的电话询问消息,她都给敷衍过去了。 晚上下班回家,保姆已经做好了晚饭,没了陈秀兰这个搅屎棍,黎落觉得家里连空气都是清新的。 吃饭时,孟长星和孟金阳因为争一块排骨在桌上闹起来了,两个半大小子谁都不让谁。 孟平康劝了几句,两人都不听,他正一脸无可奈何,黎落突然一巴掌拍在桌上,吓得刚抢到排骨的孟金阳筷子都掉了。 几人目光齐刷刷地看向黎落。 黎落沉着脸把排骨盘子挪到孟嘉禾跟前,说:“不想吃就下去,不要在桌上闹!” 孟金阳在陈秀兰面前娇纵惯了,一看这情况,立刻嚷嚷起来:“排骨是我的!孟嘉禾不配吃!” 说着他伸手要把排骨盘子换回来,黎落一筷子抽在他手背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孟金阳愣了一下,随即放声大哭起来。 在他的潜意识中,很多事情都可以用哭解决。 可这回他惯用的伎俩在黎落面前无效,黎落露出一脸被他哭得心烦气躁的不耐烦,放下筷子一手拎起他,无视他的哭闹,把他丢进房间,关了房门眼不见为净。 做完这些事,黎落回头,桌上包括保姆在内的四个人都瞪圆了眼睛看她。 “看什么,吃饭!” 饭快吃完时,孟平康对保姆说:“晚点给金阳煮碗面,他没吃饱。” “不用。”黎落说,“不好好吃饭就饿着。” 孟平康皱眉:“孩子还在长身体,饿不得。” “一顿没吃会死吗?” 孟平康:“……” “不给他点教训,他怎么长记性,要我说,他变成这样就是收拾得少了!” 孟平康不满道:“你怎么能这么说孩子……” 黎落猛地把筷子摔在桌上,勃然大怒道:“平时跟死了一样,孩子怎么胡闹都没见你给他们正确的引导,我教他们的时候你站出来诈什么尸,用我的苛刻来衬托你的慈父形象吗?” 第465章 好戏要开场了 孟平康被她突如其来的爆发吓了一大跳:“不是……你发这么大火干嘛?我不也是心疼孩子。” “该心疼的不心疼,不该心疼的滥施什么爱心,孟平康,你妈要是个搅屎棍,你就是粪坑里的蛆,你们母子俩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孟平康被骂得一愣,正想反驳,黎落却没给他这个机会,怒气冲冲地推开椅子,回孟嘉禾房间去了。 孟平康和孟长星面面相觑,半晌才说:“你妈是不是更年期到了,火气这么大?” 计划第一步,用反常的发火引起孟平康的注意。 半夜两点钟,黎落醒来,旁边的孟嘉禾紧挨着她,抱着她的胳膊睡得正熟。 悄悄挪开孟嘉禾的手,掀了被子,黎落正要下床,孟嘉禾被惊醒,迷迷瞪瞪喊了一声:“妈?” “没事儿,妈妈上个洗手间。” “噢。”孟嘉禾倒头继续睡。 黎落下床打开抽屉,拿出里面的烟和打火机,回了主卧。 在主卧阳台点了第三根烟后,孟平康终于被烟味熏醒了,沿着烟味找到阳台上,一看黎落赤着脚坐在地上抽烟,他皱眉道:“列锦,你什么时候学会抽烟的?” 黎落揉了揉眉心:“怎么,我连抽根烟都要向你报告?” 她一开口火药味就这么浓,听得孟平康心里一阵憋屈,他憋着火气说:“你今天怎么了,脾气这么大?” 黎落装出一脸被他关心后愣了一下的样子,随即叹了口气,再次开口时语气缓和了许多:“抱歉,我最近是心急了些,公司出事了。” 孟平康心头一跳:“怎么回事?” “之前跟你说过,公司投资失败,资金周转困难,现在这个漏洞越来越大,我跟老余快兜不住了。” 孟平康:“……怎么会这样?” “生意场上的事瞬息万变,谁都说不准。” “那现在怎么办?” “我跟老余正在想办法。” 孟平康:“……” 见他眉眼间的焦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浓郁起来,黎落点到即止,她碾灭烟头,起身说:“不早了,去休息吧,这些事我会想办法,你不用担心。” “……好。” 孟平康嘴上应得好好的,接下来的几天,他明显闷闷不乐,饭后球赛不看了,手机游戏也不玩了,吃完饭早早督促孩子回房间做作业,家里的气氛变得紧张起来。 计划第二步,给孟平康制造焦虑感。 又过了几天,黎落摆出商量的口吻,跟孟平康提出想把市区那套正在收租的房子给卖了。 “公司那边实在兜不住,先把房子卖了顶一阵子吧,不然连职员的工资都发不出来。” 孟平康不乐意道:“余鸿呢,你卖房子,他卖什么?” “他把棺材本都掏出来了。”黎落无奈地说,“公司是我的也是他的,在这方面他也尽力了,不然不至于要我卖房子。” 孟平康:“可那套房子还有很大的升值空间,就这么卖了多可惜。” “房子不卖,公司就得倒了,你要分清轻重缓急。”黎落哄他,“等公司稳定了,咱再把房子买回来就是了。” 听她这么一说,孟平康只能不情不愿地在卖房合同上签字。 “对了,咱家不是有三辆车吗,我寻思着咱现在也用不上这么多,那辆闲置的悍马咱先出了吧。” 孟平康正要反驳,黎落再次搬出准备好的说辞:“你不是一直想要玛莎拉蒂吗,等公司稳定,你生日的时候我送你一台。” 孟平康:“……这可是你说的。” “我说的。”黎落拍着胸膛信誓旦旦地保证。 看着孟平康虽然半信半疑,但还是同意了,黎落默默地想,她只是做了很多渣男会做的事,开空头支票而已,算不上骗人。 卖了一套房和一辆车,黎落又等了十多天,暑假结束了,孟嘉禾报了一所封闭式高中,开学那天,黎落送她到学校报到。 学校为了鼓励学生独立自主,只让家长送到校门口,不允许家长进学校帮孩子铺床整理行李。 黎落把大包小包的行李从后备箱拎出来,看着学校大门,忧心忡忡地问:“你一个人能行吗?” “行。”孟嘉禾倒是对住宿生活很期待,迫不及待想进学校,“妈,我先走了。” “哎,等等。”黎落拉住她,塞给她一张银行卡,“这卡是用你的身份开的,保管好别丢了,密码是你生日,有事给妈妈打电话,不要憋着不说,要是有人欺负你,一定要及时告诉我,不想告诉我就跟老师反映。” “好。” “尽量跟同学处好关系,处不好也没关系,大不了给你换所学校,咱不住宿了。” 孟嘉禾憋着笑:“行。” “高中学习压力大,一定要吃好喝好,不要节食减肥,你这个年纪的小姑娘,胖的瘦的都好看。” “知道啦!”孟嘉禾看似烦她的啰嗦,其实眼角眉梢都是笑意,“妈你才三十多岁呢,怎么变这么唠叨。” “我还不是担心你!”黎落瞪了她一眼,“去吧,当心脚下台阶。” “好嘞。” 孟嘉禾对她挥挥手,拖着行李蹦蹦跳跳地进了校门。 前世的孟嘉禾也选择了这所学校,只是开学时她拒绝列锦送她来报到,一个人拖着行李就走了,在学校一待就是一个学期,无论列锦怎么哀求她,她都拒绝见面。 这一世虽然她还是选择了这所学校,但目的却完全不同。 黎落尊重她的选择,放手让她努力拼搏的同时,给足了她退路和安全感。 送走孟嘉禾,黎落上了车,想起家里那三只寄生虫,她冷笑了一声,这下好了,可以放开手去虐他们,不怕伤及无辜了。 趁着这个时间家里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黎落回了一趟家,从储物间翻出孟平康的鱼竿。 大大小小数十支竿子,各种材质都有,黎落把竿子搬下楼,送去二手回收店。 竿子保养得不错,看得出来孟平康平时对这些东西很上心,店主给出一个不错的回收价,黎落收好钱,想着孟平康发现自己的宝贝竿子不见后的反应,她心里乐滋滋的。 好戏要开场了。 第466章 穷疯了吧 当天下午,还不到下班时间,黎落接到孟平康打来的电话,一接通他语气里满是焦急:“小锦,咱家是不是进贼了,我东西不见了。” “什么东西?” “鱼竿,十多根竿子,全都不见了!!” 黎落顿了顿,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带了几分心虚:“哦,你说这个啊,我拿了。” 孟平康一愣,立刻问:“你拿哪儿去了?” “我给卖了。” “……”孟平康沉默了三秒钟,再次开口时声音拔高了八度,“你给卖了???” “公司急用钱……” “你他妈穷疯了吧!!”孟平康勃然大怒,“那是我的东西,你怎么能不经过我允许就给卖了?” “你的东西?那是用谁的钱买的?” 孟平康:“……你回来,我们谈谈!” 黎落倒也没含糊,挂断电话后提前下班回了家。 她进门时孟平康正坐在客厅抽烟,桌上堆了半烟灰缸的烟蒂,他表情烦躁得像是要吃人。 黎落把包丢在沙发上,先开窗通风,然后一屁股在孟平康对面坐下:“说吧。” 孟平康憋着火气问:“那些竿子你卖了多少钱?” “二十多万。” “……我买这些花了快一百万,你二十万就给我卖了?” “就这几根东西,这么贵吗?”黎落诧异道。 孟平康把烟头碾灭在烟灰缸里,起身说:“你卖给谁了,走,咱去要回来。” “二手回收店。”黎落说,“你又不是不知道这种店的规矩,交易完成,离柜就不能反悔了。” 孟平康气得额头上的青筋都凸起来了:“列锦,你……就算要卖,你好歹跟我说一声啊!” 黎落心里冷笑连连,真要跟他说了,这东西还卖得了? 她脸上装出一副悔不当初的样子:“我也不知道这东西这么贵……现在卖都卖了,也没办法要回来,你别生气了,等这道坎渡过去,我给你买一批一模一样的。” 孟平康最近听得最多的就是“以后给你买”这种话,换了往常他不至于这么刻薄,可眼下正在气头上,他嗤笑道:“说大话谁不会?你那公司都落魄到需要偷偷卖我的东西来筹措资金,真的还能渡过这道坎吗?” 黎落被他这么一说,脸色微变。 孟平康本来只是想刺她几句,但看到她骤变的脸色,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前段时间列锦主张卖车卖房,那些大件又空置的东西他反倒没起疑心,以为只要变现几百上千万,把公司的漏洞补上就好了。 列锦和余鸿怎么说也做了七八年生意,不会连这种问题都搞不定。 可如今列锦连他的鱼竿都给偷偷卖了,再加上此刻她跟被人踩了痛脚一样难看起来的脸色,孟平康意识到,公司这次的危机比他想象中要严重得多。 可能,也许,他们真的渡不过去了。 这个念头让孟平康慌了神,他连忙问:“安居现在到底什么情况?真的到了要你卖这些小物件来填补漏洞的程度?” 黎落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她下颌线崩得紧紧的,没急着回答孟平康的话,而是从桌上的烟盒里抽出一根烟点燃,当着孟平康的面吞云吐雾。 连抽了好几口,她才一脸凝重地说:“孟平康,这个家是你的,也是我的,不到万不得已,我比你更舍不得搬走这里的一切。 公司出现财政危机以来,这两个多月我就没睡过一个整觉,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这个外行人描述我现在经历的一切…… 你没发现主卧少了很多东西吗?我那些限量版的名牌包,黄金珠宝首饰,能卖的我都卖了,如果不是实在没办法,我也不会动你的东西。” 孟平康脸色发白,他手在微微发抖,半晌后,他端起桌上的水杯灌了一大口水压压惊,这才问:“现在还差多少钱?” “两个亿。” “哗啦”一声,孟平康手里的水杯掉下来摔了个稀碎,他声音都变调了:“两个亿?” 这是什么概念? 就是把他们全家掰碎了揉烂了论斤按两卖都凑不够这笔钱。 “对,银行那边发现公司出事,拒绝给我们贷款,老余为了这事儿,把他们家的房子都卖了,现在正带着他老婆在外边租房……他是看在咱家有三个孩子的份上,才没要求我也像他一样赌上一切。” 孟平康:“……” 黎落观察着他的脸色:“平康,你没事儿吧?” 孟平康被这个消息惊得半晌才回过神,他使劲儿咽了口口水:“列锦,你实话告诉我,如果这道坎咱们熬不过去,最坏的后果是什么?” “负债……到时候咱们现在住的房子开的车都得拿去抵债。”黎落小心翼翼地说,“不过你别担心,也就几千万而已,咱们全家省吃俭用,十几二十年也就还完了,不会走上绝路的。” 孟平康:“……几千万,十几二十年?” “做生意就是这样,大起大落难免的,事情变成现在这个样子,除了看开点,咱也没别的办法了。”黎落说,“对了,公司最近裁员,我打算把咱家这个阿姨辞退,以后你下班了早点回来给孩子做饭吧,这方面的开支能省一点是一点。” “……”孟平康不说话了,他不知道在想什么,眼珠子转来转去。 “平康?平康?”黎落一连叫了好几声,“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孟平康做了个深呼吸的动作,压下心头的焦躁:“我在听。” “那辞退阿姨的事……” “辞就辞吧。”孟平康看起来还算冷静。 “你能体谅我真的是太好了。”黎落装出一脸欣喜,又安慰道,“你也别太担心,大不了就是回到没做生意前的生活水平,咱们是吃过苦受过累的人,再苦也苦不过以前。” “嗯。”孟平康敷衍了一句,他也不知道想干什么,起身催促道,“既然公司形势这么严峻,你快回去加班吧,我去接长星和金阳放学。” “好。” 黎落刚回到公司就收到银行发来的消息,提醒她账户余额有变动。 她打开一看,家里十几张银行卡挨个被查询过,里面的钱全部被转走。 第467章 只能同甘,不能共苦 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这是谁干的。 在妻子公司出现财政危机时,孟平康不仅没帮忙想办法筹钱,而是趁着妻子不注意,把家里剩下的钱全部转走。 好在黎落早有准备,之前就把家里的银行卡全部清了一遍,每张卡只留下几千到一两万不等的余额,孟平康这一顿搜刮,统共也就拿走不到二十万。 这个男人只能同甘,不能共苦。 - 做饭阿姨被解雇,家里在黎落营造出来的危机感下显得越发人心惶惶。 孟金阳和孟长星的零花钱被一再压缩,买不了玩具,也没办法三不五时出去下馆子,除了吃孟平康做出来那些粗糙的饭菜,两个孩子还得帮忙洗碗和打扫卫生。 这让两个从小到大过惯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日子的小少爷大为不满,两人甚至还因为零花钱给得少这件事闹了一番,被孟平康狠狠收拾了一顿才作罢。 另一边,余鸿也在加快速度处理离婚相关事宜。 离婚冷静期一过,余鸿立刻提起离婚诉讼,双方正式对簿公堂。 对于离婚这件事,余鸿信心满满:“她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非得把好不容易才怀上的孩子打掉,闹得鸡飞狗跳,那就别怪我什么都不给她留!” 他说这话的时候,表情说不上多凶狠,可那副志在必得斤斤计较的样子愣是让黎落看出了几分狰狞。 果然,无论以往有多柔情蜜意,男人在翻脸时都是面目可憎的。 “你心里有数就好。”黎落说着,指了指自己的下巴,“老余同志,注意形象,把胡子刮一刮。” “你不懂。”余鸿笑了起来,“我这不是在给外人制造一脑门官司的形象嘛,像平时那么红光满面岂不是会惹人怀疑,胡子是故意不刮的,看起来落魄点才更有可信度。” 黎落:“……” 这狗男人不去演戏真是可惜了。 这天晚上,黎落接到孟嘉禾打来的电话,说是学校空调开得大,让她送几件外套和一床毯子去学校。 黎落应了下来,提前半小时下班,回家开始收拾孟嘉禾的东西。 只是这一收拾,她发现家里少了一些东西。 黎落这段时间一直睡在孟嘉禾房间,对于房间里的陈设还算熟悉,她开了衣柜,里面有被翻动过的痕迹,这引起了她的警觉。 收拾好孟嘉禾要的外套和毯子,黎落又添了几双厚袜子和一双毛拖鞋,打包完毕,她开了藏在衣柜深处的暗格,里面放着孟嘉禾幼儿时期戴过的金银首饰,此刻全都不翼而飞。 不仅如此,孟嘉禾放在置物柜里的几本限量版画册和一把小提琴也不见了,更甚至连叠放在衣柜最底下的几套贵点的羽绒服也凭空消失。 这些都是黎落出差时给她带回来的,整个房间也就这几样东西还算值钱。 孟平康干的? 黎落想了想,觉得可能性不大,他很清楚如果被自己知道这件事会有什么后果。 那就只能是…… 黎落拎着打包好的东西走出房间,孟平康父子三人正在吃晚饭,她说:“长星,金阳,我要去学校给姐姐送衣服,你们谁要跟我一块去。” 孟金阳立刻举手:“我要去!” “我也要去!”孟长星跳起来。 保姆被辞退后,孟平康要求兄弟俩帮忙分担一些力所能及的家务,两人谁都不愿意留在家里洗碗。 “只能一个人去哦。”黎落说,“长星跟我去吧,金阳,下次再带你。” 孟金阳撇撇嘴,不情不愿地应了下来。 黎落带着孟长星出门,路上经过一家蛋糕店,黎落停下来买了一个蛋糕,又给孟长星买了点零食。 回到车上,孟长星抱着零食喜滋滋的,黎落趁机他高兴时放松警惕,问:“长星,奶奶今天中午给你们做什么好吃的啦?” 孟长星脱口而出:“炖了猪肘子,还有红烧排骨。” 他说完才意识到自己透露了不该说的话,立刻惊慌地捂住嘴。 黎落从他的反应里把事情经过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陈秀兰那个死老太婆趁着她不在家,偷偷来城里了。 来城里就算了,还跟孟平康碰了面,孟平康估计把公司的情况跟她说了,所以她才穷尽心思把家里值钱而又不引起她注意的东西都带走。 母子俩这是打算在她破产前把能转移的东西都转移走? 本来以为孟平康偷偷把银行卡里的钱全部转走已经够过分了,没想到这对母子还能更突破她的三观下限。 到了学校,黎落把衣服和蛋糕拿给孟嘉禾,嘱咐道:“蛋糕你一个人吃不完,跟舍友分着一起吃。” “好。”孟嘉禾看着她,欲言又止。 “怎么了?” 孟嘉禾踌躇了一会儿,拿出一张印着卡通图案的银行卡:“给。” “这什么?” “我小时候开的储蓄卡,里面是我攒的压岁钱,虽然只有几万块……你先拿着用吧。” 黎落哭笑不得:“我拿你钱干嘛呀?” “别嘴硬了,我都从公众号上看见了。”孟嘉禾撇嘴,“公司出问题,你别想瞒着我不承认。” 黎落:“……” “这些钱我本来打算用来上大学的……虽然不多,但是能凑一点算一点。”孟嘉禾把银行卡塞进她手里,安慰道,“妈,你别怕,有我呢,就算公司破产负债了也没关系,我上完大学就能挣钱了,你还不完的钱我来还,总有一天能还清的。” 黎落听得心里一阵感动,她摸了摸孟嘉禾的脑袋,本想跟她解释清楚,但是一看孟长星还在旁边,她放弃了:“行,妈妈会加油的,你也别想太多,天塌下来有妈妈顶着,你好好学习才是正事。” “好。” 母女俩说了会儿话,孟嘉禾回宿舍去了,黎落则带着孟长星回家。 黎落一路上都没说话,她脑子转得飞快,琢磨着孟平康下一步会干什么。 家里值钱的东西都被搬得差不多了,接下来是不是该算计一家子住的这套房子了? 毕竟这算是他们手头上唯一值钱的东西。 孟平康这架势,很有可能是打算在她破产前跟她划清界限,这样就不用跟她一起承担债务了。 有福同享,有难她当。 这个男人也就这点出息了。 到了小区楼下,黎落停车让孟长星下车,她准备把车停到车库。 孟长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下车前突然问:“妈妈,咱们家真的要破产了吗?” 黎落脸上带着笑,不答反问:“长星,妈妈要是破产离婚了,你是愿意跟我,还是愿意跟爸爸呀?” 第468章 好聚好散 孟长星一愣,为难地看着她:“妈妈……” “没事儿,你说实话,妈妈不会怪你的。” 孟长星鼓起勇气说:“我跟爸爸。” “……”虽然答案早在预料之中,黎落还是难以抑制地为列锦感到心寒。 这是她怀胎十月骨开十指生下来的孩子,面对利益,他毫无心理障碍地选择了看起来更稳定更有利的那一方。 趋利避害是人类的天性,黎落知道他这么做无非是出于自我保护,但站在一个母亲的角度,她无法不去责怪儿子的无情和现实。 见黎落不说话,孟长星小声说:“妈妈你别怪我,奶奶说了,你是女人,生活太苦熬不下去,你能把自己卖给另外一个男人,跟了爸爸我能一直姓孟,可跟了你,我就不知道自己明天姓什么了,还得寄人篱下……” 黎落轻轻叹了口气:“我没怪你。” “真的吗?” “真的,下车吧,妈妈要去停车了。” “好。” 孟长星下了车,黎落看着他的背影,轻声呢喃道:“我不怪你,你将来也别怪我。” 次日,黎落上班前在家里投了张录像卡。 不到十点钟,相里安提醒道:“老太婆来了。” 黎落打开虚拟显示屏一看,陈秀兰跟做贼似的偷偷摸摸进了家里,这里看看那里看看,这次她拿走了置物架上两个装饰花瓶。 黎落把录像保存下来。 接下来一连三天,陈秀兰每天都趁着黎落上班不在家,偷偷到家里搬东西。 黎落顺着录像卡发现她这几天并没有回乡下,而是住在附近一家宾馆,每天搬走的东西也都堆放在宾馆里。 搬走各种不显眼的小东西后,陈秀兰开始动家用电器,在她打算搬走吸尘器那天,黎落琢磨着是时候摊牌了,于是装作临时回家拿文件,把陈秀兰堵在家门口抓了个正着。 “你怎么来了?”黎落诧异地问。 陈秀兰一脸心虚,手背在身后:“想孩子了,我来看看孩子……你不是上班吗,怎么突然回来了?” “我回来拿文件。”黎落装作刚瞥到她手里的东西,皱眉道,“你手上拿的什么?” 她说着就要绕到她背后看,陈秀兰连忙躲开:“没拿什么,我自己的东西……你走开!” 两人争执间,陈秀兰手里的东西掉到地上,看清那是吸尘器和吹风机,黎落脸色微变,声音瞬间大了起来:“好啊,我说家里最近怎么老是丢东西,千防万防,家贼难防!原来是你干的!” 陈秀兰立刻黑脸道:“什么家贼,这是我儿子的家,我来我儿子家里拿点东西怎么了!” “你儿子的家?这家里哪一样东西不是我挣回来的?你等着,我现在就给你儿子打电话!” 黎落一个电话把孟平康叫了回来,孟平康一看这情况,脸上带了几分尴尬,但话里话外都是向着陈秀兰:“咱妈就是想孩子了,过来看看,什么偷不偷的,你别把话说得那么难听……” “想孩子了跟拿东西是一回事儿吗?家里最近丢了那么多东西,该不会都是她拿走的吧?”黎落掏出手机,“你最好把东西给我送回来,否则我报警,事情闹大了看谁更丢脸!” 孟平康一看她这个举动,连忙按住她的手:“列锦,好了,都是一家人……” “她什么时候把我当成一家人看待?一家人她还往外面搬东西?”黎落嚷嚷起来,声音大得隔壁邻居开了门往这边看。 孟平康说不过她,又怕邻居发现陈秀兰做的那些事,连忙推了黎落一把,冷着脸说:“好了,你给我闭嘴!” 黎落被他推得往后一个趔趄,她看看孟平康又看看陈秀兰,装作才察觉了的样子:“孟平康,你妈来咱家搬东西这件事,该不会是你指使的吧?” 孟平康脸色一顿:“你瞎说什么?” “我说她哪来的钥匙,原来是你给的,你什么意思?”黎落怒道,“就因为我卖了你的鱼竿,所以用这种方式来报复我?” 孟平康:“……” “你是不是不想过了?这个家你还要不要了!!!”黎落出离愤怒了,“我就没见过你这样的,我在公司为资金的事焦头烂额,你趁着我上班,联合你妈把整个家都搬空……不想过了你早说!” 孟平康目光阴沉地盯着她看了几秒钟,突然说:“我是不想过了。” 黎落一愣。 “咱们离婚!”孟平康掷地有声。 这四个字从孟平康嘴里说出来,黎落心头一松,瞬间有种“终于解脱了”的感觉。 她知道这是来自原主的反应,前世列锦到死都在为离婚打官司,那场官司耗尽了她的精气神,赔上了她的健康,活活将她逼死。 如今这句话终于从孟平康嘴里说出来,她怎么能不松了一口气。 黎落则更欣喜。 她原本的计划是打算用公司破产卖房卖车给孟平康制造焦虑和危机感,到时候再提出离婚,以孟平康贪生怕死的性格,一定会为了不被连累而同意。 可她没想到自己还没提,孟平康就先主动说要离婚。 事情发展比自己想象中更顺利。 黎落心里在循环播放好运来的bgm,脸上却装出不敢置信的样子:“孟平康,你说什么?” “我说,我们离婚!”孟平康冷冷地说,“你整天不顾家,也不关心我和孩子,这日子我是一天都过不下去了。” “……” 狗东西,临走了还要搬出这种冠冕堂皇的借口来倒打一耙。 “我不顾家?不关心你和孩子?”黎落嘴唇颤抖着,脸色惨白:“少找借口,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公司现在有困难,没法让你过得像之前那么舒坦,还眼看要负债,所以你才想跟我划清界限! 看你又是跟你妈一块往外搬东西,又是在这个节骨眼上给我雪上加霜,我看你早就计划好了吧? 挣钱了你花得比谁都多,上百万的鱼竿说买就买,现在要负债了,你跑得比谁都快,孟平康,你还是人吗?” 孟平康被她戳穿心思,表情越发尴尬:“你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总之这婚必须离,找个时间去把离婚证办了,孩子和房子归我,公司股票我就不要了,咱们好聚好散。” 第469章 净身出户 “好聚好散?”黎落被气笑了,“房子和孩子归你,留下公司那堆烂摊子给我?孟平康,你想都别想!只要我一天不同意离婚,那些债务就属于夫妻共同承担的责任,我就算死,也要拉你陪葬!” “你……”孟平康怒了,“公司经营不善又不是我导致的,凭什么让我陪你一块承担!” “花钱的时候你怎么不说这种话?” “这是两回事!”孟平康怒气冲冲地说,“我没有义务为你犯下的错买单!你要是不离婚,我就把孩子带回老家,没有我的允许,你这辈子都别想再见到他们!” 黎落一怔,露出被他吓着了的表情:“……你敢!信不信我上法院告你!” “去告啊!法院手再长,还能一天二十四小时,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派人盯着我不成?” 黎落沉默了一会儿,退了一步:“离婚可以,孩子得分我一个,我要金……” “不行!!”陈秀兰急吼吼地说,“金阳和长星都是我们老孟家的孙子,你一个都别想带走!” 孟平康也附和道:“对,孩子不可能给你,这件事你闹到法院也没用,法院会根据监护人的财政情况来判抚养权,你现在背着这么大一笔债,孩子跟了你也是受罪,在争取孩子抚养权这件事上你没有优势,我劝你不要白费力气。” 黎落眼圈都气红了:“三个孩子,你一个都不给我,那我这十几年的付出算什么?” 陈秀兰眼珠子一转,说:“嘉禾可以给你。” 孟平康显然不乐意,皱眉道:“妈,这……” 陈秀兰给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别说话。 “嘉禾给你,长星和金阳归我们。”陈秀兰说,“你要是同意,今天就签离婚协议,你搬出这里,我们两清,要是不同意,事情闹大了,孩子你一个都别想要!” 黎落气得浑身发抖,眼泪扑簌着往下掉:“……孟平康,陈秀兰,你们欺人太甚!” 孟平康一看她这副样子,就知道她妥协了一半,他缓和了语气说:“其实我这也是在为你减轻负担,你现在这情况,三个孩子全给你,你养得起吗?孩子跟了我,以后你可以随时回来看……” 旁边的陈秀兰重重咳嗽了一声。 孟平康立刻改口:“以后你可以每隔一段时间来看孩子一次。” 黎落擦干眼泪,平复了一下情绪说:“孩子可以给你们,房子不行。” 说完不等孟平康开口,她抢先道:“不是我不想给,而是没法给。” 孟平康惊疑不定地问:“什么意思?” “这房子我抵押给银行贷款了。” “……”孟平康脸上的怒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浮了起来。 “我本以为我跟老余能兜住公司的漏洞,所以才没告诉你,可没想到……还有一个月到还款日,还不上钱,银行会来收走房子,抵押期的房子无法办理过户手续,如果你坚持要,一个月内能凑出两千万给银行的话,房子就归你。” “你他妈……”孟平康气得一巴掌抽了过去。 黎落侧身一躲,孟平康这一巴掌抽了个空,他怒极之下操起旁边的凳子就想砸人,旁边的陈秀兰眼疾手快拦住他:“平康,别冲动!这要是把她打出个好歹来,婚就离不了了!” 孟平康被她这么一提醒,这才勉强压下冲动,指着黎落破口大骂道:“你这个贱人!看看全家被你连累成什么样子,你怎么不去死!!!” 黎落被他指着鼻子骂,不仅没生气,反而满眼哀切地看着他:“平康,这些年我没亏待过你,看在我是孩子妈妈,也看在我们夫妻十几年情分的份上,把这套房子签到你名下行吗?” 孟平康一脸嫌恶:“你想把这两千多万债务转到我头上?” “对你来说,这只是两千多万债务而已,还不上就还不上,银行不会对你们怎么样,但对我来说,这是在我背负了好几个亿后又一笔雪上加霜。 这笔钱一个月后到还款日,银行拿不回钱,我跟老余都得上征信,到时候大大小小的贷款公司都会把我们列入黑名单,没了资金,安居就会彻底停摆,这是要活活逼死我啊!” 孟平康本来因为失去房子的事气得半死,但是一看黎落比他更狼狈,他心里瞬间就平衡了不少,语气里带了几分幸灾乐祸:“跟我有关系吗?钱是你借的,你别想把矛盾转移到我头上!” 孟平康说完,转身到阳台上打电话,从黎落这个角度看过去,只能隐约听见他在向什么人咨询离婚问题。 不大一会儿,孟平康又回来了,拿了纸和笔,开始列离婚协议。 黎落一看他这个举动,立刻慌了,扑过去想要阻止他:“平康,你要干什么?” “滚开!!!”孟平康毫不留情地推开她,“要死你自己去死,我不会陪你背这笔债,这破房子我不要了,我净身出户,放弃所有财产!你自己留在这里慢慢等死吧!!” 黎落:“……” 列完离婚协议,孟平康近乎蛮横地把黎落拖过去:“签名!!” 黎落草草扫了一眼协议,内容无非是三个孩子的抚养权各自归谁,孟平康自愿放弃所有财产净身出户等等,倒是没有过多纠纷。 放弃财产,也等于撇清了债务。 黎落握着笔,死活不肯签:“平康……” “赶紧签,否则你以后都别想再见到儿子!!!” 被孟平康这么一威胁,黎落“不情不愿”地在协议上签了字。 拿到离婚协议,孟平康看都没再看黎落一眼,招呼陈秀兰:“妈,你收拾收拾,看看还有没有什么东西能拿走,咱们尽快搬出去。” 陈秀兰皱眉:“现在吗?” “越快越好。” 孟平康咨询了做律师的朋友,对方告诉他,这种情况要尽快和配偶撇清关系,否则银行查到他头上,在收不回钱的情况下免不了要去骚扰他,他可不想离婚了还沾一身腥。 要是因此上了银行的黑名单,影响以后的生活,那就麻烦大了。 陈秀兰一听,当下不再犹豫,从偷偷摸摸变成明目张胆往外搬东西,她甚至联系上两个搬家公司的人,把所有能挪动的家具都搬了出去。 第470章 无他,敬业而已 黎落站在家里,看着陈秀兰和搬家公司的人进进出出十几趟,从傍晚到天黑,几乎把家里全部搬空,连角落里的饮水机都没放过。 这一家子真是绝了。 房子被祸祸成这样是没法住了,孟平康和陈秀兰走后,黎落收拾了几件换洗衣服,订了家酒店住下。 她刚在酒店房间躺下,相里安上线了:“婚就这么离了?” “还没结束,签了协议还得走法律流程,不过这些不用我操心。” “怎么说?” “按照正常离婚流程,从提交离婚申请到解除婚姻关系至少得一个月,但现在孟平康比我更着急离婚,也更怕拖到一个月后银行来讨债会连累到他,所以他一定会想办法缩短离婚时间,你等着看吧,一周内我肯定能拿到离婚证。” 相里安若有所思地说:“万一离了婚,孟平康发现你在骗他,公司破产房子抵押银行欠贷都是谎言,他提起诉讼怎么办?” “你以为那张净身出户协议书是白签的?只准他撇清债务关系,回头反悔了还能再来分财产? 再说了,就算他发现端倪提起诉讼,法院派人来调查,发现我确实在骗他,有了这张白纸黑字的协议,为他编造一个心甘情愿净身出户的理由很难吗? 出轨,家暴,赌博,随便一条理由都能把他堵死,他否认也没关系,咱可以理直气壮指着他问,既然没做过,那为什么要签离婚协议?你看看他能怎么说。 再再再不济,真的闹到对簿公堂,咱可以请个好点的律师拖他个三五年,三五年时间,足够列锦把公司资产洗上好几遍了。 到时官司输了又怎么样,能分到孟平康手上的资产绝对不超过五位数,换而言之,从他签下这张净身出户协议书那一刻,他就输了。” 相里安简直想给黎落鼓掌了:“难怪你先前演戏演得那么投入,敢情是早就打好了算盘。” 黎落摆摆手:“无他,敬业而已。” - 黎落没猜错,孟平康搬走的第五天,再次联系上她,通知她去办理离婚手续。 为了不承担债务责任,他又是花钱又是托关系,愣是把原本需要一个月的离婚时间缩短到一周。 走完离婚流程,拿到离婚证,两人从民政局出来,至此,黎落才松了口气。 终于摆脱这一家子吸血鬼了。 十几年的婚姻关系闹到这个地步,孟平康对列锦是又恨又遗憾,看她的眼神很是复杂。 “一块吃个散伙饭吧。”孟平康提议道,“怎么说也做了这么多年夫妻……” 黎落满面愁容地说:“吃饭之前,平康,你能不能借我点钱?” 孟平康:“……不吃就算了。” 说完他扭头就走。 黎落看着他跟避瘟神似的态度,差点没忍住笑出声。 办完这些事,黎落心情极好,给孟嘉禾发了消息,让她请假出来吃一顿。 母女俩在一家火锅店见面,黎落忙着给孟嘉禾涮肉,孟嘉禾盯着她看了许久,问:“这么开心,是不是有什么好事?” “你猜。” 孟嘉禾想了想,说:“离婚了?” “聪明。”黎落笑眯眯地说,她又试探性地问,“你有什么看法?” 黎落知道孟嘉禾讨厌那个家,也讨厌陈秀兰,但是她对孟平康这个父亲一直不冷不热,她一时间揣摩不透她对孟平康是什么态度,父母离婚了她会不会失落。 “挺好的。”孟嘉禾说。 黎落给她夹了一筷子涮好的肉:“那就好,对了,有件事需要你帮忙。” “嗯?” “家里那几套房子,我想转到你名下。” “好。” “你就不问问为什么?” “你这么做肯定有你的道理。”孟嘉禾说。 面对女儿无条件的信任,黎落心里一暖,催促她:“多吃点。” 花了几天时间跑流程,黎落把列锦的大部分资产更换到孟嘉禾名下,她理清了这团乱麻,余鸿那边却出事了。 离婚诉讼并不顺利,余太太请的律师是个厉害角色,几乎一猜一个准,识破了余鸿所有的手段和阴谋,在收集了大量证据后,余太太声称要起诉余鸿婚内恶意转移财产。 这场官司要是输了,余鸿不仅得和余太太重新分割财产,事情要是传出去,除了他本人,整个公司的声誉也会受影响。 做生意的人最讲究诚信,一个男人对妻子都能算计到这个地步,更遑论生意上的合作伙伴。 余鸿最近为了这件事焦虑得寝食难安,这回不用装,整个人都憔悴了。 黎落把一杯咖啡放在余鸿办公桌上,问:“没事吧?” 余鸿从电脑屏幕后面抬起头,满脸都是压不住的焦躁,他揉了揉眉心:“丁雅说要起诉我转移财产。” 黎落眉头微微一挑:“看不出来,你老婆挺厉害的嘛。” “厉害的是那个律师,也不知道她从哪儿请来的,搞得我现在很被动,还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余鸿说着,深深地叹了口气。 黎落似笑非笑,她自然不可能告诉余鸿,丁雅手中那些证据,有一半是她透露出去的。 “你现在有什么打算?” “我还在考虑,要么继续打官司,输了分出一半财产,要么私底下解决,答应丁雅的要求……”说到这里,余鸿顿了顿,语气里染上几分恼怒,“这个女人倒是敢开口,说要私底下解决,我就得多分她百分之十五的财产比例,她想都别想!我辛辛苦苦打拼下来的东西,凭什么她结个婚就要拿走这么多!” “对啊!”黎落颇为赞同地点头,“她又不上班又不赚钱,整天只是在家买菜做饭洗衣服,照顾公婆,逢年过节帮你联络人情往来,这么简单的事谁都能做,凭什么分走这么多? 我告诉你啊老余,这种女人就不能惯着,她要是搬出怀孕这件事做筹码,你就指着她的鼻子告诉她,不就是怀个孕流个产吗,什么月经失调,子宫内膜异位症,继发性不孕那些后遗症都不是事儿,好几个小情人都为你做过,怎么到她这儿就矫情上了,给她惯的……” “……停停停!”余鸿被她说得脸色讪讪的,他皱眉问,“流产而已,真的会有这么多后遗症?” 第471章 周自橫 “你不知道吗?”黎落惊讶道,“不是好几个小情人都为你打过孩子,我以为你知道。” 余鸿:“……谁告诉你好几个小情人都为我打过孩子?” “啊?没有吗?”黎落更惊讶了,“那你老婆就更不应该了,小情人又没怀孕,更没有威胁到她正宫娘娘的地位,她怎么就闹死闹活要离婚呢,不懂事。” “……”余鸿:“是错觉吗?我怎么觉得你说话夹枪带棒的,好像在讽刺我?” 黎落摆摆手:“是错觉。” “孩子是她坚持要打的,就算留下后遗症也跟我没关系。”余鸿哼了一声,“这是她自找的。” “对。”黎落说,“你只是出轨而已……反正我老公出轨的话,我是不会离婚的。” 余鸿瞥了她一眼:“你不在乎?” “多大点事儿。”黎落微微一笑,“因为这种小事离婚,让他名正言顺分走我一半财产,我又不是傻。” 余鸿莫名觉得她表情阴森森的,他试探性地问:“你会怎么处理?” “那还不简单,作为他身边最亲密的人,无论是下毒还是制造意外,想悄无声息要他命的机会太多太多了。” “……” “所以啊,摊上配偶出轨这种事,闹离婚费时又费力,说不定还得像你这样搭上名声,完全没必要,只要能悄悄弄死他,就可以省去一半麻烦,你说,对不对?” 余鸿在她的注视下打了个哆嗦:“还好我摊上的女人不是你。” 黎落笑而不语。 余鸿眉头皱得更深了:“我跟你老公又不一样,我是家里的经济支柱,他靠你养,这没有可比性啊。” “你跟他这个废物点心比什么,你应该跟你老婆比,如果站在你老婆那个位置上的人是你,你能比她做得更好吗?” “这有什么,洗衣做饭照顾老人,是个人都会做。” “那如果出轨的人是她呢?” 余鸿一怔。 “以你的脾气,只怕会比她,比我做得都要绝。”黎落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不是只有你才会觉得委屈,也不要不把别人的委屈当回事,我相信她嫁给你,你娶了她,初衷都不是为了受委屈和让对方受委屈。” “……” 余鸿一个人在办公室待了半天,不到下班时间就走了。 黎落闲来无事,加了会儿班,直到天黑透了才打卡离开。 到了地下停车场,她一边往停车位走去一边想,总是住酒店也不是个事儿,她得尽快给自己找个新住所安顿下来,再过个把星期孟嘉禾就要放国庆假了,免得她也跟着住酒店。 至于新住所是要买还是租,她一时间拿不定主意。 到了停车位前,黎落发现自己的车旁倚着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 男人四十岁上下,剪裁精良的西装将他衬得肩宽腰窄身量高大,五官周正,鼻梁上架了一副金边眼镜。 这样的年纪配上这么有品位的穿搭,本该是很斯文儒雅的形象才是,但因为脸上没什么表情,他整个人看起来透着一股子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 此刻男人左手抱了一束大红色的玫瑰花,显然是在等什么人。 见黎落过来,男人下意识站直身体,面无表情地跟她打招呼:“列总,好久不见。” 黎落一顿,飞快地在原主记忆中搜索这人是谁,确定列锦对这个人没有印象后,她才诧异道:“您是?” 男人眼中闪过一丝失落,语气还算温和:“我姓周,周自橫。” “噢……我们认识?” “八年前有过一面之缘。”周自橫往她面前走了两步,“仙林路,车祸,你从着火的车里把我拖出来,救了我一命。” 被他这么一提醒,黎落从原主记忆中找到这么一段。 八年前列锦事业刚起步,每天没日没夜的加班,某天深夜下班回家,当时还是光杆司令的列锦骑着电动车经过仙林路,遇上一起车祸。 一辆小轿车被追尾,肇事者逃逸,轿车车主陷在驾驶座满脸都是血,这时轿车又开始自燃,眼看火势越来越大,列锦不顾随时都有可能爆炸的危险,把车主从驾驶座拖下来,直到消防和救护车来了才离开。 她当时手被烫伤,耽误了不少事,养了快两个月才养好。 都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件事列锦也没放在心上,没想到时隔八年,对方居然找上门来了。 “是你啊。”黎落替列锦认了下来,对方看起来应该没恶意,“当时你伤得挺严重,都恢复了吗?” 说着她打量了周自橫一眼,这一看,黎落才发现他右手拄了根手杖。 “伤到腿了?” “嗯。”周自橫应了一句,又解释道,“我有坚持做康复训练,对日常生活影响不大。” 黎落下意识觉得他这句话有点多余和奇怪,但也没往别处想,附和道:“那就好。” “听说你离婚了?”周自橫问。 “嗯?” 黎落琢磨着他是从哪儿“听说”的,毕竟列锦离婚的事没有大肆宣扬,周自橫突然把那束花往她跟前一送:“我也单身,你考虑一下,嫁给我吧。” 黎落:“……啥?” 回到酒店,黎落依然满脑子问号。 和周自橫从见面到他离开,总共不到五分钟,对方石破天惊地求完婚后,留下了一段话。 “我今年39岁,独生子,未婚未育,早年留学海外,目前在周氏集团任执行总裁一职,名下三套房两辆车,你同意跟我结婚的话,婚后财政大权归你管,不跟父母同住,会把你的孩子视为己出……对了,我会做饭,也会辅导高中孩子的作业。” 黎落想起周自橫说这番话,特别是最后那句“我会做饭,也会辅导高中孩子的作业”时面无表情,但语气稍显急切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她有种看到一只求偶的孔雀在努力开屏,笨拙而又急切地展现自己优势的感觉。 “相里安。”黎落敲了敲系统,“你也是男人,站在男人的角度分析分析,这周自橫什么意思?” 【作者有话说】 黎落:吓得我瓜子都掉了.jpg 第472章 观望观望 “什么什么意思?一个未婚单身的男性,追求一个离异单身的女性,这不是很正常的吗?”相里安说。 “我的意思是,虽然周自橫是个残疾人,当然我没有歧视残疾人的意思,但他各方面条件都不错,完全可以娶个年轻漂亮的女孩,为什么要追求列锦这个离异带孩子的女人?” 黎落说完又求生欲很强的补了一句:“当然我更不是说离异带娃的女人就掉价了,列锦带着孟嘉禾,如果两人真的成了,组合家庭有很大概率会比头婚家庭多出一些麻烦和摩擦。” 相里安想了想,说:“我觉得吧,无非两种可能,要么周自橫想谈恋爱了,列锦这个时候又正好恢复单身,两人条件相当,在一起谁也亏不了,所以他想试着追求列锦。” 黎落拧眉:“那另一种可能呢?” “周自橫觊觎列锦已久。” 黎落一愣。 “要不然怎么她刚离婚,人就眼巴巴地来求婚,求婚就算了,他还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什么会做饭啦,会辅导高中孩子的作业啦,他很清楚列锦经历了上一段婚姻后,现在缺的是什么,这足以说明列锦离婚前,周自橫就在关注她了。” 黎落听得心情有点微妙。 在列锦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有个人默默关注了她很久。 只是眼下这情况,她一时半会儿不知道要怎么处理。 她不是列锦,无法替她做决定,而原主的怨气值还没清零,她现在又无法马上脱身离开,把列锦换回来。 “这事儿我要怎么处理才好?”黎落问。 相里安说:“先观望观望吧。” - 第二天,黎落像往常一样到公司上班,进门发现办公桌上放着一束百合,上面别了张卡片,黑色的钢笔字遒劲有力: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 落款处只有一个“周”姓。 黎落立刻猜到是谁了。 助理抱了一沓文件进来,看见那束花,她冲黎落挤眉弄眼:“列总,你跟你先生感情可真好。” 黎落放下卡片:“不好,我前几天才离婚,这花是别人送的。” 助理一愣,一时间有些尴尬。 “帮我找个花瓶,把这些花插起来。”黎落吩咐道。 助理应了一声,抱着花匆匆出去了。 收了人家的花,黎落本想跟周自橫说声谢谢,但是摸出手机才想起来,周自橫婚求了,花送了,却没给她留联系方式。 粗心得让人哭笑不得。 十点钟,黎落准备开会,到了会议室却不见余鸿,问他的助理一打听,才知道余鸿今天请假了。 黎落估摸着他正在为离婚的事焦头烂额,倒也没多问,把他那份事情接过来一块做了。 接下来的好几天,黎落每天都能收到一份小礼物。 有时候是一束鲜切花,有时候是一盒低糖曲奇,有时候是一个小蛋糕,上面无一例外缀着精美的手写小卡片,内容含蓄得和刚劲的笔迹形成奇异的反差萌。 到了第六天,玫红色的弗洛伊德玫瑰上缀着一张花灯造型的卡片,内容依然委婉:今日微雨,21°,忌祭祀、嫁娶,移徙、宜出行、宴会、及……见面。 “啧啧,这难道就是传说中属于老男人的闷骚?”黎落吐槽道。 “这叫矜持。”相里安纠正她。 “那还不是一个意思。” “见吗?” “见,怎么不见。”黎落摸着下巴,“反正暂时走不了,就当替列锦把把关吧。” 到了下班时间,黎落收拾好东西走人,到了停车场,果不其然看见周自橫站在车旁,正等着她。 相比第一次见面,周自橫这次换了身很休闲的穿搭,他本来倚在车身上,远远看见黎落过来,下意识站直了身体。 黎落走过去:“腿不方便就先靠着,不用一见面就站直。” 周自橫一怔,随即扯了扯嘴角,他看起来很想对黎落笑一笑,但笑容还没成型,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又散了。 “一起吃个饭吧,我订了餐厅。”周自橫说。 “好。” 两人正要上车,一辆黑色的小轿车从入口驶进来,经过他们旁边时降下车窗,露出好几天没来公司的余鸿的脸:“列锦?” “老余,你怎么这个时间过来?”黎落诧异道。 余鸿看看她又看看周自橫,也不知道他想到了什么,对黎落招招手,示意她过去。 黎落以为他有事要跟自己商量,倒也没迟疑,快步走过去俯下身:“怎么?” “我跟丁雅离婚的事,你掺了一脚?” 黎落:“……” 余鸿一看她的表情就知道怎么回事了,他冷哼一声:“你这事儿做得不厚道啊,我是你的合伙人,你却在背后捅我刀子。” 黎落讪讪一笑:“同为女人,我这不是不想看你老婆吃亏嘛……对了,你好几天没来公司,出什么事了吗?” 余鸿不是看不出来她在试图转移话题,他脸色更冷了:“如你所愿,我答应丁雅提出的所有要求,跟她离婚了。” 黎落露出惊讶的样子:“啊……” “别装了!我会有这一天,少不了你在背后推波助澜!”余鸿白了她一眼,“既然你不仁,那别怪我不义。” 黎落心里一顿,听出余鸿话里潜藏的危机,她顿时戒备起来:“你要干什么?” “你不是借着公司资金周转困难的名义跟前夫离婚吗,也就孟平康那种傻子才会被你骗得团团转,我也没干什么,就是把你做的事都告诉他罢了,比起你不声不响在背后给我捅刀子,我可比你厚道多了,至少给你打了预防针……你好自为之吧。” 说完余鸿升上车窗,扬长而去。 黎落:“……” 周自橫见黎落跟余鸿嘀嘀咕咕说了几句话后脸色微变,他关切地问:“怎么了?” 黎落立刻收回视线,若无其事地说:“没事,走吧,去吃饭。” 周自橫订了一家私房粤菜,包厢临水而建,无论是环境氛围还是菜品味道都很好。 两人一边吃饭一边聊天,话题转到当年那场车祸,黎落问:“后来抓住肇事者没有?” 第473章 你不仁我不义 “抓住了,是我堂兄。” 黎落一怔。 “我父亲是家族长子,他去世得早,长房这一支只剩下我一根独苗,我要是出了什么意外,他们就能名正言顺瓜分我母亲手中的股份。” 黎落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出:“幸好你没事。” “幸好你经过,救了我。”周自橫说,“那场车祸我伤得不轻,休养了两年才能下床走动,除了腿,也伤了脸。” 黎落下意识看向他的脸,乍眼一看倒是没发现什么伤疤和术后痕迹,也不知道伤到哪儿了…… 周自橫似乎看穿了她的想法,主动说:“伤到脸部神经,我无法做出和常人一样丰富的面部表情,也就是俗称的面瘫。” 黎落:“……” 难怪从认识他到现在,两次见面他表情都冷冷的。 “我的主治医师说,除非医学在神经方面有突破性进展,否则我大概率要顶着这张面瘫脸过一辈子。”周自橫说到这里,小心翼翼地问,“你介意吗?” 黎落眨了眨眼睛:“我倒是不介意,不过……” 瞥到周自橫下意识攥紧手中的筷子,黎落把后面那句“不知道列锦介不介意”咽了回去。 周自橫却会错意,他说:“孩子要是介意,我尽量少出现在她面前。” 黎落被他的体贴和谨慎弄得有些好笑。 习惯了孟平康那种活着跟死了一样的相处方式,周自橫的温柔简直像一剂良药,她不知道列锦会不会被治愈,反正她很吃这一套。 用过晚餐,周自橫送黎落回酒店。 车在酒店门口停下,周自橫从后座拿出一束淡黄色的月季:“送你。” 黎落接过:“你很喜欢花?” “嗯,自己种的,它叫凯特琳娜。” 黎落这下真的有些吃惊了,她上下打量了一眼周自橫,虽然从他写的小卡片可以看得出来这人心思细腻,可没想到他居然还亲手种花。 “我有一座小花园,你要是感兴趣,可以来看看。”周自橫轻声说。 这话进一步算邀请,退一步算试探,对方小心翼翼到这个份上,黎落再次感叹他面对感情时的拿捏有度。 “好。”黎落应了下来,“不过最近有些事要处理,过段时间我一定去。” 得到肯定答案,周自橫眼睛微微一亮,他点点头。 “那我先走了。” “好。” 黎落推开车门准备下车,但是又想起什么似的,扭头说:“对了,你还没给我联系方式。” 周自橫抿了抿唇角,掏出手机给她发了条短信:“好了。” 黎落当着他的面存下号码:“你也有粗心的时候。” 周自橫沉默了几秒钟,说:“我故意的。” “嗯?” “联系不上我,你就没法拒绝我了。” 黎落:“……” 老男人到底是老男人,使起手段来年轻人根本没法比。 黎落下了车,刚走出几步,旁边突然有人喊她的名字:“列锦!” 她一回头,来人直接一个耳光扇过来,凭着多年挨打练出来的敏捷,黎落稍稍侧身躲了过去。 那人蓄足力气的巴掌扇了个空,往前一个踉跄,险些栽到地上去。 黎落定睛一看,是孟平康,他旁边还跟着陈秀兰。 见儿子差点摔倒,陈秀兰连忙伸手扶了一把。 孟平康站稳后满脸怒色,也不顾是在人来人往的酒店门口,指着黎落就骂开了:“列锦,你这个贱人!居然敢算计我!” 黎落手里还抱着一大束月季,她猜到孟平康会来找她,甚至是闹事,可没想到他能直接找到酒店来。 “算计?什么算计?”黎落满脸都是嘲讽,说出的话却全然不同。 孟平康有朋友干律师这一行,他离婚前能咨询对方,在发现自己被算计后肯定也会第一时间向那人求助,黎落得防着他偷偷录音。 就算这样的录音在对簿公堂时无法作为证据,但孟平康要是起了别的心思,也足给她惹上一些麻烦。 “你他妈还不承认!!!”孟平康大怒,“骗我公司要破产,逼我离婚,你敢不敢承认?” 黎落持续用表情输出轻蔑和嘲讽,语气依然一派无辜:“你在说什么,为什么我一个字都听不懂?离婚不是你提出来的吗,怎么又成我逼你了?还有公司破产,我什么时候说过公司要破产?” “你……”孟平康气得张牙舞爪,扑过来就想揍她。 但他还没得手,后脖颈突然被人抓住,他几乎瞬间双脚悬空,像只大鹅一样扑腾着手脚挣扎了两下。 孟平康被衣襟勒得几乎喘不过气,艰难地回过头,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个面无表情的男人,他梗着脖子问:“你谁啊!放我下来!” “离她远点。”周自橫冷冷地说。 一旁的陈秀兰见势不对,立刻扑上来厮打周自橫:“你干嘛!放我儿子下来!放手!” 周自橫没搭理陈秀兰,手一松,孟平康跌在地上摔了个大马趴,疼得他龇牙咧嘴的。 “你他妈谁啊,不要多管闲事!!!”孟平康怒气冲冲地吼道。 陈秀兰看看周自橫,又看看黎落手里的花,她迅速察觉到了什么,把孟平康从地上拉起来,低声说:“这男的怕不是列锦的姘头。” 孟平康一愣,也不知道他脑补了什么,立刻指着周自橫质问黎落:“你是不是因为他才费尽心思跟我离婚?你们什么时候勾搭上的?列锦,你居然敢出轨!!” “她没有出轨。”周自橫说,“我是在她离婚后才追求她的。” “追求?果然是这样!”孟平康几乎气疯了,他脸色扭曲,咆哮道,“奸夫淫妇,你们俩不得好死!!” 周自橫皱眉,正想反驳他,黎落却拉了他一把,摇摇头示意他别理会这种人。 在酒店门口跟这种人闹开,就算赢了也落不着好。 周自橫接收到她的眼神暗示,迟疑了一下,点头,两人默契地并肩往酒店走去。 孟平康见状更生气了,脱下鞋砸向周自橫,嘴里狂飙污言秽语:“心虚了?跑什么啊,也就是你这种瘸子才会捡没人要的破鞋穿,你跟她睡过没有?这种在床上跟死鱼一样毫无情趣的女人……” 周自橫被鞋砸中后背,他脚步一顿,脸色沉了下来。 他转身捡起鞋子,快步走到孟平康跟前,一手捏住他的下巴,逼得他张开嘴,一手把鞋子塞进他嘴里。 第474章 见机行事 孟平康差点吐出来。 被周自橫一拎二摔三塞,孟平康意识到眼前这个拄着手杖的男人虽然看起来行动不便,但武力值远在他之上,他跟陈秀兰合起来都未必是他的对手。 打不过就撤。 孟平康恶狠狠地瞪着周自橫,又不甘地剜了远处的黎落一眼,拉着陈秀兰,连鞋子都不要了,转身就跑。 “那是我前夫,让你见笑了。”黎落说。 周自橫摇摇头:“不是你的错。” 说着他看了一眼酒店,刚才发生这么大的争执,酒店保安却丝毫没有要出来帮忙和制止的意思,如果他今天不在场,列锦指不定要吃多大的亏。 “这里不能住了,他们还会来找你麻烦。”周自橫说,“我给你安排一处地方先住着吧。” 黎落摇头:“这里确实不能住了,但我不是没地方去,我在望海湾有一处房产,本来也打算让人打扫一下,添置些家具搬进去,现在好了,只是加快进度的事。” 周自橫见她早有安排,倒也没勉强:“我送你进去。” 周自橫把黎落送到电梯口才离开。 黎落回到酒店客房,先远程安排了新家打扫卫生和入住事宜,又给孟嘉禾发了信息,告诉她新家地址。 相里安上线问:“孟家那群苍蝇要怎么处理?” “见机行事。”黎落说,离婚的事是她设计孟家人在先,现在如果主动出击,容易落下把柄。 反正她不去找孟家人,孟平康和陈秀兰也不会放过她,索性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反正她只要守住自己的底线,以孟平康和陈秀兰加起来还没核桃仁大的脑子,翻不起什么风浪。 “余鸿怎么会知道你帮了丁雅?”相里安问。 “想知道这些不难,我给丁雅那些东西,有一部分是非公司高层无法接触的,他之前估计以为是丁雅用非法手段获取,比如找黑客潜入公司系统之类的,后来应该是发现公司系统没有入侵和攻击痕迹,所以怀疑到我头上了。” “余鸿还不算太笨,但他把你做的那些事告诉孟平康,这可真是……作为过错方,他还这么理直气壮。” 黎落无奈一笑:“他是过错方,但那是针对他的婚姻和丁雅,在我这里他没做错任何事,先不厚道的人是我,他合理反击,这没什么好置喙的,我认。” “你们这互相捅完刀子,列锦跟他的合作还能继续下去吗?” “多大点事儿,先不说余鸿跟列锦都不是记仇的人,他们俩合作了这么多年,利益关系早已密不可分,不会因为这点事影响关系。” “那就好。”相里安松了口气。 第二天,黎落退了酒店房间,搬去望海湾。 因为搬家,她比往常晚了两个小时到公司,一进公司大门就看到大堂围着一堆人,叽叽喳喳的动静伴随着咒骂和哭声,硬生生把公司变成了菜市场。 黎落走过去一看,孟平康和陈秀兰坐在大堂地上,母子俩一个负责控诉列锦“抛夫弃子”的恶行,一个负责嚎啕大哭。 四周围着公司职员和保安,一半在看热闹,一半在劝母子俩不要在这里闹事。 瞥见黎落过来,职员们自动自发让开一条路,孟平康立刻指着她说:“看看,这就是你们总裁的真面目,出轨不说,还逼我净身出户,现在连孩子都不要了,怎么会有这么无耻下贱的女人!!” 黎落没理会他,她看向保安:“他们怎么进来的?” 进办公大厦需要门禁卡,无关人员根本无法进来。 保安解释道:“他们应该是跟着上班的人混进来的……列总,我们在这劝半天了他们都不肯走。” “扔出去。”黎落冷冷地说。 两个保安得令立刻就要动手,陈秀兰见状,索性往地上一躺,跟个无赖似的一边滚来滚去一边扯着嗓子哀嚎:“杀人啦!杀人啦!!安居的总裁和保安要杀人啦!!!” 保安被她这么一喊,顿时有些为难了。 陈秀兰上了年纪,拖拽过程中要是不小心弄伤她,那他们可就不好交代了。 孟平康也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列锦,我告诉你,你要是把我们娘俩赶出去,我就在大厦楼下拉横幅,告诉这栋楼所有人,安居的列锦是个水性杨花的女人,事情闹大了,我看谁还敢跟你合作!” 黎落眯了眯眼睛,有种鞋底黏上口香糖,甩不掉撇不清的恶心感。 她不怕跟孟平康硬碰硬,就怕遇上这种无理还要辩三分的癞子,打又不能打,骂了人家压根没当回事。 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黎落不说话,孟平康以为吓住她了,神色越发得意:“想撇下我们父子,门儿都没有!列锦,我现在给你两条路,要么复婚,我可以当什么事都没发生,不计较你跟那个瘸子的事,要么把你手上那几套房子和车过户到我名下,每个月给我们提供五万生活费,否则我闹到你身败名裂!!” 黎落沉默了几秒钟,突然对保安说:“杨队长,报警。” 保安一愣:“报警?” “对,我跟他已经离婚了,他现在的行为属于敲诈勒索,帮我报警,通知警察过来处理。” “好。” 孟平康被她突如其来的一出弄得一愣,眼看黎落要回办公室,他连忙吼道:“列锦,你站住!你以为报警我就会怕吗?你又没给我钱,警察不会立案的,把我惹毛了,我让你连公司都开不下去!” 黎落被他这么一提醒,停下脚步,就在孟平康以为她要说什么时,她却看向前台小姐,指了指头顶的监控摄像头:“小敏,摄像头应该都拍下来了,把他闹事这段剪出来,用邮件发到兰江科技。” 兰江科技是孟平康的公司。 孟平康闻言有些慌了,这种事情闹到所有同事上司都知道,那他还怎么在公司待下去? “列锦,你敢!” 黎落连个正眼都没给他,对小敏说:“对了,给我也发一份,我要让他所有亲戚朋友都看看,这个家暴男离婚后吃相难看到什么地步!!” 第475章 倒打一耙 “家暴?我什么时候家暴你了?”孟平康又急又怒,“你把话说清楚,结婚十几年,我动过你一根手指头吗?为了逼我净身出户,你他妈什么瞎话都能编得出来!” 陈秀兰也在旁边帮腔:“列锦,说这种话你不亏心吗?我儿子这些年对你有多好,亲戚朋友有目共睹,说我儿子家暴你,你倒是拿出证据来啊!” “证据?不都让你以离婚为条件换走了吗?”黎落诧异道,“当初明明是你先提出来的,只要我不报警,销毁那些你打我的监控视频,你就同意跟我离婚,怎么,现在看证据没了,来倒打我一耙?” 孟平康被她的不要脸惊呆了,见围观的职员交头接耳指指点点,他暴跳如雷:“列锦,你胡说八道!!!” 这时保安拿着手机走过来:“列总,已经报警了,警察等会儿就来。” “嗯。”黎落话是跟保安说的,目光却紧盯着孟平康,“后续你跟进一下,请个好点的律师,敲诈勒索和诽谤,一条都别放过,另外,这段时间给我盯着他,他要是敢在外面散布那些不实传言,让律师再加一条损害名誉权,我要告到他倾家荡产!!” “好的!” 孟平康被她这么一唬,一时间有些迟疑了。 反倒是陈秀兰无知者无畏,还在跳脚:“你去告啊!去告啊!我看闹到最后谁吃亏!最好闹到所有人都知道你这个贱人有多下流无耻……” “骂吧。”黎落轻飘飘地说,“摄像头没关,你现在骂的每一句脏话都是证据,你们娘俩上赶着为我提供打官司的素材,我何乐而不为?” “……”孟平康心里虽然不服,但理智还在,他有些忌惮地看了一眼摄像头,犹豫再三,还是拉过陈秀兰,“妈,我们先回去。” “怎么,你怕她?” “不是怕她,警察快来了,现在闹到警局对我们不利……总之我们先走,下次再来。”孟平康说,“搞她的机会多着呢,咱不急!” 母子俩匆匆离开,保安低声询问黎落:“列总,要让大厦加强外来人员进出管理吗?” “不用。” 就算管理员不让他们进来,以孟平康和陈秀兰的不要脸程度,也会找到别的闹事方式。 想要对付这母子俩,不能用常规手段。 - 大概是黎落说要告孟平康那番话起到了作用,加上实在拿不出黎落逼他净身出户的证据,接下来的两天,孟平康倒是没继续来公司骚扰。 黎落花了两天时间选购家具,终于在国庆假期前一天布置好了新家。 晚上,黎落开车去学校接放假的孟嘉禾。 她把车停在校门口等孟嘉禾时,周自橫打了电话过来。 “你搬家的事怎么样了?” “刚忙完,在接孩子放学。” 周自橫顿了顿,问:“介意让我见见孩子吗?” “现在?” “对。”周自橫说,“方便的话,你把新家地址发我,家里今天买了一条三文鱼,我给你和孩子送过去,今晚吃生鱼片,就当庆祝你搬新家。” 黎落考虑了三秒钟,应了下来:“行。” 在“追求”列锦这件事上,周自橫的分寸一直都拿捏得很好,这次也不例外。 主动要求去她的新住所做客,他选在了孟嘉禾在场的节点,一来确实该给孟嘉禾一个心理准备,二来,有孟嘉禾在场,上门拜访这件事就显得不那么暧昧了。 接了孟嘉禾,黎落给她打预防针:“嘉禾,等会儿有个叔叔要去咱家做客。” 孟嘉禾果然愣了一下,随即说:“好。” “你不问问是谁吗?”黎落对她寡淡的好奇心表示很无奈。 “等会儿见到不就知道是谁了。” 黎落:“……” 她居然无言以对。 回到小区,黎落远远地看见楼下站了几个人,车开近了才发现是早到的周自橫,他手里抱着一束淡粉色的玫瑰,身后跟了拎着大包小包的保镖。 见了孟嘉禾,周自橫把花递给她:“你好,我姓周,是你妈妈的朋友。” 孟嘉禾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大概是觉得这人看着不讨厌,这才接过花:“谢谢,我叫嘉禾。” “我们先上去吧。”黎落停好车,拎着包走过来,周自橫身后那几个保镖手里还提着东西,看样子分量不小。 “好。” 新家在十六楼,等电梯上楼时,孟嘉禾跟周自橫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起来。 “这是什么花?我好像没见过。” “它叫‘珍珠雪山’,‘珍珠’是名字,‘雪山’是它所属的系列,这个品种相对小众,没见过很正常。” 孟嘉禾拨了拨花瓣:“挺好看的,就是不太香。” “你喜欢有香气的花?” “嗯。” “下次我给你带白荔枝和粉荔枝,这个品种是浓香型玫瑰。” 孟嘉禾仰头看他:“你为什么对花这么有研究?” 周自橫听出她这句话里的试探,抿了抿嘴角,看起来有点想笑:“这是我种的。” 孟嘉禾一愣。 “你妈妈答应过我,有时间会去我的小花园逛一逛,嘉禾想不想一起去?” 电梯上升到十六楼,孟嘉禾抢先一步走了出去:“我考虑考虑。” 走出电梯,黎落正想从包里找钥匙开门,然而刚绕过走廊转角,有小男孩脆生生的声音传来:“妈妈!姐姐!!” 黎落抬头,孟金阳和孟长星两个小扫把星不知道怎么找到这儿,跟门神似的杵在门口,显然等她很久了。 孟金阳惯会撒娇,亲亲热热地扑上来抱住黎落的腰:“妈妈你怎么才回来,我等你等得肚子都饿了。” 黎落下意识看向周自橫,他脸上依然没什么表情,甚至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你们怎么来了?”黎落问。 “我想你了呀。”孟金阳催促道:“妈妈快开门,我饿了!!” 黎落不吃这套,掰开他的手:“金阳,是爸爸和奶奶让你来的对不对?” 孟金阳目光闪烁。 “我跟你爸离婚的时候,你们俩都选择跟他,现在连声招呼都不打跑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第476章 《死无对证》 孟金阳不安分地扭来扭曲,含糊其辞道:“我跟弟弟就是想你了……” “不说实话,我就不让你们进去。”黎落说。 孟金阳一顿,这才小声说:“爸爸让我和弟弟先住你这儿……他说我们是你儿子,你不会坐视不理的。” 黎落冷笑。 果然如此。 孟平康这是见拿她没办法,所以想用孩子来缠她。 一方面提醒她两人怎么说也曾经是夫妻,孩子是他们割不断的枢纽,另一方面,今天让孟金阳兄弟进了这个门,孟平康和陈秀兰就有借口上门了。 一来二去,说不定假以时日,这俩就能理直气壮登门入室。 打的一手好算盘,这要是换了别的舍不得孩子的母亲,说不定就此被拿捏住了。 但黎落不是“别人”,她不仅不是孩子的亲生母亲,更清楚这俩兔崽子是什么秉性,自然不能让他们得逞。 一念及此,黎落正想打发走孟金阳兄弟,旁边的周自橫突然说:“孩子难得过来玩一趟,先让他们进去吧,别在外面干站着。” 黎落一怔。 周自橫给她使了个眼色,示意她稍安勿躁。 说起来奇怪,明明她跟周自橫认识的时间不长,但对方这个眼神使过来,她立刻读懂了其中的意思——先把兔子抓进来,再慢慢收拾。 “好。” 黎落开了门,孟金阳兄弟率先奔进去,连鞋子都没换就在客厅里蹦跶开了。 孟金阳看中客厅占了一整面墙的大投影仪,跳上沙发嚷嚷着要用它打全屏游戏,孟长星则抢占了遥控器,说要看动画片。 兄弟俩一言不合开始抢遥控,黎落泡壶茶的功夫,他俩险些打起来。 看着闹哄哄的兄弟俩,黎落一阵头疼,很想现在就把他们赶出去。 熊孩子这种生物,无论放在什么时间什么地点都让人无比讨厌。 相比黎落的不耐烦,周自橫看起来淡定多了,他先帮着孟嘉禾把玫瑰花修枝插瓶,然后擦干手,从孟长星手里拿走了遥控器。 孟长星一愣,他在家霸道惯了,除了孟金阳,还没有人能从他手里抢东西,伸手下意识就想把遥控夺回来,但周自橫手一抬,他人高马大,孟长星瞬间够不着了。 “你谁啊!!”孟长星不高兴道,“干嘛抢我东西?” 周自橫还没回答,孟金阳阴阳怪气地说:“这就是爸爸说的那个瘸子吧?你看他走路都不正常。” 周自橫丝毫不介意他这么说自己,关了动画片,他温和地说:“电视只有一台,不能同时满足你们俩的要求,为了公平起见,咱们一块看电影。” 孟金阳不满道:“凭什么听你的,这又不是你家,我不看电影,我就要打游戏!” 说完他劈手去夺周自橫手里的遥控。 周自橫把遥控器往身后一背,单手抓住孟金阳的衣襟,将他整个人拎了起来,和堪称暴力的举动全然不同的是他温柔和气的声音:“金阳是吧?你知道不听话的孩子会有什么下场吗?” 孟金阳什么时候被人这么对待过,当下又惊又怒,手脚并用挣扎开了:“放开我!放开我!!妈妈,这个怪叔叔打我!!妈妈救命!!!” 黎落正在厨房洗水果,闻言探了个脑袋出来,一看这状况,她跟周自橫交换了一个眼神,微微一笑:“金阳别胡说,周叔叔逗你玩儿呢。” 孟金阳:“……” 黎落说完就回厨房继续切水果。 孟金阳挣扎不开,求援又无果,面对周自橫绝对的身高和武力值碾压,他很快怂了:“叔叔对不起,我错了,你放我下来……” “不闹了?” “……不闹了。” 周自橫这才把人放回沙发上,他用手机连接上投影仪,开始挑选影片。 黎落端着一盘水果从厨房出来,周自橫问:“咱们看这部《死无对证》怎么样?老少皆宜,口碑也挺好的。” “好啊。”黎落虽然不知道周自橫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估摸着他选这部影片,肯定有他的用意。 “嘉禾呢?”周自橫问。 “来了。”孟嘉禾刚把从学校带出来的书和衣物整理好,从房间走了出来。 周自橫对她招手:“来这儿坐。” 孟嘉禾不明所以,但还是走过去,在离周自橫半米处的沙发上坐下,五个人一边吃水果一边看电影。 影片开头,一个单身母亲为了工作疲于奔命,生活万分拮据的情况下,她遇上了一个男人,男人富有且温柔体贴,很快俘获了女人的心,女人带着孩子嫁给了男人。 婚后,男人每天带着继子骑马打篮球,花大量时间陪他玩,很快和只有八岁的继子打成一片。 从影片前二十分钟来看,这是一个相当温馨且无趣的故事,但二十分钟后,变故突生。 妻子有事外出,孩子失手打翻番茄酱,弄脏地毯,平时看着温柔好脾气的男人突然大发雷霆,将孩子狠狠打了一顿,揍得他鼻青脸肿,并警告他不许告诉妻子。 孩子委屈万分,母亲一回家,他就把这件事告诉了她。 母亲自然不信丈夫会做出这种事,加上丈夫有意无意透露出孩子调皮捣蛋,转到新学校后跟同学不和,她坚信孩子在撒谎,不仅没安慰他,反而责怪他不该说谎。 经此一事,孩子对男人生出畏惧心理,不敢再跟他接触。 可随着母亲越来越忙,在家的时间变少,孩子无可避免地跟男人独处,男人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开始不断折磨孩子。 先是言语辱骂,然后发展到拳打脚踢,到最后孩子稍不顺他意,他就把孩子绑起来打。 等妻子回家,男人再编造出各种理由和借口,把孩子丑化成一个叛逆,凶悍,暴力,满嘴谎言的恶童。 妻子对孩子越来越失望,母子生出隔阂。 孩子无法忍受长期被毒打谩骂,在一个雨夜离家出走,但是不幸被男人发现,男人把他抓了回来,无视他的挣扎惨叫,把他塞进烤箱。 孟嘉禾看得聚精会神,冷不丁眼前遮上来一只手,挡住她的视线,她扭头,周自橫淡淡地说:“小姑娘不能看这种暴力画面。” 第477章 不听话的孩子啊 孟嘉禾:“……” 她推开周自橫:“没事,我看过的重口味影片比你听过的都多。” 周自橫看起来有些诧异,但也没多说什么,放下了手。 坐在沙发另一边的孟金阳和孟长星心理承受能力没孟嘉禾这么强,眼睁睁看着那孩子被塞进烤箱,两人脸色都变了。 孩子被活活烫死,影片的最后,男人从储物间搬出一整套解剖工具,动作熟稔地把尸体解剖成小块,冲进下水道,转头告诉妻子,孩子离家出走了。 影片结束,黎落看向孟金阳和孟长星,兄弟俩不知道在想什么,表情诡异脸色发白,连话都不说了。 孟嘉禾则看起来有些兴奋,她问周自橫:“男主角是连环失踪案凶手对吗?” 周自橫不答反问:“怎么看出来的?” “电影开头有个镜头,女主角打工的地方,电视新闻在报道一则儿童失踪案,这是三年内小镇上失踪的第十一个孩子,男主角有一整套作案工具,证明他没少干这事。” “观察细致。”周自橫对她的结论给予肯定。 “我看了一下他的作案工具,大多数是专业医疗解剖用的,所以他是电影第37分钟警察提起那个失踪多年的医生么?” “不是。” “可从他解剖尸体的手法可以看出来,他对人体骨骼构造很熟悉。” 周自橫没有直接回答她,而是看了一眼手表:“该吃饭了,今晚吃生鱼片,我下厨,谁来帮忙打下手?” 孟嘉禾立刻说:“我。” “行。”周自橫带着她往厨房方向走去,走了两步又想起什么似的,扭头对孟金阳和孟长星说,“金阳,长星,我要处理三文鱼,你们俩进来帮忙刨沙冰。” 孟金阳和孟长星对视了一眼,两人都不太乐意。 “不帮忙干活今晚没饭吃。”周自橫撇下这句话,转身走了。 孟金阳和孟长星这才不情不愿地跟了进去。 周自橫摘了手表,挽起袖子洗了手,把一条二十多斤的三文鱼搬到料理台上,然后打开带来的工具包,取出一把二十公分长的刀。 刚进厨房的孟金阳兄弟俩被他这个架势弄得一怔,立刻想起电影里凶手解剖前的准备工作,两人都露出微妙的表情。 周自橫在刀架上磨了磨刀刃,见孟金阳还站在门口,他皱眉道:“别愣着,冰块在冰箱,我十分钟后要用。” 孟金阳:“……” 周自橫动作熟稔地除去三文鱼的鱼鳞,将鱼开膛破肚,掏出内脏,再迅速片掉鱼刺—— 这一整套动作行云流水,熟练得像做过无数次,他似乎能精准测出鱼刺的位置,被片下来的鱼刺上只连着一层薄薄的鱼肉,丝毫不浪费。 孟嘉禾看他的眼神慢慢变得崇拜起来:“你还挺厉害的。” 周自橫一边把处理干净的鱼肉摆盘一边说:“看出什么没有?” “嗯?” “杀人凶手不是医生,他有可能是个屠夫,也有可能是个处理三文鱼的厨子。” 这话一出口,正在摆弄刨冰机的孟金阳动作一顿,他抬头,用眼角余光偷偷觑周自橫。 “无论是人类还是畜类,或者是鱼,只要摸清骨骼构造,处理这些东西的手法都大同小异,比如该怎么完整剖出内脏,怎么不费力斩断关节,遇上技术高超的老师傅,甚至能完整剥下整张皮——” “这个我知道!”孟嘉禾兴奋地说,“我看过一部叫人皮灯笼的电影,里面负责剥皮的老鬼生前就是个屠夫,专宰牛羊的。” “……”周自橫低低咳嗽了一声,“你一个小姑娘,怎么喜欢看这种东西?” “刺激啊!”孟嘉禾兴致勃勃地说,“我还看过解剖尸体的帖子,里面详细介绍解剖尸体的步骤和手法,还画了图……” 接下来的十多分钟,孟嘉禾绘声绘色地转述起那个帖子的内容,旁边的孟金阳和孟长星一开始还竖着耳朵听,但越听两人表情越不对劲。 周自橫耐心听孟嘉禾说完,思索了一会儿,说:“你这个方法是用在医学解剖上的,如果是杀人后处理尸体,这个方法就不实用了。” “怎么说?” “医学解剖的尸体大部分已经死去很长一段时间,用福尔马林泡过,跟新鲜的人类尸体没法比,如果要处理新鲜的尸体……”周自橫顿了顿,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孟金阳兄弟,“那得在人死后半小时内处理掉。” 孟金阳接收到周自橫这个眼神,顿时头皮一麻。 “为什么?”孟嘉禾问。 “因为人死了,血液会在很短的时间内停止流动且凝固,这也是人停止呼吸后尸体为什么会变冷变僵的原因,想‘死无对证’地处理掉尸体,就得在血液凝固前放干尸体的血。” 孟嘉禾追问道:“所以要先割开尸体的手腕吗?” “割颈动脉吧,这样放血更快,只是要做好防护工作,人的颈动脉被割破那一瞬间,人体自身的血压会让血液喷溅出来,没做好防护工作的话,后续不好收拾现场,容易被警方检测出血液反应……金阳。” 孟金阳正一边听一边脑补刚才的电影,突然被点名,本来就神经紧张的他吓得打了个哆嗦,看向周自橫的眼神带了几分惊恐:“……啊?” “沙冰弄好了吗?我这边要用。” 孟金阳:“……还没。” “快点,别耽误大家吃饭。” “……好。”孟金阳立刻低头加快刨冰的速度。 周自橫看着他这副样子,低声叹了口气:“不听话的孩子啊……我可真是一点都不喜欢。” “……”孟金阳心脏一紧,他抬头看向周自橫。 后者处理完鱼,正用抹布慢条斯理地擦拭切鱼的刀,那副老神在在的样子落在孟金阳眼里,不断和电影中面目狰狞的凶手重叠在一起,恍惚间他好像看到周自橫用这把刀把自己大卸八块的血腥场景…… 厨房突然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哭声,把正在客厅看电视的黎落吓了一跳。 紧接着孟金阳一边哭一边跑出来,连鞋子都没穿,打开门就冲了出去:“爸爸!爸爸!我要奶奶!我要回家……” 第478章 我想见见她 孟金阳和孟长星被接到电话赶来的孟平康连夜带走。 黎落一脸莫名其妙:“他怎么了?吓成这样。” 周自橫跟孟嘉禾对视了一眼,很默契地闭口不提:“胆子小吧。” “看见我杀鱼他就跑了。” “……”黎落看着这明显在避重就轻的一大一小,心里一半无奈,一半又松了口气。 她原本还担心孟嘉禾会排斥周自橫这个外来者,现在看来,两人似乎相处得挺不错。 他们这一头悠哉悠哉地吃了一顿晚饭,另一头,孟平康和陈秀兰在听完孟金阳的复述后,几乎快气疯了。 “姓周的真的说要杀了你?” “对。”孟金阳哭得直打嗝,“他还说要把我开膛剖肚,切成一片一片的……” “……”孟平康气得声音都变调了,“他这么威胁你,你妈就没阻止?” “没有!她还帮着那个人一起恐吓我!还有姐姐,姐姐还给他递刀!” “这两个胳膊肘往外拐的贱人……”孟平康呼吸都不顺畅了,他脑子里飞快盘算着这事该怎么办。 抱着孟金阳不断安抚的陈秀兰突然说:“列锦是打算跟那个男人结婚吗?” “都这么恬不知耻把人带回家了,肯定是要结婚。”孟平康越想越膈应,忍不住骂道,“这个水性杨花的贱女人,她肯定早就背着我跟姓周的勾搭上了,不然怎么可能会这么快就在一起!” 陈秀兰皱眉说:“不能让他们结婚!” 一旦列锦嫁给别人,作为前夫和前任婆婆,他们就很难再继续干扰她了,而且结婚后列锦手上的资产会和周自橫共享,就算列锦不胜其烦答应给孟家分一半钱,他们拿到的也只剩下四分之一。 想到这里,孟平康有种到了嘴边的肉被别人分走的不甘和心痛感。 “谁不知道不能让他们结婚,问题是我们现在一点办法也没有!”孟平康忿忿不平地说,“这个贱人早就把一切都算计好了,我现在根本无从下手。” 陈秀兰沉默了一会儿,说:“我倒是有个办法。” “什么办法?” “这个周自橫总有家人吧?他的家人允许他娶一个带孩子的二婚女人吗?” 孟平康一怔:“你是说……” “对,我去找他家人谈谈。” 第二天,周自橫下班前收到母亲发来的消息,让他回老宅吃饭。 周自橫父亲去世早,留下孤儿寡母,家族里的堂兄叔伯虎视眈眈,是母亲一手把他拉扯大,并凭着雷霆手段保下了家业,对于母亲,周自橫敬重多于亲近。 回到老宅,保姆已经布置好了晚饭,周夫人正在给周父的牌位上香。 “妈。”周自橫低声问好。 周夫人回过头,她快七十岁了,头发花白,常年身居高位,她看起来严肃而不苟言笑:“坐。” 母子俩在餐桌相对而坐,保姆端上汤盅,周夫人说:“你也有好些日子没回来了,最近在忙什么?” “公司在接洽一个新投资项目,所以比较忙。” “只是忙这些吗?” 周自橫听出她话里有话:“妈?” 母子俩都是聪明人,周夫人索性不拐弯抹角了:“今天有位太太来找我,她说,你跟一个有夫之妇在一起了。” 周自橫眉头轻皱:“她已经离婚了。” “带着孩子?” “对。” 周夫人用公筷给周自橫夹了一筷子菜,淡淡地说:“那位夫人跟我说了很多,我知道,一面之词难免偏颇,但一个处理不好婆媳关系,还跟前夫闹得这么难看的女人,大概率不适合你。” 周自橫沉默。 周夫人这话虽然说得委婉,但话里话外都只有一个意思——她不同意他跟列锦来往。 “关于你的婚事,这些年我没少催你,倒也不是为了什么传宗接代,时代不一样了,咱们周家也不讲究什么血脉传承,只是你一个人孤零零的,我到底希望有个人能陪着你,免得以后我不在了,连个给你添衣倒水的人都没有。” “你父亲去世得早,早些年你步步为营,全身心都扑在工作上,后来又出了车祸,这前前后后一耽误,转眼你都快四十岁了,还连女人的手都没牵过,被蒙骗了很正常,这没什么可羞耻的,及时止损就好,经一事长一智,我看这个列小姐,咱就算了吧。” “我常来往的那几个太太家里倒是有适龄待嫁的小姐,你要是不介意,我回头给你牵牵线,你抽时间跟人吃顿饭,互相了解一下。” “怎么样?” 周夫人絮絮叨叨说了一通,周自橫自始至终都在沉默。 “儿子啊……” “妈。”周自橫打断她的话,他抬头直视她的眼睛了,“遇见她之前,我喜欢男人。” 周夫人:“……” 母子俩陷入短暂的沉默。 许久,周夫人“噢”了一声:“吃饭吧,菜要凉了。” 用过晚餐,周自橫准备回自己的住所。 周夫人送他到大门口,她想起什么似的说:“那位列小姐,我想见见她。” 周自橫眉头轻皱:“妈?” 看出儿子的紧张,周夫人微微一笑:“放心吧,不是为了刁难她,只是去看看,我儿子要娶的女人是什么样子。” 这话一出口,周自橫松了口气:“妈,谢谢你。” - 周家发生的事黎落全然不知,她趁着国庆小长假,带孟嘉禾出去玩了一圈。 孟嘉禾平时看着闷不吭声,但是胆子大得出奇,黎落带着她去游乐园,什么刺激项目她都敢玩。 黎落一开始不放心,陪着她玩各种刺激项目,直到到了鬼屋前,看着装饰成棺材的鬼屋入口,黎落死死抱着旁边的路灯柱子,毫无形象:“不去!打死都不去!!” 孟嘉禾拽了她半天都拽不动:“那我自己去了。” “去吧,我在这里等你。” 于是孟嘉禾一个人钻进了鬼屋。 十五分钟后,孟嘉禾一脸兴致缺缺地从另一个出口出来,黎落买了两个冰淇淋,迎上去给了她一个:“怎么样,好玩儿吗?” “一点都不刺激。”孟嘉禾说,“道具做得也太假了,内脏上连血管都看不见,血也不是黏糊糊的……妈,周叔叔说邻市有个游乐园,里面的鬼屋特别好玩,下次我们跟他一块去吧。” 黎落:“……” 第479章 见面礼 见黎落不说话,孟嘉禾抱着她的胳膊晃了晃,难得撒娇:“好不好好不好?” 黎落被她缠得没办法了,敷衍道:“好好好。” 心里却说,那是你妈的事了,等她回来,让她带你去。 假期结束,黎落回到公司上班。 她出去见了个客户的功夫,回到公司,助理迎了上来,低声说:“老板,有人找。” 黎落第一反应就是孟平康母子又来找她麻烦了。 “谁?” “一位很有气质的夫人,她说她夫家姓周,给您送花那位也姓周,我没敢怠慢,给人请会客室去了。” 黎落心里疑窦丛生,她把文件包递给助理,快步去了会客室。 推开会客室的门,交叠着双腿坐在沙发上的女人满头银发气势十足,一看就知道常年身居高位。 “周……夫人?” “嗯,坐。”周夫人颔首示意,那副样子,好像她才是这里的主人。 黎落在她对面坐下,周夫人上下打量着她,半晌才说:“倒是跟我想象的样子不同。” 黎落:“您是周自橫的……” “母亲。” 黎落了然:“您应该提前说一声,要是知道您会来,我就早点回来了,也不至于让您等这么久。” “没关系,我退休了,多的是时间。”周夫人端起桌上的茶抿了一口,开门见山道,“你打算跟我儿子结婚吗?” 黎落顿了顿,说:“我们认识时间不长,现在说这话为时过早,先接触一段时间再说吧。” “你倒是谨慎。” “应该的,结婚不是小事,谨慎些,对他对我自己都负责。” 周夫人点点头,脸上看不出喜怒:“你觉得我儿子怎么样?” “还不错。” “只是还不错?” “嗯。”黎落说,“毕竟年纪摆在那儿,比起小年轻,我很受用他的稳重。” 周夫人审视着她:“除了我儿子,还有别的‘小年轻’在跟你接触?” “那倒没有。”黎落笑了笑,“不过想找一个也不是难事儿,周自橫条件很好,我也不差。” 周夫人一怔。 黎落不是看不出来周夫人来这一趟的目的,无非是想试探一下列锦的为人。 站在一个母亲的角度,她理解这种出于不放心的试探。 “他有的东西我也不缺,如果跟他走到一起,那只能证明我们互相入了对方的眼,而不是单方面的谁看上谁,于我而言,感情是锦上添花,对周自橫来说也一样,跟我结婚不是低娶,不会委屈他。” 周夫人沉默了一会儿,脸上终于有了笑意:“是我狭隘了。” 黎落摇摇头:“您是母亲,谨慎些很正常。” 把话说开后,周夫人话里话外总算不再带着刺,她问起列锦上一段婚姻离婚的原因,黎落淡淡地说:“三观不合罢了,没什么好说的。” 周夫人笑了起来:“你前任婆婆来找过我。” 黎落皱眉,她知道陈秀兰无耻,但没想到她会无耻到这个地步。 之前在丁雅那里造谣,现在又找周夫人生事,不用周夫人转述,黎落都能想象得到这个女人会把她说成什么样子。 黎落不说话,周夫人主动问:“不想知道她在我面前说了什么?” 黎落轻轻叹了口气:“那些话没离婚之前就听过很多次了。” 周夫人轻轻挑眉。 受陈秀兰的话影响,她先入为主觉得列锦是个满腹心计手段了得的女人,儿子怕不是被她骗了。 现在亲自过来一看,比起陈秀兰在她面前泼的脏水,列锦什么话都没说,轻描淡写把这段揭了过去。 高下立现。 两个女人正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助理敲门进来,她飞快地看了周夫人一眼,俯身在黎落耳边轻声说:“列总,孟家那对母子又来闹事了,在楼下。” 黎落倒也不意外,她起身走到会客室的透明玻璃墙前往楼下看。 孟平康和陈秀兰头上系着白毛巾,在大厦前的空地上拉起了横幅,隐约能看到横幅上“抛家弃子”“出轨”等字样,阵仗搞得跟死了人喊冤一样。 “知道了,你出去忙吧。” 打发走助理,黎落转身说:“夫人,我出去处理点事,您坐会儿,我很快回来。” 周夫人走到她旁边,一看楼下的阵仗,她挑眉:“这孟家也真是能闹。” “您见笑了。” “没关系。”周夫人说,“第一次见面,我也没准备什么礼物,这两人交给我来处理吧,当是见面礼了。” 黎落一愣。 周夫人打了个电话,然后搬了张椅子坐在玻璃墙前,端着茶,大有要看热闹的意思。 楼下的孟平康和陈秀兰横幅这么一拉,再扯着嗓子哭嚎几声,进出大厦的人立刻注意到这边,不出五分钟就有七八个人围了过来,对着他们指指点点。 孟平康见有人关注,当下嚎得更起劲了,一把鼻涕一把泪哭诉列锦婚内出轨,逼他净身出户,还丢弃孩子的恶劣行径。 围观者一脸同情地看着他,有人掏出手机开始录制视频。 拉横幅效果不错——孟平康暗想,他这次一定要彻底搞臭列锦,让她再也抬不起头来。 随着他声泪俱下的表演,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很快在母子俩四周形成一个包围圈。 谁也没注意到不远处停下几辆面包车,从车上走下来十多个人,男女老少都有,这些人迅速融入包围圈,隐没在围观群众中。 孟平康哭得正起劲,有个挎着菜篮子的中年女人凑了过来,端着一副热心肠的样子,义愤填膺地说:“你老婆也太过分了,怎么能连孩子都不要呢!孩子又没做错什么!” “对啊,孩子是无辜的,可我提起孩子,她不仅不理会,还扬言再烦她,就让她现男友杀了我的孩子……” 这话一出口,围观群众里有人骂开了:“这什么人啊!” “哪有这么当妈的!” “就是,你刚才说她是安居的总裁?” 围观群众这么热情,孟平康兴奋起来,他忙不迭应道:“对,是她。” “她在楼上吗?” “在,她在上班。” “让她滚下来给你和孩子一个交代!法律制裁不了她,我们替你出气!” 有人带头就有人起哄,围观群众在买菜大妈的带领下齐齐冲楼上喊:“列锦,你给我下来!” “下来!下来!” “滚下来,给你丈夫和孩子一个交代!” 楼上会客室的黎落不解地看着这一幕,她下意识望向周夫人。 周夫人端着刚续上的茶,淡淡地说:“别急,好戏还在后头。” 【作者有话说】 下个位面“灵异.鬼新娘”和“修仙”二选一。 好的,我选灵异鬼新娘,就这么定了。 第480章 五十万赔偿款 楼下,围观群众群情激奋,喊了十多分钟,楼上还是无动于衷,反倒把大厦保安招过来了。 “你们干什么?不要在这里聚众生事,快点走!” 中年大妈闻言怒道:“你瞎了吗?没看见我们在替这位先生讨公道啊!” “这里不是讨公道的地方,请快点离开!不然我们就报警了!” 一听说要报警,孟平康心里一紧,立刻挤到保安跟前,正想说几句软话,但大妈情绪比他激动得多,当下指着保安的鼻子骂道:“有本事你去报啊!我们人这么多,怕你不成!” “你……”保安掏出手机就要报警。 孟平康见状有点慌了,他只是想搞臭列锦的名声,没想闹到警察局,想都没想就伸手去抢保安的手机。 在他出手那一刻,背后不知道谁推了他一把,于是众目睽睽下,他从抢手机变成扑到保安身上,看起来像动手打人一样。 保安本来神经就紧绷着,被他这么一扑,顿时怒了,反手重重推开他:“你还想动手!” 大妈一看这情况,立刻尖声大叫起来:“保安打人啦!保安打人啦!” 身后的人一听,立刻上前给孟平康撑腰,一时间推搡尖叫怒骂声不断,大厦楼下乱成一片。 混乱中,有人喊了一声:“别管这个保安了,咱们把大门砸了,看这个女人出不出来!” “对,把门砸了!” 不知道是谁先动的手,一颗鸡蛋“啪”地砸在大厦玻璃门上,这个举动像是拉响了进攻信号,紧接着无数鸡蛋和烂菜叶子暴风雨一样砸向大门。 孟平康脸色骤变。 他发誓自己只是想让列锦吃瘪,没想过要把事情闹这么大。 是他低估了围观群众的热情和正义心。 可眼下不是考虑这个的时候,保安已经报警了,在警察赶过来之前,他得把这些人安抚下来,不然要是有人受伤或者损坏大厦财物,那他聚众闹事的罪名就算坐实了。 一念及此,孟平康扬起双臂正想让大家冷静,大厦的玻璃门突然“哗啦”一声响——有人不知道从哪儿捡了块砖头,把一整扇门给砸碎了。 孟平康脸都绿了。 这个举动彻底激怒了保安,他掏出对讲机一喊,十几个保安迅速跑出来,跟围观群众推搡开了。 眼看事情要上升到聚众群殴的性质,远处传来警笛声,有人大喊一声:“警察来了,快跑!!” 人都有从众心理,见一个人逃跑,其他人迅速跟风,短短十多秒钟,围观群众纷纷作鸟兽散。 孟平康也想跑,但被保安死死拽住衣领:“把我们大厦玻璃门砸碎了,你还想跑?” “不是我砸的……”孟平康连忙解释道。 “是你带来的人砸的!” “不是!不是!那些人不是我带来的,是他们自己跑过来凑热闹……” “那我们不管,人是你聚集起来的,出了事你就得负责!解释的话跟警察说去吧!” 孟平康:“……” 警车呼啸而至,不出十分钟就把孟平康和陈秀兰带走了。 在楼上目睹整个过程的黎落反应过来,不得不佩服周夫人这一招用得巧妙。 叫上十多个人混进围观群众,煽动大家的情绪,等事情闹起来了浑水摸鱼打破大厦的玻璃门,再在警察到来之前趁乱逃走—— 人是因为孟平康才聚集起来的,无论是谁造成的财物损失,都会算到孟平康头上,而且事情这么一闹,孟平康怎么也得担个聚众闹事的罪名。 姜还是老的辣! “夫人,对付这种无赖,还是你棋高一着。”黎落真心实意地说,换成她来处理的话,她顶多是拿捏着孟平康和陈秀兰的弱点威胁恐吓几句,把人赶走,这种方法治标不治本。 周夫人这招一出,孟平康母子至少未来几个月内无法闹事了。 周夫人起身,淡淡地说:“举手之劳,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来找我。” 她这话一出口,黎落知道她这是同意列锦和周自橫来往了。 周夫人走后,黎落派人跟进孟平康母子被抓后续,毕竟家里还有孩子需要照顾,如果两人都被拘留,她得找个人去照看那两个兔崽子的衣食住行。 负责跟进的人傍晚打了电话回来禀告,孟平康作为主犯被拘留了,陈秀兰则因为上了年纪,加上家里还有孩子,被当天释放。 “我向警局那边打听了一下,孟平康的所作所为已经算犯法了,少说也得判三五个月的拘役,还得赔偿大厦的玻璃门,那套玻璃门是德国进口,估价三十多万。” 挂断电话,黎落心里一阵舒爽。 这次的事够让孟平康实实在在长一回教训了。 本以为发生这样的事,孟家那边少说也得消停几天,但过了不到三天,陈秀兰突然跑到公司,也不知道她是怎么进来的,往公司门口一坐,哭着喊着要见列锦。 黎落刚上班就看到陈秀兰坐在公司门口抹眼泪,前台小姐一脸无奈地劝了几句,陈秀兰却跟听不懂似的,一直重复着要见列锦。 “你怎么又来了?”黎落走过去,这人跟苍蝇一样,打不死赶不走,一次两次还好,次数多了难免令人厌烦。 陈秀兰一看见她,立刻爬起来:“小锦,你帮帮平康,看在曾经是夫妻的份上,你帮他一把……” 黎落皱眉:“他怎么了?” “大厦的物业向他索赔五十万,拿不出来就让他坐牢,我们哪里有这么多钱啊……五十万对你来说只是买个包的事,对平康来说,关系到他这辈子的前途,你帮帮他吧,拜托你了。”陈秀兰低声下气地说。 黎落挑眉:“五十万?” “对,只要能拿出五十万,大厦的物业就不会再起诉他。” “我没这么多钱。” 陈秀兰脸色微变:“你不肯帮?” “不是不肯帮,是真的没这么多钱。”黎落摊摊手,“你们母子俩把之前那套房子毁了个七七八八,我不得不带着嘉禾搬走,前几天刚买了房子安置下来,现在手上没什么钱了,你说这不是不赶巧吗?” 陈秀兰:“……就算再没钱,你也不可能连五十万都拿不出来啊!说这话谁信你!你就是见死不救!” 第481章 一头撞死在公司门口 黎落耸耸肩,不置可否。 陈秀兰被她这副样子气个半死。 这要是换了往常,她早就大发雷霆了,可眼下有求于人,她不得不压着脾气:“小锦,我知道你有钱,这样吧,只要你肯出这五十万,以后我就不来骚扰你了。” “不来骚扰我不是应该的吗?怎么到了你嘴里,就成了放我一马似的?” 陈秀兰:“……” “我没钱,你爱信不信。”黎落说完就往公司里走。 陈秀兰急了,她厉声道:“列锦,你今天要是不给我五十万,我就一头撞死在你公司门口!我看以后谁还敢来你这儿上班!” 黎落停下脚步,回头上下打量了她一眼,随即冷笑道:“撞吧,用力点,最好一次性撞死,撞不死落下个半残疾,连累的可是你儿子。” 陈秀兰:“你……” “对了,你撞死在这儿也不是全然没有好处,毕竟你儿子脸皮那么厚,肯定会用你的死做由头,狠狠敲诈我跟物业一笔钱,我算算啊……虽然你年纪大了,又是主观寻死,但是出于人道主义,赔偿个百八十万应该没问题,这笔钱够你儿子在城里买套房娶新媳妇了,加油,孟平康下半辈子的幸福就靠你了。” 陈秀兰:“……” 她气得浑身直哆嗦。 黎落不再理会她,头也不回地进了办公室。 十分钟后,前台打了内线电话进来报告:“列总,那个老太太走了。” “嗯,知道了。” 黎落往陈秀兰身上投了一张窃听卡,实时关注后续进展。 陈秀兰为赔偿的事奔波了好几天,拿出孟平康和她所有的积蓄,又变卖了一些从家里搬出来的家具电器,跟亲戚朋友借了一些,林林总总凑了五十万赔偿款。 钱拿到手,物业撤销了起诉。 但孟平康涉险聚众闹事,最后还是被判了三个月拘役。 事情发展到这里,看似只要等三个月后孟平康出来就结束了,但这件事引起的后果却刚开始。 五十万赔偿款掏空了孟平康母子所有的积蓄,陈秀兰没有工作,还得照顾两个孩子,孟平康要被拘役三个月,家里没有收入来源,连房租都交不起。 陈秀兰不是没想过让孟金阳和孟长星去问列锦要钱,但孟金阳被周自橫吓破了胆,一提到要去亲妈家,他闹死闹活怎么也不同意。 还扬言如果陈秀兰要强制性把他送去列锦那里,他就带着弟弟离家出走。 陈秀兰无奈之下只能带着两个孩子回到镇上的女儿家暂住。 从繁华的大城市回到十八线小镇,还得寄人篱下,陈秀兰很是不习惯。 在女儿家住了一周,陈秀兰渐渐觉得女婿的态度有点不对劲,冷言冷语没好话不说,有她在场的时候他还总是摔摔打打,关门放东西的力道都很重,行为举止都带着一股子针对劲儿。 一开始陈秀兰以为是自己多心了,直到半夜起来上洗手间,听见女儿女婿在阳台上轻声说话,她才知道女婿确实对自己住在这里有意见。 “我不是不孝顺咱妈,但金阳和长星实在不像话,每天跟女儿抢遥控抢玩具不说,连她夹到碗里的鸡翅都要抢,就没个当哥哥的样子,今天你出去买菜那会儿,金阳还把女儿打哭了,咱妈也不管,我说了金阳几句,她还说男孩子都这样!” “还有,金阳和长星也太不讲卫生了,上完厕所不冲水,吃饭前不洗手,他们俩才来几天,就把女儿也给带坏了,今晚女儿吃饭前也跟着不洗手,还理直气壮地说哥哥也这样,我丑话说在前头,咱妈要是带着那俩小子在家里住上三个月,我是受不了的。” “而且依我看,他们绝对不止住三个月,孟平康现在老婆跑了,房子没了,存款还赔个精光,拘役三个月,工作肯定也得丢了,更何况这事儿一闹,他还留下案底,出来了工作可不好找。” “可别到时候没钱没地方住,连他也一块赖在咱家,本来你预产期快到了家里就乱,这要是再多出四张嘴来吃饭,咱日子还过不过了?” 被女婿这么一通抱怨,女儿顿时没底气了,低声问:“我也不想这样,可她毕竟是我妈,金阳长星是我侄子,我总不能不管他们。” “没说不管,但不能是这个管法。”女婿给她出主意,“明天你跟咱妈谈谈,就说你快生孩子了,我妈要到镇上来照顾你,家里住不下这么多人,咱在外边给她租套房子,让她带着俩孩子住进去,到时候孟平康一出来,直接让他也住到外面,妈和孩子都是他的,后面的事该怎么办,咱就管不着了。” 女儿听完犹豫半晌,点点头:“好。” 陈秀兰站在帘子后,听得心都凉了半截。 第二天早上,女儿的婆婆直接提着大包小包来了,热热闹闹地做了一顿饭,在餐桌上,女儿把要给陈秀兰租房子的事一说,面对女儿女婿故作镇定的眼神,陈秀兰瞬间觉得嘴里的饭菜苦涩到难以下咽。 说到底,她跟女儿女婿始终不是一家人。 陈秀兰索性带着孟金阳和孟长星搬回了乡下老家。 农村是非多,陈秀兰带着两个孩子回乡下住的事亲戚朋友很快都知道了。 面对他们的询问,陈秀兰顿时跟所有的委屈都找到归宿一样,把列锦勾搭野男人,婚内出轨,设计逼孟平康净身出户,还抛弃孩子的事添油加醋说了一遍。 “我跟平康去找过她几次,想把孩子的事跟她掰扯清楚,但她一心只想跟那个野男人在一起,怕金阳和长星会妨碍她再嫁,不给抚养费就算了,你知道这个贱女人还说什么吗?”陈秀兰猛地一拍大腿,“她说,我们要是再敢去骚扰她,她就杀了金阳和长星!” 这话一出口,亲戚们面面相觑。 “她还是孩子亲妈吗?连这种话都说得出口!” “都说虎毒不食子,这女人蛇蝎心肠,连畜生都不如啊!” “好在孩子跟了你们,这要是跟了她,我看指不定就被她偷偷打死了!” “真是人心隔肚皮啊,平时根本看不出来这个女人这么狠毒。” 这些话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在孟家亲戚间流传开来。 这天,陈秀兰正在洗衣服,有个背着包的年轻人敲了院子门进来:“婶娘,好久不见。” 陈秀兰抬头一看,是一个亲戚家刚大学毕业的儿子,前几天才听说他在创业做什么新闻自媒体,赚了不少钱。 陈秀兰立刻擦干手:“小杰啊,你怎么来了?” 孟杰笑眯眯地说:“来看看婶娘,听说平康哥跟嫂子离婚,闹出不少事儿,我不是在做自媒体嘛,这件事也许我能帮上忙。” 第482章 财富密码 陈秀兰眼珠子转了转,问:“你能怎么帮?” 孟杰说:“我和朋友一起经营的自媒体热度还可以,订阅的都是本地人,你把平康哥被坑了的过程详细跟我说说,我发到自媒体上,让本地人看看列锦的真面目。” “列锦是经营服务行业的,做这一行最看重口碑,一旦她本人口碑崩塌,势必会影响到公司生意,被舆论逼急了,不得乖乖回来向你们认错,到了那个时候,道歉和赔偿一个都少不了。” 陈秀兰眼睛一亮:“真的?” “婶娘,咱是亲戚,这些年你也没少照拂我家,我还能骗你不成。” “那好,那好!”陈秀兰满脑子都是要让列锦道歉和赔偿,她甚至已经开始脑补列锦跪在地上,痛哭流涕求他们原谅的画面,“走,咱们进屋里说。” 在长达三个小时的“采访”中,陈秀兰大倒苦水。 “当初为了支持她创业,家里所有的积蓄都拿出来了,我一把年纪了还去帮她带孩子,三个孩子啊!吃喝拉撒都需要我手把手来做,我一句怨言都没有,她倒好,没钱的时候不顾家,有钱了对我抠抠搜搜,你根本想不到她一个年收入上千万的人,连两百块买菜钱都得我低声下气问她要。” 孟杰一边录音一边飞快地写稿子,闻言立刻问:“她苛待你的事有没有证据,比如转账和聊天记录之类的。” 陈秀兰想了想,说:“有。” 她掏出手机,把之前问黎落要钱,黎落给她转了两百块的聊天记录翻出来:“你看,这200块钱还是我催了很久她才给的,我要这钱也不是为了自己花,是给家里买菜给孩子买零食,她搞得跟我要藏私一样……” 孟杰立刻用手机翻拍了一张聊天记录:“婶娘,你继续。” 采访结束后,孟杰一脸兴奋。 他今年大学毕业后和两个同学一起创业,经营一家八卦自媒体,以四处挖人隐私为卖点,各种博眼球,但创业快半年了始终不见起色。 他分析了很多原因,觉得自家稿子缺乏“爆点”,正准备把八卦重心转移到“女权”和“男女对立”这种容易引起争议的话题上,无意中在一次父母闲聊里听说了孟平康的离婚八卦。 这让孟杰嗅到了流量的味道,在联系不上孟平康的情况下,他来找了陈秀兰。 陈秀兰说的话让他挖到不少噱头,加上他给稿子润了不少色,回程路上,孟杰满脑子都是这篇稿子发出去后会引起多大争议的场面。 “知名女企业家”“婚内出轨”“抛夫弃子”“逼丈夫净身出户”,这些关键词组合在一起,足够让文章大爆。 这个社会对女人的道德要求比对男人要高得多,男人出轨司空见惯,只要“痛改前非”,那大概率能被原谅。 女人出轨,是要一辈子被钉在耻辱柱上的,“贱人”“淫娃荡妇”等标签会在她身上贴一辈子。 这篇稿子发出去,一定能引起关注,到时候涨粉引流接广告……孟杰越想越兴奋,仿佛看见自己掌握流量密码,打开财富大门的场景。 三天后,一篇标题为“知名女企业家婚内出轨,逼丈夫净身出户,陷害其入狱”的稿子毫无征兆地在本地社交媒体上爆了。 稿子全文七千多字,图文并茂,洋洋洒洒地叙述了安居家政服务有限公司的女总裁在发达后如何一步步谋夺家产,把相伴十几年的爱人逼得净身出户,并害他锒铛入狱,还把年过花甲的婆婆和十岁的双胞胎儿子赶回农村,两个孩子现在狼狈得连学都没法上。 文章标题本身就博人眼球,加上孟杰极具代入感的文笔和叙述,瞬间引发了众怒。 不出24小时,这篇文章被多平台转载,热度节节高涨,随之而来的是安居的投诉电话被打爆。 黎落接到这个消息时,稿子热度已经发酵开了,她看完全文,不慌不忙地找来安居的法律顾问,询问这种程度的栽赃和诽谤能索赔多少钱。 “100万起步,热度越高,造成的影响和损失越大,赔得越多。”顾问说,“不过列总,大多数人赔不起这么大数额,即使你起诉成功,对方无法执行的话,你也拿不到钱。” “我知道。”黎落说,她倒是没指望能拿到这些钱,而是需要一个由头彻底打垮孟家。 前前后后在各个世界中经历过好几次网络暴力,黎落应付起来游刃有余。 她给员工放了几天假,关闭了安居在各大平台的投诉热线,又暂时下架了app,还关了公事手机,任由事情发酵了三天。 这三天时间她待在家里睡懒觉看电视,除了周自橫和余鸿,谁都没联系。 面对余鸿打过来询问的电话,黎落安抚道:“这件事我心里有数,不是不澄清,时候未到,你不用担心,我一定会解决,不会连累公司。” 余鸿人在外地,这会儿正因为私事焦头烂额,黎落信誓旦旦地保证会解决,他也就没多想,很快挂了电话。 周自橫打过几次电话,问黎落需不需要帮忙。 “这点小事,犯不着麻烦你出手。”黎落说,“等我好消息。” 周自橫倒也没勉强:“好,需要帮忙了就说一声。” 外面闹得满城风雨,黎落在家巍然不动。 到了第四天,黎落主动联系上一家在当地颇具影响力的媒体,于晚上八点钟在一家大酒店召开记者发布会,并全程进行直播,给关注这件事的网民们一个“交代”。 消息一传开,很多媒体从外地赶过来,把召开发布会的大堂挤了个水泄不通。 八点钟,黎落在保镖护送下上台,她化了淡妆,穿了身乳白色的西装,整个人显得干练而神采奕奕,看来网上的舆论对她影响不大。 黎落一落座,台下的记者就开始骚动,跃跃欲试着提出问题。 黎落打了个“安静”的手势,调整好麦克风,面带笑容道:“各位新闻媒体的记者朋友们,大家先别着急,在发布会正式开始前,请允许我说明几点注意事项。” 第483章 记者发布会 她不慌不忙的样子落在众人眼里,大家莫名安静下来:“好,你说。” “首先,过去三天我并非做了缩头乌龟,这毕竟是我的私事,下架公司app,给职员放假,只是想把对公司的影响降到最低,之所以没有第一时间站出来解释,是因为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我需要时间收集整理证据,自证清白。” “其次,网上大家关于这件事的言论我大部分都看了,只能说首发这篇文章的朋友文笔太好了,代入感十足,如果不是作为当事人,我看得都要生气了,大家反应这么激烈,属实在情理之中。” “最后,在场的都是文明人,希望在接下来的发布会中,大家都能保持理智,不要说着说着突然朝我扔只鞋子之类的,要是把我砸伤砸坏,以我睚眦必报的性格,可是会起诉你的哟。” 她语气轻松地抖了个机灵,现场的气氛顿时没那么紧绷了。 “好,我们答应你,绝对不动手。” 黎落笑了笑,说:“那好,我先针对那篇文章里的几处控诉做出回应,等我说完了,大家有什么问题尽管提出来,我尽量回答。” 她话音刚落,现场的记者立刻严阵以待,录音笔和摄像机齐齐上阵。 “我跟孟平康确实离婚了,他签了离婚协议,自愿放弃所有财产净身出户,至于他为什么会心甘情愿签这么一份协议,是因为他有违法证据在我手上,作为交换,他不得不净身出户。” 台下立刻有记者举手问:“什么证据?” 黎落转身打开遥控器,大堂的投影仪开始播放两段录像。 一段是闹离婚那天,黎落告诉孟平康公司负债,并抵押了房子,孟平康气得一巴掌朝她抽过来,黎落侧身躲开,孟平康一巴掌抽了个空,他迅速操起旁边的凳子就想砸人。 第二段是离婚后,孟平康从余鸿那里得知被骗了的事,跑到黎落暂住的酒店外面闹事,也是上来就打人。 两段录像都只有画面没有声音,只能看到录像中孟平康表情狰狞神色激动,那副样子像极了家暴惯犯。 “我不知道在场的各位怎么看待家暴,我个人的态度和立场是不能容忍,这种事只有零次和无数次,这两段录像只是其中一部分,其他的都作为离婚条件给了孟平康,以他们母子目前敢这么肆无忌惮诋毁我的行为来看,应该都被他销毁了。” 看完录像,台下有那么一瞬间的安静,紧接着议论纷纷。 “原来是个家暴犯啊。” “看不出来啊,孟平康看着老实巴交的,居然打老婆。” 也有人对此表示质疑:“不是说列总出轨在先吗?说不定是孟平康忍不了戴绿帽子才打人的。” “有道理,毕竟视频没声音,咱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起争执。” 一片质疑声中,黎落再次开口:“关于大家关心的出轨,我先澄清一下,没有这回事,我之所以拼着对簿公堂也要跟孟平康离婚,也跟这个有关系,大家请接着往下看。” 投影仪开始播放第三段录像,这次是一段音频,内容是陈秀兰在咖啡馆跟丁雅的对话。 “你老公是不是姓余,开了一家叫安居的家政公司?” “那就没错了,跟他一起开公司的合伙人叫列锦,是我儿媳,你老公出轨的对象就是我儿媳。” “不过也怪我儿子没本事,家里的经济来源全靠儿媳妇,所以她才敢这么为所欲为……余太太,我告诉你这件事,是因为不想你跟我儿子一样被蒙在鼓里,可别告诉列锦这件事是我说的。” …… “这是我婆婆陈秀兰跟我合伙人余鸿的太太说的话,造谣我跟合伙人有染,我所谓的‘出轨’,全都发生在婆婆那张嘴里,这件事我已经跟余鸿的太太沟通过,她这个当事人愿意为我作证,大家发布会后可以跟她联系求证。” 台下有记者举手问:“陈秀兰为什么要这么做?” “对我这个儿媳妇不满意吧。”黎落说,“毕竟在她眼里,我整天在外面跑来跑去,不管孩子不干家务不服侍老人,就没个儿媳妇该有的样子。” “那你确实是这样吗?” “算是吧。”黎落说,没等记者质疑,她淡淡地说,“毕竟我也不是超人,全家的生活支出都靠我来挣,在有保姆的前提下,实在无法分身兼顾家庭。” “全家的生活支出都靠你来挣?陈秀兰说你不给钱买菜,连两百块钱都要问你讨半天才给,这是真的吗?” “假的。”黎落说,她摁下投影仪遥控,上面开始播放银行流水截图,“我六年前开了一张亲属卡,供孟平康和婆婆自由支配,卡上的余额常年保持在三十万,不存在她为了两百块钱问我讨要半天的情况。 如果不是因为这次的风波,我也没想过要去银行调流水,银行支出流水总结,六年时间,光是从这张卡上支出的钱,不包括节假日转账红包和大额礼物,孟平康个人消费1600万,陈秀兰消费900万,流水号为证,大家可以去查,在钱这件事上,我问心无愧。” 台下又是一阵安静。 “那孩子呢?陈秀兰说你丢弃孩子,还扬言再纠缠你,就要杀了两个孩子。” 说到这个,黎落轻轻叹了口气:“你们可能不知道,其实我跟孟平康一共有三个孩子,大女儿今年十四岁,正在上高中。” 记者们面面相觑:“怎么没听陈秀兰提过?” “因为她跟孟平康都不想要女儿。” 投影仪播放第五段和第六段录像。 第五段是陈秀兰教唆孟金阳和孟长星的场景。 “你妈三天两头不着家,肯定在外面有野男人了,她迟早得跟野男人跑,到时候就不要你们兄弟俩了。” “她要是跟你爸离婚,你们可别跟她一块走,她现在都这么不关心你们,以后跟野男人有了孩子,这眼里还容得下你们兄弟吗?” “你妈是外姓人,跟咱不是一路的,只有姓孟的才是一家人。” “你们俩以后也别孝敬她,她就没个当妈的样子。” 第484章 记者发布会(2) 第六段录像是陈秀兰让保姆欺负孟嘉禾,不让她吃排骨,又是打她手背,又是让保姆把她整张脸摁进盘子里的场景,即使孟嘉禾的脸被打了码,这粗暴的虐童手段还是让在场的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我这些年一直忙工作,忽略了家庭和孩子的教育,这是我不对,我认错,等我发现女儿被虐待时,孩子已经跟我离心了,两个弟弟以欺负姐姐为乐,我无法把他们三个都带走,否则总有一方要受委屈。 婆婆这么对待我女儿,我不放心把她留在孟家,思虑再三,我带走了女儿,站在一个母亲的角度,三个孩子我都舍不得,做出这个抉择实属无奈,更何况孟平康也一直在争取儿子的抚养权,就算我想带走儿子,他们也不会答应。 至于他们口中所说的我威胁要杀了儿子……呵,婆婆为了逼我离婚,连我婚内出轨这种谣都能造,编这种瞎话对她来说很难吗?” 证据放到这儿,台下的记者都沉默了。 黎落等了两分钟,主动问:“大家还有没有什么要问的?” 半晌,有个男记者举手问:“就因为这些,你让你老公净身出户?” “难道不应该吗?”黎落反问。 记者说:“这些矛盾并非无法调解……” “为什么要调解?”黎落情绪突然激动起来,“我跟他在一起十五年,站在一个妻子和儿媳的立场,我自认问心无愧,生儿育女,工作创业,出钱出力,该给的能给的我都给了,他呢?他又给了我什么? 家暴在前,侮辱诽谤造谣在后,网上都是怎么评价我的有目共睹,贱人,毒妇,蛇蝎心肠,要不是家里装了监控,要不是银行可以调取流水,我今天是不是就得栽在这儿了?我是不是就得被钉在耻辱柱上,一辈子都要背着这些标签? 我不明白这个社会为什么要对女人这么苛刻,好像只要成为母亲,就必须家庭事业两手抓,处处都得顾及,不做到九十分就不及格,反观男人,即使他十几年如一日只赚五六千块钱,即使他不顾家不教育孩子,只要他不出轨,那一切就是可以‘调解’的,凭什么?” “……”那位记者被堵到哑口无言,周围几个女记者纷纷看向他,他默默坐了下来,隐藏存在感。 黎落发泄了一通,激烈的情绪下她眼圈都红了,稍稍缓和了一下情绪,她说:“抱歉,刚刚有些失态了,要是没什么问题的话,今天的记者会到此为止,这些录像和截图稍后会上传到安居官网主页,大家可以下载了去求证真伪,我相信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 说完她起身准备离场。 只是走了两步,她又想起什么似的折返回来:“对了,关于这次造谣,我会代表个人和安居家政对造谣者提起诉讼,对于谣言造成的一切影响和损失进行索赔,网络不是法外之地,你得为你说出的话负责!” 走出酒店,黎落刚上车就接到周自橫打来的电话:“发布会直播我看了,反击得很漂亮。” 黎落没好意思说自己在前世的攻略线上看过这么一出,早就为反击收集证据做了不少准备,她心虚地收下赞美:“谢谢。” “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先追究了造谣者的责任再说。” 记者会一小时后,安居官网重新开放,并上传了在发布会上公开过的录像和截图,以供广大网友求证。 与此同时,孟杰收到安居连夜发来的律师函。 看着律师函上高达五百万的索赔金额,本来因为自媒体爆了一波流量而高兴不已的孟杰后知后觉有些慌了,他踌躇再三,拨通了一家律师事务所的电话,付费咨询了这件事。 律师在听完他的叙述后,表示官司赢面不大,让他做好赔偿的心理准备。 孟杰:“……” 他正发呆,两个合伙人看到新闻后匆匆赶到工作室,在看完律师函后,那两人都懵了。 “五百万,我们上哪儿去弄这么多钱!” “要是拿不出这笔钱会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要么被强制执行,车房都得卖了,强制执行不了就上征信黑名单,限制高消费,以后出入境都得受限制!” “……” 那两人面面相觑后,不约而同看向孟杰。 孟杰被他们盯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下意识问:“干嘛这么看我?” 其中一个合伙人冷着脸说:“孟杰,这件事是你弄出来的,你得负全责。” 另一个合伙人立刻附和道:“对,你没弄清事情真相就发了稿子,连累整个工作室,这件事完全是你的责任,跟我们没关系!” 孟杰愣住了:“你们……” “我丑话说在前头,这笔钱我一分都不会出!” “我也是!” 孟杰:“……” 他狠狠地摔门离开。 孟杰因为吃官司的事弄得一肚子火气,陈秀兰也没好到哪里去。 记者发布会的事发散开来后,引起广大网友强烈的共情和声援,纷纷支持她捍卫自己的正当权益。 先前骂列锦那帮网友则感觉自己被糊弄了,出离愤怒下开始扒始作俑者的信息,孽力反噬到陈秀兰身上,她的住处被人肉出来,记者和一些博眼球的网红纷纷跑到她所在的村子进行“采访”和直播。 不上网的陈秀兰被他们蜂拥而来的架势吓了一跳,等弄清这些人因为什么而来,面对几乎要怼到她脸上的直播镜头,她连忙反锁大门躲进家里,连灯都不敢开。 那些人堵在陈秀兰家门口守了整整三天,这么大的阵仗,村子里不少上了年纪的老人来看热闹。 这些不上网的村民被记者和网红们一科普,顿时知道陈秀兰都干了什么,纷纷谴责起她来。 有个跟陈秀兰不对付的邻居直接跑到家门口叉着腰骂她老泼妇,听得陈秀兰又生气又憋屈,却又无可奈何。 她意识到,这村子她是没办法再待下去了,否则以后出门就得被人戳脊梁骨,她丢不起这个人。 陈秀兰被围堵得连门都不敢出,最后报了警,警察把那些人都驱逐了她才得以脱困。 第485章 放过她吧 只是她刚打包好东西,想带着孟金阳和孟长星去镇上女儿家躲一段时间,还没出门就被孟杰堵在院子里。 “婶娘,我要被你害惨了!”孟杰连续好几天都没睡好,整个人愁得都快虚脱了,一看到陈秀兰就怒从心起,“列锦怎么说也是你儿媳妇,你怎么能这么诬陷她!要不是听信你的话,我也不至于写那样的稿子,现在列锦起诉我索赔五百万,我上哪儿去弄这么多钱!” 陈秀兰一愣:“五百万?” “对。”孟杰上下打量着她,“列锦说了,你这六年从她那里拿了差不多一千万,还剩下不少吧?事情是你惹出来的,你把这笔钱赔了我就不追究,不然咱们连亲戚都没得做。” 陈秀兰被五百万这个金额吓了一大跳。 她这六七年确实没少从列锦那里拿钱,但是本着钱是儿媳赚的,不花白不花,她花起来没有任何心理负担,平时吃穿用度都大手大脚,根本没有存下多少钱。 就连她偷偷藏起的二十多万小金库,也用来赔了安居大厦的物业。 别说五百万,她现在连五万块都拿不出来。 “我没钱。”陈秀兰苦巴巴地说。 “这话谁信啊!”孟杰认定她是不想承担责任,一想到自己因为一篇稿子惹了这么大麻烦,他心里就上火,五百万,足以把他半个人生都赔进去,“我不管,这钱你出也得出,不出也得出!” 陈秀兰本来就不是什么好脾气,被孟杰这个晚辈一冲,顿时也生气了:“我还没找你算账呢,你怎么有脸来问我要钱,要不是你写的什么鬼稿子,我用得着被村里的人指指点点?要赔钱也是你活该,跟我没关系!” 说完她背着行李,一手牵一个孩子就要走。 孟杰急了,连忙拽住她的胳膊:“你往哪儿跑!拿不出钱,你今天就别想走出这里!” 两人说着争执起来。 陈秀兰到底上了年纪,力气不如孟杰这个年轻人,孟杰心里着急上火,下手没个轻重,争执中失手推了陈秀兰一把,她顿时往后跌去,重重摔在地上。 陈秀兰发出一声短促的惨叫,脸色瞬间一片惨白。 孟杰眼看事情闹大,夺门而逃。 孟金阳找来村民把陈秀兰送到医院,并通知了在小镇的女儿和女婿,医生一诊断,说陈秀兰腰椎粉碎性骨折,并伤到了腰椎神经,大概率会因此瘫痪。 女儿报了警,警方很快抓住了准备逃去外地的孟杰,拘留了他。 陈秀兰治疗需要一大笔钱,女儿和女婿根本负担不起,两人商量后让孟金阳去向列锦要钱。 孟金阳给黎落打了电话,不巧的是电话打过去时,黎落正带着孟嘉禾跟周自橫一块吃饭,黎落上洗手间去了,电话被周自橫接到。 他只“喂”了一声,认出是他声音的孟金阳立刻跟见鬼似的挂断电话,无论大人怎么劝他都不愿意再打。 治疗费成了难题,女儿和女婿商量后,决定放弃治疗,带陈秀兰回家休养。 陈秀兰得知女儿不愿意出钱,眼睁睁看着自己瘫痪,想着以前没少从列锦那里拿钱拿东西给她,现在她却连治疗费都不愿意给自己出,心里难免生出怨恨。 养伤期间母女俩起了数次冲突,争吵得最厉害时,怀着三胎快到预产期的女儿被气得早产,差点大出血丢了命。 母女俩彻底反目成仇。 三个月拘役期一过,孟平康风尘仆仆地回到小镇,从妹夫嘴里得知这三个月内发生的事,他怄得险些吐血。 母亲瘫痪,跟女儿闹到翻脸,堂弟孟杰到现在还在拘留所,孟杰的爸妈气得半死,在所有亲戚面前诅咒孟平康一家不得好死,并表示要跟他们老死不相往来。 看着狼狈不堪的一家人,孟平康先是心寒,随即后怕,最后后悔到痛哭流涕。 他到底是有多蠢,活生生把过了六七年的好日子给作成现在这个样子。 如果他不听信陈秀兰的话,如果他多体谅列锦,如果他能不这么自私……那一切是不是就不一样了? - 某大酒楼,一整层餐厅都被安居包下来举办庆功宴。 当初闹得轰轰烈烈的网络暴力不仅没搞垮安居,引起的关注度反而免费为安居打了一波广告,事情风头一过,不少公司找上门来合作,余鸿一看这势头,立刻抓住机会推出新项目,狠赚了一波。 新项目签约完成,公司举办了庆功宴,酒过三巡,黎落跑到外面透气,撞见了说是去上洗手间,其实靠在外面抽烟的余鸿。 余鸿这几个月过得相当疲惫,连白头发都多了几根,即使签了一个跨度五年多的长线合作,他还是紧皱眉头,脸上没半点笑意。 “怎么了?”黎落在他旁边站定,学着他的样子靠在栏杆上。 余鸿瞥了她一眼。 黎落知道他这几个月一直在为离婚的事后悔不已,为了跟前妻复合,千里迢迢跑到丁雅老家,各种伏低做小好言好语,可丁雅心意已决,到最后连见都不肯见他。 “你这什么眼神儿?”黎落有些好笑,“你该不会把离婚的账算到我头上吧?” “……”余鸿叹了口气,“不是。” 就算没有列锦,他也会离婚,只是迟早的问题。 离了婚他才发现自己从来没真正了解过丁雅,她的坚决和果断是他没料到的,自己出轨的事她一直都知道,之前隐忍不发,是因为对他还有感情。 一旦下定决心抛下一切,那她就不会再回头了。 这场因为他犯错而终结的婚姻,先是他扒了丁雅一层皮,然后是丁雅要了他半条命。 两败俱伤,谁都没落着好。 “丁雅不肯跟你复合?”黎落问。 “嗯。” “她这脾气……啧啧。”黎落意味不明地说。 余鸿又露出幽怨的眼神:“你也是女人,给我支支招,我该怎么办?” “放过她吧。” 余鸿皱眉:“不给我支招就算了,怎么还给我泼冷水?” “我是为了你跟她都好,一段崩坏的感情会给人留下多深的阴影你知道吗?安全感这东西一旦炸裂,她会觉得接下来遇到的人都是带刀来的,更别提你这个亲手往她心窝里捅刀子的人。” 余鸿:“……” 第486章 谢谢你爱我(完) “我是女人,所以我明白女人,但凡她对你还有一点留恋,就不会一点机会都不给你,她连见都不愿意见你,证明她下定决心要把你从她的生活中抹除,老余,这世上没那么多破镜重圆,你放过她吧。” 余鸿夹着烟的手在微微发抖,半天都没抽一口,直到烟灰掉下来烫了他一下,他才打了个哆嗦,如梦初醒似的,他低头掩饰泛红的眼圈。 “嗯,好。” 庆功宴结束,黎落叫了代驾回家,路上接到周自橫打来的电话:“我妈说想见见你跟嘉禾,明晚去我家老宅吃顿饭吧。” 黎落喝了酒,脑袋昏昏沉沉的:“好,我跟嘉禾说一声。” 两人说了几句,黎落挂断电话,她趴在车窗上看着飞快倒退的街景,敲了敲相里安,嘟囔道:“周晏清怎么还不来啊。” 相里安上线:“他走了。” 黎落一顿:“走?走去哪儿?” “他已经去下一个世界了。” “……什么意思?” “他这次的任务完成得比你早,所以先走了。” 黎落:“……” 她顿时有点不高兴了:“他怎么这样,都不等我。” 这种感觉就跟两人约好一起上学放学,结果某天他却不等她,先走了一样。 嘟嘟囔囔抱怨了半天,黎落接受了这个事实:“算了,下次遇到他再打他一顿……小a,准备一下,咱们今晚走。” “好。” 回到家,黎落洗了个澡,往床上一躺,抽离了这个世界。 在平行层外见到列锦时,两人打了个照面,黎落还没说话,列锦上前轻轻给了她一个拥抱。 “黎小姐,谢谢你。”列锦真心实意地说。 “不客气。”黎落摆摆手,又叮嘱道,“周自橫约了你明天晚上带嘉禾一块去他家吃饭,别忘了啊。” “好。” “回去吧,再见。” 跟列锦告了别,黎落滑动进度条,查看这个世界的后续。 孟杰因为故意伤人入狱,被判了一年有期徒刑。 这件事引发的后果是孟平康彻底跟家族割裂开来。 以往被接济过的亲戚一提起他和陈秀兰,第一反应就是这母子俩都烂到了骨子里。 自私狭隘,满嘴谎言,还虐待儿媳和孙女。 孟平康被流言逼得无处躲藏,在妹妹家住了一个多月,受尽了妹妹和妹夫的白眼,等陈秀兰身体状态一稳定,他借了笔钱,带着陈秀兰和两个孩子离开当地,去了千里之外一座小镇定居。 那里没人认识他,没有流言蜚语,没有讥讽嘲笑,更没有让他后悔不已和不敢面对的过去。 在小镇找了一份给货车卸货的工作,孟平康靠微薄的收入养活陈秀兰和两个孩子,日子过得很是拮据,在生活和工作双重压力下,他迅速衰老下来。 过了几年,因为一个人实在无法照顾瘫痪的陈秀兰和两个孩子,孟平康勉为其难娶了镇上一个比他大了七八岁的寡妇,新妻子带了一儿一女,七个人组成了新家庭。 婚后孟平康才发现现任妻子不是个省油的灯,她手脚麻利,也很勤快,但性格强势彪悍,经常跟陈秀兰吵架,四个孩子更是一言不合就打架,搞得整个家鸡飞狗跳。 日子过得乱糟糟的,孟平康又萌发了逃避心理,每天下班宁愿待在外面抽烟,跟一帮中年男人聊天打屁,都不愿意回家面对满肚子抱怨的陈秀兰和大嗓门的现任妻子。 现任妻子对陈秀兰越发不满,照顾她也不上心,大小便失禁半天都不给她换洗裤子,更别提医生叮嘱的要经常带她出去晒太阳,房间因为常年充斥着排泄物,臭气熏天,几个孩子都不愿意进去。 在这种生理和心理都疏于照顾,卫生条件又极其恶劣的情况下,陈秀兰卧病在床的第四年,带着满身腐烂的褥疮去世。 孟平康给陈秀兰擦洗遗体时,才发现母亲生前最后两个月一直迷迷糊糊喊疼不是在矫情,他为此大发雷霆,指责妻子不负责任。 彪悍的妻子一巴掌把他扇翻在地:“那是你妈,又不是我妈,你又没死,凭什么让我来照顾?” 孟平康转身跟她扭打在一起。 夫妻俩当着陈秀兰的遗体打了一架,揍得对方浑身都是血。 最后两人气喘吁吁地坐在地上,孟平康抹了一把脸上的血,鼻端充斥着屋子里排泄物和尸体的腐臭味,他目光落在陈秀兰的遗体上,看看她又看看一旁皮肤黝黑身材走样的妻子,那一刻他意识到,他这一生只能这样了。 毫无缘由的,他嚎啕大哭起来。 - 列锦回去后,在第二年年底跟周自橫举办了婚礼。 婚礼前一个月,两人去拍了婚纱照,孟嘉禾忙前忙后给列锦整理婚纱裙摆,拍主照时,周自橫把孟嘉禾也一块拉过去,三人合拍了一张。 两人都不是高调的性子,婚礼没有大办,只请了相熟的亲戚朋友,婚宴上,有亲戚问周自橫打算什么时候要孩子。 周自橫淡淡地说:“孩子已经有了,一个就够。” 大家目光落到孟嘉禾身上,她先是一怔,随即很上道地冲周自橫喊了一声“爸”。 周自橫揉了一下她的脑袋,语气透着十足的笑意:“嗯。” 婚礼结束,送走客人,周自橫帮列锦拆下固定发饰的夹子,列锦从梳妆镜里看着他:“孩子,真不打算再要一个?” 周自橫专心拆着夹子,头也不抬道:“我们两个加起来四舍五入都八十岁了,费那劲不折腾吗?有嘉禾一个就够了。” “嘉禾毕竟不是你亲生的,你就不怕她长大了不认你?” 周自橫:“遇见你之前,妻子和孩子对我来说都是奢望,你愿意陪我,我就已经很满足了,至于嘉禾,她有自己的人生,我虽然不是她生父,但她长大后无论是选择叫我爸爸,还是想回到她亲生父亲身边,我都支持,人要懂得感恩和知足,从天而降的五百万大奖,还买一送一,我总不能贪得无厌,想全部都攥在手里。” 列锦被他这番话焐得心口发烫,她转过身轻轻抱着他:“周自橫。” “嗯?” “谢谢你。” 两世为人,她本以为看尽了世间丑恶,觉得人活一世,不过如此。 他出现后,她又释怀了命运赋予的不公和苦难。 谢谢你来了。 谢谢你爱我。 (本位面完) 第487章 【灵异.冥婚】 “典典?典典?” 黎落是被人摇醒的。 她睁开眼,头顶是一片木床的床架,看起来古香古色,上面挂着蕾丝蚊帐,一只黑猫正蹲在蚊帐上,圆润肥硕的体型把蚊帐压得凹下去一个深坑。 她看着黑猫的时候,黑猫也透过蚊帐,用那双琥珀色的眼睛盯着她。 “典典,想什么呢,该起床了!”女人的声音从耳边传来,黎落立刻回过神,扭头一看。 一个五十多岁的女人正在收拾乱糟糟的书桌,她一边麻利地把乱七八糟的画纸叠成一摞,一边语速极快地说:“二爷爷的后事还有一个小时就开始了,你往常不出门就算了,今天必须去一趟,到灵堂给他上柱香,他平时对你不错……快起来!” 黎落揉着眼睛坐起来,感觉头昏脑涨的,她摸了摸额头,才发现自己好像有点发烧。 “妈?”她试探性喊了一声。 女人应道:“又干嘛?” “我好像发烧了。” 女人“啧”了一声,转身探了一下她的脑门,利索地打开抽屉,拿出一块儿童退烧贴,“啪”地一下贴到她脑门上,动作大得好像在贴符纸。 黎落往后一个倒仰,差点摔回被子里。 “都烧三天了还没退下来,我就说你不能整天待在屋子里不出门也不晒太阳,人都给宅废了,看看你姐姐,人家身体多好……” 在女人的絮絮叨叨中,黎落下床,趿着拖鞋去洗手间洗脸。 洗漱完毕,换了身衣服,黎落跟在女人后面走出房间,一踏出房门,她就被眼前的建筑惊住了。 ——这不是土楼吗!!! 她在一部动漫电影里见过。 楼房建成一个大圆形,分四层,屋顶是用瓦片筑起来的,延伸出长长的檐角,用以固定楼体的圆木柱子看起来有些年头了,上面红色的漆剥落得斑驳不堪。 每一层都有二三十个房间,房间和房间之间用走廊相连,站在走廊往下看,一楼巨大的天井里有几口井。 几个女人正一边洗菜洗衣服一边说笑,还有五六个不同年龄的孩子在天井里嬉戏打闹,乍眼一看,生活气息十足。 黎落还在发呆,走出几步的女人再次回头催促道:“司典!!你还走不走啊!” “……啊,来了来了。”黎落立刻跟上。 女人恨铁不成钢地看了她一眼,抱怨道:“好端端一姑娘,跟个女鬼似的,你是见不得光吗?一天到晚连门都不想出!” 黎落:“……” 被女人带着出了门,上了停在门口的小轿车,不知道原主这具身体是不是晕车,车一发动她就脑袋昏沉沉的。 黎落打了个哈欠:“妈,我眯会儿,到了你叫我。” “好。” 黎落闭上眼睛,却没有睡,而是抓紧时间浏览攻略线。 这个世界的原主叫司典,23岁。 司典是土生土长的湘城少数民族,虽说生在21世纪,但她所在的少数民族依然保留了不少老一辈的风俗习惯,比如家族群居和逢年过节举办大型祭祀仪式。 刚才她见到的那栋土楼建筑,住着司家四代两百多口人。 司典的父亲司宗平是族长,平时掌管家族大小事务,负责调解族人之间的摩擦和利益分配,执掌族长之位二十多年,积威甚重。 按理说作为族长之女,司典在家族中应该很有地位,但现实恰恰相反。 司典从小寡言少语,在外人眼里她是个胆小爱哭,内向到有些懦弱的孩子,上大一时被同学霸凌,她连夜哭着回家,说什么也不肯回学校。 司妈妈任少兰劝不动她,也心疼女儿,索性为她办了休学,自那以后,司典一直待在家里。 这一待就是五年。 司典在绘画方面很有天赋,她自学成才,成了一名在网上小有名气的漫画师,靠着画连载漫画,她有了不菲的收入。 这份不用出门,不用和外人过多接触的职业让司典很满意,她沉浸在二次元的世界,精神充盈且快乐。 但长久宅在家,本就不善交际的她患上社交恐惧症,看到外人就磕磕巴巴说不出话,这副样子落在父亲眼里,向来对晚辈要求严格的他越发不满。 好在司典还有个姐姐司若,替她分担了不少作为族长之女的压力。 比起司典,司若完全是另一个样子。 司若从小就展现出极其聪慧的一面,能言善辩,兴趣广泛,琴棋书画样样均有涉猎,还在这些领域拿下不少奖。 十八岁那年,司若跟着司宗平外出谈生意,替他摆平了一个极难说话的客户,签下一笔跨国大单,这件事让司若在族内一战成名,凭着女子之身远胜家族里的男性同辈。 今年27岁的司若正在读博,虽然司宗平没明说,但族人心里都清楚,司若以后大概率会继承司宗平的位置,成为新一任族长。 司家的两个女儿,一个聪慧灵敏,一个废柴菜鸡,这事儿人人皆知。 司典压根没把外人对她的评价当回事,小日子过得舒心且滋润,她本以为能一直这么风平浪静过下去,严厉的父亲,嘴碎但心软的母亲,还有疼爱她,处处照顾她的姐姐,他们一家人要一直一直在一起。 变故发生在司典23岁那年。 姐姐司若的未婚夫梁奉臣突然失踪,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梁奉臣是同为当地大家族的子弟,司典见过他几次,这人生得白净斯文,话说重了就脸红,看起来比她还腼腆。 梁家报了警,但搜寻了整整一个月都无果,梁奉臣的失踪成了一桩悬案。 又过了半个月,司典无缘无故发起低烧,任少兰又是送她上医院,又是细心照顾她,但烧怎么都退不下来。 没过几天,司家有个跟司典平辈的族人突然暴毙而亡,尸体横在天井里,眼珠突出表情狰狞,差点把半夜起来上厕所的老叔公吓死。 司家报警,警察和法医勘测现场解剖尸体,解剖结果显示,这位族人是因为身体在短时间内分泌大量肾上腺激素,血压高过血管承受能力,造成脑出血导致死亡。 通俗点来说,他是被活活吓死的。 第488章 你杀了我吧! 这个解剖结果让司家人面面相觑,也不知道这个族人生前看到了什么,让他死状如此狰狞可怖。 司宗平主持了葬礼,但葬礼当晚又生变故,负责守灵的三个年轻人再次横尸灵堂,死相跟前者一模一样。 短短五天,家族里死了四个人,而且还都是年轻人,这件事闹得人心惶惶。 湘城多灵异传说,本地还有以灵婆和道士为职业的人,有族人建议司宗平找灵婆来看看怎么回事。 司宗平拒绝了,明令禁止族人半夜出门,并花钱聘了保镖,彻夜守着司家。 这么一通戒备下来,家族里果然没再出人命,可过了几天,族里十四岁以下的孩子全部发起了高烧。 看医生和吃药输液都不管用,有个年纪小的孩子因为高烧险些猝死,族里的长辈再次催促司宗平去找灵婆,眼下的种种怪异事件,已经是科学无法解释的了。 司宗平无奈之下只能请来当地最有名的灵婆,灵婆在司家转了一圈,指着楼上的司典说:“她身上背了人命,这是厉鬼来报复索命了。” 司典吃了一惊。 眼看族人纷纷对司典投以疑惑的目光,任少兰连忙反驳:“这不可能,我女儿平时连门都很少出。” 灵婆冷冷地说:“在那四个年轻人暴毙之前,这两个月内有没有与你们熟识的人死去?”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露出不解的神色。 灵婆缩短了范围:“是男性,二十多岁。” 司宗平脸色微变:“梁奉臣?” “他是谁?” “……我大女儿的未婚夫,前段时间失踪了,到现在还没找到人。” “那你问问这个小女儿,跟她未来姐夫有没有纠缠,死去的年轻人怨念不散,是情怨。” 这话一出口,族人看司典的眼神都变了。 灵婆这番话给事情定了性,几乎所有人都认为梁奉臣和司典有不正当关系,而他的失踪也跟司典有关。 司典被族人关了起来,审问她梁奉臣的下落。 司典一问三不知,胆小的她被这个阵仗吓得瑟瑟发抖。 族里的孩子依然在发烧,司宗平向灵婆询问该怎么破局,灵婆说,她得“问”梁奉臣才知道,他想要的是什么。 灵婆在司家的天井里做了一场通灵法事,法事时间在大半夜,遍地燃起了白蜡烛,灵婆摊开梁奉臣的生辰八字,嘴里念念有词,然后拉过吓得面无人色的司典,扎破她的手指往铜盆里滴下一滴血。 天井中瞬间平地起了一阵阴风,吹得悬挂着的铃铛叮铃作响,灵婆侧耳听了半晌,点头道:“好,我知道了。” 她话音刚落,漫天飘起了纸钱雪。 这诡异的一幕颠覆了在场大多数人的认知。 做完法事,灵婆指着司典对司宗平说:“梁家小公子说,他要这个姑娘。” 司宗平一怔:“怎么要?” “办冥婚,三天后的半夜十二点,把人送到西边三十公里处的松子岭,人他带走,以后绝不纠缠,若不照做,他会让你们司家所有人陪葬。” 司宗平:“……” 任少兰扑上来抱着司典:“不行!这绝对不行!” 司宗平也面露犹豫:“我再想想别的办法吧。” 像是为了惩罚司宗平的犹豫,第二天清早,族里有两个七八岁的孩子断了气。 这件事引得族内大乱,没孩子的人心惶惶,怕祸及自己,有孩子出离愤怒,认为这件事是司典闹出来的,必须由她来解决,甚至威胁司宗平和任少兰,他们要是不照做,就报警揭发司典害死梁奉臣。 司宗平被逼到走投无路,只能看向司典:“典典……” 司典脸都白了:“爸,你相信我,我真的没有害死梁奉臣!!这件事跟我没关系!!” 司宗平沉默半晌,说:“无论跟你有没有关系,梁奉臣要的人是你,为了整个家族的安危,你……爸爸对不起你。” 司典被关了起来,司家则开始操办她的“婚事”。 眼看解释无望,司典半夜翻窗偷偷跑出来,钻进司若房间,告诉她自己准备逃跑。 司若给了她一笔钱,叮嘱她路上小心,然而司典刚跑出家门,就被司宗平带人抓了回来。 为了防止司典再次逃跑,司宗平让人给她下了迷药。 三天后,司典被换上一身大红嫁衣,坐上花轿,在半夜被送上了松子岭。 半夜的松子岭浓雾弥漫,“送嫁”的人不敢久留,把花轿送到指定位置就匆匆离开了。 被灌了迷药浑身无力的司典独自在花轿里坐了半晌,有脚步声靠近,一只腐烂到白骨化的手挑开花轿帘子,梁奉臣狰狞的脸出现在轿子外。 他盯着司典看了半晌,微微一笑:“你终于来了,若若。” 第二天,司宗平带人上了松子岭,在轿子里发现司典僵硬的尸体,她眼球暴突青筋凸起,嘴张得很大,跟那四个族人一样,是被活活吓死的。 …… 看完攻略线,本来瘫在小轿车后座上的黎落“蹭”地一下坐起来,动静之大,引得开车的任少兰回头看了她一眼:“怎么了?” “……没事。”黎落脸色发白喉咙干涩,她使劲儿咽了口口水,颤着声音问相里安:“这个世界……有鬼?” “嗯。” 黎落两眼一翻,往后一个倒仰瘫了下去。 “别装死了,没用。” 黎落用抱枕捂住脑袋:“我能放弃任务吗?” “不能,会死。” “不放弃我也会死!会被活活吓死!!!”黎落脸上看着不动声色,脑袋里疯了一样的抓狂,“我不干!不干!!!我他妈不干!!!快把我的意识抽调出来,老子现在就去死!!!现在!!马上!!就去死!!!” 相里安:“……你冷静点。” “我冷静不了!!!”黎落说着呜呜呜地哭了起来,“我怕这个,真的,特别怕,你让我干这个不如杀了我……你杀了我吧,给我个痛快,我宁愿自杀也不要被吓死。” 相里安:“……” 任少兰听到黎落压低的哭声,不放心地问:“典典,怎么了?” 黎落更咽了半晌,说:“我想二爷爷了。” 第489章 撞鬼 说起二爷,任少兰叹了口气,安慰道:“人死不能复生,二爷这个事也是没办法,你别太难过了……” 一路絮絮叨叨,母女俩到了宗祠。 司家是湘城本地的大家族,宗祠修在一处依山傍水的远郊,风水很好,车子还没驶近,隔得老远都能听见唢呐的声音。 黎落一听唢呐的声音心里就发毛,等任少兰停下车,她故意眯着眼睛装作很疲惫的样子:“妈我头晕,我能不能不下车?” “来都来了!”任少兰瞪她,“你给我下来!” 黎落:“……” 被任少兰拖下车,唢呐声更尖锐了,黎落磨磨蹭蹭地跟在任少兰后面往宗祠走,越走她越心慌气短。 宗祠来了不少人,任少兰刚走了几步就遇上一个年龄跟她差不多的中年妇女,应该也是族中人,拉着任少兰开始说事情。 两个女人一说起话来就没完没了,黎落在后面等了五分钟,等得心烦气躁,她忍不住催促道:“妈……” 任少兰回过头:“你先去灵堂上香吧,我跟小伯母还有事要说。” 说完她把黎落往灵堂方向一推。 黎落:“……” 她不情不愿地往灵堂走,到了门口,看着灵堂里飘动的白幡,闻着空气中纸钱燃烧的味道,心里对于鬼神的畏惧感又上来了,她扭头就走。 宗祠右侧有条小溪,流水潺潺,黎落快步走到溪边掬了一捧水洗脸。 借着溪水的清凉感缓解了紧张,黎落低头看着溪水中倒映出来的自己。 原主皮肤很白,是那种常年不见阳光的苍白,难怪任少兰说她像个女鬼,这浓密乌黑的长发,苍白的皮肤,加上因为低烧不退脸颊上浮起的两坨潮红,乍眼一看,漂亮是漂亮,但虚弱得像丧葬用品店里的纸人娃娃。 黎落低低地叹了口气。 在溪边蹲了一会儿,黎落做足了心理准备,起身准备回灵堂,一抬头看见溪边有个老人,正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地准备过独木桥。 “哎!”黎落喊了一声,快步走过去搀了他一把,“大爷,您去哪儿啊?” 老爷子指了指对面:“我要过去。” “我扶您吧。” “谢谢啊。”老爷子笑了笑。 “不客气。”黎落扶着老爷子过了独木桥,见桥的另一边杂草丛生,连条路都没有,她好奇道,“大爷,您上这儿干嘛?你家人呢?这边连路都没有,您这么大年纪了,一个人走很危险的。” 老爷子不在意地笑了笑:“我随便走走,谢谢你啊,你快回去吧。” 黎落还是不放心,这老爷子怕不是走失了,她掏出手机:“记得家人的电话吗?我让您家人过来接您。” 老爷子还没回答,任少兰的吼声传来:“司典!!我让你去上香,你跑那边干嘛!!!” 黎落被吓得一个激灵,抬头一看,任少兰站在溪边,双手叉腰的样子跟个母老虎似的。 “我送这个爷爷过桥……”黎落解释道,她正想找老爷子为自己作证,扭头却发现人不见了。 “卧槽?人呢?”黎落四处张望,还不放心地往桥下看了一眼,怕老爷子摔下去了。 但人确确实实不见了,就好像没出现过一样。 任少兰认定黎落在狡辩,又吼道:“还不给我滚过来!!!” “……”黎落不情不愿地走过去,她一靠近就被任少兰揪住耳朵,连拉带拽地弄进灵堂去了。 灵堂跪了不少披麻戴孝守灵的子孙,都是二爷爷的近亲,正中央摆着一副乌木大棺材,老爷子的遗体还停在这里,等法事做完就送上山下葬。 黎落正四处张望,手里被任少兰塞了三根香,她低声催促道:“给二爷爷磕个头。” 黎落规规矩矩磕了三个头,只是站起来时,她目光无意中落在灵堂中间摆放着的遗像上,只一眼,她就吓得魂飞魄散。 “啊!!!!!!” 灵堂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叫,惊得里外的族人纷纷跑过来一探究竟。 黎落跌坐在地上,浑身抖得像筛糠,目光里惊惧万分。 任少兰一惊,连忙扑过来抱住她:“典典,怎么了?怎么了?” 黎落颤着手指向遗像,呼吸急促心跳疯狂加速,却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这他妈不是刚才她扶过桥的老大爷吗!!! 黎落被任少兰抱出灵堂,回到车上,她还不停的发抖和打嗝。 亲戚们纷纷询问发生了什么,任少兰见黎落状态不对,连忙说:“她向来胆子小,可能是被吓着了,我先送她回去。” 于是她匆匆告别族人,带着黎落走了。 车开出好一段距离,任少兰时不时从后视镜看一眼黎落:“典典,好些了吗?” 黎落慢慢从耳鸣心悸的状态缓过来,她躺在后座上气若游丝地“嗯”了一声。 任少兰靠边停下车,关切地问:“你刚刚是怎么了?” 说到这个,黎落呜呜咽咽地哭开了:“我看见二爷爷了。” 任少兰显然误解了她的意思:“你平时跟二爷爷关系不是挺好的吗,怎么看见个遗像都能吓成这样……” “不是,妈,不是。”黎落哭出声,“你不是问我上独木桥干什么吗,我是扶二爷爷过桥去了。” 任少兰皱眉,她思索了一会儿,探身过来摸黎落的额头:“你这孩子,是不是发烧烧傻了?” “不是,真的不是!!!”黎落哭得更大声了,她蹬了一下腿,“我真的看见了,扶他过桥他还跟我说谢谢。” 任少兰:“……” “妈我撞鬼了。”黎落嚎啕大哭,“我怎么就撞鬼了……妈我害怕呜呜呜呜呜!” 任少兰到底心疼女儿,虽然不相信她说的话,但还是搂着她安慰道:“没关系的呀,二爷爷生前那么疼你,就算撞上了他也不会害你,不怕不怕,咱们现在就回家。” 回到家,黎落发起了高烧,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的浑身没力气,任少兰拿了退烧药喂她,她勉强睁开眼,目光对上了卧在蚊帐上那只黑猫,它依然维持着那个姿势,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看。 黎落被它盯得浑身不自在,哑着嗓子对任少兰说:“妈,把猫赶走,我不喜欢它待在那儿。” 任少兰皱眉:“什么猫?” 第490章 先死一步,告辞! “……”黎落心里咯噔一下,她颤着手指向床架,“蚊帐上那只猫,你看不见吗?” 任少兰抬头往蚊帐上看了一眼,一脸无奈地说:“你都烧糊涂了,快把药吃了。” 黎落:“……” 她再次看向那只猫,使劲儿揉了揉眼睛,想证明不是自己的错觉。 黑猫似乎察觉到她的心思,一直卧着不动的它突然站了起来,在原地转了一圈,冲她“喵”了一声。 黎落发现随着它的起身和转动,蚊帐纹丝不动。 她白眼一翻,晕了过去。 迷迷瞪瞪中,黎落感觉有人不停地戳自己的胳膊,痛倒是不痛,但是睡得好好的被人这么打扰,她难免心烦气躁,闭着眼睛粗声粗气地说:“滚!别烦我。” 那人动作一顿,慢悠悠地叹了口气:“真的不起来?” 是相里安的声音。 黎落维持闭着眼睛的状态:“不起,我先死一步,告辞!” 相里安:“……” 他沉默了一会儿,慢条斯理地说:“行吧,不起就算了,你再发上三个小时烧,原主就死了,到时候你也跟着一块消失。” 黎落不为所动。 “虽说做了这么多个任务,失败在这一步挺可惜的,但你执意要这么做,我也没法说什么,毕竟得尊重宿主的意见……就是可怜了周晏清和他妈妈。” 黎落一怔,气鼓鼓地说:“你少来。” “周晏清本来是有机会做宿主的,只是任务时间会更长,他为了早点回去才选择做替死者,哎,我真替他不值,他这么急着回去,某些人却不争气,因为怕鬼放弃任务,啧……周晏清要是知道,指不定得多失望。” 黎落:“……” “还有周晏清的妈妈,某些人还没死的时候可是信誓旦旦地说要照顾好她,结果呢,被花盆砸了个半死不说,现在还不珍惜能醒过来的机会,未来的某一天,周晏清以新的身份回到那个世界,发现女朋友和老妈都成了植物人,你说他得多难受啊。” “……” “你真忍心让千辛万苦回去的周晏清守着两个不会动不会说话的植物人生活吗?” 这句话戳中了黎落的软肋,她眼珠子动了动,艰难地睁开眼,又对上卧在床架上那只黑猫的眼睛。 黎落迅速闭上眼睛,忍着想放弃的冲动,问相里安:“能帮我把这玩意儿赶走吗?” “这就是只猫的阴魄,有什么好怕的。”相里安说,“它又不会害你,只是有求于你。” “……”黎落小心翼翼地睁开一只眼睛,偷偷觑着那只黑猫。 黑猫也不知道是不是感觉到她的恐惧,闭上了眼睛,卧在床架上装睡。 被盯着的感觉一消失,黎落果然没那么害怕了,她松了口气,又问相里安:“什么是阴魄?” “人死后魂魄一分为二,变成死魂和阴魄,死魂是寿终正寝,排队等轮回的灵体,阴魄则是生前心有不甘,死后被怨念催生出来的怨灵,死魂大于阴魄时,灵体会被渡魂使引入轮回,阴魄比死魂强得多时,就需要渡化了才能离开,阴魄在死后七七四十九天内没有渡化的话,会化成厉鬼,扰乱阴阳两界的秩序。” “你的意思是说,这只猫有怨念?” “不一定是怨念,也许是还有未了的牵挂。” “好吧。”黎落艰难地爬起来,先给自己用了一张愈疗卡,身上的不适感立刻消退了一大半。 她端起放在床头柜上的水润了润嗓子。 天已经黑了,四周静悄悄的,夜晚温度下降,任少兰大概是怕她着凉,把窗户和门都关上了,整个房间里憋闷得厉害。 黎落下床想开窗户透透气,但一掀开被子起身,一阵强烈的眩晕感袭来,她跌坐回床上。 “怎么回事,我不是用了愈疗卡吗?”黎落问。 相里安说:“你发烧是因为被强行开了天窍,在天窍关闭之前,发烧无法完全消退。” “什么是天窍?” “通俗点来说,是阴阳眼。”相里安给她科普,“开了阴阳眼的人能看见别人看不到的东西,也因为这样,更容易招惹那些东西靠近,所以身体会很虚。” 黎落:“……” 她坐在床上缓了缓神,强撑着身体走过去开了窗户,新鲜空气涌进来,她脑袋瞬间清明了许多。 既然被迫接下这个任务,那她就得面对现实了。 搞事业的心思一回来,黎落脑筋活络了不少,她一边翻着攻略线一边提出问题:“梁奉臣是什么时候失踪的?” “上个月7号。” 黎落打开手机一看时间,距离他死去已经过了整整53天。 过了49天渡化期,梁奉臣已经化成厉鬼了。 “司典的天窍是梁奉臣开的?为了方便接近她?”黎落刚说完又摇头否认,“应该不是,在梁奉臣死之前,司典压根就跟他不熟,而且……” 而且司典被当成冥婚新娘送上松子岭,梁奉臣来接她时,分明叫的是“若若”,这是把她当成司若了? 如果梁奉臣把她当成司若,那她是不是被当成了替死鬼? 黎落双手拄在窗户上分析了一通,还没找到眉目,突然感觉一阵阴风贴着她的脚踝,“哧溜”一下滑过去,她低头一看,差点被吓得原地起飞。 那只黑猫不知道什么时候跳下床架,正蹲在地上仰头看着她。 虽然它看起来跟普通黑猫没什么两样,但一想到这玩意儿已经死了,黎落还是无法避免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她迅速后退了两步,跟黑猫拉开距离:“你干嘛?” 黑猫冲她叫了两声,然后转身往门口走去,走了两步还回头看她一眼。 黎落迟疑了一下,问相里安:“它是要我跟上去的意思?” “嗯。” 黎落看了一眼外面黑透的天色,心里纠结开了。 在被开了天窍的情况下,她不想,也不敢这个时候出门。 但是已经接下这个任务,以后类似的事必须要面对,眼下不失为一个练胆的机会。 去? 还是不去? 就在黎落纠结不已时,黑猫又叫了两声,声音里带了几分催促的意思。 黎落心一横,去吧! 她拿了件外套披上,跟着黑猫出门下楼。 土楼里的多为老人和小孩,年轻人要么在外面读书要么上班,是以大家都睡得挺早,晚上十点钟,土楼里就很少有人走动了。 黎落跟在黑猫后面出了土楼,往后山走去。 第491章 金罂 夜色浓黑如墨。 湘城昨天才下过一场雨,通往后山的路泥泞不堪,借着头顶惨白的月光照路,黎落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山道上,越往前四周越安静,她拢紧了外套,总觉得后脖颈上凉飕飕的。 黑猫走在前面带路,时不时回头看一眼黎落有没有跟上,见她落下几步,还会停下来等她。 一人一猫走了将近半个小时,黑猫停了下来,冲黎落喵喵叫了两声,扭头钻进草丛里,不见了。 黎落:“……” 她环视四周,左右两边都是竹林,竹影重重,寂静的夜里显得阴森诡异,风吹过,竹叶发出沙沙的声响,听得黎落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她在原地站了两分钟,明知道黑猫让她去找的东西就在附近,可心里被恐惧压得紧紧的,她实在挪不动脚。 “小a,要、要不,咱回去吧。”黎落怂了吧唧地说。 “来都来了。” 黎落:“……” 她正纠结该怎么办,竹林深处突然传来细微的猫叫声,听着好像是奶猫,而且不止一只。 黎落精神一振,循着叫声确定好方位,本着早解决早完事儿的心理,提起一口气,一头钻进竹林里。 拨开一人高的杂草,黎落一鼓作气往里走了几十米,月光透不进竹林,里面视线不明朗,奶猫的叫声近在咫尺,黎落掏出手机,打开手电筒功能,四周被照亮,看清眼前的东西,她瞳孔狠狠一缩,几乎要冲口而出的尖叫声死死地噎在喉咙里。 竹林深处全是密密麻麻数不清的“金罂”。 罂,是古人对大腹小口酒器的称呼。 而金罂,是现代人对用来装人骨的容器的别称。 司典所在的少数民族至今还沿用“捡骨葬”,族人去世后,用薄棺浅埋入土一二尺,好让尸体迅速腐烂。 三年或五年后,子孙择日揭坟开棺,将尸骨用白酒洗净,按坐姿置骨架于陶罐内,俗称陶罐为“金罂”。 每个家族先人的“金罂”一般会集中安置在一处,有宗祠的安置在宗祠,供后人祭祀,没有宗祠的则会找一处风水宝地,靠山凿出一个个可供“金罂”摆放的窑口,防止金罂被风吹雨淋。 很显然,黎落这一钻,钻到别人家老祖宗的安息地来了。 “黎小姐?黎小姐?”相里安接连喊了好几声,黎落都没回答,他索性释放电压,用力电了她一下。 黎落挨了这一下,猛地一个激灵,噎在喉咙里那口气终于缓过来了,她跟牛一样喘起了粗气,冷汗一阵接一阵往下狂流。 相里安一看不对劲,连忙问:“还撑得住吗?” 黎落使劲儿闭了闭眼睛,一连给自己投了好几张愈疗卡,这才让僵麻的四肢恢复知觉,她迅速环视了一眼四周,想找找奶猫在哪儿。 相里安提醒道:“右边,两点钟方向。” 黎落顺着他的指示一看,两点钟方向的一处杂草丛中,一只肥硕的黑猫躺在那里,三只黑色的小奶猫蜷缩在黑猫怀中瑟瑟发抖。 黎落做了好几个深呼吸的动作,迈开步子走过去,拨开草丛,那只黑猫已经死去多时,尸体僵透了。 三只小奶猫显然没意识到妈妈已经死去,其中一只固执地衔着黑猫的乳头踩奶。 黎落脱下外套,三两下把三只猫全部裹进外套,扭头就走。 她几乎是一路狂奔回司家。 回到房间,暖色的灯光照在身上那一刻,她终于有种回到人间的感觉。 拖出一个纸箱,黎落胡乱把猫塞进箱子里,然后靠着门板坐下来,浑身脱力似的,不停地打哆嗦。 相里安看着她这副样子,迟疑道:“你为什么这么怕这个?” 黎落脸色惨白,她摇摇头,把脑袋埋进臂弯,浑身蜷缩起来,没说话。 坐了快半个小时,黎落才从头晕心悸的状态缓过来,旁边的奶猫不停地扒拉箱子试图跳出来,喵喵喵的叫声听得她心里一阵烦躁。 这玩意儿好吵。 黎落进浴室洗了把脸,正琢磨着该怎么安置这三个小东西,外面脚步声由远及近,紧接着有人敲了敲门,一道女声响起:“典典,你睡了吗?” “……没。” “那我进来了。” 门被推开,一个高挑漂亮的年轻女人端着一碗汤走了进来,长发大眼,皮肤白皙,标准的浓颜系美人。 相里安提醒道:“司若。” 黎落立刻打起精神:“姐,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司若在本地一所高校读博,这个时间应该待在学校。 “傍晚回来的,送二爷最后一程,本来忙完了想直接回学校,妈说你发了好几天烧,我回来看看。” 司若反手关上门,她把汤往桌上一放,自然而然地伸手探了探黎落的额头,“还烧着呢,吃药了吗?” “吃了。” “去把汤喝了,蒙上被子发发汗,睡一觉就好了。” “好。” 黎落转身去喝汤,司若注意到箱子里的猫,皱眉问:“哪来的猫?” “外边捡的。” “你捡这东西干嘛?”司若脸上满是嫌弃,“脏死了,我等会儿拿走。” “拿去哪儿?” “扔了吧。”司若说。 黎落:“……不行。” 她好不容易才带回来,就这么扔了,怎么跟猫妈妈交代? “黑猫不吉利。”司若说,“这东西容易招邪,你看谁家养黑猫啊。” 黎落:“……” “听话,把汤喝了去睡觉,猫我来处理。” 司若的语气像在哄孩子,她抱起箱子就往外走。 黎落汤碗都端起来了,见状连忙拦了一把:“姐……我喜欢猫,想养着当宠物。” 司若嗔了她一眼:“想养宠物还不容易,下周我给你带只布偶猫回来,那才温顺漂亮,你养这瘦巴巴的黑猫干嘛,先不说黑猫本来就不吉利,这要是被妈和其他人看见,又得说你不懂事了。” 阻拦不成,黎落语气一软,扯着司若的袖子晃来晃去:“姐~~” 她一撒娇,司若态度瞬间就没那么强硬了:“真想养?” “嗯。”黎落眼巴巴地看着她。 “……行吧。”司若松了口,“不过你得藏好,别让其他人看见,特别是三婶,她最信鬼神之说,要是发现你养了黑猫,回头族里孩子发个烧跌个跤,都得赖你和猫头上。” 第492章 不吉利的黑猫 “好。” 司若同意留下三只猫,她打了盆温水,用毛巾细心把猫身上擦干净。 做完这些事,她催促黎落早点睡觉,自己则端了空碗离开。 司若一走,黎落看着窝在箱子里的小奶猫陷入沉思。 “从表面上来看,这个司若对司典的好不像是假的。”黎落说。 她对司若是有所怀疑的,前世的司典莫名其妙成了冥婚新娘,被活活吓死在松子岭,而梁奉臣那句“若若”足以证明她只是个替死鬼。 司典的死,怎么看受益者都是司若。 “毕竟是亲妹妹。”相里安说。 黎落琢磨了半晌,挡不住袭来的困意,她倒头就睡。 “有事明天再说吧,我先睡一觉。” 黎落做了一晚上的噩梦。 梦里,漫山遍野的金罂像活了一样,气势汹汹往她跟前滚,她吓得转身狂奔,金罂穷追不舍,其中一个滚到她脚下,盖子被顶开,一只白骨化的手伸了出来,攥住她的脚踝…… 梦的最后,黎落跌进一处黑压压的洞穴,头顶挂着形形色色的尸体,血和组织液不停的滴落下来,四周怪叫声不断,她疯了一样跌跌撞撞四处寻找出口,好不容易奔到门口,门却从外面锁上了。 她拼命敲门,哭喊着求他们放自己出去,门外的人嘻嘻一笑,语气讥讽:“没娘养的小杂种,你就在里面待着吧……我们走!” 早上醒来,黎落整个人虚得像被女鬼吸了阳气。 她抱着被子坐在床上发呆,司若敲门进来。 她手里抱着一个大箱子,一看黎落这副样子,说教的话张口就来:“还没起床,你这都快赶上吃午饭了。” 黎落讪讪一笑,转移话题:“姐,你拿的什么?” 司若打开箱子,把东西一样一样拿出来,猫粮,猫砂,猫砂盆,铲子,还有一个循环饮水器。 “不是说把猫当宠物养吗,东西给你置办齐了。”司若说,“我查了一些养猫攻略,猫还小,先喂几天羊奶,等它们身体状况稳定下来再送去宠物医院打疫苗和驱虫,在打疫苗之前别抱它们啊,要是被抓伤,该打疫苗的就变成你了。” “噢。” “别噢了,起来,去洗脸。”司若一边把猫砂盆组装起来一边说,“我等会儿得回学校,那边一堆事要忙,下周能不能回来都不好说……对了,学校旁边开了家很好吃的蛋糕店,这次回来得太匆忙,没顾上,我下周要是回来,给你带流心蛋挞。” “好啊。” “你也别整天窝在家里不出门,要多出去晒晒太阳,看看你这脸白得,跟营养不良似的。” 司若话多,絮絮叨叨的样子跟任少兰有几分相似,话里话外都是对司典这个妹妹不加掩饰的关心。 黎落洗完脸,靠在门框上看着司若。 司若年纪轻轻就有了一家之主的风范,对司典的关怀也不像是假的,如果前世没发生那些事,黎落几乎能想象得到司典的未来。 社恐的她对男人和家庭都没兴趣,大概率不会结婚,即使家长不同意,以司若对妹妹的宠溺程度,也一定会支持她的选择。 假以时日,司若继承族长之位,司典能在她的庇护下心安理得地混吃等死一辈子。 所以,后来为什么会发生那样的事? 司若把猫用品全部布置好,起身拍了拍手:“好了,弄完了。” 黎落回过神,冲她甜甜一笑:“谢谢姐姐。” “跟我说什么谢谢。”司若在她脑门上戳了一下。 “对了,姐。”黎落问,“梁奉臣还是没消息吗?” 说起梁奉臣,司若脸上的笑意瞬间淡了下来,她轻轻叹了口气:“嗯。” “怎么会突然失踪呢?这么长时间了都找不到人,他怕不是……” “典典。”司若皱眉,“别胡说。” 黎落立刻捂住嘴,露出说错话的表情。 “梁家那边还在找,我相信总有一天能把人找回来。” 黎落附和道:“对。” “好啦,这些事不是你该操心的,别多想。”司若揉了揉她的头发,“还有钱花吗?” “有。” “可别骗我啊,你那点稿费连个好点的包都买不起,没钱跟我说,我给你。” “知道啦。” 姐妹俩又说了一会儿话,司若还得赶回学校,于是先走了。 她走后,黎落给小奶猫冲了羊奶粉,挨个喂完后全部放回纸箱,又把箱子塞进床底下藏起来,免得被任少兰发现。 做完这些,黎落一转身,发现那只黑猫正蹲在窗户上静静地看着她。 “……猫崽子我给拿回来了,你还不走吗?”黎落问。 黑猫冲她喵了一声,自顾自舔起了爪子,没有要走的意思。 “……” 它不肯走,黎落也没办法赶它走,索性不理会了,她打开衣柜,拿了套衣服换上。 相里安上线问:“要出门吗?” “嗯,我要去找灵婆。” 前世关于冥婚的种种都是听从灵婆的建议,虽然黎落对通灵这种事态度存疑,但如果灵婆真的这么厉害,那她应该能看出司典这具身体被开了阴阳眼,在事发之前找到她,也许可以找到挽救的办法。 黎落一番收拾后,挎了个小包走出房间,她没有直接出门,而是去找住在一楼的四爷爷。 司家四世同堂,二爷爷前几天才去世,目前整个家族辈分最高年纪最大就是这位四爷爷,想打听灵婆的住处,找他准没错。 黎落下到一楼,和迎面走来的三叔打了个照面,三叔带着一个两三岁的孩子,那孩子骑在他脖子上,正拧着他的耳朵嘻嘻哈哈的玩儿。 “三叔。”黎落跟他打招呼。 “哎,典典去哪儿啊?”司三叔应道。 司三叔五十多岁了,娶了个悍名在外的老婆,在附近这一带是出了名的惧内。 夫妻俩成天吵吵闹闹,一打架整个土楼都能听见,昨晚黎落还听见一楼传来三叔的鬼哭狼嚎,这会儿见他脸上带了浓浓的黑眼圈,她估摸着他昨晚没少挨揍。 “去见个朋友。”黎落笑了笑,又问,“这小孩是谁的呀,挺可爱的。” 三婶不能生育,司三叔膝下无子,这孩子应该是别人的。 司三叔一愣:“孩子?什么孩子?” 黎落也是一怔,她再次看向骑在他脖子上的孩子,那孩子似乎察觉到她的目光,冲她咧嘴一笑,露出两颗尖尖的獠牙。 第493章 又胆小又爱哭 黎落脸色一僵。 她若无其事地别开视线,不跟那小鬼对视:“没事,我看错了……三叔,我先走了。” 说完她侧身越过司三叔,一溜烟跑了。 跑出好一段距离,黎落才捂着怦怦乱跳的心脏问相里安:“三叔这是被鬼缠上了?” “嗯。” 黎落:“……这小鬼跟他什么关系?” “不清楚。”相里安说,“不过小鬼看起来跟他挺熟。” 黎落:“……” 是挺熟,都熟到骑人肩膀上去了。 在一楼找到四爷爷,老爷子八十多岁了,正躺在天井的竹椅上晒太阳,听了黎落来找他的缘由,他慢条斯理地说:“灵婆啊……” “对,四爷爷,您知道她住哪儿吗?” 四爷爷摸了摸胡子,不答反问:“你找她做什么?这老婆子贼得很,没事还是不要跟她打交道,省得被坑了。” “我有点事想问她,四爷爷您放心,我不会被骗的。” 老爷子这才把灵婆的住处告诉她,并叮嘱她:“早去早回。” “好。” 灵婆住的地方很偏,不通公交车,司典这个废柴又没考驾照,家里有车也不能开,黎落在路边拦了出租车前往。 只是车驶到山脚下,司机说什么都不肯再上去了。 “上山的路是单行道,太窄了,要是遇到对面有车下山,连个调头的地方都没有,我上次拉了个客人,上山上到一半,被下山的车逼得一路倒退下来,刹车片都快烧起来了。” 司机说:“我只能送你到这儿,上山不远,走路也就个把小时,你走快点,太阳下山前能下来。” 黎落被赶下车,看着长长的山路,她眉头皱得死死的,半晌后还是认命地往山上走去。 司典常年不出门,缺乏锻炼,身体素质极差,黎落爬了一会儿山路就开始喘粗气,胸闷得快要炸开。 她咬牙坚持到山上,整个人都快累瘫了。 山上是一个小村落,只有零星几户人家,黎落稍作休息,在村口找了个老人询问灵婆的住处,得到答案,她兜兜转转找到灵婆家,开始敲门。 然而敲了半天门都没见有人来开门,黎落扒在窗户上往屋里看,难道灵婆不在家? 黎落在等她回来和下次再来之间纠结。 考虑了几秒钟,黎落选择了后者。 再过一个小时天就黑了,原主的身体开了阴阳眼,谁知道天一黑会看到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她可不想被吓死在山上。 打定主意,黎落转身就走。 刚走出村口就看到一辆小轿车往山下的方向驶去,黎落实在不想走了,厚着脸皮紧走几步追上那辆车:“你好,我也是下山的,能搭我一程吗?” 车窗降下来,露出一张中年男人的脸:“典典?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黎落一怔,这不是司家的小姑父吗! 司典的父亲司宗平那一代兄弟姐妹众多,加上堂兄弟一共十三个,眼前这个男人,是司宗平最小的妹妹司晴的丈夫,叫林烨。 司晴作为家族里最小的女儿,从小就十分受宠,以致她性格娇纵任性说一不二,她早年有过一段婚姻,但嫁过去后被男方家暴,司宗平听说了这件事,带着司家子弟上门把男方暴打了一顿,将司晴带回司家。 后来司晴遇到比她小十岁的林烨,对他一见倾心,不顾司宗平阻拦,硬是跟他结了婚。 林烨长得好,奈何家徒四壁,跟司晴结婚时他不过二十出头,在一家中药铺做学徒,别说彩礼和婚房,连办酒席的钱都拿不出来。 司宗平怕妹妹重蹈覆辙又受委屈,于是做主让林烨入赘司家,成为司家的上门女婿。 如今林烨和司晴结婚快二十年了,司宗平出资给他开了一家中药行,生意虽然做得不大,但背靠司家,日子过得还算宽裕。 “小姑父?我上这儿逛逛。”黎落随口扯了个理由。 “上车。” 黎落上了副驾驶,林烨扯了张纸巾递给她:“上哪儿逛不好,你跑这荒山野岭……快擦擦汗,别感冒了。” 黎落接了纸巾,反问道:“小姑父,你来这里做什么?” 林烨指了指后座上的东西:“收草药。” 黎落了然。 山里的村民靠山吃山,有时候会采些草药晒干卖给草药铺,林烨作为药铺行老板,会不定时上来收点草药。 “你一个人来的?”林烨一边开车一边问。 “嗯。” “小妮子,胆子这么大,就不怕山上有怪东西把你掳走?”林烨半开玩笑说。 “姑父,我都23岁了,不是小孩子。” “怎么不是,又胆小又爱哭。” 黎落瞪圆眼睛看他:“谁说的!” 林烨顿了顿,说:“还有谁,十三说的。” 十三是司晴的小名。 黎落撇嘴:“姑姑怎么背后说人坏话呢……” 林烨爽朗一笑。 下了山,黎落让林烨靠路边停下。 “还有半小时就天黑了,你不回家?”林烨问。 “我还有事要办。” “去哪儿?我送你。” “不用,小姑父你快回家吧。”黎落下了车,冲林烨挥了挥手,在路边拦了出租车,去了梁家。 梁家虽然也是大家族,但梁奉臣的父母早年搬出来,有独立居所,黎落打听过,梁家在一处高档别墅区里。 抵达梁家时天已经黑透了,看着灯火通明的别墅,黎落正琢磨着找个什么理由见梁奉臣的爸妈,冷不丁别墅大门开了,一对中年夫妇神色匆匆地走出来,男人径直去车库开车,女人则站在门口等男人。 原主并没有见过梁奉臣的父母,但直觉告诉黎落,眼前这个女人是梁奉臣的母亲。 她走过去,试探性地喊了一声:“梁阿姨?” 女人转身,诧异地问:“你是?” “我叫司典,是司若的妹妹。” “司家的人啊。”梁妈妈立刻调整好表情,挤出一个有些勉强的笑容,“你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黎落搬出想好的理由:“我姐最近比较忙,差我过来问问姐夫的事……找人有线索了吗?” 说到这个,梁妈妈眼圈微微一红,她摇头:“没有。” 说完她又立刻补了一句:“不过你放心,我会坚持找的,一天找不到,我们就一天不会放弃。” 第494章 梁氏宗族 黎落点点头:“好,你们辛苦了。” 这时男人开着车过来了,车一停下他就立刻催促道:“快上车,别磨磨唧唧的。” 女人不敢耽误,迅速对黎落说:“宗族那边出了点事,我得过去处理一下,你……” “阿姨,我能一块去吗?”黎落直觉让梁爸梁妈这么着急的肯定不是小事,跟上去说不定能查出什么端倪,再者路上也能跟梁妈聊聊,问出点线索来。 梁妈妈似乎愣了一下,她还没回答,黎落自顾自打开车后座的门,催促道:“阿姨我们快走吧。” 被她这么一反客为主,梁妈也不好说什么,于是上了车。 黎落先跟开车的梁爸打了个招呼,表明自己的身份,这才问:“叔叔阿姨,你们宗族那边出什么事了?” 梁妈迟疑了一瞬,没有立刻说。 反倒是梁爸,虽然眉头一直皱得紧紧的,说起这些事倒是没有保留:“几个年轻小辈突然生怪病,发了好几天高烧都退不下来,刚才奉臣的叔叔打电话过来,说奉臣的堂弟从四楼摔下来,人当场就没了。” 黎落一怔。 这趟她来对了。 三人用最快的速度赶到宗族,进门就听到里面哭嚎声震天,梁爸快步拨开围着的宗族子弟,死去的年轻人还躺在地上,已经用白布盖起来了,但血还没来得及清理,流了一地。 “怎么会这样?奉安不是在住院吗,为什么会突然跑回家,还从楼上摔下来?”梁爸问。 趴在死者身上大哭不止的中年女人说:“奉安早上退烧了,我看他没什么大碍,又吵着要回家,就给他办了出院手续,白天还好好的,待在房间听歌玩游戏,傍晚那会儿他突然跑到顶楼,一点征兆都没有就跳下来……” “他跳下来的时候,楼上还有没有别人?” “没有,奉安他爸第一时间上去看了,没有别人。”女人说着,神色激动起来,“可我们奉安不可能自杀的,他这么乐观开朗,怎么可能会自杀!” 梁爸皱着眉头沉思了一会儿,问:“他是在哪个位置摔下来的?” 女人指着楼顶说:“就在那儿。” “我上去看看。” 说完他往楼上走去。 黎落顺着女人的手指方向抬头往顶楼看,这一看之下,她眯起了眼睛。 四楼天台边缘站着一个人,身形摇晃得像一片秋风中的树叶。 就在黎落疑惑这人上去干什么时,他背后悄无声息地出现一道模糊的影子,影子突然伸手狠狠一推,那人迅速坠下楼。 托末世位面饱受惊吓锻炼出来的福,黎落反应迅速,立刻祭出一张防御卡,然后飞快拉过梁妈往旁边一避,她刚做完这一系列举动,“砰”地一声闷响,坠楼的人砸中几个在楼下的梁家人,一时间哀嚎声痛呼声响成一片。 这突如其来的一出让在场的梁家人都吓了一跳,胆小的甚至尖叫起来,有几个反应快的连忙上前扶起坠楼的和被砸的人检查。 坠楼的是个年轻人,最多不超过三十岁,见他虽然摔晕过去,但是呼吸心跳还在,大家这才松了口气。 被砸的人也没什么大碍,只是受了些轻伤。 大家都没有性命之忧,几个长辈连忙给坠楼的年轻人掐人中,那人很快醒了过来。 年轻人摔得迷迷糊糊,睁开眼见大家都围着他,他挣扎着坐起来:“我这是怎么了?” “你从楼上摔下来!”其中一个长辈怒道,“你没事跑楼上干嘛?” 年轻人一脸茫然:“没有啊,我一直在房间里。” 这话一出口,众人面面相觑。 黎落正紧紧盯着那个年轻人,手上突然被挣了一下,她低头才发现自己还攥着梁妈的手,连忙放开:“不好意思啊,阿姨。” “没关系,多亏你反应快,不然我也会被砸到。” 黎落刚想说话,脖子上突然掠过一阵阴风,好像有人对着她的脖颈吹气一样,她鸡皮疙瘩瞬间爬了一手臂,忍不住重重打了个哆嗦。 “怎么了?”梁妈问。 黎落想起推人的那道黑影,怂了吧唧地往梁妈身边挪了挪,抱住她的胳膊:“……没事。” 梁妈以为她害怕尸体,伸手揽住她的肩膀:“我们帮不上忙,去外边等吧,晚点奉臣他爸出来,我们就送你回去。” 黎落点点头:“好。” 两人走出宗族大院,梁妈靠在门口的石雕上,点燃了一根烟。 黎落看着她忧心忡忡的样子,想了想,低声问:“阿姨,你最后一次见奉臣哥是什么时候?” “他失踪当晚。”梁妈说,“奉臣不爱社交,平时除了去公司和找你姐姐,基本不会往别处跑,那天晚上他没打招呼就出了门,我以为他是去找司若,夜不归宿还为他高兴,想着他总算开窍了,没想到他这一走,就再也没回来。” 黎落皱眉:“我姐姐怎么说?” “她人在学校,那天晚上通宵待在实验室,连校门都没出,警方查了沿路监控,奉臣最后一次出现在监控,是在通往松子岭森林公园的那条路上。” “松子岭?” “对。”梁妈叹了口气,眼圈又红了,“公园晚上不开放,他一个人跑那边也不知道干什么……那边还有一片公墓,他胆子那么小,这一路上也不知道他害不害怕。” 黎落:“……” 梁妈擦了擦眼角沁出的泪:“快两个月了,人还没找到,他怕是凶多吉少了。” “阿姨……” 黎落正想安慰她两句,宗族大门突然开了,梁爸走了出来,一看梁妈在抹眼泪,他本来就焦躁的表情立刻变得更不耐烦了:“别哭了,丢不丢人!” 梁妈立刻擦干眼泪收起感伤和担忧,面无表情地问:“里边怎么样了?” “这事有蹊跷,报警怕引起不必要的恐慌,我在警局有个熟人,把人接过来帮着查一下。” “好,你去吧,我等会儿把司小姐送回去。” “嗯。” 两人目送梁爸上车离开,黎落本想接上刚才没来得及说出口的安慰,扭头却看见梁妈盯着梁爸离开的方向,脸上尽是嘲讽之色。 第495章 死有余辜 黎落一怔,迟疑着喊道:“阿姨?” 梁妈妈叹了口气:“抱歉,让你看到这样的梁家,事到如今我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奉臣失踪这么长时间,我没办法再骗自己他会平安回来,我跟奉臣他爸,估计过不了多久就得离婚了。” “为什么?” 梁妈妈看了一眼宗族大门,拉过黎落:“我送你回去,边走边说。” 回司家路上,黎落从梁妈妈的叙述中大概拼凑出梁奉臣这个人的生平。 梁家是个大家族,祖父辈早年从军,父辈从商,三代人辛辛苦苦几十年,攒下不少资本,大小在当地算个望族。 梁奉臣的父亲在家族排行老二,因为聪慧有主见,从小就受长辈器重,他野心勃勃地想以次子的身份竞争族长之位,然而婚后生下的梁奉臣却拖了他的后腿。 梁奉臣小时候身体很差,三天两头感冒生病,比起同龄的孩子,他抵抗力似乎格外弱,淋一场雨都能让他发上好几天烧,也因此,梁妈很少带他出门跟别的孩子接触。 随着年龄渐长,梁奉臣越发苍白瘦弱和沉默寡言,宗族里的孩子以欺负打压他为乐,通常梁妈一个没注意,梁奉臣就被打得鼻青脸肿浑身脏污。 最严重的一次,几个调皮的堂哥堂弟联合起来,把梁奉臣推进井里,要不是家里的帮佣发现,梁奉臣说不定就没了。 尽管梁妈一再告诉梁奉臣,受了委屈要说出来,要告诉爸爸妈妈,可梁奉臣还是在这种环境中习惯了逆来顺受。 在族人眼里,梁奉臣三个字和废物挂钩。 孱弱的梁奉臣让梁爸梁妈受尽家族诟病和嘲笑,梁妈不是没想过再要一个孩子,可她因为身体问题无法再生二胎,夫妻俩因为这个问题,一度闹到要离婚。 梁妈是不甘心离婚的,离了婚,她无法带走梁奉臣,而梁奉臣留在梁家,势必会遭到唾弃和欺负,她得为儿子争取本就属于他的权益和保障。 为了保护梁奉臣,梁妈费心筹谋了一番,拿捏住梁爸背着宗族私底下跟外族通气的把柄,逼着他搬出宗族居住,这个举动等于间接要他放弃族长竞争权。 搬出宗族之前,梁妈用梁爸为宗族打拼多年做出的贡献给梁奉臣讨了个恩典——请族长为梁奉臣和司家的长女司若定娃娃亲。 司家和梁家的祖辈在战乱年代一起服过兵役,两人是过命的交情,梁爸的爷爷为了掩护司氏一家老小丢了性命,司家一直记着这份恩情,并允诺梁家后辈联姻,让两家的交情用这种方式延续下去。 只是两家往后延了两代人都没有合适的婚配年龄,这个承诺拖了几十年都没兑现。 梁妈这个时候提出兑现承诺,是想为梁奉臣寻一份保障。 司若是司家的长女,就算她本人没什么出息,但背靠司家,这辈子都不会过得太艰难。 梁奉臣要是能跟她在一起,以后就算父母不在了,也没人能欺负得了他。 司宗平重诺,虽然看不上梁奉臣,但还是允了这门亲事,司若和梁奉臣只有六岁时就定下了娃娃亲。 从小梁奉臣就知道自己未来的妻子是司家的大小姐司若。 梁奉臣这辈子算是有了保障,梁爸和梁妈却因为这件事离心,夫妻俩心照不宣地在外人面前维持平和的假象,私底下却已经分床而眠将近二十年。 “以前我总想着,奉臣到底是梁家的子孙,虽然族人不待见我们娘俩,但让他待在梁家,背靠大树好乘凉,对他是有好处的。 可这次他失踪这么长时间,梁家上下,甚至连奉臣他爸都只是象征性地找了几天就放弃了,如今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他们也丝毫不在意,平白无故消失了一个大活人,就跟丢了只狗一样不痛不痒。” 梁妈疲惫地说,“我算是看清这帮人的嘴脸了,奉臣姓梁又怎么样,他的死活族人压根就不放在心上,只要能把奉臣找回来,无论是死是活,我都要带他离开梁家。” 黎落敏锐地从她话里察觉到了什么,她试探性地问:“阿姨,梁家那些同辈子弟,经常欺负奉臣哥吗?” “不只是同辈子弟,有时候连长辈都欺负他,在梁家人眼里奉臣就是个笑话,谁都能上来踩一脚。” “即使搬出去了,也还是会被欺负?” “对。”梁妈气愤地说,“逢年过节少不得要回宗族祭祀,今年清明节,梁奉安那个杂碎带着几个七八岁的小辈将奉臣骗到后山,把他推进一个深坑里,我找到奉臣时他摔得鼻青脸肿,脚还扭了,事后梁奉安嬉皮笑脸地跟我说是开玩笑,奉臣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他还这么作弄他,这不是开玩笑,这是赤裸裸的羞辱!” 黎落一顿:“梁奉安,是不是摔死的那个?” “没错。”梁妈冷笑道,“他活该,这样的人死有余辜!” 黎落瞬间明白过来。 车在距离司家还有百来米处停下,梁妈说:“我就不送你到家门口了,眼下这情况,见了你爸妈徒增尴尬。” “好。”黎落下了车,又想到什么似的,回头叮嘱梁妈:“阿姨,您最近少往宗族那边跑,没事儿待在家里别出门,我相信奉臣哥的事很快就能水落石出了。” 梁妈只当她在安慰自己,点点头:“好。” 梁妈走后,黎落脚步匆匆地往司家跑。 相里安上线问:“跑这么快干嘛?你发现了什么?” “梁奉臣已经回来了,梁家那些事是他干的,他回来复仇。” 相里安一点都不意外:“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他搞完梁家,下一个就轮到司家了。” 上一世司家前前后后死了六个人,四个成年子弟,两个幼龄儿童,梁奉臣并非无差别攻击,他针对的都是活着的时候欺负过他的人。 黎落得赶紧回去查一下,除了那几个作大死的族人,还有没有别人也干过这种事,特别是跟司典密切相关的司宗平和任少兰,如果有,她得做好准备在悲剧发生之前护好他们。 一旦她护不住那些人,又该怎么把伤害降到最低。 她并非圣母,对梁奉臣生前被欺负的事不予置评,只是站在司典的角度,她必须得这么做。 第496章 未婚夫 黎落匆匆忙忙回到司家,找到正在书房查账的任少兰:“妈,我有事要问你。” 任少兰抬头,见黎落跑得额头上全是汗,她皱眉:“你去哪儿了?” “我去了一趟梁家。” 任少兰一愣:“你去梁家干嘛?” 黎落不答反问:“妈,梁奉臣失踪前,您跟爸爸,还有姐姐,对他的态度怎么样?” 任少兰不解道:“你问这个干嘛?” “您别管,先回答我。” 任少兰回想了一下,说:“还行吧,毕竟娃娃亲定了这么多年,就算对他不满意,咱也不能反悔是不是?梁奉臣的妈妈年前来了咱家一趟,商量说等年中若若研究生毕业,就给两个孩子办婚礼,他要是没出事,咱家现在已经在为你姐筹备嫁妆了。” “也就是说,您和爸爸没对梁奉臣红过脸?” “这哪能啊。”任少兰说,“我好歹是个长辈,对小辈红脸,还是我未来女婿,这是人干的事吗?” 得到肯定答案,黎落松了口气:“那就好。” “你问这些干嘛?”任少兰作势要来拧她耳朵,“你去梁家做什么?” 黎落往旁边一躲:“没做什么……我这不是想着梁奉臣这么久都没找到,去问问嘛。” “你姐都不操心,你操什么心?” 被任少兰这么一说,黎落问:“姐姐不操心吗?” “她忙着呢,哪有空操心这个。”任少兰抽了张纸巾给黎落擦汗。 “那是她未婚夫啊,人都失踪了,她一点都不担心?” “担心有用吗?连警察都找不回来的人,她也插不上手。” “可是……那毕竟是她未来丈夫啊。” 任少兰看了一眼门口,谨慎地走过去把门关上,这才压低声音说:“你姐跟梁奉臣这事儿,说得好听是联姻,说得不好听,是梁家挟恩图报。 二十年前梁家提出要定娃娃亲的时候,本来你爸想让你二堂姐嫁给他的,但梁奉臣的妈妈死活不同意,非要你姐,她图什么啊?图的就是若若司家长女的身份,梁奉臣不争气,他妈妈盼着能攀上咱司家,好让他一辈子吃喝不愁呢。 她打的什么主意,双方心里门儿清,只是这些事不好摊到台面上来说。” 黎落问:“那姐姐对梁奉臣是什么态度?” 任少兰摊手:“你姐再过俩月就满28岁了,定亲22年,要是真的郎情妾意,孩子都该满地跑了,你说呢?” 黎落:“……” 任少兰给她擦完汗,拍了她一下:“你这孩子,平时什么事都不管,怎么现在操心起这些来了?” 黎落沉默了一会儿,心里迅速做出一个决定,她要拉任少兰入伙。 任少兰在司家有话语权,有了她支持,一些事做起来会方便很多。 而且如果她没兜住,事情发展还是像前世一样走向极端,她还能向任少兰求救,不至于重蹈覆辙被送上松子岭。 想要得到任少兰的支持,得先取得她的信任。 一念及此,黎落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而是问:“妈,三叔跟三婶以前是不是有过一个孩子?” 任少兰一愣:“你听谁说的?” “是不是,你先回答我。” “……那都是几十年前的事了。”任少兰摆摆手,“谁跟你碎嘴说这些事的,无聊。” 黎落一把抓住她的手:“妈,我看到那个孩子了。” 任少兰:“……” “真的。”黎落说,“那孩子两三岁大,右眼角有颗泪痣。” 任少兰表情微变:“你在哪儿看到的?” “那孩子一直跟着三叔。”黎落说。 任少兰脸色发白,她怔忪半晌,回过神来,立刻拉过黎落低声问:“怎么回事,你……” “上次发烧以后,我好像能看到那些不干净的东西。”黎落说,“还记得我跟你说看见二爷爷吗,没骗你,我真的看见他了。” 任少兰呼吸明显急促起来:“这……你这……你这是撞邪了啊!” “嗯。” 任少兰着急归着急,倒是没有太过慌乱,她拍了拍黎落的手,安慰道:“别怕,妈妈在呢,妈妈会保护你的……我让人去山上请灵婆。” 说着她就要出去叫人。 黎落拦住她:“我今天去过山上了,灵婆不在。” “怎么会?灵婆年纪大了行动不便,她能去哪儿?” “不知道,总之她不在家。”黎落顿了顿,说,“另外,如果我没看错,梁奉臣已经死了。” 任少兰:“……你也看见他了?” “嗯。”黎落说,“我去梁家就是为了打听这个,梁家出了事,有个宗族子弟从楼上跳下来,摔死了,虽然没看清,但应该是梁奉臣干的。” 任少兰何其聪明,被黎落这么一提醒,立刻明白过来她先前问那些话的意义,她脸色一阵惨白。 “妈,咱司家没人对梁奉臣做过什么过分的事吧?”黎落问。 任少兰:“……有。” “谁?” 任少兰说了几个名字:“你姐姐一放假回家,梁奉臣就会带礼物来看她,这几个小子没少捉弄他,三月份梁奉臣来家里做客,司启把人关养鸡场饲料仓库去了,困了一夜,第二天早上才被工人发现放出来……不过这梁奉臣也是个傻的,无论被人怎么欺负都不还手,他这么软乎的性格,真的会报复人吗?” “活着受的委屈越多,死了怨气越重,妈,咱们得早做准备。” 任少兰点点头,脸色凝重。 母女俩商量了一阵,决定在不张扬的前提下找个由头把族人召集起来开会,特别是要把司启这几个针对过梁奉臣的人叫回来,想好应对策略。 防患于未然。 商量完毕,黎落又问:“妈,三叔家那个孩子的事……” 说到这个,任少兰叹了口气:“那都是二十二年前的事了,那孩子说起来比你还大两岁,你三叔三婶年轻的时候混得很,两人都不靠谱,把睡着的孩子放在家里,自己出去打牌,孩子睡醒了四处找爸妈,跌进天井那口大井……就封起来那口,活活淹死了。” 黎落:“……” “没想到都过去这么多年了,那孩子居然还没走。”任少兰说着打了个哆嗦,“我回头把灵婆找来超度他吧,小家伙也太可怜了。” 第497章 脑子不好使 跟任少兰商量好,黎落回了房间。 她出去了半天,几只奶猫饿得嗷嗷叫,有两只从纸箱爬出来,正满地乱钻,猫妈妈焦急地在它们旁边转来转去,见黎落回来,它扭头冲她长长地“喵”了一声。 黎落从它的叫声中听出几分责怪的意思。 “知道了。”黎落把包放在一旁,冲了羊奶粉开始喂猫。 挨个给小猫喂了奶,黎落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往床上一躺就不想动了。 相里安上线了:“跑了这么久,有没有头绪?” “有。” 相里安等了一会儿黎落都没有要说的意思,他催促道:“有你倒是说啊。” “我不太确定……我总觉得这事跟司若有关。” “怎么说?” “她不喜欢梁奉臣,梁奉臣失踪,最大的受益人是她,前世的司典成了替死鬼,受益者看起来也是她,她杀人作案的动机最大。” “可梁妈妈不是说了吗,事发当晚司若有不在场证明。” “以司若的聪明才智,弄点不在场证明根本就不是事儿。” 说完她捂住胸口,做了个深呼吸的动作——这是来自原主的反应。 司典对于司若这个姐姐无疑是信任和喜欢的,察觉到幕后推手有可能是她,她从身到心都在抗拒接受这件事。 “你打算怎么办?”相里安问。 “任少兰说要把司若叫回来,整个家族一起开个会,我先观察观察她的反应。” 除了要验证司若是不是杀了梁奉臣的凶手,她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要调查出凶手杀人的时间,地点,具体作案手法,还要找到梁奉臣的尸体,这是重中之重。 不想司典像前世一样被逼到走投无路,那就只能找出始作俑者。 - 第二天,在外工作读书的族人接到消息,纷纷回了司家,祠堂里站得满满当当,加上老人小孩,足足有两百三十多人。 黎落一出现就被司若招手叫过去,站在她旁边。 司宗平也回来了,他这几天一直在外面跑生意,这会儿坐在上座,皱着眉头跟任少兰说着什么。 夫妻俩似乎起了点小争执,司宗平脸色看起来不太好。 黎落正观察着原主父母,冷不丁有人捏了捏她的手,她低头一看,是坐着的司若,她打了个示意她靠近的手势。 黎落弯腰凑近:“嗯?” “妈这次这么着急叫我们回来,是出什么事了吗?” “妈最近老做噩梦,觉得家里可能是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缠上了,所以把大家请回来,商量一下该怎么应对。” 司若蹙眉:“不干净的东西?” 黎落不放过她脸上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好像是三叔家的事儿……三叔家早年夭折过一个孩子,妈最近频繁梦到那个孩子,怕是孩子冤魂不散。” “……”司若一脸无语,但也没说什么。 姐妹俩正说着话,司三叔和三婶一块走进来,黎落第一反应就是去看三叔,这会儿孩子倒是没跟着他,只是夫妻俩的精神状态依然不太好。 黎落觉得司三叔夫妇俩多年不孕,还总是吵架,多多少少是受这个孩子影响。 又过了几分钟,林烨和司晴也来了。 司晴年纪比林烨大了十多岁,即使没少上美容院,但今年五十一岁的她还是逐渐显出老态,脖子上的颈纹用浓妆都遮不住。 相比之下,四十岁的林烨在司家锦衣玉食过了这么些年,养去一身穷酸土气,变得越发英俊稳重,两人站在一起,不像夫妻,倒像姐弟。 不多时,人到齐了,任少兰按着跟黎落商量好的说辞,把“频繁做噩梦”“梦见老三家早夭的孩子”“请灵婆来做法事”这件事说了一遍。 司家人丁多,年轻一代大多数高学历,压根就不信鬼神之事,任少兰这话一说完,立刻有小辈站出来反对。 “大伯母,这都什么年代了,您还信这个?” “对啊,您这是宣扬封建迷信,家里这么多孩子,可别误导了他们。” 就连司若也说:“妈,这事儿过于玄乎了,我也不建议您大肆办法事,这要是传出去,落人口实就不好了。” 任少兰似乎早就料到这个局面,她沉默了几秒钟,以退为进:“不大办也行,那就办个小型的,求个心安吧,不然我这心里乱得很。” 说完她不给族人们反驳的机会,点了包括司启在内的几个小辈:“你们几个留下来帮忙布置法事,其他人先散了。” 叫司启的年轻人不过二十五六岁,他平时懒散惯了,一听到要留下来帮忙,当下不太乐意:“大伯母,您要是失眠多梦,不如请小姑父给您看看,搞这些有的没的,这不是在浪费时间吗?对吧,小姑父。” 林烨和司晴站在最边缘,突然被点名,林烨反应极快,他笑了笑:“造成失眠多梦的原因有很多,内分泌失调,或者是最近太过操心和劳累,大嫂要是不忙,散会了我给你看看,开几幅中药调理一下。” “我不急。”任少兰不慌不忙道,她看向司三叔,“倒是老三,最近肩膀还疼吗?” 司三叔不明所以:“还是老样子,怎么了?” 任少兰淡淡地说:“你这肩膀疼的毛病都二十多年了还不好,看中医西医都没查出病根,我倒觉得未必是病了。” “……大嫂,你什么意思?” “我梦见过好几回,那孩子一直坐在你肩膀上。” 这话一出口,司三叔夫妇脸色骤变。 “大嫂,你……你这话可不能乱说啊。”司三叔表情有点慌了,他不自在地转了转脖子,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先前还觉得没什么,被任少兰这么一说,他顿时觉得脖子和肩膀上被压得发麻。 司三婶对这种事很是忌讳,听任少兰这么一说,本来觉得无所谓的她动摇了:“请灵婆过来看看也没什么,反正费不了多少事……” 司三叔沉下脸说:“你就迷信吧,这种事哪能当真!” “那万一是真的呢?儿子确实是冤死的,这总假不了吧?” “万一万一!哪来那么多的万一,你脑子不好才会信这些东西。” “你……”司三婶说不过丈夫,气急之下一巴掌抽在他脑门上。 第498章 没大没小 眼看夫妻俩在族人面前打架,任少兰制止道:“好了,你们俩也这么大年纪了,丢不丢人!” 司三叔这才压下脾气,不高兴道:“大嫂,失眠多梦是你的事,你要寻个由头做法事我不反对,但不能拿我儿子做文章,这是我们夫妻俩心底的疤,总不能为了你翻出来供小辈说三道四。” 任少兰要的是能光明正大请灵婆回来做法事,找什么借口不重要,现在大部分人都松了口,她目的达到,倒也没执着于司三叔儿子还在不在这个说辞。 “抱歉,是我没考虑周全。”任少兰说,“请灵婆的事我会换个说法,法事我来操办,这种事信则有不信则无,强求不来,除了刚才我点名那些人必须留下,其他人可以先行离开。” 她话音刚落,立刻有族人三三两两起身离开。 黎落注意力一直放在司若身上,见她也准备走,她刚想找个借口把人留下来,却突然注意到一个细节—— 司若状似无意地抬头看向林烨和司晴所在的方向。 虽然眼神一触即走,但黎落确定司若那一瞬间是在看某个人。 黎落目光在林烨和司晴身上来回转了一圈,心里生出一个大胆的念头。 为了验证这个猜想,她故意落后司若几步,等她走出一段距离才追上去,大声喊:“司若!” 司若脚步一顿,回过头,同一时间,黎落眼角余光注意到往外走的林烨也跟着回头。 “你叫我什么?”司若等黎落一走过去,作势要拧她耳朵,“没大没小。” 黎落躲了一下,挽住她的胳膊:“你要走了吗?” “嗯,学校挺忙的。” 黎落抓着她的袖子晃来晃去撒娇:“天天忙天天忙,你是世界总统吗?能不能留下来住一晚,我好久没跟你好好说话了。” 司若迟疑了一下。 “姐……”黎落缠着她,“就一晚,好不好?” “……拿你没办法。”司若松了口,“那我明天早上再回学校。” “好!” 黎落雀跃地拉着司若回房间,临走时还不忘看林烨一眼,他拎着司晴的包,若无其事地和她一起走了。 司若是个闲不下来的性子,回到房间就开始清理那几只小奶猫,铲屎喂奶梳毛,做得一丝不苟。 黎落盘着腿坐在床上,静静地看着她忙。 相里安上线问:“干嘛把司若留下来?” 黎落不答反问:“林烨和司晴是住在司家本家吧?” “对。”相里安说,“早些年林烨也想过要搬出去,但司宗平怕他亏待司晴,怎么也不同意,他俩结婚后就一直住在司家,二十年了都没离开过。” “那就好,如果我没猜错,今晚有戏看。” “嗯?” “司若跟林烨,很有可能有一腿。” “你怎么知道?” “一半靠猜一半靠蒙。” 司若离开祠堂时,看了林烨一眼。 如果她只是看向林烨,黎落倒不会起疑心,但好巧不巧,那一瞬间林烨也抬头望过来,两人视线有短暂的交汇。 这种感觉就像在老师眼皮子底下偷偷谈恋爱的学生一样,明面上不敢有亲密举动,只能用眼神交换心照不宣的信息。 只是那短暂的一眼黎落还不敢确定,但她走出祠堂时故意当着族人的面喊了司若的名字,林烨也跟着回头了—— 这是很多人都不会注意到的条件反射,有人在背后喊你喜欢的人的名字时,出于敏感或好奇心理,自然而然也会跟着回头。 “靠猜只能猜对一半,想知道我的猜测是不是对的,今晚等着看戏吧。” 夜幕降临,黎落和司若洗完澡后,趴在床上说话。 姐妹俩从小感情就好,虽然只相差四岁,但司典小时候任少兰和司宗平都很忙,她几乎是司若带大的,原主记忆中到现在还保留着司若把被人欺负了的她从学校背回家的片段。 司若说起在学校实验室发生的事,枯燥的专业名词黎落听得一知半解,很快就打了个哈欠,露出困倦的神色。 “困了?”司若贴心地问。 “有点。” “那睡吧。”司若拉过被子给她盖好,关了灯。 “姐姐晚安。” “晚安。” 黎落闭上眼睛,不出十分钟,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一个小时后,司若掀开被子下床,连灯都没开,披上外套摸黑往外走。 黎落往她身上投了张录像卡,虚拟显示屏上很快显现出画面来。 这会儿已经是凌晨一点钟了,司家人都睡得早,这个时间整座楼安静到落针可闻。 司若穿过长长的走廊,下楼出门,去了后山。 月色惨白,照得通往后山的小路模模糊糊,黎落不得不佩服司若的胆量,这样的环境她从虚拟显示屏上看都瘆得慌,她却敢一个人只身前往。 走了一段,司若拐进树林里,见到了等在那里的林烨。 两人一碰面就干柴烈火缠到一起,林烨展现出跟白天文质彬彬截然不同的一面,近乎粗暴地把司若摁在身后的树干上,而司若仗着半夜不可能有人跑到后山,放肆呻吟起来。 “……” 黎落盯着显示屏看,跟以往看活春宫不同,她现在没什么心思调侃,只想着能不能从两人的交谈中获取信息。 相里安不知道什么时候上线了:“你怎么知道他们俩今晚一定会见面?” “还是猜的。” 相里安:“……” 黎落解释道:“司若平时在家的时间少,林烨又不方便去学校找她,他一个正值壮年的男人,对家里年过半百的老娇妻提不起性趣,自然不会放过司若难得的在家时间。” 十五分钟后,录像卡那头激烈的动静停了下来,只剩下喘息声和悉悉索索穿衣服的声音,许久,司若低声说:“我妈今天做的这一出,怕不是察觉到了什么。” 林烨问:“你怀疑她已经知道梁奉臣死了的事?” “我不是没想过,但是……” “没有但是!”林烨打断她的话,“记住,梁奉臣失踪了,你不知道他是死是活,这件事跟你没关系,懂吗?” “……嗯。” “好了,别胡思乱想,尸体埋在那种地方,就算天王老子来了都不可能找到,只要找不到尸体,死无对证,谁又能怀疑到我们头上。” 司若轻轻叹了口气:“我妈说明天要请灵婆过来做法事,灵婆那边你打点好了吗?” 第499章 八字置换 “我做事你还不放心?” “……”司若低下头,不说话了。 林烨看着她这副样子,皱眉道:“你该不会是想反悔吧?” 司若欲言又止。 林烨沉下脸:“人都死了,现在反悔也来不及,你要是把这件事捅出去,咱们俩都得死。” 司若沉默了一会儿,说:“可典典是无辜的。” “那又怎样?这世上无辜的人多了去了。” “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吗?”司若满脸都是不忍,“我就这么一个妹妹,从小看着她长大……” “灵婆说过,只有带血缘关系的人才能进行八字置换,你对司典不忍心,那行,让你妈来替你承受吧,死的人变成你妈你就忍心了?” “……”司若没接话。 林烨见震慑住她,缓和了语气把她揽入怀里:“若若,知道我最欣赏你什么吗?你足够勇敢和果断,这些特质假以时日一定能助你坐上族长的位置,只要你成了族长,家族里的大小事务还不是你一句话说了算,到了那个时候,我们就不用再偷偷摸摸了……你不想跟我在一起吗?” 司若仰头看他,眼神慢慢变得坚定起来:“想。” “那就是了。”林烨一下一下抚摸着她的后背,“跟你我的以后比起来,司典算得了什么,她那种性子,对你,对司家都没有助益,活着也是浪费资源,为你而死,也算她尽到做妹妹最后一点用处。” 两人耳鬓厮磨了一番,准备回司家,林烨想起什么似的说:“对了,我那天去找灵婆的时候,在山上碰到司典了。” 司若一怔:“她跑山上干什么?” “不知道,我问她她没说。”林烨意有所指地说,“跟你说这件事没别的意思,只是提醒你一下,万一司典知道了什么,咱们可得提前想好应对的策略。” …… 收回录像卡,黎落沉默半晌,问相里安:“林烨说的八字置换是什么意思?” “是一种邪术。”相里安说,“八字跟命格相连,以前的人造了孽,或者命格本来就不好,会花钱请术士或者灵婆进行八字置换,把自己的八字换到有血缘关系的人身上,能将厄运渡给对方,让对方来承受灾祸。” 黎落一拍脑门,难怪前世在松子岭,梁奉臣会叫司典“若若”,敢情这是八字被换了。 “真恶毒啊。” “不过运作邪术需要付出很大的代价,大部分灵婆不会接这种生意,看来为了收买灵婆,林烨和司若没少花钱。” 说到这个,黎落想起那天去山上找灵婆时遇到林烨,看来当时林烨就是去“打点”灵婆,她去晚了一步。 先机被抢占,八字还被置换了,即使知道始作俑者是司若和林烨,但现在黎落仍然处于弱势。 一步行差踏错,她很有可能会走上跟前世一样的路。 “你不是说通了任少兰吗,她现在信任你,你干脆把司若和林烨联合起来杀了梁奉臣的事告诉她算了。”相里安建议道。 “不行。” “为什么?” “任少兰是母亲,大女儿小女儿对她来说都一样,手心手背都是肉,发现女儿杀了人,不管要不要把这件事公之于众,都有一个女儿要接受惩罚,你觉得她会怎么选择?” 相里安:“……” “她会将错就错让司典代替司若上松子岭,因为向公安机关告发司若杀人的事,司若百分百会受到法律惩罚,杀人藏尸的罪名足以让她大半辈子都在牢里度过,但如果让司典代替司若上松子岭,司典有万分之一的机会可以活着回来,人都有侥幸心理,任少兰绝对会选择后者。” “按你的想法,现在该怎么办?” 黎落思忖半晌,说:“咱们得先找到梁奉臣的尸体。” 杀人多多少少会留下痕迹,只要找出梁奉臣的尸体,就有机会向所有人证明司典是无辜的。 “这个简单,你直接去问梁奉臣吧。”相里安说。 黎落:“……我不去!” “那你要怎么找?去问凶手?或者自己上山找?凶手不可能告诉你埋尸地,上山找更是无稽之谈,那么多警察和专业人士找了快两个月都没找到,你一个菜鸟要从哪里下手?要我说,没有比问受害人更直接的办法了。” 黎落用被子蒙住脑袋:“你这不是废话吗!我会不知道问受害者是最直接的办法,关键是……” 她不敢啊!!! 让她去直面梁奉臣的鬼魂,比杀了她更可怕。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灵婆明天就上门了,我看你要怎么办。” 黎落从被子里钻出来,握紧拳头给自己加油打气:“攻略线上说了,从灵婆说司典是杀人凶手到司家人把司典送上松子岭,这期间有五天缓冲期,我一定可以在这五天内找到梁奉臣的尸体。” 相里安一脸鄙视:“捷径摆在眼前你不走,非要选最难最危险的那条路,你这脑子……鬼魂到底有什么可怕的,活着的时候不都是人,真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怕这些东西。” 黎落闷声说:“人类的悲喜并不相通,你可以闭嘴了。” 相里安哼道:“胆小鬼!” “闭嘴!” “胆小鬼!” “闭嘴闭嘴闭嘴!!” “胆小……司若回来了。” 黎落一顿,连忙躺下闭上眼睛,装成熟睡的样子。 不大一会儿,司若推开门进来,她没有立刻上床睡觉,而是在床边坐了半晌,伸手摸了摸黎落的脸,然后轻轻叹了口气。 黎落想起刚才林烨跟她说在山上遇到自己的事,要是不解释清楚,以司若的性格可能会对原主起疑心,这对接下来的行动不利。 想到这里,她装作被吵醒了的样子,一脸困倦地睁开眼睛:“姐?” “吵到你了?”司若低声问。 “没有,你怎么不睡觉?”黎落揉着眼睛坐起来。 司若开了灯:“睡不着。” “怎么了?”黎落明知故问,“有心事?” “最近都在实验室忙通宵,日夜颠倒惯了,回家正常作息反倒不太习惯。”司若随口扯了个理由,又状似无意问,“你鞋架上那双白鞋的鞋底怎么都是泥,跑哪儿去野了?” 第500章 周许 “那个啊。”黎落搬出准备好的说辞,“妈差我去山上的村子找灵婆,路太难走,要不是回来的路上遇到小姑父带我一程,我这腿都得废了。” 司若皱眉道:“妈怎么能让你一个人去山上,这多危险。” “姐,我都二十多岁的人了,更何况大白天的,能危险到哪儿去,妈也是希望我能多出去走动才让我去的,我这不是安全回来了嘛。”黎落抱住她的胳膊,紧挨着她,“你老是把我当小孩看。” 司若怔了怔,叹息道:“是啊,在我眼里你好像一直都没长大……不早了,睡觉吧,明天灵婆要来做法事,少不得要帮忙,你得养好精神才行。” “好。” 黎落一觉睡到天亮,醒来时司若正在穿衣服。 “姐?” “灵婆来了。”司若说,“我下楼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你要是困就再睡会儿,不困就起来吃早点。” “好。” 司若换好衣服就走了,黎落看向床头柜上的闹钟,才凌晨六点半。 这灵婆是不是太敬业了点,这么早就来了。 虽然司若说她困的话还可以再睡会儿,黎落却没什么心思睡回笼觉,如果攻略线没变,等会儿灵婆会指着她告诉整个司家,她身上背了人命。 一想到要接受整个司家人形形色色的目光审视,黎落心里多多少少还是有些压力,她坐在床上醒了会儿神,爬起来洗漱。 收拾了一番,黎落下楼,遇到脚步匆匆往楼下走的司启,司启平时吊儿郎当的,这会儿神色却很严肃。 黎落从他的表情中察觉到了什么,连忙拉住他:“哥,出什么事了?” 司启神色很难看:“梁家出事了,一夜之间死了十几个族人。” 黎落心头微微一跳,却没有太过惊讶。 梁奉臣铁了心要报复那些曾经欺负过他的人,他们在劫难逃。 司启说完就急匆匆走了,黎落立刻跟上,两人一块去祠堂。 不知道是不是梁家的事太过骇人听闻,还不到七点钟的祠堂聚了不少司家人,司晴司若司三叔都在,黎落跟着司启挤进大门,一眼看见正在祠堂里跟司宗平任少兰说话的灵婆。 “这灵婆怎么是个男的?”司启诧异道,灵婆背对着他们,虽然看不见脸,但一米八几的身高摆在那里,这分明是个男人。 黎落盯着那个穿着奇装异服的背影,莫名觉得眼熟。 她还没反应过来,灵婆突然转过身,看清他的模样时,黎落往后退了一大步,踩到站在她背后的族人的脚。 “哎哟!!”族人被踩疼了,“司典,你干嘛啊?” “……抱歉,我不是故意的。”黎落忙不迭道了歉,又迅速看向灵婆,这人分明是周晏清!! 怎么回事? 攻略线上可没有这么个人。 除了“灵婆”变成周晏清这件事让她大跌眼镜之外,黎落还有点怂——司三叔那个早夭的儿子正抱着周晏清的大腿,跟只考拉似的贴在他身上,嘻嘻哈哈冲他笑得露出尖尖的獠牙。 周晏清也不知道是没发觉,还是压根就不在意,表面上看起来没什么异常,丝毫不受影响。 这边的异动引起周晏清的注意,他望过来,目光落到黎落身上时,他眯了眯眼睛。 黎落心里“咯噔”一下,做好了要被当众指摘是杀人凶手的准备。 然而周晏清盯着她看了几秒钟,对她招了招手:“过来。” 黎落:“……我吗?” “对。” 黎落小心翼翼挪了过去,在距离他还有七八米远的地方停下,倒不是不想靠近,而是忌惮他腿上抱着的那个小鬼。 任少兰见状,忐忑地问:“周先生,这是我小女儿,她有什么问题吗?” 周晏清笑了笑:“没有,只是你这女儿骨骼清奇,看起来倒是个适合修习通灵术的人。” 黎落:“……” 你认真的吗? “不不不,周先生,我女儿胆子小,她怕这些东西,脑袋也不灵光,肯定学不来。”任少兰连忙解释道,又转移话题,“周先生,你看法事什么时候做合适?” “今晚吧。”周晏清说,“做法事之前,劳烦夫人帮我准备一把纸钱,一些零食和一个铜盆,零食最好是甜口的。” 任少兰点点头,转身吩咐人去准备。 黎落紧挨着旁边的司若,低声问:“姐,灵婆怎么是个男的?” “这是灵婆的儿子,灵婆生病,他就代替灵婆来了。” “……靠谱吗这人?” “我也不清楚,先看看再说。” 两人正窃窃私语,应付完任少兰的周晏清突然朝黎落走过来。 黎落见状,立刻后退了好几步:“等、等等,有话好好说,你别过来!” 周晏清脚步一顿,随即笑道:“司小姐别怕,我没恶意。” 我知道你没恶意,但你腿上抱着的那个玩意儿就不一定了——黎落在心里疯狂咆哮,脸上却不得不挤出笑容:“周先生是吧?有什么事你直说就是了,我站这儿也听得见。” 周晏清还没回答,司若突然问:“周先生?灵婆不是姓许吗?我之前去过几次山上,怎么没见过你。” 周晏清微微一笑:“家父姓周,我随父姓,前些年我跟父亲一起生活,父亲去世后才回到母亲身边,你没见过我很正常。” 司若沉默了一会儿,点点头,看起来像是接受了这个说法:“周先生全名是?” “周许。” 司若:“……” 周许解释完毕,又看向黎落,表情诚恳:“司小姐,我最近准备收个弟子教习通灵术,你看起来很适合做这一行,真的不考虑考虑?” 黎落:“……谢谢不考虑。” “好吧。”周许倒也不勉强,恰逢任少兰拿了铜盆和零食过来,他对黎落招招手,“司小姐,过来帮我个忙。” 黎落戒备道:“做什么?” “你先过来。” “不要。”黎落往司若身后躲,“你找别人帮忙吧,我不干。” “典典,不可以没礼貌。”任少兰皱眉,“周先生是来帮咱们家的,你怎么能这么跟客人说话。” 黎落撇撇嘴,不情不愿地往周许面前挪了两步:“要我帮什么忙?” 第501章 你搁这吃现做自助餐呢 周许抽出钢笔和一张白符,在上面飞快地写下一串潦草的字,然后把纸钱连带着符纸一起丢进铜盆里点燃。 “你把这些零食投进去一块烧了。”周许后退几步,很贴心地跟她保持了一段距离。 黎落这才慢吞吞地挪过去,抓起一把饼干扔进铜盆,火苗一下子窜得老高。 烧了一部分零食,耳边冷不丁响起“咔嚓咔嚓”的动静,黎落扭头一看,发现那个孩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松开周晏清,坐在地上,手里抱着一包饼干吃得正香。 “……” 她看看手边的零食,又看看那孩子,确定他吃的是自己刚刚烧的,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原来活人可以通过焚烧把东西送给死去的人是真的!! 小孩似乎馋得厉害,飞快地啃完零食,见黎落盯着他看,却没有继续烧,他索性朝黎落爬过来。 黎落一看他这个举动,第一反应就是躲。 然而她刚一转身衣后领就被拽住了,周许单手将她拎了回来:“跑什么?” 黎落基本上可以确定周许能看到这个孩子,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坚持要自己来烧这些东西,但是看着爬到自己脚下的孩子,她紧张得直打哆嗦,一边挣扎一边低声说:“他过来了……你放开我!” “别怕,他没有攻击性。”周许把她放下来,“继续烧。” 黎落:“……” 小孩坐在旁边,一脸人畜无害,看着确实没什么攻击性,黎落硬着头皮,继续往铜盆里丢零食。 她烧一个,小孩吃一个,很快就把一整袋零食吃完了,然后心满意足地坐在她旁边开始舔手指。 黎落:“……” 你搁这吃现做自助餐呢? 周许开了一瓶白酒,浇灭铜盆里最后一点火苗,见黎落木着脸盯着铜盆看,他低声笑道:“看吧,我说他没有攻击性。” 黎落:“……周先生还有事吗?” “没事。”周许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晚上祠堂做法事,有兴趣的话可以过来看看。” 黎落转身就走,身后传来司若的声音,似乎是在向周许请教什么问题。 回到房间,黎落从床底下搬出饿得嗷嗷叫的奶猫,一边冲奶粉一边问相里安:“周晏清怎么变成灵婆了?” 真正的灵婆又去哪儿了? 其实黎落不关心真正的灵婆去哪儿了,她只是发愁,如果司若和林烨收买的人是周晏清,置换司典八字的人也是周晏清,今晚做法事时胡说八道,建议把司典送上松子岭做冥婚新娘的人还是周晏清,那她该怎么办? 面对这么个混账东西,她肯定不能轻易放过。 可真的对他实施报复,她无法痛快下手。 可以说周晏清的出现,把她的计划都打乱了。 相里安慢吞吞地说:“不知道,他不是说想收你做弟子吗,要不你从了他吧,拜他为师,他也许会看在师徒的份上帮帮你。” “开什么玩笑。”黎落想都没想就拒绝了,“我是那种需要别人帮忙的人吗?” 相里安毫不客气戳穿她的伪装:“你是怕拜了师就得跟着周许到处跑,接触鬼神吧。” “谁说的!”黎落大声反驳,“咱又不知道这周许是什么底细,万一他被司若收买了,我们跟他走得近岂不是容易暴露计划,到时候被司若来个釜底抽薪就完了。” 相里安嗤笑了一声,不跟她争吵:“真打算自己去找尸体?” “对。”黎落喂完奶,把猫塞回床底下,“我今晚就去找。” 黎落花了大半天时间做了详细计划。 松子岭是一座海拔八百多米的山,这座山像一道天然的分界线,把湘城分成东西两半。 山的一面早年被开发成森林公园,是徒步和登山爱好者经常光顾的地方,因为有一部分地段地势险峻,为了防止登山的人涉险,公园有专人管理,傍晚会开始清人,晚上不开放。 另一面则是公共墓园,葬了数不清的新旧坟墓,前段时间去世的二爷爷就是葬在那儿,等三年后进行“捡骨”,装进金罂再移入司家祖祠。 黎落在地图上标出松子岭的位置:“梁奉臣的妈妈说过,他失踪前监控照到的最后一个地方是在松子岭森林公园的山脚下,前世他要求把司典送到松子岭,我觉得他的藏尸地大概率是在松子岭的墓园里。” “所以你打算去墓园找?” “对。” “你知道那边有多少坟墓吗?” “多少?” “据不完全统计,一万六千多座。” 黎落:“……” “而且白天无论是墓园还是森林公园都有人,你跑那边找来找去,被人看见起了疑心,万一以为你是个盗墓的,再报个警联系任少兰就完了,想去墓园必须得晚上。” 黎落:“……” “你这个身体可是开了阴阳眼的,晚上去墓园,能看见的东西说不定比白天更热闹。” 黎落被他唬得鸡皮疙瘩起了一阵又一阵,她搓了搓手臂:“你是来帮我的还是来给我泼冷水的?” “我只是不建议你这么做,去拜周许为师吧,他绝对能帮上你的忙。” 黎落把地图一卷:“你可以闭嘴了。” 黎落做足了心理建设,决定今天晚上夜探墓园。 她出门买了一堆东西回来,包括墨镜,厚衣服,头盔,棒球棍,二十公分长的西瓜刀,还有一袋朱砂和一只黑驴蹄子。 玄学和物理防御都备上了,再加上金手指护身,大不了见势不对就瞬移开溜,她连活死人都打过,能被这些神神鬼鬼的东西吓倒? 笑话! 晚上七点多,黎落吃过晚饭,找了个要早点睡觉的借口,回房间反锁了门,背上所有装备准备用瞬移卡去墓园,然而她还没发动技能卡,门外传来司若的声音:“典典,你睡了吗?” 黎落动作一顿,应道:“已经躺下了。” “怎么睡这么早,不舒服吗?” “没有,我就是困了。” “先别睡,一起去祠堂吧。” 黎落正要拒绝,司若又补了一句:“是妈让你去的。” 黎落:“……” 不得已,她只能把东西收进系统仓库,开门跟司若一块走了。 第502章 夜访松子岭 到了祠堂,里面已经布置好了,天井中立起祭台,摆着瓜果三牲,满地都是燃烧的白蜡烛,屋顶檐角上挂着铃铛,风一吹叮当作响,看起来还真有几分唬人。 昨天开会时嚷嚷着任少兰在宣传封建迷信的族人此刻大部分都聚集在祠堂,举着手机拍照的拍照录像的录像,还有的在发朋友圈,满脸都写着想看热闹。 司若拉着黎落挤到围观人群的最前面,站在祭台前的周许换了身白色粗麻做的袍子,那袍子显然不合身,穿在他身上短了一截,他拿了一沓符纸,用手沾了水在上面画符,说起来奇怪,水明明是无色的,但是经他手落在符纸上,画出来的字居然成了血红色。 这男灵婆还真有几下子。 周许一连画了几十张符纸,黎落惦记着要去墓园的事,等得有点不耐烦了,低声问司若:“姐,什么时候开始做法事?” 司若看了一眼手表:“快了,还有两分钟。” 两分钟后,八点整,周许终于停止画符,转身吩咐任少兰:“把灯关了。” 灯一关,祠堂的光源只剩下满地的白蜡烛,一地烛光摇曳,映着祭台,气氛陡然阴森起来。 周许拿起那把符纸轻轻一抖,符纸无火自燃起来,他嘴里念念有词,符纸很快在他手里燃烧殆尽,火光消失那一瞬间,祠堂平地起了一阵阴风,吹灭满地的蜡烛,吹得檐角上的铃铛疯狂作响,祠堂顿时陷入一片黑暗。 黎落脖子一痒,那种有人在她背后吹气的感觉又来了,她下意识抱紧旁边的司若,往她身上贴:“姐……” 司若没像平时一样安慰或者回抱住她,黎落借着微弱的月光抬头一看,司若屏住呼吸表情严肃,目光死死地盯着祭台,连身体都僵直得一动不动—— 看来她这个始作俑者并非全然不怕。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让祠堂围观的人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好在不出一分钟,周许的声音传来:“可以了,开灯吧。” 灯一开,阴风顿时停了,西南角挂着的铃铛毫无征兆地坠落下来,掉在地上发出一串清脆的响声。 周许走过去捡起铃铛,招手示意任少兰过来。 “周先生,怎么样,看出什么了吗?”任少兰急切地问。 周许晃了晃手里的铃铛:“司家最近可有人去世?” “有,一位长辈。” “多大年纪?” “八十三岁。” 周许摇摇头:“不对,这人应该是个年轻的男性,不超过三十岁,死亡时间在最近两个月内,不一定是司家的人,但一定与你们熟识。” 任少兰即使已经知道内情,听到周许这么说,脸色还是微微一变:“梁奉臣?” “梁家的人?” “对。” “那就不奇怪了。”周许淡淡地说,“前几天梁家派人去找过我母亲,我母亲直接告诉他们,这个忙她帮不了,死去的人怨念深重,非复仇无法化解。” 任少兰连忙说:“我大女儿跟梁奉臣定了娃娃亲,本来打算今年办婚礼,谁知道梁奉臣突然失踪……这件事跟司家没有关系,梁奉臣缠着我们做什么?” “死去的人迟迟不肯离开,要么怨念深重,要么心愿未了,既然梁家少爷跟你女儿是未婚夫妻,那大概率是冲着她来的。” 这话一出口,围观的族人顿时窃窃私语起来。 抱着司若胳膊的黎落则一脑门疑问。 这事情发展怎么跟攻略线上不一样? 周许不该指着她说她身上背了人命吗? 把舆论重心引到她身上,给大家留下她是个杀人凶手的印象,再提出让她去献祭。 “那怎么办?”任少兰问,亲眼看见周许做法事,她已经完全相信这是个能通灵的阴阳先生,“周先生,请你帮帮我们!” “别急。”周许看向黎落和司若所在的方向。 司若眉心一跳,不祥的预感铺天盖地袭来。 “既然事出有因,那得对症下药,你们司家派个人上松子岭,找梁奉臣谈谈吧。” “松子岭?” “对。”周许抬起手,把铃铛展示给她看,“松子岭在西南方向,虽然无法确定具体位置,但梁家少爷给出的指示确实是那边。” “那我找几个胆子大的男人去。” “不行。”周许慢条斯理地说,“梁奉臣是冲着未婚妻来的,去的人须得跟司大小姐有血缘关系,而且必须是女性。” 任少兰神色一僵:“你的意思是……让司若去?” “她不能去。”周许微微一笑,“只有处子之身才能通灵,司大小姐不是处子,她去了没用。” 司若:“……” 任少兰:“……” 围观的族人有那么一瞬间的安静,紧接着大家若无其事地转移话题,任少兰看了司若好几眼,表情微妙:“那您的意思是……” 周许看向黎落。 黎落被他这么一盯,顿时头皮发麻。 “小小姐还是处子,让她去吧。” 黎落:“……” 她怀疑周许在故意针对她。 任少兰纠结了一会儿,对黎落招手:“典典,过来。” 黎落一脸怨念地挪过去,她本来以为攻略线发生变化,谁知道结果还是一样,这松子岭她还是得去一趟。 只是去的理由不一样了。 周许到底还是被司若收买了。 “典典,你也听到周先生说的话了。”任少兰说,“要不,你去一趟?” 黎落在心里狂翻白眼,虽然她本来就打算去松子岭墓园,但自己去跟被人逼着去是两回事,她不情不愿地说:“行,我去一趟,什么时候去?” “现在。” 黎落一愣:“现在?” “今晚要是找不到梁奉臣,明天司家大小得出点事。”周许意有所指地看了不远处的司启一眼,“有些人的命,掌握在你手里。” 黎落答应上松子岭,任少兰立刻着手让人准备东西,半小时后,黎落左手拎着瓜果点心,右手提着一把香烛纸钱,跟要去上坟一样,被好几辆车护送着前往松子岭。 任少兰坐在她旁边,看起来比她这个要上山的人还紧张,一路上反复叮嘱:“典典别担心,二爷爷也在那个山头,他会保佑你的。” “见了梁奉臣也别害怕,咱把话跟他说开就好了,他跟你无冤无仇,不会害你的。” “要是有什么事就给妈妈打电话,我马上带人上山接应你。” 第503章 吓死我了 黎落听着她絮叨,脸上看似没什么表情,其实不断在意识里翻那几张瞬移卡。 我有金手指我有金手指我有金手指—— 对,一旦遇上解决不了的问题她就瞬移逃跑! 做足了心理建设,黎落这才应下任少兰的话:“好。” 到了松子岭山脚下,黎落下了车,任少兰拉着她的手:“典典,注意安全。” 她冲任少兰打了个“ok”的手势,做了个深呼吸的动作,拎起东西就要走。 这时身后传来车门开关的动静,黎落扭头,发现周许也下车了,他脱了粗麻袍子,右肩上挂了个包,看起来跟个要登夜山的普通游客一样。 任少兰一看他这架势,立刻问:“周先生,你也一块去吗?” “对。” “那太好了,典典就交给你了。” “司太太放心。”周许说完,快步朝黎落走过来。 黎落马上摆出戒备的架势:“你非去不可吗?” “不然呢?”周许好笑道,“你能召出亡者?能跟亡者沟通?没有我做媒介,上了山你什么都做不了,说不定还会被活活吓死。” 黎落:“……” “走吧。”周许说着拿过她手里的东西,率先上山。 黎落看着他的背影,心里一阵不爽。 她本来的计划是一个人上山,能找到梁奉臣的尸体最好,找不到也没关系,下山就是了,可现在周许也跟着一块上山,她根本无法明目张胆去找尸体。 再者,出现什么紧急情况时,有周许在场,她不能贸然使用瞬移卡,不然一个大活人凭空消失,还不知道周许会脑补出什么。 最后一点,周许是被司若收买过的人。 万一他跟着上山的目的是为了替司若悄无声息地解决掉她呢? 反正司家人都知道上山的危险性,做出让司典去见梁奉臣的决定时就已经有了她会回不来的心理准备,周许在山上偷偷杀了她,天亮了把所有的锅都推到梁奉臣身上,那他们也无可奈何。 总之让周许跟着一块上山弊大于利。 上山的小路弯弯曲曲,两边草丛中不时传来虫子的叫声,两人一前一后,默不作声走了一段路,头顶的月光隐入云层,路瞬间变得不好走了。 周许早有准备,他打开手电筒,对黎落说:“你走前面。” 黎落认定这是他阴谋的一环,自己只要走到前面,在后面的他就会找个机会把自己推下山活活摔死—— “不,我要走后面。” “走后面你看不见路。” “我看得见。” “……好吧。”周许倒也没勉强,转身继续走。 只是刚走出两步,后面传来“噗通”一声闷响,黎落摔了个大马趴。 周许无可奈何地回头把人扶起来,见她捂着膝盖疼得龇牙咧嘴,他捋起她的裤腿一看,膝盖上蹭掉一块皮,虽然没流血,但是看着就疼。 两人对视了一眼,周许眼中谴责意味强烈,黎落则讪讪地低下头。 “还能走吗?” “……能。”黎落忙不迭爬起来,想了想,加了一句,“一点都不疼。” 周许嗤笑了一声,倒也没说什么,把手电筒递给她。 “干嘛?” “你不是要走后面吗,手电筒给你,省得回头又摔了。” 黎落这回没拒绝,接过手电筒就要走,周许突然“哎”了一声,攥住她的小腿:“等等。” 她低头一看,自己鞋带松了,周许顺手帮她系上。 周许系个鞋带的功夫,一抬头就看见黎落把手电筒抵在下巴上,借着光影制造出来的效果翻白眼吐舌头,面目可怖的吓唬他。 “……” “……” 空气有那么一瞬间的安静,紧接着是淡淡的尴尬。 黎落讪讪地把手电筒挪开,小声问:“不恐怖吗?” 周许沉默了几秒钟,毫无诚意地拍了拍胸口:“吓死我了。” 黎落:“……” 不带这么羞辱人的!!! 两人继续往山上走,步行了二十分钟,翻过一座小山头,风陡然大了起来。 吹得黎落头发猎猎飞扬,两边的树也摇摆不止,夜里视物不清,看起来就像张牙舞爪的怪物—— 这个念头让黎落鸡皮疙瘩又起来了,她紧走两步跟上周许,几乎是贴着他走。 周许似乎察觉到她害怕,转身朝她伸手:“来。” “干嘛?” “我牵着你走。” “……不要。” “确定不要吗?”周许眨了眨眼睛,一脸诚恳地说,“你知道鬼拍肩吗?通常夜里赶路,走在最后那个人是最危险的,因为你不知道什么时候肩膀会搭上来一只手……” 黎落神经跟被拽了一下似的,“嗷”地一声扑过去,死死抱住周许的胳膊,忍不住骂道:“你有病啊!在这种地方说鬼故事!” 周许似乎很满意这个效果,笑了笑:“早这样不就好了。” 黎落:“……” 别的不说,抱住一个大活人,感受到对方的体温隔着衣服透过来,她瞬间没那么紧张了。 两人就着这个连体婴般的姿势继续上山,又过了半小时,绕过一道弯,眼前出现墓园的铁门。 铁门没上锁,周许拉开门时,生锈的门发出一声刺耳的吱嘎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尤为阴森恐怖。 爬上一段青石板路,无数坟茔骤然出现在眼前,同一时间,月光从云层探出头,惨白的月辉照在坟头上,黎落浑身一颤,手脚不受控制的开始发麻。 少年时期被关在鬼屋里过了一整夜的恐怖记忆刹都刹不住,争先恐后漫出来,肾上腺素作用下,她感觉浑身的血都往头上涌去。 她到底还是高估了自己的心理承受能力。 “司典?司典?”周许推了推她,“没事吧?” 大脑缺氧头晕目眩的感觉让黎落产生了错觉,恍惚中她觉得自己在做梦,但耳边周许的声音又这么真实,她索性使劲儿拧了自己的腰一下。 感觉不到疼痛,她心里稍稍放松了一些。 “果然是在做梦。” 话音刚落,她脑门上被弹了一下,疼痛逼得神智回笼,她顿时怒了:“干嘛打我!” “……”周许无奈地叹了口气:“你能先放开我吗?” 黎落低头一看,自己的手还掐在他腰上,看这力道,周许估计得被她掐淤了。 第504章 松子岭 “……啊对不起!”黎落立刻松开爪子,讪讪地说,“我不是故意的。” 周许倒也没怪她,他打开背包拿出一个保温杯,递给黎落:“喝点水。” 黎落看看他又看看水杯,怀疑里面下了药,她戒备地说:“谢谢我不渴。” 周许哭笑不得,他打开保温杯当着黎落的面喝了一口:“这样总行了吧。” 黎落:“……” 她接过水杯喝了两口,温水果然缓解了她的紧张。 夜色静谧,黎落平复了一会儿心跳,感觉脑子回到原处了,这才问:“我们要怎么找梁奉臣?” 周许说:“要找到他很简单,你做好心理准备了吗?” 黎落迟疑了一下,问:“他很恐怖吗?” “还好,只是死了快两个月,模样总是不太好看的。” 黎落:“……” “而且你的八字被人偷偷调换了,对梁奉臣来说,你现在是司若,他出来后可能会对你做一些……不太好的事。” 黎落越听越想把自己缩进大衣里躲起来。 周许提溜起她的衣后领,动作略粗暴,说出的话却很温和:“别怕,这不是有我在嘛。” 黎落做了几个深呼吸的动作,本着早来晚来都得面对的心理,握紧拳头说:“来吧。” “行。” 周许拿出一串铃铛和一把刀,抓过黎落的手:“要放些血,会有点疼,你忍着点。” 说完没等黎落拒绝,他干脆利落地划破她的指尖,挤出几滴血,没入脚下的泥地里。 墓园的风瞬间大了起来,整个山头的树都被吹得左右摇摆,不远处一座新坟上插着的几根白幡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一时间黎落感觉四周突然热闹了不少,黑暗中好像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他们看,她下意识抱紧周许的胳膊,警惕地左右张望。 周许手里还拿着那串铃铛,说起来奇怪,风这么大,铃铛下的流苏被吹得摇摇晃晃,铃铛却纹丝不动,连半点声音都没发出来。 时间在这种诡异又紧张的氛围下变得分外漫长,过五分钟,也许更久,周许手里的铃铛突然轻轻一抖,响了。 “他应了。”周许说,“走。” 黎落鸡皮疙瘩起了一阵又一阵:“去哪儿?” “他在前面,我们去找他。” 黎落垮着脸几乎快哭了,抱着他胳膊的手越发用力:“那、那你走前面。” “好。” 两人步入坟茔间,穿过一座座新旧不一毫无规则的坟墓,越往前走黎落越能感觉到那种叫“阴气”的东西越浓厚,她紧张得几乎快喘不过气来。 绕过一座小山坡,周许突然停下脚步。 黎落不解地问:“怎么不走了?” “到了。” 黎落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二十米开外的一座坟头上坐了个……准确来说,是魂,那东西穿了身白衬衫黑西裤,双手放在膝盖上,坐姿规矩而端正,如果不是坐在坟头,这副样子称得上乖巧。 也许是听见黎落和周许说话的动静,那东西转过头来,在看清他的模样那一瞬间,黎落脑子一炸,几乎要尖叫出声—— 梁奉臣满脸血污,额头的头骨凹下去一块,鼻梁塌陷,脸色青紫,白衬衫的衣襟上被血染透,一看就知道死前遭受过残暴的虐打。 他用那双染了血的眼睛盯着黎落看了一会儿,摇摇晃晃站了起来,朝他们走来。 黎落注意到他两只手的指尖血糊糊的,右手以一种不正常的角度软绵绵地垂下,估摸着死去的时候就已经骨折了。 眼看梁奉臣靠近,黎落第一反应就是跑,周许再次把她拎回来,按在怀里:“别怕。” “……”黎落连声音都变调了,“他过来了!他过来了!” “我知道,别怕,我会解决。”周许说,“你先冷静一下,我跟他谈谈。” 梁奉臣走到两人跟前五六米处停住了,他歪了歪脑袋,似乎在辨别什么,然后冲黎落露出一个憨傻的笑,大着舌头口齿不清地说:“若若,你来了。” 黎落:“……” 梁奉臣说着伸出手,就要过来牵她。 黎落一悚,连忙躲到周许身后:“你别过来!!!” 梁奉臣被她的反应弄得一愣,他困惑地眨了眨眼睛,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见自己手上满是血污,他有些无措地在衣摆上擦了擦,嘴里念叨道:“脏,手脏了……洗洗,洗洗。” 说完他在原地转了两圈,神色茫然:“水……水呢?” 这些反应落在黎落眼里,她又惊恐又不解,攥着周许的袖子问:“梁奉臣是傻子吗?” 周许还没回答,听了这话的梁奉臣动作一顿,脸色立刻沉了下来,他瞬间凶相毕露,冲黎落龇牙咧嘴:“你说什么?” “谁是傻子?” “我不是傻子!” “再骂我,我就杀了你!” 黎落:“……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 她突然道歉,梁奉臣似乎愣了一下,随即笑道:“没关系,没关系。” 说完他又开始原地找水。 “梁奉臣。”周许叫他。 梁奉臣抬头,眼中满是茫然:“嗯?” “水在这里。”周许从包里拿出一瓶矿泉水,引燃了一张符纸,把矿泉水瓶在火上过了一遍,然后拧开瓶盖,倒水给梁奉臣洗手。 梁奉臣就着矿泉水一边搓手一边冲周许笑:“谢谢,你是个好人。” 黎落站在一旁目睹这一幕,恐惧稍稍减退了一些,她脑子转得飞快,在司典的记忆中,梁奉臣是个正常人,没有痴傻的迹象。 他现在变成这个样子,大概跟他的死因有关,他应该是被活活打死的。 黎落想起了愈疗卡,这玩意儿对人有用,不知道对魂魄有没有用…… 不过在做屈啸和桑榆那个位面任务时,她用技能卡带走过屈琰的灵体,以此类推,技能卡对灵体应该是有效的。 想到这里,黎落往梁奉臣身上投了一张愈疗卡。 正在洗手的梁奉臣突然一怔,搓手的动作慢了下来,他像是神志清醒了一样,无法聚焦的眼神慢慢清明起来,他看看自己的手,又看看黎落和周许,再次开口时声音已然恢复正常:“司若?” 第505章 破局 黎落:“……” “她不是。”周许收起矿泉水,“她是司典。” 梁奉臣打量了他一眼:“你是谁?” “通灵师,是司家拜托我来找你的。” “司家?正好,你们不找我,我也打算找你们。”清醒状态下的梁奉臣浑身都散发着阴森森的气息,他指着黎落说,“她和林烨必须得死。” “她是司典,不是司若。” “我是死了,又不是瞎了。”梁奉臣冷冷地说,“会分不出来仇人是谁?” “如果她是司若,为什么要主动来找你?” 梁奉臣一愣,似乎被问住了。 “杀了你的人是司若,对吗?” 梁奉臣不说话了,眼神阴沉冷厉。 “司若早就知道你会回去找她,所以设计把司典和她的八字互换了,现在站在你面前的人是司典,让你认错人,杀错人,这就是司若想要的效果。” 周许把黎落拉到梁奉臣面前:“你辨认清楚,这是司典,司若做的那些事跟她没关系。” 黎落突然被拉过去,看着近在咫尺的梁奉臣,她脑袋不由自主地往后仰,恐惧全写在脸上。 梁奉臣沉默了一会儿,接受了这个说辞:“你们来这做什么?” “破局。” “破局?” “对,破你的局,也破强加到司典身上的局。”周许解释道,“你心存怨念,非复仇不能释怀,我们会找到你的遗体妥善安葬,并将凶手绳之于法,作为条件,你得答应我不能动司典。” 梁奉臣冷笑:“我要是不答应呢?” “……”黎落默默藏到周许身后。 “你也说了,我非复仇不能释怀,那我复仇不就好了,一个一个杀过去,杀到我释怀为止。” 周许说:“这么做你是释怀了,你妈妈怎么办?” 梁奉臣一顿:“跟她有什么关系?” “你一夜之间杀了梁家十几个人,他们也许现在不知道是你干的,但假以时日一定能查到你头上—— 你的尸体就藏在这一万六千多个坟的其中一个里面吧?湘城的传统是捡骨葬,少则一两年多则三五年,这些坟会再次开棺,尸体一暴露,再用现代技术手段一查,就能查出你的具体死亡时间,再以死亡时间推算梁家人暴毙的原因,你那点心思还藏得住吗? 你是报仇报爽了,你妈怎么办?除非你把梁家所有人都杀光,否则只要还有一个族人在,杀人的债就得让你妈来背。” 梁奉臣:“……” “我是在帮你。”周许说,“报复凶手最好的办法不是让他们简单粗暴的死去,而是把他们杀人的罪行公之于众,到时候自然有法律和舆论替你制裁他们,如果你还不解气,真相大白后想杀谁,我绝不拦着。” 梁奉臣沉默半晌,似乎被说动了:“需要我怎么做?” “告诉我你的埋尸地。” 梁奉臣转身看向身后不远处那座坟:“在那儿。” 周许记下位置,说:“在找到证据,揭发真正的杀人凶手之前,我们无法把你的遗体挖出来,不然凶手有可能不认账,不过我答应你,一个月内会办好这件事,在这期间,你不能动司家的人。” 梁奉臣犹豫了一下,点头:“好。” 他松了口,黎落瞬间放松下来。 周许伸出手,把铃铛递给他:“这个你拿好,随身带着。” 梁奉臣问:“为什么?” “不会害你的。”他意有所指地看了黎落一眼,“小朋友怕这些,你理解一下。” 梁奉臣这才接过。 “那我们先走了。” “嗯。” 周许拉过黎落,转身就走。 黎落走了两步,想起什么似的,扭头问梁奉臣:“那个……你要吃点什么吗?” 梁奉臣一怔。 黎落小心翼翼地说:“吃的喝的用的……你要是无聊了想要个手机也行,我都可以烧给你。” 梁奉臣:“……” 下山路上,黎落心情轻松了不少,话也多了起来:“周先生,我不太懂,虽然司若跟我置换了八字,但我跟她长得也不像,为什么梁奉臣会认不出谁是谁?” 周许解释道:“阴阳有界,死去的人逗留在人世间,五感是不灵敏的,他们辨别活人全靠能通阴阳的八字,司若把她的八字换到你身上,梁奉臣不找你找谁?” “噢……看梁奉臣那个样子,他死去的时候一定很痛苦吧?说起来,人死的时候是什么样子,变成灵体的时候就会一直是那个样子吗?” “对。” “难怪……” “难怪什么?” “难怪三叔家的儿子过了二十多年还是个小……”黎落话说到一半,脚步猛地一顿,“不对。” “什么不对?”周许问。 “梁奉臣不对。”黎落眉头皱得紧紧的,“如果梁奉臣是被活活打死的,那他应该是被打死时的样子,而不是……而不是他现在这副模样。” “他现在有什么问题?” “他现在……”黎落急得在原地团团转,“他的脸色,那不是被打死的人该有的脸色,他说他的尸体被藏在别人的棺材里,那就证明他被击打头部后只是陷入假死状态,只是林烨和司若不知道,为了藏尸,他们挖开一座坟墓,把梁奉臣塞进别人的棺材再封起来,在他们走后梁奉臣又醒了过来,他是在棺材里被活活憋死的!!!” 周许一怔。 “还有他的手,那么多血,又烂成那样,他死前一定试图想破开棺材爬出来!!” “……” “最后一点,如果他是被直接打死,人死后的灵体会保持死前的状态,那他应该是清醒的,而不是我们刚看到他时痴傻的样子,他在棺材里憋死前就已经受脑部重伤的影响变得神志不清,所以才……” 黎落说到这里,呼吸急促得说不下去了。 她无法想象梁奉臣在棺材里醒来,再到死去那段时间有多痛苦和绝望。 这根本就是活埋!!! “太残忍了……”黎落又惊又怒,连声音都变调了,“林烨和司若这两个畜生,他们必须要付出代价!!!” 周许看着她跟个暴走的小羊羔似的气得在原地打转,他伸手摁住她的肩膀,动作轻柔地摸了摸她的脑袋:“真棒。” 黎落一愣:“什么真棒?” “你真棒。”周许微微一笑,“要不是你提醒,我都没注意到这些。” 第506章 江湖骗子 黎落愣了一下。 有那么一瞬间,她有种眼前的周许就是周晏清的错觉。 上大学那会儿,周晏清因为她不爱学习这件事没少收拾她,要么把逃课的她撵得满学校跑,要么拧着她的耳朵把她拖回宿舍,疼得她一路上嗷嗷叫,此举曾引来无数校友围观。 为此她一度怀疑周晏清答应跟她在一起,就是为了能合情合理管束她。 可除去是个严厉的男朋友,周晏清也有温柔的一面。 她在社团的作品获了奖,篮球比赛得了第一,机智为身边的人化解了一场危机,或者是扶老奶奶过马路,甚至是学会做一道新菜式,周晏清都会诚恳地给予充分肯定。 “很厉害。” “落落真棒!” 黎落一直觉得,自己童年长出来的尖刺,都是被周晏清用温柔和耐心慢慢软化的。 周许那句“真棒”,无论是语气还是态度,都和周晏清如出一辙。 “……真的吗?” 对方的肯定像一针镇定剂,黎落激烈的情绪像潮水一样退下去。 “真的。” 莫名的,黎落心里小小的雀跃起来。 回到山下,等候多时的任少兰立刻迎上来,拉着黎落来回检查,确定她毫发无损,这才松了口气:“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周先生,谢谢你啊。” “不客气。”周许说,“走吧,回去。” 回家路上,任少兰询问上山的结果。 黎落搬出准备好的说辞:“在山上磕了几个头,祭拜完就走了。” “你没见到梁奉臣吗?” “没有啊。”黎落说,“周先生说了,只要让梁奉臣感受到咱们司家还记挂着他的心意就行。” “这样吗?” “妈,梁奉臣怎么会在松子岭呢,难道说他死了以后尸体被人藏在松子岭?梁家那边不是一直在找他嘛,要不咱把这事儿告诉梁奉臣的爸妈吧。” “不行。”任少兰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为什么?” “梁家现在正乱着呢,哪有心思管这些,更何况……” “更何况什么?” 任少兰顿了顿,说:“梁奉臣的死跟咱们司家没关系,要是由我们告诉梁家这个消息,难保他们不会把事情推到我们身上,到时候咱们就有理也说不清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只要梁奉臣不缠着咱们,这件事就别管了。” “哦……”黎落装作似懂非懂的样子,点点头。 任少兰低声说:“既然事情解决,以后就别再提了,你也别把这事儿往外说。” “好。” 回到司家,虽然已经到了深夜,族人们却都还没睡,聚在祠堂等着。 任少兰带着黎落进门时,司若和坐在主座上的司宗平第一个站了起来。 司若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黎落:“典典……” “姐,我回来了。”黎落奔过去抱住她。 “……”司若身体微微一僵。 “姐,你怎么了?”黎落明知故问,她这句话把祠堂里族人的目光都吸引过来。 司若迅速调整好表情,拍了拍黎落的背:“我这不是担心你嘛,平安回来就好。” “我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黎落边说边看向站在不远处的林烨。 他表情没比司若好看到哪里去,眉头轻皱。 司宗平问:“事情办得怎么样?” 任少兰说:“托周先生的福,都解决了。” 周许本来站在黎落身后,被任少兰这么一提,大家纷纷往他看去。 周许淡淡地说:“我只负责召灵,其他都是司小姐的功劳,不过也多亏了亡者讲道理,不然这事没这么容易摆平。” 大家只当周许在谦虚,纷纷夸他厉害。 “今天的事关系重大,大家别往外说,引起外人揣测就不好了。”任少兰叮嘱道,“等了这么久都累了,回去休息吧。” 主母发了话,大家三三两两离开祠堂回房间休息。 “周先生,今天的事多亏了有你,天已经这么晚了,你现在回家也不方便,今晚在司家休息吧,明天我再派人送你回家。” 周许倒是没拒绝:“那就麻烦司太太了。” 保姆带周许去客房了,祠堂很快走得只剩下司宗平一家四口。 司宗平不知道在想什么,紧皱的眉头就没松开过,表情也很严肃。 相比之下,任少兰解决了一桩心事,神色轻松,她嘱咐黎落:“回房间了好好洗个澡……若若,今晚你陪妹妹一起睡,她胆子小,大半夜去墓园,指不定得做噩梦,你多安抚着点。” “……好。” 姐妹俩回了房间,黎落放了一浴缸的水泡澡。 她在浴室里一边哼歌一边洗澡,门外传来司若的声音:“典典。” “啊?” 司若似乎犹豫了一下,问:“事情真的都解决了?” “对啊。” “怎么解决的?” “周先生让我在墓园磕了几个头,又把带去的东西都烧了,就让我回来了。” 司若语气凝重起来:“也就是说,你从始至终都没见到梁奉臣?” “对。” “……” “姐,有什么不对吗?” 司若的声音隔了好一会儿才传来:“这个姓周的怕不是个江湖骗子。” “我倒是觉得他挺厉害的。” 司若问:“怎么说?” “在墓园的时候,全程都是他在跟梁奉臣交流,说了好多话,说什么棺材,别人的墓,还有头部受伤之类的……” 她话还没说完,外面传来“哗啦”一声脆响,好像是什么东西打碎了。 黎落抿嘴一笑,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她隔着门语气装得十分急切:“姐,你怎么了?没事吧?” “……没事,不小心把杯子打碎了。”司若话里带了几分不易察觉的颤音,“我收拾一下,你洗完赶紧出来,别着凉了。” “好。” 黎落洗完澡走出浴室,司若正盘着腿坐在床上,手里拿着手机,注意力却不在屏幕上,而是在发呆。 “姐。”黎落喊她。 司若回过神:“怎么了?” “你是不是有心事?” “没有啊。”司若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容。 “可是你看起来不太开心。” 司若揉了揉眉心:“这不是在惦记学校的事嘛,太忙了……” “姐。”黎落喊她。 司若察觉到她语气不太对劲,问:“怎么?” “现在基本可以肯定梁奉臣已经死了,他怎么说也是你未婚夫,你就不难过吗?” 第507章 内部爆破 司若沉默了一会儿,说:“难过也没用。” “可是……” “没什么好可是的,我伤心难过掉眼泪,难道他就能复活?”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他死得不明不白,虽说妈不让咱们插手这件事,可你们关系不一般,就没想过去查一查他的死因?” “我跟他关系不一般?”司若冷笑道,“要不是家里的意思,我怎么会跟他关系不一般。” “你不喜欢他吗?” “不喜欢。” “不喜欢你还跟他睡觉?” “谁说我跟他睡过?” “周先生呀,他说你不是处女了。” “……” 黎落说完这话,想到什么似的,立刻捂住嘴,露出惶恐的表情:“姐,难道跟你睡的人不是梁奉臣?” 司若脸色难看起来:“你小孩子懂什么!” “我不是小孩子了……”黎落小声嘟囔,“姐,你这么做是不对的。” 司若有点不耐烦了:“这件事轮不到你来置喙,赶紧睡觉。” 黎落被她这么一凶,顿时露出委屈的表情:“我也就是说说而已……” 她一委屈,司若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情绪太外露了,她暗暗调整呼吸,很快收拾好表情,又变成那个温和耐心的姐姐。 她招手示意黎落过去,耐着性子说:“我刚才太着急了,不是故意要凶你,我向你道歉。” 黎落见好就收:“我也没有真的生气。” “那就好,梁奉臣这事,其实从他失踪一个多月开始,我就隐约感觉他遭遇不测了,他这么恋家,要是活着,怎么会一个月都不联系家里,所以我早就做好他回不来的心理准备。” “所以姐姐已经伤心过了,对吗?” “嗯。” “那是我误会你了。”黎落低声说,“他是你未婚夫,你怎么可能不难过。” 司若扯了扯嘴角,看起来很想冷笑,但是又忍住了,她低头轻轻叹了口气:“都过去了。” “我们真的不能把这件事告诉梁奉臣的爸妈吗?梁奉臣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我觉得他爸妈会好难过。” “他爸才不会。” “为什么?” “……那是别人家的事,咱不要管。”司若说,她搬出任少兰,“妈也说了让咱们不要管,免得给家族招来不必要的麻烦,你不听我的话,还能不听妈的话吗?” “好吧。”黎落应了下来,“那我以后不提了。” “乖。”司若语气像在哄孩子,“快睡觉吧,你也累了。” “好。” 黎落躺下,刚一闭上眼睛,相里安上线了:“我有点看不透你的打算,已经知道梁奉臣的埋尸处,为什么不直接把真相说出来?” “司典太弱了。”黎落说,“要是直接把梁奉臣死亡的真相告诉司家人,你觉得他们会怎么做?” 相里安还没回答,黎落自顾自接下话:“护短,他们会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甚至会为了隐藏真相,对司典做点什么,轻则威胁警告,重则……这个咱们就不做设想了。” “那我们可以直接报案啊。”相里安说,“让法律来替梁奉臣主持公道。” “法律固然可以主持公道,可你想过没有,这件事由司典来揭发,等法律处罚完司若和林烨,司典在司家该如何自处?” 相里安:“……” “族人要是讲理还好,不讲理的估计会把所有过错推到司典身上,怪她不该为了一个外人大义灭亲,她本身就没什么生存能力,一旦被家族驱逐,以后她该怎么办?” 相里安:“……也是。” “我们得还梁奉臣一个公道,但不能让人知道这件事是司典翻起来的。” “你要怎么做?” 黎落淡淡地说:“内部爆破吧,先从林烨这个老畜生身上下手。” 黎落这一觉睡得不怎么好,倒不是失眠了,而是跟她躺在同一张床上的司若辗转反侧了一夜,这直接影响了她。 次日早上,司若很早就醒了,她起床穿衣服时,黎落装作被吵醒的样子,揉着眼睛坐起来:“姐,你要回学校了吗?” “嗯。” 黎落掀开被子作势要下床。 “还早呢,你不多睡会儿?”司若问。 黎落哈欠连天:“不了,周先生今天可能要回家,我去送送他。” 司若皱眉:“那就是个江湖骗子,你少跟他来往。” “知道啦,我也不是很信他的话,不过昨天晚上在墓园他挺护着我的,我才没那么害怕,于情于理得跟他说声谢谢。” 司若这才作罢:“那你跟他见个面就回来,像他这种三十多岁的老男人,要是想骗你这种小姑娘,花招是一套一套不带重样的。” “好。” 黎落洗漱后,换了身衣服下楼。 在会客厅见到周许时,他正在给任少兰看手相,表情很是严肃。 “周先生,有什么问题吗?”任少兰不安地问。 周许放开她的手,摆出一副世外高人的深沉模样,斟酌了一会儿才开口:“司太太,您的事业,感情,健康和生命线都没问题,唯独家庭方面的运势有些波折。” 任少兰立刻问:“怎么说?” “少则半个月,多则一个月,您家庭方面会出现一定的问题,具体是什么问题我没办法说得太清楚,总之您做好心理准备。” 任少兰脸色微变:“那、那严重吗?” “挺严重的。” 任少兰:“……有没有什么办法能破解?要多少钱都行。” “这不是钱的问题。”周许说,“这种事讲究因果关系,早年种下什么因,到时间了自然会结出什么果,这种事不是人力能扭转的,除了放宽心态接受,也没别的办法了。” 任少兰不知道脑补了什么,眼圈微红:“周先生,这……” “周先生。”黎落适时喊了一声。 周许回头,见了她就笑:“小小姐昨晚睡得好吗?” “挺好的,你要回家了?”黎落问,目光落在他旁边放着的包上。 “对。” “我送你吧。” “好。” 周许跟任少兰打了声招呼,起身和黎落往外走。 刚走出会客厅,司启不知道从哪儿钻出来,拦住周许,他脸色凝重:“周先生,我有事想请教您。” 第508章 鬼打铁 “什么事,你说吧。” 司启看了一眼黎落,那意思很明显,希望她能暂避一下。 黎落还没说话,周许反倒先开口了:“你直说吧,司小姐有分寸,她不会往外说的。” 司启这才掀开右手的袖子,露出手腕上一块硬币大小的烫伤。 那块烫伤相当严重,皮肉蜷曲焦黑,像被滚烫的铁器烙上去一样。 “我这几天一直在做同样的梦,梦见……梦见梁奉臣拿着烙铁活活把我烫死,今天早上醒来发现手上多了这个伤口,可我昨晚明明没出门。” 司启说到这里,脸上写满了惶恐:“周先生,您帮我看看,这是怎么回事。” 周许托起他的手看了看,说:“这是鬼打铁。” “……什么意思?” 周许意味深长地说:“你有没有刁难过你梦见的那个人?” 司启更不安了,额头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沁出冷汗,他支吾了一下才说:“……有。” “怎么刁难的?” “……” “你不说我怎么帮你?”周许摊手,“鬼打铁可不是小事,被烙上这个东西,证明他昨晚来过你床前。” 司启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无比惨白,他哆哆嗦嗦地说:“他来找我……想干什么?” “你说呢?” 司启:“……” 司启好一会儿才冷静下来,把对梁奉臣做的那些恶作剧说了一遍。 无非是看梁奉臣好欺负,加上司若对这个未婚夫明显不上心,司启和几个司家的族人看人下菜碟,每次碰到梁奉臣来家里找司若,都要整蛊他寻开心。 整蛊方式包括半夜把他骗到后山那片摆满金罂的墓地,把他吓得半死,将他关在司家的养鸡场饲料仓库,第二天才放出来,用鞭炮炸他一身牛粪,诸如此类的事层出不穷。 “宗祠后院的阁楼有一副楠木棺材,用来镇宅的,去年过年,我让几个小辈把梁奉臣骗到后院玩捉迷藏,让他蒙上眼睛,把他推进棺材里……他在棺材里困了半个小时才被放出来。” 司启说到这里,下巴都快抵到胸口了:“我没恶意的,只是想跟他开玩笑。” “好笑吗?”黎落脸色完全冷了下来。 “……” “什么叫玩笑,开玩笑的和被开玩笑的都觉得好笑,那才叫玩笑!!被这样开玩笑的人变成你,你还笑得出来吗?” “……我知道错了。”司启讪讪地说,“我保证,以后再也不敢了,周先生,你帮帮我!” 周许摇摇头:“既然犯了错,就得承担后果。” 司启脸色煞白:“我这样,会有什么后果?” “那得看梁奉臣有多恨你了。”周许老神在在地说,“我只能告诉你,鬼打铁只是个开始,他既然盯上你,就不会轻易放过你。” 司启几乎吓尿了,“咚”地一下给周许跪下,扯着他的袖子:“周先生,你帮帮我!帮帮我!要多少钱都可以,我不想死,求你了……” 周许跟旁边的黎落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没急着应下,任凭司启又是哭又是求,欣赏够了他狼狈的样子,才施恩般开口:“你先起来。” 司启涕泪横流:“周先生,你不帮我我就不起来。” “事情也不是没有转圜的余地,梁奉臣明明有机会,却没有立刻要你的命,说明他没想立刻让你死,你还有赎罪的机会。” 司启闻言眼睛一亮,立刻从地上爬起来:“周先生,我该怎么做?” “梁奉臣人已经没了,你想在他身上赎罪是不可能的,那就多帮他照拂家人吧,说不定看在家人的份上,他心软了会留你一命。” 司启忙不迭地点头:“好,我一定把他爸妈当我亲生父母一样侍奉!” 打发走司启,黎落冲周许竖起大拇指:“吓唬人还是你在行。” “我不只是吓唬他。” 黎落神色一悚:“梁奉臣真的来过?” “嗯。”周许说,“不过我也没说谎,你救了司启,梁奉臣答应过你不会动司家的人,目前看来,他只是想给司启一点教训,并没有打算要他的命。” 黎落松了口气:“那就好。” 冤有头债有主,只要不把人搞死,随便梁奉臣怎么造。 周许饶有兴致地看着黎落:“昨晚不是还对我抱着戒心么,怎么今天我说什么你都信?” 说到这个,黎落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后脑勺,经过昨晚的事,她对周许彻底放下戒心,而且周许身上和周晏清高度相似的气息让她莫名安心。 “抱歉,我不该怀疑你被司若收买的……对了,林烨不是去找过你妈吗?你妈收了他的钱,你不帮忙办事,他们不会报复你吧?” “这不是有你嘛。”周许说。 “我?” “他们起疑心是肯定的,但是有没有机会报复我,不是还得看你么。”周许冲她眨了眨眼睛。 黎落瞬间明白过来,她压低声音说:“我懂了,你放心,我一定不会让他们有机会去山上找你麻烦。” “嗯,等你好消息。”周许看了一眼腕表,“家里还有事,我先走了,改天再来看你。” 周许走后,黎落折返回司家,进大门时碰见往外走的司若,她拎着包,正准备回学校。 “姐,你要回去了吗?” “对,学校一堆事要忙,不跟你说了,我走了。” 司若说完,匆匆出了门。 她前脚刚走,黎落后脚碰到了林烨。 “小姑父,你去哪儿呀?”黎落主动打招呼。 “有个供应商联系我收草药,我出去一趟。” “噢……姑父路上注意安全。”黎落对他挥挥手,林烨正准备走,她又叫住他,“哎,等等。” 她伸手从林烨的黑色外套上捻下一缕白色的毛:“粘东西了。” 林烨偏头一看:“是十三养的布偶猫,小家伙掉毛掉得比羊还厉害。” 跟林烨扯了几句,他一副急着要出门的样子,黎落估摸着他是想去追司若,倒也没拦着他,寒暄了几句就让他走了。 只是看着林烨消失在门口的背影,黎落心思微动,转身往司晴住的屋子走去。 到了地方,门虚掩着,黎落敲了敲门:“姑姑,你在吗?” 里面很快传来司晴的声音:“典典?进来吧。” 黎落推门进去,司晴正在给猫梳毛,猫乖巧地趴在她膝盖上,任由她蹂躏,一动不动。 第509章 安眠药 “今天怎么有空上我这儿来?”司晴问。 不怪司晴这么诧异,原主是个标准的死宅,平时能不出门就不出门,即使和司晴这些族人住在同一个屋檐下,一个月也碰不上几面,更别提主动来串门了。 “刚才在门口遇上小姑父,他说你养了只布偶猫,我过来看看。”黎落在她跟前蹲下,“我能摸摸它吗?” “摸吧,它可乖,不咬人。” 黎落伸手撸猫,一边撸一边感叹:“不愧是布偶猫啊,比我家里那几只乖多了。” “你也养了猫?” “嗯。”黎落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说,“我在外面捡的,没让我爸妈知道,不然他们肯定不让我养。” “你胆子大了啊,敢偷偷在家养猫。”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黎落说着叹了口气,“要不是这迂腐的家规,我都想搬出住了,也不用干什么都要被限制。” 司晴说:“那还不简单,找个人嫁了呗,嫁人就可以去夫家住了。” 黎落摇摇头:“我才不要。” “为什么?” “男人多可怕啊。”黎落说,“出轨家暴都是小事,惹他们不开心了还有可能杀人,我还是一辈子待在司家吧,至少安全。” 司晴好笑地说:“要不你也学我吧,找个上门女婿,这样就能一直待在司家了。” “上门女婿也未必老实。”黎落撇嘴,“前几天才听我妈说,她娘家那边有个远房表姐,找了个比她小十多岁的上门女婿老公,这男人既不会赚钱,也不会做家务,全凭那张还看得过去的脸和一张嘴花言巧语哄人,结果还出轨了,表姨发现了要离婚,他舔着脸要求分走一半家产……男人这种东西,只有变成照片挂在墙上才会老实。” 司晴似乎愣了一下,随即说:“你这个表姨也太倒霉了。” “可不是。”黎落接下话,“我妈分析过表姨夫出轨的原因,说问题出在表姨身上。” “怎么说?” “表姨比表姨夫大了十二岁,整整一轮呢,她都五十出头了,表姨夫还不到四十岁,男人嘛,都喜欢年轻漂亮的小姑娘,当娇妻不再‘娇’,他可不得生出别的心思。” 这番话说得司晴脸色凝重起来。 黎落达到想要的目的,又恭维了一句:“不是所有男人都能像小姑父,对您一往情深,我要是能遇到小姑父这样的,我就放心嫁了。” 司晴听了这话并没有高兴,脸色反而更微妙了,她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试探性地问:“你觉得林烨很有魅力吗?” “对啊,小姑父长得帅,风度翩翩,说话好听,还有钱,这样的男人谁不喜欢。”黎落笑嘻嘻地半开玩笑,“姑姑,你可要把他看牢点,小姑父这个人没问题,但不代表外面的狂蜂浪蝶不来招惹他。” 司晴:“……” 黎落点到即止:“姑姑,我回去喂猫了。” “……好。” 黎落临走时从司晴那里顺了两个猫罐头,离开时听到司晴在给林烨打电话,问他去哪儿了。 过后的几天,黎落每天都以撸猫为由,往司晴那边跑。 她跑得勤了,司晴跟她的话也多了起来。 在和司晴的交谈中,黎落摸清了这个女人的脾气性格。 司晴生在这样一个大家族,又是家族里最小的女儿,父母在时父母宠,父母不在了哥哥宠,一辈子都没吃过苦。 虽然已经年过半百,但她依然坚持健身,做美甲染头发,有空就往美容院跑,即使不出门,每天也会花时间化上一个精致的妆,她过得比大部分年轻人还讲究。 大概是没经历过社会毒打,她心思单纯而乐观,说她是朵养在温室里的花也不为过,黎落稍稍一跟她亲近,她就什么事都不隐瞒,有问必答。 说起跟林烨这段婚姻,司晴语气带了几分得意。 “我比他大十岁,遇到他的时候,他才二十出头,我一眼看中他,其实他一开始不怎么爱搭理我,只是二十年前,在湘城打工的日子不好过,我开车带他出去玩,给他买东西,出入高档消费场所,年轻小伙子嘛,没忍住诱惑,就跟我在一起了。 后来我提出要结婚,他犹豫了很久都没答应,直到我说可以为他开一家中医馆,让他彻底摆脱给人打工的处境,他才答应我。” 司晴说到这里,从抽屉拿出一本相册翻给黎落看:“你看,这是我们俩的结婚照,当时他脸多臭啊,就差把不乐意写在脸上了,后来在婚礼上被我哥,也就是你爸收拾了一顿,他才老实了,当时所有人都跟我说,他不喜欢我,强行在一起是不会有结果的,我就不信这个邪,事实证明我赌对了。 我们俩在一起二十多年,我一直对他好,对他家人好,在外人面前给足了他面子,他爸前些年生病,医药费四十多万,全是我掏的,人心都是肉长的,对他好他感觉得到,这些年他对我也好,为了他,我会努力多活上几十年,不然我要是先走了,他一个人老去,那多寂寞。” 他才不会孤独终老—— 黎落心里这么吐槽,嘴上却说:“还是姑姑你有手段。” “那可不是。”司晴骄傲地说,“要是没把握能控制他,我也不会跟他结婚。” 她说完,手机闹钟突然响了。 司晴看了一眼时间,关了闹钟说:“哎呀,我得吃药了。” 说着她起身去煎药。 黎落抱着猫跟了上去:“姑姑,你生病了吗?” “不是,是林烨给我配的中药,滋阴补肾用的。”司晴说,“前两年我经量变少,还总失眠,记忆力也变差了,林烨说我可能是更年期到了,给我开了这些药调养。” 黎落心里起了疑惑,问:“效果怎么样?” “还可以,吃了睡得挺好,你妈要是也有这个困扰,可以让林烨也帮她看看。” “好。” 黎落看着司晴煎完药,把药渣倒进垃圾桶,趁着她去厨房拿蜂蜜的空档,她迅速抓起一把药渣存进系统仓库:“小a,给我看看这都是什么东西。” 相里安很快给出答案:“不像是滋阴补肾的,倒是安眠成分居多。” 第510章 结婚还是得门当户对 黎落一怔。 她想起半夜用录像卡跟踪司若到后山,发现她跟林烨偷情,看两人轻车熟路的样子,平时应该没少干这种事。 都说夜路走多了总会遇到鬼,林烨背着司晴偷情这么多次,她居然丝毫没察觉,看来猫腻都出在这副中药上。 黎落脑子转得飞快,她看了看药渣,又看了看怀里乖巧的布偶猫,心里生出一个念头。 司晴喝了药,不出半小时就哈欠连天:“典典,我得去睡会儿,你自己陪小咪玩儿吧,走的时候帮我把门带上。” “行。” 司晴回房间睡觉去了,黎落等了十五分钟,确定她睡熟了,从架子上拿了个猫罐头,倒了一点药渣进去拌了拌,推到猫面前让它吃。 布偶猫倒是不挑食,给什么吃什么,黎落一边摸它的毛一边小声念叨:“别怪我狠心啊,我是为了救你主子,万一她长期喝这种药导致早亡,你不就没人喂了,我这么做对你来说也是有好处的……” 猫吃光罐头,心满意足地趴在藤椅上舔爪子。 大概是药量太少,足足一个多小时猫才露出疲态,昏昏沉沉地睡过去。 黎落戳了戳它,猫睡得死沉,没动。 时机成熟,黎落走近卧室摇了摇司晴:“姑姑,醒醒,醒醒!!” 司晴迷迷瞪瞪地睁开眼:“怎么了?” “小咪好像中毒了。” 司晴立刻被吓清醒了,一边掀开被子下床一边问:“怎么回事,它吃什么了?” “它扒垃圾桶,好像吃了中药的药渣……” 司晴:“……” 猫怎么摇晃都不醒,司晴急得都快哭了,连忙带着它去宠物医院。 医生又是抽血又是化验,忙碌了一个多小时,得出结论:“应该是误食了安眠药。” 司晴愣了一下:“安眠药?” “对,输液把体内的药性稀释掉就好了,问题不大。” 司晴皱眉道:“不是,它是误食了药渣,但不是安眠药,是一种滋阴补肾的中药。” 医生把化验单子拿给她看:“有可能是中药里掺杂了安眠成分的药物,化验结果不会骗人。” 司晴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也不知道她想到了什么,脸色变得很凝重。 黎落在旁边看着,心里暗暗窃喜,这个傻白甜姑姑总算是开窍了,她明知故问:“姑姑,怎么了?” 司晴沉默了一会儿,说:“没事,典典,我回家一趟,你在这里帮我看着小咪,输完液给我打电话,我过来接你们。” “好。” 司晴急匆匆开车走了。 她回了司家,进门直奔垃圾桶,从垃圾桶里翻出药渣嗅了嗅,用袋子装了起来。 林烨开了二十多年药店,忙的时候司晴也会过去帮把手,耳濡目染下对中药有初步的了解。 治疗安神失眠的中药含有朱砂等有毒物质,短期服用倒是没什么影响,但长期服用会导致重金属中毒。 这药她吃了两年,一周三副,如果真的如医生所说,里面含有安眠药成分,那对她来说无异于慢性毒药。 最关键的是,这件事林烨从来没告诉过她。 人一旦对某个人,某件事起了疑心,他以往做过的每一件事都会变得疑点重重,别有用心。 司晴把药渣打包好,开车跨过半个湘城,去了一家中医院。 她有个老朋友在这里上班,专门给人配中药。 司晴把药渣摊开在她面前,请她帮忙辨认,配药师一样一样看过后,皱着眉头问:“你失眠很严重吗?怎么吃这些药。” 司晴心跳不自觉地加速:“药有什么问题?” “你自己察觉不到吗,吃完这些药应该会出现嗜睡头晕的症状。” 司晴:“……” “失眠不是这么治的,中药的副作用虽然比西药小,但是药三分毒,你长期喝下去有可能会记忆力下降和共济失调,我给你配点别的药吧,这个别吃了。” 从医院出来,司晴心情跌到了谷底。 她不明白林烨为什么要给自己开这样的药。 作为从业二十多年,考取了专业执照的药师,他不可能不知道药的副作用,可他不仅开了药,还没有如实告知自己这些药的副作用。 他到底想干什么? 就在她满脑子疑惑时,黎落打了电话过来:“姑姑,小咪输完液了。” “好,我现在去接你们。” 输完液的布偶猫已经醒了,虽然精神状态还是不太好,黎落抱着它上了司晴的车:“医生说明天它要是还精神不振的话,得回来再输一次液。” “嗯。” 黎落看了司晴一眼:“姑姑,你不开心吗?” 司晴勉强一笑:“没有啊。” “别骗我了,你的情绪就差写在脸上了,有事可以跟我说呀,我嘴严,不会往外说的。” 司晴犹豫了一下,试探性地问:“典典,你妈那个远房表姐,就老公出轨那个,后来怎么样了?” “离婚了呗。”黎落说,“事情闹得挺难看,表姨特别伤心,男人真不靠谱,我表姨这些年对他那么好,他不懂感恩就算了,还让她颜面尽失……啧。” 司晴:“……你表姨离婚的时候,态度坚决吗?” “坚决啊,她恨不得把那男的撕了。”黎落痛心疾首道,“你都不知道那男的有多过分,他嫌我表姨年纪大,带不出去,居然想偷偷弄死她,再名正言顺继承她所有的财产,这种蛇蝎心肠的贱男人,不离婚留着过年吗!” 司晴脸色微变:“他是怎么害你表姨的?” “我表姨有鼻炎,需要长期吃药,他往鼻炎药里掺了微量毒药,这种药吃一天两天不致命,但长期吃,毒素会慢慢渗入脏腑,造成她生病的假象,如果不是表姨凑巧发现,过个一年半载,他说不定就得逞了。” 司晴:“……” “我妈说得对,结婚还是得门当户对,凤凰男这种生物歪心思多得很。” 司晴不知道在想什么,一路上都没再开口说话。 回到司家,天已经黑了,黎落把布偶猫放进猫窝里安顿好,跟司晴打了声招呼,准备回自己家,出门时正好跟回来的林烨打了个照面。 “典典留下一块吃饭啊,我买了小龙虾。”林烨热情招呼道。 “不了,我妈该找我了。”黎落说着,突然抽了抽鼻子,“姑父,你喷的什么香水,这么香?” 第511章 价钱不是问题 林烨愣了一下,说:“我没喷香水啊。” “那你身上的味道哪来的?” 林烨嗅了嗅自己的衣袖:“哪有味道,你这丫头净胡说。” 这时司晴从屋里走出来,黎落连忙对她招手:“姑姑,你过来闻一下,姑父明明喷香水了还不承认。” 司晴走了过来,凑到林烨身上闻了闻,对香水颇有研究的她立刻闻出一股很淡的香味,只是被更为浓烈的烟味掩盖了大半部分,不敏感的人很难察觉。 司晴看他的眼神立刻变得怀疑起来。 林烨还在跟司典争辩:“我一个大男人喷什么香水啊,你肯定是闻错了。” “嗯,闻错了。”司晴说,“典典,你妈找你了,快回去吧。” 黎落观察着司晴的表情,她没有借机发作,证明她另有打算。 “好,我走了。” 黎落一走,林烨一边脱了外套挂在架子上一边说:“司典这丫头最近怎么老往咱这儿跑?” “她喜欢猫,过来撸小咪。” “我说呢,以往没见她这么热情,有时候在外边遇到了还会装作没看见我。”林烨洗了手,打开买回来的小龙虾,招呼司晴,“过来吃小龙虾。” 司晴走到他对面坐下,若无其事地说:“我最近吃了中药有点不舒服。” 林烨剥虾的动作一顿,问:“怎么了?” “头晕嗜睡,药方你没改吧?” “没改。” “那可能是我身体出了什么问题,我明天去医院挂个号看看吧。” “别!”林烨立刻说,“你老公我就是药师,你不舒服不来找我,反而跑医院,这不是在打我脸么,先吃东西,吃完我给你把把脉。” 司晴抿了抿嘴角:“好。” 吃完小龙虾,林烨给司晴把了脉,说:“可能是被天气影响,春困秋乏,快入秋了嗜睡很正常,我给中药里加几味别的药,你坚持喝。” 说着他拿了纸笔开始写药方。 司晴看着他的侧脸,心里的寒气止不住往上窜。 同床共枕二十多年的爱人,存了想置她于死地的心思,还有比这更可怕的事吗? 司晴一晚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旁边的林烨反倒睡得很好,躺下没多久就发出均匀的鼾声。 凌晨四点钟,司晴越想越心烦意乱,索性坐了起来,盯着林烨看。 他出轨多久了? 出轨对象是谁? 对方知不知道他是有家室的人? 这些年出于对林烨的信任,司晴从来没翻过他手机,可这一刻,她琢磨着也许能从他手机上找出蛛丝马迹。 想到这里,她蹑手蹑脚下了床,拿走林烨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 手机没有屏幕锁,屏保还是两人的合照,司晴翻了通话记录,短信息和微信,一无所获。 要么他把这些东西都删了,要么他还偷偷存了另外一部手机跟小三联络。 司晴想起林烨随身带着的包,她摸到客厅,在包里一阵翻找,果然从暗袋找到另一部手机。 手机正处于关机状态,司晴开了机,立刻有微信涌进来,是一个备注为“r”的人发的,点进微信聊天框,只翻了几页聊天记录,司晴就心痛到难以自持。 林烨和这个人几乎每天早晚都联系,早上说早安,晚上道晚安,间或夹杂着几条“想你”“爱你”“今晚能约吗”。 几天前两人应该是刚见过面,林烨凌晨三点给她发消息,劝她不要想太多,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云云。 对方回应了几句,林烨索性开起了黄腔,类似于“你好紧”“想死在你身上”“下次找个好点的地方,一定让你更舒服”,发这些消息的时候,林烨应该躺在她旁边。 没来由的,司晴一阵恶心,她趴在马桶上干呕了几声,却什么都没吐出来。 第二天,等林烨出门后,司晴去找任少兰。 她深思熟虑了一夜,决定把林烨出轨的事告诉任少兰,由任少兰这个主母出面,中止这段婚姻。 他敢背着自己做出这种事,她要让他净身出户,一分钱都别想从司家拿走。 跟林烨相守了二十多年,这个男人早已刻进她生活的每个细节,做出这个决定对她来说无异于剜心割肺,可她很清楚,如果不忍这一时之痛,自己会变成第二个司典的表姨。 与其被人牵着鼻子走,不如先发制人。 黎落和任少兰正在吃早餐,司晴一脸憔悴的走进来,她立刻猜到发生了什么事。 “十三,你怎么来了?”任少兰招呼道,“吃早饭了吗?没吃的话坐下一块吃。” 司晴哪还有心思吃早餐,她开门见山道:“大嫂,我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什么事?” “林烨出轨了,我要跟他离婚。” 任少兰一惊:“什么?” 司晴把来龙去脉说了一遍,任少兰听得直皱眉,她平时主持家族大小事务,凡事力求公平公正才能服众,恍然听司晴这么一说,第一反应就是劝她别冲动。 “林烨平时看着不是那样的人,这中间会不会有什么误会?” “聊天记录摆在那里,他出轨的事板上钉钉,假不了。” 黎落正在剥一颗咸鸭蛋的壳,闻言插嘴道:“姑姑,您这样不行的,只拿聊天记录做证据,万一姑父不承认,甚至倒打一耙呢?想要他心服口服净身出户,您得把小三逮住,最好抓奸在床。” 任少兰摆摆手:“瞎出什么主意啊你,吃你的饭。” 司晴却若有所思道:“我倒是觉得典典说得很有道理。” 林烨的为人她再清楚不过,平时看着和和气气好说话,其实比谁都锱铢必较,如果只是拿着聊天记录提离婚,他肯定会各种狡辩,司晴甚至已经能脑补闹到众人皆知时的场面。 她可不想离个婚还搞得这么恶心。 黎落一听司晴支持自己的想法,立刻说:“要不咱去抓奸吧,姑父肯定会再跟那个女的见面,咱们这几天盯着他的一举一动,哪天发现他不对劲,跟上去把他抓个正着,到时候就算他有一百张嘴都说不清楚。” 司晴点点头,又问:“可是要怎么盯他?他平时上班,我也不能总跟着,会引起他怀疑。” “那还不简单,往他手机植入追踪定位病毒不就得了。” “病毒要怎么植入?” 黎落随口扯道:“我有个做黑客的网友能帮忙。” “行。”姑侄俩一拍即合,“你帮我联系那位黑客朋友,价钱不是问题” 第512章 抓奸 说干就干,黎落装作打了个电话,联系上她那位“做黑客的网友”,其实就是相里安,根据司晴提供的手机号码给林烨发了条诱导性十足的短信,前后不到半小时,神不知鬼不觉地植好了病毒。 为了保险起见,她还往林烨身上投了张定位卡,二十四小时监测他的位置。 黎落给司晴发了个网页,教她怎么用:“只要打开网页,上面这个小红点就是姑父的实时定位,除了能查到他在哪儿之外,还可以查岗,看看他有没有对你撒谎。” “这个好。”司晴说,“还是你们年轻人花样多。” “不过姑姑,你要是发现什么异常,最好不要一个人行动,万一真撞上抓奸现场,谁知道男人被逼急了会干出什么丧心病狂的事来,为了安全起见,要行动记得叫上我和我妈。” 司晴点头:“好。” 司晴走后,任少兰狐疑地看着黎落:“你这丫头,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热心肠了?” 原主司典是个标准的死宅,两耳不闻窗外事,司家大宅关系复杂,亲戚之间的事她能不掺和就不掺和,更别说这么积极热心给人出主意了。 任少兰怎么看都觉得她不安好心。 黎落摆摆手:“那是姑姑,又不是别人,总不能眼睁睁看她被林烨这个外人欺负了去。” “那倒也是。”任少兰犹豫道,“这事儿要不要跟你爸说一声?” 司晴毕竟是他亲妹妹。 “不要!”黎落立刻否决,“爸爸那么疼姑姑,要是被他知道,以他的脾气说不定会去找林烨算账,那不是坏事了?现在还没拿到证据,越少人知道越好,等姑姑抓奸在床,再告诉爸爸也不迟。” 任少兰一想也是,于是作罢。 黎落本以为等司晴抓到奸起码要十天半个月,没想到当天半夜她睡得正沉,司晴打了电话过来,语气急促:“典典,快起来,叫上你妈陪我出去一趟,林烨刚刚出门了!” 黎落精神一振,立刻爬起来:“好!” 匆匆换了衣服蹬上鞋,黎落都跑到房门口了,又想起什么似的折返回来,从抽屉拿出一个强光手电筒带上,这是上次去墓园,顺手从周许那里拿的,以备不时之需。 黎落叫了任少兰匆匆出门,考虑到是去抓奸,一旦闹起来,三个女人未必是林烨的对手,任少兰又叫了四个男性族人一起去,一来为了安全起见,二来能在气势上震慑林烨。 在司家大门口和司晴汇合,一行人迅速驾车离开。 路上,司晴通过定位追踪病毒锁定林烨的位置,见他去的方向是xx大学,黎落故作诧异:“跟他厮混的该不会是个女大学生吧?” 司晴脸色难看起来。 如果真的是个女大学生,那证明林烨确确实实是在嫌她老。 这些年林烨吃穿用度全是她提供,到头来却拿着她给的钱去玩女大学生,没有人能忍受这样的背叛和羞辱! 任少兰见司晴表情不太好看,给黎落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少说几句。 车一路追着小红点行驶,在大学外的停车场停下,林烨的车就停在那里,他人已经不见了。 任少兰下了车,惊讶道:“典典,这不是你姐姐的学校吗?” “对。” 司晴快步走到林烨的车旁,隔着车窗玻璃往驾驶座一看,林烨的手机丢在座椅上——他只带走了和小三联系的那部手机。 没了追踪目标,司晴有些焦躁了:“怎么办?找不到人了。” 黎落能很清晰地从定位卡看到林烨所在的位置,他进学校了。 但这种事她没法跟司晴说。 环视四周,挨着停车场一侧的学校围墙很矮,林烨应该是从这里偷偷翻进去跟司若幽会,她又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学校后门,深夜一点钟,只有一个中年保安在打瞌睡,她顿时计上心头。 “姑姑,如果姑父的出轨对象是这所学校的学生,那他很有可能进学校跟她幽会去了。”黎落说。 任少兰不解道:“为什么?周围这么多酒店,怎么断定他不是带着人去开房了?” “妈你傻啊,姐姐也在这所学校,姑父偷情偷到她眼皮子底下,明目张胆去开房,万一被她碰见,那不就完了?姐姐以前没少跟我说学校的事,他们学校以绿化好著称,有一大片小树林,躲在树林里岂不是更安全更刺激?” “有道理。”司晴说,“走,我们进去找人。” 大学进出管理虽然不算严格,但大半夜的保安也不会允许几个外来人大摇大摆进去,几人商量后,决定让黎落假扮成晚归的学生,吸引保安注意力,其他人则从保安的视线盲区偷偷潜进去。 分工完毕,黎落调整好表情,对相里安说:“小a,把后门的摄像头屏蔽掉,另外,干扰保安身上的对讲机功能。” “好。” 黎落跑去敲门:“叔叔!叔叔!” 保安正在打瞌睡,被吵醒了有点不耐烦:“干什么的?” “我是大一的学生,有事回来晚了,能不能给我开下门?” 保安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学生证。” 黎落戏精十足地摸了摸口袋,一脸为难:“我好像忘带了。” “没有学生证不能进,谁知道你是不是外校的,想趁机混进来。” “哎哟,我没事大半夜混进学校干嘛呀。”黎落双手合十,“叔叔,拜托你了。” “让你舍友带学生证出来接你。” “都这么晚了……”黎落嘟囔道,“我跟宿舍关系本来就不好,这么晚了扰人清梦,她们不得恨死我,叔叔,拜托拜托,我下次一定长记性,你就让我进去吧,不然我就得在外面过夜了,我一个小姑娘,万一遇上坏人怎么办?你忍心吗?” 大概是这种事情见多了,保安确实不太忍心为难一个小姑娘,哼了一声,先开了铁门让她进来,转身去拿登记册:“仅此一次,下不为例,把登记册填了。” 黎落立刻把手背到身后,对司晴等人招手。 司晴和任少兰带着几个族人,猫着腰迅速钻了进去。 眼看他们快要跑远,黎落一把拍开保安递过来的登记册,转身就跑。 保安一愣,抬头看见那几个鬼鬼祟祟的人影,他这才察觉到不对劲,吼道:“站住!” 黎落脚步不停,扭头冲他扮了个鬼脸。 第513章 人不可貌相 保安被她这么一挑衅,几乎快气炸了,掏出腰间的对讲机:“请注意请注意!有外校人员闯进学校,往东南方向去了!各方请注意!” 然而说完了才发现对讲机失灵,无法通话,他暗骂了一声,锁好门追了上去。 黎落追上司晴等人,着急忙慌地说:“保安发现我们了,快走!” 说着她跑到最前面,看似无意,实则别有用心地带着他们往小树林里跑。 司晴和任少兰都是第一次干这种事,一听到保安追过来,哪还管得了这么多,想也没想被黎落带着跑,一行人很快进了树林深处。 大半夜,树林里光线昏暗,躲在这里的“野鸳鸯”不少,几人跑过去,惊动了好几对。 黎落目标明确,一路风风火火连停都没停一下,径直跑到离目标定位只有十几米处,她稍稍放慢了脚步,脚下故意一崴,“哎哟”了一声,差点摔倒在地。 任少兰眼疾手快扶住她:“典典!” 她这声喊惊动了不远处正耳鬓厮磨的一对,那两人跟别的情侣不一样,听见任少兰的声音,第一反应就是悉悉索索地穿衣服,然后赶紧跑。 黎落装作被那两人的动静惊动,打开手电筒一照,强光下那两人顿时无所遁形。 “林烨?”司晴对丈夫的背影最熟悉不过,一眼就认了出来。 林烨背影一僵,停下了脚步。 司晴立刻奔过去扯住他:“真的是你?” 林烨转过身,他衣衫不整,脸色像打翻了调色盘,五颜六色十分精彩,但即使这样,他还是下意识用身体挡住背后的女人。 司晴被他这个护犊子的动作激得眼圈都红了,她狠狠推开林烨就要去扒那个女人,看看到底是谁,但她一有这个动作,林烨立刻拉住她:“十三……” “滚开!!”司晴勃然大怒,“我倒要看看是哪个不要脸的贱人,跟有妇之夫干这种下流勾当!” 林烨死死拦住她,哀求道:“给我留点面子,回去随你怎么处置,别在这里闹……” “你都不要脸了,我还给你留什么面子!!”司晴打定主意要跟他撕破脸皮,她招手叫来那几个族人,“把这个女人给我抓起来!” 跟来的那几个男人立刻撸起袖子上前,林烨见状,拼命用身体挡住不让他们动手,但寡不敌众,拉拉扯扯中他被一左一右架了起来,司晴逮着机会抓过那个女人的头发用力一扯,硬是逼着她转过身。 那张脸暴露在手电筒的光源下时,任少兰脸色骤变:“司若???” 司若衬衫最上面两颗扣子还没来得及扣好,脸颊酡红,口红也花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几分钟前发生了什么,面对族人不敢置信的眼神,司若偏头躲了躲。 司晴的震惊不亚于任少兰,她指着司若,手指抖个不停,半晌才找回声音:“司若,怎么会是你,你居然……林烨是你姑父啊!你怎么能做这种事!!!” 司若脸色迅速由红转白,平时巧舌如簧的她这会儿硬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她甚至不敢跟司晴对视。 司晴气得呼吸都不顺畅了,她憋了一会儿,狠狠甩了司若一耳光。 清脆的耳光声惊得林烨失声道:“司晴,住手!” 话音刚落,司晴反手同样给了他一耳光。 “你们两个简直……简直恬不知耻!!!”司晴气得浑身都在打哆嗦,关于林烨出轨这件事,她想过很多后果,可唯独没想到他会跟侄女纠缠在一起。 任少兰气势汹汹地帮着司晴来抓奸,她也没想到“奸”的另一方会是自己的亲生女儿,这会儿面对司晴,她开口也不是,不开口也不是。 女儿做出这种事,她这个母亲至少要担个教养无方的罪责。 “十三,要不……要不咱先把他们带回去再说吧。”任少兰忍着强烈的羞耻感开口,在这里僵持下去也不是办法,都说家丑不可外扬,万一引来外人围观,司若的名声就毁了。 司晴虽然气得够呛,但理智还在,她刚想应下,远处突然传来密集的脚步声,伴随着保安中气十足的喊声:“快!他们在那边!!” 司若一怔,眼中浮起浓烈的不安,先前的故作冷静随着保安逼近迅速土崩瓦解,她惊恐地向任少兰求助:“妈……” 任少兰着急忙慌地脱外套想盖住司若的脸,但她外套还没脱下,十几束手电筒的光齐齐照过来:“抓住他们!!” …… 这场轰轰烈烈的“抓奸”引发的后果可以用“惨烈”来形容—— 保安一靠近就看到司家那几个族人反扭了另一个男人的双手,第一反应是这几人潜进学校寻衅生事,二话不说扑上去要救人。 司家人被揍了几拳,哪肯吃这个亏,跟他们扭打起来,小树林里顿时乱成一片。 保安报了警。 警察一听有人夜袭学校,连夜开了好几辆警车一路鸣笛过来,这动静引得不少学生爬起来看热闹,包括黎落在内的几人被“押”到保安室时,外面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一大堆穿着睡衣拖鞋跑来一探究竟的学生。 警察在保安室里对司家人进行审问,任少兰本不想把这件事闹大,毕竟是家丑,但她连续搬了好几个借口出来,警察都能轻而易举看穿她在说谎。 司晴本来就憋着火,被耗得一点耐心都没有了,索性当着保安和警察的面,把丈夫和侄女背着她偷情,自己跑到学校来抓奸的事说了。 她交代完毕,一屋子的警察和保安都露出微妙的神色,特别是看向司若和林烨的眼神。 “虽然这是你们的家事,但闹到学校来实在不应该,还闹出这么大动静。”警察说,“跟我们回警局做笔录吧,另外,请通知你们的家人来警局接人。” 司晴:“……” 任少兰:“……” 一行九个人被警察带着走出保安室时,外面的学生举着手机在拍照,站在最前面的两个男生低头交谈:“那不是研究生学院的司若吗?” “是她,听保安说好像是跟有妇之夫偷人,被正宫娘娘抓了个正着。” “不是吧……平时看着清高得要命,背地里居然干这种事?” “果然人不可貌相。” “啧啧……” 第514章 赎罪 一行人录完口供从警局出来,天边泛起了鱼肚白。 司宗平正在警局外面等着,见他们出来,他目光阴沉地看向司若和林烨。 司若脸色发白:“爸……” “别叫我爸,我没有你这么不知羞耻的女儿!”司宗平怒气冲冲地说。 司若:“……” 林烨开口道:“大哥,你别怪她,这事是我不对……” “大哥?”司宗平冷笑,“你怎么还有脸叫我大哥?” 林烨:“……” 司宗平招手,身后立刻有两个族人上前:“把他给我抓起来,带回祠堂。” 林烨被扭送上车,司宗平扭头,一脸歉意地对司晴说:“十三,对不住啊,我也不知道会发生这种事……你放心,我一定会狠狠惩罚司若,至于林烨那边,怎么处置他由你来决定。” 司晴熬了一夜,身心俱疲,她哑着嗓子说:“离婚,他净身出户。” “好,我让人去疏通一下关系,尽快把你们的离婚手续办了。” “嗯。”司晴不欲多说,上车就走。 林烨和司若被带回司家,许多得知这件事的族人已经聚集在祠堂里了,当着族人的面,司宗平狠狠打了司若和林烨一顿。 “闹出这样的丑闻,是我教女无方。”司宗平一脸沉痛地说,“作为族长,我该以身作则,有错就得罚,我自罚三年薪水充公,至于司若,她禁足半年,这段时间不准踏出家门半步!” 司若一听,顿时急了:“爸,我快毕业了……” “你还有脸跟我提毕业?你干的丑事整个学校都知道了,现在回学校去给我丢人吗?” 司若:“……” “你给我待在家里面壁思过,不待够半年不许出门!现在就回去!” 司若下意识看了林烨一转,眼中满是不甘,但还是转身走了。 司宗平跟几个族内的长辈商量该怎么处置林烨,黎落站在旁边看着这一幕,她冷笑了一声。 相里安问:“你笑什么?” “没什么,感叹而已,做人还是得争气点,做错事的时候才会有人肯花心思费力气保她。” “你的意思是说,司宗平演的这一出是为了保护司若?” “可不是,不等别人指摘,先把过错揽到自己身上,自罚三年薪水,说得好听是在以身作则,他缺那几百万么?堵族人的嘴罢了。 至于司若,让她禁足半年,看似是惩罚,实则是为了保护她。 她介入长辈婚姻的事闹得人尽皆知,现在出门不得跟过街老鼠一样被人指指点点,让她在家里躲上半年,风头过去了,日子该怎么过还是怎么过。” “站在一个父亲的立场上,我倒是能理解他的做法。”相里安说,“即使司若做错事,她还是他的女儿,护崽嘛,本能而已。” “他可不是为了护崽,他是在护住未来的族长,只要族长的位置是司若继承,那家族大小事务的决策权就还是司宗平这一脉的,偷情这件事好在是发生在司若身上,换成司典,司宗平不得为了脸面打死她,看他上一世是怎么对司典的就知道了。” 黎落心里感慨万千,那边林烨被几个族人摁在地上,强制性剃光了头发,有族人拿来一枚烧红的烙铁,准备往林烨肩上烙字—— 这是司家的规矩,以前对于犯下不可饶恕错误的族人,族长会做主直接打死。 现在是法治社会,杀人犯法,他们转而用这种方式惩罚族人,往他们身上烙下极具侮辱性的字。 族人一旦心生不满报警,他犯下的错势必会被二次翻出来,闹得越大传播得越广,就算是冲着这一点,被烙字的人也不敢张扬。 林烨拼命挣扎疯狂叫喊,但手脚都被捆住,他根本无法动弹,随着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空气中飘来皮肉烧焦的味道,许多女性族人别开眼,不忍看见这血腥的一幕。 林烨疼得脸色煞白,浑身都在发抖。 黎落正好整以暇的看戏,手机突然响了,是梁奉臣的妈妈打过来的。 黎落走到人少的地方接电话:“梁阿姨?” “司小姐,你方便来我家一趟吗?” 黎落忙了一整夜抓奸,没来得及休息,打了车去梁家。 梁妈妈在门口等着她,一见她就招手:“司小姐。” 黎落紧走几步到她跟前:“阿姨,出什么事了?” 梁妈妈欲言又止,最后叹了口气:“你跟我进来就知道了。” 两人进了梁家,梁妈妈指着院子里忙碌的人说:“你自己看吧。” 黎落顺着她的手看去,司启身上套着围裙,正拎着花洒给院子里的盆栽浇水,他忙得满头大汗,却没有要停下来休息的意思,积极得有些诡异—— “司启?他来这里做什么?” 梁妈妈摊手:“我也不知道,好几天了,每天都来,不是除草浇花就是打扫卫生,拦都拦不住,问他为什么要做这些事他也不说。” 黎落:“……” 她想起周许临走时对司启说的那些话,让他从梁家人身上赎罪。 看来司启无从下手,只能用这么笨拙的方式来补偿。 黎落看着他忙碌的背影,心里慢慢生出一个念头。 梁奉臣已经死了的事梁家还不知情,她正愁该怎么把消息透露给梁妈,这种事肯定不能由她来说,否则被司家人查出来,司典会被针对。 眼前的司启倒是个不错的选择…… 一念及此,黎落清了清嗓子:“我去问问他。” 说着她走到司启身后,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司启。” 司启转身:“你怎么来了?” “我还想问你呢,你跑这儿干什么?” 司启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梁妈,压低声音说:“周先生让我来赎罪,我也不知道干什么,只能做这些……” “你打算干到什么时候?” “我还没想好。”司启说,他又想起什么似的,撸起袖子把手臂上的烫伤给她看,“不过来这里干活还是有点用的,前几天伤口疼得要命,打麻药都没用,来梁家跑了几天腿,这伤没那么疼了。” “好吧。”黎落说,“你总得给梁夫人一个解释,不然莫名其妙跑人家家里献殷勤,你让她怎么想?” 第515章 坏事 “我这不是还没想好嘛,要不你帮我想一个?” 黎落摆摆手,示意他继续干活,她则转身回到梁妈妈面前:“我哥脑子不太正常,您别搭理他,反正他干活又不收费。” “这哪行啊,这么大一孩子,天天跑我这里做免费劳动力,我过意不去。” “没什么好过意不去的。”黎落推着她往客厅走,“咱们进去说话,外面太阳大。” 进了门,偌大的客厅冷冷清清的,桌上放着一束快枯萎的马蹄莲,看起来已经有好几天时间没换水了,整个家透着一股子无心打理的颓废气息。 “阿姨,家里就您一个人吗?”黎落问。 “嗯,奉臣他爸最近都在宗族那边忙,没回来。” 梁家一夜之间死了十几个族人的事在当地引起很大关注,无数媒体蜂拥而至,各种猜测和流言不胫而走,闹得沸沸扬扬,说什么的都有。 事发五天后,警方发了通告,尸检结果显示梁家人有罕见遗传病,死因是遗传病发作。 这个说法平息了一部分人的质疑,但还有人持怀疑态度,一口咬定这是一起谋杀案。 梁家人最近为了应付媒体精疲力竭,就连后事都是前两天才办完。 黎落知道梁妈妈对梁家那些亲戚没什么好感,对于他们暴毙这件事自然谈不上伤心,她倒也没假惺惺地安慰她,而是问:“奉臣哥还是没消息吗?” 说到这个梁妈妈就叹气:“没有,警方那边已经把这件事定性为失踪了。” 黎落迟疑了一下,低声说:“阿姨,要不您试试土办法?” “什么土办法?” “我从巫术书上看到的,请丧葬用品店的老板做几个奉臣哥等身的纸人,晚上摆在客厅和门口,挂上招魂铃,家里不要开灯,如果奉臣哥出事了,用这种方式能把他的魂招回来。” 梁妈妈一怔,疲惫的脸上郁色更重了。 黎落连忙加了一句:“当然了,这个办法是在奉臣哥出事的前提下才有用,他要是还活着……” 梁妈妈做了个制止她的手势:“你不用安慰我,我知道,奉臣大概率是回不来了。” 黎落:“……” “那试试吧。”梁妈妈说。 出事到现在,为了找人她什么办法都用过了,对于黎落提出来的这个办法,她抱着死马当作活马医的心态,并没有寄多大期望。 两人说做就做,黎落陪梁妈妈去了一趟丧葬用品店,用梁奉臣的照片定制了几个等身纸人,纸人制作需要时间,店老板承诺今晚会送货上门,两人付了钱就走了。 左右闲着无事,黎落陪梁妈妈在外面转了一圈,她有意无意打听司启待在梁家的时间,梁妈倒是没察觉有什么不对劲,有问必答。 “他每天早上不到七点就来了,待一整天,晚上九点左右离开,除了打扫卫生浇花除草,他还想帮我做饭来着,但我没让他做。” 说起司启,梁妈妈苦笑道:“也不知道这孩子想干什么,在我家干了好几天活,连让他在家吃顿饭他都不肯,要不是知道奉臣没什么朋友,我都要怀疑他是不是借了奉臣的钱无力偿还,才想用这种方式来抵债。” 黎落暗想,确实是抵债,但不是你想的那样。 陪了梁妈妈一天,傍晚,两人回到梁家。 黎落估摸着店老板送货上门的时间,找了个去超市买米的借口把司启支走,这个所谓的“招魂法”是针对司启的,不能让他知道前因后果。 司启前脚刚走,店老板后脚就来了,七八个梁奉臣的等身纸人做得栩栩如生,往客厅里一摆,跟真人站在那里似的。 打发走店老板,黎落帮忙把纸人摆到客厅,院子,入户门,连走廊上也摆了一个,然后在门口挂上招魂铃。 做完这些,天完全黑了,黎落说:“阿姨,我先回家,不然我妈该找我了。” “好,谢谢你啊。”梁妈妈说。 “不客气。” 黎落走出梁家,还不忘在院子里投了张录像卡,以便监测后续。 她走后没多久,司启扛着两袋大米回来了,他走到梁家的院子门口,抬头望见里面黑漆漆的,自言自语道:“怎么不开灯啊?” 说着他推开门走了进去,远远看见院子里站了个人,他打招呼道:“阿姨,灯怎么没开?” “人”没回答,也没动,司启皱了皱眉,隐约觉得有什么不对。 他扛着米袋走近几步,在看清那“人”正是梁奉臣时,司启脑子顿时一片空白,米袋从他肩上滑落,砸在地上。 短短一瞬间,司启后背就被冷汗洇湿了,他死死地盯着“梁奉臣”,双腿不停地打摆子,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梁奉臣找他索命来了。 这个念头几乎快把他吓晕死过去。 这时平地起了一阵风,吹得挂在门上的铃铛叮当作响,被吓得无法动弹的司启突然反应过来,他疯了似的发出一声惨烈的尖叫,扭头就想跑。 但忙中出错,左脚绊右脚,他一转身就重重摔了个狗吃屎。 这一摔,恐惧到极致的司启认定是梁奉臣不让他走,扭头看见“梁奉臣”居高临下地盯着他,他鸵鸟般捂住眼睛,语无伦次地求饶:“对不起!!梁奉臣对不起!!我知道错了,你放过我!!求你了放过我!!我余生给你爸妈当牛做马!!!” 铃铛声不止,像厉鬼索命的信号。 司启几乎吓尿了,他跪下来,对着“梁奉臣”使劲儿磕头:“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你活着的时候我不该欺负你,真的对不起……你心里有怨我理解,我、我去松子岭把你的尸体带回来安葬行吗?求求你了不要杀我……” 他吓得涕泪横流,冷不丁梁妈妈的声音从客厅入户门传来:“你说什么?” 司启磕头的动作一顿。 紧接着院子里的灯亮了,司启这才看清立在院子里的是个纸人。 梁妈妈快步走到他跟前,她的脸色并没有比纸人好看多少,一把攥住司启的衣领,她厉声问:“你刚刚说什么?奉臣的尸体在松子岭?” 司启:“……” 他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坏事了。 第516章 天机不可泄露 此时此刻,回到司家的黎落正一边泡澡一边通过录像卡监测梁家,在看到司启被吓得屁滚尿流连连磕头时,她心里感到一阵安慰—— 倒不是看见恶人有恶报暗爽,而是在想,看,司启一个大男人都这么怂包,她怕鬼有什么好羞耻的。 对,没什么好羞耻的! 在看到梁妈妈把司启拖进客厅,打了电话让梁爸回家,黎落关掉了录像卡。 事情发展到这个阶段,剩下的事交给梁家人去做,她管不着了。 泡完澡,几十个小时没睡的黎落哈欠连天,擦干头发倒头就睡。 不知道过了多久,黎落被一阵铃铛的叮铃声吵醒。 这声音在安静的夜里显得尤其突兀,黎落迷迷瞪瞪地睁开眼睛,床头的夜光闹钟显示是深夜两点钟。 她本来不想理会,但是铃铛的声音隔一会儿响一阵,穿透力还特别强,吵得她睡不着。 让她诧异的是铃声这么响,却没见同样住在二楼的其他族人起来看究竟。 黎落憋了一会儿,无可奈何地起来看看是谁在恶作剧,她爬起来开了灯,推开临着走廊的那扇窗户往外一看,长长的走廊上却空无一人,檐廊上也不见挂有铃铛。 就在她一脑门疑惑时,有人轻轻“喂”了一声,黎落低头一看,在看到窗户下扒着的东西时,她浑身的毛差点炸起来—— 梁奉臣和司三叔的儿子,连带着那只猫正蹲在窗户下,一大一小一只猫,齐齐仰头看着她。 黎落一口气没顺上来,条件反射就要尖叫,这时头顶突然抛下来一件外套,把梁奉臣和司三叔的儿子兜头盖住。 鬼脸一消失,黎落心口一松,她扭头看去,周许跟凭空出现似的,站在三米开外。 …… 十分钟后,黎落披着外套面无表情的坐在走廊木栏杆上,周许则坐在她旁边,而梁奉臣和司三叔的儿子坐在十米开外的走廊地上,逗着黑猫玩儿。 十米这个距离是黎落强烈要求的,梁奉臣还是那副面皮青紫颅骨塌陷的狰狞样子,她离得近了多看一眼就心惊肉跳。 司三叔的儿子似乎很喜欢梁奉臣,一开始扒着他的腿不放,后来梁奉臣索性把他抱起来,一大一小两只鬼正在玩对指游戏,这个在黎落看来堪称弱智的游戏他们俩却玩得很开心,时不时发出一阵笑声。 听着他们的嬉笑声,黎落揉了揉眉心,死人和活人有壁,没开天窍的人听不到他们的声音,难怪铃声只吵她,却吵不醒其他人。 黎落收回视线,问旁边的周许:“你怎么来了?” “来跟你道别。” 黎落一愣:“你要去哪儿?” “我这趟是请假来的,得回去工作了。” “噢……”黎落有点失落,“你妈病好了?” “嗯。” 黎落叹了口气:“好吧,工作要紧。” 周许突然伸手,轻轻替她撩去被风吹到脸颊边的碎发,语气和眼神如出一辙的温柔:“我会好好工作,你也要加油。” 黎落下意识觉得他这句话有点奇怪:“……啊?” 周许却笑了笑,没回答。 这时梁奉臣过来了,他问:“司小姐,家里还有没有吃的?小斌饿了。” 黎落看向贴在梁奉臣旁边的司三叔儿子,小家伙察觉到她的视线,指了指自己大张开的嘴,黎落毫不意外地看到那两颗獠牙,她不忍直视地别开眼睛。 大半夜,黎落在祠堂里烧起了零食。 她往铜盆里扔零食,司斌坐在旁边吃,小家伙虽然看着还是两三岁的样子,但吃起东西来特别生猛,黎落烧的速度赶不上他吃,急得她不停劝道:“你慢点,没人跟你抢……” 周许和梁奉臣坐在祠堂的过门石上,看着这一幕,两人脸上都浮起一丝笑意。 梁奉臣说:“司小姐好像很怕我们。” “嗯。”周许说,“她小时候被吓着了。” “小时候?你跟她很熟?” “很熟。”周许远远的看着黎落,眼神温柔得不像话,“她那年十五岁,性子太偏激,没人愿意跟她玩儿,所以一直独来独往,小姑娘平时看着酷得不行,其实内心比谁都更渴望有玩伴,有几个熊孩子为了整蛊她,主动靠近向她示好,小姑娘没多想,上当了,被那几个熊孩子带到鬼屋关起来,我找到她已经是第二天上午,那次惊吓,她发了好几天高烧,好了以后就对鬼神的事尤其敏感,平时周围有人去世,听见唢呐声她都害怕。” 梁奉臣:“难怪……不过周先生,你怎么会跟司典相熟?” 司典是养在深闺的小姐,周许则是深山灵婆的儿子,两人的身份和年龄差摆在那里,怎么看都不像是有交集的样子。 周许笑了笑:“天机不可泄露。” 梁奉臣:“……” 黎落烧完所有零食,刚拍干净手上的碎屑,梁奉臣过来了,他很谨慎地跟黎落保持两三米的距离:“司小姐。” “嗯?” “谢谢你啊。” 黎落一怔。 梁奉臣说:“如果不是你,我想我妈一辈子都不会知道她儿子已经死了,她前半辈子为了我忍气吞声,我不想她后半辈子依然为了我耗尽心力,只要能把我的尸体带回家,她就能死心离婚,去过属于她的人生。” 黎落顿了顿,问:“你一死父母就离婚,不会觉得遗憾和失落吗?” 梁奉臣摇摇头:“我的遗憾从来就不在父母身上,我的遗憾在……” 他没说出那个名字,而是看向二楼,那里是司若的房间。 黎落小心翼翼地问:“你很喜欢她吗?” “像她那么耀眼的人,谁会不喜欢呢?”梁奉臣反问。 如果不是母亲仗着祖辈的恩情要求他们订婚,像他这样的窝囊废,一辈子都没机会接触司若,更别提成为他的未婚夫。 “她对你做了那样的事,你不恨她?” “恨。”梁奉臣倒是没有假惺惺的掩饰,“又恨又不甘心,所以一度想带走她,让她给我陪葬。” 黎落:“……” “我知道我配不上她,也知道她不喜欢我,跟我订婚是委屈了她,我不是没想过主动提出解除婚约,还她自由,可我……舍不得,我总想着,结了婚对她好就行了,我会努力挣钱,家务全包,工资卡上缴,孩子生不生全凭她意愿,她不想生,我会说服爸妈,绝对不会让她为难,甚至、甚至我可以不在乎她跟林烨纠缠的事。” 第517章 人是不是你杀的? 黎落愣住了:“你早就知道他们……” “嗯。”梁奉臣苦笑道,“等你爱上一个人,你就能察觉到他身上最细微的变化了,她的心都不在我身上,我又怎么会看不出来。” “那你是怎么被他们……” 梁奉臣摇摇头,没说。 他不愿意说,黎落也不勉强,她轻轻叹了口气:“你的事,我会尽力协助梁阿姨早点办完,等真相大白,大仇得报,你也好安息。” “嗯。” 一人一鬼说了几句话,黎落再次抬头看向祠堂大门时,却发现周许不见了。 “他走了?” “对。” “走了也不打声招呼。”黎落气哼哼地灭了铜盆里的火苗,对于他不辞而别的做法颇有意见。 但是转念一想,也许周许就是这种性格,她可没忘了在末世那个世界,沈遇白有多惹人生气。 两相一对比,她立刻释怀了。 - 黎落本以为梁妈妈知道梁奉臣埋骨松子岭的事,会第一时间来找司家要说法,可第二天她左等右等都没见人上门,司启也没回来。 难道出什么事了? 可别是梁妈气急之下把司启杀了泄愤。 司启虽然有错,但罪不至死。 黎落连忙往梁家投了录像卡,见司启被五花大绑,捆在梁家,虽然受了点伤,但性命无忧,她松了口气。 人还活着就好。 梁家只有两个年轻族人守着司启,梁爸梁妈都不在,也不知道去哪儿了。 白天风平浪静的过去了,晚上,黎落吃过晚饭,被任少兰支使着给司若送饭。 司若被禁足后不吃不喝,把自己关在房间谁都不见。 黎落端了一碗虾皮小馄饨去敲门:“姐,妈让我给你送点吃的。” 司若声音有些沙哑,隔着门都能听出她精神不济:“我没胃口。” “你先开门嘛。” “典典,我心情不好,谁都不想见,你回去吧。” “可我要是把馄饨端回去,妈要骂我了。” 司若似乎叹了口气,隔了一会儿,门开了,她憔悴的脸出现在门后,黎落顺势挤进屋里,把馄饨往桌上一放:“吃两口吧,这汤是妈熬了好久才熬出来的,你总不能辜负她一片心意。” 司若沉默了半晌,在书桌前坐了下来,拿起汤匙敷衍的喝了两口汤。 黎落坐在她对面,观察她的脸色。 出轨事件让司若大受影响,以往的她总是意气风发,精气神满满,只过了几十个小时而已,她跟霜打了的茄子似的,无精打采不说,连黑眼圈和眼血丝都熬出来了。 “姐,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跟姑父在一起,你要出轨,找个年轻的多好啊,他年纪都那么大了……”黎落低声说。 司若抬头看了她一眼:“你不懂。” “我是不懂,你给我解释一下。” 司若欲言又止,最后只是说:“都过去了。” 说完她又想起什么似的问:“姑姑要跟林烨离婚吗?” “应该要,我听说在走流程了。” “让林烨净身出户?” “对,他是过错方,净身出户不是很正常的嘛。” 司若:“……” 黎落觑着她的脸色:“姐,你该不会真的喜欢他吧?” 司若放下汤匙,烦躁地捏了捏眉心,开口赶人:“我吃不下,你端走吧。” 黎落:“……” 她端起碗正要离开,外面突然响起一阵喧闹声,听起来像是有人聚集在大门处大声喊着什么。 黎落侧着耳朵听了一会儿,总算听出那些人在喊什么——杀人偿命。 司若也听到了,她骤然变了脸色。 有人脚步匆匆上楼,踩得木制地步咚咚作响,眨眼间到了司若门口,把门拍得震天响:“若若姐,不好了!梁家带了好多人过来,说你杀了梁奉臣,要你把尸体交出来!” 司若:“……” 黎落跟着司若一块下楼,碰到从会客室往外走的任少兰和司宗平,夫妇俩脸色都不好看,司宗平眉头更是皱得紧紧的。 “若若,你上楼去,别出面,这件事我来处理。”任少兰说,她把司若往楼上推,“也不知道梁家这帮人发什么疯,跑到我们这里来要人。” 黎落适时插嘴道:“他们该不会听说了姐姐和姑父的事,怀疑是姐姐为了跟姑父在一起,杀了梁奉臣这个未婚夫吧?” 被黎落这么一提醒,任少兰反应过来:“离谱!太离谱了!我女儿怎么可能杀人!若若你别担心,我绝对不会让梁家给你泼这莫须有的脏水。” 司若没接话,脸色惨白,手在微微发抖。 任少兰本来想安慰她几句,见她露出这副表情,目光落到她抖个不停的手上,她一怔,心里浮起一个不敢置信的念头:“若若,你该不会……” 司若呼吸急促,眼里蓄满了泪水:“妈,我不是故意的……” 任少兰心头巨震,握着司若的手立刻松了开来。 旁边的司宗平相对冷静得多,她拉开任少兰:“现在不是说这些事的时候,你送司若上楼,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许出来,我出去应付梁家人。” 他说完就要走,但是看着妻子和大女儿一个赛一个呆若木鸡,司宗平心头火起,他攥住司若的肩膀使劲儿一摇,语气里带了几分警告:“司若,记住我说的话,梁奉臣失踪的事跟司家没有关系,人不是你杀的!听见没有!!” 司若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 “回答我!听见没有!!” 被司宗平压低声音一吼,司若回过神,连忙点头:“好。” 得到肯定答案,司宗平这才转身匆匆离开。 黎落本来想跟着司宗平出去看看具体情况,但是见任少兰状态不太对,她还是留了下来,母女三人回到二楼司若的房间,一进门司若就着急忙慌地把所有门窗都反锁上。 任少兰看着她这个举动,好一会儿才艰难地开口:“若若,你真的……杀了梁奉臣?” 司若低着头,不敢跟任少兰对视。 “你说话啊!!梁奉臣是不是你杀的!!”任少兰快崩溃了,她怎么都没想到女儿居然敢杀人! 杀的还是她未婚夫!! 第518章 讨个公道 司若连忙跪了下来,泣不成声:“妈……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想过要杀他,是……是林烨失手。” 任少兰脸色更苍白了:“所以梁奉臣是因为撞见你跟林烨……才被杀的?” “……嗯。” 司若话音刚落,脸上重重挨了一耳光,任少兰气得呼吸都不顺畅了,指着司若的手指颤个不停:“你简直……简直丧心病狂!出轨!你还杀人!!!你还有个大家闺秀的样子吗?你这样让我怎么去跟梁奉臣的父母交代!我怎么跟司家的族人交代!你的礼义廉耻呢?读了这么多年书,你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司若低着头默默流眼泪,不敢吭声。 任少兰气得头昏脑涨,身形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黎落连忙上前扶了一把:“妈!” “我没事。”任少兰在书桌旁坐了下来,她稍微缓了缓情绪,迅速恢复了大家族主母的冷静和风范,“你把这件事从头到尾给我说清楚,什么细节都不要漏掉。” 司若显然不愿意去回忆当时的情景,小声说:“妈……” “你还不想说?这是杀人啊司若!!杀人偿命,你要坐牢的!!你不说我怎么帮你?” 司若:“……” 在任少兰的强势要求下,司若把梁奉臣遇害那天晚上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当天梁奉臣去学校给她送了些零食,对于这个未婚夫,司若向来不耐烦,但是碍着两个家族的面子却不得不耐着性子应付他,两人在学校附近的咖啡馆坐了一会儿。 期间司若去上洗手间,手机放在桌上,林烨发了约她晚上去松子岭公园见面的消息,梁奉臣应该恰好看到了这条消息。 他当时没有吱声,也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直到晚上,司若和林烨在松子岭公园缠绵时,被梁奉臣堵了个正着。 面对衣衫不整的未婚妻和林烨,梁奉臣没有生气没有骂人,只是满眼失望地看着她,他留下一句“我明天会上门跟司叔叔提解除婚约”。 林烨以为他要向司宗平揭发两人偷情,立刻追上去阻拦他,两人一言不合撕扯开了,林烨急怒之下推了梁奉臣一把,梁奉臣摔下了山。 等两人绕到山窝下找到梁奉臣时,他后脑勺受伤严重,已经出气多进气少了。 林烨一不做二不休,搬起一块石头把他的脸砸了个稀巴烂,用林烨的话来说,不能让梁奉臣活着走出松子岭,否则他们俩都得完蛋。 杀了梁奉臣后,两人合伙把他的尸体搬到松子岭另一侧的墓园,挖开一座新坟,将他的尸体填进棺材里,所以梁奉臣才会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做完这一切,司若从小路绕开所有监控,回到学校实验室。 先把实验室里的挂钟往前拨了两个小时,又装作躲在更衣室睡了大半夜的样子,在同样熬夜做实验的同学面前刷了一下脸,成功利用同学对时间认知的错乱为自己做不在场证明,避开警方怀疑。 司若说完这一切,低着头不敢跟任少兰对视。 任少兰沉默半晌,问:“所以人是林烨杀的,你只是帮忙埋尸,对吗?” 司若犹犹豫豫地说:“算是吧。” “那你只能算从犯,主犯是林烨。” 司若听出她话里有话,立刻问:“妈,你要把我交出去?” “现在不是我要不要把你交出去的问题,而是梁家肯不肯放过你。” “他们没有证据!”司若连忙说,“我把一切有可能泄露秘密的痕迹都抹掉了,他们找不到人是我杀的证据,只要我们不承认,他不能怎么办的……” “你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任少兰恨铁不成钢的说,“梁奉臣的父母既然敢摆这么大阵仗闹上门,证明他们心知肚明人就是你杀的,即使找不到证据,他们还可以用别的方式复仇,互联网时代,想让一个人,一个大家族身败名裂太简单了,今天这件事处理不好,整个司家都有可能要因此付出惨痛的代价,司若,你要成为司家的罪人了!” 司若顿时愣住了,到了这个时候,她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声音里带了哭腔:“妈,那我们怎么办?” 任少兰也很头疼,她思索了半晌,招手叫来黎落:“典典,你出去看看外面的情况怎么样了,注意保护自己,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掺和进去。” “好。” 黎落匆匆下楼,到了司家大门一看,司家的族人几乎全出来了,老人小孩和女人都躲在门后偷偷往外看,年轻的男性族人则在门外守着,黎落探了个脑袋出去一看,发现事情比她想象中严重得多。 梁爸梁妈带了很多人过来。 梁家族人,带着长枪短炮的媒体,加上被这大阵仗吸引,凑过来看热闹的路人,外面少说也聚集了小一千人,把司家门口那片空地挤得满满当当。 梁爸脸色阴沉,梁妈则神色激动,她让人把几乎被捆成粽子的司启拖出来:“司宗平,事到如今你还不承认,奉臣的尸体在松子岭这件事,是司启亲口说的!” 司宗平瞪了司启一眼,咬死了不松口:“梁太太,丧子之痛我能理解,但你仅凭一面之词就上我们司家要人,这也太荒唐了!你说梁奉臣是司若杀的,好歹拿出她杀人的证据来,不然别说我不会把人交给你,今天就算警察来了,他也没理由进我司家的大门把司若带走!” 梁妈妈气得够呛:“你让司若出来,我要跟她对质!” “司若最近出了点事,现在不方便见客。” “出事?我看是偷人被抓了吧。”梁妈妈怒道,“她偷人的事你总没法否认,这就是她杀人的动机!我要求她出来给我一个交代!!” 当众被揭家丑,司宗平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他忍着脾气说:“梁太太,这是两回事……” “司若要是心里没鬼,她为什么不敢出来见人?”梁太太语气强硬,“让她出来,否则我今天就算豁上这条命,也要为我儿子讨个公道!” 第519章 儿子,妈来接你回家 司宗平本来就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被梁妈这么一逼,火气顿时上来了,他冷着脸说:“我要是不把她交出来,你们是不是打算私闯民宅?” “你可以试试看!” “司年,报警!” 被叫到名字的族人立刻掏出手机报警,梁妈见状扑了上去,作势要抢他的手机。 双方气氛本来就剑拔弩张,梁妈这个举动像投入滚油里的火星子,“轰”地一下引爆所有人的情绪,不知道谁吼了一声,两个家族的人迅速陷入混战,打成一片。 这场参与人数高达三百多人的大型群殴,最后出动了当地公安局和武警部队,联手镇压才平息下来。 一百多人受伤,其中二十多人重伤,伤者被分批送到周围几家医院,司宗平和梁家夫妇则作为群殴发起人被拘留了。 这事当晚上了晚间新闻台。 因为这件事,整个司家都人心惶惶,司宗平被拘留,任少兰立刻顶上主事位,安置受伤的族人,安抚家属,忙得团团转。 家里乌烟瘴气,连做好的晚饭都没人吃,黎落可不忍心饿着自己,端了碗在餐厅一边吃饭一边看新闻。 司若出轨这件事本来只在学校和家族之间流传,闹归闹,但闹不出这个圈子,等事情热度一过,她还是能回归正常生活,但今天这场架一打,估计她要声名远扬了。 新闻上的画面看起来跟遭遇一场大暴乱似的,被抬上救护车的伤者都是头破血流脸色惨白,这件事也迅速引起许多网民注意,黎落看完新闻再一刷当地的社交平台,已经有现场围观的人发了视频,更清晰更全面的展示这场群架规模有多大。 “出轨”“抓奸”“杀人”“藏尸”,这种极具噱头的标题占据了大屏幕,以网民们的好奇程度,黎落估摸着不出二十四小时,绝对能发酵出n多个版本的谣言。 谣言越危言耸听,事情就会传播得越广,司家面临的压力就会越大。 对此,黎落抱着观望态度。 只能说林烨和司若杀人藏尸的手段太高明了,如果不是找不出证据,她又不能以司典的身份站出来揭发埋尸地点,免得给她以后带来麻烦,她也不会眼睁睁看着这件事闹得这么大,甚至给司家带来毁灭性的打击。 杀人就得偿命。 藏匿杀人犯,也是要付出代价的。 接下来的两天,整个司家都陷入低气压。 一方面,任少兰忙上忙下,操持家族大小事务的同时还得跟警方那边沟通,以便早日把司宗平保出来。 另一方面,梁家那边似乎早就做好了准备,群架事件在网上发酵后,他们买了水军和营销号,放出司若出轨长辈,疑似杀人藏尸的事,好几个自称是司若校友的账号站出来证明确有其事,甚至有好事者搬运了几天前学校论坛讨论这件事的帖子。 种种证据都指向司若最有杀人动机。 在有心人带节奏下,事情热度越来越高,首当其冲的是司家旗下经营的公司,各大平台涌入无数网友进行辱骂,许多媒体闻风而动,围堵在司家,见到进出的人就逮住采访,司家上下不胜其扰,渐渐对始作俑者司若生出埋怨。 如果不是她,族人不会打架受伤。 如果不是她,大家不会被媒体围追截堵得跟过街老鼠似的。 如果不是她,司家不用遭受这样的非议,让他们在外人面前抬不起头来。 任少兰花了不少钱疏通关系,好不容易把司宗平保出来,夫妻俩一回到司家,迎面碰上了司三婶。 司三婶一直对任少兰这个妯娌看不顺眼,这会儿逮着机会,立刻抱怨开了:“大嫂,外面那帮扛相机的人还没走啊,我这都好几天不敢出门了,你赶紧想个办法吧,再这样下去谁受得了。” 任少兰脸上一阵尴尬:“抱歉,我一定尽快处理好。” “最好是这样。”司三婶说着,压低声音问,“梁家那小子的事,到底跟司若有没有关系?” 任少兰:“……” 司宗平看不下去了,重重咳嗽了一声:“老三媳妇,你要是没什么事,就去医院帮忙照顾受伤的人,那边忙不过来。” 司三婶听出他话里的意思,应了一声:“行,我有空就去。” 说着她错身离开,只是走出一段距离,她阴阳怪气地说:“忙不过来还不是你家老大惹出来的……” 任少兰:“……” 司宗平:“……” 进了客厅,司宗平不敢耽误,和任少兰匆匆商量了一阵,叫来族人开会。 面对族人的疑问,司宗平矢口否认,咬死梁奉臣被杀的事跟司若没关系,给族人吃了颗定心丸,然后商议起对策。 大家商量是要在司家旗下的官网发一篇澄清声明,给合作商和客户一个交代,还是直接召开新闻发布会,挽回司家的声誉,这时有族人快步跑进来:“大伯,大伯母,梁家的人又来了!” 这话一出口,在场的司家人几乎立刻站了起来,脸色凝重。 几天前那场群殴还历历在目,伤了司家几十人,到现在还有三个族人躺在重症监护室,造成的声誉影响和股票动荡,直接经济损失高达好几个亿,梁奉臣的父母也是今天刚被保出来,这才几个小时,居然又闹上门来了。 这是不死不休的节奏? 司宗平脾气一上来,拍着桌子骂道:“这帮杂碎,还真当我司家好欺负是不是!我跟他们拼了!” 进来禀告的族人连忙说:“不是,大伯,这次只来了一个人。” 司宗平一愣:“一个人?走,出去看看。” 司宗平带着人快步走出大门,见梁妈一个人站在门口,他松了口气,底气顿时足了不少:“你又来干什么?” 梁妈妈这几天都没睡觉,熬得形容枯槁,眼中拉满了血丝,人好像一下子老了十多岁。 今天她穿了身白色的棉麻裙子,看起来颇有点披麻戴孝的意思,她看着司宗平,深深叹了口气:“司宗平,我们两家好几代人,数百年的交情和往来,就当我求你,让司若出来见我一面,我只想知道我儿子到底埋在哪儿,行吗?” 司宗平不为所动,冷冷地说:“还要我说几次,我女儿不知道你儿子在哪儿!” 梁妈妈定定的看着他,眼神里的绝望和凄楚盯得司宗平头皮发麻,他下意识移开眼睛,不和她对视。 “好吧,你们就是咬死了不承认。”梁妈妈说,她从袖子里抽出一把匕首,这个举动惊得司家的族人齐齐往后退了好几步,就怕她突然发疯,暴起伤人。 “既然这样,那我只能用我自己这条命,换警方重新调查我儿子的失踪案……儿子,妈来接你回家。” 说完,她毫不犹豫举起匕首,狠狠扎进自己心口。 第520章 报仇 黎落本来在房间里陪着司若,被尖叫声惊动,匆匆从楼上下来,族人全聚在大门口,连受伤未愈的林烨也爬起来一探究竟。 越过围观的人,眼前的一幕看得黎落瞳孔微微一缩。 梁妈倒在地上,心脏位置插着一把匕首,晕染在裙子上的血像在她胸口爆开一朵花,她脸色惨白得像张纸,瞳孔涣散,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任少兰扑在她身边,捂住她的伤口,扭头冲族人喊:“快叫救护车!” 可几十个聚在门口的司家人面面相觑,没有人上前帮把手,更别提叫救护车。 黎落拨开族人就要上前帮忙,却被司宗平一把攥住胳膊:“司典,不要多管闲事!” “爸,这是梁阿姨,救她怎么会是多管闲事!” 任少兰也怒道:“司宗平,你疯了?这是条人命啊!!” 司宗平瞪了任少兰一眼,压低声音对黎落说:“人已经这样了,救回来的可能性不大……而且她抱着目的在我们家门口自杀,现在把她送去医院,那不是明摆着这件事跟我们家有关系,你想害死你姐姐吗!” “可是……” “没有可是!”司宗平把她往旁边的司年身边一塞,“司年,看好她,别让她乱跑!” 司年立刻拖住黎落,试图把她拖进司家。 黎落不断挣扎,一边隔空给梁妈连投了好几张愈疗卡,吊住她的命,一边扭头冲旁边的司若求助:“姐!” 司若刚从震惊中回过神,跟黎落对视了一眼,她往后退了一步,摇摇头,用行动拒绝她的求援。 “……”黎落忍着心头窜起的火气,没敢用大力卡挣开司年,她不能表现得太反常,一旦让司宗平起了疑心,那她之前做的一切都有可能暴露,司典就成司家的罪人了。 怎么办怎么办? 黎落脑子飞快地转动,偏头看到司家大门对面的绿化树里有反光一闪而过,她一顿,立刻甩开司年,低声喊司宗平:“爸!爸!” “你给我闭嘴!”司宗平看都没看她一眼,不耐烦道,“司年,把她拖进去。” “不是啊爸,你看那边!”黎落示意司宗平往绿化树丛中看,“好像有人在偷拍……” 司宗平神色一凛。 “梁阿姨抱着必死的决心来咱家,她不可能一点准备都没有,这周围肯定有她安排偷拍的人,就等着看咱们的反应,您见死不救,这要是被拍了发到网上,会有什么后果?” 司宗平:“……” “您不也说了,她现在这样大概率救不回来,咱们就当尽一下人道主义,把她送医院吧,不然回头梁家那边问责,我们也不好交代。” 司宗平神色终于出现一丝松动,短暂的犹豫后,他吩咐司年:“打120。” 不出十分钟,救护车匆匆赶到,梁妈被送上车,黎落和任少兰都不放心,两人跟车一块去了医院。 上了救护车的黎落没发现,她前脚刚走,后脚大白天的司宅就起了一阵阴风,吹得在场的司家人都起了一阵鸡皮疙瘩。 梁妈一被送走,看热闹的人都散了,司若隔着族人远远地看了林烨一眼,两人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回到房间,司若掏出手机等了一会儿,果不其然,林烨打了电话过来。 他应该是在洗手间里偷偷打的电话,声音压得很低:“梁家那个疯子今天这么一闹,事情肯定会闹得更大,警方重启调查只是时间问题,司若,我们得想个办法,绝对不能让他们找到梁奉臣的尸体。” 司若这几天经历了一连串的打击,她脑子都懵了:“你有什么主意?” “我们今晚去一趟松子岭,把梁奉臣的尸体挖出来烧掉,只要死无对证,无论梁家怎么闹,杀人的罪名都落不到我们头上。” 医院,黎落给梁家人打完电话,抬头看见任少兰从洗手间走出来。 她刚洗干净手上的血,看向急救室方向的目光有些焦灼:“通知梁家那边了吗?” “嗯,刚打完电话,他们说会尽快过来。” “也不知道她能不能挺过这一关……”任少兰说着,眼圈慢慢红了,“她要是熬不过去,我这辈子都良心不安。” 如果不是司若杀了梁奉臣,梁妈也不会被逼成这个样子。 黎落轻轻拍了拍任少兰的肩膀,没接话。 急救室的灯亮了很久,天快黑时,梁爸带着几个族人赶了过来,听任少兰说完来龙去脉,他脸色一沉,骂道:“这个蠢货!除了给我惹麻烦还会干什么!她以为她死了,这件事就能水落石出?” 黎落和任少兰交换了一个尴尬的眼神,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做丈夫的得知妻子重伤,不是心疼不是担忧,第一反应居然是骂她蠢。 黎落看着都替梁妈心寒。 “她的伤医生怎么说?还能救回来吗?”梁爸问。 “现在还不清楚。” 梁爸看起来有些烦躁,在走廊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比起梁爸,黎落心里更烦,出了这样的事,她得想好怎么跟梁奉臣交代。 那是他妈妈,他肯定会很生气。 她正在脑子里组织语言,冷不丁耳边传来一声猫叫,她立刻扭头,发现那只黑猫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到医院来了,正蹲在不远处的走廊上静静地看着它。 黎落直觉它有事找自己,于是跟任少兰打了声招呼,往黑猫所在的方向走去。 一人一猫出了急救部,黑猫加快速度往外跑,跑几步还回头看黎落一眼,用眼神示意她跟上。 它的动作和神态让黎落心头涌起不祥的预感,她几乎立刻想到了梁奉臣。 梁奉臣先前怨念那么重,现在又加上一笔他妈妈受伤的债,愤怒之下他说不定会找司家报仇—— 这个念头一浮起,黎落当下顾不上别的,飞奔出医院,拦了辆出租车就往司家赶。 她用最快的速度赶回司家,一进门就遇上往外走的司晴,她满脸都是急色,黎落一把拉住她:“姑姑,你去哪儿?” 司晴咬牙切齿地说:“林烨跑了!” 黎落心里“咯噔”一下,她迅速放开司晴,三步并作两步上了二楼,推开司若的房间门一看,果然没人。 第521章 血债血偿 她顺着之前在林烨身上投放定位卡的痕迹,故技重施又投了一张定位卡,很快,虚拟屏上显示出林烨的位置,正是在前往松子岭的路上。 “这两个蠢货!!!”黎落勃然大怒,他们去松子岭干什么? 最大的可能是毁尸灭迹。 可现在去松子岭,这不是送死吗! 黎落正准备用瞬移卡去阻止,冷不丁楼下传来喊声:“谁有空啊,来帮帮忙!这要死人了啊!” 黎落动作一顿,顾不上其他的,立刻下楼。 在楼下叫唤的人是司三婶,她一看见黎落,立刻抓住她:“典典,你会开车吗?你三叔快不行了,得尽快把他送医院!” “怎么回事?” “他突然发高烧,还呕吐,这人都快吐脱水了。” “快带我去看看。” 两人进了门,司三叔躺在床上,脸色惨白冷汗涔涔,看见她进来,连开口打招呼的力气都没有,不过两个小时没见而已,他一副随时都有可能猝死的架势。 黎落当机立断:“三婶,我打120,你收拾一下,送三叔去医院。” 她手机刚掏出来,隔壁毫无征兆地传来哭嚎声:“当家的去哪儿了?快来看看啊,我儿子怎么突然变这样。” 黎落手一抖,她一边拨号一边快步去了隔壁。 隔壁是老五家,只有四岁的孩子莫名其妙高烧呕吐,症状跟司三叔一模一样。 黎落还没来得及处理,不远处又有族人抱着孩子出来,到处找司宗平。 整个司家大宅好像一瞬间乱了起来。 黎落意识到,这是梁奉臣的手笔,他果然生气了,司家不管跟他有仇的还是没仇的,大部分男性族人都受到了无差别攻击。 黎落报了警,在司家等到警察过来处理,她才匆匆找了个没人的地方用瞬移卡去了松子岭。 问题在梁奉臣身上,想救司家,解铃还须系铃人。 夜晚的松子岭浓雾四起,四周黑漆漆的,黎落打着手电筒,追着虚拟显示屏上的小红点快步上山,然而走到半山腰,眼看快要追上,红点却突然从显示屏上消失了。 黎落一开始以为是技能卡出了故障,撤销了卡片又重新投放,但这一次,系统显示无法查找到投放目标。 黎落心跳慢慢加速,她敲了敲系统:“相里安,怎么回事?” 相里安上线:“鬼打墙。” 黎落一怔。 林烨和司若都进了梁奉臣设下的迷阵。 她加快速度走到红点消失的地方,问相里安:“能破解吗?” “不好说。”相里安没把话说太满,“科学的尽头是玄学,我只能试试看。” 说着他调出一张录像卡,调整角度从高空中俯瞰松子岭的地形,开始利用地形寻找迷阵突破口。 另一边,林烨和司若穿着厚厚的外套,一前一后往山上走。 两人闷不吭声走了好长一段路,林烨突然停下脚步,皱眉道:“这段路有这么长吗?” 司若被他这么一说,也察觉到不对劲:“上次来好像是没这么长……是不是走错路了?” “应该不会,上山的路就只有一条。”林烨说,“再走一段吧,也许上次来我们记错了。” 两人又往前走了二十多分钟,林烨再次停下,他盯着路边那棵挂着蚂蚁窝的松树看了几秒钟,语气染上几分凝重:“司若,这条路我们刚才是不是来过?” 司若:“……有吗?” “这棵树我见过。” 司若:“……” 两人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一丝惊恐。 “这不可能。”司若否认道,她话说得坚定,带了几分颤音的声音却泄露了她的紧张,她从口袋抽出一张纸巾撕成条,系在路边的杂草上做记号,“我们走。” 又过了二十分钟,两人再次回到原地,看着杂草上系着的纸巾,心态都不稳了。 林烨到底是男人,还算镇定,他牵过司若的手,戒备地看着四周:“别怕,我们往反方向走试试。” 又是二十分钟过去,两人第四次回到原地。 司若心头被恐惧压得紧紧的,他抱着林烨的胳膊,几乎快哭了:“是不是他来了……” “别胡说!”林烨立刻打断她的话,“不会的,他不可能找到我们。” 说完他又没什么底气地加了一句:“就算是他也不用怕,你的八字跟司典互换了,在他看来,你是司典,他跟司典无冤无仇,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那你呢?” 林烨:“……” 像是为了打林烨的脸似的,松林里突然起了一阵阴风,雾更浓了。 这时四周的草木突然急速抖动起来,像四面八方都有无数肉眼看不见的东西在朝他们飞快靠近,林烨神经一紧,立刻拉过司若狂奔而逃。 两人慌不择路,闷头往前跑了一段,眼前骤然出现一片断崖,林烨急急刹住脚步,两人才不至于一脚踏空。 站在悬崖边上,身后追着他们跑的动静瞬间消失,四周安静了一瞬,平地起了一阵狂风,伴着浓雾,吹得人睁不开眼,林烨和司若下意识用手挡住眼睛。 等风一小,两人睁开眼,发现远处站了一道人影。 司若心脏顿时剧跳不止,随着人影慢慢靠近,等看清那人的脸,司若猛地捂住嘴,防止尖叫溢出喉咙—— 眼前的梁奉臣面色青紫,脸上凝结的血成了可怖的暗红色,两只眼珠完全成了黑色,看不见半点眼白,颅骨深深地凹下去一块,让他看起来像被人削去了三分之一的脑袋,鼻梁塌陷,面目狰狞到了极致。 看见司若这副样子,梁奉臣冷笑道:“不是你们把我打成这样的吗,怎么现在反倒害怕了?” 林烨也被他吓得不轻,他忍着恐惧,把手里准备用来挖坟的铲子横在身前:“梁奉臣,你要干什么?” “我要干什么?杀了我,逼死我妈,两条人命,自然是要你们血债血偿!” 说完他不再废话,直接伸手朝林烨的脖子掐去。 染了血的鬼爪近在咫尺,林烨脑子一空,想都没想就拉过司若往前一推,自己则趁着梁奉臣被司若撞倒的间隙,拔腿就跑。 第522章 以命相抵 司若撞在梁奉臣身上,梁奉臣下意识扶了她一把,迎面扑来一股尸体的腐臭味。 她刚站稳身形,低头看见手臂上扶着一双血渍斑斑的手,惊惧交加下,她猛地推开梁奉臣,整个人迅速往后退了好几步,看向梁奉臣的眼神又惊恐,又嫌恶。 梁奉臣被她的眼神刺了一下,他扯了扯嘴角,转身去对付林烨。 林烨没头没脑的狂奔了一阵,几分钟后又转回了原地,看着在原地等着他的梁奉臣,林烨冷汗狂流,意识到今晚在劫难逃,他生出一股不如拼一把的勇气,操起铲子就朝梁奉臣冲过去。 然而他还没近梁奉臣的身,四周的草木悉悉索索抖动起来,缠在树上的藤蔓像活了一样伸出枝条,绊倒林烨后迅速缠上他的脚,将他整个人倒挂起来。 林烨被倒挂在树上,像只落入陷阱的野兽,疯了似的大吼大叫起来,他弓起身体试图掰开脚上的藤蔓,然而还没成功,藤蔓突然像秋千一样来回晃动,带得他整个人在空中荡来荡去。 荡动的弧度越来越大,好几次林烨的脑袋差点撞上一旁的石壁,他终于明白梁奉臣想用什么方式杀死他,惊恐之下顿时痛哭流涕:“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梁奉臣,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不要杀我,求求你……” 梁奉臣不为所动,看他的目光像在看死人。 脑袋第一次撞上石壁时,林烨一阵剧痛,头昏脑涨下他的哭喊声更凄厉了,语无伦次的求饶:“我错了,我知道错了,梁奉臣,求你,给我一个赎罪的机会,不要杀我……” 第二次撞上石壁,晃动惯性带来的力道远比第一次重,这一下撞得林烨头破血流。 第三次,他哭不出声了。 第四次,他短暂的晕过去。 第五次,剧痛下林烨又醒了过来,大概是意识到梁奉臣不会放过他,绝望下他破罐子破摔,破口大骂起来。 第六次,胡言乱语的林烨似乎在强烈的撞击中咬断自己的舌头,他猛地呕出一口血,再也发不出声音。 第七次,藤蔓晃动的弧度比任何一次都要大,林烨正脸撞上石壁,随着一声清脆的骨骼碎裂声,他脑袋像炸开的西瓜,脑浆混着血液,红红白白洒了一地。 …… 这血腥惨烈的一幕把司若惊呆了,她腿一软,跌坐在地上干呕起来。 确定林烨已经死了,藤蔓晃动的速度越来越慢,最后,林烨像只被倒挂在树上的死猫一样静止不动,四周死一样的安静,只剩下林烨的血滴在草叶上发出的滴答声。 梁奉臣转身看向司若:“轮到你了。” 司若浑身都在发抖,她双手撑在身后,狼狈的往后挪了两下:“不要……梁奉臣,求你了,不要杀我!” “怕死?” 司若满脸都是眼泪,点点头。 “你杀我的时候,怎么就没想过我也怕死?” “……对不起,对不起!” “现在说这些,晚了。”梁奉臣一步一步朝她靠近,“司若,你犯下的错,除了以命相抵,没有别的办法。” 司若:“……” 她又往后挪了两下,直到背抵上一棵树,退无可退,她才停下。 也许是死到临头,司若反倒镇定下来,她紧紧盯着梁奉臣,突兀的又哭又笑。 梁奉臣冷冷地看着她:“你笑什么?” “笑你,也笑我自己。”司若抹了把眼泪,“梁奉臣,我是真的没想到,我连死都摆脱不了你。” “……什么?” “其实你应该很清楚,我不喜欢你,如果不是你妈用祖辈的恩情要挟,我绝对不会答应这场婚事,这些年我明示暗示过你多少次,让你主动提解除婚约,可你每次都装傻,梁奉臣,你何必呢?就算没有松子岭那场残杀,我跟你在一起就会幸福吗?” 梁奉臣沉着脸说:“你怨我?” “对!!!我不仅怨你,还怨你妈!!!”司若彻底破罐子破摔了,她歇斯底里地冲梁奉臣吼道,“你知道人生一眼就能看到尽头是什么感受吗?我从六岁开始,就知道我将来要嫁的人是你,我这辈子都要跟你绑在一起! 因为你,我从小到大暗恋的男生都不敢靠近,哪怕他主动向我表白,我也只能拒绝,我努力读书努力工作努力在所有人面前都表现得完美到无可挑剔,可这有什么用?你让我觉得,我这一辈子无论做得多好,到头来都只能配你这个窝囊废! 你妈不知道你是个窝囊废吗?她知道!就因为你是个窝囊废,所以要给你找个靠山,可那个人为什么是我?作为司家长女我就应该接这个烂摊子吗?我他妈真是受够了!!” 梁奉臣错愕地看着她,半晌才说:“那你为什么不拒绝?” “我拒绝得了吗?”司若冷笑,“这场婚事是梁家提出来的,如果解除婚约这种话从我嘴里说出来,我会被戳一辈子脊梁骨,我丢不起这个人!” 梁奉臣:“……” “不是要杀我吗?动手吧,反正梁家迟早会发现你的尸体,作为凶手我跑不了,横竖都是死,早死晚死没什么区别!” 梁奉臣目光死死地盯着她,许久,他问:“那天晚上在松子岭,我明明可以不用死,林烨杀我的时候你没阻止,司若,你告诉我,当时你也盼着我死,对吗?” 司若一怔,半晌才说:“不是,我当时太慌了,我怕你把我跟林烨的事说出去,我怕形象崩塌,我怕被人嘲笑辱骂,我更怕看见我爸妈失望的眼神,当时脑子太乱了才……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你后悔吗?” 司若:“……” “你后不后悔杀了我?” “……” “回答我,你后不后悔!!” 司若还没回答,周围的风突然大了起来,像密闭的空间被撕开一条口子,外界的空气大量涌进来,黎落的声音响起:“梁奉臣?!” 梁奉臣和司若齐齐扭头,黎落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她先是被倒挂着的林烨的尸体弄得一愣,随即掏出手机就要往梁奉臣跟前凑。 司若吃了一惊,连忙爬起来拦住她:“典典,别过去!” 第523章 你后悔吗? 黎落扒开她的手:“没事。” 说着她打开屏幕给梁奉臣看:“梁阿姨没死,她的命保住了!” 梁奉臣一愣。 手机上是任少兰给黎落发来的消息,告诉她梁妈的手术做完,人送进重症监护室了。 “我妈还活着?” “对!”黎落好不容易喘匀了气,“梁奉臣,看在你妈妈还活着的份上,能不能放过司家那些无辜的人?” 司若连忙问:“家里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黎落没回答,意有所指地看向梁奉臣。 司若立刻明白过来,她冲梁奉臣吼道:“千错万错都是我和林烨的错,我把命赔你,做鬼了任你差遣,你放过我家人!!” 梁奉臣沉默。 司若几乎崩溃了,她跪了下来,对梁奉臣连连磕头:“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的错,祸不及家人,你放过他们,我父母和族人都是无辜的,你放过他们,让我做什么都可以,求求你,求求你!!” 黎落也帮着说情:“梁奉臣,拜托!” 高热加上呕吐脱水,大人也许可以扛上一段时间,但司家那么多无辜幼童,多耽误一刻就多一分危险,她必须及时阻止梁奉臣。 梁奉臣沉默了一会儿,终于松口了:“好,我不为难他们。” 司若磕头的动作一顿,她泣不成声:“……谢谢。” 司若很快收起情绪,爬起来把黎落拉到身后,她转过身背对着梁奉臣,装作在跟她说话,实则在给她使眼色,示意她快走。 “典典,你怎么会跑这儿来?” 黎落看懂她眼神里的意思,却没动:“姑姑说姑父也不见了,我猜你们俩是上这儿来了。” “可这里不对劲,你怎么走进来的?” 这片地形被梁奉臣弄成了鬼打墙,他们走不出去,按理说外面的人也进不来。 “你忘了吗,我被开了天窍,能看到常人看不到的东西。” 司若浑身一僵,脸色顿时不自在了:“你都知道了?” “嗯,周先生告诉我的。” “……”司若推了她一把,“你快回去,替我照顾好爸妈……你要好好的。” “那你呢?” 司若苦笑:“杀人偿命,我得留下来。” 她话音刚落,梁奉臣冷冷地说:“不必。” 司若立刻转身,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你……你要放我走?” 梁奉臣冷笑:“活着的时候你就那么讨厌我,我何必死了还招人不待见,反正走出这里你也落不着好,法律会代替我惩罚你。” 司若:“……”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林烨杀我的时候没阻止,你后悔吗?” “……后悔。”司若小声说。 梁奉臣嘴角一抿,勾出一道冷笑:“那你知道我是怎么死的吗?” 司若一愣。 “你们走后我在棺材里醒过来,身下垫着腐烂发臭的尸体,活活闷死在棺材里,司若,两次,你有两次后悔的机会,但凡你对我有一星半点的怜悯,你我之间都不会弄成今天这样的局面。” “滚吧,滚回人间去,无论人间的法律怎么惩罚你,都是你咎由自取。” 梁奉臣走后,周围浓雾渐散,司若呆愣半晌,突然嚎啕大哭起来。 后半夜姐妹俩才从松子岭下来,黎落拿着手电筒走到前面,司若跟在后面,姐妹俩都闷不吭声。 许久,司若轻轻喊了她一声:“典典。” “嗯?” “……对不起。” - 天亮后,司若在任少兰的陪同下前往公安局投案自首。 她详细交代了梁奉臣遇害当晚发生的事,警方拘留了司若,立刻通知了梁家人,随即前往松子岭寻找梁奉臣的尸体。 在松子岭半山腰,警方发现一具男性尸体,经核实,正是司家的上门女婿林烨,他躺在路中间,双眼瞪得溜圆,嘴巴大张,已经僵透了。 梁奉臣的尸体当天被开坟挖了出来,时隔三个月,尸体已经高度腐烂,被送往法医鉴定中心,至此,这件事算是水落石出了。 转眼过了一周。 警局那边打来电话,让司家派人去领林烨的尸体。 司晴不肯出面,司宗平病了一场,还没完全痊愈,任少兰只能揽下这个任务。 黎落陪着任少兰去办手续,到了家属确认死者身份的环节,黎落看着冷冻库里拉出来完好无损的尸体,愣了一下,问相里安:“林烨脑袋不是烂了吗,怎么又好了?” “鬼打墙里的一切都是幻象,他是被幻象活活吓死的。” 黎落了然,想起前世司家和梁家死去的那些族人,每一个都是被吓死,估计死法都跟林烨差不多。 林烨的尸体直接在殡仪馆火化,骨灰撒进海里,用司晴的话来说,这样的人不配立碑。 做完这些事,黎落对任少兰说:“听说梁阿姨今天从重症监护室转到普通病房了,我想去看看她,妈,你要一起去吗?” 任少兰摇摇头,叹了口气:“我现在没脸见她。” 黎落倒是理解任少兰的尴尬,女儿干出这种事,她这个当妈的难辞其咎,现在跟梁妈碰面未必是好事。 黎落打车去了医院,刚进病房就看到梁妈掀开被子,艰难地下床,她连忙过去扶了一把:“阿姨,你要去哪儿?” “洗手间。” 黎落环视了一眼病房,梁妈伤成这样,梁家居然没派人过来陪床。 “我扶你去。” 扶着梁妈上完洗手间,黎落殷勤地给她倒水:“阿姨,我找个护工过来陪您吧,不然您这喝水上洗手间都不方便。” 梁妈摇摇头:“不用,我明天就出院了。” “那怎么行,你伤还没好呢,这个时候出院多……” “我得去看看我儿子。” 黎落顿时噤了声。 梁妈看出她的尴尬和窘迫,她勉强一笑:“司小姐,我对事不对人,奉臣的死跟你没有关系,我不会迁怒到你身上,你不用替凶手尴尬。” 黎落:“……谢谢。” 话虽这么说,黎落还是找了护工过来陪梁妈,免得她一个人太过辛苦。 梁奉臣的案子引起各界广泛关注,司法机关很快发出通告,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交代了一遍,在各界督促下,案子没过多久就开庭了,司梁两家的父母都出席了,旁听席坐得满满当当。 第524章 对不起(完) 判决下来后,司若被判十六年有期徒刑。 对于这个判决,双方都没有异议,司若当庭表示不会提起诉讼,她接受这个惩罚。 司若被法警押走时提了个小要求,她戴着手铐穿着囚服,走到梁妈面前,当庭跪下,深深地给她磕了个头:“阿姨,对不起。” 梁妈面无表情,没接话。 散庭后,黎落和任少兰最后才离开,走出法院,听到路边的绿化带旁传来压抑的哭声,黎落和任少兰绕过遮挡物往那边一看,是身穿黑衣的梁妈,她掩面哭得伤心欲绝。 任少兰眼圈一下子就红了,她低声说:“典典,欠梁家的,我们拿什么来还。” 任务完成,黎落临走前去了一趟山上找灵婆,一来为司典这具身体关闭天窍,免得阴阳眼对她以后的生活造成影响,二来,她想问问有没有办法能把司斌送走。 小家伙去世后在司家大宅待了二十多年,灵魂脱离肉体便不再属于人间,留在这里,无论对他自己,还是对他父母都不是什么好事。 一回生二回熟,到了山上的村子里,黎落熟门熟路去敲灵婆的门。 很快有一个满脸皱纹的老奶奶来开门,她佝偻着腰,一双眼睛被皱纹挤成了三角形,深刻的法令纹让她看起来凶巴巴的。 “你谁?”老奶奶一开口就没好气,也不知道是心情不好,还是本来就这么凶。 “您是灵婆?我叫司典。” 听见“司典”两字,灵婆迟疑了一下,态度缓和了许多,她问:“有什么事?” 黎落把来意说了,灵婆沉默了一会儿,说:“进来吧。” 黎落进了屋子,灵婆让她先坐,她则去摆弄桌上的阴阳八卦图。 黎落看着她佝偻得厉害的腰和迟缓的动作,莫名想起周许,也不知道他怎么放心让老母亲一个人住在这里,万一出了什么意外,村子离市区那么远,送去抢救都来不及。 想到这里,黎落问:“周奶奶,您儿子在哪儿上班啊?” 灵婆手上的动作一顿:“儿子?什么儿子?还有,我不姓周,我姓许。” “周许啊,他不是您儿子吗?他说您夫家姓周……” 黎落话还没说完,灵婆突然转过身来,横眉竖眼地瞪着她,语气骤然变凶:“姓周?你说周晏清?” 黎落一愣:“周……周晏清?” “你认识他?” 黎落:“……” 她脑子里飞快闪过一个念头。 灵婆咬牙怒骂道:“好啊,这王八蛋不仅打伤我,抢了我的东西,还假冒成我儿子下山坑蒙拐骗!他现在在哪儿?让我抓住,我非得把他大卸八块不可!” 黎落立刻敛起表情,正襟危坐:“我也不知道他在哪儿。” 灵婆骂骂咧咧,一边控诉周晏清是怎么突然闯进她家里,把她绑起来不说,还抢了她的东西,一边忙着手上的事,黎落坐在旁边,越听越憋不住笑。 半小时后,灵婆把一叠符纸和一张写了司斌八字的黄帖交给黎落:“阴阳眼已经关了,八字……也给你换回来了,至于你说的那个孩子,留在家里这么多年也没化成厉鬼,说明他没恶意,只是不想走而已,多烧点他爱吃爱玩的东西给他,把是非厉害跟他说清楚,他应该就会走了。” 黎落接过东西:“谢谢奶奶。” 走出灵婆家,黎落再也忍不住放声大笑。 神他妈周许,这个世界的周晏清居然是他本人! 他不知道用什么办法知晓了攻略线,提前来替她铺路了。 得知灵婆被收买,他索性绑了灵婆,假扮成她儿子,成功替她避过一次危机。 只是笑着笑着,黎落又疑惑起来,她打开仓库,关联着周晏清那一栏的数据虽然上升到21,但距离100的满分还有很长一段距离,她问相里安:“怎么回事,周晏清为什么恢复记忆了?” 相里安酸溜溜地说:“上个世界你没发现不对劲吗?他没出现,或者说,他提前走了。” “有什么问题?” “你这个男朋友厉害得很,别的替死者都是给主神打工,他倒好,不知道给主神灌了什么迷魂汤,居然跟主神达成合作协议,系统运行这么多年,他还是头一个能跟主神谈条件,还谈成功了的人。” 黎落被他这么一说,心里顿时升起一丝自豪感:“可不是,他是个16岁上大学,24岁硕博毕业的超级学霸。” 相里安看不得她这副尾巴快要翘上天的嘚瑟样:“学霸的是他又不是你,你有什么好得意的。” “可他是我的呀。” 相里安:“……” 这件事让黎落心情大好,当晚回到司家,任少兰组织做了一场法事,烧了很多玩具和零食,送走司斌,黎落忙了大半天,回到房间时已经精疲力竭了。 她不忘把那一窝奶猫从床底下掏出来,用羊奶泡软了的猫粮喂它们,她做这些事的时候,小猫时不时冲旁边的空气蹭一蹭脑袋,虽然关了天窍看不见,但黎落知道那只黑猫就在旁边静静蹲着。 黎落对着空气碎碎念,也不管黑猫能不能听见:“本来想把你也一块送走的,但是看你放心不下小崽子,又没什么威胁,所以你还是留着吧,什么时候放心了,想走了再走。 喂完猫,黎落洗了个澡,躺在床上对相里安说:“走吧,去下一个世界。” 熟悉的眩晕感传来,黎落一抽离出身体,就碰见了原主司典,看她悠哉悠哉坐在那儿等着的样子,也不知道她等了多久。 “等很久了吧。”黎落问。 “没有,我也刚回来。”司典有些腼腆的笑了笑。 黎落问:“你姐服刑去了,家里怎么办?有没有打算接替你姐,去扛起司家的大业?” 司典摇摇头:“我不是那块料,而且,我也不想替父亲做事。” 这些日子发生的事她看得一清二楚,对司宗平也有了更全面的了解,对这个父亲越发失望,司家人才济济,没了司若,还有别的宗族子弟继承族长的位置,怎么也轮不到她。 黎落见她心里有数,倒也没多说,只是叮嘱道:“别老宅在家里不运动,伤身体。” “好,我会注意的,谢谢你。” 跟司典道了别,看着她回到身体,黎落滑动进度条,查看这个世界的后续。 梁妈在司若判决下来后,火化了梁奉臣的遗体,留下一纸离婚协议,带着梁奉臣的骨灰离开了湘城。 警方公布通告后,这桩备受关注的案子掀起不少风浪,首当其冲的就是司家。 对外,司家股票大跌,声誉受到严重影响,资产大幅度缩水。 对内,族人怨声载道,司宗平迫于压力不得不引咎辞职,从族长和执行总裁的位置上退了下来,新上任的族长是老四家的大儿子司恒。 司恒对家族群居这条规矩不满已久,上任第一件事就是大刀阔斧进行改革,虽然不少长辈竭力反对,但新一辈的年轻人都支持,双方抗衡许久,长辈们败下阵来,不久,司家解体。 司家族人群居时代至此终结。 第一个搬出去的人是司晴,她在湘城市中心买了一套大平层,结交了一帮同年龄段的玩伴,每天健身美容,还报读了老年大学。 有同学开玩笑说给她介绍年轻男人,她冷哼道:“不了,把搞男人的时间用来取悦自己,不是更开心?” 三年后,海南一处小村落里,梁妈收拾完一园子的花草,天已经快黑了,她回到家,开门时,挂在门口的铃铛无风自动,轻轻一响。 梁妈无奈一笑,对着空气说:“知道了,今天是回来得晚了点,不辛苦。” 说着她进了院子,发现地上躺着一个快递箱子,估计是快递员来送快递时家里没人,索性把箱子抛进院子里。 捡起箱子,梁妈进门后拆开,发现是几盒价值不菲的补品。 看着这些东西,她轻轻叹了口气:“跟司若妈妈说过好几次不要送东西了,她怎么就是不听。” 桌上燃着的引魂灯火苗晃了晃。 梁妈盯着引魂灯看了半晌,轻声说:“奉臣,你走吧。” 引魂灯火苗晃得更厉害了。 “不用担心我,我已经熬过来了,你总不能一直待在这儿。”梁妈低声说,“我答应你,一定会好好活着,我会照顾好自己,也许……也许还会找个人,开始新生活。” 火苗的晃动频率顿时小了下来。 “不用对我感到抱歉和愧疚,我从来没有后悔过生下你,乖,去你该去的地方,不要让我担心,妈妈不会忘记你,无论过多少年,无论你在哪儿,你永远永远,是妈妈的乖孩子。” 引魂灯的火苗不停跳跃,火光像一滴渐渐干涸的眼泪,慢慢弱了下来,直到完全熄灭,只留下一缕白烟。 看着这一幕,梁妈轻轻搂过引魂灯,叹了口气。 (本位面完) 第525章 【沈临涯】 黎落从新身体中醒来,发现自己躺在一间画室里,窗外夕阳满天,墙上的挂钟显示此时是傍晚六点钟。 她环视四周,画室很大,从装潢上不难看出原主家庭条件相当不错,画室中作画工具一应俱全,空气中飘着水彩颜料的味道。 她起身走到阳台,推开落地玻璃门往楼下一看,楼下是一大片花园,盛开的各色花卉被夕阳镀上一层金光,美轮美奂。 黎落在阳台的摇椅上坐下,召出相里安:“攻略线。” 这个世界的原主叫白未晞,27岁。 白未晞出生商贾巨富之家,白家曾是龙城金字塔顶端那一列的名门望族,作为白家大小姐,白未晞从小集万千宠爱于一身。 她跟大部分名媛一样,接受良好的教育,小小年纪画得一手好画,身边接触的也是同阶层豪门子弟,父母恩爱,家境优渥,她本人又争气,除了弟弟白卿宁从出生就被诊断出心脏病略有不足以外,这样的顶级配置足以让她无忧无虑过一辈子。 白未晞16岁那年,一起长大的发小沈怀章突然告诉她,他父亲出轨了,还在外面有了私生子,这个私生子仅比他小三个月。 沈怀章母亲半年前因病去世,沈父打算把那个女人和孩子接回沈家。 为了反对,沈怀章闹,作,绝食,甚至以死相逼,可都没能阻挡沈父想把那个女人娶进门的决心,半个月后,白未晞在沈家见到了沈怀章的便宜弟弟,沈临涯。 时年16岁的沈临涯又黑又瘦,个子还不如她这个女孩儿高,看人的目光总是躲躲闪闪,整个人从里到外都透出一股子自卑。 沈临涯转到了白未晞所在的高中。 沈怀章作为高中里的风云人物,早早跟一帮哥们打过招呼,让他们好好“照顾照顾”沈临涯。 于是那段时间,白未晞没少看见沈临涯出洋相,要么在体育课上被当众扒下裤子,要么被反锁在厕所,等爬出来时,浑身都是尿骚味。 某天,沈临涯被几个高二学生堵在墙角围殴,白未晞和沈怀章站在楼梯上看,见沈临涯抱着脑袋毫无还手之力,白未晞轻轻叹了口气,提醒沈怀章:“差不多得了,别把人打出好歹来。” “他活该!”沈怀章恶声恶气地说,“谁让他妈不要脸做小三!” 那帮人把沈临涯打得鼻青脸肿,才在沈怀章招呼下离开。 白未晞下了楼梯,经过沈临涯旁边时,见他满脸都是血,整张脸上只有那双眼睛才是干净的,她于心不忍,从书包掏出手帕递过去。 沈临涯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才粗暴的夺过手帕,转身一瘸一拐地走了。 没过多久,沈怀章喜气洋洋的告诉白未晞,沈临涯似乎被他整怕了,主动提了要出国,明天就走。 沈临涯这一走,在国外待了整整十年。 白未晞再次见到沈临涯,是在沈父的生辰宴上,沈临涯主动过来跟她打招呼。 此时的白未晞在艺术圈里小有名气,是人人称赞的“天才画家”,见了沈临涯,她有些吃惊。 眼前身材挺拔修长的俊美青年完全褪去少年时期的怯懦和自卑,在国外待的那十年让他脱胎换骨般,高奢西装,名表加身,变得精致而讲究。 毕竟少年时期交情不深,沈临涯倒是没跟她过多攀谈,只是打了招呼就走了。 沈怀章对于这个便宜弟弟回国颇为戒备,沈父的身体一年不如一年,沈临涯这个时候回来,怕不是来分家产的。 但观察了沈临涯一段时间后,沈怀章满是不屑地跟白未晞吐槽:“我还以为在外历练了十年,他能变得多厉害呢,原来是个绣花枕头。” “怎么说?” “我爸安排他在公司做事,上班时间躲在洗手间玩游戏不说,还在会议上睡着,你说丢不丢人?天天打扮得花枝招展,跟个开屏的公孔雀一样,除了那张脸,他还有什么?” 沈临涯表现出来的无能让沈怀章放下心来,对这个弟弟越发看不上眼。 没过多久,沈氏有意对接欧洲发展跨国业务,但谈合作中频频碰壁,沈临涯听说了这件事,主动献策,他在国外这些年书没读多少,吃喝玩乐倒是样样精通,结交了不少欧洲上流圈层的子弟。 在他的牵线搭桥下,沈家搭上了一位早年在欧洲发展的华侨杨先生,双方达成合作协议,沈家很快尝到了第一笔甜头。 在国内市场饱和,老牌企业被各种内卷的小私企挤压得经营日益艰难的情况下,通过沈临涯促成的合作无异于给沈家寻了一条新出路,沈父当机立断,决定把发展重心投向海外市场。 这个时候,在欧洲做了二十多年生意的杨先生提出想在国内发展业务,双方进行双向合作,这笔投资涉及金额巨大,同样的,利润也颇为可观,风险虽然大,但沈家考虑再三,还是决定入股。 沈家能力有限,无法独吞这口大蛋糕,沈父索性把包括白家在内的几位至交好友拉拢进来,有钱一起赚。 一开始,项目回报颇为丰厚,几家赚得盆满钵满,但半年后市场风向突变,项目资金链断裂,同时国家下令整顿行业,白家和沈家顿时像一条腿卷入车轮里的人,进退两难,要么断肢求生,要么被耗死在这场投资事故里。 不得已,几家商议后只能忍痛求存,花了巨大的代价抽离,这场失败的投资让几家元气大伤。 都说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国内的投资刚出事故,那头杨先生突然凭空消失,联系不上了。 决策者不见了,位于欧洲的公司发展处处受制,很快全面停摆,刚断了一条腿的沈家像活生生被斩断另一条腿,资产折损过半。 沈父一气之下病倒了。 沈怀章在医院病房外,当着沈临涯亲生母亲的面指着他破口大骂,把所有的过错都推到沈临涯身上。 面对同父异母哥哥的指责,沈临涯没像以往那样默默承受,他盯着沈怀章看了半晌,突然一脚将他踹出老远:“你他妈算个什么东西!” 第526章 不共戴天 沈怀章惊呆了。 他活了二十六年,哪受过这样的委屈,当下暴起跟沈临涯扭打在一起。 然而平时闷不吭声的沈临涯在这场互殴中全程压着沈怀章暴打,要不是闻讯赶来的保安将沈临涯拉开,沈怀章怀疑自己会被他活活打死。 经此一事,沈怀章意识到,沈临涯也许并不像他以往表现出来的那么窝囊,他很有可能一直在隐藏实力。 沈怀章没猜错,沈父病倒这一讯息像打响了某种战斗信号,沈临涯像变了个人似的,不再唯唯诺诺不说,还处处展现得无比强势,大有要趁着沈父病弱,一举接手沈家的架势。 沈怀章自然不可能让他这么做,可他很快发现,沈家似乎陷入一场巨大的阴谋中。 投资失败和海外市场遇挫让沈家伤筋动骨,偏偏这个时候有家外来企业强势入驻龙城,恶意争夺本来就饱和的市场,挤压得沈家岌岌可危。 沈家苟延残喘了三个月,濒临破产时,那家外来企业却突然抛出橄榄枝,表示愿意给他们融资,条件是沈怀章得让出手中百分之十五的股份。 为了拯救沈家,沈怀章只能同意,签约仪式上,沈临涯以新股东的身份出现,签走了那百分之十五的股份,摇身成为沈家掌权人。 沈怀章气得差点呕出一口老血,至此他才反应过来,哪有什么投资,什么开扩海外市场,这一切都是沈临涯联合杨先生造的一场局。 可他已经无力回天,只能眼睁睁看着沈家易主。 沈临涯一上任,迅速展现出野心勃勃的一面。 财大气粗的他以低于市场三成的价格迅速抢占先机,在短短一年内蚕食瓦解了包括白家在内的好几家老牌企业,逼得对方破产的破产,负债的负债,家破人亡,妻离子散。 白未晞是受害者之一。 白家债台高筑,白父神思恍惚,驾车外出时被侧翻的重型大卡车压倒,消防割开几乎被压成铁饼的小轿车时,白父面目全非,连尸体都拼不出完整的人形。 白母承受不住丧夫和破产的接连打击,被上门催债的人逼得跳楼身亡,留下白未晞和刚满十三岁的小儿子。 短短一周内父母相继离世,白未晞还没从震惊和悲伤中缓过神来,就被迫扛起十多亿的债务,一边照顾靠医疗仪器续命的弟弟一边工作还债。 养尊处优的大小姐一夕之间沦为社畜,工作累是一回事,压力大她也还扛得住,唯独让她难以忍受的是来自昔日朋友的恶意。 白家基因不错,白未晞生得肤白貌美,放在以往,那是很多人踮起脚尖都够不着的存在,如今千金落魄,以往觊觎她的人都想着凑上来咬一口。 言辞羞辱,动作骚扰,甚至还有曾经向她表白却被拒绝的男同学以极其轻佻的态度开出陪睡一次给十万的价格。 白未晞一脚踹在对方裆下,踢得他惨叫连连,再也不敢出现。 白卿宁病情加重,住院吃药成了一大笔开支,而且需要尽快找到合适的脏源做换心手术,否则他很有可能活不过十四岁。 那段时间白未晞的生活被割裂成三部分,躲债,上班,和照顾弟弟,三座大山压得她喘不过气,可她很清楚,自己不能倒下,否则弟弟就完了,白家也完了。 在这个节骨眼上,沈临涯出现了,他开出条件,只要白未晞愿意跟他,他可以为白家还清所有债务,并为白卿宁寻找脏源。 面对这个害得自己家破人亡的凶手,白未晞虽然万分屈辱,但为了白卿宁,她只能答应下来,搬到了沈临涯的住处,跟他住到一起。 沈临涯说得好听,是让白未晞“跟”他,实则是做他的情妇,他似乎有意用“情妇”这一层身份羞辱白未晞,对外总是这么介绍她。 白未晞在艺术圈里浸淫多年,身上带了文人特有的刻薄和清高,她脾气不好,又口齿伶俐,每次沈临涯羞辱她时,她总能刻薄犀利的驳得他说不出话,沈临涯又是个不肯吃亏的性子,一言不合就动手,两座火山一碰撞,炸得你死我活,不死不休。 往往一场冲突下来,白未晞被打得遍体鳞伤,沈临涯则气得浑身发抖头疼欲裂,谁都落不着好。 跟沈临涯相处时间一长,白未晞发现这人不仅脾气暴躁敏感多疑有暴力倾向,还是个矛盾结合体。 他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对白未晞又厌恶又嫌弃,总是不惜以最大的恶意揣测她的行为举止,对她嘲笑羞辱几乎是家常便饭,可另一方面,他又分外迷恋她的身体,几乎每天都缠着她索欢。 为了白卿宁的脏源,白未晞默默忍受这一切。 但她的忍耐并没有换来沈临涯的怜惜,他反而变得更加暴躁多疑。 沈父死后,沈怀章被驱逐,因为沈临涯的恶意刁难,沈怀章连工作都找不到,也没有人敢接济他,穷困潦倒的沈怀章走投无路下向白未晞求助。 白未晞偷偷援助了他一笔钱,这件事被照顾白未晞的佣人透露给沈临涯,沈临涯暴怒,连夜让人截住准备出国的沈怀章,把他拖回沈家,当着白未晞的面打断了他的双腿。 沈怀章被关在沈家地下室,像狗一样拴起来,他身上的伤导致发炎,高烧不断。 为了给发小寻一条生路,白未晞忍着屈辱主动向沈临涯献身,然而引诱不成,沈临涯察觉出她的意图,冷笑道:“想救他?可以啊,你跪下给我磕头,我就给他请医生。” 白未晞犹豫再三,跪下给他磕了个头。 她这个举动并没有取悦到沈临涯,他目光阴沉地盯着她看了几秒钟,狠狠摔了手里的杯子:“你想让他活,我偏偏不如你的意!” 沈临涯出尔反尔,不仅没给沈怀章请医生,还禁止白未晞去地下室探望他,沈怀章活活病死在地下室,那年他还不到28岁。 沈怀章的死让白未晞意识到,在沈临涯眼里她只是个玩物,高兴了哄一哄,不高兴了随时都能捏死,想救白卿宁只能靠她自己。 沈临涯带她出席一场晚宴,在晚宴上,她遇到了多年不见的高中同学陈菁,对方得知她的境地,坦言想帮她。 两人达成共识,白未晞负责创作,陈菁偷偷帮她卖画,所得的钱用来为白卿宁寻找脏源,一旦成功,做完手术就带白卿宁走。 计划执行得还算顺利,甚至有了意外之喜,陈菁是学医的,她的大学教授看中白未晞的画,又从陈菁嘴里得知她的遭遇,立刻表示可以用自己手中的人脉资源帮白未晞脱困。 可教授和陈菁都低估了沈临涯,白未晞不仅没被救出来,教授和陈菁双双遭到报复。 教授被匿名举报受贿和学术造假,学校将他免职,陈菁出了一场不大不小的车祸,断了两根肋骨,沈临涯在用这种方式警告她不要多管闲事,否则下次就不只是断肋骨这么简单了。 这件事后,陈菁彻底和白未晞断了来往。 沈临涯则被彻底激怒,暴怒之下他折断了白未晞的右手。 对于画师来说,手无异于二次生命,那是他们创作的工具和灵魂,被折断手的画师和被折断翅膀的鸟儿没什么区别。 废了右手的白未晞像一朵枯萎的花,迅速萎靡颓败下来。 她变得抑郁,精神不振,沉默寡言,她整日整日坐在画室里发呆,谁都不想搭理。 沈临涯为了让她打起精神,什么办法都用过,甚至威胁放弃治疗白卿宁,唯独这样,白未晞才肯多看他一眼。 为了逗白未晞开心,沈临涯带她去医院探望白卿宁。 即使白未晞强打笑容,白卿宁还是看出苍白暴瘦的白未晞不正常,聪明的他向沈家送汤的佣人套话,得知白未晞如今的处境,熬了一整夜没睡,第二天清晨,他趁着护工不注意,爬上住院部六楼,翻过栏杆,用和母亲一样的方式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白未晞几乎疯了。 她屈辱的活着,强迫自己取悦沈临涯唯一目的就是为了白卿宁,弟弟一死,她顿时觉得活着没了意义。 28岁生日当晚,白未晞以庆生为由,灌醉了沈临涯,深夜往沈家放了一把火,本想拖着沈临涯同归于尽,可保镖冒死冲进火海救走了沈临涯。 白未晞站在铺天盖地的火光中,无视折返回来的保镖的吼声和朝她伸过来的手,她凄楚一笑,光着脚转身投进熊熊烈火中,眨眼间被彻底吞噬。 第527章 造个牌坊把你挂起来 看完攻略线,黎落目光落到数值为96的怨气值上,思索了几秒钟,她当机立断:“走,去医院。” 相里安诧异道:“去医院干嘛?” “探望白卿宁。” “可是沈临涯不允许白未晞随意外出,这事儿要是被他知道,你可能会挨打。” “没事,我心里有数。” 黎落穿过来的节点是在白家破产半年后,为了给弟弟争取脏源,她不得不答应沈临涯的条件,成为他的情妇,这是她搬进沈家第二个月。 走出画室,黎落回到主卧换了身衣服,然后下楼。 沈家财大气粗,这套独栋大别墅装修成法式宫廷贵族风格,整体以白色和金色为主,随处可见廊柱,雕塑和镂空雕花等元素,墙上挂着价值不菲的油画,地上铺着深红色的地毯,极尽奢华,从二楼一路走下来,黎落有种误入欧洲宫廷的错觉。 她刚下到一楼,有佣人听见动静,从厨房快步出来:“白小姐,你去哪儿?” 黎落回头打量了她一眼,从原主记忆中得知这佣人叫穆雅。 穆雅二十出头的年纪,身上穿着沈家佣人统一的制服,一头长发梳成麻花辫,打扮得是土气了点,但胜在年轻,看着十分娇俏。 “医院。” 穆雅倒是没阻拦:“需要我帮你叫司机过来吗?” “不用,我自己开车过去。” 黎落拿了车钥匙就走,到了车库,里面罗列着三四十辆顶级豪车,各种品牌各种型号各种颜色,看得黎落眼花缭乱。 她选了最近的一辆宝蓝色跑车,打开车门后摸了摸奢华的内饰,感叹道:“沈临涯是不是有收藏癖,买这么多车放在家里落灰。” 相里安说:“有钱人的世界你不懂。” 黎落发动车,一路畅通无阻驶出别墅,直奔医院而去。 到了医院,黎落按着原主记忆推开白卿宁所在的病房,一眼就看到弟弟坐在床上,正在转一个魔方玩儿。 她眼圈微微一热——这是来自原主的反应,前世白卿宁的死成了压垮白未晞的最后一根稻草,再世为人,看着弟弟活生生坐在眼前,她怎么能不激动。 白卿宁听见动静,抬头望过来:“姐姐?你怎么来了。” 黎落快步走过去,一把将白卿宁抱进怀里。 白卿宁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弄得一怔,随即拍了拍她的背,一副小大人的模样:“你是不是又梦见我死了?” 黎落:“……” 她松开白卿宁,拧了一下他的耳朵:“不许胡说八道!” 白卿宁调皮地冲她吐了吐舌头。 黎落在床边坐下,有一搭没一搭地跟白卿宁聊天。 白卿宁是个很活泼的小男孩,大概是一个人待在医院无聊,他话多得能表演单口相声,黎落静静地听他说最近在看的一部动漫,时不时附和一句,大概是受原主影响,她对这个初次见面的弟弟倍感亲切。 没过多久,医生来查房,照例听了白卿宁的心跳,叮嘱他要多休息,减少使用平板的时间。 医生离开时黎落跟了出去,向他打听白卿宁的病情。 “目前情况还算稳定,能找到脏源的话,手术肯定是越早做越好,最佳手术时间是在三个月内。” 医生走后,黎落揉了揉眉心,有点发愁。 前世原主因为弟弟的死而万念俱灰,再世为人的执念里肯定有关于弟弟的一份,她得尽量完成她的心愿。 可这个世界没有仿生人那样的高科技,她也没办法像霍霄那么丧心病狂,为了得到匹配的心脏设局杀人,想为白卿宁进行脏器移植,光是寻找脏源这一条就足以让她头疼。 黎落正一脑门官司,病房里传来白卿宁的喊声:“姐!” 黎落折返回去:“怎么了?” 白卿宁从枕头底下摸出两包小饼干塞给她:“给。” 黎落看着小饼干,估摸着是特护哄他用的,她有些好笑,把饼干还给他:“你吃吧。” “你吃!看你瘦的。”白卿宁轻轻叹了口气,“姐,他对你好吗?” 黎落一愣。 “我看他不像脾气很好的样子,他要是对你不好,那你别勉强自己,我这病一出生就是这样,这么多年,我早做好了治不好的心理准备,咱家已经成这样了,你别为了我把自己也搭进去。” “……” 走出医院,上了车,黎落心里一阵酸楚。 白卿宁才十三岁,本来罹患心脏病就已经让他的人生很曲折了,沈临涯强加给白家的灾难更是让他小小年纪懂得权衡利弊,这一切本不该让他来承受的。 黎落心情正低落,手机响了,她掏出来一看,是沈临涯打来的。 黎落没接,把手机调成静音扔到副驾驶,她发动车离开。 相里安提醒道:“沈临涯脾气不好,你不接他电话,他可能会生气。” “气就气呗。”黎落一脸无所谓,车驶到一家药店,她停下,进去买了点东西。 回到沈家,黎落进门时快到晚上九点钟了,踏进客厅,她一眼看到交叠着双腿坐在单人沙发上的沈临涯。 平时总是加班到十一点的人,今天这么早就回来了。 平心而论,沈临涯担得起“顶级美男”这个称号,剑眉星目,鼻梁高挺,五官周正而大气,这本该是一张无死角的浓颜系帅哥脸,但被他眉眼间的凌厉霸道一衬,整个人硬生生多了几分阴沉气息。 他脱了西装外套,白衬衫松开上面几颗扣子,领口微敞,左手懒洋洋地拄着脑袋,露出手腕上价值千万的顶奢名表,姿态明明是慵懒的,看向黎落的眼神却散发着无形的压迫力。 “去哪儿了?”沈临涯问,他声音不大,但熟知他性子的人都知道,他这会儿表现得越是平静,爆发起来就越危险。 “医院。”黎落老老实实地回答。 “做什么?” “看阿宁。” “打你电话为什么不接。” 黎落毫无诚意地说:“手机静音了没听见。” 沈临涯微微眯起眼睛:“白未晞,不要在我面前耍花样。” “错过你的电话就叫耍花样?” 沈临涯冷笑:“你心里在想什么我一清二楚,白未晞,我警告你,你最好看清自己的处境,我花了十亿给你清债,不是为了请你回来给我脸色看,再给我摆出这副当了婊子还要立牌坊的姿态,我不介意成全你,造个牌坊把你挂起来!!” 第528章 不能急,慢慢来 黎落在心里“啧啧”了两声,对相里安吐槽道:“这玩意儿属刺猬的吗?浑身都是刺。” 相里安:“……你悠着点,别玩脱了,沈临涯不比别人,他智商很高。” “知道了。” 黎落沉默了一会儿,问:“阿宁的脏源找得怎么样了?” “不要错开话题……” “我没有错开话题,你都说我是婊子了,作为嫖客,是不是得先付点嫖资?” “你……”沈临涯勃然大怒,他操起桌上的水杯,重重泼向黎落。 黎落不躲不闪,被兜头泼了一脸的茶水。 好在茶水不烫,除了打湿头发和衣襟,没对她造成别的伤害。 “你这张嘴除了逞能还会干什么!白未晞,哪天你要是被我打死了,那绝对是你活该!!” 受原主的臭脾气影响,黎落心头的火气瞬间蹿得老高。 但现在不是发脾气的时候—— 黎落偏着脑袋一声不吭,暗暗做了几个深呼吸的动作平复情绪,不断告诉自己,不能急,慢慢来。 这时穆雅端了水果过来,她把果盘放在茶几上,往沈临涯跟前推了推,声音又软又糯:“沈大哥,别生气啦,不然回头又该头疼了,为这种事生气不值得……” 她话还没说完,黎落突然发难,一脚踹在穆雅膝弯上,穆雅毫无准备,“噗通”一声跪下了。 “下贱东西,我还没死呢!你再当着我的面勾引他试试,我撕烂你的嘴!!!” 穆雅惊呆了,她看看黎落又看看沈临涯,“哇”地一声大哭起来:“白小姐,你欺人太甚……” 沈临涯皱起眉头:“这是我跟你的事,和她没关系,你对她发什么脾气。” “你也知道这是我跟你之间的事,既然和她没关系,那她多什么嘴!”黎落怒气冲冲地说,“别他妈以为我不知道,她整天跟你告状,我今天出门的事就是她告诉你的吧,不然你也不会这么早回来!” 沈临涯眉头皱得更深。 就在黎落以为他要发火时,他却说:“谁教你这么说话的,你一个女孩子,不许说脏话!” 黎落:“……” “她跟我说的那些事不算告状,只是向我报告你的行踪。” “你想知道我在干什么,直接问我不行吗?为什么要让别人转达,同一件事,从别有用心的人嘴里说出来,意思千差万别,哪天我要是被你打死了,绝对有她一份功劳!” 沈临涯:“……” 他上下打量着黎落,再次开口时语气里已经没了火气:“你今天怎么了?生理期?” “不是。”黎落气鼓鼓地说,“心里不痛快,找个人发泄发泄。” 沈临涯:“……” 他看向穆雅:“小雅,你下去歇着吧,这里不用伺候了。” 穆雅从地上爬起来,委委屈屈地说:“沈大哥,是我不对,我不该向你报告白小姐出门的事,你们千万别因为我吵架……” “行了。”沈临涯打断她的话,“下去。” 穆雅这才一脸不情愿的离开。 沈临涯盯着黎落看了一会儿,见她发梢还在滴水,他抽了两张纸巾,对她招手:“过来。” “干嘛?” “让你过来就过来,哪这么多废话!” 黎落这才走过去。 沈临涯将她拉到旁边坐下,给她擦头发上的茶水:“怎么突然想到要去医院见白卿宁?” 黎落垂着眼睛,闷声说:“我梦见阿宁死了。” 沈临涯:“……” “我只剩下这么一个亲人,他要是也跟我爸妈一样……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沈临涯沉默半晌,说:“不会的。” “脏源有眉目了吗?” 沈临涯有那么一瞬间的迟疑:“还在找。” 黎落从他短暂的停顿里察觉到了什么,她倒也没拆穿,只是说:“你多上心,要是能帮我治好阿宁,我……” “你什么?”沈临涯语气莫名愉悦起来,“以身相许?” “再说吧。”黎落拂开他的手站起来:“我去洗澡。” 黎落在浴室里泡澡时,相里安上线了:“你这操作……什么意思?” 黎落不答反问:“你觉得沈临涯对白未晞是什么心理?” 相里安想了想,说:“又爱又恨?” “对,爱是因为被白未晞自身的美好吸引,恨是因为连坐,恨她是沈怀章的好友,恨她当年袖手旁观,这份恨里也许还掺杂着自卑和不甘心,所以现在才挖空心思羞辱她,从中寻找心理平衡。” “那要怎么破解?” “沈临涯自己都没意识到,他对白未晞的喜欢早就超过了恨,只要逼他正视这个事实,事情就好办多了。” “你的意思是,想让沈临涯正视自己爱上白未晞这个事实,然后……你该不会是想撮合他们俩吧?” “怎么可能!家破人亡之仇不共戴天,像沈临涯这种性格极端的人,无论爱一个人还是恨一个人,都会做到极致,只有他承认爱上白未晞,我才能拿捏住他。” 相里安说:“我得再提醒你一次,沈临涯不是省油的灯,这个任务难度评级为a,等级之所以这么高,百分之八十是因为沈临涯智商高不好对付,稍微操作不当,任务就有可能失败。” “我知道,所以光是让他承认爱上白未晞还不够,我还要想办法拿到他犯罪的证据。” 相里安忧心忡忡地说:“这也太危险了,沈临涯可不像屈啸那么好忽悠。” “我心里有数。” “那个穆雅是怎么回事?” “小绿茶罢了。” 沈临涯还没被沈家认回来前,跟母亲一起住在龙蛇混杂的城中村,穆雅是他的邻居,两家人没少互相照拂。 后来他一人得道,连带着过去的亲朋好友跟着鸡犬升天,穆雅仗着跟他关系好,到沈家谋了份佣人的差事。 说得好听是佣人,其实是想借近水楼台之利,爬沈临涯的床。 前世穆雅没少给白未晞下绊子,在她和沈临涯的冲突中火上浇油,白未晞援助沈怀章,陈菁偷偷帮白未晞卖画,都是穆雅告诉沈临涯的。 对于这么一个人,黎落自然不会心慈手软。 泡完澡,黎落擦干头发,坐在床上翻画册。 沈临涯冲了澡进来,他没穿衣服,只在腰间系了一条浴巾,露出健硕的腹肌。 黎落扫了一眼,眉头微挑。 身材不错。 沈临涯注意到她的眼神,掀了被子就要来拉她的胳膊。 沈临涯重欲,几乎每天都缠着白未晞索欢,白未晞对此十分抗拒,两人的冲突几乎有一半是在床上闹起来的。 这事黎落在攻略线上就看过,也对此早有准备,她一把拍开沈临涯的手:“等等。” 沈临涯脸色微微一沉:“又想找什么借口?” 黎落拉开床头柜抽屉,拿出验孕棒往他跟前一放:“我不知道准不准,明天陪我上医院做个检查。” 第529章 白未晞,你这个蠢货 沈临涯捡起验孕棒,看到上面清晰的两条红杠时,他愣住了。 “……怀孕了?” “好像是。”黎落说,“不过我看百度上说这个也有可能不准,所以明天去做个检查最保险。” 沈临涯拿着验孕棒反反复复地看,甚至用手去抠上面的红杠,确定不是画上去的,他整个人又焦躁起来,在房间里来回踱步,走几步就叹一口气,眉头也一直皱着。 黎落看着他这副样子,凉飕飕地说:“你不用这么焦虑,不想要,打掉就是了。” 沈临涯瞪了她一眼:“你闭嘴!” 黎落收回视线,低头继续翻画册。 沈临涯跟无头苍蝇似的在房间里转了十来分钟,终于冷静下来,他绕到黎落那一侧,在床边坐下,抽走她手里的画册,伸手去摸她肚子。 黎落装作被吓一跳的样子,立刻捂着肚子往后躲:“你干什么!” 沈临涯不耐烦地“啧”了一声,按住她不让她躲:“别动,我看看。” 说着他把手覆在黎落小腹上,隔着睡衣轻轻摸了摸:“真有了?” “不知道。” “应该是有了。” “……不一定。” “就是有了!”沈临涯收回手,表情严肃,他看起来很想说点什么,憋了半晌,他没话找话,“是我的吧?” 黎落:“……你有病?” 被黎落这么一骂,沈临涯不仅没生气,反而乐了:“也是,不是我的还能是谁的。” 黎落翻了个白眼,收起画册躺下睡觉。 沈临涯也不闹她了,给她掖了掖被子,关了床头灯,起身到阳台上打电话。 黎落隐约听见他好像在跟电话那头的人说什么会议延迟。 第二天一早,黎落被沈临涯拖起来,催促她去医院做检查。 一系列检查流程下来,有病症卡加持,毫不意外,沈临涯拿到一份确定怀孕的检查结果。 他盯着检查单看了好几遍,眼角眉梢终于透出一丝克制的兴奋:“我有孩子了!” 黎落问:“要生下来吗?” “怎么,你不想生?”沈临涯反问,他话虽然这么问,看黎落的眼神却写满了“你要是敢说一个不字我现在就捏死你”。 黎落摊手:“我以为你不想要,毕竟你这么讨厌我。” 沈临涯:“……我虽然讨厌你,但孩子是我的,我不会连他也一块讨厌。” 黎落露出一个嘲讽意味十足的笑容,没接话。 回家路上,黎落坐在副驾驶哈欠连天,起得太早,她现在只想回去补觉。 她正闭着眼睛小憩,开车的沈临涯突然问:“你觉得是男孩还是女孩?” “不知道。” “叫什么名字好?” “随便。” 她话音刚落,大腿上被拧了一下,疼得她“嗷”地一声,睁开眼对上沈临涯磨刀霍霍的眼神,他语气凶巴巴的,却没有多少怒火:“好好说话!” 黎落憋着火气说:“我希望是男孩。” “为什么?” “因为他注定不会有一个健全的家庭,没有母亲的女孩还不知道会被欺负成什么样子,男孩至少能自保。” 沈临涯脸色沉了下来,他把车靠边停下,一把揪住黎落的衣领,直接将她上半身拖拽到跟前:“白未晞,你迟早会被这张嘴害死!明明可以好好说话,非要阴阳怪气惹我发火……” 黎落一把甩开他的手:“你明明知道我就是这样的脾气,非要摁着我低头,你就是想看我不痛快,面对一个以折辱我为乐的人,我没办法好好说话。” “你……”沈临涯怒了,“搞清楚,现在是你有求于我!这就是你求人的态度?” 黎落一愣,剑拔弩张的态度瞬间歇了下来,她往椅背上一靠,闷声说:“行,我错了,对不起。” 沈临涯:“……”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黎落道歉,他不仅没有斗嘴斗赢了的畅快,反而更憋屈了。 回到家,黎落进门就怒气冲冲地把摆在玄关上的花瓶给摔了,迎着穆雅错愕的眼神,她踩着一地碎片回房间,连衣服都没换就钻进被窝里。 沈临涯随后进来,他在床边站了一会儿,看起来很想说点什么来缓和一下气氛,但踌躇了半天都不知道怎么开口,只好问:“饿不饿?想吃什么我让人去做。” “不饿,我要睡觉。” “……你把衣服换了再睡。” 黎落一动不动,不理他。 沈临涯干脆走过去掀她的被子:“起来换衣服,这么睡不舒服……” “沈临涯!”黎落坐起来,严肃地说,“你不用没话找话,也不用对我示好,我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不会仗着怀孕就得寸进尺,你想要这个孩子,我会平安把他生下来,作为交换,你帮阿宁找到脏源,把他的手术做了,成吗?” 沈临涯眯起眼睛:“然后呢?” “什么然后?” “孩子生下来以后呢?” 黎落一脸困惑:“我不懂,你说的是……” “孩子算你的还是算我的?” “当然算你的。”黎落立刻表态,“我不会跟你争孩子抚养权,更不会仗着孩子要求你对我负责,如果你需要,我可以一辈子不见他,就当从来没生过这个孩子!” 沈临涯:“……” 他脸上写满了山雨欲来。 “这样够了吗?”黎落还嫌沈临涯不够生气似的,往他的怒火上浇了一把油,“等阿宁做了手术,我生下孩子,就跟阿宁一起消失在你面前,我保证不会让你困扰,不会让你未来妻子知道这世上还有我这么个人存在。” 沈临涯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阴沉而恐怖,他攥紧拳头,气得浑身都在发抖。 黎落往后缩了缩,畏惧地看着他:“你又要打我?” 沈临涯:“……” 他目光落在黎落肚子上,胸膛剧烈起伏了好几下,这才压着火气骂道:“白未晞,你这个蠢货!” 黎落:“……” 沈临涯扭头就走,重重摔上了房间门。 看着他离开,黎落立刻敛起小心翼翼的神色,一头栽回床上,伸了个懒腰。 假怀孕是个法宝,既能合理拒绝沈临涯的求欢,又能避免起冲突了被揍。 黎落这一觉补得十分惬意,不知过了多久,她被人粗暴地推醒:“起来,吃饭。” 黎落睁开眼睛,见沈临涯站在床边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她伸了个懒腰,睡眼惺忪地问:“几点了?” “十二点。”大概是上午气狠了,沈临涯表情依然很难看。 “哦……”黎落掀开被子,下床时腿一软,差点摔倒。 沈临涯眼疾手快托住她,本想呵斥几句,但是一看她睡得迷迷瞪瞪,一头长发乱糟糟,整个人看起来又乖又软的样子,他心尖微微一颤,到嘴边的话又收了回去:“站好。” 第530章 白未晞,你是猪吗 黎落攀着他的胳膊站直身体,习惯性去摸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这一摸,她发现自己的手机不见了。 “找什么?”沈临涯问。 “我手机呢?” “在我这儿,先去吃饭,吃完了再给你。” 黎落洗漱完,下楼吃午饭。 客厅里放着几个分外显眼的大箱子,她随口问:“这什么东西?” 沈临涯带着她落座,给她盛了碗汤:“孕妇用品。” 黎落:“……” 吃完饭,黎落伸手问沈临涯要手机。 沈临涯在口袋里掏了掏,拿出一部老年按键手机给她。 “……你在跟我开玩笑吗?现在谁还用这种手机。” “防沉迷。”沈临涯一本正经地说,“手机用多了对眼睛和颈椎不好,不仅手机要减少使用,画室你也暂时不能去了,孕妇要少接触颜料。” 黎落抗议道:“可是这种手机连微信都没法用,我怎么跟阿宁联系?” “给他打电话就好了。” 他说完,见黎落还是一脸不高兴,伸手作势要把手机拿走:“既然不想要,那怀孕期间就别用手机了。” 黎落立刻把手机抢走塞进口袋,有总比没有好。 沈临涯嘴角一抿:“这就对了嘛——你过来。” 黎落被沈临涯带到客厅,看着他拆那几个大箱子。 孕妇奶粉,钙片,软底拖鞋,防辐射服,血压计,胎心仪,以及一大摞孕期护理书。 沈临涯把书分成两部分:“这个你看,这些我看。” 黎落表情微妙:“现在看这些东西是不是太早了?” “有备无患。”沈临涯说,他整理好书,扭头看黎落一脸不在状态,似乎还没适应准妈妈这个角色,他习惯性伸手想去拍她后脑勺。 但手都抬起来了,又想起什么似的收了回来,变成在她脑门上轻轻弹了一下:“以后我尽量不加班,早点下班回来陪你。” 黎落:“……倒也不必如此。” “我说要就要!这是我的孩子。” “……” 行吧。 黎落妥协了,本着要敬业的态度,她抱起自己要看的那摞书走到沙发上,盘着腿坐下来开始看。 她的配合取悦了沈临涯,他拿了笔记本,抱着他那摞书在黎落旁边坐下,一边翻阅一边手写笔记。 两人各忙各的,互不打扰。 黎落翻了几页书就看不下去了,掏出手机想打会儿游戏,但是手机掏出来了才想起来是个老年机,除了打电话发信息,别的都做不了。 她索性开了电视,开始看综艺节目打发时间。 只是这综艺实在太无聊了,黎落压根无法集中精神看,她眼角余光瞟了沈临涯一眼,就十几分钟功夫,他记了满满一整页要点,吸引黎落注意的不是数量,而是沈临涯的字居然写得挺不错。 书不想看,手机不能玩,电视节目又难看,黎落闲得几乎要抠脚了,旁边的沈临涯似乎察觉到她的情绪,放下笔起身去了厨房。 不大一会儿,他端了一个用各色水果拼成的拼盘出来,不同水果切成不同形状,整整齐齐码在一起,光看着就很养眼。 沈临涯把果盘往黎落跟前一放:“吃吧。” 黎落来了兴趣:“你切的?” “嗯。” “你还有这手艺?” 水果虽然形状不同,但大小几乎完全一致,控制在一口一个不多不少的分量,别的不说,从分量控制上就能看出沈临涯精于此道。 “我会的东西多了去了。”沈临涯淡淡地说。 尽管他从表情到神态都写满了“这有什么了不起的瞧你那没见识的样子”,黎落还是听出了类似于“老子可厉害了快夸我”的潜在意思。 直觉告诉她,这是个了解攻略对象的好机会,她顺势问:“你为什么会做这些东西?” “这些东西,穷的时候叫生存技能,有钱了,就叫泡妞把戏。”沈临涯拍了拍她的脑袋,“用来哄你这种没见识的小姑娘,一哄一个准。” 黎落皱眉,把他的手从自己脑袋上扒拉下来:“穷?你是说没回沈家之前吗?” 她立刻脑补了十几岁的沈临涯每天下课了还要去打工补贴家用的情景。 但出乎意料的,沈临涯否认了:“不是,我妈虽然没什么本事,但从来没亏待过我。” “那是什么时候?” “在国外那段时间。”沈临涯似乎不愿意多说,收起笔记本,“下午公司有个会要开,我得去一趟,你在家待着,不许乱跑。” 沈临涯走后,黎落发了会儿呆,倦意又涌上来。 大概是之前身处压抑环境,这个身体似乎已经很久没有休息好,黎落接手后,最大的体会就是困。 一睡下就不想起床那种困。 她索性回房间继续睡觉。 沈临涯倒是说话算话,不到六点钟就下班了,回到沈家发现黎落还在睡觉,他立刻没好气地把人从被窝里拖出来:“你睡了一下午?” “对。” “白未晞,你是猪吗?”沈临涯有点怒了,“起来,出去走走!” 于是黎落稀里糊涂地被拖出门,沈临涯本来想带她去附近的公园转一圈,但是走到院子里,发现花圃里有几株芍药枯死了,他说了声稍等,挽起袖子进花圃清理花苗。 黎落站在篱笆墙外,看着沈临涯身穿白衬衫黑西裤,戴着镶钻的名表,明明一副霸道总裁的打扮,却干着园丁的活儿,最令人费解的是,他干起这些活儿居然相当熟练。 黎落穿到这具身体也不过24小时,跟沈临涯有限的接触中,不难看出他是个很勤快的人。 不只是拘泥于工作上的勤快,他属于典型的“眼里有活”。 换了鞋不仅会顺手放进鞋柜,还会把别人踢得东倒西歪的拖鞋归位,扔在茶几上的纸巾会随手收起丢进垃圾桶,甚至于路过花圃,看见里面有几棵坏死的花苗,他都会停下来清理掉。 这种习惯不是一朝一夕能养成的。 沈临涯回归沈家已经11年了,按理说过了十一年富家少爷的生活,足以磨掉他在原生家庭很多习性,可他不仅没变得四肢不勤五谷不分,反而依然保持了这些好习惯。 想起他那句语焉不详的“在国外那段时间”,黎落觉得这里面也许有不足以为外人道的内情。 第531章 我把你跟他一块埋了 沈临涯清理完花苗,洗了手走出来:“好了,走吧。” 沈家别墅附近有个公园,环境清幽,两人转了一圈,黎落存了想打听沈临涯过去的心思,在一处秋千架前停了下来,她指挥沈临涯:“推我一下。” 沈临涯走到她身后帮她推秋千,他力道把控得很好,秋千晃动弧度不大,黎落荡了一会儿,状似无意地问:“你是哪一年出国来着?” “2009年。” “在那边学的什么专业?” 沈临涯不答反问:“怎么突然问这些?” “好奇。” “没什么好好奇的。” 秋千晃动的弧度越来越小,直到完全停了下来,黎落仰头看沈临涯:“不想说?” “嗯。” “为什么?” “你哪来这么多问题。”沈临涯被她问得有点不耐烦了,“还是平时不说话更乖一点。” 黎落哼了一声:“本来想着你快成孩子爸爸了,想多了解你一下……不说拉倒。” 她这么一说,沈临涯犹豫了几秒钟,再次开口时语气缓和了许多:“不是不想说,只是说出来,要么你这种不食人间烟火的大小姐不能理解,要么成为你的笑柄,这两样我都不想看见。” “我现在寄人篱下,又能比你当初好到哪里去,我没资格嘲笑你。” 沈临涯沉默了一会儿,说:“我刚到欧洲那会儿,沈怀章瞒着家里人,锁了我的银行卡。” 黎落一愣。 “我每个月的生活费是由我妈转的,我妈不识字,对电子转账不熟悉,转账失败她也没发现,最穷的时候我连打电话回家的钱都没有。” 黎落皱眉:“那你是怎么熬过来的?” “在餐馆打工。”沈临涯说,“一开始是打黑工,时薪很低,老板是个白人,看不起黄皮肤的亚洲人,总是给我分配最脏最累的活儿,干了三个月,他找了个借口把我解雇了,还拖着工资不肯发,我半夜往他餐馆里放了一把火。” 黎落:“……” “后来遇到了一位开中餐厅的华侨,他人不错,但是我只在中餐厅干了四个月,被举报了,差点被抓,我辗转了很多地方,换了好几份工作,在餐馆洗盘子,送披萨外卖,做服务员,对了,我还在有钱人家里打理过花园,这份工作倒是挺轻松,但是也只干了几个月。” “为什么?” 沈临涯微微一笑:“那家少爷是个混账,总是色眯眯地盯着女佣看,我把他摁游泳池里淹了个半死,然后逃走了。” 黎落:“……既然这么辛苦,为什么不回国呢?” “回来干什么?让沈怀章刁难我,让我妈夹在中间左右为难?还是没看够老头子的白眼?” “你爸不喜欢你吗?” “他有沈怀章就够了,我算个什么东西。”沈临涯淡淡地说,“出国前我就发誓,不做出点实绩绝对不回国,在那边游荡了一年多,我遇到了杨先生。” 黎落立刻竖起耳朵:“杨先生?” “他叫杨雍,九十年代随家人移居欧洲,我们俩算一见如故,我协助他继承他家老爷子的遗产,他用这笔钱创业,我出力他出钱,花了三年站稳脚跟,把公司做大,再然后的事你应该都知道了。” 黎落拣着关键词问:“你协助他继承遗产——怎么协助?” 沈临涯似乎看透了她的想法,他略亲昵地点了点她的鼻尖:“女孩子,好奇心太强可不是什么好事。” 黎落目光落在他手腕的表上,顶级蓝血品牌,一块表价值数千万,这样的表沈临涯有二十多块。 还有满满一车库的豪车,以及他平时的吃穿用度,无一不是最好的,他似乎试图用如今奢侈的物质生活掩盖以前的不堪。 “这么说来,你以前过得挺不容易。” 沈临涯有些诧异了:“你真这么想?” “实话实说而已,难道不是吗?” 沈临涯盯着她看了半晌,突然捏住她的下巴:“白未晞,你又想干什么?” 黎落被他捏得有点疼,挣脱他的手:“什么我想干什么……放开我!不要动手动脚的!” “从昨天晚上开始,你对我的态度就很不对劲,我警告你,你要是想在我面前玩什么花样,我绝对会让你……” “我不敢。”黎落打断他的话,“阿宁的手术还得仰仗你,我怎么敢在你面前耍花样。” 沈临涯狐疑地看着她:“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黎落叹气:“我只剩下阿宁一个亲人,想保住他的命,除了讨好你,我还有别的选择吗?” 沈临涯:“……” “我也不想太为难自己,跟你对着干太费命了,我现在怀着孕,你要是看我不顺眼,把我打得小产啊大出血什么的,遭罪不说,万一影响生育,以后我还怎么嫁人。” 她这话一出口,沈临涯立刻怒了:“嫁人?怀着我的孩子,你还想嫁给谁?” 黎落一脸无辜:“我说的是生下孩子以后,我还不到三十岁,以后总会遇上喜欢的人,组建自己的家庭,你也一样,这很奇怪吗?” 沈临涯吼道:“你敢嫁人试试,我把你跟他一块埋了!!!” 黎落被他吼得耳膜都疼了,她一手捂耳朵一手捂肚子:“有话能不能好好说,你吓到我了。” 沈临涯被她这么一说,立刻闭了嘴。 黎落从秋千架上滑下来,嘟嘟囔囔地往回走:“跟你这种人沟通太费劲了,动不动就吼人……” “白未晞!”沈临涯叫住她。 黎落停下脚步回头:“干嘛?” 沈临涯踌躇了几秒钟,问:“你想结婚?” “这不是人生必经之路吗?大家都结婚,我要是不结,好像有点不合群。” 沈临涯瓮声瓮气地说:“……你要是想结婚,我可以娶你。” “你?”黎落笑了起来。 沈临涯顿时恼羞成怒:“笑什么?跟我结婚还委屈你了?” “你又不喜欢我,我干吗要跟你结婚?”黎落说,“结婚这种事,当然要找一个我喜欢他,他也喜欢我的人,以你这么讨厌我,每天不是吼我就是骂我的态度,跟你结了婚日子大概率不会好过。” 沈临涯:“……你不试试怎么知道?” 黎落摊手:“没必要,我又不是没人要,干嘛要委屈自己迁就你。” 第532章 帮亲不帮理 谈崩了的后果是沈临涯怒气冲冲地回了家,并且单方面跟黎落冷战了好几天。 冷战这种事对黎落倒是没影响,她吃了睡睡了吃,想尽快调节好原主的身体。 这天黎落睡了午觉起来,下楼时路过书房,她瞟了一眼紧闭的书房门,又看了一眼四周,沈临涯没有在家装监控的习惯,这个时间家里的佣人都在休息,于是她壮着胆子拧了一下书房的门。 毫无疑问,门上锁了—— 沈临涯谨慎惯了,书房除了他,连打扫的佣人都不能擅自进去。 黎落说:“这里面肯定有他犯罪的证据,不然他不可能这么谨慎。” 相里安问:“要我帮忙开门吗?” “不用,我迟早会进去,但不是偷偷摸摸,我要让沈临涯亲自请我进去!” 下到一楼客厅,黎落从冰箱掏了一盒冰淇淋,一边看电视一边吃。 冰淇淋吃了一半,穆雅出来了,她拿了抹布状似无意地在打扫卫生,目光却频频往黎落这边看。 黎落当做没看见。 不一会儿,穆雅擦家具擦到她旁边,顺势跟她搭话:“白小姐,沈大哥说了,你怀孕,冰的东西还是少吃点……” “您。”黎落打断她的话。 “什么?”穆雅不解道。 “跟我说话,请用‘您’。” 穆雅:“……好的。” 黎落继续挖冰淇淋吃,穆雅再次搭话:“白小姐,你……您是不是跟沈大哥吵架了?” 黎落看了她一眼。 穆雅立刻表态:“我没别的意思,就是看沈大哥最近心情不太好,我有点担心。” 黎落眉头微挑:“你跟沈临涯关系很好吗?” “对啊,他还没回沈家的时候住我隔壁,我爸妈工作忙,有时候顾不上我,就把我托付给沈大哥,我经常在他家吃饭,我们那片小区一下暴雨就停电,我不敢一个人在家,在沈大哥家过夜是常事。” 尽管穆雅很克制了,黎落还是看穿了她那点小心思,她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句:“是吗。” “沈大哥小时候特别聪明,总是给我做各种好玩的东西,他会用报纸做风筝,比别家孩子花钱买的飞得更高,我说喜欢什么,他总是想方设法给我做。” 黎落笑了笑:“小时候关系那么好,长大了他怎么没娶你?” 穆雅:“……” “你这点道行就别在我面前班门弄斧了,我看着都替你害臊,小姑娘听我一句劝,不作死就不会死,青梅竹马沈临涯都没看上你,他现在长了见识和地位,你在他眼里就更不算什么了。” 穆雅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扭头跑了。 “这小姑娘心机挺深啊,前世她这么对白未晞,你怎么不收拾她?”相里安问。 “还没到时候,她怎么说也是沈临涯的老熟人,在什么都还没定下来之前对她发难,以沈临涯帮亲不帮理的性子,我未必能赢。”黎落说,“不过收拾她是迟早的事。” “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这都好几天了,你整天吃吃睡睡,既不想办法也不跟攻略对象说话,任务不见进度,别忘了你现在是个‘怀孕’的人,时间拖得长了,当心露馅。” “急什么。”黎落摆摆手,“饵已经放下去了,这个时候表现得太过热情和主动,鱼不仅不会咬钩,还会怀疑这是个陷阱,放心吧,沈临涯肯定比我更煎熬,你要是不信,咱俩打个赌,三天内沈临涯一定会跟我说话。” “我看他不像是个会主动求和的人。”相里安说,“赌就赌。” 定下赌注后,黎落在日历上画了三个红圈,第一天和第二天沈临涯都没动静,到了第三天中午,穆雅一脸不情愿的通知黎落,让她准备一下,晚上陪沈临涯去参加晚宴。 “我赢了。”黎落喜滋滋地宣布。 相里安懊恼道:“明明再过半天我就赢了……这沈临涯,长了一张冷心冷情的脸,怎么性子半点都耐不住。” 下午,有造型师上门给黎落化妆做发型。 折腾了半天,黎落换上一条浅金色的长裙,大概是为了照顾她“孕妇”的身份,裙子是宽松款设计,搭配的鞋子也是平底的,比起前几个位面做女明星穿礼服时各种不舒服和小心翼翼,这套搭配又仙又美又舒适,深得黎落心意。 晚上七点钟,沈临涯回来了。 他摆了好几天的臭脸在看到黎落那身打扮时有所缓和,两人一起出门,上车时他甚至主动帮黎落提了一下裙摆。 晚宴在一处花园酒店举办,是当地一位大富豪独子的订婚宴,宴会上衣香鬓影,进出的无一不是各界名流。 黎落挽着沈临涯的手,陪他游走在人群中,听别人奉承他,也听他逢迎别人,转了一圈下来,她不得不承认,沈临涯能走到今天这个位置绝对不是偶然,他的情商和智谋足以让他成为称霸一方的枭雄。 应酬了一圈,沈临涯主动开口跟她说了这几天以来的第一句话:“饿不饿?” 黎落摇摇头,她知道这种宴会的性质,吃喝不是重头,发展人脉关系才是,在来参宴之前就吃过了。 沈临涯看了一眼她的小腹,说:“去休息区坐会儿吧。” “好。” 黎落在休息区坐下,沈临涯给她拿了杯果汁,转身见她弯腰调整鞋子,他把果汁往旁边一放,在她面前矮身蹲下:“我来。” 鞋子问题不大,就是扣带硌得黎落有点不舒服,她低头看着沈临涯,从她这个角度,只能看到他头顶圆圆的发旋。 这个男人,说他温柔吧,他能一冷战就是个把星期,两人每天晚上同睡一张床都不带说话的,可要说他高傲吧,他又能在公共场合放下身份和架子,蹲下来帮她调整鞋子扣带。 神奇的矛盾结合体。 调整好扣带,沈临涯起身说:“好了,新鞋不适应,难免的,你在这好好休息,别乱跑,我去跟赵老先生打声招呼,等会儿咱们就回去。” “好。” 沈临涯走后,黎落在休息区喝完了那杯果汁,百无聊赖地待了一会儿,她目光落到阳台上,于是推开落地玻璃门走出去透气。 第533章 嘴不想要我可以帮你缝起来 一楼是酒店后花园,下面有一个泳池,泳池旁边支起了自助餐台,有厨师现场制作烧烤,在泳池旁活动的客人大多是年轻男女和孩子,黎落一只手拄着下巴,饶有兴致地往楼下看。 金字塔上层的人类拥有更广的配偶选择权,生下的后代颜值普遍优于普通人,豪门子弟就算本身颜值不高,后天的学识,教养和穿衣打扮也能提升气质,总的来说,这个群体就是比普通人更养眼…… 黎落正仗着站得高,观察楼下哪个女孩子胸最大,哪个男的有秃头征兆,冷不丁身后的玻璃门开了,她以为是沈临涯回来了,回过头才发现是一个跟原主年龄差不多的女人。 女人上下打量了她一眼,一开口就带了浓浓的挑衅意味:“白未晞,真是你啊,我还以为看错了。” 黎落在原主记忆搜索了一下,很快锁定这个女人的身份,邵颜,白未晞的高中同学,也是龙城上流圈子里的富二代。 高中时期两人就不太对付,邵颜看不惯白未晞清高,讥讽她画画是沽名钓誉,白未晞则觉得邵颜太虚荣,为了争一个小小的班长之位跟人勾心斗角。 后来高考,白未晞上了当地的985高校,平时成绩不错的邵颜却发挥失常,只考上二本,她干脆出国深造,三年前才从国外回来。 辨认出对方的身份,再结合她开口时的火药味,黎落直觉来者不善,她清了清嗓子,摆出原主标志性的清高姿态,仗着比邵颜高出七八公分的身高,连眼皮都不带掀一下的看着她:“有事?” 邵颜最烦她这副用鼻孔看人的样子,语气顿时更刻薄了:“刚才陪你进来的那个男人是沈临涯吧?” “嗯。” “啧啧,你心可真大啊。”邵颜嗤笑道,“他把你家弄成这个样子,你居然还能心安理得跟他在一起,这要是被你爸妈知道,他们不得掀了棺材板爬出来,教训你这个不孝女。” 黎落眉头微皱,下意识抬手捂了捂胸口——邵颜这番话攻击不了她,却戳中了原主的痛点,这具身体顿时有点呼吸不畅了。 她的反应落在邵颜眼里,她笑得更放肆了:“还有沈怀章,高中那会儿你跟他关系不是最好吗,现在他被赶出家门,你却跟他弟弟厮混,你说他会怎么想?白未晞,你也有今天,我还以为像你这样的艺术家,一辈子都不会为钱低头。” 黎落做了几个深呼吸的动作,调整好情绪,她看向邵颜:“知道得这么清楚,看来你没少打听我跟沈临涯的事。” “这种事还用打听吗?整个圈子都知道。” “既然都知道,那你应该清楚沈临涯是个什么样的人,我要是给他吹吹枕边风,你说邵家会不会成为下一个白家?” 邵颜脸色微变,笑容立刻淡了下来。 黎落微微一笑:“不过你不用担心,沈临涯这个人除了心狠手辣,倒也没别的缺点,到时候你像我一样嫁进沈家做小,我不会欺负你的,一三五他归我,二四六归你,当然,你要是听话,我可以大方点,周日他也是你的。” 邵颜被她的厚颜无耻震惊了,指着她半晌说不出话,最后撂下一句“白未晞你真恶心”,扬长而去。 她前脚刚走,沈临涯后脚就回来了,他走到阳台上还回头看向邵颜离开的方向:“这谁?” “高中同学。” 沈临涯目光落在黎落捂着胸口的手上,立刻问:“怎么了?不舒服?” “没事。”黎落恢复好情绪,见沈临涯还是盯着她看,她转移话题,示意他看向楼下,“看看,哪个最漂亮。” 沈临涯只看了一眼就收回目光:“都不漂亮。” “别啊。”黎落笑眯眯地说,“说不定你未来老婆就在这些人当中呢。” 沈临涯脸色沉了下来:“白未晞,嘴不想要我可以帮你缝起来!” 黎落一脸无辜:“别这么不近人情嘛,我都在这帮你物色半天了,那个穿蓝衣服的最好看的,白色裙子的身材最好,浅紫色衣服那个脾气应该挺好的,你看她面相多温柔,娶妻娶贤,你可以考虑去了解一下。” 沈临涯气得拳头都攥起来了,他压着火气说:“看得这么细致?别光帮我物色,趁着这个机会也为你自己考虑考虑……” 黎落招手示意他过去:“这还用你说,我早就看好了。” 沈临涯:“……” 黎落指着泳池旁边一个男人说:“穿灰色西装这个怎么样?个子够高,不过那个穿深蓝色燕尾服的也不错,戴着眼镜看起来很斯文的样子……” “白未晞!你他妈找死!!!”沈临涯忍无可忍,动作粗暴地将人拽过来,一手掐住她的脖子,另一只手扬起来作势要揍她。 黎落立刻露出一脸受惊的表情,惶恐中掺杂着不解和困惑:“怎么了?怎么突然又生气了?” 她的茫然落在沈临涯眼里,像在他心里炸翻了一只火药桶,四溅的怒火灼得他烧心烧肺的疼,他气得额头上的青筋都浮起来了:“蠢货!白未晞,你这个蠢货!!!” 黎落的困惑渐渐变成了委屈,她垂下眼睛,长长的眼睫毛颤了颤,小声说:“你想打就打吧,又不是没被打过……可以不打肚子吗?” 沈临涯一愣。 “虽然你不喜欢我,但孩子是无辜的,要是打坏了……” “谁他妈说我不喜欢你!!!”沈临涯怒气冲冲地打断她的话。 黎落心里一顿,鱼咬钩了! 她脸上却做出层次丰富的反应——先怔愣,再诧异,最后是震惊,她往后退了一步:“沈临涯,你……” 沈临涯那句不经大脑的反驳脱口而出时就后悔了,但此刻看着黎落的反应,他心里突然生出破罐子破摔的冲动,说就说了,她人都在自己手里了,被她知道又怎么样? 一念及此,沈临涯一把将黎落拖到跟前,咬牙切齿地说:“白未晞,你给我听好,老子喜欢你,老子他妈惦记了你十年,终于把你搞到手了,这辈子,你活是老子是人,死是老子的死人,就算化成灰,也只能葬进我沈家的祖坟,想嫁给别人,你做梦去吧!” 第534章 晚了,我已经介意上了 黎落:“……” 沈临涯一鼓作气放完狠话,见黎落满脸呆滞,他又羞又怒,一把拧住她的耳朵:“白未晞,你他妈听见没有!” “……听见了,松手!” 沈临涯这才放开她,两人大眼瞪小眼,一时间相对无言。 表白完,沈临涯瞬间觉得两人之间的气氛变得微妙起来,他脸上泛着可疑的红晕,受不了这种诡异的氛围,索性拽过黎落:“走。” “去哪儿?” “回家。” 回家路上,沈临涯手机响了好几次,他低头回复消息,又接打了两个电话,车快到沈家时,他突然把手机递给黎落。 黎落不解道:“什么?” “你看看就知道了。” 黎落接过手机,上面是一段视频,视频似乎是在行驶的车上手持拍摄,画面晃动得有些厉害。 一辆黑色的豪车行驶在路上,被后面冲上来一辆无牌面包车撞翻,豪车被撞后连转了好几圈,最后四轮朝天仰翻在地,视频的最后,拍摄者拉近焦距,碎裂的豪车挡风玻璃内露出邵颜染血的脸。 视频拍摄时间显示十五分钟前。 黎落:“……” 沈临涯:“解气吗?” 黎落:“……她死了?” “没有,我的人下手有分寸,顶多就是半身不遂。” 黎落没接话。 沈临涯从她的沉默中看出她对他这种做法的不认同,他揉了揉她的头发:“小白,太过心软可不是什么好事,你放过这些人,他们下次找着机会还会继续嘲笑你,动动手指就能让他们永远闭嘴,不好吗?” 黎落沉默了一会儿,说:“你对惹你不痛快的人,一直都这么简单粗暴吗?” “嗯哼。”沈临涯微微一笑,“所以你该觉得庆幸,毕竟惹我生气这么多次都没事的人,只有你一个。” 晚上,黎落躺在床上睡不着。 睡不着归睡不着,旁边躺了个沈临涯,她还没法翻来覆去,免得惊动他。 “小a,沈临涯这个人是天生反社会人格,还是童年和少年时期的经历才让他变得这么漠视人命?” 一个视人命如草芥的人,很大程度上缺乏共情能力和同理心,对这种人来说,弄残和杀死一个人就跟踩死一只蚂蚁一样,不会激起他们心里任何波澜。 “从资料上来看,沈临涯童年时期倒是挺正常的,不过他好胜心理一直很强,从小就什么都想做得比别人好,因为这种性子没少被人针对,他的心理可能是被针对的时候开始扭曲的。” 黎落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扭头借着床头小夜灯的光看向沈临涯。 沈临涯已经睡着了,呼吸均匀而绵长,他倒是对白未晞不设防,也不怕她半夜要了他的命。 不过想想还在医院的白卿宁,黎落叹了口气,沈临涯这是有绝对的把握拿捏住白未晞,才敢这么放心跟她同寝而眠。 想起他的所作所为,黎落眯了眯眼睛,作恶欲浮上心头,她在被窝里咕涌了几下,调整好姿势,一脚把沈临涯踹下床,然后迅速闭上眼睛装睡。 沈临涯熟睡中挨了这一脚,连人带被子滚下床,直接把他给摔懵了。 他顶着一脑门疑惑爬起来,环视四周,最后目光落在几乎横躺在床上的黎落身上,意识到始作俑者是她,他咬了咬牙,掀开被子扑上去就想把她捏醒。 但手都伸出去了,瞥到黎落眼睑下淡淡的黑眼圈,他不是不知道她最近睡不好,眼下难得睡这么沉,要是把她弄醒,两人说不定又得打一架。 想到这里,他放弃报复,就着眼下这个姿势盯着她看。 眼前这个人,这张脸,整整十年了,无论怎么变,都长在他的审美点上。 以至于他也不知道自己爱上的是这个人,还是少年时期的执念。 盯着黎落看了半晌,沈临涯给她掖好被子,在她旁边躺下,搂着她睡了过去。 黎落装睡装到确定沈临涯已经睡着了,才悄悄松了口气。 刚才那一脚,既有报复心理,也带了几分试探成分。 试探沈临涯对白未晞的容忍程度。 以前没表白的时候,沈临涯总是端出一副强抢良家少女的恶霸姿态,面对原主的反抗,他习惯用强势手段镇压,骂不过就动手,每次都弄得双方遍体鳞伤。 今晚表白后,黎落能察觉到他态度的变化。 他说出了心意,也有了一个名正言顺霸着白未晞的理由,又看在她“怀孕”的份上,以后大概率不会动粗。 黎落思考了半天,后半夜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第二天早上,黎落醒来时沈临涯已经去上班了,她哈欠连天地爬起来吃早饭。 人是铁饭是钢,想跟反派比命长,就得把身体养好。 她坐在餐厅吃早餐时,穆雅在旁边晃来晃去,一会儿给花瓶换水,一会儿体贴地问她要不要再来一杯牛奶。 穆雅第三次弯腰下来给吐司抹果酱时,黎落总算注意到她脖子上戴着的金项链,很细的一条金链子,但工艺和成色都不错,上面还挂着一颗蓝色的宝石吊坠,怎么看都不像是穆雅这个工薪阶层能买得起的。 察觉到穆雅有意炫耀,黎落配合道:“项链不错,哪儿买的?” 穆雅顺着她的话低头看了一眼项链,故作羞涩:“我哪儿买得起这个呀,是沈大哥送的。” 黎落挑眉,果然。 “沈临涯送的?” “对,我生日还有一个多月才到呢,他这么早就送了生日礼物,让他这么费心,我还挺不好意思。” 穆雅说完,瞥了黎落一眼,像才想起什么似的,连忙解释道,“白小姐,您别误会,我跟沈大哥从小一起长大,以前总是一块过生日,他记得我的生日很正常。” “我又没说什么,你这么着急干嘛?” “……我这不是怕您介意,影响您和沈大哥的感情嘛。” 黎落把喝了一半的牛奶往地毯上一倒:“晚了,我已经介意上了。” 穆雅:“……” “把这里收拾干净。”黎落施施然起身,“拿了工资,就该做好佣人的本分。” 第535章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黎落到客厅看电视时,穆雅憋着一脸怒火跪在地上清理地毯,手上的动作一下比一下用力。 相里安问:“你不怕她向沈临涯告状?” “就怕她不告状。”黎落抓了一把瓜子,一边嗑一边说,“反正迟早都要收拾她,不如就拿她磨磨刀,顺便试探一下沈临涯的态度。” 接下来的一整天,黎落跟个恶毒主母一样,变着花样刁难穆雅。 把瓜子壳扔得满地都是,吃饭时“不小心”打翻汤,喝下午茶洒在沙发上,她随手一作妖,穆雅就得收拾上半小时,整蛊了她一天,连厨娘都看出来她对穆雅有意见了。 到了傍晚,掐着沈临涯下班回来的时间点,穆雅端了杯果汁给黎落,黎落伸手去接时,她“失手”打翻,果汁洒了她一围裙。 在沈临涯堪堪踏进家门那一刻,穆雅委屈至极地哭出声:“白小姐,您对我有什么意见可以直说,我要是真的做错了,我改,虽然我只是个佣人,但我是来这里工作,不是来受你羞辱的!” 沈临涯刚脱了外套交给保姆,听了这话走过来:“怎么了?” 穆雅像是刚发现他回来一样,转身对着他就哭开了:“沈大哥,我也不知道哪儿招惹了白小姐,她今天一直在针对我,实在不行我就辞职回家吧,要是被我妈知道我被人这么羞辱,她肯定会很心疼。” 沈临涯看向黎落:“怎么回事?” 黎落手里拿着遥控器,懒洋洋地说:“看她不顺眼。” 沈临涯皱眉,他没有立刻下裁断,而是对穆雅说:“你下去歇着吧,今晚不用伺候,这件事我晚点给你答复。” 穆雅本以为沈临涯会斥责白未晞几句,以白未晞的脾气,两人大概率会因此吵起来了,吵急了说不定还会动手。 谁知道沈临涯大有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意思,穆雅顿时急了:“沈大哥,这……” “下去!”沈临涯加重语气,“我不想说第三遍。” “……”穆雅只好转身离开。 沈临涯摘了手表,在黎落旁边坐下:“怎么跟个下人吵起来了,这不像你平时会干的事。” 黎落冷笑:“你怎么不问问她干了什么?” 沈临涯迟疑了一下,耐着性子说:“好,那我问问,她干了什么?” “金项链很漂亮嘛,戴着在我跟前转来转去,还说什么‘我的生日下个月才到,沈大哥这么早就送了生日礼物,让他这么费心,我还挺不好意思’,”黎落学着穆雅的语气,阴阳怪气地说,“青梅竹马感情这么好,你干脆娶她得了。” 沈临涯惊奇地看着黎落,眼中慢慢涌出惊喜,他捏住她的下巴,强迫她看向自己:“白未晞,你这是在吃醋吗?” 黎落梗着脖子:“少往自己脸上贴金,我只是觉得恶心。” “还嘴硬,你就是在吃醋!”沈临涯像发现什么新大陆似的,“说,你是不是也喜欢我,所以才会吃醋!” “……滚开!”黎落踹了他一脚。 沈临涯挨了这一脚也不生气,反而心情极好地搂住她:“这有什么不好意思承认的,嫁给我你又不亏,以后想要天上的星星我都给你摘下来。” 黎落看了他一眼:“说话算话?” “一言九鼎。” “那行,我不要天上的星星,你把穆雅赶走就行了。” “为什么?” “我讨厌她!”黎落气鼓鼓地说。 沈临涯手摸到她肩上,一下一下给她按摩,带着极强的安抚意味:“她就是个下人,你跟她计较什么,你要是介意那条项链,我可以解释,公司逢年过节会有合作商送礼,项链是其中之一,这东西不好处理,我就当福利发下去了,家里所有女性佣人人手一条,不只是她才有。” 黎落皱眉:“当真?” “你要是不信,我可以把陈姨叫来作证。” 他都这么说了,黎落只好作罢:“不用了,我介意的不只是那条项链,她明里暗里炫耀了好几次,说什么跟你一块长大情分深厚……这要是换了你,你听着心里能舒坦吗?” 沈临涯越看她吃醋的样子心里越欢喜:“她说的是事实,我确实跟她一块长大,以前她妈包饺子总是送我家一份,要不是这样,我现在也不会照拂他们。” “你……”黎落气结,“果然男人的嘴骗人的鬼,刚刚还说可以为我摘星星,现在让你解雇一个佣人都不肯,呵。” 沈临涯被她生气的样子萌得心花怒放,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穆雅是我的熟人,我现在把她解雇,她回头一告状,我以后还怎么在熟人面前混?这是男人的面子问题。” 黎落拍开他的手:“决定权在你,你说什么都有理。” 沈临涯转移话题:“别生气了,晚饭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他不松口,黎落也不好咄咄逼人,免得弄巧成拙,她顺着沈临涯的话问:“你会做饭?” “会,中餐西餐任点,你说得出来的我都会做。” 黎落点了一份牛肉面,沈临涯挽起袖子下厨去了。 黎落看着他的背影,揉了揉眉心。 让沈临涯赶走穆雅本身就是试探,沈临涯不妥协,说明白未晞在他心目中的分量还没重要到足以让他放弃原则。 这样不行,得想个办法尽快让沈临涯往她预定的轨道上走。 黎落盘着腿坐在沙发上,看似在发呆,实则把攻略线翻来覆去地看,她很快注意到一个节点,敲了敲相里安:“今天几号?” “八号。” 关掉攻略线,黎落迅速有了主意。 相里安跟她合作了这么长时间,一看她这表情就知道她心里有数,他说:“接下来要干什么,透露透露呗。” 黎落打了个响指:“沈临涯这种人,光讨好不行,得适时虐一虐他。” “怎么虐?” “如果攻略线没发生偏移,沈怀章该出现了。” 沈临涯厨艺不错,花了四十分钟端出一碗牛肉面,色香味俱全,黎落尝了一口,是能开店营业的水平。 “怎么样,好吃吗?”沈临涯问。 黎落点点头,没吝啬自己的夸奖:“好吃。” “以后想吃什么跟我说,我都给你做。” - 穆雅那天在沈临涯面前哭了一场,也不知道沈临涯用了什么办法安抚她,接下来的几天她安分了不少。 过了两天,百无聊赖的黎落像往常一样在客厅看那部巨难看的综艺打发时间,手机响了,她拿起来一看,是沈怀章打来的电话。 黎落瞟了一眼正在不远处擦置物架的穆雅,接起电话:“怀章?” 第536章 二十万 跟沈怀章沟通了几句,黎落挂断电话,起身上楼换了身衣服。 她下楼拿了车钥匙准备离开时,一直在擦置物架,几乎把置物架擦到反光的穆雅连忙问:“白小姐,您去哪儿?” “有点事,出去一趟。” “需要我帮您叫司机过来吗?” “不用。” “噢……” 黎落一走,穆雅立刻掏出手机给沈临涯发了个信息:沈大哥,白小姐刚刚出门了。 沈临涯秒回:她去哪儿? ——不清楚,我问了她没说,不过刚才她接了个电话,好像叫电话那头的人什么怀章…… 黎落在街心公园见到沈怀章时,被他狼狈的样子弄得一怔。 在白未晞的记忆中,沈怀章虽然不是什么人中龙凤,但从小家境优越,他也算是富贵从中养出来的贵公子,斯文优雅。 可眼前这个满脸胡茬,白衬衫的衣领和袖口结着一层暗黄色污渍,头发看起来很多天没洗,浑身上下都透着颓废的男人哪还有半分世家子弟的风度。 “小白。”沈怀章见了黎落,立刻从石椅上站起来,他手无意识地在裤子上擦了擦,很是局促不安,他往黎落身后看了一眼,神色有些紧张,“你一个人来的?” “对。” “……他不知道吧?” “不知道。” 沈怀章这才松了口气,他迟疑着开口:“小白,我这次叫你出来,是想……是想跟你借点钱。” “好。” 沈怀章一愣:“你不问问我拿钱干什么?” “干什么都行,要多少?” “……二十万。”沈怀章说完,脸红透了。 他无论如何都想不到自己有一天会跟人借钱,二十万,放在过去他和朋友喝一顿酒都不止这个数,可眼下他却要厚着脸皮问白未晞借。 即使这个朋友关系很要好,他还是觉得丢脸透了。 “好,钱我会借你,但你要等一等,我现在身上没钱,得问沈临涯要。” 沈怀章愕然:“问他要?他巴不得我死,怎么可能会给我钱。” “这你就不用操心了,等我消息。”黎落嘱咐道,“对了,拿到钱你别马上离开龙城。” 沈怀章不解道:“为什么?” “沈临涯不会放你走的,谁都不知道你走了什么时候会回来报复,你要是敢走,他就敢对你下死手。” 沈怀章脸上露出几分惶恐:“那我该怎么办?” 黎落对他招手,等他凑近了,低声把计划跟他说了一遍。 沈怀章走后,黎落没多做耽误,直接回了沈家。 如果她没猜错,沈临涯这个时候该接到穆雅的消息,在家等着兴师问罪了。 回到沈家,院子里果然停着沈临涯经常开的那辆车,黎落进了客厅,一眼看到沈临涯坐在沙发上,脸色阴沉得仿佛暴风雨前夕的天空。 穆雅正在旁边伺候着,这会儿见了她,她露出一个很微妙的表情,嘴角的得意掩都掩不住。 “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就下班了?”黎落故作诧异。 沈临涯冷眼看着她,正要开口,黎落跟想起什么似的,打断他的话:“对了,有件事要你帮忙。” 沈临涯怒火都要实质性烧起来了,听了黎落这话,还是竭力忍耐了下来:“什么事?” “借我一笔钱。” 沈临涯皱眉:“你要钱干嘛?” “沈怀章问我借钱,我身上的钱不够,他要的不多,二十万就够了,你尽快转给他,他急着要。” 沈临涯眯了眯眼睛,目光危险地上下打量着黎落,琢磨着她这番话到底是装傻,还是真的不知天高地厚。 “白未晞,你知不知道,沈怀章变成这样是我一手促成的。” “知道啊。” “知道你还问我借钱?”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黎落摊摊手,“你报复他,那是你跟他的私人恩怨,我借钱给他,是因为他是我发小,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连饭都吃不上,这是两回事。” 沈临涯:“……” 他居然无言以对。 “二十万。”黎落一边催促一边朝他伸手,要钱要得颇为理直气壮,“快点,他急着要呢。” 沈临涯一阵无语,心里高涨的怒火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郁闷:“不给。” “……你这人怎么这样啊。”黎落不满道,“我都答应沈怀章要借他钱了,你现在不给,那我岂不是很没面子。” “答应他的人是你又不是我。” “我不管,我就要二十万!!”黎落气鼓鼓地说,“你要是不给,我就……” “你就怎样?”沈临涯有些好笑,“还想强抢不成?” “……不给就算了。”黎落一脸难过,“你有钱你是大爷,我没钱我活该没面子。” 沈临涯一看她委屈的样子,顿时心软了,他掏出手机正要转账,穆雅突然说:“真羡慕白小姐和沈大少爷,你们俩一块长大,感情应该很不错吧,白小姐为了沈大少爷都能委曲求全到这个份上,真是患难见真情呀。” 沈临涯掏手机的动作一顿,他看向黎落,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又把手机塞回口袋:“你跟沈怀章见面这件事,为什么不跟我报备?” “我不能见他吗?”黎落看了穆雅一眼,话是对沈临涯说的,“你又没说我不能去见他。” “白未晞,别给我装傻,你明知道我跟他不对付,还背着我跟他见面,这不是给我找不痛快吗?”沈临涯语气凉飕飕的,“我明确告诉你,你跟他见面,让我很不高兴。” “他现在要钱没钱,对你造不成任何威胁,你干嘛还这么忌惮他?” “忌惮他?他配吗?”沈临涯不屑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黎落想了想,说:“我懂了,沈临涯,我也明确告诉你,我跟沈怀章认识二十多年,要是能跟他发展出超出朋友的关系,那早就生米煮成熟饭了,他对我来说是朋友,是发小,唯独没有暧昧关系,站在朋友的立场,我无法眼睁睁看着他落难而不顾,我相信今天站在我这个位置的人换成他,他也不会坐视不理。” 第537章 没弄死她算我手下留情 “你真这么想?”沈临涯话虽然这么问,看表情已经信了七八分。 “千真万确。”黎落有些不耐烦了,趁着沈临涯不注意,索性伸手去掏他口袋里的手机。 沈临涯也没拦着,手机成功到了黎落手里,她打开微信正想转账,目光瞥到沈临涯和穆雅的对话框上,她点开看完,顿时眯起了眼睛。 沈临涯注意到她的神色变化,问:“怎么了?” 黎落没回答,而是冷冷地盯着穆雅看了几秒钟,她突然操起茶几上的玻璃茶壶,狠狠地砸向穆雅。 茶壶里是十几分钟前刚换上的滚烫热水,穆雅大惊失色,尖叫一声避了过去,茶壶摔在地上砸了个粉碎,溅了一地的开水。 穆雅吓得脸色都变了:“白小姐,你干什么?” 沈临涯也被黎落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见黎落砸完茶壶还不罢休,带着满脸怒色,张牙舞爪地扑过去要撕穆雅,沈临涯连忙将人拦腰抱住拖了回来:“怎么了?怎么了这是?” 黎落在他怀里扑腾挣扎,像一只发怒的小兽:“放开我!我今天非得打死这个贱人不可,放开我!!!” 沈临涯不肯松手,男人和女人悬殊的力气摆在那里,黎落一时半会儿还真挣扎不开,她索性转身,一巴掌狠狠甩在沈临涯脸上。 沈临涯挨了一耳光,脸色都变了。 “我说我怎么一出门你就知道,原来又是她告的状,你连班都不上,赶回来是想给我来个抓现行?沈临涯,我他妈真是脑子进水了才相信你说的鬼话,你根本就不是喜欢我,你只是想通过掌控我来满足你的控制欲!” 沈临涯:“……” “何必这么麻烦,反正你已经害死这么多人,多我一个又不算什么,你不如直接杀了我!跟猫逗老鼠一样逗我玩有意思吗!!” 沈临涯这才反应过来她看见了他跟穆雅的聊天记录,他张口想解释:“我……” “滚开!”黎落没给沈临涯说话的机会,她把手机砸到他身上,“钱我不要了,沈怀章技不如人,他被逼上绝路是活该!我窝囊,不争气,向你这个害死我爸妈的仇人妥协,我也活该!我们这些手下败将都该死,你满意了吧!” 沈临涯心里一慌,连忙去抓她的手:“不是……小白,我没有,我不是那个意思!” “滚!!!” “……”沈临涯脸都白了。 他盯着困兽一样又惊又怒的黎落看了一会儿,头一回觉得自己理亏,偏偏还对眼下这种情况束手无策。 他沉默半晌,扭头对穆雅说:“穆雅,你被解雇了,马上收拾东西离开这里。” 穆雅大惊失色:“沈大哥……” “滚!” 沈临涯的态度摆在那里,穆雅意识到这件事没有转圜的余地,她咬着牙恨恨地瞪了黎落一眼,转身去收拾东西。 “小白,我错了。”沈临涯小心翼翼地说,他举手发誓,“我保证,绝对没有下次。” 黎落没理会她,她盯着穆雅的背影,脑子里闪过前世的白未晞被沈临涯折断的手,眼神里的愤怒慢慢沉淀成冷厉。 她暂时无法对沈临涯下手,那就先宰个小喽啰消消怨气值。 穆雅花了半个小时收拾东西,然后拎了个箱子走出来。 即使满心不甘,她也知道以沈临涯言出必行的性格,自己无法继续待在这里。 她想起沈临涯的母亲,以前两家关系那么好,说不定能从她那里找到突破口。 打定主意,穆雅准备离开,下到二楼才发现黎落站在楼梯口,看那副架势,似乎是在等她。 穆雅以为她要以胜利者的姿态嘲讽自己一番,也知道这个女人嘴皮子厉害,为了不听到那些不想听的话,她加快脚步下楼。 然而经过黎落身边时,黎落突然喊了她一声:“喂。” 穆雅条件反射般一顿,还没回头,突然感觉背后被人狠狠一推,她连尖叫都没来得及发出,连人带箱子从二楼楼梯滚了下来。 沈临涯去取个笔记本电脑的功夫,刚走出书房就目睹了黎落把穆雅推下楼那一幕,见穆雅摔下楼后就不动了,他心头一震,加快脚步走到黎落身边:“小白,你这是干什么?” 黎落冷冷地说:“敢算计到我头上,没弄死她算我手下留情。” 沈临涯:“……” 穆雅被送到医院,后半夜管家发来消息,说她右手骨折,轻度脑震荡,其他的倒是没太大问题。 沈临涯在书房坐了一夜。 窗外透出鱼肚白时,沈临涯起身离开书房,回到主卧,他走到床边,看着横躺在床上睡没睡相的黎落。 还是那张长在他审美点上的脸,她整个人小小的一团裹在被子里,看起来格外柔软,可一想到她亲手把穆雅推下楼,沈临涯心头还是微微一颤。 十六岁那年给他递手帕的小姑娘,不应该是现在这个样子。 - 黎落一觉睡到自然醒,坐在床上醒了会儿神,然后跳下床,拖出行李箱开始收拾东西。 东西收拾了一半,沈临涯进来了,一看她这个动作,沈临涯连忙问:“你干什么?” 黎落忙着手上的事,头也不回:“你给白家清债那十亿,我会想办法还给你,阿宁的手术你不用管了,以后除了债务,我们没有别的关系……” 沈临涯听出她在划清界限,拉住她:“小白,不要闹!” “闹?你觉得我是在跟你闹别扭?”黎落冷冷地看着他,“沈临涯,如果说我以前把阿宁手术的希望寄托在你帮我寻找脏源上,那我现在已经不敢相信你了,你这个人太危险也太不讲理,我怕还没等到阿宁康复,我就会因为信了你的话把自己坑死!” 沈临涯:“……我都已经道歉了,你还想怎么样?” “道了歉这件事就能翻篇吗?你不是不知道穆雅出于私心在向你告状,也不是不知道我介意她这么做,可你不仅没阻止,还默许并纵容她的行为,口口声声说喜欢我的人是你,不信任我的人也是你……可笑我还差点相信你说的话。” 第538章 有话快说,我赶时间 沈临涯一愣,他立刻攥住黎落的胳膊:“你……相信我?” “差点!”黎落划重点,然后撇开他的手,“不过好在我看清你的真面目,及时止损,我该谢谢你给我上了一课,你用行动告诉我,男人的话都不可信,特别是像你这样的男人。” 沈临涯一时间说不出是高兴还是失落,高兴的是白未晞曾经试图接纳他,失落的是他居然错过了完整拥有她的机会。 眼看黎落收拾好东西,拉上行李箱的拉链就要走,他长臂一捞,直接从后面把人捞进怀里:“小白,你听我说……三分钟就好,你听我说完。” 黎落象征性挣扎了一下,摆出一脸不乐意:“有话快说,我赶时间!” “穆雅告状是出于私心这件事我确实知情,纵容她这么做是我不对,我向你道歉,对不起。” “呵。” “我这么做,是因为我害怕。” 黎落一顿:“害怕?你怕什么?” 沈临涯叹了口气:“我怕你恨我。” 他对白家做了那样的事,又用这么卑鄙的手段把她留在身边,他怕她恨自己,所以一直以来,连声喜欢都不敢对她说。 怕说出来了会被她嘲笑,鄙夷,甚至是厌弃,他宁愿用暴力手段镇压她的反抗,也不愿意放下身段来跟她好好说话。 嘲笑和白眼这种东西,过去二十多年他见得太多了,他不介意别人轻贱他,因为他可以毫无顾忌地报复回去,可唯独白未晞不可以。 他无法忍受从她眼中看到嫌恶这种情绪,更不忍心对她的嫌恶施加任何报复。 与其让她恨他,不如让她怕他,有求于他。 “以前我总想着,只要能把你留在身边,即使你一辈子都不想搭理我也没关系,只要你留下,只要你属于我就够了。”沈临涯低声说,“可人总是贪心不足,你稍微对我假以辞色,我就想拥有更完整的你……我真的知道错了,你给我个机会,我保证,以后绝对不会再让你失望。” 黎落嘴角一抿,鱼吞饵了。 挣开他的手,黎落转身看着他,眼里满是不确定:“沈临涯,我还能相信你吗?” 沈临涯听她语气有所松动,知道自己还有机会,他立刻掏出手机,打开屏幕给她看:“我昨天晚上就把二十万给沈怀章转过去了,你看——” 黎落扫了一眼,上面是转账记录,他确实给沈怀章的银行卡转了二十万。 黎落沉默不语。 她的反应落在沈临涯眼里,灼得他心里像被蚂蚁咬了一样,又疼又痒。 肖想了十年的人近在眼前,他觉得自己像个穷困潦倒中中了五百万大奖,却发现自己不小心把彩票给撕了的人,满心懊恼却找不到发泄口。 这种情绪快把他逼疯了。 他已经错过一次得到她信任的机会,不能再错过第二次。 要是这次再错过,他会后悔一辈子! 想到这里,沈临涯咬咬牙,亮出自己的底牌:“我昨天晚上接到消息,阿宁的脏源有消息了。” 他不是不知道白未晞同意跟他在一起,是冲着他能更快为白卿宁找到脏源,所以即使早就有了脏源的消息,却一直没告诉她。 这是他的王牌,只要白卿宁没恢复健康,白未晞就得一直待在他身边。 黎落心里一顿,脸上做出欣喜的样子:“真的吗?” “嗯,对方是个植物人,在床上躺了两年,不久前脑死亡,家属决定把他的器官捐赠出来,阿宁很幸运,刚好能和他匹配上,我已经派人去接洽了。” “太好了!”黎落脸上是不加掩饰的雀跃,心里却冷笑连连,沈临涯果然早就找到了脏源,只是没告诉白未晞。 黎落穿到这具身体的当天就问过沈临涯脏源的事,沈临涯含糊其辞说还在找,黎落那会儿就怀疑他已经找到脏源,不过出于某种原因不想这么快就为白卿宁做手术。 前世的白卿宁到死都没等到脏源,为了不拖累白未晞,选择跳楼自杀。 如果沈临涯没有这么多弯弯绕绕的心思,早早把白卿宁的手术做了,他和白未晞就算隔着血海深仇不能在一起,最后也不至于不死不休。 “什么时候可以做手术?” 沈临涯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她手里的行李箱,不答反问:“你还要走吗?” 黎落本来就没想走,闻言把箱子往地上一放:“不走了。” 她这副样子看得沈临涯心里又高兴又不爽:“你愿意留下来,到底是为了我,还是为了阿宁?” “一开始是为了阿宁。”黎落半真半假地说,跟沈临涯这种人精打交道,不能全说实话,也不能全说假话。 “那现在呢?”沈临涯追问,看着她的眼神中带了几分期待。 黎落犹豫了一下才开口:“沈临涯,我想过要相信你,可你的所作所为让我很没安全感,在我的认知中,喜欢一个人最基本的就是坦诚和信任,但在你身上,我看不到这两样东西。” 沈临涯:“对不起,我没有喜欢过别人,我不知道该怎么做……不过你放心,我会去学,我向你保证,昨天那种事绝对不会再发生。” 说完,他轻轻扯了扯黎落的衣摆,低声说:“小白,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不敢开什么空头支票,但我会努力向你心目中的理想伴侣靠拢,你别这么快否定我,好吗?” 黎落沉默了一会儿,点点头:“好。” 沈临涯立刻开心地笑了,他伸手把黎落揽入怀里,在她肩窝里轻轻蹭了蹭:“小白,谢谢你。” 两人把话说开,黎落打开箱子,把衣服塞回衣柜。 沈临涯本来想帮忙,但手机响了,他走出房间到了僻静处,看着来电号码,脸上的欢喜瞬间散了个一干二净。 滑下接听,手机那头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先生,沈怀章进银行取了一笔钱,他有可能想离开龙城。” 沈临涯抽出一根烟点燃,叼着烟看向窗外,花圃里的花开得正盛,他眯起眼睛:“找个机会把他做了,手脚干净点,别让人看出端倪。” 第539章 你就是命贱 黎落和沈临涯去了趟医院,探望白卿宁。 器官捐赠者的各项数据送到医院,医生给白卿宁做了个体检,各方面进行评估后,认为手术成功率很高。 手术时间定在一周后。 白卿宁的脏源终于定了下来,黎落悬着的心安了一半。 这个任务最让她为难的就是白卿宁。 原主要钱没钱,过去的人脉关系也随着白家破产散了个七零八落,就算黎落手段再高明,也无法脱离沈临涯,用这么低的配置去为白卿宁求一个心脏。 白卿宁的生死捏在沈临涯手里,以至于她面对沈临涯时一直小心翼翼左右掂量,就怕哪句话说重了闹翻脸,以沈临涯捉摸不定的性子,直接断了白卿宁的生路也不是没可能。 现在脏源有了着落,黎落瞬间有种挣脱束缚,随时能大展拳脚的轻松感。 走出医院时,她连脚步都轻快了许多。 两人正准备回家,沈临涯接了个电话,电话那头的人不知道说了什么,他眉头轻皱,挂断电话后,他说:“南湾小筑那边的电话,我妈好像病了,我得回去看看。” 黎落点点头:“好,你忙你的,我自己打车回家。” 说着她就要走。 “小白!”沈临涯叫住她,他犹豫了几秒钟,试探性地问,“你想不想跟我去见见我妈?” 一个小时后,黎落跟着沈临涯出现在南湾小筑。 无论是前世还是这一世,白未晞都没见过沈临涯的母亲。 沈临涯成了沈家家主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母亲李惠兰接到身边。 李惠兰在沈家住了一段时间,无法适应家里的气氛,于是沈临涯在有名的养生区为她买了套房子,让她在那里养老。 黎落跟着沈临涯踏进南湾小筑时,有佣人迎了上来,接过沈临涯的外套:“先生。” “老太太呢?” “在后院。”佣人低声说,“这几天一直失眠,精神不太好,想带她上医院她不肯,说把医生请到家里她也不愿意,我说要给您打电话,她还不高兴……您快去瞧瞧吧。” 沈临涯皱着眉头,带上黎落一块去后院。 在进后院前,黎落本以为会看到一个刻薄严肃的老太太,毕竟能把沈临涯养成这样,这个老太太估计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可真的看到李惠兰时,黎落有些意外。 李惠兰今年47岁,头发几乎完全白了,皮肤粗糙暗沉,让她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大很多,大概是不常笑的关系,她法令纹很深,一脸苦相,此时穿了身粗布衣裳,正在后院开辟出来的菜园子里除草。 菜园子里种类丰富,不到两百平的地种了十多种蔬菜,几只鸡在菜园子里钻来钻去,李惠兰除草的动作很娴熟,看来平时没少做这些事。 沈临涯一看李惠兰在除草,不知道怎么触到他的逆鳞,火气瞬间就上来了,他厉声喊了一句“妈”,不等李惠兰转身,他快步走过去夺过她手里的锄头,怒气冲冲地说:“不是跟你说过不要再干这些事吗,我是缺你吃了还是短你喝了,你非要这么作践自己!” 李惠兰被他这么一吼,神色里露出几分忌惮,她小声说:“这不是没什么事做吗,我就想着……” “没什么事做,你干点别的不好吗?种菜喂鸡这些粗活干了几十年还没干够?”沈临涯说着,狠狠把锄头砸到一旁,惊得几只鸡四散奔逃。 李惠兰:“……” 她低下头,一声不吭,那副逆来顺受的样子一看就知道平时没少被沈临涯骂。 黎落走过去,轻轻拉了一下沈临涯的袖子,用眼神示意他别这么凶。 沈临涯这才压下火气:“好了,把手洗一下回前院,吃过饭我让医生过来给你看看。” 李惠兰闻言,立刻说:“我没事……” 话说到一半,沈临涯瞪了她一眼,她立刻噤了声。 走出后院,李惠兰注意到黎落,时不时看她一眼,看起来很想问她是谁,但是儿子在气头上,她又不敢问。 黎落目光在冷着脸的沈临涯和小心翼翼的李惠兰之间来回转了好几个来回,看不太懂这对母子的相处方式。 李惠兰似乎很怕沈临涯。 进了客厅,沈临涯才拉过黎落,给李惠兰介绍:“妈,这是我女朋友,她叫小白。” 李惠兰一愣,随即高兴起来:“小白姑娘,坐,我去给你弄点水果。” 说着她就要去厨房。 沈临涯再次暴躁起来:“说了多少次了,这些事让下人去做就好了,你到底有没有把我的话听进去!什么事都要你亲力亲为,我干嘛还要花钱请人照顾你!!” “……” 一而再再而三被儿子大声呵斥,李惠兰有些委屈了,她小声说:“不用请人照顾我,我自己能照顾好自己……” “你闭嘴!!!”沈临涯大怒,“以前拦着我不让我争就算了,现在都把荣华富贵捧到你面前了还不懂享受,你就是命贱,过不了好日子!” 李惠兰:“……” “沈临涯。”黎落看不下去了,“阿姨怎么说也是你妈妈,你怎么能这么跟她说话。” “……”沈临涯憋着火气,干脆转过身背对着李惠兰,不理她了。 南湾小筑里的佣人似乎对此习以为常,一个个装得很忙碌,连个上来打圆场的都没有。 “阿姨,有哈密瓜吗?我想吃哈密瓜。”黎落给李惠兰找台阶下。 “有,有,在厨房,我去弄。”李惠兰立刻应道。 “我来帮您。” 两人进了厨房,李惠兰从冰箱拿出水果开始清洗,沈临涯不在这里,她神色放松了许多,甚至还有心情跟黎落闲聊:“小白姑娘,你跟临涯在一起多久了呀?” “几个月了。” “你们打算结婚吗?” “这得看沈临涯的意思。” 李惠兰看了一眼外面,压低声音说:“临涯还是第一次带女孩子回来给我看,我觉得他应该是想跟你结婚的。” 黎落笑了笑,对此不予置评。 李惠兰一边切水果一边絮絮叨叨:“临涯这个人脾气不好,跟他在一起,麻烦你多担待他一些。” 第540章 凡事留一线 “嗯。”黎落应了一声,反正开空头支票又不要钱。 “我这个儿子,聪明归聪明,但从小就自负,旁人的话他很少听得进去,不过我看他倒是很听你的话,如果可以,以后请你多帮我看住他,让他凡事留一线,不要做绝了。”李惠兰说。 黎落察觉到她话里有话,不解道:“阿姨,您这话什么意思?” 李惠兰犹豫了一下,说:“我不知道该不该跟你说这些事……你了解临涯吗?” 黎落点头:“算了解吧。” “既然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那你应该很清楚他的行事风格,说起来也怪我没用,我未婚生下他,家里又穷,他从小被同龄孩子追着骂野种长大,被欺负得多了,跟人打架下手就特别狠,每次都把人往死里打,因为这脾性,他被退了好几次学,三天两头有同学家长找上门来投诉,我不是没引导过他,可他不仅不听我的,反而觉得我懦弱……我总是担心,他这么偏激的性子迟早会害了他自己。” 黎落沉默。 “难得他能听进去你的话,以后他要是再跟人打起来,你能不能帮我劝劝他,让他收一收性子?” 晚了—— 黎落在心里默念了一句,嘴上却应道:“我尽量。” 在南湾小筑吃了午饭,沈家的家庭医生来了,给李惠兰做了基础检查。 “没什么大问题,就是忧思过重,没休息好导致的。”医生说,“我给老太太开点安神助眠的药,坚持吃,放松心态就能调整过来。” 医生开药去了,沈临涯皱眉看着李惠兰:“你不好好休息,整天瞎想什么?” 李惠兰叹了口气:“最近老做梦,梦见你跟人打架,被捅死了。” 沈临涯冷笑:“你就是爱多想,把心放回肚子里,现在还有谁能杀得了我?” 他狂妄的样子落在李惠兰眼里,她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在南湾小筑待了半天,天黑时,黎落和沈临涯一起离开。 回家路上,沈临涯开车,黎落坐副驾驶,她想起李惠兰说的话,问沈临涯:“阿姨怎么说也是你妈,你干嘛对她那么不耐烦?” 沈临涯淡淡地说:“虽然她是我妈,但她同时也是一个没见识的农村老太太,畏首畏尾怕这怕那,我最烦这种人。” 黎落:“……” 见黎落一脸无语,沈临涯耐着性子说:“我十多岁那会儿,隔壁邻居是个嘴碎的大妈,看我们孤儿寡母好欺负,偷偷把她家电线接到我家电表上,那一个月我家电费翻了四倍,供电局的人来查了才知道怎么回事,我妈上门找她理论,跟她吵了一架,自那以后她就一直针对我和我妈,四处造谣我妈早年干皮肉生意,我是嫖客的种,整整六年,那条胡同里上到八十岁老头老太太,下到牙牙学语的孩子,背地里都叫我野种。” 黎落一怔。 “我妈不是不知道,可她怂,不敢跟人正面起冲突,我急眼了她还反过来劝我,凡事以和为贵,别人巴掌都扇到你脸上了,闷不吭声受着,那叫以和为贵?那叫怂包软蛋!她能受这种委屈,我不能,所以那六年里,整个胡同养的鸡鸭猫狗就没机会长大过,好在他们只是背地里骂我,要是敢当面骂我一句,我让他们断子绝孙!” 沈临涯说着,看了黎落一眼:“人这种生物都爱跟红顶白恃强凌弱,特别是那些没文化,眼皮子浅,别人说什么他们都信,然后跟风一块骂的贱民,他们欺负我的时候我只要稍微表现出一丁点软弱,我在那片胡同就待不下去了……你猜老头子为什么愿意把我和我妈接回沈家?” “……为什么?” “因为我手上有他嫖娼的证据。”沈临涯笑了起来,“我跟了他整整六个月才拍到的,我告诉他,他要是不把我们母子接回家,我就联系媒体把这东西放出去,让他晚节不保,所以我回沈家后他才这么不待见我。” 黎落心情有些复杂了。 “不过我不在乎啊。”沈临涯语气轻快,“我要的是沈家少爷这个身份,要的是那些人不敢再看轻我,我要他们跪在我面前俯首称臣,就算心里恨不得扒了我的皮,脸上也要对我笑嘻嘻,我回沈家后干的第一件事就是在胡同放了一把火,那把火烧了十七户人家的房子,老头子出面帮我摆平了,有钱有权真好啊,就算大白天明目张胆蓄意纵火,那些被烧了房子的人连屁都不敢放。” 黎落:“……” 沈临涯话锋一转:“在厨房那会儿,我妈跟你说了什么?” “没说什么。” 沈临涯嗤笑:“我不了解你,还能不了解我妈?她是不是让你多劝着我点,让我为人处世不要那么极端和冲动?” 黎落:“……” a级任务的攻略对象智商名不虚传。 “说说,你听完她这番话有什么感想。” “没什么感想。”黎落说,“就算我想劝,你不一定会听。” 沈临涯沉默了几秒钟,突然说:“你不试试怎么知道?” 黎落偏头看他,两人对视了一瞬,她率先移开视线:“好好开车。” 回到沈家,黎落放了水泡澡。 她顶着一脑袋的泡泡坐在浴缸里思考人生,许久,她长长地叹了口气。 相里安上线:“怎么了?” “小a,我以前总是觉得自己特别不幸,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亲爹,没责任心的亲妈,一百个孩子里都找不出我这样一个倒霉鬼,可是经历了别人的人生,我才知道自己其实还算幸运,至少我遇到了周晏清,如果没有遇到他,我未必能比沈临涯好多少。” 少年时期遭遇的暴力,在很多置身事外的成年人看来都是“小打小闹”“小孩子之间置气”“没什么大不了的”,可人处在那个年龄阶段,眼界和承受力只有那么一丁点,一个带着恶意的耳光足以颠覆幼儿对世界的认知。 “所以你想说,沈临涯变成这样,情有可原?” 黎落摇摇头:“他固然不幸,但这不是他把仇恨发泄在无辜的人身上的理由。” 第541章 两面三刀表里不一 幼年不幸固然可怜,但作为成年人,沈临涯要为自己做过的事负责任。 黎落正泡在浴缸里思考人生,放在旁边的手机震动起来,她拿起一看,是一个陌生号码来电。 攥着手机,黎落小心翼翼看了一眼浴室门口方向,确定门掩好了,这才按下接听:“喂?” 电话那头传来沈怀章压低的声音:“未晞,是我,你没猜错,沈临涯果然在派人跟踪我。” 黎落顿了顿,低声问:“你逃出去了吗?” “嗯,不然也不敢给你打电话。”沈怀章说,“我现在在邮轮上,邮轮已经出海了,这趟航程会持续几个月时间,如果到时候我还活着,会随着邮轮回龙城,如果我没回来……清明的时候麻烦你代替我去给我父母扫墓。” “好。” “保重。” 挂断电话,黎落眉头皱得更深了。 手握攻略线,她知道沈临涯是个心狠手辣的角色,也猜到他不会让沈怀章离开龙城,所以上次和沈怀章见面时,她叮嘱沈怀章注意安全,并给他策划了一套完整的逃跑路线。 沈临涯在龙城手眼通天,沈怀章一旦想逃,估计还没走出龙城地界就会被弄死。 黎落让沈怀章一边做出要逃走的假象,比如把银行卡里的所有钱都取成现金,购买长途旅行用品,订购前往外地的大巴车车票,以此来迷惑盯梢的人。 另一边则让沈怀章做了个假身份证,用这个身份证在跑海运生意的远航邮轮上谋了份差事,然后利用金蝉脱壳之计甩开盯梢的人,再偷偷登上邮轮离开,一旦船离岸,就算沈临涯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在船只重新靠岸前他都无法拿沈怀章怎么样—— 得到沈怀章成功离开的消息,黎落松了口气的同时,又隐隐感到心寒。 一个人的心理到底要有多扭曲阴暗,才能一边对她说着信誓旦旦的甜言蜜语,一边暗中派出杀手,试图神不知鬼不觉地把她的发小杀掉。 这种两面三刀表里不一的人,想想都让人不寒而栗。 - 转眼过了一周,白卿宁的手术如期而至,当天黎落一早和沈临涯到了医院。 白卿宁做完术前最后的检查,换了手术服,被推进手术室前,黎落握紧他的手:“别怕,我等你平安出来。” 换心是大手术,白卿宁不是不知道手术的风险性,他很有可能死在手术台上。 说到底他只是个十三岁的孩子,面对这场有可能提前结束他人生的手术,他说不紧张是假的,这会儿脸色绷得紧紧的,跟黎落抱了一下后,他看向沈临涯。 “沈先生,我姐是个好人,你以后就算不能对她好点,也千万不要为难她,不然我不会放过你的。”白卿宁板着小脸威胁道。 沈临涯不是听不出来他这话等于在交代后事,他笑了笑:“行,我答应你,不过这种事谁都说不准,所以你要是想保护你姐姐,就争气点,平平安安从手术室出来,我跟她一块等你。” 白卿宁沉默了几秒钟,用力点头:“我会的。” 白卿宁进了手术室,虽然医生说了手术成功率不算低,但她还是不放心,为了防止出岔子,她往白卿宁身上投了一张愈疗卡。 长达六个小时的手术时间,沈临涯一直陪在黎落身边,虽然基本上没什么交流,但有个人陪着,等待的时间都显得不那么难熬了。 手术室的灯暗下去时,黎落立刻站了起来,她走到门口,医生很快走了出来,摘下口罩说:“手术很成功,不过病人现在需要转入重症监护室休养,家属短时间内不能接触病人。” 黎落点点头,感激地说:“谢谢医生,谢谢!” 白卿宁被转到重症监护室,黎落站在外面,透过监护室的玻璃窗往里面看,白卿宁身上插了不少管子,脸色苍白,看起来很虚弱,但是旁边连接着的仪器上显示他在呼吸。 白卿宁保住了—— 受原主情绪影响,黎落眼圈发热,有点想哭了。 这时肩上搭上来一只手,黎落扭头,沈临涯站在她旁边:“这下你总能放心了吧,阿宁没事了。” 黎落点头:“嗯。” “我帮了你这么大忙,不表示表示?”沈临涯挑眉看她,暗示意味强烈。 黎落装傻,迟疑地看着他:“要我给你磕个头吗?” 沈临涯:“……算了。” 说完他又想起什么似的:“对了,今晚我要见个朋友,你要不要跟我一块去?” “什么朋友?” “上次跟你说过的那位杨先生,杨雍。” 黎落一怔。 一方面,她正想找这位杨先生呢,没想到对方主动送上门来了,这是个机会。 另一方面,沈临涯最近又是带她去见李惠兰,现在又带她去见杨雍,都是对他而言很重要的亲人朋友,他似乎有意让白未晞融入他的生活圈子。 这是准备全身心把她纳入自己的生活? 不管怎么说,沈临涯试着信任她,这对她来说是好消息。 “那就去吧。” 晚上,黎落在沈家名下的一家会所见到了杨雍。 杨雍今年四十岁,在这个大多数男人都出现身材发福的年纪,他却保养得非常好,身材高大相貌堂堂,黎落和沈临涯走进会所包厢时,他正盯着眼前给他倒酒的服务员小姐的胸口看,那副几乎把眼珠子都镶人家身上的样子,倒是丝毫不掩饰他的喜好。 “老杨。”沈临涯跟他打招呼。 杨雍收回目光,手轻佻地在服务员腰上摸了一把,吓得服务员小姐一个哆嗦,连忙后退了两步。 杨雍对她的反应有些不满,“啧”了一声。 服务员脸色微变。 沈临涯在杨雍斜对面坐下,挥手示意服务员推下,他则对杨雍说:“知道你好这口,不过你别乱来,我这会所是做正经生意的,你要是喜欢这个,晚点我让人问问她愿不愿意。” 杨雍皱眉:“她要是不愿意呢?” “价钱开高点,不愿意也成愿意的了。” 杨雍这才眉开眼笑,他注意到沈临涯身边坐着的黎落,扬了扬下巴:“这位是?” 第542章 眼见为实 沈临涯搂过白未晞:“我女朋友,小白。” 杨雍从他这个宣示主权般的动作中察觉到了什么,客套而疏离地对黎落点头,算是打招呼。 接下来的半个小时里,沈临涯和杨雍推杯问盏,一边喝酒一边聊生意。 杨雍本来在国外发展,这次回国是看中一块新发展起来的电子领域,打算投资。 沈临涯听完他的投资计划后,微微皱眉:“新项目风险大,一次性投入这么多会不会太激进了?” “刚出锅的肉虽然烫嘴,但敢吃的人总能挑到最好的那块,国内最不缺的就是有闲钱的人,我现在不把握这个时机,回头就没这个机会了。”杨雍端起杯子跟沈临涯碰了一下,一口闷完,他眯了眯眼睛,神态中满是志在必得。 “你心里有数就好。”沈临涯说,“这么说来,你最近打算留在国内?” “对,至少得留上半年。” 沈临涯高兴起来:“正好,我前段时间弄了辆跑车,全球限量两辆,回头过来一块玩儿。” “行。” 黎落在旁边静静地坐着听他们聊天,连喝了两杯果汁后,她起身去上洗手间,离开前她还不忘往包厢投了张窃听卡。 想知道杨雍私底下是个什么样的人,这是个很好的机会。 黎落前脚刚走,杨雍就拍着沈临涯的肩膀笑得意味深长:“你小子……我说你当初为什么非要冒这么大险给除了沈家以外的其他几家做局,敢情是冲着这位白小姐去的?” 沈临涯并不想多谈这个问题:“来,喝酒。” 杨雍一把摁住他要给自己倒酒的手,低声说:“别啊,说说呗,都把人搞到手了,什么时候能喝喜酒?” 沈临涯这回倒是没顾左右而言他,大大方方承认了:“应该快了。” “哦?” “她怀孕了。” 杨雍“啧啧”了两声,猥琐地笑道:“难怪你惦记了这么多年,这姿色和身段,不亏啊。” 沈临涯端起酒杯。 杨雍跟他碰了一下杯:“兄弟,恭喜。” 沈临涯喝完杯子里的酒,问道:“别说我了,你呢?不是说不喜欢白人女孩么,在国内待一段时间,考不考虑找个女人定下来?” 杨雍摆摆手:“结婚有什么好的,家里多了个吃闲饭的不说,还处处管事,你也知道我的脾气,只喜欢刺激,长期固定一个性伴侣对我来说不现实。” 沈临涯倒是没多说什么,又给杨雍倒满酒。 杨雍看了一眼洗手间方向,确定黎落没出来,凑近沈临涯耳边低声笑道:“不是说女人怀孕了不能干那事儿吗,你这段时间是不是憋坏了,要不等会儿你把她支走,哥们带你出去乐呵乐呵,我知道有个地方特刺激……” 沈临涯一把推开他:“你自己去吧。” “怎么,你还为她守身如玉起来了?” “原则问题,同一时间段有两个性伴侣,不卫生。” “你这……”杨雍被他逗笑了,他把沈临涯推开,上下打量着他,“兄弟,你这样可不太好。” 沈临涯不解道:“嗯?” “有句话是这么说的,一个女人一旦拴住了男人的下半身,那离拴住他的心就不远了。” “……这什么破比喻。” “我倒是觉得很有道理,你要真是因为原则问题不想出去找乐子,那倒没什么,就怕你是被这个女人拴住下半身,再被拴住心,那你迟早会被她掌控,这要是换了别的女人,我无话可说,毕竟人各有志,可你对白家下过手,谁知道这个女人掌控你后会干出什么来。” 沈临涯:“……” 杨雍语重心长地说:“老沈,听我一句劝,赚钱才是王道,足够有钱有权,你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在一个女人身上画地为牢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沈临涯不说话了,握着酒杯的手慢慢收紧。 一墙之隔的洗手间,黎落用窃听卡听完沈临涯和杨雍的对话,在两人进行更深入的交流前,她打开洗手间的门走了出来。 那两人果然立刻闭了嘴,杨雍还下意识往旁边挪了挪,和沈临涯拉开距离。 黎落回到沈临涯身边坐下,沈临涯见她洗了手湿漉漉的,扯了张纸巾帮她擦手。 虽然两人没交流,但是这个亲昵意味十足的动作落在杨雍眼里,他微微挑眉。 擦完手,沈临涯手机响了,他看了一眼来电,起身说:“工作上的事,我出去交代一下。” 沈临涯出门,包厢里只剩下黎落和杨雍。 杨雍瞅了黎落一眼,习惯性想给她倒杯酒,但是酒瓶都拿起来了,他又想到什么似的,转而换成果汁:“白小姐,听说你跟老沈好事将近?” “嗯。”黎落应道。 “到时候记得给我发请柬,我一定给你们包个大红包。” “好。” 杨雍把倒了果汁的杯子递给黎落,黎落接过时,手有意无意碰了杨雍一下。 “刚才听杨先生跟沈临涯说什么投资,杨先生是生意人?” 这个带着试探性的动作弄得杨雍一愣,他不动声色抽回手,借着转身去拿烟和打火机的动作,和黎落拉开距离。 “算不上什么生意人,用手里的闲钱投资玩儿。” “玩儿这么大吗?一出手就是几十亿。” 杨雍干笑了一声:“你家老沈不也是这样,做生意讲究的就是快狠准,毕竟时机一晃而过。” 杨雍这话看似在跟黎落谈生意经,实则咬重了“你家老沈”这四个字,意在提醒黎落她是谁的人,不要越界。 短暂的试探,再加上刚才从窃听卡里听到的内容,黎落基本上摸清了这个杨雍的性子。 好色,但重义气。 拎得清,什么该碰什么不该碰,他心里一清二楚。 这种人最难对付。 黎落脑子转得飞快,沈临涯和杨雍,这俩简直是一狼一狈,合起伙来狼狈为奸。 想搞垮他们,必须先瓦解他们之间的信任。 可他们合作了这么多年,早在无数次并肩作战中锻炼出默契,如果只是粗浅的口头挑拨,沈临涯不仅不会相信,还容易反噬到自己身上。 必须得让沈临涯“眼见为实”才行。 一念及此,黎落看了杨雍一眼,她端起果汁主动和杨雍碰杯:“杨哥,我敬您一杯,沈临涯跟我提过几次您,他在国外那几年没少受您照拂,如果不是您,也就没有今天的他,我替他谢谢您。” 第543章 她是不是给我下药了 大部分人都爱听好话,杨雍也不例外,从第三方嘴里听到兄弟这么夸自己,他顿时眉开眼笑:“客气,老沈这些年也帮了我不少,我能有今天,少不了他相助。” 黎落笑了笑,抿了口果汁,不动声色往他身上投了张致幻卡。 杨雍一杯酒下肚,顿时觉得头晕乎乎的,眼前视物不清。 他使劲儿晃了晃脑袋,眼前的白未晞变成了重影,在他跟前转啊转,同时他脑子里不受控制地播放起以前看过的小电影,音画同步,刺激得他浑身燥热不已。 理智告诉杨雍,他可能出了点问题,不能放纵事情继续发展下去,否则可能会出事。 这个念头一跳出来,他立刻用力掐了自己的大腿一把,疼痛逼得他清醒了几分,眼前总算不再有重影,可白未晞却变成了先前给她倒酒的大胸服务员,小姑娘长得俏生生的,这会儿坐在他旁边,眼角还带着泪。 杨雍疑惑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小姑娘委屈地说:“沈先生让我来的……他说伺候不好你,就让我滚蛋。” 杨雍皱眉:“沈临涯去哪儿了?” “白小姐不舒服,他们先回去了。” 杨雍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可酒精催发了欲望,加上眼前的女孩实在对他胃口,本着吃干抹净再说的态度,他把警觉心抛到了后脑勺,狞笑了一声就朝小姑娘扑过去,重重将她压倒在沙发上。 女孩被迫来服侍他本来就委屈,被他粗暴的动作吓了一跳,一边尖叫一边推开他,可男女天生力气悬殊,对方越挣扎杨雍就越兴奋,他死死将人摁在身下,伸手去剥她衣服…… 这时包厢的门猛地被撞开,杨雍还没回头,脑袋上就重重挨了一下,剧痛伴随着酒瓶碎裂的声音在耳边炸起,晕倒前他迷迷糊糊听到沈临涯在破口大骂:“杨雍你他妈疯了?!” 沈临涯出去接个电话的功夫,还没处理完公事,就听到包厢传来白未晞的尖叫声,他撞开门,只一眼,眼前的一幕让他肾上腺素飙升——他最好的兄弟把他的准妻子压在沙发上上下其手。 把杨雍打晕后,沈临涯连忙扶起黎落,黎落吓得脸色苍白,浑身不停地发抖,见她衣服被撕裂一道口子,沈临涯脱下外套把她裹好,打横抱起就匆匆往外走。 会所经理听见动静连忙跑过来,在门口遇上了沈临涯,他看看沈临涯怀里抱着的人,又看了包厢里一眼,顿时有些为难了。 这位杨先生算是会所的常客,经理知道他跟沈临涯关系很好,这会儿见他躺在地上不省人事,包厢里又没有别人,用脚趾头想都知道他是被谁打晕的。 “老板,杨先生这……要送医院吗?” 沈临涯脸色难看得要命,但还算理智,他沉着脸说:“送。” “好的,老板。” 黎落被沈临涯送到医院,医生检查后,说她只是受了惊吓,没有受伤,沈临涯这才松了口气。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黎落蜷缩在他怀里,装作已经从最初的惊吓中缓过来的样子,一脸心有余悸,只是手一直攥着沈临涯的胳膊,就没松开过。 沈临涯被她这副样子弄得又愧疚又愤怒,他搂紧了她:“抱歉,都是我不好。” 黎落摇摇头,不说话。 这时沈临涯口袋里的手机响了一声,也不知道是谁给他发了消息,他看完后给黎落掖好被子:“你先休息,我有点事要先去处理一下。” 说完他就要走,黎落立刻拉住他的衣摆,眼神满是不安:“你什么时候回来?” “……很快。” “能不走吗?”黎落眼圈一红,“我、我有点害怕。” “……” 心爱的姑娘被人吓成这样,沈临涯心痛得难以言表,他回身抱住她:“我叫了保姆,等她过来我再走。” 保姆很快赶了过来,沈临涯再三嘱咐她要看好黎落,这才离开。 沈临涯一走,相里安上线:“这招挑拨离间能行吗?沈临涯跟杨雍认识那么多年,杨雍要是解释,他未必会偏向你。” “不需要他信任我,也不需要他偏向我,只要他怀疑杨雍,两人之间生出嫌隙就够了。” 沈临涯到了杨雍所在的病房,杨雍已经醒了,医生正在为他处理伤口,他一头一脸的血还没清理干净,看见沈临涯,他第一反应就是跳起来指着他怒骂:“沈临涯,你他妈有病啊!” 沈临涯脸色阴沉,他直接上前按住杨雍的胸口,一把将人摁回病床上:“把伤口处理好再算账。” “算账?算什么账,你他妈给老子开瓢,还想跟我算账?”杨雍多少年没吃过这样的亏,这会儿正在气头上,大有要顶着伤口跟沈临涯干一架的架势。 沈临涯沉着脸说:“你确定要用现在这个鬼样子跟我大吼大叫?” 杨雍:“……” 两个男人大眼瞪小眼了半晌,杨雍啐了一口,坐回床上继续让医生处理伤口。 包扎好头上的伤,杨雍也没那么急躁了,他冷冷地看着沈临涯:“说吧,你发什么疯,为什么对我动手。” 沈临涯皱眉:“你不记得你干了什么?” “我干什么了我?” “你……”沈临涯狐疑地看着他,“你对我女朋友下手。” “这怎么可能!!”杨雍跳起来,“我又不缺女人,对兄弟的女人下手,我疯了吗?咱俩认识这么多年,你还不了解我什么脾性?” 沈临涯眉头皱得更深了,他没急着下定论,沉思了一会儿,说:“你稍等,我让会所那边把监控传过来。” 五分钟后,会所那边把截取的监控视频发给沈临涯,两个男人凑在一起看完为时一分半钟的片段,从黎落给杨雍敬酒,两人碰杯,再经过几句交谈,杨雍突然跟着魔了一样盯着黎落看,最后猛地扑上去把人压在沙发上…… 杨雍目瞪口呆。 “这……”杨雍火气瞬间吓去了一大半,面对沈临涯审视的眼神,他急得冷汗都出来了,连忙解释道,“兄弟,我对天发誓,这真的不是我本意,我明明看见的是那个服务员……这个白未晞是不是给我下药了?” 第544章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视频你不都看了,她哪有下药的机会?” “可、可是……她是不是会催眠?我可能是被催眠了。”杨雍着急忙慌地找理由,事关沈临涯对他的信任问题,在不想失去这个朋友的前提下,他不能不重视。 沈临涯冷冷地说:“说这种话之前,你心里有没有谱?” 杨雍:“……” 沈临涯盯着他看了几秒钟,突然问:“老杨,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又在嗑药?” 杨雍先是一愣,反应过来后连忙否认:“没有,三年前戒了以后我就没碰过了。” 说完见沈临涯不接话,而是用怀疑的眼神上下打量着他,杨雍又急又怒:“你不相信我?那玩意儿差点把我害死,我心里没数吗?我说了不会再碰就绝对不会碰!” 沈临涯沉默半晌,松了口:“你最好说的是实话。” 杨雍就差指天誓日了:“我发誓!有一句假话就不得好死!” “行了。”沈临涯说,“你先休息,我得回小白那边,这事儿把她吓得不轻,你晚点过去跟她道个歉吧。” “……”杨雍看起来很想说点什么,但是一对上沈临涯的目光,到了嘴边的话又咽回肚子里。 这件事无论从监控还是现有的证据来看,理亏的人都是他,这个歉他不道不行。 “好,我等会儿过去。” 黎落在病房里等了半个小时,沈临涯回来了。 支走保姆,沈临涯搂着黎落轻声说:“事情搞清楚了,老杨喝多了犯浑,我已经教训过他了,他晚点会过来给你道歉。” 一听到杨雍要过来,黎落往沈临涯怀里缩了缩,小声说:“不用,我没事。” “道歉还是要的,毕竟是他做错事。” “……” “怎么了?”沈临涯问。 黎落咬了咬下唇,看起来很为难,但最后还是摇摇头:“没什么。” 杨雍二十分钟后来到黎落所在的病房,他脑袋几乎裹成了粽子,为了处理伤口,后脑勺还剃掉了一片头发,脸色苍白,整个人看起来狼狈得不得了。 “弟妹,抱歉啊。”杨雍进门就换上笑脸,一脸诚恳地说,“都说喝酒误事,我这次可是犯浑犯大了,真是对不住,我不是有心冒犯你,你大人有大量,别跟我这个混账东西计较。” 黎落顿了顿,小声说:“好。” 杨雍:“……” “你回去吧。”黎落说,“受伤了应该好好休息。” 杨雍不是看不出来黎落不想搭理他,可他不知道她是还在气头上,还是出于别的心理,想尽快把他打发走,她嘴上说着好,但几乎把不情愿全写在脸上了。 这副被逼着接受道歉的样子落在杨雍眼里,他一阵忐忑,下意识把求助的目光投向沈临涯。 沈临涯这会儿注意力全在黎落身上,根本无暇理会杨雍,见黎落发话让杨雍回去,他也开口:“老杨,你去休息,我回头再找你。” “……好。” 杨雍走后,沈临涯搂着黎落问:“还生气呢?” 黎落低着头轻轻叹了口气:“没有。” “那刚才你对老杨的态度……”沈临涯自认还算了解白未晞,她虽然清高聪明,但本质上是个情商很高的人,能与人为善就绝对不会恶意刁难别人,刚才让老杨下不来台,多多少少带了点故意的成分。 “你想听吗?”黎落问。 沈临涯点头:“你说。” 黎落斟酌了一下用词才开口:“杨先生这个人好像很随便,都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你跟他关系那么好,私底下该不会也……” “想什么呢。”沈临涯在她脑门上弹了一下,颇为哭笑不得,“我虽然欣赏老杨,但对他有些做法确实不敢苟同,更不会有样学样跟着他瞎混。” “不敢苟同……那不是三观不合吗?三观不合怎么做朋友?” “人性比你想象中要复杂得多,非要形容我跟老杨的关系,那是在利益的基础上加几分欣赏,说到底,我们的友谊是建立在对彼此都有利的基础上。” 黎落露出懵懂的样子:“你的意思是说,跟老杨做朋友是冲着他能给你带来利益去的?” “嗯。” “好吧。”黎落轻轻叹了口气。 “怎么还是不高兴?”沈临涯耐心十足地问。 “他吓到我了。”黎落恹恹地说,“我不阻拦你跟他做朋友,但是以后他出现的地方,尽量不要带我一块去。” “好。”沈临涯说,“抱歉,是我没保护好你。” 黎落欲言又止。 “有话就说,跟我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黎落小心翼翼地问:“杨先生,他精神正常吗?” “怎么说?” “他往我扑过来的时候,那个样子好像、好像……该怎么形容,像精神病发作一样,也像吸了毒。” 沈临涯神色一凛。 黎落攥着他的袖子轻轻摇了摇:“无论是哪样,我都很担心,他要是个精神病,发作起来把你砍了怎么办?要是吸毒,你也知道国内对吸毒零容忍,可别到时候把你也给带沟里去了。” 沈临涯不知道在想什么,表情越来越凝重,半晌后他说:“我会把这件事弄清楚,他要是真的涉毒,我以后就不跟他来往了。” 黎落松了口气:“好,你注意安全。” 确定黎落只是受了惊吓,没有受伤,也没有伤及腹中的胎儿,沈临涯当天带她回了家,嘱咐保姆照顾好她,然而匆匆出门了。 黎落端着一盘阳光玫瑰葡萄,坐在二楼阳台上一边吹风一边吃,惬意得不行,哪还有半点受惊吓的样子。 这时系统发出提醒,相里安上线了:“你想让沈临涯认为杨雍在吸毒?” “对。”黎落说,“沈临涯也说了,他和杨雍的关系是建立在利益上的,这些年两人估计没少狼狈为奸,他们手中有对方的把柄,甚至可以说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所以呢?” “谁都不知道吸了毒的人会干出什么来,今天沈临涯可是亲眼见了杨雍发疯,为了防止杨雍毒瘾发作,‘不小心’把他的秘密说出去……你觉得他会怎么做?” 相里安看着黎落顶着白未晞这张美艳的脸,表情却阴森森的,他打了个寒颤,第n次觉得女人这种生物狠起来实在可怕。 第545章 又遇见熟人了 此后的几天,沈家风平浪静。 黎落每天去一趟医院探望白卿宁,小家伙昏昏沉沉躺了两天,到了第三天,他醒了过来,姐弟俩隔着重症监护室的窗户玻璃对视,白卿宁对她笑了笑。 系统发出怨气值下降的提醒。 第六天,白卿宁从重症监护室转移到普通病房,虽然每天大部分时间都在昏睡,但他算是成功渡过危险期,接下来只要移植的脏源没发生排异反应,他就算是渡过这一关了。 白卿宁一痊愈,黎落心思活络起来。 她要对付的人是沈临涯和杨雍,这俩无论哪一个都不是省油的灯,能成功让他们狗咬狗还好,万一计划被识破,等着她的就是万劫不复。 沈临涯会不会放过她不好说,杨雍绝对不会饶了她。 在知道任务危险性的情况下,她得想个办法把白卿宁转移走,能保一个是一个。 但是沈临涯生性多疑,要找个什么样的理由在他眼皮子底下把人弄走呢? 偷偷弄走是不行的,一个大活人凭空消失,黎落无法解释,沈临涯说不定还会从中察觉到她一直存了异心。 思来想去,黎落想到了前世帮过白未晞的陈菁和教授,也许他们能帮上她的忙。 黎落为白卿宁筹谋出路的同时,也没忘了时刻监测杨雍。 前前后后往他身上投了二十多张窃听卡,她发现这人的私生活不是一般的乱。 几乎每天都要找不同的女人乱搞,搞事地点包括但不限于车上,电影院,洗手间隔间,甚至带女人逛街逛一半都能发情,在商场的试衣间来一发。 沈临涯虽然三天两头跟他见面,倒是如他所说,没参与杨雍搞的这些“刺激”,甚至他还劝过杨雍几回,让他收敛着点,这种事搞多了无非两种后果,要么染病,要么死在女人身上。 在这期间,沈家发生了一件小事。 黎落这天从医院回来,发现沈临涯的助理正在往家里搬大大小小的礼盒,从礼盒精美程度不难看出里面装的东西价值不菲,她好奇问了一句:“这些都是什么?” 助理应道:“是生意上的合作伙伴送给老板的生日礼物。” 黎落一愣:“沈临涯快过生日了?” “对,下周三。” 黎落了然,琢磨着是不是也该跟风给沈临涯选一件礼物,毕竟都知情了,总不能装聋装瞎。 然而沈临涯当天晚上下班回家,看见在客厅堆成一座小山的礼盒,脸色一沉:“谁送来的?” 助理一看他神色就知道大事不妙,连忙说:“是供应商和客户送的,说是给您的生日礼物……” 沈临涯脸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浮起怒色,他一脚踹翻了那座小山,冲助理吼道:“扔出去!全部扔出去!!!” 助理一脸惶恐,忙不迭地叫人把礼盒全部搬走。 从楼上下来的黎落刚好目睹了这一幕,她走到沈临涯旁边:“怎么了?” 沈临涯胸口起伏不定,拳头攥得骨节发白,可见气得不轻,他做了好几个深呼吸的动作,压下火气:“没事,我不喜欢过生日。” 黎落想起他对自己出身的态度,估摸着又是自卑心理作祟,她倒是没继续问,转移话题道:“明天我想去趟医院。” 沈临涯立刻问:“怎么了?哪儿不舒服?” “不是不舒服。”黎落拿出报纸给他看,“有个专攻心脏病研究的医科教授到医院讲座,我想去听听。” “有这个必要吗?这种什么教授博士办的讲座,都是糊弄普通人的,说浅了没用,说深了你们又听不懂,何必浪费时间。” “反正没什么事,我想着多了解一下这方面的信息也好,说不定能为阿宁以后的疗养起到作用。” 沈临涯见她坚持要去,松了口:“好吧,我陪你一块去。” “你不上班吗?” “我是老板,上不上班还不是我一句话的事。”沈临涯亲昵地搂住她的肩,“而且上班哪有你重要。” 第二天,黎落早早和沈临涯一起出了门,她倒不是热衷于什么讲座,对讲座内容更没有兴趣,而是这位叫纪原的教授,正是前世攻略线中和陈菁一起帮助过原主的人。 如果不出意外,她能在讲座上遇到陈菁。 到了讲座中心,虽然时间还早,已经有不少人在等着了,前排位置几乎坐满。 黎落为了让陈菁认出她,而不是她主动去向陈菁搭讪,从而引起沈临涯怀疑,硬是让沈临涯去跟坐在前排的人交涉,花钱让出了两个前排座位。 九点半,工作人员说完开场白,一片掌声中,纪教授被请上台。 看见西装革履走上台的纪教授那一刻,黎落愣了一下。 又双叒叕遇见熟人了——周晏清。 在那么多个世界见过周晏清,黎落这会儿已经没剩下多少激动了,只是心里有细微的不满,凭什么周晏清大部分时间都能替到这些高学历高智商的群体身上? 学霸了不起吗?! 想起上个世界见到他,他已经完全恢复记忆,那等会儿讲座结束后,她要是上去打个招呼给点暗示,是不是就能相认? 想到这里,黎落期待起来。 “你笑什么?”旁边的沈临涯突然出声,打断了黎落的思绪。 黎落回过神,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笑了起来,面对沈临涯怀疑的眼神,她顿了顿,脸上笑容不变,低声跟沈临涯咬耳朵:“你有没有觉得这个教授很像一个明星?” 沈临涯对娱乐圈不了解:“什么明星?” “就是前几年挺红那个,叫什么封聿,我当时还追过他演的古装剧。” 沈临涯:“……” 他一把盖住黎落的眼睛:“在我面前犯花痴,你是不是活腻了。” 他语气里没有多少生气成分,黎落一把拉下他的手:“看看又不要钱。” 讲座很快就开始了,黎落单手拄着脑袋,没听进去多少内容,全程盯着台上的人看。 如果她没算错,这个世界的周晏清已经37岁了。 37岁的男人,举手投足间尽显成熟稳重风范,加上讲座内容风趣幽默,时不时引得台下的听众发出一串哄笑,整场讲座下来,台上台下都充满了轻松愉快的气氛。 黎落出神地想,如果周晏清没出意外,平平安安活到37岁,是不是也会像眼前这个纪教授一样,在专业领域做出出色的成绩,受人敬仰。 第546章 你不爱我 讲座结束,纪教授走下台,一些求知若渴的人立刻涌上去,将他团团围住,开始提问。 沈临涯起身:“走吧,回家。” 黎落没动:“等会儿。” 沈临涯见她盯着纪教授看:“你该不会也想去问问题吧?” “对。” 沈临涯:“……” 两人等了快半个小时,纪教授身边的人不减反增。 他全程面带微笑替提问的人解惑,无论对方提出的问题有多离谱,直到一个年轻女孩挤开人群走了过来。 看到那个女孩时,黎落怔了怔,陈菁。 陈菁挤到纪教授身边,她声音又脆又甜:“不好意思啊,纪教授等会儿还有一场学术研讨会议,他得走了,大家有问题的话可以写信投到教授邮箱,教授有空了会回复邮件的。” 她这么一说,围着纪教授的人即使不甘心,但出于对学者的尊重,也没好意思继续缠着纪原,而是自动自发让开一条路目送他离开。 黎落本来坐在位置上,想等围着纪原的人少一点再去搭讪,但此刻一看他要走,她立刻起身,因为动作太急,她被脚下的地毯绊了一下,往前一个踉跄。 沈临涯眼疾手快扶住她,皱眉道:“急什么!” 黎落:“……教授要跑了。” “在这等着。”沈临涯瞪了她一眼,转身往纪教授离开的方向走去。 三分钟后,黎落口袋里的手机响了,是沈临涯打来的,接通后沈临涯的声音传来:“过来西门这边。” 说完他顿了顿,又加了一句:“走慢点,人给你拦下来了,跑不了。” 黎落:“……好。” 黎落挂断电话后去了西门,一转过门口,果然看见沈临涯和纪原站在那里,两个同样长身玉立的男人格外养眼。 黎落走到沈临涯身边,沈临涯对纪原介绍道:“教授,这是我妻子,是她有些关于心脏病方面的问题想请教你。” 纪原微微一笑:“请说。” 黎落早在台下听讲座时就想好了搭讪要用的问题,于是一连问了好几个,都是关于术后疗养的,纪教授耐心十足地一一作答。 “我明白了。”黎落一本正经地说,她装作想起什么似的,问,“纪教授,有没有人说过,您长得很像一个演员。” 纪原似乎一怔,随即笑了:“这倒是没有,我像哪个演员?我回头去看看。” “他叫封聿。”黎落说完,一脸期待地看着纪原。 相里安说过,替死者在结束任务后会记住任务中发生的所有事,包括认识的人和死去的过程,这才是替死者这个工种最残忍的地方。 如果纪原拥有完整的周晏清的记忆,听到封聿这个名字,应该会明白她的提示。 可纪原并没有出现她想象中的反应,他笑容更灿烂了些:“好,我回家了就去查查这个演员。” 黎落:“……您没听说过这个人吗?他是个影帝,演了很多脍炙人口的作品。” “我平时不太关注娱乐方面的事。”纪原说。 黎落:“……” 沈临涯似乎察觉到她的情绪,虽然不知道她这一脸失落是怎么回事,但出于礼貌,他出声提醒道:“小白,教授还有事要忙,你别耽误人家时间。” 黎落这才反应过来似的:“抱歉,您先去忙吧,再见。” 纪原对她颔首示意,正要转身离开,落后几步收拾东西的陈菁跟了上来,她喊了声教授,本来打算跟他一块走,然而经过黎落身边时,她脚步一顿。 上下打量了黎落一眼,她不太确定地喊道:“白未晞?” 黎落适时露出一脸茫然:“你是……” “陈菁。”陈菁自报家门,“a大附中那个,咱俩同班三年。” 黎落装作刚想起来的样子,惊喜道:“是你啊!这么多年没见,我都认不出你了。” “我也差点认不出你了!”陈菁兴奋地说,她看了一眼旁边的沈临涯,“这位是?” 沈临涯淡淡地说:“我是她未婚夫。” “哎呀,你都订婚了呀,恭喜恭喜!”陈菁说完看了一眼手表,又飞快扭头看向正在几步外等着的纪原,冲黎落露出一个苦巴巴的笑容,“我要先去忙了,留个联系方式吧,回头一块约饭,我要在龙城待一周呢。” “好啊。”黎落掏出手机。 陈菁看到她那台老年机时,表情有点微妙,但也没说什么,留下手机号码就走了。 走出医院,上了车,黎落第一时间叫出相里安:“怎么回事,不是说周晏清会逐步恢复记忆吗?纪原为什么没有周晏清的记忆?” “先看看你的积分。” “我知道积分不多,可上个世界周晏清明明已经有完整的记忆了……” “那只能证明他用了某种方式跟主神做交换,换来那一世的记忆,任务完成,记忆自然得删档。” 黎落:“……” 白期待了。 她失落了一会儿,很快又打起精神。 虽然纪原没有周晏清的记忆这件事让她有些失望,但好在任务进度在她掌控中,她成功跟陈菁搭上线了。 接下来就是想办法把她目前的处境透露给陈菁,央求她帮忙带白卿宁离开龙城,把人藏起来。 想到这里,黎落心情多云转晴,她掏出手机一边翻陈菁存下的号码一边轻声哼歌。 哼了几句,旁边开车的沈临涯突然说:“你们女人的脾气不是一般的怪。” 黎落不解道:“什么?” “刚才还一脸不高兴,这会儿又这么开心。” “开心还不好?” “没说不好,只是有点郁闷。” “郁闷什么?” “你无论是高兴还是不高兴,从来没想过要跟我分享。”沈临涯手搭在方向盘上,并不看她,“小白,你不爱我。” 黎落一愣。 都说这世上有三种事无法伪装和隐藏,贫穷,咳嗽和我爱你,黎落这会儿觉得得加上一件,我不爱你。 对于沈临涯这种心思敏感的人来说,一个人爱不爱他,他能很直观地感觉到。 “不过无所谓,你肯乖乖留在我身边就好了。”沈临涯淡淡地说,“我对你要求不高,只要你不走,不爱上别人,那你爱不爱我都不重要。” 第547章 这个人,我并不喜欢他 晚上,黎落关了卧室门,联系上陈菁,两人打电话聊天,回忆起高中时期的事,一边说一边笑。 在原主记忆中,陈菁是个很仗义爽快的姑娘,平时大大咧咧不拘小节,虽然出身普通家庭,但在那所时常有霸凌现象发生的高中,她不止一次挺身而出,为弱小的同学和学弟学妹伸张正义。 她脾气火爆,因为性子直和正义感爆棚,没少得罪人,遭到了不少报复。 某次重要考试,陈菁被几个女生反锁在厕所,差点错过考试,还是去上洗手间的白未晞发现了她,及时把她放出来,两人也由此熟悉起来。 原主知道陈菁的性子,建议她下次帮同学反霸凌的时候不要这么明目张胆,免得累及自身。 陈菁听从她的建议,两人一个出主意,一个负责执行,暗地里帮了不少校友。 高中毕业,两人考上不同的大学,陈菁更是随父母举家搬迁到外地。 分离的时间一长,两人慢慢失去联系,在今天之前,她们已经快八年没联络了。 “能在医院碰上你真是太惊喜了,还好我今天跟教授一块来讲座。”陈菁感慨道,她问,“对了,你打算什么时候结婚?需要伴娘吗?我自荐。” 黎落沉默了一瞬,说:“日子还没定。” 陈菁从她那一瞬间的停顿里察觉到了什么,她放低声音问:“怎么回事?” 黎落轻轻叹了口气,没急着接话。 陈菁果然急了,一迭声问:“未晞,到底怎么了?” “……说来话长,这个人,我并不喜欢他。” 黎落花了十多分钟,把原主身上发生的事跟陈菁说了一遍。 陈菁听完后惊呆了:“我的天啊,他怎么……现在可是法治社会啊!他怎么敢这么猖狂!” “无论是我还是沈怀章,都找不到他犯罪的证据。”黎落低声说,“所以拿他没办法。” 陈菁着急道:“不能这样,未晞,你不能嫁给他,他会毁了你一辈子的!你要想办法离开他。” “我就不指望了。”黎落苦笑着说,“我只希望阿宁能平平安安,他前段时间刚做完手术,现在在医院疗养,沈临涯这个人脾气阴晴不定,我怕哪天不小心惹毛他,他会拿阿宁来报复我,我就剩下这么一个弟弟,承担不起任何失去他的风险。” 陈菁问:“你想把阿宁送走?” “对,不过我还没有找到办法。” 陈菁犹豫了几秒钟,说:“或许,这件事我能帮上忙。” 黎落心里一顿,她没找错人! 心里虽然这么想,黎落还是说:“可这件事是有风险的,我怕……” “我不怕。”陈菁说,“高中的时候你保护过我,现在该轮到我来保护你了!” 两人嘀嘀咕咕商量了一阵,计划了大致方向,这时系统亮起红灯:“沈临涯来了!” 下一刻,卧室门毫无征兆地被推开,黎落心里一惊,她竭力维持拿着手机打电话的动作,脸上表情不变,只是抬头看了沈临涯一眼。 沈临涯目光落在她手机上,眉头轻皱:“在跟谁打电话?” 黎落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语调轻快地对陈菁说:“行,那就先这么定了,监护人来查岗,再不挂电话我要挨批评了,咱们下次再聊。” 电话那头的陈菁反应迅速,应道:“好。” 黎落挂断电话,对沈临涯说:“陈菁,就今天遇到的那个高中同学,我们俩约了去喝下午茶。” 沈临涯走过来,在床边坐下,随手拿过她的手机,状似无意瞟了一眼来电显示,淡淡地说:“陈菁?哪个班的,我怎么不记得这个人。” “你才在高中待了多久,人都还没认全你就出国了。” “那倒也是。”沈临涯没继续纠结这个问题,“什么时候跟她见面,我送你过去。” “时间还没定,她工作比较忙,这次是来龙城出差的,还得等她有时间了才能约。”黎落说完,上下打量了沈临涯一眼,他换了身西装,系了领带,皮鞋擦得锃亮,连头发也细心捯饬过,一副要出门的样子,“你要出门?” “对,朋友约了酒局,我去一趟。”沈临涯摸了摸她的后脑勺,“事情挺重要,我估计没那么早回来,今晚不用等我,早点睡。” “好吧。”黎落又想起什么似的,问了一句,“杨雍也在吗?” “……”沈临涯失笑,“在。” 黎落撇嘴。 “上次的事还记仇呢?” “不是记仇,我是担心他把你带坏了。”黎落推了他一把,“忙你的去吧,别喝太多。” 沈临涯对她的关心颇为受用,趁着她不注意,飞快地凑过来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听你的。” 沈临涯走后,黎落用力擦了两下额头,顺手往他身上投了张录像卡。 她要开始造局了。 - 今晚的酒局设在一家私人酒庄。 酒庄平时不对外开放,只招待主人家的亲朋好友,今晚也不例外,酒局上二十多人都是一个圈子里的,加上是清一色的男人,大家聊起天来颇为肆无忌惮。 话题从股票到女人,说起某家会所新来的“公主”姿貌上乘身材火辣,席间的男人都发出心照不宣的笑声。 沈临涯和杨雍相邻着坐,一开始两人还时不时讨论一句,但杨雍的兴致很快被“公主”话题吸引,加入了讨论中,最后甚至打听起那家会所的具体地址。 几个男人交流了一阵,说到兴头上,纷纷举杯相敬,杨雍仰头一口闷完杯子里的高度白酒,在满桌的叫好声中爽朗大笑起来。 但笑到一半,他突然一口气没喘上来,嗓子像被卡住似的,眼前一阵头晕目眩,紧接着一头栽倒在桌上。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把酒桌上的人都吓了一跳,沈临涯立刻扶住他:“老杨,怎么了?” 杨雍胸口发闷气喘如牛,冷汗瞬间就下来了,沈临涯见状,连忙招呼几个男人把他拖到包厢的沙发上躺好,酒庄主人则打了内线电话让医生过来。 好好的酒局出现短暂的骚乱,大家面面相觑。 杨雍在沙发上躺了一会儿,呼吸越来越急促,甚至开始抽搐和翻白眼,他似乎很冷,抱着自己的胳膊,嘴里不清不楚地说着胡话。 第548章 我们就这么过一辈子好不好? 沈临涯压着他的胳膊不让他乱动,见他嘟嘟囔囔一直在说话,他皱眉凑近了问:“你说什么?” 杨雍沉浸在致幻卡编造的幻境里无法自拔:“我只杀了一个……不是,不是!杨靖不是我扔下楼的!是沈……” 沈临涯脸色大变,想都没想迅速捂住他的嘴。 站在他身后的几人不解地问:“怎么了?” 沈临涯迅速恢复表情,沉声道:“老杨有癫痫史,可能是癫痫犯了,快拿毛巾堵住他的嘴,免得他咬舌伤了自己。” 那几人不疑有他,马上拿了毛巾塞进杨雍嘴里。 医生很快赶过来,给杨雍初步检查了一下,表情有点微妙了,一脸欲言又止。 酒庄主人问:“杨先生这是什么情况?你看出来没有。” 医生扫了一眼在场的人,不知道该不该说,斟酌了一会儿,他问:“杨先生的家属……” “是我。”沈临涯猜到医生有可能说什么,立刻说,“有什么事跟我说吧。” 避开众人,医生和沈临涯走出包厢。 “杨先生是不是吸过毒?” 沈临涯心一沉:“……嗯。” “那他有可能是毒瘾发作了。”医生说,“您看这是要送医院还是……” 沈临涯知道医生的意思。 现在把杨雍送到医院,他吸毒的事势必会暴露,国内对毒品零容忍,一旦被发现,杨雍作为外籍华人,会被拘留不说,还有可能面临遣送出境。 “不送,你想个办法搪塞包厢里的人,我把他带走。”沈临涯说着往包厢里走,走了几步,又回过头,语含警告,“这件事不许说出去,你应该知道怎么做。” 医生常年在富人堆里谋生,知道这些富豪或多或少都有不愿意为外人知的秘密,闻言连忙点头:“我懂我懂,我一定守口如瓶。” 警告完医生,沈临涯这才进了包厢,先跟酒庄主人道歉,然后找了个借口扶起杨雍,半拖半抱把他弄出酒庄,上车离开。 车驶出一段距离,躺在后座上的杨雍慢慢缓了过来,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坐起来,一看自己在沈临涯车里,他诧异道:“我又喝多了?” 沈临涯从后视镜看了他一眼,把车靠边停下,他快步下车,打开后座的门,揪住杨雍的衣领把他拽了出来,顶在车身上,满脸阴郁道:“杨雍,你他妈答应过我不再吸毒!” 杨雍被他这个举动吓了一跳,茫然道:“啊。” “那你还吸!” 杨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他也是个受不了气的人,一对上沈临涯阴沉的目光,火气顿时也上来了,他一把双开沈临涯:“我没有!!” “那你他妈解释一下今天为什么又发疯!!!” 杨雍:“我又……” “没错!你差点在这么多人面前说漏嘴,要不是我拦着你,你能把你爸和后妈弟弟怎么死的全说一遍。” 杨雍表情骤变。 “你到底是不是又复吸了!!!”沈临涯咬牙切齿地问。 “……我没有。”杨雍气势顿时没那么足了,眼里只剩下慌乱,他抱住脑袋,又茫然又后怕,“你相信我,我真的没有……” “敢不敢跟我去验血?” “……” 两个小时后,杨雍家。 沈家的家庭医生拿了血检报告推门进来:“先生,杨老板。” “怎么样?”沈临涯问。 “从报告上来看,杨老板确实没有吸毒。” 沈临涯接过报告反复地看,如果不是家庭医生跟了他好几年,绝对信得过,他都要怀疑这份报告是作假的。 如果杨雍没有吸毒,那怎么解释他今晚突然变成那样? 还有上次差点侵犯白未晞的事…… 沈临涯越想眉头皱得越深。 杨雍两次发病他都在现场,及时阻拦下来,要是下一次发病他不在呢? 他不敢想象那些话被别人听去的后果。 杨雍觑了沈临涯一眼,小心翼翼地说:“我都说了我没复吸……” 沈临涯捏着报告,好一会儿才问:“你家族有没有过癫痫史?” “没听说过。”杨雍说。 “明天去医院检查一下。”沈临涯严肃地说,“这事不能再发生第三次,那些秘密一旦泄露,你应该知道会有什么后果,就凭你跟我手上沾着的人命,轻则被人捏住把柄,重了,我们俩都得吃枪子儿!” 杨雍哪会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当下点头如捣蒜:“好,我明天就去。” 出了这样的事,沈临涯凌晨一点钟才心事重重地回到沈家,推开卧室门,床头亮着一盏橘黄色的小灯,照得整个卧室暖洋洋的。 被窝里鼓起一个小包,他放轻脚步走过去,在床边坐下,盯着熟睡的黎落看了一会儿,焦躁的情绪潮水般退去,他伸手轻轻把她滑落到脸颊上的发丝别到耳后。 黎落一直盯着虚拟显示屏上录像卡传回来的画面看,压根就没睡着,沈临涯手触碰上来那一刻,她顺理成章地“醒了”,睡眼惺忪地看着他:“回来了?” “吵醒你了?” “唔,也不算,没睡沉。”黎落打了个哈欠,她歪了歪脑袋,明知故问,“出什么事了吗?” “嗯?” “你一脸不高兴。” 沈临涯摸了摸自己的脸:“这么明显?” “看来真是出事了。”黎落说,“跟杨雍吵架了?” 沈临涯:“……一点小问题,已经解决了。” “那就好。”黎落很识趣地没有追问,她摸了摸肚子,“我饿了。” 半小时后,餐厅,黎落和沈临涯一人一碗牛肉面,相对而坐,埋头吃面。 沈临涯见黎落吃得香,把自己碗里的牛肉块夹给她:“多吃点。” “嗯。” 沈临涯并不饿,索性拄着筷子看黎落吃,目光落在她脸上,嘴唇上,脖子上,越看越喜欢,这种情绪焐得他心口发暖发烫,他忍不住伸手,轻轻捏了一下她白皙细腻的脸颊。 这个姑娘,他惦记了整整十年。 黎落被捏得一愣,抬头看他:“干嘛?” “没干嘛。”沈临涯嘴角不自觉漾出笑容,他轻声说,“小白,我们就这么过一辈子好不好?” 第549章 你等我 “你认真的吗?”黎落反问。 “嗯。” “我没意见,可你未必能活一辈子这么长。” 沈临涯皱眉:“什么意思?” “你这个人太自负,这种自负迟早会害了你。”黎落说完,立刻甩锅,“这是你妈说的,不是我说的,我只是赞同她的说法。” 沈临涯第一反应就是不满,但是气还没生起来,他又从另一个清奇的角度找到突破点:“你这是在担心我吗?” 黎落:“……你要这么想也行,毕竟你是孩子的爸爸。” 沈临涯目光落到她小腹上,他心里微微一顿,第一次生出“收手”的念头。 这些年赚的钱已经让他实现财富自由,以他目前的资产,就算这辈子什么都不干,也能过得富足而舒坦。 有了这些钱,有了白未晞,还有了孩子,他这辈子最想要的东西都有了。 要不,就这么算了吧? 这个念头和内心渴望更高权利的欲望来回碰撞纠缠,他纠结了半晌,直到黎落吃完面准备回房间休息,他才开口:“小白,你等我。” “嗯?” “四十岁,等到四十岁我就收手,到时候我们去隐居,我给你造一座大花园,正对着画室,外面就是云海和夕阳,我会给你和孩子最好的生活,你等我!” 黎落迎着他认真热切的眼神,沉默了一会儿,说:“嗯,好。” - 几天后,黎落和陈菁约了晚上见面。 沈临涯送黎落到见面地点,是一家咖啡店。 黎落解开安全带,见沈临涯坐在驾驶座不动,没有要下车的意思,她问:“你不进去吗?” “你跟小姐妹见面,我凑什么热闹。”沈临涯说,“我在这里等你。” 黎落挑眉:“好。” 在咖啡店临窗的座位见到陈菁,她正从二楼往下看,黎落在她对面坐下:“你看什么呢?” “他送你来的?” 黎落顺着她的视线往下看,从这里能看到沈临涯的车,甚至能透过挡风玻璃看到他正低头打电话。 “对。” 陈菁示意她坐下,低声说:“手机给我。” 黎落不明所以,但还是拿了出来,陈菁把手机关机,压低声音说:“以防万一。” 黎落失笑。 沈临涯压根不屑于用窃听这么低劣的手段来控制她,就算他用,相里安也能及时检测出来。 “你现在打算怎么办?”陈菁问,她脸色凝重,“我这几天想了很多办法,以沈临涯的人脉和多疑的性格,就算我们能成功把阿宁转移出龙城,他也迟早会怀疑到你我头上。” 黎落手指在桌上点了点,说:“所以我们得转移他的怀疑目标。” “你的意思是……” “沈临涯这些年树敌无数,龙城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要他的命,如果阿宁在大街上明目张胆被人掳走,你觉得他第一反应是会怀疑谁?” 聪明如陈菁,立刻明白了:“我懂了。” 两人脸上看似说说笑笑,实则一边严肃地商量转移白卿宁的计划,一边注意着楼下的动静,陈菁时不时提醒:“他往楼上看了。” “他又往楼上看了一眼。” “像他这样的大总裁不是应该很忙吗?为什么会有时间和耐心待在楼下等你两个小时?” 黎落哭笑不得:“大总裁也是人,需要劳逸结合嘛。” 陈菁:“……” 会面结束,黎落准备离开前,陈菁突然说:“对了未晞,你跟沈临涯的事,我告诉我的老师了……你不会介意吧?” 说完不等黎落接话,陈菁立刻解释道:“我不是大嘴巴,老师很聪明,告诉他这件事,是想着能不能借他的手帮忙……” “我知道,不介意。”黎落说,“听说纪教授很喜欢画?回头我送他一副。” 陈菁高兴起来:“好。” 跟陈菁道了别,黎落上了沈临涯的车。 沈临涯见她表情放松,明显心情不错的样子,问:“跟老同学都聊了些什么?” “高中那些事。” “难得你这么开心,回家给你做火锅吃。” “行。” “走,去超市买食材,今晚的火锅要亲力亲为。” 沈临涯拉着黎落,花了一个多小时在超市采买了火锅食材,黎落看着他兴致勃勃的样子,心里默念,今晚这火锅是吃不成了,要辜负沈临涯的一片心意。 她计算着时间,隔空往杨雍身上投了一张致幻卡。 沈临涯拎着两大袋东西正要打道回府,刚上车手机就响了。 他看到来电时眼皮微微一跳——是家庭医生。 上次杨雍发病后,他把医生留在杨家,一来方便照顾杨雍,二来也为了变相监视他,免得他发病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 杨雍不是不知道他的心思,但鉴于自己有前科,他倒是没拒绝。 这会儿医生打来电话,大概率是有不好的消息。 沈临涯滑下接听,医生的声音有些急:“老板,杨先生又发病了!” “……地址!” 挂断电话,沈临涯扭头对黎落说:“老杨那边出了点事,我得过去一趟。” “啊?”黎落故作惊讶,“很急吗?” “对。” “好吧,那你先去忙。”黎落把系了一半的安全带放回原位,作势要下车,“我打车回去。” 沈临涯连忙拉住她:“等等,你跟我一块去吧。” 黎落皱眉:“我不想见到杨雍。” “你在外边等我,我处理完老杨的事就出来。” 四十分钟后,沈临涯出现在一家酒店。 在楼下见到医生,两人一边往楼上走医生一边语速极快地交代事情经过:“杨先生约了两个女人在酒店……嗯咳,突然发病冲出来大吼大叫,我把人摁回房间去了。” 沈临涯脸色沉得宛如暴风雨前夕的天空:“那两个女人控制住了吗?” “先生放心,都控制住了,也和酒店这边通了关系,跟同楼层的客人解释了,目前没有引起过多关注。” 到了总统套房,推开门,即使知道杨雍平时玩得开,沈临涯还是被一地的安全套和散落的衣服弄得直皱眉。 杨雍不着寸缕仰面躺在地上,手脚都被捆住,他浑身抽搐直翻白眼,而一旁的角落里,两个年轻女人用浴巾裹住身体,吓得瑟瑟发抖。 第550章 打破奇迹 沈临涯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摁住杨雍的肩膀:“老杨!老杨!” 杨雍仿佛听不见他的声音,跟中邪一样嘴里念念有词,沈临涯凑近了一听,脸色瞬间难看起来。 “他们活该!死有余辜!一把火烧死算便宜他们……滚开!滚开!!” 沈临涯听得怒从心头起,抓起杨雍被绳子捆住的双手,粗暴地将人从地上拎起来,对着他的脸“啪啪”就是俩耳光。 这俩耳光可谓是下了狠劲儿,杨雍的脸一下子红了起来,他像是被耳光打醒了似的,呛出卡在喉咙里那口气,一个激灵清醒过来。 杨雍茫然地环视四周,看看沈临涯又看看自己眼下的处境,即使没有关于发病这段的记忆,他也明白自己前几分钟发生了什么。 “老沈……” “醒了?” “……” 沈临涯反手又是一耳光,直接把杨雍扇得摔在身后的床上,他指着杨雍破口大骂:“姓杨的,我他妈迟早得被你害死!” 杨雍被这一耳光打了个措手不及,泥人还有三分土性,更何况他这么一个活生生的人,被好兄弟当着女人的面扇耳光,这事要是传出去,他以后还怎么混? 想到这里,他大怒道:“沈临涯你他妈再打我一个试试!” 沈临涯一脚踹在他屁股上。 “……艹!”杨雍勃然大怒,“有本事你把我放开!” 沈临涯心里憋着怒火,他很清楚,今天这事儿要是不摊开了说明白,他跟杨雍这朋友就没法继续做下去了。 他三两下解开杨雍手脚上的绳子,刚一把人松开,怒极的杨雍就扑上来,两个男人扭打在一起。 沈临涯跟杨雍狠狠地打了一架,揍得对方鼻青脸肿,动手时那股狠劲儿好像要置对方于死地,最后两人都打累了,一个占据一个角落,坐在地上直喘粗气。 这一架打得杨雍窝火得要命,稍作歇息后,他爬起来一边穿裤子一边怒骂道:“沈临涯,你他妈有种!” 沈临涯稍稍泄了火气,这会儿脑子冷静多了,他给医生使了个眼色,示意他把房间里那两个女人带出去。 医生和外人一走,沈临涯拖住穿好衣服准备离开的杨雍:“老杨,我们谈谈!” “滚!”杨雍指着他的鼻子骂道,“今天这事我记住了,沈临涯,别他妈让我再看到你!” “啧!”沈临涯皱眉,“你还有理了?今天要不是医生在,我们俩现在都得完蛋!” “完蛋就完蛋!大不了一起死!” “别说气话,你花了二十多年才走到今天这个位置,真的甘心因为这种可控因素把自己葬送?你要是就这么死了,便宜了谁?” “……”杨雍稍稍冷静了一点,他把手里的外套往地上一扔,又愤怒又委屈,“那我能怎么办?医院跑了好几趟,血检尿检全做过了,没吸毒没基因病,你以为我想变成这样?” “你先别激动。”沈临涯说,“既然无法控制病情,那你短时间内先不要外出,好好待在家里。” 杨雍瞪大眼睛:“这跟坐牢有什么区别?” “要是事情暴露,连坐牢都是奢望,那是要直接枪毙的事,你自己选一个吧!” 杨雍:“……” 两人都沉默了一会儿,杨雍说:“要不我回欧洲吧,那边是我的地盘,就算被人知道我也有办法解决……” “不行!”沈临涯打断他的话,“你现在这种情况去哪儿都不安全!必须待在国内!” 杨雍刚歇下去的火气被沈临涯强硬的语气一激,又飙了上来,他冷笑道:“我要是不想留在国内不想待在家里,沈临涯,你是不是打算来个强制拘禁?” “老杨,你别钻牛角尖!”沈临涯皱眉道,“我还不是为了你跟我都好。” “为了你跟我?”杨雍嗤笑,“我看是为了你吧?凭什么你在外面吃香的喝辣的,我就得因为这莫名其妙的病待在家里,沈临涯,你说得对,我花了二十多年才走到今天这个位置,所以我他妈不想听你说那些屁话!你给我滚!” 沈临涯阴郁地盯着杨雍看了一会儿:“你非得这样?” 杨雍挑衅般摊手:“我九死一生坐到这个位置,不是为了听你这个毛头小子对我指手画脚!” 沈临涯气得扭头就走。 刚走出总统套房,就看到隔壁房间的门开了,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扒在门口往走廊上看,看见他出来,两人低声交谈:“出来了出来了……我就说是个男人。” 沈临涯警觉地往后看了一眼,不知道是不是他多疑,那两人一看见他,立刻缩回房间里。 被这事儿一激,沈临涯顿时觉得走廊上到处都是盯着他一举一动的眼睛,就连头顶的摄像头都变得可疑起来。 黎落虽然从录像卡里围观了事情经过,看见回到车上的沈临涯时,还是被他脸上的伤吓了一跳,他眼角破了,血染红了眼睛,额头和脸颊高高肿起,那张无死角的帅脸被揍得没眼看。 “怎么回事,你跟杨雍打架了?”黎落明知故问。 “没事,已经解决了。” “我来开车吧,去医院。” “不用,直接回家。” “可你的伤……” “回家处理一下就行。” 他坚持不去医院,黎落也不好说什么,开车打道回府。 因为脸上的伤,沈临涯好几天都没出门,在家远程办公。 他人虽然在家,但心思显然不在家里,经常通过电话关注着什么事,某次他在阳台上打电话,黎落打开阳台的落地窗,隐约从他嘴里听到“盯紧杨雍”“有事及时汇报”等字眼。 沈临涯警觉性很高,即使在家里也没完全放下戒备,听见阳台门响的那一刻,他迅速止住话题,回过头,看见是黎落,他匆匆结束通话,对她招招手:“怎么了?” 他表情虽然没什么异样,但眼底四溢的寒气还没完全散去,黎落从他这个细微的神色变化里猜到了什么,比如他跟杨雍的关系还没修复好。 这两人,一个敏感多疑,对谁都抱着戒心,一个浪荡不羁,谁的话都不想听,能做这么久朋友也算奇迹。 她要打破这个奇迹。 第551章 失踪 “陈菁要走了,我想去送送她。”黎落说。 “什么时候?” “今晚八点的飞机。” 沈临涯略一沉思,说:“我送你去机场。” “好。” 傍晚,沈临涯戴了一副超大的墨镜,遮住眼角还没愈合的伤口,陪着黎落出现在机场。 在机场见到纪教授和陈菁,纪教授似乎有什么事要处理,一直在打电话,见黎落和沈临涯过来,只是对他们笑了笑,算是打招呼。 陈菁则拎着大包小包,一副标准的助理模样,黎落跟她寒暄了几句,两人约定下次见面的时间。 机场登机广播响起,陈菁拉着黎落的手,意有所指地说:“想我了就给我打电话,我有空就来龙城看你。” “我也可以去看你。” 陈菁看了一眼她的肚子:“那还是算了,你一个孕妇,来回奔波,要是出了什么问题,我可承担不起责任。” 黎落失笑。 “我走了。”陈菁对她摆摆手。 “好。” 在陈菁的提醒下,纪原总算暂时放下手里的工作,临走时还不忘礼貌性地跟黎落和沈临涯挥挥手。 目送他们进了登机口,沈临涯看着黎落依依不舍的样子,说:“你跟她才重逢多久,感情就这么好?” “我们高中的时候感情好,这么多年没见面依然有话聊,这不是很难得吗?”黎落叹了口气,“她要是在龙城工作就好了。” 沈临涯说:“要不我把她买过来陪你。” 黎落吓了一跳:“买过来?你要干什么?” 沈临涯被她的反应逗笑了:“你这么紧张干什么,我的意思是高薪把她挖到龙城工作,这样你们想什么时候见面都行。” “不可以!”黎落义正言辞地拒绝道,“陈菁跟着纪教授挺好的,能学到很多东西,她的理想就是成为最好的医生,你别乱安排,打乱人家的人生规划就不好了。” 沈临涯哭笑不得,用力揉了一下她的头发。 两人走出机场准备回家,刚上车沈临涯的手机就响了,他滑下接听,对方的话让他眉头一皱。 “老板,白家小少爷不见了!!!” 黎落坐在他旁边,见沈临涯脸色越来越难看,他一放下手机她就问:“怎么了?” 沈临涯做了个深呼吸的动作,先给她打预防针:“小白,你别激动,我保证一定会解决这件事……阿宁不见了。” 黎落一愣:“什么!!!!” 两人匆匆赶到医院,保镖保姆特护医生护士都聚在病房里,站了满满当当一病房的人,黎落急得进门时脚下一个踉跄,差点被门槛绊倒。 沈临涯急急扶住她:“小白!” 黎落没理会他,冲进房间,一看床上是空的,她脸色发白,转身揪住特护的衣襟,一迭声问:“我弟弟呢?他去哪儿了?这到底怎么回事!!活生生的一个人怎么会突然不见!” 特护也是一脸急色,她慌乱地解释道:“小少爷饭后说想出去散散步,我推他到楼下草坪待了一会儿,他说想喝水,我就上楼拿水杯,等我下去的时候他就……他就……” 黎落目眦欲裂:“你就是这么帮我照顾弟弟的!我弟弟去哪儿了!去哪儿了!!!” 沈临涯拉住黎落,用手臂圈住她:“小白,你冷静点,医院在调监控了,阿宁身体还没完全恢复,他一个人走不了多远。” 黎落眼圈发红,她浑身抑制不住地发抖:“就是因为他身体还没完全恢复,这要是出什么事……” “不会的!不会的!”沈临涯安慰道,“你别胡思乱想!” 说话间,医院的保安带着截取的监控视频跑进来,用电脑打开,屋里所有人都聚过去盯着看。 监控开头如特护所说,她用轮椅推着白卿宁下楼散步,白卿宁提出想喝水,她上楼拿水,白卿宁一个人留在草坪上。 这个操作并不算违规,毕竟是在医院内部,不会有什么危险发生。 可问题出在白卿宁身上。 有个路过的孩子丢了一只气球在草坪上,白卿宁被气球吸引,从轮椅上站起来,步履蹒跚地走过去想捡气球。 但气球被风一吹就飘远了,平时安静省心的白卿宁玩心乍起,追着气球踉踉跄跄地跑了起来,这一追,直接出了住院部大门。 在住院部外捡到气球,一墙之隔的马路上正在修路的挖掘机引起了白卿宁注意,他趁着门口保安没留神,偷偷溜了出去,站在马路边上盯着挖掘机看。 这时变故突生,一辆黑色小轿车在他旁边停下,车里伸出来一双手,将白卿宁掳了上去,白卿宁甚至还没来得及反抗和呼救,车门一关,扬长而去。 看完视频,黎落浑身抖得更厉害了,她转身攥着沈临涯的衣袖,声嘶力竭地吼道:“快去找人!快去!” 沈临涯不敢耽误,迅速发布了全城找人的命令。 重点追踪监控里那辆黑色小轿车,出城的各大关卡都要排查,同时在城区进行地毯式搜索。 发完命令,沈临涯转身抱住黎落,握住她冰凉的手轻轻搓了搓:“别怕,我一定会把阿宁找回来!” 黎落呼吸急促:“那些人是谁,他们为什么要抓阿宁……我爸妈都已经死了,我又没有树敌,谁还会针对阿宁?” 被黎落这么一提醒,沈临涯脸色凝重起来,他心里迅速列出几个怀疑对象,都是最近跟他结了怨的。 但他没把自己的怀疑说出口。 黎落还在胡思乱想:“他们抓阿宁想干什么,要钱还是要别的?冒险跑到医院来抓人,总该有诉求吧?对,他们一定是想要用阿宁来达成什么目的……” “小白!”沈临涯打断她的猜测,“这件事交给我来处理,你现在回家里等消息,不要自己吓自己。” 黎落拒绝:“不,我要跟你们一块去找人!” “你帮不上忙,还有可能添乱。”沈临涯说,“乖,回家等我,我一定会把阿宁带回来。” 迎着沈临涯信誓旦旦的目光,黎落纠结了一会儿,忧心忡忡地点头:“好吧。” 沈临涯摸了摸她的头发,叫来保镖护送她回家,然后转身就要走。 黎落一把拉住他,红着眼央求道:“沈临涯,求你了,一定要把我弟弟带回来,我只剩下这一个亲人了……求你!” 沈临涯最看不得她这副样子,忍住想拥抱她的冲动,他点头:“好。” 第552章 瞒天过海,滴水不漏 黎落被保镖护送回沈家,进了门,保镖一走,她脸上的担忧,慌乱,恐惧瞬间消失得一干二净,哪还见半小时前那个心慌手抖不知所措的女人。 相里安虽然见过无数次她变脸的样子,这会儿还是感慨道:“黎小姐,等回到你那个世界,考虑一下去做演员吧,以你的演技,拿个影后大满贯不是问题。” 以前她是爱演,现在则是会演。 从表情到神态,再到辅助的小动作,会演戏不是最可怕的,可怕的是她能摸透攻略对象的心思,再根据他的脾性来决定演技层次。 瞒天过海,滴水不漏。 “我当你是在夸我了。”黎落说,她打开虚拟显示屏,琢磨着如果不出意外,白卿宁这会儿已经乔装出城了。 虚拟显示屏上很快显出录像卡传回来的画面,戴着假发,化妆成小姑娘的白卿宁坐在一辆灰色的suv里,开车的人赫然是一个多小时前在机场跟她道过别,这会儿理应在飞机上的陈菁。 而白卿宁旁边坐着的人是纪原。 纪原似乎对白卿宁很感兴趣,正跟他聊天,一大一小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定位卡显示他们已经出了龙城地界。 这一切是黎落和陈菁,以及纪原策划的。 先当着沈临涯的面送走陈菁和纪原,再在监控下演一场劫人的戏码给他看,最后把他的怀疑目标引到别人身上,就算沈临涯再聪明,也无法在短时间内怀疑到纪教授和陈菁身上,更想不到这一切都是白卿宁的亲姐姐设计。 等他反应过来,纪原和陈菁已经成功带走白卿宁,天大地大,藏个人就跟一滴水没入海洋,再加上出了龙城就不归沈临涯管,他再横,手也伸不到别处。 更何况,后半夜还有一出金蝉脱壳的好戏等着他呢。 另一边,沈临涯带着十几个荷枪实弹的保镖闯进杨雍的别墅。 杨雍家的保镖是认识沈临涯的,但一看对方来势汹汹,明显来者不善,他正要阻拦,然而刚上前一步,沈临涯直接扣动扳机,废了他一条腿。 枪声惊动了正在楼上抱着“女友”缠绵的杨雍,他刚起身披上睡衣,卧室门就被粗暴地踹开了,沈临涯二话不说,一手掐着杨雍的脖子一手将枪顶在他脑门上,话阴冷得几乎要淬出冰来:“杨雍,我只给你一次机会,说!你把白卿宁藏哪儿了?” 两人自从上次在酒店打了一架,已经有三四天没见面没联系了,这会儿一见面又是剑拔弩张,杨雍也不是好惹的,当下怒道:“沈临涯,我不知道你那边出了什么事,但你他妈别什么屎盆子都往我头上扣!我这几天都待在家里,连门都没出,又怎么招惹你了?” “我数到三,你还不说实话,我让你永远没机会开口……一!” 杨雍:“……沈临涯,你这条疯狗!!” “二!” “……” “三……” “等等!”杨雍被他浑身迫人的气势逼得紧张起来,也怕这条疯狗急了乱咬人,他连忙问,“你说清楚,到底出什么事了!” “你还装?” “……”杨雍忍住想飙脏话的冲动,咬牙切齿地说,“沈临涯,当初你跟我是能把后背交给对方的朋友,到底,为什么,你会变成现在这样?我说什么你都不信!你是不是被下蛊了!!!” “我老婆的弟弟不见了,除了你,没人会干这种事。” 杨雍:“……我没事抓你老婆弟弟干嘛?” “杨雍,少跟我耍花样,没人比我更清楚你干过的那些下三滥的事儿,也没人比我更清楚你的为人。” 他跟杨雍曾经是过命的交情,所以他了解他的脾气性格。 当初为了谋夺家产,两人设了一场局,杨雍亲手把他的亲生父亲摁在浴缸里淹死,捂死了继母,更是眼睁睁看着沈临涯把他刚过三岁生日,同父异母的弟弟从三楼扔下来,摔得脑浆迸裂。 最后纵火烧掉整座别墅,制造成意外失火身亡的假象。 论狠辣阴毒,他们俩不相上下。 因为是同一类人,所以更清楚对方在被惹毛的情况下会干出什么事来。 “……”杨雍盯着沈临涯看了一会儿,突然反手锁住他的胳膊,一个巧劲儿卸掉他手里的枪,两人迅速过了几招,沈临涯被他一脚踹在小腹上,后退了好几步。 “沈临涯,我把你当兄弟,你却这么看我?”杨雍脸色绷得紧紧的,今天这一闹,两人算是彻底决裂了,“我杨雍是心狠手辣,但不怂,只要是做过的事,我都敢承认,我告诉你,我没动你的人!你他妈爱信不信!” 两人说话间,杨家的保镖接到通知匆匆赶了过来,二三十个同样手持热兵器的雇佣兵跟沈临涯的人对峙上,气氛跟凝固了似的。 双方僵持了半晌,沈临涯的手机铃声打破了僵局,他滑下接听,保镖的声音伴随着呼呼的风声传来:“老板,找到那辆车了!” 沈临涯用最快的速度赶到沿海公路,夜已深,这条路没什么车辆经过,几十个保镖正守在现场,紧急调来的起重机正在运作,潜水员背着氧气管,在汹涌的海浪中不断潜上潜下。 沈临涯一出现,保镖头子立刻上前迎了一下:“老板。” “怎么样?” “根据现场痕迹来看,车是直接撞毁护栏坠入海里的,没有发现刹车痕迹,应该是故意为之,不像意外。” 沈临涯沉默了一会儿,脑子里闪过很多个念头。 最后停留在医院,白未晞扯着他的袖子央求他一定要把白卿宁救回来。 沈临涯脸色更阴沉了:“找到人没有?” “还没有。”保镖欲言又止,最后还是硬着头皮说,“先生,从时间上来看,坠崖应该已经超过一个半小时,一个十几岁的孩子,生还的可能性……” 沈临涯抬手打断他的话:“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是。” 起重机运作了一整夜,天边泛起鱼肚白时,把车窗玻璃全部碎裂,坠得面目全非的小轿车捞了上来。 车刚一平稳落地,沈临涯立刻上前扒开车窗,里面没人。 第553章 小白,对不起 “人呢?” 保镖解释道:“这一带有暗流,车窗玻璃又全碎了,人在车里不像其他固定物,可能被暗流冲出来了……” 沈临涯吼道:“那还愣着干什么!给我找!!!” 保镖不敢反驳,连忙组织其他人开船的开船潜水的潜水,下悬崖找人。 沈临涯话虽然这么说,但他很清楚,一个做完换心手术没多久,还没完全康复的十几岁孩子,坠入海里,生还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他要怎么跟白未晞交代? 沈临涯刚生出这个念头,手机响了,他拿出来一看,是白未晞打过来的。 看着来电显示,他第一次心虚到不敢接她的电话。 搜救行动从白天进行到黑夜,海面上的保镖加上潜入海底的专业潜水员,足足有两百多人,附近能调动的搜救资源几乎都被紧急调过来了,几乎把一整片海域都翻了过来,可仍然一无所获。 这么大张旗鼓的找人,很快引起相关部门注意,当地政府派人过来询问,保镖根据沈临涯的吩咐,找了个理由敷衍过去。 天黑了,白未晞再次打了电话过来,沈临涯知道这次不能不接了,否则她会胡思乱想。 他走到僻静处接了电话:“小白。” 电话这头的黎落被沈临涯沙哑的声音吓了一跳,她连忙问:“怎么样?找到人了吗?” 沈临涯顿了顿,知道瞒不下去了。 他能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聪明如白未晞,她迟早能猜到白卿宁遭了难,落得个尸骨无存的下场。 “……小白,对不起。” 黎落:“……” 挂断电话后,沈临涯在原地站了很久。 腥咸的海风吹得他衣摆猎猎飞扬,脑海里不断回响白未晞在电话里压抑不住的啜泣声,他心痛得几乎要滴血。 半晌,他拨通了一个电话,沉声吩咐道:“找个机会,把杨雍做了。” - 沈临涯半夜才回到沈家,进门时保姆迎上来,接过他的外套,低声说:“小姐在楼上,一整天不吃不喝,怎么劝都没用。” 沈临涯顿了顿,挥手屏退保姆,上了楼,他站在房间门口,调整好表情才推开门。 黎落坐在阳台上,背对着他。 沈临涯走过去,从背后轻轻抱住她:“小白……” 黎落轻轻挣开他,面无表情。 她这副心如死灰的模样看得沈临涯心惊肉跳。 他不是不知道白卿宁对她来说有多重要,她那么清高骄傲的一个人,为了救白卿宁,不惜委身于他。 如今白卿宁失踪,而且大概率已经死了,那她还有活下去的动力吗? 这种事不能想,越想沈临涯越惊惧。 他再次凑上去抱住她,双臂紧紧圈着她:“小白,对不起,对不起!” 黎落总算舍得搭理他了,她回头,眼底一片寒凉:“沈临涯,你实话告诉我,阿宁到底是被谁抓走的。” 沈临涯目光躲闪,不敢跟她对视。 虽然没有确切证据证明是杨雍干的,但这件事跟他曾经结下的仇家脱不了干系。 “你说话啊!!”黎落突然爆发了,她狠狠推开沈临涯,对他又踢又踹,“我爸妈生前与人为善,绝对没结下需要杀了我弟弟来报复的血海深仇,是你对不对!!抓走阿宁的人是冲着你来的对不对!!!” 沈临涯:“……” “你赔我弟弟!赔我弟弟!!!”黎落崩溃地哭道,她抓起阳台置物架上的花瓶朝沈临涯砸过去。 沈临涯不躲不闪,花瓶砸在他额头,应声落地,一条细细的血线随之流下来,他一动不动。 “沈临涯,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海上搜救持续了一周,最后不得不放弃。 一周时间,如果尸体还在,也该浮上来了,可死活找不到,要么尸体已经随着洋流飘出这片海域,要么被海底的生物分食了。 白卿宁连尸体都没找回来,沈临涯是愧疚的,这种愧疚让他几乎不敢面对白未晞。 可让他比愧疚更难受的是,事情发生后,白未晞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吃不喝不说话,谁都不理会,每天长时间睡觉,大有不想活了的征兆。 沈临涯不得不找来医生为她注射营养针续命,也想了各种各样的办法来转移她的注意力,哄她开心。 面对他小丑一样的表演,白未晞要么不予理睬,要么满眼厌恶。 曾经的沈临涯最害怕看到白未晞对他露出这样的眼神,这个世上谁都可以讨厌他,怨恨他,唯独白未晞不可以。 只是以前白未晞用这种眼神看他的时候,他会有剜了她眼珠子,狠狠凌虐她的冲动,现在只剩下满心悔恨和愧疚。 他花了那么多时间,好不容易打开她的心,可因为白卿宁出事,那扇门永远对他关上,再无打开的可能。 一想到这里,沈临涯的怨恨几乎要实质性爆发出来。 造成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必须死!!! - 杨雍决定回欧洲。 做出这个决定前他考虑了很久,一方面国内的投资需要他,另一方面,他这一走,可能再也不会跟沈临涯见面。 就算以后在共同好友的宴会上见到,也只会当对方是陌生人。 都是成年人,决裂这种事无须大张旗鼓宣之于口。 但是权衡后,他还是决定离开。 这些日子发生的事让他膈应,再加上他作为外籍华人,如沈临涯所说,万一下次发病说漏嘴,国内不是他的地盘,他想自救都施展不开。 还是回欧洲相对保险些。 定下回程的机票,杨雍收拾收拾,在保镖护送下出发去机场。 路上,杨雍坐在后座半眯着眼睛小憩,直到保镖频频看后视镜,他才问:“怎么了?” 保镖迟疑了一下,说:“老板,后面那辆车好像一直在跟着我们。” 杨雍警觉起来,他扭头往后看,那是一辆平平无奇的小轿车,从他这个位置还能看到驾驶座上是个浓妆艳抹的漂亮女人。 “确定吗?” 非常时期,杨雍不得不谨慎。 “我在观察她。”保镖说,“去机场只有这一条主路,她正常行驶也不是没可能,但是一路上我给了她几次超车的机会,她都没有超过去。” 杨雍皱起眉头。 这时那辆车突然加速,从旁边超过时,司机降下车窗,对杨雍抛了个媚眼。 第554章 沈临涯,你够狠 杨雍一愣,正琢磨着这女人是不是认识自己,下一刻,女人突然变道行驶到他们前面,并刹车停了下来。 杨雍的车被逼停,急刹车带来的惯性扯得他往前一个踉跄,没系安全带的他差点被甩到前面去。 他心头火起,正要破口大骂,保镖突然惊恐万状地喊道:“老板!!!” 杨雍迅速回头,视线里只剩下后面冲上来的大卡车的车灯,以及几乎要刺穿他耳膜的鸣笛声,剧烈的撞击伴随着天旋地转的眩晕感传来,车被撞翻,不知道翻滚了多少圈才停下。 杨雍整个人倒挂在后座上,脖子好像被什么东西刺穿了,大量的血灌进鼻腔糊住眼睛,他浑身火辣辣的疼。 好不容易睁开眼睛,驾驶座上的保镖已经失去意识,不知道是死是活。 杨雍奋力挣扎了一下,但是稍稍一动,有液体滴到脸上,他艰难地伸手摸了一把,才发现仰翻的车漏油了。 大量汽油漏进来,不出半分钟,他身上,车座上全是刺鼻的汽油味。 车外有路人在砸窗,试图把他救出来,他眼睁睁看着那人凿破车窗,从玻璃破口里伸进来一只手,那只手却没有伸手去拉车把手,而是手掌一翻,露出一个打火机。 杨雍心头巨震。 他不敢置信地盯着“施救者”,对方是个年轻男人,右脸靠近太阳穴的位置有道疤,隔着车窗对他露出一个狰狞的笑,引燃了打火机,抛进车内。 火势瞬间燎原。 - 沈临涯端着小米粥从黎落房间出来,毫不意外,她又一口都没吃。 他烦躁得想砸东西。 这时手机响了,沈临涯摸出来一看,是杨雍打来的。 他犹豫了一下,接听了,电话那头传来杨雍气喘吁吁的声音:“沈临涯……你他妈够狠!” 沈临涯眯了眯眼睛:“你说什么?” “是你找人撞我的吧。”杨雍一边喘粗气一边笑,“我早就知道你狠,可我没想到你能狠到连我一块杀……你成功了,我快死了……沈临涯,你他妈不得好死!” 沈临涯作势要挂断电话。 杨雍似乎猜到他会这么做,连忙说:“听我说完,我没多少时间了,火已经烧到我身上了……啊!” 他发出一声痛叫,声音里的痛苦更浓烈了:“为了一个女人这么对我,沈临涯,你会后悔的,你一定会后悔的!” “这件事跟白未晞没有关系。”沈临涯反驳道。 杨雍大笑起来,声音扭曲变调得有些刺耳:“赌一个吧,这女人绝对有问题,你迟早得死在她手上!” 沈临涯:“……” 杨雍狞笑道:“等着看吧沈临涯,别忘了,白家是被你我联手搞破产的,她今天能借你的手弄死我,明天就能亲手杀了你……沈临涯,你早晚会下来跟我碰面,哈哈哈哈哈……我很期待,你这个主犯死的时候会不会比我痛苦百倍!” 杨雍刚说完,通话就被切断了。 沈临涯握着手机,心里一片茫然。 杨雍临死前打来这个电话,像是给他兜头扣了一盆熊熊燃烧的热炭,让他本来就焦虑不已的心情变得更焦躁。 他想起很多以前没注意过的细节,比如白未晞突如其来的配合和顺从。 他原本以为是怀孕改变了她的想法,再加上为了给白卿宁谋生路,所以放弃抵抗。 可是以他对她的了解,她那样清高的性格,一旦发现自己怀孕,瞒着他偷偷打掉,不给孩子出生的机会才是她的行事风格。 如果她没有配合,没有顺从,这一切都是假象,只是在麻痹他,在为报复他铺路呢? 刚把她带回沈家时,他不是没想过她会找机会杀了自己为白家报仇,可他有信心能借助白卿宁来拿捏住她,让她不敢轻举妄动。 白未晞曾经评价过他,说他这个人太过自负,这种自负迟早会害死他。 当时他还不服气,现在想想,其实她当时就已经有所暗示了。 只是他不懂,也不愿意相信。 他确实自负。 沈临涯满脑子乱七八糟的想法,他扭头看着紧闭的房门,眯了眯眼睛,眼神变得危险起来。 - 黎落从新闻上看到杨雍的死讯,新闻发回来的第一手视频资料中,保镖和杨雍被烧焦的尸体被放进裹尸袋运走,杨雍乘坐的那辆车几乎烧得只剩下框架。 记者采访了几个在现场的目击者,这几人在汽车着火前试图施救过,但是都没有成功。 “车好像漏油了,火一下子就燃了起来。”一个右脸颊上有道疤的年轻男人满脸遗憾地说,“再给我十几秒,我说不定就能把人救出来了。” 记者安慰道:“别内疚,你已经很勇敢了。” 黎落吃着从仓库里拿出来的东西,这些吃的还是当初顾景臣塞给她的,放在仓库一直没动,现在她正在“绝食”,但是又不能真的饿着自己,伤了原主的身体,趁着沈临涯不在,吃点存粮补充体力。 她啃完一个红豆奶油面包,问相里安:“剪好了吗?” 事故发生时,黎落在杨雍身上投了张窃听卡,他被活活烧死前给沈临涯打的那通电话无疑是最好的证据。 “好了。”相里安说。 “帮我发到沈怀章邮箱。” “ok。” 相里安刚发送成功不到两分钟,黎落手机响了,来电是个座机号码,归属地显示龙城。 黎落摁下接听:“喂?” “未晞,是我。” 电话那头传来沈怀章的声音,黎落一怔,她吩咐相里安帮她站岗,这才躲到阳台上,压低声音说:“你不是出海了吗?” “前两天刚回来。”沈怀章低声说,“你现在方便说话吗?” “你说。” “邮箱里的东西我看了,未晞,这是个机会!”沈怀章兴奋地说,“录音足以证明沈临涯杀了人,想扳倒他,我们可以从这点下手。” “还不够。”黎落比他冷静,“沈临涯这么谨慎,他身后的律师团也不是吃素的,万一报案了却因为证据不足不了了之,打草惊蛇的后果是你跟我都得死!” “那怎么办?” “你再等等,我看看能不能想办法弄点别的东西。” 沈怀章情绪激动起来:“我等不了了!!!我现在就想看他死!!” “怀章,你别冲动……” “你别管我!”沈怀章呼吸急促,“他杀了我爸,抢走属于我的东西,就算豁上我这条命,我也要拉着他下地狱!!” 说完沈怀章直接把电话给挂了。 第555章 猪队友 黎落一愣,连忙回拨过去。 但沈怀章没接,她多打了几次,沈怀章直接把她的号码拉黑了。 “……这个猪队友!!!”黎落咬牙切齿地骂道。 沈临涯在龙城手眼通天,仅凭一条录音就想让他栽跟头,这无异于痴人说梦。 她有点后悔把录音发给沈怀章了。 事情已经发生了,后悔也于事无补,现在最重要的是想办法补救。 联系不上沈怀章,黎落琢磨着能不能偷偷出门去找他,可又觉得这样太过冒险。 沈临涯这个人心眼多得很,万一被他发现自己跟沈怀章见面,他绝对会杀了沈怀章。 可别到时候不仅没能阻止沈怀章,反而把他害了。 就在黎落纠结不已时,沈怀章行动了,他借着杨雍车祸死亡的新闻热度还没消散,联系了一家媒体,带上车祸的话题,把录音公布在网上。 这条信息量极大的录音一经发出,立刻引起不小关注,但前后不到四十分钟,录音被删除,相关讨论发言被屏蔽,热度一降再降,水花还没激起来就被压了下去。 吃瓜群众闻风而动,好奇归好奇,但是吃瓜渠道被切断,事情很快不了了之。 黎落看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心都凉了。 沈怀章这个蠢货!!! 沈临涯估计很快就能顺着首发渠道找到他,得知他还在龙城的消息。 他有危险! 黎落在家坐立不安了一天,直到傍晚,沈临涯下班回家。 黎落从他进门那一刻就开始偷偷观察他,沈临涯看起来没什么异样,依然端着讨好的笑容问她晚上想吃什么。 黎落没理他,抱着膝盖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沈临涯这段时间已经习惯了她的冷淡,他把外套交给佣人,走过来在她旁边坐下,陪她一块看电视。 电视正在播放一部韩剧,老掉牙的套路,但胜在男女主颜值高,沈临涯陪她看了一会儿,突然伸手拿过遥控,关掉电视:“这有什么好看的,走,带你看点好玩的。” 说着他伸手来拉黎落。 黎落侧身避开,用行动拒绝他的讨好。 沈临涯顿了顿,下一刻,他略显粗暴地把她打横抱起,无视她的挣扎反抗,快速往楼上走去。 到了书房门口,沈临涯用指纹开了锁,抱着黎落走进去。 书房陈设很简单,占据一整面墙的巨大书架,保险柜,办公桌,落地窗旁边放了两盆绿植,角落里还摆着一张沙发, 沈临涯把黎落放在大班椅上,顺手开了办公桌上的电脑。 黎落看着他这个动作,心头浮起一丝不祥的预感。 沈临涯开了电脑,点开一个播放软件,屏幕上开始播放猫和老鼠的动画片。 黎落:“……” “看这个吧,放松一下心情。” “……我不想看。”黎落心头的诡异感挥之不去,她把椅子一转就想跳下来。 沈临涯迅速摁住椅子把手,脸上依然带着笑,语气却强硬到不给她拒绝的余地:“我让你看!” 黎落抬头对上他的眼睛,他眼底没有丝毫笑意。 对峙了一会儿,黎落默默把椅子转回电脑前,看起了动画片。 沈临涯很满意她的态度,亲昵地揉了揉她的头发:“你先在这里待一会儿,我去给你煮面。” 说完他转身离开。 偌大的书房只剩下黎落一个人,她背挺得很直,连脑袋都不敢转动一下。 “相里安,书房有没有监控?” “没有。” 黎落松了口气。 “但是电脑摄像头是开启的。” 黎落:“!!!” 她放松到一半的腰又立刻挺直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直觉告诉她,沈临涯带她进书房绝对是有目的的。 但是只让她看动画片,他人又不在,难道是想看她会不会去翻保险柜? 她怎么可能干这种蠢事!翻了又打不开。 就在黎落心里疯狂吐槽时,电脑右下角突然弹出一份文件——死亡执行名单。 “……沈临涯果然是在试探我。”黎落说。 相里安问:“怎么看出来的?” “正常人谁会给机密文件取这种名字,是怕别人看到了不点进去吗?” 相里安:“……” 黎落握住鼠标,点开那个文件夹。 相里安立刻说:“知道是陷阱你还跳?” “沈临涯存了要试探我的心思,东西都送到我面前来了,这个时候装作看不见才反常,他会更怀疑我。” 相里安:“……” 黎落点开文件夹前做好了心理准备这是个空的文件夹,但打开了她才发现,东西是真的。 文件详细记录了沈临涯回国后干的所有坏事,包括策划怎么整垮包括白家和沈家在内的好几个家族,从计划到实施过程,具体时间和经过,全都记载得明明白白。 为了引她上当,沈临涯可谓是把老底都兜到她面前来了。 黎落一页页翻下去,越看心越往下沉。 沈临涯这个人,远比她想象中要阴狠毒辣得多。 “小a,有没有办法把这些东西拷走?” 反正沈临涯都已经知道她打开这个文件了,不弄走有点可惜。 “我试试。” 熟悉的细微电流感流经手臂,十多秒后,相里安给出反馈:“不能,文件上了多重保险锁。” “这么高科技吗,连你都搞不定?” “要强制拷走也不是不行,但是会惊动电脑防御系统,沈临涯会察觉,你知道后果的。” 黎落沉思了一会儿,开启一张录像卡,对准了电脑屏幕。 相里安:“……” 物理攻击,防不胜防。 黎落把文件内容从头翻到尾,保证录像卡全部拍下来,她才关了技能卡。 刚做完这些事,书房的门被推开了,沈临涯端着一碗牛肉面走进来。 他把碗往桌上一放,扫了一眼电脑屏幕,那份足以让他坠入地狱永不超生的证据就这么大喇喇地敞在电脑上,放出文件做诱饵的人丝毫不惊讶,看了文件咬诱饵的人也没有要遮掩的意思。 “都看了?”沈临涯问,语气平静。 “嗯。” “发表一下观后感吧。”沈临涯往办公桌上一坐,笑眯眯地看着她。 第556章 智商碾压 黎落直勾勾盯着他,不答反问:“你想从我这里听到什么?” 沈临涯倒也不含糊,直接问:“沈怀章放出录音这件事,你知情,对吧。” 他用的陈述句,不是疑问句。 黎落想起沈怀章打给自己那两通电话,特别是第二通,用座机打的,只要根据通话记录查到座机所属地点,再调出附近的监控,想知道打电话的人是沈怀章并不难。 沈临涯问得这么笃定,大概率已经去查过了。 反驳的话到了嘴边,又被黎落活生生咽了回去,她闭嘴不说话。 沈临涯老神在在地说:“我很好奇,沈怀章是怎么弄到录音的,毕竟以他如今丧家之犬一样东躲西藏的处境,想接近杨雍,神不知鬼不觉在他车上装窃听器并不容易。” 黎落还是保持沉默。 “前段时间你替沈怀章向我要过一笔钱,我给了,事到如今,咱们把话摊开了说,你是不是早就猜到我会派人去杀他?他逃走的事,是不是你帮忙策划的?” 黎落的背不自觉绷直,来自a级任务对象的智商压迫让她有些紧张,她甚至在考虑如果用瞬移卡突然消失在沈临涯面前,他会有什么反应,又会造成什么后果。 黎落的沉默落在沈临涯眼里无异于默认,他突然伸手搭上她的肩膀,掌心顺着她的颈线一路往上:“小白,你很聪明,可惜没用在正事上。” 黎落:“……” 沈临涯的大拇指抵住她的喉咙,这个威胁意味十足的动作逼得黎落下意识仰起了下巴,以他的武力值,拧断她的脖子只需要一秒钟。 逃不逃? 黎落心里在剧烈纠结,要是就这么跑了,虽然能保住小命,但是想再接近攻略目标,可能性几乎为零。 任务基本上跟失败没什么两样。 不能跑! 黎落咽了口口水,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她眼角余光瞟了一眼那碗牛肉面,心里生出一个主意。 “那个……上路之前,我能不能提个小要求?” “嗯?” 黎落指了指牛肉面:“我饿了,能先把这个吃了再死吗?就当看在孩子的份上,让我吃饱了再上路。” 沈临涯似乎愣了一下,随即松开手,把碗往她跟前推了推。 黎落接过他递过来的筷子,低头大口吃面。 沈临涯看着她做作的举动,好笑道:“你为什么会认为我想杀了你?” 黎落吃面的动作一顿。 “小傻子。”沈临涯在她脑门上弹了一下,“知道为什么给你看这些东西吗?从你打开这个文件夹那一刻开始,你别想再离开我半步,就算死,也得死我面前。” 黎落瞬间明白过来——沈临涯戒心重,身边的人只要发现生出异心,宁愿错杀也不会放过。 在不想杀了白未晞的前提下,他只能用这种方式把她拉进地狱里共沉沦。 怀揣着他的秘密,白未晞别想活着离开他。 黎落握着筷子,突然觉得眼前的面难以下咽。 智商被碾压的感觉不好受。 沈临涯催促道:“吃吧,吃完带你去看另一个好玩的东西。” 黎落眼皮一跳:“你又干了什么?” 沈临涯扬了扬下巴,示意她先吃东西。 黎落放下筷子:“我吃饱了。” “你没吃饱。”沈临涯说,“你要是不吃,我不敢保证你见到那个东西时,他还是完整的。” 黎落:“……” 面吃了一半,黎落放下筷子:“我真吃饱了。” 见她脸色苍白,确实是吃不下了,沈临涯这才作罢:“走吧。” 在沈家地下室见到沈怀章时,黎落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还是被他的惨状吓了一跳。 沈怀章被绑在木桩上,他似乎刚遭受过一顿毒打,浑身都是血,头皮甚至被撕下来一块,皮肉血淋淋的暴露在空气中,这会儿已经昏迷过去了。 只一眼,黎落不忍直视地别开视线。 相里安却突然提醒道:“沈怀章身上有东西。” “什么东西?” “窃听器。”信号灯闪了闪,相里安说,“在他衣领扣子上。” 黎落脑子一转,立刻明白了沈怀章这么冲动的用意。 他不是不知道仅凭一条录音无法扳倒沈临涯,同时也知道错过这个机会,在实力悬殊的情况下,他可能永远都没办法报仇。 于是他故意放出那条录音,引起沈临涯的注意,然后故意被他抓住,如果她没猜错,窃听器那头应该有人在录音,而沈怀章接下来会开始套沈临涯的话,以此获得更多证据。 他在用命涉险!!! 如果说之前黎落觉得沈怀章是个猪队友,那现在,她觉得他是个心急又勇敢的猪队友! 得把这个猪队友救出去才行。 “弄醒。”沈临涯吩咐保镖。 保镖应了一声,接了一盆水泼在沈怀章身上,被冷水一激,沈怀章醒了过来,剧烈的疼痛让他发出一声难以压制的呻吟。 沈临涯慢条斯理地走到他面前,心情颇好地欣赏沈怀章这副狼狈至极的模样:“跑都跑了,你怎么还有胆子回来?” 沈怀章眼神好一会儿才聚焦,他恶狠狠地盯着沈临涯:“你还逍遥法外,我怎么能不回来!!!” “胆子很大嘛,比你当初欺负我的时候要英勇多了。”沈临涯甚至鼓了鼓掌。 沈怀章扭头,目光落在黎落身上,他怔了怔,随即说:“少废话!技不如人我认,要杀要剐随你便!我可不像某些软骨头,为了荣华富贵,连仇人都能攀附。” 沈临涯冷冷地盯着沈怀章,眼神在黎落和沈怀章身上转了一个来回,很快又讽刺一笑:“得了,知道你跟白未晞感情好,不必用这种方式为她撇清关系,你们联手干的那些事我都知道,她怀了我的孩子,我不会对她怎么样的。” 心机被识破,沈怀章恼羞成怒:“……沈临涯,你他妈真恶心!” “啊,恶心我的人多了去了,你这点恶心,还真入不了我的眼。” “……”沈怀章咬牙切齿地质问,“我问你,爸爸是不是你杀的?明明去世前几天精神状态还很好,怎么你回家一趟,他第二天就没了,是不是你对他动了手脚?” 沈临涯耸耸肩:“现在问这些事有意义吗?以你现在这副样子,就算我说是,你又能拿我怎么样?” “你这个丧尽天良的畜生!你回沈家以后,爸爸待你不薄,吃喝都没短过你,你怎么能干这种事!!”沈怀章破口大骂,“沈临涯,你不得好死!!!” 沈临涯眯起眼睛,若有所思地盯着沈怀章上下打量。 黎落一看他露出这副表情,心里暗道一声不妙。 沈临涯心思细腻,他大概是察觉到了什么。 就在黎落想着说点什么转移沈临涯的注意力又不显得突兀时,沈临涯突然上前一步,精准地挑起沈怀章的衣领,一把将那颗颜色稍深的扣子摘了下来。 沈怀章脸色骤变。 在看到藏在背面的微型窃听器时,沈临涯眼神一黯,迅速将扣子扔在地上踩裂,然后狠狠踹向沈怀章的小腹。 第557章 你剩下的时间不多了 “沈临涯!!!”黎落吼道,连忙奔过去想阻止他。 但沈临涯充耳不闻,这一脚用了十成力气,好像恨不得把沈怀章的肚子踹烂。 沈怀章挨了这一脚,本来就惨白的脸色几乎成了青紫色,他低头呛出一口血来。 黎落拽住沈临涯,但还没开口,沈临涯突然回头直勾勾地盯着她,眼神森寒:“他身上带了窃听器这件事,也是你们商量好的?” “……不是。” “你以为我还会相信你?” 不相信你问个屁! 黎落竭力保持镇定:“我发誓,我真的不知情!” “不重要了。”沈临涯拔出枪,对准沈怀章,“他必须死!” 黎落连忙按住他的手:“等等!” “你想为他求情?” “……”黎落脑子转得飞快,前后不出三秒钟,她做出一个破釜沉舟的决定,召出相里安,“小a,把录像卡保存下来的内容发到司法机关,以沈怀章的名义实名举报沈临涯!” 相里安吃了一惊:“你确定?你知道这么做会有什么后果吗?” “知道!” 这个能让沈临涯死上好几回的秘密一旦泄露,沈临涯盛怒下说不定会杀了她。 就算她有瞬移卡能逃走,留下的沈怀章也必死无疑,最坏的结果是她和沈怀章一块死在这里。 这是个必须得有人死才能破的局。 她在赌,赌沈临涯舍不得对白未晞下手,赌他会顾念她肚子里的“孩子”,放沈怀章一条生路。 死局必须流血的话,那牺牲的人也不该是她和沈怀章。 相里安动作极快,很快完成了发送和举报:“好了。” 黎落做了个深呼吸的动作,按下沈临涯手里的枪:“沈临涯,你剩下的时间不多了。” 沈临涯皱眉:“什么?” “我向司法机关举报了你。” 沈临涯冷笑:“所以呢?” “还送上了你今天给我看的那些东西。” 沈临涯笑容一顿,随即更轻蔑了:“你觉得我会信这种鬼话?” 他敢把那些东西给她看,就有把握绝对不会泄密。 黎落掏出手机,翻出相册给他看。 老年机屏幕尺寸有限,但不妨碍视频播放,在看到那些绝密文件以视频形式出现在她手机上,沈临涯瞳孔微微一缩,他镇定的表情裂开了一条缝隙。 下一刻,沈临涯凶悍至极地掐住黎落的脖子,逼得她连连后退,直到背抵上身后的墙,他咬着后槽牙,一字一句都在用力:“白未晞,你背叛我?!” 黎落悄悄使出一张防御卡,防止这个疯子丧心病狂下真的把自己掐死,她屏住呼吸:“这种足以载入刑法史做反面教材的案子,你猜司法机关接到举报后多久会来抓人?一个小时?两个小时?沈临涯,留给你的时间真的不多了,你还是想想怎么跑路吧,被抓住只有死路一条。” 沈临涯恶狠狠地盯着她看,盯得黎落头皮发麻。 就在她几乎快扛不住这么阴狠冷厉的逼视时,沈临涯突兀地笑了一声,他松开掐住她脖子的手:“白未晞,我小看你了,杀不了我,所以逼我走?” 他招手叫来旁边的保镖,从他腰间抽下一副手铐,“咔嚓”“咔嚓”两声,把自己的左手和黎落的右手锁在一起:“我说过,你他妈就算死,也得死在我面前,逼我走,你也别想留在国内。” 黎落:“……” 沈临涯语速极快地吩咐保镖准备直升机,拽着黎落就走。 走到门口,沈临涯又想起什么似的,扭过头,对着沈怀章就要开枪。 黎落前一秒还在庆幸他急着逃命忘了沈怀章,一看他这个举动,连忙扑上去,沈临涯被她这么一撞,枪失了准头,射偏了。 “白未晞!!!”沈临涯语含警告。 黎落按住他的手不放:“饶他一命,我跟你走。” “我就算不放过他,你又能怎么样?” 黎落顿了顿,说:“那我就不让这个孩子出生。” “你……”沈临涯脸上阴云密布,眼神可怖到大有要一枪崩了她的征兆。 两人对峙了几秒钟,沈临涯握着枪的力气慢慢放松:“只要我饶他不死,你就生下这个孩子?” 黎落察觉到他的妥协,说:“对。” “好。” 达成交易,黎落松开按着他的手。 没想沈临涯连看都没看一眼沈怀章,枪口往下一转,扣动扳机,随着一声枪响,沈怀章发出一声惨烈至极的叫声。 本来准备离开的黎落心里猛地一颤,立刻回头,那一枪打在沈怀章膝盖上,不用看都知道他整个膝盖骨被打碎了,血流如注。 面对黎落沉下来的眼神,沈临涯耸耸肩:“我只答应饶他不死,可没说要放过他。” 黎落:“……” 沈临涯吩咐保镖把人扔到外面,然后急匆匆带着黎落离开。 沈临涯手底下的人倒是训练有素,短短二十分钟,一架直升机轰隆隆降落在沈家大门外的停机坪,同时半空中还悬停着两架直升机,螺旋桨刮起的风吹得四周草木簌簌作响。 保镖已经收拾好重要文件等候在一旁,就在黎落以为沈临涯会直接带着她上直升机离开龙城时,旁边走出三个戴着口罩墨镜的男人。 他们身上穿着和沈临涯同款的风衣和裤子,连发型和身高都一模一样,从背后乍眼一看,跟沈临涯有七八分相似。 黎落立刻意识到沈临涯想干什么。 那三个男人得了吩咐,每个人带着两个保镖,分别上了三架直升机,明目张胆地往不同的方向离开。 而真正的沈临涯本尊却带着黎落钻进一辆普通小轿车,在乔装后的保镖掩护下离开沈家。 黎落看着这一系列举动,打从心底感慨沈临涯天生就是做枭雄的料。 做了那么多坏事,他大概早有猜到自己会有这么一天,所以做好了万全的准备逃离。 车一路驶上主干道,没入茫茫车流中。 黎落和沈临涯坐在后座,她扭头往车窗外看,一连和好几辆警车擦肩而过后,她隐隐有种龙城的天要变了的感觉。 第558章 菩萨心肠 车一路往出城的方向驶去,车经过收费站,沈临涯不动声色地拉过黎落的手,将她整个右手攥在掌心里。 黎落明白,这是在无声地警告她不许轻举妄动。 沈临涯那招金蝉脱壳为他争取了不少时间,车顺利过了收费站。 刚驶上高速时,身后远远传来警笛声,随即有扩声器在喊,让所有排队过收费站出城的司机都准备好身份证,一一进行盘查。 沈临涯嘴角抿了抿,露出一个讽刺的笑容。 车一路向西。 黎落低声问:“我们这是去哪儿?” “云南。” 黎落一愣:“去那边干嘛?” “海运和空运受限没法出国,咱们从云南出境,经过老挝,泰国和马来西亚,去印度尼西亚,我在那边有产业。” 黎落皱眉:“可是我没带护照。” “护照?跟我出国还要什么护照。”沈临涯被她逗笑了,“咱们又不是正儿八经去旅游,谁会查你护照,谁敢查你护照。” 黎落:“……” 她意识到,如果让沈临涯过了边境线,就再也拿他没办法了。 不能让他出国。 一念及此,黎落不动声色地观察起四周,想看看有什么条件可以利用。 车在夜色中行驶了三个多小时,追随沈临涯的保镖驾车从后面赶了上来,为了不吸引路人注意,四辆不同的车隔着一定距离分开行驶,凌晨时分,车队抵达另一个城市。 穿过那座城市,再次出城时,思考了一路的黎落悄悄往开车的保镖身上投了张致幻卡。 龙城的动荡还没波及到邻市,这边收费站并没有设卡盘查,车刷卡过了关口,驶出一段距离后,保镖在致幻卡的作用下突然一边加速一边猛打方向盘,车顿时跟喝醉了一样东倒西歪摇摇晃晃,沈临涯反应极快,立刻捞过黎落摁在怀里,冲保镖吼道:“怎么回事!” 保镖如梦初醒,连忙回正方向盘,但已经来不及了,车擦着前面一辆白色小轿车的车屁股,一头撞到高速护栏上。 整个车头凹陷下去,冒出一股白烟。 保镖脑袋磕在方向盘上,抬起头时额头上磕出血,他一脸惊恐地扭头跟沈临涯连连道歉:“老板,对不起,我……” 沈临涯皱着眉头,但他显然很清楚现在不是发火的时候,倒也没苛责保镖,而是说:“去处理一下。” 说话间,前面被剐蹭了车屁股的白色轿车车主已经下来了,一看自家车被蹭掉一大块漆,顿时有点生气,保镖一下车就被他怒气冲冲地揪着衣领,嚷嚷着要他赔偿。 保镖本着速战速决的心思,对方开出的赔偿他想都没想就一口应了下来,轿车车主这才作罢。 然而保镖回到车上,试图发动车时,却发现刚才那一撞,车已经无法启动了。 “老板,车坏了。” 沈临涯眯了眯眼睛,他目光落到还在车前点着口水数钱的轿车车主身上,对保镖说:“下车。” 两个保镖加上黎落和沈临涯,四个人一块下了车。 保镖按照沈临涯的意思去跟轿车车主交涉,想买下他这辆车。 “现在吗?” “对,我们急用,钱马上可以结清。”保镖说。 他们这么痛快,反倒引起车主怀疑,他上下打量了保镖一眼,又看向沈临涯和黎落,纠结了一会儿,摇摇头:“不行,万一你们拿我的车去干什么坏事,最后警察查到我头上,我这不是在自找麻烦嘛,我不卖!” 沈临涯闻言牵着黎落上前,保镖自动给他让开位置。 “加钱也不卖?” “不卖。”车主态度坚决。 沈临涯掏出枪,顶在他小腹上:“这样呢,也不卖?” 车主一愣,随即嗤笑着用手将枪口顶开:“吓唬谁呢……啊!” 沈临涯扣动扳机,装了消音器的手枪射穿了车主的掌心。 车主倒在地上,托着血淋淋的手掌,目光惊惧:“你们……你们……” 沈临涯枪口再次对准他,想杀人灭口。 黎落连忙摁住他:“够了!” “他会泄密。” “就算他不泄密,到处都是监控,警察查到你的逃跑路线也只是时间问题,有这功夫还不如快点跑!” 沈临涯考虑了三秒钟,收起手枪:“好吧。” 说完他拉着黎落就要上白色轿车。 “等等。”黎落从口袋掏出一条手帕,拖着手铐另一端的沈临涯走到车主面前,捂住他的伤口,将他扶起来那一瞬间,不露踪迹地把那部老年机塞进他外套口袋:“快去医院,失血过多会死的。” 车主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神色一僵,随即点点头:“好。” 抢了白色轿车,车队再次出发离开。 黎落安安静静地坐在后座上,沈临涯晃了晃两人铐在一起的手,突然说:“白未晞,为什么?” 黎落皱眉:“什么为什么?” “你对谁都这么菩萨心肠,为什么唯独对我这么狠。” 黎落:“……” 他居然有脸问这种问题。 如果不是他毁了白家在先,无论是原主还是黎落,谁会嫌命长招惹他这样的大魔头。 车又往前走了半个小时,保镖的对讲机响了,是走在最前面探路的车发来消息:“老板,前面有警察在设卡盘查过往车辆。” 沈临涯一怔:“有多少人?” “目测有七八辆警车,查得很仔细。” 沈临涯沉思了一会儿,问保镖:“这里离最近的出口有多远?” 保镖查了一下地图:“三公里。” “做好准备,冲卡下高速,走小路。” “是。” 车里响起子弹上膛的动静,沈临涯开始擦那把手枪。 黎落看得心情紧张起来,她说:“万一他们不是冲着你来的,你一冲卡,没事也变有事了。” 沈临涯有些好笑:“你知道在高速公路上设卡是什么概念吗?” 黎落:“……啊?” 沈临涯指了指他自己:“只有我这种身上背了几十条人命和涉案金额数千亿的重大逃犯才有的待遇。” 黎落:“……” “别想了,就是冲着我来的。”沈临涯拿了他的外套给黎落披上,又帮她戴上鸭舌帽,理了理滑落到脸颊边的发丝:“等会儿要是害怕,就趴我怀里,把耳朵堵严实点,放心,不会有事的。” 第559章 你想死吗? 车往前行驶,离警方设卡的地方越来越近,因为要对过往车辆一一盘查,前面开始堵车,车一路走走停停。 黎落注意到,跟着沈临涯一起逃亡的另外三辆车不动声色地穿插过来,一左一右护着他们这辆车。 在距离检查关卡只剩下二三十米,左边的越野车突然打开门,一个保镖走下来,去敲后面那辆车的车窗。 黎落扭头去看那人想干什么,目光落到他扶着腰间的手上,她眼尖地发现那是一把枪。 这时车窗降了下来,露出一个女人的脸,在看到她怀里抱着的孩子时,黎落心脏一突,张嘴就要喊,冷不丁身后伸上来一只手,捂住她的嘴将她拖了回去。 “白未晞,你想死吗?”沈临涯冷冷地说。 黎落:“……唔唔!!” 就在这短短一瞬间,保镖动作快如闪电地从车窗里捞出那个只有四五岁的孩子,转身一个箭步跨回车上,前面的车流正好疏通,越野车迅速冲了出去。 被抢走孩子的女人爆发出一声尖叫,驾驶座的男人也连忙打开车门追了出来,这片骚乱引起前面警察的注意,那边正要派人过来一探究竟,越野车的天窗开了,车里的人往空中放了一枪。 枪声一响,警察立刻戒备起来,然而还没等他们冲上去,天窗中露出孩子的上半身,保镖缩在车里,用一把枪顶住孩子的脑袋——他们用这个孩子做人质。 孩子吓得大哭不止,警察一看这情况,瞬间不敢轻举妄动了。 车流堵死在原地,离得近的车主听见枪声,怕被殃及无辜,连忙把车往后退。 黎落好不容易从沈临涯手里挣脱出来,她张口就骂:“你疯了!那只是个小孩!” “小孩才好拿捏。”沈临涯似乎完全没觉得这么做有什么不对,他目光透过挡风玻璃往前面看,检查卡口完全被堵死了。 “……”黎落咬牙切齿地看着他。 沈临涯瞟了她一眼,猜到了她在想什么,他耐着性子说:“行了,别用这种眼神看我,我答应你,只要能安全离开这儿,我不会伤害那个孩子。” 黎落心里不断在飙脏话,但眼下跟沈临涯多说无益,她只能往那孩子身上投了张防御卡,保证她不会出事。 警方派了人前来交涉,拿着大喇叭冲着越野车喊:“有话好说,别伤了孩子。” 沈临涯用对讲机吩咐保镖:“告诉他们,我们要离开这儿,不许追上来,到了安全的地方,我们会把孩子放了。” 保镖把这番话复述给警方,警方那边稍稍一考虑,很快给出答案:可以。 卡口处的障碍物被一一搬离,四辆车两两通过,车驶出几十米,车窗突然降下,保镖将枪口伸出窗外,对着路边停着的警车就是一顿狂轰乱炸,一时间枪声四起,火光弹壳四溅,七八辆警车几乎无一幸免,被射得玻璃全碎车胎爆裂。 沈临涯看着这一切,发出一声嚣张至极的笑声。 黎落:“……” 三公里后,车下了高速,转进乡道。 在乡道上行驶了半个小时,黎落看着还被迫扒在越野车天窗上哭泣不止的孩子,忍不住说:“可以了吧,把人放了。” “现在还不安全。”沈临涯说。 “什么时候才能放人?” “到边境线吧。” “……” 从这里到边境线至少还需要七八个小时,那孩子一路被挟持过去,不得留下心理阴影。 黎落稍稍一沉思,说:“其实不用那么麻烦,你只是想要一个人质威慑警方,让他们不敢轻举妄动,那我也可以做这个人质。” 沈临涯皱眉:“不行,万一伤了你……” “那万一伤了那个孩子呢?” “白未晞,我没你那么仁慈,不想跟你讨论这个问题,这件事没得商量!”沈临涯语气里满是不容置喙,“坐好,少管闲事!” 黎落:“……” 车一路加速,避开主干道,左拐右拐,花了两个多小时穿越乡道,正要从一条极为偏僻的小路进入下一个城镇时,保镖突然说:“老板,有车跟上来了。” 沈临涯扭头盯着后面看,这条山道很偏僻,夜里几乎没有机动车会经过,他们一路上速度都很快,加上专捡小路走,按道理说警方没那么快能追上来,除非…… 沈临涯眯了眯眼睛,突然问副驾驶上的保镖头子老陈:“你手底下的人没问题吧?” 老陈一愣,随即保证道:“都是跟了我六年以上的亲信,绝对没问题,怎么了,老板?” 沈临涯说:“刚才警方那么轻易放我们走,现在又能这么快跟上来,我们的人身上很有可能被装了定位器。” 老陈脸色微变,他立刻拿起对讲机,吩咐手底下的人各自检查身上的装备。 几分钟后,每辆车都反馈回来:没发现定位器。 “可能装车上了。”沈临涯略一沉思,开了电脑查周边地图。 三分钟后,他吩咐老陈:“翻过这座山,另一侧是临海悬崖,咱们在山脚下弃车,让老马的人开直升机过来山顶接应,去南边我买的那座私人岛屿。” 老陈皱眉:“老板,今晚风很大,山顶没有停机坪,悬停的话风险大,您看这……” “在林子里过一夜,天亮再走,林子这么大,这穷乡僻壤的,一时半会儿调不来这么多警力连夜搜山,我们暂时还是安全的。” “好,听您的。” 黎落在旁边听着他们商量完,连忙问:“那可以把小孩放了吧?” “不行。”沈临涯说,“带着她是一份保障。” 黎落据理力争:“可是她还那么小,我们弃车的话,她可能跟不上大家的行进速度。” “没事,找个人背她就行了。” 黎落:“……” 沈临涯见她憋着一脸怒火,无可奈何道:“我向你保证不会伤她分毫,这总行了吧?” 黎落别开脸,不接话。 如果没有这个孩子,她找机会悄悄挣脱手铐,用个瞬移卡逃走就是了,至于沈临涯,反正他已经成了通缉犯,到处都是天罗地网在等着他,她逃走后用定位卡协助警方抓住他,任务就算完成了。 第560章 定位器在她身上 可现在多了一个小人质,黎落没办法丢下这个孩子自己逃走。 她太清楚沈临涯残忍的性子了,不对老弱妇孺下手这种规矩在他眼里等于放屁。 她一消失,沈临涯很有可能会嫌孩子是个累赘,顺手把她解决掉。 一行人在山脚下弃车,带上东西步行上山。 大概是因为临海,夜里的风特别大,吹得山上的树左右摇摆哗哗作响,保镖分成两部分,一部分在前面开路,一部分在后面保护,沈临涯牵着白未晞的手,还不忘嘱咐保镖:“注意清理痕迹。” “是,老板。” 在林子里跋涉了足足三个小时,一行人身上被夜露湿透了,这林子未经开发,杂草比人还高,虽然走起来艰难,却是个绝佳的隐蔽地点。 就如沈临涯所说,躲在这里,警方除非有足够的警力能一夜之间完成整座山的地毯式搜索,否则别想找到他们。 再加上他们手里有枪,还有一个孩子做人质,警方有所忌惮,更加不敢大规模搜山。 到了密林深处,沈临涯环视四周,说:“就在这里休息吧,大家吃点东西保持体力。” 保镖得令,除了负责站岗的,其他人纷纷坐下来吃东西。 沈临涯从保镖那里拿了一瓶水和一个面包递给黎落:“吃点。” 黎落接过,却没有马上吃,而是看向那个孩子。 孩子不过四五岁的年纪,刚才哭了一路,嗓子都哑了,脸上的泪痕还没干,不知道是不是被保镖威胁过,这会儿倒是很安静,坐在一旁几乎蜷缩成一团。 黎落拿着面包正想走过去,沈临涯立刻拉住她:“干什么?” “……给小孩一点吃的。” 沈临涯瞪了她一眼,把她拽回原地坐下,他给保镖使了个眼色,保镖掏了面包和水给那孩子。 孩子怯生生地接过。 “吃你的。”沈临涯撕开面包袋子,塞给黎落。 黎落没什么胃口吃东西,但在沈临涯逼视下,她还是啃了半个面包。 沈临涯见她吃了几口就不吃了,问:“不饿吗?” “嗯。” “再吃点吧,你不饿,宝宝也要吃。” 黎落没搭理他,把面包卷成一团扔在地上。 沈临涯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要不我给你弄点别的吃?” “我真不饿。”黎落实在烦他,索性背过身,要不是两人的手还铐在一起,她都想远离他躲个清静。 沈临涯招手叫来保镖,低声跟他说了几句。 保镖犹豫道:“老板,现在生火容易暴露……” “让你去就去!” “……好的,老板。” 半小时后,保镖端来了一碗泡开的泡面。 黑灯瞎火的荒山野岭,泡面的香味变得尤其浓烈,黎落回过头,沈临涯刚好从保镖手里接过泡面,端到她面前:“条件有限,你先对付着点,等到了岛上,我给你弄个海鲜宴。” 黎落:“……” 沈临涯见她不动也不接泡面,叹了口气,在她面前蹲下来,打开泡面盖子,卷了一叉子面吹了吹,送到她唇边:“啊~~~” 黎落:“……我自己吃。” 她端过泡面,背过身开始吃。 两人的手还铐在一起,沈临涯伸着一只手迁就她,看着她低头吃面,他微微一笑。 两个小时后,天渐渐亮了,风势也小了下来。 老陈联系上直升机,走过来说:“老板,可以走了。” “嗯。”沈临涯拉起黎落,“从这里到山顶只需要十几分钟,你坚持一下,上了直升机就安全了。” “嗯。”黎落身上披着他的外套,心不在焉地往山下的方向看了一眼。 她昨晚塞给那个倒霉车主的老人机里连接着定位卡,定位卡的另一头就锁定在她身上,按理说警方应该能根据定位找到这里,可现在都快天亮了,怎么还没出现? 这要是让沈临涯上了直升机,想再抓住人就难了。 沈临涯注意到她的眼神,一把捏住她的下巴:“怎么,你以为警察能追上来救你?” 黎落:“……我只想知道你什么时候把那个孩子放了!” 沈临涯已经懒得回答她这个问题了,他招呼其他人:“收拾东西,走!” 所有人都拿了东西起身,准备往山上走,这时变故突生,不知道从哪里响起一声枪响,一个保镖应声倒下。 这声枪响像拽住了大家的脑神经,沈临涯几乎条件反射般将黎落拉到树后躲好,其他人纷纷找地方隐蔽起来,老陈反应更为迅速,立刻拎起小女孩,自己躲在树后,让小女孩暴露在外,还不忘用枪顶住她的脑袋。 “艹!”沈临涯骂了一声脏话,“怎么这么快就找过来了?” 老陈掏出望远镜往四周观察了一阵,脸色是前所未有的凝重:“老板,他们埋伏在下面。” “有多少人?” “……很多。” 这些人应该到了有一段时间,只是顾忌着他们身上的枪和人质才隐忍不发,刚才那枪估计也是看他们要走了,情急之下才开的。 沈临涯脸色瞬间难看起来。 这时老陈腰间的通讯器响了,他看了一眼,咬牙道:“老板,直升机已经在山顶了,我们掩护你上去,你动作要快。” 沈临涯稍作犹豫:“好。” 他拉起白未晞,拍了拍她的脸,像安抚又像警告:“小白,你要听话,过了这道坎,你要什么我都给,你要是不听话,就得跟我一起死在这儿,懂吗?” “……好。” 沈临涯说完,带着白未晞和一部分保镖,借着杂草掩映,飞快地往山上跑去。 几人刚一有动静,山下就传来枪声,老陈这边也不是吃素的,双方顿时交起火来。 即使经历过末世,此刻子弹嗖嗖地擦着旁边的草叶飞过去的感觉还是让黎落心惊肉跳,一行人在老陈的掩护下一路狂奔上了山顶,见到悬停在半空中的直升机。 直升机看到沈临涯,立刻往这边飞近,放下软梯。 沈临涯一手攀住软梯一手抱住黎落,正要爬上去,身后传来老陈气喘吁吁的喊声:“老板,等等!” 沈临涯回头,老陈负了伤,半边肩膀都是血,额头上全是冷汗,他一跑近就吼道:“老板,您不能带这个女人走!” 黎落心里“咯噔”一下。 “定位器在她身上!” 第561章 要命都给你 沈临涯一愣,立刻扭头看向黎落。 “定位器在你身上?” 黎落顿了顿,没接话。 “是不是在你身上?”沈临涯眼神变得危险起来。 黎落硬着头皮,下意识看了一眼两人铐在一起的手。 跟老陈负责殿后的保镖本来有十多个,现在只有他一个人逃上来,其他人估计要么被抓要么已经死了,同时没跟上来的还有那个孩子。 她已经没有顾虑了,现在是用大力卡掰开手铐,再用瞬移卡离开这儿最好的时机。 可同时她也明白,一旦她逃走,沈临涯会立刻上直升机逃离,以他的聪明才智,一旦逃脱,想再抓回来就难了。 沈临涯不会放过白未晞,也许他短期内无法回国,但过个三五年,风头一过,他有的是机会再找到白未晞,这对原主来说是个隐患。 她现在面临两个选择,要么关掉定位卡跟沈临涯一块走,再找机会把消息传递给警方,帮助警方抓捕沈临涯,给这件事划上一个完整的记号。 要么死不承认,让沈临涯左右为难,也许他会一气之下一枪打死她。 无论哪个选择,都带着极大的风险。 黎落还在天人交战,沈临涯突然一把掐住她的脖子,恶狠狠地吼道:“白未晞,你他妈回答我!!定位器是不是在你身上!!” 黎落:“……是。” “在哪儿?交出来!!”沈临涯说着,飞快地动手给她搜身。 黎落一把按住他的手:“……我吞下去了。” “什么?” “定位器,我吞下去了,在我肚子里。”黎落说,她做出选择,不能跟沈临涯走。 沈临涯:“……” 老陈一手摁着负伤流血的肩膀一手抱着枪,频频往后看,催促道:“老板,你快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这个女人交给我来处理!” 沈临涯跟没听见似的,他盯着黎落看了几秒钟,一手捏住她的下巴,强迫她张开嘴,开始抠她的喉咙:“吐出来!快点!!!吐出来!!!” 黎落挣扎起来:“放开我……放开!!” “你快点吐出来,不然我怎么带你走!!”沈临涯声嘶力竭地吼道,急怒之下声音里竟带上了一丝哭腔。 黎落一愣,抬头看向沈临涯,他眼睛都气红了。 “小白,快把定位器吐出来……我求你了行不行?跟我走,以后你要什么我都给你!要命都给!” 黎落:“……不。” 她坚决的神色落在沈临涯眼里,他像是才反应过来:“……你恨我,对吗?” 黎落别开眼睛,不跟他对视。 两人僵持中,警方追了上来,足足数百位荷枪实弹的警察,迅速将整个山头包围。 跟着沈临涯的十多个保镖迅速挡在他前面,持枪跟警方对峙。 半空中的直升机一看这阵仗,调转方向扭头就走。 老陈见状,目眦欲裂:“老马!!!” 直升机头也不回地飞走了。 “……狗娘养的!!!”老陈气得几乎吐血,他目光在黎落和沈临涯身上一转,迅速生出一个主意,他撞开沈临涯,从背后掐上黎落的脖子,把枪顶在她太阳穴上,“都不许过来!!!” 原本慢慢逼近的警察一看这情况,立刻停下了脚步。 老陈挟持着黎落,对警方吼道:“给我们准备一架直升机,要快,不然我杀了她!” 沈临涯突然开口:“老陈,放了她。” “老板,你疯了?没了人质我们必死无疑……” “走不了了。”沈临涯低声说。 老陈没听清:“什么?” “我们走不……” 他话还没说完,两道子弹破空声骤然炸起,一颗子弹射过老陈的太阳穴,穿颅而过,另一颗打中他持枪的手,爆出的血花溅了近在咫尺的黎落大半边脸。 枪应声落地,老陈瞪大眼睛缓缓倒地,死不瞑目。 最大的威胁一解决,枪声骤然密集起来,沈临涯站在风暴中心,眼睁睁看着身边追随他多年的保镖一个接一个倒下,直到左肩上挨了一枪,他身形一晃,眼里慢慢涌上一种叫绝望的情绪。 黎落顶着溅了半边脸的血,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事情已成定局。 枪声很快停了下来,警方那边传来喊声:“沈临涯,你跑不了,现在认罪还能争取从轻处罚……” 山顶的另一侧就是临海悬崖,风很大,吹得沈临涯衣摆猎猎飞扬,他盯着黎落看了许久,突兀一笑:“小白,你赢了。” 黎落沉默了一会儿,说:“跟我回去,认罪吧。” 沈临涯摇头:“不,我不回去,回去是死,不回去也是死,你是知道我性子的,就算死,我也不会让那些人痛快。” 黎落:“……” “小白,事到如今,我只求你一件事,把孩子生下来,好不好?” 黎落一怔。 “你生下来,如果不想要,就把他送给我妈,给她老人家留个念想……求你了。” 黎落张了张嘴,答应得很艰涩:“好。” 沈临涯释然一笑:“谢谢你。” 他抬手,用袖子给黎落擦脸颊上的血:“小白,我有个秘密要告诉你。” 黎落一动不动:“……你说。” “身份证上我比你小三个月,其实我大了你整整一岁。” 黎落愣住了,她迅速反应过来这个“秘密”代表了什么。 沈临涯迎着她吃惊的眼神,说:“对,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我妈不是小三,我不是私生子,沈怀章才是。” “……” 沈爸和李惠兰是青梅竹马,在双方家长做主下订了婚,虽然没领证没办婚礼,但两人的同居生活跟夫妻没什么两样。 沈爸在城里工作,李惠兰则在乡下老家照顾身体不好的沈家二老,直到二老去世,李惠兰怀着六个月的孩子进城找沈爸,才发现他在城里有另外一个“家”。 对方是富豪的女儿,学历样貌家世样样秒杀李惠兰。 被李惠兰拆穿脚踏两条船的事,沈爸索性跟李惠兰划清界限,扬言“反正只是订婚还没结婚,把婚退了就是”,并给了她一笔补偿。 李惠兰性子懦弱,闹了一场无果,反而被狠狠羞辱了一番后,她没敢回乡下,而是找了个没人认识她的小地方把孩子生了下来。 第562章 赚钱的方法都写在刑法典里 她一个人独自把孩子带到六岁,眼看孩子到了上学的年纪,却一直没有户口,上户口要进行身份公证,需要孩子父亲配合,李惠兰不得已再次找到沈爸,沈爸这才知道自己还有个儿子。 这时的沈爸已经结婚,还有了孩子,面对这个比婚生子还大十一个月的非婚生儿子,沈爸为了圆对妻子和岳父撒下的谎,以户口做要挟,硬生生把沈临涯的出生日期往后改了一年。 沈临涯就这样成了别人口中的“野种”。 所以他抗拒过生日,这个出生日期,是那个男人强加在他和母亲身上的耻辱。 “我不是野种。”沈临涯说,“我和我妈没有对不起任何人。” 黎落:“……” 说完这些,沈临涯捂住她的眼睛,缓缓举起枪对准自己的太阳穴:“乖,别睁眼……别忘了我。” 枪声响起,覆在眼睛上的手微微一颤,紧接着松了开来。 黎落闭着眼睛,心脏微微一抽,耳边只剩下骤然猛烈起来的风声。 跟着警方下山,黎落在山脚下见到了那个孩子,她身上披着警服外套,被一个警察抱在怀里轻声安慰。 黎落经过她旁边时,她伸手轻轻拽住她的袖子:“姐姐。” 黎落扭头看她。 “谢谢你。” - 沈临涯伏法的事很快传遍海内外,他过去的所作所为被一一翻出,足足一个月时间,占据了各大新闻报纸的头版。 众人震惊于他的心狠手辣,又佩服他的聪明才智。 “高中都没读完,居然能凭一己之力撬动整个龙城的经济。” “聪明是真聪明,恶毒也是真恶毒。” “有这样的脑子干点啥不好,年纪轻轻送了命,啧。” “所以说,赚钱的方法都写在刑法典里,就看有没有那个脑子和胆量去碰了。” …… 此刻的黎落正在医院。 跟沈怀章的主治医师打听完消息,黎落进了病房。 沈怀章正坐在病床上,盯着手机上有关于记者堵在李惠兰住处,闹得她寸步难行的新闻看。 见黎落进来,他锁了手机屏幕:“来了。” 黎落把水果往桌上一放:“今天好点了吗?” “还是疼。”沈怀章说。 黎落走过去,作势要掀开被子看看他的腿,沈怀章立刻摁住被子:“别。” “我就看看,没关系。” 沈怀章犹豫了一下,这才松开手。 沈临涯那一枪击碎了沈怀章的膝盖骨,警方发现了他,把人送到医院时,他的情况相当危急。 为了保命,只能截掉一条腿。 “回头弄个假肢,现在假肢做得很好,装上了看起来跟正常人没什么两样。” “嗯。”沈怀章闷声应道。 黎落替他把被子盖回去,看了一眼手表:“你先休息,我还有点事要去处理。” 说完她转身准备离开,沈怀章却突然叫住她:“未晞!” 黎落回头:“嗯?” “你是不是要去见那个小三?” 黎落一愣。 沈怀章开了手机屏幕往她跟前一丢,新闻视频中,黎落扶着脸色惨白的李惠兰,奋力拨开堵在门口的记者,把人送上车—— 沈怀章语气冷了下来,他刻薄地说:“沈临涯那么对你,他死了你没见半分高兴,现在还替那个小三跑前跑后,白未晞,你怕不是忘了白家是怎么破产的,叔叔阿姨是怎么死的,沈临涯又是怎么强奸虐待你的!你现在这副上赶着伺候仇人母亲的样子,跟斯德哥尔摩综合症有什么区别?” 黎落叹了口气,解释道:“李惠兰病了,需要上医院,沈临涯一死,伺候她的人都走了,她在龙城没有认识的人,外面又堵着这么多记者,我总不能见死不救……” “她就算死了也是活该!贱人,不要脸的小三,这种人早就该去死,如果没有她,就不会有沈临涯这个杂种,你,我,还有我们身后的家族也就不会被害成这个样子!这种人有什么好可怜的,就该让她死在家里浑身长蛆!!” 黎落沉默了一会儿,说:“她不是小三。” 沈怀章眯起眼睛:“你说什么?” “李惠兰不是小三,你爸跟你妈在一起之前就已经跟李惠兰订婚了,沈临涯真正的出生日期比你跟我大了整整一岁。” 沈怀章瞳孔微微一缩:“什么?你再说一遍!” “无论再说多少遍都一样,在这段感情中李惠兰是受害者,当然,你妈也是被小三,她同样是受害者。” 沈怀章脑子都空了:“这不可能……这不可能!!” “你要是不相信,养好伤了可以去查,沈临涯都已经死了,我没必要为了给他说好话编个故事来骗你。”黎落说完不再停留,转身走出病房。 打车到李惠兰所在的疗养院,黎落进门时李惠兰正坐在窗前发呆,旁边的电视正在播放和沈临涯有关的新闻,她也不知道听进去多少,双眼呆滞,连黎落走进来都没发觉。 黎落先关了电视才走过去:“阿姨。” 李惠兰回过头,她先是谨慎地往她身后看了一眼,确定没有记者偷偷跟进来,这才松了口气:“不是让你别来了吗,让人看见了对你不好。” “没事。”黎落给她倒了杯水,“今天的药吃了吗?” “吃了。”李惠兰说,她目光落到黎落肚子上,迟疑了一下,小心翼翼地问,“白小姐,这孩子……你要生下来吗?” 黎落一怔。 李惠兰絮絮叨叨地说:“身子是你的,生不生我都没意见,如果,我说的是如果,你打算生下来的话,我来带。” 她话虽然这么说,看向黎落的眼神却带了几分期待。 黎落沉默了一会儿,抬头对上李惠兰的眼睛:“阿姨,抱歉,我没怀孕。” 李惠兰一愣:“没怀孕?” “嗯,怀孕是骗沈临涯的,好让他不敢再打我。” 李惠兰愣了半晌,低头无声地哭了。 “没怀也好,不然孩子生下来也是让人戳脊梁骨,我也没办法跟他解释,他有那样一个父亲……” 李惠兰捂着脸,眼泪不断从指缝中渗出来,她呜咽起来:“你说他怎么就这么大胆,他怎么就敢杀人,还杀了几十个……连三岁孩子都杀,你说他怎么敢啊!” 黎落:“……” 第563章 礼物 没过多久,李惠兰身体恢复了许多,她卖掉沈临涯转在她名下的所有房产,把所得的钱全部捐给了慈善机构。 黎落接到李惠兰打来的电话时,她人正在机场。 “白小姐,我准备走了。”李惠兰说。 “阿姨,您要去哪儿?” 李惠兰说了一个边陲小镇的名字:“我在那边找了一份福利院义工的工作,以后打算在那边待下,临涯做了那么多错事,我这个当妈的有管教不严的责任,偏偏我又没本事,没办法一一补偿受害者,往后的日子里,我会去做些力所能及的事,就当是为临涯赎罪了。” 挂断电话后,黎落在机场航站楼发了会儿呆,直到登机广播响起,她才拎着箱子去了登机口。 三个小时的航程,飞机降落在千里之外的北方城市,南方还是秋天,这边已经满城银装素裹。 一出闸口,黎落就看到在外面举着接机牌的白卿宁和陈菁。 黎落快步走过去给了陈菁一个拥抱,又拉住白卿宁的手:“好点了吗?” 白卿宁脸色红润,小脸长了点肉,看起来气色不错。 “好多啦,我现在都能跑了。”白卿宁笑眯眯地说。 黎落捏了捏他的脸:“那就好。” 没辜负她做了那么周密的局把他送到这里。 黎落抬头环视了一眼四周,问陈菁:“纪教授呢?” 她说要来的时候还特意知会了纪原一声,他当时说要来接机,这会儿却没见到人。 “临时来了个危重病人,教授做手术去了。”陈菁说,“他让我跟你说声抱歉。” “没事,能理解。” 三人在地下车库上了车,陈菁开车,问坐在后座搂着白卿宁的黎落:“未晞,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黎落说:“还没想好。” 要怎么打算,这些事等真正的白未晞回来再说。 陈菁兴致勃勃地说:“要不来这边发展吧,这边下雪,你们搞艺术的不是最喜欢这些风花雪月的氛围嘛,你来了,咱俩得空还能一块逛逛街吃吃饭,你要是有需要,我还能给你介绍个对象……” 黎落听得有些好笑:“我考虑考虑。” 车抵达目的地,是一套颇具俄罗斯风情的尖顶双层小别墅,外墙贴着红砖,院子里种了一排白皮松,上面落了细碎的雪,白色衬着墨绿色,看起来很有情调。 “这是你家呀?”黎落问。 “不啊,我哪买得起这个地段的别墅。”陈菁说,“这是纪教授家。” 黎落一愣:“我要住在纪教授家吗?” “对啊,他家空房间多,而且阿宁这段时间一直住这儿,你在这里落脚,跟他也有个照应。” 黎落琢磨了一会儿,说:“也行。” 陈菁是纪原的助理,平时没少来,熟门熟路进门,拿了拖鞋给黎落换。 黎落看着别墅一楼的壁炉和古香古色的木质家具,问陈菁:“怎么不见纪教授的家人?” “他父母前几年去世了,家里就他一个。” “哦……他都这么大年纪了,还没结婚吗?” “没有。” “也没有女朋友?” “嗯。” 黎落摆出八卦的姿态低声问:“为什么?他该不会……” “别瞎猜啊。”陈菁连忙打断她的思维发散,“我们教授正常得很。” “我又没说什么。”黎落冲她挤眉弄眼。 陈菁叹了口气:“教授太忙了,他这样的工作时长,交了女朋友不得晾着人守活寡,而且……” 陈菁说了一半,又止住了这个话题。 “而且什么?”黎落追问。 陈菁纠结了一下,神秘兮兮地说:“我告诉你,你可别跟别人说啊。” 黎落立刻举手发誓:“一定。” “我听人说,教授年轻那会儿受过情伤,所以现在对女人敬谢不敏,我们所长给他介绍过几次对象,他直接说不打算结婚,就不耽误人姑娘了。” “啊?”黎落心里微微一沉,她满脑子胡思乱想,周晏清该不会在这个世界谈恋爱了吧? “想不到吧,我们教授这么优秀帅气的男人也会被拒绝,啧。”陈菁感慨道,“我倒是挺想见见这个姓黎的小姐,看看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妙人,连纪教授都能甩。” 黎落:“……姓黎的小姐?” “对啊。” 黎落心情瞬间明媚起来,她拍了一下陈菁的肩膀:“把东西放好,出去吃饭,我请客!” 吃完饭,三人在外面溜达了一圈,天黑了回到别墅,黎落在玄关看到了纪原的鞋子。 他回来了。 黎落连忙换了鞋跑进去,果不其然,纪原脱了外套,坐在沙发上翻一本资料。 “纪教授!”黎落跑到他跟前。 “来了。”纪原说,“今天临时有事,没去接你……” “陈菁已经跟我说过了,你忙你的。”黎落嘴上说着客套话,目光却一直落在纪原脸上,这是37岁的周晏清啊。 “说起来还得感谢教授,把我弟弟照顾得这么好。”黎落诚恳地说,“我准备了一份礼物想送给你。” 纪原笑道:“我跟阿宁相处得很好,而且他的病跟我研究的遗传性心脏病课题方向一致,倒是给我提供了不少临床数据,严格来说,我跟他算是互惠互利关系,所以你不用这么客气。” “要的要的!”黎落坚持道,“礼物是我亲手做的。” “哦?”纪原来了兴趣,他想起什么似的说,“对了,我听陈菁说过你是个画家,送我的礼物难道是一幅画?” “对!你等着,我去拿。” 黎落兴冲冲地跑到客房,拿出准备好的礼物送给纪原。 纪原看着那幅用画框裱起来,包装得严严实实的画,倒是没拒绝,当着黎落的面拆开包装,只是在看到画的内容时,他沉思了很久。 “怎么样?”黎落期待地问。 纪原半晌才说:“蛮形象的……不过我有个问题。” “你说。” “这是只……在抓虫的……啄木鸟?” “……明明是凤凰!!!”黎落咆哮道,“看不出来吗?这是一只站在梧桐树上的凤凰!!!” 纪原沉默了一会儿,说:“哦,是凤凰啊……” 黎落:“……” “你这画风,倒是别具一格。”纪原收下画:“谢谢你。” 虽然当事人看起来并不是很能欣赏这幅画,黎落还是大言不惭道:“你可别小看我,我是个潜力股,万一以后我成名了,它也能跟着升值!” 纪原被她逗笑了,把画收了起来:“好,那我等着它升值。” 第564章 跟过去和解(完) 晚上,黎落陪了白卿宁一会儿,等他睡下,回了客房。 现在万事尘埃落定,任务也已经完成,她差不多是该走的时候了。 可是想到周晏清,黎落敲了敲系统,问相里安:“纪原什么时候会死?” 相里安没应答。 黎落耐着性子等了一会儿,又敲了敲:“相里安,你是不是跑去开小差了?” 服务灯亮了一下,又迅速暗下去,相里安撇下一句“等会儿”就不见了。 黎落不知道他在干嘛,索性先去洗澡。 她舒舒服服泡完澡,趴在床上玩手机——因为沈临涯的原因,用了好几个月的老人机,现在换回智能大屏手机,她一时半会儿居然有点不习惯。 打了两局游戏,相里安回来了:“我刚刚回总部打听消息去了。” “出什么事了吗?”黎落问。 “不是,是回去了解一些关于替死者的问题。” 听到和周晏清有关的事,黎落立刻坐直身体:“替死者怎么了?” “我之前不是向主神申请连接上周晏清的信号吗,可我发现从上上个世界开始,我检索不到他的信息。” 黎落问:“怎么回事?” “要么是替死者系统升级,原有的信号废弃了,要么是周晏清的级别比我大,我作为基层系统,没有权限继续查询他的任务信号。” 黎落关注点一歪:“你混了这么久,居然还是个基层系统?” 相里安有点恼了:“你还想不想继续听了?” 黎落连忙举双手求饶:“开个玩笑开个玩笑……那你打听到什么了?” 相里安这才说:“几个月前替死者系统工程总部发布了一条新公告,试着推行替死者这个工种的新规则,执行者在保证完成任务的前提下,可以为自己选择一种不那么痛苦的抽离方式。” “什么意思?”黎落没听明白。 “这么说吧,以前的替死者只是个牺牲机器,在没有携带任何自身记忆的情况下进入到一个世界,沿着世界派发给他们的轨迹走下去就行,到了该死的时候自然会死,新规则相对人性化,给了执行者们施展的空间,以后他们也会像你一样,想办法达成任务后,再选择一个相对温和,不那么痛苦的方式抽离这个世界。” 黎落一怔,立刻问:“他们是不是也会像我一样,拥有自身的记忆?” “那倒没有,说到底替死者这个工种,终极目的还是‘替死’,如果让任务执行者携带完整的自身记忆,一旦遇上让他们贪恋的身份和世界,可能就生出私心不想走了,所以执行者们被投入新世界后,初始记忆中只会存在系统派发的任务和攻略线,关于他本人的真实身份和参与任务的目的,只有完成任务后才会恢复。” “哦……”黎落明白了,“也就是说,纪原现在知道自己是个替死者,也知道他在执行任务?” “对。” 黎落若有所思:“推行新制度的目的是什么?” “一来为了更人性化,二来,提高任务完成率。”相里安说,“让执行任务的人知道自己的目标,有助于他们更高效地完成任务。” 黎落点点头:“有道理。” 相里安说:“你猜猜,这个规则是谁提出来的?” 黎落顿了顿,试探性地问:“周晏清?” “你怎么知道?” “你这不废话吗,系统里我一共才认识几个人?除了你和主神,屈琰,还有辜深深,就只剩下周晏清了,你跟屈琰明显没那个脑子提出这种规则……咳咳。”黎落转移话题,“这么说来,替死者以后不用再以花式惨死的方式结束任务了?” “对。” 黎落松了口气:“那就好。” 跟周晏清在那么多个世界碰过面,自从知道替死者的规则后,她一直提心吊胆,就怕自己哪次会护不住他,眼睁睁看着他惨死在面前。 如今他有了自主选择的权利,以他的聪明才智,压根就没有她操心的余地。 “我还听到一个八卦,你想不想听?”相里安问。 “你说。” “我听说周晏清提出这套规则的初衷,是因为不想再让某个人每个世界都眼巴巴地为他操心。” 黎落一愣。 “虽然不想说,但是我得承认,周晏清确实厉害,不想适应规则,干脆改变规则。”相里安酸溜溜地说:“你这么蠢的人,是怎么找到这么聪明的男朋友的?” 黎落怔愣了许久,心情突然爆炸一样好了起来,她眉飞色舞地说:“因为我懂捷足先登啊!” 得知周晏清不需要再面对残酷的替死者规则,黎落本着早走能多干点活的心思,当天晚上就抽离了这个世界。 这次她没有跟白未晞碰面,而是在她回到身体后,拖动进度条,查看这个世界的后续。 白未晞留在了这座北方城市,开了一个绘画工作室,做起了授课老师。 但是教学工作只持续了两年就不得不叫停,随着她在专业领域的人气水涨船高,上门来求学的人也越来越多,不堪重负的她索性关了工作室,专注提升自己。 三年后,白未晞因为工作行程安排,要去一趟x城。 在x城办完事,她驱车两百公里,去了李惠兰所在的边陲小镇。 她拎着东西在福利院见到李惠兰时,李惠兰正踮着脚尖,费劲地把一条刚洗好的毛毯晾到竹竿上。 白未晞连忙上前帮了把手。 李惠兰回头看见她,愣了一下:“白小姐,你怎么来了?” 白未晞笑着说:“过来这边出差,顺道来看看您。” 李惠兰有些不好意思:“到屋里坐吧。” “好。” 李惠兰的房间不大,收拾得干净整洁,她给白未晞倒了杯水,故人相见,相对无言。 气氛正尴尬着,隔壁的老人按了呼叫铃,李惠兰立刻起身:“你先坐,我过去看看。” “我来帮忙吧。” 帮着李惠兰打扫好老人的呕吐物,到了做饭时间,白未晞又跟着李惠兰进了厨房。 厨房里倒是出乎白未晞的意料,各种便捷的家用电器一应俱全,看起来不像是这座寒酸的福利院能添置得起的东西。 李惠兰一边择菜一边说:“这几年每个月都有一个好心人定点捐赠东西到福利院,米面粮油,保健品,还有洗衣机油烟机这些电器,多亏了这个好心人,不然我一个人照顾不来这么多老人,光洗衣服洗被子就够呛。” 白未晞听着她絮絮叨叨地说这些事,心情出乎意料的平静。 这时外面传来一个男人的喊声:“李婶,有你的快递。” 李惠兰探了个脑袋出去:“又是那个好心人送的?” “对,这次是两台洗碗机。” 白未晞帮着李惠兰把快递搬进来,目光落到手写的快递单上,她微微一愣。 寄件人那一行只留了一个“s”,没有联系人号码没有寄件地址,但那几行熟悉的笔迹她一眼就认出来了。 是沈怀章。 白未晞看着那张快递单,释然一笑。 跟过去和解的人,不止她一个。 (本位面完) 第565章 【盛九】 从新身体中醒来,黎落第一感觉是冷,而且四肢发麻,头晕眼花,眼前还视物不清。 她一连给自己投了好几张愈疗卡,才从那种几乎让她喘不过气的窒息中稍稍缓过劲来。 四周黑得伸手不见五指,要不是能明显感觉到有风吹过,她差点以为自己又被关小黑屋了。 用了一张录像卡,开了夜视功能,黎落发现自己躺在一条狭长的小巷子里,浑身都是血——右边肩膀上有一道开放性伤口,正汩汩往外渗血,血染透了她半边身体。 她估摸着身体觉得冷,是因为失血过多。 黎落费劲爬起来,往后挪了挪,靠坐在墙上,一边等着体力恢复,一边对相里安说:“攻略线。” 这个世界的原主叫盛九,22岁。 盛九是个孤儿。 幼年时期一场用了过量药的高烧让她完全失去听力,随之而来的是语言能力丧失,被父母带到集市上抛弃那天是初冬,刚下过一场雪,她低头踢了踢街角积雪的功夫,再次抬头,父母就不见了。 她跟着几个流浪的人四处讨生活,翻垃圾堆,吃剩饭,睡在天桥底下,从一个城市到另一个城市,身上的衣服一层比一层脏,头上总是长着虱子,那会儿她还没有名字。 这样的日子持续到她七岁,流浪到这座叫杭城的城市边缘,某天被流浪狗追得无路可逃时,她一头撞进了一个女人怀里。 女人低头看她,涂着大红色口红的嘴唇紧抿着,纹了半永久的眉毛皱起,眼神刻薄而犀利,半晌,她薅住盛九的后脖颈,一把将她拎起来,带回了家。 这个女人姓盛,人称盛姨,“盛九”这个名字是她取的。 盛姨快四十岁了,无儿无女,这片叫八星巷的巷子是她的地盘,跟盛九一样被她收养的还有一个大她四岁的男孩,叫盛小六。 盛小六原本是八星巷租客的儿子,因为一场车祸伤了脑子,肇事者逃逸,租客无法负担起高昂的医药费,索性连夜偷偷搬走,将十一岁的智障儿子丢在出租屋里,任其自生自灭。 盛姨骂骂咧咧地将盛小六带回家,他就这么留了下来。 八星巷地处城市边缘,房租便宜,相对的,住在这里的租客龙蛇混杂,耍赖不交租的事常有发生。 盛九和盛小六跟着盛姨去收租,时间一长,两人耳濡目染学会了怎么对付那些无赖。 盛小六虽然痴傻,但力气奇大,指哪打哪儿,盛九也学了一身野路子功夫,下手极其凶悍,两人不仅成为盛姨的得力助手,偶尔还会帮租客和周围的原住民解决一些暴力事件。 加上盛九总是留着一头短发,穿着方便施展拳脚的男装,这一片的人见了她,都规规矩矩地喊一声“九哥”,她俨然成了罩着这一带的“大哥”。 十八岁那年,盛姨给盛九配了一套助听器。 盛九时隔多年,再次听见来自这个世界的声音,是盛姨一边敲计算器一边刻薄地跟她说:“这套东西可不便宜,不是白给你的,以后要好好干活!” 盛九茫然地看着她,直到盛姨一巴掌拍在她脑门上,吼道:“听见没有!!” 盛九这才点头,从喉咙里艰涩地吐出一句话:“听……见了。” 没过多久,燕城重新规划,发展重心向城市西边转移,四处都在拆迁,八星巷被列入拆迁范围,标下这个项目的房地产开发公司派人前来交涉,让他们搬走。 八星巷是盛姨的命,她一口回绝,无论如何都不肯搬走。 房地产公司的人一开始还客客气气,试图提价打动盛姨,可盛姨软硬不吃,他们动起了别的心思。 先是派一帮小混混来骚扰盛姨,暴力驱赶租客,然后断水断电,扰得他们几乎无法继续住下去。 盛姨铁了心要保住八星巷,她和隔壁同样被逼着拆迁的七角巷联起手来抵御开发商,在巷口设电网,派人轮流站岗,开发商一来闹,巷子里无论男女老少都操着家伙什跟着干,齐心协力下,开发商一时半会儿还真拿他们没办法。 这场拉锯战打了足足两年,双方都精疲力竭,开发商不得已偃旗息鼓。 八星巷又恢复了以往的样子,陆陆续续有新的租客搬进来。 在新搬来的租客中,一个叫傅行简的年轻男人引起了盛九的注意。 傅行简不到三十岁,长得斯文白净,说话轻声细语,举手投足间带着浓浓的书卷气。 他签了合同搬进来那天,带了七八个大箱子,用一根雪糕买通盛小六帮他把那些箱子搬上楼,盛九在旁边看着,她一脚踢开纸箱,发现里面全是书。 很快,盛九跟傅行简的接触变得密集起来,原因无他,傅行简今天给她打电话说冰箱不制冷,明天发消息让她过去修灯泡。 一来一回,盛九得知傅行简出生于书香世家,本来家境还算殷实,但大哥是个赌鬼,父亲一死,他把整个家都输进赌场。 家里的房子被拿去抵债,傅行简不得已搬到房租低廉的八星巷暂住,他目前在一家外资企业做翻译,打算攒些钱出国留学。 对盛九来说,傅行简这样的人是新奇的,他长得好,学历高,谈吐斯文,身上的白衬衫总是干干净净,和她过去二十多年成长环境中接触到的所有人都不一样。 某天夜里,盛九回住处时在巷子里遭到袭击,脑袋上狠狠挨了一下,偷袭者一击得手,扭头就跑。 这样的事并不稀奇,要么是有利益冲突的小混混干的,要么是开发商派来的人,盛九追了上去,对方似乎对八星巷的地形很熟悉,左拐右拐跑没影了。 盛九顶着一脑门的血,回头看见傅行简拎着公文包站在不远处,一脸震惊地看着她。 这里是傅行简上下班的必经之路,他出现在这儿倒是不稀奇,盛九闷不吭声地打算离开。 经过傅行简身边时,他一把抓住盛九的手腕:“你的伤得处理一下,去我家吧,就几步路。” “不用。” “别犟。”傅行简皱眉说,“流了这么多血,会疼的。” 盛九一愣。 到了傅行简家,他卷起袖子,用棉签小心翼翼地替盛九拨开头发,一点一点清洗掉血污。 上完药,盛九正想离开,然而伤口失血过多,她一起身就头晕得站不住脚,摔倒之际,傅行简眼疾手快从后面凑上来抱住她,手掌好死不死覆在她胸上。 绵软的触感让他跟被火烫了似的,立刻推开盛九:“你是女孩儿?” 【作者有话说】 严重卡文……今天先这样吧,攻略线决定女主和攻略对象的性格,写糙了人设立不起来,给我点时间琢磨,晚安。 第566章 玩心计必有所图 盛九沉默。 傅行简尴尬地甩甩手:“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不知道是不是盛九的错觉,她总觉得自那天以后,傅行简对她的态度变得微妙疏离起来。 因为没抓住袭击者,盛九遇袭的事不了了之,但是过了没几天,外出的盛小六也被偷袭了,腰上被划了又深又长一道伤口。 盛九帮盛小六处理伤口时一直皱着眉头,从对方下手的狠辣程度可见这不是单纯的报复,而是想要他们的命。 也许是开发商派来的人。 这个隐患必须解决掉,否则不仅是她和小六有危险,盛姨也不安全。 盛九和盛小六联手做了个局,她半夜十二点独自在巷子里转悠,以自己为诱饵,引出了袭击者。 袭击者武力值相当高,盛九和他缠斗在一起,数次想要去揭他脸上的伪装,都被他躲了过去。 盛九上次受的伤还没痊愈,关键时刻盛小六又不见踪影,她一时间落了下风,被对方逼得连连后退,这时傅行简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出来,趁着偷袭者不注意,一砖头砸在他脑袋上。 偷袭者被砸了个踉跄,回头狠狠瞪了傅行简一眼,利索地翻墙逃走了。 傅行简扔下砖头,吓得手微微发抖,和盛九大眼瞪小眼了半晌,他心有余悸地问:“打不过他,你怎么也不喊救命。” 附近的租客都跟盛九熟,只要喊一声,绝对会有人过来帮忙。 盛九没法跟他解释,自己失聪多年,几乎完全丧失语言能力,即使装上助听器快三年,她会说的话还是只限于日常最简单的问答,甚至于一紧张就无法发出声音。 傅行简看了一眼她佩戴的助听器,似乎猜到了什么,他小心翼翼地问:“你是不是不太会说话?” 盛九沉默了一会儿,点头。 “那怎么行,像今天这样,遇到危险了连求救声都发不出来,岂不是要吃大亏?”傅行简说,“你要是不介意,我可以教你说话。” 盛九戒备地看着他,眼神里清清楚楚写着质疑。 傅行简无奈一笑:“我有条件的,作为交换,你教我拳脚功夫怎么样?以后我一个人去了国外,也能用作防身。” 盛九犹豫了几秒钟,点头。 跟傅行简约定好,盛九开始每个周日往他家跑。 傅行简是个很有耐心的老师,他先了解过盛九的情况,得知她佩戴助听器后并没有经过系统学习,也没有人教过她该怎么说话,现有的语言组织能力都是通过观摩盛小六和盛姨学来的。 盛小六是个智力障碍患者,本身说话就不着调,盛姨则总是扯着嗓门满嘴粗口,以至于盛九跟着学了一口大舌头般不标准的发音。 找到根源,傅行简耐着性子从最基础的字母发音开始教起,第一次接触这些东西的盛九显得尤其迟钝,有时候一个字母要反复纠正上百次,她才能记住正确发音。 就算她愚钝成这样,傅行简也没有表现出丝毫不耐烦。 从二月到六月,四个月的教学下来,盛九的表达能力有大幅度提高。 但她答应傅行简的功夫教学却迟迟没有进展,傅行简是个标准的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 第一次教学,盛九身体力行给他演示了什么叫过肩摔,那一摔,把傅行简摔得半晌都回不过神,等爬起来掀起衣摆一看,他后背被摔出一片紫红色的淤痕。 自那以后,他说什么都不肯再练了。 盛九往傅行简那里跑得勤,盛姨似乎有所察觉,某次盛九抄完水电,把数据交到她手上时,她状似无意地问:“你最近怎么老往西楼跑,上次还看见你跟姓傅那小子一块出来,你什么时候跟这种人攀上交情的?” 盛九听出她话里的不满,破天荒撒了谎:“没有攀交情。” 盛姨语气里带了几分警告:“没有就好,我看这小子不像什么省油的灯,他要是跟你玩心计,你玩不过他。” 盛九没把这番话放心里,在她看来,玩心计必有所图,她身上有什么东西能让傅行简贪图? 杭城夏季多台风,七月一到,天气变得潮乎乎的,盛姨年轻时伤过腿,落下的老毛病一到潮湿天气就剧痛得整夜睡不着,这次一发作,她整个人都痛晕过去。 盛九和盛小六刚把她送到医院,就接到八星巷租客打来的电话,说开发商的人又来找麻烦了。 盛九让盛小六守在医院,自己匆匆赶回八星巷,开发商带着几十号人围堵在巷口,叫嚣着让他们滚出这里。 租客们手持水果刀和铁锤,紧张地跟他们对峙。 对方摆出政府下发的拆迁公文,一口一个钉子户骂得他们狗血淋头,盛九虽然最近表达能力大有提升,但依然无法跟他们对呛,这时下班的傅行简挤了进来。 傅行简不愧是高材生,面对这种大场面一点也不怵,先问清前因后果,他搬出法律条文,一条一条把对方驳得说不出话来,开发商见自己不占理,一挥手,几十号人跟租客们打在一起。 一片混战中,盛九忙着保护老人和孩子,没提防后面偷袭的黑手,等她对面的租客惊恐万状地尖叫着让她躲开时,她已然避无可避,关键时刻傅行简冲过来将她撞开,那把刀贴着他的手臂划过,在他小臂上留下一道十多公分长的刀口。 有人报了警,开发商在警察赶到之前撤离,留下一地乱哄哄的烂摊子。 盛姨得知傅行简为了保护盛九受伤,还在八星巷被欺负时站出来仗义执言,她沉思了很久,对盛九说:“过几天叫他来吃顿饭吧。” 盛姨出院后,在家设宴招待傅行简。 这件事后,傅行简和盛姨,以及盛小六的关系都熟悉起来。 他时不时到盛姨家吃饭,饭后帮着洗碗拖地,丝毫没有端着文化人的架子,有一次在饭桌上谈起八星巷的拆迁问题,傅行简不解地问:“我听说这一带计划建成亚洲最大的购物中心,拆迁价格和补偿应该不少,盛姨,您为什么不同意搬走?” 盛姨淡淡地说:“拆了我是能拿到不少补偿,但住在这里的人怎么办?像东楼那一家七口,在我这里住了快二十年,除了这儿,他们找不到更便宜更适合他们的房子,钱我不缺,但八星巷不能拆,这是我最后的底线。” 傅行简顿了顿,端起酒杯跟她碰了一下:“盛姨仗义。” 第567章 盛九,我给过你机会 年底,盛九经过将近一年的系统学习,基本上能正确表达出自己的日常所需,傅行简却在这个时候提出退租。 “我攒了一些钱,打算出国,年后就走。”傅行简看着盛九,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问,“小九,你要不要跟我一块走?” 盛九皱眉:“为什么?” “你总不能一直待在这儿给盛姨做打手,你还年轻,没文化,又没有一技之长,哪天盛姨不需要你了,你要怎么办?又重新去流浪吗?” 傅行简说,“虽然跟我走未必能过上多好的日子,但只要我在那边站稳脚跟,就送你去上学,等你学有所成,想留在国外还是回到国内,都由你自己做决定。” 盛九怔愣了很久才摇头:“不了,谢谢。” 道理她都懂,但盛姨把她养大,她不能就这么一走了之。 傅行简不死心:“不急,离我出国还有一个多月,你可以慢慢考虑,想好了就把身份证给我,我帮你办护照。” 盛九虽然拒绝了傅行简,回到盛姨那儿,遇上新租客来签约,她盯着摊在桌面上的身份证看了很久,一想到傅行简这一走,很有可能再也见不到他,她心里就难以抑制地感到失落。 盛姨从她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猜到了大概,开门见山地问:“傅行简那小子是不是跟你说了什么?他想带你一块出国?” 盛九:“……” “我就说他无利不起早,敢情是冲着你来的,盛九,别怪我没警告你,你跟他交朋友我不反对,但你要是想跟他走,我第一个不同意,我养你这么大不是白养的,更何况他是文化人,去那边读书,你一个文盲,跟过去人生地不熟,语言不通,能干什么?总之你别想跟他跑了,否则我饶不了你!” 盛九小声辩驳道:“我没想跟他走。” “最好是这样。” 过后的半个多月,傅行简又提了几次出国的事,盛九要么沉默不语要么摇头拒绝,傅行简见她态度坚决,索性不提了。 转眼到了过年。 盛姨做了一大桌子菜,叫来傅行简一块吃年夜饭。 席间傅行简不断敬酒,说起年后要出国的事,他惆怅道:“我这一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住在这里一年,我很开心,敬盛姨,敬小六,也敬九哥,以后我不在的日子里,希望你们都健康平安。” 一顿饭在离愁别绪下,大家都喝多了。 散席后,盛九把醉醺醺的盛姨扶回房间躺下,她正想出去收拾残羹剩饭,盛姨突然拉住她的衣角,她半眯着眼睛说:“真想跟他走?” 盛九:“我……” “得了,看你这大半个月魂不守舍的样子。”盛姨冷哼了一声,从口袋掏出她的身份证扔在地上,“你长大了,翅膀硬了,我留不住你,滚吧,以后别让我再看见你。” 说完盛姨翻身背对着她,沉沉睡去。 盛九捡起身份证,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一言不发地走出房间。 傅行简刚把小六安顿好,他拉住盛九:“走,小九,带你去个地方。” 傅行简不知道从哪儿弄来一辆车,驱车带盛九去了几十公里外的观星台。 “今晚零点有流星雨。” 零点一过,流星雨如约而至,盛九站在观星台上,仰头目睹了一场绚丽至极的夜空盛景。 漫天坠落的流星雨中,傅行简轻声问:“小九,你真的不跟我走吗?我知道你有所顾忌,但只要你下定决心想跟我走,盛姨拦不住你的。” 盛九揣在兜里的手捏紧了身份证,半晌,她依然摇头:“不了,谢谢你。” 傅行简沉默了一会儿,意味不明地笑了笑:“那算了,我尊重你的选择。” 回程路上,傅行简开了空调,暖风催化了车里不知名的熏香,烘得坐在副驾的盛九昏昏欲睡。 迷迷糊糊中,傅行简的声音传来:“你要是困了就睡吧,到家了我叫你。” “……好。” 不知过了多久,盛九感觉自己被人从车里抱了出来,她睁开眼睛,傅行简将她从副驾挪到了驾驶座,正给她系上安全带。 面对她突然睁开的眼睛,傅行简似乎怔了怔,随即拉紧安全带。 盛九只觉得浑身软绵绵的没力气,她不解道:“你这是……干什么?” 傅行简手撑在车门上,脸上带着温和的笑,但眼底一片冰冷:“盛九,我给过你机会。” “什么?” “既然不领情,那么——你跟他们一起去死吧。” 说完他甩上车门,下一刻,车冲出山道,摔下崎岖的山崖。 在一阵剧烈的碰撞中,有什么东西穿透盛九的腹部,等车终于停下,她浑身都是血,几乎被困死在驾驶座。 这时手机响了,她用血糊糊的手掏出摔碎了屏幕的手机,凭感觉摁下接听,里面传来八星巷租客惊恐万状的求救声:“九哥,你在哪儿!!盛姨家着火了!!!” 盛九脑子一炸。 想起傅行简将她推下山崖前冰冷的笑,她才意识到自己和盛姨陷入了一个长达一整年的阴谋。 她拼着一口气徒手砸破车窗,从几乎扭成麻花的车里爬出来,拖着一身血淋淋的伤爬到主干道上,手持碎玻璃拦下一辆过路的车,硬是逼着几乎吓破胆的车主让出驾驶座,驾车回到八星巷。 她冲回盛姨家时,那里成了一片火海。 有人报了警,但八星巷外的电网阻碍了消防车,消防人员正在紧急拆除,盛九想都没想就要冲进火海救人,她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不能让盛姨和小六出事。 然而她脚步还没迈出去,后脖颈上就狠狠挨了一刀,倒地时她艰难回头,身后站着傅行简和一个戴着口罩和帽子,浑身上下捂得严严实实的男人。 盛九立刻认出这是偷袭她和小六的那个人。 “都摔成这样了还没死,命真大。”傅行简居高临下看着她,脸上哪还见平时温和儒雅的笑意,他沉声吩咐男人,“做掉。” “是,老板。” 男人一出声,盛九迅速辨认出来他的身份,是七角巷的“大哥”钱三元,这三年来和她一起并肩作战,发誓要保住这片土地的“伙伴”。 盛九来不及震惊,钱三元俯身给她补了一刀,干脆利落抹了她的脖子。 意识的最后,是钱三元在低声问傅行简:“老板,尸体怎么处理?扔进火里一把烧了?” “不行,她身上有伤,法医容易验出来。”傅行简背对着冲天而起的火光,“那边的六尺巷不是在施工么,把她填进地底,用水泥浇筑上,就算几十年后被挖出来,她也只是一具无名女尸。” 第568章 小哥哥 看完攻略线,黎落低低地倒吸一口凉气,她翻了一下怨气值,95分。 分数不低,看来有得折腾了。 黎落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助听器好像在打斗中弄丢了。 借着录像卡,黎落在地上摸索了一会儿,找到助听器后重新戴上,周围立刻恢复了声音,不再是一片死寂。 体力恢复了一些,她挣扎着坐起来,沿着原主记忆中的方向往八星巷走去。 回到盛家,半夜十二点,这个时间盛姨已经睡了,黎落悄悄摸上二楼,进了洗手间开始清理伤口。 在洗手槽前洗掉脸上的血渍,黎落顶着一脸的水抬起头,刚好从镜子里看见自己此刻的样子。 出乎意料的,原主长得不错,高且瘦,巴掌大的小脸因为失血,苍白到能看见脖子上微微凸起的青筋,五官精致而不失英气,加上一头利落的短发,这看起来完全是个秀气的男高中生。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原主从小就以男装示人,她这身打扮看起来毫无违和感,黎落微微仰起脖子,甚至能摸到隐隐突出的喉结。 真的是女生吗? 黎落拉开裤腰带,不太放心地往里看了一眼。 还好,确实是女生。 花了十多分钟清理伤口,黎落换了身干爽的衣服,把染了血的脏衣扔进垃圾桶,然后回到房间躺下。 她穿到这个身体,是在开发商闹了两年后表示偃旗息鼓的节点,八星巷时隔两年恢复供水供电,原主和盛姨都松了口气。 然而谁都没想到,他们会陷入更大的阴谋。 至于今晚盛九无端被袭击,想来应该也是开发商那边的手笔。 八星巷没有监控,要是能神不知鬼不觉把盛九打死,等于卸掉了盛姨一条手臂,想再对付她就容易多了。 这么一想,偷袭盛九的人是谁就不言而喻了。 想起攻略线中钱三元对着傅行简毕恭毕敬喊老板的样子,黎落不由得攥紧了拳头。 这个畜生! 身体失血过多,黎落躺了一会儿,倦意袭来,她很快就睡了过去。 第二天,黎落是被人摇醒的。 “小九小九!” “醒醒,小九!” 黎落睁开眼睛,一个男人蹲在床边,睁着一双清澈无邪的狗狗眼,无辜地看着她。 见她醒了,男人更高兴了,动作粗暴地把她拽起来:“盛姨喊你吃饭。” 这应该是盛小六。 黎落肩上还有伤,被盛小六这么一拽,她顿时疼得嘶嘶倒吸凉气。 盛小六虽然痴傻,但基本的认知还算齐全,一看到黎落露出这种表情,他立刻问:“你受伤了?” “对。”黎落有气无力地说。 “伤哪儿了?我看看。”说着他伸手要来掀她衣服。 黎落手忙脚乱拍开他:“没事……别碰我!” 盛小六被她不耐烦的语气弄得一愣,一脸无措:“小九……” 黎落坐在床上,盛小六站着,他身高足足有一米九几,一身健硕的肌肉,乍眼一看就是个猛男。 猛男露出这种孩子般的表情,着实让人有点牙疼,黎落摆摆手:“伤口处理好了,不用担心。” “哦。”盛小六放下心来。 “你出去,把门带上。” “好的。” 盛小六蹦蹦跳跳地出去了,黎落抓过床头的衣服换上,洗漱后下楼。 盛姨正在厨房煮粥,背对着门口的背影很瘦,黎落站在厨房门口静静地看着她,眼眶一阵发热。 这是来自原主的反应,上辈子她没把盛姨的警告放在心上,引狼入室,最后害得他们葬身火海,原主的怨气值里有一部分是对这两个没有血缘关系的亲人深深的愧疚。 黎落正发呆,盛姨突然转过身来,她脸上法令纹很深,上了年纪的关系,眼皮松弛,面无表情的时候一脸刻薄,一看就知道不是个好相处的主儿。 见黎落倚在门框上,双手环胸盯着她看,盛姨眉毛一拧,张口就骂:“你可真是出息了,睡到这个点才起来,我这是养了个大爷,还愣着干什么!把碗洗了端出去,还想不想吃饭了!!” 黎落被她骂得有点想笑,倒也没跟她顶嘴,走进厨房帮着洗碗。 吃过早餐,盛姨拿了一沓印好的招租启示出来:“等会儿把这些都拿出去贴了。” 八星巷刚恢复水电,虽然有一部分以前的老租客表示要搬回来,但一整条巷子有上百套房,大多数都还处于空置状态。 “好。” 盛姨吩咐完就出去打麻将了,黎落和盛小六拿了浆糊和刷子,带着招租启示出去巷口和更远的地方贴上。 花了一个多小时,把几十张招租启示贴完,黎落正准备按照以往盛九的巡逻路线在巷子周围转转,回到巷口,却看到一个身穿牛仔裤和皮夹克,左手拖着行李箱,右手抱着布偶娃娃的男人站在电线杆子前,盯着招租启示出神。 黎落下意识觉得这人有点眼熟,出于尽快招揽租客的心思,她正打算上前问问要不要租房子,那人突然转过身,看到那张熟悉的脸时,黎落一愣。 周晏清。 这个世界的周晏清怎么这么快就出现了? 周晏清看到他们,眨了眨眼睛,随即冲她笑得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小哥哥,手机能借我打个电话吗?” 眼前的人虽然是周晏清,却不是那个带着自身记忆的周晏清,在对方身份未明之前,黎落谨慎地问:“借手机做什么?” “我手机没电关机了。”周晏清指了指招租启示:“我想给这个房东打电话,租房子。” “不用打了,我就是房东。” 十分钟后,黎落领着周晏清回到盛家。 周晏清似乎对这里的环境很好奇,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滴溜溜地四处张望,他不太放心地问:“房租真的是500块一个月吗?” “得看你租什么样的。”黎落拿了钥匙,“我带你去看看房子。” 带周晏清转悠了一圈,黎落全程都在注意他的反应。 这个世界的周晏清看起来……不太聪明的样子。 看房子时全程懵懵懂懂,黎落跟他解释房子朝向,采光,通风,他全都一窍不通,问到他有什么要求时,他思索了半天,冒出一句话:“要大。” “多大?” 周晏清张开手臂比划了一下:“大概这~~~么大,我有好多好多东西要放。” 黎落:“……” 第569章 没钱 一连看了七八套,最后敲定了在南楼的一套两室一厅,只是在房租问题上,周晏清纠结开了。 “要800块吗,少一点行不行?我钱不够。” 黎落:“……” 她看了一眼周晏清,上半身的皮夹克是某个奢侈品牌的的经典款,一件差不多六位数,脚上蹬着的运动鞋是某潮牌新款,少说也要五位数,还有他手腕上那块闭眼猜都价值不菲的表,以及一看就知道是富养出来的气质……打扮成这样,却说拿不出八百块钱房租,谁信啊! 大概是黎落的眼神太过直白,周晏清掏出钱包给她看:“我只剩下两千块现金了。” 黎落翻了翻他的钱包,里面一堆卡,她点了点那些卡:“卡里没钱?” “……都被冻结了。”周晏清小声说。 他为难的神色摆在那里,许久,黎落松了口:“给你少一百,700块,不能再少了。” “650行不行?我刚从家里出来,租了房子还得吃饭呀。”周晏清小心翼翼地说,那副怂了吧唧却还要壮着胆子讲价的样子,好像怕一言不合黎落会动手揍他似的。 “……”黎落沉默了一会儿,到底还是给他放了水,“行。” 签合同时,黎落拿到了周晏清的身份证,在这个世界,他叫言衡。 “八零后啊。”黎落根据身份证上的出生日期稍稍一算,他今年38岁。 言衡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对。” 黎落把拟好的合同推到他面前:“在这签名。” 言衡签了名,很礼貌地把合同和笔推到她跟前:“我今天可以搬进来吗?” “可以。” “谢谢你!那我叫人把东西送过来。”言衡转身往外走,走了几步又回过头,“小哥哥,怎么称呼你?” “盛九。” 拿到钥匙,言衡乐颠颠地搬家去了。 黎落带着盛小六巡逻完回来,发现巷子里停了一辆中型卡车,几乎把整个通道完全堵死。 她皱着眉头正准备去敲驾驶室,让人把车挪开,这时副驾驶的门开了,言衡跳了下来,他指挥司机倒车:“再往后倒一点。” 司机说:“倒不了,再倒等下我不好开出去。” “可是……” “我只能开到这儿了,你快点把东西卸下来,我赶着下一趟呢。” 被司机这么一说,言衡虽然看起来不太乐意,却没敢说什么,打开轿厢门开始往下搬东西。 黎落绕到车后一看,好家伙!几十个大箱子把轿厢塞得满满的,也不知道里面装的都是什么东西。 箱子看起来倒是不重,两个摞在一起言衡都能轻轻松松搬下来,只是数量太多,他来回搬了几趟,额头上就冒出汗来了。 黎落在旁边看了一会儿,对盛小六说:“去帮忙。” “好。” 盛小六上前,也不知道跟言衡说了什么,两个大高个子居然很快一边有说有笑一边搬东西,不出二十分钟就把东西全部卸下来了。 司机把车开走,言衡才发现站在一旁的黎落,他欢快地对她招招手:“盛九哥,谢谢你。” “谢我做什么?” “小六哥说,是你让他来帮我的。” 黎落:“……” 盛小六大概是跟言衡聊得来,又帮着他把箱子搬上楼,两人一趟又一趟来回搬东西,黎落站在外面,她盯着那几十个箱子看了一会儿,掏出钥匙划开其中一个箱子。 看到里面的东西时,黎落愣了一下。 人偶娃娃,整整一箱,大的小的,男孩女孩,十多个栩栩如生娃娃整整齐齐叠放在一起,睁着不同颜色的眼睛看着她。 搬完东西,盛小六和言衡都累出一身汗,言衡还算有眼色,请他们到巷口的面馆吃午饭。 黎落坐在言衡对面,看他皱着眉头把面碗里的香菜一点一点挑出来,从他这个举动中,她找回了一点周晏清本尊的影子。 周晏清也不爱吃香菜。 挑完香菜,言衡似乎饿极了,扒了一大口面,然而下一刻他就连忙吐出来,眉头皱得更紧了。 盛小六问:“怎么了?” 言衡先看了一眼后厨,确定老板不在场,这才小声说:“这里面放了醋。” “油有一股腥味儿。” “水好像也没过滤干净。” 黎落:“……这碗面五块钱!五块钱啊大哥!你还想怎样?” 言衡脸红了,他埋下头,声音更小了:“我没有说它不好的意思,是我吃不惯。” 最后言衡也没动那碗面,走出面馆,他向黎落打听超市的位置,只身去了超市。 黎落和盛小六手上还有别的事,没跟他一块去。 到了晚上,言衡打了个电话过来,小心翼翼地问黎落:“小六哥哥在不在?” “在。” “他有空吗?” “什么事?” “你帮我问问他,能不能过来帮我装一下净水器呀。” 黎落吃完饭,和盛小六一块去了南楼。 进了言衡家,里面乱七八糟的,到处散落着还没收拾的箱子和行李,言衡赤脚坐在地上,新买来的净水器几乎被他拆成了零件。 面对黎落和盛小六质疑的眼神,言衡讪讪一笑:“我明明按着说明书来安装的……” 盛小六花了二十分钟帮他把净水器安装好,言衡来来回回试调了将近半个小时,直到净水器接出来的水不再有异味,他才松了口气:“好了。” 说完他转身,看起来是想跟盛小六道谢,然而还没开口,他身形一晃,险些一头栽倒在地。 黎落连忙冲上去搀住他,碰到他的胳膊才发现他在发抖,再一看他脸色苍白额头冒虚汗的样子,这是低血糖犯了。 想起他中午挑三拣四,宁愿饿着也不愿意吃那碗面的矫情样,黎落立刻问:“你没吃饭?” “……嗯。” 黎落一时间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她问:“想吃什么,让小六去买。” 言衡指了指不远处的箱子:“我买了泡面。” 十五分钟后,言衡当着黎落和盛小六的面吃完两桶泡面,连汤都喝完了。 黎落看看他,又看看厨房那个一看就知道不便宜的净水器,估摸着他交完房子剩下那点钱全用来买净水器了。 踢了踢脚下一整箱的泡面,黎落问:“你接下来就打算吃这个?” 第570章 不信试试看 “嗯,我觉得挺好吃的,而且我买了好几种口味,吃不腻的。”言衡说,那副正儿八经的样子,似乎真的没觉得天天吃泡面有什么不对。 “……”黎落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她沉默了一会儿,问,“你家人呢?” 说到这个,言衡眼神迅速暗淡下去,他小声说:“闹矛盾了。” “所以你赌气搬出来?” “……” 他的态度基本等于默认,黎落对他这个行为不做评价,但看他搬家搬得明显仓促,现在更是穷到连饭都吃不上,作为一个快四十岁的男人,行事这么不计后果,也不知道他过去三十八年得娇生惯养成什么样子。 一方面黎落觉得挺欣慰,娇生惯养证明言衡家境好,父母宠着惯着他,另一方面,见多了周晏清各种教授博士的身份,突然来个傻乎乎,怂了吧唧的生活能力九级残障,她有点不太适应。 言衡不接话,见黎落盯着他看,他也不知道想岔了什么,连忙解释道:“你不用担心我交不上房租,我会赚钱,我有收入的,只是现在钱还没进账。” 黎落看了一眼堆了半屋子的箱子:“你做娃娃赚钱?” 说起这个,言衡眉飞色舞道:“这个不叫做娃娃,我们有专业的职称,叫人形师。” “人形师?” “对,这些娃娃叫balljointdoll,就是‘球形关节人偶’,娃娃的关节处用球形连接起来,可以坐,站,躺,摆出各种不同的姿势,还可以给它们化妆,换衣服,调换手脚和头发,连眼球的颜色都可以改变。” 言衡边解释边打开箱子,拿出一个50公分左右的娃娃,展示给黎落和盛小六看。 娃娃肌肤细腻雪白,五官精致,穿着一套华丽的复古公主裙,和公主裙配套的还有鞋子帽子和包包,漂亮得宛如摆在橱窗里的艺术品。 最妙的是娃娃在言衡的摆弄下变换了好几种姿势,无论是坐还是站,看起来都灵活又毫无违和感,像个活生生的,缩小版的漂亮小女孩。 盛小六很快被吸引住,凑过去问:“我能摸摸吗?” “可以。”言衡大方地把娃娃递给他。 盛小六摸了摸娃娃的头发,惊叹道:“好好看啊。” 言衡被他这么一夸,顿时又害羞又高兴,打开另一个箱子,像小孩给小伙伴介绍心爱的玩具一样,挨个展示给盛小六看。 “这个是西蒙。” “它叫爱丽丝。” “这两个是双胞胎,有泪痣的是姐姐。” 看完上百个娃娃,盛小六简直对言衡佩服得五体投地:“你太厉害了,这些卖了能挣很多很多钱吧,到时候你就不用吃泡面了。” 被盛小六这么一说,言衡脸上的笑意淡了下来,他收起娃娃:“不卖的。” 一直在旁边只看不说话的黎落诧异道:“为什么不卖?” 言衡沉默了一会儿,低声说:“自己做的,怎么能卖呢。” 黎落从他失落的表情中猜到了什么,她拉住还想继续追问的盛小六:“小六,不早了,该回去了。” 盛小六不想走:“你先回去,我想再看一会儿。” 黎落薅住他的衣后领:“以后有的是机会看,现在,马上,跟我回去。” 盛小六向来对盛九言听计从,闻言就算不乐意,还是放下手里的娃娃,跟言衡道别。 走出南楼,盛小六嘟囔道:“我明天还来。” “随你便,不过今晚咱们得去办件事。” “什么事?” 黎落对他招招手,等盛小六凑近,她把计划跟他说了。 半夜十一点半。 这个时间点八星巷静悄悄的,大部分住户都已经睡了,盛小六拎着两份宵夜,一边哼歌一边往盛家走。 巷子弯弯曲曲,盛小六为了抄近道,进了一条狭窄的小路,这一片还没有租客,为了省电连路灯都没开。 他走了几步,头顶的围墙上突然跳下来一道人影,手持一把刀,凶悍地往盛小六后脖颈处刺去。 盛小六跟背后长了眼睛似的,头也没回,突然加速往前一蹿,那人刺了个空,先是一怔,随即扑上去跟盛小六缠斗起来。 盛小六人高马大力气强悍,那人即使手上有刀,一时半会儿也拿他没办法,眼看继续打下去容易暴露身份,那人扭头就想跑。 然而他刚有所动作,对面的盛小六突然冲他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下一刻,那人后脑勺上狠狠挨了一板砖,眼前一阵天花乱坠,晕乎乎地倒在地上。 黎落丢下手里的砖头走到盛小六旁边,见盛小六弯腰要去揭他的口罩和帽子,她阻了一下:“别动。” 现在就让这人暴露身份,接下来还怎么玩? 盛小六不明所以,倒也没继续动作,黎落盯着地上还处于半晕不晕的人看了几秒钟,受原主影响,心头翻涌起剧烈的恨意。 她给那人投了一张愈疗卡,在他恢复意识作势要爬起来时,又在自己手上加了一张大力卡,一拳头砸向他的鼻梁。 那人发出一声短促变调的惨叫,重重跌坐回地上。 接下来的半个小时,黎落在大力卡的加持下,专挑男人的致命处往死里打,太阳穴,眼睛,天灵盖,哪儿容易受伤就打哪儿。 每次打到他快要晕死过去就给他来张愈疗卡,吊着他的命不让他死,甚至不让他晕过去。 如此反反复复了七八次,男人在清醒的状态下被折磨得生不如死,口罩下滴滴答答淌出血来,他终于受不住了,捂着嘴跪在地上,不断磕头,用这个动作无声地求饶。 黎落倒也没真想弄死他,毕竟杀人是要偿命的,她不能逞一时痛快给原主招来牢狱之灾,眼看教训给得差不多了,她将人踹翻在地,给了他最后一击—— 一脚踹在他命根子处,踢得他像一条被抛上岸的鱼,捂着下半身在地上疯狂打滚,喉咙里滚出拼命压抑的呜咽。 “我不管你是谁派来的,回去告诉那个人,他敢再动这些心思,我就敢杀了他,不信试试看。” 说完黎落拉过盛小六,转身离开。 两人走出好一段,盛小六还频频回头,他问:“为什么不看看他是谁?” “我知道他是谁。” “是谁呀?”盛小六追问。 第571章 叛徒 黎落看了盛小六一眼,目光落到他拎着的宵夜上,她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勺上:“宵夜都弄撒了,我吃什么?” 盛小六注意力立刻被转移了:“哎呀,我回去再买一份。” “不用了,将就着吃吧……走快点,回家!” 盛小六屁股上被她踹了一下,连忙往前蹦了蹦,黎落回头看向幽深的小巷子深处,冷笑了一声。 还能有谁,七角巷那个叛徒,钱三元呗。 - 第二天早上,黎落起床吃饭。 盛小六一早就去外面转悠了一圈,回来时满头都是汗,他说起刚从隔壁七角巷听来的八卦。 “钱三元昨天晚上被人打了。”盛小六说,“好像打得很重,小九,打他的人会不会跟昨天晚上打我的是同一个人?” 盛姨闻言放下筷子问:“怎么回事,谁打你们了?” 黎落把前几天自己遇到袭击的事说了一遍:“昨晚小六也被偷袭了,只是当时我刚好也在,那个人没得手。” 盛姨眉头深深地皱了起来。 黎落说:“如果只是针对八星巷,那有可能是别人,钱三元也被打了,怕不是房地产开发商那边又要来找事。” 盛姨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说:“你最近话说得利索多了。” 黎落一愣。 “没事,就算是开发商咱们也不怕,两年我们都熬过去了,还怕他们玩别的花样不成?以后你们俩进出都提高警惕,再遇上这种事不要恋战,能跑就跑,跑不了也注意保护自己。” “好。” 盛姨麻将瘾大,吃完早餐就去打麻将了,盛小六收拾完碗筷,黎落招呼他:“走。” “去哪儿?” “今天有新朋友要来,咱们去巷子口迎一下。” 如果攻略线没发生偏移,今天是傅行简来租房的日子。 黎落在巷子口等了两个小时,期间遇到了出去买东西回来的言衡。 他一脸没睡醒的困倦,怀里抱了一床被子,看见他俩还不忘打招呼:“小六哥,九哥,早啊。” 盛小六一看见他就笑:“你也早。” 黎落看着他手里的被子,皱眉道:“怎么现在才买被子?” 二月虽然不下雪,但晚上的温度也直逼零下,没有被子,他昨晚是怎么过的? 说到这个,言衡叹了口气:“昨天忘了买,晚上收拾好东西已经很晚了,小卖部打烊了。” “那你昨晚……” “盖厚衣服睡的。”言衡说着打了个喷嚏,他揉了揉鼻子,对他俩摆摆手,“我要回去补个觉,小六哥,九哥,回头见。” 黎落看着他的背影,心里不免担忧起来。 这人不是看着不太聪明,是真的不聪明。 从早上八点等到快十一点,远处传来行李箱轮子轧过地面发出的轱辘声,黎落立刻打起精神。 半分钟后,一个身高一米八左右,皮肤白净,鼻梁上架着一副细框眼镜的男人拖着行李箱出现在巷口,他手里拿了一张从电线杆子上揭下来的招租信息。 看见黎落和盛小六,他走过来:“请问,这边能租房子吗?” 黎落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确定来人是傅行简,她挑了挑眉:“能,不过不便宜,一房一厅,月租四千,水电和垃圾费另算。” 傅行简一愣:“四千?可是这边……” “要就租不要滚蛋!”黎落点了根烟叼着,流里流气地说。 在八星巷租房子住下来是傅行简计划中的一环,既然他必须要住进来,那不宰白不宰。 她没掩饰自己想宰他一笔的心思,傅行简估计也看出来她是在看人下菜碟,见他气质好,把他当成肥羊来宰,他沉默了一会儿,没拆穿,而是问:“环境怎么样?” 黎落掏出钥匙:“走,带你去看看。” 半小时后,傅行简选了西楼朝南的一房一厅,前世他也选了这套,不过当时他端的是书香世家落魄子弟人设,只花了六百块就租下了房子。 签了合同,黎落像是才想起什么似的说:“对了,有个问题提前通知你一声,这一片本来是要拆迁的,因为某些原因没拆成,所以时不时会断水断电,你做好心理准备。” 傅行简对此倒是没异议,点点头:“好。” 黎落收起合同,招呼盛小六离开。 她刚起身,傅行简立刻叫住她:“等等,小哥怎么称呼?” “你可以叫我——盛爷。”黎落说。 傅行简:“……留个电话吧,有事的话方便联系你。” 黎落报出一串号码,傅行简记了下来。 走出西楼,黎落对盛小六说:“这个人不对劲。” 盛小六立刻问:“哪里不对劲?” “我现在还不确定,以后他要是跟你搭话,你别什么都往外说。”黎落压低声音,给盛小六制造紧张感,“总之要跟他保持距离,他要是给你什么好吃好玩的你别随便接,万一被他卖了,盛姨不会放过你的。” 盛小六被她这么一吓唬,连忙点头:“好,我记住了。” 解决了傅行简入住的事,黎落心里惦记着言衡,她琢磨了一会儿,让盛小六去了一趟南楼,看看言衡收拾得怎么样了。 盛小六这一去,直到晚上才回来。 “言衡在教我做娃娃。”盛小六兴高采烈地说,“他好厉害,那么多娃娃全是他一个人做的。” “我让你看看他还缺什么,你看了吗?”黎落问。 盛小六一拍脑门,讪讪地说:“我忘了……” 黎落露出一个“我就知道”的表情。 替死者工种改变规则后,黎落就不太敢过多干涉周晏清的事了,加上他在不带任何自身记忆的情况下出现在她的任务中,黎落琢磨着还是少出现在他面前,免得互相干扰对方的计划。 算了,他这么大一个人,总不至于饿着自己。 黎落这么想着,兜里的手机响了,她掏出来一看,是傅行简打来的。 接通电话,那头传来傅行简的声音:“盛……爷,你能过来一趟吗?我的冰箱好像坏了。” “300。” “……什么?” “修一次300块。”黎落说。 傅行简顿了顿,说:“好。” “等着。”黎落挂断电话,拍了拍盛小六,“赚钱的机会来了,西楼那位让你去修冰箱。” 第572章 你脸怎么了? 盛小六去了一趟,回来时满脸严肃地交给黎落三百块钱现金,和两根已经在袋子里化成水的雪糕。 黎落拎着那两根雪糕晃了晃,问:“买了雪糕干嘛不吃?” “是那个租客给的。”盛小六目光频频看向雪糕,明明馋得不行,但是谨记着黎落对他说过的话,“你说了,不能吃他给的东西。” 黎落被他逗得有些好笑,她把雪糕扔了,抽了一百块钱递给盛小六:“做得好,拿着买雪糕,想吃多少咱自己买。” 盛小六接了钱,不解地说:“为什么他给的雪糕不能吃,钱又可以花?” “因为雪糕可以下毒,钱却是实实在在的钞票。” “哦……”盛小六似懂非懂。 黎落看着剩下的钱,计上心头。 半夜十一点,黎落趁着夜色摸去电房,把西楼的总闸给关了。 同一时间的西楼内,刚远程处理完工作的傅行简正准备洗个热水澡解解乏,进浴室脱了衣服,他刚给头发打上泡沫,头顶的灯“啪”地一声,毫无征兆地灭了。 傅行简一愣,还以为灯出了故障,他关了开关又重新开,灯还是不亮,无奈下他只能擦掉手上的泡沫,走出浴室去看电闸是不是跳了。 然而打着手机翻开电闸盖子,里面好好的,不存在跳闸的问题。 站在陷入一片黑暗的屋子里,傅行简想起盛九白天说的话,八星巷时不时会断水断电,虽然他乐见其成这帮刁民被为难,但事情落到自己头上就没那么美好了。 心里虽然有些郁闷,傅行简倒也没当回事,将就着用手机做照明工具,回到浴室继续洗澡。 然而他搓了满头泡沫正准备冲水,断了电的热水器除了前面一点是热水,后面冲下来的全是冷水。 接近零度的夜晚光着身体冲了一头一脸的冷水,傅行简冻得打了个哆嗦,他连忙关掉热水器一看,这玩意儿是用电的。 没电就不热。 总不能冲冷水澡。 傅行简这么想着,取下手机给盛九打电话。 电话接通,盛九显然已经睡了,被吵醒时语气里全是不爽:“干嘛!!” “盛哥……” “爷!”盛九强调道。 “……盛爷,我这边突然停电了,你能……” 盛九打断他的话:“搬进来的时候就跟你说过会不定时停水停电,当时没意见,现在大半夜打电话扰人清梦,你什么毛病?” “可是……” “爱住住,不住不退押金!”说完她干脆利落地把电话给挂了。 傅行简:“……” 活了快三十年,还没人敢这么跟他说话。 他做了个深呼吸的动作,压下心头隐隐窜起来的小火苗,拿起花洒用冷水冲掉头上的泡沫,又用毛巾擦干身体,这才走出浴室。 只是傅行简很快又发现新的问题,停电了吹风机不能用,他头发挺长的了,用毛巾只能擦得半干,天气这么冷,总不能顶着一头湿发入睡。 傅行简坐在客厅思考了几秒钟,决定打个车离开这儿,找个酒店住一晚。 他换身衣服的时间,本来就没剩多少电的手机自动关机,屋里唯一的光源也消失了,傅行简摸黑出了门。 他住在三楼,下楼梯时不知道踩到了什么,脚下一滑,整个人重重摔了下去,一阵天旋地转,滚到楼梯转角才停下来,右脸颊似乎剐蹭在楼梯上,火辣辣的疼。 倒霉事接二连三,傅行简从地上坐起来时,整个人都是懵的。 摸到随着他一块摔下来的手机,上面的屏幕碎成扎手的裂纹,他怒火再也压不住,狠狠把手机砸向墙壁:“艹!!” 次日早上,黎落吃完早饭,挽起袖子收拾碗筷。 家里的饭是盛姨做,碗筷是黎落和盛小六轮流洗,一人洗一礼拜,今天周一,轮到她了。 她刚把刷好的碗放进消毒柜,有人敲了敲门,然后掀了门口的帘子走进来:“盛爷在家吗?” 黎落擦着湿漉漉的手出来,见傅行简拎着一袋子水果站在客厅,她皱眉:“有事?” 傅行简右边脸颊上有一片擦伤,已经红肿起来了,这让他的左右脸一大一小,看起来很不对称。 虽然受了伤,他笑容倒还算温和:“我路过,进来打声招呼。” 说着他把水果递了过来。 黎落没客气,接过水果,态度好了一些,明知故问道:“你脸怎么了?” “昨晚停电,不小心蹭了一下。” 黎落像才想起什么似的:“哦……你不说我都忘了,电一被切断,我这边的电闸就会跳,你等会儿。” 说完她叫来盛小六:“把西楼的电闸拉上去。” “好。” 盛小六屁颠屁颠地去电房了,黎落当着傅行简的面打开袋子,捻了一颗葡萄吃:“唔,挺甜啊。” 傅行简笑了笑:“喜欢吃就好。” 说完他停顿了一下,像是在酝酿情绪,再开口时换上一副颇为深沉的表情,已然成了演技派:“盛爷,我还是第一次在外面租房子,没什么经验,要是有做得不好的地方,还得请你多包容和关照。” 黎落瞟了他一眼,又看了看手里的东西,意有所指:“好说好说。” 她拎着水果走到沙发坐下,顺手开了电视。 傅行简也跟着坐下,大有要跟借着这个机会跟她套近乎的意思:“我在朋友开的外贸公司做翻译兼法务,以后你们要是有这方面的需要,可以来找我,无偿为你们服务。” “行。” 傅行简:“……” 这话接得他没法往下说。 “那个……” “你还有什么事吗?”黎落问,那意思是在说,没事赶紧走。 傅行简沉默了几秒钟,起身说:“没事了。” “慢走。” 傅行简走后,开电闸的盛小六回来了,一看黎落在吃傅行简给的东西,他一个箭步上前夺过水果扔在地上:“不要吃!有毒!!” 黎落被他粗暴的动作吓了一跳,回过神后哭笑不得:“没事,我验过了,这个没毒。” 盛小六困惑地说:“为什么又没毒了?” “因为我厉害啊,他不敢毒我。”黎落大言不惭道。 盛小六懵懵懂懂地点头:“哦……” 第573章 什么锅配什么盖 忽悠完盛小六,黎落惦记着住在南楼的言衡,想过去看看他,又怕会扰乱他的计划,于是忍住了,穿上外套招呼盛小六出去巡视领地。 整整一天,溜溜达达的黎落路过南楼三次,愣是没上去看一眼。 到了晚上,东楼有住户反映管道漏水,黎落和盛小六带着工具去处理,回来时再次经过南楼。 她站在楼下往上看,言衡住的那套房子阳台没亮灯。 “言衡出门了吗?”黎落问。 盛小六说:“不知道。” “你昨天跟他一块做娃娃,他有没有跟你说要出门?” “没有。” 黎落眉头微皱,想起言衡搬进来那天笨手笨脚扛箱子的样子,这少爷娇生惯养,不一定能照顾好自己。 只是上去看看,确定他没事就走,不会影响他的—— 黎落做足了心理建设,招呼盛小六上楼。 到了门口,黎落敲了半天门都没人应。 “估计是不在家。”黎落说。 说完了盛小六却没回答,黎落扭头一看,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去扒临着走廊的窗户,上面的副窗被他推开了,他踩在窗沿上往里看,只看了一眼,他连忙跳下来,惊慌道:“他死了!” 黎落心脏猛地一突。 有那么一两秒的时间,她感觉浑身的血疯狂往头上涌去,强烈的情绪波动冲得她头脑发昏,直到盛小六推了她一把:“小九,钥匙!钥匙!” 黎落连忙回过神,着急忙慌地掏出一大串钥匙,开始找这套房子的备用钥匙。 翻动钥匙时,稀里哗啦的声音像是挠在她心尖上,刺得她脑子发胀,以至于找到钥匙,她手抖得对了好几次都没对准钥匙孔。 好不容易打开门,黎落几乎是冲进去的,屋里乱七八糟,言衡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黎落扑到他身边,第一时间去探他的颈动脉。 察觉到颈动脉还在搏动,她迅速将人翻过来,一连给他投了好几张愈疗卡,再一摸他的额头,他在发高烧,嘴唇白得没有半点血色。 用了愈疗卡也不见他马上醒过来,黎落当机立断:“小六,送他去医院!” 两人用最快的速度把言衡送到医院,医生一检查:“低血糖,还有感冒引起的高烧。” 黎落:“……” 医生给言衡输上液,嘱咐他们好好看着就忙别的事去了。 这么一通忙,黎落脑子慢慢冷静下来,看着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的言衡,她突然“啧”了一声。 坐在床边的盛小六不解地问:“小九,怎么了?” 黎落没法跟他解释:“你看着他,我……出去抽根烟。” “好。” 走到医院抽烟区,黎落点燃一根烟,问相里安:“我是不是坏他事了?” 如果这是周晏清在这个世界“替死”的节点,那她贸然插手,是不是会破坏他的任务? 救人的时候没想起来这一茬,把人送医院了才冷静下来……刚才那种情况她根本无法思考后果,倒在地上那个人是言衡,更是周晏清。 也就是到了这会儿,黎落才发现,无论周晏清“替死”时的方式有多人性化,她都无法眼睁睁看着他死去还袖手旁观。 做不到,完全做不到。 “应该没有。”相里安说。 “嗯?”黎落打起精神,“什么叫应该没有?” “周晏清不是基层,像他这种a级替死者,执行的任务一般不会太简单,主神精明得很,大材小用浪费资源的事他才不会做。” 黎落皱眉:“你的意思是周晏清就算要死,也会死得更有意义?” “对,按照他这个级别,死了少说也得引起两个大家族商战,影响整座城的经济,绝对不会无声无息死在一个几百块钱的小出租屋里。” 黎落放下心来:“那就好。” 她就怕自己坏了他的事。 说完黎落又想起什么似的,一脸期待地向相里安打听:“他是a级任务者,那我呢?我是什么级别?” 相里安冷笑道:“没听过一句话吗,什么锅配什么盖,配我这种基——层系统的,肯定是基——层宿主。” 黎落:“……” 这人真不是一般的记仇。 抽完一根烟,黎落回到病房,言衡已经醒了,只是身上没什么力气,脑子也晕。 见黎落进来,他睁着黑白分明的眼睛,可怜巴巴地看着她。 “你怎么回事?”黎落板着脸问,她知道周晏清本尊有低血糖的毛病,读博期间太过于专注学业,吃饭不规律落下的,犯得狠了会头晕手抖。 言衡这次晕倒,除了感冒发烧,最大的原因应该是没吃饭,低血糖犯了。 言衡讪讪地挠头:“好像……好像是饿晕了。” “……你傻逼啊!!”黎落忍无可忍地咆哮道,“你三十八岁了,不是八岁,这么大个人还能把自己饿晕,我和小六要是没发现,你是不是就死在那儿了?你脖子上顶着的东西是用来凑身高的吗?” 言衡被她骂得低下头,眼里盛满了委屈:“对不起,给你们添麻烦了……” 看他这副样子,黎落的怒火一半化成了心疼,她回头招呼盛小六:“去买碗粥。” 说完又加了一句:“别买路边摊,要好点的。” 盛小六走后,病房里只剩下黎落和言衡。 言衡低头抠手指上的茧子,时不时抬头看黎落一眼,表情像是一只在观察主人还生不生气的金毛犬。 黎落被他小心翼翼的样子弄得哭笑不得,剩下那半火气也消下去了,她坐到床边,没话找话化解他的尴尬:“你这手怎么回事?” 言衡脸长得好,皮肤白净,加上眼神干净,不谙世事得完全不像个已经三十八岁的中年男人,但他手上落了很多茧子,一看就知道经常干活。 “做娃娃弄的。”言衡小声说。 “我看看。”黎落拉过他的掌心摊开,指腹上新茧叠着旧茧,摸起来很粗糙,她问,“做娃娃很辛苦吗?怎么会弄出这么多茧子。” “要用一些工具,砂纸,锯子,电磨之类的……做多了就成这样了。” 黎落叹了口气:“这么辛苦,干嘛还要做呢?” 又不赚钱——她在心里默默加了一句。 “喜欢呀。”言衡说,“能做喜欢的事,辛苦也值得。” 第574章 吃啥啥不剩干啥啥不成 黎落一怔。 看着言衡亮晶晶的眼神,她想起了周晏清。 她所在的那个世界,二十多岁的周晏清也曾经这么热血,带着满腔抱负想为国做贡献。 理想不分高低贵贱,只要是正当的,不损人利己的,都该得到尊重。 黎落想摸摸他的头发,但手都伸出去了,又觉得不妥,于是改成一巴掌轻轻拍在他脑门上:“看不出来,你虽然傻了吧唧的,还挺坚持自己的立场。” 言衡自动忽略前面那句,只当她在夸自己,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 黎落想起相里安说的话,周晏清现在是a级替死者,执行的任务难度也随之升级。 她本以为言衡最多是个商贾人家的娇气少爷,但是转念一想,要达到“引起两个大家族商战,影响整座城的经济”这种轰动效果,言衡的身份绝对不简单。 一念及此,黎落开始套言衡的话:“你这么大个人,连吃饭都能忘,过去三十八年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家里有保姆。”言衡说,“到饭点了他们会叫我吃饭。” 黎落上下打量了他一眼:“你家是不是占地两三万平,你每天都要从五百平的床上醒来,两千多个女仆轮流服侍你,一个穿衣服,一个穿鞋子,一个给你刷牙,一个帮你洗脸……” “没有没有!”言衡连忙摆手,“我家床没那么大,保姆也才十几个,全家所有人加起来都不到一百个,没你说的那么夸张。” 黎落停顿了一下:“多少?” “不到一百个。”言衡掰着手指数给她听,“我,爸爸妈妈,姐姐姐夫,小外甥,还有奶奶,保姆好像是十九个,加上管家,家庭医生,助理,园丁,司机,保镖……上个月我看管家统计,应该是九十七个人。” 黎落:“……” 告辞! “你跟家里人闹了什么矛盾?” 以至于父母狠心到把这个娇生惯养的儿子给赶出门,冻结了卡不说,身上还只剩下两千块现金。 这还让不让他活了? 说到这个,言衡叹了口气:“爸爸说我没男子气概,一个大男人沉迷做娃娃不像样,说要把我的娃娃给烧了,这一百多个娃娃我做了十多年呢,为了保护它们,我只好带着它们跑了。” 黎落听得有些好笑:“那以后呢,你有什么打算?” 言衡想了想,说:“我要赚钱养活自己,绝对不向父权恶势力低头!” “家呢?不回了?” “不回了,我要用行动向爸爸妈妈证明,我不是废物,离开他们我也能养活自己!” “说得好!”黎落拍了拍他的肩膀,“以后别说了。” “为什么?” “病好了给你爸妈打个电话道歉,让他们过来接你回去,就你现在这个样子,在八星巷吃不惯住不惯,没人看着迟早得出事,你图啥呢?低个头就能回家舒舒服服做大少爷,何乐而不为?” “我不要。”言衡态度坚决。 “真不回?” “不回!” 黎落说不动他,索性作罢,转身给他倒了杯水。 言衡接过:“谢谢九哥。” “叫我盛九就行,你比我大这么多,听着别扭。” “那不行,我离家出走的时候妈妈说了,像我这种吃啥啥不剩干啥啥不成的废物,一定要嘴甜,嘴甜才能讨人喜欢,我叫你九哥是因为尊敬你,跟年龄没关系。” 黎落:“……你妈倒是看得开。” 盛小六买了粥回来,趁着言衡喝粥的空档,黎落让相里安帮忙查一查杭城言姓的富豪。 相里安很快给出答案:“杭城首富,做医疗器械发家的,据不可靠消息,老言先生快退休了,女儿有可能继承公司。” 黎落听出相里安的弦外之音,在公司易主的关头,言衡被赶出家门,大概率不是“没有男子气概,一个大男人沉迷做娃娃不像样”这么简单,至于这期间掺杂了什么内幕,她大概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她回头看了言衡一眼,这个傻白甜少爷不知道跟盛小六说了什么,两人开心地笑作一团。 算了,还是别勉强他回家了,这个关头让他回家,要是让那位言大小姐觉得继承位受到威胁,言衡说不定会有危险。 把人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着会更安全些。 挂了一夜水,天亮时言衡的烧退了七七八八,血糖也恢复正常,于是三人回了八星巷。 把言衡送回南楼,黎落先巡视了一番巷里巷外,确定没有纰漏,这才回去补觉。 傍晚,在麻将馆泡了一天的盛姨带着一身烟味走出来,去不远处的超市买晚饭食材。 今天超市打折,优惠力度大,几乎把附近的老头老太太都吸引过来了,一盒鸡蛋12个,只要两块九毛八,盛姨挤进去的时候鸡蛋已经所剩无几,她眼疾手快地去抢最后一盒。 就在她手快要够到那盒鸡蛋时,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从旁边伸过来,先她一步拿走了鸡蛋。 盛姨一愣,顺着手看向那人,是个年轻男人,虽然长得不错,但抢鸡蛋之仇不共戴天,盛姨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男人被她瞪得莫名其妙,看看她又看看手里的鸡蛋,恍然大悟,把鸡蛋递过来:“给您好了。” 这还差不多—— 盛姨接了鸡蛋丢进购物车,转身去选别的东西。 超市难得打折,盛姨一次性囤了一大堆日用品和食品,结了账走出超市,她两只手拎得满满当当,其中一桶打五折的豆油勒得她几乎走不动路。 她正琢磨着要不要把盛九和盛小六叫过来帮忙,手上突然一轻,她扭头,发现刚才在超市里把鸡蛋让给她那个男人拎起豆油:“婆婆您住哪儿,我帮您拿回去吧。” 盛姨瞬间炸了,叉腰吼道:“婆婆?你瞎啊,我看起来很老吗?” 男人:“……阿姨您住哪儿?我帮您拿回家。?” 盛姨哼了一声,提起别的东西:“走!” 她在前面走,男人亦步亦趋跟在后面,走到八星巷巷口,男人“咦”了一声:“阿姨您也住这儿吗?” “也?” “我也住这儿。” 盛姨上下打量着他:“我是这里的房东,我怎么没见过你?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言衡,刚搬进来没几天。” “哦是你啊。”盛姨说,“你就是小六整天挂在嘴边那个傻子啊。” 第575章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言衡:“……我不傻的。” 盛姨嗤笑了一声,目光落到他手里拎着的东西上,除了那桶二十斤的豆油,他还拎着几个苹果。 得知是自家租客,又见这人脾气好还热心肠,盛姨态度缓和了一些,一边走一边跟他闲聊:“在这还住得惯吗?” “嗯,挺好的,小六哥和九哥人都很好。” “打算在这住多久?” “还不知道呢。” “听小六说,你是做布娃娃的?” “不是布娃娃,是bjd娃娃。” “那是个什么玩意儿?”盛姨问,问完还没等言衡回答,她又不耐烦听解释,“反正就是做娃娃的呗。” “……对。” “你倒是稀奇,一个大男人做这种东西。” 言衡:“……” 到了盛家门口,盛姨招呼言衡:“进来坐,你吃饭没?” “没呢。” “留下一块吃吧。” “好呀。” 盛姨瞅了他一眼,拎过豆油一边进门一边扯着嗓门喊:“小六,那个傻子来找你玩儿了。” 言衡:“……” 黎落一觉睡醒,外面天已经黑了。 八星巷不能没人守着,白天她和盛小六轮流值班,上午盛小六睡,下午她睡,盛九这个身体到底年轻,熬了一天一夜外加半个上午,只睡了四个小时精气神就补回来了。 她趿着拖鞋下楼,发现言衡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正在客厅和盛小六下五子棋,两人凑在一起嘀嘀咕咕的样子,倒还真的挺像俩傻子。 言衡听见脚步声,扭头看见站在楼梯上的黎落,脸上立刻绽出笑容:“九哥,你起来得刚好,盛姨说等会儿就能吃饭了。” 黎落走到他旁边:“你跟盛姨很熟吗?” 听他这架势,好像还准备留在这里吃饭。 “在超市遇到的,一块回来就熟了。” 黎落哭笑不得,言衡这性格,倒是跟谁都能玩到一起。 黎落心里刚冒出这个念头,外面传来敲门声—— 盛家是个两层的独栋小楼,家里有人时门一般不会关,只是天冷,门口用帘子挡着风,住得久的租客有什么事都是直接掀了帘子进来,能这么假惺惺又客客气气敲门的只有一个人。 果不其然,下一刻,傅行简掀开帘子:“盛爷,都在家啊。” 说着他目光扫过盛小六,最后落在言衡身上。 言衡也刚好回头,两个男人打了个照面,言衡歪了歪脑袋,傅行简则愣了一下。 “有事?”黎落问。 傅行简收回目光,脸上重新挂了笑容,他晃了晃手上的礼盒:“公司发的小甜品,我不爱吃甜的,你们吃吧。” 黎落接过:“谢了。” 这时厨房传来盛姨的喊声:“小六,端菜,可以吃饭了。” 小六立刻爬起来:“来了。” 言衡捋起袖子跟上:“我来帮忙。” 两人一前一后钻进厨房,这一幕看得傅行简眉头轻皱,他试探性地问黎落:“刚才那位是?” “跟你一样,租客。” “……” 都是租客,这待遇是不是差太远了? “还有事吗?”黎落问。 傅行简顿了顿:“没事,那我先走了。” “嗯。” 走出盛家,傅行简在巷子里站了一会儿,屋里传来盛小六和言衡的笑声,他思索了一会儿,摸出手机一边走一边打电话:“明天派些人过来闹一闹,我有用。” 盛姨炒完最后一个菜,擦着手走出来,问黎落:“刚才谁来了?” “一个租客。” “来干什么?” 黎落指了指放在一旁的礼盒:“送东西。” “平白无故送什么东西,怎么,他有事要你帮忙?” 黎落扯了扯嘴角:“不知道。”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盛姨说,“他要是没什么事,回头再送东西过来,你可别收了。” “好。” 第二天,八星巷风平浪静。 闲来无事的黎落和盛小六去了言衡家,围观他做娃娃。 在黎落对bjd娃娃的认知中,只知道这东西贵且精致,直到看了言衡是怎么操作的,她才发现这东西贵有贵的道理。 从画出设计图到塑形,开关节,再到翻模做出成品,整个过程对人形师的审美和动手能力有着极高的要求。 一个全能的人形师不仅要对人体骨骼构造有深度了解,还要兼具画图,雕刻打磨,化妆上色,服装制作等技能,往往一个精度极高的娃娃做下来,得耗上一个月到半年不等的时间。 言衡目前手上这个娃娃已经到了着色阶段,他调好颜色开始给娃娃上色,盛小六在旁边盯着看,黎落则在被改成工作间的次卧里走来走去,翻看里面的东西。 海绵泡沫,各种各样的黏土,油泥,雕刻笔,铁丝,人体解剖模型,防尘口罩,砂纸,锯子,抽风机,防毒面罩,打磨机……黎落还在角落里发现一台缝纫机,以及堆在上面的蕾丝衣料。 如果不是已经知道言衡是个人形师,在他住处发现这些少女心十足的东西,黎落可能会直接把他列入女装大佬行列。 一个身高一米八几,三十多岁的男人摆弄这些玩意儿,在大多数人看来都属于“不务正业”“没有男子气概”。 黎落参观完毕,靠在缝纫机旁盯着言衡看。 言衡系着围裙,以防颜料弄脏衣服,袖子卷到臂弯处,隐约可见小臂上淡青色的血管,他做这些事的时候,整个人有种专注到近乎严肃的魅力,全然不见平时傻里傻气的样子。 黎落看了许久,掏出手机,调整角度偷偷给他拍了一张照片。 上完色,言衡小心翼翼地把娃娃放到一旁,开始清理颜料盘,黎落知道他今天的工作算是完成了。 “你做这么多娃娃又不卖,存在家里做什么?”黎落问。 言衡在水桶里洗笔,头也不抬道:“我想开一个bjd娃娃展馆,不仅展示我的作品,也展示别的人形师的作品。” 黎落了然:“开这样一个展馆要花很多钱吧?” “嗯,我正在找投资人。” “有眉目了吗?” 言衡摇摇头:“没有,这个爱好挺小众的,有的人甚至觉得在家里放一个这样的娃娃很恐怖,受众决定市场,这种投资很难有回报,还有可能连成本都收不回来,所以一直没什么人愿意投资。” 黎落听他解释完,问出最好奇的问题:“你不上班又不卖娃,到底靠什么赚钱吃饭?” 第576章 闹事 言衡犹豫了一会儿,小声说:“直播。” 黎落没听清:“什么?” “……直播。” 黎落愣住了。 言衡索性打开手机,把自己的平台账号翻给她看。 那是一个有七十多万粉丝的视频账号,粉丝活跃度很高,言衡前后发了二十多条视频,每个视频的播放量都在几百万到上千万不等。 黎落点开最靠前的视频,是言衡两天前发的,内容是bjd娃娃自制教程,他没露脸,镜头里大多数是材料和他正在做娃娃的手。 视频没加滤镜没配背景音乐,他甚至很少说话,百分之八十都靠字幕解说,只有在遇到一些技巧难度比较大,光靠文字无法理解,得口头解说加动作示范才能更直观表达的环节,才会说上几句。 视频风格朴素到堪称“清汤挂面”,但因为是纯干货分享,加之做出来的成品也很好看,他人气很高,在同类型的教程视频中排得上前三。 评论区画风分三种,一种是慕名前来学习的粉丝,一种是求购成品娃娃的,另外一种则是手控粉,头头是道地根据言衡的手指长度,手掌宽度来分析他的大致身高,猜测他的长相,并强烈要求主播露脸。 对于这三种画风的粉丝,言衡每条视频都会很耐心地回答上几个问题。 “衣料在xx店买的,颜料是xx牌。” “娃娃不卖的。” “不好意思,不露脸。” 因为回答得太过一本正经,不少粉丝调侃他性格像个小老头。 “直播赚钱吗?”黎落问。 “够吃饭。”言衡说,“一开始做教程分享是想积累人气,有流量才会有人给我投资做展馆,没想到被轰出门,反倒方便我流量变现赚取生活费。” 黎落不解地说:“既然你从一开始就有开展馆的心思,为什么不找家人帮忙呢?” 杭城首富,又是家里唯一的儿子,父母总不至于小气到连开一个展馆的钱都不给他。 “不想用他们的钱。”言衡说着又郁闷起来,“我妈想给我开一个当做生日礼物,但让她来办,整个流程不外乎砸钱把展馆开起来,买一波流量造势,为了哄我开心,还能雇一帮演员来捧场,只要钱给到位,拍照尖叫流眼泪,能一样不落给我安排上,可这种虚假繁荣有什么意义?用这些东西来满足虚荣心,还不如躲在家里自我陶醉。” 黎落:“……” “我爸总是说我没用,一把年纪了不务正业,我妈虽然嘴上不说,但我知道,在她眼里人形师上不了台面,这个职业无法让她在朋友和合作伙伴面前骄傲地介绍她儿子,说我固执也好,死脑筋也罢,我只想用自己的方式证明给他们看,我热爱的职业并不会因为受众小而低人一等,我迟早会靠自己拉到投资,把展馆开起来!” 黎落看着这样的言衡,心里生出一点细微的感慨。 如果她所在的那个世界,周家没有后来遭遇的那些事,周晏清是不是也能像言衡这样,一直为自己喜欢做的事义无反顾? 只有被生活和命运宠爱的人才能这么任性。 做周晏清时他为了家人向现实妥协,当时的黎落没有能力护住他,现在言衡有了相同的境遇,也许她能出一份力,让他在这个世界体验一回任性到底的感觉。 “你小时候肯定很听话。”黎落说。 言衡诧异道:“你怎么知道?” “人都有叛逆期,只是分不同年龄,别人的叛逆大多数是在青少年刚形成自我意识的时候,你的叛逆期是现在,跟父母对着干不说,还总想着凭自己干出一番事业,以此来证明给瞧不起你的人看。” 言衡想了想,说:“好像是这样。” “不过这也未必是坏事,活着嘛,开心最重要,你觉得做这些事能让你开心,那就去做。” 言衡用力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 两人正说着话,黎落手机响了,她掏出来一看,是巷口小卖部老板打来的,一接通老板就急吼吼地说:“九哥,那些人又来闹事了!” 黎落一顿,挂断电话后招呼盛小六:“那些人又来了,走!” 言衡一头雾水,但还是迅速脱了围裙跟上:“出什么事了?” 三人到了巷子口,那里已经聚集了不少租客和附近的原住民,一个个手持菜刀锄头,跟巷子外的人对峙。 对方来了十几个人,为首的男人西装革履,自称是开发商公司的律师,一看黎落和盛小六来了,他上前一步,笑眯眯地掏出一份文件,把过去两年说了无数次的场面话重复了一遍。 无非是这块地已经被政府圈出来拆迁,让他们尽早搬离。 黎落没心思听他说这些废话,反正不可能搬走,她一直在观察那十几个人。 那些人没带任何武器,态度也不嚣张,一副没打算跟他们动手,甚至不想把事情闹大的样子,这跟他们以前的行事风格不一样。 以前每次来闹,大铲车堵巷口,挖掘机断路,破坏水管和电线,哪一次不是剑拔弩张不死不休,像今天这样好像只是来威吓他们的倒是头一次见。 事出反常必有妖。 黎落正疑惑着,直到看见推开人群走进来的傅行简时,她才明白过来。 是他安排的。 转念一想,黎落就知道他安排这一出的目的了。 无非是前后用了好几种方法都没能顺利接近盛家,他急了,找了这些人来演一出救人的戏码,只要他今天能帮上忙,就能顺理成章跟盛家人拉近距离。 上一世他也是用这种方法成功打消盛姨对他的怀疑,盛九为此更是把他当成真心朋友对待。 “怎么回事?”傅行简挤到黎落身边低声问。 黎落都打算对他翻白眼了,但是心念一转,她硬生生忍住,不咸不淡地说:“开发商来闹事。” 傅行简露出了然的神色:“咱们不想搬走,他们没权利强拆,我去跟他们理论。” 黎落倒也没拦着,傅行简走到最前面,开始跟律师对阵。 他口齿伶俐,条理清晰,从法律和道德层面逐条驳斥对方律师刚才说的话,不出十分钟,开发商律师就败下阵,瞪着他说不出话来。 第577章 你不也是男人 这一幕落在不懂法的外行人眼里很是唬人,大家看傅行简的眼神都变了。 直到傅行简说完,不知道谁带头鼓掌:“说得好!只要我们主观意愿上不想搬,谁都不能把我们赶走!” “对,我们不搬!”立刻有人附和。 紧接着叫好声和鼓掌声响成一片。 眼看这场对峙要以傅行简胜利结束,黎落眯了眯眼睛,目光落在傅行简身上。 他不是爱出头么? 那今天就让他好好威风一把。 开发商律师见目的达到,丢下一句“我们走着瞧”,招呼其他人转身要走。 “站住。”黎落走出来,“怎么,过来狂吠了一通,留下一地大小便就想走?” 律师皱眉:“你想怎样?” 黎落冷笑,她挥挥手:“干他!” 盛小六第一个冲出去。 打群架这种事,只要有一个先动手,其他人不用号召,自然而然会跟着冲上去,八星巷顿时乱成一片。 托盛九身手不错的福,黎落短短十多秒钟撂倒了好几个人,还有空余时间扭头去看不远处的言衡。 言衡显然没经历过这种事,目瞪口呆了一会儿,被迫加入战局,他完全不会打架,左躲右闪,看见旁边开发商的人扭着一个女性原住民的脖子,他犹豫了两秒钟,冲上去……死死抱住他的腿。 “你放开她!快点放开她!” 开发商的人显然愣了一下,没想到这种胆子和身手的人居然敢冲上来打架,想都没想一脚踹在他肩上,将他踹翻出去。 目睹这一幕的黎落心头一紧,连忙想过去看看言衡有没有受伤,但她脚步一动,盛小六突然吼道:“小心!!!” 黎落迅速回头,一个开发商的人不知道从哪儿顺了块砖头,仗着个子高的优势往她后脑勺拍来。 黎落没动,眼角余光瞟到旁边冲上来的傅行简,她嘴角一抿,投了张大力卡在开发商的人手上。 傅行简扑上来抱住黎落,替她挡了这一击,砖头狠狠拍在他肩上,力道大得被他抱在怀里的黎落能听见感觉到他浑身一颤,整个人都绷紧了。 …… 这场混战以开发商的人狼狈逃窜结束,律师临走时满脸惶恐的样子,黎落在医院想起来还笑了半天。 傅行简伤得不轻,那一砖头在大力卡加持下效果翻了好几倍,直接拍裂了他的肩胛骨,被送到医院时,他脸色惨白得像张纸。 黎落从外面买了两份粥,送进傅行简病房时,他正以一个很别扭的姿势靠坐在床上发呆。 “还疼吗?”黎落问。 傅行简回过神来:“好多了。” “今天多亏了你。”黎落破天荒对他露出笑容,“医生说你得住院几天,你安心在这住着,我问了盛姨,她说免你三个月房租,医药费我们会垫付,回头再向开发商公司讨回来。” “……好。”傅行简长这么大,还没受过这么重的伤,他深知应该趁着盛九这会儿对他心怀感激,多刷点好感,但他疼得连多说一句话的力气和心思都没有了。 黎落打开病床上的小桌板,摆上粥,拆了汤匙递给他:“吃吧。” “谢谢。” 放完东西,黎落拎着另一份粥准备离开,傅行简立刻问:“你去哪儿?” 黎落晃了晃手里的粥:“隔壁还有个伤号,言衡,就上次在盛姨那儿碰过面那位,他也受了伤,我给他送点吃的。” “……哦。” 相比傅行简的骨裂,言衡的伤就轻多了。 他左肩被踹出一片淤青,倒是没伤着内脏和骨头,医生给他开了一瓶祛瘀的药,嘱咐他每天擦一次。 黎落拎着粥到了言衡所在的病房,言衡和盛小六正在看电视,见她进来,言衡立刻问:“九哥,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回家?” “不急。”黎落摆摆手,“我给你预约了医生,检查一下你经常低血糖的原因,最好能开点快速升血糖的药随身带着,这样下次再忘记吃饭,就不会那么危险了。” 言衡皱眉:“我问题不大,平时注意点就好了,不要浪费钱检查。” “盛姨说了,租客在群架中受伤的事她会向开发商要个说法,咱们今天在医院花出去的钱,最后都能拿回来,反正是别人出钱,不花白不花……对了小六,晚点你去医生那里给盛姨开几瓶她常吃的药,回头跟医药费一块结算。” 盛小六兴高采烈地应道:“好!” 第二天,黎落硬是带着言衡在医院来了个全身检查,开了不少药和保健品才离开。 临走时她把盛小六安排在医院照顾傅行简:“他是男人你也是男人,照顾起来更方便,这几天先辛苦你,我过几天再来接替。” 盛小六一口应下:“没问题!” 旁边拎着一大包药的言衡一脸诧异:“你不也是男人?” 黎落:“……赶紧走吧你!” - 傅行简在医院住了几天,住得他心浮气躁,连嘴角都起燎泡了。 一方面伤在肩胛骨,他坐着躺着都不舒服,起床和躺下时动作幅度稍稍一大,疼痛会立刻加剧,生理上的煎熬让他短短几天内瘦了好几斤。 另一方面,他用这招苦肉计是想引起盛九注意,促进两人关系,可他住院以来,除了一个盛小六在照顾,盛姨和盛九压根就没来探望她,很显然,这件事在她们眼里不算什么。 傅行简不是没想过退其次而求之,拉拢盛小六也行,以后可以通过盛小六接近盛九。 但盛小六似乎对他防备得紧,平时躺在病房沙发上看电视,只有在他吃饭和上洗手间时才起来帮忙,其他时间压根就不搭理他。 这让傅行简有种伤白受了的感觉。 到了第五天,盛九拎着鸡汤来了。 “小六,这几天你辛苦了,回去休息吧,剩下的我来就行。” 盛小六在医院待的这几天闲得都快发毛了,一听能回家,他高兴得一蹦三尺:“好,我要回去找言衡玩儿。” 盛小六走后,黎落把鸡汤倒出来:“盛姨炖的汤,你尝尝。” “谢谢。”傅行简压下心里的不满,“我什么时候可以出院?” “我等会儿让医生过来给你做个检查,不出意外的话,明天能走。” “那就好,我耽误了不少工作,再不出院,老板估计要把我炒了。”傅行简半开玩笑道。 他这话说得状似无意,其实是在委婉地提醒黎落,他为那场群架付出了多大代价。 第578章 偷袭 听他这么说,黎落一拍脑门:“瞧我这记性,差点忘了,你这几天的误工费一共多少,给我报个数,回头一块送到开发商那边结算。” 傅行简:“……” 在黎落的催促下,傅行简报出一个数目。 “行,拿到钱我就转给你。”黎落说,她转身走到沙发坐下,打开手机,今晚言衡有直播,她得去看看。 黎落登录视频平台时,言衡的直播已经开始了,镜头里只看得到他的手和桌上的制作材料,他正在解说今晚要做的工序。 傅行简喝完汤,抬头发现黎落抱着手机,脸上露出迷之微笑,不知道为什么,他眯了眯眼睛,心里一阵不爽。 自己帮了她这么大忙,住院期间不来探视就算了,现在人来了居然自顾自玩手机,连陪他说话解闷的意思都没有。 果然是市井小民,没教养。 “盛爷。”傅行简喊了一声,“我喝完了。” “哦。”黎落头也不抬,倒是说了一句,“以后不用叫盛爷了,跟他们一样叫我九哥就行。” “……好。” 黎落眼睛就没从手机屏幕上挪开过,傅行简看得心下好奇,他慢吞吞下了床,走到黎落旁边坐下:“你看什么呢,这么好看。” 黎落倒也没掖着藏着,大大方方把手机屏幕展示给他看:“直播。” 这时直播间里的言衡解说了两句,傅行简立刻听出来了:“这是那个……言衡?” “对。” 傅行简:“……” 他心里的小火苗隐隐窜了起来,同时也意识到自己为什么三番两次都插不进盛家。 因为有言衡在。 无论是盛九还是盛小六,都对言衡抱着高度好感,一个人的安全范围是有限的,言衡捷足先登进了盛家的“安全区”,他这个后来者想挤进去就难了。 得想个办法把言衡除掉。 言衡直播了两个小时,最高在线人数三万多,他专注做手上的事,无论弹幕说什么都没理会,有人说他高冷,有人说他装逼,但不乏有人吃他认真做事这一套,屏幕上滚动的打赏就没停过。 黎落注意着打赏数值的变化,直播结束后,她把打赏值换算成人民币,再扣除平台抽成一算,好家伙,言衡这两个小时收入抵得上工薪阶层一个月工资。 养活他自己是没问题了。 但是他需要购买一定数量的娃娃材料,这些东西都不便宜,加上他一周才播一次…… 啧! 大少爷想完全独立,任重道远。 黎落在病房待到晚上十点钟,眼看时间不早,她起身说:“我先回去,明天早上再过来接你出院,你一个人可以吗?” 傅行简点头:“没问题。” “那行,我先走了。” 黎落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傅行简收回目光,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你的伤恢复得怎么样?” 电话那头的人不知道说了什么,傅行简突然暴躁起来:“蠢货!一个傻子一个女人你都应付不了,养你有什么用!” “这次的任务很简单,要你对付的人跟个废物没什么区别,要是再失手,别怪我翻脸,把你投靠赵家的事抖出去!” “住在南楼,一个叫言衡的男人,弄死弄残都行,我不想再在八星巷看见他!” …… 晚上十一点。 言衡收拾完乱七八糟的工作间,打包出一大袋垃圾下楼扔掉,拍了拍手上的灰尘,他打算出去吃点东西。 刚走出垃圾集放点,垃圾桶边突然蹿出个人来,手里握着一截钢管,直接朝他脑袋上抡过来。 言衡毫无防备,脑门上重重挨了一下,顿时血流如注,他发出一声短促的惨叫,摔倒在地。 来人显然没打算放过他,握着钢管上前,抬起手作势要再给他一下,这时远处传来一声暴喝:“住手!!!” 男人立刻抬头,在看到二十米外拎着宵夜的盛九时,他瞳孔微微一缩,扭头就想跑。 黎落不过是来给言衡送个宵夜的功夫,刚好目睹了男人行凶那一幕,看着倒在地上满脸是血的言衡,她肾上腺素飙升,连掩饰都顾不上,用了张技能卡瞬移到男人身后,一脚将他踹趴在地上。 这一脚似乎踹狠了,男人一时半会儿居然没能爬起来,黎落立刻去掰他的肩膀。 但她靠近那一刻,男人毫无征兆地一跃而起,手上多了把刀。 眼前寒光一闪,黎落躲闪不及,手臂上挨了一下。 一击得手,趁着黎落后退几步的空档,男人翻过墙迅速消失在夜色中。 自己伤了手,后面还躺着一个脑袋受伤的言衡,黎落即使满心怒火,这会儿也无暇去追人,她转身去查看言衡的伤势。 言衡流了很多血,整个人都已经迷糊了,黎落一边用愈疗卡给他止血一边叫他的名字:“言衡?言衡?” 言衡低低地应了一句。 得去医院! 黎落当机立断,脱下外套把言衡裹起来,给自己用了一张大力卡,然后把人过到背上,脚下生风往巷口跑去。 言衡头越来越晕,但神智还在,软绵绵地趴在黎落背上,他还不忘让她跑慢点。 黎落下意识以为他被颠得难受:“你再忍忍,我们得去医院。” “不是……我一百四十斤,好重的,跑太快,你累。” “……不累。”黎落脚下不停,“你别睡啊。” 言衡肩膀上的淤青还没完全消退,又进了医院。 盛姨和盛小六得到消息匆匆赶来医院,黎落靠在急救室外的走廊墙上,满脸寒气四溢。 “小九,怎么回事?”盛姨问。 黎落的烦躁压都压不住,全藏在语气里:“言衡被人偷袭,伤了脑袋,那个人下手很重,好像是想杀了他。” 盛姨一怔:“他现在情况怎么样?” “还不清楚。” “你看见行凶的人了吗?” “嗯。”黎落顿了顿,说,“但他藏得很严实,只知道是个男人,没看清脸。” 盛姨怒道:“估计又是赵氏的人,可能是看小言跟咱们走得近,动不了我们就动他!杀鸡儆猴。” 黎落满心烦躁,甚至想抽根烟来缓缓。 就算没看到脸,她也能从身形判断出那个人是钱三元。 可她不明白,言衡跟钱三元无冤无仇,又不存在利益冲突,他为什么要对言衡下手。 第579章 混账东西 难道真如盛姨所说,是因为言衡跟他们走得近,被连累了? 不管怎么样,她不会放过钱三元! 黎落满脑子都是怎么弄死钱三元,盛小六突然抓住她的手:“小九,你受伤了!” 黎落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臂,初春衣服穿得厚,加上往后躲了一下,钱三元挥向自己那一刀虽然没伤着要害,但在手臂上留下一道七八公分长的口子。 她刚才已经用愈疗卡止住血了,回头再清理包扎一下就行。 “没事。”黎落抽回手,目光频频看向急救室门口。 盛小六不依不饶:“不行,你快去处理伤口!” 黎落:“……” 迎着盛小六担忧的目光,再一想他跟盛九从小一块长大的感情,担心也很正常,黎落妥协了:“好好好,我现在去。” 找护士包扎了伤口,黎落返回急救室时,医生刚好走出来。 “医生,他怎么样了?”盛姨连忙迎上去问。 “脑震荡。”医生说,“别太担心,伤口看着吓人,但是没有造成颅内出血和颅骨损伤,这已经很幸运了,患者后续可能会出现耳鸣和头晕,这是正常现象,先住院观察几天吧。” “好。” 言衡被送到病房住下,盛小六主动揽下看护任务:“我来照顾他。” “不用,我来就行了。”黎落挥挥手,“你送盛姨回去。” 平时很听话的盛小六难得固执了一回:“我不!我要留下来照顾他!” 黎落还想说点什么,盛姨不耐烦道:“行了行了,你们俩一块留下,我自己回去。” 黎落:“……” 盛小六:“……” 盛姨走后,黎落和盛小六看着昏睡过去的言衡,大眼瞪小眼。 “小九,你说打言衡的人会是谁?”盛小六不解地说,“言衡这么好,为什么要打他?” “不知道。”黎落闷声说,“不过我一定会把这个人揪出来,让他血债血偿!” 盛小六也握紧拳头:“对,血债血偿!” 两人在医院守了一夜,天亮后,黎落去了趟洗手间。 解决完生理需求回到病房,刚好看见盛小六挂断电话,黎落随口问:“谁打来的?” “不知道。” “不知道?” “是言衡的手机。”盛小六说。 黎落皱眉,走过去拿起手机想看看来电显示,但言衡的手机设置了锁屏密码。 查看无果,黎落问盛小六:“你跟打电话过来的人说了什么?” “她问言衡呢,我说他在医院。” 黎落:“……” 她本想呵斥盛小六在不知道对方是敌是友的情况下什么都往外说,但是转念一想,大清早给言衡打电话的能是什么外人。 盛小六又是这样的智商,也怪不得他。 出于谨慎,黎落说:“我出去买早餐,你在这待着,我回来之前不许离开这里半步,除了医生护士,其他人都别放进来。” “好。” 黎落出去转了一圈,拎着三份早餐回到医院。 刚走出电梯就听到争执声,黎落抬头一看,言衡病房门口杵着好几个人,男女都有,正试图冲破盛小六的阻拦硬闯进去。 她连忙喝道:“喂!你们谁啊!” 那几人纷纷回头,黎落迅速打量了他们一眼。 为首的女人妆容精致衣着考究,虽然保养得不错,但眼角眉梢难掩岁月痕迹。 她身后站着一男一女,男人六十岁上下,浑身充斥着不怒自威的气势,这两人应该是夫妇。 另一个女人是个年轻人,最多不超过二十五岁,高挑漂亮,脸上没什么表情,她下意识扶着为首那个女人的胳膊,似乎是怕她情绪激动下会摔倒。 旁边还站着几个黑衣保镖,这几人一看就知道来头不小。 黎落心里立刻做出判断,这可能是言衡的家人。 “我是言衡的妈妈。”老年女人给出答案,“我儿子是不是在里面?他伤得怎么样?有没有生命危险?” 她的紧张和担忧全写在脸上,黎落不再怀疑:“脑震荡,其他问题不大。” “我能进去看看他吗?” “可以。”黎落松了口,“小六,让他们进去。” 盛小六这才让开,几人鱼贯而入。 言衡还没醒,额头上包着纱布,脸色苍白,言妈妈一看儿子这副模样,眼泪瞬间落下来了:“小衡……怎么会弄成这个样子,这才出来几天呀,瘦了这么多……” 旁边的言爸也是满脸心疼,但他的心疼里带了几分恨铁不成钢:“这混账东西……活该!” 言妈妈一听,怒了:“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说这种话,去把医生给我找过来!” 保镖很有眼色地出去找医生。 不多时,医生来到病房,言爸言妈了解完言衡的伤情,确定他没有生命危险,这才松了口气。 言妈心疼完儿子,想起什么似的,回头看向黎落和盛小六:“你们是?” “我是言衡的朋友。”盛小六连忙说。 “房东。”黎落言简意赅。 “小衡是怎么受伤的?”言妈问,“这孩子虽然大大咧咧,但不是爱跟人结仇的性子,怎么会被人打成这样?” 黎落顿了顿,说:“我也不太清楚,袭击他的人跑了,没抓住。” “这……”言妈又着急又生气,“他出事的地方有没有监控?” “没有,我们那段挺偏的,不兴装监控。” “……”言妈跟言爸对视了一眼,两人脸色都不太好看。 这时年轻女人开口了:“叔叔阿姨,言大哥没事就好,你们也别太担心,特别是阿姨,回头血压一高,言大哥醒来该心疼了。” 言妈妈被她这么一劝,缓了缓情绪:“对,不能急,不能急……老言,咱把儿子接回去。” 言爸皱眉:“等他醒了再说。” 言妈怒道:“儿子都这样了你还是不肯说句软话吗?你还想不想要这个儿子了?” “……这不是我想不想把他接回家的问题,是他愿不愿意跟我们回家,儿子什么狗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趁他昏迷把他带回去,回头醒了还不是得偷偷溜出来,你能把他带回去一次,能带回去两次三次四次吗?” 言妈:“……” 言爸不忿道:“更何况当初是他自己放狠话要离家出走,又不是我赶他,要回去也是他自己回去,我才不接他。” “你……” 眼看两人要在病房里吵起来,年轻女人再次打圆场:“叔叔阿姨,小点声,言大哥现在需要休息。” 第580章 未婚妻 言妈妈背过身,不搭理言爸了。 病房里一时间安静下来。 许久,言妈再次开口,话是对年轻女人说的:“若若,晚点小衡醒了,你帮我劝着他点,把他哄回家再说,他一个人在外边,我实在不放心。” 年轻女人迟疑了一下:“言大哥未必肯听我的。” “不碍事,小衡不是个不讲道理的,你惯来会说话,以未婚妻的身份劝劝他,他就算听不进去,心里也多少会有所顾忌。” 言妈话音刚落,坐在沙发上的黎落“蹭”地一下站起来:“未婚妻?” 病房里其他人纷纷看向她,不懂她为什么这么大反应。 黎落指着年轻女人,又问了一遍:“你是言衡的未婚妻?” “……对。” 言妈到底上了年纪,察觉到黎落突然透出来的敌意,她下意识把年轻女人拉到身后:“小伙子,有什么问题吗?” “……”黎落做了个深呼吸的动作,“没,只是惊讶。” 言妈戒备地上下打量了她一眼,试探性地说:“小衡住你那儿,给你添麻烦了吧?” “还好,我没觉得麻烦。”黎落瓮声瓮气地说,她怎么也没想到这个世界的周晏清是订了婚的人。 虽然知道言衡没有关于周晏清的记忆,但面对这个事实,她心里还是很不爽。 有种男朋友为了工作,跟别的女生扯上关系的感觉。 最让她介意的是,她不知道言衡跟眼前这个姑娘发展到哪一步了。 既然都订婚了,那是不是有过肢体接触? 牵手?kiss? 他俩该不会已经…… 黎落觉得自己要暴走了! 言妈妈一直在注意黎落的反应,见她沉着脸不说话,情绪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暴躁起来,她隐约察觉到了什么,说:“小衡从小就娇气,家里也惯着他,他一身臭毛病呢,你们家房子在哪儿呀?我让保镖过去把房租结算一下,东西搬走,至于小衡,等他醒了,我们就带他回家。” 黎落皱眉:“等他醒了再说吧。” 他未必肯跟你们回去。 几人说话间,言衡迷迷瞪瞪地醒了。 他一出声,言妈妈立刻奔到床前,一迭声道:“宝贝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告诉妈妈你哪儿疼……” 言爸虽然板着脸,看见儿子醒了也有些激动:“言衡,听得见吗?能不能说话?” 言衡好一会儿才辨认出眼前的人是父母,他挣扎着想要坐起来,言爸上前搭了把手,往他背后塞了个枕头。 “爸,妈妈,你们怎么来了?”言衡问。 说到这个言妈妈就来火:“我今天要是不来,你是不是没打算告诉家里你受伤的事?” 言衡:“……也不是什么大事。” “都伤成这样了还不是什么大事?言衡,你到底知不知道严重性,这是脑袋呀,医生说了,歹徒下手再重一点,你脑袋就开花了!” 言衡:“……” “老四,去把医生叫过来,给小衡做个检查,能转院我们就走,回咱家旗下的医院去。” 保镖得令,转身要去叫医生,言衡连忙叫住他:“等等!” 说完他看向言妈妈:“妈,我真的没事,你看我现在不是能说会动嘛,我……不想回去。” “你……”言妈妈气得脸色都变了,她扭头冲言爸吼道,“你说句话啊!” “……”言爸表情僵硬,语气依然强势,“言衡,你太不懂事了,看看都把你妈气成什么样了……跟我们回去。” 言妈闻言更生气了:“我是要你说这种话吗?当初要不是你骂儿子窝囊废,他也不至于离家出走,现在连命都差点丢了,快给儿子道歉!” 当着病房里这么多人的面,言爸有点下不来台,梗着脖子说:“让我这个做老子的给儿子道歉,这是什么道理?他爱回不回,不回去我就当没生过这个混账东西!” “你……你们这是要气死我啊!!”言妈气得都快吐血了,一巴掌拍在言爸肩上,“你是不是不想过了?今天你不把儿子哄回去,我就搬出来跟儿子一块住!你自己过吧!” 言爸:“……” 病房里的气氛一时间胶着住了,言爸言妈沉着脸各生各的气,这时言衡弱弱地举手:“妈妈,我那边地方小,您来了……住不下。” 言妈一听,重点歪了:“地方小?那怎么行,你东西多,光娃娃就上百个,住小了多憋屈呀,宝贝听话,跟妈妈回家好不好?” 言衡叹了口气:“妈,你别说了,我不想回去……你先别激动,爸你也别瞪我,我不想回去,这事儿跟爸爸没关系。” “那你到底是怎么想的?”言妈苦口婆心地说,“你这才搬出来多久就瘦成这样,肯定吃不好也住不好,不回去我怎么能放心?” “妈,你先听我说。”言衡耐着性子解释,“刚搬出来那会儿我确实是带着赌气成分,觉得爸爸不理解我,但是搬出来这些日子我想通了,我已经这么大年纪了,一直啃老是不对,爸爸生我的气情有可原。” 言妈立刻反驳道:“情什么有可原,他就是一根筋,不开窍,就算你一辈子不上班,家里也有足够的钱养着你,你别听他的!” “不是这样的,妈。”言衡无奈一笑,“我说这话是在分析原因,不代表我要向爸爸妥协。” 言爸本来有所缓和的表情在听到言衡这话后,立刻瞪了他一眼。 言衡也不在意,继续说:“既然我跟爸爸的人生理念不合,那就分开来住嘛,我搬出来了也好,省得你老因为我的事跟爸爸吵架,一次两次没什么,吵多感情就淡了。” 言妈:“……” “更何况我也想用行动向爸爸证明,我喜欢的东西不是什么下三流,我会做出一番事业来让他刮目相看的。”言衡说着,抬了抬下巴,看向言爸的眼神带了几分挑衅的意思。 言爸似乎有些意外:“你真这么想?” “嗯。” “那行……” “行什么行。”言妈打断他的话,“想证明自己的方法有很多,你非得离家出走这么极端?之前我想着让你出来锻炼一下也好,可你被人打成这样,我要是再不管,谁知道下次会出什么事,我年纪大了,你别这么刺激我!” 言衡沉默了一会儿,把目光投向言爸。 上一分钟还剑拔弩张的父子俩交换了一个眼神,也不知道达成了什么共识,言爸拉过言妈:“我们出去说。” 第581章 吃醋 言爸言妈一出门,保镖也跟着出去,病房里只剩下四个年轻人。 年轻女人显然是个很细心的人,见言衡醒来就被团团围着争论要不要回家这个问题,这会儿嘴唇干裂,她上前给他倒了杯水。 “谢谢啊,黎小姐。”言衡接过水杯,又问,“我不在家这段时间,我妈是不是又跑去麻烦你了?” 年轻女人淡淡地说:“不麻烦,我平时也没什么事,就当陪陪长辈吧。” “辛苦你了。” 黎落看着这两人互动,心里的火越蹿越高,她重重咳嗽了一声刷存在感。 那两人果然向她投来目光,黎落扬了扬下巴,问言衡:“不介绍介绍?” “哦我差点忘了。”言衡说,“这位是黎小姐,黎星若——他叫盛九,旁边那位是盛小六,他们都是我朋友。” 黎星若神色疏离,对黎落和盛小六点头致意,算是打招呼。 黎落心里有两个小人,一个是她自己,一个是周晏清,黎小落正在疯狂殴打周小清,她脸上不动声色:“言衡,你不厚道啊,有未婚妻了也不跟我们说。” 言衡似乎愣了一下,他偏头看向黎星若,苦笑了一声:“是我不对,我跟黎小姐的婚约……” “还喝水吗?”黎星若突然打断言衡的话。 言衡立刻止住话题:“不用了,谢谢啊。” 不多时,言爸言妈沟通完毕,推门进来时,两人的神色都平静了不少。 也不知道言爸跟言妈说了什么,言妈松了口:“既然你想暂时不想回家,那就先在外边住着吧,但是我有个条件。” “妈妈您说。” “每隔三天给我打一次电话,我要确保你是安全的。” “好的!” “有什么事要及时跟我汇报,像今天这种受伤生病的大事,必须要告诉我,要是被我发现你隐瞒不报,我会直接把你带回家,以后你就别想出来了!”言妈严肃地说。 “一定!” “记住你说的话。”言妈说完,又想起什么似的,“对了,你跟星若的婚约拖了快六年了,这事儿你到底怎么想的? 就算你暂时不想办婚礼,至少跟星若把证领了,给人一个名份,当初主动提出要订婚的人是你,现在拖着不结婚的人还是你。 星若从十九岁开始等,现在都二十五了,你要是不想娶她,那就解除婚约,这么耽误人姑娘,我都替你害臊。” 言妈这话一出口,言衡还没说话,黎星若语速极快地说:“阿姨,别!” 黎落立刻看向黎星若。 黎星若脸上总算有了些许情绪:“阿姨,没关系的,我还年轻,等得起,言大哥暂时不想结婚,他有他的想法,我们要是把意愿强加在他身上,那岂不是违背了初衷,毕竟我们当初订婚,就是希望彼此能开心。” 言妈叹了口气,看向黎星若的眼神满是怜爱:“这样多委屈你啊。” “我不委屈,能这样陪着言大哥,我就很开心了。” 言妈更不落忍了,安慰完黎星若,她瞪了言衡一眼:“你要是有若若一半懂事,我哪用得着这么为你操心!” “妈妈英明。”言衡附和道,说完还不忘看向黎星若,“你辛苦了。” 黎星若微微一笑,摇头:“不辛苦,我愿意的。” “油嘴滑舌!”言妈嗔了言衡一句,“那我们先回去了,保持联系。” “好,妈妈慢走。” 送走言家二老和黎星若,言衡松了口气。 黎落安静围观完全程,心里像堵了团棉花,她拎起粥,“咚”的一声丢在病床小桌板上,把言衡吓了一跳。 “怎么了?”言衡问。 黎落表情狰狞,恶狠狠地撕开餐具包装袋:“什么怎么了!” 言衡:“……你在生气吗?” “没有!” “那你这是……” 黎落把汤匙塞到他手里:“吃你的,哪来这么多废话!” “……哦。”言衡握着汤匙,给盛小六使了个眼色——她怎么了? 盛小六摇摇头,表示他也不知道。 喝完粥,黎落冷着脸收拾餐盒,言衡见她还是一脸不高兴,虽然不知道她的情绪从哪儿来,但本着想讨她开心的心思,他笑眯眯地说:“辛苦了,谢谢你啊。” “不辛苦,我愿意的。”黎落阴阳怪气地说,拎着餐盒转身出去了。 言衡:“……” 接下来的一整天,黎落都阴阳怪气的。 要么是扶头晕乎乎的言衡去上洗手间时重重关上门,把言衡吓得差点尿不出来,就是吃午饭时收放小桌板的力道大得像要把它砸碎,这搞得言衡越发摸不着头脑。 晚上,盛姨送了鱼汤过来,黎落下楼去拿,言衡趁机问盛小六:“九哥到底怎么了?我感觉他生了一整天的气。” “不知道。”盛小六也很困惑,“要不,等会儿我问问她?” “行。” 黎落拿了鱼汤回来,进电梯时,敏锐地发现不远处的树下站了两个人,正在往这边张望。 她很快反应过来,这应该是言家二老留下来保护言衡的保镖。 难怪言妈放心言衡继续住在外面,敢情是留了一手。 这是好事,至少有人帮忙分担一下言衡的安全问题。 回到病房,黎落把鱼汤交给盛小六,自己则到走廊上抽烟。 一根烟还没抽完,手机发出提示音,她打开一看,是视频平台的特别关注提醒,言衡定时上传的视频更新了。 黎落正一边抽烟一边看言衡的视频,盛小六出来了:“小九。” “说。” 盛小六正要开口,目光落在黎落的手机屏幕上,看清上面的内容时,他愣了一下,突然福至心灵:“我懂了!” 黎落皱眉:“懂什么?” “小九,你喜欢言衡对不对?” 黎落:“……” “你默认了!你默认了!!”盛小六嚷嚷起来。 黎落连忙捂住他的嘴:“你给我闭嘴!” 盛小六不依不饶,挣脱她的手,像发现什么惊天大秘密一样,兴奋得眼睛都是亮晶晶的:“我说呢你今天为什么不高兴,你喜欢言衡,言衡有未婚妻,所以你在吃醋,电视上都是这么演的,我说得对不对?” 黎落:“……你他妈赶紧闭嘴吧盛小六,再逼逼我把你嘴缝起来!” 盛小六立刻捂住嘴。 黎落被他这么一闹,心里更烦了,她碾灭烟头:“这种话不许在言衡面前说,听见没有?” “……哦。” 黎落警告完盛小六,正想回病房,只是一转身,发现言衡站在病房门口,表情微妙地看着她。 第582章 留一线余地 两人对视了一眼,一瞬间空气仿佛凝固了。 黎落一向觉得自己脸皮厚,成年后几乎没有尴尬的时候,反正只要自己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可此时此刻,她感到了久违的,难以言喻的不自在。 言衡显然也有些不知所措,他扒着门,手指抠着锁扣,好一会儿才说:“怎么办呀?” 黎落:“……什么怎么办?” “我不喜欢男的。” 黎落:“……” 又是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 许久,黎落板着脸:“我又没说什么。” “可是我听到了呀,我妈说了,像我这种脑仁还没核桃仁大的,不会掩饰更不会演戏,有什么事最好摊开了说,要是装作没听见,以后被拆穿了不仅尴尬,还会让人觉得不真诚,所以我觉得有必要跟你说清楚。” 黎落面无表情,心里的黎小落又开始逮着周小清猛殴。 “哦。” 言衡:“……哦?” 黎落做了个深呼吸的动作:“哦的意思是,我听见了,理解,明白你的意思,你不用再说了。” 说完她转身要走。 言衡立刻拉住她的袖子:“等等,九哥,你以后该不会不理我了吧。” 黎落:“……” “我们还可以做朋友啊。”言衡小心翼翼地说。 黎落差点被气笑了,她一根一根捻开言衡的手指:“少爷,你不觉得这话很绿茶吗?” “……啊?” “在有未婚妻的情况下,跟一个对你有好感的人说我们可以做朋友,这合适吗?怎么,把我当备胎?” 言衡反应过来:“好像是有点绿茶……不过我绝对没有你想的那个意思。” “趁我还没动手揍你之前,给我滚回病房去!!!” 言衡本来还想说点什么,但是一看黎落表情不像在开玩笑,他立刻很识相地滚回去了。 过后的几天,黎落除了送饭,其他时间都有意回避着言衡。 这天晚上,黎落正在盛家二楼的小阳台上抽烟,门突然开了,盛姨走了进来。 闻到屋子里的烟味,盛姨皱眉:“在这熏蚊子呢?” 黎落碾灭手里的烟头:“没。” “你这几天怎么回事,焉头焉脑的。”盛姨走到她旁边。 “没怎么回事。”黎落低声说。 盛姨嗤笑了一声:“小六都跟我说了。” 黎落:“……” “真看上那个傻子了?” 黎落还是不说话。 “小六说,言衡那小子以为你是个男孩,你这不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吗,言衡又不是同性恋,不知道你是姑娘的前提下,他肯定不会对你有别的心思,干嘛不告诉他你是个姑娘?” 黎落好一会儿才说:“他有未婚妻。” 盛姨愣了一下:“这样啊。” 两人都沉默了半晌,盛姨试探性地说:“不争取一下?” 黎落无奈一笑:“我干不出来这种事。” “行吧。”盛姨拍了拍她的肩膀,“我炖了汤当宵夜,晚点下来喝。” “嗯。” 盛姨走后,黎落回到房间往床上一躺,放空自己,看着天花板发呆。 她这几天刻意回避言衡,倒不是跟他置气,也不是因为尴尬,而是在认真思考一个问题。 如果在这个世界,言衡跟黎星若结婚了,那她和周晏清之间的关系该如何定义? 对于她来说,言衡是实实在在的周晏清,虽然他没有周晏清的记忆,但用的是周晏清的身体,言衡受的伤,会跟着周晏清到下一个任务世界,在她潜意识中,这个人是她男朋友。 可对于黎星若来说,言衡就是言衡,是她订婚六年的未婚夫,如果黎星若爱言衡至深,顺着世界线跟言衡恋爱结婚生子,那她该怎么办? 换位思考,如果她跟周晏清谈恋爱谈得好好的,双方情投意合,突然冒出一个女人自称是周晏清在另一个平行世界的恋人,表示要跟她争夺周晏清,那她会有什么反应? 可能会气到发疯,如果周晏清选择跟那个女人走,她会嫉妒到发狂,伤心到绝望。 她承受不住这样的伤害。 所以她无法用同样的方式去伤害对这一切都不知情的黎星若。 这场三角关系中,好像谁都没错,每个人都是无辜的,是这该死的系统机制出了问题。 可要她就这么放弃周晏清,她又不甘心。 在没有想好这件事该怎么处理之前,她不打算告诉言衡自己是女孩,既能避免许多尴尬,也可以给自己留一线余地。 一线后退,放弃,成全的余地。 - 言衡在医院住了六天,复检后确定没大碍,于是办了出院手续。 黎落开了盛姨停在车棚里大半年没动的破金杯去医院接人,见了言衡,他倒是一如既往的没心没肺,一路上都在跟盛小六嘻嘻哈哈的打闹。 回到八星巷,盛小六帮言衡把行李袋拎上楼,言衡招呼黎落:“九哥,晚上一块吃烧烤,我请客。” 黎落心里惦记着别的事:“不了,你跟小六吃吧,我还有事——我先去停车。” 黎落调转车头,把金杯开回车棚,她没注意到,言衡脸上的笑容一顿,慢慢淡了下来。 晚上十点钟,黎落支走盛小六,一个人去了七角巷。 言衡虽然没事,但该收拾的人还是得收拾。 七角巷不像八星巷那样,完全由盛姨一个人做主,这条巷子归整个钱氏家族管,钱三元上头还有好几个叔伯,每个月收回来的房租由几家人平分,说白了,钱三元只是个负责跑腿的小辈。 黎落估摸着他背弃家族,跟开发商勾结到一起,应该是利益分配出了问题。 想对付钱三元,就得收集他是叛徒的证据,再向钱家主事人举发,到时候自然会有人出手收拾他。 黎落顺着盛九的记忆找到钱三元住处,寻了个隐蔽的位置藏起来蹲守。 她其实不太确定钱三元今晚会不会出门,只是来碰碰运气,反正只要钱三元有所动作,她躲在这里就能第一时间察觉。 在原地蹲了快两个小时,黎落腿都麻了,正琢磨着要不回去算了,改天再来,这时巷子里传来脚步声。 黎落立刻屏息凝神。 这个时间七角巷的人几乎都睡了,四处静悄悄的,即使来人放轻脚步,但在过分安静的夜里,黎落还是能清晰听到他的动静——那人在十几米外停下脚步,紧接着拨了一个电话:“出来一趟。” 听见这个声音,黎落神色一凛。 是傅行简。 第583章 你这条鱼,必死无疑 钱三元来得很快,不到一分钟就脚步匆匆下楼。 两人一碰面,钱三元还没说话,傅行简突然一拳抡在他脸上,把他打得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废物!”傅行简低声骂道。 钱三元挨了一拳,抿了抿嘴角,小声辩解道:“本来是能杀了他的,要不是盛九突然冒出来……” “没做好就是没做好,不要找那么多借口!” 钱三元:“……” 黎落蹲守在黑暗里,听得微微眯起眼睛。 袭击言衡的幕后主使者居然是傅行简。 他跟言衡无冤无仇,为什么要对他下手? 转念一想,黎落又明白过来,傅行简多次套路她无果,大概率是迁怒到言衡身上了,动不了她和盛家人,于是挑言衡这个软柿子捏。 想起言衡受的伤,黎落一时间很想冲出去,从傅行简身上十倍讨还回来。 但理智制止了她。 现在不仅不能动傅行简,连钱三元也不能明目张胆的报复,否则会打草惊蛇,一旦让傅行简察觉到什么,虽然能暂时把他赶走,但这无异于给原主和盛家留下隐患。 开发商那边迟早会卷土重来。 平民百姓是斗不过资本家的。 “那接下来要怎么做?”钱三元低声问。 “你这边先暂时不用动了,我再想想。” 钱三元闻言不仅没有松了口气,反而有些急了:“那钱……” “事成之后不会少你。”傅行简不耐烦道。 “可是……我这个月急用,要是没能在说好的时间还上钱,他们会找上门来的。” 傅行简冷笑:“那是你的事。” 说完他转身就走。 “我要是出事,你也别想好过。”钱三元突然说。 傅行简停下脚步:“威胁我?” “我只是实话实说。”钱三元看了一眼附近,确定这个时间周围的人都已经睡了,这才低声说,“我连族人都背弃了,一旦暴露,等着我的会是整个家都被连累驱逐……我冒着这么大风险跟你合作,你却不能解决我的问题,那我为什么要让你好过。” 傅行简危险地眯起眼睛。 钱三元似乎颇为忌惮他,在他这样的眼神注视下,他别开视线不跟他对视,嘴上却依然硬气:“盛九这个人虽然没什么文化,但她报复心很强,要是被她知道你接近她是冲着八星巷去的,你猜她会不会直接弄死你?” 傅行简没接话,只是冷冷地看着他。 钱三元鼓足勇气,一次性把话说完:“你要求的事我都尽力去办了,没办成不是我的错,你不也在盛九那里碰了钉子,这只能证明我们之前的计划是行不通的,计划不行不是我的问题—— 我要求不高,按照之前的约定把钱给我,只要我解决眼下的危机,在你的目的达到之前,我会一直为你做事。” 傅行简似乎在权衡利弊,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我只能先付你一半。” “一半不够……” “那是你的事。”傅行简打断他的话,“事情没办好还想全额拿钱,没有这样的道理,我只给一半,你要就拿着,不要我也不勉强,你爱举报就举报,事情败露了,我顶多是破了一张网,你这条鱼,必死无疑。” 钱三元:“……” 半晌,他做出退步:“好,不过我要现金,银行卡转账会留下痕迹,不安全。” “行。” 两人意见达成一致,傅行简先行离开。 钱三元在楼下抽了根烟,转身回去了。 等两人的背影彻底消失,黎落才从黑暗中走出来。 看着傅行简离开的方向,黎落往他身上投了一张窃听卡,心里迅速生出一个主意。 她吩咐相里安:“帮我二十四小时盯着他。” “好。” - 第二天,黎落像往常一样按时起床,饭后四处转悠,带来租房的客人看房子签合同,一直忙忙碌碌到傍晚,盛姨拎着一大袋子菜回来,进门就喊:“小六,过来帮忙。” 盛小六屁颠屁颠跑过来,接过盛姨手里的东西:“这什么呀?” “羊骨头。”盛姨说,“小言不是刚出院嘛,炖汤给他补补——去把骨头洗干净炖上。” 黎落刚从电房抄完电表回来,听见盛姨这话,她问:“今晚要叫言衡过来吃饭吗?” “对。”盛姨观察着她的神色,很体贴地说,“你不想叫他过来也没关系,汤炖好了让小六送过去。” “我不是这个意思,让他过来吧。”黎落说。 盛姨倒是没继续说什么,转身进厨房忙活去了。 晚饭除了羊骨汤,盛姨还蒸了一条石斑鱼,配上几个小菜和一份红枣枸杞莲子汤,本来就不大的桌子都快放不下了。 菜上桌后,盛姨给言衡打了个电话,不出十分钟,言衡来了。 他掀了帘子走进来时,黎落正在盛饭,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言衡走进来后,第一眼看的人是她。 吃了一顿气氛还算愉快的晚饭,饭后盛小六去洗碗,黎落正在擦桌子,言衡走了过来,期期艾艾地看着她:“九哥……” “嗯?” “我晚点直播,你要去看吗?” 黎落刚想问是不是去他家看现场,系统突然发出提醒:“傅行简有动作。” 黎落神色一凛:“说。” “他取了钱,应该是打算跟钱三元接头。” “好,我知道了。”黎落放下抹布,抬头对言衡说,“我还有事,晚点得出去一趟,让小六去吧,他对这个感兴趣。” 言衡看起来有点失望:“你去哪儿?” 黎落眼珠子转了转,找了个借口:“北楼那边有个住户说电路出了问题,我等会儿要去看看。” “……好吧。” 收拾完桌子,黎落像模像样地拎着工具箱出门,走小路去了七角巷。 相里安没猜错,傅行简确实是去见了钱三元,两人这次倒是没怎么交流,傅行简交给钱三元一个黑色的袋子就离开了。 钱三元拿到东西后,打开确认了一番,然后径直拎着东西走出七角巷。 黎落在墙根下捡了块砖头,默默跟了上去。 走出七角巷的钱三元去了不远处的六尺巷。 六尺巷在去年年初签了搬迁合同,巷子里的人全部搬出去了,这一片成了废弃建筑,听说开发商准备今年年中开始动工拆除。 第584章 四十万 钱三元一路走进去,然后打了个电话,似乎是让人来拿钱。 打完电话,他找了个相对干净的位置坐下来,看着黑沉沉的夜色发呆。 这是个机会—— 黎落隔空往他身上投了张催眠卡,确定他陷入沉睡,她快步走过去,打开放在旁边的包一看,里面是一叠一叠的现金,足足有三四十万。 黎落迅速把钱卷走存进系统仓库,把那块砖头放进袋子里,拉好拉链,然后闪身到暗处看热闹。 撤走催眠卡后,钱三元很快醒了过来,他揉了揉眼睛,显然有些疑惑自己为什么会在这种地方睡着。 没过多久,巷口传来脚步声,有人进来了。 钱三元立刻站了起来。 一分钟后,七八个流里流气的小混混走到钱三元跟前,为首的男人三十多岁,瘦得像根排骨,脸上留有一道狰狞的刀疤。 “排骨”嘴里叼着烟,对钱三元扬了扬下巴:“钱都拿来了?” “我一下子拿不出七十万,这里只有四十万,你们先拿着,剩下的,我尽量在两个月内凑齐给你。” “两个月?两个月后就不止三十万了。”排骨笑眯眯地说。 钱三元顿了顿,说:“杨哥,咱俩认识这么多年,都是在这一带讨生活的……” “得了,少跟我攀交情。”排骨打断他的话,“你在赌场潇洒的时候要是能有这个觉悟,今天就不至于被追着满天下跑了。” “……”钱三元咬牙,“知道了,到时候我会连利息也一并结清。” 说完他把袋子抛了过去。 排骨一把接住:“最好是这样。” 说完他打开行李袋,在看到里面的东西时,排骨愣了一下,紧接着勃然大怒:“钱三元,你他妈找死!” 钱三元一愣,他连忙上前扒开袋子一看,钱不翼而飞,取而代之的是一块硬邦邦的砖头。 “怎么会这样?钱呢?钱呢?”钱三元不敢置信地在袋子里一通找,几乎翻了个底朝天,袋子里还是只有那块砖头。 “这……这不可能!我明明带了四十万过来!”钱三元说话的声音都颤了,他战战兢兢地抬头,对上排骨阴沉可怖的眼神,他冷汗瞬间下来了,“杨哥你听我解释,我发誓,我真的带钱来了……我明明检查过的,这里面真的有四十万!!!” 排骨认定他是在挑衅自己,也不废话,手一招:“给我打!” 身后的小弟逼近,眼看一场围殴在所难免,钱三元一咬牙,操起砖头,迎面就给了排骨一击。 这一砖头狠狠砸在排骨面门上,他发出一声惨叫,摔在身后一众小弟身上。 钱三元趁着这个机会,扭头就跑。 “给我抓住他!今天不废了这狗东西,我他妈不姓杨!!!” 躲在一旁看热闹的黎落拎着工具箱,用了张瞬移卡跟上。 钱三元狂奔出六尺巷,仗着对地形熟悉左拐右转,试图甩开排骨。 虽然他知道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但眼下他已经无暇顾及那么多了,先把命保住再说。 六尺巷尽头紧挨着八星巷,钱三元稍稍一迟疑,翻过围墙躲进了八星巷。 他的想法很简单,排骨虽然心狠手辣,但不是个会主动惹事的人,加上这一带的人多多少少都知道盛家那三口人是什么性格,特别是盛九和盛小六,两人打起架来不要命的架势,连开发商都有几分忌惮。 他躲进去,排骨绝对不敢大张旗鼓进去抓人。 翻过墙头,钱三元一跃而下,他正准备找个地方躲进来,身后冷不丁传来盛九的声音:“老钱?” 钱三元一愣,回过头,盛九站在身后,手里拎着工具箱,显然是刚回来。 “你怎么在这儿?”黎落明知故问。 钱三元支吾了一下,还没回答,一墙之隔传来排骨的吼声:“人肯定在八星巷了,给我找!把八星巷翻过来也要找到!” “是!” 黎落一听到这声音,脸色骤变,她立刻掏出手机打电话:“小六,那些人又来了,把大家都叫起来!” 钱三元心里暗道一声糟糕,真让盛小六带人过来,岂不是要把事情闹大,到时候势必会惊动他父母,再顺着这条线一盘问,那他赌博欠高利贷,为了还债出卖家族的事就要暴露了。 想到这里,钱三元连忙扑上去抓黎落的手:“不是,那些不是开发商的人。” 黎落不解地看着他:“那是谁?” “……是冲着我来的,你别管,我现在就走,他们不会动八星巷的,你别声张。” 钱三元说完转身就想跑。 黎落一把将他拉了回来,热心道:“冲着你来的?那我就更不能不管了,他们这么多人,你就一个,真让他们逮住了,你还有命活吗?” 钱三元:“不……” “没关系,不用跟我客气。”黎落截断他的话,“等会儿站我背后,他要是想把你带走,就是跟整个八星巷作对!” 钱三元不断挣扎,试图从黎落手里挣脱出来,但黎落死死抓住他,口口声声都是“不能让你一个人面对危险”“咱们都认识这么多年了你还跟我客气什么”,直到巷子里传来密集的脚步声,伴随着盛小六和八星巷其他租客说话的声音,钱三元脸都绿了。 接下来的事打了钱三元一个措手不及,盛小六带了三十多个租客过来,这些人跟排骨的人杠上了。 排骨一看这阵仗,也知道盛九是什么人,顿时不敢轻举妄动,可他没打算就这么放过钱三元,指着他,当着一众租客的面让他还钱,并把他欠七十万高利贷的事抖了出来。 黎落一看这情况,已经不是单纯的报复寻仇这么简单,涉及到借贷债务,她打着不敢擅自做决定的旗号,一个电话把钱三元的父母请了过来。 这边的动静引起不少租客和原住民注意,围过来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钱爸钱妈听排骨说完来龙去脉,一听儿子欠了这么多钱,二老气得差点厥过去。 “我不是不讲道理的人,没钱还可以商量,但这小子实在是太恶心人了,拿块砖头糊弄我,你家一块砖头值四十万?”排骨忿忿不平道。 钱三元平时再横,说到底只是个没文化也没见过世面的年轻小伙子,面对这么多邻居熟人形形色色的目光,他又窘迫又恼怒,当下反驳道:“我没糊弄你!袋子里明明就放了四十万!” 他话音刚落,钱爸立刻攥住他的衣襟:“四十万?你哪来这么多钱?” 钱三元一愣,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完了。 第585章 罪有应得 “钱家那边好像出事了。” 次日早上,盛姨一边吃早饭一边问:“小六,你一早跑出去,打听到什么消息没有?” 盛小六说:“钱三元好像被打了。” “被谁打?” “他家里人,说是他欠了钱,还……还……” 盛小六“还”了半天都没还出个所以然,盛姨又是个急性子,当下不耐烦道:“还什么,你有没有谱啊?” 盛小六挠了挠后脑勺,有限的脑容量在努力运转:“还说他好像被开发商的人收买了。” 盛姨脸色一变,她想到了什么似的,沉默半晌,突然问黎落:“小九,你之前跟小六在半夜被人偷袭过,我记得你说过,偷袭你的是个男人?” 黎落点头:“对。” “还有印象吗?没看见脸,大概身形总该记得吧?跟钱三元像不像?” 黎落装出一愣的样子:“你的意思是说,那个人有可能是钱三元?” “只是猜测。”盛姨越说眉头皱得越深,她索性不吃了,放下筷子说,“不行,我得去问问这事到底是不是真的,如果钱三元在为开发商那边做事,还袭击了你跟小六,那这笔账咱得讨回来。” 盛姨出门不到二十分钟就回来了,脸色很凝重。 “盛姨,怎么了?”黎落问。 盛姨叹了口气:“钱三元大概醒不过来了。” 黎落这回是真的愣了一下:“怎么回事?” “听说他承认在给开发商做事,被族内的长辈给打了,一砚台砸在天灵盖上,当场就没呼吸了,叫救护车送医院,七角巷那边不是有个学医的嘛,当时他也在场,说是砸得这么狠,钱三元就算能保住这条命,也有可能变成植物人。” 黎落听得心情有点微妙。 她不同情钱三元,前世原主死在他手里,八星巷最后落得那样的下场,虽说钱三元不是主谋,但他绝对是个帮凶。 他罪有应得。 这时盛小六从药箱里翻了一瓶药出来,揣在兜里往外走。 盛姨叫住他:“小六,干嘛去?” “我去言衡那儿,他昨晚直播做娃娃的时候不小心把手给弄伤了,我给他送点药。” 黎落立刻问:“弄伤手?严重吗?” “不……” “想知道严不严重,你自己过去看看不就知道了。”盛姨打断盛小六的话,招手示意他过来,从他兜里掏出药塞给黎落。 黎落:“……” 十分钟后,黎落和盛小六出现在言衡家门口。 盛小六把门敲得咚咚响:“言衡,你在家吗?” 很快有人来开门,却不是言衡,看见那人时,黎落一怔。 是言衡的未婚妻,黎星若。 黎星若显然正在帮言衡收拾屋子,挽着长发,袖子卷到臂弯处,手还湿漉漉的。 “言衡在洗澡。”黎星若还是那副冷冷清清看不出情绪的样子,“进来吧。” 黎落:“……” 两人进了门,黎星若招呼道:“你们随便坐,我先收拾一下。” “……好。” 黎落在沙发坐下,看似百无聊赖,实则用眼角余光偷偷观察黎星若。 坦白来说,黎星若长得很漂亮,个子高挑,肤白大眼,是大多数男人都喜欢的浓颜系美人,她这会儿正在叠言衡的衣服,葱白的手指纤细修长,那认真的样子,仿佛叠的不是衣服,而是什么艺术品。 难怪言衡会喜欢她,喜欢到无视十三岁的年龄差,在她十九岁那年就跟父母提出订婚—— 黎落越想心里越憋闷。 这时浴室的门开了,言衡顶着湿漉漉的头发走出来,他目光第一时间落在黎落身上,似乎愣了一下,随即笑道:“九哥,小六,怎么这个时间过来?” 盛小六口无遮拦:“小九听说你昨晚受伤,给你送药来了。” 黎落:“……” 她一手肘怼在盛小六胸口:“闭嘴!” 盛小六:“……” 言衡笑开了:“我没事,手指不小心划了道口子,过几天就痊愈了。” “……没事就好。” 说完两人都沉默下来,不知道为什么,气氛一时间有点尴尬。 这时黎星若走了过来,递给言衡一条毛巾:“头发擦干,不然容易生病。” “谢谢。”言衡接过毛巾,对着自己的脑袋就是一顿擦。 俊男美女,这两人站在一起的画面堪称赏心悦目,黎落却看得心里发堵,她起身掏出药放在桌上:“我还有事,先走了。” 说完她转身就走。 出了门,身后传来言衡的声音:“九哥!” 黎落脚步一顿,言衡追了出来,站在门口眼巴巴地看着她:“这么快就要走吗?” 黎落心里躁得慌,她竭力压下情绪,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心平气和:“盛姨交代的事还没做完,我先去忙,回头见。” 一口气冲出南楼,黎落使劲儿拍了拍脸,好让自己尽快从情绪中挣脱出来。 她不断告诫自己,不要去责怪周晏清,他现在是没有记忆的言衡,对于他来说,无论是谈恋爱还是结婚生子,都是“言衡”这个身份做出的选择。 先把任务做了,其他的……以后再说。 - 为了转移注意力,也为了控制想揍言衡一顿的冲动,黎落开始执行下一步计划。 解决了钱三元,接下来该轮到傅行简了。 之前她处处防备傅行简,不动声色挡开他所有套路,看他吃瘪痛快归痛快,但这么下去不是长久之计。 开发商不会放过八星巷这块肥肉,就算她能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弄死弄残傅行简,以后她走了,那些资本家还是会对八星巷下手。 无论是盛九这个原主,还是盛姨和盛小六,都无法长时间跟开发商对抗。 她计划着通过傅行简,主动出击,彻底解决八星巷的拆迁问题。 计划的第一步,她要主动接近傅行简。 打定主意,黎落问盛姨要了一笔钱,到了晚上,在傅行简下班必经之路,巷口的小卖部等着他。 九点钟,傅行简下班回来。 小卖部门口有棵大榕树,黎落翘着二郎腿坐在榕树下喝可乐,顺理成章叫住他:“傅行简。” 傅行简本来没注意,被她这么一叫,扭头看来:“九哥?” 第586章 你这么笨,被人骗了怎么办 黎落对他招招手,示意他过来。 傅行简顺从地走了过去,黎落递给他一罐可乐:“喝点?” 傅行简接过,在她旁边坐下:“谢谢啊。” 黎落从口袋掏出一叠现金递给他:“呐,开发商那边给的赔偿,你的医药费加误工费一共六千块,盛姨多给了一千,说是精神损失费。” 傅行简倒也没推辞,接了过来:“谢了。” “谢什么,这是你应得的。” 傅行简察觉到她面对自己的态度有些缓和,顿了顿,说:“既然赔偿款到手,要不出去吃点东西?我请客。” “好啊。”黎落正琢磨着该找个什么样的理由多跟他搭话,好拉近距离,这会儿他主动提出来,她求之不得,哪还有不答应的道理,“去吃什么?” 二十分钟后,路边烧烤店。 点的烧烤送上来了,黎落要了两瓶啤酒,她开了瓶盖正要给傅行简倒一杯,傅行简连忙遮住跟前的杯子:“我不喝酒。” “这年头,还有男人不喝酒?”黎落笑道。 “真喝不了。”傅行简说,“一喝胃就难受。” “行吧。”黎落也不勉强他,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当着傅行简的面一饮而尽。 两人一边吃烧烤一边聊天,虽然没有多少共同话题,但傅行简本身是很会调节气氛的人,倒也不算冷场。 东西吃了一半,傅行简从随身带着的包里掏出一个保温杯,拧开喝了两口水。 黎落:“……热水?” “对,我喝不了凉水。” 黎落抻长脖子往保温杯里看了一眼:“里面不会还有枸杞吧?” “没有。”傅行简笑道,把杯口倾斜了给她看,“我泡了红枣。” 黎落:“……你才几岁啊就这么注重养生?” “没办法,我从小身体就不太好,只能在这些生活细节上尽量注意一些,不然遭罪的还是自己。” 被傅行简这么一说,黎落上下打量了他一眼。 傅行简确实比正常体态的男人要瘦一些,一米八几的身高,体重应该只有120斤左右,他这会儿挽起袖子,小臂上的淡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见。 “那是该注意一些。”黎落说,她想起什么似的说,“我记得你之前说过,你在朋友公司做法务?” “对。” “那我想问问,就八星巷目前拆迁这个问题,我们要是坚持不搬走,跟开发商那边的人起了冲突,失手杀了人,会怎么样?” 傅行简一怔:“你这……你想干什么?” 黎落微微一笑:“也没什么,就是挺烦那些人三天两头来闹事,我寻思着要不然杀个人吧,有个成语不是叫什么杀鸡儆……儆什么来着?” “杀鸡儆猴。” “对,杀鸡儆猴。”黎落说,“只有让那些人知道我们绝对不可能搬走,他们才有可能打消这个念头。” 傅行简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他严肃地说:“九哥,你这个想法可不行,杀人是要偿命的。” “我知道啊,可是我也遭不住他们老这么闹事,是他们闹事在先,我要是不小心‘失手’杀人,会不会判成过失杀人?我听说过失杀人不会判得太重,顶多坐个几年牢就出来了。” “……这个不好说,得综合案发当时的情况来定,不过现在刑侦手段那么高明,大概率是瞒不过去的。”傅行简说,“九哥,你冷静点,别拿自己的前程去赌。” “我这种人有什么前程啊。”黎落笑道,“我就是盛姨捡回来一孤儿,要是没有她,我说不定早就死了,她把我养大,我肯定得报答她,要是能用坐几年牢来换八星巷的安宁稳定,倒也值得。” 傅行简:“……” 吃完烧烤,黎落和傅行简一边聊天一边并肩往八星巷走,傅行简说起他所在的外贸公司因为翻译问题闹出的笑话,黎落很给面子地笑出声。 到了盛家门口,黎落对傅行简挥挥手:“回去吧,以后有什么事可以打我电话。” “好。” 傅行简刚想离开,盛家门口的帘子突然被人从里面掀开,言衡钻了出来。 看到黎落,言衡脸上立刻绽出笑容,只是目光落在旁边显然是和黎落一块回来的傅行简身上时,他笑容微微一顿,随即对他礼貌性地点点头,算是打招呼,然后看向黎落:“九哥,你去哪儿了?打你电话也没接。” 黎落下意识去掏手机,摸到空了的口袋她才想起来:“我手机没带,应该是落家里了,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言衡从她客气的态度里察觉出一丝疏离,皱眉道:“没事就不能找你?” 黎落:“……” 傅行简眼神在这两人之间转了一个来回,他似乎看出了点什么,咳嗽了一声。 黎落和言衡齐齐看过去。 傅行简晃了晃手里的可乐:“九哥,我先回去了,谢谢你的可乐,刚才聊得很开心,以后有这方面的问题可以随时来咨询我,不收费的。” “好。” 傅行简转身离开。 言衡看着他的背影,心里生出一点微妙的不爽,他向来不擅长掩饰情绪,直接问黎落:“你什么时候跟他这么熟了?” “最近。”黎落敷衍道,她现在没心思跟言衡扯淡,看到他就想起在他家叠衣服的黎星若,她一早出现在他家,两人怕不是已经同居了。 一想到这个她就烦躁。 “不早了,你还不回家?”黎落问。 言衡不是听不出来她在赶人,他选择性忽略了这个问题:“你喜欢他吗?” 黎落一愣:“什么?” “刚才那个男的,你是不是喜欢他?” “……”黎落忍住想翻白眼的冲动,“你打听这个干吗?” “你先回答我。” “我不方便跟你这个直男交流这方面的问题。”黎落掀开帘子作势要进门,下一刻,手腕被攥住了,她回头,言衡气鼓鼓地看着她,就差把“本少爷很不高兴”几个大字写在脑门上了。 “你干什么?”黎落挣扎了一下。 言衡攥着不肯放,他憋了一会儿,忍不住说:“男朋友有什么好的,你这么笨,又没文化,被人骗了怎么办?” 黎落:“……” 第587章 旧情未了 言衡被黎落轰了出去。 黎落顶着一脸怒色进了门,盛小六正在看电视,见她这副样子,随口问了一句:“小九,你怎么了?” “没怎么。”黎落闷声说,她加快脚步往楼上走。 身后传来盛小六的声音:“你喝莲子汤吗?黎小姐炖的,我拿回来了。” 黎落:“……滚!” 回到房间,黎落往床上一躺,仰面看着天花板发呆。 糟心! 她要尽快做完任务,把这些乱七八糟的事理清,然后去下一个世界。 有些事拖下去,只会越拖越让人难受。 第二天早上,黎落跟盛小六打了声招呼,然后出了门。 她昨晚在傅行简身上投了张定位卡,今天打算顺着定位卡,去了解一下他平时的生活工作轨迹。 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上一世的盛九到死都不知道傅行简的真实身份是谁,黎落到现在也只是笼统地猜到傅行简是开发商那边的人,想从他身上找到弱点,必须得了解他这个人。 顺着定位卡留下的痕迹,黎落打车到了一处商圈。 她找了家咖啡馆坐下,透过咖啡馆的落地玻璃窗观察对面——定位卡显示,一个小时前,傅行简进了对面那栋楼,现在正在第十九层。 为了保险起见,黎落没打算上去,她点了杯咖啡坐着慢慢喝,叮嘱相里安调查一下这栋楼的十九层是哪家公司。 相里安很快给出答案,确实如傅行简所言,是一家外贸公司,规模不大,整个公司上下只有三十多个人。 黎落搅动杯子里的咖啡,一脸若有所思。 在外面转悠了一天,傍晚,黎落掐着时间,准备在八星巷外面的小超市门口和下班的傅行简来了个“偶遇”。 然而她看着傅行简从出租车下来,眼看要往这边走时,他突然接了个电话。 也不知道电话那头的人跟他说了什么,傅行简一直皱着眉,挂断电话后站在路边,似乎在等什么人。 不多时,路口拐进来一辆黑色的小轿车,傅行简走过去,打开副驾驶上车,车很快消失在黎落视线尽头。 黎落看着这一幕,把喝空了的可乐罐子扔进垃圾桶,她一边打开虚拟显示屏一边跟了上去。 定位卡显示傅行简并没有走远,那辆车直接驶进了六尺巷。 六尺巷的居民搬走后,到了晚上,这一带黑灯瞎火的,基本上不会有人来,开发商还在周围拉上了隔离带,防止无关人员进去。 黎落顺着定位卡找过去时,那辆黑色的小轿车停在隔离带外,车上的人却不知所踪。 翻了翻虚拟显示屏,上面的小红点在几十米开外,黎落放轻脚步找过去,在距离小红点还有十几米时,听到一阵压抑的喘息声。 “……” 年轻人真会玩。 黎落心里虽然好奇,倒也没想莽莽撞撞地过去扰人好事。 她耐着性子在原地等了十多分钟,直到喘息声渐歇,她才绕过转角,装作不小心撞上现场——先是一愣,随即震惊,再捂脸转身:“不好意思,我什么都没看见……” 傅行简被吓了一跳,连忙用身体挡住女主角:“九哥,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这边不是跟八星巷挨着嘛,我每天晚上都会在这转一圈,防止有人偷偷摸进来……当然我不是指你们俩啊。” 那边的两人飞快穿好衣服,傅行简走过来,搭着黎落的肩膀把她往外面带:“九哥,我们先出去。” 不想让她看见女方,或者说不方便让女方身份暴露——黎落在心里下了定论。 她倒也没拒绝,跟着傅行简往外走。 出了六尺巷,黎落扫了一眼那辆车,默默记下车牌:“刚才那个是你女朋友?” “……不是。” 黎落故作惊讶:“那是你找的小姐?” “……九哥!” “我就是好奇,没别的意思。”黎落笑了笑,“干嘛不把人带回家啊,这大晚上的……多委屈人女孩子。” 傅行简尴尬地咳嗽了一声,没接这个话题,而是低声说:“九哥,今晚的事别说出去啊。” 黎落露出一个心照不宣的笑容:“我懂,放心吧,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两人正说着话,那边的车门一开一关,传来一声响,那个女人上了车,摁了一下车喇叭。 傅行简拍了拍黎落的肩膀:“我过去一趟。” “好。” 傅行简小跑过去,女人谨慎地降下一点车窗,低声跟他说着什么,两人一边交谈一边时不时往黎落这边看一眼。 黎落估摸着他们谈话的内容跟自己有关系,正琢磨着要不要用张窃听卡,那女人却关上车窗,发动车走了。 傅行简回到黎落旁边:“走,回家。” 回八星巷路上,傅行简一直闷声没说话,整个人处于一种淡淡的的尴尬中。 八星巷外是护城河,前些年水质污染严重,整条护城河臭气熏天。 几年前杭城新市长上任,第一个任务就是下令整顿护城河,治理水污染,经过几年努力,这条河河水清澈,沿河栽种了一排柳树,一到夏天,树下就聚集了纳凉下棋的老人,热闹不已。 现在还处于春季,晚上天气凉,护城河边没什么人,傅行简经过河边时停下脚步,他斟酌了一会儿才开口:“九哥,其实,刚才那个是我前女友。” 黎落一愣:“前女友?旧情未了那种吗?” 傅行简失笑:“算是吧。” “那干嘛不复合?” “她有男朋友了。” 黎落瞪大眼睛:“那你们……” “很不道德,对吧。” 黎落对此不予置评。 “分手的时候就不情愿,所以这些年我们一直都放不下对方,只是我没办法给她比现在更好的生活,所以……你能理解吗?” 黎落摇头:“不能。” 傅行简:“……” “那是你的事,我理不理解不重要,你放心,我不会因为你搞别人的女朋友就对你有意见。” 傅行简:“……谢谢啊。” 黎落摆摆手:“不过,你们这样不怕被她现男友发现吗?我看她开的车挺贵,现男友经济实力应该不错,这要是被撞见,他不得打死你?” 第588章 那我也不是不可以 说到这个,傅行简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不至于,而且她现男友这人没什么脑子,发现不了。” 黎落挑眉:“不管怎么说,给人戴绿帽子总归是不对的,你还是小心点好。” 两人正说着话,盛小六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小九?” 黎落扭头,盛小六两只手都拿着烤串,站在十多米开外皱眉看着她,言衡站在他旁边,手里拎着啤酒,脸色微沉。 “你们在这干嘛?”盛小六走过来,把烤串往黎落跟前一递,“吃吗?” “不吃。”黎落拒绝道。 她话音刚落,言衡大步走过来,他把啤酒往盛小六手里一塞:“拿着。” 然后去拉黎落的手,拽着她就走。 黎落被他这个举动弄得一愣,下意识挣扎起来:“干嘛?你干嘛?” 言衡一言不发,拉拉扯扯中把她拽出一段距离:“你非要跟那个姓傅的在一起?” “关你什么事!”黎落一脸不爽,“管好你自己就行了,我的事你少管。” 说完她转身要走。 言衡再次拉住她:“不能换个人吗?” “……什么?” “你想找个男的谈恋爱,不能换别人吗?为什么是傅行简?” 黎落:“……” “他这个人……不好。”言衡说,“他撬别人墙角,这种人肯定不专一,你跟他在一起会吃亏的。” 黎落脑子一顿,问:“你怎么知道?” “我看见了。”言衡说,“上次就在这儿,有个女人来找他,那个女人是别人的女朋友。” 黎落立刻问:“别人是谁?” “我说了你也不认识,总之你相信我,傅行简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你不要跟他在一起。” 黎落正愁找不到傅行简和那个神秘女人私通的突破口,一听言衡认识那个被戴绿帽子的冤大头,她精神一振。 她正想追问下去,言衡突然别别扭扭地说:“你要是非得找一个男朋友,那、那我也不是不可以……” 黎落一愣:“啊?” 言衡脸一红,咬咬牙,一鼓作气道:“我说,你想找男朋友的话,不如找我,我至少不会骗你。” “……”黎落沉默了一会儿,问,“你平衡力怎么样?” 言衡皱眉,虽然不知道她突然问这个干嘛,但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不太好。” “不太好你他妈还学别人脚踏两条船?”黎落咆哮道。 言衡被她突如其来的一吼吓了一跳,连眼睛都直了,他磕巴了一下:“没……我没有!” 黎落火气蹭蹭蹭地往上冒。 这个人用着周晏清的身体,试图出轨,还是男女通吃那种出轨! 是可忍,孰不可忍!!! 忍无可忍就无需再忍!!! 黎落无视言衡张嘴试图解释的举动,飞起一脚,直接把他踹进了护城河。 “噗通”一声重物落水的动静,远处的盛小六尖叫了一声,扔下烤串狂奔过来:“啊呀,言衡!!!” - 凌晨五点钟,黎落还没睡着。 她躺在床上,看着窗外隐隐露出的晨光发呆,半晌,她敲了敲系统。 相里安很快上线:“嗯?” “你说,像周晏清这种替死者,在用别人的身份执行任务时,虽然没有自身记忆,但人品,道德和喜好方面会不会受自身影响?” 问完不等相里安回答,黎落又自顾自说:“应该会的对吧。” 周晏清喜欢吃巧克力,讨厌吃香菜,言衡也是这样。 不只是言衡,她以前在那些世界遇到的周晏清,喜好基本大同小异。 同一个人,用的同一个身体,喜好又能变化到哪里去。 “对。”相里安给出确切答案。 黎落拉过被子盖住脑袋,低声哀嚎起来:“啊啊啊啊啊啊啊……” 相里安:“你怎么了?” “我接受不了!!”黎落坐起来,狠狠捶了一下枕头,“周晏清怎么能变成这样!” 那个带她往正路上走,手把手教她改掉冲动暴躁,告诉她不能再打架抽烟的人,怎么能是个脚踏两条船的混蛋!!! 她现在有种最喜欢的白衬衫溅上一滴墨渍的感觉,扔了不舍得,留着又生气。 自顾自发了半天脾气,黎落往床上一倒,用枕头把自己埋起来:“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同为男人的相里安:“……” 一夜没睡,天亮时,黎落顶着两个黑眼圈爬起来,给盛姨和盛小六买早饭。 她拎着早饭晃晃悠悠地回八星巷时,在巷口遇到了从巷子里往外走的黎星若,两人打了个照面,黎落装作看不见,黎星若却出乎意料地叫住她:“九哥。” 黎落:“……” 几分钟后,早点摊上,黎落和黎星若面对面坐着,黎星若点完单,嘱咐摊主豆浆不要放糖,包子只要素馅,油条的打包袋子不要系口,会把油条闷软之类的,摊主转身离开后,她才看向黎落。 “九哥,你跟言大哥闹矛盾了?”黎星若问。 坦白来说,黎落不讨厌黎星若,甚至觉得这是个很漂亮很有气质的女人,但她一时半会儿摸不透她今天叫住自己,现在还提起言衡的用意。 “算是吧。”黎落闷声说。 “难怪,他一早上都闷闷不乐的。”黎星若微微一笑,“你们吵架了?因为什么吵架的?” 黎落:“……你问他去。” “问了,他不肯说。”黎星若说,“他发着烧呢,我也不好追问……” 黎落一愣:“发烧?” “对啊,今天一早给我打电话,说好像发烧了,又不敢让他妈妈知道,我就过来了。” 黎落更诧异了:“你没跟他住一起?” “没有啊,我为什么要跟他住一起?” “……你们不是未婚夫妻吗?” 说到这个,黎星若微微一笑:“假的。” “啊???”黎落懵圈道,“假的什么?什么假的?” “我跟言大哥的未婚夫妻身份是假的,做戏给长辈看的。” 黎落:“……” “我七岁那年母亲去世,八岁的时候爸爸带回来一个新妈妈,我的继母……不说也罢,这个女人进门后我就没过过一天好日子,后来我爸生意做大了一些,继母撺掇他,想把我送给生意上的合作伙伴,一个姓李的富商,美其名曰联姻,当时我刚过十八岁,富商39岁。” 第589章 这也行? “被逼着跟李老板见面那天,我找了个借口从酒店包厢逃出来,被继母抓回去时遇到了言大哥,是他出手救了我,还告诉我爸和继母,他是我男朋友,我才逃过一劫。” “但是这种事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我爸以为我攀了高枝,一直催着我结婚,催了快一年都没结果,他怀疑我跟言大哥合伙骗他,威胁说要把我卖了,言大哥知道这件事以后,索性跟我订婚,我们的‘婚约’就是这么定下来的。” 黎落震惊了:“这也行?” 黎星若笑道:“言大哥是个好人,这一帮我就帮了六年。” 黎落沉默了一会儿,不太放心地问:“那你对他……” “我感激他,把他当兄长,朋友。” 黎落从震惊中回过神,默默扶额。 黎星若歪了歪脑袋,看她的眼神带了几分八卦:“你跟言大哥怎么回事?” 黎落整个人都陷入难以言喻的懊悔和羞耻中,听了黎星若这话,她眼神躲闪:“什么怎么回事?” “别瞒我啦,我都看出来了。”黎星若笑眯眯地说,“以前言大哥一心一意做娃娃,我以为他对感情一窍不通,这辈子都不会恋爱结婚,直到这次离家出走,其实第一次看到你,我就发现你们俩不太对劲,只是你跟他都是男人,言大哥以前也没表现出对男人有兴趣,我就没往那方面想。” 黎落:“……” 她脸红得都快烧起来了。 “要是早知道你们是这种关系,我就不会说那些让人误会的话了。”黎星若叹了口气,“言大哥难得遇上你跟小六哥这样真心待他的朋友,希望你别误会他,有什么误会的话,也最好尽快解释清楚,要是因为误会错过彼此,就可惜了。” 黎落双手捂脸,想起昨晚一脚把言衡踹下护城河那一幕,她觉得自己这辈子最丢人的也莫过于此了。 她要怎么跟言衡解释? “我说了这么多,九哥,你也跟我透露透露,你对言大哥是怎么想的,要是打算跟他在一起,我跟他找时间回家摊牌,把婚约解除了。” 黎落一顿:“解除婚约对你有影响吗?” “以前需要言大哥用未婚夫的身份帮我,是因为那会儿我年纪还小,处处受制于人,而且也得留在家里调查我妈的死因,现在我已经长大了,手里也掌握了我妈当年非正常死亡的证据,解除婚约对我来说没什么影响——倒是你。” 黎落皱眉:“我什么?” “言大哥父母人不错,但是思想比较传统,要是被他们知道言大哥跟一个男孩子在一起,你们以后的路可能不太好走。” 黎落抿了抿嘴唇,抓过黎星若的手按在自己胸口。 黎星若一愣。 “……我也是女的。” - 二十分钟后,黎落拎着一袋早餐,站在言衡家门口,迟迟不敢敲门。 黎星若把早餐交给她就走了,剩下的事让她自己处理。 黎落站在门外,脑子里不断回放昨晚一脚把言衡踹下护城河,然后头也不回走掉那一幕,踹人的时候有多英勇,现在就有多尴尬。 她怎么就这么没脑子呢!!! 黎落在心里不断拟腹稿该怎么跟言衡道歉,同时又纠结于一个问题。 她没忘了自己现在是在做任务,这个身体不是她的。 她不能像黎星若说的那样,不顾一切跟言衡在一起,不然她离开了会给盛九以后的生活带来影响。 但是出于不想把周晏清让给别人的心理,她又得跟他说清楚,毕竟任务中说过的话做过的事遇到过的人,在他任务结束后是有记忆存档的。 黎落纠结得头皮发麻,敲门的手抬起了又放下,就在她唉声叹气时,眼前的门突然从里面打开,她猝不及防跟拎着一袋垃圾的言衡打了个照面。 言衡还在发烧,额头上贴着退烧贴,脸蛋烧得红扑扑的,看见黎落,他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皱眉:“你在这里做什么?” 黎落:“……送早餐。” “黎小姐呢?”言衡往她身后看了一眼。 “她有事,先回去了。” “哦。”言衡把垃圾放在一旁,空出手接过黎落手里的早餐,想了想,又问,“你要进来坐吗?” “要。” 进了门,黎落才发现言衡在收拾东西,屋子里已经有几个打包好的箱子,她连忙问:“你干嘛?” “我要搬走。”言衡气鼓鼓地说,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样子。 黎落:“……搬去哪儿?” “黎小姐那边有套房子空置,我过去住一段时间,找到新房子了再搬出来。”言衡一边说一边拿起桌上的透明胶给箱子封口。 黎落听得出他现在在气头上,但语气不算重,甚至没把情绪发酵出来的恶意揉进语气中,以此来中伤对方。 这人就连发脾气也跟团棉花糖一样,软绵绵糯乎乎的,没半点攻击性。 “别搬了。”黎落摁住他的手,“这样多麻烦黎小姐,你跟她……又不熟。” “怎么就不熟了,她是我未婚妻!”言衡瞪了她一眼,“我们特别熟!比你跟傅行简熟多了!” 黎落哭笑不得:“黎小姐都跟我说了。” “说什么?” “说你跟她的婚约是假的。” “……”言衡泄气似的把透明胶往箱子上一放,一屁股在地上坐了下来,“她怎么什么都跟你说。” 黎落迟疑了一下,小声问:“言衡,你昨晚说的那些话,是真心的吗?” “哪些?” “我非要找个男朋友的话,不如找你。” 言衡:“……” “你喜欢我吗?” “……我不知道。” “不知道?” 言衡叹了口气:“我没谈过恋爱,不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子……我只知道,看见你跟傅行简在一块的时候我会不开心,甚至、甚至有点生气。” “那我跟小六待一块的时候你怎么不生气?” “那不一样,小六是你哥,这点我还是分辨得出来的。”言衡耳根发红,他飞快地抬头看了黎落一眼,又心虚地低下头,“昨晚说那些话……我有点冲动,怕你被傅行简骗了。” “所以你不是真心的?” “……倒也不是。”言衡小声说,“你给我一点时间做心理建设,毕竟……毕竟我从来没想过要跟一个男的在一块。” “那我要是个女的呢?” 言衡一愣,随即震惊道:“九哥你别冲动,做变性手术会有后遗症的!!!” 黎落:“……” 第590章 你嫌我老? “真的,你信我!”言衡以为她不相信,连忙解释道,“变性是大手术,涉及到很多……” 黎落打了个暂停的手势,表情一言难尽:“我说了我要去做变性手术吗?” “那不然……” 黎落叹了口气,抽出身份证放在他面前。 言衡盯着身份证看了半晌,猛地回过神:“你是女的?” “嗯。” 言衡:“……” 气氛一时间有些诡异。 黎落一巴掌盖在言衡脸上:“你这什么表情?” 言衡立刻收回目光,他一脸别扭:“你这……我好不容易打算接受一个男生,你又告诉我你是女孩子。” “怎么,不喜欢女孩子?要不我去做个变性手术?” “……你别取笑我了。”言衡一脸不自在,他想了想,认真地说,“不过,如果是你,男生女生都没关系。” 黎落一愣。 半晌,黎落忍住想冲上去用力抱一下他的冲动,错开话题:“来,说点正事。” 言衡立刻挺直腰杆,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姿态:“什么正事?” “虽然吧,我也很喜欢你,但我不能跟你在一起。” “为什么?” “这些事我现在没法跟你解释,我只能说,过段时间你会明白的。” 言衡皱眉:“过段时间是多久?” “也许几个月,也许三两年,这个时间我也不好说。”黎落用力揉了一下他的头发,严肃地说,“言衡,不能跟别人谈恋爱,更不能和别人在一起,听见没有!” 言衡困惑地看着她:“啊?” “你先答应我。” “好。”言衡点头。 “真乖。”黎落把他的脑袋当狗头,用力撸了两下,“这次的事好在是个误会,你要是敢跟别人在一起,你就……” “嗯?”言衡等着他的下文。 “你就再也见不到我了。” 言衡一怔。 黎落没给他时间深思这个问题,她拍拍手转移言衡的注意力:“好了,现在有个忙需要你帮。” “什么忙?” “关于傅行简的,你不是说你见过来找他那个女人吗,也认识那个女人的现男友。” 言衡点头。 “那个头冒绿光的倒霉鬼是谁?” 言衡迟疑了一下,为难道:“告诉你也不是不可以,但是这样背后说人闲话,是不是不太好?” 黎落斟酌了一会儿,说:“那你换个思路,告诉我这些事,说不定可以帮那位倒霉先生逃过一劫。” 言衡不解道:“什么意思?” “傅行简不是什么好人,他是冲着八星巷僵持不下的拆迁问题来的。” 言衡稍稍一琢磨就反应过来:“他是开发商的人?” “对。” “这就更奇怪了。”言衡说,“倒霉先生是承包了拆迁工程的赵家少爷,赵佑明。” 黎落花了点时间捋清这几人之间的关系。 承包了八星巷拆迁工程的公司姓赵,傅行简替开发公司做事,那赵佑明等于是他的顶头上司,所以他现在是一边替赵佑明做事,一边绿他? 这就有点刺激了。 “这个赵佑明你熟吗?”黎落问。 “说不熟吧,也不算,他是我高中同学,说熟吧,我跟他基本上没什么交集,他上学那会儿身体不太好,三天两头请假,高三还休学了一年,毕业后只在慈善晚会上见过他一次,关于他的八卦,我都是从别人嘴里听来的。” “跟你是同学?这么说来他年龄挺大的了?” 言衡板起脸:“你嫌我老?” “不敢,少爷永远十八岁。”黎落哄了他两句,“这个赵佑明有什么八卦,说来听听。” “在说之前我得先声明一下,我是道听途说来的,八卦不保真。” “嗯嗯。” “赵佑明身体不太好,具体得了什么病我也不清楚,但他以前确实非常瘦弱,听说他爸妈为了给他保命,找了个偏方,让他喝人血。” 黎落一悚:“喝人血?” “这个说法有待考证。”言衡说,“当时杭城富二代圈子里都这么说,反正我是不信,人血这东西又不像猪血鸭血,生喝多腥,煮熟了吃又有点变态,喝这东西还不如喝牛奶呢……” 黎落皱眉:“那现在这个赵佑明身体怎么样?” “现在应该还行。”言衡说,“两年前我在一次慈善晚会上跟他碰过面,比起以前他有点发福,气色也挺好的,当时他女友也在身边。” “赵佑明跟他女朋友在一起多久了?” “应该有三五年了。”言衡说,“几年前我就在共同好友朋友圈刷到过他们的合影。” 黎落一脸若有所思:“好,我知道了。” 说完她起身,摸了摸言衡的额头:“还发烧,你吃药了吗?” “吃了。” “那别收拾了,把早餐吃了睡一觉,我有点事要忙,得先回盛姨那边一趟,中午给你送饭过来。” 走出言衡家,黎落敲了敲系统:“帮我调查一下这个赵家,从公司经营到家族秘辛,越详细越好。” 相里安办事效率很高,不出一个小时就给黎落拿来一份几十页的详细资料。 “赵家是做房地产发家的,赶上前些年房价暴涨的东风,跻身成为杭城金字塔顶端那拨人,不过这么大公司,资产组成倒是很有意思。”相里安解说道,“公司有两个大股东,分别是赵佑明的父亲和母亲,这两人的资产划分泾渭分明不相上下,公司的骨干和高管也大多数是这两人手底下的,各自站队,平时明争暗斗,这样的关系不像合伙人,倒像是势均力敌的对手。” 黎落皱眉:“为什么会这样?” “感情不好。”相里安说,“两人结婚四十年,从婚后第四年就开始分居,但因为公司是两人白手起家一起创建的,资产分割起来对双方都不利,所以坚持着没离婚,这一忍就忍了三十六年。” 黎落:“……” 这夫妻俩绝对是摩羯座的,这么能忍。 “其实他们不离婚还有另一重原因,赵佑明患有先天性白血病。” 黎落想起言衡说过,赵佑明小时候身体不太好,这一点倒也能跟资料对上。 “以前的医疗条件没那么好,很难找到可以匹配的骨髓捐献者,为了救赵佑明,夫妻俩在感情破裂的情况下生了二胎,用脐带血为赵佑明做了造血干细胞移植。” 黎落脑子一顿:“二胎?” “对,这个二胎就是傅行简。” 第591章 浑水摸鱼 黎落眉毛微微一挑。 这就有意思了。 “傅行简随母姓么?” “不是,他出生那会儿赶上国家严管计划生育,赵家作为受政府扶持的优秀企业,掌权人传出生二胎不利于树立形象,傅行简这个二胎是偷偷摸摸生的,取完脐带血就被送往亲戚家寄养,户口挂在亲戚名下,所以姓傅,赵家到现在都查无此人。” 黎落“啧啧”了两声:“同样是儿子,这待遇是不是差太多了,换了我,心里肯定不平衡……所以傅行简才蓄意给他哥戴绿帽子?” “那我就不清楚了。”相里安说,“不过赵夫人很看重大儿子,坊间传言赵大少爷是个妈宝,一方面赵夫人对他有求必应,另一方面,他也很听话,快四十岁了,每天还需要跟赵夫人报备行程。” 黎落琢磨了一会儿,说:“我得找个机会去见见这个赵夫人。” 赵家算杭城本地的豪门,虽然发家时间不算长,底蕴比不得那些传承了好几代的贵族,但到底是资本家,八星巷这个项目是赵家标下来的,想解决这个问题,就得从赵家这个源头上下手。 得想办法让它内部乱起来。 眼下赵家这种一分为二,还互相敌对的情况,最适合浑水摸鱼。 打定主意,黎落忙完手上的事,拎着午饭去了言衡家。 敲了半天门言衡都没来开门,黎落索性让相里安开了门,进屋才发现言衡抱着布娃娃,蜷缩在沙发上睡着了。 发烧是件很耗费体力的事,黎落确定他只是睡着了而不是昏迷,给他投了张愈疗卡,然后在他旁边坐了下来,等着他睡醒。 言衡这一睡,直接睡到了傍晚六点钟。 他一有动静,黎落就凑过去摸了摸他的额头:“醒了?” 言衡迷迷瞪瞪地爬起来:“你来多久了?” “没多久,烧退了。”黎落问,“饿不饿?我给你带了汤。” 言衡揉了揉肚子:“有点。” “去刷牙。” 言衡洗漱完毕,黎落重新热了汤给他喝,见他乖巧地蹲在茶几旁边喝汤,头顶有一撮不服帖的头发倔强地翘着,黎落看得有些好笑。 言衡扭过头:“你笑什么?” 黎落伸手去揉他的头发:“傻了吧唧的。” 以前周晏清也总爱这样揉她头发,她上大学后就开始蓄长发,周晏清有时候起了兴头,会无视她的抗议,故意把她头发揉得乱七八糟。 那会儿她想不明白他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恶趣味,现在看着眼前软绵绵的言衡,她算是理解他那点微妙的作恶欲了。 因为看着好欺负。 言衡喝完汤,黎落收拾好保温盒:“我先回去,这几天可能有点忙,不会常过来,你闲得无聊就找小六玩儿,我把手头上的事忙完了再来看你。” 言衡问:“你忙的事,跟赵家有关?” “对。” 言衡稍作思索,说:“虽然不知道你打算做什么,但是我得提醒你一句,这些资本家都不是省油的灯,跟他们打交道,你务必小心。” 黎落诧异地看着他:“原来你知道啊。” 言衡无语道:“你这叫什么话,我只是反应迟钝,又不是脑子有问题。” “你对自己倒是有清晰的认知。” “别插科打诨,说认真的。”言衡正色道,“我大概能猜到你接触赵家的目的,是为了八星巷,你这么做有你的理由,我不拦着,但是需要帮忙的话一定要开口,不要一个人硬扛,资本能为了百分之三百的利益践踏人间一切法律,这不是开玩笑的,我不希望你出事。” 黎落也严肃起来,她点头:“好!” 黎落打定主意要搅赵家这趟浑水,很快就行动起来。 她买了一台低配版的二手相机,又给自己购置了一套行头——假发帽子口罩墨镜,和一辆租来的小轿车。 经过几天蹲守和跟踪,黎落摸清了赵夫人的日常出行规律,并拍了不少照片。 这个赵夫人是个典型的女强人,六十多岁的女人,头发几乎全白了,但精神状态很好,每天神采奕奕地踩着高跟鞋去上班,早上九点到公司,下午五点下班,晚上雷打不动地前往市区的别墅,跟儿子共进晚餐—— 在这个过程中,黎落也拍到了一些赵佑明的照片。 赵佑明身高一米七出头,微胖,不到四十岁的年纪,隐隐有要谢顶的趋势,五官倒是挺和善,跟傅行简那种藏着攻击性的和善不一样,这个赵家长子一看就是个好脾气的人。 蹲守的第五天,周末。 赵夫人下班后没去别墅,而是到附近商圈一家餐厅,没过多久,赵佑明带着一个女人来了。 虽然隔着一段距离,黎落还是认出女人是那天晚上跟傅行简幽会的女主角,原因无他,女人身段窈窕个子高挑,踩了双小高跟,比赵佑明还高出半个头。 而且很年轻,看起来最多不超过三十岁。 和赵佑明走在一起,衬得男方像极了包养她的“有钱人”。 三人在餐厅共进晚餐,黎落抱着相机蹲守在外面,透过落地玻璃窗就是咔咔一顿拍,攒够了素材,她回到车上,掏出手机一边玩游戏,一边等着鱼主动咬钩。 两个小时,餐厅里的三人用完餐走出来,赵佑明不知道跟赵夫人说了什么,逗得她笑了起来,不多时,赵佑明和女主角先行离开,赵夫人站在原地,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 黎落注意着她的一举一动,冷不丁赵夫人突然偏头往她这边看过来,隔着挡风玻璃跟她来了个四目相对。 同一时间系统发出提醒:“赵家的保镖过来了。” “嗯。”黎落装作没发现,甚至还有心思理了理自己那顶长长的假发。 很快,驾驶座的车窗玻璃被敲响,黎落扭头,人高马大的保镖站在外面,示意她下车。 黎落做了个深呼吸的动作——拼演技的时候到了。 三分钟后,黎落连带着那个拍了几百张照片的相机一起被拎到赵夫人面前。 赵夫人上下打量了她一眼,见眼前的女人戴着口罩和帽子,整个人吓得几乎缩成了一只瑟瑟发抖的鹌鹑,她嗤笑:“媒体记者?” 第592章 富贵险中求 作为知名企业家,赵夫人过去不是没有被跟踪偷拍过,那些不入流的小报记者,挖起豪门秘辛跟嗅到肉腥味的老鼠一样,虽然折腾不起什么大风大浪,但也着实令人厌烦。 黎落低着头不敢跟她对视,见保镖把相机递给赵夫人,她伸手想去抢:“夫人……” 赵夫人旁边的保镖一把摁住她,恶声恶气道:“老实点!” 黎落瞬间不敢动了。 赵夫人开了相机,一张张翻看里面的照片,这一看之下,她皱起眉头:“你拍我儿子干什么?” 相机里三百多张照片,有四分之三都是拍的赵佑明和她那个准儿媳,很显然,眼前这个不知道哪个野鸡报社的记者跟拍了她好几天,目的不是冲着她来的,而是为了拍赵佑明。 意识到这一点,赵夫人语气骤然冷厉起来:“你最好老实交代,不然我现在就报警。” 黎落露出一副被吓着了的样子,磕磕巴巴道:“夫人您饶了我吧,我只是……只是想拍些照片卖点钱。” “这种照片能卖什么钱?你到底在打什么主意!”赵夫人逼问道。 黎落被她声色俱厉这么一吓,几乎快哭了:“是不是我说了,您就放我走?” 赵夫人眯起眼睛:“说清楚我就不为难你。” 黎落这才小声交代:“前段时间有人卖给我两个消息,我想着来查一下真伪……” “什么消息?” “那人说,夫人您其实还有另一个儿子。” 赵夫人神色一凛,倒也没太过吃惊,以前不敢让人知道傅行简的存在,是出于政策考虑,现在赵家根基已稳,这种事情爆出来也没什么。 “另一个消息呢?” “另一个消息……夫人,我先声明一下,第二个消息我还没查明真伪,说了您别怪罪我。” 赵夫人没什么耐心:“说!” “那人告诉我,说、说小赵先生的女朋友出轨了,出轨对象是您的另一个儿子……” 赵夫人一愣:“你说什么?” 黎落立刻举双手表态:“我还没查到是不是真的。” 赵夫人脸色沉了下来,她沉默了几秒钟,把相机交给旁边的保镖。 保镖心领神会,拆了内存卡当着黎落的面掰断,又狠狠砸了相机。 黎落一急,跺脚道:“夫人,您说好不为难我的!” 赵夫人没理会她,转身就走,她旁边的保镖留了下来,目光凉飕飕地看着黎落:“这就叫为难?今天夫人很忙,放你一马,不许再跟踪偷拍,要是有下次,让我抓到,你就等着在局子里蹲上几个月吧!” 黎落被吓得浑身一悚,点头如捣蒜:“是是是,我不敢了,我马上走!” 说完她转身一溜烟跑了。 车开出一段距离,相里安上线了:“你这操作,我不太懂。” “说。” “想向赵夫人举报傅行简和那个女人,为什么不直接把证据摆到她面前?” 那个女人数次来八星巷找傅行简,巷子外面那条大马路上有监控探头,想拿到两人同框的视频轻而易举,把视频当证据摆到赵夫人面前,基本上可以给傅行简定罪。 “太直接了。”黎落说,“我们已知的条件是赵夫人疼爱大儿子,但她对这个小儿子是什么态度,我们却无从得知,如果直接把证据摆到她面前,她只是轻飘飘地斥责两句,就让这件事翻篇,那傅行简完全可以顺着监控视频查到我头上,一旦撕破脸皮,他很有可能从偷偷摸摸,变成明目张胆针对我们。” 相里安若有所思道:“也对,反正只要让赵夫人起了疑心,她自然会去查,以她的手段,想查出点什么并不是难事。” “让她自己去查,还有另一个好处。”黎落说,“我有预感傅行简和那个女人之间的关系不简单。” “怎么说?” “赵佑明虽然不是什么大帅哥,但人家的家世摆在那里,嫁给他就是一只脚踏进富贵乡,赵家不出事,这辈子的荣华富贵都不是问题,只要不是傻子都该知足了。”黎落说,“就算不知足,这个女人完全可以拿着赵家的钱去搞别人,而不是冒险跟小叔子在一起,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她早就跟傅行简认识。”黎落说,“而且傅行简另有计划,所以这个女人才会跟他搅在一起,只要傅行简计划成功,她可以来个财色双收,既可以不用委身给赵佑明,又能继续享受赵家的财富,除了这样,我想不出还有什么诱惑值得她冒这么大险。” 赵夫人可不是什么善茬,作为豪门儿媳,出轨的事一旦败露,丢了命也不是没可能。 “有道理。” “走,咱们先去把车还了。” - 另一边,赵夫人回到家,越想心里越烦躁。 她给助理打了个电话,让公关部门注意网上舆论,一旦发现有傅行简的消息爆出,立刻着手压制删除。 虽然这件事爆出去也没什么,但她不想让大儿子平白招来非议。 至于那个小记者说的另一件事,赵夫人斟酌了许久,为了保险起见,她还是叫来保镖,让人去查一下傅行简最近的行踪。 倒不是不相信准儿媳,而是不相信傅行简。 在她看来,准儿媳喻舒性子单纯,和赵佑明在一起快六年了,这六年来,两人的感情她都看在眼里。 喻舒出身寒门,连上大学的费用都是贷款借来的,大四时到处打工,一次偶然的机会,赵佑明对喻舒一见钟情,当时的喻舒对他没兴趣,赵佑明穷追猛打了将近一年才抱得美人归。 这两人从相识到相爱,整个过程有目共睹,做不得假。 倒是小儿子傅行简…… 想起傅行简,赵夫人冷哼了一声。 知道傅行简存在的人多多少少都觉得她这个当妈的偏心,小儿子一出生就被送到亲戚家寄住,她这个亲妈没给他换过一次尿布喂过一次奶,她缺席了他整个成长过程。 赵夫人一开始也觉得理亏,怀上他本是迫不得已,从受孕到妊娠,她整个过程都忍着强烈的恶心,对丈夫透顶的失望迁怒到小儿子身上,他出生后,她只看了一眼就让人抱走。 但孩子确确实实是她的亲骨肉,为了弥补傅行简,十七岁那年,她把傅行简接回了家。 母子俩相处了一段时间,赵夫人发现这个小儿子不仅心眼多,而且对大儿子抱着莫名的敌意。 第593章 心术不正 他会故意使坏,比如打破丈夫最喜欢的古董花瓶,捣烂家里开得最好的兰花的根,栽赃嫁祸到大儿子身上。 这样的事一次两次,赵夫人只当小儿子嫉妒哥哥,直到傅行简把果子酒当饮料,哄骗对酒精过敏的赵佑明喝下,害得他半夜去了急诊,赵夫人才重视起来。 大儿子从出生起就身体差,被赵夫人如珍似宝地护在羽翼下二十多年,她哪看得了他受这样的委屈,二话不说把傅行简送回亲戚家。 自那以后,她对这个小儿子的印象只剩下“心机深沉”“诡计多端”“心术不正”。 今晚这件事,赵夫人就怕小儿子使计勾引喻舒,喻舒心思单纯,真的被他哄骗了也不一定。 她倒是不在乎换个儿媳,只是赵佑明对喻舒感情深厚,两人计划今年年底结婚,在这个节骨眼上她不想多生事端,免得伤了大儿子的心。 赵夫人让人去查傅行简,本就是为了图个心安,可没想真的让她查出了点东西。 “傅行简最近住在八星巷?”赵夫人看着手里洗出来的照片,“八星巷是不是前两年标出来要拆迁,只是钉子户不肯搬走那块地?” “对。” “他跑去那儿干什么?” “不清楚,小少爷在那边住了快两个月。” 赵夫人稍稍一思索,眉头皱得更深了,她想起什么似的问负责调查的人:“傅行简最近跟他爸有没有联系?” “有,但是不多,通话记录显示最近一个月打了两通电话。” “他去那边住,怕不是老赵授意的……他想干什么?” 赵夫人警觉起来。 她跟丈夫赵正飞分居多年,两人除了在公司,私底下基本不见面,关系还不如普通的合伙人,名存实亡的婚姻维持了三十多年,硬生生将他们拖成了一对怨偶。 赵佑明是她一手带大的,平日里只听她这个母亲的话,如果傅行简突然跑到八星巷住,再结合八星巷那边迟迟谈不下来的项目,赵夫人顿时有了危机感。 赵正飞年纪大了,赵佑明这个大儿子又跟他不亲近,他怕不是想在退休前把手里的股份交给傅行简,所以变着法子让他去处理八星巷这个项目。 一念及此,赵夫人火气顿时蹭蹭蹭地往上涨,她绝对不能让这种事发生,赵家所有的东西都是大儿子的! “另外,夫人,您让我去查的喻舒小姐,也查到了一点东西。”保镖小心翼翼地说。 “说。” “喻舒小姐那辆车的gps显示,过去一个月,她去了三次八星巷。” 赵夫人一愣,紧接着勃然大怒:“把傅行简给我抓回来!!!” - 傅行简一下班走出办公楼,就被楼下的保镖堵了个正着。 为首的保镖他认识,是赵夫人身边的人。 “小少爷,跟我们走一趟吧。” 傅行简警戒心顿起:“去哪儿?” “回老宅,这是夫人的意思。” 傅行简沉默了三秒钟,脑子里闪过好几个念头,看着围上来的四个保镖,他放弃了逃跑:“好。” 上了车,傅行简装作玩手机,悄悄给赵正飞发了条信息。 回到老宅,进了门,赵夫人沉着脸坐在沙发上,气场十足地等着他。 看见傅行简进来,赵夫人起身,母子俩面对面,傅行简那句“妈”还没出口,赵夫人突然抬手,狠狠抽了他一耳光。 赵夫人虽然上了年纪,但这一耳光依然力道十足,抽得傅行简偏过头去,脸颊上迅速浮起几道指印。 对方一点情面都没留,看来是打算破罐子破摔了—— 傅行简用舌头顶了顶发麻的口腔内壁:“妈……” “别叫我妈,我没生过你这种不知廉耻的东西,这世上的女人都死光了吗?连你哥的女人都要抢?” 傅行简一怔。 赵夫人这么直白强势地戳破事情,连辩驳的余地都没留,看来已经掌握了相关证据。 傅行简不说话,赵夫人怒气更甚,厉声道:“你就是红眼病,什么都想跟你哥抢,年纪不大,心眼不小,早知道你是这么个东西,当初就不该把你留下来!” 傅行简低着头,拳头攥得紧紧的,没接话。 “我问你,为什么跑八星巷住,是不是赵正飞让你这么干的?” “……不是。” “我要听实话!” “不是,是我自己去的。” “不说是吧。”赵夫人冷笑,她吩咐保镖,“把我的鞭子拿来。” 保镖不敢多做耽误,立刻取来了鞭子。 赵夫人擅长骑术,家里收藏了不少马鞭子,什么材质的都有,保镖拿来的是一根软牛皮做成的鞭子,赵夫人接过,一鞭子狠狠抽在傅行简背上:“下贱东西!” “不学好!” “红眼病!” “你就是从骨子里烂透了!” 赵夫人骂一句就抽一下,下手毫不留情,鞭子抽在傅行简背上,啪啪作响的声音听得旁边的保镖一阵牙酸。 但没人敢劝。 跟在赵夫人身边的人都知道她说一不二的秉性,她现在正在气头上,这个时候去劝,不仅起不了作用,还有可能引火烧身,谁都不想丢了工作。 一连抽了十几鞭,赵夫人停下手,指着傅行简问:“我再问你一遍,是不是赵正飞让你去八星巷的!你跟他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傅行简额头上满是冷汗,他咬着后槽牙,话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不是。” “骨头这么硬,今天不给你点教训你是不会说实话了!”赵夫人生平最烦别人忤逆她,眼下傅行简宁愿挨打也不愿意说实话的行为无异于触了她的逆鳞,她抬手,又抽了几十鞭子。 打到最后,赵夫人都有点累了,傅行简依然咬着牙不松口。 “行,知道你嘴硬。”赵夫人说,“来人,把喻舒叫过来。” 听到这个名字,傅行简大惊失色,立刻吼道:“你要干什么!!!” 赵夫人冷笑:“你不说,总有人肯说——喻舒跟你私通了多久?这些事她多多少少知情吧,就是不知道她能承受得住几个鞭子……” “你没资格体罚她!!”傅行简怒道,“她不是赵家人,你打她是犯法的!” 第594章 检测到同源系统—— “跟我讲法?”赵夫人嗤笑,“这六年我亏待过她吗?她的车子房子,衣食住行哪一样不是赵家给的,我把她当儿媳看,连她的父母亲戚都安顿得妥妥帖帖,面子里子都给足她了,可她干了什么?背着佑明跟你这个混账东西搅在一起!” 傅行简浑身都在发抖,他好一会儿才说:“是我的错,你别为难她,她什么都不知道。” “这种连你自己都骗不了的话,就别在我面前说了。” 赵夫人上下打量了他一眼,见他脸色绷得紧紧的,显然紧张极了,刚才挨打的时候都没见他这么害怕,一提起喻舒他露出这样的神态,赵夫人不知道联想到了什么,逼问道:“喻舒跟你是不是早就认识?” 傅行简一愣,立刻反驳道:“不是!” 赵夫人没忽略他眼底一闪而过的心虚,他这点道行,压根不够在她面前献丑。 一瞬间,被欺骗的愤怒感涌上心头,赵夫人一鞭子抽得傅行简跪了下来:“她是你塞到佑明身边的人对不对?你想对你哥做什么?” 傅行简咬牙:“不是!我没有!” 赵夫人气笑了:“你可以不说,但你最好祈祷喻舒跟你的骨头一样硬——傅行简,我告诉你,等闹到把喻舒叫过来,这件事就没有转圜的余地了,你敢这么算计佑明,我不会放过你,更不会放过喻舒,她过去六年享受过的东西,我会让她连本带利还回来,就算是这样,你也还是不说吗?” 傅行简:“……” 母子俩正僵持着,门外传来赵正飞的声音:“让开!我还不能进赵家了是吗?” 赵夫人抬头,刚好看到赵正飞推开保镖走进来那一幕。 夫妻俩打了个照面,赵夫人手里的鞭子,跪在地上脸色苍白的傅行简,这一切都让赵正飞眼里瞬间起了火。 同样起火的人还有赵夫人。 如果说上一刻她还只是对赵正飞有没有参与到这件事里持怀疑态度,那这一刻,她基本肯定他是知情的。 傅行简前脚在她手底下挨了打,十几年没踏进这个家的赵正飞后脚就回来了,这个举动代表了什么,傻子都能看出来。 短短一瞬间,赵夫人脑子里闪过很多个念头,大儿子,傅行简,还有这几十年来两人私底下的明争暗斗,继承权,最后定格在三十年前,为了怀上傅行简取脐带血,分居六七年的夫妻俩不得不再次同房,事后赵正飞冷眼看她的表情——嫌弃,厌恶,不带掩饰地全写在脸上。 新仇旧恨齐齐翻涌出来,赵夫人气得浑身发抖,她一鞭子抽向赵正飞,声嘶力竭吼道:“赵正飞,你怎么还不去死!!!” 这一鞭子跟抽在赵正飞脸上似的,他不由分说,反手就是一巴掌,狠狠回敬过去。 两个六十多岁的人,一言不合就掐了起来。 这场迟来了三十多年的爆发,在这一瞬间井喷似的炸开了。 - 赵家那边撕破脸皮闹得不可开交,黎落这会儿正在医院里。 时值四月初,杭城进入回南天,天气返潮,盛姨的腿伤复发,疼得整宿睡不着,黎落带着盛小六送她上医院。 言衡一听这情况,联系了言家旗下的医院,把盛姨送到这所医生资源一流,收费昂贵的私立医院。 经过一系列检查,医生建议盛姨住几天院做理疗。 给盛姨办了住院手续,黎落让盛小六在病房陪着盛姨,她和言衡出去买点生活用品。 两人刚走出病房,一道女声传来:“小衡?” 黎落和言衡齐齐回头,言妈妈站在不远处,她身旁站了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女人,女人牵着一个十多岁的孩子,这三人显然是祖孙三代。 “妈。”言衡喊了一声,快步走过去,“你怎么会在这儿?病了?” 黎落抬脚正想跟过去,这时系统突然亮起黄灯:“检测到同源系统,检测到同源系统——” 黎落一愣,她下意识抬头扫视四周,最后目光落在言妈妈旁边的中年女人身上,原因无他,那个女人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也正望向她。 两人对视了几秒钟,女人对她颔首一笑,算是打招呼。 “相里安,怎么回事?”黎落问。 相里安隔了一会儿才回答:“遇见同事了。” “这个女人也是宿主?” “对,但不是渣男攻略这个系统的。” 黎落还来不及细问,那边的言衡跟言妈妈打完招呼,扭头冲她招手:“九哥,过来。” 黎落走过去,言衡一把搂住她的肩膀,对言妈妈介绍道:“妈,这是我朋友,上次在病房你们见过的,她叫盛九。” 言妈妈看了一眼言衡搭在黎落肩膀上的手,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表情并不是很欣喜,看向黎落的眼神甚至带了几分戒备:“你好。” “阿姨好。” “对了,妈,有件事我想跟您吱一声,您跟爸爸做好心理准备。”言衡说。 “什么事?” “我想解除婚约。” 言妈妈一愣,她第一反应是去看黎落:“为什么?你跟若若不是相处得挺好的吗?我前几天还跟你爸商量,要不要在今年帮你俩把婚事办了。” “我跟她不合适。”言衡笑着说,“你放心,这件事我已经跟黎小姐说过了,她也同意,就差双方父母点头同意了。” 言妈妈沉默了一会儿,对言衡说:“你跟我过来。” 言衡不明所以:“怎么了?” “让你过来就过来!”言妈妈不高兴道,她转身往远处走,还回过头看了一眼黎落。 言衡拍了拍黎落的肩膀,示意她等一会儿,然后跟着言妈妈走了。 母子俩一走,走廊上只剩下黎落和那个中年女人,以及一个十岁的孩子。 女人松开孩子的手:“小宇,妈妈跟这个姐姐有话要说,你先去玩会儿,别走太远。” “好。” 小孩转身走了,女人看向黎落,开门见山道:“你也是宿主?” “……对。”黎落回答完还不忘向相里安确认,“我这样不算泄密吧?” 相里安没好气地说:“这要是算泄密,你之前都不知道违规过多少回了,保密条约不包括约束同源系统!” 第595章 言臻 “那就好。”黎落放下心来,她上下打量了一眼女人,“你的身份是言衡的姐姐?” “对,我叫言臻,你呢?” “我是他朋友。” “男朋友?” “……普通朋友。” “我说呢,攻略线上也没说这个弟弟好男色。”言臻笑了起来。 眼前的女人虽然人到中年,但保养得很不错,无论身材还是气质都很好,然而不知道是不是先入为主知道这个姐姐算计过言衡,黎落对她感观并不好。 打完招呼,黎落没有要跟她深入交谈的意思,转身靠到墙上,等着言衡回来。 几分钟后,言衡回来了,他拉过黎落:“走吧。” “说完了?” “嗯。” 黎落被言衡拖着往外走,她注意到,言衡自始至终都没跟言臻有过任何交流。 走出医院,黎落问:“你妈妈来医院干嘛?不舒服?” “不是,我姐夫病了,住院呢,她和姐姐来看我姐夫。” 说起言臻,黎落问:“你跟你姐关系是不是不太好?” 言衡撇嘴:“算是吧,我从家里搬出来这事儿,她可没少从中出力。” 黎落惊讶道:“原来你知道啊。” “我又不是傻子!!!”言衡强调道,“我只是反应慢!” 黎落被他逗笑了:“好好好,你不是傻子。” “其实以前我跟我姐关系挺好的,小时候爸妈忙工作,家里的保姆总偷懒,照看我不上心,有一回在外边摔倒,还是我姐把我背回家的……我以前是个小胖子,七八岁的时候体重就八十多斤了,她也就大我两岁,我到现在还记得她咬着牙把我背回家,差点累瘫的样子。” “那后来关系为什么变差了?” 言衡郁闷地撇嘴:“可能是我哪里惹她不高兴了吧,从去年开始她就一直阴阳怪气的,明知道我跟我爸不对付,还总是从中挑拨离间,我跟她,大概应了那句话——亲兄弟明算账,她想要言家的继承权,想要公司,所以把我这块绊脚石一脚从家里踢出来。” 因为言衡这番话,黎落一路上都在沉思。 买了点东西,两人回到医院,盛姨挂着水睡着了,黎落没打扰她,在独立病房的沙发上坐下,看似低头玩手机,实则在意识里跟相里安交流。 “你先前说言臻不是渣男系统的宿主,那她是什么?重生者?替死者?献祭者?” “都不是,她所在的系统主旨跟渣男系统差不多,都是为了消除原主的怨气值,但又跟渣男系统有所不同,她是在原主死后才进入这具身体,彻底取代原主,以后这个身体的所有权就归她了,她会在这个身体经历生老病死,直到寿终正寝,再回归系统执行下一个任务,我们管这个系统叫‘替生者’。” 黎落一愣:“也就是说,真正的言臻已经死了?” “对。” 黎落皱眉,难怪这个言臻不喜欢言衡,原来是彻底占了人家姐姐的身体,还不用还回去。 想起言衡说她姐夫生病,再结合真正的言臻已经死了这件事,黎落瞬间脑补了一出大戏。 为了验证心里的猜测,黎落对言衡招招手,把他叫到跟前低声问:“你姐夫生病住院,生的什么病啊?” 言衡说:“唔,我也不是很清楚,从去年开始就这样了,整夜咳嗽,掉头发,视力也下降了很多,医生说是罕见基因病,目前没有有效的治疗方法,他去年年底开始住院,刚才跟我妈聊了几句,她说姐夫的病情又加重了。” 黎落拧眉思索了半晌,把所有七零八落的细节拼凑在一起,大概能还原“言臻”这个人身上发生的事。 上一世盛九的世界线中没出现过言衡这号人物,是因为这个时间点,言衡应该已经随着整个言家的没落死去了。 凶手是住在隔壁的言臻丈夫。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替生者”的出现拯救了整个言家,言衡还得感谢这个冒牌言臻。 抱着这个念头,第二天早上,黎落在走廊上遇到给丈夫送饭的言臻时,跟她打了声招呼:“姐姐早啊。” 言臻回头看了她一眼,淡淡地应道:“早。” 黎落跟着她往前走,到了言臻丈夫的病房前,言臻见黎落大有要尾随她进去的意思,她握住门把手,扭头看她:“嗯?” 黎落倒也没掩饰自己的意图:“你就当我是隔壁办公室过来串门的同事,好奇你的工作内容和攻略对象,反正保密条约不约束同源系统,让我参观一下也不打紧的吧。” 言臻眉毛微挑,推开门:“进来吧。” 独立病房布置得很温馨,但躺在床上的男人却有些惨不忍睹了。 瘦得双颊凹陷脸色蜡黄,头发几乎脱成了地中海,四十出头的年纪,看起来像六十多岁,而且精气神差到连说话都费劲。 男人手背因为长期输液变得又青又肿,见言臻进来,他眼里闪过一丝惊惧,随即垂下眼睛:“来了。” “嗯,今天喝鱼汤。”言臻升起病床上半部分,倒出汤开始喂男人。 男人喝了几口就喝不下了,皱着眉头小声说:“能不能不喝了……我喝不下了。” “不能。”言臻脸上带着笑,笑意却没达到眼底,“来,张嘴。” 男人被逼着喝了大半碗鱼汤,越喝脸色越难看,到最后他浑身痉挛,抓着床架子低头干呕起来,看向言臻的眼神充满了哀求:“我真的喝不下了……求你!” 言臻扯过纸巾替他擦了擦嘴,动作轻柔,说出来的话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老公,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男人:“……” 男人被折腾了一通,倒回床上晕了过去,言臻收拾掉鱼汤,双手环胸老神在在地看向黎落:“看完了,有什么感想?” 黎落啧啧摇头:“方不方便透露一下,他对原主做了什么?” “不方便。”言臻毫不犹豫地拒绝道,“隔壁同事,过来参观就参观,怎么还打听起别人的项目内容来了,没礼貌!” 黎落被她逗笑了,她突然发现这个姐姐也没那么讨厌。 言臻看着她笑,想起什么似的,一边把玩着染成大红色的指甲一边漫不经心地说:“你跟我那个傻子弟弟关系很好?” “嗯,很好。” “那我提醒你一句,他快死了。” 第596章 走后门 黎落一怔。 言臻看着她错愕的样子,诧异道:“怎么,你跟他关系那么好,不知道他是个替死者?” 黎落:“……知道。” 但是知道和打从心底接受,这是两回事。 黎落做了个深呼吸的动作,问言臻:“姐姐,他会怎么死?” 言臻看了她一眼:“不告诉你。” 黎落:“……” “看你这副样子,难保告诉你了你不会出手阻止。” 黎落脑子一转,试探性地问:“他的死,你是受益者?” 言臻眉头微挑,虽然没回答,但那副样子基本等于默认了。 黎落心头生出一个念头,见言臻走过去拎起保温桶作势要走,她连忙扑过去抱住她的腰:“姐姐……” 言臻眼神凉飕飕地看着她:“松手。” “姐姐~~~~”黎落眨巴眨巴眼睛,用眼神进行卖萌攻击。 言臻不为所动:“再不松手我喊非礼了啊。” “我是女的,你喊非礼也没用。”黎落死活不松手。 这倒是有点出乎言臻的意料,她正要说话,门口传来尖叫声:“哎呀,你们这是干什么!!!” 黎落和言臻齐齐扭头,言妈妈站在门口,一脸没眼看。 黎落:“……” 半小时后,黎落和言臻一起走出医院,准确的说,是一起被轰出医院。 过去半小时,言妈妈劈头盖脸把她跟言臻都骂了一顿。 骂黎落的内容是“你这个小伙子怎么这么不要脸”“勾搭我儿子就算了,现在还来勾搭我女儿,你赶紧给我出去”“离我家孩子远点,别让我再看见你”。 骂言臻则是“女婿还在这躺着呢你就跟别的男人卿卿我我,这像什么样子”“你就算要找男人也找个靠谱点的,这小子才二十出头吧,你要是结婚早点都能当人家妈了”“这小子跟小衡牵扯不清,你跟他这样,让小衡情何以堪”。 黎落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没话找话:“你这个妈倒是挺彪悍的。” 言臻没接她的话茬,目光在她胸口转了一圈:“你真是女的?” “没必要骗你。”黎落叹了口气,继续刚才没完成的缠人大法,“姐姐~~~看在大家都是做任务的份上,你就告诉我呗。” 言臻琢磨了一会儿,说:“那你先告诉我,你为什么想知道。” “我……喜欢言衡。” “你应该知道他这个工种的性质,迟早是要死的,告诉你了也没用。” “我知道,我就是想着,能不能为他找个更温和一点的替死方式。” 言臻闻言,神色缓和了一些:“不会阻止,只是想找个温和一点的方式?” “嗯。” “行吧。”言臻花了几分钟,把她知道的信息一五一十全说了。 在原主“言臻”的世界线中,她是个颇有才情的富家女,只是遇人不淑,婚后第九年,生意失利欠下巨额债务的丈夫杀妻骗保,伙同做心理医生的同学伪造了一份言臻患上严重抑郁症的证明,并把她的死布置成自杀,骗过了警方。 但言妈妈对这件事心存疑虑,私底下调查了将近半年,在掌握了证据的关键时刻,女婿察觉了这一切,他索性一不做二不休,设了一场鸿门宴,驾车带着包括言衡在内的言家三口人冲下悬崖。 言家三口当场毙命,他在安全气囊保护下捡回半条命,在床上躺了两年才恢复过来,他豁得出去,这场车祸让他实实在在发了一回绝户财。 重来一世,替生者和替死者齐齐取代了原本的言家人,现在的言臻半点都没给这个丈夫留情面,一剂毒药将他变成这副生不如死的模样,每天都以折磨他为乐。 另一方面,她没浪费“言臻”这个大小姐的身份和资源,在得知弟弟来自同源系统,是个替死者的情况下,一脚把他踹出门,她独占言家,成了继承人。 “我倒也不是针对他,只是他迟早会死,不如把资源让出来,我接手了还能替原来的言衡更好地照顾他父母。”言臻笑眯眯地说,“至于他的死因,是车祸,肇事者是赵家大公子赵佑明。” 黎落皱着眉头听完:“你怎么会知道,这不是言衡的攻略线吗?” “走后门。”言臻笑道,“我的系统跟言衡的系统是老相识。” “……这也行?” “多动动脑子吧。” 在医院待了一天,晚上,黎落心事重重地回了八星巷。 她一直在思索一个问题,赵佑明为什么会成为致言衡于死地的肇事者。 言衡跟他无冤无仇,两人还是老同学,再加上赵佑明那个软趴趴,明显没什么脾气的样子…… 她实在想不出什么情况下赵佑明会杀人。 进了八星巷,黎落眼尖地发现走在前面的人脚步蹒跚,再一看这背影,不是傅行简嘛。 “傅行简。”黎落叫住他,快步走上去,“你怎么了?生病了?” 傅行简停下脚步,回过头,他脸色惨白得可怕,眼里满是血丝,一开口声音沙哑得不行:“没有。” 说完他咳嗽起来。 “你这……我送你去医院吧。”黎落说着,伸手搀了他一把。 “不用。”傅行简顿了顿,想起什么似的说,“你要是有空的话,能不能帮我上药?” 几分钟后,傅行简住处。 他脱下上衣,看见他后背上那一大片掺杂着血痕的青紫色时,黎落倒吸了一口凉气。 “谁干的?” 她话是这么问,心里却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大概率是赵夫人干的,这老太太可不是个省油的灯。 傅行简背对着她,嘴唇抿得紧紧的,没接话。 黎落见他不愿意说,倒也没勉强,拿了药膏替他抹上,指腹擦在他背上,疼得他浑身一个激灵。 “你这是让人寻仇了吗?”黎落明知故问,“谁欺负你,告诉九哥,九哥替你出气!” 不知道是不是这番话起了作用,傅行简身体总算没那么紧绷了,他甚至自嘲一笑:“要是真能寻仇就好了。” “你这说的什么话,被打了肯定要揍回来,不说被揍成这样多疼,你咽得下这口气吗?” 第597章 这么刺激的吗 “……咽不下!” “那就是了,谁揍你,你找机会打回去,千万别憋在心里!” 傅行简胸口剧烈起伏了几下,半晌才说:“九哥,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前女友吗?” “嗯,她打的?” “……不是。”傅行简说,“她现男友是我哥。” 黎落装出愣了一下的样子:“啊?这么刺激的吗?” “她是被抢走的。” 在傅行简叙述中,黎落看到了赵家不为人知的另一面。 从傅行简记事起,他就没见过父母,养着他的那对夫妻,他喊一声“叔叔婶婶”。 傅家的生活水平不差,除了疑惑自己的亲生父母是谁,在哪儿,傅行简的童年倒也过得挺开心,直到叔叔婶婶生下孩子。 有了亲生的,他这个非亲生的多少会被忽略,从独占家里所有的零食到被不止一次被叔叔婶婶提醒“你要让着弟弟”,他懵懵懂懂地意识到,对于这个家来说,他是个外人。 于是他开始渴望亲生父母的出现,为此他用攒下的零花钱请了私家侦探,寻找父母下落。 私家侦探倒是没辜负他的期望,不出一个月,给他带回消息,他的亲生父母正是杭城赫赫有名的企业家。 带着这个消息,十三岁的傅行简某天放学后独自搭车进城,在亲生父母的公司门口等了三个小时。 然后他遇见了下班的母亲,他冲上去拦住她,脆生生地喊了一声“妈”。 他到现在都还记得母亲当时看他的眼神,错愕,震惊,紧接着皱眉,眼神迅速冷淡下来。 母亲把他带上车,问清他来这里的缘由,然后给了他一笔钱,把他打发回傅家。 “以后别来了,也不要在这么多人面前叫我妈。” 十三岁的傅行简带着那笔堪称巨款的现金回到傅家,他意识到,自己应该是被抛弃了。 没关系—— 他这么安慰自己,留在傅家也挺好的,傅家夫妇并没有亏待他。 转眼过了四年,傅行简十七岁,亲生父母那边那边突然来人,说要把他接回去。 傅行简如愿以偿回到父母家,然而到家了他才发现,母亲把他接回来是假,另有所图是真。 家里有个比他大十岁的哥哥,哥哥从小身体就差,说起来,他之所以会被生下,是因为这个哥哥从小罹患白血病,为了取脐带血救他,他才有机会来到这个世上。 这次把他接回家,还是因为哥哥。 哥哥被诊断出肾衰竭,需要换肾。 配型成功后,母亲用“他是你血脉相连的亲大哥”“除了你没人能救他”“只要救了他,你就是全家的福星”来游说他,傅行简同意剖出一颗肾给大哥。 他做着剖了肾,救下大哥就能回到亲生父母身边的美梦,他期盼着母亲也能用看大哥那么温柔的眼神看自己,这场手术他做得心甘情愿。 然而术后,家里虽然没亏待他,可和大哥比起来,他依然是被忽略的那一个。 恢复期间,兄弟俩住相邻的病房,母亲忙工作之余,每天会抽出一个小时到医院探望兄弟俩。 每次来了,她会象征性询问几句他的恢复情况,然后放下带来的汤,嘱咐他好好休息,前后不到五分钟就走。 剩下的55分钟,全待在隔壁大哥病房。 傅行简悄悄下床跟过去,躲在门口看了一次,母亲坐在大哥床边,用汤匙慢慢喂他喝汤,那样的温柔和怜爱,他这辈子都没遇上过。 因为羡慕,出院后的傅行简生出争宠的念头,在多次献殷勤都被母亲无视的情况下,他把歪心思打到了哥哥身上,他开始编造一些子虚乌有的事陷害哥哥,把自己做错的事栽赃到哥哥身上…… 然而他这点道行在母亲眼里压根不够看,被拆穿后,怒极的母亲将他送回了傅家。 他再次被抛弃了。 没关系—— 他再次自我安慰,他已经长大了,亲情什么的,有没有都不打紧。 读大一那年,他遇上了喻舒。 喻舒心思单纯,两人几乎是一见钟情,很快就在一起了。 他计划着大学毕业后结婚,家庭给不了他温暖,那他自己组一个小家庭,自给自足。 可是计划赶不上变化,大四那年,喻舒在天文馆做志愿者,遇上了来天文馆闲逛的大哥。 大哥一眼相中了喻舒,死缠烂打不成,他叫来了母亲。 母亲向来对大哥有求必应,他看上的女人,说什么也要帮他弄到手。 于是在母亲的强势介入下,喻舒为了不连累家人,妥协了。 实习出差的傅行简得到这个消息时,喻舒已经被接到了母亲家,和大哥住在一起。 在数次给母亲打电话都遭到拒绝的情况下,傅行简去见了几乎从来不回家的父亲,得知这件事,父亲不仅没有要帮他出头的意思,反过来告诉他,算了。 “她是什么性子你还不清楚?你哥就是她的命,别说一个女人,就算要天上的星星,她都能给你哥摘下来,你这个时候跑去告诉她,这个女人是你的,大哥不能抢,你觉得她会怎么做?” 毫无疑问,母亲会站在大哥那边。 “你要让着点哥哥,他身体不好。” 这句话他十七岁那年就听过无数次。 傅行简心都凉了。 无权无势,他连自己的女朋友都保护不了。 为了见到喻舒,傅行简假意跟大哥搞好关系,得知喻舒在家里过得并不开心,他生出和她暗度陈仓的心思,一来他实在放不下相爱的女友,二来,为了恶心偏心的母亲和大哥。 可他没想到这件事会败露,母亲将他叫回家,狠狠打了他一顿。 傅行简低低地喘出一口气,喉咙里压抑着激涌的情绪:“我不怕挨打,也习惯了她的偏心,这些东西得不到我就不要了,反正从来没拥有过,可喻舒……喻舒是我的,昨晚她跟扔垃圾一样把我从家里扔出来……我不在乎!九哥,我不在乎,我只要她把喻舒还给我,可她说了,她宁愿毁掉喻舒,也不会让我得逞!” 第598章 遗嘱 黎落听得心情很是复杂,半晌才说:“这老太婆可真不是个东西。” 傅行简嗤笑:“她未必是在针对我,只是把她过去做的错误选择导致的孽力回馈发泄到我身上,说白了,我是个出气筒。” 黎落叹了口气,收起药膏,拍了拍傅行简的肩膀。 “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做?” 傅行简穿上衣服,眯了眯眼睛,眼里闪过一丝冷意:“我不会放过她的——她越珍视什么,我越要让她失去什么。” “你想对你大哥下手?”黎落听出他话里潜藏的意思,“这要是被老太婆知道,你可得吃不了兜着走了。” “不让她知道不就好了。”傅行简冷冷地说,“我也不是要讨债,只是拿回原本属于我的东西!” 从傅行简那里出来,黎落反复琢磨着他说的话。 刚才那番叙述中,傅行简虽然情绪激动,但无论是赵夫人还是赵佑明,他全程用“母亲”和“大哥”代替,没透露丝毫关于赵家的事。 这人就算在气头上,说话做事也是滴水不漏。 只是黎落很好奇,赵佑明被赵夫人保护得那么好,傅行简要怎么越过赵夫人的防线,做到“她越珍视什么,就越要让她失去什么”。 再者,就算傅行简得逞,真的弄死了赵佑明,又要怎么避开赵夫人的追究? 以赵夫人对他的厌恶程度,一旦得知这件事,直接弄死傅行简也不是没可能。 思来想去找不到头绪,傅行简对她又抱着防备心,自然不可能把计划告诉她,黎落索性不想了。 反正她已经成功把傅行简和八星巷的矛盾转移到赵家内部,他们撕逼撕成啥样都跟她没关系。 想到这里,黎落回盛家的脚步都轻快了几分。 言衡晚上有直播,黎落处理完盛家的事,跑去他家看现场。 直播时长依然是两个小时,言衡在镜头下专心致志地做娃娃,黎落抱着手机安安静静坐在不远处,一会儿看看手机里的言衡,一会儿又看看镜头前的言衡。 这个傻乎乎的周晏清也不错,虽然反应迟钝了点,还被便宜姐姐欺负,但他健健康康活到三十八岁,受尽父母宠爱,比起她所在那个世界的周晏清,他要幸福得多。 两个小时的直播很快就结束了,言衡关了直播间,抬头对黎落招招手:“九哥,过来。” 黎落走过去:“怎么了?” “送你。”言衡把手里刚组装好的娃娃放到她跟前。 看清那个娃娃的长相时,黎落愣了一下。 那是按照她现在“盛九”的样子做出来的娃娃,拽拽酷酷的表情栩栩如生,大概是为了方便她以后给娃娃打扮成不同的性别,言衡很细心地没有突出娃娃的性征。 “你什么时候开始做的?”黎落拿起娃娃端详,“不是说做一个娃娃要很长时间吗?” “唔,一个月前。”言衡问,“喜欢吗?” “喜欢。” 黎落确实喜欢得紧,但心里还有点小小的遗憾,如果这个娃娃是按着“黎落”的样子来做就更好了…… “喜欢就好。”言衡笑了笑,他似乎有些累了,趴在工作桌上,用手背垫着下巴,静静地看着黎落,“九哥。” “嗯?”黎落正在摆弄娃娃,琢磨着要给它穿什么衣服配什么发型好…… 言衡这时候突然握住了她的手腕。 黎落一愣,抬头看向他。 “我想立个遗嘱。”言衡说。 黎落心里猛地一顿:“什么遗嘱?” “就是那种,我死了以后,由谁来继承遗产的遗嘱。”言衡嗓音软绵绵的,但态度格外认真,“其实我也没有多少钱,唯一值钱的是这些娃娃,唔,我一共做了一百多个,大的可以卖十来万,小的最便宜也值八千,这么算下来,卖娃娃的钱够你买三套房了,一套用来自住,两套出租,以后你可以靠租金过日子。” 黎落皱眉,隐约猜到了什么:“为什么说这个?” “以防万一嘛,我要是突然出意外没了,最放心不下的人就是你。”言衡揉了揉她的手腕,动作说不上多亲密,但透着一股子浓浓的不舍,“你这么笨,又没文化,八星巷要是被拆了,你能去哪儿呀。” 黎落:“……” 她突然想起相里安说过的话——替死者这个工种改变规则后,执行者虽然没有携带完整的自身记忆,但初始记忆中会存在系统派发的任务和攻略线。 言衡知道自己是替死者,也知道他现在正在执行任务。 现在之所以在向她交代后事,是因为他清楚自己死期将至。 黎落一时间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觉,她甚至生出一股想跟言衡摊牌,告诉他自己真实身份的冲动。 可一想到这么做的后果,她又忍住了。 她舍不得眼睁睁看周晏清受罪死去,周晏清又何尝舍得让她目睹他的死亡。 这个时候摊牌,除了阻碍他的任务完成度,没有任何正面作用。 这是“任务”,周晏清只有完成任务,他们最后才能回到现实世界,和周妈妈重逢—— 黎落不断警告自己,言衡的死对她来说只是短暂的离别,过段时间他们还是能在别的时空相遇。 做完心理建设,黎落反手拍了拍言衡的脑袋,兜住盛九的人设:“别瞎说,多不吉利。” 言衡笑了笑,倒也没多做解释,他起身拉了黎落一把:“走,出去吃点东西。” 和言衡在外面吃了宵夜,两人各回各家。 黎落洗漱后往床上一躺,看着天花板发了一会儿呆,然后关了灯准备睡觉。 只是闭上眼睛,她脑子里不由自主掠过今天发生的事,言臻,赵佑明,言衡,傅行简,言妈妈…… 所有的事情串联在一起,黎落隐约觉得自己好像抓住了什么。 ——你跟他关系那么好,不知道他是个替死者? ——他的死因是车祸,肇事者是赵家大公子赵佑明。 ——我不会放过她的,她越珍视什么,我越要让她失去什么。 ——不让她知道不就好了。 ——我也不是要讨债,只是拿回原本属于我的东西! …… 电光石火间,黎落想通了,猛地坐起来:“靠!傅行简这个狗东西!” 第599章 两全其美的方法 相里安被吓了一跳,服务灯闪烁个不停:“你干什么?这大半夜一惊一乍的……” 黎落下意识摸到床头上的手机,想给言臻打个电话,但是点开通讯录才想起来自己压根就没有言臻的联系方式。 言衡肯定有,但不能找他要,不然自己没办法解释动机。 思来想去,黎落问相里安:“你能不能联系上言臻的系统?” 她记得同源系统之间是可以互相感应的,就像同一个公司不同部门之间可以互通内线电话一样。 “能,但是你总得先告诉我你要干什么吧?” 黎落迅速把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所以你是想找言臻商量对策?”相里安问。 “对。” “你觉得她会答应帮你吗?”相里安说,“言臻把言衡赶出来,就是为了她自己,赵家如今内部正乱着呢,两个大股东打架,多少人等着捡漏,这个非常时期赵佑明杀了言衡,以言家二老对言衡的疼惜程度,肯定会不惜一切给儿子报仇,言臻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以给弟弟报仇为由向赵家发起商业上的打压和围堵,一旦成功,言家的商业版图何止翻倍。 “我知道。”黎落说,“所以我没打算改变这个结果,只是过程不同。” 相里安见她心里有主意,倒也没阻拦:“那你等会儿。” 几分钟后,相里安通过系统内部的呼叫程序联系上言臻,这个时间言臻似乎已经睡下了,被吵醒了有点不乐意,一开口就没好气地说:“干嘛?” “姐姐,是我呀!”黎落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轻松一点。 “我知道,有话快说!” “我搞清楚了,言衡为什么会死在赵佑明手上。” “嗯?” “是赵佑明的弟弟搞的鬼,这人叫傅行简,被赵佑明抢了女友,母亲还严重偏心,他记恨赵家人多年,现在计划着借赵佑明的手弄死言衡,挑起两家争端,他好来个坐收渔翁之利。” 言臻淡淡地说:“是吗。” 黎落听出她语气里的漫不经心,知道她压根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反正无论过程怎么曲折,结果是她想要的就行。 “姐,你别这么冷血嘛。”黎落轻声说,“言衡好歹是你这个身体的亲弟弟,你忍心眼睁睁看着他这么死掉?你想啊,他要是就这么死了,言爸言妈肯定会很伤心,你这个身体才四十岁,少说也得再活上几十年,难道这几十年你都要看着父母遗憾,逢年过节都哭唧唧地念叨着这个便宜弟弟死得早吗?” 言臻嗤笑一声:“少来这套,是谁信誓旦旦地说不插手言衡的事?我提醒你一句,言衡这个角色的存在就是为了成全两家争端,改变杭城赵家垄断的商业局面,你要是贸然插手,会打乱既定的世界线,到时候不仅你跟我会被扣积分,连言衡也会因为没完成任务被系统惩罚。” “我知道我知道。”黎落连忙说,“我没想改变这个结局,只是关于过程,我有个两全其美的方法。” “说来听听。” “让对言衡下手的人变成傅行简,怎么样?” - 过了几天,盛姨出院了。 黎落和言衡带着盛小六,把盛姨接回八星巷。 盛姨住院这些日子,言衡没少帮着跑前跑后,就连医院那边的病房都是用他的vip卡刷的,加上盛小六和黎落这些日子照顾她也很辛苦,回到家,盛姨张罗着带大家出去吃顿好的。 刚订好饭店包厢,言衡接了个电话。 挂断电话后他说:“我妈来给我送东西了,我出去接一下。” “行。”黎落应了一声。 言衡往外走了几步,想起什么似的,对黎落招招手:“九哥,你跟我一块去。” 黎落懵懵懂懂地被他拉着往外走:“干嘛让我跟你一块去?” 她可没忘了前几天被言妈妈从医院轰出来的情景。 “……我妈拿的东西多,我一个人搬不回来。” “好吧。” 两人到了巷口,言妈妈正在那里等着,她脚下放着几个箱子,看包装应该是进口水果。 远远看见言衡和黎落走过来,言妈妈脸上的笑容顿时淡了一些,不过她倒也没说什么,拉着言衡问了几句,把水果交给他就准备走。 言衡搬起水果,黎落见状上前帮了把手,过了两箱到自己手上,言衡立刻说:“太重了,你别搬那么多。” “没事,我搬得动。” “不行,太重了!!”言衡很坚持,“快,还我一箱。” 两人因为谁搬多一点的问题起了小小的争执,言妈妈看着这一幕,微微皱眉,她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叫住黎落:“喂,那小子。” 黎落脚步一顿:“我吗?” “你过来,我有话要跟你说。” 黎落下意识看向言衡,言衡也是一脸茫然:“妈……” “没叫你,你在这等着!” 黎落放下水果,跟言妈妈去了一旁说话。 两人走到言衡听不见的地方,言妈妈开门见山道:“你是不是喜欢我儿子?” 黎落:“……” “别想骗我,我是年纪大了,但还没瞎。” 黎落:“……” “我丑话说在前头,我是不可能同意小衡跟一个男人在一块的,尤其这个男人还跟他姐姐纠缠不清。” 黎落:“……阿姨,我没有。” “那天在医院的事你要怎么解释?”言妈妈哼了一声。 黎落正犹豫着要不要跟言妈妈说清楚自己是个姑娘的事,身后传来盛姨的声音:“哟,都杵在这儿干嘛?” 黎落和言妈妈齐齐回头,盛姨换了身衣服,带着盛小六出来了。 她走到两人跟前,对言妈妈笑了笑:“您是言衡的妈妈?” “对。”言妈妈到底是高门大户出来的,立刻收拾好表情,看向盛姨的目光带了几分客气的笑意。 “你家言衡这小子是真的乖。”盛姨笑眯眯地说,“心眼儿也好,现在这样的年轻人可不多啦。” 言妈妈被她这么一夸,顿时有点骄傲了,她谦虚地说:“这哪叫乖,他就是傻。” “那可不是,之前我还不认识他的时候,在超市看到我这个老太婆提不动东西,跑来帮我的忙,当时我以为他无事献殷勤,骂了他几句,换了一般的年轻人,无缘无故被冤枉,就算不生气也得郁闷吧,他倒好,一句怨言都没有,还送我回家,心眼儿这么实在的孩子上哪儿找啊,也就是你们做父母的教得好。” 第600章 择日不如撞日 言妈妈被盛姨这几句话捧得轻飘飘的,脸上的笑容都灿烂了几分:“我们家言衡从小就这样,也没怎么教他,性子好是好,但挨了欺负也不还手,哎,有时候真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凡事都有两面性。”盛姨说,“我们正准备出去吃饭呢,一块去吗?” 言妈妈迟疑了一下:“这……方便吗?” “有什么不方便的,多双筷子多个碗的事儿,走吧。” “那麻烦你了。” 两个年纪相仿的老太太并肩往外走,盛姨飞快地回头,给黎落递了个眼色。 黎落瞬间明白过来。 预定的饭店不远,就在八星巷外面,一行人走到饭店外,遇上了从外面回来的傅行简。 一行人打了个照面,傅行简目光迅速从言衡身上一晃而过,然后才跟盛姨打招呼:“盛姨出院啦。” 黎落把他这个眼神捕捉了个正着,想起他那个恶毒的计划,她心里微微一顿,立刻做出决定,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了! 想到这里,黎落抢在盛姨之前开口:“对,正准备去吃饭呢,你吃了吗?没吃的话一块去呗。” 傅行简似乎愣了一下,随即应道:“好啊。” 于是吃饭的队伍从四个人变成六个。 进了包厢,盛姨点菜,黎落特意选了傅行简旁边的位置坐下,一边跟他闲聊,一边对相里安说:“帮我联系言臻,告诉她今天行动,让她准备准备。” “好。” 点的菜很快上桌,言妈妈跟盛姨似乎挺聊得来,两人有说有笑的。 饭吃了一半,黎落摸出手机摁了两下,扭头对旁边的傅行简说:“我手机没电了,能不能借你手机打个电话?” 傅行简倒是没起疑心,掏出手机递给她:“给。” 拿到傅行简的手机,黎落敲了敲系统:“小a。” “收到。”相里安应了一声,紧接着黎落手臂微微一麻,泛起一道只有她才能看得见的蓝光,短短几秒钟时间,短信通过傅行简的手机发了出去。 黎落装模作样打了个电话,把手机还给傅行简:“谢了。” 一顿饭的时间,言妈妈和盛姨相谈甚欢,两个老太太交换了联系方式,约着改天一块去杭城有名的寺庙拜佛祈福。 结了账走出饭店时,盛姨故意落后了几步,拍了拍黎落的肩膀,低声说:“这老太太我帮你搞定,接下来该怎么做,就得看你自己的了。” 黎落:“……谢谢盛姨。” 盛姨留给她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一行六人回到八星巷,言妈妈跟盛姨告别,正准备回去,这时巷子口传来闹哄哄的脚步声,听动静,来人不少。 在八星巷住过一段时间的人都知道这动静意味着什么,盛姨立刻戒备起来:“小六,小九!” 黎落和盛小六应了一声,两人分头行动,盛小六回去叫人,黎落则挡在盛姨和言妈妈面前,做出随时准备战斗的姿态。 言妈妈显然被她这架势吓了一跳,抓住言衡的袖子问:“这是怎么了?” 言衡皱眉:“妈,没事,你先走。” “这哪行啊。”言妈妈不肯走,看到手持砍刀,气势汹汹地从巷口走进来的几十人时,她声音都颤了,“他们是谁?这是要干什么?” 言衡把言妈妈护在身后:“没事,妈,没事的。” 傅行简也被来人这阵仗弄得一怔,等那些人走得近了,他迅速跟打头的人交换了一个疑惑的眼神。 但来人显然误会了他的意思,对他点点头,便扭头看向盛姨和黎落,把手里的拆迁文件往地上一扔,冷冷地叫嚣道:“姓盛的,识相的话最好马上搬走,等我们动手替你们搬家,那可就不愉快了。” 盛姨嗤笑:“今天这又是闹的哪一出?安生日子过够了,不找点事心里不痛快?” “少废话,我们有政府盖章的拆迁文件,别以为你们跟地头蛇似的赖在这里不走,我们就拿你没办法,今天我把话撂这儿,你们是主动走,还是等我们送你走?” 说话间,盛小六带着人过来了,老租户们对待这种情况早有经验,男女老少几十口人,短短几分钟内操着锅铲棒球棍,轰轰烈烈地赶来助阵,双方对峙上了。 言妈妈什么时候见过这种阵仗,当下拉着言衡就想走:“儿子,我们不能留在这儿,你跟我走!” “妈!”言衡皱眉,“你先去盛姨屋子里待着,我把这里处理完就送你回去。” “你这……”言妈妈怎么可能把儿子留在这里,苦口婆心劝道,“你又不会打架,真动起手来只有挨打的份,听妈的话,咱们别给盛姨添乱了,跟我上车……” 言衡说什么都不肯走,母子俩争执这点时间,黎落跟开发商那边的人谈崩了,一挥手:“少废话,给我打!” 双方一拥而上,整个八星巷顿时乱成一团。 开发商的人也不知道嗑了什么药,今天下手尤其狠,逮着人就揍,不分男女老少,黎落也不甘下风,挑着为首的人就是一阵痛殴,几个来回就把对方揍趴在地,牙都打掉了。 一场群架打得热火朝天。 言衡上一次打架还只会抱着人的大腿拖住对方,一回生二回熟,他这次从墙角操起一块砖头就想冲上去,奈何身后的言妈妈死死拖住他:“儿子,你怎么能打架呢,快跟妈妈回去,这多危险啊……” 言衡被她拖住,又顾忌着怕别人伤了他,左顾右盼根本无法动手。 黎落大展拳脚的同时还不忘回头看一眼,瞥见不远处的傅行简假模假式地帮着对付开发商的人,她眯了眯眼睛,往他身上投了一张致幻卡。 而此刻的傅行简很懵逼。 他压根就没接到说要对八星巷动手的消息,这帮人来得气势汹汹,打架的时候也丝毫不含糊,就这么一会儿工夫,敌我双方都有好几个见血了。 他装模作样地帮着八星巷这边,踹了开发商的人几脚,正琢磨着该怎么平息这场群架,冷不丁脑子传来一阵强烈的眩晕,他浑身一颤,险些没站稳。 等那阵眩晕过去,他抬头发现赵佑明站在不远处。 他正疑惑赵佑明怎么会出现在八星巷,目光落到赵佑明旁边的女人身上时,他一愣,是喻舒。 第601章 勇闯天涯的雪花 此时的喻舒正拉着赵佑明在说着什么,两人拉拉扯扯样子看得他心头一阵火起,新仇旧恨齐齐涌上心头。 心里又妒又燥,借着这股冲动,傅行简捡起地上不知道谁掉落的棒球棍,快步朝赵佑明冲过去。 当着“喻舒”的面,傅行简一棍子狠狠抡在“赵佑明”后脑勺。 一击得手,迎着“赵佑明”倒下前不敢置信的眼神,傅行简恶狠狠地说:“你去死吧!” 他满心都是被愤怒和嫉妒灼到失了智的疯狂,直到旁边传来穿透力极强的尖叫声,傅行简脑神经跟被拽了一下似的,迅速回过神,在看清倒在地上一脑门血的人时,他瞳孔狠狠一缩,一股凉意瞬间窜上脊梁骨。 哪有什么赵佑明和喻舒,这分明是言衡和言太太!!! 接下来发生的事完全超出了傅行简的预期—— 言臻带着人赶过来,一看弟弟受伤,她出离愤怒,让人擒了傅行简和开发商带头闹事的人,报了警。 而陷入昏迷的言衡在言妈妈的哭天抢地中被送往医院。 与此同时,有人将八星巷这场群架的视频发到了网上,视频中清一色手持砍刀的开发商保镖,对上八星巷的老弱妇孺,谁强谁弱一清二楚,而开发商的人全程压着八星巷普通百姓,把他们打得头破血流的行为更是激起网民们前所未有的愤怒。 “这居然是二十一世纪!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清朝!哪家开发商公司,居然这么嚣张?” “光天化日之下这么打人,还有没有王法了?” “卧槽简直丧心病狂!有人报警吗?官方什么时候给个说法!” “坐等说法!” …… 在言臻的操作下,不出半天,开发商公司被扒了出来。 得知一切源头是拆迁引起的,网友们自发站到作为弱势一方的八星巷这边,齐齐涌入赵氏官网,声称要做一片勇闯天涯的雪花。 在这个关头,言臻以言氏现任执行总裁的身份站出来,往这把火上浇了一勺油:“我弟弟言衡在八星巷的围殴中受了重伤,现在还躺在手术室生死未卜,袭击他的不是别人,是赵家的二少爷傅行简,这件事赵家必须给我一个说法,否则我将对赵家采取商业制裁手段,为我弟弟讨回一个公道!” 网上闹得沸沸扬扬,医院病房里,言妈妈正对着陷入昏迷的言衡垂泪。 “我让他跟我走,他就是不听。” “他是不是打架的料,自己心里就没点数吗?” “那个傅行简冲过来的时候他连躲都来不及躲,那么粗的棒球棍,就那么打在他头上……” 言臻在旁边安慰道:“妈,医生不是说了小衡的伤不重吗……” “那他怎么还不醒!”言妈妈打断她的话,“距离他上次伤了脑袋才过去多久,本来脑子就不太灵光,这么一而再再而三的受伤,就算好了也得落下后遗症。” 说完言妈妈又哭了起来:“我苦命的孩子啊……” 站在不远处的黎落和言臻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都露出心照不宣的神色。 从冲突开始那一刻,黎落就往言衡身上投了防御卡,只不过防御力度削弱了一些,确保他会受伤,但不至于致命。 言衡之所以还没醒,是因为催眠卡。 为了制造出足量的冲突效果,言衡最近都得在医院躺着。 - 八星巷的事引起巨大的关注,警方反应迅速,第二天就发出调查结果,通告中列出,这件事确实是开发商公司赵氏所为,带头闹事的人是赵家的小儿子傅行简。 根据带头保镖的口供,是傅行简给他发了信息,让他带人过去“给八星巷一点教训,最好能打死几个人,谁让他们不见棺材不落泪”。 对于这一口供,傅行简极力否认,但警方在他手机里找到了他当天发出的消息,这条消息成为铁证。 网友们关注这件事本身的同时,有人注意到,傅行简作为赵家的小儿子,却姓“傅”,于是在有心人的引导下,赵家被起底了。 作为杭城的龙头企业,在国家还没开放二胎政策的时候,一边以优秀企业享受着政策扶持,一边背地里偷偷生了二胎,为了掩盖这个事实,把二胎寄养在亲戚家,还给他改了姓。 另一方面,赵家和八星巷这几年的恩怨也浮出水面。 赵氏开发公司为了逼八星巷的原住民搬走,在过去将近三年时间内对这片地区的居民采取了无数卑劣至极的手段,包括断水断电,威逼恐吓,用大铲车堵住巷口,凿断了进出巷子的路,和原住民起了数次冲突,每一次都有人流血受伤,逼得原住民们几乎无法生活下去。 网上舆论风向一边倒,赵家迎来了前所未有的公关危机。 此刻的赵家,赵正飞和赵夫人沉着脸相对而坐,夫妻俩已经很多年没有这么冷静地坐下来谈谈了。 虽然两人前段时间才打过一架,赵夫人本来在筹谋离婚和财产分割,但出了八星巷这种事,离婚不得不暂缓。 毕竟比起离婚,赵家现在面临的是生死存亡,一旦处理不好让外人钻了空子,那损失的是整个赵家的共同利益。 赵夫人恶心赵正飞是一回事,在抵御外敌这件事上,他们的目标一致。 赵佑明站在赵夫人旁边,面对脸色都很难看的父母,他琢磨着说点什么来缓和一下气氛。 这时赵夫人开口了,她把董事会商量的对策跟赵正飞说了一遍。 赵正飞听完后,眉头皱得更深:“否认傅行简是我们的亲生儿子,你这是想把所有的过错全推到他身上?” “这是目前最好的办法。”赵夫人说。 赵正飞冷笑:“你当司法机关是吃素的吗?傅行简要是一口咬定他是我们的亲生儿子,司法机关自然会来取证调查,到时候你跟我是配合还是不配合?” “不让他一口咬定不就好了。” 赵正飞疑惑地看着她:“什么意思?” 赵夫人意有所指地说:“他有软肋在我这儿,还愁他不听话么。” 赵正飞立刻明白过来她是在说喻舒,他犹豫道:“这样不行,你跟我这些年亏待他够多了,出了这样的事让他顶罪,这不是父母该做的事……” 赵夫人不高兴道:“怎么,你舍不得?说起来,这件事是谁惹出来的?是他傅行简惹的,我问你,他跑去八星巷住这件事,是不是你授意的?” 第602章 黎小落,矜持点 赵正飞眼神闪烁:“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赵夫人冷笑:“你打的什么主意我心里门儿清,无非是看佑明不听你的话,怕再过几年,年纪大了力不从心,手底下没个可以使唤的人,会受制于我,所以才想扶持个听话的为你所用。” 赵正飞被说中心事,动了动嘴唇,却什么话都没说出来。 “姓赵的,你真是老糊涂了!”赵夫人冷冷地说,“佑明就算不听你的话,他到底是你儿子,你老了他能把你赶出去不成?傅行简从小不在你我身边长大,对赵家有几分感情,你心里没半点数? 你不打这些歪主意什么事都没有,现在倒好,看看你干的好事,事儿没办成,给整个赵家沾了一身骚,不同意我的处理方法,你倒是拿出主意来!” 赵正飞烦躁地捏了捏眉心:“我这不是正在想……言家现在正盯着我们的一举一动,我们不认傅行简,回头要是被言家那边抓住什么把柄,会适得其反,你应该清楚一旦事情暴露,会引起多大争议。” “我看你不是怕适得其反,是舍不得这个儿子,想保下他吧。”赵夫人讥讽道,“倒是看不出来,你对他感情这么深厚。” “你……”赵正飞气结。 这时赵夫人手机响了,她拿起来一看,有人匿名给她发了一封邮件。 她打开一看,内容是几张从笔记本电脑上翻拍下来的照片,上面详细策划了一起还未发生的车祸。 包括怎么在赵佑明常开的那辆超跑刹车上做手脚,怎么给赵佑明下药,怎么引导车祸受害者到既定的地点,甚至还绘制了车祸发生地点的路线图,时间点就在一周后,杭城当地一位知名慈善家的生日宴上—— 邮件的最后是一行小字:傅行简狼子野心,大少爷万望珍重。 赵夫人冷汗瞬间就下来了。 看着这封邮件,她无法想象如果车祸成真,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 赵家大少爷杀了言家的独子,那言家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到时候赵佑明不仅得为杀人付出代价,言家势必会为了报仇对赵家穷追猛打。 这根本就是一石二鸟之计,既解决了赵佑明这个眼中钉,又能让赵家身陷囹圄。 用心何其歹毒! 赵正飞见赵夫人脸色骤变,连手都在微微发抖,他问:“怎么了?” 他一出声,赵夫人立刻抬头,看他的眼神骤然凶悍起来,她把手机往他跟前一摔:“傅行简策划的这件事,你也知情吗?” 赵正飞捡起手机一看,大惊失色:“这……我怎么可能知情!我是想扶他上位,但我也是佑明的爸爸啊。” “你承认了!” “……承认什么?” “想扶傅行简上位。” 赵正飞:“……你别无理取闹!” 赵夫人气得浑身发抖:“赵正飞,我真是小看你了,本以为这些年我们就算不是夫妻,也算合伙人,可你为了铲除异己,连亲生儿子都不放过!” 赵正飞连忙解释道:“你在胡说八道什么!我疯了吗?赵家是你的也是我的,这件事要是真发生了,惹恼了言家,被他一针对,我这不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吗?” 赵夫人被愤怒冲昏了头脑,满脑子只剩下丈夫为了夺权不择手段,伙同小儿子谋杀大儿子这个念头,她摔了桌上的茶盘,咬牙切齿道:“你们既然不想让我儿子活,那就都别活了!你跟傅行简,这辈子都别想好过!!!” 赵家和八星巷的冲突在网上发酵得如火如荼,导致公司股票急剧缩水,短短三天时间,市值蒸发数百亿。 在这个节骨眼上,赵家两大股东不仅没有要联手抗敌的意思,反而闹起了内讧。 许多合作商见势不对,纷纷和赵家割席,树倒猢狲散,一时间赵家乱成一锅粥。 而言家和许多虎视眈眈的企业一拥而上,趁着这个机会迅速瓜分抢占被赵氏长期独占的市场,杭城经济动荡成一片。 转眼事情过去一个多月。 医院病房,黎落瘫在沙发上坐没坐相,抱着笔记本电脑看言情剧打发时间。 这台笔记本电脑还是她从傅行简那儿顺来的,八星巷的冲突发生后,傅行简被拘留,盛姨得知他是赵家的人,愤怒之下让黎落和盛小六把他留在房子里的东西扔出去。 黎落收拾房子的时候发现了这台笔记本,抱着试试看的心态让相里安解开密码,果不其然发现了存在电脑里的车祸策划。 她顺手拍了下来,匿名发给了赵夫人。 然后把这台价值不菲的笔记本据为己有。 她正托腮看电视看得入神,冷不丁头顶传来一声轻笑,黎落迅速抬头,发现言衡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穿着病号服,赤着脚站在她身后。 她“卧槽”了一声:“你怎么醒了?” 她明明早上才给他加了一张时效为十二小时的催眠卡,按理说他这个时候还在睡觉才是。 关于言衡的“昏迷”时限,黎落跟言臻商量过,决定让他睡上两个月,少了起不到预想中的效果,多了很有可能会使他肌肉萎缩,对以后的生活造成影响。 “睡够了。”言衡说,他在沙发扶手坐了下来,伸手按了按笔记本键盘,看清她正在看的电视剧,他无奈一笑,“怎么又看这个?” “……这个怎么了?”黎落问,她下意识觉得言衡怪怪的,但又说不上来哪里怪。 “无脑剧少看,会变傻的。”言衡在她脑门上轻轻弹了一下。 “才不会……”黎落下意识反驳,但话说到一半,她蹭地站起来,踩在沙发上不敢置信地盯着言衡看,因为这个动作,放在膝盖上的笔记本电脑险些掉到地上,言衡伸手一阻,接住笔记本,顺手放到桌上。 “周……” “嗯。” 黎落心脏狠狠痉挛了一下,紧接着爆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尖叫,借着踩在沙发上,比言衡……不对,应该是周晏清,高出一头的优势,猛地扑到他身上。 周晏清被她扑过来的力道撞得往后一个趔趄,但好歹是站稳了,他抱着黎落微微一笑:“黎小落,矜持点,我是个病人。” 第603章 任重道远 黎落狂喜到难以自持! 她死死抱着周晏清,千头万绪涌上心头,一时间想哭又想笑。 分离了这么些年,尽管过去数次在陌生的时空相遇,但都不及此刻这样,仅用一个拥抱就让对方感到无比熨贴踏实。 她有很多很多话想跟他说,但千言万语到了嘴边,能表达出来的不及所念所想的万分之一。 “我很想你。” “……我也是。” 周晏清稍稍松开黎落,低头作势要亲她。 黎落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连忙别开脸:“等等!” “怎么了?” “这个身体不是我的!你这样岂不是等于在亲别的女人?” 周晏清:“……” “我告诉你,这样不行啊!”黎落板起脸,严肃地警告道。 周晏清无奈一笑:“好,知道了。” 黎落这才满意了,凑上去用鼻尖亲昵地蹭了蹭他的鼻尖,近距离看他,感慨道:“虽然老了点,但还是那么帅。” “嫌我老?” “不嫌,多老都是你,只要是你就行。” “油嘴滑舌!” 两人正低声说话,病房门口突然传来“哗啦”一声响,有人把东西打碎了,黎落和周晏清齐齐扭头看去,言妈妈站在那里,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们。 黎落:“……” 周晏清:“……” 意识到周晏清这会儿还抱着自己,黎落连忙从他怀里跳下来,不知道为什么,她有种初中生偷偷谈恋爱被父母抓了个正着的窘迫感。 周晏清倒是一脸无所谓,还对言妈妈笑了笑:“妈,来了。” 言妈妈迅速收拾好表情,她快步走进来,拉过周晏清:“你什么时候醒的,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我让医生过来给你看看。” 说完她转身就要去叫医生。 周晏清拉住她:“妈,不急,我没有哪里不舒服。” “没有不舒服,怎么躺了一个多月才醒?” “太累了吧。”周晏清随口扯了个理由。 言妈妈:“……那你先坐下,这才刚醒,别动来动去的。” 说完,言妈妈看了黎落一眼:“那小子……对,就是你,跟我出来。” 黎落跟着言妈妈走出病房前,还不忘看向周晏清,用眼神询问他怎么回事。 周晏清摊手,表示他也不知情。 走出病房,言妈妈目光紧紧地盯着黎落看。 黎落被她盯得心里发毛:“阿姨……” “你真喜欢我们家小衡?”言妈妈问。 黎落:“……昂。” 言妈妈沉默了一会儿,就在黎落以为她要么骂自己一顿要么警告自己几句,让她离言衡远点时,言妈妈轻轻叹了口气。 “黎家那边的婚事,我会去退了。” 黎落一愣。 “不过你别高兴得太早,我还没做好心理准备接受一个男人做儿媳妇。”言妈妈瞥了她一眼,“在我接受之前,你们俩都注意点,别在我面前卿卿我我。” 黎落反应过来后,顿时哭笑不得:“好,谢谢阿姨。” “谢什么,我这么做又不是为了你。”言妈妈语气里满是惆怅,“我是为了小衡,经过这次的事,我算是看明白了,没有什么比活着和开心更重要,站在一个母亲的立场,只要他开心,跟谁在一起都行。” 回到病房,言妈妈不放心,请医生过来给周晏清做了个检查,确定他已经没事了,这才离开—— 倒不是她想走,只是实在受不了黎落和周晏清两人在她眼皮子底下眉来眼去的,辣眼睛,索性眼不见为净。 言妈妈走后,周晏清打开笔记本电脑开始查资料。 黎落坐在他对面的沙发上,托腮盯着他看。 眼前人还是长着言衡那张脸,但褪去言衡那股子憨憨的天真气息,整个人瞬间沉稳了许多,气质完全不一样了。 真好啊,这个人是周晏清,她熟悉的周晏清。 看了一会儿,黎落想起了一件事:“对了,我在做司典那个任务的时候,你是不是带着记忆来的?” “嗯。” “你当时怎么不跟我说啊!”黎落不满道,亏她上松子岭的时候还一直防备着他,早知道他是周晏清本尊,她何必那么害怕。 “不符合规矩,当时我不是在做任务。”周晏清解释道。 “啊?” “我请假去的。” 黎落一愣,反应过来后,心里一阵感动。 她喜欢什么讨厌什么害怕什么,周晏清一清二楚,因为知道她害怕,所以请了假来陪她做这个任务。 男朋友真好。 黎落挪过去,蹲在他跟前,把下巴垫在他膝盖上,跟只小狗似的仰头看他。 “怎么了?”周晏清忙着,还不忘空出一只手,在她脑袋上撸了一把。 “开心。”黎落笑得眼睛眯成弯弯的月牙儿,她又问,“那你现在怎么恢复记忆了?” “这个位面的任务完成了。” “这么说来,你随时都可以抽离,去下一个世界?” “对。” “那下一个世界,你还会记得我吗?” “任务完成之前不会。” 黎落撇嘴,有点失落地问:“你什么时候才能完全恢复记忆?” “我把我的数据植入到你的系统面板,你看上面的数据,可能总数破八十,我就能恢复大部分记忆了。” 黎落打开系统面板,仓库旁边的数据从21变成了27。 “任重道远啊。”黎落叹了口气。 周晏清在忙,黎落没打扰他,她百无聊赖地在数据面板上翻来翻去,盯着那个“27”看了半晌,她突然福至心灵,敲了敲相里安:“小a。” “说。” “我能通过数据连接,去看看周晏清的系统吗?” 相里安不满道:“你自己没系统吗,看他的系统干嘛?” “好奇嘛,能还是不能?” “按理说是可以的,有些高难度任务会同时派出多个宿主去执行,为了方便共享数据,在取得宿主同意的前提下,同源系统之间可以互相连接。” 黎落打了个响指,凑到周晏清跟前:“周博士,商量个事儿呗。” 周晏清头也不抬:“不行。” “我都还没说是什么事儿呢!”黎落抗议道。 “我还不知道你,只要露出这个表情,再叫我一声周博士,准没好事。” 第604章 只要是你(完) “你这叫偏见!”黎落义正言辞道,“士别三日还当刮目相看呢,我跟你都分开好几年了,你怎么还拿老眼光看我!” “我太了解你了。”周晏清说,“在我这里,别说士别三日,就算是三年,三十年,你都还是那个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黎落。” 黎落:“……” 见她气鼓鼓的,周晏清心软了一瞬,放下笔记本:“好了,说吧,想干嘛?” “我想看看你的系统。” 周晏清皱眉:“不行。” “为什么?你是不是偷偷在仓库里藏大胸妹子照片?” 周晏清:“……” “肯定藏了不可告人的秘密!我要查岗!” 两人对视了一会儿,周晏清无可奈何地说:“乖,别闹。” “我想看……十分钟就好。” “不可以!”周晏清坚决得有些反常。 “你总得给我一个理由吧?” 周晏清叹了口气:“落落,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是不愉快的记忆不像快乐,分享给你能得到双倍快乐,这些东西你看了只会徒增烦恼,这没有意义。” 黎落被他戳穿心思,语气低落下来:“我想知道你这些年都经历了什么……” “你想知道,我可以挑些愉快的跟你说。”周晏清笑了笑,“其实你能懂我的心思,就好比我问你这些年过得好不好,你也只会拣些好的跟我说,倒不是报喜不报忧,而是有些事,自己经历就够了,没必要把对方也拉进来一起感受痛苦。” “……好吧。”黎落妥协了,转瞬又气哼哼地说,“几年不见,你倒是一点都没变,我还是说不过你。” 周晏清微微一笑。 在医院待了两天,周晏清做了个全面的身体检查,然后出院回了八星巷。 回去后他变得格外忙碌,白天不见人,到了晚上才会给黎落打个电话,两人约着吃一顿饭。 “你忙啥呀?”黎落问。 “为言衡这个身份善始善终。”周晏清说着,问她,“你的任务快做完了吗?” “嗯,已经做完了。”黎落抿了抿嘴,“不过,我想多留几天。” 周晏清了然一笑:“行。” 周晏清这边忙忙碌碌,赵家那边也没闲着。 舆论爆发后,因为牵涉面过广,相关部门不得不出示相关文件,收回八星巷的拆迁指令。 而赵家股票跌破盘后,在市场挤压和名声尽毁的双重压迫下,再也无力回天。 又过了一段时间,傅行简故意杀人未遂一案做出判决,作为主谋和施害者,他一审被判了七年零六个月有期徒刑。 他不服,提出上诉,出乎意料的是二审时,赵夫人提供了新的证据,证明傅行简策划过一场车祸,意图害死赵佑明,他为此还破坏了赵佑明的跑车刹车。 法院采纳了新证据,在一审原有的判决基础上加了一年零六个月,共计九年有期徒刑。 事情发展到这个阶段,盛九这个位面的任务算是打下记号了。 八星巷,言衡租的房子里。 黎落躺在沙发上用ipad看完傅行简判决的新闻,翻了个身问正在缝纫机前给娃娃缝制衣服的周晏清:“赵夫人这什么意思,傅行简好歹是她儿子,她怎么还盼着他加刑呢?” 周晏清头也没抬,淡淡地说:“赵家气数要尽了。” “嗯?” “赵夫人年纪大了,未必能熬到傅行简刑满释放,但赵佑明还年轻,赵夫人不是不知道大儿子不是小儿子的对手,在赵家倒台的情况下,她只能争取让小儿子多坐几年牢,免得以后他出狱了找赵佑明寻仇,到时候她不在了,没人能护着赵佑明。” 黎落若有所思地点头:“这样啊……啧。” “怎么了?” “这赵夫人可真不是个东西,都是亲生儿子,她对傅行简也太狠了,偏心偏成这样……” 周晏清笑了笑,对此不予置评。 黎落见他做衣服做得认真,咕涌了两下挪过去,从他手臂下穿过,钻进他怀里,近距离看他忙活:“你这一天天的,就没见你闲着。” 周晏清顺手在她脑袋上揉了两下:“我拉到投资了。” 黎落眼睛一亮:“展馆?” “对,走之前想把展馆办了,代替言衡来这世上走一遭,总得留下点什么,不至于让人忘了他,所以最近比较忙。” “多久能展出?” “少说也得小半年。” 黎落撇嘴:“那我没机会看了。” “不留下来看?” “我倒是想呀,但是任务都完成了,多占人家身体小半年,这说不过去。” 她在这个身体里多待的每一秒,消耗的都是盛九这个原主的时间。 周晏清倒是没劝:“那我多拍点照片,以后回家了给你看。” 说到回家,黎落心头一暖:“好。” 黎落磨磨蹭蹭又逗留了几天,决定离开了。 临行前,黎落反复叮嘱周晏清:“照顾好自己,能少受伤就少受伤。” “好。” “不要太辛苦,任务做慢一点也没事。” “嗯。” “最后一点,不许喜欢上别的姑娘,要是被我发现,我打断你的腿!” 周晏清无奈一笑:“收到。” “那我走啦。”黎落对他摆摆手,为了不让盛九这个原主醒来的时候太过尴尬,她抽离的地点选在盛家,她得回盛家一趟。 睡一觉,再睁开眼睛时,这个身体的主人就不是她了。 周晏清自始至终表情都很淡,直到黎落对他摆手,他突然攥住她的胳膊,一把将人拉到怀里,撸起她的刘海,低头在她额头落下一个蜻蜓点水般的吻。 黎落立刻瞪大眼睛,还没抗议,周晏清早猜到她要说什么似的,撸刘海的手往下一移,捂住她的嘴:“闭嘴,别煞风景。” 黎落:“……” “管他身体是谁的,只要芯子是你,男的女的老的少的都没关系。”周晏清用力搂了她一下,松开手,“去吧。” 黎落:“……” 回到盛家,黎落若无其事地跟盛姨和盛小六打了招呼,然后回房间,关上门抽离了这个世界。 意识进入系统空间,黎落迫不及待滑动这个世界的进度条。 盛九回到这个世界的第三个月,八星巷迎来了一个好消息—— 鉴于七角巷和八星巷这一带多是清末晚期的老建筑,最长可以追溯到1915年前后,相关部门派人前来修缮,将这块地圈了起来,开发成“永安古城”,作为当地的特色旅游景点。 而盛姨作为八星巷的拥有人,面临两个选择,要么接受一笔补偿,搬离这里,要么留下来,但作为古城居住者,在日常生活中对古城需要尽到一定的维护责任。 盛姨毫不犹豫选择了第二条。 尽管成了保护区,盛姨却没涨房租,“永安古城”对外开放后,她花钱在古城里开了一家奶茶店,交给盛九和盛小六打理。 用盛姨的话来说,八星巷成了政府钦点的保护区,现在基本没有治安烦恼,总不能让他们闲着吃白饭。 只是外人不知道,奶茶店的盈收悉数归盛九和盛小六所有。 半年后,言衡的娃娃展馆如期开了起来,这个消息一经发出,吸引了无数同好前来参观,展馆办得如火如荼,言衡的知名度也随之水涨船高。 有个收藏家在展馆上对一个娃娃一见钟情,开出700万的天价想买来收藏,但被言衡拒绝了。 他在官方平台发了公告,娃娃一概不出售,关于展馆门票和周边收入,在扣除运营费用后,剩下的将全部捐给儿童听障福利机构,为听障儿童的康复出一份力。 这一举动让他获得大量认可。 就在大家觉得言衡未来不可限量时,他在展馆开起来的第四个月突发急病去世,这个消息一经发出,业内外一片惋惜声。 一时间,他做出来的数百个娃娃成了“绝版”,有人挖出他的过往,作为富二代“不学无术”,坚持做在外人看来“不务正业”的事,为此甚至被父母赶出门。 直到后来逆袭,开了这家展馆,声名鹊起。 这个浪漫和励志的故事为他蒙上了一层神秘色彩。 至此,“言衡”这个名字为人熟知,成为“娃圈”里的象征。 (本位面完) 【作者有话说】 下个位面写古言,另外,长辈来复诊了,未来又得忙几天,不过会尽量保持日更四千~~ 第605章 【萧家嫡女】 在新的身体中醒来,黎落还没睁开眼,鼻端先闻到一股很淡的香气。 像草木香又像檀木香,说不上好闻,倒是很独特,也不知道是哪个牌子的香水。 抱着这种心思睁开眼,黎落被眼前的一幕弄得一怔。 她躺在床上,第一眼看到的是古香古色的床顶,青龙木为梁,汉白玉为柱,四周悬着鲛绡宝罗帐,缀着长长的珍珠帘幕和浅金色流苏,就算她不是个识货的行家,也能一眼看出来这些东西价值不菲。 黎落脑子空了一瞬。 她掀开被子坐起来,低头一看,这个身体穿着雪白的丝绸亵衣,宽松款式难掩其凹凸有致的身材,手腕纤细,手指修长,目光所及之处,肌肤莹白如玉,看样子年龄最多不超过十七岁。 挑起帐子的一角,黎落光着脚溜下床,四处转悠起来。 这是一间陈设颇为讲究的女子闺房,分为里外两间,里间摆着梳妆台,台上放着菱花铜镜和彩锦多格雕牡丹纹首饰盒,角落里是珊瑚迎门柜,临窗处还摆了一张贵妃榻。 黎落凑到铜镜前,镜子不算清晰,但依稀能看出原主的模样,娥眉细如弯月,目若秋波流转,琼鼻樱唇,青丝如瀑,一张未施粉黛的小脸虽带着大病初愈后的苍白,却难掩她如兰似芷的大家闺秀气质。 ——是个大美人。 黎落在心里下了定论,她绕过隔断用的松柏梅兰纹屏风走到外间,这里被布置成一间书室,书案上摆着一尊景泰蓝掐丝珐琅兽耳香炉,博古架上放了不少精致的小物件和书,看得出来原主是个有文化且爱看书的。 转了一圈,黎落敲了敲系统:“这什么情况,我这是在拍戏片场,还是穿越到古代来了?” “古代。”相里安言简意赅。 黎落:“……你们这业务范围挺广啊。” 她刚吐槽完,外间的门突然被推开,一个身穿绿衣,梳着双平髻,作小丫鬟打扮的小姑娘端着托盘走了进来。 小姑娘不过十四五岁的年纪,一看黎落赤脚站在地上,她惊呼一声:“小姐,您怎么不穿鞋就下床呀。” 说着她急忙放下托盘,不由分说推着黎落进了里间:“地上多凉啊!万一又发热怎么办?快回床上去!” 黎落顶着一脑门疑问,在还没阅读世界线的前提下倒也不敢反驳,乖乖由着小丫鬟推了自己回床上。 小丫鬟皱着眉头一边抓过锦被给她披上一边絮絮叨叨地说:“侯爷早上才差人来问小姐的病情,说要是还没退热,就得进宫请御医了……好在这热病是退了,来,把药喝了。” 黎落顿了顿,虽然小丫鬟一口一个“小姐”,但从她亲昵自然的举止中不难看出她跟原主关系不错,或者说原主脾气挺好,以至于这小丫鬟没太讲究主仆之间的规矩礼仪。 小丫鬟端来一碗黑乎乎的药汁,隔得老远就能闻到浓烈的苦味,黎落瞅了一眼,不太情愿道:“真得喝啊?看起来很苦的样子……” “不是您总说良药苦口利于病嘛,现在怎么还嫌弃起自己开的药来了?” 黎落一愣:“这药是我开的?” “对啊。”小丫鬟说着伸手摸了摸黎落的额头,“小姐,您是不是发热病发糊涂了?” 黎落神色一顿,怕多说多错引起小丫鬟的怀疑,端过碗做了个深呼吸的动作,心一横,仰头一口气喝了个精光。 忍着被药汁苦到快反胃的冲动,黎落放下碗:“我想再睡会儿。” “好,您睡吧,我给您熬粥去。” 看着小丫鬟端了托盘消失在屏风后面,黎落捶了捶心肝,苦得打了个颤,倒回床上,对系统说:“攻略线。” 这个世界的原主叫萧长嫣,16岁。 萧长嫣的父亲萧垣是大燕国赫赫有名的安阳侯,十七岁随着先帝慕容氏打天下,立下从龙之功,先帝驾崩后,太子势弱,众皇子虎视眈眈,他手握先帝遗诏,持一柄长剑和九千精骑,一路浴血杀进长安城,护着太子登上大宝。 待到朝堂局势稳定,萧垣封侯拜相,自那以后,萧家在大燕朝风光了二十多年。 萧垣前后娶了一位正妻,纳了两房小妾,共育有三子两女,今年十六岁的萧长嫣是正妻刘氏所出。 刘氏在三年前因病逝世,作为侯府嫡女,萧长嫣还未及笄便担起侯府中馈之责,如今三年过去,她操持起家中大小事务已是驾轻就熟,炉火纯青。 世人皆道安阳侯府是块风水宝地,不仅男子个个出类拔萃,女子更是一个赛一个貌美。 这话倒不是夸大其词,安阳侯长子萧长丰,二十四岁任大理寺卿,掌燕国折狱详刑之事,位九卿之列,直接受命于天子。 次子萧长卿是武将,早年跟着父亲戍守边疆,后萧垣因为受伤回长安休养,他十七岁那年带着八百轻骑巡防,遇上匈奴偷袭,他机智应对,不仅以少胜多成功退敌,还斩下匈奴王子的首级,一战成名。 这几年他立下大小无数战功,刚过弱冠之年就被封为骠骑将军,官从正二品。 最小的儿子萧长鸿今年十岁,为妾室秦姨娘所生,小小年纪便展现出惊人的才情,满腹经纶出口成章,因为和皇长孙年纪相仿,太子曾向安阳侯府讨要他做皇长孙伴读,但萧垣以萧长鸿身体不好为由拒了。 萧长嫣贵为侯府嫡女,素有“京都第一美人”之称,琴琴书画样样精通,她下边还有个小她一岁的庶妹萧长筠,姐妹两人都是长安城里大小世家攀附的对象。 安阳侯这样显赫的家世,在大燕国担得上“钟鸣鼎食,簪缨世胄”。 第606章 七王妃 安阳侯手握重权,两个儿子又分别在朝中掌管机要,只要能入了他的青眼,无异于为自己拉拢来一座强大的靠山。 是以萧家人无论走到哪儿都是众星捧月的存在,就连安阳侯府中的奴仆都高人一等。然而安阳侯萧垣本人却没有迷失在名利地位中,他作风几十年如一日的公正廉明。 他不止一次告诫家中子弟,不许参与党争,不许拉帮结派,不许仗着萧家人的身份惹是生非,戒骄戒躁,谨言慎行。 无论是萧垣这个安阳侯,还是萧长丰这个大理寺卿,亦或者萧长卿这个骠骑将军,萧家人只唯天子是从。 萧垣的明哲保身和对天子的忠心耿耿,为萧家换来二十多年昌盛平安。 十六岁的萧长嫣本以为萧家只要秉持中立的态度,让天子看见萧家的忠心和能力,就能一直安然无恙,可她低估了朝堂的波云诡谲和暗流涌动。 长乐二十二年夏,五十三岁的天子下江南微服私访,带回来一个年轻貌美的民间女子,他无视宫规,直接封女子为“元妃”,对她极尽宠爱,夜夜宿在元妃的寝宫,大有“从此君王不早朝”的趋势。 过了两个月,天子突然在早朝上提出要在江南建行宫,众臣闻言面面相觑,一时间谁也不敢贸然表态。 江南,这不是最近备受宠爱的元妃的故乡么,天子心血来潮要在那处大兴土木建造行宫,是为了谁,一目了然。在众臣齐齐沉默时,安阳侯站出来表示反对,并细数反对的原因。 大燕前年遭了一场旱灾,举国上下民不聊生,整整两年都没恢复过来,天子仁慈,减轻了赋税,但这么一来,国库亏空得厉害,加上近来北方匈奴频频来犯,兵马粮草都要钱,如果拨款到江南建行宫,只怕戍守边疆的将士们会有微词。 尽管安阳侯说得委婉,天子仍然从他话里话外听出谴责自己只顾贪图享乐,无视边疆战士辛苦的意味,他当下摔了奏折,拂袖而去。 这件事像某种不祥的征兆,撕开了萧家维持了二十多年的平和。 先是任大理寺卿的萧长丰被一纸奏折参到御前,举报他徇私枉法,在不久前的一桩当街纵马伤人案中袒护同朝为官的刘太傅独子,伤人者无罪释放,而受害者重伤不愈身亡。 天子立刻让人着手调查,这一查,牵扯出一桩贪污受贿案,萧长丰的私人住处被翻出数百万赃款,真金白银,人赃俱获。 这件事震惊朝堂,萧长丰锒铛入狱。 安阳侯坚信儿子是无辜的,在他为其四处奔波寻找证据时,边疆传来噩耗,骠骑将军萧长卿遭细作下毒,毒发时从疾驰的马背上摔下来,腰部以下没了知觉。 安阳侯心急火燎,立刻赶去边疆。 然而他一来一回三个月,刚入长安城就被抓了。 负责抓捕他的刑部尚书和萧垣交情匪浅,他告诉萧垣,有人拿到他私通匈奴意图卖国的证据。 萧家三个顶梁柱,两个入狱一个瘫痪,作为长女的萧长嫣不得不打起精神维持起萧家的运作,她四处疏通关系,在父亲老友的安排下偷偷进刑部大牢见了萧垣一面。 萧垣告诉她,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萧家的气数尽了,她作为长姐务必保护好家人,等他和萧长丰死后,让她带着家人离开长安,去西南投奔母亲刘氏的娘家。 萧长嫣说什么都不肯走,萧垣无奈之下给她指了一条路,让她找个机会进宫去找德妃娘娘。 德妃早年受过萧家的恩惠,如今天子独宠元妃,一众旧人中能在天子面前说得上话的只有德妃。 最重要的一点是,德妃性情淡泊,名下的七皇子慕容恂资质平庸,母子俩不参与党争,跟他们没有任何利益冲突。 时逢中秋,宫里举办祭月典礼,邀请四品以上的朝臣家眷入宫参宴,萧长嫣冲着见德妃去的,然而在晚宴上被一杯酒放倒,等她恢复神智,自己赤身裸体躺在陌生的地方,旁边坐着同样衣衫不整一脸惊慌的七皇子,房间里站了黑压压一群人,神色各异地看着他们。 前后不过一个晚上,萧长嫣和七皇子慕容恂有染的消息传遍整个长安。 大燕朝民风虽然开放,但作为未出阁的女子,这件事还是让萧长嫣丢尽脸面,最崩溃的时候她甚至想过一死了之。 但父亲和兄长还等着她去营救,萧长嫣强打精神应对流言蜚语,就在她束手无策时,七皇子慕容恂主动找上门来。 “虽然你我都是被设局的局中人,但你是女子,这件事于你而言终归比我更难堪,眼下想挽回萧家的脸面,只有一个办法……你愿不愿意嫁我为妻?” 萧长嫣愕然。 慕容恂红着脸,局促地看着她:“你不愿也没关系,我会向误解的人解释清楚,就说……就说……” 萧长嫣沉默许久,说:“我愿意。” 在宫宴之前,萧长嫣只见过慕容恂几次,对于这个七皇子的性情,她大多数是从父亲和兄长嘴里知晓。 七皇子随了他的母亲德妃娘娘,性格木讷,沉默寡言,从小就没什么存在感,他本人似乎无意争抢,被忽略了也不在意,反倒有些自得其乐——皇子成年后出宫建府,今年22岁的七皇子在宫外有自己的府邸,平时最大的爱好就是四处搜罗珍馐美食,不受管束,也无人管束他,完全是一副闲散王爷做派。 萧长嫣答应嫁给他,倒不是钟情于他,而是为了名正言顺求助于他身后的德妃娘娘。 萧长嫣松了口,两人的婚事在短短一个月内办完,她从萧家嫡女成了七王妃。 嫁给慕容恂之前,萧长嫣做好了两人合不来的心理准备,甚至想过,等父亲和兄长事了,就跟慕容恂和离。 可成亲后的生活出乎她的意料。 慕容恂对她很好,好到近乎宠溺。 带她四处游玩放松心情,搜罗来新奇的玩意儿哄她开心,知道她担心在狱中的父亲和兄长,他想尽办法往刑部大牢送这送那,想她所想,忧她所忧。 第607章 诛九族 然而求助了德妃也没能阻住萧家的颓势,长乐二十三年开春,安阳侯被削去爵位,流放西北。 西北离长安足有数千里,萧垣早年受过伤,身体大不如前,加上年事已高,这一去基本等于送死。 萧长嫣哭干了眼泪,却什么都做不了,跟萧垣辞别时,萧垣叹着气说:“跟了七皇子也好,远离朝堂纷争,他能护你一世平安。” 萧垣被流放后,关押在大理寺狱的萧长丰感染肺痨,不治身亡。 接二连三的打击让萧长嫣终日郁郁寡欢,为了哄她开心,慕容恂争取到去边关慰问将士的机会,带上萧长嫣跋涉数千里去探望二哥萧长卿。 萧长卿虽然瘫痪,但这些年在军中积威甚重,旗下的萧家军更是骁勇善战,躺在床上不良于行,他也没少为军中出谋策划。 见了远道而来的妹妹和妹夫,萧长卿很高兴,得知慕容恂在萧家落魄时不仅没嫌弃,反而处处帮衬维护萧家人,他大为感动。 在大漠待了一个多月,那是萧家出事后,萧长嫣少见的开心的日子,只是和她相反,慕容恂的眉头却皱得一天比一天深。 临近返程,慕容恂突然说:“嫣儿,咱们留下来吧,把你的家人接过来,咱们一起留在这儿。” 萧长嫣不解道:“为什么?” “在这里你很开心,我想让你一直都这么开心。” 萧长嫣一愣。 “而且我也算是看明白了,手里没有实权,就算我是皇子,在旁人眼里也什么都不是,你大哥出事后,我时常在想,如果我不这么窝囊,是不是就能在他病危的时候往大理寺狱送个大夫,那他就不会死了……” 慕容恂懊恼地说完,下定决心似的:“所以嫣儿,咱们留下来,我会向父皇禀明缘由,咱们留在这里挣军功,守住二哥的萧家军,守住萧家,只有人在,萧家才不会彻底倒下。” 那一刻,萧长嫣感动得一塌糊涂。 她何德何能,让金枝玉叶的七皇子为她放弃长安城里的荣华富贵,跑到漫天黄沙的大漠,只为萧家求一个将来。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慕容恂羞涩一笑:“你很好,只有对你好,才算不辜负你。” 定下计划后,慕容恂请旨留在边关,萧长嫣把萧家老小接了过来,一家人就此定居。 萧长卿得知前因后果,感念于慕容恂对妹妹一片痴心,把他当家人看,逐渐将萧家军放权给他。 三年时间,慕容恂兑现了他的承诺,他虽然不会带兵打仗,但努力学习兵法,宽仁待人,加上有萧长卿帮忙,把萧家军打理得井井有条,仁厚之名远扬,在军中树立起一定的威望。 长乐二十六年秋,天子病危,太子和三皇子之间的斗争日益紧张,已经到了在朝堂上能撕破脸皮面对面打起来的程度,就在众人眼巴巴等着看这场党争的结果时,长安城爆发了鼠疫。 鼠疫来势汹汹,传染速度和死亡率都极高,一时间长安城里四处都是飘动的白幡,家家户户都挂着白绸带,死的人实在太多,周围的山头都埋不下了,大街上和阴沟里随处可见用草席随便一裹,被遗弃的尸体。 远在边关的慕容恂听说了这件事,当即决定带兵回长安,救国都于水深火热。 萧长嫣打算跟他一起回去,慕容恂一开始不同意,但被萧长嫣那句“我懂医理,能帮上忙”说服了,夫妻俩日夜兼程赶回长安,接手了几乎乱成一锅粥的长安城。 慕容恂带领将士负责焚烧掩埋尸体,隔离染病的城中居民,维持城中秩序,萧长嫣则和太医院的人研发治疗鼠疫的特效药,在熬了三个多月后,鼠疫药终于问世。 这场肆虐了半年的鼠疫夺去长安城一半人的性命,无论是平民百姓还是达官显贵,都没能幸免。 鼠疫过后,长安城一片萧条,这个节骨眼上,缠绵病榻快一年的天子驾崩了。 天子驾崩,意味着改朝换代,国丧后,眼看三皇子和太子又要因为皇位打起来,这时不知道哪儿传来的谣言,说三皇子和太子多年党争触怒神明,这场鼠疫就是神明降下的灾罚。 谣言愈演愈烈,深受鼠疫之苦的百姓出离愤怒了,废太子和三皇子的呼声也越来越高。 可国不能一日无君,在呼声四起中,有人列出这次鼠疫里七皇子和七王妃做出的贡献,称赞七皇子才是仁君该有的样子。 加上过去三年七皇子在边关打下的军心,毫无悬念,他被推上了皇位。 七皇子登基,人人都说萧长嫣有福气,萧家又要起势了。 萧长嫣也是这么认为,倒不是她托大,而是跟慕容恂在一起四年,虽然她一直没怀上孩子,但慕容恂别说纳妾,连个通房丫头都没有。 可慕容恂登基后一直忙于国事,立后的事一拖再拖,直到某天萧长嫣差身边的丫头向菱给慕容恂送燕窝,向菱回来后无意中提起,慕容恂御前伺候的小太监长得极为秀气,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个女子。 这事让萧长嫣长了心眼,她趁着半夜值守侍卫换班,去了一趟御书房,在那里见到了让她永生难忘的一幕。 那个口口声声对她说着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男人,把一个女子压在御案上大力伐挞,那女子媚眼如丝,一头青丝悉数铺散在奏折上,身上赫然还穿着御前小太监的衣服。 萧长嫣手里提着的宫灯应声而落,惊动了御案上的两人。 慕容恂看到她那一瞬间,眼里闪过一丝慌乱。 但他很快冷静下来,拉过女子护到身后:“谁让你进来的!” 萧长嫣从他这个护犊子意味强烈的动作中意识到了什么,她连嗓音都是颤:“她是谁?” 慕容恂不语。 “慕容恂,回答我,她是谁!”萧长嫣歇斯底里地吼道。 慕容恂眯了眯眼睛,他迅速为女子披好衣物,突然抓起御案上的茶盏砸碎,然后拿起一片碎瓷,狠狠划破自己的手臂。 血瞬间涌了出来,染透他的龙袍。 萧长嫣愕然,她还没反应过来,慕容恂往后退了一步,惊慌地对外面吼:“快来人,护驾!” 御前侍卫冲进来时,看到的是一地碎瓷,受伤血流不止的皇帝,以及满脸怒色的萧妃。 “不是我……”萧长嫣上前一步试图解释,然而她一有所动作,侍卫一拥而上,长剑穿透了她的心脏。 看着透胸而过的剑刃,她突然想起很多事,死在流放途中的父亲,因肺痨而亡的大哥,还有心甘情愿把军权交出来的二哥,以及五年前那场把她推入局的“捉奸在床”。 力竭前,萧长嫣拼着一股不甘心挣脱了侍卫,带着满身鲜血一步步走向慕容恂:“都是你干的……对吗?我父亲,大哥二哥……都是你干的……” 慕容恂冷眼看着她,眼底浸满寒意,哪还见当初半分柔情蜜意:“对。” “你……” “萧长嫣,别怪我,要怪,只能怪你是萧家的女儿。” 萧长嫣倒地,气绝前,慕容恂的声音传来:“拟旨吩咐下去,萧妃意图行刺朕,现已伏诛,此事非她一人能成,萧家必定牵涉其中,将萧家余党全部抓起来,诛九族。” 第608章 收拾秦姨娘 看完攻略线,黎落团着被子坐在床上,托着腮发了会儿呆,然后深深地,长长地叹了口气。 相里安问:“怎么了?” “这副本难度有点大。” “比末世和灵异还大?” “类型不一样,没有可比性。”黎落说,“末世是恶心,灵异是恐怖,这朝堂纷争有太多限制性了,我总觉得……无处下手。” 皇权大过天,其他副本打不过她就跑,现在她可跑不了,她要是撂挑子,留下来的萧家人会遭殃。 长吁短叹了半天,黎落接受了这个事实,查看起显示屏上的数据来。 原主怨气值98分,她穿越过来的节点是安阳侯在早朝上顶撞天子那天,黎落算了算时辰,如果不出意外,再过半个时辰,她那个倒霉爹安阳侯该带着一脸晦气下朝回家了。 原主在今天之前发了几天烧,说起来,这病是拜安阳侯的妾室秦姨娘所赐。 萧家五个孩子,正室夫人刘氏生下长子萧长丰和嫡女萧长嫣,二姨娘方氏育有次子萧长卿,三姨娘姓秦,生了庶女萧长筠和幼子萧长鸿。 本来一家人相处得还算和谐,但三年前刘氏去世后,秦姨娘的心思就活络开了。 大燕朝律例禁止乱妻妾位,秦姨娘深知自己这辈子都无法被扶正成妻,于是她把心思放在了接管侯府大小事务上。 她本以为刘氏一死,萧垣会从她和方姨娘里选一个来管理侯府,可没想到十三岁的萧长嫣一声不吭接下管事权,对此,秦姨娘心中多有不满。 于是平时没少给萧长嫣下绊子,前几日萧长嫣带着姨娘妹妹参加长公主举办的赏花宴,在宴会上“不小心”跌进湖里,时值初秋,被寒凉的湖水一泡,回来当晚就开始发热。 刘氏懂医理,萧长嫣自小跟在她身边耳濡目染,现在已然成了半个大夫,她给自己开了几服药,直到黎落穿到这具身体的前一晚,她才退了热。 如果只是侯府内部宅斗,黎落可能会过段时间再收拾秦姨娘,毕竟萧家接下来的形势不容小觑,可问题出在上一世,祭月大典上,把萧长嫣引到七皇子床上的人就是秦姨娘。 这个女人见侯府将倾,为了给女儿萧长筠谋一门好亲事,不惜出卖萧长嫣。 萧家后来变成那样,秦姨娘可没少出力。 得先给这个女人点颜色瞧瞧。 心里有了底,黎落掀开被子下床,这次她很谨慎地穿上鞋,又拿了挂在一旁的衣服,开始笨手笨脚地往身上套。 相里安看她一副要出门的样子,问:“你去哪儿?” “趁着便宜爹还没回来,先把秦姨娘收拾老实了再说。” 黎落雄赳赳气昂昂地准备去收拾秦姨娘,然而…… “这玩意儿咋穿啊?”第四次穿衣失败,她烦躁地扯了扯层层叠叠,压根就分不清前后的裙子,“我总算知道这些达官显贵家为什么要这么多下人了。” 穿衣打扮就是个大工程,没点本事还干不了侍女的活儿。 自己搞不定,黎落索性冲外面喊:“向菱!向菱!” 不一会儿,刚才的绿衣小丫头匆匆推开门跑进来:“小姐,怎么了?” 黎落往梳妆台前一坐:“更衣,我要出去一趟。” 在向菱帮助下,黎落总算穿好了这套湖蓝锦绶勾银线绸缎长裙,梳了个垂鬟分肖髻,化上淡妆,原主不愧是京都第一美人,稍稍一打扮,本就精致的眉眼越发明艳动人。 “走,跟我去一趟库房。” 原主的母亲刘氏出生中医世家,在西南那一带有神医之称,世家嫁女,嫁的还是安阳侯,成亲时何止十里红妆。 小到针线剪刀喜盆喜梳,大到珠宝首饰真金白银,刘家甚至送了一张黄花梨攒海棠花描金千工床,送嫁队伍浩浩荡荡进长安城,围观的百姓挤满了街道,在当时成为一桩美谈。 刘氏去世后,她的嫁妆悉数被收入库房,秦姨娘之所以想要萧家的管事权,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冲着刘氏的嫁妆去的。 秦姨娘出身低微,当初被一顶小轿子从侧门抬进侯府,聘礼嫁妆一概略去,眼看女儿萧长筠过了及笄之年,她却没能为她攒下什么嫁妆,这以后议亲嫁出去,是会被婆家看轻的。 她打着刘氏嫁妆的算盘,只要萧长嫣出意外,主母和嫡女都死了,嫁妆岂不是就成了萧家的公中,可以随意动用。 前世萧垣和两个儿子出事后,萧长嫣四处疏通关系,动了一些刘氏的嫁妆,开了库房才发现,嫁妆里的小物件凭空消失了不少。 她找来管家一问,得知秦姨娘平时没少打着找老物件的借口进库房转悠,那些小东西估计就是被她“顺手”带走的。 萧长嫣不是爱计较的性子,加上萧家出事,她根本没心思去计较这种小事,所以只是让管家给库房多上了把锁,这事儿就不了了之了。 可黎落不是萧长嫣,秦姨娘这爱顺手牵羊的毛病,刚好给了她一个发作的由头。 在库房转了转,黎落支开向菱,拿了一柄玉如意,一支金步摇,一顶翠玉冠,还拿走了一对金镶和田玉臂钏,全部用储物卡存进仓库。 相里安吃了一惊:“你居然利用职务之便中饱私囊,我没想到你是这种人……” “想什么呢。”黎落没好气地打断他的话,“过段时间我会还回来的。” “那你这是……” “秦姨娘不是眼馋刘氏的东西么,只要拿了一件,这些消失的东西都得算到她头上。” 相里安:“……” 存好东西,黎落招呼向菱,又叫上院子里几个家丁,盘算着萧垣回来的时间,一行人浩浩荡荡去了秦姨娘的院子。 推开秦姨娘院子的门时,她正坐在葡萄架下,看萧长鸿练字。 跟秦姨娘打了个照面,黎落眉毛微微一挑。 别的不说,萧垣倒是艳福不浅,他今年49岁,可这个秦姨娘看起来最多只有三十岁,眉眼间满是这个年纪的女人特有的成熟风韵,然而美艳归美艳,却缺了几分大气,看起来上不了大台面。 秦姨娘被黎落这个架势弄得一怔,正在磨墨的她立刻直起腰:“大小姐,你这……怎么了?” 第609章 无心之失 黎落没接话,而是给向菱使了个眼色。 向菱早得了她的吩咐,立刻上前牵走萧长鸿:“小少爷,您先跟我回避一下。” 萧长鸿虽然年纪不大,倒也听话,目光在黎落和秦姨娘之间转了一个来回,放下笔跟向菱走出院子。 支走萧长鸿,黎落手一招:“搜。” 身后的家丁鱼贯而入,往秦姨娘厢房走去。 秦姨娘见状,顿时急了:“大小姐,你这什么意思?好端端的为什么让人搜我的屋子……站住!你们都给我站住!我看谁敢!当心老爷回来,我告你们一个以下犯上!” 被秦姨娘这么一吼,家丁果然停下脚步,扭头看向黎落。 “不用管她,出事了我兜着,搜!” 有了大小姐这句话,家丁们没了忌讳,无视秦姨娘又急又怒的喊声,粗暴地推开门就开始翻箱倒柜四处搜索。 秦氏见阻拦无果,只能望向黎落:“大小姐,我好歹是长鸿的生母,你今天作这一出,到底是想干什么?” “干什么?”黎落冷笑,“姨娘怕不是在侯府待久了,忘了侯府姓什么——我母亲的嫁妆,也是你能动得的?” 秦姨娘脸色骤变,垂在身侧的手迅速紧握成拳。 但她很快冷静下来,强作镇定:“我不知道你在说什……” 黎落打断她的话:“那就别说了,等着看吧。” 不一会儿,有家丁捧着一把白玉象牙梳子出来,双手呈上:“小姐。” 黎落接过,指腹细细摩挲着质地温润的梳子上刻着的“刘”字,看向秦姨娘:“姨娘还有什么要说的?” 秦姨娘紧张得眼珠子瞟来瞟去,人赃俱获,看得出来她慌了,但还不至于乱,短短几个瞬间,她立马换了副面孔,脸上带了几分讪讪的笑意:“哎呀,这是夫人的东西呀,我这不是不知道嘛,上次在库房见着好看,就顺手拿了……早知道这是夫人的东西,借我两个胆子我也不敢拿。” “梳子上刻着我母亲的姓,这你也看不见?” “我这不是不识字嘛,大小姐,这可不能怪我。”秦姨娘大有要抵赖到底的意思,咬死了她不知道这是刘氏的嫁妆。 黎落冷笑,她把梳子交给折返回来的向菱:“行,看在你无心之失的份上,只要你把其他东西还回来,我就不跟你计较。” 秦氏一愣:“其他东西?” “我今天去库房盘点过了,还差了一柄玉如意,一对金镶和田玉臂钏,一支金步摇和一顶翠玉冠。” 秦氏皱眉:“我没拿。” “不承认?”黎落晃了晃手里的梳子,“东西可是在你这里找着的。” “我只拿了梳子,其他的我没拿。”秦氏极力辩解,“你的人不是在里边搜吗,你要是不信,让他们搜仔细点。” “姨娘这么胸有成竹,看来是把这些东西都卖了?” “……我真的没拿!”秦氏这回是彻底急了。 她之所以敢拿这把白玉象牙梳子,一来实在喜欢得紧,二来这是个小物件,再加上知道萧垣和萧长嫣都是不爱计较的性子,就算被发现,顶多让她还回去。 可萧长嫣说的那些金步摇翠玉冠玉如意都价值不菲,真要算到她头上,那事情就得闹大了。 她丢不起这个人。 “不承认也行,那我只能报官了。”黎落说。 大燕律例,嫁妆是女方的私人财产,夫家无权干涉和动用,要动用就得取得女方同意。 女子去世后,嫁妆只能由亲生子女继承,没有亲生子女则返还给娘家后人,私自侵吞霸占是犯法的。 连丈夫都不具备继承权的东西,如今被一个妾室侵占,真闹到对簿公堂,就算秦姨娘是安阳侯的妾室,也少不得要在京兆府吃一顿板子。 秦姨娘被吓得不轻,脸都白了。 这时负责搜查的家丁挨个走了出来:“大小姐,没发现其他东西。” 黎落看向秦姨娘:“姨娘,真的不交出来?” 秦姨娘:“我没拿……” “向菱,去京兆府报官。” 向菱应了一声,转身要走。 秦姨娘连忙扑上去拦住她,话却是对黎落说的:“大小姐,我真的没拿,那是夫人的东西,我怎么敢动……你没在我屋里找着不是吗,凭什么说是我拿的!” “这把梳子就是最好的证据,盗窃这种事,有一就有二!”黎落不理会她的辩解,“向菱,还愣着干什么,报官!” 秦姨娘急得眼圈都红了,拉着向菱怎么都不让她离开,两人正掰扯着,院子门口传来一道男声:“怎么回事,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黎落扭头,是萧垣回来了。 萧垣还穿着朝服,大概是武将出身的原因,快五十岁的男人,身材还保持得相当好,身上充斥着久居高位不怒自威的气势,这会儿皱着眉头,脸上满是不悦。 看见萧垣,秦姨娘立刻爬起来,跟只花蝴蝶一样扑到他身边,扯着他的袖子就哭开了:“老爷,您要为妾身做主啊!” 萧垣似乎对秦姨娘颇为宠爱,听了这话,他压下眉间的烦躁,耐着性子说:“说清楚,出什么事了。” 秦姨娘抽抽噎噎地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对私自拿走刘氏嫁妆的事避重就轻,着重强调了萧长嫣气势汹汹带人来搜她的院子,还给她扣了一顶偷窃的大帽子。 “当着这么多下人的面,口口声声要把我送去京兆府,这要是传出去,以后我还怎么做人,别人又会怎么看待长筠和长鸿。”秦姨娘抹着眼泪,“这事儿往小了说是侯府家事,往大了说,那可关系到长筠和长鸿的名声前途啊!” 萧垣听完后沉思了一会儿,问:“你拿了嫣儿母亲的嫁妆?” 秦姨娘一噎。 黎落在心里默默给这个爹点了个赞,重点抓得快狠准,而且没有色令智昏,听信秦姨娘的一面之词。 “我……我不知道那是夫人的东西。”秦氏小声说,“老爷您也知道,我不识字……” 萧垣显然知道秦氏是个什么样的人,闻言冷哼了一声。 “……”秦氏见转移重点无果,讪讪地低下头。 第610章 借力 萧垣虽然看透了秦姨娘那点小心思,倒也没有要拿这件事大做文章的意思,他象征性训斥了秦姨娘几句,转身看向黎落:“嫣儿,东西拿回来就算了,内宅的事,别闹大了让外人看笑话。” “父亲,都是一家人,我也不想让外人看笑话,但姨娘藏着我娘的东西不肯还,我没法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更何况家里现在是我在管事,开了这个不追究的头,以后是个人都能动我娘的东西,置我娘于何地?” 萧垣皱眉,问秦姨娘:“你还拿了什么东西,快还给嫣儿。” 秦姨娘又开始抹眼泪:“只拿了梳子,其他的我哪敢动啊。” 萧垣本来心情就不太好,见秦氏哭天抹泪还拒不承认错误,他耐心告罄,板起脸:“秦氏,你再这样冥顽不灵,丢的可是长鸿和长筠的脸,你想害他们被人指摘有个手脚不干净的娘吗?” 被他这么一说,秦姨娘愣了一下,顿时更加委屈了:“可我真的没拿……” “你……” 眼看萧垣要发火,黎落适时开口打圆场:“父亲,东西许是让姨娘变卖了,毕竟是我娘的嫁妆,她拿走了也不好戴出来,这样吧,姨娘赔些银钱,我去外头的铺子打套一模一样的回来补上,这件事就算了。” 秦姨娘:“……” 当着萧垣和院子里一众下人的面,秦姨娘百口莫辩,深知这样闹下去对她没好处,说不定还会惹得萧垣跟她离心,秦姨娘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 “要多少银钱?” “玉如意二十贯,金镶和田玉臂钏十四贯,金步摇十八贯,翠玉冠贵一些,二十八贯,你给八十贯钱就行了。” 秦姨娘瞪大眼睛:“多少?” “八十贯。” “……先不说我没拿这些东西,就算我拿了,不过是一些首饰,哪里能值这么多钱?”秦姨娘不服气道,“你分明是在借机生事!” 黎落叹了口气:“旁的我不敢说,我外祖家是西南刘氏,母亲又是刘家唯一的女儿,打小当掌上明珠一样宠着,她陪嫁的东西是市井作坊造出来能比的吗?姨娘觉得不值,怕不是变卖的时候卖亏了。” 被黎落夹枪带棒这么一讽刺,秦姨娘火冒三丈:“大小姐,你少血口喷人……” “够了!”萧垣有些动怒了,“你要是不动库房的东西,什么事都没有,嫣儿让你给些银钱做补偿,已经是让步了,你怎的这般不识抬举!” 秦姨娘说到底只是个妾室,被萧垣这么一呵斥,顿时跪了下来,泪光盈盈地看着他:“老爷,妾身知错。” 说完她马上叫来丫鬟:“宝珠,数八十两银子送到大小姐院子,替我赔罪。” 丫鬟应了一声,转身去取钱。 萧垣一回来就撞上这种事,憋了一肚子火气,转身正准备走,黎落叫住他:“父亲,女儿还有一事。” “你说。” 黎落看了一眼跪在地上垂泪的秦姨娘,说:“秦姨娘品行不端,不适合教导长鸿,不如把长鸿交给方姨娘吧,方姨娘性子温婉,定会好好待长鸿。” 秦姨娘大惊失色:“老爷!不可!” 虽说她生下一儿一女,但女儿萧长筠无论才情还是容貌都不及萧长嫣,只有萧长鸿才是她在侯府最大的依仗,要是被送走,她就此失宠了也不一定。 萧垣面露犹豫:“嫣儿,我看秦氏已经知错,往后定会引以为戒不敢再犯,不如算了,长鸿跟在她身边长大,交给方氏,怕是会不习惯。” “我也是为了长鸿着想,跟在秦氏身边,就怕耳濡目染养成什么坏习惯,现在还小没什么,以后长大就难改了,更何况——”黎落顿了顿,突然问了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父亲,您今日可是在朝堂上出了什么事?” 萧垣一愣:“何出此言?” 黎落看了旁边的秦姨娘一眼,对萧垣说:“借一步说话。” 父女二人走到一旁,黎落低声说:“我这几日发热,昏昏沉沉,梦见娘回来了。” 提起亡妻,萧垣怔了怔,说:“你娘祭日快到了,过几日,我陪你去给她上香。” “上香的事暂且不提,我今日也不是无故生事找秦姨娘麻烦,而是库房嫁妆被盗这件事,是娘告诉我的。” 萧垣愣住了。 “我本以为是发热胡思乱想,醒来后上库房一查,果真丢了东西,丢了的东西又在秦姨娘院子找到……另外,娘还告诉我一件事,她说您今日会在朝堂上因修建江南行宫之事顶撞圣上,让我务必要阻拦您,可我醒来的时候您已经上朝去了。” 萧垣愕然:“这……当真?” 他话虽然这么问,但看神色,已然信了七八分。 他今日在朝堂上惹得天子龙颜大怒是事实,就算女儿不喜秦氏,也不至于编造出这些谎话来诓他。 而且下朝后他便匆匆回来了,如果不是亡妻托梦,萧长嫣从何处得知这件事? 黎落点头。 “你娘还说了什么?” 黎落迟疑了一下,说:“娘还说,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萧垣心头微微一震,脸色都变了。 “父亲。”黎落观察着他的表情变化,故作不解,“娘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圣上……” “嫣儿!”萧垣打断她的话,表情严肃,“慎言!” 黎落立刻闭了嘴。 萧垣略作思索,当机立断:“就依你所言,长鸿先送去方氏那边养着,秦氏禁足三月,不许踏出院门半步。” 下了命令,萧垣无视秦姨娘的哭天喊地,匆匆出门离开。 黎落亲自把萧长鸿送到方氏那边安顿好,然后回了自己的院子。 原主大病初愈,身体还没好全,这么一番折腾下来,黎落整个人疲得厉害,往床边的贵妃榻上一靠就不想动了。 相里安上线:“把这些事告诉萧垣,你这是什么操作?” “借力呗。”黎落说,“萧长嫣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很多事做起来都不方便,趁着萧垣手上的势力还在,这些事让他操心去。” 第611章 你娘是小偷 “我看萧垣不一定能get到你的意思。” “没指望他get全,只是给他提个醒,他有了危机意识,以后有什么事要他帮忙,还不用费脑细胞找理由。”黎落淡淡地说,“别小看安阳侯,能封侯拜相,还在这个位置上一待就是二十多年的人,能是什么省油的灯。” 一人一系统刚说了会儿话,外面传来吵嚷声,向菱脚步匆匆进来:“小姐,二小姐来了,吵着说要见您……” 黎落稍稍缓过劲儿来,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让她进来。” 不多时,一个身穿玉兰色百蝶穿花齐胸襦裙的少女快步奔进来。 她不过十四五岁的年纪,梳着双平髻,簪着珠花,眉间点了花钿,本该是十分少女的打扮,却因为她细长的眉眼和过分薄的嘴唇而少了几分娇俏,多了几分刻薄。 如果是原主萧长嫣是大家闺秀气质,眼前这个庶妹萧长筠则是小家碧玉。 萧长筠似乎跑得急,微微有些气喘,进门就冲黎落尖声喊道:“萧长嫣,你什么意思!为什么要把长鸿送到方姨娘那儿!” 黎落手里拿了一本书,装模作样地翻了一页:“既然知道长鸿被送走,那你应该清楚前因后果,何必跑来这儿问我,多此一举。” “你……不就是拿了库房一点东西吗,我娘都答应还给你了,你还想怎么样!”萧长筠怒气冲冲地说。 “做错事就得接受惩罚,不然怎么长记性?” “我看你分明是公报私仇!”萧长筠大声嚷嚷道,“快把长鸿送回来!不然我跟你没完!” 黎落闻言放下书,坐直身体打量了她一眼,萧长筠今天这身打扮明显是赴宴的规格,看来萧长嫣生病期间,秦姨娘没少趁着这个机会为萧长筠四处攀关系露脸。 萧长嫣还没死呢,这母女俩想上位的野心就掩都掩不住,要是萧长嫣死在落水发热里,还不知道她们该得意成什么样子。 黎落盯着萧长筠看了一会儿,突然说:“你娘是小偷。” 萧长筠一愣:“什么?” “我说,你娘是小偷。” 萧长筠回过神来,勃然大怒:“你胡说!” “我没胡说,你娘就是小偷,她偷我娘的东西。” “你……” “你也知道不是吗?你娘是小偷,你还帮她隐瞒。” “……”萧长筠气得脸色都变了,她握紧拳头,往前走了一步,一副随时都有可能扑上来厮打黎落的样子。 黎落见状,掩唇低咳了一声,一脸虚弱:“我热病刚退,身子还没好利索,这人一生病,度量就小,你要是对我动手,这么多下人看着,我可不敢保证他们不会往外说,你娘是小偷这事儿一旦传出去……啧!” 萧长筠一顿。 萧长嫣虽然没明说,但她却很清楚,一旦被人知道秦姨娘偷了过世夫人嫁妆的事,名声受损不说,连带着她这个在秦姨娘身边长大的女儿都会被人诟病。 都说上梁不正下梁歪,一个手脚不干净的母亲能教出什么样的女儿? 事情闹大,以后谁还敢娶她? 一念及此,萧长筠顿时慌了,她收起张牙舞爪的姿态,虽然不敢再撒泼,但发出去的怒火却一时半会儿收不回来,梗着脖子说:“就、就算我娘拿了你娘的东西,可她都赔你了,你怎么还得理不饶人,我娘跟方姨娘不对付,你把长鸿送方姨娘那儿,这不是故意膈应她么!” “对呀,我就是故意膈应她。” “你……” “做错事就得立正挨打,接受惩罚!”黎落收起笑容,眼神凉飕飕地看着萧长筠,“侯府不姓秦,容不得你们娘俩无理还要搅三分,回去告诉秦姨娘,安分守己好好过日子,该是她的一样都少不了,她要是再惹是生非,肖想那些不属于她的东西,那就别怪我不顾念手足之情,让你们鸡飞蛋打,什么都捞不着!” 萧长筠被黎落这么一呵斥,再对上她阴沉的眼神,想起她落水的事,心里莫名一虚,她往后退了两步,嘴硬道:“你不过是仗着嫡女的身份来欺压我们娘俩……你给我等着!” 说完她转身,头也不回地跑了。 人一走,黎落把书丢到一旁:“就这战斗力还敢出来丢人现眼,啧啧。” 相里安上线问:“为什么不收拾她?” “还不到时候,今天刚搞了秦姨娘,这个时候再收拾萧长筠,目的就太明显了,而且萧垣现在应该在为朝堂上的事烦着,萧长筠在我这里受了欺负,回头告到便宜老爹那儿,我说不定得被扣个搅得家宅不宁的大帽子。” “那倒也是。” “想收拾萧长筠,以后多的是机会,像这种没脑子的小绿茶,要么不动她,要动就得一次性让她长足记性,省得整天跟苍蝇似的在跟前嗡嗡飞,烦人。” 黎落说完打了个哈欠,不行,她还得再补个觉,这个身体的底子实在太差了。 给自己用了一张愈疗卡,黎落一觉睡到傍晚,醒来时外面太阳西斜,从菱花窗格浅浅的透进来,洒了一地碎金色。 她团着被子坐在床上发了会儿呆,然后起身洗漱。 换了身轻便的衣服和软底的鞋子,黎落走到院子里,选了块平地开始蹦蹦跳跳热身,准备运动运动。 古代女子身体大多数很差,一场简单的发热都能致命,归根结底,除了现有的医疗水平落后以外,还跟这些世家小姐的生活方式有很大关系。 平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活动范围只限于宅子里,运动量少得可怜,抵抗力能好到哪里去? 再综合饮食,天气等原因,加上小小年纪结婚生子,身体还没发育成熟就伤了底子,整体寿命不长不是没道理的。 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想成大事,得先把身体养好了。 一套广播体操做下来,黎落额头上沁出了细汗,她稍作歇息正准备做第二套,大门方向很突兀地传来一声轻笑。 黎落立刻扭头,看清站在那里的男人时,她眉头微皱。 那人穿了身绛色滚金边的锦缎袍子,上面用银线绣出层层叠叠的云纹,这么骚包的颜色被他高挑的身量一撑,不仅毫无违和感,还显得他风流态十足。 头戴白玉冠,腰缠玉带,悬在腰间的玉佩样式花里胡哨,就连脚下踩着的靴子都绣了别致的纹样,整个人从上到下,从里到外,都透着“花花公子”四个大字。 第612章 搬石头砸三个人的脚 “大哥?”黎落迟疑着喊了一声。 男人手里拎了个油纸包,走到黎落跟前,毫不客气地伸手弹了一下她的脑门:“怎么,发热发傻了,连大哥都不认得?” 没认错人—— 黎落松了口气:“哪能啊,你这个时候怎么有空回来?” 来人正是安阳侯的嫡长子萧长丰,现任大理寺卿。 萧长丰性子随和,平日里最烦那些繁文缛节,因为不想受侯府规矩束缚,刘氏去世后的第二年,他在外置了一套宅子,搬出去一个人住,除了逢年过节,平时很少回来。 “听爹说你发了好几天热,回来看看。”萧长丰把手里的油纸包递给她:“呐,城南那家栗子酥,刚出炉,还热乎着呢。” 黎落接过:“谢谢大哥。” “你刚才在这又蹦又跳的,干什么呢?”萧长丰问。 黎落一边拆油纸包一边说:“运动。” 萧长丰不解道:“运动?” “就是多动弹,身体会强健一些。” “想多动弹还不简单,等你病大好了,带你去骑马。” “好啊。” 黎落来了兴趣,兄妹俩一边说话一边进了屋里,黎落状似无意问:“大哥,听说父亲今日在早朝跟圣上起了争执?” “嗯。”说起这个,萧长丰脸上的笑意敛了几分,“圣上很生气。” “这件事你怎么看?”黎落问。 萧长丰想了想,说:“虽然父亲考虑的不无道理,但当着那么多大臣的面驳斥圣上,让他面上无光,总归是欠缺考虑,那是天子,惹他不快,有理也变无理。” 黎落一脸若有所思:“圣上为什么突然想在江南建行宫?” “还能为什么,为了元妃。”说起元妃,萧长丰皱眉,“才入宫两个月就如此盛宠,这女人怕不是个祸水。” 黎落不满道:“宠她的人不是圣上嘛,怎么怪起元妃来了,圣上要是清心寡欲,元妃还能硬来不成?” 萧长丰看了她一眼,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作势又要弹她的脑门。 黎落往旁边一躲:“有话好好说,别动手动脚。” 萧长丰笑了:“你这病了一场,性子倒是活泼了许多,这样多好,以前总板着脸,跟府里的老嬷嬷似的。” “……”黎落转移话题,“你最近不是在处理刘太傅独子当街纵马伤人案吗,是不是快结案了?” 萧长丰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上下打量了她一眼:“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怎么关注起朝堂上的事来了?” 黎落眼珠子转了转,扯了个理由:“前几日赏花宴,刘太傅的女儿也在,她问我打听来着,大哥,你给我透个底,这件事到底是谁对谁错,又该怎么判?” 萧长丰倒是没起疑,坦白道:“大理寺那边还在查,这件事明面上来看是桩意外,但我总觉得蹊跷。” “怎么个蹊跷法?” 萧长丰略作思索,说:“刘太傅的儿子擅骑术,他的骑术在长安城至少能排前三,就算当街纵马,也不至于控制不住马匹,加之他这人平日里虽然顽劣爱闹,但行事还算有分寸,我提审过他两次,他的供词是马突然失控狂奔,他察觉后立刻驱使马往人少的地方跑,被撞伤的行人突然从路口窜出来,就好像是故意等在那儿一样……” “碰瓷吗?”黎落脱口而出。 “碰瓷?” 黎落立刻改口:“你是说有人故意设了个圈套等他跳进去?” “对,但我还没找到证据。” “失控的马呢?”黎落问,“让马医帮忙看看,兴许能找到马突然失控狂奔的原因。” “马撞了人倒地,当场就死了。”萧长丰说,“现在过去半个月,那马尸都烂了。” 黎落皱眉:“这也太巧了……那个受伤的人怎么样了,伤得重吗?” “断了一条胳膊,还在医馆养着,我看他没什么事,前两天还跑来大理寺外骂街呢,嚷嚷着要我们尽快给个结果,引来很多百姓围观。”萧长丰无奈地摇摇头,端起桌上的青玉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本来是件小事,他这一骂,有人参到御前,今日早朝圣上还特意问了一嘴,让我尽快结案。” 听了这话,黎落突然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萧长丰问。 “有意思。”黎落说,“这件事如果不是意外,那设计的人也不知道是在针对刘太傅,还是在针对你。” 萧长丰蹙眉:“针对我?怎么说。” 黎落手指点了点桌子:“长安城排名前三的骑士莫名其妙失控,突然窜出路口的行人,还有撞完人就倒地身亡的马,这是第一环,刘太傅那样的家世,儿子闯祸了,他不可能不帮着善后,受伤的行人是个普通百姓,按理说只是伤了手,给足银子对方大概率就能不追究,可他不仅追究了,还跑到大理寺外骂街,闹得人尽皆知,甚至惊动了圣上,圣上在早朝上提了,现在朝臣都在等着看结果,这是第二环,至于第三环,在大哥你身上。” 萧长丰脸色凝重起来:“继续说。” “事情已经发生了半个月,大理寺却还没有找到证据,断案这种事,拖得越久证据越不好找,在明知道刘太傅儿子是被奸人设计陷害的情况下,找不到证据,大哥你会怎么断案?” 黎落问完,不等萧长丰回答,继续说:“无论你是按照法规判刘太傅儿子有罪,还是秉持公正原则判他无罪,你都成了第三环的棋子,判他有罪,刘太傅就这么一个儿子,必定对你生出嫌隙,同朝为官,以后少不得针锋相对。判他无罪,在这件事已经引起圣上注意的前提下,要是有人参你徇私枉法,你觉得圣上会如何定夺?” 萧长丰表情越来越严肃,半晌才说:“刘太傅是太子的老师,太子跟三皇子的关系近来日益恶劣,如果设计这一出的人是为了挑拨我跟刘太傅的关系,那……是三皇子干的?” 党争,说白了就是争夺朝臣资源,谁的拥护者多谁就更有胜算,如今朝堂上除了安阳侯这种一直维持着中立态度的少数朝臣,其他臣子基本有了明确清晰的站位。 资源饱和争无可争的情况下,给对方拉仇恨倒也不失为削弱对方势力的办法。 案子要是处理不当,引得萧长丰和刘太傅交恶,背后的始作俑者就能高台看戏,坐收渔翁之利。 黎落摇摇头:“大哥,你被带跑偏了,如果这件事是三皇子干的,那他未免太蠢了,你跟我通过简单推理都能怀疑到他身上,他设计这一切的时候会没考虑过这点吗?一旦发现是他设计的,就算你因此跟刘太傅和太子那一党交恶,也不可能会对设圈套的三皇子有好感,那他岂不是搬石头,砸了三个人的脚?” 第613章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萧长丰不愧是做官的人,思维敏捷,听了黎落这话,他略作思索:“你的意思是,还有第三方势力在背后推动这件事?” “我只是猜测。”黎落委婉地说,“如果整件事是在针对刘太傅,那就有可能是三皇子干的,他跟太子争了这么多年,干出这种事不稀奇,可案子无论怎么判,最落不着好的人反倒是你这个不参与党争的大理寺卿,所以我猜测设计这一切的人绕了这么大个圈子,最终目的有可能是在针对你。” 萧长丰摊手:“你也说了我不参与党争,为什么要针对我?”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萧长丰一怔。 世人皆知安阳侯府独善其身,可萧垣的两个儿子,一个是九卿之一的大理寺卿,一个是官从正二品的骠骑将军,就算不参与党争,拥有这么优渥的资源本身就容易让人眼红。 “我明白了。”萧长丰说,“这件事我会谨慎处理。” 说完他神色一转,饶有兴致地打量起黎落来:“嫣儿,我怎么觉着你这一病,连带着脑子也开窍了,不仅关注起朝堂上的事,分析起其间的弯弯绕绕还如此通透。” 黎落早有准备,她说了句稍等,转身从里间取了纸笔,往桌上一摊:“来!” 萧长丰不解道:“什么?” 黎落一边磨了墨,往纸上写下“长安秘史”四个大字,一边说:“长安城里那几位写话本子的先生,出书速度实在太慢了,我等不及看,打算自己写,这不是为了收集素材嘛,最近让向菱帮我打听了不少市井传言,刚好听到关于纵马伤人案的细节,昨夜喝了药睡不着,我分析了半夜,今日你若不回家,我还想着去找你,给你提个醒呢——你可有朝廷官员秘史同我说说,我也好编进话本子里,现下的人都爱看这些。” 萧长丰:“……” 最后萧长丰也没跟她说什么朝廷秘史,而是弹了一下她的脑门:“虽说性子活泼些是好事,可你这也未免活泼得有些过头了。” 过了几天,纵马伤人案判下来了,宣判的却不是大理寺,而是由天子御前服侍的太监总管带着口谕直接上太傅府。 刘太傅赔了一笔银子,取得伤者谅解,而刘太傅的儿子则挨了三十个板子,以示惩戒。 这件曾经引起整个朝堂关注的事,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黎落问萧长丰一打听,才知道他当晚回去把整件事的前因后果拟了折子上奏给天子,详述了利弊关系。 天子虽然骂了他一句胆小,却没有过多苛责,而是把这个烫手山芋接了过来,用一道口谕堵住了刘太傅和背后始作俑者的嘴,让大家都挑不出错处。 “萧长丰还是挺精明的,宁愿让圣上觉得他胆小不愿意得罪朝臣,也不愿意成为别人手里的棋子。”黎落说,她这会儿坐在梳妆台前,由着向菱帮她梳妆挽发,她则在系统中把虚拟显示屏当游戏屏,玩起了消消乐。 提醒了萧长丰,避免了他被人举发徇私枉法,没了这个由头,那前世萧长丰被栽赃贪污的事应该也能避开,黎落盘算着日子,打算过几日给远在千里之外的萧长卿造个梦,提醒他注意细作下毒……这么一想,她顿时觉得这个任务也没那么难。 虽说身在皇权时代,很多技能施展不开,但同样的,敌人能使出来的招数也不多,也许这次任务很轻松就能完成。 想到这里,黎落心情放松了许多。 今日萧家有家宴,听萧垣的意思,好像是为了商讨萧长丰的亲事。 萧长丰今年二十有四,别的世家子弟这个年纪孩子都能打酱油了,萧长丰却孑然一身,一方面,刘氏去世,作为儿子他得守孝三年,另一方面,也没见他对哪个姑娘感兴趣,这一耽误就耽误到二十四岁。 如今孝期一过,萧垣便开始为他张罗开了。 家宴办得很是朴素,七个人,十二道菜,酒过三巡,安阳侯直奔主题:“长丰,你孝期已过,该考虑终身大事了,你可有属意的女子?若是没有,我瞧着刑部尚书赵大人的女儿……” “父亲。”萧长丰打断他的话,“有。” 萧垣一愣:“哪家的姑娘?” “左卫将军家的七姑娘,姚蓁。” 萧垣皱着眉头努力回想了很久,也不知道他想起了什么,脸色突然变得很难看:“你说的姚蓁,可是四年前在长安街头执鞭殴打贤王世子,闹到大理寺狱还挨了板子那位?” “对。” “我不准!”萧垣怒道,“先不说十六卫式微,左卫将军虽官从三品,但手中并无实权,单说此女悍名在外,还是个庶女,你是侯府嫡长子,将来的夫人是要执掌中馈的,娶了这样的女子,你也不怕人看笑话!” 萧长丰似乎并不意外萧垣会有这样的反应,他闻言摊摊手,露出一个无可奈何的表情:“那就没办法了。” 萧垣拧眉:“你这是何意?” “儿子属意她已久,当年母亲还在世时就同她提过想娶姚蓁为妻,母亲亦不反对,若非母亲仓促去世,我恐怕早已上门提亲。”萧长丰说着,顿了顿,语气越发淡定,“不过婚姻并非儿戏,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缺一不可,既然父亲瞧不上姚七姑娘,那儿子不娶就是了。” 萧垣听出他的言外之意——你不同意,我便不娶她,但我也不会娶别人。 “你这是威胁我?” “儿子不敢。” “你……”萧垣气得够呛,他猛地一拍桌子,瞪着萧长丰,“萧长丰,你翅膀硬了,连我这个老子的话也不听了。” 黎落见状连忙打圆场:“父亲,消消气!” 她说着倒了杯酒递给萧长丰,用眼神示意他敬给萧垣。 萧长丰从善如流地接过,转手敬给萧垣:“父亲,您先别生气,听我说完。” 萧垣虽然生气,但还没失了理智,气呼呼地接过酒放在桌上:“说!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理由非此女不娶!” 第614章 喜欢她而已 萧长丰斟酌了一下才开口:“倒也没有特别的理由,就是,喜欢她而已。” 萧垣皱眉:“天下女子千千万,你既是侯府长子,又是大理寺卿,想要什么样的女子没有,怎么就看上这么个……这么个……” “父亲!”萧长丰耐着性子说,“人在朝堂已然是身不由己,我白天在朝中听圣上的话,下朝了听父亲的话,若是依您所言,再娶个我不喜欢的女子为妻,回府了还得听夫人的话,那我这日子还有什么盼头?” 萧垣不满道:“怎么,娶了姚七姑娘,你回府了就不用听她的话?” “还是要听的,只是我会听得心甘情愿。” 萧垣一怔。 萧长丰笑眯眯地说:“父亲是过来人,理应比我更清楚,遇上个两厢情愿的姑娘有多难得,儿子不是威胁您,只是别的事可以将就,唯独娶妻这件事,我想听我自己的,您要是不让我娶姚七,我就不娶了,与其娶个不喜欢的姑娘,下朝了连家都不想回,不如一个人过吧,既落个清静自在,还不辜负别的姑娘。” 萧垣:“……” 黎落见萧垣虽然没说话,但神色已然没之前那么坚决,她适时提了一句:“大哥,这左卫将军是个什么职位?” “京都十六卫之一,以前卫戍京师,这些年兵权分散,十六卫式微,如今仅为仪饰之用,手中并无实权。” 黎落若有所思道:“这么说来,左卫将军并不参与党争?” “对。” “那不是刚好。”黎落说,“父亲为你千挑万选,就是怕你娶的小姐是党争之后,既然左卫将军无实权也不参与党争,虽说门第低了些,但清白之家反倒没有后顾之忧……父亲,您觉得呢?” 萧垣目光在黎落和萧长丰身上转了个来回,哼道:“我觉得!我觉得!你们兄妹俩都把话串好来诓我了,我觉得有什么用!” 心思被戳破,黎落跟萧长丰飞快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都低下头。 萧垣叹了口气,端起酒杯送到唇边抿了一口:“你当真非姚七不娶?” 萧长丰听出他话里的妥协,点头:“对。” “那我丑话说在前头,姚七悍名在外,又擅拳脚功夫,这样的女子娶过门,以后吃了苦头可不准抱怨。” 话说到这个份上,萧垣等于松口了,萧长丰兴高采烈道:“好。” “那我选个日子,让媒人上门提亲。” 萧垣办事很有效率,家宴后第三天,请了媒人上姚府提亲,不出半天,媒人带了消息回来,说姚府同意了。 接下来就是互换庚帖。 安阳侯府没有女主人,黎落代为操持,这些事她一知半解,好在府中有几个老嬷嬷带着,倒也没出差错。 庚帖在灶君神像前压了三天,顺利测过“神意”,又请了算命先生排八字。 虽说八字没问题,但大燕朝崇尚“男婚年龄逢双,女子十九不嫁”,姚蓁今年刚好十九岁,双方商议后,决定先把亲事定下来,明年再行迎亲礼。 安阳侯府长子和姚府七姑娘互换庚帖的事很快传遍了长安城,街头巷尾都在议论,说姚家七姑娘这是攀上了高枝,要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黎落这几日很是忙碌,几乎每天都要出府一趟,为萧长丰即将到来的议亲采买各种礼物,这倒是让她有了光明正大出府逛玩的理由,涨了不少见识。 这天出府采买金饰和绸缎,黎落挑挑拣拣选了不少东西,装了足足半马车——这也是萧长丰的意思,用他的话来说,左卫将军府子女众多,姚七是庶女,生母位次低下,她没少被人看轻。 无论是议亲小礼还是定亲聘礼都要尽量给足她面子。 他这么重视,让黎落有几分好奇,不知道这个还没过门的嫂子是个什么人物,能让风流潇洒的萧长丰这么放在心上。 也许该找个机会见见姚蓁。 带着采买来的东西回到侯府,马车在大门前停下,黎落下了车,吩咐小厮把东西搬进院子里。 小厮忙着卸东西时,黎落敏锐地察觉到不远处有道视线投在她身上,她扭头望去,却只捕捉到一闪而过,消失在转角的一片衣角。 向菱不解道:“小姐,怎么了?” “没事。”黎落收回视线,“走,回去。” 进了侯府大门,黎落却没回院子,而是吩咐小厮:“去搬把梯子过来。” 小厮很快搬了一把长梯,按照黎落的吩咐架在右侧紧挨着长巷的院墙上,黎落撩起裙摆就要爬梯子。 向菱被她这个举动吓了一跳,连忙拉住她:“小姐,你这是干什么?” 黎落对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示意她别说话,然后小心翼翼爬了上去,探过墙头往院墙那侧一看,果然在墙根下看见一个女人。 那女人很年轻,只有二十出头,带着一个两岁左右的孩子,从两人的衣着上不难看出不是什么富贵人家。 引起黎落注意的是,那孩子脖子上挂了一块玉,看成色和工艺,不像是平民百姓能戴得起的饰物。 黎落坐在墙头上盯着墙根下的女人和孩子看,女人毫无察觉,低头用袖子给孩子擦脸,直到擦完脸,她起身带着孩子准备离开,黎落才出声:“喂!” 女人受惊,第一反应就是抱着孩子后退了好几步,仰头瞪大眼睛,惊恐地看着她。 “你什么人,在这干什么?”黎落问。 女人并不回答,目光紧紧地盯着她,然后抱着孩子飞快地跑开了。 黎落看着她迅速消失的背影,眉头微皱。 事出反常必有妖。 黎落正琢磨着是哪里不对劲,冷不丁裙摆被拽了一下,她低头一看,站在下边的向菱满脸焦急,踮着脚尖拽她的裙摆:“小姐,你快点下来!堂堂侯府嫡女,爬墙头像什么样子!” “行行行。”黎落一脸无奈,在向菱的念叨声中爬下了梯子。 这事搁在黎落心里,直到傍晚,萧长丰回了侯府。 因为议亲在即,萧长丰这几日每天都会回侯府一趟,黎落把礼单给他过目了一遍,萧长丰满意地点头:“这些事还是你们姑娘家操持起来更细心。” 黎落随口应了一声,接下了他这句赞赏,只是目光落到他悬挂在腰间的腰佩上时,她一顿,立刻问:“大哥,你这腰佩哪来的?” 第615章 紫玉佩 萧长丰顺着她的视线往腰间一看,顺手撩起腰佩:“还能是哪来的,这是青绶。” 大燕朝有用佩绶区分地位尊卑的制度,规定朝臣在袍服外要佩挂组绶,并随身携带官印,青绶是九卿标志之一,只是萧长丰嫌普通的青绶太过单调,在绶带上加了不少花里胡哨的东西,包括玉佩,金珠和穗子。 而青绶上挂着的紫色玉佩,和黎落白天在墙根下看到的小孩脖子上挂着的玉佩一模一样。 见黎落目不转睛地盯着青绶上的玉佩看,萧长丰笑道:“怎么,喜欢这个?” 说完不等黎落回答,他又说:“你要是喜欢,改日我让人寻块上好的紫玉送你,你想雕成什么样都行,至于这块玉佩,是我的贴身之物,要送给你未来嫂嫂的……” “这玉佩是你买的,还是自己雕的?”黎落打断萧长丰的话,严肃地问。 萧长丰被她的态度弄得一怔,随即说:“玉是买来的,我请了玉雕师傅雕的。” “这么说来,图案是你自己设计的?” “对。” 黎落眉头皱得更深:“只有一块吗?你有没有送给别人过?” “没有。”萧长丰忍不住问,“嫣儿何出此言?” 黎落三言两语把今天在墙根下见到那两人的事说了一遍,着重强调道:“那孩子身上的玉,跟你这块一模一样。” “嫣儿确定没看错?” “错不了。”黎落说得很肯定。 倒不是她对自己的记忆力有信心,而是罕见的紫玉,独特的造型,还有一看就知道不是普通百姓佩戴得起的水头,加上那两人鬼鬼祟祟的举动,是以她印象深刻。 这下轮到萧长丰表情凝重了,他沉思了半晌,说:“难道是三年前遗落在江南那块?” “什么?” “三年前,我跟刑部侍郎李大人因公下了一趟江南,当时喝了点酒,在青楼丢了一块玉佩,第二天让人去找,没找到,我便作罢,回京后又重雕了一块,你说那孩子身上的玉佩跟我这块一模一样,很有可能是三年前丢失的那块。” 黎落关注点一歪:“青楼?大哥,你跑江南逛勾栏喝花酒?” “哪能啊。”萧长丰摆摆手,“当时是奉陛下旨意,微服私访去查江南贩卖私盐的案子,那几个大贪都在青楼,我和李大人不得已才进去的。” 黎落上下打量了萧长丰一眼:“在青楼里没发生什么吧?” 萧长丰眯起眼睛:“你是在怀疑大哥的人品吗?” 黎落摊手:“我倒是想相信你,但是今天见到的那个孩子看起来两岁左右的样子。” 三年前,两岁,还有丢失又出现的玉佩,一切都太巧了。 被黎落这么一提醒,萧长丰蹙眉:“你的意思是……” “对。”黎落说,“你最好想清楚,三年前到底有没有发生什么。” “没有。”萧长丰应得斩钉截铁。 “你不是喝了酒吗?” 萧长丰叹了口气:“嫣儿,胡编乱造的话本子少看,先不说当晚我没喝多,就算喝得烂醉如泥,作为男人,有没有发生过什么,第二天醒来会不知道?话本子里说酒后乱来的,大多数是在借醉装疯。” 黎落在心里默默给萧长丰这番话点了个赞:“没有最好,不过你可能有麻烦了。” “怎么说?” “你前脚传出跟姚蓁交换庚帖的消息,他们后脚就出现了,还带着你独有的玉佩,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黎落说,“要是他们明天上衙门敲登闻鼓,告你个始乱终弃,你跟姚蓁的婚事就得告吹了。” 萧长丰一怔,表情凝重起来:“我没做过的事,还怕他们诬告不成?” “万一这件事只是个炮仗引子呢?”黎落说,“先上衙门告你一状,把事情闹大,你作为朝廷命官,衙门不可能不立案,立案就得调查,他们要是来自江南,长安派人去江南调查,这一来一回少说也得花上一个月,一个月能发生多少事你知道吗?” 萧长丰:“……” “这一个月内你身上再出点别的事,在背着‘始乱终弃’‘青楼狎妓’罪名的前提下,不管那些事是真是假,旁人都会先入为主信三分,往最糟糕的情况想一下,要是再给你设个圈套,摆好证据和罪名,你这一掉下去,就别想再爬起来了。” 黎落屈起手指敲了敲桌子,“大哥,还记得我们俩猜测过的第三方势力么?萧家有可能被人盯上了。” 萧长丰沉默了一会儿,意识到事情严重性,他立刻说:“你把那两人的相貌描出来,我马上让人去找。” “京城这么大,想找两个人谈何容易。”黎落说,“而且大张旗鼓的找人容易打草惊蛇,这个办法行不通。” “你的意思是?”萧长丰下意识顺着她的思路问。 黎落稍稍一思索,说:“这样吧,你让人去找几对母子,女人年龄在二十岁上下,孩子最好是在一岁到三岁之间,给足银钱,让这几对母子去衙门,以外室的身份告发朝廷命官。” “混淆视听?” “对。”黎落说,“你平时看哪位同僚不顺眼,现在可以把他们的名字带上了。” 朝廷命官被举发养外室,还有私生子,这件事必定会引起关注,一位两位就算了,多位同时被举发,很容易就会被认为是谣言,这样一来,就算那两人告到衙门,也没有人会信他们。 萧长丰闻言,眉毛微微一挑:“嫣儿,看不出来啊,你心眼儿可比我多多了。” 黎落只当他在夸自己:“你看,多看胡编乱造的话本子也并非全无好处。” 萧长丰:“……” “对了,我还是把那两人的相貌描出来,你让人到各处衙门蹲守,发现了就把人带回来,总得知道他们想干什么。” “好。” 萧长丰走后,黎落陷入了沉思。 她本以为只要守好萧家,不出事就不会有问题,可她低估了“第三方势力”要拿萧家当垫脚石的决心。 他们在暗,自己在明,今天要不是她侥幸发现那个女人和孩子,萧长丰就这么被阴了也说不定。 而且谁敢说解决了这一茬,就没有下一茬? 这样下去简直没完没了。 得想个办法,从根源上解决问题。 第616章 方蔓 事实证明黎落并非多想,过了三天,萧长丰派人来接她,说是抓到了那两人。 黎落带着向菱,乘马车去了萧长丰在外面置办的宅子。 宅子不大,但是临着大理寺,倒是方便了萧长丰每日应卯。 黎落进门时,萧长丰人在正厅坐着,那一大一小两人跪在厅下,战战兢兢得连头都不敢抬。 “大哥。”黎落喊了一声。 萧长丰抬起头,他手里拿着一块紫玉佩,看样子是从那孩子身上摘下来的。 “来了。”萧长丰起身说。 黎落走到他跟前:“怎么样?” “审过了。”萧长丰摇摇头,“玉佩是我的,但这女子和孩子,我确实不认识。” “他们怎么说?” “如你猜测那样,一口咬定孩子是我三年前在青楼留下的。”说到这个,萧长丰脸色沉了下来,“人是在衙门外边抓到的,我们的人要是晚一步,她就去敲登闻鼓了。” 黎落低低吸了一口气。 她已经能想象到这个女人敲了登闻鼓的后果。 大燕朝法律规定,官员不允许召妓。 一旦被揭发出来涉足青楼眠花宿柳,直接会被弹劾丢官,前途不保。 萧长丰堂堂大理寺卿,这件事一闹大,就算萧垣是安阳侯也保不住他。 这时跪在下边的女人壮着胆子开口了:“大人,民女所说都是千真万确,这块玉佩还是您三年前亲自交到我手里,您要是不信,可为孩子滴血验亲。” 她说得信誓旦旦,黎落起了疑心,她走到女子面前,细细打量着她。 女人相貌颇为清秀,气质干净而温和,只是皮肤粗糙,手脚上都带着明显的劳作痕迹,倒不像一般混迹风尘的女子,大概是刚哭过,她双眼泛着异样的红肿,那孩子跪在她旁边,抱着她的胳膊,吓得瑟瑟发抖。 “你叫什么名字?”黎落问。 “民女名唤方蔓。” “方蔓,你口口声声说孩子是我大哥的,且先说说,你跟我大哥是如何相识的。” 方蔓斟酌了一下,说起了三年前一桩往事。 方蔓原本是江南一户商贾人家的小姐,家里做布匹生意,后来父亲得罪了人,家道中落负债累累,她被当成抵债品卖入青楼。 初到青楼,方蔓无法适应那里的环境,不肯接客,时常被老鸨殴打,她为此日夜垂泪,患上眼疾,她本存了死志,直到遇上一位长安来的贵客。 那日她坐在珠帘后抚琴,其他姐妹则负责招待贵客,恍惚间贵客上前,抽走她蒙在眼睛上的细纱,低声问她怎么了。 方蔓在对方温声细语的询问下,将自己的遭遇悉数道出。 而后发生的事跟话本子里差不多,贵客包了她一整夜,两人一度春风,第二日清晨,姓萧的贵客留下一块玉佩,说办完手上的事来接她回长安,然后离开。 方蔓信以为真,治愈了眼疾,日日盼着他回来兑现承诺。 两个月后,方蔓发现自己怀孕,按照青楼的规矩,这孩子本是留不得的,但方蔓以死做威胁,硬是在老鸨的谩骂和毒打中生下这个孩子,也因此,她从上等房的“小姐”,沦落成在青楼后厨做苦力。 这一等,她便等了三年。 “你是江南人,是怎么到长安来的?”黎落问。 方蔓迟疑了一下,低声说:“一个月前,有位神秘的客人为我赎了身,让我到长安来找萧家的大公子,说他是孩子的父亲……我进了长安城才听说公子要娶亲,公子,您当初说的话做不得数了吗?” 萧长丰和黎落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两人都露出了然的神色。 萧长丰叹了口气:“你起来说话。” 方蔓略作犹豫,带着孩子站了起来。 萧长丰直视着她:“我三年前确实去过江南,去过你说的那家青楼,这玉佩也是我的,但我没碰过青楼里的女子。” “公子……” “你先听我说完。”萧长丰说,他拿出大理寺卿审案时的严谨,开始盘问,“你刚才说,跟那位贵客过夜时,你患了眼疾,也就是说,当时你并不知道贵客的样貌?” “……是。” “既然一起过夜,那你可还记得贵客的身量和声音?” 方蔓露出困惑的神色:“倒是记不太清了……” “只相处了一夜,记不清也很正常。”萧长丰说,“最后一点,姓萧,是贵客亲口告诉你的?” “……不是,但是玉佩上刻了姓。” 萧长丰微微一笑,他抛了抛手里的玉佩:“过去三年,你只是凭着这块玉佩猜测贵客姓萧,其实心里并不确定,直到那位替你赎身的神秘人让你到长安找萧家大公子,你才认定当年跟你一度春风的男人姓萧,对吗?” “……” “方姑娘,我实话跟你说了吧,这块玉佩是我当年遗失的,第二天我还派人回青楼找了,只是没找到,如果我没猜错,玉佩是被人顺手拿去当嫖资,当年跟你过了一夜的男人不是我,至于那个神秘人为什么让你来找我,我只能这么说,你被人利用了。” 方蔓不解地看着他:“利用?” “他要的就是你带着孩子进京,听说我跟姚家七姑娘议亲的事,你心里定然不服,要么带着孩子闹到安阳侯府,要么直接上衙门敲登闻鼓,告我狎妓。”萧长丰说着,脸上的笑意消失了,“如果我的人没把你带回来,敲了登闻鼓,你知道会有什么后果吗?” 方蔓:“……什么?” “燕朝不许官员狎妓,我会被革职,当然,以我的性子不可能吃这种冤枉亏,安阳侯府肯定会派人去调查真相,至于调查真相这段时间会发生什么,谁也说不准,这件事闹大了,要么我以狎妓的罪名丢了官职,要么你以诬告朝廷命官的罪名挨上几十个板子。” 方蔓呼吸一滞,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当然,你要是不信,我可以现在跟孩子滴血认亲,证明我不是孩子的爹。” 方蔓浑身都在微微发抖,她咬着牙沉默了半晌,摇摇头:“不了,我信大人……大人,玉佩是您的,那您可知道偷走玉佩的是谁?” 第617章 搜查令 萧长丰顿了顿,面不改色道:“不知道,青楼人多手杂,被拿走时我倒是没留意。” 方蔓露出失望的神色,她屈膝对萧长丰和黎落福了一礼:“打扰公子了。” 说完,她牵起孩子准备离开。 黎落立刻叫住她:“方姑娘。” 方蔓脚步一顿,转身看着她。 “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一个女人带着年幼的孩子,千里迢迢从江南来到长安,来之前想必是孤注一掷,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贵客”身上,带的盘缠大概也不多,现在寻亲无果,还不知道这母子俩该何去何从。 方蔓红着眼圈说:“先找个地方安顿下来……找个活儿干,总归饿不死。” 黎落稍作思索,问:“你愿意到安阳侯府做事吗?” 萧长丰一愣:“嫣儿……” 黎落给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稍安勿躁。 方蔓一怔,顿时喜出望外:“我愿意,谢谢大小姐!” 黎落摆摆手,倒也没多说,叫来向菱,让她把人带出去,晚点跟她一块回安阳侯府。 方蔓一走,萧长丰立刻问:“嫣儿,你这是何意?” 黎落瞅了他一眼:“大哥,你同我说实话,拿走玉佩的人你认识,对吗?” 萧长丰:“……” 他虽然没接话,但略显心虚的神色已然说明了一切。 “让我来猜猜,是那位跟你一块去江南办公的李大人?” 萧长丰露出一脸无奈:“对,是他,李大人跟我共事了好几年,他是出了名的惧内,平时俸禄全交,对李夫人稍有不从,就会被打得鼻青脸肿,因为囊中羞涩,他没少从我这里借钱。” 说着,萧长丰叹了口气:“他平时想买点什么东西,拿不出银钱,就从我青绶上薅颗金珠子,这一来二去都薅顺手了,玉佩估计也是他拿走的,只是那晚我喝了酒未曾注意。” 萧长丰这么一说,黎落总算知道他为什么要在方蔓问起认不认识拿走玉佩的人时选择否认,不然方蔓找上门,李大人狎妓的事不仅得暴露,以李夫人的性子,非得打断李大人的腿不可。 “不说就不说吧。”黎落倒也没坚持,“那些针对你的人,连三年前一桩旧事就能翻出来大做文章,可见他们预谋已久,大哥,你以后行事得多加小心。” 萧长丰点头:“成。” 说完他又想起什么似的,说:“也不知道这些人是针对我,还是针对萧家,如果是针对萧家,那不仅我要谨言慎行,父亲和长卿恐怕都已经被盯上了……不成,我得给长卿修封信,让他留意身边的人。” 萧长丰叫来下人,正要吩咐他们取笔墨纸砚,门外突然传来闹哄哄的声音,叫嚣着要进来,听动静人还不少,只是被管家阻拦在门口。 “怎么回事?”黎落走到正厅,往大门口张望。 萧长丰也是一脸疑惑:“我出去看看。” 他抽身要往外走,有下人匆匆进来禀报:“公子,都察院来人了,还带着搜查令,说要进来搜什么贪污证据……” 黎落脸色骤变。 萧长丰一脸莫名其妙:“都察院来我这儿搜贪污证据?他们犯什么浑,我去同他们说……” “大哥。”黎落拉住他,短短几秒钟内迅速回顾了一遍攻略线,意识到因为她的到来,世界线发生偏移,在前世本该还有半个月才发生的事提前了,近在咫尺的危险让她心跳骤然加速,她拉住萧长丰,声音又低又快,“你这别院可有密室?” 萧长丰不解道:“有个藏书的……” “在哪儿?” “书房,怎么了?” “你先拦住他们。”黎落说完,拔腿就往书房方向跑去。 进了书房,黎落立刻敲了敲相里安:“小a。” 相里安跟她合作默契,不等她吩咐,立刻开启全屋扫描,然后迅速给出答案:“藏书室入口在博古架后面。” 黎落不敢耽误,上前拨开博古架,后面果然露出一间密室。 密室不大,只是看清堆放在里面不计其数的金银珠宝时,黎落瞳孔微微一缩。 十几个装满真金白银的大木箱,名贵瓷器,珍珠珊瑚,翡翠玉器,黎落还在木箱上找到一大摞银票,全部加起来,这何止数百万。 别院大门口,萧长丰见到了带着十几个侍卫的都察院左都御史何大人。 大理寺,都察院和刑部并称三法司,同为司法机关,萧长丰和这位左都御史因为理念不合,平时没少在朝堂上针锋相对,整个大燕朝都知道两人不对付。 此刻见了萧长丰,何大人脸上的幸灾乐祸掩都掩不住,他抖出手里的搜查令:“萧大人,有人举报你徇私受贿,本官奉圣上旨意前来搜查,请你配合。” 萧长丰看着对方成竹在胸的表情,心里暗道不好,他这个家里,莫不是已经被安排了什么“铁证”。 心里虽然这么想,萧长丰脸上却装出一派茫然:“徇私受贿?谁不知道我萧长丰最是公正廉明,何大人,敢问举报我的是什么人?我倒要同他问问,这么诬陷我是何意。” 何大人冷笑:“等我搜出证据,这些话你可以到都察院再问。” 说完他粗鲁地推开萧长丰,对身后的侍卫一挥手:“给我搜!” 十几个带刀侍卫一涌而入,开始搜查各个房间。 何大人站在院中环视四周,最后目光锁定在书房,他转身往书房方向走去。 萧长丰立刻跟上。 书房的门被推开,何大人第一眼看到坐在书案后低头练字的女子,女子被惊动,抬起头时,额头上带了几分薄汗,她微微皱眉:“你是谁?” 何大人没回答,而是径直入了书房,他环视左右,很快注意到博古架后面的机关,他用力拉开博古架,露出堆放在里面的十几个木箱子。 紧跟在他身后的萧长丰在看到一整排的木箱时,心脏一突。 这些东西哪来的? 萧长丰迅速看向黎落,黎落则回给他一个意味不明的眼神。 萧长丰还没读懂这个眼神里的深意,何大人沉声问:“萧大人,可否解释一下,这些是什么?” 萧长丰:“……” 他脸色一时间难看到了极点。 第618章 有内鬼 就算他平时再不参与朝堂斗争,此刻也知道自己是被栽赃陷害了。 那股不明身份的“第三方势力”,在他脚下挖了一个又一个坑,等不到他往下跳,索性狠狠推了他一把,不弄死他不罢休。 萧长丰还没回答,黎落上前一步:“大人,有什么问题吗?” 何大人瞥了她一眼:“朝廷办案,无关人员不要插嘴。” 黎落嗤笑:“你跑到我家里来搜东西,却说我是无关人员?” 何大人并不理会她,伸手要去掀箱子,黎落立刻挡在他面前:“大人,你进来就搜,总得让我和大哥知道缘由吧?” 何大人看她的眼神像在看瓮中的鳖,东西都摆在这里,他索性不着急了,收回手说:“都察院接到举报,说大理寺卿的萧长丰萧大人徇私枉法,在多起案子里收受贿赂,数额达百万之巨,本官已将此事禀明圣上,圣上对此十分重视,命本官彻查,绝对不能放过那些为一己私欲藐视王法的渣滓!” 说完,他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萧长丰。 萧长丰手暗暗攥成拳头,握得骨节发白。 事已至此,这箱子里装的是什么不言而喻。 只要箱子一打开,不仅他会从那个位置上跌落下来,就连安阳侯府也会因此受牵连。 只是他怎么也想不明白,那些人是如何悄无声息地把这么多东西运进来的,他的私宅虽然说不上戒备森严,但平日里也有家丁侍卫把守,想在数十口人眼皮子底下带进来这么多东西,除非…… 宅子里有内鬼。 萧长丰现在无暇去查这个内鬼是谁,对方就是笃定箱子一被查出来,他就永无翻身之日,才敢这么明目张胆地陷害他。 “有人举报我大哥贪污受贿,大人可有证据?”黎落问。 “证据,我现在不就在查。” 黎落好笑道:“也就是说,举报的人仅凭一张嘴说我大哥贪污受贿,连最基本的证据都没有,你作为都察院左都御史,没有经过查证就上报给圣上,跟圣上请旨来搜我大哥的宅子?” 何大人皱眉:“我是按照规章律法办事,有人举报就得彻查。” “那行,我现在向大理寺卿萧长丰大人举报,都察院左都御史何大人栽赃陷害萧家,同为三法司命官,我大哥是不是也能马上把你抓起来审问?” “你……”何大人怒道,“无理取闹!萧小姐,别以为你是安阳侯府的人我就不敢动你,阻碍都察院办案,我照样可以把你抓起来!” “何大人好大的口气。”黎落冷笑,“看你这迫不及待的样子,怕不是早就知道这箱子里装的是什么。” “……胡搅乱缠,蛮不讲理!”何大人被气得不轻,但他转念一想,语气又愉悦起来,“萧小姐大可不必如此激我,我奉旨查案,这箱子今日无论如何都得打开,至于萧大人和萧小姐,若对本官有何不满,尽管到圣上跟前参我!” “行,既然何大人这么说,那这一本,萧家是不参不行了。”黎落说着后退了一步,让开位置,做了个“请”的动作。 何大人认定她是在死鸭子嘴硬,做最后的挣扎,冷哼了一声,抬手就掀开箱子。 箱子打开那一瞬间,萧长丰闭了闭眼睛,直到何大人惊讶的声音传来:“这什么?” 萧长丰睁开眼一看,箱子里放得满满当当的,全是书。 何大人皱眉,不甘心地把书扒出来,下面一层还是书。 萧长丰也面露讶色。 何大人不敢置信地接连打开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箱子,都是书。 “……这不可能,举报的人明明说你在家中密室藏了数百万赃物。”何大人一口气把箱子全部打开,在确定里面都是书,并没有举报者说的珠宝财物后,他立刻扭头看向黎落和萧长丰。 萧长丰迅速收起惊讶的神色,尽管后背已然被冷汗打湿,他还是装出一副冷淡又冷静的样子:“何大人,这就是你说的贪污证据?” 何大人:“……” 黎落在旁边添油加醋:“大燕朝律法何时修改了,连在家中藏书也成了违法犯罪?” 何大人一脸不甘心,他并不理会萧家兄妹的冷嘲热讽,转身在密室里又搜了一遍,脚下的地砖,墙上的缝隙都没放过,他敲遍了每一寸墙,确定没有任何发现,神色里终于带上了几分不自在。 “何大人,藏书室没有,不代表别处也没有。”萧长丰冷冷地说,“既然来都来了,不如把我这院子四处都搜一搜,当然,你要是不嫌麻烦,安阳侯府也可敞开大门让你搜一遍,免得回头在圣上面前说我把赃物藏到别处,这样大张旗鼓的搜查再多来几次,外头还不知道会怎么揣测我,我可担不起这个罪名!” 何大人脸上讪讪的:“萧大人,这可能是误会……” “何大人闯进来搜查的时候可不像是误会。” “……” “何大人放心,你今天诬告我徇私枉法这件事,我回头定会向圣上禀明。”萧长丰侧身让开路,“何大人想搜便尽管去搜,若是不想搜了,那恕不远送。” 何大人顶着一脸菜色,灰溜溜地带着人走了。 他一离开,萧长丰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 他走到那十几个箱子前,拿起里面的书翻了翻,这些书原本放在架子上,看得出来是被情急之下搬到箱子里的,想起何大人搜上门时自家妹妹的反应,再结合他进书房时黎落额角上的细汗,萧长丰立刻问:“嫣儿,你怎会知道藏书室里藏了东西?” “猜的。”黎落一本正经地解释道,“话本子里不都这么写吗。” 萧长丰:“……那这箱子里原本装的都是什么?” 黎落发愁地看了一眼塞得满满当当的系统仓库,琢磨着该找个什么样的理由,既能把这些东西全部盘出来,又能不引起萧长丰的怀疑。 “大哥,现在不是管这些事的时候,箱子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谁弄进来的,怎么弄进来的,这才是重中之重。”黎落严肃道,“你这宅子,怕不是有内鬼。” 第619章 萧长卿回京 萧长丰被她这么一说,注意力立刻移到了别的事上,他稍作思索,叫来小厮:“去把管家叫过来,要快。” 小厮应了一声,转身飞奔出去。 然而过了一会儿,小厮飞快跑回来,隔得老远就着急忙慌地喊“大人”,进门时甚至被门槛绊了一下:“大人,不好了,管家他……管家他悬梁自尽了!” 萧长丰:“……” 黎落在下人房外面等了半晌,萧长丰走了出来,摇摇头:“刚死没多久,估计是看到何大人搜查无果,怕被问出什么,所以选择自尽。” 黎落皱眉:“我记得这个管家是从侯府中带出来的?” “对,之前在阿娘院子伺候,阿娘去世后便转到我院子里,我看他平时做事认真细致,搬出来的时候就把他一块带来了。”萧长丰回想了一下,“他来萧家应该有五六年了。” 说到这里,兄妹俩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一丝后怕。 那股“第三方势力”要么潜伏得久,要么埋得深,连萧家的老佣人都被收买了,那他们身边到底还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 “这种人要么被收买,要么被胁迫,要不要查一查他的家人?也许能查出蛛丝马迹。”黎落建议道。 萧长丰摇摇头,在小厮端来的水盆里净了手:“那些人敢做得如此明目张胆,想必已经断了所有反追查的路子,查也是枉然。” 黎落蹙眉。 “你受惊了,走,送你回侯府,今日发生的事,我得跟父亲说一声。” “不急。”黎落说,“你跟我来。” 两人走到萧长丰的书房,黎落推开书案右侧的窗子,外面是一片小花园:“看。” 萧长丰不明所以,走到窗边往外一看,顿时被堆了一地的金银珠宝惊呆了。 “这……” “箱子里原本装的东西。”黎落说,刚才趁着萧长丰在下人房检查尸体,她悄悄把藏在系统仓库里的东西全部倒在这里,这一来一回可把她累得够呛。 尽管萧家在大燕朝钟鸣鼎食了二十多年,萧长丰贵为安阳侯嫡长子,可他也没一次性见过这么多真金白银。 他一时间震惊到说不出话来,压根就不敢想如果这些东西被何大人翻了个正着,会造成什么后果。 这个数额足以连累整个萧家。 半晌,萧长丰从震惊中回过神,喃喃自语道:“这些东西该如何处理才好。” “甭管是谁送来的,都塞到你府上了,查又没查出来,不要白不要。”黎落拍了拍他的肩膀,“至于该怎么洗白了花出去,堂堂大理寺卿,我相信大哥一定有办法。” 被她这么一提醒,萧长丰慢慢露出意味深长的表情:“也是,礼都送上门来了,不收岂不是辜负了人家一片心意。” 兄妹俩交换了一个眼神,齐齐笑出声。 折腾了半天,黎落回到侯府,把方蔓母子交给府中的管事嬷嬷,交代把人安顿好,她便回了自己的院子。 进了门,黎落往床上一倒,扑在柔软的锦被上就不想起来了。 虽然身体很累,黎落脑子却是清醒的。 回想起今天发生的一切,她意识到自己即将失去手握攻略线的“先知”优势——因为蝴蝶效应,世界线发生偏移,后面会发生什么,她已经无从得知了。 这一点让黎落生出细微的不安,毕竟皇权当道,稍有不测,萧家可能又会走上前世被诛九族的绝路。 她不能坐以待毙,只想着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想要掌握主动权,她得主动出击才行。 黎落脑子转得飞快,琢磨着该怎么办,这时向菱端了一盅汤进来,碎嘴子的小丫头又开始絮絮叨叨:“小姐,起来把汤喝了再睡……哎呀,小姐你怎么不脱外衣呀,这样躺着不硌得慌吗?不脱外衣就算了,连鞋也不脱,这样邋遢,以后嫁了人,会被夫家嫌弃的……” 黎落叹了口气,认命地爬起来喝汤。 晚上,黎落计算着入睡时间,给远在千里之外的萧长卿投了张致幻卡,把前世发生过的事真假掺半,揉进他梦境里。 本来按照攻略线,萧长卿会在一个月后中毒,毒发时从马背上摔下来,摔成终身瘫痪。 可现在世界线发生偏移,黎落不敢耽误,本着早预防早发现早解决的心态,用做梦的方式提醒他。 投完致幻卡,黎落打了个哈欠,迷迷糊糊地想,接下来是不是该轮到萧垣了? 她可没忘前世萧垣被诬陷通敌叛国锒铛入狱,安阳侯府被抽走了主心骨,自那以后,萧家一群老弱妇孺成了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 那天过后,黎落神经着实紧绷了一段时间,处处草木皆兵,然而一连过了七八天,府上风平浪静,什么事都没发生。 倒是朝堂上闹出一通不小的动静——萧长丰联手萧垣,把何大人带兵到萧家搜查的事参到了御前,大呼冤枉。 一个是安阳侯,一个是大理寺卿,圣上不能不给萧家面子,加上这件事确实是何大人理亏在先,没核实举报信就贸然请旨搜查,于是天子在早朝上狠狠批了何大人一顿,罚了他半年俸禄。 何大人迫于局势,拉下脸当着百官的面,规规矩矩给萧长丰赔礼道歉,这件事才算揭过。 又过了几日,远在边关的萧长卿传来一封家书,说已向圣上请旨回长安探亲,不日便可抵京。 萧长卿已经两年没回长安,加上近来边关还算稳定,回来探亲倒算在情理之中,只是这件事落在黎落眼里,她总觉得跟她前段时间给萧长卿投的致幻卡有关。 萧长卿回到长安城那天,先进宫面圣,随后才回安阳侯府。 见到这个二哥时,黎落有些意外。 本以为萧长卿是武将,又常年生活在漫天黄沙的大漠,不是个五大三粗的糙汉,也是个魁梧健硕的莽夫,然而见了真人,黎落才发现跟她想象中相去甚远。 萧长卿盔甲加身,腰间别着长剑,身材颀长,他的长相大部分遗传了萧垣,五官深刻而俊朗,大漠的风沙不仅没把他打磨得粗糙邋遢,反而为他增添了几分挺拔如苍松的英姿飒爽,活脱脱是从话本子里走出来的少年将军。 萧长卿一进侯府大门就摘了带红缨的铁盔,声音洪亮:“父亲,大哥,嫣儿!我回来了!” 第620章 细作 侯府众人都在翘首等着萧长卿,他一进门,萧长丰立刻上前给了他一个拥抱:“一路跋涉,辛苦了。” “不辛苦。”萧长卿爽朗一笑,松开萧长丰,看向萧垣:“爹!” 萧垣脸上难得带了点笑意:“回来就好。” 萧长卿扭头望向旁边的黎落,歪了歪脑袋,从上到下打量了她一遍,然后伸出手,精准无误地弹了她一个脑瓜崩:“嫣儿长高了呀!” 黎落被他弹了个措手不及,疼得立刻捂住脑门瞪他:“二哥!!!” 萧长卿一把薅住她的脖子,将她整个人拖到跟前,捏住她的脸颊往两边扯:“来,让二哥看看,谁能想到现在的‘京都第一美人’,当年居然是个爱哭鼻子的小冬瓜……” 黎落被他扯得龇牙咧嘴:“二哥,疼,疼……” “好了。”萧长丰拉开萧长卿,“一回来就欺负嫣儿,有你这么当哥哥的吗?” “疼她才欺负她。”萧长卿说得理直气壮,他手往身后一背,变戏法似的拿出一根玉簪子,在黎落跟前晃了晃,“呐,礼物。” 黎落有些意外,接过簪子一看,是关外特有的血玉制成,簪身雪白,里面透着丝丝血红色的玉石纹路,别有一股异域风情。 “谢谢二哥!” 旁边的萧长筠看得有些眼红:“二哥,我的呢?” 萧长卿看了她一眼,脸上笑容不变,语气却明显没先前热络:“你和长鸿都有份,不过东西放行李里了,晚些让人取了送你院子去。” 萧长筠笑容微微一顿:“好。” 萧长卿挨个跟家人打完招呼,萧垣发话:“都别缠着长卿,这一路舟车劳顿,他也乏了,先回房休息吧,晚上府中设宴,给你接风洗尘。” “好,那我先回院。”萧长卿说着,对外面喊道,“把东西送我院里。” 不多时,有两个身穿盔甲的将士走了进来,其中一个身材高大,手里搬着萧长卿的行李,另一个则清瘦矮小,肩上挂了个小包袱,低头跟在萧长卿身后,一行三人回了位于南厢的院子。 黎落盯着那个清瘦矮小的背影看了一会儿,直到他们完全消失在转角,她有些奇怪,问相里安:“大燕朝征兵对身高没要求吗,这个将士怎么看都不像是会打仗的样子。” “有要求。”相里安说,“身高不能低于五尺五寸,换算成现代是165公分。” “可是刚才那个拎包袱的,身高应该只有160左右吧?” 黎落话虽然是这么说,倒也没深究,能被萧长卿选做亲卫带在身边的将士,多多少少有过人之处,也许这个小兵是用智商抵了身高呢。 晚上,侯府设宴。 萧长卿难得回来一趟,萧家今天一家团聚了,萧垣开了一坛老酒,父子三人喝开了。 方姨娘坐在萧长卿旁边,不停地给他碗里添菜,萧长卿吃得不多,酒倒是喝得痛快,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坐在他斜对面的黎落总感觉他有点心不在焉,目光频频瞟向桌上那盘红枣糕。 黎落以为他想吃,给他夹了一块:“二哥,吃这个。” 萧长卿笑道:“谢谢嫣儿。” 他话音刚落,明显有些喝高了的萧长丰说:“嫣儿,你给他夹这个作甚,长卿就不爱吃甜的。” 萧长卿笑容一顿,表情有点微妙:“唔,以前是不太爱吃。” 萧长丰诧异道:“怎么,现在爱吃了?” “……倒也不是爱吃。”萧长卿说,“大哥你是没去过边关,那边的吃食哪有长安城精致和花样多,在那儿待久了,回来看什么都新鲜。” 方姨娘一听这话,顿时心疼了,拣着桌上的糕点给他夹了好几块:“那你多吃点,回头我给你做上一些,你带去那边吃。” “好。” 酒喝到最后,萧长丰和萧垣都有些喝多了。 散席后,秦姨娘扶着萧垣回房休息,萧长丰也被管家送回东厢,黎落帮忙搭了把手将他搀起来,一回头就看到萧长卿拿了几块糕点,小心翼翼地用一条雪白的帕子包起来。 “二哥,你干嘛呢?”黎落问。 萧长卿似乎被吓了一跳,连忙把糕点背到身后,脸上带了几分心虚:“没、没干嘛。” 见他不想说,黎落倒也没问:“是不是喝多了,要不要我送你回厢房?” “没喝多,不用。”萧长卿摆摆手,“你快去歇着吧,我也回房了。” “好。” 目送萧长卿离开,黎落一脑门疑惑,这个二哥怕不是在大漠待久了,回长安了一时半会儿不习惯,才有这种种让人捉摸不透的举动。 黎落回房洗漱后就睡下了,这个身体作息倒是规律,白天午睡,晚上到点了就困,睡眠质量还很好,养生得不得了。 只是睡到半夜,迷迷糊糊里,黎落感觉有人在轻轻推搡自己,同时压低声音喊:“小冬瓜,小冬瓜。” 黎落迷迷瞪瞪地睁开眼睛,看见坐在床边的萧长卿时,她第一反应还以为自己做梦了:“二哥?” “是我。” 意识到不是在做梦,黎落揉着眼睛坐起来,望了一眼窗外,天还是黑的,这大半夜,萧长卿不睡觉跑她房间做什么? “二哥,怎么了?” 萧长卿一脸欲言又止。 “到底怎么了?出什么事了?”黎落又问。 萧长卿咬咬牙,干脆说:“有件事要你帮忙……你跟我来。” 于是黎落披了御寒的披风,大半夜跟着萧长卿穿过半个安阳侯府,从北厢走到南厢房。 进门时,萧长卿停下脚步,低声说:“嫣儿,等下无论看到什么,都不要大声嚷嚷,这件事关系重大,要是被你我以外的人发现,二哥就惨了。” 黎落意识到事情严重性,严肃地点头:“好。” 两人进了南厢,推开萧长卿的卧房,在看到和衣躺在床上的年轻女子时,黎落差点“卧槽”出声。 萧长卿居然在房间藏了个人! 还是个女人!!! “二哥,她是……” “我从边关带回来的。”萧长卿顿了顿,加了两个字,“细作。” 第621章 晏南归 黎落愕然:“细作?” 她想起攻略线上说过,前世的萧长卿是被细作下毒,间接导致瘫痪,现在想想,萧长卿作为骠骑将军,在军中的位置仅次于大将军,能接近他的细作定然不简单。 这一世他避开前世的悲剧,在本该毒发的时间回了长安,应该是从梦里察觉到什么,提前窥破细作的身份,还活捉了对方。 细作,女子,黎落想起白天看到的那个身材矮小的小兵,还有萧长卿在接风宴上藏起的糕点…… 全部串联起来,她心中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对。”萧长卿一脸纠结,“她是赤桑公主。” 赤桑—— 两年前被大燕灭掉的边关小国,大漠中以游牧为生的部族,萧长卿设局活捉了赤桑八万将士,并将之全部坑杀,自那以后,赤桑便从边关蛮夷彻底除名消失。 这女子既是赤桑公主,说是跟大燕有着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都不为过。 “二哥,你疯了吗?”黎落压低声音,“你把她带回来干什么?” 难怪萧长卿鬼鬼祟祟,要是被外人知道骠骑将军偷偷把蛮夷公主带回长安,那可是要削去官职,入三法司狱的大罪。 “……我这不也是没办法了。”萧长卿无奈地说,“把她放在军中,她迟早会暴露身份,一旦被人知道她是赤桑公主,那她必死无疑。” 黎落看了一眼床上的女子,她睁着眼睛,显然能听见二人对话,但脸上没有表情,一副心如死灰的样子。 “二哥,你跟我出来!” 兄妹俩走到院子里,黎落有些上火的问:“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喜欢她?” 萧长卿:“……嗯。” “你怎么想的!她是细作啊!!!”黎落暴躁地说,“要是被人发现,你知道会有什么后果吗?” 亏她还以为萧长卿突然回京是想念家人了,现在看来,他分明是打着把这个女子带回京城,安顿在这里的主意。 “我知道……”萧长卿越说越小声,“所以这不是来找你帮忙了嘛。” 说完他扯着黎落的袖子轻轻晃了晃,颇有点讨好卖乖的意思。 原主跟萧长卿虽然是同父异母,但两人感情颇为深厚。 小时候萧长嫣从假山上摔下来,萧长卿不顾自身安危冲过去给她当了人肉垫子,自己受了伤,还不忘安慰受惊大哭的萧长嫣。 萧长卿还未参军前,萧长嫣几乎是跟在他屁股后面长大的。 原主对这个二哥的感情摆在那里,黎落没法忽略,她憋了半晌,恨铁不成钢地说:“你且先把来龙去脉说清楚,我才好给你出主意。” 从萧长卿的叙述中,黎落理清了他跟这个赤桑公主的恩怨情仇。 一年前,萧长卿带着一队骑兵巡查边境,遇上了罕见的大面积流沙,数百人的骑兵队伍全部陷进坑里,眼看要被流沙淹没,茫茫边境线上出现一个骑着骆驼的少年。 在少年指挥下,萧长卿一行人以坐骑为支撑点,顺利从流沙坑中脱困,只是数百匹马全部葬于流沙。 边境线离扎营地有一段距离,没了坐骑一时半会儿回不去,加上风暴马上就要来临,少年邀请萧长卿一行人到他家暂避。 少年名唤晏南归,是边境线上一户牧民,以养骆驼为生,这样的牧民家庭边境线上不少,那个风沙肆虐的夜晚,萧长卿亲眼目睹了十几岁的少年带着年幼的弟妹从容应对天灾,找回走失的骆驼,他萌生了招揽晏南归入自己麾下的念头。 彼时他的想法很简单,晏南归机智勇敢,又是本地牧民,对当地的极端天气和环境路线都很了解,这种人最适合做斥候。 他对晏南归提出自己的想法,晏南归跟家人商量后,同意了,第二天跟着他回了军营。 萧长卿没看走眼,晏南归凭借对当地地形熟悉,加上胆大心细,在两次敌军半夜偷袭中建下奇功,连大将军都对他赞赏有加。 只是一次偶然的机会,萧长卿发现晏南归在军中并不受待见,甚至因为个头矮小,成为许多老兵欺负取乐的对象,经常半夜被撵出军帐挨冻。 萧长卿索性把人揽到自己身边,破格提拔他做了随侍左右的亲兵。 跟晏南归相处的时间一长,萧长卿越发觉得他是个人才,骑射剑术能迅速上手,远攻近战样样都行,够聪明,肯吃苦,而且有勇有谋,他越来越欣赏他。 只是这份欣赏中,不知不觉掺入了别的东西。 连萧长卿自己都说不清楚,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看见晏南归对他笑会心跳加速,会长时间盯着他的背影发呆,甚至于出兵几天几夜,没看见他时会不受控制地想念他。 直到某一次,他和几个将领到边境小镇上喝酒,回程时特意绕路到糕点铺买了晏南归爱吃的枣糕,有个同僚取笑他:“你是不是太宠着那小子了,知道的说他是你的亲兵,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偷偷在帐中养了个男宠。” 萧长卿只当同僚口无遮拦说浑话,并没放在心上,毕竟他从不认为自己有断袖之癖,只是他拎着糕点回军营,掀开军帐时,猝不及防撞见正背对着他换衣服的晏南归。 墨黑的长发,雪白的背,纤细的腰肢,还有后背上匀称优美的蝴蝶骨。 晏南归惊慌失措地套上衣服,而萧长卿莫名红了脸,放下糕点匆匆退出去。 当晚萧长卿做了个梦,梦里他将一个女子揽到自己大腿上坐着,怀抱着温香软玉的身体,抚摸着对方细若无骨的腰肢,他热血沸腾,仰头去吻对方的耳垂,只是亲昵过后,看清怀中人顶着晏南归的脸,他吓得瞬间从榻上跌下来,摔醒了。 就算萧长卿活了二十二年都没摸过女子的手,他也知道自己这样不对劲,很不对劲。 只是边关战事又起,萧长卿没时间细细琢磨这些事,转而把心思放在了打仗上。 两军对战的前一夜,萧长卿做了个很长的梦,梦里他中了毒,毒发时从马背上摔下来,摔成半身不遂。 以他为始点,军中出现大规模中毒,中毒的将士长时间昏厥发热,浑身无力,身上还长满红色的疙瘩,又痒又痛,一旦挠破,皮肤会以极快的速度溃烂发脓,让人生不如死。 这种毒还具有极强的传染性,短短半月内,数万将士相继传染毒发,军中人心惶惶,军队几乎完全丧失战斗力。 梦里的军医验水验食都查不出下毒源头,束手无策,只能看着将士们痛苦万分地死去,而萧长卿却看得真切,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是他一直宠信的亲兵,晏南归。 晏南归将生长在大漠中一种可入药的植物汁液混入治疗外伤的药物中,单用这种药没问题,但混入另一味常用药材,两种药材相生相克,生成了带传染性的毒疫。 从梦中醒来,萧长卿惊疑不定,军人的直觉告诉他这不仅仅是个梦。 为了验证心中所想,他跟踪外出的晏南归,撞见他从一个神秘男子手中买了几瓶东西。 回到军营,萧长卿支走晏南归,取走他埋在帐中地下的瓶子,让军医一验,果然是制造出毒疫的植物汁液。 萧长卿又惊又怒,却并未发作,他暗中让人调查晏南归的来历,想知道他为什么要置自己和军中将士于死地。 这一查,结果令他万分震惊。 所谓的晏南归压根不是边境线上的普通百姓,“他”甚至不是男子,而是两年前被灭掉的赤桑国最小的公主,桑澜。 晏南归—— 燕难归—— 作为亡国公主,她给自己另取的名字说明了一切。 萧长卿痛定思痛,到底还是没舍得对她下手,结束战事后,他拆穿了桑澜的身份,绑了赤桑遗民做要挟,将她带回长安。 第622章 你想回家吗 黎落听完后,半晌才说:“二哥,你糊涂啊!” 萧长卿垂头丧气地说:“我知道,可我又能如何,总不能……杀了她。” 黎落紧皱的眉头就没松开过:“你跟她隔着亡国之仇,就算把人绑回来,她也不可能心甘情愿嫁给你。” 说到这个,萧长卿眼神闪烁:“我听说有种叫祝由术的巫术,能让人忘掉过往,只要她忘了那些事,我再给她换个新身份……左右赤桑已无复国的可能,青壮年男子所剩无几,她带着一帮老弱妇孺独木难支,倒不如放下前尘往事,在长安定下来,我会一辈子对她好,除了她,我不会再纳别的女子进门。” “那你想过她的处境没有?”黎落被萧长卿气得呼吸都不顺畅了,“她是赤桑的公主,国家倾覆,她被你胁迫回长安,还得嫁给你这个仇人,这对她来说本身就已经够残忍了,你说的祝由术我略知一二,且不说这东西能不能真的让人忘掉过往,就算有效,谁能保证她日后不会想起来?” 萧长卿:“……” “她既有胆量扮男装混进大燕军,足以证明她这个人不似普通女子那般简单,万一她想起过往,你觉得她会干出什么来?把这样一个人娶进萧家,这等于在萧家埋下一枚火药,一旦爆炸,整个萧家都得陪葬,你想成为萧家的罪人吗!!” “……”萧长卿被训斥得脸颊通红,连头都不敢抬。 黎落骂完,缓和了语气说:“二哥,这件事真的不是你想象中那么简单,她若是赤桑的平民女子,你或许还能争取一下,可她偏偏是赤桑公主,你跟她,绝无可能。” 萧长卿在夜色中沉默了很久,才哑声说:“好,我明白了。” 黎落拍了拍他的肩膀,本想安慰他几句,但话到了嘴边,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萧长卿叹了口气,把黎落的手从自己肩膀上扒下来:“先不说这些,现在有件很重要的事要你帮忙。” “什么?” 萧长卿从怀里掏出几块用帕子裹着的糕点:“她不肯吃东西,你帮我劝劝她,就说……就说过段时间我会带她回赤桑,不会将她强留在此处。” 黎落观察着他的神色:“此话当真?” 她可不想为了哄这个小公主就帮着萧长卿说谎,到时候这笔账不得记她头上。 萧长卿苦笑:“当真。” “既然当真,那你为何不自己同她说?” “她不信我,从边关回来这一路上她都不曾同我说过话,想必在她心里,我说什么都不作数。” 黎落心下了然,倒也没推辞,接过还带着萧长卿体温的糕点,推门进了卧房。 卧房里燃着银碳炉子,暖洋洋的,黎落进门脱了披风,走到床边,看向躺在床上的女子。 女子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小脸带着还没完全长开,雌雄莫辩的精致,眉眼间被关外风沙添了几分铿锵的英气,乍眼一看,完全就是个桀骜不驯的美少年。 难怪萧长卿没认出她是女儿身。 大概是黎落打量她的眼神太过直白,桑澜微微皱眉,本来平躺在床上的她翻了个身,背对着黎落,用行动拒绝跟她交流。 黎落倒是不在意她的态度,她一撩裙摆,在床边坐下,伸手去牵桑澜的手腕。 桑澜惊了一下,迅速甩开她坐起来,满脸戒备地盯着她。 “……” 黎落能理解她此刻的心情。 身在异乡,还是以这种方式被带到敌国,谁都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也难怪她像只兔子似的一惊一乍。 “我没恶意。”黎落举双手表态,“我略懂医理,你脸色不太好,想给你把脉看看。” “不必!”桑澜冷冷地开口,大概是太长时间没说话,她声音沙哑得厉害,一张嘴就低头咳嗽起来。 黎落给她拍了拍后背顺气,毫不意外,桑澜再次将她撇开,用行动拒绝到底。 等她缓过气,黎落慢吞吞地说:“我叫萧长嫣,是萧将军的妹妹,你的事二哥都跟我说了。” 桑澜没接话,看她的眼神凉飕飕的。 “你想回家吗?”黎落问。 桑澜一愣,她抿了抿嘴唇,欲言又止。 “想回家的,对吧。”黎落轻声说,“可你继续这样下去,就算二哥放你走,你也回不去的。” 桑澜似乎被她的话激怒了,瞬间像只小狼崽一样,眼里凶光毕露,她恶狠狠地瞪了黎落一眼:“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何必惺惺作态,你们中原人没一个好东西!” 黎落叹了口气:“你先听我说完——我的意思是,你千里迢迢从边关而来,这一路上断水断食,身子是铁打的也受不住啊,就算我二哥肯放你走,你身子虚成这样,走得出长安城吗?别忘了,赤桑遗民还在我二哥手里,等着你去救他们呢,你要是折在长安城,他们怎么办?” 桑澜一怔。 黎落掏出糕点递到她跟前:“吃点东西吧。” 桑澜盯着糕点看了一会儿,勉为其难接过,却没有立刻吃。 黎落知道她心里有顾虑,继续劝说:“刚才我同二哥商量了一阵,他说了,会带你回赤桑。” 桑澜猛地抬起头:“真的?” 黎落点头,轻轻推了一下她捧着糕点的手:“你先吃东西,吃完我再跟你细说。” 桑澜这次不再犹豫,拿起糕点大口大口往嘴里塞,吃不了两口就被噎住了。 “你慢点吃。”黎落连忙给她倒了杯水。 桑澜就着茶水,很快把糕点吃完了,她一抹嘴,催促黎落:“他可说了,我什么时候可以回赤桑?” “唔,这个不好说。”黎落说,“得看二哥什么时候回边关,他回去的时候会把你一块带走,也许是个把月后,也许要到年后。” 桑澜皱眉:“他要留在这里过年?” “可能。”黎落加重了这两个字,“二哥有两年多没回长安了,这次说不定会在长安多待一些时日。” 桑澜皱着眉头,满脸都是不悦。 黎落观察着她的神色,再次去牵她的手腕,这次桑澜只是低头看了她的手一眼,倒是没拒绝。 【作者有话说】 祝由术=古代的催眠术 第623章 你就不怕她跑了? 给桑澜把了脉,确定她只是体虚,并没有其他问题,黎落叮嘱她好好休息,拿了披风走出卧房。 守在外面的萧长卿立刻上前问:“怎么样,她吃了吗?” “吃了。” 萧长卿松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黎落问:“你打算什么时候带她回赤桑?” 萧长卿顿了顿,说:“昨日进宫面圣,圣上的意思是让我暂留长安,可等年后再回边关。” 黎落上下打量了他一眼:“我看你不是听圣上的话想年后回边关,是想跟里面那位多处些日子,才不想那么快回去吧。” 回边关就得遵守承诺,放桑澜回赤桑。 萧长卿一脸无奈,拖着黎落往外走:“不说这个了,嫣儿,还有个忙要你帮。” 黎落一听他这话就头大,这个便宜二哥一回来就带了这么大一个麻烦,她此刻真恨不得一脚把他踹回边塞。 “说吧,什么忙。” “桑澜身份敏感,留在我院子容易暴露,这事儿要是被阿爹和大哥知道就完了,你这几日差人出去帮我找一座宅子,地方偏点没事,再找牙婆买几个伺候的丫鬟,等布置好了,我把桑澜送过去,在回边关之前,她先安顿在外边。” 黎落迟疑了一下:“你就不怕她跑了?” 桑澜身怀武功,萧长卿又没办法时时刻刻守着她,这要是被她跑了,一旦引起事端,整个萧家都有可能被牵连。 而且黎落总觉得桑澜乔装混进大燕军中这件事没那么简单,综合前世攻略线上发生的事,这位赤桑公主说不定和七皇子有联系,如今她人在长安,万一逃出去跟七皇子碰面,谁知道会生出什么幺蛾子来。 “赤桑遗民在我手里,她不敢跑。”萧长卿说,“你放心,我有把握能制住她。” 黎落稍作思索,点点头:“你心里有数就行。” 跟萧长卿商量好,黎落回了自己的院子。 折腾了半夜,她困得要命,倒头就睡了过去。 - 家里放着一颗易燃易爆炸,还随时都有可能被发现的炸弹,黎落不敢耽误,只花了三天时间就在城南置办好一套宅子。 为了保险起见,买来的丫鬟反复确认过身份,保证身家清白才敢招到宅子里伺候。 布置好一切,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黎落和萧长卿一起把桑澜转移了过去。 安顿好桑澜,黎落和萧长卿往外走,兄妹俩在宅子大门口低声说话。 “她还是不搭理你?” “嗯。”萧长卿叹了口气,神色里满是无奈。 “还别说,大漠女子这性子不是一般的刚烈。”黎落啧啧摇头,“世上无难事,只要肯放弃,二哥你也别灰心,昨天宫里送了帖子出来,再过几日就是拜月大典,届时宫宴上会有很多世家小姐,我给你挑一个,保证又漂亮又贤良……” “去去去。”萧长卿没心思跟她开玩笑,把她往外一推,“不早了,你赶紧回去。” 黎落被推得一个踉跄,稳住身形后连忙拉住转身往宅子里走的萧长卿:“二哥,你不跟我一块回去吗?” “我回去干吗?”萧长卿比她更诧异。 黎落:“……你要跟桑澜一块住这儿?” “啊。” 黎落:“……” 她二话不说,拧着萧长卿的耳朵就把人拖了出来:“啊什么啊,那是赤桑公主,就算亡国了人家还是个黄花大闺女,你跟着住这儿干吗?把人当外室了?” 萧长卿被拧得嗷嗷叫:“疼疼疼……嫣儿放手!” 好不容易从黎落爪子下挣脱出来,萧长卿讪讪地说:“宅子这么大,我又没说要跟她挤一张床,你担心什么?” “总之不行!”黎落拖着他往外走,“跟我回侯府!” 把萧长卿拖回侯府,黎落趁着夜色,悄悄回了北厢。 她这一趟是偷偷出去的,连向菱都没带,只是进了院子,却发现自己卧房亮着灯,她推门进去一看,果然看到向菱拄着下巴坐在里间的门槛上,皱着眉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向菱被黎落进门的动静惊动,连忙抬起头,发现来人是自家小姐,她上前迎了两步,接了她脱下来的披风,还不放心地往门外看了一眼,确定没人发现,这才松了口气。 黎落被她过分谨慎的模样逗得有点想笑:“怎么,怕有人跟踪我?这是侯府,谁胆子会这么大。” “外人倒是不怕,就怕家贼难防。” 听出向菱话里有话,黎落摘珠花的动作一顿:“怎么了?” 向菱没好气地说:“宫里不是送了拜月大典的帖子来么,晚上在厨房听秦姨娘房里的丫头嚼舌根,说秦姨娘正张罗着给二小姐做新衣裳,到时候一块去宫宴。” 黎落对此倒是不意外,秦姨娘虽然只是个妾室,但侯府早早没了夫人,萧长嫣又只是个小姐,宫宴比不得寻常官家饮茶赏花的私宴,总得要个长辈带着她们出席。 前世的拜月大典秦姨娘就厚着脸皮去了。 “她想去就让她去呗。”黎落说。 “她一个妾室……”向菱话说到一半,大概是想起萧长嫣平日里的教导,又住了嘴,“小姐您这个嫡长女都没说什么呢,哪轮得到秦姨娘和筠小姐出风头。” 黎落哭笑不得,看着向菱气鼓鼓的小脸蛋,这个小丫头倒是真心实意的护主。 “你要是不想我的风头被抢,那就学学她们,也给我做几身新衣裳。” 向菱一愣,立刻兴高采烈地应道:“好,我明天就去买新料子。” 洗漱后,黎落在床上躺下,平时睡眠质量很好的她这会儿却有些睡不着了。 想着还有几天就要到来的拜月大典,还有这些日子以来发生的种种,是时候主动出击了。 世界线已经发生偏移,失去先知的优势,谁也不知道下一步会发生什么。 坐以待毙不是她的性格,更何况现在整个侯府的命都悬在她手上,一步行差踏错,这上到安阳侯,下到洒扫庭院的家丁,都得跟着陪葬。 左右都是要斗,不如先下手为强,占据有利位置。 梳理好思绪,黎落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第624章 宫宴(1) 过后的几天,整个侯府都沉浸在即将过节的喜悦中。 黎落在向菱的安排下做了几身新衣裳,又置办了一些新首饰,从头到脚的行头都换了一遍。 到了宫宴当天,向菱更是早早催促黎落沐浴,替她梳妆挽发,等打扮完,黎落看着铜镜里千娇百媚的女子,一时间不知道先夸萧长嫣实在长得好,还是该夸向菱心灵手巧。 黎落身穿藕荷色滚金丝万福苏缎长裙,绣满蝴蝶的同色腰带将她的纤腰衬得不盈一握,配一双月白色软缎攒珠绣鞋,梳着单螺髻,戴着填珠青玉步摇,缀上红宝攒金缠珠耳坠,眉间饰以淡金色的花钿,淡妆浓抹下整个人摇曳生姿,十六岁女子的青涩和娇媚展现得恰到好处。 “啧啧。”黎落面上平静无波,在意识里对相里安疯狂吐槽,“七皇子瞎了眼吧,放着萧长嫣这种有颜有能力的绝色美人不要,非要去搞什么女太监……要我说,就萧长嫣这姿色,拿出去和亲至少能换三百年和平。” 相里安罕见地跟她统一意见:“没错!” “我要是能长这样,做梦都能笑醒。”黎落站在镜子前,一会儿摸摸脸蛋,一会儿理理衣襟,自我陶醉了半晌,她想起什么似的,对向菱说:“多备一套衣裙入宫,唔,最好再带一件保暖的披风。” 向菱诧异道:“为什么?” “宫宴上人来人往的,谁知道会生出什么事端,上次赏花宴落水的事要是再来一次,我也好及时换下衣服,免得着凉。” “呸呸呸!”向菱连忙说,“小姐不许说胡话!” 黎落好笑道:“世事无常,万一呢,有备无患总没错。” 在黎落的要求下,向菱还是带上一套备用衣裙,主仆俩去了正厅。 今天要一块入宫参宴的人不止她一个,萧垣,萧长丰,萧长卿都要去,就连秦姨娘和萧长筠都在受邀行列。 一家子在正厅碰面,坐上马车入宫。 黎落是女眷,和萧长筠秦姨娘坐一辆马车,从上车开始,她就感觉坐在对面的萧长筠一直在盯着她看。 今天萧长筠也费了一番心思,打扮得颇为隆重,她穿了身宝蓝色盘锦镶花罗裙,梳了惊鸿髻,秦姨娘大概把全副身家都拿出来了,萧长筠头上那些华丽到能闪瞎人眼的首饰至少有两三斤重,这还没入宫,她看起来就有些吃力了。 面对萧长筠夹杂着嫉妒和不满的打量,黎落当做没看见。 这个庶妹看着就不太聪明,脑子里想什么,几乎全写在脸上。 马车在宫门口停下,立刻有宫人上前引路,将他们带入举办宫宴的大明宫。 虽然时辰尚早,但受邀来参宴的人几乎都来得差不多了,黎落一出现,立刻有不少官家女眷上前同她搭讪说笑,她一一从容应对。 过了一个时辰,天色渐渐暗下来,宫宴开始了。 萧垣安阳侯的地位摆在那里,连带着黎落一干家眷在宫宴上的座位也十分靠前,天子携着一众妃嫔出现时,黎落规规矩矩地跟着群臣下跪行礼,免礼后抬眼偷偷去看上座的圣人。 皇帝虽然五十多岁了,但精神矍铄,一袭明黄色的龙袍衬得他身材高大,也许是心情不错,他脸上带了笑意,举杯邀群臣共饮。 皇帝左侧坐着盛装出席的柳皇后,柳皇后今年四十多岁,正红色的宫装加身,浓妆艳抹,整个人看起来严肃且不苟言笑。 黎落隐约知道这个柳皇后并非天子的第一任原配,而是先皇后薨逝后上位的续弦,她同时也是三皇子的生母。 皇后往下便是德妃,淑妃,贤妃以及一众嫔位,黎落目光一一扫过,却没看到当下最受宠的元妃。 亏她还想着看看这元妃到底是何等绝色,能让圣上为她沉迷到无视群臣进谏。 没看到感兴趣的人,黎落把目光移到皇帝右侧,数萝卜似的数起了坐在那里的众皇子。 毫无疑问,坐在皇帝右下侧的人是当今太子慕容稹,他三十岁左右,皮肤白,微胖,面相柔和,身上带了股读书人的亲和儒雅,看起来没什么攻击性—— 这种人能当上太子,大概率是嫡长子,又是先皇后所生,出生占了先机。 三皇子慕容允也在列,慕容允跟太子完全是两个极端,他身材高大气势凛然,乍眼一看,完全是一副武将做派,大马金刀地坐在那儿,自带一股浑然天成的压迫力。 宫宴按照身份高低排座位,身份越高,座位越靠前,按理说太子往下就是三皇子,但朝堂上皆知三皇子跟太子不和,是以宫宴上,两人的座位中间隔了一个人,这个被当成遮挡物的人正是当今七皇子慕容恂。 看见慕容恂时,黎落心头微微一震。 这是来自原主的反应,隔了一世,灭门之仇仍历历在目,受原主情绪影响,黎落远远看他的眼神也暗了下来。 七皇子慕容恂是德妃所生,光看这个人,会觉得他没什么存在感。 身形修长清瘦,气质既不如太子那般温和儒雅,也不如三皇子尖锐有攻击性,眉眼大概随了他的生母德妃,寡淡到没什么辨识度。 他穿了身紫色蟒袍,头戴嵌了宝珠的玉冠,规规矩矩的着装,安安静静坐在那里,手上端着酒杯,脸上带了谦和的笑,正侧耳听太子说话—— 这个人从头发丝到脚后跟,都透着一股老实巴交,人畜无害的气息。 谁能想到就是这么个人,会联手德妃下了一盘时间跨度长达七八年,将整个长安城的达官显贵平民百姓都卷进来为己所用的棋局。 阴险无耻至极。 却也聪明至极。 不知道是不是黎落盯着七皇子的眼神太过灼热,很突兀的,七皇子突然抬头,目光越过坐在黎落前面的萧垣等人,跟她来了个四目相对。 七皇子怔了怔,随即对她微微一笑。 黎落心里冷笑连连,面无表情地移开视线,低头吃东西,也不管这个举动会不会让七皇子尴尬。 第625章 宫宴(2) 不多时,丝竹之声响起,有七八个身穿粉衣的舞姬上场献舞。 黎落观摩了一会儿,觉得这大燕朝于舞乐之事上实在缺乏创新和观赏性,舞姬们身材倒是不错,腿长腰细,但跳得还不如二十一世纪的春晚。 这宫宴也太无聊了。 黎落正在心里吐槽,台上的舞姬突然聚成一个圆圈,随着她们飞快移动的舞步,宽大的舞服裙摆飞扬,遮住了舞台中间。 伴随着一阵激荡的萧声,舞姬们骤然散开,一个身穿大红色舞衣,赤着双足,以轻纱覆面的女子凌空而起,衣袂翻飞间,像只轻盈的蝴蝶般飘然落地。 众人哗然。 女子如天外飞仙般出现,宫宴上的气氛瞬间被点燃,随著她轻灵优美的舞姿,长袖翻飞间,无数粉色花瓣自她袖摆倾泻而出,台上台下顿时铺天盖地下了一场带着暗香的花瓣雨。 台下有群臣家眷被这一幕惊呆了,下意识伸手去接飘下来的花瓣。 忽的箫声骤停,密集的鼓点随之响起,女子踩着鼓点翩翩起舞,裙裾飘飞,脚腕上系着的金色铃铛发出清脆的叮铃声,她轻舒长袖,曼妙的身躯随之旋转起来,在原地舞成一朵盛放的花。 随着她旋转的速度越来越快,最后,她自地上蹁跹而起,七八名粉衣舞姬绕着女子围成一圈,素手一挥,七八条粉色绸带飞出,台上翻起了一阵粉色的浪。 女子身轻似燕,凌空飞到绸带之上,足尖轻轻一点,如飞燕般轻盈地立在绸带上,旋身,回眸,覆面的轻纱恰到好处地自一边鬓角滑落,露出她堪称倾国倾城的容颜。 这如梦似幻的一幕连黎落都看呆了。 一舞毕,女子翩然落地,对着上座的天子福了一礼。 天子龙颜大悦,无视群臣和妃嫔惊奇的目光,对女子招手:“元妃,来,到朕身边来。” 元妃披了侍从送上的披风,走到上座,在天子身边坐下。 天子一手揽着她的肩,一手执起酒杯送到她唇边,丝毫不掩饰对她明目张胆的宠爱。 得知女子的真实身份,黎落在台下偷偷打量起她来。 元妃今年才十九岁,她五官极为小巧精致,属于典型的浓颜系美人,少女的娇媚和女人的风情在她身上得到了完美的融合。 如果说萧长嫣是长在高门大户庭院中名贵大气的牡丹,萧长筠是栽种在檐廊盆栽里的夏菊,元妃就是开在最高的枝头,花香浓烈艳冠群芳的红玫瑰。 美人娇艳,然而气质却很是清冷,换成一般妃嫔,献舞后得了天子盛赞,就算不心花怒放,脸上也要显出几分喜色来,可她裹着披风冷冷清清地坐在皇帝身边,脸上没有丝毫表情。 天子似乎习惯了她这副样子,并不以为意,反而凑近了低声跟她说起了什么。 反观天子左下侧的柳皇后和一众妃嫔,城府深的或抿唇低头,或移开视线不看,心思浅的却有些按捺不住,看着这一幕,眼中几乎要喷出火。 黎落手里捻着酒杯,饶有兴致地观察着这些人各异的反应和形态,今晚最好看的可不是歌舞,而是这场看不见硝烟的宫斗大戏。 酒过三巡,群臣都有些微醺了,撤下歌舞后,众人三五成群到紧邻着大明宫的御花园赏月,平时不怎么出门的女眷们更是趁着这个机会结交世家夫人小姐。 黎落作为侯府嫡女,成了女眷们眼里的香饽饽,这边刚打发走镇国公府家的大小姐,那边将军府的夫人又凑了上来,黎落不得不笑脸相迎。 她不是不知道这些人的目的,无非是家中有适龄的子女,借此机会来打探萧家儿女的婚配意向。 萧家五个儿女,除了已经定亲的萧长丰和年岁尚小的萧长鸿,余下的萧长卿和萧长嫣都是热门结亲人选,最不济,作为庶女的萧长筠也不差。 左右是安阳侯府的人,能攀上这根高枝就已经成功了一半。 黎落正被几位世家夫人围着嘘寒问暖,萧长筠突然挤了进来,她手里端了一杯果子酒,当着外人的面,对黎落笑得一脸姐妹情深:“阿姐,你尝尝这个果子酒,可甜了。” 黎落瞥了她一眼,目光落在那杯酒上,她从容接过:“好。” 见黎落端着酒杯却没动,萧长筠催促道:“阿姐你尝尝呀。” 黎落倒也没推辞,端起酒杯看似一饮而尽,实则借着宽大的袖摆掩映,把酒用储物卡倒进系统仓库。 这杯酒她不喝,今天的戏就没法演下去了。 她喝了酒,萧长筠甜甜一笑,她也不走,跟其他夫人攀谈起来。 黎落计算着时间,前后不过五分钟,她抬手按了按鬓角,适时露出几分疲态。 萧长筠第一时间“发现”了,一脸关切地扶住她:“阿姐,你怎么了?” “可能是酒吃多了,有些头晕。” 萧长筠正等着她这句话,闻言立刻说:“我扶你去偏殿休息一下。” “好。”黎落对其他夫人颔首示意,“那长嫣先告退了。” 两人走了几步,黎落想起什么似的说:“叫上向菱,不然她该找我了。” 萧长筠急着把她带走的心思几乎全写在脸上,拽着她的胳膊就走:“那丫头还不知道跑哪儿躲懒去了,我先送你去偏殿,回头看见她再叫她过去。” “也好。” 萧长筠扶着黎落,姐妹俩并肩往偏殿走,离了御花园,周围一下子安静下来,连个宫女太监都看不见。 越往前走,周围越偏僻安静,黎落半边身体都倚在萧长筠身上,晕乎乎地问:“长筠,这是什么地方?” “去偏殿的必经之路啊。” “可是……” “阿姐我们走快点。”萧长筠打断她的话,手上用了些力气,几乎是拖着她在往前走,“你酒劲上来了难受,去偏殿躺会儿就好了。” 黎落装作没察觉她意图的样子,嘴上低声应了,心里却在感慨,好在安阳侯府不像其他大家族那般勾心斗角,不然以萧长筠这一根直肠通大脑的段位,估计连长大的机会都没有。 第626章 宫宴(3) 姐妹俩走了半刻钟,到了一处偏殿,萧长筠扶着几乎“昏迷”的黎落进了其中一间房,将她安置在榻上。 为了确保黎落已经晕过去了,萧长筠推了推她:“阿姐?阿姐?” 黎落闭着眼睛一动不动。 萧长筠这才哼笑一声,转身离开。 她前脚刚走,黎落迅速睁开眼睛坐起来,清明的眸子里哪还有半分醉酒的迷糊。 她快步走到门口,一拉门闩,门从外面上锁了。 萧长筠为了防止她半路醒来逃跑,也是煞费苦心。 如果她没猜错,慕容恂很快就要来了。 事不宜迟,黎落环视四周,目光落在房间的后窗上,她计上心头,撕下一片裙摆一分为二,一片丢在窗户下边,然后用了张瞬移卡,将自己传送到偏殿外。 绕着偏殿外的围墙转了半圈,黎落选中一处有利于隐蔽起来的地方,把另一片撕下来的裙摆挂在围墙上,做出自己翻墙出来,仓促间刮破裙摆的假象。 然后从系统仓库里拿出准备好的木棍,用面纱蒙住脸,在偏殿外的围墙下蹲着守株待兔。 又等了半刻钟,围墙那边果然传来脚步声,那人追到围墙下,似乎发现了围墙上挂着的裙摆碎片,犹豫了一瞬,紧接着有了翻墙的动静。 黎落立刻站起来,握紧手里婴儿手臂粗的木棍,做出打棒球的准备姿势。 在来人翻墙一跃而下的瞬间,她一棍子挥出去,“咚”地一声闷响,一棍子结结实实击在对方膝盖上,直接打得那人摔了个大马趴。 一击中的,黎落还不罢休,趁着那人还没反应过来,一棍子抽在他后脑勺上。 这一下她拿捏好了力道,保证把人打晕,又不至于打死。 但她显然低估了来人的抗揍程度,挨了这一下,对方不仅没如期晕过去,反而利落地转身,一手抓住她的棍子。 事发突然,黎落吓了一大跳,迅速用了张大力卡夺回木棍,一方面怕被对方认出来,一方面又怕原主这个身体太弱,连带着她也控制不住那人,情急之下,她抬手对着那人就是一阵毫无章法的猛殴。 一连狂殴了十多下,黎落才在相里安“可以了可以了要把人打死了”的提醒下住了手,见那人瘫倒在地没了动静,黎落喘着粗气小心翼翼地凑近,用手探了一下他的鼻息。 没死,是晕过去了。 她这才松了口气。 近距离看着慕容恂那张说不上丑,但实在平平无奇的脸,黎落啧啧了两声,跟相里安吐槽:“好歹是个皇子,这颜值还不如萧长卿和萧长丰呢,萧长嫣配他真是浪费了。” 时间紧迫,如果不出意外,萧垣和一众世家夫人这会儿已经在赶过来的路上了,黎落不敢多做耽误,收起木棍,摘下碍事的面纱,拉起慕容恂两条腿,像拖死狗似的将他往湖边拖去。 御花园里有个大雁湖,湖上搭了凉亭,用长廊连接贯通,不少官家子弟三三两两在湖心亭,看似吟诗赏月,实则借着这个机会偷偷观察同来参宴的女眷。 女眷们亦是如此。 这是宫宴后心照不宣的保留节目,每年都能借着这个机会促成两三对姻缘。 偏殿临着大雁湖,黎落借着湖边栽种的树木掩映,加上夜里视线不明朗,准备把慕容恂拖到湖边的树上挂起来。 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慕容恂好歹是个成年男子,身量摆在那里,黎落磕磕绊绊地拖行了一阵子,在大力卡加持下还是累得气喘吁吁。 这时头顶传来一道女声:“要帮忙吗?” 黎落累得一脑门官司,想都没想就应道:“好啊。” 说完她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连忙抬起头,看到坐在头顶树杈上的青衣女子时,她脑子一空。 被发现了—— 也许是被黎落瞠目结舌的样子逗笑了,青衣女子抿了抿唇,一个灵巧的翻身从树上跃了下来,她看看黎落,又看看地上不省人事的七皇子,抱着手臂,好整以暇地瞅着她。 她打量黎落时,黎落也在不动声色打量她。 女子十八九岁的年纪,穿了一身利落的窄袖齐腰长裙,长发挽成高高的马尾,只簪了一根玉簪子,除此以外,身上没有多余的饰品。 又飒又爽利。 双方对视了一会儿,黎落琢磨着用张催眠卡把她放倒的可能性有多大,女子突然开口,语气里带了几分试探:“萧长嫣?” 黎落:“……” 完了。 对方居然猜出她的身份,那就不是用催眠卡能解决的了。 这人能出现在御花园,要么是宫里的人要么是官家女眷,就算黎落现在能用催眠卡逃走,回头七皇子遇袭的事一暴露,再彻查来参宴的人,找到她只是时间问题。 短短几秒钟,黎落脑子里接连闪出好几个方案,都离不开杀人灭口。 但都被她一一否定。 黎落变幻莫测的神色落在青衣女子眼里,她突然笑出声:“别紧张,我是姚蓁。” 黎落一愣:“姚蓁?你……” “是我。”姚蓁扬了扬下巴,“怎么回事?” 明明跟眼前的女子是第一次见面,她一表明身份,黎落的紧张感瞬间褪去一大半,她正想解释,偏殿里隐隐传来说话声,应该是萧垣等人在秦姨娘和萧长筠的引导下“抓奸”来了。 她得尽快回去。 一念及此,黎落立刻抓住姚蓁的胳膊:“大嫂,帮我个忙!” 姚蓁被她这声“大嫂”叫得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说:“你说。” “帮我把他拖到湖边的柳树上挂起来。” 姚蓁:“……” 叮嘱完姚蓁,黎落理了理裙摆和鬓发,往偏殿走去。 刚进偏殿就跟往外走的萧垣等人打了个照面,黎落往萧垣身后一看,好家伙,除了萧垣秦姨娘萧长筠,还有刑部尚书,镇国公府,宰相,太师,将军府的女眷,整个宫宴上的女眷来了将近一半。 加上宫内的妃嫔,这黑压压的一群人,少说也有四五十人。 虽说八卦是人类的天性,但不知道秦姨娘用了多夸张的说辞,才会一次性把这么多人都带过来看热闹。 “嫣儿,你跑哪儿去了?”萧垣看见黎落,立刻攥住她的手腕,一边上下打量着她一边紧张地问,“没事吧?” 第627章 宫宴(4) “屋里有些闷,我出去透透气。”黎落装出一脸诧异:“怎么了?大家这是……出什么事了?” 人群里有性子急按捺不住问道:“就你一个人吗?” “不是。” 众人有那么一瞬间的兴奋,但紧接着被黎落一句话轻飘飘地摁了回去:“还有我的丫鬟向菱,不过我觉得冷,她给我取披风去了。” 秦姨娘见状,意有所指地说:“你一个还未出阁的姑娘家,怎么能支开丫鬟独自待在这儿,这要是出什么事,身边连个帮忙的人都没有,那可怎么办呀。” 她这话看似是担心萧长嫣的安全,实则在提醒众人,她一个人待在这儿,丫鬟还不在身边,指不定在偷偷摸摸干嘛。 黎落微微一笑:“秦姨娘,这是皇宫,到处都是宫女侍卫,又不比你娘家那种小地方,大白天出个门都有危险,你这话说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质疑天子脚下不安全呢。” 秦姨娘脸色微变:“……我不是这个意思。” 黎落没搭理她,转而看向萧垣:“爹,你还没告诉我呢,这么多人一块来偏殿所为何事,难道大家都吃酒吃多了,来这里休息?” “不是啊。”有人抢先道,“有个丫鬟禀报皇后娘娘,说看见你跟一个男子往偏殿这边来,秦姨娘怕你遭遇不测,央着我们一块来寻你……” 黎落心下了然。 这丫鬟还不知道是哪来的,秦姨娘如果真的是怕她遭遇不测,应该第一时间通知在宫宴上的萧家人,再不济禀告侍卫来寻人,而不是大张旗鼓地引来这么多人看热闹。 “可看清楚是谁家的丫鬟?这么热心,我回头得好好谢谢人家才是。”黎落问。 这时萧长筠从房间里挤出来,手里捻了一块撕下来的裙摆,她高声喊道:“阿姐,这是你的衣服吗?” 大家的目光立刻被萧长筠吸引过去,一看她手里的衣料,再看看黎落破了一块的裙摆,一时间浮想联翩。 “萧大小姐,你裙子怎么破了?” “是啊,这好端端的,裙子怎么撕成这样?” “长筠,这不是应该问你嘛,要不是你把我扶到这儿,临走的时候又把房门给锁了,我也不至于开门时刮破裙子。”黎落笑着说,她的解释点到即止,然后看向萧垣。 萧垣这会儿脸色很难看,虽然他很少管内宅的事,但是今晚秦姨娘和萧长筠如此反常,再加上黎落刚才那句提点,他怎么会猜不出来是怎么回事。 作为身居高位日理万机的安阳侯,萧垣平时并不插手妾室之间的争斗,在他看来,后院里那些女人之间的勾心斗角跟小孩儿打闹是一个性质。 只要不闹得太过分,很多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没必要摆到台面上来评对错,都是一家人,太较真会伤感情。 可这不代表他能容忍妾室在外人面前算计女儿,今天这件事要是如了秦姨娘的愿,那丢的是整个安阳侯府的脸。 “阿姐,你吃酒吃糊涂了吧,扶你过来的人不是我。”萧长筠颇有不把事情闹大就不罢休的意思,笑嘻嘻地说,“去禀报的丫鬟说了,看见你跟一个男子往这边走,那男子是谁呀?若是有了心上人,让阿爹给你做主,嫁……” “长筠。”萧垣突然打断她的话,他脸上看似一派冷静,实则下巴绷得紧紧的,“别缠着你阿姐,她酒吃多了不舒服,去把向菱寻叫来,送你阿姐回侯府。” 萧长筠不依不饶:“爹,阿姐在害羞呢,不肯告诉我们跟她一块来的男子是谁,您不问问吗?万一是您未来的女婿……” “萧长筠!!!”萧垣暴喝了一声。 萧长筠和秦姨娘被他突如其来的爆发吓了一跳,这才意识到他已经在暴怒的边缘徘徊。 “诸位,小女无恙,有劳大家了,都回宴上吃酒吧,别因为这点小事耽误了赏月。”萧垣对那些女眷妃嫔说,“都请回吧。” 众人心知肚明,虽然想留下来继续看热闹,但碍于安阳侯的面子,只能悻悻地离开。 把那些外人打发走,偏殿转眼只剩下萧家人,面对萧垣沉下来的目光,秦姨娘心虚地往后缩了缩。 “秦氏,你想做什么?”萧垣开门见山道。 “老爷,我只是担心大小姐的安全……” 秦姨娘还想辩驳,萧垣怒气冲冲地打断她的话:“你还想狡辩?平日里在侯府小打小闹我且不跟你计较,今日闹到圣上眼皮子底下,你是想让整个侯府都跟着丢人吗!!” 秦姨娘:“……” 萧长筠一看这情况,连忙上前讨好地扯萧垣的袖子:“爹,娘都说不是她做的了,你怎么只信阿姐的话,不信娘……” 她平时惯会撒娇卖乖,每次一使出这招,只要不是太过分的要求,萧垣都会满足。 然而这一次,萧垣冷冷瞥了她一眼,随即一甩袖子将她撇开,抬手重重抽了她一耳光。 萧长筠惊呆了,捂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萧垣。 她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挨打。 秦姨娘也愣了一下,连忙去检查萧长筠的脸,见她半边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肿起来,她崩溃道:“老爷!长筠好歹是您女儿,您怎么能……” “闭嘴,你这个贱妇!!!”萧垣气得胸口起伏不定,他压着嗓子低声问,“是谁指使你们陷害嫣儿的?说!” 秦氏一介妇人,别家小妾她看不起,正统的夫人又瞧不上她,她压根就没机会接触到深宫内院的人,今天这桩阴谋,除非有人跟她里应外合,否则凭她和萧长筠,压根无法布置。 一想到如果她们的计划得逞,他稀里糊涂带着这些女眷和妃嫔闯进偏殿,无论和萧长嫣共处一室的男子是谁,侯府都免不了被推到风尖浪口。 轻则丢人,重则陷入更大的阴谋。 再结合前段时间发生在萧长丰身上的事,细细一想,萧垣出了一身冷汗。 秦氏被萧垣这么一吼,下意识跪了下来,她眼珠子转来转去,心里飞快地盘算着对策:“老爷,妾身冤枉啊……” 萧垣扬手作势要教训她,这时外面传来通报声:“侯爷,皇上有请。” 第628章 宫宴(5) 萧垣一顿,虽然气得不轻,却也知道现在不是算账的时候,他压下心头的怒火,对外喊道,“来人!” 立刻有侯府的下人走进来:“老爷。” “把秦氏和二小姐带回侯府好生看管,本侯回府之前,不许她们踏出院门半步!” 秦氏像是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她张嘴欲解释,却被萧垣狠狠瞪了一眼:“回去再收拾你!” 秦氏和萧长筠被带走后,萧垣转身看向黎落,眼里带了几分关切:“可有受伤?” 黎落摇头。 “没事就好,余下的回去再说。” 萧垣叫来下人,嘱咐他们寸步不离保护黎落,这才跟了传口谕的人离开。 看戏和唱戏的人都走了,黎落索性回了宴会上,她可没忘接下来还有一出戏要唱。 宫宴的重心已经从大明宫转移到御花园的大雁湖上,湖心的亭子分为两个阵营,年轻的世家公子和女眷们斗起诗来。 黎落刚走近就遇到满脸急色的向菱,看见她,向菱松了口气:“小姐,可算找着您了。” “你去哪儿了?” 向菱揉了揉后脑勺:“我上了趟茅房,出来的时候好像跌了一跤,磕晕过去了,刚刚才醒过来。” 黎落拉过她一看,她后脖颈上有一道紫红色的痕迹,一路延伸到后脑勺,一看就知道是被人从后面偷袭了。 这傻丫头。 黎落摸了摸她的脉象,确定没有大碍才说:“疼不疼?回侯府了我给你开点药敷一敷。” 向菱倒也没推辞:“不疼,谢谢小姐。” 主仆俩说会儿话的功夫,有女眷招呼黎落过去,将她带到湖心亭上。 对面的世家子弟一看萧长嫣这个京都第一美人来了,瞬间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有个蓝袍少年站出来,摇头晃脑地念了两句诗,点名要黎落对下半阙。 萧长嫣琴棋诗画样样精通,黎落却是个连出师表都背不出的学渣,这一时半会儿她哪对得上。 没那个真才实学,黎落索性不对了,脸上装出沉思的样子,同时在系统里摸出一张愈疗卡,投到被挂在临湖柳树的慕容恂身上。 慕容恂只是被打晕了,愈疗卡一发挥作用,他立刻醒了过来,头昏脑涨下压根没发现自己挂在树上,稍稍一动,便一头从树上栽进湖里。 湖心亭这边只听得一声重物落水声,紧接着有人在湖里扑腾开了,把所有人的目光吸引过去。 不知道谁喊了一句“有人落水了”,黎落迅速做出反应,丢下一句“快救人”,拔腿带着一群女眷往那人落水点跑去。 湖心亭一分为二,女眷所在的这边离落水点近,黎落跑得最快,到了落水点,她惊呼一声“七殿下”,英勇无比地当着所有女眷的面跳进湖里,奋力朝着慕容恂游去。 侍卫和世家子弟们赶来时,黎落已经把溺得半死的慕容恂拖上岸了。 慕容恂是个标准的旱鸭子,深秋在湖里一溺,被拖上岸时脸色惨白,没了呼吸。 众人手忙脚乱,世家子弟们大喊叫御医,女眷吓得眼泪连连,还有人惊慌失措地问怎么办,湖边乱成一团。 黎落泡了一身湿漉漉的水,神色却无比镇定:“都别慌,还有救。” 说着她装模作样地给慕容恂把了把脉,然后开始给他做胸外按压。 众人见她开始按压七皇子的胸口,纷纷露出不解的神色,只是按了七八下,黎落接下来的举动吓了众人一跳——她左右开弓,狠狠抽了七皇子几个耳光。 有女眷掩唇惊呼:“萧小姐,这可是七皇子啊!” 黎落没理会她,抽完耳光又继续做胸外按压。 耳光加胸外按压来了三四轮,七皇子突然猛地呛出一口水,醒了过来。 “醒了醒了!” “活过来了!” 黎落这才松开手,将他扶坐起来,拍了拍他的背:“殿下可好些了?” 慕容恂咳了半天才缓过来,他一脸茫然,显然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这是怎么了?” 还不等黎落开口,围在四周的世家子弟和女眷你一句我一句,七嘴八舌地把他落水被救的经过说了。 慕容恂愣住了,好一会儿才向黎落道谢:“多谢萧小姐。” “举手之劳,我外祖家世代行医,阿娘教过我如何急救溺水之人,刚才情况危急,我用的方法粗鲁了些,还望殿下别怪罪。” 慕容恂摇头:“今日之事多亏了萧小姐,本王感激还来不及,岂有怪罪的道理。” “那就好。”黎落起身说,“快扶殿下回去换身衣服,泡了一身水,别着凉了。” 侍卫连忙扶着慕容恂离开,向菱也立刻为黎落披上披风,带她去偏殿换备用衣服。 黎落换衣服时,相里安上线了:“日常一问,你这操作什么意思?” “两个目的,第一,给慕容恂一个名正言顺接近我的理由,他过去这些日子所做的事都是为了制造机会接近萧家人,与其让他三天两头暗算,不如我主动出手,给他这个机会,有了救他一命的恩人这层身份,我更好把握主动权。” “那第二呢?” “给那些世家子弟和女眷留下我医术很厉害的印象。”说到这个,黎落语气莫名愉悦起来,“这样一来,宫里一旦有了御医解决不了的疑难杂症,那些人就会推荐我入宫。” 相里安迅速抓住重点:“你要入宫?” “对,慕容恂的根在宫里,想解决这个毒瘤,就必须从根上铲除他。”黎落说,“而且他是皇子,我只是安阳侯的女儿,再恨他也无法对他下手,一旦留下痕迹被查出来,会殃及整个萧家,想对付他,就得借助宫里那些身份权势都比他高的人动手。” 相里安忧心忡忡地说:“宫里的势力盘根错节,一步行差踏错就有可能掉脑袋,你应付得来吗?” “试试看吧。”黎落在向菱帮助下披上外衣,绞干头发,“入宫之前,得先把秦氏和萧长筠先收拾掉,这俩虽然脑子没褶,但千里之堤毁于蚁穴,不能再给她们兴风作浪的机会。” 第629章 惩罚 七皇子醉酒落水险些溺毙这件事在宫宴上引起不小的波澜,世家公子和女眷们顿时没了赏月的心思,加上时间不早,于是纷纷各回各家。 黎落换完衣服走出偏殿,被皇帝留在宫宴上和群臣们饮酒的萧长丰萧长卿兄弟闻讯赶来,见黎落没事,兄弟俩才松了口气。 “走吧,回家让嬷嬷给你熬碗姜汤驱驱寒。”萧长丰给黎落裹上披风,“可别又像上次那样,落一趟水,发上好几天热。” “好。” 兄妹几个往殿外走了几步,黎落感觉身后投来一道视线,她回过头,却只瞥见一闪而过的青色衣角,她微微一顿,低头无声一笑。 “怎么了?”萧长丰问。 黎落摇头:“无事,走吧。” 兄妹三人回到安阳侯府,不多时,萧垣也回来了。 他把萧家所有人聚集起来,黎落进到正厅时,秦姨娘和萧长筠正跪在厅里,坐在上首的萧垣满脸都是怒色。 “说,是谁指使你们陷害嫣儿的!!!”萧垣怒气冲冲地说,先前在宫内他不便问责,如今回到侯府,他打定主意要从这母女俩嘴里挖出点什么,语气越发冷厉。 秦姨娘哭得妆容花了鬓发也乱了,整个人看起来狼狈得不行,嘴上依然倔强:“老爷,妾身冤枉啊……” 安阳侯冷冷地说:“不想说也行,来人,去找个牙婆过来,明日一早将秦氏发卖出去!” 秦姨娘大惊,顿时都不敢哭了,连忙膝行几步上前扯住萧垣的裤腿苦苦哀求:“老爷,老爷,妾身好歹为您生下长筠和长鸿,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您怎么能对我这么狠心,老爷……” 萧垣一脚将她踹翻在地:“贱妇!我给你机会坦白,你却为了一己之私咬死了不说,你可知今晚嫣儿要是落入圈套,整个萧家都得跟着受牵连,届时不光嫣儿声名尽毁,我,长丰,长卿一个都跑不掉,我们倒下了,你跟长筠长鸿还能独善其身?你这是想把整个萧家都害死啊!” 秦姨娘被吓住了:“这……老爷,怎么会这样,我明明只是想……” 话说到一半,秦姨娘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说漏了嘴,连忙低头闭嘴,不敢再说话。 萧垣敛了敛脾气,说:“秦氏,事到如今我给你两个选择,要么你把所有的事都说出来,我放你一马,要么明日一早将你发卖出去,以后是死是活都跟安阳侯府无关。” 秦姨娘呆滞了半晌,知道自己这步棋下错,后半辈子都毁了。 跟萧垣同床共枕十几年,她最清楚他的秉性。 宠她的时候是真宠,不介意她卑贱的出身不介意她目不识丁,甚至还能纵容她的小脾气和一些上不得台面的小算计。 如今起了嫌隙,她要是不肯招供,那他真的会翻脸,毫不留情地将她像个丫鬟一样发卖出去。 即使她曾冒死为他生下一儿一女。 最让秦氏绝望的是,就算此刻她如实招供,萧垣看在长鸿的面子上放她一马,允许她继续留在侯府,往后他也不会再看她一眼。 她彻头彻尾失宠了。 “……是骁骑尉于大人。” 秦氏抹着眼泪交代了一遍。 一个月前,有个自称是骁骑尉于大人家的老嬷嬷找到她,对她多番恭维后,打听起侯府嫡女萧长嫣的婚嫁情况,言辞中透露出于大人想跟安阳侯府结亲的意向。 骁骑尉是谁? 大燕正三品的武职京官,职权品级跟萧长丰这个大理寺卿不相上下。 问题在于这个于大人今年已经四十有余,而且有过四任妻子,全都死于非命,在长安城里是出了名的克妻。 这样一门亲事,放在别人眼里那是避之不及,可却正中了秦氏下怀。 萧长嫣要是嫁过去,被骁骑尉“克”死了,按照燕朝礼法制度,她那些嫁妆得全部返还回萧家。 届时萧家只剩下萧长筠这个女儿,她跟萧垣吹吹枕边风,这些东西岂不是就全部归了萧长筠? 同时秦氏也知道,萧垣绝对不可能同意这门亲事,于是她跟那位老嬷嬷合谋策划了赏月宴上这一出。 萧长筠负责将被下了药的萧长嫣带去偏殿,于大人趁着夜色潜入偏殿,先破了萧长嫣的身子,再由秦氏带着宫妃和朝臣女眷们去寻人,撞破这一幕。 萧长嫣被破了身子的事一传开,萧垣就算再不乐意,也得为了成全女儿的面子把人嫁过去。 …… 听完秦氏的招供,萧垣脸色铁青,他一手把旁边的茶杯扫落在地:“胡说八道!于大人一个月前奉旨前去边关慰问将士,现在压根不在长安城!” 秦氏一愣:“这……这怎么可能?” “你还是不肯说实话?” 秦氏慌了,她连连磕头:“老爷明鉴,妾身说的句句属实,不敢欺瞒老爷……” “爹。”萧长丰开口,“也许秦姨娘并没有说谎。” 萧垣稍稍冷静了一些:“你的意思是,她也是被人算计的?” “对,跟她接头的是个老嬷嬷,并非于大人本人,若是那人想栽赃到于大人身上,秦姨娘也无从考证。” 萧垣沉思半晌:“到底是谁,三番两次想陷萧家于死地……长丰长卿,你们兄弟最近可有得罪什么人?” 萧长丰和萧长卿对视了一眼,齐齐摇头。 “此事事关重大,还好嫣儿机灵躲了过来,不然萧家此刻还不知道会被置于何地……说来说去,要不是秦氏心术不正,也不会让外人钻了空子!”萧垣火气又燃了起来,他猛地一拍桌子,“来人!” 立刻有家丁走进来:“侯爷。” “将秦氏带去城东的染衣坊,往后不得踏入侯府半步!” 秦姨娘一听,顿时慌了,挣开家丁来拖她的手,死死抱住萧垣的大腿,哭得梨花带雨:“老爷,老爷您饶了我吧,我真的知道错了,以后绝对不会再犯,看在长筠长鸿的份上……” 她不说还好,一说起萧长筠,萧垣更生气了,他毫不留情地一脚踹开秦姨娘,骂道:“你也是为人母亲的人,嫣儿跟长筠不过相差一岁,嫣儿若是你女儿,你忍心让她声名尽毁,嫁给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 秦氏:“……” 第630章 谢礼 “你不仅想毁了嫣儿,还手把手将长筠教成现在这个样子!像你这样的毒妇,我怎么敢让你继续教导长鸿!”萧垣下令,“秦氏往后不得离开染衣坊半步,你们也给我看好长鸿,不许他跟秦氏见面!” 秦氏被拖走时哭天喊地,萧长筠看着狼狈不堪的母亲,下意识想为她求情,然而她还没开口,萧垣冷厉的目光转到她身上。 萧长筠心头“咯噔”一下。 “长筠,你可知错?”萧垣问。 萧长筠从善如流,立刻磕头告饶:“长筠知错。” “既然犯错,那就得受罚。”萧垣看她的眼神不复往日的疼惜温柔,只剩下无尽的冷淡,“你今年及笄,是时候给你安排一门亲事了。” 萧长筠一愣,心里浮起巨大的不安:“爹……” “我门下有个从蜀州来的门生,去年中了贡士,今年会参加科举,虽说出身低了点,但此人老实本分,你若是肯静下心来跟他好好过日子,倒不失为一门好亲事,你且回去好好准备,择个好日子过门。” 萧长筠先是震惊,又马上回过神:“爹!女儿不嫁!” 萧垣冷眼看她:“此事容不得你做主。” 萧长筠平时娇纵惯了,一看萧垣竟是三言两语就将此事定了下来,她顿时又哭又闹:“我不嫁!我不嫁!我大小也是个侯府小姐,凭什么嫁给一个穷书生,爹,我不嫁!您若是执意要女儿下嫁,那女儿索性一头撞死算了,省得回头被人笑话!” 萧垣被气笑了:“随你,撞死在侯府,好过你出去给整个萧家丢人!” 萧长筠:“……” 哭闹和威胁都没用,萧长筠环视四周,偌大一个正厅,哥哥姐姐弟弟和方姨娘都在,竟无一人替她说话。 意识到这件事没有转圜的余地,萧长筠委屈至极,捂脸哭着跑开了。 她一走,整个正厅都安静下来。 萧长卿虽然不太喜欢这个妹妹,但是想到她要下嫁给一个穷书生,到底有些不忍心,而且这不像是向来疼爱她的萧垣能做出来的事。 “爹,您这是何意,为何要把妹妹嫁给一个书生?” 萧垣叹了口气:“如今长安城的时局越发不稳定,长筠又眼高于顶,她跟秦氏不出深闺都能被人利用,这要是落到有心人手里,岂不是要被当成棋子,顺着她来对付萧家,我给她选的这门亲事也并非全无好处,那门生虽然不善言辞,却是个有真才实干的人,今年应该能中个进士,届时让长筠跟他回蜀州做个地方官夫人,不比留在长安城好?” 萧长卿了然:“还是爹考虑得周全。” “就看长筠肯不肯领情,有没有这个福分了。” 处理了秦氏和萧长筠,萧垣又安抚了一阵黎落,又是让嬷嬷给她熬姜汤,又是嘱咐她好好休息。 散会后,黎落回了院子。 这些日子她坚持锻炼的效果立竿见影,上一次萧长嫣落水,回来大病了一场,这次同样是在冷水里泡了一遭,她睡了一觉起来,整个人神清气爽,连准备好的愈疗卡都省了。 第二天,黎落正在给向菱开药方,向菱跑进来禀报:“小姐,端王府那边派人送谢礼来了。” 端王府就是七皇子慕容恂的府邸。 黎落对此早有预料,“哦”了一声放下笔,拿起写好的药方吹了吹,好让上面的墨汁尽快干了,“呐,照着这个方子抓药,一天一副,喝上五天就能消肿。” 向菱昨晚被偷袭,今天早上起来,后脑勺上肿起了一个大包,连带着她脑袋上扎着的那两个丸子头都变形了。 “好,谢谢小姐。”向菱接过药方,催促道,“小姐,咱们快去前厅吧,端王府的人还等着呢。” 主仆俩到了前厅,来送礼的是端王府的管家,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 见了黎落,管家先行礼问好,又说了一番场面话,感谢她昨晚的救命之恩云云,最后把礼单呈上。 黎落扫了一眼礼单上一长列花里胡哨的名字,反正看不懂,她索性只顾点头,状似无意地问:“七殿下昨夜落水,如今可还好?” “劳小姐惦记,殿下有些发热,德妃娘娘一早差了御医过来把脉,开了些药。” “替我向七殿下带句话,祝他早日康复。” 管家临走时,向菱很有眼色地给他塞了一个小荷包,管家看了一眼,喜笑颜开地收下了。 黎落看到她这个小动作,等人一走,她低声问:“王府也吃这一套?” 她本来以为塞小费这种事只存在于朝臣奴仆之间,毕竟这些人每个月的例钱不多,没想到堂堂王府管家居然也收了,而且还收得挺开心。 “别的王府管家可能不会收,但端王府的不奇怪。” “为什么?” “端王府油水不多。”向菱小声说,“七王爷既没实权,又连个像样的官职都没有,每个月领的俸禄只够他吃喝玩乐,上次我还听坊间有人说,七王爷差银子了就进宫找德妃娘娘要,在这样的王府当差,不收小钱,就只能每个月领那点例钱了。” 黎落了然,一边翻礼品一边啧啧摇头,别的不说,慕容恂的伪装倒是一丝不苟,无论是眼前这些送来的谢礼档次,还是刚才向菱从市井中听来的那番话,在世人眼中,他是个彻头彻尾,无才无能的废物王爷。 任谁都想不到,这个不起眼的废物王爷私底下藏了多大的野心。 过后的几天,长安城风平浪静。 萧垣似乎怕节外生枝,将秦姨娘打发到染衣坊后,迅速让人操办了萧长筠的亲事,免去一系列流程,置办了简单的嫁妆,在萧长筠的哭闹中将她送去那位叫傅宁的贡士居所。 傅宁是蜀州人,在长安城并无宅地,如今安身的居所还是租来的,面对这场从天而降的亲事,他还是尽其所能办了一场简陋的成亲礼。 只是去参加完成亲礼回来的萧长卿啧啧摇头:“我觉得长筠不会安心跟着傅宁过日子。” 第631章 求娶萧长嫣 黎落一边嗑瓜子一边问:“怎么说?” “成亲礼上儿媳本该给婆母敬茶,长筠非但不敬,还当着宾客的面羞辱傅宁母子,让他在人前下不来台,也好在傅宁能忍才没有当场发作。” 萧长卿叹了口气,“父亲说得没错,长筠眼高于顶,又怎么会看得上傅宁这种穷书生,今年科举,傅宁能高中还好说,若是不能谋个一官半职,我看长筠非得把傅家闹翻不可。” “那父亲岂不是在作孽。”黎落说,“傅宁可没做错什么,凭白让人这么轻贱羞辱?” “娶了长筠也并非没有好处,长筠再不济,至少是侯府的女儿,有了安阳侯府女婿这一层身份,旁人至少会高看傅宁一眼。”萧长卿解释道,“他今年若是能高中,借着侯府女婿的名号,官路也会比别人更顺畅些,没人敢为难他。” “那倒也是。” 兄妹俩说了会儿话,黎落想起什么似的,问萧长卿:“城南那位怎么样了?” 说到桑澜,萧长卿表情微微一顿:“还是那样。” “不搭理你?” “嗯。” 黎落哭笑不得:“既然人家不想搭理你,我看你也别不识好歹老往人跟前凑,讨人嫌么这不是,让她安安静静待到年后,届时带她回赤桑,以后大路朝天各走半边,说不定还能留个好印象。” 萧长卿:“……” 这时外面有家丁跑进来通报:“二公子,小姐,七王爷来了。” 萧长卿立刻站了起来:“七王爷?他来做什么?” 萧长卿不知道慕容恂来干什么,黎落却很清楚,甚至可以说,过去几天她一直在等着慕容恂登门拜访。 “请人进来不就知道他来做什么了。”黎落说。 “也是,快请王爷进来。” 不多时,慕容恂在小厮的陪同下走进来,他穿着一身鸦青色锦袍,束着玉冠,手里拿了把折扇,脸上带着几分大病初愈后的苍白,走进正厅,见了黎落和萧长卿就笑:“萧将军别来无恙。” “王爷。” “殿下。” 黎落和萧长卿齐齐向他行礼。 “又不是在宫内,不必多礼。”慕容恂落座后,环视了一眼四周,“侯爷不在?” “家父去巡防营了。”萧长卿说,“不知王爷此次前来,所为何事?” 说到这个,慕容恂看向黎落:“上次在宫宴,本王喝多了不小心落水,被小姐所救,这些日子昏昏沉沉发热,昨日才好转了些,还没来得及当面向小姐致谢。” “王爷客气。”黎落说,“王府管家已经来送过谢礼,王爷的心意,臣女收到了。” “两回事,救命之恩,于情于理,本王该亲自上门致谢。”慕容恂说着,话锋一转,“这是其一,至于其二,本王冒昧,敢问小姐可有婚配?” 他这话一出口,黎落还没做出反应,萧长卿先愣住了:“王爷?” 慕容恂谦和一笑,微微一低头,把害羞的姿态做得十成十:“实不相瞒,宫宴那日被小姐所救,在水中瞥见小姐英姿,恍惚间还以为仙女下凡,本王一直念念不忘,在王府养病这些日子茶饭不思,本想差媒人来问,又怕礼节繁冗,长安城中王公贵族众多,被旁的世家子弟捷足先登,所以今日冒昧来问,小姐可有婚配?” 黎落跟萧长卿对视了一眼,萧长卿用眼神示意黎落别开口,他则上前一步,拱手道:“小妹尚未有婚配,然婚姻大事,讲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王爷直接登门,这于礼不符……” “是本王唐突了。”慕容恂脸微微一红,“小姐若是有意,本王这就进宫请圣上赐婚,再备下三书六礼,择黄道吉日,迎娶小姐。” 黎落站在旁边,她注意力一直放在慕容恂身上,看这个人用这张老实巴交的脸,说最违心的话,演最滴水不漏的戏。 如果不是早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别说萧长嫣这个十几岁的孩子看不透他,可能连黎落自己也会被他蒙骗过去,误以为他真的是被“美救英雄”后动心,所以不顾礼法,冒冒失失地上侯府求娶萧长嫣。 毕竟他此刻看起来这么真诚。 “多谢王爷抬爱,臣女年岁尚小,还想在父亲膝下多侍奉几年。”黎落说,“怕是不能如王爷所愿了。” 被黎落当面拒绝,慕容恂看起来有些失望,但却并不意外,他顿了顿,再次开口时语气里带了几分迟疑:“小姐可是看不上我?” “臣女不敢。”黎落微微一笑,“王爷也说了,臣女若是有意,才能成一桩好事,我对王爷并无这方面的意思,还请王爷恕罪。” 慕容恂:“……” 眼看气氛有点僵,萧长卿咳嗽了一声:“那个,王爷,小妹确实年岁尚小,父亲也说过想多留她两年,待十八岁后再议亲,您看这……” 慕容恂叹了口气:“本王明白了,是本王唐突,还望小姐别往心里去。” “王爷言重。” 就在萧长卿以为慕容恂要放弃时,他突然说:“小姐不急着议亲,本王也是,若是小姐愿意,本王等你两年。” 萧长卿:“……” 黎落表情淡定:“王爷贵为天潢贵胄,这长安城中想嫁您的女子数不胜数,您大可不必如此委曲求全。” “不委屈,我属意小姐,若是此生不能娶上小姐这样的女子,怕是会留下遗憾。”慕容恂起身说,“我知道小姐出身显贵,安阳侯府的子弟又个个都是出彩的人物,未必能瞧得上我这样的闲散亲王,不过小姐不必这么快做出决定,还有两年时间,我会向小姐证明决心,届时小姐若是依然不愿下嫁到端王府,本王也不强人所难……时辰不早,本王先告辞了。” 慕容恂说完,不给黎落和萧长卿说话的机会,带着小厮离开。 萧长卿把人送到门口,折返回来后摸着后脑勺说:“倒是看不出来,这七王爷性子还挺倔。” 能不倔嘛,人家不知道觊觎安阳侯府多久了—— 第632章 知人知面不知心 黎落在心里默默吐槽,嘴上附和道:“是啊,知人知面不知心。” 萧长卿有些好笑:“你这说的什么话……说起来,你觉得七王爷怎么样?” 黎落不答反问:“你觉得呢?” “除去无所事事了点,其他的倒是没什么问题。” “无所事事,这还不叫问题吗?”黎落说,“我想嫁的男人,要么穿上朝服运筹帷幄,要么穿上军装镇守一方,而不是像七王爷这样,成天斗鸡走马,仗着出身好吃国家的闲饭。” 萧长卿:“……这么说来,你确实是看不上他?” 侯府这会儿没外人在,黎落应得颇为理直气壮:“对。” “行吧,等父亲回来,我同他说一声,虽说你拒了这门亲事,但七王爷好歹是皇族,跟父亲打个招呼,往后在朝堂上见了七王爷,也好有个心理准备。” 晚上,萧垣回家后,萧长卿把白天慕容恂登门造访的事一说,萧垣皱眉:“端王想娶嫣儿?” “对,不过嫣儿当面拒了。”萧长卿说。 “端王怎么说?” “我看他没有要放弃的意思,说等嫣儿想出阁了再说,他愿意等嫣儿两年。”萧长卿问,“父亲,这事您怎么看?” 萧垣一脸若有所思:“虽说端王本人没什么才能,也没什么心思争权,但他有爵位,宫里还有个德妃娘娘帮衬着,若是真心待嫣儿好,倒不失为一桩可托付终身的好姻缘。” 萧家不参与党争,前些年可明哲保身,可这几年太子和三皇子之间的斗争日益严峻,萧家的中立态度反倒变得危险起来。 谁也不知道那些人什么时候会把主意打到萧家人身上,萧家又什么时候会成为别人手中的棋子。 这种形势下,如果能为萧长嫣寻一门可靠亲事,即使对方没那么显赫,但只要同样不参与党争,倒也不错。 “可嫣儿说她不喜欢端王。”萧长卿说。 萧垣叹了口气:“嫣儿这孩子像她母亲,从小就是个心里有主意的,既然她当面拒了端王,那便算了,这种事勉强不来。” 萧长卿和萧垣在书房讨论白天慕容恂造访的事,作为被讨论的当事人之一,黎落这会儿正在闺房里,悄悄给向菱投了张催眠卡。 确定向菱入睡了,黎落这才从系统仓库里摸出夜行衣换上,把自己从上到下包裹得严严实实,为了保险起见,她甚至戴上了一副可夜视的墨镜。 相里安上线了:“你要干嘛?” “夜探皇宫!”黎落语气里满是即将要去冒险的兴奋。 相里安:“……” 他虽然没说什么,但是显然对黎落这个举动很不放心,系统提示灯一直亮着,显示他时刻在线。 收拾好自己,确定没有任何纰漏,黎落甩出一张瞬移卡,直接从安阳侯府去了皇宫。 夜探皇宫不是小事,皇宫大内的安保不是闹着玩儿的,黎落可不想被当成刺客,有可能被射成筛子是一回事,要是被抓住,那可是要连累整个萧家的大事。 她出发之前做了充足的功课,比如今晚要找的目标元妃住在哪儿,她打听得一清二楚。 元妃作为目前最受宠的宫妃,住在长乐宫,长乐宫在所有宫殿中不是最奢华的,却是离御书房最近的。 皇帝把她安排在那儿的心思很明显,无非是召见和下朝后去见她都很方便。 锁定目标后,黎落瞬移落在长乐宫的屋顶上。 托今日是个阴天,晚上也没有月亮的福,漆黑的夜色中她落在屋顶上也不显眼,但毕竟是第一次干这种事,踩在琉璃瓦上,黎落连大气都不敢出。 侧着耳朵观察了半天周围的动静,确定安全了,才小心翼翼趴下来,用了张录像卡查看长乐宫里面的情况。 殿里燃着数盏宫灯,四周静悄悄的,守夜的宫女低头跪在床帐外,透过鲛纱帐,隐约可见床上躺了两个人。 黎落调整录像卡,从帐子上方往下看,皇帝搂着元妃,已经睡着了,而元妃背对着皇帝,眼睛睁着,呼吸平缓,一动不动。 黎落透过录像卡盯着元妃看了一会儿,莫名为她感到悲哀。 她不知道皇帝看不看得出来,反正她这个外人看出来了,元妃不喜欢皇帝。 想想也知道,即使躺在身边的男人贵为天子又怎么样,那也掩盖不了他是个上了年纪的老男人这个事实。 黎落代入了一下,换成她是元妃,除非这个老男人是周晏清,不然她的反应未必能比元妃热情多少。 黎落操纵着录像卡在长乐宫转了一圈,又笼统地看了一遍别的地方,把德妃,柳皇后和太子等人的宫殿方位都一一确认了一遍,这才收回录像卡。 紧接着她调出一张病症卡,在病症选择上输入了“咳嗽,吐血”,想了想,又加了一样“体寒”,然后投到元妃身上。 做完这一切,黎落打了个哆嗦,薄薄的夜行衣并不能御寒,在屋顶上待了不到半小时,把她冻得够呛。 此地不宜久留,黎落瞬移回安阳侯府。 - 第二天,黎落处理完府中的账本,有丫鬟捧着一个木盒子进来:“小姐,端王府那边差人送了东西过来。” 黎落皱眉:“什么东西?” “他们没说。” “送礼的人呢?” “把东西放下就走了。” 黎落招招手,丫鬟立刻送上盒子,她打开一看,里面是一支红珊瑚钗子,东西说不上多贵重,但样式很别致,跟黎落在坊间的首饰店见到的不一样,看得出来是花了心思打造的。 向菱问:“小姐,七王爷这是什么意思?” 黎落问丫鬟:“送东西来的人可带了什么话?” 丫鬟摇摇头:“没有。” “那他送东西进来的时候,可有人看见?” 丫鬟想了想,点头:“今日有几位将军来拜访二公子,那些人都看见了。” 黎落了然,她把钗子丢回盒子里,冷笑了一声。 慕容恂想干什么? 他想让整个长安城都知道,他在追求萧长嫣,想娶她为妻。 第633章 入宫 不管追求成功与否,只要有了“追求”这一层广为人知的联系,在外人眼里,两人的关系就不一般。 能追求成功最好不过,就算追求失败,萧家也会因此对“痴情”的慕容恂另眼相看。 这种行为放在现代,跟在宿舍楼底下摆爱心蜡烛,公开表白女生没什么区别。 多多少少带了点想用舆论给女方制造压力的意思。 “小姐,那怎么办?”向菱心思单纯,她只知道自家小姐对七王爷无感,这种事要是传出去,对萧长嫣的闺誉有影响,而且七王爷这么明目张胆追求小姐,还有哪家公子敢上门提亲? “他爱演就让他演,告诉门房,以后端王府送来的东西都收下,不仅得收,还得收得开开心心,莫要辜负了送礼的人一片心意。” 既然有人上赶着做舔狗,她何乐而不为? 向菱虽然不懂小姐这么做的用意,还是点头:“好。” - 不出两天,宫里传出消息,元妃娘娘病倒了。 先是体寒发冷,然后剧烈咳嗽,最后甚至开始咳血。 大批御医彻夜驻守长乐宫,可连灌了好几副汤药,元妃的病势不仅没有好转,反而日益严重。 传闻道听途说,传到黎落耳朵里时,变成元妃得了不治之症,已到了行将就木之势。 又过了几天,这日萧垣还没到下值时间便匆匆回了安阳侯府,叫来黎落:“嫣儿,圣上宣你入宫。” 黎落心下了然,脸上装出不解的样子:“宣我入宫,这是为何?” “元妃病重,整个太医院束手无策,不知是谁向陛下进言,说你得了西南刘氏真传,医术了得,擅治疑难杂症,前些日子还在宫宴上救了溺水的七皇子,圣上信以为真,命你入宫替元妃看脉。” 说到这里,萧垣脸上难掩虑色:“也不知道是谁在陛下面前胡言乱语,这不是要陷你,陷萧家于水火吗!” 萧长嫣的医术怎么样,萧垣最清楚不过,平时替府中人看些小病小痛不在话下,但元妃的病连太医院都诊不出,她又怎么能担起这个重任。 天子因为元妃的病茶饭不思,眼下把希望都寄托在“医术了得,擅治疑难杂症”的萧长嫣身上,一旦她失手,天子一怒,后果不堪设想。 这件事本来跟萧家没关系,可因为那个胡言乱语的人,萧家得硬生生担下这份责任。 “爹,没事,我去看看。”黎落宽慰道,“圣上仁厚,就算我诊不出个所以然,想必也不会怪罪于我。” 萧垣皱眉,想跟她分析一下这其中的利弊关系,又怕说多了会吓着她。 左右入宫的旨意已经降下来了,这宫入也得入,不入也得入,不如让她轻轻松松地去,好过一路提心吊胆。 一念及此,萧垣叹了口气:“你且去收拾收拾,随我入宫。” 黎落换了身衣服,带上向菱和一个嬷嬷,跟着萧垣入宫。 一路上萧垣都在提点黎落,让她入宫后务必谨言慎行,替元妃看脉时,若是没有绝对的把握,绝对不能托大,那是天子的宠妃,一旦在她手里出了什么差错,整个萧家都会被问责。 宁可无功也不能有错。 “爹,放心吧,女儿知道怎么做。” 萧垣护送黎落入宫,止步在长乐宫门外,看女儿带着丫鬟嬷嬷走进长乐宫大门,他眼神一黯,越发认定这次的事又是那股在暗中的敌对势力促成的。 泥人尚有三分火气,别说他这个活生生的人。 一而再再而三被针对和算计,他忍无可忍。 必须要找出幕后主使者,不能让萧家一直处于被动地位。 否则萧家上下数百口人,说不定就这么栽了。 这一边,黎落进了长乐宫,立刻有宫女上前引路。 进了殿内,隔着一扇屏风,黎落正要行礼,屏风后传来天子的声音:“免礼,进来吧。” 黎落没敢耽误,从向菱手里接了药箱,绕过屏风,天子正坐在床边握着元妃的手,脸上的焦急溢于言表,而元妃躺在床上,半阖着眼睛,脸色苍白。 “听说你医术了得,快给元妃看看,她这是怎么了,若是能治好元妃,朕重重有赏。”皇帝说。 黎落福了福身:“臣女不敢托大,先给娘娘把脉看看。” 皇帝立刻起身让出位置,黎落上前,装模作样地给元妃看起了脉象。 原主是有医术基础的,一般的小病小痛能通过脉象把出来,但她毕竟年岁尚小,没什么行医经验,无法应对太过复杂的病症,黎落本来也只是走个过场,然而一搭上元妃的手腕,相里安上线了:“这个元妃有问题。” “嗯?什么问题?” “她体内汞含量超标,有可能是水银中毒。” 黎落愣了一下。 随即又意识到皇帝在旁边看着,她立刻收起表情,故做沉思。 把了一会儿脉,黎落收回手,皇帝立刻问:“元妃如何?” 黎落并不急着回答,而是问:“娘娘最近是否睡不好,脾气焦躁,心神不宁,舌苔发苦,口舌还偶有出血?” 元妃微微一动,睁开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黎落。 黎落对上她的眼神:“以臣女所见,娘娘应当是……” 话还没说完,元妃突然猛地缩回手。 皇帝被她这个动作弄得一愣,随即半是无奈半是宠溺道:“昭儿,不许任性!不让大夫给你诊脉,怎么会知道你得了什么病。” 元妃不语,眼神戒备地看着黎落。 黎落从她的动作和神态中隐约猜到了什么,她不慌不忙地将元妃的手拉回来,在她奋起反抗之前,手指不着痕迹地在她手腕上轻轻点了点,又给她使了个眼色。 元妃似乎一怔,也不知道有没有接收到她的暗示,随即垂下眼睛,没有继续反抗。 “她最近是睡不好,时常半夜还醒着。”皇帝接话,“这是怎么回事?” ——因为汞中毒啊,这些都是慢性中毒症状。 “回禀皇上,娘娘身体本就弱,加之近日天寒秋燥,引发了炎疾,臣女开两副药,娘娘暂且先喝着,只是……”黎落故意停顿了一下。 “只是什么?但说无妨!” 第634章 做个交易 “只是娘娘忧思过重,这样下去容易积郁成疾,想彻底痊愈,需得从根源上对症下药。” 听了这话,皇帝沉默了一会儿,说:“你先去开药。” “是。” 黎落从殿内退出来,开了安神的药方,为了掩人耳目,她加了几味别的药,把方子交给伺候元妃的宫女,她则安安静静在殿外等着。 宫女很快将中药煎煮了送过来,伺候着元妃喝下。 见宫女端着空了的药碗出去,黎落悄悄撤了病症卡。 前后不过一刻钟,有太监从殿内出来,一脸欣喜地让黎落进去。 黎落重新进了长乐殿,绕过屏风,元妃依然靠在软枕上,脸色红润了许多,唇色也不像之前那么苍白,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是好转了的迹象。 皇帝看在眼里,对黎落大加赞赏:“不愧是西南刘氏的传人,果真有几分本事,来人,看赏!” 黎落微微一笑:“谢陛下。” 这时元妃开口了:“你叫什么名字?” 黎落抬头跟她对视。 元妃眼神看似探究,好像对她这个人很感兴趣,实则眼底铺了一层戒备,黎落有种预感,自己要是敢乱说话,这个宠冠六宫的女人会毫不犹豫地弄死自己。 “臣女萧长嫣。” “安阳侯府的?” “是。” “倒是个妙人,小小年纪医术如此了得。”元妃说着,看向皇帝,“陛下,可否将她留在宫中,给臣妾当个玩伴?” 皇帝平日里就对元妃有求必应,这会儿她还生着病,难得提出请求,哪还有不答应的道理,他想都没想就应了下来:“好,朕这就让人到侯府传口谕,你想让她在宫中留多久都行。” 元妃得了这话,微微一笑,转而掩唇优雅地打了个哈欠:“喝了药有些倦,我想睡会儿。” “那你休息,朕先去御书房,晚些时候再来陪你用膳。” “嗯。” 皇帝前脚刚走,元妃屏退左右,稍稍坐直了身体,上下打量着黎落,半晌后低声问:“你是什么人?” 黎落摊手:“安阳侯府嫡女,萧长嫣。” 元妃眯了眯眼睛:“方才把脉,你看出什么了?” 黎落观察着她的神色,她表情看似镇定,无意识紧抓着床榻的手却暴露了她此刻的真实情绪——她在紧张。 “娘娘希望我说实话,还是不说实话?”黎落问。 元妃眼神有些冷:“你觉得该说实话,还是不该说实话?” “这得看娘娘的意思,娘娘希望我说什么,我就说什么。” 双方打哑谜一样,来回一个交锋,元妃有些怒了:“你到底想干什么?” 黎落心一横,索性开门见山赌一把,她往元妃跟前凑了两步,一把攥住她的手腕:“娘娘,你愿不愿意跟我做个交易?我保你一命,只要你愿意等,假以时日,我还能助你出宫。” 元妃瞪圆眼睛,像是被吓着了:“你、你说什么?” “如果我没猜错,娘娘入宫并非自愿,为了不怀上皇嗣,娘娘冒险服用朱砂,朱砂能避孕,但毒性不小,过量服用迟早会要了您的性命,您眼下的处境只有两条路,要么盛宠下怀上皇嗣,要么继续服食朱砂中毒身亡,但是只要有我在,我有办法能让你在不伤身的前提下避孕。” 元妃:“……” 她脸色又变得苍白。 两人对视许久,元妃强作镇定:“你想同本宫做什么交易?” 这事说来话长,黎落索性松开元妃的手,在床边坐下,为了表达诚意,她把萧家目前的处境,朝堂上的波云诡谲,包括七皇子的野心计划和盘托出。 元妃听完后,眉头皱得紧紧的:“你说的这些,本宫怎么知道是真是假?” “你要是有人脉,可以让人去查,要是没人脉,那你就动脑子想一想,我跟你可没有利益纠葛,为什么要编这些谎话来诓你。” “万一你是后宫哪个嫔妃派来害我的呢?”元妃戒备地说。 黎落哭笑不得:“想害你,直接把你瞒着陛下服食朱砂避孕的事说出去不是更直接?陛下是天子,得知心爱的女人为了不怀上他的孩子做出这种事,肯定会生气,震怒下说不定会派人去你老家江南调查你这么做的原因,一旦查出……” “停停停!”元妃连忙打断她的话,不让她继续说下去,“你说得有理,本宫信了。” 黎落差点没憋住笑。 元妃话虽然是这么说,但对于黎落的能力存疑:“你方才说,能让我在不伤身的前提下避孕?” “没错,我是大夫。”黎落拍了拍胸脯,“你要相信我的专业能力。” 元妃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你还能助我出宫?” “对,但前提是你得等。” “等多久?” “也许是两三年,也许是五六年,但我向你保证,不会超过六年。” 上一世天子六年后因病驾崩,虽然不知道这一世攻略线会不会随之发生偏移,但七皇子的野心摆在那里,为了登基,他势必会不择手段,皇帝大概率只会比攻略线上更早逝。 “五六年……”元妃喃喃自语。 “你才十九岁!”黎落拍了拍她的肩膀,“就算要等上六年,六年后你也才二十五岁,大好年华,有什么耽误不起的。” 元妃迟疑了一下,点头:“好,需要我为你做什么?” “向圣上请旨,以医官的身份将我留在长乐宫服侍你。” 元妃若有所思:“你想留在宫里,对付德妃和七皇子?” “对。”黎落说,“必要的时候还得借用你宠妃的身份为我打掩护和行方便之事。” “好。” 两人达成协议,元妃眼中的戒备慢慢退了下去,再次开口时语气放松了不少:“你多大了?” “十六岁。”黎落说。 “这就是高门贵女么……”元妃低声说。 黎落不解道:“嗯?” 元妃轻轻叹了口气:“没什么,随口说说罢了。” 黎落看出她眉眼间的疲色,起身说:“你先休息,我去给你配些药,得尽快将你体内的朱砂毒素排出来,不然容易伤了根本。” 元妃一听又要吃药,精致的小脸皱成一团:“非得喝药吗?那么苦。” 第635章 你当这是玩儿呢? 黎落哭笑不得:“良药苦口利于病。” 元妃叹了口气:“罢了,你去吧。” 黎落话是这么说,给元妃配药时还是去掉了几样苦味特别重的药材,煎煮完毕,还让人拿了蜜饯,看着元妃喝下药后立刻送上蜜饯。 元妃喝了药,下午昏昏沉沉睡了一觉。 宫里不比侯府那般自由自在,黎落百无聊赖地候在偏殿,在意识里把虚拟显示屏当游戏机,玩了半下午的消消乐,到了傍晚,有宫女过来传唤,说元妃叫她过去。 到了正殿,黎落绕过屏风,元妃正抱着膝盖坐在床上发呆,那副呆滞的样子黎落最熟悉不过——她还上大学那会儿,只要没课就会睡上一下午,傍晚起床时各种情绪低落生无可恋。 “去泡杯茶来,清淡些,不要太浓。”黎落吩咐宫女。 宫女应了一声,转身离开,黎落则上前坐在床沿上,给元妃按摩肩膀。 因为她这个举动,元妃偏头看了她一眼。 黎落没说话,专心忙着手上的事。 许久,元妃开口了:“等会儿他应该会来长乐宫用膳。” “他”指的是谁,黎落心知肚明。 “不想见他?” “嗯。”元妃垂头丧气地说。 慢性汞中毒本就容易影响情绪,让人产生厌世心理,元妃长期生活在压抑的环境中,眼下这情况,应该有抑郁的征兆了。 黎落稍稍一思索,低声说:“我有个办法,能让他短时间内不接触你,不过有一定的风险,你可能会因此担上一些流言蜚语。” 元妃眼睛一亮:“什么办法?” 黎落对她勾勾手指,元妃立刻凑过去,两人嘀嘀咕咕商量了一阵,元妃猛点头:“好,就这么办。” 黎落看着她毫不犹豫答应下来的样子,心里一阵汗颜。 也不知道她到底有多烦老皇帝,一听到短时间内可以不用侍寝,就差把兴奋两个字写在脸上了。 没过多久,皇帝来了。 一进长乐宫他就打了个喷嚏,到了元妃跟前,又连续打了两个喷嚏,一个比一个响亮。 黎落跟着宫人行过礼,规规矩矩地退到一旁。 皇帝往床边一坐,拉着元妃的手就要开始嘘寒问暖,只是还没开口,他再次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旁边伺候的太监见状,取了帕子呈上:“陛下怕不是着凉了,可要请御医过来瞧瞧?” 皇帝还没开口,元妃说:“请什么御医,医官不是在这儿吗。” 说完她指了指黎落。 她难得主动说话,而且情绪看起来也没那么糟糕了,皇帝心下一喜,便依了她,对黎落招手:“来,给朕看看。” 黎落上前,装模作样地给皇帝把脉,只是越把脉她眉头皱得越深。 “如何?” “陛下是受寒了。”黎落说着看了一眼元妃,欲言又止。 皇帝看出她的为难,问:“怎么?” “陛下的寒症只需喝几服药就能好,但娘娘的炎疾还得将养一段时日,炎疾不比其他,是人体气血两虚日渐衰弱的第一征兆,因此得了炎疾的人会比旁人更易染上风寒。”黎落越说越小声,“为了娘娘的凤体着想,还请陛下在风寒痊愈之前,先和娘娘隔离开来。” 皇帝一愣:“还有这种说法?” 黎落点头:“不仅陛下得先和娘娘隔离一段时日,长乐宫内生病的宫人,无论轻重,都得先请出宫去,换一批健康的宫人进来伺候。” 皇帝显然有些不乐意,刚想说点什么,一张口又打了两个喷嚏。 像是为了验证黎落说的话似的,他打完喷嚏后,元妃捂着鼻子,也跟着打了一个喷嚏。 皇帝:“……” 最后皇帝连晚膳都没用,叮嘱嬷嬷排查生病的宫人,然后匆匆离开长乐宫。 他一走,元妃遣退伺候的宫女,只留下黎落,大门一关上,她整个人都活泼起来,往贵妃榻上一滚,伸了个长长的懒腰:“你这个熏香可真有用,终于可以不用侍寝了……你让他病久一点。” “多久?” “两……唔,四个月,不!半年!” 黎落:“……你当这是玩儿呢?” 一国之君,因为小小的风寒病上半年,且不说会闹得朝野上下人心惶惶诸多猜测,像慕容恂这种觊觎皇位已久的,万一趁着这个机会生出什么歪心思,整个大燕朝说不定都会因此失控。 玩也不是这么玩儿的。 元妃皱眉:“最多能多久?” “半个月。” 元妃正想抗议,黎落严肃地说:“你可以不在乎他的死活,但不能不为你自己考虑,你病倒在前,圣上感染风寒在后,本来你宠冠六宫就已经招了那么多人眼红,要是有人拿着这一点大做文章,说你给陛下招来灾病,以你在宫中一无人脉二无权势的现状,能抵挡得住多少诽谤?” 元妃:“……” “不想死得太早就老实点,这半个月当给你度假了。”黎落说。 元妃被她警告了一番,虽然不乐意全写在脸上,倒也没继续坚持:“好吧。” 过后的几天,元妃都过得相当放松。 黎落通过观察她的作息,深深地感慨自己还好不是这个时代的人,不然这一天天的非得无聊死。 除了吃就是睡,消遣也只是看看话本子,别的妃子每日都要到皇后跟前请安,元妃因为生病,皇帝特意免了她这一出,是以元妃的日常就是待在长乐宫,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难怪妃子们总是斗来斗去,除去争夺权势,绝对有一部分原因是闲出来的。 好在元妃似乎已经习惯了这种生活,她抱着话本子能躺在榻上待大半天。 黎落耐着性子等了一些日子,直到这天,有宫人来传话,请她去一趟承乾宫。 承乾宫是德妃住的地方。 终于来了。 黎落收拾药箱时,元妃蹲在一旁看着,她不太放心地说:“你一个人能行吗?德妃存了那样的心思,宫里又是她的地盘,万一她想对你不利怎么办?” “没事,我有自保的把握。”黎落拎起药箱,“等我回来。” 第636章 红脸白脸 跟着引路的宫人一路穿过长长的宫墙,到了承乾宫,见了坐在上首的德妃,黎落规规矩矩地屈膝行礼:“见过德妃娘娘。” 德妃笑吟吟地上前搀了她一把:“不必多礼,来,让本宫瞧瞧,咱们长安城第一美人长什么样。” 黎落抬起头,德妃打量她时,她也在打量德妃。 德妃四十出头,保养得宜,脸上看不出多少岁月痕迹,但跟大部分久居深宫的女人一样,她浑身上下沉淀着一股说不出的寂寥感。 黎落进宫前做了不少功课,包括这位德妃娘娘。 德妃是当今圣上还是太子时就纳的侧妃,当年还陪着太子驻守过北疆,一路伴着他走来,可以说是他身边最早那批人。 这些年深宫内苑的妃嫔来了一批又一批,上位的,被废的,死去的,新人旧人不计其数。 像德妃这样,数十年如一日稳坐四妃之位,还能在圣上面前说得上话的女人,她是唯一一个。 “不愧是萧家的女儿。”德妃笑着说,“安阳侯,大理寺卿和骠骑将军,萧家哪一个不是人中龙凤,连女子都如此出彩,世人说安阳侯府是块福地,这话倒是没说错。” “娘娘过奖。”黎落诚惶诚恐地说。 “你不必紧张,今日叫你来承乾宫,一来,本宫近日总是偏头痛,听说你医术了得,连太医院诊不出来的病你都能治,所以请你来替本宫把把脉,二来,那日在宫宴上,你救了恂儿一命,本宫想当面向你道谢。” “替娘娘把脉是臣女分内之事,至于宫宴那件事,王爷已经遣人往侯府送了谢礼,也亲自上门致过谢,娘娘这般客气,可要折煞臣女了。” 听了这话,德妃笑得亲和力十足:“好了,瞧你这拘束的样子,本宫不是讲究虚礼的人,你且放松些,来吧,替本宫把把脉。” 黎落拿出诊脉用的小垫子,垫在德妃手背下,然后像模像样地给她把起脉来。 这装蒜的次数一多,她差点都要信自己是个大夫了。 把完脉,黎落收起垫子:“娘娘的偏头痛应该是思虑过重和睡不好引起的,臣女替您开几服药,服下后可减轻症状,只是……” “只是什么?你但说无妨。” 黎落迟疑了一下才说:“只是药物作用有限,想治好这偏头痛,娘娘还得少些忧思,多休息才是。” 少些算计和心眼,能活得更久。 说到这个,德妃揉了揉太阳穴,轻轻叹了口气:“我倒是不想这么操心,只是这……唉,养儿一百岁,长忧九十九,若非恂儿的婚事迟迟没定下来,我也不至于睡不好。” 黎落心里微微一顿。 来了! 今天德妃叫她来承乾宫的目的,绝对不是要她过来把脉。 小小的偏头痛而已,宫里那么多御医放着不用,大老远把她从长乐宫叫过来,这分明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黎落装作没听懂她话里有话,笑了笑,没接话。 她的反应摆在那里,德妃眉头微皱,但一瞬间又舒展开来,继续摆出慈祥的作态:“说起恂儿,前几日他进宫请安,才同本宫说起你。” 话说到这个份上,黎落想不接茬都不行,她装出微微一愣的样子:“说起我?” “对。”德妃掩唇一笑,“那日你在宫宴上救了他,他就此惦记上了,说是想娶你为妻。” 黎落说:“臣女年岁尚小,还想在父亲膝下多侍奉两年。” “本宫知道,恂儿跟我说了,这混小子,一无媒妁之言,二无父母之命,冒冒失失跑去侯府求亲,实在失礼,也是你心善,没把他打出来。” 黎落低头,羞涩一笑。 “你别怪恂儿,他自小就是这种性子,倒不是不尊礼数,只是觉得繁文缛节多了麻烦……本宫是恂儿的母妃,今日托大替恂儿讨句话,萧姑娘,你对恂儿,当真无半分心思?” 黎落无奈一笑:“娘娘,我与王爷只见过两面,何来这一说?王爷抬爱,臣女无福消受。” 德妃脸色有那么一瞬间的僵硬,她很好地掩饰过去,试探性地问:“你可是有了心上人?” 黎落顿了顿,摇头:“不是,臣女母亲三年前去世,父亲前些年又在边关受了伤,落下旧疾,每到天寒时发作,疼得彻夜难眠,臣女习医术也是为了照顾父亲,若是早早成婚,就无法在父亲膝下尽孝了。” “难得你一片孝心,安阳侯好福气。”德妃一脸动容,然而下一刻,她话锋一转,“不过尽孝和终身大事不冲突,你若是对恂儿有意,本宫向圣上请旨,先将你们的亲事定下来,两年后再行成亲礼也不迟。” 黎落:“……” 她有点不耐烦了。 这德妃是听不懂人话吗? 她都拒绝到这个份上了,还步步紧逼。 这是不促成这桩婚事就不罢休的架势啊。 黎落脑子转得飞快,琢磨着该怎么拒绝又不伤了德妃的面子,这时外面传来一道男声:“母妃。” 德妃立刻抬头:“恂儿来了。” 很快,慕容恂走了进来,看见黎落也在,他似乎愣了一下,随即有些不好意思:“萧姑娘也在啊。” “七王爷。”黎落对他行了一礼,脸上看似毕恭毕敬,心里却冷笑连连。 这娘俩一个比一个能装,德妃前脚把她请过来把脉,慕容恂后脚就来请安,说不是早有预谋,谁信啊。 “我这些日子睡不太安稳,听说萧姑娘在长乐宫为元妃看病,便将她请过来替我瞧瞧。”德妃解释道,她目光在黎落和慕容恂身上转了一个来回,笑容带了几分暧昧,“我有些乏了,请安就不必了,你替我送萧姑娘回长乐宫吧。” “好。” 于是黎落拎着药箱,跟慕容恂一块走出承乾宫。 两人并肩往长乐宫的方向走,黎落没说话,慕容恂也很沉默。 走出一段距离,慕容恂开口了,语气里带了几分歉意:“萧姑娘,我没想到母妃会把你叫过去……无论她跟你说了什么,还请你别往心里去。” 黎落闻言,眉头微微一挑。 这母子俩是打算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 第637章 那是我装的 “王爷言重,德妃娘娘并没有同我说什么。”黎落说。 “那便好,母妃这些年没少为我的终身大事操心,就怕她过分着急,说些让你为难的话。” 黎落笑了笑,心里狂翻白眼:“走吧,回长乐宫。” 两人并肩穿过御花园时,迎面遇上了柳皇后和三皇子一行人。 双方打了个照面,黎落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柳皇后上下打量着她:“你便是安阳侯府的萧长嫣?” “回娘娘的话,是。” 柳皇后看看她,又看看旁边的慕容恂,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又问道:“听说陛下召你入宫是为了替元妃治病,她眼下病情如何?可好些了?” “托娘娘的福,元妃娘娘已经好多了。” “那就好,你且多照看着她,需要什么药材尽管问太医院开口。” “是。” 皇后嘱咐完,看向慕容恂:“端王可是进宫向德妃请安?” “是,母妃请了萧姑娘前去把脉,我正好过来,现在送萧姑娘回长乐宫。”慕容恂说。 柳皇后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微微一笑,对旁边的三皇子说:“允儿,你要是能多学学你七弟,相中哪家姑娘就寻机会把她约出来,也不至于到现在除了正妃,连个侧妃都没纳。” 三皇子皱眉:“母后!” “好了,知道你不爱听这些,走吧,回宫。” 一群宫人簇拥着皇后和三皇子施然离去,黎落扭头去看慕容恂的反应。 他像是对这种阴阳怪气的嘲笑早就免疫了,脸上倒是看不出半点生气的迹象。 “你别往心里去。”慕容恂神色里透出几分无奈,“我平时进宫了就待在母妃的承乾宫,很少来御花园走动,就是为了避免碰上他们。” 黎落抬头,状似无意地扫了一眼四周,刚才被宫人带着去承乾宫时走的不是这条路,回程时由慕容恂带路,刚好这么巧偶遇了皇后和三皇子,心念稍稍一转,她就明白慕容恂的用意了。 无非是想带着她在皇后等人面前刷一波存在感,有了这一出“偶遇”,估摸着不出一天,整个皇宫上下都知道七皇子和萧家的大小姐关系不一般。 他要的就是这种越多人知道越好的效果。 对方这么卖力宣传,黎落自然不能辜负他一番心意,于是接下话茬,低声问:“他们总这样吗?” “嗯。”慕容恂说完,又加了一句,“不过就是嘴上说说,也没做别的。” 话题这种东西,只要两个人都有心想聊,就不愁找不到,两个心思各异的人一打开话头,接下来一刻钟的路程东拉西扯,居然聊得挺投机。 等到了长乐宫门口,慕容恂停下脚步,黎落脸上带着笑,非常自然地转过身跟他挥手道别:“有劳七王爷,您回去吧,我先进去了。” 慕容恂叫住她:“等等。” “嗯?” 慕容恂踌躇了一会儿,脸上全是属于情窦初开的年轻人特有的羞涩和局促,他没话找话:“那个,你在长乐宫住得惯吗?” 黎落眼珠子一转,叹了口气,神色里带了几分委屈:“还行。” 慕容恂立刻顺着她的表情脑补了她被元妃刁难的场景,低声说:“听说元妃娘娘脾气不太好,她要是为难你,你可以去找我母妃。” 黎落咬了咬嘴唇:“这不太好,要是让德妃娘娘因此和元妃娘娘起了嫌隙,岂不是害了德妃娘娘。” 慕容恂似乎意识到这是个机会,态度越发诚恳:“无妨,我母妃算是宫里的老人了,在父皇面前还是能说上话的。” 黎落适时露出几分感动:“那,谢谢王爷。” 慕容恂似乎觉得自己这番话抚慰到了第一次离家进宫的萧长嫣,离开时神色颇为高兴。 打发走慕容恂,黎落推开紧闭的长乐宫宫门,刚一闪身进去,就被站在门后的人吓了一跳,她立刻后退了好几步,定睛一看,那人是元妃。 元妃双手叉腰满脸不忿:“我都听见了。” 黎落:“……听见什么?” “七王爷说我坏话,他说我脾气不好。” “……”黎落转身往殿内走:“这不能怪他,不认识你之前我也觉得你脾气不好。” 元妃宠冠六宫,皇帝天天宿在她这儿,还为她免去了许多繁文缛节,她不用像别的妃嫔那样每天定时去给皇后请安,更不用操心阖宫上下的大小事务。 番邦进贡的新鲜玩意儿,无论吃的用的玩的,第一时间送到长乐宫供她挑选,选剩下的才送到其他妃嫔那里,这是连皇后都没有的殊荣。 这些特权足以证明皇帝对她有多偏爱。 反观元妃,她入宫时间不长,仅有两次公开出现在众臣面前,脸色总是冷冰冰的不苟言笑,外人不了解她的脾性,她“脾气不好”“不近人情”“恃宠而骄”的传言就这么散播开来了。 元妃立刻跟上:“那是我装的!” “可他们又不知道。” 元妃:“……” 两人进了殿内,元妃屏退左右,关上大门低声问:“德妃没为难你吧?” “说不上为难。”黎落把在承乾宫,包括慕容恂送她回来路上发生的事都说了一遍。 元妃听得直皱眉:“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想尽快在我身上打下端王的标签,让外人觉得我是他的人,以此来借萧家的势。” 元妃不忿道:“不要脸。” “可不是。” “那你打算怎么办?” 黎落想了想,问元妃:“这宫中的事你知道多少?” “一窍不通。” 黎落:“……你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元妃板起脸说:“靠装啊,只要我看起来够冷,够会吓唬人,他们就不敢轻易对我下手。” 黎落:“……” 这元妃也不算太笨。 “不过外边的事我不清楚,长乐宫里我倒是知道。”元妃说,“伺候我日常起居那几个宫女,是皇后和淑妃安插进来的。” 难怪每次说话,元妃都要找由头把她们打发出去。 “既然知道她们是别宫安插进来的人,为什么不找机会把她们赶走?”黎落问。 元妃摊手:“打发走这一个还会有下一个,还不如留下她们,至少我现在知道她们是谁的人,下一个进来的我就未必知道了。” “……有道理!” 元妃在宫中无权无势,可以说全仗着天子的宠爱才能站稳脚跟,这种情况下动作太多反倒容易招惹是非,装高冷,不出门,减少和外界接触,未必不是苟活的好办法。 “不过你怎么想的,陛下这么宠你,你不趁着这个机会扩张势力和人脉,反倒一直龟缩在长乐宫,你就没想过万一哪天失宠了怎么办?” 第638章 将计就计 别的宠妃哪个不是趁着盛宠加身多出去交际,拉拢后宫人脉为自己所用,元妃倒好,天天躲在长乐宫吃了睡睡了吃,两耳不闻窗外事。 “我没那个手段。”元妃叹了口气,“我阿娘说了,男人都花心,只要我生不出皇子,时间长了陛下就会对我失去兴趣,到时候再把我打入冷宫,我就不用侍寝了。” 黎落:“……” 她一时间不知道该说元妃单纯,还是该说她蠢。 她以为自己只要不得罪人,失宠了就能全身而退。 可她低估了女人的嫉妒心,更小看了失宠后的日子会有多难过。 而且大燕朝皇帝驾崩后有让妃嫔陪葬的陋习,只要没能为皇帝生下一儿半女,这些妃子压根别想善终。 这些事黎落没法跟元妃解释,解释了也只会徒增焦虑,她略过这个话题,转而琢磨起慕容恂的事。 慕容恂想把两人“有关系”这件事宣扬得满天下皆知,那她不如借着这个机会反将一军,打破他塑造的专情人设。 人设这种东西,只要打碎一角,那无论他平时表现得再老实无害,旁人再细想起来都会抱着三分怀疑。 打定主意,黎落半下午去了一趟长乐宫的膳房。 元妃是江南人,吃不惯长安的膳食,皇帝疼惜她,在长乐宫为她开了小厨房。 黎落进厨房时,几个宫人正在忙碌着准备膳食,这几天相处下来,宫人都知道她是个很和善的人,没有半分侯府嫡女的架子,于是纷纷跟她打招呼。 黎落挽起袖子帮着宫人一边择菜一边闲聊,前后不到半个时辰,就打听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 七皇子慕容恂出宫建府已有三年时间,但每日都会进宫向德妃请安,陪德妃礼佛抄经,在承乾宫一待就是一两个时辰。 因为这个举动,皇帝虽然觉得七皇子无才无能,但看在他一片孝心的份上,对他多有赞赏。 七皇子为人老实本分,平日里除了搜罗各种珍馐美食就没有其他爱好了。 别的皇子在他这个年纪,就算不是妻妾成群,身边也有那么几个通房丫头,可他对美人似乎没有半分兴趣,总是独来独往,以至于德妃为他的终身大事操碎了心。 黎落从膳房出来后,反复在心里盘算着关键信息。 ——慕容恂每日会入宫请安。 ——慕容恂洁身自好,身边连个通房丫头都没有。 所以他把前世攻略线上那个小太监藏哪儿了? 藏在宫外王爷府里的可能性不大,不然坊间也不会流传他一直单身的传言。 难道藏在承乾宫? 再借着每日进宫给德妃请安的由头私底下会面。 如果德妃也知道慕容恂和那个女人的关系,这一切也不是说不通。 还得再打探打探才行。 打定主意,第二天,黎落接到宫人禀告,说慕容恂来找她时,她很痛快地撇下手里的东西,出了长乐宫跟他见面。 慕容恂手里拎了一个油纸包,一见黎落就把东西送上:“昨日出宫时见到萧大人,同他聊了一会儿,他说你爱吃栗子酥,这是城南那家的,不过出炉时间有些长,不热乎了。” 黎落接了过来,当着他的面打开,神色变得有些惆怅:“入宫这些日子,确实有些想念宫外的东西,谢谢王爷。” “不用总是跟我说谢谢。”慕容恂笑了起来,“还有什么想吃的尽管跟我说,我每日都要入宫,明天给你带进来。” 黎落没辜负他的好意,点名要了两样宫外才有的零嘴:“麻烦王爷了。” 见她受用这样的讨好,慕容恂试探性地问:“听说御花园的瑶台玉凤开了,你想不想去看看?” “瑶台玉凤?” “是种在御花园的秋菊,父皇特意让人从外地移植过来的名贵品种,今年还是头一回开。”慕容恂说,“这花本来种在江南,不太能适应长安的气候,花期不长,估摸着再过一段时日就该谢了。” 黎落听出他话里的意思,这几天要是不去看,想看就得等到明年了。 “好啊。”黎落露出很感兴趣的样子,“你等我一会儿,我先去跟元妃娘娘告个假。” 黎落回长乐宫跟元妃打了声招呼,一听要去赏菊,在宫里闷了几天的元妃蠢蠢欲动,但被黎落一句话摁了回去:“别忘了你现在是个易感染的病人,今天要是出去赏菊,晚上陛下就该兴冲冲地过来让你侍寝了。” 元妃闻言顿时萎了,抱着话本子缩回去,打消了这个念头。 出了长乐宫,黎落跟着慕容恂有说有笑地往御花园走去,大概是天气不错,出来赏花的妃嫔不在少数,短短一段路,接连遇到了好几拨人。 那些人见了并肩走来的黎落和慕容恂,纷纷露出暧昧的神色。 黎落装作没看见。 到了种植瑶台玉凤的园区,花圃周围已经围着一拨人,走得近了才发现是德妃和淑妃。 “母妃,淑妃娘娘。”慕容恂带着黎落过去见礼。 德妃一看黎落就露出亲切的笑容:“萧姑娘,你也来赏菊吗?” 黎落害羞一笑:“王爷盛邀,却之不恭。” 德妃嗔了慕容恂一眼:“恂儿,萧姑娘好歹是安阳侯府的嫡女,你可别唐突了人家。” 慕容恂笑道:“是。” 寒暄完毕,德妃像是为了要尽地主之谊,拉着黎落走近花圃,指着开得最盛的那几盆花说:“看,那便是瑶台玉凤,今儿园子里的人都是冲它来的。” 那几盆花确实开得很漂亮,黎落很给面子地说:“不愧是四君子之一。” 跟着德妃一行人走走停停,黎落看似在赏花,注意力实则一直在德妃身后跟着的几个宫人身上。 那几人虽然是清一色的年轻宫女,但相同的服饰相同的发型,加上一直低着头,还真看不出有什么异样。 看来得用点非常手段,试探出到底是哪一个。 赏完花,德妃邀请黎落到御花园的亭子上歇息,黎落应了下来,只是转身时,她脚一崴,身形一歪,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往花圃里跌去。 眼看就要摔进花圃里,这时慕容恂眼疾手快冲上来,揽住她的腰把她往怀里一带,黎落“惊险”地扑进他怀里,手攥着他的衣襟,满脸都是受到惊吓的惶恐。 第639章 就是她了 这突如其来的一出吓了众人一跳,德妃立刻上前两步:“萧姑娘没事吧?” 黎落稳住身形,状似无意地往德妃身后一瞟,毫不意外,站在最前面的宫女抬起头——就是她了。 黎落之所以这么肯定,是因为这会儿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她身上,唯独这个宫女,目光直勾勾地盯着慕容恂揽着她腰的手,眼神复杂。 同为女人,黎落太清楚这种眼神代表着什么。 只是出乎意料的,这宫女看起来年纪似乎要比慕容恂大上两三岁,身材纤细,五官虽然秀气,但并不算出众,隐没在一众宫女中倒是丝毫不突兀。 难怪跟慕容恂私通这么多年都没人发现。 “没事。” 黎落攀着慕容恂的手臂站好,本来她打算试探出这人是谁再从长计议,但是低头看到慕容恂一等她站直身体就迫不及待松开的手,她计上心头,眉头一皱,“哎哟”一声又倒回慕容恂怀里。 “怎么了?可是伤到哪儿了?”德妃连忙问,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黎落靠在慕容恂怀里,低头去看自己的脚踝:“好像扭着脚了。” 德妃立刻命令道:“恂儿,扶萧姑娘到凉亭上坐,传御医。” 慕容恂应了一声,扶着黎落往凉亭走。 黎落咬着牙走了两步,疼得“嘶嘶”直倒吸凉气:“不行,好疼呀。” 德妃看看黎落,又看看慕容恂,催促道:“恂儿,还愣着干什么,快把萧姑娘抱上去啊。” 慕容恂:“……” 他下意识往宫女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随即对黎落说了声“得罪”,便抄起她的膝弯将她打横抱起,快步进了凉亭。 黎落将两人那一瞬间的眼神交流尽收眼底。 御医很快就来了,在病症卡加持下,御医诊断出黎落扭伤脚,让人拿了冰块过来帮她冷敷。 “娘娘,王爷,都怪我不小心,扰了你们赏花的雅致。”黎落满脸愧疚地说,“我也是大夫,这扭伤不是什么大事,你们先行去赏花,我自己在这歇会儿就好了。” “你这说的什么话,花每年都能赏,扭伤脚可大可小。”德妃说,“更何况你这脚伤着,我们要是走了,谁送你回长乐宫?” 黎落:“……” “你先在这儿歇着,等脚不疼了,让恂儿送你回去。” 黎落看了慕容恂一眼,脸泛红晕,点点头,一脸羞赧地答应下来。 德妃惯会察言观色,一看黎落这表情,顿时明白慕容恂刚才出手相救起了作用,这萧大小姐怕不是已经芳心暗许。 这个时候更该给他们一点独处的机会增进感情。 想到这里,德妃说:“承乾宫还有事,本宫先回去,恂儿,你在这儿好好照顾萧姑娘。” 慕容恂怎么会不知道德妃的意思,他暗暗压下心头的不耐烦,点头道:“是。” 于是德妃和淑妃带着各自的宫人先行离开,只留下黎落和慕容恂在凉亭里相对而坐。 黎落有心拖延时间,有一搭没一搭地跟慕容恂找话题闲聊,慕容恂一开始还耐着性子,时间一长,他眼角眉梢透出几分焦躁来。 想起他抱自己进凉亭时跟那宫女有过短暂的眼神接触,当时宫女的眼神一言难尽,黎落估摸着他这是想赶回承乾宫去同那人解释。 毕竟当着心上人的面跟别的女人搂搂抱抱,即使事出有因,事后还是得安抚一下心上人。 不然女人的醋坛子一打翻,酸味能迎风飘十里。 但他越是焦躁,黎落就越拖延时间,东拉西扯跟他在御花园待了足足两个时辰,直到天都快黑了,才提出要回长乐宫。 慕容恂迫不及待地把她送回去。 黎落被抱着穿过御花园,一路上受尽了形形色色的目光洗礼。 回到长乐宫,黎落打发走一脸八卦的元妃,借口脚痛回了偏殿,关上门,她给慕容恂投了张录像卡。 慕容恂折返回承乾宫时天已经黑透了,德妃似乎早就猜到他会回去,让人在宫门口等着,是以他一进门就被宫人叫到德妃跟前。 “母妃。”慕容恂躬身行礼,目光却频频往偏殿方向瞟。 德妃不是看不出来他心不在焉,她咳嗽了一声,拉回慕容恂的注意力:“恂儿,今日做得不错,我看那萧长嫣已经对你上心了。” “嗯。”慕容恂只想快点结束谈话,却偏殿找那人。 “萧长嫣是安阳侯府的嫡女,她出生那会儿是侯府最鼎盛的时期,即使到现在,萧家也依然圣宠不衰,这样一个千金小姐,必然眼高于顶,你同她来往,万不可敷衍了事,一旦让她察觉到你的心思不在她身上,那我们娘俩之前部署的那些就前功尽弃了。” “是,儿臣明白。”慕容恂低声说。 “既然明白,那有些事我便跟你明说了。”德妃说。 慕容恂皱眉:“母妃……” “我打算把子衿那丫头遣出宫去。” 慕容恂愣住了,连忙问:“为何?” “一来,子衿今年二十有五,到了该出宫的年纪,二来,你如今同萧长嫣走得近,还是不要频繁入宫跟子衿见面,这要是没被发现还好,一旦被发现,阖宫上下都会注意到你,这于你以后的计划不利。” 慕容恂急了:“母妃,儿臣会很小心……” “再小心也不行。”德妃语气里满是不容拒绝,“往日里我惯着你,但这件事事关重大,与其处处小心,不如不给别人抓把柄的机会。” “……不!子衿不能出宫!”慕容恂不忿道,“儿臣需要她。” “你不要任性!”德妃有些生气了,“我平日里是怎么教导你的,成大事者不该拘于儿女情长,看看你眼下这个样子,对得起我这些年为你吃过的苦吗!” “……” 母子俩僵持了一会儿,德妃缓和了语气:“我知道,你从小就依赖子衿,但你好好想想,今日一时隐忍,待你得登大宝,这天下的女人都是你的,更何况区区一个子衿,届时你想立她为后还是独宠她一人,母妃不会干涉你半分。” 第640章 肮脏至极 慕容恂沉默了很久才勉为其难道:“儿臣遵命。” 见他答应下来,德妃松了口气:“我明日便将子衿遣出宫,你今晚同她好好道别,把该说的都说了。” “……是。” 这一幕落在用录像卡监视着慕容恂一举一动的黎落眼里,她眉头微皱。 明天这个叫子衿的宫女就要出宫,要是就这么让她走了,想再抓慕容恂的把柄就不好办了。 看来今晚就得行动。 录像卡那头,慕容恂到偏殿去找子衿,子衿的身份似乎比一般的宫女要高一些,别的宫女都是几个人挤一间房,她一个人有单独的房间可供休息。 推开门,和正在收拾东西的子衿四目相对,慕容恂眼神躲闪了一下,莫名有些心虚。 子衿冷着脸,只看了他一眼就收回目光,低头继续收拾衣物。 慕容恂迟疑了一下,快步走进去,从后面抱住她,子衿也不挣扎,两人就着这个姿势相拥了好一会儿。 许久,子衿轻声说:“陪我去长门宫走走吧。” “……好。” 两人趁着夜色掩映,从承乾宫后门离开,绕小路去了位于后宫北面的长门宫。 长门宫荒废已久,宫门紧闭,门口长满了杂草。 四周静悄悄的,两人熟门熟路将宫门推开一条缝隙,潜了进去。 院子里也是一派荒凉,子衿走到一棵枯萎的大树下,树上系着一架秋千,她在秋千上坐了下来,脸上尽是怀念之色。 “还记得这架秋千么。”子衿轻声说,“当初为了系上去,我摔了一跤,明明摔下来的人是我,哭得最厉害的人却是你。” 慕容恂:“……我怕你跟阿宝一样出事。” “我懂。”子衿惨淡一笑,“当时你才多大,八岁?九岁?” “八岁。” “八岁……一转眼你都二十二了,我到现在还记得第一次看到你的样子,就在那儿。”子衿看向长门宫的正殿,“明明是个皇子,却跟一个死了五六天的奴才被锁在那里,阿宝当时的样子把你吓坏了吧,不然你也不至于这么大了,还总是害怕雷雨天。” 这话似乎戳中了慕容恂的痛处,他上前拉起子衿,将她整个人困在树干和臂弯之间,眼神炙热:“我不会让你走的,等出宫了我派人接应你,把你藏起来……” “藏哪儿?”子衿问。 慕容恂顿了顿,说:“哪儿都好,只要能跟你在一起……” “你当德妃娘娘这么好糊弄吗?” 慕容恂:“……” “乖。”子衿摸了摸他的脸,“德妃娘娘说的不无道理,我看那萧家小姐不是好应付的主儿,你我这样,一旦被发现,这些年部署的一切都有可能功亏一篑。” 说到萧长嫣,慕容恂眼中的厌恶一闪而过:“别提她。” 他的反应取悦了子衿,她笑了起来:“今天抱她不是抱得挺开心的吗?” “……别酸我,你知道我是迫不得已。” 子衿叹了口气,她轻轻拥住慕容恂:“若我是萧家小姐就好了。” 慕容恂:“……” 他沉默了很久才说:“你等我,等我登上那个位置,我一定用最风光的仪式立你为后,告诉全天下,你才是我的妻。” 子衿仰头看他:“当真?” “我发誓。” “那在这之前,你会娶萧家小姐吗?” 慕容恂瞬间哑声。 “会的,对吧。”子衿见他皱眉,微微一笑,“我不是在拈酸吃醋,也明白你的苦衷,只是阿恂,你得答应我,不能同她有孩子,这些年我前后为你流掉三个孩子,你的嫡子,必须由我生下。” 慕容恂点头,眼神坚定:“好,我不会让她有机会怀孕。” 这一幕通过录像卡,清清楚楚传到黎落意识中的虚拟显示屏上,看得她血气翻涌。 她回想起前世的攻略线,萧长嫣和慕容恂在一起好几年,两人数年如一日的恩爱,萧长嫣却始终没能怀孕,在发现真相前,她感激慕容恂不像其他男人那样偏房妾室无数,越发愧疚于没能为他生下一儿半女。 现在看来,萧长嫣多年不孕,全是拜这个男人所赐。 为了把后位和生下嫡子的机会留给心爱的女人,他不知道在萧长嫣身上动了多少手脚。 肮脏至极! 黎落愤怒下脑子越发活络,看着显示屏上抱在一起的狗男女,她心里生出一个主意。 子衿明天要出宫? 慕容恂还想把她藏起来? 那要看有没有这个机会了。 用最快的速度从仓库里取出夜行衣换上,黎落用了张瞬移卡将自己传送出去,她把显示屏一分为二,一边监视正在长门宫里缠绵的两人,一边调出另一张录像卡,调整角度纵观整个后宫。 后宫半夜有侍卫巡逻把守,黎落瞄准一队夜巡的侍卫,落在离侍卫不远处的宫殿屋顶上,从系统仓库里取出一把做工粗糙的弩——这玩意儿还是做末世任务时收藏起来的,一直没用上,这会儿倒是方便了她。 她搭上箭,叠加了一张大力卡,对着长门宫所在的方位射出一箭,“铮”地一声破空声,箭牢牢钉在柱子上,果然引起值守的侍卫注意,一行人立刻追了过来。 黎落打起十二万分精神,一路用瞬移卡隐蔽,借着射出的箭做诱饵,把一队侍卫引向长门宫。 等到了长门宫,黎落盯着显示屏上吻到一起激情四射衣衫半褪的两人,起了个坏心眼。 她从系统仓库掏出手机——这是做阿珂那个任务时顺手牵羊带走的,让相里安下载了一段女鬼的笑声,计算着侍卫到达的时间,打开扩音器放出了这段笑声。 寂静的夜里,荒凉的冷宫突然响起一阵尖锐的桀桀怪笑,树下的两人一惊,子衿更是被吓得失声尖叫起来。 但尖叫声一出口就被慕容恂捂住了:“嘘!” “这什么声音……”子衿吓得脸色发白。 慕容恂也吃了一惊,但他在长门宫住过好几年,这里的一草一木他都熟悉,眼下虽然诧异,倒也不是很怕,他草草替子衿披上衣服:“走,先离开这儿。” 两人正要离开,宫外突然响起一阵密集的脚步声,下一刻,宫门被人踹开,手执火把的值守侍卫大喝道:“谁在里面!” 第641章 死无对证 宫门大敞,速度快到慕容恂甚至来不及遮掩,便暴露在巡逻的侍卫面前。 侍卫用火把一照,认出眼前衣衫不整的人是端王和一个宫女时,一脸愕然:“七王爷?” …… 黎落用瞬移卡把自己传送回长乐宫,刚换下夜行衣,门口就传来急促的敲门声,伴随着元妃的声音:“长嫣长嫣,你睡了吗?” “没呢。”黎落调整了一下呼吸,走过去打开门。 元妃立刻钻了进来,一脸八卦:“听说了吗,端王私通宫女,被巡夜的侍卫抓了。” 黎落眉毛微微一挑,没想到事情传播速度这么快,这才多长时间,就传到长乐宫来了。 “怎么回事?”黎落故作诧异。 “我也只是听宫人说了个笼统,具体不清楚,说是巡夜的侍卫经过长门宫,听到里面传来异响,进去一看,发现端王抱着一个宫女,两人正在行苟且之事,那宫女还是承乾宫的。”元妃满脸都是看热闹不嫌事大,“你想不想去看看?好多人听到消息都去看了。” 黎落:“……” 于是在元妃的怂恿下,带着“脚伤”的黎落由长乐宫的宫人搀扶着,前往长门宫。 端王在宫内私通宫女,这件事可大可小。 往小了说,就是皇子看上某个宫女,事发后将她收做通房丫头即可,毕竟以前也不是没有过这样的先例。 往大了说,这是淫乱宫闱的重罪。 偌大的后宫,除去公主,太子妃和太妃,说其他女人都是天子的预备役都不为过,已经出宫建府的皇子在宫内和宫女私通,这等于动了天子的女人。 天子若是较真追究起来,无论是皇子还是宫女,双方都难逃责罚。 前往长门宫的路上,黎落看到不少各宫的人都往那个方向走去,她一边惊讶于消息传播速度如此之快,一边又觉得深宫内苑的人也是无聊,这大半夜的都要赶着出来看热闹。 但是转念一想,她又觉得能理解。 只能说慕容恂之前立清心寡欲的人设立得太成功了,加上这两天一直在到处刷和萧长嫣的存在感,以至于现在一崩人设,上赶着看热闹的人络绎不绝。 到了长门宫,宫外已经被里三层外三层地围起来了,只是黎落一来,那些人立刻自动自发让出一条路,目光灼灼地等着看她的反应。 黎落被形形色色的眼神一盯,不由得汗颜。 她和慕容恂还没确定关系呢,这些人一脸等着看正宫抓小三的表情是怎么回事? 万众瞩目下,黎落走到了宫殿门口,荒凉破败的长门宫里燃起了火把和宫灯,照得里面灯火通明。 透过重重把守的侍卫看去,子衿已经被控制起来了,两个侍卫一左一右反剪她的双手,她这会儿脸色惨白,浑身及不可见地微微发抖。 慕容恂到底是王爷,这会儿虽然跟子衿站在一起,但是没有被绑起来,他脸色也好看不到哪里去,眼神晦暗不明。 从周围人的窃窃私语中,黎落得知了一些内幕消息,比如这件事跟刺客有关,巡夜的侍卫不敢擅作主张,上报了御林军头领,消息传到各宫,皇帝皇后和德妃都正在赶来的路上。 说话间,有太监高声唱道:“德妃娘娘到。” 围在外面的宫人立刻让开位置,黎落也很识相地闪身到一旁,德妃带着人风风火火地过来,经过黎落身边,她脚步一顿,偏头看了她一眼。 黎落在察觉到她脚步停顿时就已经做出反应,抬头跟德妃对视时,她咬了咬下唇,露出一个又难过又难堪的眼神。 德妃看起来很想说点什么安抚她两句,但眼下显然不是时候,她只能匆匆看她一眼,然后进了长门宫。 慕容恂一看到德妃,立刻喊道:“母妃……” 德妃二话不说,抬手重重甩了他一耳光。 慕容恂:“……” “恂儿,你糊涂啊!”德妃当着围观众人的面,痛心疾首地说,“母妃先前就同你说过,子衿这丫头行为古怪,让你多提防她,要不是看她在承乾宫伺候了十几年的份上,本宫早将她赶出宫去了,今儿倒好,她居然敢勾引你!” 慕容恂一愣,意识到德妃想干什么,他张口就要辩解,但德妃没给他这个机会,她飞快地扭头,给旁边的巡夜侍卫使了个眼色。 对方接收到她的眼神暗示,下一刻,子衿突然“挣脱”了侍卫,身体往前一个踉跄,看起来似乎要朝德妃扑上来,德妃被她这个举动吓了一跳,立刻尖叫起来。 御林军首领见状,大喊一声“保护娘娘和王爷”,紧接着拔出刀,在慕容恂惊恐万状的“住手”吼声中,一刀穿透子衿的心脏。 慕容恂瞳孔狠狠一缩。 站在宫门外目睹这一切的黎落也吃了一惊。 别人也许没看出来,但她把德妃那些小动作看得一清二楚,只是她没想到,德妃会为了保住慕容恂下这么黑的手。 先当着所有人的面把一切过错推到子衿身上,再在天子和皇后到来之前杀人灭口,只要子衿一死,这件事就会被定性为“宫女勾引皇子”。 死无对证下,就算天子和皇后有心追究又能怎么样,总不能为了一个心术不正的宫女重罚皇子。 整件事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子衿被贯穿心脏,嘴角立刻溢出血来,本来就惨白的脸色几乎成了半透明,脖子上爆出根根分明的青筋——这分明是痛到了极致。 她低下头,不敢置信地看着穿心而过的长刀,又抬头看向慕容恂。 慕容恂被侍卫和德妃挡在背后,看似是在护着他,实则是为了防止他众目睽睽下冲上去,破坏德妃的挽尊之举。 两人隔着攒动的人群相望,慕容恂眼中汹涌的痛苦几乎要实质性爆发出来,子衿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却发现自己已经发不出声音了。 德妃怕她死到临头拉慕容恂垫背,催促御林军首领:“快,快杀了这个勾引我儿的贱人!” 御林军首领得令,猛地抽出长刀。 随着刀刃抽离,子衿胸口被带出一串血花,血溅了一地。 她重重摔倒在地,艰难地抬头望向慕容恂,带着满眼的悲戚和不甘,气绝身亡。 第642章 一时糊涂 子衿一死,整个长门宫瞬时安静下来,只剩下燃烧的火把不时爆出的哔啵声,以及风掠过满宫院的杂草时发出的沙沙声。 很快,太监尖锐的声音传来:“皇上驾到,皇后娘娘驾到。” 宫内宫外哗啦啦跪了一地。 皇帝快步走进长门宫,一眼看到地上的尸体,他皱眉道:“怎么回事?” 德妃立刻拉着慕容恂跪下:“皇上恕罪,是臣妾教下无方,才会让承乾宫里的宫人钻了空子,勾引恂儿……” 皇帝眉头皱得更深,他看向慕容恂:“老七?” 慕容恂脸色僵硬牙关紧咬,直到被德妃重重扯了一下袖子,他才伏身深深磕了个头:“是儿臣……是儿臣一时糊涂,请父皇责罚。” 紧接着德妃把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她前段时间发现宫里有个叫子衿的宫女似乎对慕容恂格外关注,每每慕容恂进宫请安,都要找各种由头在他跟前晃悠。 她本想把人打发到浣衣局,但是念在子衿伺候了她十几年,又到了快出宫的年纪,到底还是于心不忍,想着等她出宫便了。 没想这一不忍心就出了事。 “这婢子胆大包天,居然敢勾引恂儿!”德妃说到此处,悲恸地哭了起来,“可怜我的恂儿,对男女之事一窍不通,被这贱婢一诱,稀里糊涂上了当,做出这等浑事……陛下,看在恂儿年少无知的份上,还请您饶恕他这一回。” 半夜出了这样的事,皇帝虽然有些窝火,但是目光转到慕容恂身上,见他深深地伏在地上,浑身微微发抖,显然被吓得不轻。 想起这个儿子平时总是老实巴交,从不与人交恶,更不惹是生非,除去平庸了些,倒是所有儿子里最孝顺最省心的那一个。 到底是自己的亲生儿子,皇帝心软了一瞬,放缓声音:“起来说话。” 德妃一听,知道皇帝没有要深究的意思,连忙把慕容恂拉了起来。 “罢了,也不是什么大事,既然这婢子已经伏诛,那便算了。”皇帝看向慕容恂,沉声说,“恂儿,此事你要引以为戒,切不可再犯。” 慕容恂僵着脸点头:“是。” “都散了。”皇帝说,又扭头吩咐旁边的柳皇后,“吩咐下去,今日之事不许再提。” “是。” 一场闹剧到此结束。 目睹了全程的黎落离开时,看向倒在地上没了声息的子衿。 她眼睛还睁着,眼底似乎还残存着不甘和震惊—— 眼睁睁看着上一刻还活生生的人就这么死在面前,那种感觉…… 一言难尽。 回到长乐宫,元妃似乎更早一步得到消息,知道和慕容恂勾搭在一起的宫女已经死了。 “被德妃杀的?”元妃问。 黎落点头:“嗯。” 德妃这一招是她没料到的,她本想着利用子衿牵扯出慕容恂,让人意识到这人并非他表面上看起来那般温良无害。 可德妃直接当着所有人的面杀了子衿,让她做了替罪羊不说,更是来了个死无对证,不得不说,能在后宫站稳脚跟的人,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这德妃也是够狠。”元妃啧啧摇头,又问,“那你接下来有何打算?” 黎落拧眉:“我可能得先出宫一趟。” “啊?为什么?” 黎落分析道:“慕容恂为了避嫌,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再进宫请安,他不在宫里,我留在这里没意义,再者,德妃一直在撮合我跟慕容恂,眼下出了这种事,我怕她为了赶鸭子上架,会以慕容恂到了婚配年纪为由,向陛下请旨为我跟慕容恂赐婚。” 元妃皱眉:“她要是想请旨赐婚,你出宫了她也一样能去请旨啊。” “那不一样,我这个时候出宫回家,足以证明我在介意昨晚的事,她就算再想逼迫我,也得考虑侯府的面子。” “也是。”元妃点点头,但紧接着又焦虑起来,“你回家了我怎么办?万一陛下他……” 黎落压低声音说:“我给你配副药,你先吃着,这种药会让你看起来精神不济,陛下就算再精虫上脑,总不会对一个病恹恹的人霸王硬上弓吧?” 元妃:“……好吧。” 打定主意,第二天,黎落以伤了脚无法再服侍元妃为由,请辞出宫。 皇帝似乎理解她的尴尬,倒是没说什么,很痛快地允了。 回到侯府,黎落掀开马车帘子,萧长卿和萧长丰都在外等着,两人齐齐伸手来扶她。 “回来了。” “小心点。” 黎落搭着两个哥哥的手臂下了马车,只是手碰到萧长卿时,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感觉萧长卿轻轻抖了一下。 她下意识看向萧长卿,他脸色泛着不太正常的苍白,见她望过来,冲她挤眉弄眼一笑:“怎么了?可是进宫这些日子想家了?” “嗯。”黎落倒是没辩解,她朝萧长卿伸出双手,要他抱自己进去。 萧长卿虽然一脸嫌弃,但还是将她抱起来,掂了掂:“哟,看来宫内膳食不错啊,入宫一趟你都胖了。” 黎落:“……二哥!” 兄妹几个回到萧长嫣的院子,萧长丰立刻一脸八卦地打听起昨晚宫内发生的事。 虽说陛下下令这件事不许外传,但在场的宫人妃嫔那么多,风言风语难免流传出来,萧长丰今日上朝时听了个七七八八,眼下迫不及待地向黎落征询更详细的版本。 黎落没隐瞒,把自己知道的如数告知。 萧长丰听完后若有所思道:“没想到这端王私底下是这样的人……还好嫣儿你没应下跟他的婚事,不然还没成亲,这风流韵事就闹得朝野皆知,咱们堂堂侯府大小姐,岂能受这样的委屈。” “是啊。”黎落应道,她使唤萧长丰,“大哥,我想吃城南的栗子酥,你去帮我买好不好?” “嘴馋。”萧长丰嗔了一声,起身说,“你且先休息,我买了就回来。” “好。” 萧长丰一走,黎落目光转到萧长卿身上。 萧长卿下意识以为该轮到使唤自己了,他自认为很体贴地说:“好,知道你平日里最爱干净,我这就让人烧水供你沐浴。” 说完他起身要走。 “二哥。”黎落拉住他,不等他回答,她掀起他的袖子,果然见他手臂上缠着一圈纱布,底下隐隐透出血色来。 第643章 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萧长卿一怔,反应过来后立刻把手往回抽。 黎落拉着他不放:“怎么回事?” “……不小心摔着了。” “萧将军,你确定要用这种应付三岁小儿的借口来敷衍我?” 萧长卿:“……” “说不说?不说我便告诉大哥。” “别!”萧长卿立刻老实了,“前几日陪桑澜外出,遇上一伙登徒子,教训他们的时候不小心伤着了。” 黎落皱眉:“你还敢带着桑澜外出?” “那总不能一直闷在家里。”萧长卿说,“她是大漠人,跟中原女子不一样,从小在马背上长大,让她待在宅院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她会生病的。” “道理我都懂,但是你什么身份她什么身份?两个身怀武功的人,想避开几个登徒子,掉头就走便是,怎么还能在长安城里跟那些人起冲突?这要是引来官府的人,认出你的身份,再由此牵扯出桑澜,你知道会有什么后果吗?” 萧长卿被她训斥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黎落训了一通,见萧长卿并非不懂利害关系,可能当时是护人心切,倒也没再继续让他难堪。 她转身拿了药箱,帮萧长卿拆下手臂上的粗麻纱布,果不其然,他伤口处理得相当随意,只是简单止血,连药都没上。 也亏得现在天气凉了,伤口没那么容易感染,这要是放在夏天,他非得因为这道深可见骨的刀伤吃苦头不可。 刚处理完伤口,萧长丰便回来了,黎落和萧长卿都很默契地没再提桑澜。 晚上,萧垣下值回来,把黎落叫过去问了宫中发生的事,黎落详细说了一遍,萧垣听完后,紧皱的眉头就没松开过。 “爹,怎么了?”黎落问。 萧垣迟疑了一下,不答反问:“你在宫中那几日,跟端王接触得多吗?” “挺多的,端王邀请我去御花园赏过花。” 萧垣叹了口气:“前几日宫中时有消息传出,说你跟端王关系密切,德妃娘娘还召见了你,我本想着若是你也对端王有意,这桩亲事倒也不差,只是这事一闹……唉。” “德妃娘娘召见我那天也问过我。”黎落说,“说若是我跟端王情投意合,她便向陛下请旨,为我跟端王赐婚,我不想那么快成婚的话,可以先把亲事定下来,待我十八岁后再行成亲礼。 德妃娘娘为端王殿下操碎了心,偏偏端王不争气,跟他私通的宫女还是德妃娘娘宫中的,娘娘得知这件事后很生气,下令诛杀了那个宫女。” 萧垣一愣:“德妃下令诛杀那个宫女?” “对。”黎落满脸钦佩,“娘娘不愧是一宫之主,手腕铁血,陛下和皇后娘娘还没到长门宫,她就把事情解决了。” 萧垣:“……” 他不知道联想到了什么,脸色越发凝重。 黎落点到即止,明知故问:“爹,您怎么了?” “……无事。”萧垣挥挥手,“你退下吧,我还有公务要处理。” “好。” 黎落走出萧垣的书房,却没回自己的院子,而是估摸着时间,去了萧长卿的南厢。 她在南厢外等了半刻钟,果不其然遇上偷偷摸摸往外走的萧长卿。 “二哥,去哪儿?” 萧长卿:“……” 两刻钟后,兄妹俩到了安置桑澜的别苑,萧长卿下了马车,转身去扶黎落。 黎落拂开他的手,轻巧地从马车上一跃而下,萧长卿目瞪口呆:“你脚好了?” “本来就没伤着。” 这会儿没有外人在,黎落索性懒得装了,快步进了别苑。 院子里的桂花树散发着甜腻的香味,有灯火从窗子里透出来,四周静悄悄的。 黎落推开房门,桑澜披着一件男子外衫坐在叠席上,跟前放了一盘棋,她皱着眉头研究棋子走势,认真的神色让她英气的眉眼染上几分天真。 听见有人进来,桑澜头也没抬,自然而然道:“来了,你快过来帮我看看,这黑棋要怎么突围。” 问完了没像往常一样得到回答,桑澜才抬头,发现来人不是萧长卿,而是萧长嫣,她脸上有一闪而过的尴尬,随即坐直身体:“萧姑娘。” 黎落笑了笑:“殿下近来可好?” “嗯。”桑澜说,“赤桑已经覆灭,我不是公主了,萧姑娘唤我桑澜即可。” “好。” 两人说了几句话的时间,萧长卿进来了,他进门后眼神第一时间落在桑澜身上,见了她就笑:“刚才丫鬟同我说,你让她买了针线,买这些东西作甚?” 桑澜看了他一眼,目光一触即走,她随手把肩上披着的外衫扯下来,指着袖口处被撕裂的地方:“破了。” “一件外衫而已,破了就不要了。”萧长卿说着,走到她跟前,伸手拿走了那件外衫。 桑澜眼睁睁看着外衫被他拿走,卷成一团,她张了张口,欲言又止,最后什么都没说。 “你要下棋吗?”萧长卿没话找话,用眼神示意黎落不要做电灯泡,对桑澜说出的话却是软绵绵的,“我陪你下。” “二哥,我棋艺比你好,我陪桑澜姑娘下吧。”黎落挤开萧长卿,使唤道,“我记得福安酒楼前有个卖馄饨的摊点,专供夜归的人吃,现在应该还没打烊,劳烦二哥去买两份回来当夜宵。” 萧长卿急了,冲她挤眉弄眼:“嫣儿,你进宫一趟脸都胖圆了,还吃?” “不碍事,我还在长身体。”黎落瞪了他一眼,打定主意死赖着不走。 “……”萧长卿别无他法,只好气鼓鼓地转身出门去买夜宵。 他一走,黎落坐到桑澜对面,拿起白子:“桑澜姑娘,我陪你下吧。” “好。” 两人对弈起来,一边落子一边闲聊。 这次来别苑,黎落发现桑澜对萧长卿的态度明显好转了很多,可见萧长卿这段时间没少下工夫。 本着闲聊中套话的心思,黎落想看看桑澜如今对萧长卿是什么态度。 但是对弈了不到半刻钟,桑澜一脸困惑地望向她:“萧姑娘,你真的会下棋吗?” 黎落:“……” 不会。 她压根没点亮围棋这项技能,刚才随口胡说只是为了能合理支走萧长卿。 第644章 心意已决 “会啊。”黎落一本正经地说,“你是大漠人,不了解我们中原围棋,这围棋有好几种下法,来,我教你一种最简单也最逗趣的,你拿黑棋我拿白棋,谁先用五颗棋子连成一条直线谁就赢了。” 桑澜倒是没起疑,认认真真按着她的方法来,两人你来我往下了两局,桑澜眼睛一亮:“这个果然比先前那种下法容易得多。” “对吧对吧。”黎落成功把她带歪,喜滋滋道,“来,继续。” 两人玩了一阵,去买夜宵的萧长卿回来了,他拎着热气腾腾的馄饨,进门就喊:“来,吃馄饨。” 黎落还真有点饿了,放下手里的棋子就要去吃馄饨,只是起身时她注意到一个小细节——桑澜把被萧长卿卷成一团随意丢在一旁的外衫捡了起来,悄悄塞进放棋盘的小桌子底下。 吃完馄饨,黎落拉着萧长卿回家。 萧长卿对于她今晚强行做电灯泡的行为很不满,一路上嘟嘟囔囔抱怨她没眼色,黎落耐着性子听他抱怨完,问:“二哥,你跟桑澜有过肌肤之亲了?” 萧长卿被口水呛着,咳得惊天动地。 “你……你一个还未出阁的女子,怎么能问这样的话!”萧长卿皱眉道。 “有还是没有?” “……自然是没有。” “那就好。”黎落松了口气。 “你问这个做什么?” 黎落若有所思道:“桑澜对你的态度好了很多。” 说到这个,萧长卿兴奋起来:“你也察觉到了?她这人就是看着强硬,其实比谁都心软……” “所以你是怎么打动她的?” 萧长卿:“……” 面对妹妹一针见血的问题和犀利的眼神,他目光闪烁。 黎落知道自己猜对了,这个恋爱脑二哥肯定是用什么条件跟桑澜做交换,才换来对方态度转变,不然就两人之间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桑澜不可能对他假以辞色。 “二哥!”黎落神色严肃,“你说不说?” 萧长卿沉默了好一会儿才低声说:“说可以,不过你得答应我,不能告诉别人。” “我要是想告诉别人,你带桑澜回来的第一天就说了,还用得着等到现在?” 萧长卿叹了口气:“我这不是怕你反对嘛……” 他越是这样,黎落心里就越忐忑:“快说!”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就是我答应桑澜,年后跟她一起回赤桑。” “这有什么问题?”黎落反问,萧长卿一早就说过会送桑澜回赤桑,这话还是她转达给桑澜的,没必要瞒着她这个妹妹。 “我说。”萧长卿重复了一遍,“我跟她一块回赤桑。” 黎落咀嚼了两遍这句话,意识到萧长卿是什么意思时,她一愣:“你……” “对,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年后回边关处理好军中诸事,我便制造一起意外,假死脱身,然后同桑澜一块去赤桑。” 黎落:“……” 她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嫣儿,你要替我保密。”萧长卿恳求道,“也不要劝我,我心意已决。” 黎落半晌才挤出一句话:“值得吗?” 假死脱身,他不仅要放弃正二品骠骑将军的官职,连安阳侯府次子这个身份都得一同丢弃,甚至于,他这辈子都不能再踏入大燕半步。 这一走,丢下的是整个大燕国和他身后的萧家。 “我欠她的。”萧长卿低声说。 兄妹俩半晌都没再言语,马车里安静到令人窒息。 许久,黎落问:“你跟她回赤桑做什么?助赤桑复国?” 萧长卿摇头:“不,只是安顿好赤桑遗民,保证他们能活下去。” “赤桑还有多少遗民在边关?” “一千三百多人。” “你就不怕这是个陷阱?”黎落说,“万一回到赤桑,她和那些遗民纠集起来想杀了你复仇呢?” “不会,她不是那样的人。”萧长卿信誓旦旦地说。 他的坚决就差写在脸上了,黎落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没用。 思来想去,她只能安慰自己,比起前世萧长卿被害瘫痪,最后死于诛九族的结局,眼下已经好太多了。 哪怕将来他要以为国捐躯的身份消失在大燕,但至少他还活着。 而且他真心实意地爱着桑澜,陪她一起回赤桑养马放牧,他乐意便是幸福。 这些事,别说她只是个任务者,就算是真正的萧长嫣回来了也未必能阻止。 “你可要想好了,一旦假死,以后就不能回来了。” 萧长卿点头:“我知道,在离开之前,我会安顿好所有事,你放心。” 黎落嘴角抽了抽:“你可真忍心啊。” 为了桑澜,不要爹娘不要兄弟姊妹,连家都不要了。 萧长卿听出她话里的妥协,无奈一笑:“嫣儿,别怪二哥狠心,你有阿爹,有大哥,有整个萧家护着,以后嫁个好人家就能平平安安过一辈子,可桑澜就只有我了,让她一个人带着遗民回赤桑我不放心,她就算再足智多谋也只是个女子,赤桑周边的番邦小国那么多,一旦被觊觎上,她和那帮老弱妇孺根本就没办法生存下去,这一切是我造成的,我要对她负责。” 话说到这个份上,黎落知道萧长卿是铁了心要和桑澜一起走,多说无益,她便不再劝。 只是黎落到底不放心,回到侯府,她打开攻略线,查看前世萧长嫣死后,萧家那些人的下场。 前世萧长嫣死在御书房,慕容恂以行刺为由,对萧家下了诛九族的命令,远在边关的萧长卿也未能幸免,他被斩首示众不说,连身边的亲兵都被斩草除根,诛杀殆尽。 行刑后,萧长卿和数百亲兵的尸首被弃之荒野。 只是入了夜,有哒哒马蹄声自荒原上传出,一个身材娇小的女子打马而来,在尸山血海里翻寻了许久,带走了一颗头颅和一具尸首。 多年后,边关互通贸易,有中原来的商人在风暴中迷路,误入大漠深处,在一处背风的高坡上发现了一座孤零零的坟茔,墓碑上刻着萧长卿的名字,立碑人只有一个“桑”字。 …… 黎落关上攻略线,叹了口气。 罢了,随他去吧。 第645章 讲个故事 接受了萧长卿打算瞒着家人跟桑澜私奔这件事,黎落放宽了心,该吃吃该喝喝,时不时给远在端王府的慕容恂远程投张录像卡,看看他在干什么。 观察了慕容恂几天,黎落发现子衿的死对他造成的打击,比她想象中还要严重。 连续几天不吃不喝后,慕容恂生了一场病,精神越发不振。 消息传到承乾宫,德妃不敢声张,更不敢大张旗鼓地请御医出宫为他看病,只能遣了身边信任的嬷嬷出来照顾他。 在嬷嬷的开解下,慕容恂总算是肯吃药了,身体也慢慢好转,只是这一病,他整个人瘦了一大圈。 这天,黎落带着向菱外出,采买了一些布料,打算让绣娘裁成冬衣,给桑澜送过去。 近日天气越发寒冷,考虑到桑澜开年后就要跟萧长卿一块回边关,那边物资不如长安城丰富,黎落打算多给她置办一些东西,就当是给还未过门的嫂子准备的礼物。 回到侯府,黎落刚下马车,门房跑过来低声说:“小姐,王爷来了。” 黎落一愣:“端王?” “是的。” “好,我知道了。” 黎落紧了紧斗篷毛绒绒的边缘,在向菱搀扶下进了侯府。 慕容恂正在厅里等着,下人上了茶水,却没人招待他,他一个人坐在椅子上发呆。 虽然从录像卡上见过他病恹恹的样子,这会儿见到真人,黎落还是被他瘦得双颊凹陷目光无神的样子吓了一跳。 “王爷,您怎么来了?”黎落上前见礼。 “免礼。”慕容恂回过神,掩唇轻咳了一声,“萧姑娘,我是来道歉的。” 黎落脸上适时露出几分尴尬,继而摇摇头:“王爷言重,你我之间本就没什么,您不必向我道歉。” 慕容恂听出她话里的意思,沉默了一会儿,没急着解释,而是问,“可以陪本王走走吗?” 安阳侯府后院种了一片雪梅,眼下还没到开花的季节,枝丫光秃秃的,配上初冬满院子的萧瑟,看起来着实有些凄凉。 慕容恂负手站在一株梅树下,背对着黎落发了很久的呆,久到黎落差点打哈欠,他才哑着嗓子开口:“萧姑娘,我同你讲个故事吧。” “……好。” “从前有个皇子,他生在深宫内苑,生母是个不受宠的妃子,色衰爱弛,天子身边新人不断,加上娘家出事和被新晋的宠妃诬陷推倒害其小产,种种缘由下,她被打入冷宫。 妃子进了冷宫,她生下的皇子尚且年幼,被寄养在别的宫妃名下,那位宫妃不是个好相与的,见天子对小皇子并不上心,半年都不见得能来看他一回,索性将皇子锁在一处偏僻的宫殿,只派了一个十多岁的小奴才照顾,每日两顿饭从宫门旁的狗洞里送进去。 好在那奴才是个心善的,对小皇子很好,然宫殿偏僻,又缺衣少食,冬日寒冷难捱,小皇子患上寒疾,高热不断,奴才怕皇子病死,想从宫墙上翻出去求救,但不慎从墙头摔下,后脑着地,淌了一地的血。” 黎落心里微微一顿。 慕容恂继续说:“当时奴才一息尚存,小皇子发现后,将他拖回殿内,想等天明宫人来送饭时求救,但小奴才没能熬过那一夜,天亮时分断了气。 小皇子才八岁,他哪懂得什么是生是死,抱着小奴才僵冷的尸身过了五六天,被一个新来送饭的宫女发现。 宫女动了恻隐之心,在院子里挖坑掩埋了小奴才,又将身上的袄子给了小皇子,自那以后,她每日藏起馒头咸菜偷偷带给小皇子,还想尽办法从各处搜罗有趣的东西逗他开心,知道小皇子最怕打雷下雨的天气,每逢雷暴,她总会冒雨偷偷跑来陪他到天明,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五年。 小皇子十三岁那年,他的母妃沉冤得雪,恢复位分,从冷宫出来了,小皇子也随之被接回去,可过去的五年他早已习惯有宫女陪伴,便央着母妃将宫女要了过来,安置在身边。 他本想着将宫女纳为妾室,以报过去五年的恩情,但母妃告诉他,这于礼不合,于是他等啊等,想等到宫女年满二十五岁,可以出宫了,再从宫外将她接进王府好生善待,可他没等到,宫女也没能等到,在出宫的前一夜,宫女死了。” 慕容恂说完,转身看着黎落,本来黯淡无光的眼神这会儿亮得惊人:“萧姑娘,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吗?” 黎落:“……知道。” “子衿不只是个宫女,她于我有救命之恩,在长门宫那五年,若是没有她,我怕是早就化成一堆白骨。” 黎落沉默不语,心里却在疯狂吐槽,这跟她,跟萧家有关系吗? 凭什么为了给你的心上人让路,无辜的萧长嫣就得不孕,被杀,甚至连带着整个萧家都被诛九族? “我对子衿,依赖多过喜欢,感激多于爱慕。”慕容恂说,“我知道,事情已经发生,现在来说这些事有狡辩之嫌,但萧姑娘,请你相信我,我想娶为正妻的人,自始至终只有你一个。” 黎落差点没绷住冷笑出声。 ——虽然我跟别人私通,虽然被抓个正着,虽然闹得满天下皆知,但我只爱你一个。 果然渣男任何时代都存在,连说出的话都大同小异。 心里虽然这么想,黎落脸上却很合时宜地露出几分惋惜:“可惜了子衿姑娘,若她没出事,在你我成婚前帮着照顾你也是好的。” 慕容恂心里一顿,连忙问:“萧姑娘,你这是应下这门婚事了?” 黎落脸上的惋惜之色更重了,她摇摇头:“王爷,还是算了。” 慕容恂:“……为何?” “萧家介意。”黎落叹了口气,“我阿爹向来看重面子,出了这样的事,还闹到朝野上下皆知,我要是应下这门亲事,阿爹非得打断我的腿不可。” 黎落一搬出安阳侯,慕容恂眼里果然浮现几分忌惮之色。 在子衿的事爆出之前,他知道自己的优势在哪儿,无非是安阳侯不参与党争,他和德妃明面上看起来也不争不抢,萧长嫣嫁给他,足够安全。 第646章 元妃出事 可如今他人设崩塌,安阳侯发现他并不如表面上看起来那么老实,难免会诸多联想,不同意这门亲事倒是在情理之中。 慕容恂不死心:“侯爷最是宠你,你若有心嫁我,同他好好说说,他想必不会不答应。” 听了这话,黎落再也绷不住笑出声。 慕容恂脸色微变:“你笑什么?” 黎落收住笑:“王爷,我是对你有些好感,但还没到非你不嫁的地步,阿爹看中你老实本分,不争不抢,觉得嫁给你,你一定会对我好,我是女子,侧重的点跟阿爹不一样,王爷,我本以为你不会爱上别的女子。” 慕容恂一愣。 “大燕朝的男子纳妾是常事,我总想着,也许我能遇上一个跟旁人不一样的丈夫,他会允我一生一世一双人,除了我,眼里再也容不下别的女子,王爷,我本以为那个人是你。” 可终究不是你—— 萧家在大燕朝钟鸣鼎食了这么多年,底蕴何其深厚,萧长嫣又是京都第一美人,京中想娶她的男子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其中不乏达官显贵,既然你慕容恂跟其他人没什么两样,终究是要纳妾的,那我为什么还要选择你? 慕容恂听出她话里的意思,本就苍白的脸色更难看了。 “王爷,你请回吧,结亲这件事,还是算了。” 慕容恂灰白着一脸颓丧的脸离开侯府,黎落看着他的背影,心里的怨气值发出下降提示。 相里安上线:“怨气值下降了十五个点,你说这十五个点是冲着子衿的死下降的,还是冲着慕容恂这狼狈不堪的样子下降的?” “管他因为什么,反正看慕容恂吃瘪很爽就是了。”黎落说。 “子衿的死对他打击挺大的,现在朝野上下又都盯着他看,他的计划可以说被你打乱了一半,他该不会就此一蹶不振吧?” “不可能。”黎落说,“慕容恂野心大得很,我看他不仅不会放弃,还有可能被刺激到加快谋反的进度。” “怎么说?” “他报复心和好胜心都很强,藏拙这么多年,眼看要跟心爱的女人双宿双栖,这个时候功败垂成,他肯定不甘心。” “不甘心归不甘心,他手上现在可什么都没有,就算有心造反,也无力起事啊。” 黎落摇头:“还记得他试图栽赃萧长丰的时候,大手笔拿出的那百来万赃款吗?” 相里安一愣。 “能一次性拿出这么多东西,足以证明慕容恂不缺钱,有钱能使鬼推磨,咱们谁也不知道他私底下为谋反做了多少准备。” 相里安若有所思道:“他一直待在长安城,哪来这么多钱?” “萧长丰三年前下江南调查的贩卖私盐案,应该跟他脱不了关系。” 相里安:“……” 跟相里安嘀嘀咕咕分析了半晌,黎落回了自己的院子,打算补个觉。 但是觉补了一半,黎落被向菱摇醒:“小姐小姐,醒醒,宫里出事了!” 黎落迷迷瞪瞪地睁开眼睛:“嗯?出什么事?” “元妃娘娘意图刺杀陛下,被抓起来了。” 黎落脑神经跟被拽了一下似的,她“蹭”地一下坐起来:“什么?” 向菱以为她没听清,正要复述一遍,黎落却猛地从床上窜下来,一边着急忙慌地穿鞋一边说:“快,我要进宫!” 向菱连忙拉住她:“小姐,你糊涂了,没有陛下旨意,你怎么进宫?” 黎落:“……” 对啊,她要怎么进宫? “走,去大理寺!” 疾驰的马车在大理寺前停下,黎落毫无形象地撑着车辕一跃而下,连向菱的手都不扶了,急匆匆奔向大门口,对守值的侍卫说:“我是安阳侯府的萧长嫣,萧大人在不在?” 侍卫认出她,应道:“在。” “劳烦您通报一声。” 很快,萧长丰走了出来,他表情凝重,见了黎落就说:“我知道你来干什么,但这件事我无能为力。” 黎落:“……” 萧长丰不太忍心看自家妹妹露出失望的神色,拉着她到一旁低声说:“我知道你同元妃关系亲近,但这是天家的事,咱们为人臣子,不能管,也管不了。” 黎落怎么会不知道萧长丰权力有限,别说他了,就算是她这个带着金手指的,面对压在头顶的皇权,眼下能做的事也有限。 “大哥,宫里如今情况如何?元妃有没有受伤?” “那倒没有。”萧长丰说,“她不知何时在枕头底下藏了一把匕首,刺伤了陛下,如今宫内乱着呢,一些妃嫔大概是早就看她不顺眼,联合起来央求皇后赐死她。” 黎落:“……皇后怎么说?” “皇后倒是没说什么,元妃是陛下宠着的人,就算要罚,也该由陛下下令,皇后这个时候站出来执权,怕是会惹陛下不快,你我都能想到的事,皇后不会考虑不到。” 萧长丰揉了揉眉心,“后宫那群妃嫔闹腾不起什么,主要是满朝野都知道这件事,以镇国公和宰相为首的几位重臣都主张处死元妃,陛下若是不答应,大臣们估计不会罢休。” 黎落:“……” 萧长丰把自己知道的消息都说完,把黎落往门口一推:“得了,你先回府,等有别的消息,晚上下值了我再同你说。” 黎落脚下长了钉子似的一动不动,她脑子转得飞快,索性抓住萧长丰推她的手:“大哥,我倒是有个办法能救元妃,就是需要你帮忙。” 萧长丰看着她黑亮狡黠的眼神,心头涌起不祥的预感:“嫣儿,你想干什么?” 黎落对他勾勾手指,示意他凑近,把计划一五一十地说了。 萧长丰越听越震惊,瞳孔甚至微微缩了一下,黎落刚说完他就想反驳,但被黎落眼疾手快捂住嘴:“大哥!拜托!!!” 萧长丰掰开她的手,警惕地左右环视一眼,确定周围没人偷听,这才低声呵斥道:“你简直胡闹!欺君是重罪,这要是被发现,别说你跟我,整个萧家都难逃其咎!你想害死全家人吗?” 第647章 冒险一回 “大哥,你先冷静一下,听我说完再做决定。”黎落低声说,“我这么做,不只是为了元妃。” 萧长丰皱眉:“不只是为了元妃,还为了谁?” “为了萧家——还记得三年前你下江南调查的贩卖私盐案吗,这桩案子当时是怎么处理的?” 萧长丰想了想,说:“抓了几个办事不力的地方官员,阻断了私盐贩卖渠道。” “所以幕后主使者并没有抓到,对吗?” “对,但是杀鸡儆猴起了作用,这三年来,地方官员一直没有松懈过私盐贩卖的监管,眼下江南基本没有类似的事发生了。” “不贩卖私盐,不代表不卖别的。” 萧长丰一愣:“什么?” “贩卖私盐是大罪,那些人顶着掉脑袋的风险也要干这种买卖,无非是冲着暴利去的,想想前段时间你书房密室里发现的那些东西,别说萧家,放眼整个长安城和大燕,能一次性拿出这么多银钱的又有几个人?不能贩卖私盐了,还有私铁,一旦打通贩卖私铁这条路,私铸铜钱,铸兵器,造盔甲,那是冲着……”黎落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说得很隐晦,“去的。” 萧长丰神色渐渐凝重起来:“当年江南贩卖私盐的,跟往我书房里放东西的是同一伙人?” “我是这么猜测的,他们对你去了江南后的调查路线了若指掌,所以后来才有曼娘带着孩子来长安寻亲,而且我有预感,这人不是宫里的,就是跟宫里有关系。” “……”萧长丰脸色微变。 “那伙人明显是在针对萧家,假设真如我猜测的那样,干出这种事的是天家的人,咱们萧家为人臣子,压根无法与之抗衡,稍有不慎还容易被反咬一口,与其一直被人牵着鼻子走,不如化被动为主动,只要我的计划成功,咱们就能借着那人的手,由陛下来一一牵扯出这些事,翻出幕后主谋。” 萧长丰沉思了半晌,点头:“好,就如你所说,咱们冒险一回。” 萧长丰一答应,黎落知道这件事算成了三分之一。 她把详细的计划步骤一一跟萧长丰交代清楚,然后兄妹俩分头行动。 半夜子时。 窗户外传来“叩叩叩”的敲击声,和衣躺在床上的黎落一个敏捷的翻身下了床,快步奔到窗前,开窗前,她手一顿,很谨慎地给在外间守夜的向菱投了张催眠卡。 窗户一开,冷气瞬间扑面而来,萧长丰站在外面,身后跟着一个身穿夜行衣的中年男人。 两人翻窗进屋,黎落点了灯,低声问:“没人发现吧?” “没有。”萧长丰说,“你尽快,寅时之前我得送他离开。” “好。”黎落倒也不再废话,她上下打量了一眼男人,这人四十岁上下,身姿挺拔,须发半白,倒是有几分仙风道骨的味道,乍眼一看挺能唬人。 “知道规矩吗?”黎落问。 男人点头。 “我丑话说在前头,干这个,就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干好了,荣华富贵触手可得,干不好,身首异处都是轻的,还有可能连累家人诛九族。” 男人微微一笑:“姑娘放心,我家只有我一个,没别的九族可诛了。” “那就好。”黎落拿出准备好的东西,开始给他讲解流程。 - 第二天,众臣在早朝上就如何处理元妃这件事又吵了起来,皇帝本就心烦气躁,被他们这么一吵,顿时更烦了,当下摔了奏折离开。 散了朝,皇帝回到御书房,面对堆满御案的奏折,他不用看都知道其中三分之一都是在弹劾批判元妃,满朝文武,绝大部分都在主张处死元妃,大有不处死她就不罢休的架势。 皇帝正烦着,御前伺候的太监总管弓着腰进来,低声禀报:“陛下,大理寺卿萧大人求见,说是有要事禀告。” 皇帝皱眉:“让他进来。” 不多时,萧长丰走了进来:“参见陛下。” 皇帝知道萧长丰的秉性,萧家前些年风头太盛,招了不少人眼红,这几年萧垣学精了,勒令萧家上下不许强出头,一些不涉及原则的小事尽量别管,比如今日早朝,满朝文武都在要求他处死元妃,唯独萧垣和萧长丰闷不吭声,大有要袖手旁观的意思。 这萧家,从上到下都是人精。 “爱卿平身。”皇帝语气缓和了一些,“说吧,何事。” 萧长丰顿了顿,上前一步低声说:“陛下,臣昨日遇上一个从漠北来的游方道士,他给了臣一件东西,这个东西……臣不敢妄下定论,想请陛下一观。” 皇帝被他神神秘秘的样子勾起了好奇心:“什么东西?” 萧长丰对外唤了一声,立刻有侍卫抬着一个木箱子进来,萧长丰打开箱子,露出里面的盔甲。 皇帝看了一眼,不以为意道:“这不就是一件盔甲,有什么稀奇的?” “陛下,臣看到的第一眼也以为是件普通盔甲,但是那道士告诉臣,这盔甲并非大燕军所有。” 皇帝一怔。 “臣也请二弟长卿辨认过,这盔甲确实不是大燕军中任何一个军队所属,只是造得极为相似……陛下,漠北可能有人在私造盔甲。” 皇帝皱眉,他起身走下御案,仔细看了盔甲后,他沉声问:“那道士在哪儿?” 萧长丰微微挑眉:“在宫外,臣先把人安顿下来了。” “传他进宫,朕有话要问他。” 半个时辰后,萧长丰领着一个穿道袍的男人进了宫。 “贫道参见陛下。”男人一甩拂尘,躬身行礼。 皇帝打量了他一眼,开门见山道:“免礼,你且说清楚,那盔甲是何处来的?” “贫道从漠北来中原时,遇上两个劫路的土匪,那土匪落败后为了保命,向贫道交出身上所有东西,盔甲便是从那两个土匪那得来的。” 道士说:“贫道从小在漠北长大,修行的道观和大燕的军队营地相隔不远,时不时能看到将士来回走动,因此对大燕的盔甲制式有一定了解,见这盔甲和平日所见的将士身上穿的不同,索性带上了,近日经过长安城,便呈给了大理寺。” 第648章 道士 皇帝听得脸色越发凝重:“漠北……” 众所周知,漠北盛产铁矿,大燕几乎有四分之三的铁都来自漠北。 然而漠北和卑犁接壤,前些年卑犁和大燕冲突不断,为此大燕还派出司马大将军魏麟前去镇压,卑犁被收拾了一番后才老实了,自那以后年年进贡岁岁来朝。 如今漠北出现私造的盔甲,这件事有两个可能,要么是卑犁干的,要么,是大燕别有用心的人干的。 如果是后者,私造盔甲是为了什么,可想而知。 一时间,皇帝脑子里闪过好几个念头,只是本就满心沉郁的他被这事一激,头顿时晕得厉害,脚下一个踉跄,险些跌倒。 道士眼疾手快扶了他一把:“陛下!” 萧长丰也连忙上前:“陛下!” 皇帝站稳身形,刚想说没事,道士却突然握住他的手,掀起龙袍袖子—— 这个堪称以下犯上的举动弄得皇帝一愣,他甚至没有第一时间做出反应。 “陛下受伤了。”道士说。 不等皇帝反应过来,他手掌覆上皇帝缠着纱布的伤处,稍稍一用劲,皇帝只觉得伤口一阵发热,疼痛感瞬间消失了。 道士松开手,往后退了一步:“好了。” 皇帝立刻拆开纱布一看,早上换药时还血肉狰狞的刀伤,这会儿居然已经好了,痊愈到连道疤痕都没留下。 他一脸震惊地看向道士:“你……怎么做到的?” 道士微微一笑:“皮肉伤而已,不难。” 皇帝:“……” 目睹了这一幕的萧长丰露出吃惊的神色:“道长好生厉害。” 道士拱拱手,一副见惯了这种夸赞,并不放在心上的高深模样。 皇帝被他这副样子一唬,顿时对他心生敬意,连态度都恭敬了几分:“敢问道长尊号?” “无为。”道士说,虽然面对的是九五之尊,但他无论行礼还是说话,态度都颇为不卑不亢,“陛下近日可是犯了寒症,且久治不愈?” 皇帝心下诧异,他前段时间是得了寒症,只是症状轻,除去御前侍奉的人和太医院,并没有多少人知道,这道士是怎么一眼看出来的。 “对,你如何得知?” “方才贫道一路进来,见御书房外的风水不太对,想必陛下的寒症由此而起。”道士说,“风水犯冲引起的寒症症状轻,除了平时偶发头晕胸闷和咳嗽,于日常并不会有太大影响,但药石无用,长久下去必定影响陛下龙体康健。” 皇帝见他说得头头是道,而且那些症状全说对了,当下对他又是一番另眼相看:“那该如何是好?” “将御书房外那棵月桂伐去便可。” 皇帝闻言,立刻叫来御前总管,吩咐他砍了那棵月桂树。 御前总管办事效率高,当下让人砍了那棵种在御书房外的月桂树。 说来奇怪,月桂树一倒下,皇帝瞬间觉得神清气爽,昨夜一整夜没休息好的疲惫也随之一扫而空,连带着烦闷的心情也好转了。 这让他越发感到奇妙。 大燕朝信奉佛教,长安城中随处可见大大小小的庙宇,但道观却很少见,偶尔有那么一两座,也位处偏僻无人问津。 作为从小在佛教熏陶下长大的皇帝,今日之事要是换成旁人跟他转述,他肯定会认为这道士是个江湖骗子。 可亲眼看到道士徒手为他治愈刀伤,改了风水,对方更是没有趁着他龙颜大悦时索要赏赐,反倒是一副什么都入不了眼的超脱模样,皇帝立刻觉得这是个深藏不露的得道高人。 他正琢磨着该怎么赏赐道士,道士却说:“陛下,贫道话已带到,今日还得赶路,先告退了。” 一看他要走,皇帝立刻说:“道长且慢,你方才说,话已带到,谁让你来带话?” 道士迟疑了一瞬,指了指天上。 皇帝皱眉:“这是何意?” 道士叹了口气:“贫道夜观紫微星,星象有变,大燕未来三年内恐生变故,陛下仁慈,励精图治,百姓安居乐业路不拾遗,若紫微星就此陨落,大燕势必生灵涂炭,贫道不忍,故来提点。” 皇帝心头一震:“此话当真?” 话虽这么说,有了道士先前露的那两手本事,他已然信了六七分。 “事关天下苍生,贫道不敢打诳语。” 皇帝沉默了很久,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他语气缓和下来,问道士:“你急着赶路,是要去哪儿?” “贫道要去蜀都。” “山高路远,你去蜀都做什么?” 道士认真地说:“蜀都是道教发源地,贫道去朝圣,待领悟道家精髓,再遍行天下,将道教发扬光大。” 皇帝起了把人留下来的心思,稍稍一琢磨,说:“想将道教发扬光大,不一定要遍行天下,有人的地方便有信徒,你不若留在长安,朕可助你发扬道教。” 道士一愣:“陛下,这……” “你可愿意?” 道士还在考虑,萧长丰适时“劝说”道:“道长,陛下所言极是,到哪儿不是传教,长安城人多,陛下又赏识你,有陛下助你一臂之力,不比你到处跑,还被当成江湖骗子来得强?” 道士像是被说动心了,对皇帝行了一礼:“如此,贫道先谢过陛下。” 皇帝跟萧长丰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沉声吩咐,让人把道士带去安顿。 道士跟着御前太监往外走了两步,又想起什么似的,转身对皇帝说:“陛下,贫道斗胆一问,您手上的伤是何人造成的?” 说起这个,皇帝脸色沉了下来:“一个以下犯上的宫妃。” 道士笑了笑:“陛下,这宫妃并非以下犯上,她是您的贵人。” 皇帝一愣:“贵人?” “对。”道士摘下手上的黑檀木珠子,远远地抛进御书房内养着几尾红锦鲤的鱼缸,珠子落水,溅起一片水珠,惊得缸里的鱼四下乱窜。 “有些事,只是表面上看起来平静,就像这鱼缸,只有珠子落进水里,鱼才会受惊,陛下不如以此事为诱饵,将计就计,看看到底是哪些人想趁虚而入。” 第649章 我以为你不管我了 此时的安阳侯府。 见道士忽悠成功,一直用录像卡远程监视这一切的黎落松了口气,收起了虚拟显示屏。 道士入宫,是她和萧长丰联手策划的。 一来是为了利用玄学保住元妃的命,二来,只要这个道士能取得天子信任,那就等于在皇宫里安插了一个安阳侯府的人。 以后想调查什么,借由道士传达给天子,自然会有人替他们出力跑腿。 安阳侯府既然坐享其成,又能不落人口实。 只是眼下有个麻烦亟待解决—— 萧长丰下值后回到侯府,第一件事就是跑来找黎落。 “人已经送进去了。”萧长丰遣退下人,低声说,“不过我有个疑问。” “……你说。” “那道士只是握住陛下的手,就把他的伤给治好了。“萧长丰演示了一下,“他是怎么做到的?” 黎落:“……” 她早就猜到萧长丰会问这个问题,毕竟这样的“医术”,别说放在大燕朝,就算是放在千年后的二十一世纪,也是让人极为震撼的。 只是她没法解释自己远程给皇帝投了两张愈疗卡,不仅治好了他的伤,连砍掉御书房前的月桂,皇帝感到那阵神清气爽都是愈疗卡的作用。 “这是一种障眼法。”黎落一本正经地说,“那道士手掌上先涂了药油,这种药油能让小伤口表面马上愈合,但是皮肤底下还是伤着的,后续还得坚持吃药才能彻底痊愈。” 萧长丰满脸疑惑:“可是我看陛下那个样子,分明是不疼了。” 黎落:“……哎呀不要在意这些小细节啦,对了,元妃怎么样了?” 萧长丰被她这么一问,注意力立刻转移了:“放心吧,道士按照你说的,告诉陛下元妃是他的贵人,来帮他巩固江山的,我看他信了七八成,只要他不被大臣动摇,元妃性命无虞。” “那就好。” 忽悠走萧长丰,到了半夜,黎落换上夜行衣,用瞬移卡去了一趟皇宫。 元妃犯下行刺天子的重罪,按律当诛,再不济也得进三法司大牢待着等候发落。 但阖宫上下都知道天子疼惜她,是以在天子还没发话前,谁都不敢拿她怎么样,她这会儿被移送到相对偏远的未央宫,由侍卫日夜把守。 黎落趁着侍卫换守时潜进未央宫,一传送进正殿,就看到元妃踢翻脚下的凳子,闭着眼睛,身体晃悠悠地悬在白绫上。 黎落神经一紧,迅速冲上去抱住她的腿,将她整个人往上托:“元昭,你别冲动啊……下来!你给我下来!” 元昭听见声音睁开眼,先是被一身夜行衣的来人吓了一跳,认出是黎落,她立刻停止挣扎,在黎落帮助下从白绫上下来。 只是一落地,她抱住黎落,埋在她怀里呜呜呜哭了起来。 黎落怕外面守着的侍卫听见,拍着她的背低声说:“哭归哭,你小点声。” 元妃哭了半晌,抬头露出通红的眼睛:“你怎么进来的?” “你这不是废话吗,偷偷潜进来的。”黎落说着,一巴掌拍在她脑门上,恨铁不成钢道,“我今晚要是不来,你是不是就这么死了?” 一说到这个,元妃眼里又涌上两包泪,她委屈地说:“我以为你不管我了……” “……”黎落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元妃只是个小姑娘,放在二十一世纪,她这个年纪也就刚上大一,让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姑娘在无亲无故皇权大过天的皇宫内独自求存,确实太难为她了。 更何况她犯下大罪,如今外头四面楚歌,到处都是主张处死她的人,她承受不住压力和恐惧,选择自戕也并非难以理解。 “好了好了,别哭了,我不会不管你的,前几天有点事耽误了,我现在不就来了嘛。”黎落拍拍她的背,“我答应过你,会把你送出去,就一定不会食言。” 元妃吸了吸鼻子:“长嫣,谢谢你,不过不用了。” 黎落皱眉:“怎么了?” 元妃小声说:“我刺伤陛下,这是死罪,没人可以救我,就不连累你了。” “你也知道这是死罪,那为什么还敢刺伤陛下?” 元妃低下头,讪讪地说:“他想硬来,我一时冲动,就……” 黎落看着她哭得通红的小脸,叹了口气,她问:“你自戕,是为了不连累别人?” 元妃点点头。 “是为了不连累在江南那个人?” 元妃一愣。 黎落知道自己猜对了,她揉了揉元妃的脑袋:“放心吧,不会的,陛下要是想杀你,你昨天就死了,更何况我已经想到救你的办法了。” 元妃迟疑道:“什么办法?” 黎落把道士进宫的事一说,元妃顿时喜出望外:“我可以不用死了?” “对,不但可以不用死,出了这样的事,陛下还得避嫌,估计好一段时间都不会来骚扰你,不然文武百官会闹,所以你只需安分等在未央宫就行了。” 元妃激动地抱住她使劲儿摇了摇:“长嫣,谢谢你,谢谢你!” 黎落被她摇得头昏脑涨:“好了好了,我听见了。” 元妃这才停下手,两眼亮晶晶地看着她。 “不过有些事你得要有个心理准备,未央宫不比长乐宫,你如今又是戴罪之身,这里可没有奴才宫女供你差遣,更没人陪你逗乐解闷,住在这儿,你得吃点苦头。” 元妃一拍胸脯:“这算什么吃苦,进宫前我连衣裳都是打补丁的,家里的瓦屋一到冬天就漏风,晚上冻得睡不着,这里至少能吃饱穿暖,只要陛下不来,让我一个人在这儿住上个三五年都可以。” 黎落顿了顿,问:“江南的事,可以同我说说吗?” 元妃之前无论有多相信黎落,对这个话题都缄口不提,但也许是今晚被黎落从鬼门关救下来,她稍作犹豫,点点头:“好。” 元妃本名元昭,和父母住在江南一处叫阆县的水乡小镇上,平日里以种莲为生。 种莲这种营生是靠天吃饭,前几年大燕闹了一场旱灾,将近两年时间都没降雨,莲塘干涸,颗粒无收。 家中眼看揭不开锅,父母无奈下,以三两银子的价格将元昭卖给了阆县当地一户姓楚的人家做丫鬟。 第650章 元昭 初到楚家,元昭着实忐忑了一段时间,怕大户人家规矩多,怕做不好,怕这怕那,但很快,她发现楚家的人并不多,偌大的宅子里只能看见一个管家的老嬷嬷和两个贴身伺候的大丫头,其他时间连主人的面都见不上。 后来她听厨房的丫鬟嚼舌根才知道,楚家主宅在繁华的临安城,这里住的,是楚家患了眼疾的公子。 没过多久,元昭见到了那位公子。 公子不过十六七岁的年纪,身形瘦削,因为眼疾,常年以白纱蒙眼,他坐在轮椅上,被大丫头推到庭院里晒太阳,阳光似乎要透过他苍白的皮肤,映得他脖颈上淡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见。 从厨房碎嘴的丫鬟那里,元昭知道了不少公子的事。 公子叫楚轻尘。 公子不爱说话。 公子总是闷闷不乐。 以及,公子来阆县三年,临安城那边都没有派人来探视过他。 这代表了什么,大家心知肚明。 元昭对这个俊美又单薄清冷的公子起了怜悯之心,主动接近他,陪他说话解闷,楚轻尘一开始不想搭理她,但是经不住她热情又聒噪,两人渐渐成了朋友。 从楚轻尘嘴里,元昭得知他为何会患上眼疾。 楚家是临安城有名的富商,楚轻尘是正妻所出的嫡子,然而父亲宠妾灭妻,放纵妾室谋害正妻,楚轻尘生母二胎临盆那天,稳婆突然失踪,她难产而死。 正妻一死,父亲立刻将姨娘扶为平妻,家中大小事务皆由她掌管,当时的楚轻尘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孩子,压根无法抵抗手握大权的姨娘的恶意,没过多久,他练骑术时座下的马儿突然失控,他一头栽下来,双眼扎在满地凸起的碎石上,就此失明。 一个双目失明的嫡子等同于废人,父亲打着休养的名号将他打发到偏院的阆县,整整三年不曾过问。 而楚轻尘身边的老嬷嬷和那两个贴身照顾他的大丫头,都是姨娘派来监视他的。 面对身世凄惨的楚轻尘,元昭越发怜惜,而楚轻尘心善,得知元昭因为家境贫寒被卖到楚家做丫鬟,父母还在老家忍饥挨饿,他拿出自己的积蓄接济元昭的父母,帮助他们熬过了饥荒灾年。 三年时间,元昭一直陪着楚轻尘。 直到有一天,她无意中听到贴身照顾楚轻尘的大丫头在低声商议怎么神不知鬼不觉地杀掉楚轻尘,还说这是临安那边的主意。 元昭心惊肉跳,连忙回房偷偷把这个消息告诉楚轻尘,楚轻尘听完后沉默了很久,叹了口气:“她到底还是不肯放过我。” 元昭本打算带着楚轻尘逃走,但楚轻尘拒绝了,楚家的势力范围远比她想象中要大,这一走,不但会打草惊蛇,要是被抓住,她们就会从偷偷摸摸变成光明正大弄死他。 想救他,只有一个办法。 在楚轻尘的委托下,元昭只身前往临安,向楚轻尘的好友,一个叫卫寅的世家公子求助。 到了临安城,见到卫寅,那是个跟楚轻尘差不多大的年轻公子,但卫家这会儿正乱着,卫寅压根无暇理会元昭。 临安当地官员接到密报,天子微服私访下江南,即将抵达临安,为了讨好天子,官员们着实费了一番功夫,勒令各世家送上年轻貌美的女子,在天子落脚的画舫上献舞。 卫家的嫡女被选中,成为献舞的一员。 但卫大小姐一听说天子是个五六十岁的老男人,死活不愿意去,卫家疼爱女儿,又不敢得罪官府,为此急得上火。 元昭在卫府大门口堵住卫寅,说明来意后,卫寅盯着她若有所思了半晌,说:“我可以去救楚轻尘,但是有个条件——你替我妹妹去画舫上献舞。” 用卫寅的话来说,只是去走个过场,不一定会被选上,等献完舞,他就跟她一起回阆县,将楚轻尘接回来。 元昭救人心切,答应了。 然而上了画舫,她就没再下来。 命运弄人,天子一眼相中了她,并将她带回长安城,盛宠至今。 黎落听完后,咋舌道:“你也是够倒霉的。” 元昭叹气:“可不是。” 这要是换了别人,说不定晋升为宠妃后就央着天子杀回临安,治卫家一个欺君之罪,护住楚轻尘,顺便带着元家鸡犬升天。 可元昭不敢,她心虚。 她对楚轻尘抱着什么样的心思,只有她自己知道。 以天子的脾气,一旦发现她爱慕的人是楚轻尘,说不定会杀了他,以绝了她的念头。 她不敢赌,赌输的后果她承受不起。 “你安心在这儿待着,该吃吃该喝喝,别人说什么都别往心里搁,等时机成熟了,我就来接你出宫回家。”黎落说。 元昭这会儿对她充满了信任,用力点头:“好,我等你!” 离开未央宫,黎落仗着瞬移卡,在宫内大摇大摆转悠了一圈,从天子寝宫转到承乾宫,直到后半夜才回到侯府。 换下夜行衣,黎落正准备睡觉,相里安上线了:“我有个问题。” “说。” “虽说道士看起来仙风道骨,但他忽悠的人是当朝皇帝啊,能当上皇帝的人不至于糊涂,怎么道士说元妃是贵人,皇帝就信了?” 黎落嘿嘿一笑:“你肯定不看星座运势。” “这跟星座有什么关系?” “跟星座没关系,我只是打个类比。”黎落说,“人有种很奇怪的心理,只相信自己想相信的东西,比如星座运势,星座运势告诉你,你这一周会走财运,你肯定就信了,因为这件事对你有好处,信了没什么损失,但星座运势要是告诉你,你这周会倒大霉,会有血光之灾,你大概率会呸它一脸,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儿,因为人潜意识里抗拒接受对自己不利的信息。” 相里安还是不懂:“什么意思?” “说通俗点,道士说元妃是皇帝的贵人,这话正中皇帝下怀,因为皇帝本来就不愿意处死元妃,道士这话等同于给了他一个台阶下,一个理直气壮维护元妃的理由!”黎落说,“听懂了吗?” 相里安:“……懂了。” “真聪明。”黎落打了个哈欠,往床上一躺,喃喃自语道,“接下来这朝堂估计要不太平了……希望被牵连的人能少一点。” 纵观历史,所有的动乱和镇压都免不了流血,而除去集权中心那一小部分核心人物,大多数被动参与的人都是无辜的,他们不该为别人的野心付出代价。 【作者有话说】 来说说,下个位面想看什么。 第651章 二十五年 朝堂上要求处死元妃的呼声一天比一天高,然而闹了几天都无果,宫内反倒传出消息,天子染上时疾,卧病在床,令太子代为监国。 养心殿,太子和三皇子齐齐立在屏风外静候。 这两人不和已久,索性连面子上的功夫都懒得装了,谁都不搭理谁。 许久,御医退了出来,里面传来皇帝的声音:“进来吧。” 两人绕过屏风走进内室,皇帝穿了身明黄色的亵衣,斜倚在床上,脸色带了几分病态的苍白,精神看起来不太好。 “父皇,今日可好些了?”太子关切地问。 皇帝看了他一眼,冷哼道:“朕好没好些,你看不出来吗?” 太子吃了个钉子,脸色顿时讪讪的。 三皇子看在眼里,眉毛一挑,脸上露出几分幸灾乐祸。 然而他笑意刚显露出来,皇帝话头转到他身上:“老三,你笑什么?” 三皇子:“……” “看朕病了,你很高兴?” “……儿臣惶恐!”三皇子立刻跪了下来。 皇帝也就是随口说说,他哼了一声:“有什么事直说吧。” 太子不敢耽误,将几份重要奏折一一呈报,三皇子则禀报了目前工部正在修缮的几项工程进度,皇帝一一批阅后,揉了揉眉心,叹了口气。 他露出这副神态,看得太子和三皇子心里微微一顿,知道他这是有话要说了。 “只有这些奏折吗?没别的了?”皇帝问。 太子说:“余下的都不是什么要紧的事,父皇龙体重要,就不拿这些小事来叨扰父皇了。” 皇帝皱眉:“弹劾元妃的折子也是小事?” 太子:“……” “你们俩说说,对于元妃,朕要怎么处理才好?” 太子和三皇子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不祥的预感。 行刺天子这种重罪,放在别人身上,那是要诛九族的重罪,可元妃伤人的事过了好几天,一没被抓二没审问,而是把人关到未央宫,派重兵把守,谁都不准探视,说好听了是软禁,说得不好听,那是在变相保护元妃。 否则就眼下朝野中都主张处死元妃这个势头,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被杀了。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皇帝是在护犊子,他压根不想杀了元妃。 不想杀了元妃,却拿这个问题来问他们,这是在试探他们? 太子和三皇子都很默契地没有第一时间说话。 谁都不想去触这个霉头。 皇帝等了一会儿,见这两人跟个锯嘴葫芦似的,他顿时不耐道:“都哑巴了?朕问你们话呢!” 太子迟疑了一下,硬着头皮说:“父皇,依儿臣所见,元妃侍奉有功,虽、虽一时冲动伤了您,却万幸没有造成太大伤害,父皇仁慈,还望您网开一面……” 话越说到最后越磕巴,太子自己都觉得这话逢迎意味太重,不知该怎么接下去。 皇帝意味不明地嗤笑了一声,看向三皇子:“老三,你怎么看?” 三皇子一拱手,脱口而出:“元妃以下犯上,其罪当诛!” 皇帝:“……” “为了父皇的安全着想,请父皇处死元妃!”三皇子掷地有声,“这不仅仅是儿臣的意见,还是朝野上下众臣的意见,今日若是轻易放过元妃,不予追究罪责,难以服众不说,往后若是有别的宫妃效仿,会置父皇于险地,所以儿臣提议,处死元妃!” 皇帝眯了眯眼睛,手背上鼓起了一条条青筋。 养心殿外垂手而立的宫人只听见里面传来一声脆响,好像是什么东西被打碎了,紧接着皇帝的怒吼声响起:“滚出去!你们俩都给我滚出去!没用的东西!朕要你们何用!” 不多时,太子和三皇子抱着奏折狼狈地跑了出来,两人在养心殿门口站定,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是一脸心有余悸,然后瞪了对方一眼,分道扬镳离开。 太子和三皇子刚走没多久,内侍躬身进来:“陛下,德妃娘娘来了。” 皇帝躺回床上:“让她进来吧。” 德妃很快走了进来,见宫人在收拾地上的药碗碎片,她眉头微皱,快步走到床前,先行了一礼:“陛下。” 皇帝半阖着眼,声音里透着浓浓的疲惫:“免礼。” 德妃也不多话,起身跪坐到床前,开始给皇帝揉捏膝盖。 皇帝早年在边关待过一段时间,那边气候苦寒,他腿上落下了毛病,一到天寒就又酸又麻。 过去德妃没少给他按摩,只是那会儿后宫妃嫔还不多,皇帝喜她性子温婉不争不抢,每个月都有五六天是宿在她那儿的。 后来宫内的新人一多,两人从东宫时剩下的那点温存很快被各种新鲜年轻的身体冲淡,加上这半年来元妃宠冠六宫,在今天之前,皇帝已经有八个多月没去过承乾宫了。 因为德妃这个温情的举动,皇帝的心思一下子被拉回几十年前,回想起德妃刚入东宫做侧妃时的岁月,他叹了口气,感慨道:“你入宫也有二十多年了。” “二十五年了。”德妃微微一笑。 “二十五年……时间过得可真快啊,都大半辈子了。” “可不是,臣妾十五岁入宫,转眼都四十了,恂儿也二十二了。” 说起慕容恂,皇帝笑道:“恂儿那小子近来怎么没进宫给你请安?” “上次的事他还别扭着呢,觉着丢人。”说起这个,德妃脸上满是无奈,“这孩子从小就脸皮薄,众目睽睽下被撞破这种事,他能不难受吗。” “那也是他自己没规矩在前,怨不得别人。”皇帝话虽然这么说,却并没有生气,“说起来,他之前不是跟萧垣的女儿走得近,后来怎么样了?” 德妃苦笑了一声:“安阳侯家那是何等的显赫,恂儿没出事之前他们都看不上,更遑论出了那等丑事,还是算了,回头臣妾给恂儿找个乖巧些的姑娘……” “怎么,安阳侯觉得恂儿配不上他家女儿?”皇帝坐直了身体,有点生气了,“恂儿就算再平庸,那他也是皇子,带着世袭的爵位,他萧垣的女儿嫁进来就是王妃,那是皇亲国戚,他倒是眼高于顶,连朕的儿子都看不上!” 第652章 怀疑 “陛下息怒。”德妃淡淡地说,“其实也怪不得旁人,恂儿那性子,说好听了是淡泊名利,说得不好听,是不思进取,眼里只有端王府那一亩三分地,臣妾是他生母,知道他是这样的人,也不求别的,他平平安安的就好,娶个乖巧些的姑娘对他来说未必不是好事,安阳侯家的嫡女,他怕是镇不住。” 皇帝听得心里更窝火了:“朕看萧垣是忘了大燕的江山姓什么,赶明儿我就给恂儿和萧家那丫头赐婚,朕就不信了,他区区一个安阳侯敢抗旨不遵!” “别!”德妃急了,手上的动作顿时停了下来,“陛下,婚姻大事不是儿戏,若是强行撮合,只怕会凑成一对怨偶,况且安阳侯这些年忠心耿耿,没少为陛下分忧,陛下若是强行将萧家的丫头许配给恂儿,怕是会寒了两朝老臣的心。” 皇帝怎么会不知道其中的利弊关系,他刚才就是气不过儿子被看轻才这么说,被德妃这么一劝,他顺着台阶下来,握住德妃的手,半是感慨半是无奈:“你啊,一直都这么善解人意,连带着恂儿也像你,若是这宫中妃嫔和皇子有你们母子一半省心就好了。” 德妃低头一笑:“陛下谬赞。”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皇帝有些乏了,打了个哈欠。 德妃见状,起身说:“陛下好生休息,臣妾告退。” “好。” 皇帝话音刚落,内侍进来说:“皇上,无为道长求见。” 皇帝闻言,立刻打起精神:“请道长进来。” 德妃心下虽然诧异,但一看皇帝往屏风外张望,显然颇为信任这个来路不明的道士,她很识趣的没有继续逗留,转身离开。 绕过屏风,德妃和走进来的道士打了个照面,道士停下脚步,对她行了一礼。 德妃颔首算是回应,然后离开。 道士看着她的背影,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进了内室,道士正要行礼,皇帝大手一挥:“道长不必多礼——你们都下去吧。” 遣退宫人,皇帝一反先前病恹恹的模样,跟道士说起方才试探时太子和三皇子的反应。 “太子惯会察言观色和审时度势,但是性子软,耳根子也软,把江山交到他手里,往后要是来个擅蛊惑人心的,保不准就走了前人的老路,让外戚干政。” “老三嘛,他性子倒是直,就是脾气不好,这种人易造杀孽,成为一代暴君。” 皇帝说着,啧啧摇头:“朕这两个儿子都聪明,就是这性格,哪一个朕都不看好。” 说完,见道士没吱声,皇帝看向他,发现他正一脸若有所思,显然没在听他说话,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道长,怎么了?”皇帝问。 道士回过神:“陛下,方才那位娘娘……” “德妃。”皇帝说,“老七的生母。” “七王爷……不应该啊。”道士喃喃自语道,“坊间传言七皇子性子温良,怎么会有这样的生母……” 皇帝听得直皱眉:“德妃怎么了?” 道士迟疑了一下,说:“陛下,这德妃娘娘身上带着一股血腥气,手上怕是有过人命。” 皇帝一愣,反应过来后立刻反驳道:“这不可能!德妃最是温柔敦厚,从不与人起龃龉,阖宫上下谁人不知,谁手上出过人命,她手上都不可能出人命。” “……”道士沉默。 他没有急着争辩,皇帝反倒起了疑心:“你是如何看出德妃身上有血腥气的?” “心术不正和欲望强烈之人,平日里就算藏得再好,偶尔也会有外露的时候,手上沾了人命的更是如此。 贫道观德妃娘娘面相,额角凹陷,眉弓凸起,眼带血丝,且气息浑浊,这是大凶之相,漠北许多手上沾了人命的将士便是如此,贫道绝不会看错,德妃娘娘手上不仅出过人命,怕还不止一两条。” 皇帝:“……” 眼看皇帝脸色阴晴不定,道士握紧了藏在袖子里的拳头,心里不可避免地紧张起来。 许久,皇帝沉声说:“你先退下。” “……是。” 道士一走,皇帝坐在床榻上,心里反复琢磨道士说过的话,不知怎么的,他突然想起那晚在长门宫见到的那个死去的宫女。 他依稀记得那宫女名唤子衿,在承乾宫伺候了好些年。 沉思半晌,皇帝叫来内侍,宣了御林军统领。 “你是说,当时那名宫女试图袭击德妃才被处死?” “回陛下的话,是的。” 皇帝眯起眼睛:“御林军已经控制了宫女,她还怎么袭击德妃?还是说,你们这么多人竟制不住一个弱女子?” 御林军统领被问住,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你好好想清楚,子衿到底有没有袭击德妃。” 御林军统领皱着眉头努力回想当晚的细节,这么一想,他反倒有些不确定了。 “当时……当时那宫女确实在挣扎,加上德妃娘娘受惊尖叫,微臣一时心急,才刺了宫女一刀……对了,德妃娘娘下令,要微臣杀了那宫女。” 皇帝一怔:“她是怎么说的?” “娘娘说,快,快杀了这个勾引我儿的贱人。” 皇帝:“……” 御林军统领走后,皇帝越想眉头皱得越深,包括德妃方才在榻前为他揉腿时,说起安阳侯府的那番话。 字字句句看似在感慨慕容恂没用,实则把矛头都对准了萧家,以慕容恂的婚事做引子,三两句话成功挑得他对萧垣大为不满。 这件事虽然不了了之,可终究在他心里埋下了一颗“萧垣眼高于顶”的种子,有了这一出先入为主,往后他看萧垣都会带上这样的认知。 德妃若当真是在挑拨离间,那心思何其歹毒。 意识到这一点,皇帝瞬间看德妃哪哪儿都不对劲,连带着觉得慕容恂也蹊跷起来。 想起他这些日子以来的种种,先是宫宴落水被萧长嫣所救,上门求娶被拒,他想娶萧长嫣的事闹得人尽皆知,又在宫内堂而皇之地邀萧长嫣赏花…… 这不像他平日里的作风。 慕容恂虽然平庸无才,但从小到大恪守礼节,按照他的性子,上门求娶无果,这件事便算了了,绝不会不顾萧长嫣的闺誉,任由事情闹得沸沸扬扬。 第653章 有刺客! 德妃和慕容恂,怕是都不如表面看起来那般纯良无害。 一念及此,皇帝召来暗卫,吩咐他们调查德妃和慕容恂。 暗卫是天家历代皇帝豢养的死士,只受命于天子,平日里护卫天子安全,帮天子做一些不便宣之于众的事。 他们的效率很快,不出三天就把调查结果回禀给皇帝——德妃和七皇子都没有任何问题。 无论是人际往来,府中的人员组成,名下的账目明细,还是坐拥的房屋田产,都没发现任何问题。 皇帝看着跪在下方的暗卫,眼神慢慢危险起来。 既然德妃和七皇子没问题,那是不是代表,指摘他们的道士其心不轨? - 半夜,宫内的雍和斋。 黎落在夜行衣外面加了一件黑色棉衣,跟道士一块坐在雍和斋的屋顶上喝酒吃烧鸡。 道士不是真道士,为了扮道士,在人前不得不吃素,入宫几天,他嘴里都快淡出鸟来了,一看黎落带了烧鸡和酒,他好一顿大快朵颐,吃得两只手上满是油。 黎落蹲在屋顶上——其实她很想像武侠片里夜行的大侠一样,懒洋洋地躺在屋顶上晒月光,姿态肆意又洒脱。 然而想象很美好,现实很残酷,长安城的夜实在太冷了,她只能抱着胳膊蹲在这里,缩成一只瑟瑟发抖的鹌鹑。 “圣上好几天没召见我了。”道士吃完烧鸡,忧心忡忡地说,“那日我按照你的意思提点了他,说德妃有问题,他应该派人去调查了,可能是没调查出什么,他觉得他现在已经不相信我了。” “这样啊。”黎落一脸若有所思,她倒不是很意外,德妃和七皇子藏了这么多年,手段肯定不简单,要是就这么被查出来,那这反派未免太蠢了些。 “现在怎么办?”道士问,“咱得想个办法,圣上要是怀疑我居心不良,到时候带我入宫的萧大人也难辞其咎,咱们都得死。” “别急,我想想。”黎落琢磨了一会儿,想起什么似的,“有了。” 她对道士勾勾手指,道士凑过去,两人嘀嘀咕咕商量了半晌,道士点点头:“好。” 第二天,皇帝正在处理政务,内侍进来汇报:“陛下,无为道长请旨,说是想到各宫为娘娘和皇子们祈福清秽。” 皇帝正在批阅奏折的手一顿,应道:“准了,派人跟着他。” “是。” 道士得了旨意,带着几个宫人挨个到各宫做了一场简单的法事,忙了足足一整天。 到了晚上,皇帝正要就寝,内侍再次来报:“陛下,无为道长遣了宫人在宫内四处搜寻,说是丢了一串流珠,眼下正往昭和宫去,看样子,白日里去过的宫殿都得寻一遍。” 皇帝闻言,无端烦躁起来:“他怎么事这么多,不就是一串流珠,丢了就丢了,半夜搜朕的后宫,这成何体统?” 内侍连忙跪下:“道长说……说这串流珠是为陛下求的,有避灾之用,若是就这么丢了,怕是会出事……” 皇帝这几日本就因为调查到德妃和七皇子没问题,对道士说的话充满怀疑,一听这话,怒气冲冲地说:“给朕更衣,朕倒要看看这道士想玩什么花样!” 皇帝带着宫人快步走出养心殿,他找到道士时,道士已经带人搜完昭和宫,两拨人堪堪在承乾宫外遇上。 几十个宫女太监掌着灯,在承乾宫外的草丛和小路上四处摸寻,阵仗和动静都不小。 见皇帝来了,宫人们齐齐跪下行礼,皇帝没理会他们,走到道士跟前,语气有些不耐烦:“道长,这大半夜的不休息,为了一串流珠,你怕不是要将朕的后宫翻过来。” “贫道不敢。”道士说,“只是这串流珠是贫道为陛下求的,事关陛下时运,若是就这么丢了,只怕会……” “事关朕的时运?那你倒是说说,朕近来时运如何?”皇帝冷冷地问,他眉眼间染上几分厉色,大有道士说得不衬他心里,就立刻翻脸的意思。 道士不慌不忙道:“贫道正是卜出陛下近来时运有变,才特意去求了这串流珠。” “你的意思是朕近来时运不济?” “是的。” 皇帝冷笑:“你这道士满嘴胡说八道!天下太平,朝堂稳固,朕身体无虞,怎么就时运不济了?” “若是能找到那串流珠,贫道自会向陛下解释清楚。” “好!”皇帝打定主意要拆穿他的谎言,“朕倒要看看你想耍什么花样!来人!” 御林军统领赵大人上前:“陛下!” “多派些人手,务必要找到道长所说的流珠,若是找到流珠,道长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朕就治他个欺君之罪!” “是!” 赵统领得令,走到道士跟前:“道长,现下要去何处寻流珠?” “承乾宫内,贫道白日来过这里祈福。” 赵统领上前敲承乾宫的大门。 皇帝冷眼看着道士,心道他如此大张旗鼓来搜承乾宫,前几日又在自己面前指摘德妃母子,这人怕不是跟德妃有什么陈年旧怨。 好在自己没轻信于他,不然岂不是委屈了德妃母子。 短短几个瞬间,皇帝心里转过好几个念头。 那边赵统领敲门的声音越来越大,宫门却迟迟未开,皇帝忍不住问:“赵爱卿,怎么回事?” 赵统领回头:“启禀陛下,没人开门。” 他话音刚落,右侧的宫墙下传来尖叫:“啊!!!” 紧接着有人大喊:“有刺客!” “保护皇上!” “抓刺客!!!” “快快快,他往那边跑了!!” 皇帝心里一惊。 赵统领反应迅速,立刻拔刀将皇帝护在身后,命令手底下的侍卫:“快,抓刺客!” 承乾宫外一阵兵荒马乱。 很快,承乾宫的大门开了,德妃在宫人搀扶下急匆匆走出来,她一身素衣,脸上未施脂粉,显然已经睡下,却被这动静吵了起来。 “陛下。”德妃行了礼,不解道,“这半夜里如此兴师动众,是出什么事了?” 皇帝眉头紧皱:“方才有刺客从承乾宫内翻墙而出,你不知道吗?” 德妃吓得脸色都变了,紧走几步偎依在皇帝身边:“啊?这……这怎么会有刺客呢?” 皇帝拍了拍她的手:“莫怕。” 不出半刻钟,赵统领拖着抓到的刺客回来了,那刺客穿了身夜行衣,用布巾蒙面,右肩上被箭羽穿透,这会儿已经失去了行动力。 第654章 顺藤摸瓜 刺客被拖到皇帝跟前,他抬起头,一双眼睛怨恨地盯着皇帝看。 皇帝被他这眼神一刺,皱眉道:“把他的面巾取下来。” 赵统领伸手要去扯他的面巾,刺客却突然抽搐起来。 一看这情况,赵统领道了一声“不好,他要服毒自尽”,便急急去扯他的面巾。 然而赵大人动作终究慢了一步,扯下面巾,刺客已经满嘴是血,他痉挛了两下,倒在地上没了声息。 刺客虽死,赵统领看清他的面容时却吃了一惊:“严飞?” 皇帝一怔:“你认得这贼人?” 赵统领的脸色一时间变得非常难看,他跪下请罪:“这人是微臣手底下的御林军侍卫……请陛下降罪!” 皇帝:“……” 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扭头去看德妃:“御林军的人为何会出现在你宫里?” 德妃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立刻跪下:“臣妾不知……陛下明察!” 这时有人喊了一声:“流珠找到了!” 有宫人捧上来一串黑色的乌檀木手串,道士连忙接过,只是那流珠一到他手里就断裂开来,珠子稀里哗啦散了一地。 道士不仅没感到惋惜,反而露出释然的神色,转身对皇帝行了一礼:“陛下,流珠断裂,灾祸已挡,恭喜陛下。” “……”皇帝眼神一黯,目光再次落到德妃身上,他沉声道,“来人,吩咐下去,德妃禁足承乾宫,没有朕的命令,谁都不许探视!” 赵统领应道:“是!” “将这贼人的尸首交给三法司,务必要查清他夜探承乾宫目的何在!” “臣领旨!” 皇帝说完转身要走,德妃急了,连忙去拉他的衣袍下摆:“陛下,陛下!臣妾冤枉!臣妾真的不知这贼人是如何潜进来的……陛下明察啊!” 皇帝毫不留情地撇开她:“你是否无辜,待朕查明这贼人的身份,自然会水落石出!” 德妃:“……” “德妃。”皇帝眸光沉沉地看着她,“朕与你夫妻多年,你若让朕失望,朕绝不会放过你!” 德妃被他阴冷的眼神一看,背上一寒,顿时说不出话来了。 - 隔天,承乾宫抓到刺客的事闹得朝野上下沸沸扬扬。 这件事全权交给大理寺处理,萧长丰半夜被叫起来,带着仵作去验尸。 黎落得到具体消息是第二天。 “那侍卫服毒自尽了啊。”黎落坐在临窗的贵妃榻上,抱了盘葡萄干,一脸若有所思,“德妃和慕容恂这关系网也不知道织了多久,手底下的人不是一般的训练有素。” 前有子衿后有侍卫,为了不暴露出幕后主谋,杀人的,自杀的,一个比一个豁得出去。 相里安的服务灯一直亮着:“这侍卫哪来的?你怎么知道他会跑到德妃寝宫?” “这侍卫明面上是御林军的人,但长门宫事发那天晚上我就注意到他了,他反绑了子衿,趁着大家注意力都在七皇子身上,把子衿往德妃所在的方向推了一把,德妃配合着尖叫,御林军统领才会情急之下误杀她,这人应该老早就被德妃收买了。” 相里安问:“德妃收买了他……那御林军统领有没有可能也被收买了?” “不至于。”黎落说,“宫里的关系错综复杂,到处都是眼线,皇上,皇后,太子,三皇子,这一个两个都不是吃素的,德妃要在宫里装好人,动作就不能太大,她和慕容恂的人脉应该大多数都在宫外,甚至是外地,只有远离天子脚下,他们才有足够的空间可以施展。” “侍卫已死,线索岂不是又断了?” “不会,我说了,德妃在宫内能收买的人有限,如果我没猜错,这个侍卫是她联系外界的枢纽,人是御林军登记在册的,身份信息总假不了,他死了,他的家人,户籍都还在,顺着这条线查下去,一定能顺藤摸瓜查出点什么。” 黎落吃完葡萄干,把盘子放到一旁,抖了抖衣服上的碎屑:“更何况,就算德妃藏得深,沿着这条线也查不出什么,以皇帝多疑的性子,眼睁睁看着刺客大半夜从承乾宫出来,他心里也会起嫌隙,以后大概率不会再信任德妃。” 萧长丰接手了刺客的案子,一连几天忙得脚不点地,连家都没回,到了第六天,他将调查结果呈报给天子。 “严飞是荆楚人,五年前入宫,这些年一直待在御林军内,荆楚老家有父母妻儿,微臣派人去了一趟荆楚,不巧的是前几日他老家走水,父母妻子,连带着六岁的稚子都死在那场大火中,大理寺的人赶到时只剩下几具焦尸。” 皇帝看着奏折,脸色越来越难看:“杀人灭口?” “根据目前种种线索来看,应该是的。”萧长丰说,“另外,据御林军内其他侍卫提供的线索,严飞此人闲暇之余最大的乐趣是上青楼喝花酒,微臣调查了他最常去的那家青楼。” 话说到这里,萧长丰顿了顿。 皇帝察觉出他的迟疑,沉声道:“但说无妨。” “那青楼的东家,是陛下您的妻舅,德妃娘娘的胞弟林景元。” 皇帝脸色凝重,他仔细回想了一下:“林景元……可是十几年前当街杀了人那位?” “正是。” 皇帝立刻想起来了。 十四年前,德妃的父亲在吏部当差,官从正四品,当时的德妃是四妃之一,还生下七皇子慕容恂,虽然说不上盛宠,但在后宫也有一席之地。 这林景元是林家唯一的儿子,虽然没什么真才实学,但受家族荫庇,在十六卫谋了份闲差,每日斗鸡走狗游手好闲,活脱脱一纨绔公子。 长乐八年秋,林景元在街上看中一个卖胭脂的女子,调戏了她几句,女子的丈夫上前阻拦,两人起了冲突。 林景元盛怒下当街砍杀了女子的丈夫,路人报官,官府来拿人时,林景闲嚣张地对着官差大放厥词:“抓啊!抓啊!尽管抓!我姐姐是后宫最受宠的德妃娘娘,你们今天抓了我,赶明儿让你们跪着把小爷送出来!” 这件事激起了民愤,无数文人墨客写文章对林景元口诛笔伐,事情越闹越大,万民请愿要林景元血债血偿。 皇帝派人一调查,发现林家为了掩埋真相,背着官府下了不少肮脏手段,这件事让他大为震怒,卸了德妃父亲的官,将林景元流放到千里之外的苦寒之地,就连去求情的德妃也被他打入冷宫,一待就是五年。 第655章 腹背受敌,内忧外患 长乐十三年冬,太后薨逝,举国同哀。 御林军侍卫发现一个宫人半夜偷偷摸摸去了冷宫,疑似是去见被废的林氏,便将这件事禀报给皇帝。 皇帝心下起疑,夜里带着内侍跟过去,推开冷宫大门,林氏一身素缟,鬓簪白花,正在烧手抄的经文。 密密麻麻四大箱经文,都是她这五年来为太后抄的祈福经。 皇帝感念于林氏的孝心,恢复她的位分,林氏得以回到承乾宫。 德妃复位后,性子沉淀得越发温和,皇帝也从她身上找回久违的温情,那段时间同她颇为温存,没过多久,林家被赦免,林景元也从流放之地回到长安城。 五年流放,林景元被磨掉一身棱角,回到长安后没再入仕,而是在城中开了酒楼,老老实实做起生意。 如今又是九年过去,林景元没再惹出乱子,德妃也一直很低调,皇帝倒是没有再关注过他,没想到他居然开了家青楼。 “除了这家青楼,林家名下可还有别的营生?”皇帝问。 “有,林景元还开了家镖局,做长途押运,时不时还会倒卖一些干货。” 皇帝沉吟道:“看来这严飞果真和德妃有关系。” 萧长丰问:“陛下,可要将林景元拘起来拷问?” “不,你且这样……”皇帝对萧长丰招手,示意他靠近,耳语了几句。 萧长丰听完后,脸上露出讶色,他迟疑道:“陛下想调查七王爷,是怀疑他……” “嗯,若是德妃有问题,那老七必定无法置身事外。” “要想在不打草惊蛇的前提下调查七皇子,德妃娘娘那边是不是得先撤了禁足令?否则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您怀疑到德妃娘娘和七王爷头上。” “那倒不必,严飞从德妃寝宫出来这件事有目共睹,朕这个时候撤了禁足令,反倒容易引起他们怀疑,给德妃安个罪名不是难事,拘着德妃,也好给老七一点威慑,让他不敢轻举妄动。” 萧长丰稍稍一思索就想通了其中的关节,他躬身抱拳:“陛下圣明!” 很快,宫内有小道消息流传,说德妃疑似和侍卫通奸,陛下震怒,正在派人调查这件事,德妃目前被禁足在承乾宫。 慕容恂当天下午便进了宫,跪在御书房外为德妃喊冤。 但皇帝正在气头上,连见都没见他。 这件事使得整个朝堂上的气氛都紧张起来。 黎落人在安阳侯府,最直观的感受是萧长丰和萧垣这些日子都很忙,每天一早上值,通常要到半夜才能回来,而且表情一个赛一个的严肃。 朝堂上的水已经被搅混了,黎落知道自己眼下旁的做不了,只能静观事态发展。 和朝堂紧张气氛截然不同的是萧长卿,他最近颇为春风得意,脸上时时挂着笑,不说话都能让人感觉到他心情好。 转眼过了冬至,天气越发寒冷。 还没下雪,后院的梅花却先开了,黎落听到这个消息,兴冲冲地披了斗篷去赏梅。 然而一进后院就发现梅树下有个人在辣手摧花——萧长卿把好几枝开得正盛的梅花折了下来。 “二哥,你干嘛呢!”黎落问。 萧长卿回过头:“这花不是开了嘛,我折几枝给桑澜送过去。” 黎落:“……” 萧长卿折够了梅花,抱了满怀转身就走。 黎落连忙问:“去别苑?” “对。” “我也去,最近买了几支宝石簪子,一块拿给桑澜,我也正好看看她那边还差些什么,趁着你们还没走,一次性添置齐。” 于是兄妹俩一块去了别苑。 路上,黎落看着坐在马车里的萧长卿护着怀里的梅花那副小心翼翼的样子,不由得咋舌,什么叫百炼钢终成绕指柔? 大概这就是了。 到了别苑,桑澜不知从哪儿捡了只狸猫,让厨房煮了鱼,正在喂猫。 那猫也不怕外人,吃完鱼爬到桑澜腿上踩了踩,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趴下,眯起眼睛小憩。 在这个时代看到被当成宠物一样对待,还这么亲人的猫,黎落倒觉得挺稀奇的,她一边撸猫一边跟桑澜闲聊。 桑澜说她打算把这只猫带回赤桑。 “就是路途遥远舟车劳顿,也不知道它能不能受得住。”桑澜抚摸着猫油光水滑的皮毛,眼中满是怜爱。 有那么一瞬间,黎落从桑澜柔软下来的神色中看到了她和萧长卿未来的样子。 回到赤桑安置好遗民后,他们应该会找一片草肥水美的地方安顿下来,白日里放牧,晚上枕着星月入睡。 也许过上几年,他们还会有几个孩子,萧长卿说过,赤桑的孩子都是在马背上长大的,那些大概率一辈子都不会见面的子侄们,应该小小年纪就能骑着大马在草原上驰骋…… 这么一想,萧长卿抛下一切去赤桑的决定好像也不错。 在别苑蹭了顿饭,眼看天快黑了,黎落回了侯府。 进门时遇上了往外走的萧长丰,大概是这段时间太忙了,他满脸疲色,下巴还有青色的胡渣。 “大哥。”黎落喊他,低声问,“七王爷的调查有结果了吗?” 萧长丰谨慎地看了一眼四周,把黎落拉到一旁:“有。” 黎落露出愿闻其详的表情。 “事情远比你我想象的要严重得多,七王爷不仅在各地屯兵养马,锻造武器,甚至还和江湖上的帮派有勾结,我已经将所有结果都呈报陛下,陛下很是震怒。” 黎落心里微微一顿:“慕容恂哪来这么大本事?” 说到这个,萧长丰揉了揉眉心:“你猜得没错,三年前的私盐案跟他有关系,林家打着开镖局倒卖干货的噱头,实则是在贩私盐,三年前我们发现之前,这买卖林家已经干了好几年,私盐是何等暴利,那几年让他们囤下大量钱财。 前些年旱灾,林家趁乱摸鱼,收编了不少难民,眼下在百越那一带已经形成一支规模相当可怕的水兵,除此之外,慕容恂还跟西域几个小国有来往,七皇子为幕后主谋,林家代为经手的生意、人脉和豢养的私兵遍布整个大燕,若是分开一一剿灭,倒不是什么难事。 难就难在慕容恂早有准备,设在大燕的各处镖局紧密相连,牵一发而动全身,陛下若是这个时候对他发难,大燕怕是要掀起一场惨烈的内乱,慕容恂心再黑一点,不顾黎民百姓,在百越和西域打开关口,放外敌入境助他夺位,届时大燕将面临腹背受敌,内忧外患的险境。” 第656章 暴风雨来临前 黎落:“……” 慕容恂居然已经牛逼到这个程度!!! 这分明是已经有了跟现下的政权殊死一斗的能力。 想起前世他还算“温和”的夺权方式,他如此隐忍,应该是为了能更名正言顺地坐上那个位置。 毕竟用暴力篡夺皇位,就算登上大宝,朝中臣子也多有不服,还会被后世戳脊梁骨。 而且借用外力扰乱大燕,他登上皇位后要是能清理掉这些外敌还好,若是清理不掉,那是会被反噬的。 想清楚这一点,黎落倒吸了一口凉气。 早知道这玩意儿这么危险,就该在宫宴那天晚上把他淹死在湖里一了百了。 “那眼下该如何是好?”黎落问。 萧长丰叹了口气:“听陛下的意思,是想先隐忍不发,拖时间在各处部署,做好镇压内乱的准备,再设局擒了慕容恂,陛下已经传旨让镇守边关的司马大将军回朝,以备不时之需——不过眼下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 “什么事?” “黔中地区发瘟疫,死了三百多人,陛下派人紧急赶过去,也不知道能不能镇压得住,若是镇不住,这是在给大燕雪上加霜啊!” 多事之秋! 难怪萧长丰和萧垣近日都是一脸疲惫,眼下的情况确实不容乐观。 萧长丰说完这些事,见黎落小脸皱成一团,他有些好笑,放松了语气道:“好啦,天塌下来有阿爹和大哥二哥顶着呢,你别担心,天气凉,快回去歇着吧。” “……好。” 萧长丰走后,黎落回到自己的院子,不知怎么的,她心里好一阵惴惴不安。 总觉得有什么事被她遗漏了。 为了保险起见,她用录像卡挨个巡视了慕容恂和德妃,这两人一个在承乾宫禁足,一个在端王府待着,两人从表面上看起来都没什么异样。 只是黎落注意到,端王府外有暗卫潜伏。 看来皇帝已经在防备着慕容恂逃走或者搞事了。 在这种不安的心情中又过了几天。 天气越来越冷,北风呼呼地刮了起来,屋子里整日燃着银炭,黎落团着被子坐在床上,听向菱絮絮叨叨地说昨晚在院子里放了一盆水,今早起来结冰了,看来离下雪的日子不远了。 黎落听着外面呼啸的风声,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句。 这几天她二十四小时不间断用录像卡监视慕容恂,这会儿虚拟显示屏上,慕容恂正在端王府的书房里练字。 慕容恂的字不错,龙飞凤舞,跟他那张平平无奇的脸形成奇异的反差。 这几日监视下来,黎落没发现任何异常。 慕容恂连王府都没出,也没接见任何人,更不存在用鸽子传信之类的举动,他跟个深度死宅一样,吃了睡睡了吃,偶尔看看书练练字,或者自己跟自己对弈,生活单调而枯燥。 可黎落总觉得他这会儿的平静,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征兆。 先不说德妃身负通奸的罪名被禁足在承乾宫,慕容恂除了前几日进宫为她鸣冤就没有别举动,这不符合他以往孝顺的人设,就说皇帝私底下做的那些部署,包括让司马大将军班师回朝这个举动,慕容恂的眼线遍布整个大燕,他不可能没发现。 他眼下的淡定,像是留了更厉害的后手,所以有恃无恐——连人设都不想维持了。 慕容恂和皇帝,这父子俩似乎已经到了彼此心知肚明,却隔着一层窗户纸,比谁更能沉得住气的状态。 朝中局势微妙,萧长丰和萧垣越来越忙碌。 这天,黎落对完账本,一走出账房就遇上了方姨娘。 “大小姐,可看见长卿了?”方姨娘问。 黎落估摸着萧长卿又跑别苑去了,她应道:“估计又去军营了吧。” “这孩子……”方姨娘抱怨道,“上午才同他说家里炖了羊肉汤,大公子和老爷近日劳累,让他帮着送去大理寺和巡防营,这刚过午就不见人,我现在真是使唤不动他了……” 黎落哭笑不得:“我去吧,反正我也没什么事。” “也好。”方姨娘倒是没推脱,“我去把汤盛过来。” 带上两份外面裹了厚厚棉絮保暖的羊汤,黎落先去了大理寺。 在大理寺见到萧长丰,黎落把羊汤交给他,萧长丰伸手来接时,黎落发现他手里拢了个手炉,炉子外面套了一个青色的锦袋。 黎落察觉到了什么,扬了扬下巴:“姚七送的?” 萧长丰在她脑门上弹了一下:“什么姚七,有没有规矩,那是你大嫂。” “看来真是她送的。”黎落啧啧了两声揶揄他,又问,“爹这个时候应该在巡防营吧?” “这个不好说,他最近挺忙。” “忙什么?” “我也不清楚,只是听说他这几日老骑着马跟巡防营上长安城各处转悠,天这么冷,有些将士不忍他受这份罪,劝他在营中待着,但他固执得很,压根就不听。”萧长丰说,“你现在过去,说不定见不着他。” 黎落皱眉:“那我这汤是送还是不送?” “有空就去一趟吧。”萧长丰说着,想起了一件事,压低声音说,“有个好消息,司马大将军明日能抵达长安,之前我跟陛下心里都悬着,就怕慕容恂听说大将军要回朝,赶在他进城之前谋反,以眼下京城的兵力,咱们说不定会吃亏,现在好了,只要大将军进京,就不怕慕容恂作乱了。” 黎落闻言松了口气:“那就好。” “届时陛下应该会给大将军设宴接风。”萧长丰冲她挑眉,“慕容恂也会出席,眼下四处都部署得差不多了,就等在接风宴上擒了慕容恂,彻底解决这场危机。” 兄妹俩聊了几句,黎落怕羊汤凉了,匆匆跟萧长丰道别,上马车往巡防营去。 但是不凑巧,到了巡防营却被将士告知萧垣不在,他早上就跟将士出去巡街,到现在还没回来。 得知萧垣到现在还没吃午饭,黎落打听了他所在的方向,动身去找他。 马车行驶一段后停了下来,黎落问车夫:“怎么了?” “大小姐,前面好多人堵住了。” 黎落掀开车帘子一看,闹市上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围观的百姓聚了里三层外三层,其间还有不少巡防营的将士在。 黎落眼尖地看到萧垣也在其中,她拎着羊汤下车,挤开人群,猝不及防被眼前的一幕吓了一跳。 第657章 疫病 地上放着一具湿漉漉的尸体,浑身被水泡得肿胀腐烂,散发出阵阵恶臭,而且尸身上泛出骇人的紫黑色,乍眼一看,还以为死者是个昆仑奴。 黎落下意识捂住鼻子,见萧垣和几个将士正围着尸体低声商议着什么,她喊了一声:“阿爹。” 萧垣抬头,下一刻,他快步走过来将黎落拉到一旁,低声说:“你怎么来了?” “姨娘让我来给您送羊汤。” 萧垣接过汤桶:“好,你快回去吧。” 黎落扭头去看那具尸体:“阿爹,那是什么?” “从水井中捞上来的尸体。” “为什么是黑色的?” “可能是被毒杀致死。”萧垣眉头一直紧皱着,“也不知道是谁这般缺德,抛尸在水井中,这一片的居民可都靠那口井吃水。” 父女俩说了几句话,那边有将士匆匆打马而来:“侯爷!城北的水渠中又发现同样的尸体。” 这话一出口,围观的民众都露出惊惧的神色:“又死人了?” “尸体还是黑色的吗?” “谁杀的啊,这么无法无天。” “怎么净把尸体往水里扔,这还怎么吃水?” 萧垣应了一声,脸色更为凝重,他推了黎落一把:“外边冷,你快回去,我得去水渠那边看看。” “……好。” 看着萧垣带人匆匆往水渠那边去,黎落帮不上忙,只能转身上了马车。 只是回侯府的路上,她心里的不安达到了顶点。 自己到底忽略了什么? 这种感觉就像出远门前明明检查了所有装备,潜意识里却总觉得有东西没带,可偏偏死活想不起来……又焦躁又不安。 黎落正努力回想着这些日子以来发生的事,很突兀的,脑袋里传来一阵强烈的眩晕感,这让坐在马车里的她腿一软,“咚”地一声跪了下来。 紧接着一段陌生的画面涌入脑海,以至于外面听见动静,问她怎么了的车夫声音都变得遥远空灵起来。 那是一段极为惨烈的记忆,长安城里四处都是飘动的白幡,家家户户门上都挂着白绸带,北风一吹,漫天都是纷纷扬扬的纸钱。 阴霾和死亡的气息笼罩着这座国都,昔日繁华的大街上很少看到走动的活人,反倒是阴沟里随处可见用草席随便一裹,被遗弃的尸体,而从草席下露出的尸体手臂,泛着星星点点的紫黑色。 紫黑色!!! 黎落猛地反应过来,这是原主萧长嫣的记忆。 黔中爆发瘟疫,出现在水渠中的黑色尸体,班师回朝的司马大将军,以及按兵不动的慕容恂。 这一切串联出一个惊天阴谋——慕容恂派人将黔中染了瘟疫的病人带进长安城,死后抛尸进水井水渠中,利用水源将疫病散播出去,只要成功,以疫病的传播速度和致死率,不出七天,整个长安城都将变成人间炼狱。 难怪慕容恂对司马大将军即将回朝这件事无动于衷,也不怕皇帝降罪责罚,原来他早就策划好了一切,一旦疫病爆发,届时无论朝廷显贵还是普通百姓,甚至是刚班师回朝的将士,全都难逃一死。 人人自危的情况下,谁还有心思去找他清算? 等疫病把长安城中清洗过一轮,慕容恂再站出来收拾残局,到那个时候,无论是皇帝还是太子三皇子,都不是早有准备的他的对手。 夺皇位如同探囊取物。 这些事前世就发生过一回,不过是在长乐二十六年秋天,距今还有四年之远,以至于黎落没有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恶人终究是恶人,无论前世还是现世,慕容恂一如既往的歹毒,为了夺位,不惜让这么多无辜的黎民百姓为他做垫脚石!!! 这时马车的帘子被人从外面掀开,车夫探了个脑袋进来问:“小姐,您没事儿吧?” 黎落回过神,刚才那短短几秒钟的记忆伴随着强烈的头晕和心悸,逼得她冷汗都出来了,她咬咬牙:“没事——停车!” 两分钟后,黎落骑着马匆匆往萧垣所在的水渠方向赶去。 事发突然,情况凶险,多耽误一分钟,这城中的百姓就多一分危险,她嫌马车太慢,索性卸了车辕,就这么骑着连马鞍都没装的马去找人。 一路磕磕绊绊,没有骑马经验,全靠相里安帮忙稳住不掉下来的黎落差点被颠吐了,到了水渠边,下马时她脚下一个打滑,险些摔倒。 远远看见几个将士卷起裤腿正要下水捞尸,黎落心里一急,声嘶力竭地吼道:“住手!!!” 水渠边的萧垣和将士们被这破了音的吼声吓一跳,纷纷回过头,黎落飞快地奔到萧垣跟前:“阿爹!这尸体是染了疫病的,千万不能碰!” 萧垣一愣:“染病?你如何得知?” “我在医书上见过!这是黑死病!也就是鼠疫,传染性和致死性都极为强烈,一旦染上,三五天内必死无疑!!” 萧垣脸色骤变,那几个准备下水的将士更是迅速抽回手,下意识离那尸体远了几步。 “阿爹,这尸体被抛在水中,现下城中已经不知道有多少不知情的民众喝了水,疫病一旦爆发,那将是一传十十传百的场面,不出七天整个长安城就会彻底沦陷,咱们必须赶在爆发前加以制止。” 萧垣不知道联想到了什么,脸都白了:“你可有办法?” “我在母亲留下的医书上见过遏制疫病的方法,您若是信我,现在马上进宫请旨,向陛下说明疫病严重性,并调动整个巡防营所有将士,先焚烧掉尸体,派人守住各处水源,一来为了防止心怀不轨之人再次投毒,二来在水源完成清理前不许任何民众饮用。 即刻下令城中所有民众待在家里不许出门,并守住城中的各个出口,不许任何人进出,包括班师回朝的将士和司马大将军,派巡防营将士巡街,一旦发现有发热,咳嗽和身上出现肿痛的民众,就立刻带走集中隔离治疗,若有不从者,格杀勿论! 找一处地方建成临时隔离区,通知太医院所有医官医女,我这里有药方,让他们做好准备赶赴隔离区,接收治疗染病的民众。” 第658章 慕容恂必须死 萧垣反应迅速:“好!” 他转身语速极快地吩咐手底下的将士,很快,除了留下来清理尸体的两人,其他人四散开来,分头去传令。 萧垣则准备动身进宫。 “阿爹,我同你一块去,我手上有药方。” “好。” 两人匆匆进宫面圣,皇帝听完来龙去脉,意识到严重性,当下大为震怒,不用想都能猜到这般心狠手辣之事是谁干的,他立刻摘下腰间的玉令递给萧垣,见此令如见天子,授予他最高权限,全权处理这件事。 黎落则领了手谕前往太医院。 有太医院和巡防营帮忙,加上御林军配合,黎落带着人,在人口较为稀少的城北选了一块地,连夜搭起毡帐做隔离地点,从太医院搬来各种医疗器具,同时给医官医女们做了简易的防感染培训,上百人严阵以待,准备接收感染病人。 次日天刚蒙蒙亮,萧垣亲自带着巡防营的将士,送来了第一个疑似感染的病人。 那病人是个中年男人,被送来时正不停地咳嗽,发热发得脸颊红扑扑的,皮肤出现大面积红肿和瘀斑,只看了一眼,黎落立刻断定出这是个感染了的人。 将人送进毡帐隔离,吩咐医女煎药给他服下,黎落叫住准备离开的萧垣,递给他一双油布做成的简易手套:“阿爹,注意安全。” 萧垣接过:“你也是。” 接下来的一整天,巡防营陆陆续续送来了四十多个出现感染症状的人。 黎落和几个医女一起蹲在毡帐外煎药,听着毡帐里传出来此起彼伏的咳嗽声,她好一阵后怕。 如果她没有及时发现,昨天加上今天,这疫病得传染多少人? 疫病一旦失控,慕容恂阴谋得逞,不仅长安城数以百万计的军民得付出惨痛代价,她的任务也会因此失败。 还好,现在一切都还来得及。 第三天,巡防营又接收了六十多个感染病人,其中还有几例危重病患,黎落不敢耽误,按着前世萧长嫣和整个太医院耗费三个多月研发出来的特效药药方,加重药量给病人服下。 可即便如此,到了半夜,忙了一天已经相当疲惫的黎落正准备歇会儿,医女匆匆来报,说有个病人突然抽搐呕血,等黎落赶过去,那病人已经没了声息。 她连用愈疗卡吊住她命的机会都没赶上。 死去的病患是个十多岁的小姑娘,黎落看着医官们将她的尸体包进油布抬出去,准备让将士带去焚烧,很突兀的,她胸口猛地一痛。 这是来自萧长嫣的反应,即使前世经历过一遭,见过无数更为惨烈的死亡,这个孩子的死还是触痛了她,激起这个身体对于始作俑者刻骨的恨意。 世人大多庸俗,爱美色爱钱财爱权势都没错,可慕容恂千不该万不该,不该用这么多黎民百姓的尸骨为他的野心铺路。 “怎么了?”系统灯亮起,相里安问。 黎落吐息几次,调整好情绪:“慕容恂必须死,无论用什么方式。” 天气越来越冷,在隔离点的日子分外难熬。 一开始的几天,隔离点堪称兵荒马乱,送来的感染患者与日俱增,最高峰值一天送来了一百一十多人,隔离点几乎快要住不下。 送来的病人中不乏危重患者,有了那个孩子死亡的先例,黎落一发现危重患者就立刻启用愈疗卡,先续住对方的命,后续再慢慢治疗。 可即便她如此谨慎,到了第八天,还是有个病人在被送来的半刻钟内死去。 速度快到黎落甚至还没来得及为他把脉诊断。 这个病人的死引起了隔离点恐慌,有个男人坚定认为隔离点已经成了毒窝,待在这里的人就是在等死,在他的煽动下,十几个轻症病人情绪激动,试图闯出隔离点逃离。 关键时刻萧垣赶到,他当着所有人的面一刀砍下煽动者的头颅,镇压下这场小型暴乱。 “阿爹,外面情况如何了?”黎落和萧垣走到僻静处,这几日她闷头待在隔离点,对外面的消息一无所知。 萧垣眼里满是血丝,看得出来这几日相当忙碌和疲惫:“有好消息也有坏消息,坏消息是前几日城中发生好几起暴乱,都是因为家中缺水,渴急了闯出来求水,但疫病正严重,这个先例不能开,否则其他民众会效仿,所以将士们不得不……因着这几起暴乱,巡防营已经处决掉几十人了。” 黎落心头一顿。 她可怜这些人,可更清楚这是为了大局着想。 “那好消息呢?” 说到这个,萧垣脸上有了一丝笑意:“好消息是水源已经清理干净,城中恢复水供应,但按照你的意思,还没过感染爆发期,民众们不能擅自出门,所以御林军和巡防营齐齐出动,挨家挨户给民众送水送食。” “那就好。”黎落松了口气,又想起了一件事,“对了,慕容恂呢?” “还在王府,陛下派人盯着他,以全城禁令之名不许他离府半步,眼下的端王府连只蚊子都飞不进去。” “这么一来是不用怕他跑了,也截断了他跟外界的联系,但他施计不成,心里估计正急呢,陛下打算一直这么跟他僵持吗?” 萧垣低声说:“眼下还不是杀了他的时机,贸然杀了他怕是会触发他手底下潜藏在各处的势力,给京城的疫病雪上加霜,陛下的意思是等疫病控制住了,以为大将军接风洗尘为由办宫宴,慕容恂也会出席,那是他唯一能逃出去的机会,他肯定会有所动作,届时在宫宴设下天罗地网,将他身后的势力引出来一网打尽。” 父女俩交换了不少信息,萧垣很快回了巡防营。 在隔离点熬过第十一天,经过一轮小爆发期后,送过来的病人一天比一天少。 到了第二十三天,没有新的病人送过来,隔离点还传出一个好消息——有个病人完全治愈康复,可以离开隔离点了。 这个消息鼓舞了隔离点六百多个病人,大家都看到了希望的曙光。 与此同时,城中解了禁令,在家憋了二十多天的民众终于可以出门了。 在隔离点的黎落收到萧家送来的消息,让她回侯府一趟,准备准备,入宫参加今晚的司马大将军接风宴。 黎落知道,重头戏要来了。 她将隔离点大小事务交托清楚后就出发回了萧家。 然而来接她的马车驶出一段距离,突然在半道上停了下来,车帘子被掀开,满眼血丝的萧长卿急冲冲地钻进来:“嫣儿,桑澜不见了!” 第659章 接风宴 黎落心脏猛地一紧:“怎么回事?” 萧长卿脸色发白:“城中爆发疫病这些日子以来,桑澜一直以我亲兵的身份在巡防营帮忙,给城中的民众送水送食,本来一切都好好的,直到昨日司马大将军和将士们进城,我在街上碰见了随军回来的车骑将军刘大人,刘大人告诉我一个消息,关押在边关的赤桑遗民……被杀了。” 黎落:“……全部?” “全部。” “谁杀的?” “还没找到凶手,他们的吃食里被下了毒,将士们发现的时候已经无力回天。”萧长卿说到这里,浑身无法抑制地颤抖起来,“刘大人同我说那些话的时候,桑澜刚好来找我,她也听见了。” 黎落:“……” “发生这样的事,她心里肯定难过,我怕她悲愤之下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便立马将她带回别苑,昨晚守了她一夜,早上她同我说饿了,我去厨房拿碗粥的时间,回来她就不见了。” 萧长卿几乎快哭了:“我到处都找过了,可就是寻不着她,她一个人能去哪儿,她会去哪儿……嫣儿,怎么办,现在该怎么办?” “二哥你别急。”黎落立刻打开系统,“相里安。” “在查。”相里安启动定位卡,几秒钟后,定位结果浮现在虚拟显示屏上,黎落点开一看,心情顿时沉入谷底——桑澜入宫了。 今日宫宴,宴请朝臣为司马大将军接风洗尘,进宫的人不计其数,桑澜应该是混在那些人里进了皇宫。 她进宫做什么? 黎落往车帘子外看了一眼,今天不仅是宫宴,还是时隔二十多天,长安城首次解封的日子,这会儿街上到处都是百姓,她把萧长卿拉进车里,吩咐车夫:“先回府。” 不管桑澜因为什么原因入宫,他们要进宫才能找到她,想进宫就得按照正常流程走,先回府换身衣服。 “我不回府,我要去找桑澜……”萧长卿说着就要下车。 黎落连忙拉住他:“你要上哪儿去找?” “……” “该找的地方你都找了不是吗?既然找不到,那证明桑澜不走寻常路,用你的脑子好好想一想,以她目前的处境,现在最有可能去干什么。” 萧长卿被她这么一说,稍稍冷静下来,他思索了一会儿,说:“报仇?” “对,桑澜当初同意跟你回大燕,是为了保住那一千三百多个赤桑遗民,现在遗民全部被毒杀,她没了顾忌也没了牵挂,最有可能去报仇。” 萧长卿瞳孔微微一缩:“她要去刺杀皇上?” “不清楚,想找到她,咱们得入宫。”黎落说,“先回府换身衣服。” 两人身上都还穿着这些日子为疫病奔波弄得脏兮兮的衣裳,看起来狼狈得不得了,若是以这幅尊容入宫,说不定要被冠上一个御前失仪的罪名。 匆匆回到侯府,黎落梳洗了一番,换上衣服到正厅和萧垣会合。 这次入宫参宴不比中秋赏月,皇帝和七皇子各自打着算盘,宫宴上指不定会发生什么,于是方姨娘和年岁尚小的萧长鸿被留在家中,没有一同前去。 前往宫宴的路上,萧家人神色一个比一个严肃。 到了宫门前,下了马车,萧垣指派给黎落两个打扮成家奴模样的男子:“嫣儿,注意安全。” “阿爹,你也是。” 萧垣点头,看向萧长卿:“长卿,保护好妹妹。” “是。” 入宫后,一家四口分开走,萧垣和萧长丰前去养心殿面圣,黎落则和萧长卿先入席。 这个时间,参宴的朝臣都来得差不多了,黎落和萧长卿被宫人引着在席位上入座,宫人一走,萧长卿立刻跟黎落低声商议分头去找人。 系统里的定位卡一直开着,上面显示桑澜这会儿在举办宴会的大明宫偏殿,确定位置后,黎落隐约能猜到桑澜是怎么进来的了。 宫宴上有歌舞表演,偏殿中这会儿待着的应该是正在换衣化妆的,晚些时候要上台献舞的伶人,如果她没猜错,桑澜应该是混在伶人队伍里进来的。 伶人多为女子,萧长卿这个大男人要是闯进去,势必会引起骚乱,桑澜瞒着他入宫,必定不想被他找到,为了不打草惊蛇,这偏殿只能同为女子的黎落去寻。 “我去偏殿看看,你往外边走,多注意一些品阶低的官员随身带着的女眷和家奴,桑澜有可能混在里面。”黎落说。 “好。” 黎落正要起身离开,萧长卿想起什么似的叫住她:“对了嫣儿,桑澜会易容,想找到她可能没那么容易,你且多注意一些。” 黎落:“……” 离开正殿,黎落绕开宫人去了偏殿。 只是一进偏殿,她顿时一阵头大。 不出她所料,偏殿聚了不少伶人,正忙进忙出为宫宴献舞做准备,也不知道今晚准备献什么舞,满屋子都是清一色的红衣伶人,同样的舞衣同样的发型,连妆容都如出一辙,一眼望去,跟复制粘贴似的。 偏偏定位卡只能给出一个大致的范围,没办法精准到当事人身上—— 这样的情况下别说桑澜会易容术,就算不会,想从数百个打扮得差不多的女子中找出她也不是一件易事。 眼看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再过不久就要宫宴就要开始了,黎落心里一急,生出一计。 她慢条斯理地在偏殿转了一圈,因为身上那套华贵的宫裙,不少伶人都往她这边望过来。 吸引够了注意力,黎落转身走出偏殿,隔了几分钟,她再次折返回来,进门就大声嚷嚷道:“你们谁捡了我的玉佩?我玉佩丢了。” 这话一出口,正在换衣化妆的伶人们立刻停下手中的事,负责此次歌舞统筹安排的嬷嬷更是立刻跑过来了解事情经过。 黎落把丢了玉佩的事一说:“那块玉佩是我娘留给我的遗物,对我来说很重要,你们谁捡到了,主动交上来,本小姐有赏。” 伶人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表示没捡到。 黎落脸色一沉,摆出侯府大小姐的威仪:“不肯交出来是吧,那我只能一个个去找了。” 第660章 行刺 在黎落的胡搅蛮缠下,老嬷嬷不得不着手安排伶人们全部集合起来站成一排,挨个接受她的检查。 这个举动落在旁人眼里,带了几分无理取闹的成分,但碍着眼前人是侯府大小姐,又在疫病中立下不小的功劳,因此没人敢有异议。 伶人们从眼前一个个走过去,黎落目不转睛,每个人都盯得很仔细。 虽说桑澜有可能易容了,但是容貌可以改变,身材和气质都没法变,桑澜个子并不高,如果她混在这些人里,黎落有信心能将她认出来。 但数百个伶人检查了一半,都没发现桑澜的踪迹,黎落有些心急了。 她正要出声催促伶人们加快动作,外面突然响起尖锐的喊声:“不好了,偏殿走水了——” 滚滚浓烟伴随着这石破天惊的一嗓子,吓得偏殿内的伶人花容失色,纷纷尖叫往外跑,老嬷嬷更是推着黎落出去:“萧小姐,快离开这儿!” 黎落心道不妙,被推搡着走出殿外一看,只是偏殿里的一个小房间失火,几个太监拎着水桶,很快把火灭了。 但被这出一搅和,伶人们的队形彻底被打乱,黎落心有所感,打击虚拟显示屏一看,桑澜果然已经趁机离开大明宫,躲去隔壁的昭和宫。 黎落拔腿就要去追,然而刚冲出偏殿就遇上了来寻人的萧长丰,萧长丰拉住她:“嫣儿,你怎么跑这儿来了?阿爹到处找你呢!宫宴快开始了,你在这次的疫病中立下大功劳,圣上要在宫宴上为你赐封,快跟我回去。” 黎落:“……” 被萧长丰拖回宫宴上,黎落落座后,下意识扭头去看旁边也刚被找回来的萧长卿。 他脸色发白,明明正殿内燃着暖炉,温度舒适,他额角却出了一层又一层冷汗。 “二哥。”黎落低声喊他。 萧长卿偏头跟她对视,嘴唇抿得紧紧的,莫名的,黎落从他紧绷的表情和眼神中看出了一丝视死如归的味道。 兄妹俩对视了几秒钟,萧长卿轻轻摇头:“我没事。” 随着皇帝皇后和几个皇子依次入席,宫宴开始了。 黎落看向慕容恂所在的位置,他还是坐在太子和三皇子中间,嘴角带着笑,看起来和平时没什么区别。 皇帝说了一些场面话,嘉奖了在这次疫病中立下功劳的各部朝臣们,包括萧垣和黎落,黎落心思没在这上面,只听到萧垣官升一级,年俸翻倍,她则被封为郡主,赐封号羲和。 冗长的一番赏赐嘉奖后,在御前太监尖锐的唱声中,今晚的主角,班师回朝的司马大将军魏麟被宣入殿。 与此同时,乐声起,伶人上台献舞。 黎落立刻打起精神,目光死死地盯着伶人们看,打定主意要在桑澜出手之时加以阻止。 只要刺杀失败,一切就都还有挽回的机会。 然而那边大将军见过皇帝入了座,舞也跳到近尾声,伶人们都没什么动静。 乐声渐歇,伶人们逐次退场,宫人们端着膳食上来,宫宴进入第二阶段,喝酒。 黎落眉头皱得紧紧的,在她的预想中,桑澜混在伶人中,最好的行刺时机就是趁着献舞时动手,错过这个机会,想在不引起侍卫怀疑的情况下进入大明宫正殿就难了。 可舞都献完了她却没动手,这怎么回事? 是她预估出现错误,还是桑澜临时改变主意,知难而退放弃了? 黎落更偏向于前者,就算她跟桑澜接触不多,也知道她是个心性极为坚韧的女子,赤桑遗民的死断了她最后一丝念想,此番入宫,她定然抱着必死的决心,断然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 黎落正百思不得其解,王位上的皇帝开口了,朝座下众臣举杯:“来,这杯敬大燕,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往后的大燕定然能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天子敬酒,朝臣们纷纷举杯,黎落也跟着端起杯子,只是抬头敬向皇帝时,皇帝座前一个穿着宫人衣服,躬身端盘上菜的太监引起了她的注意。 那人身材矮小,衣服也不太合身,最重要的是,托盘底下似乎藏了什么。 等意识到那是一把匕首,黎落猛地站了起来,不等她有所动作,太监毫无征兆地掀翻托盘,在座下众臣惊恐万状的尖叫声中抽出匕首刺向皇帝。 黎落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然而皇帝似乎早有预料,连躲都没躲,守在旁边的侍卫立刻拔刀挡下这一击,强劲的力道逼得桑澜往后退了一步。 桑澜犹不死心,作势要再次冲上去,侍卫举刀来挡,然而桑澜只是虚晃一招,手一扬,白色的粉末扑了侍卫和皇帝一脸,就连一旁冲上来护驾的几个侍卫都被殃及,顿时哀嚎着捂住眼睛,失去战斗力。 桑澜举起匕首,狠狠刺向皇帝的心脏。 就在她堪堪要得手时,眼前蓝衫一晃,有人扑上来挡在皇帝跟前,速度快得只能看到一道残影,“噗”地一声,匕首没柄扎入那人的肩胛。 桑澜一愣,迅速抬头。 萧长卿硬生生挨了这一下,疼得表情都扭曲了,迎着桑澜震惊的眼神,他一手捂着肩膀一手推开她,用口型无声地说:“快走!” 御座上见了血,这件事像某种不祥的信号,不知道谁喊了一句“抓刺客”,一瞬间,整个大明宫乱了起来。 伪装成宫女太监和朝臣家眷的刺客撕下伪装,一拨人冲向御座上的皇帝意图行刺,一拨人冲向慕容恂想将他带走,无数侍卫涌进正殿,和刺客们拼杀成一片。 武将们加入护驾行列,文官和家眷们尖叫着四处躲藏,黎落被萧长丰拉到柱子后面,就这么短短几秒钟的功夫,她扭头再去看时,桑澜已经不在原地了。 逃出去了? 黎落还没来得及细想,御座上突然传来皇帝的惨叫声,伴随着怒喝:“把慕容恂给朕抓起来,就地处决!!这帮乱臣贼子一个都不许放过!!还有方才行刺朕那个刺客,谁能抓住她,朕赏黄金万两,官升三级!!!” 黎落抬头看去,被皇帝此刻骇人的模样惊得心里一紧。 他双眼紧闭,血汩汩地从眼窝中渗出,脸上沾了白色粉末的皮肤迅速红肿溃烂,整张脸狰狞可怖到了极致,皇后站在他旁边,被这一幕惊得目瞪口呆连连后退。 第661章 定局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皇帝这番话让殿内拼杀的侍卫跟打了鸡血似的,一时间刀枪剑戟碰撞之声更猛烈密集。 慕容恂一看皇帝伤成这样,本来一心想着在刺客掩护下逃出去的他瞬时改变主意:“杀了太子和三皇子,本王有赏!” 这话一出口,刺客们立刻冲向太子和三皇子。 三皇子还好,他本身就是武将,有自保之力,太子手无缚鸡之力,被吓得连连后退。 萧长丰见状,对黎落说:“嫣儿,你在这待着别乱跑,我去救太子。” 说完他拔剑冲了出去。 黎落缩在柱子后面往外张望,朝臣们躲的躲逃的逃,她逮着机会弯腰避开刺客和侍卫,潜到御座前,将受了伤的萧长卿拖下来。 萧长卿血染透了半边肩膀,脸色白得像张纸,他靠在柱子后喘了口气,咬牙握住匕首,硬生生将穿透肩胛骨的匕首拔出,血瞬间溅了出来。 离得近的黎落看得直皱眉,她扶起萧长卿:“我们先离开这儿。” 萧长卿却把匕首往她手里一塞,低声说:“嫣儿,保护好自己。” 说完不等黎落反应过来,他捂着肩膀,避开满殿厮杀的侍卫和刺客,跌跌撞撞追了出去。 黎落心里着急,却也没别的办法,方才皇帝指明了要杀桑澜,眼下她生死未卜,萧长卿肯定不会坐视不理。 她拦不住他想去救桑澜的决心。 殿内的厮杀已经到了白热化阶段,来救慕容恂的大多数是江湖武士,战斗力以一敌十,但皇帝这边胜在人多,无数侍卫倒下,又有无数侍卫冲进来,转眼间殿内横七竖八躺了一地的尸体。 大部分江湖武士都冲着三皇子和太子而去,很快,三皇子右手挨了一刀,长剑脱手而落,太子也被逼到角落,全靠萧长丰护着,被武夫护在身后的慕容恂看着这一切,眼神越来越疯狂。 黎落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皇帝中毒,眼睛能不能保住还不好说,容貌毁成这样,基本等于废了,只要杀了最有竞争力的太子和三皇子,届时这皇位只能他来坐。 朝臣有异议? 杀了便是。 谁敢反对? 诛你九族! 就算名不正言不顺,只要能坐上那个位置,他有大把时间和机会来清理朝堂改变历史。 黎落目光死死地盯着他看了半晌,握紧了手上的匕首。 她在计算瞬移到慕容恂身后,抹了他的脖子再全身而退的可能性有多大。 她倒不是担心别的,而是慕容恂这会儿是全场的焦点,多少人在盯着他看,自己瞬移过去,很有可能暴露金手指,这样一来会给萧长嫣,甚至是整个萧家带来数不尽的麻烦。 就在黎落左右权衡,决定冒一次险时,她脚刚迈出去,“嗖”地一声,一支长箭破空而来,从她跟前飞过,精准无误地穿透了慕容恂的喉咙。 黎落:“……” 迎着慕容恂临死前不敢置信的眼神,黎落迅速扭头,却只看见正殿门口甩手而去的高大身影——那人一击得手,转身就走。 慕容恂一倒下,殿内的厮杀有那么一瞬间的停顿,紧接着有人在吼:“端王已死,快撤!” “抓住他们!” “别让他们跑了!!!” 大boss一下线,黎落没心思管别的,她飞快地从侧门钻出大明宫,一边往外狂奔一边调出虚拟显示屏,上面显示桑澜在太华门。 太华门和宫外只有一墙之隔,越过那道宫墙就自由了,让黎落感到不安的是,桑澜的定位停在那里,她没有继续移动。 她可能被围堵在那儿了。 四下无人,黎落用了张瞬移卡将自己传送到太华门附近,她一落地就看到了桑澜,原因无他,桑澜站在太华门的屋脊上,手里的长剑还在往下滴着血,一头长发在夜色里被风吹得猎猎飞扬,身形单薄而悲壮。 而太华门四周,全是密密麻麻搭弓挽箭对准她的御林军。 她被包围了。 这还不是最糟糕的,黎落眼尖地发现萧长卿正飞快地冲上太华门的城楼,他身后跟着一个紧追不舍的人,几次试图伸手去抓萧长卿,都被他绝望之下爆发出来的速度给甩开了。 黎落心惊肉跳,必须阻止萧长卿。 一旦被人发现他跟桑澜是认识的,事后皇帝清算起来,萧家就完了。 一念及此,黎落也顾不得会不会被发现,连忙用瞬移卡将自己传送上城楼,硬生生插在萧长卿和那个追着他不放的人中间,她伸手正要去抓萧长卿,城楼底下突然传来一声惊呼。 黎落下意识抬头,将立在屋脊上的桑澜引颈自戮那一幕尽收眼底。 血…… 铺天盖地的血喷溅而出。 桑澜像一只断了线的风筝,急速坠下城楼。 萧长卿目眦欲裂,想都没想就飞身越出城墙,试图拉住桑澜。 黎落脑神经瞬时绷到极致,她冲上去捞住萧长卿,本意是想阻止他跳楼救人的举动,可她忽略了萧长卿作为一个成年男人的体重和下坠带来的冲击力,这一捞之下倒是抓住了萧长卿,然而被他带得整个人坠出城墙。 眼看兄妹俩要齐齐坠楼,黎落飞快掏出防御卡,做好了断几根骨头来保命的心理准备,只是下一刻,有人抓住了她的后脖颈,黎落只感觉脖子上一勒,她抬起头,对上了那张和周晏清一模一样的脸。 黎落一愣。 她还没反应过来,“周晏清”一手抓着她一手抓着萧长卿,硬生生把他们俩拽了上去,粗暴地扔在地上。 黎落:“……” 萧长卿跌坐在城楼上,他几乎快疯了,爬起来就往城墙外冲:“桑澜,桑……” “周晏清”眼神一暗,他一手掐着萧长卿的后脖颈一手捂着他的嘴,将他所有的眼泪和呜咽都捂了回去:“萧长卿,你想害死整个萧家吗!!” 萧长卿:“……” 他扒在城墙上,看着跌落在城楼下已经没了声息的桑澜,徒劳地伸手想去够她,眼泪汹涌而出。 有将士登上城楼的脚步声传来,还没等那人走近,“周晏清”突然出手,一手刀砍在萧长卿后脖颈上,他顿时失去意识。 登上城楼的御林军侍卫快步跑过来,一看这情况,迟疑道:“大将军,萧将军这是……” “失血过多,昏迷了。”魏麟把萧长卿交给御林军,转身离开。 只是走了几步,他又回过头,上下打量了黎落一眼。 黎落被他压迫力十足的眼神一盯,想起刚才瞬移出现的事,她顿时有些心虚,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魏麟却什么都没说,很快就走了。 黎落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被冷风吹得半边身体都麻了,才探出身子往城墙下看了一眼。 桑澜静静地躺在地上,血在她身下汩汩蔓延开来,在冬夜里开成了一朵惨烈的花。 有湿湿凉凉的东西落到脸上,黎落抬头,大片大片的雪花扑簌着落下。 长乐二十二年冬的第一场雪,到来了。 第662章 送她回家 一场大雪过后,长安城一片银装素裹。 黎落趁着夜色把乔装后的道士送出城,回到侯府,碰到刚下值回来的萧垣。 萧垣脱了披风,见黎落身上落了雪花,他皱眉问:“这天都黑了,你去哪儿了?” 黎落撒谎脸不红心不跳:“二哥还发热,我去药庐给他抓药。” 说到萧长卿,萧垣皱眉:“他可好些了?” 黎落摇头:“肩膀贯穿伤,想恢复还得耗些时日。” 萧垣疑惑道:“以往在边关不是没受过比这更重的伤,怎么这回好得这么慢?” “……兴许是跟天气有关,天冷了伤口好得慢很正常。” 好在萧垣没有继续深究这个问题,交代黎落照顾好萧长卿,他便匆匆回书房处理政务。 大明宫政变,天家元气大伤。 皇帝伤了脸和眼睛,整个太医院都束手无策,黎落昨日被召进宫,看见皇帝那张血肉模糊的脸时,即使经历过末世,见过无数死人,她心里还是忍不住发颤。 桑澜撒出的毒来自赤桑,黎落也爱莫能助,当天便出了宫。 三皇子伤了手,右胳膊几乎废了。 慕容恂被魏麟一箭射穿喉咙,当场死亡,这件事传到承乾宫,德妃自戕,震怒的皇帝命人将母子俩的尸首悬挂在太华门,如今距离事发过去五天,到现在还没放下来。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大燕的天要变了。 黎落端着熬好的药去了萧长卿的院子,推开门,他靠坐在床上发呆。 黎落走过去,把药递到他跟前:“喝药。” 萧长卿接过,麻木地灌进嘴里。 这个动作这几天他不知道重复了多少次。 “二哥,人死不能复生。”黎落叹了口气,“你老这样,阿爹要是看出什么,问起来,你又该如何回答他?” 萧长卿没吱声,他怔怔地看向窗户,半晌才问:“是不是下雪了?” “嗯。” “她最怕冷了……”萧长卿喃喃自语。 黎落没听清:“什么?” 萧长卿抬起头:“嫣儿,我口涩,能不能帮我拿些糕点来。” 萧长卿这几天都没食欲,现在难得提出要吃东西,黎落哪有不答应的道理,立刻说:“你等我两刻钟,我去去就来。” “好。” 黎落快步去了厨房,叫来厨娘帮忙蒸糕点,只是刚烧开水,她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不对劲。 萧长卿不对劲。 想起他刚才的神色,以及那句很轻的呢喃,黎落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她“砰”地一下扔了手里的锅盖,无视厨娘诧异的眼神,飞快地朝萧长卿的院子狂奔而去。 外面又下起了雪粒子,黎落冲进萧长卿的屋子时,果不其然,他不见了。 这个混账东西!!! 还发着烧呢,当真不要命了!!! 黎落好一阵气急败坏,她迅速拿了斗篷披上,趁着夜色熟门熟路地翻墙出了侯府,直奔长安城外的乱葬岗而去。 到了乱葬岗,风夹杂着雪花,鬼哭狼嚎般回荡在山谷,遍地都是尸体,黎落忍着恐惧,深一脚浅一脚地避开那些残肢断臂,四处找人。 叛乱中死去的叛军尸体是不会被好好安葬的,都被扔到乱葬岗自然腐化。 远远看到在尸堆中翻找的萧长卿时,黎落心里一酸。 前世萧长卿蒙冤死在边关,尸身被扔在荒原上,桑澜也是这样,将他从尸堆里翻出来带回赤桑安葬。 前世因今世果,这两人也不知道是谁欠了谁。 “二哥。”黎落气喘吁吁地走过去。 萧长卿跟没听见似的,将一具又一具尸体翻开,忙得连抬头看一眼黎落的时间都没有。 黎落索性跟他一块找。 托长安城这几日气温低的福,叛军尸首被扔在乱葬岗上四五天了都没腐烂发臭,两人一顿翻找,很快在几具尸体下翻出了桑澜。 前些日子还在别苑里抱着猫,说着回到赤桑后要怎么安顿遗民的人,现下躺在这里,脸色青灰身体僵硬,黎落实在不忍看。 萧长卿颤着手小心翼翼地将她抱出来,仔细擦拭着她脸上的血污,黎落脱下斗篷把桑澜裹起来:“二哥,要把桑澜葬在哪儿?” 萧长卿摇摇头,声音嘶哑:“我要带她回赤桑。” 她不是大燕的人,客死异乡已是迫不得已,不能让她连家都回不了。 萧长卿抱着桑澜的遗体,兄妹俩一块离开乱葬岗。 到了乱葬岗山脚下,远远看见下山的必经之路上杵着一个人影,那人身披斗篷,帽子盖住脑袋,依稀看得出来身量很高,黎落顿时寒毛直竖,这大半夜的,该不会撞鬼了吧? 就算不是鬼,被人发现萧家大半夜跑到乱葬岗来捡一具叛军尸体,那也不是好事。 黎落停下脚步,壮着胆子冲那道身影喊:“谁、谁啊!你谁啊!” 那人转过身,掀下斗篷帽,是魏麟。 不知道为什么,黎落瞬间松了口气。 魏麟走过来,目光直勾勾地盯着萧长卿。 萧长卿眼睛一红,声音里染上哭腔:“将军……” 魏麟什么都没说,接过桑澜的尸首转身就走。 黎落立刻搀着萧长卿跟上。 寻了一处无人的野外,魏麟架起火堆焚烧了桑澜的遗体。 看着火光慢慢吞噬掉桑澜,萧长卿终于忍不住,像个孩子一样嚎啕大哭起来。 火烧了一整夜,天亮时分,魏麟收捡起骨灰交给萧长卿:“回去吧。” 萧长卿坐在地上,整个人跟被抽走了魂一样无精打采,他接过骨灰抱在怀里,好一会儿才说:“将军,我要解印。” 魏麟皱眉:“为何?” 萧长卿看着怀里的骨灰:“我要送她回家。” “送她回家可以,军中的位置给你留着,等你回来,你还是骠骑将军。” 萧长卿摇头:“你以前说我心软,挂帅之人最要不得这个,我还不服气,总想着证明给你看,现在我得承认,我确实不是做将帅之才的料……我手上染了太多血腥,往后,我要去赎罪。” 魏麟沉默了很久,欲言又止,最后他只是伸出手,轻轻拍了拍萧长卿的肩膀:“好。” 第663章 盗皇陵 天气一天比一天寒冷,宫里传出的消息也一次比一次不容乐观。 皇帝的身体每况愈下,遍访大燕名医无果,他似乎知道自己时日无多,变得越发暴躁多疑,一点点小事都能让他大发雷霆,动辄处死宫女太监,在御前伺候的人每日过得提心吊胆。 又过了一个多月,皇帝病情加重,终日卧榻不起,到最后连话都说不出来。 连下了三天大雪,这日天气难得放晴,气温回暖了一些,连续卧床大半个月的皇帝突然奇迹般坐起来,召来宫人,说想喝粥。 宫人不敢耽误,连忙吩咐御膳房做了粥送上来,并通知皇后太子和三皇子。 皇后等人匆匆赶到养心殿,见到红光满面的皇帝,众人不仅没有松口气,眉间的忧色反倒更重。 伺候着皇帝喝了粥,皇帝下令请安阳侯入宫。 萧垣到了养心殿,皇帝屏退左右,只留他一人在殿内。 “萧垣,朕要走了。”皇帝长长地叹了口气,“其他人朕都信不过,只有你,这些年一直对朕忠心耿耿,朕的遗诏就由你来宣读吧。” 萧垣一怔,眼眶发红,好一会儿才说:“臣遵旨。” 安阳侯在养心殿内待了三刻钟,手里拿着墨渍未干的遗诏出来了。 他一出现,站在养心殿外等候的人齐齐站直身体,一脸紧张地看着他,其中以三皇子和太子最甚。 安阳侯对着殿外的众人托起遗诏,沉声道:“陛下驾崩了。” 众人一愣,继而稀里哗啦地跪了一地,几个妃嫔痛哭出声。 萧垣宣读了遗诏,太子继位,三皇子和其他几位未成年的皇子皆被封王,国丧后立刻赶往封地,往后无召不得入京,否则杀无赦。 另外,皇帝钦点了几位妃嫔陪葬,元妃的名字赫然在列。 跪在养心殿前的两个妃嫔一听说自己在陪葬名单内,立刻露出惊恐的神色,两人对视一眼,尖叫着转身就逃。 安阳侯给旁边的带刀侍卫使了个眼色,侍卫了然,拔刀追了上去,那两个妃嫔当场殒命在养心殿前。 皇帝薨逝的消息一传出去,举国同哀。 安阳侯府前挂起了白绸,黎落趁着萧长丰下值回家,缠着他追问殉葬妃嫔的事。 萧长丰一开始不肯说,耐不住黎落缠着他问,他只好说了。 黎落听完后,没有露出他想象中难过震惊的神色,反而若有所思地问:“那什么时候处死元妃?是送一杯鸩酒,还是赐一条白绫?谁送她上路?” 萧长丰戒备地说:“你问这个干吗?嫣儿,我可警告你啊,国丧是大事,你最好打消救元妃的念头,否则……” “我又没说什么。”黎落一脸无辜,她叹了口气,很努力地装出一脸沉痛,“我跟元妃好歹相识一场,她都要殉葬了,作为朋友,我只是想去送她最后一程。” 萧长丰疑惑道:“真的只是想送她最后一程?” “是啊。”黎落说,“不然你以为我有多大本事,能把她从宫内救出来?” “那倒也是,你拎得清就好。”萧长丰说,“是饮鸩酒,送她上路的人是咱爹。” “我能不能跟爹一块去送送她?”黎落问,见萧长丰又用怀疑的眼神看她,她捻起手帕抹了抹眼角不存在的眼泪,“元妃特别可怜,她只身一人跟随先帝来到长安,身边连个知心的人都没有,若是临终前能有人陪她说说话,她也不至于那么害怕……” 萧长丰立刻心软了:“我问问爹吧,他要是同意,我帮你疏通一下。” 于是几天后,黎落跟着萧垣,带着毒酒去了未央宫。 推开未央宫大门,元妃换了身颜色鲜亮的宫装,端端正正地坐在正殿上,等着他们来。 “侯爷,萧姑娘。” 死亡近在咫尺,元妃脸上却不见丝毫恐惧,她眼神清亮态度坦然,客客气气地跟黎落和萧垣打招呼。 萧垣有些意外,不由得多看了她两眼。 “爹,我有话跟元妃娘娘说。”黎落说。 萧垣点头:“快一些,别耽误了时间。” 避开萧垣,黎落拉着元妃到一旁:“别紧张,就当睡一觉,等你醒来,一切就都好起来了。” “嗯。”元妃用力点头,看向她的眼神里是满满的信任。 两人嘀嘀咕咕说了半晌话,萧垣催促道:“嫣儿,时辰差不多了。” “来了。”黎落带着元妃回到正殿。 “元妃娘娘,臣奉旨,送您上路。”萧垣递上鸩酒。 元妃接过,毫不犹豫地仰头一饮而尽。 酒杯落地,元妃嘴角渗出一抹血渍,她微微一笑,闭上眼睛瘫倒在地。 萧垣耐着性子等了半刻钟,上前探了探她的脉搏,确认她已经死亡,这才对身后的太监说:“带元妃娘娘走吧。” 看着几个太监抬起元妃,黎落紧跟几步,叮嘱道:“元妃最是爱美,你们可得小心点,别磕着碰着,若是把她磕碰坏了,当心她回来找你们。” 那几个太监被她这么一说,纷纷露出忌惮的神色:“是。” 先帝薨逝后第二十一天,繁琐的葬礼过后,遗体葬入地下皇陵。 黎落耐着性子等了三天,这天晚上趁着夜黑风高,她换上夜行衣,瞬移去了皇陵。 皇陵修得隐蔽,但架不住黎落在元妃身上投了张录像卡,二十四小时开着,一来保证元妃假死期间不至于真的死掉,二来为了摸清皇陵的位置。 天知道等着皇帝下葬那个把月她有多煎熬,又私底下做了多少功课——毕竟要盗皇陵,这种事非同小可,万一被发现,那可是要杀头的,她不得不谨慎。 皇陵内黑漆漆阴森森的,进去后,黎落心里对于鬼神的恐惧又冒出来了,她搓了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本着速战速决的心思,先让相里安扫描了四周的机关暗器,确定安全了,这才打开手机手电筒功能。 一路摸到主墓室,黎落从系统仓库掏出准备好的工具,开始撬元妃的棺椁。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她才把好几层的棺椁打开,元妃躺在里面,身上的衣服换过了,梳了个精致的妆,躺在棺材里的样子乍眼一看,像极了影视剧中惊鸿一瞥的美艳女鬼。 第664章 你好好说话 黎落被自己这个念头逗得有点想笑,事不宜迟,她撤走了在元妃身上的病症卡。 技能卡一失效,元妃悠悠转醒。 “嗨。”黎落冲她晃了晃手。 元妃半阖着眼看了她几秒钟,脑袋一歪,晕了过去。 黎落一愣,连忙伸手去探她的脉搏。 “没事,太久没进食,昏迷了而已。”相里安说,“快带她走吧。” 黎落这才放下心,把元妃从棺椁里抱出来,又将棺椁复原,然后带着她离开。 一路磕磕绊绊,黎落花了差不多两个时辰才从皇陵另一端打了个盗洞,灰头土脸地钻出来。 只是一钻出来,她魂差点被吓飞——出口处站着一个人,头戴幂篱,怀里抱着一把剑,那副老神在在的架势,显然是在等她。 夜色正浓,黎落警戒心顿起,她迅速蓄起一张防御卡:“你谁啊?” 那人往前走了两步。 黎落立刻后退,她把元妃放下,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虚张声势地在空气中划拉了几下,龇牙咧嘴地威胁道:“别过来!我很厉害的!你再过来,我就把你大卸八块,让你死得要多惨有多惨!” 那人顿了顿,掀起幂篱——是魏麟。 黎落:“……” 为什么接连两次遇到魏麟,她不是自己在搬尸体,就是在帮别人一块搬尸体? 虽然眼前是老熟人,但黎落很清楚,现在的魏麟并没有周晏清的记忆,对于他来说,她只是侯府大小姐。 侯府大小姐半夜跑到皇陵来偷尸体,还被当朝司马大将军抓了个正着,黎落不知道对方打算怎么处置她,她憋了一会儿,小心翼翼地说:“我要是说,这是个误会,你信吗?” 魏麟沉默了一会儿,不答反问:“她没死?” “……对。” “你偷她做什么?” “……送她走。”黎落越说越小声。 “什么?”魏麟没听清。 “送她走。”黎落鼓起勇气说,她双手合十,利用萧长嫣京都第一美人的皮相装出一脸可怜,试图打动魏麟,“元妃特别可怜,她才十九岁啊,怎么能殉葬呢,我只是想把她送走,不会给任何人添麻烦的,别举报我,好吗?求你了~~~~” 话说到最后,她声音又绵又软,那副我见犹怜的模样,是个男人都会生出几分怜惜,她就不信魏麟会不为所动。 魏麟皱眉:“你好好说话。” “……哦。”黎落被他这冷水一泼,立刻站直身体,一板一眼解释道,“元妃假死,是我干的,现在我准备把她带出去,放她回江南老家,魏将军能否网开一面,装作没看见?” “对于世人来说,元妃是已死之人,把她放回江南,你确定不会生出事端?” 这件事要是被朝堂上的人知道,必定会引起诸多麻烦。 “确定!我会处理好一切!”黎落举双手发誓。 魏麟看着黎落,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要我装作没看见也行,你再变一次给我看。” 黎落一愣:“什么?” “你会巫术,对吗?原地消失,原地出现。”魏麟目光灼灼地看着她,“大明宫政变那天晚上我看见了,还有今晚在你房里,我也看见了。” “你藏房顶上偷窥我?”黎落一边故作震惊地指责魏麟一边敲系统,“相里安,我瞬移被他发现没错,但他怎么会知道我跑皇陵来了?” 相里安“啊”了一声:“我查一下。” 魏麟解释道:“这不是重点……” “这是重点!”黎落抱着胳膊,又惊又怒,“我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啊,你还堂堂大将军呢,怎么能干出这么不要脸的事,你都把我看光了,我还怎么嫁人!” 魏麟嘴角抽了抽:“没有。” “什么没有?” “没有看光。”魏麟说,“你更衣时我没看。” “我怎么知道你看没看!”黎落不依不饶,“登徒子,不要脸,呸!” 魏麟:“……” 他转身就走。 黎落立刻拽住他:“你去哪儿?” “报官,有人盗皇陵。” 黎落嚣张的气焰瞬间歇了下来,她狗腿地赔笑道:“哎呀,不就是看了两眼嘛,我又没少块肉,算了我不跟你计较了。” 魏麟抱着剑,淡定地看着她。 黎落敲了敲相里安:“我在他面前用瞬移卡,不违规吧?” “理论上来说不违规,他也是系统的人,不过在他恢复记忆前不能说出去。” 黎落放下心来,她跟魏麟打商量:“我可以变给你看,但你要答应我,不能说出去。” “好。” “君子一言。”黎落伸出小拇指。 魏麟一脸看小孩儿的嫌弃表情,但还是配合地跟她拉勾勾:“驷马难追。” 拉完勾,黎落退后几步,当着魏麟的面使出一张瞬移卡,将自己传送到二十米开外,落地后又跑回来:“好了。” 魏麟目光直勾勾地盯着她看:“怎么做到的?” “你不是说了吗,这是巫术。”黎落一本正经地说,说完又补了一句,“我不收徒弟的啊,你别想从我这里偷师。” 好在魏麟虽然对瞬移有兴趣,却没有执着地追究原理,黎落表演完毕,他松了口,转身就走:“走吧。” 黎落立刻背起元妃跟上:“等等我!” 两人抄小路离开皇陵,到了山脚下,黎落准备好的马车等在那里,随车配备了丫鬟和车夫,她打算让元妃扮成去江南探亲的商贾人家小姐,悄悄将她送回阆县。 当初元妃以卫家大小姐的身份进宫,她的真实身份并没有多少人知道,只要回到阆县,接了父母离开,找个隐蔽的小镇生活,她的过去可以一笔勾销。 把元妃送上车,用了张愈疗卡促使她醒来,黎落喂她喝了点水,先帮她把那身繁琐华丽的宫装换下,擦去妆容除掉首饰,黎落长话短说,嘱咐了她一些路上该注意的事。 眼看天快亮了,黎落不敢耽误,跟元妃道了别就要下车。 元妃,不,现在应该是元昭,她拉住黎落,用力拥抱了她一下,红着眼睛说:“长嫣,谢谢你。” “不客气。”黎落替她擦掉眼泪,“你我同为女子,生在这样的世道都不容易,本就该互相保护,能帮到你,我很开心。” 跟元昭道了别,黎落跳下马车,看着马车驶离,她悬在心里的大石头终于落地了。 第665章 万事如意(完) 回过头,魏麟站在不远处静静地看着她。 黎落蹦蹦跳跳走过去:“将军,走吧。” 魏麟脚下不动:“去哪儿?” “回家啊。” “你就这样回去?”魏麟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她的头发。 黎落摸出手机,借着光滑的屏幕一看,顿时尴尬了。 刚才花了几个小时打盗洞,她弄得头发乱糟糟的不说,脸上深一块浅一块,脏得像只从灶台里钻出来的花脸猫。 “……” 难怪刚才跟魏麟撒娇求饶不管用。 四周没水,也没有帕子,黎落短暂的尴尬后,用袖子草草擦了脸,扒了扒头发,本想给自己挽尊,然而她手本来就脏,这往脸上头上一扒,她顿时更狼狈了。 就在她越来越窘迫时,魏麟摘下幂篱,扣到她头上。 黎落:“……谢谢。” “还有半个时辰天就亮了,赶紧回家吧,别让人看见。”魏麟说完,转身准备离开。 黎落连忙喊住他:“那你呢?” 魏麟冲着林子深处打了个唿哨,很快有哒哒马蹄声传来,不多时,一匹枣色的骏马奔到他跟前。 “……好帅啊。”黎落惊叹道,见魏麟跃上马背,她心里生出一个主意,连忙问,“将军,能捎我一程吗?” 魏麟皱眉:“你用巫术回家不是更快?” “巫术每天使用次数有限,我现在用不了了。”黎落可怜兮兮地看着他,“以我的脚程,天亮之前肯定回不到城里,到时候被人发现就完了。” 魏麟短暂的迟疑后,朝她伸出手:“上来。” 于是黎落如愿坐上大马,跟魏麟一块回城。 魏麟骑术很好,马也是万里挑一的良驹,坐在马上,背靠着魏麟结实的胸膛,黎落有种公费旅游加谈恋爱的窃喜,赚大发了。 走到半路,相里安突然上线:“靠!” 黎落还以为出事了,连忙问:“怎么了?” “你先前不是问我魏麟怎么会知道你来皇陵,我去查了一下,这小子居然……” 黎落心里一紧:“怎么了?他怎么了?” 相里安忿忿不平道:“他好像又升级了!” 黎落:“……啊?” “之前是a级,现在少说也升到s级了!”相里安语气酸溜溜的,“整个系统的s级任务者不超过二十个!不是因为做不到,而是升到s级的积分足以全额完成任务,换取离开系统再世为人的机会,那些攒够积分却选择留下来,升级到s级别的人大多数都是另有所求,有的人攒了几十年的积分才够升级到s,如果我没记错,周晏清进系统才几年吧?他为什么能升这么快,这合理吗?他是不是跟主神有不可告人的那啥交易……” “我去你的!”黎落立刻反驳道,她又问,“s级跟a级有什么不一样?” “任务难度会更大,而且会解锁一些特殊权限,比如可以在原世界凝聚出实体,短暂停留上一两天,在不影响原世界秩序的前提下,去做一些生前未完成的事,再比如你刚才问的那个问题,如果我没猜错,周晏清已经在逐步解锁技能卡,有技能卡加持,往后执行任务,死亡率和失败率会大幅度下降。” 黎落听呆了,她自动忽略第二点:“你的意思是,他现在能够以实体出现在我跟他存在的那个世界?” “对,这是系统给跨过a级,攒够积分却愿意留下来,以s级身份继续服务系统的任务者的福利。” 听到这里,黎落长长地松了口气。 虽然她不知道周晏清为什么攒够积分却还要留下来继续执行任务,但他如今能不定时回到原世界,那她就放心了。 要说自己死后最放心不下的,就是成了植物人的周妈妈,现在周晏清时不时能回去看看她,她就没有后顾之忧了。 回到长安城,城门刚开,魏麟亮出腰牌,顺利带着黎落进城。 到了安阳侯府前,黎落翻身下马。 她一落地,魏麟连声招呼都没打就准备走,黎落连忙拽住他的裤腿:“你下来。” 魏麟蹙眉:“嗯?” “下来。” 魏麟扫了一眼四周,安阳侯府大门不在主干道上,这会儿天刚蒙蒙亮,走动的行人并不多,没人注意到他们,他这才下马。 他一下马,黎落扑上去,将他抱了个满怀。 魏麟一怔。 “听说你升级了,恭喜你!”黎落低声说,“那我就不等你啦,我要先走了,你这么积极,我也不能给你丢脸是不是?周小清,下个世界见。” 魏麟一脸莫名其妙:“什么?” 黎落却松开他,转身就走。 跑了几步,她又回过头冲他挥手:“拜拜!” 魏麟:“……” 回到侯府,黎落洗了个澡,换下那身刨坟刨得脏兮兮的衣服,收拾完毕,她往床上一躺,敲了敲相里安:“走吧。” 抽离了这个世界,黎落滑动进度条,查看这个世界的后续。 萧长嫣回到这个身体的第二年,萧长丰娶了姚蓁,两人办了一场盛大的成亲礼。 萧长卿参加完婚礼后,带着桑澜的骨灰和那只猫回了边关。 没过多久,边关传来他受伤解印的消息,萧垣本想去看他,但是被萧长卿一封信劝住了。 萧长卿在信中告诉家人,他想去游历。 萧垣不是不知道他在长安这些日子以来总是闷闷不乐,他下意识把儿子的种种行为归纳为在战场上杀多了人的后遗症,很多将士解甲归田后都有这种症状。 所以他没有阻拦。 萧长卿一个人一匹马,带着那只猫,游历了边关三十六国,成了一代游侠,惩恶扬善,威名远扬,也终生未娶。 另一边,元昭回到阆县后,第一时间去了楚家。 从她去临安找卫寅,到进宫,再到回来,前前后后将近一年时间,楚轻尘住的院子里长出了杂草,显然已经有一顿时间没人居住了。 元昭心惊肉跳,第一反应以为公子已经遇害。 然而向周围的邻居一打听,才知道她离开的第二个月,临安那边来了个年轻公子,将楚轻尘接走了。 元昭咬咬牙,乔装打扮一番后去了临安,她别无所求,只想知道楚轻尘是不是还平安活着。 一路跋涉到临安,进城后,元昭跟着人群在菜市口法场目睹了一场斩首。 被斩首的是一男一女,听旁边的老大爷絮絮叨叨地细数这两人的罪行,元昭才知道原来这两人是楚家的姨娘和管家,几年前合起伙来谋害楚家的正室夫人,不仅害得楚夫人难产而死一尸两命,连楚夫人生下的嫡长子也没逃过他们的毒手,被害得双目失明。 好在这嫡长子争气,半年前告到当地知府,举报父亲宠妾灭妻,并呈上了姨娘和管家谋害楚夫人的铁证,如今姓楚的富商被判了流放,而这两个杀了人的直接被斩首。 那老大爷一边说一边啧啧摇头:“就算惩戒了这些丧良心的又有什么用,可怜那楚家的嫡长子,刚过弱冠之年,没了娘还瞎了眼,这日子可还怎么过下去哟。” 旁边一个中年男人嗤笑道:“楚家万贯家财,如今他一人独占,就算瞎了眼,日子也比我们这些平头百姓要舒坦,哪轮得到你来操心。” 大爷不服气,两人吵了起来。 元昭松了口气。 还好,他还活着。 她默默退出人群正准备回阆县,冷不丁踩了身后年轻人的脚,那年轻人大为恼火,一把掀了她头上的幂篱,嚷嚷着要她道歉,然而对上她那张脸时,他惊得目瞪口呆:“元……” “卫公子?” 眼前的人正是卫寅,只是不知道为何,他眼角青紫淤肿,模样看起来很是狼狈。 卫寅反应过来,迅速将幂篱扣回她脑袋上,拉着她就走。 听完元昭假死逃离的来龙去脉,卫寅拍着胸口说:“你没死就好,快跟我去楚家,告诉楚轻尘这个好消息,你是不知道啊,我去阆县接他回来,他得知你代替舍妹进宫的事,一直对我怀恨在心,每回见我都要打我一顿,你看我脸上这伤,就是他前日里打的……” 元昭被他拽得一个踉跄:“楚公子近来可好?” “除了因你进宫的事脾气变得很暴躁,其他的都好。”卫寅说着,又补了一句,“不过如今你回来,我看他往后呀,万事如意。” (本位面完) 第666章 【宋年年】 在新身体醒来,黎落第一感觉就是……疼。 头疼手疼腿也疼,特别是脸颊上,火辣辣的痛感强烈到她觉得好像有人在拿烙铁烫她的脸。 睁开眼睛,她发现自己正在医院病房里,偌大的单间病房只有她一个人,从各项设施来看,能住得起这种规格的单间病房,原主家庭条件应该不错。 黎落掀开被子下床,一蹦一跳地摸去洗手间,一来想上厕所,二来她急着找面镜子看看原主长什么样。 进了洗手间,先解决完生理需求,再挪到洗手槽前,黎落一看镜子里的自己,嗯……怎么说,有点出乎意料。 原主也不知道多大年纪,身高只有一米五几,五官倒是长得还不错,大眼睛双眼皮高鼻梁,只是皮肤又黑又糙,加上瘦得跟棵豆芽菜似的,从头到脚都透着一股子没见过世面的土气。 在她穿到这具身体前,也不知道原主出了什么事,浑身上下都是大大小小的伤口,脸颊上贴着厚厚的纱布,黎落小心翼翼地揭下来一看,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右脸颊上有一道七八公分长的伤口,目测伤得很深,做过缝针处理,缝针痕迹像一条扭曲的蜈蚣,狰狞地烙在她脸上。 这种程度的伤口,以后大概率会留疤。 黎落不忍再看,把纱布贴回去,又单腿一蹦一跳回了病床上。 “相里安,攻略线。” 原主叫宋年年,三天前刚过十八岁生日。 宋年年虽说是个小姐,但她人生的前十七年,是在一处偏远农村度过的。 宋家经商,家境优越,宋家夫妇二人乐于做慈善。 十八年前,宋先生和身怀六甲的宋夫人带着物资去往一处偏远的山村小学进行捐赠,不料半路动了胎气,宋夫人被紧急送往附近城镇的小医院,在医院里产下一名女婴。 宋先生为女婴取名宋舟宜,在医院住了三天,宋夫人情况稳定后,宋先生将母女俩转回宜城市中心的大医院。 转眼过了十六年,宋家的大儿子患上血液病,急需移植造血干细胞,宋家所有人都进行了配型。 在这次配型中,十六岁的宋舟宜被查出来跟宋家所有人都不存在亲子关系,这件事让宋家夫妇大为震惊。 做了亲子鉴定,确定养了十六年的女儿不是亲生的,宋先生和宋夫人动起了寻找亲生女儿的心思。 经过将近半年的调查和走访,两人确定孩子是当年在城镇小医院里被弄错,跟在同家医院同天出生的一个女婴互换了,顺着这条线,夫妇俩找回了在乡下长大的亲生女儿赵年年。 养赵年年长大的那家人经济条件很不好,家里孩子多,四个女儿一个儿子,赵年年是大姐,快十七岁的女孩儿才上初中三年级,因为常年干农活带弟弟妹妹,她变得又黑又瘦,性格还很内向。 宋家夫妇心疼得不得了,跟赵家一番交涉后,花了一笔钱将赵年年带回宜城。 回到宜城的赵年年改了姓,成了宋家的二小姐宋年年。 虽然把宋年年带回家,但宋舟宜是在宋家长大的,跟家里人感情深厚,宋家夫妇没打算把她送回农村,准备两个女儿一块养。 宋年年被带回家后,一度难以融入宋家。 一方面是富有的宋家跟她过去十七年的生长环境完全不一样,无论是华丽的房子,精致的餐食,漂亮的衣服,还有贵族学校里的氛围,都让她感到陌生和不安。 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宋舟宜。 在宋年年还没回来前,宋家一儿一女,宋舟宜作为小女儿,无疑被全家当成了小公主,外公外婆爷爷奶奶加上父母,六个长辈和一个大哥全都宠着她。 可宋年年回来后,她明显感觉自己的宠爱有被匀出去的征兆。 那些原本独属于她一个人的衣服鞋子全都成了两份,无论吃的玩的,有她的就有宋年年的一份。 另外,宋家和宜城季家交好,两家指腹为婚,宋舟宜更是跟季家的长子季亭初接触多年,如今正牌的宋家小姐回来,这婚约该落到谁头上? 以上种种让宋舟宜有了危机感。 这份危机感被她转化成恶意,倾倒在宋年年身上。 宋舟宜开始明里暗里给宋年年使绊子,打碎父亲最喜欢的古董花瓶,嫁祸到宋年年身上,藏起妈妈最贵重的首饰,栽赃是宋年年偷的,她甚至将爷爷养了好几年的稀有兰花泡烂,然后一脸沉痛地向爷爷请罪,请求他别责罚宋年年。 在宋舟宜的挑拨下,宋家人对宋年年的态度越来越微妙,有时候一家人热热闹闹地在客厅看电视,宋年年一加入,大家都很默契地闭了嘴。 宋年年被孤立了。 在宋家人眼里,宋年年性格内向,沉默寡言,因为小时候学习基础没打好,她学习成绩差得一塌糊涂,来到陌生环境后的不适加重了她的自卑,她甚至连跟人对视的勇气都没有。 在小小年纪就已经是某乐团小提琴手的宋舟宜衬托下,宋年年可以说是一无是处。 大人们总是下意识偏爱更漂亮聪明的孩子,宋家夫妇也不例外,某次在宋舟宜的刻意挑拨下,宋年年失手将她推下楼梯,这一幕刚好被下班回来的大哥宋舟阳看见,他勃然大怒,叫嚣着让宋年年滚出宋家,他没有这么恶毒的妹妹。 怎么努力都融不入的宋家和新学校,伪善的宋舟宜,因为厌恶而总是对她恶语相向的大哥宋舟阳,以及虽然没明说,但明显对她区别对待的六个长辈,这一切都让宋年年在宋家的日子越发举步维艰。 转眼到了宋年年和宋舟宜十八岁生日,宋家决定为两个孩子举办一场盛大的成年生日宴,同时在宴会上宣布宋舟宜即将跟季亭初订婚的消息。 生日宴是在宋家的私人庄园里办的,那天晚上,向来用鼻孔看宋年年,就差把“看不起”三个字刻在脑门上的季亭初难得对她和颜悦色,还敬了她一杯酒。 只是喝完酒,宋年年头重脚轻,她摸到休息室躺下,失去意识前,她感觉有人在轻声喊她的名字,随后将她抱了起来,往外走去。 宋年年被塞进一辆车的驾驶座,关上车门后,她感觉车在滑行,速度越来越快。 在车即将坠入山道时,一辆跑车追上来,本想截停宋年年的车,可滑行带来的惯性使得两车相撞那一刻,宋年年那辆车原地旋转了几圈后撞上护栏,而跑车侧翻,几乎完全撞毁。 这场事故造成的后果是宋年年浑身多处受伤,脸也划伤毁容,而驾驶那辆跑车试图救她的人则断了一条腿。 那人叫季荆年,是季亭初的小叔叔,在季家父辈那一代中有着举足轻重的家族地位。 这件事最后被定性为宋年年酒后无证驾驶,所有过错都被推到她身上,面对季家和宋家的指责,她百口莫辩。 自己毁了容不说,还连累季荆年成了残废,宋年年又愧疚又害怕,最让她惶恐的是,这件事不知道被谁抖出去,闹得人尽皆知,她无论走到哪儿都被指责是个灾星。 在这样的环境下熬了大半年,某天宋年年不小心打翻牛奶弄脏地板,宋舟阳毫不留情地当着全家人的面狠狠甩了她一耳光,破口大骂她是个贱人。 宋爸宋妈尴尬地看着这一幕,却没有加以阻止,宋年年闷不吭声打扫干净地板,然后趁着夜色背上书包出门。 她步行到宜城被称之为超级工程的跨江大桥上,脱下外套和鞋袜,叠得整整齐齐摆放在桥上,越过护栏,纵身跃入滚滚江水中。 遗体被打捞上来已经是第三天早上,赶到现场的宋爸宋妈见了她,只是叹了口气:“这孩子……真是不争气啊。” 第667章 年年,你太让我失望了 看完攻略线,黎落先用了张愈疗卡止住脸颊上火辣辣的疼,然后翻开虚拟显示屏,怨气值93分。 “宋年年这配置有点低啊。”黎落说。 农村长大,家庭负担大,学习成绩差,没见过世面,性格还内向自卑,这哪是在城市长大的宋舟宜的对手。 被逼到自杀也不奇怪。 相里安问:“你打算怎么办?” 黎落摸着下巴思索起来:“得先看看宋家人现在对宋年年是什么态度。” 她穿过来的节点是车祸发生后的第三天,她已经毁容,季荆年也因为救她废了一条腿,可以说现在的宋年年把所有仇恨值都拉满了。 想对付宋舟宜这种口蜜腹剑两面三刀的绿茶婊,最好的办法是比她更绿茶更婊,但如果宋家人已经对宋年年失望透顶,卖乖讨巧这条路就行不通,还有可能自取其辱。 所以在定下方案之前,她得先观测一下敌情。 黎落话音刚落,病房门口传来脚步声,紧接着有人推门进来,是一男一女。 男人二十出头的年纪,高大英俊,女人四五十岁,衣着考究妆容精致,这两人应该是宋年年的大哥和亲妈。 两人进了病房,见黎落已经醒了,宋舟阳把手里的保温桶往床头柜上一丢,语气刻薄:“知道你闯了多大祸吗?喝了酒还敢无证驾驶,你害季家的小叔废了一条腿!现在这笔账要算到我们头上,你让我们怎么跟季家交代!” 黎落抬头静静地看着他:“我是被陷害的。” “陷害?”宋舟阳嗤笑,他扭头看向宋妈,“妈,你看看,我早就说过她撒谎成性,现在事实都摆在眼前了她还在找借口推卸责任,要我说,当初就不该把她接回来,就该让她烂在乡下……” “舟阳!”宋妈皱着眉头打断宋舟阳的话,她叹了口气,话是对黎落说的,“年年,你太让我失望了。” 宋舟阳和宋妈会说出这种话,黎落一点都不奇怪,这两人认定原主是个无可救药的坏胚子,但她胸口还是忍不住一阵闷痛。 这是来自原主的反应,即使重来一世,再次面对同样的伤害,她还是无法抑制地觉得心痛。 话说到这个份上,黎落已然明白回到宋家跟宋舟宜拼茶艺这条路走不通,她低着头沉思了半晌,问宋妈:“季叔叔情况怎么样了?” “在住院,右腿保不住了。”宋妈无奈地说,“年年,不是妈妈说你,平时你拿家里的贵重物品,弄坏东西我都不跟你计较,可你这次真的太过分了,我知道舟宜跟亭初订婚你心里不舒服,可你再不高兴也不能干出这种事啊,你知道季先生是什么人吗?那是整个季家的主心骨,现在出了这么大的事,季家要是来问责,我们可怎么跟他们交代哟……” 黎落顿了顿,说:“要不然这样吧,我去照顾季先生,罪能赎一点是一点。” 宋妈一愣:“你去照顾季先生?” 黎落还没回答,宋舟阳在一旁阴阳怪气道:“得了吧,平时在家丢人就算了,现在跑季家去丢人,妈你也不怕回头被人诟病,说咱们家出了个手脚不干净的小偷。” 宋妈:“……” 宋妈虽然有些尴尬,却并没有反驳宋舟阳这番话,可见她心里也是这么想的。 “大哥。”黎落突然说,“你身体恢复得不错啊。” 宋舟阳:“什么?” “去年要不是我捐献造血干细胞为你做了移植,你现在应该没机会在这里对我冷嘲热讽。”黎落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就算车祸是我的错,我对不起季叔叔,对不起爸妈,可对于你,我这个救你一命的恩人又亏欠了你什么?” 宋舟阳一愣,随即怒道:“你给宋家丢了这么大的人,还觉得自己没做错?” “我给宋家丢人,有资格指责我的人也应该是生我的爸妈,而不是你——我没吃你的没用你的,你站在什么立场对我大呼小叫?” 宋舟阳:“……” 他一脸不可思议,看黎落的眼神像在看一个怪物。 “好了好了。”宋妈站出来打圆场,“都别吵了,事情已经发生了,现在说这些没意义,年年,你休息吧,我跟舟阳先回家。” 母子两人说着起身要走,黎落问:“妈,季叔叔住在哪间病房?” 宋妈皱眉:“季家不缺人照顾季荆年,你一个小姑娘,去照顾一个大龄未婚男人,这像话吗?这件事以后不要说了,至于季家那边,我跟你爸爸会想办法的。” “好吧。”黎落战术性妥协,“不过事情因我而起,季叔叔受了这么重的伤,我总得去看看他,当面跟他说声谢谢。” 宋妈似乎觉得有道理,报出了季荆年的病房号。 宋舟阳母子一走,黎落立刻下床,到洗手间简单洗了把脸,然后拿起床头上宋舟阳带过来的鸡汤往外走。 相里安问:“你去哪儿?” “找季荆年。” “你真打算去照顾他?” “对。” “为什么?” “宋家不能回了,眼下全家人都对宋年年有敌意,这种情况下回去,除了受欺负和把关系恶化得更糟糕,没有别的意义。”黎落说,“宋年年没钱没朋友,离了宋家连个能安身的地方都没有,借着照顾季荆年的名义住到季家,既能堵住一部分人的嘴,又能争取时间调查宋年年的过去。” 说着黎落又担心起来:“不过刚才宋妈说季荆年是个大龄未婚男人?啧,多大龄?” 她一边走一边脑补了五十多岁秃顶中老年男人形象,表情有点微妙。 一瘸一拐到了季荆年住的病房前,门口守着两个保镖,将她拦了下来:“找谁?” “季叔叔。”黎落说,“我是宋家的宋年年,季叔叔因为我受伤,我来看看他。” 保镖说了声稍等,走进病房通报。 黎落看着这一幕,心想这季荆年在季家的地位果然不低,住个院都有专人值守。 不过也从侧面验证了宋妈说的话,季荆年真的不缺人照顾。 不一会儿,保镖出来了:“先生说,救你是自愿行为,后果他自行承担,你不必感到愧疚,请回吧。” 第668章 报恩 “我没别的意思,只是想进去看看季叔叔,当面跟他说声谢谢。”黎落小声说。 保镖态度坚决:“先生需要休息。” “好吧。”黎落把鸡汤递给他,“那你能帮我把这个送进去吗?” 保镖这回倒是没拒绝,把鸡汤接了过去。 黎落转身离开。 一连三天,黎落每天都带着宋家送过来给她的汤到季荆年病房前转悠一圈,保镖不让进,她就让对方转交汤。 到了第四天,黎落在病号服里套上常服,又换了双小白鞋,背上包包,做足准备今天要在季荆年那里怒刷一波存在感。 她拎着汤出现在季荆年病房门口时,刚好和病房里走出来的男生打了个照面。 只一眼,男生立刻露出一脸嫌恶,语气里的厌恶掩都掩不住:“你来干什么?” 黎落瞬间反应过来,这是季亭初,宋舟宜的未婚夫。 季亭初跟原主年纪差不多,十八九岁,长得倒是白净帅气,只是此时满脸都是不耐烦,看起来又刻薄又小气。 黎落没理会他,绕过他走到保镖跟前:“大哥,麻烦你了。” 保镖正要伸手去接,季亭初见状,一把抢过保温桶狠狠摔在地上,“咚”地一声闷响,汤洒了一地。 “你这个罪魁祸首,把我小叔害成这样,我没去找你算账,你还有脸跑这儿来?”季亭初骂道,他一把攥住黎落的前襟,几乎要将瘦弱的她整个提起来,“我今天非得替小叔教训一下你不可!” 就在黎落以为自己要挨揍,做好心理准备跟季亭初打一架时,病房门突然开了,一个穿着白大褂的男人出声制止了季亭初:“亭初,你要在医院闹事吗?” 这句话跟给季亭初按下暂停键似的,他动作一顿,极不情愿地松手,还不忘狠狠瞪黎落一眼,咬牙切齿道:“你给我等着!” 医生模样的男人对黎落说:“宋小姐?进来吧。” 黎落心道一声终于,跟着他走进病房。 病房是套间,穿过客厅,里面才是病人住的地方。 黎落在心里拟好腹稿,见了季荆年该说些什么,只是推门进去,在看到病床上的人那张跟周晏清一模一样的脸时,她所有的算计都成了猝不及防的惊喜。 靠! 这个世界的季荆年居然是周晏清! 不过仔细想想,周晏清今年也四十岁了,确实到了“小叔叔”的年纪。 本来还打算装可怜博取季荆年同情心,能成最好不成拉倒的黎落当机立断,无论用什么手段,都要留下来照顾他。 病床上的季荆年见黎落一直盯着自己傻笑,他皱眉道:“宋小姐,汤我收到了,你请回吧。” 言外之意,汤放下就行,你赶紧走。 黎落回过神,紧走几步到了病床边:“季叔叔,你好些了吗?” 季荆年脸色很苍白,态度冷淡而敷衍:“嗯。” “我看看。”黎落说着,伸手要去掀他盖着腿的被子。 季荆年被她这个大胆的举动弄得一愣,旁边站着的医生更是连忙过来阻止:“宋小姐,季先生才做完手术,现在不能乱动。” “我没乱动,只是想看看季叔叔伤成什么样子了。”黎落一脸无辜,“季叔叔是为了我才受伤,了解他的伤情是我该做的事。” “不用,他现在最需要的是休息。”医生说着,不着痕迹地把黎落拉开,“汤送到就行,你回去吧,你也是病人,需要好好休息。” 黎落目光在医生和季荆年身上转了一个来回,一秒影后上身,她低下头,一脸失落地说:“好吧,不过季叔叔,我有东西要给你。” 说着她打开包包,掏出一个蓝色的小布包,拿出里面有零有整的现金,并着一块有些旧了的手表,一个小猪存钱罐,以及一条金镶玉的项链放在季荆年床头柜上。 “季叔叔,害你变成这样,真的很对不起,我知道你不缺钱,但我也没别的办法能表达歉意了,我身上只有这些,请你收下……你要快点好起来。” 季荆年皱眉,似乎从她这个举动中察觉到了什么。 黎落说完,拉上包包拉链转身离开。 一、二、三、四…… “等等。”季荆年开口叫住她,“你去哪儿?” 黎落转过身,抬头看了他一眼,又飞快地低下头:“我回病房。” “只是回病房?” “嗯。” 季荆年给旁边的医生使了个眼色,医生了然,一把拉过黎落迅速捋起她的袖子。 见她病号服下是常服,再一看她穿着小白鞋背着包,一副打算走出这个门,把病号服一脱就离开医院的模样,医生顿时警觉道:“你要去哪儿?” “……没去哪儿。”黎落使劲儿把手往回抽。 医生拽着她不放,见她如此心虚,更笃定她想逃离医院不是什么好事,他顿时厉声道:“你伤还没好,现在出院有多危险你知道吗?你到底想干什么?” 被他这么一吼,黎落愣住了,她眼圈一红,眼泪迅速浮上来。 医生没想到她说哭就哭,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了:“你哭什么?” 黎落不回答,眼泪汹涌地往下掉,她死死地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呜咽出声。 这副委屈至极的样子看得医生越发手足无措:“哎呀你别哭啊,我说话是大声了点,给你道歉好不好?对不起……别哭啦!” 黎落一边掉眼泪一边摇头:“不是……跟医生哥哥没关系。” “那你这是怎么了?”医生耐着性子柔声问,“来,跟哥哥说说,你要去哪儿?说不定我能帮你呢。” 黎落眼角余光瞟一眼病床上的季荆年,见他也皱着眉头往这边看,气氛烘托得差不多了,她这才抽抽噎噎地开口:“我要去宜江大桥。” “去宜江大桥做什么?” “我听人说,那里的水又深又急,跳下去很难打捞,在那里自杀的话,就不会给爸爸妈妈添麻烦了。” 医生愣住了:“你要自杀?” “……嗯。” “为什么?” 黎落小声说:“我犯了错,很大很大的错,大哥说,爷爷奶奶姥姥姥爷爸爸妈妈,还有舟宜都不会原谅我,我是宋家的罪人……我没地方可以去了。” 第669章 叔叔,你会做数学题吗 黎落说完,放声大哭起来。 季荆年和医生对视了一眼,表情都有点复杂。 “别哭了。”季荆年开口,“你在宜城有没有别的亲戚朋友?” “没有。” “关系要好的同学?” “也没有。” 季荆年沉思了一会儿,问:“我在市中心有套房子,你要是不介意,可以搬过去住。” 黎落摇头,抽抽噎噎地说:“谢谢季叔叔,不过不用了,你救了我的命,我怎么还能这么麻烦你。” 她要的是跟他一块住,谁要被打发到市中心—— 旁边的医生显然跟季荆年很熟,还是关系挺不错的那种,他说:“荆年,这样不合适,宋家好歹是本地有头有脸的家族,人家的女儿无缘无故跑你的房子住像什么样子,回头宋家的人要是背着我们跑去小姑娘跟前一闹,说几句重话,这脆弱的小丫头说不定就寻短见了。” 季荆年犯了难:“按你的意思,该怎么处理?” 医生稍作思索,对黎落说:“宋小姐,你能不能先回避一下?” 黎落应了一声,转身走出病房,到外面的客厅待着。 她人虽然走出去了,却往病房里投了张窃听卡。 很快,医生的话通过窃听卡传来:“要不先让她住你这儿吧。” “为什么?” “这小丫头之所以寻短见,是因为觉得她害了你,加上宋家那边指责,她于心不安,你让她待在这里,回头宋家那边问起来,就说你受了伤需要人照顾,刚好看这小丫头手脚麻利还勤快,就把她留下了,他们家欠了你这么大一笔人情债,想必也不敢说什么,这样一来既能堵住他们的嘴,又能给小丫头寻个心理安慰,人放在眼皮子底下还能防止她寻死,一举三得。” 季荆年应该是有所顾虑,没有马上应下。 医生又说:“我知道你在顾虑什么,但是想想你救她的初衷,不就是不想她死么,现在救了她,反倒让她被千夫所指,要是因此害得她真跳了宜江大桥,那你到底是救了她,还是间接杀了她?” 季荆年半晌才松口:“好吧,你让林特助安排一下,叫她搬上来。” “行。”医生说,他转身往外走,走了两步又想起什么似的,提醒道,“这小丫头是真的想报恩,平时她要帮忙端个茶倒杯水什么的,你也别太拘着她,就当给她找找心理安慰,过段时间你出院了,再把人打发走就行。” “好。” 不多时,医生从病房里走出来,他对黎落招招手:“小丫头,过来。” 黎落抹着眼泪走过去。 “你看啊,季先生因为救你受了伤,未来估计还得卧床好一段时间,他身边缺个人照顾,你愿不愿意来照顾他?” 黎落眼睛一亮:“愿意!我愿意!” 医生笑了笑:“那你收拾收拾搬上来,以后给季先生端茶倒水的事就归你了。” 黎落扫了一眼医生胸前别着的铭牌,他叫岳宏。 “谢谢你,岳医生!” 黎落当天就从自己的单间病房搬到了季荆年的套间病房,在套间另一个供家属陪护休息的房间住下。 只是搬进来后的几天,现实跟黎落想象中的“同居”生活完全不同。 季荆年整日待在病房里,他身边有二十四小时换班的特护,还有特助,护士和医生,照顾他这件事根本轮不到黎落插手,她每天连见到他的时间都很少。 不过季荆年似乎把岳宏的话听进去了,倒也没完全忽略她这个来报恩的小姑娘,每天会按铃叫她进去一次,做些倒水之类的小事。 不行,得找个理由尽快拉近距离—— 黎落手里抱着高一的数学课本,倚在季荆年病房门口,探头探脑往里面看。 护士正在给季荆年扎针打点滴,他现在每天都需要打上两瓶点滴。 扎好针,护士端着托盘离开,季荆年抬头看见站在门口的黎落,他问:“怎么了?” 黎落脸上露出几分犹豫:“叔叔,你会做数学题吗?” 于是几分钟后,数学课本到了季荆年手上,他审完题,给她讲解起来。 黎落注意力全在季荆年脸上,眼前的人虽然四十岁了,脸上有了些许岁月痕迹,但讲起题时的认真劲儿跟多年前辅导她作业时一模一样,有那么一瞬间,她有种回到大学时期被周晏清监督着写作业的错觉…… “听懂了吗?”季荆年一句话把她拉回现实。 黎落立刻回过神,咬着笔头,脸上适时露出几分茫然:“……不太懂。” 季荆年眉头微皱。 黎落瞬间有点紧张了。 每个世界的周晏清脾气性格都不一样,她不了解这个世界的周晏清,万一这是个耐心极差还讨厌蠢材的人,自己这个举动不就等于踩了他的雷点? 他要是把自己轰出去怎么办? 就在黎落胡思乱想时,季荆年耐着性子又给她讲了一遍。 “这回听懂了吗?” 黎落小心翼翼地点头:“好像懂了。” 季荆年见她眼神怯生生的,明显是怕他不耐烦所以不懂装懂,他沉默了几秒钟,把书还给她:“解出来。” 黎落应了一声,抱着书转身要回自己房间,季荆年叫住她:“在这里解。” 黎落:“……” 于是她趴在病床边,一笔一划解起了那道数学题。 花了快半个小时才解完,黎落小声喊季荆年:“叔叔,我写完了。” 季荆年拿起课本扫了一眼,见步骤和结果都没错,他点点头,又补了一句:“字该练练,太丑。” 黎落:“……” “你的伤要是好得差不多,就回学校上课。”季荆年说,“高中很重要,别耽误了学习。” 黎落咬了咬下唇,声如蚊呐:“我不想去上学。” “为什么?” “脸……他们会笑。” 季荆年目光落到她还贴着纱布的脸上,表情严肃:“不必过分注重外表。” “就算我不注重,别人注重,他们就会笑话我。”黎落越说脑袋垂得越低,“本来他们就嘲笑我是从乡下来的土包子,现在破相,他们就更有理由笑话我了……我不想去上学。” 第670章 活化石 季荆年问:“小小年纪不读书,你想做什么?” “我想去打工。”黎落一脸天真,“我十八岁了,可以去餐馆端盘子,还可以去洗车,我力气很大的,只要有手有脚,就不会饿死。” “端盘子洗车是不会饿死,但把该读书的时间用来赚这些小钱,以后你大概率只能端盘子洗车,这种事你能做一时,能做一世吗?” 黎落一愣,满脸困惑:“为什么不可以呢?” “高强度低回报的体力劳动会加速消耗你的生命,这些事二十岁三十岁四十岁都能做,等你上了五十岁六十岁,你觉得你的体力还能支撑这样的高强度劳动?” 黎落迟疑了一下,摇摇头。 “到时候你又该怎么谋生?” 黎落满脸若有所思。 季荆年点到即止:“回去好好想想,还要不要去端盘子洗车。” 黎落低声嘟囔道:“可是我读书读不好,乡下学校的课本内容跟宜城不一样,我落下太多,跟不上,上课跟听天书一样……我刚来宜城的时候,妈妈说考不上大学也没关系,她会花钱让我去学艺术,可是现在我犯了这么大的错,她不把我赶回乡下就算好的了,以后应该不会再管我。” 季荆年眉头皱得更深:“她是你亲生母亲吗?” “应该是的。”黎落说,“我没在她膝下长大,她对我感情不深也正常……叔叔,我知道你的意思,不能只顾眼前的蝇头小利,可我没有退路了,我得为以后做打算,端盘子洗车虽然只能挣很少,但是可以保证我离开医院以后不会流落街头。” 季荆年沉着脸思索半晌,手指在课本上点了点:“不想回学校就暂时不回,不过学习不能放弃,在医院这段时间,有不会的题可以来问我。” “好!” 卖惨目的达成,黎落抱着课本蹦蹦跳跳地回了自己房间。 关上门,她把课本往桌上一扔,在床上打了个滚。 系统亮起服务灯,相里安上线了:“你是打算趁着在这里的时间帮宋年年补课?” “非也,这只是接近季荆年的借口。” 做过好几个高中生身份的任务,这些高一高二的题难不倒黎落,但她是她,宋年年是宋年年,就算她帮宋年年恶补了这些高中知识,宋年年回来以后消化不了,那也是徒劳。 而且如果她在这个身体期间表现得太好,以后宋年年回来了hold不住,那岂不是害了她? 所以没有必要为了完成任务,强行把宋年年塑造得品学兼优,给她回来以后的生活带来压力。 该学渣的时候还是学渣,反正解决问题的办法又不止一个。 说起季荆年,黎落问相里安:“你有没有觉得,季荆年对宋年年的态度挺……奇怪。” 这几天跟季荆年接触下来,黎落虽然不了解他的脾气性格,但多多少少明白,像他这种上了年纪,身份还不简单的人,见过经历过的事多了,一般不会太容易被打动。 可黎落今天试探了他一番,他对宋年年的态度和种种反应,不像是面对一个来报恩的小姑娘,反倒像欠了宋年年,所以对她格外包容和有耐心。 “哪儿奇怪?”相里安问。 “说不上来。”黎落翻了个身,把自己摊成一个“大”字,看着天花板发呆。 “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之前不是说要调查宋年年的过去吗,她的过去有什么好调查的?” 相里安一提这件事,黎落立刻打起精神给他分析:“上一世宋年年被逼到跳江自杀,咱们暂且不谈她的性格和心理承受这些因素,就拿你来说,如果摊上这些事的人是你,在宜城被逼到走投无路,你会怎么办?” 相里安想都没想就应道:“回乡下老家呗,宋家没养过宋年年,对她没什么感情,赵家养了宋年年这么多年,总该有感情吧,回乡下还没人知道这些事,不用听流言蜚语,眼不见为净,还怕活不下去吗?” “对啊。”黎落一拍大腿,“我也是这么想的,而且我相信大部分普通人的思维都是这样,这个地方生活不下去了,那就换个地方活,总比死了好,可宋年年没有这么做。” 相里安一怔。 “她又不傻,不可能没想到回乡下这条退路,你觉得她直接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是因为什么?” 相里安迟疑道:“难道对她来说,乡下也不是退路?” “对。”黎落说,她掏出手机,从屏幕上看着自己这张脸,虽说宋年年已经十八岁了,但整个人又黑又瘦,看起来像十三四岁,还没经过二次发育似的。 她的基因来自宋家,不存在长不高的缺陷,那她现在这副模样只能是后天导致,比如营养不良,比如小小年纪就需要承担过多过重的体力活,再比如,被恶意虐待过。 “赵家虽然不富裕,但不至于让女儿活成这个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除非,他们是故意的。”黎落说,“如果是,那就有意思了。” - 得了季荆年那句“有不会的题可以来问我”,黎落每天都理直气壮地抱着课本往他病房里钻,一待就是好几个小时。 不过她很识相地没有过多占用季荆年的时间,大部分时间都是安安静静地坐在一旁做题,只有遇上“不懂”的题才会凑过去请教他。 季荆年倒也说到做到,给黎落讲题的时候很耐心很细致,遇上她实在不懂的,他还会抽出本子和笔亲自给她演算。 经过几天近距离观察,黎落发现季荆年这个人……有可能是块活化石。 他作息相当规律,吃饭睡觉起床都有固定时间,并且严格按照作息表执行,不抽烟不喝咖啡,但每天要喝一杯茶,早上定时收看早间新闻和看纸质的早报,最让黎落震惊的是,他不会用智能手机。 在这个人手一台智能大屏手机还不离身的年代,季荆年还在用一台老式按键手机,平时除了接打电话和收发信息就没别的用处了,手机大部分时间都放在床头柜上,没有来电和信息的时候季荆年绝不会多碰一下。 第671章 你在教我做事? “叔叔,你从来不打游戏的吗?”黎落做完练习题,摆弄着季荆年那台古董手机,像在看什么稀罕物。 “不打。” “连支付宝都没有……你也不网购吗?” “嗯。” “微信呢?微信总该有吧?” “没有。”季荆年坐在病床上,看着手里的书头也不抬道。 “那你平时不工作吗?” “要工作。” “工作上怎么跟客户沟通?” “发邮件,打电话。” 黎落心里啧啧称奇,如果季荆年是个不识字的五六十岁老大爷,不用智能手机还可以理解,可他才四十岁,还是季家最核心的管理阶层。 生活方式却保守到堪称古板,他真的没感觉自己跟这个世界格格不入吗? 这时岳宏推门进来:“该做检查了。” 岳宏给季荆年做日常检查时,黎落就坐在一旁看,岳宏一收走仪器,她立刻问:“季叔叔恢复得怎么样?” “各项指标都稳定了。”岳宏笑眯眯地说,“再休息几天就能出院回家休养了。” “太好了。”黎落雀跃道,但她的雀跃只维持了短短几秒钟,脸上的笑容很快就消失了。 岳宏把她的反应尽收眼底,他笑着问:“怎么,季先生可以出院,你还不高兴了?” “不是……”黎落叹了口气,用眼角偷偷觑季荆年,“季叔叔能出院我肯定是高兴的,但是……” 但是他一出院,自己就没理由在这儿待着了。 季荆年将她的小动作看在眼里,正想说点什么,保镖敲门进来:“先生,亭初少爷来了。” “让他进来。” 季亭初很快走进来,只是一进病房,看到黎落也在,他脸上的笑意立刻消失了,横眉竖眼道:“你怎么在这儿?” 黎落马上躲到岳宏背后,怯生生地看着季亭初。 岳宏拍拍她的手示意她别怕,对季亭初说:“她在这住有一段时间了,是你小叔的意思。” 季亭初一愣,望向季荆年:“小叔……” “嗯,是我的意思。”季荆年合起书,没打算解释,而是问,“你今天过来,有什么事?” “……没什么事,就是过来看看您。” “我一切都好。”季荆年吩咐岳宏,“既然指标稳定,不用等过几天,出院吧,就今天。” “这么急?” “腻了。” 岳宏倒也没反驳,点点头:“行,我安排一下。” 说着他走出病房,去安排季荆年出院的事。 岳宏一走,黎落没了遮挡,季亭初阴冷刻薄的眼神几乎要在她脸上盯出两个洞来,她低头抱着胳膊,在季荆年眼皮子底下几乎蜷缩成一只瑟瑟发抖的鹌鹑。 这时旁边伸过来一只手,攥住她的胳膊,一把将她拉到身旁。 黎落扭头一看,本来靠在床上的季荆年掀开被子坐起来,他右腿上还缠着厚厚的纱布,行动虽然不便,但手上的力气丝毫不小:“还愣着做什么,去收拾东西。” 黎落心里一喜,脸上却装得一愣:“收拾东西……做什么?” “跟我回家。” 黎落还没说话,那边的季亭初惊叫起来:“小叔,你要带她回家?” “嗯。” “为什么?”季亭初嚷嚷道,“她就是个扫把星,把您害成这样,您还带她回家,家里人会怎么想,而且她用什么身份回咱家?” 季荆年偏头:“你在教我做事?” 季亭初立刻噤了声。 “去,脸上的伤也该换药了。”季荆年将黎落往门口的方向一推,“别磨磨蹭蹭的,不然不等你了。” 得了这话,黎落哪还敢磨磨蹭蹭,她兴奋地应了一声,转身往外走。 经过季亭初身边时,在季荆年看不见的地方,黎落对季亭初翻了个大白眼。 季亭初勃然大怒:“你……” “亭初。”季荆年问,“上次交代你的功课做得怎么样了?” 季亭初:“……” 如愿以偿坐上来接季荆年出院的车,黎落一路上好奇地趴在车窗上往外看。 这还是她来到这个世界第一次走出医院。 宜城正处于秋季,气温适宜,车行驶了大半个小时,拐入一条小道。 小道两旁栽了高大的梧桐树,金黄色的叶子铺了一地,衬得两边红色的别墅尖顶若隐若现,黎落问:“叔叔,你家是在这一带吗?” 季荆年正在用电脑处理邮件,听见黎落问话,他淡淡地“嗯”了一声。 黎落摇头晃脑地说:“太远了……” “嗯?” “我说,这地方太远了,不好点外卖,也不好打车。”黎落说,“哪天我要是被赶出去,找公交站都得走好久。” 季荆年敲键盘的手一顿,他抬头看向黎落:“你为什么总觉得会被赶出去?” “这不是寄人篱下该有的觉悟么?”黎落反问,她看了一眼坐在副驾驶的季亭初,凑到季荆年耳边小声说,“不瞒你说,我在宋家的时候也随时做好会被赶出去的心理准备,所以我存了好多钱。” 季荆年不习惯跟人这么近距离说话,他下意识往后仰头,但退了一下才发现身后空间有限,反正不排斥,他索性随她去了。 “好多钱?”季荆年被她带得也压低声音,“那是多少?” “我没仔细数,不过应该有万把块。”黎落认真地说,“哪天要是不住你这儿了,我就先去找套便宜的房子安顿下来,然后马上去找工作,现在端盘子一个月也有三千块吧,唔,我才刚成年,他们可能会欺负我年纪小,给得少一点,那就两千五吧,只要有工作,我就不会饿死。” 季荆年眼神有点复杂:“你是宋家的小姐,过这种日子,甘心吗?” 黎落叹了口气,轻声说:“不甘心又有什么用,我也没有别的办法了,就,既来之,则安之。” 到了季家,隔得老远就看见庄园门口站了许多人,男女老少都有,车一停下,那些人更是齐齐簇拥上来,“先生”“老板”“叔叔”“荆年”地叫,但季荆年似乎很不喜欢这样的阵仗,下车时眉头一直皱着。 黎落跟着下了车,本来那些人注意力都在季荆年身上,不知道谁说了一声“这位是谁”,迎接季荆年的人目光瞬间齐齐转到她身上。 季亭初阴阳怪气地说:“她啊,就是害小叔出车祸那个人。” 第672章 倒也不是没这个可能 季亭初这话一出口,那群人有一瞬间的安静,紧接着叽叽喳喳地问:“她来干什么?” “她怎么从季先生车上下来?” “她叫宋年年。”季荆年一开口,质疑声瞬间平息下去,“以后她会跟我同住——年年。” “哎。”黎落应了一声。 “走。” 黎落领悟了他的意思,立刻上前接替了林特助的位置,推着轮椅进庄园。 身后的讨论声越来越远,黎落脚步却轻松起来。 庄园很大,错落分布着七八栋别墅,季荆年大概是喜静,他住的别墅位置最偏远僻静,别墅里有一个负责做饭打扫的阿姨,加上黎落和照顾季荆年的特护,一共也才四个人。 黎落被安排在三楼的客房,她进门后把行李往床上一扔,松了口气。 总算有个能安身的地方了。 虽然季荆年不带她回家她也不至于活不下去,但抱不抱大腿还是有区别的,更何况她接下来要开始调查赵家,如果基本的生存问题要分走她一大半精力的话,无疑会拖慢任务进度。 在季家安顿下来,当天,黎落吃过晚饭,跟季荆年提出想回一趟乡下老家。 季荆年正在喝汤,他吃东西的时候不紧不慢,看起来颇为气定神闲。 黎落不由自主地盯着他看。 “怎么,想家人了?”季荆年问。 “算是吧。”黎落含糊道,“反正现在没上课有的是时间,回去看看也好,我来宜城一年多了,他们应该也挺想我。” “好,让林特助安排车送你回去。” “不用,乡下有班车,很方便的。”黎落说,她倒不是怕麻烦季荆年,她这次回去是为了调查赵家,行事得低调,大张旗鼓地带着车和司机回去,回头闹得人尽皆知,不利于她的计划。 “不行。”季荆年说,“走丢了不好找。” “不会的,我特别机灵!”黎落信誓旦旦地说,“叔叔你相信我,最多两天,我绝对毫发无损地回来。” “我说,不行。”季荆年拿起小毛巾擦了擦手,“要么让林特助安排车送你回去,要么我给宋家打电话,让他们来安排,你选一个。” “……” 话说到这个份上,黎落知道是没得商量了,她只好悻悻地说:“那我还是麻烦季叔叔吧。” 于是第二天,黎落背着小背包,上了林特助安排的车。 宜城离赵家所在的乡下有八百多公里,将近九个小时车程,黎落抵达时天已经快黑了,她拎着林特助准备的大包小包营养品水果零食出现在赵家门口时,第一个发现她的是赵家的小儿子,宋年年过去的便宜弟弟赵大宝。 “姐姐!”四岁的赵大宝跌跌撞撞奔过来,奶声奶气地问,“你怎么回来了?” 赵大宝这一喊,直接把正在喂猪的二妹赵岁岁和准备晚饭的赵妈给喊了出来,赵岁岁手里还拎着猪食桶,瞪圆了眼睛看她:“姐?” “岁岁。”黎落应道,又看向站在厨房门口的赵妈,“妈。” “哎。”赵妈还不到四十五岁,因为常年劳作,皮肤晒得黝黑,眼角和额头皱纹横生,一双手更是布满老茧,她先盯着黎落看了几秒钟,然后目光下意识往院子外面停着的小轿车上望,“你一个人回来吗?” 黎落读懂了她这句话的潜台词——宋舟宜有没有跟她一块回来。 果然是亲母女。 “还有一个司机。”黎落说,“不过他今晚不住这儿,他在镇上开了宾馆。” “哦。”赵妈收回目光,语气冷淡了几分,“进来吧。” 进了门,几个弟弟妹妹簇拥上来分零食。 黎落环视四周,家里用的是小瓦数灯泡,照得客厅里光线浑浊,基础家具都有,但大概是孩子多,到处散落着衣服鞋子和用过的塑料袋,整个家都透着一股子被生活压迫到无暇整理的凌乱。 赵妈没有要跟黎落聊聊的意思,打完招呼就回厨房继续忙活了,黎落也不在意,她四处转悠了一圈,在心里下了判断,赵家说不上条件差,但赵妈这态度,宋年年在这里生活的时候可能真的没被好好对待。 心里有了底,黎落正准备去厨房,看看能不能从赵妈嘴里套出更多有用的信息,转身却看见赵岁岁倚在门口,正用一种难以言喻的目光看着她。 黎落顺着她的视线低头一看,自己今天穿了身棕色的风衣,配牛仔裤和小皮鞋,这身打扮虽然说不上时尚,但跟系着褪色的围裙,穿着拖鞋露出脏兮兮的脚趾头的赵岁岁比起来,有着天壤之别。 读懂赵岁岁眼中的羡慕和嫉妒,黎落心里立刻生出一个计划,她打消了去厨房找赵妈的念头,朝赵岁岁走去,揽过她的肩膀笑眯眯地说:“岁岁,我不在家这些日子,没跟弟弟妹妹打架吧?” 吃过晚饭,黎落跟赵岁岁一块回房间。 宋年年还没被接回宜城之前就是跟赵岁岁睡一个房间,姐妹俩的房间和猪圈离得不远,一开窗猪圈的臭味就会冲得满屋子都是,所以常年关着窗,房间夏天闷热冬天阴冷,为此,性格泼辣的赵岁岁不止一次闹腾着要换房间,但赵妈都没理过她。 黎落用一件风衣和一条项链收买了赵岁岁,赵岁岁很快对她打开话闸子,大吐特吐苦水。 “你走了之后,喂猪洗衣服刷碗这些事全是我在做,我每天下课回家要一直忙到晚上八点钟才有时间写作业,这一年多以来我成绩都下降了,你说平平和安安也长大了,可妈就是不让她们帮忙做家务,我前几天跟妈说我成绩下降,她说没关系,反正等我初中毕业就出去打工,成绩不重要……偏心也不带这样的。” 黎落一脸若有所思:“妈不让平平和安安帮忙做家务?” 平平安安是赵家排行老三老四的双胞胎女儿,今年十四岁。 “对啊。”赵岁岁翻了个白眼,“明明我跟你从七八岁就开始干活,砍柴打猪草喂猪煮饭一样不落,怎么到了平平安安这儿,都十四岁了还什么都不用做,我有时候都在怀疑,是不是我跟你一样,也不是她亲生的。” 黎落一怔,脑子里冒出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她上下打量着赵岁岁,又对比了一下今天见到的赵平平赵安安和赵大宝,半晌才说:“倒也不是没这个可能。” 第673章 适者生存 黎落在赵家待了一夜,第二天早上,吃过早饭,她准备回宜城。 司机在外面等着,几个弟弟妹妹都挤到门口送她,黎落拎起小背包,左看右看不见赵妈,她随口问赵岁岁:“妈呢?” “她在村头谋了份手工做,一大早上工去了。” “这样啊,那我走了。”黎落上了车,又想起什么似的,降下车窗对赵岁岁招手。 赵岁岁走近,黎落打开背包,撕下一页笔记本,写了一串数字:“这是我的手机号码,以后有什么事可以给我打电话。” 赵岁岁接过,点点头:“姐你路上小心。” “好。” 轿车发动,看着后视镜里越来越远的赵岁岁,黎落眉毛一挑,这一趟大有收获。 如果不出意外,这水不用她下场也能搅浑了。 回到宜城,黎落第一时间去找季荆年报告行程:“季叔叔,我回来啦。” 季荆年正在书房处理公务,闻言抬头看了她一眼,没接话。 黎落蹦蹦跳跳走到他身旁,见他专心致志盯着笔记本电脑,她探了个脑袋过去看,猝不及防闯进电脑摄像头范围,在电脑屏幕上看见自己的脸,她才发现季荆年正在进行视频会议。 她第一反应就是蹲下,把自己藏到桌子底下。 然而她一做出这个动作,季荆年低头看她:“做什么?” “我不是故意的。”黎落用口型说,她指了指门口,“我马上出去。” 说完她就着蹲在地上的姿势,像只小螃蟹一样横着挪了出去。 挪到门口,她还不忘回过头替季荆年关上书房门,只是转身时发现季荆年目光一直跟着她,嘴角抿着,似笑非笑。 黎落回自己房间整理好东西,特护过来敲门:“年年小姐,季先生请您过去一趟会客室。” “好。” 黎落去了会客室,里面除了季荆年,还有一个中年女人。 季荆年对黎落招手:“过来——这是汪医生。” 黎落不明所以,但还是下意识打招呼:“汪医生好。” “宋小姐,你好。”汪医生笑眯眯地说,“你的情况季先生都已经跟我说过了,我们得给你做一个初步的检查,才能定后续的治疗方案。” 黎落茫然地看向季荆年:“叔叔?” “医美手术。”季荆年手指在她脸颊的纱布上轻轻点了点,“去掉这个疤,就能回学校了。” 汪医生给黎落做了初步检查后,耐心十足地跟她解释了手术原理,大概是见她年纪小,担心她害怕,汪医生用哄孩子一样的语气告诉她:“你放心,我们医院各项设备都是最先进的,你这种不是什么大问题,你要是愿意,我不仅可以替你去掉脸上的疤痕,连你这个人,我都能帮你脱胎换骨。” 黎落不解道:“脱胎换骨?” “就是变美变白,你这个年纪还在发育期,想再长高点的话,还可以人工干预。” 不得不说,汪医生抓住了一个青春期女孩心里最在意的点,宋年年之所以这么自卑,除了自身性格,还有一部分原因源于外貌,现在能蹭季荆年的福利帮她改善一下外在条件,倒也不是什么坏事。 黎落应了下来。 汪医生走后,黎落磨磨蹭蹭地走到季荆年跟前,欲言又止。 季荆年头也不抬:“有话直说。” “……叔叔,你是不是嫌我烦了?” “嗯?” “帮我治好脸上的疤,是为了把我打发回学校吗?”黎落问。 季荆年终于舍得抬头看她一眼了:“为什么这么说?” “除了这个,我想不到其他理由了。”黎落说,“你又不欠我的,干嘛对我这么好?” “胡思乱想。”季荆年没有要解释的意思,“如果非要为我的行为找个理由,那就当我欠你的吧。” 说完,他催动轮椅回书房。 黎落正想跟上去,季荆年明明没回头,却跟后脑勺长了眼睛似的:“不许偷懒,回去做题。” 黎落:“……哦。”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汪医生每天都会来季家接黎落去医院,一个多月的治疗下来,她脸上的疤痕淡了一些,皮肤变白,总是毛毛躁躁的长发也剪成了齐耳短发重新养,就连因为自卑无意识养成的驼背习惯,也在汪医生的矫正下改了过来,整个人总算有了点十八岁少女光鲜明媚的模样。 “我帮她做过检查,各项指标都正常,这种情况下不建议注射激素。”汪医生说,“她长不高的原因是小时候营养不良,加上环境和心理造成的种种压力,最近营养跟上了,她才十八岁,还会再发育,先观察上半年,如果还长不高,再考虑注射激素。” 季荆年翻着检查结果,点点头:“有劳。” 汪医生一走,季荆年对黎落招手:“来。” 黎落走到他跟前蹲下,仰头看他。 季荆年伸手,指腹在她脸颊淡化了很多的疤痕上轻轻碾了碾:“差不多了,你可以回学校了。” 黎落眉头一皱,正想说点什么,季荆年打断她的话:“不许找借口,你这个年纪,不上学还能干什么。” “……我又没说不回去。”黎落强行挽尊,她故作无奈地摊手,“我就说季叔叔给我治脸是为了把我打发走,你之前还不承认,哼,男人都爱撒谎,无论老少。” 季荆年看起来有些无奈:“你到底想说什么?” 黎落蹲在他跟前,低着头去拽他的裤脚,话说得毫无底气:“我不是不想回学校,我是……不想回家。” 最后几个字她说得很小声。 季荆年没听清:“什么?” “我不想回家。”黎落抬高声音,“他们都不喜欢我,在那个家,我觉得自己像一块弄脏了的抹布,无论放哪儿都不合适,放哪儿都多余。” 季荆年沉默了一会儿,说:“那是你的事。” 黎落一愣。 “我只负责把你偏轨的人生拉回原来的位置,至于往后的路该怎么走,还得看你自己,适者生存,这句话放在哪里都一样,如果你适应不了宋家,那证明你的智商和能力抓不住这份能改变命运的机遇,别人帮得了你一时,帮不了你一世。” 黎落:“……” 季荆年直视着她的眼睛:“祛疤还有一个疗程,做完我让人送你回家。” 从季荆年眼中,黎落看到了属于他这个年纪的男人特有的冷血和疏离,她突然意识到,无论这个人是不是周晏清,至少现在,他叫季荆年。 对季荆年来说,她只是宋年年。 “……好。” 第674章 亲子鉴定 一个疗程的治疗转眼就结束了,黎落脸上的疤只剩下一层和肤色相近的淡粉色,不仔细看,看不出来她之前受过那么严重的伤。 保姆帮黎落收拾东西时,脸上满是不舍:“年年小姐,你虽然搬走了,但以后要是有空,可以多回来看看先生呀,到时候我给你炖肘子吃。” 黎落坐在床上,怀里抱着枕头,她叹了口气:“这我可做不了主,他都把我赶走了,以后肯定不会想再见我。” “哪儿的话呀,家里平时就只有我跟先生,冷冷清清的,你来了以后热闹多了。”保姆说,“先生那么喜欢你,你回来看他,他会很高兴的。” 黎落“嘁”了一声表示不赞同。 她知道保姆嘴里的“喜欢”是季荆年作为长辈,对她这个小辈的喜爱,可在她看来,无论是长辈对小辈,还是成年男人对成年女人,季荆年都没把她当回事过。 也许当初把她带回家,只是一时发善心做好事,如他所说,现在把她的人生拉回原来的轨道上,他立刻迫不及待一脚把她踹出去。 反正她没从季荆年身上感受过“喜欢”这种东西。 收拾完毕,黎落拎着包下楼,季荆年和林特助已经在楼下等着了。 黎落走到季荆年跟前,她拉着脸,几乎把情绪全写在脸上了,用念课本一样刻意的语气说:“谢谢季叔叔这些日子的收留,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季荆年皱眉:“好好说话。” 黎落:“……” 她调整了一下语气,气鼓鼓地说:“我走了。” “嗯,路上小心。” 林特助接过黎落手里的包:“走吧,宋小姐。” 上了停在外面的车,黎落扒在车窗上往别墅门口看,电视剧里不都这么演么,最后一刻男主角冲出来挽留…… 可直到车开出季家庄园,门口都没出现季荆年的身影。 黎落收回目光,叹了口气。 轿车在宋家门口停下,黎落下了车,对林特助挥挥手:“林特助,这段日子麻烦你了,谢谢啊。” “不客气。”林特助笑眯眯地说,他想起什么似的,掏出手机,“对了,我给你留个号码吧,以后有什么事可以给我打电话。” 黎落只当他在说客套话,记下他的号码,跟他道别离开。 进了宋家,宋妈听到动静走出来,看到几乎变了个样子的黎落,她先是一愣,随即皱眉:“你怎么回来了?” “季先生那边不需要人照顾,我就回来了。”黎落故意问,“我还能回来吧?”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宋妈不高兴了,“去,把行李放房间,洗洗手就能吃饭了。” 这个时间宋家的人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只有宋妈和两个保姆在家,黎落吃了顿午饭,回房间补了一觉。 睡醒时外面天快黑了,在床上坐着发了一会儿呆,黎落才回过神,这里是宋家,不是季家。 有那么一瞬间,她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惆怅和失落。 穿进系统后她就一直在做任务,一个世界又一个世界,好像没有尽头似的,虽说有目标也有动力,但像今天这样,她偶尔也会觉得累。 特别是被季荆年赶出来后,明知道那个人没有周晏清的记忆,她还是有那么一点点委屈。 坏情绪带来的丧只持续了几分钟,就被手机铃声打散了,黎落转身拿起放在床头的手机,上面是一个陌生号码,她滑下接听:“喂?” 电话那头传来赵岁岁的声音:“姐,是我,我在宜城,你能来接我吗?” 黎落换了身衣服匆匆下楼,宋爸已经下班回来了,黎落跟他打了声招呼,穿上鞋子准备出门。 宋爸问:“你去哪儿?” “有点事。”黎落说,“对了,爸,跟妈说一声,不用等我吃饭。” 在一家肯德基见到赵岁岁时,黎落被她此刻的样子吓了一跳。 赵岁岁脸颊红肿,右眼淤青,嘴角破了,左侧耳道里还有没清理干净的血污,一看就知道被打过。 “怎么回事,谁把你打成这样?”黎落连忙问。 赵岁岁本来咬着后槽牙,脸色绷得紧紧的,被黎落这么一问,向来性子要强的她瞬间破防,伏在桌面上呜呜哭出声。 从她带着哭腔的叙述中,黎落得知她被打的来龙去脉。 赵家村里有一户人家,早年在香港做生意,家境还算殷实,前几年带着一个患了智力障碍的儿子回老家定居,眼看智障儿到了该结婚的年纪,那家人请了媒婆四处物色适龄的姑娘,赵妈不知道怎么想的,居然主动把赵岁岁介绍过去。 赵岁岁得知这件事后死活不同意,赵妈大发雷霆,把她狠狠打了一顿。 “你才十六岁啊。”黎落一脸不可思议,“妈到底在干什么?” “我一开始也想不通,后来才知道,妈是冲着那家人给的三十万彩礼去的。” 黎落:“……” 赵岁岁说到这里,眼中迸发出恨意,她狠狠抹了一把眼泪,下定决心似的说:“姐,还记得我之前跟你说过的那番话吗,我怀疑我跟你一样,不是咱妈亲生的。” 黎落嘴角一抿,来了—— “我要做亲子鉴定!”赵岁岁咬牙切齿地说,“只要亲子鉴定结果我跟她没有血缘关系,我就把这件事闹大!一个女儿抱错还有可能是意外,连着两个女儿都抱错,那她绝对是故意的,这是违法犯罪!” 黎落在心里给赵岁岁鼓掌,这姑娘虽然年纪小,但够虎够有个性,宋年年要是有她一半泼辣和精明,也不至于在宋舟宜手里频频栽跟头。 黎落心里虽然这么想,脸上却露出担忧的神色:“做亲子鉴定需要取样,你拿到咱妈的样本了吗?” “拿到了。”赵岁岁从一个破旧的小包里翻出一团沾血的纸巾,“她在厂子里弄伤手,我帮她处理伤口的时候藏起来的,不过我身上没钱,姐,你要帮我!” 黎落哪还有不答应的道理:“放心,我不会眼睁睁看着你被她卖掉的,就如你所说,如果亲子鉴定结果是没有血缘关系,那你跟我都是被她恶意调换的受害者,在家里受了这么多年委屈,我支持你把事情闹大,她敢做出这种事,就必须要受到惩罚!” 第675章 新家会有,亲妈也会有 姐妹俩商量好明天去做亲子鉴定,黎落先带赵岁岁找了家诊所处理脸上的伤。 这一处理之下才发现她除了脸上,身上也有多处地方受伤,可见赵妈下手有多重。 难怪赵岁岁气得直接跑来宜城要做亲子鉴定,被打成这样,想不怀疑自己是不是亲生女儿都不行。 处理好伤口,黎落左思右想,把赵岁岁带回了宋家。 她们进门时宋舟宜和宋舟阳已经回来了,一家四口正在客厅看电视,听见开门的动静齐齐望过来。 “爸,妈。”黎落带着赵岁岁走进来,“这是我朋友,她叫岁岁,想在咱家住几天,可以吗?” 宋妈起身走过来,诧异地看着赵岁岁:“哎呀,这闺女的脸怎么了?怎么弄成这样?” 黎落轻轻拉了宋妈一把,示意她去厨房说话。 “妈,岁岁是我在赵家村的玩伴,她家里为了三十万彩礼,逼她跟一个傻子结婚,她不想顺从,偷偷跑来宜城投靠我,您看,能不能让她在咱家住几天?” 宋妈本质上是个心善的人,听了这话,皱眉道:“结婚?你这朋友才几岁啊,家里就逼着她结婚?” “还未成年。”黎落叹了口气,“她也是没办法了才逃跑,这几天她会出去找工作,等找到工作了就搬走。” “这小小年纪能找什么工作啊,你让她先住下,不急,至于她家那边……”宋妈犯了难,“一直瞒着也不好,她突然失踪,家里不得找人找疯了,而且她这期间要是出什么事,我们不就等于害了她?” “那也比她被抓回去嫁给一个傻子,毁了一辈子要强。”黎落低声恳求道,“妈,你先帮忙瞒几天,我们再想想别的办法。” 宋妈犹豫了一下,点头:“好吧……她的伤都处理过了吗?要不要先送她去医院?” “都处理过了,她坐了一天车,我先带她上楼休息。” “好。” 黎落走出厨房,牵过赵岁岁:“走,去我房间。” 到了楼上,黎落关上房间门:“这几天你先跟我一块住这儿。” 赵岁岁倒是不认生,放下包,她四处东张西望,嘴上也没闲着:“姐,你跟宋家人的关系没我想象的那么好嘛。” 黎落一顿:“怎么说?” “刚才咱俩一块进来,沙发上那俩年轻的,是你哥跟那个宋小姐吧,但是你没跟他们说话,他们也没有要跟你打招呼的意思……这样的关系能好吗?” 黎落失笑:“你倒是观察得够仔细。” 赵岁岁凑过来问:“他们对你不好吗?” “没什么好也没什么不好。”黎落含糊其辞,她从衣柜里拿出一套新的睡衣,“你穿这个吧,还是新的。” 两人正说着话,房间门被敲响了,黎落开了门,宋妈端了两盅银耳汤进来:“喝点甜汤吧,暖暖身子。” “谢谢妈。” 宋妈看向赵岁岁,语气里满是关切和怜惜:“岁岁是吧,你安心在这儿住下,有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能帮的阿姨一定尽力帮你。” “谢谢阿姨。” 宋妈走后,赵岁岁捧着银耳汤一脸感动:“姐,你妈妈人真好。” “……嗯。” 赵岁岁这话倒是没说错,宋妈心善,这些年前前后后资助了十几个孩子上大学,捐赠出去的物资更是不计其数,为了能让捐赠的东西落到实处,她每年都要亲自跑一趟偏远山区,来回颠簸十几个小时,她从来没说半句辛苦。 从笼统意义上来说,她确实是个好人。 “如果亲子鉴定结果我不是赵家亲生的,那我妈妈会是什么样子。”赵岁岁幻想起来,“我希望她能像你妈妈一样温柔,家里不用特别有钱,能供我上大学,不打我骂我,不把家务活全部推给我做就行,我到新家一定会很听话很省心,不会给她添麻烦的。” 黎落听得有点心酸,赵岁岁说的这一切,不过是普通家庭中最正常的亲子相处方式,到她这里却成了奢望。 “新家会有,亲妈也会有,但是岁岁,不要对所谓的亲妈抱太美好的幻想。” “为什么?” 黎落却点到即止,没有继续说下去。 第二天早上,黎落早早带着赵岁岁出门,去了鉴定中心。 花了一笔钱,上午采样送检,下午拿到鉴定结果——赵岁岁和赵妈没有亲子关系。 这个结果在黎落预料之中,她没有太过惊讶,倒是赵岁岁,她先是怔愣,随即委屈得直掉眼泪,等哭了一场,她又兴奋起来。 “她果然不是我亲生母亲!!!”赵岁岁迅速打起精神,“这件事一定是有预谋的,我要告她,我要把这件事闹大!” 黎落问:“你想怎么把事情闹大?” “现在不是有那种自媒体吗,我们找个自媒体爆料。”赵岁岁眼神阴恻恻的,“只要事情闹大,我就不信没人管!” 黎落挑眉,不得不说,比起宋年年,赵岁岁可有主意得多,也大胆得多。 说干就干,黎落帮忙联系了一家接受爆料的当地自媒体,打电话跟记者一说,对方果然很感兴趣,立刻跟她们约了见面时间。 三个小时后,黎落和赵岁岁在一家快餐厅见到了记者。 那人带了全套的采访设备过来,先跟赵岁岁进行简单的沟通,然后迅速架起摄像机,调整机位,就地进行采访。 黎落本来还担心赵岁岁第一次面对镜头会不知所措,但出乎意料的,她全程都很淡定,就连记者问需不需要戴口罩隐藏身份她都拒绝了,大大方方对着镜头展示自己的真实面容。 四个小时的采访结束,天已经黑了,记者走后,黎落点了些吃的,姐妹俩打算吃了晚饭再回宋家。 “看不出来你胆子这么大,第一次受访居然一点都不怯场。”黎落说。 “这有什么,我在学校可是演讲台的常客。”赵岁岁说,眉眼间满是自豪,“学校一有活动就找我当主持人,我的语文成绩就没低于年级前三!一个小采访而已,算得了什么。” 只是得意完,赵岁岁情绪又低落下来:“不过又有什么用呢,在那样一个家庭长大,我今天要是不逃出来,别说上大学,我连人身自由都没有。” 第676章 杜鹃鸟 黎落拍了拍她的肩膀:“你已经走出来了。” “也对。”赵岁岁咧嘴直笑,她握起拳头给自己加油鼓劲,“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两人在外面待到天黑透才回去,进门时遇到了下课回来的宋舟宜。 宋舟宜今年刚上大一,留着一头棕色的波浪卷长发,她五官依稀能看得出几分赵妈的影子,但从小在城市长大,家庭条件优越,她衣着考究妆容精致,身上丝毫不见赵妈那股土气。 她要是跟赵妈站在一起,估计没人能联想到这两人是亲母女。 赵岁岁不知道黎落跟宋舟宜不对付,见了宋舟宜就热情洋溢地笑:“宋姐姐,你好,我是岁岁。” 宋舟宜在人前向来端着一副很好说话的样子,也对她笑了笑:“在家里还住得惯吗?” “嗯,住得惯,你家的床特别软。” “那就多住几天。”宋舟宜说着,看了旁边的黎落一眼,“年年在城里没什么朋友,好不容易从乡下来了个志趣相投的,你可要多陪她几天才好。” 黎落听出宋舟宜话里的暗讽,她不紧不慢地转过身,给赵岁岁理了理衣领:“岁岁,听见没,这城里长大的姑娘啊,就是跟我们乡下长大的不一样,明明是只占巢的杜鹃,却说得好像她才是这个家的主人一样,啧啧。” 宋舟宜脸上的笑容一顿。 赵岁岁不解道:“姐,杜鹃是什么意思?” “杜鹃是一种寄巢生鸟类,它自己不会筑巢孵蛋,也不会哺育雏鸟,下蛋后就把蛋放到别的鸟窝,让别的鸟类给它育雏。” 赵岁岁说:“这也太卑鄙了吧。” “还有更卑鄙的,雏鸟孵化后还会将别的小鸟推出去摔死,让亲鸟只哺育它一个,这样食物更充足,它能更好的长大,你知道这叫什么吗?” “什么?” “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黎落笑了起来,“就算在金银窝里长大,披上一身彩羽,杜鹃就是杜鹃,骨子里带着占巢的劣根性,怎么都变不成凤凰。” 赵岁岁跟着笑了起来:“也是。” 宋舟宜心里的隐痛被戳中,她当即变了脸色,但碍于平日里端着的人设,她不好发火,只能僵着脸克制地说:“年年,你这话什么意思?” 黎落一脸无辜地耸耸肩:“实话实说啊。” 宋舟宜拳头握得紧紧的,目光里有一闪而过的阴鸷。 黎落一看她这副样子就知道她在琢磨着怎么使坏,她没给她这个机会,见宋妈从厨房出来,她立刻喊了一声:“妈。” 宋妈应道:“哎,怎么了?” 黎落推了推赵岁岁:“你先上楼,我跟我妈说点事。” “行。” 黎落把宋妈拉到阳台上:“妈,有件事我得跟你坦白。” 宋妈闻言,立刻问:“你又闯祸了?” 黎落:“……” 宋妈说完才意识到这话有点伤人,她尴尬地改口:“妈妈不是那个意思……” “妈,我没闯祸。”黎落是真的有事要跟她说,没在这种小细节上浪费时间,“赵岁岁,她不是我朋友,是我在乡下的妹妹。” “啊?”宋妈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我说呢,怎么看这丫头第一眼觉得有些眼熟。” 宋妈接宋年年回家的时候去过一趟赵家村,不过那会儿来去匆匆,加上赵家孩子多,她对赵岁岁印象并不深刻,黎落说赵岁岁是朋友,她也就信了。 “昨天没告诉您她的真实身份,是因为有些事还没得到证实,不过今天我跟岁岁去做了亲子鉴定,证实了她的猜测,如果不出意外,过几天会有警察上门,就算警察不上门,岁岁也会报警,所以我得先跟您坦白,给您时间做好心理准备。” 宋妈听得一头雾水:“等等,什么亲子鉴定,警察上门的……这到底怎么回事?” 黎落耐着性子把来龙去脉说了一遍,着重强调了赵家平日里苛待赵岁岁,逼迫她嫁给一个智障儿,赵岁岁挨了一顿打后被迫出逃,带着血样来宜城找她帮忙做亲子鉴定等等。 宋妈听完后三观都碎了,她不敢置信地说:“所以亲子鉴定结果显示岁岁和赵玉玲真的不是亲母女?” 赵玉玲就是赵妈。 “对。” 宋妈:“……” 她的表情一言难尽。 一个女儿抱错还能说是意外,两个女儿接连抱错,养大了还总是苛待她们,现在更是想把才十六岁的女儿卖了换彩礼,这根本就是有预谋的啊! “这也太过分了!!!”宋妈气得浑身发抖,“她也是女人,也是母亲,怎么能干出这种事,真的太过分了……” 黎落伸手轻轻扯了扯宋妈的袖子:“妈,您别生气,我跟岁岁联系了自媒体爆料,那家自媒体在宜城当地有不错的口碑和流量,等事情闹大,岁岁找到亲生父母,她就跟我一样得救了。” 宋妈被她这么一说,从赵岁岁的遭遇联想到宋年年,她心里一时间又庆幸又心疼,庆幸的是女儿已经回到自己身边,心疼的是她在赵家过了十几年被人苛待的日子。 一念及此,宋妈一把将黎落揽入怀里,更咽道:“你在赵家也吃了很多苦吧,她处心积虑把你抱回去,就是为了从你身上榨取利益,如果我没早点把你带回来,说不定被卖掉的人就是你了。” 黎落扯了扯嘴角,心里冷笑连连,嘴上却说:“都过去了,我已经回到您身边了不是吗。” “我可怜的孩子……还好你回来了。”宋妈越说越难过,眼泪止都止不住。 黎落趁机刷了一波同情,她一脸愧疚地说:“妈,对不起。” 宋妈一愣:“怎么了?为什么突然说这个?” “比起在赵家那些年,现在的生活对我来说特别特别好了,可我不是一个合格的女儿,我让您这么操心,还让全家都跟着丢脸……对不起,我以后一定改。” 说着,黎落低下头,适时掉了几滴眼泪。 宋妈顿时心疼得一塌糊涂:“哪儿的话呀,我是你亲妈,怎么会怪你呢……说起来我也有责任,你回到这个家一直不习惯,我也没能好好引导你,反倒老是责备你不如舟宜乖巧懂事,我也有错。” 第677章 胡说八道 母女俩抱头痛哭了好一会儿,达成了和解。 黎落从阳台回到客厅时,发现宋舟宜正站在那里,脸色难看得要命。 很显然,刚才她和宋妈在阳台上说的话都被她听去了。 面对宋舟宜阴冷的眼神,黎落不躲不闪,反而冲她挑衅一笑,然后在她铁青的脸色中大摇大摆回了房间。 黎落推开房间门,赵岁岁正趴在床上玩手机。 听见她进来的动静,赵岁岁翻了个身,手肘支在床上,撑着脑袋笑嘻嘻地说:“姐,你跟宋舟宜合不来?” “看出来了?”黎落没隐瞒。 “我又不是傻子,你都当着她的面讽刺她是变不了凤凰的杜鹃鸟了,我怎么会听不出来。” “算你有眼色。” “你跟她合不来,为什么不早跟我说,早点跟我说,我就帮你一起怼她了。” “别,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黎落说,赵岁岁年纪不大胆子不小,她要是真的跟宋舟宜起了冲突,能不能怼得过这个绿茶是一回事,黎落还真怕她失了分寸,引得宋家人反感。 到时候这笔账是要算到自己头上的。 黎落的态度摆在那里,赵岁岁疑惑起来:“姐,你斗不过她吗?” “就目前来说,是的,她在这个家的优势比我大,所以不能明目张胆跟她起冲突。” “为什么?”赵岁岁嚷嚷起来,“你才是宋家的亲生女儿不是吗?她不过是只占巢的杜鹃。” “可宋家人不这么想。”黎落耐着性子给她解释,“他们养了宋舟宜十几年,感情深厚,自认为对她知根知底,一旦我跟她起了冲突,宋家人无论是情感上还是理智上都更偏向宋舟宜,这种情况下我不占优势,所以现在只能尽量不跟宋舟宜正面刚。” “这也太憋屈了!”赵岁岁忿忿不平道。 “没办法。”黎落耸耸肩,“岁岁,别说我,等找到你的亲生父母,如果跟你调换的孩子不愿意回到赵家,那个家庭也同意她留下来继续住,对方心眼好的话还好说,对方要是也跟宋舟宜一样,那你跟她多多少少会有竞争和冲突,你要放机灵点才能不吃亏。” 赵岁岁迟疑了一下,点头:“好,我会的。” - 黎落本以为采访稿得过几天才能发出来,可没想到记者效率高到令人咋舌,第二天中午就在自媒体平台放出了那篇采访。 洋洋洒洒几千字,附上做辅证的亲子鉴定,以及采访视频中赵岁岁脸上青紫的伤,“农妇三年接连两次恶意调换女婴”“三十万彩礼,母亲欲将十六岁女孩卖给智障儿”“十六岁女孩被母亲虐待多年,一做亲子鉴定竟发现不是亲妈”等极具噱头的标题一经发出,迅速引起网民围观。 一石激起千层浪。 这件事立刻在自媒体平台发酵开来,到了晚上,转发过万。 围观的网民大部分表示义愤填膺,难以想象世上怎么会有这么恶毒的女人,调换了别人的女儿不说,还虐待孩子,这种人根本不配做母亲。 采访视频的最后,赵岁岁恳求大家帮忙寻找她的亲生母亲:“那个家容不下我,我现在只想找到亲生母亲,回到原本属于我的家,我想平平安安长大,请大家帮帮我,谢谢。” 这番话引得不少当妈的人无比心疼,有人就此事@了当地警方,很快,警方通过自媒体平台记者留下的号码联络上赵岁岁,正式立案调查。 自媒体记者见有了流量,立刻发出声明表示会继续跟进,给大家一个交代,并连夜赶往赵家村,采集更多的素材。 清晨的赵家村笼罩在薄雾中,天刚蒙蒙亮,一辆面包车驶进了村里,引得不少早起下地干活的村民频频侧目。 面包车在村道上停下,副驾驶的门开了,一个男人下车,叫住路过的村民:“老乡,打听个事儿,赵玉玲家是住这儿吗?” 村民点头:“对。” “具体在哪儿?” 村民指了个方向。 “谢谢老乡。”男人抽了根烟递给他,靠在车身上一边抽烟一边跟村民闲聊起来,“赵玉玲家最近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听他这么一问,村民起了疑心:“你问这个做什么?” “别误会。”男人笑着说,他掏出记者证,“我是记者,听说她家丢了个孩子,这可不是小事,我过来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一听说是记者,村民放下心来:“是丢了个女娃,两三天了还没找着人,可能是跑了。” “跑了?孩子为什么要跑?” 村民压低声音说:“赵玉玲想给她说亲,男方是个脑子不正常的,女娃不愿意,就跑了。” 记者心下了然,继续套话:“这个赵玉玲平时为人怎么样?” “可凶了。”村民说,“去年因为田里浇灌的事跟人吵起来,她扛着锄头要跟人拼命,跟左邻右舍的关系都不好。” “这样啊。” “不过也能理解。”村民感慨道,“她家男人不是个能扛事的,天天在村头赌钱喝酒,家里大小事都不管,前些年还总是打她,生了那么多孩子,这么多张嘴要吃饭,她不凶可站不住脚。” 记者皱眉:“男人家暴她,她干嘛不离婚?” “哪有那么容易离哦。”村民说起八卦,眼里直放光,“娶个媳妇儿多不容易啊,她要是敢离,以她男人的性子,不得一把火把她娘家给烧了。” 记者:“……” 跟村民打听完毕,记者道了谢,驱车前往赵玉玲家。 到了赵家门口,记者刚下车就碰上了打开院门走出来,戴着袖套正准备去上工的赵玉玲。 “你好,赵女士。”记者连忙上前打招呼,“我是xx报的记者,这次前来,是想采访您关于调换孩子的事。” 赵玉玲脸色微变:“什么调换孩子?” 记者一看她这反应,知道她还没看到那篇报道,他掏出手机,把赵岁岁的采访视频拿给她看。 看完视频,赵玉玲神色骤然凶狠起来,她一把推开记者,恶狠狠地说:“胡说八道!根本就没有这回事,这丫头是我亲生的!我养了她这么多年……” “可是亲子鉴定结果显示你跟赵岁岁没有亲子关系。”记者说,“听说您的大女儿也不是亲生的,已经被亲生父母领回家了,有这回事吗?” 第678章 像她这种人,就该天打雷劈 赵玉玲眼神闪烁,她侧身避开记者:“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胡说八道,简直胡说八道!” 记者本想追上去,但赵玉玲从柴房里拖出一辆自行车,骑上就跑,很快就不见踪影。 狂奔了好一段路,赵玉玲才心有余悸地扭头,确定记者没跟上来,她稍稍松了口语气,压下狂乱的心跳。 她本以为只要不接受记者采访就好了,但到了工厂,察觉到来自工友们形形色色的目光,赵玉玲意识到那篇报道已经传开了。 她故作镇定在工位坐下,正想干活,领班突然喊了一声:“赵婶,有人找。” 赵玉玲抬头,几个警察在领班的带领下走了过来,那一刻她头皮都绷紧了。 赵玉玲被警方传唤了—— 这个消息是宋妈告诉黎落和赵岁岁的。 “警方已经介入,坏人一定能被绳之于法。”宋妈说,“至于岁岁的亲生父母,医院有存档,只要能找到十六年前的入院分娩档案,找到他们应该不难。” 宋妈这话说对了一半。 事情发酵一周后,四方关注下,警方根据医院档案记录,找到了十六年前在同一家医院同一天生产,而且生下的都是女婴的三位妈妈,三人都配合做了亲子鉴定,很快锁定了赵岁岁的亲生母亲。 那是一位四十岁的单亲妈妈,姓林,十六年前生下女儿,她时隔三年生下二胎儿子,不过因为跟丈夫感情不和,两人在十二年前离婚,两个孩子都归她抚养。 林妈是个典型的女强人,经营着一家美妆品牌,事业有成,被调换到林妈身边长大的女孩叫林繁,八年前,林繁因为一场车祸致残,腰椎以下失去知觉,现在只能坐在轮椅上度日,平日里离不开保姆照顾。 赵岁岁在警方安排和记者见证下跟林妈见了一面。 母女俩一碰面,赵岁岁一眼就确定眼前这个美艳大气的女人是她亲妈,无他,两人长得实在太像了,五官简直像一个模子复刻出来的。 林妈也很震惊,毕竟过去十六年她从没想过养在膝下的女儿会不是自己亲生的,如今看着这个缩小版的自己,她一时间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还是赵岁岁主动上前一步,怯生生地喊了一声“妈”。 林妈顿时心软成一滩水,她伸手将赵岁岁揽入怀里,红了眼眶:“哎。” 母女相见的画面感动了不少网友,而林妈也明确表示不会把林繁还给赵家。 一来林繁是她养大的,母女俩感情深厚,孩子被恶意调换已是不幸,作为岁岁的亲妈,她也是受害者之一,不该由她来承担母女分离的后果。 二来林繁身体情况特殊,一生都离不开保姆照顾,这种情况下把她还给赵家,一穷二白的赵家承担不起她的医疗费。 林妈对着记者的镜头放话,如果赵家敢来问她要人,无论哪个孩子她都不会给,真闹急眼了,她不介意对簿公堂。 林妈态度摆在那里,网友们都为赵岁岁松了口气,又关注起赵玉玲的处理结果。 只是这回没能如大家所愿,警方那边给出的结果是赵玉玲被行政拘留十五天,因为殴打虐待青少年。 调换孩子的事过去了十几年,即使大家心里都清楚赵玉玲存在故意调换孩子的犯罪意图,但她一口咬定是不小心抱错,死活不承认事实,加上十几年前的医院无论是监控还是别的证据都已经不可考,警方拿她毫无办法。 宋妈得知这个结果,气得直打哆嗦:“真是便宜了这个坏女人,像她这种人,就该天打雷劈!” 黎落心里颇为赞同,脸上不动声色。 赵岁岁改名林岁岁,被林妈接去两百公里外的邻市生活。 临走时,黎落把她叫到房间,低声叮嘱道:“去了林家一定要收敛收敛你的爆脾气,虽说林女士是你亲妈,但你毕竟不在她身边长大,别仗着有血缘关系就口无遮拦,无论说话还是做事,都要谨言慎行,知道吗?” 林岁岁点头:“好。” 林岁岁一走,黎落本以为此事到此算是告一段落,但过了半个月,拘留期满释放的赵玉玲突然在某平台上发了一条视频,声泪俱下地控诉这些日子以来受到的委屈。 她在视频中极力否认当年恶意调换孩子,咬定孩子是不小心抱错,自己也没有虐待林岁岁和大女儿,更没有逼林岁岁嫁给智障儿,至于林岁岁脸上的伤,那是她在外面闯祸,自己“教育”她留下的。 她被拘留这半个月,有气不过的网友跑到她家门口泼油漆,在围墙上涂下各种侮辱性的字眼,还打砸毁坏了不少东西。 丈夫不管事,她一个人养这么多孩子本来就不容易,网友们的暴力和怒火从线上烧到线下,严重影响了她的正常生活,如今她在赵家村丢尽脸面,也没了工作和收入,一家子几乎快生活不下去,她感到万分委屈。 视频中满地红油漆,墙上触目惊心的侮辱性字眼,被砸坏的农具,消瘦的赵玉玲,还有脏兮兮的三个孩子,一经发出,虽然大部分人还是骂她,但有一部分网友共情后心软了。 “xx报的记者采访过赵家村的村民,听说她老公不管事,家里五个孩子全靠她一个人打工养活。” “那个报道我也看过,她老公喝酒赌博,还家暴她,不让她离婚,否则就杀她全家,她之所以这么暴躁,是被生活逼的吧。” “她才四十多岁,看起来跟五六十岁一样,一个人养家,压力肯定很大。” “虽然很讨厌她,但那三个小孩是无辜的啊。” “唉,也是个可怜人。” “算了,不骂你了。” ——发出这种感慨的人,包括之前骂赵玉玲该天打雷劈的宋妈。 看完赵玉玲发出来的视频,宋妈心情很是纠结。 她这些年去过好几处偏远山区捐赠物资做善事,见过不少像赵玉玲这样,被婚姻和孩子圈地为牢,困死在原地的女人。 这些女人大部分没受过教育,年轻时听长辈的话,受周围环境影响,稀里糊涂迈进婚姻,等发现丈夫的真面目已经来不及了,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再也无法从婚姻中挣脱,很多被家暴就是一辈子。 “年年,要不咱原谅她吧。”宋妈说,“不管怎么说,她是舟宜的亲生母亲,这点毋庸置疑。” 第679章 未经他人苦,莫劝人大度 黎落先是微微一愣,随即笑道:“嗯,好。” “年年真乖。”宋妈摸了摸她的脑袋,叹息道,“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赵玉玲已经得到惩罚了,我希望你也能放下那些事,往前走,往前看。” “我会的。” 应付完宋妈,黎落回到房间,关上房门,她心口难以抑制地涌上一股恶心,强烈到让她忍不住俯身干呕起来。 吐了两下却什么都没吐出来,反倒惊动了相里安,他上线问:“怎么了?不舒服?” 黎落调整呼吸,直到把那股恶心劲儿压下去,她才说:“没有,只是想起了一些事。” 当年她还在原世界,周晏清车祸身亡,肇事者一口咬定是周晏清突然从路边冲出来才导致惨祸发生,拒绝承担责任。 前前后后扯皮了半年,肇事者因病去世后,黎落向他的家人追讨责任和赔偿,那会儿身边就有人劝她:“算啦,人都死了。” “人死债消,开车的又不是他家人,你还抓着人不放,过分了吧。” “他是家里的顶梁柱,他一死,人家里天都塌了,你这个时候上赶着要债,也忒没眼色了。” 那些旁观者以主持公道为名慷他人之慨,上下嘴唇一碰,给这件事定了性。 ——人家都这么惨了,你怎么还好意思抓着不放? ——你继续追究责任就是没同理心。 ——反正事情已经发生,你不原谅他也改变不了事实,不如大度一点,退一步海阔天空。 这些人并非有同理心,他们只是在通过给受害者施加压力,以此来成全自己的“宽容”。 只要刀子没捅到他们身上,他们就能一直这么“宽容”和“大度”。 “真他妈恶心。”黎落在床上躺下,看着天花板出神。 相里安问:“所以,你不打算原谅赵玉玲?” “没人有资格替宋年年说原谅,宋妈没资格,我也没资格。” 那些打到身上的痛,留在肌理上的伤,烙在心底的阴影,都是宋年年在承受,除了她自己,没有人能替她原谅赵玉玲。 未经他人苦,莫劝人大度。 有个著名相声演员说过,要远离那些劝你大度的人,因为雷劈他的时候会连累到你。 “那现在怎么办,你都已经答应下来了。”相里安说。 “权宜之计而已,至于接下来该怎么办,我还得再想想。” 如果她刚才逆着宋妈的话来,以宋妈的性格,又会像前世一样指责她不懂事。 闹了这么大一出也并非全无好处,至少林岁岁跳出了那个火坑,而她暂时性跟宋妈达成和解。 只要她跟宋妈的关系不再剑拔弩张,那她待在这个家里,就有见缝插针的机会。 黎落理清思绪,一时间觉得无比疲惫,她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过后的几天,家里风平浪静。 不知道是不是刚经历了赵玉玲的事,宋舟宜很识相地没来招惹黎落,黎落乐得自在,无聊到甚至在考虑要不要回学校上课。 然而她还没行动,赵玉玲给她打了个电话。 “年年,我来宜城了,你方便出来跟我见一面吗?” 黎落接到这个电话时,宋家正在吃晚餐。 她心里短短一个瞬间转过好几个念头,迅速有了主意。 黎落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皱着眉头,神色看起来很是为难。 宋妈第一时间发现她表情不对劲,停下筷子问:“年年,怎么了?” 黎落捂住手机,低声说:“赵妈妈来宜城了。” 这话让餐桌上的众人都一怔,尤其是宋舟宜,她直接问:“她来干什么?” 黎落摇头,求助似的看向宋妈:“她问我能不能见一面,妈,我要见她吗?” 宋妈也有点纠结,一方面,她担心赵妈是来要人的,无论哪一个女儿她都不想给,另一方面,人都来宜城了,扣着孩子不让见,一个是她亲生的一个是她养大的,又有点说不过去。 “这样吧,你把咱家地址给她,让她过来一趟,有什么事当着我们的面说,也安全一些。”宋妈说。 “好。”黎落乖巧地应了,把宋妈的话转达给赵玉玲。 一个小时后,赵玉玲带着小儿子赵大宝出现在宋家。 第一次来宋家,赵玉玲显然不太适应,坐在沙发上束手束脚的,宋妈让保姆给她倒了茶水,她忙不迭地起身用双手来接,那副老实巴交的样子看起来倒是挺无辜。 “你来宜城,是有什么事吗?”宋妈问。 赵玉玲低声说:“我来找工作。” “找工作?” 赵玉玲苦笑道:“上次的事过后,我在十里八乡算是出名了,不知道谁传出谣言,说我偷孩子抢孩子,那些厂子都不敢要我,找不着事情做,家里都快断粮了……” 说到这里,赵玉玲叹了口气:“我也是没办法了才想着到城里谋份工作。” “带着孩子来找工作,方便吗?”宋妈问。 “不方便,我来宜城两天了,找的事情不少,但那些人一看我带着个孩子,都不要我。”赵玉玲说着,看向黎落,“年年,你能不能帮我个忙,白天帮我看着弟弟,我晚上下班了再过来接他。” 黎落靠在宋妈旁边,一脸错愕:“啊?” “你也知道大宝很乖的。”赵玉玲说,“只要白天帮我看着他就好,我保证每天一下班就过来接他走。” 黎落还没说话,宋舟宜突然开口了:“年年,你就帮帮她吧,你最近没上学,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怎么说都是赵女士把你养大,人家现在困难着呢,你能帮一把是一把。” 黎落眨了眨眼睛,神色无辜:“话是这么说没错啦,可是……赵妈妈不是你妈妈吗?” 宋舟宜一愣。 黎落继续说:“大宝是你亲弟弟呀,就算你没在他们身边长大,可你们有血缘关系,这是事实啊,按理来说,你该比我跟他们更亲近才是。” 宋舟宜脸上亲切的笑容一顿:“我……” “妈妈让我不要去计较过去的事,要往前看,往前走,我觉得很有道理。”黎落诚恳地说,她挽住宋妈的手,神色亲昵,“舟宜,我觉得你也一样,要往前走往前看,就要正视赵妈妈也是你妈妈,赵家人就是你家人的事实,大宝真的很乖,你为什么不试着跟他接触一下呢?” 第680章 我不愿意 黎落说完,宋舟宜还没做出反应,赵玉玲先激动了,她满脸期盼地看着宋舟宜:“可以吗?舟宜愿意帮我照顾大宝吗?” 宋舟宜虽然是她亲生女儿,但没在身边长大,加上赵玉玲深知自己条件不如宋家,对于宋舟宜,她从没想过还能让这个女儿叫自己一声“妈”。 如今宋年年主动提出来,看宋妈也没有要反对的意思,赵玉玲心里免不了升起一丝希冀。 能把亲生女儿认回来,这当然最好不过。 宋舟宜沉下脸,冷冷地说:“我不愿意!” 她话音刚落,宋妈皱眉道:“舟宜,你怎么说话呢!” 宋舟宜:“……” “我平日里是怎么教导你的,做人一定要知足和懂得感恩,赵女士好歹是你亲生母亲,十月怀胎生了你,对你没有养恩也有生恩,你这么对她,就不怕寒了长辈的心?” 宋舟宜被她这么一说,一时间又委屈又惶恐,她放软了声音:“妈,我没空,学校还有课呢……而且我跟赵……弟弟不熟。” “就是因为不熟,才要多接触。”宋妈说,“至于空余时间,也不需要你整天陪着他,每天放学回家陪他玩一会儿就好了,你们是手足兄弟,小时候打好关系,长大了互帮互助,这是你们刻在骨血里的缘分,旁人求都求不来。” 被宋妈这么一番说教,宋舟宜虽然眼角眉梢都是压不住的焦躁和抗拒,嘴上却顺从地应下来:“好吧。” 她一松口,赵玉玲立刻欣喜地站起来,探身越过中间的茶几就想去握宋舟宜的手:“舟宜,谢谢你啊……” 宋舟宜不动声色地避开,脸色僵硬:“不客气。” 赵玉玲的手微微一僵,随即收了回来,不自在地往衣摆上擦了擦:“那、那我先回去,明天早上再把大宝送过来。” “好。” 送走赵玉玲,宋妈看出宋舟宜的不乐意,又给她做了一会儿思想工作。 类似于“兄弟姐妹是上辈子修来的缘分”“他说到底是你亲弟弟,赵女士是你亲妈,他们现在需要帮忙,在能力范围内帮扶一把是你应尽的责任”“跟大宝处好关系了,以后要是有人敢欺负你,他还能保护你”等说辞一套又一套。 宋舟宜越听脸色越难看,最后不得不找了个要做课业总结的借口,灰溜溜回了房间。 第二天是周末,赵玉玲一早把赵大宝送了过来。 黎落起床时,赵大宝正规规矩矩地坐在客厅沙发上,手里还拿着一个宋妈给的苹果。 见了黎落,赵大宝亲切地喊了一声“大姐姐”。 黎落眼角余光瞥见宋舟宜也从楼上卧房走下来,她笑眯眯地对赵大宝说:“大宝,叫错啦,我现在是‘年年姐姐’,你的‘大姐姐’在那儿呢。” 说完她指了指宋舟宜。 赵大宝顺着她手指方向看去,跟宋舟宜对视了一眼,后者毫不客气地飞了他一个白眼。 赵大宝缩了缩脖子,不敢叫。 用过早饭,宋舟宜换了身衣服出门,但她刚走到楼下准备换鞋,宋妈从厨房出来:“舟宜,你去哪儿?” “亭初约我去听音乐会。”宋舟宜说。 “大宝还在这儿呢,他今天第一天来,你不陪陪他吗?” 宋舟宜:“……我跟亭初早就约好了,总不能因为大宝来了就爽约吧?” “音乐会什么时候都能听。”宋妈说,“今天你就别出门了,在家陪大宝。” “……”宋舟宜憋着一肚子火气,却不知道该怎么反驳,好一会儿才不情不愿地把换了一半的鞋子踢回原地,闷声应道,“知道了。” 赵大宝刚来宋家,一开始还有些拘束,但随着待的时间长了,孩子的好动天性渐渐释放,他这里看看那里摸摸,时不时凑上去跟坐在客厅翻漫画书的黎落说话。 宋舟宜坐在另一侧沙发上看电视,说得好听是在家陪赵大宝,其实连个多余的眼角都没给他。 黎落撕了一页漫画书,折成纸飞机给赵大宝玩。 赵大宝托着纸飞机满客厅窜,跑上跑下不说,嘴里模拟飞机发出轰鸣声,吵得宋舟宜越来越不耐烦。 就在宋舟宜几乎忍无可忍,转过身正想呵斥赵大宝,让他安静一点时,赵大宝把纸飞机扔向空中,伸手去接的时候脚下一崴,一头撞在博古架上,上面的花瓶被撞翻,掉下来“哗啦”一声摔了个四分五裂。 赵大宝一愣。 宋舟宜马上站起来,呵斥的话张口就来:“看看你干的好事,这个花瓶有多贵你知道吗!把你卖了都赔不起!” 赵大宝闯了祸,低着头一脸惊慌,不敢说话。 宋妈听见动静,从楼上下来问:“怎么了?” 宋舟宜立刻把赵大宝闯祸的事说了一遍,盼着宋妈因此生气,把赵大宝打发走。 但宋妈听完后看向赵大宝,见他下巴都快贴到胸口了,两只脏兮兮的小手更是紧张地攥着衣摆,显然被吓得不轻,她反倒劝起宋舟宜来:“小孩子嘛,调皮点在所难免,不就是个花瓶,回头再买一个就是了,你别这么大声说话,吓着他怎么办?” 宋舟宜:“可是……” “姐。”黎落在旁边帮腔,“大宝在乡下就是这么玩儿的,他都习惯了,你别怪他。” 宋舟宜本来只是憋屈,黎落这凉飕飕地一拱火,她的憋屈直接升级成愤怒:“我不管他在乡下是怎么玩儿的,来到城里就该安分点,再这么野,就给我回去。” 大宝本来就因为打碎花瓶害怕,被宋舟宜这么一说,他再也忍不住哭出声来。 宋妈连忙过来将他搂住,拍着他的背连声安抚:“大宝乖啊,不哭了不哭了,没人怪你,姐姐也只是心急了而已,她没恶意的……” 在宋妈的安抚下,赵大宝这才抽抽噎噎地止住哭声。 这时外面响起门铃声,宋舟宜跑去开门,很快引进来几个年轻男人:“妈,这几位是来找大哥谈公事的。” 今天周末,宋舟阳没上班,这会儿正在楼上睡懒觉。 “我去叫大哥起床。”黎落自告奋勇,她快步奔上楼,只是走了几步,又回头冲宋舟宜笑,“舟宜,大宝就先带你房里待着吧,免得打扰了大哥谈公事。” 宋舟宜:“……” 第681章 她是我的亲生女儿 宋舟宜带赵大宝回了她的房间。 “给我安分点!”一关上门,宋舟宜就冷冷地说,“乖乖在这里待到你妈来接你,不然不给吃午饭!” 赵大宝畏惧地看着她,不懂她为什么对自己这么不耐烦,他壮着胆子说:“我妈不也是你妈吗?” 宋舟宜凶相毕露:“谁说的!” “妈说的,她说你是我的亲姐姐!跟我有血缘关系的!” “放屁!”宋舟宜忍不住爆粗口,“她算个什么东西,也好意思自称我妈,我妈只有一个,就在楼下!别再让我听到这种话,否则揍你!” 赵大宝:“……” 宋舟宜凶完他,憋着满腔火气在书桌前坐下,打开笔记本电脑开始写课业总结,不再理会赵大宝。 赵大宝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意识到宋舟宜既不打算陪他玩,也没想搭理他,他挠了挠后脑勺,左顾右盼,目光对准了挂满一整面墙的照片,他走过去,伸手摸了摸。 宋舟宜花了两个小时写完课业总结,伸了个懒腰。 房间里很安静,她正疑惑赵大宝怎么这么听话,扭头一看,眼前的一幕让她肾上腺素飙升—— 房间里有一面墙,上面挂满了她从小到大和宋家人的合影,赵大宝不知道从哪儿弄来一支油性笔,把照片上的人都涂成了熊猫眼。 最让宋舟宜吐血的是祸祸完照片,赵大宝还把挂在墙上的小提琴摘了下来,这会儿正盘腿坐在地上,用油性笔把价值几十万的小提琴琴身涂得乱七八糟不说,还把琴弦给拆了。 “你干什么!!!”宋舟宜勃然大怒,起身就是一声暴吼。 赵大宝吓得手一抖,连忙爬起来往后缩了缩,不安地看着她。 “你是不是有病!!!”宋舟宜捡起小提琴,见琴身不仅被画得乱七八糟,还被刮花了两道清晰的印子,她的心顿时在滴血,扭头就冲赵大宝吼,“你有没有教养,你妈就是这么教你到别人家做客的!?” 赵大宝又不安又害怕,同时又有点委屈:“妈妈说你是我亲姐姐,到亲姐姐家里玩不用太拘着……” “我再说一遍!我不是你姐,没有你这样的弟弟,更没有那样的妈,不许再叫我姐姐!” 赵大宝年纪虽然小,但不是感觉不到宋舟宜的鄙夷,看着她脸上不加掩饰的嫌弃和厌恶,他逆反心理顿时上来了,不服气道:“你就是我姐姐,妈说了,她把你生下来,不管有没有把你带大,以后你就得养我们!” 宋舟宜一愣,反应过来赵玉玲打的是这样的主意,她顿时又恶心又愤怒,抬手就扇了赵大宝一个耳光:“你给我闭嘴!!!” 赵大宝是哭着从宋舟宜房间跑出来的。 宋妈正在厨房烤蛋糕,黎落在帮她打下手,听见赵大宝的哭声,宋妈立刻摘了手套:“怎么回事,大宝怎么又哭了。” “我去看看。” 黎落刚走出厨房,就被奔下楼的赵大宝撞了个满怀,小家伙抱着她嚎啕大哭,惹得正在客厅谈合同的宋舟阳和几个生意上的合作伙伴都齐齐看过来。 “怎么了?”黎落问,她抬起赵大宝的下巴,被他红肿起来的半边脸和嘴角的血渍弄得一怔,她顿时皱眉,“这谁弄的?” 赵大宝只顾大哭,并不说话。 宋妈走过来,一看赵大宝脸上的伤,她大惊失色:“哎呀,怎么弄成这样?姐姐打你?” 赵大宝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边打嗝边点头。 “这也……舟宜!舟宜!”宋妈往楼上喊,声音里已然带了几分怒火。 宋舟宜好一会儿才从楼上下来:“妈。” “你怎么回事,怎么能动手打弟弟?”宋妈把赵大宝拉到跟前,“你看看,牙齿都打出血了,晚上他妈妈回来,我要怎么跟人家交代!” 宋舟宜憋着火气说:“他把我的琴弄坏了……还是最贵的那把。” “他一个小孩子,哪知道什么贵什么不贵,犯了错你好好跟他说就是了,把人打成这样,你就是这么当人姐姐的?”宋妈怒道。 宋舟宜愣住了。 宋年年还没被接回来之前,宋家就只有宋舟宜一个女儿,六个长辈一个哥哥全宠着她,她早已习惯全家人都围着她转,要什么给什么。 就算是宋年年回来了,宋舟宜也没受过委屈,这会儿看着宋妈眼中的责备,她心里生出浓烈的危机感。 一直对她千依百顺的妈妈为什么要因为一个外人这么说她? 是不是宋年年回来,她就不要她了? 她是不是想把她推到赵玉玲身边? 一定是这样的,不然她为什么要允许赵大宝待在这里,还一直强调要她跟这个弟弟多接触? 不! 她不要认那个又老又丑又穷的女人当妈!她不要被带到那个穷乡僻壤生活!她不要变成宋年年那样,又黑又脏又土气! 一时间,宋舟宜从昨晚赵玉玲走进这个家就生出的不安井喷似的爆发,她歇斯底里地吼道:“他不是我弟弟!我没有弟弟!赵玉玲那个丑女人算什么东西!我才不是她女儿!!” 宋妈目瞪口呆。 她温顺懂事又知书达理的女儿,怎么变成这样了? “你……舟宜,你怎么能说这种话!”宋妈气得眼圈都红了。 这时宋舟阳快步走过来,他一把将气得浑身发抖不停流泪的宋舟宜拉到身后,皱着眉头制止宋妈:“妈!少说两句!” 黎落也拉住宋妈:“妈,别说了,赵家那样的条件,舟宜不想回去也很正常。” 宋舟宜本来就在气头上,见黎落这会儿还不忘拱火,她顿时扑过来厮打她:“你这个入侵者!你为什么要回来!待在你的农村不好吗!你为什么要回来跟我抢妈妈和家人!” 宋舟阳连忙将她拖住:“舟宜,你冷静点!” 黎落嘴角一抿,宋舟宜的狐狸尾巴露出来了。 她克制地藏起得意,心惊胆战地往宋妈身后躲:“妈……舟宜为什么要这样?我明明……明明没有想过要抢走你,我们现在这样,一家人一起生活不好吗?你是她妈妈,也是我妈妈啊。” 宋妈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别害怕,然后看向宋舟宜:“舟宜,年年不是什么入侵者,她是我的亲生女儿!” 第682章 她是外人 宋舟宜一愣,再一看宋妈把黎落护在身后那个护犊子意味十足的动作,她本来就在临界点的情绪瞬间一崩千里,声嘶力竭地吼道:“她是你女儿,那我算什么?” 宋妈:“……你不要无理取闹。” “我无理取闹?”宋舟宜被气得又哭又笑,“行,你们才是一家人,我是外人,这个家容不下我,我走,你满意了吧!” 说完她甩手就走。 宋舟阳伸手去拉她,但被宋舟宜狠狠甩开,她头也不回地跑出宋家。 黎落抱着宋妈的胳膊:“妈,舟宜还在气头上,这样跑出去不会出事吧?” 宋妈被宋舟宜突如其来的叛逆气得不轻,没好气地说:“不用管她,没大没小不说,她这种想法就有问题,让她自己在外面冷静一下再回来。” “好吧,妈你也消消气,别气坏了身子。”黎落说着,还替宋妈拍拍胸口顺气。 “还是你懂事,不像舟宜,我真是把她惯坏了。”宋妈情绪稍稍缓和了一下,她想起什么似的,“哎呀,我的蛋糕,要烤糊了。” 说完她匆匆进了厨房。 黎落看着她的背影,眉毛一挑,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表情。 只是下一刻,她抬头对上宋舟阳审视的目光,两人四目相对,黎落心头微微一顿。 宋舟阳眯了眯眼睛,他突然拉过黎落,粗暴地拖着她往外面走。 “你干什么?”黎落挣扎。 “给我出来,我有话要问你!” 宋舟阳把黎落拖到外面,他一松手,黎落立刻后退几步拉开距离,一脸戒备地看着他。 她可没忘了这个便宜大哥并不待见她。 在他本来就对自己有意见的前提下,还被他抓包,以宋舟阳的性子,说不准会为了帮宋舟宜出气而打她一顿。 宋舟阳上下打量了黎落几眼,冷笑道:“挑拨离间玩得不错嘛,我本来以为你不聪明,现在看来,是我小瞧了你。” “过奖。”黎落冷冷地说,既然被抓了个正着,她索性不装了。 “你想干什么?”宋舟阳开门见山,“为什么要挑拨妈跟舟宜的关系?你想把她赶走?” “对。” “你……” “她是外人,不是吗?”黎落说。 “什么外人,她是宋家养了十八年的女儿!是我妹妹!!”宋舟阳怒了,“虽然你跟宋家有血缘关系,但是在这个家,她生活的时间比你长,无论是爷爷奶奶姥姥姥爷,还是爸妈跟我,对她的感情都比你深得多,你该不会以为简单挑拨几句就真的能把她赶走吧?宋年年,我警告你,真要撕破脸皮了,指不定是谁滚蛋!” “啧啧,兄妹情深啊,真感人。”黎落阴阳怪气地笑了起来,“哥哥眼睛挺大,就是瞎,还爱戴有色眼镜看人,这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你什么意思?”宋舟阳被她的态度激得怒火隐隐有要爆发的趋势。 黎落摊手:“实话实说罢了,宋舟宜要是行得正坐得端,我挑拨离间有用吗?她自己心术不正,现在还来怪我钻空子,真是好笑。” “你还有理了?”宋舟阳咆哮道。 “你吼什么?”黎落对上他的眼睛,她丝毫不畏惧,“是我抓着她的手逼她打赵大宝的吗?是我摁着她的脑袋,威胁她说出赵玉玲算什么东西这种话吗?是我用刀架在她脖子上,恐吓她必须当着妈妈的面指责我是个入侵者,回来跟她抢妈妈和家人吗?” “可你故意激怒她!你要是不激她,她就不会说出那些话!” “是,我要是不激她,她就能藏着这些肮脏龌龊的心思继续给我下绊子,你只看得到我激怒她,怎么就看不到她对我使手段?说到底,宋舟阳,你打从心底认定的妹妹只有宋舟宜一个,在你眼里我是外人,我也就是没跟你产生利益冲突,一旦有利益冲突,你会比宋舟宜更希望我滚出这个家!” 宋舟阳一愣。 被黎落这么一说,他突然想起一些细节。 比如赵玉玲带着赵大宝上门,提出要宋年年帮忙照看孩子那天晚上,当时最先开腔的人是宋舟宜。 ——年年,你就帮帮她吧,你最近没上学,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怎么说都是赵女士把你养大,人家现在困难着呢,你能帮一把是一把。 当时他没深想,以为宋舟宜是顾念着母女情分,想帮赵玉玲母子一把,可从今天宋舟宜对待赵大宝的态度来看,她分明半点都不喜欢这个弟弟。 既然不喜欢赵大宝,那帮赵玉玲母子说话的目的就只剩下一个,想把他们母子推到宋年年身边,利用赵大宝制造麻烦,加深宋家跟宋年年的矛盾。 如果今天带赵大宝的人是宋年年,那被赵大宝弄坏的家什都会算到宋年年头上,在宋家人本来就对她感情不深,还有“农村人”刻板印象的前提下,无疑会因为她间接造成的损失有怨言。 一念及此,宋舟阳表情有点诡异了。 黎落不知道宋舟阳短短几秒钟内心思转了好几个弯,今天算是正式跟这个便宜大哥撕破脸皮了,她这会儿连装都懒得装了。 “宋舟阳,我知道你讨厌我,但我告诉你,被调换到乡下不是我的错,没能在父母身边长大也不是我的错,所以我不承担这些错误造成的后果,我是宋家的女儿,这个家所有东西我都享有使用权,宋舟宜不招惹我,我就不会再针对她,但她要是继续犯贱想把我赶走,独占本该属于我的东西,那我也绝对不会心慈手软。” 宋舟阳:“……” “至于你,想告状就去告吧,我拦不住,但我丑话说在前头,你要是插手了这件事,就最好祈祷你的病这辈子都不会复发,对于一个帮着外人来驱逐我的亲哥,我不会再捐献第二次骨髓,我言尽于此,你跟宋舟宜都好自为之。” 黎落说完,转身回了宋家。 宋舟阳站在原地,看着黎落的背影,他眉头深深地皱了起来。 难道事情真的不是他想的那样? 第683章 找个时间,去把婚退了 另一边,宋舟宜冲出宋家后,去找了季亭初。 “她居然在你妈面前说这种话?”季亭初问。 “是啊。”宋舟宜虽然冷静下来了,但心里还是窝着火,她坐在季家花园的摇椅上,手里掐了一朵花,泄愤似的揉烂揉碎。 季亭初一脸若有所思:“你有没有觉得,这个蠢丫头好像变聪明了?” 被他这么一说,宋舟宜仔细回想了一下:“好像是这样……从出车祸,她在你家住了几个月,回去就跟变了个人似的,你小叔是不是教了她什么?” “这我哪知道。”季亭初摊手,“你也知道我小叔那个人,平时不喜欢别人进他院子,宋年年待在这里几个月,我连去都没去他那儿。” “先不管这个了。”宋舟宜说,“我要在外面住一段时间,你帮我找个酒店,或者租套房子。” 季亭初一愣:“你真不打算回去?” “对。”宋舟宜咬牙切齿地说,“不离家出走,他们怎么会知道我的重要性,而且我都已经出来了,再自己回去,那多没面子,我要让他们亲自来接我回去。” “可是……”季亭初迟疑道,“万一他们不来接你呢?” 宋舟宜:“……” “毕竟宋年年才是宋家真正的女儿。”季亭初越说越小声。 宋舟宜沉默了。 “舟宜,其实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很多家庭父母跟孩子都会吵架,吵过就算了。”季亭初劝道,“宋家是真的把你当女儿,疼你爱你,大家都看在眼里,你晚点就回家吧,大家心照不宣,这件事就算过去了。” 宋舟宜沉着脸,还是不说话。 “大家各退一步,息事宁人,不然真的闹起来,你现在这身份,不占优势……” 宋舟宜猛地扭头瞪季亭初,后者立刻闭了嘴。 “季亭初,说实话,我要不是宋家的女儿,你是不是根本就不会跟我交往?如果今天的我换成宋年年,你是不是也会跟她在一起?” “你这说的什么话啊。”季亭初立刻表态,“认识这么多年,我对你什么感情你还不知道吗?更何况就宋年年那个蠢丫头,联姻对象要是她,我连夜跑了你信不信?” 宋舟宜这才稍稍放下心,她叹了口气,烦躁地抱怨道:“宋年年为什么要回来……她死在乡下就好了,这个贱人!为什么要回来跟我抢东西!” 季亭初安抚道:“虽然她跟宋家有血缘关系,但你是宋阿姨亲手带大,这种从小到大陪伴的感情不是成年后相处一朝一夕能相提并论的,所以你不用太过焦虑,听话,晚点我送你回家,跟宋阿姨道个歉,就什么事都好了。” “……好吧。”宋舟宜不情不愿地答应下来。 两人正说着话,一辆轿车驶进庄园,经过花园时停了下来,副驾驶的门打开,林特助快步跑过来:“亭初少爷,先生请您过去一趟。” 季亭初心下疑惑,倒也没耽误,起身跟林特助一块往轿车走去。 他刚走近,后座车窗降下,露出季荆年的脸。 “小叔?” 季荆年眉头微皱,整个人看起来很严肃,他目光落在花园里的宋舟宜身上:“她怎么来了?” “来找我玩儿。”季亭初说。 季荆年沉默了几秒钟,说:“找个时间,去把婚退了。” 季亭初一愣,嚷嚷起来:“为什么?” “这个女人不好相处,娶进门,家宅不宁。” 季亭初不高兴道:“小叔,你又没跟她接触过,怎么知道她不好相处?” 说着,季亭初想起什么似的:“是不是宋年年跟你说了什么?小叔你听我说,宋年年是从乡下来的,心眼小报复心重,她说的话不能信!你都不知道,她居然挑拨舟宜和她妈妈吵架,害舟宜离家出走,你可别被她老实巴交的外表给骗了。” 季荆年听了这话,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但很快,他冷冷地说:“你现在连我的话都不听了是吗?” 季亭初立刻焉了,他小声说:“不是不听……那也得分情况啊,再说了,咱家跟宋家要联姻的消息都公开了,悔婚是不是不太好?” “是不太好。”季荆年说。 季亭初眼睛一亮。 “当初指腹为婚,定下的是你跟宋家大小姐的婚事,现在知道宋舟宜跟宋家没有血缘关系,为什么还要娶她?非要联姻,那你该娶的人也是宋年年,而不是这个冒牌货。” 季亭初:“……” “回去跟你父亲商量,要么娶宋年年,要么解除婚约,若是不从,我会代表董事会考虑更换继承人人选。” 季亭初脸色骤变。 季荆年却没给他辩驳的机会,吩咐司机:“开车。” 季亭初看着车离开,好一会儿才回过神,白着一张脸回到花园。 宋舟宜见他跟季荆年说了几句话,回来整个人就不太对劲,她问:“怎么了?你小叔说了什么?” 季亭初犹豫了一下,还是把季荆年说的话复述了一遍。 宋舟宜听完,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他什么意思?嫌我配不上你们季家?” 季亭初不敢接话。 宋舟宜刚歇下去的火气又窜上来,她恶狠狠地骂道:“我妈是这样,你小叔也是这样,这一个两个,是不是都被宋年年这个贱人灌了迷魂汤!” 季亭初:“……” 说到这个,宋舟宜眯了眯眼睛:“我妈是被宋年年蒙骗了,情有可原,可你小叔为什么要帮宋年年说话?还为了她威胁要换掉你继承人的位置……之前宋年年在你家那几个月,都是跟你小叔住在一起?” “对。” “她该不会爬了你小叔的床吧?”宋舟宜恶意揣测道,“肯定是这样,她肯定是用身体诱惑你小叔……” “舟宜!”季亭初打断她的话,他皱眉道,“你别胡说,我小叔不是那样的人!他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怎么会看得上宋年年那个丑丫头!” “那要怎么解释他做的那些事?”宋舟宜不服气道,“先冒死救下宋年年,还把她带回家,现在更是为了她要跟你这个侄子翻脸,一个单身男人,一个年轻女孩,除了肉体交易,我想不出还能有什么关系,值得你小叔维护宋年年到这个地步!” 【作者有话说】 宋舟阳对宋舟宜是兄妹之情,没有暧昧关系,对于宋大瞎来说,宋舟宜是在他身边养了十八年的妹妹,加上宋年年一回来就被宋舟宜设计,导致宋大瞎对她印象不好,所以才会在起冲突的时候维护宋舟宜。 第684章 是你逼我的 “……”季亭初有点恼了,“宋年年这个人我不予置评,但你不能这么说我小叔,他是我最尊敬的长辈!我相信他绝对不会干出这种事!” 宋舟宜一怔。 两人从小一起长大,因为有着联姻这一层关系,季亭初一直把宋舟宜当准妻子哄着捧着,从没对她说过重话。 此刻被他这么一说,宋舟宜顿时更加恼火了,她“蹭”地一下站起来:“那你倒是给我个合理的解释,你小叔为什么要对宋年年这么好!” 季亭初:“……” 他不说话,宋舟宜不知道脑补了什么,厉声说:“你该不会真的打算娶宋年年吧?” “没有!”季亭初连忙解释道,“如果不能跟你结婚,那我就去退婚。” 宋舟宜的火气这才稍稍歇下来:“记住你说的话!不能跟我结婚,那就退婚。” 就算她不能跟季亭初结婚,也绝对不能便宜宋年年。 “好。” 被这事这么一搅,宋舟宜顿时没了继续在季家待下去的心思,她烦躁地说:“算了,送我回家吧。” 季亭初开车,把宋舟宜送回家。 车在门口停下,宋舟宜刚下车就遇到从宋家走出来的赵玉玲和赵大宝。 母女俩一对视,赵玉玲表情有点微妙:“舟宜回来了呀。” 宋舟宜本来没想搭理她,被她这么一打招呼,她目光落到半边脸还肿着的赵大宝身上,盯着他看了几秒钟,看得赵大宝往后退了几步,往赵玉玲身后躲。 宋舟宜做了个深呼吸的动作,调整好情绪,她扭头对季亭初说:“你先回去。” “好。” 季亭初一走,宋舟宜看了一眼宋家大门,确定没人出来,才对赵玉玲说:“跟我过来。” 两人走出一段距离,借着路边的绿化带掩映,宋舟宜双手环胸,冷冷地说:“你以后别来了。” 赵玉玲:“……” “我有自己的事要忙,没空,更没义务帮你照顾小孩,别跟我说什么在村里找不到工作活不下去,这跟我没关系。” “在我这里,养恩比生恩大,这十八年来你没给我花过一分钱,没喂过我一顿饭,我不会认你这个妈,你也别想道德绑架我!” “带着赵大宝赶紧滚!再敢把他往我家送,我见一次打一次!” 宋舟宜放完狠话,看着赵玉玲一寸一寸灰败的脸色,她嗤笑了一声,转身要走。 这时赵玉玲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你以为你今天拥有的这一切是谁给的。” “什么?”宋舟宜回头。 “是我给的。”赵玉玲眼圈慢慢红了,“如果不是我把你换到宋家,你能住这么好的房子,能接受这么好的教育?如果不是我把你换到宋家,宋年年的以前就是你的现在!” 宋舟宜:“……你想说什么?” 赵玉玲更咽了一下:“我知道,你对我没感情,但你是我生的,这是事实,无论是你这条命,还是你现在过的好日子,都是我给你的,舟宜,我没想从你身上得到什么,只是我现在是真的困难,你……” “我明白了。”宋舟宜打断她的话,她从包里掏出两叠现金,重重砸在赵玉玲脸上,“不就是要钱吗,拿去,拿好!滚!” 两万块钱砸在脸上,散开撒了一地。 赵玉玲:“……” 她看着地上的钱,像数九寒冬里被人兜头泼了一盆腥臭的脏水。 “别跟我说那些有的没的,我不会感激你把我生下来,更不会感激你把我换到宋家,你要是真的为我好,就该在宋家去把宋年年接回来的时候阻止他们,或者干脆在宋年年小时候弄死她!她现在回来了,害得我在宋家里外不是人!” 赵玉玲闻言,立刻攥住宋舟宜的手:“他们对你不好吗?舟宜,你跟我走,妈妈虽然不如宋家有钱,但一定会对你好……” “滚开!”宋舟宜一脸嫌恶地撇开赵玉玲,“跟你走?我学费一年十几万,你供得起吗?我的衣服鞋子包包,还有一节上千块的音乐课,这些你拿什么来供?” 赵玉玲:“……” “识相就赶紧带赵大宝走,以后都不许出现在我面前!!” 赵玉玲被她骂得心脏发紧发疼,见宋舟宜跟撇脏东西一样迫不及待想把她甩开,她忍不住说:“宋舟宜,你就是个白眼狼!” 宋舟宜脚步都迈出去了,听了这话,她“哈”了一声,态度越发轻蔑:“自己没本事,怪我白眼狼?赵玉玲,别说我了,换成任何人站在我的立场,都不会选择跟你回乡下,跟你回去干什么?被你卖了换三十万彩礼,还是回去帮你下地干农活?” “你……” “你要是能像林岁岁的亲妈那样有车有房有事业,能养得起我,我还会留在宋家受他们的气吗?我对你没期望,也没要求,你的出现已经给我带来很多麻烦了,要是真的把我当女儿看,请你现在,立刻,马上滚出宜城,永远都不要再出现!” 被亲生女儿这么羞辱,赵玉玲气得攥紧拳头,浑身都在微微发抖:“我要是不呢?” “什么?” “你是我女儿,不管你怎么否认都改变不了这个事实,我当年费尽心思把你换到宋家,让你过了十八年好日子,你现在就是这么报答我的?宋舟宜,我告诉你,我要是想把你带回乡下,谁都拦不住!” 宋舟宜被她的厚脸皮惊呆了:“你想得美!我绝对不会跟你回去!” “那就试试看!我找媒体把这件事闹大,让大家看看你是怎么贪图荣华富贵,连亲妈都不肯认的!” 宋舟宜脸色微变。 不得不说,赵玉玲这番话拿捏住她的弱点了。 她拒绝认赵玉玲,拒绝回乡下的事一旦扩散,身边的亲戚朋友还不知道会用什么样的眼光来看她。 一脑补被人指指点点的场景,她就头皮发麻。 “你想毁了我?” “是你逼我的!” 宋舟宜沉默许久,再次开口时态度没那么尖锐了:“你想怎么样?” 赵玉玲听出她话里的妥协,立刻说:“我没想给你添麻烦,只要这段时间你能帮我照顾好大宝,等我的工作稳定下来就把他接走,以后……以后我们母女可以保持联系就行了,我不会一直打扰你的。” 第685章 她不是我妈 宋舟宜半信半疑:“当真?” “我发誓!” “好吧。”宋舟宜说,“我平时学习很忙,没有太多时间,你最好尽快稳定下来把赵大宝接走。” “好,好。”赵玉玲忙不迭地说,她不是看不出来宋舟宜不想搭理自己,但眼下她肯退一步,还答应以后会跟自己保持联系,她就已经很满足了,“我先带大宝回去,明天见。” 目送赵玉玲带着赵大宝离开,宋舟宜心里憋着火,对着旁边绿化丛里刚栽下的小树苗就是一脚,直接把小树苗拦腰踩折了。 自顾自发了一顿火,宋舟宜稍稍冷静下来,她沉思了半晌,掏出手机给季亭初打电话:“亭初,我遇上麻烦了。” 季亭初问:“怎么回事,你那个妈为难你了?” “她不是我妈!”宋舟宜烦躁地说,“不过跟她有关系。” 她把赵玉玲刚才威胁要找媒体爆料的事一五一十说了:“现在怎么办?她要是真的找媒体爆料,那我以后还怎么上学,怎么在乐团待下去?” 宋舟宜是x大乐团的小提琴手,老师很看好她,宋家也肯花钱费心思培养她,如果不出意外,她以后应该会成为音乐家,一直走艺术这条路。 可如今被赵玉玲缠上,如果不答应她的要求,万一被她曝光身世,有了这样的黑点,她就没法再坦然站在台上演出了。 季亭初想了想,说:“赵玉玲不是说了,只要她工作稳定就会把赵大宝接走,你别心急,等她把孩子接走就好了,不会一直麻烦你的。” “这种乡下农妇说的话你也信?”宋舟宜不高兴道,“你都不知道她是怎么教赵大宝的,她告诉赵大宝,虽然她没养过我,但我是她亲生女儿,对她有赡养义务,这话什么意思?她这是想从我身上吸血啊!!” 季亭初:“……” “我今天要是妥协,她以后就会一直缠着我,只是要钱还好说,我给她就是了,可她要是贪得无厌,拖家带口来吸血怎么办?别忘了除了他们母子,乡下还有两个女儿和一个赌鬼,我可不想一辈子都背着这么大一个累赘!” 季亭初闻言也皱起了眉头:“那怎么办?” 宋舟宜沉默了一会儿,声音低了下来:“我们想个办法,让她永远消失吧。” 季亭初一怔。 宋舟宜蹲在绿化带后面,跟季亭初打了快一个小时电话,挂断通话,她站起来揉了揉发麻的小腿,回了不远处的宋家。 她没发现,绿化带另一侧,宋舟阳站在那里,脸色晦暗不明。 宋舟宜回家后,先去找了宋妈。 宋妈还在为白天的事生气,不太想搭理她。 宋舟宜凑上去扯着她的衣摆好声好气地撒娇道歉。 她一认错,宋妈立刻心软了,絮絮叨叨地告诉她以后不能再这样,宋舟宜再三保证,于是母女俩冰释前嫌。 哄完宋妈,宋舟宜松了口气,正想回房间,转身却发现宋舟阳站在门口,一副刚从外面回来的样子。 “哥,你去哪儿了?”宋舟宜随口问。 “刚忙完公司的事回来。”宋舟阳脸色有些古怪,“赵阿姨和赵大宝都回去了吗?” “嗯,回去了。” 宋舟阳迟疑了一下,招招手,示意宋舟宜过去。 兄妹俩走到阳台,宋舟阳一脸欲言又止。 “哥,怎么了?”宋舟宜有些好笑,“想说什么就说吧,你跟我之间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宋舟阳看着她轻快的笑容,到了嘴边的话硬生生拐了个弯:“你跟妈和好了吗?” “和好了,早上是我太冲动,我已经跟妈道歉,妈也原谅我了。” “那就好。”宋舟阳顿了顿,说,“你跟年年……” “别提她。”宋舟宜脸色冷了下来,“要不是她挑拨离间,我也不至于跟妈吵起来,我不想跟她和好。” “……”宋舟阳忍不住说,“其实我觉得,这件事也不全是她的错。” 宋舟宜一愣,她像听见什么天大的笑话一样,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宋舟阳:“所以,哥,你今晚是站在她的立场来劝我息事宁人的?” “……不是。”宋舟阳无奈地说,“我只是觉得这件事没有必要闹得这么大,咱们是一家人不是吗?你跟她都是我妹妹。” “我把她当一家人,她未必把我当一家人!!”宋舟宜恼火地说,她想起白天在季家发生的事,添油加醋道,“她之前在季家住了一段时间,你都不知道她是怎么在季荆年面前编排我的,现在季荆年逼着亭初要么娶她要么退婚,反正不能娶我,不然就换掉他继承人的位置!” 宋舟阳皱眉:“这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看年年不像喜欢亭初的样子,她没必要跟你抢。” “这跟喜不喜欢没关系,她就是看不得我好。”宋舟宜说着委屈起来,红着眼圈说,“她是觉得我占了她的位置,享用了本该属于她的东西,所以要把这些全部抢回去,她要是把我当家人看,就不会在背后这么捅刀了。” 宋舟阳:“……” “哥,你要护着她吗?”宋舟宜问,不等宋舟阳回答,她垂下眼睛失落地说,“你护着她我也能理解,毕竟你们才是有血缘关系的亲人,我算什么呀,我只不过是个乡下农妇生的女儿。” “不要说这种话。”宋舟阳微微俯身,手搭在宋舟宜肩上,看着她的眼睛严肃地说,“舟宜,不管有没有血缘关系,我都把你当妹妹,以前是,现在是,以后也是,我希望你还能像小时候那样,遇上问题就来找我帮忙解决,我一定会帮你的,好吗?” 宋舟宜怔怔地看着宋舟阳,不知道为什么,她心里突然一阵发虚,别开视线:“好。” “那……” “舟宜舟阳,你们俩在那嘀嘀咕咕半天说什么呢?”宋妈的声音传来,“说完了进来喝莲子汤,我炖了两个小时呢。” 宋舟宜心里正不安着,闻言立刻借着这个机会抽身进屋:“来了。” 宋舟阳看出她的逃避和躲闪,心里一阵气闷,眉头皱得更深。 第686章 得了便宜还卖乖 因为赵大宝引发的争吵事件发生后,宋家很快又恢复了平静,这有些出乎黎落的意料,但又似乎在情理之中。 意料之外是宋舟阳似乎并没有跟宋爸宋妈告状,把她挑拨离间的事说出去,以宋舟阳对原主的厌恶程度,这不符合常理。 情理之中是宋舟宜很快跟宋妈和好,母女俩又跟往常一样亲亲热热,好像那场争吵没发生过似的。 而且发生这样的事,第二天赵玉玲依然把赵大宝送过来,黎落在心里感叹赵玉玲脸皮够厚。 先不说赵大宝被打得半边脸都肿了,当妈的居然没有半点避险意识,就说因为赵大宝调皮捣蛋给宋家造成的损失和困扰,她作为一个外人,就没感到不好意思? 给人添麻烦也不带这样的。 不过赵大宝被宋舟宜揍了以后倒是乖了很多,来宋家变得规规矩矩,不敢再乱碰乱跑,他好像变得很怕宋舟宜,能不跟她接触就不跟她接触。 另外,黎落还发现宋舟阳在家的时间变得多了起来。 作为一个24岁,已经大学毕业工作了两年多的成年男人,宋舟阳有自己的社交圈子,平时下班了经常跟朋友出去喝喝酒打打球,要是第二天是周末不用上班,他晚上还有可能夜不归宿。 可这段时间黎落明显觉得他减少外出的次数,下班了就待在家里,连宋妈也发现了这一点,委婉地问他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宋舟阳说没有。 转眼过了半个多月,学校放寒假了。 原主车祸受伤后就没再去学校,加上黎落接手这个身体后没把时间花在学习上,前前后后已经有半个学期没去上课了,如果不是看到宋舟宜周一也在家,黎落还没意识到放寒假。 一放寒假就快过年了。 宜城这个近海的南方城市温暖而湿润,冬天并不寒冷。 这天晚上,赵玉玲来接赵大宝时,正好遇上宋家准备吃晚饭,宋舟宜主动开口,让赵玉玲留下来一块用餐。 赵玉玲颇有些受宠若惊。 宋妈也有点意外,黎落进厨房帮忙端菜时,她兴高采烈地说:“舟宜想通了就好,虽说她已经长大不需要人照顾,但往后多个妈妈疼她,也不是坏事。” 黎落笑了笑,没接话。 虽然不知道宋舟宜为什么突然转了性子,但主动跟赵玉玲示好,不像是她会做出来的事。 事出反常必有妖。 饭吃了一半,宋舟宜想起一件事,问宋妈:“妈,你年初是不是在栖龙山上的寺庙祈了福?” “啊,对,怎么了?” “该到还愿的日子了吧?反正最近没什么事,我陪你去还愿吧,在山上住一晚再回来,就当旅游了。” 宋妈诧异道:“你不是不信这些东西吗?” 宋舟宜顿了顿,说:“我是听说栖龙山上的梅花开了,想顺道去看看……” “我说呢。”宋妈嗔了她一眼,“以前你最不耐烦我吃斋拜佛,每次见了都说我搞封建迷信,现在突然提出要陪我去还愿,原来是有自己的私心。” 宋舟宜哭笑不得:“我想陪你去还有错了?你去不去嘛?” “去。”宋妈笑眯眯地说,“难得你肯陪我去,我怎么能错过这个机会。” 母女俩的互动落在旁边的赵玉玲眼里,她端着碗,表情有些尴尬。 宋舟宜不经意间扭头看了赵玉玲一眼,像是才发现自己忽略了她似的,问:“你去不去?” 赵玉玲第一反应就是拒绝:“不了,餐馆挺忙的……” 赵玉玲在一家小餐馆的后厨找了份刷盘子的工作,每天忙十几个小时不带歇的,这才半个月,她整个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累瘦了一圈。 “你请假吧,来回就两天。”宋舟宜说,“栖龙山上的寺庙很灵的,去拜一拜也好。” 赵玉玲面露犹豫。 宋妈帮腔道:“去吧,一块去,你连上了大半个月的班不累吗?要注意劳逸结合,别把自己给累病了。“ 宋舟宜和宋妈你一句我一句,赵玉玲本着想跟宋舟宜多接触的心思,应了下来:“好吧,那就去吧。” 闷不吭声吃饭的宋舟阳突然说:“妈,需要司机吗?” 宋妈一愣:“怎么,你也想去吗?” “嗯,公司快放年假了,最近清闲得很,需要司机的话我也去,就当散散心了。”宋舟阳说。 宋舟宜面露诧异:“哥,你也开始搞封建迷信了?” “说什么呢。”宋舟阳作势要用筷子敲宋舟宜的脑袋,“我也想多陪陪妈。” 宋妈被这突如其来的幸福感冲昏头了:“你们俩怎么回事,平时听说我要去寺庙烧香,不是懒得理我就是装作没听见,现在一个比一个积极,我不是在做梦吧。” 宋舟阳给她夹了一块排骨:“宋女士,别得了便宜还卖乖。” 宋妈乐了半天,见黎落低头喝汤,并不参与到这个话题,她问:“年年,你想不想去?” 黎落抬头,目光扫过桌上的众人,发现不仅宋妈在等着她回答,宋舟阳和宋舟宜都盯着她,她心里一顿,不答反问:“我能去吗?” “能啊,怎么不能!”宋妈说。 “那就去吧。” 她话音一落,宋舟宜的眼神更奇怪了,像懊恼又像兴奋,黎落越发笃定这趟由宋舟宜牵头提出来的短途旅游可能另有隐情。 她倒想看看宋舟宜在打什么鬼主意。 出行日期定在两天后。 到了出发那天,黎落早上起来,宋妈正在收拾东西,客厅里多了个人——季亭初。 宋妈见黎落站在楼梯上盯着季亭初看,她解释道:“你爸爸不是出差没空去嘛,刚好亭初也放寒假了,跟我们一块去。” “哦。”黎落应了一声,转身去吃早饭。 不一会儿,赵玉玲带着赵大宝来了,宋家四口人,加上季亭初,一行七人带的东西把偌大的后备箱填得满满当当。 七座的车,宋妈坐在后排,黎落和宋舟宜一左一右坐在她旁边,她一手握着一个女儿,脸上全是不加掩饰的幸福:“这样多好啊,一家人和和睦睦的……以后咱们可以多出来玩儿。” 第687章 太丑,删了 “好。”黎落应道。 宋舟宜扯了扯嘴角,也应了一声好。 三百多公里路程,宋舟阳和季亭初轮流开车,半天时间就到了。 车停在山脚下,一行人拿了东西,坐缆车上山。 栖龙山是一处打着“养生氧吧”为卖点的旅游景点,四周是大面积未经开发的森林,半山腰建了不少酒店,推开窗户,外面是参天蔽日的大树,空气清新环境清幽。 加上山顶盛名远播的龙泉寺,以及环绕着寺庙栽了一大片的梅花,每年都有成千上万的游客和信徒前来参拜游玩。 缆车直达龙泉寺,七人先入寺参拜,宋妈更是认认真真地磕头还愿,又许了新一年的心愿,然后跟寺庙里的老和尚聊了起来。 黎落在寺庙正殿待了一会儿,被烟火香气呛得鼻子发痒,她跟宋妈打了声招呼,走出来透气。 百无聊赖地在寺庙周围转了一圈,穿过一道长廊,黎落被满满一园子盛放的白梅花吸引了,独属于梅花清冷甜腻的香气扑面而来,她迈步走进梅园。 只是刚转悠了一会儿,她迎面遇上了宋舟宜和季亭初。 季亭初带了相机,正在帮宋舟宜拍照,宋舟宜在梅树下各种四十五度角仰头回眸甩头发,拍得兴致勃勃。 黎落没想招惹他们,正准备走,宋舟宜却发现了她:“哎,宋年年。” 黎落停下脚步:“嗯?” “帮我们合个影吧。”宋舟宜说,“我们只带了相机,忘了带自拍杆,单反不好自拍。” 不是什么过分的要求,黎落倒也没拒绝,接过单反,按照季亭初的指引帮他们拍了几张。 拍完后,宋舟宜一边翻着相机里的照片一边说:“等以后我们结婚,就把这些照片做成视频,在婚礼现场的大银幕上播放。” “行。”季亭初宠溺一笑,“那多拍几张。” 说完他把相机递给黎落:“麻烦你了,帮我们多拍几张。” 黎落不是看不出来这两人故意在她面前秀恩爱,她在心里默默感慨,好在自己十八岁的时候没这么矫情和傻逼,否则以她26岁的年纪想起来,会想掐死当时的自己。 黎落接过相机,轻按快门对焦,正想成人之美多帮他们拍几张,偏偏宋舟宜一边跟季亭初搂腰搭肩摆pose一边问:“哎,宋年年,你在乡下有没有交过男朋友?” “没有。”黎落老老实实地说。 “那可惜了,你都十八了,没机会体验从小跟男朋友一块长大,青梅竹马,从校服到婚纱是什么感觉。” “是啊。”黎落配合道,“下巴抬一点。” 宋舟宜又问:“你喜欢什么类型的男孩子?我认识的人多,可以帮你介绍一个。” “不用了吧。” “怎么,你害羞啊?”宋舟宜笑道,“这有什么好害羞的,你是喜欢青春阳光一点,还是喜欢成熟稳重一点的?” “唔。”黎落见取景框里的两人动来动去,就是不好好管理表情,拍出来的照片不是龇牙咧嘴就是一脸蠢相,根本没眼看,她索性不拍了,在相机上一顿操作。 那边宋舟宜还在不依不饶地追问:“或者说,你喜欢那种比你大上二十多岁的中年大叔?别不好意思,只要你说得出来,我就能帮你找到对标的。” 黎落操作完毕,把相机还给季亭初:“我不是害羞,是不相信你的眼光。” 宋舟宜一愣,脸上的笑立刻敛了起来:“你什么意思?” 黎落对季亭初所在的方向扬了扬下巴,意有所指:“毕竟你自己都只能找这么个玩意儿,还能给我介绍什么好的……先操心你自己吧。” 说完她转身就走。 宋舟宜气得够呛,正想叫住她,旁边的季亭初比她先开口:“喂,我们的照片呢!?” “太丑,删了。”黎落头也不回道。 季亭初:“……” 身后传来宋舟宜的声音:“怎么了?” “她把我们拍的照片全删了,包括在缆车和山脚下拍来准备做vlog的视频。” 宋舟宜:“……” 在山上待了两个多小时,一行人准备去半山腰订好的酒店休息,在正殿集合时,宋舟宜趁着宋妈没注意,恶狠狠地剜了黎落一眼。 黎落一脸无辜,正要跟上大家的脚步一块下山,前面的宋舟阳突然落后几步跟她并肩走,低声问:“你跟舟宜吵架了?” “没有。”黎落皱眉,也压低声音说,“怎么,要替你妹妹出头?” “……不是。”宋舟阳看起来很想说点什么,但又忍住了,最后只叮嘱道,“有什么事回家再说,难得出来玩,别跟她闹不愉快。” 黎落翻了个白眼。 明明是宋舟宜来招惹她,怎么在宋舟阳看来,就是自己想跟她吵架了? 她没搭理宋舟阳,紧走几步挽住宋妈的手,跟她一块走。 到了酒店办理入住,房间是宋舟阳订的,大概是知道宋舟宜跟她不对付,黎落分到了一个单独的房间。 到了房间,黎落放下行李,走到阳台上一看,酒店建在瀑布旁边,从阳台上能看到几十米开外飞流直下的瀑布。 瀑布下蓄起了一汪碧绿色的水潭,深不见底的水潭将酒店和对面未经开发的原始森林隔成两个世界,水潭边上立着白底红字的标示牌——森林危险,严禁进入。 别的不说,这地方风景是真的好。 黎落欣赏了一会儿,发梢被瀑布带起的水汽打湿,她转身回了房间,关上阳台门隔离水汽和流水声,掏出手机准备打游戏。 但打开手机才发现这地方太偏僻,手机没信号,只能用酒店的wifi上网。 打了两局游戏,房门被敲响了,宋妈的声音传来:“年年,舟宜说想去瀑布下边玩儿,你要一块去吗?” 黎落想起宋舟宜横眉竖眼的样子,不想去招她的晦气,于是说:“妈,我有点困,想补个觉,你们玩儿吧。” “好。” 黎落一个人待在房间里打了半天游戏,直到天黑下来,宋舟阳发信息叫她下楼,去酒店餐厅吃饭。 她到达餐厅时,宋妈正在倒果汁,赵玉玲在帮赵大宝擦嘴,宋舟阳则在点菜,黎落落座后,随口问了一句:“季亭初和舟宜呢?” “他俩还在瀑布边上呢,说要拍视频做什么日常vlog,拍半天了。”宋妈说。 她话音刚落,季亭初从洗手间方向过来,他擦着湿漉漉的手,走到餐桌旁,扫了一眼座上的人,问:“舟宜呢?” 宋妈说:“她不是跟你在一块吗?” “不是啊,她说肚子不舒服,比我先回来。”季亭初看了一眼腕表,“我收拾了一下拍摄器材,晚了她一会儿……她回来该有十五分钟了。” 宋妈皱眉,放下果汁说:“可我们都没看见她。” 季亭初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色微变:“她该不会跑森林里去了吧?” 第688章 夜探森林 “啊?”宋妈大惊失色,连忙站起来,“她跑森林里干什么?” 刚才他们在瀑布边上玩儿的时候,酒店管家再三叮嘱不能越过防护栏独自进入森林,那片密林未经开发,地势崎岖不平,还有带毒的虫子和爬行类动物。 季亭初也有些着急:“她说想进去看看,我没同意……舟宜那个性子你们也知道,胆子大,好奇心强,现在还没回来,说不定是趁着我不注意,偷偷跑去森林探险了。” “这死丫头……”宋妈气急败坏道,“快给她打电话,让她赶紧回来,这天都黑了!” 季亭初掏出手机给宋舟宜打电话,只是通话拨过去,他无奈地说:“她可能是走出wifi覆盖区了,这山里没信号,打不通。” 赵玉玲意识到事情严重性,也着急起来:“那怎么办?她一个人在森林里会不会有危险?” “肯定有危险。”季亭初说,“我们去找她吧。” 这时宋舟阳开口:“没事,舟宜不是个没脑子的,她敢进去,就有信心能走出来,森林那么大,我们不知道她在哪个方位,进去也不好找,还是在这里等她回来吧。” 季亭初一愣,随即有些恼了:“大哥,你说的这是什么话,舟宜一个女孩子,要是在森林里出事怎么办?今天酒店管家说注意事项的时候你也在旁边,又不是没听见他说里面落差大的断崖很多,万一舟宜一脚踩空摔下去,那可是会出人命的!” 赵玉玲闻言再也坐不住了,拿上手机作势要走:“不行,我得去找她。” “我也去。”宋妈立刻响应。 “都冷静点。”宋舟阳皱眉,“进森林找人不是小事,里面本就危险,现在天又黑了,我们这些人老的老小的小,一窝蜂跑进去,别回头人没找回来,反倒把自己搭进去了。” “那怎么办?”宋妈急得眼圈都红了,“总不能不去找她。” “听我安排——季亭初,去通知酒店管家,让他带上保安跟我们一块去,酒店装备和经验都比我们足,找到人的几率更大,妈,你跟赵姨还有年年留在酒店,带好大宝,等我们消息。” “就我们两个去啊?”季亭初看向赵玉玲,“那效率会不会太低了点?人多一点,也能快点把舟宜找回来。” 赵玉玲附和道:“是啊,宋姐留在酒店帮我看着大宝,我跟你们一块去吧,我以前经常上山打柴,进森林走山路这种事比你们要有经验得多,年年也一块去,我们分成两组分头去找。” 黎落本来没想插手,但是突然被cue,她嘴角抽了抽。 即使宋年年已经不是赵家人了,在赵玉玲的潜意识中,还是把她当成可以随意支使的女儿。 她口口声声说森林危险要尽快把宋舟宜找回来,却完全没想过宋年年进去找人,会不会也遇上危险。 亲生的和不是亲生的,到底不一样。 赵玉玲和季亭初你一句我一句,说得宋舟阳脸色越发凝重。 就在黎落以为他会驳回这个办法时,宋舟阳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考虑了几秒钟后,点头同意了:“季亭初,你跟赵姨一组,我跟年年一组。” 黎落:“……” 怎么就不问问她愿不愿意去呢? 心里虽然这么吐槽,黎落却很清楚,就算宋舟阳和季亭初开口问了,她也会答应一块去。 原因无他,按照她以往的经验来看,这件事不对劲。 宋舟宜作死的夜探森林不对劲,她不是这么没脑子的人。 季亭初一直怂恿赵玉玲去找人也不对劲,他和宋舟宜怕不是在密谋着什么。 所以黎落打算跟进去一探究竟。 季亭初去找了酒店管家,一听说有人进森林,管家立刻重视起来,派了四个保安,带上手电筒,穿上雨靴跟他们一块去。 到了森林入口处,季亭初提议大家分开来找,酒店的保安本着为客人安全负责的态度,起先不同意,怕他们在森林里迷路,更怕他们遇上危险。 但季亭初态度强硬:“别说那些有的没的,我女朋友已经失踪快一个小时了,天这么黑,出了事你们负得起责任吗?听我的,大家分头去找!不管有没有找到,两个小时后回到这里集合!” 客人就是上帝,保安只能妥协,分了他们一组一支强光手电,然后八个人分成四组,朝不同的方向去找。 黎落早就用定位卡定出宋舟宜的具体位置,只是她没有立刻行动,而是落后几步,见季亭初带着赵玉玲,果然往宋舟宜所在的方向走去,她越发肯定这俩是在里应外合,策划着要干点什么。 “我们往这边走吧。”和黎落一组的宋舟阳说。 黎落看了一眼他指的那个方向,和宋舟宜的位置截然相反,她没反对:“好。” 宋舟阳在前,黎落在后,兄妹俩闷不吭声地走了一段路,突然齐齐开口:“那个……” “要不然……” “……” “……你先说。”黎落说。 “森林晚上露水重,路不好走,要不然你在这里等我,我自己去找。”宋舟阳说,“不管有没有找到,一个小时后我回来接你。” 黎落正计划着把他支开,然后去看看季亭初在搞什么鬼,听他这么说,她想都不想就应下来:“好啊。” 宋舟阳把手电筒留给她:“你拿着。” 黎落接过,随口叮嘱道:“注意安全。” 宋舟阳一怔,点头:“嗯。” 宋舟阳一走,黎落立刻用了张瞬移卡,跟上季亭初和赵玉玲。 看到这两人时,黎落更肯定季亭初有问题了。 赵玉玲走在前面,手里拿着手电筒四处照来照去,一口一个“舟宜”地喊,而走在她后面的季亭初却截然相反。 他没有东张西望,目光一直紧紧地盯着赵玉玲的背影,虽然他极力掩饰,但那副紧张中透着狠厉的样子,好像随时准备上前捅赵玉玲一刀。 两人逐渐进入密林深处,走了四十多分钟都没看见人,赵玉玲喊得嗓子都沙哑了也没听到回应,她急得声音里带了哭腔,扭头问季亭初:“舟宜该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第689章 送人头 季亭初立刻调整好表情:“应该不至于,可能是迷路了,所以一时半会儿找不到,我们再往前找找。” 赵玉玲不疑有他:“那我们快点。” 两人又走了一段,前面的地势越来越险峻,左侧是山石,右侧是悬崖,而脚下几乎看不见路。 两人深一脚浅一脚踩着半人高的杂草往前走,终于在拐过一道弯时,前面传来了宋舟宜的回应:“我在这里……” 赵玉玲心里一喜,立刻加快脚步:“舟宜?是你吗?舟宜!” “是我,我在这儿!” 赵玉玲打着手电筒小跑过去,发现宋舟宜捂着脚踝坐在悬崖边上,血染透了她的鞋袜。 “你受伤了?”赵玉玲大惊失色,连忙在她跟前蹲下,查看她的伤势。 “嗯,不小心摔了一跤。” “怎么这么不小心啊。”赵玉玲心疼道,“快,咱们快回去包扎一下,先把血止住,去医院处理伤口……流了这么多血,也不知道有没有伤到骨头。” “应该没有。”宋舟宜扶着赵玉玲的胳膊站起来,突然喊了她一声,“妈。” 赵玉玲一愣,她立刻抬起头。 四周黑漆漆的,在手电筒光源照射下,宋舟宜的表情诡异到近乎阴森。 赵玉玲下意识觉得哪里不对劲,但还没等她想清楚,宋舟宜突然狠狠推了她一把,赵玉玲身体失衡,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往身后的悬崖下坠去。 “靠!”躲在不远处的黎落立刻飞扑过去,使出一张防御卡加持在自己身上,在赵玉玲坠下去之前堪堪拉住了她,“小心!!!” 虽然拉住了赵玉玲,但下坠带来的重力拖得黎落半边身体坠出悬崖,堪堪扒住旁边的树根才勉强攀稳,她扭头冲宋舟宜吼道:“你疯了吗?她是你亲妈!” 这突如其来的一出吓了宋舟宜和季亭初一跳,两人眼里闪过一丝惊慌。 “你多管什么闲事!”宋舟宜反应过来后,破口大骂道,“她对你不好不是吗?快松手!只要她一死,我们俩都解脱了!” “你有病啊?”黎落暗暗用了张大力卡,一寸一寸把赵玉玲往上拉,“为了这点事杀人,你简直丧心病狂!” 宋舟宜一看她有要把赵玉玲拉上来的趋势,眼里凶光毕露,她搬起一块石头:“非要救她是吧,那你们俩一块去死吧!” 说完她作势要把石头砸下去。 这时身后传来脚步声,伴着宋舟阳的吼声:“住手!” 宋舟宜手上的动作一顿,回头时连声音都颤了:“大哥……” 宋舟阳顾不上别的,奔到悬崖边上,伸手去拉黎落:“快,手给我!” 黎落刚和宋舟阳接上手,还没来得及使劲,冷不丁的身体一晃,竟是被人一脚踹下来,他眼疾手快攀住崖壁上的石头,三个人跟串成串的蚂蚱似的挂在悬崖边上摇摇晃晃,赵玉玲吓得发出一声惨叫。 黎落:“……” 这他妈一个两个,是来送人头的吗? 宋舟阳仰头,不敢置信地看向踹他的人,是季亭初。 “你干什么!”宋舟宜一看大哥涉险,立刻丢下手里的石头,探身要把他拉上来。 季亭初拦了她一下:“不行,不能让他们上来,不然我们杀人的事就要暴露了。” 宋舟宜着急道:“季亭初,他是我哥!” “又不是亲哥!”季亭初搬起那个篮球大小的石头,“真要把他拉上来,事情一暴露,你会被宋家赶出去,我也会被家族惩罚,到时候我们俩都得完蛋!” 宋舟宜又慌又急,她扒着季亭初的手臂不肯放:“可是……” “没有可是,只要他们都死在这儿,宋家的继承人就只剩下你!今天要么他们死,要么我们死!你选一个。” 宋舟宜一顿,心里做着剧烈的挣扎,几秒钟后,她缓缓松开扒着季亭初臂弯的手。 宋舟阳瞳孔微微一缩。 季亭初举起石头,狠狠朝他面门上砸去。 宋舟阳闭上眼睛,正想硬生生扛下这一击,手底下还拖着两个人,他不能松手,否则就是三条命。 可没想到浑身突然跟过电一样又酸又麻,他顿时攀不住崖壁松了手,在赵玉玲惊恐万状的尖叫声中,三个人齐齐坠下悬崖。 眼前一阵天旋地转,紧接着是身体被乱石树枝杂草剐蹭的疼痛,也不知道翻滚了多少圈才终于停下,黎落躺在崖底,无声地翻了个白眼。 季亭初的石头砸下来那一刻,她让相里安狠狠电了宋舟阳一下,逼着他松了手,避免他被砸到面目全非,三个人下坠时她用了一张盾牌卡,有金手指护着,死是死不了,但浑身这大大小小剐蹭出来的伤口…… 啧,好疼啊。 黎落爬起来,四周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她摸了摸口袋,手机不知道摔到哪里去了,只能从系统仓库摸出备用的。 打开手电筒功能一照,赵玉玲和宋舟阳一左一右躺在不远处,两人都是一身伤,昏迷不醒。 崖底乱石嶙峋,要是没有盾牌卡护着,这个高度摔下来,估计连尸体都得断成几截。 黎落借着手机的光摸到宋舟阳身边,拍了拍他的脸:“喂!喂!” 宋舟阳迷迷糊糊醒过来,他茫然地扫了一眼四周:“我这是……死了吗?” “没。”黎落懒得给他做心理建设,扭头去叫赵玉玲。 赵玉玲醒来后也是一脸懵逼,两人本来都做好了必死无疑的心理准备,可没想到从这么高的地方摔下来,居然还能侥幸捡回一条命。 “佛祖也太灵了吧……”赵玉玲喃喃自语,只是很快,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的她抽泣起来,“她怎么能这么对我!她怎么能这么对我!!” 黎落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无语的表情,她也不安慰赵玉玲,扭头看向坐在旁边发呆的宋舟阳:“我们得找到出路回去。” “嗯。”比起赵玉玲大起大落后伤心至极的反应,宋舟阳冷静得有些可怕,他闷着头在原地坐了一会儿,问黎落,“有没有受伤?” “都是小伤。” “那扶我一把。” 黎落伸手把他扶起来,宋舟阳翻起手臂,借着手电筒的光一看,他右手整条小臂都血淋淋的,皮肤连带着肌肉组织都被剐蹭掉一大片。 第690章 你忍着点 看着血淋淋的伤口,宋舟阳愣了一下。 也不知道是伤口的疼痛太过剧烈,还是不远处赵玉玲抽抽噎噎的哭声太过聒噪,他突然重重踢飞脚下一块小石子,怒气冲冲地骂道:“他妈的!!!!” 黎落被他这个举动惊了一下,随即憋着笑,假惺惺地劝道:“你也别太生气……” “我没想到她是这种人。”宋舟阳恼火地说,“宋家养了她十八年,好吃好喝供着她,要什么给什么,可她居然……居然要杀了我。” 一想到从小到大呵护备至的妹妹对自己起了杀心,宋舟阳就心寒不已。 他自认为宋家的家庭教育还算正,怎么就养出宋舟宜这样的东西。 这已经不是三观和道德问题了,这是完全没了人性。 那天晚上在绿化带后听到宋舟宜给季亭初打电话,商量着要怎么神不知鬼不觉让赵玉玲消失,宋舟阳一开始只是震惊,却并没有太过焦虑。 他自认为还算了解宋舟宜,她脾气不太好,火气上来了管不住嘴,但本质上不是个坏心眼的姑娘。 他以为她只是在气头上才说出那样的话。 这次跟着来栖龙山,他一路上都带着侥幸心理,直到亲眼看见宋舟宜和季亭初下死手,他才发现自己从来没了解透这个妹妹。 到底是她藏得深,还是自己一直被蒙蔽了眼睛? “不奇怪。”黎落淡淡地说。 宋舟阳问:“你知道她要干什么?” “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会跑来救人?”黎落反问。 “你为什么会知道?” “我经历过啊。”黎落笑了起来,“你以为几个月前那场让我毁容,让季荆年断了一条腿的车祸是怎么来的?” 宋舟阳心脏狠狠一缩。 黎落耸耸肩:“可惜我解释了很多遍都没人相信。” 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后,宋舟阳低声说:“对不起,我没想到……” “嗯。”黎落没说原谅也没说不原谅,转移话题,“先找出路吧,你的伤得早点处理,那两个丧心病狂的玩意儿也得尽快抓起来。” 两人大致观察了一下走出崖底的路线,决定顺着崖底一条小溪流往下走,只是去扶赵玉玲起来时,发现她伤到腰,无法站直。 没办法,宋舟阳只能把赵玉玲背起来。 黎落掰断一根树枝探路用,打着手机电筒,三人拨开杂草,艰难地往外走。 跋涉了大半夜,在受了伤的基础上,三人都走得很慢,而且累得够呛。 好不容易到了一处地势相对平稳的地方,黎落走得口干舌燥,转身对宋舟阳说:“先歇会儿吧。” “好。” 宋舟阳把赵玉玲放下,抬起手臂一看,他胳膊上的伤血肉模糊,一路背着人走过来,因为用力,血滴滴答答流个没完。 黎落爬到一块石头上踮着脚尖往远处看,想看看能不能望到酒店的灯火,但四周又黑又安静,他们显然还离景区有一段不小的距离。 刚从石头上爬下来就看到宋舟阳加重了的伤,她本来想让这个便宜哥哥吃点苦头长长记性,但一看他皱着眉头脸色发白的模样,她叹了口气,有点不忍心了。 算了,看在他回头是岸的份上,饶他一回。 黎落撕下自己的衬衣下摆给他做了个简单的包扎,又暗暗用了张愈疗卡替他止住血:“条件有限,你先忍忍。” “……嗯。” 给宋舟阳包扎好伤口,黎落沾了一手的血,她转身走到溪流旁边,把手机塞进衬衫前襟口袋做照明,鞠水洗手。 “这水能喝吗?我好渴啊。”黎落问相里安。 相里安没回答,下一刻,系统突然亮起红灯:“宿主,有危险!有危险!” 黎落还没反应过来,脚踝上突然一痛,她跟被火烫了似的原地跳起来,抓起手机一照,一条浑身红色的小蛇“哧溜”一下游进水里,停在四五米开外静静地看着她。 “……” 那边宋舟阳听见动静,走过来问:“怎么了?” 黎落看着脚踝上那两个微微渗血的牙印,脸色骤变:“我被蛇咬了。” 宜城气候温暖,有些蛇不冬眠,这个季节还跑出来溜达,而她不幸中奖了。 宋舟阳连忙拿过黎落的手机往水里一照,看清那条蛇身上鲜艳的红色,他脸色也变了。 二话不说拖起黎落远离水源,宋舟阳将她抱起往凸起的石头上一放,扯下几分钟前刚包扎在他手臂上的布条,迅速绑住她的小腿,延缓血液流动扩散蛇毒,然后托起她的脚踝,作势要帮她把蛇毒吸出来。 黎落察觉到他的意图,迅速缩回脚:“你干什么?” “那蛇有毒!” “我知道。”黎落一边给自己连投了好几张愈疗卡一边说,“我现在已经中毒了,你帮我吸毒也有一定的概率会中毒,到时候留下赵玉玲这个半残废,我们仨都得死在这里!” 宋舟阳:“……” “走开。”黎落推开他,“我一时半会儿死不了,先想想该怎么办吧。” 赵玉玲一看这情况,扶着石头艰难地站起来:“宋少爷,你背年年吧,我勉强能走。” 宋舟阳不敢耽误,转过身在黎落跟前蹲下:“上来。” 中了蛇毒的人要尽量避免行走,免得运动加快血液流动,带动毒液在全身循环,黎落也知道这个原理,她看了一眼赵玉玲:“真的能走?” “能。” 黎落还是不放心地给她用了张愈疗卡,暂缓她的疼痛感,然后往宋舟阳背上一趴:“走。” 尽管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三人的小团体中多了一个伤号,行进的速度还是比黎落想象中要慢得多。 而且随着时间推移,她慢慢出现头晕胸闷和恶心想吐的症状,脑袋越来越不清醒,趴在宋舟阳背上又磕又绊的,她感觉自己像骑着一头驴。 “……哥。” “嗯?” “我想吐。” 宋舟阳:“……” 他刚把黎落放下,黎落就弯腰吐了。 宋舟阳连忙给她拍背:“吐出来有没有好一点?” “没有。”黎落吐完感觉更难受了,她捂着胸口,“我好像有点喘不过气来了。” 宋舟阳脸色难看得要命,他转身把黎落背起来:“你忍着点。” 黎落本来就头晕眼花难受得厉害,听了这话,她火气顿时上来了,一巴掌“啪”地一下抽在宋舟阳后脑勺:“这也要忍那也要忍,什么都要我忍!凭什么!!!” 第691章 是叔叔,不是哥哥 “……”宋舟阳微微偏过头。 即使看不到他的全脸,黎落也能感觉到他此刻有多震惊。 “明明我才是你亲妹妹,就因为没在你身边长大,我说什么你都不信!”黎落怒气冲冲地说。 这顿脾气发得连她自己都莫名其妙,她很清楚自己在干什么,可晕乎乎的脑子不受控制,跟喝多了酒一样,抱怨的话竹筒倒豆子似的往外蹦:“被换到乡下是我的错吗?不能在爸妈身边长大是我的错吗?啊?!” “……不是。”宋舟阳闷声说。 “既然不是我的错,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对不起。” “呸!我才不原谅你!”黎落气呼呼地说,“你不是个合格的哥哥。” 宋舟阳似乎叹了口气:“对。” 黎落自顾自发泄了一顿,整个人更难受了,她趴在宋舟阳背上,敲了敲系统,迷迷糊糊地说:“相里安,我是不是快死了……好难受。” 相里安上线:“玩脱了吧?” 黎落:“……” 是,她好像是要玩脱了。 在悬崖上吊着的时候,她明明可以选择更轻松的方式把赵玉玲和宋舟阳救下,可她没有。 她仗着有盾牌卡护身,知道悬崖再高也摔不死,加上想让赵玉玲和宋舟阳吃点皮肉之苦,更想看看他们被至亲加害后痛哭流涕后悔不已的反应,所以坏心眼地选了最剑走偏锋的解决方式。 可她怎么都没想到自己会被蛇咬了。 这会儿浑身跟被架在火上活烤的感觉在提醒她,她好像快把自己给作死了。 “做人果然不能飘,任务看起来再轻松也不能掉以轻心。”黎落肠子都悔青了,中毒反应来势汹汹,她感觉眼前开始视物不清,意识到自己有可能栽在这儿,她起了交代后事的心思,“相里安,我要是死了,你记得帮我把仓库里的东西都拿出来。” 相里安:“……干嘛?” “东西都送人。”黎落一件一件数给他听,“一部分给周晏清,一部分给……给辜深深好了,对了,要是遇上屈琰,你问问他有没有需要的,要的话也给他一点,做仿生人任务的时候我收藏了一把激光麻醉枪,我觉得屈琰应该会喜欢,你把这个送给他。” 相里安:“……” “任务失败,我死的时候会不会很惨?”黎落碎碎念道,“是一下子就死了,还是慢慢死掉?我做了这么多任务,积分也不少了吧,我死掉的话,积分也会清零吗?能不能跟主神申请一下不要清零,积分转赠给你行不行?别人解雇员工还要发工资呢,我辛辛苦苦干了这么久,死就算了还把积分给我清零不带这样的呜呜呜……” 相里安:“……哭什么?愈疗卡吊着呢,死不了。” “可是我都看不见了。”黎落认定相里安是在安慰自己,“你少骗我,愈疗卡又不是万能的,我肯定是要死了……” 相里安无语道:“看不见是因为手机没电了。” “啊?”黎落打起精神,努力睁大眼睛往前面看,这才发现用来照明的手机没电了。 好在东边泛起微光,天快亮了,宋舟阳勉强能看清脚下的路,这会儿背着她,还时不时回头顾一眼后面的赵玉玲,一路走得小心翼翼。 “没瞎就好,没瞎就好……”黎落喃喃自语,她就怕因为自己一时作死,连累原主这具身体中毒留下后遗症,要是因此失明一辈子,那她得愧疚死。 得知自己没瞎,黎落松了口气,头昏脑涨中,强烈的困意袭来,在几乎快睡着的时候,宋舟阳突然把她往上掂了掂:“年年?年年?” 黎落被吵醒,迷迷糊糊抬起头:“嗯?” “别睡。”宋舟阳说,“我们很快就到景区了。” “……好。”黎落话应得顺溜,但转瞬又趴在宋舟阳背上,她头晕得连眼睛都睁不开了。 宋舟阳察觉到她快坚持不住了,心里越发着急,正想催促赵玉玲走快点,前面突然有手电筒光束照过来。 宋舟阳心里一紧,立刻示意赵玉玲原地蹲下不许出声,借着杂草隐藏身形,他就怕是宋舟宜和季亭初跑来确认他们有没有摔死,这会儿要是跟他们迎面撞上,自己带着两个伤号,肯定不是他们的对手。 光束伴随着脚步声越来越近,宋舟阳的心跳也越来越快,就在他犹豫要不要放下宋年年,往反方向跑引开他们时,眼前的杂草突然被拨开,手电筒的光直直照在他脸上,他下意识别开脸。 “宋少?总算找到你们了。” 宋舟阳一愣,抬头望去:“……林特助?” - 黎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晕过去的,浑浑噩噩中她做了很多乱七八糟的梦。 梦里的场景切换得很快,一会儿是十五岁的她坐在周晏清的自行车后座上,一手攥着他的衣摆,一手拿着他给自己买的棉花糖,秋日黄昏的暖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长长的,自行车碾过满地金黄的银杏叶,棉花糖甜腻的香气扑了她满鼻尖。 一会儿是周晏清系着围裙,在大学对面租的那套房子的小厨房给她煲红枣银耳汤,她做完一道题,扭头看他忙活的背影,维尼小熊图案的围裙系带勾勒出周晏清白衬衫下劲瘦的腰线,她盯着看了很久,喊了他一声:“哥哥。” 周晏清头也不回:“喊哥哥也没用,必须做完作业才能打游戏。” 再然后场景切换到冬至,周爸遗体下汩汩而出的血,堵在门口的棺材和花圈,蜂拥而至的记者,无数白眼和谩骂,最后的最后,急救室的灯灭了,她颤着手掀开白布,底下是周晏清惨白的脸。 梦里交杂的甜和苦涩都如此真实,以至于黎落睁开眼睛,第一眼看到坐在窗边轮椅上看书的人时,脱口而出喊了一句:“哥哥。” 那人回过头,眉轻轻皱了一下,他催动轮椅到床边,伸手来探黎落的额头。 “烧退了。”那人说着,顺手在她脑门上弹了一下,“是叔叔,不是哥哥。” 第692章 没用的小东西 黎落捂着脑门茫然了半晌,她环视四周,这里明显是医院,又看看眼前已过不惑之年的男人,这才想起昏迷前发生的事。 “我怎么会在这儿?”黎落问,“我哥呢?赵玉玲呢?” “都在医院。”季荆年说,他上下打量了黎落一眼,“季亭初不是说你厉害着呢,都会告状和编排人了,怎么又被欺负成这样?” 黎落:“……” “没用的小东西。”季荆年催动轮椅,他按下床头的呼叫铃,很快,岳宏走进来为黎落做检查。 “身上都是皮肉伤,没大碍,比较麻烦的是蛇毒,就算注射了血清,也要一段时间才能完全清除毒素。”岳宏说,“这段时间你先住院吧。” “……好。” 岳宏走后,房间里安静下来。 季荆年低头继续看书,黎落看看他,又看看手背上扎着的滞留针,她凑过去喊他:“叔叔。” “说。” “是你救了我吗?” “嗯。” “那你们报警了吗?”黎落问完,不等季荆年回答,她又加了一句,“季亭初和宋舟宜涉嫌杀人,这是犯法的。” 季荆年总算舍得抬头看她了:“没有。” “啊?”黎落眉头皱成一团,“是不是因为季亭初是你侄子,所以你要给他打掩护?” “这不是我一个人的意思。”季荆年说,“宋家那边也决定不报警。” 黎落:“……” 她泄气地坐回床上,几乎能想象到在她昏迷这段时间,宋季赵三家是怎么达成一致不报警的。 季家自然不用说,季亭初是长子,还是家族继承人,杀人未遂而已,又不是什么大事,回头赔个礼道个歉,这件事就能轻飘飘地解决。 宋家有宋妈这个大圣母在,她才不舍得把宋舟宜送进监狱吃牢饭。 至于赵玉玲……不说也罢,她还指望宋舟宜帮衬她一把,就算在崖底哭得那么惨,被救回来后只要宋舟宜撒撒娇道道歉,她还能怎么办? 当然是原谅亲生女儿啦! 宋舟宜这是妥妥的天选之子体质啊,不管犯了多大错,只要身披女主光环,所有人都能轻易原谅她。 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绕了这么大一圈,又是坠崖搞得满身是伤又是中蛇毒嗷嗷哭昏迷不醒,结果醒来后发现全世界都在偏袒始作俑者。 黎落在怀疑,就算自己死在崖底,这些人也能将事情轻描淡写地揭过去。 如果这是一场博弈,那她毫无胜算。 “怎么了?”季荆年见她丧着脸不说话,轻声问。 “没怎么。”黎落垮着脸说,她掀开被子作势要下床。 “干什么?”季荆年阻了她一下,“你现在还不能下床。” 黎落拍开他的手,没好气地说:“上洗手间!” “好好说话。” 黎落心里本来就委屈,被他这么一说,她火气顿时窜了三丈高,正准备顶嘴,冷不丁季荆年倾身上来,一手抄起她的膝弯一手搂住她的腰,直接将她从病床上抱到他大腿上,然后催动轮椅,送她去洗手间。 黎落:“……” 到了洗手间前,季荆年放她下来:“去吧。” 被他这么一顿操作,黎落的火气去了一大半,但心里依然对他袒护季亭初这个杀人凶手的行径不满,从他腿上跳下来时,她本想硬气地告诉她自己能走,但是落地时双腿一软,她差点给跪了——不知道是不是蛇毒未清,她浑身软绵绵的没力气。 季荆年眼疾手快扶住她:“慢点。” 黎落:“……” 上完洗手间,黎落打开门,季荆年等在外面。 见她出来,他拍了拍大腿:“上来。” 黎落犹豫了一下,还是慢吞吞地挪过去,厚着脸皮坐他腿上。 回到床上,黎落抱着被子发呆,她梳理了一下任务线,越想越气。 “相里安,这个世界的初始设定是不是本身就有问题?”黎落问,按照她的计划,经历了坠崖一事,宋舟宜和季亭初都会受到法律惩罚,她的任务也算完成了一大半。 可没想到宋季两家齐齐选择维护他们,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 bug这么大,这任务还怎么做下去? 相里安没回答,连系统服务灯都没亮。 “相里安,你跑哪儿去偷懒了?”黎落砸了砸系统。 还是没回应。 “……”黎落气得捶了一下被子。 这个举动引起旁边看书的季荆年抬头。 黎落一偏头就对上他的眼睛,她气鼓鼓地移开视线,就差把“不高兴”三个字写在脸上了。 季荆年放下手里的书:“给你个机会。” “什么?” “说吧,为什么不高兴。” “……”黎落憋了一会儿,怒道,“季亭初和宋舟宜犯法了!他们想杀了我!可你们选择维护他们,你们……你们简直是帮凶!” 季荆年被她这么指摘也不生气:“就因为这个?” “就?”黎落被气笑了,她掀起病号服衣摆,指着小腹上剐蹭出来的伤口,“受伤的人不是你,你当然能说得这么云淡风轻,你被人推下悬崖摔成这个熊样试试!” 季荆年皱了皱眉,伸手把黎落衣摆拽下来,盖住肚皮:“宋年年,你妈妈没教过你,不许在外人,特别是男人面前随便掀衣服露肚子吗?” “没有!我妈把我当畜生养,你会教一个畜生男女之防吗?” 季荆年:“……” “还有,不要叫我好好说话,我现在很生气,没办法好好说话,你要是觉得我说话难听,那就不要跟我说话!”黎落一鼓作气说完,转身背对着季荆年,把不想理会他贯彻落实到行动上。 季荆年盯着她看了半晌,很突兀地轻笑了一声。 黎落立刻扭头,见鬼似的说:“你还笑得出来?季叔叔,你们季家人都这样吗?从老到少,没一个好东西!” “宋年年,你别激动。”季荆年淡淡地说,“我没偏袒季亭初。” “连他杀人都不报警,这还叫没偏袒?” “杀人未遂而已,报警了他最多进去蹲两年,出狱了也才二十出头,这算什么惩罚。”季荆年慢条斯理地说,“不报警,法律惩戒不了他,同样的,法律也保护不了他,你不觉得更有意思吗?” 第693章 男女之防 黎落一愣。 她把季荆年这番话翻来覆去琢磨了两遍,从中意识到了什么,她火气顿时直线下降:“你想干什么?” 季荆年抿唇,不说话。 “叔叔。”黎落扯着他的袖子摇了摇,“告诉我呗,你要对季亭初做什么?” 季荆年不答反问:“给你机会的话,你想对他做什么?” 黎落咬牙:“把他剐了!” “不行。”季荆年说,“小姑娘不能做这种事。” “那、那我要把他打瘸!刮花他的脸!把我受过的伤害全部让他尝一遍!” 季荆年略作思索,点头:“可以。” 黎落眼睛一亮:“叔叔,你要帮我报仇吗?” 季荆年但笑不语。 “真的要帮我报仇啊?”黎落看出他的意思,顿时兴奋了,季荆年要是肯帮忙,何愁搞不定一个小小的季亭初? 可是兴奋了不到五秒钟,她又冷静下来:“季亭初是你侄子哎,你真的能为了我打瘸他的腿,刮花他的脸?” “能。” 得到肯定答案,黎落心情瞬间像火箭升空,她凑过去一迭声说:“叔叔你真好!你是我见过的最深明大义通情达理是非分明的男人!” 季荆年:“……坐好。” 被他这么一提醒,黎落才发现自己只顾激动,半边身体都探出病床,手肘更是支在季荆年的轮椅扶手上,就差跟他鼻尖碰鼻尖了。 坐直身体,黎落兴奋地搓了搓手。 没想到自己当初为了避开和宋家起冲突而选择去照顾季荆年,居然稀里糊涂抱上了金大腿。 不过…… 季荆年两次出手相助,第一次为她断了一条腿,第二次更是不惜大义灭亲,他到底为什么对宋年年这么好? 难道是受系统和原记忆影响,所以下意识偏袒她? 想到这里,黎落心里美滋滋的,得寸进尺地凑过去骚扰他:“叔叔,我有个不情之请。” “既然知道是不情之请,那就不要开口。” “……好人做到底嘛。”黎落双手合十,眼巴巴地望着他。 季荆年似乎被她缠得有些烦了,眉头微皱:“说。” “你收拾季亭初的时候,能不能把宋舟宜也一块收拾了?” “你想怎么收拾她?” 黎落想了想,说:“像她这种人,最好的惩罚就是让她失去最在乎的一切,让她最厌恶最恶心的那些东西缠上她,甩都甩不脱!” 季荆年稍作思索,点头:“好。” 黎落本来就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央求他帮忙,没想到季荆年居然一口答应下来,她激动之余张开双臂就想凑过去抱他:“叔……唔!” 还没凑近,季荆年一手按在她脑门上,像压住一只活蹦乱跳的柯基犬,他叹了口气:“宋年年。” “嗯?” “……”季荆年对上她无辜的眼神,说教的话顿时打住了,他半晌才说,“等出院了,给你找个老师。” “找老师?学什么?” “男女之防。” 黎落:“……” 季荆年没在病房久待,他接了通电话就走了。 黎落睡了一觉,醒来发现系统服务灯亮着,她想起几个小时前呼叫相里安却无应答的事,立刻质问道:“相里安,你跑哪儿去了?” 相里安讪讪地说:“我跟周晏清的系统打了会儿牌……” 黎落:“……上班时间擅离职守,信不信我投诉你!” “你不会的。”相里安嬉皮笑脸地说,“找我什么事?” 想起那个问题,现在再问好像没什么意义,黎落索性不问了:“没什么。” 相里安也没追问,转而感慨起来:“哎,周晏清的系统啊……” “怎么?”黎落问,跟周晏清有关的她都想问一嘴。 “特别清闲。”相里安语气里满是羡慕,“他说周晏清是个特别省心省事还有主见的任务者,十天半个月都不见得能召他一次,他闲得都想出去赚外快了。” 黎落听出他话里的意思,不满道:“我平时也不怎么麻烦你啊。” “是,在省事上你们两口子不相上下,但是吧,人家升级快啊……”相里安在试探的边缘蹦跶,“周晏清已经升到s级了,他的系统躺赢,也跟着升到s级,啧,这s级的系统就是好,连说话的语气都跟我们这些基层不一样……你什么时候也让我感受一把躺赢的快乐?” 黎落冷笑:“不好意思,我这个破锅不给力,满足不了你这顶高贵的盖,你另请高明。” 相里安也就是嘴上说说:“算了,比起那些脑子不好又事儿逼的宿主,你虽然业绩不怎么样,但是至少占了个清闲,我这种资质差又没上进心的能匹配到你这样的锅已经算不错了,咱俩凑合吧。” “你心里有数就好。” 两人互嘴了一会儿,相里安问:“任务进程不给力,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不知道。”黎落实话实说,她揉了揉眉心,“先把身体养好再说吧。” 过后的几天,因为蛇毒和药物作用,黎落整个人都很乏,一天中大部分时间都在睡觉。 这期间好像有人来探望过她,但意识不清醒,她不知道来人是谁,醒来后床边柜上放着一个保温桶,看那眼熟的花色和款式,她估摸着是宋家人。 就是不知道是宋舟阳还是宋妈。 不过这俩人她现在都不想见。 宋妈圣母,这在黎落的意料之中,她本来就是这种自以为普度众生的性子,可宋舟阳差点被害死,捡回一条命后还选择息事宁人,黎落就不能理解了。 反正现在有人收留,她干脆先不搭理宋家人,省得回家了跟宋舟宜大眼瞪小眼,恨她入骨又不能拿她怎么样。 在医院住了一周,黎落身体恢复了不少,岳宏帮她做完检查,说她可以出院了。 “先住我家吧。”季荆年说,“至少安全。” “好。” 收拾了东西,办理好出院手续,黎落跟在季荆年轮椅后面走出医院。 季家的车停在医院门口,林特助先扶了季荆年上车,然后转身给黎落搭了把手。 黎落正要跨上去,冷不丁身后传来喊声:“年年!” 她回头,宋舟阳拎着保温桶跑过来:“你去哪儿?” 他一靠近,季荆年的保镖立刻拦住他:“先生,请保持距离。” “保持什么距离啊,那是我妹妹!”宋舟阳试图推开保镖,可保镖杵在原地一动不动,他只好越过保镖看向黎落,“年年,你出院了怎么也不跟我说,而且你不回家,这是要去哪儿?” 第694章 宋年年,上来 黎落还没回答,林特助走过来,不动声色地挡在两人中间:“宋先生,请回吧,年年小姐这段时间会住在季家。” “为什么要住季家?”宋舟阳沉下脸,“她一个女孩子,跑一个未婚男人家里住像什么样子?你让开,让她自己跟我说……年年,年年?” 黎落从林特助身后探了个脑袋出来,她心里有怨气,对着宋舟阳连称呼都免了:“林特助的话就是我的意思,你回去吧。” “……为什么?”宋舟阳追问道。 黎落差点没忍住骂他。 他怎么还有脸问为什么? 在得知她被设计车祸,推下悬崖,两度差点死掉,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都是宋舟宜的情况下,他依然选择袒护她,他怎么还好意思问为什么? 她跟宋舟宜结下的仇用不共戴天来形容都不为过,那个家有了宋舟宜就容不下她,既然宋家人一致选择宋舟宜,那她还有回去的必要吗? 现在回去,是不是等于给宋舟宜第三次置她于死地的机会? “不想再受委屈了。”黎落冷淡地说。 宋舟阳一愣,他还想再说点什么,季荆年突然开口:“宋年年,上来。” 黎落不再犹豫,转身上了车。 车门关上,很快驶离医院,从后视镜中,黎落看到宋舟阳站在原地,表情一半茫然一半呆滞。 黎落再次回到季家,最高兴的莫过于做饭的保姆阿姨,她当天晚上炖了拿手菜猪肘子,说缺啥补啥,要给黎落好好补补。 黎落虽然对这个说法存疑,但还是开开心心地接受了这份好意。 在季家过了几天吃喝不愁的日子,黎落整个人从身到心都放松下来。 托季荆年喜静的福,他这处宅子除了保姆和林特助,平时几乎没有外人涉足,黎落关了手机,白天打游戏看漫画,晚上在季荆年监督下刷高中数学题,足不出户,却也过得很开心。 只是比起上次待在这里,黎落能明显感觉到季荆年忙碌了许多。 他白天基本不在家,晚上回来了也偶尔会在书房开视频会议。 他开会时,黎落坐在摄像头以外的地方刷题,写几个字就看他一眼,写几个字再看他一眼,见他没往这边看,她就竖起书挡住脸,偷偷摸摸开小差,在练习本上画小人。 但往往一个小人还没画完,季荆年一支笔甩过来,击倒竖起来的书不说,还把她吓一跳。 “认真写,晚些我要检查。” 黎落:“……” 没过多久,新年到了。 除夕那天,保姆不知道从哪儿弄来几身新衣服,强烈要求黎落换上。 “不要,不好看。”黎落看着那套带绒毛白边,绣着刺绣的复古风红袄子,义正言辞地拒绝。 “好看啊,怎么就不好看了!”保姆拿着衣服往她身上套,“快,换上试试,你就适合这种可爱风格的。” 被保姆摁住换上衣服,黎落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一脸生无可恋。 其实保姆眼光不错,宋年年个子娇小,皮肤养白了,剪短的发修成了齐刘海妹妹头,大眼睛尖下巴,小脸在那圈白色绒毛衬托下显出几分天真的幼态来。 这副模样落在一直遗憾没能生个小棉袄的保姆眼里,萌得她母爱泛滥。 可宋年年身体里装的是黎落二十六岁的成年人灵魂,这副萌妹打扮在她看来槽点十足。 “特别好看。”保姆说着,四处找发圈,“你等等,我给你扎两个丸子头。” 黎落:“……” 吃年夜饭时,黎落顶着宛如财神爷座下善财童子的造型出现在餐桌上,季荆年本来正用他那台老式按键手机回贺年信息,被她这个造型吸引,他多看了她一眼。 黎落注意到他的眼神,嘴角抽了抽,问:“叔叔,好看吗?” 季荆年看起来有点想笑,但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忍住了:“好看。” 端菜出来的保姆闻言跟受了鼓舞似的,连声音都抬高了几分:“看吧,我就说好看,连先生都这么说呢。” 黎落:“……” 吃过年夜饭,黎落领到了来自季荆年的压岁红包。 她打开一看,里面除了两张现金,还有一小把芝麻。 “叔叔,红包里为什么要装芝麻?”黎落问。 季荆年正一边斟茶一边看春晚,他还没回答,保姆笑眯眯地说:“芝麻开花节节高呀,这是宜城长辈给晚辈封红包的习俗,先生这是在祝福你往后学业有成,健康开心。” 黎落心情有点微妙,她抽出现金,把芝麻倒回红包里,趁着季荆年和保姆没注意,用储物卡把红包存进了系统仓库。 三人在客厅看了一会儿春晚,外面传来敲门声。 黎落立刻爬起来:“我去开门。” 她趿着拖鞋打开门,看到门外站着的季亭初时,脸上的笑容立刻消失了。 季亭初也没想到来开门的人会是黎落,四目相对,他眼神躲闪,满脸都写着心虚。 黎落虽然讨厌季亭初,经过在栖龙山的事,跟他也等同于撕破脸皮,可她没忘了自己现在是在季家的地盘,眼前这个人是季荆年的侄子,看他手里拎着的礼盒,大概率是来给季荆年拜年的。 她转身回客厅,不一会儿,季亭初跟了进来。 “小叔。”季亭初一脸尴尬地送上礼盒,“我爸让我过来给您拜年,祝您新年快乐。” “有心了。”季荆年长腿交叠着坐在沙发上,神色冷淡。 季亭初放下礼盒,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他局促到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放,可即使这么尴尬,他也没有要马上就走的意思。 “还有事?”季荆年问。 季亭初犹豫了一下,小声说:“小叔,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于是叔侄俩进书房谈话去了。 黎落一边嗑瓜子一边跟保姆闲聊:“季亭初怎么了?见了叔叔跟老鼠见到猫一样,以前他不这样的。” 保姆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你还不知道吧,亭初少爷的父亲,就是季家的老二犯事儿了,吃里扒外,听说被咱先生抓了个正着,董事会正在商量要怎么处置他,我看亭初少爷跑这一趟,拜年是假,求情是真。” 第695章 后果我不负责 “还有这回事?季亭初他老爸怎么想的。”黎落皱眉。 “可不是嘛。”保姆给她科普起来,“季家以前是大户,但子孙一代不如一代,到了先生这一代,也就出了他一个能撑门户的,老爷子去世以后,这十几年来全靠先生一个人撑起季家,老大和老二不争气也就算了,还胳膊肘往外拐,伙着外人来对付自家人……啧。” 黎落问:“老大老二为什么要胳膊肘往外拐?” “心思狭隘呗。”保姆脸上满是嫌弃,“他俩别的不行,孩子倒是生了不少,但后辈也就数亭初少爷相对争气点。 咱先生不是没成家么,膝下没有孩子,董事会那边早早定下亭初少爷为继承人,按照接班人的标准来培养他,可就算是这样,也没法打消老大老二的疑虑。 他们总怀疑先生想霸着掌权人的位置不放……哎,要我说啊,先生要真想一直霸权不放,找个女人生个孩子,季家不就是他的了,老大老二哪来的底气跟他争? 他都四十岁了还没成婚,证明他压根就没有要长期掌权的心思,偏偏我一个外人都明白的道理,有的人就是参不透。” 黎落听得出神,连手里的瓜子都忘了嗑。 原来季家并不如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平静,而季荆年这个高高在上的掌权人位置也坐得并不安稳。 季亭初没在书房待多久,很快就出来了,他垂头丧气地往外走,保姆连忙起身送他。 季亭初走了,季荆年却一直待在书房没出来,黎落放心不下,抱着果盘去敲门。 “进来。” 黎落闪身进去,季荆年坐在办公桌前,桌上的电脑处于锁屏状态,他平时也不玩手机,可见在她进来之前,他一直在发呆。 “叔叔,吃这个。”黎落摘了一颗葡萄递过去。 季荆年接过:“有话说?” “唔……是有几个小问题想请教。” “请教问题?是想打听什么八卦吧。”季荆年毫不留情地戳穿她的小心思,“刘姨跟你说了什么?” 既然被他识破,黎落索性不遮掩了:“就是随便聊聊……叔叔,你为什么不结婚呀?” 季荆年慢条斯理地剥掉葡萄皮:“不想结婚就不结婚,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是因为没遇上喜欢的女人吗?” 季荆年看了她一眼。 “你喜欢什么样的女人?” 季荆年没回答,他突然伸手捏住黎落的下巴,强迫她张开嘴,把那颗剥了皮的葡萄塞进她嘴里:“小孩子少打听大人的事,吃完就去睡觉,明天医生会过来,带你去医院做检查。” 黎落囫囵吞下葡萄:“做什么检查?” “激素分泌。”季荆年嫌弃道,“平时饭没见你少吃,都几个月了个子半点没见长,营养都吸收到心眼儿里去了。” 黎落:“……” 被季荆年损了一顿,黎落悻悻地抱着果盘滚回客厅继续看春晚。 守完岁,过了半夜十二点,黎落哈欠连天地回二楼客房睡觉。 刚躺下她就觉得口渴,应该是瓜子嗑多了。 房间里没水,黎落在床上滚了两圈,在“下楼喝水”和“忍忍睡着就好了”之间纠结了三分钟,还是选择了前者,爬起来下楼喝水。 这个时间刘姨和季荆年都睡了,家里静悄悄的,黎落放轻脚步下楼,只是下了旋转楼梯,她发现换了身藏蓝色睡衣的季荆年正在客厅里,他坐在轮椅上,伸手去拿置物架上放着的茶叶瓶子。 茶叶瓶子放得太高,季荆年伸长了手还是够不着,黎落正想加快脚步走过去帮他一把,这时季荆年却突然双手撑在轮椅扶手上,轻轻站了起来。 黎落脚步一顿,差点以为自己眼花看错了。 可事实摆在眼前,季荆年不仅轻轻松松站了起来,拿到茶叶瓶子后,他甚至往边上走了两步,这灵活的样子哪还有半分“残疾人”的不便? 这到底怎么回事? 他装瘸? 他骗人? 黎落脑子乱成一团。 这时季荆年突然转过身,两人打了个照面,季荆年明显愣了一下,空气一时间跟凝固了似的。 两人隔空对望了许久,季荆年若无其事地把茶叶瓶子放回原处:“怎么还没睡?” 黎落:“……” 这个老东西是怎么做到被当面拆穿装瘸的事实还这么淡定的? “渴了,下来喝水。”黎落硬邦邦地说。 季荆年走到饮水机前接了一杯水,回头见黎落还僵着脸站在原地,没有要过来的意思,他无奈地说:“要叔叔给你送过去吗?” 黎落:“……” 她这才走过去,接过水杯,想了想,气鼓鼓地说:“送过来怎么了,你又没瘸!” “小丫头。”季荆年揪了一下她脑袋上还没拆开的小揪揪,“小小年纪,哪来这么大脾气。” 黎落皱眉,打掉他的手:“你就没什么要解释的?” 季荆年的腿是因为救宋年年才受伤,前世的宋年年因为这件事被千夫所指,间接导致她被逼到跳江自杀。 可这一世发现季荆年居然没瘸,那是不是代表他两世都在骗人? 既然没受伤,为什么要装残疾? 他费了这么多心思制造出受伤致残的假象,肯定不是为了闹着玩儿。 如果是有所图谋,那很多事就解释得通了。 比如他为什么要对她这么好,又是收留她,又是花大价钱替她治疗脸上身上的伤,还答应替她教训季亭初出气。 是因为内疚让她背负了那场车祸引发的骂名,所以在尽量弥补她。 亏她还以为自己在他眼里是不一样的…… 黎落越想越生气,越想越委屈。 生气是为了自己,委屈则是为了宋年年。 她身边就没一个好东西,全员心机婊和恶人! 想到这里,黎落水也不喝了,把杯子往桌案上重重一放,她转身就走。 但步子还没迈出去,胳膊被拉住了,季荆年把她拽回跟前:“年年,我……” “在你开口之前我要声明一下,我现在很生气,没办法好好说话,等会儿要是顶嘴和态度不好,冲撞你这个长辈,后果我不负责。” 第696章 三分钟 “……”季荆年哭笑不得,“三分钟。” “什么?” “给我三分钟时间解释,听完你要是还生气,我们再好好商量该怎么办。” 黎落:“……” 见她冷静下来了,季荆年这才开口:“季家目前是我在掌权,但我不是长子,膝下又没有孩子,老大老二对我掌权多年这件事颇有微词,这几年为了逼我让权做了许多混事,其中包括想杀了我。” 黎落一愣。 “你生日那天晚上,我无意中听到亭初和宋舟宜商量制造一起车祸,让你彻底消失,我赶去阻止,本来想截停你的车,但发动跑车才发现我的车被做了手脚,后来的事你也知道,我受了伤,索性将计就计,让季家以为我残疾。” “这些日子以来,老大老二看我日渐力不从心,小动作越发频繁,前段时间被我抓到盗取公司商业机密,和季氏的死对头合作,妄想以此逼我让权,我在董事会上拆穿了他,眼下正在追责,如果我坚持追究,老二得坐牢。” 黎落听得直皱眉,虽然听刘姨说过季家的现状,但她没想到季荆年的处境这么危险,一时间她连气都忘了生:“联合外人对付自家人,季老二有没有脑子?” 季荆年微微一笑:“利欲熏心罢了。” “那你打算怎么办?” 家族利益牵扯最磨人的地方在于,站在对立面的不是外人不是仇人,而是有血缘关系的至亲。 面对存了歹心的至亲,不追究吧,咽不下这口气,而且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故态复萌,后患无穷。 追究吧,下手重了容易招人非议,往后别人说起你这个人,不是能力如何卓越手段如何果决,而是心有多狠肚量有多狭窄。 连手足兄弟都容不下。 “我看他们不会就此善罢甘休,所以打算逼他们一把,只要逼急了,他们自然会狗急跳墙,为了谋一条生路对我下死手,我死了,季亭初作为继承人,就能顺理成章坐上那个位置。”季荆年说,“最好的机会是在半个月后。” “半个月后?”黎落问,“什么日子?” “我生日,打算办个生日宴,届时不仅季家所有人要出席,还会宴请宜城有头有脸的人来参宴。” 黎落稍稍一思索,明白了季荆年的用意。 季家老二打算挖个坑把他埋了,而季荆年准备将计就计,当着外人的面,把这帮所谓的至亲推进他们亲手挖的坑里。 “好吧。”黎落接受了这个解释。 “还生气吗?”季荆年问。 “……气!”黎落实话实说。 虽然这件事错不在季荆年,他也确确实实是救了宋年年一命,如果没有被他拦截下来,宋年年说不定当场就送命了。 可后来的一系列麻烦跟他装瘸脱不了关系,这错综复杂一环扣一环的联系中,他们好像扯平了,又好像没扯平,黎落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怪他。 但平心而论,她确实还是生气的。 “那怎么办?”季荆年说,“你想要什么,只要在我能力范围内,我都尽量补偿给你。” 他这么一说,黎落又觉得自己有点矫情,她纠结半晌,说:“你装瘸就装瘸,为什么不告诉我真相,我又不会说出去……因为你的腿,我内疚了好久。” “我道歉。”季荆年说,“这件事关系重大,除了林特助和岳宏,没有第四人知道,你本来就无辜,我不想把你牵扯进来。” ——这倒也说得过去。 “好吧。”黎落心里没那么郁闷了。 季荆年伸手去揪她的头发:“说吧,宋年年,要什么补偿。” “不用了,我这条命是你救的,这个时候要补偿,有点得理不饶人。” “可你因为这件事遭受了很多非议。” “那就两相抵消好了。” 季荆年想了想,微微弯下腰,跟她保持平视:“那就两相抵消,不过今天我惹你生气了,为了表达我的歉意,你可以提一个我能力范围内的要求。” 黎落愕然:“还能这样?” “对。” 感受到季荆年想哄自己那点心意,黎落心里最后一点郁气也消失了,她眼珠子转了转,说:“我还没想好,先攒着吧,等我想好了再告诉你。” “好。” 把话说开了,季荆年端起桌上的水杯递给黎落:“喝吧。” 黎落抱着水杯,喝一口,看季荆年一眼,喝一口,再看他一眼。 “有话直说。” “你是打算在生日那天晚上收拾季亭初吗?” “嗯。” “我能去围观吗?” 一脑补季亭初狼狈至极的样子,黎落就隐隐觉得兴奋。 “不能。” “为什么?” “你还小。” 黎落听出季荆年话里的意思,“收拾”季家人的场面不知道会有多血腥,他不想让她目睹那样的场面。 “我不怕!”黎落抬头挺胸,“我是个成年人了,承受得住,而且季亭初三番两次害我,此仇非亲手手刃他不能报!” 季荆年迟疑了一下,应道:“好吧。” 跟季荆年达成一致意见,黎落回了房间。 躺在床上,黎落看着天花板发呆。 最初的气愤过后,现在冷静下来,季荆年没有残疾这件事让她略感安慰。 虽然她很清楚,就算季荆年真的因为车祸致残,结束任务回到系统,照样能健健康康地站起来,但站在她的角度,她希望不管是周晏清还是季荆年,罪能少受一点是一点。 - 那天晚上过后,季荆年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给黎落买了不少东西。 从衣服鞋子包包首饰到宋年年喜欢的漫画,各种花里胡哨的东西买了一堆,好吃好喝好玩跟不要钱似的往她跟前送。 “你想用这种方式补偿我?”黎落翻着手里那一整套限量版的漫画问。 季荆年笑了笑:“不是补偿。” “那是什么?” 季荆年顿了一下,说:“过段时间你就知道了。” 黎落看着他微妙的表情,总觉得他还有事瞒着自己。 跟上了年纪的老男人打交道可真不容易,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掉进他挖的坑里了。 季荆年依然忙碌,白天不见人影,晚上回到家也总是待在书房里处理公务,这期间季亭初来了几次。 第697章 老狐狸 季亭初似乎很焦虑,每次过来都要在季荆年书房待上个把小时。 书房的门掩着,黎落听不见叔侄俩在说什么,但从季亭初离开时一次比一次阴沉的表情来看,叔侄俩的沟通并不顺利。 想起季荆年说要逼季老二一把,黎落又隐约有点担心,不知道风险大不大,季荆年又会不会有生命危险。 她把自己的担忧跟相里安一说,相里安语气闲闲的:“你一个c级宿主担心人家s级任务者,不觉得有点太多余了吗?周晏清执行任务的时间是你的好几倍,无论是经验还是手段,他都比你强太多太多,你就别咸吃萝卜淡操心了。” “……也是。” 到了晚宴那天,刘姨早早给黎落选了条裙子换上。 黎落对着镜子整理腰间的蝴蝶结时,刘姨提醒道:“听说宋家今天也会出席。” “嗯。”黎落对此早有准备。 宋家和季家是世交,掌权人的生日宴,他们没道理不来。 到了出发去举办生日宴的酒店时,季荆年又提醒了一遍:“季家邀请了你家人出席晚宴。” “我知道。” “如果不出意外,他们应该会来找你。” “嗯。” “宋年年。”季荆年正色道,“我希望你今天怎么去的晚宴,晚上就怎么回来。” 黎落蹙眉:“什么?” “无论宋家跟你说什么,都不要跟他们回去。” “放心吧,我又不是拎不清。”黎落摆摆手,“他们这么对我,我没必要回去。” 季荆年听了这话,却并没有露出放松的神色,他沉默了一会儿才说:“你有什么想知道的,等晚宴结束回家,我可以解释。” 黎落:“嗯?” 季荆年却不再说话,扭头看向车窗外。 晚宴办得很大,酒店外停着清一色的豪车,黎落推着季荆年的轮椅入内,季亭初迎了上来:“叔叔。” 季荆年点头,嘴角甚至抿出一丝笑意。 叔侄俩心照不宣地维持着表面上的平和,季亭初接替了黎落的位置,推着轮椅往客人所在的方向走去。 黎落由林特助陪着,在自助餐台甜品区转悠。 她刚转了半圈,不远处有人快步走过来:“年年!” 黎落抬头一看,是宋舟阳。 他步伐太快,看起来气势汹汹,林特助立刻护在黎落跟前:“宋先生,有什么事?” 宋舟阳一脸不爽:“怎么,我找我妹妹说话,还需要向你报备?” 林特助客客气气地说:“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老板叮嘱我要保护好宋小姐。” “我是她哥,还能伤害她不成!”宋舟阳不耐烦地推了林特助一把,“让开,我要跟我妹妹说话!” 林特助杵在原地一动不动。 两人推推搡搡的举动引得旁边不少人看过来,黎落担心多生事端,于是叫了林特助一声:“让他过来。” 林特助这才让开。 宋舟阳走到黎落跟前,眉头皱得紧紧的:“年年,你为什么不回家也不接电话,这些日子一直联系不上你,我去季家找人,他们也不让我进去,你这……你现在是连家都不要了是吧?” 黎落眨了眨眼睛:“我手机关机了,至于为什么不回去……为什么要回去?回去了,给宋舟宜第三次谋杀我的机会吗?” 宋舟阳一愣,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色骤变:“季荆年这个老狐狸……你跟我过来,我有话要说。” 宋舟阳说着,攥着黎落的胳膊就把她往外拉。 林特助立刻上前阻拦,黎落用眼神制止了他,宋年年跟宋家的牵扯,是时候做个了断了。 兄妹俩到了酒店花园,夜里天寒,露天花园里并没有客人走动,反倒方便了两人说话。 宋舟阳满脸都是焦躁:“季荆年都跟你说了什么,才让你连家都不想回?” 黎落听不得他用这种语气说季荆年,反驳道:“季叔叔不是会在背地里编排别人的人,你想多了。” 宋舟阳抓住她话里的重点:“他什么都没跟你说?” 黎落:“……你什么意思?他到底该说什么?还是该什么都不说?” 宋舟阳沉着脸,心里已然明白是怎么回事。 自己和妹妹这是被挑拨离间了。 他做了个深呼吸的动作,又看了一眼四周,确定没有人过来,这才低声说:“年年,你听我说,季荆年这个老狐狸把你跟我都坑了。” “什么意思?” “我问你,他有没有告诉你,我跟他,还有赵玉玲三人达成的共识?” 黎落懵了一下:“你们达成的共识?” 宋舟阳一看她的表情就知道自己猜对了,他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耐着性子说:“那天林特助带人找到我们,你昏迷过去了,他把我们送到医院,季荆年也在,我本来想报警,但是他告诉我,报警不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黎落:“……” “想彻底解决宋舟宜和季亭初,并且达到一劳永逸的效果,就必须暂时隐忍不发,他打算跟我联手布局,让宋舟宜季亭初再也翻不了身,所以我和赵玉玲答应他不报警,可我没想到他居然没跟你说!” 不仅没告诉宋年年,还有可能在某种程度上故意误导她,让她以为宋家在发生那么恶劣的谋杀事件后依然选择袒护宋舟宜,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 所以妹妹才会伤心失望到连家都不想回,这些日子更是住在季家,断了跟宋家的一切联系。 这个阴险狡诈的老狐狸!!! 黎落愕然:“这……所以,爸妈都不知道宋舟宜和季亭初把我们推下悬崖的事?” “对!我为了配合季荆年的计划,告诉爸妈,我们是失足摔到山下了。” “……” “年年,跟我回家!”宋舟阳咬牙切齿地说,“季荆年这个老东西根本就是不安好心,你别着了他的道!到头来弄得母女离心,吃亏的还不是你!” 黎落低头看着宋舟阳攥住自己胳膊的手,很突兀地想起季荆年来酒店路上时说的那几句话。 ——我希望你今天怎么去的晚宴,晚上就怎么回来。 ——无论宋家跟你说什么,都不要跟他们回去。 ——你有什么想知道的,等晚宴结束回家,我可以解释。 第698章 怎么,你羡慕? 毫无疑问,季荆年早就猜到今天宋舟阳会来找她,会跟她说这些话。 这也间接证明了宋舟阳说的这些话都是真的。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骗自己对他有什么好处? 黎落一时间脑子里乱成一团。 “年年!”宋舟阳的话把她拉回现实,“跟我回家,爸妈和宋舟宜今天也来了,他们都在那边。” 黎落低头,看着宋舟阳攥在自己胳膊上的手,好一会儿才轻轻抽出来,她摇摇头:“不。” “你……”宋舟阳有点生气了,“你到底怎么想的?季荆年这么骗你,你还要回他家?” “季荆年不会害我,他这么做有他的道理。”黎落说,“至于是什么道理,等晚宴结束,我会问他要一个解释。” 宋舟阳:“……” 黎落的态度摆在那里,宋舟阳有心想劝,却也知道这个妹妹看起来温温和和,但只要下定决心,就谁也劝不动,他只能退了一步:“那你什么时候回家?我去接你。” “再说吧。” 回到宴会厅,黎落进门就跟往外走的宋舟宜打了个照面,四目相对,两人都是一怔。 宋舟宜是因为心虚,黎落则有些惊讶。 坠崖事件过去一个月,一个月不见,宋舟宜瘦了很多,凹陷的双颊衬得她颧骨突出,精致的妆容掩不住她眉眼间的焦虑和烦躁,乍眼一看,她整个人显出几分凶相来。 过去这一个多月,她似乎过得并不好。 黎落稍稍一思索,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宋舟阳差点被宋舟宜害死,回家后虽然找了个失足摔落山崖的借口搪塞了父母,但对这两人而言,施害和被害都是真实存在的。 两人心照不宣地生活在一个屋檐下,宋舟阳大概率没给宋舟宜好脸色看,而宋舟宜在这种随时都有可能被拆穿,却又拿宋舟阳无可奈何的高压环境下,每天惶惶不可终日。 所以整个人迅速消瘦下来,看她这满脸掩都掩不住的戾气,估计还有可能被逼急眼了。 想起宋舟阳说的“计划”,黎落挑眉,有点期待接下来要登台的一出好戏了。 她没打算跟宋舟宜打招呼,宋舟宜却在擦肩而过时叫住她:“宋年年。” 黎落脚步一顿,偏头看了她一眼:“有事?” 宋舟宜扫了一眼四周,见没有人注意这边,她不再掩饰恨意,压低声音咬牙切齿地说:“你果然跟季荆年有一腿!” 黎落听了这话也不恼:“怎么,你羡慕?” “……不要脸!”宋舟宜恶狠狠地说,“为了攀季家的大腿,爬老男人的床,要是被爸妈知道,他们不得打断你的腿。” “那就不劳你操心了,管好你自己。” “你……” 黎落不再理会她,加快脚步进了宴会厅。 为了避免跟宋家人碰面,被抓着问东问西,黎落拿了点吃的,去了休息室,关上门来打游戏。 打了几局游戏,宴会过半,休息室的门被敲响了。 黎落开了门一看,外面的人是季亭初。 “小叔喝多了,我准备送他回去,你要一块走吗?”季亭初问。 黎落脸上不动声色,心里短短几秒钟内转了好几个弯,她意识到,季荆年的计划正式启动了。 虽然不知道计划内容是什么,但出于对季荆年的信任,黎落决定跟上去看看。 “一块走吧。” 跟着季亭初到停车场,季荆年已经在后座上,他似乎喝多了,半阖着眼,看起来没什么精神。 “你坐后边,帮我照看一下小叔。”季亭初说,他打开驾驶座的车门,看样子是准备亲自送季荆年回去。 黎落诧异道:“林特助呢?” “他喝了酒,我已经派人送他回去了。” “你没喝酒吧?” “没有。” 黎落打开后座的门,在季荆年旁边坐下,她拉了安全带正准备系上,这时季荆年却突然伸手捞过她,把她往怀里一带。 黎落没防备,险些一头栽进他怀里,这番动静引起驾驶座上的季亭初扭头看过来。 黎落一愣,抬头看季荆年。 季荆年也看了她一眼,眼神微动。 黎落立刻读懂他这个举动的意思——不要系安全带。 意识到这一点,黎落不着痕迹地松开安全带,凑过去用袖子给季荆年擦了擦额头上不存在的汗,嘴上还不忘嘲讽季亭初:“叔叔被灌成这样,你却一滴酒都没喝,真不知道你干嘛来了,连酒都没替他挡。” 季亭初手搭在方向盘上,好一会儿才说:“坐好,要走了。” 车驶出酒店停车场,隐入茫茫夜色中。 另一边,宋舟宜目送季亭初一行人离开,转身回了宴会厅。 她正准备按计划行事,找个理由劝说宋家人离开,这时手机响了,她拿出来一看,是宋舟阳打来的。 宋舟阳已经有一个多月没跟她说话了,以往无话不说的兄长现在见了她,要么无视她,要么跟看仇人一样,宋舟宜说不难受是假的。 坠崖事件发生后,宋舟宜回想了无数次,也没想清楚那天晚上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怎么会把宋舟阳牵扯进来。 毕竟在那之前,她从没想过对这个兄长下手。 这些日子以来,宋舟阳对她的态度摆在那里,她数次示好,认错,可都没取得他的原谅。 虽然他没有在父母面前拆穿自己,可宋舟宜意识到,宋舟阳并不打算原谅她,撕破脸皮是迟早的事。 宋家她待不下去了,但要她就这么离开,她又不甘心。 她才十八岁,没钱没权,就这么离开宋家,她以后要怎么办? 思来想去,她做出一个决定,既然不想离开,又待不下去,不如让宋家人彻底消失,她作为女儿,就能顺理成章继承宋家的财产。 以宋家的财力物力,足够她衣食无忧地过一辈子。 她把自己的想法跟季亭初一说,深受季荆年压迫的季亭初跟她一拍即合,决定在季荆年生日宴上设个局,制造一出“意外”,既能让季荆年和宋家人都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又可以把杀人嫌疑甩得干干净净。 一举多得。 宋舟宜滑下接听:“哥?” “你来休息室一趟。”宋舟阳说,“我不舒服。” 宋舟宜赶到休息室时,宋爸宋妈都在。 宋舟阳靠在沙发上,脸色发白,他手捂着肚子,看起来很难受。 第699章 他不知错,你也不知错 “哥,你怎么了?”宋舟宜关切地问。 “胃疼。”宋妈接下话,“应该是喝了酒的原因,我跟你爸准备送他去医院,你跟我们一块走吧。” 宋舟宜:“……可我刚跟几个朋友约好去棋牌室。” 她不能去。 不能上那辆会出车祸的车。 “你哥都难受成这个样子了,你还只顾打牌?”宋妈不高兴了,“牌什么时候不能打,你哥还没打牌重要?” 宋舟宜:“……” 宋舟阳揉了揉眉心:“妈,算了,咱们三个去吧,舟宜难得跟她朋友聚一聚,别坏了她的兴致。” “我也不是非要勉强她,只是你跟你爸都喝了酒,没法开车,我车技又是那个样子,看路就顾不上看导航,没人在旁边提点,这车能不能开到医院都不好说。”宋妈说着,瞪了宋舟宜一眼,“我现在使唤不动你了是吧?” 宋妈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宋舟宜只能硬着头皮答应下来:“那、那就去吧。” 说着,她上前作势要把宋舟阳搀起来。 都说富贵险中求,拼一把! 宋舟阳起身时却不动声色避开她的手,这个小小的举动落在宋舟宜眼里,她愣了一下。 上了车,宋舟宜第一时间上了后座,并紧紧系上安全带。 宋妈见状问:“你坐后排干嘛?到前边来帮我看导航啊。” 宋舟宜额头上渗出细细的冷汗,她心虚一笑:“我刚才也喝了点酒,头有点晕,坐前边怕是会晕车,我坐后边也一样能看导航。” “你今天怎么怪里怪气的。”宋妈说。 宋舟宜:“……” 宋妈话虽然这么说,却没有勉强,宋爸坐到副驾驶,一家四口出发前往医院。 宋妈许久不开车,这会儿又是夜里,她一路都开得很谨慎,车在经过一处下坡转弯时,她下意识放慢速度。 这一操作,她察觉出不对劲,车好像失控了。 宋妈又试了一下,发现车速没有减慢,她顿时慌了:“老公,咱这车是不是出问题了?” 宋爸以为她太过紧张,安慰道:“怎么可能,我上个月才送去保养的……下坡啊,你慢点。” “我在放慢车速,但是好像没用!”宋妈语气焦灼,“这怎么回事?” 宋爸探身过去帮忙,发现车确实失控,既无法减速也无法刹车,他表情瞬间严肃起来:“先别慌,靠右!” 后座的宋舟宜攥紧安全带,目光紧紧地盯着前面,如果不出意外,转过这个弯就…… 对于接下来即将发生的事,她又害怕又紧张。 这是一场用命做赌注的局,输了一无所有,赢了下半辈子衣食无忧。 为了将来,她必须拼一把! 宋舟宜给自己做了充足的心理建设,正想假惺惺地安慰宋妈几句,冷不丁觉得旁边投来一道视线。 她扭头,发现上了车就闭眼假寐的宋舟阳正盯着她看,目光森冷而透彻,她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与此同时,前面传来宋爸惊恐万状的吼声:“前面有车,快打方向盘!!!” 而此刻,“前面”的车里,黎落早早察觉出了不对劲。 两分钟前,季亭初驾驶的这辆车车速变得越来越慢,就好像在等着什么一样,黎落维持着靠在季荆年怀里的姿势,问季亭初:“怎么开这么慢?” 季亭初随口应道:“夜里视线不好,不能开太快。” “可你这也开得太慢了吧。”黎落吐槽道,“叔叔不舒服,咱们得快点回去。” 季亭初抿着唇,下颌线绷得紧紧的,在转过一道弯后,他突然在路中央停下车。 “你干什么?”黎落明知故问。 季亭初按下车锁,把车门锁死,转过身直勾勾地盯着季荆年:“三叔,我再问你最后一遍,真的不能放过我爸吗?他毕竟是你二哥。” 季荆年睁开眼睛,冷冷地说:“他给我设局想要我命的时候,怎么没想过我是他弟弟?” 季亭初:“……他已经知道错了。” “他不知道。”季荆年说,察觉到身后急速逼近的车灯,他扯了扯嘴角,揽住黎落腰的手瞬间收紧,“你也不知道。” 季亭初一愣,还没想清楚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季荆年突然卷起身边的宋年年,一手按在车门上,明明已经锁死的车门轻而易举地被推开,在后车撞上来那一刻,他抱着宋年年就地一滚,逃了出去。 季亭初瞳孔一缩,车被追尾那一瞬间,他感觉整个人被一股强大的冲击力推了出去,想象中驾驶座的安全气囊没有弹出,安全带更是一松,他直接撞破挡风玻璃,被狠狠甩出车外。 …… 宜城早间新闻插播了一则最新时事。 “宜城xx路发生一起车祸,一辆价值百万的豪车追尾另一辆豪车,车祸造成一人严重受伤,四人轻伤,目前伤者被送往医院,警方已经控制住相关责任人,据悉,当事人疑似是到xx酒店参加季氏集团总裁生日宴的宾客,目前季氏集团并未对此做出回应……” 新闻画面中,两辆豪车各有不同程度的损毁,前车的后半截几乎完全凹陷,挡风玻璃碎裂,后车的车前盖则扭成了麻花。 警局。 做了大半夜笔录,天亮时分,宋妈脸色惨白,接过警察递来的水杯,她说了声谢谢,颤着手喝了一口。 宋爸脱下外套披在她肩上,低声安慰道:“别怕,警方已经在调查我们的车了,而且这件事不全是我们的责任,季家的车无缘无故停在路中间,也需要承担一部分责任。” 话虽然是这么说,但宋妈想起季亭初躺在地上,那张脸被碎玻璃剐得血肉模糊的样子,心里就忍不住发颤:“亭初那孩子不会有什么事吧?” “……”宋爸不说话了。 怎么可能没事。 先不说他的脸伤成那样,就说他被甩出车外的距离,离车头七八米远,救护车赶到时他连呼吸都很微弱了。 就算能侥幸捡回一条命,经历这么严重的车祸,势必会留下后遗症。 宋妈一看宋爸这反应,眼圈一红:“老公,怎么办啊,我不是故意的……” 宋爸搂住她的肩膀,低声说:“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咱们得争取一下。” “争取什么?” “责任划分。”宋爸声音低得只有两人才能听见,“亭初要是死了,这件事就变成刑事案件,你是要坐牢的……不过你别怕,我跟儿子会尽量为你争取,不承担主责。” 第700章 行车记录仪 宋妈:“……” 两人说话间,宋舟宜和宋舟阳做完笔录出来了,两人脸色一个赛一个的严肃。 宋舟阳额头磕伤了,做了简单的止血和包扎,宋妈看着他,又心疼又内疚:“儿子,对不起……” “妈,我没事。”宋舟阳说,“你也别太担心,你不是主观意愿上犯罪,只要能查出车是什么问题,你就不会有事。” 宋妈点点头,捧着水杯的手在微微发抖。 在警局等了一天,傍晚,负责这个案子的警员带着调查报告回来了:“刹车系统有人为破坏过的痕迹。” 这句话一出口,宋爸宋妈都是一怔:“这……你的意思是说,有人故意破坏刹车,才导致了这场车祸?” “对。” 宋爸宋妈对视了一眼,眼里都露出几分惊疑不定。 警员手里拿了个小盒子:“我们现在需要查行车记录仪,你们上一次开这辆车是什么时候?” 宋爸想了想,说:“上个月二十三号,当时让家里的司机开去保养,这辆车平时不怎么开,大多数时间都放在车库,只有需要出席一些重要宴会的时候才会开出来。” “司机开去保养的时候没发现有问题?” “没有,如果有问题他会跟我说。”宋爸翻出手机,报出司机的联系号码,“4s店应该有保养记录和监控。” 警员联系上司机,不多时,拿到了4s店的保养记录,记录显示,上个月23号的保养过程中确实没发现刹车存在问题。 也就是说,这辆车的刹车系统是在23号过后被人动手脚的。 警员去调查行车记录仪了,宋舟阳看了旁边的宋舟宜一眼,她脸色虽然一直绷着,但神色中并没有多少慌乱和不安。 行车记录仪大概率被删改过了—— 宋舟阳没猜错,警员花了两个多小时查完从上个月23号至今的行车记录仪内容,皱着眉头说:“行车记录仪有多个时间段是空白的,内存卡被人动过。” 宋妈:“……怎么会这样?” 相比宋妈的六神无主,宋爸显得镇定多了:“车一直停在车库里,不如调车库的监控看看?” 宋舟阳淡淡地说:“爸,干这件事的人连行车记录仪都删了,你觉得会放过车库监控?” “也是……不对啊,外人怎么进得了咱家车库?而且想对车库监控进行删改,还得去书房。” 宋舟阳说:“那万一不是外人呢?” 宋妈说:“不是外人还能有谁?扪心自问,咱们平时也没苛待过保姆和司机,他们应该不可能干这种事。” 见宋妈没往宋舟宜身上想,宋舟阳叹了口气:“监控被删了,现在不好下定论,先看看警方那边还有没有什么线索。” 警方查完监控却一无所获,这么耗下去也不是办法,考虑到宋爸宋妈年纪都大了,宋家的律师跟警方沟通后,出具保证书,缴纳了一笔保证金,把作为嫌疑人的宋妈保释出来。 回到宋家,宋爸第一时间去书房调取车库监控。 毫不意外,车库监控被删得七零八落。 宋爸不死心,又翻出书房的监控,但书房的监控也同样被动过。 这一查之下,宋爸发现家里的监控内存全部被动过,甚至于车库里其他车的行车记录仪都被删改过,干这件事的人心思缜密到令人心惊。 一时间宋爸又着急又上火,只要想到身边存了个心怀不轨的人,他就坐立难安。 不把这个人揪出来,宋家是不是还会有危险? 宋爸正头疼着,宋舟阳进来了,他把一个小盒子往桌上一放。 宋爸问:“这什么?” “行车记录仪。”宋舟阳补了一句,“自行车的行车记录仪。” 宋爸眼睛一亮,他怎么没想到这个。 宋舟阳是个极限运动爱好者,攀岩蹦极冲浪滑雪都玩,半年前迷上了极限单车,花大价钱买了两辆山地自行车,但是他的兴趣来得快,下头得也快,只玩了几次就把自行车丢在车库里积灰。 山地自行车配备了高性能的行车记录仪,而且一直开着,不熟悉这东西的人绝对没想到一台小小的单车上也装了记录仪。 宋爸立刻取出内存卡,以上个月23号为节点,逐一排查。 如宋舟阳所料,单车的记录仪没有删改过的痕迹,排查的时间一直追溯到前天晚上,半夜三点钟,一道鬼鬼祟祟的人影潜进车库,她谨慎地四处张望,确定四周没人,随即打开车门,先拆下行车记录仪,然后破坏了刹车。 做完这一切,她把车库里五辆车的行车记录仪全部拆下来带走,在经过停放自行车的位置时,宋爸看清了她的脸。 “……舟宜?” 宋舟宜刚安抚着宋妈睡下,房门就被粗暴地踹开了,她抬头一看,宋爸和宋舟阳气势汹汹地走进来,她刚要开口问怎么了,宋爸抬手狠狠抽了她一耳光。 宋舟宜惊呆了,捂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宋爸:“爸,你……” 刚睡下的宋妈被惊醒,连忙坐起来,一看挨了打的女儿和怒气冲冲的丈夫,她连忙掀开被子下床,把宋舟宜护到身后:“老宋你这是干什么?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 宋爸气得额头上的青筋都浮起来了,他指着宋舟宜的手在不停的颤抖:“你这个畜生!宋舟宜你这个畜生!!!宋家养你十八年,好吃好喝供着你,我们到底哪里对不起你,你居然要杀了我们!” 宋舟宜心头猛地一震,她第一时间去看宋舟阳的反应。 宋舟阳表情平静,察觉到她的目光,甚至偏过头跟她对视了一眼,眼神中写满了窥破一切的透彻。 宋舟宜心跳顿时加速,她可以肯定宋舟阳知道了什么。 但很快,她又冷静下来,所有的证据都被她破坏掉了,就算宋舟阳说是她干的,空口白牙拿不出证据,宋妈指不定偏向谁。 意识到这一点,宋舟宜镇定下来,她露出委屈的表情:“爸,你在说什么,为什么我一句都听不懂!” 见她到了这个时候还在装无辜,宋爸差点气笑了:“你敢说刹车不是你破坏的?” “……当然不是,我为什么要做这种事!”宋舟宜一脸震惊地反驳道。 第701章 舟阳,报警 “对啊,我也想知道你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我跟你妈对你不好吗!!!”宋爸吼道。 宋妈挡在两人中间,见宋舟宜被吼得一脸委屈,眼泪都快下来了,她推了宋爸一把:“你说这事是舟宜干的,有证据吗?舟宜怎么可能会干这种事,这中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你自己看吧!!”宋爸把手机丢给宋妈。 宋妈打开视频,宋舟宜迟疑了一下,也凑过去一起看。 视频时长三分钟,在看到自己的身影出现在视频中时,宋舟宜脸色骤变。 视频开头,自行车停放的位置有些远,拍到的画面不清晰,只能远远地看见有人在对车动手脚,随着破坏了刹车,那人辗转于其他车辆取走行车记录仪,视频最后十几秒,宋舟宜的脸完整且清晰地出现在画面中。 看完视频,宋妈目瞪口呆。 她盯着脸色一片惨白的宋舟宜看了好一会儿,才颤着嗓子问:“舟宜,你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 宋舟宜浑身都在发抖,她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却发现事实摆在眼前,面对暴怒的宋爸,震惊的宋妈,以及他们身后平静的宋舟阳,她这会儿说什么都是徒劳。 “你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宋妈崩溃了,她想起昨晚车祸前发生的种种,宋舟宜一直在推脱着不肯上车,原来打的是这样的主意! 这分明是要把他们全家往死路上推啊! 她把手机砸向宋舟宜,声嘶力竭地吼道:“我们是你的亲人啊!杀了我们对你有什么好处,你怎么可以这么丧心病狂!!!” 宋舟宜:“……” “我到底哪里对不起你!!”宋妈嚎啕大哭,“你这个白眼狼!!!” 半小时后,宋家客厅。 宋妈经历过一轮崩溃和发泄,这会儿已经冷静下来了,她和宋爸坐在沙发上,看着跪在地上的宋舟宜,一时间都没说话。 宋舟阳给父母倒了杯水,顺势在单人沙发坐下:“爸,妈,这件事要怎么处理?” 宋妈看起来好像一下子老了十岁,她疲惫地闭了闭眼睛,没有立刻开口。 “报警吧。”宋爸说,“蓄意杀人是重罪,够她进去蹲好几年了。” 宋舟宜闻言,吓得眼泪都出来了,她膝行到宋爸宋妈面前,扯着他们的袖子哀求道:“爸,妈,我知道错了,我一时鬼迷心窍,你们原谅我这一回,我再也不敢了……对不起,对不起!” 宋爸一脸厌恶地推开她:“别叫我爸,我没有你这样的女儿。” “……”宋舟宜转而去哀求宋妈,“妈!妈!您最疼我了不是吗?您怎么忍心看我去坐牢……我真的知道错了,您放过我这一回,我保证,发誓,以后绝对不会再犯,求您了……” 宋妈:“……” 见宋妈肯睁开眼睛看她,宋舟宜立刻抓住这个机会:“妈,对不起,都怪我一时糊涂,我承认我心态不好,自从年年被接回家我就一直没有安全感,她才是你们亲生的,我不是,我怕哪天你们不要我了,把我赶出去……刹车是我破坏的,可我没想过要杀了你们,我只是……只是想让你们受点伤,趁着年年不在家我好照顾你们,让你们觉得我比她更懂事更孝顺……” “……”宋妈眼神微动。 宋舟宜察觉到她有所松动,态度越发诚恳:“妈,我是您一手带大的,怎么可能会想杀了您,我到现在还记得我在幼儿园受欺负,您带着爸爸哥哥上门,让那人给我道歉……您对我何止是养育之恩啊,如果没有您,就没有今天的我,我怎么可能会想杀了您!妈,您相信我!” 说起小时候,宋妈眼神柔软了一些,到底是自己亲手带大的女儿,看着她从一个小团子长大成人,这十八年里融入生活点滴的感情让她没办法眼睁睁看着宋舟宜入狱。 就在宋妈想说点什么时,宋舟阳开口了:“妈,她不是犯错,她是犯罪,她做的那些事,不是您原谅她就能算了的,车祸是她蓄意造成的,如果您不报警,那车祸的后果得由您这个驾驶人来承担,您想好了吗,要替她去坐牢。” 宋妈愣住了:“这……有这么严重吗?” “您说呢?之前我们以为是车的系统出了问题才导致车祸,您主观意愿上没有犯罪意图,所以我跟爸爸想请个好的律师,尽量减少您要承担的责任。 可现在知道这一切都是宋舟宜干的,要是对警方隐瞒,那所有没办法给出解释的疑点都会转化成您身上的责任,让您来承担后果。 再者,你觉得警方是吃素的吗?现在不坦白,一旦被查出始作俑者是宋舟宜,我们全家都要担个包庇罪! 最后一点,妈,车祸受害者是季亭初,那是季家继承人,他现在躺在医院生死未卜,您觉得季家会这么轻易放过我们吗?” “……” 这番话说得宋妈哑口无言。 “另外,有件事我没告诉你们。”宋舟阳叹了口气,“她说她没想杀了我们,只是想用车祸让我们意识到她的重要性……爸,妈,她在说谎,她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了。” “什么?”宋妈大惊失色,宋爸也吃了一惊。 宋舟阳捋起袖子,露出手臂上坠崖落下的伤疤:“那次我跟年年还有赵玉玲摔下山崖,不是意外,是她跟季亭初联手把我们推下去的。” 宋妈:“……” “还有,之前年年生日时那场导致她毁容的车祸也是宋舟宜和季亭初策划的,至于原因,她刚才说了,年年回到宋家让她觉得受到威胁,所以才千方百计想除掉年年,这个恶毒的女人,她从始至终都在说谎。” 宋妈张着嘴,因为太过震惊,她半晌说不出话。 而宋舟宜在宋爸宋妈惊骇的目光中,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 许久,宋妈推开宋舟宜握住她的手:“舟阳,报警。” 很快,警察上门,宋舟宜被铐上手铐带走时满脸都是眼泪,出门甚至被门槛绊了一下,险些摔倒。 宋妈看着她消失在门口的背影,身形一晃,差点一头栽下去。 宋爸眼疾手快扶了她一把:“孩子妈,没事吧?” 宋妈摇摇头,泣不成声:“十八年……十八年了啊,养条狗都会对我摇尾巴,可她却想杀了我们……” 宋爸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来安慰她,谁都没想到在眼皮子底下长大的女儿居然是这样的人。 “对了,年年……年年不肯回家,是不是被我们的态度伤透了心?”宋妈突然醒悟过来,她连忙对宋舟阳说,“快,咱们去季家,把年年接回来。” 第702章 最好 季家。 黎落靠在季荆年房间外面的墙上,竖起耳朵听里面的动静。 不多时,门开了,岳宏走出来,黎落立刻问:“医生,季叔叔怎么样了?” “刚换完药。”岳宏顿了顿,说,“他睡下了。” “……怎么又睡了?”黎落用怀疑的眼神上下打量着他,“他不是手臂擦伤吗,这都睡一天一夜了,真的没问题?” 岳宏脸上闪过一丝心虚:“你也知道,季先生体虚,受了伤需要多休息……” 黎落皱眉,盯着岳宏看。 岳宏迎着她审视的眼神,一时间有些不敢跟她对视。 黎落沉默了一会儿,突然侧身越过岳宏,拧开门把手就往里面闯。 她动作太快,岳宏一时不察,没来得及阻止:“宋小姐!” 黎落闯进房间,在看到季荆年坐在床上翻阅一本杂志时,她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 季荆年从杂志中抬起头,跟黎落对视了几秒钟,他轻轻叹了口气,对追进来的岳宏说:“没事,你出去吧,把门带上。” 岳宏颇为担忧地看看黎落,又看看季荆年,给了他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这才走出去,顺手关上房间门。 黎落气鼓鼓地盯着季荆年,两人隔了一段距离对视着。 季荆年放下杂志,对黎落招手:“过来。” 黎落走到床前,控诉道:“你又骗我!” 季荆年没急着解释,而是拍了拍床沿,示意她坐下。 黎落眼角眉梢都是怒色,但还是听话地在床边坐下,她一落座,季荆年突然伸手,把她揽入怀里。 黎落一怔,迟疑道:“季叔叔……” “落落,是我。” 黎落猛地反应过来,推开他:“周晏清?” “嗯。” “……你什么时候恢复记忆的?” “昨天晚上。” “你的任务完成了?” “嗯。”周晏清说,“季亭初出事那一刻,世界线成定局,我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黎落好一阵惊喜,但激动的心情持续不到五秒钟,她拉下脸:“恢复记忆了为什么不告诉我?” 昨晚季荆年带着她滚下车,落地时手臂擦伤,两人在警察到来之前离开,回到季家,季荆年就一直待在房间里,不出去,也不允许她进来。 他逃避得如此明显,黎落又不是傻子,不可能看不出来,在本来就有疑惑要向他求证的情况下,现在得知他恢复记忆了居然不打算告诉自己,她更生气了。 周晏清哑然,好一会儿才说:“我还没想好要怎么跟你解释。” “解释什么?” “……插手你的任务线。” 他主动提起,黎落索性就着这个话题质问:“现在想好怎么说了吗?” 周晏清失笑:“我要是说没有,你会不会生气?” 黎落本想说会,但是一看他手臂上还裹着纱布,她又有点不忍心让他太为难:“不是很生气,就一点点。” 周晏清被她别扭的样子逗笑了,伸手揉她的头发。 黎落也不动,任由他揉。 “坠崖那天,林特助把你们带回来的时候,你浑身都是血,还中了毒,看到一直迷迷糊糊说胡话的你,我当时……有点冲动。”周晏清顿了顿,说,“想直接杀了季亭初和宋舟宜。” 黎落一愣,先是被周晏清这个想法惊了一下,随即想起什么似的:“可是当时的你不是还没恢复记忆吗?” 在没有作为周晏清记忆的情况下,他为什么还会为宋年年受伤而气愤? 周晏清叹了口气:“你猜,我为什么要在你的系统中绑定我的数值?” 黎落:“……” “我在这个世界活了四十年,如果完全以季荆年的身份活着,一个正常的四十岁男人,早就娶妻生子了,绑定你的意义在于自我约束,你出现之前,我等,你出现以后,我能第一时间感知你的存在,并意识到你对我来说是很重要的人。” 黎落:“……” 她心情复杂起来。 “以前我为能绑定你而高兴,可现在,我不确定这么做是不是对的。” 黎落蹙眉:“为什么?” “因为绑定以后,即使没有原来的记忆,看到你跟别人在一起,我还是会不高兴,看到你涉险,我会忍不住插手。”说到这里,周晏清苦笑道,“在这个世界我已经四十岁了,这些日子跟你相处以来,我一直在怀疑自己是不是不正常,不然为什么会对一个小我二十二岁的孩子有异样的想法。” 黎落:“……” “系统互相绑定,你跟我以后的交集只会越来越多,在我先前的设想中这是件好事,在自我约束的同时我还能盯着你,防止你被别人拐跑,就算你在异世界爱上别人,恢复记忆后我也要把你抢回来,可现在看来,这个出于我私心的绑定只会影响你的任务进程,把你回到原世界的时间无限延长。”周晏清放轻声音,“落落,我们解绑吧。” “不要。”黎落想都没想就一口否决了,“这样挺好的。” “可是……” “没有可是。”黎落打断他的话,“周晏清,你对我就这么不放心吗?为什么会觉得我会在异世界爱上别人?” 周晏清垂下眼睛:“我不是对你不放心,是对我自己没信心。” “嗯?” “跟我在一起,让你吃了很多苦,活着的时候陪我受累挨骂,我死了以后,你放弃学业打工照顾我妈,这些本不该由你来承受……很多时候我都在想,我何德何能,不过是小时候赠了你几顿饭,就换来你这么多年不离不弃,是我拖累了你,你本该去过更好的人生。” 听完这话,黎落哭笑不得:“周晏清,按照你的设想,‘更好的人生’是什么样子?家财万贯?父母双全?还是有个比你更帅更聪明更有钱的男朋友?” 周晏清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世上没有绝对的‘更好’,只有‘最好’,对我来说,你就是绝无仅有,无可替代的‘最好’,在选择你这件事上,我从来没有后悔过。” 周晏清怔愣许久,眼圈慢慢红了,他伸手把黎落揽进怀里,半是欣慰半是抱怨:“你从小到大都是这样,死心眼。” “才不是死心眼。”黎落哼道,“我可会权衡利弊了,你要是不好,我早就跑了。” 第703章 周叔叔(完) 周晏清说他何德何能,用几顿饭换来她这么多年不离不弃。 她又何德何能,在所有人都视她为敝履的时候,能得他一眼青睐。 活着的时候她靠周晏清一路牵引顺利成长到26岁,现在成了穿越到各个世界的一串数据,她依然靠追着他的动力在做任务。 “落落。” “嗯?” “谢谢你。” 黎落从他怀里钻出来,冲他挤眉弄眼:“不谢,周叔叔。” 周晏清:“……” “对了。”黎落想起一件事,“我听系统说,你升为s级以后有额外福利,可以短暂回到原世界,是不是真的?” “对。” “那你回去过吗?” “回了。” “见到阿姨了吗?” “嗯。” “她醒了吗?有没有人照顾她?医药费够不够?” 周晏清微微一笑:“别担心,一切有我。” 这个模棱两可的回答让黎落心里一沉,她知道,周妈妈大概是还没醒,而周晏清报喜不报忧,并不想让她担心。 “想什么呢?”周晏清捏住她的脸颊,“每个世界的时间维度是不一样的,在你看来,做了那么多任务,你感觉过去了好几年,但在我们那个世界,你只离开了三个月。” “三个月?”黎落震惊道,“这么短吗?” 说完她又拍着胸口说:“还好还好,我还老担心攒够积分回去,我要么已经瘫废了要么就已经老掉牙,这么说来我现在还是个26岁的青春无敌美少女!” “嗯,对。” 黎落高兴了一会儿,又想到另外一个问题:“那你呢?” “我什么?” “我做了这么多任务,时间只过去三个月,那你这几年……”黎落话说到一半,顿时说不下去了。 周晏清比她早逝四年,那在他的感知中,他在异世界中穿行了多久? 更何况替死者的时间计算方式跟宿主是不一样的,从这个位面到下个位面,对黎落来说不过是几个月的事,可周晏清却是实实在在活了几十年。 几十年又几十年,他活了多少个几十年? 对于心中有牵挂的人来说,漫长的异世界寄居无疑是一种折磨。 周晏清一眼就看透她在想什么,他摇摇头:“一开始是不习惯,每次恢复记忆,想起原世界都会很焦虑,急切想要回去,后来慢慢习惯了,把不同的人生当成沉浸式游戏来体验,很有趣,不过我现在有新的烦恼。” “什么?”黎落问。 周晏清故意板起脸:“我怕活得太久,某些人会嫌我老,毕竟周叔叔都叫上了——” 黎落一愣,随即大笑起来。 两人说了一会儿话,刘姨来敲门,说宋家那边来人了,硬闯进来说要见宋年年,闹得整个季家都知道了。 周晏清闻言立刻要下床出去见他们,黎落按住他:“不急,眼下大部分事情都解决了,剩下的让宋年年自己看着办吧,她才十八岁,以后要走的路还很长,我们也没办法事事替她包办。” “你要走了吗?”周晏清问。 “嗯。”黎落凑上去,用额头抵着他的额头,亲昵地蹭了蹭,察觉到周晏清伸手来揽她的腰,她一把攥住他的胳膊,拉长声音,“宋年年才十八岁,现在这一切她是有记忆的,你这个怪叔叔别给人小姑娘留下心理阴影。” 周晏清动作一顿,脸上难得露出几分悻然,他收回手:“好吧,下个世界见。” “好。” 黎落抽离了这个世界,专程在系统里等了几分钟,遇上回来的宋年年。 宋年年见了她,羞涩一笑:“你在等我吗?” “嗯。”黎落有很多话想嘱咐她,但到了这会儿又觉得有些多余,人生经验这种东西是经历出来的,别人传授不来。 思来想去,她说:“书读不好没什么,人生不是只有读书这一条路,原生家庭不好也没什么,你往后的人生还长,跨过这道坎,有一定的概率会遇到有趣的人,勇敢一些,对于那些不好的事情,你要学会说不。” 宋年年懵懵懂懂地点头:“好……谢谢你。” 宋年年回到身体后,黎落滑动进度条,查看这个世界的后续。 宋爸宋妈和宋舟阳跑来季家接人,面对宋年年,宋妈又是痛哭流涕忏悔又是作保证,以后绝对不会再让她受到伤害,宋年年沉默了半晌,答应跟他们回家。 没过多久,宋舟宜的判决下来了,她招供了跟季亭初联手策划车祸的事,一审被判四年有期徒刑。 入狱前她要求再见宋家人一面,但宋家人拒绝,谁都没去见她。 另一边,季亭初伤势不容乐观,在极力救治了半年后,他终于从加护病房转移到普通病房,只是颈椎以下失去知觉,那张脸更是毁容毁得面目狰狞。 季亭初本就心高气傲,成了个头脑清醒的废人这个事实让他一度难以接受,躺在床上无法动弹,吃饭上厕所都要靠人照顾的日子让他觉得屈辱又愤怒,他脾气变得越来越暴躁,动辄对身边的人破口大骂,时间一长,渐渐地除了照顾他的特护,压根就没人愿意来探望他。 而宋舟宜招供两人密谋杀死季荆年这件事让季家二房陷入尴尬的境地,季荆年借着这个机会,把二房驱逐出季家。 八个月后,四十岁的季荆年染疾,与世长辞。 去世之前,他用季家所有财产建立公益基金,治疗儿童自闭症,并以季老爷子的名字命名,一分钱都没给暴跳如雷的季家子孙留下。 而宋年年回到宋家后,即使父母和大哥对她千般万般好,她还是老样子,既跟宋家人亲近不起来,学习成绩也依然一塌糊涂。 只是这回再也没人说她不争气。 回到宋家的第二年,某天宋年年接到来自林岁岁的电话,林岁岁约她出去见一面。 姐妹俩碰面时,林岁岁衣着时尚,背了个奢侈品包包,拿着最新款的手机,可宋年年看得出来,她不开心。 从林岁岁的诉说中,宋年年得知她遭遇了跟自己刚回到宋家时一样的境地,亲妈对养女感情更深厚,而养女跟自己合不来,每每起了冲突,林妈妈总是更维护养女林繁。 一次又一次的争吵把林岁岁对亲妈的期望磨了个一干二净,她哭着对宋年年说:“姐,我不想回那个家了。” 宋年年沉默了很久,牵过林岁岁的手:“那我们一起走吧。” 宋年年决定辍学,带着妹妹去千里之外的滇南定居。 宋妈得知这件事,死活不同意,反倒是宋舟阳沉默了很久,闷不吭声地给宋年年塞了一张卡,又帮她们买了机票。 送林岁岁和宋年年到机场时,宋舟阳说:“我知道你在家里过得不开心,作为曾经伤害过你的一员,我没资格要求你一定要融入这个家,如果去滇南能让你更快乐和自在,那我支持你,只是年年,你得答应我,遇上困难了一定要跟我说。” “……好。” 到了滇南,宋年年用宋舟阳给的钱做启动资金,包下几十亩地,做起了花农。 每天早出晚归的忙碌生活让宋年年格外充实,不善言辞的她负责种花打理花田,而口齿伶俐的林岁岁则顺应市场风向,做起了直播卖花,姐妹俩联手,在直播最火爆的那几年小赚了一笔,在滇南置办房产,彻底安定下来。 过了几年,有个做稀有玫瑰培育的培育师看中宋年年踏实稳重的性子,收她为徒弟,手把手教她培育玫瑰。 经过学习,宋年年在原有的玫瑰品种基础上培育出植株健壮,长势强盛,观赏性,抗病性和适应性都很强的新品种,取名“洛神”。 “洛神”一经面世,立刻成为玫瑰中的精品,风靡花市,而“宋年年”这个名字也迅速为人熟知。 而另一边,宋舟宜在狱中表现良好,减刑提前出狱了。 走出监狱那一刻,宋舟宜松了口气,虽然宋家是没法回去了,但她才二十二岁,人生才刚开始,一切都还来得及。 可她没想到,出狱不是重生,而是让她从一个地狱跳到另一个地狱。 她出狱那天,赵玉玲来接她。 宋舟宜对于这个母亲一如既往的轻视和厌恶,可厌恶中又夹杂着几分愧疚,为当初想杀了她,而事发后她没有追究愧疚。 宋舟宜稍作休整后,找了份工作,打算一边上班一边读书,她发誓要拼出一份事业,让宋家人对她另眼相看,让他们后悔莫及。 可现实远比想象残酷,赵玉玲似乎缠上了她,打着照顾她的旗号住进她租的房子里,为她洗衣做饭,打扫卫生,同时也向她要钱。 赵玉玲要钱的理由千变万化,今天说不舒服要看医生,明天说弟弟要交学费,后天又说丈夫欠了赌债,不还钱就要被砍掉一只手…… 宋舟宜一开始还耐着性子给,可很快她发现赵玉玲就是个无底洞,她那点可怜的工资一发下来就被要走了,压根存不下钱投资充实自己。 意识到这一点,宋舟宜辞掉工作,悄悄收拾东西连夜离开宜城,想把赵玉玲彻底甩掉。 但在新城市找到工作定下来的第二周,赵玉玲又鬼魅般出现,沉着脸问她为什么要逃走。 宋舟宜差点崩溃,她对赵玉玲又吼又骂,什么难听话都用上了,赵玉玲跟没听见似的,带着赵大宝进了她租的新房子,理直气壮地住下来。 宋舟宜辗转换了好几个城市,赵玉玲阴魂不散地跟了她几个城市,在被宋舟宜拒之门外后,赵玉玲带着赵大宝闹到宋舟宜上班的公司,坐在公司门口痛哭流涕指责女儿狼心狗肺,逼得宋舟宜不得不辞职。 如此折腾了快两年,再又一次被赵玉玲堵在新换的房子门口时,宋舟宜彻底心灰意冷了。 她意识到自己这辈子都甩不脱这个牛皮糖一样的母亲,她疲惫地靠在门框上问赵玉玲:“你到底想怎么样?” 赵玉玲对她笑了笑,眼神森冷:“舟宜,我是你母亲,这个事实,你一辈子都改变不了。” (本位面完) 第704章 【abo星际】 黎落感觉自己睡了一觉。 这一觉睡得黑沉且放松,醒来时浑身的疲惫一扫而空。 睁开眼睛,看到头顶悬挂着粉红色的圆顶吊床幔帐,她眨了眨眼睛,脑子一时半会儿有些拐不过弯。 坐起身,黎落低头一看,粉红色的公主床,粉白色的地毯,带蕾丝花边的被子,整个房间目光所及之处,全是这种灼得她眼睛疼的粉嫩糖果色,就连这个身体穿着的睡衣都是粉色的。 房间装潢走的是欧洲贵族风,从面积和家具材质不难看出原主家庭条件相当不错。 黎落整个人陷在一片粉色里,怔愣了半晌,她躺回床上,敲了敲相里安:“攻略线。” 这个世界是真正意义上的“异世界”,领先黎落认知中的时间线4000多年,她目前所在的时空是西元6021年。 原主叫叶摇光,19岁。 西元6021年,人类早已走出地球,在宇宙星球中建立起政权,大大小小的帝国和联邦遍布银河系,各自据地为王,原主所在的帝国叫西澜国,是一个建立了两千多年的君主制王国,而原主是西澜帝国唯一的公主。 经过几千年漫长的发展,人类的寿命大大延长,普遍达到500多岁。 科技高度发达,人类身体机能也发生进化,在这个世界,人类除了男女两种生理性别,还进化出以alpha、beta、omega做区分的生殖性别。 alpha是这个世界的主宰,这个群体无论身体素质还是精神力都很强悍,一般担任领导者和军人。 alpha无论男女都不存在受孕能力,想要生育下一代,他们只能和beta、omega结合,由后两者受孕来诞下孩子。 beta相比alpha,身体素质和精神力稍次,这个群体数量最多,可以从事所有工作,同时拥有正常的生育功能。 omega数量稀少,娇弱且胆小,身体素质和精神力普遍低下,但因为拥有强大的生育能力,受孕生下的孩子几乎能百分百复刻父辈所有优点,这一特性使得数量稀少的omega变得珍贵起来。 原主叶摇光是这三种生殖性别中的一朵奇葩,她是个胆小且娇弱的alpha。 性别虽然是alpha,但她从小就胆小爱哭还晕血,割破手指见了血她都能晕乎上半天,16岁那年参加军校招生考试,更是被测出c级体质,被直接筛了下来。 c级,这是娇弱的omega才有的体质,因为以上种种,叶摇光成了西澜帝国的笑话,人人都知道国王和逝去十几年的先王后生下了一个废物alpha公主。 近几百年来,帝国式微贵族没落,集权中心的威信力早大不如前,帝国子民们高举言论自由的大旗,“妄议王族”的罪名虽然还存在,但压根没人当回事。 好在叶摇光性格乐观,流言蜚语躲不过,她索性不听不看,每天该吃吃该喝喝,当那些口吐恶语的人不存在。 直到19岁那年,跟她有婚约的贵族长子林邵年提出退婚,这件事让叶摇光大受打击。 林邵年是个beta,二十出头的年纪,已经在西澜帝国担任起少将军的职位,称得上真正的年少有为,两人是娃娃亲,叶摇光从小把林邵年当另一半看待,做好了跟他长相厮守的心理准备。 退婚让叶摇光再次成为众人耻笑的对象。 她开始整日躲在王宫,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王宫举办晚宴,为大王子叶怀旭挑选王妃,叶摇光不想跟前来参宴的林邵年碰面,一个人跑到花园发呆,在那里,她遇上了同样来躲清静的青年江莱。 江莱是叶怀旭的好友,在军校任教官一职,两人一见如故,攀谈起来。 聊到一半,一只变异的八角虫飞进花园,叶摇光释放出精神力,将八角虫驱逐出去,这一幕让江莱大为震惊。 “你测过精神力吗?”江莱问,能驱逐虫族,证明叶摇光的精神力并不像传言中那么低。 叶摇光点头:“测过……b级。” “这怎么可能?应该是测试出错了,走,我带你再测一遍。” 江莱拉着她就要走,叶摇光却摇头:“不了。” “为什么?” 叶摇光苦笑道:“就算我的精神力达到s级又有什么用,别的alpha强身健体努力学习,是为了上战场拼杀,保护帝国,我什么都做不了……我晕血。” 江莱沉默了一会儿,说:“想保护帝国,不只有上战场这一种方式,你能驱逐虫族,这本身就异于常人,你要是愿意,我可以试着帮你开发精神力,帝国深受虫族困扰几千年,也许有一天,你特殊的精神力能帮帝国解决虫族之乱。” 在江莱的鼓动下,叶摇光同意了。 叶摇光开始频繁进出王宫,每日前往江莱家,接受他为自己“开小灶”。 江莱为叶摇光测试了精神力,等级确实很低,但她脑组织释放的力量能起到让虫族忌惮的效果,虽然因为她等级太低力量有限,目前只能驱逐一些没有杀伤力的虫类。 可这一发现已经足够让江莱兴奋了。 “帝国没有任何人的精神力能做到这一点,殿下,你是独一无二的!” 江莱为叶摇光制定了一系列加强精神力的训练,每天花上好几个小时做她的陪练,在大部分人都把她当笑话看的情况下,温柔耐心的江莱无疑是一剂良药,慢慢治愈了叶摇光。 两年训练,两年朝夕相处,叶摇光精神力渐长的同时,也爱上了江莱。 她对待感情向来光明磊落,大大方方向江莱表白。 江莱短暂的犹豫后答应了,但他提出一个要求,希望能和叶摇光共享精神力,对此他的说法是能更大程度上开发叶摇光稀有特殊的能力。 叶摇光对此没有任何异议,和江莱共享精神力后,两人的关系越发亲密。 亲密的同时,叶摇光也对江莱的一些做法心存疑惑,比如她多次提出希望能公开两人的关系,但江莱都以各种理由拒绝了。 叶摇光有时候会在想,江莱虽然爱她,但会不会也介意她是个“废物alpha”? 没过多久,星际爆发虫族战争,邻国战事告急,向西澜帝国求援。 第705章 虫族之战 虫族之战向来是唇亡齿寒,今天不帮忙,等虫族侵占邻近的星球,下一个就轮到西澜帝国了。 因此帝国应邀出征,江莱也在其列。 出征前,江莱劝说叶摇光隐瞒身份加入军队,他理由充足,只要叶摇光能在这次战争中立功,就能让世人对她刮目相看。 “到时候我就能没有后顾之忧地公开你我之间的关系了。” 叶摇光循规蹈矩地活了21年,对于篡改身份随军出征这件事,她顾虑颇多,直到江莱搬出了大王子叶怀旭,告诉她叶怀旭也知道这件事,并支持她立功一雪前耻,叶摇光这才同意。 到了战场上,体质仅为c级的叶摇光全靠江莱保护,虽然危险,但各种各样的虫族也为叶摇光训练精神力提供了绝佳的机会,出征半年,她精神力有了质的飞跃,不仅能隔空驱退虫族,甚至能控制虫族,驱策它们反过去攻击同类。 江莱发现了这一点,十分兴奋,但他严肃地警告叶摇光不能让别人知道她这一特殊能力,两人目前力量还不够强大,万一有人起了歹心,他们无法自保。 叶摇光虽然疑惑既然无法自保,那为什么不把她的特殊能力告知元帅,让元帅来保护并最大限度上利用和开发她这一特性,但面对爱人,她还是选择信任。 战争辛辛苦苦打了大半年,虫族节节败退,眼看胜利在望,某天叶摇光帮江莱收拾东西时,在他的行李中发现了一封手写信。 在通讯高度发达的年代,手写信的存在属实稀奇,打开那封信,叶摇光像打开了潘多拉魔盒,惊天阴谋倾泻而出。 这些年反帝国主义的呼声越来越高,越来越多的年轻人想推翻帝国,建立更自由平等的联邦共和国,江莱也是反帝国的其中一员。 更可怕的是,作为西澜帝国大王子的叶怀旭跟他达成共识,两人策划借用叶摇光能控制虫族的特殊精神力,驱策虫族进攻西澜,以此解体西澜帝国政权。 而江莱把叶摇光带到前线,就是想通过叶摇光把虫族引到西澜,以此来逼迫老国王退位。 看着那封信,叶摇光浑身都在发抖。 这时身后传来江莱的声音:“都看见了?” 叶摇光猛地回头,江莱站在门口,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江莱冷笑,缓缓释放出精神力:“为什么?当然是为了建立更自由的联邦共和国,你们叶家,有什么资格数千年如一日统治西澜!” 叶摇光看出他眼中浓郁的杀意,深知自己只对虫族有用的精神力无法跟他抗衡,她连连后退。 眼前人哪还有半分平日里温言细语春风化雪的样子,江莱扑上来,一手刀将她砍晕。 叶摇光再次醒来,整个人被铐在电椅上无法动弹,江莱将她带上战场,熟门熟路入侵了她的精神领域,把她当成介质,驱策虫族进攻西澜。 叶摇光急得浑身抽搐,她眼睁睁看着江莱借着自己的精神力摧毁西澜,父王和无数子民惨死,高楼大厦倒塌,虫族所过之处,血流成河生灵涂炭,可她什么都做不了,她甚至连自杀都做不到。 西澜的虫族之祸持续了两年,这个存在了两千多年的帝国彻底从银河系除名消失,新的联邦共和国迅速崛起。 江莱如愿以偿。 面对主观意愿上自我放弃导致精神力越来越微弱的叶摇光,江莱多番劝说无果后,做出一个残忍的决定——他生剖了叶摇光的大脑,放入模拟颅腔中保持生机。 虽然现有的高科技不足以让这颗大脑离开人体后继续发挥作用,但江莱相信总有一天有人能窥破叶摇光的精神力波段,用这颗大脑研发出足以驱策虫族的高精度武器。 大脑被生生剖离颅腔,叶摇光并没有立刻死去,精神力让她残留着最后一丝意识,在残存的听觉和视觉中,她听见有人问江莱:“江先生,剩下的尸体该怎么处理?” 江莱捧着她的大脑,淡淡地说:“别浪费了,扔进饲养虫族的洞穴做饲料吧,也算物尽其用了。” …… 看完攻略线,黎落茫然地眨了眨眼睛,然后坐起来,掀起袖子和衣摆,仔细观察自己的手脚和皮肤。 相里安:“……你干嘛呢?” “人类都进化到6021年了,我看看有没有长出鳞片或者多几根手指什么的。” 相里安:“……” 检查完毕,黎落松了口气。 好在人类只是身体机能在进化,并没有像她想象中那样长出奇奇怪怪的东西,从她肉眼观测到的实况来看,这个身体还颇为纤细白皙。 翻了翻虚拟显示屏,上面的怨气值为96分。 黎落跳下床,走到穿衣镜前,镜子里的女孩儿身段高挑,目测有一米七五以上,大眼樱唇,长发披肩,无论长相还是打扮,跟四千年前倒是没什么区别。 “还好人类没往科幻片里的外星人审美发展。”黎落说着,赤脚踩着地毯,推开了阳台门,她还没看清眼前王宫的样子,就被扑面而来的强大气流掀得倒退一步,摔了个屁股墩儿。 她狼狈的样子惹得始作俑者发出一串嚣张的大笑。 黎落定睛一看,阳台外面悬停着一架小型飞船,一个十多岁的男孩戴着飞行目镜,开了飞船透明的玻璃罩子,坐在里面冲她龇牙咧嘴地笑。 刚才那阵气流就是这个熊孩子故意驾驶飞船甩尾造成的。 “姐姐是废物!姐姐是废物!!”男孩冲她搬了个鬼脸,在她发火前驾驶着飞船转身一溜烟跑开了。 “……” 原主大小是个公主,怎么就让人欺负成这个窝囊样? 黎落在心里吐槽了几句,走到阳台边缘往下一看,立刻被眼前的景象震惊了。 都说人类无法想象出没见过的东西,眼前这一切,是黎落看过n部科幻片都想象不出来的场景。 王宫建在一片地势很高的山顶上,这会儿是早上,晨雾笼罩下,无数小型飞船穿梭其中。 第706章 退婚 小型飞船的形状千奇百怪,有的像蜻蜓,船身两侧支着细长的翅膀,有的像一个碗,底座又高又厚,还有的像个大风扇,四片叶子大喇喇地敞着,加上各种各样的颜色,乍眼一看,漫天遍野的小飞船跟放风筝似的。 黎落目前所在的位置是王宫城堡五楼,大概是交通工具不再局限于平地,人类可利用的面积大幅度增长,城堡无论是建筑风格还是占地面积都十分狂野。 她站在五楼往下看,城堡高度加上本身处于山顶的地势,硬生生看出了从数万米高峰俯瞰山脚下的巍峨壮观之感。 “这也太梦幻了……”黎落惊叹道,她张开双臂,做了个深呼吸的动作,有点理解周晏清说的,把任务当成大型沉浸式游戏来体验的感觉了。 “对了,刚才那个熊孩子是谁?”黎落问。 相里安说:“西澜帝国的小王子,你同父异母的弟弟。” 黎落想起他坐在飞船里冲自己龇牙咧嘴的样子,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 这时脖子上挂着的东西轻轻震动了几下,黎落拿起来一看,那是一个长得……十分不和谐的东西。 火柴盒大小,银灰色的金属质感看起来科技感十足,但这东西四周镶嵌了一圈花里胡哨的各色宝石,看起来浮夸又违和,由一条同样花里胡哨的编织带系着,挂在原主脖子上。 黎落还没认出这是个什么东西,原主的身体出于肌肉记忆,摁下中间的按钮,一个虚拟显示屏弹跳出来,惊得黎落不由自主地“哇”了一声。 虚拟显示屏这东西她有,但只存在于系统中,现在恍然在现实中看到同款,她有种打破次元壁的惊奇感。 显示屏上出现一个年轻女人的脸,她恭敬道:“殿下,林少将来了。” 黎落一怔,再一看右下角的西元历,6021年8月26号,这不是林邵年来退婚的日子么。 “知道了,让他等会儿,我换身衣服就下去。” 切断通讯,收起显示屏,黎落折返回房间,不慌不忙地四处转悠了一圈,把房间里各色新奇玩意儿摸了个遍,这才打开衣柜,本想找身衣服换,但一开柜子就被花花绿绿的颜色扑了一脸。 黎落无语地看着满柜花里胡哨的各色小裙子,原主这是有多少女心? 把柜子扒了个底朝天,黎落才从底下翻出一套相对没那么浮夸的裙子换上,她看着镜子里身高足足有一米七七的自己,一边皱眉一边飞快地给自己编了个头发。 这个举动完全出自原主习惯,等黎落反应过来,她已经给自己编好了一条漂亮的大辫子,叹气之余,她还习惯性地扯散辫子,好让这个发型看起来更蓬松慵懒。 “……” 算了。 爱美是人类的天性,更何况原主就算是个alpha,今年也才十九岁而已,对于寿命延长到500多岁的人类来说,她只是个臭美的小姑娘。 收拾齐整,黎落下楼去见林邵年。 林邵年正等在一楼大厅,听见黎落下楼的脚步声,他抬头,两人来了个四目相对。 林邵年今年21岁,墨蓝色的军装衬得他腰细腿长,五官深邃而英俊,只是不知道是不是等待的时间有些长了,他眉头轻轻皱着,眼角眉梢泄出几分不耐烦。 “殿下。” 黎落走近,林邵年右手放在左胸口,躬身对她行了一礼。 “少将不必多礼。”黎落说,见林邵年准备开口,她抢先道,“你来得正好,我本来打算今天去找你的。” 她这么一说,林邵年不得不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下去:“殿下找我,有什么事吗?” “对。”黎落慢条斯理地说,“我这些日子思来想去,觉得你跟我不太合适,要不,咱把这婚退了吧。” 林邵年愕然:“殿下?” 黎落笑了笑:“婚姻大事,事关一辈子的幸福,鲁莽不得,我觉得我好像没那么喜欢你,所以咱俩还是算了,你要是同意,我晚点跟父王说一声,由他出面解除婚约,这样一来,对你对我都好。” 林邵年似乎被她这话打了个措手不及,好一会儿才收起满脸震惊,应道:“好。” “你还有事?”黎落见林邵年杵在原地,没有要走也没有要说话的意思。 林邵年神色古怪,似乎有些不习惯昨天还对自己热情备至的未婚妻,只隔了一晚上,不仅主动提出解除婚约,现在更是暗示他没事就赶紧走。 “……没事,那我先走了。” “好。” 林邵年带着满脸疑惑,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黎落也不耽误,叫了个侍女带路,去找原主的父亲,西澜帝国的现任国王。 乘坐小型飞船抵达王宫正殿,黎落走下飞船时满脸都是兴奋,这速度,这力量,这推背感,数十公里的距离半分钟就到了,科技造福人类诚不欺我! 在正殿见到国王,黎落规规矩矩地行了鞠躬礼,西澜国王今年三百多岁,看起来是二十一世纪人类五十岁出头的模样,慈眉善目,没什么架子。 作为西澜帝国唯一的公主,原主备受宠爱,黎落倒也没拘束,直接把要退婚的事跟父亲说了。 国王听完,表情有点微妙:“你跟林少将吵架了?” “没有,只是想通了一些事,我跟林少将并不合适,要是因为小时候的婚约强行绑在一起,只怕他跟我都会不开心。” 国王沉默了一会儿,说:“你真的想好了?” 女儿对林邵年有多好,整个王宫有目共睹,突然提出解除婚约,他就怕她是一时冲动。 “想好了。”黎落态度坚决,“另外,父亲,我想进军校。” “为什么?” “我也想像别的alpha那样,成为一名军人。” 国王只当她在开玩笑:“军校训练有多辛苦你知道吗?你受不住的,更何况你的体质和精神力都达不到进军校的最低标准。” “体质这方面我会加强训练,至于精神力——”黎落提起一口气,凝聚起精神力缓缓释放。 很快,正殿外响起悉悉索索的动静,像无数翅膀同时震动发出的声音,紧接着有人在喊:“那是什么东西?” “怎么全往这边飞?” “变异花脚虎蚊?” “卧槽!!快!!保护国王陛下——” 第707章 帕特尔诺 惊呼伴随着越来越密集的悉索声,无数鸽子大小的变异蚊子争先恐后地飞进正殿,国王被吓了一跳:“这什么东西!” 黎落得意洋洋地说:“我招来的蚊子。” “你招蚊子干什么?”国王大惊失色。 “向你证明我的精神力啊!”黎落说,“虽然我没办法用精神力攻击别人,但我可以通过精神力操控这些虫族……哎呀!” 一只蚊子朝黎落冲过来,宽大的翅膀扑了她一脸,距离近到黎落甚至能看清它腿上斑斓的纹路。 她偏头躲开,蚊子转了个弯,又朝她扑过来。 意识到事情不对劲,黎落抱头就跑。 国王见状连忙将她拉到身后护住,凝聚起精神力抵挡这些变异昆虫进攻,外面的侍卫也冲了进来,但蚊子数量实在太多,整个正殿一时间乱成一团。 两个小时后,黎落坐在王座前的台阶下,侍卫正在清理满殿的蚊子尸体,她顶着满脸被叮咬出来的包生无可恋地看向旁边同样狼狈的国王:“父亲,我要是说这是个意外,您信吗?” 她本以为原主记忆中保留着上一世经过江莱两年特训和后来将近三年操控虫族的经验,驱策小小的变异蚊子应该不是问题。 可她忽略了实际操作的重要性,无论原主理论经验有多丰富,这个十九岁的身体确实还无法收放自如地掌控精神力。 国王哭笑不得:“信。” 黎落摊手:“事情就是你看到的这样,我能用精神力控制虫族……虽然现在经验还不丰富,但只要能让我进入军校训练,相信假以时日,我一定能为消灭虫族出一份力!” 对于女儿拥有这种特殊能力,国王似乎并不惊讶,他短暂的犹豫后,点头:“好吧,我传讯让军校派教官过来接你,你收拾一下,准备入学。” 回到寝殿,相里安问:“你现在还没有自保能力,这么快泄露异能会不会不安全?” “就是因为没有自保能力才更要坦白,一方面寻求官方庇护,另一方面还能通过更正规的渠道来提升异能。”黎落说,“进军校是最好的办法。” 第二天,黎落跟随教官上了前往军校的飞船。 坐在飞船上,黎落打开虚拟显示屏看新闻,毫不意外,在最热头条上看到自己跟林邵年解除婚约的消息,底下嘲讽声一片。 凌晨帝国官网发出解除婚约公告的时候黎落就已经猜到会是这个局面,果然,无论过了多少年,科技发达到什么程度,八卦和吃瓜永远是人类最热衷的。 热评清一色在猜测是谁先提出解除婚约,一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甚至就此事坐庄,让人下起注来。 林邵年以压倒性优势获得胜利——都在猜测是他先提的解除婚约,虽然叶摇光是公主,但王族式微,她本人又不争气,而林邵年小小年纪就已经是少将军,前途无量,实在犯不着跟一个废物alpha结婚。 ——都是软弱无能,找个omega多好,还能生孩子。 经过一个小时曲速飞行,飞船抵达了位于这个星球另一端的帕特尔诺军校。 帕特尔诺军校是贵族学校,这里不仅有西澜帝国的贵族子弟,还有来自别的帝国和联邦的学子。 因为招收条件极其严苛,要求学子的体质和精神力都得达到a级。 这一条件直接筛下百分之九十九的omega,百分之九十的beta,就连天生生理有优势的alpha,录取率也不足百分之二十,能进来的都是凤毛麟角的存在。 教官先带着黎落去测精神力,在看到测试结果为b级时,教官虽然极力掩饰,黎落还是看到他眼中一闪而过的轻蔑。 说白了,作为一个c级体质和b级精神力的废物alpha,黎落远远达不到帕特尔诺军校的招收标准,她能进军校纯属拼爹走后门。 而这恰恰是强者遍地的军校学子们最不齿的。 黎落装作没看见,办完入学手续,跟教官道了声谢,独自拎着行李前往宿舍。 帕特尔诺军校很大,黎落开着虚拟显示屏,照着上面的地图边走边四处张望。 经过操场时,有学生在上体育课,黎落停下脚步看着这群朝气蓬勃的年轻人,感慨地想,往后她也是这里的一员了。 学生中男女各占一半,因为大部分是alpha,全都个高腿长,一眼望去,鲜活又养眼。 黎落正看得起劲儿,冷不丁后脑勺一痛,毫无防备的她被砸得往前一个踉跄,她稳住身形后立刻捂着脑袋转过身。 一颗篮球落在她脚下,而三十米开外,几个身高普遍达到一米八的女性alpha正挑衅地看着她。 为首的女alpha个子最高,留着一头利落的短发,眉眼深邃且锋利,整个人透出一股子霸道至极的张扬。 “你就是叶摇光?”那几人走近,为首的女alpha手里运着一个篮球,有一下没一下的拍着。 “对,你是谁?” “我叫徐离月。”女alpha说着,上下打量了她一眼,轻蔑地啧啧了两声,“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啊,你们见过哪个alpha打扮成这样……花裙子,涂指甲油,还有这小辫子,编得真不错。” 徐离月话音刚落,突然狠狠拽了一下黎落的辫子。 黎落吃痛,猛地甩开她:“你干什么!!!” 徐离月大笑起来:“你们看,她急了她急了……小姑娘还没断奶吧?快回家找你妈妈哭鼻子吧,别往军校凑了,丢alpha的脸。” 黎落眯了眯眼睛,突然摘下脖子上的通讯器放在地上,然后撸起袖子,一拳朝徐离月脸上砸去。 叶摇光跟徐离月打了一架—— 这一架打得轰动了半个帕特尔诺,四五个教官出面才硬是把两人给拉开。 教导室。 黎落和徐离月各占一个角落蹲着,两人都是一脸狼狈。 徐离月脖子上被挠出好几道血痕,衣领被扯裂了,嘴角红肿出血,眼角也青了一块。 而黎落灰头土脸,本来漂亮的辫子乱糟糟的,身上精致的小裙子也沾了不少灰,额头上磕破了皮,颧骨肿得老高。 第708章 mk1892 没过多久,教务主任来了。 两人被狠狠地训斥了一顿,特别是黎落,作为第一天来学校报到的新生,居然跟人打架,这是极其恶劣的行径。 不过徐离月也没好到哪里去,从教导主任“别以为你成绩好就能为所欲为”“再这样我只能把你爷爷叫到学校来了”的训斥中,黎落隐约知道徐离月是个刺头,三天两头惹是生非。 两人背着手低着头,跟小学生似的站直身体,挨了足足一个小时骂,又答应一人交两千字检讨书,这才作罢。 “都回去吧。” 教导主任一松口,黎落和徐离月立刻夹着尾巴争先恐后开溜。 本以为这件事算是翻篇了,但刚出教导室,走在后面的徐离月突然加快脚步,经过黎落身边时重重撞了一下她的肩膀。 黎落被撞得半边身体一歪,火气差点没压住:“你有完没完!” 徐离月回头,对她翻了个白眼。 黎落正想呛她两句,抬头却看见徐离月身后的空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扭曲变形,迅速凝结成一个黑洞。 “你背后……”黎落提醒道。 徐离月以为她想声东击西,并不上当:“这招对我没用!你要是够胆,咱去小树林单挑,我今天非得……啊!!!” 徐离月被黑洞吸进去那一瞬间,黎落第一反应就是扑上去拉住她的手,可她没想到这个看起来并不汹涌的黑洞吸力居然这么强大,她连呼救声都来不及发出,整个人连带徐离月被狠狠拽了进去。 一阵天旋地转,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黎落重重跌到地面上,脸朝下“啪叽”一声摔了个七荤八素。 这一下几乎把黎落给摔吐了,足足一两分钟时间她都处于眼冒金星状态,好不容易缓过劲来,她发现自己处于一片完全陌生的密林中,十多米开外,徐离月以同样狼狈的姿势趴在地上,看样子也是刚缓过来。 两人对视了一眼,齐齐爬起来,黎落环视四周:“这是哪儿?” 相比她的茫然和不知所措,徐离月显然要镇定得多,她迅速打开手腕上的通讯器,调出虚拟显示屏,一看定位,她脸色骤变。 “mk1892!” 黎落不解道:“什么东西?” “这颗行星的代号。”徐离月严肃地说,“这是一颗虫星。” 黎落脸色也变了。 她这两天做了不少关于这个时空的功课,自然知道虫星是什么,顾名思义,被虫族占领的星球。 因为环境和地理位置等因素,人类无法在这里生存,但这种星球上一般会存在别的行星上没有的稀有药材和矿物质,人类偶尔会驾驶飞船全副武装光临,拿到想要的东西就走。 眼下黎落和徐离月赤手空拳,连把可以傍身的粒子枪都没有,在遍地是虫族的星球上,可想而知处境有多危险。 一念及此,黎落下意识往徐离月身边靠了靠:“我们为什么会突然被丢到这个地方?” “学校最近在研发时空跃迁机器,这项技术还不成熟,上个月也有学生被吸入黑洞传送到别的地方,我们应该是误打误撞遇到正在启动中的时空跃迁。”徐离月解释道。 “那怎么办?我们怎么回去?” “我已经向学校发送求救信号了,这里距离我们的星球只有九百光年,按照他们的速度,四个小时后能抵达。” 黎落闻言稍稍冷静下来:“那就好……咦,这什么东西?” 徐离月顺着黎落的手指方向看去,两人脚下不知道什么时候冒出几朵棕色的蘑菇,圆头呆脑,蘑菇上还覆盖着一层细细的绒毛,看起来十分可爱。 徐离月皱眉:“刚才我好像没看到有这个。” “对。”黎落说,“就几分钟前才冒出来的。” 这东西虽然看起来无害,但出于“手贱就是作死”的定律,黎落没有贸然伸手触碰,就在两人说话这几秒钟功夫,又有几朵蘑菇从地底下冒了出来,速度快得惊人。 事出反常必有妖—— 黎落跟徐离月对视了一眼,两人迅速用眼神达成共识,踮起脚尖正打算绕开这些怪东西,蘑菇却好像察觉到她们的意图,伞状的头部突然裂开,里面赫然是一张布满无数细孔的嘴。 黎落鸡皮疙瘩瞬间爬了一手臂,“卧槽”了一声,她原地跳起来,哪知这个动作跟触发到某种机关似的,地上如雨后春笋般瞬间冒出一大片蘑菇。 “小心!”徐离月拉了她一把,这才避免黎落落地时一脚踩在蘑菇上,蘑菇越来越多,还齐齐张开嘴,发出像人类一样“嗬嗬”的怪声。 随着怪声越来越密集,这些怪东西的嘴里分泌出透明的液体,液体看起来像清水,但散发出一阵难以言喻的馊臭味,有那么一瞬间,黎落好像闻到了一盆大夏天里放了七天七夜的变质酸菜鱼。 徐离月当机立断:“跑!” 两人拔腿就跑。 密林土地湿软,地上覆盖着一层厚厚的腐叶,一脚踩上去软绵绵的,两人慌不择路一阵狂奔。 但她们往哪个方向跑,蘑菇就跟着长到哪个方向,速度越来越快,隐隐有要超过她们,冲到前头阻挡去路的趋势。 蘑菇顶开枯叶的声音悉悉索索,阴魂不散地跟在身后,越来越近,黎落着急起来:“怎么办啊?” 原主这个身体不争气,跑了几分钟她开始喘粗气,这样下去她坚持不了多长时间。 徐离月似乎也意识到这一点,瞪了她一眼,指着前面一棵三人环抱的大树说:“上树!” 徐离月率先奔到大树前,一跃而起攀住树枝,紧接着腰部发力,修长的双腿勾住树干,用猴子捞月般的姿势倒挂下来,朝奔过来的黎落伸手:“抓住我!” 黎落跳起来抓住她的手,被徐离月拖离地面那一刻,脚下刚冒出来的蘑菇张开大嘴,跟个小喷壶似的喷出细密的液体,射程可达方圆两米,液体落到枯叶上,发出腐蚀性十足的滋滋声。 黎落刚在树上站稳,往地面一看,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第709章 哭怎么了?哭又不犯法! 地面上像一键启动了无数个小喷头,周围的植物无一幸免,全都被笼罩在液体喷射范围内,液体的腐蚀性也不知道有多强,沾上的植物叶片迅速被蛀蚀出一个个黑色的洞。 ——要是再迟上三秒钟,这些植物就是自己的下场。 黎落脑补了一下自己被腐蚀出满身小洞的样子,缩了缩脖子,把腿蜷了起来。 “谢谢你啊。”黎落真心实意地向徐离月道谢,如果不是她,自己这会儿可能已经没命了。 徐离月靠在树干上,翻了个白眼:“举手之劳。” 两人在大树上蹲了半个小时,底下的蘑菇还在持续喷射腐蚀性液体,阳光从头顶的树叶缝隙中落下,密集的液体喷射甚至在阳光照射下形成了一道道小小的彩虹。 忽略掉液体本身自带的馊臭味,这一幕还挺壮观。 “你说这小玩意儿哪来那么多水。”黎落一只手攀在树枝上,防止自己掉下去,另一只手的食指和大拇指在徐离月跟前比划出蘑菇的体积,“它就这么大,水储存在哪儿呢?” 徐离月正在虚拟显示屏上戳戳点点,似乎在查阅蘑菇是什么物种,听了黎落这话,她不耐烦地打开她的手:“不知道!” 黎落撇撇嘴,正想探出身体看看这蘑菇到底长到哪儿了,冷不丁手上的树枝微微一颤。 黎落一愣,即使颤动的幅度不大,但她很肯定,刚才那一颤是树枝自身发出的,而不是她带动的。 回过头,黎落看清手上抓的“树枝”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时,她头皮一炸。 那东西长得像个xxxxxl版的蝎子,身体扁平,长一米左右,灰褐色,身上覆着一层灰褐色的甲片,无论颜色还是手感,几乎和树干融为一体。 不知道是不是刚才被黎落探身出去那个动作扯疼了,本来紧贴着树干的它支起上半身,伸出六根长长的钳子,几乎占了头部三分之二的眼睛正直勾勾地盯着黎落看。 最让黎落毛骨悚然的是,眼睛下面是它的嘴,嘴里伸出两根蚯蚓一样的肉状触须,跃跃欲试地在她面前来回挪动,似乎在寻找合适的攻击点。 黎落紧盯着那两根触须,颤着声音喊徐离月:“那个,小徐啊……” 徐离月专注看着显示屏,头也不抬:“别烦我!” “不是,徐、徐姐……那个……” “闭嘴!” 触须直冲黎落面门那一瞬间,她“嗷”了一嗓子,扯住大蝎子的尾巴,直接把这玩意儿从树干上拽下来,狠狠摔到地上。 那东西一落地,迅速被蘑菇喷射出的液体腐蚀得吱哇乱叫,徐离月被惊动,低头一看,看到摔在地上的大蝎子时,她表情一下子变了,第一反应就是把黎落拉到跟前,转过身跟她背靠背,警戒地看向四周。 “没事吧?” 黎落眼眶发热,她不想哭,可原主的哭包属性这时候暴露了,眼泪涌上来她止也止不住,声音里更是染上浓浓的哭腔:“没事。” “……没事你还哭?” “哭怎么了?哭又不犯法!” “……”徐离月做了个深呼吸的动作,语速极快道,“刚才那是食脑虫,触须是它的口器,钳子上带倒刺,攻击人的时候用钳子死死抱住人的脸,触须会从鼻孔耳孔钻进去,直达大脑,吸食哺乳动物的脑髓。” 黎落:“……” 她哭得更大声了。 “你别哭了!”徐离月暴躁地说,“这种东西群居,一般发现一只,附近就一定有它的同类,你哭这么大声,把它们引过来怎么办!” 像是为了佐证徐离月话的真实性,她话音刚落,头顶的树枝发出“悉索”一声,引得两人齐齐抬头。 看到树干上趴着密密麻麻几百只食脑虫,且全部支起上半身盯着她们看时,黎落的哭声硬生生噎在嗓子里,打了个嗝。 ——她们居然在这群食脑虫的注视下在这棵树上蹲了半个小时。 跟食脑虫对视了几秒钟,四周安静到黎落能听见自己越来越快的心跳声,她用气声问徐离月:“……怎么办啊?” 上有食脑虫下有小蘑菇,无论往哪儿跑都是死路一条。 徐离月:“……” 她一时半会儿也没了主意。 虽然帕特尔诺有一门课叫变异昆虫学,专门教学子们认识各种变异虫族,但列出的所有应对方式中都少不了高科技武器。 两人如今赤手空拳,想在这些东西群攻下捡一条命,那简直是做白日梦。 一片寂静中,距离两人最近的一只食脑虫突然动了一下,这像是给了其他食脑虫某种信号,一时间,所有虫子全部往两人所在的树干上爬过来,坚硬的甲片摩擦在树干上,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悉索声。 黎落和徐离月立刻后退。 退了十来米,树干细处承受不住两个人的重量,晃动得厉害,再后退估计就要折断了。 黎落想到了瞬移。 可她要是就这么走了,徐离月一个人留在这里必死无疑。 要不要自私一回,丢下队友跑路? 黎落看向徐离月,心里挣扎不定。 徐离月没发现她的小九九,她望向最近的一棵大树,枝干距离她们七八米远,她比划了一下,说:“我先跳过去,再接应你。” “这么远,跳得过去吗?” “我试试。” 这句话瞬间把黎落逃跑的念头冲了个一干二净,虽说徐离月冒险有自救的成分在,但她可没想过要丢下自己逃跑。 相比之下,自己可太不是东西了。 徐离月躬身做了个助跑的动作,本想一鼓作气跳过去,但起跳时变故突生,脚下的树枝突然断裂,着力点消失,徐离月身体不受控制地往下一坠。 黎落迅速扑过去抓住她:“小心!” 堪堪抓住徐离月的手,她一米八的个子摆在那里,黎落怕被连累得坠下去,索性整个人趴在树干上,一点一点地把徐离月往上拽。 徐离月也不含糊,配合着往上爬。 两人合作,眼看快要把徐离月拉上来,徐离月突然望向她身后,瞳孔一缩:“小心背后!!!” 黎落还没回头,有粗糙的甲片摩擦过她背部皮肤,她稍稍一侧过脸,食脑虫的大钳子就毫不客气地往她脖子上挥过来。 黎落侧头一躲,锋利的大钳子在她脸上划开一道伤口,血瞬间涌了出来,浓郁的血腥气扑了她满鼻腔。 第710章 徐离月 强烈的眩晕感袭来,黎落心里暗叫一声不妙,她使出一张大力卡,空出一只手背到身后,一把抓住食脑虫高高翘起的尾巴,狠狠将它拽下来。 这一下倒是成功了,但食脑虫带倒刺的钳子扒在她背上,这一拽,背上顿时传来撕裂般的疼痛,黎落忍不住“嗷”了一声,借着疼痛,她一鼓作气把徐离月拉上来。 徐离月刚站稳就一脚把靠近的两只食脑虫踹下树,拉过黎落护在身后,摆出要跟食脑虫搏斗的姿态,还不忘问她:“没事吧?” 黎落没回答。 徐离月又问了一句:“喂,有没有事?” 黎落还是不吱声,徐离月正想回头,却发现眼前的食脑虫突然停止靠近,紧接着像潮水一样迅速退回树冠上。 徐离月一愣,立刻扭头,发现黎落正皱着眉头死死盯着食脑虫,显然是在凝结精神力。 她目光在食脑虫和黎落之间转了一个来回,不敢置信地说:“你干的?” 驱退了食脑虫,黎落把精神力一收,顿时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她腿一软,险些一头栽到树下。 徐离月眼疾手快揽了她一把:“喂?什么情况?” 黎落眼冒金星:“……我晕血。” 说完她脑袋一歪,晕死过去。 徐离月:“……” - 黎落再次醒来,发现自己躺在一间病房里。 她连忙坐起来左右张望,确定已经回到人类社会,这才劫后余生般松了口气。 看来她晕倒后,徐离月带她等来了援兵。 下床上了个洗手间,黎落借着里面的镜子一看,脸颊留下一道淡粉色的印子。 她疑惑地伸手摸了摸,不疼,也没有伤疤愈合后凸起的痕迹。 她明明记得自己被食脑虫伤了脸和背…… 想起背上被撕皮扯肉的剧痛,黎落伸手一摸,背上也没有留下痕迹。 是她昏迷的时间太长,伤口都愈合了,还是6021年的医疗技术已经牛逼到这个程度,小伤秒愈还不留痕迹? 黎落正疑惑着,外面传来开门的动静,她立刻走出洗手间,跟推开病房门进来的徐离月打了个照面。 “醒了。”徐离月拎了个果篮,“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没有。”黎落皱眉,表情略带戒备地看着徐离月,原因无他,眼前的女alpha笑得像只大尾巴狼,跟昨天在操场上挑衅自己的样子判若两人。 一看就知道无事不登三宝殿。 徐离月颇为自来熟地在床边坐下,从果篮里挑了个苹果开始削皮,随口问:“吃苹果还是橘子?” 黎落心里默默吐槽,你都削苹果了还问,是不是太假了点? “都行。”黎落坐回病床上。 徐离月手脚麻利地削完苹果,黎落正要伸手去接,却见她随手把苹果塞进嘴里,“咔嚓”咬了一大口。 “……” 徐离月看着黎落僵在半空中的手,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你要这个啊?” “不然呢?”黎落反问。 带着水果来探病,结果当着病人的面自己先吃上了。 徐离月看起来很想笑话她两句,但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忍住了,她三两口啃完苹果,从果篮里挑了个最大的削皮:“算了,看在你是个小姑娘的份上,帮你削一个吧。” 黎落听懂她这句话的弦外之音——徐离月是个alpha,平时跟她一块玩的也是alpha,从她笑话自己穿裙子编辫子的行为来看,她大概率有着大部分alpha的通病,自大,且看不起小女生。 所以吃苹果要别人帮忙削皮这个举动在她看来很“小姑娘”。 这种行为放在二十一世纪,那是妥妥的大男子主义。 几分钟后,黎落吃上了苹果。 徐离月收起水果刀,看黎落双手捧着苹果小口小口啃,模样说不出的斯文秀气,她“啧啧”了两声。 “有话直说。”黎落皱眉。 “我还是第一次看见像你这样的alpha。”徐离月说,“你是投错胎了吧?” “少阴阳怪气。” “我可没有啊。”徐离月连忙说,她想起什么似的,压低声音,“对了,有个问题想请教你。” “关于精神力?” “聪明!”徐离月打了个响指,“说说呗,你是怎么做到吓退食脑虫的?” “我说天生的你信不信?” 徐离月蹙眉:“不信。” “那我说我精神力强大到让虫族闻风丧胆你信不信?” 徐离月沉默了一会儿,说:“我们还是来说说天生的这个问题吧。” 黎落:“……” “这不能怪我啊。”徐离月摊手,“你看起来就不像个强者的样子。” 她可没见过哪个强者会被食脑虫吓到哭,而且帕特尔诺的学生资料都是公开的,叶摇光的入学测试档案上精神力那一栏是b级,还不如她呢。 “我也不清楚。”黎落实话实说,“从小我就能用精神力招来各种各样的小昆虫,像蚊子蜻蜓之类的,驱虫倒是头一回,这次进军校,也是想搞清楚我的精神力到底是怎么回事。” 想要在帕特尔诺进行特训,她的异能迟早会被人熟知,所以没必要对徐离月隐瞒。 徐离月似乎在琢磨她这番话的真实性,思索半晌,她说:“好吧,这次的事还得谢谢你。” 如果没有她,自己说不定就死在虫星了。 “不谢,你也救了我。” “那,握手言和?”徐离月朝她伸出手。 “好。” 两人握了握手,互相交换了联络波段号,输入备注时,黎落随手打了个“徐小姐”。 徐离月瞟到了,不高兴道:“谁告诉你我姓徐?” 黎落一脸茫然:“不是你说叫徐离月吗?” “徐离!我姓徐离!!!”徐离月暴躁道,“复姓懂不懂?我们徐离氏在西澜好歹算个贵族,你居然不知道这个姓?有没有常识啊!” “好好好,我的错我的错。”黎落在徐离月眼皮子底下把备注改了。 她刚改完,外面响起敲门声。 徐离月起身去开门,来人似乎让她有些吃惊:“殿下?” 外面的人很快走进来,是原主的大哥,西澜帝国的大王子叶怀旭。 叶怀旭身后跟了一男一女,黎落打招呼的话到了嘴边,目光落到那个男人身上时,她微微一怔。 第711章 alpha贵族 江莱。 江莱是个beta,如果黎落没记错,他应该跟叶怀旭同岁,今年49岁。 对于寿命延长到五百多年的人类来说,衰老也变得缓慢,快年过半百的江莱看起来只有二十七八岁。 他似乎刚下课,上半身穿着白衬衫,袖子卷到臂弯处,露出结实的手臂肌肉,下半身是黑色军裤,配了双军靴,衬得他身材挺拔修长,极具军人气概。 但鼻梁上架着的细框眼镜中和了他身上的凛冽气质,五官俊朗,皮肤白皙,加上有帕特尔诺军校精神力学教官这一层身份,黎落总算知道叶摇光为什么会爱上他了。 这人确实有迷惑人的资本。 “摇光,好点了吗?”叶怀旭出声问。 黎落回过神,从江莱身上收回视线:“我已经没事了,谢谢大哥关心。” “没事就好,父王听到消息担心得不行,要不是有要事缠身,他都想亲自过来看你了。”叶怀旭说。 黎落笑了笑:“那大哥帮我给父王带句话,就说别担心,我能适应的。” “好。” 跟叶怀旭东拉西扯聊了几句,黎落主动问:“这两位是?” 叶怀旭像是才想起来忽略了他们,他拉过站在身后的年轻女人:“这是我未婚妻,你未来大嫂,她叫沈清容。” 黎落想起来,前世的原主是在叶怀旭订婚宴上遇到江莱,现在想想,当时江莱会出现在王宫花园,应该是叶怀旭安排的。 这一世她改变世界线走向,来到帕特尔诺,没法在订婚宴上“偶遇”,叶怀旭索性把人带过来,换种方式让她跟江莱相遇。 “你好。”黎落客客气气地跟沈清容问好。 沈清容微微一笑,她话不多,跟黎落打完招呼就退到一旁安安静静地站着。 “这位是江莱,帕特尔诺的教官。”叶怀旭说,“你一到军校就出事,我放心不下,但我没办法时时护着你,以后有什么事可以去找江教官,他是我朋友,能帮的一定会帮你。” 江莱主动上前一步,朝黎落伸出手:“殿下,初次见面,你好。” 黎落拧眉,上下打量了他一眼:“beta?” 江莱一愣:“对。” “我一个alpha,才不需要beta帮忙呢!”黎落傲娇地别开脸,将旁边的徐离月拉到跟前,无视江莱尴尬的脸色,兴冲冲地对叶怀旭说,“哥你看,这是我在学校新交的朋友,她也跟我们一样是高贵的alpha哦,她可厉害了,以后有她罩着我,谁都别想欺负我!” 徐离月先是茫然地眨了眨眼睛,随即意识到了什么,她配合地揽住黎落的肩膀:“殿下请放心,我一定会保护好公主,不会让人欺负她的。” 叶怀旭:“……” 这两人一唱一和,彻底把他的计划打乱了。 江莱尴尬地收回手,挽尊道:“同学之间互帮互助是好事,有助于殿下尽快融入帕特尔诺。” 黎落不买单,叶怀旭没久留,很快带着沈清容和江莱走了。 三人离开时,沈清容低头整理拎包的链子,落后了几步,等她走到门口,几秒钟前因为叶怀旭和江莱出去而打开的病房门在惯性作用下关了回来,险些碰到她的鼻子。 “小心!”徐离月连忙上前一步撑住门扇。 沈清容似乎吓了一跳,感激地冲她笑了笑,快步走出房间。 徐离月目送她离开,回到病床前若有所思地说:“我怎么觉得你哥好像不太喜欢这个未婚妻。” “嗯?怎么说?” “一个人爱不爱另一个人,细节上就能看出来。” “那我就不太清楚了。”黎落说。 原主跟叶怀旭相差了几十岁,关系并不像别的兄妹那么亲厚。 身体没什么大碍,黎落当天出院回到学校,继续未完成的报到,把行李搬进寝室,她正式成了帕特尔诺的一员。 托原主是个众所周知的“废物”的福,黎落初来乍到异世界,对一切都感到新奇,她见到新奇事物的夸张反应落在同学们的眼里,大家只当她没见过世面,嘲笑是有,倒也没怀疑她的身份。 转眼过了半个月,黎落彻底适应了帕特尔诺的生活节奏。 这里的课程大致分为军事论,精神力学,异变昆虫学,机甲课,天文地理,物理化学,以及武器实操课。 教学内容是理论结合实际操作,学校里有大量模拟实验室,不仅可以穿上机甲和同学对打,还能摸到最真实的高科技热武器。 黎落所有课都轮番上了一遍后,不知道是不是受原主影响,一直很讨厌虫子的她居然对变异昆虫学最感兴趣。 那些花花绿绿的大虫子标本,她看一眼就能记住所有特征和弱点,穿上防护服进入饲养虫族的洞穴,体型像轮胎那么大的蜘蛛近在咫尺她都不带怕的,甚至还有闲心观察它们脚上的绒毛。 值得一提的是,这半个月,黎落在徐离月的帮助下结交了一帮朋友,并迅速融入到这个小团体中。 这群人来自西澜帝国上流阶层,要么是军事贵族之后,要么是近些年才富裕起来的新贵之子,男女都有,唯一的特点是,全部都是alpha。 跟他们相处了一段时间,黎落算是看明白了,有人的地方就有阶层,帕特尔诺虽然号称贵族学校,但“贵族”也分三六九等。 有底蕴的贵族看不起暴发户,体质和精神力强悍的看不起吊车尾的菜鸡,alpha面对beta和omega时有种迷之优越感,这些要么来自先天要么来自背后家族加持的种种条件,将帕特尔诺的学生划分成一个个小团体。 而黎落作为一个菜鸡的alpha贵族,能迅速被小团体接受,跟徐离月这个团体老大有关。 徐离月似乎对黎落的精神力异能很感兴趣,有事没事就跟她凑一起,让她“露一手”。 直到黎落某次操作失误,招来一群老鹰大小的马蜂,两人被追得抱头鼠窜,躲进实验室才逃过一劫后,徐离月才作罢,好声好气地劝黎落认真学习,等能收放自如地掌控精神力了再说。 第712章 去,搞一个 这天下课,徐离月勾着黎落的脖子往外走:“走,出去吃东西。” “好啊。”黎落欣然答应。 要说帕特尔诺有什么不好,那就是伙食问题。 因为是军校,注重学生体格培养,食堂大部分都是高蛋白食物,不管几千年前还是几千年后,健康的东西大部分很难兼具美味,黎落吃了几天食堂差点吃吐了,在徐离月带领下天天往外跑下馆子。 两人勾肩搭背走出模拟实验楼,徐离月通讯器响了,她打开一看,眉头顿时皱了起来。 “你等我一会儿。”徐离月转身走到不远处,接起视频通讯。 通讯那头的人也不知道跟她说了什么,徐离月突然暴躁起来,声音骤然提高:“知道了知道了!我没忘!挂了!” 切断通讯,徐离月做了好几个深呼吸。 可即便是这样,她回来时脸色也不太好看。 “怎么了?”黎落问。 “没事。”徐离月敷衍道,“走。” 两人在餐馆点了些吃的,徐离月闷头吃了一会儿,突然问黎落:“会喝酒吗?” 黎落迟疑了一下,摇摇头。 “不会还是没喝过?” “没喝过,所以不知道会不会。” “乖乖仔,今天带你放肆一回。”徐离月点了两瓶酒,给黎落倒了一杯,“来,干了!” 看出徐离月心情不好,黎落没拒绝,陪着她喝了两杯。 徐离月话说得豪气十足,几杯酒下肚脸就开始红了,絮絮叨叨地说起刚才那通通讯,以及让她心情不好的原因。 徐离氏是西澜帝国的老贵族,但是这几百年来贵族式微,手中的权利越来越少,徐离月的父亲是个alpha军人,战死沙场后omega母亲殉情,年幼的她被托孤给爷爷。 说是爷爷,其实是父亲的叔叔,老爷子今年四百八十多岁,活得久了脾气大还固执,对徐离月抱着很高的期望,希望她能把逐渐没落的徐离氏再振兴起来。 肩上压了这样的重担,徐离月从小到大被要求样样都要做到最好,只许第一不许第二。 她印象最深刻的一件事是五岁时第一次测精神力,结果是a+,这其实已经很不错了,但因为当天一起测的小朋友里出现了罕见的s级,爷爷不分青红皂白把她揍了一顿,骂她不争气。 “再过一周是野外特训,到时候会有帝国军队将领过来观看,表现突出的有机会被特招进军队,爷爷希望我能拔头筹。”徐离月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学校体质和精神力比我强悍的人多了去了,进前五我有信心,第一就……唉。” 黎落也听得替她发愁:“要是拿不到第一,你爷爷会对你怎么样?” “骂人呗。”徐离月习惯性翻白眼,“一边骂一边还要给我翻徐离氏以前的光荣历史,用先辈们的辉煌来对比我的平庸,每次他这么干,我都觉得自己像坨扶不上墙的烂泥。” 黎落:“……” 徐离月一边抱怨一边喝酒,黎落陪着她喝,等吃完饭,桌上横七竖八倒了五六个瓶子,两人都喝得醉醺醺的。 互相搀扶着回到学校,天已经黑了,徐离月酒品不太好,喝多了开始撒酒疯,满嘴跑火车,话题不知道怎么扯到omega身上,她眯着眼睛嘿嘿直笑,活像个猥琐的色狼。 “我以后要找个omega生孩子!要找个顶漂亮的,身体要好,长得也要好!能力……能力不重要,反正omega只能在家生孩子和伺候我,能力强不强没关系。” 黎落脑袋晕乎乎的,听了她这话,下意识反驳道:“哪有你这样的,咱学校不也有omega,人家也是能从事工作的,你不要戴有色眼镜看人。” “咱学校的omega算个啥呀。”徐离月哼道,“要说极品omega,那还得属那位。” “哪位?” “军队那位,你不知道吗?” 黎落一头雾水:“谁?” “霍雁回啊。”说起这个人,徐离月猥琐一笑,“西澜帝国唯一在任的omega将军,我十七岁那年跟爷爷参观军事领馆的时候远远见过他一次,那身段,那气质……啧啧,绝了!” 黎落:“……哦。” 徐离月见她对这个话题兴趣缺缺,她一把勾住她的脖子:“你呢,你以后想找个omega结婚,还是想找个beta?” “……都行。” “别啊,人生总要有点追求,咱高贵的alpha血统必须要找个omega继承。” “无所谓啦。”黎落摆摆手,别的alpha想找omega结婚,大多数是冲着复刻基因去的,但原主这个怂包+哭包基因,好像复不复刻都不重要…… “你该不会是被林邵年伤透了心,不打算再谈恋爱结婚了吧?” “……哪有,你想多了。” 徐离月却不依不饶,薅着她滔滔不绝灌输“人生苦短及时行乐”“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放弃这棵大树你能拥有整片森林”等理念。 黎落被她吵得头晕:“知道了知道了……” “既然知道了,那我带你找点乐子去!让你尝点甜头,你就知道有多快乐了。”徐离月说干就干,立刻转身扫视四周的路人。 她很快锁定的目标:“看到那俩没有?去,搞一个!” 黎落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三十米开外有两个男人背对着她们,两人都穿着一身训练服,应该是刚夜跑完正在休息,后背被汗水打湿,贴身的训练服隐隐透出流畅的肌肉线条,加上肩宽腰窄的倒三角身材,有种说不出的性感和养眼。 黎落不肯动:“我不去,万一是alpha怎么办?” “不会,我都闻到了,这俩一个是beta,另一个好像……好像是omega?卧槽咱们学校什么时候来了个这么极品的omega?”徐离月催促道,“快去,右边那个绝对是omega,你上不上?不上我上了啊!” “……不上。” “怂包!”徐离月刺激她。 “……你才怂包!” “你就是怂包!怂包公主!” “……”黎落不是不知道徐离月在用激将法,换了平时她懒得理她,但今天喝了点酒,好胜心一下子被她激了起来,她大声嚷嚷道,“去就去,谁怕谁啊!” “快去!”徐离月把她往那两个男人所在的方向一推,“右边那个,捏他屁股!” 在徐离月怂恿和酒精麻痹下,黎落狗胆包天,雄赳赳气昂昂地往那两人走去。 她潜到那两人身后,按着徐离月教的那样,一手搭住男人的肩膀,一手在他臀上重重捏了一下,只是那句猥琐的“嗨”还没出口,她就被迅速转过头来的那张脸惊呆了。 周、晏、清! 对方眸色一沉,吓得黎落打了个酒嗝,不由自主松开了捏在他屁股上的爪子。 “殿下?”旁边的人诧异道。 黎落扭头,在看清另一个男人是林邵年时,她瞬间在原地僵成一块石头,心里只剩下两个字——卧槽!!! 第713章 真正的勇士要敢于直面社死的人生 有什么是比喝多了撒酒疯耍流氓耍到熟人身上更社死的? 大概是喝多了撒酒疯耍流氓耍到熟人身上还被前任撞了个正着。 黎落觉得自己活了二十多年,人生中所有尴尬时刻加起来都没这一刻多。 “殿下,你这……”林邵年看看她,又看看旁边的男人,最后目光落到她那只作恶的爪子上,眼中满是不敢置信。 黎落下意识把爪子藏到背后,迎着林邵年震惊的目光和旁边男人阴沉的视线,她硬着头皮,悄悄侧身看向徐离月,本意是想向她求助,但扭过头,除了远处一道踉跄着疯狂逃窜的残影,哪还有人。 “!!!!” 徐离月!!! 居然!!! 丢下她跑了!!! 短暂的愤怒过后,黎落僵着脸回头,狗腿地冲男人赔笑:“那个……啊!!!” 男人一只手抓住她的衣后领,轻轻松松将她拎起就走。 黎落双脚离地,吓得吱哇乱叫:“你要干什么?放开我!放开我!!!” “快点放开我!你知道我是谁吗!!” “我是公主!!快放开本殿下,不然本殿让父王下令把你抓起来!!!” “放开我……呜呜呜求你了放开我……” “我错了……大哥我错了,我喝多了对不起呜呜呜……” 无论黎落怎么威胁道歉,男人都无动于衷,直接把她拎去了教导室。 …… 黎落从教导室出来已经是后半夜了,她走出教学楼,旁边窜出一道人影,把她吓了一大跳:“嚯!” “是我是我!”徐离月连忙说。 黎落:“……” 她扭头就走。 徐离月急忙追上来,语气里满是心虚和讨好:“那个,摇光啊,先前那个情况我确实不方便露面……谁也没想到半路上随便遇到的omega居然是霍雁回啊!” 黎落脚步一顿:“霍雁回?” “对啊,你不知道吗?”徐离月反问。 黎落皱眉,刚才教导主任把她骂了个狗血淋头,虽然对男人的身份只字未提,但从主任恭敬的态度不难看出对方地位不低,可她没想到那居然是霍雁回,徐离月口中的极品,帝国唯一在任的omega将军。 “这个霍雁回是什么来头?”黎落问。 徐离月见她肯搭理自己,哪还有不说的道理,连忙竹筒倒豆子般把霍雁回堪称励志教科书般的经历说了一遍。 霍雁回今年41岁,出自贵族之家,但他是个庶子,严谨点来说,他是个奴生子。 霍家是军事贵族,祖上出过好几位将军,几十年前,霍雁回的父亲出征讨伐邻星南腾帝国,南腾被灭,遗民成了奴隶,被戴上电子脚铐分发给参与征战的各大世家,霍雁回的父亲作为主将,分到了一名颇有姿色的omega。 他把omega带回霍家,既是奴隶也是小妾,那名omega在这种尴尬的身份中生下霍雁回,没过多久就因为体弱多病去世了。 霍雁回是奴生子也是omega,在霍家的地位可想而知,一路磕磕绊绊长到十六岁,被当成礼物送人,但在被送走的前夕,他挣脱电子脚铐出逃,把父亲告上军事法庭,罪名是暗杀同为征战南腾的主将廖将军。 证据确凿,霍雁回的父亲被判终身监禁,而霍雁回却在廖将军儿子的帮助下进了帕特尔诺军校,在入学测验上,他凭借ss级精神力一战成名,入学两年创下数项纪录,至今无人打破。 十八岁那年,霍雁回在野外特训中表现优异,被军队选中破格录取,直到今日,他从军已有二十三年,成为西澜帝国历史上最年轻的大将军,也是整个帝国现任唯一的omega将军。 “他的人生简直就是一部逆袭爽文小说!”徐离月语气里满是崇拜,全然不见平日里提起omega时的轻蔑,“他坐上将军那个位置后,以前把他当畜生一样对待的霍家人居然还好意思舔着脸以他的家属自居,我听着都替他们臊得慌。” 黎落听得惊住了,没想到周晏清在这个世界的身世这么坎坷。 “好厉害啊。” “对吧对吧!”徐离月说着,坏笑道,“手感怎么样?” “……你还好意思说!!!” 她不说还好,一说黎落就炸毛,咆哮着作势要去敲她的脑袋。 徐离月抱头鼠窜,嘴上却欠了吧唧的:“这波你不亏啊!我敢保证你绝对是整个西澜唯一一个摸过霍雁回屁股的人!” 黎落:“既然不亏,你当时跑什么?” 说到这个,徐离月脸上讪讪的:“霍雁回是我爷爷的上司,要是被他发现还认出我,回头跟我爷爷告上一状,爷爷不得打断我的狗腿。” 她这么一说,再联想到她的家世,黎落心头的火气稍稍歇了歇。 最初那股子恨不得换个星球生活的尴尬劲儿过去后,黎落又坦然起来:“算了,事情都已经发生了……就这样吧。” 然而这股坦然在第二天看到贴在公告栏上的处罚通告时散了个一干二净。 “这通告是不是详细得有点过分了?”黎落抠着模拟训练室里的机甲懊恼地说,“时间地点人名写出来就算了,怎么连摸屁股这种细节也要写,这让我以后在学校还怎么混啊。” 徐离月拍了拍她的肩膀:“真正的勇士,要敢于直面社死的人生。” 黎落:“……你能别笑了吗?” 徐离月再也憋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这时训练室的门开了,辅导员探了个脑袋进来:“叶摇光,有人找。” “来了。”黎落脱了机甲感应器,走出门外一看,林邵年站在七八米开外,皱着眉头看她。 “……”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黎落走过去,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坦然淡定一点:“是你啊,找我有什么事?” “在学校还待得惯吗?” “挺好的。” 林邵年问:“我听说你最近跟徐离月那帮人走得近?” “对,怎么了?” 林邵年做了个深呼吸的动作,说:“离他们远点,看看都把你带成什么样了,以前那么乖的一个人,现在都学会喝酒和性骚扰了。” 黎落:“……” 林邵年继续说:“我跟辅导员了解了一下你这段时间的学习状态,他说你态度很端正,就是老跟徐离月那些人混一起玩闹,那就是一群靠着家族背景胡来的纨绔子弟,你少跟他们来往。” 第714章 野外特训 黎落:“……” 林邵年见她不说话,加重语气:“你听见没有?” “听见了。”黎落不悦道,“说完了吗?” 林邵年一怔。 跟叶摇光认识这么多年,她一直都是软软糯糯没什么脾气的性子,印象中她还是第一次用这么强硬的语气跟自己说话。 “说完该轮到我来说了,第一,你站在什么立场来说教我?我们都解除婚约了,说白了,你跟我现在就是君臣关系,你一个少将,谁给你的底气说教本殿下?” 林邵年:“……” “第二,我已经成年了,想交什么朋友,跟谁交朋友是我的自由,你觉得他们纨绔那是你的事,我只知道我跟他们玩得来,而且玩得很开心,那我就要跟他们一起玩,你管不着!” “……” “第三,昨晚的事是误会,我喝多了。”黎落说到这里,又好奇起来,“不过你跟霍将军为什么会来帕特尔诺?” 作为少将军和大将军,这个时候不是该待在军队吗? 林邵年好一会儿才回过神,虽然很郁闷,但还是说:“帕特尔诺三年一度的野外特训快开始了,校方请我和将军来做裁判。” “这样啊……”黎落说,“那你忙你的,别管我,我还上课呢,回去了。” 说完,她不给林邵年说话的机会,冲他摆摆手,转身跑回教室。 刚进教室,黎落险些和伏在教室门后的徐离月撞上,意识到徐离月在偷听,黎落瞪她:“你怎么还听人墙角呢?” 徐离月耸耸肩:“不听墙角怎么会知道你前任在说我坏话。” 黎落立刻撇清关系:“你也说了林邵年只是我前任,他说你坏话,不关我事啊。” 徐离月翻了个白眼:“其实他不说我也知道,在这些年纪轻轻就做出一番成绩的人,尤其是beta眼里,我们这些alpha贵族就是一群仗势欺人不学无术还啃老的废物……哼!这次野外特训,我非要做出点实绩给林邵年看!” “加油。”黎落没什么诚意地说。 徐离月扭头看她,不知道她想到了什么,突然攥住黎落的肩膀严肃地说:“他这么说你,你不生气吗?” 黎落茫然道:“他说什么了?我为什么要生气?” “他虽然没明说,但话里话外都在暗示你是个废物。” “害,这不是事实嘛。”黎落对此倒是看得开,她早就知道林邵年看不上叶摇光,不然前世也不至于退婚,让她成为整个帝国的笑话。 “你有没有出息!别人说你是废物,你就真的觉得自己是个废物!”徐离月试图激怒她,“我要是你,肯定会用实际行动打林邵年的脸。” “欸!”黎落挡开她,“少来,我不吃激将法,你不服气你找他干架去呗,扯上我干什么?” “叶摇光!” “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黎落捂住耳朵,“你别为难我了,我只是个c级体质b级精神力的废物,活腻了才会不自量力想在林邵年面前表现,别回头没打着他的脸,反倒在大庭广众之下丢人,这才刚摸完将军屁股被全校通告,再丢人我还活不活了?” “我没让你在他面前表现!”徐离月说,“你换种方式打他脸啊。” 黎落疑惑道:“什么方式?” 先不说她压根没想报复林邵年,就算想报复,也想不出能用什么方式来达到“打脸”的效果。 “找个比他厉害的对象!”徐离月说,“要长得比他好看,能力比他强,职位比他高,总之方方面面都比要他优秀!对于这种人来说,最好的报复就是过得比他好!” 黎落:“……有这样的人吗?” 林邵年已经算是年轻一辈中顶尖的存在了,别人21岁还在上学,他不仅在军中谋职,还坐上了少将的位置,最重要的是,作为一个beta,这一切都是他自己争取来的。 徐离月眼珠子转了转,一拍大腿:“霍雁回啊!霍雁回还单身,他是林邵年的上司,你把他搞到手,以后有事没事就去军队探亲,气死林邵年。” 黎落一愣,想起昨天晚上霍雁回被摸屁股后黑如锅底的脸色,以及锐利森寒到几乎要在她身上凿出两个洞的眼神,她打了个寒颤:“你疯了还是我疯了?” “你可以的!”徐离月真诚地说,“你是帝国公主,他要是不同意,你就用强权压人,把他绑回来!” 黎落嘴角抽了抽,撇开徐离月:“我看林邵年的话也不全是错的,作为朋友,你确实不是个什么好东西。” 徐离月:“……” - 转眼过了一周,野外特训比赛开始了。 帕特尔诺平时大大小小的特训不少,基本都是在保障学生安全的前提下进行,因为知道绝对安全,学生们大部分把特训当课外活动,玩儿的性质居多。 只有这种三年一次的野外特训,学生们才会重视起来。 帕特尔诺是六年学制,学生从入学到结业,全部课程过关的情况下要读上六年。 但只要能在三年一度的虫星野外特训中表现突出,就有机会被军队选中提前结业,不少想提前结业的学子把野外特训当做跳板,试图借此搭上帝国军队的大船。 徐离月提前三天就开始为特训做准备,黎落看着她日益紧张的样子,仿佛看到了高中时期的同桌,每逢考试,那位同桌都紧张得寝食难安。 “必须要赢吗?”黎落问。 徐离月目光坚定:“本来为了应付爷爷,我想着拿个前三就好了,现在知道林邵年这么看不起我,我一定要拿到第一,让他刮目相看!” 到了特训那天,参与此次特训的七百多名学子早早集中在操场,黎落混在人堆里,远远看见霍雁回和林邵年在校长陪同下坐在裁判席上,她低下头尽量隐藏存在感。 教官说完比赛规则,开始给学子们发放装备。 特训地点在一千两百光年外的一颗虫星上,主办方已经提前在虫星投下几万颗晶石,48小时为限,以找到的晶石数量来排名次,前三名会有丰厚的奖励。 学生们每人领到了一把粒子枪,一把防身短刀,一套传送器,一套全程开启的全景录像设备,另外可以携带少量私人物品,但为了公平起见,所有的私人物品都需要经过检查,防止开挂作弊。 特训有一定的危险,轻则受伤重则丧命,校方会根据录像设备全程监测学生们的一举一动,学生们要是觉得遇到危险且搞不定,可以按下求助键,传送器会在最短的时间内启动,将学生传送回西澜。 但这么一来,求助的学生等于弃权。 黎落领了设备,正费劲地往身上套,负责检查私人物品的教官走到她跟前,示意她打开旁边放着的大背包接受检查。 黎落迟疑了一下,小声说:“可以不检查吗?我没带违禁物品。” 教官冷着脸说:“不可以,请马上打开。” “……好吧。” 黎落磨磨蹭蹭地打开拉链,教官嫌她动作慢,抓过背包一抖,里面哗啦啦掉出一大堆零食,动静引得旁边的学生纷纷侧目,就连坐在裁判席上的林邵年和霍雁回也往这边看过来。 “……你当去度假呢?”旁边的徐离月低声说。 第715章 野外特训(2) “四十八小时呢,你们都不带东西去吃吗?”黎落反问。 “带是要带,但你也不用带这——么多吧?搞得跟小学生春游一样。” 黎落:“……” 她看向教官:“检查完了吗?这些能不能带?” 教官虽然一脸无语,倒也没说什么:“可以带。” 黎落把零食全部捡起来塞回包里。 一切准备就绪,七百多人将被同时传送到代号为tg1993的虫星上,传送开始前,徐离月突然凑到黎落耳边低声问:“你要不要跟我组队?” “可以组队吗?”黎落问。 组队相对来说确实更安全,成功率也更高,但比赛竞争激烈,前三名的名额各一位,找到的晶石不好分配,而且如果竞争到最后,队友成了竞争对手,这无疑是件很伤感情的事。 所以很多平时玩得好的学员这个时候都会避开和朋友组队,免得在利益面前发生争执,闹翻脸。 像徐离月这样,主动要求跟朋友组队的倒是不多见。 “可以。”徐离月说,“你体质不行,我保护你,必要时你用异能助我一臂之力,我们俩互惠互利,不过你得答应我,要是我们俩最后成了竞争对手,你不能跟我抢名次,名次对你来说不重要,对我而言却是必需品。” 徐离月坦坦荡荡地把利益分配方式放到明面上来说,黎落反倒放下心来,她倒不是怕徐离月耍阴招抢功,就怕她碍于朋友之间的面子问题故作大方让着她,自己心里却留下疙瘩,这样的合作方式无疑是不愉快的。 “行。” 很快,校长启动传送机器,一阵眩晕后,七百多人同时被传送到tg1993上。 黎落落地时没站稳,加上背上的包太重,被压得“啪叽”一下摔了个大马趴。 四周传来嘲笑声,她抬头才发现除了她,其他人落地都稳稳当当的,这会儿正盯着她笑,眼神像在看傻子。 徐离月落地时离得稍微有点远,这会儿拨开人群快步走过来,把黎落搀起:“没事吧?” “没事。”受原主心大的性格影响,黎落没把那些人的嘲笑放在心上,她环视四周,又是密林。 但跟上次意外被传送到的mk1892不一样,这里的树木更高大,植物更茂盛,空气中的湿度也更高,而且很热,似乎像是雨林。 学子们短暂的观察过四周后,纷纷打开装备四散离开,寻找晶石。 徐离月稍作调整,问黎落:“准备好了吗?” “好了。” “走。” 徐离月选定了一个方向,用短刀开路,劈开茂盛的植被往前走。 不得不说跟徐离月组队是个正确的选择,有她在前面做开路先锋,黎落基本上没操什么心,除了雨林里又湿又热,即使一路都走在树荫下,她身上的迷彩作战服也很快被汗湿了,脸颊更是热得红扑扑的。 “这鬼地方也太热了吧。”黎落抱怨道。 “这里的环境就是这样,不然也不会有那么多虫族寄居在这儿。” 两人一路往前,走了一个多小时,到了一处河流边。 tg1993作为历届学子历练场地,河边放着几艘上届校友留下来的竹筏,徐离月把竹筏拖下水,踩上去试了试,竹筏虽然做得简陋,但还能用,她对黎落招手:“走,咱们沿着河往下,应该会有所收获。” 黎落走出一身汗,一看不用继续跋涉,立刻兴冲冲地跳上竹筏。 河道虽然不宽,但水流速度很快,黎落坐在竹筏前头,从背包里掏出一包薯片,一边吃一边欣赏沿河风景,徐离月则撑着一根竹竿在后控制竹筏行进方向,防止竹筏失控撞岸。 竹筏沿着河道顺流而下,这里虽然热了点,但风景不错,黎落在两岸见到不少往前走的同学,他们看到竹筏都露出惊讶的神色,有个直爽的男生甚至问黎落竹筏哪来的。 黎落刚想回答,后脑勺上就挨了一竿子,她捂着脑袋扭头,徐离月瞪了她一眼,示意她不许透露出去。 她们现在跟这些人是竞争关系—— 好吧。 黎落默默闭了嘴。 竹筏漂流了两个小时,越过一道弯后,眼前骤然开阔起来,水流也变得平缓,她们漂进了一片湖泊中。 湖很大,湖水呈碧绿色,一眼望不到底,也不知道湖有多深,但从竹筏越来越慢,最后甚至停在湖面上静止不动的状态来看,这水绝对不浅。 黎落问:“要上岸吗?” 徐离月手里握着竹竿,仰头闭着眼睛,似乎正在听四周的风声,不得不说像她这样的短发,长腿,英姿飒爽的女生,别说在6021年是个alpha贵族,就算放在2021年的普通人身上,也是十分惹眼的存在。 “不上。”徐离月很快睁开眼睛,她把竹竿搁在竹筏上,从包里掏出一根荧光棒。 黎落看着她点亮荧光棒,好奇道:“这大白天的你点什么荧光棒?给虫族开演唱会啊?” 徐离月把荧光棒丢进湖水里,看着它慢慢沉入水底,她头也不抬道:“你做好心理准备。” “什么?”黎落不解道。 “有东西要上来了。” 徐离月话音刚落,平静的水面上突然涌动起来,像是水底有什么东西在剧烈翻涌,黎落鸡皮疙瘩一下子起来了:“你干了什么?” 徐离月拔出短刀:“引虫出水——坐好。” 黎落刚在竹筏中间坐下,右侧有东西破水而出,一个体积如轮胎大,披着甲壳的虫子跃出水面,直扑她面门。 黎落被吓得眼睛都直了,受这具身体反应速度慢的影响,她明明已经有了躲避意识,身体却死活跟不上思维,眼看虫子就要扑到她脸上,千钧一发之际,徐离月冲了上来,手里的短刀一挥,干脆利落将虫子劈成两半。 淡绿色的血溅在湖面上,慢慢晕染开来。 徐离月弯腰,从虫子腹腔里取出一枚鸽子蛋大小的晶石,上下抛了抛:“第一枚。” “厉害啊!”黎落真心实意夸奖道,徐离月的精神力和体质都是a级,她总算见识到a级alpha的实力了。 “不过这什么东西?” “龙虱,一种水生昆虫,有趋光性。”徐离月解释道。 黎落想起她扔进水里那根荧光棒,明白她的用意了。 很快,水底再次游上来几只龙虱,徐离月手起刀落,连粒子枪都没用上,轻轻松松解决了这些东西,龙虱尸体和血把周围的湖水都染变色了。 第716章 野外特训(3) 但不是每只龙虱身上都有晶石,徐离月前前后后杀了十六只龙虱,拿到了七枚晶石。 解决完最后一只龙虱,徐离月数了数晶石,拿出一颗递给黎落:“呐。” 黎落刚吃完薯片,正撕开一袋巧克力豆的包装,她抬头:“干嘛?” “这都快一上午了你一颗晶石都没有,这个你拿着垫垫底。” “我不要。” “拿着吧。”徐离月说,“晶石获得数量会实时显示在通讯中心公屏上,所有参赛的学生和裁判都看得见,一颗晶石都没拿到,你就不嫌丢人?” 被徐离月这么一说,黎落接过晶石:“谢了啊。” 徐离月倒是满不在乎,在湖面上停留略作休息,她撑着竹竿驱动船,往湖中心驶去。 接下来的一整个下午,黎落坐在竹筏上,眼睁睁看着徐离月根据水生昆虫的特性,用各种办法将它们引出水面一一诛杀,这些昆虫包括但不限于田鳖,异翅蝽,水蛆,肉蚕,血引虫,最后甚至在靠岸的地方拖上来几条水蜈蚣。 这些几千年前就存在的水生昆虫,经过四千多年的进化,加上这颗星球上得天独厚的气候环境,体型变大了几百甚至上千倍,但徐离月有装备在手,对付起来并不算吃力。 黎落不打算冲kpi,一下午坐在竹筏上就没挪屁股,徐离月把那几条蟒蛇一样大,身上还长满腿的水蜈蚣拖上来时,她被吓一跳,立刻嫌弃地站起来往旁边挪了挪。 “你怕这个?”徐离月问。 “不怕,就是觉得它长得丑。”黎落皱眉。 叶摇光不怕这些东西,她虽然晕血又胆小,但昆虫血液大部分为绿色和黑色,还不像人类的血液那样有浓烈的腥味,对于徐离月诛杀虫族的场面,她并不排斥,甚至隐隐觉得有趣。 徐离月干脆利落地剖开水蜈蚣,在它腹腔里一顿找,三条水蜈蚣只发现了一颗晶石,她取出后随手把尸体抛回湖里,在竹筏上坐了下来。 黎落掏出一瓶水递过去:“喝点?” 徐离月接过,一口气灌了大半瓶,她打开包,数了数战利品,六十三颗晶石。 本以为这个数量已经挺不错的了,但是打开通讯中心,看到公屏上排名第一的已经拿到九十多颗晶石,徐离月立刻不安起来。 “差了这么多……难道我估算出现偏差?” 黎落正在包里掏东西,闻言问:“什么偏差?” “我以为水里的虫族会有更高的几率爆出晶石,现在看来,还是雨林里的爆率更高,不行,我们得上岸。” 黎落“啊”了一声:“非得上去吗?” 上岸后不仅不仅得步行,里面还又潮又热。 “对,必须上去。” 徐离月态度坚决,黎落叹了口气,妥协了,她掏出一块面包递给徐离月:“你都忙一天了,吃点东西再上岸吧。” “我不饿。”徐离月看向岸边,天一黑,岸上隐隐出现火光,那是学子们打起的灯,大家似乎打算彻夜寻找晶石,没有要停下来休息的意思。 那她也不能停。 “走,上岸。” 徐离月撑起竹竿,正打算把竹筏往岸边划,但是竹竿一怼进水里,她立刻察觉到不对劲,脸色有那么一瞬间的僵硬。 这里的水很深,竹竿压根撑不到底,可她这次把竹竿插进水里,却触到了什么东西。 那东西似乎很硬,还有点滑,能悄无声息悬停在竹筏下面,还这么巧被竹竿怼到,证明这东西体积不小。 她们这下摊上事了。 黎落刚撕开面包包装袋,注意到徐离月诡异的脸色,她问:“怎么了?” “嘘!”徐离月立刻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示意她别说话,同时指了指水底,意思是里面有东西,同时悄悄收起竹竿,然后拔出了粒子枪。 黎落被徐离月这个动作弄得紧张起来。 徐离月在湖面上杀了一下午的虫子,用的都是短刀,现在却拔出枪,那足以说明水底的东西不简单。 一念及此,黎落悄悄站了起来,也拔出粒子枪严阵以待。 两人像两尊雕塑,静静立在竹筏上一动不动。 徐离月现在只能寄望于水底的东西只是凑巧游到竹筏下面,等会儿就自行离开。 不然要是起了冲突,在只有粒子枪傍身,没有机甲的情况下,她们胜算不大。 要知道虫星虽然被称为虫星,但这个星球上还生活着其他生物,这里的气候除了人类,其他生物都能适应,并进化得很好。 两人站了十多分钟,水面上下都是一片平静。 但气氛却越来越紧张,两人都能感觉到那种来自暴风雨前夕的平静,这让她们连大气都不敢出。 黎落快被这种压抑的气氛逼得现出原主的哭包属性了,她按捺不住,使出一张录像卡投进水底,顺便开启夜视功能。 只是录像卡入了水,虚拟显示屏上却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到。 黎落问相里安:“怎么回事?技能卡失灵了?” 相里安也有点疑惑:“我看看……没有啊,我这边显示功能一切正常……卧槽!!!” 黎落被他突如其来的粗口吓了一跳:“干嘛?” “……别管徐离月了,快跑!马上瞬移!!!” 黎落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却没有马上离开:“怎么回事,你好歹跟我说一声,我也好有个心理准备。” “水底的东西……很大,我形容不出来,你自己看吧。” 相里安说着,调整录像卡焦段和角度,并把夜视功能开到最大。 随着录像卡焦段拉大,在看到显示屏上逐渐露出真面目的东西时,黎落一口气呛在嗓子眼里,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一条巨蛇。 蛇身粗如火车,浑身漆黑,长度无法估量,这会儿正盘在水底,从上升到半空中的录像卡俯瞰角度来看,它巨大的身体占了湖底三分之二。 最让黎落毛骨悚然的是,蛇头就处于竹筏正下方。 这玩意儿像个偷窥狂,静静伏在水面下方两米处,仰头一眨不眨地盯着她们看。 第717章 野外特训(4) 短短一瞬间,黎落的冷汗就下来了。 她强忍着被吓到要哭出来的冲动,对徐离月招手。 徐离月皱眉,低声问:“怎么了?” “……过来。” 徐离月往她跟前走了两步,脚步带动竹筏,湖面上顿时泛开几圈涟漪。 随着涟漪扩散,黎落明显感觉到水底的东西动了一下,竹筏周围的水波动起来,徐离月注意力放在黎落身上,没发现这一点轻微的变化。 徐离月一靠近,黎落哆哆嗦嗦地伸手去扒拉她身上的传送器:“徐离,你听我说,水底的东西……很可怕,我们得马上离开,跑是跑不了了,我们现在传送回西澜……” 徐离月一愣,立刻捂住传送器:“什么?” “回去再跟你解释,我们现在马上走!!” “不是……你知道水底是什么?” “嗯,我看见了。” 徐离月闻言,扭头就要探出竹筏往水底看,黎落连忙拉住她:“你看不到的!” “那你怎么看见的?” “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现在必须马上离开,不然就没命了!!” 徐离月上下打量了她一眼,挑眉道:“说,你是不是在吓唬我?” “谁他妈吓唬你啊,性命攸关的事我能开玩笑?你听我一回,快走!!!” 徐离月还是没当回事:“少来这套,你是不是不想上岸?那你在这儿待着呗,明天比赛结束了我再回来接你,到时候一块回去。” “……”黎落又气又急又怕,压着嗓子低吼道,“我真没跟你开玩笑,水底下是一条巨……” 她话还没说完,竹筏一端的湖水突然翻涌起来,急速向两边分开,像湖面下有什么东西把水顶开一样,紧接着“哗啦”一声破水声,黎落心脏猛地一突,两只散发着莹黄色的圆形球体在她眼前缓缓升高。 徐离月猛地转过身。 直到哗啦啦的水声停止,足足有几十米高的巨蟒低头俯视着她们,而这几十米只是它探出水面的一部分身体而已,黎落先前看到的那两只篮球大小的莹黄色球体正是它的眼睛。 徐离月目瞪口呆。 黎落即使早有心理准备,这会儿跟巨蟒近距离面对面,她还是吓得头皮发麻眼眶发热,见徐离月杵在竹筏上一动不动,她壮着胆子把她拉到自己身后,趁着巨蟒还没有所动作,她压低声音说:“快,启动传送器!” 徐离月很快回过神,她犹豫了两秒钟,握紧粒子枪对准巨蟒,做出准备射击的动作:“不!” 黎落:“……你疯了?你不走我可走了!” “你走吧。”徐离月神色坚定,“我要拿下它。” 只要能拿下这东西,别说提前结业进入军队,在整个西澜一战成名也不是不可能,都说富贵险中求,这个机会别人想碰都碰不上,她有幸碰上,必须冒险一试! “徐离月!!!”黎落气急败坏道,“你是不是脑子有问题?你拿什么跟它斗?” “你别管我了,先走!”徐离月瞄准了蛇的眼睛,神色中满是志在必得。 黎落咬牙,劝不动徐离月,她总不能在这儿陪她一块死。 “那你在这等死吧!”黎落怒气冲冲地丢下这句,启动瞬移卡,眨眼间便上了岸。 她头也不回地往密林深处狂奔,刚走了几步,身后传来密集的枪声,黎落立刻回头。 原本漆黑一片的湖面上划出一道道蓝色光束,那是粒子枪射击发出的,可徐离月连发了几十枪,巨蟒却不为所动。 徐离月似乎也意识到粒子枪对巨蟒造不成伤害,她很快停止射击,湖面上恢复了平静,就在黎落以为徐离月该放弃逃走时,湖水中传来一声巨响,黎落立刻打开虚拟显示屏。 还处于开启状态的录像卡传送回来的画面显示,巨蟒似乎被激怒了,一个扫尾卷起巨大的水浪,浪头直接把竹筏给拍翻了,徐离月坠入湖中,被浪头一盖,没了踪影。 黎落:“……” 她站在原地,心里剧烈挣扎。 救?还是不救? 几秒钟后,她心一横,一跺脚,骂骂咧咧地奔回湖边,飞快甩下背包,连用了好几张技能卡,先定位出徐离月的具体位置,又用录像卡当夜视镜,大概看清水下的情况,然后做了个深呼吸的动作,闭气一头扎进湖里。 黎落水性并不好,一入水就呛得咳嗽起来,她钻出水面,花了几秒钟适应,然后用了张瞬移卡,瞬移到徐离月身边,在她的料想中徐离月这会儿应该已经被浪头拍晕了,只要把她带上岸就行。 可没想到她摸到徐离月身边,手刚一碰到她,静静沉在水中一动不动的徐离月迅速转过身,短刀猛地朝她脸上划过来。 要不是在水中阻力大动作变慢,这一下黎落说不定还真躲不过去,她立刻攥住徐离月的手腕,在水中无法说话,徐离月还看不见她,她只能摸到她腰上狠狠掐了她一把。 这是她跟徐离月平时打闹时经常偷袭她的动作,这个举动一做出来,徐离月立刻明白来人是她,她反手抓住她的手背捏了捏,示意她上水面说话。 两人破出水面,很谨慎地只露出半截脑袋,徐离月喘着粗气低声问:“你怎么又回来了?” “回来给你收尸!”黎落没好气地说。 徐离月本来紧绷着的脸色在听到她这句话后瞬间缓和下来,她嘴角一抿:“得,你这份恩情我记住了,有机会一定回报给你。” “先别说这些闲话了,能活着上岸再说吧——真要杀了它?”黎落仰头看着巨蟒,它上半截身体还高高直立在水面上,脑袋转来转去,似乎在寻找她们,水面下那部分则不停地扭来扭去,搅得水底涌动不止。 “对。”徐离月说。 “可粒子枪没用不是吗?” “所以我打算找到它的七寸处,只要能把这个埋进去,我就不信炸不死它。”徐离月手腕一翻,掌心里是一个弹珠大小的钢球,同时黎落还注意到她手腕上绑着一把短刀,刀尖薄如纸,在夜色中闪着寒光。 第718章 野外特训(5) 黎落认出钢球是微型炸弹,老师在武器实操课上演练过,别看这东西体积不大,威力却不容小觑,能轻轻松松炸翻一辆装甲车,要是真的能成功植入巨蟒体内,炸烂它的脏腑不是问题。 “这短刀是什么东西?” “我爷爷给我的,这东西能切开钻石。”徐离月说,“粒子枪奈何不了它,用这个应该能剖开它的皮,我就不信它的皮比钻石还硬。” 只是…… “你怎么躲过检查带过来的?” 野外特训为了公平起见,不许学生携带别的武器,徐离月无疑是在作弊。 “回去再告诉你。”徐离月说,“这东西体型太大了,我一时半会儿摸不准它的七寸在哪儿,刚才在水底是想接近它来着……” “不行,太危险了。”黎落打断她的话,巨蟒体型摆在那里,这儿又是它的地盘,碾碎两人就跟玩儿似的。 徐离月却显得很有信心:“蛇视力不好,全靠颊窝感应猎物热源,我们只要潜伏在水底,被它发现的几率很小。” 黎落正想反驳她,周围的水突然大幅度涌动起来,两人齐齐抬头,巨蟒似乎感应到她们所在的位置,脑袋以极快的速度朝两人扎过来。 黎落心头一紧,第一反应就是抱住徐离月往旁边一躲:“相里安!!” 合作多时的默契再次发挥作用,相里安飞快使出一张盾牌卡,黎落只感觉旁边近距离扎进一枚炸弹,虽然没直接击中她,但巨物带起的水浪瞬间将她和徐离月淹没,并直接往湖底卷去。 要不是有盾牌卡护着,黎落怀疑这一击会直接挤碎她和徐离月的内脏。 黎落死死屏住呼吸,但不熟悉水性,加上四周剧烈翻涌的水浪带来的压力,她很快就撑不住了,她抽出死死抱住徐离月的手,用力拧了她一下,在她手背上写字——十点钟方向,上去。 徐离月水性很好,在水底像条灵活的鱼,稳住身体后迅速带着她游上湖面,一钻出水面黎落就大口大口喘气,但她刚喘了两口,背对着她们的巨蟒察觉到了什么,巨大的身体灵活一扭,飞快朝她们游过来。 “靠!!”徐离月摁住黎落的脑袋,飞快带她沉入水底。 “……”黎落感觉自己快窒息而死了,她根据虚拟显示屏上的录像卡实时画面,再次把安全方位写在徐离月手背上,“六点钟方向。” “注意右边。” “往左!” 两人在水下避开巨蟒的身体,一路游到它后方,离巨蟒身体最近的时候,黎落甚至跟它擦肩而过。 再次钻出水面,黎落即使憋到肺都快炸了也不敢大口呼吸,她克制地调整着呼吸节奏,才慢慢从濒死的状态中恢复过来。 巨蟒体型大,但大有大的不便之处,比如它似乎对于周遭细微的动静并不敏感,两人都游到它后面了,它还一脸懵逼的在反方向四处张望。 “这样下去不行,蛇的颊窝能在一定距离内分辨出摄氏千分之几的温度差,还能精准确定热源发出位置,这里是它的地盘,耗下去对我们不利。”黎落严肃地说,她从作战服领子里掏出通讯器打开,“我们分头行动,用这个联系,我去吸引巨蟒注意,你水性好,游到它后面,等我把它的七寸位置报给你,你就马上行动。” 徐离月皱眉:“你能行吗?” “怎么?” “你水性不好。” 这一路黎落都是靠她拖着游来游去的。 “……我只是懒得游!”黎落挽尊道,“别小看我,倒是你,想把炸弹埋进巨蟒七寸,必须要划开它的皮肉,它一旦受伤肯定会挣扎,你要小心别被它碾碎了。” “好。” 两人分开,黎落还是不放心,往徐离月身上投了一张盾牌卡,然后借着夜色掩盖,瞬移到蛇正前方数百米处,钻出水面。 巨蟒果然立刻发现了她,迅速朝她冲过来。 黎落再次瞬移到百米开外,如此来回耍了巨蟒好几次,它似乎有点迟疑了。 不知道是不是体型太大不便于游动,它动作渐渐慢了下来,黎落打开通讯器:“徐离,能听到吗?” “能。”徐离月的声音从通讯器中传出。 黎落从录像卡上能清楚看到她和巨蟒之间的距离,她开始发出指令:“往九点钟方向八十米,水下十三米处,蛇的心脏更靠近下腹,你要绕过它的身体潜到下腹处动手,我开枪吸引它的注意力,听我指令,我们一起动手。” “好。” 黎落取出粒子枪,对准了巨蟒的头部。 从录像卡上监测到徐离月已经悄无声息游到巨蟒的下腹,通讯器中传来两声敲击,黎落知道这是徐离月在通知她做好准备了。 她立刻扳下扳机,粒子枪裹挟着蓝色光束射向巨蟒,连发了好几枪,黎落没有直接打中它的要害,而是用粒子枪的光和声音来分散它的注意力。 巨蟒果然被扰乱了视听,巨大的脑袋扭来扭去,连带着周遭的水也跟着涌动起来。 黎落连发了几十枪,子弹耗损过半,巨蟒扭动的幅度突然剧烈起来,并试图扭头钻进水底。 黎落意识到,徐离月划开它皮肤的举动弄疼它了。 要是被它钻回水底,徐离月必死无疑。 想到这里,黎落手没再偏,一枪打在巨蟒的颊窝上。 蛇类的颊窝在眼睛前方,只覆盖着一层白膜,是除了眼睛以外第二脆弱的位置,这一枪直接洞穿了它的颊窝,巨蟒吃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暴躁起来,脑袋高高扬起,紧接着一个猛子朝黎落所在的位置扎下来。 黎落迅速瞬移到数百米开外,再扭头一看,因为巨蟒这个动作,整个湖面上爆出一朵巨大的浪花,水花溅起几十米高。 不知道徐离月成功没有—— 黎落正想通过录像卡看看她的情况,通讯器那头传来两声敲击,她心里一喜,徐离月得手了。 黎落在心里默默数数,从一数到十,预测着徐离月该游出炸弹冲击波范围了,湖面下爆出一声闷响,湖水翻涌,刚嗅到一丝血腥气,黎落就启动瞬移卡逃窜上岸。 第719章 野外特训(6) 窜回岸上,黎落立刻从包里掏出一包纸巾,扯了两团堵住鼻子,然后在一棵大树后坐下来,通过录像卡观察湖面。 湖面上泛起的血色越来越浓,巨蟒似乎伤狠了,开始在湖中翻滚腾挪,粗壮的身躯不时挣出水面,搅得湖水波涛汹涌。 黎落看得担心起来,徐离月怎么还没上来? 她耐着性子等了两分钟,还是不见徐离月上来,湖水浑浊,录像卡失去作用,就在黎落打算投张定位卡看看徐离月在哪儿时,湖边终于冒出一个脑袋。 黎落立刻跳起来:“这边!” 徐离月精疲力竭,爬上岸后几乎走不动了,黎落本想上前搀她一把,但刚凑近就被她淌了满身稀释后的血水激得迅速后退:“离我远点!” 徐离月:“……” 最后黎落贡献出三瓶矿泉水,徐离月浑身上下都冲洗了一遍,这才得以靠近她。 湖中的巨蟒仍然在挣扎,巨大的蛇头时不时挣出水面高高扬起,再重重扎回水中,每次都能溅起一大片水花,意识到这庞然大物一时半会儿死不了,黎落索性不急了,在大树后坐下来,掏出东西补充体力。 刚才费了这么一番功夫,她白天吃的热量几乎消耗光了。 徐离月凑过来:“给我点吃的。” “你自己的呢?” “掉湖里了。”徐离月说,“我包都掉里边了。” “啊?那晶石怎么办?” “没事,白天拿到的晶石都录入到通讯中心了,丢了也算我的。” 黎落这才松了口气,掏出一块面包递给她:“那就好,不然丢了多可惜,这主意谁想出来的,挺实用。” “霍雁回。” 黎落一愣:“他?” “对,其实一开始野外特训是没有这个规则的,自从霍雁回参加过一届后就有了,听说他参加那一届出过很大的事故,四百多名学员,死了一百多个。” 黎落愕然:“怎么会这样?” “互相残杀,以前的帕特尔诺抱团现象特别严重,一个团体就有几百甚至上千人,整个学校分成好几股势力,霍雁回参加特训的时候拿到的晶石数量遥遥领先,那些人心生嫉妒,想杀了他分掉晶石。 他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挑起两个团体互相残杀,特训结束后差点被送上军事法庭,这件事在当时引起很大关注,不过好在最后他被无罪释放,还向帕特尔诺提出这个规则。 一方面,晶石登记后就算被抢走也无法计入别人名下,能有效减少争端,另一方面,每一次特训投下的晶石都有好几万枚,能力出众的学员找到的晶石多了,一个人没法全部带回去,这个办法能有效解决负重问题。” 黎落听得眼睛发亮:“霍雁回也太聪明了。” “可不是嘛。”徐离月冲她眨眼睛,“不然怎么成为我最崇拜的omega。” 两人在湖边待了一夜,天蒙蒙亮时,挣扎了大半夜的巨蟒终于不动了,半截身体浮在水面上,偌大一个湖被它的血染成红色。 “死了吗?”徐离月踮起脚尖往湖面上看,一边看还一边推搡黎落,“快帮我看看它死了没有。” 黎落靠在树上打瞌睡,这会儿正是最困的时候,不耐烦地嘟囔道:“你自己不会看啊。” “我看不到啊,用你的异能帮我看看,快点!” 黎落:“……” 意识到徐离月把她能在水中视物,在不懂水性的情况下还敢贸然下水救人的种种反常举动都归为“异能”,黎落心里一松,也罢,她还省得解释了。 湖水被染成血红色,录像卡是没法用了,黎落让相里安帮忙开启扫描功能,巨蟒沉在水下的心脏处几乎被炸烂,皮肉外翻,水中漂浮着不少碎肉残渣,确实是没有生命迹象了。 “死了。”黎落说。 徐离月顿时兴奋起来,她拔出短刀摩拳擦掌:“那好,我下去剖开……” 她话还没说完,身后传来脚步声,两人立刻回头。 不远处的树丛中窜出来一男一女,两人都穿着帕特尔诺的迷彩作战服,也不知道在那里潜伏了多久,这会儿快步奔向湖边,连看都没看黎落和徐离月一眼,一个猛子扎进湖里,迅速往巨蟒游去。 黎落和徐离月都是一愣。 徐离月立刻反应过来,骂了一声“他妈的”就要追上去。 可她刚有所行动,旁边的树上又跳下来几个人,目标明确,直奔湖边,跟下饺子似的一个接一个往下跳。 “卧槽!”黎落大惊失色,她靠着这棵树打了半夜瞌睡,居然没发现树上有人。 在她惊讶的瞬间,以湖为中心,陆陆续续又有四五拨人出现,争先恐后下湖游向巨蟒尸体,这些人应该是昨晚就被巨大的动静吸引过来,潜伏在周围,想来个坐收渔翁之利。 眼下确定巨蟒已经死亡,所以一个接一个下湖争夺晶石。 徐离月气得脸色铁青。 昨晚忙了大半夜,差点把命搭上,今天一大早就有人来争夺成果,任谁遇上这种事心态都得炸。 这时身后快步走过来四个男性alpha,看样子也是冲着瓜分巨蟒去的,徐离月再也忍不住,伸手挡住他们的去路:“赵游,你们这样不厚道吧?” 叫赵游的男人一脸痞气,笑了笑:“各凭本事不是吗?” “你……” “让开!”赵游晃了晃手里的粒子枪,“子弹可不长眼,伤了你就不好了。” 徐离月这个暴脾气当下被激起血性,抽出自己的粒子枪跟他杠上了:“要不你试试?” 赵游身后的三人见状,立刻亮出武器,气氛一触即发。 黎落目睹了整个过程,这才发现自己太天真了。 难怪昨天晚上她问徐离月是怎么避开检查把私人武器带过来的,徐离月一脸看傻子的表情。 看这几个男人手上各式各样的兵器,没有一样是出自帕特尔诺官方,所以偷偷带私武是心照不宣的潜规则是吗? 只有她这个笨蛋才会规规矩矩的带一大包零食过来!!! 黎落一边心里在疯狂吐槽特训规则跟摆设一样,根本没有学员遵守,一边上前拉开徐离月:“徐离,算了算了……” 第720章 野外特训(7) 徐离月撇开她:“不能算了!” “他们人多,我们打不过……”黎落小声说,她用力掰开徐离月的粒子枪,那几个男人见她让步,嗤笑了一声,扭头加入瓜分巨蟒的队列中。 徐离月站在原地,气得浑身都在发抖。 湖中,那十几个人联手剖开巨蟒的腹腔,有人惊喜地叫了一声,黎落立刻抬头望去,偌大的巨蟒腹腔中全是花花绿绿的晶石,少说也有上千颗。 “……”徐离月攥紧了拳头。 黎落怕她冲动,一枪崩了这几个卑鄙小人,连忙把她手中的粒子枪抽走,她迟疑了一下,说:“要不,咱们走吧。” 现在过去也分不到晶石,留在这里反倒生气。 徐离月怒到极致,狠狠地把粒子枪摔在地上:“操!!!” 两人离开湖边,步入密林。 走了好一段路徐离月都没说话。 黎落时不时看她一眼,见她丧眉耷眼的没什么精神,脸色更是乌泱泱的,黎落有意想缓和一下气氛,见不远处的树枝上趴着一只变异的甲壳虫,她夸张地惊叫道:“徐离,快看那!!来活儿了!” 徐离月抬头往她手指的方向看了一眼,一脸兴趣缺缺,直接从甲壳虫下边走了过去。 黎落:“……” 她追上徐离月:“不找晶石了吗?” “不找了,反正也赢不了……我的名次都被甩到几十名以外了。” 黎落立刻打开通讯中心,一看公屏排名,第一名已经找到五百多颗了,后面的十几人数量在不断攀升,应该就是湖边那十几人,而徐离月六十多颗的数量已经排到五十名以外。 现在是早上八点钟,距离比赛结束只剩下24小时,这么大的差距,就算有机会再遇上一条巨蟒,她们也没有精力去杀了。 好像,确实没有必要再做无用功。 徐离月走到一处树荫下,把粒子枪和短刀往地上一扔,靠着树根坐了下来,轻轻叹了口气。 黎落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她想了想,掏出一块巧克力递过去:“吃吗?” “……不吃。” 黎落在她旁边坐下,自顾自啃起了巧克力。 徐离月仰头看着树叶缝隙中漏进来星星点点的阳光,神色颓丧:“我又辜负爷爷的期望了……他说得没错,我确实是个废物。” 黎落:“……你不是。” “我是,我什么都做不好!”徐离月自暴自弃起来,“我根本就承担不起振兴徐离家的重任!像我这样的人,不配姓徐离!” 黎落:“……” 看着心态爆炸的徐离月,她迟疑了一下:“要不……要不咱再试试看?” 徐离月摇头。 “再试试嘛。”黎落把剩下的巧克力全部塞进嘴里嚼了嚼,飞快咽下,她一抹嘴站起来,“走。” 徐离月不肯动。 黎落去拽她的胳膊,她索性躲开:“你别管我了,我想安静一会儿。” 黎落皱眉,她思索了几秒钟,扔下包,闭眼开始凝聚精神力。 徐离月正低着头自怨自艾,冷不丁四周传来密集的悉索声,像有什么东西飞快往这边爬过来,她立刻抬起头。 在看到远处大批出现,个头跟水桶一样大的食人蚁时,她第一反应就是操起粒子枪挡在黎落跟前:“有虫族过来了,你快上树躲一躲!” 黎落却没动,徐离月扭头,发现她正全神贯注地闭着眼睛,明显是在释放精神力。 徐离月看看她,又看看那群浩浩荡荡靠近的食人蚁,立刻明白过来,这是黎落用精神力引过来的。 “你……”徐离月哭笑不得,“我都说了不想再做无用功……” 黎落睁开眼睛,拔下粒子枪抛给她:“剩下的看你自己了。” 说完她转身,手脚并用爬上了身后的大树。 只是有了前两回的遭遇,这次她很谨慎地观察了树上,确定没有奇奇怪怪的东西,这才找了根树杈子坐下来,一边嗑瓜子一边观战。 徐离月虽然无奈,但食人蚁都被引过来了,不杀不行,她一手一把粒子枪,砍瓜切菜似的,很快扫平了一波食人蚁。 花了半小时,树下堆起了小山高的食人蚁尸体,徐离月嘴上说着不想再努力,身体却很诚实,用短刀挨个剖开食人蚁的腹腔寻找晶石。 这可比杀食人蚁要费力多了,不是每只食人蚁身上都有晶石,往往剖开三四只食人蚁才能找到一枚晶石。 黎落嗑完一袋瓜子,见徐离月累出一身汗,她跳下树杈:“我来帮你吧。” 徐离月还以为她要帮忙找晶石,于是递给她一把刀。 黎落却没接,她跟个大爷似的背着手,吩咐相里安挨个扫描食人蚁尸体,发现腹腔内有晶石了,就用脚尖踢一踢:“这个有。” “这个也有。” “还有这个。” 徐离月连忙按着她的吩咐行动,果然,开盲盒变成了精准定位,每一只由黎落挑出来的尸体都能剖出晶石,忙忙碌碌一个多小时,她剖出五十多枚晶石。 通讯中心公屏上的排名往前挪了十多名。 这一结果让徐离月瞬间跟打了鸡血似的,她捡起装备往身上一背,兴冲冲地拖着黎落往前走:“去前边看看能不能遇上爆率更高的虫族。” 两人往前,一路走走停停,每隔一段距离黎落就停下来,用精神力探测四周,引来一批体型相小,战斗力弱的虫族,徐离月负责砍杀取晶石,忙了大半天,徐离月的晶石突破五百枚,成功挤进前十名。 这一路走下来,黎落明显感觉自己对精神力的操控有所提升。 之前只能随机引来一批虫族,这些东西出现前她也不知道具体是什么,但现在她已经能清晰感知到方圆几公里内有多少虫族,并有目标的选择徐离月能应付得来的物种,将它们吸引过来。 徐离月解决完一批千足虫,取走它们身上的晶石,黎落一边用精神力观测四周一边问:“你现在排名第几?” “第三,跟第一名还差十九枚晶石。”徐离月说。 “行,那咱干一票大的,一次性把差距拉大,干完收工。” 徐离月一愣,随即兴奋起来:“有大家伙?” 第721章 野外特训(8) “对,一只大螳螂。”黎落说,“咱俩肯定打不过它,所以这次咱得布个局,来个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天黑后,两人找了棵枝叶茂盛的大树做藏身处,黎落释放出精神力,不多时,有东西拨开树叶的动静由远及近。 徐离月抻长了脖子往树下面看,想看看那只黎落口中她们打不过的大螳螂到底有多大。 可瞅了半天,那东西靠近的声音越来越大,树下就是不见踪影。 直到头顶传来一声响,她迅速抬头,透过枝叶缝隙,看清头顶是什么东西时,她顿时寒毛直竖。 那是螳螂的前肢,形状像一把大镰刀,上面有一排坚硬的锯齿,只是前肢的话倒是没什么好怕的,让徐离月惊恐的是,这个前肢足足有二十多米长,悬在头顶,像一把随时可能落下来的巨型铡刀。 徐离月立刻捂住嘴放轻呼吸,不敢发出丝毫动静。 两人藏身的树冠看不见螳螂全貌,但光是一只前肢就有这么大,那整只螳螂得有多可怕? 好在螳螂没有发现两人,它被黎落的精神力吸引过来,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继续往前走。 密林中的大树在它脚下跟一片小草花似的。 螳螂往前走远了,徐离月低声问黎落:“你打算怎么对付它?” 这东西可比巨蟒难对付多了,正面跟它杠上,两人在几十个小时没休息的情况下,压根不是它的对手。 “前面已经给它准备好一份礼物了。”黎落在树干上坐下来,“等着看吧。” 五分钟后,前面突然传来一声粗粝的嘶吼,紧接着动静乱了起来,疯狂的撕咬声,甲壳碰撞声响成一片,密林中的大树成片倒下,夜色中烟尘四起。 动静持续了足足半个小时才平静下来,黎落投出录像卡一看,确定螳螂已经死了,她不敢耽误,招呼徐离月:“走,动作快点。” 免得又被别人捡便宜。 两人奔到事发地,螳螂趴在地上,一只“镰刀”断了,翅膀被咬得破破烂烂,半边脑袋也不见了,腹腔处被蛮横地撕出一个洞,内脏漏了一地。 而不远处躺着一只奄奄一息的变色龙,体型足足有一辆小卡车那么大,它也身受重伤,这会儿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了。 看见人类靠近,变色龙艰难地甩了甩尾巴,扬起一阵灰尘。 变色龙浑身跟被泡在血里似的,黎落捂着鼻子不敢靠近,远远地站着。 徐离月却没这些顾忌,瞥见螳螂腹腔里跟内脏一块漏出来的大量晶石,她兴奋地“嗷”了一声,提着短刀就奔过去,一头扎进小山般的内脏堆里,开始疯狂地徒手往外掏晶石。 黎落:“……” “这么多!!!” “不愧是大家伙,绝对有一千多颗晶石!” “不对,两千多!!” “我的天哪,不止两千,它这是吃了多少晶石……摇光快过来帮我,我捡不过来了。” 徐离月从内脏堆里回过头,带着满身黄黄黑黑的不知名物体冲黎落招手。 黎落皱眉,不进反退:“不要!脏死了!” 徐离月叫不动她,只能作罢,转身继续扒晶石,那副兴奋到癫狂的样子,仿佛一个穷鬼扎进了金币堆。 黎落本想在原地等徐离月捡完晶石再走,但不出二十分钟,相里安提醒道:“有人来了。” 黎落使出录像卡在周围扫视了一圈,一共两拨人,估计都是听到刚才螳螂和变色龙厮杀的动静,想过来捡漏的。 认出其中一拨人是早上在湖边碰到的那四个男性alpha,黎落记得当中有个人叫赵游,看他们匆匆赶过来的样子,估计这伙人没少干这种背后放冷枪的事儿。 徐离月还在捡晶石,这么多晶石,一时半会儿捡不完,黎落略作思索,决定给她争取一点时间。 她瞬移到那两伙人赶来的必经之路上,释放出精神力,引过来几条水桶粗的蛇,横在路中间。 赵游几人沿着发出动静的方向一路狂奔,早上在湖里捡的便宜让他成功挤进通讯中心公屏排行榜前五名,现在距离比赛结束只剩下几个小时,要是能再捡一次漏,进前三,甚至是拿下第一都不是问题。 按照他刚才听到的动静来看,这次的“漏”说不定比早上还大。 然而几人跑到半路,被几条横在半路的大蛇挡住去路。 那几条蛇体型大就算了,身上还带着明显的黄黑色横斜斑纹,都说蛇这种东西斑纹越花毒性越大,赵游停下脚步,有些忌惮地看着它们,犹豫着是要把它们杀了,还是绕过去。 “老大,怎么办?”其中一个男人问。 赵游环视四周,这里地形复杂,绕路得多花上一些时间,刚才密林里动静那么大,赶过去的人肯定不止他们这一拨,要是耽误了时间,大头就被别人占了。 想到这里,他当机立断:“杀了!” 说完他率先举起粒子枪,一枪打在蛇脑袋上。 蛇本来只是懒洋洋地躺在路中央休息,赵游这一枪打下来,它立刻见了血,剧痛把它激怒了,它瞬间暴起,高高昂起上半身,吐着信子朝赵游冲过去。 赵游连忙举起粒子枪抵抗,但蛇长尾一扫,拍飞了他的枪,水桶粗的蛇身灵活地缠上赵游,张开大嘴一口咬在他肩头。 赵游发出一声高昂的惨叫。 黎落回到密林,徐离月还挥舞着短刀穿梭在螳螂尸体上,被她扒碎扒烂的螳螂内脏淌了一地,黎落皱着眉头一脸嫌弃,站得更远了。 直到后半夜,徐离月才把所有的晶石捡完,顶着一张脏到看不出五官的脸出现在黎落面前:“我捡完了。” 黎落抛给她两瓶矿泉水:“没洗干净别靠近本殿下!” “好嘞。” 徐离月转过身去洗脸洗手,黎落打开公屏一看,徐离月的晶石数量从一千出头狂飙到五千多,甩开第二名足足几千枚。 一骑绝尘。 第一绝对妥了。 徐离月草草把身上冲了个囫囵,折返到黎落身边,神神秘秘地说:“我给你留了个好东西。” 第722章 举报作弊 “什么?” “当当当当!”徐离月变戏法似的从怀里掏出一颗紫色晶石,往黎落手里一塞,“纯紫色呢,很少见的。” 黎落捻起那颗形状不规则的小东西一看,纯度确实很高,也很漂亮。 “谢了。” “该说谢谢的人是我。”徐离月笑嘻嘻地伸手去揽她的肩膀,“要不是你,我说不定都已经丧到弃权了。” “有话好好说,别动手。”黎落嫌弃地把她的爪子捻开,“离我远点。” “我都洗干净了!”徐离月不满道。 “你是洗干净了,但是一想到你跟只蛆一样在内脏堆里扒了四个小时,我就想把你丢进消毒液里泡上一天一夜。” 徐离月危险地眯起眼睛,开始撸袖子:“蛆?你居然说我是蛆?” 黎落捡起丢在地上的背包就脚底抹油溜之大吉,徐离月立刻张牙舞爪追上去:“叶摇光你完了,今天不把你打得哭爹喊娘老子不姓徐离!!!” 两人打闹着离开,都没注意到不远处的大树后,满身是伤的赵游站在那里,眼神阴鸷地看着她们。 天亮后,八点钟一到,通讯中心公屏上的晶石数量即时停止更新,紧接着弹出提示消息,让所有人做好准备,无论他们在干什么,都将在三分钟后被强制传送回西澜。 黎落掏出包里最后一包薯片,撕开包装袋往嘴里塞,还不忘招呼徐离月也帮忙吃一点。 徐离月一边吃一边口齿不清地问:“干嘛一定要吃完?” “都说是来春游的了,不把零食吃完算什么春游……别磨叽了,快,吃!” “……” 两人紧赶慢赶吃完薯片,黎落拍干净手上的残渣,想起昨晚阻拦赵游的事,她三两句话把这事儿跟徐离月说了一遍。 徐离月听完后眉头微皱:“那蛇……” “没毒。”黎落说,“王锦蛇,脾气暴躁攻击性强,但没有毒,他们四个人呢,还怕斗不过几条蛇?” “那倒也是。”徐离月笑了起来,“做好准备,回家了!” 几百人同时被传送回帕特尔诺。 去的时候七百多人,回来却只有六百出头,中途有不少人选择弃权。 然而坚持到最后的人也没好到哪里去,大家出发的时候装备齐全精神抖擞,回来时却一个个灰头土脸,有的装备不见了,有的衣服破烂得不成样子,还有的受伤了,一个个仿佛刚历了一场大劫。 候在操场上的后勤和医务人员立刻上前为大家检查身体,送上食物和水补充体力。 一时间操场上几百名学员坐的坐,躺的躺,全然没了平日里的矜持。 黎落接过后勤人员递过来的毛巾擦脸擦手,目光频频落在裁判席上,霍雁回和林邵年都坐在那儿,不知道是不是感应到她的视线,霍雁回突然偏头,朝她这里望过来。 黎落立刻若无其事地收回视线,把毛巾往脸上一盖,装模作样地擦脸。 “对了,前三名有什么奖励?”黎落问旁边的徐离月。 “第一名好像是一台高阶机甲,第二第三不清楚。” “什么时候颁奖?” “等会儿吧。” 徐离月没猜错,学员们稍作休息缓过劲儿,校长上前发表讲话,特别模式化的一番开场白后,把霍雁回请上台,为第一名颁发代表荣誉的奖章。 霍雁回站在台上,念出徐离月的名字时,台下的学员很给面子的鼓起掌来。 黎落推了徐离月一把,冲她挤眉弄眼:“机甲到手了借我体验一回。” “好。” 徐离月上台,正要从霍雁回手里接过奖章,台下突然响起一道不和谐的声音:“等等,我不服!” 黎落扭头,赵游站在她身后几米开外,浑身的伤刚经过处理,整个人裹得跟木乃伊一样。 迎着台上霍雁回和台下几百名学员的目光,赵游举着手说:“我要举报徐离月作弊!” 徐离月脸色微变,她大声反驳道:“你有什么证据?” “你。”赵游指了指徐离月,又指了指黎落,“还有你,你们俩联手作弊,我都看见了。” 说完,他摘下身上的录像设备在手里抛了抛:“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证据都在这儿。” “……”徐离月眼里闪过一丝慌乱。 赵游的录像设备被收缴上去,为了公平起见,也为了给大家一个交代,录像被当场调取出来,放在公屏上。 于是帕特尔诺所有学子都看见了令人费解的一幕——传闻中那位废物alpha公主叶摇光,疑似在用精神力操控虫族,把虫族吸引到跟前供同伙斩杀,以此来获取晶石。 黎落被带走,关进了审讯室。 她一个人在审讯室里待了两个小时,看似在发呆,实则在系统里跟相里安吵架。 “赵游什么时候偷拍我跟徐离月,你为什么没有及时发出预警?” 相里安不服气道:“森林又不是你一个人的,难道每个出现在附近的学员我都要向你禀报?” 黎落:“……可是他把我用精神力操控虫族的画面拍下来了!” “那是你自己不谨慎。” “我要你何用!” “……” 一人一系统吵累了,黎落瘫坐在椅子上,琢磨着等会儿有人来审问她的时候,她该怎么回答。 其实她一开始进帕特尔诺就没有刻意掩盖过自己在精神力方面的异能,只是学校没有开设“如何用精神力吸引虫族”的课程,她无处施展,这种事又不好天天挂在嘴边大肆宣扬,所以她入学好几个月,至今也只有徐离月知道。 哪料到一朝被人熟知,她居然被当成间谍给抓起来了。 其实黎落也能理解校方和军方的谨慎,毕竟银河各大帝国和联邦深受虫族困扰几千年,每一次由虫族引发的战争都无比惨烈,被虫族灭掉的国家和联邦更是不计其数,“消灭虫族”几乎刻在每个战士的基因里。 现在突然出现一个能用精神力操控虫族的人,他们有所戒备也很正常,毕竟拥有这项异能的人要是起了反心,操控虫族进攻帝国是分分钟的事。 黎落正天马行空胡思乱想,审讯室的门开了,她扭头一看,霍雁回走了进来。 第723章 你故意的是不是 黎落一顿,莫名有些紧张。 霍雁回在审讯桌后坐了下来,他并没有急着开口,甚至没看黎落,而是随意打开桌上记录用的智脑。 黎落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这个世界的周晏清已经41岁了,可因为人类寿命延长,他的模样看起来只有二十多岁。 忽略多年从军沉淀下来的沉稳和眼角眉梢带着的冷淡,这个人光从面相上来看,比以往任何一个世界都更接近于黎落记忆中的周晏清。 可受原主影响,加上之前得罪过他,黎落莫名有点怕他。 许久,霍雁回抬头,语气带着公事公办的冷淡:“姓名。” “……叶摇光。” “年龄。” “19。” “籍贯。” “……你故意的是不是!”黎落皱眉,“又不是不知道我身份。” 霍雁回漆黑的眼珠像点了墨,定定看着一个人的时候,即使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看起来也有点凶。 他“啪嗒”一下把智脑的触控笔放在桌上,双手环胸往椅背上一靠:“你不说我都忘了,上次猥亵我的时候你自报过家门。” 黎落:“……” 哪壶不开提哪壶。 “需要我帮你回忆一下,当时你是怎么说的吗?”霍雁回问。 “……不用了。” “籍贯。” 黎落乖乖报出都城地址。 霍雁回又问了几个无关紧要的问题,这才切入正题:“关于赵游提供的视频,你有什么要解释的。” 黎落故作困惑:“这有什么要解释的?比赛规则又没说不能组队,我帮朋友把虫族引过来,砍杀和捡晶石可是她自己完成的,我全程都没插手。” “你把虫族引过来——怎么引过来的?” “用精神力啊。” “你为什么会这个?” “从小就会,不过以前我精神力等级太低,只能引来一些蚊子蜻蜓之类的低级虫族,所以没人在意过。” “现在为什么能引来高等虫族?” “在学校练了一段时间,对精神力掌控相对熟练了。” “你进帕特尔诺是为了训练精神力?” “对。” “为什么要训练精神力?” “……” “练好了想干什么?” “……” “你有什么目的?” “……” 霍雁回问话速度越来越快,黎落跟不上他的思维,反应慢了几拍,就耽搁了几秒钟功夫,霍雁回突然一巴掌拍在桌上,声色俱厉道:“说!你到底想干什么!!” “……”黎落被吓了一大跳,目瞪口呆,她盯着霍雁回看了一会儿,突然“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霍雁回:“……” 林邵年候在审讯室外,听到里面传来哭声,他一惊,立刻敲门。 不一会儿,霍雁回黑着脸开门走出来:“怎么?” 林邵年从门缝往审讯室里看了一眼,小公主还在嚎啕大哭,他示意霍雁回出来说话。 “你别拿军队那一套对付她,她只是个小姑娘,胆子小。”林邵年低声说,“而且我相信她没恶意。” 霍雁回皱眉:“有没有恶意你说了不算。” “我跟她从小就认识,她娇生惯养的,就没离开过都城,不可能是间谍。”林邵年说。 “既然跟她从小认识,那你为什么不知道她会控虫?” “……”林邵年哑口无言。 “从古至今,没有人类能做到用精神力控制虫族,要么她身上携带了超出我们认知范围的高科技武器,要么她跟虫族有渊源,这对帝国来说是隐患,我们必须要弄清楚是怎么回事。” 林邵年知道霍雁回说的都在理,可听着里面的哭声,他有些不忍心:“将军,我跟您一块进去审讯,可以吗?” “林少将,你跟叶摇光曾是未婚夫妻,这个时候更应该避嫌。” “……” 霍雁回很快折返回审讯室,黎落还在哭。 霍雁回没理会她,坐回审讯桌后,任由她哭。 他本想等这个娇气的公主殿下哭完再继续审问,可十五分钟过去了,对方不仅没有要停止哭泣的意思,反而越哭越来劲儿,眼泪跟不要钱似的,哭得霍雁回脑仁疼。 他忍无可忍地屈起手指敲了敲桌面:“别哭了。” 黎落一顿,哭声停了,可紧接着她哭得更大声了。 “……”霍雁回太阳穴突突直跳,他沉着脸,盯着黎落看了半晌,再次起身离开审讯室。 三分钟后,他第三次进了审讯室,直接走到黎落跟前。 他个子高,近距离站在跟前,即使不说话也散发着无形的威压,黎落哭声不由自主小了点,这时霍雁回突然朝她伸出手,掌心里躺着一块糖。 黎落一愣,哭声立刻停了下来。 “拿着。”霍雁回说。 “……”黎落从他掌心里抓走了那块糖。 霍雁回转身回了审讯桌后坐下,见黎落低头用袖子抹眼泪,她刚从虫星回来,摸爬滚打满身都脏兮兮的,刚才那一顿嚎啕大哭下脸更是花得没眼看。 她这副样子看得霍雁回叹了口气,感觉好像在面对一个无法沟通的小孩,他从口袋抽出方巾,运起精神力送到黎落跟前:“脸,擦干净。” 黎落目瞪口呆地看着隔空飞过来,悬停在眼前的纸巾,几秒钟后才伸手接过,一边擦脸一边说:“你好厉害啊。” 霍雁回:“……” 等到黎落终于能正常接受审问,霍雁回仔细盘问了一遍关于她精神力控虫的事,从什么时候发现自己能控虫,第一次控虫引来了什么,有多少人知道她拥有这项技能,以及现下练到什么阶段。 黎落一一如实回答。 霍雁回听完后,蹙眉沉思起来。 “你要是不相信,可以去都城问问我父王,这件事他知情,我来帕特尔诺也是经过他同意的。”黎落说。 霍雁回沉默了半晌,说:“好,我会派人向陛下求证,在调查清楚之前,你不能离开帕特尔诺半步,我会让校方开启定位,时刻监控你的行踪。” “好。” 审问完毕,黎落跟着霍雁回一起走出审讯室。 刚出门林邵年就迎了上来,他脸上带着不加掩饰的急切和担忧:“摇光,没事吧?” 黎落摇头:“没事。” 林邵年看向霍雁回:“将军……” “人可以回学校,供词还待求证,调查清楚了自然会解除禁令。” 林邵年松了口气:“好,我先送她回去。” 第724章 后悔 黎落跟着林邵年一起离开,两人并肩往外走,林邵年问:“你会用精神力控虫的事,怎么从来没跟我提过?” “你又没问,我怎么知道你对这个有兴趣。”黎落说。 林邵年:“……” 好像是这样。 两人认识这么多年,在这段关系中,一直都是叶摇光更主动一些,大多数时候都是她来找他,而他除了必要的见面,其他时间都不会想起这个未婚妻。 对于叶摇光的事,他基本上不过问。 在他的印象中,这个公主娇生惯养身无长物,如果不是出生就是王族,还是个alpha,两人压根不会有交集。 可谁知道担了十九年“废物公主”名号的人,居然会用精神力控制虫族。 这在西澜帝国,甚至是整个银河系都是绝无仅有的。 而叶摇光本人好像还没意识到这项特殊异能意味着什么。 林邵年本想送黎落回宿舍楼,但两人刚走出大楼就碰上了在外面等着的徐离月,她立刻奔了上来,拉过黎落左看右看,一迭声问:“没事吧?他们没对你严刑逼供吧?” “说什么呢,我又不是不老实交代。” “那就好,我就怕你嘴笨交代不好,谁不知道霍雁回是个活阎……”徐离月话说到一半,想起林邵年还在旁边,立刻住了嘴,转而揽住黎落的肩膀,对林邵年说,“不劳烦林少将了,我也要回宿舍,跟摇光同路,就一块走了,再见。” 说完她拖着黎落就要走。 “等等。”林邵年叫住她们,他目光望向黎落,嘱咐道,“这几天先别离开学校,我会督促调查的人尽快给出结果。” “好。” “另外要注意安全,现在很多人都知道你身怀异能,难保不会有人起歹心,我还会在帕特尔诺待一段时间,有事可以联络我……我的联络波段号你还存着吗?” “嗯,没删。” “那就好,这几天不能离开学校,要是有什么想吃想玩的可以告诉我,我帮你买。” “ok。” “还有……” “有完没完?”黎落皱着眉头打断他的话,“这是帕特尔诺,军校,很安全的,另外我在学校有朋友,有事也是第一时间找他们,再怎么也不至于麻烦林少将。” 林邵年:“……” “不过还是谢谢林少将,你有这份心,本殿下心领了。”黎落没把话说太绝,她冲林邵年挥挥手,“我先走了。” 两人走出一段距离,徐离月回头,见林邵年还站在原地,她说:“林邵年该不会是后悔了吧?” “后悔什么?” “退婚啊。”徐离月说,“他当初不就是嫌弃你是个废物才要退婚的嘛,现在发现你身怀独一无二的异能,肯定悔不当初。” “管他的,反正我不吃回头草。” “这就对了。”徐离月说,“做人要有骨气。” 黎落跳过这个话题,问:“对了,你的名次还在吗?校方怎么说?” “得等你的调查结果出来才能定夺。”徐离月说。 黎落拍拍她的肩膀:“我觉得我们俩没违规也没作弊,校方要是因此取消你的名次,我们就告他去!” “行!” 回到宿舍,黎落舒舒服服泡了个澡,倒头就睡。 这一觉睡了十几个小时,她醒来时外面夕阳如血,通讯器上显示有未读消息,黎落坐在床上醒了会儿神,然后打开通讯器。 未读消息不少,有徐离月发来的,问她睡醒没有,要不要给她带饭。 有几个同学发来的,旁敲侧击打听关于异能的事。 消息翻到最后,还有林邵年发来的,只有一个句号。 黎落以为他有话要问,回了一个“?”,然后起身去洗漱。 此刻帕特尔诺一栋专门做历届校友招待宿舍的大楼,林邵年靠坐在椅子里,跟前放着两台智脑,正在播放从虫星带回来的录像拷贝内容。 这两份录像内容分别是叶摇光和徐离月的,野外特训中每个人都会发放一台全程强制开启的录像设备,一来方便校方实时监测学员动向,防止发生不可挽回的意外,二来能记录下学员的违规行为,过后可以复盘。 可很多学员一抵达虫星就把录像设备扔了,或者摘下放在口袋里,录像设备无法关闭,被放到口袋里就只能录下声音,徐离月那台就是这样。 只有叶摇光,全程老老实实带着录像设备,这台设备完整记录了在虫星那四十八小时她经历了哪些事,说过多少话。 在看到她明明吓得连说话的声音都在发颤,还是义无反顾地折返回湖里救徐离月,商量要怎么对付巨蟒,设局让螳螂和变色龙互相残杀,以及引来王锦蛇挡住赵游的去路,全程头脑清醒条理清晰,林邵年心情复杂到难以言喻。 他好像从来没了解过她,不然也不会没发现她私底下是这样的人。 有勇有谋,还有趣。 林邵年揉了揉眉心,心里生出一点微妙的情绪。 这情绪来得莫名其妙,他只觉得憋闷,却一时半会儿没理清是因为什么。 直到通讯器跳出一条来自叶摇光的信息,在看到那个问号时,他猛地直起腰,反应过来。 后悔—— 他在后悔,为什么当初要那么痛快答应退婚。 如果那天没有退婚,那今天他们会不会还是未婚夫妻?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被林邵年否定了,就算那天叶摇光没有提出退婚,他也会提。 他本来就是提退婚去的。 不对,现在不是后悔的时候,虽然退婚了,但两人都还是单身,一切还有挽回的机会。 想到这里,林邵年抓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快步往外走。 刚出门就遇到开会回来的霍雁回,大概是见他行色匆匆,平时不爱管闲事的霍雁回问了一句:“少将,怎么了?” “没事,我找人。”林邵年头也不回,一阵风似的奔下楼。 他本来想直接去学生宿舍楼找叶摇光,但是想起她在录像中全程跟只仓鼠似的吃零食的样子,他心生一计,脚步一转,先去校外买东西。 第725章 羊入虎口 黎落洗漱完,先去隔壁宿舍找徐离月,在她那里蹭了一顿饭。 饭后时间还早,徐离月开了投影,打算找部电影看。 这时黎落收到来自林邵年的消息,让她下楼一趟。 “怎么了?谁给你发消息?”徐离月问。 “林邵年,他在楼下,让我下去一趟。”黎落说着,从沙发上起身,蹬了鞋子往外跑,“电影先别开始啊,等我回来。” 黎落一路小跑到宿舍楼下,林邵年果然等在那儿,手里还拎了个大袋子。 “少将,你找我?”黎落问。 “对。”林邵年少见的手足无措起来,他把大袋子往黎落怀里一塞,“那个,这些你拿着。” 黎落连忙抱住袋子,撇开袋口一看,里面是满满一大袋零食。 “哇,给我的?” “是。” “谢谢啊。”黎落倒是没多想,捻出一块巧克力,剥了包装纸就往嘴里塞。 林邵年见她喜欢,嘴角漾出一丝笑容:“摇光,我……我有话想跟你说。” “说呗。” “我们复合吧。” 黎落一愣,被巧克力呛着,咳得惊天动地。 林邵年连忙帮她拍背:“别吃那么快,东西都是你的……” 黎落咳得眼泪都出来了,好不容易止住咳,她擦了擦眼泪:“你今天是来找我复合的?” “……对。” “我拒绝!” “为什么?” “我已经不喜欢你了。”黎落说,“还请林少将以后不要再说这种话,容易造成误会。” 说完黎落抽身要走。 林邵年连忙拉住她:“可是……可是我们有感情基础不是吗?我们认识这么多年,复合培养感情,会比你重新认识别人更容易些。” “这是重点吗?”黎落撇开他的手,“林少将,我现在不想谈恋爱,就算想谈恋爱,我也不会再找你。” “为什么?” “我不喜欢你啊!!!”黎落无奈地说,“到底要我说几遍,我已经不喜欢你了,对你没感情没感觉了,如果要谈恋爱,我去找个新鲜的新人不好吗?更何况你也不喜欢我。” “不是的。”林邵年连忙否认,“我、我喜欢的……” “既然喜欢,当初为什么那么痛快答应退婚?” “……”林邵年说不出话来。 黎落看穿了他的心思,她笑了笑:“林少将,我理解的喜欢是接受那个人的一切,包括好和不好,总不能对方是个废物时你跟别人一样嫌弃,发现对方有特殊异能,你又眼巴巴地来说喜欢,这不叫喜欢,这叫见风使舵。” “不是……”林邵年想解释,但话说出口,又觉得没什么底气。 他嫌弃过叶摇光,这是事实。 当事人都感觉到了,他还否认,这未免显得太虚伪。 “复合就算了吧,林少将,你值得更好的人。”黎落说着,把那一大袋零食塞回他手里,“这个我就不收了,请回吧。” “……那你呢?”林邵年不甘心地问。 “我什么?” “你说我值得更好的,那你呢?” “我啊。”黎落昂首挺胸,“像本殿下这么独一无二的人,当然值得最好的啦!” 林邵年:“……” - 黎落耐着性子等了三天,调查结果出来了。 那天她正在上变异昆虫课,辅导员把她和徐离月叫出去。 霍雁回和林邵年在帕特尔诺诸多高层领导陪同下等在教室外,两人今天换了身墨蓝色军装,制服放大了他们的身材优势,衬得他们越发窄腰长腿,身形挺拔。 “霍将军,林少将。”黎落规规矩矩地问好。 霍雁回没卖关子,直接把结果告诉她:“通过多方调查,你身上的疑点洗清了,校方稍后会撤掉你身上的卫星定位,你自由了。” “好。”黎落连忙问,“那野外特训名次……” “作数。”霍雁回说,“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这不算作弊。” 黎落和徐离月对视一眼,都有些激动了:“谢谢将军。” “徐离月,跟我去领奖吧。”林邵年说。 徐离月一走,黎落本以为没自己什么事了,正想回教室继续上课,霍雁回却叫住她:“等等,你跟我过来。” 黎落带着一脑门疑惑,跟着霍雁回走。 两人穿过长长的走廊,到了上精神力学的教室外,霍雁回停下脚步:“叶摇光,你的精神力异能很特殊,在整个银河系是独一份的,但这未必是好事。” 黎落立刻严肃起来,表示愿闻其详。 “如果不能好好控制你的精神力,或者被有歹心的人加以利用,会对整个帝国,乃至银河系造成毁灭性的伤害,你明白吗?” 黎落点头,原主前世可不就是被有歹心的人利用,导致整个西澜灭国么。 “所以我跟校方商量,给你派一个老师,专程对你进行引导教学,等你能收放自如控制精神力了,直接进入军队,为帝国效力,你愿意吗?” 黎落眼睛一亮:“我愿意!” 没想到被赵游举报一回,她反倒因祸得福了。 霍雁回似乎对她的配合很满意,推开身后的教室门:“进去吧,你的教官在里面等着。” 黎落走进教室,在看到里面的人时,她神色一囧。 江莱—— 得! 霍雁回上一刻还在说要防止她被有歹心的人利用,所以得圈养起来教学,下一刻倒好,直接把她这只小肥羊送入虎口。 江莱正在翻智脑,听见动静抬头,和黎落四目相对,他微微一笑:“殿下,又见面了。” 黎落扯了扯嘴角,心里在疯狂吐槽霍雁回这个将军也不过如此,居然没发现要交托的教官是个心怀不轨的乱臣贼子,脸上却不动声色,本着既来之则安之的心态应道:“是啊,江教官。” 霍雁回跟着走进来,他似乎跟江莱很熟,两人寒暄了几句,霍雁回突然回头看了黎落一眼,然后把江莱叫到远处,两人嘀嘀咕咕说起话来。 黎落马上投了张窃听卡过去。 霍雁回说:“我已经把她的情况上报给军方,军方十分重视,要求军校这边全力配合好好培养她,以后每隔一段时间会派人过来验收教学成果,教学这方面,你要多上心。” 江莱点头:“是,我一定不负军方期望。” “另外……”霍雁回迟疑了一下。 第726章 有恃无恐 江莱:“怎么了?” “她虽然有异能,也是个alpha,但年纪小,本质上是个小孩,娇气爱哭,对她不能像对待别的学生那样粗暴,你得……”霍雁回斟酌了一下,用了个委婉的词,“哄着她点。” 江莱愣了一下,随即点头:“是。” 黎落收回窃听卡,表情有点微妙。 她没想到霍雁回会这么叮嘱江莱。 霍雁回交代完毕就走了,留下黎落和江莱在教室里。 江莱走回黎落跟前,对她伸出手:“殿下,重新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江莱,以后会负责你的所有课程教学。” “嗯。”黎落傲娇地扬了扬下巴,并没有跟他握手,“本殿下知道了。” 江莱:“……” 江莱要成为叶摇光的教官,为她一个人进行特训这件事很快传遍了帕特尔诺。 机甲模拟训练室,黎落从机甲驾驶舱里钻出来,摘下感应器甩了甩头发上的汗珠,一脸畅快:“太爽了!高阶机甲果然厉害!” 旁边一个女alpha立刻接过感应器:“该我了该我了!” 后面还有好几个人排队等着体验徐离月的新机甲,黎落让开位置,扭头见徐离月站在不远处,她立刻小跑过去。 “新机甲手感太好了。”黎落说,“说起来,你这个第一名除了一台高阶机甲,还有没有别的奖励?” “还得了个提前结业的名额,前提是能通过明年军方的考验,过了就直接进入军队。”徐离月说到这里,咬了咬后槽牙。 黎落好笑道:“怎么了?这不是你一直想要的吗?” 今年是徐离月在帕特尔诺的第二年,要是能提前结业,她的学习生涯比起旁人缩短了整整一半。 这是多少有志向的学子求都求不来的机会。 “……林邵年说了,我要是能通过军方考验,会直接分到他旗下。” 黎落一愣,随即幸灾乐祸地大笑起来。 徐离月这么讨厌林邵年,成了他的下属,两人可有得斗了。 徐离月伸手去掐她脖子:“笑什么笑!” 两人打闹了一会儿,徐离月问:“以后你只上精神力学课吗?” “不是,其他课也上,不过全部课程都由江莱负责。”黎落说到这个,有点头疼,“不能逃课出去玩了,啧。” 黎落没猜错,江莱为她进行特训后,“全班”就只有她一个人。 老师学生一对一教学,这在整个帕特尔诺还是头一回,黎落耐着性子上了两节课,开始不安分起来。 平心而论,江莱的教学水准很高,无论讲理论还是教实操,他都非常耐心,把那些复杂的理论知识变得口语化且通俗易懂。 但原主对江莱的仇恨摆在那里,在精神力作用下直接影响了黎落,让她横竖看江莱不顺眼。 于是一对一教学的第三天,黎落带了一把弹弓到课堂上。 江莱背过身在黑板上画图时,黎落掏出弹弓和一颗板栗,瞄准江莱的后脑勺,“咻”的一下,把板栗射在他脑袋上。 板栗砸在江莱后脑勺,发出“咚”的一声响。 江莱吃痛,立刻转身。 黎落迅速把弹弓藏到桌屉里,若无其事地东张西望,见江莱盯着自己看,她故作不解:“教官,怎么了?” 江莱盯着她看了几秒钟,收回视线:“没事,殿下认真上课。” “哦。” 江莱再次背过身写板书,黎落故技重施,这次板栗射在他手腕上,打得他手里的电子笔脱手飞了出去。 江莱第二次转过身来,黎落顶着无辜的眼神跟他对视,在他开口前倒打一耙:“教官,你上课不专心哦。” “……”江莱做了个深呼吸的动作,“殿下,不要搞小动作。” “我哪有?” 江莱没跟她对线,捡起电子笔正要继续写板书,只是在黎落第三次举起弹弓时,他迅速转身,把她抓了个正着。 “……”黎落本来就只是想捉弄他,见被他识破,她索性把弹弓抛到桌面上,往椅背一靠,翘着二郎腿吊儿郎当地说,“无聊,本殿不想上课了。” 江莱放下电子笔:“那殿下想做什么?” “我要出去玩。” 江莱皱眉:“不可以,现在是上课时间……” 他越不同意黎落就越跟他对着干,干脆起身往外走。 江莱立刻要跟上,黎落一个旋身掏出粒子枪顶在他脑门上,扬起下巴,把一个王族公主的嚣张跋扈表现得淋漓尽致:“滚!不许跟着本殿下!” 江莱下意识举起双手做投降状:“……好。” 黎落溜出教室,去找了正在上体育课的徐离月,两人翻墙出帕特尔诺,偷偷跑出去玩。 在外面浪了一整天,晚上,两人在一家餐馆吃饭。 徐离月问:“你就这么跑出来,不怕江莱骂你吗?” “他敢!”黎落说。 她不仅不怕江莱骂,还有点有恃无恐。 霍雁回叮嘱江莱要好好教她,还说了军方每隔一段时间会派人来验收教学成果,这等于给江莱下了指标。 如果自己天天斗鸡走狗不务正业,到时候军方的人来了,发现教学成果不理想,只会把问题归咎到教官身上。 毕竟霍雁回说了,她只是个“娇气爱哭”的“小孩”。 小孩有什么错? 小孩只是不爱学习。 徐离月犹豫了一下,说:“可是你不怕他向霍将军告状吗?” 黎落一顿,表情诡异起来。 对啊,她怎么没想到这个。 江莱要是向霍雁回告状,让霍雁回来管教她,她敢像顶撞江莱一样忤逆霍雁回吗? 黎落脑补了一下那个场面,不由自主打了个哆嗦。 她又不是活腻了。 “算了,我们还是早点回去吧。” 两人原路折返回帕特尔诺,只是一翻过墙头,黎落愣住了——江莱坐在墙根下,显然是在等她。 看到黎落回来,江莱立刻起身:“殿下,回来了。” 黎落诧异道:“你在这干什么?” “等您啊。”江莱张开双臂,作势要接她一把,“慢点,别崴着脚了。” 黎落避开他跳下来:“我没事,你一直在这等着?” 江莱无奈地说:“殿下不让我跟着,我又不放心……您用过晚饭了吗?” 第727章 怀柔政策 “吃过了。”黎落瞥了他一眼,“怎么,想用怀柔政策感化我?省省吧,我不吃这套。” 江莱哭笑不得:“殿下,我真的只是担心您……” 黎落打了个“stop”的手势:“废话少说,我要回去了,你别跟着我。” 江莱:“……是。” 黎落和徐离月走出好一段距离,见江莱还站在原地,徐离月问:“你为什么这么讨厌江莱?” “讨厌一个人需要理由吗?”黎落反问。 徐离月:“……行吧,你是公主你任性。” 次日,黎落照常起床上课。 到食堂吃早饭时,有食堂的工作人员拖着一车还没处理的锥栗经过,上面还长着尖尖的刺,黎落见了计上心头,问工作人员要了一袋锥栗揣进包里。 上课时间到,江莱拎着智脑走进教室,笑眯眯地冲黎落问好:“殿下,早上好。” 黎落单手托腮,懒洋洋地应了一声。 江莱拿出智脑放在讲台上,伸手去讲台的桌屉里拿电子笔,但手一伸进桌屉,指尖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他脸色骤变,猛地抽出手,再拉开桌屉一看,里面塞了半抽屉的锥栗壳。 坐在台下的黎落哈哈大笑。 江莱眼神里的恼怒一闪而过,但他很快镇定下来,拆下桌屉把锥栗壳倒掉,他无奈地说:“殿下,不可以这样。” 黎落冲他扮了个鬼脸。 “……”江莱对指尖被扎出来的小伤口稍作处理,继续上课。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里,江莱不是电子笔被胶水粘在手上甩不掉,就是坐下起身时裤子上粘了一块口香糖,课上了一半,他的智脑突然中病毒,屏幕上开满小蘑菇,以至于他不得不关掉智脑,只凭记忆继续讲课。 上了半天课,黎落瞅准机会,趁着江莱背身写板书,悄悄往他脚下撒了一把锥栗。 江莱转身时果然如她所料,踩到圆滚滚的锥栗脚下一滑,“咚”的一声巨响,在原地摔了个四仰八叉。 黎落计划得逞,拍桌狂笑的同时还不忘探了个脑袋过去问:“教官,你没事吧?” 江莱坐在地上,看着地上被踩裂的锥栗,他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江莱把地上的锥栗全部捡起来,起身走到黎落跟前,他将锥栗往课桌上一放:“哪来的?” “食堂拿的。”黎落说,她瞅着江莱的脸色,想从他脸上看到生气的迹象。 但也不知道是他太擅长伪装和隐藏,还是脾气真的有这么好,被学生整了半天,黎落愣是没从他眼角眉梢看出半点情绪。 “殿下,这东西在食堂,那就是食物,食物不是这么浪费的。” 黎落不以为然:“几颗栗子而已,哪有你说的这么严重。” “几颗栗子?如果每个人都像你这样,不把几颗栗子当回事,这个浪费一点,那个浪费一点,一年下来会浪费掉多少东西你知道吗?” “不知道。”黎落不买账,“江教官,军方只让你负责我的学业,没让你当人生导师吧?这些道理你就不用教了,我也不乐意听。” 江莱盯着她看了半晌,突然攥住她的手腕,近乎粗暴地把她拽起来:“你跟我来。” 黎落被他拖得一路踉踉跄跄,她挣扎起来:“你干什么?你要带我去哪儿?” 但江莱的力气摆在那里,她一时半会儿居然甩不脱。 直到上了飞船离开帕特尔诺,黎落才担心起来。 江莱该不会被她激怒,直接把她绑架了吧? 要不要直接跑?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被黎落否定了,江莱不是这么冲动的人。 她的通讯器还好好地挂在身上,现在经过的每一条路线都会留下痕迹,学校和军方要是发现她失踪,根据通讯器就能找过来。 江莱不可能想不到这一点。 可他没有关掉她的通讯器,更没有把她绑起来,限制她的人身自由。 再等等,看看他到底想耍什么花招。 经过两个小时飞行,飞船在海边降落。 打开飞船舱门,黎落差点被猛烈的海风刮得摔个跟头,江莱眼疾手快扶住她,递过来一副护目镜:“殿下小心。” 黎落稳住身形,好一会儿才适应在强风中站立,她走下飞船,脚踩在沙滩上时,发出“咔嚓”一声响。 黎落低头一看,才发现脚下根本不是什么沙滩,而是一层厚厚的工业垃圾。 无数碎玻璃和铁渣铁块堆积在一起,不仅是她脚下,这一片海岸线上,凡是目光所及之处,全是这样的工业垃圾。 空气中漂浮着工业废气浑浊的臭味,近岸的海面上漂浮着一层黑色的油,黎落跟在江莱身后,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 两人穿过海岸,步入一片废墟中。 高大的楼体虽然墙皮剥落残破不堪,地面更是杂草丛生,但不难看出这里曾经有过繁华的光景,让黎落惊诧的是,楼体和楼体之间堆积着大量废铁,有些因为堆得太高,几乎能和楼体持平。 这些锈迹斑斑的废铁隐约能看出它原本的模样,似乎是机甲。 大大小小的废弃机甲躺在楼体中间,像死去后无人掩埋的尸体,看起来颇为凄凉。 黎落站在一处楼体间,阳光从残破的缝隙中漏进来,她环视四周,有些难以置信,6021年的异世界中居然还存在这样的地方。 安静,荒凉。 “这是什么地方?”黎落问。 江莱还没回答,身后不远处突然传来一声脆响,在空旷的空间中带出一串回音。 黎落立刻回头,眼角余光捕捉到一道细瘦的身影从楼体间一闪而过,她迅速追上去:“谁!” 绕过楼体,黎落将那道身影堵在角落里,出乎意料的是,那是个人类儿童。 小孩看起来只有七八岁的年纪,手里攥着一个蛇皮袋,身上穿着一件脏兮兮的t恤,这衣服显然不是他的,尺寸大得遮住他的膝盖,他没穿鞋,光着脚在废墟之间穿梭,脚底全是被碎玻璃割出来的旧伤和厚厚的茧。 大概是因为太瘦,小孩那双眼睛显得格外大,这会儿正怯生生地盯着黎落——胸前挂着的用各色宝石装饰得花里胡哨的通讯器。 第728章 没必要 小孩看着黎落时,黎落也在看着他。 她隐约猜到这是什么地方了。 江莱从背后走过来,轻轻拉开她:“只是个孩子,别吓着他。” 黎落一侧过身,那孩子飞快地跑开,窜出一段距离后停下脚步,扭头看了她一眼,然后踩着一地铁渣离开。 “这是……” “贫民窟的孩子。”江莱验证了黎落的猜想,“这里是贫民窟。” 黎落:“……” 江莱似乎看出她的疑惑,他笑了笑:“你是不是从来没想过,世上还有这样的地方?” 黎落迟疑了一下,点头。 科技已经发展到这个阶段了,人类居然还没有全面消除贫困。 “穷人无论在哪个时代都是存在的。”江莱说,“越发达的国家穷人越多,因为贫富差距大,百分之九十的财富掌握在百分之十的人类手里,像那个孩子一样的极端贫困人口,在西澜有一亿三千万。” “……” 黎落被这个数字惊呆了。 她知道西澜帝国的人口总数是三百多亿,来到这个世界后,她无论是吃穿用度还是接触的人类阶层,都是这个星球金字塔顶端的存在,这给了她一种错觉,她理所当然地以为这个世界都是这样。 可在她看不见也想不到的地方,居然还存在一亿多尚未脱贫的人类。 “城市容不下这些人,所以他们只能住在贫民窟,以工业垃圾为伴,常年呼吸带工业废气的空气,喝被污染的水,最基础的温饱问题都得不到解决,更别说教育和医疗,他们的平均寿命只有六十岁。” 黎落:“……” “殿下,跟我来。” 江莱带着黎落爬上一栋高楼,猛烈的风吹得他们衣摆猎猎飞扬,黎落才发现这栋楼是整个贫民窟最高的建筑,站在楼顶可以俯瞰周围一大片废墟。 那些贫民像生活在废弃建筑中的昆虫,三三两两穿梭在楼体中,讲究些的置办一张简陋的床,用帘子当遮挡物,不讲究的用张席子就地一躺,生活用品摆了一地。 楼体之间拉起绳子晾晒衣物,花花绿绿的衣服迎风飘扬,成了荒凉颓败的废墟中唯一一道亮色。 而视线尽头似乎是大型工厂,一整排巨型烟囱正汩汩往外排放黑烟,风一吹,黑烟全部飘向贫民窟。 以工厂为分界点,城市被一分为二,一边是贫民窟,一边则是另一个繁华的世界。 那里科技发达,交通车水马龙,街边商铺林立,行走在期间的人类光鲜亮丽,对比之下,贫民窟仿佛是被这个高度发达的时代撇下的渣子。 因为跟不上,索性被放弃。 黎落站在楼顶,很久都没说话。 许久,江莱开口了:“殿下,亲眼目睹这一切,你还觉得锥栗不是食物,浪费并不可惜吗?” 黎落:“……” 向来巧舌如簧的她一时半会儿居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好在江莱无意嘲讽和为难她,见目的达到,他说:“走吧。” 两人走下高楼,在楼底下又遇到那个瘦瘦的小男孩,他一手攥着蛇皮袋,一手拿着类似于探测仪的东西,在一堆废铁中扒来扒去。 听见脚步声,男孩像只受了惊吓的小猫,立刻扭头,后退了好几步。 看见来人是刚才遇见过的,也许是知道他们没有恶意,男孩松了口气,目光有意无意瞟向黎落胸口挂着的通讯器,眼中满是羡慕。 黎落顺着他的眼神看向自己的通讯器,意识到男孩是在看通讯器上镶嵌着的宝石,黎落索性把通讯器摘了下来,抠下一颗宝石递给他。 但男孩还没上前来接,江莱立刻阻了一把:“不行!” “怎么了?” “会害了他。”江莱示意黎落收起宝石,转而掏出钱包,抽出两张纸币递给他。 男孩接过钱,像是怕江莱后悔似的,拖着蛇皮袋转身飞快地跑了。 黎落看着他的背影,问江莱:“他在找什么?” “稀有金属。”江莱说,“机甲制造内核会用到一种昂贵的稀有金属,随着机甲老化废弃,稀有金属也会消耗殆尽,但总有些会遗漏残留下来,贫民窟有一半儿童靠收集稀有金属,卖给冶炼厂为生。 刚才你看到的那些冒黑烟的工厂是制造和销毁机甲的,每天都会拖来十多卡车机甲废料倒在这里,每当有卡车靠近,孩子们就会一拥而上,抢占最有利的位置寻找金属。 有利益冲突就有拳脚冲突,在这里拳头是硬实力,打架和抢劫是家常便饭,打死一个人更是跟喝水睡觉一样稀松平常,那孩子要是接了你给的宝石,能顺利倒卖出去还好,要是被别的孩子发现,不出明天,他就会因为被抢劫轻则受伤重则丧命。” 黎落:“……” 没想到自己出于善意的举动,险些害了一条命。 两人走出废墟,登上回程的飞船。 飞船驶离,黎落趴在窗户往下看,看着废墟和海岸线变得越来越小,她眉头皱成一团。 回到帕特尔诺,天快黑了,下了飞船,江莱说:“殿下,先去吃饭吧。” 黎落犹豫了一下,点点头。 食堂,黎落看着餐盘里高蛋白的精致餐食,没什么胃口,她看向坐在对面的江莱,低声问:“贫民窟的事,我父王知情吗?” “知情,不过不重要。” “嗯?” “西澜人口基数大,相比三百二十多亿人,那一亿三千万的贫困人口就显得微不足道了。” “……” “殿下想说什么?”江莱问。 “……没想说什么。” “没关系,有什么想法你可以跟我说,就算不合理,我也不会笑话你。” 黎落顿了顿,问:“想帮他们的话,难不难?” “难不难是其次,重要的是,没必要。” “啊?” “那一亿三千万人口是这个星球最底层的存在,没学识,没能力,他们甚至连最基础的健康体魄都无法拥有,对这个社会做不出任何贡献,帮他们不仅得不到回报,还需要付出一大笔资金和无数人力物力资源,所以,没必要。” 第729章 江莱 “可是……好歹是活生生的性命啊。” “殿下心善。”江莱笑了笑,“这些人生在帝国,命如蝼蚁,社会制度是这样,他们无能为力,我们也无能为力。” 黎落蹙眉:“就没有能帮到他们的办法吗?” “这是个大工程,不是一朝一夕能做到的,殿下有这份心就好。”江莱话说得谨慎,他将一盒土豆泥推到黎落跟前,“不说这个了,先吃饭吧。” 黎落用叉子戳着餐盘里的鸡胸肉,想到什么似的问:“你为什么会对这些事这么清楚?” 江莱一怔,随即说:“以前还在帕特尔诺上学的时候,跟着教官做过贫民窟相关话题研究,为了采集到最真实的资料,我在贫民窟住过两个月。” 黎落惊讶道:“江教官,你好厉害呀。” 江莱无奈一笑:“我不厉害,我要是厉害,怎么连你这个唯一的学生都管不住。” 黎落被他这么一说,脸色讪讪的:“我之前对你有些误解。” “什么误解?” 黎落歪了歪脑袋,露出一个天真的表情:“我从小就对旁人的恶意有很强烈的第六感,第一次接触到你的时候,总觉得你不怀好意,好像想在我身上打什么坏主意,所以才对你那么凶。” 江莱:“……” “不过我现在知道那是误会,江教官你是个能体恤贫民的好人,所以我决定跟你和解!”黎落对他伸手,“以后我就不针对你啦!” 江莱扯了扯嘴角,配合地跟她握手:“好。” 吃完饭,江莱把黎落送到宿舍楼下,目送她上楼,这才离开。 黎落一走进楼道,脸上的笑容立刻消失了,她敲了敲系统:“相里安。” 相里安上线:“嗯?” “你能拿到江莱的资料吗?”黎落说完,又立刻改变主意,“算了,你去查的话得入侵系统,这个世界科技太发达,一旦留下什么痕迹,被反侦察到就不好了,我找徐离月帮忙吧。” 相里安倒也没坚持,他说:“看你刚才在食堂的样子,我还以为你被江莱洗脑了。” “我像这么容易被洗脑的人?” “这不得分情况么,怜悯弱小是人之常情,西澜帝国现有的社会制度确实存在问题,贫富差距悬殊,江莱要是打着众生平等的旗号行反帝国主义之实,万一你脑子一热,成了他的拥趸……我以前带的某一任宿主就这么干过。” 黎落哭笑不得:“你是在夸我有怜悯弱小之心还是在损我没脑子?江莱话说得漂亮,但他要是真的怜悯那些贫民,上一世就不会毫无顾忌地把虫族引入西澜帝国,战争中首当其冲的永远都是平民百姓,贵族和富人尚有反抗的余力,最不济还可以逃可以躲,平民就只能留在原地等死,江莱不是不知道这一点,可他还是这么干了,他这个人,绝对没有他嘴上表现出来的那么有正义感和同情心。” “也是。”相里安说,“所以你刚才附和他说话是……” “他千里迢迢把我带去贫民窟,声情并茂演了这么一出戏,不就是想让我卸下心防么,他能演,我也能演,让他误以为我信任他,说不定还能打入敌人内部获取情报,现在就看谁演技更好了。” 相里安:“……” 黎落回到宿舍,第一时间去找了徐离月。 徐离月刚从机甲训练室回来,浑身汗津津的,她脱了训练服外套,只穿了件黑色的小背心,露出流畅但不夸张的手臂肌肉线条。 黎落倚在门框上,挑眉看着她:“徐离,你要是不从军,可以考虑做模特。” 徐离月用脖子上搭着的毛巾胡乱擦了把脸,不屑道:“拉倒吧,要是被我爸知道我不从军打仗,反而跑去从事娱乐行业,那他老人家的棺材板肯定压不住。” “娱乐行业怎么了?” “那是最下等的戏子,我好歹是徐离氏的后人,怎么能干这个。” 黎落:“……” 虽说这个世界科技高度发达,但就某些观念来说,反而后退了。 拿徐离月来说,她时刻谨记自己是个贵族,用高标准要求自己的同时,打从心底觉得贵族高人一等,不能跟平民一概而论。 因为是贵族,所以必须从军从政,最不济也要从商,做“上等人”该做的事,“戏子”在她眼里,多多少少带了点“出卖色相”的性质,她不愿意,也不屑于做。 这跟黎落在这个世界的互联网上接触到的“人人平等”的氛围全然不同,越是贵族聚集的地方,阶层等级划分越严苛。 所谓的“人人平等”,更像是贵族们用来安抚平民营造出来的假象。 “你找我有什么事?”徐离月问。 黎落拉回思绪,她关上宿舍门,低声问徐离月:“关于江莱,你知道多少?” “不多,怎么,他得罪你了?”徐离月笑眯眯地说,语气里带了几分起哄的意思,“要不要我找几个人弄他,给你出出气?” “……他没得罪我。”黎落失笑,“我最近跟他接触得多,想多了解他一下。” “哦~我懂,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嘛,你想知道什么?”徐离月对黎落和江莱的印象还停留在水火不容,下意识以为黎落想了解江莱,是为了能更精准地打击他。 黎落懒得解释:“关于他的出身,过去的经历之类。” “这个简单,我让人帮你查一下。” 徐离月动作很快,当天晚上,黎落睡觉前收到她的消息,她用邮件的形式把江莱的资料发了过来。 江莱父母不祥,资料显示他七岁那年被一户姓江的富商收养,成为江家大儿子江宏的伴读,“江莱”这个名字是江家给他取的。 江莱在江家待到十七岁,和江宏一起考入帕特尔诺,入学半年,江家在一次异星球旅游时遭到虫族袭击,除了在学校的江宏和江莱,其他人全部罹难。 那阵子江莱在训练中负伤,江宏独自赶去异星球,半路乘坐的飞船突发故障,他被炸了个粉身碎骨。 江家满门死绝,江莱请了半个月假为他们处理后事,因为极度悲痛,他生了一场重病,病愈后他再也没离开过帕特尔诺,成绩优异的他毕业后被破格录取成为教官,直至现在。 第730章 三六九等 “这个出身有点意思。”黎落对相里安说,“像不像翻版的江骑云?” 相里安迟疑道:“你的意思是江家人的死跟江莱有关系?” “以我过往的经验来看,满门死得只剩下一个这种事,剩下的那个人有一定的概率是凶手。”黎落说完,又谨慎地补了一句,“当然,只是猜测而已,不一定对。” 相里安问:“江家灭门惨祸发生在江莱十七岁……那就是三十多年前的事了,时间过去这么久,很多蛛丝马迹都消失了,就算咱们怀疑这件事跟江莱有关系,现在调查,也查不出什么了吧。” “对,不过这些消息也并非全然没有用处。”黎落说,“江莱七岁才被江家收养,那他七岁之前在哪儿?” “这个对任务有帮助吗?” “直觉告诉我,应该有,而且很关键。”黎落说,“如果说江莱的情况跟江骑云类似,被江家收养后遭到非人虐待,从而心态扭曲,那他的复仇目标应该是江家,在杀了江家人后就应该收手了,可现在他针对的是整个西澜王族,按理说他这个阶层的人,跟王族接触的概率不大,他到底,为什么仇视王族?” 黎落手指在通讯器上一下一下点着节奏,一人一系统都陷入沉思。 思索了许久都找不到头绪,黎落困得直打哈欠,她关了通讯器:“算了,不想了,先睡觉。” 几十年前的旧事查起来不容易,光凭这些有限的信息更是难以推算,想知道江莱身上发生了什么,也许只能等他自己说出来。 接下来的几天,黎落表现得相当乖巧。 认真上课,按时完成作业,而且江莱说什么她都照做,看起来完全是个被教官人格魅力征服,所以对他言听计从的好学生。 江莱抓住这个机会,尽心尽力教学之余,他开始从各个角度润物细无声般渗入到黎落生活中。 早上通过通讯器叫她起床,中午陪她吃饭,晚上全程陪同她夜跑增强体质,遇上黎落躲懒不配合,他也不着急上火,先好声好气讲道理,道理讲不通,他就陪着她拖延,拖到黎落不好意思麻烦他,主动完成学习任务。 两人相处下来,有个细节让黎落不得不感慨江莱是个高段位老手——叶摇光嗜甜,尤其喜欢吃各种口味的奶糖,江莱摸透这一点,口袋里时刻放着一把奶糖。 黎落偷懒,他掏出一颗奶糖激励她,黎落完成任务了,他用奶糖当奖品,夸奖赞扬的话更是从不吝啬信口拈来。 小恩小惠加上言语上的肯定,这种全方位无死角的温柔和关心,别说前世的叶摇光只是个十九岁的小姑娘,就算是个理智清醒的成熟女性都很难招架。 这天,黎落做完一段机甲训练,满头大汗地从机甲驾驶舱钻出来,候在一旁的江莱拧开一瓶水递过来:“喝点水。” 黎落接过:“谢谢教官。” 她仰头喝水时,江莱把感应器从她身上摘了下来。 黎落诧异道:“今天的训练量还没完成呢。” “不做了,劳逸结合,今晚带你出去玩。” 黎落挑眉,语气里满是雀跃:“真的吗?去哪儿玩?” “去了你就知道了。” 黎落换下训练服,由着江莱驾驶飞船带她离开帕特尔诺。 飞船驶离城市,四十分钟后在远郊降落,江莱带着黎落走进一处农场,他似乎对这里很熟,路上遇到几个人,还一一跟他们打了招呼。 黎落好奇的东张西望,这里虽然是农场,但显然是作为种植试验基地存在的。 在人口暴涨的6021年,光靠传统的种植和养殖方式根本无法满足整个西澜三百多亿人口的食物需求,人类不断寻求更快速便捷的种植养殖方式。 不到一周就能出笼,体型像小牛一样大的鸡鸭,营养液浇灌,一夜速成的青菜,个头宛如水桶的土豆,还有一根就重达数百斤的玉米屡见不鲜。 只是这些从播种到开花,再到结果,全程由人工干预完成的速成作物不是营养价值低得可怜,就是掺杂着某种致命的微量元素,无法直接烹饪食用,必须统一运到加工厂,过滤掉毒素,再加入各种人造营养成分,做成加工品才能面世。 换而言之,人口暴涨和科技发达带来的副作用是人类已经很难吃到传统种植的农作物。 一路走进农场,黎落本以为会看到个头大得惊人的农作物,但出乎意料的是,四周栽种的作物都中规中矩,跟四千年前看起来没什么区别。 江莱带着她走到一片栽种着红薯的农田前,他挽起袖子挖出几颗红薯,递给黎落:“给。” 黎落接过,一脸茫然道:“这是干什么?” “这个叫红薯。”江莱说,“是农科院两年前在野外发现的野生株苗,费了很大力气才移植到这儿,并成功盘活,农科院的张博士说,像这种古作物,在人类发展史中至少消失了三千年。” 黎落:“……” 2021年随处可见的地瓜,到了6021年居然成了稀罕物。 挖完红薯,江莱找了一片没有种东西的农田,原地挖坑生火,做了个简陋的红薯窑。 黎落蹲在旁边看他忙活,江莱一边往窑里扔柴一边说:“几千年前的人类社会不像现在这样,到处都是工业化产物,土地污染也没有现在这么严重,那会儿的农作物是可以直接烹饪食用的,像这红薯,从地里挖出来洗干净就能吃。” 黎落表情微妙:“你怎么知道?” “历史学院的赵老师告诉我的。”江莱看着窑炉里跳跃的火光,突然感慨道,“赵老师说,几千年前的人类数量只有现在的五分之一,但那时候的人类纯粹,环境也好,不像现在,科技发达造成人口爆炸,人一多就乱,明明都是寄居在这个星球上的生物,还得分成三六九等,高等的看不起中等,中等的奴役低等,低等的卑贱得像蝼蚁,连最基本的人权都没有。” 黎落:“……” 她很想说,几千年前的人类并不纯粹,也被划分成三六九等,高等的同样看不起中等,低等的也依然被奴役,阶层划分这种东西,在什么时代都存在。 第731章 合法公民 但这些话要是从叶摇光嘴里说出来,以江莱的警觉性,说不定会对她起疑。 于是黎落默默闭嘴。 “摇光,如果给你一个机会,建立一个没有饥饿,贫穷,歧视,不公,完全人人平等的国度,你愿意吗?”江莱问。 黎落不假思索道:“能这样当然最好不过了。” “那如果建立一个这样的国度,需要付出的代价是让你放弃公主之位呢?既然要人人平等,那就不应该存在王族和贵族。” 黎落皱眉,没有马上回答。 江莱观察着她的神色,不放过她脸上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摇光,你舍得吗?” “我倒是没什么舍不得,反正我这个公主当跟不当都一样,我身边的人也没把我当公主看,倒是你说的王族和贵族,他们存在几千年了,想说服他们放弃爵位和特权,成为平民,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江莱微微一笑:“是啊,他们不可能同意的,所以你觉得应该怎么办?” “努力去说服他们?”黎落眨了眨眼睛,脸上一派无辜,“把他们带去贫民窟看看那些贫民的惨状,人心都是肉长的,我相信他们会动容的。” 江莱像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一样,哈哈大笑起来。 “你笑什么?” 江莱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他把手里最后几根柴全部抛进红薯窑里,语气说不出是感慨还是嘲讽:“你还真是个小公主。” 窑里的温度升得差不多了,江莱把红薯丢进去,盖上土掩埋,然后起身说:“走,带你四处转转,晚点回来就能吃红薯了。” 两人参观了种植基地,黎落看到不少2021年没有的农作物,转悠了一个多小时,她算是长见识了。 参观完毕,江莱带着黎落回到农田里,挖出熟透的红薯:“来,小心烫。” 黎落咬了一口热气腾腾的红薯,味道并不如她想象中那么香甜,大概是现世界的土质问题,红薯吃起来有点涩。 吃完红薯,两人回帕特尔诺。 下了飞船,江莱摘下手套说:“我送你回宿舍。” 黎落刚想说不用,自己能回去,身后两个同样驾驶飞船外出回来,穿着帕特尔诺教官训练服的男人走过来,经过江莱身旁时,个子较高的那个突然用力撞了一下他肩膀。 江莱毫无防备,被撞得身形一歪,他扭头望去,那人像是才发现他似的,阴阳怪气一笑:“不好意思,刚才没注意。” 江莱正要接话,男人的同伴却笑嘻嘻地说:“老叶,你可长点心吧,人江教官今时不同往日,这都攀上公主殿下了,以后怕不是要飞上枝头野鸡变凤凰,你还敢得罪他,这不是找死么。” “哎哟,吓死我了。”高个子男人夸张地捂着胸口,“不过也是,毕竟费尽心思抢了给公主殿下授课的名额,不得趁着这个机会好好把握,能不能从贱民翻身变亲王,可就看这会儿了。” 那两人旁若无人地大声调笑着离开,黎落看向江莱,他脸上没什么表情,拳头却无意识地握了起来。 “教官?”黎落喊他,“他们在说什么?” 江莱迅速回过神,换上笑脸:“开玩笑而已,别往心里去。” “哦……” “不早了,快回去休息,明天的训练可不能偷懒了。” 江莱送黎落到宿舍楼下,遇上刚下训练课回来的徐离月。 江莱走后,徐离月看着他的背影,对黎落说:“我怎么感觉你最近跟江莱走得很近?” “他是我教官,走得近不是很正常吗?” “这都下课了你们俩还混在一起,我的教官怎么没像他这样送我回来?”徐离月一脸怀疑的上下打量着黎落,“你该不会对他有想法吧?” “想什么呢?”黎落白了她一眼,转身上楼。 徐离月显然不相信,她立刻跟上:“我告诉你啊,你可不能跟江莱在一块,这要是被林邵年知道,你就丢人丢大发了!” 黎落脚步一顿:“为什么?” “江莱是个beta啊,他出身也不好,虽说是个教官吧,能力也不是一等一那种,方方面面都不如林邵年,跟他在一块你还不如跟林邵年复合呢。”徐离月说,“你好歹是个公主,眼光怎么能这么差劲。” 黎落想起刚才停机坪那两个教官对江莱的态度,隐约意识到了什么,她问徐离月:“教官也会攀比出身吗?” “你这不是废话吗?”徐离月说,“军校受王族和贵族控制,能进这里的人多多少少都有身份背景,教官更是如此,没背景的人在这里是要被排挤的……说起来,我不明白霍雁回为什么要选江莱做你的教官,虽说江莱是靠实力留下来的,但帕特尔诺alpha遍地,实力比他这个beta强悍的人比比皆是,我合理怀疑……” “别怀疑了。”黎落打断她的满嘴跑火车,“赶紧回去洗澡吧,你这一身臭汗。” 徐离月:“……” 回到宿舍,黎落坐在书桌前,百无聊赖地转着桌上的星球仪。 相里安上线:“想什么呢?” 黎落说:“我觉得江莱的过去应该跟贫民窟有关。” “怎么说?” “猜测。” 西澜帝国为了更好的管理人口,所有合法公民从出生那一刻起,就会在个人通讯器中植入芯片。 芯片等同于身份证,通行证和银行卡,随身携带芯片后,大到住过的医院,上过的学校,小到坐过的交通工具,去过的大型公共场所,甚至在哪家便利店消费过,都能通过芯片查询。 但贫民窟的人不具备这个条件。 就如江莱所说,贫民窟那些人伤了死了,除去他们的亲人,没有人会在意。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算不上西澜帝国的“合法公民”。 江莱七岁之前是什么身份,去过什么地方,全都无迹可寻,那他有没有可能出自贫民窟? 如果是这样,那他对帝国和王族的仇视就说得通了。 相里安说:“江莱要是来自贫民窟,那他反帝国很正常,可叶怀旭作为西澜帝国的大王子,为什么要跟江莱同流合污?他反的是他自己的国和家啊。” 第732章 谢云想 “我也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黎落说,封建王朝的皇子谋反都是冲着皇位去的,但叶怀旭是个奇葩,明明只要好好坐在大王子的位置上,老国王百年归老后就能继承王位,可他偏不。 他不仅不想继承王位,甚至伙同外人灭了自己的国家,搞得生灵涂炭血流成河。 他图什么呢? “他有没有可能被江莱洗脑了?”相里安问。 “不清楚,下次有机会见到他,我再打探打探。” 说完这话的第二天,黎落就见到了叶怀旭。 叶怀旭带着沈清容来帕特尔诺探望黎落,给她带了不少吃的。 说是来探望黎落,然而无论是黎落还是叶摇光,都跟叶怀旭没什么共同话题,叶怀旭跟黎落打了个招呼就去找江莱,留下黎落和沈清容在教室里大眼瞪小眼。 “大嫂,坐。”黎落拍了拍旁边的椅子,招呼沈清容。 沈清容倒也没拘着,施施然落座,把包放在一旁。 为了不冷场尴尬,黎落随口扯了个话题闲聊:“大嫂,你跟我哥的婚期定下来了吗?” 沈清容似乎愣了一下,随即笑了笑:“没有。” “都订婚了,婚期怎么还没定下来?” 沈清容往叶怀旭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他正在跟江莱说着什么,两人聊得似乎很开心,隔得老远都能看见他的笑容。 “这婚,能不能结还是个问题。” 黎落愕然。 没想到自己随口带起的问题,沈清容会这么回答,她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继续顺着她的话问下去。 毕竟她跟沈清容加上今天也才见过两次,还没熟到可以深入聊这种话题的程度。 黎落犹豫了一下,还是小声问:“怎么了?” 沈清容苦笑道:“你哥心里装着别人,我在想,他值不值得我这么委屈自己嫁给他。” 黎落:“……” 沈清容不知道是不是心里憋屈得厉害无处发泄,面对黎落这个未来不知道能不能成为她小姑子的人,半是控诉半是叙述,说起叶怀旭那桩往事。 叶怀旭十八岁那年考进帕特尔诺,在这里遇上一个叫谢云想的姑娘。 姑娘是个贵族beta,性格耿直且火爆,叶怀旭被她飒爽的行事风格吸引,深深迷恋上她,对她发起猛烈的追求攻势。 姑娘一心只想成为军人,干出一番事业来,对叶怀旭爱答不理,叶怀旭花了足足三年时间,才打开谢云想的心,两人正式交往。 谢云想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要求叶怀旭对这件事保密,不许透露出去。 叶怀旭虽然不解,但还是答应下来。 他本以为毕业后就能到谢家提亲,把谢云想娶回家,然而三年一度的野外特训中,作为beta的谢云想突然发情,暴露了她omega的真实身份。 信息素味道刺激得同行的alpha学员方寸大乱,那次野外特训因此有不少人受伤,还有好几人因伤致残。 对帕特尔诺来说,这无疑是一起重大事故,而谢云想隐瞒omega身份进入帕特尔诺是严重违规行为,特训结束,即使她成绩优异,还是被帕特尔诺强制退学。 叶怀旭因为在特训中袒护谢云想,打伤其他学员,被学校关了三周禁闭,以示惩戒。 等叶怀旭结束禁闭,匆匆赶去谢家,却被告知谢云想被送走了。 那几年西澜和邻星北达公国形势紧张,北达派特使来访,西澜在贵族中挑选了十二名年轻貌美的omega,作为礼物送给北达公国,以示两邦睦邻友好之意。 谢云想也在其中。 叶怀旭连夜驾驶飞船前往北达公国要人,却无功而返。 六年后,叶怀旭带着西澜大军围剿北达公国,三年血战,北达被灭。 “那谢云想呢?”黎落问,“大哥没找到她吗?” 沈清容摇头:“她去了哪儿我也不知道,也许是死了,也许是躲起来了,我猜测殿下再也没见过她,不然不至于这么多年了还一直念念不忘。” 黎落:“……” 她心里飞快地闪过一个念头。 叶怀旭反帝国的动机,会不会跟谢云想有关? 冲冠一怒为红颜,这种事可不少见。 黎落抬头望向叶怀旭,他还在跟江莱说话,只是两人的表情从先前的有说有笑,变得带了几分严肃。 黎落正头脑风暴,冷不丁的,江莱突然扭头,往她这边看了一眼。 虽然只是一瞬间,但那一眼让黎落肯定,这两人现在谈论的话题跟她有关。 想到这里,黎落立刻往江莱身上投了张窃听卡。 很快,叶怀旭刻意压低的声音传来:“她信任你吗?” “说不上信任,不过平时教她做什么,她基本都会听。” “这算是一个很好的开端,你最近多对她上心点,尽快把她拉拢到我们的阵营。” 江莱语气中带了几分迟疑:“殿下,公主虽然年纪小,但还算有主见,我怕贸然暴露目的,她不会配合。” “你不是带她去过贫民窟了吗?” “是去过,她也很怜悯那些贫民,但我试探过她,她并没有想过要推翻帝制。” 叶怀旭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说:“你想个办法,让她爱上你。” 江莱一愣。 “她这个年纪,只要爱上一个人,以后还不是任你摆布。”叶怀旭拍了拍他的肩膀,“我相信你能做到。” 江莱半晌才说:“好,我试试。” 两人达成共识,结束交流,往黎落这边走来。 黎落立刻收起窃听卡,假装跟沈清容聊起别的话题。 叶怀旭没久留,很快带着沈清容走了。 黎落看着他们的背影,叶怀旭依然走在前面,沈清容紧跟其后,因为叶怀旭迈的步子太大,穿高跟鞋的沈清容不得不小跑着才能跟上。 “啧。”黎落皱眉。 江莱问:“怎么了?” “我哥既然不喜欢沈清容,干嘛要跟她在一块。”黎落说。 江莱一顿:“谁告诉你大殿下不喜欢王妃?” “我看出来了啊。”黎落说,她转身看着江莱,“你跟我大哥关系这么好,他有没有跟你说过谢云想的事?” 江莱眼里的惊讶一闪而过:“谢云想的事我知道,我跟大殿下是同一届的同学。” 第733章 你别瞎说,教官不是那样的人 黎落挑眉。 江莱说:“不过你又是怎么知道的?大殿下跟谢云想在一起过这件事,很多同届的同学都不知情,这事儿又过了三十多年,你才十九岁,按理说不可能知道才是。” “大哥宫中的内侍嚼舌根,我无意中听到了。”黎落扯了个借口,继续打听,“既然你知情,那你知不知道谢云想现在在哪儿?” “她死了。” 黎落一怔。 “当初她在野外特训中发情,还丢失了抑制剂,信息素引起许多alpha学员相互残杀,她因此被退学,特训中那么多学员因为她受伤,甚至还有重伤留下终身残疾的,都是贵族之后,谢家怕被追责,连夜把谢云想充入送去北达的omega队伍,大殿下结束禁闭赶去北达要人的时候,她就已经死了。” “为什么?”黎落问。 谢云想是被当成礼物送去北达的,对于邻国送的“礼物”,北达就算不礼遇有加,也总不能说杀就杀。 “谢云想性子烈,一直对自己omega的身份深恶痛绝,被当成礼物送人对她来说是莫大的羞辱,谢家强制性给她注射了迷药才让她暂时屈服,但到了北达,药剂效用一过,她试图逃出来,被北达宫防当成刺客乱枪打死,连具完整的尸体都没留下。” 黎落表情有点复杂了。 “这件事一直是大殿下的遗憾。”江莱叹了口气,“我劝过他,让他放下过去往前看,可他听不进去,我知道,你站在女性的立场为沈清容打抱不平,但你别怪他,他的身份摆在那里,作为大王子,他需要承担起继承王位的重任,娶沈清容不为爱情,为责任,他其实也很委屈。” 黎落嘴角抽了抽,这咋还委屈上了? 他要是不想娶,谁还能逼他不成? 国王现在才三百多岁,如果不出意外,他还能在位数百年,叶怀旭就更不用说了,还不到五十岁的他正值壮年,再过个三五十年娶妻生子都不算晚。 他接受国王安排,跟沈清容订婚,恐怕是为了掩盖什么吧。 要说委屈,谁能比得上沈清容? 黎落在心里翻了个大白眼,嘴上附和江莱:“这么说来,大哥还是挺可怜的。” “大王子这人重情义。”江莱说着,手搭在黎落肩膀上,顺着她的肩线往下一滑,落到她腰上,继而不动声色地把她往前一推,“客人都走了,你还愣着干什么?快去训练。” 黎落被他这个动作摸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搓了搓手臂,转身去训练了。 过后的几天,黎落明显感觉到江莱的言行举止刻意了很多。 比如教她操作智脑时,江莱站在她旁边,俯身下来的幅度比以往大了很多,距离近到几乎要跟她脸贴脸。 再比如上机甲课,他从背后纠正自己的姿势时,前胸有意无意贴在她背上,虽然只是一触即走。 还有时不时来个偶像剧般的对视,他眼神里总是透着十足的温柔和笑意。 他似乎想通过这种看似无意的肢体接触来制造亲密感,从而让叶摇光习惯并适应他的接近。 可叶摇光这个身体不仅芯子是黎落的,还拥有前世被他设计灭国剖脑的痛苦记忆,种种前提下,对于江莱刻意的接触,黎落并没有觉得温情脉脉,反而有种对方在趁机对自己实施性骚扰的抗拒和恶心感。 这天上机甲课,江莱故技重施,趁着帮她摘下感应器时故意靠近,感应器有个甲扣是在后腰上,平时江莱都是走到背后帮她摘下,但今天摘完前面的甲扣,他直接把手从黎落手臂下绕过去,双臂虚虚环抱着她,用这个带了几分暧昧的动作来帮她摘感应器。 他靠得太近,男性beta的气息扑了黎落一脸,她不由得皱眉。 说实话,作为一个alpha,江莱身上属于异性的味道并不难闻,但出于对江莱的厌恶,黎落下意识想避开他的触碰。 她刚有所动作,江莱似乎察觉到了,索性将她整个人往怀里一按,嘴上说得冠冕堂皇:“别乱动,甲扣要卡死了。” 黎落太阳穴突突直跳,她脑子转得飞快,正思索着该怎么在不撕破脸皮的前提下避开这种亲密接触,目光扫到出现在门口的林邵年和霍雁回,她顿时计上心头。 黎落拿捏好时机,在林邵年推门进来那一刻,她猛地推开江莱,整个人后退了好几步,双手捂住胸口,惊恐又不知所措地看着他:“江教官,你……” 林邵年刚走进教室就看见这一幕,他目光第一时间落在黎落身上,见她露出一脸被冒犯了的惊恐,眼中全是无措。 再一看旁边的江莱,林邵年立刻脑补出前因后果,他顿时火冒三丈,提起拳头就朝江莱走去,迎面一拳砸在他脸上:“你他妈在干什么!” 江莱被林邵年揍了一顿。 黎落在旁边假惺惺地拉架,类似于“不要再打啦”“快住手”“你们快点停下来”的茶言茶语一句接一句,最后还是霍雁回这个上司发话,一直压着江莱揍的林邵年才不情不愿地住了手。 江莱被揍得鼻青脸肿,嘴角都渗出血沫了,黎落看完戏还不忘接着演,她连忙上前扶起江莱,脸上全是关切,一迭声问:“教官,你没事吧?” 江莱还没回答,林邵年气愤道:“摇光,你这么对你,你还扶他做什么?” 黎落一脸莫名其妙:“他这么对我?他怎么对我了?” 林邵年皱眉:“他猥亵你,我都看见了。” “你误会了,教官刚才是在帮我解感应器的甲扣。”黎落说着,背过身把还没完全解下来的甲扣给他看,“你看,就是解这个甲扣。” “解甲扣需要抱着解吗?他根本就是不安好心!”林邵年说。 黎落在心里默默给他点了个赞,嘴上却说:“你别瞎说,教官不是那样的人。” 这时霍雁回开口了:“既然他没有猥亵你,你为什么要害怕?” “害怕?”黎落回想了一下,一脸无辜道,“哦你说刚才啊,教官手劲大,把我扯疼了我才把他推开,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第734章 狗东西,让你打我主意! 林邵年半信半疑:“当真?” “我骗你们干嘛?”黎落说,她拍了拍江莱,“而且你们别搞错了,江教官是beta,他一个beta,猥亵我这个alpha干嘛?” “……”林邵年不知道想起了什么,表情有点微妙,但总归是作罢了。 江莱全程一声不吭,直到被霍雁回叫出去说话,他都没为自己辩解半句。 江莱向霍雁回报告教学进度去了,教室里只剩下黎落和林邵年。 林邵年前段时间回军队去了,今天跟着霍雁回一起回帕特尔诺,时隔半个月,这会儿见了黎落,他一脸欲言又止。 “怎么了?”黎落主动问。 “……”林邵年纠结了一会儿,鼓起勇气问,“摇光,你为什么,突然就不喜欢我了?” “突然?” “对,明明退婚的前一天你还兴致勃勃地跟我说王宫里的凤仙花开了,可第二天你就毫不留恋地跟我提退婚……我想不通。” 黎落思索了一会儿,说:“大概是因为我跟你说王宫里的凤仙花开了,你回答我,哦。” 林邵年:“……” “虽然你没明说,但我知道,在你看来,我跟你分享王宫里的花开了,燕子在瓦檐下筑巢了,花园里的石榴结果了,这些事都很无聊,你是上过战场杀过虫族的人,受不了我的平淡和无聊,我不怪你,这只能说明我跟你不合适。” 林邵年皱眉:“我承认,先前我跟你的生活方式相差太多,我无法理解你眼中的风花雪月,也认为你不能领悟我心中的向往,可现在你也成为帕特尔诺的学员,军方的预备役,将来我们可以走上同一条路,成为同一个阵营里的人,那为什么不能考虑跟我复合呢?” 黎落叹了口气:“先前不是跟你说过了吗,我已经不喜欢你了。” “喜欢这种东西是可以培养的!”林邵年说,见黎落要开口,他打断她的话,“你先听我说完。” 黎落一顿,点头:“行,你说。” 林邵年斟酌了一下才开口:“我这些日子想了很多,你说喜欢一个人是接受那个人的一切,包括好和不好,我想通了,摇光,我后悔错过你,你要是答应跟我复合,以后不管你想过什么样的生活,想成为什么样的人,我都喜欢并支持你。” “……谢谢。”黎落听得又无奈又好笑,异世界的人类寿命延长,但副作用好像是在感情方面有些迟钝,好比林邵年,经她提醒后倒是开窍了,但他仍然抓不住重点。 “那我们能复合吗?”林邵年问。 “不能。”黎落话说得毫无回旋的余地,“林邵年,我再说一遍,也是最后一遍,我跟你不可能复合,现在不可能,以后也不可能,你能想通,我替你开心,你跟我的过去就当经一事长一智吧,带着你从我这里涨的经验,好好对待你的下一任。” 林邵年和霍雁回走后,江莱回到教室。 他半边脸肿起来了,黎落看得心里暗暗发笑,狗东西,让你打我主意! 她拿了医药箱帮江莱处理伤口,一边上药一边“自责”地说:“都怪我,害林邵年误会你……不过林邵年对你动手的时候你怎么不解释呀?” 江莱抿了抿嘴角,淡淡地说:“没什么好解释的。” “可你是被冤枉的呀,你要是解释,他说不定就不会继续动手,你也就不会伤得这么重了。” 听了这话,江莱露出一个嘲讽的笑:“不会的,就算我解释了他也不会相信我,反倒会认为我在狡辩,多说多错,这种事我有经验。” 黎落听出他话里有话,小心翼翼地问:“什么意思?教官,你以前也被别人这么误会过吗?” “嗯。”江莱冷笑道,“其实他们未必不知道我是被冤枉的,只是需要一个打我的理由,反正我无权无势,被揍了也不会有人替我出头撑腰,不打白不打。” 即使江莱表面上装得无比镇定,黎落还是看出他这会儿正在极力压制怒火,她拿捏着分寸问:“教官,你家人呢?” 黎落问这话,本意是想引江莱亲口说出江家的事,从他的角度来看待这件事,也许能从中发现蛛丝马迹,可江莱一开口,直接让她震惊了。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江莱说,“有个孩子,他出生在贫民窟,虽然穷,但父母疼爱,一家三口的日子倒也过得还算幸福。 直到他六岁那年,一位贵族到当地体察民情,声势浩大,几十匹马开路,无数保镖拥护,贫民窟的贱民们哪见过这种阵仗,纷纷挤过去看热闹,那孩子挤到最前头,一个不当心被挤了出去。 眼看要被开道的马踩死,孩子的父亲冲出来为他挡下,他安然无恙,父亲却死在受惊的马蹄下,贵族来这一趟,轰轰烈烈万民敬仰,赚足了声望,却留给那个孩子一地烂摊子。 父亲一死,母亲伤心过度,病重抑郁而终,留下他一个人,他当时还不到七岁,这对他来说天都塌了,可对那位贵族来说,就像在街边踩死一只蚂蚁,他没对这件事做出任何交代。” 黎落:“……那个孩子是你吗?” “是。”江莱说。 黎落沉默了一会儿,明知故问:“后来呢?” “后来有人收养了我,他们对我很好,给我取名叫江莱,把我当亲生孩子看待,送我上学,教我做人,可他们在一场意外事故中去世了。”江莱说到这里,轻轻叹了口气,“有人说我是个灾星,先克死父母,又克死养父母。” “不是的。”黎落说,“灾星这种说法本身就是迷信,你不要往心里去。” “我没往心里去,可贵族看不起我这种出身的人是事实。”江莱说,“我花了比那些人要多数倍的努力才考进帕特尔诺,可因为我是个beta,那些出生高贵的alpha就能肆无忌惮轻视我,践踏我,否定我的成绩,无视我的努力,你说,这公平吗?” 黎落:“……” 江莱冷冷地说:“如果能选择出身,谁又愿意做被人轻视的那一个。” 第735章 不妨一试 黎落顿了顿,小心翼翼地问:“你恨那些人吗?” “怎么不恨?”江莱反问。 “所以……” “所以!”江莱抢先道,他目光紧紧地盯着黎落,突然笑了笑,因为这个笑容,他眼里的戾气掩去一大半,“所以我要更努力才行,既然做不了贵族之后,那就成为贵族吧,那些人轻视我就算了,我不能让他们继续轻视我的孩子。” 黎落一怔。 “我不会一直留在帕特尔诺,等攒够资历我会申请入伍。”江莱说,“迟早有一天我会成为人上人。” 下课后,黎落回到宿舍。 她靠坐在椅子上,眼前开着虚拟显示屏,一只手无意识地转动着桌上的星球仪,脑子里在不断回放今天江莱对她说的那些话。 她之前不是没想过江莱出身贫民窟,所以会对那里的情况了如指掌,可她没想到他是以那样的方式变成孤儿。 贵族,江家,江莱,六岁…… 黎落把所有的关键词串联到一起,略作思索后,她在虚拟显示屏上操作起来。 江莱今年49岁,他六岁的时候也就是四十三年前。 四十三年前到贫民窟体察民情的贵族…… 黎落在显示屏上输入关键词,却一无所获。 贵族,江家……体察民情? 什么地位的人才能叫体察民情? 王族啊! 黎落一个激灵,再次输入关键词,这回果然找到几则四十多年前的新闻,当时国王动了想整顿贫民窟,改善贫民生活质量的心思,于是带着亲卫队下访贫民窟。 贫民窟的居民听说这个消息后大为振奋,组织起来夹道欢迎,图文并茂的新闻中还能看到当时的盛况,马路两边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贫民和坐在銮驾上的国王形成强烈的对比。 对于下访过程中出现踩踏致死这件事,新闻并没有提及。 不过想想也知道,就如江莱所说,贫民命贱如蝼蚁,这种“小事”值不值得上新闻是一回事,最重要的是,受王族掌控的媒体肯定不会大肆报道出来,免得对国王声誉造成负面影响。 黎落翻了翻相关消息,国王那次下访声势浩大,但整顿贫民窟的事不了了之,没有下文。 这就很讽刺了。 难怪江莱会这么仇视王族,这是他人生悲剧的源头。 至于遭了灭门之祸的江家,黎落想起江家的大儿子江宏曾在帕特尔诺就读,军校所有学生的档案都是公开透明的,于是她顺着这条线,很轻松就查出江家的背景。 江家的家主,也就是江宏的父亲曾经掌管王宫亲卫队,想必江莱父亲被踩踏致死这件事跟他脱不了关系。 要么是死在他的马蹄下,要么是作为王宫亲卫队的掌权人,他对这件事的处理态度引起江莱不满,所以江莱设计进入江家,成为江宏的伴读。 结合前因后果,江家灭门这件事大概率是江莱干的。 他有这个动机和机会。 理清其中的关系,黎落不仅没有松口气,心情反而更加凝重。 江莱的所作所为事出有因,但这次任务的涉及面太广了,几百亿人口,一整个帝国,她无法从某一个点出发去批判谁对谁错。 站在叶摇光的立场,守住西澜帝国,维护现有的和平才是她眼下该考虑的事。 弄清楚江莱和王族的恩怨,黎落调整策略,开始二十四小时用录像卡监测江莱。 她得知道江莱跟叶怀旭合作到什么程度,两人手里握了那些牌,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我先睡了,今晚你站夜班岗。”黎落打着哈欠吩咐相里安,“发现江莱有异动就马上告诉我。” 相里安不解道:“想知道江莱跟叶怀旭在密谋什么还不简单,我入侵到他俩的通讯器,找到聊天记录一查,不就一清二楚了?” “你以为所有人都跟你一样头脑简单啊!”黎落吐槽道,“江莱跟叶怀旭是在谋反!又不是过家家,大喇喇地用通讯器交流,万一被人发现端倪,一查聊天记录,那全是罪证,要杀头的!” 这个世界通讯发达到异星球之间都能互通联络,但随之而来的弊端也不少,比如很容易暴露个人隐私。 上一世叶摇光在江莱行李中发现手写信,他们的阴谋才暴露出来,足以证明这两人之间互通讯息时极为谨慎,至少他们并不信任和依赖通讯器。 更何况相里安要是入侵他们的系统留下痕迹,被他们察觉到,从而引起戒备,那就打草惊蛇了。 想知道他们在密谋什么,只能开挂偷偷的查。 黎落负责白天,相里安负责晚上,两人轮流蹲守了十来天,这天晚上终于发现一点端倪。 黎落下课后回到宿舍,她正在洗澡,相里安突然上线:“江莱离开帕特尔诺了,好像是要去见什么人。” 黎落一顿,立刻冲掉身上的泡沫,草草擦干身体,披上浴袍走出浴室,她往椅子上一坐,打开系统虚拟显示屏,果然看到江莱走出校门,等在路边。 他在原地等了十多分钟,一艘小型飞船降落,舱门打开,江莱立刻走上去,飞船内有七八个人,全都年纪相仿,叶怀旭也在其中,江莱很快加入进去,跟大家有说有笑。 一行人乘坐飞船去了距离西澜帝国三十光年的一颗小行星,那里正在举办一场篝火party,数百个年轻男女参与其中。 酒过三巡,许多人都喝多了,叶怀旭走出人群,到远处抽烟。 不一会儿,江莱跟了过去,叶怀旭递给他一根烟,两人背靠着身后的栅栏抽起烟来。 一根烟抽完,叶怀旭正想说话,江莱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他运起精神力观察了一遍四周,确定没人在附近偷听,这才低声说:“可以了。” 叶怀旭对他的谨慎感到有些好笑:“不用这么小心,今天来的这些人,有四分之一是咱们的。” 江莱问:“哪些?” 叶怀旭说了几个名字,江莱有些不放心:“都靠得住吗?” “放心吧,做过背景调查我才下手,靠不住的我不会拉拢。” 江莱盘算了一会儿,说:“眼下除了军方,各个领域都有咱们的人,要是能找到合适的时机,不妨一试。” 第736章 交给我 “不急。”叶怀旭说,“我过几天去一趟军区,找霍雁回谈谈。” “你想拉拢他?”江莱皱眉,“霍雁回这个人性子古怪得很,只要是他认定的事,谁都别想劝他改变主意,他不配合事小,万一被他知道咱们的计划,他出手加以阻止,那无疑会成为很大的阻力。” 叶怀旭冷笑:“霍雁回没那么忠心,别忘了他有一半前南腾帝国的血统,作为一个奴生子,他也没少被西澜贵族折腾,对帝国能有多少感情?”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军区除了霍雁回,还有林邵年那些人,像林邵年这样的正统贵族之后可不少,这些贵族子弟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咱们推翻帝制还无动于衷。” “这也是我去找霍雁回的原因之一,军区现在只听他号令,我们起事的时候他要是能帮忙控制这些贵族子弟,不让他们轻举妄动,等我掌控大局,会给他百分之七十的军权作为交换条件,他爬了这么多年才坐到这个位置,我不信他不心动。” 江莱犹豫了一下,说:“殿下心里有数就好。” 叶怀旭“嗯”了一声,想起一件事:“摇光那边,你跟她沟通得怎么样?” 说起叶摇光,江莱表情悻悻的:“小殿下的心思不在我身上,我多次暗示她都无动于衷。” 叶怀旭皱眉:“你是不是没用对方法?” “什么方法都用过了。”江莱说,“她油盐不进,我再想想别的。” 叶怀旭沉默了一会儿,说:“不一定非要打动她,你只要能说服她,让她跟你共享精神领域就行,起事的时候她要是不配合,就把她绑起来为我们所用。” 江莱有些吃惊:“要真这么做,事成之后小殿下不就得……” “成大事,流血牺牲难免的。”叶怀旭说,他重新点了一根烟。 江莱顿了顿:“小殿下好歹是你一母同胞的妹妹,这么对她,你忍心吗?” “没什么不忍心的。”叶怀旭淡淡地说,“要怪只能怪她遗传了母亲巫族控虫的血统,她要是没这项异能,兴许我能看在她是我妹妹的份上放她一条生路。” 收回录像卡,黎落心里不安起来。 她之前不是没猜过叶怀旭和江莱暗中拉拢各方人马,毕竟谋反不是小事,要是没有强大的后方支持,光靠他们两个人成不了什么事。 可她没想到这两人已经拉拢到“各个领域都有咱们的人”这个程度,在王族没发觉的情况下,他们的手已经伸入各个层面。 叶怀旭过几天还打算去军区,要是连霍雁回也被他们说服,那岂不是随时都是“合适的时机”? 不行! 这件事已经超出自己能控制的范围,她必须要马上禀报国王,让他来做定夺。 黎落本想马上给国王闪个通讯视频,但是想到眼下的通讯安全问题,谁知道江莱和叶怀旭有没有在暗中监视她的一举一动,要是被他们发现自己知道这件事,她的安全就堪忧了。 思来想去,黎落决定天亮了找个理由回一趟都城。 第二天早上,黎落没有按时去上课,她躺在宿舍,耐着性子等了一会儿,过了上课时间十分钟,江莱给她发消息,问她在哪儿。 黎落有气无力地回了一条语音,说自己病了。 不出二十分钟,江莱带着校医赶来,在病症卡加持下,黎落被诊断出肠胃炎。 “应该是吃了不干净的东西。”校医说,“问题不大,开点药调理一下就好了。” 江莱拿了药单,送走校医,回头却发现黎落坐在床上抹眼泪。 “很难受吗?”江莱问。 原主的哭包性格在这会儿发挥作用,黎落眼泪说来就来:“不太难受。” “那你哭什么?” “……我想家了。”黎落嚎啕大哭,“我想见父王,我要回家。” 江莱:“……” 两个小时后,江莱亲自把黎落送上回都城的飞船,他嘱咐负责护送的辅导员:“路上注意安全,有事及时联络。” 又对黎落说:“到王宫了给我发条消息报平安。” “好。” 飞船舱门缓缓关闭,黎落靠在软椅上,松了口气。 回到都城,黎落打发走辅导员,第一时间去找国王。 国王早就接到她要回来的消息,这会儿见到几个月不见的女儿,他拉着黎落来来回回地看,神色和蔼:“晒黑了,也壮实了。” 黎落反手抓住国王的手臂,开门见山:“父王,我有重要的事要跟你说。” 黎落直接把叶怀旭和江莱昨天晚上那番对话录音拿给国王听。 国王一开始还以为她在开玩笑,但听完录音,他的表情从震惊到不敢置信,然后陷入长久的沉默。 “父王?”黎落试探性地喊他。 国王摆摆手,转身回到王座上,他打开通讯器,似乎是在向各方确认什么,黎落看了一会儿才知道他是在确认叶怀旭说的那几个人目前掌管的职位。 一番确认后,国王脸色发白,他关了虚拟显示屏,半晌才对黎落招手。 黎落走到他跟前,国王调整了一下情绪,说:“摇光,这件事非同小可,处理不好的话,西澜有可能会爆发一场内乱,为了安全起见,你带着弟弟和王后出去暂避一阵子。” “不行,我不能走。”黎落说,“我也是大哥计划中的一环,这个时候消失他们会起疑心,您还没有做好部署,现在暴露我们已经知情,对您和王族不利。” “……”国王知道她说的不无道理,可谁也不知道叶怀旭什么时候会起事,让儿女和妻子继续留在都城,他不放心。 “您先告诉我,接下来您打算怎么做。” 国王稍作思索,说:“怀旭已经控制了不少机要部门,眼下只有军区还没有跟他们达成协议,我打算去一趟军区,赶在他之前说服霍雁回,务必要他继续为帝国效命。” 黎落不解道:“军方不是一直都隶属帝国吗?现在您已经知道大哥的阴谋,直接联系霍雁回,命令他必须听命于帝国不行吗?” 国王苦笑:“以前的军方确实隶属帝国,但这数百年来王族的威望早就不如以前,现在的军方与其说是帝国的,不如说是霍雁回的,他要是存了反心要帮怀旭,那谁都拦不住。” “……” 黎落意识到,眼下的形势远比她想象中更严峻,如果霍雁回不肯帮忙,或者作壁上观,这一仗打起来,日渐没落的贵族和王族对上新起的反帝制军队,王族未必有优势。 犹豫半晌,黎落说:“我去吧,您留在都城,联络各世家做好部署,霍雁回那边交给我。” 第737章 以后再说,以后再说 国王第一反应就是反对:“不行,你搞不定。” 虽说叶摇光去上了一段时间军校,但让她去跟霍雁回打交道,国王怎么都不放心。 “现在没有更好的办法了,您这个时候要是离开都城,不管用什么理由去军区,都会引起大哥怀疑,他们做好了准备,随时都能起事,内乱一旦爆发,都城就危险了。” 国王陷入短暂的沉默。 “我以慰问战士的名义去一趟军区,没有人会觉得不对劲,您留在都城,尽快联络各方做好部署,咱们兵分两路,另外,您找个理由把大哥调走,为我拖延上一段时间,我会尽快争取到霍雁回的支持。” 国王迟疑了很久才应下:“好吧,眼下也只能这样了,你去军区后一切都要小心,霍雁回性格古怪,不是个好打交道的人,他要是不同意,你就尽快回来,千万不能跟他起冲突。” “好。” 父女俩商量了一些细节问题,事不宜迟,黎落决定马上动身。 只是在离开前,她想起一件事,问国王:“父王,我能用精神力控虫这件事,是遗传自母亲?” 国王一怔,他想起那个逝去十几年的女人,叹了口气:“对,你母后是几千年前中国苗疆的巫族后人,这个氏族擅制蛊,会巫术,也是唯一一个将控虫融入到精神力中的氏族,但百年前巫族被屠,几乎灭族,你母亲是为数不多侥幸活下来的巫族人。” 黎落吃了一惊。 “精神力控虫这种事,不是每个巫族后人都能遗传到,好比怀旭,他虽然跟你是一母同胞,但他不具备这项异能,也好在他不会,不然西澜早就毁在他手里了。” “……也是。” “你母亲要是还在世,精神力控虫的异能该由她手把手来教你,可她去得早,先前为了保证你的安全,我就没向外界透露,连你本人都不知情,也不知道怀旭是怎么发现的……摇光,等平定内乱,父王为你找个omega,冲着把这项异能遗传下去,你也得多生几个孩子。” 黎落:“……这个以后再说,以后再说。” 当天下午,黎落带着国王准备好的军需用品和几十名亲卫,以慰问战士的名义出发前往军区。 军区设在西澜帝国的南方,大部队驻扎在一座海岛上,三个多小时飞行,飞船靠近海岛,在半空中就能看到西澜帝国的国旗,迎风猎猎飞扬。 飞船抵达海岛,舱门一打开,黎落就看到了林邵年。 他得到消息,前来迎接她。 “公主殿下。” 当着战士们的面,林邵年规规矩矩地行礼问好。 “少将免礼。”黎落左看右看,问,“霍将军没来吗?” “将军有事在忙,让我来接您。” 黎落倒也不觉得奇怪,霍雁回管理这么大一个军区,要是整天闲着没事干那才有问题。 黎落跟着林邵年,见过前来接驾的几位高层将领,把“慰问”的形式走了一遍,然后去了下榻的酒店。 进了酒店套房,黎落又问:“霍将军什么时候回来?” “不好说。”林邵年说,“将军去北区布防了,最晚也要十一点才能回来,要是再晚,他可能直接在北区过夜,明天再回来。” 黎落皱眉。 林邵年观察着她的神色:“你找将军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大事,只是父王嘱咐我要好好慰劳霍将军,我人都来了,总得见见他。” “那我晚点转告给将军。” “好。” 林邵年走后,黎落往沙发上一坐,打开通讯器开始上网,刷刷新闻看看八卦,时间过得飞快,很快到了晚上十点多。 平时在军校,这个点是入睡时间,生物钟惯性使然,黎落有点困了。 但是想到十一点霍雁回有可能回来,她决定撑着眼皮等一等。 这一等,她直接等到凌晨十二点,外面没有任何动静。 黎落忍不住给林邵年发了条消息,询问霍雁回回来没有。 消息发送过去不到十秒钟,林邵年直接发了通话请求过来,黎落一接通他就问:“你怎么还没睡?” “我等霍雁回,他还没回来吗?” “没有。” “他知不知道我今天要来?” “……知道。” “……”这下轮到黎落没话说了。 虽说来之前国王就告诉过她,如今的军区不受王族管控,霍雁回上任这些年也没怎么把王族放在眼里,跟他谈合作这件事可能没那么容易,可黎落没想到霍雁回居然无视她无视得这么彻底。 虽说军政分家,但好歹她也是西澜帝国的公主,霍雁回连面子功夫都懒得做,这么任性真的好吗? 林邵年大概也知道霍雁回这么做有点理亏,他讪讪地说:“我回头再跟将军说一声。” 挂断通话,黎落好一阵郁闷。 算了,都这么晚了,霍雁回就算赶回来,大半夜的也不适合会面,明天再说吧。 黎落睡了一觉,第二天早上,她洗漱后走到正厅,来陪同她的依然是林邵年。 “霍将军还没忙完?” 林邵年脸上带了几分尴尬:“我已经给他发过讯息了。” 言外之意,他该传的话都传到了,霍雁回要不要回来,他这个少将做不了主。 “……” 用过早饭,黎落在林邵年陪同下参观军区,见到了许多军校没有的东西,军用飞船,高阶机甲,高精度粒子炮,还有各式各样对付虫族的武器。 对新奇事物的新鲜感暂时冲淡了黎落对霍雁回的不满,只是在军区溜达了一天,到了傍晚,霍雁回还是没有要回来的意思。 事情多拖一天,西澜就多一分风险,黎落没了耐心,干脆问林邵年讨要霍雁回的联络波段号,打算通过通讯器直接问他什么时候回来。 林邵年支吾了半天才给了波段号,但黎落根据波段号联系霍雁回,那边却迟迟没回应。 这下黎落明白了,霍雁回摆明了是不想见她,故意躲着她。 她心里不安起来。 她跟霍雁回没有什么大过节,虽说上次喝多捏了他屁股,但霍雁回身居高位,不至于因为这种小事耿耿于怀到连军政双方的面子都不顾。 除非他知道她来军区的目的,因为不想回应,所以避而不见。 第738章 霍雁回失联 一念及此,黎落忍不住胡思乱想起来。 如果她没猜错,霍雁回知道她来军区的目的,却避而不见,那是不是代表叶怀旭已经先她一步跟霍雁回联络上了? 他们达成共识了吗? 霍雁回是不是决定要投靠叶怀旭? 这个念头让黎落坐不住了,她收起虚拟显示屏,对林邵年说:“霍将军现在人在哪儿,他不肯来见我,我去见他总行了吧。” 林邵年吃了一惊:“殿下,不可以……” “这是命令!”黎落心急如焚,直接用权势压人,“要么你把霍雁回给我找回来,要么我去找他,我今天必须要见到他!” “你这么急着找他做什么?要是有什么急事,我可以代为通传,霍将军布防的时候不喜欢别人打扰,你硬闯他会不高兴的。”林邵年说。 “不高兴也要等我见到他再说。”黎落语气强硬,“带我去找他。” “……” 林邵年一脸为难。 两人正僵持着,林邵年的通讯器响了,他顺手打开,里面传来副将急切的声音:“林少将,霍将军在回程路上遭遇隐翅虫袭击,舰队被冲散,他跟几名亲卫坠机失联,请求增援!” 林邵年脸色骤变。 黎落也是一惊。 林邵年匆匆应了几句,又通过通讯器飞快召集起救援队伍,然后转身要走。 黎落一言不发跟了上去。 林邵年走了几步,察觉到身后跟上来的人,他转过身,语气和脸色都很严肃:“殿下,将军有危险,我现在要去增援,你先回酒店,我晚点再联系你。” “我跟你一起去。” “……摇光,别闹!” “没闹,我跟你一起去!”黎落很坚持,“多我一个不多,我保证不会添麻烦拖后腿,关键时刻说不定还能帮上忙。” 林邵年还在犹豫,黎落催促道:“快走吧,多耽误一分钟将军就多一分危险。” 于是林邵年被迫带着黎落上了救援舰队。 根据前方发来的消息,霍雁回在北区布完防,回军区的路上发现下方迷雾森林出现求救信号,于是示意军舰降低飞行高度,可没想到刚靠近就被一群变异隐翅虫包围。 那些体型像鸵鸟大小的隐翅虫不要命一样扑上来,一只接一只撞在军舰上,具有高强度腐蚀性的体液很快将舰身腐蚀出一个个大洞。 眼看数百人的舰队要全军覆没,关键时刻霍雁回驾驶军舰引开隐翅虫,而他乘坐的军舰,连带着舰上七位亲卫一同坠入森林,彻底失联。 一个小时后,救援舰队和求救的队伍顺利接头,姓白的副将受了伤,浑身是血不说,手臂还被隐翅虫的体液腐蚀出一大片伤口,黎落隔得老远就闻到血腥味,她掩住鼻子没上前。 “我试着搜过大将军的通讯器信号,可这一片密林受磁场干扰,只要进去,所有电子仪器都会失去信号。”白副将一脸急色,“林少将,迷雾森林的虫族密度是别处的数十倍,在没有机甲加持的情况下,将军的处境很危险,请您尽快做决定,派人进去救他。” 林邵年也知道事情严重性,他迅速点了一拨人,配备上高精度武器和防护甲就要进去找人,只是在穿防护甲时,他眼角余光瞥到偷偷摸摸潜到他旁边,看样子是打算不动声色跟进去的黎落,他动作一顿,语气中满是无奈:“殿下,差不多得了。” 黎落扯了两团纸巾堵住鼻子:“我会控虫。” “里面很危险。” “我会控虫。” “你没有救援经验……” “我会控虫!” 林邵年:“……” 双方对峙了几秒钟,林邵年叹了口气,把穿了一半的防护甲脱下来递给她:“安全第一。” “一定。” 一组二十人,做好防护的小队进入森林,开始找人。 迷雾森林,地如其名,是一片常年弥漫着雾气的原始密林。 大家都戴着防毒面罩,倒是不用担心雾气中有没有毒这个问题,只是雾气干扰,使得森林里可见度不高,加上四周静悄悄的,树木遮天蔽日,行走在其间,黎落有种进了恐怖电影寂静岭的感觉。 林邵年端着枪,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他现在不仅要找到霍雁回,还要时刻注意保护公主殿下,这让他压力有点大。 想到这里,林邵年回头,本想瞥一眼跟在他身后几步远的黎落,可这一瞥,他身后是空的。 林邵年脑神经跟被拽了一下似的,立刻直起腰着急忙慌地找人,冷不丁前面传来黎落的声音:“这边!” 林邵年迅速扭头,在看到黎落越过他擅自往前走了十几米,他火气顿时窜上来,三步并作两步奔到她跟前,一把拽住她的胳膊,怒斥道:“乱跑什么!你知不知道这里有多危险!” 黎落眨了眨眼睛:“知道啊,可是我用精神力探测过了,这附近没有特别难对付的虫族。” 在进森林前她就开了好几张技能卡,先用定位卡确定霍雁回的具体位置,又用录像卡探路,还给救援小队的每个人身上都投了盾牌卡,加上用精神力勘测过四周的虫族,虽然迷雾森林没信号,但有她这个行走的挂逼在,找到霍雁回只是时间问题。 林邵年一怔,随即不太信任地问:“确定吗?” “绝对安全。” 林邵年虽然半信半疑,但还是指挥救援小队跟上。 一行人直线前行,一路穿过森林,果然没遇到危险。 两个小时后,救援小队走到森林尽头,在密林边缘发现了坠毁的军舰。 林邵年紧走几步扒开军舰变形的舱门一看,里面没人。 军舰四周散落了几把枪和匕首,地上还有不少凌乱的脚印,可见之前这里发生过一场不小的打斗。 “怎么样?”黎落紧随其后问。 林邵年摇头,脸色凝重。 看现场痕迹,霍雁回那些人坠机后应该遭到虫族袭击,在不敌的情况下,他们可能逃走了。 唯一的好消息是没有发现尸体,那他们大概率还活着。 这时黎落抽了抽鼻子,敏锐地嗅到空气中有股奇怪的味道,像拿铁咖啡,醇香中夹杂着一丝牛奶的甜。 一开始她还以为是森林里的树木散发出来的味道,可多闻了几下,她整个人不受控制的燥热起来。 林邵年察觉到她的异常,问:“怎么了?” “这里有股很奇怪的味道,闻了不太舒服……你没闻到吗?” 林邵年皱眉:“没有啊。” “怎么会,真的有味道……啧。”闻多了黎落越来越热,她索性摘下防毒面具,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林邵年也摘下面具,他做了几个深呼吸的动作,可还是没闻到黎落所说的味道。 “具体是什么气味?” “像拿铁咖啡,多加糖多加牛奶那种。” 林邵年盯着黎落看了几秒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色大变,他立刻在四周找了起来。 黎落不解道:“怎么了?你在找什么?” 林邵年很快在十多米开外找到一个碎掉的小玻璃瓶,看着玻璃瓶,他脸色阴沉得要命。 “到底怎么了?”黎落追问。 林邵年好一会儿才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将军有可能进入发情期了……你闻到的是他信息素的味道。” 第739章 滚出去! 黎落愕然。 刚来这个世界的时候,黎落了解过人类性别特点,知道omega不定时会发情。 发情的omega会陷入情热,浑身瘫软无力,散发出信息素的味道,这种味道beta闻不到,对alpha却有强烈吸引力,很容易使其陷入狂躁状态。 如果omega发情时有多名alpha在场,这些alpha有可能会为了争夺omega失去理智,大打出手。 几十年前帕特尔诺野外特训,谢云想的悲剧就是这么来的。 所以有些omega为了控制发情期会使用抑制剂,霍雁回知道自己的身体特点,应该也随身带了抑制剂。 可按照此刻空气中残留的信息素浓度来看,再加上林邵年手上碎了的小玻璃瓶,霍雁回应该是在坠机中受了伤,又刚好遇上发情期,没能及时使用抑制剂,等他反应过来时已经来不及了。 信息素的味道引得其他几名亲卫alpha狂性大发,双方在争夺和反抗的过程中,霍雁回又不慎打碎抑制剂。 黎落跟林邵年对视了一眼,林邵年应该跟她想到一块去了,两人的表情都很严肃。 “必须尽快找到将军!!”林邵年立刻下令,“所有alpha士兵立刻退守到五公里之外,没有命令不许随意走动,beta士兵跟我继续前进搜救!” “是!” 军队里五分之四的战士都是alpha,这么一剔除,剩下的人加上林邵年也只有五个。 林邵年正要继续前进搜救,扭头发现黎落再次跟上来,他脚步一顿:“你跟上来做什么?” 黎落:“我……” “alpha退守五公里!大将军的威严不容挑衅!”林邵年语气冷厉,“姚副将!把她带走!” “是!” 立刻有两个alpha战士上前,一左一右架住黎落,跟拎小鸡崽似的把她拖走了。 眼睁睁看着林邵年带着几名beta士兵消失在视线尽头,黎落心急如焚,她挣开副将的手:“我自己走!” 跟着alpha士兵往后走了一阵子,黎落突然“哎哟”一声捂住肚子。 姚副将立刻问:“殿下,怎么了?” “我肚子疼……哎哟!” 姚副将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虽说这位公主殿下是个alpha,但跟他平时在军中见到那些强壮的女alpha完全不一样,看起来完全就是个娇滴滴的小姑娘,他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那,那怎么办啊?” “我要解手,你们都避开!” 姚副将迟疑了一下,还是挥手示意大家转过身避开。 “不许回头偷看啊。”黎落飞快奔进林子深处,见时机差不多了,她用了张瞬移卡,瞬间消失在原地。 黎落这一瞬移就是二十多公里,根据定位卡上霍雁回的位置,她落地时很谨慎地选择了一处可以隐蔽藏身的地方,她可没忘记霍雁回丢了抑制剂,他都已经逃出这么远了,留在坠机处的信息素味道依然那么浓烈,那他身边的几个亲兵指不定被刺激成什么样子。 她要是贸然出现,对上这些战斗力本来就不弱,这会儿还发了狂的正统战士,那就只有挨揍的份。 本来在黎落的设想中,她只要能找到霍雁回,避开这些亲兵把人带回去就行,只是一落地,她差点被浓烈的信息素味道呛了个跟头。 有那么一瞬间,铺天盖地的拿铁咖啡味道让她有种置身咖啡工厂的错觉,最要命的是这味道多闻了两口,她整个人不受控制地紧绷身体,打从心底升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兴奋和冲动。 不行,再这么下去她也要失控发狂了。 黎落连忙掏出纸巾堵住鼻子,又拉下防毒面罩,把过滤度开到最大,这才稍稍好受了一点。 调整了一下呼吸,黎落从藏身的小土坡探出脑袋往外一看,四个身穿西澜军队作战服的战士正握着武器四处搜寻,地上躺着两个生死不明,那几人眼睛血红神色狰狞,显然已经被刺激到失去理智,而霍雁回不见踪影。 不远处是一整面刀削般险峻的峭壁,峭壁上有无数天然形成的洞穴,黎落猜测霍雁回有可能躲到上面去了。 她能猜到这一点,那几个alpha战士也能猜到,几人很快注意到峭壁上的洞穴,纷纷试着往上攀爬。 只是峭壁光滑险峻,他们一时半会儿爬不上去。 黎落迅速打开系统虚拟显示屏,通过定位卡查看霍雁回的具体位置,在看到他果然藏身在其中一个洞穴中时,黎落不再迟疑,开了张瞬移卡,直接瞬移到洞穴中。 她刚出现在洞穴中,还没站稳身体,里面的人立刻发现了,粒子枪裹挟着蓝色光束直直朝她射来,要不是相里安及时使出一张防御卡挡了一下,黎落肯定得受伤。 防御卡抵消了粒子枪大部分伤害,但黎落还是被冲击力冲得往后一个趔趄,跌坐在洞穴中。 洞穴里的信息素味道浓到连防毒面具都无法完全过滤掉,黎落只待了几秒钟,那种难以抑制的兴奋和冲动隐隐又浮上来,她不得不狠狠掐了自己一把,用疼痛逼着自己保持清醒。 等稍稍冷静了一下,黎落爬起来,试探性地往洞穴深处走,她刚迈出脚步,里面传来霍雁回的低吼:“滚出去!” 黎落一怔。 霍雁回的声音……在发抖。 “将军,是我,我是叶摇光,我是来救你回去的。” 黎落本想通过表明身份来证明自己不会害他,可没想到她这话一出口,霍雁回更加暴躁了:“滚出去!不然我杀了你!!!” “……”黎落一囧,这才想起对霍雁回来说,叶摇光是个alpha,那她跟外面那几个亲兵没什么区别。 霍雁回话放得狠,却没有继续用粒子枪攻击她,黎落猜测枪的能量可能在刚才跟外面那几人的对峙中耗尽了,没了武器,那霍雁回现在就是只纸老虎。 想到这里,黎落壮起胆子小心翼翼地往里面走。 随着她脚步声靠近,霍雁回越发暴怒:“你敢进来试试!” “我杀了你!!” “滚出去!给我滚出去!!!” 黎落脚步没停,绕过弯曲的洞穴,眼前的一幕看得她呼吸一滞。 第740章 想死吗 霍雁回仰躺在地上,呼吸急促满脸潮红,那双平时总是冷冰冰的眼睛此时泛着水光,作战服外套领口大敞,露出他结实流畅的肩颈肌肉线条。 “……”黎落眼神闪烁。 跟周晏清在一起那些年,他什么样子自己都见过,即使是情动,他也是呼吸稍乱眸色微深,冷静而端方。 眼下这副脆弱中透着诱人的色气模样,她还是第一次见,以至于一时间她居然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将军……”受原主叶摇光对霍雁回那种迷之畏惧的心理影响,黎落支吾着不太敢直视这样的霍雁回,“我、我来带你回军区。” 霍雁回像在极力忍耐着什么,浑身都在发抖,他手攥着作战服,手背上青筋暴起:“抑制剂,带了吗?” “……没有。” alpha怎么可能随身带着抑制剂,她又用不上。 来之前也没人说他可能会发情,连林邵年这个跟了他好几年的少将都没想到的事,她这个外人更不可能考虑到。 “那你来干什么!!!”霍雁回勃然大怒,“出去!” “可是……” 霍雁回不给她解释的机会,手摸到旁边一块石头,抓起就朝黎落扔过来。 他浑身绵软无力,扔过来的石头也失了准头,没砸中黎落不说,他反倒因为这个动作牵扯到腿上的伤处,整个人顿时疼得蜷缩成一团。 黎落目光落到他右腿上,这才发现他右小腿似乎被什么东西贯穿了,血染透了裤腿。 “将军!!!”黎落连忙扑过去,她不敢去看他的伤口,只伸手去搀他,“走,我们回军……啊!!” 她话还没说完,躺在地上的男人突然暴起,一手掐住她的脖子,直接将她整个人顶在身后的洞壁上。 黎落眼睛都吓直了,她暗暗蓄起催眠卡,一旦霍雁回想杀了她,那她马上反击。 然而霍雁回的手只是掐在她脖子上,并没有发力,两人隔着防毒面具近距离对视,霍雁回气喘吁吁汗水淋漓,眼神却阴沉而冷厉。 黎落一动不敢动。 对峙了几秒钟,就在黎落以为霍雁回会对她动手时,他掐在她脖子上的手突然一松,往下一滑,攥住她的衣襟,紧接着他整个人像脱力一般,低下头,额头昏昏沉沉抵在她心口:“不许……不许动我,否则……我杀了你。” “……好。” 黎落正想搀扶他坐下来,好用愈疗卡帮他把腿上的伤处理一下,霍雁回却贴了上来,双臂死死箍住她,下巴在她脖颈上来回蹭动,半闭着眼睛做了好几个深呼吸的动作,像只嗑薄荷嗑嗨了的猫。 黎落:“……” omega一旦发情,需要alpha抚慰才能缓解,想停止发情,要么使用抑制剂,要么和alpha结合。 这些黎落能理解,只是…… 不让我动你你却耍流氓? “将军……” “别动!” “……” 近距离接触似乎抚慰了霍雁回的不适,他攥着她手臂的力气越来越大,并渐渐有些不满足于此,在好几次撞到防毒面具的边角后,他索性掀了碍事的面具,仰头凑上来,一口咬在她喉结处。 黎落脑子一空。 防毒面具被掀掉,空气中浓郁的信息素味道涌入鼻腔,她觉得自己像池子里的鱼,霍雁回信息素的味道像撒进鱼池里的饲料,她瞬间无法抑制地兴奋和冲动起来。 在兴奋驱使下,黎落狗胆包天地试图伸手去搂霍雁回的腰,对方察觉到她的举动,立刻掰住她的肩膀,直接将她脸朝下摁到地上,膝盖抵在她背上压住,低声恐吓道:“想死吗!!!” “……”黎落使劲儿挣扎了两下,无果。 这他妈到底谁才是alpha!!! 黎落心里在破口大骂,却苦于力气不如霍雁回,压根无法反抗。 两人僵持了一会儿,洞穴外突然响起脚步声,霍雁回立刻警觉起来。 黎落也听到了,她压低声音:“有人上来了。” 是峭壁下那几个士兵。 霍雁回眼神恢复了几分清明,他拔下黎落别在腰间的粒子枪就要冲出去,这时身体又泛起一波情热,冲得他腿一软,跪了下来。 黎落连忙翻身接了他一把:“没事吧?” 霍雁回单腿跪地,目光死死盯着洞穴外,好几次抬手想开枪,却发现这一波情热来势汹汹,冲得他连扣动扳机的力气都没有。 汗水布满霍雁回的额头,他喘着粗气,把粒子枪塞回黎落手里:“打不过他们,就……杀了我。” 黎落一怔,手握着粒子枪,心里在天人交战。 外面是西澜帝国的将士,无论伤了他们还是伤了霍雁回,都是黎落不愿意看到的。 既然不想伤人,那就只能…… 黎落扫了一眼霍雁回后颈处,那里是omega的腺体,只要作为alpha的她咬破腺体注入自己的信息素,就能标记霍雁回。 omega一旦被标记,就代表此人有主,既能结束发情,信息素也会对其他alpha失去引诱作用。 只是看霍雁回这么抗拒的样子,也不知道贸然标记他,等他恢复力气,自己会不会被直接打死。 要不要冒险一试? 黎落还在犹豫,外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再不做出选择就来不及了。 她咬咬牙,心一横,猛地把霍雁回推倒在地,欺身上去,语速极快道:“将军,得罪了!” 说完不等霍雁回反应过来,她低头一口咬在他腺体上,飞快注入自己的信息素。 霍雁回瞳孔微微一缩。 - 军区医院。 黎落靠在走廊墙上,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发呆。 不知过了多久,病房门开了,林邵年走了出来。 黎落立刻抬头迎上去,一迭声问:“将军还好吗?他的伤严不严重?有没有大碍?” 林邵年沉着脸,盯着黎落看了几秒钟,他不答反问:“你是不是故意的?” 黎落一懵:“啊?” “标记将军这件事,你是不是早有预谋?” “不是……我怎么就早有预谋了?”黎落又委屈又生气,“当时又没有抑制剂,那几个士兵马上就要冲进来了,我又打不过他们,总不能真的杀了将军来保他的清白,除了标记他,我还有更好的办法吗?” 林邵年正想反驳,病房里传来霍雁回的声音:“林少将。” 林邵年一顿,瞪了黎落一眼,转身进去了。 霍雁回坐在病床上,把北区布防还没解决的几个问题一一跟林邵年交代清楚,他刚说完,虚掩着的病房门开了。 那位娇气的小公主扒在门框上,飞快地抬头看他一眼,又立刻低头去抠门框上的门栓,她脸上全是心虚,开口时也毫无底气:“那个……你别生气了,我会对你负责的。” 第741章 林少将,送客 霍雁回面无表情。 黎落硬着头皮说:“不管你信不信,当时那个情况,我没有更好的办法……既然对你做了这种事,我不会推卸责任的,你要是愿意,回头我就禀给父王,给你一个名分。” 霍雁回还是没有要说话的意思。 反倒是旁边的林邵年,他忍不住说:“将军不稀罕什么名分。” 黎落:“……那怎么办?” 霍雁回做了个深呼吸的动作,终于舍得说话了,只是一开口就是下逐客令:“你回去吧。” 黎落一愣。 “林少将,送客。” 林邵年得了命令,立刻连推带搡把黎落轰了出来。 病房门在眼前关上,黎落心情止不住地往下沉。 坏事了—— 本来她跑军区这一趟心里就没底,现在出了这样的事,霍雁回恐怕不会同意合作。 对于omega来说,在发情的情况下被强制标记,性质可比被捏屁股严重得多。 黎落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一时间束手无策。 思来想去,她决定缓一缓,等霍雁回没那么生气了再提合作的事。 至于要怎么才能让他消火,黎落想起他腿上的伤,肯定得养一段时间,如果这段时间她留下来照顾他,跑前跑后端茶倒水,人心都是肉长的,万一霍雁回被她感动了呢? 打定主意,黎落没有直接离开医院,而是去外面溜达了一圈,隔了两个小时才拎着一兜水果回来。 进病房之前,黎落往里面投了张录像卡,确定林邵年已经走了,病房里只有霍雁回一个人,她才轻轻敲了敲门。 里面很快传来霍雁回的声音:“请进。” 黎落把门推开一条缝,探了个脑袋进去,狗腿的冲霍雁回笑:“嗨~将军!” 霍雁回正开着悬浮显示屏处理军务,见进来的人是黎落,他只看了一眼就移开视线,没有要搭理她的意思。 黎落厚着脸皮钻进病房,随手带上门,她把水果往桌上一放,搓搓手:“那个,你好点了吗?” 霍雁回冷着脸不说话。 ——还在生气。 黎落心下了然,她搬来一张椅子,在霍雁回床边坐下,顺手拿起一个苹果开始削皮。 原主手残,一整个苹果削下来只剩下半个,黎落把坑坑洼洼的苹果递到霍雁回跟前:“吃点水果。” 霍雁回连眼珠子都没动一下,专注看着显示屏上的内容。 ——有点难哄。 他不买账,黎落只好自己吃掉苹果,然后坐在椅子上百无聊赖地四处张望。 很快,她目光转到霍雁回脸上,难得有机会这么近距离盯着他看,黎落一盯就移不开眼睛了。 因为受伤的缘故,霍雁回脸色带了几分苍白,嘴唇也有点干,可气色差也难掩他的俊美,这高挺的鼻梁骨,这漂亮的下颌线,这性感的喉结,这后颈……噫?霍雁回耳朵怎么红了? 黎落还以为是错觉,可眼神从霍雁回变红的耳朵挪回他脸上,她这才发现他不仅耳朵红了,脸和脖子也红了。 “怎么了?”黎落关切地问,“不舒服吗?” 说着她伸手想去探一探他额头的温度,从她进病房后就巍然不动的霍雁回却突然拍开她的手:“看够没有?” 黎落:“……” 她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刚才直勾勾盯着人看的举动确实有些猥琐。 “不好意思啊……”黎落讪讪地说,她转移话题,“你饿不饿?我去给你弄点吃的。” “不饿。”霍雁回冷冷地说,“殿下,你该回去了。” “可是你受伤了。” “跟你有什么关系?” “我都标记你了……”黎落话说到一半,面对霍雁回骤然冷厉下来的眼神,她很识相的把后半句“就要对你负责到底”改成“想留下来照顾你。” “不必!”霍雁回收起悬浮屏,掀开被子下床。 黎落见状,立刻殷勤地凑上去搭把手,但霍雁回毫不客气地拒绝了她。 他不让扶,黎落也不死心,跟在他后面絮絮叨叨地说:“你别误会,我就是看你受伤住院了身边也没个人照顾,这不是大小事都不方便嘛,反正我也没什么事,留下来还能帮你买买饭倒倒水……哎呀!” 走在前面的霍雁回突然停下来,黎落一个不留神撞在他后背上,她立刻捂着脑门后退了两步。 霍雁回转过身,脸色不善:“殿下要陪我上洗手间吗?” “……”黎落这才看清霍雁回停在洗手间门口,她立刻摆手,“不不不,您请自便,请自便。” 霍雁回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嘲讽的表情。 接下来的两天时间,黎落厚着脸皮赖在霍雁回病房里不肯走。 霍雁回似乎很忙,除了睡觉,大部分时间都在通过悬浮屏处理军务。 黎落也没闲着,她拿出来“侍疾”的态度,保证水杯里时刻有水,霍雁回饿了就能吃上饭,还时不时削个苹果剥个橙子放好,还从网上搜来一些冷笑话讲给他听,只是每次讲完,她自己哈哈大笑,霍雁回却用看智障的眼神在看她。 期间医生来换过两次药,霍雁回问起后续治疗,医生给出两个方案。 一是保守治疗,老老实实上药等待伤口自然愈合,这是最安全的治疗方式。 第二个是用特效药,能让伤口在一周内愈合,但霍雁回腿上是贯穿伤,这种治疗方式过程会有些折磨人,而且保不准会留下隐患,发展成旧疾。 霍雁回听完后,选了第二种。 黎落在旁边听着,忍不住问:“将军,你很急吗?有什么事可以吩咐林少将去做呀,身体要紧……” 霍雁回一个眼锋扫过去,黎落立刻缩了缩脖子,把剩下的话咽了回去。 上过特效药后,霍雁回开始发烧。 黎落一开始担心得不行,问过医生才知道这是痊愈过程中的正常反应。 发烧是件很消耗体力的事,霍雁回每天沉睡的时间比往常多了三分之一,看他烧得嘴唇干裂脸色苍白,连睡梦中都一直皱着眉头,黎落心疼之余,打来冷水拧湿毛巾搭在他额头上,试图用物理降温帮他减少痛苦。 第742章 一见钟情 用药第三天,霍雁回腿上血肉模糊的伤口开始迅速结痂,长出新的组织。 愈合速度过快,伤口会发痒,霍雁回经常在睡梦中不自觉地抓挠伤口,挠了一两回,新长出来的皮肤组织被挠破,伤口又变得血淋淋的。 医生替霍雁回重新处理伤口,黎落在一旁忧心忡忡地问:“就不能把伤口包扎起来吗?” “不行,伤口愈合速度过快,绷带会跟皮肤长到一起。” 黎落:“……” 霍雁回倒是没把这点小事放在心上,吃过药很快又睡了。 昏昏沉沉睡了一天,期间霍雁回醒来三次,每次睁开眼睛黎落都坐在病床边,半边身体都支在病床上,双手撑腮盯着他看。 说也说不听,赶又赶不走,霍雁回被她盯得都没脾气了:“你不回学校上课吗?” 黎落摇头:“你还没好,我不放心,等你出院了我再回去。” “……”霍雁回想说点什么,但迎着对方天真的眼神,他又觉得代沟太大无法沟通,索性不说了。 用药第六天,霍雁回的伤口完全结痂,痂皮开始脱落,他倒是没什么大碍了,可他发现小公主好像很累,熬得黑眼圈都出来了,白天靠在病床边哈欠连天,一副随时都能睡着的样子。 没见过这么娇气的alpha—— 霍雁回处理完手头的军务,外面天已经黑了,他偏头一看,小公主不知道什么时候趴在床边睡着了。 他盯着她的侧脸看了一会儿,这人只要不开口,就看起来斯文而秀气,是个大家闺秀的模样,但只要一说话,立刻叽叽喳喳原形毕露。 不稳重—— 霍雁回在心里下了定论。 他掀开被子正要下床去上洗手间,这个动作惊动了趴在床边的人,她条件反射似的立刻抬起头,明明困到连眼睛都睁不开,手却精准攥住他的脚踝,隔着病号服在他伤处轻轻揉了揉,嘴里念念有词:“别挠……再挠破又得受罪了。” 霍雁回一怔。 他看看她替自己揉伤处的手,又看看她脸上显而易见的疲色,突然明白她的黑眼圈是怎么来的了。 用药第八天,医生替霍雁回做过检查后,说他可以出院了。 黎落跑上跑下帮霍雁回收拾东西,霍雁回则换回常服,坐在椅子上用悬浮屏处理邮件。 黎落刚收拾完,病房门被敲响了,她跑过去开门,外面站着的人是林邵年。 两人打了个照面,林邵年一愣:“你怎么还在这儿?” 黎落一脸莫名其妙:“我一直都在这儿啊。” 林邵年往病房里看了一眼,嘀咕道:“我派来照顾将军的人去哪儿了……” 病房里的霍雁回听见了,头也不抬道:“用不上,我让他回去了。” “……”林邵年沉默了几秒钟,粗暴地将黎落拽出病房,低声问,“你到底想干嘛?” 黎落被拽得手臂一痛,她不满地甩开林邵年:“看不出来吗?我在照顾将军。” “这不是你该做的事!” “怎么就不是我该做的事了?将军被我标记了,他现在是我的人,我照顾我的人,这不是应该的吗?” 林邵年脸色诡异的变来变去,他不知道联想到了什么,脸色微沉:“你之前跟我说,你喜欢上别人,难道你喜欢的人是……将军?” 黎落一顿,一口应了下来:“对。” 林邵年:“什么时候开始的?” 黎落随口扯了个时间:“就第一次在帕特尔诺见到将军的时候,我对将军一见钟情。” 林邵年:“……” 说实话,看林邵年吃瘪,黎落心里很卑劣的生出一点打脸的爽感。 以前的你对我爱答不理,现在轮到我不想理你。 霍雁回可不是江莱,林邵年就算再憋屈,也不能对自己的上司动手。 看着林邵年越来越难看的表情,黎落好一阵幸灾乐祸,继续刺激他:“对了,我想问问你们军区在嫁娶方面有没有什么特殊要求,像将军这种级别的将领,需要准备多少聘礼才不算怠慢?” 林邵年:“……咳咳。” “将军有没有说过婚后打算生几个孩子?要是生三个以上的话,我得准备一套大房子,不然不够住。” 林邵年手握成拳头抵住唇边:“……咳咳咳咳!!!” “你怎么了?”黎落不解道,“嗓子不舒服?” 林邵年冲她使眼色使得眼睛都快抽筋了,见黎落还是没领悟到,他只能放弃,对黎落身后的方向鞠躬行礼:“将军。” 黎落一惊,立刻转身,霍雁回不知道什么时候开了病房门,正悄无声息地站在她身后。 “……”黎落有种干坏事被当场抓包的心虚感。 好在霍雁回只是看了她一眼,没有要跟她计较的意思,而是招呼林邵年:“回军区。” 说完他转身就走。 “是。”林邵年拎着打包好的东西立刻跟上。 黎落脑子慢了半拍,反应过来后也追了上去:“将军,等等我!” 黎落死皮赖脸挤上来接霍雁回的飞船,回到军区,霍雁回立刻着手忙碌起来,先开了两个小时的会,又批阅了一堆待处理文件,还接见了来访的外使。 他在会议室忙碌时,黎落蹲在会议室外数蘑菇。 好不容易等霍雁回忙完,外面天都黑了,他一走出会议室,黎落立刻迎上去:“将军!” 霍雁回脚步没停,皱眉道:“你怎么还在这儿?” “不在这儿我去哪儿啊。”黎落眼巴巴地跟在他身后,“我来军区就是冲着见你的。” “现在见到了。”霍雁回说,言下之意,见完赶紧走。 “……”黎落脚步一顿。 霍雁回往外走了一段,身后叽叽喳喳的人突然没了动静,他停下脚步回过头,发现小公主正站在原地,一脸委屈地望着他。 那副可怜巴巴的模样跟只被丢弃的小狗似的,看得霍雁回心里微微一动。 两人隔着一段距离对视了一会儿,霍雁回叹了口气,对她招手。 黎落慢吞吞地挪到他跟前,气鼓鼓地说:“我有这么不招人待见吗,你就这么烦我?” 霍雁回沉默了几秒钟,攥住黎落的胳膊,将她拉到近前,他微微低下头看着她的眼睛,表情认真且严肃:“叶摇光,我是不会给你生孩子的。” 第743章 谢谢 黎落一愣。 她没想到自己故意说来膈应林邵年的话霍雁回居然听进去了。 不仅听进去,他还当真了。 霍雁回说完,想了想,又添了一句:“当然,这不是在针对你,我也不会给别人生孩子,我不打算跟任何人结合,更没有孕育后代的准备,所以你死心吧。” 黎落:“……” 霍雁回这话让她哭笑不得,又隐隐有些窃喜。 别说霍雁回不想要孩子,就算是他想要,自己也不能同意啊。 这个身体又不是自己的,在异世界生下的孩子还不能带回去,真要生了,以后他恢复记忆,两人要怎么面对这个孩子? 总不能为了孩子留在这里不走了。 不过霍雁回这话的潜台词是不是除了生孩子,其他的都可以? 意识到这一点,黎落立刻说:“那就不生!” 霍雁回蹙眉:“你是王族。” 叶摇光不仅是王族,还拥有独特的异能,想把异能传承下去,就只能多生孩子。 她答应不要孩子,国王也不会同意。 “没关系,这个我能做主,你不想生,那咱就不生。”黎落信誓旦旦地说。 霍雁回看她的眼神满是怀疑,就像在看一个为了把他哄到手什么承诺都做得出来的骗子。 “殿下,你还小。”霍雁回说,“两个人在一起是数百年的事,我希望你好好考虑再做决定。” “不用考虑!”黎落当机立断,先把人拉到自己的阵营再说,“以后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尊重你所有决定。” 霍雁回沉默。 黎落观察着他的神色:“可以吗?这样可以吗?” 霍雁回半晌才开口,虽然没明说,但语气里带了几分妥协:“我送你回酒店。” 黎落心里一喜:“好啊。” 霍雁回转身往门口方向走去,黎落紧跟上去,不动声色牵住他的手。 霍雁回脚步有那么一瞬间的停滞,随即恢复正常,只是他没甩开,甚至反手轻轻握住黎落,将她整只手裹在掌心里。 到了酒店,黎落一进门就忙不迭地跑到卧室搬来几个大箱子,当着霍雁回的面打开,把里面的东西一股脑展示给他看。 她这次来军区打的是慰问士兵的名义,既然是慰问,那自然少不了带些礼物,而霍雁回是重点慰问对象,给他准备的东西最为丰富。 礼物包括各种新研发出来的高端枪械和吃的用的,展示完毕,黎落把东西全部堆在他面前。 “都是给我的?” “嗯。” 霍雁回顿了顿,说:“谢谢。” “不谢。”黎落笑眯眯地看着他,心里的小算盘打得飞起。 霍雁回正在低头摆弄一把能源枪,虽然脸上依然没什么表情,但看得出来他这会儿相当放松,要不要趁着他心情不错,但帝国想跟他合作联手平反内乱的事提一提? “那个……” “滴——” 黎落刚开口,霍雁回手腕上的通讯器响了,他给了黎落一个抱歉的眼神,起身走到一旁打开通讯器。 通讯器那头的人嘀嘀咕咕跟他说了几句,霍雁回很快折返回来:“有点事没忙完,我得先走了。” 黎落:“啊……” 她话还没说呢。 霍雁回把她的反应理解为不舍得他走,他犹豫了一下,说:“忙完了我再来找你。” “那你什么时候忙完?” “不好说,住院一周堆积了不少事,得先处理掉才行。” “好吧。”总归是求人帮忙,黎落怕表现得太急切会惹霍雁回反感,只好说,“那你先忙,回头见。” 送霍雁回到门口,他一只脚都迈出去了,又想起什么似的转过身:“把你的联络波段号给我。” 黎落一拍脑门,才想起来自己还没加上霍雁回的联系方式。 两人面对面添加了通讯方式,霍雁回这才离开。 霍雁回走后,黎落联系上国王,互相交换信息。 “我把怀旭派到两千光年外一颗星球上采买稀有矿石,他半个月内回不来,都城这边的部署基本完成了,你那边呢?”国王问。 黎落实话实说,把目前霍雁回的情况交代了一遍。 国王听得忧心忡忡:“这样能行吗?他要是不愿意配合就算了,你尽快回来,都城的兵力虽然不如军区,但做好部署,可以尽力一拼。” “父王稍安勿躁,我觉得霍雁回没有你们说的那么难沟通,等找到机会,我会尽快跟他说清楚,你等我消息。” “好。” 切断通讯,黎落往沙发上一躺,揉了揉眉心。 国王那边为她争取了半个月时间,但这期间会不会有变数谁也说不准,她必须尽快拿下霍雁回,把他带回都城。 说起霍雁回,虽说他算是同意跟她在一起,但看他拘谨的样子,想跟他发展到能开口求他帮忙,估计还有一段很长的路要走。 时间不等人,她得想个办法缩短两人之间的距离。 想到这里,黎落打开通讯器,搜了一堆卖萌的表情包,对霍雁回进行轰炸骚扰。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黎落三不五时发消息骚扰一下霍雁回。 霍雁回似乎很忙,总是隔上一两个小时才有空回复,每次回复的内容也很简单。 “是。” “好。” “忙。” “吃了。” “在出差。” 黎落看着这些回复,默默感慨霍雁回真不是块谈恋爱的料,这要是换个人,说不定早就被他的无趣耗得没耐心聊下去了。 用通讯器跟霍雁回交流了几天,对方跟块木头一样慢热,最大的进步就是被黎落影响得也开始用表情包,黎落决定拿出点实际行动来,投其所好。 打定主意,黎落打听到霍雁回今天会在军区接见几位前来谈判的外国使臣,她估摸着谈判完就能下班,于是早早溜达到酒店餐区,打包了一份丰富的晚餐。 回到酒店房间,黎落给晚餐拍了张照片,发给霍雁回:“几点忙完,过来吃饭~” 霍雁回好一会儿才回复:“还得一阵子。” 黎落这一等,直接等到晚上十点钟,霍雁回还是没忙完。 这种等待实在太消耗人的耐心,黎落又困又烦,给霍雁回发了个火冒三丈的表情:“还没下班?” 霍雁回这次倒是秒回:“没谈妥。” 后面还附带一张谈判桌上的照片,从角度来看,是霍雁回偷拍的。 黎落脑补了一下人前不苟言笑的霍大将军在严肃的谈判桌上偷偷拍照的样子,心里的不耐烦顿时一扫而空,她问:“都这么晚了,是不是还没吃饭?” “嗯。” “饿不饿?” “嗯。” 黎落看了一眼放在旁边的餐食,计上心头:“我去给你送饭好不好?” 霍雁回隔了两分钟才回:“不方便。” “你找个借口出来,拿了就回去,吃饱才有力气谈判。” 霍雁回似乎犹豫了一下,应道:“好。” 黎落要了霍雁回的具体位置,拎着餐食出发。 只是军区的路她不熟,按着导航兜兜转转走了两圈,最后停在一处铁栅栏外面,导航显示这里离霍雁回的位置最近,然而她没找到入口。 她给霍雁回发了位置:“这怎么进去?” 霍雁回没回复,但隔了三分钟,他快步从大楼里出来,三步并作两步走到栅栏前,两人隔着栅栏碰面。 几天没见,霍雁回看起来有些疲惫,黎落知道他忙,也不多做耽误,连忙拿出餐盒,想从栅栏缝隙中递过来给他。 然而这一递,她愣住了。 栅栏缝隙太小,餐盒无论是横着还是竖着都过不去。 黎落:“……” 霍雁回:“……” 两人大眼瞪小眼,霍雁回正想说话,黎落飞快打开餐盒,用筷子夹了一块肉,从栅栏缝隙中递过来,催促道:“快,能吃一口是一口。” 霍雁回一怔。 在黎落眼神催促下,他张口咬下那块肉。 黎落马上又夹了一块水果喂过来。 有了第一口就有第二口,霍雁回不再迟疑,借着夜色掩映,隔了一道栅栏,他一口接一口吃完了那盒餐食。 投喂完毕,黎落迅速收起空了的餐盒:“你回去继续谈判吧,加油!” 说完她起身要走,霍雁回却突然伸手,从栅栏缝隙中越过来,轻轻拉住她的手指。 黎落一顿,她扭头,霍雁回还蹲在栅栏前,外人面前高冷霸气的大将军,这会儿仰着头看她的模样像只乖巧的大狗子。 “谢谢。”霍雁回轻声说。 黎落微微一笑,她转身蹲回原地,反手抓住霍雁回的大拇指轻轻晃了晃:“你跟我之间,不用说谢谢。” 第744章 小星球 黎落耐着性子等了几天,终于等到霍雁回忙完手头上的事,来酒店找她。 “走,带你去个地方。”霍雁回说。 黎落抓起外套穿上,跟着他往外走:“去哪儿?” “去了你就知道了。” 黎落本以为是到附近走一走,可没想到霍雁回直接开了军舰,带她出了大气层。 将近三个小时的飞行,军舰在一颗小星球上降落。 走出舱门,脚下是一望无际的高山草甸,眼前是巍峨壮观的雪山,草甸尽头是蓝色的海洋,空气中夹带着海风淡淡的腥咸味,涛声拍岸,不远处立着一栋小木屋,有那么一瞬间,黎落以为闯进了童话世界。 “这是哪儿?”黎落张开双臂,感受海风拂面的感觉。 “这是我买下的小星球,它还没有名字。” 黎落惊讶地看着他:“你买的?” 霍雁回点头。 黎落关注点一岔:“贵吗?” “还好。” “看来大将军的工资挺高。” 霍雁回笑了笑:“走,去屋里坐坐。” 小木屋分为上下两层,推开门,里面有简单的家具,都是木头打造的,做得有些粗糙,墙上别着工具,虽然简陋,但收拾得干净整齐。 霍雁回搬来炉子生火,架上铜壶开始烧水。 黎落从一楼跑到二楼,四处溜达了一圈,又回到一楼,霍雁回正在洗杯子,她问:“这屋子是你造的?” “嗯。”霍雁回说,“花了一个月。” “造这个屋子干嘛?” “休假的时候有个地方躲清静。”霍雁回顿了顿,说,“等我老了,就搬到这里,养一群羊,种一些菜,死了也葬在这儿。” 黎落一愣。 她立刻脑补出霍雁回一个人住在这里的时光,白天腰间别着枪,带着干粮出去放羊,晚上回来做一顿饭,夜深了躺床上听外面的海浪声,日复一日,孤独又冷清。 “就你一个人?”黎落问 “本来是这么打算的。”霍雁回关了水龙头,抬头看了她一眼,又很快移开视线,“不过,你要是愿意,也可以葬在这里。” 黎落被他的话逗得有点想笑,又有点心酸。 水烧开了,霍雁回泡了两杯茶,递给黎落一杯,两人坐在临窗的餐桌前,捧着杯子一边喝茶一边透过窗户看外面的风景。 霍雁回话少,黎落要是不主动开口,他可以一直沉默,还不觉得尴尬。 喝完茶,黎落走出小木屋,在木屋前一块斜坡草甸上躺下,随手揪了根草叼在嘴里,双手枕在后脑勺上,眯着眼睛看头顶画卷般的蓝天白云。 不一会儿,霍雁回也出来了,他学着黎落的样子在她旁边躺下,两人一时间相对无言。 许久,黎落说:“你跟我想象中不太一样。” “嗯?” “以前觉得你高冷,霸气,威严,还很凶。”黎落说,“但是跟你接触多了,我发现你这个人心思敏感细腻,还有点内向。” “也许吧。”霍雁回说。 见他不否认,黎落侧过身体,单手支着脑袋看他:“你之前说,从来没想过要跟别人结合,也没想过要生孩子,难道你打算单身几百年,再孤零零的在这个地方死去?” 霍雁回垂下眼睛:“不一定。” “嗯?” “我是军人,说不定哪天就战死沙场了,未必能活上几百年那么久。” 黎落:“……” “我要是能侥幸活到退休,是打算一个人到这里,待到死去。” 黎落问:“不怕孤独吗?” “习惯了。”霍雁回轻声说:“而且家人这种东西,对我来说好像没什么意义。” 黎落一愣。 她想起徐离月说过霍雁回的身世,从旁人只言片语中都能窥见他过去有多不容易,想必对于他本人来说,那漫长的十几年时光会艰难上百倍。 想到这里,她心疼地去拉他垂在身侧的手。 霍雁回手指动了动,轻轻握住她,跟她十指相扣:“不过现在,我改变主意了。” 他偏头看她,眼神透着柔软的笑意:“有个人陪着一起放羊,好像还不错。” 黎落心情有点复杂。 虽然知道眼前的霍雁回在完成任务后就会恢复记忆变回周晏清,但看着他现在这副孤独的样子,她还是觉得难受。 霍雁回想起什么似的,从口袋里拿出一个遥控模样的东西,塞到黎落手里:“给。” “这什么?” “这里设了雷达空域防卫,外人不允许进入,这是遥控钥匙,以后你要是想来逛逛,随时都可以。”霍雁回说。 “……好。” 在草地上晒了一会儿太阳,霍雁回提议去山另一侧的森林里摘些野果子。 两人翻过山进入森林,在森林里发现不少黎落叫不上名字的野果子。 霍雁回爬到树上,摘了果子丢下来,黎落在树下负责捡,很快摘了一衣兜。 这里的土质未经污染,长出来的野果子鲜甜多汁,黎落一口气吃了好几个。 这颗星球上的时间跟西澜帝国不一样,两人进山时太阳还在半空中,摘个果子的时间天就黑了,霍雁回解释说这里每隔八个小时就会经历一次日夜轮替。 回到小木屋,黎落摸黑去开灯,然而她对小木屋的结构不熟悉,在墙上东摸西摸了好一会儿都没找到开关,霍雁回放下果子说:“我来吧。” 说着他走了过来。 黎落正要缩回在墙上摸来摸去找开关的手,冷不丁霍雁回的手伸过来,无意中抓住了她的手腕。 人处于黑暗中,触觉会变得格外敏感,突如其来的触碰让两人都是一愣,出乎意料的,霍雁回没有马上松开,甚至微微一用力,将她拉到怀里。 距离骤然拉近,黎落立刻闻到霍雁回身上那股变得很淡的拿铁咖啡的味道,她不由自主紧张起来。 “喜欢吗?”霍雁回问。 “……什么?” “我的信息素。” “……喜欢。” 霍雁回低低一笑:“我也喜欢你的信息素味道。” 说着他低下头,作势要吻她。 黎落条件反射般捂住嘴,霍雁回的吻落在她手背上,他一怔。 气氛从暧昧到僵硬只需要一瞬间,霍雁回似乎察觉到她那点微妙的抗拒,沉默了几秒钟,松开抱着她的手:“抱歉。” 黎落:“……” 霍雁回转身开了灯,顺手拿起炉子上的铜壶,进厨房烧水去了。 第745章 秘密基地 黎落看着他的背影,意识到自己拒绝索吻的举动伤到他了,心里好一阵懊恼和纠结。 一方面,她打从心底抗拒用别人的身体和霍雁回做亲密举动,另一方面,她又没办法跟霍雁回解释这个中缘由。 霍雁回弄了点吃的,吃东西时两人都没说话。 黎落时不时看霍雁回一眼,他明明感觉到她的视线了,却一直低着头专心吃东西,装作没看见。 虽然之前就隐约知道霍雁回心思敏感,可黎落没想到他会敏感到这个程度。 像只蜗牛一样,好不容易在她的示好下伸出软软的触角,可稍稍一碰壁,他立刻缩回壳里躲着不出来了。 黎落正琢磨着该怎么缓解一下尴尬的气氛,还没开口,霍雁回突然说:“离天亮还有三个小时,二楼有床和被子,你睡会儿吧,天亮我叫你。” “……那你呢?”黎落问。 “我去军舰上,你放心,这里很安全,不会有危险的。”霍雁回说完,端起空了的盘子去厨房,没给她发表反对意见的机会。 黎落一个人在二楼待了几个小时,她没睡意,脑子里不断回放霍雁回站在厨房水槽前洗盘子的样子,虽然他什么都没说,但落寞全写在脸上。 她只能安慰自己,还好这是个任务,还好他完成任务就能变回她熟悉的周晏清。 否则让他一个人孤零零的在这里过上几十年上百年,她光是想想就难过得要命。 天亮后,霍雁回来敲门:“该回去了。” 上了军舰,霍雁回坐在驾驶室,黎落坐后排,从这个角度只能看到霍雁回的侧脸,他戴着耳机和墨镜,面无表情,看起来又变成那个不苟言笑的大将军。 回到西澜帝国,下了军舰,霍雁回正准备送黎落回酒店,这时有个穿军装的男人快步迎上来,附耳对霍雁回说了几句什么。 黎落觉得这人有点眼熟,仔细一回想,这不是霍雁回在迷雾森林出事那天,跟她一起去搜救的姚副将嘛。 姚副将一边跟霍雁回说话一边往黎落身上瞟,眼中满是戒备。 不知道为什么,黎落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她直觉姚副将跟霍雁回说话的内容很有可能是关于她的,而且应该不是什么好话。 霍雁回听完后,脸色微微一变,他扭头看向黎落,眼神中夹杂着震惊、不敢置信、愤怒,以及一点很细微的难过。 “怎么了?”黎落问。 霍雁回盯着她看了几秒钟,很快收回视线,他垂下眼睛沉默了几秒钟,等再次抬头时,眼里的情绪悉数敛去,只剩下冷淡。 “姚副将说,都城出了点事。” 黎落心里“咯噔”一下,连忙问:“出什么事了?” 她第一反应是叶怀旭和江莱造反了。 霍雁回嘴角一勾,嘲讽道:“殿下不就是为这件事来的吗,何必装不知情。” 黎落:“……” “委屈殿下了,为了拉拢军区,不惜对我这个下贱的奴生子献身。” “不是……” 霍雁回却没有要听她解释的意思,他突然伸手,把黎落挂在脖子上的空域遥控钥匙摘了下来,尽管他在极力忍耐,声音里还是透出一丝颤抖:“是我托大了,殿下坐拥整个西澜,怎么会看上我那颗小星球,钥匙我收回。” 说完他转身就走。 黎落连忙追上去:“霍雁回,你听我说……” 霍雁回在她的手碰上来那一刻,猛地将她撇开,力道大得黎落险些摔倒。 她立刻稳住身形,抬头才发现霍雁回气得眼睛都红了。 “……叶摇光,你不配!” “……” 霍雁回头也不回地走了,黎落站在原地,半晌挪不动脚。 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对于霍雁回来说,那颗小星球是他的秘密基地,因为信任她,接受她,所以把她带去那里。 可如今骤然得知她的接近是另有所图,他出离愤怒了。 要怎么解释才好? 不对,现在不是想这些事的时候,都城那边出事了,她必须尽快做出对策。 想到这里,黎落立刻用通讯器联络国王,可发过去的消息却迟迟得不到回应,这让黎落心里越发焦急上火,她决定立刻启程回都城。 回到酒店收拾了东西,黎落用最快的速度坐上飞船返回都城。 她火急火燎回到王宫,本以为会见到一片混乱,可一路走进去,里面风平浪静,跟平时没什么两样。 黎落叫住一个路过的女侍问:“陛下呢?” “在诊疗室呢。” 黎落匆匆赶过去,进门时刚好碰上往外走的国王和王后,两人身后还跟着一个十多岁的小男孩,正是黎落来到这个世界那天,用飞船尾气喷了她一脸的熊孩子。 父女俩打了个照面,国王诧异道:“你怎么回来了?” 黎落:“……您没事?” “没事啊,怎么了?” “我给您发消息,您怎么没回复?” “我先前在做体检,有些体检仪器不能佩戴金属物品,通讯器就放一旁了。” 黎落:“……” 白担心了。 国王挥手示意王后和小王子先行离开,他和黎落走到一旁说话:“军区那边,情况怎么样?” 黎落心情沉到谷底,但还是把和军区沟通失败的事说了一遍。 国王听完后倒是没有责怪她,反而宽慰道:“那就算了,都城这边做好部署了,他们要是敢起事,我还是有几分把握能镇住他们的。” 黎落知道国王这话安慰性质居多,他们现在甚至都不知道叶怀旭和江莱背后到底有多少反叛军,谈什么镇压。 “既然都城没事,那霍雁回是怎么知道我打算拉拢他的?”黎落问。 “军区有眼线在都城,应该是我最近布防的事被他们发觉,顺藤摸瓜查出来的。”国王说,他拍拍黎落的肩膀,“这匆匆跑回来一趟,你也累了,先回去休息吧。” “……好。” 黎落回到公主寝宫,垂头丧气地往沙发上一坐,整个人丧得像朵发霉的蘑菇。 她怎么就把事情给搞砸了? 现在跟霍雁回道歉还来得及吗? 她掏出通讯器,犹豫了半天,又默默关掉。 只能说她之前想得太理所当然,在她潜意识中,霍雁回是周晏清,他对她有好感度,想请他帮忙不是难事。 可霍雁回现在没有周晏清的记忆,他觉得自己被欺骗,愤怒是正常反应。 黎落正懊恼着,通讯器响了,她打开悬浮屏一看,伺候她起居的女侍禀报道:“殿下,江教官来探望您了。” 第746章 主动出击 黎落心头顿时浮起一丝危机感。 她前前后后有十几天没回帕特尔诺,江莱作为教官,担心学生身体问题,来探望她很正常。 可万一他来王宫是另有所图呢? 国王在都城布防的事,霍雁回远在万里都能通过眼线汇报得知,江莱和叶怀旭察觉到再正常不过。 想到这里,黎落表情越发凝重。 换了身衣服,黎落下楼见江莱。 江莱看起来倒是跟平时没什么两样,见了她就笑:“殿下身体好些了吗?” 黎落丧眉耷眼地在他对面沙发上坐下,有气无力地说:“嗯,好些了。” 江莱诧异道:“怎么了这是?” 黎落抬头看他一眼,深深地叹了口气:“教官,我失恋了。” 江莱一怔:“你什么时候谈的恋爱?” “没谈就失恋了。”黎落说,“我前段时间去了军区……找霍雁回。” 江莱似乎已经知道这件事,对此并不惊讶:“找他做什么?” “听说他外出执行任务时遭到隐翅虫袭击,受了伤,我担心他,就去照顾了他几天。” 江莱迟疑道:“你喜欢他?” “嗯。”黎落唉声叹气,“可他不喜欢我,我给他端茶倒水捏肩捶背,连父王我都没这么侍奉过,可他呢,伤一好说翻脸就翻脸,把我赶回来了。” 江莱眼神微微一闪,看起来似乎有点想笑。 黎落皱眉:“你嘲笑我?” 江莱摆摆手:“你喜欢谁不好,喜欢他,整个西澜帝国谁不知道霍雁回性格古怪难相处,碰钉子了吧。” “可他长得好看啊,还是个omega。”黎落说,“我就是喜欢他。” “被拒绝就算了,你是公主殿下,想要什么样的omega没有,既然身体已经恢复,那跟我回帕特尔诺吧,你这些日子落下不少功课。” 黎落摇头:“不行,父王生病了,我得留下来。” 江莱立刻问:“陛下生病?什么病?严重吗?” “脑袋里长了颗小瘤子,导致他一直偏头痛,前几天痛得狠了,医生为他做了体检,瘤子有病变的风险,医生建议动手术切除。”说到这里,黎落一脸忧心忡忡,“目前这个消息还没透露出去,开颅手术不是小事,怕引起群臣恐慌,这个时候我得留下来帮父王一把。” 江莱眼里闪过一丝兴奋,但很快被他压制下去,他皱着眉头,做出一副担忧的模样:“医生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动手术?” “还没,哥哥去外星采买矿石了,父王的意思是等他回来再说。” “那还等什么,马上传讯让大殿下回来。”江莱说,“陛下年纪也不小了,多耽误一天就多受一天罪,医生要是有绝对的把握,手术还是尽早做的好。” 黎落犹豫道:“那会不会耽误大哥的事?” “跟陛下的身体比起来,采买矿石算什么。”江莱催促道,“快通知大殿下吧。” 黎落点头:“好。” 她当着江莱的面拨通叶怀旭的波段号,把国王生病要做手术的事说了一遍。 叶怀旭闻言,立刻表示要赶回来。 挂断视频,黎落感慨道:“没想到大哥平时跟父王关系不冷不热的,一听说父王生病他会这么着急。” 江莱顿了顿,不动声色道:“大殿下跟国王陛下关系不好吗?” “表面上看起来是不错,但我总觉得大哥不太喜欢父王。”黎落说着,看了一眼通讯器上的时间,“哎呀,不早了,我得去父王那边看看才行,教官,你要回帕特尔诺了吗?” “你这个学生都不在,我回去做什么。”江莱笑吟吟地说,“我留在都城吧,正好跟你哥见一面,等你忙完了,我跟你一起回去。” “好。” 打发走江莱,黎落匆匆去找了国王,把江莱回都城的事说了一遍。 “他这次回来,估计是听到什么风声,也知道我去军区的事,如果我没猜错,他入宫来见我,是想试探我。”黎落说,“不过我找借口打消他的疑虑了,另外,我告诉他您生病了,准备做开颅手术。” 国王吃了一惊:“为什么这么说?” “父王,事到如今,都城免不了一场内乱,与其坐以待毙,等着大哥和江莱发兵,不如我们主动出击,给他们制造一个起事的机会,这样一来,在早有准备的前提下,我们就算占不了太大优势,也能有效减少无辜百姓伤亡。” 国王立刻明白黎落的意思。 叶怀旭和江莱策划反叛的事,像埋在西澜帝国心脏处的一颗烂疮,疮已经长出来了,靠表面上粉饰太平没有用,那就只能挑破疮皮,把事情彻底闹大,只有烂过一轮,才有愈合的可能。 而国王生病做手术就是绝佳的机会。 开颅手术需要深度麻醉,国王一时半会儿醒不来,叶怀旭要是趁着这个机会带着叛军一举攻占王宫,那将有事半功倍的效果。 理清前因后果,国王沉默了很久,终于下定决心:“好吧,就这么做。” “大哥现在在赶回来的路上,他这人多疑,听说您生病,一定会带着他的人来确认是不是真的,演戏演全套。”黎落在口袋里掏了掏,借着这个动作掩护,从系统仓库掏出一颗麦丽素,“您把这个吃了。” 国王接过麦丽素,不解道:“这是什么?” “……军区研发出来的药丸,只要吃了这个,医生来给您诊病的时候就能不露馅儿。” “军区不把精力放在研发新型武器上,做这个东西干嘛?”国王虽然疑惑,但出于对女儿的信任,还是吃下了那颗麦丽素。 父女俩商量了不少细节问题,直到外面天黑了,黎落才回到自己的寝殿。 吃了点东西,黎落洗完澡爬上床,躺下了却没什么睡意。 这时通讯器传来信息提示音,她打开一看,林邵年给她发了文字消息:“你跟将军吵架了?” “……”黎落盯着悬浮屏看了好一会儿才回复:“嗯。” “难怪。” “难怪什么?” “他在拉练场待一天了,以前虽然也训练,但没见他这么拼命过。”林邵年发完这段话,后面附带了一个“心疼”的表情包。 第747章 老子信了你的邪 黎落:“……你这么快就接受并适应我跟将军在一起的事实吗?” “换了别人我没那么快接受,但将军是例外,毕竟我要是因为这事跟你闹,将军会为难。” 黎落:“……” 这感觉为什么怪怪的? 在黎落还没回过味的时候,林邵年又发了几条消息过来。 “你哄哄他嘛。” “将军是个很心软的人,你多说几句好话他就不跟你计较了。” “你一个alpha,跟一个omega闹脾气,也太不大度了。” 黎落犹豫半晌,回复道:“有道理。” 于是她鼓足勇气打开和霍雁回的聊天对话框,花了二十多分钟编辑了一段诚意十足的解释,来来回回检查了好几遍,确定没漏下什么,这才发送过去。 消息发送过去那一瞬间,对话框跳出提示——她被霍雁回单方面屏蔽了。 黎落:“……” 神他妈心软!!! 林邵年老子信了你的邪!!! 被霍雁回单方面屏蔽的事把黎落气得半夜都睡不着。 这直接导致第二天早上,女侍来禀报叶怀旭回国的消息时,她顶着两个黑眼圈爬起来。 在国王寝殿见到风尘仆仆的叶怀旭,他似乎是连夜赶回来的,脸上带了显而易见的疲色,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 寝殿除了国王和叶怀旭,沈清容也在,旁边还站着一个提医疗箱的人,应该是叶怀旭带来的医生。 看见医生时,黎落心里暗道一声果然。 都城布防已经引起叶怀旭注意,在有所怀疑的前提下,听说国王生病,他势必会亲自来确认一番。 只有确定国王是真的生病,他才不会怀疑这是个陷阱。 叶怀旭对国王一番关心后,让医生上前为国王做检查。 医生用几样小型仪器给国王头部做了个简单的扫描,在病症卡加持下,他很快转身对叶怀旭禀报,确诊国王生病。 叶怀旭脸色紧绷眉头微皱,表面上看起来是紧张又关切的模样,但黎落还是从他眼中看到了一丝兴奋。 “您好好休息,我跟医生商量一下,看看什么时候做手术合适。”叶怀旭说。 国王点头,见叶怀旭转身准备走,他又叫住他:“怀旭。” 叶怀旭脚步一顿,转过身:“父王?” 国王目光闪烁,欲言又止。 “怎么了?”叶怀旭问。 国王这才开口:“做手术的事暂时先瞒着群臣,我这几年身体一年不如一年,开颅手术不是小事,上了手术台能不能醒来还不好说。” “父王,别说丧气话。”叶怀旭安慰道,“您一定会平平安安的。” 国王摆摆手,叹了口气:“醒不来也没什么,我已经为手术期间的都城做好布防,等我上了手术台,都城的安危就交给你跟摇光了。” 叶怀旭脸上有一闪而过的诧异,随即点头:“好,您放心。” 叶怀旭带着医生离开,走到门口,他突然停下脚步,看向落后他七八步的沈清容,呵斥道:“磨磨蹭蹭的做什么,走!” 沈清容一顿,连忙跟上。 只是走到寝殿门口时,她突然回过头,远远地看了黎落一眼。 黎落还没看清她这个眼神是什么意思,沈清容就被叶怀旭拉走了。 他们一走,黎落立刻往叶怀旭身上投了张窃听卡。 叶怀旭回到他的寝宫,第一时间召见江莱,两人在花园里说话。 “陛下真的病了?”江莱问。 “对,医生是我的人,已经确认过了。”叶怀旭声音里透着满满的愉悦,“老天爷都在帮我们。” “可我总觉得这事没那么简单。”江莱忧心忡忡地说,“陛下突然在都城大量布防,小殿下又访问军区,你不觉得太巧了吗?” “关于都城布防这件事,他解释过了,说是本来就打算做手术,怕麻醉期间都城出什么事,所以才把城防军召集起来。”叶怀旭冷笑,“不用担心,就算他有所图谋,生病是真的,手术操刀是我的人,还怕我们找不到机会下手吗?” 被叶怀旭这么一说,江莱若有所思道:“也是……手术日期定下了吗?” “还没有,不过我打算定在三天后,你这几天多费心,四处联络好,三天后听我指令,成败在此一举。” “好。” 江莱话音刚落,远处一株高大的四季海棠后面传来一声很轻的动静,叶怀旭立刻警觉道:“谁!” 藏在海棠后的人拔腿就跑。 江莱迅速运起精神力追上去,不出两分钟,那人被抓回来扔在地上,是沈清容。 “偷听我们说话?”叶怀旭目光凉飕飕地看着她。 沈清容满脸都是惧色,她下意识反驳:“没有,我什么都没听到。” “没听到你跑什么?” “……” “说,你听到什么了?” 沈清容低着头,不敢回答。 “说!!!”叶怀旭怒道。 “……你心里有数不是吗?”沈清容强忍着恐惧说。 “我心里是有数,可你心里有没有数我就不知道了。”叶怀旭冷笑,“刚才跑那么快,是打算去给我父王通风报信?” “……” 看着沈清容蜷缩在地上瑟瑟发抖的样子,叶怀旭满眼都是厌恶,他懒得再看她,叫来侍卫:“拖下去,关到电牢。” 一听电牢两个字,沈清容吓得面无人色,侍卫上前来抓她时,她拼命挣扎起来:“放开我……殿下,你不能这么对我……我怀孕了!” 叶怀旭一怔,他上下打量了沈清容一眼,越看越觉得厌烦。 这种胆小又懦弱的女人,没资格怀上他的孩子。 许久,他嘴角一抿,露出一个残忍的笑容,缓缓运起精神力:“所以呢?你想仗着这个孩子,让我放过你?” 意识到他想做什么,沈清容脸色大变,她挣扎着往后退,双手护住肚子:“叶怀旭,你不能这么做,这是你的孩子……啊!!!” 精神力凝聚成的力道狠狠击在沈清容小腹上,她整个人摔出去几米,发出一声惨叫,很快有血从她裙子下汩汩蔓延出来。 一旁的江莱皱眉:“殿下,是不是有些过了?她没做错什么。” 叶怀旭嗤笑:“以前把她留在身边是为了打掩护,现在都决定起事了,继续留着她也没用——关到电牢,沈家要是问起,就说王妃生病,这几天不能见客。” “是。” 侍卫把沈清容拖走,地上留下一条长长的血印子。 第748章 实验室 黎落通过窃听卡将这一切悉数听去,收起窃听卡,她表情凝重。 相里安上线:“救吗?” 黎落:“……” “好了我知道了,救。”相里安说,他用机械音播报道,“已在沈清容身上投放定位卡,密切追踪电牢具体位置,瞬移卡准备就位……” “停停停!”黎落无语道,“人要救,但不是现在。” 沈清容已经知道叶怀旭的秘密,她要是这个时候消失,势必会打草惊蛇。 事情一旦生变,不仅叶怀旭的计划会被打乱,黎落跟国王的计划也会跟着被打乱。 “那什么时候去救?” “今晚去看看,先把沈清容的命保住再说,至于把她救出来,估计要等事情结束以后。” 黎落等到晚上,根据定位卡给出的位置,瞬移到电牢。 电牢建在叶怀旭寝宫后山上,挖空整座山体造成,光线昏暗阴冷潮湿,黎落吩咐相里安屏蔽摄像头,小心翼翼地走进去。 她本以为会有人看守沈清容,可一路走进去都没看到有守卫。 直到在电牢深处见到沈清容,黎落才明白为什么无人看守。 沈清容被关在一个铁笼子里,右手手腕上戴着一个电子镣铐,昏迷不醒。 笼子置于一块高地上,四周地势较低的地方流动着水银一样粘稠的液体,发出淡淡的荧光色。 四周没有可供通过的桥,沈清容在这些液体环绕下成了一座孤岛。 “这什么东西?”黎落问相里安。 “一种液体金属,有很强的导电性和腐蚀性。”相里安解释道,“另外,沈清容手腕上那个电子镣铐是远程控制和感应性的,就算你能成功越过这些液体金属到铁笼子前,电子镣铐只要感应到沈清容离开这里,就会立刻释放高电压,把她电成一具焦尸。” 黎落咋舌:“叶怀旭至于吗……” “他谨慎惯了。” 黎落翻了个白眼,隔着液体金属,给沈清容投了张愈疗卡。 在愈疗卡作用下,沈清容缓缓转醒,她撑着手臂坐起来,很快看到对岸的黎落。 “……公主殿下?”沈清容还以为自己看花眼了。 “嘘。”黎落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小点声。” 沈清容立刻捂住嘴,还没说完,眼泪就落下来了。 “叶怀旭要造反,快去告诉陛下!”沈清容哭着说,“他跟江莱合伙,狼子野心,想推翻帝国,置王族于死地!” “我跟父王都知道了。”黎落安抚道,“你别担心,我会救你出去的,但现在不能打草惊蛇,你得先在这里待几天,等平息了这些事,我再来接你出去。” 沈清容点点头:“好。” 黎落又安慰了她几句,准备离开。 “殿下。”沈清容叫住她,她犹豫了一下,低声说,“叶怀旭的寝宫里好像藏着东西。” “什么东西?” 沈清容摇头:“我也不清楚,平时他不喜欢别人进他卧房,连打扫的女侍都不能进去,有一次我进去帮他拿了身衣服,他知道以后大发雷霆……如果我没猜错,他卧房里应该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黎落若有所思道:“好,我知道了。” 出了电牢,黎落用定位卡查了一下叶怀旭的位置,发现他这会儿不在王宫。 “去他寝宫看看吧,也许会有意外收获。” 黎落瞬移到叶怀旭的寝宫,直接进了他的卧房。 这个时间寝殿里大部分伺候的人都睡了,卧房里平时不允许外人进入,这会儿更是静悄悄的,黎落四处转悠了一圈,没发现什么特别的。 这就是一间正常规格的王子寝殿,家具一应俱全,地上铺着昂贵的手工地毯,唯一比较引人注目的是卧房里放着一张漂亮的黑檀木千工床,面积很大,看起来奢华而古朴。 “看不出来,叶怀旭还是个中国风爱好者。”黎落伸手拨了一下千工床上挂着的鸦青色床帐,出乎意料的,在床帐上摸到一层灰尘。 灰尘? 常住人的地方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灰尘? 黎落心里起疑,她退开几步,上下打量着千工床的全貌,越看越觉得这个体型巨大的东西跟房间格格不入,于是敲了敲相里安:“这千工床有问题,扫描一下。” 相里安立刻启动扫描,几秒钟后,他说:“床底下是空的。” 黎落一怔,她立刻上前,着手在床板底下摸了摸,手指扣到一处凸起,她猛地一拉开,床底露出一条向下的台阶通道。 果然内有乾坤! 出于谨慎起见,黎落先往里面投了张录像卡,确定下边没人,这才放轻脚步迈进去,进了通道还不忘把千工床恢复原状,防止叶怀旭突然回来,察觉到端倪。 沿着通道一路往下,黎落走了将近十多分钟才走到一扇铁门前。 门虚掩着,还没打开黎落就听到里面传来奇怪的声音,听动静,像是什么电子仪器发出来的。 黎落小心翼翼地推开铁门,里面没开灯,黑乎乎的一片什么都看不见。 黎落索性从系统仓库掏出夜视镜戴上,这才看清是一间科技感十足的实验室。 实验台上放着瓶瓶罐罐,各种大型仪器应有尽有。 “叶怀旭在卧房底下设这么一间实验室,用来研究什么?”黎落走到实验台前,一边问相里安一边随手拿起放在实验台上的玻璃瓶。 只是看了一眼玻璃瓶里的东西,黎落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手一松,玻璃瓶眼看要掉到地上,她又及时弯腰捞了一把,接住玻璃瓶后迅速放回原地,整个人后退了好几步,好像那玩意儿是什么烫手山芋似的。 相里安不解道:“怎么了?” “……眼睛。”黎落打了个寒颤,“瓶子里是一双眼睛。” 一双被剖出来,泡在液体中,还带着神经的眼睛。 刚才那一瞥,她刚好和那双眼睛对视了一瞬间,吓得她汗毛都竖起来了。 “这里怎么会有眼睛?”相里安问。 “不……嘶!”黎落的话在扫到四周无数瓶瓶罐罐里装的东西时,硬生生堵在喉咙口。 第749章 帮我一个忙 实验台上放着数百个大大小小的玻璃瓶,里面装着各种各样的人体器官,小的诸如眼睛,手指,牙齿,大的是五脏六腑,一整条手臂,甚至是一整片皮肤。 这些东西全部泡在不知名的透明液体中,看得黎落头皮发麻。 “叶怀旭该不会有什么变态爱好吧?” 也不知道是实验室里气温偏低,还是这环境实在让人瘆得慌,黎落感觉鸡皮疙瘩一阵接一阵地往外窜,她搓了搓手臂,想尽快离开这儿。 但来都来了,总得弄清楚叶怀旭在这里设这么大一座实验室用来干什么,她扭头扫视四周,最后目光对准不远处一片用帘子遮起来的物体,那是整个实验室唯一有光的地方。 黎落有种预感,帘子后面的东西估计是这间实验室存在的目的,她走过去时不自觉屏住呼吸。 到了帘子前,黎落悄悄挑起一个角往里面看,有限的视角中先看到的一个长方形的玻璃器皿,大小像个水晶棺材,底部连接着无数根密密麻麻的管子。 视线再往上,透明的玻璃中有个承载台,台上似乎躺了个东西。 之所以用“东西”来形容,是因为黎落不确定这是什么物体,形状像人,浑身却是银色的,像个……机器人。 为了能看得更清楚一些,黎落壮着胆子把帘子全部掀开,在看清那个“东西”的全貌时,她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那确实是个“人”,可又不是一个完整的“人”。 这个“人”有一颗人类女性的头颅,可从脖子以下全部都由银色金属制成,胸腔和腹腔处覆盖着一层透明的玻璃,透过玻璃可以看见她的内脏。 内脏一半是金属打造,一半似乎是移植的,靠承载台下连接着的管子供给动力,黎落甚至能看到插在移植内脏上的管子里流动的血液。 除了内脏,这“人”的四肢都是机械制成,她静静地躺在承载台上,干净,精致,像一尊惊悚的超现实艺术品。 活人? 黎落盯着她看了许久,忍不住伸手去摸她脸上的皮肤,想触碰一下看看有没有温度。 然而她的手还没碰到,那人突然睁开眼睛。 这一下无异于诈尸,黎落吓得差点尖叫起来,立刻退后了好几步,一脸惊恐地望着她。 女人听见动静,缓缓扭过头,因为她这个动作,金属打造的脖颈上发出“吱”的一声机械扭动音。 “来了。”女人开口,声音粗哑难听。 黎落一愣,她隔着玻璃器皿跟女人对视了几秒钟,女人虽然睁着眼睛,但似乎……看不见。 为了验证这个念头,黎落壮着胆子往前走了几步,伸出手在她面前晃了晃。 女人没有反应。 “怀旭?”大概是长时间没得到回应,女人又喊了一声。 “……”黎落近距离盯着她,心里浮起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 这个女人,有可能是谢云想。 她居然没死! 可她为什么会在这里? 还变成这幅样子。 就在黎落胡思乱想时,女人突然说:“你不是怀旭,你是谁?” 黎落沉默了一会儿,不答反问:“谢云想?” 女人怔了怔,说:“我是,你是谁?” “……我是叶怀旭的妹妹。” 谢云想一愣,随即有些激动了:“叶摇光?我知道你,怀旭跟我提过,你怎么进来的?没被人发现吧?你现在安全吗?” 听出她话语中并无恶意,反倒在担心她的安危,黎落稍稍放下心:“我偷偷进来的,目前没人发现,应该是安全的,你呢?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在这待几十年了。”谢云想苦笑道,“你快走吧,要是被怀旭发现,你就危险了。” 黎落没动:“发生什么事了,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谢云想怔愣许久,说:“我把来龙去脉告诉你,你帮我一个忙,好吗?” “……好。” 谢云想组织了一下语言,这才开始细说。 三十多年前,谢云想在帕特尔诺野外特训中闯祸,导致多名贵族alpha重伤致残,她被退学后,谢家怕被追责,给她注射麻药送进王宫,充入西澜送给北达公国的礼物行列。 到了北达公国,谢云想麻药失效,试图偷偷从北达出逃,但被发现,反抗过程中砍下北达公国一位官员的手臂,因此她被判酷刑,削去四肢,挖出眼睛,割去舌头,破坏声带,成了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 在北达受尽屈辱,熬过生不如死的一段日子,叶怀旭前来营救,偷偷把她带了出来,运回西澜。 可她的身体在那场酷刑折磨中已然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叶怀旭为了留住她,无视她的哀求和反对,剖下她的头颅和心脏,放入人体模拟器中。 谢云想以这种形态,在这里一待就是几十年。 这几十年来,叶怀旭每天都会来看她一次,他一直没放弃想让她重新“活”过来的念头,为此不惜偷偷在卧房下面造了这间实验室,雇来最顶尖的科研学者,几十年间为她动过大大小小三百多次手术,她身上除了头颅和心脏,其他东西要么是人造的,要么是从抓到的贫民身上移植过来的。 可无论是人造的还是移植的,成效都不大,她到现在也只能靠人工声带说话,用这种方式苟延残喘的活着。 在谢云想的叙述中,黎落还得知了另一件事。 十几年前,因为实验室大量解剖贫民,尸体残肢和实验废水都经由地下河排出,王子寝殿引来不少食腐的虫族聚集。 这引起了善于用精神力控虫的前王后,也就是叶怀旭和叶摇光的亲生母亲注意,她循着蛛丝马迹进了地下室,发现了这个秘密。 叶怀旭怕她泄密,慌乱之下失手杀死前王后,并将她的死伪造成意外。 这件事是当着谢云想的面发生的。 “他为了我,已经杀了太多太多人,我不能让他继续这样错下去……公主殿下,求你帮我个忙。” “……什么?” “杀了我,结束这场愚蠢的实验,给我一个解脱。” 第750章 别动 黎落:“……” “求你。”谢云想看起来想哭,可那双黑色的瞳仁却流不出眼泪,她只能不断哀求,“留在这里的每一刻对我来说都是折磨,就当我求你,给我一个痛快。” 黎落为难道:“我没杀过人,我……不敢。” “很简单的,你带枪了吗?” “……带了。” “用枪对准我的眉心,别看,扣下扳机就行。”谢云想恳切道,“拜托!” 黎落犹豫着掏出粒子枪,按照谢云想的指示对准了她的眉心,看着她那张无辜的脸,黎落怎么都下不去手。 如果对方是个大奸大恶的变态,她会毫无愧疚感地下手杀了她,可谢云想并不坏,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甚至是个受害者。 “抱歉。”黎落收回粒子枪,“我……我下不了手。” 谢云想:“……是我让你为难了,该说抱歉的人是我。” 两人都沉默了一会儿,黎落说:“我哥准备造反,这事你知道吗?” “知道。”谢云想愧疚地说,“他这么做,也是为了我。” “为了你?” “对,为我报仇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我的时间不多了,他需要更多资源,尽快为我研发出一具可以运作的身体。”谢云想说,“我是omega,omega这个群体本来就是少数,大部分被当成稀有物品只供贵族享用,贫民omega身体素质差,器官可利用率不足百分之零点一,所以他想扰乱西澜现有的秩序,战事起,贵族解体,他就能趁乱掳走帝国最优质的omega,当成器官供给者,为实验增加成功率。” 黎落:“……” 为了复活谢云想,叶怀旭简直到了丧心病狂的地步。 “我阻止过他,可他不听。”谢云想眉头皱成一团,“殿下,请相信我,只有我死了这一切才能结束,帮帮我,也帮帮西澜的子民。” 黎落沉默半晌,摇头:“没用的,你已经成为他的执念,如今万事俱备,你要是死在他起事前夜,他可能会发疯。” 一个把执念刻入骨血的人,疯狂起来会干出什么事,谁都无法预料。 谢云想:“……” “你先待在这儿,等我把外面的事解决了,就送你回家。” - 第二天,叶怀旭跟医生“商量”后,定下国王的手术时间,在三天后。 不知道是不是黎落的错觉,她总感觉手术时间一定,王宫内的气氛就紧张起来了。 三天时间一晃而过,到了手术那天,黎落早早去往设在王宫内的医院。 她到时叶怀旭已经来了,黎落故意问:“哥,大嫂呢?” 叶怀旭面不改色:“她病了,我没带她过来。” “病了?严重吗,等父王做完手术,我去看看她。” “不严重,只是有点发热。”叶怀旭笑着说,“我会向她转达你的关心。” “好。” 不一会儿,王后和小王子叶怀安陪着国王出现,国王换了身病号服,医生为他做了一系列检查,然后开始准备手术。 这次负责手术的医生一共有三人,其中一个是几天前叶怀旭带来为国王检查身体的男人,在大家的注视中,国王被送进手术室。 众人等在手术室外,气氛越来越凝重。 小王子叶怀安年纪小,丝毫没察觉到气氛变化,他坐了一会儿,有点坐不住了,开始在走廊上来回跑,扯扯这个的衣角,拽拽那个的头发,吵闹得不得了。 他第三次来拽黎落头发时,黎落忍无可忍,一把将他抓到跟前:“欠揍是吗?” 叶怀安冲她扮了个鬼脸。 黎落一巴掌抽在他屁股上。 叶怀安没想到她真的动手,一时间被打懵了,等回过神来,他嘴巴一歪就想哭,黎落立刻指着他的鼻子警告道:“哭一个试试,把你嘴缝起来!” 旁边的王后见状,连忙过来把叶怀安拉开:“怀安淘气,我带他出去走走。” 黎落迟疑了一下,说:“带他回寝殿吧,别到处乱跑——你们俩,送王后和小殿下回宫。” 黎落点了两个侍卫送他们回去,她这话一出口,叶怀旭往她这边看了一眼。 黎落当做没察觉。 “是。” 熊孩子一走,手术室外立刻安静了。 在这片令人窒息的沉默中,叶怀旭突然说:“摇光,你说,父王这手术绝对安全吗?” 黎落蹙眉:“嗯?” “万一他在手术台上醒不来怎么办?” “哥,别说丧气话,小手术而已,不至于。” “我说的是——万一。”叶怀旭盯着她,嘴角漾着笑,笑意却没达到眼睛里。 “没有万一。”黎落毫不畏惧地迎上他的视线,“我相信医生,也相信父王。” 兄妹俩对视了一会儿,叶怀旭率先移开目光,他笑出声:“也是,是我多虑了。” 他话音刚落,刚才离开的叶怀安突然折返,他缩在门口,往前探出半边身体,怯生生地喊黎落:“阿姐。” 黎落扭头:“你怎么又回来了?” 叶怀安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僵硬的笑容:“你、你出来一下,我有话要跟你说。” 黎落从他神色中察觉到了什么,她起身时相里安突然发出预警:“有危险。” “我知道。” “知道你还去?” “我要是不去,这小子就完了。” 黎落不动声色往外走,到了门口,叶怀安一个人站在那里,旁边并没有别人。 “王后呢?” “……她回寝殿了。”叶怀安小声说,“阿姐,你跟我来。” 说完他转身在前面带路,走了几步还回头看一眼黎落有没有跟上。 黎落跟着他离开,一路上叶怀安都没说话,但是频频回头,看她的眼神也越来越紧张,到最后他几乎是同手同脚在走路。 到了花园,叶怀安停下脚步,低着头小声抽泣起来。 “怎么了?”黎落问。 “……他们让我来的。”叶怀安哭得肩膀一抖一抖的,“阿姐,你别怪我,我妈妈被他们抓走了,他们还给我装了这个。” 叶怀安说着拉开衣襟,露出绑在腰上的小型炸弹。 黎落虽然早有心理准备,看见这一幕还是直皱眉,她正想上前查看一下炸弹装置,冷不丁一把枪顶在后脑勺上:“别动。” 【作者有话说】 请帮我投票!谢谢! 第751章 起事 黎落一顿,立刻很识相地举起双手作投降状。 “转过来。” 黎落转身,在看到身后的人是江莱时,她微微一笑:“江教官,你这是做什么?” “半点都不惊讶,看来你早就知道了。”江莱笑道,“还是大殿下有先见之明。” 话说到这个份上,已经没必要伪装了,黎落脸上不动声色,实则暗暗蓄了张大力卡,琢磨着一拳把江莱废了的可能性有多大。 然而江莱似乎看穿了她的想法,他笑眯眯地说,“殿下,我劝你最好不要轻举妄动,怀安殿下的命可掌握在你手里。” 黎落闻言,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稚子无辜,你放了他,要我怎么做,好商量。” “行。” 出乎意料的,江莱很痛快就答应了,他一手持枪震慑黎落,微微倾下身,在炸弹装置上输入密码,干脆利落地把装置从叶怀安腰上解了下来。 叶怀安一得到自由,立刻后退了好几步,惊恐又不安地看着黎落:“阿姐……” “没事,快回寝殿找你妈妈,躲起来。” 叶怀安迟疑了一下,到底只是个十多岁的孩子,恐惧占了上风,他转身就跑开了。 拖油瓶不在,黎落正打算大展身手,先把江莱给解决掉,这时江莱却说:“小殿下,我知道你有特殊异能,单枪匹马的情况下我未必是你对手,所以——跟我去见几个人吧。” 黎落皱眉:“见谁?” “徐离月。” 黎落:“……” 黎落怎么都没想到江莱有那么大本事,把徐离月给抓了。 被反绑双手带进电牢,看到被五花大绑躺在地上的几个好友时,黎落一阵头疼。 包括徐离月在内的五个人,全都是她在帕特尔诺玩得好的朋友。 徐离月手脚都被捆着,看见黎落也被抓,她激动得破口大骂:“江莱!反了天了你!抓我们就算了,你敢动叶摇光,她可是公主!!” 江莱一反平时对这些贵族子弟客客气气唯唯诺诺的样子,嗤笑了一声:“很快就不是了。” “什么意思?你到底要干什么?”徐离月怒道,她挣扎起来,“识相点马上放开我,不然等我爷爷来了,我让他弄死你!” 听了这话,江莱眯了眯眼睛,突然举枪就要冲她射击,黎落见状连忙撞了他一下,江莱手一偏,子弹顿时打在电牢墙壁上,带出一串火花。 这一幕惊得徐离月目瞪口呆,其他几人脸上也露出惧色。 大家都没想到江莱真的想杀了徐离月。 不只是吓吓他们而已。 “江莱。”黎落镇定道,“你费尽心思把他们抓过来,肯定不是为了当着我的面杀了他们吧?” 江莱回过神,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刚才一时冲动差点坏了事,他冷笑一声:“那就要看看小殿下肯不肯配合了。” “需要我做什么?” “对我开放精神领域。” 黎落立刻明白江莱的意思。 他想像前世一样,通过和叶摇光共享精神领域,达到操控虫族入侵王宫的目的。 江莱是精神力学教官,对于精神力的掌控远比黎落这个半桶水的菜鸟要熟练强大得多,一旦和他共享精神领域,他毫无疑问会占据上风。 届时黎落会失去主动权,变成前世那样任由他操控的傀儡。 黎落没有立刻做出应答,而是悄悄跟徐离月交换了一个眼神。 徐离月是整个帕特尔诺第一个见过黎落用精神力控虫的事,江莱一提出这个要求,她立刻想明白这其中的关节,也读懂黎落这个眼神要表达的意思,她咬咬牙,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下一刻,徐离月突然冲江莱破口大骂道:“姓江的,你要对摇光做什么?共享精神领域这种事只有亲密伴侣之间才能做,你算个什么东西,居然敢对摇光提出这样的要求,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也对!像你这样的贱民,也就只有乘人之危才敢觊觎摇光……” 江莱脸色立刻沉了下来。 不得不说,徐离月在踩人痛脚这件事上,技术可谓炉火纯青,江莱平日里最恨别人拿他出身说事,徐离月这番话无异于精准踩中他的雷点。 其他几个被捆住的学生不明所以,一听徐离月这话顿时脸色大变,其中一人踢了徐离月一脚:“徐离,你闭嘴!” “怎么,你们不敢说,还不让我说?他本来就是个贱民,还是个上不了台面的beta,也不知道这种要什么没什么的玩意儿是怎么在帕特尔诺留下来的,还成了教官,哈!姓江的,你该不会出卖色相换来这个机会吧?”徐离月说着,轻蔑地上下扫了江莱一眼,“你也就这张脸长得还行,等我爷爷来了,我要让他把你抓起来,放心,我不会打你也不会骂你,我要把你纳到房里,白天做我的洗脚奴,晚上扒光了暖床……” 黎落:“……” 她默默往徐离月身上多投了两张盾牌卡。 被徐离月这么羞辱,江莱握紧拳头,气得浑身微微发抖,他突然推开黎落,狞笑了一声,快步走过来揪住徐离月的衣领,将她从地上提起来,一拳砸在她脸上。 徐离月被揍翻在地,她咬着牙没发出痛叫,反而冷笑,继续污言秽语刺激江莱:“你就这点本事?给我挠痒痒都不够,来啊,用力,我最喜欢看你这种贱民恼羞成怒的样子了,你越生气我越兴奋……” 江莱一脚踹在她肚子上,直接把徐离月踹飞出去。 徐离月后背狠狠砸在墙上,还没滑落下来,江莱扑上去,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把匕首,在其他几人惊恐万状的尖叫声中,他狠狠将匕首扎进徐离月的肩头,直接穿透肩胛骨,将她整个人钉在墙上。 黎落不忍直视地别开眼睛。 “不是喜欢骂吗,来,多骂几句,过了今天,你就没机会说话了!”江莱握住匕首握柄,狠狠转了一百八十度。 刀刃卷着皮肉,疼痛自肩上炸裂开来,徐离月的冷汗瞬间就下来了,她再也忍不住,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一口血随之喷了出来。 她的惨状似乎取悦了江莱,江莱还没来得及兴奋,身后传来那几个学生的惊叫声:“摇光,你怎么了?” “摇光!!” 江莱扭头,上一刻还好好的黎落突然瘫倒在地,紧闭双眼,脸上惨白到没有一丝血色。 第752章 藏人 江莱皱眉,松开徐离月,转身去扶黎落:“小殿下?小殿下?” 黎落艰难地睁开眼睛,眼神涣散无法聚焦,已经神志不清了。 “怎么回事?”江莱看得出来黎落不是装的,他拍了拍她的脸:“小殿下?叶摇光?” 这时徐离月嗤笑了一声。 江莱立刻抬头。 徐离月吐出嘴里的血沫,冷笑道:“她晕血。” 江莱脸色瞬间难看起来,也反应过来徐离月激怒他的原因,无非是想用这种方式阻止他共享叶摇光的精神领域。 “找死!”江莱放下黎落,作势要揍徐离月。 徐离月额头上全是冷汗,脸色惨白,肩上的血几乎染透她半边身体。 可即便是这样,面对江莱近在咫尺的拳头,她还是高傲地昂起脑袋:“有本事杀了我!反正我死了,徐离家不会放过你,我爷爷一定会把你碎尸万段!” 江莱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突然笑了,他松开手:“我改变主意了,暂时不杀你,留着你这条命,让你看看我怎么把徐离家踩进泥泞里!等今日事毕,我要把徐离家所有人都抓起来,当着你的面,将他们一个一个撕碎!” 徐离月:“……” 两人用眼神交锋,气氛剑拔弩张。 这时电牢外快步走进来一个士兵,对江莱禀报道:“江教官,医院那边起事了。” 江莱迅速转身:“走!” 他往外走了几步,又吩咐道:“把他们全部关到电牢里去,戴上镣铐。” “是!” 黎落和徐离月几人全部被戴上电子镣铐,关进铁笼子里。 黎落晕血是真的,浑浑噩噩也是真的,可没有完全失去意识,被扔进铁笼子里,稍稍恢复意识后,她给自己投了一张愈疗卡,强迫自己清醒过来。 从地上爬起来,黎落第一件事就是摸出一张纸巾堵住鼻子,然后看向铁笼子另一端的徐离月——她浑身都是血,大概是怕血腥味加重黎落的晕血症状,于是选了个离她最远的地方待着。 “没事吧?” “没事吧?” 两人齐齐开口。 随即都笑了。 徐离月捂着肩膀,血还在源源不断从她指缝间往外渗,看样子应该是伤到血管了。 黎落给她投了张愈疗卡,先止住血,减轻疼痛:“我们得想办法出去。” 徐离月晃了晃手里的电子镣铐:“怎么出去?” 黎落做了几个深呼吸的动作,调整好状态:“等会儿无论看到什么,都不要说话。” 大家点点头,诧异地看着她。 黎落闭上眼睛,看似在释放精神力,实则偷偷给电牢外负责看守她的人投了张致幻卡。 不一会儿,看守的士兵摇摇晃晃地进来了,他双眼失焦,一言不发,先断了电牢里的电,四周的液态金属顿时向两边分流,露出一条可供两人通过的路。 紧接着打开铁笼子,解开电子镣铐,最后还很自觉地侧身让开位置,好让他们离开。 士兵做这一切时,全程面无表情双眼无神,笼子里的几人都露出不敢置信的神色。 几人正准备离开电牢,黎落想起了一件事,她把徐离月交给旁边一人扶住,对他们说了声稍等,转身往电牢另一个方向跑去。 几分钟后,黎落扶着虚弱的沈清容出来了。 “这是?”徐离月问。 “沈清容,叶怀旭的未婚妻,也是受害者。”黎落说,“先离开这里。” 黎落让人扶着沈清容,自己用录像卡在前面开路,一路上解决了几个看守的士兵,顺利出了电牢。 但电牢建在叶怀旭寝宫后山上,想离开势必要经过王子寝宫,目前王宫内已经乱了,他们这一行人伤的伤残的残,战斗力大打折扣,加上都是学生,空有一身理论却无实战经验,就这么冲出去,说不定就成叛军枪下亡魂了。 得找个地方安顿他们。 黎落脑子转得飞快,她很快想起一个地方——叶怀旭卧房床下的实验室。 那个地方绝对隐秘,连沈清容都不知道,而且叶怀旭如今正忙,短时间内不会回去。 他要是回去,那只能说明这场内乱以他获胜收尾,他们这一行人谁都别想活。 想到这里,黎落叫来沈清容,她在叶怀旭寝宫住过一段时间,对那里的布局最清楚不过,由她带路避开叛军,悄悄潜入叶怀旭卧房。 沈清容丝毫不含糊,带着黎落一行人躲躲藏藏,二十分钟后顺利抵达叶怀旭卧房。 这里果然没人。 黎落先往实验室投放了一张录像卡,确定里面没有别人,这才掀开床板,把徐离月沈清容一行人藏进去。 “这是什么地方?”徐离月问。 “叶怀旭的秘密基地。” 徐离月一愣。 “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你们在通道里躲着,无论听到什么声音都不要出来,也不要进那间实验室。”黎落叮嘱道,她看了一眼通讯器上的时间,“从现在开始,二十四小时后我要是没来接你们,那……” 她没继续说下去,但大家都心知肚明她是什么意思。 王宫大乱,二十四小时后她要是没回来,那基本是回不来了。 躲在这里的众人也难逃一死,既然横竖都是死,不如自行了断,至少干脆痛快。 “注意安全。”徐离月握住她的手。 “好。” 黎落迅速合上床板,把床恢复原状,然后悄悄潜出王子寝宫。 黎落前脚刚走,刚准备靠坐下来休息一会儿的徐离月就发现队伍里少了一个人。 “……沈清容呢?”徐离月环视四周,刚才还在这儿呢。 其中一个男alpha说:“她往里面去了。” 徐离月:“……摇光不是说了不能乱跑吗,她怎么一点都不听话!” 同伴为难道:“她不是我们的人,我们也管不住她啊。” 徐离月有点恼火,但人是叶摇光托付给她照看的,她不能不管,于是捂着肩膀上的伤,招呼其他人顺着台阶下去找。 台阶尽头很快出现一扇打开的门,徐离月谨慎地观察了一会儿,确定里面没有敌人,这才走进去。 远远看到沈清容站在一个长方形的玻璃器皿前,徐离月快步走过去,刚想呵斥她擅自乱跑,就被眼前半人半机器的怪物惊呆了。 “这什么东西?” 沈清容静静地看着躺在玻璃器皿里的女人,眼里噙满泪水:“她叫谢云想。” 第753章 成败在此一举 黎落出了王子寝宫后,一路瞬移离开,并成功跟负责王宫守卫的几位将领接头。 王宫大乱,国王先前的布防起了作用,将领们第一时间关闭四方城门,开启空域防卫,一来为了防止更多叛军涌进王宫,二来能有效阻止王宫生变的消息扩散出去,引起国民恐慌。 如果可以,最好能把这场叛乱捂死在王宫内。 黎落带着以曹将军为首的一队侍卫往王宫内的医院杀去,准备支援国王。 系统仓库内备了充足的武器,黎落一手一把枪,本来在她的预想中,她该像一个真正的战士那样,一枪爆掉一个叛军,一路过五关斩六将,势如破竹般冲进医院救下国王。 可真正置身于战场,子弹擦着脸颊飞过去,身边的侍卫一个接一个倒下,惨叫声和枪声不绝于耳,入眼都是残肢断臂和喷溅的鲜血,杀人和被杀同时上演,她才发现自己心理素质没那么强。 这死去的都是活生生的人啊。 浓郁的血腥味激得黎落冷汗一阵一阵往外冒,她不断用愈疗卡支撑着才不至于倒下,去医院的路还没到一半,她就撑不住,躲到一处假山后面弯腰狂吐。 原主晕血的属性在眼下真是要命。 黎落吐完一抹嘴,正准备出去继续拼命,刚探出脑袋就目睹了一个王宫守卫被叛军斩下头颅,血像喷泉一样从守卫脖子上喷出来,溅了她一脸。 “……”黎落眼睛都直了。 她迅速缩回脑袋,一连给自己投了三张愈疗卡,才坚持住没倒下。 不行,这样下去她根本赶不到医院。 黎落稍作思索,很快想到一个主意。 她运起精神力,开始召唤附近的虫族。 不出半分钟,“嗡嗡嗡”和悉悉索索的声音由远及近,大批花脚虎蚊从天空俯冲下来,地上的排水口也钻出大量无毒蜈蚣,对王宫内正在厮杀的士兵和叛军进行无差别攻击。 这些虫族一出现,正在厮杀的士兵顿时被叮咬得手忙脚乱,根本无心应战,枪声迅速停了,取而代之的是到处抱头鼠窜的人。 黎落从系统仓库掏出一个头盔戴上,避开四处咬人的蚊子和满地的蜈蚣,钻到曹将军身边,招呼他:“快走!” 曹将军短短几分钟内被咬得满脸都是包,他把顺着裤腿往上爬的蜈蚣抖下去,还不忘问:“殿下,这些东西是你引来的?” “对。” “那怎么连我们的人也一块咬?”曹将军崩溃道。 黎落讪讪地说:“……学艺不精,学艺不精。” 趁着虫族干扰的空档,黎落一行人紧赶慢赶,赶到医院。 医院外面也全是蚊子和蜈蚣,守卫和叛军乱成一团,曹将军开道,爆了几个叛军,带着黎落冲进医院里,正好目睹了叶怀旭生擒国王,将枪抵在他太阳穴那一幕。 黎落:“……” 还是失了先机。 “都别动!”叶怀旭高声说。 满殿守卫死伤大半,一看国王被抓,瞬间不敢轻举妄动了。 江莱杀死一个守卫,将刀从他心脏上抽出来,快步走到叶怀旭身旁,一脸志在必得地冲黎落笑。 双方人马形成对峙之势。 “叶怀旭,你想怎样?”黎落问。 叶怀旭抬脚踩死一条试图钻进他鞋里的蜈蚣,扬了扬下巴:“先把这些玩意儿给我驱散了。” 黎落顿了顿:“好。” 说完她运起精神力,很快,满殿的蜈蚣蚊子像受到什么指令一样,潮水般退去。 “精神力控虫果然厉害。” “我都按照你的指示做了,你什么时候放了父王?” “不急。”叶怀旭对旁边的江莱使了个眼色。 江莱心领神会,上前一步,他笑眯眯地说:“殿下演技不错,不过我不会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两次——我还是那个要求,跟我共享精神领域。” 国王立刻意识到叶怀旭和江莱想做什么,他连忙阻止道:“摇光,不可以!” 话音刚落,叶怀旭一枪托狠狠砸在他后脑勺上,砸得国王身形一晃,险些摔倒。 “闭嘴!不然现在就杀了你!” 国王脸色惨白,他无视抵在太阳穴上那把枪的威胁,扭头看向叶怀旭:“你要王位,我给你就是,但你要是想利用摇光的精神力把虫族引入西澜,为祸整个帝国,那我绝对不会答应!” “这可由不得你!”叶怀旭催促黎落,“没听见江莱的话吗,对他开放精神领域,要是不从,我现在就爆了老头子的脑袋!” “摇光!不准!”国王丝毫不畏惧,他看向黎落,“别听他的,父王不怕死!怕死我就不会坐上这个位置,你千万不能听他的话,虫族一旦入侵西澜,那三百多亿国民就完了!” “老头子,你给我闭嘴!!”叶怀旭勃然大怒,“你不怕死,难道叶摇光也不怕死?你不为自己考虑,总得为你的小儿子和女儿考虑吧?” 国王一顿。 短暂的沉默后,他冷静下来,看向黎落的眼神里满是沉痛:“摇光,你是帝国公主,就算无法造福臣民,也不能成为祸害他们的凶器……父王对不起你和怀安,为西澜牺牲,你是伟大的。” 江莱一惊,意识到国王正在运起精神力准备杀死叶摇光,他心里一急,一手刀砍在国王脖颈上,直接把他砍晕,匕首抵在他脖子上:“叶摇光,你要眼睁睁看着你的父王就这么死去吗?” 黎落直勾勾地盯着江莱和叶怀旭,脑子转得飞快。 “相里安,准备好致幻卡,等会儿我假装答应江莱,开放精神领域那一刻他肯定有所松懈,我对他下手,你用致幻卡对付叶怀旭。” 相里安担心地说:“能行吗?” “成败在此一举,行不行,拼一把!” “好!” 做好心理建设,黎落问:“是不是我答应你,你就放了我父王?” “对。”叶怀旭说,“只要你答应,我会派军舰把他和王后,以及怀安一起送到外星球,绝对不会伤他们性命。” “行。”黎落说着,主动放下手里的枪,然后举起双手朝江莱走去。 江莱顿时兴奋起来。 然而黎落刚迈出两步,医院门口传来一声巨响,大门轰然倒地,惊得院内的人纷纷后退闪避。 烟尘散尽,徐离月扛着粒子炮站在那里:“想动叶摇光,先问问我答不答应!” 第754章 一起走 江莱和叶怀旭立刻戒备起来,反叛军纷纷举枪做射击状。 “什么人!”叶怀旭问。 江莱低声说:“是徐离月。” 叶怀旭皱眉,他拖起昏迷的国王做人质:“徐离月,放下枪!国王要是因你的冲动而死,你们徐离家就得担责了!” 徐离月嗤笑道:“就你有人质吗?我也有——带上来!” 外面响起轮子碾过地面发出的骨碌声,帕特尔诺那几个学生推着轮椅出现,在看到轮椅上坐着的人时,叶怀旭心脏猛地一颤,脸色大变。 黎落也是一愣。 轮椅上坐着的是谢云想。 准确来说,是半个谢云想。 她胯骨以下的肢体全部不见了,断口处连着几根变形的管子和仪器线,一看就知道是情急之下硬生生扯断的,她勉强维持着坐姿靠在轮椅上,虽然睁着眼睛,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她那双眼睛是摆设,无法视物。 “你们……”叶怀旭短暂的震惊后勃然大怒,他迅速撇开国王,把枪对准徐离月,因为太过紧张,他脸上的肌肉在抽搐,声音里带了明显的颤抖,“你们怎么找到她的?放开她!!!” 徐离月知道自己这次押对了,她踱步走到谢云想旁边,用粒子炮抵住她的脑袋:“就你那点龌龊心思还想瞒过我?放了国王和公主,不然我现在就轰碎她的脑袋!” 谢云想明明是清醒状态,听着这些威胁的话,她一动不动,没有任何反应。 黎落本以为叶怀旭还会垂死挣扎,可没想到他连考虑都没考虑,立刻扔下手里的枪:“好,我投降,你放了她!” 黎落迅速跟徐离月交换了一个惊讶的眼神,两人都没想到居然这么顺利。 江莱却急了,连忙拉住叶怀旭:“殿下,你疯了?!” 叶怀旭粗暴地撇开他的手:“滚开!” “你投降,那我怎么办?这么多义无反顾跟随你的人怎么办?” 叶怀旭是王族,内乱被镇压,他顶多是被流放,可江莱不一样,他会被处死的。 叶怀旭根本就无心听他说这些废话,他目光一直紧紧落在谢云想身上:“从煽动我造反那一刻开始,你就该有失败的心理准备,成王败寇,你好自为之。” “……”江莱几乎快气疯了,他咬牙,拔枪对准谢云想就要扣动扳机,试图杀了他,彻底断了叶怀旭的念头。 叶怀旭察觉到他的意图,在他举枪那一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夺下枪,反手一枪打在江莱肩上:“敢动她,你找死!” 江莱被打得往后一退,捂着肩上的伤,冷汗瞬间就下来了。 即使被打伤,他也知道叶怀旭是手下留情了的,否则那一枪完全可以直接射穿他的脑袋。 领头人突然投降,懵逼的不仅是江莱,院内的反叛军脸色都变了,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纷纷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叶怀旭收拾完江莱,卸下手里的枪正要走向徐离月,身后突然传来脚步声,他还没来得及回头,胸口猛地一痛。 他低下头,一把军刺自他后背扎进,从心脏处捅出,将他扎了个对穿。 他不敢置信地转过身,沈清容站在那里,平时连说话都轻声细语的女人,此刻眼中像浸满了寒霜。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在场的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你……”叶怀旭刚开口就呛出一大口血。 谢云想虽然看不见,但从大家的反应中察觉出了什么,她连忙喊道:“怀旭?” 叶怀旭力气迅速流失,他跌在地上,血不断从口鼻溢出,可即便伤成这样,他对谢云想说话的语气依然温柔:“没事,别怕……我带你回家……咳咳咳……” 叶怀旭连忙捂住嘴,试图遮掩咳嗽声,可大量血从口鼻涌出,他怎么都捂不住。 意识到自己今天无法活着离开这里,叶怀旭只能扭头看向黎落,央求道:“送她回去……送她回去!她不能……不能离开那些仪器,会死的!快送她回去!” “好。” 黎落立刻应下,她转身正要去推谢云想的轮椅,谢云想却突然一扭身体,从轮椅上栽了下来。 黎落连忙伸手去扶她:“谢小姐!” “不要碰我。”谢云想拒绝她的触碰,她用那两条几乎使不上力气的机械手臂做支撑,拖着只剩下半截的身体,顺着叶怀旭声音传出的方向艰难地往前爬,“怀旭……怀旭?” 叶怀旭眼泪汹涌地往下掉,肺被捅穿,他呼吸困难,缺氧让他头晕眼花,可看着努力向自己靠近的谢云想,他还是挪动身体,伸出手去够她。 两人奋力向对方靠近,叶怀旭身后留下一条长长的血痕,院内大厅一时间鸦雀无声。 等叶怀旭的手终于抓住谢云想,他不受控制地咳出一大口血,怕血沾到谢云想身上,他连忙用袖子抹去。 “怀旭?”谢云想看起来想哭,可却流不出眼泪,“你怎么了?怎么了?” “没事……”叶怀旭气喘得厉害,看着谢云想近在咫尺的脸,他想伸手摸摸她,又怕血弄脏了她,只能愧疚地说,“抱歉……我要食言了,实验……做不了了。” 谢云想拼命摇头。 “怎么办……我要走了,你怎么办……谁来……照顾你。” 谢云想紧紧握住他的手:“一起走。” “……怕吗?” 谢云想摇头。 叶怀旭扬起嘴角,努力凑上去轻轻蹭了蹭她的额头,然后抬起手捂住她的眼睛,他袖子里弹出一把锋利的小刀,颤着手抵在谢云想脖子上轻轻一划,随着连接管断裂的声音传来,谢云想脑袋垂下,几乎瞬间就死去了。 感觉到怀里的人彻底没了声息,叶怀旭抱紧她,半是满足半是不甘地闭上了眼睛。 叶怀旭一断气,厅内的气氛诡异起来。 领头人已死,接下来就剩清算了。 黎落扭头去找江莱,却发现他正蹑手蹑脚打算趁着众人不注意从侧门逃离,黎落拔腿追上去大喝一声:“站住!!!给我抓住他!” 王宫守卫一拥而上,叛军大乱四下奔逃,不出五分钟,守卫押着一脸狼狈的江莱回来了。 江莱被摁跪在地上,大概是知道自己死罪难逃,他眼神中全是不甘和穷途末路的疯狂:“你以为我死了,这件事就算完了吗?” 黎落眯起眼睛:“事到如今,你还不死心?” “死心?”江莱哈哈大笑起来,“我就算死,也不会让你们好过。” “你要干什么?”黎落戒备地看着他。 江莱背在身后的手解下通讯器,扔在地上:“都城有三十六万我们的人,我跟他们约定好,王宫一破就大开杀戒,屠了这座遍地是贵族的城,他们在等我的消息呢。” 黎落连忙捡起通讯器,上面显示消息正在倒计时发送,只剩下最后半分钟,她连忙一通乱摁试图阻止,可通讯器似乎被做过某种设置,像个炸弹似的根本无法停止倒计时。 黎落立刻揪住江莱的衣领吼道:“让它停下!!” 江莱畅快地大笑起来:“你求我啊!” “你……” “让整座都城几千万人为我陪葬,我这辈子,值了。” “……”黎落将通讯器扔在地上,拔出枪对着它连开了好几枪,试图通过毁掉通讯器阻止信息发送。 可这玩意儿几乎被打到稀巴烂,透过碎裂的屏幕仍然能看到信息发送在持续倒计时。 “妈的!!!”黎落急得冷汗涔涔,她脑子里短短几秒钟闪过好几个念头,看来西澜帝国终究免不了一场恶战。 信息发送倒计时结束,通讯器发出“滴”地一声提醒,黎落绝望地闭上眼睛,江莱却哈哈大笑。 黎落正要叫来曹将军,发出关闭城门全城戒严,把内乱控制在都城内,尽量不扩散出去的指令,没想到下一刻,“啪”地一声,头顶的灯暗了下来。 黎落一愣,江莱的笑声戛然而止。 “怎么回事?停电了?” 徐离月快步走过来,她手里拿着通讯器:“信号好像断了。” 黎落:“……啊?” 江莱脸色变了。 众人还没明白过来怎么回事,外面响起军舰的轰鸣声,强大的气流吹得庭院里的树木枝叶乱颤,厅内更是灰尘四起。 很快,有全副武装,身穿军区作战服的士兵涌进来,为首的男人头戴缀了帝国国徽的军帽,披着黑色军装斗篷,逆着光,步子迈得又快又稳,几乎眨眼间就到了跟前。 黎落还没反应过来,霍雁回一手捂住她的眼睛将她摁进怀里,一手举枪抵住江莱的眉心,“砰”的一声枪响,拿铁咖啡的味道扑了黎落一鼻子。 第755章 始乱终弃 国王寝殿。 黎落探望完清醒过来的国王,叮嘱王后好好照顾他,然后转身离开。 走出寝殿,有女侍端着水盆,跪在地上卖力刷洗干涸的血迹。 距离王宫内乱过去二十四小时,死去的叛军和士兵尸体都已经被搬走了,只留下满目疮痍。 但好在王宫守住了,内乱的消息也被镇压,没有扩散出去,目前王宫守卫联合各方贵族,正在城内排查叛军。 黎落刚走出两步,徐离月不知道从哪个角落窜出来:“殿下。” 黎落停下脚步:“你叫我什么?” “这不是在王宫嘛,规矩还是得守。”徐离月小声说,“陛下情况怎么样?” “受了点伤,不过问题不大,倒是你。”黎落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徐离月肩上包扎得严严实实的伤口:“伤得严重吗?对以后有没有影响?” “没事,这点小伤不算什么。” 黎落想起她在电牢激怒江莱时义无反顾的样子,虽然她当时给徐离月投了盾牌卡,保证她不至于被打死,但徐离月对此并不知情,她是冒着被杀的风险在阻止江莱。 徐离月今年也才21岁,却能为了大局勇敢到这个地步。 看着她,黎落像看到了未来有勇有谋的alpha将军。 “对了,那个……”徐离月讪讪地说,“谢云想的事,你怪我吗?” “怪你什么?” “要不是我把她带到医院,叶怀旭可能就不会……” “要不是你把她带到医院,王宫里的人就都得死。”黎落接下她的话,“别瞎想了,你没做错。” “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徐离月松了口气,“虽然是谢云想求我把她带出来的,但叶怀旭到底是你亲哥,我就怕你心里有疙瘩。” “想什么呢,我是那种人吗?”黎落失笑。 两人正说着话,林邵年找过来了:“你俩都在啊。” “怎么了?”黎落问。 林邵年顿了顿,说:“大将军准备回军区了。” 黎落一怔。 旁边的徐离月不明所以:“霍雁回要回军区就回呗,你跟摇光说干什么?” 林邵年:“……你不懂就不要问。” “哎你这人……怎么说话呢!”徐离月不高兴道。 “你别插嘴!”林邵年看向黎落,“他在北城门,还有半小时出发,要不要去送他,你自己看着办吧。” 黎落:“……” 徐离月更懵了:“为什么要摇光去送霍雁回?霍雁回有什么事要跟她交接吗?军区的事交接给守城将军不就好了。” 林邵年:“……你能闭嘴吗?” “不能!” “你……” 黎落犹豫了几秒钟,无视吵嘴的徐离月和林邵年,转身往北城区走去。 徐离月立刻跟上:“摇光,你还真去啊?” 黎落抵达北城门时,大老远就看到霍雁回负手立在城墙上,俯视山脚下的风景。 王宫地势高,风吹得他披风猎猎飞扬,远远看着他,黎落不由自主想起他在那颗小星球的木屋里烧水的模样,孤寂又清冷。 隔着一段距离停下脚步,黎落犹豫着过去了该说点什么。 当初霍雁回那么生气,拒绝解释收回钥匙,过后更是连她的联系方式都屏蔽了,这分明是被气狠了,打算跟她老死不相往来。 虽然今天他带着军队出现在王宫,着实让她意外了一把,但这不代表两人可以冰释前嫌。 要是就这么过去,该说点什么好? 她倒不是怕尴尬,而是担心说错话,惹得他更生气。 她到现在还记得那天霍雁回被气到浑身发抖眼圈通红的样子。 黎落在心里不断拟腹稿,徐离月和林邵年从后面跟了上来,一看她站在这里不动,林邵年皱眉:“人都在这儿了,你还不去道歉?” 黎落:“……” 一脸懵逼的徐离月看看黎落,又看看不远处的霍雁回,目光在两人身上转了好几个来回,她迟钝的脑神经终于拐过弯来了:“摇光,你跟霍雁回该不会……” 黎落:“……” “我靠!牛逼啊你!!!”徐离月震惊道,“你还真把人给搞到手了?” 林邵年在一旁冷哼道:“搞是搞到手了,不过被她始乱终弃了。” 黎落:“……” 徐离月不解道:“为什么?你不要他了吗?霍雁回这种极品omega你也敢甩?你脑子里装的什么东西?” 黎落被这俩一人一句吵得头疼,她无奈道:“事情不是你们想的那样……是他在生我的气。” “他为什么生你的气你心里没点数吗?”林邵年为霍雁回打抱不平,“要说我们将军也太可怜了,母胎单身这么多年,头一回谈恋爱就遇上个渣女,这估计都得留下心理阴影了……啧,我要是将军,就等那群叛军把你揍得哭爹喊娘再出手,我们为人臣子不能以下犯上,看着殿下被叛军揍总不犯法吧。” 徐离月皱眉:“林邵年,你这就有点不懂事了,昨天那情况多凶险啊,霍雁回晚来个几秒钟,江莱那条消息就发出去了,今天都城肯定就被屠了,你这是在拿整个都城几千万人的性命在赌气。” “放心,出不了事。”林邵年说,“将军老早就接到线报说都城出现异常,我们秘密回来好几天了,城外那些叛军都被抓得差不多了,不然事情哪有那么容易解决……可惜啊,将军这人不爱邀功,私底下为白眼狼筹谋了那么多,有的人却连一句道歉的话都不肯说。” 黎落心头微微一动:“你们回来好几天了?” “对。” 徐离月双手合十一脸崇拜道:“霍将军心思也太缜密了,不愧是我最崇拜的omega……喂!叶摇光!” 黎落突然被点名:“啊?” 徐离月抓住她的肩膀,将她整个人转向霍雁回所在的方向,往她屁股上一踹:“赶紧!立刻!马上去哄他!哄不回来我们绝交!” 黎落屁股上挨了一脚,疼得龇牙咧嘴的,她刚才还在纠结用什么理由去哄霍雁回,徐离月这一脚踹下来,她立刻很识相地顺着台阶下,往霍雁回所在的方向走去。 林邵年看着黎落的背影,不解道:“这是将军和殿下的事,你干嘛这么积极?” 徐离月扭头,目光直勾勾地盯着他。 林邵年被她阴险的眼神看得一阵恶寒:“干嘛,你什么眼神?” “只要摇光把霍雁回拿下,以后我好朋友的伴侣就是你的直系上司,明年我投到你旗下,你要是敢对我公报私仇,我就让摇光吹吹枕边风,让你也不好过!” 林邵年:“……” 【作者有话说】 有事回来晚了,今天先这样吧,明天继续,下个位面备选项:古言(宠妃,女将军各一篇),修仙,末世灾难,现言,大家投个票,暂时不考虑写民国题材,这个题材不熟。 第756章 下个世界见(完) 另一边,黎落走到霍雁回身后,风自城垛口吹来,吹得她长发飞扬,她好一会儿才开口:“那个……霍将军。” 霍雁回转身,脸上看不出情绪,那双眸子更是平静无波。 这副样子看得黎落心里微微一顿,她迅速低下头:“对不起。” 霍雁回没接话。 “先前在军区,我确实是去找你帮忙,但是……但是我没有骗你,我是真的喜欢你,本来想着要求你帮忙,有伴侣这一层身份会更好开口,可我没想到会弄巧成拙……” 黎落也不管霍雁回有没有在听,低头一股脑把拟好的腹稿往外倒,“我知道,现在来说这些话有狡辩的嫌疑,我也没有证据证明我说的是事实,你要是不相信,或者还在生我的气,我愿意接受你提出的所有惩罚,要我赔偿什么,或者、或者想揍我一顿出气都可以,我不会还手,更没有任何怨言。” 霍雁回还是没说话。 “我回王宫后有试着联系过你,想给你给你道歉来着,可是你把我屏蔽了,道歉信息就没发出去……听林邵年说,你前些日子挺……不好过的,对于我给你造成的困扰,我向你道歉,对不起。” 黎落说完,弯腰对他深深鞠了一躬。 直起腰,黎落偷偷用眼角的余光瞟霍雁回。 霍雁回还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压根看不透他在想什么。 “霍将军……” 霍雁回突然深深地叹了口气。 黎落脑神经立刻紧绷起来。 “真的吗?” “……什么?” “愿意接受我提出的所有惩罚,包括揍你一顿。” “……真的。”黎落下意识瞟向他的拳头,她嘴上应得痛快,表情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那个,能、能不打脸吗?” 霍雁回盯着她看。 黎落马上怂了:“算了,打、打脸也行,只要你能消气。” “嗯。”霍雁回开始撸袖子。 黎落眼睛都直了。 打就打呗,还撸起袖子打? 这可是霍雁回啊,帝国最强的omega将军,自己能不能承受他撸起袖子揍下来的一拳? 黎落瞬间脑补出自己被打得牙都飞出来的惨烈画面。 霍雁回撸完袖子,左手攥住右手手腕扭了扭,看她的眼神越来越危险。 在他拳头挥过来那一刻,黎落视死如归般闭上眼睛,心里已经做好打算要在这个世界多留几个月,把原主这个身体挨揍留下的伤养好了再走。 然而想象中的剧痛并没有出现,她等了好一会儿拳头都没落下来。 黎落偷偷把眼睛睁开一条缝,本来想看看霍雁回是不是改变主意了,没想刚看了一眼,耳朵突然被拧住,霍雁回把她拖到跟前,咬牙切齿地说:“黎小落,你胆子肥了,想骗我给你生孩子?” 黎落一怔,立刻反应过来,霍雁回恢复记忆了! 意识到这一点,黎落心里的忐忑和不安瞬间散了个一干二净,她刚想反驳,周晏清拉过她,一巴掌抽在她屁股上:“很会撩嘛,捏屁股,标记,照顾住院,投其所好送礼物,喂饭,还差点在小星球做永久标记,谁教你的?哪学来的?你还用这些招数撩过谁?” 他说一句就抽一巴掌,黎落被揍得一边满地乱窜一边嗷嗷叫:“没有!我没有!我只对霍雁回这样过……” “那也不行!!” “……为什么?霍雁回不也是你吗?”黎落挣脱他的爪子逃开,捂着屁股不解道。 周晏清怒道:“哪有那么多为什么,总之就是不行!” 他没办法跟她解释,还没恢复记忆的自己被她撩到失控是一件多危险的事,在小星球时他没把持住,如果她当时也在信息素驱使下稀里糊涂应了他的求欢,在这个世界造出一个孩子,后续引发的麻烦会有多大。 “好吧。”黎落悻悻地说,“你说什么就是什么,谁让我先对不起你。” 周晏清瞪了她一眼:“过来。” “干什么?”黎落戒备地问,她可不想再挨揍了。 “抱。” 黎落眼睛一亮,毫不犹豫奔过去,一头扎进他怀里。 周晏清伸手,将她抱了个满怀。 远处围观的徐离月目瞪口呆,她用手肘捅了捅旁边同样目瞪口呆的林邵年:“我没看错吧,是霍雁回主动的?” “……对。” “omega都这么热情奔放吗?”徐离月眼里的疑惑慢慢变成向往,“我什么时候也能找个这么主动的omega……” 林邵年瞟了她一眼,嗤笑了一声,转身就走。 徐离月“哎”了一声,连忙跟上去:“你有没有认识的omega给我介绍一个,要漂亮的,身材好的,性格也要乖,要是听话就更好了。” 林邵年:“不应该啊,徐离家这么有钱,连镜子都买不起?” “什么?”徐离月不解道,“我家有镜子啊,这跟镜子有什么关系?” “先照照你自己吧,长得丑,想的倒挺美。” 徐离月:“……林邵年我他妈打死你!!!” 林邵年和徐离月走远后,黎落从周晏清怀里抬起头,眼巴巴地看着他:“你什么时候恢复记忆的?” “昨天,我的任务节点在叶怀旭身上,他一死,我就恢复记忆了。” 前世的霍雁回在帝国政权被推翻,虫族肆虐整个西澜后,带领整个军区抵抗了一年多,保护了数以千万计的国民,分批将他们送往别的星球安置,最后在一场惨烈的红火蚁战役中牺牲。 “你昨天就恢复记忆了,那刚才还吓唬我!!”黎落抗议道。 “让你长长记性,以后不许到处乱撩。” “我没有……”黎落反驳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她抱着周晏清腰的手用力收紧,额头抵在他胸口蹭了蹭,“算了,不说这个了。” 周晏清马上要回军区,她的任务也完成了,与其把剩下不多的时间用来解释这种没意义的东西,不如多抱会儿。 两人静静相拥了一会儿,周晏清的通讯器响了,他看了一眼,说:“我得走了。” 黎落恋恋不舍地松开手:“啊。” 周晏清揉了揉她被自己拧红的耳朵:“注意安全。” “嗯。” “下个世界见。” “好。” 送走周晏清,黎落折返回王宫,路上遇到沈清容,她在几个士兵护送下准备出宫。 “大……沈小姐。”黎落喊了她一声。 沈清容回过头,对她行了一礼:“殿下。” “要出宫了吗?” “嗯。” “也好,一路顺风。” 沈清容点头,想了想,又说:“谢谢你。” 黎落一怔,随即微微一笑:“不客气。” 回到寝殿,黎落不慌不忙洗了个澡,换回她穿越到这个世界第一天时原主穿的那身蕾丝睡衣小裙子,然后开始满屋子溜达,看看有没有什么东西能带走。 相里安无语道:“你占便宜的样子像超市抢特价鸡蛋的老奶奶。” “哎,乖孙子。”黎落丝毫不在意,她纠正道,“老奶奶们凭本事抢到的特价鸡蛋,怎么就叫占便宜了?有本事你也起大早去超市门口排队呗。” 相里安:“……” 挑来挑去,这个世界的东西都太高级了,就算拿了,到低维度世界未必能用,黎落放弃了,最后只拿了几包零食存进系统仓库。 “走吧。” 抽离这个世界,黎落滑动进度条,查看后续。 王宫内乱虽然没有造成大损失,但国王伤愈,对帝国现有的制度进行了反思,痛定思痛,他仿照几千年前的y国,将西澜从君主专制改成君主立宪制,让法律凌驾于王权之上。 这项提议遭到绝大多数贵族反对,君主立宪制一旦成立,王族将失去立法权,司法权,财政权,以及军队统领权,只保留一部分无关紧要的权利,贵族的权利也会大幅度削减,这无疑会大大伤害到贵族们的利益。 因此贵族和王族之间冲突不断,全国各地起了大大小小几十起游行抗议和暴乱。 但因为军区坚定站在王族身后,暴乱无一例外被镇压下来。 双方在进行数十年的僵持后,贵族终于妥协,西元6032年,西澜正式进入君主立宪时代。 同一时间,国王在叶摇光提议下,耗费大量人力物力财力对贫民窟进行扶持整顿,力求让所有的“黑户”都能拥有正式身份,最基本的医疗教育能得到保障。 另一方面,徐离月在次年成功通过军区考核,进入军队,成为林邵年旗下一名士兵。 同年,大将军霍雁回病逝。 进入军队后,徐离月争强好胜的火爆性子让她吃了不少苦头,因为冲动,她甚至差点被军队开除,还是林邵年将她保了下来。 在一次又一次打磨中,徐离月渐渐沉下性子变得沉稳,从军第二十二年,徐离月和林邵年取代退休的老将军,成为西澜帝国新一任大将军。 这一年初冬,徐离月回都城探亲,顺道进王宫见叶摇光。 刚进寝殿就看到叶摇光手里握着一把鸡毛掸子,把小王子叶怀安揍得抱头鼠窜。 “怎么了这是?”徐离月连忙阻了一把。 叶怀安趁着这个机会,冲叶摇光做了个鬼脸,扭头一溜烟跑了。 叶摇光气得连呼吸都不顺畅了:“我父王身体一年不如一年,很多国事都力不从心,他想退休,问我跟怀安谁来继承王位,叶怀安这个混账东西,整天斗鸡走狗不务正业,一听说这事就撂挑子说不干,谁要是敢逼他继承王位,他就离家出走,再也不回来了……这是一个王储该说的话吗!” 徐离月忍俊不禁:“他没那个志向,你就别逼他了,我觉得你就不错。” “我?” “对啊,你要是继位,虽说不是西澜帝国历史上第一个女王,但绝对是第一个会用精神力控虫的女王。”徐离月说,“王族需要你,军区也需要你。” 叶摇光看看徐离月,又看看手里用来揍叶怀安揍到掉毛的鸡毛掸子,意识到叶怀安确实指望不上,她妥协地叹了口气。 (本位面完) 第757章 燕门女将(1) 从新身体中醒来,黎落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床上。 眼前古香古色的架子床和脑袋下硬邦邦的瓷枕让她意识到,自己穿越到的这个世界大概率又是古代。 她稍稍侧过脸,这才注意到床边趴着一个睡着的少女,少女十八九岁的模样,一身红衣,长发用簪子束成男子样式的发冠,皮肤说不上多细腻,但睫毛纤长鼻子挺翘,忽略薄薄的嘴唇带来的几分刻薄感,称得上是个小美人。 按照一般穿越小说的剧情,女主穿越过来第一个见到的npc百分之九十是丫鬟,负责为女主讲解剧情答疑解惑。 但眼前的红衣少女从长相到衣着发饰都不像个普通丫鬟,黎落迟疑了几秒钟,决定闭上眼睛装睡,先把攻略线看了再说。 “小a,干活了!” 攻略线传入脑海,黎落仔细阅读起来。 这个世界的原主叫燕兰时,今年19岁。 燕兰时出身武将世家,燕家往上三代都是武将,到了她这一代,父母是大将军,常年驻守边关,姑姑入宫为后,表哥是当朝太子,燕家手握边关三十万大军,在大魏朝是极为显赫的世家。 燕父燕擎苍懂为臣之道,燕家上有皇后和太子,下有三十万燕家军,这样的身份地位稍有行差踏错就有可能引起猜忌。 为了不引为君者忌惮,夫妇俩索性举家搬到边关,无召绝不回京。 燕兰时生在边关,长在边关,三岁跟着父亲习武,八岁第一次随军出征,十三岁独自带兵上阵,十六岁一战成名,等长到十九岁,战功无数鲜有败绩的她不仅是边关三十万燕家军眼中实至名归的少将军,更是令蛮夷闻风丧胆的“小霸王”。 和燕兰时一样,以女儿身待在军营的还有另一位女将,江浸月。 江浸月是前军师的女儿,前军师在一场战役中为保护燕擎苍牺牲,燕擎苍感念军师舍身相救之恩,将他的遗孀和三岁的女儿接到军中,没过多久,军师遗孀伤心过度去世,临终前将江浸月托孤给燕擎苍。 燕兰时和江浸月一块长大,两人都习得一身好武艺。 燕兰时性格沉稳,受父亲“但有断头将军,无有降将军也”的教导,她毕生志愿是为大魏百姓守好疆域,绝不让蛮夷踏入中原半步。 一切变故发生在燕兰时十六岁那年。 永兴二十四年秋,十六岁的燕兰时带着一队骑兵,像往常一样巡守边境线,在被秋意染成金黄色的胡杨林中,她遇上一群逃难来的难民。 出于警觉,燕兰时上前询问,得知这群难民是从金城来的。 金城多匪患,官匪勾结,打家劫舍杀人放火的事时有发生,当地民众苦不堪言,为保命只能拖家带口逃离。 燕兰时让将士给难民们发了干粮和水,在一众狼狈不堪的难民中,她注意到一个清瘦的少年。 少年看起来年纪跟她差不多大,大概是逃难途中缺吃少喝,他瘦弱得像棵豆芽菜,但旁人都是灰头土脸,只有他,衣衫虽然破旧,却并不脏臭难闻,那双手更是洗得干干净净,指甲缝中不见一丝泥污。 燕兰时亲自拿了干粮和水囊递给他,见他一个人坐在枯死的胡杨树干上,并不和其他人为伍,她问:“你家人呢?” 少年咬着干粮,含糊不清道:“死了。” “只剩你一个人吗?” “嗯。” 旁边离得近的难民插嘴道:“小将军,您别搭理他,这小子就是个怪胎。” 燕兰时扭头看了他一眼。 难民继续说:“逃难途中还两三天换一次衣服,鞋上沾了泥就必须停下来擦干净,看见水就想洗手,反正我没见过他这么讲究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个娘们。” 燕兰时皱眉,她多看了少年两眼,见他低头吃干粮,没有要反驳的意思,她也就不再多说,起身离开。 然而巡防队伍准备回军营时,难民中却爆发了一场小争执,燕兰时眼睁睁看着少年被领头的男人一巴掌扇倒在地,她立刻出声制止:“喂!为什么打人?” 领头的正要说话,少年却突然爬起来,冲到燕兰时马前跪下,深深给她磕了个头:“将军,求您收留我,我会打杂做饭喂马,什么粗活儿都能干,求您带我走吧!我不想死在这儿。” 燕兰时稍作犹豫,同意了,于是少年被带上马,跟将士同乘。 回到军营,少年被暂时安置在一间屋子里,暂时不得外出。 军有军规,进入军营的每一个将士都需要经过查籍账,以防细作冒充潜入。 很快,少年的籍账查明了,他名叫陈子规,十七岁,来自金城,父亲早逝,母亲在逃难中死去,没有兄弟姐妹。 户籍清白,陈子规在军营中留下来,成了伙房里打杂的伙头军。 安顿好陈子规,燕兰时很快将这件事抛到了脑后。 直到一个月后,燕兰时无意中撞见陈子规被伙房几个老兵围住群殴,她连忙上前制止,将鼻青脸肿的陈子规从群殴圈里救了出来,仔细一问才知道老兵们嫌陈子规干活手脚慢,整天偷懒。 “洗两筐菜都要半天时间,这不是偷懒是什么?” “不是……”陈子规反驳,“葵菜多泥沙,不仔细洗不干净,我没有偷懒。” “你还敢狡辩?” 陈子规被吼得低下头,不敢接话。 燕兰时一看他这副样子就知道他平时没少被欺负,她警告了那几位老兵,让他们不许再欺负新人,这才离开。 可这件事过去没几天,燕兰时第二次遇到陈子规。 当时她刚结束一场战役凯旋,军中设庆功宴,伙头军呈上菜肴美酒,端着托盘的陈子规刚走进宴席,身形一晃,当众倒下,手上的菜肴稀里哗啦洒了一地。 燕擎苍连忙命人上前查看,翻开陈子规的袖子,发现他手背到手臂上被划出一道深可见骨的刀伤,伤口红肿化脓,以致他高热晕倒。 后勤兵中出了这样的事,燕擎苍大怒,命人彻查此事。 陈子规很快醒了过来,面对燕擎苍的询问,他指着伙房那几人说,是他们干的。 第758章 燕门女将(2) 那几个老兵大呼冤枉,并指责陈子规平日里就爱耍心眼躲懒不干活,他手上的伤怕不是他为了偷懒故意划出来的。 双方各执一词,燕擎苍一时间也无法分辨谁在说谎。 这时陈子规突然解开衣裳,露出身上多处淤青:“他们多次殴打我,少将军曾目睹过,这件事少将军可以为我作证。” 燕擎苍看向燕兰时。 燕兰时稍作犹豫,点头:“对,我撞见过。” 最后那几个伙头兵被罚了一顿板子,而陈子规被调到马厩,成了喂养战马的饲马兵。 转眼过了半年,永兴二十五年春,被大雪封冻了将近五个月的边关迎来化雪开春,燕兰时八岁的弟弟燕思渊在家憋了一整个冬天,天气一转暖就迫不及待带上仆从跑去城镇上撒欢。 傍晚仆从匆匆赶回来报,小公子被一伙贼人掳走,贼人留下一张纸条,要想保住燕思渊,就拿去年被抓的战俘来换。 燕家心急如焚,立刻着手计划营救,然而燕兰时做好了要打一场血仗的准备时,第三天傍晚,陈子规背着燕思渊回来了。 一进营帐,陈子规就累得跪倒在地,从他的叙述中,燕兰时得知燕思渊在城镇被掳走时,正逢休沐的陈子规在那条街上买东西,看见燕思渊被掳走,他悄悄跟了上去。 尾随那伙贼人越过边境,他跟了一天一夜,直到那伙人闯进一家农户休息整顿,他假扮成村民往对方的吃食里投毒,带走了燕思渊。 陈子规并无武力,背着一个十岁的孩子来回跋涉两天两夜,他累得脸色惨白嘴唇干裂,脚上更是磨出好几个水泡。 燕思渊有惊无险,燕擎苍大喜过望,赏了陈子规许多东西,其中包括一瓶伤药。 燕兰时带着赏赐去找陈子规,掀开营帐,发现陈子规光着膀子,手费劲地拗到背后给自己上药,而他前胸,后背,甚至是手臂上都长满了密密麻麻的疹子。 燕兰时的突然闯入吓了陈子规一跳,他连忙卷起衣服护在胸口:“少、少将军。” 燕兰时却毫不在意,她在军营长大,见多了大老爷们夏天光着膀子的粗犷模样,她问:“你这是怎么了?” 陈子规解释说,他每次接触喂马的草料,身上都会起这样的红疹,军医说这是起癣了。 眼前的少年比她还年长一岁,可因为长时间从事体力活儿,瘦得皮包骨,个子还不如她高。 燕兰时起了恻隐之心,索性把陈子规调到身边,成了端茶倒水伺候她的近侍。 跟陈子规接触时间长了,燕兰时发现他并不是个懒汉,相反的,他做事认真心细如发,能迅速记住她的偏好,而且很会察言观色,很多事情不用她开口,他就能帮着办得妥妥帖帖。 有这么一个人在身边伺候,燕兰时省了不少心。 陈子规调到她身边第三个月,某天燕兰时练兵回来,发现陈子规跪坐在书架前,正在翻阅一本兵法,他旁边放着木盆和帕子,显然是擦书架擦到一半,被书里的内容吸引,一时间看得入神,甚至没发现她回来。 燕兰时走到他旁边:“你会认字?” 陈子规猛然惊醒,连忙放下手里的书:“少将军。” “别这么紧张,我又没怪你,你还没回答我呢,你会认字?” “是。”陈子规说,“我阿娘识字,小时候教过我。” 得知陈子规看得懂一些粗浅的文章,燕兰时起了培养他的心思,军师为她和江浸月授课时,她有意无意带上陈子规,对他开放自己的藏书,随便他翻阅,为了让他在受欺负时不至于毫无还手之力,她还手把手教他习箭术。 陈子规倒也争气,每日做完手上的活儿,要么在射场练箭,要么钻进书房,一待就是大半夜,燕兰时不止一次看到他捧着书蹲在营帐前,借着灯笼的光夜读。 如此又过了一年,不用干杂活重活的陈子规身量迅速拔高长开,比燕兰时还高出一个头,阅遍燕兰时私人藏书的他变得自信起来,走路不再低着头,见了身份高的将领也不再唯唯诺诺。 永兴二十六年秋,蛮夷来犯,幽城战事告急,燕擎苍紧急召来将领议事。 边关到幽城需经过一处险峻的峡谷,燕擎苍疑心蛮夷在此处设下陷阱,若是贸然进入,怕是会中了他们的埋伏。 众将领们正一筹莫展,上来斟茶的陈子规突然开口:“可以用火攻。” 众人齐齐望向他,陈子规也不怵,不急不缓道:“一线天峡谷两壁长满杂草,秋日草黄,正是最容易着火的时候,让将士在峡谷下点火,火势顺风而上,蛮人若是埋伏在峡谷上,定能将他们烧个片甲不留。” 有将领皱眉道:“你也说了秋日草黄,万一火势过大,控制不住怎么办?” “不用担心。”陈子规上前两步,指着沙盘说,“峡谷往南三十里处有一条河,能阻住火势蔓延,往北是沙漠,火再大也不过烧上几十里,酿不成大祸。” 燕擎苍思索后认为此法可行,于是让人着手设局,当天晚上便带兵前往幽城。 幽城一战大捷,陈子规献上的计策起了关键性作用,燕擎苍回营后特地招他到帐中,问他想要什么奖赏。 陈子规摇头:“奴这条命是少将军给的,能留奴在军中已是感激不尽,为将军分忧是奴分内之事,不敢要奖赏。” 燕擎苍上下打量着他,眼前已长成青年模样的男子虽然以“奴”自居,但面如冠玉身形挺拔,浑身上下不见丝毫奴仆的胆怯和自卑,想起他十七岁那年独自跋涉数百里救下燕思渊,这何止有勇有谋。 “这样吧,以后你不用伺候少将军了,跟着军师,做本将门下的谋士。” 出乎意料的,陈子规婉拒了:“往后将军若是有用得着奴的,尽管吩咐,但奴……不愿成为谋士。” “为何?” 陈子规躬身道:“奴没有什么远大抱负,只想伺候好少将军,以报救命和收留之恩,而且少将军用奴用惯了,换人伺候怕是会不习惯。” 燕擎苍被他的憨厚老实逗得哈哈大笑:“也罢,听兰兰说你爱看书?” “是。” “这样吧,以后燕家的藏书你都可以借阅,有什么不懂的也可以向军师请教,等哪天你回心转意想做谋士了,随时可以向本将军提出来。” 陈子规脸上终于露出笑容,他拱手道:“谢将军!” 第759章 燕门女将(3) 幽城一战,不仅燕擎苍对陈子规刮目相看,陈子规在军中的地位也有了质的提升,以往对他呼来喝去那些人见了他都变得客客气气。 过后的几次战役,燕擎苍议事时都会叫上陈子规,陈子规也不负所望,结合天气和当地地形给出不少实用的建议,燕擎苍对他越来越满意。 可无论在燕擎苍面前受到多大的夸赞,陈子规似乎都没太放在心上,每日规规矩矩做好分内的事,少将军练字,他研墨,少将军洗漱,他倒水,少将军用饭,他布菜,燕兰时身边总能看到他来回忙碌的身影。 燕兰时不止一次问他,甘心一辈子只做个小厮吗? 陈子规沉默许久,说:“等少将军解甲归田,我就到您府上做管家,能伺候您一辈子,我就知足了。” 永兴二十六年冬,长淮关遭蛮夷偷袭,燕兰时率三万大军前去支援,却遭到埋伏,三万燕家军尽数被斩杀于雪谷。 燕家接到线报,悲痛欲绝,燕擎苍阻止了要前去寻人的江浸月,头天夜里下了一场暴雪,这个时候前往雪谷,能不能找到燕兰时是一回事,去寻人的反倒有可能回不来。 当天晚上,陈子规从马厩偷偷牵出一匹马,冒着大雪独自前往雪谷。 历时一天一夜,陈子规从雪堆挖出胸口中箭,只剩下一口气的燕兰时,她那匹从小养着,通晓人性的战马一直陪在她身边,用躯体温暖着她,她才没被活活冻死。 回程时,陈子规带来的马失蹄摔断前腿,无法继续前进,陈子规只能背着燕兰时,深一脚浅一脚踩着没过腰际的积雪往回走。 燕兰时一路迷迷糊糊高热不断,只知道有人来救自己了,那人背着她,用大氅将她裹得严严实实,时不时喂她喝下温热腥甜的液体,轻声唤她“兰兰”,不知走了多久,他们终于回到军营。 箭伤让燕兰时昏迷了大半个月,醒来得知冒死去雪谷把她救回来的人是陈子规,她心头大震,本想唤来陈子规致谢,却被江浸月告知他病了,至今无法下床。 至于他病成什么样子,江浸月却不肯透露。 燕兰时身体一好转,能下床了立刻到陈子规的军帐中探望他,在看到他长满冻疮,溃烂到几乎没一块好皮的双腿时,她震惊到说不出话来。 她何德何能,能让他为自己做到这个地步。 军医进来为陈子规换药,捋起他的袖子,燕兰时发现他手腕上有七八道大大小小的刀口,想起昏迷中自己喝下那些温热的液体,莫不是…… “你不怕死吗?”燕兰时心情复杂到难以言表,她接过军医拿来的药,亲自给陈子规换药。 冰天雪地中割腕喂血,一旦失血过多,他很有可能就回不来了。 伤药涂抹在手腕上,肌肤相触的感觉让陈子规不自在地缩了缩手,他轻声说:“少将军的命,比我重要。” 燕兰时想起回程路上,自己迷迷糊糊中听到那一声又一声的“兰兰”,再看陈子规不自在的样子,她隐约察觉到了什么。 陈子规养了将近四个月,溃烂的双腿才得以下地。 这天燕兰时结束议事,准备去营中练兵,陈子规为她换上盔甲,她说:“这些事以后交给近侍去做就行了,你不用忙活。” 陈子规问:“我不就是您的近侍?” “我爹说了,你救了渊儿,又救了我,对我们燕家有大恩,苛待恩人不是燕家该做的事,所以爹打算提拔你当军师祭酒。” 陈子规皱眉:“军师祭酒?那以后岂不是不能随身伺候少将军了?” “嗯。” 陈子规闷声说:“我不要。” “你还真打算一直做个小厮?” “我只想跟着少将军。” “跟一辈子?” “对。” 燕兰时抓住他的手腕:“跟一辈子的方法有很多,你想不想……换个方法?” 陈子规一怔。 “我是不介意未来夫婿身份高低,但我爹说了,他的未来女婿可不能只是个小厮。” 陈子规的眼神从震惊到狂喜,最后他克制又羞涩地说:“好,我听你的。” 永兴二十七年秋,燕兰时十九岁,在军中将领见证下,跟陈子规定了亲。 双方约定明年秋天再行成亲礼,陈子规握着她的手信誓旦旦地说:“我一定会给你一个终身难忘的成亲礼。” 永兴二十七年冬,雍城传来紧急战报,蛮夷来犯,周围几座村庄的村民被屠杀殆尽,雍城岌岌可危。 燕擎苍率兵前往雍城,中途遇袭,被蛮夷活捉。 战报传到营中,燕兰时立刻点了五万兵马出征,双方在雍城对阵,蛮人将燕擎苍绑在高高的木架上,勒令燕兰时打开城门,若是不从,就活剜了燕擎苍。 雍城是边关最大的城镇,若是开了城门,城中三十万手无寸铁的百姓根本无法阻挡蛮人的铁蹄,只会落个被屠城的下场。 而且雍城一旦失守,蛮人势必长驱直入,届时整个大魏安危堪忧。 燕擎苍被打得浑身是血鬓发散乱,气势依然不减分毫,他扬声道:“兰兰,还记得为父教过你的话吗,‘但有断头将军,无有降将军也’,我们燕家世代骁勇善战,没有一个是孬种!今天别说我,就算整个燕家都死在这儿,你也要把雍城给老子守住!为国战死,是为父的荣誉,是整个燕家的荣誉,来,给为父一个痛快。” 在燕擎苍的催促下,燕兰时颤着手搭弓挽箭,亲手射杀了燕擎苍。 雍城一战,尸积如山血流成河,但这个关口总算守了下来。 燕兰时护送燕擎苍的尸首回营中请罪,面对女儿亲手杀了父亲这件事,燕母沈鹭虽然难过,却没有过多苛责。 “自古忠孝难两全,娘不怪你。” 燕擎苍前脚刚以将军之礼下葬,后脚军中传来密报,太子魏崇和后妃私通,圣上大怒,废太子,皇后求情,被牵连打入冷宫。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燕家措手不及,燕母深思熟虑后,决定回京一趟。 燕兰时阻拦道:“阿娘,您不觉得这其中有蹊跷吗?” 太子性格温良,也不是沉迷美色的人,更不可能做出私通天子后妃这等大逆不道的事。 燕擎苍刚死,京中就生了变故,就好像燕家这个太子后台一出事,马上就有人对东宫下手一样。 第760章 燕门女将(4) 沈鹭无奈地说:“你以为我联想不到吗?但那是你父亲的亲妹妹亲侄儿,眼下能救他们的只有我们了,就算知道是陷阱,我也必须回去一趟。” 燕母领了七千兵马回朝,燕兰时忐忑地等了一段时日,没等来燕母的消息,却等来京中的圣旨,命燕兰时即刻回京述职。 同时京中探子传来密保,燕母无召入京,引起圣上猜忌,坊间都在传燕家要拥太子起事造反。 “你不能回去!这分明是个陷阱!回去就是往火坑里跳。”江浸月说,“要我说,天子昏聩无能,这几年沉迷炼丹修仙,为求长生不老杀了多少忠臣良将,这样的昏君配不上咱们为他出生入死,咱们干脆坐实传言,反了这天下!” “小月,慎言!”燕兰时说,“阿娘姑姑和表哥都在京中,我若是抗旨不遵,圣上第一个拿他们开刀,人要救,京城咱们也得回,但不能让他们觉得我们任人拿捏!” 燕兰时点了十三万兵马,声势浩荡地回了京城。 到了京城,军队留守城外,燕兰时则带着江浸月和陈子规入宫面圣。 只是刚在承天门卸下兵甲,四面立刻涌出大量弓箭手,将他们团团包围。 有城外十三万兵马做底气,燕兰时并不慌乱,问为首的领侍卫内大臣杨勉:“杨大人这是何意?” “奉旨捉拿反贼!” “无凭无据,我燕兰时怎么就成反贼了?” 杨勉似乎早有准备:“燕将军若是问心无愧,可愿让我等搜身?” “这有什么不敢的?随便搜!” 杨勉亲自上前,装模作样一顿搜后,目光对准了陈子规手中的箱笼。 燕兰时这一趟回京是打着奉旨回京述职的名义,箱笼中装的都是边关近年来的军报,准备入金銮殿后呈给天子。 杨勉掀开箱笼,一股脑将里面的东西倒出来,一大叠陌生的信夹着一枚精致的印玺滚落,杨勉迅速捡起那枚印玺:“私刻玉玺,这不是造反是什么,证据确凿,把他们给我抓起来!” 燕兰时短暂的错愕和震惊后,迅速反应过来。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天子这是存了要让燕家死的心,所以才给她设了这场局。 虽然她不知道一路都由陈子规护送的箱笼是什么时候被人放进这些东西的,但这些东西出现在这个节骨眼,那他们“造反”的罪名算是坐实了。 “快走!”江浸月推了燕兰时一把,转身踹翻冲上来的侍卫,“离开这儿!” 只要出城,回到军中,有十三万燕家军做后盾,他们就还有救下燕家人的希望。 燕兰时咬牙,君逼臣反,臣不得不反,为了家人,今天她要做一回“乱臣贼子”了! 大不了救下母亲姑姑和表哥后,他们退守边关,余生再也不回中原。 一念及此,燕兰时一边将陈子规护到身后一边劈翻侍卫,夺过对方手上的刀,打算杀开一条血路冲出去。 燕兰时和江浸月都身经百战,对付皇城侍卫如砍瓜切菜般,两人厮杀正酣,江浸月眼角余光瞥到燕兰时身后,她脸色大变,大吼一声小心,飞身过来自身后死死将她抱住。 燕兰时只感觉身后的人身体一颤,她回过头,一支箭穿透江浸月的心脏,而不远处,陈子规手上握着弓,还维持着射出箭的姿势。 燕兰时瞳孔微微一缩,满脸都是不敢置信。 搂着江浸月渐渐失力滑倒的身体,燕兰时短短一瞬间想明白了很多事。 比如雪谷中埋伏,比如燕擎苍被生擒,再比如这箱笼里出现的造反铁证。 这个人从出现,到和她相识相知相爱,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骗局。 江浸月在她怀中断了气,燕兰时被活捉,“小霸王”威名远扬,守卫为了困住她,挑断她的手脚筋,用铁钩穿过她的琵琶骨,给她上了数百斤的铁枷锁。 燕兰时在狱中受尽非人折磨,消息从狱外不断传来。 陈子规拿着兵符假传军令,以战事吃紧为由,将十三万燕家军抽调一半回边关。 这些兵马在回边关途中遭到伏击,八万人葬身长河谷。 沈鹭被宣入宫觐见,在御书房中刺杀天子,天子手臂中了一箭,沈鹭被抓,消息传到营中,燕家军入宫营救,“坐实”了叛变传言,七万燕家军被天子以平叛为由,全部诛杀。 魏帝下令,诛燕家九族,燕氏全族六百三十七口人,无一幸免。 前太子魏崇在宫中失足跌入荷花池,溺水而亡。 皇后自缢于冷宫。 当远在边关,年仅十三岁的燕思渊被当众斩首,头颅悬挂于城门上威慑三军的消息传来,在狱中的燕兰时几乎发疯。 那天晚上,陈子规来狱中探望她。 昔日燕家军中的军师祭酒摇身一变,头戴紫金冠腰缠青玉扣,浑身上下富贵逼人,已然成了新立的太子太傅。 见到仇人,燕兰时反倒冷静下来,她问陈子规:“为什么?燕家对你不好吗?” “好,但我有更想要的东西。”陈子规说,“其实我不姓陈,陈是我的母姓,我亲生父亲叫杨勉。” 陈子规的生母是才情满金城的名妓,二十一年前,杨勉到金城督办河堤修建一事,在青楼一度春宵,名妓怀上了陈子规。 都说风尘女子最要不得的就是动真情,名妓产子后,身段样貌都一落千丈,母子两人的生活越发拮据。 陈子规在青楼长到十五岁,生母病重,让他去京城寻找生父,他辗转到京城,在杨府大门口蹲守了三天,终于遇到下值回来的杨勉。 他连忙上前拦住他的马,道出身份说明来意,岂料杨勉不仅不认他,反而一鞭子将他抽翻在地,指着他说:“滚出京城,再让我看见你,我杀了你!” 杨勉头也不回地进了杨府,陈子规从地上爬起来,抹掉嘴角的血,看着杨府镀金的牌匾,他暗暗下定决心,总有一天要让杨勉跪着求他回来。 陈子规多方打听,得知杨勉在为当朝五皇子做事,他用计投入五皇子门下,成了他的门客。 燕兰时听完后问:“所以渊儿被抓,雪谷中埋伏,我爹被活捉,这些都是你在背后促成的?” “对。”陈子规说完,又连忙道,“我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兰兰,我可以保你一命。” 燕兰时静静地看着他。 “我当初对你的承诺不会变,从这里出去,我会为你换一层身份,到时入我陈府,你就是我陈子规唯一的夫人。” 燕兰时沉默了很久,点头:“好,不过在这之前,我有件事要同你说。” “什么?” 燕兰时扫了一眼牢房外的守卫,低声说:“你过来一点,这件事不能让别人听见。” 陈子规不疑有他,走近几步,只是他刚凑过去,燕兰时突然一口咬在他脸上,在陈子规的惨叫声中,硬生生撕咬下他半张脸皮。 血糊了燕兰时一脸,她吐掉口中的人皮,笑容狰狞:“陈子规,若有来生,我必定食其肉、啖其血、敲其骨、吸其髓,将你千刀万剐,以报燕家灭门之仇!” 陈子规捂着血淋淋的脸,见燕兰时咬舌,他惊骇万分:“快!快拦住她!!” 守卫冲过去阻拦,却已经来不及,燕兰时口中涌出大量鲜血,她仰起头,怨毒地盯着陈子规,至死都不瞑目。 【作者有话说】 “但有断头将军,无有降将军也”出自《三国志·蜀志·张飞传》 第761章 燕门女将(5) “喂!喂?燕兰时!?” 黎落刚看完攻略线,就感觉有人抓住她的胳膊使劲儿摇了摇,清脆的少女音在耳边响起:“燕兰时,醒醒!醒醒!” 黎落睁开眼睛,趴在床边的红衣少女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这会儿正皱着眉头一脸担忧地看着她。 见她醒来,少女松了口气,随即眉头皱得更深:“哭什么,哪儿不舒服?” 黎落一抹眼睛,才发现受原主情绪波动影响,她眼角全是泪。 “没事,没有不舒服。”黎落坐起来。 如果她没猜错,眼前的少女应该就是原主从小到大的玩伴,江浸月。 “没不舒服你还哭?”江浸月转身给她倒了杯水,“你也真是,骑了这么多年马,还能从马背上摔下来,还摔晕了,说出去丢死人了……” 黎落接过水杯抿了一口,看着江浸月絮絮叨叨,从语气到表情都透着一股子不耐烦和刻薄,她不由得有点想笑。 不知道是不是年幼失去双亲的关系,江浸月从小性子就十分别扭,想要什么东西不直接说,不开心了就冷着脸生闷气,说话犀利又刻薄,加上脾气火爆,一言不合就拿鞭子抽人,以至于军中许多将士都对她敬而远之。 比如此刻,她对燕兰时的担忧全写在眼里,脸上偏偏要摆出一副嫌弃的表情,嘴上还不饶人:“军医来看过了,说没大碍,你也别装死了,赶紧起来,阿娘方才拿了新衣过来,你去试试,离定亲还有三天,不合身还来得及改。” 黎落一怔:“定亲?” “这么大的事,你不会给忘了吧?”江浸月诧异道。 黎落:“……没忘。” 她穿过来的节点是永兴二十七年秋,燕兰时刚过十九岁生辰,再过三天是她跟陈子规的定亲宴。 而两个月后,边关入了冬,燕擎苍将会在雍城一战被她亲手射杀,那是所有阴谋崩塌陷落的时间点。 “我倒真希望你忘了。”江浸月冷哼道,“这样你就不用跟那个小白脸定亲了。” 黎落观察着江浸月的神色,笑着问:“怎么,你不喜欢他?” “何止是不喜欢,简直……”江浸月话说到一半,到底顾忌着陈子规是燕兰时的未婚夫婿,硬生生把话咽了回去,她不耐烦道,“不说了,还不快点起来,都在床上赖半天了,要我用八抬大轿来抬你吗?” 在江浸月催促下,黎落掀开被子下床洗漱。 洗完脸,黎落拿起帕子擦拭,面盆架上镶嵌着一面铜镜,映出原主的模样。 燕兰时虽然才十九岁,但久经沙场见惯生死,眉眼被大漠风沙染上几分清冷,琼鼻樱唇桃花眼,本该是极其端庄贵气的长相,被那双入鬓的长眉一衬,硬生生多了几分霸道的凌厉和英气。 边关缺水,条件有限,燕兰时并不像十几岁的闺阁女子那般簪花戴玉,她只穿了一身朴素到没有任何刺绣纹样的青衣,长发用银簪束成冠,脸上不施脂粉,虽不精致,却像一株在沙地上野蛮生长的小白杨,挺拔而俊秀。 看着这张脸,黎落能脑补到她一身戎装手握长剑,驰骋在马背上的英姿。 黎落刚洗漱完,外面突然传来一道愤怒的吼声:“你又跑去喝酒!!!” 紧接着是摔盆砸碗的动静,另一道男声弱弱地求饶:“我只喝了一点点……就一点点,夫人、夫人我错了,我保证没有下次……哎哟,你轻点,轻点轻点,耳朵要掉了……” 黎落放下脸帕,和江浸月对视了一眼,两人一前一后出门。 到了前院,进门就看到燕擎苍狼狈地蹲在地上,而沈鹭手握鸡毛掸子,抽得他连连求饶,却不敢躲也不敢还手。 黎落和江浸月一进去,沈鹭顾忌着燕擎苍的面子,立刻住了手,但脸上依然怒色难消。 “阿娘,这是怎么了?”黎落快步走到沈鹭旁边,挽住她的手。 沈鹭不到四十岁,因为出身武将世家,她身形比一般女子要高大得多,浑身的气势也更威严,常年驻守在边关,她皮肤不如寻常高门贵妇那般细腻白皙,一头长发只用一根青玉簪子挽起,此外浑身再无别的饰物。 朴素又飒爽。 “你自己问他去!!”沈鹭怒道。 黎落看向燕擎苍。 人前威武霸气的大将军,这会儿蹲在地上瑟瑟发抖得像只鹌鹑,迎着两个女儿询问的目光,他小声说:“也没什么,就是今日遇上几个好友,小酌了几杯……” “几杯?你闻闻他这浑身的酒气!”沈鹭说着,火气又上来了,扬起鸡毛掸子作势要再抽他。 黎落和江浸月连忙上前阻了一把,两人分工合作配合默契,一个拉住沈鹭一个抢下鸡毛掸子,一口一个“阿娘,算了算了”“阿娘,别生气了”,好不容易才把沈鹭劝住。 “军医叮嘱的话你都忘到狗肚子里去了?不能喝酒不能喝酒不能喝酒!再喝下去你这条老命就没了!”沈鹭这回着实气得不轻,她怒气冲冲地说,“燕擎苍,我说最后一遍,你要是再跑去喝酒,我就跟你和离!” 丢下这句话,沈鹭转身头也不回地去后院了。 燕擎苍探头探脑地往里面看,确定沈鹭走了,他才松了口气。 见两个女儿盯着自己看,他自觉面上无光,立刻板着脸道:“还愣着做什么,快扶为父一把!” 黎落和江浸月连忙上前将他扶了起来。 燕擎苍确实喝了不少酒,这会儿脸红扑扑的,浑身都是酒气,被扶到椅子上也不老实,一边挽尊一边抱怨道:“你阿娘这个人就是啰嗦,我都跟她说了没喝多少,她就是不信……妇道人家,嘴碎。” 黎落和江浸月对视了一眼,两人都很默契地没有接话。 燕擎苍皱眉:“你俩什么眼神?不相信我?” 江浸月提醒道:“爹,少喝点吧,阿娘都生气说要跟你和离了。” “哼,和离就和离,老子才不怕她!想当年老子也是名满京都的少年将军,多少名门贵女爱慕我,要不是你阿娘武功比我高,用刀架我脖子上逼我娶她,我才不会娶这么个、这么个……不讲理的女人!” 第762章 燕门女将(6) 燕擎苍说着说着,醉意上来了,他打了个酒嗝,壮着胆子冲后院喊:“和离就和离,你要是敢和离,老子再娶个年轻的回来,气死你!” 他话音刚落,后院传来“哗啦”一声脆响,似乎是什么东西被打碎了,燕擎苍吓得一个激灵,从椅子上滑下来,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爹!” “阿爹!” 黎落和江浸月连忙伸手去扶。 “不碍事,不碍事。”燕擎苍讪讪地爬起来,摇摇晃晃地回寝房去了。 黎落和江浸月对视了一眼,两人都露出无奈的神色。 这时外面传来脚步声:“姐,我回来了。” 黎落转身,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小跑进来,他身后跟着一个清瘦的白衣男子,看见男子那一刻,黎落下意识攥起拳头。 陈子规—— 陈子规身量高且瘦,仪态极正,皮肤白得宛如剔透的玉,五官俊美气质阴柔,乍眼一看,不像个长期生活在军营里的人,反倒像个养在富贵窝里不染尘俗的公子。 看着他一步步向自己走来,黎落突然想起一种叫白铃兰的花,花朵小巧养眼,十分具有迷惑性,可全株都带毒,甚至连养过鲜切花的水都会染上几分毒性。 “姐,你没事了?”燕思渊奔到黎落跟前,连声问,“有没有哪里疼?头还晕不晕?你都不知道,看到你从马上摔下来,我都快吓死了……” 陈子规走了过来,一把拉住燕思渊:“思渊,姐姐刚醒,你一下子问这么多问题,她要怎么回答呀?” 燕思渊:“……” “好啦,军医不是说了吗,兰兰没事,你别担心了。”陈子规说,“你今天的字还没练完,快去练字,晚些我要检查。” “好吧。”燕思渊撇撇嘴,他冲黎落挥挥手,“阿姐,我先回书房啦。” “好。” 燕思渊走后,江浸月一看这两人有话要说,很识趣地走了。 前院只剩下黎落和陈子规,陈子规走近两步,伸手来牵黎落:“好些了吗?” 被他握住那一刻,黎落条件反射般缩回手。 陈子规一怔。 黎落努力克制住想一拳捣过去,打烂他那张伪善的脸的冲动,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容:“已经没事了。” “怎么了?”陈子规向来心细,察觉出黎落神色和对他的态度都不对劲,他担忧地问,“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我让军医过来给你诊脉。” 黎落看着他眼中真诚而不做作的担心,真想给他鼓鼓掌。 这演技太绝了,毫无表演痕迹。 “不用,我没事。”黎落说,“只是做了个不太好的梦。” “什么梦?” “梦见……阿爹死了。” 陈子规一顿,随即扶着她在椅子上坐下:“别胡说,梦都是反的。” “希望如此。” “昏睡了大半日,你饿不饿?我去给你煮碗面。”陈子规说。 黎落一心想把他打发走,点头:“好。” 陈子规走后,黎落做了好几个深呼吸的动作,才把疯狂加速的心跳压下去,她打开系统显示屏一看,怨气值那一栏直接成了紫红色,数值高达99分。 难怪一看到陈子规,原主激动到她差点控制不住。 十几万条人命,至亲,朋友,下属,原主最在乎的人全都死于陈子规之手,不怪她怨气值会这么高。 陈子规很快端着一碗面回来,面汤清澈,面条上还卧着一颗鸡蛋,抽出筷子递给黎落之前,陈子规很细心地用帕子把筷子上的水珠擦得干干净净:“来。” 黎落接过筷子吃了一口,面条劲道,味道鲜美,是燕兰时喜欢的口感。 在燕兰时身边待了快三年,这个男人把原主所有的喜好都摸透了。 “定亲那日要穿的新衣你试了吗?”陈子规问,“新衣是我选的,你不喜花哨,我便没选那些满绣的式样,不过定亲终归是大日子,太过朴素也不好,你要是觉着不合意,还可以换别的。” “还没试,衣服在阿娘那儿,她方才因为阿爹喝酒的事大动肝火,等她气消了,我再去找她试衣服。” “也好。” 吃完面,陈子规被军师叫走了,黎落转身回了自己的寝房。 相里安上线:“不是说要去沈鹭那儿试衣服吗?” “不试,反正这亲是不可能定的。”黎落说。 原主憎恨陈子规曾恒到看见他就浑身发抖,就算是做戏,黎落也不想定这个亲,给原主徒增恶心。 “可日子都定下来了,这个时候悔婚,会不会引起陈子规怀疑?” 陈子规这种人,说得好听是心细如发,擅察言观色,说得不好听,那叫生性多疑,他跟燕兰时朝夕相处好几年,早就摸透了她的脾性,黎落要是突然来个性格大变,他一定能在第一时间察觉出来。 这个时候引起他的警觉,或者让他觉得危险,他要是为了避险离开军营,后续想再报仇消除怨气值就没那么容易了。 “我提出悔婚,陈子规是会觉得不对劲,但如果过错方是他呢?” 相里安一愣。 第二天,黎落很早就醒了。 原主日常要练兵,每天都起得很早,比如今天,外面天还没亮,黎落就在生物钟驱使下自然醒来。 边关的早晨气温低,黎落披上外衣,哆哆嗦嗦地爬出被窝,心里感慨还是做个世家小姐好,不仅有丫鬟伺候,早上还不用早起。 她刚在屋里点起煤油灯,外面传来敲门声,陈子规的声音响起:“兰兰,醒了?” 黎落打开门,陈子规端着热水走进来:“你今日起得比往常晚了半刻钟,可是不舒服?” “没有。”黎落说,“昨夜睡得晚。” “怎么了?” 黎落想了想,扯了个借口:“想到要定亲,有些紧张。” 陈子规笑了,放下水盆,转身握住她的手:“不必紧张,一切有我。” “嗯。”黎落借着要去洗漱,不动声色把手从陈子规掌心里抽出来。 陈子规看着空了的手心,神色一顿。 黎落洗完脸,想起什么似的说:“你今日有空吗?” “有,有事需要我去做?” “对,我昨天同阿娘商量了一下,你定的那套新衣须得配一套新首饰才好看,我阿娘的首饰都留在京城了,你若是有空,帮我去城中跑跑腿,买一套新头面回来。” 第763章 燕门女将(7) “行。”陈子规说,“不过买首饰我没经验,你不同我一起去,不怕我买回来的你不喜欢?” “没事,我相信你的眼光,新衣就挺好看的,我很喜欢。” 陈子规脸上露出笑容:“那就好。” 用过早餐,黎落前往练兵场,监督将士日常训练。 练兵场在一处空旷的平地上,四周没有遮挡物,清晨的冷风扫荡而过,像刀子刮在脸上似的疼。 原主这具身体数十年如一日都是这么过来的,黎落只觉得冷,倒也没有太过不适应和难受。 眼看将士们很自觉地列好队,听副将口令开始练习,黎落背着手来回巡视了两遍,走到其中一个将士旁边时,见他手臂摆放位置不对,她上前纠正了一下。 做完这个动作,黎落退后两步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这个举动完全出自原主的个人习惯。 巡视完毕,黎落走到射箭场,拿起弓箭练习。 练习开始之前她还有点担心,这里人这么多,万一自己射不中,或者干脆连弓都拉不开,那岂不是给燕兰时丢人。 可弓箭一上手,那种刻入肌肉记忆的熟悉感顿时涌上心头,搭弓挽箭,瞄准射出,精准命中红心,这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几乎在瞬间就完成了。 看着牢牢钉在箭靶中心的箭矢,黎落从心底涌出一股难以抑制的兴奋。 燕兰时这具从小训练从军多年的身体灵活度和武力值都太高了,她现在像个一觉醒来发现自己拥有绝世武功的屌丝,除了兴奋,还有满满的新奇。 带着这种兴奋,黎落把练兵场边上立着的所有兵器都练了一遍,天微亮时,她练出一身汗。 “你今天兴致不错啊。”江浸月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黎落停下手,转身一看,江浸月和一个男子并肩走过来。 那男子三十岁左右,披着一件带狐狸皮毛领的大氅,袖子里还拢了个暖炉,样貌说不上多英俊,但浑身上下透着浓浓的书卷气,再加上这一看就知道畏寒的体质,黎落断定他不是武将。 人在军中却非武将,那大概率是军师师从云了。 “左右无事,多练练也好。”黎落抬手一抛,几十斤重的长刀被她精准掷进落兵台,她问师从云,“这么冷的天,军师怎么跑这儿来了?” 师从云年轻时受过伤,落下旧疾,天一冷就畏寒得厉害,平日里都在烧着炭火的军帐中待着,没什么事很少出来走动。 师从云还没回答,江浸月抢先道:“是我拉他出来的,一天天闷在军帐中,也不怕发霉。” 师从云无奈道:“我年纪大了,又畏寒,不爱走动很正常,这一大清早的把我拉起来陪你练剑,这不是折我寿吗?大小姐,快帮我劝劝她,别折腾我了。” “我不管!你昨天答应我的,今天必须在这里陪我练一个时辰。” “一个时辰,我会冻死在这儿。” “冻不死,你要是觉得冷,可以跟我一起跑一跑,跑起来身子就暖和了。” 师从云闻言,立刻很识相地说:“那我还是看你练吧。” 说完他转身退到练剑场边,寻了个位置坐下来。 黎落围观完两人斗嘴的过程,目光在师从云和江浸月身上转了一圈,隐约察觉到了什么。 趁着江浸月擦拭佩剑的间隙,黎落凑过去低声说:“跟你说个八卦。” “八卦?” “……就是闲话。”黎落连忙改口,“我听说有人要给军师牵红线,想介绍个寡妇给他,带孩子那种。” 江浸月脸色微变:“谁?” “嘘,你小声点,我只是听说,这事儿还没定呢。”黎落一看江浸月这表情,就知道自己猜得八九不离十。 江浸月冷下脸,哼道:“介绍就介绍,跟我有什么关系。” “你不介意吗?” “我介意什么?”江浸月脸色更不善了。 “你不介意就好。” 江浸月翻了个白眼,把擦完佩剑的帕子往腰间一塞,往练剑场上走去。 只是走了两步,她又折返回来,皱眉道:“寡妇?还带个孩子?” 看着她明明一脸介意,却拼命装得满不在乎的样子,黎落忍不住笑出声。 天完全大亮,时间差不多了,黎落远程往陈子规身上投了张录像卡。 陈子规带着近侍去了附近一座城镇,挑挑拣拣买了不少东西,除了成套的新首饰,还买了燕兰时爱吃的零嘴,经过一家脂粉店时,他停下来选了一盒胭脂。 近侍是个十几岁的圆脸小丫头,名叫小熹,本来是沈鹭派给燕兰时的,好方便近身照顾她。 但燕兰时大小事亲力亲为惯了,加上有陈子规在身边伺候,能用得着小熹的地方不多,是以小熹大部分时间都听陈子规使唤,帮忙跑跑腿拎拎东西,平日里很是清闲。 见陈子规打开胭脂看颜色,小熹诧异道:“大人,您还懂这个?” 陈子规将胭脂交给店主,让他包起来,随口应道:“略知一二。” “大人好厉害,什么都略知一二。” 陈子规看了她一眼,好笑道:“行了,别油嘴滑舌,难得来城里一趟,给你两刻钟,去看看有没有什么想买的,两刻钟后在前边的迎客楼见。” 小熹心里一喜:“谢谢大人,我尽快回来。” 黎落通过录像卡,把陈子规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她不动声色往他身上叠加了一张致幻卡。 走走逛逛的陈子规突然感觉头一晕,他使劲儿摇了摇头,等再次睁开眼睛,眼神变得木然起来。 拎着手里一堆给燕兰时添置的东西,陈子规径直往前走,到了这条街上最繁华的“醉春楼”前,门前站着两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人,立刻对他招手:“公子,进来喝杯酒呀。” “对啊,天冷,喝杯酒暖暖身子。” 陈子规鬼使神差般走了进去。 两刻钟后,醉春楼的上等房“雅竹轩”里突然爆发出一声惨烈的尖叫,惊得宿在楼里过夜的客人纷纷起身,打开门窗一探究竟。 有老鸨带着打手匆匆上楼,踹开门雅竹轩的门一看,看起来斯文温和的“客人”此时衣衫不整,面目狰狞地掐住美人的脖子,几乎要将她掐断气。 打手立刻上前将两人分开,“客人”却不依不饶,甩开打手,开始在房间里又摔又砸,很快毁坏了半个房间的东西。 打手好不容易控制住他,老鸨气得不轻,尖声叫骂着要他赔钱。 然而眼前的客人明明没喝酒,却跟醉了一样眼神涣散神志不清,老鸨见状,索性去搜他的衣物,可里里外外都翻遍了,只翻出几两碎银子。 意识到今天要吃闷亏,老鸨怒上心头:“来人!报官!!” 第764章 燕门女将(8) 小熹跌跌撞撞跑到营中报信时,黎落和江浸月刚结束晨练,连同师从云一块往回走。 看见狂奔过来的小熹,黎落虽然心里有数,还是明知故问道:“怎么了?” 小熹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少将军,不好了,姑爷他、姑爷他……被抓了。” 黎落露出吃惊的表情:“被谁抓了?” “官府。” “怎么回事?官府的人为何要抓他。” 小熹支吾起来。 燕兰时好说话,江浸月却是个急脾气,她不耐烦道:“你快说啊!陈子规犯什么事了,官府为什么要抓他?” 小熹这才难为情道:“姑爷他……他在青楼把妓子给打伤了。” 江浸月:“……” 黎落带着江浸月和师从云匆匆赶到官府,陈子规跪在堂前,旁边的醉春楼老鸨带着脖子上被掐出好几道手指印的美人,正一边哭一边控诉他的暴行。 当地县官认得驻守在边关的将军,一看燕家人出现,立刻叫停了堂审,师从云上前交涉,黎落则站和许多百姓一起站在门口,开始酝酿情绪。 师从云一出现,陈子规意识到了什么,他立刻转身,堪堪对上了黎落刚酝酿出来的“震惊中夹杂着愤怒和失望”的眼神,他一愣。 很快,在师从云交涉下,陈子规赔了一笔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几人走出官府,黎落故意不看陈子规,并且加快了步子。 陈子规追了上来:“兰兰,兰兰,你听我解释,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黎落停下脚步,直勾勾地盯着他看。 陈子规从未看过她这样的眼神,一时间被盯得头皮发麻,加上心虚,他有些不敢跟她对视:“兰兰……” 黎落伸手在他脖子上一捻,指腹立刻沾染上一抹红色。 是那个青楼女子的口脂。 “……”陈子规连忙掏出帕子,替她擦掉指腹上的口脂。 眼看陈子规还想说点什么,黎落抢先道:“回营中再说吧。” 回到军营,正逢燕擎苍跟几位将领议完事,黎落进了中军帐,一言不发地坐下来,情绪全写在脸上。 “兰兰,怎么了?”燕擎苍察觉到她的情绪,诧异地问。 黎落没回答。 陈子规紧接着走了进来,然后是江浸月和师从云,几人的脸色一个比一个严肃。 燕擎苍更不解了:“出什么事了,怎么一个个脸色这么难看?” 师从云上前,附耳把陈子规嫖妓的事跟他说了。 燕擎苍听完后,眼神一沉,他看了陈子规一眼,没有立刻发作,而是先把几个将领打发出去。 那几个将领一走,燕擎苍突然抓起桌案上的香炉,猛地掷到地上,吼道:“陈子规,你他娘的想干什么?这还没定亲就去嫖妓,以后成了亲,是不是要学京城里那些达官显贵,小妾通房一个接一个往后院抬?” 陈子规心里本来就发虚,燕擎苍这雷霆一怒直接把他吓得跪了下来,他声音都颤了:“将军,我……我是被人下药了。” 黎落眯了眯眼睛,这狗东西反应速度倒是快,立刻为自己找到了借口。 “下药?谁敢在我燕家军驻地对你下药?” “我也不知……”陈子规冷汗都下来了,“我今日本来是到城里为兰兰买新首饰,没想街上碰上一个人,擦肩而过时往我跟前撒了一把香粉,我当时只闻到一股奇特的味道,并没有多想,可等我醒来,就已经被抓到官府了,这期间发生了什么,全然不是我本意……将军明鉴!” 陈子规说完,俯身以额触地,深深地磕了个头。 “此话当真?”燕擎苍疑惑道。 陈子规平时老实巴交的,不像个沉迷酒色的人,若是被下药做出这种事,倒也在情理之中。 “千真万确!”陈子规举手发誓,“子规幸得将军赏识,将兰兰下嫁于我,我感激不尽,哪还有不知足到跑去嫖妓的道理,退一万步说,就算我是那等下作之人,既要嫖妓,何不悄悄的去,何苦闹到眼下人尽皆知,凭白让将军动怒,兰兰伤心。” 燕擎苍仔细一想,陈子规说得不无道理。 他平民出身,能攀上燕家本就不易,断然没有在定亲前自毁前程的道理。 想到这里,燕擎苍有些拿捏不定,他看向黎落:“兰兰,你怎么看?” 从进营帐后就一直板着脸的黎落终于开口了:“让人去查,等查出下药之人是谁,一切便可水落石出。” 陈子规一怔,眼神闪烁。 虽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稀里糊涂进青楼,还做出这种事,但陈子规很清楚,自己并没有被下药。 要是查不出下药的人是谁,燕兰时会不会认为他在说谎? “在查出下药之人是谁之前,定亲先延期。” 黎落这话一出口,陈子规立刻急了:“兰兰,你不信我吗?” “我信你如何,不信你又如何?你嫖妓是事实。”黎落脸上做出一副气得浑身发抖的模样,心里却爽得她想大笑三声,“陈子规,我们燕家男儿世代不纳妾不收通房,终其一生只有一位正妻,你既已决定要入赘燕家做姑爷,就应当清楚我们家的规矩,如今还未定亲你就做出这种事,我现在不知道该不该庆幸,我们还没定亲。” 意识到她这番话是什么意思,陈子规心头一震:“兰兰……” “难听话我不多说,一切等真相查明以后再定夺吧。” 黎落说完,转身走出中军帐,回自己的营帐去了。 她刚在自己的营帐坐下,江浸月就掀了门帘进来,见她板着脸,江浸月给她倒了杯热茶:“还生气呢?” “换了你你能不生气?” “我不生气啊,我生什么气。”江浸月摊手。 黎落瞪她。 “我知道,你觉得陈子规不干净了,心里有疙瘩,介意上了。”江浸月语气里带了几分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成分,“这还不简单,这个男人不干净了,换个干净的不就行了,军中最不缺的就是男人,大的小的老的少的俊的丑的,想要什么样的没有?要我说,伙房里烧柴的杂役都比陈子规看着顺眼。” 第765章 燕门女将(9) 江浸月不是第一次在黎落面前表现出对陈子规的不满了,明明这个时间陈子规还没露出任何马脚,江浸月为什么对他敌意这么大? “陈子规是不是什么时候得罪过你,我怎么感觉你很讨厌他?”黎落问。 江浸月耸耸肩:“没有,我就是单纯的不喜欢他,军师说了,我跟他八字不合。” “八字不合?” “对,军师说这种八字不合可能跟前世今生有关,要么是我前世杀了他,要么今生我会死在他手上,所以我跟他打从一见面就互相看不顺眼。” 黎落一怔。 想起攻略线上江浸月惨死的模样,师从云这话倒是没说错,江浸月确实是死在陈子规手上的。 “要不是你看上他,像他这样的人,我连话都懒得跟他说。”江浸月性格直爽,丝毫不掩饰讨厌陈子规的事实,“不过他眼下做出这种事,你打算怎么办?” 黎落沉思了一会儿才回答:“再说吧。” “行吧。”江浸月拍了拍她的肩膀,“你也别太难过,为这种人,不值得。” 江浸月走后,黎落随手翻阅起桌案上的兵书来。 兵书大多引经据典,黎落把它当成小说,看得入神。 一本兵书翻完,外面天快黑了,北风渐起,帐子外面的风声鬼哭狼嚎般猛烈。 有人掀了营帐帘子走进来,黎落抬头一看,是小熹。 “少将军。”小熹走上前来,打开火折子点燃桌案上的油灯,一脸欲言又止。 黎落估摸着她要说的话跟陈子规脱不了关系:“有话直说。” “陈大人他……在外面跪半天了。” 黎落皱眉:“他跪在外面?” “对您看天也快黑了,大人身子骨本来就不如一般将士健壮,这么冷的天跪在外边,要是染上风寒……” 小熹点到即止。 黎落在心里默默翻白眼,陈子规想对她用苦肉计? 可惜了,这招要是用来对付前世对一切毫不知情的燕兰时兴许还有用,可用在她身上,这无异于一拳打在棉花上。 “你出去告诉他,让他回去,我心里乱得很,暂时不想见他。” 小熹:“……” “快去。”黎落催促道,“别把他冻坏了。” 小熹这才离开。 小熹一走,黎落往外面投了张录像卡。 如她所料,陈子规拒绝了小熹的劝说,坚持跪在外面,而且不许小熹再进营帐通报。 他固执起来谁都劝不动,小熹只好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不得不说,在演戏这方面陈子规还是挺敬业的,边关昼夜温差大,太阳一下山,气温跟速冻似的往下降,天刚黑下来,外面温度直逼零下,陈子规只穿着一身单衣,连披风都没披,就这么跪在营帐前,低着头,挺直腰杆,无视往来巡逻的将士惊奇的目光,一动不动。 他不肯走,黎落乐见其成,她索性当做不知情,从架子上翻出另一本兵书翻阅起来。 又在营帐中坐了两个多时辰,眼看火候差不多了,黎落才放下兵书伸了个懒腰,走出营帐。 在看到依然跪在营帐前的陈子规时,黎落恰到好处地露出一脸震惊,紧接着快步上前:“你怎么还在这儿,我不是叫小熹让你回去吗?” 陈子规冻得面色发青,浑身都在微微发抖,他张了张嘴,一时间居然发不出声音。 这副作态吓了黎落一跳,这狗东西要是就这么活活冻死了,她找谁消怨气值去? 可不能让他死得这么痛快。 黎落连忙伸手将陈子规搀起来,搀扶时碰到他裸露在外的手背,冷得像块冰。 她再次感叹这人真豁得出去。 将人搀进营帐,黎落拿了狐皮大氅给他披上,把炭火拨得更旺了些,打来热水为陈子规擦脸擦手,好让他尽快恢复过来。 刚擦完手,陈子规突然抓住黎落的手:“……兰兰。” 黎落忍着想把他甩开的冲动,用别扭掩盖语气中的厌恶:“你先待着,我去给你弄点吃的。” 陈子规却抓着她不放,他仰头看着她,帐内昏黄的灯火映在他形状好看的眸子里,显得他眼神湿漉漉的,整个人看起来越发我见犹怜。 黎落眼皮微微一跳。 这样的眼神配上这张好颜色的脸,难怪前世的燕兰时没能及时察觉到他的野心。 陈子规不仅擅察言观色揣测人心,更加清楚自己的长处在哪儿,并将其发挥到极致。 这种人有脑子的人一旦心机值拉满,当真是一件极其可怕的事。 “虽然知道你不想听,但我还是要说,兰兰,对不起。” 听了这个开场白,黎落心里不由得一哂,来了—— “做出这种糊涂事,就算并非我所愿,也是我的错,我愿意接受你所有惩罚,无论是打还是骂,就算……就算你想解除婚约,我也毫无怨言。”说到这里,陈子规低下头,轻轻哽咽了一声,“本来这桩婚事便是我高攀,如今出了这样的差错,我知你心里委屈,若你不想再见我,我明日会向将军提出请辞,远离边关,此生都不会出现在你面前。” 黎落:“……” 苦肉计加以退为进,绿茶男常用套路算是让陈子规给整明白了。 不过这一招算是戳在黎落软肋上了,她不能让陈子规走。 他要是就这么走了,任务无法完成不说,离开自己眼皮子底下的陈子规还会成为一个无法掌控的变数。 他对权势的渴望和野心摆在那里,离了燕家,他还会另攀高枝。 届时的陈子规会像一根藏在棉服里的针,谁也不知道他会从哪个角落刺出来,狠狠扎自己一个措手不及。 黎落稍作酝酿后,轻轻叹了口气:“你是在逼我原谅你吗?” 陈子规连忙道:“兰兰,我没有……” “这件事我很膈应,很生气,也很恶心,我从来没想过自己的未婚夫会跑去嫖妓。”黎落一脸郁气难平,“可我没想过要让你走,我只是需要时间慢慢接受,定亲延期而不是取消,也是为了给你一个机会。” 陈子规一愣。 黎落把皮球踢回他身上:“你若是觉得我气性大度量小,计较这件事让你委屈,那我遣人送你去永州住一段时间吧,我阿娘在那边有一处老宅子,你我先分开,等各自想明白了,再决定要不要定亲。” 第766章 燕门女将(10) 黎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陈子规哪还有不明白的道理,他连忙道:“不,我不去,平日里都是我在照顾你的起居,我若是去了永州,旁人你怕是用不惯。” 成功逼他收回先前说要走的话,黎落也不继续这个话题,她低头搓了搓陈子规的手:“你手怎么半天都暖不过来?我去给你弄个暖炉。” 走出营帐,黎落冷笑了一声。 跟自己玩绿茶那一套,陈子规还嫩得很。 第二天,黎落依然是早早起床,外面一片漆黑,她刚点上灯,院子里便传来一阵压抑的咳嗽。 打开门,陈子规端着热水候在外面。 两人打了个照面,陈子规还没说完,张口便是一阵咳嗽。 “怎么了?”黎落问。 陈子规摇头:“无事。” 他把热水端进寝房,像往常一样一边拾掇黎落等会儿要穿的盔甲一边说:“你今日要去晋城?” “对,阿爹用兵器向晋城总兵交换了四百匹战马,我这一趟负责把兵器运过去,再把交换的战马带回来。” “要去多久?” “来回八九天吧。” 陈子规担忧道:“晋城和乌犁接壤,听说乌犁那边近来不太平,你路上要当心些。” “好。” 陈子规收拾完盔甲,掩唇又是一阵咳嗽。 虽然听出他咳嗽里有刻意的成分,但人家都演到跟前来了,黎落总不能装作看不见,她转身问:“病了?” “有些发热。” 黎落放下手中的帕子,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他确实在发烧。 “让军医过来给你瞧瞧,往后的日子天气只会越来越冷,染上风寒就麻烦了。” “好。” 陈子规话虽这么说,但一直忙忙碌碌,伺候黎落穿衣和吃早饭,直到她收拾齐整,翻身上马准备出发,他匆匆跑出来,塞给黎落一包还带着热气的糕点:“路上吃。” “嗯,回去吧,外边风大。”黎落接过糕点,一夹马腹,带着车队出发。 马行出好一段距离,她回过头,陈子规还站在原地,往她这边张望。 “什么叫细节?看看,这就叫细节!”黎落对相里安吐槽,“陈子规生错时代了,他要是生在二十一世纪,就他这皮相和敬业态度,做个演员,保证能大红大紫。” 相里安“啧啧”了两声,又说:“我有一件事想不明白。” “说。” “陈子规求的是权势,一直跟着燕兰时,做燕家的姑爷不好吗?燕擎苍赏识他,只要他好好干,升职加薪是迟早的事,为什么非要杀了燕家人,去投靠五皇子?” “跟着燕家,上限太低了。”黎落说,“燕擎苍忠君爱国两袖清风,身上除了军功什么都没有,民心和威望这种东西,落实到生活中,不当吃也不当喝,你看燕家在边关置办的宅子,堂堂一个大将军,连当地富商都比不上,还有燕家人平日里的吃穿用度,都以节俭为主,跟着燕擎苍确实能博个好名声,但要说能捞到多少好处,那没有。” “可陈子规看着也不像计较这些东西的人啊。” “他不计较,不代表他不需要,他需要这些东西把自己武装起来,让他那个亲爹后悔,甚至是借着权势打压报复杨勉,跟着燕擎苍,陈子规一辈子都只能是个上门女婿,但扳倒燕家和太子一党,他支持的五皇子上位,以他的聪明才智,假以时日封侯拜相都不是问题,苦守边关和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泼天富贵,换了你,你选哪个?” 相里安恍然大悟:“我懂了。” 穿到这个身体后第一次执行任务,黎落多多少少有些紧张,一路上开着录像卡在前边探路,就怕遇上山匪,可出乎意料的,一路风平浪静,官道上连来往的商人都很少见到。 车队走了四日,抵达晋城。 到了晋城,见了前来接待他们的晋城总兵冯大人,黎落一打听才知道是怎么回事。 紧邻着晋城的乌犁国近来发生宫变,死了不少人,时不时有逃兵跑到晋城,藏在山林里打劫路过的商户,这半月里已经发生了三起劫财伤人的事,惊得商人们纷纷绕道,不敢再从附近经过。 “燕将军,你回去的时候也要当心些才是。”冯总兵提醒道。 “好,多谢冯大人。” 在晋城休整了一日,第五天,黎落带着交换来的四百匹战马返回漠北。 去时带了一大批死物,回程换来四百匹活物,再加上战马这东西是宝贵军资,黎落不敢懈怠,打起十二万分精神,日夜兼程,只希望早点回到营地。 一行人带着战马行了两天,离漠北还有一日路程,眼看天快黑了,黎落吩咐将士们在林子里选块空旷的地方就地扎营,休息一晚再走。 伙头兵架锅烧火,很快,饭香味飘了出来。 黎落用过晚饭,四处巡逻了一圈,这一带离乌犁最近,跨过几十里外的一条河便是乌犁国地界,若是真的有逃兵在此处落草为寇,他们这一行人加上四百匹马,无疑是一群很显眼的目标。 叮嘱值夜的将士打起精神,黎落回到帐篷中,她也不睡,同时开了几张录像卡,把虚拟显示屏分成好几块,多角度监视四周的动静。 相里安说:“你会不会过于谨慎了?就算山匪来了,咱们人也不少,还怕打不过他们吗?” “能不打最好不打,带着这么多战马,万一受惊四下奔逃,光是找回来就要花好多时间。” “那倒也是。”相里安说,“我帮你看着吧,你睡会儿,有动静了我叫你。” “行。” 黎落闭上眼睛眯了半晌,丑时前后,相里安突然说:“有人来了。” 黎落立刻翻身坐起来,翻开虚拟显示屏一看,三公里开外有十几个蒙面持刀的黑衣人正飞快朝这边靠近,看那气势汹汹的阵仗,不出半刻钟就能杀到他们休憩的地方。 不管来人是谁,是不是冲着他们来的,反正有所准备总没错。 黎落立刻掀开帐篷,把所有将士都叫起来,让大家做好应敌的准备。 然而大家手持武器在原地等了半个时辰,四周都静悄悄的。 旁边的副将忍不住问:“少将军,您是不是听错了?” 黎落也是一头雾水,她打开录像卡往四周一看,那伙人没了动静。 会不会藏在附近? 黎落把录像卡焦距拉进林子里一扫,在看到那十几人横七竖八倒在地上,已经全部殒命时,她愣住了。 谁杀的? 黎落犹豫了一会儿,点了几个将士随她一同前去一探究竟,其他人全部留在原地看守马匹。 那伙人陈尸的地点就在半公里外,黎落很快带着人赶到,面对满地尸体,她出乎意料的没有发憷,甚至还有闲心抽出佩剑,将脚下一具趴卧的尸体翻过来查看。 一剑封喉。 不仅这具尸体这样,另外十多具尸体都是同样的死法,杀人者武功极高。 黎落正思忖着这些人是谁,冷不丁脸颊上滴了什么黏腻温热的东西,她抬手一抹,指腹上全是血。 强烈的危机感袭来,黎落抬头那一瞬间,头顶的树上飞快冲下一道紫色的身影,她只来得及抬剑一挡。 本想着对方武功这么高,免不了一场恶战,可她这一挡,“锵”地一声兵刃相撞声后,那人飞身落地,居然踉跄了一下,紧接着以剑拄地半跪下来,猛地喷出一口血。 对方受了伤—— 黎落立刻用剑指着他:“你是何人?” 那人披散着长发,遮挡了大部分面容,他急促地喘了两口气,缓缓抬头,露出那张熟悉的脸。 周晏清。 黎落愕然,她还没来得及继续追问,那人身形一晃,软绵绵地倒了下去。 第767章 燕门女将(11) 漠北燕家军驻地。 一阵哒哒马蹄声由远及近,瞭望塔上的哨兵立刻凝神往马蹄声传来处张望,在看到打马而来的正是自家少将军时,他立刻扬声道:“是少将军回来了,快开门!” 正在议事的燕擎苍等人得知黎落回来,立刻走出营帐,刚好和下马的黎落打了个照面。 “阿爹。”黎落快步走到燕擎苍跟前,行了一礼。 “你怎的一个人回来,其他人呢?” “路上遇到点事,情况紧急,我就先回来了。”黎落无视旁边陈子规热切的眼神,上前一步低声对燕擎苍说:“爹,我捡到一个人。” 燕擎苍皱眉:“谁?” 黎落转身掀开马背上用大氅裹着,还陷在昏迷中的紫衣男子,在看到那张脸时,燕擎苍脸色微变:“怎么是他?” “您认识?” “……”燕擎苍欲言又止,转移话题道,“他这是怎么了?” “被一伙人追杀,受了伤。” “先将他安置到营帐中吧,让军医给他看看。” “好。” 黎落不再迟疑,转身将男子抱了下来,大步往营帐中走去。 经过陈子规身边时,黎落注意到他脸色不太对劲,她脚步没停,当做没看见。 军医很快来了,他解开男子身上的衣袍,发现他小腿,手臂,腹部和肩头都受了伤,特别是腹部,那是一处很严重的贯穿伤,流了不少血。 军医给他处理伤口时,燕擎苍将黎落叫到外面。 “这个人,你是在哪儿捡到的?”燕擎苍问。 黎落说出具体地点:“我昨晚在那处扎营,恰好遇上他被人追杀,他晕倒在我跟前,见他还剩一口气,便将他带回来了……爹,这人到底是谁?” 燕擎苍面露犹豫,半晌才说:“别问了,等他醒了,我马上派人将他送走,你就当从来没见过他。” 黎落越发疑惑:“这有什么不能说的?我看此人的衣着装束像是边关这一带的,您不告诉我他的真实身份,万一我下次再遇上他,那是要杀了他,还是放了他,亦或者要防着他?” “……”燕擎苍纠结了一会儿,叹了口气,“你说的不无道理,此人是乌犁的王子,复姓澹台,单名一个序字,我和你阿娘二十年前初到边关时,曾与他阵前对峙过,你阿娘差点死在他手里,但当时你阿娘怀着你,四个月的身孕已经显怀,他说为军者不杀老弱妇孺和身怀六甲之人,于是放了你阿娘一马,你和你阿娘这条命,是从他手底下捡回来的。” 黎落愕然,没想到燕家和她随手捡回来的人居然还有这样的渊源。 “听说近日乌犁内廷大乱,皇孙谋朝篡位,澹台序是储君,估计是因着这一层原因被追杀,不得已才入我大魏国境,燕家欠他一份恩情,今日你把他带回来,救了他一命,咱们燕家跟他算是两清了。” 黎落了然。 二十多年前,乌犁作为边关小国,频频举兵进犯大魏,两国关系势同水火,著名的晋河一战后,乌犁元气大伤,于是主动向大魏献上公主和亲,年年进贡岁岁来朝,这才换来两国十几年和平。 作为曾经互相敌对的国家,乌犁国储君这个时候出现在燕家军驻地,对燕家人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 事情没传出去还好,若是传出去,燕擎苍少不得要背上一个通敌的罪名。 她作为少将军,在没弄清楚对方身份之前,贸然把人带回来,这个举动确实有些鲁莽了。 “阿爹,我……” “好了,我知道你想说什么。”燕擎苍倒是没有怪黎落的意思,反而拍了拍她的肩膀,“我儿心善,即使路上倒的是个普通百姓,你也不会坐视不理,这件事你没做错。” 黎落这才松了口气:“那我吩咐下去,这件事不许外传。” “去吧。” 黎落打点完毕,正准备回去看看澹台序,却在营帐门口遇到了陈子规。 今日天气回暖,气温不算低,陈子规却披着厚厚的大氅,脸色苍白,看见黎落,他连忙上前一步:“兰兰……” 黎落像是才注意到他脸色不对劲似的,关切地问:“你怎么了?” 陈子规掩唇咳嗽了两声:“染了风寒,不碍事,这里边的人……” “哦,是我路上捡的。”黎落随口敷衍道,“他遇上山匪被打伤,我便将他带了回来。” “这样啊。”陈子规勉强一笑,“你舟车劳顿辛苦了,我去给你做点吃……” “不用,我不饿。”黎落打断他的话,她往反方向推了陈子规一把,“你这不是还病着呢吗,快回去休息,不用管我。” 说完不等陈子规反应过来,她转身进了营帐。 军医已经帮澹台序处理好伤口了,他身上的紫衣被换了下来,这会儿只穿了一身白色的亵衣,衬得他脸色越发惨白。 向军医打听完澹台序的伤势,得知他只是失血过多,伤并不致命,黎落放下心来。 军医一走,黎落在床边坐了下来,仔细打量澹台序。 澹台序二十年前就跟燕擎苍打过仗,这么说来年纪只大不小……黎落掰着手指一算,好家伙,他今年都四十二岁了,比燕擎苍还大一岁。 可眼前人这张脸怎么看也只有二十七八岁的模样,他是怎么保养的? 皮肤白且细腻,嘴唇虽然失血苍白,但唇形很好看,右眼眼角有颗朱砂色的美人痣,眼尾弧度微微向上,一头长及腰际的乌发铺散在床上,乌发雪肤,眼前人的五官艳丽得堪称浓墨重彩。 盯着他的脸看了半晌,黎落忍不住伸手在他脸颊上掐了一把。 入手触感光滑,比一般女子皮肤的手感还要好,丝毫不像个中年男人。 掐完脸,黎落又抓起他的手仔细把玩,澹台序的手倒是粗糙了许多,大概是常年练武的关系,掌心和指腹上覆着一层茧,指节修长骨感优雅,黎落玩着玩着,强迫症发作,忍不住去抠他掌心的茧。 她把澹台序当玩具摆弄得正起劲儿,营帐的帘子被掀开,江浸月一阵风似的冲进来,嚷嚷道:“听说你捡了个美人儿?” 黎落:“……在这儿呢。” 江浸月低头一看,先是嫌弃道:“怎么是个男的?” 等看清他的模样,她又改口道:“确实挺漂亮。” 最后目光落到黎落抓握着澹台序的手上,她惊讶道:“你这就上手啦?” 第768章 燕门女将(12) 黎落松开澹台序的手:“……你听谁说的?” “军师呗。” 黎落:“……” 师从云什么都好,就是八卦心特别重,而且对亲近的人大嘴巴得像个老太太。 江浸月凑近了仔细观察澹台序,见他皮肤又白又细腻,她忍不住伸手戳了戳。 黎落拍开她的手:“别乱摸。” “你都可以摸,为什么我不可以?” “……总之就是不行!” “行吧。”江浸月也不坚持,“这人什么来头?” 黎落把澹台序的身份一说,江浸月立刻警觉起来:“这么巧?他该不会是故意让你撞上,借着这个机会潜入燕家军当细作吧?” “你傻还是他傻?堂堂一国储君跑到这里当细作,这是嫌死得不够快吗?” “……那倒也是。”江浸月摸着下巴说,“爹说了没有,打算怎么处置他?” “等他伤好了就把他送走,当他没来过。” 黎落本以为澹台序很快就会醒来,可他一连昏睡了三天都没有要醒的迹象。 这三天黎落没回燕家置办在漠北的宅子,而是宿在营中,每天除了练兵和处理军务,时不时就去澹台序住的营帐中溜达一圈。 到了第四天,她练完兵回来,刚卸下盔甲,小熹匆匆掀了帘子进来:“小姐,陈大人他、他晕倒了。” 黎落一顿:“怎么回事?” “大人这几日反复发热,我说让军医来看看他也不肯,一直闷在宅子里,昨儿夜里发了高热,今早他迟迟不见人,我进他房中才知道他已经不省人事了。” 黎落皱眉:“通知军医了吗?” “还没……” “你不先通知军医,反倒跑来找我作甚,我又不会治病。” 小熹:“……” “还愣着做什么,快去叫军医啊!” 小熹这才反应过来,连忙跑了。 黎落稍稍一思索,知道这大概率又是陈子规用的计。 估计是她这几日冷落了他,又天天往澹台序那边跑,陈子规吃味了,所以闹了这一出来抗议。 一念及此,黎落心情那叫一个酸爽。 能气着陈子规,她乐见其成,但自己的行为落在旁人,比如小熹眼里,那是妥妥的渣女。 有了未婚夫还对别的男人嘘寒问暖,这不是脚踏两条船么? 话说回来,虽然知道这是陈子规在对自己用计,但本着不能崩原主人设,也暂时不能把陈子规气走的原则,黎落还是决定回老宅探望一番。 回到老宅,黎落进了陈子规的寝房,他躺在床上,这会儿已经醒了,额头上搭着湿帕子,发热发得面色潮红嘴唇干裂,看起来确实遭了不少罪。 黎落紧走几步在床边坐下,伸手摸了摸陈子规的脸:“怎么会烧成这样?” 陈子规垂下眼睛,并不作答。 军医正在开药,黎落转身问他:“金大夫,他怎么样了?” “风寒导致的发热,我给他开几服药,按时煎服,这几日就不要外出吹风了,再受寒怕是会加重病情,一旦发成肺痨,那大罗神仙来了也救不了他。” 黎落装作被吓了一跳的样子,连忙道:“好,我一定照顾好他。” 军医走后,黎落嘱咐小熹去煎药,自己转身回到床边坐下:“我不过忙了几日军务没回来,你怎么病成这样?” 陈子规依然垂着眼睛不看她:“少将军真的是在忙军务吗?” 黎落一愣:“什么?” “……没什么。”陈子规翻了个身,背对着黎落,“既然少将军军务繁忙,那请回吧,这里有小熹照顾我就够了。” 哟呵?! 还甩脸子? 黎落发挥直男般装傻充愣的本事,故作不解道:“那怎么行,我至少得看你喝了药再走。” 陈子规:“……” 见黎落没听出自己语气中的怨怼,陈子规忍不住掀开被子坐起来,压着怒火说:“听说少将军对前几日带回来的那人关心有加,每日下值都前去探望,在军帐中一待就是一两个时辰,这个时候少将军怎的不说军务繁忙了?” 黎落像是才意识到他在吃醋似的,眨了眨眼睛,解释道:“你说这个啊,别误会,不止我一个人待在军帐中,小月也在,我跟那人没什么的,他都还没醒呢,不信你可以去问小月。” 陈子规仔细观察着黎落的表情,见她神色坦荡,丝毫不见心虚,他心里稍稍安定了些,嘴上却依然道:“真的?” “真的,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陈子规见好就收,轻哼一声放软了神色,主动去拉黎落的手:“我也不是非要跟你计较这些小事,只是你到底是女子,对外男还是多避讳一些的好,军中人多口杂,别回头传出什么谣言,坏了你的名声。” “好,我会小心的。”黎落配合道。 陈子规伸手将黎落揽进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兰兰。” 黎落忍着不适:“嗯?” “上次的事,你还生气吗?” 黎落:“……” “你若是还生气,想打我骂我都行,等气过了,咱们尽快把亲事定下来,好吗?” 黎落从他怀里挣出来:“为什么?” “不定下来,我心里没着落。”陈子规低低叹了口气。 黎落像是被他提醒了某种不好的回忆似的,脸色迅速变得冷淡,她撇开陈子规握着她的手:“再说吧。” 陈子规:“……” “你按时喝药,军营那边还有事,我先回去。”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走了。 陈子规看着她的背影,心里着急,却也知道这件事自己理亏在先,把她强留下来只会徒增厌烦。 直到黎落走出门,彻底消失在他视线范围内,陈子规咬牙收回目光,攥着被面的手指骨节发白。 黎落回到军中,一进军营大门就遇上兴冲冲的江浸月:“澹台序醒了!” 黎落心里一喜,立刻道:“走,去看看!” 两人到了军帐,里面已经来了好几个人了,军医,师从云,连燕擎苍都来了。 看到澹台序时,黎落一怔。 军医正在给澹台序腹部伤口换药,他屈起一条腿斜倚在榻上,姿态懒洋洋的,半敞的亵衣下隐约可见胸腹上的肌肉,听见有人进来,他抬眼一瞥,微微上挑的眼角里带了十足的风流态。 第769章 燕门女将(13) 看见这样的澹台序,黎落脑子里瞬间冒出好几个词。 “拈花惹草”“招蜂引蝶”“妻妾成群”“情场老手”…… 这人浑身上下都写着三个字——老司机! 黎落不由得眯起眼睛。 军医换好药,澹台序慢条斯理地拢好衣襟,他对黎落扬了扬下巴,话却是问燕擎苍:“燕老二,这是你那个人称小霸王的女儿?” 燕擎苍一听这个称呼就黑了脸:“澹台序,你现在是在我大魏军营里,说话最好注意分寸。” “我要是不呢?”澹台序依然是那副懒洋洋,什么都不放在眼里的样子,“二十年前我不就是这么叫你的,故人重逢,你怎么反倒不好意思起来了。” “你……”燕擎苍气结,又想到什么似的,冷冷地说,“二十年前你我是敌人,今时可不比往日,乌犁对大魏俯首称臣不说,你也是被抬进我大魏军营的。” “若不是我二十年前中了毒,谁对谁俯首称臣还不一定呢,至于你说的抬进来……不是吧,我明明记得是你女儿将我抱进来的。”澹台序笑眯眯地说。 燕擎苍勃然大怒,立刻拔出剑指着澹台序:“胡说八道!我女儿好心救你,你还蹬鼻子上脸了?” 澹台序用两根手指捻住近在咫尺的剑尖,轻轻拨到一旁:“二十年不见,你这脾气是一点都没变,还是这么爱生气。” “澹台序!!!”燕擎苍几乎快要被他云淡风轻的态度气吐血了,“少跟我套近乎,你现在是寄人篱下!再胡言乱语,我现在就杀了你,就地挖个坑将你埋了,让你们乌犁连尸首找不着!” 听了这话,澹台序脸上的笑容淡了下来:“若真的杀了我,倒也不必如此大费周章挖坑埋尸,把我的尸首交给乌犁,说不定还能换一笔赏赐。” 燕擎苍皱眉,收起张牙舞爪的姿态:“怎么回事?我听说乌犁内廷大乱,难不成真如传言所说,皇孙谋朝篡位,把你这个储君赶出来?” 澹台序下了榻,拿起放在一旁的紫衣,本来想穿上,但是一看衣服上破了个洞,上面还有干涸的血迹,他又放下了,背着手慢悠悠地接下燕擎苍的话:“事情比你想象的更严重,澹台烨杀了我父王,嫁祸于我,对乌犁来说,我现在是个弑父夺位,事迹败露后仓皇逃窜的罪臣——给我找身衣服。” 燕擎苍一愣,反应过来后问:“你这就要走了?” “不走还留下来吃年夜饭吗?”澹台序有些好笑,“小娃娃不懂事,冒冒失失将我捡回来就算了,你这个老将怎的也这般不分轻重,我这样的身份,在燕家军中长留,若是传出去,乌犁不会放过你,大魏皇帝说不定也会对你起疑心。” 燕擎苍稍作犹豫,说:“留你在军营中确实不合适,要不这样吧,我在城中有处宅子,那边没有外人,你把伤养好再走。” 澹台序盯着燕擎苍:“你信我?” “什么?” “我方才说关于乌犁的那些话不过是一面之词,你信我?万一父王真是我杀的呢?你留我在家中,岂不是在窝藏杀人犯?” “你若是想称王,不必夺位。”燕擎苍说。 澹台序跟他对视许久,突然笑了起来:“给我找身衣服。” 燕擎苍知道他这是答应了,应了一声,转身要去吩咐。 澹台序在他身后喊道:“别拿你的衣服啊,你汗臭,我不穿。” 燕擎苍:“……” 最后燕擎苍拿了一身师从云的衣服让澹台序换上,然后找来一辆马车,送他进城。 黎落和江浸月自告奋勇充当护卫,临上车前,燕擎苍把黎落叫到一旁,低声叮嘱道:“等到家了,安排几个人看着他。” 黎落小声问:“您是怕他跑了吗?” “他要是想跑,没人拦得住。”燕擎苍说,“他身份敏感,咱家宅子也不是绝对安全,派几个人保护好他。” 黎落点点头:“好。” 燕擎苍想了想,又说:“这件事不用瞒着他,大大方方把人安排到他跟前,他能理解的。” “行。” 上了车,黎落和江浸月坐在车辕上赶车,马车晃晃悠悠进了城。 走了一段路,黎落频频回头去看坐在马车里的人,江浸月索性推了她一把:“想看就进去看呗,我来赶车就行了。” 黎落犹豫了一下,把鞭子交给江浸月,她一掀车帘子,钻了进去。 澹台序斜倚在车壁上,闭着眼睛坐没坐相,也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在假寐。 黎落上下打量了他一会儿,认定他没睡着,于是清了清嗓子:“澹台……” “叔叔。”澹台序接下话,他睁开眼睛,“小丫头,你得叫我一声叔叔。” 黎落撇嘴,但一想到他现在的年龄和身份,还是应了:“行,叔叔。” 澹台序笑了笑:“小丫头武功不错。” 黎落刚想承下这句夸奖,澹台序不紧不慢地续了一句:“就是警觉性差了点。” 黎落:“……” 想起自己跟他第一次见面那天晚上,如果不是澹台序受了伤,自己未必是他的对手。 “我当时那是……没注意。”黎落强行为自己挽尊,她错开话题,“叔叔,你成亲了吗?” 澹台序似乎没想到她会这么问,有那么一瞬间的怔愣,随即反问:“问这个做什么?” “好奇。” “大人的事,小孩子不要多问。” “……成亲了对吗?”黎落不依不饶,她每问一句就凑近一点,“有没有纳妾?生没生孩子?” 澹台序是储君,传宗接代是责任和义务,就算他不愿意成亲生孩子,乌犁的王和臣子们也不会同意。 黎落都凑到他跟前了,澹台序也不慌,他突然扬手一甩袖子,黎落这个身体出于军人避险的本能,条件反射般往后一仰,两人的距离瞬间拉开了。 澹台序慢条斯理地整理衣袖:“你们燕家手握三十万大军,按理说不穷,怎么给军师穿的衣裳这般粗糙,既不美观也不舒适,属实寒酸了些。” 第770章 燕门女将(14) 黎落反应过来,他这是在转移话题。 “叔叔!”黎落不满地看着他,“你不要顾左右而言他!” 澹台序有些好笑:“我早年游历过大魏,印象中汉人女子大多委婉含蓄,怎的到了你这儿,追着一个相识不到半日的男子问有没有成亲纳妾,你还有个姑娘样吗?” “委婉含蓄那是大家闺秀,我是在军营里长大的,什么没见过?还有,我十九岁了,不是小姑娘!” 澹台序瞥了她一眼:“你为何想知道这些?” “不是说了吗,好奇。” “这样啊。”澹台序故意拉长腔调,迎着黎落期待的眼神,他微微一笑,“本王不告诉你。” 黎落:“……” 到了燕宅,为了掩人耳目,澹台序下车时披了带兜帽的披风,得到消息的沈鹭早早让人收拾出一座空置的院落,客客气气地将澹台序迎了进去。 澹台序伤还没好,一路折腾下来有些乏了,进院子后就歇下了。 黎落拨了四个护卫守在院门口,平日里不许人进去打扰澹台序。 她刚吩咐完,转身发现陈子规站在不远处,白着一张脸,幽怨地看着她。 迎着陈子规怨妇似的眼神,黎落顿时有点头大。 眼下这情况,怎么看都像她是个负心汉,无视原配反对,往后院抬新人。 黎落走过去:“军医不是嘱咐过你这几日不能出来吹风吗,快回去。” 说着,黎落伸手把陈子规往他住的院子方向推。 陈子规却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不知道是病的还是气的,他语气里带了几分颤抖:“你把他带回来了?” 黎落解释道:“是爹的意思……” “将军是在惩罚我对你不忠吗?” “……不是,你想哪儿去了?”黎落哭笑不得,“这是我爹的朋友,咱家的客人,他受了伤,暂时在咱家养伤。” 陈子规皱眉:“他不是你半路上捡回来的吗?怎的这般巧,一捡就捡了将军的朋友?” 黎落:“……” 她也觉得这个说辞像编出来的。 但澹台序的真实身份不能让陈子规知道,黎落只能半真半假地顺着这个话说下去:“是啊,你说巧不巧?其实也不算巧,我爹在边关待了二十多年,朋友多的是,我不过捡了其中一位。” 陈子规沉默了一会儿,算是勉强接受了这个说辞,他问:“他要在这里住到何时?” “不好说,得把伤养好才能走。”黎落催促道,“你快回屋去,天冷风大,真把你冻成肺痨了怎么办?” 见她还是关心自己的,陈子规脸色才缓和了一些:“好。” 打发走陈子规,黎落拍拍胸口,默默感慨渣女和海王也不是那么好当的,除了要嘴甜会哄人,心理素质还得过关。 - 自打澹台序在燕宅住下,黎落每天忙完军务就往燕宅跑。 回燕宅后,她先去跟沈鹭打个招呼,然后象征性地去陈子规的院子关切一番,剩下的时间则待在澹台序住的院子里。 澹台序的伤不轻,起先几天大部分时间都在昏睡,吃得少,醒着也不爱动弹,看得黎落忧心忡忡。 休养了七天后,他气色有所好转,黎落推门进去时他总算不再躺着或懒洋洋地靠着,偶尔会坐起来看书打发时间。 这天,黎落下值回燕宅,路过集市,买了一些枣酥和瓜子带回去,澹台序天天待在燕宅也没个人说话,买点零嘴供他消遣消遣。 “叔叔!”黎落推开门,澹台序盘腿坐在罗汉榻上,跟前摆着一盘棋,他指尖捻着一枚黑子,正在自己跟自己对弈。 黎落反手掩上门,快步走过去把零嘴往他跟前一放:“呐!” 澹台序头也不抬:“嗯?” “好吃的。” 澹台序看了一眼那些东西,“嗯”了一声。 黎落也不介意他的态度,在他对面坐下来,托腮打量他。 澹台序似乎没有束发的习惯,无论是那夜初见他,还是他在燕宅养伤这些日子,一头及腰的长发总是披散着,随性又散漫。 明明这些日子没见他洗澡洗头,也不知道他是怎么保持干净的,头发居然一点也不油…… 黎落盯他盯得入神,手无意识越过横在两人中间的棋盘,捻起澹台序垂在胸前的一绺头发,在指尖绕了两圈。 这个动作弄得澹台序一怔。 黎落也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不妥,抬头对上澹台序微皱的眉头,她故作镇定地眨了眨眼睛,厚着脸皮说:“叔叔的头发是怎么保养的,我阿爹比你还小一岁,都生白发了,你怎么一丝白发都没有。” 澹台序不紧不慢地把头发从她手指上解下来,又将她的手推了回去:“原来你知道你阿爹比我还小一岁。” 黎落:“……” 澹台序这话等于是在说,他看透她那点小心思了,并提醒她,他是长辈,请注意分寸。 黎落拧眉,突然生出一点微妙的逆反心理,这人明明长着一副多妻多妾的风流相,在她面前装什么正经。 “叔叔,还记得我先前问过你的话吗,你还没回答我呢——你成亲了吗?”黎落凑近问。 “不记得了。”澹台序继续下棋。 黎落:“……那我现在重新问,你成亲了吗?” 澹台序这回当没听见。 黎落等了半晌都没等到回答,她气鼓鼓地瞪了他一眼,作恶欲起来了,伸手把他的棋盘拨乱。 “……”澹台序似乎被她闹得有些无可奈何了,放下棋子说,“成了。” 黎落一愣:“……真的假的?” “真的,王妃为本王诞下一子,说起来,我的王儿比你还大上半岁。” 黎落脸色变了:“你……不许开玩笑。” 澹台序皱眉:“本王为何要拿这种事同你开玩笑?” “……”黎落心里的火气顿时“腾”地一下烧了起来。 她翻了翻系统,周晏清绑定在她系统内的数值还在,不是说好要互相约束的吗? 那他在异时空又成亲又生娃的是怎么回事? 拿她当傻子哄? 果然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黎落把棋盘一推,冷着脸起身就走。 澹台序问:“去哪儿?” “关你什么事!”黎落恶狠狠地顶撞道,顶撞完了还不解气,她龇牙咧嘴地加了一句,“老东西!” 澹台序:“……” 第771章 燕门女将(15) 黎落窝着一肚子火气回了前院,正好碰上去接燕思渊下学回来的沈鹭。 见她这副样子,沈鹭问:“怎么了?” “没什么。” 沈鹭倒也没继续追问,她想起什么似的说:“对了,我让厨娘炖了些莲子汤,你给北院那位送一碗过去。” 北院是澹台序住的院子,为了减少暴露他身份的概率,整个燕家很少提及他的姓名。 “不去!”黎落没好气地说,“给他喝不如喂狗。” “哎?你这孩子……”沈鹭皱眉,“那位是咱家的恩人,你怎么能说这种话,让你阿爹听见,非得抽你一顿鞭子不可。” “挨鞭子我也认了,总之我不去!” 沈鹭越发不解:“前几日不是还天天往北院跑,今天这是怎么了?那位到底是长辈,身份还尊贵,你可别冲撞了他。” “身份尊贵?不过是弹丸之地的储君,手底下的兵将还不如阿爹多,更何况他还被赶出来了,有什么可尊贵的。” 沈鹭压低声音说:“话不能这么说,你阿爹驰骋沙场这么多年没服过谁,唯独对那位,那是心服口服。” “……为什么?” “以德才,以智谋服人。”沈鹭说,“蛮人打仗向来是烧杀抢掠见人就砍,屠村屠城是常事,那位在阵前立誓,为将者不斩老弱妇孺,他领兵那几年也确实做到了这一点,就连当时怀着你的为娘,也是因此才从乌犁手底下捡回一条命,此外,他善待亡国遗民,也从不虐杀战俘,仗要打,但打得光明磊落,二十年前,追随他的幕僚和将领无数,就连当时的孟大将军都称赞他会是一代明君,要不是后来他中毒卧床不起,这边关十八城,现在指不定落到谁家。” 黎落被沈鹭的话吸引,忍不住追问:“中毒?他为什么会中毒?” “听说是乌犁王族内讧。”沈鹭说,“那位的生母是胥族人,这个族群临水而居,擅水性,习魅术,乌犁王对她一见钟情,接入宫封后,盛宠了二十多年,直到她薨逝,那位是乌犁王和王后唯一的孩子,一出生就被立为储君,又是嫡又是长,这样还不够尊贵?” 黎落的关注点歪了:“什么是魅术?” “是一种邪术,修习魅术的人,无论男女皆容貌昳丽,女子一身媚骨,男子则容颜常驻,至死都是青年人的模样。” 黎落想起澹台序,难怪他四十多岁了,看起来还是二十七八的样子。 “真有这样的邪术啊……”黎落若有所思道,“那岂不是人人都想修习?” “不是想就能修习的,这种邪术必须有胥族血统才能修习,否则修习了也是白费功夫。” “难怪……”黎落喃喃自语。 沈鹭问:“难怪什么?” “难怪那位要成亲生孩子,血统这般特殊,他肯定不止生了一个!”黎落气鼓鼓地说完,又担心起来,“不过他背着弑父的罪名逃出乌犁,那他的王妃和孩子怎么办?那些人不会为难他们吗?” “你说王妃?”沈鹭笑了起来,“王妃去世都快二十年了。” 黎落一愣:“什么?” “王妃难产,生下孩子就死了。”沈鹭说,“而且你猜错了,他还真的就只有一个孩子。” 黎落:“……” “孩子生下来没多久他就中了毒,卧床好几年才熬过来,坊间传言,自那以后他便无法再育子嗣,是以储君这一脉,只有一位独子。” 听完八卦,黎落心情很复杂。 一方面埋怨周晏清不守承诺,背着她又成亲又生孩子,一方面又觉得他这个储君之路走得实在不易,丧母丧妻中毒卧床,现在更是背着弑父的罪名流亡…… 在这种纠结矛盾的心情中,黎落好一阵唉声叹气,直到沈鹭提来一个食盒,往她手里一塞:“给那位送过去。” 黎落:“……让思渊送,我不去。” “思渊在练字呢,没空。”沈鹭不容她拒绝,把她往外一推,“快去快回。” “……” 黎落拎着食盒回到北院,推开院门,和往外走的陈子规打了个照面,两人都是一愣。 “你怎么会在这儿?”黎落问。 陈子规笑了笑:“闲来无事,想着贵客入府好几天都没来拜访,有些失礼,就送了些茶叶过来……兰兰,你手上拿的什么?” “莲子汤,阿娘让我送过来的。” 陈子规也不多话,让开路:“那你进去吧,我先回了。” “好。” 两人错身而过,黎落看着陈子规的背影,心头冒出一股子挥之不去的怪异。 前几天陈子规还在为澹台序入府的事大吃飞醋,现在却主动来探望被他当成假想敌的“贵客”,以他的性格,这个举动多多少少有点无事不登三宝殿的意思。 绿茶男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揣着一肚子疑惑,黎落拎着食盒进了澹台序寝房。 澹台序重新摆了一盘棋,见黎落进来,他也不生气,笑着调侃道:“你怎么又回来了?” 黎落走到他跟前,把食盒往桌上一放:“阿娘让我送莲子汤过来。” 澹台序挑眉:“代我这个老东西谢谢夫人。” 黎落:“……” 她目光落在棋盘桌上,上面放了一盒茶叶,应该是陈子规送的。 该不会下毒了吧? 陈子规心眼多,烈毒他没胆子下,否则一查就能查出来是他干的,但万一下些无色无味还不容易查出来的小毒呢? 澹台序的伤还没痊愈,这个时候要是中毒,无论大小都够他喝一壶了。 想到这里,黎落顺手捞过那盒茶叶:“好久没喝茶了,这个我带走。” 澹台序似乎看透了她的心思:“你在防着那位陈公子?” 黎落:“……” “他不是你未婚夫婿吗,怎么如此不信任他?” “……叔叔你管太多了。”黎落转身要走。 澹台序的声音从身后轻飘飘地传来:“既已有了未婚夫婿,就该一心一意好好待人家,朝三暮四可不是官家小姐该有的做派。” 黎落脚步一顿。 想起周晏清披着澹台序的皮,在这个世界又是成亲又是生孩子,这句“一心一意”从他嘴里说出来显得尤其讽刺。 黎落越想心里越不平,逆反心理被激上来了,她转身大步走到澹台序跟前,揪住他的衣襟,粗暴地将他拉到跟前,俯身“吧唧”一口亲在他脸颊上。 迎着澹台序错愕的眼神,她微微一笑:“这可不能怪我,要怪,只能怪叔叔太好看了,让我这个官家小姐都情!难!自!禁!” 澹台序:“……” 第772章 燕门女将(16) 摆了澹台序一道,黎落走出北院时好一阵神清气爽。 只是回到寝房,她过长的反射弧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这个举动是不是太出格了? 澹台序以长辈自居,对他来说,她现在的身份是燕兰时,是朋友的女儿。 出气一时爽,尴尬火葬场。 黎落揉了揉眉心,打算这几天先避开澹台序,免得见面尴尬。 连着好几日宿在军营,连江浸月都看出黎落的不对劲了,练完兵凑过来低声问:“你最近怎么不回家了?” “回家做什么?”黎落明知故问。 “陪澹台序啊,你不是对他有兴趣吗?” 黎落:“……我表现得有这么明显吗?” 江浸月点头。 黎落:“你就不劝劝我?” “劝你什么?”江浸月反问。 “那个老东……澹台序都这么大年纪了,他比阿爹还大一岁。” “那有什么,只要两心相许,年龄不是问题。”江浸月不以为然。 “他还是乌犁储君!” “现在不是啊,他被赶出来了。” 黎落:“……你貌似对他好感度很高。” 江浸月不解道:“什么是好感度?” “就是、就是你好像对他印象很不错。” “对,这几日听军师说了不少他以往的辉煌事迹,不说家国立场,单论澹台序这个人,我觉得他是个英雄。” 黎落:“……” 江浸月用手肘撞了她一下,冲她眨了眨眼睛:“要不你把他拐过来吧,反正乌犁抛弃他,他现在也回不去,不如归顺大魏,回头让阿爹禀了朝廷,让他以归降的身份在大魏谋个一官半职,不比天天被人追杀来得好。” 黎落嗤笑:“你是觉得澹台序有这么容易被说动,还是认为我有这么大魅力,足以将人拐过来?” “不试试你怎么知道不行?”江浸月振振有词,“军师说了,男人无论多大年纪,永远都喜欢十八九岁的年轻姑娘,万一澹台序被你打动了呢?” 黎落叹了口气:“军师说军师说,军师说什么你都信,军师活了三十多年连姑娘的手都没牵过,把他的话当金科玉律,你是不是缺心眼儿?” 江浸月:“……” 话虽这么说,黎落当天下值后还是回了燕宅。 她照例先去给沈鹭请安,然后去陈子规那边。 到了陈子规的院子,却不见他人,黎落叫来小熹:“子规去哪儿了?” “这个时辰,大人应该在北院。”小熹说。 黎落皱眉:“他去北院干嘛?” 听小熹话里的意思,她不在家这几天,陈子规似乎没少往北院跑。 “陪客人下棋。” 黎落:“……” 那种挥之不去的怪异感又浮上心头,黎落转身,匆匆去了北院。 然而到了北院,却被侍卫告知陈子规带客人去了藏书阁。 黎落只能改道藏书阁。 燕家藏书量大,燕擎苍夫妇举家搬迁到边关时,没带多少金银珠宝,而是带了大量书籍,定居在此处后,更是建起三层楼的藏书阁,燕兰时小时候有三分之一的时间是在这里度过的。 黎落进了藏书阁,一楼没人,反倒是二楼传来说话声,她加快脚步上了二楼。 一绕过楼梯转角,就看到陈子规和澹台序站在二楼和三楼的楼梯衔接处,两人似乎起了争执,陈子规抓着澹台序的手,神色激动,澹台序则眯起眼睛,看陈子规的眼神像在看跳梁小丑。 黎落正想开口问问出了什么事,冷不丁澹台序一甩手,陈子规被撇得往后一个趔趄,直接从楼梯上摔了下来。 眼睁睁看着陈子规从三楼滚到二楼,他没有武功,这一摔,他脸都白了,捂着右臂在地上蜷缩成一团,冷汗瞬间布满额头。 黎落:“……” 这是什么大型栽赃嫁祸现场? 原来宫斗剧里被推一下摔倒流掉孩子的恶俗桥段都是真的。 黎落一边在心里感慨艺术来源于生活,一边配合地快步上前扶起陈子规,着急道:“子规,你怎么样?没事吧?” 陈子规疼得冷汗涔涔,抓住她的手,看似在为澹台序开脱,实则一句话给这件事定了性:“许公子不是故意的,你别责怪他。” 黎落:“……” 陈子规这是看了多少话本子,才把绿茶的精髓学得这么透彻? 黎落看了澹台序一眼,对方面无表情,她说:“这件事稍后再议——来人!快去请金大夫!” 陈子规被匆匆送回寝房,金大夫很快就来了,一番诊断后,说他手臂骨头错位了,得马上进行复位。 “怎么这般不小心,风寒才刚好,又摔成这样。”金大夫苦口婆心道,“你身子骨本来就弱,可经不起这样的折腾。” 陈子规忍痛忍得浑身都在发抖:“是我不对,不该跟府里的客人起争执,惹恼了他,他气急之下才将我推下楼……啊!!!” “咔嚓”一声,金大夫将陈子规错位的手臂骨头复回原位。 剧烈的疼痛把陈子规眼睛都逼红了,他粗喘了两口气,顺势一头栽进黎落怀里。 黎落:“……” 金大夫帮陈子规上完药,很识相地告退了,寝房里只剩下黎落和陈子规。 半晌,陈子规像是才回过神来似的,虚弱地喊了一声“兰兰”。 “我在。”黎落应道。 “许公子那边……” “我等会儿去找他算账。”黎落义愤填膺道,“阿爹好心让他在咱家养伤,他却这般不识抬举,还将你推下楼摔成这样,你放心,我一定会为你讨个公道。” “别……”陈子规攥着她的衣袖,“许公子到底是客人,这样于礼不合,而且我看他身份不简单,你若是跟他起了冲突,将军怕是会难做。” 黎落心里微微一哂。 陈子规这话等于是在变相打探澹台序的身份,她索性把话踢了回去:“也是,那毕竟是爹的朋友,咱们的长辈,我作为晚辈,对他发难确实不好,照你的意思,此事该如何处理?” 陈子规一愣,试探性地说:“要不然,还是算了吧。” 黎落挑眉:“好吧。” 陈子规:“……” 第773章 燕门女将(17) “多亏你提醒我,不然我要是冒冒失失去找姓许的麻烦,事情再闹到我爹跟前,以他的性子,说不定还会反过来责怪你我作为晚辈不懂事。”黎落拍了拍陈子规的肩膀,给他扣了一顶高帽子,“还是你有远见。” 陈子规苍白的脸憋得通红。 黎落装作没看见,打完一巴掌给颗枣:“这事儿啊,你受委屈了,有没有什么想要的,我补偿你。” 陈子规沉默了一会儿,轻声说:“你多陪陪我就好了。” 哄完陈子规,外面天已经黑了,黎落琢磨了一会儿,还是去了趟北院。 夜里的北院点起了油灯,黎落推门进去时,澹台序正在煮茶,小火炉上煨着咕噜咕噜的热水,满室都是茶香气。 澹台序似乎知道来人是谁,听见开门的动静头也没抬。 黎落走过去,在澹台序对面盘腿坐下,直勾勾盯着他看。 澹台序迎着她虚张声势的眼神,淡定地问:“喝茶吗?” “喝。” 澹台序给她倒了一杯。 “你就没什么要说的?”黎落问。 澹台序抬头,淡淡地瞥了她一眼。 都说灯下看人美三分,澹台序这个眼里含笑的小表情看得黎落心尖微微一荡。 “你不都看见了。” “我看见什么了?”黎落反问。 澹台序放下茶杯,慢条斯理地说:“你这个未婚夫可不简单,耍心眼都耍到我头上了。” 黎落上半身微微前倾,凑近了问:“既然知道他在耍心眼,为什么还要上当,被人当枪使?” “谁被谁当枪使还不一定呢。”澹台序说,“你今晚还能心平气和坐在这里跟我喝茶,不就证明他使出去的枪没正中要害吗。” 黎落:“……” 跟老狐狸说话真没劲,本来想虚张声势唬他两下,结果他一眼就识破自己的意图。 黎落端起茶杯,一口喝完里面的茶水,然后点了点桌子:“再来点。” 刚才哄陈子规哄了半天,违心话说得她口干舌燥。 澹台序给她倒了一杯新茶:“喝完回你院子去。” “赶我?” “我是外男,你一个未出阁的女子,夜里在我这儿逗留,传出去于你不利。” “我作为女子都不在乎,你一个男人有什么好介意的?” 澹台序想了想,说:“我是长辈,你一个晚辈,入夜了还在我这儿逗留,传出去我没法跟你爹交代——这样呢?” 黎落哭笑不得:“行吧。” 喝完茶,黎落走出北院。 她本想直接回寝房,但是走到半路发现自己的腰佩不见了。 摸遍全身都没找到,她仔细一琢磨,有可能落在北院了。 纠结了几秒钟,黎落掉头回去找。 回到北院,黎落立刻发现院子墙根下靠着几个人,她快步走近一看,才发现是自己拨来保护澹台序那几个护卫,几人都被放倒了。 一探他们的颈动脉,确定人只是晕过去而不是被杀,黎落转身冲进澹台序的寝房,里面没人,罗汉榻上放着他几分钟前穿的衣服,上面还带着余温。 还有心思换衣服,证明人是自己走的,不是被劫走的。 黎落松了口气。 在桌下找到掉落的腰佩,黎落把东西挂回腰间,犹豫了一下,还是远程给澹台序投了张定位卡,想看看他去哪儿了。 虚拟显示屏上很快出现一个飞速移动的小红点,看这速度,澹台序轻功不低。 一刻钟后,小红点停下了,黎落根据位置打开地图一看,赫然发现澹台序如今所在的地点是醉春楼。 妓院! 这货大半夜不睡觉跑去逛妓院? 黎落出离愤怒了。 周晏清在这个世界成亲生子就算了,现在居然还跑去狎妓! 黎落有种抓到老公出轨实锤的愤怒感,她没多想,立刻用了张瞬移卡直奔妓院。 只是到了澹台序所在的位置,黎落落地时才发现事情不是她想的那样,换了身紫衣的澹台序没进妓院,而是借着夜色掩映,屈膝半跪在妓院屋顶,揭开一片瓦往里面看。 他这是什么奇怪的嗜好? 黎落放轻脚步慢慢靠近,本想偷偷潜到他身后,但她一有所动作,澹台序立刻察觉了,扭头警觉地往她这边看来。 在看到来人是她时,澹台序眼里有一闪而过的惊讶。 见行踪暴露,黎落索性不遮掩了,她放轻脚步走到他旁边,低声问:“你跑这儿来干嘛?” 澹台序皱眉:“办事,你又来干什么?” “看你办事。” 澹台序:“……” 这时屋里传来一声媚笑,黎落注意力被吸引过去,她挤开澹台序,探头探脑地透过揭开的瓦片往里面看。 屋里,膀大腰圆的中年男人左拥右抱,搂着两个衣着暴露的青楼女子在喝酒,男人已然喝得半醉,满嘴跑火车不说,一只手还不安分地在女子腰上摸来摸去。 那女子也不含糊,索性直接坐到男人怀里,搂着他的脖子喂他喝酒。 男人喝了两口,觉得不过瘾,非要女子嘴对嘴喂他。 黎落歪着脑袋看得正起劲儿,冷不丁澹台序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好看吗?” “就那样吧。”黎落头也不抬,“女的长得蛮漂亮,就是男的身材不好……” “……啧。” 黎落回过神,对上澹台序看怪物一样的眼神,她才反应过来刚才的话说得不妥。 她正想解释,屋里传来一声低低的呻吟,黎落下意识低头,还没看清里面是什么情况,眼睛被蒙住了,紧接着是一声利刃破空的动静,下一刻,屋里传来女子惊恐万状的尖叫。 刚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的黎落只感觉自己被人拽了起来,腰间搂上来一只手,紧接着身体一轻,她被澹台序从屋顶带飞下来。 两人落地,远远看着青楼里乱成一团,许多衣衫不整的客人着急忙慌地往外跑,黎落问:“你刚才杀人了?” “嗯。” “杀的谁?” 澹台序却不回答了,转身就走。 黎落这才注意到他换的那身紫衣颇为华丽,昂贵的绸缎料子,领口和袖口处用金线勾出繁复的图案,衣摆和袖摆用同色丝线织了精致的暗纹。 乍眼一看没什么特别,可随着他走动,晃动的衣摆带得暗纹像活了似的游动起来,明明是闷骚又浮夸的配色,愣是被澹台序高大的身形穿出风流又飘逸的感觉。 第774章 燕门女将(18) 黎落追了上去:“你到底杀了谁?” “是乌犁人还是我们魏国人?” “为什么要杀他?” 澹台序似乎被她吵得不耐烦了,无奈地说:“乌犁人,之前投在我门下的幕僚。” “哦,这样啊。”黎落说。 澹台序虽然没明说,但“之前”两个字足以说明很多细节,这人大概率是个叛徒,之前投在他门下,后来背叛了他,也许澹台序被冤枉和追杀还跟这人脱不了干系…… 黎落脑补了一大串前因后果,又不太放心地问:“你在魏国地界杀了乌犁人,不会引起两国纷争吧?” 两国互通贸易,乌犁人在魏国狎妓这种事并不少见,但两国关系微妙,乌犁人死在魏国,万一乌犁追究起来,闹大了很有可能会打破两国现有的平衡。 “不会,乌犁内廷正乱,哪还有心思招外患。” “那倒也是。”黎落放心了。 澹台序突然停下脚步,侧身上下打量了她一眼。 黎落被他盯得莫名其妙:“怎么了?” “燕老二是怎么教你的,竟把你教得如此……不正经。” “不正经?”黎落被他逗笑了,“我不正经,你正经呗,大半夜听人墙角,还杀人。” 澹台序没有要跟她掰扯这个问题的意思,转身继续走,只是这回速度明显放慢了一些。 黎落紧跟其后,喋喋不休道:“你的王妃是什么样的人?特别正经的那种女子吗?” 澹台序没搭理她。 “说说嘛,我想听。” 澹台序不为所动。 “你要是不说,我就告诉我阿爹,你半夜带我来逛妓院。” 澹台序脚步一顿,他哭笑不得:“你这叫什么,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告诉燕擎苍这件事,燕擎苍会不会对他发难不好说,但她肯定是要挨打的。 黎落哼了一声。 澹台序好一会儿才说:“忘了。” 黎落一愣:“什么?” “我说,我忘了。”澹台序淡淡地说,“王妃去世很多年,我已经忘了。” 黎落皱眉:“就算去世很多年,那也是你的发妻,你怎么能忘了?” “不奇怪,本王就是这样的人。”澹台序伸出手指,在黎落鼻尖上点了点,“就拿你来说,等本王离开这儿,不出两个月就能忘了你是谁。” 黎落:“……你这不是薄情也不是健忘,这叫老年痴呆!” 两人翻墙回到燕宅,黎落跟做贼似的偷偷摸摸进了自己的院子,远远看见寝房里亮着灯,她以为是小熹还没睡,但推门进去,才发现坐在桌旁的人是陈子规。 陈子规抬头看过来,眼神凛冽,桌上放着一碗红枣羹,已经凉透了。 “……”黎落顿时有点心虚。 白天才在陈子规那边好言好语哄了他半天,转头就晚归被他抓了个正着,这确实说不过去。 “这么晚了,你还没睡啊。”黎落打了个哈哈,试图蒙混过关,“金大夫不是嘱咐过你要早些休息……” “你去哪儿了?”陈子规打断她的话。 黎落:“……军营。” “将军回来了。” 黎落立刻噤了声。 燕擎苍回来了,她要是坚持说在军营,已经看出她在说谎的陈子规说不定会拉她去跟燕擎苍对质。 这件事要是闹到燕擎苍跟前,那她绝对讨不了好。 “你到底去哪儿了?”陈子规起身走到他跟前,声音里带着隐忍的怒意,“你这些日子敷衍我就算了,现在还骗我,对你来说,我到底算什么?” 说来奇怪,陈子规开口前黎落心虚得像个外出鬼混被抓现行的渣女,但一听到他语气中的委屈和愤怒,她反倒平静下来。 心虚? 她有什么好心虚的。 她来到这个世界不就是为了让陈子规不好过吗? 眼下正是个给他添堵的好机会。 想到这里,黎落酝酿了一下,摆出一脸沉痛:“你想多了,我只是睡不着,出去走走。” “睡不着?”陈子规疑惑道,“为什么睡不着?” “还能为什么?因为你!”黎落痛心疾首道,“我这几日一直在想,我们定亲的事要不要就这么算了。” 陈子规一愣,怒火消了一大半,取而代之的是慌乱,他连忙上前抓住黎落的手:“兰兰,你……” 黎落挣脱他的手:“那日发生的事,我到现在还耿耿于怀。” 陈子规:“……” “我嘴上说着不在意,可这种事,我怎么可能真的不在意。”黎落叹了口气,“你说你是被陷害的,我信,可这件事终究在我心里留下一个疙瘩,这种情况下还继续定亲的话,往后你我之间生了嫌隙再和离,对彼此都不好,子规,要不然……” “不行!!”陈子规立刻打断她的话,“定亲不能取消!” “可是……” “我做错了我认,你要怎么打我骂我罚我都可以,唯独不能取消定亲!”陈子规眼睛都红了,“你若是取消定亲,我便……” 瞥见挂在床头的佩剑,陈子规快步走过去拔出来,剑刃抵在自己脖子上,他声音里透着颤意:“左右这条命是你给的,你若是不要了,我便还给你!” 黎落:“……” 好家伙,一哭二闹三上吊。 看陈子规那副认真的样子,仿佛只要她坚持说不定亲,他就能立刻血溅当场。 虽然心疼他是假的,不能让他这么痛快死了才是真的,黎落倒也没想真的就这样把他逼死,她伸手作势要夺剑:“你别冲动!我不取消定亲就是了!” “……当真?” “千真万确!” 陈子规这才哽咽着放下剑,黎落立刻把剑夺了过来,收回剑鞘中。 虽然倒打一耙成功,黎落还是哄了半天才把陈子规给哄消停,目送他走出院子,她无比心累地捶了捶心肝。 也不知道燕兰时怎么会看上这么个矫情玩意儿。 只是黎落不知道,陈子规回到他的寝房,小熹正在里面等着。 两人碰面,陈子规低声问:“北院那位什么时候回来的?” “半个时辰前。” 陈子规稍稍一合计,心里立刻有数了,他摆摆手示意小熹退下,转身走到窗前,推开窗户,寒气立刻涌进屋里。 看着天幕上清晰可见的银河,他眯了眯眼睛,眼神哪还有半分在燕兰时跟前的柔弱。 第775章 燕门女将(19) 次日,黎落像往常一样早早起床,到军营练兵。 近日边关风平浪静,她每日除了练兵和处理军务,倒是十分清闲。 晨练进行到一半,江浸月来了。 “听说了吗,昨天夜里城中出了一桩命案。” 黎落正在练箭,搭弓的动作一顿:“谁被杀了?” “一个乌犁人,在青楼被杀了,飞刀正中咽喉,一刀毙命。” “凶手抓住了吗?” “没有,衙门那边调查后,初步判断说凶手有可能武功极高,他们搞不定,一早派人来问阿爹,能不能借一些人去帮忙抓凶手。” 对此黎落没觉得奇怪,边关来往的人形形色色,当地官府能力有限,遇上搞不定的大案子就向驻军求援,这种事已经不是一回两回了。 “阿爹借了吗?” “借了,人家都开口了,怎么能不借。”江浸月说,“更何况被杀的是个乌犁人,牵连面更广,阿爹的意思是最好尽快查出凶手,对当地百姓和乌犁那边都有一个交代。” 黎落不动声色:“也是。” 两人又闲聊了一会儿,黎落想起今天早上出门时沈鹭嘱咐的事,对江浸月说:“今日是思渊的生辰,阿娘说晚上在家设宴,不大办,家里人聚在一起吃顿酒,你跟军师说一声,让他今晚一起来。” 江浸月一拍脑门:“你不说我都忘了,给思渊送点什么生辰礼好?” “他不是喜欢你扎的风筝么,你给他扎只风筝得了。” 江浸月失笑:“那是哄小孩的玩意儿,思渊都多大了还玩这个。” “他喜欢的。” 江浸月犹豫了一下,点头:“好吧,等会儿我就去做。” 在军营待了一天,傍晚,黎落和江浸月,加上师从云,三人一起骑马回燕宅。 进了城,几人隔得老远就看见燕宅四周被官兵团团围住,几个身穿衙门官服的男人正在门口跟沈鹭说着什么,这么大的动静,引来不少百姓围观。 黎落和江浸月对视了一眼,从对方眼中看到不祥的预兆。 三人纷纷翻身下马,江浸月作势要拨开人群进燕宅一探究竟,黎落立刻拉住她,低声说:“别冲动,先问问发生什么事了。” 说着她向旁边围观的百姓打听:“大姐,这里出什么事了?” 那位中年妇人立刻把知道的和盘托出:“昨天晚上青楼不是死了个人吗,官府接到消息,说杀人犯藏在燕家……这怎么可能嘛,燕家可是将军府啊!” 黎落心里“咯噔”一下,江浸月也吃了一惊,两人第一反应就是澹台序的身份暴露了。 黎落稍稍一琢磨就大致理清了前因后果,这一切大概率又是陈子规干的。 至于他怎么发现澹台序的真实身份,又是怎么知道昨晚青楼杀人案跟澹台序有关,现在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不能让官府搜出澹台序在燕宅。 一旦被发现,这么大的事,还当着诸多百姓的面,官府肯定不敢私自隐瞒,要是上报给朝廷,那燕家不仅会背上通敌的罪名,还会得罪乌犁。 黎落脑子转得飞快,她拉住旁边的江浸月,对她耳语了几句,江浸月皱眉:“这样能行吗?” “你随机应变。” 江浸月点点头,拉过旁边的师从云转身就走。 黎落退出包围圈,走到一处无人的小巷子里,用了张瞬移卡,瞬间到北院。 她匆匆推开寝房门,澹台序斜倚在罗汉榻上,正在看一卷话本子。 黎落冲进去将他拉起来:“官府的人搜过来了,快走!” 澹台序似乎并不惊讶,他不慌不忙道:“外边不都让人包围了,往哪儿走?” “北院后面有座假山,那里有密道能直通外面,小月和军师正从密道另一端进来接应你,只要进密道就好了。” 澹台序淡定地拉住她,然后慢条斯理地穿上鞋:“别慌。” “事关重大,不慌不行啊……你快点!” 澹台序终于穿好鞋子,两人刚出了寝房,北院外面响起密集的脚步声,伴随着官兵的声音:“围起来,快!” 黎落脚步一顿,第一反应就是回过身把澹台序重新推进寝房,反手把门给拴上,她快步推开另一边的窗户,本想从窗户带澹台序出去,但官兵已经到了前门,现在出去势必会引起他们注意。 走是走不了了,黎落目光飞快扫视着四周,看看有没有什么地方能藏人。 床底,房梁,柜子里……这些地方都不隐蔽,官兵一冲进来就能搜到。 黎落心里越发着急上火,把陈子规给诅咒了好几遍,看来看去,她眼神回到澹台序身上,心里生出一个主意。 相比她的慌乱,澹台序完全没有即将要大难临头的自觉,他嘴角甚至噙着一抹淡淡的笑意,看得黎落生出一种错觉——他似乎在欣赏自己手足无措的样子。 外面的官兵已经冲进院子里了,黎落心一横,在澹台序正准备开口说话时,她猛地将人拉到屏风后,推倒在床,长腿一跨,坐在他身上,开始扒他衣服。 澹台序一愣:“做什么?” “嘘。”黎落给他使了个眼色,“别说话。” 把澹台序上半身扒光,黎落解开自己用作护腕的黑布条,蒙上他的眼睛,然后开始脱自己的衣服。 她刚把衣衫褪下肩头,外面敲门无果的官兵就撞开门冲了进来,一同进来的还有沈鹭和陈子规。 黎落背对着他们,隔了一道半透明的屏风,她适时发出一声尖叫:“你们干什么!” 为首的官兵被吓了一跳,立刻背过身:“我们在搜查逃犯……” “出去!” 撞见这一幕的沈鹭本来一懵,但很快反应过来黎落的用意,她立刻配合道:“你们快出去!我女儿还是个黄花大闺女,被你们这样看了,以后还怎么嫁人!” “可是……” “出去!!!”沈鹭吼道。 官兵犹豫了一下,还是一挥手,让人撤了出去:“北院已经被围住了,没人能逃得出去,你把衣服穿好,我等会儿再进来搜一遍。” 官兵一走,沈鹭拉住旁边满脸震惊的陈子规,半拖半拽把人拉了出去,顺手把门关上了。 第776章 燕门女将(20) 黎落立刻穿上衣服,扯下蒙在澹台序眼睛上的布条,她语速极快地叮嘱道:“我出去吸引他们的注意力,你先不要出声,最多半刻钟,小月就能带着军师来替换你,进了密道就走,不要回头。” 说完黎落就要起身,澹台序突然拉住她。 “怎么?” 澹台序眼神意味不明:“不亏吗?” “什么?” “为了掩护我,身子都被外人看了。” “露个肩膀而已,又不是看光了,更何况还隔着一道屏风。”黎落拍开他的手,“别磨磨唧唧了,赶紧走!” 黎落打开寝房的门之前,脚步一顿,她想到了什么似的,把刚穿好的衣服又扯乱了一些,以这副尊容出去,外面那些人的注意力会第一时间全部落在她身上。 果不其然,黎落一走出寝房,围在寝房外的官兵全部齐刷刷看向她。 黎落则第一时间望向陈子规。 陈子规似乎还陷在震惊中,他抬头看了黎落一眼,袖子下的手攥成拳头,气得眼睛发红。 “少将军!”官府的人没少跟燕家军打交道,自然是认得燕兰时的,为首的捕快对她一抱拳,“我等只是奉命行事,请不要让我们为难。” 黎落拢了拢衣襟:“你方才说,带这么多人跑来燕家,是为了搜逃犯?” “对。” “什么逃犯?” 捕快把青楼命案的来龙去脉解释了一遍,说:“我们接到密报,说杀人犯就藏在燕家,所以前来抓人。” “有搜查令吗?” 捕快一时语塞:“事发突然,搜查令还没……” “既然没有搜查令,你们还敢这么大张旗鼓来我燕宅搜人?”黎落怒道,“我爹执掌三十万大军,身份本就敏感,被你们这么一闹,外面不明真相的百姓会怎么揣测燕家?你信不信,今天不管你们有没有在燕家搜出逃犯,明天流言蜚语都会满天飞,这要是传到圣上耳中,他会怎么看待我们?” 捕快似乎才意识到事情严重性,脸上有那么一瞬间的犹豫:“这……” “亏你们衙门今早来营中借人的时候,我爹还答应得那么痛快,一回头你们就把燕家给坑了,你们这事儿办得是半点都不厚道!” 捕快被训斥得面红耳赤,他低声说:“我等也是奉命行事……” 一旁的沈鹭接腔道:“没说不让你们搜,只是事关重大,你们就不能动静小一点?来了这么多人,是怕我们不配合吗,还是在衙门眼里,燕家会干出窝藏杀人犯这种事?” 这顶大帽子扣下来,捕快立刻摇头:“不不不……夫人,我等绝无此意。” 眼看恐吓得差不多了,黎落一脸失望地说:“行了,你不用解释,衙门那边的意思我已经明白了,回头会禀明我阿爹,让他来做定夺。” “……”捕快知道自己这次是把燕家给得罪了,他无奈地说,“少将军,关于此事,回头我再登门致歉,青楼命案事关大魏和乌犁两国邦交,方大人很重视,命我等务必要搜查清楚,您看这……” 捕快没明说,但意思很明显,就算是为了走流程,他们也必须进去搜一遍。 黎落正要开口,江浸月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怎么回事?来了这么多人。” 黎落心头一松,立刻看向她,江浸月悄悄给她使了个眼色。 两人在众人眼皮子底下交换完信息,黎落心里顿时有底了,说:“搜查杀人犯,搜到咱家来了……罢了,你们进去搜吧。” 黎落一松口,捕快立刻挥手,带人进了寝房。 毫无疑问,推开寝房门,里面和衣而坐的人是师从云。 搜查无果,官兵很快就灰溜溜地撤了,院子里只留下燕家的人。 沈鹭上前一步,正要开口,黎落立刻岔开话题:“阿娘,爹还没回来吗?” 沈鹭察觉到她的用意,虽然不明所以,还是配合道:“还没有。” “今天的事非同小可,等他回来,需得同他好好说说,衙门不分青红皂白跑来咱家搜人的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好。”沈鹭说完,给黎落使了个眼色,示意她陈子规还被晾在一旁。 先前他们一起冲进寝房,撞见那一幕,作为她的准未婚夫,陈子规这会儿肯定不好受。 黎落心里满是差点被坑了的劫后余生感,这会儿恨不得把陈子规那双脏手砍下来,哪还有心思去哄他,她装作没看懂:“什么?” 沈鹭心里为她着急:“哎呀,你……” 这时陈子规却走了过来,他脸色紧绷着,眼底一片血红色,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气得不轻:“兰兰,方才屋里的人……” 他话还没说完,寝房的门突然开了,身穿华丽紫衣的男人慢条斯理地走了出来:“吵了半天,终于清净了。” 黎落一愣,澹台序怎么还在这儿? 他不是应该从密道走了吗? 而且他一直待在屋里,刚才进去搜人的官兵为什么没发现? 黎落和江浸月,再加上一个沈鹭,三人面面相觑。 只有陈子规脸色越发阴沉难看。 黎落快步走过去拽了他一把,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问:“你怎么还没走?” 澹台序微微一笑,反手握住她的手,牵着她走到沈鹭跟前:“夫人,燕将军何时回来?” 沈鹭目光在他握住黎落的手和陈子规之间来回转动:“呃……应该快了。” “那劳烦您同他说一声,我要向将军府提亲。” 沈鹭吓了一跳:“提亲?” 黎落也是一愣:“什么鬼?” “我和兰兰已有了夫妻之实,得对她负责,我要娶她。” 黎落被他那声“兰兰”叫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她试图挣开澹台序的手:“喂……” 澹台序攥着不放,偏头看了她一眼:“嗯?” 接收到他眼神中的暗示,黎落眨了眨眼睛,心下了然,放弃挣扎:“哦。” 沈鹭:“……” 旁边的陈子规忍无可忍,冲上来一拳直接揍向澹台序面门:“我才是她未婚夫,你当我是死的吗!” 澹台序空手接下他这个拳头,反手一扭,陈子规的手臂瞬间被扭了九十度,疼得他险些跪下来,面容都扭曲了。 “据我所知,你跟兰兰并未定亲,不是吗?” 陈子规:“……” “一无文书,二无行礼,空口白牙,拿什么证明你是兰兰未婚夫?” 第777章 燕门女将(21) “……”陈子规呼吸急促脸色铁青,他狠狠甩开澹台序的手,扭头看向黎落,“兰兰,你这是何意?” 黎落抿了抿嘴唇,露出一个“愧疚”的表情:“我没什么好解释的……事情就是你看到的这样。” “你……你们……”陈子规双手紧紧攥成拳头,怒目圆睁的样子像一头被激怒的狮子,随时都有可能扑上去狠狠咬澹台序一口。 澹台序却嫌他的火气还不够旺似的,笑眯眯地说:“感情这种东西,没有先来后到,但我也不是个不讲礼义廉耻的人,你跟兰兰虽然还没定亲,但毕竟你陪了她这么些年,功不可没,这样吧,若是你能接受做小,我便同意你进将军府。” 陈子规满脸的愤怒中裂出一丝错愕,很快,错愕变成了耻辱,他不敢置信地问:“你说什么?” 黎落一脸不忍直视,用手肘捅了澹台序一下,示意他差不多得了。 澹台序装作没看见,继续说:“不是说大魏民风开放,女子养面首并不稀奇,你若是愿意……” “我杀了你!!!”陈子规没等他说完,大吼一声就朝澹台序扑过来,疯了一样作势要厮打他。 旁边的江浸月连忙阻了一把,师从云也赶紧上前帮忙,两人一左一右拉住陈子规,一口一个“别冲动”“冲撞了客人将军定要责罚你”劝他,可盛怒之下的陈子规压根听不进去。 直到沈鹭看不下去这场闹剧,呵斥道:“够了!” 旁人的话陈子规可以视若无睹,沈鹭这个当家主母的话他却不敢不听,他停下攻击澹台序的动作,胸口起伏不定,高涨的怒火将他脸色灼得越发惨白。 “都别闹了!”沈鹭皱着眉头说,“子规,你先回去。” 陈子规忍着怒火说:“夫人,我不回去!虽然我和兰兰尚未定亲,但我们二人的亲事是将军亲口允诺的,断然没有让旁人横插一脚还要忍气吞声的道理,兰兰年纪小,让人蒙骗了情有可原,这位许公子可不是什么不通晓男女之情的稚子,拐走我的未婚妻,今天他必须给我一个说法!” “……”沈鹭知道自家女儿和澹台序方才在屋里是在做戏,但让不明真相的陈子规目睹了那一幕,女儿还没有要解释的意思,她一时间摸不透黎落的想法。 思来想去,沈鹭只能认为自家女儿厌烦了陈子规,移情别恋到澹台序身上,所以在澹台序故意刺激陈子规时才没有立刻站出来制止,甚至还默许了他的行为。 不管怎么说,始乱终弃的是自己的女儿,这件事说到底是燕家理亏,沈鹭便没有继续坚持要让陈子规离开,而是看向澹台序,她眉头皱得更深了。 作为为数不多知道澹台序底细的人,沈鹭是不赞成自家女儿跟这位乌犁储君扯上关系的。 不说他年纪已经这般大了,两人的身份摆在那里,澹台序如今还是个逃犯,跟这样一个人在一起,怎么看都讨不了好。 “许……公子。”沈鹭开口,“我女儿好歹是个少将军,燕家的门第也不低,你说提亲就提亲,把我和孩子她爹置于何地?” 澹台序眉头微微一挑:“夫人这是看不上我?” “说看不上言重了些,但你跟兰兰……”沈鹭目光在两人中间转了个来回,她掩唇咳嗽了一声,意有所指,“不合适。” “我明白了。”澹台序摊手,“夫人嫌我穷罢了。” 沈鹭:“……” “也罢,身无长物,还背了一堆烂债,这个节骨眼确实不适合提亲,等我把那些事都处理好再谈此事。”澹台序转身看着黎落:“兰兰,我过些时日再回来,你且等等我。” 黎落:“……” 澹台序说着,当着沈鹭和陈子规的面取下黎落的腰佩,又把自己腰间的坠子摘下来塞进她手里:“拿着,就当定情信物,等我回来娶你。” 黎落:“……” 澹台序说完也不多做停留,和沈鹭道别后就走了。 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北院门口,黎落看看手里的坠子,又看看沈鹭和陈子规,表情有点尴尬:“阿娘……” 沈鹭责怪地看了她一眼:“你跟我来。” 到了沈鹭住的东院,一进去沈鹭就把门给关了,她严肃地问:“你跟澹台序是怎么回事?” 黎落摸了摸鼻子:“没怎么回事。” “那你们闹的这一出是想干什么?” “事急从权嘛。” “为了避开官府搜查我可以理解,但官府的人都走了,你们干嘛还这么激子规?” 因为这玩意儿心怀不轨啊—— 黎落在心里吐槽,但这件事她没法跟沈鹭说,她现在一没证据,二来陈子规还没有开始收网,她要是把他前世做的那些龌龊事儿跟沈鹭和盘托出,沈鹭说不定会以为她疯了。 想到这里,黎落发挥演技,深深地叹了口气:“上次子规在城中青楼发生的事,我到现在还耿耿于怀。” 沈鹭皱眉:“你这是不想跟他定亲了?” “对。” “那你为何不跟他挑明?” “我说了啊,可他不肯取消定亲。”黎落摊手,“还没定亲我都已经对他心存芥蒂,这要是定了亲,往后还怎么过?我一提取消定亲的事他就闹死闹活,迫于无奈我只能出此下策,这不光是为了我自己,也是为了他。” 沈鹭沉默了很久,才无奈地说:“你这么考虑也不无道理,子规……这孩子是不错,可做出那种事,你介意是人之常情,不管怎么说,你是堂堂将军府嫡女,不能在婚事上委屈自己。” 沈鹭如此通情达理,黎落松了口气。 可她这口气还没松到底,沈鹭突然一拍桌子:“虽然我同意你跟子规取消定亲,但你和澹台序的事,我是绝对不会同意的!别说我,你阿爹也不会同意。” “我知道我知道……”黎落赶紧认怂,“我就是跟他演一场戏给子规看而已,绝对不是你想的那样。” 沈鹭下意识看向黎落腰间,澹台序给的坠子正挂在那里,提醒着坠子的现任主人有多口不对心。 第778章 燕门女将(22) 黎落顺着沈鹭的目光看向腰间的坠子,她一把捂住,笑得越发没底气:“我这是……演戏演全套。” 沈鹭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她:“虽说这件事你没做错,但子规到底跟在你身边尽心尽力照顾了好几年,若能心平气和跟他把这件事说开,最好还是不要闹到不可收场。” “好,我知道了。” 离开东院,黎落碰上在前堂等着的江浸月和师从云。 “陈子规呢?”黎落看向两人身后。 “回他院子去了。”师从云说,他眼里闪着浓浓的八卦意味,压低声音说,“少将军,你何时跟那位扯上关系的?” 黎落深知师从云八卦的特性,摆摆手:“姑娘家的事少打听。” 不多时,燕擎苍回来了。 黎落把今天官府来搜查的事一说,燕擎苍脸色严肃:“官府接到密报?哪来的密报?” 黎落默默感慨燕擎苍重点抓得快准狠,嘴上却说:“我也不清楚。” 燕擎苍沉思半晌,问:“青楼那人,是他杀的吗?” “不知道。” “他人呢?” “已经走了。” 燕擎苍沉默了很久才说:“也不知道这个向官府投密报的人,是冲着澹台序的身份来的,还是真的凑巧目睹了青楼命案,若只是凑巧目睹命案倒还好,但若是投密报的人知道澹台序的身份,那……” 燕擎苍没继续说下去,黎落却很清楚他的意思。 镇守边关的主将藏匿他国储君,这件事要是传出去,燕家就完了。 黎落宽慰道:“爹,不管举报之人是何居心,澹台序已经走了,这件事跟燕家没关系了。” 燕擎苍叹了口气,回过神:“罢了,不说了,今日是渊儿生辰,不说这些扫兴的。” 沈鹭安排了一桌好菜,燕家五口人加上师从云,热热闹闹地举杯庆贺。 燕擎苍扫了一眼席间,问黎落:“子规呢?” 黎落表情一顿,说:“我方才让小熹去叫他,他病刚好,乏得厉害,已经歇下了。” “那便不等他了。” 吃了一顿酒,江浸月送师从云回军营,黎落回自己的院子时经过北院,想了想,还是推门走了进去。 北院平日里空着,澹台序一走,里面又恢复成空落落的状态。 黎落点了灯,本想把澹台序落下来的东西收拾掉,免得被有心人拿来做文章,但转悠了一圈,她发现东西都已经被处理掉了。 澹台序换下的旧衣,用过的伤药和绷带,就连鞋子脸帕这些东西都消失得干干净净,仿佛过去十多天,北院压根没住过人一样。 黎落回想起傍晚那一出,当时官府的人都快冲进来了,澹台序还一脸淡定。 现在想想,他那副有恃无恐的样子,分明是已经想好了退路。 而且官府的人进寝房搜查时没看到澹台序,他们走后澹台序却又出现,这一切要怎么解释? 黎落百思不得其解。 唯一可以肯定的是,澹台序提前把那些东西都处理掉了,证明他早已有了要走的打算。 想到这里,黎落又好气又好笑。 亏她为了他急得跟无头苍蝇似的到处乱窜,敢情这货一直憋着大招在看自己笑话? 黎落打定主意,下次再遇到澹台序,非得跟他算账不可。 - 第二天,黎落练完兵,被燕擎苍叫到军帐中。 “官府上咱家抓人这件事有蹊跷,若是处理不好,怕是会成为隐患,你派几个机灵点的人去查一查。”燕擎苍说。 黎落领命:“是。” 虽说答应了燕擎苍要彻查,但黎落心里却很清楚,这件事大概率没有下文。 陈子规做事滴水不漏,向官府举报燕家这种事,他肯定会慎之又慎,不会留下蛛丝马迹。 果然,查了几天,却没有查出任何线索,黎落如实向燕擎苍禀报。 燕擎苍只好作罢。 在军营里待了三天,黎落盘算着时间,再过两天就要到前世攻略线上雍城战事告急,燕擎苍领兵支援,却半路被擒的日子了。 那是上一世的燕兰时所有痛苦的开端,她在那一战中亲手射杀了燕擎苍,后来雍城虽然保住了,但扶灵回漠北时,燕兰时一路上把眼泪都流干了。 傍晚,黎落下值后回了燕宅。 前前后后晾了陈子规好几天,是该回去给他一个“交代”了,另一方面,雍城之事陈子规参与其中,他这几日少不得要为此事布置筹谋,回燕宅能近距离观察他到底是怎么行动的。 到了燕宅,黎落进门时遇上了小熹,她正送金大夫往外走。 黎落叫住她:“小熹,金大夫怎么来了?谁病了?” “是陈大人,病了好几日了。” “他的风寒不是已经好了吗?” “不是风寒……金大夫说,是气病的。” 黎落:“……” 跟着小熹到陈子规住的院子,推开门一看,陈子规躺在床上,他闭着眼睛,在睡梦中眉头也紧皱着,脸色苍白如纸,嘴唇干裂,短短几日不见而已,他整个人瘦了一圈——这回看起来确确实实是病了,不是装的。 黎落探望完毕,见陈子规还睡着,倒也没打扰,走出寝房后问小熹:“他病成这样,你怎么也不知会我一声?” “陈大人不让……”小熹低声说。 黎落叹了口气,又问:“金大夫怎么说?” “说是肝气郁结,大人这几日一直犯头痛,痛起来彻底难眠,金大夫今日帮他施了针,开了些药,说是吃上三日还不见好的话,他就没法子了,只能上雍城去请更厉害的大夫。” “……好,我知道了。” 黎落话音刚落,寝房里传来咳嗽声,小熹立刻推开门走进去:“大人,您醒了?” 黎落也跟了进去,见陈子规咳嗽咳得厉害,小熹忙着去倒水,她赶紧过去扶起陈子规,帮他拍背顺气。 陈子规好不容易缓过气来,扭头发现床边坐着的人是黎落,他脸色一冷,别过脸不看她。 黎落接过小熹递过来的茶水:“喝口水润润嗓子。” 陈子规绷着脸,声音沙哑:“你请回吧。” 第779章 燕门女将(23) 他冷淡又别扭的样子落在黎落眼里,她隐隐有些好笑。 估计在陈子规心里,自己现在的行为举止跟渣男无异,不断伤害他,又不断哄他,反正就是不把话说绝,来来回回吊着他。 偏偏陈子规还吃这一套,每次把他气个半死,再说几句软话他就原谅妥协了。 黎落叹了口气:“你还在为那件事生气?” 陈子规冷着脸不说话。 “生气就生气,怎么还把自己气病了?”黎落好声好气地说,“生病了也不让小熹告诉我,你这是打算跟我老死不相往来了吗?” 听了这话,陈子规总算舍得用正眼看她了,他绷着脸说:“难道不是少将军先要跟我划清界限?” “这话怎么说?” “若非是要跟我划清界限,你如何能眼睁睁看着那人那般羞辱我还无动于衷?”陈子规说起这件事,火气一上来,他连呼吸都急促了,“而且你们还……你们还……有了肌肤之亲!!!” 陈子规说着,气得咳嗽不止。 黎落连忙伸手帮他拍背顺气,陈子规正在气头上,一把撇开她的手。 好不容易咳停了,陈子规冷冷地说:“也罢,就当你我有缘无分,等病好些了我便向将军请辞,你我以后不要再见面罢。” 黎落皱眉:“一定要这样吗?” 陈子规扭头看向别处,胸口起伏不定。 “我竟不知你是如此小气之人。”黎落悠悠地叹气。 陈子规瞪大眼睛:“我小气?” “难道不是吗?”黎落认真地说,“你背着我逛勾栏的时候我可没对你这般大呼小叫,三天两头生气,怎么现在调转了一下位置,你就理直气壮指责起我来了?” 陈子规:“……这能一样吗?我那是被人算计的!” 黎落摊手:“可我到现在都没查到是不是真的有人在算计你。” 陈子规:“……所以你是在报复我?” “你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我会同许公子有那么一段,是你给的机会,若不是你先同青楼女子有了纠缠,让我伤心难堪,我也不会移情到别人身上。” 陈子规:“……” 他攥着锦被的手青筋暴起,浑身气得微微发颤,看起来很想反驳黎落说的话,却不知道从何下口。 黎落看着陈子规又愤怒又憋屈,却有苦说不出的样子,心里一阵暗爽。 不过她没忘记今天来找陈子规的目的,不是为了激化两人之间的矛盾,而是为了缓和关系。 想到这里,她缓了缓声音说:“算了,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不提也罢。” 陈子规憋了半晌,咬着牙说:“你承认你移情了,许公子也跟你交换了腰佩,是不是等他回来,你就要同他定亲?” “不是,阿爹阿娘不会同意的。”黎落捏了捏眉心,“这阵子发生的事太多了,我心里乱得很,你若是要走,定亲这事我就暂且不考虑了。” 陈子规一怔:“为什么?” “我从未想过要跟除了你之外的人定亲,包括许公子,你都要走了,我同谁定亲去?”黎落站了起来,“你先好好养病,要走的时候……让小熹知会我一声。” 说完黎落转身准备离开。 陈子规连忙拽住她的袖子,他抬头仰视着她,眼里慢慢涌起了一丝希望:“你是为了气我,才跟姓许的纠缠,对吗?” 黎落战术性沉默。 陈子规把她的沉默当成默认,他掀开被子跪坐起来,神色热切:“兰兰……我们扯平了好不好?” 黎落眉头微微一挑。 寻常男子碰上这种事,不说气到失去理智,为了尊严也早就主动提出取消定亲了,这陈子规也不知道是为了计划才忍辱负重到这个程度,还是真的打从心底放不下燕兰时,她稍稍一示好,他就主动钻进圈套里了。 “你当真不介意了?”黎落问。 陈子规摇头:“你说得对,是我有错在先,现在我们扯平了,都不要再提这件事了好不好?我们还像以前那样,你是少将军,我是军师祭酒……就当那些事从未发生过。” “好吧。”黎落应了下来。 陈子规立刻高兴起来,然而笑容刚成型,他想到了什么似的,试探性地问:“往后那姓许的若是回来,你当如何处理?” 黎落皱眉,“啧”了一声:“刚刚不是才说当那些事从未发生过,你怎么一转头就给忘了?” 陈子规:“……好好好,我不提了,再也不提了。” 达成和解,陈子规总算不再冷着脸犯拧巴,小熹端了熬好的药进来,黎落亲自喂陈子规喝下,见他睡下才离开。 她临走时往陈子规身上投了一张窃听卡。 黎落前脚刚走,“睡着”的陈子规立刻睁开眼睛,叫来小熹:“备纸笔,替我送封信到同福客栈。” 黎落立刻把窃听卡换成录像卡,调整好焦距,把陈子规写下的东西一字不落录了下来。 回到寝房,黎落把录像卡内容仔仔细细看了一遍,这一世的雍城一战,果然跟前世走向一样。 陈子规这封要送出去的信中详细布置了要在前往雍城路上的关口中如何设套阻止燕家军,还声明务必要活捉主将。 收起录像,黎落稍稍一琢磨,给在军营的师从云投了张致幻卡,把前世燕兰时记忆中和雍城一战有关的所有信息全部填进他梦里。 黎落不是没想过雍城传来求援信号时,她来代替燕擎苍去打这场仗。 但看完录像卡后,她改变主意了。 雍城这一战,陈子规和他身后的势力针对的是燕擎苍,毕竟他才是燕家的主心骨,除掉他,他们才能继续对京城中的太子一党下手。 如果她贸然代替燕擎苍前往雍城,陈子规等人说不定会改变主意,那她就会失去先知的优势。 这场局牵一发而动全身,涉及到千千万万将士的性命,黎落不敢赌,也赌不起。 她怕自己一步行差踏错打乱全局,届时任务失败是一回事,害得燕家和太子一党又走上前世那条绝路,扯上数以万计的人陪葬,那她就罪过了。 第780章 燕门女将(24) 次日,黎落一早就回了军营。 她脚步匆匆走进主帐时,燕擎苍正在和几位副将一起看沙盘,师从云坐在一旁没说话,神色凝重,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黎落看了师从云一眼,打断燕擎苍的话,拱手道:“将军!” 燕擎苍一顿。 燕兰时自小在他身边长大,父女俩关系亲近,平日在军营里,燕兰时也是喊他“阿爹”,除非是有什么要事急事,才会像其他人一样叫将军。 意识到燕兰时有话要说,而且是不方便在外人面前说的事,燕擎苍屏退几位副将:“你们先下去吧。” “是。” 师从云也起身往外走,黎落叫住他:“军师留下。” “怎么了?”燕擎苍问。 黎落从袖口取出一份拆了火漆的密报:“我收到一份密报,说蛮人计划明晚夜袭雍城。” 她这话一出口,燕擎苍还没什么表情,旁边的师从云脸色微变。 燕擎苍接过密报看完,说:“哪来的密报?” 黎落支吾了一下。 “怎么,密报来处不能说?” 黎落这才低声说:“是澹台序让人送来的。” 燕擎苍一愣,他想起前几日发生在燕宅的事,虽然从沈鹭口中得知女儿为了掩护澹台序不被发现才做出两人有了肌肤之亲的假象,他本身也不是计较世俗虚礼的人,所以没往心里去。 可澹台序如今传来密报给燕兰时,难道这两人的关系果然不一般? 燕擎苍想归想,却也知道眼下不是考虑这些事的时候,他谨慎地问:“密报来源可靠吗?” 黎落点头:“是澹台序的字迹。” 燕擎苍:“……” 连字迹都能认出来了…… 这时旁边的师从云上前一步:“将军,我昨夜卜了一挂,从卦象上来看,近日是要不太平,这密报,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黎落看向师从云,看来昨晚那张致幻卡起了作用。 燕擎苍稍作犹豫,下了定论:“有备无患总没错——来人,召薛将军梁将军,点兵七万,随我前去雍城!” 主帐紧急召来各位将领议事,在师从云的建议下,燕擎苍同意改道,舍弃最近的那条路,绕路前往雍城。 且为了不引起蛮人警觉,七万大军分成好几路,分开前去。 虽说一切布置完毕,黎落却仍然不放心,她往随军前行的师从云身上投了录像卡,二十四小时盯着军队。 七万将士连夜奔袭,终于在第二天中午抵达雍城。 路上避开了袭击,这让黎落松了口气。 只要燕擎苍没有被活捉,那她就避开了前世燕兰时亲手弑父的悲剧。 燕家军抵达雍城四个时辰后,城外传来急报,蛮人开始屠村。 雍城一战正式拉开序幕。 苦战了七天,雍城捷报传来时,黎落悬了好几天的心终于落回肚子里。 虽说她这几天一直通过录像卡实时监测战况,知道雍城一战大捷,但真正看见送到手上的捷报时,她还是有种劫后余生的轻松感。 当天傍晚,黎落带着捷报回了燕宅。 她把捷报交给沈鹭后,特意去找了陈子规,把这个消息告诉他。 陈子规似乎已经知道了,但听到这个消息,他还是露出十分“欣慰”的表情:“将军鲜少败绩,雍城一战是锦上添花——只是我听说将军在蛮人还没突袭之前就知悉了此事,提前带兵前去,才避免了雍城被屠,也不知道将军是如何得知蛮人要突袭雍城的。” 黎落心里一嘁,打听内幕打听到她头上来了? “听说?你听谁说的?”黎落不答反问,“你这些日子一直待在城中,没去军营,阿爹带兵前去雍城更是没往外透露,连我阿娘都不知情,你是从何处听说的?” 陈子规:“……” 黎落追问:“怎么不说话?这件事有可能涉及到军中泄密,你同我说清楚,我也好让人去查一查是怎么回事。” 陈子规支吾了一下,说:“你近几日都待在军营中,我前些天熬了些鸡汤让小熹给你送过去,她无意中听营中将士说了几句,回来便告诉了我。” “鸡汤?我怎么没见到小熹?” 陈子规无奈一笑:“这得怪小熹了,这丫头笨手笨脚的,都到营中了还跌了一跤,把鸡汤给洒了,她没敢告诉你就匆匆回来了。” 黎落“哦”了一声,看起来像是被他这个理由说服了:“吓我一跳,我还以为军中出了细作。” “哪能啊。”陈子规宽慰道,“你跟将军御下都如此严厉,细作想潜进来都没这个机会。” 黎落扯了扯嘴角:“也是。” 跟陈子规说了一会儿话,黎落回了自己的院子。 第二天,黎落起床时,陈子规端着热水来伺候她洗漱。 陈子规整理着黎落的盔甲:“我今日要出去一趟,采买些笔墨纸砚,你有没有什么要买的,我一并带回来。” “买些糕点吧。”黎落随口说。 “好。” 因为陈子规这番话,黎落出门时还不忘往他身上投张录像卡。 到了军营,黎落练兵练到一半,相里安发出提醒:“陈子规那边有动静。” 黎落立刻停下手中的动作,打开虚拟显示屏一看,早早带着小熹出门的陈子规进了一处卖文房四宝的店,跟掌柜的说了几句话,便被请到了后堂。 很快,后堂一间屋子的门窗都关上了,从屏风后走出来一个二十五六岁的男子,男子身量挺拔面如冠玉,他施施然落座,陈子规则站在他跟前,跟他说话时从语气到态度都十分恭敬。 此人身份不简单—— 为了能更清晰听到他们在说什么,黎落索性回了营帐,倒了一杯热茶,一边暖手一边凝神细听。 “雍城的事应该是有人泄露出去了,不然燕擎苍不可能未卜先知,带了七万兵马去雍城。”陈子规说,“五爷,您要不要查一下身边的人?” 被叫五爷的男人抬起眼皮,懒洋洋地看了他一眼。 “你怀疑我身边出了奸细?” “不管怎么说,还是谨慎一些的好。”陈子规拱手道。 男人冷笑了一声:“我身边的人,是不是也包括你?” 陈子规眉头微皱:“五爷,您怀疑我?” 男人盯着他看了半晌,眼神锐利。 陈子规不躲不闪,两人对视半晌,男人突然笑了:“别紧张,我又没说什么。” 第781章 燕门女将(25) 陈子规:“……” “不过此事确实蹊跷,我会派人查清是怎么回事。”五爷转身,在椅子上坐下,随手拿起桌上的茶杯把玩。 陈子规态度依然恭敬:“五爷,那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 五爷不答反问:“设了这么久的局,说破就破了,依你来看,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陈子规顿了顿,说:“经此一事,燕家人势必会更加谨慎,既然此路不通,不如从京中下手。” “你的意思是,先对太子动手?” “对……” “蠢货!”五爷突然把手中的杯子砸到地上,杯子摔了个粉碎,“燕家不倒,太子一党就有依仗,父皇和朝臣都会有所忌惮,先不说太子犯错会不会重罚,就算重罚,万一燕擎苍护太子心切,直接率兵回朝扶持太子上位,届时谁能拦得住他们?” “五爷息怒!”陈子规连忙跪下,“子规这般考虑并非鲁莽,而是深思熟虑过的。” 五爷眯起眼睛:“说说看。” “陛下如今不理朝政,一心炼丹求长生之道,太子监国,若是这个节骨眼上,太子犯下大错,让陛下有了太子要篡位的危机感,以您对陛下的了解,他会怎么做?” 五爷没心思跟他打哑谜:“直说。” “陛下求长生,是为了能更长久把大权握在手中,太子意图篡位,这是在触他的逆鳞,陛下绝对不会姑息,势必会重罚太子。” 五爷冷哼:“届时正好给了燕擎苍领兵回朝的理由?” “对,不怕燕擎苍管,就怕他不管。”陈子规说,“陛下对太子母族起了疑心,燕擎苍回朝后势必会处处受限,五爷何不坐山观虎斗,等陛下和太子背后的燕家斗过一轮,父子撕破脸皮,燕家声名尽毁,再来个坐收渔翁之利?” 五爷拧眉沉思道:“话是这么说没错,但燕家军神勇之名远扬,万一燕擎苍进京便大开杀戒,一路扶持太子上位,届时朝堂换新君,还有我这个作壁上观的什么事?” “五爷的考虑不无道理,但燕擎苍此人作风极为正派,更是爱兵如子,太子有错在先,他断然不会为了维护他,让旗下几十万燕家军都背上反军的罪名,被后人诟病,退一步说,若是五爷不放心燕擎苍,他有一子,名唤燕思渊,五爷周旋一番,找个理由让燕思渊回京,有质子在京城,燕擎苍就不敢轻举妄动了。” 五爷盯着陈子规看了半晌,突然笑了笑:“我听说,燕擎苍不仅有个儿子,还有个女儿?” 陈子规眼皮一跳,眼中闪过一丝惶恐:“五爷……” “我还听说,燕擎苍这个女儿可不得了,人称漠北小霸王,才十九岁便立下赫赫战功,鲜有败绩。”五爷笑眯眯地说,“我若是向燕家求娶这位漠北小霸王……” “五爷!!!”陈子规打断他的话,他抱拳道,“燕家的女儿已同我有婚配。” 五爷上下打量了他一眼,见他冷汗都下来了,他这才哈哈大笑起来:“我知道,这不是同你开个小玩笑嘛。” 陈子规:“……” “放心吧,本王没有夺人所好的习惯。”五爷说,“不过,比起燕家那位小儿子,我更倾向于让燕兰时回京。” 陈子规一愣。 “燕兰时不仅是燕擎苍重视的女儿,还是燕家军一名猛将,将她调派回京,扣在京中,能让燕擎苍更为忌惮。”五爷说着,看向陈子规,“你觉得呢?” 陈子规低着头,因为呼吸急促,胸口起伏不定,他好一会儿才硬着头皮说:“五爷言之有理。” “那就这么定了,我会传信回京中,让他们想个办法说服太子,调派燕兰时回京——起来吧。”五爷倒了一杯茶,递给陈子规,“届时你也一同回京,在边关待了好几年,你也该回京城见见你爹了。” 陈子规双手接过茶杯:“……是。” …… 黎落收起录像卡,表情凝重。 燕兰时生在边关长在边关,前世的她只在死前回了一趟京城,京中许多权贵她都没见过。 如果黎落没猜错,那位被陈子规叫“五爷”,又自称“本王”的人就是五皇子了。 五皇子想设计让她回京,以此来牵制燕擎苍,让他不敢轻举妄动,乍一听这个计划阴险狡诈,但仔细想想,这对自己来说未必是件坏事。 说白了,陈子规对燕家设下的这个局,最终目的还是奔着五皇子去的,而五皇子想要集权中心那方宝座,只要五皇子这个幕后大boss不死,就算弄死陈子规,往后还会有赵子规王子规。 想彻底破了这个局,还燕家一个安宁,就得从根部下手,捣毁他们的阴谋。 看来京城这一趟,她是非去不可了。 不过被人算计回去和自己主动回去那是两回事,黎落稍作琢磨,决定掌握主动权,自己回去。 当天她便给远在千里之外的燕家老太爷,燕擎苍的父亲,燕兰时的亲爷爷投了一张病症卡。 五天后,京中传来加急消息,燕家老太爷病重,急召燕擎苍回京。 接到消息的燕擎苍刚从雍城回来,连盔甲都没来得及卸下,看着信,他陷入长久的沉默。 黎落站在一旁看着他,她心里很清楚,别说老太爷病重,就算这封信是老太爷的讣闻,作为镇守边关的大将军,燕擎苍也不能回京奔丧。 他若是贸然回去,会将整个燕家几百口人都置于险地。 许久,燕擎苍深深地叹了口气,对黎落招招手:“兰兰,你过来。” 黎落顺从地走过去:“爹。” “你替爹回京,侍奉老太爷。” 黎落当天便回燕宅打点行装,第二天,她领着两千骑兵,加上陈子规和江浸月,一同出发回京。 边关距离京城有千里之遥,因为是打着回京探望病重长者的由头,黎落不敢耽误,一行人快马加鞭日夜兼程,第十三天便抵达京城。 进京后,黎落第一时间到京城总兵马指挥处缴了重械和马匹,这是所有藩王和常年镇守在外的将领进京后必走的流程,为的是最大程度上减少对天子的威胁。 第782章 燕门女将(26) 走完流程,黎落带着陈子规和江浸月回燕家见老太爷。 老太爷是武将出身,身子骨一向硬朗,前几年还千里迢迢到边关探视燕擎苍一家人,这次说倒下就倒下,连皇后派来的御医都束手无策,吓得燕家上下都没了主意。 黎落在老太爷榻前待了两刻钟,然后撤走了病症卡。 于是燕家人看到了“奇怪”的一幕,这十几天来都昏昏沉沉的老太爷,在二房家的嫡女回来半个时辰内居然奇迹般好转,不仅能坐起来,甚至还嚷嚷肚子饿,说想喝粥。 这让本来做好了要办丧事的心理准备的燕家人好一阵错愕。 老太爷似乎很喜欢燕兰时这个孙女,拉着她絮絮叨叨说了很多话,还问了不少关于燕擎苍和燕思渊的事。 黎落有问必答,看着老太爷关切的眼神,她感慨古代的通讯和交通工具限制了多少亲情,普通人还好,探亲也就是时间和花销问题,但放在燕擎苍这种身负重任的大将军身上,见亲生父亲一面都成了奢望。 陪了老太爷将近一个时辰,老人家“重病刚愈”,很快就有些乏了,于是黎落起身告退。 走出老太爷的寝房,燕家的大伯立刻迎上来。 此人虽然跟燕兰时是伯侄关系,但却是第一次见面,燕大伯笑着问:“小兰,你难得回来一趟,在大伯这儿宿下吧,吃住都更方便些。” 黎落摇头:“不了,我回来之前阿爹叮嘱过,切不可给叔伯们添麻烦,虽说我们二房这些年一直在边关,但京中的宅子一直都有仆妇在打扫照看,回去就能住下,也不麻烦。” 燕大伯在朝为官,知道二房身份敏感,在京中一举一动都得万分谨慎,他倒也无心招惹麻烦,于是应下了:“也好,若是有什么事需要大伯帮忙,你让人过来传个口信就行。” “好。” 跟燕大伯道别,黎落叫上候在前厅的陈子规和江浸月,一同回了二房在京中的老宅子。 三人昼夜兼程,赶了将近半个月的路,这会儿抵达京城,一个个都露出疲态,照看宅子的管家命人送上吃食,简单用餐后,黎落洗了个澡就睡下了。 只是她刚躺下,寝房的门被敲响了:“燕兰时,你睡了吗?” 是江浸月的声音。 黎落爬起来开门,江浸月穿着亵衣,怀里抱着枕头:“我睡不着。” 黎落上下扫了她一眼:“害怕?” 江浸月跟燕兰时一样,在边关长大,也是第一次回京城,边关无论是气候还是建筑,都跟京城千差万别,她估计是不习惯,所以睡不着。 江浸月皱眉,满脸都是倔强的不在乎:“害怕什么?我有什么好怕的。” 黎落看出她在死鸭子嘴硬,也不戳穿她,让开路:“进来吧。” 两人挤到一张床睡下,听惯了边关常年呼号的风雪声,乍然回到湿润温暖的京城,江浸月躺了半晌,忍不住说:“我还是睡不着,耳朵里有声音在响。” “那叫耳鸣。”黎落说。 突然从吵闹的地方到了安静处,是会有这样的反应。 “你也会吗?” “嗯。”黎落应道,虽然她对京城这样的环境和气候不陌生,但燕兰时这个身体到底是第一次回京,有些生理反应不是她能控制的。 “唉。”江浸月叹了口气,“早知道我就不来了……还以为京城有多好呢,也就那样。” “早知道……早知道是这样,你还是会来的。”黎落说。 前世燕兰时回京时,情况远比现在凶险,江浸月明明可以选择留在边关,可因为放心不下燕兰时,她还是义无反顾跟了过来。 前世的她本可以不用客死异乡的。 江浸月没听出黎落话里的感慨,她问:“明日你要入宫?” “对,姑姑和表哥得知我回来,召我入宫。” “皇宫好玩吗?” “不知道,明日你跟我一块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我不去。” “为什么?” “听说皇宫礼节繁冗,我不想去了对那些人又跪又拜的。”江浸月说,“我在将军府等你回来。” “行吧。”黎落没勉强,“睡吧,不早了。” 第二天,黎落和江浸月在生物钟里醒来。 时辰尚早,于是两人在将军府的院子里练了大半个时辰功。 直到天微亮,黎落才在陈子规催促下换了身竹青色的宫装,府中的丫鬟为她梳了个妆,配上成套的首饰,这么一打扮,她褪去边关风沙磨砺出来的粗糙,变得端庄又不失英气。 黎落走出寝房时,等在外面的陈子规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 “子规?”黎落喊了他一声。 陈子规立刻回过神:“我在。” “看什么呢?” 陈子规眼神闪了闪,耳尖泛出一丝红晕,他转移话题道:“马车已经备好了,就在府外。” “走吧。” 马车抵达宫门,黎落下了车,在丫鬟婆子和陈子规陪同下步行前往皇后居住的坤宁宫。 到了坤宁宫,在宫人引路下进了正殿,却不见皇后。 黎落在正殿前等了一会儿,有宫女自后殿走出来,对她福了福身:“少将军,娘娘有请。” 黎落知道深宫里的规矩,于是让陈子规和丫鬟婆子候在前殿,她只身跟宫女一块去后殿。 穿过回廊,后殿是一片地势开阔的花园,黎落刚走进花园,凛冽的破空声自身后袭来,燕兰时这具身体立刻做出反应,转身一个后仰下腰,避开扫荡过来的鞭子,继而和偷袭者缠斗到一起。 和对方过了几招,黎落才看清眼前人是一个不到四十岁的妇人,着一身劲装,不施粉黛不饰珠钗,却也显得雍容华贵。 能在深宫内院公然袭击她,一旁的宫女侍卫却司空见惯无动于衷,还生得这般雍容美艳的女人,只有燕兰时的姑姑,大魏国的皇后了。 两人一个赤手空拳,一个手执长鞭,眨眼间过了几十招,最后,这场比试以黎落徒手抓住鞭子结束。 “不得了。”燕后收起鞭子,走到黎落跟前,打量她时脸上带了亲切的笑容,“早就听说小兰兰在边关有小霸王之称,本宫还以为是借了你父亲的势,今日一见,才知名不虚传。” 第783章 燕门女将(27) “见过皇后娘娘。”黎落对燕后行了一礼,“娘娘谬赞了。” “不必多礼。”燕后拉着她往前殿走,“方才没吓着你吧?” “没有。” “这边关长大的孩子,胆量就是不一样。”燕后笑眯眯地说,“说起来,你我姑侄二人还是头一回见面,你阿爹阿娘近来可好?” “劳娘娘牵挂,都好。” 到了前殿,立刻有宫女端上茶点,燕后见黎落坐得规规矩矩,腰杆挺得笔直,她好笑道:“小兰兰,本宫是你姑姑,咱们是一家人,在我面前,你不必如此拘束。” 黎落:“……是。” 燕后问了一些二房在边关的事,黎落有问必答,一番闲聊下来,姑侄俩的距离拉近了许多。 “本宫小时候也去过边关,在那边待了半年。”燕后说,“那会儿本宫才八岁,这一转眼都三十多年了,本宫到现在还记得漠北黄昏时的落日,在京城看不到那样的风景。” 黎落好奇道:“娘娘为何去漠北?” “探亲,老太爷当时驻守漠北,本宫随家人一同去漠北探亲,很想留在那边不走了,要回来的时候本宫还抱着老太爷的大腿直哭,求他让我留下。”燕后说到这里,笑了起来,“现在想想,当时要是真留在漠北,说不定本宫现在也是像你阿爹一样的大将军了呢。” 黎落一怔。 “不说这些了,你这次回京,打算在京城待多久?”燕后问。 “回程未定,阿爹嘱咐我侍奉老太爷,先看看老太爷恢复得如何再说吧。” “也好。”燕后说着,目光从头到脚打量了黎落一遍,“要是本宫没记错,小兰兰今年有十九岁了吧?” “是,前些日子刚过十九岁生辰。” “可有婚配?” 黎落正要回答,外面响起太监尖细的唱声:“太子到——” 不多时,正殿门口匆匆走进来一个身穿杏黄色朝服的年轻男子,男子二十二三岁左右,长得十分俊美,眉眼间依稀可见燕后的影子,书卷气和武将特有的英气在他身上得到奇异的融合,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朝气蓬勃又不失亲和力。 黎落立刻起身行礼,太子连忙制止了她:“不必多礼——兰兰,你可是把表哥给忘了?你四岁那年我还抱过你呢。” 黎落一愣。 太子一看她这副样子,就知道她是真忘了,他哭笑不得道:“你果然忘了,表哥好伤心。” 说完,他捂着胸口做心痛状。 “你去边关犒赏三军的时候兰兰才多大呀,怎么可能还记得你。”燕后毫不留情地戳穿他,“别说兰兰了,当时你也才八岁,若是现在在外头遇上兰兰,你敢说你能将她认出来?” 太子闻言,轻哼了一声:“儿臣这不是为了跟兰兰套近乎嘛,母后当真是一点面子都不给儿臣留。” 嗔怪完燕后,太子转身看着黎落,越看眼里的笑意越浓:“女大十八变,这话半点都不假,十几年没见,兰兰是越长大越好看了。” “……谢殿下夸奖。”黎落在心里默默擦了一把汗,这太子性格跟燕后挺像,母子俩多多少少有点社交牛逼症…… 跟太子东拉西扯聊了一会儿,说起燕兰时在边关的威名,太子兴致勃勃地说:“我可是都听说了,你在边关人称‘小霸王’,蛮人一听说你的名号就吓得丢盔弃甲不战而降,每次同老太爷说起你,他都说你是错投了女儿身,若你是个男子,以后必定能继承将军府。” 皇后接话道:“女儿身怎么了,古往今来女将也不少,女子上阵杀敌可不输你们男子。” 太子笑道:“儿臣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女子终究是要嫁人的……说起来,兰兰可有婚配?” 黎落:“……” 她瞟了一眼殿外。 太子注意到她的眼神,也望向外面。 远远看见几个候在外边的丫鬟婆子里站了个男人,太子来了兴趣,对旁边的太监吩咐道:“请外面的人进来。” 黎落:“……” 陈子规和丫鬟婆子都被带了进来,几人先跪地行礼,太子也不急着叫陈子规起来,而是打量着他,低声问黎落:“那是你的意中人?” “是哪家的公子?” “可有官职?” “此事你爹娘知道吗?” 黎落:“……他们知道。” “定亲了吗?” “还没有。” 太子露出意味深长的表情,见黎落低着头,明显是有些不好意思了,他总算放过她:“好了,我不问了,本来还想着你若是未曾婚配,我便做主在京中给你配门亲事,既然你已有了心上人,那表哥就不勉强你了。” “谢太子。” “你叫我什么?” “……谢表哥。” 太子这才满意一笑,起身说:“你难得回京,得闲了多进宫陪陪母后,她跟二舅舅最是要好,这些年总念叨着你们一家,御书房还有折子没批,表哥得先去忙了。” “是。”黎落说,“表哥慢走。” 太子前脚刚走,外面有宫人进来通传:“皇后娘娘,五王爷来了。” 皇后一顿:“快请他进来。” 听到这个名字,黎落立刻打起精神。 五皇子很快走了进来,看清他的模样时,黎落眉毛微微一挑。 她通过录像卡见过五皇子魏衡,当时的第一印象是这个男人虽然长得不错,但傲慢又无礼,对陈子规说话时更是透着一股子高高在上的自大。 可这会儿见到的魏衡和录像卡上的那个人截然不同。 京城虽然已经入冬,但天气算不上严寒,魏衡穿了身夹棉的常服,外面还披了一件厚厚的大氅,他身形单薄瘦弱,脸色苍白,露出袖子外的手背青筋凸起,整个人透着一股子恹恹的病气,看起来像个靠药罐子煨着的久病之人。 “给母后请安。”魏衡躬身行礼。 “衡儿快快请起,不必多礼。”皇后似乎很重视五皇子,嘴上说着免礼,甚至亲自上前虚扶了一把,“近日天寒,你不在衡王府呆着,入宫来做什么?” 魏衡微微一笑:“前些日子管家到吐蕃替儿臣求药,意外得了一株珍贵的千年丹芝,母后一到冬日就易犯寒疾,儿臣便想着将这株丹芝献于母后。” 第784章 燕门女将(28) 魏衡说着招了招手,身后的管家立刻送上来一个黑色的盒子,打开盒子,里面躺着一株紫褐色的灵芝,品相和个头都价值不菲。 “衡儿有心了。”燕后说,“让下人送进来便可,这大寒天的你亲自跑这一趟,回头若是冻出个好歹,又得受罪。” “不妨事,在府中躺了两个多月,儿臣也正想出来走走。”魏衡低低咳嗽了两声,又低声问,“母后,父皇出关了吗?” 说起这个,燕后眼神一黯,她摇头。 “这次闭关有两月之久了吧?”魏衡忧心忡忡地说,“整日吃那些丹药,也不知是不是真的有益处,母后,父皇如今不见旁人,但您是皇后,若是能见到他,还是劝劝他的好。” 燕后叹了口气:“好,本宫会的。” 魏衡也跟着叹气,眼角余光瞟到旁边的黎落,他像是才注意到殿中还有旁人一样,偏头看了她一眼。 这一看之下,他眼中闪过一丝惊艳:“母后,不知这位是……” “本宫母族二房的嫡女。” 魏衡迟疑道:“燕兰时?” 黎落下意识看了站在不远处的陈子规一眼,这一幕明显是让他有些慌了。 但坤宁宫中没有他说话的余地,他只能攥紧拳头,死死地盯着魏衡。 黎落不是看不出来魏衡的反应中有表演的成分,她索性顺着他演:“王爷知道微臣?” “听说过,都说燕家军纪律严明,大将军领兵有方,少将军更是小小年纪就神勇无比,令蛮夷闻风丧胆,今日得见真颜,才知传言并非夸大其词,少将军好风采。” “王爷过奖了,微臣不敢当。”黎落谦虚地说。 魏衡目光直白地落在她身上,一眨不眨,越看眼中的笑意越浓:“少将军此次回京,可是为了老太爷?” “是。” “老太爷可好些了?” “好多了。” “老太爷吉人自有天相。”魏衡说,他看起来很想跟黎落多搭几句话,但是一看皇后在旁边站着,于是很识相地说,“少将军常年驻守边关,难得回京一趟,想必跟母后有很多家常要叙,我便不打扰了。” 说着,他对皇后一躬身:“儿臣告退。” “好,刘嬷嬷,替本宫送送衡王。” 魏衡走后,燕后将宫人,连带着陈子规等人都屏退殿外,拉着黎落的手说:“我燕家的儿女都是人中龙凤,瞧方才衡王的眼神,若非时机不对,本宫看他都不想走了。” 黎落低头“羞涩”一笑:“姑姑别打趣我了。” 燕后笑了笑,又想起什么似的问:“方才跟着丫鬟婆子一同进来的男子,是你的未婚夫婿?” 黎落点头。 “他是哪家的公子?” “不是公子,是军师祭酒。” 黎落简单解释了一遍陈子规的来历,燕后听得皱起眉头:“这么说来,他是个孤儿,家中并无权势?甚至不是书香世家和商贾人家?” “对。” 燕后犹豫了一下,拍了拍黎落的手背说:“兰兰,别怪姑姑多嘴,这婚配,讲究的是门当户对,虽说不能高攀,咱也不能下嫁,这陈公子一无权二无财,半点家底都没有,你嫁过去怕是要受委屈。” “姑姑,他同意入赘燕家,我并非嫁过去。” “这样啊……”燕后微皱的眉头还是没松开,半晌,她叹了口气,“也罢,你的情况跟京中贵女不同,也许选个入赘的,你往后会过得更自在些。” 黎落听得心头发涩。 燕后贵为一国之后,却能放下身量如此体贴燕兰时这个侄女,她绝对想不到,前世的自己和燕家会葬送在这个“一无权二无财”的男人手里。 “对了,姑姑,您跟衡王关系很好?”黎落问。 燕兰时对京中大小事知之甚少,前世直到临死前才知道陈子规身后的大boss是五皇子,现在她都回到京城来了,得找机会多了解一下这个魏衡。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衡王是本宫一手带大的。”燕后说,“他的生母是廖婕妤,生下衡王不久便去世了,本宫当时入宫才半年,膝下无子,念着衡王可怜,便将他抱到坤宁宫养着,这孩子听话乖巧,就是自小体弱多病,常年靠药物将养,别的皇子都是十八岁出宫建府,他因为生病,在宫内多养了几年,前年才出宫,如今住在宫外,他时不时会入宫来探望我这个母妃,跟太子的关系也极好,旁人都说衡王虽不是本宫亲生,却胜似亲生。” 黎落心里微微一嘁。 燕后要是知道她嘴里这个“不是亲生胜似亲生”的男人会灭了她身后整个母族,会不会后悔今天说的这番话? 五皇子也藏得够深,借着久病体弱的理由,表面上深居简出,实际上跑到边关到处浪。 谁能想到病恹恹的衡王私底下藏了夺位的心思,甚至不惜为此杀了一手将他养大的燕后。 这可真是养了一条白眼狼。 在坤宁宫待了一天,直到天色暗下来,黎落才告辞离开。 上了停在宫门口的马车,车轮碾在石板路上,发出清脆的辚辚声,黎落脑子转得飞快。 今天入宫一趟得到不少有用的消息,比如衡王,还比如衡王跟燕后短暂的对话中透露出来的信息——魏帝依然沉迷修仙,求长生不老。 关于魏帝修仙这件事,是从三年前开始的。 今年六十多岁的魏帝三年前生了一场病,从鬼门关走了一趟,他变得尤其惜命,甚至听信坊间传言,请来“得道高人”,指点自己修仙,以求长生不老。 修仙这件事耗费了魏帝大部分时间,他无心朝政,索性命太子监国,朝中大小事务全部交给太子处理。 他还在宫中建起道观,炼丹,一闭关就是一两个月,闭关期间,除了道人谁都不见。 宫中常常能见到身穿道袍的人走动,因为魏帝这一举动,道士在大魏国的地位也变得越发崇高,旁人见了都要礼让三分。 黎落总觉得魏帝修仙这件事有点蹊跷,也许顺着这条线去扒一扒,能扒出点东西,马车突然一个急刹停了下来,外面传来一声怒喝:“你怎么驾车的,长没长眼睛啊!” 第785章 燕门女将(29) 车夫似乎颇为忌惮对方,立刻诚惶诚恐地道歉。 黎落挑起车帘子往外一看,前头险些跟马车碰撞的是几个身穿道袍的年轻道士,看样子也是刚从宫里出来,几人护送着一辆马车往外走,马车上放着几个密封得严严实实的木桶。 黎落本想下车处理,陪同进宫的婆子却伸手阻了一把,示意她不要下车。 好在那几个道士语气虽然蛮横,但没有要纠缠的意思,很快就护着马车走了。 黎落目送他们走远,扭头问松了口气的婆子:“这些是什么人?” “宫内道观里的。” 黎落了然。 因为魏帝修道,对道家越发重视,道士的地位也跟着水涨船高,皇宫向来是跟红顶白的地方,官员都不敢得罪道士,更别说车夫婆子这些奴仆。 “他们车上装的是什么东西?”黎落问。 婆子连忙放下车帘,催促车夫赶紧回府:“不清楚,小姐,咱们快回去吧。” 黎落皱眉。 “应该是炼丹留下的废渣。”一路都没说话的陈子规突然开口。 “这样啊。”黎落若有所思道。 陈子规以拳头抵唇,轻轻咳嗽了两声。 黎落抬头望向他:“怎么了?” “刚到京城,许是有些水土不服。” 黎落坐到他身边,替他拍背顺气:“你身体本就虚弱,一路舟车劳顿,辛苦你了,这几日你且在府中歇息吧,不用随我出门奔走应酬。” 陈子规握住她的手:“别说我了,你回来以后也没歇着,燕家二房在京中的身份本就敏感,往后除了不必要的族亲见面,其他应酬都推了吧,省得节外生枝,等老太爷身体见好,咱们就启程回漠北。” 黎落嘴角一抿,看来五皇子今天在坤宁宫的表现让陈子规有危机感了。 “好。” 回到燕府,黎落拒绝了抱着枕头跑来说要跟她一起睡的江浸月,入夜后,她往守夜的丫鬟身上投了张催眠卡,然后换了身夜行衣,瞬移进皇宫。 夜探皇宫这种事一回生二回熟,做萧长嫣那个世界的任务时她也这么干过,借着夜色掩映,黎落落在一处宫殿屋顶上,贴着屋脊躺下来隐藏身形,开了张录像卡,调整焦距,从高空俯视整个皇宫。 她这次夜探皇宫,主要是为了打探魏帝修道的事,直觉告诉她,这件事绝对没有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 录像卡稍稍一扫描,黎落很快找到了道观所在的位置,原因无他,这个时间宫内大多宫殿都已经熄灯入眠,窗口只留下数盏萤亮的豆灯,只有东南方向一处建筑灯火辉煌,亮如白昼。 黎落用录像卡扫描了一遍那座名为长生观的道观,发现不仅地面上有诸多巡夜的守卫,暗处还隐藏着不少死士,林林总总有数百人在保护着这座道观。 皇宫本身的守卫就固若金汤,魏帝还下了禁令,闭关期间不许旁人进入,除非是不要命的,否则一般人不敢靠近长生观。 双重保护下为什么还要派这么多人彻底巡守? 这个架势,就好像怕什么秘密泄露出去一样。 这里面一定有问题。 抱着这种心理,黎落拉近录像卡,将可视范围调整到长生观里面。 长生观主殿内供奉着一尊黎落不认识的神像,人身鬼面,表情狰狞,手里握着一把大斧子,低头怒视着座下众生。 神像由黄金打造,座下香火不断,即使是在夜里,也有专门看守香火的道士,一炷香燃尽了就立刻续上新的,正殿内香火缭绕,从表面上来看,除了那尊神像有些怪异,这道观倒是没什么特别的。 黎落调整录像卡往后殿看,观中炼丹房,打坐闭关房一应俱全,特别是炼丹房,虽然已经是深夜,但数十个道士进进出出来回忙碌,拉风箱的,捣药材的,往丹炉中投药材的,每个人分工明确井然有序。 黎落还在闭关房中看到了魏帝。 魏帝正在打坐,他须发皆白神色严肃,身上穿着道袍,看起来修行得有模有样。 里里外外都录了一圈,没发现什么异常,黎落正准备撤回录像卡,冷不丁神像后面传来一声石板移动的动静,紧接着有两个道士抬着一个密封好的木桶走出来,木桶正是白天在宫门口马车上见到的那种。 而且黎落注意到一个小细节,其中一个道士衣摆上染了血。 两人抬着桶去了后殿,集中放到一处,那处有太监把守,见道士过来,太监带着一脸讨好的笑容上前搭了把手:“道长,今晚有几个呀?” “除了这个,待剖的还有两个,要是顺利,丑时之前能剖完。” “辛苦二位道长。”太监悄悄给两个塞了一点东西。 道士看了一眼手里的东西,满意一笑,两人转身回正殿。 黎落立刻操作录像卡跟了上去。 两个道士回到正殿,绕到神像背后,手在神像座下一摸,高大的底座立刻裂开一道能供三四个人通过的密室口,两人走了进去。 密室一路往下,台阶修得又长又陡,两壁点着油灯,照亮密室中的路。 走了将近一刻钟,两人到了一座石门前,门口有八个带刀侍卫把守。 那两人进门前被搜了一轮身,然后才放行。 一推开石门,里面骤然传来一声尖锐的惨叫,隔着录像卡,黎落都被吓了一跳。 那是一个女子的惨叫声,满含着绝望和痛苦。 调整录像卡焦距,黎落往里面一看,一个大着肚子的年轻女人仰躺在接生台上,几个穿着围裙的男人死死压住她的手脚不让她挣扎,两个稳婆正在为她接生。 女人痛得脸色扭曲,浑身几乎被汗浸透。 不多时,孩子成功降生,稳婆立刻剪断脐带,将婴孩连同胎盘一起交给旁边端着银盆的男人。 男人端着孩子去了隔壁房间,而女人稍作清理后被抬走了。 黎落迟疑了一下,操作录像卡跟上了女人。 女人被抬进一处大开间里,在这里,黎落看到了数百个年轻女人。 这些女人或坐或躺,全部待在床上,要么神色呆滞要么眼神空洞,但她们有个共同点,全部都是孕妇。 看着这些怀着不同月份孩子的孕妇,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从黎落心中升起,因为太过震撼,隔着录像卡她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第786章 燕门女将(30) 为了验证这个猜测,黎落退出大开间,往刚才被带走的孩子那处移动,越过石门,她看到了让她终身难忘的一幕。 两分钟后,黎落收回录像卡,她在屋脊上坐了一会儿,也不知道是刚才看到的东西太毛骨悚然,还是夜里的风太凉,她无端打了个哆嗦。 就在黎落陷在恶心,震惊,愤怒交织的情绪中,一时半会儿无法自拔时,虚拟显示屏突然一闪,紧接着播放起猫和老鼠的片段,欢快的音乐也随之飘了出来。 黎落:“……谢谢。” “不客气。”相里安说,“先回去吧,这里太冷了。” 瞬移回燕府,黎落一进寝房,关上门就忍不住俯身干呕起来。 干呕了半天却什么都没吐出来,她蹬掉鞋子,摸黑爬到床上躺下,脑子里一时间很乱。 她本以为经历过末世,目睹过尸积如山的惨烈场面,亲手砍杀过感染者,她对这些血腥场面能免疫。 可眼睁睁看着还在啼哭的新生儿被一刀剖走心脏,小小的,尚带余温的尸首被封进木桶中,她还是打从心底发颤。 人恶起来可以毫无底线。 背后操纵这一切的人残忍至此,有什么资格做皇帝? 第二天,黎落去了一趟老太爷府上。 老太爷精神恢复得不错,见黎落三人来了,拉着他们一起看皮影戏,陪了他大半天,几人才离开。 回燕府时,黎落和陈子规坐在马车里,江浸月嫌车里太闷,索性跟车夫一起坐在前边的车辕上。 马车行了半路,江浸月突然喊停,下一刻,她掀起帘子对黎落说:“你们在这等我,我去买些东西。” “买什么?” “昨日闲着无聊,问府中的丫鬟打听附近有什么好吃的,她给我推举了一家糕点铺,那铺子就在前边,我去买一些。” “好,你快去快回。” 江浸月离开了一会儿,前面的糕点铺子突然传来一阵打砸声,伴随着一个男人的惨叫。 黎落掀起车窗帘子往外一看,周围的百姓都围在糕点铺子前看热闹,人群中隐约可见翻飞的红色衣角和鞭影。 黎落心里暗道一声不妙,连忙下车跑过去,扒开人群一看,江浸月把一个身穿蓝色锦袍的男子摁在地上,用鞭子勒住他的脖子:“你还敢不敢?敢不敢?” 男子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一脸纨绔相,这会儿虽然被揍得嗷嗷叫,却依然不甘示弱:“大胆刁民!你好大的胆子!知道我爹是谁吗?快放开我,不然我让我爹把你抓起来打板子……” “你爹?你爹是谁啊?” “我爹可是领侍卫内大臣杨勉!皇上身边的大红人!还不快放开我!” 黎落伸出去制止的手在听到“杨勉”两个字时缩了回来。 江浸月嗤笑了一声,一巴掌拍在男子脑门上,将他打了个眼冒金星:“别说你爹是什么领侍卫内大臣,就算你爹封侯拜相,你也不能在大街上摸姑娘胸!” 说着,江浸月将男子拽了起来:“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跟我去见官!” 一听说要去官府,男子剧烈挣扎道:“不去!我不去!你放开我!” 黎落适时上前问:“怎么了?” 江浸月一脚踹在男子屁股上:“抓了个登徒子,光天化日之下摸一个小姑娘的胸……” 两人说话间,男子突然灵巧地一扭身,从江浸月手底下钻了出来,拔腿就跑。 黎落见状,迅速抓过江浸月手中的软鞭,隔空一甩,鞭子缠住男子的脖颈,黎落猛地一拽,直接将他拽了回来,重重摔在地上。 男子惨叫一声,脸色都变了。 江浸月上前一看,男子捂着胳膊痛苦地蜷缩成一团,她捏了捏他的胳膊,抬头对黎落说:“你这次下手有点狠啊,他胳膊折了。” ——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半个时辰后,城中医馆。 杨勉带着人匆匆赶来,还没进医馆就听到里面传来儿子的惨叫声。 他黑着脸进门一看,自家那个不成器的儿子被摁在榻上,右胳膊上了夹板,捆得严严实实,脖子上更是有一道青紫色的鞭痕,而他一阵鬼哭狼嚎后,额头上全是冷汗不说,鼻涕眼泪糊了一脸。 “怎么回事!”杨勉怒道,虽然儿子不成器,但终究是亲生的,看他被人打成这样,他顿时火冒三丈。 杨庆连忙爬起来,跌跌撞撞跑到他身后躲藏,哭得一脸狼狈还不忘拽着他的袖子控诉:“爹!是他们欺负我,你要替孩儿讨回公道啊!” 杨勉顺着杨庆手指的方向一看,这才注意到医馆内还站着两女一男,他是武官,一眼就从站姿和身形看出这两个女子是习武之人,而女子身旁站着的白衣男子似乎有些眼熟。 杨勉皱眉,还没来得及细想,青衣女子开口了:“你就是杨勉杨大人?” “对,你是谁?为何打伤我儿子?” 黎落笑了笑:“我乃燕府燕兰时,驻漠北燕家卫将军。” 杨勉一愣。 黎落继续说:“至于为何打伤令郎,杨大人不妨问问他做了什么。” 杨勉回过神,自家儿子是什么德行他比谁都清楚,大概又是在街上骚扰姑娘被抓了个正着。以往这种事不是没发生过,但往常杨庆招惹的都是平民女子,当地衙门是知道杨庆背景的,和和稀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事情就糊弄过去了。 没想到这回不小心踢到块铁板。 燕兰时即使常年不在京中,“漠北小霸王”的名号杨勉也是听过的,此人不但是燕家二房嫡女,还是燕后的亲侄女。 意识到这件事解决不好,有可能会闹到太子和皇后面前,杨勉缓和了神色,对黎落抱拳,行了个平级官员之间的见面礼:“原来是燕将军,杨某失礼。” 黎落回了一礼:“杨大人,你不问问令郎做了什么事吗?” 杨勉扭头瞪了杨庆一眼,粗暴地将他拖到跟前,当着黎落和江浸月的面,“啪啪”两声,甩了杨庆两个耳光。 杨庆一愣,委屈得瘪嘴就想哭。 “你还敢哭!”杨勉怒目圆睁,“回去再收拾你!” 杨庆立刻把眼泪噎了回去。 “犬子顽劣,不小心冲撞了将军,还望将军大人不记小人过,放他一马,请将军放心,杨某一定将他带回府中好好教训,让他不敢再犯。” 第787章 燕门女将(31) 黎落眉头一挑。 能在京中混个一官半职的,哪个不是人精。 杨勉不管三七二十一,当着她的面先给了杨庆两巴掌,把道歉的姿态做足。 燕兰时虽然不在京中任职,但燕家有人在朝为官,就算是冲着两家面子上过得去,她这会儿也该懂事点,不予追究。 黎落倒是没想继续追究,她公然在大街上打伤杨庆,为的就是把杨勉引过来。 达到目的就够了。 “杨大人言重,本来就不是什么大事,既然杨公子知错,那便算了。”黎落说。 “多谢燕将军!”杨勉拽过杨庆,“那我先带他回府。” “杨大人慢走。” 杨勉拖着杨庆往外走,经过黎落身边时,他目光从站在黎落身后,低着头隐藏存在感的陈子规身上一扫而过,那种眼熟的感觉又来了。 杨勉本来没往心上放,他在大内当值,平日里见的人多了去了,眼熟但印象不深的大有人在,可走到医馆门口时,身后的燕兰时突然喊了一声“子规”,杨勉脚步猛地一顿,他立刻回头,直勾勾地看向陈子规。 “子规,你这几日不是总咳嗽吗,既然都到医馆了,让大夫给你开几服药吧。” 陈子规背对着医馆门口,他低声应道:“好。” 看着这一幕,杨勉脑子里闪过一个画面,瘦弱的少年冲出来拦住他的马,却被他一鞭子抽翻在地,虽然时隔五年,但那张和他母亲极为相似的脸……他不会认错。 “爹,怎么了?”杨庆见父亲突然停下来不走了,问了一句。 杨勉回过神,若无其事地说:“没事,走吧。” 杨家父子一离开,陈子规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 黎落在旁边把他细微的表情和反应尽收眼底,她心里暗暗好笑。 她不是看不出来陈子规的心思,这趟回京,他并不想惹麻烦。 要是被杨勉察觉到他的存在和那些心思,加上父子俩有过那样一段过去,杨勉说不定会为了防止他报复而打压,甚至是杀了他。 说到底,陈子规如今无权无势,只是个依附燕家的军师祭酒,现在并不是暴露身份的时候。 可黎落偏偏不如他的意。 如果她没猜错,杨勉应该已经发现,并且认出陈子规了。 至于他会怎么对待这个便宜儿子,那就是他们父子俩之间的恩怨了。 她乐得看他们狗咬狗一嘴毛。 燕府。 入夜后,黎落往江浸月身上投了张催眠卡,不出意外的话,今晚应该会有“客人”造访燕府。 为了不打乱“客人”的计划,她不仅要装作没发现这位客人,还得保证其他人也发现不了。 子时刚过,挑灯夜读了大半夜的陈子规熄灯歇息。 他刚躺下,窗外起了一阵风,摇曳的树影被灯笼的光倒映在窗户纸上,没来由的,他心头一阵不安。 想起白天在医馆发生的事,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回京之前他就想着要低调行事,在五皇子大业得成之前尽量不引起杨家注意,毕竟他现在没有和杨家对峙的资本。 可谁知道今天这么不凑巧,江浸月在街上随手抓的登徒子居然是杨勉的儿子,稀里糊涂下燕兰时打伤杨庆……他只希望在医馆时杨勉没有认出自己。 就在陈子规胡思乱想时,窗外飞快掠过一道人影,他立刻坐了起来,屏息凝神望向窗外。 是错觉吗? 心里的不安越来越浓烈,陈子规正想下床点灯,冷不丁头顶一声响,他迅速抬头,床帐上的人如鬼魅般落了下来,一把匕首抵在他脖颈上:“不许动。” 半个时辰后,京郊外一处林子里。 几乎被捆成粽子的陈子规被粗暴地扔下马,来人随即下马走到他跟前,捏住他的下巴打量着他。 “果然是你!”那人扯下面巾,正是白天在医馆见过面的杨勉。 杨勉一身夜行衣,眼神冷得像淬了冰:“我不是告诉过你不许再来京城,否则就杀了你,怎么,不怕死?” 陈子规被抓出来时身上只穿了薄薄的亵衣,这会儿冻得脸色青白,浑身不住地打寒颤。 他深知杨勉此人心狠手辣,要是惹得他不痛快,自己今晚就得死在这儿了。 一念及此,陈子规咳嗽了两声,摆出一副人畜无害的软弱模样:“我是跟着燕将军回来的,过几天就走。” “你跟燕兰时是什么关系?” “她是我的主子。” “主子?你为什么会跑到燕家做奴才?”杨勉厉声问,语气里满是戒备。 陈子规似乎被他吓得不轻,一脸惊疑不定地说:“我当年听你的话离开京城,可回到家乡,那边闹匪患,家被烧了,娘也死了,我无处可去,跟着难民一起逃到边关,遇上巡防的燕将军,她心善收留了我,我便留在她身边伺候,一直到现在。” 杨勉上下扫了他一眼,冷笑道:“你当我这么好糊弄吗?且不说燕兰时一个女将,为什么会要你一个大男人伺候,就说你身上这亵衣,还有单独住的屋子,这是一个奴才该有的待遇?” 陈子规心头微微一跳,他强作镇定:“我不仅伺候燕将军,也给燕家的小公子做夫子,平日里教他识文断字,燕家善待我,我才有今日……另外,我跟燕将军有婚约。” 杨勉眯起眼睛,似乎在琢磨他这番话是真是假。 “杨大人,我没有恶意。”陈子规连忙表态,“若非这次陪同燕将军回来探亲,我这辈子都不会踏进京城半步,我在漠北过得很好,过些日子便会离开,你放心,离开以后我就不会再回来了,没人会知道我与你的关系。” 杨勉疑心极重,看陈子规的眼神还是满满的不信任:“当真?” “千真万确!”陈子规就差指天誓日了,他忌惮地看向杨勉掐在自己脖子上的手,对方只要一招就能杀了他。 “杨大人,我与燕兰时两情相悦,在漠北也自有一番天地,此番回京并不想惹麻烦,我相信杨大人也跟我一样,不想在往事上横生枝节。”陈子规说,“你今晚若是因为一念之差取走我性命,燕兰时必定不会善罢甘休,一旦调查起来,翻出我和我娘的籍账,届时谁也不敢保证不会查到杨大人头上。” 第788章 燕门女将(32) “威胁我?”杨勉冷冷地问。 “不是,我只是实话实说。”陈子规说,“当年娘去世之前告诉过我,生下我本就是她一厢情愿,跟你没有关系,我不该私自到京城找你,既然你不想认我,往后我是富贵还是贫贱,都跟你没有任何关系,五年了,我一直谨记娘这番话,以前如此,现在还是,往后亦然。” 听陈子规说起他娘,杨勉眼中的戾色稍稍减退,即使过了二十年,当年才情满金城的名妓他还是记得的,更何况眼前这人确确实实是自己的儿子。 想到这里,杨勉松开手,顺便给陈子规解绑。 “你娘说得没错,生下你是她一厢情愿,我跟她是露水情缘,更何况我已有家室,你若是贸然出现,会扰乱杨家,懂吗?”杨勉语含警告。 陈子规揉了揉被绳子勒得发麻的手腕,点头:“懂,五年前娘病重,家里没有银钱看病抓药,我也是迫不得已才会去找你帮忙,如今娘已经不在,我也长大成人能自力更生,断然没有再去打扰你的道理,所以你大可放心。” 杨勉观察着他的神色,见他不像在说谎,这才放下心来:“那便好。” 把话说开,杨勉心里的大石头落了下来,他将陈子规带回城门口,让他自行回燕府,然后骑马走了。 城中有宵禁,夜里城门关闭,这会儿城外守着一些百姓,这些人要么是从外地来京城,没赶得及在城门关闭前入城的,要么是早起挑着菜,等着开门进城摆摊的,一个个或坐或蹲或躺,在夜里的寒风中瑟瑟发抖。 陈子规被抓出来时走得匆忙,身上只穿了亵衣不说,连鞋子都没来得及穿,站在城门外,他冻得连骨头缝里都在泛疼。 等了将近两个时辰,城门终于开了,陈子规拖着僵冷的身体一步步往燕府所在的方向走去。 光着的脚踩在凹凸不平的石板路上硌得生疼,单薄的亵衣挡不住侵袭的寒风,陈子规抱着胳膊,膝关节几乎冻得无法弯曲,有那么一瞬间,他仿佛回到了五年前。 当时他跋涉了将近半个月,只身从金城来到京中,四处打听到杨府的位置,他在府外蹲守了三天,终于远远见到杨勉时,他满心欢喜地奔上去,可杨勉得知他的来历,手起鞭落,一鞭子将他狠狠抽翻在地上。 这一鞭子不仅抽碎了他的尊严和欢喜,还抽碎了母亲活着的希望。 想起母亲临死之前还心心念念着他,陈子规就觉得可笑。 有的人用一辈子去维护的真心,落在别人口中,用一句“露水情缘”就轻飘飘打发过去了。 回到燕府,陈子规从后门悄悄潜回房间,没有惊动任何人。 陈子规刚拥着被子躺下,黎落这边就收到相里安的提醒:“陈子规回来了。” 黎落开着录像卡半睡半醒,随口问道:“有没有缺胳膊少腿?” “没有。” “好吧。”黎落语气里带了几分遗憾,“我还以为杨勉就算不杀他,也至少会揍他一顿。” 此刻的陈子规并没有比被揍一顿好多少,他体质本来就差,昨夜冻了几个时辰,白天他发起高热来,整个人烧得迷迷糊糊的。 他梦见了过去许多事。 从他有记忆起,他就长在青楼女人堆里,见的是环佩叮当,闻的是胭脂水粉,小时候他不懂青楼里的人为什么总调侃他是个“小杂种”,等长大一些,意识到娘亲是做什么的,再面对客人讥讽的笑时,他朦胧的自尊心会隐隐作痛。 青楼不养闲人,为了能活下去,他很小就要干各种杂活,洒扫除尘,端茶倒水,还要负责清理客人们夜里用过的恭桶。 他七岁的时候,某天早上像往常一样拖着几乎有他半人高的恭桶到后院清理,将恭桶倒出来时,他从秽物中发现了一团肉块。 那团肉块已经长出四肢初具人形,意识到那是什么东西,他吓得不轻,飞快撇了恭桶逃开。 可想到拖出恭桶那个房间的主人,那是个十分美艳的妓子,陈子规唤她一声玉姨,玉姨对他还算不错,虽然也像其他人一样笑着叫他小杂种,但平时会把吃剩的糕点随手给他。 看在那些糕点的份上,他决定去看看玉姨。 推开玉姨的房间门,里面充斥着浓浓的血腥味,陈子规摸到床边,挑起帐子一角往里一看,玉姨似乎还在睡觉,整个人蜷缩成一团,蒙在皱巴巴的被子里。 陈子规喊了两声,被子里的人都无动于衷,他伸手轻轻掀开被子,眼前的一幕成为他后来好几年的噩梦。 玉姨躺在被子里,眼睛瞪得溜圆,眼白拉满了血丝,嘴张得大大的,脸色青白,浑身以一个极其痛苦扭曲的姿态僵在那里,而她身下的被子被血浸满,泡得发胀。 陈子规发疯一样尖叫着狂奔出去,一路上撞翻了不少人,直到被娘亲搂进怀里不断安抚,他才慢慢冷静下来。 等回过神,他低头一看,自己两只手沾满了玉姨的血。 自那以后,他有了一个在外人看来很是古怪的习惯,只要身上沾了脏污就必须洗干净,不洗干净他会彻夜难眠,甚至不断做噩梦。 …… “怎么烧成这样?”江浸月抱着胳膊靠在陈子规寝房门口,看大夫为昏迷中的陈子规施针。 “应该是水土不服,前几日他就不太舒服。”黎落应道,她叹了口气,“早知他体质这么弱,就不该带他一块来。” 江浸月嗤笑了一声,对她这番话颇为不赞同:“军师不也身体差,也没见他换个地方就病得起不来床,要我说,这姓陈的就是矫情。” “好了,还在人家寝房门口呢,说人坏话也不收敛着点。”黎落推了江浸月一把,“去吩咐厨房熬些粥备着。” 江浸月走后,大夫收起针,开了些药才离开。 黎落闲来无事,索性坐在床边用虚拟显示屏看连续剧打发时间,连续剧看了一半,昏睡中的陈子规突然低声抽泣起来。 第789章 燕门女将(33) 听见抽泣声,黎落低头一看,陈子规闭着眼睛眉头紧皱,眼角不断有泪渗出,神色中满是肉眼可见的不安和惊慌。 “娘……” “他不认我,他让我滚出京城。” “他说要杀了我。” “娘,别走,你等等我,等等我……” 黎落收起虚拟显示屏,轻轻摇了摇陈子规:“子规?子规?” 陈子规猛地睁开眼睛,像是刚从一个巨大的噩梦中挣脱出来,眼神里一时间全是茫然和惶恐。 “子规,你怎么了?”黎落伸出手在他跟前晃了晃。 陈子规一把抓住黎落的手:“兰兰……” “是不是做噩梦了?”黎落明知故问。 陈子规:“……嗯。” 黎落起身给陈子规倒了杯水:“你发着热呢,别胡思乱想。” 陈子规好一会儿才回过神,他就着黎落的手抿了一口水,干哑的嗓子才好受了些。 “你先歇着,我去看看药煎好了没有。” 黎落说着抽身要走,陈子规立刻拉住她:“兰兰。” “怎么了?” “……我梦见我阿娘了。” “你阿娘?” “嗯,她……”陈子规欲言又止。 黎落直觉他有话要说,又坐回床边:“你好像从未跟我提起过你家里人。” 前世的燕兰时只知道陈子规是孤儿,查籍账时得到的消息是他父母都不在了,直到整个燕家覆灭,燕兰时入狱,临死那夜才从陈子规口中得知他的真实身份。 陈子规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我怕说出来,你会嫌弃我。” “怎么会。”黎落笑着说,“你跟我之间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陈子规手攥着被子,攥紧了又松开,他鼓足了勇气才开口:“我娘……是贱籍。” 黎落装得一愣:“贱籍?” “对,她是个……青楼妓子。”陈子规小心翼翼觑着黎落的脸色,“你介意吗?” 黎落蹙眉道:“可你从军时查籍账,分明是良籍,你娘怎么会是贱籍呢?” 大魏以户籍分等级,第一等是贵籍,多为世家大族,第二等是良籍,便是普通的老百姓,第三种是商籍,顾名思义是行商之人。 第四等是奴籍,就是奴隶身份,第五等便是贱籍,这贱籍是那些妓子,戏子等人。 魏国对于从军之人的户籍有严格要求,贱籍不可从军,奴籍若是想入伍,需得经过主家同意,并花上一笔钱从官府改籍。 当年陈子规的籍账上显示的是良籍,不然燕家军不可能收他。 陈子规低声说:“我娘临终前央求一位老朋友替我从青楼赎身,收养了我,我才有了良籍。” “原来是这样。” 陈子规又问:“你介意吗?” “这有什么好介意的。”黎落笑道,“不过是出身不同,你现在不也长得好好的,又不是说贱籍就比良籍缺只胳膊少条腿。” 听她这么说,陈子规松了口气:“那就好。” “你在担心什么?” 陈子规一顿,他低声说:“欺瞒你总归不好,我心里很是不安,也怕你知道了会嫌弃我。” “瞎想什么呢。”黎落说,“跟了我好几年,你还不清楚我是什么样的人?” “你不介意就好。” “你先躺着。”黎落扶着陈子规躺下,“我去给你煎药,喝了药才能尽快好起来。” 出了寝房,黎落往厨房方向走去。 走到半路,她突然对相里安说:“陈子规可能要对杨家下手。” 相里安诧异道:“怎么说?” “像他这么好面子的人,什么情况下会主动交代出身?” “走投无路?” “不,是未雨绸缪。”黎落说,“其实陈子规很清楚燕兰时不是会在意他出身的性子,他之所以主动交代他娘是贱籍,无非是在给燕兰时打预防针,对杨家下手后,杨勉要是反扑,把他的身份抖出来,他还有退路可以走。”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陈子规现在无权无势,他拿什么跟杨勉斗?” 杨勉官从正二品,宫中所有守卫兵马都归他调度,说是手握重权也不为过,陈子规不过是个小小的军师祭酒,在京中既无人脉也无根基,一旦让杨勉察觉到是他在搞事,弄死他跟碾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那就不清楚了。”黎落说着,幸灾乐祸地笑道,“坐等他们打起来,我倒要看看这父子俩拼计谋谁更胜一筹。” - 过后的几天,黎落每日都和江浸月去一趟老太爷府上,陪老人家下棋钓鱼看皮影戏,老太爷心情一好,“病”彻底痊愈了。 因为体谅陈子规还在病中,黎落出门没带上他,但投在他身上的录像卡二十四小时开着,在相里安尽职尽责的监视下,黎落很快摸清了陈子规想干什么。 他想从内部爆破杨勉。 杨勉虽然是正二品大臣,但在朝中是出了名的惧内。 当年他入仕,机缘巧合拜入当朝宰相秦阁老门下,本来只是秦阁老众多门生中不起眼的一个,但得了秦阁老千金的青眼,娶了宰相之女,得秦阁老一路提携才坐到今天这个位置。 杨夫人性格彪悍泼辣,在杨家说一不二,杨勉娶了她这些年,虽然仕途高升,但家中连妾都不敢纳。 秦阁老两年前辞官回乡养老,但他门生众多,在朝中依然有很高的威望,种种原因下,杨勉明面上不敢乱来,守着悍妻和独子规规矩矩过日子。 可明面上不敢乱来,不代表私底下也这么老实,每逢外派到别处公干,杨勉就会在当地寻花问柳,不仅如此,他在京中也偷偷养了外室。 这个外室跟了他十几年,替他生下一儿一女,儿子聪慧女儿貌美,母子三人都十分受杨勉喜爱。 因为被杨勉保护得很好,外室这些年一直没被杨夫人发现。 陈子规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渠道打听到这母子三人的存在,辗转买通杨府的仆妇,借着她们的嘴将这个消息传达给杨夫人。 陈子规这一番筹谋布置很快有了结果。 不出他所料,善妒的杨夫人得到这个消息后瞬间炸了。 她直接带人杀到杨勉为外室买的宅子,将母子三人绑了,一番严刑拷打下,胆小的外室战战兢兢地承认和杨勉私通的事实。 第790章 燕门女将(34) 美貌的外室,只比杨庆小三岁的私生子,还有漂亮的小女儿,这一切都让杨夫人气到几乎吐血。 气急败坏的杨夫人绑着这母子三人去敲登闻鼓,以私养外室的罪名将杨勉告上朝堂。 于是领侍卫内大臣养外室的消息在京中炸开了。 很快,消息传到秦阁老耳中,七十多岁的老爷子连夜进京为女儿撑腰。 秦阁老一出面,本来只是私德败坏的事情顿时变了性质。 在秦阁老授意下,多名朝臣联名上书弹劾杨勉,前前后后闹了十来天,最后杨勉被连降四级,从正二品的领侍卫内大臣降级成六品銮仪卫,不仅俸禄,实权大幅度削减,还被勒令尽早搬出眼下只配给正二品大臣居住的宅子。 围观全程的黎落啧啧称奇:“陈子规在拿捏人死穴这点上可谓炉火纯青。” 一个小小的军师祭酒越级打击,把正二品官员从高位上拉下来。 还做得神不知鬼不觉。 相里安说:“陈子规既然有这种本事,早这么干不就好了,干嘛要费这么多心思跑到漠北吃好几年苦头获取燕家信任,绕这么大一个弯子来报复杨勉?” “对于杨勉,陈子规不只是单纯的想搞死他。”黎落说,“如果只是想要他死,以陈子规的心机手段,现在未必办不到,他要的是爬到杨勉头上,把杨勉加诸在他身上的屈辱全部还回去。” “我明白了……”相里安说,“报复一个人最好的方式不是让他死,而是让他生不如死。” - 半夜,陈子规从后门离开燕府,上了停在街角的马车。 不多时,马车在一处陌生的巷子里停了下来,车夫在前面引路,带着陈子规进了院子。 在书房见到魏衡时,他正在练字。 “见过五爷。”陈子规下跪行礼。 魏衡手执毛笔,并不急着叫他起来,而是淡淡地问:“杨勉的事,是你干的?” “是。” 魏衡冷笑:“应得倒是坦荡,你可知杨勉是本王的人?” “知道。” “知道你还这么干?” 陈子规做了个深呼吸的动作,说:“属下知错,但我与杨勉的恩怨非三言两语能说清,属下只能说,如果再来一次,我还是会这么做。” 魏衡手中的笔一停,他抬头看了陈子规一眼。 陈子规跪在地上,腰杆挺得笔直,神色中满是不卑不亢。 许久,魏衡嗤笑:“算你老实——起来吧。” “谢五爷。” 陈子规起身,主动走到旁边替魏衡磨墨。 因为他这个举动,魏衡多看了他一眼:“你倒是个伶俐的。” 陈子规笑了笑。 “燕兰时近来如何?” 一听魏衡提起燕兰时,陈子规神色顿时有几分僵硬:“少将军每日都到燕老太爷府上探视,别处倒是没见她去。” 魏衡眉头微皱:“燕家那老头病情怎么样了?” “听说已经见好。” “这就奇怪了。”魏衡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老爷子说病就病,说好又好,跟闹着玩一样——还偏偏是在这个关头。” 如果不是燕老太爷突然病了,燕兰时主动回京,再迟个几天,他的人便会寻个理由让太子召回燕兰时,燕兰时被别的由头召回京中,可就不能说走就走,来去自由了。 “若是老爷子痊愈,燕兰时岂不是择日便要返回漠北?” 陈子规迟疑了一下,点头:“应当是的。” “这么说来,我们的人得加快动作。”魏衡笑眯眯地说,“燕兰时可不能走,她若是走了,这棋下起来可就没那么有趣了。” 此时的燕府。 黎落盘腿坐在床上,手肘支在膝盖处,手背撑着脸颊,困得脑袋一点一点的。 “陈子规出来了,在回燕府的路上。”相里安说。 “他们的计划你都录下来了吗?” “录下来了。” “什么时候行事?” “明日夜里。” 黎落闻言,立刻一头栽进被子里,哈欠连天:“困死我了……真是烦死这些反派了,老是在半夜商量事情。” 害得她不得不跟着熬夜,跟燕兰时十几年养成的生物钟对抗。 相里安问:“你有什么应对策略?” “明天再说。” “明天他们都要行动了,你还这么不慌不忙?” “现在慌也没用啊。”黎落眼皮重得睁不开,“睡觉了睡觉了。” 相里安:“……” 黎落这一觉睡了不到两个时辰,江浸月来敲门时,她正好睁开眼睛。 外面天还没亮,原主这雷打不动的生物钟…… “今日不晨练了。”黎落说。 江浸月正在擦她的佩剑,闻言抬头道:“为什么?” “我今日要进宫一趟,你跟我一块去吧。” “皇后娘娘召你入宫?” “不是,我自己要去的。” “你入宫干嘛,不是说二房身份敏感,没事少到处瞎转悠吗?”江浸月不解道。 黎落想了想,说:“我昨晚做了个梦,梦见军师说想你了,盼着我们早些回漠北。” 江浸月一愣,随即佯怒道:“什么乱七八糟的,你当我三岁小孩呢,用这种话诓我?” 黎落笑而不语。 江浸月拧眉,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气哼哼地说:“你真梦见军师了?” 黎落还是笑,不说话。 江浸月急了,上手来挠她:“你什么意思啊?逗我玩?” 燕兰时怕痒,黎落被挠得四处躲藏:“别别别,有话好好说别动手……好好好,我说!” 江浸月这才住手。 “做梦是假,但要回漠北是真,老太爷已经痊愈,这趟进宫是为了向表哥和姑姑辞行,择日出发回漠北。” 江浸月高兴起来:“真的?我们可以回去了?” “真的。” “太好了!我在这是吃不好也睡不好,早就想回去了。”江浸月说,“不过向太子和皇后娘娘辞行这种事,你自己去不就行了,干嘛要我陪你一起入宫?” 黎落心里腹诽,当然是为了多一个帮手啦! “难得到京城,你不想入宫长长见识吗?”黎落循循善诱,“军师见多识广,但他肯定没去过皇宫,你回漠北以后还能跟他吹吹牛,讲讲在宫内的见闻。” 江浸月果然上当了:“也是,那就去吧。” 第791章 燕门女将(35) 两人收拾了一番,天亮后,乘坐马车前往皇宫。 江浸月上车后才发现陈子规没来,她问:“不带姓陈的吗?” “不了,他近来总是病恹恹的,让他在府中休息吧,拖着病体入宫,万一把病气过给宫里的贵人就麻烦了。” “这宫里的人就是娇气。”江浸月吐槽道。 进到皇宫,在坤宁宫面见了燕后,黎落热情地向燕后举荐江浸月:“姑姑,我给您带了个人过来。” “哦?” “您不是想找个人切磋切磋嘛,我跟您的武功不在一个层次,切磋起来没意思,但她不一样,跟她切磋,您可以尽全力,她也不用放水。” 燕后来了兴趣,当即表示要跟江浸月比试比试。 趁着燕后去换衣服的间隙,江浸月不安地拽了拽黎落的衣角,小声问:“真要跟她打啊?她可是皇后。” “没事,注意些别伤了她就成。” 江浸月:“……” 燕后换完衣服,让人取了木剑,几人转到坤宁宫后花园。 黎落没估算错,江浸月跟燕后武力值相当,两人切磋起来不分伯仲。 一开始江浸月还有些忌惮,怕燕后养在深宫身娇体柔,但两人连过了几十招还难分胜负后,她渐渐被激起了胜负欲,招式中不再有所保留。 眼看这两人越打越上头,黎落索性让人搬了椅子,颇有闲情逸致地坐在檐廊下观战。 燕后痴迷习武,可惜身在深宫,能和她“切磋”的女子几乎没有,外男又得避嫌,加上她贵为一国之后,行为举止都讲究“规矩”,是以她平日里只能得闲了在后院对着木桩子练一练。 难得遇上江浸月这个能痛痛快快打一场的对手,两人这一切磋,时间转眼过了大半日。 这一场燕后打得酣畅淋漓,直到宫人前来提醒该用午膳了,她还一脸意犹未尽,连用膳时都在跟江浸月讨论招式。 用过午膳,本该到了出宫的时间,但燕后扣着江浸月不让走:“若是宫外没什么要紧事,你们今晚就在坤宁宫过夜吧,明日再走。” 黎落欢快地应了下来:“好!” 江浸月:“……” 下午,太子妃来了。 太子妃今年十五岁,刚及笄便嫁入宫中,一张小脸还带着未脱的稚气,说话奶声奶气,然而很有大家闺秀温婉大方的气度,见了黎落,她乖巧地说:“殿下听说将军入宫,想过来看看,但忙于政务脱不开身,便遣本宫过来陪同。” “有劳娘娘。”黎落说。 说是来陪同,太子妃却没什么话说,安安静静陪着黎落坐在檐廊下,看燕后和江浸月过招。 比试了大半日,燕后有些累了,收起木剑转身到檐廊处歇息。 她刚坐下,太子妃立刻端上茶水跪在一旁伺候:“母后请用茶。” 燕后端过茶杯,见太子妃依然跪在地上,她眉头轻皱:“起来吧,同你说过很多次了,坤宁宫没那么多讲究,别总是跪来跪去的。” 太子妃小声说:“规矩还是要有的。” “……让膳房送些糕点上来。” “是。” 太子妃走后,燕后看着她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 黎落凑过去问:“姑姑不喜欢嫂嫂吗?” “没有不喜欢,这丫头很乖,规矩礼仪样样做得到位。”燕后说,“可就是太遵礼仪规矩,反倒显得性子古板,都入宫半年了,见了本宫和太子还紧张到不敢多说话。” “这也没什么不好啊。”黎落说,她倒是觉得太子妃虽然年纪小,但很有执掌中馈的女主人气度。 “好是好,但是……”燕后欲言又止。 “怎么了?” 燕后压低声音说:“太子不喜欢。” 黎落一愣。 “太子性子随了本宫,爱说爱笑,太子妃跟个锯嘴葫芦似的,两人说不到一块。” 黎落问:“既然不喜欢,为何要娶她?” 说到这个,燕后语气八卦得不像在说亲生儿子的事:“太子妃是太傅的女儿,这朝中一半文臣都是太傅提拔起来的,原先本宫同太子商议,要娶的是太傅嫡长女,但纳采前夕,太傅嫡长女突然病了,也不知道是真病还是假病,这一病,议亲之事眼看要搁置,这刚及笄的小丫头突然站出来,说她愿意入宫。” 黎落:“……” “左右娶的都是太傅女儿,太子便同意了。”燕后语气里半是惋惜半是惆怅,“只是这男婚女嫁的,哪有嘴上说说那么容易,东宫的管事嬷嬷来同本宫说过好几次,太子跟太子妃到现在还没圆房。” 黎落差点被刚入口的茶水呛着:“啊……” “你说这夫妻俩的房中事,本宫可怎么管呀。”燕后无奈地说,“问太子吧,不好,问太子妃吧,她年纪小脸皮又薄,本宫现在一看到他们俩一块来请安就头痛,脸拉得一个比一个长,活像本宫欠了他们银钱似的。” 黎落:“也是……” “好在太子妃是个省心的性子,入宫以来一直安分守己,还为本宫分担了不少后宫杂事,太子满不满意另说,本宫对这个儿媳是欢喜的。”燕后说到这里,舒舒服服地往椅背上一靠,“就冲着这点,本宫得把太子看牢了,在太子妃生下长孙之前,太子不能纳侧妃,本宫的长孙只能由太子妃来养育。” 太子妃很快带着端了糕点的宫人折返回来,她亲手将糕点一一端上,又换上新茶,从顺序到礼仪,就像燕后说的那样,周全到没有一丝纰漏。 在坤宁宫待了一天,傍晚,太子魏崇过来了。 国事繁忙,太子脸上是肉眼可见的疲色,但见了黎落他就笑:“兰兰,母后这般喜欢你,你不如在宫中多住一些时日。” “我倒是想,但宫中规矩多,我又自在惯了,哪天要是不小心冲撞了别的贵人,怕是会给表哥和姑姑惹麻烦。” 太子想起她的身份,知道她说的不无道理,后宫和前朝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谁知道现在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也罢。”太子又问,“你何时回漠北?” 第792章 燕门女将(36) “快了,京中还有些事,处理完了便走。” 闲聊了几句,太子起身告辞,还不忘对站在旁边伺候的太子妃说:“今日辛苦你了,你也回东宫吧。” “是。”太子妃应道,说完她犹豫了一下,又低声问,“殿下要回东宫吗?” “晚些再回,御书房还有折子没批。” “是。” 太子看着她低头应喏的乖巧模样,欲言又止,最后只是说:“早些歇息,不必每日都等我回宫。” 太子妃似乎愣了一下,飞快抬头看了他一眼,又立刻低头:“……是。” 太子:“……” 太子走后,太子妃也离开了。 燕后摊手道:“你看,这两人平日里就是这般客气,再这样下去,本宫也不知何时才能抱上孙子。” 黎落看着他们一前一后离开的背影,若有所思道:“我倒是觉得,表哥未必是不喜欢嫂嫂。” 太子等人一走,时间也不早了,黎落和江浸月被安排在偏殿歇下。 “怎么样,今天玩得开心吗?”黎落笑眯眯地问江浸月。 江浸月拧眉:“我怎么觉得我好像被你利用了。” “为什么这么说?” “……说不上来,但总感觉哪里不对劲。” 黎落拍了拍她的肩膀,笑得一脸意味深长。 如果不是把江浸月带进宫讨好皇后,她就没有理由留下来过夜了。 只有留在皇宫过夜,她才能找机会阻止魏衡的计划。 熄灯后,旁边的江浸月很快发出均匀的呼吸声,黎落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起身下床,用瞬移卡瞬移到蓬莱池。 再三观察后,她选择落在池边一棵大树上,借着树叶和夜色隐藏身形,然后开了一张录像卡观察四周情况。 很快,黎落在前面不远处的池边岔路口花丛下发现了一个女人,女人穿得十分清凉,蹲在花丛下,身上深色的宫装几乎和夜色融为一体。 黎落用录像卡锁定她,开始计算太子经过的时间。 太子监国后,朝中大小事务都是他在处理,每日都要在御书房待到很晚才回东宫。 而蓬莱池边这条路,是太子回东宫的必经之路。 魏衡的计划是太子经过时,支走他身边的人,让这个女人将他扑进蓬莱池中,夜里的皇宫有守卫巡夜,届时落水的动静加上呼喊声,等人赶过来,孤男寡女,衣衫不整,其中一方还是魏帝的嫔妃,太子就算有十张嘴都说不清。 前世的魏崇就是这么栽了的。 距离太子回宫还有些时间,黎落坐在树杈上,百无聊赖地翻着在魏衡那里录下来的计划内容,反复确认细节。 虽然翻着录像卡,但她脑子里很突兀地想起太子妃,那个才十五岁的小丫头。 十五岁这个年纪,放在二十一世纪,不是上初三就是上高一,可在封建王朝都已经能成亲了。 想起太子妃才到太子胸口,还没完全发育起来的身量,以及奶声奶气的说话声,黎落代入了一下太子的角度,一时间有点想笑。 魏崇今年二十三岁,娶了个十五岁的孩子,不说八岁的差距,就说站在一个正常成年人的角度,看着这么一个娇娇软软的小丫头,他下不去手很正常。 还太小了。 至于太子妃,黎落想起她听到魏崇让她不用等自己回宫时露出的眼神,不安,难过。 不安可以理解,但难过就很耐人寻味了。 这小丫头怕不是早就喜欢上太子,却碍于种种原因不敢表现出来。 毕竟只有上了心,才会一直这么小心翼翼。 而太子似乎误解了她的谨慎,两人用心照不宣的疏远客套维持着表面上的相敬如宾。 这两人一个是榆木脑袋,一个太过谨小慎微,若是没人帮他们戳破窗户纸,估计就要如燕后所说,一直这么客气又疏离地相处下去。 黎落琢磨了半晌,决定利用今晚这个机会帮他们一把。 打定主意,黎落估算着时间,给此刻在东宫里的太子妃投了张致幻卡。 太子妃本来正在案前翻阅和后宫年宴安排有关的折子,冷不丁头一晕,她有那么一瞬间的失神,不知怎么的,眼前突然浮现太子积劳成疾,捂着胸口一口血喷在御案上,重重倒下的情景,她吓得猛地站起来。 旁边伺候的嬷嬷被她吓了一跳,连忙问:“娘娘,怎么了?” 太子妃心头发慌:“殿下在何处?” “殿下……殿下在御书房呢。” “御书房……”太子妃皱着眉头纠结了一会儿,说,“让你们炖的燕窝可还热着?” “热着呢。” “取过来,随本宫送去御书房。” 太子妃说走就走,带了嬷嬷和掌灯的宫人往御书房方向走去。 另一边的御书房。 魏崇处理完堆积的折子,如释重负般松了口气。 旁边的小太监立刻上前低声询问:“殿下,可要回东宫?” “回。” 小太监立刻取来披风为他披上,掌着灯在前面引路。 行到蓬莱池时,小太监突然“哎哟”了一声,弯腰捂住肚子。 魏崇问:“怎么了?” 小太监一脸难色:“奴才……奴才闹肚子了。” 魏崇平日里对宫人并不苛刻,加上这个小太监跟了他十多年,是他十分亲近且信任的人,他哭笑不得道:“又嘴馋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快去解决。” “那殿下您……” 魏崇从小太监手里拿过宫灯:“本宫自己回去。” “谢殿下!谢殿下!” 小太监转身小跑开了,魏崇看着他的背影,无奈地摇摇头,提着宫灯往东宫方向走去。 行到岔路口时,一旁的花丛中传来一声异响,魏崇瞬间警觉起来,他正要细看,花丛中飞快窜出来一道人影,手里握着一根尖尖的木刺,疯了一样尖叫着朝他脸上刺过来。 魏崇一惊,身体却来不及做出反应,眼睁睁看着木刺就要扎进他眼睛里,千钧一发之际,旁边突然有人横冲过来将他重重撞开。 他被撞摔开来,木刺却在来人肩上狠狠一剌,随着一声软软的痛呼,魏崇心头一颤,连忙反身去接倒下来的太子妃:“念念!!!” 第793章 燕门女将(37) 蓬莱池边的动静很快引起巡夜侍卫的注意,看着远处从不同方向飞快赶过来的侍卫,又看看被魏崇护在怀里的太子妃,黎落满意一笑,深藏功与名,转身消失在原地。 “太子妃遇刺”的消息在短短两刻钟内传遍了整个皇宫。 坤宁宫里纷纷攘攘的动静惊醒了江浸月,她一个翻身坐起来,警觉地望向外面。 两分钟前刚换了衣服躺下的黎落也跟着爬起来:“怎么了?” “外边好像出事了。”江浸月迅速下床,抓起外衣披上,“我去看看。” “我也去。” 两人走出偏殿,坤宁宫内灯火通明,无论宫人还是主子都起来了,进进出出一片忙碌。 黎落遇上正往外走的燕后,她迎上去明知故问:“姑姑,出什么事了?” 燕后脸上满是急色:“太子妃遇刺,受了伤,本宫过去看看。” “严重吗?有没有生命危险?” “还不清楚,太医已经过去了。” “我也去。” 燕后没拒绝,带上两人,一行人匆匆往东宫走去。 到了东宫,各宫听到消息的后妃都来了,全都聚在正殿外的园子里,抻长了脖子往里面看。 看见燕后过来,后妃们纷纷行礼。 “免礼。”燕后撇下这句话,头也不回地进了正殿。 魏崇听到消息迎了出来:“母后。” “太子妃伤势如何?” “伤了肩膀,好在没有伤及性命,太医已经在处理了。” 燕后松了口气:“那就好,可抓住刺客了?” 说到这个,魏崇眉头皱了起来:“抓是抓住了,只是……” “只是什么?” “刺客是……曹美人。” 燕后一愣。 母子俩正说着话,外面传来太监唱声:“皇上驾到。” 燕后和太子对视了一眼,迅速转身迎到门口,魏帝一出现,殿内众人齐齐跪下:“参见陛下。” 魏帝显然是听到消息临时过来的,身上还穿着道袍,他抬手:“都起来吧——太子妃如何?” 魏崇连忙道:“受了伤,所幸无大碍。” “刺客抓住了吗?” “抓住了……”太子欲言又止。 燕后立刻接上:“皇上,这刺客并非外人,是曹美人。” 皇帝一怔:“曹美人?” “正是。” 皇帝问:“曹美人现在在何处?” “儿臣让人将她关押起来了,本想等明日再禀给父皇……” “带上来!” 很快,曹美人被侍卫拖了上来,她头发凌乱,脸上满是泪痕,丝毫不见先前行刺时的癫狂,侍卫一将她放下,她立刻伏跪在地上,低着头吓得瑟瑟发抖。 魏帝冷冷地看着她,目光在她身上转了一个来回,见她大寒夜里穿得分外妖娆清凉,他皱眉问:“曹氏,你可知罪?” 曹美人连头都不敢抬:“臣妾知罪……” “你为何要行刺太子妃?” “……” “抬起头来说话,为何要行刺太子妃!” 曹美人战战兢兢地抬起头,她目光在魏崇和燕后身上一一扫过,最后颤着手指向太子:“是太子……是太子殿下叫臣妾去蓬莱池的。” 魏崇眯起眼睛:“本宫何时叫你去蓬莱池?” “前天……在御花园。” 魏帝看向太子,眼神暗了暗,又问曹美人:“太子为何叫你去蓬莱池?” 曹美人咽了口口水,面对坐在上首的魏帝和燕后,她紧张得脸上的肌肉在微微抽搐:“太子殿下说,他仰慕臣妾已久,白日里后宫人多眼杂,遂让臣妾夜里去蓬莱池,行、行那鱼水之……” “胡说八道!!!”魏崇怒气冲冲地打断她的话,“简直是胡说八道,倘若如你所言,本宫约你到蓬莱池是为了行那苟且之事,那为何要带上太子妃?” 曹美人:“……” “退一步说,就算太子妃不在,这种事不是越少人知道越好吗,既要行苟且之事,你为何突然发狂行刺本宫?” “……” “你在蓬莱池边又是行凶伤人又是大喊大叫,是怕别人发现不了吗?” “……” 曹美人被堵得哑口无言,满脸冷汗,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 太子驳斥完她,转身在魏帝跟前跪下:“父皇,曹美人所言全是诬陷,儿臣以项上人头做担保,绝无此事!” 魏帝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宫内皆知儿臣监国,每日在御书房批阅奏折到夜里才回东宫,蓬莱池是儿臣回宫必经之路,曹美人想必早有预谋,埋伏在此处袭击儿臣,为的就是像现在这样,在您面前构陷儿臣!”太子说着,伏地深深叩首,“请父皇下令彻查此事,儿臣求一个清白,后宫众妃嫔也不能因为曹美人而担上不贞的污名!” 魏崇不卑不亢的态度摆在那里,魏帝眼中的疑色淡了一些,他挥手:“查!必须查个水落石出!” “是!” 魏帝看向曹美人:“曹氏,此事你作何解释?” 曹美人浑身抖得像筛糠,拳头攥得紧紧的,半晌,她突然毫无征兆地爬起来,扭头就往正殿内的柱子上撞去。 “咚”地一声闷响,曹美人血溅当场,东宫主殿一片哗然。 黎落别开眼睛,不忍心看这一幕。 就连系统里的相里安也“啊”了一声,随即问:“怎么不救人?” “救不了。”黎落说,“干出这种事她必死无疑,自戕还能少受点罪,留个全尸。” 当事人一死,闹剧随之告一段落,魏帝先行离开,候在殿外的各宫娘娘也一一散去,黎落则陪同燕后到后殿探视太子妃。 太子妃伤在肩胛骨,太医帮她处理好伤口,她只能侧躺着,好在伤口不算深,她虽然脸色苍白,但还算镇定。 燕后正嘱咐宫人好好伺候太子妃,魏崇进来了,他走到黎落身后,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黎落扭头,魏崇给她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出去说话。 两人一前一后往外走,到了偏殿,魏崇停下脚步,他背对着黎落,并没有马上说话。 四周静悄悄的,安静得有些诡异,黎落不解地问:“太子表哥,怎么了?” 随着一声兵器出鞘的锐响,太子转过身,一把剑随之悬在黎落脖颈上,一刻钟前在魏帝面前慷慨陈词驳斥曹贵人的魏崇这会儿满脸寒霜:“你为何要害我?” 第794章 燕门女将(38) 黎落愕然:“什么?” “这是你的东西吧?”魏崇摊开手,他掌心躺着一条紫色的腰坠。 黎落立刻去摸自己的腰间,发现丢失的确实是自己的腰坠后,她脸上有一闪而过的无奈。 “东西是我的,既然表哥捡到,那……” 黎落伸手想把腰坠拿回来,太子却一缩手:“你为何不问问本宫,腰坠是在何处捡到的。” 黎落:“……我今天一整日都待在后宫,想必是遗失在后宫某处。” “对,是后宫,蓬莱池边。” 黎落:“……” “据本宫所知,你今日并未离开过坤宁宫,为何坠子会出现在蓬莱池边,还离太子妃被行刺处不远。”魏崇看她的眼神浸满了冷意,“燕兰时,曹美人行刺本宫这件事,跟你有关系吗?” 黎落沉默。 魏崇也不急,持剑等着她答复。 许久,黎落开口:“有,也没有。” “这话是何意?” 黎落叹了口气:“表哥,你是想听真话,还是想听假话?” “有何区别?” “区别大着呢,你若是想听真话,我可以如实告知,但你不一定接受得了,你若是想听假话,我也能给出一套没有漏洞的说辞,毕竟从决定入宫起,我就做了周全的计划,保证事成后能全身而退。” 魏崇似乎被她这番话激怒了:“燕兰时,你好大的胆子!” 黎落立刻举起双手做投降状:“表哥息怒,姑姑还在正殿等着我,若是不想将她牵连进来,就不能让她知道这件事——你将我叫到偏殿说话,想必也是此意,留给你做选择的时间不多了,你快选一个吧,要听真话还是假话?” 魏崇:“……自然是要听真话。” “那好,我长话短说,我是来帮你的,不是来害你的。” 魏崇疑惑道:“帮我?” “对,曹美人要构陷于你这件事,我是知情的,今日留宿宫中是为了阻止她,我不仅知道她要如何陷害你,知道幕后主使者是谁,甚至于我千里迢迢从漠北回到京城,也是为了帮你揪出这位幕后主使者,保住你,保住姑姑,也保住你们身后的燕家。” 魏崇一愣:“幕后主使者是谁?” “是魏衡。” 魏崇:“……五哥?” “对。” “这不可能!”魏崇第一反应就是否决,“五哥跟我一起长大,感情极好,他不可能会陷我于不忠不孝。” 黎落摊手:“你看,我说了,真话你不一定接受得了。” “……”魏崇将剑尖抬高了半寸,“我怎知你说的是不是真话,又是不是在挑拨我和五哥。” “你会这么想很正常,但你退后一步想想,若是你今天栽在曹贵人手上,引起圣上怀疑,这于我有何益处?燕家和表哥姑姑是一体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但你跟你所谓的五哥可不是,你若是栽了,他就有机会取你而代之了。” 魏崇:“……不!五哥无心皇位,他绝不可能做出这种事!” “无心皇位?这是他告诉你的,还是你自己认为的?” 魏崇:“……你口口声声说这些事是五哥策划的,那你又是如何得知他是幕后主使人?” 黎落摊手:“因为他把主意打到我头上了,花了好几年时间往我身边安插了细作,只是没想到会被我发觉,反过来通过细作查出他的狼子野心。” “细作?” “对,就是上次带入宫中的陈子规,我那位所谓的未婚夫婿。” 魏崇:“……” “两个月前雍城一战,想必京中已经收到捷报,此战远比捷报上说的更为凶险,魏衡在往雍城的路上布下陷阱,意图将我阿爹除之而后快,只要阿爹一死,姑姑和表哥你就失了一半的依仗,若非军师发现得及时,避免了一场恶战,我现在未必能站在这里,而表哥你,这会儿应该被曹美人指证淫乱后宫,一旦引起陛下怀疑,你比我更清楚会引发怎样的后果。” “……”魏崇何其聪明,稍稍一思索便理清了其中的利益纠葛。 作为储君,也为人子,魏崇很清楚魏帝性子多疑,一旦被他认定自己跟后宫妃嫔有染,他势必会联想到自己想谋朝篡位,届时别说他这个太子,太子妃,燕后,燕家,以及维护他的朝臣都得受牵连。 一想到自己差点中招,魏崇顿时出了一层冷汗:“此事……此事本宫会让人查清楚,在真相大白之前,你且先待在东宫,不许随意走动,更不得出宫。” “行。”黎落痛快地应了下来。 魏崇收起剑,想了想,他又问:“你既是入宫来阻止曹美人构陷于我,为何又眼睁睁看着念念受伤?” 先不说她已经知道曹美人的计划,大可在曹美人实施前加以阻止,避免后续一系列麻烦,就说以燕兰时的武功,想阻止曹美人伤人并不是难事。 可她不仅没阻止,甚至还有意放纵曹美人行凶。 黎落笑了笑:“太子妃若是不受伤,这件事又怎会引起足够多的关注,你跟姑姑又怎会警觉?最重要的一点,如果没有人受伤,我又怎么有机会告诉你魏衡的阴谋?” 毕竟事实都摆在眼前了,魏崇还是不相信这一切都是魏衡策划的,若是什么事都没发生,她空口白牙跑去告诉魏崇,你五哥想跟你抢皇位,魏崇大概率会把她当别有居心的贼子轰出去。 “……”魏崇被堵得哑口无言。 黎落看着他青白不定的脸色,扬了扬下巴:“表哥,那个,坠子可以还我了吗?” 魏崇:“……” 他把坠子递了过来。 黎落接过,想了想,又说:“对了,还有件事——当心你身边伺候的宫人,特别是那个小太监。” 魏崇叹了口气:“我知道,事发之后我便让人将他抓了,只是方才宫人来报,他自尽了。” 黎落挑眉,看来魏崇没她想象中那么好糊弄,出事后第一时间察觉到身边的人不对劲。 把话说开后,黎落和魏崇一起回了正殿。 魏崇找了个太子妃受惊,想让黎落和江浸月留下来陪她的借口,将两人扣留在东宫。 燕后虽然诧异,倒也没起疑,安抚好太子妃后,带人回了坤宁宫。 第795章 燕门女将(39) 兵荒马乱了大半夜,黎落和江浸月被安置在东宫内一处独立的小院子里。 江浸月一边抖开被子一边说:“太子妃受惊,宫里有的是宫女嬷嬷安慰她,太子让咱们留下做什么?更何况咱们跟太子妃也不熟啊。” 黎落向宫人要了一条手绢,正仔仔细细地擦那块腰坠,闻言头也不抬道:“大概是咱们会武功,留下来他们会更有安全感。” 江浸月接受了这个说法,她在黎落旁边坐下来:“咱们明天出宫?” “明天可能走不了。” “啊?” “别啊了,知道你在宫里待不惯,我早点把事情处理完,带你回漠北。”黎落收起擦干净的坠子,“快睡觉吧。” 第二天,黎落明显发现东宫里多了好几拨守卫。 不仅守卫们的巡逻范围围绕着黎落暂住的小院子,就连她们去探望太子妃,寝殿里也多了好几个会武功的宫女。 看来太子对她们抱着很大的戒心。 黎落能理解太子的谨慎,燕兰时和江浸月武功都不错,要是起了杀心,太子妃和他都会有危险。 这也是他昨晚执意要将两人扣留在东宫,不让她们回坤宁宫的原因。 他不能把这份危险留给皇后。 探望完太子妃,黎落和江浸月往小院子里走。 江浸月频频回头往四周张望,黎落问:“你看什么呢?” 江浸月凑到她耳边低声说:“我总感觉那些侍卫在盯着我们。” 这不是错觉—— “你想多了吧。”黎落说,“他们这不是在巡逻嘛,到处望很正常。” “可是……”江浸月说到一半,又止住话题,“算了,昨晚出了事,今天布防严一些也没错,可能是我还不习惯……我可真是一点都不喜欢皇宫。” 黎落笑了笑:“别抱怨啦,我方才看太子寝殿中挂了一幅名家的画,军师不是很喜欢那位画家么,回头走的时候我问表哥要过来,你带回去送给军师当手信。” 江浸月这才高兴起来:“好。” 回到小院子,江浸月闲不住,跑去院子里练功,黎落则往宫外的陈子规身上投了张录像卡,看看他在干嘛。 录像卡显示,陈子规这会儿待在燕府看书,表面上看起来没什么异常,可黎落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发现他手上拿着的书很久都没翻页。 他在走神。 这时相里安上线了:“魏崇这么防着你,这是不相信你吗?” “很正常。”黎落说。 “燕兰时是他表妹哎。”相里安替她抱不平,“第一次在坤宁宫见面的时候一口一个小兰兰,叫得那么亲热,现在居然怀疑你。”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燕兰时虽然是魏崇的表妹,但说到底,两人相隔千里之遥,除了血缘关系,他们并不了解对方,人心隔肚皮,魏崇又身居高位,要是想都不想就选择相信燕兰时,那才叫愚蠢。” “可燕兰时跟魏崇之间的利益关系是实际存在的,他就算不相信燕兰时,总该相信燕擎苍吧?” “我只能说,人会更倾向于相信眼见为实的东西,魏崇并不是不信任燕家人,而是如今站在燕家对立面的是魏衡,魏崇跟他这个五哥从小一起长大,两人还是一个母亲带大的,相比之下,他潜意识里更倾向于这个他自认为了解的兄弟,这是人之常情,更何况,魏崇就算怀疑燕兰时,他也最大程度上保持理智,非常冷静地在处理这件事。” 要是换了旁人,听到她昨晚那番胆大包天的说辞,早就让人把她抓起来了。 可魏崇没有这么做,无论是避开众人把她叫到偏殿说话,还是找理由将她扣留在东宫,魏崇都给她,给燕家留了余地。 对于这个表妹,魏崇就算不信任,也还是下意识地在维护她。 “听你这么一解释,我觉得魏崇好像没那么蠢了……对了,昨晚你是不是故意把坠子落在蓬莱池边上,好让太子捡到?” “嗯,不然太子怎么来找我,我怎么顺理成章告诉他这些事?” “可他现在不信任你,万一查魏衡没查出什么来,你打算怎么办?” 魏衡藏了这么多年都没让人发现端倪,肯定不是随便查一查就能挖出什么关键性证据来的。 “那就只能放大招了。” - 黎落耐着性子在东宫待了两天,在闲得快发毛的时候,她找到了一项新乐子——观察太子妃。 太子妃全名叫姜锦屏,小名念念,因为受伤,这两天她全天待在东宫没出门。 虽然受了伤,但姜锦屏并没闲着,平日里该做的事一样不落,比如此时,她正坐在御案后批阅后宫妃嫔呈上来的折子。 折子里大多数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某某宫殿申请经费修葺檐角,某某妃嫔觉得寝宫内栽种的柳树不吉利,申请将其伐掉,或者是某某贵人跟某某婕妤不和,递了折子来告状。 这些事本来是燕后处理,但武将世家出身的燕后对于这些女人之间勾心斗角的小事天生缺根筋,以前就不胜其烦,姜锦屏的出现解救了她,她索性全权交给这个才十五岁的太子妃去处理。 黎落百无聊赖地坐在下首,托腮看着姜锦屏。 她不知道是不是所有大家闺秀都这么有耐心,反正她在这里坐了一个多时辰,姜锦屏就批了一个时辰的折子,期间专注到连口水都没喝。 天家的儿媳妇可真不好当。 又过了两刻钟,姜锦屏总算把那堆折子处理完了,她放下笔,抬头看向黎落:“兰兰妹妹今日怎的不去坤宁宫陪母后?” 黎落被她这奶声奶气的“兰兰妹妹”叫得打了个哆嗦,随即说:“姑姑喜静,天天往她那儿跑也怕她烦。” “不会的,你是母后娘家人,能待在宫里陪她,她会很高兴的。” 黎落半开玩笑道:“嫂子这是打发我走吗?嫌我在这儿碍事?” “不是。”姜锦屏一本正经地说,“我性子沉闷,不能像殿下和母后那样陪你畅聊,怕你觉得无趣,才想让你去坤宁宫。” 第796章 燕门女将(40) 性子沉闷? 太子妃对自己倒是有很清晰的认知。 “性子沉闷倒是说不上,不过嫂嫂话是真的少。”黎落说,“表哥性子随了姑姑,爱说爱笑,嫂嫂这样,就不怕跟他没有共同话题吗?” 姜锦屏笑了笑,没接话。 黎落往她跟前凑了凑:“都说夫妻之间最重要的是沟通,吵架都比没话说好,嫂嫂要是对表哥有什么想法,最好还是跟他说清楚,夫妻之间长久没话说,那离表哥纳侧妃也就不远了。” “应该的。”姜锦屏小声说。 “什么?” “殿下纳侧妃是应该的,他是太子。” 黎落皱眉:“你不介意?” 姜锦屏摇摇头。 “真不介意?” “嗯。” 黎落确定她不是在开玩笑,更不是在装大度,而是非常认真,甚至理所当然地认为这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她瞬间有点摸不透姜锦屏的想法了。 之前她猜测姜锦屏喜欢太子,可要是真的喜欢太子,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他娶别的女人回来跟她共事一夫还无动于衷? 就算古代女子接受男人都应该三妻四妾的洗脑,认为这件事很正常,但面对要跟别的女人共享丈夫这件事,多多少少也会有些抵触情绪。 “你不喜欢表哥吗?”黎落问。 姜锦屏脸一红:“我跟他已是夫妻,谈什么喜不喜欢。” “就因为是夫妻,才更要谈感情啊,你要是喜欢他,怎么会对他要纳妾的事无动于衷?” 姜锦屏蹙眉,半晌才说:“我不想让他为难。” “为难?” “我是他的妻,若是带头争风吃醋,他的后宫就不得安宁了,他是未来的一国之君,理应将心思和精力放在国事上,而不是为三宫六院的琐事分神。” 黎落:“……” 她往椅背上一靠,上下打量着姜锦屏。 不得不说,姜锦屏要是当上皇后,那可太合格了。 处理后宫内务的水平一流不说,还不会拈酸吃醋,黎落甚至能脑补到她以后代替魏崇选妃充盈后宫,以及后妃们为了侍寝不均打架时她在中间拉架的画面。 能娶到这么个老婆,这是老魏家的皇陵冒青烟了吧。 “我不理解。”黎落啧啧摇头,“你这是什么奉献精神,舍己为大家也不带这样的。” 姜锦屏将御案上的折子归类齐整,微微一笑:“我人微言轻,也就只能为他做这些了。” “为什么要为他做这些,你欠他的?” “嗯。” 黎落不过随口一问,没想到姜锦屏居然点头了,这让她嗅到八卦的味道,她连忙追问:“为什么欠他的,方便跟我说说吗?” 姜锦屏犹豫了一下。 黎落立刻举手发誓:“我保证不会跟别人说。” 姜锦屏顿了顿,点头:“好。” 于是她说了一个很老套狗血的故事。 姜锦屏的哥哥是太子少时的伴读,两人关系极好,太子年少时经常偷偷溜出宫到姜太傅府上玩儿。 姜锦屏五岁那年不慎跌入府中的荷花池,恰逢太子到太傅府中溜达,十三岁的少年跳下荷花池将她捞了起来。 后来太子再到太傅府,姜锦屏总躲在檐廊转角处偷偷看他,太子发现了,会揪着她的羊角小髻笑眯眯地喊她“念念”。 这一看就看了十年。 再后来就是半年前,宫中传出太傅府嫡长女要跟皇家结亲的消息,姜家长女早已有了心上人,对于这门亲事十分抗拒,甚至对太傅放话,太子若是强娶,她便搅乱他的后宫,让他不得安宁。 太傅气得半死,却又无可奈何,关键时刻姜锦屏自荐嫁入宫中,这门毫无感情基础的亲事就这么成了。 “殿下平日忙于政务,本就劳心劳力,他于我有恩,我想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让他过得轻松一些。” 黎落挑眉,拖长了声音“哦……”了一声:“这不就是话本子里的‘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只能以身相许’么。” 姜锦屏听出她话中的促狭意味,脸更红了:“知、知恩图报不是应该的吗?” 黎落摆摆手:“得了吧,也就是我表哥长得好看,你才肯以身相许,这要是来个长得丑的,你也嫁吗?” 姜锦屏一愣:“这……” “承认吧,你喜欢我表哥,不是因为什么救命之恩,你就是图他长得好看,他要是长得不好看,你只能来世当牛做马报救命之恩了。” 姜锦屏:“……” 黎落离开正殿时,姜锦屏陷入深深的思索中。 傍晚,黎落正在小院子里教江浸月下棋打发时间,外面有宫人来传话,说是太子有请。 黎落放下手中的棋子,对江浸月说:“刚才教你那几招你先琢磨琢磨,我回来要考考你。” “好。” 在院子里见到魏崇,他脸上有显而易见的疲色,见黎落作势要行礼,他摆摆手:“免礼。” 黎落观察着他的神色,见他身边的宫人都站得远远的,她低声问:“可是查到了什么?” 魏崇捏了捏眉心:“有些蹊跷,但……” “嗯?” “五哥确实跟朝中一些臣子有来往,但仅凭这些,不能断定他有反心。”魏崇说,“兰兰,我无法全然相信你所说的话。” “嗯。”黎落丝毫不惊讶。 魏崇皱眉:“你这是何意?” “我所说的都是一面之词,表哥不信我很正常。” “那……” “表哥愿意随我出宫一趟吗?” “出宫做什么?” “凡事讲究证据,我带表哥去看看所谓的证据吧。” 魏崇没有立刻答应。 “表哥若是不愿意去,我也不强求,眼下你已对五皇子起了疑心,往后多留个心眼便是,也不枉我千里迢迢回京一趟,我言尽于此,表哥和姑姑,日后多珍重。” 黎落说完,对魏崇屈膝福了一福,然后转身离开。 刚走出两步,魏崇叫住她:“等等。” 黎落嘴角一抿,转身时又立刻敛去计谋得逞的小嘚瑟,一本正经道:“表哥还有什么事?” 太子像是终于下定决心了似的,说:“也罢,我同你出宫一趟,何时去?” 黎落抬头看了一眼天色:“就现在吧。” 第797章 燕门女将(41) 黎落和魏崇稍作乔装打扮,乘坐马车出宫。 暮色降临,马车驶出宫门不远后,黎落突然对驾车的侍卫说:“停车。” 马车一停下,黎落挑起车帘往外看。 魏崇不解道:“怎么了?” “先等等。” 两人等了将近一刻钟,有另一辆马车从侧门出来,简易的板车上放着密封得严严实实的木桶,几个身穿道袍的人护送着马车离开。 “跟上他们。” 魏崇看着这一幕,越发疑惑:“这些是长生观里的人?” “对。” “他们这是在做什么?” “处理观中炼丹剩下的废渣。” 魏崇了然:“既是处理废渣,为何要跟着他们?” 黎落不答反问:“表哥,你对陛下修道一事有何见解?” 说起这个,魏崇叹气:“纵观古今,求长生的帝王不在少数,但还没见典籍上记载有成功的先例,修道得长生不死一事我是不信的,但父皇听不进劝,为人子又能如何,左右此事于身心无害,我便随他去了。” “无害?”黎落冷笑。 魏崇皱眉:“兰兰这是何意?” “先跟上那些人再说吧。” 马车隔了一段距离,远远地跟着运送木桶的板车。 出了城,马车一路向北,走了将近一个时辰。 魏崇已经很久没有离开过皇宫这么远,他不时掀开车帘子往外看:“不是处理炼丹废渣吗,为何要走这么远?” 黎落靠在车壁上,抱着胳膊淡淡地说:“那你得问前头送废渣那些人为何要走这么远。” 魏崇:“……” 又走了将近半个时辰,到了一处荒郊野外,前头的板车终于停下,几个道士吭哧吭哧地将木桶运下来,搬进一处密林中。 不多时,几人搬着空了的木桶从密林中出来,驾车离开了。 黎落让侍卫将马车赶到隐蔽处,避开那几人,直到确定他们走远了,她才带着魏崇从车上下来。 走进密林,黎落掏出火折子,燃起火把,照亮脚下的路。 顺着那几人踩出的小道进了密林中,魏崇边走边看,他注意到林中种着不少金樟树,不仅枝干粗壮长势喜人,叶片也是肥厚碧绿,在深冬中丝毫不显颓势。 “这里竟有这么多金樟树。”魏崇语气中满是惊讶,“金樟树从叶子到树皮,再到树根,都是入药的好材料,对治疗风寒有奇效,太医院曾在宫外的园林中试栽过,但要么死了要么长得不好,也不知这林子是谁在打理,回头得让人来取取经才好。” “别了吧。”黎落拿着火折子在前面开路,一边走一边接下话。 “为何?” 黎落没继续往下说,而是停下脚步:“到了。” 魏崇往四周张望了一遍,他们正站在一棵一人环抱不过来的金樟树下,周围别说其他人,连只鸟都见不到。 “这……你领我上这儿来看什么?” 黎落踢了踢金樟树下的土:“这个。” 魏崇顺着她的指示一看,树下的土是新的,显然是刚从地底下翻出来的。 黎落对跟在后面的侍卫说:“你们俩,把这里挖开。” 侍卫下意识望向魏崇。 魏崇点头:“听她的。” 于是两个侍卫就地取材,掰下两根树枝做工具,开始挖那块松软的土。 黎落将火把插在金樟树的树干上,往后退了几步,站得远了一些。 那两个侍卫挖得慢,魏崇索性背着手在四周转悠起来:“每年入冬,城中都有不少百姓因为风寒医治不及时,变成肺痨而丧命,对治疗风寒有奇效的金樟树又十分稀少,普通百姓用不起,这金樟树若是能大规模种植起来,药价降了,定能造福许多百姓。” 听了这话,黎落看向魏崇。 魏崇心肠软,他打从一出生就被立为储君,这些年也一直谨遵作为储君的职责,想民众所想,忧百姓所忧,修河堤,建大桥,立学堂,饥荒之年亲自到灾区赈灾,冒着得罪地头蛇险些被暗杀的风险严控米价,做了不少福泽百姓的事。 想起他前世“失足”淹死在东宫的荷花池里,黎落默默地想,他若是能顺利登基,想必会是个爱民如子的好皇帝。 黎落心里正感慨着,那边的侍卫突然说:“殿下,挖到了。” 魏崇立刻上前:“是什么?” 侍卫用树枝挑起一团血糊糊的肉块,魏崇一开始只觉得这东西腥臭难闻,等看清楚“肉块”上居然有只小小的婴儿手臂时,他大惊失色,整个人猛地一退,险些跌坐在地上。 “这、这什么东西?”魏崇脸色大变。 黎落靠在不远处一棵金樟树上,淡定地说:“没看清楚吗?” 魏崇:“……” 在魏崇示意下,侍卫将树下掩埋的东西全部挖了出来,一一在地上摊开。 一刻钟后,看着地上拼凑出来的四具婴儿尸体,魏崇一张脸在跳跃的火光下白得渗人。 他盯着尸体看了半晌,突然转身扶着金樟树呕吐起来。 黎落由着他吐,等他吐完了才走过去,掏出一条绢帕递给他,又吩咐侍卫将尸体重新掩埋掉。 不怪魏崇反应会这么强烈,她一个经历过末世的人第一次看到这些尸体的时候都忍不住吐了,更别说魏崇这个长在深宫中,没见过世间险恶的太子。 魏崇好一会儿才从强烈的恶心中缓过劲来,他想起什么似的,扭头环视四周,意识到这些金樟树之所以能长得这般茂盛,是因为底下填了尸体做养料,他立刻缩回扶在树上的手。 黎落见他悟得差不多了,也不想继续给他增加心理压力,她取下插在树上的火把说:“走吧。” 走出密林,魏崇没有立刻上马车,他站在山脚下定定地看着这片密林,声音被猛烈起来的山风吹得零零散散:“这些孩子……他们从何处找来的?” 尸体是从宫中运出来的,这一点魏崇亲眼所见,可他不明白,长生观中若是每日都有好几个孩子死去,那为什么他和别的宫人会毫无察觉。 “陛下在长生观地底下挖出一处密室,在密室中养了数百个孕妇,等孩子足月出生,立刻带去剖出心脏做丹材,孕妇生产,剖心,炼丹,都在密室中完成,长生观四周又有侍卫严格把守,旁人不得进出,你们没发现很正常。” 第798章 燕门女将(42) “……”魏崇攥紧拳头,仰头闭了闭眼睛,“此事跟五哥有何关系?” “据我所知,五皇子因为体弱多病,早年曾在宣州将养过三年?” “对。” “我这么说吧,长生观中的道士,是从宣州来的。”黎落点到即止,“派人去宣州查一查,也许会有除了道士以外的惊喜。” 魏崇沉默。 从黎落所在的角度看去,只能看到魏崇的侧脸,和他上下不断滑动的喉结。 半晌,魏崇疲惫地说:“回宫。” 一路无话。 回到东宫,魏崇进了主殿,黎落则在侍卫护送下回了小院子。 出宫一趟,一来一回,时间已经到了下半夜,黎落本以为这个时间江浸月已经睡下了,没想到她蹑手蹑脚推开寝房的门时,发现江浸月正坐在桌旁,那架势显然是在等她。 “……你还没睡啊。” 江浸月上下打量了她一眼,注意到她鞋尖上沾了泥,她立刻问:“你去哪儿了?” 黎落:“……出去随便逛了逛。” “逛得满脚是泥?” 黎落:“……” “过来,坐下,我有话要问你。”江浸月板着脸说。 黎落被她压迫感十足的一命令,意识到瞒了她这么久,今晚不给个交代是不行了。 她只能走过去在她对面坐下。 “怎么回事?”江浸月抱着胳膊问,“自从到了京城,你就变得怪怪的,我总感觉你有事在瞒着我。” 黎落心里暗暗吐槽,瞒着她还不是怕她误事。 毕竟江浸月这么讨厌陈子规,要是被她知道陈子规是个细作,还打算倾覆整个燕家为五皇子铺路,以她的火爆脾气不得马上冲出宫把陈子规给活剥了。 就算她能忍住冲动不杀陈子规,又不是人人都能演会装,万一她哪天在陈子规面前泄露了什么,不就坏事了。 黎落脑子转得飞快,琢磨着要怎么蒙混过关。 江浸月盯着她看,见她好半天都没开口,她突然叹了口气。 “算了,你不想说就不说吧。” 黎落一愣:“啊?” “军师说,我这人性子直,有些时候说话做事不经脑子,守不住秘密,你不想告诉我很正常,我不问了。” 江浸月说着,起身往床边走去,看样子是打算睡觉了。 “等等……”黎落本来是想编个借口混过去的,但是看着江浸月这副样子,她又觉得自己做得有点不厚道。 无论前世还是今生,江浸月都无条件信任燕兰时,前世明知道回京九死一生,她还是来了,最后甚至为了保护燕兰时,死在陈子规箭下。 对于她这个受害者而言,她有权利知道陈子规做的那些事。 “你真想知道?”黎落问。 江浸月扭头,眼里有一闪而过的狡黠:“我知不知道都无所谓,看你想不想说。” “……好吧。”黎落妥协了,“不过你得答应我,听完以后不许激动,不许生气,更不许冲动。” “好。” 黎落花了两分钟组织语言,尽量简洁地把陈子规和五皇子密谋的事说了一遍。 “什么???”江浸月听完后勃然大怒,“陈子规这个狗东西居然……” “嘘!!!!”黎落立刻捂住她的嘴,“你小点声!” 江浸月气得浑身都在发抖,本来坐在床上的她跟只兔子一样蹦下床,抓起挂在床头的佩剑就怒气冲冲往外走。 “你干什么去?” “我杀了这个狼心狗肺恩将仇报的东西!” “等等!”黎落立刻拉住她,“你不是答应过我不激动不冲动的吗?” “这谁能忍?你能忍?” “我能!” “……我不能!!” “杀他是迟早的,但你要是现在对他动手,打草惊蛇,我之前所做的一切筹谋就白费了。”黎落无奈地说,“你看,我不告诉你,就是怕你会像现在这个样子。” 江浸月:“……” 她这才稍稍冷静了一些。 黎落趁机把她手中的剑摘了下来,推着她回到床边:“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可别现在给我惹事。” “……” 跟江浸月把话说开,两人熄灯睡觉。 可江浸月翻来覆去睡不着,在她不知道第几次翻身时,黎落忍不住说:“你烙饼呢?” 江浸月抱着被子气呼呼地说:“我要杀了陈子规!” “……好。” “我要把他脑袋拧下来,让他身首异处不得好死!” “……好的好的。” “还要把他的尸首剁碎了喂狗!” “知道了知道了。”黎落无奈地说,“快睡觉吧。” “我睡不着。”江浸月看着床帐,突然说,“原来那不是梦。” 黎落一顿:“什么?” “有件事我一直没告诉你,三年前你把陈子规从外边带回来,见到他的那天晚上,我做了个梦,梦见他是个恶人,想要杀了你。” 黎落愣住了。 “我想阻止他,可反倒被他射杀……他一箭穿透了我的心脏,很痛,后来我做过好几次这个梦,每次都被痛醒。”江浸月说,“你不是总问我为什么这么讨厌他吗,因为梦里他是我的仇人。” 黎落:“……” “可你那么喜欢他,我总不能以为一个莫名其妙的梦就拆散你们。” 黎落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江浸月跟燕兰时同年,出生月份比燕兰时小两个月,对于这个脾气火爆性子冲动的伙伴,黎落大多数时候是把她当成妹妹来看待的。 因为是妹妹,所以要好好保护她。 可在她和燕兰时都不知道的地方,江浸月反倒默默替她承担起这些。 “不过现在好了,既然知道他是个混蛋,我就可以理直气壮把他杀了。”江浸月说着高兴起来,她用手比划了一个抹杀的动作,“狗贼,等本将军来取你狗命吧!” 黎落:“……” 次日,黎落起床用早膳时,宫人来传话:“殿下说了,两位将军若是在宫中住不惯,今日可自行出宫。” 黎落了然,知道魏崇这是信了她的话,放下戒心,所以同意她离宫。 她当下不再耽误,用完晚膳立刻收拾东西,到坤宁宫跟燕后道别,然后出宫。 只是马车刚驶出宫门就停了下来,黎落问车夫:“怎么了?” 车夫说:“有人拦了咱们的车……是衡王殿下的车驾。” 第799章 燕门女将(43) 黎落掀了车帘子往外一看,正好看到魏衡搭着小厮的手从前面的马车上走下来。 他披着大氅,在小厮陪同下走到黎落的马车前:“车里的可是燕将军?” 黎落一时间摸不透他想干什么,不过人都已经到跟前了,她没有不露面的道理,于是带着江浸月下车,给魏衡行礼:“五殿下。” “不必多礼。”魏衡笑眯眯地说,“本王刚从坤宁宫出来,听说二位将军这两天住在东宫?” “是,太子妃前几日遇刺受伤,太子表哥心疼她,见她跟我们俩聊得投机,便让我们到东宫宿下,陪太子妃消遣解闷。” “太子和太子妃感情真好。”魏衡羡慕地说,他话锋一转,“今日难得放晴,不知将军可得闲,本王想邀将军到京郊梅林走走,那边梅花开得正盛,眼下正是赏梅的好时候。” 黎落脑筋转得飞快,想知道魏衡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大可跟他走一趟。 光天化日,又是在京城,他就算有歹心,也不可能真的对自己动手。 这一趟去了也没危险。 想到这里,她痛快应了下来:“好啊。” 黎落话音刚落,旁边的江浸月立刻拽了一下她的袖子。 黎落转身给她使了个眼色,示意她稍安勿躁:“小月,一起去吗?” 江浸月:“……衡王盛情难却,那就去吧。” 于是黎落让车夫驾车先行回燕府,知会管家和陈子规一声,她则和江浸月上了五皇子的马车。 到了京郊,梅林果然开得如火如荼,深冬里还能看到翩飞的蝴蝶和蜜蜂,这是在漠北看不到的光景。 三人在侍卫小厮陪同下漫步梅林间,黎落赏花赏得兴致勃勃,偶尔还能跟魏衡对上一两句赏梅的诗,魏衡似乎没想到她一个武将也如此有情调,看她的笑容越发温和灿烂。 相比黎落的放松,江浸月剑不离手,表情一直绷着。 赏梅赏了大半日,魏衡又邀黎落和江浸月到城中的酒楼小酌。 “这家酒楼的幕后老板是肃亲王,京郊那片梅林便是他让人种下的,每年都能酿出许多梅花酒来,不过他的梅花酒只供给皇亲贵族,寻常官员和平民百姓就算千金也难求一壶。”魏衡说,“不过今日你有口福了,刚好遇上新酒开窖。” 说着,魏衡叫来掌柜,掌柜是认得他的,听说他想喝酒,立刻让人温了酒送上来。 魏衡亲自给黎落和江浸月各倒了一杯:“请。” 黎落抿了一口,酒香浓郁,还带着一丝丝甜味,口感像她在二十一世纪喝的果子酒。 “好喝。”黎落实话实说,“漠北的酒大多性烈,鲜少见口感这般温软绵甜的,就像……就像这皇城里的姑娘,娇软又贵气。” 他们坐的桌子二楼临窗,黎落说着看向楼下,连续好几日的大阴天后迎来放晴,有不少衣着精致的世家小姐带着丫鬟出来闲逛,酒楼门口立了一家胭脂摊子,有几个面容姣好的妙龄女子正在挑选胭脂。 “温软绵甜?”魏衡笑了,“这词用得好,皇城里的姑娘像梅花酒,那漠北的姑娘是不是像漠北的酒一样,张扬又热烈?” 黎落从魏衡这句话里听出了几分异样,她收回观察楼下姑娘的目光,转而看向魏衡。 魏衡对上她的视线,不躲不避。 “本王从小体弱,大夫叮嘱不能贪杯,烈性酒更是喝不得。”魏衡把玩着小巧的酒杯,意有所指道,“不过打从见了燕将军,本王倒是想多了解了解漠北的姑娘。” 他这话已经说得很明显了,黎落装作听不懂,她眨了眨眼睛:“殿下想娶漠北的姑娘?” “有合适的话,未尝不可。” “那简单,我给你介绍几个。”黎落兴致勃勃地做起了媒人,“殿下择偶有什么标准,个头要多高,需识字么,家世有没有要求,要官家女还是商家女?我在漠北虽然说不上交友广泛,但认识的人也不少,只要你说得出来,我都能替你找到。” 魏衡:“……” 他掩唇轻轻咳嗽了一声,并不直接回答黎落的话,而是问:“漠北苦寒,将军终究是女子,就没想过回京长住?” “没有。”黎落说,“漠北虽然条件不如皇城,但我打小在那边长大,俗话说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我还是更喜欢漠北。” 魏衡被她这番话逗笑了:“将军好生风趣。” 黎落本以为话说到这个份上,以魏衡的情商谋略,不会听不出她的意思,这个话题就此带过,能避免双方尴尬。 可没想到魏衡突然接着说:“将军不打算长住皇城,本王这身子骨又没法远赴漠北,这可如何是好,本王还打算过几日上燕老太爷府上提亲呢。” 黎落一顿。 旁边本来闷头吃东西的江浸月更是猛地抬起头:“提亲?” “嗯。”魏衡笑着说,“那日在坤宁宫,本王对燕将军一见倾心……” “她已经有婚约了。”江浸月打断魏衡的话,“你堂堂皇子,求亲之前都不打听打听的吗?” 魏衡:“……本王打听过了,燕将军尚未定亲,不是吗?” “可是她有心上人啊。”江浸月把筷子一撂,“虽说陈子规只是个军师祭酒,但他跟燕兰时早已互通心意,你总不能让兰兰为了你,背上个始乱终弃的恶名吧?” 魏衡:“……” 黎落装模作样地拉了江浸月一把:“小月,这是皇子殿下,注意言辞!” 江浸月撇开她的手继续唱黑脸:“就算是皇亲贵族也不能横刀夺爱啊,明知道别人有婚约,还把人约到酒楼说这种话,你们京城人都这么不要脸吗?” 魏衡:“……” “殿下,小月口无遮拦惯了,您别跟她一般见识。”黎落拉着江浸月起身,“殿下,提亲一事还是算了,你我不是一路人,我也已有婚约,此事若是传出去,于您和燕家的名声都不利——多谢殿下今日款待,我先带小月回府。” 说完黎落拖着江浸月就要走。 第800章 燕门女将(44) “等等。”魏衡叫住她,他叹气道,“也罢,是本王强人所难了,此处离燕宅有一段路程,你先等等,本王让车夫送你们回去。” 很快,黎落和江浸月坐上了魏衡安排的马车。 跟着她们一起被送上马车的还有几坛梅花酒,一时间整个车厢里都弥漫着淡淡的酒香。 江浸月坐在黎落旁边,一脸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你这么看我干吗?我脸上有东西?”黎落问。 江浸月沉思半晌,往黎落旁边凑了凑,低声说:“五皇子想娶你,是不是别有用心?” 黎落拍了一下她的脑门:“开窍了啊,不错。” “他到底想干什么?” 黎落摊手:“反正不是什么好事。” “那咱们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你不是慷慨陈词替我拒了吗?” “可他会善罢甘休吗?” 黎落想了想,说:“交给别人去操心吧,五皇子想娶我,最应该焦虑的人不是我。” 马车在燕宅门口停下,黎落掀开车帘子就看到陈子规等在那儿,他立刻上前来迎了一下:“回来了。” “嗯。”黎落跳下车,又想起什么似的,说,“车上有几坛酒,帮我搬下来吧。” 陈子规应了一声,一边搬酒一边问:“怎么突然买了这么多酒?” “不是买的,衡王送的。” 陈子规一顿:“衡王?” “今日出宫时遇上衡王,他邀请我和小月去京郊赏梅,又送了我们几坛酒。”黎落说,“你尝尝,这酒跟漠北那边不一样,味道挺好的。” 陈子规不知道在想什么,没接话。 搬了酒,几人往宅子里走,黎落随口问:“我和小月不在这几日,你身子可好利索了?” “嗯。”陈子规闷声应道。 “既然好利索了,那咱们择日回漠北吧,我明日就去向老太爷辞行。” 陈子规迟疑了一下,说:“好。” - 深夜,陈子规披了披风,从后门离开燕府。 上了前来接应的马车,抵达那处小宅子,陈子规进门时,衡王正对着棋盘研究棋局。 “五爷。”陈子规下跪行礼。 魏衡看了他一眼,对他招招手:“来得正好,陪本王下一局。” 陈子规解下披风,在罗汉榻另一端坐下,手执白子跟魏衡对弈起来。 对弈时两人都没说话,一刻钟后,白子赢,黑子输了。 魏衡眉毛微挑:“不错啊,再来。” 陈子规收捡起白子,状似无意地说:“今日燕兰时出宫回府了,不知五爷接下来有何指示。” 魏衡将黑子扫进棋盒,不答反问:“燕兰时可跟你说了什么?” 陈子规故作不解:“五爷指的是……” “何时回漠北。” “……她说明日向老太爷辞行,择日便回漠北。” 魏衡又问:“那你可想到用什么办法将她留下?” “……未曾。” 魏衡冷笑道:“我看不是没想到,而是你根本就不想让她留下来。” 陈子规立刻放下棋子,跪地诚惶诚恐道:“属下对五爷忠心耿耿绝无二心……” “行了,本王又没说什么,你这么心虚干嘛?” 陈子规:“……” “起来吧。”魏衡抬了抬下巴,示意他继续下棋。 陈子规这才回到罗汉榻上,拿起了棋子。 “燕兰时不能离京,若是让她回到漠北,京城生变,燕家军便少了一层顾忌。”魏衡说,“既然你无法将她留下,那只能本王自己出马了。” 陈子规捻着白子的手慢慢收紧:“五爷,您……” “本王今日见了燕兰时,同她喝了一顿酒,还告诉她,我要上燕府提亲。” 陈子规:“……” 魏衡抬起眼皮,看了陈子规一眼,语气里带了几分戏谑:“听到这个消息,你心情如何?” 陈子规沉默了一会儿,放下棋子,退到魏衡跟前跪下:“五爷,我与燕兰时已有婚约……” “本王知道。”魏衡打断他的话,“怎么,你办不到的事,还不许本王出面办?” “……” 棋局被迫中断,魏衡跟逗陈子规玩儿似的,看够了他跪在地上敢怒不敢言的憋屈模样,这才笑着说:“生气了?” “……属下不敢。” “你不会真以为本王对燕兰时有兴趣吧?” 陈子规闻言,立刻抬起头,不解地看着他。 “本王说要娶她,不过是权宜之计。”魏衡说,“她若是同本王定了亲,便不能贸然离京,这是其一,其二,日后太子一族被追责,谋逆罪轻则全族流放,重则诛九族,连襁褓中的稚子都不放过,真到了这一步,你觉得燕兰时还能独善其身吗?” 陈子规皱眉。 “但她要是成了本王的王妃,谁还敢动她?”魏衡语重心长地说,“本王这是为你好,等日后事成,本王再找个由头同她和离,失了家族依仗,她不就是你的了。” 陈子规犹豫了一下,低声问:“那……那五爷可否答应属下一件事。” “嗯?” “……可否,不假戏真做?” 魏衡眯起眼睛:“陈子规,你这是在跟本王讲条件吗?” 陈子规连忙道:“不,属下不敢,属下只是……” “本王当初让你潜入燕家军是为了什么,你还记得吗?”魏衡冷声道,“这些年事没办成几件,现在反倒越发没分寸,可别告诉本王,你爱上燕兰时了。” 陈子规连忙磕头:“属下惶恐。” 见他不否认,魏衡抬手将棋盒扫落在地,棋子“哗啦”一下泼了陈子规一身。 “你若是真这么喜欢燕兰时,本王就成全你们,太子倒台之时,送你们俩到阴曹地府团聚,做一对鬼夫妻!” 陈子规心脏一颤,再磕头:“五爷赎罪,是子规逾矩,请五爷责罚!” 魏衡恩威并施,恐吓够了,这才亲自下了罗汉榻,将陈子规扶起来,缓和了语气说:“你跟了本王也有五六年,平日里那么机灵的一个人,怎么在这件事上这般拎不清?女人而已,等事成之后,你封侯拜相位极人臣,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区区一个燕兰时算得了什么。” 陈子规低着头抱拳道:“五爷教训得是。” “既然如此,你找个由头,解了跟燕兰时的婚约吧。” 第801章 燕门女将(45) 陈子规离开小宅子时,外面的风凛冽起来,吹在脸上,像刀刮般疼。 乘坐马车回到燕府,他在后门下了车,正准备进门,一旁的暗巷中突然闪出一道人影:“陈子规,果然是你。” 陈子规脚步一顿,他迅速回头,那道人影自阴影中走出来,是杨勉。 杨勉似乎有所忌惮,声音压得又低又沉:“你跟我来。” 陈子规没动,只是冷冷地盯着他。 杨勉走了几步,见陈子规没跟上,他回过头:“若是不想被燕家人知道你在替衡王做事,就最好乖乖听话。” 陈子规眯了眯眼睛,在杨勉转身之际,他迅速拔下发冠上的银簪,抬脚跟了上去。 父子俩一前一后在夜色中走了半晌,在一座道观前停下。 因为魏帝信道,京城中这几年修建起不少道观,眼前这座道观更是修建得高峻挺拔异常华美,道观前有一棵三人环抱的大榕树,虽然道观建在闹市区,但占地面积广,最近的居民区都离得很远,在这里说话倒是不用担心被人听了去。 杨勉在榕树前停下脚步,他转过身,目光狠厉地盯着陈子规:“你何时成了衡王的人?” 陈子规语气凉飕飕的,全然不见上次被杨勉掳到京郊时的惶恐和小心翼翼:“不是说往后你我形同陌路么,我替谁做事,还需要向你禀报?” “你……”杨勉怒了,“谁给你的胆子,敢这样跟我说话!” “别摆谱了。”陈子规拍了拍衣袖上不存在的灰尘,漫不经心道,“你现在不过是个六品官员,还当自己是领侍卫内大臣呢。” 杨勉:“……” “大半夜的把我叫来,就是为了说这些?” 杨勉死死地盯着他:“是不是你买通我府中的丫鬟婆子,向我夫人告的密?” 陈子规轻蔑地说:“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杨勉拔剑作势要刺他:“我杀了你!” “你敢?”陈子规丝毫不畏惧他的威胁,“我现在可是衡王的人,他可还盼着我监视燕家呢,你今日若是杀了我,坏了衡王的大事,我烂命一条无所谓,就怕你杨家一门老小都难辞其咎。” 杨勉:“……” 他确实有所顾忌。 换了以往,他还是领侍卫内大臣时,就算当着衡王的面杀了陈子规都没什么,可如今他连降四级,成了个没有实权的銮仪使。 衡王已经有一段时间没见他了,他很清楚自己正在逐渐被边缘化,在这个节骨眼上杀了陈子规,就如他所说,衡王一怒,怕不是要他全家老小陪葬。 “陈子规,你有种!”杨勉被气笑了,“要是早知道你心机这般深沉,我就该在第一次见到你时杀了你。” “可惜你没有。”陈子规笑得颇为有恃无恐,“现在你已经杀不了我了。” 杨勉握紧了手中的剑,对视半晌,他突然笑了笑,将剑收入鞘中,然后扭了扭手腕:“我确实不敢杀你,但不代表我不敢动你。” 陈子规皱眉,见杨勉快步朝自己走来,他下意识后退了几步:“你要干什么?” “杀不了你,让你吃点苦头总是可以的吧。”杨勉说完,一拳头朝他小腹抡过来。 陈子规被杨勉狠狠揍了一顿。 杨勉是武官,很清楚怎么打人最疼但又不致命,他专挑人的软肋打,一顿暴力下来,陈子规被揍得奄奄一息。 杨勉一脚踹在陈子规胸口,见他疼得浑身都蜷缩起来,他喘着粗气说:“看在衡王的面子上,今日我且先放过你,等衡王事成,余下的账咱们再一笔一笔慢慢清算。” 说完,杨勉捡起丢在地上的剑,临走前还不忘往陈子规身上吐了口唾沫:“贱种,跟你娘一样,不干不净的下流玩意儿。” 陈子规心尖一抽,他忍着剧痛爬起来:“你说什么?” 杨勉嗤笑,停下脚步,正想再羞辱他几句,可一转身,陈子规猛地扑上来,他只感觉喉间一痛,一根簪子直接穿透他的喉咙,将他捅了个对穿。 眼前是陈子规扭曲狰狞的脸,杨勉连句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轰然倒地。 …… 黎落第二天起床用早膳时才听说京中出了事——六品銮仪使杨勉家走水,一场大火将整座宅子烧了个干净,杨勉连带着一家老小悉数死在那场大火中。 “死了多少人?” “加上丫鬟仆妇,一共二十三人。”江浸月说,“你还记得上次在街上被咱们抓住的那个登徒子杨庆么,他也没能幸免。” 黎落眉头深深皱了起来。 直觉告诉她,这件事大概率跟陈子规有关系。 昨晚陈子规去魏衡家时,她开了录像卡全程跟踪,但在陈子规走出那座宅子时就关了录像卡,睡觉去了。 难道在她关了录像卡这段时间出了什么意外? 对于杨勉的死,黎落并不感到惋惜,前世的燕兰时刚回京就被捕,打着捉拿反贼旗号抓她的人就是杨勉。 杨勉是魏衡的人,从他选择成为魏衡的爪牙那天起,他就应该清楚会有一定的概率落到眼前这个下场。 谋反这种事,成则封侯拜相,败则灭门抄家。 富贵险中求,这是他应付的代价。 “你在想什么?”江浸月见黎落端着粥碗一脸若有所思,每次她露出这样的表情,肯定是在策划什么重要的事。 黎落那句“没什么”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她想了想,压低声音把陈子规和杨勉的关系说了一遍。 江浸月一脸愕然:“这么说来,杨家灭门惨祸有可能是陈子规干的?” “是,或者不是,等会儿去陈子规那边看看就知道了。” 用过早膳,黎落没让江浸月陪同,怕她绷不住露馅,独自去了陈子规住的厢房。 她到的时候陈子规正在收拾箱笼,见黎落进来,他打了声招呼,又低头继续忙碌。 “我等会儿去趟老太爷家,你要一块去吗?”黎落边说边用眼角余光偷偷打量陈子规。 陈子规不是习武的人,力气和敏捷度都一般,想以一人之力杀了杨勉一介武官,还放火烧了他全家老小,他身上多多少少会留下痕迹。 第802章 燕门女将(46) “去向老太爷辞行吗?” “对。” “你去吧,我不去了。”陈子规说,“想必辞行后几日就该出发回漠北了,我晚些上街,买点漠北没有的小玩具,带回去给思渊。” “行。”黎落说完,静默了一瞬,突然问,“你是不是身体不舒坦,怎的脸色这般苍白?” 陈子规眼中有一闪而过的不自在,他随即笑了笑,掩饰道:“有吗?可能是前几日闹肚子闹的,眼下已经大好了,不碍事。” 黎落将他神色中的细微变化尽收眼底,她心里有了底,也不多做停留:“那就好,要是难受一定要说出来,别硬撑。” “我会的,放心吧。” 黎落走出厢房,在外面等着的江浸月立刻上前:“怎么样?” “嗯,八九不离十。” 江浸月攥着拳头道:“这个心狠手辣的畜生……我们要不要报官?” “你傻啊。”黎落弹了她脑门一下,“这一报官不是什么都暴露了,更何况他现在算是咱们燕家的人,他要是被治罪,咱们不得担个御下不严的罪名?” “……也是。”江浸月稍稍冷静了一些,又皱眉道,“可他杀了人,总不能就这么让他逍遥法外。” “放心吧,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两人去了一趟老太爷府上,黎落陪老太爷下了两盘棋,外面突然有下人来报,说是二房府上来人了,找大小姐。 黎落立刻意识到可能是出事了,连忙匆匆告别老太爷,到了府外一看,是管家来了。 “大小姐,坤宁宫来人了,说是有事要找您,您赶紧回去吧。”管家说。 一听是燕后派来的人,黎落不敢耽误,快马加鞭回到府上,见了宫里的人,那是个乔装后的太监,黎落一眼认出来是在燕后身边伺候的。 “将军,可算等到您了。”太监低声说,“娘娘让我来给您传个话,让您尽早回漠北,最好今日启程。” 黎落皱眉:“怎么回事?” 太监欲言又止,最后只是说:“娘娘只让奴才转告您,尽早离京,其他的没多说,您快走吧,奴才告退。” 说完,太监对她行了一礼,转身匆匆走了。 江浸月不解道:“出什么事了?” “不清楚,别慌。”黎落拉着江浸月进门,顺手把燕府大门给关上了,“吩咐下去,今日谢绝访客,谁都不见。” “是。”管家应道。 黎落打发走江浸月,反锁寝房的门,凝神往宫内投了好几张录像卡,很快,她从御膳房几个低声闲聊的宫女口中得知了燕后这么着急让她离京的来龙去脉——太子惹怒魏帝,被禁足了。 也不知道太子跟魏帝说了什么,魏帝龙颜大怒,不仅将太子禁足,连带着燕后也被斥责了一顿,罚了半年俸禄,这个消息短短半日传遍了整个皇宫,眼下宫内人心惶惶,无论是主子还是宫人,人人自危。 黎落听得心惊肉跳。 魏帝眼下正在修道,太子监国,接手所有国事,如果太子和魏帝只是父子之间意见不合引发的小矛盾,那魏帝大可不必如此大动肝火,毕竟将太子禁足,影响是不只是国事,还有他的修道进度。 而且从燕后催黎落和江浸月尽快离京这个举动来看,这件事绝对不只是太子“惹恼”魏帝这么简单。 这件事很严重,严重到一旦处理不当,很有可能连累整个燕家。 她反复琢磨,思忖良久后,想起那天晚上带魏崇去看婴儿尸体时他的反应。 震惊,恶心,愤怒,还有几分不敢置信。 他大概从来没想过身为一国之君的魏帝会为了求长生做出这等丧心病狂之事。 可从这些情绪中冷静下来后,魏崇会怎么做? 难道他跑去跟魏帝坦白,劝他迷途知返? 黎落猛地一拍大腿,觉得这种可能性很大。 魏崇重感情,从他对魏衡的种种就能看出,亲生父亲做出这种事,作为儿子,他能怎么办? 万一他真的脑抽跑去进谏,那…… 魏帝本以为天衣无缝的秘密被人发现,他势必不会轻易放过魏崇。 还有可能为了守住这个秘密,处死魏崇。 完了—— 意识到这一点,黎落忍不住在心里暗骂魏崇没脑子,亏她在姜锦屏遇刺那天晚上还夸过他不算蠢,现在看来,夸早了。 相里安见黎落盘腿坐在床上,一会儿扶额一会儿叹气,他上线问:“怎么了?” 黎落把自己的猜想跟他一说,相里安忧心忡忡地说:“虽然只是猜测,但要真是这样该怎么办?” “别急——我还在想。” 魏崇这突如其来的一出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她这次回京为了不引起不必要的猜忌,只带了两千骑兵,京中要是真起了变故,这点兵马别说救下魏崇和燕后,连人头都不够送。 “要不要通知燕擎苍,让他尽快带兵赶回来?”相里安问。 “不,先不要。”黎落说,“眼下事情还没到那个地步,燕擎苍要是领兵回京,传到魏帝耳中,那没事也变有事了,不能冲动。” 思索半晌,黎落说:“我今晚进宫探探再说。” 晚上,燕府熄灯后,黎落换上夜行衣,瞬移到东宫。 她本以为太子被禁足,是被软禁在东宫,但是到了东宫一看,外围是增加了一圈守卫,但太子却不在东宫。 黎落想到了长生观。 如果真的像她猜测的那样,太子是因为劝魏帝放弃修道和滥杀无辜才被禁足,魏帝很有可能为了不泄露秘密,将他禁足在长生观。 整个深宫内苑没有比长生观守卫更森严,更能瞒住这个秘密。 想到这里,黎落把录像卡的目标对准了长生观。 这一看之下,她觉得自己大概率没猜错。 比起她上次夜探长生观,这次长生观里里外外的守卫增加了三倍有余,道士也不再随意走动,放眼看去,到处都是佩剑的侍卫,连只蚊子都飞不进去。 这种情况下,黎落想进去见太子一面,当面问问他怎么回事是不可能的了。 黎落调整录像卡焦段,移进长生观中,在看清里面的状况时,她愣了一下。 第803章 燕门女将(47) 魏崇确实在长生观中,但跟黎落想象中被软禁的情况全然不同。 他人在正殿,跟他一起待在正殿的还有魏帝,以及被反捆双手跪了一地的道士。 魏帝盘腿坐在蒲团上,闭着眼睛,魏崇则单膝跪地在一旁,目光悲恸地看着他。 父子俩一坐一跪,但怎么看都是跪着的那个在掌握主动权。 再看其他道士,一个个神色慌乱,哪还有前几次见到他们时的趾高气扬。 黎落心里浮起另一个猜想——莫非被禁足的人不是魏崇,而是魏帝? 至于太子为什么故意放出是自己被禁足的消息,有可能是在挖坑,等着那些心怀不轨的人往里跳。 像是为了验证黎落的猜想,沉默许久的魏崇开口了:“父皇,你若是继续执迷不悟,那儿臣只能做个大逆不道的不孝子了。” 魏帝一动不动。 魏崇起身,拔出随身佩剑,走到为首的道士跟前,迎着道士惊恐万状的目光,他手起剑落,和道士的惨叫一起断成两截的,还有对方的人头。 血溅了一地,其余的道士见状,吓得抱头鼠窜,但很快被殿中镇守的侍卫压制住。 魏帝这才睁开眼睛,一看这情况,他气得砸了手上的珠串,勃然大怒:“魏崇,你好大的胆子!” 魏崇手握长剑,剑尖还在往下滴血:“父皇,您还记得先皇遗训吗,为君者,以仁取天下,以德治天下,以礼固天下!可您如今这是在干什么?为了追求虚妄的长生,罔顾人伦残杀子民,您还有个帝王的样子吗!” “鼠目寸光!!!”魏帝怒道,“你懂什么,只要能长生,朕就能千千万万年坐在皇位上,届时别说整个大魏,一统天下又有何难!那些人的死是为了换更多人安居乐业……” “长生?”魏崇冷声道,“您看看这些人,若是能长生,他们何必这般畏惧皇权,若是能长生,他们何不自己坐皇位,何苦要臣服于您?长生就是个天大的谎话!也就只有您这种贪生畏死之辈才会相信!” “你……逆子!逆子!”魏帝气得胸口起伏不定,“你将朕拘在这长生观中,是想谋朝篡位不成?就算你能杀了朕,夺来的皇位,你也不怕被朝臣戳脊梁骨!” 魏崇见他执迷不悟,眼中的悲恸渐渐凝成了冷意,他冷声道:“那就不劳父皇操心了,既然父皇听不进劝,那就只能先劳烦父皇在这长生观中待一段时日了。” 魏帝一愣:“你要干什么?” 魏崇并不理会他,背过身:“杀!” 侍卫立刻拔剑上前,一时间殿中惨叫声迭起,不出两分钟,整个殿内血流满地,所有的道士都被杀了个干净。 魏帝看着这一切,心凉了半截。 他像是第一天认识这个在人前温良谦和的儿子似的,看他的眼神充满了不敢置信。 “看好陛下,不许任何人接近长生观。” “是!” 从录像卡中目睹了这一切,要不是时机和地点不对,黎落都想给魏崇拍手叫好了。 “不愧是一国储君,这智谋,这动手能力……啧啧啧!” 相里安嗤笑道:“不知道谁今天才吐槽过他蠢。” “我那不是……看走眼了嘛。”黎落讪讪地说。 毕竟她没想过魏崇居然会这么大胆,发现真相后直接把当今圣上给软禁了。 这种事一个做不好,那可是要抄家灭族的。 长生观守卫森严,想进去找魏崇是不可能的了,魏崇现在也暂时不方便出来,黎落索性瞬移回了燕府。 跟去皇宫时的沉重心情截然不同,黎落回到燕府,进门时脚步都是轻快的。 不得不说,身边队友给力的感觉真好啊,不用她操心,还给她省了不少事。 换下夜行衣,黎落没急着睡觉,而是琢磨起该怎么给魏崇帮把手。 魏崇要是想搞死魏帝,其实很简单,用一碗毒药送他归天,再昭告天下圣上丹药中毒身死,追责整个长生观,将这帮妖道一锅端了,事后就算朝臣起疑,只要魏崇有心压着,谁也别想查出真相来。 他打着魏帝软禁他的旗号,反将魏帝囚禁在长生观中,大费周章设计了这一出,根本目标应该是冲着幕后主谋衡王去的。 试想一下,魏帝和太子起了冲突,衡王必定乐见其成,但他策划了这么久,肯定不会只是作壁上观。 说不定会趁乱浑水摸鱼。 魏崇应该就是在等他下手,一来看看能牵扯出多少人,事后再统一清算,二来,魏衡只要趟了这趟浑水,就别想再独善其身。 这么看来,玩心计和手段,这帮皇子没一个是省油的灯。 黎落思索了半晌,决定在背后推波助澜一把,让魏衡尽早跳进这趟浑水,她也好早日完成任务。 次日,黎落一早拉上江浸月出门,打算去一趟衡王府。 两人离开时遇上了从厢房出来的陈子规,他见状问:“兰兰,你们去哪儿?” “衡王府。”黎落脸上满是焦躁,“宫中出事了,表哥惹怒圣上被禁足,皇后娘娘去求情,反倒被斥责,眼下宫中没人能说得上话,我听说圣上对衡王不错,想去求求衡王,看看他能不能帮忙。” 陈子规一顿,立刻说:“我跟你们一道去。” 黎落心念一转,应下了:“走。” 三人乘坐马车到了衡王府,门房通报后,衡王很快亲自出门来迎接:“燕将军,江将军,这一清早的,可是有什么事?” 黎落也不拐弯抹角,把自己走这一趟的目的悉数道来。 “我昨日就让人去宫里打听了,如今宫中妃嫔人人自危,没人敢在圣上面前说话,王爷,我听说您还未出宫建府前圣上就十分宠爱您,不知您可否在圣上面前替太子表哥和姑姑美言几句,怎么说都是父子,切不可因为这些事伤了感情啊。” 衡王听完后眉头皱得紧紧的,他一拍椅子扶手,气恼道:“母后和六弟出了这种事,宫中竟无人来告知本王,还有这府中的下人,也不知是干什么吃的……” “衡王不必自责。”黎落心里微微一嘁,都到这个时候了,魏衡居然还在她面前立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人设,她低声说,“姑姑昨日倒是遣人来知会我了,不过是催促我早日离京,最好当日便走。” 第804章 燕门女将(48) 魏衡问:“这是为何?” 黎落欲言又止。 魏衡看出她的迟疑,说:“燕将军但说无妨。” “听姑姑的人言辞间透露出来的意思,此次太子表哥惹怒陛下,事情非同小可……若非实在没有办法,我也不会来求衡王殿下。”黎落对魏衡一抱拳,“求殿下看在姑姑对您有养育之恩的份上,出手相助。” “燕将军言重了!”魏衡连忙说,“就算燕将军不来找本王,本王也不会袖手旁观,我与六弟打小一起长大,关系比其他兄弟更为亲厚,断然没有看他受难而坐视不理的道理,你放心,本王这就入宫。” 魏衡很快换了朝服入宫,黎落则回燕府等候消息。 魏衡这一入宫就是大半天,傍晚,他直接来了燕府。 黎落听到消息,出门将他迎入府中:“王爷,宫中情况如何?” 魏衡紧皱的眉头就没松开过:“事情比你我想象的都要棘手……听宫人说,六弟不知为何,突然劝父皇不要再修道,因此才惹恼了父皇,眼下被父皇囚禁在长乐观,观中有重兵把守,不许任何人探视。” “啊?这……”黎落焦躁地说,“这可如何是好?” “将军别急。”魏衡安慰道,“本王正在想办法。” “皇后娘娘那边可有消息?” “本王也去了一趟坤宁宫,母后亦是束手无策。”魏衡说,“不过燕将军不必太过忧心,父皇对六弟向来宠爱,想必也是一时气恼才将他禁足,说不定过几日就会放他出来。” “是这样吗……”黎落忧心忡忡地说,“可我总觉得这件事没那么简单。” “父皇和六弟终归是父子,又不是有什么解不开的仇怨,父皇不会这般拎不清,重罚六弟的。” 黎落听他这么说,松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魏衡目光在黎落身上转了一圈,眼中闪过一丝兴味,他起身说:“时辰不早了,本王先回府,若是宫中有消息传出,本王会第一时间派人到燕府知会。” 黎落装作没察觉他的微表情:“好,有劳王爷。” 送走魏衡,黎落折返回燕府,关上门,她疲惫地揉了揉眉心。 陈子规很贴心地上前为她披了一件披风:“兰兰,你也别太忧心,或许事情真如王爷所说,没你想象的那么坏。” “但愿如此吧。”黎落拉了拉披风的领子,一侧头,发现陈子规衣袖下的手臂露出一片淤青,她立刻攥住他的手问,“怎么受伤了?” 陈子规立刻将手抽回来,笑了笑:“昨日在膳房烧水,提水时不小心被木桶磕了一下,不碍事。” “怎么这么不小心,又不是在军营,这些事交给下人去做就好了。”黎落嗔怪道,“我那有跌打损伤药,去拿过来,我给你揉一揉。” “不用了。”陈子规笑着说,“已经不疼了,过几天就好了。” “不行,你身子骨不比练武的人,磕磕碰碰要好些日子才会好,必须上药。” 陈子规似乎很受用黎落的坚持和关心,脸上的笑意更浓了:“好,依你。” 拿了伤药,黎落涂抹在掌心化开,然后覆在陈子规手臂上,轻轻帮他揉捏起来。 陈子规一眨不眨地盯着她,声音轻柔:“兰兰。” “嗯?” “等一切事了,咱们成亲吧。” “怎么突然说这个?”黎落忙着手上的事,头也没抬。 陈子规好一会儿才说:“没什么,就是想告诉你,我想娶你的决心,不会因为任何原因改变。” 黎落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好啊,那我等着你用八抬大轿把我抬进门,做你的陈夫人。” 陈子规握住她的手,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无比郑重地说:“一定。” - 过后的几天,宫中传出的消息一次比一次严峻。 ——朝臣求情,被魏帝斥回,魏帝又发了一次脾气,直言谁敢再求情,就跟太子一并论罪。 ——皇后急火攻心之下病倒。 ——太子妃心急火燎,跑到长生观前长跪不起,魏帝丝毫不留情,让侍卫将其拖回东宫,责令她不许再踏出东宫半步。 随着传出的消息越来越多,无论后宫还是前朝,众人隐隐有预感,这大魏朝的天,怕是要变了。 黎落这几天没闲着,用录像卡二十四小时监测魏衡的踪迹不说,还跟他见了几次面,宫中的大多数消息都是魏衡告诉她的。 太子被禁足第七天,黎落接到魏衡的消息,到他府上一叙。 她带上江浸月和陈子规风风火火地去了,见了魏衡,后者脸色凝重:“燕将军,大事不好。” 黎落配合地问:“怎么了?有什么新消息吗?” 魏衡点头:“嗯,本王知道六弟为何会被父皇禁足了,这件事……很严重,六弟怕是凶多吉少。” “啊?”黎落装作被吓了一跳的样子,心里却雀跃起来,魏衡这是忍不住要下水了? 魏衡叹了口气:“我也是多方打听,才知道父皇所谓的修道和炼丹,其实……其实是用刚出生的幼儿心脏做丹材,六弟发现了这件事,冒死向父皇进谏,父皇才会如此生气,将他软禁在长生观中,谁也不让见。” 黎落一脸错愕:“这……怎么会这样?” 魏衡扶额:“且不论父皇这种做法是对是错,六弟也太冲动了,这样的事,怎么能直言进谏呢,父皇不生气才奇怪,这件事本是长生观的秘密,除长生观中的人和父皇,外人无从知晓,眼下六弟已知道这个秘密,父皇怕不是要为了守住秘密,对六弟……” 魏衡没继续说下去,但他的意思很明显——魏帝很有可能杀了魏崇。 “荒唐!简直荒唐至极!!!”黎落拍桌而起,她背着手在厅内来回踱步,脸上的愤怒和焦虑一览无余,“这可如何是好?表哥若是被杀,那姑姑和燕家……不!不行!表哥不能死!” 魏衡说:“对,六弟一片赤诚,若是因此而死,母后得多痛心,咱们得去救他!” 黎落连忙问:“王爷可有什么行得通的法子?” 第805章 燕门女将(49) 魏衡顿了顿,说:“为今之计,只能先想办法将六弟抢出来,保住性命,其他的容后再议。” “抢?如何抢?” 魏衡说:“你此次回京,统共带了多少兵马?” 魏衡这话一出口,黎落差点没绷住冷笑出声。 得! 算计来算计去,这口锅还是要扣燕家头上。 魏衡这是打算煽动她带兵进宫,强行将魏崇带出来。 按照他的计划,这个办法确实能保住魏崇的性命,但引发的一系列后果足以让太子一族下地狱。 一旦燕兰时带兵入宫抢人,这等于变相谋反,也坐实了太子要谋朝篡位的心思。 两千兵马对上皇城禁军,这根本就是以卵击石,大概率人还没救出来,燕家军就会跟太子一起被射杀在皇宫内。 就算燕兰时将太子抢出宫,过后魏帝算起账来,太子,皇后,燕家,一个都跑不了。 退一万步说,燕兰时能把太子抢出宫还顺利带到漠北,那燕家和大魏朝也会因此形成对峙之势,届时燕家军十几万人,都要背上叛军的罪名。 魏帝自然不可能容忍燕家军和太子分裂大魏,双方起了冲突,将是不死不休的局面,而魏衡就能来个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这是一条只要踏上就回不了头的断头路,而设这个局的人心思何其阴险歹毒。 “只有两千。”黎落心里冷笑连连,脸上却做出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王爷的意思是,让我带兵进宫将太子表哥救出来?” 魏衡点头:“对,燕家军久经沙场,两千兵马,足以和禁军一战,本王会帮你们的,找个合适的时机……” “不!不行!”黎落拒绝道,“一旦带兵进宫,燕家便成了谋逆的反贼,我燕家三代为将,出了十几位戍守边疆的将领,那么多先人抛头颅洒热血挣下的忠名,不能葬送在我手上!” 魏衡:“……燕将军,你傻啊!是虚名重要,还是太子的性命重要?” “……”黎落一脸为难。 “况且此事六弟并无过错,有错的人是父皇,是他先用婴孩的心脏做丹材在先,六弟为了阻止他才被禁足,这种情况下你还顾忌什么忠名,那是愚忠!” “……” “别犹豫了,六弟性命要紧!”魏衡催促道,“你若是同意,咱们今晚就动身。” 黎落咬咬牙,说:“好,我答应你!” 魏衡眼睛一亮。 “不过,此事急不得。”黎落说,“你说得对,表哥和姑姑的性命比虚名重要,我必须救他们出来,既然无论如何都是要背上反叛的罪名,那我不如彻底反了这天下去!” 魏衡脸色微变:“你要干什么?” 黎落握住他的手,表情诚恳:“衡王大义,兰时铭记在心,这便传信给阿爹,让他带十三万燕家军回京,为君者不仁,我燕兰时就当一回乱臣贼子,诛昏君,斩妖道,扶太子表哥登基!” 魏衡:“啊这……” “传信给阿爹需要时间,阿爹领兵回京也需要时间,还望衡王替兰时拖上一些时日,等日后事成,兰时必定在新帝面前为衡王美言,保衡王一脉荣华昌盛!”黎落说完,对魏衡一抱拳,神色中尽是志在必得之意。 “……”魏衡脸都绿了。 他怎么都没想到燕兰时会来这么一出。 真要让燕擎苍领兵回朝,扶太子登基,那还有他什么事? 筹谋了这么多年,到头来为他人做嫁衣,他如何能甘心。 眼看黎落叫来江浸月,准备吩咐她八百里加急传信给燕擎苍,魏衡连忙出声制止:“等等。” 黎落回头:“王爷,怎么了?” “……”魏衡强作镇定,“燕将军莫急,此时还得从长计议。” “王爷有何高见?” 魏衡嘴角抽了抽:“本王疏忽了一件事,燕将军贸然带兵回朝逼宫,届时父皇要么死于燕将军之手,要么由六弟亲手斩杀,六弟向来仁厚孝顺,他可愿意弑父?” 黎落脸色凝重。 “若是我们为他铺好路,他却不愿意走,这一切不是都白费了?” 黎落若有所思地说:“也是,太子表哥就是太过心软,才会将自己陷入如今这个境地……王爷,依你所见,该如何是好?” 魏衡沉默了一会儿,说:“本王今晚再入宫一趟吧……带上姜太傅和秦阁老。” 黎落反应过来:“你想用朝臣给陛下施压?” “对,太傅和秦阁老在朝中威望极高,本王带上他们到长生观外求一求,看看能不能见父皇一面,让两位老臣好好劝劝他。” 黎落心念一转,立刻明白魏衡此举的用意。 带上朝中最德高望重的两位元老,看似是在给魏帝施压,逼他放了太子,实则是在变相激化太子和魏帝之间的矛盾。 魏帝用婴孩心脏做丹材这种事不能外泄,朝臣一来求情,魏帝心虚急怒之下说不定真的会杀了太子,一了百了。 储君而已,死了一个,再立一个就是了。 就算不杀太子,此番事了,魏崇也不可能再做储君了。 此计虽然歹毒,但正中黎落下怀。 她立刻说:“王爷若不嫌弃,兰时愿护送王爷入宫,护王爷周全!” “好。” 几人商量了具体的行动细节,然后分头各自准备。 燕府,黎落在外衣里穿好软甲,扭头见江浸月正在擦拭佩剑。 她想起上一世皇城门口,江浸月奋不顾身扑过来替燕兰时挡箭那一幕,如今要再次涉险,黎落也不知道是心有所感还是受原主心境影响,喊了她一声:“小月。” “嗯?”江浸月专心擦剑,头也不抬。 “此番进宫凶险万分,很有可能有去无回,你怕不怕?” “怕?要是怕,我就不会同你一道回京了。”江浸月将剑收回鞘中,摩拳擦掌道:“今夜若能平安归来,那自然最好,若葬身深宫,我也算不负燕家这么多年栽培养育。” 黎落看着她,一时间感慨万千,最后她只笑了笑:“好。” 江浸月用手肘撞了她一下:“怎么,你怕啊?” 说完不等黎落回答,江浸月拍了拍胸口,豪情万丈道:“不怕,我会保护你的。” 第806章 燕门女将(50) 冬日天黑得早,刚到酉时,夜幕便将京城完全笼罩。 黎落带着江浸月走出燕府,陈子规匆匆跟了上来:“兰兰!” 黎落脚步一顿,回过头,见陈子规一身要出门的装扮,她问:“你要一起去?” “对。” “不用了,你不会武功……” “没事,让他一起去吧。”江浸月劝道。 她极少掺和燕兰时和陈子规之间的事,是以这一开口,不仅黎落看向她,连陈子规也多看了她一眼。 江浸月似乎也觉得自己这话说得有点突兀,想了想,又补了一句:“他也是担心你。” 陈子规虽然疑惑江浸月为什么要帮自己说话,但这话确实是在帮他,他立刻眼巴巴地望向黎落。 黎落犹豫了一下,点头:“那就去吧。” 三人到达衡王府,魏衡已经把秦阁老和姜太傅都接了过来,一行人接头后,上马车一起进宫。 魏衡这次入宫,打的是“劝解”的名头,是以只带了十多个护卫,一行人在宫门口下车,卸下兵甲,然后步行到长生观。 毫不意外,在长生观门口被侍卫阻拦下来。 为首的侍卫长认出来人,躬身行礼道:“陛下有令,不见任何人,各位请回吧。” 魏衡上前一步:“这位是姜太傅,陛下幼年时的老师,也辅佐过太子,可否劳陈大人通传一声,就说姜太傅和秦阁老前来拜见。” 侍卫长摇头,重复道:“陛下有令,不见任何人。” 魏衡:“……” 他看向姜太傅和秦阁老。 两位老臣对视一眼,神色一个比一个凝重。 许久,姜太傅突然一撩朝服下摆,在长生观门口跪了下来,深深叩首,高声道:“臣姜荣,求见陛下!” 秦阁老稍稍一迟疑,也跪了下来:“老臣秦敬,求见陛下!” “陛下,太子仁厚,监国以来更是兢兢业业,望陛下看在太子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宽恕太子!” “陛下,您拘了太子,朝中已多日无人把持政务,眼下前朝和后宫皆人心惶惶,还请陛下以大局为重,万不可因一时意气,引得朝堂动荡啊!” “陛下……” “陛下……” 两个年过花甲的老臣一口一个“陛下”,一句一个叩首,唤得声声哀切,黎落站在一旁看着,心里默默感慨,别的不说,魏崇的人缘倒是不错。 这个节骨眼上至少有人肯冒着得罪皇帝的风险来为他求情。 太子被禁足,皇后被罚俸,就连太子妃都被呵斥了一顿,这七天,宫中的气氛压抑憋闷,眼下一看有人来打破这个僵局,宫中不少人跑来看热闹,不多时,长生观四周远远地围了一圈人,其中不乏位分高的妃嫔。 皇后得到消息,在太子妃和嬷嬷搀扶下匆匆赶过来,她这几日病得满面愁容,见了秦阁老和姜太傅,皇后立刻上前,作势要给两人跪下:“秦大人,太傅,请救救太子,救救太子!” 秦阁老连忙虚扶了一把:“娘娘别急,老臣和太傅正在想办法。” 皇后红着眼圈问:“陛下可同意出来相见?” 秦阁老叹了口气,摇头。 皇后神色黯然,垂泪道:“早知会如此,本宫就该劝劝太子,让他不要插手此事。” 对于太子被禁足的事,秦阁老等人听了不少宫内流传出去的小道消息,可事实究竟如何却不得而知,此时听皇后这么一说,秦阁老问:“陛下为何要将太子拘在长生观?” 皇后用帕子拭去眼泪:“近日陛下身体不适,时常咳嗽,太子向太医院问了才知道陛下常年服用的丹药中多为朱砂,这些东西过量服用容易中毒,太子忧心陛下身体,劝陛下不要再服丹,陛下不听,太子一怒之下斩了两个道士,陛下这才……唉。” 秦阁老了然,眉头皱得紧紧的。 魏帝有多看重长生观,朝臣们都看在眼里,太子这个举动落在魏帝眼中,堪称大逆不道,也难怪魏帝会如此动怒,将人拘在长生观中不肯放。 “太子确实冲动了些,可他都是为了陛下身体着想。”姜太傅说,他是太子的老丈人,自然是向着太子说话。 几人正低声商议该如何是好,长生观的门突然开了。 众人纷纷抬头望去。 本以为会看到魏帝,可门口走出来的是一个老太监,正是贴身伺候魏帝的宦官张公公。 皇后立刻上前:“张公公,太子如何?可还安全?” 秦阁老也连忙问:“陛下可同意出来相见?” 面对一张张热切的脸,张公公表情有些僵硬:“陛……陛下有旨,太子以下犯上,其罪当罚,现、现撤下太子监国一职……” 那边张公公正在磕磕巴巴地传口谕,魏衡趁着众人注意力都在张公公身上,走到黎落身边,低声说:“现在是个好机会,咱们冲进去,把六弟救出来。” 黎落闻言,跟旁边的江浸月互通了一个眼色,话是对魏衡说的:“现在?” “对。” “好!”黎落说完,突然跟江浸月一人一边,抓住魏衡的胳膊,带着他就往长生观里冲,一边冲还一边喊,“衡王有令,救太子!!!” 魏衡一懵。 身后的护卫见魏衡一冲,想都没想就齐齐簇拥而上,十几人趁着守卫不备,突破第一道防线,成功冲进长生观。 身后的秦阁老和姜太傅等人目瞪口呆。 但长生观内遍地都是侍卫,他们刚进去就被团团围住,黎落一脚踹翻一个冲上来的侍卫,夺下旁边侍卫的刀往魏衡手里一塞,将他往正殿方向一推,语速极快道:“王爷,太子表哥就交给你了,我在这里挡着,你快去把他带出来!咱们一起走!” 魏衡握着刀,活像被塞了个烫手山芋,他接也不是扔也不是,一时间脑子里闪过好几个念头,意识到燕兰时方才那句“衡王有令”将他如鸭子一般赶上架,他顿时气得脸色都变了。 不过进都进来了,眼下除了把水搅得更浑,他也没有别的办法。 看着手里的刀,又看看大门紧闭的正殿,魏衡咬咬牙,眼里闪过一丝戾色,被赶鸭子上架也并非坏事,也许他能趁着这个机会,让长生观彻底成为魏帝和太子的葬身之处。 想到这里,魏衡不再犹豫,带着两个侍卫奔向正殿:“随本王进去,救太子!” 第807章 燕门女将(51) 魏衡头也不回地冲进正殿,他压根没注意到,他前脚刚进正殿,身后“负隅顽抗”的燕兰时和江浸月突然战斗力大减,不出几招便被侍卫生擒,直接扔出长生观。 “噗通”两声重物落地声,黎落和江浸月被丢出长生观,摔得四仰八叉毫无形象可言。 面对观外一脸震惊的老臣和众妃嫔,黎落讪讪一笑,还没来得及解释,皇后突然怒道:“你们俩这是干什么!长生观也是你们能进得的!来人,把她们俩给本宫抓起来!!!” 黎落一愣,她下意识望向燕后。 燕后冲她眨了眨眼睛,黎落立刻反应过来,她对这一切是知情的。 被侍卫抓起来时,黎落在心里感慨,这宫里简直人均奥斯卡影后,没点演技都混不开了。 “姑姑!姑姑!”黎落一边假意挣扎一边配合道,“表哥不能有事,我也是没办法了才出此下策,我没想伤人,只想把表哥带出来……” “胡闹!陛下和太子是父子,就算陛下气恼太子,又不会伤他性命,你们这一出……太胡闹了!” “啊?”黎落错愕道,“可衡王殿下告诉我,陛下要杀了表哥。” 燕后皱眉:“衡儿也是关心则乱……他怎么还没出来?” 黎落扫了一眼四周,发现陈子规不见了。 此时的长生观正殿,魏衡一脚踹开大门,冲进去后,第一眼看到身穿道袍的魏帝坐在神像前的蒲团下,背对着他正在打坐。 殿内除了他没有旁人,安静得有些诡异。 魏衡隐隐觉得不太对劲,但进都进来了,他必须得把戏演下去。 想到这里,他立刻对着魏帝的背影跪下:“父皇,请您宽恕六弟,我代六弟向您发誓,绝对会对剖心炼丹之事守口如瓶,不会告诉任何人!” 他这话看似在为魏崇求情,实则把魏崇推向了风尖浪口。 魏帝一动不动。 “父皇,看在六弟这些年勤政爱民的份上,请您饶恕他!六弟或许不是个孝顺的儿子,但他将来一定会是个民心所向群臣爱戴的好皇帝,就算是为了大魏的臣民,也请您不要责罚他!” 魏帝依然没有动。 魏衡心里的不安达到了顶点,他试探性地起身走到魏帝跟前,在看到魏帝瞪圆了眼睛,脸颊上的肌肉抽搐不止,浑身却无法动弹也无法出声时,他心头大震。 还没等他有所动作,脖子上一凉,一把剑抵住了他的咽喉,魏崇的声音自身后传来:“难为五哥了,为了逼我上绝路,不惜以身犯险。” 魏衡扭头,魏崇站在他身后,七日不见,他除了苍白憔悴一些,神色中并无被禁足的颓废,只有那双眼,像浸满了寒霜。 而他后面,自己带进来的两名侍卫已悄无声息地被抹了脖子。 看着这一幕,魏衡哪还有不明白自己中计了的道理,他今日当着宫中众人的面,打着救太子的名义冲进来,长生殿中无论谁死了,谁伤了,都会被归咎到他身上。 眼下不知道为何无法动弹的魏帝就是一处现成的陷阱,他则在不知不觉中跳了下来。 只是他怎么都想不明白,自己步步为营,一切都在掌握之中,到底是从哪一步开始出了问题。 兄弟俩对峙半晌,魏衡问:“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你派曹美人栽赃诬陷我那天。” “所以我今天走不出去了,对吗?” “……”魏崇沉默了一会儿,不答反问,“皇位,真的这么重要?” 魏衡冷笑:“你从出生就被立为储君,唾手可得的东西对你来说当然不重要。” “那以往种种都是假的?”魏崇问,“你待我的那些好,待母后的那些好,都是假意?” 魏衡脸上的笑容消失了:“现在说这些还有意义吗?” 魏崇的手在微微发抖。 他很清楚,只要手中的剑划下去,魏衡一死,一切就结束了。 可看着眼前人,他想到的是小时候在坤宁宫,六岁的他因为贪玩做不完课业,被母后罚抄一百遍经论,抄不完不许吃饭,是九岁的魏衡在袖子里藏了糕点,偷偷塞到他手里。 有一年下大雪,他非要拉着魏衡在外堆雪人,回来魏衡便发了一场高热,气得燕后狠狠抽了他一顿软鞭子,是病中的魏衡听到哭声,跌跌撞撞跑出来用身体护着他,还把责任全都揽下来,扬言要打一起打,要罚一起罚。 还有他长大了一些,经常偷偷跑出宫游玩,每次都是魏衡替他打掩护收拾善后,兄弟俩一个眼神一个手势,就知道该用什么说辞应付燕后,配合得天衣无缝。 这个朝夕相处二十多年的人,跟他虽不是一母所出,但感情远胜同胞兄弟。 可也是这个被他视为至亲的人,一次又一次想将他推上绝路。 “技逊一筹,我无话可说,你动手吧。”魏衡将手中的刀丢在地上,闭上眼睛等死。 他越是这么说,魏崇的手就抖得越厉害,许久,他猛地撤回长剑。 魏衡立刻睁开眼睛,不解地看着他。 “我可以放你一条生路。”魏崇说,“但你必须离京,发配琅琊岛,且终生不得离岛,我会派人盯着你,你若是还不安生,我绝不会再心慈手软!” 魏衡怔怔地盯着他看,好一会儿才应下来:“好。” 魏崇一招手,立刻有侍卫上前,一左一右钳住魏衡,作势要将他带下去。 魏衡却想起什么似的:“等等,我还有话要说。” 魏崇抬头:“你说。” 魏衡开口,然而“燕兰时”三个字刚出口,身后有凌厉的破空声传来,他胸口骤然一痛,低头一看,一支箭从背后穿透他的心脏。 魏崇大惊失色,迅速越过魏衡往他身后一看,陈子规不知道什么时候潜了进来,手里还握着弓箭,对上魏崇震惊的眼神,他连忙说:“太子殿下,此人诡计多端,放走他就是留下隐患,切不可一时心软放虎归山啊!” 魏崇来不及斥责他,眼看魏衡口中溢出血沫,身形摇摇欲坠,他连忙接住他:“五哥!” 魏衡倒在他怀里,看向陈子规的眼神满是不甘和怨恨,他想说点什么,颤着手指向陈子规,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这时长生观的门被人从外面撞开,陈子规听见动静迅速扭头,发现是黎落和江浸月带着侍卫闯了进来,他松了口气,快步朝黎落走去。 还好,顺利解决了魏衡这个隐患。 否则他缴械投降后把自己供出来,自己就无法继续待在燕兰时身边了。 虽然冒险杀了魏衡肯定会被追责,但有燕兰时护着,他最多是被打几十个板子。 一念及此,陈子规奔向黎落的脚步越发轻快。 可还没等他走近,一柄长剑裹挟着强劲的风声直冲他而来,狠狠穿透他的胸腹,力道之大,几乎没柄而入。 陈子规脚步一顿,剧烈的疼痛自腹腔中炸开,他腿一软,瞬间跪了下来,低下头,从没入他腹腔一半,只剩下一半的剑柄中认出那是江浸月的剑。 他不敢置信地看着那把剑,又抬头望向匆匆赶来的燕兰时,在她靠近时,他下意识伸出手,然而燕兰时跟没看见他似的,直接越过他奔进正殿中,衣摆带起的风扑了他一脸。 陈子规:“……” 一双靴子在眼前停住,陈子规艰难地抬起头,江浸月站在他跟前,嘴角噙着一抹森冷的笑:“陈子规,你也有今天。” 燕后和太子妃携着秦阁老姜太傅等人走进长生观中时,院中横七竖八躺着十几具尸首,多是衡王带来的侍卫,进了正殿,魏帝仰躺在地上,瞪圆了满是血丝的眼睛无法动弹,而太子抱着早已气绝身亡的衡王,哭得悲恸至极。 “这、这怎么回事?”燕后崩溃地扑上去,“衡儿?衡儿?” 太子哽咽道:“五哥为了救我,跟父皇起了争执……被父皇所杀。” “那陛下……” “父皇急火攻心,怕是……” 燕后扭头冲外面喊:“来人,快传太医!!” 魏帝闻言,眼睛睁得更大了,他胸口猛烈起伏了两下,脑袋一歪,晕死过去。 正殿中乱成一团。 黎落走出正殿,正好目睹了江浸月把剑从陈子规身上拔出来那一幕,血溅了一地,陈子规本来跪在地上,剑一离体,他立刻软绵绵瘫倒在地,已是出气多进气少。 黎落走到他跟前,居高临下看着他。 陈子规口中不断有鲜血溢出,他似乎难受至极,挣扎着伸手去抓黎落的裤腿:“兰……兰兰……” 黎落不为所动。 “你都……知道了?”短短几个字,陈子规说得分外吃力。 “嗯。” “……”他眼中的光迅速暗淡下去。 黎落最不忍心看人之将死时绝望的神态,无论是好人还是坏人,走到这一步,有再多遗憾和悔恨都来不及了。 她在陈子规身边蹲下:“事到如今,什么都别说了……我会带你走,不会把你留在京城,你想去漠北,还是想回金城?” 陈子规死死攥着她的裤腿,眼中溢满泪水:“金……城……,我娘……把我葬在我娘……身边……” “好。” 陈子规急喘两口气,额头上青筋暴起,一阵剧烈的痉挛后,他彻底没了声息。 黎落叹了口气,捂住他的眼睛,缓缓合上。 第808章 燕门女将(52) 永兴二十七年冬,大魏王朝经历了一场小小的动荡。 沉迷修道的魏帝因不满太子直言进谏,将其禁足,和太子一同长大的五皇子魏衡为救太子,被魏帝所杀,而魏帝长期服用丹药,身体早已垮了,这一场动荡下来,他急火攻心丹毒发作,卒中后再也无法言语和行动,成了个只能躺在床上的废人。 太子感念五皇子舍身相救,以最高规格的亲王礼将其厚葬入皇陵。 魏帝已然成了废人,国不可一日无君,在朝臣呼声中,太子魏崇登基,改年号为“永宁”。 黎落观了一场盛大的登基仪式,看着魏崇和姜锦屏盛装站在那个万人敬仰的位置,接受朝臣嵩呼万岁,她有种万事尘埃落定的踏实感。 过去的一个多月,魏崇命人拆了长生观,将藏在地底的数百名女子全数救出,此事怎么说都是天家丑闻,一旦传出去,势必会动摇皇族在百姓眼中的威望。 是以魏崇让人妥善安置了这些女子,腹中还有胎儿的,愿意诞下的就诞下,不愿意诞下的,太医会助其滑胎。 而愿意诞下孩子的女子,如果孩子诞下后要带走,会补偿一笔银钱,不愿意带走的便留在宫中,魏崇承诺会善待这些孩子。 从他处理这件事的态度来看,黎落觉得,魏崇当政,大魏百姓的日子应该不会太艰难。 京中诸事已了,黎落收拾东西,带上陈子规的骨灰,启程回漠北。 只是在向燕后辞行时,却被宫人告知她病了,不便见客。 黎落虽然疑惑,但见魏崇都不紧张,想来应该无大碍,于是没有坚持要见她。 出发时,魏崇和姜锦屏送她们到城门口。 “这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见,陛下和娘娘多保重。”黎落正儿八经地对魏崇抱拳道。 魏崇在她脑门上弹了一下:“叫什么陛下娘娘,这般见外。” “规矩还是要有的。”黎落学着姜锦屏的语气说。 姜锦屏被她调侃得脸一红,往魏崇身后躲了躲。 魏崇握着姜锦屏的手,无奈一笑,对黎落说:“等朝堂稳定,朕就去看你和阿舅。” “行!我备好酒和羊肉等你来!” 黎落翻身上马,冲魏崇和姜锦屏挥挥手,打马离开。 行出好一段距离,黎落回头望去,魏崇和姜锦屏还站在原地,远远地看着她们。 江浸月策马到黎落旁边,跟她并行:“陛下和皇后感情可真好。” “是啊。”黎落应道。 怨气值清零后,她重新翻了一遍攻略线,前世魏崇“失足”淹死在东宫荷花池,姜太傅眼看太子一族大势已去,不忍爱女被连累,四处发动人脉,偷梁换柱,用一个死去的宫女将姜锦屏从东宫换了出来。 后来燕氏被诛九族,全族六百多人,上到耄耋之年的老者,下到牙牙学语的稚子,无一幸免。 行刑当夜,姜家位于京郊的一处宅子半夜走水,燃起熊熊大火。 奴仆扑灭大火后,烧得只剩下残垣断壁的宅子中卧着一具面目全非的焦尸,怀中抱着同样烧得焦黑的牌位,姜家人处理后事时,扒开牌位一看,依稀从上面看出一个“崇”字。 骑马行了一天,夜幕降临,两千兵马寻了一处平地扎营,黎落本想钻到随行的马车里睡一觉,然而一掀开车帘子,她被坐在里面的人吓得差点跳起来。 那人迅速捂住她的嘴:“嘘——” 黎落一把将她的手扒下来:“姑姑!你怎么在这儿?” 换了一身男子式样衣裳的燕后嘿嘿一笑:“这不是宫中无事,想跟你去漠北走走嘛。” “可是……” “没什么好可是的!”燕后打断她的话,她似乎早就想好了说辞,连珠炮似的说,“我已对外称病不见客,宫中诸事皇后也会处理,有皇上替我瞒着,偷偷溜出去玩个一年半载没人会发现的。” 黎落:“……” 燕后双手合十:“哎哟,我的小兰兰,你体谅一下姑姑,在后宫憋了二十多年,先帝好不容易瘫了,我才有机会出来,你就帮姑姑这一回,带我一块走吧,我保证,绝对不会给你和二哥添麻烦。” 黎落犹豫了几秒钟,无奈道:“好吧。” 燕后心下大喜,一把将黎落薅进车厢:“谢谢小兰兰!” 相比回京时的快马加鞭,返程路上黎落悠哉悠哉,每到一处城镇就跟燕后乔装成男子去游玩一番,期间还绕道去了一趟金城,将陈子规的骨灰安葬在他娘亲旁边。 一路走走停停,一行人花了个把月才回到漠北。 燕擎苍得知燕后也随军来了漠北,先是板着脸斥责她胡闹,接受这个事实后,他很快拿出兄长的架势,一得空就带着燕后四处转悠,领略漠北独特的风土人情。 “喂,任务都做完这么久了,还不走吗?”相里安问。 黎落刚沐浴完,用布巾绞着湿漉漉的长发,走进寝房时顺手把门给关了:“不急。” 相里安哼道:“我看你不是不急,是在等人吧。” 黎落被他戳穿心思,索性不隐瞒了:“澹台序不会死了吧?这么久还没回来。” 相里安说:“不错不错。” 黎落:“什么不错?” “你现在都能这么淡定说出‘我男朋友不会是死了吧’这种话了,可见心理承受能力还是有长进的。” 黎落:“……” 绞干头发,黎落熄灯躺下,许久,她说:“三天。” 相里安:“嗯?” “再等三天,他要是还没回来,我们就走。” 她突然这么认真,相里安反倒有点不好意思了:“嗐,其实多等几天也没什么……我能理解的,要是我女朋友能在每个世界等我,我也不想走。” 黎落感动于相里安的体谅之余,嘴欠道:“你真的有女朋友吗?” 相里安微笑:“你说什么?” “单方面宣布在一起的不算哦。” 下一刻,系统响起机械音:“准备抽离本世界,请宿主做好准备……” “我错了我错了。”黎落连忙认怂,左哄右哄说了一大顿好话,才把相里安给哄顺毛了。 这么一顿插科打诨,倦意袭上眼皮,黎落闭上眼睛,很快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黎落感觉有风吹动发丝,轻轻拂过她脸颊。 虽然只是很轻一下,但常年习武的人反应速度不是盖的,她立刻睁开眼睛。 第809章 燕门女将(53) 眼前有虚影一晃而过,黎落条件反射般击出一掌,本以为这蓄了八分力道的一掌就算不能击退来人,至少也能为她争取翻身起来的时间。 可没想到来人不退反进,不仅轻而易举化解了她的力道,更是直接攥住她的手腕,整个人强压下来,跨坐在她身上。 黎落勃然大怒,正要回击,那人突然迅速俯身下来:“啧,警觉性还是这么差。” 黎落:“……” 她所有的防御力道瞬间瓦解:“……老东西?” “哎。” 黎落没憋住,瞬间笑了:“我还以为你不来了。” “叔叔从不骗小孩。” “……起来。”黎落屈起膝盖轻轻踢了他一下,这个身体是燕兰时的,人家可是个货真价实的小姑娘。 澹台序翻身下来,指尖一弹,桌上的油灯立刻燃了起来,晃晃悠悠照亮了寝房。 黎落坐起身,打量着靠坐在床上的澹台序。 他还是那身华丽又闷骚的紫衣,漠北正是一年中最冷的时候,他却好像不怕冷,大半夜跑来,连件厚点的袍子都没穿。 黎落伸手捏了捏他骨感优雅的手腕:“不冷吗?” “冷,所以今晚不走了。” 黎落:“……” 这人真没愧对他那张风流态十足的脸。 黎落抱着膝盖,跟澹台序闲聊:“你这些日子干什么去了?” “回乌犁,处理那堆烂摊子。” “处理完了吗?” “嗯。” 黎落伸出手在他跟前晃了晃。 澹台序一把捉住:“嗯?” “那怎么还没恢复记忆……”黎落小声嘀咕。 “什么?” “没什么。”黎落拍了拍锦被,“来,既然不走,那就睡一觉。” 澹台序和衣而卧,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黎落给澹台序讲这些日子在京城的见闻,澹台序时不时应一声。 躺在蓬松温软的被子里,每一句喋喋不休的废话都有人在认真听,偶尔还能得到一两句回应,这样放松惬意的时光让黎落有点恍惚,好像回到了他们在大学时同居的日子。 那会儿也是这样,她是个在学校小卖部吃到一根好吃的红豆雪糕都想跟周晏清分享的话痨,而周晏清总是一边听她说这些废话,一边忙着手上的事,要么在给她做饭,要么在做实验数据分析。 起先她抗议过周晏清不认真听她说话,但周晏清总能用实际行动反驳她——比如把她刚才说的废话一字不漏全部复述一遍。 后来她不得不信服,这世上真的有人能一心二用到这个地步。 不知道说了多久,黎落困到眼皮直打架,她打第三个哈欠时,澹台序侧过身,隔着锦被轻轻拍了拍她:“困了就睡吧。” “唔,好。” “晚安。” “晚安。” 黎落迷迷糊糊地觉得哪里不对劲,但脑子里跟搅了团浆糊似的无法思考,反正有这个人在身边就不会有危险,她心安理得睡了过去。 第二天,黎落被寝房外传来的动静吵醒,她睁开眼,澹台序还躺在旁边。 他侧身枕着胳膊睡得正沉,睫毛在眼窝处投下一小片阴影,黎落不忍心打扰他,蹑手蹑脚掀开被子下床。 打开门,她先是被院子里堆得老高的箱子吓了一跳,紧接着发现外面多了七八个眼生的男人,这些东西就是他们搬进来的,她立刻揪住其中一个刚放下箱子的男人问:“你们谁?这什么东西?” 男人十分年轻,四肢发达面相憨厚,突然被黎落揪住也不恼,反而眨了眨眼睛:“这是聘礼。” “聘礼?” 黎落脑子还没转过弯,身后传来一道懒洋洋的声音:“是聘礼。” 她立刻回头,澹台序刚醒,他随手披了一件燕兰时的玄色外衣,倚在门樘上的姿态懒散又随意。 那年轻男人一见他,立刻抱拳行礼:“父王。” 黎落脚下一滑:“啥?” 澹台序看起来有点想笑,但是忍住了,他对男人招招手,男人走到他旁边。 “这是我的王儿,他叫澹台寅。” 黎落:“……” 她脑子里飘过一连串弹幕,随即神色诡异地敲了敲相里安:“这儿子,不是澹台序亲生的吧?” “嗯?怎么说?” “不是说胥族人无论男女皆容貌昳丽吗,这澹台寅怎么看都跟‘容貌昳丽’沾不上边啊。” 澹台寅虽然不算丑,但这个憨了吧唧的样子,这魁梧的身材,跟个傻大个似的…… 黎落正满脑子疑惑,那边澹台寅疑惑地问:“父王,她是……” 黎落随口接了一句:“我是你后娘。” 话一出口,她高速运转的脑子一顿,正想撤回,澹台寅却对她行了一礼:“阿娘。” 黎落:“……” 得! 别说相貌不随澹台序,性子和智商也不随。 澹台序被逗得哈哈大笑起来。 澹台寅跟澹台序禀报了一些事,黎落听了两耳朵,好像是乌犁内廷那边有什么人在昨夜自尽了…… “嗯,为父知道了。” 打发走澹台寅,黎落问:“这些聘礼都是给我的?” “本来是。” 黎落伸出去掀箱盖的爪子一顿:“什么叫本来是?” 澹台序叹了口气:“本来是给你的,但是你又带不走,所以只能便宜燕家人,送他们充公了。” 黎落愣住了,她盯着澹台序看了半晌,猛地想起昨晚困得迷迷糊糊之际,澹台序对她说的那句“晚安”。 晚什么安! 澹台序怎么可能对她说晚安!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到熟悉的感觉。 黎落眼睛一眯,跳起来伸手作势要扣他一个大盖帽,周晏清仗着身高的优势往后一仰,轻轻松松避开。 黎落扑了上去,但还没得手,周晏清掀下肩上的玄色外衣,身形一个巧妙的旋转,绕到她身后,直接用外衣盖了她一脸。 黎落挣扎起来:“骗子!周晏清你个大骗子!” 周晏清从身后箍着她的双臂,将她整个人连带着外衣一起箍在怀里:“没骗你,昨晚才想起来……好了落落,别闹。” 黎落动作一顿,从外衣中钻出脑袋,仰头看他:“真没骗我?” “没。”周晏清抱着她不撒手,甚至就着这个姿势,将下巴垫在她肩窝上,轻轻蹭了蹭。 “不是恢复记忆这件事。”黎落扬了扬下巴,示意外面依然在往院子里搬东西的澹台寅,“你儿子,怎么回事?” “捡的。” “认真点,老实交代!” “真是捡的。”周晏清哭笑不得,“年轻的时候打仗,在野外狼窝里遇到他,冰天雪地,瞧着怪可怜的,就顺手给带回来了。” “那你的王妃是怎么回事?” “凭空多出一个儿子,总不能让人说他是个母不祥的野娃娃,就又‘顺手’编了一个恩爱早逝的王妃。” “这还差不多。”黎落从他怀里挣出来,郑重其事地拍了拍周晏清的肩膀,“老周同志,组织对你的表现很满意。” 周晏清笑道:“谢谢领导。” 见到了周晏清,黎落了了一桩心事,当晚便决定离开。 “你任务不是做完了嘛,什么时候走?”黎落问。 “任务是做完了,但还有些事需要收拾善后,不然寅儿自己搞不定。” 黎落本想问问具体的,但一想到周晏清万事不用别人操心的行事风格,她又作罢:“行吧,我先走,免得还得给你送终。” 她抽离这个世界,燕兰时会回来接替这个身体,周晏清却是要实打实地死上一次。 周晏清有些好笑,习惯性伸手去揉她的头发:“去吧,下个世界见。” 黎落规规矩矩地往床上一躺:“走了。” “嗯。” 感觉到属于黎落的气息逐渐变淡消失,周晏清淡淡地看了躺在床上的燕兰时一眼,转身离开。 - 永宁三年,燕兰时回到这个身体的第三年,先帝驾崩,同年,皇后姜锦屏诞下皇长子。 在漠北待了三年,迟迟不愿意回京的燕太后不得不回宫,但仅仅在京中待了半年,她再次偷偷折返回漠北。 这次她直接对外宣布了自己的“死讯”,更是授意魏崇正儿八经地为自己举行了一场葬礼。 折返回漠北的燕太后,以沈鹭胞妹的名义从戎,踏上了下半生征战沙场的生涯。 永宁六年,军师师从云在江浸月的死缠烂打下,终于松口同意了这门婚事,在军营中办了一场成亲礼。 成亲后,一开始师从云还觉得浑身不自在,江浸月的父亲是他的恩师,他又比江浸月大了十多岁,一直当成小妹妹看着长大的姑娘突然成了自己的夫人,他晚上睡觉时都不敢侧身面对她。 但时间一长,他渐渐觉得身边有个叽叽喳喳吵吵闹闹的小夫人也不错,虽然这个小夫人粗鲁了些,每次他不肯就范就动手揍他。 然而师从云很快就后悔了,因为次年,江浸月生下一个女儿。 江浸月年轻,加上常年练武身体底子好,生下孩子在家休养了一个月,就又生龙活虎地回军营练兵打仗去了,奶孩子的事全权交给师从云。 于是军中诸将士经常能看到军师一边背着孩子,一边在帅帐中议事。 女儿性子随了江浸月,一学会走路就到处撵猪赶羊,师从云每每追在她屁股后面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时候,都怀疑江浸月是不是给他下了个巨大的圈套。 比如嫁给他,是为了名正言顺让他做个免费的仆人,给她带孩子。 永宁八年,朝堂稳定,百姓安居乐业,路不拾遗,边关亦无战事,魏崇带着姜锦屏和皇长子到漠北犒赏三军。 五岁的皇长子对漠北当地的风土人情很感兴趣,燕兰时带他骑马到城中溜达。 只是她下马买包枣子的功夫,身后的马突然失控狂奔,带着惊叫不止的皇长子在街道上狂奔。 燕兰时立刻抛了枣子,施展功夫追上去。 在皇长子堪堪摔下马时,燕兰时将其接住,然而失控的马仍然在街上横冲直撞,吓得百姓们四下逃窜。 就在燕兰时忧心马会误伤百姓时,一侧的酒楼有玄衣男子飞身而下,落到马背上,三两下干脆利落控制住马,危机瞬间解除。 男子策马走到燕兰时跟前:“没事吧?” 燕兰时松了口气:“没事,谢谢啊。” 男子翻身下马,先检查了一遍,确定马只是一时受惊,并非突发疯病,这才将缰绳交到她手中:“马只是受惊了,无大碍。” 燕兰时再次道谢,男子欲言又止,但目光落到抱着燕兰时大腿不放的孩子身上,他终究还是闭了嘴。 燕兰时抱着皇长子上马,一夹马腹,皇长子突然问:“姑姑,我们这就回去了吗?” 正欲离开的男子闻言,立刻转身:“喂。” 燕兰时扭头。 “你叫什么名字?” 燕兰时一怔,随即微微一笑:“燕兰时。” (本位面完) 第810章 炮灰女配(1) 黎落昏昏沉沉睡了一觉,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辆行驶的轿车后座上。 她稍稍一抬头,后脖颈处传来一阵钻心的剧痛,低头一看,自己身上穿了一件白色的大裙子,从材质来看,似乎是婚纱。 新身份是个新娘子? 让黎落奇怪的是她此刻双手被绑着,嘴也被胶带封得严严实实。 被绑架的新娘子? 眼下是个什么处境还不清楚,黎落不敢轻举妄动,她眯着眼睛悄悄打量了一眼四周,车的驾驶座和副驾驶分别坐着一个男人,从窗外的明暗度来看,现在正处于晚上。 让她稍感安心的是,车窗外不时有各色霓虹灯闪过,可见车并非行驶在荒郊野岭。 黎落犹豫了一下,没有立刻选择瞬移逃跑,而是敲了敲相里安:“攻略线,快。” 很快,攻略线传输过来,黎落开始迅速阅读。 这个身体的原主人叫夏疏桐,今年27岁。 夏疏桐出生普通家庭,父母都是工薪阶层,家里除了她,还有个弟弟。 夏疏桐上高中那年,父亲因病去世,母亲一个人把她和弟弟夏疏柳拉扯大,因为家境不好,夏疏桐小小年纪比别人更懂珍惜和努力,也因为知道母亲不容易,她从小就养成了节俭的习惯,在对待钱这件事上几乎有了执念。 卯着这股拼劲,夏疏桐考上国内数一数二的重点大学,大学四年也丝毫不敢松懈,做兼职减轻母亲压力的同时,成绩也一直名列前茅,毕业前夕,她拿到了樟城一家大企业,萧氏集团的实习offer。 萧氏是跨国集团,以工资高福利好和上升空间大著称,无数应届毕业生挤破头想成为其中一员,但萧氏招聘条件极其苛刻,非凤毛麟角者不要,夏疏桐收到入职通知的消息在学校传开,收获了好一波羡慕嫉妒恨。 入职萧氏后,夏疏桐兢兢业业,凭借细心和过人的胆识,她花了三年时间,从基层助理成为执行总裁萧墨清的首席秘书。 在旁人眼里,夏疏桐是个很优秀的职场女性,身材火辣面容姣好,高学历高收入,有胆识有远见,别的不说,光是她能在萧墨清手下做事,并让他挑不出毛病这一点,就足以让很多人自叹不如。 萧墨清,豪门新贵,萧氏的执行总裁,今年32岁,有颜有钱有身材,标准的钻石王老五。 此人长了一张无可挑剔的帅脸,性格却龟毛到令人发指,脾气坏,难伺候,说话犀利刻薄,在夏疏桐到来之前,他有过三十多位秘书,这些人要么是受不了他的性格自行辞职,要么是被他解雇,人送外号“活阎王”。 可这样一个在外人眼里难搞又极品的奇葩,在夏疏桐看来却是个不可多得的好男人。 在萧墨清身边待了一年,夏疏桐很清楚这个男人的秉性,他虽然尖酸刻薄,但智商极高,决策力和执行力一流。 如同大多数言情小说的高冷霸总那样,他对外脾气不好,可一旦对某人上了心,就会把所有的温柔和耐心都倾注到她身上—— 这个某人不是夏疏桐。 萧墨清爱上同为豪门之后的安家小姐安暖。 安暖是私生女,近几年才被安家认回来,这位小姐是个火爆脾气,第一次和萧墨清见面就踹了他的裆,两人不打不相识,一来二去,萧墨清爱上特立独行的她。 夏疏桐把这一切看在眼里,她虽然倾慕萧墨清,但很清楚他看不上自己,是以她做好一个秘书的本分,丝毫不敢逾矩。 萧墨清是个实打实的母胎solo,对待感情笨拙得像个孩子,因为安暖异性缘好,在豪门二代圈子里交了不少朋友,他经常大吃飞醋,两人三天两头吵架冷战。 某次两人因为小事大吵一架后,安暖提出分手。 萧墨清负气应下,连着好几天满脸阴郁,吓得总裁秘书办的人连大气都不敢出后,他突然吩咐夏疏桐好好打扮,晚上陪他出席晚宴。 作为首席秘书,夏疏桐没少陪萧墨清应酬各种商业宴会,这种场合她应付起来游刃有余,但那天晚上不一样,宴会过半,萧墨清突然将她拉到怀里,当着众人的面在她额头落下一个吻。 夏疏桐目瞪口呆。 直到远处传来酒杯碎裂声,她抬头望去,才发现安暖就站在不远处,冷冷地看着他们。 那一刻她明白,自己不过是萧墨清用来气安暖的棋子。 虽然是棋子,夏疏桐却当得心甘情愿,那天晚上送萧墨清回家后,她心思活络起来。 萧墨清和安暖已经分手,现在处于单身状态,要不,她争取一下? 她自认为除了出身和家庭背景,自己其他方面并不比安暖差,而且跟在萧墨清身边快三年,她比任何人都了解这个男人的喜好。 想跟萧墨清在一起,除了喜欢这个男人外,她也有私心。 母亲最近生了一场重病,无论治疗还是后续疗养,都需要一大笔钱,要是能攀上萧墨清,这个让她头疼的难题能迎刃而解。 而且女孩子多多少少有些虚荣心,萧墨清这样的男人,一旦成了自己的,不知道会有多少人羡慕她。 打定主意,夏疏桐开始有意无意在萧墨清面前展现自己的优势,从身材到相貌再到工作能力,她甚至在萧墨清淋雨发烧时跑到他家,为他送药煮粥,无微不至地照顾他。 这样的示好持续了一段时间,某天夏疏桐像往常一样走进公司打卡上班,她正在整理总裁办公室的桌面,冷不丁总裁办的门被粗鲁地撞开,安暖气势汹汹闯进来,当着秘书办一众下属的面,揪着她的头发,左右开弓一连甩了她十几个耳光。 “你很会嘛,往萧墨清家喷你的香水,放你的拖鞋,还给他做饭。” “跟我抢男人,你也配?” “我告诉你,我不要的东西,就算毁了砸了,只要我不同意,你也没资格捡!” 安暖撒泼时,萧墨清就站在不远处,他没有阻止,看安暖的眼神满是霸道总裁式的宠溺。 经此一事,夏疏桐被降职,削权减薪,萧墨清给出的理由很充分:我女朋友不希望你近距离接触我。 同时公司传出各种各样的流言,说夏疏桐为了坐上总裁夫人的位置不择手段,爬了萧墨清的床,可惜萧墨清一门心思在安小姐身上,某些人真是恬不知耻不自量力…… 说得多难听的都有。 夏疏桐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羞辱,极度愤怒下,她使了点手段,把患有幽闭恐惧症的安暖关进公司仓库。 安暖失踪一夜,第二天被萧墨清找到时发起高烧,萧墨清几乎快疯了,得知来龙去脉,他盯着夏疏桐的眼神森寒到令人胆颤。 夏疏桐很快遭到护妻心切的萧墨清极端报复,在夏妈妈生重病需要换肾的关口,他从各个方面给夏疏桐施压,逼她嫁给一个因车祸导致毁容和智力残障的大龄男人冲喜。 夏疏桐穿着婚纱被塞进那个男人房间时,窗外正下着大雨,她站在黑暗中,吓得心脏狂跳瑟瑟发抖。 身后传来脚步声,她回过头,恰逢窗外打下一道闪电,照亮身后男人那张被火燎得狰狞可怖的脸。 有那么一刻,夏疏桐以为见到了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 她吓得夺门而逃,冲下楼时被婚纱一绊,从旋转楼梯上狠狠摔下来,头破血流,当场就咽了气。 第811章 炮灰女配(2) 看完攻略线,黎落眉头紧皱。 系统服务灯亮着,相里安看着黎落飞快切换虚拟显示屏,查看各种数值,却迟迟没开口,他等了一会儿,问:“不说点什么?” “嗯?” “吐槽啊!”相里安说,每次看完攻略线听黎落点评吐槽,被他视为保留节目。 “眼下这情况还吐什么槽啊,先干活!”黎落开始发号施令,“我穿过来的节点是不是夏疏桐把霸总和安小姐都得罪完了,被打包送去老男人家?” “对。” “现在离老男人家还有多远?大概多久到?” 服务灯闪了闪,五秒钟后,相里安报出数据:“还有十五公里,保守估计十多分钟到。” “老男人是个什么情况,家境怎么样,有钱吗?” 又过了五秒,相里安说:“有。” 黎落眼珠子转了转,索性躺平不动了:“那就行。” 相里安:“……还不跑?” “跑什么?”黎落反问。 “他们要把你打包送入虎口,现在不跑,等进门就不好跑了。” “不跑。”黎落躺得心安理得,“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前世的夏疏桐是受惊吓摔死的,我跟她又不一样,我一个爆过丧尸脑袋,半夜爬过松子岭的人,还能被活人吓死不成?我要是就这么跑了,明天找上门的麻烦会比老男人难搞得多。” 相里安问:“比如?” “比如夏疏桐她妈的医药费,比如萧墨清一计不成再生一计的报复,现在跑了是舒服,但夏疏桐工作没了名声毁了,我短时间内上哪儿去搞一大笔钱给她妈治病?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夏妈死掉吧?” 相里安:“……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是就这么进了老男人的门,以后你任务完成了,夏疏桐回来要怎么办?” 毕竟夏疏桐怕老男人怕到只见了一面就被吓得魂飞魄散,真成了他的冲喜新娘,以后不得天天吓到心肌梗塞。 “此事容后再议。”黎落说,“先把夏妈的医药费搞到手再说。” 相里安“啧”了一声:“向钱屈服,你这多多少少有点没骨气了吧?” “人总不能为了尊严,连钱都不要。”黎落下定决心不跑,语气也轻松下来,她调侃道,“你说系统怎么就不能开发一张实用性强点的技能卡,比如点石成金,大变钞票什么的……” 只要不缺钱,遇到像现在这种局面,她就能毫无顾忌地拖家带口跑了。 “你是来干活的还是来享乐的?”相里安说,“要是每个宿主都有点石成金的技能,世界不乱套了。” 一人一系统斗嘴间,轿车驶入别墅区,在一处独栋别墅前停下。 驾驶座的人下了车,紧接着拉开后座车门,一个中年男人探头进来。 见黎落睁着眼睛,那中年男人“哟”了一声:“醒了啊。” 黎落嘴上还封着胶带,没法说话,只能“呜呜”了两声,用眼神示意他给自己松绑。 男人撕开她嘴上的胶带,黎落立刻出了一大口气:“憋死我了!” 男人抓住她的胳膊,将她从躺着拎成坐起来,手指几乎要戳到她鼻尖上,警告道:“你最好老实点,否则……” “知道了。”黎落打断他的话,“我不是来冲喜的吗?你们这么绑着我进去不好吧,万一把喜气都冲跑了,新郎介意怎么办?” 男人皱眉,显然有些疑惑,不懂她为什么上车时鬼哭狼嚎拒不配合,逼得他们又是把她打晕又是把人绑起来,这晕了一觉醒来,居然想通了。 “你玩什么花样?” “我人都到这儿了还能玩什么花样?就算我想玩花样,你们两个大男人还怕搞不定我一个女人吗?”黎落说,“快给我解开,我手都麻了!” 男人迟疑了一下,还是顺了她的意,把她手上的绳子解了,然后作势要把她拎下车。 黎落立刻拍开他的手:“不劳烦!我自己走!” “……” 黎落扭了扭发麻的手腕,先整理了一下头发和妆容,然后拢起婚纱拖尾抱在怀里,小心翼翼下了车。 眼前的别墅装修得很气派,一草一木都颇有格调,不难看出主人财力颇丰,看着黑色的雕花大铁门,黎落做了个深呼吸的动作。 “都说女儿膝下有黄金,现在正是变现的时候,走!” 相里安:“……” 进了别墅,立刻有个大约五十多岁,两鬓斑白的女人带着保姆迎上来,人到近前,她没说话,而是上下打量了黎落一眼。 眼神里带着丝毫不掩饰的轻蔑。 黎落淡定的任由她打量。 许久,女人终于开口:“夏小姐?” “是我。” “少爷在楼上主卧,去吧。” 黎落皱眉,就这样? 女人眼里清清楚楚写着:对,就这样。 “……” 行吧。 黎落提着婚纱裙摆上楼,踏上旋转楼梯时,她注意到楼梯两侧的护栏用铁栏杆加固加高了,看起来像是在防止什么人掉下去一样。 到了主卧前,黎落敲了敲门。 里面无应答。 她拧开门把手走进去,屋里没开灯,漆黑一片。 “少爷?”黎落对着黑暗喊了一声。 没人应声。 “有人吗?”黎落走了进去。 她刚踏进房间,一阵大风从阳台穿堂而过,“咚”地一声把身后的门给带上了。 黑暗寂静的房间,阳台上被风撩得猎猎飞扬的白色纱帘,骤然大起来的雨点,还有时不时劈下来的闪电——很好,恐怖氛围十足。 黎落拢起婚纱裙摆,借着这个动作掩盖,从系统仓库掏出手电筒,身后传来脚步声时,她立刻转过身,同时开启手电筒抵在下巴,借着手电筒制造出来的光影吐舌头翻白眼,扮了个鬼脸。 果不其然,黑暗中响起“嗷”地一声惨叫,扑上来的人被吓得连连后退,“咚”的一下摔坐在地上。 黎落见目的达到,伸手开了墙上的灯。 房间里一亮,黎落看向地上,一个穿着白色棉衫棉裤,光着脚的男人以一个极其狼狈的姿势坐在那里,大概是不适应突变的光线,他下意识伸手挡住脸。 从黎落这个角度看去,隐约能看到他指缝间露出来的伤疤——蜡白色和深褐色的皮革状疤痕交错着布满了左脸颊,粗大的血管网凝固在焦痂下,让他的脸看起来凹凸不平,狰狞而可怖。 ——情况比想象中要好一点,至少不是整张脸,甚至五官都烧毁了。 黎落收起手电筒走过去,在男人面前蹲下。 男人似乎有些害怕,连忙挪动身体往后躲。 “别动。”黎落按住他的肩膀,拨开他挡在脸上的手,她本意是想看清男人的样子,只是目光在落到他完好的右脸上时,她愣住了。 周晏清? 第812章 炮灰女配(3) 大概是她盯着男人的目光太过惊讶,男人突然猛地推开她,转身爬起来跳到床上,抱着枕头缩到床角,戒备又惊恐地看着她。 黎落被他推得跌坐在地上,她顾不上别的,连忙问相里安:“这是周晏清?” “你男朋友,你问我?” 黎落:“……可他不是s级替死者吗,怎么会是个傻子?” s级替死者所承担的责任都很重,一个傻子能做什么? “不对,肯定是装的!”黎落快速起身走到床边,对男人招手,“过来。” 男人缩得更紧了,他摇头:“不!” “过来!”黎落认定他是装的,语气更严厉了些。 男人还是摇头:“不要!” 黎落干脆撸起袖子跨步上床,伸手去抓他。 男人被她的动作吓得不轻,手脚并用拼命挣扎,黎落被他踹了好几下,总算抓住他的脚踝,使劲儿将他从床角拖出来。 男人吓坏了,一边大叫一边推拒,又踢又踹,黎落又挨了几下拳打脚踢,耐心告罄,她跨坐在男人身上,抓住他两只手往床上重重一压:“老实点!” 男人被她这声色俱厉一吼,顿时安静了,瞪大眼睛盯着她看了几秒钟,紧接着嘴巴一撇,他嚎啕大哭起来。 黎落:“……” 哭是真哭,眼泪哗啦啦地往下流不说,哭起来的样子毫无形象可言。 也就是这会儿,黎落才发现他很瘦,被她攥住的手腕上,骨头覆着苍白的皮肤,血管暴突,说是皮包骨都不为过,而且他手背肿得老高,上面还扎着滞留针。 “……” 难道不是装的,真傻了? 黎落满脑子疑惑,这时身后的门被撞开,刚才在楼下见到的女人快步走进来,见到这情况,她先是一愣,随即怒道:“你干什么!!!” 黎落反应过来,连忙从男人身上下来,男人一得到自由,立刻连滚带爬躲到床角,抱着枕头瑟瑟发抖。 “……” 作为一个刚进门就把新郎“暴打一顿”的冲喜新娘,黎落被这个叫“淑姨”的女人狠狠训斥了一顿。 但也只是训斥了一顿,对方并未体罚她。 在骂完她之后,外面的雨停了,淑姨嘱咐保姆好好照顾少爷,然后离开了。 淑姨一走,偌大的别墅里只剩下黎落和缩在角落里抹眼泪的“少爷”,以及两个四十多岁的保姆。 那两个保姆见少爷无事,并没有安抚他的意思,而是下楼休息去了。 主卧,黎落从最初的错愕中回过神,总算接受了周晏清在这个世界确实是个傻子的事实,见他一直抱着枕头流眼泪,她有些不忍心,于是走过去想安慰安慰他。 可她一有靠近的趋势,男人立刻像只受惊的猫,左突右突疯狂躲闪,恨不得原地刨个坑把自己藏起来。 “好好好,我不过去,我不过去!”黎落只能作罢。 两人同处一室,老这么盯着他也不是个事儿,黎落起身四处转悠,这一细看,她发现屋里所有家具的锐角都用海绵包裹起来,阳台和窗户上也装了防盗网——不是为了防盗,更像是为了防止傻子少爷失足掉下去。 这确实是一个智力残障患者的家。 巡视完领地,黎落打开衣柜,翻出一套少爷的运动服,到浴室把身上死沉死沉的婚纱换了下来。 也就是到了这会儿,她才有时间打量夏疏桐这个身体。 原主长得不错,大眼睛尖下巴,肤如凝脂,五官应该微调过,审美向时下的网红风靠拢,虽然辨识度不高,但确实养眼。 最让黎落惊讶的是这个身体的身材,腰细胸大,锁骨精致,还有马甲线,看得出来夏疏桐平时没少下功夫锻炼。 也难怪她这么有自信,想去勾搭萧墨清这种级别的钻石王老五。 说起萧墨清,黎落敲了敲系统:“把萧墨清的具体资料给我。” 相里安上线:“咋的,终于想起攻略对象来了?” “我没忘。” 相里安一边传输资料一边说:“其实吧,我觉得夏疏桐会被报复,她也不是完全无辜的……” “你想说什么?她活该?” “说不上活该,但她自己也有作死的成分……” “那她就该死吗?”黎落问。 相里安:“emmmmm……” “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万分之一的概率,对当事人来说,那是百分之百的灾难’。” 相里安不解道:“什么意思?” “整件事对萧墨清和安暖来说,不过是他们感情生涯中的一个小插曲,但对夏疏桐来说,这是毁了她的职业和名声,毁了她的婚姻毁了她的家,甚至要了她命的灭顶之灾,她固然有错,但罪不至死,萧墨清算个什么东西,他凭什么这么轻易做主别人的生死?” 相里安:“……” “你要是还听不懂,我可以用更通俗的方式给你换算一下—— 萧墨清只不过是未经同意就亲了夏疏桐一下,夏疏桐怎么能因此生出想要勾引他的心思? 安暖只是当众抽了夏疏桐十几个耳光毁了她的职业生涯坏了她的名声让她千夫所指,夏疏桐怎么能因为气不过就把有幽闭恐惧症的她关在仓库害她发烧? 萧墨清只不过是趁着夏妈妈病重需要钱做手术威胁夏疏桐,逼她给一个弱智残障老男人冲喜害她在新婚当晚被吓得失足摔死,我怎么能因此说萧墨清三观不正?” 相里安:“……” “我所理解的报复是你吐我一口口水,我就要吐回你一口,你打我一耳光,我也要还回去,不解气了甚至打两个,而不是你打了我一拳,我就要把你搞到身败名裂一命呜呼,那不叫报复,那叫变态,丧心病狂!” 相里安磕巴了一下:“你这么一说,好像是有点道理……” “看攻略线的时候最让我不平的一个点是,萧墨清作为有钱有权的金字塔上层人士,轻而易举就毁了一个普通人的一生。” 夏疏桐并非杀人放火大奸大恶之徒,甚至因为家境原因,她从小就比旁人要努力得多,努力读书努力工作努力赚钱,作为一个普通人,她很努力的在向上走,可因为萧墨清一句话,她努力了这么多年换来的一切被轻易抹杀。 黎落甚至能想象得到夏疏桐死后,夏家会变成什么样子。 没了夏疏桐,重病的夏妈妈只能等死。 “萧墨清又不是上帝,他没权利这么做。” 相里安小声说:“可他有这个能力……” 黎落看向镜子里夏疏桐精致的脸,冷笑道:“对,他有这个能力——所以我这不是来了嘛,既然要避开法律各凭本事,那就看看谁技高一筹吧。” 【作者有话说】 “万分之一的错误,对一个当事人来说,那就是百分之百的灾难”出自电影《十二公民》台词。 第813章 炮灰女配(4) 黎落换完衣服从浴室出来时,“周晏清”已经抱着枕头,蜷缩在床上睡着了。 她放轻脚步走过去,在床边蹲下,静静地观察他。 睡着了的男人似乎很没有安全感,身体蜷成虾米状不说,眉头也一直皱着,有些长了的头发挡住脸,黎落伸手替他拨开,露出脸颊上的伤疤。 看着狰狞斑驳的疤痕,她有种说不出的心疼。 伤成这样,受伤和痊愈过程中他得多难受。 看着这些伤疤,黎落突然想起一件事,她问相里安:“周晏清在不同世界受的伤,都会带到下一个世界吗?” 如果是这样,那他以后岂不是都要顶着这张脸到处做任务? “不一定,得看他自己愿不愿意。” “怎么说?” “替死者系统规则还没改的时候,每个替死者最后都会以极其惨烈的方式死去,要么粉身碎骨要么断手断脚,对于这些伤害,在替死者返回系统以后,主神会给出充足的时间让他们修复。 根据伤情轻重,修复时间一般为七天到一个月不等,不过有些替死者急着做完任务好回到自己的世界,对于一些比较轻微的伤口会选择不修复,直接投入到下一个世界。 或者攒上几个世界,伤口多到一定程度再集中修复,你先前能从周晏清身上看到上一个世界留下的伤疤,应该也是这个原因。” 黎落:“……” 这个大傻子!!! 好在替死者系统的规则改了,现在变得更人性化,他不用再遭粉身碎骨的罪。 “把他的具体资料给我。” 系统服务灯闪了闪,很快,有新文件传输过来。 周晏清在这个世界叫赫连徵,今年43岁,四年前因为一场车祸导致重型颅脑损伤,脸部烧伤达三级,他现在的智力水平相当于两岁半的孩子。 车祸发生后,他有将近一年时间昏迷不醒,醒了以后智力出现问题,赫连家的人再三考虑后,将他送到这座别墅休养。 截止目前,他已经在这里待了三年,这三年内从未踏出过别墅。 “车祸?”黎落喃喃自语,“是意外吗?还是有人蓄意为之?” 赫连家是樟城本地的大家族,宗族关系错综复杂,这样的家族内部最容易为了利益互相残杀。 黎落正思索着,睡梦中的赫连徵翻了个身,把被子给蹬开了。 黎落拉过被子替他掖好,目光不经意间落在床头柜上,没有完全合拢的抽屉露出纸张的边角。 打开抽屉,里面乱糟糟的,散乱的单据,各种各样的药,拆了包装的,一整盒的,吃了一半的,还有的从药瓶里漏出来,撒得半个抽屉都是。 黎落眉头微皱,她再次看向赫连徵,他下巴有几道浅浅的刮伤,那是剃须刀造成的。 刮个胡子都能把人伤成这样,也不知道那两个保姆是怎么照顾他的。 从一抽屉乱七八糟的药,再到他下巴的伤,以及半小时前他蹲在这里嚎啕大哭,那两个保姆却无动于衷,只看了他一眼就下楼睡觉种种细节,黎落隐约能看出一点端倪—— 赫连徵似乎并不受重视。 至少他没有得到一个智力残障人士应有的细心照顾。 不过想想也是,如果被家族重视,怎么可能会随随便便往他身边塞个冲喜新娘,以他眼下的情况,是嫌他死得不够快吗? 看着骨瘦如柴的赫连徵,黎落叹了口气,她现在接替的这个身体一身官司,赫连徵似乎也没好到哪里去。 这个世界他们俩算是霉到一块去了。 消化掉现有的信息,黎落把病历放回抽屉,顺手把里面的单据和药都整理归类好,然后绕到床的另一侧躺下。 原主过去几天一直处于极度焦虑的状态,今天被绑架打晕又实实在在受了一回惊吓,现在乏得很,黎落闭上眼睛,倦意袭来,她很快就睡了过去。 第二天早上,清晨的阳光从阳台透进来,黎落一睁眼就被吓了一跳——床上蹲着一个人,正歪着脑袋,凑近了好奇地看着她。 那张半毁的脸近距离看,着实不太美好。 见她睁眼,赫连徵似乎有些害怕,立刻转身跳下床,光着脚飞快地跑出房间。 黎落看着他仓皇的背影,一时间哭笑不得。 掀开被子坐起来,黎落醒了会儿神,起身去洗漱。 她洗脸时,宽大的运动服袖子一直往下滑,她卷吧卷吧捋到臂弯,琢磨着得回夏家一趟,收拾几套衣服和日常用品过来才行。 黎落洗漱完毕,擦干手下楼,刚走下旋转楼梯,她就听到餐厅方向传来呵斥声。 她快步走到餐厅门口一看,赫连徵坐在餐桌前,面前放着一份早餐,他低着头缩着肩,整个人像只受了惊吓而瑟瑟发抖的鹌鹑。 而那个膀大腰圆的胖保姆站在旁边,一手叉腰一手几乎要戳到他脸上,声音尖锐:“你吃不吃!吃不吃?不吃我现在就端出去喂狗!中午你也别想吃了!” 赫连徵被她这么一吓唬,委屈得眼圈都红了,他不情不愿地抓起餐盘中的包子往嘴里塞,腮帮子填得鼓鼓的,还不忘用眼角余光偷偷观察保姆的神色。 黎落看得直皱眉,她走进去:“怎么了这是?” 胖保姆扭头看了她一眼,大概是没有把她放在眼里,她语气敷衍道:“没事。” “没事你还吼他?” 胖保姆愣了一下,随即不高兴道:“别多管闲事。” “多管闲事?”黎落沉下脸,“你是没认清他的身份,还是没认清你自己的身份?他是家里的主人,你是这里的保姆,谁给你的底气对主人大吼大叫?” 胖保姆先是震惊,随即嗤笑道:“主人?这里可没有主人,只有一个傻子,你不会以为进了门就能当个高枕无忧的贵太太吧?” 黎落眯起眼睛。 “想多了,真有那种好事,能轮得到你?”保姆一脸嘲讽,她上下打量了黎落一眼,语气中的不屑几乎要溢出来,“我实话跟你说了吧,这病秧子活不了多久,赫连家把我们安排在这里照顾他,是出于人道主义,我知道,你是得罪了人才被绑过来嫁给他这个快死的,我不想为难你,只要你不多管闲事,咱们就能和平共处。” 第814章 炮灰女配(5) 胖保姆话音刚落,那边的瘦保姆一边打开冰箱拿出两个苹果,一边接腔道:“是啊,他都变成这样了,你也别对他抱有什么希望,等他死了,大家都能离开这儿。” 说话间,瘦保姆洗了苹果,隔空抛给胖保姆一个。 胖保姆精准接住,就着倚在餐桌旁的悠闲姿态,咔嚓咔嚓啃起了苹果。 黎落盯着她们看了一会儿,走到胖保姆跟前,伸手道:“劳驾,借手机打个电话。” 夏疏桐昨晚是被绑过来的,手机钱包什么都没带。 胖保姆以为她想联系家人,掏出手机递给她:“打吧。” 黎落调出拨号界面,一边按下号码一边说:“赫连老先生的号码最后两位数是23还是32来着……” 保姆一愣,立刻劈手夺过手机:“你要干什么?” 黎落扯了扯嘴角:“干什么?当然是给赫连家打电话,让老爷子来看看他孙子现在过的是什么日子。” 胖保姆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起来:“你要替他出头?” 黎落耸耸肩:“你这么紧张干吗?难道你们这么对待赫连徵的事,赫连家并不知情?” “……” “那你们胆子挺大啊,背着雇主虐待伤患,这要是被赫连家知道,他们追究起来,赔偿事小,你们估计还得负民事责任。” 胖保姆被激怒了,她把手里的苹果往地上一扔,一边捋袖子一边咬牙切齿道:“敬酒不吃吃罚酒,你找死!” 黎落跟两个保姆轰轰烈烈地打了一架。 战况倒是算不上激烈,但耐不住这两个女人扯头发挠指甲的泼妇式打法,黎落跟她们纠缠了十多分钟,忍无可忍下,用了张大力卡直接把胖保姆踹摔出去。 胖保姆撞在靠墙的置物柜上,上面立起来的盘子稀里哗啦摔了一地。 这狠辣的一招成功震慑住瘦保姆,她看黎落的眼神像在看疯子。 黎落没搭理她,她用手梳了梳被扯得乱七八糟的长发,扭头在餐厅里找了一遍,最后在餐桌底下发现躲起来的赫连徵。 “别怕,出来。”黎落朝他伸出手。 赫连徵抱着餐桌腿,怯生生地摇摇头。 “已经没事了。”黎落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柔可亲。 赫连徵还是摇头,抱桌腿抱得更牢了。 黎落脸色一沉:“出不出来?不出来我就揍你!” 赫连徵一愣,随即委委屈屈地松开手,从桌子底下爬了出来。 餐厅里一片狼藉,黎落牵着赫连徵的手,正想把他带去客厅安置,扭头却发现他盯着地上保姆啃了一半的苹果,悄悄咽了口口水。 黎落蹙眉,她看向餐桌,赫连徵吃了一半的早餐还放在那里,她走过去端起来一看,加热的速冻包子,干巴巴的切片面包,冷牛奶,水煮蛋也是凉的。 她们只给赫连徵吃这些东西? 黎落端着餐盘,目光凛冽地看向保姆。 瘦保姆刚把胖保姆从地上扶起来,一对上黎落的眼神,两人都心虚地别开视线。 黎落冷笑一声,“哐”的一下把餐盘丢回桌上,带着赫连徵走出餐厅。 回到楼上房间,黎落把赫连徵按坐在床上,伸手去解他的衣扣子。 刚解开一粒,她的手就被赫连徵攥住了,赫连徵瞪大眼睛,茫然地问:“做、做什么?” 黎落对上他懵懂的视线,一时间又心酸又好笑,这人还没傻到底,至少知道不能让陌生人脱衣服。 “给你检查一下,看看她们有没有虐打你。” 赫连徵眨了眨眼睛,看起来不太能理解她话里的意思,但大概是察觉到她没有恶意,于是松开了手。 黎落把他上半身脱光,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 还好,那两个保姆还没到丧心病狂的程度,赫连徵身上除了车祸留下的陈年伤疤,没有虐打的痕迹。 就是瘦。 肋骨根根分明,锁骨深深凹陷下去,瘦得形销骨立,周晏清一米八几的大高个,在这个世界体重估计不到一百斤。 遭大罪了。 检查完毕,黎落给他穿上衣服,顺手捋了捋他长到盖住眼睛的头发:“我给你剪头发好不好?” 十五分钟后,黎落拆下窗帘布裹在赫连徵身上,从楼下找了把剪刀,就着一把梳子,一边给他剪头发,一边逗他说话。 “你叫什么名字呀?” “阿徵。” “今年多大啦?” 赫连徵伸出手指比了一个四,想了想,又比了一个三:“三岁了。” 黎落哭笑不得,又问:“你爸爸妈妈呢?” 说到这个,赫连徵眼神微微一黯:“不知道……她们说,我不听话,他们不要我了。” “……” 虽然是不清不楚的“ta们”,黎落却听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 “她们”是指楼下那俩保姆。 而“他们”,是指赫连徵的父母。 “别听她们瞎说。”黎落安抚道,“她们吓唬你的。” 剪完头发,黎落给赫连徵洗头,修剪指甲刮胡子,最后从衣柜里翻出一身干净衣服:“自己会穿衣服吗?” 赫连徵点点头。 “去,把衣服换上,我带你出去吃好吃的。” 赫连徵闻言眼睛一亮:“好!” 换完衣服,赫连徵看着总算不再邋里邋遢,有个人样了,黎落带他下楼,拿出一双鞋给他穿上。 赫连徵弯腰穿鞋时,瘦保姆从厨房探了半个脑袋出来,小声问:“夏小姐,你要带他去哪儿?” “出去转转。” “不行……”瘦保姆连忙说,但是半边身体探出厨房门,一遇上黎落冰冷的视线,她又立刻跟鸵鸟一样缩回去,“他病情不稳定,不能出门,要是被赫连家知道,你跟我们都会受罚的!” “这屋里有监控吗?”黎落问。 “……没有。” 要是有监控,她们也不敢这么对待赫连徵。 “那不就行了,你不说我不说,谁会知道赫连徵出门了?” 瘦保姆:“……” 她居然无言以对。 黎落带着赫连徵出了门,但刚走出几步,她又折返回来,把刚松了口气的瘦保姆吓了一跳:“怎、怎么了?” 黎落笑了笑:“有现金吗?借我一点。” 瘦保姆:“……” 【作者有话说】 赫连是复姓,徵读音(zhēng) 第815章 炮灰女配(6) 黎落带着赫连徵出了门。 在路边打车,黎落根本原主记忆,报出一家餐厅的地址。 去餐厅的路上,赫连徵扒在车窗上,好奇地看着窗外飞快倒退的街景,眼中满是兴奋和惊奇。 “那是什么?”他指着一辆放着歌过去的洒水车问。 “洒水车。” “它在干什么?” “清洁路面。” “它为什么响?” “那叫放音乐。”黎落耐着性子解释道,“放音乐是为了提醒行人和车辆,洒水车要来了,请及时避让,不然水有可能会喷到他们身上,弄脏弄湿。” “哦……”赫连徵似懂非懂。 驾驶座的出租车司机闻言,从后视镜看了他们一眼。 这时相里安上线了:“既然知道保姆瞒着赫连家苛待赫连徵,为什么不直接带他回赫连本家告状?” 想解决赫连徵的问题,只能让他的家人介入进来。 “不行,他被苛待这件事,赫连家有人不知情,但大概率也有人是知情的。” 不仅知情,恐怕还是有人授意,保姆才敢这么干。 说白了,保姆干的是领工资的活儿,苛待伤患这种事,要么是钱少事多让他们觉得心理不平衡,要么是伤患情况特殊且麻烦,时间一长失去耐心,他们才会这么干。 可这两种情况赫连徵身上都不存在,那保姆冒着丢掉工作和被追责的风险虐待他,她们图什么? “你现在要带他去哪儿?”相里安问。 “先去吃饭吧。” 到了餐厅,黎落顾忌着赫连徵是个病人,不宜大吃大喝,加上从保姆那里要来的现金不多,她没点大鱼大肉,而是要了一份熬化了的肉糜粥,并着几个开胃爽口的小菜推到他面前。 赫连徵风卷残云般把粥和小菜吃了个精光。 “吃饱了吗?”黎落问。 赫连徵舔了舔嘴唇,点点头。 “走吧。”黎落起身带他离开,只是在收银台结个账的功夫,她转身发现赫连徵不见了。 黎落连忙四处一顿找,最后在餐厅门口发现了他,他正盯着一个在等家长的小孩——手里的糖葫芦。 小孩不过十多岁,被赫连徵馋了吧唧的目光盯得发毛,他索性背过身避开赫连徵。 赫连徵不依不饶地绕到他跟前,继续盯着那串红艳艳的糖葫芦。 黎落:“……” 她走过去拉起赫连徵:“走。” 可拽了一下没拽动,黎落回头,赫连徵眼巴巴地看看她,又看看小孩手里的糖葫芦,虽然没开口,但乞求意味强烈——他想吃。 “……” 几分钟后,赫连徵一手拿了一串糖葫芦,兴高采烈地跟着黎落上了出租车。 这次是去医院。 夏疏桐的妈妈这会儿正在住院,虽说日常有护工照顾,但作为来到这个世界后首要考虑的开销大户,黎落还是打算去看看,了解一下具体情况。 到了医院,黎落进病房前把赫连徵安置在休息区,她嘱咐道:“在这里等我,不可以乱跑,不可以理会陌生人搭讪,也不可以随便跟人走,听见没有?” 赫连徵乖乖点头。 黎落还是不太放心,往他身上投了一张定位卡,实时监控他的位置,这才独自进了病房。 夏妈妈住的是六人间病房,黎落走进去时,她正坐在床上揉腿。 见黎落进来,夏妈妈立刻放下病号服裤腿,冲她笑了笑:“桐桐来了。” “今天有没有好一点?”黎落把买来的水果放在床头柜上,拉过凳子在床边坐下。 夏妈今年50岁,头发白了一大半,面相看着挺慈和的一个人,因为生病,她脸色蜡黄身材消瘦,整个人显得无精打采的。 “好多了。”夏妈打起精神笑眯眯地说,“你怎么这个点过来,今天不上班吗?” “嗯,今天休息。” 夏疏桐向来报喜不报忧,她减薪降职的事夏妈并不知情,被公司老板逼迫嫁给一个老男人的事更加不可能告诉她,夏妈帮不上忙,除了跟着瞎担心没别的用处。 “疏柳呢?”黎落问。 夏疏柳是夏疏桐的弟弟,只比她小一岁,跟夏疏桐比起来,夏疏柳完全是另一个极端。 夏疏柳学习成绩不好,中考分数线够不上高中,他又看不上职校,索性出来打工。 这一混就是十多年,今年26岁的他在一家网吧做夜班网管,成天泡在网上打游戏,工资少得可怜,家里大小事务基本不过问,还时不时问夏妈伸手要钱。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前年居然找了个女朋友,还结了婚,去年生下一个儿子,两口子三天两头吵架。 说起夏疏柳,夏妈眼神闪了闪,声音低了下来:“他忙……” “不是说好这周他来医院陪护吗?”黎落皱眉。 因为考虑到夏妈后续做手术要一大笔钱,本着能省则省的心思,夏疏桐给她请的护工并非24小时全天看护,而是类似于钟点工,每天来为夏妈擦洗身体,做基础护理和送饭,做完就走。 夏妈的病情不太乐观,平时下床上个洗手间,或者走动走动的时候需要有人陪护,因此原主和夏疏柳约定,每人一周轮流陪护。 这周本该轮到夏疏柳,可他现在却不见踪影。 “他上夜班,白天需要补觉……”夏妈小声为儿子解释。 黎落脸色一沉,胸口憋着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郁气。 她不知道是不是所有非独生的家庭都会有这样的问题,做父母的似乎总会有意无意偏爱其中一个孩子,即使嘴上不承认,但行为举止骗不了人。 夏妈就是这样,夏疏柳是被偏爱的那个。 也不能说夏妈偏心,可对于这个无能的儿子,她确实会给予更多的宽容和谅解。 偏爱的理由还很正当——弟弟工作不像你这么好,都是一家人你多帮衬帮衬他。 ——疏柳成家了压力大,你多体谅一下。 ——他没读多少书,也没见过什么世面,你总不能要求他事事都要跟你一样优秀。 因为是一家人,因为她比夏疏柳更争气,所以在夏妈眼里,夏疏桐理所当然地要承担起更多的责任和义务。 第816章 炮灰女配(7) 其实帮衬就帮衬吧,多承担责任就多承担责任,就如夏妈所说,都是一家人,太过计较反倒伤了感情,可问题在于,夏疏柳这人是个蹬鼻子上脸,得寸进尺的傻逼。 因为家里万事有夏妈和夏疏桐操心,他做甩手掌柜做得心安理得。 夏妈身体还好的时候,夏疏柳经常打游戏打到忘了时间,把老婆孩子撂在家里不管不顾。 有一回孩子反复发烧,他老婆独自带娃熬了好几天,撑不住了给他打电话,当时他游戏战况正在最激烈的时候,找了个工作忙走不开的理由,转手给夏妈打电话,让她去帮忙照顾孩子。 等夏疏柳从游戏中回过神,匆匆回到家,发现夏妈不仅帮他把老婆孩子照顾好,乱糟糟的家也收拾得井井有条,他当时心思就活络起来了。 自那以后,只要老婆一抱怨,他立刻给夏妈打电话,让她过去帮忙。 夏妈刚查出重病需要住院治疗的时候,夏疏柳的表现还算可圈可点,忙前忙后端茶倒水。 可很快他就没了耐心,特别是在发现他就算不来医院陪床,夏妈也不会说什么,他索性打着工作忙的借口,能不来就不来。 夏疏桐不是个肯吃闷亏的人,起先发现夏疏柳偷懒时,她狠狠批评了他一顿,夏疏柳挨了一顿骂,安分了一段时间。 没过多久他故态复萌,夏疏桐为此骂了他好几次,气急了甚至对他动过手。 夏疏柳没本事,但脸皮厚又善于认怂,打不还手骂不还口,意识到夏疏桐除了打他骂他,但本质上拿他没办法后,他来医院的次数就更少了。 反正他不来,夏疏桐就得来。 他拿捏的就是夏疏桐比他更心疼母亲,这种事,谁更不忍心,谁就得承担更多责任。 黎落沉着脸不说话。 夏妈轻轻扯了扯她的袖子,语气里带了几分讨好:“没事,我自己能行……” “我去给你买份粥吧。”黎落打断她的话,不等夏妈拒绝,她快步走出病房。 站在走廊里,黎落借了护士的手机给夏疏柳打电话,让他尽快过来医院一趟。 她语气严肃,又没具体说发生什么事,夏疏柳以为夏妈病情恶化,挂断电话不到二十分钟就赶了过来。 黎落拎着一份粥,在住院部楼下碰上夏疏柳,姐弟俩打了个照面,黎落把粥放在旁边,迎上去一脚踹在他肚子上。 毫无防备的夏疏柳被踹得往后一个踉跄,跌坐在地上,差点被踹吐了。 没等夏疏柳回过神,黎落揪住他的衣领,将他从地上拖起来,二话不说左右开弓狠狠甩了他几个耳光。 夏疏柳一来就挨了这么狠一顿打,顿时懵了,捂着脸震惊道:“姐,你干什么啊!!!” 黎落却没解释,打完了拿起放在旁边的粥转身就走。 夏疏柳连忙跟了上去:“妈没事吧?” 姐弟俩一前一后走进病房,夏妈立刻注意到夏疏柳脸红得不正常,仔细看似乎还有明显的指痕,她立刻问:“小柳,你这是怎么了,脸怎么那么红?” 夏疏柳觑了黎落一眼,心里发虚,他小声说:“没什么……我刚睡醒,被凉席压出来的。” 医生来查房时,黎落跟他了解了一下情况,被告知夏妈的手术最好尽快做。 “好,我知道了,谢谢医生。”黎落说着,叮嘱了夏妈几句,她惦记着赫连徵还在外面,于是先离开。 走出病房时,相里安问:“就这样?” “什么?” “夏疏柳啊,你把他叫来医院就是为了打他一顿?” “对啊。” 相里安:“……” “不然我还能怎么办?” “我还以为你会教育他一顿。” 黎落失笑。 夏疏桐打过骂过,夏疏柳依然我行我素,这种人本质上自私至极,不会因为她三两句话就幡然醒悟。 没必要多费口舌,打一顿再说,反正出完气她就爽了。 剩下的麻烦再想办法解决。 说起麻烦,黎落忍不住叹气。 夏妈的病很棘手,手术费加上后续的治疗,没个六七十万搞不定。 换成以往的夏疏桐,这是她两年的工资和奖金,咬咬牙,省吃俭用受一两年穷也就熬过来了,可她现在丢了工作没了收入,在樟城的求职圈子里还坏了名声,这六七十万足以成为压在她头顶的大山,让她举步维艰。 黎落正发愁,冷不丁休息区爆发出一阵尖叫,紧接着传来孩子的哭声。 黎落心里一紧,立刻拔腿跑过去。 到了休息区一看,赫连徵倒是还乖乖待在那儿,只是被眼前一个正在嚎啕大哭的孩子吓得六神无主。 那孩子五六岁大,大概是被赫连徵脸上狰狞的伤疤吓着了,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而赫连徵似乎也意识到他哭是自己造成的,这会儿一脸惊慌,连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黎落还没跑近,那孩子的母亲听到哭声飞快奔过来,见一个大男人站在自家孩子跟前,她猛地推开赫连徵,弯腰抱起孩子,往后退了两步,尖声道:“你打我儿子?” 赫连徵连忙摆手:“没、没有,我没打他。” 那孩子把脸埋在母亲脖子里,一边哭一边指着赫连徵说:“妈妈,有鬼,有鬼……” 赫连徵:“……” 黎落快步走到赫连徵跟前,伸手将他护在身后,对孩子母亲说:“不好意思啊,吓到你家宝宝了。” 那母亲心疼孩子,拍着他的背不断安抚,还不忘瞪黎落和赫连徵一眼,刻薄道:“知道吓人就别出来乱晃……真恶心!” “……”黎落拳头一下子攥了起来,反驳的话滚到了舌尖,又看了旁边的赫连徵一眼,他满脸懵懂的惶恐和不安。 要是在这里起冲突,以对方的毒舌程度不知道还会说出多难听的话,到时候给赫连徵造成的伤害会呈倍数上升。 黎落忍了下来,没吱声,转过身轻轻拍了拍赫连徵的手。 那母亲很快带着孩子走了,黎落也连忙拉着赫连徵快步离开。 只是刚走出医院,身后传来一声抽泣,黎落迅速回头,这才发现赫连徵哭了。 第817章 炮灰女配(8) 在原世界和周晏清相处过那么些年,黎落只见他哭过两次。 一次是周爸下葬,一次是跟她提分手。 他大多数时候都喜怒不形于色,以至于黎落从来没觉得他是个眼泪窝子浅的人。 可这会儿看着从抽泣变成哭出声,再到嚎啕大哭的赫连徵,黎落才惊觉自己可能对周晏清了解得还不够透彻。 虽然现在他用的是赫连徵的身份,但这个身体还是周晏清的,她怎么不知道周晏清居然这么能哭。 眼泪说来就来,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噼里啪啦往下掉,哭得毫无形象的模样看起来又丑……又可爱。 黎落心疼之余,不合时宜地有点想笑。 “没事了啊,他们已经走了,没人会再骂你了。”黎落一边给他擦眼泪一边安慰。 赫连徵摇摇头,哭得更大声了。 医院门口人来人往,被哭声吸引得望过来的不在少数,目光在落到赫连徵脸上,有几个不礼貌的甚至停下来,对着他指指点点交头接耳。 赫连徵发现后,下意识侧开脸,显然是被伤到自尊心了。 黎落见状,立刻拉过赫连徵搂在怀里,将他脑袋摁到自己肩窝,用身体挡住那些人的视线,还不忘瞪了那几个不礼貌的人一眼:“看什么看!” 那几人被她这么一说,没好意思继续看,很快就走了。 好说歹说,黎落总算把赫连徵的眼泪劝住了,他哭声倒是收了,但一直伏在她肩上抽抽噎噎。 黎落一只手在他背上轻轻拍着,脑子转得飞快,琢磨着该怎么让他忘掉这一段不愉快的记忆。 即使她没养过孩子,也知道眼下这种情况要是没处理好,会给赫连徵留下心理阴影,说不定还会因此变得自卑。 就在黎落纠结不已时,赫连徵从她怀里挣出来,他用袖子擦了一下眼泪,小声问:“我丑吗?” “……不丑啊!”黎落立刻说,“哪儿丑啦,一点都不丑!” “那他为什么说我是鬼?” “……他嫉妒你呢。” 赫连徵歪了歪脑袋,神色中满是不解。 黎落一本正经地说:“你知道刚才那小孩多大吗?” 赫连徵想了想,摇摇头。 “五岁!”黎落说,“他都五岁了,个子还不到你腰高,你才三岁就长这么大了,所以他嫉妒你呢,嫉妒你才会说你像鬼。” “是这样吗?”赫连徵皱眉,看起来有点不太相信。 “是的!”黎落为了让自己的话听起来更有说服力,拉着赫连徵看向周围的行人说,“你看看,这路上有几个人能有你高啊,你这样的身材不知道多少人羡慕呢,怎么可能会丑。” 黎落这话倒不是纯扯淡,周晏清本尊净身高186,四肢修长肌肉匀称,虽然在这个世界瘦成了排骨,但底子摆在那里,一眼望去,大马路上确实没几个人比他高。 这番话似乎给了赫连徵一点底气:“原来是这样,他嫉妒我。” “对,嫉妒你!” “我不是鬼。” “嗯,不是鬼。” “我也不丑。” “不丑!” 黎落刚把人哄得建立起信心,旁边突然传来“嗷”的一声尖叫,一个妈妈抱着小姑娘路过,那小姑娘惊讶地看着赫连徵:“妈妈,你看那个人,好丑哦。” 黎落:“……” 赫连徵:“……” 他眼泪瞬间又崩了。 孩子妈妈一懵,先呵斥了小姑娘“不许胡说”“没礼貌”,然后连连对黎落和赫连徵道歉。 对方态度摆在那里,黎落不好追究,三两句话把人打发走,她扭头看着嗷嗷哭的赫连徵,顿时一个头两个大。 这回她是真的不知道要怎么哄了。 “那个……别哭了。”黎落无奈地说,她试探性地问,“要不,我带你去吃好吃的?” 赫连徵哭声一止:“什么好吃的?” “……你想吃什么?” 赫连徵注意力立刻被转移了:“汉堡。” “……行。” 十五分钟后,黎落看着坐在对面啃汉堡和鸡翅啃得无比欢快,把先前那些情绪忘得一干二净的赫连徵,好一阵汗颜。 早知道用吃的就能哄消停,她干嘛费那劲儿说半天好话。 吃过东西,黎落带着赫连徵回夏家。 她得回去收拾点换洗衣物。 夏家位处城中村一栋老式居民楼,三房一厅,面积不大,但夏妈和原主都是手脚勤快还爱干净的人,屋子里收拾得井井有条。 黎落在房间收拾衣物时,赫连徵坐在客厅沙发上,正在摘盘子里的葡萄吃。 相里安问:“你真打算搬到那栋别墅去住啊?” “嗯。” 黎落不是没想过不回去这个问题,比起那栋冷冰冰的大房子,夏家这个小蜗居显然舒适方便得多。 但一方面赫连徵在那里,她不能坐视不理,另一方面,如果她就这么跑了,被萧墨清发现,不知道会不会被报复。 综合考虑下来,还是得回去。 既来之则安之。 揣上银行卡身份证和手机,黎落拖着行李箱出来,发现那盘葡萄被赫连徵吃完了。 葡萄刚从冰箱速冻格拿出来,冻得硬邦邦的,黎落进房间之前叮嘱过赫连徵,要等冰化了才能吃,虽然看他这么馋,大概率等不到冰化,可她没想到他居然全部吃完了。 这跟啃了一盘子冰有什么区别。 “你怎么吃完了?”黎落皱眉说。 她语气严肃,赫连徵一愣,眼神闪烁:“啊……” 黎落立刻反应过来他误会了,以为是在怪他把葡萄全吃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葡萄本来就是给你吃的,但是这个东西,它很凉,很冰,你还在生病,吃多了容易闹肚子,会不舒服,听懂没有?” 赫连徵眨了眨眼睛,点点头:“哦……” “这次就算了,下次不能这样。”黎落转身给他倒了杯温开水,“把这个喝了。” 赫连徵乖乖喝了水,黎落眼看时间不早,于是带他回了那栋小别墅。 黎落右手拖行李箱,左手牵着赫连徵进门时,坐在客厅一边看电视一边嗑瓜子的瘦保姆立刻站了起来,神色中带了几分小心翼翼:“回来了啊。” 黎落扫了一眼四周,问:“那个胖阿姨呢?” 第818章 炮灰女配(9) “她去医院了。”瘦保姆意有所指,“说是肚子疼。” “这样啊,我本来还想着开个会。”黎落把箱子往旁边一放,拉着赫连徵在沙发坐下,“既然她不在,那我跟你说吧,回头你转告她也是一样的。” 瘦保姆看起来有些紧张:“好……你说。” 黎落开门见山道:“这个家的财政大权在谁手上?每个月拨下来的伙食费有多少?” “……一个月六万,钱是冯姐在管。” 冯姐是那个胖保姆。 黎落猜想也是,这个瘦保姆显然没那个胖的有心计。 “这六万是纯伙食支出,还是包括你们的工资在内?” “是纯伙食支出……” 黎落冷笑。 一个月六万的伙食费,这俩给赫连徵吃那些没营养的速食,把人养成这样,可想而知被她们贪走了多少。 “你跟胖阿姨说一声,让她回来了把钱交给我,以后家里的财政由我来统筹,你们只管打扫卫生做饭就行了。” “……好。” 黎落交代完毕,拎着行李箱带赫连徵上楼。 给赫连徵洗了手和脸,还不到吃晚饭的时间,黎落打发他去睡觉,她则吩咐相里安:“帮我查一查赫连家的资料,有多少家庭成员,公司资产组成,越详细越好。” 相里安应了一声,一边干活一边说:“胖阿姨会愿意把伙食费给你吗?” “不会。” 这么足的油水,她怎么可能会轻易交上来。 “那咋办?再揍一顿?” 黎落“啧”了一声:“你这人怎么这么粗鲁,老想着用暴力解决问题。” 相里安:“……” “揍是不可能揍的,揍轻了不长记性,揍重了对方有可能报警,把警察惹上门就不好收拾了。”黎落说,“我知道她不可能把钱交出来,她要是这么干,我还怎么理直气壮带赫连徵回他家卖惨?” 相里安一顿,明白过来了。 没过多久,系统发过来一份文件。 仔细看完后,黎落心里大概有了底。 黎落没猜错,胖保姆从医院回来,从瘦保姆那里听说要交出财政大权的事,顿时嚎得满屋子都能听见:“这还有天理吗?啊!!她算个什么东西,凭什么一来就要当家做主?” 黎落本来靠坐在床上,戴着眼镜在仔细看赫连徵那堆药的说明书,胖保姆这一嚎,旁边的赫连徵被惊醒,他迷迷瞪瞪睁开眼睛,等听清楼下传来的声音,他害怕地往被子里缩了缩。 黎落隔着被子轻轻拍了拍他:“没事,别怕。” 赫连徵跟只猫似的,从被子边缘露出一双眼睛。 黎落收起药分门别类放好,这才下楼。 在客厅里撒火的胖保姆一看她,顿时更生气了,冷冷地说:“少夫人好大的下马威,昨晚刚进的门,今天就要揽走家里的财政。” 黎落淡定地说:“你都叫我一声少夫人了,证明承认我是这个家的主人之一,作为赫连徵的妻子,我要接管财政大权,这个要求有什么问题?” “叫你一声少夫人是给你脸,你还真把自己当根葱了?名不正言不顺的,我可没见过赫连家哪位少夫人是被人绑进来的!”胖保姆一脸鄙夷,她手一摊,“我还是那句话,只要你不惹事,在这个家我不会短你吃喝,咱们还能和平共处,但你要是想揽权,那就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黎落好笑道:“你要怎么对我不客气?” 胖保姆一噎,想起早上挨的那顿打,她脸色难看得要命:“我是不能拿你怎么样,但你也别想从我这里拿走一分钱,我照顾少爷三年了,吃喝都是我在操心,你这个外人一来就想拿钱,谁知道安的什么心,这事儿就算闹到大夫人跟前,我也是占理的!” “大夫人?”黎落眉毛微挑,成功套到想要的信息,她语气一松,做出妥协的姿态,“行吧,不给就不给。” 胖保姆本来都撸起袖子准备跟她大吵一架了,黎落这一收势,她一下子懵了:“什么?” “我说,不给就不给吧。”黎落说,“钱你拿着,但我有个要求。” 胖保姆皱眉:“什么要求?” “以后少爷的三餐我来做,我每天会给你一张采购清单,你负责把食材买回来,其他的不用你们操心。” 胖保姆眼珠子转了转,刚想反驳,黎落像看透了她的心思似的,在她开口前抢先说:“放心吧,我不会天天要求龙虾海参大鱼大肉的,就是普通的食材,你们不想闹事,我何尝想给自己惹麻烦,要是连这点都不答应,我可就要去告状了啊,真要闹到老爷子那儿,大家都讨不了好。” 被她这么一说,胖保姆只能悻悻地答应下来。 晚饭时间到,黎落挽起袖子下厨。 打开冰箱,里面东西不少,但泾渭分明地被分成两个区域,一边是速冻半成品,另一边则是新鲜的瓜果蔬菜。 很显然,速冻半成品是用来应付赫连徵的,而那些品质不错的果瓜蔬菜则是两个保姆自己享用。 黎落把所有的速冻食品全部清理出来,扔进垃圾桶。 黎落厨艺一般般,会做饭,做出来的东西能入口,但也仅限于此。 可原主不一样,夏疏桐不仅秘书技能满点,料理家务这方面也是一把好手。 黎落继承了这个身体的记忆,一系上围裙脑子里就冒出几十样菜谱,她很快做出三菜一汤,招呼赫连徵下楼吃饭。 赫连徵似乎从来没想过能在这个家吃到这么丰盛的餐食,坐到餐桌边时他眼睛都亮了。 黎落擦干筷子上的水珠递给他,他又开心又有所忌惮,小心翼翼看了一眼客厅方向。 那两个保姆不用做晚饭,黎落也没做她们的份,她们叫了外卖,在客厅各吃各的。 “不用看她们,吃你的。”黎落说。 赫连徵得了这话,拿起筷子就埋头刨饭。 黎落一开始还给他夹菜,在发现赫连徵拿出“要多吃点不然吃了这顿下一顿就没得吃”的势头在干饭时,她连连劝道:“你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好了好了,别吃了,再吃要撑着了。” “还没吃饱吗?还要再来一碗?” 得到赫连徵肯定的点头,确定还要再添饭,黎落犹豫了一下,还是给他添了半碗饭。 她现在的心态跟个老母亲似的,一边担心孩子会撑着,一边又心疼他过去三年受的罪。 多吃点就多吃点吧,孩子开心就好。 第819章 炮灰女配(10) 黎落本以为赫连徵这么一顿胡吃海塞,就算胃不撑出毛病,也得撑个消化不良。 她连消食片都准备好了。 可饭后赫连徵在房间里玩了三个小时搭积木,连句多余的话都没说。 等黎落洗完澡出来,他已经抱着枕头蜷缩在床上睡着了。 黎落仔细观察了他的表情和呼吸节奏,确定他不难受,这才放下心来。 赫连徵好像没她想象中那么脆弱。 一连好几天,赫连徵吃饭的态度都很积极,他不挑食,给什么吃什么,听话,不搞事,也不闹人,像洗澡穿衣这种简单的小事基本能独立完成,如果他真是个孩子,那也是个相当省心的孩子。 而几天相处下来,黎落觉得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在循序渐进这个过程中真是微妙。 一开始她能感觉到赫连徵很怕她,虽然比起那两个保姆,他更倾向于跟她待在一起,但那完全是建立在自己比保姆对他好,能照顾他一日三餐的基础上。 在没得选择的情况下,他只能有奶便是娘,谁给他吃的,他就跟着谁。 相处了几天后,大概是察觉到她对他确实好,不会饿着他,更不会无缘无故发火凶他,甚至有时候还会包容他犯下的小错误,赫连徵渐渐有点儿得寸进尺,顺着杆子往上爬的意思。 比如他爱看电视,以往客厅的电视常年被保姆霸占着,他没得看,黎落来了以后把电视归属权拿了回来。 赫连徵晚上在客厅一看就是好几个小时,黎落催他去洗澡,他先是磨磨蹭蹭,不想服从了会假装没听到,直到黎落出来拧他耳朵了才不得不走。 再比如他偶然间发现厨房冰箱里居然有冰淇淋,心里惦记上了,晚上睡觉前突然捂着肚子说热,黎落还以为他胃不舒服,正打算送他去医院时,赫连徵却突然说:“要是能吃个冰淇淋,我就不热了。” 黎落:“……” 带着赫连徵去厨房拿冰淇淋的时候,黎落想,小时候的周晏清会不会也这样,为了吃冰淇淋对周妈妈使这种小计俩。 好吃好喝养了一周,赫连徵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好了一些,这让黎落怀疑他之所以这么瘦,完全是被饿出来的。 这一周黎落也没闲着,她翻着系统里的酒店平面图,筹谋起行动计划来。 三天后是赫连老爷子九十岁生日,到时会在酒店办一场寿宴,她打算带赫连徵去寿宴上亮相。 相里安给出的调查显示,赫连家是个大家族,宗族子弟众多,赫连徵是大房长子,母亲在他十岁那年因病去世,次年父亲另娶,继母姓韩,进赫连家后三年生了两胎,一儿一女,成功在赫连家站稳脚跟。 赫连徵十五岁时,父亲在一起空难中罹难,尸骨无存,爷爷放心不下还未成年的赫连徵,将他接到身边抚养。 赫连徵在老爷子身边长到二十一岁,毕业后回了本家,那时候的本家呈“三国鼎立”局面,大房和二房三房各占一部分股份,谁都不让谁,偌大一个商业帝国,经常因为一些令人啼笑皆非的内斗上娱乐新闻。 面对回归的长子,韩氏倒也痛快,把属于大房的权利悉数交还到他手上,这让本来等着看长子和继母互撕的众人吃了一惊。 韩氏也因此博了个善待继子的好名声。 这些年赫连徵跟韩氏,以及韩氏生下的两个孩子处得很和睦,新闻时不时会报一波赫连徵和同父异母的弟弟妹妹外出游玩,聚餐的消息。 韩氏的母亲去世时,赫连徵去参加了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外婆的葬礼,那天下着雨,他站在韩氏身边为她撑伞,俨然是一幅母慈子孝的画面。 后来这些年,赫连徵凭着强悍的商业手段逐渐把大房手中的权利壮大,完全盖过二房和三房,成了赫连家真正的掌权人。 直到四年前,赫连徵发生严重车祸,毁容,颅脑受损,智力残障,再然后,他被打发到这套小别墅里“休养”。 从资料上来看,赫连徵出事纯属意外,他昏迷那一年时间里,韩氏接受新闻采访,在媒体面前数度落泪,自责没照顾好继子,愧对死去的丈夫,好妈妈人设不倒。 但黎落从一些细枝末节的东西中发现了端倪,比如赫连徵身边被随随便便塞了个冲喜新娘,比如她来别墅前后也有七八天了,韩氏作为外人眼中贴心的好妈妈,连看都没来看赫连徵一眼。 再比如,胖保姆脱口而出的那句“大夫人”。 黎落猜测,赫连徵被苛待,授意人就是这位继母。 猜归猜,黎落很清楚自己眼下没有跟豪门对抗的资本,就算是真的,她也不敢贸然上门去问责,否则以韩氏现在的地位,悄无声息解决她和赫连徵并不是难事。 她得找个机会,把赫连徵被苛待的消息传递给赫连老爷子,而三天后的寿宴就是那个机会。 说起赫连老爷子,黎落翻着系统内的资料,眉头紧皱。 老爷子身子骨还算硬朗,目前住在本家,让黎落想不通的是他以前那么维护小赫连徵,现在怎么就放心身带残疾的赫连徵被丢到这个小别墅里自生自灭? 难道是年纪大了力不从心? 不能对一个九十岁的老爷爷要求太高—— 黎落这么安慰自己。 这次出现在寿宴上,她有自己的打算。 一来带赫连徵刷一波存在感,说不定老爷子看他过得惨兮兮的,会把他接回本家好好照顾。 就算不把赫连徵接回去,能问老爷子要一笔能自由支配的钱也是好的,有了钱,赫连徵可以不用受制于人,她也能把夏妈的手术安排上。 这种做法虽然有拿赫连徵换钱的嫌疑,但这是她目前能想到的,来钱给夏妈做手术最快的方式。 二来,赫连徵作为曾经的天之骄子,突然以这种面目出现在大众面前,势必会引起关注。 关注度到位,一直在人前立好妈妈人设的韩氏就不敢偷偷对他们下黑手了。 就是不知道赫连徵会不会介意用这种方式曝光…… 黎落趴在床边,手里握着笔,在笔记本上勾勾画画,她手边放着一叠现金,那是她如今手上所有的资产,三万块。 第820章 炮灰女配(11) 明天得去医院为夏妈交一笔住院费,还要给寿宴采购一批东西,这一来一回,三万块得去掉一半。 寿宴亮相计划成功率并非百分之百,如果失败,见不到老爷子,也要不到钱,剩下的万把块又能支撑多长时间? 黎落越想越愁,一分钱难倒英雄汉啊。 她正叹气,被子里突然咕涌了两下,紧接着钻出一颗迷迷瞪瞪的脑袋,赫连徵顶着一脸倦意问:“你怎么还不睡觉呀?” 黎落顺手在他毛茸茸的脑袋上揉了两把:“我还不困,你先睡吧。” “那我也不困。”赫连徵咕涌到她身边,看着放在旁边的钱,他翻了翻,“为什么有这么多钱?” “不多,花几天就没了。”黎落迟疑了一下,问他:“阿徵,帮我一个忙好不好?要是成功了,咱们会有很多很多钱。” “好呀。”赫连徵立刻打起精神。 “你先别答应得这么快,这个忙……挺难的,需要、需要你在很多人面前露脸,那些人可能会……笑话你。”黎落越说越心虚,总觉得自己像在拐卖小孩。 赫连徵想了想,说:“可以啊。” “你不介意?” 赫连徵先是点点头,然后又摇摇头。 “介意还是不介意?” “本来是有一点点介意,但是如果有很多很多钱的话,那我就不介意。” 黎落哭笑不得:“那好……要是能拿到钱,我带你去吃好吃的。” “嗯!”赫连徵用力点头。 迎着他天真的眼神,黎落心里的罪恶感不断上涨,她摸了摸赫连徵的脑袋:“你放心,我做完任务走之前会把你安排好的。” 第二天,黎落早早带赫连徵出门,先去医院缴了住院费,然后去一处地下大卖场买礼服。 赫连老爷子的生日宴,没有请柬就无法进入酒店,黎落打算混进去,但进去以后想在不引起别人注意的情况下四处走动,就得进行简单的伪装。 她来这里是为了采购两身礼服。 采购礼服也有讲究,不能是贵的好的,买不起是一方面,另一方面,穿得满身穷酸气出现在众人面前,会引起更多的关注。 黎落给赫连徵选了一套黑色西装,料子粗糙,版型也不正,她花了200块钱买下来,然后给自己选了条劣质的纱裙。 黎落进试衣间试穿衣服时,赫连徵拎着她的包站在外面等着。 服装店老板是个五十多岁的男人,叼着牙签流里流气地打量赫连徵:“你脸怎么了?” 赫连徵冲他傻笑。 意识到这是个傻子,老板语气更促狭了:“刚才那姑娘,是你媳妇儿?” 赫连徵一愣:“媳妇儿?” “是不是?那么漂亮的一朵花儿,怎么插你这又傻又毁容的牛粪上了?” 赫连徵眨了眨眼睛,没回答。 黎落试完衣服,让老板包起来,她结账时,赫连徵突然凑过来:“媳妇儿。” 黎落懵了:“啊?” 她一应,赫连徵立刻高兴起来:“媳妇儿!你是我媳妇儿!” 黎落:“……谁教你的?” 赫连徵指着店老板说:“他说的,你是我媳妇儿。” 黎落:“……” 眼看店老板望过来,黎落赶紧结了账,拉过赫连徵就走。 赫连徵学了这个新词,一路上好奇地喊个不停。 “媳妇儿。” “你是我媳妇儿。” “媳妇儿,你为什么不应我了?” 黎落被他吵得头大:“是是是,我是你媳妇儿,别叫了。” 赫连徵这才心满意足,抱着她的胳膊蹦蹦跳跳地上了回家的车。 黎落花了两天时间给赫连徵做简单的培训,包括遇到危险时要怎么逃跑,见到老爷子时该说什么话,赫连徵学得倒是挺快,很多事黎落只说一遍他就记住了。 到了老爷子生日那天,黎落给赫连徵戴上帽子口罩,两人全副武装出现在酒店后门附近。 黎落观察四周的环境,盘算着时间差不多了,她把带来的袋子往赫连徵手里一塞:“你在这里等我,我很快就出来接你。” “好。” 黎落走到无人的角落,用了张瞬移卡,瞬移到酒店员工洗手间。 酒店的平面图她看过,这里的布局她基本了然于心。 在员工洗手间的柜子里翻出一身保洁服,黎落迅速换上,挽起头发戴上帽子和口罩,把自己打扮得跟普通保洁一样,然后推着垃圾车往外走去。 今天酒店人来人往,保安忙得不可开交,黎落用这身打扮成功混出后门,在后门接了赫连徵,把他藏在垃圾车里,又大摇大摆回到酒店。 两人在洗手间换上礼服,鉴于赫连徵脸上的伤疤太明显,戴上口罩又容易引人注目,黎落带着他进入宴会厅后,把他藏在偏厅休息室,打算等宾客聚齐了再出去。 在休息室坐了半个小时,有两个女生进来休息,其中一人手上端着一块丝绒蛋糕,赫连徵见了,眼巴巴地咽了咽口水。 黎落看不得他被馋成这样,想着这里没人认识自己,出去自助餐台给他拿点东西吃应该没事,于是她叮嘱赫连徵不要乱跑,自己提着裙摆出去取餐食。 宴会厅来了不少客人,男女都是衣着考究妆容精致,暖洋洋的灯光自头顶泻下来,流水般的音乐烘托得整个厅内气氛温馨而舒适。 几十米长的自助餐台上排开各种各样的新鲜瓜果和甜品蛋糕,黎落拿了五六块切角蛋糕,一盘水果,又端了两杯果汁,装了整整一托盘才端着往偏厅走去。 只是走了几步,她险些撞上一个人,抬头对上那人的视线时,黎落心头微微一紧。 萧墨清。 萧墨清今晚穿了一身藏蓝色西装,搭配酒红色领带,袖口别着精致的钻石袖扣,白衬衫的衣领处露出金色的领撑,配上那张随便一拍就能用来当总裁文封面的帅脸——这个男人从头到脚,从指甲盖到头发丝儿,都透着矜贵和优雅。 即使在原主心绪影响下,黎落不由自主地厌恶反感他,也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夏疏桐会爱上这样的男人并不奇怪。 第821章 炮灰女配(12) 双方打了个照面,萧墨清还没说话,他旁边陪同的女人先惊叫起来:“夏疏桐,你怎么会在这儿?” 黎落在原主记忆里一搜,迅速认出这个女人,萧氏总裁秘书办职员之一,叫洪珊珊。 夏疏桐还是萧墨清的首席秘书时,洪珊珊是她的下属,平时一口一个“桐桐姐”叫得无比亲热,没少帮夏疏桐泡咖啡带午饭,就差把谄媚两个字写在脸上了。 现在看来她长袖善舞的性子也并非没有好处,今晚能跟着萧墨清出席赫连老爷子的寿宴,想必夏疏桐走后,这首席秘书的位子落到她头上了。 黎落飞快地扫了萧墨清一眼,见他盯着自己,眉头微皱,不知道在想什么,她脑子一转,立刻低头避开跟他对视,露出被整怕了的忌惮神色,唯唯诺诺道:“我、我跟别人来的……” 萧墨清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洪珊珊倒是幸灾乐祸起来:“跟谁来的?听说你结婚了,难道是跟你先生一块来的?他在哪儿,领出来见见呀。” 黎落心里冷笑连连,萧氏这么大一个企业,找的秘书一个不如一个,洪珊珊这双商,迟早得给萧墨清惹麻烦。 “他……不方便。” “怎么不方便?”洪珊珊笑眯眯地问,“长得不方便,还是身份不方便。” 黎落满脸的愤怒和屈辱,她咬了咬下唇,最后只说:“没什么事的话,我先走了。” 说完她端着托盘,匆匆进了休息室。 身后传来洪珊珊的声音:“老板,听说安小姐今晚也来了,就该让她也见见夏疏桐现在这副样子……” 黎落默默翻了个白眼。 系统服务灯亮起,相里安上线:“怂啥啊,干他!” “以后有的是机会,今晚先搞钱。”黎落说。 现在不能跟萧墨清起冲突,要是招来保安,查出她是混进来的,计划就得失败了。 相里安“啧”了一声:“你这次做任务好像格外谨慎。” “有吗?” “有,步步为营小心翼翼。”相里安说,“有脾气也一直压着,这不是你以往的行事风格。” 黎落怔了怔,好一会儿才说:“夏疏桐这个处境,我还挺能感同身受的。” “哪方面?” “家有病母,还缺钱。” 相里安一愣。 赫连徵很快把黎落带回来的东西扫荡光,他喝完最后一口果汁,外面宴会厅响起司仪的声音,晚宴正式开始。 “吃饱了吗?”黎落问。 赫连徵点点头:“饱了。” “那等会儿就看你的了,表现得好的话,以后天天都能吃好吃的。” “嗯!!!” 黎落带着赫连徵走出休息室,隐在宴会厅角落看向台上。 司仪说完开场白,在台下宾客的掌声中,一个气质优雅的女人走上台,接过话筒开始发言。 女人年纪不小了,保守估计有六十多岁,但保养得宜妆容精致,这让她看起来不仅不显沧桑,整个人反倒透出这个年纪的女人特有的雍容和贵气。 这位应该是韩氏—— 黎落这么猜着,扭头看向旁边的赫连徵,低声问:“台上那个阿姨你认不认识?” 赫连徵茫然地眨了眨眼睛,摇头:“不认识。” “那你知道哪个是你爷爷吗?” 赫连徵点头:“知道。” “为什么记得爷爷不记得她?” 赫连徵实话实说:“我见过爷爷呀,可我没见过她。” 黎落:“……” 得! 如果台上的女人是韩氏,那证明她过去三年内都没去探望过赫连徵。 这件事更加坐实了黎落的猜想,韩氏跟赫连徵私底下的关系应该不怎么好,至于媒体报道的家庭和睦,应该是赫连家想让外人看到的假象。 女人致词结束,终于轮到寿星公出场了。 赫连老爷子坐在轮椅上,被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推出来,他满头银发皱纹深刻,虽然已经九十岁高龄,但身板依然笔挺,目光深邃清明,倒是跟黎落想象中老到不知人事的形象截然不同。 既然精气神还这么足,为什么对赫连徵不管不顾呢? 还是说,他压根就不知道孙子过的是什么日子? 老爷子一出现,众人纷纷上前贺寿,一时间“福如东海寿比南山”之类的好听话层出不穷。 似乎是怕老爷子累着,司仪很快上前阻开贺寿的众人,宣布进入下一个环节,切蛋糕。 老爷子被推到蛋糕前,他身后的男人拆了蛋糕刀呈上——就是现在。 黎落瞅准机会,轻轻推了赫连徵一把:“到你出场了,上!” “好!” 赫连徵撸起袖子快步走过去,他动作略粗鲁地拨开围在八层大蛋糕四周的人群,在大家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往老爷子跟前重重一跪。 “爷爷!”赫连徵在众人诧异的神色中磕了三个响头,响亮地喊道,“祝爷爷生日快乐!” 黎落:“……” 赫连徵的出现让现场气氛有那么一瞬间的凝固,紧接着众人面面相觑,一直保持着得体微笑的韩氏脸色更是微微一变。 老爷子似乎没想到赫连徵会来,短暂的错愕后,他立刻笑了,连忙伸手去扶赫连徵:“阿徵,你怎么来了?” “我坐车来的!”赫连徵搭着老爷子的手爬起来,冲他傻笑。 老爷子满脸都是惊喜,他拉过赫连徵,仔仔细细打量他:“胖了一些,最近身体是不是好多了?” “嗯!吃了好多好吃的!” “食欲恢复了呀,玉君上个月还说你吃不下东西。”老爷子欣慰道,“真是老天保佑,你总算要好起来了……不过你这衣服哪来的?怎么这么……” 老爷子从赫连徵袖口捻出一根线头,他皱眉:“照顾你的人是怎么做事的,怎么给你穿这样的衣服?” 赫连徵察觉到老爷子生气了,他解释道:“衣服是媳妇儿买的。” “媳妇儿?” “嗯,我媳妇儿!她还给我吃好吃的!” 老爷子立刻看向韩氏。 韩氏脸上的假笑差点挂不住,迎着周围宾客形形色色的目光,她还没等老爷子开口就连忙道:“爸,阿徵好起来是好事啊,您先把蛋糕切了吧,大家还等着呢。” 第822章 炮灰女配(13) 老爷子听出她话里的意思,眼神微冷,不过顾忌着是家事,他没有当着宾客的面继续追问,而是拿过蛋糕刀递给赫连徵:“来,阿徵,帮爷爷把蛋糕切了。” “好!” 赫连徵帮着切了蛋糕:“爷爷,我要最大的那块。” “成,给你拿最大的。” 爷孙俩短短几句对话,让四周的众人品出大量信息,宾客们的神色更微妙了。 切完蛋糕,老爷子带着赫连徵回休息室,韩玉君立刻跟了上去。 但到了休息室前,老爷子突然发话:“玉君,好好招待客人,这里不用伺候。” 韩玉君脚步一顿,她看向赫连徵,眼神暗流涌动,最后却也只能应道:“是。” 爷孙俩进了休息室,被挡在门外的韩玉君沉默了一会儿,招手叫来保镖:“给小别墅那边打电话,问问她们是怎么照看赫连徵的,人跑出来了都没发现。” 保镖应了一声,转身要走,韩玉君又想起另一件事,叫住他:“等等——去查酒店监控,他没有请柬,不可能从大门进来,查清楚他是怎么来的,有没有同伙。” “是。” 保镖办事效率很快,不出二十分钟带回来一段监控视频:“夫人,有同伙。” 黎落目送赫连徵跟着老爷子进休息室,心里悬着的一口气松了下来。 她往赫连徵身上投了一张录像卡,然后从自助餐台拿了些吃的,回偏厅一边等一边吃。 东西吃了一半,偏厅的门开了,韩玉君在两个保镖陪同下走进来,在黎落跟前站定。 黎落一顿,仰头看她。 来得倒是挺快。 对于韩玉君会来找自己这件事,黎落并不意外。 赫连徵不请自来,韩玉君肯定会调查,查到她头上,发现她这个人,再来找她问话,只是时间问题。 韩玉君也在打量黎落,见她身上的纱裙料子粗糙剪裁廉价,她眼中闪过一丝冷意:“是你把赫连徵带进来的?” “……对。” 得到肯定答案,韩玉君在她对面的沙发坐下,姿态淡定:“你们来干什么?” “阿徵说想爷爷了,我带他来探望爷爷。” 韩玉君冷笑:“想探望老爷子,为什么不直接回赫连家?” 而是跑到这宴会上丢人现眼。 今天来参宴的多是樟城名流,赫连徵顶着那张狰狞的脸毫无遮掩出现在众人面前,不出半天,有关于他的消息会满天飞。 这毫无疑问会把赫连家推上风尖浪口。 短短三两句话,黎落迅速意识到这女人比她想象中更难搞。 不过想想也是,如果没有点手腕,怎么可能在赫连家族内斗中站稳脚跟,还一站就是这么多年。 在没有跟对方拍板的资本之前,认怂是最安全有效的避险方式—— 黎落迅速放下手里的叉子,不安地搓了搓手,眼珠子转来转去,似乎是在想应对策略。 她这幅样子落在韩玉君眼里,她先是鄙夷,然后越发没了耐心,抬高声音:“回答我!你带赫连徵混进宴会,有什么目的!” 黎落露出被她吓了一跳的模样,好一会儿才小声说:“我……我想要点钱。” 韩玉君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我想要点钱。”黎落说,“我妈生病了,本来以为嫁给赫连徵就能拿到钱给我妈做手术,可进门了才知道他根本就没钱,就连家里的伙食费都是保姆在管……夫人,我没别的意思,就想问老爷子要点钱。” “只是这样?” 黎落点点头。 “要钱为什么不直接回赫连家要?” 黎落飞快地抬头看了她一眼,又低下头,神色越发不安:“……我怕您不给。” 韩玉君立刻明白过来——怕她不给钱,想必她已经从种种迹象中得知她这个继母对赫连徵并不好。 “出身不高,心眼儿倒是不少。”韩玉君讥讽道。 “不敢。”黎落放低姿态,想了想,又解释道,“我无意给夫人添麻烦,只要拿到钱我们就走。” 韩玉君盯着她看了一会儿,问:“要多少?” 黎落目光闪了闪,神色里带了几分激动和贪婪,她先是伸出两根手指,犹豫了一下,又改成三根:“三百万。” “钱我可以给你。”韩玉君淡淡地说,“但我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老爷子已经知道你的存在,但你是给赫连徵冲喜这件事他并不知情,等会儿我会带你去见他,你这么聪明,想必很清楚见面之后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 黎落先是思索了几秒钟,随即开窍般点头:“好,我都听夫人的!” 韩玉君很满意她的反应,微微一笑:“那就好。” 没过多久,有个管家模样的中年男人走进偏厅:“哪位是夏疏桐小姐?” 黎落立刻起身:“我!我是!” “老先生有请。” 黎落迅速整理了一下身上的纱裙,略显局促地说:“好,马上来。” 说完她看向韩玉君。 韩玉君跟着起身:“一起去吧。” 进了休息室,老爷子和赫连徵坐在沙发上,爷孙俩不知道聊了什么,两人脸上都带着笑意,管家上前禀报:“先生,夏小姐来了。” 老爷子回过头,先是打量了黎落几眼,随即对她招手:“来。” 黎落走过去,乖巧地喊了一声:“爷爷。” “你就是阿徵的媳妇儿?” 黎落:“……是的。” 老爷子似乎很满意,点头道:“不错不错,能把阿徵养胖,模样也俏。” 黎落“羞涩”一笑。 “坐。”老爷子说,见韩玉君站在一旁,他又说,“玉君也坐,我有话要问你。” 黎落落座后,老爷子问:“你跟阿徵是怎么认识的?” 黎落下意识看向韩玉君,然后才说:“是夫人撮合的。” “哦?”老爷子眯了眯眼睛,问韩玉君,“给阿徵娶媳妇儿这么大的事,怎么也不告诉我?” 韩玉君脸上显出几分尴尬,她解释道:“爸,前几个月阿徵的情况一直在恶化,连东西都吃不下,我怕他就这么……他爸在世时最疼的就是阿徵,我没照顾好他已经很愧对孩子爸了,想着好歹给阿徵留个后,所以擅作主张送了个姑娘过去,本想等怀上孩子了再告诉您,没想到阿徵倒是心急,没知会我就带着姑娘来见您了,说起来也是我考虑不周,这么大的事,应该跟您商量一下的。” 第823章 炮灰女配(14) “胡闹!”老爷子呵斥道,“阿徵好歹是大房长子,就算现在伤了脸,脑子也不如以前清醒,他到底是我赫连家的子孙,婚事怎么能这么随便!” 韩玉君连忙低头:“爸教训得是。” 老爷子目光转向黎落,眼神柔软了几分:“不过看在孙媳选得确实不错的份上,这事儿就算了,夏小姐能把阿徵照顾得这么好,看得出来你选人是上了心的。” 韩玉君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有些勉强的笑。 老爷子对韩玉君表明了自己的态度,过后就没再提这件事,他注意力大半都在黎落身上,仔仔细细把她的家庭背景询问了一遍,得知她母亲在住院,他立刻表示想去探望亲家。 “爷爷,过段时间吧。”黎落说,“您是长辈,就算是见,也该是我妈妈来见您,但她现在身体不太好,等她做完手术休养好了,我再带她登门拜访。” 黎落“不经意”咬重了“做手术”三个字。 老爷子关切地问:“手术费用够吗?现在住院看病可不便宜。” 黎落迟疑了一下。 老爷子从她的反应中察觉到了什么,皱眉问韩玉君:“玉君,亲家那边你没好好照拂吗?” 韩玉君装出一愣的样子,没有明着回答,反而嗔怪黎落:“你这孩子,家里出了这么大事儿,你怎么也不跟我说呀,要是以前,这种事不用我操心,阿徵能办得面面俱到,但他现在考虑不到这些,只能我们做长辈的来替他安排,你不要不好意思开口,咱们是一家人。” 说完她拉过黎落的手,亲昵地拍了拍她的手背。 黎落心里一阵恶寒,脸上滴水不漏:“好,谢谢阿姨。” “还叫阿姨呢?” “……谢谢妈。” “不客气。”韩玉君笑眯眯地说,“这些日子忙着公司的事,忽略了你,是我不对。” 黎落一顿。 韩玉君起身,顺势把黎落拉起来:“让阿徵陪老爷子说说话,你跟我来,咱们去选些礼物,当做对你的补偿。” 被韩玉君拉出休息室,黎落反应过来,韩玉君这是怕她待久了,在老爷子面前说漏嘴,所以忙不迭把她带走。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另一间休息室,门一关上,韩玉君的脸色迅速冷下来:“夏小姐,我奉劝你一句,有多少胃口吃多少饭,贪心不足,当心把自己撑死!” 黎落知道她指的是刚才自己在老爷子面前暗示需要医药费的事,立刻低下头小声说:“抱歉,是我太心急了。” 韩玉君把她的表情尽收眼底,越发认定她是个又怂又贪心,没见过世面的女人。 这种人最好拿捏,钱给到位,什么都能做。 想到这里,韩玉君不屑的同时又松了口气,她叫来保镖吩咐了几句,没过多久,保镖取来一张卡。 韩玉君把卡丢到黎落跟前:“三百万,一分不少。” 黎落眼睛一亮,顾不得别的,立刻弯腰捡起卡,连声说:“谢谢阿姨!谢谢阿姨!” 从休息室出来,黎落脸上挂满了笑容——这回倒不是装的,是真的高兴。 三百万啊!!! 有了这笔钱,夏妈的手术费和后续的疗养费都有着落了,还能给赫连徵买很多好吃的。 她已经在脑补把赫连徵养得跟小猪一样白白胖胖的画面了。 此行目的达成,黎落无心久留,于是回老爷子所在的休息室去找赫连徵,准备带他撤。 然而到了老爷子的休息室,却被保镖告知赫连徵几分钟前就走了。 “靠,这小子跑哪儿去了?”黎落小声嘀咕,今天酒店到处都是来参宴的宾客,这些人大多数还是认识赫连徵的,要是被那些人撞上,岂不是要像猴子一样被围观? 意识到这一点,黎落连忙往赫连徵身上投了张定位卡。 很快,虚拟屏上显示赫连徵去了酒店的东南方——后厨方向。 该不会饿了去找吃的吧? 黎落不敢多做耽误,匆匆顺着定位找过去。 绕了不知道多少道回廊,黎落抵达后厨,却被后厨的工作人员拦在门口:“客人,不能进后厨哦。” “我来找人。”黎落说,“我朋友跑这儿来了。” “你朋友是厨房的工作人员吗?” “不是。” “那你应该弄错了,厨房除了工作人员,没有别人。” “可是……”黎落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解释,虚拟屏上显示赫连徵的位置确确实实是在后厨。 工作人员不让进,黎落能理解。 这么大的酒店,来往的宾客身份非富即贵,谁也不知道会不会混进来一两个不怀好意的人,万一往后厨投毒,造成大量中毒事件,酒店可承担不起责任。 对方职责所在,黎落倒也不想为难他,于是退后几步说:“那我在这里等他出来。” 黎落这一等就等了十多分钟,赫连徵的位置固定在一个点上,半晌都没挪动,她干脆开了张录像卡,看看他到底在干什么。 录像卡上显出赫连徵此刻的样子,黎落看得直皱眉。 厨房有一大排冷柜,他蹲在冷柜后面,藏在柜体和墙之间的缝隙里,时不时探出脑袋往外张望。 四周是来回走动的工作人员,大家都在忙着手上的事,居然也没人注意到他。 他是怎么潜进去的? 潜进去又想干什么? 该怎么把他带出来? 黎落不是没想过直接告诉工作人员,有个傻子跑进去了,但这么一来,工作人员势必会对这个偷偷摸摸进厨房的人进行盘查,一旦闹大,岂不是所有人都知道赫连家的大少爷跑到厨房搞事? 丢人丢大发了,赫连家面子上挂不住,韩玉君肯定会把这笔账算到她头上。 不行,只能偷偷把赫连徵带出来。 黎落正琢磨着能不能瞬移进去,一股冷风从走廊尽头吹来,她下意识扭头。 走廊尽头是个冷库,有工作人员推着冷冻的深海鱼从里面出来,门一开一关间,隐约能看见里面有道门直通厨房。 她估算了一下大概位置,正好在冷柜附近。 出于消防安全考虑,这种门一般不会锁死,最多从厨房那面上一道栓子,只要她进了冷库,再瞬移到厨房,就能打开那道门,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把赫连徵带出来。 第824章 炮灰女配(15) 冷库门口无人看守,黎落打定主意,瞅准时机悄悄往那边走去。 顺利进了冷库,黎落谨慎地扫了一眼四周,冷库分为好几个区域,冷藏区速冻区和超低温区,她进的这个地方是缓冲区,气温不算太低,只是头顶有个摄像头。 “小a,把摄像头屏蔽掉。” 系统亮起工作灯,黎落也抽出一张瞬移卡,只等摄像头关闭就立刻启动。 然而过了几秒钟,相里安突然说:“等等。” “嗯?” “里面有人。”系统箭头指向不远处的速冻区。 黎落顺着指示望过去,速冻区的门紧闭着,上面还上了一把铁锁。 黎落在原世界时曾经在超市打过临时工,很清楚这种大型酒店配备的冷库速冻区温度很低,一般在-18到-23摄氏度之间,进入这种低温环境工作需要配备相应的保温服,而且不能待太久。 冷库里有人不稀奇,但为什么要上锁? 就不怕把人冻死在里面吗? 门口那把锁怎么看都像是故意锁上去的。 黎落纠结了几秒钟,决定过去看看。 她走到速冻区门口,伸手拨了拨那把锁,随即把手按在锁上:“确定里面有人吗?” “有。”相里安说,“还不止一个。” “那开……” 黎落话还没说完,外面有脚步声迅速接近,她一转身就跟带着人撞开缓冲区大门冲进来的萧墨清来了个四目相对。 黎落心里“咯噔”一下—— 冲进来的人除了萧墨清,还有洪珊珊和几个保镖,以及酒店负责人。 黎落看看他们,又看看自己搭在锁上的爪子,从萧墨清骤然阴沉下来的眼神中,她回过神来,这里边锁着的人该不会是安暖吧? 如果是,那自己眼下这个怎么看都像刚把速冻区的门给锁上的举动岂不是要被误会? 意识到这一点,黎落刚想解释,萧墨清却快步走过来,猛地拨开她,对保镖吼道:“还愣着干什么!快开门!” 黎落被推得往旁边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保镖一拥而上开始砸锁,前后不到十秒钟,铁锁在暴力拆卸下被砸开,萧墨清第一个冲了进去。 洪珊珊紧跟其上。 经过黎落身边时,洪珊珊狠狠瞪了她一眼,鄙夷道:“没想到你还不死心,又加害安小姐!安小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总裁绝对不会放过你!” 黎落:“……” 洪珊珊急匆匆跟进速冻区,黎落站在门口,心头的火气隐隐有要冒头的趋势。 相里安问:“跑不跑?” “为什么要跑?又不是我干的!” “可萧墨清以为是你干的,在夏疏桐有前科的前提下他不会相信你的解释,安暖要是出事,以他的行事风格会直接掐死你,反正事后他能摆平。” 黎落冷笑:“那我就更不能走了。” 走了岂不是显得她心虚? 她就算现在跑了能避开危险,事后萧墨清总有办法找到她,到时报复只会来得更猛烈。 她不能走! 黎落攥紧拳头,萧墨清要是不分青红皂白把锅扣她头上,那她不介意把事情闹大。 毕竟,她现在不是毫无筹码。 很快,萧墨清大步抱着安暖走出来。 安暖窝在他怀里,披着他的外套,眼睫毛上结了一层白霜,浑身发抖,身后的保镖搀扶着一个年轻男人,两人都被冻得面无人色嘴唇苍白。 萧墨清经过黎落旁边时脚步不停,沉声吩咐保镖:“把她给我抓起来!” 保镖上前来抓黎落的胳膊时,她往后退了一步,手一挥,从仓库中抽出一把匕首:“敢动我试试!” 保镖们似乎没想到她会来这么一招,动作一时间都有些迟疑。 那边,快要被萧墨清抱着走出缓冲区的安暖突然开口:“等等。” 萧墨清脚步一顿。 “放我下来。” 萧墨清皱眉:“你得去医院。” “没事。”安暖咬着牙关说,“这个女人一而再再而三挑战我的底线,今天不把她治服了,我就不姓安!” 萧墨清是知道安暖性格的,说一不二,见她心意已决,他只能轻轻将她放下,顺手替她拢紧了披在身上的外套。 安暖一步一步走到黎落跟前,见她手上拿着刀,摆出防备的姿态,她嗤笑:“连刀都准备好了,怎么,冻不死我,是不是打算把我卸了?” 黎落说:“不是我干的。” “这话你自己信吗?”安暖反问。 “既然非要说是我干的,你有什么证据?” “你出现在这里,不就是最好的证据?” “怎么,酒店是你家的,我不能来?” 安暖眯了眯眼睛。 黎落毫不畏惧地跟她对视。 安暖长相不算惊艳,但眉眼锋利性格张扬,身上有股独特的霸道气质,用时下总裁文流行词来说,叫又美又飒。 “被抓个正着还能理直气壮地狡辩,有这种脸皮和临场反应能力,你干点什么不好,非成天惦记别人的男人?”安暖讥讽道,“你妈没教过你别人的东西不能抢吗,当三的感觉就这么好?” “我再说一遍,不是我干的!”黎落重申道,“我妈是没教过我不能抢别人的东西,因为我没那个习惯,不用她特意强调,她倒是告诉我,如果被冤枉,一定要说出来,不能吃闷亏!另外,当三的感觉好不好,你该问问你妈,而不是来问我!” 安暖脸色骤变。 黎落这话算是踩在她痛脚上了。 樟城富二代圈子谁不知道安家大小姐安暖是个私生女,她母亲曾经是安家旗下一家商场的珠宝柜员,二十多年安家继承人巡视商场,安暖母亲一杯水“不小心”泼在太子爷身上,由此展开一段轰轰烈烈的一见钟情。 当时太子爷已经订婚,婚期在即,因为爱上安暖母亲,他提出解除婚约,但遭到长辈反对,这场联姻事关两个家族资源置换,不能由着他任性。 在长辈操作下,安暖母亲拿了一笔钱远走他乡,太子爷黯然伤神后,无奈继续联姻。 谁知过了十几年,已经成为安家家主的太子爷无意中发现当年的恋人居然为他生下一个女儿。 激动之余,安先生在已婚已育的前提下上演了一出“追妻火葬场”,花了大半年时间,硬是把安暖母亲追得回心转意。 他不仅把母女俩从外地接回樟城安置,在秘密来往五年后,原配妻子因病去世的第二个月,他迅速扶正了安暖母亲,高调将母女两人接回安家。 第825章 炮灰女配(16) 这件事后来成为樟城富人圈子里广为流传的美谈,大多数人说起安先生和安暖母亲,用的都是“破镜重圆”“二十年痴情不改”“命中注定有缘分”等词。 黎落当初看完安家的资料,一肚子的槽点没地方吐。 这难道不是一个无法反抗家族安排的怂包富二代和带球跑心机女联袂主演的外遇大戏吗? 站在安家原配和原配所生的孩子们的角度来看,有妻有子还吃外食的父亲,母亲一死立刻上位的小三继母,年纪比他们大,一进门就成了“大小姐”的安暖,这些随便拎一样出来都足够恶心他们一辈子。 被黎落那句“当三的感觉好不好,你该问问你妈”激得脸色大变的人还有萧墨清。 跟安暖相识以来,他深知安暖骨子里并非强势的人,她如今表现出来的所有霸道都是因为小时候没有父亲,受过太多欺负,不得不用坚强的表象自我武装。 而对方那句话无异于粗暴撕开她的伪装,直戳她内心最隐秘的痛点。 萧墨清自然无法眼睁睁看着心爱的女孩受欺负,他正想上前为安暖撑腰,安暖突然出手,一巴掌狠狠朝黎落脸上抽过去。 黎落早有准备,侧身一避,躲开了。 安暖蓄足力气的一巴掌抽了个空,她身形不受控制地往前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旁边的萧墨清眼疾手快揽住她的腰扶了一把,顺势将安暖抱进怀里,他吩咐保镖:“抓起来!” 几个保镖得了命令,围上去捉黎落。 黎落冷笑,她往后退了几步,退到角落。 角落里有个消火栓,在保镖一拥而上时,她用了张大力卡,一拳击碎消火栓的门,按下报警按钮,尖锐的警报声瞬间响彻整个酒店。 做完这些,黎落手一松,匕首掉在地上,她举起双手做投降状,任由保镖冲上来将自己按倒。 警报器一响,酒店内出现短暂的慌乱。 后厨里的工作人员第一时间放下手里的活儿跑出来避险,但没见着火源,反倒被冷库的动静吸引,纷纷围过来一探究竟。 在看到一个年轻女孩被保镖摁跪在地上,大名鼎鼎的萧氏总裁萧墨清则拥着女友站在跟前,大家都嗅到了八卦的味道,甚至有人掏出手机偷拍。 “出什么事了?那女的为什么跪着?” “好像是得罪人了。” “这是要动私刑?” “那不是安小姐吗?” “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啊,非得让人跪着,多伤自尊。” 围观群众你一句我一句,交头接耳。 “萧先生这是要屈打成招?”黎落双手被反剪,两个高大的保镖强制性将她摁跪在地上,她姿态狼狈,但神色中满是倔强,“无论说多少遍,我都是那句话,这事不是我干的!” 萧墨清眼中的不耐烦越来越浓,他本想直接把人带走,背地里做掉,可没想到夏疏桐会突然打碎消火栓触发报警器,眼下跑来这么多人围观,这件事只能明面上处理了。 他虽然不在乎外人怎么看待他,但不能让安暖背上仗势欺人的罪名。 “还不承认?那好,我问你,你为什么会出现在冷库?”萧墨清问。 “我已经不是萧氏的员工了,去哪儿还要向萧先生报备?” “不要偷换概念!我进来时明明看到你在锁门!” “我只是发现里面有人,想过来看看。” “如果不是你把他们引进去,你为什么会知道里面有人?” 黎落一顿。 萧墨清这话把她问住了。 她总不能把自己有金手指的事直说了。 见她不回答,旁边的洪珊珊立刻跳出来表现:“无话可说了吧?我看你还能编出什么借口!陷害安小姐这件事你可是有前科的!” 黎落沉默了几秒钟,说:“打嘴炮没意义,我要求报警,让警察出面,请酒店配合调监控,让监控来说明一切。” 萧墨清冷笑。 报警? 想得美! 报了警,在没有对安暖造成重大伤害的情况下,夏疏桐最多只会被拘留上一段时间。 这不痛不痒的算什么惩罚。 他刚要拒绝,冷库门口突然钻进来一个人,那人手里小心翼翼地捧着一块蛋糕,只是在看到被摁跪在地上的黎落时,他猛地抛了蛋糕冲过来:“媳妇儿!!!” 黎落立刻抬头,赫连徵冲到她跟前,一脚踹开保镖,将她拉起来上上下下检查,神色中满是焦急:“他们对你干了什么?有没有受伤?” 黎落先是一怔,随即说:“没事,我没事。” 萧墨清看着这一幕,眉头紧皱。 他是认识赫连徵的,当初把夏疏桐送去赫连徵身边还是他授意的,本以为夏疏桐不被吓死也会被这个病秧子折磨死,可没想到她不仅好好的,甚至还有心思陪赫连徵出席晚宴。 而且看赫连徵紧张的样子,似乎很在意她。 今晚这里是赫连家的主场,一旦事情闹大,赫连家介入进来,就不好处理了。 想到这里,萧墨清正要开口说点什么,冷不丁赫连徵扭头看向他,有那么一瞬间,萧墨清从他眼里看到了杀意。 下一刻,赫连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上来,一拳砸向萧墨清右脸:“欺负媳妇儿,我打死你!!!” 黎落目瞪口呆。 毫无防备的萧墨清被这一拳砸翻在地,也不知道赫连徵到底用了多大力气,等安暖和保镖反应过来,齐齐跑过去扶起萧墨清时,他掩唇咳嗽了两声,摊开手,一片血色的掌心中躺着一颗牙。 这件事到底还是惊动了赫连老爷子,韩玉君得到消息,匆匆推着老爷子过来,冷库外面连接着后厨的走廊里围满了看热闹的宾客。 老爷子一来,众人纷纷让开路。 赫连徵本来在帮黎落揉手腕,听见动静抬头,见了老爷子,他嘴一撇,立刻小跑到老爷子跟前,一头扎进他怀里放声大哭:“爷爷……” 赫连老爷子一愣,连忙拉过他:“是不是受伤了?哪儿疼?” 赫连徵哭得毫无形象,眼泪成串往下掉:“媳妇儿受伤了……他们欺负媳妇儿,逼她下跪,还把她手弄伤了,媳妇儿好疼……” 赫连老爷子本来就被大孙子哭得心头发紧,一听这话,他立刻看向黎落。 在看到黎落白皙的手腕上被掐出两道青紫色的淤痕,结合赫连徵说她被逼下跪的事,他顿时勃然大怒。 “萧家小子,我赫连家是没以前威风了,但你爷爷见了我都要叫一声叔,敢这么侮辱我孙媳,怎么,你这个小辈是要骑到我头上来耍威风吗!!!” 第826章 炮灰女配(17) “……”萧墨清眉头皱得更深了,但他还算镇定。 纵横商场这么些年,他什么大场面没见过,虽说按照辈分他得叫赫连老爷子一声太爷,但这不代表他会妥协在对方的年龄和辈分上。 在他看来,夏疏桐先动了杀心在先,这件事不管怎么说都是他们占理。 想到这里,萧墨清扫了一眼冷库外面,走廊上挤满了人,大多数都是熟面孔。 今天这件事不闹大不行了,就算因此跟赫连家撕破脸皮他也在所不惜,总之不能让安暖受这样的委屈。 “老爷子,我绝无此意。”萧墨清不卑不亢道,“如果不是夏疏桐把我女朋友关在速冻区,想将她活活冻死,我也不会对她动手。” 赫连老爷子闻言,想都不想就反驳道:“这怎么可能,我孙媳不是这种人!” 旁边的洪珊珊再次开口:“老爷子,您是不知道啊,您这位孙媳以前是萧氏的首席秘书,因为爱慕我们总裁,心里生妒,把安小姐关在仓库一整夜,害她发了高烧,总裁忍无可忍才把她解雇的!” 这话一出口,众人目光纷纷落在黎落身上。 就连赫连徵老爷子也望过来:“孙媳妇,她说的是真是假?” 黎落握紧拳头,做了个深呼吸的动作,开口时她声音发颤:“所以现在是要拿我曾经喜欢过谁,做过什么事,来给眼下这口硬要扣到我头上的锅做辅证吗?” “她承认了!”洪珊珊立刻大声说,“她承认陷害过安小姐!” 黎落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并没有直接跟洪珊珊对线,而是满眼失望地看向默许洪珊珊跳脚的萧墨清。 “萧总,我以前认为,喜欢过一个人这种事没什么值得羞耻和否认的,我曾经爱慕过你,我承认,在你跟安小姐分手期间,我对你表示过好感,你既不接受也不拒绝,我以为我是有机会的,跟大部分追求心仪男人的普通女人一样,我对当时处于单身状态的你献殷勤,我不觉得这有错。” “可得知这件事的安小姐跑到公司,当着下属的面抽了我十几个耳光,对我进行言辞侮辱,你没有阻止,事后更是直接将我减薪降职,就因为爱慕你追求你,所以我就该承受这样的伤害和羞辱?” “关于我跟安小姐之间的恩怨,最大的错不在我,也不在安小姐,而是在于你,萧墨清,是你不作为,甚至是刻意放纵导致了这一切,让两个女人为你来回撕扯,把我当成棋子激怒安小姐,看她因为吃醋对我拳打脚踢,你是不是很有成就感?” “真正优秀的男人不需要在别人身上找认同感,更不需要两个女人为他争风吃醋来证明他有多大魅力,在你这里,我收回喜欢过一个人不需要感到羞耻这句话,我为曾经眼瞎,爱慕过你这样一个low男感到恶心和愤怒,萧墨清,你不配!” 萧墨清:“……” 被萧墨清抱在怀里的安暖不耐烦道:“得了,我打了你,你把我关仓库,过去的事扯平了,现在就事论事,我只想就你把我锁进冷冻库这件事要个说法!夏疏桐,我安暖不是任人欺负的怂货,就算你成了赫连家的孙媳,该讨回来的我一样也不会落下!” 黎落心里冷笑连连,她等的就是这句话。 “爷爷。”黎落看向赫连老爷子,“多说无益,我请求酒店调监控,还我一个清白。” 赫连老爷子本来都已经盘算好要用什么筹码跟萧墨清做交换,把黎落从这件事中安然无恙地摘出来,此刻见她一脸坦荡,他心里瞬间有了底:“好,咱们调监控!” 韩玉君正想吩咐手底下的人去办,赫连老爷子却制止了她,他冷哼道:“安小姐硬气,但我赫连家也不是任人搓圆捏扁的软柿子,为了不落人话柄,玉君,你让人把酒店监控直接接入宴会厅的大屏幕上,不要剪辑,我要看到完整经过,也让大家看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韩玉君立刻应道:“是。” “老头子我丑话说在前头,这件事要是小夏做得不对,该赔礼该道歉,赫连家一样都不会少,但如果你们冤枉了她,那对她的羞辱和打骂,老头子我就算豁出这条老命,也要给她连本带利讨回来!!!” “!!!”黎落听得心里一阵激动。 原来被霸总偏袒是这种感觉吗? 即使这霸总是个老年版的。 今天是她跟赫连老爷子第一次见面,在不了解她的情况下,老爷子却无条件选择相信她,坚定地站在身后为她撑腰。 这是老头吗? 不! 这分明是她亲爷爷!!! 老爷子发了话,众人一起移步回宴会厅,很快,后厨门口的监控录像被接入宴会厅大屏幕。 上面显示四十分钟前,安暖一边看手机一边独自走进冷库,似乎是在找什么人。 仅仅隔了半分钟,另一个身穿西装的男子也走了进去。 他前脚进冷库,后脚就有一个身穿后厨工作人员制服,戴着帽子和口罩,把脸遮得严严实实的男人尾随而进。 后厨门口的监控录像看不到冷库里的具体情况,赫连老爷子看了韩玉君一眼,她了然,立刻叫来酒店负责人,把监控切到冷库缓冲区。 这回大家都看清楚了,安暖先进的冷冻区,西装男子随后,两人刚进去,尾随在他们身后的男人立刻把冷冻区的门给锁了。 宴会厅里的众人面面相觑。 老爷子和黎落更是齐齐扭头看向安暖。 安暖沉默了几秒钟,拧眉说:“谁能保证这个人不是你的同伙?” 黎落摊手:“这锅硬扣不成,所以打算给我安个莫须有的罪名?按照你这个逻辑,你安大小姐今天就算是在宴会上被果汁呛着了,在平地上摔一跤,那都是我设计陷害的呗。” 安暖冷冷地说:“在场的人你最有动机。” “你确定我是最有动机的那一个?”黎落反唇相讥,“以二位这拉仇恨的水平,我可不敢独揽这份殊荣。” 萧墨清眉头紧皱:“别急,再往下看看。” 那男人把门锁了以后就悄悄走了。 第827章 炮灰女配(18) 大屏幕上的监控录像切换回后厨门口,过了大概二十分钟,赫连徵跟在撤走蛋糕的餐车后面去了厨房,并且避开工作人员成功潜入后厨。 黎落看到这里,用手肘捅了捅旁边的赫连徵,小声问:“你去厨房干嘛?” 赫连徵似乎怕她会生气,小心翼翼地说:“拿蛋糕。” “想吃蛋糕可以跟我说,我给你拿,你一个人跑到厨房,连说都不跟我说一声,知不知道我找你找了很久?” 赫连徵低下头,揪着西装袖口上的线头,好一会儿才说:“我怕没了。” “什么?” “蛋糕,我怕去晚就没了。”赫连徵语气里带了几分委屈。 “……不就是个蛋糕,有这么好吃吗?” “好吃,特别好吃,你没吃过,我想给你拿一块。” 黎落一愣。 想起赫连徵冲进冷库时手里还捧着一块蛋糕,她立刻明白过来,他不是嘴馋,只是想把自己觉得好吃的东西分享给她而已。 见黎落不说话,只是用复杂的眼神盯着自己,赫连徵以为她还在生气,轻轻扯了扯她的袖子:“你别气了,我下次不乱跑了。” 黎落反手攥住他的手指:“……等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处理完,咱们再去厨房拿一块。” 赫连徵眼睛一亮。 监控录像中,隔了十多分钟后,夏疏桐出现在厨房门口,这回被工作人员拦了下来。 两人的交涉内容通过大屏幕清晰传来,夏疏桐说她是来找人的,被工作人员明确拒绝说不能进厨房后,她退到一旁等候。 这一等,又是十多分钟过去。 远处的冷库有工作人员搬着食材出来,夏疏桐似乎发现了什么,趁着工作人员不注意,悄悄进了冷库。 摄像头再次切换进冷库。 夏疏桐进入缓冲区后,先是去拉了拉缓冲区直通后厨的一扇消防门。 众人一看她这个举动,就知道她要干什么了——想通过这道门进后厨,把赫连徵带出来。 然而那扇门上了锁,就在夏疏桐束手无策时,她突然注意到冷冻区门上的那把锁,于是走了过去,只是手刚搭在门把上,萧墨清就匆匆带人赶了过来。 录像看到这里,大家心里都有数了。 夏疏桐又不是傻子,如果那个男人是她同伙,经她授意把安暖锁在冷冻库,那夏疏桐就该离冷冻库远远的,连后厨都不要去。 毕竟她只要不出现在那儿,这件事就怀疑不到她头上。 她在那个时间进入冷冻库只是个巧合。 看完录像,安暖和萧墨清都沉默了。 赫连老爷子用力一拍轮椅扶手:“萧家小子,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萧墨清向来淡定的表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裂开一道缝,他脸上少见地出现几分不自在。 “老爷子……” “等等!”安暖开口打断萧墨清的话,她示意他别说话,自己上前两步,“这件事因我而起,一人做事一人当,要道歉也是我来道歉——夏疏桐,对不起,是我误会你了。” 黎落等了一会儿,见没有下文,她问:“就这样?” “你还想怎样?我都道歉了。” “道歉的意义在于你承认错了,真心悔过,并且愿意接受我这个受害者提出的赔偿要求,而不是你都说你错了,我还要怎么样!” 安暖脸色一沉:“你是受委屈了没错,可赫连徵也动手打了萧墨清,扯平了。” “扯平?”黎落像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一样,“你们往我身上泼脏水,在那么多人面前逼我下跪,现在用一句轻飘飘的扯平就想糊弄过去?按照你这种换算方式,是不是我让你打一拳,你们俩也可以给我跪下道歉?” 安暖一噎。 “来,我让你打一拳,打完你必须给我跪下道歉!!!” 黎落这回是真的动怒了,生而为人,谁比谁高贵,安暖凭什么摆出这副睥睨众生的高姿态来践踏旁人的尊严? 今天她非要闹出个满意的结果来不可! 安暖说到底只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姑娘,被黎落有理有据地这么一逼,她眼神闪烁:“你这、你这是得理不饶人!要道歉,要赔钱我都可以给,但你别想用下跪来侮辱我!” “得理不饶人?我他妈跟你讲道理的时候你跟我耍流氓,现在轮到我耍流氓了,你却想跟我讲道理?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我不要钱,也不接受口头道歉,今天你必须给我下跪,否则这事儿没完。” 黎落这番话掷地有声,宴会厅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没人说话。 大屏幕上的监控录像正好播放到萧墨清的保镖扑上去,蛮横地把黎落摁跪在地上,映着宴会厅风水轮流转的这一幕,两下对比下显得尤为讽刺。 一片安静中,萧墨清突然快步走到一旁的自助餐台上,操起一瓶酒狠狠往自己脑袋上一砸,“哗啦”一声脆响,碎裂的酒瓶渣子伴随着酒液,溅了他一脸。 厅内有胆小的女眷被这一幕吓得惊叫起来。 “萧墨清!!”安暖连忙上前,手忙脚乱地想去捂他额头上的伤口。 短短几秒钟,萧墨清额头涌出血,迅速染红了他半张脸。 “没事。”萧墨清安抚了安暖,看向赫连老爷子,态度恭敬了许多,“老爷子,今天这件事是晚辈不对,作为赔偿,我愿意将城南那块地的开发权让给赫连家,还请老爷子宽宏大量,不要跟晚辈计较。” 旁边的韩玉君闻言,眼神一亮。 “萧家小子,这事儿啊,我可做不了主。”老爷子老神在在地说,他指向黎落,“受害者在那儿,你得问问她原不原谅你。” 萧墨清微微一顿,他扭头看向黎落,目光紧盯着她,却没说话——这动作,这神态,跟以前夏疏桐还是他下属,吩咐她办事时一模一样。 都到这个时候了,他还摆出高高在上的样子,来“恳求”她息事宁人。 黎落迎着萧墨清的视线,意味不明地笑了笑:“行,我不是无理取闹的人,萧总不用跪了。” 萧墨清悄悄松了口气。 然而他这口气还没松到底,黎落突然操起手边的酒瓶,猛地砸在他另一侧额头上。 “这才叫扯平。” 第828章 炮灰女配(19) 宴会结束后,黎落和赫连徵被韩玉君派车送回别墅。 坐在车上,黎落看着车窗外飞快闪过的街景,想起临上车前,韩玉君当着老爷子和一众赫连家人的面,拉着她的手笑眯眯地嘱咐道:“看你跟阿徵相处得这么好我就放心了,那以后我就把阿徵交给你了。” 黎落回了她一个同样亲切的笑容:“您放心吧,我一定好好照顾他。” 这大家族的水不是一般的深,族人一个赛一个心机深沉,也一个赛一个演技高超。 思绪回笼,黎落偏头看向旁边的赫连徵,他捧着从厨房要来的半个蛋糕,当宝贝一样护在怀里。 今天虽然成功亮了相要到钱,还打萧墨清一顿出了口气,可唯独在赫连徵这件事上起了反效果。 赫连老爷子不仅没发现自家大孙子如今处境困难,反倒觉得他被照顾得很好,而黎落在跟韩玉君的交锋中意识到这个女人的手段非同一般后,打消了把赫连徵往本家送的念头。 以韩玉君的本事,要是想神不知鬼不觉弄死赫连徵,年事已高的老爷子压根发现不了。 算了,先把他放在眼底下照看着吧,赫连徵目前这种情况,她也不放心假手于人。 黎落心情只丧了几分钟,很快又兴奋起来。 三百万!!! 她要到钱了!!! 关于这笔钱该怎么花,黎落心里的小算盘打到飞起,直到赫连徵凑过来喊她:“媳妇儿。” “嗯?” “你笑什么?” 黎落摸了摸自己的脸:“我笑了吗?” “嗯,还笑得很开心。” 黎落索性不遮掩了:“我们有钱了啊,以后想吃什么就能吃什么,也不用看保姆脸色了,你不开心吗?” “开心!” “有钱真好。”黎落掏出银行卡,财迷相十足地亲了一口。 赫连徵眨了眨眼睛:“你喜欢钱吗?” “喜欢啊,谁会不喜欢钱,有了钱,能做的事可太多了。”黎落说,“这世间百分之九十的苦难都有钱可破。” 说到这里,黎落想起自己所在的那个世界,她少年时期虽然没人管,但亲妈在钱这件事上没亏待过她,在别的小朋友一周只能拿到十来块零花钱的时候,她兜里就已经常年有几百块可自由支配的钱了。 在周家遭遇变故之前,她从没为钱发过愁。 直到周爸和周晏清接连离世,她咬牙一个人撑起照顾周妈和挣医药费的重任,有将近三年时间,她到处打工,什么活儿都干,只要能拿到钱。 那三年她丝毫不敢松懈,白天疲于奔波,晚上反复情绪崩溃,做梦都在焦虑周妈断了医药费被医院劝退,就连被头顶的花盆砸中,晕死过去的前一刻,她脑子里第一个想到的还是周妈。 她死了,周妈妈怎么办? 她太清楚钱这种东西有多重要了,人可以清高不爱钱,但不能否认钱的价值和它所能带来的便利性。 “那等我长大了,我要赚好多好多钱给你花。”赫连徵认真地说。 黎落一怔。 眼前这个人顶着周晏清的脸,一本正经地给她许诺,听得她一时间又心酸又感动。 “好,我等着!”黎落说完,又想起了一件事,她看看手里的银行卡,又看看赫连徵,开口时有点不好意思,“阿徵,这卡里的钱是赫连家给的,说白了是给你的,我可以……先挪用一部分吗?” “啊?” 黎落连忙说:“我不是想大手大脚乱花,是我妈生病了,需要钱做手术,我短期内筹不到这么多钱,我妈的病又不能继续拖下去……” 黎落正絮絮叨叨解释,赫连徵突然按住她的手。 “不用问。” 黎落:“……什么?” “钱,你想花就花,不用问我。”赫连徵说,“你是我媳妇儿,我的就是你的。” 黎落盯着赫连徵看,看着看着眉头就皱了起来。 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刚才说那番话的赫连徵不冒傻气了。 她这个念头刚冒出来,赫连徵突然往她跟前一凑,嘿嘿一笑:“但是你要把买汉堡的钱先留下来哦。” 黎落:“……” 她肯定是看花眼了。 回到别墅,赫连徵硬是缠着黎落分享了那个蛋糕。 蛋糕味道确实不错,蛋糕胚细腻,奶油香而不腻,难怪赫连徵会特意跑到后厨想给她带一块。 吃完蛋糕,时间不早了,黎落洗完澡,催促赫连徵快点睡觉,今天折腾了大半天,她累得慌,躺下很快就睡着了。 她做了个梦。 梦里雷电交加,她穿着婚纱站在没开灯的房间里,赫连徵突然从后面扑上来,闪电照亮他狰狞的半边脸,看清他相貌那一刻,黎落觉得自己的灵魂好像被撕成两半。 一半被吓到心脏痉挛肾上腺素飙升,另一半则淡定无比,甚至还想伸手去抚慰赫连徵。 两半灵魂的震颤她都感同身受,在一半惊吓一半心疼的梦中反复折磨了一整夜,第二天醒来,黎落头疼得厉害,感觉自己跟个精分似的。 她坐在床上撑着脑袋想了半晌,意识到这是原主夏疏桐的心理在起作用。 前世经历过被资本全方面碾压,逼到走投无路的狼狈,最后吓到失足摔死,这件事对夏疏桐的影响太深刻了,以至于重来一世,她这具身体还是本能地在畏惧萧墨清。 昨天用酒瓶给萧墨清开瓢这件事,换做夏疏桐,别说做了,她连想都不敢想。 黎落起身洗漱时,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她自言自语地安慰道:“别怕,我既然敢这么做,就一定会帮你彻底摆平。” 吃过早饭,黎落拖着赫连徵出门去医院。 为了防止上次吓到路人小孩的事再发生,黎落这次给赫连徵戴上口罩。 到了医院,黎落这次没把赫连徵一个人留在等候区,而是让他待在夏妈妈病房外的走廊上,方便她想看的时候就能看到他。 “在这里等我,不许乱跑,等我处理完事情,带你去吃汉堡。” 赫连徵乖乖点头:“好。” 黎落进了病房,出乎意料的,这次她在夏妈的病床边上看到了夏疏柳。 第829章 炮灰女配(20) 夏疏柳正在打手游,听见夏妈喊了一声“桐桐”,夏疏柳头也不抬道,敷衍地打了声招呼:“姐来了啊。” 黎落没理会他,而是细细询问了夏妈这几天的饮食和作息,然后去找了夏妈的主治医生。 定下手术日程,黎落一次性交了几万块预约金,至此,她心头悬着的大石头总算落了下来。 回到病房,黎落发现病床前多了一个抱着孩子的年轻女人,她在原主记忆里一搜,很快认出来人的身份,是夏疏柳的妻子,叫施燕。 施燕二十出头,大概是因为一个人照顾孩子太累,她脸色蜡黄神情疲惫,整个人透着一股和年纪不符的憔悴。 见了黎落,施燕点点头算是打招呼,她一手抱着孩子,另外一只手去拧放在床头柜上的保温桶。 单手操作不方便,她拧了好几下都没拧开,坐在旁边打手游的夏疏柳别说去帮忙,他连头都没抬。 黎落看着这一幕,心里的火气又窜了上来。 她快步走过去,施燕以为她是过来帮忙的,下意识让开位置,可黎落并没有去接手那个保温桶,而是走到夏疏柳旁边,抬手一巴掌扇在他后脑勺上。 “啪”的一声脆响,夏疏柳狠狠挨了这一下,手机脱手飞了出去。 他一脸懵逼地捂着后脑勺回头:“姐,你干嘛又打我?” “你还活着吗?” “……什么啊?姐你又发什么疯?我不是活着我还死了吗?” “既然活着,为什么看不见听不见还动不了?”黎落面无表情地说,她语气算不上激烈,但说出的话像开了刃的刀子,一句接一句往夏疏柳心尖上扎,“妈的医药费你拿不出半分钱,让你在医院陪床你只顾着打游戏,孩子孩子不顾,老婆老婆不管,像你这样的人,死了至少我们还能念着你的好,活着只会让我们生气。” 夏疏柳:“……” 病房是六人间,有四张床都住了人,听见黎落这话,那几人纷纷看过来。 夏妈自觉丢脸,连忙来拉黎落的胳膊:“桐桐,别说了……” “妈你闭嘴。”黎落冷冷地说,“平时他对你对我耍赖,什么都不想付出也就算了,这种事打骂没用强求不来,但你看看她——” 黎落拉过施燕:“她又做错了什么,要因为你儿子的无能和自私受这样的罪?好好的一个女孩子,嫁给夏疏柳以后被折磨成什么样子了,既然担不起做丈夫和父亲的责任,那就不要图一时爽结婚!” 夏疏柳被骂得脸上讪讪的,他讨好地扯了扯黎落的袖子,端出惯用的嬉皮笑脸:“姐,我知道错了……” 黎落掏出手机,对准夏疏柳打开摄像头。 夏疏柳讨巧的话被她这个举动打断,意识到黎落正在拍自己,他一愣,看不懂她的用意:“姐,你干什么?” “说,继续说,像你平时应付我们那样。”黎落说,“既然你不知道自己有多恶心,我拍下来给你看看,你舔着脸求饶卖乖,回过头依然我行我素的样子有多让人倒胃口。” “……”夏疏柳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他虽然没脸没皮,但不是没脾气,被黎落当着外人的面丝毫不留余地羞辱,他沉下脸说,“姐,你这话过分了吧,怎么说我也是你亲弟弟,你至于把话说得这么难听吗?” “怎么,伤你自尊了?你有这东西吗?” 夏疏柳:“……” “面子是别人给的,脸是自己丢的,看看你平时干的那些事儿,你哪来的脸在我这里讨自尊?” 夏疏柳猛地站起来,怒气冲冲地盯着黎落。 黎落毫不畏惧地跟他对视。 夏妈和施燕怕姐弟俩打起来,一人拉一个:“好了好了,都少说两句。” “都是一家人,别吵了……” 夏疏柳撇开施燕的手,瞪了黎落一眼,捡起手机转身走了。 夏疏柳一走,夏妈哭了起来:“桐桐,你怎么能这么说你弟弟……” “别哭了。”黎落打断她的话,“他都26岁的人了,你还想惯他到什么时候?你惯得了他一时,能惯他一世吗?” 夏妈被她说得脾气起来了,忍不住说:“我知道你有本事,看不起小柳,你以后别管他就是了,我的儿子我自己会教……” “你自己教?怎么教?”黎落心里涌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悲哀,她冷笑道,“用你那三千块钱的工资吗?还是把我给你的生活费偷偷塞给他充游戏?” 夏妈一顿,眼神有些闪烁了,心虚全写在脸上。 “你说得对,我看不起他,他要不是我弟弟,像这样的人死在外边我都不会多看一眼,妈,你什么时候才能看清楚,他啃老啃的不是你一个人,是通过你在吸全家的血!” 夏妈:“……” “其实你比谁都清楚,你那点工资根本就惯不起这个自私自利的蠢货,他现在能过得这么舒坦,有一半是我撑起来的。”黎落说,“可你想过没有,万一我倒下了呢?” 夏妈愣住了,她定定地看着黎落,从她神色中意识到了什么,她连忙问:“桐桐,你怎么了?你是不是……生病了?” 她这话一出口,旁边的施燕也紧张起来:“姐……” “不是。”黎落叹了口气,“不过也没比生病好到哪里去,我失业了。” 夏妈:“……怎么回事?” “老板太傻逼,我把他炒了。”黎落揉了揉眉心,不欲多说,她拉过施燕,“我们先回去,妈你好好休息,把鸡汤喝了,我改天再来看你。” 说完,黎落抱过施燕手里的孩子,示意她跟上,三人一起走出病房。 黎落刚出现在病房门口,赫连徵立刻从长椅上站起来,黎落给他使了个眼色。 赫连徵居然看懂了,没有马上上前,而是等她们走出一段距离,才不远不近地跟上。 到了医院门口,黎落停下脚步。 施燕见状也停了下来,见黎落盯着她看,她一脸不解:“姐,怎么了?” 黎落说:“去保安亭把行李拿出来吧,我在这等你。” 施燕:“……” 第830章 炮灰女配(21) 施燕站着没动,意识到自己想悄无声息离开的事暴露了,她眼圈慢慢红了。 “姐,你别劝我,我好累,这日子我是一天也过不下去了。”施燕说,“要走这件事不是一时冲动,我考虑了很久,也给过疏柳很多次机会,可他……他不会改了。” 黎落静静地听她哭诉。 “你别怪我狠心,让孩子这么小就没有完整的家庭,我为他考虑,也要为自己考虑,我才二十二岁,总不能为了孩子把一辈子耗在一个看不见希望的男人身上。” “不过你放心,我既然生下了他,就一定会对他负责到底,以后就算再婚我也会带上他,不会丢下他的。” 黎落听完,沉默了一会儿,她掏出手机,给施燕转了一笔钱。 施燕手机发出到账提醒,她打开看到那笔钱时,眉头一皱:“姐,就算你给我钱,我也不会留……” “没让你留下。”黎落说,“你现在没工作,又拉扯着一个孩子,到处都得花钱,钱你拿着吧。” 施燕一愣。 “很抱歉,是我们夏家没教好疏柳,才让你吃了这么多苦。”黎落说,“就是因为知道他是什么样的混账,所以我连开口替他挽留你的资格都没有。” 黎落这么一说,施燕反倒局促起来:“没有……” “疏柳这个人没脸没皮又擅长花言巧语,你走了以后先跟他断联吧,不然以他的性子,肯定会追着你死缠烂打,多少内里烂透的婚姻都是因为这样离不了。” 黎落把孩子还给施燕,转身走到不远处的保安亭,替施燕把行李箱取了出来,交到她手里:“去吧,以后要是遇上什么难事可以悄悄找我,在能力范围内我一定帮,你的选择是对的,遇上烂人一定要及时止损。” 施燕:“……” “去吧。”黎落对她挥挥手。 施燕咬了咬嘴唇,到底还是拎着行李抱着孩子转身走了。 黎落目送她上了路边的出租车离开,轻轻叹了口气。 系统服务灯亮起,相里安好奇地问:“你怎么知道施燕打算走?还提前预知她把行李箱放在保安亭,快告诉我,你是从哪些细节发现她的意图的?” 黎落正想开口,相里安又立刻打断她的话:“等等,让我猜一下……是从她的眼神表情动作?还是从她今天穿的衣服?或者是从孩子身上发现了端倪?” 黎落:“……想什么呢大哥,我看见了。” 相里安:“啊?” “刚才去找主治医生的时候经过住院部楼下,看到一个抱着孩子的女人把行李寄存在保安亭,不过当时我没多想,也就没认出来这是夏疏柳的老婆,在病房见到她,我才联想到她要干什么。” “……”相里安无语道:“不早说,我还以为你又悟出了什么新的洞悉人心的方法。” “谢谢你这么看得起我。” 一人一系统斗了几句嘴,黎落正想去找赫连徵,几分钟前离开的出租车突然又回来了,车在路边停下,施燕抱着孩子下了车:“姐。” 黎落:“……你怎么又回来了?” 施燕又纠结又尴尬:“要不……要不我还是再给疏柳一次机会吧,仔细想想,他好像也没那么坏。” 黎落:“……” 她问相里安:“我是不是好心办坏事了?” 施燕跟夏疏柳是自由恋爱,两人在一起大半年时间,施燕意外怀孕,索性就结了婚,虽然婚后施燕因为夏疏柳的不负责任伤透了心,但对这个男人,她是有感情基础的。 她现在属于明知道对方是个人渣,但因为有感情,所以迟迟下不定决心离开。 好不容易打算走了,又因为种种原因动摇,像她这样的情况最容易当断不断,黎落给她钱是为了让她离开以后可以过得轻松一点,绝对没有为了夏疏柳挽留她的意思。 相里安说:“emmmm……” 那边出租车司机在催促施燕把行李搬下来,施燕见黎落没说话,把孩子往她怀里一塞,转身去搬行李。 不一会儿,她拖着行李回来了。 黎落抱着孩子,表情一言难尽:“其实吧,我觉得给不给机会都是一样的,你以前不是没给过他机会,可他不还是一样混账,所以意义不大,你还是不要浪费时间了……” 施燕苦笑道:“我知道,他可能一辈子都不会改,但是……刚才坐在车上,我想到的是以前他对我的种种好,其实除了没上进心,没责任心,没脸没皮,疏柳还是有优点的。” 黎落:“……” 完了,这是要开始在垃圾堆里找糖了? “他脾气挺好的,因为他没责任心,也不顾孩子这件事,我对他发过很多次火,有时候气急了还动手,可他无论被我打成什么样子,从来没还过手,也没对我红过脸。” 黎落:“……这不是应该的吗?” “现在说这些可能有点傻,但是姐,我当初跟他在一起,确实是冲着他的好脾气去的。”施燕说,“我爸脾气不好还爱喝酒,经常打我妈,我从小生活在家暴环境中,所以遇上疏柳的时候,才会被他的好脾气吸引,要不,我再给他一次机会,跟他好好谈谈吧。” “你觉得有用吗?”黎落问。 要是“谈谈”有用,她就不会一而再再而三动手打夏疏柳,还一下手就那么重了。 施燕叹气:“没用我再走就是了,反正……早走晚走都一样。” 话说到这个份上,黎落知道施燕是打算暂时留下来了,她犹豫了一下,说:“这样吧,你也别跟他谈了,浪费时间还生气,我们给他下剂猛药,好好治治他。” “什么猛药?” 黎落对施燕招招手,施燕凑了过来,她低声把自己的计划说了。 施燕听得眼睛一亮:“好啊。” 定下计划,施燕一手抱孩子一手拖行李箱回家去了,黎落则转过身,对蹲在保安亭门口的赫连徵招手。 赫连徵本来蹲在地上数蘑菇,一看黎落招手,他立刻小跑过来:“媳妇儿!” “走,回家了。” 第831章 炮灰女配(22) 过了几天,到夏妈做手术的日子。 黎落早早起床,顺手把旁边的赫连徵也拖了起来:“还记得我昨晚教你的吗?” 赫连徵困得迷迷瞪瞪,但还是乖乖点头:“记得。” “好,到医院了好好发挥,做得好有奖励。” “嗯!” 吃过早饭,黎落带着赫连徵出门,在路边等车时,她给施燕打了个电话,询问她那边的“准备工作”做得怎么样。 施燕的语气听起来很是无奈:“我按照你说的那样,想激怒他跟他吵一架,但他那个脾气……唉,吵不起来,是我单方面在骂他。” “那也够了,反正让他心里有底,知道你今天在生气就行。” “好。” “他去医院了吗?” “已经去了。” “行,我现在也出发过去,你等我消息。” 到了医院门口,黎落吩咐赫连徵:“可以把口罩摘下来了。” 赫连徵摘下口罩,露出狰狞的半边脸。 黎落给他理了理一下衣领,给他做心理建设:“等会儿里面那个哥哥无论说什么骂什么,他都是在开玩笑,你就把他当电视里的戏子在表演,不要当真,也不要往心里去,知道吗?” “嗯!”赫连徵用力点头,他脸上隐隐带了几分期待,拉着黎落的手快步往医院走,“走喽,看戏子表演去!” 到了住院部,黎落顾忌着夏妈马上就要动手术,现在情绪不宜激动,于是让赫连徵在外面等着,她独自进了病房。 医生在给夏妈做术前检查,夏疏柳在旁边看着,姐弟俩上一次见面不欢而散,但夏疏柳向来没把自尊这种东西当回事,这会儿见了黎落,又嬉皮笑脸地凑过来打招呼:“姐。” 仿佛前几天在病房里发生的冲突不存在似的。 黎落看了他一眼。 她有时候挺佩服这种人的,脸皮也不知道是用什么做的,居然能厚成这样。 做完术前检查,夏妈被送去手术室,看着手术室的门在眼前关上,夏疏柳下意识搓了搓手。 黎落问:“紧张?” “有点。” 黎落嗤笑。 夏疏柳有意调节气氛,凑过来轻轻撞了一下她的胳膊:“姐,还生气呢?这都几天了,女孩子气性这么大,很容易老的。” 黎落冷着脸没搭理他。 在确认夏妈已经麻醉昏迷后,黎落掏出手机发了条信息。 不出三分钟,赫连徵出现在手术室外的走廊上。 “夏疏桐。” 赫连徵这一喊,黎落和夏疏柳都扭头看去。 在看到板着脸故作严肃,脊背挺得老直的赫连徵时,黎落愣了一下。 那种“他好像不傻了”的错觉又出现了。 “姐,他谁啊?”夏疏柳见赫连徵走过来,先是被他脸上狰狞的烧伤惊得一愣,随即挡在黎落面前,伸手将她护在身后。 “……我朋友。”黎落露出紧张的表情,她拨开夏疏柳,看着赫连的表情带了几分讨好,“您怎么来了?” 赫连徵眉头微皱:“等你半天了,事情还没办完吗?” “这……我妈刚进手术室。”黎落赔着笑说,“做手术还得几个小时,我能不能等手术做完了再走?” “不行,我不喜欢待在这儿,你现在就跟我走。”赫连徵拿出不讲理的架势,粗暴地拽过黎落就往外走。 夏疏柳回过神,连忙拽住黎落另一只胳膊:“姐?” 黎落为难地看看他,又看看赫连徵,最后轻轻挣脱夏疏柳:“没事,我先跟他走一趟。” “不是……这什么朋友啊?你什么时候交了这样的朋友?” “你不用管。”黎落撇开他,转身就要走。 夏疏柳哪肯让他们走,他快步绕到两人跟前,拦住他们的去路,也不问黎落了,直接问赫连徵:“你谁啊?跟我姐什么关系?” 赫连徵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神色冷淡又轻蔑:“我是她男朋友。” 夏疏柳震惊了:“……男朋友?开什么玩笑!我姐从小到大都是颜控,普通人她都看不上,怎么可能跟你这种……在一起?” 赫连徵嗤笑:“她没告诉你吗?她拿了我三十万。” 夏疏柳愕然,他不敢置信地看向黎落:“姐?” 黎落恨不得把自己藏起来,根本不敢跟夏疏柳对视:“别问了,疏柳,别问了。” 夏疏柳不依不饶:“为什么?为什么要跟这样的人在一起?他都这么大年纪了,还长得这个鬼样子,你怎么……夏疏桐,你这是在干什么!!!” 黎落被他这么一吼,情绪顿时崩溃了,她猛地甩开夏疏柳的手,声音尖锐:“我在干什么?夏疏柳,你怎么好意思问这种话,我要是不这么干,妈的手术费住院费从哪儿来?我要是不这么干,难道眼睁睁看着妈等死?你以为我愿意吗?我心里舒坦吗?” “你工资那么高,几十万的手术费对你来说只是……” “我失业了!!!” 夏疏柳一怔。 “我已经失业好几个月了,怕妈担心,也怕她胡思乱想,所以没说,妈的病不能再拖下去了,要不是被逼到走投无路,你以为我愿意这样?” 夏疏柳:“……姐。” “别说了。”黎落低着头不愿意看他,“我跟他回去,妈这边你先照看着。” 说完,黎落迅速调整好表情,抬头看向赫连徵时,又露出巧笑倩兮的模样:“赫连先生,咱们走吧。” 赫连徵伸手揽住她的腰,挑衅般冲夏疏柳一笑,然后带着黎落往外走。 夏疏柳看着这一幕,拳头握得咯吱作响。 他从来没见夏疏桐对人露出过这样谄媚讨好的表情,这个姐姐从小骄傲,她的努力和优秀也撑得起这份骄傲,他以为她能一辈子都活得这么骄傲潇洒。 可现在,她为了母亲的病,不惜放下尊严,对一个又老又丑的男人献媚讨好。 夏疏柳又痛心又愤怒,他快步追上去:“等等,夏疏桐!” 黎落停下脚步,回头看着他。 “你回来,不要跟他走!” “你在开什么玩笑?” “不就是三十万吗,我们还他就是了。”夏疏柳说,“你别为了三十万把自己搭进去。” 黎落像听到什么笑话一样:“不就是三十万?夏疏柳,你这个连三万块都拿不出的人,怎么好意思说这种话?” 第832章 炮灰女配(23) “……我现在是没钱,可我一定会努力挣钱,这三十万咱们先欠着,等我们赚到钱了就还给他。” 黎落满脸失望地说:“等我们赚到钱……那得等到什么时候?” 夏疏柳急了:“我们有手有脚,还能被三十万给逼死不成?” “我们是不会,但妈会,连在银行借钱都要利息,又有几个人能不求回报借你三十万救命钱?”黎落叹气,“你但凡争气一点,这个家也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我也不至于为了三十万医药费……算了,疏柳,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夏疏柳还想再说点什么,黎落却不耐烦了:“别说了,你是嫌我还不够狼狈吗?” “……” “回去手术室外面好好守着,手术结束了给我发个信息。” 黎落留下这句话,挽着赫连徵离开。 夏疏柳看着他们的背影,心里难受得揪成一团。 黎落走出医院后,给施燕发了条短信。 此刻,医院里的夏疏柳手机传来信息提示音,他掏出来一看,是施燕给他发的。 “一号别忘了交房租,五号交水电费,宝宝喝的是xx这个牌子的奶粉,家里银行卡的密码是xxxxxx……我走了,如果有来生,我再也不想遇到你。” 夏疏柳一愣,意识到这条信息代表着什么,他猛地直起腰,正要给施燕打电话,黎落的电话却先打了过来。 他一接通,黎落惊恐的声音传来:“疏柳,燕子刚才给我发了条短信,让我去金阳大桥把宝宝接回来,她要干什么?” 夏疏柳心脏一突,有那么一瞬间,他脑子都转不动了。 “你说话啊!!她带宝宝跑去金阳大桥干什么?”黎落崩溃道,“你是不是又跟她吵架了?” 夏疏柳好几秒后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姐,快报警救人!!!” 夏疏柳用最快的速度赶到金阳大桥,黎落和赫连徵已经先一步赶到了。 他下了出租车跌跌撞撞奔过去,见黎落抱着孩子坐在地上哭,桥上不见除了他们以外的第五个人,护栏前,施燕的鞋子外套叠得整整齐齐,堆放在那里。 夏疏柳脑子一空,心脏几乎都停跳了。 “人呢?姐,她人呢?”夏疏柳不愿意相信这一幕,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 黎落抱紧了孩子,摇摇头,一切尽在不言中。 夏疏柳呼吸一滞,眼泪瞬间涌了出来,他不甘心地在桥边走来走去:“不可能……这不可能!她不会想不开的,她那么爱宝宝,怎么可能丢下我们,不可能……报警了吗?姐你报警了吗?快让警察来救人,来得及的,一定能把人救上来的!” “没用的,消息是定时发送。” “……”夏疏柳目眦欲裂,手死死地攥着大桥护栏,眼泪汹涌地往下掉。 “我好后悔。”黎落哭着说,“燕子之前跟我说过好几次,她说日子太苦了,她过不下去,想离婚,可是孩子还这么小,她不忍心孩子没有爸爸……我当时为什么不劝她离婚!!她要是离了婚,远离你这个废物,今天就不会……” “夏疏柳,这一切都是你造成的,你不是不知道她过得有多苦,不是不知道带孩子有多累,可你因为一己之私,选择视而不见!”黎落愤怒地说,“你废物,无能,没人指责你,不是每个人都必须要有出息,可你为什么要连累别人?既然知道自己无能,那不结婚不生孩子不行吗?把自己懒惰无能的代价转嫁到母亲和妻子身上,利用她们对你的感情来替你承受这些苦难,夏疏柳,像你这种自私自利到极致的人活着到底还有什么意义!!!” “……”夏疏柳浑身都在发抖。 平时花言巧语张口就来的人,这会儿一句辩解的话都说不出来。 “夏疏柳,是你逼死了她!” 夏疏柳脸憋得发青,许久,他喉咙里爆发出一阵痛苦的呜咽,再也忍不住嚎啕大哭:“燕子,对不起……” 夏疏柳跪在金阳大桥上,抱着施燕的衣物哭得几乎要晕厥过去。 这时黎落手机响了,她掏出来接了一个电话,对方说了几句什么,她脸色骤变。 “夏疏柳,别哭了,医院来电话了。” 夏疏柳勉强止住哭声:“什么?” “妈的手术出了问题,医生建议用一种昂贵的进口药保命,一针要十二万。” 夏疏柳一愣,连忙说:“用!一定要把妈救回来!” “可是这种药没法进医保,我的钱已经花得差不多了,这十二万……”黎落下意识看向赫连徵。 赫连徵前一刻还端着一脸看戏的表情,一接收到黎落的眼神暗示,他立刻板着脸说:“又要钱?你家怎么跟个无底洞一样,我不会给你出这笔钱的!” 黎落赔着笑:“赫连先生……” 夏疏柳看着这一幕,心头被激得发胀发疼,他一把拉住黎落:“姐,别求他,钱我来想办法,你带宝宝去医院,跟医生沟通先用药,最迟今晚八点钟,我一定把钱凑到。” 说完他迅速从地上爬起来,看了一眼桥下茫茫水面,喃喃自语道:“燕子,等我把妈救下来,就来接你回家。” 眼看夏疏柳要走,黎落一把拉住他:“疏柳,你要干什么?你可千万别冲动,跑去干违法乱纪的事……” “不会的。”夏疏柳说,“等我消息。” 夏疏柳走后,黎落抱着孩子,跟赫连徵一起下了金阳大桥。 刚下大桥,桥墩后走出来一个人,不是施燕又是谁。 “他走了吗?” “嗯,筹钱去了。” 施燕接过孩子:“妈的手术怎么样了?” “成功了。”黎落说,刚才她接的电话就是医院打过来的,夏妈手术已经做完了。 “那就好。”施燕松了口气,转而又皱起眉头,“不过十二万这么大数目,疏柳上哪儿去弄钱?他可别走投无路跑去抢劫。” “放心吧,他没那个胆子。”黎落说,“你也别太操心了,有些责任是为人子应该承担的,像夏疏柳这种蹬鼻子上脸的傻逼,你替他操心,他反而当起甩手掌柜,这种人就不能惯。” 施燕想了想:“也是。” “走,回医院等消息。” 第833章 炮灰女配(24) 回到医院,黎落先去探望夏妈。 夏妈正在昏睡,见她睡梦中都轻皱着眉头,黎落给她投了张愈疗卡,虽然没办法让她马上好起来,但是能稍微减轻一点她的痛苦。 三个大人一个孩子,在医院等了几个小时,外面天渐渐黑了。 录像卡上显示夏疏柳的身影出现在医院门口时,黎落对施燕说:“疏柳应该快回来了,你先避一避。” 要是被夏疏柳看到施燕出现在这里,他指不定会有什么反应。 “好。” 施燕前脚刚走,夏疏柳后脚就匆匆过来了:“妈怎么样?” “还没醒。”黎落说。 夏疏柳掏出一张银行卡塞给黎落:“这里有十五万,你先拿着,孩子这两天你先帮我照顾,我得找人把燕子带回来。” 黎落问:“这钱你哪来的?” 夏疏柳抿了抿唇,没回答。 “借的?” “……不是,总之不是偷也不是抢,更不是借。” “那到底哪来的?”黎落问,“你不告诉我这笔钱的来历,我怎么用得安心。” “我把游戏装备卖了。” 黎落一愣。 “我以后再也不玩游戏了。”夏疏柳眼圈一红,他摸了摸孩子的脸颊,“小宝,对不起,是爸爸混账,爸爸把妈妈害死了。” “真的不玩了?”黎落问。 夏疏柳摇头。 “后悔吗?” 夏疏柳点头,眼角眉梢全是自责和懊悔。 “以后你有什么打算?” 夏疏柳犹豫了一下,说:“不知道幼儿园收不收小宝这个年纪的孩子,我想把他放幼儿园,有个朋友在工地做包工头,办完燕子的后事,我请他帮忙安排一下,去工地做个小工,一天有差不多三百块钱。” 黎落故意问:“工地小工会不会太累了,你扛得住吗?” 夏疏柳苦笑:“过去就是因为不想吃苦,嫌这个累那个累,才把燕子给逼成这样,现在都家破人亡了,我哪还有脸嫌累,宝宝和咱妈以后都需要花钱,还有燕子的爸妈……我还没想好要怎么跟他们交代。” 说起这个,夏疏柳忍不住哭了起来:“我不该跟她结婚的,她要是没有嫁给我,就不会被逼死,我对不起她……” 黎落也不安慰他,挑眉看着他哭。 等欣赏够了夏疏柳哭得毫无形象的狼狈样,黎落才出声:“行了,别哭了,这里这么多病人,你别吵到人家休息。” 夏疏柳这才止住眼泪,他接过孩子抱在怀里,揉了揉他的脑袋,对黎落说:“姐,宝宝先麻烦你照顾两天……” “别,我可没空。”黎落说,迎着夏疏柳错愕的眼神,她扬了扬下巴,“看你后面。” 夏疏柳一脸不解,但还是转过身,在看到施燕完好无损地站在七八米开外时,他眼中全是不敢置信。 “燕、燕子?” 施燕一动不动。 “你……这怎么回事?”夏疏柳抱着孩子,看看施燕又看看黎落,“诈诈诈诈尸了?” 黎落把孩子从夏疏柳手里接过来,一脚踹在他屁股上:“想什么呢?人没事。” 夏疏柳这才如梦初醒般冲过去,一把抱住施燕嚎啕大哭。 因为他哭得太大声,最后护士不得不出来制止:“病人家属,能不能小声点,你吵到别的病人休息了!” 夏疏柳:“……” 好半天夏疏柳才止住眼泪,本以为已经死去的妻子失而复得,短暂的狂喜后,他拉着施燕先是说了一大堆忏悔的话,又信誓旦旦做保证:“我知错了,以后不打游戏了,我明天就去工地上班,再也不会让你那么难做……” 两人和好之后,夏疏柳想起什么似的,扭头看向黎落,以及她身后的赫连徵。 他盯着赫连徵看了几秒钟,突然一把将黎落拽到自己身边,对赫连徵说:“赫连先生是吧,我姐拿你的三十万,我会想办法连本带利还给你,你们分手吧。” 黎落一愣。 赫连徵也皱起眉头。 黎落解释道:“疏柳……” “姐你别说话!”夏疏柳义正言辞地说,“过去是我没用,连累你受了这么多委屈,不过你放心,以后不会了,咱们一家人咬咬牙,省吃俭用上两年,应该能把这三十万还清。” “不是……” “你别怕他!他要是敢强行把你带走,我就跟他拼了!” “疏柳!”黎落拍开夏疏柳的手,哭笑不得,“我是拿了他的钱,但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是自愿跟他在一起的。” 夏疏柳蹙眉:“姐,都到现在了你还想骗我?” “这个真没骗你。”黎落走到赫连徵身边,挽住他的胳膊,“我真的是自愿的。” 夏疏柳目光在赫连徵身上转了一圈,还是觉得黎落这番话说服力不强:“他……这样的,你图什么?” “这你就别管了。”黎落说,“总之我不是会委屈自己的人,这点你大可放心,时间不早了,我先带他回家,医院这边你先照看着,我明天找个全职护工过来接替你。” “……好吧。”夏疏柳还是不太放心,“有什么事一定要第一时间跟我说。” “知道了。”黎落应道,她一边从包里掏出手机叫车一边转身往外走。 赫连徵跟了上去,只是经过夏疏柳旁边时,见他睁圆了眼睛瞪自己,赫连徵立刻不甘示弱瞪回来。 两个男人跟哈士奇一样互瞪着对方。 黎落走出一段距离才发现赫连徵没跟上,一回头看到这一幕,她顿时失笑:“赫连徵,还走不走了?” 赫连徵立刻回过神:“来了,媳妇儿!” 说完他一路小跑到黎落跟前,自然而然牵住她的手,跟个牵住大人的小孩一样被带走了。 施燕看着两人消失在走廊尽头的背影,若有所思地说:“疏柳,姐姐跟这个男人,可能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 黎落兑现了给赫连徵买汉堡的承诺。 坐在出租车上,赫连徵抱着装汉堡的纸袋子,偏头看向车窗外。 他一安静下来,身上那股傻气就不见了,黎落看着他的侧脸,想起他今天的种种表现,心里的疑惑慢慢浮了起来。 作为s级任务者,连徵真的是个傻子吗? 会不会是任务需要,所以装成傻子? 第834章 炮灰女配(25)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止也止不住,黎落琢磨着找个什么办法试探他一下,这时赫连徵突然转过头,认真地看着她。 黎落被他这么一看,莫名其妙道:“怎么了?” 赫连徵先扫了一眼前面开车的出租车司机,然后对黎落招招手。 黎落配合地往他那边凑了凑,赫连徵在她耳边压低声音问:“我可以现在吃汉堡吗?” 黎落:“……不可以!” “好吧。”赫连徵眼巴巴地看着怀里冒着香气的纸袋子,又望向车窗外,咕哝道,“怎么还没到家。” 黎落:“……” 得! 她想多了。 这可不就是个傻子。 回到别墅,赫连徵左手抱着纸袋子,右手拉着黎落,不断催促她:“汉堡要凉了,走快点走快点!” 黎落:“……” 两人刚进院子,瘦保姆迎了上来,低声说:“大夫人来了。” 黎落脚步一顿:“她来干什么?” “不知道,等你们半天了。” 黎落脑筋转得飞快。 都说无事不登三宝殿,韩玉君过去三年都没来探望过赫连徵,这个节骨眼跑来别墅,肯定没什么好事。 要打起精神应对才行。 想到这里,黎落拍了拍赫连徵:“等会儿进去了,你先上楼。” 赫连徵一门心思全在汉堡上,想也没想就点头:“好。” 走进客厅,韩玉君正交叠着双腿坐在沙发上,她面前放着一杯热茶,胖保姆正站在一旁,点头哈腰地赔着笑。 “回来了。”韩玉君淡淡地说。 此情此景怎么看都像主母准备要跟带坏儿子的儿媳算账,就连赫连徵都察觉到气氛不对劲,没再吵闹着要吃汉堡。 “夫人要过来探望阿徵,怎么也不提前打个招呼,要是知道您要来,我们就早点回来了。”黎落说着,在韩玉君看不见的地方轻轻推了一下赫连徵,示意他上楼。 赫连徵得到信号,抱着纸袋往楼上走。 韩玉君却叫住他:“阿徵,等等。” 黎落心里“咯噔”一下。 赫连徵停下脚步,站在原地。 韩玉君起身,慢条斯理地走过来,她脸上带着笑,但仔细一看,笑容根本没达到眼底。 “这么着急上楼做什么?”韩玉君笑眯眯地伸手,似乎想给赫连徵整理一下衣领。 赫连徵却往后一退,戒备地说:“不要碰我!” 韩玉君脸上的笑容一顿:“阿徵,你还记得我吗?我是你妈妈呀。” “妈妈?”赫连徵喃喃着重复了一句,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色微变,下一刻,他把手里的纸袋子往韩玉君身上重重一砸,发起脾气来,“坏人!坏人!她们说你不要我了!你嫌弃我是个傻子!你是坏人!” 韩玉君被砸了个措手不及,她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高跟鞋顿时一崴,要不是黎落眼疾手快扶了一把,她说不定就摔了。 “阿徵。”黎落扶好韩玉君,及时制止了赫连徵,“不许发脾气,你先上楼。” 赫连徵愤愤地瞪了韩玉君一眼,转身飞奔上楼去了。 韩玉君看着他的背影,表情一言难尽。 “阿姨,没事吧?”黎落扶着韩玉君在沙发坐下,见她皱着眉头俯身去揉脚踝,黎落低头一看,刚才那一崴,她似乎扭到脚了。 “阿徵就是这脾气,您别往心里去。”黎落心里暗爽,脸上却摆出无比诚恳的态度替赫连徵道歉,“我送您去医院吧。” “不用。”韩玉君吃了个闷亏,脸色不太好看,她也不装什么母慈子孝了,扬了扬下巴,“坐,我有话要说。” 黎落立刻在她对面沙发上乖乖坐好。 “你们俩先去忙吧。”韩玉君让两个保姆退下,她整理了一下仪态,清了清嗓子,说:“十多天没见,阿徵气色看着比上次好多了,你照顾得不错嘛。” 黎落听出她话里的阴阳怪气,再结合之前关于她和赫连徵私底下关系并不好的猜测,知道她并非在夸自己。 “他吃得多。”黎落话说得很保守,没有立刻表明自己的立场。 韩玉君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姿态优雅:“只是吃得多?我听说,你平时不仅亲自照顾他的一日三餐,不让保姆插手,还总带着他往外跑?” “我妈病了,我跑医院跑得勤,阿徵闹着要去,不带他就发脾气,我也是被闹得没办法了。” 韩玉君见她话说得滴水不漏,眼中透出几分不耐烦,她把杯子往桌上一放,发出“哐当”一声轻响。 “夏疏桐,不要跟我装傻。”韩玉君冷冷地说,“你不会不知道,我把你安排进这儿是什么用意。” 黎落眼珠子转了转,迟疑道:“夫人,您是想让我……” “嗯。” 黎落连忙摇头:“不不不,我不敢!夫人,这是犯法的啊,我只是个普通人,您就算借我两个胆子我也不敢……” “没让你亲自动手。”韩玉君意有所指,“你不管他就行了,剩下的交给保姆。” 交给保姆? 那就是打算像她没来之前那样,用温水煮青蛙的方式慢慢熬死赫连徵。 “可是……他要是死了,以后老爷子问起来,我该怎么交代?” “交代?这种事需要什么交代。”韩玉君笑道,“他的身体早在那场车祸中就损坏了,这些年不过是在苟延残喘,现在耗尽了元气,早逝不是很正常的吗?” 黎落:“……” 韩玉君见她一脸不情愿,她半是劝慰半是威胁地说:“夏疏桐,我劝你见好就收,三百万足够你花很长一段时间了,你要是贪心不足,想留着赫连徵继续向本家要钱,当心把自己赔进去。” 黎落一悚,露出忌惮的表情。 韩玉君很满意她的反应:“以后该怎么做,不用我手把手教你吧?” 黎落摇摇头,看她的眼神怯生生的。 韩玉君威胁完了,又放轻语气说:“我知道,你被萧墨清送进这儿也很委屈,上次在宴会上一闹,大家都知道你是赫连徵妻子,你在这里待得越久,对你越不利,名声不好听是一回事,另一方面,赫连徵是傻了,但生理上他是个正常男人,你现在不走,难道真的要等怀孕给他生个孩子?” 第835章 炮灰女配(26) 黎落再次摇头。 “那就对了。”韩玉君微微一笑,“你好自为之。” 说完,她起身往外走去。 刚才扭到脚,韩玉君往外走时明显有些吃力。 黎落送她到门口,她一走出客厅大门,二楼突然泼下来一盆水,“哗啦”一声兜头把韩玉君浇了个透心凉。 黎落吓了一跳。 韩玉君目瞪口呆。 她活了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有人敢对她做这种事。 足足有五六秒钟时间,她都处于震惊状态,等到回过神,她抬头一看,正好跟二楼探出个脑袋来的赫连徵对视上,赫连徵冲她扮了个鬼脸:“略略略!坏女人!!” 韩玉君:“……” 黎落赶紧上前,本来想伸手去扶韩玉君一把,但一走近就闻到她身上散发出来的臭味,她瞬间无从下手。 敢情赫连徵不仅泼她水,泼的还不是干净的凉水? 韩玉君神色顿时沉了下来。 “赫连徵你干嘛!!!”黎落先发制人,连忙仰头冲楼上大喊,“怎么能这么没礼貌呢,赶紧下来给阿姨道歉!” “我不!” “下来!” “就不!” “你下不下来?不下来我就上去抓你了!”黎落一边观察韩玉君的脸色一边假意威胁道。 “你敢打我,我就打电话给爷爷告状!” 赫连徵不仅不受威胁,反而端起另一盆水,作势要往楼下泼。 韩玉君脸色都变了,她连忙脱下高跟鞋夺门而逃。 黎落:“……” 确定韩玉君走了,黎落上到二楼,见赫连徵还晃着两条长腿坐在阳台上,她揪住他的耳朵把人拽下来:“你吃熊心豹子胆了?得罪韩玉君会有什么后果你知道吗?” 赫连徵一脸无辜:“我讨厌她。” “讨厌她你也不能……”黎落话说到一半,又住了嘴,反正水已经泼下去了,现在说这些话也没用。 “这次就算了,下次不能这样了啊。” “为什么?”赫连徵问,“你也不喜欢她,不是吗?” “是,我也很讨厌她,但是我们打不过她。”黎落耐着性子给赫连徵解释,“这个女人很厉害,也很有钱,你要是把她惹毛了,她可能会派人来杀掉我们,你怕不怕?” 赫连徵一扬脑袋:“不怕!我现在力气可大了,我会保护你的!” 说完他还拍了拍肚子。 “……”黎落极度无语地瞥了一眼他的小腹,这段时间她好吃好喝地伺候着赫连徵,他整个人胖了一圈,脸蛋圆润了不说,肚子上也不再像之前那样,瘦到能看见根根分明的肋骨。 “你先保护好你自己吧!” 赫连徵见她不相信,顿时急了:“我真的可以保护你,谁要是敢伤害你,我就打死他们。” 黎落拧眉。 “你相信我!!”赫连徵信誓旦旦地说,“不要害怕,有我在,没人可以动你分毫!” 他说这话的样子格外认真,黎落沉默了一会儿,叹了口气:“好吧。” “你信我了?” “嗯,信了。” 赫连徵立刻高兴起来,抓住她的胳膊晃来晃去:“那你可以给我再买一个汉堡吗?刚才那个汉堡都摔了,我没吃着。” 黎落:“……” “可以吗可以吗?” “……” 半小时后,黎落托腮看着坐在对面吃汉堡的赫连徵,眉头越皱越紧。 韩玉君的话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有些问题是得摆到明面上来解决了。 比如赫连徵的处境和安全问题。 不管怎么解决,有一点她很肯定,她绝对不可能放任韩玉君虐死赫连徵却坐视不理。 可同时她也很清楚,如果不服从韩玉君的指令,跟她杠上,那自己毫无胜算。 做了这么多个任务,见识过资本家的手段和那么多人性阴暗面,权利加上贪欲,可以使邪恶无限膨胀,她很清楚夏疏桐这个普通人,在韩玉君这种绝对的资本面前不堪一击。 她不是没想过破罐子破摔,把韩玉君的所作所为告诉赫连老爷子,但是考虑到老爷子年事已高,很多事都力不从心,黎落不敢冒这个险。 她不知道韩玉君手中的权利到底有多大,对赫连家的掌控又到了哪一步,她担心万一自己告诉老爷子真相,把这个善良的老人牵扯进来,韩玉君一不做二不休,会把他也一块解决掉。 老爷子这个年纪,一觉睡下醒不来,“寿终正寝”再正常不过。 说到底,以一己之力轻轻松松扳倒偌大的资本帝国这种事,大多数只存在于爽文小说和电视剧,现实中想做到,太难太难了。 这也是黎落一直忌惮韩玉君的原因,她现在不是一个人,她还有身后的夏家和眼前的赫连徵需要顾及。 既然对手实力碾压自己,那能不能想办法找到韩玉君的对手,四两拨千斤,借用外力来对付她? 韩玉君现在手握重权,赫连家几乎是她在全权做主,掌管这么大一个家族企业,不可能不树敌。 想到这里,黎落呼叫相里安:“小a,关于赫连家公司资产组成部分,你再帮我好好查一下,越详细越好。” - 相里安这次调查花了两天时间,等把相关资料发给黎落时,她接收了足足半个小时才把资料收完。 “这么多?” “不是你说越详细越好吗?”相里安说,“我把赫连家这二十多年公示的所有资料都收集起来了。” “辛苦你了。”黎落打开资料草草一浏览,发现相里安这次收集的东西不是一般的详细,赫连家因为内斗丑闻上的各种新闻全都分门别类存放在文件夹,数量之巨,只看了一眼她就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 黎落花了三天时间,把这些资料全部看完。 这一看之下,倒真的让她发现了不少东西。 赫连徵大学毕业,接手赫连家属于大房那部分产业后,一路做大,短短五年,大房的风头完全盖过二房和三房,成为赫连家最有话语权的掌权人。 那段时间是大房跟二房三房关系最紧张的时候,二房的三子赫连曜因为对赫连徵不满,在董事会上抓起烟灰缸砸向他,虽然被保镖拦了下来,但这件事被“知情人”透露出去,上了当年的新闻。 第836章 炮灰女配(27) 此后有将近十几年时间,大房跟二房冲突不断,甚至闹到要分家,老爷子数次出面周旋,赫连家才没有分裂。 相比之下,三房这些年逐渐式微,主要原因是三房人丁凋零。 三房的当家人,也就是赫连徵的三叔,和妻子只生了一个女儿赫连雅,赫连雅招了个上门女婿,本意是想多生几个孩子,把三房重新振兴起来。 但赫连雅第一胎生产时引发大出血,孩子保住了,她却撒手人寰。 十多年前,赫连三叔因为脑癌去世,至今,三房只剩下一个六十多岁的女主人和久居国外的女婿,以及今年刚成年的独苗赫连馨。 这老的老小的小,唯一一个男人还是外姓人的组合,在赫连家的争权之战中可以说是毫无竞争力。 三房知道自己的处境,这些年没了争权的心思,守着手上的一亩三分地安分守己过日子,加上有老爷子坐镇赫连家,倒也跟大房二房相安无事。 事情的转折出现在四年前。 赫连徵车祸重伤,韩玉君接手大房,自那以后,大房跟二房的关系奇异地和睦起来。 双方本来各管各的产业,平日井水不犯河水,但韩玉君上任后,两家不仅在多个项目上进行深度合作,平时董事会上见了面,还能笑着打招呼。 “韩玉君应该是跟二房达成了什么协议,比如联手对付赫连徵。”黎落翻着资料喃喃自语。 相里安说:“按照你这个思路,赫连徵的车祸很有可能不是意外?” “虽然没证据,但按照豪门小说的套路来说,大概率不是。” “你有什么想法,监视二房?” “不,也许我们可以试着接触一下三房。” “你想跟三房合作?” “也不是不行。” “可三房不是没什么权利吗?”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再没权,能比现在的赫连徵狼狈?” “……那倒也是。” “如果能拉拢到三房,再得到老爷子的支持,就算没办法把赫连徵的东西全部抢回来,但只要拿回来一部分可以傍身的,就能保赫连徵不死。” 打定主意,黎落决定今晚去三房家探一探。 晚上,黎落找了个赫连徵睡觉不老实,影响自己睡眠质量的理由,让他睡主卧,自己则去了隔壁书房。 进了书房,黎落把门反锁,戴上口罩和帽子,然后发动瞬移卡,按着打听来的地址去三房赫连馨家。 赫连馨父亲常年不在国内,她和六十多岁的祖母一起住在城南的别墅区。 黎落到了目的地,独栋的仿欧式别墅气派而别致,门口停了两辆车,从外面往里看,别墅灯火辉煌。 黎落找了个隐蔽的地方藏身,然后往别墅里投了一张录像卡。 别墅客厅里有两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在茶几上摊开一份文件,正逐字逐句念给坐在对面的一老一小两个女人听。 年纪大的女人头发已经花白,气质淡雅面相慈和,应该是三房的女主人,另一个年纪小的女孩……看清她的样子后,黎落嘴角抽了抽。 这女孩坐在轮椅上,腿上搭着一条毯子,整个人看起来苍白而纤弱。 跟赫连徵一样是个残疾的病秧子? 得! 要是真的跟三房合作,赫连徵加上这祖孙俩,可以组个“老弱病残”团出道了。 黎落在心里不断吐槽,但来都来了,她没打算就这么回去。 等了半天,客厅那两个男人似乎没能跟祖孙俩达成协议,赫连馨拒绝签字,他们劝说了半晌无果,只好收起文件走了。 他们一走,女主人立刻气愤道:“简直欺人太甚,你才刚过十八岁生日,他们就想把属于你的资产外调,这是怕你到本家分一杯羹啊!” 相比女主人,赫连馨则淡定得多,她安抚了祖母几句,把人劝去休息,然后叫来保姆伺候洗漱,回房间去了。 黎落从录像卡上看着这一幕,感慨大家族的孤女生存可真不容易啊,四周虎狼环伺,一步一个陷阱,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踩坑了。 黎落等了二十分钟,别墅里的灯大部分都熄灭了,她用录像卡扫了一遍,确定这家人都已经睡下,这才对相里安说:“把别墅里所有摄像头都关了,我要进她们家书房。” 相里安操作了一会儿,突然“咦”了一声。 “怎么了?” “这家的摄像头全部都处于关闭状态。”相里安说,“一个都没开。” 黎落一愣:“她们家的摄像头都是用来当摆设的吗?” 话虽这么说,黎落也能理解,有的人不喜欢家里有电子眼,随时都有可能被外人侵入监视的感觉,装几个摄像头当摆设用,吓唬那些居心不良的人很正常。 她没多想,摸准书房的位置,用了张技能卡瞬移进去。 书房里拉着窗帘,黑得伸手不见五指,黎落从仓库掏出夜视眼镜戴上,开始这里摸摸那里看看。 最后,她把目标对准了保险柜。 在相里安的帮助下,黎落打开保险柜,里面除了一些现金和印章,还有几份文件。 她刚取出文件准备细看,系统突然亮起警报:“宿主请注意,有危险!宿主请注意,有危险!” 黎落还以为有人来了,迅速把文件塞回保险柜,柜门一关,她闪身到书架后面,用窗帘掩住身形。 “是不是有人来了?”黎落下意识屏住呼吸,问相里安。 “不是……是楼下,楼下有危险。” 相里安话音刚落,黎落敏锐地嗅到空气中飘来淡淡的汽油味,她心里警铃大作,迅速拨开窗帘往外一看,楼下不知道什么时候陷入一片火海。 “靠!我这什么运气,难得出来偷家一次,居然遇上这种事!”黎落第一反应就是赶紧跑,但瞬移卡都掏出来了,她想起楼下的老太太和孤女。 关闭的摄像头,空气中的汽油味,这场火绝对不是简单的意外,如果是有人故意为之,那祖孙俩老的老残的残,逃出去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黎落短暂的犹豫了几秒钟,果断收起瞬移卡,转而用了张防御卡,然后冲下楼。 一楼已经成了一片火海,浓烟滚滚,黎落顾不上别的,直接冲向离楼梯最近的老太太房间,她一拧门把手,门果然被锁住了。 黎落往后退了一步,用了张大力卡,一脚踹开门。 房间里,老太太已经醒了,正一脸无措地看着她:“你、你是谁?” “出去再说!”黎落来不及解释,抓起床上的毯子盖在老太太头上,扛起她就往外冲。 黎落本打算先把老太太送出去,再折返回来救赫连馨,然而冲出老太太房间时,不远处的赫连馨房间传来一声爆响。 她迅速扭头,和同样扛着人冲出来的男人来了个四目相对。 认出那人是谁,黎落一愣:“赫连……徵?” 第837章 炮灰女配(28) 十五分钟后,别墅外。 黎落,赫连徵,赫连馨,加上一个老太太,四人沉默地看向被大火吞没的别墅,气氛安静到有些诡异。 许久,黎落率先开口打破沉默:“报警了吗?” 赫连徵:“……报了。” 场面再度安静下来。 赫连馨坐在花坛边缘,目光在黎落和赫连徵身上来回转动,半晌,她清了清嗓子,问黎落:“姐姐,您是……” 黎落:“……” 她要怎么解释? 总不能说自己是个贼,来她家摸鱼的时候刚好发现火灾,“顺手”救人,那赫连馨会用什么眼神看她? 就在黎落琢磨着该怎么蒙混过关时,赫连徵开口了:“她是我媳妇儿。” 黎落猛地扭头看向他。 赫连徵脸上看似一派坦然淡定,实则下巴绷得紧紧的,一只手还无意识攥着袖口。 赫连馨察觉到这两人之间微妙的气场,也不知道猜到了什么,她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谢谢你啊,大伯母。” 黎落紧盯着赫连徵,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不客气。” 赫连徵:“……” “既然你们人没事,那我先走了。”黎落跟赫连馨打了声招呼,转身离开。 她走了几步,赫连徵追上来:“那个……我们一起回去。” 黎落脚步一顿,扭头看他:“不用把她们先安顿好?” “不用,本家那边会派人过来处理。” 黎落稍稍一思索,想通了其中的关节。 三房这些年与世无争,基本没得罪什么人,赫连馨刚成年就遭遇纵火,结合今晚来别墅送文件的两个男人,这场火灾大概率跟本家那边有关系。 赫连馨“侥幸”逃出来,为了自保,别墅被纵火的事不仅要让本家知道,还要宣扬出去,只有闹得够大,引来的关注足够多,那些背地里想对她们祖孙俩下手的人才不敢故技重施。 这个节骨眼上赫连徵自然不能去安顿赫连馨祖孙,他现在可是个“傻子”。 想到这里,黎落冷哼了一声。 赫连徵本来就在小心翼翼观察着黎落的神色,被她这一声“哼”得汗毛都竖起来了,他刚想说点什么,黎落却转身走了。 打车回家的路上,赫连徵一直试图跟黎落说话,可他开了好几次口,找了好几次话题,黎落都没有要搭理他的意思。 意识到黎落正在气头上,为了不惹她更生气,赫连徵只好作罢。 回到家,黎落一言不发地上二楼书房去了。 赫连徵紧跟其后,只是他慢了两步,等走到书房门口,门“砰”的一声在眼前关上,险些碰到他的鼻子。 赫连徵顿了顿,试探性伸手拧了一下门把手,果然,门从里面上锁了。 书房里,黎落往沙发上一躺,连灯都没开,借着从落地窗外透进来的光,看着天花板发呆。 相里安上线了:“生气了?” 黎落露出牙疼的表情:“……也不算,就是有点郁闷。” 她以为周晏清在这个世界真的是个傻子,怕自己任务做完了,他的任务还没做完,怕他被人刁难虐待,甚至是被人弄死,所以费心费力想给他谋一条出路,谁知道自己挖空心思为他着想,他却把自己当猴耍—— 想起之前相处的那些日子,她是真的把赫连徵当只有两岁半智商的孩子看待,无论是对他说话,还是平日里教育他,都是用对待两岁半小朋友的方式。 现在想想,赫连徵看她这副样子,不知道会不会觉得好笑,会不会在心里偷偷嘲笑她,甚至对于能成功骗过她,用两岁半智商这个身份博取她信任这件事,他会不会沾沾自喜。 一想到这些,黎落就郁闷得不行。 我把你当朋友,你把我当傻逼—— 这换谁能开心啊! “说不定他是有苦衷的呢。”相里安说。 黎落眯起眼睛:“帮他说话?相里安,你是我的人还是他的人?” 相里安:“……我没有帮谁说话,只是站在局外人客观的角度发表不同的观点。” 黎落翻了个白眼。 她思索了半晌,又问相里安:“他现在是赫连徵还是周晏清?任务做到什么程度了,恢复记忆没有?” “……不知道啊。” “你不是老跟他的系统一块打牌吗,就没问问?” “谁娱乐时间还聊工作啊。”相里安说。 “你娱乐时间可是跟上班时间重叠在一起的,俗称摸鱼。” 相里安:“……我摸鱼的时候不聊工作,周晏清的系统就更别说了,他估计连周晏清任务做到哪一步了都不清楚。” “为什么?” “因为周晏清除了离开和进入一个新世界,其他时间都用不上系统,他完全是自助式做任务,他的系统现在无聊到天天跨服闲逛,到处打牌,别提有多少系统羡慕他了。” “员工这么闲,你们主神不会有意见吗?” “嗐,一个三天两头为公司签五百万大合同的高质量人才,谁会介意他的助理上班时间会不会偷懒打游戏。” 黎落:“……” 她眉头皱得更紧了。 躺了一会儿,阳台方向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 黎落立刻抬头往那边看去,先是看到一双被抛上来的鞋,然后是外套,紧接着是帽子,最后才是手脚并用爬上来的赫连徵。 赫连徵抱着鞋子衣服,推开书房落地窗的门,对上坐在沙发上的黎落的视线时,他讪讪一笑:“嗨。” 黎落:“……” 赫连徵走进来开了灯,把衣服放在桌上,然后飞快地看了黎落一眼,又迅速低下头,搓了搓手。 那副几乎把手足无措全写在脸上的样子落在黎落眼里,她第一反应是这货会不会又在装。 她可是见识过他演技的,眼泪说掉就掉,哭起来情真意切,装起弱智更是武装到每一个动作和小细节—— 在黎落的注视下,赫连徵好一会儿才硬着头皮开口:“那个,我不是故意要骗你的。” 黎落没接话,她往沙发靠背上一靠,摆出“我就静静看着你瞎扯”的架势,等着他往下说。 赫连徵见她还愿意听自己解释,连忙竹筒倒豆子一样把前因后果说了一遍。 第838章 炮灰女配(29) “我四年前出了一场车祸,车祸导致我昏迷了三个多月,醒来后爷爷告诉我,车祸并非意外,而是人为,始作俑者是我的继母和弟弟妹妹,他们想从我手上夺权。 当时我身体还虚弱,需要时间休养,于是跟爷爷合计,将计就计装昏迷,等韩玉君母子三人露出马脚再把他们一网打尽,可那段时间我调查出一些事,包括我母亲非正常死亡,以及我父亲遭遇的空难可能另有隐情,时间跨度长达三十多年。 这几年韩玉君更是和二房联手,背地里对我和三房密谋了许多事,他们甚至把手伸到爷爷身上,打算对爷爷下手,所以我‘醒’了过来,以颅脑损伤变痴傻的理由退出本家搬到这里住下,一方面,我还活着,即使是个傻子,他们也会有所忌惮不敢对爷爷下手,另一方面,我也好抽出更多时间去调查父母的死因。 至于为什么没告诉你真相,当初你被韩玉君送进来时,我以为你跟那两个保姆一样,是来逼死我的,所以……我一开始对你有防备心,就没告诉你。” 赫连徵说到这里,抬头看向黎落:“后来我才知道你是真心实意待我好,我跟馨儿计划在近期对韩玉君和二房进行反击,本来打算事成之后再告诉你真相,谁知道……” 谁知道居然在赫连馨家遇上她,他猝不及防地掉马了。 黎落听完沉默了很久,突然问:“你是……赫连徵?” 赫连徵一愣,不解道:“什么?” “你叫赫连徵,对吧?” “……啊。” 听到肯定回答,黎落心里有点微妙的失望。 看来周晏清还没恢复记忆。 要是已经恢复记忆,她就可以痛痛快快打他一顿了。 赫连徵却误解了她的意思,以为她在试探自己,他连忙说:“我刚才说的都是真话,以后再也不会骗你了,真的!我发誓!” 说完他举手立誓。 黎落被他这个动作和严肃的表情弄得哭笑不得,她摆摆手:“得了,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那你相信我吗?” 黎落迎着他小心翼翼的眼神,无奈地点头:“信。” 赫连徵立刻松了口气,又问:“那你还生我气吗?” “我没生气。”黎落说,她顶多是有点郁闷,还有点……尴尬。 毕竟把赫连徵当小孩看了好几个月,突然得知对方是装的,想起过去自己对他说的那些话做的那些事,以及有时候为了敷衍他搬出来的各种不靠谱的理由,一想到她在瞎掰胡说的时候,对方其实心里跟明镜儿似的,她多多少少有点不自在。 赫连徵见她脸色不对,忍不住追问:“真没生气?” “真的没有!”黎落被他问得有点不耐烦了,她起身说,“行了,回去睡觉吧,动作轻点,这大半夜的别把保姆吵醒了。” “……好吧。” 赫连徵拿起桌上的衣服,走到书房门口,见黎落没跟上,他问:“你不睡吗?” “我睡书房。” 赫连徵:“……” 赫连徵走后,黎落躺回沙发上,本着既来之则安之的原则,她迅速调整好心态。 其实赫连徵没傻也好,至少他的事自己不用操心了,可以把更多的时间和心思都放回自己的任务上。 之前她老担心自己不在家,保姆会虐待赫连徵,所以去哪儿都带着他,引得保姆心生不满向韩玉君告状,韩玉君亲自上门来警告她。 现在知道赫连徵没傻,也吃不了亏,以后就可以不用时时刻刻把他拴裤腰带上了,既少了很多事,也可以明面上对韩玉君那边有个“交代”——看,我按照你的吩咐去做了,没再多管闲事。 这么一想,黎落心里的郁闷减轻了很多。 在书房睡了一觉,第二天早上,黎落一打开门,被坐在书房门口的人吓了一跳。 赫连徵光着脚坐在门口,也不知道坐了多久,听见她出来的动静,他立刻站起来,试探性地喊道:“媳妇儿。” 黎落:“……起这么早?” 见黎落没对这个称呼表示不满或者拒绝,赫连徵高兴起来:“我也是刚起,你饿不饿?咱们去外边吃早餐吧。” “今天不行,我有事得出去一趟。” 赫连徵闻言立刻说:“好,我换身衣服。” 黎落连忙叫住他:“等等!” “嗯?怎么了?” “我自己出去就行,你在家待着吧。”黎落说着往楼下看了一眼,胖保姆正坐在沙发上,看似在看早间新闻,实则竖着耳朵听他们说话。 这可是韩玉君用来盯着他们的眼线。 赫连徵皱眉:“为什么?” “今天要办的事比较特殊,不方便带你。” 赫连徵:“……” 黎落收拾好出门,走到大门口,感觉背后一直有道视线在盯着自己,她回过头,赫连徵扒在门框上,眼巴巴地看着她。 “……” 装个屁的可怜。 黎落头也不回地走了。 她去了医院。 夏妈手术后恢复得不错,这几天是全职护工在照看。 黎落坐在床边给夏妈剥葡萄吃,夏妈说起夏疏柳,脸上的笑意掩都掩不住:“疏柳这几天像转了性子一样,辞了网吧的工作,跑去工地找了份小工干,每天下班了还过来陪我半个小时……他来就来了,也不像平时那样坐在这里打游戏,就陪着我聊天,你说这孩子,怎么突然就懂事了?” 她话说得兴高采烈,黎落手里剥好的葡萄半天都没能送过去,她索性塞自己嘴里了:“好事啊。” “是好事,他懂事了,燕子就不用那么辛苦了。”夏妈感慨完,突然问道,“桐桐,你工作找得怎么样了?” 黎落迟疑了一下,敷衍道:“还在找。” “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夏妈问。 “为什么这么说?” “你是名校毕业,又有那么好的工作经验,想换份工作应该不是什么难事,这次为什么这么久找不到新工作?” 黎落眼珠子转了转,说:“因为我要求高啊!那些薪水低,事儿又多,还没升值空间的公司我可不进。” 第839章 炮灰女配(30) “妈知道你厉害,但咱也不能把心气放得太高,入职一个新公司,从头来过是很正常的,你要学会适应这种落差……” 夏妈碎碎念了一堆,黎落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听她说了半天,她把一盘葡萄全吃完了。 在病房待到傍晚黎落才离开。 她刚走出医院,一辆骚包的大红色敞篷跑车一个利落的甩尾,在她跟前停下,驾驶座的年轻男人摘下墨镜,冲她抛了个媚眼:“hello。” 黎落上下打量了他一眼,觉得他有点眼熟:“你谁啊?” 对方皱眉:“不是吧,夏秘书,离职了就翻脸不认人?” 黎落花了几秒钟时间在原主记忆里一搜,很快把这张风流倜傥的脸跟记忆对上号,来人是萧墨清的弟弟,萧墨安。 同时也反应过来自己为什么会觉得他眼熟,上次在老爷子生日宴上,跟安暖一起被关在冷库里的男人不就是他么。 黎落在原主记忆里扒了扒,扒出不少有效信息。 比如萧墨安是个标准的纨绔少爷,年轻,长得好,有钱,花心,出手阔绰,还惯会讨女孩子欢心。 以前原主还在萧氏上班时,每次萧墨安来公司,如果萧墨清在忙,他就泡在总裁秘书办,经常把秘书办那群女孩子逗得花枝乱颤。 他也曾经试图勾搭夏疏桐,但那会儿的夏疏桐一门心思全在萧墨清身上,对于这个才22岁的花花公子完全没兴趣,萧墨安在她那儿碰了几次钉子,就没再招惹她了。 现在夏疏桐都已经离职了,他还来找她做什么? “是你啊,找我有事?”黎落问。 萧墨安扬了扬下巴:“走啊姐姐,去玩儿。” “姐姐没空。” 黎落作势要走,萧墨安连忙叫住她:“别啊姐姐,不去就不去,我找你有事儿。” 黎落停下脚步,摆出一副“有话快说说完快滚”的架势。 萧墨安看了一眼四周,嬉皮笑脸道:“这里不方便停车,不然等会儿交警叔叔要来贴条了,你先上车,前面有家咖啡馆,我请你喝杯咖啡,不会耽误你太长时间的——我想跟你说说我哥的事。” 黎落挑眉。 她正愁任务找不到突破口,npc就送上门来了。 于是她很干脆地上了车。 萧墨安并没有在咖啡馆停下,而是直接开车带黎落去了市中心一家高档西餐厅。 “邀美人共进晚餐,肯定不能只喝咖啡,像姐姐这么漂亮的人,应该配鲜花和红酒。” 萧墨安点了餐,好听话说起来一套连一套。 黎落看他的眼神像在看熊孩子。 据她所知,萧墨安跟萧墨清虽然是一母同胞,但跟这个哥哥的关系并不好,他平时没少针对萧墨清。 有事没事就跑去萧氏闹一场,但萧墨清似乎没把这个弟弟的挑衅放在眼里,大多数时候都不理会,有时候嫌他烦了会“收拾”他一顿,动手程度跟大部分哥哥揍弟弟一样。 餐厅侍者上了前菜,黎落在萧墨安再次发动甜言蜜语攻势前率先开口:“萧墨安,上次在赫连家的生日宴上,你为什么会跟安暖一块被锁进冷库?” 说到这个,萧墨安脸色一顿,他一脸牙疼:“被暗算了。” “哦?” “有人以安暖的名义给我发消息,让我去冷库,我一进去,冷库的门就关了,差点没把小爷冻死在里边。” “始作俑者找到了吗?” “没有。” 黎落好笑道:“你跟安暖是什么关系,为什么她一发消息你就去了?” 萧墨安挑眉,对此倒是不避讳:“还能是什么关系,追求者和被追求者呗。” “她不是你大嫂吗?” “她跟我哥分手了。” “还没和好啊?” “和好了,又分了。”萧墨安幸灾乐祸道,“他俩压根就不合适,一个火爆脾气一个死鸭子嘴硬,强行凑一起只会互相伤害。” 黎落对此深以为然:“没错。” 两人难得意见达成一致,萧墨安端起高脚杯,跟黎落碰了一下杯,自信满满地说:“别说他们已经分手了,就算没分手,只要没结婚,挖墙脚而已,有什么难的。” 黎落“啧”了一声:“你这是什么奇怪的癖好,漂亮姑娘那么多,非挖你哥墙角?” 萧墨安轻哼了一声:“看萧墨清不顺眼,他比我大十岁,从小我爸就让我向他看齐,因为有他在,我学习不好要被骂,情商不够也要被骂,就连钢琴弹得好不好都要被拿来跟他做比较,有他珠玉在前,我这个后来者在家人长辈眼里一无是处,既然他们说我处处不如萧墨清,那我偏要做给他们看,萧墨清有的东西,我要一样一样抢过来!” 黎落:“……所以你不抢事业不抢继承权,抢他女人?” “对啊!”萧墨安理直气壮地说,“安暖跟我相处得可开心了,她亲口说的,我哥像块木头一样,我比他善解人意多了。” 谈话进行到这里,黎落基本能看出来萧墨安是个什么东西。 一个把他哥当假想敌,没经过社会毒打,天真且没脑子的草包富二代。 黎落对他勾搭未来大嫂的行为不做评价,按照霸总文的设定,萧墨安大概率跟她一样,是个推动剧情发展,增进男女主感情的炮灰。 炮灰之所以是炮灰,最大的一个特点是永远不可能被扶正成男主。 无论他挖墙脚的锄头挥得有多好,他都不可能得到女主角。 问完想问的事,黎落切入正题:“不是说找我有事吗?现在可以说了。” 萧墨安立刻压低声音,神神秘秘道:“你不是喜欢我哥吗,要不咱俩合作吧。” 黎落一顿:“什么?” “我说,咱俩合作拆散他们,成功了我哥归你,安暖归我……” “不是!”黎落打断他的话,“萧墨安,我跟你哥那是猴年马月的老黄历了,先不说我已经不喜欢他,就说我现在结婚了,怎么,你要撺掇我出轨吗?” 萧墨安不以为然地摆摆手:“整个樟城谁不知道你老公是个活不久的病秧子,他一死,你不就自由了?” 黎落:“……” “考虑一下吧。”萧墨安极力劝说,“安暖跟我哥不合适,我觉得你不错,又漂亮又细心又能干,还能忍受我哥的臭脾气,我哥只是现在没发现你的好,等他跟你在一起,他就知道你有多好了。” 第840章 炮灰女配(31) 黎落嗤笑:“说得那么冠冕堂皇,又是为了我又是为了你哥,你只是想利用我为你哥和安暖之间增加阻力吧。” 萧墨安被她戳穿用心,也不心虚:“话别说得这么直白嘛,这事儿要是成了,你好我好,我哥好安暖也好,皆大欢喜啊。” “算盘打得不错——可惜啊,我已经看不上你哥了。”黎落说,“放着赫连家的大少奶奶不做,跑去热脸贴你哥的冷屁股,我又不是犯贱。” 萧墨安见她不像在开玩笑,更不是在说气话,皱眉道:“可是你老公年纪都那么大了,还那么丑……” “我老公是毁容了,但人家心眼儿干净,还对我好,相比之下你哥有什么?几次三番差点杀了我,说得好听叫霸总护妻,说得不好听,这是藐视法律罔顾人权自私阴毒毫无教养,哦对了,还无下限。” 萧墨安虽然讨厌萧墨清,但一听黎落这么说他哥,他顿时不高兴了:“我哥有那么不堪吗?” 黎落耸耸肩:“在我这里,他有。” 萧墨安正想辩解几句,黎落抢先道:“闭嘴,你又不是受害者,少站在旁观者的立场替他辩白。” “……”萧墨安哼唧了几句:“看来你是真的不喜欢我哥了。” 侍者送上主菜,是两份牛排,黎落拿起刀叉正准备开吃,萧墨安不死心地凑过来:“真的不再考虑考虑?撇去私心不说,我是真的觉得你跟我哥特别合适。” “别撇了,你撇不开私心。”黎落吃了一口牛排,肉质嫩而多汁,酱汁的味道也恰到好处,她琢磨着等会儿打包一份给赫连徵带回去,他应该会喜欢。 萧墨安说不动她,气馁地往椅背上一靠:“那怎么办?我是绝对不会把安暖让给我哥的,这是男人的尊严问题。” 黎落切着盘子里的牛排,斜了他一眼:“你不是说安暖跟你哥分手了吗?” “是啊,但他俩一直藕断丝连,昨晚我还看见我哥从她公寓出来……我哥亲她,她也不拒绝,我要是不采取点措施,他们俩迟早会复合。” 黎落在心里吐槽你采取措施也没用,男配无论怎么努力都不可能得到女主。 “换个女孩子喜欢吧,强扭的瓜不甜。”黎落反过来劝萧墨安。 萧墨安哼了一声:“不行,这瓜我非得啃一口不可!” “啃一口?你就不怕萧墨清揍你?” “不怕。”说到这个,萧墨安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表情愉悦起来,“他要是敢对我下狠手,我就回家跟我妈告状,我妈在这件事上是支持我的。” 黎落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你妈支持你去追未来大嫂?” “去,什么未来大嫂,八字没一撇的事儿。”萧墨安说,“我妈确实是支持我的。” “……不是,你们兄弟俩是你妈亲生的吗?” 出了这样的事,当妈的不想着阻止,居然还支持小儿子去抢大哥的女朋友,这妈到底是故意挑起兄弟争端,还是溺爱小儿子过头? “废话,当然是亲生的。”萧墨安不满道,“我妈只是跟我一样,觉得我哥跟安暖不合适,我哥是继承人,嫁给他的女人一定是要在事业上对他有所助益的,安暖显然不是这个人选。” “那你呢?” “我?”萧墨安笑了起来,“我就是个败家子,我妈只希望我能开心,至于安暖,我想娶就娶吧。” 黎落啧啧摇头,敢情拎不清这东西还会遗传,这一家子都是什么鬼三观。 安暖要是跟萧墨清分手,嫁给萧墨安,就算兄弟俩结婚了各自分家住,以后逢年过节还是要回本家祭祖,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这不是给萧墨清和安暖旧情复燃的机会吗? 等于在萧家兄弟之间埋下了一颗定时炸弹,霸总文要变伦理文的节奏啊! 黎落除了觉得槽点满满之外,莫名地有点好笑。 “你笑什么?”萧墨安问。 黎落摇头:“没什么,既然你非安暖不可,那我祝你成功。” 萧墨安刚想说点什么,旁边传来一道男声:“萧墨安,你在这里做什么?” 黎落迅速回头,在看到萧墨清站在五六米开外时,她微微一顿。 冤家路窄啊! 萧墨安立刻站了起来,眼神里满是心虚。 萧墨清一身西装,头发剪成了寸头,应该是上次在老爷子寿宴上受了伤,为了处理伤口才剪短的,他身后还跟着保镖和助理,看样子是来这里谈生意。 不知道是发现跟萧墨安吃饭的人是黎落,还是听到了黎落刚才那句“既然你非安暖不可,那我祝你成功”,萧墨清眉头微皱,看向黎落时眼中闪过一丝厌恶。 他倒也没说什么,快步走过来拧住萧墨安的耳朵,直接把他拖走了。 萧墨安被拖出去时一路鬼哭狼嚎,引得餐厅里不少客人频频侧目,黎落目送兄弟俩离开,扫了一眼桌上属于萧墨安的那份牛排,一口没动。 她招手叫来侍者:“刚才那位先生结账了吗?” 侍者说:“萧少是我们餐厅的常客,记他账上就可以了。” “ok,那这份打包。” 黎落拎着牛排回到小别墅时,天已经完全黑了。 她进门前把牛排放进随身带的包里,免得被保姆看见。 走进客厅,胖保姆正在看电视,厨房方向传来哗哗的水声,应该是瘦保姆在收拾碗筷。 “夏小姐回来了啊。”胖保姆笑眯眯地说,她应该是得了韩玉君的叮嘱,又见黎落今天没带赫连徵一块出门,以为她被韩玉君说服了不再管赫连徵,这会儿跟她说话,连语气都放松了几分。 “嗯。”黎落状似无意问,“少爷呢?” “楼上呢。”胖保姆往主卧方向努努嘴,“他都被你惯挑嘴了,今天你不在家,他一天没吃东西。” 黎落皱眉,她换了鞋,快步走上楼。 身后传来胖保姆的声音:“夏小姐,可别忘了大夫人的叮嘱哦。” 黎落没搭理她。 黎落推开主卧门走进去,赫连徵正盘腿坐在床上,披着被子把自己团得像只浣熊。 听见开门的动静,他扭头看了一眼,确定来人是谁又迅速收回视线,低头抠自己的指甲。 黎落谨慎地反锁了房门,走过去在床边站定:“怎么了?” 赫连徵闷声说:“什么怎么了?” “保姆说你不吃饭。” “他们都盼着我早死,我如他们所愿好了。” 第841章 炮灰女配(32) 黎落听出他话里的赌气成分,再一看他跟个受了委屈的小姑娘一样,她忍不住笑了,在床边坐下:“你多大个人了,还用这种方式跟人赌气?” 赫连徵低着头不接话。 “饿不饿?” “……” “不回答是吧,那我走了。” 黎落起身作势要走,赫连徵连忙“哎”了一声,迎着黎落促狭的眼神,他不情不愿地说:“饿。” 黎落这才从包里拿出打包好的牛排:“呐,给你带的。” 赫连徵犹豫了一下,接了过来,一边拆包装盒一边问:“你今天去哪儿了?” “医院。” “去医院怎么就不能带我了?” “……”黎落无奈地说,“之前去哪儿都带你,是怕我不在家你会被欺负,现在知道你不会被欺负,干嘛还要带着你?要是被我妈撞见……” 话说了一半,黎落又止住了:“总之你以后照顾好自己。” “那你呢?” “我什么?” “你不照顾我了吗?” 黎落双手叉腰:“装上瘾了是吧?” 赫连徵脖子一缩,小声说:“你把我当傻子不就好了……” 黎落叹了口气:“你的苦衷我能理解,但我现在真的没法把你当傻子,以后……以后你好自为之。” 黎落洗了个澡,然后到书房准备睡觉。 她刚在沙发上躺下,书房的门开了,黎落听见动静,抬头望过去,第一眼没看到门外有人,她视线往下移才发现赫连徵蹲在地上,跟做贼似的探头探脑往里面看。 “……” 这装久了傻子,现在就算不装,行为举止看起来也像个傻子。 黎落坐起来:“你干嘛?” 赫连徵闪身进来,把书房门掩上:“你不回主卧睡吗?” “睡书房也挺好的。”黎落说,“不早了,你也赶紧回去睡觉。” 赫连徵站在原地没动。 “又怎么了?” 赫连徵好一会儿才说:“我不懂。” “什么?” “我是傻子你都不嫌弃我,为什么不是傻子了,你反倒要跟我保持距离。” 黎落:“……” “是因为同情吗?同情我是个傻子,还是说,你跟其他人一样,先前认为我会死,照顾我是出于人道主义,现在发现我是装的,也知道我不会死,所以不想跟我好了。”赫连徵眼巴巴地看着她,“其实你跟他们一样,本质上都是嫌弃我的,对吗?” “不是。”黎落连忙说,“我从来没这么想过。” “那是为什么?” 黎落被他追问得有点头疼,赫连徵现在还没恢复作为周晏清的记忆,跟他解释系统啊任务啊什么的,他又无法理解。 “媳妇儿……” “停停停!”黎落受不了他明明是在控诉和质问,声音却又软又轻,听起来可怜巴巴的,她打断他的追问,压低声音说,“那天韩玉君来找我,警告我不要多管闲事,楼下那两个保姆是负责监视你跟我的眼线,现在既然知道你有自保的能力,我不得为自己着想?要是还像之前那样跟你同吃同睡,保姆回头禀报给韩玉君,她得扒了我的皮。” 赫连徵皱眉:“我会保护你的。” “先保护好你自己吧。”黎落说,“赶紧回去睡觉。” “……” 在黎落催促下,赫连徵一脸不乐意地往外走,走到门口他又停了下来:“是不是只要韩玉君威胁不到你,你就能跟我好了?” 黎落:“……” “是不是?” 黎落都快没脾气了:“是。” “那你等着。” 赫连徵说完,开门出了书房。 - 第二天早上,黎落是被敲门声叫醒的:“夏小姐,有人找。” 黎落睁开眼睛,认出门外是瘦保姆的声音,她随口问道:“找我?谁啊?” “不清楚,是个男人。” “好,我知道了。”黎落一骨碌翻身坐起来,走到落地窗前,拉开窗帘往外看。 从这里可以看见楼下大门,这一看之下她愣住了,楼下靠在大红色跑车旁边等着她的人是萧墨安。 这败家子一大早来找她干嘛? 黎落不敢耽误,匆匆洗了把脸,披了件外套下楼。 她刚走出书房,隔壁主卧的门开了,赫连徵也不知道在那里守株待兔了多久,幽幽地问:“萧墨安来找你干嘛?” 看来刚才保姆敲门说的话他听见了,也从主卧阳台看见楼下的萧墨安了。 “不知道,我去看看。” 黎落趿着拖鞋出门,刚走到萧墨安跟前,还没开口说话就闻到一股浓烈的酒气,她下意识皱眉:“萧墨安,你喝了酒还敢开车?” 萧墨安脸色酡红,他打了个酒嗝:“反正又没被查到。” “啧。”黎落又问,“这一大早的,你来找我干嘛?” 一说到这个,萧墨安脸色瞬间难看起来:“我要去干一件大胆的事。” 黎落闻言挑眉:“什么大胆的事?” “我要把安暖睡了!” “哦?”黎落本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心思,“为什么?” “我哥昨晚又去找她了,还在她家过夜!”萧墨安怒气冲冲地说,“明明已经分手了,还一直藕断丝连算什么意思?白天说心情不好,让我陪她去游乐园玩了一天,晚上我哥一去找她,她就把我抛到后脑勺,连电话都不接,这两人把我当猴耍呢!” 黎落摇摇头,在心里默默感慨,这叫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么? 萧墨安到现在都没意识到自己只是个配角。 “只要我把安暖睡了,再昭告天下,我看萧墨清还怎么跟我抢。” “你这么干,不怕被你哥打死?” “顶多让他记恨一段时间,只要生米煮成熟饭,他再生气也没用。” 黎落对此不发表意见:“好吧,不过为什么要特意来告诉我?” 无论是她还是原主夏疏桐,跟这个萧二少都不熟。 萧墨安醉醺醺地靠过来,一只手搭在黎落肩上,哥俩好似的拍了拍:“因为你跟我是同一阵营的,告诉你,你绝对不会告诉别人。” “去!谁跟你是同一阵营的。”黎落拍开他的手。 不过萧墨安这话说对了一半,她真没打算去告状,更没有要阻拦的意思。 无论是安暖和萧墨清之间的纠葛,还是萧家两兄弟的争斗,都跟她没关系,她乐得看他们越斗越乱。 第842章 炮灰女配(33) “你会支持我的,对吧?”萧墨安问。 “我要是说不支持,你是不是就会放弃这个念头?” “不会!” 黎落摊手:“那我支不支持对你来说有什么意义呢?” 萧墨安一顿。 他脑子没转过弯来,黎落却明白了他特意跑这一趟的用意。 说白了萧墨安还是怂,真这么干了怕被萧墨清揍,所以上她这儿来找心理安慰,在他的预想中,夏疏桐这么讨厌安暖和萧墨清,肯定会支持他的做法。 从心理学角度来说,有个跟自己站在同一阵营的“同伴”,会让人做起某件事的时候更有底气。 “这件事跟我没关系,我就不多嘴了。”黎落说,“你还是赶紧回家睡觉吧,这一身的酒气熏死人了。” 萧墨安被她这么一说,闻了闻自己的袖子,也露出一脸嫌弃:“好吧,那我走了。” 说完他转身去拉驾驶座的门。 黎落连忙把他拽了回来:“你还开车啊?” “没事儿,我技术好着呢。” “啧。”黎落抓住他的衣后领,一把将他薅得跌坐在地上,“你要送死没人拦着,为无辜路人考虑一下好吗?手机——” “干嘛?” “给你叫代驾!” 萧墨安交出手机,黎落蹲在旁边,替他在代驾软件下单。 两人在别墅门口一个坐一个蹲,时不时吵一两句嘴,这一幕被站在主卧阳台上的赫连徵尽收眼底。 他揣在口袋里的手无意识攥成拳头,暗暗用力。 这时房门传来一声响,赫连徵阴沉的眼神在回头时迅速变得天真,对上走进来的胖保姆,后者手里拎着水桶,是来主卧例行打扫卫生的。 见赫连徵站在阳台上,胖保姆嗤笑道:“都看见了?我早就跟你说了这个女人心思花得很,瞅瞅,情夫都追到眼皮子底下来了。” 胖保姆拧湿毛巾开始擦拭置物柜,一边忙着手上的事一边嘲讽赫连徵:“听说上次你们跑到老爷子寿宴上大闹了一场,拿了三百万?看看,钱到手人家就把你撇了,这意图还不够明显吗?她就是冲着你赫连家大少爷身份来的。” “也就是你这个心里没数的才整天跟在人屁股后面叫媳妇儿,也不想想人家这么如花似玉的大姑娘,凭什么看上你这个年纪又大又弱智残废的,别的不说,就你这张脸,带出去谁不嫌磕碜?” “还看?别看了。”胖保姆走到阳台,站在赫连徵身边往楼下看,语气越发刻薄,“这要是放在四年前你没出事的时候还好说,现在嘛……啧。” 赫连徵一言不发,他收回目光走进主卧。 胖保姆一边擦拭阳台栏杆扶手一边持续输出嘲讽,冷不丁赫连徵拎着水桶快步回到阳台。 胖保姆愣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赫连徵突然对她笑了笑,紧接着提起水桶往她脸上狠狠一泼,胖保姆猝不及防被泼了个透心凉,她立刻尖叫起来。 黎落听到尖叫声,第一反应是赫连徵出什么事了,她连忙跑进别墅,刚好遇见从楼上下来的赫连徵。 两人四目相对,赫连徵瞪了她一眼。 黎落被瞪得莫名其妙,她迅速扫了一眼四周,胖保姆在楼上,瘦保姆应该是出去买菜了,眼线不在这里,她低声问:“楼上怎么了?” 赫连徵不搭理她,他越过她,打开门走了出去。 黎落扬声问:“你去哪儿?” 赫连徵走出大门,见萧墨安还坐在大门的门槛上,他眯了眯眼睛,一脚踹在他背上。 萧墨安被踹得往前一个趔趄,吃痛之下立刻扭头,对上赫连徵无辜的眼神,他皱眉:“你干嘛?” 赫连徵不回答,顶着一副无辜至极的表情,又一巴掌拍在萧墨安后脑勺上。 这一下打得极用力,萧墨安被拍得眼冒金星,同时也火冒三丈,他爬起来怒道:“你有病啊?干嘛打我?” 赫连徵还是不作答,一脚踹在萧墨安膝盖上。 萧墨安差点被踹跪了,正想还击,赫连徵却拔腿就跑,欢快地说:“来啊,来追我啊!” “……”萧墨安脱鞋作势要砸他。 黎落在旁边目睹了整个过程,知道赫连徵是在借傻子之名,行报复之实。 虽然不知道赫连徵为什么突然跑来招惹萧墨安,但眼看萧墨安一脸火气,黎落还真怕他这个醉汉动起手来没个分寸,伤了赫连徵。 于是她假惺惺地上前拦了一下:“哎哎哎,你跟个智力残障患者较什么劲儿啊,他平时就这样,人来疯,你越搭理他他越来劲。” 萧墨安被她这么一劝,悻悻地把鞋穿了回去:“小爷不跟你计较。” 这时代驾来了,黎落连忙把萧墨安塞进副驾驶,催促代驾把他带走。 送走萧墨安,黎落看了一眼楼上,胖保姆已经回过神来了,正一边骂骂咧咧一边收拾阳台上的残局。 “你今天怎么了,火气这么大?”黎落问。 赫连徵翻了个白眼,不回答。 “算了,不想说就不说。”黎落推着他往屋里走,“我去趟医院,有没有想吃的东西,我偷偷给你带回来。” 赫连徵刚走进玄关,一听黎落今天又要把他丢在家里,他脸色一黑,伸手把玄关鞋柜上的花瓶给扫了下来。 “哗啦”一声,花瓶碎片溅了一地。 黎落被他这个举动弄得一愣,抬头对上赫连徵几乎要溢出怨气的眸子,她才反应过来,这是在抗议呢。 “不是不带你,是真的不方便。”黎落努努嘴,示意保姆还在家,真的不能明目张胆带他出去。 赫连徵不吃这一套,伸手又把另一个花瓶给扫下来。 黎落:“……” 胖保姆在楼上听到动静,骂骂咧咧的声音由远及近,看样子是准备下楼来骂他们。 眼看赫连徵把爪子伸向置物架上的水晶摆件,黎落急了,连忙摁住他:“得得得!带你带你带你!别摔了!” 赫连徵眉毛一挑,露出一个计谋得逞的笑容。 于是吃过早餐,黎落顶着胖保姆几乎要吃人的眼神和指桑骂槐的咒骂,带着赫连徵出门。 第843章 炮灰女配(34) 到了医院,黎落让赫连徵在病房外的休息区等着,自己进了病房。 这次跟以往不一样,她不用再分心投一张定位卡在赫连徵身上,防止他走丢。 陪夏妈东拉西扯闲聊了半晌,黎落去找夏妈的主治医生,跟他了解了一下情况,医生说再过两天给夏妈做个检查,如果没有大问题就能出院了。 “早点出院也好,住院费护工费药费,哪一样不要钱。”夏妈说,“这段时间你跟疏柳燕子都辛苦了,等出院了,我给你们弄点好吃的。” “不急,好吃的什么时候都能弄,先把身体养好再说吧。” 母女俩又说了会儿话,黎落惦记着赫连徵在外面等着,不敢留太久,于是起身跟夏妈打了声招呼,走出病房。 到了休息区,赫连徵正乖乖坐在长椅上,看见她过来,他立刻起身,像以前那样一路小跑到她跟前:“媳妇儿。” “走吧。”黎落说,“出去吃点东西。” “好。”赫连徵很殷勤地把黎落的包拿过来。 两人正准备走,冷不丁身后传来夏妈迟疑的声音:“桐桐……” 黎落和赫连徵立刻回头。 夏妈站在不远处,手里拿着黎落的手机。 黎落立刻摸了摸自己的口袋,手机果然不在。 她连忙走到夏妈跟前:“妈,手机……” 夏妈没有立刻把手机给她,而是一脸惊疑不定地看着赫连徵:“他是谁?” “……我朋友。” 夏妈目光从赫连徵毁容了的半边脸落到他手上,他正拎着黎落的包。 夏妈是过来人,她很清楚如果只是普通异性朋友,对方不会做帮忙拎包这种带着暧昧性质的小事,都熟到能帮忙拎包了,那就证明不是普通朋友。 夏妈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色一沉,她转身往反方向走,语气不容拒绝:“你跟我过来。” 黎落顿时有点头疼。 她一直没带赫连徵去探望夏妈,就是为了避免今天这个局面,没想到还是被她看见了。 她能理解夏妈这会儿的怀疑和愤怒,站在一个母亲的立场,自己优秀的女儿有可能找了个这么……不好看还年纪有点大的男朋友,她的第一反应肯定是反对。 夏妈没有直接回病房,而是一步一步慢慢走到走廊尽头,那里有一扇装了防护栏的窗户,她站在窗户前,目光直勾勾地看着黎落:“桐桐,你老实跟妈说,那个男人到底是谁?” “不是说了吗,朋友……” “你妈是年纪大了,但是还没老糊涂!”夏妈动了怒,脸色迅速变得苍白,“你说不说实话?” 黎落怕她气出个好歹来,连忙上前拍着她的胸口帮她顺气:“我说我说,你先答应我,不能生气。” 夏妈也知道自己如今的身体情况,要是真因为生气导致病情反复,折腾的还是自己和子女,她努力调整好呼吸:“好,我不生气。” “他是我男朋友。” 夏妈即使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听黎落亲口说出来,她还是瞪大了眼睛:“你……你怎么找了个这样的?他多大年纪?脸怎么会那样?你眼光不是一直很高吗,怎么会看上这样的人?” “妈!”黎落解释道,“他年纪是有点大,但性格很好,对我也很好,而且……” “等等!”夏妈打断她的话,“你跟他是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两个半月前。”黎落老老实实地说。 “两个半月……”夏妈迅速把事情串联起来,她猛地攥住黎落的手腕,“桐桐,你老实告诉妈,你是不是拿了人家的钱给我治病?” 黎落:“……” 这老太太平时教儿子的时候一根筋,怎么在这件事上脑子这么灵光? 黎落不回答,夏妈却从她的表情中猜了个八九不离十,她顿时崩溃道:“我说你哪来这么多钱给我治病,原来……桐桐,你糊涂啊!” “妈,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为了救我,把你自己往火坑里推,你觉得我能心安理得接受这样的治疗吗?”夏妈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我治病花了多少钱,你给我个数,咱们出院先把老房子卖了给人还回去,你有大好的前程,不能葬送在这个老男人身上。” 黎落:“……” “你说话啊!到底拿了人家多少钱!” 黎落被她哭得脑仁疼,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三百万。” 夏妈一噎,不敢置信道:“多少?” “三百万。”黎落重复了一遍,“你做手术花了快三十万,还有两百多万在我这儿。” 夏妈当机立断:“你先把那两百多万给人还回去,那三十多万咱们家凑一凑……” “怎么凑?把房子卖了,然后一家子出去租房,我现在没工作,疏柳一个月挣几千块小一万,他有小家要顾,孩子老婆吃喝拉撒哪一样不要钱?先不说这三十万能不能凑齐,就算砸锅卖铁凑出来了,你出院了还要定期回医院复诊,吃药检查样样都要钱,这些钱又从哪里来?” 夏妈:“……我不治了,咱们现在就出院!” “得!你要是早两个月说这种话,我哪用得着去问人家要三百万,现在手术都做了,后续治疗不跟上,花出去那三十万等于打水漂。”黎落冷冷地说,“我跟人家了,钱花了,你现在跟我说放弃治疗,那就不只是竹篮打水一场空,那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夏妈呆呆地说不出话来,半晌,她捂着脸哭出声,“是我连累了你们……” 黎落也不安慰她,静静地看着她哭。 夏妈哭了半晌,渐渐止住眼泪,黎落抽出一张纸巾递过去:“哭够了?现在能好好听我解释了吗?” 夏妈:“……” “他叫赫连徵,今年四十三岁,脸是因为出车祸毁容了,不是天生就长那样。”黎落不疾不徐道,“他人很好,性格很好,对我也很好,至于我跟他,我是拿了他的钱,但不是你想的那种财色交易,是互惠互利,我需要钱,他需要女朋友,等各自目的达成就一拍两散。” 第844章 炮灰女配(35) 夏妈没听懂:“什么意思?你们俩……不是真正的男女朋友?” “是,也不是。”黎落模棱两可地说,“你就当我是在跟他做生意吧,他出钱我出力,各取所需。” 夏妈还想再问得更详细点,黎落在她开口前抢先道:“妈,你别操心了,赫连徵家庭结构很复杂,有些事别说你这个老太太了,连我都搞不清楚,反正这件事我亏不了。” 夏妈忧心忡忡地说:“可是……可是你不害怕吗?” “害怕什么?” “他那张脸……”夏妈欲言又止,“你小时候在电视上看到毁容的人都害怕,现在整天面对他那张脸,晚上睡得着吗?” 黎落:“……”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夏妈还挺了解夏疏桐的。 原主对赫连徵这张脸可不就是害怕,都被吓得摔死了。 “刚开始接触的时候是有点害怕,现在不怕了。”黎落说,她望向走廊另一端,赫连徵拎着她的包远远地站在那里,表情有些忐忑,“他人真的挺好的。” 夏妈还是不放心:“他没对你动手动脚的吧?” “……妈,你想什么呢?” 夏妈眼圈一红:“你别为了哄我扯谎,他一个毁了容的老男人,花这么多钱把你买回去,我不信他什么都不做,男人都一个德行,哪有看着年轻漂亮的姑娘不动歪心思的。” 夏妈似乎认定了这个死理,说着说着又抹起了眼泪。 黎落被她哭得心焦,一时半会儿又拿不出有力的证据来证明赫连徵真的不是那种人,眼看继续待下去对夏妈情绪不利,她只好说:“妈你先回去休息,我改天再来看你。” 夏妈也知道自己哭起不了任何作用,只会给女儿增加心理压力,她把手机还给黎落:“好。” 黎落拿了手机就想走,夏妈又拉住她:“桐桐,答应妈,一定要放机灵点,给自己留条后路,至少、至少不能怀孕。” 黎落:“……知道了。” 回到赫连徵身边,两人之间的气氛有点微妙。 “走吧。” 赫连徵没像往常那样跟黎落并肩走,而是落后了她两步,跟在她后面。 这样的情况一直持续到走出医院,黎落在门口停下脚步,等赫连徵跟上来,她才故作轻松道:“怎么了?嘴巴噘得都能挂油瓶啦。” 她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去捏赫连徵的脸,试图用这个举动来调节气氛。 赫连徵微微侧开脑袋,避开她这个动作。 黎落伸出去的手捏了个空,她一愣。 “你妈是不是不同意你跟我在一起?”赫连徵问。 “没有的事。”黎落立刻否认。 “别骗我了。” “……” “我年纪大,长得丑,跟你不相配。”赫连徵闷声说,“这些话我听过很多次了。” “别人爱怎么说是他们的事,你跟我这个当事人不是这么想就行了。” 赫连徵盯着她看了一会儿,问:“你真的不是这么想吗?” 黎落一愣,皱眉道:“你觉得我在嫌弃你?” “难道不是吗?” 黎落:“……我要是嫌弃你,早八百年就嫌弃你了,还用得着等到现在?” “以前你把我当弱智,同情我,所以才没表现出来,现在知道我没有智力残障,你是不是……”赫连徵顿了顿,“你是不是无法拿我当正常男人看?” 黎落不解道:“什么乱七八糟的,你不是正常男人是什么?” “我说的正常男人,是可以结婚生孩子那种正常男人——你愿意跟我结婚生小孩吗?” 黎落一懵:“啊?” 赫连徵被她的反应刺了一下,脸色顿时沉了下来:“不愿意算了。” 说完他把包往黎落怀里一塞,转身就走。 “等等!”黎落连忙伸手去拉他。 但伸出去的手抓了个空,她今天穿的小高跟一个趔趄,险些摔倒。 等到她稳住身形,赫连徵拦下路边一辆车,头也不回地走了。 看着扬长而去的出租车,黎落咬牙切齿地把包往地上一摔,对着车尾骂道:“赫连徵你大爷的,有种你今晚别回家!” 刚被夏妈气完,又被赫连徵气了一顿,黎落窝着一肚子火气打车回别墅。 相里安上线问:“咱就这么回去了?” “不然呢?” “不管赫连徵了吗?” “他又不是找不到回家的路。” “可是你一个人回去了要怎么跟保姆交代?” “还能怎么交代,我把他切块论斤卖了!” 相里安:“……” 回到别墅,黎落没理会保姆追问赫连徵去哪儿了,径直上了书房,顺手把书房门给反锁了。 爱咋咋地。 生了半晌闷气,黎落睡了一觉。 等她醒来,外面天已经黑了,时间显示快到晚上十一点钟。 她就着躺在沙发上的姿势打开系统:“赫连徵回来没有?” “没有。” “这么晚了还没回来,他去哪儿了?”黎落给赫连徵远程投了一张定位卡。 定位卡很快显示出赫连徵的具体位置,在几十公里外的一处度假山庄里。 “他跑去度假山庄玩儿了?”黎落自言自语道,“亏我还怕他饿着,现在看来,他哪是会亏待自己的人……” 黎落本来打算用张录像卡看看赫连徵到底在干什么,这时手机响了,她拿起来一看,是萧墨安打过来的。 黎落滑下接听:“喂?” “是我……”萧墨安的声音满是惊惧,“夏小姐,怎么办,我闯祸了,闯大祸了!!” “哦?”黎落饶有兴致地问,“你该不会真的去干那件‘大胆’的事了吧?” “……”萧墨安没做声,电话那头传来的呼吸越来越急促。 黎落从他的沉默中嗅到了不寻常的气息,她立刻坐起来,正色道:“萧墨安,出什么事了?” “……”萧墨安憋了好一会儿,再次开口时声音里带了哭腔,“我……我是打算这么干的,但是、但是没干成,事情出了差错……我也不知道问题出在哪儿,怎么会变成这样,安暖她、她怎么会出现在别人房间,还、还跟别人……怎么办,我哥这次一定会打死我的。” 第845章 炮灰女配(36) 黎落一惊。 “安暖跟别人……你确定吗?” 这怎么可能! 安暖可是女主角! 按照言情霸总文定律,男女主必须身心干净,主角要是跟别的异性发生关系,那肯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我确定……夏小姐,你帮帮我。”萧墨安哀求道。 “帮你?我怎么帮你?” “我现在在酒店,那个男人已经走了,可是安暖还在总统套房,你能不能去帮我把她带出来?”萧墨安说,“我必须要在大哥发现之前把她带走,不然被大哥知道是我造成的,他一定会打死我。” “不行。”黎落想都没想就拒绝了,她跟安暖可是宿敌,跑去酒店救她算怎么回事,“你找别人吧。” “我没别人可以找了。” “你平时那么多好妹妹都去哪儿了?” “她们嘴不严实,我不放心。”萧墨安说,“我也不敢让别人知道,现在只能求助你……” 黎落耐着性子给他出主意:“我现在在家,赶过去需要时间,安暖在房间里多待一刻,被你哥发现的风险就多一分,你还不如自己速战速决,比如直接进去把安暖带走,要么就花笔钱,请酒店工作人员帮你把她带出来。” “不行!”萧墨安很坚持,“安暖现在说不定光着身子,我贸然进去,那不是会看到……酒店工作人员也不可靠,万一她们把事情泄露出去怎么办?” “……你哪来这么多事儿啊!”黎落不耐烦了,“你都狗胆包天要睡安暖了,还在乎会不会看到她没穿衣服的样子,真这么冰清玉洁,你早干嘛去了?” 萧墨安被她训斥得无话可说,呜呜地哭了起来。 “别哭了,趁着你哥还没发现,赶紧把人带出来吧。” 电话那头的哭声突然停了,黎落以为萧墨安把她的话听进去了,继续说:“这件事想瞒着你哥也不难,你先把安暖带走,记得买紧急避孕药让她吃下,然后跟她沟通好,你们俩把这件事烂在肚子里,谁都别说,别让你哥知道就行。” 她说完,电话那头却没人应答。 “萧墨安,你在听我说话吗?” “喂?” “萧墨安?” 好半晌,电话那头才传来一道弱弱的声音:“……哥。” 黎落心里猛地一顿。 紧接着通话被切断了。 看着暗下去的手机屏幕,想起萧墨安那句带着颤音的“哥”,黎落在心里默默为他画了个十字架,自求多福吧。 反正这件事她没打算插手。 黎落起身到浴室洗漱,她一边刷牙一边问相里安:“这剧情走向不对啊,安暖真的跟别人内什么了?” “对。” “那她还是女主吗?” 相里安听出她话里的幸灾乐祸:“你这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昂。”黎落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吃瓜心态,“按照这个剧情发展,不用我出手,萧墨清跟安暖都得散了。” 黎落的幸灾乐祸并没有持续多久,这个时间两个保姆都已经睡了,她摸到厨房给自己煮了一碗鸡蛋面,打算吃完面去把赫连徵抓回来。 面刚出锅还没吃,门口突然传来“轰”的一声爆响,把她吓了一大跳。 黎落还没反应过来,四五个牛高马大的男人冲进来,一左一右抓住她,跟拎小鸡仔似的把她拧起来,往外面拖去。 这一系列变故来得又快又猛,压根没给她喘息的机会,黎落稀里糊涂被塞进一辆车里,车门一关,车迅速启动。 黎落使劲儿扭头,只看到两个保姆从别墅门口探出脑袋,一脸惊疑不定地往车离开的方向张望。 黎落坐在车里,左右各坐着一个男人,她悄悄打量了他们一眼,直觉这些人应该是保镖。 “你们是谁?”黎落沉声问。 保镖没回答,坐在副驾驶的一个中年男人扭头,目光凉飕飕地看着她:“夏小姐,萧先生有请。” “萧墨清?” “是的。” 黎落脑子转得飞快,心里有了大致的猜测,萧墨清用这么大阵仗来抓她,大概率跟安暖的事有关。 能让这个聪明又高冷的男人频频失控的也就只有安暖了。 安暖…… 黎落想起一个小时前和萧墨安那通电话,如果她没猜错,电话被挂断前,萧墨清已经找到酒店去了……如果他正好目睹了自己教萧墨安怎么隐瞒这件事,会不会又把这口锅扣她头上? “我他妈不是女配,是背锅专业户吧!!!”黎落对相里安吐槽,“怎么什么事都有我!” “别抱怨了,赶紧想想怎么跑吧。”相里安,“等会儿下车了找个机会瞬移,尽量不要引起保镖……” “跑?不跑!” “这次的事触到萧墨清底线了,你这个时候出现在他面前,他绝对会杀了你……” “我能往哪儿跑啊,以萧墨清的手段,把我抓回来只是时间问题。” 黎落何尝不知道这次的事触到萧墨清的底线,从他这么大张旗鼓上门抓人的举动就能看出来。 他直接派人到别墅把她抓走,保姆肯定会上报给赫连家,这是冒着得罪赫连家的风险在向她问责。 所以她更加不能跑,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现在不把这个问题解决掉,会留下隐患,以后原主回来,更加无法应对萧墨清的雷霆之怒。 “……也是。”相里安想通其中的关节,打起精神说,“那你小心。” 车直接开去酒店。 黎落被保镖粗暴地从车上拽下来,从后门一路往楼上的总统套房拖去。 进了套房,黎落被推得一个趔趄,摔坐在地上,她抬起头,对上坐在沙发上的萧墨清那双阴沉的眼睛。 黎落心里微微一顿。 旁边传来一声低低的抽泣,黎落扭头,才发现鼻青脸肿的萧墨安被捆得像个粽子一样扔在旁边,而沙发另一端,安暖披着萧墨清的外套,目光呆滞地坐在那里,她裸露的脖子上全是暧昧的红痕。 萧墨清满脸的山雨欲来:“夏疏桐,我只给你一次机会,你最好老实交代,要是不说,你就没有再开口的机会了——那个男人是谁?” 随着萧墨清说出这句话,旁边的保镖走过来,拔出一把匕首抵在黎落脖子上。 第846章 炮灰女配(37) 黎落神色一凛。 她没有急着回答,而是扭头看向旁边的萧墨安:“怎么回事?” 萧墨清听到电话内容误会她不奇怪,他本来就对她有先入为主的意见,但萧墨安作为始作俑者,知道她被误会,却一句话都没为她解释,这就说不过去了。 萧墨安目光躲闪,压根不敢跟她对视。 黎落一看他这副表情就知道是什么情况了——萧墨安这个狗东西,为了转移萧墨清的怒火,把过错推到她身上。 “妈的,萧墨安你有病吧!!”黎落忍不住破口大骂,“我好心给你出主意,你拉我来顶锅?” 萧墨安:“……” 萧墨清不耐烦道:“夏疏桐!!!” 黎落收回视线,她做了个深呼吸的动作,说:“这件事你不应该去问安小姐吗?她才是当事人。” “她什么都不知道!!”萧墨清眼角眉梢全是暴躁,“我警告你,我没有多少耐心陪你在这里耗,你最好实话实说,那个男人是谁!!!” 最后一句话他几乎是用吼出来的,不仅把萧墨安吓得浑身一抖,连旁边面无表情的安暖也被吼得回过神,她咬着下唇眼神闪烁,眼中全是屈辱和难堪。 黎落:“……” 虽然来之前就预想过会是这个局面,但是真正对上暴怒的萧墨清,黎落才发现事情比她想象中更难搞。 萧墨清眼下的状态可比上次发现安暖被关进冷库要暴戾得多,在对她有先入为主的“坏女人”印象和萧墨安亲口指证她是罪魁祸首的情况下,无论她怎么辩解,他都不会相信。 与其让他觉得自己在狡辩,盛怒之下对她动手,不如学学萧墨安——转移仇恨目标。 打定主意,黎落再次看向萧墨安:“萧墨安!你还不说吗?” 萧墨安一愣:“啊?” “你再不说出来,他会杀了我的,到时候你也跑不了!”黎落装出一脸焦急,“整个过程不是你在安排吗?快告诉他那个男人是谁。” 萧墨清立刻朝萧墨安望去。 萧墨安被黎落这个回旋镖一打,顿时懵了,磕磕巴巴道:“不、不是……不是我,哥,我真的不知道。” “你怎么会不知道?人是你灌醉的,安小姐是你带到酒店来的,总统套房也是你订的,你的计划这么完整,怎么偏偏到最后一步出了差错……难道那个人你根本就不认识,而是随便在大街上拉了个男人过来?” 黎落说到这里,一脸不可思议道,“就算你怂了,没胆子自己做,也不能这样啊……” 萧墨清眼里迅速酝酿起一场风暴,他拳头攥得咯吱作响。 “……”萧墨安冷汗瞬间就下来了。 黎落在旁边继续添油加醋:“你不是说亲眼看到那个男人走出去了,再仔细想想,那人有什么特征,多高,多大年纪,结合酒店监控好好查一下,应该能找到的。” “……”萧墨安顶着萧墨清利刃般的眼神,浑身筛糠似的抖了起来,他拼命回想着一个多小时前在总统套房走廊上看到的一幕,声音颤得连不出完整的句子,“很高……应该有一米九以上,穿、穿白衬衫,他身边有四个保镖,我没看到正脸。” “怎么会这样?”黎落说,“这个男人你真的不认识?” “……我不认识,我不认识!!”极度惊惧和心虚下,萧墨安崩溃地哭了起来,“这个套房也不是我订的,我订的房间在隔壁,我明明把安暖带到隔壁套房,接个电话离开了一会儿的功夫,再回来人就不见了……哥,对不起,对不起!” 萧墨清忍无可忍,一脚踹在萧墨安心口,将他整个人踹翻出去。 黎落寒毛一竖。 对亲弟弟下手都这么狠,要是对她动手,那岂不是…… 黎落不敢想下去,眼看萧墨清望过来,她连忙继续转移他的注意力:“萧总,现在看来,事情有两种可能。” 萧墨清深深地呼出两口气,勉强压下暴涨的怒火:“说!” “第一种是安小姐在二少离开的间隙醒了过来,只是被灌醉了神志不清醒,离开时误入隔壁套房。” 这话一出口,安暖立刻否认:“我没有!” 黎落引导她往下说:“安小姐,当时是什么情况,你还记得吗?” 安暖小声说:“今晚墨安找我喝酒,我喝多了,因为送我回家的人是他,我没设防,谁知道……我一直昏昏沉沉的,等我醒来,就躺在这里了……” 萧墨清脸色黑如锅底。 “那就只有第二种了。”黎落说,“除了二少以外,还有人想暗算安小姐。” 安暖一愣。 被踹得涕泪横流的萧墨安也连忙爬起来,像抓住救命稻草似的说:“对,一定是这样,一定还有别人在暗算安暖,不是我干的,哥你相信我!” 萧墨清稍稍冷静了一些,思绪不知不觉被黎落牵着走:“怎么说?” 黎落看了萧墨安一眼,眼神中报复意味强烈:“按照二少跟我说的计划,他打算把安小姐灌醉,趁醉跟她发生关系,以此来逼迫萧总把安小姐让给他,无论是灌醉还是把人带到酒店开房,他都做到了,为什么在最后一步出现意外?” 萧墨清皱起眉头。 “这个意外还如此巧合,二少刚好接了个电话,刚好离开了一小会儿,又刚好隔壁总统套房这个时间住了一个男人,还刚好这个男人带着保镖,让二少发现了也不敢贸然近身。” 被她这么一说,不仅萧墨清思索起来,连安暖和萧墨安都顺着她的话往下想。 “如果是有人安排的呢,电话是故意在那个时间打的,故意把二少引开,再故意把被灌醉的安小姐送到隔壁。”黎落说,“萧墨安,那通电话是谁给你打的?” “一个不认识的男人,说我的车堵住他的车了,让我去挪车,我当时告诉他,车是酒店泊车员停的,让他去找酒店管事,他不肯,非要我下……不对!”萧墨安猛地回过神,“车上根本没留电话,他怎么会知道我的号码?” 第847章 炮灰女配(38) 黎落一拍大腿:“你看,思路这不就捋出来了,我们可以请酒店配合调监控,看看给你打电话的这个男人到底是谁。” 萧墨清脸色很难看:“事发那一个多小时,整个酒店的监控都因为网路检修关闭了。” 黎落:“……” 萧墨清问萧墨安拿了手机,调出通话记录,给那个号码回拨过去。 毫无疑问,对面提示关机。 萧墨清立刻叫来保镖,让人去查这个号码。 不出半小时,保镖反馈回来:“号码没有实名制,而且只用过一次。” “继续查。” 又过了一个多小时,保镖再次反馈,查到售出电话卡的街边小店,并根据路边的监控锁定了一个男人。 通过监控看到那个男人时,萧墨安激动起来:“就是他!非要我去挪车的那个男人!” 锁定男人后,保镖根据沿路监控,开始调查他过去72小时的踪迹,在排查到第48小时的时候,男人进了一家小宾馆。 过了二十分钟,另一个男人拎着包也进了这家宾馆。 在看到拎包男人的身影时,萧墨安吃了一惊:“这是……管家?” 萧家的管家今年快六十岁了,从小看着萧家兄弟长大,萧墨清和萧墨安都对他非常熟悉,发现他也出现在这家宾馆时,兄弟俩对视了一眼,齐齐沉默下来。 管家身后代表的人是谁,不言而喻。 再结合酒店监控“巧合”地在那个时间被关闭,能安排做到这一点的人,整个樟城两只手都数得过来,其中包括这家酒店的股东之一,萧家的当家主母萧夫人。 安暖皱眉问:“管家?是杨叔吗?” 萧墨安:“……对。” 安暖结合目前掌握的线索,大概猜出了前因后果和幕后主使者,她脸色一沉。 萧墨清心里虽然有了答案,但沉默了半晌,还是招手叫来保镖:“去查一下,杨叔私人账户这几天有没有大额度的汇入和取现。” “是。” 黎落观察着萧墨清和萧墨安的反应,觉得火候差不多了,轻咳了一声引来他们的注意:“萧总,其实不用那么麻烦。” 萧墨清转过身看着她:“说。” “如果整件事跟萧夫……杨叔有关,他大费周章布置这一切,肯定是有目的的,比如……”黎落目光在萧墨清和安暖身上来回扫了一圈,没明说,但意思很明显,幕后主使人是冲着拆散安暖和萧墨清来的。 萧夫人不仅要拆散安暖和萧墨清,甚至没打算让安暖退而求其次,跟萧墨安在一起,今天这一出是为了彻底离间安暖和萧家兄弟,在她身上打上“别人的女人”的标签。 “眼下你们已经进了圈套,萧夫……杨叔这会儿应该在等着你们互撕,最好萧总大发雷霆,马上跟安小姐分手。” 萧墨清眯了眯眼睛:“所以呢?” 黎落没急着回答,反而问:“萧总,您会跟安小姐分手吗?” 萧墨清沉默了一瞬。 安暖的手则攥紧了身上披着的外套衣角。 “这不是你该管的事,说下去。”萧墨清说。 黎落迅速瞥了安暖一眼,她脸上果然露出几分失望。 “猎人在等着猎物互相残杀,坐收渔翁之利,这个时候你们要是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该吃吃该喝喝,猎人肯定就坐不住了,他们布置了这么久,总不能空手而归,你们要是信我,就先按兵不动,最早天亮,最迟三天内,杨叔肯定会带着证据找上门,指证安小姐出轨,再顺势要求你们分手。” 萧墨清疑惑道:“什么证据?” “安小姐出轨的证据。”黎落说,“关闭酒店监控是为了不让你们循着这条线查到是谁干的,但他们肯定会留一手,防止安小姐抵赖,你们只要把现有的线索整理一下,等杨叔找上门,他手上的证据就会变成你们反将一军最好的利器。” 萧墨清稍作思索,点头:“就这么办。” 黎落闻言,从进来后就被保镖推倒在地,干脆坐在地上的她立刻爬起来,拍拍身上不存在的灰尘:“既然我已经洗清嫌疑,那是不是可以走了?” 这会儿已经快凌晨四点钟了,她还空着肚子,而且也要去把夜不归宿的赫连徵接回来。 “你很急?”萧墨清皱眉,语气倒是缓和了许多,没了先前的不耐烦和粗暴。 黎落摸了摸肚子:“我还没吃晚饭呢。” 萧墨清:“……给她叫碗面。” 不多时,黎落坐在套房餐桌边吃起了面。 萧家兄弟一个坐在沙发上,一个还捆着手脚缩在角落里,表情一个赛一个的严肃,安暖脸色也好看不到哪里去。 这种凝重的气氛中,黎落嗦面的声音实在有些不合时宜。 她嗦了一大口面,抬起头时发现房间里三个人都在盯着她看,她眼珠子转了转,问坐得离她最近的安暖:“你要来一碗吗?” “……不要。” “哦。”黎落把剩下的汤也喝完了。 填饱肚子,距离天亮还有两个小时,黎落在角落找了个地方坐下来,看似在发呆,实则用系统监测赫连徵的实时位置。 在发现定位卡上的小红点离开度假山庄,正匀速往别墅方向移动时,黎落松了口气。 还好,还知道回家。 不过她又担心起来,赫连徵回到家,没看到自己怎么办? 以他那暴躁的狗脾气,不得满天下找人? 黎落有心想给他发条信息,奈何被抓过来的时候太过突然,手机压根没带在身边。 这些万恶又不讲道理的资本家啊……啧啧啧。 黎落一会儿叹气一会儿皱眉,不远处的萧墨清把她的反应尽收眼底,他皱着眉头说:“等事情结束我会派人送你回去。” 黎落一懵,反应过来他这没头没尾的话是对自己说的,她连忙应道:“哦,好的。” 几人又等了一个多小时,凌晨五点半,外面响起急促的脚步声。 萧墨清迅速打起精神,跟安暖交换了一个眼神,在敲门声响起时,他亲自去开门。 外面的人正是萧夫人和杨叔,除了保镖和酒店工作人员,甚至还有安暖在富二代圈子里几个出了名大嘴巴的“朋友”。 第848章 炮灰女配(39) 接下来的半个多小时,黎落托腮坐在角落里,目睹了一场精彩至极的豪门撕x。 萧夫人一进门就板着脸,当着一众人的面质问安暖为什么出轨。 萧墨清沉声否认。 萧夫人“啪”地甩出证据——一段用手机拍摄的视频,视频中醉到不省人事的安暖被人扶进隔壁总统套房,不一会儿,有个男人在保镖护送下进了套房,男人在套房里待了一个多小时,随后又在保镖护送下离开。 萧墨清不慌不忙地询问视频是哪儿来的。 萧夫人解释说是认识安暖的酒店工作人员发现不对劲,所以拍下来的。 安暖出轨的“证据”到位,萧墨清拿出了自己搜集来的线索。 萧夫人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脸都绿了。 双方正式撕破脸皮。 萧夫人栽赃不成,先试图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劝萧墨清跟安暖分手。 但发现两个儿子都向着安暖说话时,她暴跳如雷,声嘶力竭地冲萧墨清吼:“这个女人的身子已经脏了,她配不上你,萧家绝对不会允许你娶一个不干净的女人!” 安暖脸色铁青。 她大概从来没想过表面上对她和和气气的萧夫人私底下会为了拆散她跟萧家兄弟干出这种事。 套房里的鸡飞狗跳从天边泛起鱼肚白持续到天彻底大亮,萧夫人甩下一句“她想进门,除非从我尸体上踏过去”,带着人风风火火地走了。 闹事的人一走,套房瞬间恢复成死一般的寂静。 萧墨清捏了捏眉心,满脸都是疲惫。 萧墨安看看他又看看安暖,小声问:“哥……现在怎么办啊?” 萧墨清还没回答,满脸怒色的安暖起身往外走。 “你去哪儿?”萧墨清立刻抓住她的手。 安暖转身,狠狠甩了他一耳光。 萧墨清一愣。 安暖红了眼圈:“萧墨清,分手吧。” “……你别冲动。” “我知道你们萧家高门大户,看不上我这个私生女,但我不是非要高攀你不可。”安暖怒气冲冲地说,“我出身是不好,但绝对不会任人凌辱,今天你妈对我的羞辱,我一定会加倍讨回来!!” 说完她撇开萧墨清的手,头也不回地走了。 萧墨清追了出去。 当事人一走,黎落有种大戏终于落幕的感觉,看了一个通宵,她这会儿着实有点累了。 她正准备离开,被捆在地上的萧墨安弱弱地开口:“那个,夏小姐……” 黎落回头,像是才想起他这个人似的,她眯了眯眼睛,快步走过去,给萧墨安解绑。 萧墨安正为了推卸责任把黎落牵扯进来这件事心虚,见黎落不计前嫌给他松绑,他立刻狗腿地笑道:“你人真好啊,夏小姐……” 黎落解完绳子,顺手把萧墨安从地上拉了起来,她笑了笑:“不,我人不好。” 萧墨安还没反应过来,黎落突然一脚踹在他裆下,萧墨安瞬间摔出去,捂着裆,疼得脸憋成猪肝色。 报复完毕,黎落走出总统套房,出门时还顺手把门给关了。 走到电梯口,电梯门正好打开,黎落跟在电梯里的萧墨清来了个四目相对。 见他一个人回来,黎落一愣:“萧总,安小姐呢?” 萧墨清满脸的烦躁压都压不住:“走了。” “……没追回来?” “没有。” “哦……”黎落顾忌着被自己踹了一脚,还躺在套房里的萧墨安,要是被萧墨清发现自己这么欺负他弟弟,这个男人指不定会怎么报复自己。 先跑为敬! “那个,萧总,没什么事的话我先回去了啊。”黎落指了指电梯,打算下楼找个没人的洗手间,直接瞬移回别墅。 萧墨清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然说:“我送你。” “啊?” 萧墨清叹了口气:“昨晚没弄清真相,贸然让人把你抓过来,是我不对,我送你回去,作为补偿,你可以提一个要求。” 他态度突然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变,黎落还真有点不习惯,她摆摆手:“不用,我下楼打个车就行了。” 萧墨清却没理会她,眼看电梯要关门,他伸手阻了一下,催促道:“走。” 黎落只好走进去。 到了楼下,车已经停在酒店门口了,萧墨清很绅士地替黎落打开车门。 黎落正要上车,系统突然亮起服务灯:“有杀气!” 黎落脚步一顿。 一旁有人冲过来,黎落只感觉眼前一晃,旁边的萧墨清就被一拳砸在脸上,狠狠摔了出去。 紧接着一只手抓住她的衣襟,力道大得几乎将她整个人拎了起来,直直撞进来人的怀里。 黎落抬起头,对上赫连徵的脸,她愣住了。 眼前人还是那个人,脸却不是那张脸。 赫连徵脸上狰狞的疤痕不见了,左脸颊泛出刚除去伪装的淡粉色,除此之外,皮肤完好无损,哪还有半分烧伤的痕迹。 赫连徵一只手搂着她,飞快低头看了她一眼,他似乎很满意她此时震惊的反应,搂着她腰的手往上一移,霸总范儿十足地将她的脑袋摁进怀里:“别怕。” 黎落:“……” 怕你妹啊!!! 黎落第一反应就是自己又被骗了。 她使劲儿挣扎了一下,想推开赫连徵,赫连徵却把她搂得更紧:“没事,我不会让他伤害你的。” 黎落:“……” 这时萧墨清从地上爬起来,见来人是赫连徵,他先是被他突然恢复的脸弄得一愣,随即大怒道:“赫连徵,你打人之前能不能先弄清楚实情,我没绑架夏小姐!” 赫连徵冷冷地说:“你跑去我家抢人的时候可不是这个态度。” “那是误会!” “不管什么误会,你把我媳妇儿强行带走是事实!” “你……”萧墨清一怒,被揍了一拳的脸颊上传来一阵灼人的刺痛,他狼狈地捂住嘴咳了两声,等摊开手掌,掌心躺着一颗混着血的牙齿。 “……” 连续两次被同一个人揍在同一个地方,萧墨清本就满心怒火,这会儿直接炸了,他扭头冲酒店里喊:“来人!把他给我抓起来!!” 黎落一看他要搬救兵,怕赫连徵单枪匹马会吃亏,连忙拉住萧墨清:“哎哎哎!萧总,别冲动!” 萧墨清怒视着赫连徵,没有要罢休的意思。 酒店里迅速跑出来十多个手持防御棍的保安,将他们团团围住。 这个时间酒店进出的人不少,有人被这边的动静吸引,一边驻足围观一边掏出手机拍照,黎落顾忌着赫连徵除去伪装的脸不能暴露,不然传到韩玉君面前就坏事了。 她本着息事宁人的心思跟萧墨清商量:“萧总,你不是说要补偿我,让我提一个要求吗?看在我的面子上,这件事先算了行不行?” 萧墨清一怔,皱眉道:“你确定?” 他本以为夏疏桐这样的女人,一定会趁机问他要一大笔钱。 “确定!” “……好吧。” 黎落立刻松了口气,她扭头看向赫连徵,正要叫他赶紧走,但一对上他阴沉的表情,她愣了一下。 顺着赫连徵的视线,黎落目光落到自己手上,才反应过来刚才情急之下光顾着阻拦,抓着萧墨清的胳膊还没松开。 她连忙撒开爪子,正要解释,赫连徵却再次抓住她的衣襟,粗暴地把她拎起就走:“回家!你最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第849章 炮灰女配(40) 黎落几乎是一路被拖回去的。 进了门,她一眼注意到被反绑双手捆着坐在客厅地上的两个保姆。 那两个保姆嘴上贴着胶布,见了黎落,连忙发出“呜呜”的求救声。 但赫连徵没给黎落发声的机会,揪着她一路上了主卧,把人往床上一摔,“砰”地一声关上门。 黎落摔得龇牙咧嘴的,她刚想坐起来,赫连徵立刻欺身上来,长腿一跨,直接跨坐在她腰腹上,攥着她的手腕,粗暴地将她摁回床上。 黎落瞪圆了眼睛,挣扎了两下无果,她怒道:“你发什么疯?” 赫连徵压着她的手,神色凶狠:“说清楚!你跟萧墨清是怎么回事?” 他凌晨回到家,发现人不在,从保姆嘴里得知她被一伙人破门强行带走,一路追踪到酒店,本想来个英雄救美,却发现人家根本没事。 不仅没事,还跟绑架者有说有笑眉来眼去。 这谁能忍? “……你先下去!” “少废话,你说不说?” “我说!”黎落蹬了一下腿,“你先放开我!” “就这么说!说不出我满意的结果,你今天就完了!” “……” 被人用这么有压迫感的姿势镇住,黎落迷之羞耻,虽然可以用张大力卡一脚把赫连徵踢飞,但是她脑补了一下那个画面…… 算了。 她长话短说,花了两分钟把昨晚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赫连徵越听眉头皱得越紧:“所以萧墨清大半夜派人把你抓过去,是因为怀疑你安排人侵犯他女朋友?” “对。” 赫连徵手上压着她的力气立刻松了一大半,他拉开她的手臂检查:“他有没有对你动粗?有没有受伤?” “没有。” 赫连徵松了口气,又咬牙切齿道:“萧家欺人太甚!这笔账我一定给你讨回来!” “行。”黎落应道,又问,“我解释完了,你满意了吗?” 赫连徵迟疑了一下,点头:“嗯。” 黎落做了个深呼吸的动作,下一刻,她吼道:“那你还不起来!” 赫连徵:“……” 他连忙从她身上起来。 黎落坐起身,揉了揉腰,刚才那一摔,差点把腰给扭了。 赫连徵见状,连忙殷勤地凑过来,作势要给她揉腰,黎落一把拍开他的手,指着地上说:“去那儿蹲好,现在该我问了。” 赫连徵:“……” 他退后两步,在黎落指定的位置蹲下,那副心虚至极的样子,就差没双手抱头了。 黎落缓了缓,在床沿边上坐好,居高临下地看着赫连徵:“脸怎么回事?” “……之前是装的,昨晚找医生把伪装去掉了。” “车祸发生时你没烧伤?” “烧伤过,但不算严重,后来做了几次手术,基本恢复了。” 黎落心下了然,估摸着跟装傻一样,都是为了计划,她又问:“楼下那俩保姆什么情况?” “她们看到我的脸了,不能让她们向韩玉君告状,所以暂时先捆着。” “既然不能暴露你的脸,那为什么要去掉伪装?” 说到这个,赫连徵眼神闪烁,没有立刻回答。 黎落拧眉:“说啊。” “……你嫌我丑。”赫连徵小声说。 黎落没听清:“什么?” “你嫌我丑!!”赫连徵加大声音。 黎落:“……我什么时候嫌你丑了?” “你嘴上是没明说,我心里都清楚。”赫连徵哼道,“要不是嫌我丑,你干嘛要跟萧墨安走那么近,不就是觉得他年轻又好看吗?我年轻的时候比他好看多了……还有你妈妈和你弟弟,一口一个毁容老男人,我可都听见了!你们全都嫌我丑!” 黎落:“……” 她想起赫连徵在酒店门口把她搂进怀里,迎上她震惊的眼神时那个嘚瑟的小表情,当时她不理解,现在总算反应过来。 也就是这会儿,黎落注意到赫连徵不仅去掉脸上的伪装,还刮了胡渣,打理了头发,黑色西裤白衬衫,外搭一件长款风衣,肩宽腰窄的优越身材一览无余。 有那么一瞬间,她有种赫连徵是个臭美的小姑娘,做了全套美容和新发型,等着在对象面前惊艳亮相的既视感。 一念及此,黎落哭笑不得:“就因为这个?” “这还不够吗?”赫连徵皱眉,“我要是再不做点什么,你都要跟别人跑了。” “我没那么肤浅。”黎落说,“你计划不是还没成熟吗,现在把伪装去掉,万一被韩玉君发现怎么办?” “没事,制裁韩玉君母子也就是近段时间的事了。” 听他这么一说,黎落放下心来,她上下打量着赫连徵。 虽说年纪是大了点,但四十多岁的男人自有四十多岁的魅力,除去脸颊上的伤疤,也不用再装得痴笨呆傻,加上收拾得干净利索,他整个人看起来贵气而霸道,精英范儿十足。 赫连徵注意到黎落的眼神,本来蹲在地上的他悄悄昂首挺胸,挺直了腰。 黎落察觉到他这个小动作,又是一阵失笑:“起来吧。” 赫连徵立刻起身,坐到她旁边:“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赫连徵整理了一下衬衫衣领,严肃道:“对我还满意吗?要不要考虑一下跟我结婚生孩子?” 黎落嘴角一抽,她推开赫连徵,下床准备去上洗手间:“别这么油腻好吗?” “哪儿油腻了?”赫连徵跟上她的脚步,絮絮叨叨道,“我说认真的,从经济角度来看,我手上持有的资产足够你衣食无忧地过一辈子,从适配度出发,年纪大点的男人更懂得心疼人,从生理上来说,我不抽烟不喝酒,四十多岁的男人精子正处于活跃巅峰期,比起二十出头的小男生,你跟我结合生下的后代有一定的概率会更健康更聪明,还有,我名校毕业,智商162,会做饭,不吝啬,婚后财政大权由你来掌控……哎?” 黎落突然停下脚步,赫连徵差点撞到她身上。 她转过身看他,目光里满是促狭意味:“还有吗?一次性全部说完,我综合考虑一下。” 赫连徵迎着她的视线,绞尽脑汁,半晌,他小声说:“我是处男,你要是跟我结婚,我向你承诺,终其一生只有你一个性伴侣……这算吗?” 黎落:“……” 第850章 炮灰女配(41) 跟赫连徵把话说开,黎落洗了把脸,然后下楼。 保姆还捆在客厅里,看见黎落下来,两人立刻眼巴巴地看着她,用眼神向她求助。 黎落走到胖保姆跟前,撕开她嘴上的胶布,胖保姆立刻求饶:“夏小姐,我什么都没看见,也什么都不会往外说,您帮忙求求情,让大少爷放了我们吧……” 黎落眉毛微微一挑:“我们要是放了你,你打算去哪儿?” “我马上离开樟城,再也不回来!” “说到做到?” “一定做到!” 黎落笑了笑,把胶布重新封回她嘴上:“我不信。” 保姆:“……” 赫连徵换了身衣服,从楼上下来,黎落扭头问他:“这俩要怎么办?” “先捆着吧。”赫连徵说,“等事情解决了再收拾她们。” 黎落见他打算出门,问:“去哪儿?” “有点事要处理,门外有我的人守着,你不用担心,昨晚熬了一夜,去补觉吧。” “行。”黎落说,见赫连徵换了鞋,戴上口罩和帽子,她叮嘱道,“万事小心。” 赫连徵顿了顿,点头:“好,等我回来。” 黎落一觉睡到下午四点钟,醒来时手机上有几条未读消息,一部分来自夏疏柳,说夏妈办了出院手续,目前已经回家了。 还有一条来自一个陌生号码:醒了给我电话。 黎落一脸莫名其妙,自动把这条信息划分进诈骗短信,删掉后起身去洗漱。 黎落决定回家一趟。 夏妈本来还要过两天才能出院,眼下她这么着急,一天都不想在医院待,应该是赫连徵和那三百万的事给了她心理压力。 为了防止她胡思乱想,她得回去安抚一下才行。 换了身衣服,黎落准备出门。 下到一楼,那两个保姆已经不在客厅了,取而代之的是两个身材高大的陌生男人。 那两个男人见了她,恭敬地问好:“太太。” 黎落:“……” 她估摸着这两人应该是赫连徵的保镖,点点头算是回应。 走出门时,她想起什么似的说:“对了,赫连徵要是回来,你们跟他说一声,就说晚上不用等我回来。” “是。” 打了车,黎落直奔夏家。 她进门时施燕和夏疏柳都在,两人正帮忙收拾屋子,屋子一段时间没人住,到处都落了灰尘。 看见黎落回来,夏疏柳很开心:“姐,我正准备给你打电话呢,咱们今晚好好吃一顿,庆祝妈出院。” 黎落看向夏妈,她手术刀口还没完全长好,出院这么一折腾,脸色微微发白。 “好。” 收拾完屋子,夏疏柳出去买了菜,施燕挽起袖子下厨,黎落在旁边帮忙择菜,顺便跟施燕闲聊。 “疏柳这些日子变了很多,虽然偶尔还是手痒想打游戏,但是没再因为游戏耽误过正事。”施燕笑眯眯地说,她择豆角的动作很快,忙着手上的事,还透过厨房的玻璃门看向客厅,夏疏柳正抱着孩子走来走去哄睡。 “那就好。” “还是多亏了姐姐你。”施燕说到这个,眼神中满是感激,“如果不是你,我现在已经带着孩子走了。” 黎落笑了笑,没接话。 “不过,妈为什么看起来不太开心?”施燕问,“她出院了,疏柳的问题也解决了,最近发生的不都是好事吗?” 黎落随口应道:“老太太爱多想,没事,我等会儿去开解开解她。” 施燕厨艺不错,做了七八道菜,荤素搭配,小餐桌都放满了。 一家子吃了一顿气氛还算和谐的晚饭,饭后黎落正在收拾碗筷,放在客厅的手机响了。 夏疏柳喊道:“姐,来电话了。” 黎落擦干手上的水走出去,接过手机一看,是一个陌生号码。 “喂?” 赫连徵的声音传来:“不是让你醒了给我电话吗?我都等半天了!” 黎落:“……” 她想起那条被她当垃圾短信的消息,原来是赫连徵发的。 他之前装傻的时候没有手机,黎落自然也没有他的号码,现在估计是脱了马甲无所顾忌,立刻把新卡给补上了。 “你在哪儿?”赫连徵问。 “我回我家了。” “哼,算你老实。”赫连徵说,“开门。” 黎落一愣,她快步走到门口,透过猫眼往外一看,赫连徵正站在外面,他似乎有所感应,冲着猫眼挥了挥手。 黎落:“……你等一下。” 挂断电话,黎落扭头看向夏妈:“妈,有客人来拜访。” 夏妈坐在沙发上,看似拿着遥控在换台,实则一直在听她说话,也大概能猜到电话那头是谁,这会儿听黎落这么一说,她立刻问:“是那个老男人?” 黎落:“……嗯。” 旁边抱着孩子的夏疏柳闻言,立刻戒备起来:“他来干什么?” 黎落无语地看着这一家子如临大敌的阵势,叹了口气:“别紧张,只是来探望妈……妈,要让他进来吗?您要是不想见他,我现在就带他走。” 夏妈犹豫了一下,考虑到这件事迟早要面对,她无奈地说:“来都来了,让他进来吧。” 黎落这才打开门。 赫连徵两只手都拎了东西,他闪身进来,先把东西交给施燕,随即摘了口罩和帽子,笑吟吟地对夏妈问好:“阿姨,您好些了吗?” 夏妈本来丧着脸,目光落到赫连徵脸上时,她一愣:“你……你的脸好了?” 夏疏柳也吃了一惊:“你怎么不丑了?” 他话一出口,黎落立刻重重咳嗽了一声。 夏疏柳自知失言,尴尬地闭了嘴。 赫连徵笑容不变:“之前在养伤,现在养好了。” 夏妈有些不敢置信,上下打量着他:“真好了?” 赫连徵走到她跟前,蹲下身跟她保持平视,近距离让她看清楚:“对。” 夏妈确定他脸上不是经过伪装后,表情说变就变,她立刻起身把沙发上的抱枕挪开,语气热络起来:“坐,你坐。” 赫连徵依言坐下:“阿姨,桐桐不是说您过两天才能出院吗,怎么提前了?是不是医药费不够?” 第851章 炮灰女配(42) 夏妈哪好意思说自己之前嫌他磕碜,正琢磨着怎么弄钱还他,好尽快让女儿跟他划清界限,她连忙说:“不是不是,医院太闷了,我待得难受,反正也没什么大碍,我就先出院了。” “觉得闷我们可以多去陪您,医生的话还是要听的。”赫连徵说,“已经出院就算了,复诊可一定要按时去做。” 他这么贴心,夏妈哪有不答应的道理,连连点头:“好,好。” “我给您带了点补品。”赫连徵拿了带过来的东西,“手术不是小事,您要尽快调养好身体,桐桐才能放心。” 夏妈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浓:“你有心了。” 黎落看着这一幕,表情一言难尽。 她总算知道夏疏桐的颜控属性遗传自谁了,这当妈的看起帅哥,比女儿还来劲。 夏妈旁敲侧击问了赫连徵几个问题,在哪儿工作,家里都还有哪些亲人之类的,赫连徵技巧性十足地拣着好听话一一作答。 得知他小小年纪失去母亲,父亲另娶后去世,是爷爷一手将他带大,夏妈顿时心疼开了:“哎呀,你家那后妈有没有为难你?” “爷爷挺护着我的。”赫连徵避重就轻。 夏妈立刻脑补了他被后妈排挤刁难的画面,拉过他的手拍了拍:“可苦了你这孩子,后妈哪有亲妈好啊,她要是把你当亲生的对待,哪会看着你四十多了还没娶妻生子。” 夏妈认定赫连徵一把年纪了还没结婚是因为后妈不上心,越发心疼他:“这不是亲生的,就是不上心。” 赫连徵也不解释,只是笑了笑。 眼看这两人越聊越投机,黎落心里暗暗不爽,她拉了赫连徵一把:“你事情不是还没办完吗,先去忙你的,我送你。” 赫连徵一顿,他还没开口,夏妈先不满道:“桐桐,你这是做什么,来者是客,怎么还有把人往外赶的道理。” 黎落:“……” 夏妈说完,又看向赫连徵,笑眯眯地问:“对了,你吃饭了吗?” “还没呢。” “喜欢吃面吗?我去给你煮碗面。” “谢谢阿姨。”赫连徵乖巧地说。 夏妈喜笑颜开,起身就要去煮面。 施燕连忙说:“妈你歇着吧,我去煮。” “也行。”夏妈叮嘱道,“冰箱里有土鸡蛋,多放两颗。” “好。” 黎落:“……” 她扭头和旁边抱着孩子的夏疏柳对视了一眼,两人都露出一脸无语。 赫连徵在夏家蹭了一碗面,在黎落第三次暗示他离开,他才起身告辞。 黎落送他下楼。 一离开夏妈视线,装了半天乖巧的赫连徵立刻原形毕露,扬起下巴邀功:“我表现得怎么样?” “不怎么样!”黎落咬牙切齿地说。 在夏妈对赫连徵有意见这件事上,她本来没打算花时间费力气去疏通,之前对夏妈说起赫连徵,也只是把两人的关系淡化成交易。 赫连徵任务结束就会恢复记忆成为周晏清,说白了,“赫连徵”这个人,跟原主夏疏桐没有任何关系。 现在被赫连徵这么一卖乖讨巧,看夏妈对他的满意劲儿,以后夏疏桐回来了,还不知道该怎么和夏妈解释她为什么要跟赫连徵“分手”。 除去上述理由,黎落对于他这么卖力讨好“别人妈妈”这个行为还有点微妙的醋意。 赫连徵不解地问:“我哪儿没做好?” “别问了!”黎落把他往楼道口一推,“赶紧回家。” “你不跟我回去吗?” “我在家陪我妈几天。” 赫连徵想着夏妈刚出院,现在确实需要人照顾,于是同意了:“行,那我改天再来接你。” 黎落挥手赶人:“赶紧走!” 赫连徵转身离开,走了几步,他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又折返回来,抓住黎落的衣襟往跟前一拽,低头就要亲她。 黎落吓了一跳,连忙用手抵住他胸口,身体使劲儿往后仰,死活不让他得逞:“赫连徵!不行!” 刚讨好完“别人妈妈”,又来亲“别人的身体”,再这样下去她要暴走了。 赫连徵见她抵触得厉害,只好放弃:“把我号码存起来。” “……知道了!” “睡觉前我要给你打电话。” “嗯嗯。” “给你发信息要回复。” “好好好。” 赫连徵对她的不耐烦有点不满,摸了摸她的脸颊,感慨似的说:“真是人不可貌相,你这样的臭脾气,不应该是这么一张脸。” 黎落一愣。 赫连徵突然用力在她脸上掐了一下,趁着黎落还没反应过来,他转身一溜烟跑了。 “……”黎落捂着被掐痛的脸颊暴跳如雷:“赫连徵你大爷的!!!” - 黎落在夏家住了下来。 受原主更适应在家住的影响,这几天她过得很是放松。 夏妈是个闲不住的人,在家歇息了两天,躺得她腰酸背痛,于是不顾黎落劝阻,非得出去买菜做饭,给自己找点事情打发时间。 黎落见她精神恢复了不少,也不拦着,由着她去了。 在家待的时间黎落也没闲着,原主怨气值大幅度下降,如今只剩下个位数。 按照她做了这么多任务得出的经验,怨气值只剩下个位数,那大多数心愿已了,剩下的只差想要一个结果。 所以黎落这几天格外关注萧家和安家的动静。 从投出的技能卡中,黎落目前已知萧墨安被她一脚踹进了医院,安暖铁了心要跟萧墨清分手,而萧墨清一边追着安暖极力挽回,一边对抗萧夫人给出的压力,可谓两头为难。 转眼过了大半个月。 这天,夏妈准备包饺子。 黎落在旁边帮忙剁肉馅儿,夏妈擀着饺子皮说:“女婿最近在忙什么?怎么不见他来家里玩儿。” “不知道。”黎落专心对付案板上的肉。 “等会儿饺子煮好了,你给他送一份过去。”夏妈说,“这孩子也太瘦了,要多吃点才好。” “……”黎落提醒道,“妈,您口中这‘孩子’今年已经四十多岁了。” “我知道。”夏妈说,“年龄不重要,辈分摆在那儿呢,对我来说他就是个小辈。” 黎落叹了口气。 第852章 炮灰女配(43) 饺子出锅,夏妈打包了一份,催促黎落趁热给赫连徵送过去。 黎落给赫连徵发了条信息,问他在哪儿。 赫连徵秒回,给了她一个具体定位。 黎落打开一看,是赫连家的公司。 想起赫连徵除去伪装的脸,先前他不仅把知道真相的保姆给捆了,进出还都戴着口罩,现在这么明目张胆出现在赫连家的公司,这是跟韩玉君摊牌了? 揣着一肚子疑惑,黎落骑上小电驴去送饺子。 到了那家气派的公司,前台似乎已经得了叮嘱,黎落走近还没开口,前台小姐就笑盈盈地问:“夏小姐?” “啊,我是。” “右边高层电梯可直达顶楼总裁办,您请。” “……谢谢。” 黎落拎着保温盒上了顶楼,电梯口有秘书在等着,把她领进休息室。 “老板在开会,您先在这休息一会儿,等会议结束,老板会过来接您。” “好。” 黎落本以为这种大公司开会会很久,但等了不到二十分钟,休息室的门开了,赫连徵快步走进来,在她旁边坐下:“等很久了?” 他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西装,手腕处露出价值不菲的手表,衬衫袖口别着精致的袖扣,从头到脚透着一股子职场精英气息。 “没有。”黎落收回打量他的目光,把保温盒往他跟前一推,随即注意到敞着的休息室门外传来脚步声,她一抬头就看到韩玉君带着几个西装革履的公司高层快步走过。 即使只是一瞬间,黎落还是注意到韩玉君脸色不太好看。 黎落用手肘捅了捅正在拆筷子准备吃饺子的赫连徵,低声问:“你跟韩玉君摊牌了?” “嗯。” “现在什么情况?” “一切尽在掌握中。” 见赫连徵没有要细说的意思,黎落也没追问。 饺子吃了一半,有秘书进来:“老板,厉总准备回去了。” “好,马上来。”赫连徵放下筷子,对黎落说,“你等我一会儿。” 黎落本来想说让他去忙,自己先回家,但还没来得及说,赫连徵就匆匆跟着秘书走了。 几分钟后,外面传来说话声和脚步声,听人数还不少,黎落心下好奇,走到休息室门口,把门打开一条缝往外面看。 一众高层秘书保镖簇拥着赫连徵和另外一个男人在电梯口说话,黎落一眼注意到那个男人。 原因无他,赫连徵一米八六的净身高在人群中就已经够打眼了,那个男人比他还高出几公分,目测身高有一米九以上。 长得高就算了,身材还很棒,头肩比例优越得堪比职业男模,从黎落这个角度看去,他的侧脸轮廓英挺,年纪应该不超过三十岁。 就是眼角眉梢都透着一股冷意。 好一个浑身自带生人勿近气场的大帅比。 黎落虽然不吃这种高冷型的男性,但不妨碍她欣赏帅哥,扒在休息室门口瞅了半晌,直到赫连徵跟男人说完话,把他送进电梯,然后折返回来,她才迅速回到沙发上坐好。 赫连徵似乎已经发现她刚才在偷看,进门就问:“好看吗?” “还行。”黎落保守地说。 赫连徵在她脑袋上揉了一把,坐下拿起筷子,想了想,说:“他姓厉。” “嗯?” 按照黎落对赫连徵的了解,这人不会无缘无故在她面前提起别的陌生男人。 他既然提了,那肯定有他的用意。 “京城厉家嫡系继承人,名副其实的太子党,这次来樟城,是为了找一个人。” 黎落越发不解:“谁?” “二十一天前,厉少造人暗算下药,在xx大酒店总统套房睡了一个女人。” 黎落心头一顿,立刻反应过来:“安暖?” 赫连徵没否认也没承认:“厉老爷子病危,临终前最大的愿望是看着孙子成家,厉少现在满天下找那个女人,打算把她带回京城。” 看着一脸坏笑的赫连徵,黎落心里冒出一个大胆的猜测:“所以你告诉他……” “我可什么都没说啊,只是稍微提点了一句。” 黎落想起他说过的那句“萧家欺人太甚,这笔账我一定给你讨回来”,迅速明白他想干什么。 萧家虽然有钱有势,但樟城只是个二线城市,还在试图挽回安暖的萧墨清对上京城来的太子爷,谁强谁弱一目了然。 加上安暖已经被萧墨清伤透了心,现在连见都不想见他,姓厉的那位一旦出手抢夺安暖,那萧墨清毫无胜算。 这招借刀杀人够狠。 赫连徵吃完饺子,黎落拎着空了的保温盒回家,小电驴骑到半路,黎落灵光一闪,靠边停下:“我知道哪里出问题了!!” 正在摸鱼的相里安被吓了一跳:“什么?” “安暖和萧墨清,我知道他们的问题出在哪儿了!” 之前她默认这俩是男主和女主,虽然她这个女配换了芯子,但对男女主感情线影响不大,而且按照主角双洁不破的定律,安暖怎么也不可能跟别人发生关系。 不洁了还怎么当霸总文女主? 那是要被读者喷死的! 现在看来,不是安暖不配当霸总文女主角,而是萧墨清根本就不是那个“霸总”,他拿的分明是“前男友”剧本。 傻逼弟弟加上从中作梗的极品妈妈,这不就是前男友标配吗!! 理清这一点,黎落顿时兴奋起来:“我有预感,接下来有大瓜吃了。” - 黎落静观了几天事态发展。 果不其然,安暖先是觉得身体不舒服,上医院检查,被医生告知她怀孕了。 这件事刚好被同在医院看病的不知名小配角发现,捅到萧夫人跟前。 萧夫人这些日子因为安暖,跟萧墨清吵了好几次架,母子之间生出嫌隙,她正对安暖怀恨在心,立刻拿着这件事大做文章,闹到安家,指责安暖人尽可夫。 安暖在富二代圈子树敌不少,这一闹,流言四起,说什么的人都有。 在千夫所指的窘境中,厉大少像所有霸总文男主出场那样,带着满身光环出现,认下这个孩子,并当众宣布要娶安暖为妻,带她回京城。 在场的萧墨清脸都绿了,不顾萧夫人阻拦,拉住安暖死活不让她走。 然后被厉大少身边的保镖狠狠揍了一顿。 第853章 炮灰女配(44) 安暖被厉大少带回京城。 被打断好几根肋骨的萧墨清不但没有退却,当众受辱,心爱的女人还被抢走这件事反而激起他的血性,他拖着病体去了京城,发誓一定要把安暖带回来。 在知道自己斗不过对方的情况下,萧墨清想尽办法制造机会跟安暖见面。 他的举动彻底激怒厉大少,厉大少不仅在商业上对萧家进行打压,还制造一场车祸,将萧墨清撞得半死。 在樟城的萧夫人得到儿子出车祸命悬一线的消息,差点晕过去,连夜带人赶往京城。 好在萧墨清命大,勉强保住性命,但右腿落下终身残疾。 萧夫人不敢在京城久留,萧墨清情况一稳定,立刻把他带回樟城。 回到樟城的萧墨清依然不死心,盘算着要怎么对付厉家,直到萧夫人声泪俱下地在他面前哭诉,他才惊觉因为自己的任性,萧家遭受了多大的打击。 在厉家这条大鳄的绝对实力碾压下,萧家商业版图缩水一半,被挤出樟城金字塔行列。 萧父被气到脑梗中风。 萧家好几代人的努力,在厉大少“冲冠一怒为红颜”下被毁了个七零八落。 “我们不是厉家的对手,你要是再执迷不悟,整个萧家都得赔进去。”萧夫人哭得不能自已,“就算不为你自己,你为我,为弟弟,为你爸着想一下,因为一个女人,值得吗?” 萧墨清失神地看着短短数月内白了双鬓的母亲,心头翻涌着尖锐又剧烈的痛苦,第一次怀疑自己是不是做错了。 …… “叮——” 系统发出怨气值清零提醒,黎落顿时感到一阵神清气爽。 “积分到手,任务完成!”相里安上线,“周晏清的任务做得怎么样?” “不知道。”黎落说。 赫连家那边的情况,赫连徵没跟她说,她也就没特意去打听,反正赫连徵心里有数,她插不上手,索性不操心了。 刚说起赫连徵,黎落手机就响了,是赫连徵打来的电话。 “喂?” “我在楼下,你下来。” “好。”黎落虽然疑惑赫连徵为什么不上来,但还是利索地跳下床,从衣柜翻出一身衣服换上。 相里安问:“你什么时候走?下个任务有惊喜哦。” “什么惊喜?” “现在还不能说,反正很好玩。” 黎落对相里安故意卖关子的行为很是唾弃,却也没继续追问,她犹豫了一下,说:“我先把这边的事处理好。” 黎落倒不是不想走,只是目前的情况让她有点为难。 她这个时候走了,夏疏桐回来接替这个身体,赫连徵在没恢复记忆的情况下会不会继续缠着夏疏桐? 那多让夏疏桐尴尬。 作为任务执行者,不能给原主留下这样的烦恼。 黎落在“想个办法跟赫连徵分手了再走”和“留下来等赫连徵做完任务恢复记忆”之间摇摆不定。 换完衣服,黎落跟夏妈打了声招呼,快步下楼。 在楼下见到赫连徵时,他正倚在车旁,笑眯眯地看着她。 黎落越往他跟前走,越觉得奇怪。 几天没见,今天的赫连徵好像有哪里不一样了。 “走,去吃东西。”赫连徵说。 “吃什么?” “火锅,烧烤,海鲜大排档,选一个。” “火锅。” “行。” 赫连徵开车,两人到了一家火锅店。 黎落一路上都显得心事重重,赫连徵的任务不知道还要做多久,她不能一直留在这里等他,耽误正事,也占着夏疏桐的身体浪费她的时间。 琢磨了半天要怎么开口跟赫连徵提分手,等到终于下定决心,黎落回过神却发现赫连徵已经点好了菜。 重辣加清汤的鸳鸯锅底,两份大份的毛肚,酥肉,虾滑,黄喉,血旺,鸭肠,肥牛,羊肉卷,还有她最喜欢的鱼籽福袋,就连跟前的蘸酱,都是按着她在原世界口味调的。 黎落目光在满桌的菜和赫连徵之间来回转了好几趟,越看越觉得对面正在涮菜的男人可疑,半晌,她不太确定地喊道:“周晏清?” “嗯。”男人应道,头也不抬。 黎落:“……你什么时候恢复记忆的?” 想起来了居然没有第一时间告诉她!!! 周晏清也不急,把涮好的毛肚放到她跟前的碟子:“前几天。” “……” 前几天!!! 都想起来了好几天了也不告诉她!!! 害她一直在纠结怎么撇开他跟原主之间的关系!! 黎落把筷子拍在桌上,不吃了! 周晏清不慌不忙地夹了一筷子酥肉,蘸了椒盐送到她嘴边:“啊。” 黎落气鼓鼓地别开脸,用行动拒绝他的示好,同时表明自己的立场,她很生气! “先吃饭,吃饱才有力气生气。” 黎落不为所动。 周晏清看向正在翻滚的火锅:“你再不吃,锅里的牛肉就涮老了。” 黎落:“……” 她这才张嘴咬下那块酥肉,一边吃一边口齿不清地控诉:“你态度不端正!任务进度居然不跟领导报告!” “嗯,我的错。”周晏清说,“这几天太忙了,没时间来见你,今天才把事情处理完。” 黎落皱眉:“别找借口,你忙到连发短信的时间都没有吗?” 明明没恢复记忆时每天在她微信上刷屏,连午饭的小炒肉多放了姜这种小事都要跟她抱怨。 周晏清顿了顿,说:“好吧,其实是还没想好该怎么跟你说。” 黎落直觉他有事要坦白,立刻竖起耳朵:“出什么事了?” “我要在这里多留几年。”周晏清说,“老爷子把我带大,我要给他养老送终,不能让他白发人送黑发人。” 黎落点点头,表示理解:“应该的。” “另外,等结束这个位面的任务,我打算回咱们那个世界,休一段时间长假。” 黎落皱眉,担忧地看着他:“是太累了吗?” 周晏清摇头。 “那是想妈妈了?” 周晏清笑了笑。 “到底怎么了?”黎落追问,系统内公认的劳模和拼命三郎突然决定休长假,这显然不是简单地想歇一歇。 周晏清把锅里的菜全部捞到黎落碟子里,好一会儿才说:“我想回去做点小生意。” 第854章 炮灰女配(45) “啊?” “可能会开家店,或者投资点新兴产业,具体的还没定。”周晏清说,“我离开好几年,那边经济发展如何我也不太清楚,得先回去做市场调查。” 黎落不解道:“你怎么会突然有这种想法?” 周晏清握紧手中的筷子:“家里一无所有,车、房都没了,以前我没考虑过这些,以后……等你回去了,总不能两手空空迎接你。” 黎落脑筋转过弯来,她看着周晏清,表情慢慢变得难过。 原来他都知道。 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相里安说过,比起其他位面,她这次做任务束手束脚,不如以前飒爽干脆了。 当时她说,因为有所顾忌,也更能对夏疏桐的处境感同身受。 她在原世界那会儿,家里的境况比夏疏桐更糟糕。 家里有个要烧钱续命的病人,除了努力工作赚钱,平时还得省吃俭用,一分钱恨不得掰成两分来花。 身在其中时因为心甘情愿,苦倒是不觉得苦,但累是真的累。 现在想想,她来到这里,晚上趴在床边用小本本对着三万块钱精打细算,为了能顺利跟赫连家要到钱给夏妈做手术,在宴会上对萧墨清忍气吞声,这些周晏清都看在眼里。 所以恢复记忆了,他才会萌生休假回原世界做生意攒家业的念头。 不能让她回到家,依然要面对家徒四壁的窘境。 见黎落垮着脸不说话,周晏清伸手去揉她的脑袋:“想什么呢,小丫头?” 黎落实话实说:“在想是不是该说点‘我不在乎’‘你多穷我都愿意跟你在一起’‘钱可以等我们回去一起赚’之类的场面话。” 周晏清被她逗笑了:“我知道你愿意,但我不愿意再让你受这种委屈了。” 黎落拧眉思索了一会儿,问:“我听相里安……就是我的系统说,你的积分已经足够兑换一次回原世界的资格,既然积分都够了,你为什么不直接回去?” 回去了还能好好照顾周妈妈。 “积分越高等级越高,能解锁更多的特殊权限。”周晏清说,“我还有件事没做完。” “什么事?” 周晏清摇摇头:“做完了再告诉你。” “好吧。”黎落没继续追问,跟周晏清在一起这么多年,她知道他就是这样的性子,想做的事没有眉目之前不会到处宣扬,等做完了冷不丁给对方一个惊喜。 因此他的导师不止一次说他是个闷声干大事的人。 “休假要耽误一段时间,所以下个世界我不一定能赶得上。”周晏清说,“你要单打独斗了,万事小心。” “行。”黎落接受了他的安排,心情变得愉悦起来,一边吃火锅一边跟周晏清商量起回原世界要开什么店。 吃完火锅,周晏清送黎落回夏家。 下了车,黎落说:“我今晚走。” “好。” “夏妈妈很喜欢你,你跟夏疏桐想个办法,在尽量不让老人家伤心的前提下和平分手。” “行。” 黎落捏了捏他的脸:“我不在这儿,你要老实点,不许勾三搭四,也不许去讨好别人的妈妈。” “谨遵领导教诲。” 黎落满意一笑,退后几步对他挥挥手:“走了。” 回到家,黎落洗了个澡,冲掉一身火锅味,然后抽离这个世界。 进入系统,黎落遇上了回来的夏疏桐。 两人打了个照面,黎落把她在任务期间跟赫连徵的牵扯交代了一遍:“给你带来这样的麻烦,真是不好意思。” 夏疏桐摇摇头:“这没什么,我会处理,黎小姐,谢谢你。” “不客气,各取所需罢了。” 跟夏疏桐道了别,看着她回到身体,黎落滑动进度条,查看这个世界的后续。 夏疏桐回去的第三天,跟周晏清约着见了一次面。 一来,商量“分手”,统一口径给夏妈妈一个交代。 二来,她把黎落从赫连家要来的那张银行卡还了回去,卡里还有两百多万。 周晏清本想让她留着,无论是他还是赫连家,都不缺这笔钱。 夏疏桐却很坚持:“以前是我太虚荣,总觉得自己能高攀上不属于我这个阶层的东西,经过这次教训,我长记性了,我没有女主角的运气,命中所有不劳而获的东西都是有代价的,现在拿了这笔钱,以后说不定就得以翻倍的方式还回去,为了不让自己再陷入这么狼狈的境地,我还是老老实实做人,本本分分做事吧。” 周晏清失笑,收回了那张银行卡。 喝杯咖啡的时间,两人达成统一意见,由夏疏桐开口,对夏妈说明“分手”的理由——赫连徵患有不育症。 夏妈得知这件事,虽然遗憾,但考虑到事关女儿家庭完整和终身幸福,她只能忍痛同意,反过来安慰夏疏桐别伤心。 夏疏桐在家休息了几天,找了一份工作重新步入职场,继续兢兢业业的社畜生涯。 时间一晃而过,一年后,夏疏桐因为在工作上表现出色,得到女上司的赏识,升职成为总裁首席秘书。 第二年秋末,夏疏桐陪同上司到京城谈一桩合作,在一场名流云集的酒会上,她遇到了安暖。 安暖一身高奢珠光宝气,颈间的蓝钻项链更是价值连城,但挽着厉大少的手,她脸上是连浓妆都遮不住的憔悴和疲惫。 夏疏桐中途去上洗手间,无意中在隔间里听了一场八卦。 安暖嫁入厉家后,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确实带着安家风光了一段时间。 但很快,闪婚的弊端暴露出来了。 安暖性格豪爽,在京城豪门圈子里结交了一帮朋友,但这一切落在生性多疑腹黑毒舌的厉大少眼里,却成了她“不安分”的象征。 两人当初因为一夜情相识,厉大少本身就对这场相遇存疑,加上安暖跟他回京城后,被前男友萧墨清骚扰了一段时间,厉大少虽然迷恋她的身体,但越发觉得她不是个本分的人。 种种原因导致两人争吵不断。 安暖嫁进厉家半年,厉老爷子去世。 那时安暖怀孕七个月,她再也无法忍受厉大少整天疑神疑鬼,不是怀疑她跟这个有染,就是怀疑她勾搭那个,动辄对她冷嘲热讽恶语相向,于是提出离婚。 反正两人当初结婚就是冲着给厉爷爷一个交代,现在老人家不在了,大可不必因为一张结婚证强行把两个不合适的人绑在一起。 安暖提离婚的举动激怒了厉大少,双方爆发剧烈争吵,安暖负气出走遭遇车祸,腹中已经成型的孩子不幸流产。 这场意外让本就不稳固的婚姻关系彻底割裂,两人走上了互相折磨的道路。 夏疏桐听完全程,在隔间里发了半晌呆,许久,她苦笑了一声。 本以为安暖拿的是苏爽言情文女主的剧本,没想到头来是本虐文。 谈完合作,夏疏桐回到樟城,在自家楼下,她意外见到了萧墨清。 萧墨清落下终身残疾,如今出行需要靠手杖辅助,四目相对,萧墨清说明来意。 萧家在历经一轮重创后,如今重新起航,万事俱备,准备把重心放到事业上的萧墨清需要一个合心意的秘书,以及在萧夫人的强烈要求下,他打算娶一个省心又周到的妻子。 “你还愿意嫁给我吗?” 夏疏桐怔愣半晌,摇摇头:“不愿意。” “为什么?” 夏疏桐想了想,说:“我是个普通人,结婚的话,想找个同样普通的正常男人。” 萧墨清皱眉:“什么?” 夏疏桐笑着说:“不是嘲讽您的腿伤,只是觉得,霸总吧,多少都有点病。” (本位面完) 【作者有话说】 借一句我很喜欢的作者的话,“小说并不承担教育责任,它只是我们看向世界的窗口”,与卿共勉,晚安。 第855章 修仙(1) 在新身体醒来,黎落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身处一个钟乳石洞里。 洞中雾气缭绕,头顶倒垂的钟乳石奇形怪状,不断有水珠滴落下来,水声叮咚,溅起一阵阵回声,而她本人正盘着腿坐在一处由冰打造的石台上。 黎落伸手摸了摸座下的石台,确定是冰浇筑成的,奇怪的是她能感觉到四周温度很低,却一点都不觉得冷。 明明穿得也不多——黎落起身打量着自己暂居的这个新身体,原主一米六左右的身高,身材纤细,一头青丝长及腰际,穿了一身烟灰色的罗裙,整个人显得素雅而恬淡。 眼下这情况显然不是在现代,也有可能不是在古代,毕竟正常的古人坐在这种环境中不可能不冷。 想起相里安说的“惊喜”,黎落敲了敲系统:“小a,干活了。” 相里安上线,不大一会儿,系统内传来机械音:“请宿主接收攻略线。” 点开攻略线,黎落盘着腿重新坐下,阅读起来。 这个世界的原主叫曲离,今年181岁。 黎落:“???” 原主所在的是一个修仙世界,这个世界仙门林立,曲离是一处名为无涯仙岛的仙门宗师。 无涯仙岛门下弟子众多,宗门内根据职责不同,分为五大派,由不同宗师掌管,曲离主管的菩提谷负责炼药治病。 曲离自小在无涯仙岛长大,于炼药制药一事上有着奇高的天赋,小小年纪就跟着父亲炼出不少稀奇古怪的丹药。 她刚成年,作为菩提谷谷主的父母在一场和魔族的对峙中战死,她顺理成章接过父母的衣钵,成为新的菩提谷谷主。 转眼过去一百多年,某天,掌门师兄来同曲离打商量,岛外有故人相求,要送过来一个孩子。 这个孩子身份尊贵,且已经过了修习仙术最佳的年龄,掌门师兄想把他送到菩提谷,让他拜曲离为师。 曲离明白师兄的用意,比起宗门内别的派系,负责制药看病的菩提谷相对轻松,可以让这个孩子少吃点苦。 曲离同意了。 没过多久,那孩子由一个衣着华丽的贵妇人亲自送来,在掌门师兄见证下,跪在曲离面前,磕头拜师。 孩子名唤沈稚舟,十三岁,一袭月白长衫上绣着精致繁复的暗纹,小脸上带着还没褪去的婴儿肥,他跪在堂下,身姿和仪态都端正得无可挑剔,只是抬头看曲离时,眼神怯生生的。 沈稚舟留在了菩提谷,和其他刚入门的弟子一样,每日打坐看书,修习医术。 掌门师兄没明说,但曲离看得出来这孩子大有来头,这样的事她没少见,岛外一些商贾巨富皇亲贵族,明明没资质,却对修仙有执念,非要把孩子往仙门里送。 曲离本来没打算培养沈稚舟,在她看来,这孩子性格内向不善言辞,总是闷头一个人看书,跟师兄弟们格格不入,别的弟子在他这个年纪早已独立,他身边却随时候着两个小厮以供差遣。 像他这样的身份,吃不得苦,受不了罪,过不了几年,岛外的家人就会来把他接回去。 但很快,曲离发现沈稚舟不仅写得一手好字,还记忆力惊人,那些冗长枯燥的典籍,他看一遍就能记住。 某次曲离带着新入门的弟子到野外采草药,沈稚舟爬上山壁,采下一株极为罕见的玄参。 玄参之所以罕见,是因为岛上的气候不利于它生长,在此之前,岛内并没有玄参这种东西,而沈稚舟不过是在药典上见过一次,就将其特征牢牢记住。 曲离开始留意沈稚舟。 沈稚舟带着玄参回到菩提谷,向曲离要了一间空置的偏院耳房,说想试着培育玄参。 曲离的教学方式向来宽松,本着由他去的心思批准了。 自那以后,沈稚舟每日泡在耳房里忙进忙出,不让人进去,也不让人插手帮忙。 两个月后,沈稚舟将曲离请到耳房,打开门,满室的玄参香气弄得她一怔。 沈稚舟培育出来的玄参,比在野外生长的还要肥硕,用来入药,效果丝毫不比野外生长的差。 经此一事,曲离开始正视沈稚舟。 这孩子虽然话不多,但做事认真细致,听话乖巧,最重要的是,他脑子灵活,还对药典有浓厚的兴趣,要是能长期培养,假以时日必定能成才。 曲离有心培养沈稚舟,每日课业结束,会将他留下来半个时辰,手把手传授他如何诊脉炼药。 沈稚舟也不负所望,全心全意沉浸到研习医术和培育珍稀药材中,在曲离特意为他开辟出来的药材园子里经常能看到他忙碌的身影。 转眼过了两年。 十五岁的沈稚舟已经能代替曲离单独到其他派系出诊,配药炼药都是一把好手,俨然成为曲离最得力的助手。 曲离对这个弟子寄予厚望,想着把他培养成一代神医,往后出了菩提谷也好造福百姓。 然而那年中秋,菩提谷中出了一桩大事。 曲离的大弟子宋鹤卿无故失踪,在发动全谷弟子寻找两日后,终于在一处瀑布底下发现他被悬挂起来的尸首。 尸首浑身干瘪双目暴突,脖子上有啃咬痕迹,他是被吸干血而死的。 这件事引起无涯仙岛极大的重视,掌门师兄派出弟子在全岛进行排查搜索,下令一定要找出凶手。 曲离仔细一询问,才知有仙门卦师预言,未来几年是灾祸之年,魔王出世,仙门百家怕是会面临一场浩劫。 “师兄怀疑我那弟子之死,是魔王所为?” 掌门师兄忧心忡忡地说:“我不确定,但有备无患总是好的。” 无涯仙岛上戒严了整整一个月,却毫无所获,这件事最后不了了之。 但时隔半月,岛上又出事了,这次遭难的是天机谷的弟子,也是被吸干血而死。 只是这次,掌门师兄在尸首上验出了魔物的气息。 这下基本能确定无涯仙岛潜入了魔物。 接连两位同门以这种极其惨烈的方式死去,无涯仙岛上人心惶惶。 作为武力值最弱的菩提谷,曲离在各个出入口设下禁制,责令弟子们入夜后不许独自出行,她则每夜都要在谷中巡视一番,确定无异状才安心。 第856章 修仙(2) 又过了一月有余。 时逢月圆之夜,曲离夜里想起死去的大弟子宋鹤卿,辗转难眠,于是起身到发现宋鹤卿尸首的瀑布处,她刚抵达,就敏锐地嗅到水汽中夹杂着一丝血腥气。 曲离警戒心顿起,她捏了个隐身诀,循着瀑布水流一路往上,在满月下,她看见了难以置信的一幕—— 她那位白天挽起袖子在药草园子里除草浇水的弟子沈稚舟,这会儿将一个刚入门不久的小师弟摁在石崖下,撕开他的脖子大口啜饮鲜血,喷洒出来的血染红了他的月白色长衫,月辉下隐约可见他的瞳孔被染成了血红色。 他入魔了! 曲离震惊之余勃然大怒,她现出真身,一掌拍向沈稚舟,本以为跟沈稚舟免不了一场恶战,没想沈稚舟居然毫无抵抗之力,被她这一掌直接拍得晕死过去。 曲离查探沈稚舟的脉象,发现他四肢百骸已然被魔气侵蚀,她怎么都没想到平日里乖巧聪明的弟子居然会误入魔道,残害同门。 她本想将沈稚舟交给掌门师兄处置,但一想到死在他手上的三条人命,这一把他交出去,那他必死无疑。 怎么说也是亲手栽培了两年的弟子,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他死去,曲离于心不忍。 她稍作犹豫,决定冒险一回,将人带回秘境,先将他体内的魔气逼出来,只要他不再被魔物侵染,再把人交出去,掌门师兄至少能看在他凡间的关系上饶他一命。 把人带回秘境后,曲离将沈稚舟幽禁起来,用了很多办法替他清除魔障,可沈稚舟被折磨得几乎去掉了半条命,却丝毫不见成效。 曲离这才发现事情没她想象的那么简单,她本以为沈稚舟是误入歧途才入魔,只要能将他体内的魔障清除,他就能恢复肉体凡胎。 可翻阅典籍细查之下,她发现这魔障似乎不是从外界入侵到沈稚舟体内,反倒像是本来就长在沈稚舟体内。 想起掌门师兄说的魔王出世,曲离意识到,这件事已经不在她的能力可控范围内了。 如果沈稚舟真的是即将出世的魔王,这件事必须禀报给掌门师兄,由他来定夺该怎么处置沈稚舟。 曲离去了一趟无极谷,将这件事原原本本告诉掌门师兄,掌门师兄听完后,脸色骤变。 曲离追问沈稚舟到底是何人,掌门师兄这才如实告知。 沈稚舟的生母不是平民百姓,而是当今最受宠的皇贵妃。 当初皇贵妃想把沈稚舟送到仙门,理由是这孩子“桀骜难驯”“生性顽劣”,其他的没细说,现在想来,皇贵妃早已发现沈稚舟不对劲,将他送到无涯仙岛,是为了避开他。 “我先同你去秘境看看,如果他真的是即将降世的魔王,为了仙门百家着想,我们只能……” 掌门师兄没继续说下去,曲离却很清楚他的意思。 如果沈稚舟的存在会威胁到仙门百家,那就只能趁着他还没壮大起来,先将他杀死,以绝后患。 两人回了菩提谷,进了秘境,却发现沈稚舟凭空消失了。 最后根据设在菩提谷出入口的禁制查出,他是被一伙魔物接走了,禁制中残留着其他魔物的气息。 沈稚舟这一走,足足三年都没有消息。 三年后。 中秋夜,皇城发生多起魔物伤人事件,这件事像撕开了人类和魔族和平表象下的一道口子,自那以后各地频发魔物杀人,手段之残忍,性质之恶劣,百姓惶惶不可终日。 除魔卫道,各地仙门责无旁贷,一时间仙门百家纷纷出山,无涯仙岛也派出弟子前往民间。 但派出去的弟子几乎全军覆没,同时身死的还有一位长老,唯一回来的弟子身负重伤,直言在伤人的魔族中见到了沈稚舟。 这个消息迅速传遍了无涯仙岛。 曲离再三思虑后,决定亲自出山,清理师门。 沈稚舟是她的弟子,如今沦为魔族,她这个做师父的有一定的责任。 打定主意,曲离不顾掌门师兄劝阻,带上几位长老出岛,经过一番搜寻后,在一处繁华的城镇中遇到了沈稚舟。 三年不见,沈稚舟完全褪去当初在菩提谷中的少年模样,月光下,他怀中搂着一个妖艳的魔族女子,四周被一群魔物簇拥着,一身红衣猎猎飞扬,双瞳成了血红色。 见到昔日的恩师,沈稚舟微微一笑,笑容邪性而残忍,他驱策着座下的魔物发号施令:“除了那个女人,其他的,一个不留。” 那场战役的惨烈程度远远超出曲离预料,往日胆小的魔族有如神助,功力大涨不说,魔物数量惊人,她眼睁睁看着同门被魔物撕碎,吞吃入腹,就连功力远在她之上的长老也没能幸免,最后,如沈稚舟所说,除了她,其他人一个都没留下。 曲离被沈稚舟关进囚笼中,他像拖着牲畜一样,带着她慢悠悠地杀回无涯仙岛。 一路上,曲离看着沈稚舟滥杀无辜,无论是仙门人士,还是无辜平民,他所过之处,老弱妇孺,片甲不留。 一个月后,沈稚舟拖着曲离回了无涯仙岛,面对昔日的同门师兄弟,他连个多余的眼色都没有,以血为引,召出数十万魔物,当着曲离的面踏平了整座无涯仙岛。 无涯仙岛中的溪流被鲜血染红,长阶上躺满了尸体,杀死最后一个弟子,沈稚舟将曲离从囚笼中拖了出来,他蹲在她面前,脸上带着玩味的笑:“师父,当初那般对我,你可曾后悔?” 曲离双目血红:“我那是想救你!” “救我?救我就是把我折磨得生不如死?”沈稚舟哈哈大笑,“你跟那个女人一样,满嘴都是为我好,满嘴都是想帮我,但做的事却样样把我往绝路上逼!你跟她一样,嫌弃我是个魔族,迫不及待想摆脱我!” 他掐住曲离的脖子,五指慢慢收紧:“你们所有人,都该去死!!!” 沈稚舟活生生捏碎了曲离的金丹,将她的灵识撕碎,意识的最后,曲离被扔在地上,看着沈稚舟下令,一把火烧毁无涯仙岛。 传承风光了数千年的无涯仙岛,在火中付之一炬。 第857章 修仙(3) 看完攻略线,黎落眉头微皱,她翻了翻虚拟显示屏,怨气值那一栏显示是83分。 数值倒不是很高。 系统服务灯一直亮着,相里安等了半天都没见黎落开口,他忍不住说:“说话啊!” 黎落:“……说啥?” “不惊喜吗?不意外吗?修仙哎!”相里安语气里充满了迷之邀功意味。 黎落:“……这就是你说的惊喜?” “对啊!在这里你不用技能卡就可以飞!可以隐身!还是一百多岁的仙门宗师!这种人生经历可不是谁都能体验。” 黎落嘴角抽了抽,很不给面子地说:“谢谢,并没有感到惊喜。” 这个世界要面对的可是个魔王,放在电视剧里,那是妥妥的挂逼和终极大boss。 她在这里是可以不用依赖技能卡就能飞和隐身,但同样的,大boss的技能也随之升级,两相抵消,她好像并没有占到什么便宜。 相里安哼道:“不识好歹!” 黎落揉了揉眉心,问相里安:“现在是什么时间,沈稚舟来无涯仙岛了吗?” “来了。” 黎落心里一顿。 “刚来。”相里安又补了一句,“今天是拜师日。” 黎落闻言,猛地站起来:“那我拒绝他投入我门下不就行了,从根源上解决问题!” 相里安叹了口气:“沈稚舟的母妃跟无涯仙岛的掌门是远房亲戚,他应承了要收沈稚舟,就算你拒绝让沈稚舟投入菩提谷,掌门也会收他进别的派系。” 黎落:“……” 沈稚舟是魔族,这点迟早会暴露。 无论他投入哪个派系,无涯仙岛都不会容忍一个杀人饮血的魔物留下来,届时他又会被逼上离开的道路,过个三五年重新杀回来屠岛…… 而且就算黎落现在告诉掌门师兄沈稚舟的真实身份,让他把人赶出去,以沈稚舟五年后无差别屠杀仙门百家的举动,无涯仙岛恐怕也无法独善其身。 此路不通。 “那我现在就杀了他!”黎落说,“不给他长大作恶的机会。” “这个倒是可以有……你杀过人吗?” 黎落被问住了。 她砍过铁线虫感染者,亲手把江骑云推下楼过,但是真正意义上杀“人”,好像还没有过。 “这个……应该不难吧?”黎落说,“顶多就是有点心理负担,我调节调节就好了。” 比起沈稚舟做的恶,她杀个人的罪恶感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黎落打定主意,起身离开。 走出钟乳石洞,黎落被眼前的美景小小震撼了一把。 无涯仙岛上栽满了蓝雾树,此时是五月,正值花期,整个岛都笼罩在蓝色的海洋中,风一吹,还能闻见淡雅的香气。 “真漂亮啊。”黎落感叹,“难怪那么多人想修仙,住在这种远离俗世烦恼的地方,寿命还能大大增长,这种快活日子谁不想过。” 欣赏完美景,黎落召出原主的佩剑——一把名为定光的宝剑,运起灵力捏了个剑诀,御剑飞行回菩提谷。 到了菩提谷,黎落一路走进去,这谷中倒是跟她想象的不太一样,比起电视剧里或庄严肃穆或金碧辉煌或仙气缥缈的修仙世家,这里更像个以耕种为生的普通小村落。 随处可见的木屋,挽起袖子和裤腿在药园子里忙碌的弟子,数条穿过田间的小溪流,以及大片盛开的草药田,将这处主修行医炼药的仙门派系衬得田园气息十足。 黎落凭着记忆回到自己住的院子,刚进门,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迎上来:“师父,您可算回来了。” “怎么了?”黎落问。 “掌门师伯方才派人过来,说新弟子快来了,让您准备准备,接拜师礼。” “好,为师先去换身衣服。” 进了内室,黎落打开衣柜,一边扒拉里面的衣裳一边问相里安:“这一代宗师有没有练成那个……那个什么,一键换装功能?打个响指就能变装那种。” 相里安:“……这是修仙,不是真仙,你要是能在这里修炼到飞升,别说一键换装了,缩地成寸日行千里都不是问题。” “那还是算了。”黎落说,“咱也不是非要当什么神仙。” 黎落换完衣服,凑到铜镜前仔细打量,在镜中意外看到一张颇为清秀的萝莉脸。 柳眉杏眼,琼鼻樱唇,加上一米六的身高,原主这配置放在凡人里,充其量是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姑娘。 和这样一张萝莉脸格格不入的是原主周身清冷出尘的气质,这让她看起来像个故作老成的大孩子。 曲离刚成年就成为菩提谷谷主,为人师表数百年,不威严根本镇不住手底下的弟子,难怪她会修炼出这样一身气质。 整理完头发,黎落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想到接下来的杀人计划,她暗暗做了个深呼吸的动作。 如果能成功杀了少年沈稚舟,那毫无疑问,这次任务会结束得比以往任何一个世界都早。 换完衣服,黎落到主屋等候。 不多时,外面传来脚步声,一个男人牵着少年走进来,两人身后跟着一个华服女子,此外还有数十个仆从和带刀侍卫,这些人一进主屋,本就不大的内厅顿时有些拥挤。 “掌门师兄。”黎落起身相迎。 掌门名唤谢观南,今年已经二百余岁,却仍然保持着三十多岁的青年人模样,岛上统一的烟灰色制服将他衬得仙风道骨长身玉立,很是有一派掌门的风范。 谢观南颔首,转过身对身后的华服女子引荐道:“这位就是我同你说过的曲谷主。” 华服女子飞快地抬头看了黎落一眼,对她行了个屈膝礼:“往后我儿便有劳谷主了——稚舟,快见过师父。” 被谢观南牵着的少年闻言,走到黎落跟前跪下,规规矩矩磕了三个头:“拜见师父。” 黎落打量着他,少年低着头,身板挺得笔直,从无可挑剔的仪态不难看出他在这方面接受过严格的教育。 “抬头我看看。”黎落说。 少年迟疑了一下,仰头跟她对视。 看清他的模样,黎落眉头微皱。 十三岁的少年身量和五官都还没长开,瓷白的小脸带着还未褪去的婴儿肥,一双眸子点墨般漆黑,整个人看起来圆润可爱。 第858章 修仙(4) “相里安,这真的是大魔王吗?会不会搞错了?”黎落问,眼前人这虎头虎脑的无辜模样,哪有半分成年后屠城戮国的凶残。 “没搞错,就是他。” “……”黎落忍不住叹气。 她这一叹气,华服女子立刻有些紧张了:“仙人,可是有什么问题?” 黎落立刻回过神:“没有。” 说着,她弯腰对沈稚舟伸出手:“起来吧。” 沈稚舟一顿,好一会儿才递出圆润的小手,搭着她的手心站起来。 “那、那稚舟以后就拜托谷主了。”华服女子又对黎落行了一礼,“回城路途遥远,我不便久留,先告退。” 说完,她竟是连看都没再看沈稚舟一眼,带着身后的侍卫和仆从,脚步匆匆离开。 那副焦急匆忙的样子,就好像迫不及待想甩开什么烫手山芋一样。 “哎?”黎落诧异道,“就这么走了?” 她本来还想问点什么呢,比如沈稚舟的身世之类的…… 旁边的谢观南看了沈稚舟一眼,对黎落说:“阿离,你出来。” 黎落跟他走到外面的长廊上,谢观南说:“这孩子家中情况复杂,他娘亲把他送到岛上,是为了暂避风头保住性命,如果不出意外,过几年便会将他接回民间,对于他,你教学时不必过于严苛,像对待其他弟子那般即可,能不能学有所成也不必强求。” 黎落点点头:“好,我明白了。” “那便辛苦你了。” “师兄客气。” 谢观南走后,黎落折返回主屋,沈稚舟还站在原地,双臂自然垂在身侧,身板笔直,别的不说,他的仪态是黎落见过的孩子中最好的。 只是看着这软软糯糯的小少年,黎落有点牙疼。 对方现在处于人畜无害的阶段,而且是个实打实的孩子,真要她杀了他,貌似,好像,有点下不去手。 思虑再三,黎落决定给自己一点时间做心理建设,等过了自己心理上那关再动手。 反正有的是时间。 想到这里,黎落叫来大弟子:“鹤卿,带稚舟下去安顿。” “是。”宋鹤卿上前,十分自来熟地拉过沈稚舟的手,“师弟,跟我来吧。” 沈稚舟被宋鹤卿牵走,行到门口时,他突然侧了侧脑袋,用眼角余光意味深长地看了黎落一眼。 黎落花了三天时间,通过反复阅读攻略线来巩固“这孩子是个超级祸害”“不杀他以后会死无数人”“无涯仙岛满门被屠就是他干的”等念头,以此来淡化自己即将要对一个孩子下死手的罪恶感。 三天后,黎落觉得时机差不多成熟了,本着速战速决,完成任务领到积分早点抽离这个世界的心理,到了晚上,整个菩提谷熄灯陷入深度睡眠,她带着定光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沈稚舟房间。 菩提谷中的内门弟子待遇不错,每个人都有单独居室,黎落进了沈稚舟房间,里面静悄悄的,月光自窗外洒进来,落了一地银辉。 她掀开幔帐,少年仰躺在床上,锦被盖到胸口,双手十指交叉放在小腹上——这人连睡姿都如此乖巧规矩,想必在皇宫时礼仪课学得不错。 黎落拉回离家出走的神思,为了不让自己心软误事,她拔出定光,抵上沈稚舟的脖子。 然而一切就位,她却迟迟下不了决心。 光是脑补这一剑剌下去鲜血四溅的场景,她就觉得抓心挠肝的不舒服。 理智和冲动较劲了半晌,黎落还是收回定光,转而从系统仓库掏出一根绳子。 相里安:“……你干嘛?” “我勒死他算了。”黎落说,至少可以让他死得不那么难看。 捏了个诀,黎落悄无声息地把绳子缠上沈稚舟的脖颈,然而双手握住交叉的绳索两端时,她又犹豫了。 脑补杀人和真正杀人,还是在分外清醒和冷静的情况下杀人,不是一回事。 尤其对着一个未成年的孩子,她怎么都下不去手。 纠结半晌,黎落抽回绳索,转身走出沈稚舟的房间。 “不杀了?”相里安问。 “……再等等吧,我还没做好心理准备。” 黎落没发现,她刚走,沈稚舟就睁开眼睛,掀了被子坐起来。 看着她离开的方向,沈稚舟嘴角一抿,露出一个玩味的笑容。 “这女人,好像跟前世不一样了。” - 第二天,黎落在炼丹房待了一整天,按着原主的记忆炼制丹药,等忙到日薄西山,她累得腰都酸了。 说到底,这具身体还只是金丹中期,虽然青春不老不怕冷也不怕热,但还没能彻底脱离肉体凡胎会困乏疲累的特质。 黎落一边捶腰一边打开炼丹房的门走出来,一眼就看到沈稚舟带着侍从立在檐廊下,她诧异道:“稚舟?” 沈稚舟闻言转过身,走到她跟前跪下,磕头行礼:“给师父请安。” “……起来吧。”黎落心头有一闪而过的疑惑。 沈稚舟来菩提谷好几天了,过去几天跟着师兄师姐们上课,因为授课的老师另有其人,是谷中一位德高望重的长老,是以除了拜师那日和昨晚在他房中,黎落并没有额外见过他。 倒是宋鹤卿来跟她报告过一次,说这个新入门的小师弟不知道是初来乍到不习惯,还是性子本来就沉闷,话少,也不怎么爱搭理人。 此时宋鹤卿嘴里“沉默寡言”“不爱搭理人”的小弟子,居然主动跑来跟她请安。 她怎么记得攻略线上并没有这一出? 细数起来,原主跟沈稚舟真正接触是在他成功培育出玄参后,按照前世的走向,距离她带着弟子们外出采药还有三个多月。 沈稚舟起身,掸了掸衣袍上的灰尘,转身从侍从手中的托盘端过一碗甜羹,呈到黎落跟前:“师父请用。” 黎落接过:“这是什么?” “银耳羹。”沈稚舟声音带着还没变声的少年特有的清脆感,加上他白嫩软糯的外表,活生生就是个乖巧又可爱的小正太,“母妃说,多喝银耳羹于身体有益。” “你有心了。”黎落用汤匙搅了搅熬化了的银耳羹,心头的怪异感挥之不去,她随口问,“你刚来菩提谷,可还住得惯?” 第859章 修仙(5) 黎落这话也就是随口问问,没想到沈稚舟闻言咬了咬下唇,面露难色。 黎落一顿,问道:“怎么了?有什么难处,可以跟为师说。” 沈稚舟低声说:“徒儿夜里总是做噩梦,醒来便再难入睡,这几夜都是睁眼到天亮的。” “做噩梦?” “嗯,梦见窗外有人。”沈稚舟说着,露出惊惧的神色,“昨夜还梦见有人站在床边,用剑抵着我的脖子,要杀我。” 黎落:“……” 她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安慰道:“你是不是第一次离家到这么远的地方长住?” “嗯,以往从未离开过母妃。” “那就是了,你这是还不习惯,等过些日子就好了。”黎落说,“平日里多跟师兄弟们接触,别总是一个人闷着不说话,有他们带着你一块玩儿,能帮助你尽快适应谷中的生活。” 沈稚舟看起来不太想接受她这个建议,但又不好说什么,只能垂着眼睫低声应道:“是。” “回去吧,晚上早些歇息。” 黎落叮嘱完,转身欲走。 “师父……”沈稚舟连忙叫住她。 “嗯?”黎落回头。 “我听师兄们说,您的术法顶厉害,是真的吗?” 黎落失笑:“为师是会一些术法。” “那您会捉妖捉鬼吗?” “会。” “那、那师父会保护徒儿吗?” “当然会。”黎落不假思索道,“做师父的保护徒弟,这是天经地义的。” 沈稚舟露出松了口气的表情:“有师父这句话,徒儿便放心了。” 黎落见他神色中的害怕不似作假,问:“为什么这么说?有人要害你?” “……”沈稚舟欲言又止,最后摇摇头,躬身给她行了一礼,“徒儿告退。” 然后领着侍从走了。 黎落看着他的背影,心里的疑惑一个接一个往外冒。 “这大魔头怎么回事?他被什么东西困扰了?”黎落问相里安,“而且他黑化之前胆子这么小吗,居然跑来跟师父说他做噩梦?” 相里安说:“他现在还是个小孩。” “也是。”黎落没继续纠结这个问题,她拿起汤匙尝了一口碗里的银耳羹,“还别说,味道挺不错。” 转眼又过去几天。 炼丹房。 黎落看着摆在桌上的小瓷瓶,神色纠结不已。 “毒杀怎么样?”黎落征询相里安的意见,“这毒药是我刚炼出来的,无色无味,只要喝下,两分钟见效,不会产生太过剧烈的痛苦,效果堪比二十一世纪的安乐死,事后还不会被查出来。” 相里安说:“听起来是不错,不过你要怎么让他喝下?” 黎落皱着眉头,没有立刻回答。 这也是她纠结的点。 悄无声息投毒的办法有很多,但无论哪种办法,都需要她亲手去做,她过不了自己心理上这一关。 “你还是下不了手。”相里安深知她的性子,给她出主意,“要不,咱们来个间接杀人?” “间接杀人?” “曲离每隔一段时间会带着弟子们出谷去东面的远古森林,一为采集珍稀药材,二为历练弟子,那片森林到处都是沼泽和带毒的迷障,到时候你把沈稚舟带上,再寻个由头将他支开,这个菜鸡肯定应付不了那么恶劣的环境,只要他涉险时你见死不救,这不就ok了。” 黎落琢磨了一下,觉得这个办法可行:“好,那我安排一下。” 打定主意,黎落收起毒药,回自己房间休息。 她更衣躺下,刚眯了没多久,修仙者高度敏锐的神识突然感知到有人进了她的院子。 黎落立刻睁开眼睛,侧着耳朵去听外面的动静。 说来奇怪,那人进门时蹑手蹑脚,但进院子后就没了动静,既没有前进一步,也没有离开,就这么留在院子里。 黎落耐着性子等了一会儿,对方还是没动静,她索性释放出神识查探。 在发现蹲在门口檐廊下的人是还穿着亵衣的沈稚舟时,黎落一愣。 她立刻起身披上衣服,指尖一弹,点亮屋内的烛火,然后打开门走出去。 黎落开门的动静惊动了沈稚舟,他迅速扭头,师徒俩四目相对,等看清他此刻的模样,黎落不由得皱眉。 沈稚舟光着脚,白日里束得一丝不苟的长发披散着,蜷着身体蹲在柱子下缩成小小的一团,怀里还抱着什么东西。 而且他在哭。 长长的睫毛上挂着泪珠,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眼圈发红,大概是被黎落突然出现这个举动惊着了,他下意识抱紧怀里的东西,眼里满是不安。 “你怎么在这儿?”黎落走到他跟前,蹲下身体跟他保持平视,“怎么哭了?” “……”沈稚舟咬紧下唇,欲哭不哭,苍白的小脸憋得微微发红。 他不吱声,黎落也不着急,想起他那天跑来跟自己请安时说的话,她耐着性子问:“又做噩梦了?” 沈稚舟这才小幅度点头。 “你的侍从呢?”黎落问。 沈稚舟还是不说话,只是摇头。 他跟个锯嘴葫芦似的,显然是还没从惊吓中缓过来,黎落看了一眼他单薄的亵衣和光着的脚,决定先把人安抚好再说。 虽说是个大魔王,但现在还没黑化,年龄又这么小,说到底,眼下的沈稚舟只是个小孩。 想到这里,黎落脱下自己肩上披着的外衣,把他裹起来:“外边凉,跟为师进屋说。” 把沈稚舟带进主屋,黎落给他倒了杯热茶,见他一小口一小口把茶水喝完,脸色不再紧绷,这才问:“跟为师说说,你做什么梦了。” 沈稚舟双手捧着杯子,好一会儿才哑着嗓子开口:“有鬼。” “嗯?” “好多好多鬼,它们一直追着我跑,我要是跑不过,它们就会摁着我,往我嘴里灌黏糊糊的血……那血又腥又臭,我不愿意喝。” 黎落蹙眉,她隐约有预感,沈稚舟这梦,可能不是简单的噩梦。 难道跟他身上还没被激发出来的魔障有关系? “你做这种梦多久了?” “从小就做,小时候跟母妃说,母妃会抱着我说别害怕,长大一些了跟母妃说,她不知为何,会大声斥责我,让我别说了。”沈稚舟说到这里,低头看了一眼怀里的东西。 第860章 修仙(6) 黎落顺着他的视线看去,见他怀里抱着一个带刺绣的枕头,她问:“这是什么?” “母妃亲手给我做的枕头。”沈稚舟说,他把枕头展开给黎落看,“母妃说,这上面绣的东西叫貔貅,是可以辟邪的瑞兽,只要我枕着它,那些妖魔鬼怪就不会近身。” “绣得不错。”黎落礼貌性夸了一句。 “母妃的绣工可好了,父皇只用她做的荷包。”沈稚舟说起生母,神色雀跃起来,但很快,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表情立刻暗淡下去,他失落地说,“母妃以前对我很好,只是我不明白,她为何突然就不喜欢我了。” 黎落想起拜师那天见到的华服女子,那女子不到三十岁,匆匆离开菩提谷时堪称落荒而逃。 关于沈稚舟身怀魔障的事,她一定知道些什么。 “她说不定有她的难处。”黎落安慰道,“大多数母亲不会无缘无故不喜欢自己的孩子,你不要太过苛责于她。” 沈稚舟点点头:“好,我听师父的。” 黎落看着他乖巧的样子,心里默默感慨,这大魔王还怪好哄。 “频发噩梦,有可能是体虚导致。”黎落说,“来,为师给你把把脉。” 沈稚舟伸出手,黎落搭着他的手腕,指尖灌入灵力,顺着沈稚舟的经脉细细查探,这一探之下,果然发现沈稚舟体内蛰伏着一丝很淡的魔气。 查探完毕,黎落收回手,脸上不动声色:“没什么大碍,只是有些气虚,明天为师给你开几服药,调理调理就好了。” “好,谢谢师父。” 黎落起身说:“走吧,为师送你回去。” 沈稚舟闻言,不太情愿道:“师父,徒儿可以不走吗?” 说完不等黎落反驳,他立刻加了一句:“徒儿待在院子里就好,不会打扰师父休息的。” “为什么?” “师兄们说,师父是菩提谷中最厉害的仙人,若是能离师父近一些,那些妖魔鬼怪就不敢来侵扰我了。” 黎落眉头微微一挑。 不得不说,爱听奉承话是人的天性,特别是说这话的小崽子还用特别崇拜的眼神看着自己,黎落下意识挺直了腰杆,感觉自己的形象顿时光辉伟岸起来。 原来为人师表受人崇敬的感觉这么好。 想归想,黎落很清楚不能把沈稚舟留在这里,于礼不合是一回事,她暗戳戳密谋着要弄死这个小崽子,现在可不能跟他有过多羁绊,不然到时候更加下不了手。 “你放心,无涯仙岛很安全,这里到处都是修道之人,妖魔鬼怪除非不要命了,不然不会贸然上岛的。” “可是……” “你要是还不放心,为师让大师兄同你宿一个房间,如何?” “……还是不劳烦大师兄了。” 把小崽子劝服了,黎落找来一双鞋给他穿上,正要送他回去,沈稚舟走了几步,突然“嘶”了一声,面露痛苦之色。 “怎么了?”黎落问。 沈稚舟看了一眼那双不合脚的鞋,摇摇头,黎落一把拉住他,蹲下脱掉他的鞋一看,他脚底有好几道渗血的伤口。 应该一路光脚跑过来,被路上的石子硌伤了。 “受伤了怎么也不吱声。”黎落让他坐回椅子上,找来药箱替他清理伤口,上了药,又用绷带细细包扎好。 “这几日先不要碰水,明日我会嘱咐你大师兄,让他隔一日替你换一次药。” “好,谢谢师父。” 包扎完毕,黎落收拾好药箱,看着安安静静坐在椅子上的沈稚舟,她犯了难。 他这样是没法走路了,要怎么把他弄回去? 思索半晌,黎落背过身在沈稚舟面前蹲下:“上来。” 沈稚舟一愣:“师父?” “为师送你回去。” 正常的十三岁孩子身高少说也有一米五以上,沈稚舟发育得比同龄人晚一些,才一米四出头,黎落背起来重倒是不重,只是这孩子似乎不太习惯跟人有肢体接触,趴在她背上,黎落能明显感觉到他四肢僵硬得厉害。 回到沈稚舟的屋子,一把他放在床上,沈稚舟迅速钻进被子里,黎落替他掖了掖被子:“睡吧,菩提谷很安全。” 沈稚舟从被子里露出一双眼睛,怯生生地点头:“好。” 熄了灯,黎落离开。 回屋的路上,黎落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她给沈稚舟把脉时,能明显查探到他体内蛰伏的魔气,虽然很淡,但想发现并不难。 既然这么容易就能发现,前世的曲离为什么在沈稚舟杀人之前毫无察觉? 学医这一行,最常做的不就是拿身边的人做实验对象,互相把脉互相针灸,而且她不信前世的沈稚舟在无涯岛上那两年一次病都没生。 曲离如此疼爱和重视这个弟子,只要他生病,她一定会为他医治,一把脉就能发现的异常,她居然整整两年都没发现。 该说这是个大bug,还是该说曲离太粗心? 黎落琢磨了一路,回到自己房间才想起来,她顺手把自己的外衣给了沈稚舟,刚刚忘记带回来了。 第二天,黎落叫来大弟子宋鹤卿,把沈稚舟受伤的事跟他说了,嘱咐他按时去给沈稚舟换药。 “是。”宋鹤卿应了下来,却没有立刻离开,反而一脸欲言又止地看着她。 黎落直觉他有话要说:“还有事?” 宋鹤卿犹豫了一下,说:“师父,不知道是不是弟子多心,弟子总感觉,沈师弟不是很喜欢我。” “怎么说?” “……说不上来。”宋鹤卿纠结道,这个新入门的小师弟话不多,平日里对谁都客客气气,但有一两次,他无意中撞上他的眼神,发现他在用一种微妙又深不可测的眼神在看着自己。 具体形容的话,就像猛兽在看毫无抵抗之力的猎物,虽然只是一瞬间,但那种高高在上中带着鄙夷的眼神,刺得他浑身都不舒服。 宋鹤卿的话让黎落想起攻略线,前世宋鹤卿是第一个死在沈稚舟手上的人,黎落本以为那是个意外,比如宋鹤卿正好撞上魔障发作的沈稚舟,发现他的秘密,所以被灭口。 现在看来,这两人之间似乎并非那么简单。 第861章 修仙(7) “也好,有的人天生气场不合,你不必纠结于此,以后远着他点便是。”黎落说。 宋鹤卿是曲离座下首席大弟子,他虽不如沈稚舟那般天资聪颖,但为人纯良勤恳,且擅长处理门派内务,平日里不仅是弟子们的楷模,更是曲离的得力助手,菩提谷中许多杂事都是这个大弟子在处理。 前世的曲离对于宋鹤卿被杀这件事很是痛心,他刚死去那段时间,曲离半夜想起他总是辗转难眠。 这一世,宋鹤卿早早就发现跟沈稚舟合不来,为了避免这个大弟子重蹈覆辙,黎落得劝他离大魔王远点才行。 宋鹤卿点头:“是。” 转眼过了几天。 沈稚舟再一次来给黎落请安。 黎落看着他跪在跟前规规矩矩行礼磕头,她无奈地说:“这里不是皇宫,没有那么多规矩,以后见了为师不用又跪又拜的……起来吧。” 他这三个响头磕下去,她总觉得是在折自己的寿。 沈稚舟起身,从侍从手中的托盘上端来一盘荷花酥:“师父,您尝尝。” 黎落虽然不知道这小崽子为什么每次来都要带吃的投喂她,不过对方有这份心意,她盛情难却,捻了一块荷花酥当着他的面尝了尝。 厨子的手艺不愧是从皇宫带出来的,无论是点心还是甜羹都做得很好吃,黎落吃完后很给面子地说:“稚舟有心了,为师很喜欢。” 沈稚舟本来微微绷着的小脸立刻漾出浅浅的笑容:“喜欢就好,往后师父若是有想吃的点心,就同徒儿说,徒儿给您做。” 黎落诧异道:“这是你做的?” “嗯。” “上次的甜羹呢?” “也是徒儿做的。” 黎落这下是真的惊了,她上下打量着沈稚舟,没想到大魔王还有这项技能。 身为皇子,不应该是娇生惯养,十指不沾阳春水么? 黎落心思转了转,转移话题:“你的伤好些了吗?” “已经大好了,多谢师父关心。” “以后有事可以跟为师说,切不可再像那晚一样,光着脚跑出来。” 说起那天晚上,沈稚舟低下头,有些不好意思了:“是,弟子谨遵师父教诲。” 黎落又问了几句他的功课,沈稚舟一一作答,师徒俩寒暄了一会儿,见黎落还有事要忙,沈稚舟很有眼色地告辞离开。 他一走,黎落立刻问相里安:“有没有检测到同源系统?” 相里安上线,系统服务灯闪烁个不停,他一边放出信号查找一边问:“问这个干吗,有什么异常?” “沈稚舟很奇怪。”黎落说,“他有些行为举动在前世的攻略线上根本没发生过,比如主动来找我请安,做噩梦了跑来我院子里哭唧唧,另外,按理说他身上现在不应该出现魔气,不然前世的曲离早就发现了,还有他那一手厨艺,根本不是一个十三岁的少年能练出来的……总之很不对劲。” “所以你怀疑他也是任务者?” “初步怀疑是这样。”黎落问,“查到什么了吗?” “稍等。” 又过了几分钟,相里安给出准确答案:“没有。” “你确定?” “确定,没有检测到同源系统。” “嘶……”黎落更疑惑了,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沈稚舟跟前世不一样的种种行为,让她有种攻略线被打乱,失去先知优势的不安定感。 她甚至觉得自己在被牵着鼻子走。 相里安给她分析:“你跟曲离性子不一样,会不会是你接手这个身体以后,给沈稚舟的感觉比较亲切,所以他在你面前表现出不为外人所知的一面?” “亲切?”黎落回想过去一段时间跟沈稚舟有限的接触,虽说她无法百分百复制还原曲离,但一举一动都最大限度按照原主的性格出发。 如果沈稚舟对她感到亲切,那前世也应该很快就信任原主了,而不是来到菩提谷中好几个月后才开始跟原主接触。 “沈稚舟第一次离家到这么远的地方,他身边那两个侍从看着都不太靠谱,所以他下意识想找个能依靠和给他心理安慰的人,依赖上你这个又是师父又是菩提谷主人的谷主,也不是不能理解。”相里安分析得头头是道,“我看你就是太敏感了,才会疑神疑鬼。”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黎落话说了一半,改口道,“算了,你用录像卡帮我观察他几天,看看他有没有什么异常举动,不消除他身上的疑点我不安心。” “好。” 相里安尽职尽责地用录像卡一天十二个时辰不间断监视沈稚舟,连续监视了三天后,他报告黎落:“这小子白天上课晚上睡觉,每天房间课堂两点一线,连饭都是侍从端到屋里吃的,除了看起来孤僻了点,没发现什么异常。” “难道真的是我多心了?” “别那么紧张。”相里安说,“不管是不是你多心,反正你都打算杀了他,还有什么好纠结的。” “……也是。” 相里安问:“带弟子去远古森林历练的具体日期定好了吗?” “三天后。” “行。”相里安说,“这次你可别再心软了。” 菩提谷学堂,对于黎落突然造访,提出三天后要带新入门的弟子到东面远古森林采药这件事,弟子们一脸雀跃,宋鹤卿却第一时间提出意见。 “师父,近日东面雨水多,沼泽上涨,瘴气也比往日浓郁,现在前往远古森林,是不是不太安全?” 黎落在心里默默吐槽,就是冲着不安全去的。 安全了还怎么悄无声息弄死大魔王? “无妨,丰水期的草药长势更好,到时大家多注意安全便是,不会有问题的。” “是。” 到了出发那天,三十多个新入门的弟子,年龄最大不超过十五岁,最小也才八九岁,每人领到一个小箱笼,里面不仅有换洗衣物,还有一床薄被和两天的吃食。 黎落站在这群满脸兴奋的孩子跟前,感觉自己像个即将带着学生们去春游的小学班主任。 第862章 修仙(8) 这一趟去远古森林,中途需要翻过几座山头,这点路程对于修仙者来说不算什么,御剑一刻钟就能到。 但这群新入门,灵气基础薄弱的弟子不会御剑,只能徒步过去,来回需要两天一夜,他们需得在森林中过上一夜。 这也是历练内容之一。 一群半大孩子凑在一起叽叽喳喳,兴奋地讨论着和远古森林有关的事,黎落在队伍中寻找大魔王的身影。 很快,她目光锁定了沈稚舟,他站在队伍末端,身上的月白色锦袍换成无涯岛上统一的烟灰色制服,背着小箱笼安安静静站在那里,看起来孤僻又清冷。 黎落若有所思地看着他,沈稚舟身上好像有种无形的气场,把他和周围的弟子们隔开,以他为中心,方圆五米内都没有人接近。 不知道是不是黎落的目光存在感太强烈,沈稚舟突然抬头对上她的视线。 发现师父在看自己,沈稚舟先是一愣,随即对她笑了笑。 黎落一怔。 整装完毕,黎落带着弟子们出发。 行了大半日路,日头渐高,一开始还兴奋得跟群小麻雀似的弟子们很快在疲惫和闷热中褪去新奇感,一个个恹头耷脑的不说话了。 走了一半路,见队伍末端几个年幼的孩子跟得实在吃力,黎落寻了块阴凉的地方,让大家停下稍事休息。 她在一块大石头上坐下,刚拿出水准备喝,沈稚舟从队伍末端走了过来,打开箱笼,捧着一个油纸包呈到她面前:“师父。” “这什么?” “绿豆糕。” 又来投喂? 黎落看着那份包得好好的绿豆糕,心情有点微妙。 她带着沈稚舟去赴死,沈稚舟却给她准备了吃的。 这绿豆糕她哪好意思吃。 “你自己吃吧。”黎落说。 沈稚舟被她拒绝,有些失落地问:“师父是觉得徒儿做的东西不好吃吗?” “……没有的事,你手艺很好。” “那师父为何不要?” 黎落想了想,说:“为师不喜欢吃绿豆糕。” “这样啊。”沈稚舟把绿豆糕收了回去,在箱笼里翻了翻,拿出另一个油纸包,“红豆糕喜欢吗?” 说完不等黎落开口,他又说:“若是不喜欢,徒儿这里还有马蹄糕和桂花糕。” 黎落:“……” 这小子真的是来采药的吗? 最后在沈稚舟期盼的目光下,黎落拿走了那份红豆糕:“稚舟有心。” 休息完毕,一行人继续前行,紧赶慢赶,终于在日落前抵达森林边缘。 黎落吩咐宋鹤卿在森林边缘安顿下来,准备在这里过夜。 宋鹤卿招呼弟子们整顿休息时,黎落背着手站在高坡上,远远地看向浓雾弥漫的森林。 远古森林位处无涯岛东面,因为地势原因,这里常年浓云笼罩不见阳光,气候潮湿遍地沼泽,天气稍有变化便会引起密集的雷暴。 也因为这独特的气候原因,森林中许多珍贵草药长势喜人,同样的,这里也滋生出很多大大小小的毒物。 为了避免弟子误闯受伤,谢观南在森林边缘下了禁制,如非特殊原因,弟子们不许擅自进入森林。 曲离作为菩提谷谷主,每年都要来远古森林一两次,有时候是带着弟子来历练,有时候是独自来采草药,对森林中的布局早已烂熟于心。 黎落出发的前几日根据原主记忆做了详细的计划,怎么把沈稚舟带进森林,怎么避开众人甩掉他,把他丢在哪里才能让他有来无回……她心里有清晰的脉络。 为了避免自己胡思乱想导致心软,黎落撇去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在已经各自寻了位置或坐或躺或靠休息的弟子周围下了禁制,她飞身跃上一棵大树,背靠着树干坐下来,抱着定光眯起眼睛假寐。 一夜无事。 次日一早,森林中传来第一声鸟叫,宋鹤卿就已经任劳任怨地爬起来,挨个叫醒师弟师妹,准备出发进森林。 曲离这具身体已经是金丹中期,常年不吃不喝不睡觉都没事,出于安全考虑,黎落昨晚一直都没合眼,守着这群孩子到天亮。 她这会儿坐在高枝上,见宋鹤卿像个家长一样,不仅要叫师弟师妹们起床,对于那两个年龄只有十多岁,自理能力相对差的小师弟,他还尽职尽责地帮他们把睡歪了的发冠束正,黎落暗暗好笑。 曲离生在菩提谷,长在菩提谷,从小到大踏出无涯岛的次数屈指可数,她的生活重心一直都在行医治病和炼制丹药上,如果不是有这个省心的大弟子帮她分担谷中的大小事务,她未必能这么轻松。 她重视这个大弟子是有道理的。 黎落正静静地看着宋鹤卿,冷不丁树底下传来喊声:“师父。” 黎落低头,沈稚舟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了,正站在树下仰头看她。 黎落纵身从树上跃下,轻飘飘地落在他跟前:“稚舟,何事?” “师父饿不饿?徒儿这里还有……” “不饿。”黎落立刻打断他的话,她不动声色道,“为师辟谷多年,不吃不喝也无事,稚舟的东西就留着自己吃吧,今天还要走很长一段路呢。” 沈稚舟闻言,崇拜地看着她:“师父好生厉害。” “……”黎落被他夸得很心虚。 “可是就算不饿,吃点东西也是好的。”沈稚舟掰开黎落的手,往她手心塞了一包小点心,“师父你拿着吧。” “……” 迎着沈稚舟热切的眼神,黎落一阵牙酸。 大魔王,你这样让我怎么毫无心理负担地弄死你? 黎落默默把那包东西收进袖袋里,见沈稚舟圆润的小手还搭在自己胳膊上,她正想说点什么,那边的宋鹤卿整顿好队伍,扬声喊道:“师父,可以走了。” 黎落一顿,收回思绪应道:“好,来了。” 说完她轻轻摘开沈稚舟的手,把他往队伍方向一推:“跟紧,别走丢了。” 沈稚舟看着空了的手,乖巧一笑:“好。” 说完他转过身,在黎落看不见的地方,他冷冷地瞥了一眼不远处的宋鹤卿。 正在帮一个小师妹调整箱笼带子的宋鹤卿感觉背脊骨一寒,转过头却没发现什么异状,他下意识看向走回队伍末端的沈稚舟,眉头微皱。 黎落打头,一群半大孩子紧跟其上,宋鹤卿殿后,一行人破开禁制进入森林。 越往森林里走,里面的湿气越重。 第863章 修仙(9) 入眼之处,雾气浓得十多米外就看不见人,雾气中包含的大量水汽沾湿了大家的衣裳,黎落先用灵识扫了一遍四周,确定没有隐藏的危险,这才放下箱笼,嘱咐大家穿上蓑衣戴上斗笠,开始采药。 虽然此行最大的目的是要把大魔王丢在这里自生自灭,但黎落也没忘了要对其他弟子负责,一群半大孩子翻山越岭跋涉到这儿,总不能什么都没学到就回去。 湿气越重的地方草药长势越好,黎落拿着小锄头,每挖到一株稀有草药,就对弟子们讲解一番,包括草药的生长习性,药性,以及该怎么入药。 走走停停,忙活了大半天,几乎每个孩子都采了半笼子草药。 不多时,一行人进入森林腹地。 “我们现在要去采紫灵芝,紫灵芝长在向阳那一面的崖壁上,看见前面那片山崖没有?”黎落指着前面一片背阴的峭壁给弟子们看,“我们要翻过去,到山的那面才能采到紫灵芝。” 弟子们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在看到那片几乎呈直线的灰褐色山崖时,一个个脸上生出退意。 “师父,我们没有灵力,也不会御剑,这怎么上去呀?” “爬上去啊。”黎落说。 “可是这么陡,万一摔下来怎么办?” 黎落安慰道:“无妨,要是断成好几截,为师会把你们拼起来的。” 弟子们:“……” “走吧,都打起精神来。” 被黎落这么一说,大家调整箱笼扎紧裤腿,把状态调整到最好,准备翻山。 森林腹地刚下过一场雨,崖壁湿滑,黎落依然在前面带路,她每一步都踩实了才让后面的弟子跟上,花了将近一个时辰,一行人攀过石壁,抵达向阳的那一端。 站在崖壁最高点,阳光自西面洒下来,照在身上暖洋洋的,孩子们都松了口气,纷纷卸下箱笼休息。 黎落看向队伍后端的沈稚舟,他袖子和裤腿都扎起来了,一双手因为攀爬,被崖壁上经年累月积下的黑灰染得脏兮兮的,连带着脸上也沾了不少,远远看着,像只花脸猫。 收回视线,黎落不再看他,她要开始执行杀人计划了。 稍作休息后,黎落拿出一株紫灵芝,简单地跟弟子们讲解了一遍它的生长习性,然后发布任务:“大家分头去采紫灵芝,采得最多的人有奖励。” 有个嘴快的弟子问:“师父,奖品是什么?” “一个心愿,谁赢了,可以提一个为师能力范围内的要求,为师会尽力满足你们。” 弟子们闻言,纷纷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简单地交流后,大家决定组队去找紫灵芝。 弟子们三个一群五个一伙,最少的也有两个人一组,队伍组到最后,只剩下沈稚舟留在原地。 黎落看着这一幕,心道果然不出所料——沈稚舟性格孤僻,平时就不太跟别的弟子来往,大家不带他一起并不奇怪。 宋鹤卿见状,走过去说:“小师弟,要不要跟师兄一起去找紫灵芝?师兄来过这里,对地形比较熟悉。” “不要。”沈稚舟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宋鹤卿:“……” 沈稚舟背起箱笼,拿着小锄头,转身往一个人最少的方向走去。 宋鹤卿无奈地看着他的背影,对黎落说:“沈师弟这性子……也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让他跟大家一起玩。” “强求不来就算了。”黎落说,她有意支开宋鹤卿,“你不去采药吗?” 宋鹤卿一愣:“我?” “怎么,难道你不是为师的弟子?” 宋鹤卿讪讪一笑:“远古森林我都陪您来过好几回了,作为有经验的大师兄,跟一群刚入门的小师弟比赛,赢了也是胜之不武。” “菩提谷没这个规矩,赢了就是赢了,去采药吧。” 宋鹤卿眼睛一亮:“是!” 打发走宋鹤卿,黎落用了一张录像卡追踪沈稚舟。 沈稚舟并不像其他弟子那样乱走一气,看到哪儿有紫灵芝就一窝蜂涌上去拼手速,他寻了一条人少的路往前走,很快远离了其他弟子的视线范围。 走了一段,沈稚舟蹲在石壁上,沾了一点灰泥在指尖细细碾磨。 黎落好一会儿才意识到他在干什么——根据石壁湿润度判断这一带适不适合紫灵芝生长。 用这种方式,沈稚舟没过多久就找到一片长了许多紫灵芝的崖壁。 那片崖壁比之他们来的时候翻过的背阴面更为陡峭,沈稚舟稍作犹豫,还是爬了上去。 黎落从录像卡中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见他爬上崖壁,就是现在。 黎落右手蓄起灵力,灌入山崖中,山崖内部迅速传来细碎的激荡声,紧接着四周响起悉悉索索的动静,有什么东西争先恐后从崖壁中飞出来。 正在崖壁上采摘紫灵芝的沈稚舟只感觉脚下的山体微微一荡,很快,浓雾笼罩的崖底下响起翅膀扑棱的声音,不多时,无数黑压压的鸟冲天而起,齐齐对他发起围攻。 沈稚舟抵抗了几下,便“不敌”攻势,脚下一滑,失足跌入崖壁。 黎落透过录像卡,眼睁睁看着沈稚舟坠下峭壁,心里那股挥之不去的怪异感又涌了上来。 沈稚舟会不会太过冷静了? 虽然知道他性子孤僻,但一个十三岁的孩子,被群鸟围攻,失足跌入深崖,整个过程不说大声呼救,摔下去的时候人的本能不是会吓得尖声大叫吗? 可他自始至终连一句多余的哼唧都没有。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作为大魔王,他真的这么容易就能摔死吗? 黎落不放心,正想投张录像卡到崖底下看看沈稚舟有没有摔死,宋鹤卿突然匆匆跑回来:“师父,崖底突然飞上来好多鸟,会攻击人,为了安全起见,咱们还是快把师弟师妹们叫回来吧。” 黎落略略犹豫了一下,点头:“好。” 两人分头行动,很快把弟子们叫了回来,宋鹤卿一清点人数,立刻发现少了一个人。 “沈师弟还没回来。”宋鹤卿说,他问师弟师妹们,“沈师弟去哪儿了?你们有谁看见他了?” 第864章 修仙(10) 弟子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纷纷摇头:“没有。” “没看见。” “他都没跟我们一道走。” “师父。”宋鹤卿向黎落报告,“沈师弟还没回来,他刚才往那边走了,我去找他。” “等等。”黎落看着四周不断飞上来,往这边聚拢的黑鸟,“这些是黑翅鹭,喙和爪子上有毒,此地不宜久留,你先带师弟师妹们从西面下山,我去找稚舟。” 宋鹤卿点头:“好,那师父您小心。” 宋鹤卿带着弟子们先行下山,黎落则往沈稚舟坠崖的方向走去。 她一边走一边往崖底投了一张录像卡,可崖底就是沼泽地,瘴气弥漫,可见度太低,录像卡传输回来的画面灰蒙蒙的,看不清下面的状况。 到了沈稚舟坠崖的地方,看着底下浓郁的瘴气,黎落敲了敲系统:“小a,你能感应到沈稚舟的生命值波动吗?” 系统服务灯闪烁不停,好一会儿相里安才说:“没动静。” “他死了?” “不一定。” “怎么说?” “生命值没有波动,一般情况下有两种可能,要么是没有遇到危险,要么是死了,所以光从数值上无法确定他现在是不是已经死了,不过我更倾向于后者,他现在还没觉醒魔障,就是个凡人小孩,从这么高的地方摔下去,就算没摔死,也会被底下的瘴气毒死。” 黎落心里在做着剧烈的挣扎。 一方面她认可相里安这番话,沈稚舟现在还没成为魔王,没有开挂保命的可能,可另一方面,直觉告诉她事情没那么简单。 她对于坏事的第六感向来很准。 要不要下去确定大魔王已经死了,这是个选择题。 就在黎落犹豫不决时,崖底下冲上来几只黑翅鹭,扑腾着翅膀直接朝黎落面门抓来,黎落立刻召出定光,一剑将黑鸟劈成两半。 因为她这个动作,袖袋里一轻,掉出来一个东西,黎落低头看去,发现是沈稚舟塞给她的点心。 点心还用油纸包得好好的,黎落捡起来,几乎是瞬间就下了决定。 她要下去看看——如果大魔王已经死了,那就把他的尸首带回来,师徒一场,还他一个全尸。 如果大魔王没死,那证明她的种种怀疑是有依据的,这玩意儿肯定有问题。 打定注意,黎落御剑飞下山崖,冲进瘴气中。 突破重重瘴气,黎落降落在崖底。 崖底是一大片沼泽,瘴气浓郁得五米开外人畜不分,黎落用了张定位卡,很快锁定大魔王的位置,她拨开瘴气,快步朝虚拟显示屏上小红点所在的位置走去。 半刻钟后,黎落发现了沈稚舟,他趴在一片沼泽的边缘,下半身陷入沼泽,浑身湿透,脸色苍白,正不断挪动身体试图脱离沼泽。 ——果然没死。 黎落心里警钟大作,她远远地观察了沈稚舟一会儿,发现他似乎受了伤,手脚都使不上劲,在他挣扎这一小会儿,身体越发往沼泽地中下沉。 眼看沼泽已经陷到他胸口,黎落显出身形:“稚舟!” 沈稚舟听见声音,立刻回头,看见她时,他眼中爆发出巨大的惊喜,开口喊她时却带了哭腔:“师父!!” 黎落把人从沼泽地中挖出来,才发现沈稚舟的右腿摔断了,身上多处受伤。 她在附近找了一个山洞,把沈稚舟抱了进去,生了一堆火,然后给他的伤口做了应急处理。 “徒儿本来在崖壁上采药,突然飞上来好多黑色的鸟,那些鸟好凶,一直用爪子抓徒儿的脸,徒儿一时不慎,失足摔了下来,若非崖底是沼泽地,徒儿说不定就摔死了……”沈稚舟说到这里,一脸劫后余生地抓住黎落的袖子,“师父,还好你来了。” 黎落用树枝将沈稚舟骨折的腿固定好:“也怪为师疏忽,没想到山崖中竟有那么多黑翅鹭。” 沈稚舟问:“黑翅鹭?是那些黑鸟吗?” “对,这种鸟有毒。”黎落给他科普了几句黑翅鹭。 沈稚舟听得认真,满脸都是若有所思。 黎落不动声色地打量他,想从他脸上身上看出哪里不对劲,可沈稚舟脸色苍白眼神天真,神色中还带着几分刚脱险的后怕,完全就是个无辜孩子的做派。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就在黎落满脑子疑惑时,沈稚舟突然轻轻拽了拽她的袖子:“师父。” “嗯?”黎落回过神。 “既然森林中这么危险,您以后别来了。” “有些药材只有远古森林才有,不来不行。”黎落收回思绪,决定先把大魔王带回去再说。 她现在有点庆幸自己下来跑这一趟,大魔王能先后经历坠崖和瘴气都不死,证明他身上确实有古怪之处。 她要是就这么带着其他弟子回去,把他一个人撇在这里,以大魔王的性子,说不定会冲破魔障提前黑化。 到时候仙门百家又得重蹈覆辙。 现在只能把他带回菩提谷中,将他身上的古怪之处研究透了再说。 “走吧,咱们先回去,你大师兄他们还在森林外等我们。” 黎落踩灭火堆,抱着沈稚舟走出山洞,她本想直接御剑带沈稚舟飞出森林,但一捏剑诀,她立刻察觉到不对劲。 她经脉中灵气空空如也,竟是连定光都召不出来了。 怎么会这样? 黎落又试了两遍,确定自己灵气尽失,她顿时一懵。 把沈稚舟放在地上,黎落立刻检查了一遍身体,仔细验过脉象后,她在自己身体中发现了一种微量毒素。 这种毒素不致命,但会让她短时间内失去灵气,连武力也大打折扣。 也就是说,这具中了毒的身体此刻跟凡人没什么区别。 “师父,怎么了?”沈稚舟问。 黎落:“……为师中毒了。” 沈稚舟连忙问:“怎么会?严重吗?” 黎落摇摇头,她仰头看向崖底浓郁的瘴气,难道是中了障毒? 可曲离过去数百年,每年都要进远古森林一两回,来来去去这么多次,从来没中过障毒。 而且她都修炼到金丹中期了,小小的瘴气又怎么奈何得了她。 第865章 修仙(11) 事已至此,身上又没有解毒的丹药,黎落只能先想办法离开这里再说。 虽说她有技能卡能瞬移出森林,但不能把沈稚舟丢在这里。 黎落回头看向沈稚舟,他坐在地上,看着她的眼神里满是担忧。 “不严重。”黎落对他笑了笑,安抚道,“只是暂时没法使用灵力而已。” “那、那怎么办?” “不碍事,为师熟悉这里的地形,可以带你走出去。” 黎落说着,背对着沈稚舟蹲下:“上来。” 沈稚舟犹豫了一下,爬到她背上,紧紧搂住她的脖子。 背着沈稚舟,黎落踩着没过脚踝的积水,循着原主记忆中远古森林出口的大致方向深一脚浅一脚往外走。 一开始黎落还走得相当轻松,但不知道是不是空气中越来越重的瘴气加重了她的中毒症状,不多时,她开始头晕眼花,有些喘不过气来了。 沈稚舟发现她呼吸变沉,急忙问:“师父,你是不是不舒服?” “没有。”黎落暗暗给自己用了一张愈疗卡,“趴好,别乱动。” 沈稚舟只好缩了回去。 咬着牙穿过重重迷障,黎落一路上给自己叠加了好几张愈疗卡,但也只是勉强坚持到走出沼泽,一跨出沼泽,她脱力般跪倒在地。 沈稚舟连忙从她背上下来,伸手去搀她:“师父,师父,你怎么了?” 黎落脸色发白,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她摆摆手:“没事……为师没事,就是有点累,歇会儿就好了。” 沈稚舟自责地说:“是徒儿太重了吗?连累师父受累,徒儿……” “不是你的问题。”黎落打断他的话,看他小脸皱成一团,她安慰道,“放心,为师一定会带你出去。” 沈稚舟抽了抽鼻子,看黎落额头上全是冷汗,他用袖子给她擦了擦:“师父,您现在中了毒不能使用灵力,背着我很难走出去,要不您先走吧,等您走出森林跟大师兄会合了,再让大师兄来救我。” 黎落一顿,这未尝不是个办法。 只要不带沈稚舟,她一个人可以瞬移到森林外,同来的宋鹤卿也会御剑,到时候告诉他具体坐标,让他进来把沈稚舟带出去。 不然就她现在这副样子,还不知道要折腾到什么时候才能走出去。 黎落表情变来变去,计算着这一来一回需要花多少时间,这段时间把行动不便的沈稚舟留在这里会不会有危险。 等确定了方案的可行性,黎落打起精神说:“好,我会尽快让鹤卿回来带你出去。” 沈稚舟点头。 黎落环视四周,正打算找个沈稚舟看不见的地方使用瞬移卡,冷不定坐在地上的沈稚舟“嘶”了一声,猛地抽回手。 “怎么了?”黎落问,见沈稚舟把手背在身后,她拉过来一把掰开,才发现他手心被什么东西划破了,血滴滴答答往下流。 “不小心摁在碎石上了……”沈稚舟小声说,“我没事的,师父你快走吧,我在这里等你回来。” 黎落眉头微皱,她撕下一片衣袖,三两下把沈稚舟的手掌裹起来,刚做完这些事,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林中突然起了一阵阴风,吹得她脊背发凉。 紧接着四周响起密集的响声,像是有什么东西贴着地面飞快往这边奔来,黎落下意识把沈稚舟往怀里一揽,警惕地看向周围。 “师父,怎……” “嘘。”黎落低声说,“别说话,有东西过来了。” 她话音刚落,五六米开外猛地冒出一只奇怪的脑袋,看清那个东西的全貌,黎落登时汗毛一竖。 那是个鸟头蛇尾龟身的异兽,四肢布满红黑色的尖刺,原主的记忆显示,这东西叫虺,是远古留下来的毒蛇,长在阴暗潮湿的沼泽地,移动速度极快,身上的尖刺带有剧毒。 虺脑袋高高扬起,像人一样直立起来,张开嘴,鸟喙中却吐出一条蛇信子,冲着两人嘶嘶地释放威慑信号。 黎落虽然被吓了一跳,但还算镇定,这具身体的灵力没有了,但武功招式还在,一只虺兽而已……黎落从旁边摸到一根树枝,打算当做武器,先把这玩意儿解决掉。 但还没等她出手,虺旁边又冒出另一只脑袋,这个举动像激发了某种连锁反应的开关,接二连三有虺兽的脑袋从草丛中冒出来。 黎落稍稍支起身体往远处张望,这一看之下,她心凉了半截。 数以千计的虺越过沼泽而来,扬起脑袋,直勾勾地盯着他们看。 怎么会突然引来这么多异兽? 黎落看看那些虺又看看沈稚舟,很快意识到这些东西是被沈稚舟伤口流下的血吸引过来的。 靠! 她想骂娘了。 大魔王心狠手辣忘恩负义就算了,这自带拉仇恨体质又是什么鬼? 沈稚舟也被吓得不轻,本就缩在黎落怀里的他死死抱住她的腰,声音都颤了:“师父……” “别怕。”黎落沉声道。 这么多虺,真要打起来,她肯定顾不上沈稚舟。 打不过,那就跑。 走在最前面的虺正弓起身体慢慢靠近,黎落咬咬牙,一手握紧做武器的树枝,一手抱紧沈稚舟,双手同时发动,把沈稚舟甩到背上的瞬间,树枝以一个刁钻的角度朝虺刺去,一击射穿它的脑袋,虺往后重重一跌,撞得身后的同伙倒了一片。 就是现在——黎落背着沈稚舟转身狂奔起来。 身后的虺立刻紧追而上。 虺擅长结伴群攻,且移动速度惊人,两者结合在一起,使得它们能从远古时期留存至今。 就算这具身体没中毒,黎落都不敢小看它们,更何况现在她没法用灵力,只能把愈疗卡和加速卡叠加上,以此来为自己和沈稚舟争取逃命的机会。 两张技能卡叠加下,黎落奔跑速度快到两旁的树都成了残影,可即便是这样,也依然没能甩掉身后的虺。 更糟糕的是,因为动用内力和全速奔跑,黎落刚才短暂的休息恢复的那点力气又有要耗尽的征兆,这次不仅头晕眼花呼吸困难,她甚至开始视物不清。 第866章 修仙(12) 再坚持一下,只要能出了森林,森林边缘的禁制会将这群异兽挡住—— 抱着这个信念,黎落咬牙咬得腮帮子发酸。 可随着力气流失,即使有加速卡加持,黎落速度还是渐渐慢了下来。 而身后的虺穷追不舍,黎落有时候慢了一拍,甚至能感觉到它们近在咫尺的呼吸。 再这么下去,她跟沈稚舟都得完蛋! 这时系统亮起服务灯,相里安说:“快把沈稚舟扔下来!现在正是杀了他最好的时机!” 黎落心里微微一顿。 她稍稍一低头就能看见沈稚舟紧紧抱着自己脖子的小胖手,因为恐惧,他攥着她的力气大到手指骨节微微发白。 真要把他甩下去? 他只是流了几滴血就招来数以千计的虺,要是把他扔进异兽群里,毫无疑问,他会立刻被撕碎,分吃到连骨头渣子都不剩。 见黎落犹豫,相里安又催促道:“快啊!你还犹豫什么?不把他扔掉,你自己也难逃一死!” “……”黎落心里做着剧烈的挣扎。 就在她犹豫不决时,脖子上被溅了几滴温热的液体,沈稚舟紧搂着她脖子的手松开了,他带着哭腔的声音自背后传来:“师父,你自己跑吧,带着我,会被我连累的。” 黎落:“……不行!” 相里安:“……” 人大概就是会有这么奇怪的心理,本来她态度都已经松动了,被他这么一哭,她立场顿时坚定起来。 撇去沈稚舟大魔王的身份不说,两人现在是师徒,沈稚舟作为弟子能为了不连累师父主动请求她放弃,那她作为师父,怎么能真的丢掉弟子不管? 真要这么做,那她枉为人师! “可是……” “闭嘴!”黎落跑得气喘吁吁,还不忘呵斥他,“要是连你都护不住,那我算什么师父!今天要么咱俩一块出去,要么一块死在这儿,为师断然没有把你丢在这里的道理。” 沈稚舟:“……” 说话间,黎落速度又慢了半拍,身后咬得最近的异兽抓住机会,一鼓作气扑了上来。 强烈的危机感逼近,眼看伏在背上的沈稚舟首当其冲要遭殃,黎落猛地一个转身,赤手空拳对上那只虺,一掌将它拍飞出去,但掌心一痛,虺爪子上的毒刺在她手心狠狠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剧烈的疼痛让黎落头皮都麻了,毒素迅速顺着伤口蔓延进四肢百骸,她行动变得迟缓不说,眼前更是开始重影。 眼看走出森林无望,黎落一口气给自己叠加了三张愈疗卡,拼着一口气将沈稚舟背到一棵大树下:“爬上去!” 沈稚舟皱眉:“师父……” “快!”黎落托住他,咬牙将他送上树。 眼看沈稚舟成功爬上树,黎落最后一丝力气也耗尽了,她仰面摔倒在地,视线的最后,坐在树上的沈稚舟低头看着她,眼神深不可测。 - 迷迷糊糊中,黎落觉得自己像经历了一场溺水。 四肢发麻呼吸困难,水中还又黑又粘稠,她挣扎了半晌,好不容易冲出水面,终于得以呼吸的同时,一阵钻心的剧痛逼得她忍不住痛叫出声。 随即数道声音在耳边响起:“阿离?” “师父!” 黎落费了好大劲儿才勉强睁开眼睛,她发现自己正躺在菩提谷中的床上,床边围着谢观南,宋鹤卿等一众弟子,以及别的派系的谷主,一个个看她的眼神满是担忧和关切。 “阿离,你感觉如何?”谢观南见她神色呆滞,伸出手在她跟前晃了晃。 黎落回过神,宕机的脑子总算回想起昏迷前发生了什么,她抓住谢观南的手:“掌门师兄,我没事。” 谢观南松了口气:“你总算醒了。” 黎落低头一看,自己的手被包得严严实实,身上的伤口也都处理过,见围在床边的弟子中唯独不见沈稚舟,她问:“我是怎么回来的?稚舟呢?” 宋鹤卿接下话:“他在养伤,我们找到您的时候,您和师弟已经昏迷了。” “昏迷?”黎落蹙眉,“稚舟的伤怎么样?” “师弟的腿骨折了,其他的倒是没大碍。” “……” 没大碍? 那他是怎么从数以千计的异兽包围中脱身的? 虽然她力气耗尽前把沈稚舟送上树,但也只是能暂时保他一命而已,失去她的庇护,沈稚舟必死无疑。 可如今他不仅没死,反而成功等到援军…… 这小子身上的古怪绝对不止一点两点。 黎落心里惊骇不已,脸上却不动声色,她淡定地打听道:“我们遇上了虺兽……” 她话还没说完,宋鹤卿两眼放光道:“师父,您的修为是不是又精进了?居然能以一人之力打败那么多虺兽!若非亲眼所见,弟子都不敢相信那么多虺兽都是您所杀。” 黎落:“……” 那些虺兽都死了? 黎落没接话,谢观南把她呆滞的反应理解为刚醒来太累了,于是起身说:“大家都散了吧,阿离体内毒素刚清,现在正是需要休息的时候,别打扰她养伤。” 掌门一发话,各谷主纷纷告辞。 谢观南正想走,黎落立刻叫住他:“师兄。” “嗯?”谢观南回头。 “我身上这毒,你可诊断出是什么造成的?” “虺兽啊。”谢观南一脸莫名其妙,“你被虺兽所伤,若非鹤卿去得及时,将你带回来,再晚上两刻钟,就是大罗金仙都救不了你。” 黎落:“……除了虺兽,我体内还有没有其他毒素?” 谢观南皱眉:“没有,为何这么问?” 黎落:“……无事,就是问问。” “别胡思乱想。”谢观南安慰了几句,“好好休息,谷中还有要事处理,我过几日再来看你。” “好。” 目送谢观南离开,黎落陷入呆滞状态。 这到底怎么回事? 沈稚舟既然不是重生的,又没有带系统,那他身上这些古怪到底是从哪儿来的? 经此一事,黎落那种被牵着鼻子走的感觉更强烈了。 这让她很不爽。 这时系统服务灯亮了,相里安慢吞吞地问:“你还好吗?” “怎么?” “要是有精力,我这里有份在你昏迷期间拍下的视频,你要不要看看?” 黎落:“……要!!!” 第867章 修仙(13) 相里安调出虚拟显示屏,播放起视频。 视频从黎落昏迷倒地开始,四周的虺兽迅速聚拢过来,张牙舞爪,眼看要将她撕碎,这时树上的沈稚舟突然纵身跃下,落地那一刻,他周身荡出一股强大的波纹状气息,硬生生将虺兽震得往后退了几步。 等抬起头,沈稚舟的瞳孔已然成了血红色,浑身散发出的威压带得周围狂风大作,他眉头紧皱,捂着心口,似乎在努力压制着什么,看起来难受至极。 虺兽见状,齐齐朝他扑了上来。 在虺兽的利爪即将刺穿他的心脏时,一道红色的光猛地从沈稚舟心口冲出,如同利刃般裹挟着雷霆之势朝虺兽冲去,红光所到之处,虺兽连逃跑都来不及,砍瓜切菜般被拦腰斩断。 只一招,数千只虺兽齐齐殒命。 黎落惊呆了。 那道红光完成击杀指令后,折返回沈稚舟跟前,慢慢化成一道人形在他面前悬空而立,从身形隐约能看出是个孩子,但它一开口,声音却是沧桑老者:“你太冲动了,强行将我召唤出来,万一压制不住魔气,你会爆体而亡。” 沈稚舟单膝跪地,一只手紧紧捂住胸口,像是为了验证那东西的话,他眉头一皱,猛地喷出一口血。 “护好她。”沈稚舟急急喘出几口气,像是再也忍受不住剧烈的痛楚,倒头昏死过去。 视频到此结束。 黎落:“……” 相里安关了虚拟显示屏:“有什么感想?” 黎落不答反问:“那道光是个什么玩意儿?” “好像是魇灵。” “魇灵?” “魇灵是魔族修炼到一定程度后分离出去的意识,这种东西拥有强大的力量,可以说是魔族的能量供应库,但它无法离开魔物躯体独立生存,沈稚舟这个情况有点奇怪……”相里安欲言又止。 “哪儿奇怪?” “想要修炼出魇灵,必须要有很深厚的修为,就算是天赋异禀的魔族都需要花上两三百年时间才能修炼出魇灵,沈稚舟才十三岁,他体内为什么会有这个东西?” 黎落皱眉。 “再一个就是,魇灵力量强悍霸道,能承载起它的身体需要非常强大,不然魇灵身上的魔物气息分分钟会溢出来,稍微控制不好还有可能被魔气反噬爆体,沈稚舟现在弱得连御剑都没学会,魇灵为什么还能完好无损寄居在他体内?” “……” 相里安问题一个接一个往外抛,黎落根本接不住。 她思索了半晌,问:“你说,沈稚舟从峭壁上摔下来,却没摔死,也没被瘴气毒死,会不会因为魇灵在保护他?” “对。” “……”黎落好一阵心有余悸。 沈稚舟有这么强大的魇灵护体,她要是真的下死手杀他,说不定已经被反杀了。 某种程度上来说,她的心软救了她一命。 前世曲离根本不知道沈稚舟体内存在魇灵,加上攻略线又是从她视角呈现出来的,以至于黎落之前只是觉得沈稚舟不对劲,压根没往别的方面想。 现在回想起来,前世的沈稚舟之所以能在离开无涯仙岛短短三年内就变得所向披靡战无不胜,应该跟魇灵的存在脱不了关系。 想通这一点,黎落焦虑起来。 大魔王这根本就是开了个逆天的外挂,虽然他现在看起来还无法很好地操控魇灵,但拥有弹指间灭杀数千只虺兽的强悍力量,别说曲离,就算谢观南也不是他的对手。 这回坑大发了。 见黎落半天没说话,只是眉头皱得越来越深,相里安问:“你有什么想法?” 黎落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再次打开虚拟显示屏,把那个视频又看了一遍。 视频的最后几秒钟,沈稚舟昏迷前对魇灵说,护好她。 护好她? 黎落手指攥成拳头又松开,如此反复了好几回,她像是终于下定决心:“既然打不过,不如……将他招安?” 相里安一愣。 “沈稚舟现在还没黑化,看起来还很好哄,对我这个师父也是言听计从,要是我们能好好引导他,是不是能避免他黑化,像前世一样屠城戮国?” 仙门百家之所以忌惮魔族,是因为魔族生性残忍,一言不合就大开杀戒,如果能把沈稚舟驯服,让他学着收起利爪控制天性,那他不仅不会成为劲敌,说不定还能变成一把为无涯仙岛所用的利刃。 “你有把握吗?”相里安问,“驯服一个魔族,可不像驯狗那么简单。” 沈稚舟那是吃肉喝血的存在。 “可眼下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黎落说,“我试试吧。” 打定主意要驯服沈稚舟,黎落本想休息两天,等身体好转了就去探望沈稚舟,身体力行向他表达关心,可她还没行动,这天晚上,沈稚舟突然跌跌撞撞来敲她的门。 “师父,师父……” 正坐在床上运功调息的黎落听见外面的敲门声和沈稚舟的呼喊,立刻收起灵力,快步下床,她一打开门,沈稚舟就跌了进来。 黎落险险扶住他:“稚舟?你怎么了?” 沈稚舟抬起头,小脸苍白冷汗淋漓,他浑身在不停地发抖,手更是死死攥住黎落的胳膊,嘴唇却紧抿着,目光闪烁,似乎在犹豫要不要开口。 黎落见状,抓过他的手腕给他把脉,这一探之下,她发现他经脉中有一股魔气横冲直撞四处乱窜,几乎要绞碎他的经脉。 黎落立刻联想到了什么,一抬头看天上,今天是满月! 攻略线上说过,每逢满月,沈稚舟便会控制不住魔障,前世先后杀了三人,也都是在满月。 不过前世的他两年后才开始受魔障困扰,现在怎么提前到十三岁了? 难道是那天在远古森林强行召出魇灵导致的? 沈稚舟观察着黎落越来越凝重的脸色,下巴绷得紧紧的,就在他以为黎落下一刻要翻脸,将手腕从她指尖下抽回来时,黎落突然反手抓住了他。 沈稚舟一顿:“师父……” “跟我来。” 黎落带沈稚舟去了后山。 夜里的后山静悄悄的,黎落把沈稚舟抱到溪边一块石头上坐好,叮嘱道:“在这里等我,别乱动。” 第868章 修仙(14) 沈稚舟懵懵懂懂地点头:“好。” 见黎落转身要走,沈稚舟又连忙抓住她的袖子:“师父,您去哪儿?” 黎落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问:“你先告诉我,现在是什么感觉。” 沈稚舟蹙眉,手不自觉地在脖子上抓挠了两下:“痒,渴,很难受……” “想喝血?” 沈稚舟神色一凛,看她的眼神带了几分戒备和惊疑不定。 “等着。”黎落拍了拍他的胳膊,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眼神,转身召出定光,闪身进了后山树林。 不多时,黎落抓回来一只野鸡。 沈稚舟看着她蹲在溪边,利落地用定光杀鸡放血,不多时端来一碗鸡血:“喝吧。” 沈稚舟:“……” 他不接,黎落拧眉:“怎么,嫌弃?” 沈稚舟这才接过,但是闻着鸡血散发出来的腥气,他迟迟下不了口。 “喝啊。”黎落催促道。 沈稚舟半晌才犹犹豫豫,试探性喝了一口。 腥是腥了点,但味道没想象中那么难喝,迎着黎落监工般的眼神,他索性捏着鼻子,一鼓作气把一碗血全喝了。 “好点了吗?”黎落问。 “……嗯。”沈稚舟放下碗,不安地看着她,“师父,你怎么知道……” 黎落摆摆手:“当你师父是吃白饭的?给你把脉的时候就知道了。” 沈稚舟瞪大眼睛:“我身上有魔障,若是控制不住,以后很有可能会入魔,你不杀我?” 黎落在心里默默翻白眼,她倒是想啊,但哪儿打得过哟。 “你是我徒弟,哪有师父杀弟子的道理。” 沈稚舟果然一脸感动:“师父……” 黎落咳嗽了两声清了清嗓子,端起师父的架子开始询问:“你身上这魔障是怎么来的?” 沈稚舟摇摇头:“不知道,从小就有。” “难道是与生俱来的?”黎落嘀咕道,又问,“贵妃把你送到无涯仙岛,也是因为这个?” 沈稚舟点头:“嗯。” “以前有什么表现?” 沈稚舟想了想,说:“满月的时候会很难受,有很强烈的嗜血冲动,我曾经把母妃养的小兔吃了,也因为这样,母妃才开始惧怕我。” 说到这里,沈稚舟难过地低下头。 “既是与生俱来,那便怪不得你,你也是身不由己。” 沈稚舟眼睛一亮:“师父说的可是真心话?” “自然是真心话,为师还能诓你不成。”黎落先给颗枣,等沈稚舟感动得不要不要的,又严肃道,“不过你身怀魔障,不加以控制,长此以往迟早会失控,若是因此生出什么祸端,无涯岛便容不得你,你可明白?” 沈稚舟脸上的笑意瞬间淡了下来,他沮丧道:“弟子明白。” “不想招来杀身之祸,以后就要学着怎么控制魔障。”黎落说,“为师会帮你,你愿意学吗?” 沈稚舟盯着她,眼神闪烁,好一会儿嘴角才漾出一丝微妙的笑容:“弟子愿意。” “你听话就好,这事急不来。”黎落见他嘴唇上还残留着血渍,拍了他一下,“去洗把脸。” “是。”沈稚舟从石头上滑下来,跑到溪边,跪坐下来鞠水漱口。 黎落看着他的背影,心情很复杂。 一方面,她觉得此事任重道远,想要把一个天生要走邪路的魔族引进正路,强迫他压制天性收敛戾气,谈何容易?、 另一方面,沈稚舟愿意配合的态度又让她感到欣慰。 还好她穿过来的节点是大魔王还是个小孩儿,对师长抱着迷之崇拜,多哄他几句就能言听计从。 虽然前途曲折又冒险,但何妨一试? - 第二天,黎落从山上抓回来几只野鸡和两对兔子交给宋鹤卿,嘱咐他圈养起来。 宋鹤卿对此十分不解:“师父想吃肉,跟弟子说一声便是,谷中多的是鸡和兔子,怎能劳烦师父亲自上山抓。” “别!”黎落说,“这可不是下饭菜啊,别给我宰了吃掉,你仔细养着就是,别的不要问。” “……是。” 宋鹤卿虽然奇怪,但是转念一想,师父平时也不是没拿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入药,这鸡和兔子,也许是炼丹的材料呢。 打发走宋鹤卿,黎落离开菩提谷,去了一趟无涯岛上的藏典阁。 仙门百家跟魔族敌对数万年,藏典阁中有不少典籍记载着该怎么对付魔族,黎落翻阅了大半天,用逆向思维推理,得出不少有效信息。 为人师表可真不容易啊。 黎落把典籍放回原处,正打算回菩提谷,下楼时却遇上了谢观南。 谢观南一脸心事重重,见了黎落还是扬起笑容问:“你身体好些了吗?” “劳师兄记挂,好多了。” “那就好,你伤势未愈,要多休息才是。” “是。” 寒暄了几句,黎落正要离开,跟谢观南擦肩而过时,她想起什么似的叫住他:“师兄,岛上可是出什么事了?” 谢观南转身:“何出此言?” “你的心事都快写在脸上了。” 谢观南一怔,随即失笑:“不瞒你说,确实是出了一桩事,天机谷那边卜了一卦,卦象大凶,说是、说是将来几年,仙门百家很有可能要历一场空前的大劫。” 黎落虽然对此早已知情,听谢观南这么一说,心里还是微微一顿。 自己的到来好像让这个世界起了蝴蝶效应,本该在两年后才卜出的卦也提前了。 “怎么会?” 谢观南似乎是怕她跟着操心,安慰道:“不过此事存疑,你不必过于忧心。” 黎落听出他话中另有隐情,追问道:“师兄可否详细跟我说说?” 谢观南迟疑了一下,还是说了:“天机谷那边说是魔王降世,但魔王十四年前才被仙门百家联手绞杀,我亲眼看见他在诛魔阵内魂飞魄散,绝无复生的可能,天下魔族千千万,数百年才能修炼出一个新魔王,这才过了十四年,怎么可能会有新的魔王降世。” “十四年……”黎落若有所思。 “好了,你别胡思乱想,就算新魔王降世,有事师兄顶着,大不了仙门百家再次联手将他诛灭便是。”谢观南说,“你快回去歇着吧。” 第869章 修仙(15) 黎落花了几天时间,为沈稚舟定制了一套完整的修炼方案。 方案涵盖了日常修炼,心理辅导,满月时的魔气疏导,再辅以各种丹药,打算把他从身到心都培养成积极向上的阳光好少年。 沈稚舟很配合,对于要加大修炼量这件事也没有任何异议,每日做完学堂功课就到黎落跟前报到,再由黎落给他开小灶,手把手教他如何修炼。 转眼过去一个月,沈稚舟再次迎来满月。 这天晚上,黎落刚结束手上的事,打开炼丹房的门就看到沈稚舟站在外面,显然等候多时。 “师父。”沈稚舟低声喊她。 黎落扫了他一眼,见他缩在袖子下的手紧握成拳,知道他这是紧张了,她笑了笑:“别怕。” 沈稚舟眉头微皱:“万一徒儿控制不好,魔气外泄,引来其他人……” 无涯仙岛上到处都有禁制,魔气一旦泄露,触发禁制,会迅速引起守卫注意,他体内潜伏着魔障的事要是因此暴露,那只有死路一条。 “这不是有为师在嘛。”黎落宽慰道,“放心吧,就算泄露了也有为师给你兜着。” 听了她这话,沈稚舟露出松了口气的表情:“是。” 黎落到伙房抓了一只鸡,带上沈稚舟去后山的钟乳石洞,在替沈稚舟疏导魔气前,她很谨慎地在石洞外面设下禁制,不许任何人接近。 不多时,随着月上中天,在寒冰台上打坐的沈稚舟脸色渐渐变得苍白,额头上渗出冷汗,他捂着心脏,呼吸粗重又急促。 黎落替他一把脉,果然,他体内魔气暴涨,顺着经脉四处乱窜,稚嫩的经脉经不住这种程度的魔气冲刷,疼得沈稚舟浑身都在发抖。 黎落立刻往他对面一坐,往他体内灌入灵力,和魔气相抗衡,以此来减轻他的痛楚。 “稚舟,凝神静气。” 沈稚舟勉强坐好,忍着剧痛调息。 黎落本想先用灵力压制住魔气,好让沈稚舟学着自己引导魔气的走向形成循环,但真正实践起来她才发现魔气太过霸道,她压制起来十分吃力。 她只能加大灵气输入,将魔气完全包裹起来,先替沈稚舟抵挡住魔气侵蚀带来的痛苦,给他空出时间来梳理。 一开始沈稚舟显得十分生疏,无法很好地控制魔气走向,以至于魔气左突右突,折磨得他时不时溢出一声难以抑制的呻吟。 但几个循环下来,他摸到了窍门,总算能磕磕绊绊地把魇灵溢出的魔气引回丹田处隐藏起来。 整整一个时辰,结束调息,沈稚舟浑身都轻松下来。 他睁开眼睛,发现坐在面前为他持续不断输送灵力的师父脸色苍白眉头紧皱,额发都被冷汗湿透了,这显然是灵力透支才有的反应。 沈稚舟眯起眼睛盯着她看了许久,面无表情。 在她眼皮微微一动,睁眼那一瞬间,沈稚舟立刻换上一副殷切的表情,凑上去接住身形一歪,差点摔下寒冰台的黎落:“师父!” 黎落稳住身体,心脏剧跳不已,灵力透支太多,她有种一口气跑了十公里,累到手脚发麻喘不过气来的疲惫感。 但迎着沈稚舟担忧的眼神,她还是摆摆手:“为师没事,歇会儿就好了。” 沈稚舟自责道:“是不是以后每次满月都要师父如此耗费心力?那徒儿宁愿……” “你倒是想得美!”黎落打断他的话,“我只能教你怎么引导魔气,等你自己能控制了,往后就得自食其力,懂吗?” 不能让沈稚舟依赖她帮忙是一回事,另一方面,她有心无力。 魇灵太过霸道,如今释放出来的魔气还处于初期阶段,以她的修为疏导起来都十分吃力,随着沈稚舟年龄渐长,魇灵为了尽快和他的身体融合,肯定会加大魔气外溢,到时候她想帮忙都帮不上了。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尽快教会沈稚舟怎么控制魔气才是最重要的。 不过这种话肯定不能跟沈稚舟说,会破坏自己这个师父高大伟岸的形象。 沈稚舟迟疑了一下,点点头。 “真乖。”黎落对沈稚舟的服从度十分满意,随手在他脑袋上揉了一把,她呼出一口气,等四肢那股酸麻的乏劲儿褪去,跃下寒冰台,拎起旁边的鸡:“走,出去给你放血喝。” 沈稚舟:“……” 借着月色,黎落蹲在溪边,用定光杀鸡放血。 沈稚舟坐在她身后的石头上,静静地看着她。 不多时,黎落端过来一碗血:“来,喝了。” 沈稚舟接过鸡血,闻着那股腥味眉头不自觉皱起,他正要一鼓作气喝了,黎落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阻了他一下:“等等。” 说着她从袖袋里掏啊掏,掏出一个小瓷瓶,打开木塞,把瓷瓶里褐色的小晶粒倒进鸡血内。 沈稚舟好奇道:“师父,这是什么?” “蔗糖。”黎落说,“你不是觉得这东西难喝嘛,试试加糖味道会不会好一点。” 说完她扬了扬下巴,示意沈稚舟喝喝看。 沈稚舟眼神微微一闪,迎着黎落的注视,他不再迟疑,仰头一口气把整碗血喝了个精光。 “怎么样?”黎落问。 沈稚舟点点头:“好多了,谢谢师父。” 黎落眉毛微微一挑:“那就好。” 除了手把手教沈稚舟修炼,在满月时为他引导魔气,黎落还给沈稚舟炼制了不少丹药,把他当成药罐子来投喂。 这些丹药效用各异,有些是增进修为的,有些是疏通经络的,还有些是清心静气的,从各方各面为他打好基础。 无论是喂药还是开小灶修炼,这些都是暗地里进行的,黎落没敢让其他弟子知道,不然要是传出去,弟子们说不定会心里不平衡,觉得她偏心。 她有心隐瞒,但经常来找她禀报谷中大小事务的宋鹤卿还是察觉到了什么。 这天,宋鹤卿跟她商量完要从岛外采购一批药材的事,突然问:“师父,沈师弟为何近日总往您这儿跑?” 黎落一顿,不动声色道:“嗯?” “昨天弟子去了一趟玄光谷,回来时有些晚了,经过云楼时看见沈师弟……都这么晚了,他来云楼找您,是有什么事吗?” 云楼就是黎落在菩提谷住的小院子。 第870章 修仙(16) 黎落不答反问:“你去玄光谷做什么?” “您忘了?马上快到七月,要为今年入门的弟子定制兵器。” 无涯岛有双绝,一是立宗之本的无涯剑法,二是兵器炼制。 而玄光谷正是无涯岛上主修兵器炼制的派系。 不仅岛上所有弟子的兵器都出自那里,偶尔岛外也会有仙门人士慕名前来,花重金为门下弟子求一把趁手的兵器。 “瞧我这记性,你不说我还真忘了。”黎落笑着说,“掌门师兄过些日子要闭关,我正在为他加急炼制丹药,无暇分心,这些事还得你多操心。” “这是弟子分内之事。” 被黎落这么一打岔,宋鹤卿直到走出云楼才一拍脑门,刚才师父是不是在转移话题? 他正满脑子疑惑,拎着食盒的沈稚舟迎面走过来,两人打了个照面,宋鹤卿扬起笑容打招呼:“沈师弟。” 沈稚舟没搭理他,径直从他身边走过,进了云楼。 宋鹤卿:“……” 看着沈稚舟的背影,他到现在都没弄明白,自己到底什么时候得罪了这位小师弟,以至于他横竖看自己不顺眼。 沈稚舟走进云楼,淡漠的表情立刻春风化雪:“师父。” 黎落正坐在桌案后翻典籍,头也不抬:“哎。” 沈稚舟走到她身旁,把食盒里的莲子羹端出来放在桌案上:“徒儿给您炖了甜汤,您喝点吧。” “先放那儿。”黎落说要加急给谢观南炼丹,倒不是胡诌敷衍宋鹤卿,谢观南已经到了化神后期,最近打算闭关,加上丹药辅助,有望一举突破化神期。 沈稚舟见她没空搭理自己,也不急着走,左右无事,他挽起袖子为黎落磨墨。 黎落翻了半天典籍,眉头却皱得越来越深,嘴里念念有词:“紫灵芝……啧,还差这么多。” 沈稚舟问:“师父,怎么了?” 黎落随口应道:“最近要给你谢师伯炼制丹药,他已经到了化神后期,炼制丹药需要的丹材不仅珍稀,需求量还很大,像紫灵芝,菩提谷中存量不多……我得再去一趟远古森林才行。” 沈稚舟拧眉:“非去不可吗?” “对。” 沈稚舟:“……” 他停下磨墨的手,琢磨了一会儿,说:“师父,您别去了,不就是紫灵芝,我给您种出来。” 听了这话,黎落总算舍得从典籍中抬头看他一眼:“种出来?” “对。”沈稚舟说,“上次在森林崖壁上,我观察过紫灵芝的生长环境,跟咱们菩提谷中的后山那块崖壁上的土是一样的,只是森林崖壁雨水更充足,若是能拿到紫灵芝的种子,再造出一样的生长环境,我相信一定能种出紫灵芝。” 黎落打量了沈稚舟一眼,她差点给忘了,这小崽子前世之所以能得曲离重视,就是因为在培育种植珍稀草药这方面有突出贡献。 别的弟子还在园子里折腾低阶药草时,他已经成功培育出玄参这种高阶药材了。 “行。”黎落痛快地应允了,“你去种吧,需要什么就跟你大师兄提,为师看好你。” 沈稚舟脸上立刻漾出笑意,随即他欲言又止地看着黎落。 “有话直说。” 沈稚舟这才小心翼翼地开口:“师父,徒儿记得上次在远古森林,您说过,谁采到的紫灵芝最多,就满足他一个心愿。” “嗯?” “比试因为黑翅鹭中断,没人获胜,徒儿要是能种出紫灵芝,您这话还作数吗?” 黎落没想到他还记着这茬:“作数,只要在为师能力范围内,想要什么都可以。” 沈稚舟开心起来:“好,徒儿这就去找大师兄要紫灵芝的菌种。” 沈稚舟揽下种植紫灵芝的任务后,菩提谷中的弟子经常能看到他带着两个侍从,扛着小锄头往后山跑,一待就是大半天不说,回来时还总是弄得浑身脏兮兮的。 有弟子出于好奇悄悄跟在他后面去了后山,发现他在崖壁上搭建窝棚,种植起高阶药材紫灵芝,回来后几人凑在一起,嘻嘻哈哈嘲笑他不自量力。 黎落正好经过,她停下脚步听他们说完才走出来,几人背地里说同门闲话被师父撞个正着,当下惊得不敢吱声了。 黎落倒也没指责他们什么,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们一眼,然后走了。 这无声胜有声的一招吓得他们脸色都变了。 转眼过了一个月,期间又经历了一次满月,黎落带沈稚舟去了一趟石洞,像上次那样注入灵气帮他疏导魔气。 一回生二回熟,沈稚舟这回熟练了许多,虽然过程耗费了黎落不少灵力,但好歹没像上次那样透支。 这天,黎落刚送走无极谷派来取丹药的弟子,宋鹤卿进来了,像往常那样跟她禀报完谷中的大小事,他迟疑道:“师父。” 黎落察觉到他还有话要说:“何事?” “戚夫子今日来找过弟子,说、说沈师弟这些日子落下许多功课,还总是不打招呼就不去学堂,弟子找过他,但他……您看,您是不是亲自去跟他说说?” “这样啊。”黎落淡淡地说,“那我回头说说他,总是缺课也不好。” 她话音刚落,外面响起沈稚舟的声音:“师父!” 黎落抬头,刚好看见一身脏兮兮的沈稚舟拎着个用布盖着的竹篮,兴冲冲地跑进来,他看都没看旁边的宋鹤卿一眼,径直奔到黎落跟前:“师父,徒儿种出来了!” 黎落挑眉,这件事在她意料之中,但她还是配合道:“什么种出来了?” “紫灵芝呀!”沈稚舟掀开篮子上的布,露出满满一篮子紫灵芝,个个菌盖肥硕品相绝佳。 一旁的宋鹤卿愣住了:“沈师弟,这些是你种的?” 大概是顾忌着黎落还在,沈稚舟勉为其难地“嗯”了一句,算是回应他。 黎落迎着沈稚舟期待的眼神,将篮子接了过去,先拣起几株紫灵芝看了看,随即满意地点头,夸赞道:“好!没想到稚舟还有这种本事,有了这些紫灵芝,为师就不用老远跑去远古森林了。” 第871章 修仙(17) 沈稚舟被黎落夸得两眼亮晶晶的,发现一旁的宋鹤卿在看自己,他回了他一个示威意味十足的眼神。 再次感觉到来自小师弟莫名其妙敌意的宋鹤卿:“……” 黎落夸完沈稚舟,想起刚才宋鹤卿反映的问题,于是问沈稚舟:“戚夫子说你这几日没去学堂,可是为了紫灵芝?” “对。”沈稚舟说,“紫灵芝趋于成熟时对光照和水的需求都十分苛刻,徒儿这几日守在后山,就是为了防止中途出岔子。” 黎落点头,转而对宋鹤卿说:“你替为师向戚夫子传句话,就说往后稚舟不必像其他弟子那般,每日须得到学堂应卯,他若是不得闲,那便不用去了。” 宋鹤卿:“……是。” 宋鹤卿走后,沈稚舟往黎落跟前走了两步,期待地看着她:“师父。” 黎落放下手里的灵芝:“说吧,想要为师替你完成什么心愿?” 沈稚舟思索了一会儿,说:“徒儿还没想好。” “那等你想好了再说。” “谢谢师父。” 黎落习惯性去揉他的脑袋:“去把脸洗一洗,脏得跟伙房里钻灶台的猫一样。” 沈稚舟被她嫌弃了也不恼,反而兴高采烈地应道:“好。” 沈稚舟种植出紫灵芝的消息很快传遍了整个菩提谷,谁也没想到这个平日里沉默寡言,丝毫不起眼,甚至没什么存在感的小弟子会一鸣惊人,种出紫灵芝这种高阶药材。 沈稚舟着实在菩提谷风光了几天,走到哪儿都有人对他投以关注。 俗话说树大招风,没过多久,沈稚舟就因为一桩小事跟同门起了冲突,跟人打了一架。 黎落接到沈稚舟跟人打架的消息,心里顿时“咯噔”一下,立刻对前来报信的弟子说:“他在哪儿?快带我过去!” 旁人不知道沈稚舟的真实身份,黎落却不敢不上心,那可是随时都有可能黑化的大魔王啊! 现在正是为他重塑三观的关键时期,她辛辛苦苦养了好几个月,又是炼药又是杀鸡助他修行,好不容易把他哄得服帖听话,要是一场架把他打回原形,那自己过去几个月的努力不就白费了? 黎落跟着带路的弟子匆匆赶到寒水台,那是一片专供弟子们练习御剑的开阔场地,大老远就看到前几日从玄光谷领回来的剑七零八落扔了一地。 沈稚舟站在台上,额角上一大片淤青,嘴角渗了血,他死死攥着拳头,眼神寒气四溢。 而跟他一个学堂上课的余下三十多位弟子全都站在对面,形成以多对少的对峙之势。 为首的弟子被人搀扶着,鼻青脸肿满脸痛苦不说,右手更是以一个诡异的角度垂下,一看就知道手腕被卸了。 黎落一出现,立刻有几名弟子上前七嘴八舌地告状:“师父,沈师弟欺负人!” “他把许师兄的手折断了!” “他还压着许师兄打!” “我们上前阻拦,他骂我们,让我们滚开。” “安静。”黎落皱眉,宗师的威严在那里摆着,她一开口,弟子们纷纷闭了嘴。 黎落飞快扫了沈稚舟一眼,确定他身上没有特别严重的伤,这才走到那个叫许翌的弟子跟前,执起他的手轻轻揉捏了几下,趁他不备稍稍一用劲,“咔嚓”一声将他的手腕接了回去。 许翌疼得发出一声大叫,等反应过来发现自己的手腕被接好了,他一脸惊讶地把手腕转来转去:“这……这就好了?” “怎么回事?”黎落问,“为何打架?” 她这一发问,许翌立刻说:“是沈师弟先动的手!” 其他弟子立刻给他作证:“对,我们都看见了。” “他下手可重,全然不顾及同门情谊。” 黎落看向沈稚舟,他目光落在黎落手上,倔强地抿着嘴,没有要辩解的意思。 “稚舟,你且说说怎么回事,为何要跟师兄们动手?” 无涯仙岛的弟子以入门时间排长幼,沈稚舟是今年插班进来的,在这群弟子中,他辈分最小。 沈稚舟闻言,不仅不打算开口,迎着黎落的眼神,他反而轻轻“哼”了一声,别开视线,不跟她有眼神接触。 黎落:“……” 这小子,给他机会还不解释,存心找揍呢? 许翌大声说:“师父,他不占理才不敢说话!我们拜入门下时宋师兄说过,谷中不许打架斗殴,违者要受罚,他违反谷规,您快教训教训他!” “对,这次要是不罚他,他下次还敢。” “一定要狠狠罚他!” 弟子们纷纷怂恿黎落惩罚沈稚舟,从他们众口一词的态度可以看出,沈稚舟在弟子中确实不讨喜。 但不讨喜归不讨喜,黎落这些日子跟沈稚舟接触下来,说不上了解他,但多多少少知道他的性子。 他不是个爱惹事的人。 说打架是他先动手的黎落信,但要说他恶意挑衅滋事,黎落不信。 这其中肯定另有隐情。 “安静!”黎落再次制止大家起哄。 这群弟子试图用人多势众给她制造压力,达到让她惩罚沈稚舟的目的,可惜黎落不吃这一套。 弟子们同声一辞指责是沈稚舟有错在先,沈稚舟又不解释,黎落只能另辟蹊径。 她扫了一眼地上,目光很快被一把断成两截的剑吸引,她走过去捡起那把断剑:“这是谁的?” 弟子们见状,一个个目光闪烁起来。 有个八九岁的小弟子小声说:“是、是沈师弟的。” “为何断了?” 弟子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说话了。 黎落一看他们这反应,心下了然,她直接点名刚才起哄得最大声的一个弟子:“周然,你来说说,这是谁弄断的。” 周然第一反应就是去看许翌。 见许翌一脸心虚,没有要主动承认的意思,周然被点了名,又不好不说,只能硬着头皮道:“是许师兄弄断的。” “哦?”黎落转身看向许翌。 许翌憋了半晌,不服气道:“是沈稚舟先妨碍弟子练习,弟子才对他略施小惩。” “他是怎么妨碍你练习的?” 第872章 修仙(18) “……他挡在弟子前头,弟子瞧不见路了。” 黎落听着这个拙劣得不能再拙劣的借口,暗暗扶额。 许翌这智商,为什么要作死挑衅沈稚舟? 要是被大魔王记下,以他嗜血残杀的性子,迟早会把这笔账连本带利讨回来。 “寒水台地势开阔,他挡住你了,你另寻一片地方便是,再不济同他好好说道说道,为何要把他的剑折断?” 许翌:“……” “再者,你不愿另寻地方,也不愿同他说道,可以找宋师兄从中调解,对修道者来说,剑同本身,你因为这点小事将他的剑折断,他不打你打谁?” 许翌被说得耳根发红,低着头吭哧了半晌:“……弟子知错。” “还有你们!”黎落训斥完许翌,扫了一眼他身后的众弟子,“许翌折断沈稚舟的剑,你们都亲眼目睹,方才为师问起缘由时为何避重就轻?” 弟子们:“……” “你们不喜沈稚舟,为师理解,不愿意为他说话,为师也不怪你们,但修仙之人最忌携私报复,你们可以不为他说话,但不能成为陷害他的帮凶!” 众弟子纷纷羞愧地低下头。 “师父,弟子知错了。” 达到目的,黎落也不多做纠缠:“这次就算了,以后不许再犯,都散了。” 弟子们如蒙大赦,立刻捡起地上的剑四散跑开。 黎落回头,沈稚舟还梗着脖子站在原地,一脸不高兴。 相里安上线:“大魔王还没消气呢,你刚才应该当着他的面惩罚许翌,为他出口气才是。” “别了吧。”黎落说,“这场架沈稚舟可没落下风,他都把人的手折断了,我要是惩罚许翌和其他弟子,这么做现在是能取悦大魔王,但偏心眼偏得太明显,这群弟子不敢对我有意见,会把怨气转移到沈稚舟身上,以后变本加厉给他使绊子。” 相里安:“……也是。” 黎落也不安慰沈稚舟,而是说:“你跟为师过来。” 说完她转身离开。 走出几步,见沈稚舟杵在原地没有要跟上来的意思,黎落抬高声音:“要为师背你吗?” “……”沈稚舟这才一脸不情愿地跟上。 回到云楼,黎落拿了药匣给沈稚舟处理脸上的伤口。 给他擦药时,沈稚舟绷着脸,面无表情。 黎落看得有些好笑,手上故意用力,戳得沈稚舟皱眉了,她才说:“你还生气呢?你都把人的手折断了,怎么还好意思生气。” 沈稚舟:“……哼。” “方才在寒水台,为师给你机会,你为何不解释?” 沈稚舟好一会儿才开口:“他们人多,我说不过。” 黎落想了想,当时那个情况,无论沈稚舟怎么解释,那三十多位弟子都能找到理由反驳他。 他确实说不过。 “怎么说是他们的事,但信不信,决定权在为师手里。”黎落说,“为师知道你不是爱惹是生非的人。” 沈稚舟表情一动,但很快,他又迅速板起脸:“可确实是我先动手打他的。” “兔子被逼急了还咬人呢,更何况是人。” 沈稚舟眉毛轻轻一挑,冷冰冰的神色有要解冻的趋势:“这么说来,师父觉得我没做错?” “也没做对。”黎落说,“他将你的剑折断,你大可去找大师兄为你主持公道,而不是自己动手,现下你是揍了他,但他也打了你,打在身上疼的还不是你自己,你若是去找大师兄,许翌现在可能已经在受罚了,不费力气就能让他消停,何乐而不为?” 沈稚舟一愣。 黎落上完药,将他被扯歪的发冠解下来重新束好:“以后不许再这么冲动,明白吗?” 沈稚舟慢慢回过神来,他盯着黎落的手看了半晌,答非所问:“师父,徒儿和许翌,您更偏爱哪一个?” 黎落心里一顿,大言不惭道:“你这话属实多余,当然是你。” “那方才在寒水台,您为何先帮许翌疗伤?” 黎落哭笑不得,看不出来大魔王还是个小心眼,这种小事也要比较。 “你傻啊,他的伤比你重,若是不先帮他把手腕接好,为师怎么为你主持公道?打架这种事,谁下手重谁就不占理,谁伤得狠谁就是受害者。” 沈稚舟嘴角一抿,眼中的冷意彻底化了,他盯着黎落看了一会儿,突然喊道:“师父。” “嗯。” “师父。” “嗯?” “师父!” “……喊什么!”黎落皱眉,她从药匣拣出一个瓷瓶,递给沈稚舟,“上好药了,这药你拿着,每日敷一遍,若是自己不会敷,可以去找宋师兄。” 沈稚舟却不接:“宋师兄平日事务繁忙,弟子不好叨扰他,能不能请师父为徒儿上药?” “宋师兄忙,为师就很闲吗?”黎落说,“炼丹房还有一堆药材等着我去处理。” “那徒儿给师父打下手,师父为徒儿敷药,可好?” 跟她谈条件? 这些日子跟沈稚舟相处,他虽然主动亲近她这个师父,但师徒辈分摆在那里,他平日里行为举止都十分循规蹈矩。 像今天这样堪称越界的跟她谈条件倒还是头一回。 黎落上下打量着沈稚舟,见他嘴角止不住上扬,两眼亮晶晶地看着自己,她觉得沈稚舟要是有尾巴,这会儿该得意洋洋地摇起来了。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沈稚舟是在用这种方式跟她撒娇。 “好吧。” 打发走沈稚舟,黎落亲自去了一趟玄光谷。 玄光谷的谷主沉奎是个身材高大的髯须大汉,他们这一派系从千年前无涯仙岛建立开始,修的就是锻造兵器,曲离现在使的那把定光便是出自沉奎之手。 黎落说明来意,沉奎好奇道:“是哪位弟子,竟能让师妹亲自来为他要一把剑。” “他叫沈稚舟。”黎落没多说,又问,“这孩子受了委屈,现下手上也无剑可使,不知师兄锻一把剑要多久?” “两日。” “那有劳师兄,我两日后来取。” 黎落说完转身要走,沉奎又叫住她:“这把剑可想好名字了?” 黎落想了想,说:“就叫‘封魔’吧。” 第873章 修仙(19) 两日后,黎落从玄光谷取回铸好的剑。 玄铁为剑身,黄铜铸剑柄,上铸“封魔”二字遒劲有力,剑无论是用材还是做工都超出黎落的预期,最出乎她意料的是,这把剑还是沉奎亲手所铸。 沉奎今年已有三百来岁,手底下弟子得了他的真传,足以撑起玄光谷,他如今把大部分精力放在修炼上,已经好些年不铸剑。 黎落亲自跑了这一趟,沉奎倒是给足她面子,直接亲手铸了一把剑。 要知道沉奎亲手铸出来的剑,在岛外万金难求。 “你平日里除了钻研医术和炼丹,对其他事都无甚兴趣,难得见你对一个弟子这么上心,想必这个弟子对你来说十分重要。”沉奎说,“既是阿离重视的人,为兄又怎能怠慢,日后若是有空,不妨带这个弟子到玄光谷转转。” “好,多谢师兄。” 黎落带着剑回到菩提谷,转手交给了正在炼丹房杵药的沈稚舟。 沈稚舟一脸意外,指腹细细摩挲着那把剑,目光落在“封魔”二字上,他欲言又止:“师父……” “要么封魔,要么疯魔。”黎落说,“怎么选择,决定权在你。” 沈稚舟沉默了很久,点头:“徒儿定不负师父教诲。” - 沈稚舟自从得了黎落亲口应允不用每日去学堂应卯,就开始明目张胆旷课,每天除了去后山侍弄药材,其他大部分时间都待在黎落的炼丹房。 他的理由很充分,要为师父分忧。 黎落起先怕他跟不上功课,赶过他几回,但这小子死活赖着不走,加上他做起捣药和分拣药材把控火候这些事确实要比其他弟子伶俐,黎落渐渐地也就由他去了。 黎落每日忙忙碌碌,大部分心思放在炼丹和为沈稚舟压制魔障上。 某天往丹炉里放完最后一味药材,黎落转过身,眼角余光瞥到沈稚舟正背对着她,按着她给出的药方,为天机谷中一名头疼脑热的弟子配药。 看着他拔高了不少的身量,黎落微微一顿,她扭头看向窗外,庭院里蓝雾树早已过了花期,结出满树的果子,不知不觉竟已到了十月。 无涯岛四季温暖如春,季节之间温差不大,再加上岛中的生活简单到近乎枯燥,日复一日的忙碌让人感觉不到时间流逝,以至于她几乎没察觉到,自己来到这个世界已经五个月了。 五个月时间,给足了一个发育比常人晚的少年生长的空间。 黎落怔怔地看着沈稚舟的背影,想起五个月前,十三岁的少年牵着谢观南的手走到她跟前,跪下对她磕头喊师父。 当时的沈稚舟白白胖胖,脸上还有未褪去的婴儿肥,手背上甚至胖出了几个浅浅的手窝,眼珠漆黑眼神清澈,人畜无害到了极点。 眼下的沈稚舟穿着烟灰色的无涯岛弟子制服,个头蹿高,四肢修长,肩背宽而薄,褪去奶乎乎的天真气息,取而代之的是轻盈挺拔的少年气。 这样的沈稚舟让黎落有种亲手栽活了一株青竹的成就感。 敲了敲相里安,黎落问:“我这任务算完成一半了吧?沈稚舟心理肯定是没什么问题了,现在就是个妥妥的根正苗红好少年,接下来只要帮他把魇灵炼化,等他能收放自如掌控魔障,我就大功告成了。” 相里安没动静,连系统服务灯都没亮。 黎落满心的成就感无处诉说,又敲了敲:“你是不是又跑去打牌了?” ——系统无应答。 得! 她都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太惯着相里安了,以至于他摸鱼摸得这么理直气壮。 很快到了满月,黎落像之前那样,入夜后到伙房抓了一只鸡,然后带沈稚舟去后山石洞。 前后经历了数次满月,沈稚舟现在压制魔障可谓驾轻就熟,往寒冰台上盘腿一坐,他很自觉地屏息运气,开始引导魔气在周身经脉游走。 黎落不用再给他灌输灵力引导,乐得自在,等候的时间有些长,她索性托腮坐在一旁,看似在发呆,实则用系统虚拟显示屏玩消消乐打发时间。 本以为这次满月也能跟往常一样顺利度过,不想沈稚舟调息到一半,变故突生,他周身的魔息突然紊乱起来,一圈一圈波纹状的魔息在石洞中涌动,冲撞得他眉头紧皱神色痛苦。 黎落一顿,立刻要出手帮忙,可她还没靠近,沈稚舟突然猛地喷出一口血,紧绷的身体瞬间瘫软在寒冰台上。 黎落吓了一跳,连忙抓过他的手替他把脉,在发现魇灵这次溢出的魔气是上次满月时的三倍有余,她火气瞬间飙了上来。 一边扶起沈稚舟为他灌注灵力,黎落一边在心里骂魇灵不是个东西,沈稚舟这些日子虽然长了不少个头,但到底还是个少年,这具身体经脉还稚嫩,根本就无法消化太过浓厚的魔气。 这老东西也太心急了。 花了将近一个时辰,黎落才把沈稚舟体内左突右突疯狂涌动的魔息压制下来,灵力几乎快透支了,一撤手,她差点摔下寒冰台。 但为人师表的倔强硬生生制止了她,黎落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把还处于昏迷状态的沈稚舟扶躺在寒冰台上,然后拎着定光出去善后。 如果她没感应错,沈稚舟魔息紊乱时,有几缕魔气冲破她设下的禁制涌出石洞了,她必须要在岛上的守卫察觉前把痕迹抹干净。 忙忙碌碌两刻钟,黎落总算把外面的魔气净化干净,她折返回石洞时,沈稚舟已经醒了。 “师父。” 大概是见她脸色苍白,沈稚舟上前迎了一把,扶着她在寒冰台坐下:“您没事吧?” “没事,你呢?好些了吗?” 沈稚舟点头:“好些了。” “这次外溢的魔气这么浓厚,魇灵是不是太心急了些。”黎落说,“他回头要是醒了,你同他打个商量,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这么急着想跟你融合,万一你承受不住,经脉尽毁,到时他也活不了。” 沈稚舟眼神闪烁,但还是乖巧地应道:“是。” “走,出去给你杀鸡吃。” 沈稚舟:“……” 第874章 修仙(20) 要说每次满月调息后最有意思的事,黎落觉得非看着沈稚舟喝血莫属。 虽然她想了许多办法减轻鸡血的血腥气,比如加糖加盐,甚至还加过姜汁,但效果不大。 沈稚舟每次喝血时表情都十分不情愿,眼睛鼻子都皱到一块了,看得出来他是真的不喜欢喝这东西。 一个视喝血为上刑的大魔王,也不知道他前世被魔障折磨成什么样子,才会选择向天性妥协,杀人饮血。 喝完血,黎落塞给沈稚舟几颗蜜饯,然后带着他回了歇息处。 第二日,黎落一早被敲门声吵醒,宋鹤卿的声音自外面传来:“师父,师父!” 黎落睁开眼睛,还有些迷糊:“怎么了?” “掌门师伯来了,说是、说是在菩提谷中查出了魔物气息。” 这句话瞬间把黎落残余的瞌睡惊飞了:“为师马上来。” 黎落用最快的速度赶到寒水台,此时的寒水台不仅谢观南在,其他几位谷主也来了,四周围了一圈弟子。 见了这情况,黎落心跳都不由自主快了几分。 她迅速回想了一遍昨晚发生的事,替沈稚舟压下魔障后,她分明已经把外溢的魔气给净化干净了,为什么还会被查出来? “师兄!”黎落三步并作两步走到谢观南跟前,“可查出什么了?” 谢观南并不急着作答,他稍稍运气,掌心凝出一团光,一时间菩提谷中所有禁制被召得显出阵形,其中东南方向几处禁制肉眼可见染上几缕紫色的魔息。 看到那缕魔息,黎落心头微微一松,这不是魇灵的气息。 魇灵的魔息是如墨一般的浓黑色。 但同时她心里又疑惑起来,这魔息不是沈稚舟的,又是谁的? 难道除了他,无涯岛上还有其他潜藏的魔族? 谢观南收起术法,眉头皱得紧紧的:“昨夜有魔族登岛了。” 这话一出口,围在四周的弟子纷纷躁动起来。 “魔族登岛?” “哪来的魔族这么大胆,居然敢跑无涯岛来,这不是找死吗?” “魔族登岛做什么?” 一片议论声中,谢观南问黎落:“谷中可有什么损失,有没有弟子受伤?” 黎落还没回答,一旁的宋鹤卿抱拳道:“没有,菩提谷中一切如常。” “那就奇怪了。”谢观南若有所思道,“这魔族冒险登岛,一不伤人,二不偷窃,它跑岛上来做什么?” 因为这件事,谢观南叫上各大派系谷主商议,把无涯岛上所有防御禁制重新加强了一遍。 “我会多派些人手在菩提谷巡夜值守。”谢观南说,“魔族登岛,直奔菩提谷,要么是看中菩提谷弟子修为不高,不易被察觉,要么是冲着谷中的丹药而来,阿离,你要提高警惕才是。” 黎落被说得老脸一红—— 菩提谷修的是行医济世的本事,在武力修为一事上确实远不如其他派系。 她能理解谢观南的谨慎,并非无涯岛对付不了一个趁着夜色潜入岛上的魔族,而是有天机谷预言魔王即将降世,仙门百家要遭大劫在前,他实在不敢掉以轻心。 “是。” 谢观南走后,黎落没急着回云楼,而是在那几处染了魔息的禁制周围转悠了几圈,再三确定这缕魔息不属于沈稚舟。 菩提谷中只有沈稚舟一个魔族,但这缕魔息却不属于他,那有没有可能,魔息的主人是冲着他来的? 对于这件事,沈稚舟知情吗? 黎落折返回云楼时,叫住一个路过的弟子:“去把稚舟叫过来。” 那位弟子说:“沈师弟一早就去后山了。” 黎落:“……” 因为她最近紫灵芝需求量增大,沈稚舟每日早早往后山跑,一待就是大半天。 她差点把这件事给忘了。 魔族潜入岛中的事闹得人尽皆知,晌午时分,从后山回来的沈稚舟急匆匆跑到书房,进门就喊:“师父!” 黎落正在翻典籍,闻言抬头:“嗯?” 沈稚舟神色焦急:“我听几位弟子议论,说是从谷口禁制中查到魔息,可徒儿昨晚分明没有去过那些地方……” 看着他这副样子,黎落松了一口气。 她从寒水台回来就想找沈稚舟问问这件事,但那会儿他去了后山,现在他一回来就跑过来询问,可见他是不知情的。 不知情就好,黎落就怕他背着自己跟魔族染上什么联系。 “急什么,不是你的。”黎落说,“看把你吓的。” 沈稚舟一愣:“那、那是谁的?” “为师也不知道。”黎落手上查的正是跟魔族魔息有关的典籍,想看看能不能从这上面找到有效信息,以此推测出那个魔物登岛的意图。 但翻了半天却一无所获。 沈稚舟不说话了,只是皱着眉。 合上典籍,黎落见他眉眼间全是不加掩饰的担忧,她宽慰道:“放心吧,此事与你无关,掌门师兄再怎么查也查不到你身上,有为师在,你不会暴露的。” 沈稚舟这才松了口气,挨挨蹭蹭走到她旁边:“师父。” “嗯?” “……没什么。”沈稚舟欲言又止。 “有话直说。” 沈稚舟犹豫了一下,低声问:“如果,徒儿是说如果,万一被掌门师伯发现我是……那怎么办?” 黎落把典籍卷成筒,在他脑门上敲了一下:“还能怎么办,把你投进炼丹炉,像孙猴子一样炼化了。” 沈稚舟脸色一白。 黎落不过是一时兴起跟他开个玩笑,见他吓得脸色都变了,她连忙正色道:“为师说笑呢,你别当真。” 沈稚舟神色却没松懈半分,他追问道:“自古人魔不两立,掌门师伯嫉恶如仇,他会杀了徒儿,徒儿能理解,那师父您……” “为师不会。”黎落接下话,她在心里暗暗吐槽,自己就算想杀他,也没那个本事啊,“岛上若是发现你的真实身份,为师会将你送走,回民间,回皇宫,回你母妃身边去。” “只是……这样吗?真的不会杀了徒儿?” “不会,就算你是魔族,一没作恶二没杀人,为师有什么理由杀你?魔族也不全是坏人,比如你。”黎落趁机给他戴高帽子,“稚舟这般纯良,怎能和一般魔族相提并论。” 第875章 修仙(21) 有了黎落这番保证,沈稚舟才彻底放下心来。 “炼丹房还有几味药材需处理,徒儿先去忙。” 沈稚舟走后,黎落沉思起来。 既然登岛的魔族跟沈稚舟没关系,那它冒险来无涯岛干什么? 要知道无涯岛是修仙门派,岛上所有弟子从小接受的教育就是除魔卫道,视魔族为邪物,恨不能除之而后快,魔族一旦被当场抓住,那必死无疑。 总不能像谢观南说的那样,对方冲着菩提谷中的丹药来的。 修仙之人服用的丹药对魔族来说又没什么用处。 黎落百思不得其解。 转眼入了夜,黎落往菩提谷中各个出入口都投了录像卡,开启夜视功能,准备守株待兔。 但用这种方式一连蹲守了半个多月,都没发现任何蛛丝马迹。 谢观南也不敢放松警惕,每日都要到登岛的各大入口巡视一番,确定设下的禁制没有沾染上魔族的气息,这才安心。 无涯岛草木皆兵地防备了将近一个月,那个上岛的魔族都没再出现。 又是一次满月,沈稚舟在黎落帮助下成功渡化外溢的魔气,这次的情况比上月更凶险,结束后沈稚舟瘫倒在寒冰台,脸色苍白如纸。 稍作休息,黎落招呼沈稚舟出去,准备杀鸡放血。 沈稚舟从寒冰台上跳下来,拎着鸡往外走。 黎落落后了两步,她拿起定光,目光投在前面的沈稚舟身上时,她微微一顿。 沈稚舟一手抓着鸡,烟灰色弟子制服的袖子下露出一截瘦白的手腕——袖子短了。 黎落这才注意到,他不仅袖子短了,衣服也显小了很多,肉眼可见的不合身。 倒不是衣服缩水,而是沈稚舟这些日子长得太快了。 他刚到岛上时,身高一米四出头,那会儿刚到曲离这具身体的胸口,可如今才过了半年,他身高少说长了三十公分,直奔一米七。 十三岁的少年身高一米七不奇怪,但半年内狂长了三十公分个子,这合理吗? 就算是发育高峰期,这个长势也不正常,又不是真的栽竹子。 沈稚舟走到洞口,见黎落没跟上来,他转身:“师父?” “……来了。” 回到云楼,黎落越想越觉得蹊跷,她敲了敲系统:“相里安,魔族的身体构造跟人类有很大的区别,对吧?” 相里安上线:“对。” “所以沈稚舟半年长高三十公分,这正常吗?” 相里安:“……按理来说是不正常的。” “怎么说?” “从理论上来说,魔族的生长速度跟寿命成正比,越长命的魔族会长大得越慢,有些魔族能活几千年,那它可能会有两三百年时间都处于幼儿期,再花上几百年经历少年期,等到最鼎盛的青年期时已经上千岁,沈稚舟是什么物种,寿命多长我不清楚,所以我无法判断这正不正常。” 黎落:“……” 相里安这么一解释,黎落越发笃定这个现象不正常。 能成为魔王的种族绝对不可能短命。 黎落正思索着,相里安突然提醒:“有动静。” 黎落立刻打起精神:“哪个方向?” 这些日子她的录像卡一直没收回来,二十四小时开启,像隐形摄像头一样定在谷中各个角落。 不过连续蹲守了一个多月都没有收获,这十来天她跟相里安都不约而同地放松了警惕,没有像之前那样时不时就打开虚拟显示屏看一眼。 相里安隔了几秒钟才回答:“厨房。” 黎落立刻调出位于厨房的录像卡,拉近焦段,很快看见厨房后面隐隐照出一抹亮光。 她不断调整录像卡,等终于看到显示在屏幕上的人时,黎落一阵失望。 是宋鹤卿。 这会儿已经是后半夜,谷中静悄悄的,也不知道宋鹤卿为什么还没睡觉,打着一盏灯笼灯在厨房后面翻来翻去,似乎是在找什么东西。 “他在这干嘛?丢东西了?” “不知道。” 黎落起身说:“走,去看看。” 披了件外套,黎落取下挂在檐廊上的灯笼,往厨房方向走去。 厨房和云楼距离不远,黎落走进去时故意加重脚步声,宋鹤卿果然注意到了,从厨房后面绕了出来:“师父?” “你怎么在这儿?”黎落问。 宋鹤卿笑了笑:“过来看看,师父您呢?” 黎落搬出想好的理由:“有些饿了,过来找点吃的。” 宋鹤卿:“……” 十分钟后,厨房亮起灯火,烟囱冒出炊烟,宋鹤卿往烧开的面锅内加了盐巴,一边切葱花一边对正在烧火的黎落说:“弟子入谷时师父就已辟谷,这么多年来,还是第一次听师父说饿了。” “是吗。”黎落漫不经心道。 “弟子看沈师弟经常给师父弄吃的,师父怕不是吃多了沈师弟做的东西,又生出口腹之欲了。” 被宋鹤卿这么一提醒,黎落想起这几个月,沈稚舟三不五时给她做的各种糕点和甜羹,好在曲离是修仙之人,要是个普通人,按照这种吃法,她得胖上好几斤。 “确实不能再吃了……”黎落喃喃自语道。 宋鹤卿没听清:“什么?” 黎落回过神,顺势道:“你方才还没回答为师,半夜跑厨房来做什么?” 说起这个,宋鹤卿皱眉道:“这谷中怕是出了小贼。” 黎落一愣:“啊?” “几个月前师父交托了几只野鸡和野兔让弟子好生养着,弟子将这些东西安置在厨房后面,不知为何,每个月都会少上一两只,问了伙房的人和弟子,都说不是他们拿的,也不知道是谁这么大胆,连师父的东西都敢拿。” 黎落:“……咳,这样啊。” “弟子起初怀疑是山中的野兽叼走的,但若是野兽所为,附近应当会留下痕迹才是。” 宋鹤卿越说越觉得此事疑点重重,“不行,倘若是人为,弟子绝不允许谷中出现这等小偷小摸品行不端之人!” 黎落:“……其实事情也没那么严重。” “偷鸡事小,失德事大,退一步说,万一此人盗窃成性,以后走出菩提谷,岂不是要败坏师父您的声誉?” 黎落:“……” 这弟子有时候太有责任心,也是蛮让做师父的为难。 第876章 修仙(22) 黎落找了个借口把这件事搪塞过去了,吃完面,她打发走宋鹤卿,准备回云楼休息。 只是走出厨房,神识中传来很轻微的波动,她脚步立刻停了。 神识有波动,是因为她在各处设下的禁制感应到了不寻常的气息。 虽然只是一瞬间,那一瞬间还很轻微,如果不是她这个点还醒着,这点波动绝对无法惊醒她。 黎落闭上眼睛,用神识往谷中各处探去,可来来回回探了好几遍,都没发现异常。 是错觉吗? 黎落沉思了几秒钟,转身回了云楼。 进了云楼,黎落掩上门灭了灯火,没有立刻躺下睡觉,而是捏了个隐身诀,再使了张瞬移卡,在玄学和系统双重加持下,再次探索了一遍菩提谷。 各大出入口没有丝毫痕迹,只是在经过沈稚舟居住的院落时,她察觉到了一丝不属于无涯岛的气息。 是他这里出了问题? 黎落没做停留,瞬移回云楼,然后往沈稚舟的院落投了张录像卡,在看到录像卡传输回来的画面时,黎落心脏猛地一沉。 房间里没点灯,沈稚舟托腮坐在罗汉榻上,姿态懒洋洋的,一个身穿红衣的女子跪在榻前,正低声跟他说着什么。 那个女子曲离认识,前世跟她的交集还不少。 女子名唤雪姬,是一只红狐狸。 前世沈稚舟坠入魔道,曲离下山清理门户,却被沈稚舟活捉,押送回无涯岛的路上,雪姬一直陪在沈稚舟身边,两人关系颇为亲密。 雪姬横竖看曲离不顺眼,回程路上没少刁难她,她甚至趁着沈稚舟不注意,悄悄震断了曲离的右手经脉,以至于她再也无法使剑。 曲离临死前一夜,雪姬到关押她的囚笼面前,耀武扬威般告诉她,三年前把沈稚舟从无涯岛上劫走的人正是她。 “少主身份尊贵,你这等低贱的凡人,有什么资格做他师父!” …… 黎落脑子乱了。 按照前世的时间线,距离雪姬出现,带走沈稚舟应该还有一年半时间。 可她为什么提前出现了? 而且她跟沈稚舟的关系……看起来像上司和下属。 雪姬作为一只修炼千年的高阶狐妖,为什么会对只有十三岁的沈稚舟俯首称臣? 他们认识多久了? 沈稚舟连魇灵的存在都能告诉她,为什么隐瞒了雪姬的事? 除了雪姬,他还有多少事是自己不知道的? 黎落目光死死地盯着虚拟显示屏上一脸冷淡的少年,他这会儿哪还有半分白日在自己面前乖巧听话的样子。 她突然觉得自己好像陷入了一个巨大的阴谋。 这半年多来,虽然任务进度慢,但好在还算顺利,黎落自诩游刃有余,可现在看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谁是螳螂谁是黄雀还未可知。 虚拟显示屏上,雪姬禀报完毕,起身朝沈稚舟露出一个魅惑十足的浅笑,她本就长得美艳,这一笑之下,媚气横生。 沈稚舟面无表情。 雪姬走近几步,柔软的身体水蛇一般贴上沈稚舟,凑在他耳边呵气如兰,染了蔻丹的手更是不安分地自沈稚舟肩上一路往下,往他小腹探去。 沈稚舟在她的手即将碰到重要部位时堪堪捉住了她,他语气冷淡:“下去。” 雪姬一怔,仍不死心:“少主……” 沈稚舟偏过头,看了她一眼。 雪姬被他森寒的眼神吓得面色一僵,立刻从他身上滚下来,跪在地上惶恐道:“少主赎罪,属下知错。” 沈稚舟慢条斯理地理了理被雪姬摸乱的衣襟,随即在房间内召出法阵:“回去。” “是。” 雪姬走进法阵,一眨眼的功夫消失在原地。 沈稚舟则下了罗汉榻,打开门,他闭上眼睛感应了一下附近,随即出手,用在菩提谷中习得的仙门术法将空气中属于雪姬的残余魔息一一净化干净。 最后,他收起了布在四周的禁制,折返回房间歇息。 …… 从录像卡中目睹整个过程的黎落只感觉背脊骨涌上一股寒气,激得她无端打了个哆嗦。 为什么那日守卫察觉到魔族登岛,过后无涯岛中就再也没查出魔族的气息? 因为雪姬再也没从各个入口进来,她是被沈稚舟用魔族法阵直接召唤进来的。 这样的瞬移法阵需要耗费大量魔气,非高阶魔族不能使用,沈稚舟能轻而易举召出这样的法阵,他自身的力量到底有多强? 看沈稚舟和雪姬熟稔的模样,恐怕这些日子雪姬没少来无涯岛见沈稚舟。 而沈稚舟在房间外布下高阶禁制,这种禁制不仅能在外人接近时第一时间提醒主人,就连修仙者的神识都能感应到。 这也是为什么过去黎落没察觉到雪姬偷偷来无涯岛的原因。 如果不是她今晚凑巧从录像卡中看到宋鹤卿,心血来潮出来查看,在察觉到沈稚舟房内的不寻常气息时启用系统技能卡,她说不定也会被沈稚舟的障眼法糊弄过去。 能在她这个师父眼皮子底下搞这些小动作,还瞒得滴水不漏,沈稚舟强悍的不仅仅是心计,还有自身实力。 想起过去半年发生的事,黎落心里越发惊疑不定。 她把攻略线翻出来,跟这一世发生的种种对比,细看之下,她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比起前世,这一世的沈稚舟要主动得多,无论是半夜跑到她跟前哭诉怕鬼,还是主动告诉她自己是个身怀魇灵的魔族,他好像成为一只推手,有意识地在推动事情发展。 “相里安!!!”黎落用力敲了敲系统,“滚出来!!!” 相里安秒上线:“说。” “你再帮我查一遍,沈稚舟真的不是带着系统重生吗?我为什么会有种他也手握攻略线的感觉?” “稍等。”相里安也严肃起来。 这次他查了足足十分钟,才再次开口:“我很确定,沈稚舟没有进入系统重生。” 黎落:“……” 那到底是哪里出了bug? 目前已知沈稚舟的实力完全碾压曲离,黎落接手这个身体做任务,唯一的优势就是先知,现在发现沈稚舟也疑似手握攻略线,那还玩啥啊? 她必输好吗!!! 【作者有话说】 新年好,祝各位健健康康,平安顺遂。 第877章 修仙(23) 失去先知优势引发的不安是一回事,另一方面,黎落感到一阵后怕。 如果沈稚舟跟她一样手握攻略线,很清楚前世发生过什么,那这些日子自己每天在他面前尽心尽力扮演好师父,给他炼药帮他渡化魔气还教他各种人生大道理,这些举动落在他眼里,岂不是跟笑话一样? 而且他会怎么看待自己这个跟前世大不相同的“师父”? 自己的身份会不会早就已经引起他的怀疑和猜测? 一想到沈稚舟背地里不知道在怎么笑话她,黎落就心塞到说不出话来。 妈的!这个混账东西!!! 生气归生气,黎落还没失去理智,她很快冷静下来,开始想对策。 如果沈稚舟也拥有前世所有记忆,那他现在所做的一切很有可能是在争取时间,毕竟记忆可以是前世的,时间却无法逆转和改变,他现在确确实实只有十三岁。 想到这里,黎落突然觉得很多之前想不通的事情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比如雪姬为什么会提前出现,沈稚舟很有可能早早就联系了这个前世的部下,驱策她为自己所用。 还有他半年长高了三十公分,这两个月的满月之时魔气翻倍外溢,这些分明就是他在催化自己的身体尽早长高长大,好容纳吸收更多的魔息,变得更强大。 他分明是把自己和整个无涯岛都当成了跳板,在这里休养生息,争取时间平安长大。 “啧!”黎落揉了揉眉心,束手无策道,“相里安,怎么办啊?” 相里安沉思了一会儿,说:“也许事情没你想象的那么糟糕,据我观察,沈稚舟目前没有要杀了你的意图。” “那是因为时机还不够成熟。”黎落说,“等他完全融合了魇灵的力量,强大到无所顾忌,他一定会第一时间拿曲离这个前世折磨过他的仇人开刀。” 黎落甚至已经能脑补到这具身体的金丹被捏碎,再受尽折磨死去的场面。 “那如果他知道你不是曲离呢?” 黎落一愣。 “假设沈稚舟有前世的记忆,以他的聪慧肯定能察觉到你跟曲离的不同之处,往好处想,他也许不会对一个对他关心有加的人痛下杀手。” 黎落顺着他的思路想了想,好像有点道理。 “所以我现在要做的是按兵不动,继续跟他演师徒情深的戏码?” 相里安安慰道:“什么演戏,别说的那么难听,你现在就是他师父。” 黎落:“……” 也只能这样了。 第二天,黎落正在炼丹房,沈稚舟从后山采了一篮紫灵芝回来,进门就冲她脆生生地喊:“师父。” 正背对着他捣药的黎落无端打了个哆嗦,不动声色道:“回来了。” “嗯。”沈稚舟快步走到她对面,隔着桌案瞧她,“师父昨夜没休息好?” “嗯?” “脸色不太好看。” 黎落想起昨晚自己又是跑到伙房又是让宋鹤卿帮忙煮面,沈稚舟有高阶禁制在手,这些事估计都瞒不过他的眼睛。 “昨夜有些饿了,让你宋师兄帮我煮了碗面,我辟谷多年,已经许久没有过了午夜还吃东西,吃完便睡不安稳了。” 沈稚舟想了想,说:“许是大师兄做的东西太过油腻,下次师父要是饿了,唤徒儿一声,徒儿给您做些清淡的粥。” “……好。” 沈稚舟卖完乖,将紫灵芝从篮子里捧出来,一边处理一边说:“师父,徒儿将后山另一片背阴的地辟出来了,打算用来种玄参,前几日清理库房的药材,有几味像玄参这样的珍稀药材所剩不多,徒儿近日试试,若是能种出来,往后就不用花高价出岛购买,或者要师父冒险去森林采回来。” 黎落:“……好。” 沈稚舟似乎听出她的心不在焉,突然扭头盯着她看。 黎落:“……怎么了?” 沈稚舟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放下手里的药材,绕过长案跑到她身后,捋起袖子,帮她捶起肩膀来。 黎落:“……” “师父是不是太劳累了?”沈稚舟贴心地说,“要不回云楼歇息一日,炼丹房徒儿看着就行。” “也罢。”黎落被他突然靠近弄得浑身都不自在,借着这个由头起身,“那你好好看着,有事到云楼叫为师一声。” “好。” 走出炼丹房,黎落松了口气的同时,越发忧心忡忡起来。 以前只觉得沈稚舟贴心乖巧,还聪明听话,昨晚得知他的真面目,现在近距离观察他演戏,她不得不承认,对方的段位高出她好大一截。 无论是实力还是演技。 到了晚上,黎落早早灭了灯火,悄无声息地往沈稚舟房间内投了一张录像卡。 起先沈稚舟一直伏案抄药典,到了子时前后,他打开法阵,将雪姬召了进来。 这次跟雪姬一起进来的还有个额头长着犄角的男妖。 男妖手里抱着一个檀木盒子,一见沈稚舟就跪地:“少主。” 沈稚舟目光专注在跟前的药典上,连看都没看他一眼:“让你找的东西,找到了吗?” “找到了。”男妖呈上那个檀木盒子。 沈稚舟没急着接,而是慢条斯理将药典抄完才搁下笔,他指尖一勾,盒子凭空飞到他跟前打开,里面是一把精巧的匕首,刀刃锋利,刀柄是少见的乳白色,上面镶嵌着一颗蓝色的宝石。 沈稚舟拿起匕首,盯着看了半晌,眼神晦暗不明:“只找到这个?” 男妖察觉到他语气中的不满,诚惶诚恐道:“当年仙门百家围剿魔宫,王后被截堵在人界皇城,属下赶到时,王后遗骨已被……瓜分,这柄匕首是用王后的獠牙打造,其他的……怕是已被仙门术士炼化了。” 男妖话音刚落,“咔嚓”一声,刀柄上镶嵌着的蓝色宝石碎裂成好几块,掉落在地。 男妖连忙以额触地,不敢抬头。 沈稚舟甩了甩手上的宝石残渣,语气听不出情绪:“起来吧。” “谢少主!”男妖爬起来,规规矩矩地退到一旁站好。 雪姬见状,扭腰凑了上去,贴着沈稚舟笑得媚气十足:“少主别生气,等您融了魇灵前辈的功力,这仙门百家哪一个都不是您的对手,到时候,咱们把王后的账翻倍讨回来!” 第878章 修仙(24) 沈稚舟目光落在雪姬脸上,再顺着她的脸一路往下,经过高耸的胸脯,最后落在她不盈一握的腰上。 雪姬见状,以为他对自己来了兴趣,贴着他有意无意蹭动,扭腰扭得更卖力了。 沈稚舟突然问:“你是蛇妖吗?” 雪姬不解道:“不是啊,属下是红狐。” “那你扭来扭去作甚?” “……”雪姬妖娆的动作一僵。 沈稚舟毫不留情地将她推下地,雪姬一时不备,栽下来摔了个极其不雅的大马趴。 一旁的男妖:“……” 沈稚舟合上盒子,长袖一笼,盒子便被他收入袖袋:“母后是成魔的万年大妖,她的遗骨上万年也未必能捡上一根,那些贪心的术士想必不会甘心将她炼化,你等继续追寻,若是能找齐,本君有赏。” 得了他这句话,男妖喜笑颜开:“是。” 雪姬和男妖走后,黎落收回录像卡,她反复琢磨着沈稚舟跟这两只妖的对话,从中得到了一些模糊的信息。 她记得先前谢观南说过,十四年前仙门百家和魔王有过一场恶战,当时魔王被诛灭在诛魔阵中,灰飞烟灭,现在想想,十四年前,那不就是沈稚舟出生的前一年? 而且刚才男妖说,王后是被围堵在人界皇城才身死的,沈稚舟又出生在皇宫,由此可见,极有可能是当时走投无路的魔后将沈稚舟藏进皇宫,使计让他从贵妃腹中出生。 毕竟仙门术士再厉害,也不敢贸然动皇族血脉。 “要不我出岛一趟吧,把沈稚舟也一块带出去。”黎落说。 沈稚舟揠苗助长一样急着让自己长大变强,继续把他留在无涯仙岛,无非两种可能,要么某个满月之时他魔息外溢,引起无涯岛注意,从而暴露身份,走上前世的路。 要么他一直潜伏在无涯岛,修炼到完全融合了魇灵,到时候无所顾忌的他来个大开杀戒,无涯岛会成为第一个遭殃的仙门。 在不是他的对手,杀不了他,还不能拿他怎么样的前提下,把他引出去是唯一的办法。 “你打算用什么理由离岛?”相里安问。 黎落想了想,问:“谢观南在岛外有没有别的亲戚?” - 过了几日,谢观南突然来到菩提谷,直言他一个远房亲戚突发怪病,寻医问药皆无果,眼下生命垂危,不得不引燃符纸求助于他,他来问问曲离能否出岛,到外界走一趟。 “好啊。”作为用一张技能卡引起这场“病”的始作俑者,黎落痛快地答应下来,“你这个亲戚在哪儿?” “皇城。” 于是黎落收拾收拾,带上沈稚舟和宋鹤卿在内的几个弟子,一同出岛前往皇城。 出岛前,谢观南不放心,从主修符箓的太虚谷要来一大叠符纸交给宋鹤卿,再三叮嘱黎落:“距你上次出岛已有三十余年,人间日新月异,你心性单纯,千万不要轻信任何人,治完病马上回来,切不可在外多做停留。” “师兄放心。” 在谢观南的目送下,一行人登上离岛的船。 一日后,船只抵岸,众人换了马车继续前行。 马车内,宋鹤卿一边整理着包袱内的东西一边说:“师父,您若是不带这么多弟子,咱们御剑前往皇城,来回也就是三五天,岂不是更省事?” 黎落靠在车壁上,懒洋洋地说:“急什么,就当带弟子出岛游历了。” 宋鹤卿被她这么一说,想起这次带出岛的弟子老家都是在皇城,他反应过来:“您是想让师弟们顺便回家跟亲人聚一聚?” 黎落笑道:“你才知道。” 这些拜入无涯岛修仙的弟子,因为路途遥远,加上课业繁重,在还未学成的阶段,通常要五六年,甚至是数十年才能回家一次。 回到家往往物是人非,许多亲人都没有机会再见最后一面。 直到能御剑了才有机会一年回一次家。 她这次带来的弟子都是刚入门三两年的低阶弟子。 此举既能让他们回家跟亲人团聚,又可以让她带上沈稚舟的行为显得不那么突兀。 宋鹤卿立刻被说服了:“还是师父细心。” 这时一叠符纸从包袱内滑出来,掉在马车里。 宋鹤卿连忙捡起来,掸了掸上面的灰尘。 黎落心下好奇,捻了一张细看,上面的符文走势诡异,她问:“这是做什么用的?” “信符。”宋鹤卿解释道,“若是情况凶险,可将符纸燃了,掌门师伯那边就能知晓。” 这不是等于低配版的通讯机和警报器? 黎落来了兴趣,一张一张翻开符纸,查看它们的效用。 无涯仙岛上的符箓绘制得不错,无论是驱鬼镇邪还是治病除灾,曾在仙门百家风靡一时,名气一传出去,许多民间百姓也来求取,后来发展成为一个主修符箓的派系。 这个派系有专门的弟子对外做符箓生意,岛上有一部分营收来自出售符箓。 虽说修仙修仙,但整个无涯岛内门加外门数万名弟子,大部分都还没辟谷,吃住都得花钱,无涯岛也难免要染上世俗气息。 师徒俩讨论了一会儿符箓,马车的帘子突然被掀开,一直坐在外面车辕上的沈稚舟弯腰钻了进来:“师父。” 黎落抬头,沈稚舟怀里揣着一个水壶和一个油纸包,一看就知道是来投喂她的。 “嗯?” “您饿了吧,吃点东西。”沈稚舟把吃的往黎落手里一塞,没急着退出去,而是闲聊起来,“再过一个时辰天就黑了,咱们今晚宿在秣陵城吧,徒儿听说秣陵城中的酱鸭做得很是美味,晚些徒儿去给您买一只。” “好啊。”黎落本着既来之则安之的心理,没拒绝沈稚舟的殷勤。 只是沈稚舟说完这些话,还是没有要出去的意思,车厢里多了一个人,气氛变得诡异起来。 宋鹤卿不说话,把包袱里的东西翻来覆去整理,沈稚舟则靠坐在黎落左膝下,仰头跟她说着方才在路上的见闻。 黎落一口糕点一口水,目光在沈稚舟和宋鹤卿身上转来转去。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宋鹤卿明明不知道沈稚舟的真实身份,但是对上他时气场上矮了一截,整个人看起来有点怂。 第879章 修仙(25) 这种气氛一直持续到进了秣陵城,宋鹤卿率先下车去找落脚的客栈才结束。 目送宋鹤卿离开,黎落问沈稚舟:“鹤卿是不是什么时候得罪过你?” 沈稚舟似乎愣了一下,不答反问:“师父何出此言?” “你对人家的意见都快写在脑门上了,还问我何出此言。” 沈稚舟虽然性子冷淡不太爱搭理人,但本质上不是个爱惹事的人,别人不来招惹他,他绝对不会手贱去撩架拉仇恨,可唯独对宋鹤卿,每次见了他,他态度都十分耐人寻味。 别说宋鹤卿这个当事人,就连她这个旁观者都能感觉到,沈稚舟丝毫不掩饰,或者说有意在对宋鹤卿释放敌意。 如果说沈稚舟对宋鹤卿的不满是来自前世,黎落翻攻略线的时候并没有发现这两人有过冲突,也不知道宋鹤卿什么时候得罪过沈稚舟,他都把人杀过一次了还不解恨。 “师兄没有得罪过徒儿。”沈稚舟说,“不过徒儿确实不喜宋师兄。” “为何?” “八字不合吧。” 黎落:“……” 你们俩是要成亲吗还八字不合!! 抵达客栈后,黎落作为师父,一个人占了一间上等房。 入夜后,沈稚舟去买了酱鸭并一壶果子酒回来,师徒俩飞身上客栈屋顶,在月色下对酌起来。 作为秣陵城的特色美食,酱鸭名不虚传,黎落啃了一只鸭腿,扭头见沈稚舟没动,只是眼含笑意静静地看着她,她问:“你怎么不吃?” “师父吃。”沈稚舟撕下另一只鸭腿递给她。 黎落接过,想了想,说:“等到了皇城,为师放你几天假,你回宫去见见你父皇母妃,大半年没见,他们应该很想你。” 沈稚舟脸上的笑意淡了几分:“不用。” “怎么了?” “我不在宫内,母妃会过得更舒坦,毕竟不用整日提心吊胆。” 黎落想起半年前皇贵妃离开无涯岛时迫不及待的模样,确实不像是会挂念这个儿子的样子。 沈稚舟目前也知道皇宫里那位并不算他真正意义上的母亲,所以应该也没有多少感情。 可是他不留恋皇宫,对民间也没什么兴趣的样子,自己要找个什么理由把他留在岛外? “别胡说。”黎落劝道,“不回去看看,你怎么知道她不挂念你?” 沈稚舟却不接话了,又给她倒了一杯果子酒:“师父喝酒。” 他有意避开这个话题,黎落也不好强行续上,只能作罢。 吃完酱鸭,黎落回房间睡觉。 躺在床上,她敲了敲相里安:“事情打听得怎么样了?” 这几天她让相里安帮忙打听魔族大本营在哪儿,等办完皇城的事就把沈稚舟送过去。 到时候再想个相对温和的方式跟他摊牌,劝他留在那里。 沈稚舟既然有前世的记忆,那他应该很清楚魔族才是他的舒适区。 他现在又是催促自己尽快长大,又是急着炼化魇灵,不就是为了能蓄足力量回到魔族。 这一世很多事情都还没发生,无涯岛也还没有得罪沈稚舟,在这种情况下,劝他放下仇恨…… 应该不难吧? 相里安好一会儿才上线,他直接发上来一张画得很粗糙的地图,上面用红点标出两个位置,一处是皇城,另一处是在皇城以南,一个叫黑河谷的地方。 黎落研究了一会儿,心里大概有底了。 就在她准备睡觉时,楼下传来很细微的气息波动。 虽然只是一瞬间,但她还是捕捉到了。 黎落立刻往楼下客房投了一张录像卡,画面很快传输回虚拟显示屏,她没猜错,雪姬来了。 沈稚舟胆子也是够大,在无涯岛偷偷把人带进来就算了,毕竟在那里,他的住处跟云楼隔着一段距离,不易被发觉。 现在在客栈里,楼上楼下仅隔着一层木板,他居然还敢这么明目张胆。 这是有多不把她这个师父放在眼里。 黎落吐槽归吐槽,看着沈稚舟在四周设下结界,她不得不承认这大魔王之所以胆大,是因为有绝对的实力。 结界内,雪姬呈上带来的盒子,抬头盯着房间的天花板看。 沈稚舟检查完盒子里的东西,发现雪姬这个举动,他皱眉道:“你干什么?” 雪姬低声问:“少主,那位曲仙师是不是住在上面?” “是又如何?” 雪姬妩媚一笑:“属下去了那么多回无涯岛,还没见过这位仙师呢,要不……” “放肆!” 雪姬吓得脸色一变,连忙跪地:“属下知错!” “她不是你能动的人,滚!” 雪姬不敢逗留,连忙扭头钻出结界,施展妖术逃窜出去。 她没发觉,自己的狐狸尾巴被神不知鬼不觉贴上一枚隐形的录像卡。 雪姬一路狂奔出数百里才停下来,脸上的谄媚和讨好悉数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不屑:“呸!乳臭未干的长虫崽子!要不是看在你能替老娘渡雷劫和重启祭坛的份上,老娘才懒得理你!” 通过录像卡看着这一幕的黎落:“……” 敢情这个部下对沈稚舟不是真心的? 不过想想也是,雪姬是千年狐妖,沈稚舟虽然拥有前世的记忆,但现在的他只有十三岁,让一个活了上千年的大妖对一个孩子俯首称臣,她不服也很正常。 雪姬稍作休息后,再次动身,这次她直接回了黑河谷。 黎落用录像卡远程跟着雪姬,越过重重瘴气,进了黑河谷,眼前的一幕让她有种进了异世界的感觉。 “黑河谷”虽然是在地面上,但头顶常年笼罩着浓烈的瘴气,阳光照不进来,以至于这里寸草不生。 一眼望去,绵延几百里的山头上覆盖着黑色的土质层,四周怪石嶙峋,空气中湿度似乎很大,雪姬才进来一会儿,身后的大尾巴就沾了一层细细的水珠子。 她一路往前,左拐右拐,最后通过一道门进了山体中。 整座山体内部都被挖空了,里面空间很大,数条暗河纵横其中,黎落甚至能通过录像卡听到里面传来的水流回声。 雪姬一路走进去,遇到不少长得奇形怪状的妖怪,妖怪们在这里似乎都格外放松,大多数都化出本体行走。 雪姬在这里的地位似乎不低,那些妖见了她,都非常恭敬地问好。 第880章 修仙(26) 兜兜转转,雪姬抵达一处地势开阔的地方,这里似乎是整座山体的中心地点,四周开阔而空荡,以至于山体正中央巨大的祭坛格外突出。 雪姬飞身到祭坛前,仰头看着高大的石碑,久久不语。 这时身后传来声音:“也不知道祭坛什么时候才能再度开启。” 雪姬回头,身后是一个额头长着牛一样的犄角的妖,正是上次跟她一起被召进无涯岛的男妖。 此时他化出大半原型,除了犄角,还长了一个牛鼻子,皮肤表面更是覆盖着一层深褐色的,像鳄鱼一样的甲片。 “赤獐子,你不是去东海找王后的头颅了吗?” 叫赤獐子的男妖摊摊手:“东瀛岛上那帮仙人厉害得很,我本想化成童子潜进去,刚登岛就被发觉了,差点被抓住。” 说着他捋起身后狮子一样的尾巴给雪姬看,尾尖上的毛被烧焦了一半。 雪姬有些好笑:“自己能耐不够,怪谁?” “话不能这么说。”赤獐子在祭台前坐了下来,“整整十四年没有魔气可供修炼,光靠这黑河谷中那点稀薄得可怜的怨气支撑,换成你,未必能活着从东瀛岛上回来。” 雪姬不跟他斗嘴,看着高大的祭台,她喃喃自语道:“只要少主带着魇灵回来重启祭坛,一切就都会好起来的。” 赤獐子顺着她的视线望去,语气里带了几分兴奋:“等祭坛重启,重振魔族,我一定要上人间大开杀戒,把我这十四年来受的委屈加倍奉还!” 雪姬扭头看了他一眼,突然扯了扯嘴角,意味不明道:“我看,这件事没那么简单。” 赤獐子不解道:“怎么?” “那位少主生在人族长在人族,现在还多了一位待他极好的仙门宗师做师父,他未必肯回到这不见天日的黑河谷,过茹毛饮血的日子,与我们为伴。” 赤獐子闻言,顿时怒了:“那可由不得他!魇灵在他身上,这是他的使命!” “使命?他若是不回来,你又能拿他如何?” 赤獐子握紧拳头,眼中闪过一丝戾气:“那我就杀了他,把魇灵剖出来!” 雪姬轻轻挑眉:“他可是魔王之子,杀了他,你就不怕引起众怒吗?” 赤獐子冷笑:“魔王之子又如何,我等尊他敬他,不过是因为他身上有重启祭坛,带动整个黑河谷魔气的魇灵,若是没有魇灵,他算个什么东西!” “也是,你若是想杀他,那得趁早了,他现在还没有把魇灵炼化,实力不如上一任魔王,等他把魇灵炼化,别说你,就算整个黑河谷加起来都不是他的对手。” 赤獐子不知不觉被她的话带着走:“是得趁早……不对!” 他像是才反应过来似的,指着雪姬怒道:“雪姬,你是何居心,居然挑唆我去杀少主!” 雪姬眨了眨眼睛,一脸无辜:“这不是你自己提出来的吗,跟我有何干系?”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你明知道就算是现在我也打不过他,还撺掇我去送死,你分明是想坐收渔翁之利!” 雪姬摆了摆蓬松的大尾巴,翻了个白眼,转身离开:“我可什么都没说,你再血口喷人,当心我把今日你说的话都告诉少主。” 赤獐子:“……” …… 黎落通过录像卡看完这一切,眉头紧皱。 他本以为魔族会是沈稚舟的舒适区,只要把他送回去,以后大路朝天各走半边,双方井水不犯河水就行,可没想到魔族对待他这个少主也并非真心。 想把他接回去,是因为他身上有利可图。 如果哪天他失去重启祭坛的作用,魔族肯定会毫不犹豫抛弃,甚至是杀了他。 这么一想,上一世的沈稚舟也挺不容易,从皇宫到无涯岛,再到后来的黑河谷,他好像没有在除了曲离以外的人身上感受过善意。 大概也是因为只有曲离对他是真心实意的好,所以后来在曲离发现他是魔族,将他囚禁起来时他才会那么震怒。 次日,天亮后,一行人继续赶路。 行了十几日的陆路,这日天黑前,皇城终于遥遥在望。 马车在路边停下,宋鹤卿掀了车帘子进来:“师父,今日在城外歇下吧,咱们明日再进城。” “好。” 宋鹤卿安排了客栈,黎落依然独占上等房。 到了晚上,楼下的雪姬又来了。 这十几日,雪姬每隔两三日就会来找沈稚舟一次,送过来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从两人交谈间,黎落隐约知道沈稚舟在收集魔族王后被瓜分到仙门百家的遗骨。 雪姬面对沈稚舟时,跟那日在黑河谷祭坛面前表现出来的冷静全然不同,虽然被沈稚舟警告过数次,但她还是找着机会就往他身上贴。 黎落观察过几次,发现她倒不是真的对沈稚舟这个“乳臭未干”的孩子有性趣,而是想借着这个举动卖蠢,以此削弱沈稚舟对她的戒心。 这魔族也没一个省油的灯。 楼下,雪姬又开始挨着沈稚舟的小腿蹭,沈稚舟一脚将她踹开,面无表情:“赤獐子近日怎么不见踪影?” 雪姬被踹了也不恼,笑眯眯地说:“他在东瀛岛被烧了半截尾巴,办事不利,没脸来见少主您呢。” 沈稚舟沉吟半晌,说:“回去告诉他,东瀛岛不必去了,让他去一趟龙驹岛,母后的眼睛有可能在那处。” 雪姬应道:“是。” 沈稚舟吩咐完,见雪姬没有要走的意思,蹙眉道:“还有何事?” 雪姬迟疑了一下。 “说。” 她这才开口:“少主,您如今实力大涨,完全可以不用再待在那劳什子无涯岛做弟子,也不用再仰仗这个曲仙师,您看,什么时候跟属下回一趟黑河谷?大家可都盼着您回去继承魔君的位置呢。” “此事再议。” 雪姬:“……是。” 从地上爬起来,雪姬悻悻地出了结界,在沈稚舟看不见的地方,她对他所在的方向吐了口口水,无声地骂道:“死崽子!” 黎落看着这一幕,心里有点微妙的不爽。 她眯了眯眼睛,心生一计,打算好好整蛊一下这只狐妖。 第881章 修仙(27) 雪姬离开客栈后,化出狐身,不慌不忙地往黑河谷的方向跑去。 黎落用了张瞬移卡,神不知鬼不觉地跟上她。 出了城,眼看四周无人,黎落往雪姬身上投了张催眠卡。 下一刻,月色下奔跑的红狐狸一头栽倒在地,不省人事。 黎落显出身形,上前用脚尖轻轻拨了她一下:“喂。” 红狐狸一动不动。 确定她中招了,黎落挑眉,从袖袋中掏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一颗枣色的丹药。 丹药一倒出来,就散发出一股臭脚丫子味,黎落嫌弃地一手捂住鼻子,一手卸下雪姬的下巴,把丹药扔进她嘴里,又利索地将她下巴复位。 做完这一切,黎落将雪姬摆弄成从天上掉下来时该有的趴姿,然后瞬移走了。 相里安上线:“你给她吃了什么东西?” “我研制的超级无敌臭屁丸。” 相里安:“……什么鬼?” “就是一种对她身体无害,但是会让她每个动作每次呼吸,整个人从内到外散发出臭味的丹药。” 这玩意儿的原料是她在后山发现的,那是一种会散发出阵阵臭味形成防御机制的植物,黎落一时兴起采回来,不过只炼了一回,丹药出炉时惊动了宋鹤卿,他还以为她不小心把茅厕给炸了。 丹药出炉后,宋鹤卿连着刷了三天的药炉子,因为臭味怎么都去不掉,最后不得已换了新炉子。 “……你夺笋呐!”相里安哭笑不得,又问,“不过人家红狐狸又没得罪你,你干嘛这么整她?” “看她不顺眼。”黎落说,“最烦这种表面一套背后一套的人。” 她没法提醒沈稚舟注意雪姬,用这种方式也许能让沈稚舟离她远点。 另一边,黎落撤走催眠卡后,雪姬醒了过来。 发现自己正趴在地上,雪姬吓得一个激灵,从地上一跃而起,警觉地望向四周。 在发现四周并没有危险后,雪姬挠了挠后脑勺,自己这是怎么了? 好端端的怎么会晕倒? 不过没事就好。 这地方怪臭的,赶紧走。 回黑河谷的路上,雪姬总感觉身边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臭味,一开始她还以为是错觉,直到进了谷中,从她身边走过的好几个魔族表情都怪怪的,她才意识到这臭味有可能是从自己身上散发出来的。 一念及此,雪姬连忙检查身上的皮毛,想看看是不是刚才掉到地上时沾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 她正在扒自己那条毛绒绒的大尾巴,赤獐子过来了,他那句“回来了”的招呼在闻到她身上的臭味时愣是变了调:“你发情了?” 雪姬:“……没有啊。” “那你身上这味儿……”赤獐子掩着鼻子往后退了两步,“还是说,你也开始学那些低阶魔族食腐肉?” 雪姬:“……” 她扒拉自己扒拉得更起劲了。 在把自己里里外外都检查了一遍,没发现任何不对劲,雪姬不得不听从赤獐子的建议,到黑河谷的冰泉中泡了个澡。 但她顶着一身湿漉漉的皮毛从泉水中爬起来时,身上那股味道更浓了。 雪姬化出人形,往掌心哈了一口气,又使劲儿嗅了嗅。 在险些被自己的口气熏吐了以后,雪姬几乎快崩溃了,这到底怎么回事??? - 次日,黎落一行人进了皇城。 谢观南那位亲戚姓易,早已派了家奴在城门口等候,将他们引到府上,黎落也不耽误时间,装模作样给那位生了病的易家家主诊脉,喂了他一颗丹药,随即撤走病症卡。 于是在众人看来,这位曲仙师前后只用了一刻钟,就让缠绵病榻数月的病人起死回生活蹦乱跳。 面对千恩万谢的易家人,黎落婉拒了他们赠与的贵重谢礼,不过对于他们留自己在皇城多住一些时日的请求,她欣然应允。 她得留下来打探一些事。 易家的一处院落里,宋鹤卿帮黎落将箱笼中的物什一一拿出来,他一边忙着手上的事一边问:“师父,您是打算在皇城留一段时间?” “对。” “可是咱们出发前掌门师伯不是说,治好病就尽快回无涯岛吗?” “左右岛上也没什么紧要的事,难得带你们出岛一趟,就当历练历练了。” “哦……” 黎落吩咐道:“那些家在皇城的师弟师妹们,你安排一下给他们放假,让他们回家探亲。” “是。” 当天下午,黎落从无涯岛带出来的弟子就纷纷回家去了。 黎落闲来无事,在房中补了一觉,等她醒来,外面已是夕阳西斜。 她穿上外衫走出院子,打算四处溜达溜达松松筋骨。 易家从商,家底殷实,院子修得十分精致,黎落穿过长长的回廊,绕过月亮门,远远地看见沈稚舟背对着她所在的方向,立在一簇紫藤花下,他跟前站了一个小姑娘,两人正说着什么。 小姑娘穿一身浅粉色的罗裙,梳着少女髻,相貌娇俏,个头只到沈稚舟胸口,跟他说话时不得不仰着头,也因为仰头这个动作,从黎落这个角度,能将她眼中的娇羞和倾慕看得一清二楚。 哟! 弟子这是撞桃花运了? 黎落很识趣地没有上前扰人好事,她正打算绕路走,那边沈稚舟却结束了跟少女的交谈,转身往她这边走来。 黎落刚迈出脚步,沈稚舟就看见她了,脆生生地喊道:“师父!” 黎落身形一滞,转身笑了笑:“你在这做什么?” “没做什么。”沈稚舟快步走到她跟前,“今天是寒节,晚上城中有灯会,师父想不想去瞧瞧?” 黎落下意识望向不远处眼巴巴往这边看的少女,迟疑了一下,端起师父的姿态说:“你们去吧,为师不爱凑这种热闹。” “难得出岛,师父就不想看看人间胜景?”沈稚舟极力推荐,“皇城寒节灯会三年一次,护城河边还会放烟花,往年徒儿只能在深宫中听烟花声,今年好不容易有机会,师父就当陪陪徒儿,去看看吧。” 说完他拽住黎落的袖子,撒娇似的晃了晃。 黎落:“……” 那边小姑娘还在看着,有些话黎落不好当面问,她示意沈稚舟往旁边走两步,借着月亮门的遮掩,她压低声音问:“那姑娘是不是来邀请你赏灯会的?” 第882章 修仙(28) 说到这个,沈稚舟表情微微一顿,随即冠冕堂皇道:“出岛前掌门师伯千叮咛万嘱咐,岛外人心难测,让咱们不要跟不熟的人走太近,免得生出事端,徒儿谨遵掌门师伯教诲。” 他说得一本正经,黎落却有些好笑:“她就是一小姑娘,还能欺负你一个男子不成?你想看灯会,跟她去最好,她是皇城人,知道灯会怎么逛最好玩,而且多交一个朋友也不是坏事。” 沈稚舟皱眉,板起脸正想说点什么,身后传来脚步声,两人回头,那位姑娘已经走了过来。 近距离看清姑娘的相貌,黎落越发满意。 姑娘和沈稚舟年纪相当,粉面桃腮,杏眼樱唇,浑身上下充斥着商贾人家富养出来的小家碧玉气息,娇媚又不失可爱。 是个美人胚子。 以后长开了肯定会更漂亮。 黎落打量着姑娘时,姑娘含羞带怯地对她福身行礼:“见过仙师。” “不必多礼。”黎落虚扶了她一把,又问,“你叫什么名字?” “小女易连枝。”姑娘低声说,话毕,偷偷看了沈稚舟一眼。 沈稚舟脸上不动声色,当没看见。 “是易家的小姐呀,你是来找我这徒弟去赏灯会么?”黎落主动问。 她话音刚落,旁边的沈稚舟立刻瞪了她一眼。 黎落也学他,当做没看见。 易连枝没想到黎落会这么问,先是一愣,随即羞得脸都红了,她轻轻点头:“是。” “那敢情好,我这徒弟性子闷,平时跟师兄弟们都玩不到一起,这次来皇城,我还怕他无聊呢,正好你来了,帮我个忙,带他出去转转。” 黎落说完,手里蓄起灵力,悄悄往沈稚舟后腰上一推。 沈稚舟没设防,被她推得往前一个踉跄,险些撞到易连枝身上。 易连枝连忙扶住他:“沈公子……” 黎落自觉神助攻了一把,哈哈一笑:“还是你们年轻人能玩到一起,我就不去凑热闹了。” 沈稚舟脸一黑:“师父……” “去去去。”黎落挥手赶人,“为师舟车劳顿,这几日要好好歇息,你若是不想回家探亲,那就由易姑娘带着你好好逛逛吧,别来打扰我。” 易连枝见状,壮着胆子拉过沈稚舟:“沈公子,咱们走吧。” 沈稚舟:“……” 沈稚舟被拉走后,黎落在周围溜达了一圈,用过晚食,天色暗了下来,外面开始响起断断续续的烟花声。 打发走宋鹤卿,黎落灭灯关门,做出早早歇下的假象,实则趁着皇城中大部分百姓的注意力都聚集在护城河边的灯会上,她瞬移去了反方向的皇宫。 关于沈稚舟的身世,有些疑点她需要求证。 瞬移到皇贵妃居住的临华殿,黎落捏了个隐身诀,谨慎地贴着屋脊落下,先用一张录像卡观察里面的情况。 临华殿中燃着灯,沈稚舟的母亲柳贵妃还未就寝,和半年前在无涯岛上不安又慌张的她完全不一样,此时的柳贵妃半眯着眼睛斜靠在美人榻上,姿态闲适,一旁跪着一名宫女,正轻声给她念话本子。 看着这样的柳贵妃,黎落想起沈稚舟说的话——我不在宫内,母妃会过得更舒坦,毕竟不用整日提心吊胆。 他这话倒是没说错。 黎落观察了半晌,悄悄在临华殿四周设下结界,隔绝里面的一切动静,然后给念话本子的宫女投了张催眠卡。 柳贵妃听话本子正听到兴头上,宫女的声音却越来越小,最后甚至停了,她皱眉,睁开眼睛一看,发现那宫女就着跪在地上的姿势,已经睡着了。 柳贵妃顿时怒了,正想呵斥宫女,一旁的朱红圆柱后却走出来一个年轻女子:“贵妃娘娘,别来无恙。” 柳贵妃愣住了,她第一反应就是这女子好生眼熟,第二才想起来她无召入临华殿,分明就是擅闯。 虽然如此,柳贵妃到底是在后宫站稳脚跟的宫斗赢家,一时间倒不是很慌,她直起上半身大声喊道:“来人啊!!!” 以往她一喊就能破门而入的侍卫此刻却不见踪影。 “来人!!!”柳贵妃又喊了一声。 外面还是毫无动静,她这才开始慌了,眼看女子走近,柳贵妃下意识往后缩了缩,胆怯道:“你是何人?可知擅闯后妃寝宫是死罪?” 黎落失笑:“贵妃娘娘贵人多忘事,半年前你将儿子托付到我无涯岛中的时候,可不是这个态度。” 被她这么一提醒,柳贵妃想起来了:“你是……你是曲仙师?” “对。” 柳贵妃莫名松了口气,但下一刻,她又紧张起来:“无涯岛距此千里之遥,不知曲仙师入宫所为何事?” 黎落在一旁的罗汉榻坐下,摆出要跟她促膝长谈的架势:“关于沈稚舟,我有些事想问你。” 柳贵妃脸一白。 她的反应落在黎落眼里,她知道,自己猜的事恐怕八九不离十。 半刻钟后,柳贵妃坐在罗汉榻另一侧,亲自给黎落斟茶。 期间两人随口闲谈了几句,在听到黎落说沈稚舟也跟她一起回皇城后,柳贵妃斟茶的手抖得不成样子,茶水四溅。 黎落叹了口气,无意为难她一介凡人,从她手中接过茶盏,说:“你不必紧张,沈稚舟说了,他没打算回宫探亲。” 听了这话,柳贵妃紧绷的脸色总算缓和了一些,她犹豫半晌,问:“仙师想知道什么?” 黎落看了她一眼,把她心虚的样子尽收眼底:“我也不问了,你直说吧,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柳贵妃斟酌了好一会儿才说:“这孩子打小就不正常。” 从柳贵妃的叙述中,黎落窥见了过去的沈稚舟的另一面。 “他从小就不爱说话,也不爱笑,一开始我以为他只是性子闷,倒也没往心里去,他非嫡非长,我出身也不高,全靠圣人恩宠才得以在后宫保有一席之地。 我无意让他去争皇位,所以很多事都没勉强他,只盼着他能平平安安长大,等到了出宫建府的年纪,再讨块封地远离皇城,当个闲散王爷……可没想到他七岁那年,竟然险些杀了小兔。” “小兔?你养的宠物吗?”黎落听沈稚舟提起过这回事。 柳贵妃脸上的血色一寸一寸褪了下去:“不,那是我的陪嫁宫女。” 第883章 修仙(29) 黎落:“……” “我娘家是鹤州知府,小兔是我在闺阁时就伺候的侍女,选秀时陪我入宫,待在我身边已有十几年,后来我生下稚舟,稚舟也是小兔看着长大的,可稚舟却……” 说起往事,柳贵妃眼中的惧色更浓了,语气也变得激动起来:“我到现在都忘不了当时的场景,他将小兔半边脖子都撕开了,浑身血淋淋的……我还以为见到了一只在捕食的野兽。” 黎落皱眉:“后来呢?” “后来……”柳贵妃浑身在微微发抖,她将脸埋入掌心,低泣起来,“这件事不能外泄,若是让圣人知道他是个饮人血的怪物,别说他,连我和柳家都得受牵连,我只能寻了个由头,将小兔和当晚目睹这件事的宫人一并处理掉。” 黎落:“……” “半年前将他送去无涯岛,是因为我实在兜不住了。”柳贵妃哭出声,“我瞒了六年,从他七岁到十三岁,一到满月就得想办法将他绑起来,让人严加看管,我日日都在提心吊胆,就怕圣人发现他的异常,他越长大,身上的诡异之处就越多,到了满月眼睛甚至会变成红色,发狂也越来越厉害,有一次满月甚至挣脱了铁链,要不是心腹侍卫发现得早,他就逃出去闯下大祸了……” “而且他……他好像是不死之身。”柳贵妃像是想起了什么让她极度惊恐的事,连声音都在发颤,“我让人给他喂过毒药,将他推下过荷花池,甚至将他吊在房梁上,可每一次他都能完好无损地回来……你说,这样一个孩子,我怎么敢让他继续待在宫里,待在我身边?” “管不住杀不得,我还能怎么办,总不能眼睁睁看着整个柳家被他害死,所以我才想了个法子征得圣人同意,将他送上无涯岛。” 柳贵妃说到这里,稍稍镇定了一些,她抬头问黎落:“仙师,您今日既然专程到宫内来问我,证明您已知晓他杀人饮血之事,可否告诉我,我这儿子到底是个什么怪物,他为何要喝血?” 黎落沉思了半晌,不答反问:“你当年在怀孕和产子期间,有没有发生过什么怪事?” “怪事?”柳贵妃皱眉,她思索了一会儿,“生他时很顺利,要说怪事,怀孕七月时倒是有过一件,当时正是炎夏,有天夜里天空飘起了大雪,那雪竟是红色的,落到地上就化了,当晚我腹痛难忍,急召了太医入宫,太医却诊不出异样,第二天我又好了,倒是整个皇城,活像下了一场血雨,地上到处都是血迹斑斑的。” 谈话进行到这儿,黎落心里基本有谱了,她起身说:“我知道了。” 说完她转身准备离开。 柳贵妃连忙下了榻,紧走几步追上她:“仙师!仙师!” 黎落停下脚步,柳贵妃犹豫道:“您还没告诉我,我那儿子到底是个什么怪物。” 黎落摇摇头,没有作答。 柳贵妃见状,咬了咬下唇,像是终于下定决心,她突然对着黎落直直跪了下来:“仙师,求您帮帮我!” 说完,她深深磕了个头。 黎落没急着去扶她:“帮你?” “您不说我也明白,我那儿子不是正常人,小小年纪杀人饮血,他怕是个魔物!”柳贵妃眼神慢慢变得坚定起来,“既是魔物,还请仙师除了他!” 黎落眼皮微微一跳。 “您是仙门中人,于除魔卫道一事上比我们这些凡人有主意,我相信您一定有办法能除了这魔物。”柳贵妃对黎落又是一拜,“还请仙师出手,趁着这魔物还未长成,将其诛灭,免得他日后为祸人间,徒生事端。” 黎落沉默半晌,没接话,转身瞬移出皇宫。 柳贵妃抬头发现眼前的人不见了,她愣了一下,扭头四处寻找,确定人已经走了,她神色复杂,捂住胸口,脸上满是心有余悸。 黎落本想直接回易家,但是一瞬移出临华殿,她立刻察觉到空气中弥漫着浓厚的魔息,她愣了一下。 这气息她太熟悉了,过去半年,每次满月她都要帮沈稚舟梳理一回。 只是沈稚舟平时把魔息藏得很好,现在又不是满月,魔息怎么会溢出来? 而且还如此浓厚。 沈稚舟一定在附近,他有可能出了事。 皇城中有不少服务于权贵的道门中人,沈稚舟怕不是撞上这些人,被识破了身份。 一念及此,黎落立刻在宫外选了一处人少的偏巷落下,显出身形。 她正要放出神识去查探一下魔息的源头,好尽快找到沈稚舟,哪知还没行动,一股巨大的魔息裹挟着雷霆之势朝她迎面袭来。 动作快于理智,黎落迅速召出定光横在身前一挡,“锵”的一声脆响,定光虽然抵消了大部分伤害,但对方来势汹汹,黎落被强大的魔息冲得胸口一窒,连忙倒退了两步,喷出一口血来。 她刚稳住身形,那股魔息缠上来掐住她的脖子,并渐渐在她面前显出身形来—— “稚舟?” 来人正是沈稚舟。 眼前的沈稚舟和黄昏在易家分别时全然不同,他脸色扭曲表情狰狞,双眼隐隐泛出血色,浑身上下丝丝缕缕的魔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外溢。 更让黎落惊讶的是,他脸颊和手背上隐隐显出一些黑色的鳞片,那些鳞片随着魔息的流窜在他身上若隐若现,看起来华丽而诡异。 这会儿掐在她脖子上的手虽然没用力,但黎落能很明显感知到他的冲动。 想杀了自己的冲动。 “稚舟,你怎么了?”黎落心里一紧,她反手搭上沈稚舟的脉搏,果然不出所料,他体内的魔息在横冲直撞疯狂乱窜,看这架势,魇灵竟大有要一次性把所有魔息都释放出来的苗头。 真要这样,那还得了? 魇灵承载着整个魔族的魔气流转,自身何其强大,不说沈稚舟如今的身体无法承受这么强大的魔息冲击,就说这么多魔息,一旦在皇城这种人口密度大的地方释放出来,会对这里造成毁灭性的打击。 真要到了那个地步,到时候沈稚舟身上的秘密不仅瞒不住,皇城中人死伤的债还会全部算在他头上。 第884章 修仙(30) 那岂不是又要逼着他走上前世的路? 一旦逼他黑化,到时候一切就无法挽回了!!! 想到这里,黎落急得冷汗都下来了,她看向沈稚舟,先喊了几声,见他不为所动,又试图掰开他的手。 可沈稚舟一动不动,他这会儿明显处于极度暴躁状态,什么都听不进去,只有那双盯着她的眼睛,愤怒得像是要把她活活撕碎。 黎落对上他的视线,微微一愣。 愤怒? 短短一瞬间,黎落心里有了大致的猜测。 沈稚舟怕不是压根没去灯会,而是偷偷尾随她到了临华殿,把她和柳贵妃的对话悉数听了去。 毕竟以他的实力,想突破她设下的结界根本不是难事。 如果他听到了那些话,那他会怎么想? 该不会是以为她听从柳贵妃的话,打算将他杀了吧? 所以才会气到魔息失控,甚至冲动到想先下手为强杀了她? 理清思绪,黎落不退反进,像以往数次满月那样,一边将灵力灌入沈稚舟体内一边唤他的名字:“稚舟?醒醒!我是师父!” 大量灵力却如泥牛入海,被汹涌的魔息尽数淹没,根本起不了作用。 眼看灵力透支,沈稚舟眼中的戾色却越来越浓,黎落心里一急,抬手狠狠扇了他一耳光。 魔法攻击不行就用物理攻击! 沈稚舟骤然挨了这一耳光,脸上有那么一瞬间的茫然,周身暴动的魔息居然有短暂的凝滞,黎落抓住这个机会连声道:“沈稚舟,醒醒!我没打算听你母妃的话杀了你!” 沈稚舟愣了一下,似乎是把黎落这句话听进去了,他渐渐回过神,眼神恢复了一丝清明,与此同时还生出浓浓的戒备。 “你……不杀我?” “要杀你我早动手了,还能等到现在?快把魔息收起来!”黎落急道,再让他这么任性下去,强大的魔息不知道会引起多少仙门人士注意,万一把人引过来就糟了。 沈稚舟:“……” “你连为师的话也不听了是吗?” 沈稚舟迟疑了一下,像是为了确认什么似的问:“那我还能跟你回无涯岛吗?” “能!” “不会赶我走?” “不会!” “你没骗我?” “绝对没有!”黎落就差举手发誓了,“听话,先把魔息收起来,你这样会把别人引过来的。” 沈稚舟眼中的戒备这才慢慢褪下,只是他还没来得及敛起魔息,巷口传来“当啷”一声兵器坠地声,两人齐齐望去。 在看到宋鹤卿带着几个弟子出现在那里,一个个目瞪口呆看着这一幕时,黎落心跳漏了一拍:“!!!” 好死不死,这几人怎么跑来了? 不过转念一想,宋鹤卿修为了得,他应该是顺着魔息一路追过来的。 仙门中人大多自诩正义,皇城出现不明魔息,他们自然不能坐视不理。 但正义归正义,现在显然不是时候啊!!! 不说沈稚舟这会儿还掐在她脖子上的手,她嘴角溢出的血,就说沈稚舟眼下这副浑身外溢的魔气,脸颊上还显出鳞片的模样,估计在宋鹤卿等人看来,这分明就是坠魔了的不肖弟子大型弑师现场。 “不是,事情不是你们看到的那样!”黎落连忙解释,“稚舟他……” “沈稚舟!放开师父!!!”宋鹤卿最先反应过来,他召出佩剑上前,剑尖直指沈稚舟,“没想到你竟是个魔族!” 沈稚舟微微一顿。 “鹤卿,你听我解释,他不是……”黎落话说了一半,又觉得没什么信服力,沈稚舟确实是魔族,于是改口道,“他没有伤……” 这话也没什么说服力,她都被沈稚舟的魔息冲得吐血了。 眼看越解释越乱,黎落索性说:“你们别管,先回去,这里为师会处理。” “师父你别怕!弟子绝不会让这肮脏的魔物动你分毫!” 宋鹤卿认定黎落是想让他们先走,好独自承担危险,作为菩提谷的首席弟子,他自然不能让师父一个人处于险境,于是大义凛然道:“弟子和师父同进退!” 身后的几个弟子也反应过来,纷纷拔剑上前:“弟子和师父同进退!” 黎落:“……” 这帮傻蛋!!! 你们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宋鹤卿一马当先,提剑朝沈稚舟冲上来,沈稚舟头也没回,袖子一甩,轻轻松松将他打了回去。 宋鹤卿重重摔在地上,几个弟子吃了一惊,连忙上前来扶。 “师兄!” “师兄没事吧?” 宋鹤卿捂着胸口,目光死死地盯着沈稚舟看,意识到这人远比自己想象中要强大得多,宋鹤卿不再犹豫,从怀里摸出一张符纸,用术法引燃。 黎落一看他这个动作,连忙阻拦道:“鹤卿!不可!!” 宋鹤卿充耳不闻,符纸一抖,迅速着了火,短短数秒内就燃得只剩下一缕黑烟。 黎落:“……” 这下完了。 引燃了信符,宋鹤卿有了些许底气,他从地上爬起来:“沈稚舟,我已经用信符告知掌门师伯,他们不日便会赶来,你若是识相,最好放了师父,掌门师伯说不定还能看在往日情分上,留你一个全尸!” 他一开口,其他弟子附和道:“对啊,快放了师父!” “师父往日待你不薄,你却对她下手,魔族果然肮脏下作!” “你竟敢隐瞒身份,欺骗了无涯岛所有人,掌门师伯绝对不会放过你!” “魔物!快放开师父!不然定要你灰飞烟灭!” 沈稚舟身上原本平息下去的魔息,在这几人一口一个“肮脏下作”“魔物”的刺激下再度翻涌起来。 他看看那几人,又看看黎落,突然歪了歪脑袋,神色一变,露出一个玩味的狞笑:“也罢,不玩儿了。” 黎落心里一惊。 下一刻,沈稚舟松开掐在黎落脖子上的手,揽住她的腰往怀里一带,另一只手召出封魔剑。 黎落一看就知道沈稚舟起了杀心,她有心阻止,奈何灵力透支,又被沈稚舟禁锢着,连动作都变得迟缓。 眼睁睁看沈稚舟速度极快的一挥剑,充斥着魔息的剑芒在宋鹤卿几人面前重重落下,荡起的威力冲得几人发出一声惨叫,齐齐摔出几丈远。 第885章 修仙(31) 黑河谷。 沈稚舟跟提着小鸡仔似的,单手拎着黎落走进魔窟。 雪姬和赤獐子听到消息,匆匆带着众魔族前来迎接,见了浑身魔息,已经显出几分本体的沈稚舟,二人皆是一喜,带着众魔族齐齐跪地:“恭迎少主回谷!” 沈稚舟没理会他们,拎着黎落走了进去。 黎落这会儿整个人都晕乎乎的,浑身半点力气都使不出来,经脉中更是空空如也,半分灵气都不剩。 这个身体先是被魔息掼伤,随即透支灵力,现在又被带到魔族大本营。 都说自古仙魔不两立,除了立场问题,还有魔族居住的地方充斥着的怨气和魔息会让修仙者感到不适,强烈的更会对修仙者体内的灵气循环形成限制。 黎落这会儿就是典型的深入敌营水土不服。 进了魔窟大门,里面是一座风格颇为粗糙野蛮的宫殿,就地取材凿出来的石桌石椅石床,王座上铺着不知名的兽皮,四周装饰着凶兽的骨架和头颅。 黎落还在正殿里看到一整排的照明设备,椰子大小的黑色圆珠状物体散发着幽幽的光,起先她以为是夜明珠,走近了才发现那好像是某种野兽的眼睛。 沈稚舟将黎落丢到王座上,转身看着跟进来的众魔族,迎着他们灾民看食物般炙热的眼神,他眉头微皱:“何事?” 为首的雪姬和赤獐子对视了一眼,前者壮着胆子上前:“少主,您怎么把曲仙师给带回来了?” “本君要做什么,需要向你禀报?” 雪姬连忙说:“属下不敢,只是此事若被无涯岛知晓,他们定会上门来要人……” “本君心里有数,都退下。” “……是。” 上百个魔族潮水般退了出去,沈稚舟这才转身,居高临下看着黎落。 黎落被他这么一看,第一反应是,沈稚舟好像又长高了。 似乎每次魔息暴动,他都会长高几公分,眼下身高目测快一米七五了,这海拔哪还有十三岁的影子…… 沈稚舟盯着黎落看了几秒钟,一撩衣摆,在她旁边坐了下来。 也就是他这个撩起衣摆的动作,黎落惊讶地发现他身后居然拖着一截尾巴。 那尾巴形状像蛇,尾尖又像鱼,上面覆盖着黑色的鳞片,看起来诡异而华丽。 沈稚舟坐下后,发现黎落盯着他露出来的半截尾巴看,他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哧溜”一下将尾巴缩进衣摆藏了起来。 “……”黎落目光在沈稚舟脸上和藏起尾巴的地方来回转了两遍,想起雪姬骂他的那句“长虫崽子”,她忍不住问,“你是蛇族?” 沈稚舟愣了一下,随即恼怒道:“徒……我是龙族!” “……哦哦,龙族啊。”黎落看着他脸上还没有褪去的黑色鳞片,“黑龙?” “嗯。” “龙族不是一般都是神仙吗,你怎么是魔族?” 龙族的前身是蛇,蛇修炼后化蛟,蛟历劫化龙,能成龙族的基本都是飞升位列仙班的存在,怎么到了沈稚舟这儿,居然是魔族。 说到这个,沈稚舟眼中闪过一丝戾气:“父君是堕仙。” 堕仙,即坠入魔道化为魔身的神仙。 黎落明白了,又问:“那你怎么不长角?” 沈稚舟:“……长了,没化出来而已。” 黎落犹豫了一下,试探性地问:“能化出来让我看看吗?” 沈稚舟:“……” 他虽然一脸不情愿,但还是抬手用袖子挡了一下额头,等再次放下袖子,额角处多出两个小小的,珊瑚状的龙角。 黎落有点小激动。 龙!!! 传说中的上古神兽!!! 她居然见到真的了!!! 沈稚舟现在虽然已经是成年人的模样,但稚嫩的龙尾巴和这两株小小的龙角暴露了他还是条幼龙的事实,黎落看着那嫩芽一样的龙角,有点想摸一下,试试看是什么手感。 沈稚舟似乎看出她的心思,立刻从王座上站了起来:“想都别想!” 黎落:“……” 行吧。 摸龙角什么的,好像确实有点挑战他作为魔王的威严。 沈稚舟见黎落一脸失望,蹙眉道:“被抓到这儿,你就不生气?” 黎落反问:“生气你就会放我走吗?” “不会。” 黎落摊手:“那生气有什么用?” 沈稚舟:“……” 他沉默了一会儿,说:“我没杀师兄他们。” “嗯,我知道。” 沈稚舟要是想杀他们,以他的实力,那一剑完全可以让宋鹤卿等人身首异处,可他没这么做,证明他没想杀他们。 而且关键时期黎落往宋鹤卿他们身上投了一张盾牌卡,眼下他们不仅没死,恐怕连伤都不算重。 黎落如此淡定,沈稚舟反倒有些焦躁了:“你就不问问,我为何要将你带到此处?” 黎落想了想,这个问题她确实不知道答案,于是顺着沈稚舟的话问:“你为何将为师带到此处?” 沈稚舟轻哼道:“自然是要把你囚禁在此!” 说完他眼中露出几分期待。 黎落迎着他“害怕了吧你就算喊破喉咙也没人会来救你”的眼神,心里一阵无语。 沈稚舟没等来想象中的反应,他不满道:“你不怕?” “怕。”黎落坐直身体,捏了捏屁股下垫着的皮毛,也不知道是什么野兽的,触感又软又暖。 沈稚舟见她回答得毫无诚意,显然是在敷衍自己,他有些恼火:“你长居无涯岛,一心行医炼药,对魔族知之甚少,恐怕不知修仙者的血肉对魔族来说是上好的补品,特别是像你这种已至金丹中期的修仙者,若能剖其金丹服下,炼化后修为可一日千里。” 黎落沉默了一会儿,说:“你想要为师的金丹?” “我自是不需要,但黑河谷内魔族众多,不代表他们不需要。” “那你会把为师赏给他们吃了吗?” 沈稚舟:“……你若是不听话,那定是会的!” “我被你抓来此处,一没哭二没闹,还不够听话吗?还是说,稚舟想看为师一哭二闹,吵着非要离开?” 沈稚舟:“……” “既然你想看,为师也不是不能满足你。”黎落说完,作势要哭。 沈稚舟连忙道:“不需要!!” 黎落拿捏住他那点小心思,挑眉一笑:“行了,别贫嘴了,去给为师弄点吃的……不要生肉啊,要是没有烹饪条件,果子也行。” 沈稚舟:“……” 他转身离开。 沈稚舟的身影一消失在宫殿门口,黎落脸上的镇定迅速裂开,她使劲儿捶了捶胸口,喉咙里哽着一团郁气,想吐又吐不出来。 第886章 修仙(32) 相里安上线问:“怎么了?” 黎落好不容易顺出一口气,说:“这里的怨气太浓了,曲离这具身体不仅被压制得恢复不了灵力,还很难受。” 曲离的父母是修仙者,她生在仙门长在仙门,是最纯粹的修仙体质,突然来到怨气横生的黑河谷,根本就适应不了这里的环境。 “此地不宜久留,咱们走吧。”相里安说。 虽然曲离的身体灵力尽失,但黎落还有瞬移卡可以用,神不知鬼不觉离开这儿并不是难事。 黎落摇摇头:“不行。” 沈稚舟将她掳来,她要是就这么离开,以他的性子说不定会直接带着部下杀回无涯岛寻人,魔族一旦大规模踏上人间,那就免不了血流成河。 在打不过沈稚舟的情况下,留在这里稳住他是唯一的办法。 沈稚舟虽然自暴真实身份,但目前还算听她的话,她只要坐镇在这里,就可以避免他伤人。 “所以你刚才在他勉强装得那么淡定,是为了让他安心?” “嗯,只有让他觉得我不会逃走,他才不会那么暴躁偏激。” 一人一系统对话间,外面传来脚步声,沈稚舟回来了。 黎落立刻坐直身体,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 沈稚舟走了进来,他端着一个盘子,里面是几样新鲜水果:“你我回来得突然,谷中魔族又大多食腐,没有新鲜肉类和人族吃的东西,你且先用这些垫垫肚子,我已派人出去寻些你平日里能吃的食物。” 黎落点头,捻起一串葡萄,一边吃一边在宫殿内四处转悠,欣赏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魔族的审美跟人族完全不一样,宫殿内无论是实用的还是装饰品,基调都以暗色和惊悚为主,各种野兽的骨架,眼珠心脏等物随处可见,黎落甚至在墙上发现了一串用獠牙串起来的装饰品。 也不知道他们这是什么喜好。 吃过水果,黎落被安排在偏殿休息。 也不知道是怕她逃跑,还是怕不知情的魔族伤害她,沈稚舟在寝宫门口安排了两名侍女把守。 黎落关上门,从怀里掏出一张信符——这东西还是宋鹤卿给她的,说是皇城人多,让她随身带着以防走散好联系,现在反倒派上用场了。 引燃信符,黎落将意念传给谢观南。 昨晚在皇城,宋鹤卿已经用信符将沈稚舟是魔族的事告知谢观南,谢观南自然不会放任不管,他找来黑河谷营救她只是时间问题。 可他根本打不过沈稚舟,过来只能送人头,要是激怒沈稚舟,说不定会引发更惨烈的后果。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伤亡,黎落引燃信符传达出去的主要内容是给谢观南报平安,并且让他们不要过来,自己一定会平安回去。 传完消息,黎落心口的郁气翻涌得更厉害了,脑袋昏昏沉沉的,她往兽皮上一躺,枕着一块好像是骨头制成的枕头,很快睡了过去。 不知睡了多久,黎落鼻端嗅到一股若有若无的臭味,她浑身乏得厉害,本想忽略继续睡,可那臭味却越来越浓烈,她有种跟前放了一大盘腐肉的感觉。 黎落被熏得实在受不了了,勉强睁开眼睛,一眼看到床边蹲了只火红的狐狸,正甩着蓬松的大尾巴,歪头盯着她看。 黎落跟狐狸对视了一会儿,撑着手臂坐起来,明知故问道:“你是谁?” 这一世,曲离跟雪姬并没有见过。 雪姬媚笑了一声,化出人形,妖娆地扭了扭腰:“见过仙师,我叫雪姬。” “哦。”黎落打量了她一眼,“你身上为什么这么臭?” 雪姬脸色一变,立刻退远了几步:“有吗?你闻错了吧?” “我常年接触草药,鼻子很灵,你身上确实臭。”黎落一脸无辜,“是因为你们魔族不爱洗澡吗?” 雪姬:“……” 她气恼地再次化出本体,甩着大尾巴在寝殿内走来走去:“与你何干!” 黎落闻言,露出一脸惋惜:“如果不是不爱洗澡,那便是病了或者中毒,我是大夫,本想替你瞧瞧,既然你不爱听,那我便不说了。” 黎落说完,作势要重新躺下。 雪姬先是一愣,随即冲到她面前:“仙师此话当真?” 随着她冲过来的动作,一股臭味扑面而来,黎落本来就不舒服,被这臭气一熏,直接弯腰吐了。 这一幕刚好落在踏进寝殿的沈稚舟眼里,他一惊,连忙奔过来,一脚踹开红狐狸,扶起黎落:“师父!怎么了?” 黎落吐得撕心裂肺,压根没空回答他。 沈稚舟扭头冲雪姬怒吼道:“你对她做了什么!” 雪姬吓得人立起来疯狂摆手:“少主明鉴,属下什么都没做……” 黎落好不容易吐完了,替雪姬辩驳道:“没事,就是她身上的味道太大了……” 沈稚舟立刻瞪了雪姬一眼:“还不快滚!” 雪姬马上夹着尾巴跑了。 沈稚舟倒了杯水递给黎落,黎落漱完口,终于好受了些,她随口问:“那红狐狸是你部下?” “嗯。”沈稚舟脸色乌泱泱的。 “不愧是狐族,化成人形的时候美艳得很。” “她冲撞了你,往后不许她再入内殿。” “无妨,她好像生病了。”黎落说,“一般的狐族身上味道不会这么大,晚些你让她进来,我给她看看是怎么回事。” 沈稚舟皱眉:“你要给雪姬看病?” “嗯。” “她是魔族。” “我知道。” “那你还……”沈稚舟话说到一半,又住了嘴,他直勾勾盯着黎落看了半晌,问,“你究竟想干什么?” 黎落回了他一个不解的眼神:“什么我想干什么?” “身处魔族,为何半点不慌?”沈稚舟眼神探究,“还是说,你早就猜到我会将你带来此处?” 黎落失笑:“我又没有未卜先知的能力,如何能知道你会将我带来黑河谷,至于为何不慌,为师活了快两百年,什么场面没见过?不过稚舟啊,你是不打算再认我这个师父了吗?” “何出此言?” “先前在无涯岛你还一口一个徒儿自称,现下到了黑河谷,不仅改了谦称,连师父都很少叫了,怎么,做我菩提谷的弟子,有损你魔族少主的威严?” 第887章 修仙(33) “……” 沈稚舟不说话,黎落叹了口气:“也罢,都说强者为尊,现在我是管不了你也打不过你,哪还能以师长自居,你不想再认我,那就算了。” “不是!”沈稚舟立刻反驳道,“徒儿并无此意。” “哦?” “徒儿只是、只是……”沈稚舟支吾了好一会儿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最后梗着脖子对黎落抱拳道,“徒儿知错。” 黎落目的达到,微微一笑:“知错能改就好。” 敲打完沈稚舟,黎落说:“为师已无大碍,去把那红狐狸叫进来吧。” “不必。” “怎么了?” 沈稚舟半晌才说:“他们是魔族。” 他话说得没头没尾,黎落却听懂了。 仙门中人向来瞧不起魔族,将它们视为饮血啖肉生性凶残的低等物种,加上魔族大多形态丑陋。 沈稚舟深知这一点,本着不想同族在师父面前暴露丑陋的一面,引起她反感和抗拒的心思,所以并不愿意她跟其他魔族有过多接触。 “你不也是魔族。”黎落说着,不给沈稚舟反驳的机会,一边捋袖子一边说,“快去把她叫进来,为师治过人治过修仙者,还没治过魔族呢,正好练练手。” 沈稚舟:“……” 雪姬很快被叫了进来,她还是维持着狐狸本体,听说黎落要给她治病,她立刻伸出爪子,肉垫朝上摆在她面前,两眼亮晶晶地看着她。 黎落:“……你干什么?” “把脉啊。”雪姬说,“你们人族不都是这么看病的吗?” 她游历人间的时候见过的。 黎落哭笑不得:“可你不是人族啊,不用把脉,张嘴我看看。” 雪姬半信半疑,为了避免再把黎落熏吐,她张嘴的时候还屏住了呼吸。 黎落装模作样望闻问切了一番,最后得出结论:“你这是中毒了。” 雪姬吃了一惊:“中毒?” “对,万幸毒素只会让你浑身散发臭味,不会伤及性命,我给你开几服药……对了,这黑河谷内可有草药采?” “没有。”雪姬说,“黑河谷上方常年瘴气弥漫,太阳照不进来,这里寸草不生。” “那你带着药方去人间抓药吧。”黎落说,“有纸笔吗?” 雪姬:“……也没有。” 旁边的沈稚舟说:“我让人去取一些回来。” “取?” 沈稚舟:“……买。” “去吧。” 沈稚舟派出去的人很快带了大包小包回来,黎落在正殿写个药方的功夫,再回到偏殿,里面焕然一新。 冷冰冰的石床换成了床榻,兽皮换成了蚕丝锦被,就连枕头都换成她在无涯岛时惯用的软枕。 其他诸如桌椅橱柜之类的一并换成木制,还添了书架和满满一架子的书籍,让黎落意外的是,桌上放着一盏油灯。 她刚来魔窟时就注意过,魔族没有用蜡烛油灯的习惯,它们用会发光的兽眼做照明工具。 虽然简单好用又环保,但是那么大一个兽眼摆在桌上,瞳仁和眼球上的血丝清晰可见,黎落近距离看的时候总觉得瘆得慌。 沈稚舟不知道是不是注意到这个小细节,居然让人买了油灯回来。 不过这一屋子的布置也让黎落有点不安,沈稚舟显然是做好了将她长久扣留在这里的准备。 - 黑河谷内没有白天黑夜之分,黎落吃了睡睡了吃,凭着虚拟显示屏上的时间知道自己在这里过了两天。 怨气入体,她的不适感一天比一天重。 这天她刚睡醒,雪姬兴冲冲地跑进来,进门时还是只红狐狸,奔到黎落榻前时一个旋身化成人形:“仙师,我好多了!” 黎落不用看都知道她好多了,药丸是她研制的,解毒的药方也出自她手,雪姬能不好吗。 “是好多了。”黎落说,“恭喜你。” 雪姬满脸激动,天知道过去那段日子她有多困扰。 狐族天生爱美,她仗着美貌在魔族中颇受欢迎,可自从中毒,身上浓烈的臭味让往日的爱慕者纷纷退避三舍,她在魔族中几乎要抬不起头来。 如今曲离几服药就解了她的毒,这不等于恩同再造? “多谢曲仙师!”雪姬跪地,对黎落行了个大礼,“往后仙师若是有用得上我雪姬的地方,尽管开口,能办到的雪姬绝不推辞!” 黎落干笑了一声,这礼她受得有点心虚:“好说好说。” 雪姬又说了许多感谢的话才离开。 只是她离开不到半天,“少主带回来的人族女子身怀奇术,能治顽疾”的消息在黑河谷不胫而走。 于是有魔族试探性的来求医。 黎落闲着也是闲着,守在寝殿外的侍女通报后,她接见了一头狼妖。 那狼妖年纪已经很大了,须发皆白,它来求医是因为右足跛了。 黎落替它诊断了一番,发现它腿骨断了。 魔族的种族优势在于天生有很强的自愈能力,轻伤往往能在三五天内恢复,即使受了重伤,只要妖丹不毁,休养一段时间也能自愈。 但这只狼妖腿骨断了以后没有及时进行正骨固定,以至于血肉和筋脉自我修复后,移位的腿骨也随之长歪了。 “你的腿骨歪了,想修复的话,得把长歪的腿骨打碎,让它重新长好。”黎落说。 那狼妖闻言,犹豫道:“打碎了就能长好吗?” “按理说是这样,但我没为魔族治过这种伤,所以具体能恢复几成,我也不清楚。” 那狼妖纠结半晌,出于对人族和修仙者的不信任,不敢拿性命冒险,还是决定不治了。 它起身正要离开,沈稚舟端着托盘进来了,他了解完情况,扫了那狼妖一眼:“坐下。” 狼妖惊恐道:“少主……” “让她治,不然本君现在就杀了你。” 黎落:“……” 狼妖:“……” 迎着沈稚舟阴冷的视线,狼妖战战兢兢地回到黎落跟前,视死如归般伸出右足:“你、你动手吧!” 黎落哭笑不得,不过倒也没推辞,攥住狼妖化出本体的后足,用巧劲将错位的腿骨捏碎,又迅速拿了夹板准备固定住。 这时沈稚舟伸手道:“让徒儿来吧。” 他掌心凝出一团魔息,灌入狼妖眉心,在魔息浇灌下,狼妖断了的右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痊愈。 第888章 修仙(34) 等沈稚舟停下手,那狼妖的右腿已全然恢复。 “好了。” 狼妖先摸了摸自己的后足,又起身试着走了两步,发现右腿不跛也不疼了,它顿时兴奋得四肢着地连连磕头:“多谢少主!多谢仙师!” 沈稚舟面无表情:“退下。” “是!” 狼妖走后,沈稚舟把托盘往黎落跟前一放,上面放着两菜一汤,都是人间才有的菜色。 这对于来到黑河谷后就一直在啃水果,嘴里都快淡出鸟的黎落来说可谓是意外惊喜,她立刻拿起筷子,只是夹了一块红烧肉,她又迟疑道:“这是猪肉吧?” 沈稚舟:“……当然,不然师父以为是什么?” 黎落放下心来:“我就是问问……谁做的?” “我。”沈稚舟说,“前天从外边抓了几个人族工匠回来砌灶台,昨日灶台才砌好,所以耽误了两天,师父往后不必再吃果子了,想吃什么跟徒儿说一声便是。” 黎落沉默了一瞬。 她能感觉到沈稚舟在观察她的反应,也能听出他这番话是什么意思。 既是在提醒她,她往后得留在这儿,不能再回无涯岛,也是在告诉她,即使留在这儿,她也能过上跟正常人族无异的生活。 在沈稚舟的注视下,黎落尝了一口红烧肉,不动声色道:“手艺不错。” 沈稚舟蹙眉,似乎有些不满她明明听懂了没有直接回应他,他正想再说点什么,黎落抢先开口,转移话题:“魔族是不是都特别能忍痛?” 沈稚舟:“嗯。” “难怪,方才给那狼妖治伤,将它腿骨捏碎了都没见它哼一声。” “魔族不比人族,黑河谷以外的魔族没有律法和秩序可言,在外讲究的是弱肉强食,若是轻易露出虚弱的一面,敌人便会趁虚而入。” “这样啊。”黎落若有所思地说,“你也一样吗?” 沈稚舟沉默了几秒钟,没有回答,而是拿起另一双筷子,给她夹菜,“师父吃饭。” 黎落:“……” 狼妖治好跛足的事传出去后,来找黎落医伤看病的魔族瞬间多了起来,寝殿接待不过来,黎落让人在正殿摆了张诊台,魔族们排着队问诊。 沈稚舟处理完琐事,回到正殿就看到这样一幕——他那位仙风道骨的师父坐在诊台后,给前来求医的魔族们看病。 无论来求医的魔族长成什么稀奇古怪的样子,她都没有露出丝毫嫌弃,遇上不开化无法沟通的低阶魔族,她会让旁边帮忙的雪姬代为沟通,直到确定对方完全理解她想表达的意思。 魔族们一个接一个在她面前坐下,诊疗,离开,一张张药方开出去,沈稚舟倚在正殿门口,盯着她看了很久。 黎落开完一张药方,抬头看见沈稚舟抱着胳膊倚在不远处,脸上看不出情绪,她立刻对他招了招手。 沈稚舟走过来:“师父。” 黎落说:“你有钱吗?” 沈稚舟一愣:“嗯?” “银子,金子,人间用的那种。”黎落说,“我今日少说开出去三五十张药方,你这黑河谷内又没有草药,让人出去采现成的又不现实,有些草药太复杂,还得晒干了才能用,最好的办法是上人间药铺去抓药,抓药不得花钱,你有钱吗?” 沈稚舟想了想,说:“徒儿在人间是有些存银,让人去取便是。” “行,你也别闲着,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等药抓回来了,找几个机灵的小妖,教它们煎药,它们学会了,以后有个小病小痛就不用一直忍着了。” 沈稚舟嘴角一抿,眼中漾出几分笑意:“是。” 忙了一天,接诊了上百位魔族,临时支起来的“曲氏医馆”打烊后,黎落捶了捶酸痛的胳膊回寝殿。 今天这一通忙活下来,她对魔族内部有了大概的了解。 这个族群比她想象中更不开化,像雪姬和赤獐子这样能口吐人言,完全幻化出人形的高阶魔族不到一半。 剩下的一半大多数是低阶魔族,修为低不说,有些连灵智都开得不完整,沟通起来一知半解。 黑河谷内物质条件匮乏,加上本身蛮昧的生活习惯,以至于魔族族群的社会化程度不高。 大多数魔族聚居在这里,似乎只是为了活下去。 但魔族天然的种族优势摆在那里,它们的身体自愈力非常强悍,特别是对于大伤大病,几乎都可以自愈。 黎落接诊了一天下来,来求医的魔族大多数是一些小病小痛,比如动物族群内很常见的皮肤病,因为卫生习惯不好引发的蛀牙,打架后没有及时复位导致的骨骼错位,还有常年吃生肉腐肉,体内长了寄生虫。 这些小病都不难治,放在无涯岛,那是一颗丹药就能解决的事。 可惜黑河谷内没有炼丹的条件。 黎落往床上一倒,又累又乏,心脏处泛起密集的疼痛,她给自己投了张愈疗卡,将疼痛压了下去。 就在她快睡着时,沈稚舟端着托盘进来了。 迷迷糊糊中,黎落能感觉到他放下托盘,走到床边蹲下,轻声喊她:“师父?师父?” “唔?” “吃些东西再睡。” 黎落困得眼睛都睁不开,敷衍道:“为师不饿。” “师父虽已辟谷,可如今身上没有灵力,不吃东西不行的。” “无妨……”黎落喃喃自语,“要是有个炼丹炉就好了。” 沈稚舟没听清:“什么?” “炼丹炉……丹药比草药方便。” 沈稚舟这回听清了,他若有所思道:“师父想在黑河谷内炼丹?” 黎落没回答,沈稚舟低头一看,她已经睡沉了。 - 接下来的几天,黑河谷内十分热闹。 随着黎落妙手回春的名声传开,来“曲氏医馆”求医的魔族越来越多。 不仅黑河谷内的魔族来了,就连谷外的魔族也赶了过来,队伍排出正殿外大老远,以往冷清的黑河谷顿时拥挤起来。 雪姬和赤獐子几个高阶魔族成了黎落的得力助手,忙上忙下维持排队秩序,就连沈稚舟也被黎落支使着去教小妖搭炉子,教它们煎药。 这边正忙得热火朝天,赤獐子突然快步跑进来,脸上满是惧色:“仙师,玄猊妖君来了。” 第889章 修仙(35) “玄猊妖君是谁?”黎落不解道。 赤獐子还没回答,旁边的雪姬接腔道:“他来干什么?” “不知道……来势汹汹地闯进来,点名要见仙师,马上就要进殿了。” 雪姬眼珠子转了转:“他该不会是听说仙师妙手回春包治百病,来咱们这儿抢人的吧?” 这话一出口,排队等着看病的魔族都躁动起来。 “这哪行啊,平日里玄猊妖君就仗着咱这没有魔君,少主又不在,没少放纵手下欺辱咱们,现在少主都回来了,他还敢欺上门来,简直、简直是欺人太甚!” “就是就是!” “太不把我们少主放在眼里了!” “就是就是!” “一定不能让他把仙师抢走,仙师是咱们的!” “就是就是!” “都别慌!”黎落敲了敲诊桌,四周立刻安静下来,所有魔族的视线都落在她身上。 黎落看向排在队伍后面那位一直“就是就是”的魔族,是只个头矮小的应声鸟。 从众魔族们的只言片语中,黎落大概能猜到来的这位玄猊妖君来头不小,还不是个省油的灯,她当机立断:“赤獐子,去把稚舟请过来。” “是。”赤獐子领命,转身就跑。 黎落向雪姬打听起来:“那位玄猊妖君是个什么来头?” 雪姬很快一五一十交代了。 黑河谷这个魔族大本营绵延几千里,地盘一分为二,东面是他们现在所处的位置,掌管此地的前任魔君是沈稚舟的父君,而西面则是另一位妖君的地盘,那位便是玄猊妖君。 玄猊是上古妖兽,众魔族们只知他活了上万年,修为深厚,是和沈稚舟的父君同一时间现世的大妖,却没人知道他的来历。 玄猊虽然担着妖君的名头,平日里却不怎么约束手下,过去十几年,东面失去魔君,少主又未归位,没少被西面的魔族欺辱。 玄猊对此事不闻不问,任凭双方起了大大小小几十次冲突,因此前任魔君在位时东西面还不错的关系,在这十几年内迅速恶化。 如今东面对西面那是怨声载道,对于玄猊妖君突然上门,还点名要见曲离这件事,他们自然没什么好脸色。 “原来是这样。”黎落说,按照雪姬这说法,玄猊搞不好真的是来抢人的。 她这个念头刚冒出来,殿外传来“轰”地一声巨响,有几个低阶魔族被强大的魔息从殿外直接轰进了殿内,这动静引得正在排队的魔族纷纷避让。 下一刻,一个身穿黑衣,头戴镶宝石银冠的男子快步走进来,男子容貌保持在三十岁上下,身量修长,面如冠玉,举手投足间自带王霸之气,应该是玄猊妖君无疑。 玄猊妖君进殿后,目光第一时间锁定了坐在诊桌后的黎落,他一个闪身瞬移到她跟前,黎落正想开口说话,他却突然幻化出绳索,直接缠住黎落将她卷了起来。 黎落被捆了个措手不及,在众魔族们目瞪口呆的注视中,玄猊妖君带着黎落消失在殿内。 黎落:“……” 真的是来抢人的! 一阵晕乎乎的瞬移后,黎落出现在另一处宫殿。 这处宫殿跟东面不一样,它不是藏在挖空的山体中,而是建在地面上。 但整个黑河谷内常年被浓厚的瘴气笼罩,不见阳光,四周光秃秃的寸草不生,因此矗立在山头上的宫殿看起来荒凉而孤独。 两人甫一落地,玄猊妖君立刻挥手替她松了绳索,态度是跟粗暴手段全然相反的客气:“这位仙师,事急从权,冒犯之处容后再向你道歉,听闻仙师医术高明,请帮帮内人,若她能顺利诞下孩子,本君定有重谢!” 黎落揉了揉被捆麻了的手臂,心里的惊疑不定褪去一大半,听出玄猊妖君话里的意思,她问:“令正难产?” “对,已经腹痛一天一夜了。” 黎落立刻道:“带我去看看。” 进了内殿,有化成人形的魔族侍女端着染了血的水盆进进出出,走到榻前,玄猊掀开床帐,躺在床上的女子脸色虚白浑身冷汗,已然是出气多进气少。 事不宜迟,黎落迅速为女子诊脉,这一探之下,她惊讶地发现这女子居然是人族。 女子脉象十分虚弱,已经没有力气再生产,黎落下意识想要用灵力往她腹中查探一下为何难产,但一蓄力,心脏就涌起剧烈的疼痛,她当下捂着心口倒抽一口凉气。 一旁的玄猊妖君立刻问:“仙师怎么了?” 黎落摇头:“没事。” 说完她在系统内呼叫相里安:“小a。” “来了。”相里安默契十足地开启扫描,很快,他将扫描结果反馈给黎落,“产力异常引发的难产。” 黎落眉头紧皱。 如果她这会儿有灵力,或者身在无涯岛,那可以对产妇进行灵力灌输,或者用丹药辅助其顺产,但眼下她既没有丹药也没有灵力,这里还不具备剖腹的条件。 “送她去人间吧。”黎落建议道,“我身上没有灵力,无法帮她,送她到皇城,找一家擅长千金科的医馆,能救她和孩子一命。” 听了这话,玄猊妖君脸色微一沉,他握紧了拳头,好一会儿才下定决心道:“好,去人间——来人!” 玄猊妖君出去发号施令了,听他调动兵马的架势,似乎要带不少魔族随他一同出谷去人间。 黎落有点担心这阵仗会惊动仙门中人,届时引起仙门和魔族争端就不好了。 她正打算出去劝玄猊妖君低调行事,两个得了命令的魔族侍女带了大氅进来,一边将产妇扶起一边低声交谈:“真的要去人间吗?” “看君上这意思,应该是真的。” “可谷外那么多仙门人,君上的伤又还没好,万一……” 黎落听得心里“咯噔”一下,连忙问那侍女:“谷外来了很多仙门人?” 侍女疑惑地看着她:“对。” “可知是哪个门派的?” 侍女摇头:“那我们就不清楚了。” “……” 黎落脑子转得飞快,这些仙门人,该不会是无涯岛派来找她的吧? 黑河谷和人间隔着重重雾瘴和一道大裂谷,这两道天堑将人界和魔族隔开来,人族无法贸然进入黑河谷,而修为低微的魔族也无法越过天堑出去随意残害人类。 按理说,如果不是出了什么大事,人族在不占优势的情况下绝对不会贸然挑衅魔族,可如今黑河谷外聚集了许多仙门人,这分明就是冲着营救她来的! 第890章 修仙(36) 如果她没猜错,那就更不能让玄猊妖君出去了。 一旦跟无涯岛的人撞上,那将是不死不休的局面。 想到这里,黎落连忙出去找玄猊妖君。 但走出宫殿却没见着人,黎落揪住一个路过的侍女问:“你们君上呢?” 侍女往殿外张望了一眼:“刚才还在那呢……” 她话音刚落,外面冷不丁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连带着脚下的土地都颤了一颤。 那侍女被吓得尖叫起来,手里端着的水盆洒了一地。 黎落也被吓了一跳,她抬头往殿外看去,外边似乎有魔族打起来了,两道不同颜色的魔息到处乱飞。 辨认出其中一道魔息是沈稚舟的,黎落心道不好,连忙拔腿冲出去。 绕过宫殿正门,果然看见沈稚舟正在跟玄猊干架,双方都是高阶魔族,对阵中乱石横飞浓烟四起,周围都遭了殃。 沈稚舟出手狠辣步步紧逼,招招都像要取玄猊性命,相比之下玄猊妖君再三退让,根本无心在这个节骨眼上和他起冲突。 “稚舟!住手!”黎落喊道。 沈稚舟闻言迅速扭头,看见黎落完好无损地站在宫门口,他祭出去的封魔剑堪堪收了起来,下一刻,悬在半空中的他转身朝黎落飞过来,乳燕投林般俯冲到她跟前,还没站稳便伸手揽住她的腰,直接将她抱进怀里。 黎落一愣。 有那么一瞬间,她从沈稚舟急切到近乎惶恐的眼神中品出了一些其他意义。 沈稚舟很快松开手,拉着黎落上下检查:“师父,他可有伤你?” 黎落回过神:“没有,妖君请我过来是为了帮他夫人接生。” “不帮,咱们走!”沈稚舟确定黎落没说,冷着脸拉过她就走。 这个时候黎落哪能离开,她要是就这么走了,玄猊带着一大群魔族轰轰烈烈出谷,迎面遇上无涯岛的人,一旦起冲突,无涯岛必定会有伤亡。 她连忙反手拽住沈稚舟:“不行,不能走。” “他绑了你过来,你还要帮他?” “不算绑,事急从权而已。”黎落说,短短几秒钟,她想到了一个可以让玄猊妖君不用出谷的办法,“妖君夫人的难产不是什么大问题,但为师眼下没有灵力,无法帮忙,稚舟,你身上不是有灵力吗,来助为师一臂之力。” 沈稚舟:“……” 玄猊妖君刚折返回殿门口就听到黎落那番话,他眼睛一亮,连忙问:“侄子若肯帮忙,本君愿将北面的肃河古战场拱手相让!” 沈稚舟目光从玄猊妖君身上转到黎落脸上,见黎落点头,他这才哼了一声:“别乱认亲,谁是你侄子!” 玄猊:“……” 沈稚舟身上确实有灵力,有他从旁协助,灵力灌入黎落身体,再经由黎落的手输入妖君夫人体内,前后花了一个时辰,孩子成功降生了。 听见婴儿啼哭声那一刻,玄猊妖君眼睛都红了。 接生完,黎落洗了手从内殿走出来,沈稚舟正在殿外等候。 沈稚舟见黎落虽然洗净了手,但衣摆和袖摆上都沾了不少血,他眉头微皱,拉过黎落,袖子一拂,她身上的血渍瞬间消失得干干净净。 玄猊妖君在殿内欢天喜地地抱孩子,黎落想起那个孩子降生时的模样。 虽然整体上看起来是个人,但身上覆盖着一层浅黄色的绒毛,头上还长着两只猫一样的耳朵,孩子母亲是人族,但她一时半会儿看不出孩子父亲的本体是什么。 于是她问沈稚舟:“这玄猊妖君是什么根脚?” “一头臭狮子罢了。”沈稚舟态度颇为不屑。 黎落哭笑不得:“不是说他跟你父君是同一时期现世的大妖,那他应该算你的长辈,你怎的对他这般不耐烦?” “父君母后已死,我哪来的长辈。” 黎落怔了怔,想起之前的猜测,她问:“为师也不算吗?” 沈稚舟一顿,他沉默了一会儿,转移话题:“走吧,该回去了。” “且慢!”玄猊妖君抱着孩子从殿内匆匆出来,他脸上全是为人父的欣喜,“今日之事多亏了仙师和贤侄,等宫内事毕,本君一定备厚礼上门致谢!” “君上不必客气,厚礼就不用了。”黎落说,“不过你先前说的肃河古战场……” 玄猊妖君立刻道:“我马上下令让妖族撤出北面,以后北面就属你们东边了,我们西边绝不会再染指。” 黎落微微一笑:“君上爽快!” 婉拒了玄猊妖君留他们下来用晚食的请求,黎落和沈稚舟动身回东面。 回到地下宫殿,沈稚舟下厨去了,黎落坐在寝殿的桌前,跟前摊开一叠厚厚的纸,她右手拿着毛笔,左手拄着脑袋发呆。 相里安上线:“想什么呢?” 黎落好一会儿才说:“在想该怎么阻止无涯岛的人闯进来,在想我是不是要出去一趟,以及,在想沈稚舟对曲离到底是什么感情。” 起先她以为沈稚舟恨曲离,所以前世才会毫不犹豫当着她的面屠了仙门百家,让她受尽折磨后还亲手杀了她。 后来她以为沈稚舟对曲离是孺慕之思,在沈稚舟缺爱贫瘠的人生中,大多数人对他都是又怕又恨,只有曲离真心待他好过。 所以他才会把她掳到黑河谷,想将她长久留下来,留下这份好。 可今天在玄猊妖君的殿门前,他满脸急切地俯冲下来搂住她那一刻,她又后知后觉察觉出另一层意义。 也许,沈稚舟对曲离不只是孺慕之思。 如果真是这样,那就尴尬了。 毕竟无论是她还是曲离,都一直把沈稚舟当弟子看待。 琢磨了半天,黎落揉了揉眉心:“师父可真是个高危职业啊。” 相里安:“……” 这时沈稚舟端着两碗面进来,见黎落这副表情,他问:“师父怎么了?” 黎落随口应道:“我在想,肃河古战场是什么。” 沈稚舟在她对面坐下,将一碗面端到她跟前,又递过来一双筷子:“上万年前仙魔大战的战场,那里怨灵无数,对妖魔来说是绝佳的修炼地,东西两面为争这块地方没少起冲突。” “这样啊。”黎落说,见沈稚舟拿起另一双筷子,准备陪她一起吃面,她突然问,“稚舟,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为师?” 第891章 修仙(37) 沈稚舟手上的动作微微一顿,随即又恢复正常,他若无其事道:“师父何出此言?” “今天在玄猊妖君那边,我听说了一些事。” 沈稚舟的下颌线微微绷紧,他没有立刻接话。 “听说黑河谷外聚集了一些仙门中人,此事你可知情?” 沈稚舟握着筷子的手慢慢收紧,他抬头直视黎落:“师父想说什么?” “那些是不是无涯岛的人?”黎落问,“为师随你来到黑河谷,掌门师兄必定会担心,若是任由他们聚集在黑河谷外,魔族进出不便不说,长此以往必定会引起争端,届时……” 黎落话还没说完,沈稚舟突然猛地将面碗扫落在地,他拍桌而起:“所以呢?师父想走?” 黎落:“……不是走,是出去劝他们离开。” “说得好听。”沈稚舟眼睛慢慢发红,浑身的魔息有要涌动的征兆,“徒儿若是放师父出谷,师父可还会回来?” 黎落:“……” “别以为徒儿不知道,师父根本不想留在这黑河谷!若非徒儿强留,师父早就走了!” “你先冷静一下再说话。”黎落蹙眉道。 “不必冷静!”沈稚舟冷冷地说,“出谷,我不准!” “……”黎落试图跟他讲理,“我只是出去跟掌门师兄把缘由讲清楚,让他先带着弟子回岛,免得跟魔族起了冲突,造成双方伤亡,你不必对仙门中人如此忌讳,你虽是魔族,但并未杀人不是吗?掌门师兄不会对你出手……” “就算他对我出手,我还能怕他不成?”沈稚舟打断她的话,“他动我,我杀了他便是!别说他,就算是无涯岛,乃至整个仙门,看谁不顺眼我便杀谁!” 黎落被气得不轻:“照你这样说,你是不是连为师也要一块杀?” “自然不会。” “无涯岛是为师的宗门,你杀了他们,跟杀了为师有什么区别?” 沈稚舟盯着黎落看了半晌,突然笑了起来:“宗门?你一个占了曲离身体的游魂,当真对无涯岛有这么深的感情?” 黎落脑子一炸,她猛地站起来,不敢置信地看着沈稚舟:“你……” 他什么时候知道的? 沈稚舟走到她跟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这一靠近,黎落悲催地发现他又双叒叕长高了…… “本来不想揭你的老底,你听话,本君不介意一直陪你演师徒情深的戏码,但你居然想仗着曲离这个壳子离开黑河谷。”他伸手捏住黎落的下巴,眼神阴鸷,“信不信本君撕了你这层皮,将你打回原形!” 黎落鸡皮疙瘩一下子窜上手臂,她僵着脸,心里惊涛骇浪,甩开沈稚舟的手,好一会儿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你到底……是什么人?” 沈稚舟阴恻恻地笑了:“话说到这个份上,就别装傻了,本君上一世活了一千六百多年,你这小小的游魂年岁几何,也敢仗着知晓上一世发生过的事,在本君面前玩心计。” 黎落:“………………………………” 她觉得自己要疯了。 虽然先前就有过沈稚舟拥有前世记忆这个猜想,但猜想是猜想,那种不确定中多多少少带了几分“万一他不是呢”的侥幸。 如今从沈稚舟嘴里得到肯定答案,黎落心都凉了。 到底是这个世界出了bug,还是系统设定有问题? 沈稚舟不仅拥有完整的前世记忆,还知道她不是曲离,甚至知道她知道上一世发生过的事! 在一个开启上帝视角,全方位碾压她的对手面前,这游戏还怎么玩? 她直接滑跪认输得了! 她之前以为沈稚舟就算拥有前世记忆,身体却还是那个无法炼化魇灵掌控魔息的十三岁身体,自己帮他渡过满月炼化魔息,日后若是起了冲突,他也许会看在这些恩情上放她和无涯岛一马。 谁知道人家压根不需要帮忙! 这个十三岁的壳子里住着的一千六百多岁的沈稚舟早就将一切掌握在手中。 师徒情深是假的,需要帮忙炼化魇灵是假的,半夜跑来跟她哭诉怕鬼是假的,什么都是假的! 如果此刻眼前有一面镜子,黎落想,自己的脸色肯定是绿的。 沈稚舟欣赏够了她震惊到不知所措的反应,笑了笑,走到她身后,将浑身僵硬的她摁回椅子上:“你不必惊慌,本君说了,不会杀你,你乖乖的,就能一直安然无恙待在黑河谷。” 黎落:“……” “吃面。”沈稚舟将筷子塞进她手里。 黎落:“……” 她这个时候要是还有心思吃面,那就有鬼了。 见黎落不动,沈稚舟皱眉:“吃啊,你如今没有灵力,不吃东西会饿。” 黎落半晌才摇摇头,放下筷子。 “怎么?”沈稚舟沉下脸。 “……吓饱了,吃不下。” 沈稚舟:“……” 两人僵持了一会儿,沈稚舟说:“你在怪我?” 黎落因为震惊而停运的脑子慢慢恢复了运转,她苦笑道:“没有,只是惭愧自己技不如人。” 她本以为经历过沈临涯的智商碾压,自己内心已经强大起来了,可再一次被沈稚舟从智商到演技再到配置上全方位吊打后,她觉得自己还是见识少了。 “没什么好惭愧的。”沈稚舟说,“你要是也像我一样活了一千多岁,眼下所有事都不算事。” 黎落:“……” 瞧瞧,这一破罐子破摔,不仅魔君的范儿起来了,连语气都老气横秋了不少。 黎落最后到底还是没吃那碗面。 沈稚舟走后,她往床上一躺,看着床帐发呆。 “相里安,我这个任务是不是要失败了?”黎落说。 相里安没回答,系统服务灯都没亮。 黎落等了一会儿,忍不住骂道:“你大爷的相里安,天天打牌摸鱼,宿主差点死了你都没发现,诅咒你输光光!” 她话音刚落,系统服务灯立刻亮了,相里安气急败坏道:“我没打牌!找别的系统咨询沈稚舟这种非重生非魂穿是什么情况去了!” 黎落立刻问:“打听到了吗?” “打听是打听到了,但是目前不确定是不是真的。”相里安说,“按理说只要是经过系统重生和穿越,就一定会留下数据,但我没在沈稚舟身上发现任何数据的痕迹,他的重生很有可能是这个修仙世界自带的bug。” 黎落:“……还能这样?” “人都能修炼成仙活万万年了,还有什么不可能的。” 【作者有话说】 各位看官老爷请帮忙投个票,谢谢。 第892章 修仙(38) 黎落:“……这不是坑人么!” 这种毫无胜算的任务,别说她了,换成任何一个宿主,成功的概率都微乎其微。 让一个青铜去对阵顶级王者,这不是找虐吗! “世界自行衍生出来的bug不受系统控制,沈稚舟这种情况,应该属于前世修为到了一定程度,激发了时间溯流,才会重活一世。” 黎落琢磨了一下,问:“那这算不算不可抗力?毕竟世界自行衍生出来的bug不能算我头上啊,我要是因此没能完成任务,总不能像之前那样直接判定我通关失败,把我抹杀掉吧。” 相里安:“你还别说,会。” 黎落哀嚎:“这还有天理吗!!!” “你跟资本家讲什么道理。”相里安安慰道,“我明白你的憋屈,都是打工人,我对你的遭遇表示同情……” “这就开始发表离别感言了吗?” 相里安:“……” 黎落唉声叹气了半晌,想起了一件事:“沈稚舟上一世活了一千多岁,也就是说,他在屠了仙门百家后还活了一千六百多年?” “对。” “攻略线上能不能看到曲离死后的一千六百多年?” 她想看看上一世大魔王的平生。 相里安没废话,很快将延长版的攻略线传输过来。 上一世,沈稚舟在那场几乎将修仙者赶尽杀绝的大屠杀后,带着炼化的魇灵打开了地狱通往人间的大门,放出无数恶灵。 恶灵为祸人间,加上妖魔横行,人间彻底沦为炼狱。 沈稚舟作完他能想到的所有恶,只身回了黑河谷。 黑河谷内的时光漫长而无趣,他整日不是睡觉就是发呆,时间一晃而过数百年。 某日,雪姬献给了沈稚舟一份礼物,一个跟曲离长得极为相似的花妖少女。 那花妖不过百来岁,得了机缘刚化形不久,对人间和魔族的一切都懵懵懂懂,被送到沈稚舟跟前时怯生生的,沈稚舟盯着她看了许久,什么都没说,默许她在他身边留下。 花妖少女心思单纯,虽然修为低微,但做得一手十分美味的糕点和甜羹,她按照雪姬的吩咐,每日都为沈稚舟做各式各样的吃食。 沈稚舟虽然不怎么爱吃这些甜津津的东西,但花妖做糕点时,他会在旁边看着她发呆。 渐渐的,花妖成了唯一能接近沈稚舟,在他面前自由出入,来回晃悠还不惹他厌烦的存在。 沈稚舟虽然对花妖不冷不热,但偶尔心情好了,会手把手教她习一些防身的术法。 转眼又过了两百余年,沈稚舟突然病了。 病来如山倒,他先是消瘦,咳血,随即陷入长时间的昏迷。 在确定他昏迷不醒后,花妖用沈稚舟教她的术法打开他布下的结界,将雪姬和赤獐子等一众高阶魔族放了进来。 雪姬提着龙骨制成的匕首,正准备杀死沈稚舟剖出魇灵,沈稚舟在她靠近那一瞬间,毫无征兆地睁开眼睛。 这场被抓现行的背叛,以一众魔族神形俱灭结束,花妖少女见大势已去,跪地求饶,涕泪横流地哭着说一切都是雪姬和赤獐子指使的,她只是听令行事,还望君上看在过去两百多年相伴的份上饶她一命。 沈稚舟生生将她的脸皮剥了下来:“既要顶着她的脸接近本君,就不要摇尾乞怜,她永远不会像你一样贪生怕死。” 清理完叛徒,沈稚舟去了一趟无涯岛。 当年那场大火焚断了无涯岛的灵脉,岛上的禁制更是随着施术人的消亡失去效用,东面远古森林中的瘴气和毒物越过界线,蔓延到岛上各个角落。 沈稚舟在岛上设下结界,进了曲离在世时常打坐修炼用的钟乳石洞,倒头睡下。 这一觉他睡了一千三百多年。 他是被凡人登岛的动静吵醒的。 从洞中出来,一千三百多年岁月,他沉睡前设下的结界随着时间流逝渐渐减弱,而人间已然换了一副光景。 修仙界重新崛起,跟魔族形成对峙制衡之势,人族不再任人鱼肉,人间这场历了一千六百多年的浩劫,隐隐有要结束的趋势。 无涯岛残垣断壁上长出厚厚的杂草,沈稚舟在被藤蔓和大树覆盖的菩提谷中,遇上了几个背着药篓子来采药的凡人。 其中一个年轻男子见他只身一人两手空空,以为他是慕名到岛上游历的,给了他一瓶驱蛇的药粉:“岛上毒蛇多,带着防身吧。” 沈稚舟接了那瓶药粉,鬼使神差般跟在那几人身后。 男子也不赶他,反而跟他攀谈起来。 “无涯岛千年前是仙岛,岛中有位医术了得的仙师,悬壶济世,每逢疫病必出世,行医散药,从不推脱,可惜啊,仙师门下出了个逆徒,杀师屠岛,仙师就这么陨落了。” 沈稚舟皱眉:“既是千年前的事,你又如何得知?” “家族流传下来的,我族世代行医,千年前有位祖先曾登岛求学,但资质不够,未能入仙门,但他有幸见过那位仙师一面,回来同后人们讲,那仙师当真是仙风道骨慈眉善目,若非逆徒作恶,仙师早已飞升位列仙班了。” 沈稚舟冷笑:“胡说八道!曲离那女人算什么仙风道骨慈眉善目,分明是个是非不分心狠手辣之辈,若非她死死相逼,弟子如何能成逆徒,像她这样的女人,死了活该!” 男子不服,同他辩论起来:“你这又是从何处听来的野史?我说仙师是好人,是因为我有证据,仙师研制出药方从不掖着藏着,大大方方授人以渔福泽苍生,我手上还有几份经她手流传下来的药方呢……只是药方所需的药材只有灵气润泽之地才能产出,如今仙岛已毁,那药材不多见了。” 话说到最后,男子遗憾地叹了口气。 沈稚舟沉默半晌,向男子问了那几味药材的名字。 男子走后,沈稚舟耗费大量灵力,将无涯岛被焚毁的灵脉重新筑起。 然后捋起袖子清理掉谷中的杂草,开辟出一块药草园子,每日扛着锄头开始种药材。 第二年,男子再次登岛采药,惊讶地发现岛中毒物减少,在灵气滋养下,不少灵兽汇聚于此,无涯岛上空更是渐渐聚起祥瑞的紫气。 那一年,男子得了沈稚舟馈赠,带着大量珍贵药材出岛。 自那以后,男子每隔一段时间就会上岛一次,再带着沈稚舟赠与的草药出岛,因为有了这些草药,加上曲离留下的药方,男子“神医”的名气迅速壮大。 到了第五个年头,登岛的人突然多了起来,有的是来购买草药的商人,有的是来求药的穷人,还有看中无涯岛这块灵气充盈的地方,想将之据为己有的地方官员。 官员以“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为由,责令沈稚舟离开无涯岛。 沈稚舟不予理会,那官员索性放火烧了他的草药园子。 沈稚舟被激怒,众目睽睽之下一剑斩落十几人的脑袋,引起恐慌。 目睹沈稚舟杀人的还有一位活了数千年的半妖,他认出沈稚舟正是一千三百年前突然消失的魔君,这个消息不胫而走。 此时岛外新崛起的各大修仙门派急需证道,于是仙门百家齐聚无涯岛,喊着为人间除害的口号,准备联手剿灭魔君。 一身粗麻布衣的沈稚舟看着乘船跨海而来的仙门中人,其中有个门派由一个年轻男子带路,等走到近前,沈稚舟发现那喊着剿灭魔君口号的年轻男子正是过去五年受了他几十次赠药的“神医”。 那一刻,沈稚舟突然有种说不出的心灰意冷。 他祭出佩剑,亲手斩断修复的灵脉,在一片惊恐绝望的惨叫声中,自爆的沈稚舟带着无涯岛和岛上几千名仙门中人,沉入茫茫大海。 世间再无无涯岛。 亦再无沈稚舟。 第893章 修仙(39) 刚看完加长版攻略线,系统发出怨气值下降提醒。 黎落:“……” 她轻轻叹了口气。 第二天,黎落刚醒来,有侍女进来禀报:“仙师,玄猊妖君来了。” 黎落一边穿外衫一边问:“他来干什么?” “说是带着夫人来致谢。” 黎落在正殿见到玄猊妖君,他带了夫人和孩子过来,让黎落惊讶的除了妖君夫人生产不过一日就恢复了精气神,还有那完全显出本体的孩子,看起来就是只小狮子,这会儿正好奇地在殿内爬来爬去。 黎落一出现,那孩子立刻跑到她跟前,绕着她来来回回转圈,最后甚至人立起来,用两只前爪扒着她的腿。 黎落试探性在它脑袋上撸了两把,见它不反抗,她干脆将它拎起来抱在怀里。 跟玄猊妖君夫妇寒暄了几句,玄猊妖君问:“本君那贤侄去哪儿了?” “不知道。”黎落实话实说,魔族内大大小小的事说多不多说少不少,沈稚舟每日都要耗费一些时间去处理,大多数时间她都是见不到沈稚舟,也不知道他去哪儿的。 玄猊妖君起身问:“仙师,可否借一步说话?” 黎落将小狮子还给妖君夫人:“好。” 两人走出地下宫殿,到了山体外。 有风裹挟着浓郁的湿气迎面吹来,不一会儿,黎落发梢上就沾了许多水汽凝成的小水珠粒子。 玄猊妖君开口问:“仙师来黑河谷已有一段时日,可有不适?” 黎落顿了顿,不动声色道:“君上何出此言?” 玄猊妖君笑道:“仙师别误会,本君没有恶意,这黑河谷怨气重,于修仙之人不利,待久了恐有性命之忧,仙师救了本君妻儿一命,本君只是想给仙师提个醒。” 黎落避重就轻:“多谢君上。” 玄猊妖君见她无意深入谈这件事,于是换了个话题:“本君那贤侄很是在意仙师,不知仙师是否有意同他结为道侣?” 黎落:“……君上误会了。” “这样啊。”玄猊妖君若有所思道,“那是本君唐突了,稚舟贤侄的父君是本君挚友,本君托大算是他长辈,所以难免为他多操心了些,还望仙师别往心里去。” “君上言重。”说起这个,黎落好奇道:“我那徒儿的父君到底是什么来头?” 龙族,堕仙,上万年前的大妖,魔君,这几个词组合起来就很有故事感的样子。 玄猊妖君笑道:“你可听说过章山之神?” 黎落蹙眉:“章山之神?” “稚舟的父君是天地间孕育出来的第一条龙,居章山之巅,名唤玄麟,司掌天下战事,被奉为战神,玄麟因为一些事和天道起了嫌隙,自毁仙骨堕仙成魔,成了妖龙玄麟,他下界时人间正处于混沌初期,这魔族还是他炼出魇灵,用自身魔息滋养起来的。” 黎落惊讶了,她没想到沈稚舟的父亲居然这么牛逼:“魔君这么强,为何会被人界的修仙者诛灭?” 说起这个,玄猊脸上的笑容慢慢淡了下去:“无论神族还是魔族,都并非不死不灭,诛灭玄麟的不是修仙者,而是天道,这是他的命数。” 黎落似懂非懂:“那稚舟的母后呢?” “弟妹原是南海中的一条小蛟,三千年前不小心钻进人族设来捉鲛人的渔网内,被路过的玄麟所救,她缠了玄麟两千多年才得了他的青眼。” “玄麟魔君这么高冷吗?” “并非玄麟不理会弟妹,玄麟是堕仙,自知天道不会放过他,他陨灭是迟早的事,不想牵连弟妹罢了,奈何弟妹太过执着。”玄猊说,“玄麟和弟妹结为道侣后,曾跟我说过,早知今日,当初就该早些应了弟妹,凭白浪费了两千多年。” 黎落哭笑不得。 玄猊妖君陆陆续续又说了许多沈稚舟父母的事,比如玄麟魔君性子十分冷淡,对谁都不冷不热的,别人多说几句话他都嫌聒噪,这样冷心冷情的一个人,唯独能忍受魔君夫人在他面前哼那些走调到听不清出处的小曲儿。 而魔君夫人,也就是沈稚舟的母后,遇见玄麟魔君时是条还未化形的小黑蛟,别的蛟渡劫化龙就是挨几道天雷的事,可她性子懒,修炼也不努力,硬是花了一千八百多年才在玄麟魔君帮助下化成人形。 魔君夫人能化形了也不爱变成人,常常将自己化成黑蛇大小,盘在玄麟魔君手臂上,由他带着四处走动。 于是这夫妇俩还在的时候,经常看到一身黑衣的玄麟魔君只身走来,明明身边不见其他人,却能听到他袖子里传来五音不全的哼曲声…… “玄麟被天道引下的雷劫诛灭前,托我护弟妹周全,我本来将她藏于章山之下,可她趁我不备偷偷跑了出去,当时她身怀六甲,得知玄麟陨灭,她将稚舟藏于人族皇宫一位后妃腹中,自爆而亡,随玄麟去了。” 黎落听得入神。 如果玄麟魔君夫妇还在世,有这样一对父母,沈稚舟这一生不说圆满,至少能无忧长大。 命运弄人。 “仙师,回宫吧。”玄猊说,“这里水雾重,你是人族,不比皮糙肉厚的魔族,若是因此染疾,贤侄该怪罪于我了。” 黎落回过神,看了一眼身上,和玄猊妖君在这里待了不到两刻钟,她头发和衣服几乎全湿了。 “也罢,走。” 两人刚一转身,就看到站在山体入口的沈稚舟。 玄猊妖君微微一顿,随即很识趣地先走了。 沈稚舟走到黎落跟前,手在虚空中一转,幻化出一把伞撑在黎落头顶,又捏了个诀将她浑身的水汽蒸发掉,就这么几秒钟时间,黎落浑身又干爽起来。 “有灵力真好。”黎落由衷地感叹道。 沈稚舟面无表情:“师父还是想出谷吗?” 黎落无奈道:“想不想出谷另说,你都知道我不是曲离了,还叫我师父,不别扭吗?” 沈稚舟单手撑着伞,避开她的视线扭头看向弥漫在四周的雾瘴:“你若是愿意,我可以一直当你是师父。” 第894章 修仙(40) “可我到底不是你师父。”黎落试探性地说,“若是我说,你让我出谷,曲离就能回来,你可愿意?” 沈稚舟眼神一黯,突然就怒了:“回来?回来作甚?像前世一样,同谢观南联手杀我吗?” 黎落替曲离辩解:“上一世你被雪姬带走,她又没动手,你怎知她真的会杀你?” “我都听见她跟谢观南说的话了,他们忌惮我是将出世的魔王,要将我诛杀于无涯岛中!而且你可知她在秘境中是如何对我的,将我投入炼魂炉,若非魇灵相护,我早已灰飞烟灭!在她眼中,我哪还是她的弟子,我是杀人嗜血,人人得而诛之的恶魔!” “她以为你邪魔入体了,才想用炼魂炉逼出你体内的恶灵,她是在帮你!” 沈稚舟扔了手中的伞,语气激烈:“帮我?那为何我感觉到的只有恶意,她跟柳氏有何区别,口口声声说是为我好,做的却全是伤害我的事,我已不是无知稚子,你少用这些借口来诓我!我不信!” “……”黎落看着沈稚舟,半晌,她问,“稚舟,你在心虚吗?” 沈稚舟一愣:“什么?” “你若真如嘴上所说那般恨毒了曲离,为何这一世重逢时不杀了她?你明明有这个实力。” 沈稚舟:“……” “你甚至完全可以不用再到无涯岛做什么仙门弟子,可你还是来了,你不是恨她,也不是怪她,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对吗?” 这对师徒,站在沈稚舟的角度,他杀了曲离最重视的大弟子,被曲离投入过炼魂炉,亲耳听到曲离说要杀了他。 而站在曲离的视角,沈稚舟当着她的面屠了整个无涯仙岛,她最亲近的人皆死于他手中,最后甚至连她本人都是沈稚舟亲手杀的。 两人都带着前世的记忆,即使重来一世,即使很多惨祸在这一世没有重蹈覆辙,但有些事发生了就是发生了,隔阂是消不掉的。 所以沈稚舟在得知曲离壳子里的并非她本人以后,才会没有戳穿,甚至以弟子的身份主动跟她亲近。 对这一世的沈稚舟来说,眼前人既是曲离,也不是曲离,她顶着曲离的身份口口声声唤他稚舟,掏心掏肺对他好,只要他愿意自欺欺人,那她就是师父。 ——只要是师父就够了。 沈稚舟浑身都在微微发抖,他握紧了拳头,死死盯着黎落看,眼神阴鸷到让人胆寒。 过了半晌,他突然狞笑了一声,下一刻,他快如闪电出手,黎落只感觉脖子上一紧,整个人就被沈稚舟掐住脖子掼到身后的山壁上。 “胡说八道!!!”沈稚舟的怒火里带了几分被戳穿心思后的气急败坏,他咬牙切齿道,“区区游魂,竟敢妄自揣测本君,信不信本君现在就让你神形俱灭,永堕无间!!!” 黎落直面大发雷霆的沈稚舟,心里却并没有多少害怕。 从沈稚舟掐在她脖子上的手并没有用力这一点,她看出了他急于用虚张声势来掩盖心虚的用意。 两人正对峙着,有个魔族小兵匆匆自山下奔来,到了近前立刻跪下道:“少主,有人族擅闯黑河谷,谷外的雾瘴被破了。” 黎落一惊,立刻问:“是不是无涯岛的人?” 那小兵下意识看了沈稚舟一眼,见他没发话,它没敢擅自应声。 相比黎落的吃惊,沈稚舟似乎早就料到无涯岛的人会闯进来,他松开掐在黎落脖子上的手,吩咐那小兵:“去找赤獐子,准备迎战。” “是。” 说完,沈稚舟转身往魔宫内走。 黎落迅速跟了上去:“一定要打吗?” 沈稚舟冷哼:“谢观南都欺到我地盘上来了,我还得让着他不成?” ——那还不是因为你先把曲离掳过来。 黎落心里虽然这么吐槽,脸上却没敢表现出来,沈稚舟这会儿正在气头上,一旦把他刺激狠了,谁知道他会干出什么来。 “虽然你有魇灵,但无涯岛的人也不是吃素的,真要打起来,你未必能占便宜。”黎落苦口婆心地劝道,“你如今手上清清白白,没有沾人命,谢观南不是不讲理的人,也许咱们能跟他好好谈谈,我可以用曲离的身份做个中间人。” 沈稚舟突然停下脚步,转身看着黎落,他扯了扯嘴角,笑容嘲讽:“你当真觉得魔族跟人族之间能用‘谈谈’免去一场恶战?” “不试试你怎么知道?总比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解释,一见面就打得你死我活要好。” “行。”沈稚舟看她的眼神像在看一个傻子,“我给你这个机会同他们谈谈,也好让你看清楚,你这个想法究竟有多天真。” 黎落:“……” 沈稚舟没有立刻出去迎战,而是去了一趟祭坛,用魇灵启动整个黑河谷的魔息。 祭坛重启那一刻,魔息铺天盖地涌出来,沉浸在其中的魔族犹如久旱逢甘霖,整个黑河谷内的魔族都兴奋了,发出震耳欲聋的嘶吼声。 经过魔息浸润的魔族重振旗鼓出征时,一反平日里无精打采的模样,一个个雄赳赳气昂昂的,士气大涨。 沈稚舟换了一身黑色的盔甲,带上封魔剑,将黎落拎到一辆由两匹长了翅膀的马拉着的车驾上:“出谷迎战!” 他一声令下,魔将们纷纷举起手中的兵器,齐声高呼:“迎战!迎战!” 呼声震天,黎落掀开车驾的纱帘往外看,从魔宫门口到通往谷外的山道上,密密麻麻全是各种各样扛着兵器的魔族将士。 看着这一幕,黎落心头沉甸甸的。 前世的沈稚舟消失三年后,带着魔将屠了整个无涯仙岛,当时他以血为引,召唤出的魔将足足有数十万。 无涯岛虽说也有数万名弟子,但大多外门弟子分散在五湖四海,无法第一时间赶过来支援。 而且修仙者终究不是真正的仙族,凡人之躯对阵天生于战斗上有优势的魔族,这场仗真要打起来,无涯仙岛没有任何胜算。 兜兜转转,还是走到了兵戎相见这一步。 第895章 修仙(41) 到了谷外,天阴沉沉的,常年笼罩在谷中的雾瘴被破,头顶黑压压的云层中不时有闪电逸出,映得山头一片惨白。 谷口,魔将和无涯岛的人正面对上了。 出乎黎落意料的是,无涯岛来的人并不多,掌门谢观南,玄光谷谷主沉奎,七八位上了年纪的长老,余下五六人便是以宋鹤卿为首的菩提谷弟子,全部加在一起也就十几人。 看着这十几人,黎落不仅没有松口气,心里的危机感反倒更浓了。 不对劲—— 谢观南不是个没脑子的人,他很清楚深入魔族救人代表着什么,在本就没有胜算的情况下不可能只带了这么点人来,这十几人别说跟魔族打仗,魔族好几万的大军,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把他们淹了。 车驾在谷口停下,黎落立刻掀开纱帘下车,只是她刚要往对面多走几步,后脖颈就被提溜住了,整个人几乎被提得双脚悬空。 她扭头,沈稚舟站在她身后,眼神凉飕飕的。 黎落挣扎了两下:“放我下来,我跑不了,就是到前边跟他们说几句话。” 沈稚舟看了一眼对面,宋鹤卿站在沉奎身后,目睹曲离被制这一幕,他满脸焦急,手死死按在剑柄上,大有下一刻就拔剑冲过来跟他拼命的架势。 “你知道跑不了就好。” 沈稚舟松开手,黎落稳稳落地,她整理了一下被扯皱的衣衫,这才走到阵前。 无涯岛的人就在前方,一看她出来,谢观南立刻问:“阿离,他们可伤了你?” “没有,师兄,我没事。”黎落说,“他们没有伤我。” 谢观南松了口气:“没事就好,别担心,师兄一定会救你出去。” 他话音刚落,站在黎落身后的沈稚舟嗤笑了一声:“救她出去,就凭你们?” 谢观南皱眉:“沈稚舟,阿离平日里待你不薄,你为何要如此对她?” “与你无关。” 谢观南:“……” 一旁的宋鹤卿再也按捺不住,上前道:“沈稚舟,快将师父放了!否则……” “怎么,伤好了,又来送死?”沈稚舟打断他的话。 宋鹤卿被他这么一提醒,想起在皇城寒节灯会,沈稚舟一招就轻轻松松将他制服,他脸色瞬间难看起来。 谢观南和宋鹤卿先后吃瘪,黎落连忙说:“掌门师兄,这件事有误会,稚舟虽是魔族,但未曾伤人,将我带来魔族也一直奉为上宾,咱们都先冷静下来,好好谈谈。” 谢观南蹙眉:“他既将你奉为上宾,为何不让你出谷?” 黎落:“……” 谢观南不愧是一宗之主,重点抓得快狠准,这话她该咋接啊。 谢观南看出她的为难,缓和了声音道:“阿离,师兄知道你为难,但这件事为兄也有责任,他是我送入你门下的,所以你不必自责。” 沉奎也附和道:“对,师妹不必将责任全部揽到自己身上,这魔头生来如此,并非你教导不正才让他误入歧途,你且安心,我们一定会将你安全带出黑河谷。” “……” 他们越是这么说,黎落心里就越着急。 就这十几个人,要怎么把她带出去? 除非他们在憋大招。 直觉告诉黎落,如果真是这样,那这大招的代价一定很重,是曲离不愿意看到的那种重。 “师兄!你听我说,我不是在揽责任,稚舟也并非你想象那般十恶不赦。”黎落说,“他是魔王之子,出生便是魔族,这不是他能选择的,但他未曾伤人,你若是信我,就先回无涯岛等消息,我向你保证,过些时日一定会平安回去。” “过些时日?”谢观南问,“那是多久?” “很快!”黎落信誓旦旦道。 谢观南却摇头:“不行,你撑不到那个时候,这黑河谷内的怨气于修仙之人不利,你眼下已经没有灵气护体,若是长此以往,伤了身体都是轻的,只怕会殃及性命,你必须尽快出谷。” 黎落没想到他一眼就看出来自己这个身体没有灵力,眼下种种迹象都在佐证她在黑河谷内过得并不好,看来无论她说什么谢观南都不会相信了。 “师兄……” “阿离,你不必再说了。”谢观南说,“还记得我先前同你说过,天机谷卜出凶卦,预言魔王即将降世,如今看来,这魔王就是沈稚舟,无涯岛出了这么个魔物,已经足以让祖宗蒙羞,今日就算不是冲着救你,我等也要来此清理门户,不能让这魔头日后为祸人间!” 他这个理由一搬出来,沈稚舟立刻危险地眯起眼睛,身上的魔息隐隐有要暴动的趋势。 “师兄,并非所有魔族都是居心叵测之徒!”黎落着急道,“稚舟没有杀过人,他也很听话,我有把握能引导他向善。” 黎落说完这话,能明显察觉到沈稚舟看了她一眼。 “师父,你不要被他骗了!”宋鹤卿忍不住道,“我父母就是死在魔族手上的,人族跟魔族,势不两立!” 黎落:“……” 她总算明白沈稚舟和宋鹤卿之间的敌意来自哪里了。 “鹤卿说得没错,魔族天性就是嗜杀嗜血,就算现在不伤人,谁能保证往后也不伤人?若是今日不除掉他,往后伤了人,这些责任可就要算到你这个师父头上!”谢观南痛心疾首道,“阿离,你不要被他一时表现出来的假象迷惑,魔族不可能向善的!” 谢观南说完那番话,没给黎落反驳的机会,拔出佩剑指向沈稚舟:“若是早知你就是预言中即将出世的魔头,我就该在柳贵妃带你上岛时杀了你。” “杀我?那也得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沈稚舟手中祭出一缕魔息,将黎落卷了回来,“你也看到了,是他们非要挑衅我,我不欺人,不代表我会任人欺辱,他们上赶着找死,那就休怪我下手无情!” 这一幕落在宋鹤卿眼里,他忍无可忍,拔剑冲过来:“魔头,你去死吧!” 恶战一触即发。 沈稚舟并不跟宋鹤卿对阵,他卷起黎落飞身后退,身后的魔将迅速冲上去,跟无涯岛的人厮杀起来。 第896章 修仙(42) 无涯岛此次来的人不是掌门就是长老,就连那几个菩提谷的弟子,也都是曲离身边的精锐,修为无一不是以一敌百的存在。 双方一打起来,只见魔息和灵力轰炸乱飞,一阵阵爆裂和兵刃碰撞声中,魔将接二连三倒地。 黎落看着这一-幕,眉头皱得越来越紧。 无涯岛短时间内占了上风,但魔族数量实在太多了,这一波被荡平,下一波立刻补上,源源不断,杀之不尽。 而且沈稚舟似乎并不急着将无涯岛的人弄死,别说他本人,就连赤獐子和雪姬这些高阶魔族都没出手,而是站在高处观战。 黎落看了沈稚舟一眼,他一脸成竹在胸,完全没有要加入战局的意思。 难道他想用车轮战,慢慢把谢观南等人耗到力竭而亡? 不行,必须尽快想个办法阻止。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下方的战局中传来一声惨叫,黎落凝神一看,宋鹤卿被一个魔将用兵刃贯穿肩膀,血瞬间染透了他的衣衫。 黎落心里一紧,下意识往前跨了一步:“鹤卿!” 沈稚舟立刻抓住她:“不许去!” 宋鹤卿咬牙,怒极之下不退反进,一手抓住兵刃,一手挥剑斩下那魔将的脑袋,硬是将兵刃从肩膀上拔了下来。 随着兵刃拔出,宋鹤卿痛到几乎站不住,这时一个魔将自他身后靠近,打算从后面偷袭。 黎落见状,转身朝沈稚舟挥出一掌,趁着他侧身躲避的间隙,她从他手中挣脱开来,飞身到宋鹤卿跟前。 一脚踹开那个偷袭的魔将,黎落迅速扶起宋鹤卿,给他用了一张愈疗卡:“鹤卿!” “师父。”宋鹤卿反手抓住她,有那么一瞬间,黎落好像从宋鹤卿眼中看到一丝诡异的笑意。 她还来不及细想,宋鹤卿拉住她,劈开冲上来的魔将就要带她走。 立在车驾上的沈稚舟哪容得宋鹤卿在他眼皮子底下这般放肆,当下浑身魔息暴涨,他祭出封魔剑,也飞身到战局中,长剑一挥,斩断宋鹤卿的去路。 宋鹤卿被他这一阻,立刻停下脚步,转身将黎落护到身后。 劲敌当前,宋鹤卿不仅没有丝毫害怕,看着沈稚舟周身翻涌不止的魔息,他甚至笑了:“我还以为你不会出手。” 沈稚舟冷冷地说:“还我。” “什么?” “师父,还我!” 宋鹤卿将剑横在身前,挑衅道:“有本事来抢啊。” 沈稚舟被激怒了,正要提剑劈了他,这时天际突然炸开一声震耳欲聋的闷雷,动静之大,连带着脚下的黑河谷都震颤起来。 黎落立刻抬头。 头顶翻涌的乌云近在咫尺,紫色的闪电伴随着响雷穿梭其中,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这雷暴有越来越近的趋势。 不仅黎落注意到了,许多魔族也因为这声突如其来的响雷而仰头,目睹头顶黑压压的云层,雪姬和赤獐子脸色骤变。 看着他们的反应,黎落想起宋鹤卿拉住她时那个诡异的笑容,她迅速扭头在战局中寻找谢观南的身影。 在看到谢观南和沉奎,以及带来的八位长老全部祭出佩剑,在战局中的站位看似随意,实则形成一个法阵时,黎落心都凉了。 太阴阵—— 这是一种禁术,布阵人以自身修为和血肉为引,引天道降下万道雷劫,方圆百里内的魔族都会成为天雷的目标,修为越是高深的魔族,引来的天雷会越强悍密集。 等万道天雷降尽,阵中的魔族和布阵人都会落个灰飞烟灭的下场。 此阵因为太过阴毒,数千年前就被仙门百家列为禁术,严禁门下弟子修习,没想到谢观南为了杀沈稚舟,竟然连禁术都使出来了。 难怪他敢只带十几人闯入黑河谷,难怪来这里的长老都是上了年纪的,这分明是抱着有来无回,和魔族同归于尽的打算。 也难怪宋鹤卿方才敢挑衅沈稚舟,这是为了将沈稚舟引入局中,逼他出手,只有将他周身的魔息都调动起来,才能让他成为万道雷劫的目标! “师兄,住手!”黎落吼道。 谢观南充耳不闻,他割破掌心,将血抹在剑身上,此举一出,头顶的天雷开始陆陆续续降下,劈得魔将们四处逃窜。 劝不动谢观南,黎落反手攥住跟前的宋鹤卿:“快让掌门和长老们住手!不值得!!!” 谢观南和沉奎等人要是因为布下太阴阵而在黑河谷中灰飞烟灭,到时别说完成任务,曲离的怨气值恐怕得爆表。 宋鹤卿目光坚定,反过来劝她:“师父,我们来之前已经商定了,沈稚舟这魔头必须死!无论付出什么代价!今日若不能除了他,来日他必定会祸害仙门百家,掌门师伯和长老们布下此阵不只是为了救您,更是为天下除去祸害。” 黎落:“……” 谢观南和宋鹤卿一个比一个死心眼,黎落只能扭头去赶沈稚舟:“这是太阴阵,要命的,快跑!” 沈稚舟也意识到了,他脸色铁青,转身朝身后的魔将喝道:“众将听令,撤!” 雪姬和赤獐子得了命令,立刻带着魔将转身往来路狂奔,满山的魔族瞬间消失了一大半。 魔将是撤了,沈稚舟却没走,他提起封魔剑,朝宋鹤卿斩出一剑。 宋鹤卿没想到他这个时候了还有心思对付自己,连忙侧身一躲,避开剑芒。 宋鹤卿一躲开,沈稚舟得了间隙立刻伸手去拉黎落,但手还没够到,头顶猛地劈下一道天雷,来势之猛烈,直接将沈稚舟手中的剑劈飞出去。 沈稚舟虽然险险飞身退开,但落地后不仅剑丢了,身上更是被劈出数道伤口,右臂一片血淋淋的。 黎落大惊:“你还不走!!” 沈稚舟咬牙,朝她伸手:“师父跟我一块走。” 黎落:“……” 说话间,一旁的宋鹤卿再次出手,甩出一张符朝沈稚舟拍去。 沈稚舟下意识运起魔息阻挡,但魔息一动,头顶的天雷就劈了下来,一连数十道天雷,一道加一道,全部精准命中,刺眼的白光伴随着炸裂声,几乎将沈稚舟整个包围起来。 第897章 修仙(43) 黎落:“……” 等白光散尽,沈稚舟鬓发散乱,身上的盔甲都裂了,裸露在外的皮肤上全是血痕,他捂着胸口,猛地喷出一口血。 “快走啊!你想死吗!”黎落怒道。 沈稚舟几乎快站不稳了,却还是倔强地摇头,再次朝她伸手:“师父,一起走。” 黎落:“……” 这时宋鹤卿第三次出手,提剑就要往沈稚舟身上劈砍,然而剑芒还没挥出,沈稚舟猛地运起魔息,隔空召起封魔剑,直接朝宋鹤卿面门上刺去。 这一切来得又快又猛,压根没给宋鹤卿反应的机会,他眼睁睁看着封魔剑就要给自己来个穿颅而过,然而剑尖在堪堪没入他眉心时微微一偏,擦着他的脸颊飞过。 宋鹤卿只觉得眼前一花,脸颊上传来一阵锐痛,下一刻,他被一脚踹飞出去,倒在地上没了动静。 同一时间,头顶再次降下密集的天雷,上百道尽数劈在沈稚舟身上。 天雷一散,雷暴中心的沈稚舟不见了,原地被劈出一个大坑,坑底躺着一条浑身血迹斑斑的黑龙。 黑龙尚且年幼,身躯只有碗口大小,身上多处被劈得皮开肉绽,露出森森白骨。 见沈稚舟被劈得现出原形,几个菩提谷的弟子不再顾忌,连忙上前拉过黎落:“师父,快走!” “剩下的交给掌门师伯。” 黎落被拖着跌跌撞撞地离开,她频频回头,黑龙口中渗出大量的血,本来奄奄一息的他在看到黎落被带走时,猛地翻滚起来:“师父!师父!” 黎落脚步一滞。 黑龙艰难地朝她所在的方向爬来:“师父,别走……师父!” “……” 理智告诉黎落,现在走是最好的时机。 沈稚舟死在这里,仙门百家危机解除,解决问题的方式虽然不完美,但从笼统意义上来说,这个任务她完成了。 对主神,对曲离都有个交代。 但和理智互相拉扯着的冲动告诉她,这件事不该用这么残忍的方式结束。 “师父……”黑龙好不容易爬到近前,身后留下一道蜿蜒的血痕,他拼尽全力幻化出人形,颤着手从怀里掏出一朵小小的紫灵芝,用血糊糊的手递到她跟前,“师父说过,种出紫灵芝就圆徒儿一个心愿,徒儿的心愿是要师父留下……求你了。” 黎落还没说话,护着她的弟子一脚踹开沈稚舟:“魔族宵小,死到临头了还试图用花言巧语蒙骗师父!” 沈稚舟被踹得往旁边一滚,又吐出一口血,晕了过去。 那弟子提剑就要上前杀了他,但剑刚祭出,手就被握住了,他扭头:“师父?” 黎落手腕一翻,一个巧劲将剑从那弟子手中卸了下来,她迅速退到沈稚舟跟前,剑尖指着那几个弟子:“退后。” 弟子们大惊失色:“师父……” “你们要是还当我是师父,就听为师命令,去,带上大师兄,马上离开这儿!” 几个弟子面面相觑,不知道她这突如其来的一出为哪般。 “走!”黎落吼道。 曲离积威甚重,弟子们被她这么一吼,几乎条件反射般后退几步,转身搀扶起昏迷的宋鹤卿,匆匆朝谷口走去。 黎落扔了手中的佩剑,转而捡起封魔剑,仰头看着头顶涌动的天雷,又看看不远处还在阵中的谢观南等人,她目光在几位长老身上转了一遍,迅速锁定回谢观南身上。 还是拿谢观南开刀吧,这个师兄最疼曲离,以后追究起来,尚且有求情的余地。 黎落朝谢观南快步走去时,举剑布阵无法动弹的谢观南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还没等她开口就怒道:“阿离,你不要冲动!” 黎落微微一笑:“师兄,你是好人,飞升了肯定也是个心系苍生的好神仙,若是折在这儿,未免太可惜了,所以你得好好活着,我菩提谷中的弟子,你怎么带他们来的,就怎么把他们给我带回去——拜托你了。” 说完,黎落以剑柄为器,狠狠击在谢观南脖颈上。 谢观南两眼一翻,瘫软在地。 沉奎大惊:“阿离,你这是做什么!” 黎落无暇理会他,而是提起了封魔剑。 太阴阵恍然塌了一角,整个阵法顿时分崩离析,数十道天雷瞬间反噬下来。 黎落抛出封魔剑,利用上面残余的魔息为引子,将数十道天雷全部引到自己身上。 即使已经给自己加持了好几张防御卡,但天雷劈下来时,浑身撕皮扯肉裂筋断骨般的疼痛还是让黎落忍不住发出一声惨叫。 这他妈!!! 也太疼了吧!!! 劈到她身上的只是数十道就这么疼,沈稚舟前前后后挨了上百道,那得疼成什么样子? 好在凌迟般的折磨并没有持续太久,将她团团包裹着的雷光一散,黎落腿一软,拄着剑跪了下来。 雷声渐息,乌云散尽,四周安静得只有风声。 黎落抬头,沉奎和几位长老都因为受到太阴阵反噬而昏迷倒地,沈稚舟也躺在不远处,整个谷口居然只剩下她一个还能站起来的。 抹了一把嘴角渗出的血,黎落给自己投了张愈疗卡,然后提着封魔剑走向沈稚舟,费力地将他从地上扶起来,过到自己肩上。 沈稚舟满脸是血,连眼睛都睁不开,大概是察觉到她的气息,迷迷糊糊中喊了一声“师父”。 “嗯,没事了。”黎落说,“为师跟你一起回宫。” 得了这句话,沈稚舟似乎松了口气,脑袋一歪,沉入黑暗中。 黎落拖着沈稚舟刚回到谷中,一侧的山道后传来弱弱的喊声:“仙师……” 黎落偏头一看,是雪姬和赤獐子等一众高阶魔族。 他们居然没逃远。 “过来搭把手。”黎落对他们招手。 雪姬第一个窜了出来。 黎落把沈稚舟交给她,又对赤獐子说:“谷口那些人是我宗门中的长老,还望各位不要伤了他们,若是各位肯帮忙将他们送出黑河谷安顿好,曲离感激不尽。” 赤獐子连忙说:“仙师不必客气,我马上去办。” 赤獐子一走,撑了一路的黎落再也站不住了,眼前一阵天旋地转,意识的最后,她好像看到有金色的阳光破开云层,浅浅照进黑河谷中。 ——是错觉吧? 第898章 修仙(44) 再次醒来,黎落一睁眼就瞅见床边坐了个浑身是伤的人。 是沈稚舟。 大概是伤狠了,他连人形都化得很勉强,不仅尾巴和龙角露出来了,脸颊和手背上更是显出大片黑色的龙鳞,他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低着头,连黎落醒了都没发现。 黎落故意咳嗽了一声。 沈稚舟立刻回过神,扭头:“师父。” 黎落作势要坐起来,沈稚舟扶了她一把,在他把手抽回去时,黎落反手攥住他的手腕,给他把脉。 “还好,没伤到经脉。” 沈稚舟是魔族,又有魇灵护体,挨了数百道天雷,虽然五脏六腑都受了不同程度的伤,魔息也不太稳定,但以他目前的自愈能力来说,不出七天就能好。 相比之下,黎落自己就比较惨了。 天雷降下来时她用了防御卡,但曲离这具身体没了灵力,她几乎是以凡人之躯硬扛下那数十道天雷,不用自我诊断她都知道,自己肯定受了内伤。 沈稚舟没接话,只是一脸欲言又止地看着她。 “去给我倒杯水。”黎落使唤道。 沈稚舟转身倒了杯水过来,见黎落抿了两口,他到底还是忍不住问:“你为什么不走?” “怎么,不想我留下?” “不是……”沈稚舟眼巴巴地说,“你不是很想走吗?明明有这个机会……” “做人不能言而无信。”黎落喝完水,随手将杯子搁在一旁。 沈稚舟:“……” “还有什么想问的,一次性问完。” “留下,是你的意思,还是……师父的意思?” 黎落不答反问:“如果我说是你师父的意思,你是不是会比较开心?” 沈稚舟迟疑了一下,轻轻点头。 黎落恶劣一笑:“是我的意思。” 沈稚舟:“……” 迎着沈稚舟错愕的眼神,黎落挥挥手:“我留都留下来了,你还矫情个什么劲儿啊,你的伤需要调息静养,赶紧回去休息,我也要再睡会儿。” 听她这么说,沈稚舟只好起身说:“那我晚些再过来。” “嗯。” 沈稚舟走了几步,又停下脚步,转过身犹犹豫豫地问:“你不会再走了,对吗?” “对。” 沈稚舟脸上这才绽出笑意,对她行了一礼:“师父好好休息,徒儿先告退。” 那副样子,俨然和在无涯岛时无异。 黎落配合一笑:“好。” 沈稚舟前脚刚走,黎落脸色骤变,心脏处传来密集的疼痛,她再也忍不住,俯身吐出一口血。 相里安秒上线,一边扫描她的身体一边焦急地问:“怎么了?” 黎落脱力般往床上一倒:“好疼……” 几秒钟后,相里安语气严肃:“曲离的金丹裂了。” 黎落:“……” 金丹裂了,证明曲离的修仙生涯走到尽头,而且按照目前这情况,她大概率活不下去了。 她要是死了,那是真正意义上的一尸两命。 一人一系统齐齐沉默,许久,黎落叹了口气。 “后悔吗?”相里安问。 “有点。”黎落实话实说,“我还挺怕死的,哈哈。” 哈哈完,黎落又心酸起来:“我果然是个菜鸡,周晏清不在,我就搞不定。” “别这么说。”相里安安慰道,“过去那些任务,周晏清也没帮到你什么,大部分都是你自己独立完成的。” 黎落看着头顶的床帐,半晌才问:“你说,曲离会怪我吗?” “不会。” “你就这么笃定?” “沈稚舟没作恶,无涯岛的掌门和长老也都捡回一条命,她重视的一切你都保住了,她没有理由怪你。” “万一她跟我一样也很怕死呢?” “她要是贪生怕死之辈,前世就不会亲自下山清理门户了。”相里安说,“我反倒觉得,如果为了除掉沈稚舟,眼睁睁看着谢观南和长老们全都死在黑河谷,曲离会比牺牲她自己更难过。” “……谢谢,有被安慰到。” 这时寝殿的门突然被撞开,雪姬兴冲冲地跑进来:“仙师!仙师!” 黎落撑着手臂坐起来:“怎么了?” “天弓!外边有天弓!” 黎落一头雾水:“什么东西?” 雪姬拽住她的胳膊:“您跟我出去看看就知道了!” 黎落被她拉下床,连外衫都来不及穿,蹬了鞋子就走。 到了山外,那里已经聚集了许多魔族,一个个全都抻着脖子往天际看。 黎落顺着他们的视线看去,才发现东边出现一道巨大的彩虹。 黎落的第一反应是,黑河谷内怎么会有彩虹? 等看清有阳光从云层中投下来,黎落惊住了:“太阳?” “对!”雪姬语气中是掩饰不住的激动,“我在黑河谷待了一千多年,还是第一次在这里见到太阳!” 说话间,云层涌动,阳光从天际慢慢挪到宫殿门口,照在众魔族身上。 黎落伸出手,感受阳光直射在手背上带来的暖意,她不敢置信道:“怎么回事?” “应该是天雷劈散了雾瘴。”雪姬说,“我小时候曾听老妖们说过,黑河谷以前不是这个样子的,数万年前有堕仙降在此处,黑河谷因此受天道诅咒,才会被雾瘴笼罩常年不见阳光,没想到这次因祸得福,太阴阵引下的天雷居然打破了诅咒。” “原来是这样……真好。”黎落做了个深呼吸的动作,雾瘴一散,空气中的湿度也没那么高了,连吹在脸上的风都变得清爽起来。 有了太阳,这里很快就会长出植物,届时就会引来各种各样的动物……黎落甚至能想象得到过个一年半载,黑河谷内生机勃勃的样子。 “是啊,真好。”雪姬仰头感受清风拂面,兴高采烈地说,“以后我就能躺在草地上晒太阳了。” 黎落瞅了她一眼,调侃道:“魔族不是都喜欢阴冷潮湿的地方么?” “那得分族群,我们狐族就喜欢太阳,总是待在湿漉漉的地宫,我身上都长虱子了。” 黎落失笑。 在外面待了一会儿,雪姬顾忌着黎落被雷劈过不久,身上还有伤,于是搀着她回地宫。 经过一处岔口时,黎落看到几个魔族抬着一个大炉子往里面走,她问雪姬:“这是在干什么?” “造炼丹房。” 第899章 修仙(45) 黎落一愣。 跟着那魔族走进岔道口,黎落很快见到了雪姬口中的炼丹房。 桌案,药架子,大大小小的炼丹用具,这个初具雏形的炼丹房几乎是一比一仿照无涯岛造出来的,除了环境不同,其他东西连摆放的位置都一模一样。 雪姬在旁边喋喋不休道:“如今太阳能照进黑河谷,咱们是不是能在谷内种些草药?仙师平日里用的都是什么药材,回头您列个单子,我让赤獐子出去采买种子,只要种出来,以后就不用老是往人间跑了。” 黎落回过神,她没有正面回答雪姬的话,而是笑着说:“你不是挺喜欢人间的嘛,让你跑你还不乐意?” “我才不喜欢,没有魔族会喜欢人间。” 黎落有些意外:“哦?” “人族视我们为洪水猛兽,我们又何尝不怕他们?人间到底不是我们的地盘,一旦让那些修仙的抓住,等着我们的就是被剥皮抽筋,打到神魂俱散,若非黑河谷内实在贫瘠,我才不想去人间,每回去我都提心吊胆,就怕有去无回。” “……”黎落哭笑不得。 在这件事上,人族确实误解魔族了。 - 黎落昏昏沉沉睡了一整天,醒来时感觉精神状态好了一些,沈稚舟熬了一碗粥,她坐在桌前慢慢吃,沈稚舟就在对面,兴致勃勃地跟她说打算在地面上另造一座魔宫。 “谷内喜光的魔族不少,等师父身体大好,随徒儿出去看看,为新家选一处合适的建址。”沈稚舟自顾自说完,怕黎落不同意似的,忐忑地看着她,“您觉得如何?” 黎落点头:“好。” 沈稚舟松了口气。 “不过选址这种事我没经验,你最好找玄猊妖君问问,他的宫殿不就建在地面上么。” 听到玄猊妖君的名字,沈稚舟不屑地哼道:“不问,大不了我去人间抓……请几个工匠过来讨教讨教。” 黎落不解道:“你为什么对玄猊妖君有这么大的意见?” “八字不合。” 黎落失笑:“他好歹算是你的长辈,又跟你一同住在这黑河谷,多个朋友不比多个敌人好?往后若是出了什么事,你们还能互相搭把手。” 沈稚舟表情悻悻的,但还是应下:“是,徒儿听您的。” 沈稚舟走后,相里安上线:“大魔头什么意思,为什么突然变得这么听话?” 黎落想了想,说:“大概是数千年的意难平突然得偿所愿,很多事都可以妥协和不计较了吧。” 相里安:“……” 黎落说完,突然低头咳嗽起来,她立刻抬手掩住嘴唇。 等咳停了,她摊开手,掌心被血染红了。 黎落沉默了一会儿,用桌上的茶水冲掉掌心的血,问相里安:“这个身体还能撑多久?” 相里安几秒钟后给出答案:“最多半个月。” 那天过后,黎落忙碌起来。 她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寝殿,将曲离的毕生所学整理成典籍,又让沈稚舟找了几个伶俐的小妖,手把手教它们煎药,一时间,整个黑河谷都跟着忙碌起来。 忙着建新宫殿的,开辟草药园子的,学着种草药的,学煎药的,魔族们对于即将到来的新生活充满了干劲。 沈稚舟给黎落送晚食时随口提了一句,因为黑河谷内的变化,这些日子除了被外派出去采买东西的,已经鲜少有魔族偷偷摸摸往人间跑了。 时间一日一日过去,转眼过了十多天。 曲离这具身体已经崩坏到连愈疗卡都无法止住疼痛了,而且每日都会咳一两回血——看着溅在纸上的血点子,黎落照例用茶水冲掉手心的血,然后将那张纸揉成一团丢到柜子底下,她在考虑该怎么温和又委婉地跟沈稚舟道别。 托她这些日子表现得能吃能喝又能睡的福,沈稚舟到现在都没发现她的不对劲,但死已成定局,要不要告诉沈稚舟,给他一点心理准备,这是个问题。 黎落主要是怕吓着他,她甚至能脑补到哪天她在睡梦中死去,沈稚舟送早食过来,发现她已经凉透了,那他非得疯了不可。 曲离是沈稚舟的精神寄托,得而复失,这比从来没拥有过更残忍。 另外,无涯岛那边不会善罢甘休,谢观南伤好以后绝对还会再回来救曲离,一旦发现曲离已死,这笔账势必会算到沈稚舟头上。 为了避免双方在她死后再打起来,她得找个时间跟谢观南见一面,好好谈谈。 明天晚上去吧—— 趁着晚上,用张瞬移卡,神不知鬼不觉出去一趟,沈稚舟应该发现不了。 这么想着,黎落加快速度整理完医典的最后一章,搁下笔,灭了灯,早早睡了。 翌日,黎落是被沈稚舟叫醒的。 “师父?师父?” 黎落睁开眼睛,沈稚舟正蹲在床前,皱眉看着她。 黎落坐起来,若无其事道:“怎么了?” “您是不是太累了?近日一日起得比一日晚。” “昨晚睡得太晚了。”黎落说,“怎么,怪为师偷懒?” 沈稚舟:“……不是。” 黎落起身下床,旁边已经备了热水,她洗脸洗手时能感觉到沈稚舟一直在看她。 用过早食,黎落在沈稚舟陪同下出去溜达。 地面上的新宫殿建址已经选好了,沈稚舟听从黎落建议,向玄猊妖君讨教的,一群魔族正在忙碌,建址上一派热火朝天。 黎落跟个监工一样,背着手巡视了一圈,满意地点头:“这块地选得不错,光线,视野和朝向都好,等新殿落成,还可以利用地势在四周布防,保证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沈稚舟被夸了也不见高兴,落在她身上的目光满是若有所思。 在外面待了一会儿,黎落被风吹得又有咳嗽的征兆,于是找了个借口回寝殿。 眼看沈稚舟准备退出去,黎落想起什么似的说:“为师那本医典还差一点就编撰完了,你这几日少来打搅。” “……是。” 沈稚舟一走出寝殿,里面立刻传来几声难以压抑的轻咳。 他眉头皱得更深了。 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沈稚舟正要走,负责照顾黎落的侍女匆匆赶过来,欲言又止:“少主……” “何事?” 侍女一时间不知从何说起,支吾了半晌,干脆摊开手,她手心放着几团白纸,上面依稀可见星星点点的血迹:“……属下清扫寝殿时,在柜子底下扫出来的。” 第900章 修仙(46) 忙完手头上的事,黎落靠在椅背上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行医一事上,曲离数百年的经验非三言两语能总结清楚,但眼下她已经没有多余的精力再继续整理,心脏处几乎逼得她喘不过气来的疼痛让她连维持长时间的坐立都十分勉强。 合上典籍,寝殿的门被敲响了,下一刻,沈稚舟送了晚食进来。 黎落面无异色,当着沈稚舟的面将那碗粥喝完,然后打发他出去:“这几日太忙,有些累了,为师今晚要早些歇息,你让她们不用伺候了。” 她们指的是外面候着的侍女。 沈稚舟:“……好。” 黎落察觉到他那一瞬间的沉默,再一看他的脸色,虽然他表面上没什么异样,但黎落总觉得他似乎不太高兴,于是问:“怎么了?” “无事。”沈稚舟端了面碗,起身说,“师父安寝,徒儿告退。” 目送沈稚舟离开,黎落拍了拍脑门,爬回床上打算先躺会儿,等夜深了再瞬移出谷去找谢观南。 然而她一躺下,倦意来势汹汹,很快,她困得连眼皮都睁不开了。 “相里安,怎么回事?”黎落撑着倦意问,“我是不是要凉了?” 相里安:“不是。” “那什么情况,我为什么这么困?” 相里安顿了顿,说:“沈稚舟给你下毒了。” “靠!他要干嘛?你为什么不提醒我?” “因为我觉得提不提醒都一样,沈稚舟要对你下手,以你目前的身体状况根本无力抵抗,没发现那叫暗算,发现了,可能直接变明袭了。” 黎落:“……” 她居然无言以对。 几句对话间,黎落迅速被倦意淹没,意识的最后一刻,她恍惚间好像看见沈稚舟推开寝殿的门走了进来。 黎落迷迷糊糊中,觉得寝殿内不时有人进来,门开了又关,灯明了又灭,说话的声音时远时近,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完全清醒。 睁开眼,黎落第一反应就是身体没那么难受了,心脏处塌陷般的疼痛大幅度减轻,她稍稍一偏头,发现沈稚舟坐在床边,正握着她的手为她输送灵力。 见她醒来,沈稚舟看了她一眼。 黎落注意到他双眼通红,眼底拉满了血丝。 “……” 这小子应该是发现了什么,比如她即将带着曲离的身体死去。 黎落一边懊恼,一边又有种松了口气的轻松感。 她之前还在纠结该怎么告诉沈稚舟,现在倒省事了,不用她亲自开口。 “别浪费灵力了。”黎落轻声说,她试图把手抽回来。 但她一有所动作,沈稚舟握她握得更用力:“别动。” 黎落:“……” “为什么不告诉我?”沈稚舟问。 黎落沉默了一会儿,说:“怕看见你现在这个样子,我不太会哄人。” “……”沈稚舟眼睛更红了。 黎落叹了口气,安慰道:“你不用太伤怀,人终有一死,或迟或早而已,想想你父君,天地间孕育出来的第一条龙,还曾是战神,不也陨落了,所以……你懂我意思吧?” 沈稚舟抽了抽鼻子:“嗯。” “别哭啊。”黎落说,“曲离也不会想看到你这样的。” 黎落不说曲离还好,一说曲离,沈稚舟立刻撇开脸,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顺着脸颊滚落下来。 “……” 完了,还是哭了。 黎落觉得自己还真是悲催,一个将死之人,还得安慰这个活着的:“其实人生还是有很多乐趣的,你没事多出去走走,天下那么多名山大川美酒佳肴,好好享受才不枉来这世上走一遭。” “……嗯。” “我知道你上一世是怎么过来的,无所事事了几百年,又睡了一千多年,醒来没过几年,在无涯岛自爆而死,你看,老天爷给了你一次重来的机会,绝对不会希望你重蹈覆辙,所以这一世你要好好活着。” “嗯。” 他一口一个“嗯”,黎落却觉得他压根没听进去,她不太放心地问:“真听明白了?” 沈稚舟好一会儿才说:“你是好人,师父也是好人。” 黎落一头雾水:“什么?” “上辈子,我在无涯岛遇见了几个采药的大夫,那时师父已经逝去一千六百多年,但那几人说起她,还是满口称赞,他们说,师父是悬壶济世福泽苍生的医仙,若非我这孽徒作恶,她怕是已经位列仙班。” 黎落下意识觉得沈稚舟不对劲:“为何说这些?” “像师父这样的人,才应该长长久久活下去。” 黎落不安道:“你干了什么?沈稚舟……你要干什么?” 沈稚舟微微一笑,眼泪滴在黎落手背上。 他松开黎落的手,退了几步,在床前跪了下来:“替我转告师父,前世无涯岛得师父庇佑,稚舟铭记于心,然稚舟不孝不义,于心有愧,前世种种,今日同师父做个了结,今日过后,稚舟同师父,互不亏欠,再无瓜葛。” 说完,他磕了个头。 黎落心慌意乱,她挣扎着想要坐起来,然而一动才发现自己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她只能焦急地喊道:“沈稚舟,你不要冲动!先听我说,曲离肯定不会想要看到你这样,你……” 沈稚舟起身,走到床前,他深深地看了黎落一眼,像是要把这张脸刻进心底,然后无视她的挣扎,伸手盖住她的眼睛。 黎落只感觉一股灵力自眉心灌入,她迅速失去意识。 - 意识浮浮沉沉,黎落觉得自己好像坠入了一片虚空中。 她漫无目的地往前走,前面出现了一道白光,像是虚空中撕裂出来的缝隙,她紧走几步闯进那道白光中,眼前场景骤然一换,变成了临华殿。 皇城正值雷雨夜,两个宫人将七八岁的沈稚舟绑住双手,粗暴地拖到偏殿扔下,然后匆匆关门离开。 外面传来锁门的动静,沈稚舟爬起来后立刻哭着去拍门:“母妃,母妃,儿臣知错,儿臣再也不敢了……求母妃宽恕儿臣……” 门没开,那两个宫人已经走了。 雨夜电闪雷鸣,闪电不时透进殿内,照得偌大的偏殿纱影重重,恐怖而诡异。 第901章 修仙(47) 沈稚舟一脸惊惧,求饶无果,他只能蜷着身子贴在门上,戒备地看着偌大的偏殿,吓得浑身瑟瑟发抖。 看着这一幕,黎落皱眉,伸手想去拍拍沈稚舟抚慰他,然而下一刻,场景一换,还是在临华殿,数次满月,沈稚舟要么被几个宫人摁着灌下毒酒,要么被一条白绫吊在房梁上。 他一开始吓得大声哭闹,可随着加害的次数越来越多,他似乎有些麻木了,最后一次被宫人在身上绑了石块推进荷花池,他带着一身水从池底爬起来时,眼底溢满了寒意。 “相里安,这是什么?”黎落有些看不懂了。 相里安说:“应该是沈稚舟的梦境。” “梦境……” 黎落注意到,这个梦境是黑红色的。 场景再次切换,长成少年的沈稚舟被送上无涯岛,梦里的无涯岛一开始是白色的,里面出现的人像一幅幅简笔画,没有声音,没有色彩,让整个梦境显出默片一样的黑白色。 但随着曲离出现,梦里开始染上颜色,青山绿水,蓝天白云,小桥流水,阡陌纵横,连药草田里绽出的小花都是五颜六色的。 少年沈稚舟跟在曲离身后,时而挽起袖子为药田浇水,时而在炼丹房杵药,曲离手把手教他御剑,他一时不慎从剑上跌下来,曲离拂袖接了他一把。 这个五彩斑斓的梦的最后,曲离单手抱着他翩然落地,他抱着曲离的腰,仰头问她:“师父,徒儿是不是太笨了?” 曲离微微一笑:“不是,御剑急不来,多练习就好了。” 场景继续切换,沈稚舟杀了宋鹤卿,宋鹤卿脖颈处溅出的血像滴入清水中的红墨,迅速将整个梦境染成猩红色。 随之而来的是杀戮与被杀,横满尸体的长阶,绝望的惨叫,冲天而起的火光,青年模样的沈稚舟提着还在滴血的佩剑,眼中的血气一寸一寸覆了上来。 最后一次场景切换,沈稚舟任凭自己坠入深海,随着身体沉进海底,巨大的黑色自四周铺天盖地而来,梦境重归一片虚空。 “……师父。” - “嘀——恭喜宿主,怨气值已清零,任务完成。” 黎落猛地惊醒过来。 她这一坐起,周围瞬间涌上来好些人。 “醒了醒了!” “师父,您终于醒了!” “师妹,你感觉如何?” 黎落半晌瞳孔都属于失焦状态,脑子里浑浑噩噩的,直到看清眼前的人是谢观南和宋鹤卿等人,神智才慢慢回笼。 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又捂了捂心脏处,持续了数月,折磨得她夜不能寐的疼痛已经彻底消失了,这具身体分明已经恢复健康。 “我怎么会在这儿?”黎落问。 如果她没猜错,这里应该是人间的某家客栈。 谢观南和宋鹤卿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表情都有些微妙,还是一旁的沉奎先开口:“是沈稚舟将你送出来的。” “……那他呢?” “不知道。” 沉奎话音刚落,外面有弟子匆匆跑进来,大喊道:“师父,下雪了!下雪了!” 沉奎皱眉,呵斥道:“下雪有什么好稀奇的,大惊小怪。” “不是啊。”那弟子跑得气喘吁吁,扒在门框上指着外面说,“红雪,下的是红色的雪!” 黎落心头一紧,她立刻推开簇拥在四周的弟子,跳下床冲出厢房,在看到满天纷纷扬扬的红色雪花时,她心脏不可抑制地疼痛起来。 这是来自原主曲离的反应。 上一次天降红雪是十四年前,魔君玄麟陨落。 这一次天降红雪,怕不是沈稚舟…… 黎落扶着廊柱的手在微微发抖。 沈稚舟到底瞒着她干了什么? 谢观南自身后的厢房跟了出来,黎落立刻问:“师兄,你实话告诉我,稚舟干了什么?我为什么会没事,还能回到人间?” 谢观南沉默半晌,转身对还待在厢房内的弟子们说:“都散了。” “是。” 弟子们一走,谢观南这才开口:“他去无尽海找了碧霄夫人。” “碧霄夫人?” “你受太阴阵反噬,金丹碎裂,九天之下能修复金丹的只有无尽海的碧霄夫人。”谢观南说,“碧霄夫人虽是仙族,但她是天地间唯一一个由鬼母修炼飞升的鬼仙,亦正亦邪,传闻只要能拿出她想要的东西作为交换,她能为交换者办到任何事。” 黎落:“所以沈稚舟他……” “他用魔丹做交换,求碧霄夫人为你修复金丹。” 黎落:“……” 修仙者失了金丹会死,魔族失了魔丹也是同理。 沈稚舟这根本就是以命换命。 “另外,黑河谷通往人间的裂谷被斩断了。” 黎落一怔。 人间和黑河谷本就横着一道天然裂谷,许多人将之称为天堑,寻常修仙者和低阶魔族无法越过。 沈稚舟凝聚毕生修为的一剑将那道裂谷彻底斩断,原本满是毒瘴的裂谷如今扩大数倍不说,还终年岩浆滚滚,现在就连高阶魔族都无法越过了。 “沈稚舟这一剑斩断的是人间和魔族的联系,在新魔王降世之前,恐怕只有飞升的神仙才能进入黑河谷了,人间至少能得三百余年安宁。”谢观南感叹道。 “……”黎落伸手接了一片雪花,看着它在掌心慢慢融化。 人间十一月,雪满长安道。 - 这次任务黎落做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累,随谢观南等人回到无涯岛,她立刻抽离了这个身体。 “相里安,借你办公室休息两天。” “行。” 跟着相里安进了主神空间,黎落熟门熟路地进了相里安的办公室,往他床上一躺,叹了口气。 相里安随后进来,他拉开办公椅坐下,一边在任务总结报告上签名一边说:“下个世界我给你接个简单点的活儿吧。” “嗯。” “你先休息,休息够了我再跟你说个好消息。” “嗯。” 相里安失笑:“看来是真的累了,连好消息都不感兴趣——你休息吧,我先去交总结报告。” 相里安走后,黎落有心想睡会儿,但翻来覆去睡不着,纠结半晌,她还是打开这个世界的进度条,查看后续。 曲离回到身体后,一改往日专注研习医药的作风,于修炼一事上变得勤勉起来。 她花了将近一百二十年时间,终于在三百零一岁时飞升。 飞升后,曲离自请留在无涯岛,并第一时间去无尽海见碧霄夫人。 在无尽海,她用一颗汇聚天材地宝炼就的驻颜丹交换了一片沈稚舟留在魔丹上的残魂,又从早她数百年飞升成真君的谢观南那处借来聚魂灯,每日为沈稚舟养魂。 花了一千五百多年,三魂七魄终于聚成,曲离将新魂投入人间一户沈姓商户的正室夫人腹中,十月后,那户人家诞下孩子。 这一世的沈稚舟在千娇万宠中长到三岁,曲离将他带回无涯岛。 三岁的沈稚舟着一身绣着暗纹的月白色锦袍,端的是一副娇生惯养小公子的模样,由曲离抱着落在无涯岛。 数千年前飞升,依然留在无涯岛的宋鹤卿迎了上来,见了曲离怀中的孩子,他诧异道:“师父,这是……” “你的小师弟,他叫沈稚舟。” 宋鹤卿一怔,随即笑了,手中幻化出一个拨浪鼓,在沈稚舟面前晃了晃,哄道:“师弟,师兄带你去玩儿可好?” 沈稚舟蹙眉,盯着他看了半晌,将他手中的拨浪鼓打落在地,小嘴一瘪,抱着曲离的脖子大哭起来。 “怎么了?”曲离问。 “徒儿讨厌师兄……” 曲离无奈地看了宋鹤卿一眼,示意他先走。 宋鹤卿失笑,只好先行离开。 “好了,不哭,师兄已经走了。” 沈稚舟伏在曲离肩上,看着宋鹤卿离开的方向,抽泣声不断,嘴角却一撇,暗暗翻了个白眼。 “哼。” (本位面完) 第902章 虐文女主(1) 黎落睡了一觉。 醒来时她神清气爽了许多,扭头看见相里安正在打游戏,她说:“你平时上班就是这么摸鱼的?” “对。”相里安理直气壮地说。 黎落:“……” 她坐起来发了会儿呆,相里安也结束了手上的游戏,说:“休息够了没?” “差不多了。” “那我这里有两件事要跟你说,一个好消息,另一个也是好消息,你想先听哪一个?” 黎落:“……咱能不说废话吗?” 相里安忍不住笑了,看起来心情很好的样子:“说正事,第一个好消息是,恭喜你升到a级了!” 黎落先是一愣,随即问:“a级能解锁什么特殊权限吗?” “不能。” “积分能翻倍吗?” “不能。” “……那升到a级有什么好处?” 相里安想了想,说:“任务难度会加大。” 黎落:“……” 她自闭了。 相里安瞅了她一眼:“好了,不逗你了,a级宿主虽然不能解锁什么特殊权限,但升级本身是对你执行任务能力的认可。 升到a级以后,任务难度变大,风格多元化的同时,拿到的积分也会随之增多。 当然了,你要是觉得任务难度变大,执行起来风险系数高,不想冒险,也可以选择继续做低级任务,细水长流攒积分。” 黎落哼道:“你这话等同于老板对员工说,虽然给你升职不加薪,但工作量增大本身就是对你的认可——资本家听了都想流泪。” 相里安摊手:“这是系统规定的,我也没办法。” 黎落不是不知道主神的尿性,叹气道:“说吧,第二个好消息是什么?” “我给你揽了个活儿,事少积分多。”相里安说,“系统出了个叛逃者,进入世界做任务后就赖在原主身体不肯走了,夺了别人的气运不说,还把世界线搅得天翻地覆,现在需要一个人去把她带回来。 这个任务难度是b级,但积分计算方式是s级的,我就做主给你揽下来了。” 黎落不解道:“叛逃者?让系统直接把她抽离回来不就行了?” “她不知道用什么办法把系统也给收买了,这俩现在狼狈为奸呢,还单方面切断了跟主系统的联系,主神联络不上他们。” “好吧,不过b级任务s级计分方式,我怎么觉得是个坑呢?”黎落一脸怀疑地打量着相里安,“直说吧,肯定有什么附加条件。” 不然以主神那铁公鸡一毛不拔的行事风格,怎么可能会让任务者占这么大的便宜。 相里安狡黠一笑:“你没猜错,为了防止一进入世界就被对方系统发现数据来源,从而察觉到你也是穿越者,执行任务时需要全程关闭系统。” 黎落蹙眉:“那技能卡是不是不能用了?” “对。” “我说呢……” “接吗?” 黎落琢磨了一会儿,说:“接吧。” “行,我晚点把攻略线传给你,你看完了再走。” “嗯。”黎落刚说完,又想起什么似的问,“我关闭系统去做任务,那你呢?” “……”相里安脸上有一闪而过的心虚。 “我要听实话!”黎落紧紧盯着他。 相里安表情微妙,搓了搓手说:“我进系统都十几年了,好不容易升到a级,这不得休个假什么的……” 黎落:“!!!” 她干活,相里安休假,回头赚下来的积分他照拿不误。 她怎么就觉得心里这么不平衡呢? 两人大眼瞪小眼了半晌,相里安举手投降:“给你带特产。” 黎落眯起眼睛。 “两份!周晏清也有!” 黎落哼道:“这还差不多。” 相里安松了口气:“我现在把攻略线传输给你?” “行。” 攻略线传输过来,黎落打开虚拟显示屏点下接收,在等待传输的时间,她随口问:“你假期打算去哪儿?” “回我所在的原世界看看。”相里安说。 黎落看向摆在工作台上的三人合照,心下了然。 攻略线传输完毕,黎落阅读起来。 下个位面是个虚拟世界,那是一本言情虐文。 女主叫佟婳,24岁。 跟大部分虐文一样,女主角有个很惨的出身。 佟婳的母亲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父亲是个赌鬼,赌得家徒四壁一身烂债。 佟婳十九岁那年,负债累累的父亲走投无路,把佟婳迷晕送到酒店,打算将她的初夜卖给一个富商。 然而佟父记错房间号,稀里糊涂把她送进了隔壁客房,佟婳和一个陌生男人一夜旖旎,醒来后仓惶逃走。 两个月后,佟婳发现自己怀孕了。 她原本想要打掉孩子,佟父得知这件事,认定那晚的男人身份不简单,这个孩子有利用价值,他把佟婳拘禁起来,逼迫她生下孩子。 佟婳十月怀胎,孩子一出生马上被佟父带走,随后佟父告诉她,孩子得了急病,出生不到两个小时就死了。 佟婳心如刀割,却也没办法,只能接受。 时隔四年,在一家高端会所打工的佟婳因为遭同事嫉恨暗算,被送到一个男人床上。 那男人被下了药,两人一度春宵,事后男人出于承担责任,也为了圆病危的爷爷想看他成家的遗愿,匆匆跟佟婳领了结婚证。 这个男人就是本文男主晏瑾瑜。 晏瑾瑜比佟婳大七岁,家里有个四岁的儿子。 这个男人家世长相都是言情文男主标配,他高冷,话少,而且是个工作狂,除了在床上,其他时间跟佟婳几乎没有任何交流。 婚后,佟婳经历继子作对,婆婆刁难,小姑子从中作梗,奇葩小叔子为了跟哥哥争权故意勾引她,无数明恋暗恋晏瑾瑜的女配栽赃诬陷。 再次怀孕,隐瞒怀孕,离婚,独自生下女儿,男主发现后开启追妻火葬场模式,发现大儿子是亲生的,和好复婚等等一系列狗血剧情,虐文变甜文,和晏瑾瑜happyend。 这本来是全文内容,但有个叫梁翩翩的女配横插一脚后,一切都变了。 按照正常剧情走向,梁翩翩只能算个女n号。 反派作妖时她从旁蹦跶,推动剧情发展,反派下线她也就退场了,总出场数加起来不到两章。 但宿主穿进来,凭借手握攻略线,熟知文中每个角色性格喜好的优势,对重要角色阿谀奉承,抢占属于女主的高光时刻,挑拨女主和配角的关系。 最后更是和一直觊觎女主的男配联手,设计了一场女主出轨,被男主和婆婆抓奸在床的戏码,将女主坑得身败名裂。 男主女离婚,梁翩翩迅速上位成晏太太。 至此,女主的主角光环被剥夺,气运被转移,最后连肚子里的女儿都没保住,被逐出晏家后出了车祸,一尸两命。 看完攻略线,黎落翻了翻怨气值,96分。 “我有个疑问。”黎落说,“梁翩翩除了赖在原主身体不肯走以外,她作为配角,打乱世界线,剥夺女主气运这个做法算不算违背系统条例?” 她也曾做过女配任务,有些时候为了达成目的,是需要对男女主下手的。 “如果她的攻略目标是男女主的话,那不算,可这个梁翩翩的攻略目标不是男女主。 原主梁翩翩有自己的世界线,她家庭条件不好,为了给大哥凑彩礼,被父母逼着嫁给老男人,婚后遭遇家暴被活活打死,遗体还被卖了配阴婚。 宿主只要帮原主摆脱原生家庭的控制就好了,但这个宿主生出贪念,借着系统给出的优势抢夺别人的气运,现在更是待在原主身体享受女主气运带来的荣华富贵,这是系统不允许的。” “我明白了。”黎落说,“那事不宜迟,我现在就走。” 第903章 虐文女主(2) “佟小姐?佟小姐?醒醒。” 黎落被一道温软的女声叫醒,睁开眼,她发现自己躺在医院b超室,似乎刚做完检查。 叫醒她的是一个女医生,医生收起检查仪器,问:“佟小姐是已婚吗?” 黎落调整了一下表情,点头:“对。” “那恭喜你,你怀孕了,胎儿六周左右。” 黎落眉头微皱,稍稍一思索,很快理清自己穿越在哪个节点。 这个时间,佟婳和晏瑾瑜结婚刚满一年。 闪婚,加上性格、家庭以及一众配角搞事,两人虽然心里都有对方,但不可避免地起了数次争执和误会,关系日益紧张。 前世原主在医院检查出怀孕,满心欢喜地带着检查报告去晏瑾瑜公司,想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他。 殊不知见面后,还没等她开口,晏瑾瑜先提出离婚。 起因是昨晚晏瑾瑜亲眼看见原主和他弟弟晏瑾初先后进了同一家酒店,直到第二天早上才一起离开—— 他在酒店楼下坐了一夜。 当然,闷骚高冷如晏瑾瑜,他没告诉原主这件事。 不知道原因的佟婳自然没法解释,她昨晚跑去住酒店,是因为晏家那个四岁的混世魔王晏景霖在有心人挑拨下又作又闹,揪着她的头发非要她滚出去。 佟婳为了息事宁人,才去酒店住了一夜。 至于晏瑾初为什么会出现在那儿,第二天还跟她一起当着晏瑾瑜的面离开,自然是得了梁翩翩金手指的指点。 在为男女主制造误会这件事上,梁翩翩可谓不遗余力。 拿了检查报告,黎落去了一趟医院洗手间。 站在洗手间的镜子前,黎落打量着这个身体。 佟婳身高165左右,留了一头及腰际的长发。 五官说不上多漂亮,但皮肤白净眉眼温和,整个人透着一股子……说得好听叫温柔绵软人畜无害,说得不好听,叫好欺负的包子气质。 黎落拨了拨右侧头顶的头发,那里露出一小块秃了的,发红的头皮。 正是昨天晚上晏家那个熊孩子吵着让她滚出去时拽伤的。 “生这个儿子还不如生根棒槌……”黎落低声吐槽。 吐槽完了没得到回应,她才想起来系统正处于关闭状态。 意识里静悄悄的,相里安没像以往那样叽叽喳喳问她攻略线读后感,黎落一时半会儿还真有点不习惯。 走出医院,黎落掏出手机给晏瑾瑜打电话。 前世佟婳在听到晏瑾瑜提出离婚后,收起还没送出去的孕检单,把怀孕这件事瞒了下来。 直到办了离婚手续,晏瑾瑜都不知道她已经怀孕。 这一世黎落打算来个先下手为强,抢在晏瑾瑜之前开口。 电话拨过去,晏瑾瑜很快接了,他的声音冷而沉:“喂。” “是我,我在医院。” “怎么了?”晏瑾瑜问。 “有些不舒服,过来做个检查,医生说我怀孕了,胎儿六周。” 黎落一口气说完,晏瑾瑜似乎愣了一下,然后是长达十几秒的沉默,黎落甚至能听到他隔着手机传来的呼吸声。 半晌,晏瑾瑜问:“哪家医院,我现在过去。” 黎落报出坐标,挂断电话后找了个地方坐下,等着晏瑾瑜过来。 晏瑾瑜来得很快,前后不过二十分钟,他那辆霸总范儿十足的车在医院门口停下。 车门一开,走下来的男人看得黎落眉毛微微一挑。 那人身高少说185往上,肩宽腰窄的好身材在剪裁精良的黑色西装包裹下显得越发挺拔,双眼皮,高鼻梁,五官深邃而立体。 他快步走到黎落跟前,两人的身高差摆在那里,黎落抬头看他时,他稍稍低头。 因为这个动作,他漂亮的桃花眼眼角微微垂下,清隽的眉眼瞬时添了几分卧雪眠霜般的冷淡。 两人对视了一眼,黎落把孕检报告往他跟前一递:“呐。” 晏瑾瑜犹豫了两秒钟才接过,展开看了起来。 黎落观察着他的表情,见他神色中并没有多少欢喜,眉头也一直皱着。 想起他接孕检报告前的迟疑,她稍稍一思索,大概能猜到他这会儿在想什么。 昨晚才目睹妻子和晏瑾初进出酒店疑似出轨,今天就收到妻子怀孕的消息,这孩子指不定是谁的。 晏瑾瑜性子闷,平时话不多,更没有跟别人分享情绪的习惯,无论高兴还是生气,都喜欢自己默默消化。 这种性格的人最容易胡思乱想,比如此刻,黎落很肯定晏瑾瑜已经脑补了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东西,但他没有要把那些质疑问出口的意思。 看完孕检报告,晏瑾瑜淡淡地说:“先回家吧。” 说完他转身准备去开车门。 黎落立刻拉住他:“等等。” 晏瑾瑜回头。 “你帮我看看,我头上是不是流血了。”黎落拨了一下头发,“这个地方一阵一阵的疼。” 晏瑾瑜依言拨开她头顶那片头发,在看到被扯掉头发露出发红的头皮时,他眉头皱得更深了:“怎么回事?” 黎落欲言又止。 “说。” 黎落这才慢吞吞地开口:“昨晚景霖拽的……不过你放心,我没有跟他吵,他不让我待在家,我就出去住酒店了。” 晏瑾瑜一愣:“你昨晚……住酒店?” “嗯。”黎落说着,想起什么似的,压低声音问,“瑾初是不是跟妈吵架了?我今天早上在酒店遇到他,他放着家里不住,怎么也跑出来住酒店?” 晏瑾瑜:“……不知道。” 话虽这么说,他眼中的冷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消融,紧绷的表情也放松了几分。 “瑾初虽然性子挺烦人的,但好歹是你弟弟,你这个做大哥的多关心关心他,省得他交友不慎误入歧途……哎?干什么去?” 晏瑾瑜拉过她的手往医院里走:“找医生给你开药。” 看完医生,开了一些外用药,两人打道回府。 车在晏家别墅门口停下,黎落解安全带的动作磨磨蹭蹭的,晏瑾瑜看出她有意拖延时间,问:“不想进去?” 黎落犹犹豫豫地说:“之前景霖怎么闹我都无所谓,但现在我不是一个人,怕他闹狠了伤到宝宝……你在公司附近不是有套房子吗,要不我这段时间先搬出去,等景霖消气了我再回来。” 第904章 虐文女主(3) “不用。”晏瑾瑜探身过来,替黎落解了安全带,“我会跟景霖好好谈谈。” 两人进了别墅。 客厅,晏景霖在玩乐高,晏瑾瑜的妹妹晏瑾珊在旁边陪着,晏瑾珊不知道说了什么,把晏景霖逗得大笑起来。 晏瑾瑜结婚后从老宅搬了出来,这处别墅是他和佟婳的婚房,一家三口只有逢年过节才会回老宅吃饭。 按理说不住在老宅,原主跟丈夫的家人接触不多,但晏瑾珊这个小姑子是例外,她前段时间跟家里闹了矛盾,赌气跑来晏瑾瑜这里暂住。 说是暂住,其实已经住了快三个月,目前看来她还没有要走的意思。 如果只是小姑子住在大哥家,佟婳是没有意见的,问题在于晏瑾珊不是个省油的灯。 她打从心底瞧不起出身平凡的佟婳,并极力撺掇晏瑾瑜离婚,好把闺蜜介绍给他,来个亲上加亲。 为此她没少在佟婳和晏瑾瑜父子俩之间搬弄是非,昨晚晏景霖非要让原主滚出去,就是受了晏瑾珊挑拨。 听见有人进门的动静,晏瑾珊抬头,目光在黎落身上一扫而过,直接无视她,转而跟晏瑾瑜打招呼:“哥,回来了啊。” “嗯。”晏瑾瑜把外套交给佣人:“景霖,你过来。” 晏景霖玩乐高玩得正在兴头上,头也不抬地敷衍道:“等会儿。” 晏瑾瑜却没有多少耐心:“晏景霖。” 被当爹的这么连名带姓一叫,晏景霖危机感顿起,他扭头,发现晏瑾瑜正在解腕表,他脸色顿时变了:“爸爸……” “过来。”晏瑾瑜语气已经相当严厉了。 晏景霖:“……” 他放下手里的东西,跟只螃蟹似的慢吞吞挪到晏瑾瑜跟前,下一刻,晏瑾瑜抓起他的衣后领,跟拎小狗似的将他拎到杂物间去了。 黎落一愣。 很快,杂物间里传来揍孩子的动静,紧接着是晏景霖的哭声。 “……” 黎落怎么也没想到,晏瑾瑜说要跟晏景霖“好好谈谈”,用的是这种“谈”法。 一旁的晏瑾珊显然也没料到自家大哥会一回来就打孩子,她立刻跑去敲杂物间的门,但好说歹说劝了半晌,晏瑾瑜压根没理会她,孩子照揍不误。 敲门无果,晏瑾珊扭头冲黎落吼道:“你瞎了吗,没看到景霖在挨打,还不过来帮着劝一下!” 黎落眉毛微挑,不仅没有要为晏景霖解围的意思,反而转身在沙发坐下,慢条斯理给自己倒了杯水:“嗯,我瞎了。” “你……”晏瑾珊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怒气冲冲地说,“是不是你找大哥告状,大哥才会回来打景霖?” “告状?告什么状?”黎落一脸无辜。 “少装蒜,一定是昨晚景霖把你赶出去,你怀恨在心,所以在大哥面前说他坏话害他挨打!” 黎落微微一笑:“啊,被你猜到了,那我实话实说好了——我是去告状了,他能无理取闹把我赶出去,我为什么不能告状让他爸来收拾他?” “果然是这样,你这个女人真是歹毒!”晏瑾珊怒道,她掏出手机,“我现在就给妈打电话,让她过来看看,她孙子都快被后妈害死了!” “打吧,如果你想让瑾瑜恨你的话。” 晏瑾珊拨号的手一顿:“什么?” 黎落抚了抚肚子,淡淡地说:“我怀孕了,医生说前三个月胎像不稳,万事都要小心,你也知道你妈本来就跟我不对付,这要是过来一闹,推推搡搡我再生个气,把孩子闹没了,回头这笔账是算在你妈头上,还是算在你头上?” “……”晏瑾珊脸色微变。 她目光在黎落脸上和肚子上来回转了三遍,难怪刚才觉得这个女人好像哪里不对劲,原来是仗着肚子里有货,有恃无恐呢。 想到这里,她收起手机冷冷地说:“你什么意思,仗着怀孕要挟我?” “话不能这么说,孕妇本来就比较金贵,我怀的又不是外人,是你们晏家的种。”黎落笑眯眯地说,“当然,你非要觉得我仗势欺人的话,那我也没办法。” 晏瑾珊握紧拳头,压低声音说:“这刚怀上呢,就摆出一副母凭子贵的架势,谁知道这孩子能不能平安生下来。” 被她这么挑衅,黎落也不恼:“你这是在诅咒我跟瑾瑜的孩子吗?你可是孩子的姑姑啊。” 晏瑾珊冷哼:“我只是实话实说。” “也对。”黎落说,“毕竟有你这个唯恐天下不乱的挑事精在,我是得加倍小心才行。” 晏瑾珊被激怒了:“你说什么?” 黎落看向四周,若有所思道:“为了安全起见,这家里得多装几个监控,免得哪天被人阴了还找不着证据。” 晏瑾珊脾气本就暴躁,被她这阴阳怪气的一内涵,顿时快气疯了,她正要破口大骂,这时杂物间的门开了。 她只能迅速收起张牙舞爪的姿态,硬生生把脾气压下去。 晏瑾瑜拎着哭得满脸都是鼻涕眼泪的晏景霖走出来:“去,给妈妈道歉。” 黎落迅速调整好表情,又变成那个柔柔弱弱的小白花:“不用了,景霖还小……” “道歉。”晏瑾瑜沉声道,大有晏景霖不道歉就不罢休的意思。 晏景霖这才不情不愿地走到黎落跟前,梗着脖子说:“对不起。” “没关系。”黎落立刻说,“妈妈原谅你了。” 一旁看着黎落变脸的晏瑾珊:“……” 晏景霖仗着背对晏瑾瑜,偷偷瞪了黎落一眼。 黎落把他的小动作尽收眼底,她脸上笑容不变,抽了张纸巾,把晏景霖拉到跟前给他擦眼泪。 “景霖,你没有坏心思的对不对?你只是调皮,不过下次不能这样了哦,妈妈怀孕了,你要是再像之前那样拽我头发踢我肚子,会伤到妈妈肚子里的小妹妹哦。” 晏景霖愣住了:“小妹妹?” “嗯,妈妈怀了小妹妹,等生下小妹妹,你就有伴了。” 听了这话,晏景霖不仅没感到高兴,反而攥紧拳头,他死死盯着黎落的肚子看了半晌,突然毫无征兆地推了她一把。 第905章 虐文女主(4) 黎落坐在沙发上,后面是靠背,晏景霖这一推本来问题不大,但她顺势往沙发靠背上一怼,做出一脸受了惊吓的表情:“景霖,你……” 晏瑾瑜见状,刚歇下去的火气瞬间又涌了上来,他不由分说大步走过来,抓起晏景霖,一巴掌抽在他屁股上。 晏景霖顿时爆发出一声大哭。 “屡教不改!” “仗势欺人!” “不尊长辈!” 晏瑾瑜说一句揍一巴掌,打得晏景霖哇哇大哭。 晏瑾珊看不下去了,连忙上前把晏景霖从他手里抢了下来:“大哥,你差不多得了!孩子不是这么教育的,把他打坏了怎么办?” “你别惯着他!”晏瑾瑜正在气头上,“放他下来,今天我非要好好教训他不可!” 晏景霖本来委屈得不行,一听晏瑾瑜这话,他大哭大闹:“他们说的没错,有后娘就有后爹,你们有了新孩子,就不要我这个旧孩子了!” 晏瑾瑜一顿,他脸色瞬间冷了下来:“这话是谁跟你说的?” 上一刻还哭闹不止的晏景霖被他突然变脸吓了一跳,哭声不由自主停了。 “说!这话是谁告诉你的!”晏瑾瑜怒道,他常年身居高位不苟言笑,这一发火,别说晏景霖这个孩子遭不住,连晏瑾珊都有点害怕了。 但害怕归害怕,晏瑾珊还是硬着头皮说:“哥,你好好说话,别吓着景霖……估计是家里的佣人乱嚼舌根,被景霖听见了,小孩子嘛,难免胡思乱想。” “佣人?”黎落适时开口,“是哪一个?怎么能跟孩子说这样的话,这不是在挑拨景霖和我们的关系吗!” 晏瑾瑜脸色难看得要命,他叫来管家:“去把所有人都叫过来。” 管家行动迅速,很快把别墅里七八个保姆佣人育儿师全部都叫了过来,在客厅站成一排,然后把晏景霖说的话复述了一遍。 “你们谁在小少爷面前乱嚼舌根说这种话,最好主动站出来承认错误,要是被小少爷指认出来,这件事的性质就没那么简单了。” 七八个保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神色各异。 半晌,一个中年女佣低声说:“刘管家,我们只是拿工资干活的,哪敢在小少爷面前说这种话啊,这事不是我们说的。” “不承认?” “不是不承认。”那女佣壮着胆子说,她飞快地往晏瑾珊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又迅速收回目光,“真不是我们说的,您要是不信,可以问问小少爷,小少爷总不会撒谎。” 问题的关键回到晏景霖身上,他正趴在晏瑾珊怀里,一看所有人都望向自己,顿时有些心虚,低着头不说话。 “景霖。”晏瑾瑜缓和了声音问,“告诉爸爸,是谁跟你说那些话的。” 晏景霖似乎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眼珠子转来转去,就是不肯开口。 黎落见状,起身走到晏瑾珊跟前:“二小姐,你放他下来。” 晏瑾珊闻言,把晏景霖抱得更紧了:“干什么?” “我没别的意思,只是小孩子都有逃避心理,有人站在他那边,他就不肯面对问题了,你放他下来,这件事必须弄清楚才行。” “又不是什么大事,有必要这么逼景霖吗?他只是个孩子。”晏瑾珊不耐烦道,“你可别是打着弄清楚事情的理由,故意刁难景霖,毕竟他不是你亲生的。” “就是因为他不是我亲生的,跟我有隔阂,我和瑾瑜才更要弄清楚是谁在他耳边嚼舌根!” 黎落语气严肃起来:“我之前还疑惑,为什么明明没跟景霖起过冲突,他对我敌意还这么大,原来是有人在背地里挑拨离间。 现在这件事的性质已经不是简单的小孩子调皮发脾气了,如果不把这个隐患解决掉,任由那个人留在景霖身边,继续给他灌输后妈后爹的理念,到时候别说景霖会越来越疏远我,恐怕他会连瑾瑜也一起生疏,你作为孩子姑姑,愿意看到这样的局面吗?” 晏瑾珊:“……” “她说的没错。”晏瑾瑜说,“瑾珊,放景霖下来。” 晏瑾瑜都开口了,晏瑾珊就算再不乐意,也只能把孩子放下。 经过刚才那么一缓冲,晏瑾瑜冷静了许多,他调整了一下表情,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心平气和:“景霖,你实话告诉爸爸,那些话是谁跟你说的。” 晏景霖:“……没谁,是我从电视剧里看来的。” “电视剧?什么电视剧?” 晏景霖:“……我忘了。” 晏瑾瑜立刻看向管家:“他平时不是只看少儿频道吗,为什么会接触到给孩子灌输这种理念的电视剧?” 管家短暂的茫然后,反应迅速:“先生,这不可能!小少爷看电视的时候旁边都有育儿师监督,他不可能接触到这种内容的电视剧。” 育儿师也马上附和:“是的,先生,您要是不相信,小少爷看过的频道都有历史记录,可以查的。” 晏瑾瑜沉默了一会儿,看向晏景霖的眼神再次沉了下来:“景霖,你确定要对爸爸撒谎吗?” 晏景霖被吓得不轻,小手不停地揪着衣摆,神色中满是不安,他看看晏瑾瑜,又把求助的目光投向晏瑾珊。 晏瑾珊这会儿也绷着脸,表情紧张,压根不敢说话。 事情顿时陷入僵局。 “算了,瑾瑜,孩子不想说就别逼他了,别回头给他留下心理阴影。”黎落叹了口气,十分‘体贴’地开口,“要解决这件事也不难,既然是景霖身边的人在作怪,那把照顾他的人都换了,从根源上解决问题吧。” 她这话一出口,那几个保姆佣人和育儿师神色微变,特别是育儿师:“太太,您要解雇我们吗?” “景霖不肯说,我们又不能放任不管,这样吧,在原有的离职金基础上,再一人发三万块钱,就当是被误伤的补偿,希望你们能谅解。” 育儿师神色一黯,看起来是接受了这个结果。 但先前说话的中年女佣却不服了:“太太,我不接受,这不是钱的问题,那些话不是我们说的,后果为什么要我们来承担?” 黎落无奈地说:“我们这也是没办法了……” “我要是说,我知道那个人是谁,是不是可以不用被解雇?” 黎落一顿,她第一反应是看向晏瑾瑜。 晏瑾瑜也转过身:“你说。” “是三小姐。”中年女佣指着晏瑾珊,“我亲耳听到三小姐说的,还不止一次。” 第906章 虐文女主(5) 晏瑾珊先是一愣,随即勃然大怒:“胡说八道!我什么时候跟豆豆说过这样的话,你少在这里血口喷人!” 那佣人大概平时就看晏瑾珊不顺眼,这会儿被她一吼,索性破罐子破摔了,不甘示弱道:“有没有说过你心里有数,你给小少爷上的眼药还少吗?给他洗脑说先生和太太有了孩子就不要他都是轻的,小少爷哪次对太太发脾气动手,不是你在旁边撺掇的?” “你……” “平时趁着先生不在家对太太指手画脚呼来喝去,也就是太太性子软才任由你欺负,现在当着先生的面,你敢把你平日里对太太说的话再说一遍吗?” 黎落简直要在心里给这个佣人大姐鼓掌了,把她想说的话都说出来了。 晏瑾珊被指摘得又心虚又生气,目光频频投向晏瑾瑜,见他沉着脸不说话,显然还没做出判断,她立刻大声反驳道:“胡说八道!简直是胡说八道!你有证据吗?” “没有,但公道自在人心!”佣人大姐双手叉腰,“看见你干那些事儿的又不止我一个。” 她这话一出口,晏瑾瑜立刻看向其他几位佣人。 那几人纷纷低下头,避开他的视线,没有要说话的意思。 他们的态度摆在那里,不想参与到这件事中,毕竟他们只是打工的,在这个风尖浪口站出来说话,工作指不定就丢了。 “没有证据你就是诬陷!” 晏瑾珊把其他佣人的反应看在眼里,腰杆立刻挺直了,她瞥了一眼旁边的黎落,心生一计,看向佣人大姐的目光变得咄咄逼人起来。 “我跟你无冤无仇,诬陷我对你有什么好处,是不是有人指使你这么干的?” “没有!”佣人大姐皱眉,她并不想跟晏瑾珊对线,转而对晏瑾瑜说,“先生,我只是把我知道的都说出来而已,信不信随你们。” “没有证据你还敢空口白牙诬陷我,大哥要是信了,他以后会怎么看我?你这不是在挑拨我跟大哥的关系吗!” 晏瑾珊眼圈一红,转身扯了扯晏瑾瑜的袖子,委屈地说,“哥,豆豆是我侄子,我怎么可能跟他说那样的话,那不是在盼着他不好吗?是不是我在你这儿打扰太久了,让某些人厌烦,所以才想了这么个损招,要把我赶出去。” 说完,她意有所指地看向黎落。 黎落接收到她的眼神,无辜地眨了眨眼睛,问:“二小姐,你这话是在针对我吗?” 晏瑾珊冷哼:“我哪敢啊,你不要对号入座。” “不是针对我,那你说的厌烦你的某些人是谁?”黎落问,“你也说了保姆们跟你无冤无仇,总不能是瑾瑜吧?” 晏瑾珊:“……嫂子,装傻就没意思了,把我赶出去得利最大的人是谁,谁就最有动机,这不是明摆着呢吗。” 黎落想了想,说:“按照你这个逻辑,好像确实是我最有动机,虽然我确实不喜欢你住在这里,但我可以很明确地告诉你,我没有指使保姆诬陷你—— 瑾瑜,你看看这件事要怎么解决,如果不能从根源上处理好,我跟豆豆的关系就无法修复,到时候夹在中间左右为难的人是你,我相信你也不想看到这样的局面。” 前世佟婳无论是被晏家人欺负还是被女配们羞辱,大多数时候都选择默默隐忍,打落牙齿和血吞,从来不向晏瑾瑜求助,更没有告诉他。 她那些委屈,晏瑾瑜压根就不知情。 黎落可不这么想,无论是豆豆无理取闹,还是晏瑾珊胡搅蛮缠,这俩一个是晏瑾瑜的妹妹,一个是在他身边长大的亲儿子,他都要为他们的行为负责。 能推给他解决的事,她绝不往自己身上揽。 晏瑾瑜先是一怔,随即说:“好,我会处理的。” 晏瑾珊一看黎落打算置身事外,立刻嚷嚷起来:“你说没有就没有?小孩子是不会骗人的,豆豆为什么讨厌你你心里没数吗?你……” “瑾珊。”晏瑾瑜本来就心烦不已,被晏瑾珊大嗓门这么一吵,眉间隐隐透出几分不耐烦,“事情还没明朗之前,不要这么言之凿凿地下定论。” “可是……” “我会调查清楚。”晏瑾瑜打断她的话。 晏瑾珊心又悬了起来:“大哥,不是说没证据吗?这要怎么调查啊?” 晏瑾瑜没说话,而是把目光转向豆豆。 豆豆被他这么一看,心虚地往后面缩了缩。 晏瑾瑜蹲下来,跟豆豆保持平视,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心平气和,但说出的话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豆豆,你听好了,爸爸只给你一次说实话的机会,如果你继续撒谎,等爸爸用别的办法查出真相,就会把你送到封闭式幼儿园去,以后你只能三个月回一次家,明白吗?” 豆豆瞳孔微微一缩,脸色大变。 “听明白了吗?”晏瑾瑜又问了一遍。 豆豆浑身微微发抖,眼中全是恐惧:“好。” 黎落在一旁看得眉头微皱,也不知道那封闭式幼儿园是什么东西,晏瑾瑜一提起来就把豆豆吓成这样。 而晏瑾瑜显然很清楚豆豆害怕这个东西,但他还是提了,拿捏着孩子心里最恐惧的东西来要挟他,这种方式对一个只有四岁的孩子来说过于粗暴了。 虽然这棒槌是得教训,揍他一顿两顿黎落没意见,可她不想因此给孩子留下心理阴影。 等这件事解决了,得跟晏瑾瑜好好谈谈才行。 那边,晏瑾瑜开始发问了:“‘有后娘就有后爹,爸爸跟妈妈有了新孩子,就不要你这个旧孩子’,这些话是谁跟你说的?” 豆豆不断咽口水,眼神频频往晏瑾珊身上瞟。 晏瑾珊有些慌了:“大哥,你会吓着豆豆的……” 晏瑾瑜没理会她,他紧紧盯着豆豆,用眼神给他施压。 豆豆在这样的注视下,憋了一会儿,到底憋不住了,“哇”地一声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颤着手指向晏瑾珊:“是姑姑说的,是姑姑说的。” 晏瑾珊:“……” 第907章 虐文女主(6) 晏瑾瑜没急着找晏瑾珊算账,而是继续问:“除了这些,姑姑还跟你说过什么?” 豆豆开了口,后面有点自暴自弃的意思,竹筒倒豆子般一股脑说了出来。 “姑姑说她是个坏女人,配不上爸爸。” “她生下来的弟弟妹妹会抢走爸爸和玩具,以后这个家里的东西都是弟弟妹妹的,什么都不会分给我。” “有她在,爸爸就不会爱我了。” “只要我能把她赶出去,姑姑就能想办法让爸爸换个更好的妈妈。” 话说到最后,豆豆放声大哭。 晏瑾瑜转过身,冷冷地看着晏瑾珊。 晏瑾珊眼神闪烁,磕磕巴巴地解释道:“大哥,你别听豆豆胡说,童言无忌,小孩子说的话哪能当真啊……” “哟,刚才针对太太的时候二小姐不是才说小孩子是不会骗人的吗?”佣人大姐阴阳怪气道,“怎么事情到了你身上,又变成小孩子说的话哪能当真啦?” 晏瑾珊:“……” 晏瑾瑜派了司机,连夜把晏瑾珊连带着她的行李一起打包送回晏家老宅。 黎落吩咐完管家给每个保姆发一笔奖金当抚慰金,转身看到晏瑾瑜进了书房,而豆豆被那个叫张嫂的佣人大姐送回儿童房。 想了想,黎落倒了杯热牛奶进书房,晏瑾瑜正靠在大班椅上,眼角眉梢带了几分疲态。 “喝杯牛奶吧。”黎落把牛奶放在办公桌上,往他跟前推了推。 “嗯。”晏瑾瑜端起杯子,一口气把牛奶喝完。 放下杯子后,两人相顾无言。 黎落虽然早就知道佟婳和晏瑾瑜鲜少交流,但亲身体会没有共同话题到这个份上,她在心里默默感叹,也不知道过去一年他们是怎么相处的。 “张嫂把豆豆送回房间了,他刚才哭得那么伤心,你不去安抚安抚?”黎落问。 说起豆豆,晏瑾瑜皱眉:“这件事是他做错了。” 言外之意,做错事就得接受惩罚,挨揍,被威胁,哭,伤心难过,都是他应该承受的后果。 “可他知道自己做错了吗?” “什么?” “我的意思是豆豆现在这个年纪,还没有形成是非观,更没有辨别对错的能力,大人说什么他信什么,被带偏了很正常。 做父母的不能只看到他做错事,不去细究他做错的原因,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会被带跑偏,你这个当爸爸的也有责任。” 晏瑾瑜一怔:“我也有责任?” “对啊,你是他爸爸,他从小在你身边长大,但你好像并不懂得如何育儿。” 晏瑾瑜:“……家里有保姆,也有育儿师。” “保姆负责照顾起居,育儿师负责日常保健和护理,但一些更深层次的东西,比如品行、是非观、爱和自爱,是需要孩子父母手把手去教,甚至言传身教让孩子去感受的,养育一个孩子可不是光花钱就行。”黎落说,“你去哄哄他吧。” 晏瑾瑜犹豫了几秒钟,起身去了儿童房。 看着他的背影,黎落哭笑不得。 本来以为晏瑾瑜只是不善言辞,今天这么一接触,她发现他的性格问题挺大的。 前世和佟婳之间会被配角钻了空子,挑拨到离婚翻脸,不全是佟婳的错。 他在感情上好像很迟钝,不仅仅是爱情,亲情也是,比如在把儿子吓得嚎啕大哭后,他压根没意识到应该安抚一下这个才四岁的孩子。 晏瑾瑜去了不到一分钟,又折返回书房。 黎落诧异道:“怎么了?” “豆豆已经睡了。”晏瑾瑜说,“我明天再找他谈谈吧。” 黎落:“……” 晏瑾瑜开了电脑办公,黎落不好打扰,于是拿了空杯子准备离开。 她刚转身,晏瑾瑜突然叫住她,没头没尾地冒出一句:“你今天,话比平时多。” 黎落回头,晏瑾瑜戴了金边眼镜,目光已经专注到电脑屏幕上了,好像刚才那句话只是随口说的而已。 “觉得我太吵了?”黎落问。 晏瑾瑜抿了抿嘴角:“没有。” “那就好,你忙吧。” 走出书房,黎落遇到从儿童房出来的张嫂,她问:“豆豆真睡了?” “哪能啊。”张嫂低声说,“刚才还哭了一阵子,先生过去的时候他装睡呢,把头蒙在被子里。” 黎落失笑,这小子又记仇又小心眼,今天挨了打,还被恐吓了一通,怎么可能这么容易睡着。 想到这里,她把牛奶杯子递给张嫂:“我去看看他。” 张嫂犹豫道:“太太,这合适吗?” “嗯?” 张嫂声音压得更低了:“小少爷正在气头上,连先生都不愿意见,您这个节骨眼上过去,他怕是会把火气撒到您身上。” “不碍事。”黎落说,“家里有没有清凉消肿的药膏?” 几分钟后,黎落走进儿童房。 进了这个房间,黎落第一反应是好大。 儿童房是打通两个房间做成的,墙壁漆成海蓝色,靠墙放着几个大型置物架,上面堆满了各式各样的玩具和电子产品。 房间里亮着灯,儿童床上鼓起一个小包,豆豆把自己严严实实地塞进被子里躲了起来。 黎落没急着过去,而是在房间里闲逛起来,时不时翻一下置物架上的东西。 这些玩具动辄五六位数,电子产品更是高端到不像幼儿用的,看得出来晏瑾瑜虽然不知道怎么教孩子,但在给孩子花钱这件事上从来没吝啬过。 黎落自顾自翻了一会儿置物架上的游戏卡,床那边传来轻微的悉索声,躲在被子里的人等了半天,像是终于忍不住了,偷偷钻了个脑袋出来。 在发现房间里的人是黎落时,豆豆一把掀了被子跳起来,怒气冲冲道:“你来干什么!谁允许你进我房间的!” 黎落瞟了他一眼,把手里的游戏卡放回原处,转而拿起一个游戏掌机摆弄。 豆豆更生气了:“不许动我的东西!” 黎落转过身,挑衅地扬了扬下巴:“你的东西?我跟你爸是夫妻,财产共享,这些东西有我的一份,我翻翻怎么了?” “你……”豆豆抓起枕头作势要朝她砸过来。 “你砸,随便砸,砸完我就去跟你爸告状,让他再揍你一顿。” 第908章 虐文女主(7) 豆豆果然被唬住了,他咬牙切齿地瞪了黎落半晌,把枕头丢回床上,低声骂道:“坏女人!” “坏女人?”黎落放下掌机,走到他跟前,“我打过你吗?” “……” “骂过你吗?” “……” “没有对吧,那我怎么就是坏女人了?” “你会生个弟弟妹妹来抢我的东西,你就是坏女人!” “我都还没生呢,你这气是不是生得太早了点?” “……我不管!总之我讨厌你。” “行吧。”黎落摊手,“本来我不打算跟你抢的,但你都这么说了,那我明天就让人把你这屋子里的东西全搬我房间去,我总不能白白担了这个骂名。” 豆豆立刻瞪大眼睛:“你敢?!” “你试试我敢不敢咯。” “你……”豆豆被气得够呛,嘴巴一瘪,嚎啕大哭起来。 黎落也不哄,双手环胸往旁边的置物柜上一靠,老神在在地看着他哭。 豆豆干嚎了一会儿,一边哭一边用眼角余光偷偷打量黎落,见她不仅没像之前那样紧张地凑上来哄自己,反倒在用看戏的眼神看他,他心里瞬间没底了。 哭声惊动了外面,很快,住在隔壁的育儿师匆匆过来:“小少爷怎么了?” 豆豆一看有人进来,哭声音量立刻加倍。 “没事。”黎落说,“你去休息吧,这里我会处理。” 育儿师犹豫了一下,点点头,转身走了。 豆豆:“……” “哭啊。”黎落笑眯眯地看他,“没吃饭吗?哭大声点。” “……”坏女人不买账,继续演下去没意思,豆豆迅速收起眼泪,换了一副面孔,凶神恶煞道,“你想怎样?” “我想怎样?”黎落阴恻恻地笑了笑,快步走到他跟前,抓住他的衣后领将他拎了起来,“风水轮流转,之前你那么欺负我,我当然是要一样一样讨回来了!” 豆豆被拎得整个人都悬空了,他顿时吓得手脚并用直扑腾:“等、等等……你要干什么!放开我!你敢动我一下试试!” 黎落将他脸朝下丢到被子上,一手摁着他的背不让他乱动,一手干脆利落把他的裤子扒了下来。 豆豆又生气又害怕,疯了一样挣扎起来:“放开我!坏女人你放开我!!!啊啊啊啊啊……咦?” 屁股上一凉,豆豆立刻扭头,在发现黎落不仅没跟他预想中一样狠狠揍他,而是在给他被爸爸揍得发红的屁股擦药膏时,他愣了一下,立刻停止挣扎。 黎落刚给豆豆上完药,一松手,小孩立刻一边把裤子拽了上去一边快速咕涌到床角,看她的眼神还是满满的戒备,他憋了半天,哼道:“别以为你给我擦药,我就会改口不叫你坏女人!” “随你便,爱咋叫咋叫。”黎落把剩下的药膏递给他,“剩下的让保姆给你擦,一天两次,擦个两三天就能消肿了。” “不需要!”豆豆横眉竖眼,他抬手把药打翻,“不需要你假惺惺装好人!” 黎落看着掉在地上的药膏,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捡起来。” 豆豆皱眉:“不捡!” “捡起来。”黎落声音不急不缓,“你不捡我捡,等我捡了,擦药的事就不麻烦保姆了,我亲自来,每天都来,你不想擦也得擦!” 豆豆本来在她敛起笑容时就做好了要跟她吵一架,彻底闹翻的准备,可没想到她的“惩罚”居然是这样的,他愣了一下,一时间又羞又气,大声嚷嚷道:“坏女人!你这个坏女人!!!” “你捡不捡?” “……” 黎落作势弯腰要去捡药膏,她刚一有所动作,豆豆“嗖”地一下冲过来,先她一步捡走了药膏藏到身后。 “这就对了嘛。”黎落笑眯眯地说,“小孩子怎么能乱扔东西呢。” “……你给我出去!马上滚出我房间。” “好嘞。”黎落转身就走。 她刚走出儿童房,里面传来一声闷响,不知道那棒槌气得把什么东西给砸了。 黎落嗤笑了一声,小样,还治不了你个小兔崽子? 第二天,黎落起床时晏瑾瑜已经上班去了,她洗漱完走出房间,客厅乱糟糟的,十几个大箱子横七竖八摆了一地,管家正拿着清单跟送货公司的人一一验收。 黎落给自己倒了杯水,边喝边走过去瞥了一眼:“这什么东西?” “补品。”管家说,“先生买给您孕期补身体用的。” 黎落一口水差点喷出来:“补品?” “对啊。”管家把清单给她看,从钙片奶粉到燕窝花胶,林林总总二三十种。 “这么多,喂猪也不带这样的吧?”黎落已经在脑补原主孕期胖几十斤的样子了…… “太太放心,先生给您请了营养师,会根据您的身体情况有针对性地进补,不会乱吃的。” 管家这么一说,黎落才注意到一旁站了个面生的中年女人,见她望过去,女人主动上前自我介绍。 跟营养师互通姓名后,黎落看着满地的营养品,心情有点微妙。 昨天她还觉得晏瑾瑜知道妻子怀孕后反应未免太冷淡了些,不知道是不是还在怀孕孩子不是他的。 但今天来了这一出,她算是明白了,跟对待豆豆一样,晏瑾瑜不是不关心,只是无从下手。 在不知道怎么表达关心的情况下,他干脆大把砸钱,用物质来填补空缺的精神关怀。 这个大直男。 黎落感慨完,转身去餐厅吃早餐。 她到餐厅时,豆豆已经在用早饭了,他坐在儿童餐椅上,坐没坐相,手里拿了个ipad玩游戏,育儿师端着碗在旁边陪着,时不时给他喂一口粥。 豆豆注意力全在游戏上,听见黎落过来的动静也只是抬头看了一眼,轻哼了一声,然后继续玩游戏。 他没有要搭理黎落的意思,黎落也没理会他,两人各占长餐桌的一端,各吃各的。 只是黎落吃完早餐,豆豆的粥喝了不到三分之一,游戏倒是打了一局又一局。 看着这一幕,黎落眉头轻皱。 她放下碗筷,经过育儿师旁边时脚步顿了顿,育儿师立刻抬头,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育儿师看懂她眼里的意思,迟疑了一下,轻轻点头。 第909章 虐文女主(8) 黎落走出客厅,不一会儿,育儿师跟了出来:“太太。” “豆豆一直都这么吃饭吗?”黎落问。 育儿师点头:“对。” “他这样不行,会养成坏习惯的。” 育儿师语气里带了几分无奈:“我是半年前才来晏家的,小少爷那会儿就已经习惯一边吃饭一边玩游戏了,我干涉过,但他抗拒得厉害,也跟先生反馈过这个问题,先生的意思是,只要他不哭闹就行,其他的不用太强制性让他改。” 黎落:“……” 晏瑾瑜这爸当得也太不上心了。 “好,我知道了。” 打发走育儿师,黎落脑子转得飞快,稍稍一思索,她很快想到一个主意。 豆豆这顿早饭足足吃了一个多小时,吃完早饭,他往客厅沙发上一躺,肝游戏肝到连眼珠子都没离开过屏幕。 整个家上到管家下到保姆,全都对他这种种行为习以为常。 不过也是,当爸的都不管,他们这些拿工资干活的人自然不好说什么。 黎落开了客厅的电视,看似在看综艺节目,实则注意力一直在豆豆身上。 等了半天,豆豆终于放下ipad去上洗手间了,黎落趁着他还没回来,迅速打开ipad,把他正在玩的那几款游戏的id拍了下来。 做完这一切,黎落把ipad放回原处,然后回了房间。 花了一个多小时,黎落在游戏论坛上找了个游戏高手,花了一笔钱,请这个游戏高手追着豆豆的游戏账号狙,务必要把他狙到不敢再上线为止。 于是中午吃饭时,依然是一边吃饭一边玩游戏的豆豆显然有些烦躁,看着ipad屏幕,时不时不耐烦地“啧”一声,眉头皱得死死的。 黎落故意问:“怎么了?” 豆豆虎着脸呛道:“关你什么事!” 黎落耸耸肩:“好吧,不关我事。” 下午,睡午觉醒来的黎落刚出房间,就看到育儿师从儿童房走出来,脸色不太好看。 “怎么了?” 育儿师低声说:“小少爷今天心情好像不太好,一直发脾气。” “哦?”黎落幸灾乐祸道,“我去看看。” 她推开儿童房的门,本来收拾得干净整齐的房间地上此刻丢了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而豆豆正光脚坐在地毯上,眼睛微微发红,那个ipad屏幕被他砸裂了。 看见黎落进来,豆豆立刻凶巴巴地说:“你又来干什么?” 黎落慢条斯理地走进去,捡起那个屏幕裂了的ipad,“啧啧”了两声:“这东西不便宜吧?说砸就砸了,你这个败家玩意儿。” “关你什么事!” “你的东西是你爸买的,出的钱有我一份,你说关我什么事。”黎落说,“不许再砸家里的东西,不然砸坏了不给买新的。” “你……”豆豆闻言猛地夺回ipad,“你滚出去!” “小毛孩子,张口闭口就是滚,谁教你的。”黎落往他脑门上弹了一下。 豆豆立刻捂住额头,他本来就在气头上,黎落这轻轻一弹落在他眼里就是变相的欺负,他憋了一会儿,抬手就要反击。 黎落不仅不躲,反而张开手臂指着自己的小腹说:“来,打,像之前发脾气那样往这儿打,多打几下妹妹就没了。” “……”豆豆举起的手一下子僵在半空中,他死死盯着黎落,突然嘴巴一歪,大哭起来。 跟昨晚的假哭不一样,这次是真哭,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听起来委屈极了。 黎落由着他哭了两分钟才出声哄道:“好了,别哭了。” 豆豆没理会她,哭得育儿师和管家轮流到儿童房门口,探头探脑往里面看。 黎落把他们打发走,抽了张纸巾给豆豆擦眼泪。 豆豆不领情,她一靠近就把她的手拍开。 “至于嘛,不就是输了几局游戏。”黎落不屑道,“技不如人,你还好意思哭。” 豆豆哭得直打嗝:“坏女人你闭嘴!你懂什么!” “我懂什么?我至少不会被人追着打。”黎落拿起ipad,虽然屏幕裂了,但还能用,她说,“不许哭,我给你把场子找回来。” 豆豆一顿,哭声立刻停了:“你会?” “等着。”黎落拿起ipad,转身往儿童床上一坐,先掏出手机给那个游戏高手发了条消息,让对方协助自己放水,然后装模作样开始玩游戏。 豆豆一开始不相信她会玩,但是看她连赢了好几局,他眼神慢慢变了。 黎落连肝了两个多小时游戏,在高手协助作弊下,飞快把豆豆掉的星全部赢了回来。 等放下ipad,她才发现观战的豆豆不仅坐在她旁边,为了看清战局,他半边身体都靠在她身上。 黎落弹了一下他的脑门:“怎么样?服不服?” 豆豆:“……有什么了不起的。” 话虽这么说,他语气却没那么强硬了。 “你慢慢玩吧,输了来找我,我给你赢回来。”黎落把ipad还给他,准备离开。 外面天快黑了,再有半个小时,晏瑾瑜该下班了。 她刚起身,豆豆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问:“你怎么知道我是因为打游戏输了才哭的?” “……猜的。”黎落一本正经道,“我以前打不过别人的时候也像你这么烦躁。” “真的?”豆豆顿了顿,问,“你也哭吗?” “哭啊,怎么不哭,我哭得比你还大声。”黎落认真地说,“谁还不是个过来人。” 豆豆歪了歪脑袋,似乎被安慰到了:“哦。” 黎落走出房间,手机传来一声信息提示音,她打开一看,是那个游戏高手发来的:“还继续狙吗?” 黎落眉毛一挑:“继续。” 晏瑾瑜下班回家后,吃过晚饭就到书房继续工作去了。 黎落热了杯牛奶给他送进去,晏瑾瑜忙着手上的事,头也不抬:“放那儿吧。” 放下牛奶,黎落走出书房,啧啧摇头。 晏瑾瑜这样的男人,该说他好还是该说他不好。 说他对妻儿好吧,他不解风情,眼里只有工作,因为缺少交流,很多矛盾就是这么产生的。 但要说他不关心妻儿,又不至于,他在物质上从没亏待过他们,每天下班准时回家,至少会陪他们吃一顿饭。 黎落正感慨人无完人,会赚钱的男人不浪漫,不远处儿童房的门开了,豆豆探了个脑袋出来,犹犹豫豫地喊她:“那个……女人,你过来。” 第910章 虐文女主(9) 黎落快步走过去,一到近前就给了豆豆一个脑瓜崩:“叫什么女人,我是你妈!” 豆豆一手抱ipad一手捂脑门,愤愤道:“不要打我头!” 黎落作势还要再揍,豆豆把脑袋一缩,大眼睛气鼓鼓地瞪她。 黎落动作一顿。 豆豆这张脸简直是晏瑾瑜的复刻版,唯独这双形状好看的眼睛跟佟婳肖似。 和以往要么带着浓浓的恶意,要么嫌恶到不想多给她半分关注的眼神不同,豆豆这会儿虽然还是瞪着她,但那跟两丸黑水银似的眼睛里除了小小的抗议和不满,没有多少抵触情绪。 黎落心头微微一颤——这是来自原主对亲儿子主动发出和解信号的反应。 “说吧,找我什么事。”黎落不敲他脑袋了,改成顺势在他头顶揉了一把,然后不请自入,越过豆豆走进儿童房。 豆豆立刻跟了上来:“我又输了。” “ipad拿来我看看。” 豆豆把ipad奉上,黎落打开战绩一看,他被游戏高手换着小号虐成狗。 “你快帮我打回去,一定要打到对方认输求饶!”豆豆握着拳头说。 黎落眼珠子转了转,说:“这个简单,以我的技术没有难度,但问题是我现在是个孕妇,今天已经为你刷了两个小时ipad,继续玩的话对宝宝发育不好。” 豆豆蹙眉:“那怎么办?” “这样吧,我给你找个师父,让他带着你打游戏,他的技术是我教的,带你肯定没问题。” 豆豆犹豫了一下,点头:“好。” 于是黎落联系上游戏高手,把他推荐给豆豆,两人加了好友,由他带着豆豆玩了起来。 看着豆豆迅速投入到游戏中,对自己这番操作一点怀疑都没有,黎落挑眉,小孩子,尤其是还不识字的小孩子真好骗。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黎落借着打游戏的名义成功和豆豆拉近关系。 豆豆被游戏高手带得躺赢起飞,星级蹭蹭蹭地往上涨,心情好得几乎全写在脸上。 他心情一好,加上不再抵触黎落,两人的沟通变得顺利起来,黎落趁着这个机会,开始有意无意纠正他一些坏习惯。 比如要求他玩游戏的时候不能躺在沙发上,吃饭的时候要专心,也不能动辄对身边的人大吼大叫,叫嚣着让他们滚。 豆豆一开始不以为意,黎落说多了他甚至有点烦,于是她跟游戏高手里应外合,答应豆豆只要他听话,就教他一些不外传的游戏技巧。 豆豆果然乖乖钻进圈套,几天内改掉了不少坏习惯。 改造棒槌第一步小见成果,黎落开始着手进行第二步。 幼龄儿童沉迷游戏,很大一部分原因是父母陪伴时间少,黎落找了个天气好的日子,带着豆豆出门去游乐园。 但豆豆跟别的小朋友不太一样,对于游乐园里的玩乐项目兴趣不大,一大一小在保镖和保姆陪同下转了一圈,他一脸兴趣缺缺,嚷嚷着要回家打游戏。 黎落琢磨了一会儿,回程时让司机拐道去了附近一座骑马场。 进了骑马场,黎落没急着骑马,而是拉着豆豆在围栏外看别人骑。 豆豆陪在旁边,等了半天,见黎落既没打算骑马也不说话,只是盯着那些骑马的人看,他不耐烦了:“咱们回家吧,这里一点都不好玩。” “这么早就回去吗?可我还想再看一会儿。”黎落眨了眨眼睛,用商量的口气问,“再待会儿,可以吗?” 豆豆迎着她恳求的眼神,顿了顿,虽然不乐意,但还是妥协了:“那就再看一会儿……有什么好看的,又不好玩。” “你不懂,我以前可想学骑马了。” “那你去学啊。” “我现在是孕妇,不能骑马。”黎落说,“还没遇到你爸爸之前,我家里很穷,学不起,现在这一怀孕,孕期产期哺乳期,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学了……你爸爸天天忙工作,没时间陪我,唉,要是有个人能替我去学就好了,我在旁边看着也是开心的。” 豆豆:“……看着就会开心?” “嗯。” “那有什么难的,我替你去学好了。” 黎落等的就是他这句话,她立刻亮出星星眼,兴奋地问:“真的吗?豆豆可以帮妈妈实现这个心愿吗?” 豆豆很受用她的反应,昂首挺胸,霸总范儿十足地说:“等着。” 二十分钟后,换了一身骑马装的豆豆被教练带进骑马场,他身后跟着一匹小马驹,教练开始手把手教他骑马。 面对教练絮絮叨叨的教导,豆豆一开始有些不耐烦,但每次扭头去看围栏外,都能对上黎落满是羡慕和期待的眼神,对视的次数一多,他渐渐生出几分使命般的责任感。 ——算了,看在这个女人这么想学的份上,自己就圆她这个心愿吧。 那天豆豆破天荒地耐着性子在马场待了大半天,中途也没嚷嚷着要回家,等结束训练,天快黑了,豆豆精力耗尽,回程躺在车里,脑袋枕在黎落腿上睡着了。 黎落接了一个来自晏瑾瑜的电话,问他们去哪儿了,她如实告知,挂断电话后,她揉了一把豆豆的脑袋,还好,这小东西不算难对付。 那天过后,黎落连着好几天带豆豆上骑马场溜达。 豆豆身上背了“替这个女人学骑马”的使命后,在骑马这件事上变得认真起来。 黎落陪着他训练了几天,发现他有个优点——虽然年纪小,但是执行力强,而且一旦认准某个目标,就会尽全力去完成。 几天训练下来,豆豆注意力转移,不仅不再吵着要玩游戏,在黎落赖床不肯起来的早上,他甚至会主动来催她出门。 “快八点了,你还不起床!!”豆豆双手叉腰,站在床边瞪黎落。 不知道是不是怀孕的关系,昨晚明明很早就睡了,黎落这会儿还是困得厉害,她翻了个身,背对着豆豆:“十分钟,再眯十分钟。” 豆豆:“……你们女人真是麻烦死了。” 因为黎落磨磨蹭蹭,两人出门的时间比平时晚了半个小时。 在骑马场待了一天,傍晚,黎落接到晏瑾瑜打来的电话,得知他们还没回家,晏瑾瑜说:“我过去接你们,晚饭在外边吃吧。” 第911章 虐文女主(10) 在骑马场外见到晏瑾瑜,他没带司机,亲自开车,西装外套放在副驾驶,搭在方向盘上的手指修长而优雅。 黎落带着豆豆上车,三人一商议,决定去吃火锅。 到了火锅店,晏瑾瑜卷起衬衫袖子,为母子两人涮肉涮菜。 豆豆很少出来外面吃饭,加上之前跟佟婳不对付,和父母一起外出用餐还是头一回,他有点兴奋,喋喋不休地跟晏瑾瑜说着这几天在骑马场的见闻。 晏瑾瑜话不多,只是静静地听。 豆豆叽叽喳喳说完一大篇,等着看晏瑾瑜的反应。 但晏瑾瑜专注往黎落跟前的碟子里夹涮好的牛肉,压根没发现豆豆期盼的眼神。 直到小腿上被人轻轻踹了一下,晏瑾瑜愕然,立刻抬头看向对面。 黎落给他使了个眼色,他这才注意到豆豆满脸等夸的表情。 晏瑾瑜沉默了几秒钟,淡淡地说:“不错。” 黎落:“……” 不愧是锯嘴葫芦。 好在豆豆并不在意,得了晏瑾瑜这句话,他顿时高兴起来:“爸爸,你什么时候有空,咱们一起去骑马。” 晏瑾瑜想了想,说:“这个周末吧。” “周末你有空?”黎落问。 晏瑾瑜是个工作狂,除了上班,他几乎没有个人时间,更别说陪孩子老婆。 “嗯,手头上有个项目,快忙完了。”说起工作,晏瑾瑜话多了一些,“项目有两个工程组在竞争,一个是我手底下的人负责,一个是瑾初负责,明天项目就定下来了,最近可以休息几天。” 说起晏瑾初,黎落问:“竞争有胜算吗?” 晏家兄弟不对付,这件事原主是知情的。 晏瑾初比晏瑾瑜小六岁,对于晏瑾瑜这个大哥,晏瑾初总是抱着莫名的敌意,大小事处处针对他,这个项目会形成竞争之势,估计也跟晏瑾初搞事脱不开关系。 “有。”晏瑾瑜显然很有自信,嘴角甚至带了一丝很淡的笑意。 “那先预祝你成功。”黎落端起饮料杯子,跟他对碰了一下。 “谢谢。” 吃完火锅,豆豆嚷嚷着要尿尿,于是晏瑾瑜带着他去洗手间,黎落则在火锅店外等着。 火锅店位于一处商圈中心,外面是个大型商场,黎落仰头看着商场中间悬挂起来的彩灯出神。 来到这个世界也有十来天了,攻略对象却迟迟没出现。 按照虐文小说女配不作死就不会死的定律,这不应该啊。 上一世梁翩翩设计让晏瑾瑜亲眼目睹佟婳和晏瑾初进出酒店,心灰意冷提离婚,而她穿越到两人离婚前这个节点,成功制止了离婚。 按理说梁翩翩的计划被破坏,她应该马上开始想新招对付她才是。 可这都过去这么久了,久到她都把小棒槌给掰正过来了,梁翩翩却没半点动静。 这个穿越者在搞什么? 她不出现,难道要自己主动去接触她? 对方有金手指,如果自己表现得太主动,会不会引起她怀疑? 就在黎落满脑子都是任务时,肩上冷不丁拍上来一只手,把她吓了一跳,她迅速转身。 来人是晏瑾初。 晏瑾初笑眯眯地看着她:“大嫂,你怎么在这儿?” “跟瑾瑜来吃饭。” “哦?大哥呢?”晏瑾初扫了一眼四周。 “他带豆豆上洗手间去了。”黎落说。 她不动声色观察着晏瑾初,都说大部分偶遇是人为的“巧合”,这个定律在小说里尤其明显,晏瑾初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晏瑾瑜父子俩去上洗手间的间隙出现,这个“巧合”绝对没那么简单。 想到这里,黎落竖起戒备心,脸上不动声色:“你呢?你也是来这儿吃饭的吗?” “对。”晏瑾初笑容不变,他想起什么似的,对黎落招招手,低声说,“大嫂,方不方便借一步说话?” 他这话一出口,黎落心里瞬间有谱了。 刚才她还在琢磨梁翩翩为什么没动静,这不,炮灰马上就送上门来了。 按照她以往做任务的经验,如果没猜错,梁翩翩这会儿应该在用录像卡远程监视着她的一举一动,而晏瑾初的出现则是一个挖好等着她跳下去的坑。 跳还是不跳? 黎落几乎是瞬间就做出决定——跳。 如果她不跳,以梁翩翩的警觉性,应该很快就能发现她的不对劲,一旦打草惊蛇,让她跑了,想再抓住她就难了。 至于跳进坑里该怎么办,随机应变。 反正这个晏瑾初看起来不是很聪明的样子。 “怎么了?”黎落一脸好奇地问,“有什么事不能在这里说吗?” 晏瑾初一脸欲言又止,他谨慎地看了一眼周围:“我要说的事挺复杂的,这里人多眼杂,我们到消防楼梯间去说吧——很快的,两分钟就好。” “好吧。” 晏瑾初脸上一喜,转身就走。 黎落随即跟上,一边走一边状似无意地掏出手机,随手回了条无关紧要的微信,收起手机时她正想偷偷开启录音功能,但又立刻止住了。 梁翩翩在利用系统监视她,系统又有反侦察功能,特别是对于摄像头和录音器一类的东西格外敏感,她要是开了录音,很快就会被察觉。 心念转动间,黎落手指一错,看似把手机锁屏放回口袋,实际上“无意中”给紧急联系人拨了个号。 进了商场消防楼梯间,门一关上,里面静悄悄的,连说话都能听见回声。 “瑾初,你找我要说什么事?”黎落主动问。 晏瑾初笑了笑:“也不是什么大事儿,下个月咱妈生日,哥有没有说要送什么礼物给妈?” “他还没跟我商量。”黎落实话实说,“你问这个做什么?” “他送多大的礼,我不得跟上嘛,总不能送得太寒碜,让人笑话我这个小儿子事事比不上大哥。” 黎落话说得滴水不漏:“送礼讲究的是心意,心意到了就好,我相信妈不会介意的。” “那可不行。”晏瑾初说,他语速很慢,明显是在拖延时间,“他事事都压我一头,总不能妈过个生日,我都要被他比下去。” “可瑾瑜确实比你厉害啊。”黎落诚恳地说。 晏瑾初:“……” “你看他接手公司才几年,就把版图扩大了一倍,如果不是他兢兢业业耕耘了好几年,你现在哪能站在这里跟他较劲。”黎落说,“你一边享受着他的辛苦带来的成果,一边针对他,这厚道吗?” 晏瑾初咬了咬后槽牙,正想反驳,但听到外面传来的脚步声,他眸光一闪,嘴角抿出一道阴冷的弧度。 消防楼梯间的门被推开时,晏瑾初掐着时间猛地把黎落推到身后的墙上抵住,低头埋首在她脖颈间,做出一副两人正在亲昵的暧昧举动。 这一幕被推门进来,一手握着门把,一手拿着手机的晏瑾瑜撞了个正着。 第912章 虐文女主(11) 有那么一瞬间,时间好像静止了。 黎落两秒钟后才做出反应,她立刻推开晏瑾初,一脸手足无措地看向晏瑾瑜:“瑾瑜,事情不是你看到的那样,我跟他……” “佟婳,不用解释。”晏瑾初打断她的话,一只手搭在她肩上,摆出一个占有欲十足的动作,“既然大哥已经看见了,那不如实话实说。” 黎落目瞪口呆:“实话……你在说什么,我跟你根本就没有……你不要诬陷我!” 晏瑾初迎着晏瑾瑜意味不明的视线,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大哥,这件事是我不对,你别怪大嫂,是我勾引她在先。” 晏瑾瑜沉默了一会儿,没接话,而是把手机锁屏塞进口袋,然后开始解腕表的扣带。 晏瑾初见他一脸波澜不惊,眉头微微皱起,继续刺激他:“不过大嫂愿意跟我在一起,证明她心里没你,既然你们不合适,那你找个时间离婚吧,我要娶她。” 晏瑾瑜还是没说话,他把解下来的腕表收进口袋,攥起拳头活动了一下手腕,在晏瑾初下一句话出口前,他冲上去,一拳狠狠抡在他脸上。 “砰”的一声闷响,晏瑾初被揍翻在地。 黎落站在一旁,露出一副受了惊吓后一时间反应不过来的呆滞脸。 “你要是把搞小动作的心思花在工作上,就不会事事都被我压一头了。” 晏瑾初一愣。 晏瑾瑜拉过旁边的黎落,转身就走。 两人走出楼梯间,黎落像是才反应过来似的,连忙反手抓住晏瑾瑜的胳膊,急切地解释道:“瑾瑜,事情不是你看到的那样,我跟他什么都没发生,是他诬陷我的!” 晏瑾瑜停下脚步,转身看着黎落,见她眼圈都红了,眼底蓄了一汪浅浅的泪,他心里微微一动,伸手替她把滑落到脸颊边的碎发别到耳后,神色温柔:“嗯,我知道。” “……你知道?”黎落愣住了,她不敢置信地问,“你相信我?” “嗯。” “你真的相信我?” “当然。”晏瑾瑜皱眉,“为什么这么问?” 黎落惊讶后,满脸都是不加掩饰的欣喜:“我只是、只是太意外了,之前发生类似的事,我跟你解释,你虽然没说什么,但我感觉得出来,你是不相信的……瑾瑜,谢谢你!谢谢你相信我!” “……”晏瑾瑜表情有点微妙,好一会儿才说,“今天这件事跟你没关系,晏瑾初针对的人是我。” “针对你?” “嗯,我跟他各自领导的团队明天要开始竞争项目所属权,他今天闹这一出,是为了扰乱我的注意力,最好是能让你跟我吵一架,我心神一乱,他明天就多了几分胜算。” 黎落闻言,露出心有余悸的表情:“原来是这样……还好你聪明,没中计。” 晏瑾瑜握紧口袋里的手机,表情有几分僵硬。 “豆豆呢?”黎落问。 “在外边。” “那咱们走吧,别让他等急了。”黎落说完,率先往外面走去。 但她脚步刚动,晏瑾瑜突然拉住她。 “以后不会了。” 黎落不解道:“什么?” “以后……不会不相信你了。” 黎落愣了一下,随即漾出笑容,用力点头:“嗯!” 晏瑾瑜被她的笑容触动,抿了抿嘴角:“走吧。” 接了豆豆,一家三口回家。 上了车,黎落手机传来消息提示音,她掏出来一看,自言自语道:“咦,什么时候开的紧急联系人模式?” 她这话一出口,前面开车的晏瑾瑜偏了偏脑袋,从后视镜里看了她一眼。 次日,黎落给自己和豆豆放了一天假。 两人打了一个多小时游戏,黎落借口孕妇不能多玩电子产品,让豆豆教自己堆乐高。 这些日子相处下来,豆豆对于这个自称“家里穷从小妈妈去世没见过什么好东西好不容易嫁给一个有钱人现在什么都想玩儿”的便宜后妈多了几分耐心。 一看她眨着眼睛可怜巴巴地想说玩乐高,他马上放下游戏机,拖出乐高,拿着图纸,一步一步教她玩儿。 两人玩了半天,管家进来报告,说老夫人来了。 听到这个消息,豆豆似乎愣了一下,他下意识看向黎落。 黎落接收到他的眼神注视,莫名其妙道:“你看我干嘛?” 豆豆拍了拍她的手背,说:“来者不善,你做好心理准备。” 黎落:“……” 豆豆没猜错,黎落在客厅见到晏夫人时,她正端坐在客厅主位,跟前放了一盏冒着热气的茶。 虽然看起来没什么表情,但神色严肃得就差在脑门上刻着“找事”两个字了。 晏夫人今年六十岁,她不像许多专注保养的贵夫人一样,明明上了年纪,却致力于让自己看起来没有岁月痕迹。 她似乎很坦然接受自己老去的事实,两鬓有了白发,眼角的皱纹也没有刻意掩饰,浑身上下透着一股上了年纪的女人才有的威严和优雅。 黎落记得攻略线上提过,这个婆婆早年丧夫,晏家是靠她一手扶持起来的,她在做生意这件事上很有一手,但跟晏瑾瑜的关系不太好,母子俩一年到头都说不上几句话。 对付这种成了精的女人,不能拼茶艺,甚至不能玩心眼儿,她一眼就能看出来。 一旦让她觉得自己在玩耍小心计,只会在她本就不喜欢原主的基础上惹得她更反感。 黎落心念转动,带着豆豆上前问好:“夫人,您怎么来了?” 晏夫人抬眼,目光落在黎落牵着豆豆的手上:“怎么,我不能来?” “我不是这个意思。”黎落说,“您突然过来,家里也没个准备,怕怠慢了您。” “这是我儿子的家,我又不是外人,不必跟我假客套。” 黎落:“……” 来者不善+对方不是省油的灯,看来今天有场硬仗要打了。 晏夫人对豆豆招手:“景霖,过来让奶奶看看。” 豆豆明显有些忌惮这个奶奶,但不敢反抗,于是慢吞吞地走过去。 晏夫人拉着他上下打量,时不时捏一捏他的脸和手,目光挑剔得像在检阅一尊工艺品:“怎么瘦了?” “没有。”豆豆小声说,“我只是长高了。” “是长高了一点。”晏夫人说,“这个季度的体检做了吗?” “做了。” “你爸有事不爱跟奶奶说,你别学他,需要帮忙就尽管开口。” 第913章 虐文女主(12) 豆豆点头,趁机把手从晏夫人手心抽出来:“好,我会的。” 跟豆豆寒暄完,晏夫人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这才看向黎落:“站着干什么,坐。” 黎落依言走到她斜对面坐下。 “听说你怀孕了?”晏夫人慢条斯理地问。 “是的。” “这么大的事,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晏夫人蹙眉,“在你眼里,我这个婆婆没有知情权吗?” “不是的,夫人。”黎落笑着说,“前段时间我跟瑾瑜出了点问题,差点就离婚了,加上医生说怀孕前三个月胎像不稳,我怕出意外,到时候让您空欢喜一场就不好了,您今天要是没来,等再过一个多月,胎儿稳定了,我会跟瑾瑜一起回老宅报告这个消息。” 晏夫人诧异道:“闹离婚?怎么回事。” 黎落的反应比她更诧异:“二小姐没跟您说吗?” “没有。”晏夫人眉头皱得更深了:“说清楚,出什么事了。” 她开了这个口,黎落立刻顺着道,尽量不带情绪,平铺直叙地把晏瑾珊挑拨她和豆豆的关系,闹得家宅不宁的事说了一遍。 “瑾瑜知道这件事以后很生气,连夜让司机把二小姐送回家了。”黎落说,“我以为二小姐会跟您说,没想到她没提。” 晏夫人听完后,先是仔仔细细打量了黎落一遍,才说:“按你这个说法,这件事确实是瑾珊不对,作为小姑子,不该插手兄嫂的事。” “二小姐也是为瑾瑜和豆豆好,关心则乱。”黎落说。 “这倒是事实。”晏夫人意味不明地笑了笑,“瑾珊不喜欢你,是因为她觉得瑾瑜该配一个更好的女人——我也是这么认为。” 黎落眉头微皱,做出一副不解的表情:“更好的女人,是什么样子的?” “瑾瑜是晏家的长子,他的妻子将来会是晏家的主母,想坐上这个位置,家世学历见识手段,哪一样都不能少。”晏夫人话说得很直接,“恕我直言,佟小姐,你没有一样符合晏家对于儿媳的标准。” 黎落叹了口气:“我很抱歉。” 晏夫人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 “不过,瑾瑜喜欢我不是吗?” 晏夫人一怔,随即冷冷地说:“喜欢算得了什么?对瑾瑜来说,这份喜欢无法为他事业上带来助益,对你来说,哪天瑾瑜厌弃你了,把你赶出去只是一句话的事,到时候你什么都得不到,喜欢这种事,最靠不住。” “唔,夫人这话不无道理,我姑且把它当成一种提醒。”黎落说,“既然夫人跟我说了实话,那我也敞开心扉,跟夫人说几句实话吧。” 晏夫人眯了眯眼睛:“你说。” “虽然您对我不满意,但是……您没办法,不是吗?” “什么?”晏夫人眼神凛冽起来,客厅的气氛顿时变了。 豆豆本来坐在晏夫人旁边,察觉到气氛不对劲,他悄咪咪地往旁边挪了挪,趁着晏夫人不注意,一溜烟钻回房间去了。 “瑾瑜喜欢我,娶了我,您既然对我不满意,我相信在这个过程中您一定试图阻止过,但瑾瑜没听您的——对吧。” 晏夫人没回答,但她逐渐难看起来的脸色证明黎落没猜错。 “既然您没办法阻止一件木已成舟的事实,那为什么不试着接受我呢?”黎落诚恳地说,“您今天特意上门来说这些话,无非是想要我难受,我要是坏心眼地将这些话全部转述给瑾瑜,您觉得,以他的性子会怎么做?” 晏夫人:“……” “也许他会为了维护我,跟您起争执,也许他什么都不会说,但心里肯定是会跟您有隔阂的,何必呢?”黎落说,“您对我的刁难,最后会全部反噬到您和瑾瑜的关系上,我相信这肯定不是您想见到的。” 晏夫人没说话,看着黎落的眼神越来越深邃。 “与其冤冤相报恶性循环,到最后跟瑾瑜闹到老死不相往来,不如接受我这个儿媳,放下成见以后,您说不定会收获一个真心实意尊您敬您的儿媳,怎么看,这都是一笔划算的买卖。” 晏夫人盯着黎落看了半晌,突然意味深长地笑了:“怎么,这怀孕还能让人变聪明?” 黎落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弄得一愣:“嗯?” 晏夫人慢条斯理地说:“上次在老宅吃饭,见了我连话都说不利索,这次怎么就变得牙尖嘴利起来了?” 黎落迅速反应过来,她做出沉思的样子,想了想,说:“大概是因为有底气了吧。” “哦?” “我出身不好,这点我有自知之明,也知道您看不上我,在晏家,我除了瑾瑜以外没有别的依仗,所以得谨小慎微事事小心,但现在不一样,我怀了晏家的孩子。”黎落说,“如今我跟晏家的联系,除了瑾瑜,还有这个孩子。” 晏夫人听了这番“母凭子贵”的言论,不仅没生气,看向黎落的眼神反而多了几分兴味:“你胆子不小啊。” 黎落低头一笑,拿起茶壶,往晏太太跟前的茶盏里添了一些水。 两人把话说开后,晏太太态度没那么尖锐了,她往沙发靠背上一靠,姿态放松了许多,也就是这个时候,她才发现豆豆不见了:“景霖呢?” 黎落环视四周:“跑去玩儿了吧。” 说起豆豆,晏太太问:“之前景霖那么讨厌你,你是怎么跟他搞好关系的?” 她原本以为,以豆豆对佟婳这个后妈的反感程度,两人的关系会一直紧张下去。 过去她也不待见佟婳,所以乐见其成,今天一来就看见这母子俩手牵着手,她说不意外是假的。 黎落本想找番好听的说辞糊弄过去,但是开口前,她想起了什么,到了嘴边的话一转,神色变得为难起来。 晏太太把她的反应看在眼里,她挑眉:“有话直说,别在我面前玩那些骗小年轻的心眼儿。” 被她这么一说,黎落讪讪一笑,随即正色道:“妈,有件事我得跟您坦白,在嫁给瑾瑜之前,我生过一个孩子。” 晏太太脸色一变:“什么?” 第914章 虐文女主(13) 黎落送晏夫人出门时,她脸色很凝重:“这件事我会派人去查清楚。” 黎落点头:“麻烦您了。” 晏夫人顿了顿,语气严厉起来:“如果你的猜测是错的,我会把这件事告诉瑾瑜,让他来决定你的去留。” “应该的。”黎落说,“他有知情权。” “哼。”晏夫人冷笑,“我倒是小看了你,之前不说,等怀孕了才说出这件事,你打的就是现在肚子里有了晏家的种,瑾瑜不会轻易把你赶出去的主意吧。” 黎落笑了笑,没接话,算是默认。 晏夫人脸色不太好看,走出大门时,小高跟被门槛绊了一下,身形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黎落眼疾手快扶了她一把:“夫人小心。” 晏夫人下意识抓住她的胳膊以便稳住身形,长长的指甲不小心在黎落手背划了一下。 黎落只感觉手背一痛,皮肤上被划出一道清晰的血痕。 晏夫人站稳身体,一看自己误伤了黎落,刚想说点什么,一辆黑色轿车迅速在门前停下,晏瑾瑜匆匆开门下来,他目光第一时间落在晏夫人搭在黎落的手上。 在看到黎落手背那道明显的血痕时,晏瑾瑜脸色一沉,快步走过来拽过黎落,一把将人拉到自己身后,这一连串动作护犊子意味强烈,看得晏夫人微微一愣。 “你又来干什么?”晏瑾瑜脸色紧绷,一开口就带了浓浓的质问味道。 晏夫人:“……” 她没回答,晏瑾瑜转身,拉着黎落上下检查了一遍:“没事吧?” “……我没事。” 确定她除了手背那道血痕,没受其他伤,晏瑾瑜这才松了口气。 晏夫人反应过来,看着一脸如临大敌的晏瑾瑜,她气笑了:“怎么,这是怕我光天化日之下杀人?” 晏瑾瑜神色没有丝毫松懈:“母亲要是没事,就先请回吧,以后有什么吩咐,给我打个电话,我得空了会回老宅,您大可不必亲自来我家。” 晏夫人被他充满敌意的态度一激,顿时火冒三丈:“我现在连过来看看亲孙子都得先向你请示吗?晏总好大的架子!” 晏瑾瑜:“……您请回。” 说完他拉过黎落,转身就要先回屋里。 “晏瑾瑜,你给我站住!”晏夫人气得胸口不断起伏,“你什么态度!在你眼里,你妈已经不堪到这个地步了吗?我是杀人了还是放火了,你要这么防着我?” 晏瑾瑜脸上少见地显出几分情绪:“您做过什么自己心里有数,我不想跟您吵,请回吧。” “你……”晏夫人怒极,抬手重重抽了晏瑾瑜一耳光。 黎落:“……” 晏瑾瑜肤色偏白,挨了这一耳光,脸上迅速浮起几道巴掌印。 晏夫人在气头上动了手,但是打完了,一看晏瑾瑜脸上的痕迹,她又后悔又心疼,伸手就想触碰晏瑾瑜的脸。 晏瑾瑜头微微一偏,避开晏夫人的手,他没再看她一眼,语气冷硬:“母亲请回,儿子不远送了。” 说完他加快脚步,拉着黎落进了门。 黎落被他拽得踉踉跄跄,频频回头去看晏夫人。 晏夫人站在原地,眼底一片哀色。 进了客厅,晏瑾瑜沉着脸拿了药箱,给黎落处理手背上的血痕。 黎落斟酌了一下,小心翼翼地开口:“那个,瑾瑜,妈没对我怎么样,这个是不小心划的。” “你不用为她开脱。” “……我没有为她开脱,她真的不是故意的。”黎落解释道,“她被门槛绊了一下,我伸手扶她才不小心被划到,先不说她不是故意的,我这一没流血二不是什么大伤,你这样指责她,是不是太严苛了点?” 晏瑾瑜捻着棉签的手微微一顿,他抬头看了黎落一眼,随即轻轻叹了口气:“好,我知道了。” “……” 他嘴上说着知道了,但黎落总觉得他不相信。 处理完伤口,晏瑾瑜收起医药箱,黎落想起什么似的问:“你不是在上班吗,怎么这个时候回来?” 这时房间门开了,豆豆探了个脑袋出来,见晏夫人走了,这才说:“是我给爸爸打电话,让他回来救场的……这不是怕你搞不定嘛。” 黎落:“……” 她陷入沉思,晏夫人到底对原主做过什么,让这父子俩都对她如此忌惮,连她的解释都不听。 趁着晏瑾瑜把医药箱放回原位的间隙,黎落快速回想了一遍攻略线,原主的怨气值主要是来自女配梁翩翩,对于晏家人的着墨不多。 黎落只知道在原主和晏夫人有限的几次接触中,晏夫人对她态度不怎么好,但除了无视她,好像也没做过什么特别过分的事。 晏瑾瑜洗了手回来,见黎落乖乖坐在沙发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他迟疑了一下,走过来在她跟前蹲下,握住她的手跟她保持平视:“没事了。” 黎落:“……” “你不用自责,她对你所有的刁难,都是基于讨厌我这个儿子,跟你没有关系。” 黎落沉默了一会儿,认真地说:“我觉得,你跟你妈应该是有什么误会。” 晏瑾瑜却摇头,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他起身说:“公司还有事,我先回去忙,你的手别碰水,有事吩咐管家。” 晏瑾瑜走后,黎落左思右想,叫来豆豆,旁敲侧击地打听:“你觉得奶奶这个人怎么样?” 豆豆忙着拼乐高,头也不抬:“就那样。” “就那样是什么样?” “就是不怎么样。” 黎落追问:“为什么这么说,她对你不是挺好的吗?” 豆豆被她问得有点不耐烦了:“她对我好我就要喜欢她吗?” 黎落一顿:“不喜欢她,总要有个理由吧?” 豆豆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别问了,烦死了。” 他对这个话题的抵触全写在脸上,黎落只好作罢,她捡起被豆豆丢到一旁的图纸,蹲在他旁边看了起来。 豆豆瞥了她一眼,见她满脸都是被骂了以后的无辜,他犹豫了一下,不情不愿地说:“也不是说她对我不好……我知道她是关心我和爸爸的,但她的关心总落不到点子上,搞得我和爸爸很烦。” 第915章 虐文女主(14) “怎么说?” 豆豆纠结半晌,小声说:“她曾经把我送去过封闭式幼儿园。” 黎落一愣,想起晏瑾瑜曾经用要把豆豆送去封闭式幼儿园来吓唬过他,这个地方想必对豆豆来说不是什么好的回忆。 想到这里,黎落问得很小心:“封闭式幼儿园……那是什么地方?”豆豆却不肯说了,他借口要上洗手间,匆匆跑了。 看着他的背影,黎落直觉这个所谓的“封闭式幼儿园”背后一定有很深的隐情。 - 晏瑾初恶意挑衅晏瑾瑜事件过后,黎落做好心理准备迎接来自女配的第二次刁难,但她左等右等,转眼过了十多天,她的生活都风平浪静。 每天吃吃喝喝逗儿子,黎落的日子过得分外舒坦,但这份舒坦里多多少少带了几分不确定,这个梁翩翩似乎并不像她想象中那么急着想把原主赶走,好自己上位。 要不要制造机会跟她见一面? 毕竟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她来到这个世界都快一个月了,却连攻略对象的面都没见过,这怎么也说不过去。 就在黎落琢磨着该制造个什么样的机会,看起来不突兀地跟梁翩翩见上一面时,这天下班的晏瑾瑜带回来一个消息,周末要去参加晏夫人的六十岁生日宴。 “妈的意思是打算在生日宴公开你怀孕的消息。”晏瑾瑜说,“你怎么看?” 说完不等黎落回答,他又补了一句,“你要是觉得太麻烦太张扬,我会回绝她。” 黎落摇头:“不麻烦,公开也挺好的。” 晏瑾瑜欲言又止,最后只是说:“好,我知道了。” 转眼到了周末。 晏瑾瑜下了早班,一家三口换了晚礼服,出发前往举办生日宴的酒店。 晏夫人作为本地商界有头有脸的人物,生日宴办得排场十足,酒店外面停了一长溜的豪车,黎落挽着晏瑾瑜的手进了宴会厅,一路上看到了好几张活跃在新闻上的熟面孔。 一家三口前去跟晏夫人打招呼,无论是晏夫人还是晏瑾瑜,两人表情都淡淡的,看得出来,母子俩都在有意忽略上次的冲突。 寒暄过后,晏瑾瑜被几个生意场上的人拉到一旁谈天说地去了,黎落牵着豆豆,本来跟在晏夫人身边和各家的女眷们叙话,但说了不到几句,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晏瑾珊来了。 晏瑾珊一看见黎落就来火,开口处处针对她。 今天的宴会是晏夫人的主场,黎落无意在宴会上生事,要是闹大了,丢的是晏夫人和晏瑾瑜的脸,她索性不自找没趣,拉着豆豆去自助餐台那边吃东西。 黎落刚给豆豆拿了两个蛋挞,身后传来一道女声:“佟小姐,好久不见。” 黎落转过身,在看到眼前一身奢侈品,妆容精致的女人时,她心脏微微一震。 没了系统提醒,但来自原主的反应告诉她,这是她的攻略对象,梁翩翩。 梁翩翩二十出头的年纪,长得不算明艳动人,但身材高挑火辣,大红色v领抹胸长裙将她胸口的浑圆饱满衬托得呼之欲出,她官底子尚可,此时一身名牌珠宝装饰,挎了个二十多万的包,看起来还真有几分贵媛气质。 她这会儿挽着一个公子哥,看样子两人都是来参宴的。 黎落短暂的怔愣过后,迅速反应过来,她先是茫然地眨了眨眼睛,随即不太确定地问:“你是……” 梁翩翩:“……” 她脸上的笑容卡了卡,又马上调整好表情,笑眯眯地说:“佟小姐贵人多忘事,上次在郁金香庄园咱们见过的,我叫梁翩翩。” 黎落露出一脸恍然大悟:“是你呀,不好意思,我记性不太好。” “没关系。”梁翩翩说,她专程过来跟黎落打招呼,但目标显然不是黎落,眼神频频看向牵着黎落手的豆豆。 东拉西扯了几句后,梁翩翩的话题转到豆豆身上,她俯下身跟豆豆说话:“豆豆,你好呀,咱们上次晚宴上见过的,你还记得吗?我帮你取了卡在树杈上的小飞机。” 因为梁翩翩俯身这个动作,她和豆豆的距离拉近了许多,从豆豆身高的角度看去,眼前是梁翩翩包裹在v领中的酥胸,大概是视觉冲击太大,他立刻后退了两步,眼神中满是嫌弃。 “不记得了。” 梁翩翩吃了个钉子,也不生气,笑容越发灿烂:“不记得也没关系,上次那个小飞机不是坏了嘛,我回去以后研究了一下,小飞机的设计有问题,机翼那里应该要削薄一点,飞起来的时候才能更好掌控方向。” 豆豆被她这个话题勾起兴趣:“机翼哪个位置?” 梁翩翩显然早有准备,她掏出手机打开相册,跟豆豆讨论起来。 黎落看着这一幕,微微眯了眯眼睛。 攻略线上说过,梁翩翩利用先知的优势,熟知每一个角色的喜好,并投其所好,不仅成功讨好了豆豆和晏瑾珊,最后就连晏夫人这种厉害角色都被她搞定了。 这个女人倒还真有两把刷子。 她有意讨好豆豆,黎落索性不着急了,她从自助餐台上拿了一些水果,走到豆豆旁边,一边吃一边看两人交流小飞机制作心得。 豆豆注意力本来全在梁翩翩的手机图册上,但旁边的黎落咔嚓咔嚓嚼蜜瓜的动静存在感尤其强烈,他很快有点分神了,讨论到一半,忍不住说:“我也要吃蜜瓜。” 黎落用小叉子叉了一块送到他嘴边:“啊。” 豆豆一口咬下蜜瓜。 “甜吗?” “还行。” “再来一块?” “好。” 看着母子俩互动的梁翩翩:“……” 她咳嗽了一声,把豆豆的注意力吸引回来:“我的这个提议你觉得怎么样?” 豆豆正要接话,黎落探了个脑袋过去,一看她图册里的东西,她皱眉道:“这个小飞机是用竹子做的?” “对。”梁翩翩说着,还不忘夸豆豆一句,“要不是豆豆先做出飞机雏形,我也没想到还能这么改良。” 黎落眉头轻皱:“有必要吗?” 梁翩翩一顿:“什么?” “家里那么多飞机玩具和模型,遥控的手动的大的小的树脂的有机玻璃的,甚至还有稀有金属做的,你还没玩够?”黎落戳了戳豆豆圆润的小脸蛋,“怎么还对这种竹子做的小东西有兴趣?” 第916章 虐文女主(15) 豆豆还没说话,梁翩翩立刻道:“话不能这么说,豆豆正处于对什么都好奇的阶段,多陪他玩这些东西有利于开发智力和培养动手能力,佟小姐要是拦着,说不定无意中就扼杀豆豆在这方面的天赋了呢。” 黎落微微一笑:“梁小姐误会了,我的意思是家里有供得起豆豆玩高端玩具的条件,就不要舍本逐末,浪费时间在这种低廉玩具上了吧。” 梁翩翩:“……玩具分什么高端和低廉,能哄小朋友开心不就行了?” “那可不一样。”黎落笑着说,“好比这竹飞机,不同材料不同密度,飞行时空气对它们产生的阻力也不同,我们家有航天材料制成的遥控飞机,如果要为豆豆做飞行原理演说示范,还是拿这种比较好,这样更通俗易懂,豆豆理解起来也能更透彻。” 豆豆听完全程,看看梁翩翩又看看黎落,他把手机还给前者:“我觉得后妈说的有道理。” 梁翩翩:“……” “本来跟你讨论这些,是以为你真的懂,也对这些有兴趣,没想到你居然是在把我当小朋友哄。”豆豆蹙眉说,“真下头,我已经不是三岁小孩了。” “对啊,我们豆豆都四岁了。”黎落接过话,见梁翩翩脸色微变,她又缓和了语气说,“不过梁小姐有这份心还是好的,豆豆,不可以因此就指责梁小姐哦。” 豆豆撇撇嘴,拉过黎落:“我们走吧,去找爸爸。” 母子俩相携离开,梁翩翩站在原地,看着他们的背影,手攥成拳头,用力捏紧:“小人得志……等会儿要你好看。” 黎落和豆豆走出一段距离后,豆豆突然问:“你是不是不喜欢我跟那个姓梁的女人接触?” 黎落一愣:“啊?” 豆豆轻哼道:“别装傻,我都看出来了,不想要我搭理她你就直说呗,我又不是不听你的。” 黎落摸了摸鼻子:“我表现得这么明显吗?” “嗯哼。”豆豆骄傲地扬起小脸,想了想,又拍了拍黎落的手,“以后再遇上这种人,你直接跟我说就行了,别让我猜来猜去,男人不喜欢猜女人的心思。” 黎落:“……” 好吧,这个四岁的小男人。 不一会儿,晚宴开始了。 有司仪上台致辞,然后是晏夫人,台下的人纷纷举杯同饮。 一片恭贺声中,酒店工作人员推上来一个八层的大蛋糕,晏夫人接过蛋糕刀象征性地切下一角,这寿宴仪式算是完成了。 “感谢各位拨冗前来参加我的生日宴,其实今晚除了生日,还有一件事要宣布。”晏夫人说,她对黎落招招手,示意她过去。 黎落牵着豆豆的手走到她旁边,无视一旁晏瑾珊飞来的眼刀,轻声喊了一句“妈”。 晏夫人面子功夫也做得十足,笑盈盈地应了一句,四周媒体的快门声顿时密集起来,将这婆媳融洽的一幕悉数拍了下来。 “这是我的大儿媳,瑾瑜的妻子,目前她已经怀孕快三个月了,我们晏家即将迎来第二个孩子。”晏夫人说,“等孩子出生,到时候还请各位赏脸来喝满月酒。” 她话音刚落,周围一片贺喜声。 “恭喜啊。” “晏总好福气。” “晏总才三十出头,这二胎都安排上了。” 晏瑾瑜抿了抿嘴角,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脸上少见地带了几分笑意。 “谢谢。” 宴会场上气氛正融洽,这时一道不合时宜的声音插了进来:“小婳啊!!” 这道嘶哑的男声像凭空砸下来的花瓶,碎裂的声音太过突兀,引得在场的人纷纷回头。 一个五六十岁的男人走了进来,他身上的衣服又脏又破,脸上的胡子也许久没刮了,加上深深凹陷的眼窝和高高凸起的颧骨,整个人看起来又狼狈又刻薄。 黎落在看到男人那一刻,眉头立刻皱了起来。 这是原主的亲生父亲,佟辉。 佟辉好赌成性,成天泡在赌场里,赌得一身烂债,无力偿还了就动各种歪心思。 原主嫁进豪门,佟辉没少问她要钱,但佟婳深知自家父亲的秉性,他就是个无底洞。 别说她在晏家没什么话语权,不好意思总是问晏瑾瑜要钱去填这个无底洞,就算整个晏家是她在做主,有金山银山都不够佟辉挥霍。 在为佟辉收拾了好几次烂摊子后,佟婳一不做二不休,向警局举报了佟辉聚赌的事,佟辉被抓,判了六个月拘役,算算日子,他应该刚出狱一周。 佟辉会来找女儿,黎落不意外,这个父亲就是只癞皮狗,他绝对不会放过吸女儿血的机会。 但他出现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就很耐人寻味了。 晏夫人的生日宴非邀请不得入内,佟辉没有请柬,那他是怎么进来的? 黎落脑子转得飞快,她微微偏头看向不远处的梁翩翩,在看到她盯着佟辉,露出兴味盎然的表情时,她立刻明白过来。 如果她没猜错,这又是梁翩翩的手笔。 安排佟辉出现在晚宴上,缠着原主,让她在一众宾客面前丢脸。 黎落甚至能脑补到如果这个身体里还是原主的芯子,今天这件事会为她带来怎样的后果。 佟婳现在是晏家的人,她丢脸等于晏家丢脸,在原本就不受婆婆待见的前提下,出了这样的事,晏夫人只会更厌烦她。 还有那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晏瑾珊,也一定会抓着这个机会给晏瑾瑜上眼药,撺掇他离婚。 要怎么办好? 黎落心念转动间,迅速做出决定。 “小婳!”佟辉见黎落只是盯着他看,并不说话,他又往前走了几步,眼神殷切地看着她,“我是爸爸啊,我一周前刚从监狱出来,打你电话为什么不接?爸爸想你了。” 说着,他作势要来抓黎落的手。 黎落微微一侧身避了过去,皱眉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佟辉似乎被她躲避这个动作刺了一下,语气瞬间冷了下来:“我来这里做什么?打你电话不接,发信息不回,微信把我拉黑,去晏家那些人不让我进,我今天要是不来找你,你是不是就不打算认我这个父亲了?” 佟辉这话一出口,宾客们面面相觑,表情都有点微妙了。 第917章 虐文女主(16) “我为什么拉黑你,你心里没数吗?”黎落脸上带了几分不耐烦,“聚众赌博,到处借钱,欠债不还,还被判了六个月拘役,我为你收拾了多少次烂摊子,跟你说了多少次不要再赌你都不听,不拉黑你,难道等着被你连累吗?” 佟辉一愣。 他没想到女儿会这么干脆,毫不顾忌面子问题,直接把他干的那些事给抖出来。 有这样一个赌鬼父亲,她这个做女儿的不丢脸吗? “你……” 黎落打断佟辉的话:“我不知道你今天是怎么混进来的,但我知道你来这儿的目的,无非是要钱,我告诉你,有钱我也不会给你!” 说完,黎落松开牵着豆豆的手,往前走了两步。 身侧的晏瑾瑜立刻拉住她,轻轻摇了摇头。 黎落拍拍他的手,给了他一个“没事”的眼神,然后走到众人面前:“大好的日子让大家见笑了,真是不好意思,既然他找上门来了,那烦请大家认个脸熟。 此人叫佟辉,是个屡教不改的赌鬼,以前没少打着我的名号问我朋友借钱,借口花样百出。 今天是我被车撞了急需医药费,明天是我开车撞了人需要钱跟受害者和解,我的名声和人缘都被他败完了,为了防止他故态复萌,用我的名义骗各位,请大家提高警惕,千万不要相信他说的任何话!” 佟辉目瞪口呆。 台下的梁翩翩也皱起眉头。 佟婳居然这么能豁得出去,这大大出乎她的意料。 台下的议论声密集起来,有人高声对佟辉说:“你这当爸的也太过分了吧,哪有这么坑女儿的。” “就是,脸皮真厚。” “这刚出狱就跑来亲家生日宴上闹事,你也不怕害了女儿。” 佟辉被众口一词这么一指责,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他下意识看向梁翩翩。 梁翩翩隔空给他使了个眼色。 佟辉接收到这个眼神暗示,做了几个深呼吸的动作,他一反刚才无辜又可怜的神态,面皮一横,语气凶狠起来:“这么说来,我欠下那些钱你是不打算帮我还了?” “我帮你还过多少次了!!”黎落怒道,“哪一次不是刚还完你又去赌,我就算开银行也架不住你这么败啊!” “我不管!你是我女儿,父债子还,你有义务给我还债!”佟辉伸手,“给我钱!一百万,一分都不能少,今天要是拿不到钱,就别怪我把你过去那些脏事儿捅出去!我过不好,你也别想过得舒坦!” 黎落眯起眼睛,原主过去那些脏事儿? 佟婳是个典型的普通人,性子软胆子也小,从来不主动惹事,要说她过去能被称之为黑历史的,只有被这个赌鬼父亲送上一个陌生男人的床。 难道佟辉打算把这件事公之于众? 黎落稍稍一思索,把所有可能导致的后果都考虑到了以后,她心思顿时活络了。 前几天她还琢磨着要怎么“自然而不做作”地告诉晏瑾瑜,豆豆是她亲生的这件事,这不,助攻送上门来了。 也不知道佟辉这次到底欠了多少钱,梁翩翩又许了他多大的好处,他才敢不计后果,拼着把女儿的婚姻家庭给毁了也要在这么多人面前揭她的伤疤。 黎落清了清嗓子正要跟佟辉对线,旁边的晏瑾瑜上前几步,将她拉到身后,皱眉看着佟辉:“够了!你先出去,有什么事等宴会散了再说。” 得了这句话,佟辉知道晏瑾瑜这是妥协了,他哼了一声:“早这样不就好了,你听好了,一百万,一分都不能少。” 晏瑾瑜正要应下,黎落突然拨开晏瑾瑜,端起旁边侍者托盘上的酒杯就朝佟辉泼去。 佟辉猝不及防,被泼了一脸的香槟,他怔愣过后勃然大怒,骂了一声“贱皮子”,龇牙咧嘴地扑上来作势要揍黎落,一旁早有准备的保镖迅速上前摁住他。 晏瑾瑜也连忙护住黎落和晏夫人后退,他蹙眉道:“你不该激怒他。” “我不会再受他威胁了!”黎落拳头攥得紧紧的,她转身看向晏夫人,“妈,抱歉,在这么重要的日子扰了您的兴致,等我把这件事解决,回头再到老宅向您道歉。” 晏夫人倒是没生气,看她的目光带了几分兴味:“你要怎么解决?” “我的原生家庭有问题,这是事实,如果我刻意隐瞒,反倒会成为有心人拿捏我的把柄,既然这样,不如一次性把这些事掏出来说个清楚,有这样一个父亲并不是我的错,想从他的勒索和控制中挣脱出来也不是错,我问心无愧。” 晏夫人眉头微挑:“你看着办吧。” “好。”黎落说着,拉开晏瑾瑜握着自己的手,“没事,我心里有数。” 晏瑾瑜沉默了几秒钟,说:“不要勉强自己。” “嗯。”黎落走到台前,示意保镖放开佟辉,“我说了,你别想再从我这里拿走一分钱,要是现在离开,我可以看在你是我父亲的份上不报警,但你要是继续闹事,我不介意再次举报你,把你送进监狱。” 佟辉气得脸色铁青:“原来我上次被举报,是你干的,你可真是我的好女儿啊!” 黎落冷笑:“比起你这些年对我做的那些事,这算得了什么?” “你这个白眼狼!!!”佟辉咬牙切齿,他扭头看向晏瑾瑜,语气一变,带了几分幸灾乐祸,“晏少怕是不知道吧,你娶回家的这个女人是只破鞋,她十九岁就跟别的男人睡过了,还生过一个孩子。” 这话一石激起千层浪。 台下的宾客都是一脸震惊,有些性子急的,当着晏家人的面和别的客人交头接耳,低声议论起来。 “我的天哪!怎么会这样?” “十九岁就跟别的男人睡,这也太……” “那个生下来的孩子呢?以后不会缠着她,要从晏家吸血吧?” 黎落虽然早就料到会是这个结果,但听佟辉用这样的词来形容佟婳,她还是忍不住愤怒。 这个畜生!枉为人父! 愤怒的同时,黎落用眼角余光偷偷观察晏瑾瑜的反应。 他脸色有点冷,但并没有表现出惊讶,反应冷淡中透出几分淡定。 第918章 虐文女主(17) 他的态度摆在那里,黎落一时间有点摸不着头脑。 晏瑾瑜这个反应,怎么好像是早就知道了? 不过眼下不是深究这个的时候,得先把佟辉收拾了。 黎落调整了一下呼吸,眼圈一红,愤怒又委屈地看着佟辉:“十九岁那年发生的事不是你一手促成的吗?为了还赌债把我送到陌生男人床上,后来得知我怀孕,更是逼着我把孩子生下来……佟辉,你还是人吗?明明是你做下的错事,你怎么还有脸把这件事当成把柄来要挟我?” 佟辉冷哼:“谁让你不听话——佟婳,我实话告诉你吧,那个孩子没死,他还活着,只要你给钱,我就告诉你孩子在哪儿。” 黎落皱眉:“我不信。” 佟辉:“……” “你为了要钱撒过多少次谎,没人比我更清楚,谁知道你会不会随便在街上拉一个孩子来骗我,说是我的孩子。” “……”佟辉被她的不按套路出牌搞懵了。 他深知这个女儿性格软弱重情重义,当初他把孩子抱走,骗她说孩子已经死了的时候,她哭得肝肠寸断。 现在要是告诉她孩子还活着,她肯定会不惜一切代价打听到孩子的下落,把孩子找回来。 到时候他就可以拿捏着这个把柄,反复向她要钱。 可眼下对方用一句“我不信”就轻飘飘地打乱他布好的局。 佟辉气结,颤着手指着佟婳,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你爱信不信,总之孩子还活着,你要是不给钱,我一辈子都不会告诉你他在哪儿。” “不想说就算了。” “……”佟辉脸都绿了。 这时人群中不知道是谁嗤笑了一声:“佟大叔,你别费心思了,佟小姐现在可是嫁入豪门的少夫人,别说这个孩子是不是真的活着,就算是真的,你不愿意告诉佟小姐不是正中她下怀?把孩子找回来干嘛呀,打乱她现在的贵太太生活吗?” “就是。”四周的人七嘴八舌附和起来,“你把孩子找回来了,这个孩子谁来养啊?塞进晏家,让晏少当冤大头吗?” “我看你还是别说了吧,佟小姐好不容易攀上个有钱人,你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孩子在哪儿,佟小姐是接回来还是不接回来?” “对啊,万一接回来了,晏少嫌弃她带个拖油瓶,把她休了怎么办?到时候你就更拿不到钱了。” 四周冷嘲热讽不断,佟辉跟被赶上架的鸭子一样,一时间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他脸色难看得要命。 黎落眼看火候差不多了,淡淡地说:“我今天把话放这儿了,不管你说什么,做什么,我都不会再给你钱,你死了这条心吧,要是没什么事,请你出去。” 佟辉气得浑身都在发抖,骂道:“贱皮子,你这个贱皮子……” 黎落招手叫来保安:“把他赶出去!” 两个保安立刻上前,一左一右擒住佟辉,把他往外拖。 佟辉快气疯了,破口大骂:“你这个白眼狼,老子白养你这么大了……那个孩子还活着!我永远都不会告诉你他在哪儿!就算他在你身边,你也永远都别想跟他相认!!” 黎落做出一愣的样子,抬手制止了保安:“你说什么?那个孩子在我身边?” 佟辉一顿,意识到自己气急败坏下说漏嘴了,他立刻改口:“没有,我什么都没说。” 黎落冲下台,一把揪住他的衣领:“你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这个孩子怎么会在我身边?” 台上的晏瑾瑜也意识到事情不对劲,他快步走下来,先把黎落拉到怀里安抚,随即看向佟辉:“你要是识相,最好交代清楚那个孩子在哪儿,否则就你今天擅闯晚宴威胁我妻子的行为,我完全可以报警抓你,等你进去了,我再请个好点的律师,保证让你在里面蹲上个三五年!我说到做到!!” 佟辉双手被保安反拧在身后,姿态狼狈不堪,他本来就心虚不已,被晏瑾瑜声色俱厉这么一恐吓,他目光闪烁,频频看向台上站在晏夫人旁边的豆豆。 黎落和晏瑾瑜察觉到了什么,顺着他的视线回头看向豆豆。 四周的宾客也跟着齐齐望向豆豆,一时间豆豆成了全场的焦点。 被所有人行以注目礼的豆豆一脸茫然:“?” 宴会场上陷入迷之沉默。 好一会儿黎落才主动开口:“瑾瑜,豆豆的亲生妈妈是谁?” 晏瑾瑜眉头皱得死死的:“我不知道。” “不知道?你怎么会不知道?” “四年前有个男人带着豆豆去找我爷爷,说这是我的孩子,爷爷一直盼着我成家,直接给豆豆做了亲子鉴定,鉴定结果显示我和豆豆确实是父子关系,他就这么在晏家留了下来。” “四年前……具体日期是什么时候?”黎落追问。 “豆豆被送过来那天是4月27号。” 黎落眼圈一红:“我的孩子是4月23号出生的!一出生就被佟辉这个畜生抱走了,他告诉我孩子已经死了!” “……”晏瑾瑜脸色变幻莫测,他目光紧紧地盯着黎落,“先前佟辉说你十九岁那年被送到一个陌生男人床上……是不是在xx大酒店顶楼总统套房?” “对,你怎么……那天晚上的男人是你?” “……嗯。” 四周再次陷入落针可闻的安静。 宾客们谁也没想到事情峰回路转,最后居然会是这样的结果。 “这也太玄幻了吧。” “对啊,豆豆真的是佟小姐和晏少的亲生儿子?” “还别说,这么一看,小公子眼睛跟佟小姐挺像。” 有人感慨缘分奇妙造化弄人,也有人质疑:“谁知道是不是真的哦。” “万一这是佟家父女联手演给晏家看的一场戏呢?” “有道理,现在的女人,为了上位固权什么事干不出来。” 台下宾客议论纷纷,这时一直处于隐身状态的晏夫人站了出来,她淡淡地说:“想验证这种事是真是假还不容易,做个亲子鉴定就行了,瑾瑜,佟婳,你们俩怎么看?” 第919章 虐文女主(18) 晏瑾瑜也正有此意:“我同意。” 黎落附和:“我也同意。” 事不宜迟,管家立刻联系上一家鉴定机构,那边很快派了人过来,当着宾客的面取走黎落和豆豆的头发作为鉴定样本。 亲子鉴定需要十二个小时后才出结果,在场的宾客虽然都很好奇,但大家显然不可能在这里等上十二个小时。 一场好好的晚宴闹成这样,晏夫人先向宾客致歉,随即正色道:“在散宴之前,有件事需要各位配合调查——刚才酒店安保负责人说了,佟辉没有请柬,他是被人带进来的。 来参宴的大部分都是我晏家的朋友,我不想把事情闹得太难看,但也绝对不会纵容这种心怀不轨的人把主意打到晏家的儿媳身上,恶意败坏她的名声。 谁把佟辉带进来的,最好自己站出来道歉,要是等我让人去查监控,那就既伤感情,又伤面子了。” 这话一出口,宾客们起了一阵小小的骚乱。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些脑子灵活的,迅速明白过来晏夫人这个举动是什么意思。 佟辉今天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一闹,多多少少会对佟婳产生一些负面影响,晏夫人这是在用实际行动告诉大家,晏家不介意佟婳的过去,佟婳既已成了晏家的儿媳,那这个人她就会保护到底,绝对不允许外人欺负她! 旁人能想到这一层意义,黎落自然也能想到,她扭头,对晏夫人投以感激的眼神。 别的不说,这个婆婆虽然刻薄了点,但在大事上丝毫不含糊。 晏夫人接收到黎落的视线,她轻轻一嗤,傲娇地移开目光。 黎落转过身,眼神掠过角落里的梁翩翩,她本来一直挽着那个公子哥在看戏,这会儿两人不知道起了什么争执,那个公子哥的脸色很难看,梁翩翩则略显慌乱地在跟他低声解释着什么。 说了半晌,两人似乎没谈妥,那位公子哥的表情从愤怒逐渐变成狰狞,他突然用力甩开梁翩翩的手。 梁翩翩穿着高跟鞋,脚下一个不稳,险些摔倒。 这个动静引得周围宾客全都望过去,梁翩翩连忙站直身体,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那边出什么事了?”晏夫人问。 那位公子哥见晏夫人问起,索性借着这个机会走到前面来,他一脸抱歉道:“晏夫人,对不住啊,佟辉是跟我一块来的。” “哦?”晏夫人问,“你是谢家的二少爷?” “是,我叫谢宇。” “谢二少爷,你怎么会跟佟辉这种人扯到一起?” 说到这个,谢宇脸一黑,他回头瞪了梁翩翩一眼,这才说:“晚宴出门前我喝了点酒,不方便开车,路上叫了个代驾,就是佟辉,现在想想,他分明是有预谋的,下车他就跟了过来,我当时也没注意,没想到他居然…… 晏夫人,我绝对没有针对少夫人的意思,这件事我也是受害者啊,您放心,我回头一定好好治治他!” 晏夫人顺着谢宇的视线看向不远处的梁翩翩,她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微微一笑:“这么说来,你也是被利用了?” “对对对。”谢宇连忙说,“也怪我不小心,才会被他钻了空子。” “既然这样,那就算了。”晏夫人说着,意味深长一笑,“不过谢少也不是小孩儿了,平时交朋友,眼睛还是要擦亮一点,这年头被朋友害得倾家荡产的例子可不少。” 谢宇被她说得冷汗都快下来了:“晏夫人说的是,我一定谨遵教诲。” 事情一解决,宴会也散了。 送走宾客后,黎落和晏瑾瑜跟晏夫人道别,带着豆豆回别墅。 车拐出酒店停车场,刚驶入主干道,黎落透过车窗,眼尖地发现有个拎着包,穿着晚礼服的女人沿着马路在走。 大概是高跟鞋不合脚,她走得歪歪扭扭,黎落多看了两眼,认出那是梁翩翩。 她是跟谢宇一起来的,却没跟谢宇一起走。 这是被丢下了吗? “那个……后妈。” 豆豆的喊声把黎落的注意力拉了回来,她收回视线:“嗯?” 豆豆坐在儿童座椅上,双手纠结地拧在一起:“你真的是我亲妈吗?” “不知道。”黎落说,“要等亲子鉴定结果出来才能下定论。” 豆豆犹豫了一下,又问:“如果,我说的是如果,我真的是你亲儿子……你会揍我吗?” 黎落一愣:“揍你?为什么要揍你?” “我之前那么对你,总是打你……”豆豆越说越小声,“姑姑说我不是你亲儿子,可劲儿欺负你也没事,你不敢打我,打我了就会落个虐待继子的罪名……那万一我是你亲儿子,以前打过你那些账,是不是要一并算回来?” 黎落闻言阴恻恻地笑了,她攥起拳头在豆豆面前晃了晃:“你倒是提醒了我,等亲子鉴定结果出来再收拾你,我看这回谁还敢说什么!” 豆豆:“……” 回到家,豆豆迅速钻进儿童房躲了起来。 黎落换了身衣服,从主卧出来,发现晏瑾瑜正靠在阳台上抽烟。 她走过去,打开阳台落地门:“怎么了?” 晏瑾瑜立刻碾灭烟头:“嗯?” “你就差把有心事写在脸上了。”黎落说,“怎么,担心亲子鉴定结果?” 晏瑾瑜摇头。 五年前在酒店的房间细节和豆豆的出生日期都对得上,佟婳和豆豆是亲母子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实,这没什么好担心的。 晏瑾瑜没有要跟她详谈的意思,黎落反倒想起一件事,她问:“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生过孩子?” 晏瑾瑜点头:“嗯。” 难怪他在晚宴上听到佟辉的话时会那么淡定。 黎落来了兴趣,追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刚结婚那会儿,你生理痛,家庭医生为你输液时发现你身上的痕迹,她跟我说了,我去医院调了你的就诊病历……当时我要是多留个心眼,就该发现你分娩的时间跟豆豆被送回晏家的日子相近。” 黎落失笑,又问:“不介意吗?” “介意什么?” “你们这种霸总,不都多多少少有点处女情结什么的……你怎么连我生过孩子都不介意?” 晏瑾瑜无奈道:“你生过孩子,我也有个儿子,都是成年人,没什么好介意的。” 第920章 虐文女主(19) 黎落眉毛微微一挑。 难得啊,居然遇上个脑回路正常的霸道总裁。 不过…… “你就没想过要问问我的过往吗?”黎落问,“假设豆豆不是我亲生的,我亲生的孩子另有其人,你就不怕哪天那个孩子得知我是晏家的少夫人,找上门来一哭二闹三上吊,非要认亲不可?” 佟婳目前没有工作,找到她身上的麻烦,最后还是得让晏瑾瑜来解决。 晏瑾瑜摇头:“没必要。” “怎么会没必要呢?” “如果你的亲生儿子另有其人,哪天找上门来要你负责,我也能解决,至于你的过往,你不想说,我尊重你的意愿和隐私,追根究底有时候是在揭人伤疤。” 黎落哭笑不得。 她不知道该庆幸晏瑾瑜是个三观这么正的人,还是该埋怨他这锯嘴葫芦一样的性子。 如果他不是个三观正的人,那早在发现佟婳生过孩子的时候就把她甩了,两人根本发展不到现在这一步。 但如果他不是这样一个大小事都不爱往外说的性子,发现异常了立刻跟佟婳把话摊开了说,说不定早就发现豆豆是他俩的亲生儿子了。 “谢谢你愿意尊重我的隐私,但瑾瑜,有时候把界线划得太分明,这不是夫妻的相处之道。” 晏瑾瑜蹙眉:“什么?” “你爱你的妻子吗?”黎落问。 晏瑾瑜愣住了,他盯着黎落看了好一会儿才移开视线,也不知道是转移话题,还是羞于把爱宣之于口:“我很庆幸娶了你。” “我也很庆幸嫁给你,从你身上,我看到了一个男人的责任心和包容,但说实话,我并不觉得你爱我,你对我好,好像只是因为我是你的妻子,只是因为你这个人的修养本来就这么好。” 晏瑾瑜:“……” “人这一生几十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婚姻落实到柴米油盐中会变得琐碎,我觉得吧,想冲淡这些琐碎生出的摩擦和冲突,是需要很多很多爱的,如果没有爱,婚姻就成了一场同床异梦,口不对心的交际,迟早会散。” 晏瑾瑜垂在身侧的手慢慢收紧。 “豆豆说,男人不喜欢猜女人的心思,其实女人也一样,女人也不喜欢猜来猜去,尤其是那些喜怒不形于色的男人的心思,猜起来太累了,在猜的过程中还容易胡思乱想。”黎落说着,看向晏瑾瑜,“我说的话,你听懂了吗?” “嗯。”晏瑾瑜面露犹豫,“我……” “不用为难。”黎落说,“那些话我给你时间考虑,唔,鉴于你这个人脸皮薄,我给你一个月时间,一个月以后再告诉我答案吧。” 晏瑾瑜闻言眼睛一下子瞪圆了,惊讶的同时又松了一口气,刚鼓起的勇气像皮球一样泄了下去。 “不过肉麻的话可以暂时不说,有些习惯却不能不改。”黎落正色道,“我希望你以后凡事不要在心里憋着,无论是好的还是坏的,想说就说出来,这样有问题了也能及时解决,而不是任由小问题发酵成大问题,有句话是这么说的,在婚姻中,比吵架更可怕的是无话可说。” 晏瑾瑜似乎被她说动了,思索了一会儿,认真点头:“我会学。” 黎落满意一笑:“孺子可教。” 晏瑾瑜抿了抿嘴角,也露出很浅的笑容。 - 第二天一早,黎落刚醒来就发现床边趴着个人。 “豆豆?” 豆豆站在床边,上半身趴在床上,双手撑腮,正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看。 “你怎么起这么早。”黎落打了个哈欠,作势伸手要去揉豆豆的脑袋。 豆豆平时最烦她这个动作,用他的话来说,男人的头不能随便摸。 黎落本来以为他会躲开,但没想到他一动不动,任由她摸。 豆豆头发很短,揉起来手感刺刺的,像颗小毛栗子,黎落蹂躏他的头发时他也不说话,只是看着她,眼神软绵绵的。 “怎么了?”黎落问,“一大早跑过来,又不说话。” 豆豆纠结了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试探性地喊了一声:“妈妈。” 黎落一愣。 她立刻撑着胳膊坐起来:“你叫我什么?” 豆豆被她这么一问,有点不好意思了,立刻板起脸:“没什么。” “我听见了!” “听见了你还问!” “这不是新鲜嘛,第一次有人喊我妈妈哎。”黎落故作惊喜,伸手挑起豆豆的下巴,“来,再叫一声。” 豆豆忸怩着不肯叫:“放开我!你这个女人也太懒了,这都几点了还不起来吃早饭!” 黎落知道他性子别扭,也不勉强他,一看床头柜上的闹钟,快八点半了。 这个时间晏瑾瑜应该已经去上班了。 然而黎落洗漱完走到客厅时,发现换下家居服,穿着白衬衫黑西裤的晏瑾瑜正坐在沙发上看早报。 “你还没出门?”黎落诧异地问。 “快了。”晏瑾瑜放下报纸,拿起放在茶几上的信封,“鉴定报告出来了。” 黎落不用看都知道结果,撇去她早已知道世界线,豆豆的反应也说明了一切。 但晏瑾瑜为了跟她分享这个消息,延迟了去上班的时间,她总不能拂了他的意。 于是黎落接过信封打开,目光扫到最后一行,看到了那个毫无悬念的结果。 看完结果,黎落收起信封,对上晏瑾瑜和豆豆带着迷之期待的眼神,她:“……” 两个大人一个孩子大眼瞪小眼,气氛有点微妙。 为了打破这略带尴尬的气氛,黎落低头看向豆豆:“叫妈。” 豆豆:“……妈。” “哎。”黎落在他肉嘟嘟的小脸上捏了捏,笑眯眯地说:“以后可以持证上岗,合理合法揍儿子了。” 豆豆:“……” 眼看时间差不多了,晏瑾瑜拿起搭在沙发扶手上的西装外套:“我先去公司,你要是有时间,今天替我回一趟老宅吧,妈还不知道鉴定结果,你把结果给她送过去。” 黎落点头:“好。” 晏瑾瑜走后,黎落在豆豆陪同下吃了顿早饭。 现在有了亲妈这一层身份加持,黎落管起豆豆来那叫一个理直气壮,不是纠正他拿筷子的手势,就是不许他把腿蹬在椅子坐垫上,一顿早饭下来,豆豆怨声载道:“亲妈都这么烦吗?你还不如不做我亲妈。” 第921章 虐文女主(20) “晚了!”黎落敲了敲他的脑袋,“亲妈才管你,不是亲妈谁在意你长成什么歪瓜裂枣。” 豆豆气鼓鼓地瞪她,却也知道她的话在理,没有反驳。 饭后,黎落换了身衣服,带着豆豆揣上鉴定报告,出发去老宅。 其实晏夫人早在之前她坦白生过一个孩子时,就取了佟婳和豆豆的样本去做了亲子鉴定,这个结果她早就知道了。 黎落今天去老宅,是因为还有一件事要跟晏夫人说。 到了老宅,黎落牵着豆豆走进雕花大铁门,原本一路上兴致勃勃跟黎落解释飞机飞行原理的豆豆迅速沉默下来。 黎落注意到他的变化,走进客厅前低声问:“怎么了?” 豆豆却摇头:“没事……妈妈。” “嗯?” “办完事,咱们可以早点回去吗?” “可以。” “那咱们快点吧。” 豆豆对这里的排斥全写在脸上,黎落估摸着跟那个封闭式幼儿园有关。 也许她该打听一下这个封闭式幼儿园到底是什么东西。 进了客厅,晏夫人正在给一束新鲜百合剪枝插瓶,见他们进来,她脸色淡淡:“来了。” “嗯。”黎落拉了豆豆一把,“跟奶奶问好。” “……奶奶早安。” 晏夫人脸上有了一点笑意:“你们吃早饭了吗?” “吃过了。”黎落拿出信封,“瑾瑜让我把这个送过来。” 晏夫人瞥了一眼,扯了扯嘴角,对豆豆说:“景霖,茶几上有零食和玩具,你先过去玩一会儿,奶奶有话跟妈妈说。” 豆豆点头,松开黎落之前,不放心地轻轻捏了一下她的掌心。 晏夫人把他的小动作尽收眼底,豆豆一走,她意味不明地笑道:“人比人气死人,我带了他两年,他跟他爸一样,防我跟防贼似的,你才进门一年,就跟你掏心窝子……不愧是亲生的。” 黎落失笑:“都是一家人,您这是吃的哪门子飞醋呀。” 晏夫人叹了口气,把最后一支百合插进花瓶:“说吧,专程回老宅找我,有什么事?” 黎落心里一惊。 晏夫人这洞察人心的本事真是绝了,居然能猜到她今天来是有事相求。 晏夫人似乎看透了她的想法,嗤笑道:“都是千年的狐狸,你就别在这儿跟我玩聊斋了,瑾瑜不在,收起你那点小心思,有话直说。” 黎落敛了敛表情,语气严肃起来:“妈,我想请您帮我查一个人。” “梁翩翩?” 黎落:“……” 她都快要怀疑晏夫人是不是开了金手指的系统任务者了。 为什么连这个都能猜到!!! 黎落的惊讶全写在脸上,晏夫人被她的反应逗笑了:“昨天晚宴,把你爸带进来的人是梁翩翩,她以代驾的名义把他弄到谢宇车上,浑水摸鱼摸进酒店,就算你今天不来找我,我也要查她。” 晏夫人心思缜密,又极其护短,既然已经接受佟婳成为晏家的儿媳,面对针对性这么明显的梁翩翩,她自然要调查清楚是怎么回事,防止昨晚的事再次发生。 理清这一点,黎落索性不再弯弯绕绕,直接开门见山问:“查到什么了吗?” “还在查,需要一定的时间。”晏夫人说着,问黎落,“昨晚的事,梁翩翩针对的人明显是你,你跟她有过节?” 黎落摇头:“没有,加上昨晚,一共只见过两次面,还都是在公共场合。” “那看来是个想把你挤下去,好攀高枝的红眼病。”晏夫人说到这儿,语气莫名愉悦起来,“佟婳,不是我自大,我儿子这么优秀,想爬他床的女人可不少,你有信心守得住他吗?要是没信心,我劝你知难而退,省得到最后闹得身心俱疲,受伤的人还是你自己,这高门儿媳可不是那么好当的。” “谢谢妈提醒。”黎落话说得很保守,“我尽力而为。” 两人说话间,晏瑾珊从楼上下来了。 她穿着睡衣,看样子刚睡醒,本来一脸惺忪的她在看到黎落那一瞬间,像只一秒进入备战状态的公鸡,她尖声问:“佟婳?你来我家干什么?” 黎落看向晏夫人,本意是想让晏夫人好好管管这个女儿,但晏夫人当做没看见,端起花瓶施施然走就算了,还不忘撂下一句:“午饭在这吃吧,我让厨房做了景霖爱吃的糖醋鱼。” “……” 得! 高门儿媳果然不是好当的。 “我来送亲子鉴定。”黎落说。 晏瑾珊目光扫到桌上的信封,她迅速奔过来,拿起信封三两下拆开,在看到鉴定结果后,她皱起眉头:“这怎么可能!是不是鉴定结果出问题了?还是有人对鉴定样本做了手脚,你怎么可能是豆豆的亲妈!” 黎落摊手:“你要是不信,可以去问瑾瑜,他是当事人,总不能跟我串通来骗你们所有人。” 晏瑾珊:“……” 晏瑾珊盯着鉴定报告,怒火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高涨起来。 黎落一看这架势,立刻对豆豆招手,在晏瑾珊下一轮怒火喷发前,她对豆豆说:“带我去你爸爸房间转转,我想看看他之前住的地方。” “好。” 于是母子俩上楼去了。 晏瑾瑜的房间在三楼,推开门,一股冷朽气息扑面而来。 房间里很干净,桌面上纤尘不染,屋子里的空气也不难闻,看得出来经常有佣人上来打扫卫生开窗通风。 但屋子有人住和没人住是不一样,晏瑾瑜也不知道多久没回来了,整个房间透着一股冷冷清清的孤寂感。 黎落四处转了转,房间很大,角落放着一台钢琴,墙上挂着吉他,橱窗里放着几十座奖杯。 透过透明的橱窗玻璃,黎落仔细辨认,这些奖杯来自各个领域,什么足球,书法,钢琴,国画……最边上的一座小金人是某个跆拳道大赛的。 看着这些东西,黎落说不惊讶是假的,这些奖杯足以说明过去的晏瑾瑜是个多才多艺的斜杠青年。 后来发生了什么,才让他变成现在这副沉默寡言的样子? 黎落正百思不得其解,门口传来敲门声,她抬头望去,晏夫人倚在门框上:“聊聊?” 第922章 虐文女主(21) 晏家后院花园。 花园里种着一片月季,这个季节开得正盛,晏夫人拿着小剪子,把一株多头月季上已经开败了的花朵剪下来。 黎落站在她身后两三米开外,看着她忙活。 “我本来以为你跟瑾瑜处不了多久就会分手。”晏夫人淡淡地说,“现在看来,是我看走眼了,你们不仅没离婚,感情还越来越好。” 黎落干笑了一声,没接话。 无论是在最开始的世界线,还是在梁翩翩插手后的世界线,原主跟晏瑾瑜都离过婚,在这一点上,晏夫人眼光独到,没猜错。 “当初你们结婚我就不同意。”晏夫人看了黎落一眼,“那会儿我觉得瑾瑜并不喜欢你,之所以娶你,一是为了对你负责,二是完成老爷子的遗愿,三嘛,是为了跟我赌气。” 黎落一顿:“跟您赌气?” 前面两点黎落都知道,跟晏夫人赌气这一点,晏瑾瑜没跟她提过。 “我跟瑾瑜关系不好,我越不让他做的事他越要做,当初我不让他娶你,他死活不听,这不是跟我赌气是什么?”晏夫人轻哼,“这男人小心眼起来,十几年前的仇能记到现在。” 黎落好奇道:“十几年前?什么仇?” 说到这个,晏夫人轻轻叹了口气:“也不是什么大事,瑾瑜上高中那会儿谈了个女朋友,我发现以后不同意,逼着他们分手,那女孩转学了,瑾瑜因此跟我大闹一场,这一离心,就离了十几年。” 黎落惊讶地说:“还有这回事?” 晏瑾瑜看起来可不像个早恋选手。 “其实也不能怪他叛逆,他从小就跟我不亲,他出生那段时间,家里生意正是最忙的时候,我跟他爸满天下出差,一离家就是十天半个月,只能雇保姆带他,那保姆不上心,他长牙发烧了都没发现,也因此他到了三岁还不会说话。” 晏夫人说起往事,眉眼间满是愁绪:“生意离不了人,保姆又不靠谱,我跟他爸商量过后,把他送进一所封闭式幼儿园。” 黎落神色一凛:“什么是封闭式幼儿园?” “跟现在的封闭式高中差不多。”晏夫人说,“吃住都在幼儿园,有老师二十四小时看顾,并且提前学习小学课程,这种精英竞争教育理念来自发达国家,现在看来可能没什么,但放在二十多年前,很多家长都想把孩子送进去。” 黎落:“……” “当时晏家生意还没做到现在这么大,顶多算刚挤进中产圈,我跟瑾瑜的爸爸花了一笔不菲的学费把他送进去,每个月只能在开放日去看他一次。” 黎落:“……当时瑾瑜才三岁?” “嗯。” “三岁的孩子,你们怎么放心把他交给别人?” 晏夫人皱眉:“这有什么不放心的,瑾瑜只在里面待了三个多月就会说话了,也改掉了许多坏习惯,还学会自主穿衣吃饭,他在里面待了快两年,出来以后比大部分孩子都省心。” “……”黎落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她这个没真正当过妈的都知道孩子在幼儿时期是最需要大人陪伴的,在这么重要的时期,晏家夫妇缺席就算了,还把他丢到一个封闭式的环境里待着,一个月只能跟父母见一面。 这跟从小坐牢有什么区别? “不过也不是没有弊端,瑾瑜在那待了两年,出来以后跟我和他爸都不亲。” “……”黎落在心里疯狂吐槽,小小年纪被父母送去坐牢,这样还能关系亲密,那就有鬼了。 “我知道,我亏欠了他,所以一直在物质上尽力补偿他。”晏夫人说,“瑾瑜五岁前后,家里的生意基本稳定下来了,我本来想多空出时间陪陪他,但没过多久发现怀上了瑾珊。 后来的三年时间,瑾珊和瑾初相继出生,我精力上匀不开,这么一耽误,等我回过神,瑾瑜已经长大到不需要我了。” 黎落嘴角抽了抽。 看来晏瑾瑜用物质补偿家人这个习惯是在晏夫人耳濡目染下养成的。 “瑾瑜十二岁那年,他爸因病去世,家里和公司大小事的决策权都落到我身上,这一忙,又疏忽了瑾珊和瑾初的教育。 活了大半辈子,现在回过头看我的三个孩子,瑾瑜最省心,但他跟我不亲,瑾珊和瑾初倒是跟我有话说,但这俩心思一个比一个歪……在教育孩子这件事上,我是个失败者。” 还算有自知之明——黎落默默翻了个白眼。 “瑾瑜高中早恋的事被我干涉以后,他一上大学就离家了,工作了更是很少回来,我知道,我们娘俩关系僵到这个地步,很大一部分责任在我,我不是没试过挽回,当我得知景霖的存在,就自告奋勇要帮瑾瑜带这个孩子。” 黎落竖起耳朵,她有预感,豆豆这么畏惧晏夫人的原因快找到了:“然后呢?” “瑾瑜那会儿应该也是有心想修复母子关系,同意了,一开始有保姆帮忙,孩子我带得好好的,景霖两岁时,我发现他比一般孩子要调皮,破坏力也大,于是瞒着瑾瑜,把他送去封闭式幼儿园。” 黎落:“……” 晏夫人无奈地说:“我本意是想让幼儿园纠正景霖身上的小毛病,让他在里面待上两三个月就接回来,没想到瑾瑜出差半个月,回来得知这件事以后大发雷霆。 我从来没见他发过这么大火,他把景霖接走之后就直接搬出去了,后来的事你都知道了,我现在无法跟他沟通,说不上两句话就开始吵,他看我跟看仇人似的。” 黎落皱眉,沉思了一会儿,说:“您真的觉得那所封闭式幼儿园没问题吗?” 晏夫人放下剪刀:“什么意思?” “我对那所幼儿园的具体情况不了解,对于它们的教育方式我不多做评价,但是把才两三岁的孩子放进封闭式环境,在本该玩和撒娇的年纪强迫他们离开父母,逼着他们独立,这真的合理吗?” 晏夫人:“我也是为他们好。” “你的出发点是好的,但这个方法我不敢苟同。”黎落说,“您是不是觉得瑾瑜话少,是被保姆耽误的?” 第923章 虐文女主(22) “不全是,但保姆有一定的责任。”晏夫人说。 “那由您一手带大的豆豆也跟瑾瑜一样,和您不亲近,这又是谁的责任?” “景霖是受瑾瑜影响,孩子不都会看大人脸色,他爸爸跟我不亲近,景霖这个做儿子的自然也有样学样。” 黎落苦笑:“您想得太理所当然了,这件事跟瑾瑜没关系,先不说他不是会教唆孩子针对您的人,就豆豆本身而言,只要没人刻意误导和蒙蔽他,谁对他好,谁对他不好,他心里一清二楚,对于您,他不是讨厌,是畏惧。” 晏夫人一怔。 “之前豆豆跟我起了冲突,瑾瑜为了制住他,吓唬要把他送去封闭式幼儿园,他当时吓得连哭都不敢哭了,对于他来说,‘封闭式幼儿园’几个字是噩梦一样的存在。” 晏夫人愣住了:“这……” “不仅对他来说是噩梦,对瑾瑜也一样,那所学校让他学会开口说话,但某种程度上来说,并没有教会他该如何表达自己的需求和情绪。 我跟他在一起这些日子,最直观的感受就是他无论开心还是生气,都习惯性闷在心里,他房间里那些奖杯奖状足以证明他不是一个枯燥乏味的人,相反,他内心和情感都很丰富,只是没人告诉他,这些东西要怎么表达出来。” 晏夫人脸色慢慢严肃起来。 “至于您跟瑾瑜之间的问题,我站在旁观者的角度,只能说双方都有责任,您性子急脾气大,瑾瑜则是个闷葫芦,加上埋了这么多年的嫌隙都没有及时解决,难怪会母子离心。” 晏夫人:“……” 两人在花园里待了半天,直到保姆过来说午餐准备好了,黎落正准备去餐厅吃饭,晏夫人突然迟疑着问:“你觉得,我跟瑾瑜之间,还能和解吗?” 吃过午饭,黎落在晏瑾珊的白眼中带着豆豆离开。 一路上豆豆都没怎么说话,黎落还以为他困了,直到车在小别墅门口停下,下了车,豆豆突然问:“你觉得奶奶做错了吗?” 黎落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豆豆应该听到她跟晏夫人在花园说的话了。 “做错了,不过我能理解。” 豆豆歪着脑袋不解地看着她。 “你爸爸小时候因为奶奶的忽略,养成现在这个闷葫芦一样的性子,但奶奶忽略他的那些日子并没有在偷懒和玩,她为了能让爸爸过上更好的日子,在努力上班赚钱。 如果没有她那时候的积累,你和爸爸现在都没办法住大房子开豪车,还能拥有那么多高端玩具,人穷的时候是没有办法矫情的,做父母的都想把最好的东西给孩子。 等你爸爸长大一点了,爷爷又去世了,家里的担子全部落到你奶奶肩上,她一个女人,又要管公司,又要管家里三个孩子,很忙也很累,很多细枝末节的东西顾及不到是可以理解的。 至于把你送去封闭式幼儿园这件事,她确实有认知上的错误,你可以怪她怕她,可以选择少跟她接触,但妈妈不希望你因此恨她,你明白吗?” 豆豆似懂非懂地点头。 黎落揉了揉他的脑袋:“你现在还小,我光这么跟你解释你可能无法理解,没关系,你保留你的意见和态度,等长大一些了,还是觉得难以释怀,到时候再恨奶奶也不迟。” 那些事黎落没亲身经历过,不清楚豆豆到底受了多深的伤害,所以她无法强硬要求豆豆原谅晏夫人,现阶段只能把利弊关系掰碎了说给他听,至于听完后他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那是他的事。 豆豆闻言,松了口气:“好。” 晚上,晏瑾瑜准时下班回家。 吃过晚饭,黎落带豆豆去洗澡。 豆豆坐在打满泡泡的浴缸里,一边嗷嗷尖叫一边扑腾着把泡泡弄得满浴室都是,黎落蹲在浴缸外陪着他闹,用泡泡在他脑袋上堆出各种形状。 豆豆有样学样,也在她头上堆出两个羊角,母子俩闹得正欢,豆豆突然抬头看向门口:“爸爸。” 黎落回头,晏瑾瑜正站在那里,双手插兜,静静地看着他们闹。 “有事?”黎落问。 晏瑾瑜迟疑了一下,抿着嘴角摇摇头。 黎落知道他就是这个性子,也没管他,把豆豆从浴缸捞出来,冲干净身上的泡沫,用浴巾一裹,抱到房间去了。 给豆豆吹干头发,黎落花了十多分钟时间教他穿衣服,她做这些事的时候,晏瑾瑜全程在旁边看着,一句话都没说。 等黎落忙完已经过了快半小时了,她走出儿童房,晏瑾瑜跟了上来。 黎落这下笃定他是有话要说,于是停下脚步:“有什么事你直说呗。” 晏瑾瑜想了想,没头没脑来了一句:“公司食堂新来了一个厨子,粤菜做得不错。” 他说完,黎落等了一会儿,见他没有要往下说的意思,她问:“没了?” “……嗯。” 两人大眼瞪小眼,晏瑾瑜有点不自在,率先移开视线:“还有文件没处理,我先回书房。” 说完他转身往书房方向走去。 黎落看着他的背影,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晏瑾瑜这是在学着跟她“沟通”和“分享”。 虽然方式干巴巴的,话题切入点也很奇怪,但他确实是在“学”。 想到这里,黎落立刻跟上去:“那厨子会做粤式茶点吗?” 晏瑾瑜似乎愣了一下,立刻接下话:“会。” “会煲汤吗?” “会。” “那找个时间,我要带豆豆去蹭公司午餐。” 晏瑾瑜脸上有了些许笑意:“好。” 十一点钟,黎落哄睡了豆豆,走出儿童房时,晏瑾瑜也刚好从书房出来,两人打了个照面,黎落揉了揉肚子,低声问:“饿不饿?要不要吃宵夜?” 晏瑾瑜顿了顿,点头。 于是四十分钟后,两人开了厨房的小灯,就着啤酒吃外卖刚送过来的烤串。 黎落闷了两口啤酒,看向坐在小桌对面的晏瑾瑜,这人平时又高冷又正经,这会儿拿着烤串慢慢吃的样子有种奇异的反差萌。 想起今天晏夫人说的那些话,黎落起了打听他想法的心思,凑过去低声说:“我今天跟你妈聊了很久,她跟我说了不少你以前的事。” 晏瑾瑜抬头:“嗯?” “她说你高中的时候早恋。” 第924章 虐文女主(23) 晏瑾瑜:“……” “说真的,你看起来不像个早恋选手。”黎落上下打量了他一眼,“你像那种收到情书后会客客气气拒绝别人的高冷学霸。” 晏瑾瑜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嘴角抿出一个很无奈的弧度:“不是早恋。” “不承认?你妈可都跟我说了,她拆散了你跟那个女孩,你们母子因此闹得很不愉快。” 晏瑾瑜放下签子,犹豫了一下才开口:“是闹得不愉快,但那女孩不是我女朋友。” 意识到晏瑾瑜话里有隐情,黎落追问:“怎么回事?” 晏瑾瑜低头,似乎在拟腹稿,手里的签子轻轻拨着盘子里的香料,半晌才说:“高中那会儿,学校实行一对一辅导,一个成绩好的学生辅导一个成绩差的,那女孩是我负责辅导的差生。” 黎落一愣。 “我高中住校,我妈去学校送冬衣,看见我跟那女孩一块从教室走出来,误会了,周末回家她还特意跟我强调了不许早恋,当时我跟她解释了说那女孩跟我不是恋爱关系,但她不信。 大概过了半个月,我晚上在家,洗完澡出来发现我妈在翻我书包,翻出一条女孩儿用的皮筋,她认定我是谈恋爱了,我跟她因为这件事大吵了一架,没过多久,那女孩就消失了。” 黎落吃了一惊:“消失?” “她没再来上学,我去她家找过她,邻居告诉我,她跟她妈一块搬走了。”晏瑾瑜说到这里,语气低沉下来,“我没想到我妈会直接让她们搬走。” “高中毕业第九年,我在一家会所遇到那位老同学,她在会所工作,跟她聊了几句,她搬家后辍学了,母亲生病去世,她二十出头结婚,丈夫酗酒家暴,但是有了孩子,轻易不敢离婚……我那时候在想,如果我妈没有要求她搬家,她的人生是不是会不一样。” 黎落皱眉,总觉得哪里怪怪的:“我有个疑问。” “嗯?” “那条女孩用的皮筋是她的吗?” 晏瑾瑜点头。 “既然不是恋爱关系,那为什么会出现在你书包里?” “我跟她是同桌,可能是不小心夹在书里,被我带回家了。” “她是需要你辅导的差生……成绩很差吗?” “不太好。”晏瑾瑜说得很委婉。 “如果她没有辍学,考上大学的概率大不大?” “三本应该没问题。” “这样啊……你跟你妈后来还有没有谈论过这件事?” 晏瑾瑜苦笑:“没有心平气和提过,倒是吵架的时候她翻过旧账,说我记仇记了十几年。” 黎落:“……” 这确实是晏夫人的作风。 “那后来呢?” “后来?”晏瑾瑜不解道。 “你不是在会所遇到那位女同学吗,后来呢?” 晏瑾瑜眼神闪了闪,他解释道:“我跟她只是同学关系……” “我信你。”黎落失笑,“不是在怀疑你出轨,只是觉得以你的性格,见到昔日同学过得不好,在对她心怀愧疚的情况下,应该会施以援手吧?” 晏瑾瑜松了口气:“嗯,那段时间她女儿身体不太好,给她找了医生,送了一套安身的房子,后来她离婚,前夫纠缠得厉害,我让人把他打发了。” “平时有联络吗?” “不多,逢年过节会问候。” 黎落问完,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这样啊……” 晏瑾瑜观察着她的神色:“怎么了?” “没事。”黎落说,她抬头,撞上晏瑾瑜略显不安的眼神,见他跟个瞒着老婆私会女同学被抓包的心虚男人一样,她忍不住笑道,“真没怀疑你,也没有不高兴,只是觉得有点不对劲。” “哪儿不对劲?” “说不上来。”黎落说,“这样吧,反正明天没什么事,我跟豆豆去拜访一下你那位同学,我总觉得在这件事上,你跟妈之间可能有误会。” 晏瑾瑜倒也没拦着:“好。” 次日,黎落带着豆豆和礼品,根据晏瑾瑜提供的地址,出发前去“拜访”那位叫杨婵的老同学。 晏瑾瑜接济杨婵是在四年前,送给她那套房子在一处配套齐全环境清幽的小区。 黎落出发之前给杨婵打过电话,接电话的是道细声细气的女声,听着年龄不大,黎落抵达杨家时,来开门的是个小女孩。 “妈妈在睡觉。”小姑娘十来岁左右,看黎落的眼神怯生生的。 黎落大概能猜到,这是杨婵的女儿,先前的电话也是她接的。 黎落越过她往屋里看了一眼,家里乱糟糟的,桌上放着吃剩的外卖盒子,沙发上散落着衣服,她犹豫了一下,说:“那我晚点再过来,你妈妈一般几点起床?” “十二点左右。” “行,我十二点半再过来。”黎落把手里的礼品递过去,“这些东西你先拿……” 她话还没说完,房间里突然传来“哗啦”一声脆响,紧接着一个男人粗犷的吼声:“你是不是有病!” 听到这声吼,小姑娘似乎吓了一跳,小小的身体瑟缩了一下。 黎落皱眉。 杨婵不是已经离婚了吗? 晏瑾瑜还帮她打发了纠缠不休的前夫。 难道前夫又来缠着她? 她正满腹疑惑,房间门突然开了,一个只穿着内裤的男人走出来,和黎落打了个照面,两人都是一愣。 只一眼,黎落就知道这男人不是杨婵的前夫。 杨婵是晏瑾瑜的同学,那应该跟晏瑾瑜年岁相当,少说也有三十岁了,眼前这男人很年轻,最多不超过二十五岁,长得不错,头发挑染成金色,打着唇钉,浑身上下透着一股浪荡不羁的气息。 男人很快反应过来,虽然衣不蔽体,他倒也不慌,不疾不徐地拿起沙发上的衣服穿上,还不忘问黎落:“你找谁?” “杨婵。” “她在里面。” “哦。” 男人穿好衣服,拿了手机准备走,经过黎落身边时,他目光颇为放肆地上下打量了她一遍,意味深长一笑,然后走了。 黎落:“……” 男人一走,杨婵的女儿似乎松了口气,她小声说:“姐姐你进来吧,妈妈应该醒了,我去叫她。” 第925章 虐文女主(24) 黎落进了屋,小姑娘飞快地把沙发上的衣服挪开,扫出一片地方让他们坐,然后去敲主卧叫人。 很快,主卧里传来一道不耐烦的女声:“什么姐姐阿姨,不认识!” 小姑娘细声细气地说:“是晏叔叔家的人……” 不一会儿,在睡衣外面套了件外套的杨婵走了出来。 见到杨婵,黎落有些意外。 根据晏瑾瑜的描述,她本以为会看到一个被生活打磨得疲惫又粗糙的女人,但杨婵显然跟这个形象有出入。 她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显老,但身材很好,头发烫染成大波浪,指甲染了深绿色,往沙发上一坐的姿态十分随意:“你找我?” “对,我叫佟婳,是晏瑾瑜的妻子。”黎落说。 “是你啊,听说过,跟晏瑾瑜闪婚那个。”杨婵在堆了不少杂物的茶几上扒拉了一下,翻出一盒烟,她叼出一根熟练地点上,“找我有什么事?” 黎落来之前拟了不少腹稿,本想旁敲侧击打听一下当年的事,但眼前的女人一看就不是好糊弄的主儿,她立刻决定摒弃那些弯弯绕绕,直接把来意挑明。 “是这样的,关于你当年辍学那件事,瑾瑜和他妈妈生了嫌隙,两人到现在心里都还有疙瘩,我这次来是想问一些关于当年的事,看看能不能打开他们母子的心结。” 杨婵扫了她一眼,语气五分轻佻五分戒备:“只是打听当年的事?可别是打着这个由头,想把这套房子收回去。” “没有,房子送给你,那就是你的了,我们不会要回来的。” “好吧。”杨婵掸了掸烟灰,“你想知道什么?” “当年真的是瑾瑜妈妈逼你,你才搬家的吗?” 杨婵被她这个问题问了个措手不及,皱眉道:“你这不是废话吗?不然我为什么要搬家?” “那,我婆婆当时给了你多少钱?” 杨婵:“……” 面对杨婵瞬间警惕不安起来的眼神,黎落笑了笑,试图缓和气氛:“你放心,我婆婆什么都没跟我说,这些都是我猜的,我婆婆这个人虽然强势霸道,脾气也不好,但不是个不讲理的坏人,她如果提出要你搬走,那肯定会给你一笔钱——她当时给了你多少钱?” 杨婵盯着黎落,烟也不抽了,好一会儿才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没拿钱。” “那我婆婆是怎么把你逼走的?” “这种事,你不是应该去问你婆婆吗?”杨婵冷笑,“晏家家大势大,想赶走我这个无权无势的平民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黎落无奈地说:“少看泡沫剧,你搬走那会儿是十几年前,晏家生意远不如现在,而且还处于上升期。 先不说我婆婆不会在这种关键时期做出容易被人抓住小辫子自砸招牌的事,就说你——杨女士,我觉得你不会是个甘心受欺负的人,如果我婆婆真的用权势欺压你,你一定会反抗。” 杨婵夹着烟的手在微微发颤:“你什么意思?” “高中那会儿,晏瑾瑜一对一给你补课,他妈妈到学校送衣服,误会了你跟他的关系,这件事你是知情的吧?” 杨婵:“……” “不仅知情,作为同桌,你大概率还知道晏瑾瑜跟他妈关系不好,所以你往他书包里放了皮筋,成功激化他们母子之间的矛盾,再然后,你趁着这个机会找上晏瑾瑜的妈妈,提出只要给你一笔钱,你就主动转学搬家,跟晏瑾瑜断联……对吗?” “……”杨婵脸色变了。 “看来我没猜错。”黎落说,“这十几年来,瑾瑜一直以为是他妈妈把你赶走的,对于你搬家后没能继续上大学,结婚了又所托非人这件事,他心怀歉疚,觉得如果不是他妈妈插手,你也许会有不一样的人生。 所以四年前在会所重逢,他才会给你送房子找医生,把你从窘境中摘出来,那会儿你确实困难,接受他的补偿也无可厚非,只是杨女士,你拿了钱住着房子,对于你私心造成的瑾瑜母子离心的局面,真的没有丝毫不安吗?” 杨婵:“……” 黎落质问完后就没说话了,只是静静地看着杨婵,给足了她考虑的空间。 两人对视了一会儿,杨婵率先移开视线,她把烟头摁灭,眼神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许久,杨婵艰涩地开口:“对,你没猜错,是我主动找到晏夫人,用跟晏瑾瑜分手做交易,问她要了三十万。” 黎落眯了眯眼睛。 有些事一旦开了口,后面说起来就简单多了,杨婵像破罐子破摔一样:“当时我妈病了,需要钱治病,我拿了那三十万,带她到大城市治病,那些钱一分没落全花她身上,可她还是死了。” “我知道这么做很过分,但我没别的办法……后来那些年我不是没后悔过,不是没想过要找晏瑾瑜坦白,可是、可是我拿不出三十万赔给他,我根本没脸告诉他事实。” “既然后悔,那四年前在会所不告诉他真相就算了,为什么还要误导他继续内疚?甚至借着他的内疚收下这套房子。”黎落问。 “……”杨婵捂着脸,半晌,她低声抽泣起来。 得到想要的答案,继续追问下去无非是看着杨婵痛哭流涕忏悔自责,那没意义,黎落起身说:“我会把这件事如实告知瑾瑜。” 杨婵立刻抬头,眼中满是惊恐。 “他有权利知道。”黎落说,“不过你放心,房子不会收回来,送给你们就是你们的了,至于其他的——” 黎落扫了一眼乱糟糟的房子和蹲在厨房里削土豆皮准备做午饭的小姑娘:“你好自为之吧。” 说完,她牵着豆豆走出杨家。 出了门,豆豆频频回头:“妈妈,这个阿姨骗了爸爸和奶奶,咱们为什么还要把房子留给她?” 黎落弯腰把他抱起来,转身看着那套房子:“晏家不缺这一套房子,把房子收回来,只是账户上添了个零头,但里面那个小姐姐就没有家了。” 豆豆蹙眉:“也对。” “得饶人处且饶人。”黎落捏了捏他的脸,“走,回家,今晚妈妈做东,给爸爸和奶奶攒个局吃饭。” 第926章 虐文女主(25) 晚上,市区一家粤菜餐厅。 包厢内,黎落,晏瑾瑜,晏夫人,加上豆豆,一共四人相对而坐。 当着晏瑾瑜和晏夫人的面,黎落把今天在杨婵那里得到的消息说了一遍,她说完,本就不怎么活跃的气氛顿时变得更低迷了。 服务员上了菜,黎落见晏瑾瑜和晏夫人一个比一个沉默,有心打破这个僵局,于是起身给两人各倒了一杯茶。 给晏瑾瑜倒茶时,她在晏夫人看不到的地方用手肘轻轻捅了晏瑾瑜一下,用眼神示意他说话。 晏瑾瑜:“……” 等黎落坐回原位,晏瑾瑜咳嗽了两声,清了清嗓子开口:“妈……” “是我不对。”晏夫人突然说,“要不是我不相信你,非坚持认定你跟杨婵是恋爱关系,她来找我的时候,我也不会为了打发她给她钱。” 晏瑾瑜:“……” “仔细想想,不仅是在杨婵这件事上我不相信你,你小时候跟我说的大部分事情我都持怀疑态度……我就没有个当妈的样子。” 晏瑾瑜:“……” “以后……我会改。” 晏瑾瑜沉默了很久,说:“我也有不对的地方,佟婳说的没错,如果我性格不是这样,在发现事情端倪的时候就积极跟你们沟通,能避免很多没必要的麻烦,过去这些年,跟您的关系僵成这样,我这个做儿子的也有责任。” 晏夫人眼圈慢慢红了:“是我埋下的祸根,当初我要是没忽略你,你也不至于……还有景霖,把他送去幼儿园,是我没考虑周全。” 豆豆正在吃马蹄糕,一听到自己的名字和“幼儿园”三个字同时出现,他立刻瑟缩了一下。 晏夫人把他的反应尽收眼底,顿时更心疼了:“景霖,奶奶向你道歉,对不起。” 她这么一说,豆豆反倒不好意思起来,他摆摆手:“没事啦,我已经不在意了,妈妈说您年轻的时候也不容易,又要管孩子又要上班,很累的,我作为小辈,要体谅长辈才是。” 晏夫人目光闪烁,她看向黎落,真心实意地说:“佟婳,谢谢你。” 把话说开,气氛变轻松了不少。 晏瑾瑜没话找话,主动跟晏夫人提起公司经营上的事,母子俩都是做生意的好手,在这件事上有共同话题,头一次心平气和地聊起来,居然发现双方的意见大多都相似。 黎落和豆豆听不懂那些专业名词,吃饱喝足后索性组局打起了游戏。 豆豆打前锋,黎落跟在他屁股后面,母子俩联手,屡战屡败。 豆豆忍不住抱怨:“妈妈,你怎么突然变这么菜了?” “这不是最近太忙没上号,操作生疏了嘛。”黎落理直气壮地说,“而且我怀孕了啊,都说一孕傻三年,变菜了很正常。” 豆豆接受了这个说法:“你别往前冲啊,又要被打死了,躲我后面,我保护你。” 母子俩打了几局游戏,时间不早了,晏瑾瑜出去结账,顺便带豆豆去上洗手间。 包厢里剩下黎落和晏夫人,晏夫人从包里掏出一个u盘,放在黎落跟前:“你要的东西。” “梁翩翩?” “对。” “好,谢谢妈。”黎落收起u盘。 晏夫人说:“这姑娘不简单,手段和胆量都不容小觑,你要是想对付她,需要加倍小心。” “嗯。” “要帮忙的话,尽管开口。” 有了晏夫人这句话,黎落舒心一笑:“好。” 和晏夫人道别后,黎落一家三口打道回府。 回到家,黎落打发豆豆洗澡睡觉,她则搬来笔记本电脑,插入u盘仔细翻阅资料。 梁翩翩,23岁,家里有五个孩子,她排行老三,上边有哥哥姐姐,下边有弟弟妹妹,加上爷爷奶奶,九口人的家庭,年收入不到十万。 梁翩翩从小学习成绩就很好,但大学只上了两年,原因是父母将刚满二十岁的她嫁给一个大她整整两轮的男人。 只是结婚不到一个月,男人就主动离了婚,离婚原因不明。 离婚后,男人为了讨回彩礼到梁家大闹过一场,也不知道梁翩翩是怎么解决的,最后男人不仅没能要回彩礼,还不小心摔断腿,被人搀着灰溜溜地跑了。 这件事闹大,梁翩翩从家里搬了出来,目前在一家奢侈品专柜工作,平日里来往交好的都是富商权贵。 在专柜工作两年,她不仅买了房添了车,还经常作为富二代女伴出入各种高消费场所,已然是一只脚踏进了富人圈子。 …… 看完资料,黎落陷入沉思。 按照这份资料提供的消息,再综合世界线来看,任务者梁翩翩应该是在原主结婚时穿越过来的。 自那以后她一路开挂,短短两年从一个被亲人压榨吸血却无力反抗的苦命女孩逆袭成有车有房,穿金戴银的励志人士。 这原本是好事,穿越者为原主解决了麻烦,还创造了优渥的生活条件,但“梁翩翩”赖在这个身体里不肯走,这就说不过去了。 她不肯走,原主就无法回来,她待在这个身体的每一刻,消耗的都是原主的时间。 黎落琢磨了半晌,打算主动去会一会这个梁翩翩。 关了电脑,黎落像往常一样洗澡睡觉。 只是刚睡沉她就做噩梦了。 梦里她挺着个大肚子,被晏夫人连推带搡赶出门,几个小时前在餐厅里对她和颜悦色的晏夫人,在梦里对她横眉竖眼恶语相向,晏瑾瑜就在一旁看着,他什么都没说。 梦里的她拖着行李箱,一边哭一边离开,刚走出别墅区,一辆飞奔而来的小汽车将她刮倒在地,几乎要令她窒息的剧痛中,她惊恐地发现自己流产了,已经成型的胎儿被碾碎,断成好几截的手脚从她下身汩汩排出来…… “佟婳?佟婳?醒醒!” 黎落被摇醒,睁开眼那一瞬间,她脑子一片空白。 眼前是满脸担忧的晏瑾瑜:“做噩梦了?” 黎落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梦中的惊恐情绪被带到现实,她浑身一阵阵发冷,倒不是她有多怕,而是梦境呈现的全是原主佟婳心底最恐惧的东西,直接影响了这个身体。 “嗯。” “没事了,只是做梦而已。”晏瑾瑜替她擦去额头上的冷汗,下床倒了杯温水递给她。 第927章 虐文女主(26) 黎落接过水杯抿了几口,紧绷的情绪慢慢放松下来。 扭头见晏瑾瑜坐在一旁,正担忧地看着自己,黎落故作轻松一笑:“我没事了,你快休息吧,明天还得上班呢。” 说完她把水杯放在床头,准备躺下。 晏瑾瑜却阻了一下:“等等。” “嗯?” “……要是害怕,就跟我说。” “好。”黎落笑了笑,“睡吧。” 两人各自躺下,黎落却没睡着。 直觉告诉她,这场噩梦不对劲。 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她最近情绪很稳定,也帮着原主解决了许多问题,大幅度下降的怨气值就是最好的证明,在心态和身体都很放松的情况下,做这么惨烈的噩梦的概率不大。 而且,这个噩梦的针对性太强了,就好像攥着佟婳的痛点在死命地戳。 难道是梁翩翩用致幻卡给她捏造的梦境? 一念及此,黎落顿时皱起眉头。 梁翩翩最近太安静了,安静到她几乎要以为她知难而退,放弃成为晏太太,但今晚这一出提醒了她,梁翩翩还没死心,她大概率还在监视自己。 也不知道她的监视持续了多久,自己今晚又是跟晏太太聊她的事,又是拿了u盘看她的资料,梁翩翩要是一直在用录像卡监视她,那她所做的一切都应该暴露了。 如果她知道自己准备对付她,以后岂不是要明着来,不能再在背地里暗戳戳的使小手段了? 以往黎落都是用技能卡的那个人,如今突然变成技能卡的被投放人,她不适应的同时又有点感慨。 平时还没觉得相里安重要,现在这一对比,顿时感觉他也不是那么刻薄,甚至有几分亲切…… 胡思乱想了半晌,黎落轻轻叹了口气。 旁边的晏瑾瑜冷不丁说:“还害怕吗?” 黎落一愣,没想到他还没睡着。 “不害怕,你怎么还没睡?” 晏瑾瑜迟疑了几秒钟,略僵硬地说:“……我担心你睡不着。” “怎么会,就做个噩梦而已。” 本来平躺着的晏瑾瑜侧过身:“你总说我大小事都不爱表达,你又何尝不是,明明怕雷雨天,怕黑,怕一个人走夜路,却从来不跟我说。” 黎落吃了一惊:“你怎么知道?” 佟婳确实怕这些东西,但跟晏瑾瑜结婚一年,两人除了日常问候,连话都很少说,更别说聊这么深入的话题。 “我知道的事情多了去了。”晏瑾瑜说,“以后会慢慢告诉你,你也要答应我,要多跟我沟通。” “好。”黎落点头,“快睡吧。” 晏瑾瑜:“……你真的不怕吗?” “真的不怕!”黎落语气里带了几分无奈,这大直男一开窍,体贴到有点烦人。 晏瑾瑜只好平躺回去,他憋了一会儿,闷声说:“你怎么不按套路出牌。” 黎落:“啊?” “电视剧里不都这么演吗,女人做噩梦,害怕了就往男人怀里钻。” 黎落:“可是我真的不害怕啊。” 晏瑾瑜:“……睡吧,晚安。” 次日,黎落起床第一件事就是开笔记本电脑,查看系统入侵痕迹。 这还是相里安闲着无聊时教她的反侦察手段,没想到现在派上用场了。 这一查之下,她果然发现昨晚电脑系统有被入侵过的痕迹,而查询的恰好是晏太太给她的梁翩翩资料。 梁翩翩确实在远程监视自己。 坐实了这一点,黎落不仅没慌,反倒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梁翩翩既然已经知道自己要对付她,那她的动作就可以大一点了,不用再遮遮掩掩。 虽然梁翩翩有金手指,但某种程度上来说,黎落觉得自己未必处于劣势。 梁翩翩的金手指再厉害,也只能算软件,而晏家是实打实的豪门,硬件在那儿摆着,真要跟梁翩翩撕破脸皮打起来,晏家分分钟能把她碾得连渣都不剩。 另外,梁翩翩虽然知道自己要调查她,但她并不清楚自己的真正来历是跟她一样的任务者。 理清这一点,黎落心态平和了不少,她跑去儿童房敲门,把还在睡懒觉的豆豆拉了起来。 吃过早餐,母子俩一起出门。 豆豆坐在儿童座椅上哈欠连天:“妈妈,咱们要去哪儿啊?” 黎落说了一个大型商场的名字:“那边有个奢侈品专柜,咱们去买点东西。” 那个专柜是梁翩翩上班的地方。 到了商场,因为是早上,客人不多,黎落走进专柜时,几个柜姐正在打扫卫生,其中一个柜姐扬起笑脸迎了上来。 还没等她开口,黎落抢先道:“梁翩翩在不在?” 那柜姐脸上的笑容一顿:“她还没上班。” “哦?那她几点来?” “您找她是有什么事吗?”柜姐反问。 “我是朋友介绍来的,听说她审美不错,想让她帮我搭配几身衣服。” 柜姐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但还保持着礼貌:“您赶时间吗?不赶时间的话,我给她打电话,让她现在过来。” “不赶,打吧。” 柜姐先把黎落领到一旁的沙发上,给她上了茶水,然后转身去打电话。 另外两个柜姐在不远处压着声音说话:“什么情况?” “来找梁翩翩的,说是熟人介绍,特意来捧她的场。” “……又是找她的?”那柜姐语气不善,像嫉妒又像不忿,“梁翩翩是狐狸精转世吧,什么人都能哄得团团转。” “嘘,小点声,客人还在呢……” 黎落在店里等了将近一个多小时,梁翩翩才赶过来。 说是“赶”过来,她没化妆,脸上不见半点急色,见了出现在店里的黎落也没有丝毫惊讶,黎落心念一转,猜测她大概已经通过录像卡,知道自己要来。 既然已经知道敌情,想必也做好了应对策略。 “晏太太,您怎么来了?”梁翩翩表面功夫做得十足,十分热情地上前招待她,“听王姐说有客人专程过来找我搭配衣服,我还寻思着是谁呢,没想到是您……我可太意外了。” 黎落上下打量了她一眼,目光挑剔:“你方便吗?” 第928章 虐文女主(27) “方便呀。”梁翩翩笑盈盈地说,“您想要搭配什么样的风格?” 黎落放下水杯,起身在店里转悠了一圈,点了其中几双鞋:“这个,这个,还有这个不要,其他的都拿过来,我要试穿。” 她话音刚落,梁翩翩脸色微变。 整个店里少说也有几十双鞋,全部让她试一遍,这得花多少时间? 而且还是亲手伺候着她试一遍。 “有什么问题吗?”黎落问。 梁翩翩暗暗咬牙:“没有,您请坐,我现在就去拿。” 黎落坐回沙发上等着,很快,梁翩翩抱了一堆鞋过来。 她半跪在地上,拆了鞋盒为黎落穿上。 黎落俯身调整鞋带时,低声问梁翩翩:“你之前,是怎么联系上我爸的?” 梁翩翩手上的动作一顿,脸色不变:“晏太太,您在说什么呀,我听不懂。” “我爸这个人无利不起早,你答应给他多少钱,他才肯配合你在我婆婆的生日宴上说那些话?” 梁翩翩脸上的笑容淡了下来:“晏太太,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明人不说暗话,我调查过你,谢宇也招了,说那天我爸出现在宴会上的事是你一手促成的。” 梁翩翩眯了眯眼睛,她索性不装了:“所以呢?” “为什么要针对我?” 梁翩翩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嘲讽的笑:“看不惯你这副高高在上小人得志的嘴脸行不行?明明是只野鸡,借着运势飞上枝头,还真以为自己成凤凰了?” 黎落扫了她一眼。 梁翩翩这会儿半跪在她跟前,姿态卑微,要是换成别的富家太太,被她这么一激,说不定顺势就一脚踹过去了。 但黎落同为任务者,深知梁翩翩拥有哪些金手指。 如果她这会儿开着录像卡,把自己“仗势欺人”的一幕拍下来,回头再发到互联网上,加个唬人的噱头网暴她一波,届时她和整个晏家都会陷入舆论。 “只是看不惯我?”黎落神色淡定,脸上甚至带了点笑意,“你难道不是在觊觎晏太太这个位置?” 梁翩翩蹙眉,似乎没想到佟婳脾气会这么好:“是又怎样?” “不怎么样,只是有点可惜,你没有成为晏太太的命了。”黎落说着,指了指另一双鞋,“这些我不喜欢,换那双。” 梁翩翩眼神凛冽,动作却不含糊,拿出对待客人的态度,耐心十足地为她换了另一双鞋子。 整整三个小时,梁翩翩忙上忙下,为黎落换了几十双鞋。 黎落全程坐在沙发上,连屁股都没挪一下,最后她看中了一双最便宜的凉鞋。 “就这双吧,替我打包刷卡。” 梁翩翩:“……好的。” 拎着打包好的鞋,黎落走出专柜,梁翩翩送她到门口。 三人刚出门,里面传来另外两个柜姐压低的说话声:“我还以为来了个富婆,没想到试了这么久,只买了一双鞋。” “就是,亏梁翩翩那么殷勤跑上跑下。” 梁翩翩维持了一个上午的虚伪笑容彻底消失了,她嘴脸刻薄起来:“没想到堂堂晏家少夫人,居然也干这种为难打工人的事,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我为难你?”黎落一脸诧异,“我正常消费,你正常为我服务,怎么就是为难你了?难道我买得少就不是消费者了?你们专柜的服务态度就是这样的吗?” 梁翩翩:“……” 黎落掏出手机:“你们区域负责人的电话是多少,我要投诉你。” 在黎落的投诉下,专柜经理很快就来了。 那是个三十多岁的女人,听完黎落投诉的前因后果,她假模假式地呵斥了梁翩翩几句,让她先回去工作,然后回头对黎落赔笑道歉,好话说尽,又免了单,最后塞给她一张消费卡。 “您下次过来,我做主给您打折,折扣力度包您满意。”经理笑眯眯地说。 黎落从她的态度中察觉到了什么,她没拿那张消费卡,摆出一副八卦表情低声问:“这梁翩翩,什么来头?” 这经理明面上看着是想尽快息事宁人,不得罪客户,实则一直在偏袒梁翩翩。 无论是那几句没什么分量的呵斥,还是先把她支回店里,不让黎落有羞辱和刁难她的机会,出发点都是为了保护梁翩翩。 如果梁翩翩只是个普通柜姐,就算业务能力再好,也不至于让经理护犊子到这个份上。 直觉告诉黎落,这其中一定有隐情。 经理被黎落这么一问,先是一怔,随即为难道:“晏太太,有些事我不太好说……您别为难我呀。” 黎落露出了然的神色:“上头有人,是吧。” 经理抿嘴一笑,给了她一个“你懂的”眼神。 “行吧,我不问了。” 跟经理道别,黎落和豆豆走出商场,她立刻给晏夫人发了条信息,让她帮忙查一下这家奢侈品专柜登记在谁的名下。 晏夫人那边动作迅速,不出半小时就给出了答案:“苏家的,不止那家奢侈品专柜,整个商场都是苏家名下的产业。” 黎落追问:“这苏家是什么来头?” 这回晏夫人直接打了电话过来,一接通就劈头盖脸道:“你都嫁进晏家一年多了,怎么连这点功课都没做,连苏家都不知道是谁,真的是……不能指望你去替瑾瑜拉拢圈子里女眷的人心了。” 黎落:“……” 要是换了在别的位面,想知道这些消息,跟相里安说一声就行。 可现在她没了外挂,手上又没有人脉,只能求助晏夫人了。 “我的错我的错。”黎落连忙认怂,“我回头一定好好做功课。” 晏夫人本来想训斥她几句的,被她这么一认错,反倒不好说什么了:“算了,你过来一趟,正好我今晚要去参加苏家牵头办的慈善拍卖会,你跟我一块去。” 于是黎落带着豆豆回了晏家老宅。 晚上,换了身小礼服的黎落跟着晏太太去了拍卖会。 这次拍卖会主要以拍卖首饰和名牌包为主,拍卖所得的钱会全部捐赠给贫困山区,所以来的人大部分是女眷。 黎落跟着晏夫人走进拍卖会,一路上,不少人跟晏夫人打招呼,都是上次在晏夫人生日宴上见到过的熟面孔。 第929章 虐文女主(28) 进了拍卖会内场,拍卖还没开始,晏夫人本着要带黎落见见世面,多认识一些圈内人的心思,先带她四处转悠了一圈,把她介绍给那些富太太。 黎落乖巧地跟在她身后,跟那些太太小姐问好,握手,再听晏太太跟她们寒暄几句,一圈转悠下来,她微信上多了七八位好友。 眼看时间差不多了,晏夫人带着黎落准备落座,一转身却看见十多米开外,一个年轻男人搀扶着一位披着紫色披肩的中年女人,施施然坐下。 从年龄上来看,这两人应该是母子关系,黎落注意到,不仅晏夫人在看到这对母子时愣了一下,周围来参加拍卖会的人目光都有意无意落在这两人身上,显然对他们的到来感到很诧异。 “妈,什么情况?”黎落问。 晏夫人示意她先坐下,然后才低声给她科普:“看到那对母子了吗,苏家的二房,今晚这场拍卖会,是大房牵头办的。” 短短几句话,黎落迅速理清了其中的关系。 这是小三带着私生子,跑来参加正室夫人办的拍卖会了。 在晏夫人的科普下,黎落算是摸清了苏家的现状。 苏家在当地算是金字塔顶端般的存在,苏先生家里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这在圈内是人尽皆知的事,人家也没想瞒着,逢年过节,二房还能带着私生子回老宅,和大房一起吃顿饭。 “今天你问我的那家商场,现在登记在二房名下。”晏夫人说,“大房得势,二房得宠,大家都在猜,这二房是不是要登门入室,取大房代之了。” 黎落目光越过晏太太,偷偷观察着那对被称为二房的母子。 苏二太太大概五十岁,身材和脸都保养得很好,加上审美不错,衣品和妆容搭配得宜,整个人看起来温婉无害。 她手腕上戴了一串紫檀木佛珠,脖子上的红绳挂了一块水头很足的翡翠玉佛,再加上那条紫色披肩上绣着的梵文,黎落猜测她大概信佛。 而她旁边坐着的苏少爷年纪在三十岁上下,个头不高,微胖,也不知道是不是不乐意来参加拍卖会,他眉头一直皱着,看起来苦大仇深的。 登记在二房名下的商场,在商场专柜工作,且“头上有人”的梁翩翩……这二者有什么关系? 黎落盯着苏少爷看了半晌,收回视线,低声问晏夫人:“妈,这苏少爷结婚了吗?” “没有,但是订婚了。”晏夫人说,“这母子俩很得苏先生意,虽然没名分,分到他们手上的东西可不少,都快和大房平起平坐了,苏二少的婚约是苏先生亲自指配的,姚家的大小姐,他们订婚时外头都在说,苏先生可能是想通过联姻为二房增加砝码,假以时日扶正这母子俩。” “这样啊……”黎落若有所思。 拍卖会很快开始了,拍卖品一样一样被送上台,晏夫人象征性地举了几次牌,最后以一百二十万的价格拍下一条珍珠项链。 拍卖会的压轴品是一条佛骨项链,东西一呈上来就吸引了在场不少人的注意,开始叫价时,举牌的人明显多了起来。 但随着价格不断升高,很多人选择放弃,在叫价到三百万时,场上只剩下两拨人在加价,其中一拨正是苏家二房。 “350万。” “380万。” “420万。” “700万。” 苏二少这个价格一喊出来,在场的人纷纷扭头看他。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倒是旁边的苏二太太目光坚定,大有不拿下这条佛骨项链就不罢休的架势。 “有好戏看了。”晏夫人低声说。 被晏夫人这么一提醒,黎落才发现另一拨叫价的人是苏家大房。 竞价的性质一下子变了,也不知道苏家二房这么势在必得,是冲着砸大房场子来的,还是这条佛骨项链对她来说真的这么重要。 “1200万。”苏家大房不甘示弱,拍卖会是他们办的,要是在自家地盘上被二房打脸,那还得了? “2400万。”苏二少直接翻了一倍。 现场哗然。 苏二太太似乎很满意众人的反应,嘴角抿出一道得意的弧度。 接下来的十多分钟内,双方叫价一个比一个高,在价格暴涨到8800万时,二房这边犹豫了一下,选择弃权。 弃权后母子俩也没久留,立刻起身离开。 只是母子俩看似落败,黎落却从两人离开时挺直的脊背中品出了别的味道。 他们并不是冲着佛骨项链来的,而是打着竞价的名义,先挑衅,再把大房逼上8800万这个道德高地。 毕竟拍卖会是以慈善名义举办的,大房叫出这个价格拍下佛骨项链,那就必须要出这笔钱。 而且今天这事儿在这么多人眼皮子底下一闹,想必会有很多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盯着这8800万善款,看看到底有没有落实。 这8800万,大房必须要出。 以苏家的财力,8800万不是出不起,但本来几百万就能搞定,博个好名声的拍卖会,硬是多出了几千万,他们如何能不憋屈? 拍卖会结束后是一个小型酒会,黎落端着酒杯,见到了苏家大房太太,她脸上保持着得体的微笑,但显然,那将近一个亿的佛骨项链影响了她的心情,她笑得有些勉强。 酒会过半,有个管家模样的男人匆匆进来,附耳在苏大太太耳边说了几句什么,苏大太太脸色微变:“车祸?” “对,就在南平路十字路口。” “人怎么样?” “受了伤,已经送去医院了。” “肇事者抓住了吗?” “……跑了,一辆没有牌照的小轿车,路人报了警,先生那边已经得到消息,正在赶过来。” 苏大太太表情变幻莫测,很快,她放下酒杯,跟几个离得近的宾客打了声招呼,匆匆离开宴会场。 她前脚刚走,宴会场上立刻有小道消息传开:“好像是二房出了车祸,就在拍卖会场外面,母子俩刚出去就被撞了。” “人没事吧?” “听说苏二少伤得挺重的,车头都变形了,他被捞出来时浑身都是血……” “啧啧,这下大房有麻烦了,先在拍卖会上较劲输了,一走出会场就被车撞,嫌疑最大的可不就是大房。” 第930章 虐文女主(29) 黎落听着这些议论声,凑到眉飞色舞散播消息的富太太旁边,往她拿着的手机上一看。 那是一段路人拍摄的车祸现场营救视频,消防和警方都已经到场,出事的车辆损毁严重,大半截车头深深凹陷下去,车窗玻璃全碎了,安全气囊弹出,可见出事时撞击力度有多大。 消防从车里抬出两个人,后座上的苏二太太还好,虽然受了伤,意识还算清醒,驾驶座的苏二少浑身血淋淋的,已经陷入昏迷。 看着这个视频,黎落心里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没过多久,晚宴散了。 黎落和晏夫人一起走出宴会场,回家路上,晏夫人也从微信群里看到了车祸视频,她眉头皱得紧紧的:“伤成这样,这苏二少怕是凶多吉少。” 黎落故意说:“也不知道是不是意外。” “应该不是,肇事车辆没有牌照,撞完就跑,这明显是寻仇,大房这次麻烦大了。” “万一是栽赃呢?”黎落说,“大房不至于这么没脑子吧,要报复二房也应该找个隐晦点的地方,刚被二房摆了一道,在宴会场外边就把人撞了,这不是明摆着把锅往自己身上揽吗?” 晏夫人说:“我之前也是这么想,但要真是二房自导自演栽赃大房,这也撞得太狠了,用命做赌注,他们没这么傻。” 听晏夫人这么一说,黎落几乎肯定了自己的猜测,她说:“妈,咱俩打个赌吧。” “嗯?” “我赌二房不仅不会死,还一点事都没有,你信不信?” 晏夫人上下打量了她一眼:“为什么这么笃定?” “直觉。” “你的意思是,这场车祸是二房自导自演的?” “对。” 晏夫人:“行,赌什么?” 黎落想了想,说:“我还没考虑好,等考虑好了再告诉你。” 回到老宅,时间不早了,黎落打算宿在老宅,明天再回去。 她给晏瑾瑜发微信说了这件事,晏瑾瑜没回复。 黎落给豆豆洗了澡,刚从浴室出来,就看到晏瑾瑜坐在床边,正在翻豆豆涂鸦的儿童画本。 “你怎么来了?”黎落诧异道。 老宅离他们住的别墅有一定的距离,离晏瑾瑜上班的公司更是有一个半小时车程,他这一来,明天得比平时早起一个多小时去上班。 “明天休假。”晏瑾瑜说。 难怪。 黎落把用大毛巾裹着的豆豆往他怀里一塞:“帮他穿衣服。” 晚上,一家三口睡在晏瑾瑜房间。 豆豆还是第一次和爸爸妈妈一起睡,躺在中间滚来滚去,一会儿用脚去蹬晏瑾瑜的脸,一会儿又抓着黎落的胳膊当枕头。 两人一开始还陪着他闹,但是眼看他越吵越清醒,都快十一点了还没睡意,黎落和晏瑾瑜交换了一个眼神,双双闭上眼睛装睡,不理豆豆。 豆豆闹腾了半晌,没人搭理他,他很快安静下来,没过多久就发出睡沉了的呼吸声。 黎落睁开眼偷偷看了豆豆一眼,确定他睡着了,这才松了口气。 一抬头对上晏瑾瑜的视线,他也在偷偷观察豆豆,两人一对视,齐齐露出心照不宣的笑意。 第二天,黎落借口要孕检,把豆豆放在老宅,打算独自出门。 但晏瑾瑜一听说她要去医院,无论说什么都要陪着一起去。 于是黎落撇了小的,带着大的出门。 晏瑾瑜开车,看着黎落给出的医院地址:“为什么不去附近的医院,这家医院太远了,下次再过去不方便。” “我喜欢这家医院。” “……好吧。” 到了医院,黎落下车时掏出两个口罩,给了晏瑾瑜一个:“戴上。” 晏瑾瑜接过,看着黎落戴上口罩后还偷偷摸摸看了一眼四周,那副样子跟做贼似的,他不解道:“你这是干什么?” 黎落担心梁翩翩在她身上投窃听卡,有些话不好摊开了说:“流感季节,安全起见。” 晏瑾瑜:“……” 进了医院,晏瑾瑜去挂号。 这家医院正是苏家二房母子治疗的地方,她今天过来,是为了打探消息。 换成在别的位面,想打探消息,投张窃听卡,或者让相里安出马就行了,现在没了金手指,她凡事只能亲力亲为。 要亲自来调查就算了,还得提防梁翩翩的窃听装备,不然被她窥破自己的意图,那计划还未成型就得流产。 为了保险起见,黎落先走流程做了孕检。 晏瑾瑜去打印孕检结果时,黎落找了个上洗手间的理由四处转悠,溜达到住院部前台,她向护士打听:“昨天车祸送进来的苏茂住哪间病房?” 护士看了她一眼:“来探病的?” “对。” “五楼,506。” 跟护士道过谢,黎落慢吞吞地溜达到五楼,谨慎起见,她没有靠近,而是找了个不起眼的地方,远远观察着506。 苏二少人缘似乎不错,来探病的人不少,黎落在外边站了不到二十分钟,前后有三拨人进出病房,都是抱着花提着水果来的。 没进icu,允许亲友探病,看来苏二少伤得不重。 黎落正琢磨着找个什么样的理由进病房,好打听到更多消息,手机突然响了,是晏瑾瑜打过来的。 “你跑哪儿去了?”晏瑾瑜问。 “我在洗手间。” “怎么了?去这么久,是不是不舒服?” “没有……我马上出来。” 挂断电话,黎落打算下楼,把晏瑾瑜忽悠走再说。 下电梯的时候她都已经想好借口了,但一出电梯就遇上了站在外面的晏瑾瑜,两人打了个照面,晏瑾瑜一愣:“你不是说去上洗手间吗,怎么跑这儿来了?” 黎落:“……我随便走走,你来这儿干嘛?” “有个老同学昨天出车祸,住在这家医院,来都来了,我上去看看他。” 黎落脑子灵光一闪:“你同学是不是叫苏茂?” “你怎么知道?” 黎落心里一喜,直接把晏瑾瑜拖进电梯:“你忘了,昨天我跟妈去参加的拍卖会就是苏家牵头办的。” 两人一起到了五楼,黎落光明正大地挽着晏瑾瑜的胳膊进了506。 第931章 虐文女主(30) 病房里,来探病的客人都走得差不多了,苏茂正躺在床上,身上多处包扎着绷带。 苏二太太坐在一旁,她头上也经过简单的包扎,脸色微微发白,床边站着一个身材高挑的女人,正在喂苏茂喝水。 晏瑾瑜带着黎落,先跟苏茂苏二太太打了声招呼,目光落到那个女人身上时,晏瑾瑜态度很客气:“姚小姐。” 姚小姐? 苏茂的未婚妻。 黎落立刻打起精神。 被叫姚小姐的女人微微一笑:“晏总,好久不见。” 双方寒暄了一番,晏瑾瑜问起车祸肇事者,苏茂还没开口,苏二太太先抹起了眼泪:“肇事车辆是偷的,肇事者弃车跑了。” 晏瑾瑜蹙眉:“查监控了吗?警方那边怎么说?” “查了,沿路的监控都排查了个遍,说起来奇怪,那人就这么凭空消失在监控下,怎么都找不到……现在初步怀疑是有人寻仇,但还没抓住人,不好下定论,我这苦命的儿子,差点连命都丢了。” 晏瑾瑜:“要是有我帮得上忙的地方,尽管开口。” “谢谢晏总。”苏二太太转着手里的佛珠,叹了口气,“我现在没别的指望,只希望我儿子能养好伤,平平安安出院,能保住这条命就不错了。” 姚小姐安慰道:“阿姨,您别说丧气话,医生说了,苏茂伤势不重,养上半个月就能恢复。” “他伤势是不重,但谁又能保证不会发生第二次车祸呢。” 她这话指向性极强,姚小姐表情顿时有点微妙了。 晏瑾瑜作为外人,更加不好掺和别人的家事,于是没接话。 病房里气氛有些尴尬,黎落没话找话打破僵局:“苏先生,姚小姐,二位什么时候办婚礼?别忘了给我们发张请柬。” 姚小姐立刻接下话:“快了,今年内,具体日期还没定,到时候还请赏脸来喝杯喜酒。” “一定。” 黎落有心跟姚小姐攀交情,聊了几句以后,主动开口加了她的微信。 几人正说着话,病房门开了,苏先生在保镖陪同下走了进来。 苏先生快六十岁了,两鬓斑白,苏二太太见了他,不仅没起身,反而赌气一样背过身不理他。 苏先生也不知道是理亏还是心虚,走到她身旁,揽住她的肩膀,先跟晏瑾瑜打了招呼,又问了几句苏茂的伤势,然后好声好气地哄苏二太太。 “警方那边要是查不出来,这件事是不是就得不了了之?”苏二太太语气里满是委屈,配上她保养得宜的身段和脸,五十多岁的人使起小性子来,居然丝毫不油腻。 苏先生一脸无奈:“苏茂这不是没事嘛……” “苏茂没事是他命大,你看看车都被撞成什么样子了,她下手这么狠,分明是想要了我们母子的命。” “……事情还没调查清楚,不一定是她做的。” “不是她做的,难道还能是我们母子雇人撞自己,演这一出戏给你们看?”苏二太太气笑了,“总之这件事你要给我们一个说法,不然我咽不下这口气。” 苏先生沉默了一会儿,说:“你要是不去拍卖会上招惹她,那什么事都没有。” “你……”苏二太太怒了,起身在苏先生身上打了两下,力道软绵绵的,加上气红了眼睛和眼底沁出的薄泪,说不出的楚楚可怜,“你以为我愿意招惹她啊,要不是她不愿意把东西让出来,我用得着上那种地方丢人现眼吗!” 苏先生皱眉:“这话怎么说?” 苏二太太却不愿意说了,背过身擦眼泪。 苏茂这时开口了:“她是冲着那串佛骨项链去的。” 苏先生:“怎么回事?” “妈前段时间上佛寺为您祈福,寺里的老和尚说爸爸六十岁会有一道大劫,需要随身佩戴佛骨和舍利之类的东西压一压,妈四处打听,得知阿姨那边有一串佛骨项链,本来想花钱买,但阿姨不肯卖。 妈没办法,只能去拍卖会,想通过正当渠道拍下来送给爸……后来的事爸你也知道了,阿姨知道竞价的人是我们,把价格抬到将近一亿,我们拿不出这么多钱,只能放弃。” “……”苏先生脸色微变。 苏二太太在旁边拱火:“现在外边的人都在骂我们母子活该,说要不是我们故意招惹她,让她下不来台,她也不至于这么报复我们……就算我不想活了,我儿子还要命呢,我招惹她干嘛呀!” 苏先生表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浮上一层内疚:“抱歉,我没想到还有这一重原因。” “别人误解我们就算了,连你也这么想……真让人心寒。” 苏先生轻声哄道:“我知道错了,等苏茂出院,我把城西新开发的项目转到他名下做补偿,你别生气了。” “哼……” 黎落在旁边目睹了全程,差点要给苏二太太鼓掌了。 能当这么多年三儿,还混到跟原配平起平坐,这功力果然不是盖的。 同时她也基本确定,苏二母子跟梁翩翩有联系。 最直观的证据是那场撞击力度极大的车祸和“凭空消失”在监控中的肇事者。 如果黎落没猜错,车祸发生时,梁翩翩用盾牌卡护住了苏二母子,造成肇事者下手极狠,想要了他们命的假象,以此来洗脱自导自演的嫌疑。 至于凭空消失的肇事者,那是梁翩翩用瞬移卡脱身了。 能在警方眼皮子底下做到这一点的只有自带金手指的梁翩翩。 理清这一点,黎落突然明白为什么过去几个月,梁翩翩没有持续性针对她,而是偶尔诈尸式给她来个突袭。 敢情这是忙着广撒网钓大鱼呢,无论晏瑾瑜还是苏茂,都只是她看中的其中一条而已。 只要能钓上来其中一条,她就能实现跨阶层,过上一劳永逸的日子。 这小算盘打得不错啊。 探病完毕,黎落和晏瑾瑜走出医院,上了车,黎落翻出手机,看着躺在微信好友列表里的姚小姐,她脑筋转得飞快。 根据她刚才观察,这位姚小姐似乎对苏二母子和梁翩翩达成合作的事并不知情。 也对,梁翩翩是计划着要成为苏茂妻子的人,这件事怎么可能告诉他的未婚妻。 那就有意思了…… 姚家大小姐对上梁翩翩——黎落有预感,这件事不用自己亲自出马,就能轻松解决。 第932章 虐文女主(31) 黎落正盘算着下一步该怎么行动,旁边开车的晏瑾瑜突然咳嗽了两声。 听出他咳嗽声中的刻意成分,黎落扭头:“怎么了?” “你今天,不太对劲。”晏瑾瑜说。 黎落一愣,随即打了个哈哈:“有吗?” “有。”晏瑾瑜语气笃定,“不愿意我陪你出门,舍近求远跑到这家医院做孕检,还避开我去了住院部,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黎落:“……” 她没想到晏瑾瑜会注意到这些细节。 车在十字路口的红灯前停下,晏瑾瑜扭头盯着黎落看。 黎落被他这么一盯,顿时有点心虚,她表面上极力维持镇定:“我确实有事瞒着你……既然瞒着你,那肯定是不方便跟你说啦,你先别问了,等到了合适的时机,我再考虑要不要告诉你。” 听她这么一说,晏瑾瑜收回目光:“好吧。” 黎落立刻松了口气。 好在晏瑾瑜不是个不讲理的人,让他别问就真的不问了,这要是换个没那么好说话的人,自己还真不知道该怎么跟他交代。 到老宅接了豆豆,一家三口回小别墅。 晚上,黎落给姚小姐发了条消息,用闲聊的语气问起她今天拎的那款包。 姚小姐很快回复,两人一来一往聊了几句,不多时就熟络起来。 姚小姐全名姚骊,姚家长女,高材生,家世样貌学历都是一流,妥妥的白富美。 只是黎落有点想不明白,姚骊这么好的条件,怎么会跟苏茂在一起。 苏茂虽然家世背景条件也不差,但豪门利益牵扯中,“嫡庶”之间是有壁的。 私生子再受宠,在被家族承认之前,到底是上不得台面的,以姚骊这种级别的配置,应该配苏家大房才是。 但黎落跟姚骊的关系还没好到可以问这种问题,她只能先按捺下心里的好奇。 夜里,黎落又做噩梦了。 梦里晏瑾瑜出轨,小三带着私生子登堂入室,面目狰狞地叫嚣着让她滚出去,她这个正室被栽赃陷害,逼得无路可走,最后万念俱灰,抱着豆豆跳桥自杀。 做噩梦这种事,一回生二回熟,虽然受梦里的情绪影响,黎落醒来时满头大汗,但她很清楚,这又是梁翩翩用致幻卡造出来的幻象。 看来那天跑到奢侈品店摊牌的事把梁翩翩惹恼了,也不知道她现在报复自己这个举动是纯粹为了出气,还是依然不死心,觉得自己还有上位成晏太太的机会。 过后的几天,黎落每天都会找姚骊聊上几句,两人年纪相仿,又有共同话题,关系迅速拉近。 过了一周,黎落约姚骊出来逛街,姚骊欣然应允。 在苏家名下的商场地下车库和姚骊见面时,姚骊有些惊讶:“你是不是生病了,怎么脸色这么差?” “没有,这几天没睡好。”黎落苦笑。 梁翩翩大概是被她气狠了,这一周来每天晚上一张致幻卡,噩梦内容花样百出,全都围绕在晏瑾瑜出轨,离婚,胎儿流产这三个主题上。 黎落虽然没往心里去,但睡眠却是实打实受了影响。 “你这还怀着孕呢,要不要去看看医生?”姚骊关切地问。 “不用,我调节一下就好了。”黎落说,“走吧,今天我常去的那家店上了新品,一块去看看。” 姚骊出身豪门,教养很好,身上没有大小姐高高在上的架子,两人一边逛一边聊,话题“不知不觉”转到苏茂身上。 黎落状似无意地问:“你跟苏茂是怎么认识的呀?” 说起这个,姚骊抿唇一笑:“一年前,我驾车外出时出了车祸,是路过的苏茂把我从着火的车里拖出来。” 黎落蹙眉:“很严重的车祸吗?” “嗯,车撞到绿化带侧翻,漏油着火了。”姚骊捋起袖子,露出手臂上斑驳的烧伤疤痕给她看:“因为那场车祸,我身上落了不少这样的伤疤,好在苏茂不嫌弃。” 黎落问:“是谁开的车?” “我自己,低血糖发作,头晕目眩,方向盘打歪了,加上车速过快,险些酿成惨祸。”姚骊心有余悸道,“当时是深夜,那段路又是偏僻路段,路过的人不多,要不是苏茂冒死把我救出来,我这条命就没了。” “真是万幸。”黎落心里起了波澜,脸上却不动声色,调侃道:“所以你嫁给苏茂,是为了报救命之恩?” “一半一半吧。”姚骊说,“他人挺踏实沉稳的,也很有责任心,事发后来医院探望过我几次,而且拒绝了我爸爸允诺给他的重礼,现在像他这么稳重不浮躁的年轻人不多了。” 黎落扯了扯嘴角,一年前这个时间点,深夜,偏僻路段,低血糖导致车祸,英雄救美攀上大家族长女,要说这件事没猫腻,她一万个不信。 “可他是个……”黎落顿了顿,说得很委婉,“你爸爸怎么会同意这门亲事?” “他起先是不同意,耐不住我磨他。”姚骊说,“你也知道,大家族规矩多,婚姻对我们而言更像是筹码,我爸爸不太喜欢苏茂,所以婚事一拖再拖,要不是他拦着,我可能已经跟苏茂领证了。” 黎落:“……婚姻大事不能儿戏,确实急不来。” “说起来你可能不信,我觉得他就是我命定的那个人。”姚骊说,“遇见他之前,我没有过结婚的念头,但遇到他以后,我经常梦见跟他结婚,婚后夫妻恩爱,生一对儿女,携手慢慢老去……我以前从来没做过这样的梦。” “……” 这熟悉的技能卡造梦气息。 看来梁翩翩最先盯上的人是苏茂,她跟苏二母子在一年前就有过合作。 给姚骊投致幻卡制造车祸,再由苏茂出面英雄救美,由此攀上苏家这棵大树。 再通过致幻卡造梦,不断给姚骊制造心理暗示,成功得了姚骊的心,等于半个姚家都站在苏家二房身后。 二房就有了跟大房抗衡,甚至是平分秋色的资本。 这梁翩翩够精明。 她深知自己寄宿的这个身体出身不好,想直接攀上有继承权的权贵子弟难如登天,就算攀上了,身后没有强大的娘家支持,以后也难免被看轻。 第933章 虐文女主(32) 所以她干脆找上有机会得到继承权,却因为私生子的身份不受重视的苏茂合作,亲手培养起一个商业巨擘。 如果黎落没猜错,梁翩翩应该是打算帮苏茂跟姚骊联姻,得到姚家的支持,一步步挤掉苏家大房,拿下苏家继承权。 一旦继承权到手,姚骊没了用处,再制造一起意外“打发”掉她,这样一来,梁翩翩既能名正言顺上位成苏太太,还能和苏茂一起共享姚家的绝户财。 这心计不可谓不恶毒。 除了精明,梁翩翩胃口也够大。 合作了一个苏茂不够,还把手伸到晏家。 说到底是人的劣根性作祟,苏茂是成功率最高的捷径不错,但此人相貌平庸,梁翩翩看中晏太太这个位置,更多是冲着晏瑾瑜那张帅脸去的。 有了财还不够,色也要收入囊中。 这是仗着金手指傍身,把这个世界所有人都当成掌中玩物了。 在商场买了许多东西,黎落拿捏着梁翩翩下班的时间,和姚骊一起离开。 到了地下车库,姚骊开车,打算先把黎落送回去。 坐在副驾驶的黎落系好安全带,看着从电梯口出来,径直走向一辆保时捷跑车的梁翩翩,“随口”对姚骊说:“我之前听谁提过一嘴,说这家商场是苏二少爷名下的?” 姚骊应道:“对。” “在这里上班工资应该很高吧?”黎落意有所指地说,“连柜姐都开这么好的车,这要是管理阶层,那不得年薪几百万?” 姚骊顺着黎落的视线看去,穿着商场柜姐工作制服的梁翩翩正好拉开车门上车,那辆保时捷跑车落地价至少一百五十万往上。 她笑着说:“也许人家经济能力本来就不错,来商场上班只是为了打发时间。” “也是。”黎落刚说完,随即惊讶道,“咦,怎么是她?” 姚骊再次看向那辆跑车,梁翩翩已经上车了,透过挡风玻璃,能很清楚看到她的脸。 姚骊问:“你认识?” 黎落反问:“你不认识吗?” 姚骊一脸莫名其妙:“不认识啊,我应该认识她吗?” “我上次去白马寺上香,看到她陪着苏二少爷和你婆婆在那儿祈福,三个人有说有笑的,那会儿我还不知道你的存在,以为她才是苏二少女朋友呢。” 姚骊系安全带的手一顿,眼中闪过一丝警觉。 “你跟你婆婆关系不是挺好的嘛,刚才买东西还不忘给她捎一份,怎么,你没见过这个女人?”黎落不动声色地继续拱火。 姚骊:“……没见过。” 黎落被她这么一说,再一看她脸色不对劲,露出一脸后知后觉说错话的表情,连忙找补道:“或许是苏二少表妹之类的亲戚呢,你还没嫁过去,不认识也很正常。” 姚骊:“……” 她没接话,而是直勾勾地看着梁翩翩。 梁翩翩倒是没发觉两人,她发动车,很快驶离车库。 经此一事,黎落和姚骊之间的气氛带了几分尴尬。 姚骊把黎落送回家,一路上心事重重,两人都没怎么说话。 到了晏家小别墅外面,黎落临下车前纠结了一会儿,还是说:“姚小姐,你别怪我多嘴,男人都不靠谱,你还是多长个心眼儿为好。” 姚骊皱眉:“你的意思是……” “你也知道,我先生跟苏二少是同学,在白马寺那回,我先生带着我去跟苏二少打了个招呼,我把刚才那个女人错认成他女朋友,苏二少没否认……” 姚骊脸色微变。 许久,她一脸凝重地说:“好,我知道了。” 黎落下了车,姚骊没多做停留,调转车头就走了。 看着绝尘而去的小轿车,黎落轻轻挑眉,剩下的事就交给姚大小姐了。 过了两天。 晚上,黎落接到姚骊打来的电话,约她出去见一面。 电话里姚骊声音明显情绪低落,黎落大概能猜到是怎么回事,她立刻出门赴约。 两人约在一家咖啡馆包厢见面,姚骊眼眶通红,明显刚哭过。 黎落明知故问:“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姚骊说:“你没猜错,苏茂跟那个女人确实有关系。” 姚骊把她这两天查到的事都说了一遍。 那天她回去后,立刻着手让人去查,根据梁翩翩身上穿的工作制服入手,很快查出她所有信息。 再根据信息调查她名下的财产和账户资金进出,一套五百多万的房,一辆将近两百万的车,以及几百万的存款,这些都不是来自贫困家庭,只工作了两年的梁翩翩能拥有的。 有蹊跷证明有迹可循,苏茂虽然做得隐蔽,车房钱几经转手才流入梁翩翩手中,但姚骊的人脉关系和来自世家大族的机敏头脑摆在那里,还是被她从梁翩翩名下车房的购置时间和苏茂账户资金转出时间,以及高度匹配的额度找到契合点,一切都对上了。 “他们认识至少有一年了。”姚骊泣不成声,“从时间上推算,苏茂认识她比认识我要早。” “这中间会不会有什么误会?”黎落看似贴心,实则暗暗挑拨,“这个女人跟苏二少会不会是亲戚关系?” “我调查过了,不是。” “不是亲戚关系,还给这么多钱,那他们……”黎落话说了一半,叹气道,“你打算怎么办?” “我要跟他解除婚约,分手!”姚骊态度坚决。 这大小姐倒是干脆果断,拎得清。 但黎落要的不只是这样,她气愤道:“这事儿给闹的……也不知道苏少怎么想的,都有你了还不满足,而且看样子这件事苏二少的母亲也知情,这不是母子俩联起手来诓你吗,也太过分了!” 被黎落这么一提醒,姚骊哭腔瞬间淡了不少:“对,苏茂的妈妈也知情,苏茂一时糊涂,他妈妈可不是脑子不清醒的人……佟婳,这件事可能没我想的那么简单。” “啊?”黎落继续装傻,“怎么说?” “苏茂妈妈一直想让我跟苏茂尽快结婚,我之前还以为她急着抱孙子,现在看来,她明知道苏茂在外面养了女人,还催我嫁过去,这分明是居心不良!” 第934章 虐文女主(33) 黎落若有所思道:“你这话让我想起前段时间看的一本小说,男主角是个私生子,为了跟大哥争夺继承权,故意制造一出意外,抢走本该属于大哥的联姻对象……一年前差点要了你的命那场车祸,真的是意外吗?” 姚骊眯起眼睛:“你提醒了我,一年前……又是一年前,苏茂给梁翩翩车房钱也是在一年前。” “我记得你说过,车祸发生在深夜,地点也是偏僻路段,苏茂当时怎么会凑巧路过?” 姚骊:“……” 黎落搓了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如果连促成你们在一起的车祸也是策划的,那也太可怕了……苏二少母子到底想干什么?” 姚骊咬牙:“这件事绝对不简单,我要继续查!如果车祸真的是苏茂母子干的,那我一定不会放过他们!” 说着姚骊掏出手机就要打电话,让人继续查这件事。 但她手机刚掏出来,脑袋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刺得她措手不及,手机脱手摔了出去。 与此同时,坐在姚骊对面的黎落也有了相同的遭遇,两个女人齐齐发出一声痛叫。 但疼痛很快就过去了,姚骊一脸惊疑不定地看着黎落:“怎么回事?你也头疼吗?” 黎落揉了揉太阳穴,暗暗骂了一句防不胜防。 如果她没猜错,刚才她和姚骊的对话全部被梁翩翩窃听去了。 估计是计划被识破,梁翩翩气急败坏,直接用致幻卡对她们发动攻击。 好在那阵疼痛是致幻卡造出来的幻觉,并不会真正伤到她和姚骊。 但接下来的事情就麻烦了。 梁翩翩既然发现她们识破她和苏茂母子的计划,肯定会做出相应的反击。 该怎么办才好? 技能卡用在别人身上的时候只知道又方便又省事,现在轮到自己成为技能卡监视对象,她才发现这金手指到底有多难搞。 “可能是咖啡厅音响的高频白噪音造成的。”黎落脑子高速运转,她起身走到姚骊旁边,伸手替她揉太阳穴,“没事吧?” 姚骊果然被打消了疑惑:“没事,你呢?” “我也没事。” “那就好,不……”姚骊刚想让她不用替自己揉了,但话还没说出口,黎落立刻摁住她的手。 姚骊一愣,抬头不解地看着黎落。 黎落给她使了个眼色,在她旁边坐了下来,借着咖啡桌掩盖,不动声色地在她手心写字。 ——我们被监控了,别抬头,正常说话。 姚骊短暂的怔愣过后,反应迅速,低下头端起咖啡杯掩饰性地抿了一口。 “你先别冲动。”黎落话说得一本正经,“刚才我们也只是推测,万一不是他们干的,你贸然让人去查,以后被苏茂知道了,岂不是会令他心寒?” “也对。”姚骊很配合,明面上看着冷静下来了,“依你来看,我该怎么办?” “要我说,这种事最好快刀斩乱麻,你现在给苏茂打电话,把两家父母约到一起问个明白,如果是他们干的,直接问责,如果不是他们干的,你也好放心嫁过去,你可是姚家的大小姐,无论结果如何,你都有能力控住场面,何必猜来猜去让自己受委屈。” “没错,我可是姚家的大小姐。”姚骊嘴上应得痛快,看向黎落的表情却隐隐透出疑惑。 黎落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在桌子底下的手传递给姚骊的又是另一番信息。 ——刚才我们的谈话已经泄露出去了,苏茂那边势必会做出对策,你按照我说的,给他打个电话,先不提什么事,让他赶去姚家。 ——我们一起离开,我有办法把他们逼到原形毕露。 ——你的车有没有自动驾驶功能? 姚骊点头。 “那就这么办。”黎落拍板,“现在可以给苏茂打电话了。” 姚骊依言,给苏茂拨号,在电话里平静地让他去一趟姚家。 苏茂迟疑道:“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 “你先来姚家,见了面再说。” “……好吧。” 挂断电话,黎落说:“走,我陪你一块回去。” 两人结账走出咖啡馆,黎落左看右看,从馆外的花坛里摸出一块砖头,然后和姚骊上了各自开来的车:“手机保持通话。” “好。” 上车后,黎落没急着走,而是调出电子地图,飞快地把通往姚家的路线和大致路况了解了一遍。 不多时,两辆车一前一后出发,前往姚家。 姚骊的车型是新款e19,以成熟的自动驾驶功能著称,她在前,黎落在后,车行驶了一段,在一处红灯路口前停了下来。 e19的车门开了,姚骊悄无声息下了车,钻到后面那辆车上。 绿灯一亮,e19在遥控和自动驾驶系统下,按照设定好的路线继续前行。 往前行驶了不到两公里,经过一处车流量不多的十字路口时,旁边突然冲出一辆小轿车,以一个刁钻的角度飞快冲向e19。 “砰”的一声巨响,e19直接被撞翻,在原地重重打了几个转才停下。 e19被撞翻,肇事车也没好到哪里去,挡风玻璃碎裂,车头变形,而肇事者似乎试图逃走,在疯狂踩油门,车发出难听的轰鸣声。 然而肇事车损毁严重,一时间无法启动。 跟e19保持了一段安全距离的黎落见状迅速打开车门,拎着板砖冲到肇事车辆跟前,一砖头砸碎了驾驶座的侧方玻璃。 玻璃一碎,露出里面戴着口罩帽子,遮挡得严严实实的人。 那人似乎也在撞击的反作用力下受了伤,短暂的懵逼过后,她第一反应就是伸手狠狠推了黎落一把。 黎落等的就是她这个动作,她不进反退,一砖头砸在对方脑门上,疼得那人发出一声变调的惨叫。 一击得手,黎落顾忌着自己是个孕妇不宜硬拼,迅速后退。 等慢了一拍的姚骊跑过来往肇事车里一看,她震惊道:“人呢?” “跑了。”黎落说。 “……怎么跑的?都没看到她下车。” “不知道。”黎落说,“没关系,跑得了人,跑不了这个。” 她晃了晃手里的砖头,刚才那一击,上面留下了肇事者的血迹。 铁证如山,这下她想抵赖都不行了。 第935章 虐文女主(34) 黎落和姚骊在路边等了半晌,等来了警察和接到消息赶过来的姚家人。 姚爸看到被撞翻的e19,再听姚骊交代完前因后果,他又气又后怕,脸色铁青,立刻叫来保镖:“去把苏家人给我叫过来!” 黎落被姚骊拉上车前往姚家,还不忘给晏瑾瑜发了条信息,告诉他自己要晚些才能回去。 到了姚家,不多时,苏茂母子和苏父一起被请过来。 说是请,几十个保镖大张旗鼓把人带过来的场面跟抓差不多。 姚爸阴着脸把事情来龙去脉跟苏父一说,苏父也不知道是装不知情还是真不知情,一脸震惊,转身重重捆了苏茂一耳光。 苏茂倒是会审时度势,一看姚骊拿出调查他的证据,知道自己这回算是栽了,不仅和姚家的联姻告吹,继承权更是别肖想了。 为了自保,他只能承认,抱着苏父的大腿痛哭流涕忏悔,一股脑把锅全推到梁翩翩身上,说自己是被她蒙蔽了,请姚家和苏父看在过去的情分上放他一马。 姚爸疼女儿,沉着脸不说话,那态度很明显,要苏父给他一个交代。 苏家和姚家在生意上有来往,苏父也不想因此得罪姚家,加上这件事确实是苏茂有错在先,他当即表示会收回苏茂手上所有的项目和实权,把二房母子赶出苏家。 苏茂妈妈闻言,脸色白得像张纸,身形一晃,差点晕过去。 经过协商,两家达成共识,打算先把肇事者梁翩翩抓回来。 “也不知道她是怎么跑的。”姚爸看着警方传过来的监控,一脸疑惑,“明明没看到她下车,人就这么消失了。” 苏父听了这话,想起前段时间发生在苏茂母子身上的车祸,肇事者也是凭空消失。 他立刻明白过来,这件事大概率又是苏茂和梁翩翩设计的,以此来栽赃大房。 想到这里,苏父气得一脚踹在苏茂身上:“你这个心术不正的混账东西!” 苏茂:“……” 姚家闹哄哄地折腾了大半夜,这件事的处理方案才定下来。 黎落接到晏瑾瑜的信息,说他在姚家门口,来接她回家。 黎落跟姚骊打了个招呼,准备离开。 姚骊送她到门口,她不解地问:“你怎么知道梁翩翩想撞死我?” 黎落犹豫了一下,低声说:“我老实交代了,你可不许生我的气。” “你说。” 黎落把上次晏夫人生日宴上自己被梁翩翩设计的事说了:“我察觉到梁翩翩的野心后调查了一段时间,发现她算计我的同时,还跟苏茂母子有来往,目标很有可能是你。 你也知道我出身不好,在晏家这样的大家族没什么话语权,要是大张旗鼓对付梁翩翩,很有可能会被冠上善妒和仗势欺人的罪名,到时我婆婆就更不喜欢我了,所以我才找上你……抱歉,我欺骗了你。” 姚骊怔愣了半晌:“所以你是故意引我跟梁翩翩见面,以此来提点我,她跟苏茂有问题?” “嗯。”黎落小心翼翼地觑了她一眼,“毕竟苏茂是你未婚夫,我要是贸然跟你说,你未婚夫有问题,你可能不会相信我,这种事还得你自己去查才更有说服力。” “真有你的。”姚骊哭笑不得,“你不用心虚,我没怪你,说起来,这件事我还得感谢你,要不是你提醒我,我就一脚踏进那个火坑了,我欠你一份人情。” “别这么见外。”黎落笑着说,“这样吧,你帮我一个忙,咱们就算扯平了。” “什么忙?” “要是你们的人先抓到梁翩翩,先不要把她交给警方,能私了就更好了。” 姚骊一愣:“为什么?” “这个回头再告诉你。”黎落说,“如果是警方的人先抓到梁翩翩,能不能请你撤诉,为她争取宽大处理?” 姚骊顿了顿,点头:“好。” 得了姚骊这句话,黎落松了口气:“那我先走了。” 目送黎落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姚骊猛地一拍脑门,佟婳还没说清楚,她是怎么知道梁翩翩要撞死自己的呢。 另一边,黎落上了晏瑾瑜的车,回家路上,她把今晚发生的事交代了一遍。 晏瑾瑜听得直皱眉:“这也太危险了,发现被监听了你就该给我发信息,而不是擅自行动。” 黎落从善如流地说:“是我考虑不周,我反省。” 她态度这么好,晏瑾瑜到了嘴边的责怪不得不咽回去,半晌他才说:“下不为例。” “一定!” 哄好了晏瑾瑜,黎落扭头看向车窗外。 有些事她不方便跟晏瑾瑜说,也不方便跟姚骊说。 比如她为什么能猜到梁翩翩的下一步计划。 作为任务者,她了解技能卡的功能,也从梁翩翩过去的行事风格中大致看出她不是个有急智的人。 在听到敌人窥破自己的计划,并且准备拆穿她的情况下,梁翩翩能怎么办? 一旦被拆穿,她名下的车房钱都会被收回去,姚家不会放过苏茂,更不会放过她,她大概率还有可能会失去自由。 所以她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弄死姚骊这个当事人。 只要姚骊死了,苏茂攀高枝的计划虽然会搁浅,但至少能保住目前拥有的一切。 反正她有金手指,能安然无恙脱身,事后谁都查不出来是她干的。 她有恃无恐,才敢这么狠。 - 车祸第六天,姚骊通知黎落,抓到梁翩翩了。 这些天姚家的保镖几乎把整座城市翻过来找人,城中大大小小的出口都有人密切监控,排查了所有酒店和宾馆,最后在一处不需要身份证登记的小宾馆找到梁翩翩。 她身上多处受伤,额头只简单包扎过,伤口发炎导致低烧,保镖把她带走时,她连反抗的力气都没有。 姚骊说话算话,没把梁翩翩交给警方,而是把她带回姚家。 黎落在姚家地下室见到了梁翩翩,她手脚都被捆着,有气无力地靠坐在墙角,嘴唇干裂双目无神,看起来疲惫极了。 黎落说:“我想单独跟她说几句话。” 姚骊点头,撤走保镖。 地下室只剩下黎落和梁翩翩,她走过去,蹲在梁翩翩面前,跟她保持平视。 “我以为你会离开这座城市。”黎落说,“为什么没走?” 梁翩翩冷眼看她,并不接话。 “我来猜猜,你的技能卡每天限额三次,瞬移卡一次只能移动五十公里,所以你不是不走,而是走不了,对吗?” 第936章 虐文女主(35) 梁翩翩瞳孔微微一缩,眼神迅速变得惊恐:“你……” 姚家的保镖在满天下找她,她随时都有可能被抓住,要是把每天限额三次的技能卡全部用在瞬移上,撞上保镖她就无法逃脱了。 除了躲避保镖,她还得吃喝,还得用愈疗卡延缓伤口恶化,一天三次根本就不够用。 而且制造车祸故意伤人性质恶劣,她上了警方的通缉名单,就算能离开本地,梁翩翩的身份证没法用,她无论去哪儿都会处处受限。 她单方面切断和主系统的联系,就是为了能在这个世界,用这个身体舒舒服服地活下去,真要成了过街老鼠,那她留在这里还有什么意义? 黎落笑了笑,迎着她惊惧的眼神坦白身份:“你没猜错,我也是系统任务者,主神让我来带你回去。” 梁翩翩往后缩了缩,像只炸毛的猫一样,戒备地看着黎落:“我不回去!” “都是打工人,你没得选。”黎落说,“而且霸占别人的身体,这不好。” “……凭什么!”梁翩翩又惊又怒,“梁翩翩本来就已经死了,这个身体现在拥有的一切都是我挣来的,凭什么要还给她!” “上一世的梁翩翩确实已经死了,但重启这一世的机会是用她的怨气值换来的,你霸占人家的身体不肯走,让她怎么办?” “我不管!身体我用了就是我的!”梁翩翩蛮横道,“想把我带回去,除非杀了我,到时候梁翩翩这个身体也得跟着一块死!” “……”黎落沉默地看着她。 梁翩翩挺直腰杆,不甘示弱地跟她对视,试图用这个举动来为自己增加气势。 两人对峙了一会儿,黎落叹了口气:“何必呢?梁翩翩这个身份已经被你干出来的那些事毁透了,姚家不会放过你,警方也在通缉你,继续留在这儿,你也过不上先前那种有车有房的舒坦日子了。” “未必!”梁翩翩满脸都是胜券在握,“只要我的系统还在一天,他们就奈何不了我,今天被抓纯属意外,等零点一过,我的技能卡恢复使用次数,从这里出去只是时间问题。” 大不了放弃眼下所有的一切,换个地方,换个目标,只要能攀上一个有钱有势的权贵,为她换一层身份又有何难? “这样啊。”黎落若有所思道,“那为了阻止你逃出去,我现在是不是应该去通知姚骊,把你的腿打断? 毕竟愈疗卡只能延缓伤口恶化减轻痛苦,并不能彻底治愈你的伤,就算你逃出去了,梁翩翩的身份不能再用,你也去不了医院。” 这样一来,她大概率会在攀上下一个目标之前活活病死。 梁翩翩闻言,眼中凶光骤现,她突然扑过来掐住黎落的脖子:“有种你试试!只要弄不死我,等从这里出去,我迟早从背后捅你一刀!就算死,我也要拉个垫背的!” 她手上并没有用力,因为扑在她身上,黎落甚至能很清楚地感觉到她在微微发抖。 “拉我垫背?”黎落笑了起来,“杀了我,我最多直接回到主神空间,我寄宿的这个身体大概率也有重来一次的机会,但你的退路就彻底断了,主神不会容忍一个沾了人命的叛逃者存在。 而且你该不会以为单方面切断跟主系统的联系,主神就真的奈何不了你吧?他今天能派我来带你回去,明天照样能派别人过来,梁翩翩这个身份经得起几次这样的折腾?” 梁翩翩:“……” “收手吧,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梁翩翩浑身抖得更厉害了。 黎落观察着她的表情变化,见她神经紧绷到了极致,隐隐有要崩溃的趋势,她缓和了一下语气,不疾不徐道:“进入系统做任务者的人大都心有执念,平行世界再好,那也不是你的家,这里的人都不是你真正的家人,你现在该做的是尽心尽力做任务,赚够积分早点回家……你不想回家吗?” 梁翩翩一怔,掐着她脖子的手慢慢松开了。 她失神了半晌,眼圈红了:“不想。” “为什么?” 梁翩翩脱力般靠着墙坐下来,肩膀一垮:“不值得……那个世界不值得。” 接下来的半个小时,梁翩翩说起她在原世界的遭遇。 “梁翩翩”原名狄雁,她出事时只有十九岁。 狄雁家原本是小康家庭,她十二岁时,一场车祸导致她高位瘫痪,为了保命不仅截去双腿,胸口以下更是没了知觉。 肇事者逃逸,无法追责,狄家只能自行承担医药费,因为这场车祸,她家从小康水平沦落成负债。 但就算是举债治疗,狄雁也没能好起来,她成了一个常年坐在轮椅上的废人。 负债和无底洞般的复诊、吃药,让原本恩爱的狄家父母变得渐渐暴躁,两人经常吵架,当着她的面摔砸东西。 狄雁十六岁那年,母亲怀上二胎,不久,弟弟出生。 弟弟的到来分走了父母的关注,狄雁逐渐被边缘化。 但最让她感到心寒的是,随着弟弟逐渐长大,父母对她起了防备心。 某次她不小心打翻水杯,溅出来的热水烫红了弟弟的胳膊,父母为此对她大发雷霆,认定她是故意的。 自那以后,但凡弟弟磕着碰着,只要她在现场,就算不是她干的,责任都会被归咎到她身上。 “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你憋着劲儿使坏,你就是小心眼,容不下弟弟!” “你有什么好委屈的,你都成这样了还不许我们生二胎,以后年纪大了,谁来给我们养老?” “雁子,别怪我们狠心,这些年我们在你身上投注的钱和精力够多了,人事尽了,天命听了,你变成这样不是我们的错,对于你,爸爸妈妈仁至义尽了。” 狄雁十九岁那年,弟弟过三周岁生日,父母带着他出去庆生,她被单独留在家里。 到了深夜父母还没回来,饥肠辘辘的狄雁催动轮椅到厨房,想给自己弄点吃的。 她抻长手去够置物架上的方便面时,用了十几年的置物架突然垮塌,放在最顶端的重物砸中她的脑袋,将她砸进了系统。 第937章 虐文女主(36) “这样的家庭这样的环境,我还回去做什么!”狄雁哭得不能自已,“我不想回去,父母也不会希望我回去,我留在这里,任由原世界的肉身死去,对他们对我都好。” 黎落蹙眉:“想摆脱原世界残缺的身体,你不一定非要留在这儿,据我所知,只要能成为s级任务者,就能跟主神谈条件,到时候选个你喜欢的世界光明正大留下来,不是好过偷偷摸摸留在这里,整天提心吊胆会被强制召回去?” 狄雁摇头:“我做不到……我现在只是个c级任务者,上一个世界的任务难度是b级,我差点死了,虽然最后勉强完成任务,但原主的身体被我弄坏了,交接的时候她很不高兴……” 黎落:“……” “我没读过多少书,也没见过什么世面,在原世界瘫痪后我就辍学了,自那以后除了去医院我几乎没出过远门,刚开始执行任务时,因为太久没站起来过,我连路都不太会走。 我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要是继续做任务,要么死在失败的任务中,要么勉强攒够积分回到原世界,这两个无论哪一个都不是我想要的……我不回去!我不回去!” 狄雁越说越激动,她突然一把拽住黎落的胳膊:“我的系统感觉不到你的数据,你没带系统进入这个世界对吗?” 黎落迟疑了一下,点头。 “那你能不能放过我?”狄雁苦苦哀求道,“你没带系统,在这个世界做了什么主神不会知道,你就当没见过我,或者假装任务失败……求你了,我真的不想回去。” 黎落看着她攥在自己胳膊上的手,许久,她轻轻将她拽开。 “不是我不想帮你,你是可怜,那梁翩翩呢?” 狄雁:“……” “你留下来,她就得死,她又做错了什么?”黎落轻声劝道,“主系统的存在是为了维持三千平行世界的平衡和稳定,你带着系统这么逆天的金手指在这里大量敛财拉拢人脉,对这个世界来说会是一个大bug。 既然是bug,那就会被修正,这个世界智商超群权势滔天的大有人在,一旦被注意到,你确定自己能逃开被抹杀的命运吗?” 狄雁:“……” “你的能力承载不起野心,迟早会被反噬的,回到主神空间认错领罚才是唯一的出路。”黎落说,“凡事往好的方面想,如果我是你,在知道自己能力有限的情况下,我不会给自己树立太大的目标。 成为s级任务者确实太难了,你可以把每个任务当成积累学习的机会,借着任务者身份带来的便利学习各种生存技能,如果有幸能坚持到回家那天,学了那么多东西的你还怕会活不下去吗?” 狄雁目光闪了闪。 “你确实不算聪明,但也不笨,在十二岁就辍学的情况下还能把任务做到这个程度,证明你本身就具备一定的能力。 有多大能力吃多少饭,觉得任务难度太高,那就接一些难度低的任务,细水长流慢慢攒积分,总有回家的那一天。 脚踏实地得来的东西才是属于你的,投机取巧得到的,迟早会被收回去,想想你那些车房和存款,再看看你这身伤,这难道还不算前车之鉴?” 狄雁嗫嚅了一下,态度明显动摇了:“……真的吗?” 黎落给完甜枣,又打了她一巴掌:“这是我个人经验之谈,你可听可不听,当然,如果你不听,非要留在这儿,等走出地下室,我会让姚骊发动人脉,让你这辈子都只能躲躲藏藏,去哪儿都过不安生。” 狄雁:“……” 她低着头,权衡了足足二十分钟,才开口道:“那、那我还是回主系统吧……主神是不是很生气?我擅自在这儿留了这么久,他会不会一气之下直接把我给抹杀了?” “不知道。”黎落摊手,“那老头虽然抠门又爱算计,但还算心肠软,你回去了抱着他的大腿可劲儿哭,应该能争取到一线生机,不过有一点是肯定的,你现有的积分保不住了。” 狄雁:“……” 说服了狄雁,黎落想起一件事,她低声问:“能不能请教一下,你是怎么说服系统跟你一块叛逃的?” 同样是系统,平时她稍有逾矩的举动,相里安就警告声不断,人家的系统倒好,直接陪着宿主一起跑了。 真是同人不同命啊。 狄雁顿了顿,说:“她很善良,很好说话,很同情我。” “女的?” “嗯。” “靠!我也想换个女系统。” 狄雁迟疑道:“你看,我什么时候回去好?” “过了今夜零点吧。” “为什么?” “过了零点,把你三张卡全部兑成愈疗卡,把梁翩翩身上的伤处理一下,人家也是倒大霉,被你霸占身体这么长时间不说,还落了这一身伤。” “……好。” 谈妥后,黎落带着狄雁走出地下室。 姚骊在外面等着,一见她就迎了上来,两人打了个照面,黎落对狄雁说:“你先出去。” 狄雁低着头,心虚到不敢看姚骊,拖着蹒跚的脚步出去了。 姚骊问:“要怎么处理她?” “能不能放了她?” “你确定?”姚骊问,“她不是在觊觎你先生吗,你就不怕放虎归山?” “以后不会了,我跟她谈好了。” “好吧。”姚骊答应下来。 “警局那边……” “我会让人去疏通的,放心吧。” 考虑到梁翩翩现在还是通缉犯,不能在外露面,黎落决定先把她送到晏瑾瑜名下的一套房子里安置,等这件事的风头过去了再说。 她刚把狄雁安置好,晏瑾瑜打了电话过来:“你在哪儿?” 黎落说出坐标,晏瑾瑜表示要过来接她。 “行,我在小区门口等你。” 黎落走出小区,琢磨着这个世界的任务算是完成了,现在没有系统傍身,她该怎么抽离? 不过转念一想,她没有系统,狄雁有。 狄雁回去,主系统那边就能知道她的任务完成了,到时候应该会来接她。 说起来,几个月不见相里安,还真有点想他了。 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小区门口的花坛旁边突然冲出一个男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上来熊抱住她。 黎落躲闪不及,被抱了个目瞪口呆。 “靠!你谁啊!” 第938章 虐文女主(37) 男人不答,圈着她的胳膊越发用力。 黎落第一反应就是遇上变态了,她使劲儿挣扎起来:“放开!再不放开我喊人了啊!” 男人还是不说话。 “你他妈……” 黎落正要骂脏,冷不丁抱着她的男人突然啜泣了一下,紧接着呜呜呜地哭了起来。 黎落一愣,趁着男人哭得伤心,使了个巧劲从他怀里挣出来。 被她挣脱,男人没有继续缠着,而是站在原地,跟个孩子一样放声大哭。 黎落盯着他看,眼前的男人眼睛细长,鹰钩鼻,薄唇,看起来似曾相识。 好一会儿,黎落才不太确定地喊道:“相里安?” “……呜呜呜呜嗯。” “!!!” 果然是他! 黎落在主神空间见过相里安几次,但他那会儿是以三十岁左右的形象出现。 眼前的相里安最多二十出头,也不像三十岁时瘦得浑身上下都透出一股子刻薄劲儿,以至于黎落没有第一时间认出他。 震惊过后,黎落问:“你怎么会在这儿?” “这是我所在的平行世界。” 黎落瞪圆了眼睛:“你居然来自一本虐文小说?” “……”相里安没理会她,用手背盖住眼睛,继续哭。 “你哭什么?”黎落问。 相里安不回答,只是哭得越发伤心。 黎落又问了好几句,相里安都没有要回答的意思,反而越哭越大声,哭声引得路过的几个人纷纷望过来。 问又问不出缘由,劝又不好劝,黎落只能从包里掏出纸巾,陪着他一块蹲在路边,一张接一张递给他擦眼泪。 很快,相里安跟前堆起了一小堆纸巾,等到他终于哭停,已经是半小时后的事了。 “哭累了?”黎落问。 相里安点头,捂着纸巾用力醒了一下鼻涕。 黎落:“怎么回事,你哭啥?” 相里安叹了口气:“我是来跟你道别的。” “嗯???” “我不回系统了。” 黎落一愣:“你也要叛逃吗?” 相里安:“……” “你清醒一点!”黎落攥住他的肩膀使劲儿晃了晃,“叛逃是会被抓回去的,你都干这么久了还不知道系统的尿性吗?会死的!” 相里安垂下眼睛,他轻轻拨开黎落的手:“我知道,我不想活了。” 意识到相里安不是在开玩笑,黎落皱眉道:“出什么事了,你总得跟我说清楚,我才好帮你一块想办法解决啊!” 相里安摇头,语气透出一股浓浓的颓丧气息:“没法解决,解决不了。” 从相里安前言不搭后语的叙述中,黎落勉强理清发生了什么。 相里安休假,用积分兑换了一个临时身体,回到了他所在的原世界——也就是眼下他们所处的世界。 回来后他第一时间去了当年待的福利院,然而距离他死去过了十三年,当年的福利院已经倒闭了。 他花了很大一番功夫,才打听到十几年前和他一起长大的那群孩子的现居地址。 当他兴冲冲地赶去见故人时,却见到了最不想看见的一幕。 他心心念念的小青梅牵着孩子的手,和一个拎着菜的男人并肩经过,一家三口之间和乐融融的气氛,他隔得老远都能感觉到。 听相里安说完,黎落想起他放在办公室的那张三人合照,两个男孩中间站着一个女孩,都是十六七岁的年纪,三人冲镜头笑得一脸明媚。 她迟疑道:“那个男人是……” “是他。”相里安眼里又浮起泪,“照片上的另一个人,我们三个在福利院长大,他比我有出息,考上重点大学,有企业资助他上学。” 黎落:“会不会有什么误会?万一他们不是夫妻,只是刚好一起经过呢?” 相里安摇头:“我调查过了,不是误会,他们结婚十年了。” 黎落:“……” 她怎么都没想到,之前和相里安斗嘴,为了气他说的“你死了这么多年,女朋友肯定跟别人跑了,说不定人家孩子都满地蹿了”居然一语成谶。 小青梅一直是相里安的执念,眼下失去做任务的动力,难怪他会心灰意冷到要撂挑子不干了。 “那个,你别这么悲观嘛。”黎落干巴巴地劝道,“人这一生会遇到几千万人,没了小青梅,你还可以喜欢别人啊,等你复活了,再处个比小青梅更漂亮的姑娘。” 相里安凉飕飕地瞥了她一眼。 黎落:“……抱歉。” 相里安垂头丧气地说:“你不用劝我,等你回主系统,主神会给你安排个更好的系统,你好好干,祝你早日回家。” 说完,相里安起身准备离开。 黎落连忙跟着起身拉住他:“你去哪儿?” “不知道。” 他这个状态,黎落实在不放心他独自离开,攥着他的手腕不肯放:“你别这样,人生又不是只有爱情……更何况这件事也不是小青梅的错,你都死这么多年了,她也不知道你会回来,没道理要为你守一辈子寡吧?” 相里安瞬间被激怒了:“为我守寡怎么了!她高中大学都是老子打工供的,为了挣钱供她上学,老子死在工地上,她呢?我死了十三年,她结婚十年!!我才死了三年她就嫁给别人,她对得起我吗!” 看着暴怒的相里安,黎落松了口气。 会生气证明还有转圜的余地。 “你要是觉得心里不平衡,那就去找她算账,把那些年花在她身上的钱讨回来,而不是在这里寻死觅活。”黎落继续说,“我要是你,她都把我忘了,等把钱要回来,我也要把她忘掉。” 相里安冷笑:“站着说话不腰疼,要是先死的人是你,过了十多年回原世界发现周晏清娶妻生子,以你这狗脾气说不定比我还疯!” “不会。”黎落认真地说,“我不会,他把我忘了,我也会忘了他。” 相里安:“……” “而且你和小青梅这件事,她最多是薄情寡义,算不上大错特错,你死的时候十九岁,她跟你年纪相仿,站在她的角度来看,她不知道你能复活,难道要她为了你守寡一辈子?”黎落说,“人生这么长,如果你不能复活,你愿意看她孤独终老吗?” 【作者有话说】 票!(疯狂暗示.jpg) 第939章 虐文女主(38) “……如果先死去的人是她,我会一辈子不娶!” “那是你的爱情观,你不能用你的标准来要求别人。” “……”相里安崩溃道,“你巧舌如簧,我说不过你!你别管我!再见。” 说完他扭头就跑。 黎落早就提防着了,一看这情况,立刻扑上去从背后将他拦腰抱住,死死地往回拖:“相里安你别冲动……” “放开我!” “不放!咱们再聊聊。” “不聊,撒手!” “不撒!” “你……” 两人一个铆足劲儿要跑,一个无论说什么都不肯放手,一时间僵持上了,这时旁边传来一道男声:“咳,那个,佟婳……” 黎落动作一僵,相里安也立刻停止扑腾,两人齐齐扭头。 晏瑾瑜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站在五六米开外,一脸欲言又止地看着他们。 场面安静了三秒钟,黎落最先反应过来,意识到自己还从背后抱着相里安,这个动作着实暧昧,她立刻松了手,干笑道:“你来了。” 晏瑾瑜:“……” 相里安察觉到气氛不太对,目光在两人身上转了一个来回,他压低声音问:“这谁?” 黎落同样压低声音:“这个身体的老公。” “亲老公?” “……老公有不亲的吗?” “……” 两人窃窃私语的样子落在晏瑾瑜眼里,他表情更微妙了:“这位是……” 黎落正琢磨着该怎么解释才能不给佟婳惹麻烦,旁边的相里安突然腰一扭,双手环胸,夹着嗓子gay里gay气地说:“佟婳,这就是你经常跟我吐槽的那个死鬼老公啊?” 黎落一愣,合作多时的默契让她迅速意识到相里安想做什么,她配合道:“啊……是。” “也不怎么样嘛。”相里安眼神一撇,哼道,“还没我前男友帅呢。” 晏瑾瑜眼中有一闪而过的错愕。 黎落拉过相里安,讪笑着对晏瑾瑜介绍道:“这位是相里安,是我的……闺蜜,他前几天刚回国。” “哦,这样啊……”晏瑾瑜疑惑尽消,朝相里安伸出手,“你好,我叫晏瑾瑜,是佟婳的先生。” 相里安人设不崩,握手的时候上下打量了晏瑾瑜一眼,眼神挑剔:“听说你对我们家宝贝不太好,以前没少让她吃苦。” 晏瑾瑜:“……是我不对。” “认错态度还行。” 晏瑾瑜笑了笑。 黎落怕继续说下去会露馅儿,连忙挽住相里安的胳膊,连拉带扯:“瑾瑜,我闺蜜刚回国,现在还没地方住,可以让他在咱家借住几天吗?” “好。” “那走吧,先回家再说。” 说完,黎落无视相里安使眼色使得快抽筋的眼角,生拉硬拽把他弄上晏瑾瑜的车。 到了晏家,黎落把相里安塞到客房,让他在这里冷静一下。 她走出客房,关上门,晏瑾瑜正在外面等着。 “他怎么了?”晏瑾瑜问。 “失恋了。”黎落摊手,“喜欢很多年的人跟别人结婚,还有了孩子。” 晏瑾瑜皱眉。 “他现在情绪不好,今天还闹着要自杀,我这几天想多陪陪他。” 晏瑾瑜点头:“应该的。” 晚上,黎落端了一碗面条去敲客房门。 里面没应答,她推门进去时,相里安正躺在床上,整个人蜷缩成一团。 黎落走过去,把面放在桌上,在床边坐了下来:“吃点东西?” 相里安面无表情地睁着眼睛,没接话。 黎落叹了口气。 她其实还挺能理解相里安这种心如死灰的心情,当年周晏清死去的时候,她一周暴瘦十几斤,手背和脖子上全是突起的青筋,早上起床时,低血糖差点一头栽倒在洗手间。 那种天塌了,对什么事都提不起兴趣,只想找个地方躲起来不理世事的感觉,她太清楚了。 这个状态下,无论别人怎么安慰都是枉然,道理都懂,但能不能做到又是另一回事。 两人一个躺一个坐,许久,黎落起身离开。 不一会儿,她拎着一打啤酒回来了,将啤酒往桌上一放,黎落把相里安从被子里掏出来:“来,喝酒,今晚不醉不休。” 相里安还没反应过来,手里就被塞了一瓶撬了瓶盖的啤酒,瓶身冰冰凉凉,沁着水珠,他兴趣缺缺地说:“我不想喝。” “别啊,一醉解千愁。”黎落开了一瓶牛奶,强行跟他碰杯,“cheers!” 相里安看看自己的酒瓶,又看看她手里的牛奶,忍不住说:“说好的不醉不休,你喝什么牛奶!” “我是孕妇啊。”黎落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肚皮,“别磨叽了,快,灌下去,喝多了我照顾你。” 在黎落催促下,相里安咬咬牙,仰头咕咚咕咚一口气灌了半瓶啤酒。 半小时后,客房阳台。 空啤酒瓶散了一地,相里安坐在地上,抱着一瓶啤酒,喝得满脸通红。 “骗子!你们女人都是骗子!”相里安扯着嗓子嚎道,“我再也不相信你们女人了。” 黎落开了另一瓶啤酒,换走他手里的空瓶,还不忘附和道:“对!” “薄情寡义!” “是的!” “狼心狗肺!” “没错!” 相里安酒劲上头,但还算清醒,见黎落应得毫不走心,明显是在敷衍他,他心里又憋屈又难受,带了几分迁怒的意思,刻薄道:“你要是没进系统,在不知道周晏清能复活的情况下,过个三五年你肯定也会找个男人嫁了!” 黎落苦笑:“大概吧。” “看吧看吧!我就知道!你们女人都这样!说山盟海誓的时候比唱的还好听,真正能做到的又有几个!” “……” 见她不说话,相里安像是为了验证自己说的话,用肩膀撞了她的肩头一下:“对不对!” “……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真话!” “真话是不会。” “我不信!”相里安嚷嚷道,“你白天才说了,周晏清要是背叛你,你肯定也会把他忘了。” “对,我大概率会忘了他,但这跟我会不会找个别的男人嫁了没关系。” “什么意思?” 黎落不答反问:“你觉得,爱情是一个人的事,还是两个人的事?” “你这不是废话吗,当然是两个人的事。” “相爱的时候是两个人的事,其中一方离开了,那就是我自己的事了。” 第940章 虐文女主(39) “说人话!”相里安烦躁道。 “我跟你最大的不同在于,你谈恋爱的时候满心满眼都是对方,为她痴为她狂,为她哐哐撞大墙,在发现她跟别人结婚,你才会失落到要自暴自弃。 而我爱上的人不止周晏清,还有跟他在一起时不断变好的自己,即使他离开了,我还有我自己,没了他,我也会好好活下去。” 相里安嗤笑道:“说白了就是爱得不够深呗,把薄情说得这么冠冕堂皇。” “你没理解透我的话,我的意思是,一段健康积极的感情,不是把自己的全部都交托给对方,让对方来掌控你的情绪,心态,甚至是未来规划,爱上对方的同时,你也要真心实意喜欢、欣赏爱着她的你自己。” 相里安脸上露出几分疑惑。 “和周晏清在一起的时候,他让我在这段感情中变得积极向上,我也在这份感情中尽了自己能力范围内所有能尽的力,所以无论他是死去还是背叛,我对得起他,对得起我自己,问心无愧,这就够了。” 相里安皱眉:“既然这样,那为什么他走后你不会跟别人结婚?” “大概是因为我有预感,我再也遇不上他这么好的人,也不会再在下一段感情中变得更好,相反的,还有可能因为无法全情投入而对不起下一任,所以不如单着,人生苦短,两情相悦的几率太低,有过一次就够了。” 相里安:“……” 他沉思起来。 黎落扫了一眼喝空了的啤酒框,说:“没酒了,我再去给你拿几瓶上来。” 她说着就要起身。 相里安突然拽住她的袖子,却没有第一时间说话。 黎落也不急,静静等着他表态。 好一会儿,相里安才说:“陪我去见见她吧。” 黎落跟晏瑾瑜打了声招呼,然后拖着喝得半醉的相里安出门。 晏瑾瑜跟着他们到门口,见相里安浑身都是酒气,他不放心道:“他喝多了,你能行吗?我陪你们一起去吧。” “没事,他现在情绪正上头,你去了不太方便。” 晏瑾瑜了然:“好吧。” 黎落上了车,冲晏瑾瑜晃了晃手机:“保持联系。” “嗯。” 黎落开车,送相里安去小青梅家。 她原本以为相里安是去找小青梅出气的,但到了她家楼下,相里安却没有要上楼的意思。 他站在楼底下,仰头看着楼上窗口透出来的灯光,很久都没有移开视线。 这一看就是大半夜。 黎落从站到坐,到最后几乎靠在花坛上睡着了,相里安才收回目光,哑着嗓子说:“走吧。” “不上去?” 相里安摇头。 “不去把钱拿回来?” 相里安失笑:“那跟分手了给前女友列消费明细有什么区别。” 黎落:“……” “你说得对,感情不只是两个人的事,也是我一个人的事,当年喜欢她的时候,我确实很开心,说白了,我之所以对她有这么深的执念,是因为在这个世界,除了她,也没别的人和事让我开心了……开心过了就好。” 黎落知道他这是想开了,于是拍了拍他的肩膀:“节哀。” 相里安干脆顺势抱住她,把脸埋在她肩窝里呜呜呜地哭了起来。 黎落改成拍他的背,哄小孩似的说:“等回去了,我多接几个高难度任务,多赚点积分,咱们一起升级。” “等你的级别够高了,选个喜欢的世界复活。” “你要是不嫌弃,可以去我所在那个世界,到时候咱们还能做邻居,一起变老。” 相里安的哭声顿了顿,他带着鼻音说:“黎落。” “嗯?” “要不你别惦记周晏清,跟我在一起算了。” “滚。”黎落说,“你没人要,我可有。” “……”相里安一把推开她,扭头就走,“刻薄的女人,烦死了。” 黎落连忙追上去:“咱们什么时候回去?” “你很急?” “这不是为了多赚点积分嘛。” “……” 回到晏家,天亮时分,黎落收到一条来自梁翩翩的短信,只有短短的两个字:谢谢。 她知道,狄雁走了,真正的梁翩翩回来了。 做完任务,黎落空出几天时间,陪相里安四处逛吃,美其名曰疗情伤。 相里安死去的时候,这座城市的经济还没这么发达,加上过去十三年他都以一串数据的形式存在于系统内,如今重新用人类的身份站在这片土地上,他玩儿起来倒是丝毫不含糊。 两人胡吃海塞了几天,眼看时间差不多了,相里安以出国的名义先行回了主神空间。 他一走,黎落知道自己也该走了。 选了个晏瑾瑜上班不在家的时间,黎落抽离了这个身体。 在系统内重新和相里安接头,听着系统响起机械提示音,黎落感到一阵亲切。 相里安问:“你这次怎么没闹着要找周晏清?” “我知道他不会出现。” “为什么?” “这是个b级任务,他一个s级任务者,跑来刷这种小副本岂不是太小题大做?主神才不会做这种亏本的买卖。” “……好吧。”相里安说,“那下个世界,我给你接个任务难度大点的活儿。” “行。” 前往下一个世界前,黎落查看了这个位面的后续。 佟婳回去后,没过多久生下了女儿。 夫妻恩爱儿女双全,婆婆对她也不再像之前那么严厉,除了脑子不太好的小姑子和小叔子三不五时作妖,佟婳的生活几乎没有别的烦恼。 她深知自己性格上的缺点在晏家这样的大家族是致命的,如果不加以改正,她迟早会重蹈覆辙。 于是在晏瑾瑜的支持下,她一改以往唯唯诺诺的行事风格,主动和晏夫人打好关系,由她亲自带着去适应豪门贵妇圈的交际。 晏夫人虽然嘴上不饶人,时常嫌弃她蠢笨,但从她愿意耐着性子教她的种种举动来看,对于这个儿媳妇,她是打从心底接受了。 相里安说:“还别说,你这一趟任务做下来,对原主影响不小,我感觉佟婳变聪明了。” “变聪明?”黎落说,“佟婳本来就不笨,只是以前没底气,一个连自己亲爹都能弄进局子的人,能笨到哪儿去?” 相里安:“……好像也对。” (本位面完) 【作者有话说】 下个位面写末世废土。 第941章 末世.废土之下 “现在向各省市播报国家应急广播——国家已遭受重大灾难,基础设施遭受重大打击,部分国家机构已失去其原有能力……” 黎落在一片带着电流杂音的播报声中醒来,只觉得胸口鼓胀呼吸困难,四肢沉得像灌了铅,而且腹部隐隐作痛。 “现在进行国家最高动员,号召广大人民群众开展自救互救运动,请广大人民群众寻找离自己最近的基层组织,武装部队寻求帮助,并尽可能地帮助其他群众……” 广播声还在继续,黎落费力睁开眼,眼前一片血红。 她花了好一会儿功夫缓冲,视线才渐次明朗起来,也就是这会儿,她发现自己被缚在一套又厚又沉的防护服中。 防护服将她整个人严严实实包裹着,她挣扎着坐起来,透过玻璃面罩,她看清了眼下的处境—— 她坐在残垣断壁中,眼前是一座已经沦为废墟的城市,目光所及之处一片荒凉,破败的楼体露出狰狞扭曲的钢筋和水泥板。 大街上横着无数废弃的汽车,从车体生锈腐蚀程度来看,已经有好些年头了。 头顶的天空灰蒙蒙的,有猛烈的风穿过空荡的城市,制造出万鬼同哭般的惊悚感。 眼前的一切无一不在告诉黎落,这次的任务等级至少为s。 “在路上注意留心查看道路,输电设备,铁路设施,通信基站,光缆,房屋及农田等资源和设施的损毁情况,并及时上报给最近的基层组织……” 黎落试图起身,但动作一大,腹部就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她“嘶”了一声,低头一看,自己肚子上的防护服被剌开一条口子,伤及皮肉,流了不少血。 “……”黎落先给自己投了一张愈疗卡,等疼痛减轻了,她才有心思注意起那道稍显聒噪,却不知出处的播报声。 在身上扒拉了一会儿,黎落从防护服口袋翻出一个戒指盒大小的黑匣子,磁性有力的男性播报声就是从这儿传出来的。 她侧着耳朵认真听了起来。 “广大群众要积极组织灾后重建活动,尽可能地团结一切能够团结的力量组成灾后重建统一战线。 如无法及时组织起重建活动,群众应尽量待在原地,尽可能地维持个人生存,等候消防,军队,武警或紧急救援机构的救援。” “各级组织应发挥战斗堡垒作用,主动迎难而上,不忘初心、牢记使命,竭尽全力维护群众利益,组织群众进行生产自救,并与上级组织保持联系,必要时不怕牺牲,这是光荣义务和责任。” “广大群众还要严防犯罪行为,坚决反对利用国难盗取破坏国家公共财产及其他公民个人财产行为,法律在任何时间,任何情况下都具有其效力。” “政府仍然存在,国家不会放弃任何一位群众的生命。” “以上消息请广大群众相互转告——x国政协宣。” 播报声到此结束。 “x国?” 系统亮起服务灯,相里安的声音传来:“这是平行时空中的国家,不过已经不存在了。” “亡国了?” “应该这么说,这个平行时空已经不存在‘国家’这种组织了。” 黎落:“末世?” “对。” “……呼。”黎落做了个深呼吸的动作,呼出的灼热气息喷在玻璃面罩上,形成一股薄薄的雾气,但转瞬就消失了。 都说一回生二回熟,比起上次经历末世的慌乱和措手不及,黎落觉得自己这会儿已经很淡定了。 这里风太大,也未必安全,加上腹部的伤口疼得她浑身都绷紧了,黎落打算先找个能安身的地方,坐下来一边休息一边阅读攻略线。 开了张录像卡在前面探路,很快,她闪身进了一座大厦的地下停车场。 停车场入口拥堵着不少废弃车辆,透过被砸碎的车窗玻璃,还能隐约看见驾驶室里的尸体——这些尸体基本都白骨化了,也不知道死去多久。 黎落找了个隐蔽的角落,顾不得地上满是厚厚的灰尘,靠着墙根一屁股坐下来,再次给自己投了张愈疗卡。 “你还好吗?”相里安问。 黎落咬咬牙:“没事,攻略线。” 很快,攻略线传送了过来。 这个世界的原主叫姜檀,今年33岁。 十七年前,大洋彼岸爆发核武器战争,战火烧了整整三年,蔓延到世界各地,x国也没能幸免。 先是十几亿人直接死于战争,紧接着全球生态环境急剧恶化,臭氧层受损,气温升高到七八十度,核辐射超标,水源枯竭,粮食短缺,整个世界沦为人间炼狱。 战争后遗症导致无数人痛苦万分的死去,国家政权解体,气候极端恶劣,人类进入末世。 因为严重的核辐射和超标的紫外线,人类已经无法生活在地面上,于是自发组成大大小小的团队和组织,在地下建立起避难基地。 姜檀也是其中的一员。 末世前,十九岁的姜檀是一名入伍不到两年的陆战队队员,年长她两岁的男友宋长谦则是大学生,主修能源动力学。 末世来临后,姜檀带着男友和家人开始逃亡。 虽然国家覆灭,但作为一名军人,姜檀骨子里带着军人的使命感,一路上救下不少同样逃亡的人,等抵达目的地,本来只有几十人的小队,硬生生发展到将近九百人。 气候越来越恶劣,带着这么多人四处跑是件很危险的事,姜檀思虑过后,拍板决定建立一处地下避难基地。 花了将近四个月时间,基地初具雏形,她把这所避难基地命名为“金乌8号”。 金乌,传说中的太阳神鸟。 随着金乌8号基地各项设施逐渐完善,前来投奔的人越来越多,基地最鼎盛时期的人口高达六万余人。 姜檀带着这些人生活在沦为废土的地面之下,每日的食物和水都只能靠分配,所有人都被统一管理,大家各司其职,虽然资源短缺,但好在,大家都活了下来。 只是好景不长,没过多久,各地崛起了大大小小的地下避难基地。 这些避难基地之间为了争夺资源,不断爆发冲突,金乌8号也被迫卷入其中。 【作者有话说】 黑匣子播报部分内容来自知乎“棣国大总攻”,已向原作者取得授权并支付授权费用。 第942章 废土之下(2) 与此同时,核辐射导致动物变异,那些以往只能躲着人类走的动物们变异后不仅携带病毒,体型增大,还变得异常凶猛,杀伤力是变异前的数百倍。 被一只变异老鼠咬上一口,如果没得到及时治疗,不出三个小时,伤者的皮肤就会开始溃烂,肢体慢慢脱落,大量失血,继而痛苦万分的死去。 资源短缺,文明断层,法则不在,野蛮暴力,加上变异动物和极端恶劣环境的威胁,掠夺和屠杀无时无刻不在这片土地上演。 姜檀花了数十年时间组织起一支勇猛的武装部队,用于抵御外敌入侵和为基地寻找新的资源,可即便是这样,越来越严峻的生存条件还是使得基地人口不断减少。 末世第十四年,金乌八号的人口总数从六万锐减到只剩下一万七千多人,而且男女比例悬殊,整个基地只有三千多个女人。 眼看基地能源快要耗尽,男友宋长谦提出,带着整个基地的人去投奔五百多公里外一个叫“天狼星”的地下避难基地。 “天狼星”基地建成时间虽然比金乌八号晚,但以残忍暴力的手段不断扩张,发展到今日足足有二十余万人,规模是他们的十几倍。 那里有足够多的枪支弹药和人手,只要能被他们接纳,活下去绝对没问题。 这件事遭到姜檀强烈反对。 姜檀作为金乌八号的首领,曾经数次跟天狼星打交道,她深知这个基地的秉性。 在那里,女人不是人,她们被视为可生育的“资源”,可交易买卖,可作礼物送人,除去一些特权阶层的女人,其他普通女人像牲畜一样被集中管理起来,不断怀孕生子,为基地提供“可持续发展”的动力。 毫无疑问,如果金乌八号投奔了天狼星,那基地中三千多个女人就得“上缴”,成为生育机器。 除去这些,天狼星对待普通民众中的老弱病残也分外残忍,一旦不能为基地提供劳作价值,就会被逐出去,任其自生自灭。 “投奔天狼星,牺牲的只是小部分人,如果不投奔他们,那咱们都得死!”宋长谦理由充足,“小部分的牺牲是为了成全大家,难道你想眼睁睁看着基地所有人就这么死去吗?” 姜檀没有妥协:“你再给我一点时间,我一定能在金乌八号能源彻底耗尽前找到另一处可供安身的地方。” 因为这件事,两人不欢而散。 没过多久,宋长谦带着一队人外出时遭遇沙尘暴,失联两天两夜。 姜檀心急如焚,带上精锐部队前去寻找,途经一座城市时遭到不明武装分子袭击,对方在人数和装备上占了优势,一整个由姜檀亲手培养起来的三十人小队,除了她,其他人全部丧命。 她拖着一身伤回到基地,却发现宋长谦已经回来了。 她这才得知宋长谦没有遇险,只是被沙尘暴拖住脚步,没能及时赶回来。 因为判断失误,这次的事让基地损失三十多名队员。 这件事像某个不祥的征兆,撕开了基地坚固表象下摇摇欲坠的内里。 过了几天,先是基地武器库失窃,三分之一的武器凭空消失,然后是储备粮仓失火,众人平日辛辛苦苦积攒下来的应急储备粮在火中付之一炬。 最后,基地突然大规模停电,一伙戴着面具手持重武的人冲进来,见人就杀,得手了就迅速撤离。 那场突袭使得基地十三人死亡,数百人不同程度受伤,其中包括宋长谦,他一只胳膊几乎被废了。 很快,武器失窃粮仓失火的调查结果出来了,基地存在内鬼,那些人是内鬼带进来的。 整个基地被这个消息搅得人心惶惶。 姜檀根据那伙突袭者留下的痕迹,认出对方是位于金乌八号基地西南方向另一处叫“飞鹰”基地的人。 只是她不明白,金乌八号和飞鹰多年来井水不犯河水,各自守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飞鹰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姜檀一边吩咐信得过的手下阿炽查出内鬼是谁,一边带人去飞鹰要个说法,这个隐患不消除,基地人心就无法稳定下来。 她出发前往那处基地,半路却突然中毒昏迷,等她醒来,她被人送回了金乌八号。 “是飞鹰的人把你送回来的。”宋长谦坐在床边,看她的眼神微妙,一脸欲言又止。 不止他,站在周围看她的人都是这个表情。 姜檀性子直,受不了这种诡异的氛围,让他们有话直说。 一个部下憋了半天才小心翼翼地问:“老大,你什么时候跟飞鹰的首领攀上关系的?” 只一句话,姜檀知道,自己有麻烦了。 屏退那些人,姜檀只留下阿炽,一打听,果然——关于她要扔下能源耗尽的基地,撇掉这帮老弱病残,独自去投奔飞鹰谋求生路的消息已经满天飞了。 姜檀不顾还没痊愈的身体,对全基地进行广播,澄清解释这件事。 但效果不大,无论她走到哪儿,以往视她如救世主,对她满怀感激的基地民众,如今看她的眼神像带了看不见的针,刺得她浑身难受。 就连一手栽培起来的得力部下也在私底下悄悄问她:“老大,你真的要走吗?要走的话,能不能带上我?” 姜檀气得够呛。 还没等她想出对策如何挽回人心,一场突如其来的地震让基地垮塌过半,损毁严重,上百人死亡,数千人受伤,在众人忙着救灾时,阿炽急匆匆跑来报告,说基地有人失踪了。 “失踪”的人一共十七个,除去姜檀的父母亲人,还有宋长谦的妹妹。 宋长谦得知这件事,出离愤怒了,不顾旁边有人,冲过来揪着姜檀的衣领怒吼道:“是不是你把他们转移走的?你是不是真的打算抛下我们?你把我妹妹弄哪儿去了?” 无论姜檀怎么解释,宋长谦都不听。 面对昔日恋人和并肩作战的部下怀疑的目光,姜檀百口莫辩。 她知道,经此一事,自己在基地的威望和号召力算是垮了。 虽然号召力不在,但父母不能不管,姜檀决定出基地去找他们。 阿炽拉住她:“不要去,想想最近发生的事,这有可能是个陷阱。” 第943章 废土之下(3) 姜檀苦笑:“他们是我父母,就算是陷阱,我也不能不管他们。” 姜檀带着武器开着车,独自出了基地。 她顺着痕迹一路侦查,在几十公里外一处荒废的小镇上找到了失踪的父母和亲人,这些人全部被反绑双手关进一间废弃餐厅,她刚冲进去,父亲就着急地大喊:“这里有诈,别管我们,快走!” 姜檀不退反进,刚把父母手上的绳索解开,窗外的枪声突然密集起来,子弹穿过木制的墙壁,穿过防护服,穿过父母的身体,也穿过她的心脏—— 她眼睁睁看着父母亲人一个接一个倒在眼前,她也随之倒地。 不多时,餐厅的门开了,穿着黑色军靴的男人带着一伙手持重型武器的人走了进来。 姜檀艰难地抬起头,时值黄昏,宋长谦那张看过无数次的脸,在窗外透进来的光线中变得无比陌生。 而他身后那群人,身上穿着带有天狼星标志性的防护服。 一瞬间,姜檀什么都明白了。 内鬼是他,窃走武器库的人是他,放火烧粮仓的人还是他,而他做这一切的目的,大概是冲着数月前两人不欢而散的那次谈话去的。 只有摧毁她在金乌八号所有人心目中的地位,他才能顺理成章带着金乌八号女人作为诚意,敲开天狼星的门。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姜檀气若游丝。 宋长谦走到她跟前蹲下,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中有一闪而过的痛惜:“你不该这么固执。” “我不想陪你死在金乌八号。” “你安息吧,我会尽全力保护好金乌八号的民众,跟着我,至少他们能活下去。” 姜檀眼神凄楚,她想说点什么,一张嘴,口中涌出大量鲜血,她呛咳起来,发出的音节断断续续。 “你说什么?”宋长谦往她跟前凑了凑,好听清她的遗言。 “我说……你……不得好死。” 姜檀话音刚落,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拔出匕首就往宋长谦脖子上划去。 就算死,她也要把这个人一起带走,不能让他祸害金乌八号! 宋长谦吃了一惊,急急后退,匕首没能伤到他的要害,却在他脸上留下一道深可见骨,几乎将他整张脸一分为二的伤口。 鲜血喷溅,宋长谦剧痛之下发出一声惨叫,他勃然大怒,抬手扣动扳机,一枪轰碎了姜檀的心脏。 意识的最后,姜檀见到了铺天盖地的大火,一寸一寸将她和父母的遗体吞噬淹没。 她几乎可以想象得到宋长谦回到金乌八号会怎么对民众们交代,在他嘴里,自己会成为一个贪生怕死的叛徒,一个背信弃义的逃兵。 而她再也无法出声为自己辩解了。 …… 看完攻略线,黎落眉头皱成一团:“小a,我穿过来的是哪个节点?” 服务灯闪了闪,相里安说:“原主带着三十多人的小队出来寻找因为沙尘暴失联的宋长谦。” 黎落立刻直起腰,表情变得无比严肃。 她在原主记忆中翻了翻,又校对了一下这个世界的时间,下一刻,她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一边快步往外面走,一边投出录像卡,调整焦距俯瞰整座城市。 在她穿越过来之前,原主带着三十人的精锐小队出来寻找宋长谦,进入这座废墟后遭到不明武装分子追杀。 对方装备比他们强太多,为了保护队员,关键时刻姜檀凭着过硬的车技,独自驾车穿行在废墟中引开那些人,为队员争取藏身的时间。 然而她到底势单力薄,车开出一段距离就被追上了,车胎也被对方提前设下的陷阱扎破,她只能弃车而逃,在废墟中和对方周旋了一段时间,她腹部受伤,被对方打晕过去。 前世的姜檀事后虽然愧疚于没能保护好手底下的队员,却也庆幸自己捡回了一条命,现在看来,她哪是走运没成为枪下亡魂,分明是对方故意放走她。 前世她在金乌八号的威望崩塌,就是从这个节点开始的。 如今距离她和队员分散不过个把小时,时间还早,赶一赶,也许能来得及救下他们。 就算无法救下全部,能救一个是一个。 一念及此,黎落动作更快了。 她跑出大厦的时间,利用录像卡将整座城市的大致分布图匆匆捋了一遍,根据原主和队员们分开的地点,从时间和作战思维上推测出他们最有可能藏在不远处的游乐园里。 金乌八号基地规模不大,枪支弹药等资源也不多,在无法跟大基地硬碰硬的情况下,姜檀教会队员们打游击战。 打游击战最重要的是什么? 地形! 只要占据有利地形,不说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至少能藏起来躲过一劫。 而游乐园里有迷宫,还有鬼屋等地,无疑是个藏身的好去处。 认准目的地,黎落用了张瞬移卡,直奔游乐园。 到了游乐园,在选择落脚点时,黎落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放弃了迷宫,选了鬼屋。 迷宫虽然岔路多,但不便于隐匿踪迹,相比之下鬼屋里面真真假假乱七八糟的东西多,更有利于藏身,队员们躲在这里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进了鬼屋,黎落很谨慎地选了一个没人的空屋子作为落脚点,刚一出现在屋里,她就被悬挂在房梁上的假人吓了一跳,心跳瞬间加速。 “……” 果然,无论做多少次任务,她还是怕鬼。 不过一进入室内,室外那股隔着防护服都能感受到的闷热感顿时减轻了许多。 鬼屋光线昏暗,黎落从系统仓库掏出夜视镜戴上,她没急着走,而是同时开了好几张录像卡,从各个角度把鬼屋搜索了一遍。 很快,她不仅看清了鬼屋的地形,也从录像卡传输回来的画面中辨认出四周一共藏了十三个己方队员。 同时还得到一些不太好的消息,比如这套上下五层的鬼屋中,除了己方队员,还有敌方武装分子,数量是他们的三倍。 这些武装分子人手两把以上的枪,身上挂着弹带,有几个腰间甚至挂着手榴弹,比起自己人手里的鸟枪,对方堪称装备精良。 第944章 废土之下(4) 黎落看着手里砍缺了口的军刺,轻轻叹了口气。 难怪前世不敌对方,三十多人全部丧命,双方无论装备还是人数,压根不在一条水平线上。 想把队友们救出来,她得先搞身装备才行。 打定主意,黎落瞄准一个落了单,正在四处搜人的天狼星武装分子,瞬移到他所在的鬼屋房间。 她把落地点选在房梁上,悄无声息出现在对方头顶。 对方穿着厚厚的防护服,黎落本想一刀扎在他后脖颈上,但是比划了一下,她发现自己这把军刺大概率没办法将其一击毙命。 如果下手不能干脆利落,一旦给了他呼救或者惨叫的机会,下一刻,周围所有天狼星武装分子都会冲过来。 打草惊蛇,那她就会失去先机。 琢磨了几秒钟,黎落收起军刺,摊开两只手,反复抓握了两下。 原主这双布满老茧的手充满了力量感,那是常年锻炼出来的,她拿捏着力道和角度,纵身一跃而下。 落地的声音惊动了那人,对方迅速扭头。 但黎落没给他这个机会,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了上去,从后面抓住对方的防护头盔,双手用力狠狠一掰,“咔嚓”一声颈椎骨断裂的脆响,上一刻还活生生的人瞬间断了气,软绵绵倒在地上。 这一整套杀人动作干脆利落一气呵成。 黎落做的时候全凭来自原主多年锻炼造就的本能,直到看着倒在地上没了动静的尸体,她才感到后背发凉。 杀人的滋味可真是…… 虽然心里不舒服,黎落却也知道现在不是矫情的时候,她迅速把那人身上的褐色迷彩防护服扒下来,换到自己身上,再把他的尸体塞进柜子里。 换上防护服,黎落刚把弹药带挂到自己肩上,相里安发出提醒:“天狼星的人快上三楼了。” 黎落神色一凛。 鬼屋的主题是“医院惊魂”,一共分为五层,金乌八号十三名队员分成两拨,一拨躲在三楼,一拨躲在五楼。 天狼星的人仗着人多势众,颇有点肆无忌惮的意思,正在一层一层地毯式搜索。 按照他们这个搜法,找到金乌八号的人只是时间问题。 黎落不再迟疑,迅速用了张瞬移卡,赶在那些人之前去了三楼,直奔金乌八号队员藏身的房间。 为了不暴露金手指,黎落选在房间外落地,然后推门进去。 进门那一瞬间,她一个侧身躲过迎面而来的袭击,反手将袭击她的人压在门上:“是我!” 队员辨认出她的声音,惊喜道:“老大!” “嘘!” 那队员迅速噤声。 躲在房间里的人一看这个穿着敌方防护服的人居然是自家老大,纷纷簇拥过来:“老大。” “老大。” “都还好吗?有没有受伤?” “李飞受伤了。” 黎落顺着那人的话扭头一看,果然有个队员坐在墙角,腿上血淋淋的。 “他们快上来了,我出去把人引开,你们继续躲在这里不要出声。”黎落摘下腰间的手榴弹,递给其中一个队员,“等他们上楼了,你们在这个房间做个陷阱,到时候把他们一窝端了。” “好。” 黎落说完,走到李飞面前蹲下,握住他受伤的腿:“借你点血用用——忍着点。” 天狼星的人刚上三楼,其中一扇门突然开了,一个身穿天狼星防护服的人稍显狼狈地从房间里冲出来,并迅速反手把那扇门关上,那急促的样子,像是怕里面有什么东西跑出来一样。 这动静引起搜索的人注意,为首的两个男人快步走过来,见那队员面罩和防护上溅了大片血渍,整个面罩都变得模糊,他问:“怎么回事?” “老鼠……里面好多变异老鼠。” 这话说得那些人脸色微变。 要说末世后最难搞的变异动物,非老鼠莫属。 这东西个头变得跟猫一样大,牙尖爪利,数量奇多,大多数时间成群出现,而且身上携带致命病毒,一旦被抓伤咬伤,24小时内没注射血清,那存活的概率微乎其微。 “你受伤了?”男人问。 黎落摇头,随手在面罩上一抹,看似在擦拭,实则把血渍匀开,面罩变得更模糊,她压着嗓子说:“没有,刚才杀了一只变异老鼠,这是老鼠血。” 那人闻言,立刻皱着眉头后退了几步:“回去记得消毒。” “好。” 大家都不愿意招惹变异老鼠,于是避开了这个房间,继续往前搜索。 黎落就着这副伪装,加上鬼屋内光线昏暗不易暴露,大摇大摆跟在队伍末端,随着他们上了四楼。 到了五楼,眼看那些人快要接近另一拨金乌八号队员藏身的房间,黎落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突然举枪往楼道尽头开了一枪,同时吼道:“站住!” 天狼星的人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出弄得一怔:“怎么回事?” “那边有人!快追!”黎落说完,身先士卒追了上去。 在她煽动下,天狼星的人纷纷拔腿就追。 在黎落打头引导下,一行人轰轰烈烈下到三楼,然而到了设下陷阱的房间前,黎落还没往里冲,先前询问她的男人立刻拉住她,他警觉道:“这房间不是有老鼠吗?” “是啊,可我刚才亲眼看见逃跑的人钻进去了。” 男人眯了眯眼睛,他突然把手里的电筒转了个方向,直接照在黎落脸上。 黎落下意识侧过头:“队长,你干什么?” 被叫队长的男人上下打量着她:“你是哪个队的?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 黎落一顿。 “把脸转过来!”男人喝道,他一手拿着电筒,另一只手摁在了手枪上。 随着男人这句质疑,原本分散在四周的天狼星队员迅速聚拢过来,全都警惕地看着她,有的人甚至举起了枪。 黎落丝毫不慌,她转过脸,扫了一眼靠近的天狼星队员,数量差不多了,她嘴角一抿:“现在才发现吗?” 男人一愣。 “晚了。” 手榴弹落地的声音清脆响亮,男人脸色骤变,他那声“快跑”还没来得及吼出口,就被爆炸声和冲天而起的火光迅速淹没。 第945章 废土之下(5) 几分钟后,在一楼焦急等待的队员终于看到自家老大带着藏在五楼的队员,从冒着浓烟的楼道中走出来。 黎落一边走一边止不住地咳嗽。 扔下手榴弹时相里安启动了瞬移卡,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经历爆炸,她经验不足,时间估算错误。 就迟了零点几秒的功夫,身上这套防护服后背被爆炸冲击波撕裂,浓烟灌进来,熏得她眼泪不断。 “老大。” “老大!” 队员们纷纷凑了上来。 黎落扫了一眼玻璃面罩后那一张张对原主来说无比熟悉的脸,一时间心头感慨万千。 这些都是姜檀亏欠着的人,好在,这次她把他们保下来了。 “有话回基地了再说。”黎落说,她点了几个队员,“你们几个,跟我去救剩下的人,其他人找地方隐蔽,三个小时后我们要是没回来,你们就先行回基地。” “好!” 一行人赶到附近的迷宫。 迷宫跟鬼屋不同,地形复杂,黎落先用录像卡勘测好里面的情况,这次有队员做帮手,加上金手指开挂,黎落一路指挥,营救有惊无险。 成功救出剩下的十七名队员,看着倒在迷宫里的天狼星武装分子的尸体,黎落让人拿了他们身上的武器,剥走防护服以备不时之需,然后一把火烧了尸体。 带着队员和鬼屋那边的人汇合,黎落一清点人数,有六名队员受伤,其中四名轻伤两名重伤,其中一个重伤的伤在内脏,几乎已经到了奄奄一息的程度。 黎落不敢耽误,连忙用愈疗卡为队员续命。 他们开出来的车在先前被偷袭时不是被炸毁就是报废了,步行回基地太远,路上风险也大,黎落再次发挥金手指,带着几名队员奔袭到几公里外,抢了天狼星开过来的车。 一行人回到基地时,天已经黑了。 为了远离核辐射和紫外线,基地建在地底下,进了入口再由井梯送入地底。 一行人刚出井梯,一个戴着金边眼镜的男人立刻迎了上来,不由分说拉住她的手,神色关切:“阿檀,你终于回来了!” 黎落目光从他身上一扫而过。 男人三十五岁左右,戴着一副银框眼镜,五官清隽,上身穿着黑色的短袖t恤,下身是一条迷彩裤,黑色军靴,这身军人范儿十足的装扮却掩不住他身上的书卷气,大概是因为皮肤白皙,反倒显出几分格格不入的违和感。 这是本位面任务的攻略目标,宋长谦。 “回头再说。”黎落略冷淡地挣开他的手,冲不远处大喊,“医生!担架!” 宋长谦察觉到她的情绪,微微一怔。 立刻有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抬了担架过来,匆匆把受伤的队员送进手术室。 一番手忙脚乱的安置,没受伤的队员都回去休息了,黎落总算有了歇口气的时间,她一转身,宋长谦还站在原地,似乎有话想跟她说。 黎落受原主影响,虽然对这张脸恨得牙痒痒的,但如今这个时间点,姜檀跟宋长谦还是情侣关系。 不想暴露就只能把戏演足。 想到这里,黎落正要开口说点什么,旁边突然扑上来一道娇小的人影,黎落还没看清,那人就撞进她怀里,紧紧抱着她的腰。 “姐姐!” 黎落低头,怀里是一个十几岁的孩子,因为年龄小,五官和身材都还没长开,加上留着短短的寸头,看起来雌雄莫辩。 原主的记忆告诉黎落,这是阿炽。 阿炽是姜檀在末世刚开始时救下的孕妇生的孩子,当时金乌八号刚建成,各项设施都跟不上,那位产妇产后大出血,没救回来,撒手人寰。 末世中人人自顾不暇,自然也没人敢接手这个孤儿,姜檀把阿炽抱回来,从自己每天分到的吃食中省下一口,就这么一口一口把她喂大了。 大概是长在末世中的关系,旁人眼中的阿炽性格并不好,脾气火爆行事极端,一言不合就动手,为此惹了不少祸。 但在姜檀看来,这个只听她话的孩子聪明又忠心,是个不可多得的好苗子。 “怎么了?”黎落摸了摸阿炽刺刺的寸头。 阿炽从她怀里抬头,仰视着她,眉头轻皱:“你这次去了好久,我担心你。” “我这不是回来了嘛。” “有没有受伤?” “没有。” 阿炽松了口气,从怀里掏出一个外涂层剥落的保温杯递给她:“喝水。” 基地资源有限,所有人喝的都是循环净化的水,每天每人定量分配700毫升,喝完就没有了。 每次姜檀出任务,阿炽都会把分配到的水存到保温杯,等她回来就送给她喝。 姜檀不是没拒绝过,每天700毫升的水一个人喝都非常有限,阿炽还要留一半给她,她自己指不定忍得有多辛苦。 对此阿炽却很固执,且理由充分,地面温度高,姜檀每次出去身体水分都会大幅度蒸发,回来必须要好好“补一补”。 黎落接过保温杯,象征性抿了一口,又盖上盖子还给她:“谢谢阿炽。” 阿炽微微一笑,抱着保温杯跑开了。 阿炽一走,原地只剩下黎落和宋长谦。 宋长谦走到她跟前,大概是被她先前挣脱的动作影响,他语气里带了几分迟疑:“阿檀,你在生我的气吗?” 姜檀性子直,一方面表现为心里憋不住事儿,有什么疑惑就必须求证,另一方面,她心直口快,想到什么说什么。 “对。”黎落发挥原主性格上的特点,想都没想就应道。 宋长谦:“……抱歉。” “你这几天去哪儿了?”黎落问,虽然知道宋长谦早就把借口找好了,她还是决定把这个过场走一遍。 宋长谦果然张口就来,把过去几天遭遇沙尘暴,被堵在外面没法回来的事说了一遍。 “可你这次去的地方距离基地就百来公里,一来一回最慢也只要两天,你为什么不在沙尘暴到来之前赶回来?” 黎落冷着脸质问,“你不是一个人出去,还带着队员,就算你不为自己负责,总要为别人考虑,因为出去找你,我这次带出去的队员遇上不明武装分子,伤了六个人,差点就回不来了。” 第946章 废土之下(6) 宋长谦:“……对不起。” 黎落心里冷笑连连,道歉的话张口就来,前世干出来的事却那么心狠手辣不留余地,这人是个妥妥的两面派。 “不说这个了。”黎落话锋一转,问,“新基地找得怎么样?” 他们如今所在的金乌八号基地,背靠一种叫丹磷的矿物质为生,丹磷能发热,基地日常净水供电养殖的热源全部来自丹磷。 但丹磷属于不可再生物质,用一点少一点,如今基地内的丹磷只能供这一万七千多人再生活两三年,一旦能源耗尽,基地就会陷入瘫痪状态。 所以他们急着找寻下一个能容纳他们继续生存的基地。 上一世宋长谦提出要带着金乌八号所有人去投奔天狼星,被姜檀拒绝,两人就这件事吵了一架。 事后宋长谦跟没事人一样,三天两头带着手底下的队员出基地,在方圆几百公里内寻找适合建立新基地的环境。 当时的姜檀还感念宋长谦包容,没跟她计较,更没生气。 现在看来,宋长谦压根就不是出去找新基地了,而是打着出去找新基地的借口,在跟天狼星那边接触。 今天袭击她的天狼星武装分子就是很好的证明。 宋长谦跟姜檀在一起这么多年,对她最了解不过,他很清楚自己要是在沙尘暴天气失联,以姜檀的性子一定会出去找他。 只要在去寻他的必经之路上设下埋伏,就能为瓦解她在金乌八号的威信打下第一步基础。 说到这个,宋长谦皱眉摇头,语气沉重:“没进展,本来能源就稀缺,百公里内又出现了两家新基地,这下竞争更激烈了。” 黎落若有所思:“这样啊……” 宋长谦趁机说:“阿檀,我不是杞人忧天,基地的情况你也知道,再这么耗下去,大家都得走投无路了,你不如考虑一下我之前的建议……” “加入天狼星?” “嗯。”宋长谦观察着她的脸色,小心翼翼地说,“我知道你在顾虑什么,你是女性,担心会成为天狼星生育队伍里的一员,这点你可以放心,据我所知,天狼星的首领很欣赏你,你的武力值比大多数男人都高,他们不会让你去生孩子的……” “哦?”黎落上下打量了他一眼,“你怎么知道天狼星的首领欣赏我?怎么,你跟他很熟?” 宋长谦一顿,脸色不变:“没有,我听说的。” “如你所说,去了天狼星,我可以不被充入生育队伍,那其他人呢?远的不说,长安,阿炽,还有你我的亲人朋友,你能眼睁睁看着她们沦为生育机器,是个男人就能亵玩?” 宋长谦:“……” “天狼星那种制度,女人跟军妓有什么区别?”黎落冷冷地说,“这件事以后不要再提了,我不爱听。” “……好吧。”宋长谦妥协了。 黎落转身就走。 只是走了几步,她又回头:“既然找新基地没进展,你最近就别往外跑了,浪费汽油。” 宋长谦:“……” 黎落换下破损的防护服,然后去找姜爸姜妈。 基地一万七千多人分散在abcd四个住宿区,大部分人都是住集体宿舍,一来为了节省本就不富余的空间,二来方便集中管理。 但一些对基地有突出贡献的人可以分到独立的房间,姜檀作为基地老大,也属于其中之一。 黎落进了a区,这片区域建了五六栋五层高的楼房,建筑样式仿照学生宿舍,粗糙的水泥外层经过十几年的磋磨,剥落得斑驳不堪。 因为空间有限,楼间距很窄,从这栋楼的阳台可以够到对面那栋楼的阳台。 楼与楼之间拉了不少电线和绳子,上面挂着衣服和床单,站在楼下往上看,灰褐色的楼体衬着花花绿绿打满补丁的衣服,活像一幅色彩夸张,明暗对比强烈,充满讽刺意义的画。 黎落一路往上,楼道狭窄,墙面上画了不少乱七八糟的涂鸦,楼梯上结了一层厚厚的污渍,刚绕过楼道转角,两个四五岁的孩子打闹着冲过来,其中一个刹不住脚步,一头撞进她怀里。 撞了人,那孩子迅速抬头,见是黎落,他也不怵,反而冲她甜甜一笑:“檀姐姐!” 黎落目光从孩子生了溃疡的嘴角移到他发黄的头发上,在他后脑勺轻轻一拍:“跑慢点,别摔了。” “好的。”孩子转身一溜烟跑了。 到了五楼,黎落推开门,坐在一张破旧的老藤椅上缝衣服的姜妈立刻抬头,见来人是她,她立刻起身:“回来了啊。” “嗯。”黎落目光落在姜妈脸上,神色看似淡定,手却在微微发抖。 这是来自原主的反应,死过一回的人重活,看着亲人活生生地站在眼前,她内心的激动几乎无法抑制。 “没受伤吧?” “没有。”黎落脱了鞋,拿起拖鞋换上。 “那就好。”姜妈松了口气,放下手里的东西,起身走到堆满杂物的桌子前,在上面扒拉了几下,“听说这次出去不太顺利?” “也不算。”黎落不想让她担心,轻描淡写地说,“遇上一伙不明身份的人,起了点小冲突,我们这边有几个人受伤,好在大家都没有生命危险。” “这世道啊……乱。”姜妈从桌上扒拉出一个浅黄色的纸包,“昨天和今天份的水粮我都给你领回来了。” “好,放那儿吧,我等会儿吃。”黎落环视四周,随口问,“爸爸呢?” “去广播站了。” 黎落了然。 姜爸末世前在军队做广播员,原主会入伍还是受他影响,末世后,基地内建起广播站,姜爸成了当仁不让的广播一把手,平时基地内需要找个人,广而告之一些事,全部都由他经手。 母女俩正说着话,外面的广播喇叭响起熟悉的电流滋啦声,紧接着一道磁性有力的声音传来。 “金乌八号避难基地的同胞们,大家晚上好,又到了晚间音乐时间,今天为大家带来的是周杰伦的《回到过去》……” 紧接着音乐声透过广播喇叭响了起来。 听到这个声音,黎落微微一怔。 这不是原主随身携带的小黑匣子里的播报声吗? 她来到这个世界,第一个听到的就是这道声音。 第947章 废土之下(7) 黎落和姜妈对视了一眼,两人都露出一个心照不宣的笑容。 跟姜妈打完招呼,黎落拿了纸包进自己房间。 这小房子不过二十来平方,用隔板隔成三个更小的房间,每个小房间都只能放张床。 姜爸姜妈睡一间,阿炽睡一间,原主偶尔会回来,但大多数时间她都待在训练基地,或者去宋长谦所在的b区住。 基地没有开小灶做饭的条件,厕所也是公共的,也没有多余的水可供每天洗澡,因此这个独立出来的小家里,厨房和洗手间的空间都略去了。 黎落打开纸包,里面有一瓶水,几块压缩的藻类饼干,一捧脱水的蘑菇干,还有几块裁成方块的不知名物体。 黎落扔了一块蘑菇干进嘴里,一边嘎嘣嘎嘣嚼一边拿起那几块不知名物体,翻来覆去研究了好一会儿还是没看出来是什么东西,她问相里安:“这什么?” 相里安回答得很委婉:“蛋白质。” “肉类吗?” “对。” “什么肉?” “别问了,说出来怕你吃不下。” 黎落:“……你这话还不如不说,我现在是吃还是不吃?” 相里安叹了口气:“烘干的蚯蚓。” 黎落:“……” 她默默把东西放回原地。 相里安幸灾乐祸道:“尝尝嘛,这玩意儿你在原世界想吃都没那个机会,来都来了,就当尝个新鲜。” “滚!”黎落从床头架子取下来一条毛巾,用水瓶里的水小心翼翼地把毛巾濡湿,脱了衣服开始擦拭身体。 基地里水资源太珍贵了,想保持干净整洁,只能用这种方式。 “不跟你开玩笑,蚯蚓干听着恶心,但在这里,这玩意儿是唯二能供应的蛋白质,姜檀肩负整个基地的安全重任,体力消耗有多大你应该清楚,你不吃也得吃。” “……”黎落沉默了一会儿,问,“唯二能供应的蛋白质,另一种是什么?” 相里安说:“我觉得你还是不要打听了吧,不然更吃不下。” “……” 擦拭完身体,黎落换了身衣服,走到穿衣镜前,也就是这会儿,她才有时间打量这个身体。 姜檀身高一米七五左右,留着短短的寸头,额头上有道旧疤,大眼睛,长睫毛,五官精致却不显柔弱,因为常年锻炼,她身材修长精瘦,手背上凸起的青筋充满了力量感。 又美又飒。 欣赏完这个身体,黎落往床上一躺,长长地松了口气。 第一次做环境这么恶劣的任务,她需要一点时间调整心态。 闭着眼睛休息了十五分钟,黎落手摸到放在桌上的蚯蚓干,做了个深呼吸的动作,一鼓作气全塞进嘴里,嚼吧嚼吧迅速咽了下去。 居然是椒盐味的,这个味道比想象中更容易接受一些。 吃完蚯蚓干,黎落打开系统,开始琢磨下一步计划。 眼下最重要的有两件事,第一,阻止宋长谦的奸计并除掉他。 这件事不能做得太过明目张胆,毕竟宋长谦的身份是姜檀男友,也是跟大家从末世初期一起同生共死,并肩作战经历过来的元老级人物。 而且宋长谦在大学时主修能源动力学,金乌八号基地的建成少不了他的功劳,要是突然杀了他,难免会引起其他队员和基地民众不安。 第二,尽快为基地寻找可供转移的新地盘。 如果第二件事不能达成,即使能成功杀了宋长谦,金乌八号也难逃覆灭的命运。 所以第二件事才是重中之重。 “以金乌八号为中心,方圆几百公里都被原主和宋长谦探索过了,没有适合建立新基地的条件,我们眼下要面临的选择是,要么去找一个有充足能源的基地,跟对方合并,要么去更远的地方碰碰运气。” 黎落分析得头头是道,说完了问相里安:“你觉得哪个方案可行度大一点?” “第二个吧。” “为什么?” “以金乌八号目前这条件,还有姜檀一直以来坚守着的不把女人当生育机器,不把老弱病残赶出去自生自灭的底线,有哪个基地肯当冤大头跟你们合并?要说用暴力胁迫对方接纳你们吧……呵呵。” 黎落:“……” 虽然相里安话说得难听,但都是事实。 姜檀坚守的底线是其他基地不屑的,而金乌八号的武装力量又不足以和其他基地干硬仗。 “找新基地的事来日方长,先把宋长谦解决掉吧。” 定下计划,黎落倒头补了一觉。 这一觉黎落睡得并不安稳,原主常年保持着极高的警惕性,睡觉也是。 外面的动静她在睡梦中能听得一清二楚,并根据习惯判断出有没有危险,晚归的姜爸进门的脚步声,姜妈让他动静小一点,不要吵醒女儿的呵斥声,以及姜爸略显惊喜地问:“女儿回来了?” 第二天,黎落在生物钟里早早醒过来,她一看系统时间,才凌晨五点半。 姜檀每天早上都会进行锻炼,生活在这样的地方,又肩负整个基地的安全重任,她必须得保持强健的体魄。 黎落穿上外套,草草漱口擦脸,然后出门跑步。 楼下有训练场所,基地不分昼夜,这个点已经有不少人起来健身了。 黎落跑了几圈,跑出一身热汗,遇上一个昨天并肩作战的队员夏鸣,她问起李飞的伤势。 夏鸣忧心忡忡地说:“伤势挺严重的,医生说就算不会留下后遗症,他也没办法恢复到之前的状态了。” 黎落皱眉:“我晚点去看看他。” 这时夏鸣看向她身后:“宋队。” 黎落迅速转身,宋长谦站在她身后,b区跟a区有一定的距离,看样子宋长谦应该是摸准了她的作息时间,特意过来找她的。 夏鸣很识趣地先走了。 “有事?”黎落问。 宋长谦犹豫了一下,问:“你还在生气?” “生气说不上,只是有种不好的预感。” 宋长谦不解道:“什么?” “新基地这件事,我们说服不了对方,再这样下去,迟早得因为意见相左生出事端。”黎落直视他的眼睛,不放过他脸上丝毫表情变化,“长谦,跟我说实话,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第948章 废土之下(8) 宋长谦目光闪烁,好一会儿他才叹了口气,语气中满是无奈:“你果然还是在生气,不然怎么会跟我说这些气话。” 黎落:“……” “我是怎么想的……我还能怎么想,要是因为这种事意见相左,像你说的那样生出什么事端,过去十四年我们吵过多少次架,那不是早就散了?” 宋长谦说到这儿,突然拉过黎落的手,亲昵地捏了捏她的手心:“之前提出那样的建议,是因为实在走投无路了,不想看整个基地温水煮青蛙一样慢慢被耗垮,我的出发点是为了大多数人能活着,不过既然你不同意,那就算了。” 黎落目光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看不出来,宋长谦演技还挺不错。 这番话说得表情诚恳语气真挚,要不是知道他心怀鬼胎,她差点都要信了。 “这几天外面天气不太好,不是沙尘暴就是龙卷风,等天气好一点了,我往北方多走一段,那边我们去得少,说不定能有新发现,基地现在的能源不是还能撑上两三年嘛,我相信功夫不负有心人,这两三年内咱们一定可以找到新基地。” 黎落心里的白眼都快翻上天了,不过对方演得这么声情并茂,她总不能不给面子,于是配合道:“你能这么想就好。” 得了她这句话,宋长谦明显松了口气,他从随身带着的包里掏出一个裹着隔热层的铁罐子递给她:“呐。” “什么东西?” “你打开看看。” 黎落依言打开隔热层,里面是几十颗用锡纸包着的酒心巧克力,她问:“哪来的?” “上次在外边遇到商队,用子弹跟人家换的。”宋长谦说。 黎落语气软了几分:“你傻啊,用子弹换这种东西。” “咱们装备虽然不多,但子弹目前还有,这东西可不是哪儿都能换到。” 把话说开,两人一起绕着操场跑了几圈,然后回a区姜檀家。 两人进门时,姜爸正躺在摇椅上,用一台老式收录机听歌,看见宋长谦来了,他笑眯眯地打招呼:“小宋来了。” “叔叔。”宋长谦搬了张凳子坐到他旁边,跟他闲聊起来。 黎落回房间,正拿毛巾擦身上的汗,房门开了,姜妈闪身进来:“小檀。” 黎落直觉她有话要说:“怎么了,妈?” 姜妈压低声音:“你跟长谦是不是吵架了?” “没有啊。” “还说没有,以往你出任务回来,他都会跟着到咱家,昨天他可没来。” 黎落:“……” “你们俩也不是什么小年轻了,别总是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吵闹,伤感情。”姜妈唠叨了几句,把话题转到正事上,“你们也处这么多年了,你看看,什么时候把婚事给办了吧。” 黎落被刚入口的水呛着,猛地咳嗽起来。 姜妈连忙给她拍背:“哎呀,你这孩子,喝那么急干嘛?” 黎落好一会儿才喘匀了气,摆摆手说:“基地这么多事要处理,我哪有时间考虑这个。” “再忙你也要为自己着想啊,你都33岁了,再不生孩子,以后想生都生不了,老了谁给你养老?” 黎落嘴角抽了抽。 果然,不管在什么时候,老一辈的观念都是养儿防老。 现在这环境,能不能顺利活到老还是个问题呢。 “妈,我是真的没时间。”黎落耐着性子说,“基地现在的情况……我这么跟你说吧,我最近跟宋长谦商量着要给大家换个地方,这是个大工程,找到适合搬家的地方,还得花上一年到一年半时间先把新基地建起来,这个节骨眼上,我根本没有多余的精力怀孕生孩子。” 姜妈不解道:“啊,为什么要搬家?在这儿住着不是挺好的吗?” 姜檀不想让父母担心,基地如今的情况没跟他们细说。 左右他们帮不上忙,黎落也没打算跟他们讲得太清楚,免得让他们跟着焦虑。 于是敷衍道:“你不想换个更好的环境吗?要是能找到合适的地方,到时候地盘宽敞了,物资充足,一户一屋,大家都不用挤集体宿舍,我说不定还能给你弄个独立小厨房。” 姜妈以前最喜欢捯饬各种吃的,末世后没了这样的条件,她不止一次遗憾地说,不知道有生之年还能不能为家人做顿像样的饭菜。 被黎落这么一说,姜妈眼中生出几分向往,但很快,她清醒道:“好日子谁不想过,但现在这世道……找个新地方挺不容易的吧,要是太危险,现在这地方也不是不能住,就别瞎折腾了。” 她话音刚落,门口传来宋长谦的声音:“阿姨,这可不是瞎折腾,只有地盘大了,基地才能容纳更多的人,劳动力是第一生产力嘛,这是为了基地的可持续发展,不然以目前人口老龄减少的速度来看,过个几年,咱们就该弱到被别的基地吞并了。” 姜妈没少从闲聊中听说别的基地把女人当生育机器的事,听了宋长谦这话,她犹豫了一下,说:“好吧,这些事我也不懂,你们年轻人拿主意就好。” 宋长谦一进房间,宋妈很有眼色地退了出去,房门一关,宋长谦凑上来,亲昵地从背后抱住黎落的腰,下巴垫在她肩窝上轻轻蹭了蹭:“阿檀。” 黎落鸡皮疙瘩一下子窜了起来,她强忍着没动,故作镇定:“嗯?” “我觉得阿姨没说错,要是能有个孩子,也挺好的。” 黎落扯了扯嘴角。 都说男人这种生物最现实不过,一个为了利益连相恋十几年的女友都能亲手杀死的人,她不相信他会对她生下的孩子好。 黎落没接话,宋长谦的手不安分地顺着她的腰往上摸。 眼看快要摸到胸口,黎落一把捉住他的手腕,转身将他推开,低声示意外面:“我爸妈还在外边呢。” 宋长谦只好悻悻地作罢。 这时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紧接着是急促的敲门声, 姜妈开了门,外面站着的人是夏鸣,他跑得满脸都是汗:“阿姨,老大在不在,西区出事了!” 黎落迅速打开门走出去:“怎么了?” “西区被变异动物袭击了!” 第949章 废土之下(9) 西区是净水站,黎落和宋长谦匆匆赶到时,净水站周围牵起隔离带,大部分普通民众都被撤出来了,全部围在四周,抻长脖子往里面张望。 见黎落和宋长谦过来,围观的民众自动自发让开一条路。 越过隔离带,进了净水站,里面一片狼藉。 地上,墙上,到处都溅了血,不少净水设备遭到破坏,四个净水站员工受伤,躺在地上呻吟不止,医生正在为他们止血。 而另一侧,几条碗口粗的蛇被击碎脑袋,内脏和血淌了一地。 黎落先去查看了员工的伤,见他们短短十多分钟内面色发红,皮肤上浮起大片的红色疹子,这是被变异动物咬伤感染后的症状。 “情况怎么样?”黎落问医生。 “已经用上抗感染药了。”医生额头淌着汗,“变异感染这方面应该没问题,问题是这几条蛇不知道是不是毒蛇,如果带毒,我们手上没有抗毒血清。” 黎落脸色变得越发严肃。 这时宋长谦喊了她一声:“姜队,你过来。” 在人前时,宋长谦很少称呼她“阿檀”。 黎落走过去,顺着宋长谦的视线一看,其中一条蛇居然长着两颗脑袋。 “变异游蛇。”宋长谦用手枪做支点,把蛇尸翻了过来,露出蛇背上对称而坚硬的鳞片,“是毒蛇。” “……”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黎落给那几个受伤的员工投了几张愈疗卡,减轻他们的痛苦,又立刻问旁边的夏鸣:“查到了吗,蛇是从什么地方钻进来的?” 基地建在地下,难免会跟许多本就生活在地底下的变异动物撞上,基地这些年没少做出相应的措施,比如加固水泥墙,建铁丝网电网。 可即便是这样,还是偶尔会有变异老鼠变异蝙蝠之类的东西闯进来,伤了基地的民众。 夏鸣脸色发白:“四周的铁丝网和电网没有被破坏的痕迹,水泥墙也好好的,我问了几个在这里做事的员工,初步怀疑是跟着车队,从外面进来的。” 黎落一顿。 净水站每天晚上都会有车队负责把净水生产出来的废物运输到地面上丢弃,但要说三条这么粗的毒蛇藏在车队却没有被人发觉,这可能性不大。 除非,是有人故意带进来的。 黎落第一个想到了宋长谦。 “姜队,宋队。”医生喊了一声。 两人齐齐扭头,医生刚处理完伤者的伤口,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说:“要尽快弄到血清,不然……” 他没继续说下去,黎落却很清楚这是什么意思。 她没有立刻接话。 这时宋长谦开口了:“基地没有血清,只能出去换。” 黎落问:“去哪儿换?” “天狼星。” 他这话一出口,黎落心里立刻有谱了。 毒蛇是宋长谦弄进来的,目的是为了造成现在这个局面,再打着换血清的理由,光明正大地去天狼星。 “你怎么知道天狼星有血清?” 宋长谦顿了顿,从容不迫道:“天狼星的地理位置比我们这边要复杂得多,那边经常有毒蛇出现,弄到血清不是难事,问题在于他们肯不肯换。” 黎落顺着他的话问:“你怎么看?” “我去一趟吧。”宋长谦说,“我之前跟天狼星那边打过交道,咱们把诚意给足一点,他们应该不会不卖这个人情。” 黎落沉默了一会儿,说:“我跟你一起去。” 宋长谦显然没想到她会这么说,他有一瞬间的错愕,紧接着立刻道:“不行,基地得留一个能做主的,我带人去就行了。” “你不一定能要到。”黎落说,“一起去吧,现在就动身。” 她态度坚决,没给宋长谦反驳的机会,说完立刻吩咐夏鸣准备车和路上必备的物资,又亲自去军火仓库挑了不少东西作为交换品,半个小时后,包括宋长谦在内,一行三十多人踏上了去天狼星的路。 天狼星距离金乌八号五百多公里,放在末世前,五百多公里开车就是半天的事儿。 但末世后公路基本都毁了,路上还得注意会不会有突然出现的危险,一路磕磕绊绊,终于在太阳下山前,一行人抵达天狼星。 他们刚出现在天狼星基地的监管范围内,立刻有警告声从大喇叭里传出,问他们是什么人。 宋长谦穿着防护服,举起双手做出投降的姿势下车,往天狼星基地大门入口走去。 很快,基地走出两个持枪的士兵,先谨慎地搜了宋长谦的身,确定他身上没有携带杀伤性武器,又听他说明来意,然后回去禀报老大。 一行人在外面等了十几分钟,有接待人走出来,将他们接了进去。 前世的姜檀虽然在外面跟天狼星的人打过交道,但没来过天狼星基地,一行人经过搜身,跟着接待人走进天狼星基地内部时,她好奇地四处张望。 不得不说,比起寒酸得宛如难民营的金乌八号,天狼星可谓财大气粗,四周的装潢和设备哪像避难所,说是末世前的度假村都不为过。 搭乘井梯进入地底,脚踩在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板上时,黎落忍不住惊叹:“你们基地可真壕气。” 接待人是个快四十岁的中年人,闻言笑了笑:“过奖,这都是基础设施。” 这话说得谦虚,但语气中的得意掩都掩不住。 在接待人的引荐下,黎落在会客厅见到了天狼星的老大,一个叫厉彪的中年男人。 厉彪今年五十多岁了,四肢发达五官深刻,胳膊上虬结的肌肉像盘在一起的老树根,右脸颊上有一道蜈蚣状的疤痕,这让他看起来凶狠且不苟言笑,他显然没把黎落等人当回事,接见他们时正在吃饭。 双方打过招呼,厉彪开门见山:“要换血清?” “对。”黎落扫了一眼放在会客桌上的食物,不仅有白米饭,午餐肉罐头,还有清炒的新鲜蔬菜。 想起金乌八号基地那些因为缺少维生素而长期嘴角溃烂的孩子,黎落心里默默感慨,同在末世,同人不同命啊。 “你们打算拿什么来换?” 宋长谦刚要说话,黎落用眼色制止了他:“是我们有求于人,条件还是厉老大你来开吧。” 厉彪闻言多看了她两眼。 黎落这会儿脱了防护服,穿了一身迷彩装,身体线条在迷彩装包裹下显得越发劲瘦修长,性感又不失狂野。 第950章 废土之下(10) “让我来开?”厉彪意味不明地笑了,打量她的眼神逐渐变得肆无忌惮,“那我就不客气了——用你来换吧,你留下做我的女人,别说血清,要枪支弹药都没问题。” 旁边的宋长谦脸色微变:“厉老大……” 黎落不慌不忙道:“你确定?” “怎么,不敢?” “不是不敢,是怕这笔买卖让厉老大你亏本。”黎落笑了笑,“我这人脾气不好,若非心甘情愿跟人上床,那以我的身手,留在你身边可就是个大隐患。 厉老大是聪明人,你也不想花了这么多血清和枪支弹药,最后换来一个随时有可能在睡梦中要了你命的女人吧?” 厉老大挑眉:“你现在是在跟我做交易,说这种话,不怕惹恼我吗?” “正是因为有诚意想做这笔交易,才更要把利弊关系摊到台面上来说清楚,我这次带了三百支枪,一千二百发子弹过来,换天狼星四支游蛇抗毒血清。 厉老大要是肯卖我这个面子,这个人情我记下了,以后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有用得着我的地方,我一定出手相帮。” 厉彪没有立刻接话,而是当着他们的面,慢条斯理地把餐盘里的食物吃完,拿起餐巾纸擦了擦嘴角,这才说:“早就听说金乌八号的首领是个极品美女,今天见了才知道所言非虚,姜檀是吧,以你的胆识和相貌,留在那个劳什子金乌八号太屈才了,要不要考虑来天狼星?” “谢厉老大抬爱,我考虑考虑。”黎落委婉地说。 都是聪明人,厉彪不是听不出她在变相拒绝,倒也没为难她,而是招手叫来接待人,让他去交接交易事宜。 成功用枪支弹药换来血清,黎落一行人正准备回去,基地外却传来警报声,一场特大沙尘暴正在逼近。 透过地面瞭望台,黎落看着外面海啸一般迅速接近的滚滚沙尘,天和地的交界处被模糊成一片黄褐色,按照目前的情况来看,他们短时间内走不了了。 “沙尘暴会持续一整夜,既然暂时走不了,今晚就歇在这儿吧。”接待人说,“各位请随我去客房。” 黎落还在犹豫,旁边的宋长谦轻轻拉了她一把:“阿檀,先留下吧,这种天气赶回去太危险了。” 黎落低头,盯着他拽在自己袖子上的手看了几秒钟,点头应下:“嗯。” 比起金乌八号,天狼星不仅地方宽阔,各项设施也齐全太多,甚至还有富余的地方做客房。 黎落分到一间独立的客房,里面的陈设跟末世前八十块钱一晚的小宾馆差不多。 接待人大概是得了厉彪的嘱咐,招待他们十分用心,带着他们入住客房后,还领着他们去食堂吃饭。 进了食堂,看着开放窗口摆着的炒菜和糙米馒头,黎落咋舌。 都已经末世第十四年了,天狼星就算靠烧杀抢掠得来这些物资,但整个基地足足二十万人,他们是怎么数十年如一日维持这样的生活水平? 毕竟地面上已经无法种植农作物,米面粮油这些东西吃一点少一点。 难道天狼星抢了国家储备粮仓? 打了饭菜,黎落和队员们一起坐下来吃饭。 她还好,毕竟刚来末世没多久,对于这些东西不算太馋,但其他队员少说也有十多年没吃过这么好的东西了,当下一个个跟饿虎扑食似的,吃得毫无形象。 黎落撕了一块糙米馒头慢慢嚼,扭头看到坐在旁边的接待人正一脸笑意地看着他们,那微妙的神色中带着富人俯视贫民般的优越感。 “……” 为了不辜负对方的优越感,黎落吃完晚餐,当着接待人的面打包了几十个糙米馒头,准备带回金乌八号,给其他人改善伙食。 用过晚餐,大家回客房休息。 夏鸣跟在黎落旁边,进客房时不太放心地问:“老大,在这里住一晚真的没问题吗?” “怎么?” “万一他们趁着我们睡着下毒手,那我们……” “放心吧。”黎落在他后脑勺上拍了一下,“我们人都在天狼星了,厉彪要是真想这么干,随时能动手,用不着偷偷摸摸,无论明枪还是暗箭,我们都不是他们的对手。” “……好吧。” 打发走夏鸣,黎落回了客房。 客房配备了一个小浴室,里面有二十四小时供应的水,她毫不客气地洗了个澡。 相里安上线:“你倒是一点都不客气。” “客气啥啊。”黎落说,“他们有心显摆炫富,我们要是不识趣,那多不给面子。” 她算是看出来了,无论是那顿堪称奢侈的晚餐,还是这人手一间带独立浴室的客房,都是天狼星对他们这些外来者无声的炫富。 或者说,通过这种手段向他们发出引诱信号,“无意中”传达给他们一个讯息,只要加入天狼星,就能大幅度改善生活水平。 她不知道其他队员有没有动心,反正宋长谦会动心,她不奇怪。 末世前的宋长谦虽然算不上大富大贵,但家里是做小生意的,他从没为钱发过愁,生活习惯上也比大多数人要娇惯。 以至于末世来临后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无法适应物资匮乏的环境。 现在有机会让他脱离连新鲜蔬菜都吃不上的生活,他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洗完澡,黎落往床上一躺,长长地舒了口气。 比起金乌八号家里打着补丁的床单,这大床真的是又软又舒服…… 她眯起眼睛休息了一会儿,打起精神,先给远在金乌八号基地的四名伤者各续了一张愈疗卡,先吊住他们的命,又往隔壁宋长谦的客房投了张录像卡。 相里安问:“干嘛监视他?” “他有问题。” 末世第十四年,幸存下来的人类在大部分高科技工具都失灵的情况下,研究出不少预测天气的办法。 虽然无法像末世前那样,能提前一两周预知具体温度,但对于极端天气,比如沙尘暴,龙卷风,暴雪天,提前一两天预测出来还是没问题的。 宋长谦在今天这个节点投下毒蛇,就是算准了今晚会有沙尘暴——在天狼星过夜是他计划中的一环。 第951章 废土之下(11) 黎落想知道,他拼着伤了基地的人也要以换血清的理由来天狼星,到底是为了什么事。 相比黎落的放松,隔壁的宋长谦显得没那么自在,他晚饭吃得不多,这会儿在只有他一个人的房间里,他也只是坐着,没有躺下。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转眼过了一个多小时。 宋长谦起身,戴上帽子出门。 走出客房,他很谨慎地压低帽檐,经过黎落房间门口时,他止住脚步,似乎在侧耳听她房间里的动静,又好像是在犹豫要不要敲门进来看一眼。 但停留了十几秒后,他还是走了。 宋长谦似乎对天狼星基地的布局很熟,一路目标明确地往某个方向走去,脚下的路七拐八拐,可他都不带迟疑的。 一路疾行了十多分钟,他到了瞭望台。 瞭望台,其实就是利用改造的潜望镜,能从深藏在地底的基地内观察地面上动静的设备,平日里瞭望台二十四小时有人把守,但宋长谦抵达时,那里站岗的人似乎被支走了,只剩下一个年轻姑娘。 那姑娘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身材圆润皮肤白皙,长得不算漂亮,但很是富态。 末世中人人缺衣少食,她却穿了一身缀满蕾丝和珠饰的精致小洋裙,加上养护得油光水滑的长发和涂了指甲油的手指,可见这人在天狼星的地位不低。 见了宋长谦,女孩立刻绽出甜甜的笑容,三步并作两步迎上去,直接搂住他的脖子,给了他一个热情至极的拥抱:“来了。” 在录像卡这头的黎落一愣。 这情况,敢情宋长谦早就出轨了? 出轨对象还是天狼星基地的人。 宋长谦跟女孩拥抱了一下,松开彼此时,他在她圆乎乎的脸上轻轻捏了捏,动作和语气透着他这个年纪的成熟男人特有的温柔:“等很久了?” “是呀。”女孩脸上满是热恋中的人才有的娇嗔和拿乔,“你怎么才来?” “有点事耽搁了。”宋长谦笑眯眯地说,“所以这么急着叫我来天狼星,是因为什么事啊,大小姐?” 女孩脸上的笑容一顿,想起什么似的微微皱眉:“听说姜檀也来了?” “嗯,她怕我换不来血清,执意要跟过来。” “哼。”女孩发起了小脾气,“你什么时候跟她摊牌?” “快了,再等等。”宋长谦耐心十足地说,“等计划完成,我们来日方长。” “我是可以等,可我肚子里的小家伙等不了呀。”女孩拉过宋长谦的手,抚上自己的小腹,“我怀孕了。” 宋长谦一愣。 女孩观察着他的反应,见他满脸错愕,神色中却没有多少欣喜,她顿时不高兴了:“这是你的孩子,你不喜欢吗?” 宋长谦立刻回过神,脸上扬起笑容:“怎么会,我只是太惊讶了……我要当爸爸了!” 女孩这才满意一笑:“对呀,你要当爸爸了。” “薇薇,谢谢你!”宋长谦抱住她,“我还以为我这辈子都没有机会当爸爸,没想到你给了我这么大一个惊喜。” 女孩很受用他的反应,笑容越发灿烂:“所以你最好快点解决掉姜檀,带着金乌八号的女人和青壮年过来,我可不想我的孩子出生时没有爸爸陪在身边。” “好,我尽快。” 女孩身高只到宋长谦胸口,被他拥在怀里,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宋长谦语气透着十足的欣喜,眼底却没有丝毫温度。 透过录像卡把他的反应尽收眼底的黎落:“……” 这个两头骗的戏精。 两人正在瞭望台你侬我侬,入口处传来一声刻意的咳嗽,宋长谦和女孩齐齐抬头,在看到那里站着的人是厉彪时,女孩立刻喊道:“爸爸!” “嗯。”厉彪显然很宠爱这个女儿,面对她时连说话的声音都轻柔了几分,“薇薇先回去,爸爸跟小宋有话要说。” 厉薇薇目光在宋长谦和厉彪之间来回转了两圈,应了一声。 经过厉彪身边时,她撒娇地扯了扯他的袖子:“爸爸,长谦是我孩子的父亲,你可别再为难他了。” “知道了。” 厉薇薇走后,厉彪卸下和善的笑容,换了一副面孔,冷淡地说:“你的计划执行得怎么样?” “目前还算顺利。”宋长谦姿态恭敬,对于厉彪,他似乎很忌惮。 “顺利?”厉彪语气中满是质疑,“上次借人给你堵姜檀,折了我将近七十个人,你管这叫顺利?” 宋长谦:“……” “姜檀这人不简单,你不一定是她的对手。”厉彪说,“我丑话说在前头,我要金乌八号的女人,你要是没办法带过来,以后别想再踏进天狼星半步,至于薇薇那边,我会让她打掉孩子,再也不跟你见面。” 宋长谦被他三两句话说得冷汗直冒:“我一定会把人带过来。” “你最好说到做到。”厉彪冷哼,他扫了宋长谦一眼,神色中满是不加掩饰的不屑,“要不是你救了薇薇,像你这样的小白脸,连进我们天狼星的资格都没有,更别说成为我厉彪的女婿。” 宋长谦:“……” 厉彪敲打他的目的达到,倒也没继续羞辱他,而是换了个话题:“对了,你执行计划的时候注意点,要是能控制住姜檀,就留个活口。” 宋长谦愕然:“老大……” 厉彪眼中闪出一丝兴味:“这女人够辣,留给我吧。” 宋长谦:“……” 厉彪见他表情古怪,轻嗤了一声:“听说她是你女朋友,怎么,舍不得?” “……没有。”宋长谦移开视线,“只是她性子刚烈,金乌八号一旦覆灭,就算我有心留她活口,她未必肯独活。” “给她下药不就好了。”厉彪说,“性子越烈的女人软肋越明显,你跟她在一起这么多年,我不信你不清楚她的软肋在哪儿,拿捏住她在乎的东西,还怕控制不住她?” 宋长谦:“……” “我要活的,至于送过来是什么样子,你随意。” “……好。” 厉彪走后,宋长谦也回了客房。 黎落收回录像卡,心里百味杂陈。 第952章 废土之下(12) 前世的姜檀一心扑在金乌八号,呕心沥血为大家谋未来,殊不知在她无所察觉的地方,身边最亲密的人不仅密谋着要杀了她,还早就背叛了她。 这是从身到心,彻头彻尾的背叛。 “宋长谦这个狗东西……不得好死!”黎落咬牙切齿地骂了一句。 听着隔壁宋长谦回来时开关门的动静,黎落恨不得过去一刀捅死他。 在床上躺了半天,黎落的怒火才慢慢平息下来,看了这么恶心的一幕,她这会儿睡不着了。 左右醒着也没事,她开了技能卡,调整焦距和角度,在天狼星基地内部逛了起来。 一番浏览下来,她感慨天狼星真不是一般的财大气粗,地方大,人多,劳动力足,他们别出心裁开辟了一大块地方,用来种植无土栽培蔬菜。 营养液流动灌溉,人造灯光照射,这种培育周期长,占地空间大,在末世堪称奢侈品的绿色蔬菜,他们居然能一种一大片。 难怪宋长谦眼巴巴地想往这边凑。 只是转了一圈下来,黎落有点疑惑。 天狼星对外宣称常住民众有二十万,黎落用录像卡一路逛过去,见到的大部分都是男人,女人只有零星几个。 就算他们如外界传言那样,把所有女人都集中起来,除了生孩子什么都不干,那也不能不让她们走动吧? 直觉告诉黎落,也许天狼星基地对外隐瞒了什么。 第二天早上,肆虐了一整夜的沙尘暴停了,黎落惦记着金乌八号受伤的民众,没有久留,带着队员,跟接待人打了个招呼,准备离开。 接待人送他们到井梯处,双方亲切友好地道别,黎落眼角余光瞟到不远的转角处似乎站了个人,她眼神刚扫过去,那人跟怕被发现似的往后一缩,藏了起来。 只是她没注意,下方露出了她缀着蕾丝花边的裙摆。 出了天狼星,一行人打道回府。 沙尘暴过后,地上积了一层厚厚的黄沙,一不小心车轮就有陷进去的风险,开车的人不得不愈发小心,回程比去程要艰难得多。 开了足足十三个小时,从早上七点钟到晚上八点,天已经黑透了,金乌八号终于遥遥在望。 一行人都疲惫不已,黎落正准备加大马力一鼓作气冲到家,这时远处传来几声清晰的枪声。 黎落神色一凛,下意识放慢车速。 其他队员也纷纷露出戒备的神色:“老大,有枪声。” “听见了。” 地面上的建筑所剩无几,烈日灼烧下寸草不生,以至于这片废土之上空旷辽阔,稍微大一点的动静就能传出很远。 就在一行人凝神细听时,外面又传来几声枪响,这次声音更大了,似乎也离他们更近了。 黎落表情凝重,考虑了三秒钟,她当机立断,停车熄火,嘱咐后面跟着的车关掉车灯,两辆车瞬间在茫茫黑暗中隐身了。 末世生存第一守则,在自身实力不够强硬的情况下,不要多管闲事,免得惹火烧身。 如今这世道没有法律和道理可言,到处都是据地为王的势力,谁也不知道路上遇到的是什么人。 万一帮了不该帮的人,惹了不能惹的帮派,什么时候被报复了都不一定,到时候连累的是整个避难基地的人。 黎落深谙这个道理,于是打算装瞎,等起冲突的双方过去了再说。 一行人屏息静气,在原地等了十多分钟,远处有汽车驶近的声音,伴随着类似重型机车的轰鸣声,听动静,似乎是往他们这边来。 夜里视物不清,黎落开了张录像卡,启动夜视功能,很快从虚拟显示屏上看清了前面的情况。 一辆重型机车在撵着一辆越野车跑。 越野车速度几乎飙到极致,那飞窜着逃命的架势,好像背后跟着的是什么吸血索命的恶鬼。 而后面紧追不舍的重型机车也不含糊,油门拧得这一片荒原都能听见轰鸣声。 越野车的一侧,有人探了个脑袋出来,手里端着一把枪,时不时对后面的重型机车放一枪。 可都被重型机车骑手以超强的预判和刁钻的走位避开。 双方一前一后,速度都很快,朝着的正是他们所在的方向。 看这速度,不出两分钟就能开到他们跟前。 与此同时,黎落意识到以越野车的车速,开到近前发现他们隐藏在黑暗中的车,根本来不及刹车,一旦撞上,双方都少不得吃点苦头。 想到这里,黎落立刻开了车灯。 她本想用这个举动来警告对方不要靠近,可没想到那辆越野车远远发现了他们的车灯,跟看到救星似的,往这边奔得更快了。 黎落:“……” 你不要过来啊!!! 黎落的担心没成为现实,那辆重型机车在越野车奔到金乌八号的车队前超越了他们,骑手长臂一甩,往越野车的前路上抛下一串路钉。 越野车车速太快避闪不及,重重碾过路钉,车胎顿时发出一声爆响,紧接着整辆车失去控制,在原地猛打了几个转,一头栽倒在地,侧翻了。 重型机车骑手调转车头,一个甩尾停在车旁,那人戴着头盔,穿着防护服,从身形上能辨认出是个个子很高的男人。 男人快步下车,走到越野前,一拳击碎了越野的车窗。 越野车里传来惊恐万状的惨叫和求饶声,但随着两声枪响,一切重归平静。 这一切发生在瞬息之间,黎落和队员们透过挡风玻璃目睹全程,神色中露出几分忌惮。 这个男人不好惹。 男人解决了越野车里的人,绕到车尾撬开后备箱,从里面抱出一只……狗? 黎落揉了揉眼睛,确定自己没看错,被男人从后备箱抱出来的确实是一只狗。 一只纯黑色的拉布拉多。 那狗显然是认识男人的,一被抱出来就疯狂舔他的头盔,男人大手一按,将它按了下去,然后从腰间的包里抽出一件裁成狗能穿的样式的防护服,三两下为它套上。 做完这一切,男人抱着狗回到机车上,把狗往后座上一放,跨上车准备离开。 整个过程连看都没看几十米开外一直亮着车灯的金乌八号车队,仿佛他们不存在。 够大胆,够张狂。 就在黎落准备等男人离开了再发动车回基地时,男人的机车却无法启动了,他试了几次无果,只能下车检查。 黎落一看这情况,犹豫了一下,对旁边的夏鸣说:“你们留在这儿,我下去看看。” 第953章 废土之下(13) 夏鸣一把拉住她:“不行啊老大,万一有危险怎么办?这个男人一看就不是什么善茬。” 后座上的宋长谦也帮腔道:“对,咱们不要多管闲事,绕路过去,直接走吧。” “没事,我心里有数。” 黎落揣上枪,又暗暗给自己投了张防御卡,这才推门下车。 借着车灯照亮,黎落一步一步朝男人走去。 男人明明听见脚步声了,却丝毫没有要回头看一眼的意思,仍然蹲在地上,检查机车出了什么问题。 黎落没有贸然靠近,在距离男人还有十几米的地方停了下来,朝他喊话:“兄弟,需要帮忙吗?” 男人没接话,甚至连头都没抬。 难道是个聋子? 但很快,黎落推翻了这个猜测,因为反被放在后座上的拉布拉多警觉地冲黎落狂吠起来,男人一手按在它脑门上:“闭嘴。” 这两个字一出口,黎落精神一震。 为了保险起见,她继续冲男人喊话:“我过去了啊,我没有恶意的,末世前我曾经服务过部队汽车连,对车械有一定的了解,或许我能帮上你的忙。” 男人听了这话,总算舍得回头看她一眼了。 两人隔着一段距离对视,透过防护服的透明面罩,看到周晏清那张熟悉的脸时,黎落心里涌起一阵小小的激动。 果然是他。 比起上一个末世的洁癖龟毛教授,这次末世的周晏清显然粗糙得多,隔着面罩都能看见他下巴有没刮的胡子,皮肤晒得黝黑,眼里浮着不少血丝,整个一糙老爷们。 黎落把他这个眼神当成默许,她走过去,蹲下身,掏出随身携带的强光手电,帮男人检查了一下机车。 这台重型机车经过改造,车身虽然坑坑洼洼,但增加了不少实用功能,超强减震,防沙,自动散热,黎落细致地一路检查下来,很快发现了问题。 “是这里有问题。”黎落指着其中一个部位,“零件坏了,有没有备用的?” “没有。”男人闷声说。 “啧,这就麻烦了。”黎落说,“这个零件不换掉的话,车没办法启动。” 男人沉默了几秒钟,开始戴手套,看那架势似乎是准备推车走。 黎落目光顺着他的动作移到他手上,也就是这会儿,她发现男人的右手自手肘以下,从小臂到手掌都是义肢,银灰色的金属质地在车灯映照下闪着寒芒。 “等等,你打算推车走回去?”黎落问。 “嗯。” “你是哪个基地的?” 男人没回答,戴好手套,他给拉布拉多调整了一下防护服,然后尝试着把车推起来。 黎落摁住车把手:“我是金乌八号的首领,这附近除了金乌八号,最近的基地也在一百三十公里以外,推着这么重的车,你打算走到什么时候?” 男人仍然没有要搭理她的意思,把车推了起来,准备走。 “就算你能走回去,你的狗能吗?”黎落说,“它爪子受伤了,身上的防护服又不服贴,伤口暴露在露天环境下超过四个小时就有感染核辐射的风险,你冒这么大险把它救回来,总不会希望它感染死掉吧?” 男人推车的动作一顿,他看向拉布拉多。 狗子乖巧地坐在后座上,本来正在舔爪子上的伤口,大概是察觉到主人的视线,它抬头冲他吠了两声。 黎落看出男人动摇了,趁机说:“金乌八号就在三公里外,你要是信得过我们,可以跟我们去基地,我会帮你把车修好,基地也有医生,会给你的狗处理伤口。” 男人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说:“姜檀?” 黎落一愣,随即应道:“对,是我。” “为什么帮我?” “路见不平,就当交个朋友吧,多个朋友多条路,你挺厉害的,说不定什么时候就用上你这条人脉了。” 几分钟后,黎落折返回车上,吩咐夏鸣等人把男人的机车拖到货车后厢上。 夏鸣下车去忙活了,宋长谦凑过来低声问:“你要带他回基地?” “对。” “你疯了?”宋长谦有点生气了,“他什么来头你知道吗?路上随随便便捡个人就带回去,万一对方心怀不轨,那岂不是引狼入室?” 黎落心里冷笑连连,心怀不轨? 谁能有你心怀不轨。 她脸上笑眯眯的,宽慰道:“这人能为了救一条狗冒这么大风险,又是飙车又是枪战的,能坏到哪里去?而且你不觉得他很厉害吗?” “什么意思?”宋长谦警觉起来。 “他这种身手,不说以一敌百,以一敌十肯定没问题,要是能招募到基地,能为我们出不少力。” 宋长谦:“……” “相信我,我看人眼光很准的。” 在黎落坚持下,男人把机车搬上后面那辆货车后,抱着拉布拉多坐到了黎落旁边的副驾驶。 车发动,黎落一边控着方向盘一边跟男人闲聊:“对了,还没请教你的名字,你叫什么?” 男人抱着拉布拉多,脸上没什么表情,也不知道是不想回答,还是有所顾忌,他隔了足足一两分钟才开口:“惊蛰。” “惊蛰?二十四节气那个惊蛰?” “嗯。” “那它呢?”黎落眼神落在他怀里的拉布拉多身上。 “旺财。” 黎落:“……” 她差点没忍住笑。 很难想象这个一脸严肃的男人会给爱犬取这么喜感且接地气的名字。 不多时,一行人抵达金乌八号。 顺着井梯下到基地,黎落第一时间把血清交给医生,让他尽快为伤者注射。 夏鸣费了好大力气才把惊蛰的机车运进基地,他擦着汗走过来:“老大,惊蛰先生要安顿在哪个区?” 黎落刚卸下防护服的面罩,喘了口气:“他跟我回a区吧。” 这话一出口,宋长谦第一个站出来反对:“不行!a区大多数是家属和女性,不安全,让他去c区或者d区。” 黎落眯了眯眼睛。 因为男女比例悬殊,c区和d区住的都是基地的单身汉,这两个区被调侃是和尚庙,而且基地排外,新进来的人会被久住的欺负,真要把惊蛰塞进这两个区,不出半小时就得打起来。 宋长谦这是唯恐天下不乱啊。 黎落本意是想把惊蛰随便安排在a区某个集体宿舍,有张床住着就行。 毕竟这人什么底细她不清楚,人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近距离防备着,万一出什么事也好第一时间阻止。 但此刻一看宋长谦这防贼似的态度,再联想到他在天狼星怀孕的小情人,黎落叛逆心理顿时上来了,她冷冷地说:“人是我带回来的,我负责安置,这件事你就不用操心了——惊蛰,跟我来。” 【作者有话说】 周周为什么叫惊蛰,因为这个位面写于3月5号,那天是惊蛰。 第954章 废土之下(14) 黎落当着一众下属的面让宋长谦吃了个钉子,无视他发绿的脸色,直接把惊蛰带回了姜家。 两人一狗进门时,姜爸不在家,姜妈正在打毛衣,看见女儿带了个陌生男人回来,姜妈先是一愣,随即放下手里的毛衣针:“小檀,这是……” 姜檀手底下那些人姜妈基本上都见过,眼前这个男人面生得很。 “妈,这是我朋友,他叫惊蛰,第一次来咱们基地。”黎落介绍完,又对惊蛰说,“这是我妈。” 惊蛰礼貌而疏离地对姜妈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 姜妈连忙起身,拿出杯子给他倒了杯水。 见那只拉布拉多乖巧地蹲坐在惊蛰脚边,姜妈又拿了个碗出来,给狗子也倒了一碗水。 黎落进房间换衣服,姜妈跟了进来,压低声音问:“这人真是你朋友?” 黎落:“……妈你这话说的。” “这世道哪儿这么容易交到朋友。”姜妈皱着眉头说,“而且为什么把他带来咱家?” “他的车出故障,狗也受了伤,要在咱这住几天。”黎落说,“让他睡我房间吧,我这几天跟阿炽挤一挤。” 姜妈犹豫道:“这……安全吗?为什么不让他去住集体宿舍?” “他性子冷,我怕他跟宿舍那帮老油条起冲突,要是打起来就不好了。” “好吧。”姜妈说,“让他睡阿炽房间,阿炽来跟你挤一挤,你一个大姑娘,床不能随便让人睡。” 黎落:“……” 姜妈说完,转身去收拾阿炽的房间。 黎落换完衣服出来,见惊蛰规规矩矩地坐在客厅沙发上,沙发是用钢筋焊成的,上面垫了简陋的海绵,他腿长,这小沙发坐得束手束脚的。 黎落从柜子里翻出一条新毛巾,用水濡湿了递给他:“用这个擦擦脸吧,我们基地条件有限,每天用水都有非常严格的限制,你先委屈一下。” 惊蛰接过毛巾,沉默地擦了擦脸。 黎落从他身边牵走旺财,给它检查受伤的爪子。 旺财前爪肉垫被利器割伤了,脖子上也被勒出一道粗粝的伤口,应该是被抓走的时候弄伤的。 “伤不算严重,我给它上点药,只要不发炎,后续能慢慢恢复。” “嗯。” 黎落拿来医药箱,给旺财简单处理好伤口,然后开始翻箱倒柜找东西。 姜妈收拾完阿炽的房间,走出来一看她这个举动,低声问:“你找什么?” “吃的呢?”黎落问,“招待客人。” “让开,我来拿。” 二十分钟后,黎落坐在餐桌旁,看着对面就着水大口吃糙米馒头的惊蛰,陷入沉默。 这是他吃的第十一个馒头,在这之前,他吃掉了两盒午餐肉罐头,二十包蚯蚓干,两斤蘑菇干,两斤半藻类饼干,外加六瓶水,几乎把姜家平日里攒的应急粮全部掏空了。 姜妈第四次送上几瓶水外加一斤藻类饼干时,给了黎落一个不可思议的眼神。 黎落:“……” 她也没想到居然带回来一个大胃王。 这人真的不是因为太能吃,才被原来的基地赶出来的吗? 好在惊蛰吃完手里的糙米馒头,从姜妈送上来的水里拿了一瓶,把剩下的推回给她:“谢谢大姐,我吃饱了。” 姜妈本着待客之道,以为他在客套,下意识说:“没事,你吃,家里还有。” 惊蛰沉默了几秒钟,又拿了两块饼干。 姜妈:“……” 黎落观察着惊蛰的一举一动,他大部分动作靠左手完成,金属质地的义肢右手虽然看起来很酷,但灵活度似乎不是很高,如果不是必要,他不怎么动用这只手。 “你这手,怎么回事?”黎落低声问。 大概是吃饱了,惊蛰面对她时的戒备情绪放松了许多,他拆着手上的饼干,头也没抬:“忘了。” “忘了?” 黎落很快反应过来,大概是不想说。 她露出了然的神色,没继续追问。 惊蛰抬头,似乎看出她的想法,他皱眉说:“没骗你,真的忘了。” 黎落愕然:“失忆?” “嗯。” “也就是说,你忘了你是谁,从哪里来,多大了……对吗?” “嗯。” “那惊蛰这个名字……” “捡到我的人取的。” 从惊蛰平静得像是在说别人故事的叙述中,黎落了解了他现在仅有的记忆。 三年前,他在一家地下实验室醒来,当时他身负重伤,多脏器衰竭不说,右手自手肘以下被斩断。 捡到他的人是一个独居,年迈的科学家。 关于过去,他没有丝毫记忆,科学家说他失忆了,于是他留在了那座实验室,科学家给他取名叫惊蛰,因为捡到他的那天是惊蛰。 惊蛰在那座实验室生活了两年半,平日里外出为科学家寻找食物,干杂活儿,科学家则为他打造了一条金属义肢。 直到半年前,年迈的科学家寿终正寝,他才离开实验室出来闯荡。 “旺财是在城市废墟中捡的,我发现它时,它妈妈和同窝的小狗被一伙人类抓走吃掉,它掉进废墟缝隙才躲过一劫。” “今晚我跟它出来找吃的,有两个路过的人趁我不注意把它抢走,我才追上去杀了他们。” 惊蛰说到这儿,突然问:“还有什么想问的?” 黎落迟疑了一下,说:“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在地面上时,惊蛰准确叫出她的名字。 “你说你是金乌八号的首领,我一路走过来,听人说过你。”惊蛰顿了顿,说,“他们说,金乌八号很穷,很讲道义。” 所以他才放心带着狗子跟她回基地? 一念及此,黎落哭笑不得。 但很快,她兴奋起来:“所以你现在没有地方可以去,也不是某个基地的人?” 惊蛰看着她脸上诡异的笑容,有些戒备地应了一声:“嗯。” 黎落搓搓手,语气像是拐骗小红帽的大灰狼:“那你要不要考虑留在金乌八号?虽然我这地方穷了点,但吃饱肯定是没问题的……哪怕你吃的有点多。” 惊蛰:“……” “考虑一下呗。”黎落循循善诱,“你一个人带着一条没变异的狗在外面跑,既要防辐射,还要防高温紫外线和心怀不轨的人类,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栽了,留在金乌八号,至少安全有保障。” 第955章 废土之下(15) 惊蛰显然有所顾忌,没有马上答应。 “当然,我这地方不收闲人,你不能在这儿白吃白喝。”黎落把话挑明了说,“你身手很好,要是愿意的话,可以加入我们的护卫队,守卫基地安全,有需要的时候还得上地面执行任务。” 惊蛰还是沉默,态度谨慎。 黎落也不着急,她起身说:“我给你时间考虑,在旺财的伤养好之前你都可以不表态,考虑过后不愿意的话也没关系,到时候我亲自送你出基地。” 惊蛰点头:“好。” 想了想,他又补了一句:“谢谢。” “那你先休息一会儿吧。”黎落指了指阿炽的房间,“你住这个房间,我还有点事要出去办。” 她话音刚落,门被人推开,阿炽风风火火地跑了进来,那句兴冲冲的“姐姐”在落到惊蛰身上时戛然而止。 阿炽紧盯着眼前这个陌生男人看了几秒钟,眼神迅速变得戒备,她看向黎落:“姐姐,这是谁?” 黎落把她拉到身旁,温声说:“他叫惊蛰,是姐姐的朋友。” “朋友?”阿炽上下打量着惊蛰,“像宋长谦那样的朋友吗?” 黎落:“……不是,是普通朋友。” 阿炽不喜欢,甚至可以说是非常讨厌宋长谦,每次他来家里,她都没什么好脸色。 黎落从原主记忆中读取到这一段时,还以为阿炽讨厌宋长谦是基于孩子对人心和善恶敏锐的感知力,现在看来,阿炽似乎对接近姜檀的所有异性都抱着敌意。 “他为什么会在这里?”阿炽问。 “他的狗受伤了,要在咱家住一段时间。”黎落摸了摸阿炽的脑袋,用商量的语气说,“这段时间他睡你房间好不好?” 阿炽闻言,立刻瞪大了眼睛,不满和抗拒全写在脸上。 黎落还没等她开口,又说:“这些日子你跟我一起睡。” 阿炽一怔,刚浮起来的怒火瞬间消了下去:“好。” 黎落看着她这跟翻书一样快的变脸,好一阵哭笑不得。 阿炽同意惊蛰留下,虽然依然对他抱着敌意,但很快对旺财产生了兴趣。 过去基地曾经养过一只田园犬,是出任务时从外面捡回来的,本来想养着做看护犬,但基地食物缺乏得厉害,几个嘴馋的汉子夜里偷走了那只狗,把它宰杀烤着吃了。 姜檀得知这件事,把那几个人狠狠训斥了一顿。 阿炽从小长在基地,没踏上过地面,这还是她十几年的人生中见到的第二只狗。 还是一只纯黑色的狗。 她试探性地摸了摸旺财的脑袋。 旺财感受到她的善意,伸出舌头想舔她的手。 阿炽吓了一跳,迅速躲到黎落背后。 “没事,它不咬人。”黎落说,她示范给阿炽看,把手伸过去让旺财舔。 见旺财果然不咬人,也没有要攻击人的意思,阿炽这才跃跃欲试着凑到它跟前,将手伸了出去。 小孩和小狗很快玩到了一起。 黎落看着这一幕,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悲哀。 和平年代最常见的犬类,到末世居然成了稀罕物,能让人争抢到头破血流,甚至付出性命的那种程度。 安顿好惊蛰,黎落出门去了一趟医疗室。 李飞和那四个中了蛇毒的净水站工作人员都住在那儿,黎落一一探视完毕,又绕路去了一趟食堂。 负责食堂的人是姜檀的老舅,末世前他是干学校食堂承包的,末世时拖家带口跟着姜家一起逃亡,建起金乌八号后,他顺理成章做起了食堂负责人。 说是食堂,其实就是给藻类,蘑菇和蚯蚓脱水烘干,再制成饼干打包的加工区域,每天会有三个小窗口对外开放,定时定量发放装着食物的纸包。 这个时间点食堂没开放,黎落走过去,敲了敲小窗口。 很快有工作人员升起窗口,见来人是她,对方扬起笑容:“姜队,找大舅吗?” “对。” “好,我叫他去。” 很快,大舅的脸出现在窗口后。 黎落把今天捡了个大胃王的事跟他一说:“以后你每天打包一份十倍分量的餐给我,这人目前还在考察期,不一定会留下来,这件事先别对外宣扬。” 大舅听得眉毛都皱起来了:“一个人吃十个人的量?这也太多了吧,一天两天还好,长期下去哪儿养得起哦。” 大舅深知基地生存不易,对于食堂的食物进出量把控得很严格,严厉杜绝浪费,因此不少人都在背地里腹诽他抠搜。 “没事儿,他要是肯留下来,能创造的价值绝对比这十人量的食物要高。”黎落说完,又想起一件事,“对了,他还带了一只狗,你这里有没有狗能吃的东西?给我弄点,我要带回去。” 大舅:“……” 在黎落软磨硬泡下,大舅烧了一锅米糊让黎落带走。 黎落刚回到a区楼下,就看到姜爸和几个人围在楼梯口,叽叽咕咕商量着什么。 “爸,怎么了?”黎落走过去问。 姜爸指着地上的一张纯木打造的大椅子说:“老杨从外面带回来的,他那边没地方放,我给要过来了,这楼道太窄,不好弄上去。” 黎落比划了一下,确实不好弄,椅子的宽度几乎跟楼道一致,两个人抬连弯都不好转。 而椅子少说也有两百斤,一个人又弄不上去。 黎落正琢磨着要不要用张大力卡,帮姜爸把椅子扛上去算了,楼道口走出来两个人,正是牵着旺财的阿炽,身后还跟着惊蛰。 “你来得正好。”黎落把米糊递给惊蛰,“给旺财的。” 惊蛰接过,黎落想起姜爸刚才不在家,还没见过惊蛰,又把介绍流程跟姜爸过了一遍。 姜爸倒是好说话,对于惊蛰要留在自己家这件事没有任何意见,跟他打了个招呼,转身继续跟那几个人讨论该怎么把椅子弄上去。 黎落提了几个方案,都被姜爸否认了,他对这张珍贵的椅子十分重视,很担心在搬上楼的过程中会磕碰留下痕迹。 一行人正犯了难,旁边一直没说话的惊蛰突然走到椅子旁边,弯腰轻轻松松把椅子扛了起来,脚步不带任何停顿,转身进了楼道。 第956章 废土之下(16) 黎落和姜爸都是一愣。 看着惊蛰的背影消失在楼道,姜爸半晌才说:“这小伙子力气挺大啊。” 因为惊蛰秀了这一手,姜爸对于这个突然加入自己家的陌生男人的好感度呈直线上升。 在惊蛰发挥力气大的优势,帮忙在本来就拥挤的客厅腾挪出位置放置大椅子后,姜爸搬出很久没用的茶具和一饼珍藏的茶叶,泡茶给他喝。 两人一边喝茶一边闲聊——其实大部分时间是姜爸在说话,惊蛰坐在他对面,偶尔应一句。 姜爸话多,平时跟谁都能唠嗑上几句,拉着惊蛰聊了半天养狗的知识,直到姜妈催他睡觉,他才收起茶具。 到了睡觉时间,黎落和阿炽挤一个房间。 一米宽的小床睡两个人有些拥挤,阿炽索性枕着黎落的胳膊,靠在她身上。 “姐姐。” “嗯?” “那个大叔要留下来吗?” “不知道,你希望他留下来吗?” 阿炽好一会儿才说:“希望,又不希望。” 黎落好笑道:“为什么?” “我喜欢他的狗,不喜欢他。”阿炽说着,仰头问黎落,“他要是不留下来,我们能不能把旺财抢走?” “当然不行,那是他的狗。”黎落弹了一下阿炽的脑门,“想什么呢你,怎么能抢别人的东西。” 阿炽撇嘴。 “快睡吧,明天还得上课呢。” 安安稳稳睡了一夜,第二天,黎落照常起来晨跑。 刚到a区训练场,黎落看见宋长谦正绕着场地在慢慢跑圈,黎落望向他时,他也正好看过来。 四目相对,宋长谦眼神凉飕飕的,他别开视线,没理会黎落。 嚯! 不理她,还专程从b区跑到a区训练场,这是等着她去哄他的意思? 黎落心里呵呵了两声,做了几个拉伸动作,然后转身往反方向跑去。 她跑了两圈,宋长谦先按捺不住了,绕路跑到她跟前,堵住去路:“姜檀,我们谈谈。” 黎落停下脚步:“谈什么?” 宋长谦扫了一眼四周,这个点训练场上的人不少,他示意黎落到旁边说话。 两人走到一处人少的地方,宋长谦双手环胸,摆出质问的语气:“那个男人什么时候走?” “走?”黎落诧异道,“谁说他要走?” 宋长谦:“……难不成他打算留下来?” “他没说。” 宋长谦松了口气。 然而他这口气还没松到底,黎落又加了一句:“不过我会尽量挽留他的。” “……”这句话成功激怒了宋长谦,他窝火道,“你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黎落反问。 宋长谦憋了几秒钟,压低声音怒气冲冲地说:“你昨晚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为了他驳我面子就算了,还把人带你家住,你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这件事看在别人眼里,他们会怎么想?会怎么看我?” 黎落上下打量了他一眼,不答反问:“你怎么知道他住我家?” 昨晚当着宋长谦的面,她只说要把人带回a区,并没有说要将惊蛰安置在姜家,宋长谦是怎么知道的? 宋长谦一顿:“风言风语都传到b区了,你说我怎么会知道?” “什么风言风语?” “这是重点吗?”宋长谦忍无可忍,“重点是你无视我的意愿,把人带到你家,还打算让他留下来!我明确告诉你,关于他要留下来这件事,我反对!” 黎落眯了眯眼睛。 她知道宋长谦为什么会对惊蛰有这么大的敌意,无非是这个男人的出现让他有了危机感,甚至是觉得自己在姜檀心目中的地位受到威胁。 这一切是建立在他已经出轨的基础上。 这算什么? 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那她偏要恶心他! 黎落脑筋转得飞快,很快想到了一个办法。 她语气一松,装出不在意的样子拍了拍宋长谦的肩膀:“多大点事,至于这么闹吗?” 宋长谦:“……你认为这不算事儿?” “也不是说不算事,就是不值得你这么大费周章跟我闹。”黎落笑眯眯地说,她瞅着宋长谦的脸色,用肩膀轻轻撞了他的肩头一下,语气是调侃的,“怎么,你吃醋啦?” 宋长谦冷着脸哼了一声。 “这你就真误会了,我把他招进基地是看中他的身手,就昨晚他飞车拦截越野那一手,放在咱们基地,有几个人能跟他比?有这样一个高手在,以后上地面,安全上也多了几分保障,不是吗?” 被她这么一解释,宋长谦脸色缓和了许多,可表情还是介意:“那他也不能住你家啊,他一个大男人住你家里,被兄弟们知道了,我这个正牌男友的脸往哪儿搁啊。” “我这不是考虑到他的性格嘛,你也知道基地那帮老油条总爱欺负新来的,万一把他惹毛了,要是起了冲突,人是我带进来的,到时候我帮谁?” 宋长谦:“……” “你要是实在不放心,那也不是没有解决的办法。”黎落说。 宋长谦问:“什么办法?” “我们结婚吧。” 宋长谦一愣:“啊?” 黎落眨了眨眼睛,一脸淡定地看着他。 宋长谦满脸错愕:“这……这件事跟我们结婚有什么关系?” “我爸妈挺喜欢惊蛰的,阿炽也不排斥他,我打算让他一直住在我家,既然你不放心我跟他住在一个屋檐下,那我们结婚吧,结了婚,我就搬去b区跟你一块住。” 宋长谦:“……” 黎落忽略他不知所措的眼神,自顾自说:“正好我妈这段时间也一直在催我结婚,不如圆了她老人家这个心愿……我还有个想法。” “……什么想法?” “我们把婚礼办大一点,请附近基地的人过来参加,借着这个机会跟他们搞好关系,大家同为末世幸存者,以后遇上什么困难了也好互相帮把手,你觉得怎么样?” 宋长谦脸色变了。 “特别是天狼星基地的人,等婚期定下来了,让夏鸣跑一趟去送请柬,虽然我不认同他们基地的管理方式,但天狼星富裕是真富裕,能把他们发展成我们的盟友也是个不错的选择……长谦,你怎么了?” 第957章 废土之下(17) 宋长谦回过神,才发现自己心虚之下,额头上居然渗出了细细的冷汗。 “没事。”宋长谦连忙说,他语气中透着几分不自在,“你这突然提起结婚,我也没个心理准备……” 黎落皱起眉头:“怎么,难道你从来没想过要跟我结婚?” “当然不是!”宋长谦迅速否认,“只是、只是我们现在的主要任务是去找适合建立新基地的地方,要是大费周章办婚礼,会不会耽误正事?” “不至于,新基地的事急不来。”黎落欣赏着宋长谦手足无措的样子,语气越发诚恳,“你要是没意见,我回家就跟我爸妈说一声,办婚礼这种事我大舅在行,交给他去操办吧。” 宋长谦:“……” “你这什么表情?”黎落装作才发现他的为难,“你不愿意跟我结婚?” “不是不愿意,是觉得现在不是时候,基地各项物资本来就紧张,我们作为领头人,大张旗鼓办婚礼,手底下的人会怎么想。” 宋长谦的汗顺着脸颊往下滴,他迅速找到一个立得住脚的理由:“其实大家都知道我们是男女朋友,就算不办婚礼,你也可以搬到b区跟我同住。” “那不行,我爸妈不会同意,他们就我这么一个女儿,不会允许我稀里糊涂跟你同居。” “……”宋长谦说不出话来了。 黎落眼看火候差不多了,脸色一沉:“办个结婚仪式而已,你推三阻四找这么多借口,难道你真的不想跟我结婚?” 宋长谦:“我……” “果然。”黎落自嘲一笑,“都说七年之痒,我们在一起十几年了,你对我早就没感觉了吧。” “……不是,阿檀,不是。” “算了。”黎落见好就收,“当我没说过。” 她转身就走。 宋长谦想追上来,但走了几步,又无可奈何地停下脚步,眼睁睁看着她走远。 黎落一离开宋长谦的视线范围,迅速从戏精模式切换成正常,她不屑地嗤笑了一声。 相里安上线:“你这是料准了宋长谦不敢跟你结婚?” “对。”黎落说。 宋长谦勾搭上的是天狼星首领的女儿,旁人都看得出来,厉彪对这个女儿有多宠爱。 宋长谦本来就是主动贴上去的,在厉薇薇怀孕的节点,他要是敢跟姜檀办婚礼,让厉薇薇受委屈,那厉彪不得手撕了他。 今天这么一闹,把宋长谦闹得无比心虚,关于惊蛰要留下来,并且住在姜家这件事,他大概率不敢再有意见了。 但他这人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一定会想别的办法除掉惊蛰。 “小a,给宋长谦投张录像卡,二十四小时盯着他。” “好。” 黎落回家时顺道去了一趟食堂,把一家人一整天分量的餐食都领了回来。 到了家里,姜爸姜妈已经起床了,阿炽早早牵着旺财出去遛弯,黎落环视一眼客厅,没见到惊蛰,她低声问姜妈:“他呢?” 姜妈指了指阿炽的房间:“还没起。” 黎落走过去,把房间门推开一条缝往房间里看,惊蛰侧躺着,右手的义肢被取下来放在一旁,他左手护着只剩下半截的右臂,形成一个很没有安全感的姿势,即使在睡梦中,他眉头也一直紧皱着。 看来睡得并不安稳。 黎落估摸着他是不适应新环境,正打算悄悄退出去让他再睡会儿,冷不丁地,床上的人突然呓语了一句:“保护民众……是军人的职责。” 黎落一愣。 “不到绝境……军人不能放弃……任何一位民众的生命。” 他呓语的断断续续,黎落犹豫了一下,推开门走了进去。 只是她刚靠近,惊蛰像是被打乱了梦境一样,情绪突然激动起来,他手在虚空中不断抓握,低吼道:“带女人孩子先走!快带他们走!” 黎落吃了一惊,她连忙握住他的手:“惊蛰?惊蛰!!” 惊蛰猛地睁开眼睛,坐了起来,因为情绪太过激烈,他瞳孔一时半会儿无法聚焦,只能空洞又茫然地看着前方某个点。 “没事吧?”黎落连忙问。 惊蛰好一会儿才缓过来,表情颇为痛苦地捂住额头。 “头疼?” “嗯。” 黎落转身走出客厅,拿了一瓶水进来,拧了瓶盖递给他:“先喝点水。” 惊蛰一口气灌下一瓶水,整个人慢慢放松下来。 黎落想起他在睡梦中说的那些话,不知道跟他失去的记忆有没有关联,她试探性地问:“你是不是做噩梦了?” “嗯。” “梦见什么了?” 惊蛰皱眉:“记不太清了……梦境很乱,我……好像是个军人。” “军人?”黎落抓住重点,追问道,“你在梦中穿什么颜色的军装?用什么样的武器?身上有没有明显的军衔标志?” 惊蛰努力回想了一下:“细节很模糊……我只记得当时在执行任务。” 见他想不起来,黎落没勉强,而是问:“你觉得这跟你失去的记忆有关系吗?” “不知道。”惊蛰说,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右臂,“我离开实验室,就是为了弄清楚自己是谁,过去发生了什么,才让我变成这样。” 黎落顺着他的视线,望向放在一旁的义肢,被活生生砍下右手,当时他得有多疼。 “我会帮你的。”黎落握住他的手,“想起什么了就跟我说,这一片我熟,说不定能帮你找到线索。” 惊蛰抿了抿嘴角,眼神柔和了几分,他点头:“嗯。” 吃过早餐,黎落背着枪,换了防护服,带着几名队员上地面,照例在四周巡视了一番。 下午和队员们把发电站周围的铁丝网加固了一圈,又开了个小会,商量着下次要往哪个方向寻找适合建立新基地的地盘。 忙忙碌碌,一整天很快就过去了。 晚上,黎落回到姜家,姜爸正在用收录机听歌,阿炽坐在地上撸狗,惊蛰则把一架坏了好几年的电风扇拆出来修,而姜妈正开着小台灯,在缝一件防护服。 黎落觉得这防护服的大小有点奇怪,仔细一问才知道是旺财的,姜妈见它穿得不合身,四只爪子全露出来了,索性拆了一件旧的防护服,帮它重新缝一件。 屋里四个人各忙各的,没人说话,气氛却丝毫不尴尬。 黎落正打算加入到撸狗队,系统突然亮起服务灯,相里安说:“宋长谦有动作了。” 第958章 废土之下(18) 黎落一顿,缩回摸狗头的手,转身进了房间。 关上房门,黎落立刻打开虚拟显示屏,上面很快显出宋长谦的身影,他人在b区的家里,正关着门,从床底搬出一个大号的黑匣子。 黎落看着那个黑匣子,皱眉问:“这什么东西?” 相里安说:“电报机。” 黎落:“……” 好家伙,这么复古的东西他也能搞到? 末世之后,各地大大小小的基站遭到破坏,网络全面崩塌,如今基本无法远程联络。 倒是在基地内或者出任务的时候,遇上紧急事件的时候会用对讲机联系。 也不知道宋长谦从哪里弄到的电报机,要知道,末世前这玩意儿是被当成古董供在近战博物馆的。 宋长谦似乎没少用电报机,操作起来相当熟练,他很快开始发电报。 黎落调整录像卡焦距,凑近了看他发的内容:“能分辨出来他发的是什么东西吗?” “这东西我不熟,不过我录下来了,回头用系统大数据解析一下,应该能解析出来。” “行。”黎落应道,又嘿嘿一笑,“从来没觉得金手指这么好用过。” 以前做任务,金手指虽然没少用,但大多数时候她都把这东西当辅助工具,不敢太过依赖它去完成任务,如今来到什么都缺的末世,她才深刻体会到有金手指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 用录像卡盯了宋长谦二十多分钟,他发完电报,像怕被发现似的,一刻都没耽误,迅速把电报机收起来,塞回床底下。 他刚做完这一切,有人推门进来,大着舌头喊了一声“哥”。 宋长谦被吓了一跳,沉下脸没好气地说:“长安,都跟你说过多少次了,进哥哥房间要敲门!” 宋长安被他这么一呵斥,无辜地眨了眨眼睛:“好,哥你要吃东西吗?” “不吃,出去。” “哦,好的。” 关门的声音传来,宋长谦松了口气。 录像卡这头的黎落“嘁”了一声,对相里安吐槽道:“都是经历过末世的人了,宋长谦胆子怎么还那么小。” “天生懦弱怕死吧,不然也不会想着要用这么多人的命去换安逸生活。” “也是。”黎落说,“快解析一下,我倒要看看他想干什么。” 系统的服务灯暗了下去。 黎落耐着性子等了十多分钟,相里安二度上线,发过来一份文字版文件:“也不知道是他操作不熟练,还是我系统解析方式有问题,翻译得不是很通顺,你将就看吧,大概意思是这样。” 黎落打开文件,上面只有短短的一行字。 ——凌晨三点,武器库……东南口。 “武器库?”黎落皱眉,“他想偷武器库?” 前世攻略线上也有这么一出,姜檀威信崩塌的第二个节点就是武器库失窃。 三分之一的武器凭空消失,后来被查出这件事是内鬼联合外人干的,当时所有事情的苗头都指向那个“内鬼”是准备携家带口逃离的姜檀。 如今距离前世武器库失窃发生的时间还有十来天,看来宋长谦提前行动,是打算把武器库失窃这个锅甩到惊蛰身上。 毕竟惊蛰刚来,武器库就发生这样的事,作为外人他最有嫌疑。 “也好,今晚去会一会他。”黎落阴恻恻地把手指骨节掰得啪啪作响,“这件事宋长谦一个人干不了,他在金乌八号里一定还有别的同伙,今晚把他的同伙也一并认个脸熟,以后一块收拾掉。” 十点钟,到了睡觉时间,姜妈催着姜爸和阿炽去睡觉,惊蛰修好那架风扇,也回了房间。 阿炽依然把黎落的手臂当枕头,靠着她很快睡了过去。 凌晨一点钟,整个金乌八号陷入一片深度睡眠,四周安静得只有电器发出的细微嗡鸣声。 黎落轻轻把手从阿炽脑袋下抽出来,阿炽察觉到了,轻声咕哝了一句:“姐姐?” “我上个洗手间。” “哦。”阿炽翻了个身,很快又睡熟了。 黎落轻手轻脚摸下床,穿上军靴和外套,本想到客厅再用瞬移卡瞬移去武器库,但刚打开房门,隔壁惊蛰房间“蹭”地一下钻出来一条黑色的东西,把她吓了一跳。 是旺财。 旺财夜里闲着无聊,一听见动静就出来了,这会儿正热情洋溢地舔黎落的手。 “嘘!”黎落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怕它发出的动静吵醒姜爸姜妈和惊蛰,到时候她就走不了了,“旺财,坐下!” 旺财倒是听话,迅速安静下来,黎落刚松了口气,只是下一刻,眼角余光瞟到站在房间门口静静看着她的惊蛰时,她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着。 “……你怎么还没睡?” “白天睡多了,睡不着。”惊蛰说。 “……哦。” 两人一个站客厅一个站房间门口,相顾无言。 沉默了几秒钟,惊蛰走过来,把旺财牵回房间。 但他回到房间门口时突然停下来,问了一句:“你要出门吗?” 黎落装傻:“……啊?” 惊蛰似乎被她做作的反应逗得有点想笑,抿了抿嘴角:“上洗手间的话,不用穿得这么严肃。” 黎落低头扫了一眼自己的军靴和外套,脸一垮,索性不装了,既然被他发现,那不如拉他入伙。 想到这里,她对惊蛰招招手:“过来。” 惊蛰先把旺财赶回房间,关上门,这才走到她跟前。 黎落编了个“收到密报,今晚有人来盗武器库”的理由,把事情简单直白说了一遍,只是没明说盗武器库的人是谁。 惊蛰听完后,皱眉道:“你打算怎么做?” “给他们设个陷阱,不一定要抓住人,但武器库绝对不能少一颗子弹。” 惊蛰点头:“需要帮忙吗?” 黎落想了想,说:“你带上旺财,到时候听我指挥,今晚让你跟旺财立份功。” “好。” 两人一狗趁着夜色出门。 基地夜里有人巡逻值守,黎落嘱咐惊蛰带着旺财先在四周溜达一圈,最好在值守人员面前晃一晃刷刷脸,对方要是问起来他在干什么,就说遛狗。 惊蛰虽然不理解这个做法的用意,但还是照做,带着旺财就走了。 黎落则用了张瞬移卡,直奔位于c区的武器库。 第959章 废土之下(19) 到了武器库,里面很安静,叛徒和偷窃者都还没来,黎落背着手四处溜达了一圈,巡视原主打下的江山。 金乌八号不愧是惊蛰口中“很穷,很讲道义”的存在,武器库倒是建得挺大,但东西却不多,而且大多数都是些基础款的枪械,高精度的几乎没有。 都说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黎落看着这些东西,琢磨着要不要想个办法从天狼星薅点羊毛回来…… 巡视完毕,黎落让相里安改写了武器库电动大门的程序,又做了个小陷阱,这一忙碌就过了个把小时,眼看时间差不多了,她往武器库投了张录像卡,然后瞬移回姜家,换上睡衣。 做完这一切,黎落在阿炽旁边躺下,左右睡不着,她往惊蛰身上投了张录像卡,又把虚拟显示屏分成四块,一块盯着宋长谦,一块盯着武器库,一块俯瞰整个基地,最后一块盯着惊蛰,想看看他在干什么。 显示屏上显出惊蛰的身影时,黎落一愣。 她让惊蛰带着旺财出去溜达,是为了在巡逻的保安面前刷一波脸熟,等事发的时候也好让保安做他的目击证人,洗清嫌疑。 没想到他倒好,这会儿正靠在c区外围的铁丝网旁,和两个保安一边聊天一边抽烟。 黎落看他夹烟那个熟稔的手势,心情有点郁闷。 周晏清是不抽烟的。 也不知道在这些小世界养成的习惯会不会带到原世界,可别做任务染上烟瘾,回去了戒都戒不掉。 但她很快就没心思注意这些小细节了,因为离d区最近的东南角井梯出现一个人——夏鸣。 夏鸣顶着一双没睡饱的黑眼圈,径直进了井梯旁边的保安岗亭。 黎落迅速拉近录像卡。 岗亭里有人守夜,夏鸣似乎跟那人很熟,进了岗亭往他旁边的椅子上一坐,跟他打了声招呼:“王哥。” 叫王哥的男人五十多岁,本来正在打瞌睡,夏鸣一来,他抬头问:“又睡不着?” “嗯。”夏鸣揉了揉眉心,叹了口气,看起来颇为苦恼。 王哥问:“医生那边怎么说?” 夏鸣摇头。 王哥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你别想太多,比起末世初期就死去的那些人,咱们能活到现在就已经算很幸运了。” “嗯。”夏鸣也不知道有没有把他的话听进去,见王哥打了个哈欠,他主动说,“反正睡不着,我帮你看着吧,你去后边睡几个小时,天亮了我叫你。” 王哥犹豫道:“这不太好吧?” “又没人知道。”夏鸣笑道,“快去吧,你这个年纪老熬夜也受不住。” 王哥嘿嘿一笑:“那谢谢了啊。” “跟我客气什么。” 王哥转身进了岗亭后面的小房间,不出五分钟,里面传出他的鼾声。 夏鸣谨慎地等了一会儿,确定王哥已经睡熟了,从抽屉掏出遥控,开了d区的井梯大门。 很快有数十个身穿带着金乌八号标志迷彩服的人从外面摸进来,在夏鸣指引下,直奔c区而去。 而夏鸣做完这一切,跟没事人一样关上d区的门,然后靠在椅子上打瞌睡。 从虚拟显示屏上看到这一幕,黎落眼神暗了暗。 她知道宋长谦在金乌八号有同伙,可没想到这个同伙居然是夏鸣。 夏鸣今年二十五岁,末世初期和家人一起逃亡,被路过的姜檀所救,他可以说是姜檀一手培养起来的,也是金乌八号护卫小队里的核心队员。 前世夏鸣死在跟随姜檀出去找宋长谦的路上,姜檀为此愧疚了很久,对夏鸣的家人照顾有加。 现在想想,夏鸣如果早就存了反心,那前世他未必真的“死”了。 也许只是借死脱身。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黎落收起纷乱的思绪,决定先把眼前的事处理好,再收拾夏鸣。 录像卡一路追着那伙人,眼睁睁看着他们避开巡逻值守的人潜进c区,然后兵分两路,两人前往净水站,其他的人进入武器库。 很快,武器库的门被撬开。 前往净水站的人则开走了运送净水设备生产出来的废渣的卡车,停到武器库附近,准备和偷武器的人接头。 监控到这里,黎落总算知道他们盗窃的思路了。 先是利用内应打开井梯门,进入基地内部,这一行人穿着金乌八号的迷彩服,就算不小心被起夜的居民看到,也只会认为他们是基地内部上夜班的人。 再开走净水站运送废渣的卡车,把窃走的武器装到车上,等凌晨五点钟一到,这群人换上防护服,遮挡得更加严实,到时候就能开着卡车,打着运送净水废渣的理由,大摇大摆从a区大门出去,带着武器溜之大吉。 难怪前世姜檀没有察觉。 日防夜防,家贼难防! 黎落恼火地盯着录像卡,上面显示宋长谦正在b区的家里,作为主谋,他倒是把自己避得干干净净,这会儿连面都没露。 另一边,那伙人打包好三分之一的枪支子弹,正准备悄悄搬出去,黎落眼看时机成熟,远程启动遥控,下一刻,武器库的门轰隆隆响着关上了。 里面忙着搬东西的人一愣,反应过来后连忙扑到大门口,试图把大门拉开。 但经过相里安改写程序的大门像焊上了似的,怎么都打不开。 那些人明显慌了。 其中一人拎起一把枪就要把电动程序打爆,另外一个人迅速按住他:“你疯了?枪声一响,把人招来,我们都得完蛋!” 那人这才住了手:“那怎么办?我们是不是被发现了?” “别慌。”另外一人显然要冷静得多,他掏出对讲机,打算联系外面开车的那两人。 黎落目睹这一幕,嗤笑了一声,启动设下的小陷阱,下一刻,几颗催泪弹铛啷啷从天而降,迅速冒出刺鼻的浓烟。 c区外围铁丝网旁,两个巡夜的保安正和惊蛰聊到废土上的事,蹲在惊蛰脚边的旺财突然警觉地起身,朝武器库方向狂吠起来。 保安提醒道:“兄弟,快让它别叫了,把附近的人吵醒,要被投诉的。” 惊蛰还没开口,武器库方向毫无征兆地传来一声惨叫。 两个保安一愣,惊蛰带着狗飞奔过去。 保安反应过来,迅速跟上。 第960章 废土之下(20) 三人一狗直奔武器库。 惊蛰带着旺财冲在最前头,刚绕过武器库大门,惊蛰感觉到什么似的脚步一顿,紧接着整个人往后一撤,下一刻,他先前站立的地方被枪射出一串火花。 随后赶来的保安见了这一幕,脸色微变。 说到底,这些人只是基地的保安,并不是常年跟着姜檀出生入死的护卫队队员,平时最多对付一下入侵的变异动物,实战经验不多。 这会儿突然要面对荷枪实弹的外来入侵者,这两个上了年纪的男人立刻有些胆怯了。 惊蛰背贴着武器库外院大墙的墙角,谨慎地听了一会儿里面的动静,他扭头问保安:“带枪了吗?” 保安立刻拔出腰间的枪递给他。 惊蛰接过,子弹上膛后对着头顶的天花板连发了两枪。 一时间枪声响彻整个c区,四周的居民楼窗口迅速亮起灯光。 发出示警后,惊蛰把枪还给保安,顺便把旺财也交给他们:“帮我看好它。” 保安接过狗绳,见惊蛰从墙根摸出一块砖头,他低声问:“你要干什么?” 惊蛰却没回答,握紧砖头往后退了几步,弯腰做了一个助跑的动作,一鼓作气冲了出去。 随着惊蛰冲出去的动作,院子里传出枪声,子弹带起的火花几乎一路追着惊蛰的身形,惊蛰丝毫不怵,一个起跳,身体在半空中硬生生扭转了一百八十度,手里的砖头像离弦的箭一样掷了出去。 “砰”的一声闷响,伴随着惨叫,紧接着是重物落地声,这一系列动作发生在瞬息之间,惊蛰落地后顺势一滚,躲到了武器库外墙另一侧。 目睹这一幕的保安惊呆了。 惊蛰一击得手,不知道从哪儿摸出一把弹弓,从地上捡了一块小石子,然后脱下自己一只鞋,他把鞋在手里掂了掂,然后抛了出去。 里面的人显然很紧张,鞋一暴露在射程范围内,迅速遭到密集的扫射,在半空中被射成了筛子。 就是现在—— 惊蛰趁着对方的注意力被鞋吸引,背抵着外墙,探身到大门口,拉开弹弓一射,小石子精准击中对方的眼睛,直接把站在货车车厢上,占据有利攻击地形的人给射了下来。 黎落连睡衣都没换,匆匆赶到武器库时,夏鸣和宋长谦,以及一众住得近的护卫队队员已经到了。 武器库外面围了一圈民众,她拨开人群走进去,几个保安正把两个受了伤的入侵者反捆起来。 其中一人额头流血不止,昏迷不醒,另外一人倒是还清醒,但哀嚎连连,疼得直打滚,黎落经过时瞟了一眼,那人一只眼睛血肉模糊,眼球似乎被打爆了。 而惊蛰牵着旺财站在一旁,光着一只脚,另一只鞋躺在不远处,已经烂了。 “怎么回事?”黎落明知故问,“这两人哪来的?” 保安把事情说了一遍:“不知道他们从哪儿进来的,多亏了惊蛰先生才把他们制服,现在武器库的门打不开,里面应该还有人。” 黎落飞快扫了一眼惊蛰,跟他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然后走到武器库门口。 宋长谦立刻拉了她一把:“小心有埋伏。” “没事,我们这么多人,他们跑不掉的。”黎落走到武器库门口,手按在铁门上,吩咐相里安,“小a。” 一阵轻微的触电感过后,相里安说:“程序已解锁。” 黎落用力拉开武器库大门,里面立刻涌出一阵刺鼻的烟雾。 她往后退了几步,抬手挥散烟雾,身后的队员们端着枪齐齐涌上来,很快看清里面的情况。 八个人,全部被烟雾弹呛得陷入半昏迷状态,横七竖八躺了一地,地上还有不少呕吐物,旁边放着打包好的枪支弹药。 “来偷东西的?” 几分钟后,八个人全部被抬出来,队员们自发清理现场,有的去清点武器库有没有少东西,有的开始扒这几人身上的衣服,想看看能不能确认他们的身份。 但一无所获。 这些人来之前就做了充足的准备,浑身上下的行头都换成了金乌八号内部才有的,可见他们蓄谋已久。 “老大,怎么办啊?”其中一个护卫队队员问。 黎落走到那个眼睛受伤的男人面前,他双手被反绑,眼睛上的血流得半边脸血糊糊的,疼得浑身都是冷汗。 “你们是谁派来的?”黎落问。 男人咬紧牙关,不说话。 “不招?”黎落勾了勾手,立刻有队员递上来一把枪,黎落把枪抵在男人脑门上,“我现在就杀了你!” 男人也不知道是疼还是怕,哆哆嗦嗦地打着颤,但就是不说话。 黎落眯了眯眼睛,跟他僵持了几分钟,对方咬死了牙关不说话,她只能作罢。 “先把他们关起来,找医生清理一下伤口,等他们醒了再审问。” “是。” 夏鸣和几个队员立刻动手,把那十多个人拖了出去。 “东西没少吧?”黎落把枪还给身后那个叫蒋曦的队员,随口问道。 蒋曦摇头:“没少,他们还没来得及运走。” “那就好。”黎落转身对挤在武器库大门外围观的民众说,“没事了,都回去休息吧。” 她话音刚落,旁边的宋长谦突然说:“姜队,不让人调查一下吗,这件事有蹊跷。” “嗯?”黎落扭头看他,她倒是没想到宋长谦在盗窃失败,人被抓现行的情况下还敢倒打一耙,来个贼喊捉贼。 “我们基地的守卫不说固若金汤,也是二十四小时有人值班巡逻,这些人怎么进来的?居然没惊动值夜班的保安。” “你怎么看?”黎落问。 “咱们基地怕不是有内鬼在接应他们,给他们开了门。”宋长谦说着,目光意有所指地看向一旁的惊蛰。 众人的注意力本来就在宋长谦身上,这会儿视线随着他齐齐转向惊蛰。 惊蛰被这么多人一看,脸上显出几分茫然。 保安看出宋长谦的意思,立刻替惊蛰辩解道:“事发时惊蛰先生一直跟我们在一起,也是他把武器库外面那两人制服的,不然我和老赵听见声音莽莽撞撞跑进去,现在可能已经被打死了。” 第961章 废土之下(21) “事发时他跟你们在一起?”宋长谦犀利地问,“这个时间他不睡觉,跟你们在一起做什么?” “他、他遛狗。”保安说,“跟我们遇上了,就聊了几句。” “这个时间遛狗,他真的不是在把你们引开,好让这些人潜进来吗?” 宋长谦这话一出口,围在四周的民众顿时躁动起来,几个离得近的队员也纷纷露出惊疑不定的神色。 有个上了年纪的民众问:“姜队,这人是谁啊?我怎么从来没见过?” 黎落还没说话,宋长谦抢先道:“是姜队在路上捡回来的。” “捡回来的?”有人惊叫起来,“这捡来的人哪能往基地带啊,谁知道他什么来头。” “对啊,万一是别的基地派来的奸细呢?” “今晚这些人说不定真是他放进来的。” 被这些人众口一词这么一说,两个保安都不敢说话了。 而惊蛰作为当事人,面对这些指责,他眉头微皱,但没有要开口解释的意思。 “安静。”黎落沉下脸,“我带回来的人我心里有数,今晚这事要真是惊蛰做的,他为什么还要帮我们的人去制服那些偷盗者?你们动脑子好好想一想,别听风就是雨。” 宋长谦听出黎落话里话外对惊蛰的维护,不满道:“姜队,恕我直言,今晚这件事最有嫌疑的就是他。 他是新来的,我们根本不知道他是什么底细,而且为什么这么巧,他出来遛狗的时间跟这些人偷东西的时间重合在一起? 至于他为什么要帮基地制服那些人,怕不是事情暴露,为了自保才对自己人下手,一来可以洗清嫌疑,二来还可以凭借这个举动得到基地的信任。” 黎落冷冷地看着宋长谦,这人脑子转得倒是快,逻辑也缜密,面对失败的计划,居然这么快就找到反驳点,把锅甩向别人。 “你有证据吗?”黎落问。 “现在一切都在指向是他干的……” “一切?”黎落打断他的话,“你嘴里的一切都只是个人猜测,没有任何实质性的证据,按照你这种思维,就算惊蛰今晚没出来遛狗,只要基地出了事,那就是他干的。 因为他是新来的,是捡来的,是个底细不明的外来者,所以他就得承担这些怀疑,你扪心自问,这种指摘合理吗?” 宋长谦:“……我也是为了基地的安全着想,排查一切可能。” “对,站在你的角度,为基地排查一切危险因素没错,但你不能空口白牙往别人身上套这些莫须有的罪名。 这件事站在惊蛰的角度来看,他只不过是大半夜出来遛狗,刚好遇上基地出事,出手相帮了一把,就得承受这样的指责,凭什么? 这是我们基地处理事情的方式吗?你觉得这样能服众吗?” 宋长谦:“……” 当着这么多下属的面,被黎落咄咄逼人的质问,宋长谦脾气一下子就上来了,他恼火道:“姜檀,你这分明就是在偏袒他,就算我没有证据,他身上有嫌疑不是吗?你连最基本的调查都不做,就一口咬定不是他干的,你敢说你没有私心?” “私心?”黎落冷笑,“敢情你这是还在跟我闹呢,我跟你说了多少次,我把惊蛰带回来是看中他的身手,能为基地带来助益,没有别的心思,你为什么就是不相信? 平时私底下跟我闹就算了,我当你小作怡情,不跟你计较,可你现在居然把他扯进这件事,试图利用大伙儿的防备心理来陷害驱逐他,这到底是谁有私心?” 黎落这话一出口,围观的民众表情都微妙起来。 “啊这……原来是小两口闹别扭啊。” “宋队是在吃这个男人的醋吗?” “我看是,这个男人住在姜家呢……不过平时没看出来啊,宋队居然是这么意气用事的人,内奸这种话是能随便说吗?万一我们信了,岂不是要把这个男人给打死。” “就是,宋队这也太过分了。” 听着大家的议论,宋长谦脸色铁青:“姜檀,你胡说!我没有!” “有没有你自己心里清楚!” “……”宋长谦气得手都抖了,他咬牙切齿了半晌,又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反驳,面对围观民众越来越诡异的眼神,他怒道,“说白了你有心袒护他,那无论我说什么,你都觉得我是在无理取闹!” 黎落眼看闹得差不多了,见好就收,她缓和了声音说:“我不是袒护他,这件事真不是他做的。” “你有什么证据?” “证据?是我叫他下来遛狗的,这算不算证据?” 宋长谦一愣。 “你也知道我爸妈睡眠浅,这狗刚来基地还不习惯,夜里总是叫,我怕吵着爸妈睡觉,就让他带狗下来遛一遛,把精力消耗掉,他今晚之所以会出现在c区,是我的意思。” 黎落说到这里,话锋一转,“你要是因此认定他是内奸,那我是不是也要一并接受调查?” 宋长谦:“……” 他脸色由青转白,又由白转青,跟个调色盘似的,好一会儿才勉强扯出一丝僵硬的笑容:“那看来是我误会他了。” “嗯。”黎落说,“既然是误会,那你给他道个歉吧,刚才大家差点就信了你的话,以为他是内鬼。” “……”宋长谦憋着火气,转身看向惊蛰,“抱歉,是我误会你了。” 惊蛰面无表情,拉了一下拴着旺财的绳子,侧过身没搭理他。 宋长谦:“……” “好了,既然误会解开,大家都散了。”黎落拍拍手,“都回去睡觉,明天审问了那些人,我会向大家公开结果的。” 民众们这才三三两两离开。 黎落看向宋长谦:“你也回去休息吧,别总是疑神疑鬼的。” 宋长谦:“……嗯。” 打发走宋长谦,黎落和惊蛰一起往a区走。 两人并肩走了一段,惊蛰突然弯腰把脚上仅剩的一只鞋脱了下来,拎在手里,光着脚走。 黎落看着他这个举动,无奈一笑:“明天到后勤部给你领双新的。” “嗯。” “鞋给我吧,交给我妈,让她改一改,做成小鞋子给旺财穿算了。” “好。” 黎落接过鞋,不知怎么的,脑子里电光石火间想起夏鸣,她脸色微变:“糟了!” 第962章 废土之下(22) 惊蛰不解道:“怎么了?” 黎落来不及解释,把那只鞋往他手里一塞,语速极快道:“你先带旺财回去,我还有点事要处理。” 说完不等惊蛰反应,她转身就往d区飞奔而去。 紧赶慢赶,黎落赶到位于d区,专门用来关押犯下大错的人的“小黑屋”时,正好和跌跌撞撞走出来的夏鸣打了个照面。 夏鸣捂着受伤的手臂,浑身是血,突然看见黎落,他先是一愣,随即身形一晃,只来得及喊了声“姜队”,就腿一软跪下了。 黎落一看他这副样子,知道自己还是来晚了一步。 她心里虽然恼火得不行,但事已至此,在没办法将夏鸣抓现行的情况下,只能暂时作罢。 因此明知道夏鸣是装的,她还是上前扶了一把:“你这是怎么了?” 夏鸣一脸失血过多的虚弱:“那帮人比我想象的要狡猾,他们是装晕的,我刚把人放下,他们突然对我发起攻击,要不是烟雾弹本来就伤了他们,我可能就得交代在这儿了……” 黎落配合着他演:“那些人……” “我已经把他们全杀了。”夏鸣说到这儿,有些忐忑地看着黎落,“姜队,人死了就没法审问,我是不是太冲动了?” “没事。”黎落压着脾气说,“你人没事就好。” 把夏鸣搀到医务室,大半夜把医生叫起来为他处理伤口,又让人把那些尸体全部处理掉,这一折腾就是两个多小时,直到基地响起起床铃,黎落才窝着一肚子火气回到姜家。 黎落推开门,姜爸姜妈和阿炽已经起床了,见她从外面进来,姜妈诧异道:“又有紧急任务?” 黎落把昨晚发生的事简单说了一遍。 姜妈一脸惊疑不定:“咱们基地的守卫不是很牢固吗,那些人从哪儿进来的呀?这也太可怕了!” “目前还在查,兴许是钻了什么漏洞。”黎落揉了揉眉心,“东西没丢,人也没事,排查出漏洞会第一时间堵上,你们该吃吃该喝喝,别瞎担心。” “好。”姜妈似乎不想让她操心,应道,“你这折腾了一夜没睡,快去补觉吧,我跟你爸送阿炽去上学,顺便领今天的餐食。” “嗯。” 二老带着阿炽出门后,黎落走到惊蛰房间门口,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打扰他,转身回了自己房间。 往床上一躺,黎落却没什么睡意。 她本来还奇怪宋长谦为什么在那些人被抓现行后还敢继续栽赃惊蛰,原来是早就跟夏鸣串通好要灭口。 也怪她大意,以为把人抓住就好了,没想到漏了一个夏鸣,让他们在基地内把人给杀了。 如今死无对证,这件事只能不了了之。 只是黎落想不明白,夏鸣为什么要跟宋长谦同流合污。 宋长谦贪生怕死,黎落能理解他叛变的动机,但夏鸣跟宋长谦不一样。 夏鸣十一岁就进了金乌八号,在这里长大,家人也全都在基地。 末世前的夏鸣是个一百七十多斤的胖子,体重严重超标,末世后进了金乌八号,为了能被选进护卫队,他花了快一年时间减肥,十二岁的小男孩,锻炼累到哭是常事,他对基地的热爱全写在原主的记忆中,这做不得假。 “看来我得去夏鸣家走一趟才行。”黎落喃喃自语道。 相里安问:“你觉得他的叛变另有隐情?” “嗯。” 虽说没让宋长谦的奸计得逞,但本以为尽在掌握之中的事处理成这样,黎落心里还是很不爽。 黎落自诩是个行动派,既然不爽,那肯定要报复回来。 她琢磨了一会儿,给远在天狼星基地的厉彪投了张致幻卡。 既然她现在无法明目张胆收拾宋长谦,那就让别人来收拾他。 - 黎落补了一觉,睡醒时系统内的时间显示是中午十二点。 她爬起来洗漱穿衣,打开房间门,姜爸姜妈不在家,惊蛰正坐在客厅,旺财卧在他脚下,听见她出来的动静,一人一狗齐齐扭头看向她。 黎落受了这个注目礼,眨了眨眼睛,问:“你吃饭了吗?” “嗯。” 黎落目光落到惊蛰光着的脚上:“你先在家待着,我等会儿去后勤部给你领双鞋。” “好。” 黎落吃了点东西,然后出门。 她去了一趟夏家。 夏鸣作为护卫队核心成员,过去几年没少立功,也分到了独立住所,他家里除了父母,还有一个小他十多岁的妹妹夏静。 夏静是夏家爸妈在末世前怀上的,夏妈揣着这个胎儿历经末世,度过逃亡,来到基地第二天生下了她。 夏鸣对这个妹妹疼爱有加,每次出任务遇上什么好玩儿的,无论有多麻烦,总要带回来让她见见新鲜。 到了夏家,黎落敲门,来开门的人是夏母:“姜队来了。” “阿姨,我来看看夏鸣。” 夏目把她迎进屋里:“夏鸣在房间,我去叫他。” “不用,他伤着呢,我进去看看他就走。” 黎落进了夏鸣房间,他正斜靠在床上,胳膊包裹得严严实实,床边坐了个十几岁的姑娘,手上拿了一本书,看样子是在给夏鸣读里面的内容。 这应该是夏静。 “队长。”夏鸣挣扎着坐起来。 “躺着,那么见外干嘛。”黎落说,她目光在夏静苍白到看不见丝毫血色的脸上停留了两秒钟,若无其事地移开,对夏鸣说,“你这些日子好好养伤,别出基地了,任务我会安排其他人去执行。” “队长,我没事的。”夏鸣连忙说,“我身上的都是小伤,养几天就好了。” “不急,以后有的是时间。”黎落又交代了几句,然后打算离开。 夏鸣从床上爬起来,非要送她出去。 黎落拗不过他,只能跟他一块往外走。 两人走出夏家,到了夏母看不见的地方,夏鸣压低声音说:“队长,我真的没事,要是有什么重要任务,一定要叫上我……我们偷偷去,别让我妈知道就行。” 黎落目光复杂地看着他,夏鸣眼中的真诚一览无余,有那么一瞬间,她很想问问他,都已经背叛金乌八号了,为什么还要这么积极为基地执行那些危险的任务? 第963章 废土之下(23) 但黎落没问出口,她很清楚,一旦问出这个问题,要么夏鸣老实交代悔过自新,要么她杀了夏鸣灭口。 否则夏鸣回头把她已经察觉到他们阴谋的消息告诉宋长谦,那她接下来的计划就得全部崩盘。 而她无法保证夏鸣会选择前者。 想到这里,黎落笑了笑:“知道你妈为什么这么不放心你吗?就是因为你都受伤了还不老实。” 夏鸣苦笑道:“她就是老爱多想,自己吓自己……我也没多少时间了。” “嗯?什么?” 夏鸣一顿:“没什么……哎,杨叔当心!” 随着夏鸣这一声喊,黎落立刻扭头,住在夏鸣隔壁的老大爷正扛着一个箱子上来,夏鸣见他扛得吃力,也不顾自己还受伤,连忙上前帮了把手,直接把箱子过到自己肩上。 被叫杨叔的老大爷连连道谢:“小夏,谢谢你啊。” “跟我客气什么。”夏鸣说着,直接把箱子扛进杨家去了。 杨叔站在门口,捋起衣服下摆擦脸上的汗,眼角余光瞥见站在过道上的黎落,他笑着打招呼:“姜队。” “杨叔。”黎落微微一笑,她心念一动,用闲聊的语气说,“夏鸣还是这么热心。” 她起了这个头,杨叔立刻接上:“可不是嘛,这小伙子很不错的嘞,住我们这一排的,平时家里灯泡坏了,家具要修,全都找他,他只要有空,从来不推辞。” “是吗。” “末世以前像他这么热心的小伙子不是没有,但现在世道不一样了,什么都缺,大多数人还是顾自己多一点,像夏鸣这么真诚的年轻人不多见了……哎,就是可惜了夏家那个女娃娃,夏鸣可疼她了。” 黎落神色一顿,她不动声色道:“你是说夏静?” “对啊。” 黎落想起夏静苍白的脸,一时间她脑子里转过好几个念头,于是继续钓鱼:“她的病……” “好不了了。”杨叔叹了口气,语气中满是惋惜,“医生说治不了,咱们基地没有那么专业的仪器,这女娃只能在家等死了。” 黎落:“……” 两人说话间,夏鸣放好箱子从杨家出来:“杨叔,弄好了。” “好嘞好嘞,谢谢你啊。” 杨叔进屋后,夏鸣说:“走吧姜队,我送你下楼。” “嗯。” 楼道狭窄,下楼时,黎落特意慢了两步,落在夏鸣身后。 看着夏鸣的背影,黎落从原主脑海里搜出很多关于他的记忆。 比如好几次执行危险的任务,夏鸣都义无反顾冲在最前面。 整个护卫小队除了原主姜檀,车技最好的人就是夏鸣,他特意花了很多闲暇时间练出来的,用他的话来说,如果队长意外受伤不能继续开车,他可以第一时间顶上。 也因此,每次出任务他都会坐在副驾驶。 这个人,他也曾经一心一意为过基地。 要不要给他一次机会? 到了楼下,夏鸣停下脚步,他转身笑着说:“队长,有事及时联络。” 黎落盯着他带了笑意的眼睛,突然说:“夏鸣,如果有一天,我们执行任务时遇到危险,必须要牺牲一个人才能保全其他队友,你愿意做牺牲的那一个吗?” 夏鸣先是一愣,随即立正,对她敬了个标准的军礼,毫不犹豫道:“我愿意!” “真的愿意?” “当然!” “既然可以为了队友们去死,那为什么还要背叛金乌八号,把那些人引进来偷盗武器库?” 夏鸣短暂的懵逼后,瞳孔微微一缩,脸色骤变:“队长,你……” “他们许了你什么好处,让你愿意出卖自己的队友,甚至把整个金乌八号置于险地?”黎落犀利地问。 夏鸣:“……” “说话!”黎落低吼道。 夏鸣被吼得浑身一颤,眼圈迅速红了:“队长,你都知道了?” “嗯。” “……对不起。”夏鸣张口就是道歉,却没有要招供的意思,“对不起,这一切都是我做的,我家人并不知情,我愿意承担一切后果,要杀要剐我都不会反抗,还请队长不要问责我家人。” 说完,他对黎落深深鞠了一躬。 “别跟我扯这些有的没的。”黎落恼火道,“我再问一遍,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夏鸣咬着下唇,摇摇头:“对不起。” 说完他往后退了一步,那只没受伤的手一甩,从袖子里甩出一把小巧的匕首,直接往自己的颈动脉上抹去。 竟是打算畏罪自杀!! 黎落一察觉到他的意图,立刻召唤相里安:“防御卡!” 同一时间她眼疾手快冲上去抢夺匕首,在她这双重操作下,匕首只在夏鸣脖子上留下一道浅浅的口子,就被她暴力夺了下来。 夏鸣本来做好了必死的心理准备,但匕首被夺,他手里一空,顿时愣住了:“队长……” “你疯了?”黎落勃然大怒,反手一拳砸在夏鸣脸上。 夏鸣被揍得往后一个踉跄,摔倒在地。 黎落火冒三丈,但顾忌着是在居民楼下,不好冲夏鸣大吼大叫,她只能压着嗓子,用只有她和夏鸣才能听见的声音说:“你犯下的错,真要追究起来,你的家人也得一起受罚,别以为你死了就能一笔勾销!” 夏鸣:“……” 他憋了一会儿,掩面失声痛哭。 黎落既不劝他也不安慰他,只是在两个居民路过往这边看时冲他们挥手,示意他们赶紧走。 夏鸣哭了半晌才渐渐冷静下来,他坐在地上,连头都不敢抬。 “哭够了?”黎落问。 “……嗯。” “冷静了?” “……嗯。” “还自杀吗?” “队长……我错了。”夏鸣无地自容。 黎落在他跟前蹲下,缓和了声音问:“是因为夏静吗?” 夏鸣一顿,迅速抬头:“队长……” “她病了,基地现有的条件无法治愈她,所以你才听从宋长谦的蛊惑,想配合他带着金乌八号一起去投奔天狼星,好用那边的医疗资源来治愈夏静……是这样吗?” “是。”夏鸣脸红到了耳根,“队长,对不起,我知道这么做很自私,可我没办法眼睁睁看着小静就这么死去……她是我妹妹。” 第964章 废土之下(24) 黎落做了好几个深呼吸的动作,才压制住想揍夏鸣一顿的冲动:“你真的觉得宋长谦有这么大本事,能让天狼星发动只为上层服务的医疗资源,来救你妹妹这个平民百姓?” 夏鸣一怔,他小声辩驳道:“天狼星不缺这些,上次我们去他们基地都见过了……” “那是专门做给你这种蠢货看的!”黎落一巴掌抽在他脑袋上,“用你的猪脑子好好想一想,末世有多少人连肚子都填不饱,天狼星二十万人,怎么可能每个人都过上有肉有菜吃,生病了就能得到治疗的生活! 上层的优越条件是剥削下层得来的,那些剥削没让你看到而已,还是说,你就这么有信心,去了天狼星能成为剥削别人的上层,而不是被剥削的下层?” 夏鸣:“……宋队跟我保证过,他总不会骗我。” “那我就会骗你吗?”黎落忍无可忍,“如果去了天狼星真的能让每个人都过上那么好的生活,我为什么不带你们去?就算我不为你们着想,我还能不为自己的父母着想? 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天上不会无缘无故掉馅饼,天狼星要真的有这么好,附近基地的人为什么没有上赶着去投奔他们!这些你想过没有!!!” “……”夏鸣沉默了一会儿,小声说,“我知道,去那边需要付出代价,可是队长,我们没别的选择了,不是吗?” 黎落一顿。 “基地现存的能源只能维持上两三年,方圆几百公里内我们都找遍了,没有适合做新基地的地方,继续这样耗下去,两三年后能源耗尽,我们要怎么办?”夏鸣说,“加入天狼星,至少大家都能活下去,宋队也是为了大家考虑……他没有坏心思的。” “那如果我告诉你,天狼星是冲着金乌八号基地的女人来的,一旦跟他们合并,女人和有价值的青壮年劳动力被带走,剩下的老弱病残会被抛下自生自灭,你父母也在被抛下的行列中,你还会认为这一切值得吗?” 夏鸣愣住了,他第一反应就是反驳:“这不可能!宋队不是这么跟我说的。” “他是不是告诉你,天狼星会全盘接受金乌八号这个烂摊子,而我之所以反对合并,是因为舍不得首领这个位置,不想去了天狼星屈居人下?” 夏鸣:“……” “他是不是还告诉你,放那些人进来偷走武器,只是为了削弱金乌八号的战斗力,逼我向天狼星妥协,并不会对我造成实质性的伤害?” 夏鸣:“……嗯。” “经过昨晚的事,你还信吗?”黎落恨铁不成钢地说,“在天狼星那些人被抓现行的情况下他还把锅往惊蛰身上甩,真要让他栽赃成功,这件事往轻了说,我保不住惊蛰,眼睁睁看着他被赶出去或者被打死! 往重了说,惊蛰是我带回来的,那就是我和惊蛰合谋盗走武器库,意图对金乌八号不轨! 大家要是信了这个说词,以后我在金乌八号还站得住脚吗?我说的话大家还会相信吗?长此以往会有什么后果,你想过没有?” “……”夏鸣脸色越发惨白。 “宋长谦费尽心思谋划这一切,就是为了离间我和基地,只有让大家都认定我是个为了私利不顾群众死活的人,煽动你们站在我的对立面,他才能顺理成章带着金乌八号的女人和有价值的底层劳动力去投奔天狼星,你这个蠢货,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 夏鸣满脸不敢置信,他连声音都在发颤:“宋队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他不想再在金乌八号过这种苦日子了,只要能说动你们投奔天狼星,那你们就是一块敲门砖,能为他在天狼星换取上层人的优越生活!” 夏鸣陷入巨大的自我怀疑中,他抱着脑袋:“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我差点害死你……姜队,我是不是差点害死你?” 黎落冷眼看他:“是,你不仅差点害死我,还差点害了整个金乌八号所有人,女人去了那边只能沦为生育机器,作为外来者,青壮年大概率也只能是被剥削的那批人,而老弱病残连活下去的机会都没有。” “……对不起,对不起!”夏鸣眼圈又红了,“我没想到会是这样……对不起。” 眼看把夏鸣掰了回来,黎落松了口气,她伸手把夏鸣从地上拉起来:“这件事也不能全怪你,眼下金乌八号的形势确实不乐观,加上你救人心切,被利用了不奇怪。” 夏鸣低声抽泣起来。 “新基地的事我一直都在想办法,就算万不得已要跟别的基地合并,那也不能像砧板上的鱼肉一样,眼巴巴送到别人面前任人宰割,半点主动权都没有。 至于你妹妹,我回头会跟医生了解一下她的具体情况,我会帮你的。” 夏鸣听到这儿,忍不住哭出声:“姜队,对不起,谢谢你。” “别哭了。”黎落看不得他一个大男人哭哭啼啼,语气严肃起来,“既然知道错了,那你老实交代,除了你,宋长谦还策反了谁?” 夏鸣这次不再犹豫,说出两个名字,都是宋长谦手底下的护卫队核心成员。 “他们对天狼星内部的具体情况知情吗?” 夏鸣皱眉道:“小陈应该不知情,他想去天狼星,是因为他妈患有严重贫血,宋队说只要去了天狼星,那边的饮食和条件能改善他妈的身体,至于小潘……我不太确定,他没有别的亲人,我不知道宋队是用什么理由说动他的。” 黎落心里有了底,她拍了拍夏鸣的肩膀:“好,我知道了,你回去吧,这件事要对外保密。” 说完她转身要走。 夏鸣连忙叫住她:“姜队……” “嗯?” “我以后还能待在护卫队吗?” “先把你的伤养好再说。” “我的伤不是什么大事……姜队,我的意思是,我想将功赎罪。” “哦?” “宋队那边还不知道你已经看穿他的计划,我可以继续伪装成他的人获取情报,做你的线人。” 第965章 废土之下(25) 黎落挑眉:“双面间谍?这活儿可不好干,万一露馅儿了,宋长谦说不定会杀了你。” 夏鸣挠了挠后脑勺,一脸憨厚道:“姜队,我不怕死,如果你今天没有提点我,我本来是打算到了天狼星,把我的肾脏换给小静的……她需要换肾。” 黎落顿了顿,问:“配型了吗?” 夏鸣一愣:“配型?” 黎落一看他这反应就知道换肾是他一厢情愿,这个半文盲连配型是什么都不知道。 她又好气又好笑,又是一巴掌拍在夏鸣脑门上:“你当肾是猪腰子呢,剌下来就能用?” 夏鸣:“……” “好好活着,才能继续保护你的家人。” 离开夏鸣家,黎落在住宿区门外遇上了宋长谦。 “阿檀,你怎么在这儿?”宋长谦问。 “夏鸣受了伤,我过来看看他。” “这么巧,我也是。”宋长谦晃了晃手里拎着的黄桃罐头,“你等我两分钟,我把东西放夏家,跟你一块走。” 说完不等黎落接话,宋长谦快步进了住宿区。 两分钟后,宋长谦出来了:“走吧。” 两人并肩往外走,宋长谦说起那几个入侵者的事:“夏鸣把他们全杀了?” 他语气太过自然,好像昨晚在武器库前的争执不存在似的。 黎落配合他演,叹了口气,无奈地说:“那帮人太狡猾了,好在夏鸣没事。” “也不知道这帮人是从哪儿来的。”宋长谦皱眉说,“要是人没死,说不定还能审问出来,这人一死,什么都查不出来了。” 两人边走边聊,到了岔路口,黎落拐进后勤部。 “你要去后勤部吗?”宋长谦问。 “嗯,领点东西。” 到了后勤部窗口,黎落登记好相关信息:“要两双鞋,一双拖鞋一双外出穿的。” 工作人员问:“多大码数?” “42码。” 本来在后面等着的宋长谦听了这话,立刻问:“给谁领的?” 黎落头也不回:“惊蛰。” 宋长谦:“……” 领了东西,走出后勤部,宋长谦状似无意道:“惊蛰身手确实挺厉害的,要不把他收编进护卫队吧。” “嗯?”黎落故作诧异,“你不是觉得他来历不明,有待观察吗?” “你相信他就好了,我相信你。”宋长谦说完,立刻道出自己妥协的目的,“让他搬去集体宿舍住,也好跟其他队员培养一下默契。” 黎落心里冷笑,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 “这件事我没办法做主,得看看他的意思,这样吧,我回去问问他愿不愿意。” 宋长谦:“……” “我先回去,你要是有空,带几个队员去检修一下c区和d区的井梯,昨晚那伙人应该是从这俩其中一处井梯进来的,没惊动守夜的人,可别是井梯出了问题。” “……好。” 打发走宋长谦,黎落回到姜家。 她出门的时候惊蛰坐在客厅,回来的时候他依然坐在客厅,甚至连姿势都没怎么变,在既没有手机也没有电视可供消遣的情况下,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耐住无聊的。 黎落把鞋递给他:“将就着穿吧,基地就这条件,等下次到地面,看看能不能给你找双好的。” 惊蛰倒是没意见,接过鞋试了试,大小刚好,他突然问:“你怎么知道我的码数?” 黎落面不改色,用大拇指和食指比划出尺子的形状:“我眼睛厉害,看出来的。” - 另一边,宋长谦装模作样地带着队员去检查了一遍c区和d区的井梯,又询问了昨晚值守夜班的几个保安,把盘查的架势做足了,这才回到家。 他一进门就发现自己房间的门敞着,隐约可以看见房间里有人。 宋长谦心头“咯噔”一下,迅速跑进去,在看到妹妹宋长安把他藏在床底下的电报机给搬出来时,他心脏一突,几乎是扑过去将宋长安拉开,厉声吼道:“谁让你碰这些东西的!!” 宋长安被吓了一大跳,手足无措地看着他:“哥……” “滚出去!”宋长谦迅速拉过被子,把电报机遮挡住,他心脏砰砰直跳,这会儿无比庆幸宋长安是个天生痴傻的智力残障,不然电报机的存在泄露出去,他做的那些事一旦败露,后果不堪设想。 宋长安莫名其妙被一通吼,委屈得想哭,但又不敢哭,于是转身往外走。 “等等。”宋长谦叫住她,他目光犀利地盯着她,“这房间里的东西,不许往外说,听见没有?” 宋长安怯生生地点头:“好。” “还有,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许随便进我房间,下次要是再让我发现你进来翻东西,我打断你的腿!” 宋长安走后,宋长谦关上门,缓了缓紧张的情绪,然后给电报机通上电,上面显示有来自天狼星的消息。 他逐字翻译出来,越看眉头皱得越紧。 昨晚偷武器库的人有来无回,天狼星那边隐约猜出任务失败,那帮人已经死了。 这次加上上次在城市废墟中偷袭姜檀,天狼星两次一共派出八九十人,全部牺牲,这让厉彪很不高兴。 电报的最后,厉彪让他在近期务必去一趟天狼星。 这是打算要跟他算账? 宋长谦眉头紧皱。 要说他最近也真是点背,明明每一次计划行动前都把能规避的风险全部规避了,但执行起来总会出这样那样的问题。 他思来想去,把一切归咎为运气不好。 厉彪的怒火不能不安抚,毕竟这关系到他未来能不能在天狼星站稳脚跟,宋长谦琢磨半晌,决定找个理由去一趟。 第二天,宋长谦以出去搜寻基地短缺的电线为由,跟黎落报备了一声,带着人离开金乌八号。 黎落没拦着,送他出门时甚至相当高兴。 他前脚刚走,黎落后脚就往他身上投了张录像卡。 晚上,宋长谦在两个“自己人”的掩护下避开其他队员,独自去了天狼星。 在装修得跟高级别墅一样的天狼星基地中心见到厉彪时,厉彪正搂着一个年轻女人,坐在宽大舒适的沙发上,用碟片机看电影。 见了宋长谦,厉彪挥手示意女人让开,他起身走到宋长谦跟前,没等他说话,抬手就给了宋长谦一拳。 第966章 废土之下(26) 厉彪这一拳用了七八分力气,直接把宋长谦揍翻在地。 宋长谦被打懵了,还没反应过来,厉彪一挥手,旁边三四个保镖一拥而上,拳头雨点般落在宋长谦身上,没给他任何反抗的余地。 宋长谦几乎被揍吐血了,就在他以为厉彪是想活活打死自己时,厉薇薇的尖叫声响起:“爸爸!你们干什么啊!!!” 下一刻,保镖们迅速停手散开,厉薇薇扑到宋长谦跟前,见他被打得满脸都是血,她顿时哭了:“宋大哥,你怎么样?没事吧?” 说完她转身吼厉彪:“爸爸!你怎么能这么对宋大哥,要是把他打出个好歹,我肚子里的孩子怎么办!” 厉彪被她这么一指责,先是皱眉,随即恼火道:“这么窝囊的男人不配做你丈夫,把他踹了,爸爸给你找个更好的。” “我不要!对我来说宋大哥就是最好的!”厉薇薇搂着宋长谦,扭头冲保镖厉声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找医生,宋大哥要是有个好歹,你们一个都别想跑!” 医生很快赶了过来,给鼻青脸肿的宋长谦处理伤口。 他身上的伤看着可怕,但厉彪的人下手有分寸,只是让他吃了点苦头,并没有伤到要害。 厉薇薇不懂这些,看着医生为宋长谦擦拭伤口,棉球一团接一团染满了血,她满眼都是心疼。 一旁的厉彪看不下去了,冷着脸对厉薇薇说:“薇薇,你出来,爸爸有话要跟你说。” 父女俩走到外面,厉彪苦口婆心道:“薇薇,你听爸爸一回,这宋长谦不是个能托付终身的人,你跟他分手吧,要是舍不得孩子,你可以生下来,基地不缺这口吃的。” “不!”厉薇薇一口否决了,“我就要他!” “你……你怎么就这么死心眼儿呢!”厉彪一脸无奈,“宋长谦在金乌八号有女朋友,他今天能为了你背叛姜檀,明天就能为了别人背叛你,这个男人不但贪生怕死,还连一点小事都办不好,爸爸前两次误信他,手底下借出去八十多个人,全折在外边了,跟这种窝囊废在一起,你不会幸福的!” “那是你不了解宋大哥,他不是那样的人。”厉薇薇固执道,“他对姜檀早就没感觉了,我才是让他有想一辈子在一起念头的人,他一定对我好,至于那几十个人,死就死了,等他把金乌八号那些人带过来,不就能填上空缺了嘛。” 厉彪:“……” 厉薇薇扯了扯厉彪的袖子,撒娇道:“而且当初要不是他救了我,爸爸,你现在可就没有女儿了……你要对女儿的救命恩人这么残忍吗?” 厉彪:“……” 这是他的痛点。 一年前,厉薇薇贪玩,偷了基地的防护服,钻进外出执行任务的卡车里偷偷出了天狼星,结果稀里糊涂被当成交易物品撂在了另一处基地。 她冒险逃出来,被人一路追杀,路过的宋长谦出手救了她,并把她送回天狼星。 这本该是一桩好事,但坏就坏在宋长谦救下厉薇薇,把她送回天狼星那段时间,废土上的天气极其恶劣,路上耽误了几天。 这几天的相处中,才十八岁的厉薇薇对温柔的宋长谦心生倾慕,加上有救命恩人这一层滤镜,分别的前一天晚上主动对他献身。 有了实质性的关系,两人就此牵扯不清。 “爸爸!”厉薇薇见厉彪沉着脸不说话,抱着他的胳膊晃来晃去,半是撒娇半是耍赖,“你要是不让我嫁给宋大哥,那我就跟他私奔,和他一起去金乌八号!你想看你的宝贝女儿去那种贫民窟过苦日子吗?” 厉彪:“你……” “你不舍得的对吗?那就不要为难宋大哥啦,再给他一次机会嘛,好不好?他不是没本事的人,下次,下次他一定能把事情办好的。” 厉薇薇铆足劲儿为宋长谦说好话,“而且咱们不是需要金乌八号的女人嘛,你再相信宋大哥一次,他一定能把那些女人带过来,为咱们基地生孩子。” 厉彪:“……” 厉薇薇好说歹说,总算磨得厉彪松了口,答应再给宋长谦一次机会。 父女俩回到屋里,厉彪还在气头上,冷言冷语警告了宋长谦几句。 厉薇薇怕厉彪说急眼了再次动手揍他,连忙找了个理由把宋长谦搀走了。 到了厉薇薇的住处,宋长谦略作休息,惦记着自己这次是以搜寻物资的借口出来,要是在外面逗留太长时间,其他队员可能会起疑心,他打算回去。 厉薇薇放心不下他满身的伤,坚持要他留下休息一晚。 宋长谦拗不过她,只能答应。 当晚,宋长谦宿在厉薇薇房间。 黎落通过录像卡,将宋长谦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 看来前两次算计她失败,还折损了天狼星那么多人,厉彪已经对宋长谦相当不满了。 要不是厉薇薇拦着,厉彪今天有可能会打死他。 要是真的打死他就好了——黎落遗憾地想,宋长谦死在天狼星,她这边就省事多了。 不过他死不了也好,慢慢折磨他也不失为削减怨气值的好办法。 黎落琢磨来琢磨去,打算在厉彪对宋长谦的不满和怒火上再浇一把油。 前世宋长谦先设计盗走武器库,紧接着又放火烧了金乌八号的储备粮仓,这两件事直接导致姜檀在基地的威信力崩塌,后来被查出是内鬼干的,锅更是直接甩到她头上。 说是杀人诛心也不为过。 她要是来个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让宋长谦也尝尝被冤枉后百口莫辩的滋味…… 黎落摸了摸下巴,冷笑了一声。 夜深人静,黎落调整录像卡,转到了天狼星的储备粮仓处。 储备粮仓有两个保镖在值夜班,黎落往两人身上投了致幻卡,其中一个倒地昏迷,另一个迷迷瞪瞪了一会儿,开门进了粮仓,掏出打火机,点燃堆的老高的粮袋。 先前倒地的保镖缓缓醒来,睁开眼那一瞬间看见转角处闪过一个仓皇的身影,他先是一愣,第一反应就是拔腿去追。 只是还没迈出脚步,一阵浓烟把他呛醒了,保镖坐起来时一脸茫然,一时间反应不过来自己到底是在做梦,还是做了个梦中梦。 但很快,他就无暇细想了,身后的储备粮仓冒出滚滚浓烟,他连忙惊恐地大喊:“着火了,快救火啊!!!” 第967章 废土之下(27) 厉彪半夜得到储备粮仓被烧的消息,连外套都来不及穿,匆匆赶过来时,粮仓里的火势已经蔓延开了,四处都弥漫着呛人的浓烟。 建在地下的基地消防设施不比地面上,水资源如此珍贵,不可能大量储备起来灭火,因此火足足烧了两个小时才被灭掉。 部下清点过后禀报厉彪,储备粮被烧了一半。 厉彪脸色铁青。 那两个值夜班的保镖被拖了进来,厉彪厉声问:“到底怎么回事?谁放的火!!” 两个保镖吓得脸色苍白,一人不敢说话,另一个犹豫后,小声说:“老大,粮仓火势刚起来的时候,我好像看见姑爷了……” “什么?” “就是、就是宋先生……”保镖越说越小声。 “你确定?”厉彪话虽然这么问,看表情已经信了三四分。 “我只看到一个背影,但应该是他没错……” “去把宋长谦叫过来!” 宋长谦被“请”过来时,还穿着厉薇薇为他准备的粉红色拖鞋。 厉薇薇的住处离储备粮仓有一段距离,他这会儿对粮仓失火的事一无所知,只是看着厉彪的脸色难看得要命,他下意识不敢跟他对视。 厉彪死死地盯着宋长谦,不放过他脸上丝毫细微的表情变化。 见宋长谦眼神躲闪,厉彪先入为主把他的反应认定为心虚,一时间,他脑子里闪过很多个念头。 比如前两次被借出去,却有去无回的八十多个人,连着两次都失败的计划,甚至于一年前他刚好救下厉薇薇……这世上哪来这么多巧合! 如果他打着投诚的旗号,实则是金乌八号派来的奸细,那这一切就说得通了。 放火烧粮仓,他心思何其歹毒,这是打算烧断天狼星的后路? 一念及此,厉彪眼神骤然狠厉起来,他招招手,立刻有保镖上前一左一右摁住宋长谦,把他脑袋朝下摁在地上。 宋长谦一脸茫然,感觉到危险来临,他连忙挣扎道:“老大,你这是干什么?” 厉彪怒火中烧,他一脚踹在宋长谦脸上,力道之大,直接把宋长谦踹吐血了:“你还有脸问?” 这次厉彪没给他解释的机会,让人架走想冲进来阻拦的厉薇薇,亲自动手将宋长谦打得奄奄一息。 大概是顾忌着厉薇薇,厉彪没有直接要他的命,而是派人把他丢出天狼星基地。 宋长谦被丢在废土上,有将近十几分钟时间,他眼前一阵阵发黑,胸腔处传来钻心的疼痛。 厉彪虽然没打死他,但眼下的情况跟让他自生自灭差不多—— 他没穿防护服,开来的车也在天狼星,虽然现在是夜里,见不到太阳,也不用忍受紫外线灼烧,但长时间暴露在这样的环境下,光是高强度的核辐射就够他喝一壶了。 他不想就这么死去。 末世初最艰难的时候他都熬过来了,绝对不能死在功败垂成的阶段。 强烈的求生欲支撑着宋长谦爬起来,他辨别好方向,踉踉跄跄地往自己这次带出来的金乌八号小队落脚点走去。 三十多公里距离,他必须要在天亮之前赶到,否则就算不死在核辐射下,升起的太阳也会把他烤到面目全非。 此时距离天亮只剩下三个小时,宋长谦忍着浑身剧烈的疼痛,不断加快脚步往前走。 可他身上带了伤,越走疼痛越剧烈,内脏像被利刃反复刺穿一样,很快,他脸色惨白,额头上全是疼出来的汗水,咬牙走了两个多小时,他再也支撑不住,一头栽倒在干裂的地面上。 看着东面缓缓泛起的鱼肚白,宋长谦心头涌起一阵绝望。 他是不是要死在这儿了? 他不甘心…… 都说人死前会把过去几十年走马灯一样回顾一遍,宋长谦脑子里飞快闪过一幕幕往事,他后悔地想,如果自己不这么贪心,是不是不会走到今天这个境地? 晚了。 一切都晚了。 四周气温渐渐升高,第一缕太阳洒在身上时,宋长谦绝望地闭上眼睛,等待死亡来临。 这时远处传来汽车碾过地面的声音,宋长谦一开始以为是错觉,直到那车在跟前停下,有人迅速奔过来喊了一声“宋队”,宋长谦才勉强睁开眼睛。 在认清眼前的人正是金乌八号护卫队成员时,他又惊又喜,话还没说出口,一口血先喷了出来,他晕了过去。 - 宋长谦再次醒来,人已经在金乌八号医疗室了。 他手背上扎着点滴,皮肤又干燥又痒,浑身还疼得要命,他忍不住呻吟了一声。 他这一出声,正伏案写档案的医生被惊动,立刻放下笔走过来:“宋队,你感觉怎么样?” 宋长谦张了张嘴,喉咙发出一阵嘶哑难听的声音,像极了生锈的车轮转动时的动静,医生立刻倒了杯水让他喝下。 润了润嗓子,宋长谦总算能说话了:“我昏迷了多久?” “两天一夜。”医生说,“你的内伤很严重,断了三根肋骨,右腿骨裂,脏器也不同程度受损,得好好养伤才行,不过你放心,感染已经控制住了,除了……问题不大。” 宋长谦一愣:“感染?” 医生眼神闪烁,语气里安慰意味浓烈:“这种程度的感染不会对身体造成太大损害,你不用担心。” 宋长谦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立刻捋起袖子一看,自己手背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红点,皮肤泛着可怖的血红色,清晰可见的血丝像交错着缝在皮肤上的线。 “……”宋长谦脑子一片空白。 这种情况他见过很多次,不过都是在别人身上。 这是核辐射感染造成的皮肤病变——虽然不致命,但眼下所有基地的医疗水平都无法治愈这种病变。 也就是说,他以后都得顶着这身病变的痕迹活着。 宋长谦颤着手去摸自己的脸,入手的触感全是密密麻麻的凸起,不用照镜子他都知道,他的脸也跟手背一样,被核辐射感染毁了。 医生见他露出惊惧交加的神色,故作轻松道:“宋队,男人不必那么在意外表,俗话说得好,伤疤是男人的勋章……” 他安慰的话还没说完,宋长谦突然疯了一样拔下手背上的针,把床头柜上的东西一股脑扫落在地,抱着脑袋哀嚎起来:“啊啊啊啊啊……” 第968章 废土之下(28) 宋长谦崩溃的时候,黎落正抱着枪坐在副驾驶,翘着二郎腿看似悠哉悠哉地听着车载音乐在眯眼休息,实则通过录像卡在四周的废土上寻找适合做新基地的地方。 以往出基地,都是原主开车居多,整个护卫小队她车技最好,但这次出来带了惊蛰。 他常年游走在废土上,驾驶技术一流不说,对路况和突发紧急情况的应对经验也比大家多,于是开车的任务自然而然落到他身上。 车行驶了一整天,探索了上百公里路,一无所获。 基地背靠丹磷产生的热量净水供电,他们寻找新基地,主要是挖掘地下有没有丹磷这种矿物质,不仅要有,储量还得达到一定的程度才算合适。 今天这一路走来,丹磷是发现了,但储量小到可以忽略不计,连挖回去填进金乌八号的价值都没有。 眼看太阳下山,天快黑了,黎落指挥车队进入城市,打算找个地方过夜。 沦为一片废墟的城市在夜里显得阴森森的,昔日矗立的高楼大厦这会儿已经残破不堪,在夜色中像静静蛰伏着的巨兽,张开血盆大口准备吞没过往的行人。 黎落用录像卡在前面探路,最后把落脚点锁定在一处超市的冷冻库。 冷冻库外墙坚硬,易守难攻,就算夜里遇上心怀不轨的人,他们也能迅速占据有利地形进行反击。 车一路开进冷冻库,超市早已被洗劫得一干二净,吃的用的什么都没剩下,反倒是地上横七竖八倒了几具已经白骨化的尸体,连尸体身上的衣服都被扒走了。 一行人在冷冻库落脚,黎落吩咐队员们检查落脚地有没有潜藏的风险,又布置好防护,等一切都安排妥当,队员们纷纷找地方坐下,掏出带来的水和干粮补充体力。 惊蛰坐在黎落旁边,他一从背包里掏出干粮,四周的队员纷纷对他投以诧异的目光,心直口快的蒋曦更是直接问:“惊蛰,你怎么带了这么多东西,咱们这次不是只计划出来三五天吗?” 惊蛰顿了顿,没有立刻接话。 黎落扫了蒋曦一眼:“吃你的,哪来这么多话。” “……哦。” 于是接下来的半个小时,在队员们越来越震惊的眼神中,惊蛰淡定地把那包正常人五六天份量的干粮全部吃完了。 “……”蒋曦满脸不可思议,目光不断在惊蛰脸上和肚子上来回转,这么多东西吃下去,他肚子居然一点都没凸起。 这胃容量得有多大啊。 吃完东西,稍作休息,黎落点了几个队员,打算在这栋大厦内四处搜一搜,看看能不能捡点东西回去。 这是每次来城市的必备项目,基地内很多乱七八糟没什么实质用处的东西都是这么捡回去的。 超市位处商圈,这栋被风沙侵蚀得残破不堪的大楼下边五层曾是大型超市和奢侈品卖场,上面几十层则是住宅。 超市和卖场都已经被搜刮得差不多了,上面的住宅倒是可以上去碰碰运气,说不定能找到一些有价值的东西。 带上包括惊蛰在内的四名队员,黎落让其他人原地等候,然后上了住宅区。 几十层的住宅区,一层一层搜上去不现实,黎落用录像卡大概规划了一下路线,打算直接爬到二十层以上再搜。 从消防楼梯一路往上,楼道里躺了不少白骨化的尸体,一行五人小心翼翼避开这些逝去的人,尽量放轻脚步不发出声音。 摸上二十层,风骤然变大,从碎了的窗户里灌进来,在夜里制造出鬼哭狼嚎般的动静,这声音虽然听着惊悚,但很好地掩去了他们的脚步声。 黎落打头,带着队员推开一户住宅的门,这套一百多平的房子显然已经很多年没人进来过了,地上覆盖着一层厚厚的,在高温下结成硬块的灰尘。 几人先排查了房子里不存在变异动物或者其他人类等风险,黎落分配任务,让蒋曦带另外两个队员去拆屋里的电线,她和惊蛰则负责搜其他东西。 但蒋曦很快回来报告,屋里的电线老化得厉害,没有带回去的价值。 而惊蛰从厨房角落里搜出两包盐。 这一户的搜索到此结束,众人立刻开始搜下一户。 一户接一户搜索过去,花了三个多小时,五人抵达这栋大厦的最后一层。 站在通往最后一层的楼道上,几人不约而同停下了脚步——楼道被炸断了,露出狰狞的钢筋。 一路上来都没什么收获,蒋曦有点心灰意冷,一看这情况,他萌生了退意:“姜队,算了吧,上边估计也没什么好东西,别费那劲爬上去了。” 黎落环视四周:“来都来了,上去看看。” 在黎落坚持下,几人小心翼翼攀着钢筋爬上被炸断的楼道,前面是一堵铁门。 黎落正要伸手推门,相里安突然发出提醒:“小心!” 黎落一顿,手僵在半空中。 跟在她身后的蒋曦问:“姜队,怎么了?” “手电筒。” 蒋曦把手电筒递了上来,黎落往铁门把手处一照,上面缠着一根细细的铁丝。 铁丝连接着铁门上方,尽头居然拴着一颗自制的土炸弹。 土炸弹外表油成和门一样的颜色,加上体积小,夜里几乎无法发现。 蒋曦也看见了,顿时倒吸一口凉气:“我的妈啊。” 虽然不知道经过这么长时间,炸弹还会不会爆炸,但只要有万分之一爆炸的可能性,黎落刚才推门的举动可能就让他们这支小分队全军覆没了。 一念及此,黎落不仅没感到害怕,反而兴奋起来,顶楼防护这么严密,上边一定能找到不少东西。 她给自己和队员们投了一张防御卡,正打算在相里安指导下把土炸弹拆下来,惊蛰却突然握住她的手腕,把她往后一拉:“我来。” 黎落诧异地问:“你会?” “试试。” 于是黎落在旁边打着手电筒,看惊蛰先观察,再上手试探,最后利索地把炸弹拆下来,轻轻放在一旁。 蒋曦问:“哑炮?” “不是。”惊蛰说,“会炸,别动它。” 蒋曦对此存疑:“你不是动它了吗,怎么没炸?” 惊蛰没回答,他伸手推开门,上了顶楼。 蒋曦跟黎落对视一眼,耸耸肩,小声说:“吓唬我们的吧。” 第969章 废土之下(29) 顺利上了顶楼,黎落依然走在最前面,她惊讶地发现这一层没有被洗劫过。 应该是被炸断的楼梯和门口的炸弹起了保护作用,楼道里没有尸体,墙上没有发黑的血迹,也没有打斗过的凌乱痕迹,除了厚厚的灰尘,这里像是在末世初期就被保护起来了。 “小a,检测一下这里有没有活体。” 四周被保护得太好,黎落甚至怀疑这里还住有人。 很快,相里安给出反馈:“没有。” 确定这里不存在活人,黎落放下心,伸手试图去推最近的一扇入户门。 但推了一下没推开,她仔细一看才知道门是精钢特制的,应该是从里面上了锁。 队员们花了点时间撬开门,走进屋子里,看清眼前的情况,黎落怔了怔。 手电筒所照到的地方,无论家具还是电器,甚至连脚下的地毯都保存完好,屋子应该花大价钱装修过,墙面上贴了厚厚的隔热和防辐射层,窗户封死,角落里放着发电机,客厅一侧有两架跑步机,而门口的挂钩上还挂着两套防护服。 看着这一切,黎落能想象得到房子主人在末世来临前所做的准备。 大概是不想,或者因为某些原因不方便离开,于是花了大价钱把整个顶楼打造成可供在末世中居住的环境,从鞋架上的拖鞋和防护服的数量上来看,这里至少曾经住了两个人。 “四处看看,都小心点。” 黎落一声令下,几个队员开始从屋里翻找东西,黎落第一时间去查看客厅的电线还能不能用。 惊蛰在旁边为她打手电筒,黎落刚把电线从线管中挖出,蒋曦的声音从房间传来:“老大,你过来。” 黎落听出他声音不太对劲,立刻放下手里的东西,和惊蛰一起快步走进看起来像是主卧的房间。 “怎么了” 蒋曦让开位置,黎落手电筒一照,看清了床上的情况——那里躺着两具尸体。 尸体已经白骨化,从睡衣款式和身型上来看,应该是一男一女。 男人一只手把女人搂在怀里,另一只手垂在一旁,有几根骨头掉下床,散在地上,他手边放了一把水果刀,两人身下垫着的床单被血染透,血又在经年累月中风干成黑色。 两人呈拥抱的姿势长眠于此,而床边放着一台轮椅,也不知道是男主人用的,还是女主人用的。 原来真的不方便离开。 看着这一切,黎落隐约能推测这两人生前最后的光景。 其中一人因为残疾无法离开,另一人甘愿留下陪伴,在末世中度过最后一段时光,女主人先行死去,男主人把一切安置妥当后,抱着女主人的尸体,躺在床上割腕,追随她而去。 蒋曦似乎也推测出这两人的死因,向来叽叽喳喳的他这会儿也不说话了。 黎落走到床边,捡起散落在地上男主人的手指骨放回床上,又打开柜子取出一床被子,把两人的遗骨遮盖起来。 做完这一切,她低声说:“这个房间的东西就别动了,去别的房间看看。” “好。” 三人退了出来,蒋曦把主卧锁上,去了别的房间。 黎落和惊蛰花了半个小时,把整套房子里的电线全部挖出来,房子有隔热层保护,电线保存完好,挖出来的全部都能用。 除此之外,几人在房子里一顿风卷残云,几乎把能带走的东西全部收拢到一起,准备打包带回去。 黎落搜刮厨房时,里面还存着不少已经无法食用的米面食材,她一边把还能用的锅碗瓢盆往系统空间塞一边在心里默默对房间主人道歉,左右这些东西存在这里也没用,不如造福还活着的人类吧,也不算浪费了。 搜完厨房,黎落把目光投向玄关处的鞋柜,她从里面掏出一双鞋子,一看鞋码,42码。 鞋子款式和做工都不错,放了这么多年也没坏,她招手把惊蛰叫过来,将鞋子往他手里一塞:“试试。” 惊蛰看了一眼鞋码,没试穿,而是把鞋子塞进身后的背包:“回去再试。” 一个小时后,小队每个人都扛着收拾好的大包小包,脸上尽是兴奋之色。 末世第十四年,幸存的人类几乎把地面上能搜刮的都搜刮得差不多了,他们已经很久没有一次性带回去过这么多东西了。 蒋曦两只手都拎着一个巨大的包,脖子上还挂了一个小包,他环视四周,恋恋不舍道:“老大,咱们把门锁好,下次来开辆大点的车,可以把家具搬回去,我喜欢这套沙发。” “搬回去简单,你家有地方放吗?”另一个队员问。 被他这么一说,蒋曦神色悻悻的:“是没地方放,我放楼下训练场,有空就下去躺着行不行?” “行,只要你乐意。” “就你话多。” 两人正斗嘴,外面突然毫无征兆地传来一声炸响,动静之大,脚下的房子几乎都颤了几颤。 队员们反应迅速,立刻就地一滚,躲到沙发后面。 惊蛰本来在黎落授意下扛着那台发电机,爆炸发生那一刻,他条件反射般扔了发电机,扑过来将黎落压在身下。 爆炸声过去后,黎落和惊蛰对视了一眼:“是楼道口那个土炸弹?” “对。”惊蛰双手无意识将黎落搂进怀里,形成保护的姿态,目光紧盯着门口,神色中是满满的戒备,“有人上来了。” 他这话一出口,几个队员纷纷卸下身上的包,摸出枪上膛,做好射击的准备。 “都别动。”黎落按捺住加速的心跳,往楼道口投了一张录像卡。 很快,夜色中显出几道穿着防护服的身影,一共三个人,手上有枪。 不过对方似乎被那颗土炸弹炸了个措手不及,有人受了伤。 但他们似乎没打算就这么放弃,这会儿正潜伏在楼道口,似乎在商量是要继续上来,还是就此撤离。 很快,那几人商量出结果,受伤的人躲了起来,另外两人则占据下楼必经之路的有利地形,架起枪,看样子是打算伏击他们,来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通过录像卡,黎落注意到其中一人架起的枪是一把高精度狙击枪。 在只有三个人,其中一人受了伤,还踩到炸弹惊动了先进入这个地盘的他们的情况下,这几人居然不撤退,坚持伏击。 要么是胆子大不怕死,要么是被逼到走投无路的亡命之徒—— 黎落更倾向于后者,那个狙击手身上的防护服破破烂烂,脚上穿着的两只鞋是不同颜色的,几乎把“穷”字写在脑门上。 第970章 废土之下(30) “外边有三个人,都有枪,一号受了伤,二号在楼道口,三号是狙击手,埋伏在西南方向的楼角上,准备从下楼的必经之路伏击我们。” 黎落压低声音,一边调整录像卡角度一边布置任务,“蒋曦,你带两个人翻厨房换气窗出去,从右侧的消防楼梯上顶楼,以顶楼大门为中心,十点钟方向,绕到三号狙击手后面,把他打下来,我跟惊蛰去解决潜伏在楼道口的二号。” 她话音刚落,见包括惊蛰在内的四个队员齐刷刷盯着她看,蒋曦直接问:“老大,你怎么知道外面的情况?” “……”黎落面不改色地胡扯,“我耳朵厉害,听出来的。” 蒋曦:“……” “听我的准没错,快去,注意安全。”黎落在蒋曦屁股上踹了一下。 蒋曦从沙发后面爬起来,带着队员摸向厨房,还不忘小声嘀咕:“耳朵再厉害,也不能连对方有狙击枪都能听出来吧……” 蒋曦带着队员一走,黎落拍了拍惊蛰:“走,我们去给蒋曦打掩护。” 两分钟后,惊蛰和黎落出现在楼道口转角。 两人没有马上现身,而是借着转角半遮半掩着身形,两人在转角处嘀嘀咕咕了几句,冷不丁的,黎落将一只长枕头扔下楼道。 夜色中,突然出现的长枕头像一个弓着腰飞快逃窜下去的人,对方果然上当了,连着好几声枪响,枕头还没落地就被弹流撕裂,一时间满楼道都是散落下来的鹅毛。 火舌暴露了二号隐藏的位置,惊蛰借着鹅毛扰乱视线,身形一闪,快如闪电般蹿下楼道,直接朝二号藏身的位置扑了过去。 楼道里猝不及防传来一声闷哼,紧接着是拳脚相加的打斗声。 与此同时,楼角处闪过一道红光,是三号狙击手在瞄准,但楼道里互搏的两人位置变来变去,狙击手大概是顾忌着会误伤自己人,没有立刻开枪。 狙击手帮不上忙,楼道另一侧倒是钻出一个人,正是被炸弹炸伤的一号。 一号见势不对,正要出手帮二号对付惊蛰,但他刚靠近,黎落迅速开枪,在他脚下打出一串火花,硬生生将他逼退。 但黎落这一出手,本来在瞅准机会想狙惊蛰的三号狙击手立刻注意到她,红外线从她脸上一闪而过,停留在她眉心。 黎落心头微微一顿。 但三号还没来得及扣下扳机,一声枪响,他的枪直接被打脱手了——是悄悄摸上去的蒋曦出手了。 狙击手没了枪,威胁瞬间解决,黎落不再顾忌,大力卡和加速卡双重加持,冲下楼道一拳揍翻了试图偷袭惊蛰的一号,一号本来就受了伤,这一拳直接把他打晕了。 惊蛰也在这时成功将二号死死压在地上。 局势瞬间控制住了。 二号武力值不低,且身高身型和惊蛰相当,即使被脸朝下压在地上也不安分,一直试图挣扎,黎落掏出准备好的绳子抛给惊蛰:“把他捆起来。” “好。” 惊蛰这一出声,二号突然愣住了,所有的挣扎动作像被按下暂停键似的,他惊疑不定地喊了一声:“褚方舟?” 黎落注意到他的异样:“什么?” 二号却没理她,他使劲儿扭头,想看看背后压制着自己的人:“褚方舟,是不是你?你没死?” 惊蛰皱眉,他偏头跟黎落对视了一眼,隔着防护面罩,两人眼中都露出一丝疑惑。 “说话!你是不是褚方舟!”二号情绪突然激动起来,他又踢又蹬,“说话!!” 惊蛰立刻将他摁住:“不许动!” 黎落上前掀开他的面罩,模糊的夜色下,她震惊地发现对方居然长着一张和惊蛰一模一样的脸。 惊蛰也愣住了。 二号似乎从黎落和惊蛰的反应中猜出了什么,他停止了挣扎,眼神凶悍中透着几分极力压制的激动。 惊蛰沉默了几秒钟,意识到自己跟眼前这个人大有渊源,他松开摁压他的手,缓缓掀开自己的防护面罩。 两张复制粘贴般高度相似的脸。 一旁的黎落:“……” 捏妈!!! 两个周晏清??? 四十分钟后,超市冷冻库。 蒋曦蹲在地上,目光在左边的惊蛰和右边被反绑双手的二号之间来回转动,越看越不可思议:“你们俩是双胞胎?” 惊蛰没说话,二号也没有立刻开口,只是目光凉飕飕地盯着惊蛰。 另一边,昏迷的一号和被弹流擦伤的三号也被带了下来,护卫队的成员帮他们简单处理过伤口,这三人或坐或躺,受伤程度也不尽相同。 要说有什么共同之处,应该是浑身上下的衣物破破烂烂,而且都饿得面黄肌瘦。 两个当事人不说话,气氛有点诡异,黎落见状,清了清嗓子,问二号:“你叫什么名字?” 二号瞥了她一眼,不答反问:“你是谁?” 黎落往惊蛰旁边凑了凑,抱住他的胳膊,故意语焉不详地误导他:“你说我是谁?” 二号:“……褚方墨。” “嗯?” “我叫褚方墨。” “那他是谁?”黎落指了指惊蛰。 褚方墨皱眉:“这个问题你不该问他吗?” “他失忆了,过去的事都想不起来,连自己叫什么都忘了。”黎落抓起惊蛰的右手在他跟前晃了晃,跟招财猫似的,把金属义肢展示给褚方墨看,“他现在叫惊蛰。” 褚方墨有那么一瞬间的错愕,随即喃喃道:“原来是这样……他叫褚方舟,是……我哥。” “你们是双胞胎?” “嗯。” 褚方墨说这话的时候别开脸,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黎落总觉得他这句话答得很不情愿。 “你们是从哪儿来的?”黎落在惊蛰旁边坐了下来,开始查户口。 “飞鹰避难基地。” “褚方舟也是那儿的?” “嗯。” “飞鹰避难基地不是还好好的吗,你们怎么会……”黎落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他身上破破烂烂的防护服,“混成这样?” 褚方墨:“……” 黎落从包里掏出一瓶水,在手里上下抛了几下,见褚方墨盯着水,喉结上下滑动,她说:“他,你,你们,都怎么回事,说清楚。” 【作者有话说】 两个周周哎(落落搓手.gif) 第971章 废土之下(31) 从褚方墨的“交代”中,黎落得知了来龙去脉。 储家兄弟是特种兵,末世来临时,他们所在的特种小队受命保护一批科研人员转移。 然而历经千辛万苦抵达目的地,却被告知政权解体,“国家”已经不复存在了。 特种小队索性就地组织起群众,创立了“飞鹰避难基地”。 一来是为了活下去,二来,受他们保护的科研人员是来自世界各国的行业顶尖精锐,肩负研究地心热源转换重任,他们有可能是人类能否长久在末世废土中活下去的唯一希望。 秉承着这个理念,飞鹰避难基地以科研人员为先,为他们打造了一个绝对舒适安全的研究中心。 只是有人的地方就有斗争,飞鹰避难基地建立了数十年,接纳的人从最开始的几百人慢慢发展到将近两万,基地内开始出现不同的声音。 有人觉得地心热源转换研究了数十年都没有进展,这个项目不可取,负责研究的科研人员不应该享受这么好的资源和待遇。 而作为首领的褚方舟认定这群科研人员是人类最后的希望,怎么也不同意降低他们的生活品质,影响研究进度。 矛盾由此而来。 基地除了数万名普通群众,其他八千多人都是在末世中幸存下来的军人,因为矛盾分化成两个帮派,双方明面上保持客套,背地里暗流汹涌。 三年前,褚方舟外出执行任务,遭到不明身份的武装分子追杀,同行十七人,最后只有一个身受重伤的人逃回基地。 从那个幸存者口中,褚方墨得知哥哥惨死,他一路找过去,却只在事发现场找到一条断臂。 “那你呢?你为什么会在这儿?”黎落问,“没了你哥的保护,你被赶出基地?” 褚方墨立刻瞪了她一眼:“我是自愿离开,才不是被赶出来!” 黎落挑眉:“为什么要‘自愿’离开?飞鹰不是你跟你哥一块创建的吗,你哥死了,你不是更应该好好保护基地,保护生活在基地的科研人员?” 褚方墨飞快地看了惊蛰一眼,又移开视线:“我跟仇锋……就是飞鹰另一个领头人起了冲突,他想杀了那批科研人员,我不让,干脆就带他们一块出走了。” “那批科研人员现在在哪儿?”黎落问。 褚方墨戒备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你们没了基地庇护,地面上又不安全,看你自己都混得这么惨,我担心他们会饿死。”黎落发挥姜檀心直口快的特点,实话实说,“他们还好吧?” 褚方墨沉下脸:“关你什么事!” “关我什么事?”黎落又开始抛接那瓶水,“本来想帮你一把的,看来你不需要。” 褚方墨:“……” 他下意识把求助的目光投向惊蛰。 惊蛰接收到他的眼神暗示,怔了怔,随即按下黎落的手:“姜队。” 黎落了然,把水隔空抛给褚方墨:“你们聊。” 把时间留给久别重逢的兄弟俩,黎落招呼队员把从楼上弄下来的东西搬到车上去。 忙忙碌碌十多分钟,黎落刚把货车后厢门关上,扭头发现惊蛰出来了。 “聊完了?” “嗯。” “怎么不多聊会儿?” 她还以为惊蛰会多问一些过去的事,毕竟他现在没有记忆,想多了解过去的自己也很正常。 惊蛰却摇摇头,从口袋掏出一盒烟,点燃一根,靠在冷冻库门口抽了两口。 冷冻库外面就是直通地面的车道,有月光从两座大厦之间洒下来,从大厦间抬头望去,夜空中银河清晰可见。 “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黎落犹豫着问。 惊蛰之前跟她说过,他离开实验室出来流浪,有一部分原因是想找回记忆,想知道过去的自己是什么样的人。 现在亲弟弟就在里面,而且还带着惊蛰失忆前的保护目标,他似乎没有理由跟她回金乌八号。 “我跟他走。”惊蛰说。 黎落心里一顿。 这个答案在意料之中。 “噢。” 惊蛰似乎察觉到她的失落,突然问:“你要一起去吗?” 黎落一愣:“啊?” “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褚方墨现在的落脚点看看?”惊蛰似乎不太习惯一次性说太多话,他语速很慢,但表达得很清晰,“金乌八号的能源支撑不了多久,如果那些科研人员能成功研究出地心热源转换,你就不用再找新基地了。” 黎落一拍大腿,对啊!她怎么没想到这个! “要要要!”黎落当机立断,“他的落脚点在哪儿?” 在冷冻库休息了一夜,第二天,天刚蒙蒙亮,一行人出发前往褚方墨暂住的地方。 车上,依然是惊蛰开车,黎落坐在副驾驶,后座上的人从蒋曦换成了褚方墨,他怀里搂着惊蛰的背包,正嘎嘣嘎嘣嚼惊蛰带来的干粮。 黎落听了十多分钟的咀嚼声,见褚方墨还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她忍不住回头:“你少吃点,别吃完了,给你哥留点。” 褚方墨抬头:“你那儿不是还有吗?” 黎落:“……” 说实话,跟褚方墨对视的感觉很奇妙。 眼前这个人长着和周晏清一模一样的脸,黎落能很清楚地意识到他并不是周晏清。 但即使能意识到他不是周晏清,每次看见他的脸,黎落总会有种“这玩意儿居然和我男朋友长得一模一样”的新奇感。 褚方墨见黎落盯着自己不说话,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他突然凑到她跟前,低声打听:“你是金乌八号的首领?” 黎落往后退了退,跟他拉开距离:“怎么?” “听说你们基地很穷哎。” 黎落听出他语气中的调侃,立刻反唇相讥:“是很穷,但我们团结,不会做出把没有哥哥保护的蠢蛋赶出去这种缺德事。” 褚方墨:“你……” 黎落把惊蛰的包从他怀里摘出来:“既然有吃的还堵不住你的嘴,那就别吃了!浪费粮食!” 褚方墨:“……” 他咬牙切齿了半晌,扭头对惊蛰抱怨:“褚方舟,你什么眼光,怎么看上这么个泼妇,我不同意你娶她!” 第972章 废土之下(32) 惊蛰被他这话惊得方向盘一歪,车轮一崴,险些扭到路基下边去。 “不要乱说话。”惊蛰皱眉,他迅速扭头看了黎落一眼,见她不介意,这才悄悄松了口气,“我跟姜队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 褚方墨一愣:“你们不是情侣吗?” “不是,姜队有男朋友。” “……”褚方墨目光转到黎落身上,就差把嫌弃写在脑门上了,“那你干嘛误导我?” “我什么时候误导你了?” “在超市冷冻库的时候,我问你是谁,你抱我哥胳膊。” “我可什么都没说啊。”黎落摊手,“你自己要瞎脑补,怪我?” 褚方墨:“……” 褚方墨的临时落脚点并不远,就在城市边缘。 车行驶了三个多小时,抵达目的地,那是一处废弃的地下隧道。 黎落留下一部分队员在原地看守车辆,免得被别的幸存者盗走,其他几人随她一起进入地下隧道。 地下隧道原先的入口被炸了,褚方墨开了另一个隐蔽的入口,一行人弯弯绕绕,走了将近二十分钟,终于进了隧道内部。 隧道很长很空旷,走进去能听到清晰的脚步回声,褚方墨打头进入隧道口并没有立刻往前,而是对着黑暗中吹了一声口哨。 很快,黑暗中回应了一声口哨,并迅速亮起灯火。 黎落跟着褚方墨走近,看清里面的人时,她有些意外。 整个隧道一共七八十人,三分之二都是年过半百的中老年人,有男有女。 相比面黄肌瘦的褚方墨,这些人虽然也有些狼狈,但显然得到了特殊对待,至少没饿着,也没受伤。 另外三分之一应该是跟褚方墨一样的军人,这支从飞鹰出来的小队似乎把所有的资源都倾斜给科研人员,军人们身上的防护服无一不是破破烂烂,脸上身上多多少少带了点伤口。 偌大的地下隧道中堆了不少科研仪器,即使被逼到这个地方,科研人员们也没有放弃继续研究。 只是隧道不比避难基地,这里离地表太近,无法彻底隔离辐射,科研人员们不得不二十四小时都穿着厚重闷热的防护服。 看见褚方墨带了陌生人回来,科研人员们面面相觑,略显戒备而不安地看着他们。 “姚叔。”褚方墨摘下防护面罩,跟最年长的科研人员打招呼,“我带了几个人回来。” 说完他把惊蛰拽到身边:“来。” 惊蛰犹豫了一下,掀了面罩。 看见他那一刻,无论是科研人员还是那群军人,齐齐倒吸了一口凉气。 “方舟?”叫姚叔的男人两鬓斑白,脸上岁月痕迹明显,他不敢置信地看着惊蛰,“你还活着?” 惊蛰微微皱眉。 他没有记忆,不知道这个姚叔是自己的什么人,面对他此刻表现出来的激动,他一时半会儿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于是扭头把询问的眼神投向褚方墨。 兄弟俩不愧是双胞胎,只一个眼神,褚方墨就明白惊蛰的意思,他上前一步解释道:“姚叔,我哥受了伤,失忆了,他现在什么都想不起来。” “啊?怎么会这样?”姚叔低头,这才发现惊蛰被义肢取代的右手,他眼圈立刻红了,拉过他的胳膊看了又看,“你这孩子……这三年得是吃了多少苦啊。” 说完,他张开双臂抱了惊蛰一下。 惊蛰浑身一僵,但感受到老人的心疼,他短暂的迟疑后,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背。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姚叔松开惊蛰,正想说点什么,人群后面突然爆发出一声嘶哑的尖叫,在场的人迅速扭头。 一个十三四岁的男孩站在最后面,他穿着一身跟他瘦小身型不符的防护服,隔着人群满脸震惊地看着惊蛰。 见惊蛰望过来,男孩一步一步走到他面前:“方舟哥哥?” 惊蛰:“……嗯。” 得到肯定答案,男孩小脸一皱,往惊蛰身上一扑,抱着他嚎啕大哭:“你去哪儿了?为什么到现在才回来!!!” 惊蛰原本一脸的不适应,但男孩扑到他身上那一刻,他下意识伸手托住他,动作熟练到好像过去做过无数次。 这个出自条件反射般的动作让他愣了一下,随即伸手帮男孩整理歪了的防护服领扣:“抱歉。” 男孩抱着他的脖子,伏在他肩上哭得声嘶力竭。 黎落看着这一幕,心里动容的同时又生出一点疑惑,这孩子是谁?看起来好像很依赖惊蛰。 想到这里,黎落用手肘捅了捅旁边的褚方墨,低声问:“这孩子谁啊?” 褚方墨瞥了她一眼:“我哥的儿子。” “嘁。”黎落不相信,“你们老褚家流行称呼爸爸为哥哥?” 褚方墨:“……” “你这智商就别想着忽悠人了,快告诉我,这孩子是谁。” “你问这个做什么?” “我这不是关心你哥嘛,当然要连他身边的人也一块关心了。”黎落说完,见褚方墨一脸不配合,她拍了拍自己的包,“你要是老实交代,我这里还有吃的,可以发给这些人。” 褚方墨闻言,到嘴边的抬杠又默默咽了回去:“一个科研人员的孩子,孩子亲爹在末世初期辐射感染身亡,这孩子被我哥收养了,一直很黏他。” “这样啊。”黎落放下心来,她说话算话,把包丢给褚方墨,“给。” 惊蛰活着回来这件事让这群来自飞鹰基地的科研人员和军人惊喜万分。 可以看得出来过去的“褚方舟”在这群人心中有不小的分量,特别是那个叫林风眠的小男孩,在这些人长达二十分钟的问候中,那男孩一直坐在惊蛰手臂上,搂着他的脖子不放。 褚方墨还算地道,把吃的分发下去后没忘了跟大家介绍黎落,众人一听说黎落是金乌八号的首领,表情顿时有些微妙了。 那些军人还好,科研人员们在被飞鹰基地赶出来之前,在基地深处待了十几年,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研究地心热源。 在经历了仇锋等人翻脸,把他们轰出来自生自灭的事后,这些人对于“避难基地”和“首领”这些关键字眼格外敏感。 第973章 废土之下(33) 褚方墨看出他们的忌惮,解释道:“大家不用害怕,她不是坏人,我哥就是她救的,这次只是跟过来看看咱们,等会儿就走了。” 姚叔问惊蛰:“方舟,你是跟她一块走,还是留在这儿?” 其他人听了这话,纷纷看向惊蛰。 迎着大家紧张又期待的目光,惊蛰说:“我留下。” 大家瞬间松了口气:“留下就好,留下就好。” 赖在惊蛰身上不肯下来的林风眠更是抱着他的脖子摇来摇去:“方舟哥哥,你不能再走了,你一走,那些人都欺负我们。” “好。” 褚方墨感觉自己被内涵了,不高兴道:“说得好像我没保护好你们似的……臭小子,下来。” “不下!”林风眠仗着有惊蛰撑腰,一反刚才委屈万分的哭包属性,傲娇的冲褚方墨扬起下巴。 “你……”褚方墨作势要揍他。 “别闹。”惊蛰果然阻了一下。 “褚方舟你别惯着他。”褚方墨说完,指了指惊蛰的金属义肢,“林风眠,你有没有点眼力见?褚方舟是受过伤的人,你也已经不是十一岁的小孩了,还老要他这么抱着,他不累吗?” 林风眠被他这么一说,犹豫了一下,不情不愿地从惊蛰怀里跳下来。 他一落地,褚方墨立刻伸手把他拎起来:“看我怎么收拾你。” 林风眠拼命蹬腿挣扎:“放开我!褚方墨你放开我!” 他挣扎得太厉害,褚方墨干脆把他扛起来,快步进了隧道深处。 惊蛰看着这一幕,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 黎落看得出来住在隧道里的人对她这个外来者很是戒备,她不便久留。 在惊蛰向科研人员了解过目前研究的进度后,她把他叫到一旁低声问:“怎么样?” 惊蛰摇头:“条件有限。” 本来身处末世就处处受限,这些人还被飞鹰基地赶出来,离开时很多大型仪器都没办法搬走,现在隧道里只靠几台发电机维持日常研究运作,连数据都是手写的,效率不足以前的百分之一。 照这种进度下去,还不知道要到猴年马月才能有所突破。 “你怎么看?”黎落问。 惊蛰看向隧道深处,那里隐约传来褚方墨叫嚣着要揍林风眠的声音,他好一会儿才说:“我要去一趟飞鹰。” 黎落一愣。 “你要去飞鹰?”褚方墨听完惊蛰的话,第一反应就是反对,“虽然我没拿到证据,但三年前你受伤失踪的事跟仇锋脱不了关系,他现在已经全面掌控飞鹰,你这个时候回去,不是上赶着找死吗?我不同意!” “我知道。”惊蛰很冷静,“我的意思是,我用你的身份回去。” 褚方墨瞪大眼睛:“这……” “你当初带这些人离开的时候,跟仇锋撕破脸皮了吗?” “……没有。”褚方墨闷声说,“我打不过他,要是跟他撕破脸皮,这里的人我一个都保不住。” “你的选择是正确的。” 被惊蛰这么一夸,褚方墨有点小得意,但很快,他又问:“你回去做什么?” “我需要知道飞鹰的内部情况,才好做下一步打算,大家总不能一直待在这儿,隧道离地表太近,万一感染辐射,大家都得死。” 褚方墨知道他说的有道理,可还是放心不下:“这会不会太冒险了?万一被仇锋认出来,他不会放过你的,你的存在对他来说是个威胁。” “我会小心。”惊蛰说。 黎落接话道:“我陪他一起去。” 她一开口,惊蛰和褚方墨齐齐扭头看她。 黎落:“……” 她还是有点不适应,这两张一模一样的脸同时出现在她眼前。 惊蛰说:“这是飞鹰的事,你参与进来有风险,万一弄砸了,有可能会连累金乌八号。” “我知道,但往长远了说,如果能安置好这些科研人员,帮助他们尽快完成研究,对金乌八号也有益处,我不只是在帮你们,也是在给自己找出路。” 惊蛰沉默了一会儿,点头:“好。” 打定主意,惊蛰决定立刻出发。 他要去飞鹰的事一传出去,林风眠的反应最激烈,他抱着惊蛰怎么也不肯松手:“方舟哥哥,仇锋会杀了你的,我不要你去冒险!” 惊蛰耐着性子把利弊关系跟他解释清楚,林风眠才犹豫着说:“你会平安回来的对吗?” “嗯,会。” 林风眠这才松开手,他拉开防护服,露出里面穿着的白色科研制服,从制服口袋掏出一个装着透明液体的小玻璃瓶,瓶子上装了金属喷头:“给。” “这什么?” “我研制出来的易燃品。”林风眠瞥了一眼姚叔所在的方向,见他没注意到这边,小声说,“要是遇到危险,就把这个喷出去,这些液体接触到空气就会燃烧,能为你争取逃跑时间……别让姚叔知道,他不让我动这些危险品。” 惊蛰接过瓶子,见金属喷头上很细心地加了一层保护栓,防止不小心摁压到喷头误伤自己,他把瓶子收进防护服口袋,摸了摸林风眠的头发:“谢谢。” 跟大家道了别,黎落和惊蛰一起走出隧道。 黎落打算跟惊蛰一起去飞鹰,但不准备把金乌八号这些人全部带去。 “蒋曦,你带大家先回去,跟基地那边说一声,我还有事要处理,要耽误几天才回,让他们别担心。” 蒋曦问:“就你一个人吗?” “还有惊蛰。” “不需要我们帮忙?” “不用,这次的事,去的人越少越安全。” “好吧。”蒋曦给黎落和惊蛰留了一辆车,一部分武器和食物,然后带着其他队员先回金乌八号。 送走他们,黎落转身,发现惊蛰正对着越野车的后视镜调整表情。 她走过去,惊蛰扭头对她露出一个僵硬的笑容。 黎落:“……你干什么?” “模仿褚方墨。”惊蛰问,“像吗?” 黎落实话实说:“不像。” 惊蛰蹙眉:“有什么建议吗?” “不用刻意去模仿,他只要不说话,看起来跟你一模一样。” “但进了飞鹰总不能一直沉默。” 黎落想了想,说:“那你把脑子扔了吧,只要看起来像个弱智就行了。” 第974章 废土之下(34) 两人一车,在废土上行驶了大半天才抵达飞鹰避难基地。 下车前,即使穿了严严实实的防护服,惊蛰还是谨慎地从口袋摸出一副长手套戴上,以此遮住金属义肢。 两人刚走近基地,地面下传来警告声,询问他们是谁。 惊蛰表明身份,基地入口很快打开,有几个身穿防护服,带着枪的男人走了出来。 为首的男人个子很高,玻璃面罩后依稀可以看出他四十岁左右,法令纹很深,这让他看起来不苟言笑。 此外,这人右边眉骨处有一道很深的疤痕,应该就是褚方墨口中的仇锋了。 黎落没想到仇锋会亲自出来接见他们,这点倒是跟架子十足的厉彪不一样。 双方一碰面,仇锋就皱起眉头:“你来做什么?” 惊蛰淡定地说:“拿点东西。” “拿什么?” “实验数据,还有一些仪器要搬走。” 仇锋扫了一眼他身上破破烂烂的防护服,眉头皱得更深:“只是这样?” “不然呢?”惊蛰反问。 仇锋沉默了一瞬,说:“进来吧。” 说完他转身率先往基地入口处走去。 旁边一个端着枪的队员提醒道:“老大,不搜他们的身吗?” 外来者进入基地,需要先把身上的杀伤性武器卸下,这已经成为各大基地心照不宣的规矩。 “不用。” 队员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但自家老大都开口了,他只好照做,对黎落和惊蛰做了个“请”的动作。 顺着井梯进入基地,黎落发现飞鹰的内部环境还可以,地上铺着防潮的砖石,四处灯火通明,大门两边甚至贴着手写的对联,虽然不像天狼星那么奢侈,但比寒酸的金乌八号要好太多。 黎落羡慕之余,很快想明白是怎么回事。 飞鹰有将近一半的人是来自各大部队的军人,这部分人受过专业训练,身体素质强悍,在法则崩塌的末世更容易生存下来,争夺起资源也更有优势。 井梯在地下第三层停下,走出轿厢,黎落和惊蛰掀了面罩,察觉到仇锋目光落在她身上,黎落偏头,大大方方跟他对视了一眼。 仇锋上下打量着她,话是对惊蛰说的:“这女的是谁?” “我是他女朋友。”黎落抢先道。 惊蛰顿了顿,“嗯”了一声,算是给这件事盖章。 仇锋带头往前面走去:“女朋友?稀奇……你看上他什么?” “善良,仗义,长得好看。”黎落露齿一笑,顺手在惊蛰脑袋上撸了一把,“还听话,好欺负。” 仇锋不屑地嗤笑了一声:“这年头,善良仗义不仅不能当饭吃,还有可能让你们吃不上饭,没想到还有人把它当优点。” “就是因为稀少,才更难能可贵不是吗?” 仇锋没再接话,带着他们径直走到一扇上了锁的铁门前,他掏出钥匙开了锁,然后往门框上一靠,看了一眼腕表:“尽快,我只给你三十分钟。” 惊蛰没再犹豫,带着黎落推开门走了进去。 门后是个规模很大的实验室,仪器设备一应俱全,乍眼一看,规格跟末世前的正规实验室差不多,可见那群科研人员被赶出去前,在基地享有相当高的地位。 虽然惊蛰这一趟回来不是真的为了拿什么仪器和实验数据,但仇锋就站在实验室门口,他装也要装装样子,于是开始在各个抽屉里翻找,并嘱咐黎落打包几件能带走的仪器。 黎落看中几台精薄的笔记本电脑,本想打包走,相里安适时上线提醒道:“这东西看着便携,其实储存量很小,你不如打包一台台式电脑带走,能抵好几台笔记本。” “……”黎落只好放弃。 两人翻翻找找半晌,收拾了几箱东西,惊蛰把几个大箱子叠在一起,正要一次性搬出去,又想起了什么,放下箱子,只抱起最上面那个。 黎落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褚方墨力气没有惊蛰这么大。 惊蛰把箱子分成好几次搬出去,在来回三四趟,把箱子全部搬到井梯处后,他突然问旁边全程监视他们的仇锋:“我之前住的房间还在吗?” “怎么?”仇锋戒备道,“又落什么东西了,我让人给你取过来。” 他的意思摆在那里,不允许他们进入基地生活区。 “我爸的骨灰,我给埋在屋后了。” “哪个位置?”仇锋依然没有要让他们亲自去拿的意思。 “我没打算拿走,外头不安全,说不定哪天就弄丢了。”惊蛰拉过黎落的手,“这次回来,是想带她去祭拜我爸,知会他一声,虽然我哥死了,但我现在不是一个人。” 仇锋犹豫了几秒,答应了:“可以,祭拜完就走。” “嗯。” 依然是仇锋在前面带头,几人从井梯下到四层,打开门,属于生活区的人间烟火气扑面而来。 这个时间青壮年劳动力基本在各自的岗位上工作,生活区大多数是上了年纪的老人和幼龄儿童,黎落还见到几个女人带着孩子在楼下小公园的沙坑里玩沙子。 穿过安装着健身器材的小公园,迎面遇上一群刚放学的孩子,这群孩子年龄在七八岁到十三四岁,身上居然穿着统一的校服。 黎落在心里啧啧称奇。 这飞鹰基地平时不显山不露水,既不像天狼星那样野心勃勃名声在外,也不像金乌八号那样穷到出了名,可以说在一众基地中没什么存在感,没想到私底下条件却这么好。 从表面上来看,住在这里的人堪称安居乐业。 仇锋带着他们走到一栋七层小楼前,扬了扬下巴:“快点。” 惊蛰带着黎落绕到小楼后面,黎落回头,发现仇锋没跟过来。 惊蛰站在楼道口,数着脚步往前走了七步,看准一块地方,然后开始挖了起来。 黎落走过去帮他一块挖,她忙着手上的事也没放松警惕,频频看向小楼转角处,观察仇锋有没有偷看。 惊蛰注意到她的举动,他低声说:“不用看了,他不会过来的。” “为什么?” “我爸是仇锋的教官,末世来临时为了保护仇家人而惨死,他有暗杀我的理由,有把褚方墨赶出去的动机,但不会对我爸不敬。” 第975章 废土之下(35) “……”黎落咬牙切齿地骂了一句,“白眼狼。” 惊蛰抬头看了她一眼。 很快,两人从地底挖出一个用油布包着的白色瓷坛子,惊蛰小心翼翼地擦掉上面的泥,将骨灰坛子摆在台阶上,跪下磕了一个头。 就在他起身准备磕第二个时,黎落突然也在旁边跪了下来,有样学样跟着磕头。 惊蛰一怔:“你……” “来都来了。”黎落一本正经地说,“你爸算长辈,给长辈磕头不过分。” 惊蛰抿了抿嘴角,没再说什么,两人并肩,认认真真磕完头,然后把骨灰坛子用油布重新包起来,准备埋回原地。 “刚才一路走进来,有什么发现吗?”黎落低声问。 说到这个,惊蛰皱眉:“实验室很重要。” “你的意思是,得把基地控制权拿回来?” “最好。” 黎落正琢磨着自己能帮上什么忙,冷不丁的,地面突然小幅度晃动起来,头顶的楼房更是垮下来一片墙皮,直接朝他们砸过来。 惊蛰发现了,迅速搂过黎落往旁边一扑,厚重的墙皮“噗”的一声砸在地面,带起一阵灰尘。 “怎么回事?”黎落问。 “地震。”惊蛰解释道,“这一片地处板块活动区,经常会有小地震。” 黎落:“……” 她想起攻略线上说过,前世金乌八号遭遇过一场大地震,整个基地垮塌过半,而姜檀父母就是在那场地震引发的骚乱中被人带离基地的。 那场地震,金乌八号所处的位置并不是震源中心,那震源中心怕不是…… 想到这里,黎落立刻摁住惊蛰要把骨灰坛子埋回去的手:“我们把叔叔的骨灰带走。” “嗯?” “听我的,带走!”黎落目光坚定,“这基地也不能要了,你相信我,详细的事等出去了我再告诉你。” 惊蛰见她表情严肃,当机立断道:“好。” 两人带着骨灰出现在仇锋面前时,仇锋扫了他们一眼:“不是说不把骨灰带走吗?” 惊蛰面无表情:“我改变主意了。” 仇锋冷笑:“怎么,怕我毁了骨灰?” 惊蛰没理会他,对黎落说:“我们走。” 到了井梯,除了他们原先收拾出来的箱子,旁边多出几个箱子。 仇锋踢了踢那几个新箱子:“这里有些吃的和新防护服,你们带走。” “好嘞。”黎落没等惊蛰开口,本着拿了就是赚到的心理,痛快应了下来,并撸起袖子麻利地把箱子搬进井梯。 出了基地,惊蛰把箱子搬上车,黎落则和旁边盯了他们全程的仇锋闲聊:“我听说方墨本来有个双胞胎哥哥,不过已经死了,方墨对这件事一直耿耿于怀。” “对。” “是你干的吗?” 仇锋蹙眉:“你什么意思?” “问问而已,你这么紧张干吗?”黎落笑了起来,“反正我们现在都已经这样了,就算知道真相也不能拿你怎么样,你不如给我一个确切的答案,让方墨心里有个底,免得他夜里做梦都在喊哥哥。” 仇锋:“……” “这要是你干的,你得多丧心病狂啊。”黎落啧啧了两声,“褚叔是你的教官,更是你仇家的恩人,你就是这么报答他的?” 仇锋脸色迅速冷了下来:“滚!” 黎落嘻嘻一笑:“善恶到头终有报,你信不信你会有报应的。” 仇锋脸色难看得要命,他咬牙切齿道:“再不滚,别怪我不客气!” 黎落耸耸肩,转身离开。 车开出一段距离,黎落示意惊蛰停下,她收起吊儿郎当的神态,严肃道:“惊蛰,你恨飞鹰基地那些人吗?” 惊蛰一顿:“为什么这么问?” “他们会死。” 黎落刚才复盘了一下攻略线,确定了地震发生的精准时间,就在两个月后。 前世那场地震强度高达数十级,远在两百多公里外的金乌八号都损毁严重死伤无数,更别提位处震源中心的飞鹰基地。 如果不及时撤走那些人,避难基地将会成为他们的葬身之处。 她简略地把那场地震说了一遍,在惊蛰开口前,她加了一句:“不要问我怎么知道的,总之我不会骗你,不仅飞鹰基地不能要,金乌八号里的人也得撤走,我必须要在地震发生前为他们找到新的容身之处,你要是恨飞鹰基地,这件事你就当做不知情,咱们把隧道那些人先接到金乌八号,再一起计划转移的事。” 惊蛰沉默了。 黎落观察着他的神色,心里大概有底了。 惊蛰虽然还没恢复记忆,但他本质上不是一个冷血的人,不说过去的他和飞鹰基地里那些军人民众有朝夕相处十多年的情谊在,就算没有这层关系,他也不会眼睁睁看着这些努力活过末世的人死在一场大地震中。 “你有什么想法?”惊蛰反问,“金乌八号加上飞鹰,将近四万人,要在两个月内找到一处足以容纳这么多人的新基地,基本不可能。” “是不可能,那咱们去抢个现成的。”黎落眯了眯眼睛,说:“咱们联手,把天狼星抢过来。” 天狼星远离震源中心,地震对他们造不成威胁,如果能成功夺得控制权,不仅两个基地的民众有了安身的地方,天狼星丰富的资源也能为科研人员继续提供研究条件。 惊蛰短暂的思索后,点头:“好。” 两人达成共识,惊蛰发动车上路,一边开车一边聊关于夺取天狼星的计划。 惊蛰虽然没有记忆,但这几年游走在废土上求生的经验和了解到各个基地的情报为他提供了不少思路,说到行动中需要注意的点,他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说得头头是道。 黎落看着他侃侃而谈的样子,有那么一瞬间,他仿佛看到原世界站在讲台上代替教授为师弟师妹们上课时自信而专业的周晏清。 想到这里,她弯起嘴角笑了笑。 惊蛰瞥见她的笑意,不解地问:“为什么笑?我说错了?” “没有,你说得很好,我只是想起一个人。” 惊蛰沉默了几秒钟,问:“宋长谦?” “嗯?你为什么会觉得是他?” “你刚才笑得很……甜。”惊蛰说,“我觉得,应该只有想起恋人,才会露出那样的笑容。” 第976章 废土之下(36) 回到位于废城边缘的隧道,黎落把要抢夺天狼星控制权的计划跟褚方墨一说,告诉他先把隧道里那些人带回金乌八号安置。 褚方墨皱眉道:“还是不了。” “为什么?” “地心热源转换的研究停滞不前,眼下这种情况,我们去了金乌八号算是外来者,身份尴尬,要是跟基地起冲突,到时候你夹在中间左右为难就不好了,这隧道虽然安全性不高,但也不是不能住。” 褚方墨说着,看了惊蛰一眼,“更何况褚方舟回来了,那些人就更别想伤害我们了。” 他话音刚落,惊蛰突然说:“我要去金乌八号。” 褚方墨一愣,嚷嚷道:“你不要我们了?” “不是,回去拿东西。” “那你还会回来吗?” “会。” “要去多久?” “很快。” 褚方墨这才哼哼唧唧道:“这还差不多。” 褚方墨不打算走,黎落也没法勉强,于是收拾收拾,准备和惊蛰先回金乌八号。 只是车发动前,隧道里钻出来一个人,正是那个叫林风眠的小孩,他一看惊蛰上车准备走,脸色大变,立刻冲上来死死扒住车门:“方舟哥哥,你要去哪儿?你不是说不走了吗?” “没走,去之前住的地方拿点东西,明天就回来了。” “你要去金乌八号?” “对。” 林风眠看向坐在副驾驶的黎落,眼里满是不信任,跟怕她把惊蛰拐走了一样。 他眼珠子转了转,索性从驾驶座钻上车,跨过惊蛰直接上了后排:“那我也去。” 惊蛰:“……” 林风眠死活不肯下车,在取得黎落同意后,惊蛰只能答应带他一块去。 出去一趟,回来凭空多出一个人,总要给基地一个交代,黎落路上就想好了措辞,就说这孩子是惊蛰在半路捡的,等惊蛰离开的时候再跟他一块走。 “记住,你的方舟哥哥现在叫惊蛰。”黎落强调道,“为了保险起见,他现在的身份不能暴露,你可不能叫错了。” 林风眠扒在后排的车窗上,正好奇地盯着废土上的荒凉景象看,听了黎落这话,他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 黎落和惊蛰轮流开车,在天黑之前抵达金乌八号。 从入口处下了井梯,井梯门一开,岗亭里的保安立刻探了个脑袋出来:“姜队和惊蛰回来了。” “嗯。” 保安很快注意到跟在惊蛰身边的林风眠,他好奇道:“姜队,这孩子是……” “路上捡的。” 保安对此倒是不奇怪,这基地至少有五分之一的人是这些年姜檀和队员外出执行任务时“捡”回来的幸存者。 “我带他去登记吧。”保安说。 “不用。”黎落拦了一把,“这孩子有点怕人,我先带他熟悉一下环境,晚点再去登记。” “好吧。” 黎落直接把惊蛰和林风眠带回姜家。 姜爸姜妈见了林风眠,一看这半大孩子瘦瘦小小,脸上也脏兮兮的,再一听说他是惊蛰捡到的,立刻爱心泛滥,一个伸手去脱他身上厚重的防护服,一个拿了吃的出来投喂他。 林风眠本来一脸高冷不想理人,只想督促惊蛰拿了东西赶紧走人。 但二老围绕着他一口一个“孩子”地叫,他刚开口想要说话,嘴里就被塞了一根棒棒糖,甜津津的味道顺着舌尖直接滑进了喉咙,他抗拒的动作微微一顿。 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他顿时说不出话来了,别别扭扭地让姜爸把他的防护服脱了下来。 黎落换了身衣服,又吃了点东西补充体力,然后继续忙碌——惊蛰这次回来,主要是来带旺财和他那辆重型机车走。 但重型机车坏了,前些日子黎落一直没想起来修,如今人都打算走了,她自然得赶时间把车修好。 黎落去了一趟后勤部,从一堆拆解下来的零件中找到可替换的零件,然后把机车推出来,开始用扳手拆下坏掉的零件。 她正忙得热火朝天,夏鸣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姜队。” 黎落飞快抬头看了他一眼:“嗯?” 夏鸣谨慎地看了一眼四周,见左右无人,他快步小跑过来:“你这几天去哪儿了呀?” “怎么?” “蒋曦不是先回来了嘛,你跟惊蛰没回来,宋队这几天一直在找你,还去了一趟姜家。” 黎落手上的动作一顿,她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他不是还伤着呢吗,不好好养伤,找我干嘛?” “不知道。”夏鸣说,“他看起来挺焦虑的。” 黎落嗤笑。 脸毁成那样,他能不焦虑吗? 宋长谦长得不错,他本人也深知这一点,末世前他就是颇为受女生欢迎的存在,末世后在一帮糙汉子中他也格外注意个人形象。 如今他引以为傲的脸毁了,没崩溃哭闹,已经是他在竭力保持最后的冷静和理智了。 黎落脸上不动声色,心里吐槽得飞起,这时相里安上线提醒道:“宋长谦过来了。” 黎落一顿,对夏鸣说:“好,我知道了,你先回去——从右边小路走,宋长谦从左边那条路过来了,别让他看见。” 夏鸣吃了一惊,立刻扭头四处张望。 黎落在他屁股上踹了一脚:“赶紧走!” 夏鸣这才捂着屁股,一溜烟跑了。 黎落继续拆零件。 她刚把那个零件拆下来,宋长谦就过来了:“阿檀。” 黎落调整了一下表情才抬头,看见身上缠着不少绷带,还一瘸一拐拄着拐杖的宋长谦时,她露出一脸恰到好处的忧虑。 “你怎么过来了?伤还没好,这个时候你应该卧床好好休息才是。” 宋长谦脸色苍白,偏偏苍白的面皮上,粗大浮肿的红血丝像乱七八糟缝在上面的线,这让他看起来像一个缝坏了的残次品娃娃。 “我没事。”宋长谦说,他目光紧盯着黎落,紧张中透着几分小心翼翼,似乎在观察她面对自己这张毁了的脸时的反应,“你这几天去哪儿了?” 黎落察觉到他那点小心思,故意移开视线不跟他对视:“外边,遇上一点事要处理,所以耽搁了。” 宋长谦把她的躲闪尽收眼底,他心里本来就悬着,一看她这反应,他顿时又憋屈又愤怒,语气加重了好几分:“什么事需要你跟惊蛰两个人去处理,还把其他队员先打发回来?” 第977章 废土之下(37) “你什么意思?”黎落皱眉。 宋长谦的语气像极了在抓奸:“你真的不是故意在外面逗留,制造机会跟惊蛰独处?” 黎落放下扳手,脸色难看起来:“宋长谦,你不要胡说八道!” “我有没有胡说八道你心里清楚!”宋长谦冷冷地说,他眼角余光瞥见后勤部走出来两个人,声音立刻加大,“自从惊蛰来基地你就变得不对劲,平时跟他在我眼皮子底下眉来眼去就算了,现在你还支开其他队员,跟他在外面独处了两天两夜!姜檀,你是不是给我戴绿帽子了?” 那两个人本来从后勤部领了东西打算走的,一听宋长谦这话,察觉到有瓜吃,立刻停下脚步往这边张望。 黎落哪会看不出来宋长谦的用意,她眯了眯眼睛,要跟他对线的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看宋长谦今天这架势,不好好闹一场是不会罢休了,反正惊蛰都打算走了,不如借着宋长谦闹事的名头将他“逼”走,再反手扣宋长谦一口善妒的锅。 打定主意,黎落再次开口时语气弱了几分,听起来像是在心虚:“你有证据吗?没证据就不要无理取闹。” 宋长谦原本是心里憋着火气无处发泄,对姜檀发火多多少少带了点借题发挥的意思,可这会儿看着她的反应,他后知后觉意识到,也许她真的给自己戴了绿帽子。 一念及此,宋长谦勃然大怒,他把拐杖往地上狠狠一扔,脸上的肌肉都扭曲了,大声吼道:“你是不是跟他上床了!!是不是!!!” 黎落:“……” 她别开视线。 宋长谦这一吼惊动了不少人,很快,四周的门窗后陆续有脑袋探出来看看发生了什么。 刚好来后勤部换防护服的蒋曦听到吼声,立刻从里面走出来,一看这架势,他以为姜檀和宋长谦小两口吵架,本着和事佬的心思上前拉了宋长谦一把:“宋队,怎么了这是?有话好好说啊,吵架多伤感情……” 宋长谦正在气头上,被蒋曦这么一说,他迅速反手拽住蒋曦的衣领,将他拖到黎落跟前:“蒋曦,你来说,姜檀是不是出轨了?她是不是跟惊蛰好上了?” 蒋曦一懵,第一反应就是否认:“这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他俩在外面过了两天两夜,这孤男寡女的,谁知道发生了什么?这次任务你也去了,你老实告诉我,他们是不是背着我勾搭上了?” 蒋曦:“……” 他看向黎落,见她沉着脸,但没有要反驳的意思,本来坚定认为自家老大和惊蛰不可能有猫腻的蒋曦顿时也不确定了,他迟疑道:“应该……没有,我没看到他们有什么暧昧举动。” “真要让你看出来还得了!!”宋长谦把蒋曦往a区的方向一推,“去,你现在去把惊蛰叫过来,今天这件事必须说清楚!!” 蒋曦立刻把目光投向黎落。 他是姜檀提拔进护卫队的人,自然是听黎落的话。 黎落接收到他的眼神,说:“去吧。” 蒋曦这才转身往a区跑去。 在蒋曦去找惊蛰这么一会儿功夫,“姜檀出轨”“宋长谦抓奸”的事迅速在基地口口相传开了。 不少人放下手中的工作跑过来看热闹,蒋曦带着惊蛰回到后勤部时,外面的空地上里三圈外三圈围了一大批人。 吃瓜八卦是人类的天性。 惊蛰挤开人群走进来,见黎落和宋长谦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他低声问黎落:“怎么了?” “闹事呢。”黎落也低声说,“别慌,我会处理,你别说话就行。” “嗯。” 宋长谦见两人当着他的面嘀嘀咕咕,毫不避讳地交头接耳,心里的怒火更甚,他瘸着腿往惊蛰跟前走了两步,一拳头直接砸向他的脸。 惊蛰侧身避开,宋长谦还要再打,黎落迅速接住他的拳头:“你闹够了没有?” “闹?在你眼里我这是在闹?”宋长谦气笑了,“上次武器库差点被盗的事还没掰扯清楚,当时没证据,你护着他就算了,现在你还要再狡辩吗?” 黎落战术性沉默。 宋长谦越发肯定她是在心虚,语气咄咄逼人起来:“今天当着这么多父老乡亲的面,咱们把话说清楚,姜檀,我就问你一句,你有没有给我戴绿帽子?” “没有。”黎落皱眉。 “那你倒是说清楚,过去两天两夜你们去哪儿了?为什么要支开其他队员,单独跟惊蛰待在外面?” “……” 围观吃瓜的人看着这一幕,眼神渐渐变得微妙。 黎落不解释,惊蛰也不开口,作为当事人之二,两人的沉默看起来像是无话可说。 宋长谦一边觉得愤怒和恶心,一边又有种发泄后的畅快感,这种奇怪的兴奋情绪驱使下,他声音都变调了:“没话说了是吗?姜檀,真他妈有你的,我跟你十几年出生入死的感情,抵不上这王八蛋来基地几个月的相处。” 说完他一扭头,迅速把蒋曦别在腰间的枪拔下来,直指惊蛰:“撬老子墙角,老子杀了你!” 黎落立刻闪身到惊蛰面前,摊张开双臂护住他:“住手!” 宋长谦:“……让开!” “你敢动他试试!”黎落毫不畏惧地跟他对视。 有那么一瞬间,宋长谦从她眼中看到了清晰的杀意。 为了这个男人,她想对自己动真格? 宋长谦握枪的手在微微发抖:“姜檀,你……” 蒋曦见势不妙,连忙上前来拉架:“宋队,这肯定是有什么误会,姜队和惊蛰都不是那样的人,其实我们这次外出比以往晚回来是因为……” “蒋曦!”黎落制止了他。 “……”蒋曦立刻闭了嘴。 宋长谦目光在黎落和惊蛰身上扫了一圈,有种强烈的被排斥在外的感觉,他心里更不痛快了:“姜檀,我今天把话撂在这儿,是你跟他对不起我,看在过去这么多年情分上,我不会对你怎么样,但金乌八号,有他没我!” 这话掷地有声,围观的民众立刻躁动起来。 “姜队,你说句话呀。” “宋队别冲动啊,有话好好说。” “是啊,都是一个基地的,真闹到这个份上就伤感情了。” 宋长谦不为所动。 黎落也依然不说话。 一片吵嚷声中,惊蛰叹了口气,站出来说:“那我走吧。” 第977章 废土之下(37) “你什么意思?”黎落皱眉。 宋长谦的语气像极了在抓奸:“你真的不是故意在外面逗留,制造机会跟惊蛰独处?” 黎落放下扳手,脸色难看起来:“宋长谦,你不要胡说八道!” “我有没有胡说八道你心里清楚!”宋长谦冷冷地说,他眼角余光瞥见后勤部走出来两个人,声音立刻加大,“自从惊蛰来基地你就变得不对劲,平时跟他在我眼皮子底下眉来眼去就算了,现在你还支开其他队员,跟他在外面独处了两天两夜!姜檀,你是不是给我戴绿帽子了?” 那两个人本来从后勤部领了东西打算走的,一听宋长谦这话,察觉到有瓜吃,立刻停下脚步往这边张望。 黎落哪会看不出来宋长谦的用意,她眯了眯眼睛,要跟他对线的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看宋长谦今天这架势,不好好闹一场是不会罢休了,反正惊蛰都打算走了,不如借着宋长谦闹事的名头将他“逼”走,再反手扣宋长谦一口善妒的锅。 打定主意,黎落再次开口时语气弱了几分,听起来像是在心虚:“你有证据吗?没证据就不要无理取闹。” 宋长谦原本是心里憋着火气无处发泄,对姜檀发火多多少少带了点借题发挥的意思,可这会儿看着她的反应,他后知后觉意识到,也许她真的给自己戴了绿帽子。 一念及此,宋长谦勃然大怒,他把拐杖往地上狠狠一扔,脸上的肌肉都扭曲了,大声吼道:“你是不是跟他上床了!!是不是!!!” 黎落:“……” 她别开视线。 宋长谦这一吼惊动了不少人,很快,四周的门窗后陆续有脑袋探出来看看发生了什么。 刚好来后勤部换防护服的蒋曦听到吼声,立刻从里面走出来,一看这架势,他以为姜檀和宋长谦小两口吵架,本着和事佬的心思上前拉了宋长谦一把:“宋队,怎么了这是?有话好好说啊,吵架多伤感情……” 宋长谦正在气头上,被蒋曦这么一说,他迅速反手拽住蒋曦的衣领,将他拖到黎落跟前:“蒋曦,你来说,姜檀是不是出轨了?她是不是跟惊蛰好上了?” 蒋曦一懵,第一反应就是否认:“这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他俩在外面过了两天两夜,这孤男寡女的,谁知道发生了什么?这次任务你也去了,你老实告诉我,他们是不是背着我勾搭上了?” 蒋曦:“……” 他看向黎落,见她沉着脸,但没有要反驳的意思,本来坚定认为自家老大和惊蛰不可能有猫腻的蒋曦顿时也不确定了,他迟疑道:“应该……没有,我没看到他们有什么暧昧举动。” “真要让你看出来还得了!!”宋长谦把蒋曦往a区的方向一推,“去,你现在去把惊蛰叫过来,今天这件事必须说清楚!!” 蒋曦立刻把目光投向黎落。 他是姜檀提拔进护卫队的人,自然是听黎落的话。 黎落接收到他的眼神,说:“去吧。” 蒋曦这才转身往a区跑去。 在蒋曦去找惊蛰这么一会儿功夫,“姜檀出轨”“宋长谦抓奸”的事迅速在基地口口相传开了。 不少人放下手中的工作跑过来看热闹,蒋曦带着惊蛰回到后勤部时,外面的空地上里三圈外三圈围了一大批人。 吃瓜八卦是人类的天性。 惊蛰挤开人群走进来,见黎落和宋长谦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他低声问黎落:“怎么了?” “闹事呢。”黎落也低声说,“别慌,我会处理,你别说话就行。” “嗯。” 宋长谦见两人当着他的面嘀嘀咕咕,毫不避讳地交头接耳,心里的怒火更甚,他瘸着腿往惊蛰跟前走了两步,一拳头直接砸向他的脸。 惊蛰侧身避开,宋长谦还要再打,黎落迅速接住他的拳头:“你闹够了没有?” “闹?在你眼里我这是在闹?”宋长谦气笑了,“上次武器库差点被盗的事还没掰扯清楚,当时没证据,你护着他就算了,现在你还要再狡辩吗?” 黎落战术性沉默。 宋长谦越发肯定她是在心虚,语气咄咄逼人起来:“今天当着这么多父老乡亲的面,咱们把话说清楚,姜檀,我就问你一句,你有没有给我戴绿帽子?” “没有。”黎落皱眉。 “那你倒是说清楚,过去两天两夜你们去哪儿了?为什么要支开其他队员,单独跟惊蛰待在外面?” “……” 围观吃瓜的人看着这一幕,眼神渐渐变得微妙。 黎落不解释,惊蛰也不开口,作为当事人之二,两人的沉默看起来像是无话可说。 宋长谦一边觉得愤怒和恶心,一边又有种发泄后的畅快感,这种奇怪的兴奋情绪驱使下,他声音都变调了:“没话说了是吗?姜檀,真他妈有你的,我跟你十几年出生入死的感情,抵不上这王八蛋来基地几个月的相处。” 说完他一扭头,迅速把蒋曦别在腰间的枪拔下来,直指惊蛰:“撬老子墙角,老子杀了你!” 黎落立刻闪身到惊蛰面前,摊张开双臂护住他:“住手!” 宋长谦:“……让开!” “你敢动他试试!”黎落毫不畏惧地跟他对视。 有那么一瞬间,宋长谦从她眼中看到了清晰的杀意。 为了这个男人,她想对自己动真格? 宋长谦握枪的手在微微发抖:“姜檀,你……” 蒋曦见势不妙,连忙上前来拉架:“宋队,这肯定是有什么误会,姜队和惊蛰都不是那样的人,其实我们这次外出比以往晚回来是因为……” “蒋曦!”黎落制止了他。 “……”蒋曦立刻闭了嘴。 宋长谦目光在黎落和惊蛰身上扫了一圈,有种强烈的被排斥在外的感觉,他心里更不痛快了:“姜檀,我今天把话撂在这儿,是你跟他对不起我,看在过去这么多年情分上,我不会对你怎么样,但金乌八号,有他没我!” 这话掷地有声,围观的民众立刻躁动起来。 “姜队,你说句话呀。” “宋队别冲动啊,有话好好说。” “是啊,都是一个基地的,真闹到这个份上就伤感情了。” 宋长谦不为所动。 黎落也依然不说话。 一片吵嚷声中,惊蛰叹了口气,站出来说:“那我走吧。” 第978章 废土之下(38) 黎落神色一动:“惊蛰……” “金乌八号本来也不是我的家,我在这儿打扰够长时间了,还给你带来困扰,我很抱歉。”惊蛰一本正经地说,“车什么时候能修好?” “快了,零件换上就好。” “麻烦你了。”惊蛰说,“车修好我就走。” 黎落欲言又止。 “你忙,我回去把东西收拾收拾,顺便跟你爸妈和阿炽道别。” “……好吧。” 惊蛰说完,转身离开。 蒋曦看着这一幕,急得连忙“哎”了好几声:“真走啊?老大,惊蛰真走啊?” 黎落把目光从惊蛰的背影上收回来,意有所指地说:“某些人就差戳着人家的脑门骂他是小三了,还怎么留?” “这……”蒋曦又气又急,“老大你倒是解释一下啊,我相信你跟惊蛰没什么,你不是这样的人,惊蛰也不是!” “算了。”黎落叹了口气,拿起机车零件继续忙手上的事,“都说事不过三,惊蛰才来基地多久,连着被恶意针对了两次,谁知道下次还会被造什么样的谣,他是我带回来的,我既然没办法保护好他,也没脸把他留在基地受这样的委屈。” 蒋曦:“……” 他气得直跺脚。 扭头看见宋长谦站在一旁,眼中的得意掩都掩不住,蒋曦心里的不爽顿时飙升,他忍不住道:“宋队,你真的冤枉老大和惊蛰了,我敢保证他们什么暧昧关系都没有!” 宋长谦本来缓和了的心情被蒋曦这么一说,顿时蒙上一层阴云,他脸色一沉:“保证?一起出了趟任务而已,你跟惊蛰的关系已经好到这个地步了吗,宁愿睁着眼睛说瞎话也要把他留下来?” 被宋长谦这么冷嘲热讽,蒋曦的倔脾气也上来了:“宋队,我知道你正在气头上,但请你就事论事,不要无差别攻击,我是跟惊蛰接触不多,但这次一起出任务,他的能力和为人有目共睹,倒是你……哼。” 宋长谦一愣,火气瞬间炸开了:“你什么意思?把话说清楚!” “我什么意思?明人不说暗话,找茬这种事你又不是没干过,上次武器库被盗,没证据的情况下把锅往惊蛰身上甩,试图煽动大家把他赶出去,这事儿我可还记着呢,这次你是把姜队和惊蛰抓奸在床了还是掌握他们偷情的证据了?” 宋长谦:“……” “没证据是吧?”蒋曦愤愤不平道,“咱们基地的管理风格向来是公平公正,绝不会让无辜的人吃亏,也就你才敢仗着在基地待了十几年要求按闹分配,要不是姜队怕委屈了惊蛰,换个人来处理,你的无理取闹都不会有结果。” 宋长谦气得拳头都握了起来,怒火炙烤下他脸上的血丝越发清晰红肿:“你……” 黎落看似低着头认真换机车零件,实则留了耳朵听蒋曦说话,听完蒋曦这一顿猛如虎的高强度输出,她在心里默默为他鼓掌。 但凡事要适度,否则就有借着下属来指责宋长谦的嫌疑,于是黎落拿捏着火候,适时开口唱起了白脸:“蒋曦!够了!” 蒋曦这才悻悻地甩了宋长谦一个眼锋,转身走到黎落身后,不说话了。 黎落换完零件,摘下手套,对蒋曦说:“你去食堂领点吃的,让惊蛰带走。” “好。” 蒋曦走后,黎落直视宋长谦:“你不是想知道我跟惊蛰单独待在外面那两天两夜做了什么吗?我现在可以告诉你,我们在一处废弃隧道下发现了一伙老人和孩子,他们是被别的基地赶出来的。 我本来想把他们带回金乌八号,但他们不愿意走,所以我跟惊蛰去了一趟他们原来的基地代为沟通,希望基地能把人接回去,否则这些人很有可能死于辐射感染。 带太多人和武器去别的基地,有上门挑衅的嫌疑,加上我们把大部分水和食物都留给隧道那帮人,干粮存量不多,出于安全考虑,所以让蒋曦带其他队员先回来——你可以信也可以不信,我身正不怕影子斜。” 宋长谦一愣,四周看热闹的民众眼神有些微妙了,打量宋长谦时像在看一个被嫉妒冲昏头脑,蛮不讲理的妒夫。 见黎落收起修车工具要走,宋长谦连忙攥住她的手腕:“姜檀……” 黎落没回头,只是叹了口气,轻轻挣脱他:“十几年出生入死,我没想到你还是这么不信任我……宋长谦,你让我很失望。” 宋长谦:“……” 黎落回到a区,还没到家就听到住宿区楼下传来厮打声,夹杂着几声怒骂和狗吠,似乎有人在打架。 辨认出狗吠声是旺财,黎落连忙跑进去,隔得老远看见楼下有两个小孩在打架,一个压着另一个猛揍,旺财着急地在旁边转来转去,想劝架却无从下手。 “喂!怎么打起来了?”黎落快步奔过去,走近了才发现占了上风的孩子是阿炽,而被压着揍的赫然是今天刚到金乌八号的林风眠。 “阿炽!住手!”黎落连拖带抱,把阿炽从林风眠身上抱了下来,见她满脸怒色,扑腾着还要去揍林风眠,她呵斥道:“你连我的话都不听了是吗?” 阿炽这才停下手,恶狠狠地瞪了林风眠一眼。 林风眠被揍得鼻青脸肿,身上的衣服也被撕裂了,他坐在地上直喘粗气。 虽然两个孩子年纪相当,但男孩子在这个年龄阶段发育得比女孩子晚,加上阿炽平时没少跟着护卫队的队员练拳脚功夫,林风眠压根就不是她的对手。 大概是没受过这样的奇耻大辱,林风眠指着阿炽,气得手指颤个不停,憋了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臭小子!你给我等着!我让方……惊蛰哥哥揍死你!” 说完他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转身跑楼上去了。 阿炽看着他的背影放狠话:“把我揍死了你也别想带走旺财!旺财是我的!是我的!!!” 黎落:“……” 她看向旁边一脸无辜的旺财,总算知道俩孩子为什么打架了。 第979章 废土之下(39) “阿炽,不可以这样。”黎落蹙眉,她矮下身跟阿炽保持平视,耐着性子跟她讲道理,“旺财是惊蛰哥哥的,他要走了,咱们得还给他。” 阿炽闻言,立刻拽紧了旺财的牵引绳:“不!” “阿炽,听话!” “我不!旺财是我的!”阿炽固执道,“谁都不能把它带走!” “……”黎落有点头疼。 她不是不知道阿炽性子固执,而且有点死心眼,认定一件事就会拼命钻牛角尖,现在霸占着旺财不肯还,还听不进去劝,她一时半会儿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强行让惊蛰把旺财带走,她怕是会难过很久。 但真要如了她的意,把旺财留下来,黎落又担心会给她造成错误的认知,让她觉得这世上所有想要的东西都能通过抢来得到。 “我知道你喜欢旺财,但旺财是惊蛰哥哥的呀,你把它留下来,惊蛰哥哥怎么办?” 阿炽气鼓鼓地说:“你把惊蛰留下来不就好了。” “可他有自己的事要做,不能一辈子留在这儿啊。” “……” “听话,咱们把旺财还给他,我答应你,再上地面执行任务就留意一下,要是看到有小狗,我就买回来送给你。” “不!我只要旺财!” “……” 黎落手痒了,想揍她。 两人说话间,林风眠带着惊蛰从楼上下来了,一看到他们,阿炽立刻把旺财牵到身后藏起来。 林风眠拖着惊蛰的手快步走到两人面前,指着阿炽控诉道:“就是她打的我!还不肯把狗还给我们!哥哥,快帮我揍她!” 惊蛰:“……” 他跟黎落对视了一眼。 两个大人都沉默了几秒钟,黎落先开口:“管吗?” 惊蛰:“管不了。” “那不管?” “嗯。” 于是两个大人很默契地松开各自孩子的手,退到边上看戏。 林风眠懵了:“惊蛰哥哥?” 阿炽也愣了一下:“姐姐?” “这个事情我们不好管,无论帮谁都容易伤感情,这样吧,你们俩再打一架,谁赢了旺财归谁,我们绝不插手。”黎落说。 “嗯。”惊蛰也表明立场。 “……” “……” 阿炽率先摆出进攻的姿态,像只猫一样弓起身体吓唬林风眠:“打就打,这次我不会再手下留情!不怕死就来!” 林风眠咬了咬后槽牙,往后退了几步,躲到惊蛰身后:“算了,我不要了。” “哼!”阿炽立刻得意起来,她耀武扬威地看了林风眠一眼,牵着旺财上楼去了。 黎落看看她又看看躲在惊蛰身后一脸不甘心的林风眠,总觉得这事儿没这么容易完。 姜爸姜妈听说惊蛰要走,先是挽留,挽留无果,两个老人连忙从家里搜罗出各种吃的用的往他包里塞,让他带着路上用。 最不舍得惊蛰的就是姜爸,惊蛰来了以后,家里的力气活儿都让他包圆了不说,姜爸说起过去的光荣历史也有了忠实听众。 惊蛰这一走,他上哪儿去找一个肯从头到尾认认真真听他吹上两个小时牛都不带走神的人? 不舍归不舍,一个小时后,穿着一身防护服的惊蛰还是在姜爸姜妈和几个护卫队队员的送别下到了井梯口。 蒋曦把修好的机车推过来,机车后面绑着一个硕大的行李包,他拍了拍惊蛰的肩膀:“注意安全啊。” “好。” 姜爸嘱咐道:“有空了回来看看我们。” “会的。” 大家挨个跟惊蛰道了别,目光纷纷转向旁边没说话的黎落。 黎落被他们这么一看,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大家在等着她发表临别感言。 她正想说点什么,眼角余光扫了一圈,发现林风眠不在。 “林风眠呢?” 她这么一提醒,大家才注意起来。 “对啊,那小子跑哪儿去了?” “是不是不想走了,想留在这儿?” “留下来好啊,外边多危险。” 大家正七嘴八舌议论着,林风眠的声音由远及近:“我来了我来了!惊蛰哥哥等等我!” 下一刻,林风眠牵着旺财狂奔过来,他跑到跟前,把旺财抱起来往机车上一放,抹了一把头上的汗:“走吧!” 黎落:“……” 他下意识看向林风眠来时的路,也不知道这小子是怎么支开阿炽的,旺财被带走,她居然没跟上来。 惊蛰看了一眼已经被套上防护服的旺财,又看向黎落,用眼神询问她的意见。 “没事,你们带走吧。”黎落又好笑又无奈,“留不住旺财,是阿炽技不如人,也该让她长长记性,不是自己的东西,强留不了。” 惊蛰这才点头:“也好。” 于是两人一狗,加上一台机车,在众人目送下进了井梯,缓缓升上地面。 送走惊蛰和林风眠,黎落回到姜家,刚走近就听到家里的门被捶得震天响,那架势跟要把门拆了似的。 黎落顿时明白过来,林风眠这小子把阿炽反锁在家里了。 她一打开门,阿炽立刻冲出来,拔腿就要追出去。 早有准备的黎落一把抱住她,将她拖回来:“阿炽,他们已经走了。” 阿炽充耳不闻,阴沉着脸使劲儿挣扎蹬腿。 “你追不上的,惊蛰哥哥骑机车,速度很快,你现在就算追到地面也没用。”黎落耐着性子说。 阿炽:“……” 她憋了一会儿,往地上一坐,嚎啕大哭。 “卑鄙小人!王八蛋!!” “最好别再让我碰见他!” “再让我碰见我一定要揍死他!!” “呜呜呜……旺财,我要旺财……” “啊啊啊啊啊……” 黎落由着阿炽哭了一阵子,这才把她从地上抱起来,给她擦眼泪:“好了,别哭了。” 阿炽眼泪止都止不住:“姐姐你为什么不帮我!” 黎落哭笑不得:“这我咋帮啊,本来就是咱们不占理,我给你机会争了,争不过林风眠是你技逊一筹,这能怪我吗?” “……”阿炽自知理亏,她用袖子狠狠擦了一把眼泪,咬牙切齿道,“林风眠是吧。” 黎落挑眉:“怎么?” “给我等着!!”阿炽恶狠狠地说,“这个仇我记下了!我跟他不共戴天!!!” 黎落:“……” 第980章 废土之下(40) 这几天来回奔波,黎落路上几乎没怎么合眼,把惊蛰和林风眠送走后,她倒头睡了一觉。 等她醒来,系统内的时间显示是晚上七点钟。 这一觉她睡了将近十个小时。 躺在床上放空了一会儿,房间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姜妈探头探脑地往里面看,见她醒了,她推门进来:“小檀。” “妈。”黎落坐起身,伸了个懒腰,“怎么了?” 姜妈低声说:“小宋过来了。” “……”黎落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脸上不动声色,她作势要下床,“好,我知道了。” 姜妈却关上门,走过来在床边坐下,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说:“你跟小宋又吵架啦?” “嗯。” 惊蛰走之前,她跟宋长谦吵架的时候那么多人在场,这件事传到姜爸姜妈耳中只是时间问题。 “这……”姜妈欲言又止。 “妈,有话直说。” 姜妈纠结道:“你们要分手吗?” 黎落挑眉:“为什么这么问?” “最近你们老吵架……而且我觉得小宋变了,他以前不是这么多疑的人。” 黎落想起宋长谦那张感染后狰狞的脸,轻轻一嘁,确实变了,以前至少还有张脸能看,现在从里到外都坏透了。 当着姜妈的面,黎落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我也觉得他变了,他以前也不会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跟我吵架。” 姜妈眉头皱得更紧了:“惊蛰真的是因为他闹起来才走的?” “嗯。” “这……唉。”姜妈又无奈又纠结,“事情闹成这样,你打算怎么处理?” “我跟他谈谈吧。”黎落说,“他要是想分手,那就分了。” 姜妈有所顾虑:“他身上的伤还没好,脸又感染成这样,你这个时候跟他分手,会不会被人说闲话?” 黎落若有所思道:“妈你的意思是……” “先忍忍,过段时间再分,不然基地的人背地里指不定怎么说闲话,说你一看小宋的脸毁了就把他甩了……这多不好。” 黎落心里暗暗好笑。 之前姜妈巴不得姜檀跟宋长谦早点结婚好生个孩子,现在一看宋长谦的脸毁成那样,还老是找茬吵架,又眼巴巴地来劝分了。 为人父母,在子女的终身大事面前总是格外现实。 不过这也正合了黎落的意,至少眼下这个阶段,她没打算跟宋长谦分手。 他还有用。 “行,那我等会儿好好跟他说说。” 母女俩意见达成一致,黎落起床洗漱,换了身衣服出去见宋长谦。 宋长谦和姜爸正在客厅里,两人都没说话,气氛有些尴尬。 看见黎落出来,宋长谦立刻起身:“阿檀……” 黎落扫了他一眼:“出去说话。” “……好。” 两人下楼,宋长谦腿还伤着,拄着拐杖一上一下爬了一遭,他额头上沁出细细的汗。 住宿区楼下是一片健身活动区,黎落用袖子当抹布,擦了擦空地上供人休息的长椅,把宋长谦扶了过来:“坐下说吧。” 因为她这个体贴的小动作,宋长谦眼神柔软了几分,他在长椅坐下,调整了一下表情:“阿檀,抱歉,惊蛰那件事,是我冲动了。” 又来—— 对他张嘴就来的道歉,黎落已经免疫到麻木了。 她没有立刻接话。 宋长谦摸不透她的想法,语气有些急:“我也不想这样,可是我……我心里没底你知道吗,我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万一你嫌弃我,那我……唉。” 黎落扯了扯嘴角,极力克制自己不要当着宋长谦的面露出嘲讽的笑容:“在你眼里,我就是这样的人?” “……不是。” 黎落叹了口气:“我知道我们之间出了问题,但我不知道问题是出在你身上,还是出在我身上,宋长谦,我以为你是想跟我分手的。” 宋长谦一惊:“为什么这么说?” “你不愿意跟我结婚,不是吗?” “……” “上次跟你谈结婚被拒绝之后,我认真考虑过,十几年都对着同一张脸,确实容易产生烦腻感,这是人的天性,我不怪你,你厌烦了我的话,那我们之间就算了。” 宋长谦连忙说:“没有!你不要误会,我当时只是还没想好。” “没想好?” 宋长谦眼珠子转来转去:“当时我一门心思全在找新基地这件事上,连个安身的地方都没有,我哪敢考虑结婚这么长远的事……不过我现在想好了,我要跟你结婚。” 黎落眯了眯眼睛。 这是眼看攀附天狼星无望,所以舔着脸转身吃回头草? 黎落心里冷笑连连,脸上却装得无比诧异:“为什么?咱们现在不也是还没找到新基地吗?” “之前是我太想当然了,总想着要把基地的人先安置好再考虑终身大事,但现在我看透了,新基地的事没个三五年定不下来,时间不等人,我们一天天老去,要是不想留下遗憾,就得把握当下。”宋长谦诚恳地说,“所以阿檀,我们结婚吧。” “……”黎落心里的脏话都快把宋长谦淹了。 能把高攀不上厉薇薇,退而求其次回来依附姜檀,只为自己找个安身之处说得这么冠冕堂皇,这脸皮让黎落甘拜下风。 “你真这么想?” “千真万确!”宋长谦就差举手发誓了,见黎落表情松动,他趁热打铁,“惊蛰那件事,是我太过激了,我那几天浑身都疼,最需要你的时候你却不见踪影,蒋曦一回来我就去找他了,听说你跟惊蛰两个人没回来,我难免胡思乱想……抱歉,是我无理取闹了。” 黎落抿了抿嘴角,顺着他的话说:“这么说起来,这件事我也有责任,当时得到消息说南边发现大量丹磷,我怕被别的基地抢占先机,就匆忙带人去了,没顾得上你,你委屈了也很正常。” 宋长谦闻言,立刻长长地松了口气,神色中的惊疑不定褪了一大半,又恢复了几分重新拿捏住姜檀的自信:“你也是为了基地。” 把话说开,两人之间的别扭劲儿消散了许多,宋长谦试探性地问:“那你看看,咱们什么时候把婚事办了?” 第981章 废土之下(41) “不急。”黎落说,“这次出任务,我得到一个消息,飞鹰那边有科研专家研究出测地仪,最近这一带地壳运动频繁,未来几个月内有可能发生高强度地震,你也知道基地的情况,一旦地震,势必会引起重大伤亡,我这几天一直在想,也许我该听你的,考虑一下跟天狼星合并。” 宋长谦一惊:“这……” “天狼星所在的地理位置跟板块频繁运动区有一定的距离,就算发生地震,那边受到的影响也相对较小,比起咱们基地,它那儿安全多了。” 宋长谦冷汗迅速浮了上来,他强作镇定:“科研专家?靠谱吗?末世前科技那么发达都无法预测到地震发生时间,末世后各种条件大不如前,这所谓的专家怕不是个骗子吧?” “我也这么想过,但事关基地这么多人的性命,早做打算总是好的。”黎落没给宋长谦质疑的机会,拍板道,“我跟蒋曦他们商量过了,打算去一趟天狼星,跟厉彪谈一谈合并的事。” 宋长谦:“……” 黎落说完,像是才注意到宋长谦脸色不对劲,她关切地问:“长谦,你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宋长谦擦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眼神闪烁:“伤口有点疼……阿檀,你确定要这么做吗?” “对啊,怎么?”黎落明知故问,“你之前不是一直劝我考虑这件事吗,怎么现在我考虑了,你反倒不太乐意?” “……我不是不乐意,只是觉得你先前的顾虑不是没有道理,天狼星这些年名声在外,万一到了那边,厉彪不接受老弱病残,把那些人赶出来怎么办?” “这个你放心,我会跟他谈谈的,他想要我们基地的女人,作为条件,就必须接受老人和病弱者,况且咱们基地的老弱病残比例并不大,我相信厉彪能权衡好利弊,答应我的条件。” 宋长谦:“……” “眼下这情况,谁也不知道地震什么时候会发生,所以这件事必须要尽快落实,最好能在一个月内把全员都迁去天狼星,我明天带蒋曦和几个队员去天狼星,你安心在基地等我好消息。” 宋长谦:“……” “不早了,我送你回去休息吧。”黎落说着,伸手去搀宋长谦。 宋长谦没有立刻站起来,意识到黎落已经做好了决定,他顶着一脑门的冷汗说:“明天我陪你一块去。” “不用,你还伤着呢。” “没关系,我跟天狼星打的交道比你多,更清楚应该怎么谈判,而且这么重要的事,不亲自去盯着我不放心。”宋长谦说,“就这么决定了,明天我跟你们一块去。” 黎落眉毛一扬:“你身体还没恢复,去天狼星又那么远,能吃得消吗?” “可以。” “好吧。”黎落松了口。 次日,黎落一早到b区接了宋长谦,带上蒋曦和十多个队员,整装出发前往天狼星。 废土上,烈日灼烧的高温扭曲了视线,黎落开着车,透过挡风玻璃看向外面,一望无际的荒原上寸草不生。 车载音乐正播放着周杰伦的《七里香》,蒋曦抱着枪坐在副驾驶,跟着音乐节奏轻轻哼唱。 唱到那句“那温暖的阳光,像刚摘的新鲜草莓”时,他突然惆怅地说:“温暖的阳光是什么感觉,草莓是什么味道,我全都忘了。” 黎落偏头看了他一眼。 “姜队,你说,我们有生之年还能脱下防护服晒一次像末世前一样的太阳吗?” “概率不大。”黎落实话实说。 大自然的净化能力固然很强,但人类的作死能力也不遑多让,现有的数据显示,想净化掉一场强度不算大的核辐射,至少需要八百年甚至上千年的时间。 而导致人类直接进入末世的这场高强度核辐射,想让大自然代谢到末世前的状态,乐观点来说,五六千年,不乐观来说,数万年。 反正他们是看不到了。 蒋曦叹了口气,丧了吧唧地说:“没劲儿……真不知道我们这么努力地活着是为了什么。” “想什么呢。”黎落空出一只手,在蒋曦脑袋上拍了一下,“看过科幻电影《流浪地球》么?里面有句台词我很喜欢,‘我们还有孩子,孩子的孩子还有孩子,总有一天,冰会化成水的,到了那时,我们就去贝加尔湖上钓鲑鱼’。 我们是等不到核辐射被净化掉那一天了,但我们的子孙后代可以,你我现在所做的每一分努力,都是为了人类能继续繁衍下去,总有一天,那些孩子的孩子的孩子,能代替我们站在温暖的阳光下吃上草莓。” “孩子的孩子的孩子……”蒋曦反复咀嚼着这句话,“被你这么一说,我突然觉得自己伟大起来了。” 黎落微微一笑。 天黑之前,一行三辆车抵达天狼星。 出来接见他们的仍然是上次那个接待人,听黎落说完来意,那人说:“事关重大,我先跟老大说一声。” “好。” 接待人转身离开时,目光有意无意落在戴着口罩和帽子,把整张脸遮得严严实实的宋长谦身上,眼神意味深长。 十多分钟后,接待人去而复返,身后还跟着厉彪和厉薇薇。 看见宋长谦,厉彪没什么表情,倒是厉薇薇难掩激动,但顾忌着黎落在场,她硬是忍了下来,眼睛频频往宋长谦身上瞟。 “听老陈说,姜队长这次来,是想跟我谈谈两个基地合并的事?”厉彪开口,比起上次接见他们,语气和态度都热络了许多。 “对,厉老大怎么看?” “天狼星欢迎有志之士加入,进来说吧。” 一行人进了会客室,厉彪显然很高兴,省去客套流程,开门见山道:“姜队长,既然你有合作意向,有些话我就直说了,我们天狼星和金乌八号的立世理念不一样,女人在这里是要肩负起生育重任的,只有足够多的新生儿诞生,才能保证基地人口不出现负增长,基地才能一直保有有生力量。” “我知道。”黎落笑了笑,“这点我没有异议,但我有几个条件。” 第982章 废土之下(42) “请说。” “第一,合并以后,两个基地的民众必须一视同仁,不能因为我们是新来的就得受欺负;第二,天狼星得无条件接受金乌八号的老人和病弱者,不能把他们赶出去;第三,金乌八号护卫队的队员依然听我调遣,不过厉老大放心,在执行基地下发的任务时我们不会找借口推辞。” 厉彪听完后,几乎没有丝毫犹豫就答应下来:“可以。” “厉老大爽快!” 双方就合并细节商议了将近半个小时,意见达成一致后,厉彪看黎落的眼神越发欣赏,他朝她伸出手:“姜檀,欢迎加入天狼星。” 黎落大大方方地跟他握了握手:“合作愉快!” 这件事定了下来,厉彪心情大好,让人拿酒过来招呼金乌八号的队员。 大家纷纷举杯庆祝,只有坐在黎落身边的宋长谦没动。 厉彪看了他一眼,像是才注意到他似的,明知故问道:“宋队长,怎么不喝酒啊?来,我敬你一杯。” 说着厉彪端起酒杯。 宋长谦飞快地抬头看了他一眼,没动。 黎落见状,伸手阻了一把:“厉老大,别,长谦前段时间在外边遭了暗算,身上的伤还没好,现在还不能碰酒。” “受伤?伤哪儿了?严重吗?”厉彪问。 “还好。”黎落给自己倒了一杯酒,跟厉彪的酒杯碰了一下,“我替他喝。” 说完,她仰头一饮而尽。 厉彪哈哈一笑:“还是姜队长爽快,来,再喝一杯。” 酒过三巡,黎落喝了个“半醉”,一行人被安置到上次住的客房。 门一关上,上一刻还躺在床上昏昏欲睡的黎落立刻翻身坐起来,往隔壁宋长谦住的房间投了一张录像卡。 她没猜错,不出十分钟,厉薇薇蹑手蹑脚摸了过来,轻轻敲了敲隔壁的房门。 房门很快打开了,宋长谦一看到来人是厉薇薇,吓了一跳,他迅速把厉薇薇拉进房间,又谨慎地扫了一眼走廊,确定没人看见厉薇薇进来,这才关上房门。 “你来干什么?”宋长谦压着嗓子低声说,语气冷冷的。 “你还活着,太好了……”厉薇薇眼里含泪,伸手就要去抱他。 宋长谦后退了两步,用行动拒绝她的示好。 厉薇薇一愣:“宋大哥……” 宋长谦转过身背对她:“你回去吧,以后就当不认识。” 厉薇薇急了:“上次的事是我爸做的,我想阻止,但他把我锁起来,不让我出去,我以为他把你打死了,还跟他闹了很久……宋大哥,你相信我!” “可你爸不信任我,要杀了我,这是事实。”宋长谦握紧拳头,“我差点就死了,经过那件事,你觉得我们还能回到以前吗?” “能!你也在为我们的未来努力不是吗?”厉薇薇扯着他的袖子,“不然为什么会说服姜檀来跟我爸谈合并的事?你肯定是在跟我闹别扭对不对?宋大哥我错了,我代我爸向你道歉,对不起,看在我肚子里孩子的份上,你别跟我计较好不好?” 宋长谦没接话,保持背对着厉薇薇的动作,一动不动。 厉薇薇越发认定他这会儿是在闹脾气,从背后抱住他的腰,轻声哄他:“知道你还活着,你知道我有多开心吗?我这段时间吃不下睡不好,每天都在担心你,好几次想偷偷跑去金乌八号找你,但被我爸抓住一次以后,他让人二十四小时看着我,不让我走出基地半步……宋大哥,你没事就好。” 宋长谦还是沉默。 “我爸之前总说你窝囊废,我知道你不是,你能说服姜檀让两个基地合并,这就是实力!”厉薇薇语气愉悦起来,她声音压得很低,“等基地合并,金乌八号的女人都接过来了,我让爸爸找个机会把姜檀和她家人做掉,到时候我们就能光明正大在一起了。” 宋长谦:“……” 厉薇薇自顾自说了一大通,宋长谦却没回应,她忍不住问:“宋大哥,你怎么不说话呀?” 宋长谦做了个深呼吸的动作,闷声说:“薇薇,你真的喜欢我吗?” “当然了!”厉薇薇毫不犹豫地说。 “无论我变成什么样,你都喜欢吗?” “对!” 宋长谦犹豫了一会儿,转过身,当着厉薇薇的面摘下口罩和帽子,把整张脸暴露在她面前。 厉薇薇视线落在他脸上时,瞳孔微微一缩,她猛地后退一步,差点惊叫出声。 宋长谦似乎早就料到会是这个结果,他眼疾手快捂住厉薇薇的嘴:“别出声!” 他的骤然靠近让厉薇薇跟被火烫了似的,她迅速推开他,满脸都是不敢置信。 “你的脸……”厉薇薇声音发颤,“怎么会变成这样?” “拜你爸所赐。”宋长谦压着怒火说,“他把我扔到废土上晾了三个小时,这是核辐射造成的皮肤感染!” 厉薇薇:“……” 客房里的气氛瞬间变得尴尬而微妙,厉薇薇移开目光,不敢再去看宋长谦那张破娃娃般的脸。 宋长谦把她的反应尽收眼底,他眯了眯眼睛,嘴角抿出一丝冷笑:“吓到你了?不是说我变成什么样子都会喜欢吗?” 厉薇薇:“……” 她说不出话来,眼神无措地瞟来瞟去,就是不敢看宋长谦:“你的脸……还能治好吗?” “不能。” “……”厉薇薇憋了一会儿,匆匆撂下一句“你好好休息”,夺门而逃。 厉薇薇是哭着跑开的。 她直奔厉彪的住处,见到厉彪,一头扎进他怀里放声大哭起来。 厉彪对这个独生女儿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怕摔了,一看她哭成这样,连忙抱着她问:“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厉薇薇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宋大哥……宋大哥他毁容了!他的脸变得好恐怖!” “不怕不怕。”厉彪拍着女儿的背,“要是害怕,你以后不见他就是了。” 厉薇薇哭得更大声了,一边哭一边用拳头捶厉彪:“都怪你!你为什么要把宋大哥扔到废土上,都是你把他害成这个样子的,他的脸毁了,我怎么办,我的孩子怎么办……” 第983章 废土之下(43) 厉彪无所谓道:“毁了就毁了,我厉彪的女儿想找个什么样的男人没有?孩子你愿意生就生下来,不愿意生就流掉,至于宋长谦,你要是嫌他那张脸埋汰,以后不见他就是了。” 厉薇薇:“……金乌八号都要跟咱们合并了,以后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怎么可能不见他?” 厉彪被女儿闹得没办法了,无奈地说:“那按你的意思,你想怎么做?” 厉薇薇这才停止哭泣:“爸爸,你把姜檀杀了吧。” 厉彪眉毛一拧:“你看不惯的人是宋长谦,要杀也是杀他,杀姜檀做什么?” “孩子我打算生下来。”厉薇薇抽抽噎噎地说,“宋大哥现在没跟姜檀分手,姜檀也还不知道这件事,万一他们在天狼星安顿下来,结婚了怎么办? 虽然我不打算继续跟宋大哥在一起,但也没办法眼睁睁看着孩子的爸爸跟另外一个女人结婚,所以你把姜檀杀了吧,至于宋大哥,等咱们拿到想要的东西了,就把他下放到最底层的废水处理站做事。” 厉彪皱着眉头,没有马上答应。 “爸爸?”厉薇薇不解地看着他,“不可以吗?” 厉彪思索了一会儿,说:“姜檀不能杀,我留她有用。” “有什么用?生孩子吗?” 厉彪狡黠一笑:“她要是愿意,也不是不可以,爸爸说不定可以给你添个弟弟。” “……” 厉彪见女儿一脸不高兴,他连忙哄道:“爸爸跟你开玩笑呢,生弟弟这种事还远得很,但我留姜檀确实有用。 这个女人在金乌八号的威信很高,我需要通过她来驯服金乌八号的护卫队,否则那些人不听我的是一回事,要是两个基地一合并姜檀就死了,他们也会起疑心。 整个金乌八号一万七千多人说多不多说少不少,真要闹起来了也是一桩不小的麻烦,特别是那几千个女人,基地未来数十年内的新生人口可全指望她们撑着了,薇薇,你要为大局着想。” 厉薇薇被他这么一说,虽然还是不高兴,但总算没有坚持要杀了姜檀,她抱怨道:“这个不能杀,那个也不能杀,明明是咱们的地盘,怎么他们来了,我们还不能做主了?” “这只是暂时的。”厉彪耐着性子说,“想解决这件事还不简单,等他们来了,我阻着不让姜檀和宋长谦结婚就是了,另外找个机会挑拨挑拨他们的关系,等他们反目成仇,再把宋长谦打发到废水处理站,这样一来,爸爸能得到姜檀,你也不用再见到宋长谦,一举两得。” 厉薇薇听完后,大概是意识到没有比这个更好的解决办法,只能悻悻地应下:“好吧。” 另一边,客房。 宋长谦在厉薇薇夺门而逃后,就一直站在房间里没动,看似平静,实则双手紧握成拳,攥得骨节发白。 许久,他偏过头,看着玻璃窗上倒映出来的自己的脸,皮肤上的血线因为愤怒而肿胀,让他看起来像极了恐怖片里的怪物。 这一切都是厉彪造成的! 宋长谦咬着后槽牙恨恨地想,总有一天他要亲手杀了厉彪……以及厉薇薇。 此时的隔壁客房,黎落通过录像卡,把宋长谦的反应看了个一清二楚。 她想了想,收起录像卡,从系统仓库拿出一管药膏,起身开门,走到宋长谦门口轻轻敲了敲门。 隔了好一会儿门才从里面打开,宋长谦又戴上口罩帽子,见来人是她,他低声问:“不是喝多了吗,怎么还没睡?” “突然想起一件事。”黎落把药膏递到他跟前,“问天狼星的医生要的,虽然没法治好你的脸,但能减轻症状,你拿着用吧。” 宋长谦愣了一下。 “拿着啊。”黎落见他没接,问,“是不是想要我帮你上药?” 宋长谦:“……嗯。” “早说嘛。”黎落没拒绝,越过他进了房间,“把口罩帽子摘了。” 宋长谦坐在床上,摘了口罩帽子,仰起头,黎落站在他跟前,挤了药膏抹在指腹上,顺着他脸上的血线走向轻轻为他上药。 她做这一切的时候,宋长谦的视线紧盯着她,喉结上下滑动,眼神晦暗不明。 上完药,黎落收起药膏,宋长谦轻轻喊了一声:“阿檀。” “嗯?” 宋长谦突然伸手抱住她的腰,把整张脸埋在她怀里。 黎落被他这个动作惊了一下,她可没忘了今晚过来的目的,忍住想一脚把他踹开的冲动,她轻轻摸了摸他的脑袋,体贴地问:“怎么了?” “没事,就是想抱抱你。” 黎落站着没动,任由他抱着。 许久,宋长谦闷声说:“阿檀,如果,我说如果,哪天我要是做了对不起你的事,你会原谅我吗?” “嗯?”黎落将他拉开,挑起他的下巴,“老实交代,你干了什么?” 宋长谦眼神闪烁,好一会儿才摇头:“没有,我就是问问,最近总是做噩梦,梦见你不要我,跟别人在一起了。” “别胡思乱想。” “我的脸变成这样,你不嫌弃吗?”宋长谦问。 “嫌弃什么啊,我们都在一起多少年了,早过了看脸的阶段,别说你只是皮肤感染,就算你截肢了瘫痪了,我也不会不要你。” 黎落‘认真’地说,“我人生有一半时间都是你陪着一起度过的,对我来说,你已经是跟我爸妈一样的存在,是我的亲人。” 宋长谦眼圈慢慢红了,他眼中涌出一丝动容,轻轻拉住黎落的手:“阿檀。” “嗯?” “谢谢你。” “别想太多,末世生存本来就不容易,受伤很正常,你是男人,没必要这么在乎容貌。”黎落安慰了几句,拧上药膏的盖子放在一旁,“早点休息,明天还得忙呢。” “好。” 黎落刚回到自己房间,相里安上线了:“你这个举动,我不明白,为什么要帮宋长谦讨药?” “在他对厉薇薇心怀恨意的时候示好,用我的温柔体贴来衬托厉薇薇的薄情寡义呗。”黎落说,“反正药也治不好他的脸,随手送一个人情,既能让宋长谦发现我这个旧爱的好,还能让他更憎恶厉薇薇,多划算的事儿啊。” 第984章 废土之下(44) 相里安:“……” 黎落往床上一躺,在系统显示屏上来回拨弄,她沉思了一会儿,用了张录像卡,调整焦距和角度,在天狼星内部四处转悠起来。 上次来天狼星换血清,来回都太匆忙了,她只是草草看了几眼,很多细节都没深究,现在打定主意要取厉彪而代之,那她得先把天狼星的情况打探清楚,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 武器库,医疗室,餐厅,训练室,粮仓,净水站,发电站……黎落把录像卡当摄像头,仔仔细细看了一遍。 这一看之下,她发现天狼星内部的情况远没有外人想象的那么好。 虽然先前就猜过厉彪的生活水平能和末世前无异,是压榨部下得来的,但真正目睹那些人被压榨的程度,黎落心里还是一惊。 天狼星基地很大,一共分为十九层,层数越往下,住在里面的人生活条件越恶劣。 比如最底层的废物处理站,这个地方负责处理整个基地二十多万人每天衣食住行产生的废水和垃圾。 被分配到这里的多是上了年纪的老人,黎落的录像卡扫过去,那些深夜还在忙碌的老人一个个背影佝偻面如土色,脸上手上长着各种疮疤,显然是长期身处恶劣环境,又缺乏营养摄入导致的。 废物处理站不仅环境污浊,墙上的设备指数显示,这里连换气设备都是上层更新换代淘汰下来的。 因为空气含氧量过低,工人们每忙上半小时就轮班跑到十八层的交界口去休息换气。 长时间在这样的环境下工作,可想而知这群人的身体会变成什么样子。 观察完废物处理站,黎落操作录像卡,顺着基地内部结构一层一层往上移动,越看她心情越沉重。 整个基地的社会结构像一个巨大的蚁窝,无数工蚁分布在各个部门,日以继夜辛勤劳作。 但他们并不能享受劳作得来的成果,无论是种菜种水果,还是养猪养鸡,这些末世前才有的食材最后的享用者是以厉彪为首的上层人。 作为工蚁,这些被压榨的人吃廉价食材压缩成的饼干,定量分配饮用水,住逼仄矮小的集体宿舍,甚至于每人每天有固定的工作指标,完不成会受到严厉惩罚。 每一层都有持枪的武装人员二十四小时巡逻,防止工人反抗发生暴乱,一旦发现有人生出反心,或者撺掇其他工人抗议,武装人员有权直接将这些人射杀。 这样的“工蚁”,在天狼星二十万的总人口中占了至少百分之七十。 剩下的百分之三十,除去厉彪这种站在金字塔顶端的掌权人,剩下的都是他养起来的武装分子。 武装分子分成两部分,一部分用于监督工人做事,一部分用于外出执行任务,不断从别的基地搜刮抢夺女人,粮食,枪支炸药等资源。 整个天狼星都是建立在血腥暴力、烧杀抢掠、剥削压榨基础上的。 黎落越往上看,心里的疑虑越重——天狼星很少见到女人,女孩倒是有,但年纪大部分都只有几岁。 上次来换血清的时候黎落就注意到这一点了,加上偷听厉彪和宋长谦谈话时,两人三句话不离金乌八号的女人,很显然,天狼星应该出过什么事故,导致整个基地女人锐减。 厉彪为了提高基地的生育率,保证未来有足够的劳动力供他剥削,才会这么急切地想把金乌八号的女人骗过来。 花了大半夜时间观察完天狼星,黎落收回录像卡时已经是凌晨三点钟了。 她琢磨了一会儿,隔空给厉薇薇投了张致幻卡。 她在致幻卡中稍加引导,厉薇薇几乎下意识接上了这个梦境,把天狼星两年前发生的事在梦里重演了一遍。 两年前,天狼星的武装分子围剿了一个只有几千人的小基地,一次性带回来三百多个女人。 那些女人被投进生育库,进行受孕生子。 其中一个女人末世前是个化学教授,她无法接受自己变成生育机器,进行了强烈的反抗,被看守人员打得奄奄一息。 在临死前,女人在生育库中投下一种化学毒素,不仅将小基地带来的三百多个女人全部毒死,天狼星原有的一万多名女性也死了近七成。 那是天狼星创立以来最大的事故。 事情发生后,厉薇薇亲眼见到看守人员把那些女人的尸首一具具抬出基地,运到废土上掩埋,尸首装满了几辆大卡车的车厢…… 黎落撤走致幻卡,表情凝重。 如今天狼星将近二十万人口中,“适龄生育”的女性不足五千人,为了得到足够多的新生儿,这两年天狼星不仅四处抢夺女人,对于本基地的女性更是剥削到了极致。 女孩只要经过月经初潮,具备生育能力,就会立刻被投入“生产线”,不断怀孕生子。 对于上了年纪绝经的女性,会优先奖励给有功劳的武装人员,如果他们不要,这名“退役”的女性则会被打发到废物处理站,用体力劳动换取一日三餐,直到死去。 厉彪狡猾地将整个天狼星基地变成一个巨大的循环。 他不断从别的基地或暴力抢夺,或巧言欺骗,带进来一批又一批的劳动力,驱策他们从事辛苦的生产工作,用工作成果养活手底下的武装人员。 武装人员们为了得到更好的生存条件,乐得成为帮凶,抢夺和剥削更多的工人为基地做事。 而厉彪站在金字塔顶端,像个资本家一样,享受这个循环带来的红利。 又卑劣,又残忍。 明明末世极端环境和变异生物,以及资源短缺带来的威胁已经让大部分人的生存变得很艰难了,这个时候再来个像厉彪这样化身资本家的同类进行残忍剥削,简直是不给人活路。 “我要搞死厉彪!”黎落咬牙道,“别跟我扯什么末世法则不在,胜者为王,能爬上金字塔顶端是他有勇有谋,冲着他不把人当人看,把那么多女人当生育机器,他就不配活着!” 相里安没像往常一样盲目支持她,而是忧心忡忡地说:“可是天狼星光是武装人员就有将近三万五千多人,是金乌八号总人口的两倍,更别提那十几万工人,这么悬殊的实力差距,咱们怎么跟他们打?” 第985章 废土之下(45) “强攻肯定不行,只能智取。”黎落分析道,“工人们可以忽略不计,他们长期被剥削,进了基地就不允许离开,恐怕早已对天狼星怀恨在心。 要是有人来杀厉彪,他们说不定乐见其成,而且为了防止工人发生暴乱,基地并没有给这些人配备武器,他们的战斗力并不强,我们真正要对付的是厉彪和那群助纣为虐的武装人员。” 这群人作为利益既得者,不仅为厉彪卖力,一个个手上还拥有不少高精度武器,对付起来并不容易。 “我有个想法。”相里安说。 “说说看。” “擒贼先擒王,找个机会把厉彪杀了,厉彪一死,他手底下的人势必会为了争夺最高统治权搞分裂和内乱,到时候我们稍微挑拨一下,说不定能让他们自己先打起来。” 黎落摇头:“不行,风险太大,能在末世混到一个大基地领导层的人,哪一个是省油的灯?咱们刚来基地,是重点监视对象,一举一动都会被反复揣摩用意,就怕挑拨不成,反倒被怀疑,到时候就坏菜了。 而且那群人要是真的搞起内乱和分裂,首当其冲受苦的一定是工人,天狼星就像一个微缩王朝,兴是百姓苦,亡也是百姓苦。 再者,这群人内乱得狠了,夺权不成,一不做二不休把基地炸了拉大伙儿陪葬,到时候工人们连个安身的地方都没有,综上所述,你这个办法不确定因素太多了,行不通。” “也是。”相里安说,“是我太想当然了。” “其实我也考虑过直接杀了厉彪。”黎落摩拳擦掌,“这个猥琐老头每次看我那个眼神……啧,我想把他的眼珠子剜下来。” 相里安无奈一笑:“没办法,男人的劣根性作祟——你有什么主意?” 黎落若有所思道:“也许宋长谦这枚棋子还有用。” “我劝你慎重。”相里安说,“你要是想利用他做媒介,获取天狼星的重要情报,这点基本上行不通,厉彪已经不信任他了,不会再让他接触基地核心信息。” “我知道,没说让他做反向间谍,我的意思是,也许咱们可以跟他把话挑明,告诉他我们想抢夺天狼星的打算,利用他对厉彪父女的仇恨策反他为我们所用。 别的不说,他这两年来进出天狼星这么多次,一个本来要成为首领女婿的男人,巴结他的人应该不少,他手上有我们欠缺的人脉关系,要是能把握住这一点,也许能在天狼星内部找到突破口。” “对哦。”相里安恍然大悟,“如果能借着他策反天狼星被压榨的工人,起事的时候大家一起反抗起来……” 光是想象十多万人团结起来推翻统治阶层的画面,相里安就兴奋得热血沸腾。 “想是这么想,但事情能不能这么顺利可不好说,宋长谦毕竟不是天狼星的人,厉彪现在又不信任他,他施展不开。”黎落说,“这个办法待定。” “其他方面呢?” “除了内部突破,剩下的就是外援了。”黎落说。 “你是说飞鹰基地?” “嗯,飞鹰基地大多数是军人出身,他们要是肯帮忙,将会是一大助力。” “可飞鹰基地现在的掌权人跟我们压根就不是一条道上的啊。”相里安说,“仇锋不会冒这么大的险来帮我们的。” “惊蛰不是回去了嘛。” “你对他这么有信心,相信他一定能把飞鹰的控制权夺回来?” “是的。” “……嘁,你把一半希望押在他身上,周晏清知道吗?” 黎落被相里安酸溜溜的语气逗得想笑:“不开玩笑,我确实对他有信心,但如果他失败了,我也还有nb,咱们从飞鹰叫几个人来天狼星诈降,把飞鹰内部的情况透露给厉彪,怂恿他去抢飞鹰,等把天狼星内部的武装力量分散出去,咱们对付起剩下的人,压力不就小多了。” “这个主意还不错,风险小,可行性强。” 一人一系统就着行动细节问题嘀嘀咕咕商量了半天,直到外面传来起床铃,黎落才发现已经到了凌晨六点钟。 她一夜没睡。 黎落打了个哈欠:“我先眯会儿,一个小时后叫醒我。” “好。” 但黎落只睡了半个小时就被敲门声吵醒了,她爬起来去开门,门外站着的人是宋长谦。 “这么起这么早?”黎落问。 宋长谦似乎没睡好,脸上疲色很重:“在陌生地方睡不惯,这边的事尽快确定下来,咱们也好早点回金乌八号。” 睡不惯? 黎落在心里默默翻白眼,作为把天狼星当另一个家的首领前任准女婿,说这话也不怕闪着舌头。 吐槽归吐槽,黎落还是简单收拾了一下,然后去见厉彪。 见面地点依然是在会客室,厉彪招待他们一起吃早餐。 两个小时的早餐时间过去,合作细节基本敲定下来了,黎落提出想去看看天狼星用来安置金乌八号民众的地方。 厉彪似乎还有别的事要处理,没有陪同,而是让那个姓陈的接待人带着他们去。 几人刚走出会客室,迎面遇上了厉薇薇。 黎落对她颔首示意,算是打招呼。 厉薇薇没回应,目光在她身上一扫而过,倒是在旁边戴着帽子口罩的宋长谦脸上停留了两秒钟,然后面无表情地越过他们走了。 老陈见状,笑着打圆场道:“薇薇小姐是老大唯一的女儿,平时比较娇惯,姜队长别往心里去。” “没事,小女孩儿嘛,任性点难免的。”黎落十分大度地说。 只是老陈一转过身带路,她立刻扭头低声跟宋长谦咬耳朵:“这小姑娘肚子怎么那么圆,是胖的还是怀孕了?” 宋长谦浑身一僵:“……不知道。” “要是胖的,天狼星伙食不错,要是怀孕……那厉彪可真舍得,连亲女儿都要成为生育组的一员。” 宋长谦:“……” 黎落无视宋长谦不想讨论这个话题的意愿,继续低声八卦道:“厉薇薇要真是生育组的一员,像她这样的身份,应该会有很多人想成为孩子的父亲,你说她会不会像选妃一样,选一个好看的男人成为孩子的爸爸?” 第986章 废土之下(46) 宋长谦脸顿时黑了,他瓮声瓮气地说:“这我怎么会知道?” “我觉得应该会,这小姑娘一看就很肤浅。”黎落说着,啧啧感叹起来,“有的人真是命好,在末世也能过得这么滋润。” 宋长谦不耐烦道:“快走吧,背后说人闲话不好。” 因为黎落“随口”说的这几句话,宋长谦接下来一整天都没什么好脸色,浑身弥漫的低气压连蒋曦这个不知情的旁观者都能感觉得到。 参观完天狼星划分出来接纳金乌八号的地盘,万事俱备,黎落本来打算回金乌八号,但瞭望台那边报告,一场风暴正在接近。 天公不作美,黎落索性不急着回去,反正这里有吃有喝,她心安理得地待了下来。 晚上,处理完事情的厉彪设宴招待黎落和队员们。 众人吃吃喝喝,黎落被厉彪灌了不少酒,不多时,桌上堆了不少空酒瓶,而“不胜酒力”的黎落喝得醉醺醺的。 宋长谦以养伤为由没怎么喝,见黎落喝多了,于是搀着她回客房。 他刚把黎落安顿在客房,一走出来,发现厉彪正靠在门外,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宋长谦心里“咯噔”一下,他强作镇定:“厉老大,有什么事吗?” 厉彪给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找个僻静处说话。 两人走到瞭望台,厉彪靠在栏杆上,上下打量了宋长谦一眼:“你倒是命大,这样都死不了。” 宋长谦暗暗握紧拳头,没接话。 “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厉彪开门见山道,“我都打算要你的命了,你还把姜檀劝过来,怎么,想以此来找机会报复我们?” 宋长谦做了个深呼吸的动作:“她不是我劝过来的。” “哦?” 宋长谦把黎落从别处听到最近会发生地震,所以急着转移金乌八号民众的事说了一遍:“我也不想再跟天狼星有接触,但姜檀坚持要跟你们合并,我阻止不了。” “原来是这样。”厉彪若有所思道,“你们所处的那一带最近确实发生过不少小型地震,这么说来,连老天爷都在帮我?” 宋长谦:“……” 厉彪话锋一转:“那你呢?” 宋长谦一愣:“什么?” “功败垂成,你很不甘心吧?”厉彪目光犀利,“脸毁成这样,薇薇也不打算要你了,你现在是不是很恨我?” “……不敢。” “不敢跟不恨是两回事。”厉彪淡淡地说,“宋长谦,说实话,我不放心把你这样的人留在基地,谁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会从背后捅我一刀。” 宋长谦脸色微变:“厉老大放心,我看得清形势,绝对不会做这种不自量力的事。” “但你恨我,这是事实。” 宋长谦:“……” 听出厉彪话中渗出的杀机,宋长谦戒备起来:“你要是现在杀了我,姜檀肯定会起疑心。” “我知道。”厉彪笑了起来,“所以我没打算杀你,今晚把你叫过来,只是想给你几句忠告,宋长谦,你要是肯乖乖听话,当做什么都不知道,等金乌八号顺利融入天狼星,我会把你调派到一个清闲又滋润的岗位,到时候吃的喝的和女人,一个都少不了你。 但你要是不自量力,在合并这件事上动手脚,我不介意把你和薇薇的事告诉姜檀……像姜檀这种性子烈的女人,最受不了背叛吧?到时候你可就里外不是人,哪儿都待不下去了。” 宋长谦:“……” “知道该怎么做了吗?” 顶着厉彪锐利如刀锋的眼神,宋长谦憋得脸上的血丝在隐隐作痛,他咽下怒火,点头:“知道。” 厉彪走后,宋长谦在瞭望台待了好一会儿,才把满腔怒火压下去,他转身回客房。 不得不说厉彪拿捏住他的软肋了。 他很清楚两个基地合并以后厉彪会翻脸,到时候金乌八号的女人们成为生育机器不说,青壮年们会被当成免费劳动力,受尽剥削和压榨,护卫队也会被拆解到七零八落,最大程度上削去姜檀手上的武装力量。 而姜檀,也会被垂涎她已久的厉彪收入囊中。 宋长谦预料到了这一切,之所以没有阻止姜檀前来天狼星谈合并,是因为他不敢——一旦被姜檀知道他曾经出轨,厉薇薇肚子里的孩子还是他的,那他说不定会被舆论逼得离开金乌八号。 他已经失去天狼星的信任了,不能连金乌八号也待不下去。 他知道这样很自私,但与其混到最后连个容身之处都没有,不如装聋作哑忍气吞声,至少还能活下去。 黎落通过投放在宋长谦身上的录像卡,把他和厉彪的对话一字不漏全听了下来。 眼看宋长谦转身回客房,黎落迅速起身,打开客房门闪身走出去。 宋长谦一脸心事重重地回到客房区域,刚绕过转角就看到本该喝醉酒躺在客房不省人事的姜檀正从走廊另一侧回来,她头上戴了顶帽子,帽檐压得很低,而且脚步刻意放轻,整个人看起来……鬼鬼祟祟的。 宋长谦皱眉,下意识觉得不对劲,他咳嗽了一声引起姜檀注意,见她抬头,两人四目相对,他正要问她去哪儿了,姜檀却突然迅速对他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用眼神示意他别出声。 宋长谦一顿。 两人一起进了宋长谦的客房,黎落很谨慎地扫了一眼走廊,确定没有人注意到他们,这才关上客房门。 宋长谦被她这一系列动作弄得有点懵:“阿檀,怎么了?” 黎落摘下帽子,低声说:“天狼星不对劲。” 宋长谦:“……怎么说?” “你有没有发现,这边女人很少。” 宋长谦故作镇定:“我倒是没注意。” 关于天狼星两年前发生的大规模中毒事故,宋长谦早就从厉薇薇嘴里知道来龙去脉了,但眼下他不能透露自己知情,否则姜檀问起来他无法解释。 “我这两天跟厉彪谈合作,故意提出几个有些苛刻的条件,厉彪都毫不犹豫答应了,直觉告诉我,他这么急着想跟金乌八号合并,和天狼星女人稀少有关。” 宋长谦不动声色道:“你的意思是,他同意合并,是冲着咱们基地的女人来的?” 第987章 废土之下(47) “对。”黎落皱着眉头故作思索,“厉彪残忍暴戾,我担心他不讲信用,一旦金乌八号跟他们合并,他要是反悔,那我们作为弱势的那一方,就会变得很被动了。” 宋长谦隐隐兴奋起来,先前他劝不动姜檀放弃合并,又不好明说自己知道天狼星的真实内幕有多可怕,如今见她自己察觉了,他意识到这是个机会。 说服姜檀放弃合并,远离天狼星的机会。 于是宋长谦顺着她的话说:“要真是这样的话,那怎么办?” 黎落没有马上回答,眉头皱得越来越深。 宋长谦劝道:“如果真像你说的那样,厉彪本质上是个伪君子,那还是不要合并的好,现在后悔还来得及,风暴一停咱们就走。” “可是,不跟天狼星合并,我们又能去哪儿呢?”黎落忧心忡忡地说,“金乌八号那一带随时都有可能发生高强度地震,一旦基地垮塌,等着我们的就是死路一条。” “地震只是猜测,不是百分百会发生,相比之下,厉彪的虚伪更可怕,在明知道对方不是善茬的前提下还坚持合并,你就不怕把整个金乌八号都推进火坑吗?”宋长谦说到这儿,语气变得十分激动。 黎落扫了他一眼:“你这么紧张做什么?” 宋长谦:“……” “我先前反对合并的时候你支持,天天跟我说这边有多好,现在我支持合并了你又反对,长谦,说实话,你是不是得到什么关于天狼星不好的小道消息了?” 宋长谦眼珠子不安地转来转去,他斟酌了一会儿,小心翼翼地说:“是听到一些风言风语……” “什么风言风语?” 宋长谦拿捏着语气,把天狼星对基地内普通民众的剥削说了一遍:“上次出任务遇上几个别的基地的人,听他们说的。” “这种事你怎么不早跟我说!”黎落沉下脸,“这要是真的,我岂不是要害了整个金乌八号!” “我对天狼星不了解,不确定消息是否属实,所以不敢乱说……毕竟事关整个基地的未来,一步行差踏错,都有可能害了大家。”宋长谦脸上看着内疚,其实心里乐开了花。 只要让姜檀认定天狼星不可靠,那合并的事就得告吹! 他就不用整天提心吊胆自己要么被厉彪杀掉,要么泄露出轨的秘密。 一念及此,宋长谦脸上的激动几乎快掩不住了,他拉住黎落的胳膊,低声说:“阿檀,既然天狼星靠不住,天一亮咱们就走吧,合并的事就当没提过。” “不行。” 宋长谦一愣:“为什么?” “除了天狼星,短时间内我们找不到第二个可以容纳整个金乌八号一万七千多人的大型基地。” “……”宋长谦有点生气了,“所以你还是打算跟他们合并?” “对。”黎落说,眼看宋长谦要发火,她立刻接上下一句,“不过,我不准备听厉彪的话。” 宋长谦一顿:“什么意思?” 黎落对他勾勾手指,示意他凑近。 宋长谦凑了过去,黎落把杀掉厉彪和天狼星众多高层,夺取基地的计划说了一遍。 宋长谦越听越心惊肉跳,等黎落说完,他额头上渗出冷汗:“不,不行,我们做不到……” “我们可以!”黎落坚定地说。 “不行!”宋长谦撇开她的手,他的畏惧全写在脸上,“你知道天狼星有多少储备武器吗?光是武装力量就是金乌八号总人口的两倍!这种情况下我们怎么跟人家打?你这不是上赶着送死吗!” “长谦,你先冷静下来!”黎落耐着性子,把自己的部署全说了,“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行?一旦成功,天狼星就是我们的,这里有那么多优渥的资源,咱们再也不用回到金乌八号受穷了……你不想成为几十万人口大基地的首领吗?” 宋长谦心里微微一动,想起厉彪威胁他的嘴脸,还有厉薇薇嫌弃他的眼神…… 只要姜檀的计划成功,不仅能杀了厉彪为自己报仇,到时候想怎么折辱厉薇薇,还不是他一句话的事? 富贵险中求。 宋长谦握紧拳头,有那么一瞬间,对于报仇的渴望压倒了恐惧。 黎落观察着宋长谦的神色,适时搬出最后一个筹码:“对了,还有件事我没告诉你。” “什么?” “记得惊蛰吗?他是飞鹰基地的上一任首领,被人暗算才会断了一只手还失去记忆,我跟他在外面逗留那两天两夜,是因为遇上他弟弟,如果我没猜错,他离开金乌八号以后应该会跟他弟弟汇合,商量把飞鹰夺回来。” 宋长谦蹙眉:“这跟我们的计划有什么关系?” “我打算说服惊蛰,让他助我一臂之力。” 宋长谦:“……” “有飞鹰基地做外援,加上严密部署和取得先机,我们一定能成功!” 宋长谦沉默了很久,才松了口:“那就……试试。” “好!”黎落低声说,“那开始执行计划第一步,长谦,这一步很重要,我需要你帮忙。” “你说。” “我明天带蒋曦他们回金乌八号,你以帮大家收拾住处的理由留在天狼星,找机会暗中联络几个天狼星的人为我们所用,不用太多,有十几二十来个人就行。” 宋长谦迅速明白她的用意:“好。” 两人商量了半晌,直到深夜,黎落才回到隔壁房间。 反锁上房间门,黎落没打算睡觉,而是换上防护服,先瞬移去天狼星的武器库,挑了一些高精度的武器收进系统仓库,然后出了天狼星。 她打算去找惊蛰。 根据定位卡提供的准确位置,黎落叠加了好几张瞬移卡,前后花了半个小时,抵达先前那处废弃隧道。 走进隧道,黎落学着褚方墨的样子,对着黑暗中吹了声口哨。 很快,隧道深处亮起灯火,有人谨慎地问:“谁?” “是我,姜檀。” 她话音刚落,一道黑影“嗖”的一下从隧道深处冲出来,直奔到她跟前,人立起来热情洋溢地舔她的手。 是旺财。 第988章 废土之下(48) 黎落把旺财的脑袋按下去:“旺财,安静点!” 旺财不听她指挥,热情不减。 直到背后传来惊蛰的声音:“旺财!坐下!” 它这才一夹尾巴,原地坐了下来。 很快,黑暗中走出来几个打着手电筒的人,为首的是惊蛰,他后面的两人分别是褚方墨和林风眠。 褚方墨显然是从睡梦中被吵醒,满脸惺忪不说,脸颊还被什么东西压出几道印子,他揉着眼睛问:“你怎么来了?” “过来找你哥。”黎落踢了踢刚从系统仓库卸出来,堆在脚下的枪械,“这些东西收好。” 褚方墨一看枪就两眼放光,迅速奔过去翻了翻那些东西。 “狙击步枪!!” “冲锋二号!!” “你从哪儿弄来的?”褚方墨的兴奋溢于言表,抱着一把冲锋枪仰头问黎落,“你们基地发大财了?居然用得起这些东西!” 黎落轻嗤了一声:“给你就拿着,哪来这么多废话——惊蛰。” 惊蛰抬头。 黎落给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出去说话。 两人走出隧道,爬上一处高坡。 月明星稀,今晚是个难得的好天气,脚踩着废土,远处的城市废墟在月色下隐约可见。 黎落在高坡上坐了下来:“你这边的事处理得怎么样?” 惊蛰在她旁边坐下:“在部署了。” “有胜算吗?” “不好说。”惊蛰把飞鹰目前的情况简略跟她说了一遍。 黎落听完后,思索了一会儿,说:“我有个主意。” “嗯?” “帮我打一下手电筒。”黎落从口袋里掏出一本小册子,又抽出一支从阿炽那里顺来的圆珠笔,把天狼星的内部结构图画给他看。 她一边画一边讲自己的计划,惊蛰认真听着,花了十来分钟,黎落做出总结:“厉彪现在急于扩张基地,他需要抓更多的工人成为他的奴隶,如果这个时候有几个飞鹰基地的人跑去他面前诈降,怂恿他去攻打飞鹰,他有很大的概率会心动。 等他带人去飞鹰闹事,跟仇锋打起来,你可以趁乱摸鱼,也可以来个隔岸观火,最后坐收渔翁之利,而我那边,趁着厉彪把武装力量分散出去,行动起来会更方便。” 惊蛰沉思了几秒钟,点头:“好。” 黎落等了一会儿,见他没有要继续说话的意思,她眨了眨眼睛:“没了?” “嗯?” “这么大的事儿,你一句‘好’就没了?不多发表点意见吗?” 惊蛰抿了抿嘴角,露出一个很浅的笑容:“你都替我规划好了。” 黎落一顿,也是。 其实她潜意识里知道惊蛰能搞得定,但总是忍不住想替他多操点心,能分担一点是一点。 话题到此结束,黎落收起本子塞回系统仓库,退出来时瞟到放在一旁的酒心巧克力,这玩意儿还是宋长谦给她的。 她看了一眼惊蛰,掏出几颗巧克力递给他:“呐。” “什么?” “巧克力。” 惊蛰似乎愣了一下,然后从她手心了捻了一颗。 黎落一股脑把剩下的几颗全部塞他手里:“都是给你的。” 惊蛰拆巧克力的锡纸包装时,黎落把手电筒从他手里拿了过来,百无聊赖地反复按开关。 惊蛰刚拆完一颗巧克力丢进嘴里,旁边人突然“喂”了一声,他下意识扭头,就见黎落把手电筒抵在下巴上,吐着舌头装腔作势地吓唬他。 惊蛰:“……” 黎落:“……” 每次都吓不到他,黎落悻悻地收起手电筒。 只是下一刻,惊蛰突然攥住她的手腕。 黎落一愣,看看他又看看他攥着自己的手:“干嘛?” “好可怕。” “……”黎落憋了一会儿,忍不住笑了,“真捧场。” 惊蛰也低声笑了笑。 气氛正微妙,两人中间突然钻出一颗脑袋,把黎落吓了一跳。 她迅速扭头,褚方墨不知道什么时候爬上高坡,悄无声息地蹲在两人身后,此时正用一种类似于“被我抓到了吧”的眼神打量他们。 黎落没好气地说:“你干什么?” “哼!”褚方墨鄙夷道,“你不是有男朋友吗,还来勾引褚方舟?” “我……” “褚方墨!”惊蛰呵斥道,“不要乱说话。” “我可都看见了!”褚方墨双手环胸,他瞟了一眼惊蛰,又看向黎落,眼神挑剔,“虽然我很烦出轨的女人,不过看在褚方舟也喜欢你的份上,只要你把你男朋友踹了,我允许你们在一起。” 黎落一顿,下意识看向惊蛰。 惊蛰跟她对视一眼,迅速移开视线,他抬腿,干脆利落地把褚方墨从高坡上踹了下去。 “……” 黎落没在隧道久待,跟惊蛰商量好行动的具体细节,趁着天还没亮,她走出隧道,瞬移回天狼星。 天亮后,黎落跟厉彪辞行,准备回金乌八号。 “搬家不是小事,我得先跟基地的民众做做思想工作,做完思想工作,收拾东西也是不小的工程,毕竟住了十几年,大家都对基地有感情了。” 黎落说到这里,想起什么似的说,“哦对了,长谦就留在这边吧,他的伤还没好,来来回回折腾不方便,留在这里熟悉环境,等收拾得差不多了,我会先转移一部分人过来,到时候让长谦帮忙做向导,好尽快帮助大家融入新家。” “好。”厉彪似笑非笑地看向宋长谦,话是对黎落说的,“姜队路上小心。” 厉彪送黎落和队员们到井梯处,在等井梯降下来时,旁边的瞭望台突然发出警告:“你已进入天狼星避难基地监控范围,请自觉放下武器,报出来意,否则我方将在十五秒倒计时后进行无差别扫射……” 厉彪蹙眉,问瞭望台上的值守人员:“怎么回事?” “有两个人进入监控范围……是一个男人,带着一个孩子。” “带武器了吗?” “好像没有……他们应该受了伤。”值守人员一边通过潜望镜观察入口一边报告,“他们举双手了,首领,要让他们进来吗?” 厉彪没有亲自出去的打算:“让老陈去处理。” “是。” 第989章 废土之下(49) 黎落和队员走出天狼星基地,正好碰上老陈带着那两个人进来,双方打了个照面,黎落心里一惊。 褚方墨和林风眠。 想起昨晚跟惊蛰商量,让他派人投奔天狼星,顺便煽动厉彪去抢夺飞鹰基地的控制权,她没想到惊蛰居然会让褚方墨和林风眠过来。 这两人一个没脑子一个没武力,真的能担得起这样的重任吗? 褚方墨和林风眠显然是做过准备的,两人身上的防护服破破烂烂,褚方墨脸上还有伤,加上面黄肌瘦,看起来完全就是两个落魄的流浪者。 这两人也看到黎落了,只是他们很默契地当作不认识她,低着头跟老陈进了井梯。 走出基地,上了回金乌八号的车,蒋曦立刻凑过来低声问:“老大,刚才那个不是惊蛰吗?” 黎落拍了一下他的脑袋:“回去再说。” 回基地的路上,黎落跟队员们和盘托出自己的计划。 蒋曦听完后愣了半天,随即猛地一拍大腿:“咱们这是要干一票大的啊!” “别说得跟土匪要去打家劫舍一样。”黎落吐槽道。 蒋曦满脸都是兴奋:“队长我跟你说啊,我早就看那个厉彪不顺眼了,还有他女儿,什么玩意儿啊一天天的用鼻孔看人,等咱们把天狼星的控制权抢过来,我要让那个厉薇薇去食堂洗盘子,看她还傲不傲得起来!” 黎落顺着蒋曦的话脑补了一下,笑了半晌,她又严肃道:“你们要做好心理准备,这件事有很大的风险,如果失败,我们这些人的命都得搭进去,如果不想参与到行动中,我不会勉强。” 蒋曦脸上的笑意淡了下来,他迅速扭头扫视后座上的其他队员,见他们一个个神色凝重,没有马上说话,他皱起眉头,率先开口:“我不怕。” 黎落偏头,飞快地看了他一眼。 蒋曦目光坚定:“老大,虽然你没跟大家抱怨过,但我知道,基地能源储量越来越少这件事让你和宋队压力很大,如果不是迫不得已,你也不会做出这样的决定,说起风险,策划这一切的你比我们承担的要多的多,你都不害怕,我们怎么会害怕呢!” 黎落意外之余还有些感动,她知道蒋曦这些话不只是说给她听,还是说给车上其他队员听的:“蒋曦……” “说起风险,现在这世道,咱们哪次出来做任务不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我早就忘了害怕是什么感觉了——我支持这次行动,一切听从姜队调遣!” 蒋曦开了这个头,后面几个队员陆续开口:“我也支持。” “支持+1。” “姜队。”有个队员从后座探过身来,语气中带了几分想调动气氛的故作轻松,“等把天狼星抢过来,咱们是不是就可以天天吃上新鲜蔬菜?” “天天吃不敢保证,天狼星人口基数大,再多的资源平分到每个人手上都会变得很少,但那边地方大,等搬过去了,我给你们一人安排一个房间,以后不用挤集体宿舍了!” “太好了!”那个队员兴高采烈道,下一刻他又害羞起来,“那我回去就跟晓惠求婚,等分到房子了马上结婚!” “噫!”队员们集体嘘他,“闭嘴,知道你有女朋友了!” “你们就羡慕吧,单身狗。” 队员们一拥而上,摁着那个队员就是一顿胖揍。 黎落从后视镜里看着后座上闹成一团的几人,无奈一笑。 回到金乌八号,黎落来不及休息,迅速召集起核心队员,部署这次行动。 “两天后我会先带一部分人前往天狼星,将这批人先安置在天狼星内部,等起事的时候,这批人会起到关键性作用。”黎落用粉笔在黑板上画出天狼星的内部地图,“同时也会是整个计划中承受最大风险的人,你们谁愿意去?” 蒋曦第一个举手。 第二个是夏鸣,就连拄着拐杖来参会的李飞也迅速举起手。 其他队员也迅速响应。 黎落目光粗略扫过队员,发现角落里有两个人一声不吭,在她的视线看过去时甚至低下头,隐藏存在感。 黎落收回眼神,说:“第一批次过去的人大概是五百人左右,为了避免引起天狼星的怀疑,得在这批人中插入老人,小孩和女人,看起来有个搬家的样子才行,老人小孩和女人我自有安排,队员们需要留下一部分做后援,是家中独生子的放下手。” 被她这么一说,有几个队员犹豫了一下,把手放下。 “蒋曦,你也留下。”黎落说。 蒋曦一愣,立刻起身要反驳,黎落在他开口前抢先道:“别急,先听我说,不让你去不是因为你是独生子,而是有更重要的任务交给你。” 蒋曦连忙问:“什么任务?” “你来带领后援,等我在天狼星内部起事就会给你发信号,收到信号马上支援,这个任务风险也不小,你作为领队人必须要时刻保持警惕和清醒。” 蒋曦短暂的怔愣过后,生出一股 被委以重任的使命感,他挺直腰杆:“保证完成任务!” 会议开了足足四个小时,分配好任务,黎落宣布散会。 大家纷纷起身离开,黎落叫住夏鸣:“夏鸣,你等等。” 夏鸣脚步一顿:“姜队。” 黎落等其他人都走了才问:“伤恢复得怎么样?” “已经好了!”夏鸣担心黎落不带他,立刻把先前受了伤的地方展示给她看,“我能参加到行动中。” “恢复了就行,不过这次行动你不用参与。” 夏鸣懵了:“为什么?” “你得留在金乌八号,有个任务只有你能做。” “什么任务?” “先前被宋长谦说动,打算要去投奔天狼星的小陈和小潘,这俩不简单,你留在基地监督他们,一旦发现他们有什么小动作,立刻把人抓起来,必要的时候可以使用暴力手段。” 夏鸣蹙眉:“姜队,你要是怕他们搞小动作,咱们出发前把他们抓起来不就行了?” “无凭无据抓人,你就不怕引起基地民众不满?”黎落一巴掌拍在夏鸣后脑勺,“让你留在基地,是替我们稳住大后方,现在这个关键时期,人心很重要,你不要小看这个任务,要是没做好,等回来我扒了你的皮!” 第990章 废土之下(50) 打发走夏鸣,黎落回了姜家,倒头就睡。 过去几十个小时她不仅没合眼,还来回奔波,姜檀就算身体素质再好也扛不住这么造。 身体是革命的本钱。 黎落这一觉睡了五六个小时,一到点就在生物钟作用下醒来。 睁开眼睛,惯性使然,黎落脑子开始高速运转,她一个翻身下床,一边穿衣服一边把等会儿要做的事在脑子里过了一遍。 两天,时间紧迫,她要吩咐部署的事还有很多。 洗漱过后,黎落匆匆吃了点东西,见阿炽拎着书袋哈欠连天地准备出门去学校,她想到了什么,立刻叫住她:“阿炽,你等等。” 阿炽扭头:“姐姐。” “你这几天不用上学了,我有任务交给你。” 阿炽眼睛一亮,马上把书袋丢到一旁:“好!” “你要带阿炽出去执行任务?”姜妈一听说黎落准备把阿炽带出基地,第一反应就是反对,“不行,地面太危险了,阿炽什么都不懂,我不同意。” 阿炽闻言立刻急了,小声说:“我又不是没出去过……” “你还好意思说!”姜妈没好气道,“再偷偷穿防护服跑出去,看我怎么收拾你!” 被姜妈这么一凶,阿炽立刻缩了缩脑袋。 一旁的姜爸对此倒是很看得开:“阿炽不是说要加入护卫队嘛,她都十四岁了,是时候出去练练胆子长长经验了……” “你闭嘴!” 姜爸:“……” 黎落说:“妈,我会保护好阿炽的,这次是特殊情况,需要一批老人女人和小孩参加,不然我也不会找阿炽……” 姜妈还是不放心:“到底是什么任务,需要老人小孩参加?” 黎落顿了顿,说:“说来话长,等任务做完了我再告诉你。” 姜妈早就习惯姜檀报喜不报忧,她知道自己问多了也帮不上忙,反而会让姜檀为难,倒也没继续追问。 但对于要阿炽离开基地参加任务的事持保留态度:“基地孩子那么多,为什么不找别的小孩?我也不是不让阿炽去,她性子急,比别的孩子皮多了,我怕她耽误你的事。” “不会的!”阿炽立刻做保证,“我保证会乖乖听姐姐的话。” “这个任务别的孩子未必做得来,选阿炽有我的用意。”黎落劝道,“妈,你信我。” 姜妈这才犹豫着松了口:“那你们可得早点回来。” “好!” 说服了姜妈,黎落带着阿炽准备去动员其他人,她一走出住宿区,姜爸在背后慢悠悠地跟了上来:“小檀。” 黎落回头:“爸。” 姜爸扫了一眼四周,见没人注意到这边,压低声音问:“你这次要做的任务不简单吧?” 黎落皱眉,紧接着装傻:“嗯?” “少来!我还不知道你。”姜爸一眼看出她的伪装,笑眯眯地说,“放心,我不会告诉你妈的,跟我说说呗。” “……爸你今天不去广播站吗?” 听出黎落有意转移话题,姜爸哼了一声,背着手老神在在地说:“你要是不告诉我,我现在就回去跟你妈说,你要做的任务特别危险。” “……”黎落服了。 在姜爸的威胁下,她简单把计划说了一遍。 姜爸越听脸色越凝重,到最后笑意完全敛了起来,他看向旁边的阿炽:“第一个批次带过去的五百人,有什么选取标准?” “除了护卫队队员,老人女人会优先选当过兵的,其次是身体素质好的,小孩儿要么机灵要么听话。” “唔,那加我一个吧。”姜爸说。 黎落瞪大眼睛:“不……” “我也是老兵。”姜爸打断她的话,“而且我还是你爸,事关基地生死存亡,这个时候领导家属更应该以身作则。” 黎落沉默了几秒钟,半是严肃半是开玩笑道:“老姜同志,你有这份觉悟,组织很高兴,但这次的任务危险性大,在选人时我连那些是独生子的队员都避开了,咱家四口人,我和阿炽去了,要是你也一块去,家里只剩下妈妈,万一,我说的是万一,咱爷仨都交代在外边,你让妈妈怎么办?” 姜爸:“……” “你留在基地,替我照顾好妈妈,让我没有后顾之忧就行了。”黎落拍了拍姜爸的肩膀,“既然认可我这个领导的地位,那老姜同志就更应该服从组织命令,快去广播站吧,别偷懒摸鱼了。” 姜爸摸了摸鼻子,悻悻地走了。 黎落花了大半天时间,在蒋曦和夏鸣几个信任的队员帮助下,迅速集齐了五百多人。 托姜檀把金乌八号管理得很好,无论队员还是民众都对她十分信任的福,这个过程中黎落几乎没有遭到多少质疑,一听说她有需要,那些被点到名的人没有任何犹豫就参与进来了。 忙忙碌碌,花了两天时间,五百多人整装待发。 出发那天,数十辆车组成的车队在民众目送下驶出基地,往天狼星所在的方向开去。 黎落这次没开车,而是坐在副驾驶,怀里抱着阿炽。 阿炽出基地的次数屈指可数,这会儿靠在她怀里,直勾勾地盯着废土上荒凉的景色看。 车里的民众一开始还互相打趣聊天,但随着车身轻轻摇晃,以及外面的温度越来越高,大家都沉默下来。 黎落看似在沉思,实则在系统虚拟显示屏上划来划去,把盾牌卡和防御卡拿出来又放回去,反反复复。 相里安忍不住上线问:“你干嘛呢?” 黎落实话实说:“我在想,技能卡可以无限次使用,那起事的时候我能不能给这五百多人每人都投一张防御卡?” 相里安:“……你真把技能卡当外挂用了?记住,这只是个辅助工具,太过依赖它迟早会出事。” 黎落也就是随口说说,她知道这不现实。 防御卡和盾牌卡都有时效,而是相当短,又无法五百多张同时投出去,如果真像她说的那么干,那她光给大家投技能卡都忙不过来,更别说部署战斗了。 她只是不想看到这些信任姜檀的队员和民众出现伤亡。 但动刀动枪这么大的事,怎么可能避免流血。 第991章 废土之下(51) 第991 经过十几个小时的行驶,车队抵达天狼星。 厉彪亲自走出基地来迎接,看着挨个从车上下来的人,他活像看到了一台台移动的人肉机器,脸上的笑容越来越灿烂。 把一群人迎进基地,厉彪吩咐老陈把人带到安置点,眼看黎落也打算跟过去,他叫住她:“姜队长。” 黎落停下脚步:“厉老大,怎么了?” “我这边有个消息要跟你共享一下,关于飞鹰基地的。” 黎落心里一顿,隐约猜到了什么,她装出感兴趣的样子走过去:“请说。” “前几天基地接收了两个来自飞鹰基地的人,那两人告诉我,飞鹰基地起了内讧,首领被杀了。” 黎落点头:“我有所耳闻。” “哦?” “前段时间我四处奔波找适合做新基地的地盘,遇见过一帮老弱病残,他们向我讨吃的,我随口问了几句,得知他们是被飞鹰基地赶出来的。 飞鹰前任首领被杀,现在的首领不得民心,三天两头出事,我遇见的那帮人正是飞鹰前任首领的拥护者,跟现任首领起了嫌隙,才会被赶出来。 我本来想把他们带回金乌八号,但他们不愿意,说是想等等看,飞鹰那边现在情况不明,万一时局有变,前任首领的拥护者夺回控制权,他们说不定还能回到飞鹰。” 黎落交代完自己知道的信息,故作困惑,“不过这跟咱们有什么关系?” 厉彪似乎对她“咱们”这个说法很满意,笑着说:“我觉得这是个机会。” 黎落想了想,露出领悟了的神色:“你对飞鹰有兴趣?” “听说飞鹰大部分是军人,要是能收编进来,咱们的武装力量会更强。”厉彪说,“你怎么看?” “那块骨头可不好啃,正因为是军人,他们有自己的坚持和信仰,如果暴力收编,免不了伤人流血。” 厉彪眉毛微微一挑,右脸颊上蜈蚣状的疤痕跟活了一样:“飞鹰人不多,而且根据那两个来投奔的人提供的消息,现在基地内部分裂成好几股势力,这个时候只要稍加挑拨,让他们内部更乱,会有事半功倍的效果。” 黎落思索了一会儿,点头说:“收编的时候尽量避开跟普通民众起冲突,民众是无辜的。” 厉彪眯起眼睛看她:“你不反对?” 关于姜檀,厉彪在见她本人之前没少听说她的事,传闻中的姜檀以女子之躯撑起整个金乌八号,在野蛮暴力命如草芥的末世,她坚持人权第一,人人平等的原则,硬是在弱肉强食的废土下建起一片穷且有尊严的安身之所。 而且只要是向金乌八号求助的流浪者,她几乎不会拒绝。 这样一个温柔又强大的女人,厉彪不信她会突然转性,面对他主张掠夺飞鹰的事,她会不加以阻止。 黎落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其实我前些日子跟飞鹰的现任首领仇锋见过一面。” “哦?”厉彪立刻警觉起来。 “我在废土上遇到的那帮老弱病残不是普通民众,他们是飞鹰前任首领主张养着的科研人员,研究地质和地心热源转换,他们不愿意跟我走,我琢磨着把他们送回飞鹰,所以跟仇锋见了一面。 但仇锋明确表示不愿意这些占着资源不做实事的人回去,我离开时那帮科研人员告诉我,以飞鹰为中心那一带板块运动有越来越频繁的趋势,迟早会发生高强度地震。 飞鹰和金乌八号相隔不到二百公里,我也是听了他们的话才急着转移金乌八号的民众,如果那帮科研人员的话没错,你这个时候把飞鹰的民众转移过来,没准是救了他们,至于飞鹰那帮为了争权而杀死并肩作战队友的武装人员……死有余辜。” 厉彪听了这番解释,微皱的眉头松了开来,他重新审视着黎落,意有所指道:“你这爱恨分明的性子我喜欢。” “厉老大过奖。”黎落笑了笑,“这事你看着办,我先安置民众,就不插手了。” “好。” 黎落用这番真假掺半的话打消了厉彪的疑虑,转而去了天狼星划分出来安置金乌八号民众的区域。 只是一进那片区域,她就听到厮打声,夹杂着“不要打了”“快松手”“阿炽你快住手”的劝慰声。 听到阿炽的名字,黎落心里一紧,立刻加快脚步,她奔进去了才发现阿炽正在一群人的围观下压着林风眠揍。 林风眠依然不敌阿炽,被揍得灰头土脸,毫无还手之力。 而旁边围观的人里包括褚方墨,他丝毫没有要出手帮忙或制止的意思。 以厉彪多疑的性子,肯定会派人盯着他们这些刚进基地的新人,黎落顾忌着这一幕传到厉彪耳朵里,说不定会引起他怀疑,认为金乌八号跟这两个来投奔的人早就认识。 毕竟三天前在基地门口,他们跟褚方墨擦肩而过却没有打招呼。 得想个办法找补才行。 “阿炽!”黎落立刻出声制止,三步并作两步上前,硬是把压在林风眠身上的阿炽拽了起来,低声警告道,“出来之前你答应过我什么?说好了不冲动,要是坏事,害了这五百多人,你担得起责任吗?” 阿炽被她这么一说,挣扎的动作瞬间止住了,她憋着一肚子的火气,梗着脖子说:“姐姐对不起,我错了。” 见她冷静下来,黎落才松开她,转而把还趴在地上的林风眠扶起来:“小朋友,不好意思啊,我家孩子比较冲动。” 比起阿炽,林风眠显然更会审时度势,他似乎看出黎落的顾忌,明明气得脸都白了,还是忍着火气配合道:“没事,我不跟她计较。” 黎落给他掸去身上的灰尘,客客气气地走了一遍自我介绍的流程,得知他们刚进基地不久,黎落故作惊讶:“从飞鹰基地来的那两个人就是你们啊。” “对。” “你们住哪儿?” 褚方墨指了其中一个方向:“那边。” “我们也是刚来的,以后就是一个基地的人了,请多多关照。”黎落说着,还正儿八经地跟褚方墨握了握手。 第992章 废土之下(52) 两人说完场面话,身后传来宋长谦的声音:“姜队。” 黎落回头,宋长谦走过来:“人都带进去了。” “嗯,你先带他们熟悉一下环境。” “好。” 宋长谦说完,看向褚方墨。 但凡有点眼色的都能看出来宋长谦有话要单独跟黎落说,识相的这个时候应该主动提出告辞,但褚方墨显然不在识相这个行列,他迎着宋长谦的眼神,无辜地眨了眨眼睛。 “……咳。”宋长谦只好作罢,“我先去看看有没有什么要帮忙的,晚点再来找你。” “好。” 宋长谦一走,褚方墨就凑到黎落跟前,压低声音说:“这就是你男朋友?” 黎落瞥了他一眼:“你想说什么?” “长成这样你也要。”褚方墨一脸嫌弃,“没我哥百分之一帅呢,赶紧把他甩了。” 黎落看着褚方墨那张小表情丰富的脸,那种微妙的新鲜感又浮上来了。 这人长着和周晏清一样的脸,但无论是周晏清本尊还是各个位面的替死者,表情和小动作都没他这么多,更没他这些埋汰人的小心思。 这自以为聪明的小弱智……真稀奇。 黎落心里这么想着,扫了一眼四周,见没人注意这边,她迅速伸手在褚方墨脑袋上撸了一把。 褚方墨一愣,反应过来后立刻捂着脑袋嚷嚷道:“你干什么!男人的头能随便摸吗!” “这不是想你哥那张比我男朋友帅一百倍的脸了嘛,他又不在,只好拿你当代餐了。” 褚方墨瞪了她半晌:“……不知廉耻!” 调戏完褚方墨,黎落去找宋长谦。 宋长谦刚帮助金乌八号的民众安顿下来,两人一碰面,走到僻静处说话。 “事情办得怎么样?”黎落问。 宋长谦点头:“目前有二十一人愿意配合我们。” “这些人靠谱吗?” 宋长谦对此很有信心:“都是底层工人,被逼到走投无路那种,不跟着我们一起干,他们迟早得死在这儿。” 黎落放下心来,她拍了拍宋长谦的肩膀:“这几天辛苦你了。” 宋长谦微微一顿,继而笑道:“应该的。” 说完他想起什么似的,低声问:“那个……飞鹰来的,是惊蛰的弟弟?” “对。” “难怪跟他长得一样。” 黎落听他这语气,似乎在她离开这段时间试探过褚方墨,她问:“你跟他搭过话?” “是说过话,不过是他主动来找我的。”宋长谦说。 黎落来了兴趣,她很好奇褚方墨这个二货能跟宋长谦说什么:“你们说了什么?” “就打了个招呼,这人……行为举止怪怪的。”宋长谦的表情一言难尽,“我觉得他脑子好像不正常。” “……”黎落差点没憋住笑,“是吗,我也这么觉得。” 得到她的赞同,宋长谦松了口气:“那看来不是我的错觉。” 两人聊了几句,黎落想起厉彪跟她说的那些话,她问:“厉彪打算什么时候去飞鹰?” “不清楚,但基地最近有动静,估计也就是这几天了。” 黎落点头,若有所思道:“这几天先稳住,让大家该吃吃该喝喝,没事不要乱跑,免得露出破绽,引起他们的怀疑。” “好。” 黎落在天狼星待了两天,期间厉彪叫她过去开了一次会,内容是有关于飞鹰基地行动的。 黎落提供了一些半真半假的消息,她看得出来厉彪对她抱有戒心,她在场的时候,基地领导层们对这次行动的核心内容绝口不提。 黎落也很识相,把自己知道的说完后就走,绝不多留。 厉彪对她避嫌的行为很满意,看她的眼神越来越有深意。 待在天狼星的日子黎落没闲着,一入夜就瞬移到天狼星的武器库,一进一出,被她顺走不少东西。 她再把这些东西经过简单伪装,交给宋长谦,由他交给那21个人。 转眼又过了两天,这天一早,天狼星内部终于有动静了。 几十辆覆盖着防护层的卡车在井梯前一字排开,长到一眼看不到尽头,上百个武装分子接力把成箱的弹药搬上车——这是要出发了? 黎落从录像卡观察着这一切,在卡车全部驶出基地时略作清点,这一趟出去执行任务的足足有两千五百多人。 看来厉彪很重视这次侵略计划。 虽然派出去的人不少,但厉彪没有亲自出马,而是派了一个信任的小将做行动主将,他本人则继续留在基地。 “这老东西怕是扛不动枪了。”黎落喃喃自语。 厉彪年纪不小了,这些年不断暴力扩张,他受了不少伤,虽然天狼星的医疗条件还可以,但毕竟是末世,他坐拥这么大基地,不愿意再冲锋陷阵,只想在幕后指挥也很正常。 既然人已经派出去了,那今晚就是行动的时刻了。 黎落摩拳擦掌,打算入夜了就开始行动。 她正打算把宋长谦叫过来,通知他可以准备行动了,外面响起敲门声,老陈的声音传来:“姜队长,老大请你过去一趟。” 黎落心里微微一顿,她应道:“好,马上来。” 黎落出门时遇到了宋长谦,一听说厉彪找她,宋长谦脸色微变。 但老陈还在旁边,有些话不好直说,宋长谦只能问:“厉老大找你做什么?” 黎落本来觉得厉彪找她,大概是想商量金乌八号集体搬迁过来的事,但一看宋长谦微妙的表情,她心里瞬间有了底。 厉彪垂涎姜檀已久,这会儿怕是急色了,想对她做点什么。 她这趟过去有风险。 宋长谦应该也是意识到这一点,才会这么问。 黎落突然有点好奇他会不会出手阻止,毕竟只要是个男人,都无法忍受女友在面前被人染指。 于是她故作懵懂道:“可能是想商量搬过来的事,我过去看看。” 说完她就要走,宋长谦却一把抓住她的手腕。 老陈立刻望过来。 宋长谦喉结上下滚动,满脸欲言又止。 老陈轻咳了一声,提醒道:“姜队长,老大还等着你呢。” “知道了。”黎落说,她看向宋长谦,明知故问,“怎么了?” 宋长谦神色中满是挣扎,但憋了一会儿,他终究还是松开手:“没事,早点回来,我有话要跟你说。” “嗯。”黎落抿了抿嘴角,转身离开时默默翻了个白眼。 懦夫! 第993章 废土之下(53) 老陈领路,带黎落去了厉彪的住处。 一路走进去,看得出来厉彪是个很注重享受的人,他的私人住处装修得很豪华,处处都透着奢靡气息。 进了客厅,穿过走廊,老陈直接带黎落走进一间卧室,然后退了出去。 黎落一个人站在卧室四处打量,大理石地板光可鉴人,床是欧式实木的,地上铺着花纹繁复的地毯,一旁还立着红木博古架,架子上放着不少摆件。 黎落走过去拿起一个青花瓷瓶仔细查看,认出这是正宗的明清古董。 也不知道厉彪从哪儿搜刮来的。 她正感慨着厉彪这分明是把自己当成土皇帝,身后传来厉彪的声音:“喜欢吗?” 黎落回头,厉彪刚从浴室出来,身上穿了一件黄金色的低领睡袍,领口敞着,他脖子上松弛的皮肤一览无余。 黎落只看了一眼就收回视线:“我对古董没什么兴趣,末世前我爸倒是挺喜欢收藏这些小玩意。” “哦?那看来你爸跟我有相同爱好。”厉彪走到沙发处坐下,“等把你爸妈接过来了,让他们过来挑几件,当见面礼。” “这也太破费了。”黎落脸上不动声色,心里在疯狂吐槽,老东西,也不看看自己什么玩意儿,年纪比老姜还大,居然好意思打她主意。 呸! 眼看厉彪开始泡茶,黎落把花瓶放回原位,大大方方走过去,在他对面坐下:“厉老大,你今天叫我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厉彪手上动作不停,他瞟了黎落一眼,语气暧昧:“姜队长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 黎落装傻到底:“嗯?什么意思?” 厉彪端了一杯茶放在她跟前,上下打量着她,想从她神色中看出表演成分。 但眼前的女人一脸茫然,从眼神到神态,从清清楚楚写着不解。 意识到对方是真的不懂自己的用意,厉彪不仅没生气,反而觉得更有意思。 混到他这个地位,他什么样的女人没见过,清纯妩媚妖娆做作,应有尽有。 唯独眼前这个女人,既强大凶悍,又天真懵懂,两种特质混合在她身上,让厉彪有了不一样的新鲜感。 “你觉得一个男人在卧室约见一个女人,能是什么事?”厉彪委婉地提点了一句。 黎落先是皱眉思索,很快,她露出想通了的表情,先是一愣,随即眉头皱得更深:“厉老大,你想跟我上床?” 都是人精,要演戏,但戏要点到即止,不然演过头了容易玩脱。 厉彪微微一笑,往她所在的方向凑了凑:“你说呢?从见你第一面开始,我就对你有兴趣了。” “我以为你在开玩笑。”黎落认真地说,“我男朋友还在天狼星,你这么做,岂不是在羞辱他?咱们既然是合作关系,你还是不要做出这种事的好。” “宋长谦?”厉彪嗤笑,“那个软蛋就算知道了又能怎么样?他敢反对吗?” “这不是他知不知道的问题,而是双方合作的诚意问题。”黎落强调道,“我是真心想跟天狼星合并,为了能长久愉快地合作下去,你不应该对我提出这种要求。” 厉彪盯着她看了几秒钟,往后一靠:“我非要上你呢?” 黎落猛地站起来,厉声道:“厉彪!” 她本来装得一本正经,是想跟厉彪打太极,把时间拖延到晚上再想办法脱身,只要起事,厉彪必死无疑,到时候她就没有顾忌了。 没想到这个老色胚精虫上脑,直接把话挑明了说。 这番话一说出口,她连周旋和拖延的余地都没有。 厉彪摊手:“姜檀,是你有求于我,走投无路请求投靠天狼星,既然要求人办事,那就拿出求人的态度,今天要么从了我,做我的女人,往后我不会亏待你和金乌八号,要么我现在就让人去安置点,把金乌八号那帮人屠了。” “你敢!!!”黎落眼神寒气四溢。 她脑子转得飞快,话说到这个份上,要想不影响今晚的行动,今天要么舍身跟厉彪睡一觉,要么,提前行动杀了他。 “我敢不敢,你想试试吗?”厉彪说。 黎落:“……” 见黎落不说话,厉彪把浴袍带子一扯,袒开胸膛,拍了拍大腿:“我给你几分钟时间考虑,想通了就自己坐上来,想不通,我就送你和金乌八号那帮人一块上路,等你死了,我再慢慢收拾金乌八号基地的人。” 黎落眯起眼睛,看似在思考,实则从系统仓库捻出一张催眠卡,投放到厉彪身上。 但厉彪显然没那么好糊弄,一察觉到自己莫名其妙出现倦意,他立刻强打精神,眼神变得更戒备,并下意识去摸放在一旁的枪。 黎落心里一紧,连忙又叠加了好几张催眠卡。 五六张催眠卡叠加下去,厉彪终于跟喝多了一样往沙发上一靠,沉沉睡去。 黎落松了口气。 但她这口气还没松到底,外面传来敲门声,老陈略显焦急的声音传来:“老大,有突发状况!” 黎落心瞬间又提到了嗓子眼。 老陈喊了好几声都没听到回应,敏锐地察觉到不对劲,立刻推门进来。 黎落在他进来那一瞬间,迅速扑到厉彪大腿上坐好,用自己的身体挡住老陈的视线,并适时发出一声尖叫。 老陈果然迅速背过身不敢再看,但也没有要出去的意思,反而快速道:“老大,无土栽培区发生枪击事件,有个工人不知道从哪儿弄了一把枪,枪杀了两个守卫。” 黎落闻言,暗道一声糟了。 为了防止大规模暴乱造反,天狼星对枪械管控得很严格,底层工人不可能持有枪械,能持有枪械的工人只可能是宋长谦拉拢的那些人,枪是黎落通过宋长谦的手转交给他们的。 没想到这些人这么沉不住气,看来得提前起事了。 想到这里,黎落翻身从厉彪身上下来,手腕一翻,从系统仓库摸出一把匕首。 老陈禀报完,厉彪还是没回答,他忍不住转身,但回头那一瞬间,上一刻还坐在厉彪身上的女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上来,一刀干脆利落地抹了他的脖子。 第994章 废土之下(54) 第994章 老陈连声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就咽了气。 黎落迅速把老陈的尸体拖到沙发后面藏好,将地毯挪了个位置,盖住喷溅了一地的血迹,做完这一切,她转身看向躺在沙发上的厉彪。 既然外面已经开始大乱,那厉彪留不得了。 黎落走到他跟前,伸手按住厉彪的颈动脉,明知道他现在听不见,她还是低声说:“先前换血清的事,我说了欠你一个人情,这个人情就还在厉薇薇身上吧,我保她不死,至于你,多行不义必自毙,下辈子少作恶。” 说完她双手一旋,“咔嚓”一声脆响,拧断了厉彪的脖子。 解决掉厉彪,黎落把他的尸体扛到床上,盖好被子,伪装成正在睡觉的模样,然后瞬移出房间。 黎落先去找宋长谦,基地内部因为枪击事件起了一阵小小的骚乱,黎落回金乌八号民众安置点时,不断和手持枪械的天狼星武装部队擦肩而过。 在安置点见到宋长谦,黎落开口就问:“怎么回事?” 宋长谦脸色很难看:“是我拉拢的人搞出来的……估计是被逼急了,开枪打死两个人。” 说完,宋长谦攥住黎落的胳膊,飞快地看了她全身一遍:“你……没事吧?” 黎落皱眉,宋长谦这个时候居然还有心思问这种问题。 “没事,既然快暴露,那不如现在起事,通知下去,做好准备。” 宋长谦神色一凛:“是!” 两人分头行动,宋长谦去联络先前跟他达成一致的人,以及通知金乌八号内部做好战斗准备,黎落则瞬移去了武器库。 天狼星的武器库很大,枪支弹药无数,黎落先往系统仓库塞了几箱枪械,直到装不下了,又搬出一箱炸药,在武器库门口做了个简易的爆炸装置,然后给武器库大门上了一把锁。 做完这一切,黎落去了一趟储备粮仓,解决掉守在粮仓门口的守卫,她如法炮制出另一个爆炸装置,堵住了粮仓大门。 她不想毁了天狼星,那在暴乱发生之前就得保护好武器库和储备粮仓,否则这两个地方一旦被控制住,就算能成功夺权,天狼星也会遭受重创。 布置完毕,黎落瞬移到发电站。 花了十多分钟时间,她寻摸到总闸口,只是打开闸口门,她目瞪口呆。 眼前的电路错综复杂,跟她想象中只要把闸口拉下来就能让整个基地都陷入停电的情况完全不一样。 这要怎么操作? 黎落皱眉,不合时宜地想,要是惊蛰在就好了,他肯定懂。 既然不知道怎么操作,不如一个手榴弹炸了总闸口,反正只要能让整个基地停电就行。 就在黎落从系统仓库掏出一颗手榴弹,准备拔掉安全针时,身后传来一道男声:“你……你是谁?” 黎落迅速回头。 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一个年轻男人,他脸上沾了不少污渍,身上藏蓝色的工作制服破破烂烂,袖口被油污染成黑色,头上还戴着一顶绿色的安全帽。 被发现了—— 黎落脑子转得飞快,她立刻收起手榴弹,趁着男人还没反应过来,掏出枪对准他的眉心,低声威胁道:“把手举起来!” 男人:“……” 他举起双手,惊疑不定地看着她:“你要干什么?” 黎落保持威胁他的姿态,走到他身后,一手拧住他的胳膊,一手用枪抵住他的后脑勺:“去,把总闸口给我关了。” “不可以!”男人第一反应就是反驳,“上个月因为供电不及时,发电站有两个值班人员被活活打死,要是闸口被炸,我们当值这一班人就活不成了!” “你要是不配合我,我现在就爆了你的脑袋!”黎落恐吓道。 男人:“……” “等我杀了你,再把这里炸了,到时候你那些当值的工友照样难逃一死,你要是配合我,说不定还有机会趁着停电带这里的工人逃走,必死无疑和一线生机,你选一个。” 男人沉默了一会儿,咬咬牙,从口袋掏出绝缘手套戴上,开始拆总闸口上的电线。 男人操作了一会儿,头顶“啪嗒”一下,整个发电站陷入一片黑暗,运转的发电机很快停了下来。 与此同时,三枚信号弹腾空而起,在天狼星基地上空炸出一朵绚烂的烟花。 此时潜伏在几十公里外的蒋曦见状,立刻操起家伙,招呼其他队员:“行动提前了,走!” 天狼星内部发电站。 “好了。”男人低声说。 黎落迅速从系统仓库掏出夜视镜戴上。 见眼前的男人低着头,一副即将要面临死亡的垂头丧气脸,黎落收起枪,在他肩上拍了一下,语速极快道:“我叫姜檀,是金乌八号的首领,让你关掉总闸口,是想趁乱摧毁天狼星高层的残暴统治,你帮了我很大一个忙,谢谢。” 男人愣住了。 黎落从系统仓库掏出一把手枪塞到他手里:“我不想害你,这把枪你留着防身,穿好防护服,先找个隐蔽的地方躲起来,不出意外,两个小时内天狼星内部会发生大暴乱,你可以趁乱带着工友逃到地面上。” 黎落说完,不等男人反应,转身就走。 但走了几步,她又想起什么似的,回头对男人说:“别怕,厉彪已经死了。” 男人:“……” 直到黎落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男人才反应过来黎落刚才说了什么,他握着那把枪的手在微微发颤。 厉彪……已经死了!!! 意识到这一点,男人做了好几个深呼吸的动作,转身把刚才关上的总闸口再次打开,一次性将上面的几个闸全部拉了下来。 天狼星完全沉入黑暗中。 突如其来的停电让正在工作的工人们都懵了,大家纷纷停下手上的工作,借着消防灯微弱的光面面相觑。 巡逻在工厂的武装守卫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以为只是普通的停电,大喝着让工人们退出流水线,到边上集合,然后派人去询问停电的事。 此时的黎落则回到金乌八号安置点,宋长谦已经布置好了一切。 第995章 废土之下(55) 几十名从金乌八号带来的老人小孩和女人全部穿上防护服,爬上天狼星用来装运废料的卡车后厢。 车停在停车场上,和其他车辆混在一起,看起来丝毫不起眼。 这辆车只等暴乱发生时用暴力打开一个井梯口,到时候由队员开车将这些人送上地面,离开天狼星。 黎落托住阿炽的腰往上一送,将她送上车后厢,随即摸出一把枪递给她,又低声嘱咐道:“阿炽,姐姐知道你身手不比成年人差,这些人的安全就交给你了。” 阿炽接过枪,表情严肃到像被赋予了什么神圣使命,她用力点头:“好,我会的!” 关上车后厢门,黎落扭头看着身后做好准备的几百名金乌八号的队员,其中一部分队员换上天狼星内部守卫的制服,伪装成这里的守卫。 她迅速开始布置任务。 “a小队去发电站,防止有人恢复供电。” “b小队去西南方向的井梯口埋伏,找到机会马上送老人孩子们上地面。” “c小队去通知高层们到总部大楼开会,其他人跟我走!” 一行人分成好几拨,在尽量不引人注意的情况下,奔向各自的任务地点。 黎落带着人抵达总部大楼,别处都是一片黑,总部大楼开了特供的发电机,里面灯火通明。 但也因为外部停电,这会儿里面并没有多少人。 黎落派了几个队员,往他们身上投下防御卡,吩咐他们翻墙进去开路。 前后不过三分钟,总部大楼一层的守卫被放倒,门从里面打开,黎落一挥手,队员们迅速占领了一层,切断了发电机。 紧接着是一层层地毯式扫荡上去。 五层楼,花了将近二十分钟,里面的守卫全部成了金乌八号的人,黎落坐在一楼守株待兔。 不多时,接到通知要开会的高层们陆陆续续来了。 仗着停电视物不清,黎落将总部大楼变成一个捕兽笼,高层们只要踏进来,就会立刻被抓或者被杀,用这个办法,她挨个划掉手上名单上的名字。 名单上一共十三人,都是天狼星的高层,目前已经杀了八个,只要能顺利把这些人解决掉,剩下的小兵小将像一盘散沙,对付起来就容易多了。 第九个高层带着保镖远远走过来,眼看快要踏进总部大楼的院子,一旁突然跌跌撞撞钻出来一个女人,迅速拉住那个高层,厉声哭嚎道:“张叔,我爸死了!” 是厉薇薇! 叫张叔的高层一愣:“什么?” 厉薇薇泣不成声:“我爸死了!尸体就在他卧室,他被杀了!” 那高层瞳孔微微一缩,他抬头看向总部大楼,似乎察觉到了危险,反应极快地后退了几步,身后的保镖更是立刻端起枪护在他身前。 偏偏这时第十位和第十一位高层也远远走来,听见厉薇薇的哭声,那几人加快脚步往这边走。 不好! 一旦让他们碰面,厉彪的死和大楼院子里那一地的高层尸体势必会暴露…… 看来只能拼个先下手为强了。 想到这里,黎落发号施令:“上,除了厉薇薇,其他的全杀了!” 随着一声枪响,总部院子里冲出几十个手持枪械的人,对着那几个高层和保镖就是一阵扫射。 枪声在天狼星基地内部传出很远。 位于四楼的生产车间,两个负责维持生产线秩序的守卫本来正靠在墙角抽烟,听见枪声,两人都是一愣,迅速对视了一眼。 “你听见了吗?”其中一个问。 另一个点头:“好像是枪声。” “又有不要命的工人闹事?” “不应该啊……就算闹事,他们哪来的枪?” “一个小时前不就抓到一个私藏枪械的。” “……” 基地守卫有权打杀不听话的工人,但为了避免不必要的恐慌,打杀工人时一般不会开枪,而是用暴力活活打死,所以他们听到枪声,第一反应就是工人闹事,而不是守卫杀了工人。 两人沉默了几秒钟,心头都升起不祥的预感,其中一个说:“我去找队长吧,不管什么情况,跟他说一声。” 那守卫找到主管四楼的武装守卫队长,把听到枪声的事跟他说了一遍。 队长姓高,是个四十多岁的男人,前几年在外出执行任务时受过伤,耳朵被炸弹震伤,导致他听力大幅度下降,刚才那阵密集的枪声他并没有听到。 听到守卫禀报,他眉毛一皱:“枪声是从什么地方传来的?” “好像是二楼总部那个方向……” 高队长拔出腰间的枪,叫上几个人,准备到二楼看看。 然而走到四楼大门,他发现铁门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关上了,旁边的守卫队员正要伸手去推门,高队长敏锐地扫到铁门上挂了个一跳一跳闪着红光的东西,迅速将那队员的手拍开:“等等!” 那队员立刻松手,高队长打起强光手电一照,顿时出了一身冷汗。 关闭的铁门上挂了个平衡爆炸装置,小巧的装置由一根细细的线连接到地上,而铁门下堆放着足以将半个四楼都炸塌的火药。 如果刚才不是他敏锐,队员碰翻了这个平衡装置,引发的爆炸足以让他们粉身碎骨。 与此同时,不仅是四楼,天狼星每一层楼的大门口都被武装守卫发现装了爆炸装置,连接着装置的是大量的炸药。 这个平衡装置设计得很巧妙,透过透明的玻璃面板能看到里面有一颗小小的钢珠。 从启动开始,钢珠就处于微妙的平衡状态,一旦有人动了这个装置,即使是一点点小移动,都能让钢珠移位,触发装置,引起爆炸。 这就证明装置不能动,门不能开,这些守卫和工人全部被困在楼层里,无法离开。 总部方向传来的枪声越来越密集,加上各个楼层大门口把守卫们困得死死的爆炸装置,一时间,消息在守卫之间传开了——天狼星要出事。 意识到这一点,位于三楼和五楼的守卫立刻在队长的带领下匆匆赶往武器库和粮仓,准备把这两个重要地点先抢占下来。 但到了武器库和粮仓前,武装守卫们顿时傻眼了,这两个地方的门口同样被装上了平衡爆炸装置。 粮仓还好说,一时半会儿用不上,但武器库被锁,锁还无法打开,这不是断了他们的弹药供给吗!! 第996章 废土之下(56) 总部大楼的枪声将四周的守卫全部吸引过来,越来越多武装守卫往这边汇聚。 黎落从武器库搬出来的枪械这个时候派上用场了,总部大楼里的金乌八号护卫队队员人手两把枪,加上占据大楼做掩体,割韭菜一般将靠近的守卫扫荡掉一波又一波。 但黎落深知眼下的情况无法持久。 天狼星的武装力量将近四万人,除了被派去围剿飞鹰和在外执行任务的,基地内部还有三万余人。 虽然大部分守卫被炸弹困在各个楼层,无法前来支援,但二楼作为总部,大多数高层又都住在这一层,守卫至少有三千多人。 而他们这边只有几百人。 他们能借着地形优势和高强度火力暂时压住这帮守卫,但时间一长,迟早会败在人数劣势上。 是以黎落没有恋战,用火力撕开一道口子后,她迅速带人前往西南角。 这是个重要方位,他们不仅得趁乱打开井梯口,送金乌八号的老人孩子离开,还得通过这个出口和蒋曦带来的后援部队接头。 黎落匆匆带人前往西南方向时,停车场载着老人孩子的废料车也缓缓启动,沿着小路往井梯口驶去。 负责开车的司机是天狼星内部工人,宋长谦拉拢过来的人之一,他换上防护服,把车驶出停车场后,看到身边不断经过的持枪守卫,他脸色紧绷,手在微微发抖。 车往前行驶了一段距离,引起了一个经过的守卫注意。 守卫挥手示意废料车停下,那工人神经一紧,立刻踩下刹车。 守卫敲了敲驾驶座的车窗,工人迟疑了一下,降下车窗,神色中满是不自在:“长官,有什么吩咐?” “你这车,干嘛去?”守卫问。 因为总部方向不断传出的枪声,整个二楼乱成一团,所有守卫都往总部跑去,这辆车逆流而行,而且放着大路不走,走相对隐蔽的小路,看起来格外突兀。 “废料车。”工人手心沁出汗,“把废料送上地面。” “现在?” “对。” “没看到这边都乱成什么样子了,还送废料?” 工人额头上的冷汗止不住地往下滴,他迅速抬手擦了一把,陪着笑说:“现在是运送废料的时间,上头没有命令说不送,我不敢耽误。” 这番话倒是没什么问题,基地会对没按时完成指标的工人进行严厉惩罚,许多工人被打怕了,在工作指标这件事上不敢有丝毫懈怠。 但工人这副明显心虚到不行的样子落在守卫眼里,他当下起了疑心,举枪抵着他的脑门,厉声喝道:“下车!” 工人吓了一跳,连忙举起双手:“长官……” “把后厢打开,我要检查!” 工人脸都吓白了,战战兢兢下了车,绕到车后厢,犹犹豫豫地伸手去开后厢门。 此时的车后厢里,阿炽把工人和守卫的话听得一清二楚,她握紧了手中的枪,一手扣住扳机,一手托住枪,对准后厢门,准备在门打开那一瞬间爆掉守卫的脑袋。 她很清楚,这一枪打出去,枪声会引起周围守卫的注意,他们会被迅速包围。 能不能活命全靠运气。 挤在后厢里的老小连大气都不敢出。 随着开门的动静越来越重,阿炽的神经也绷得越来越紧,就在她做好准备要开枪时,肩膀突然搭上来一只手,她迅速扭头,林风眠悄无声息地挪到她身后,他目视前方,低声道:“别开枪,我有办法。” 车外,工人抱着必死的心态,颤着手开了后厢门。 只是一侧的门刚打开一条缝,一个小姑娘探了个脑袋出来,冲他们嘻嘻一笑:“嗨。” 工人一顿。 守卫也是一愣,见对方是个年纪不大的小女孩,他没有立刻开枪,皱眉问:“你是谁?为什么躲在这里?” 阿炽一脸天真:“玩儿啊。” “下来!” “我不!” 守卫立刻用枪指着她,喝道:“下来!” “哼。”阿炽这才不情不愿地把后厢门开得更大了一点,她刚一有动作,身后的车厢传来一声微弱的婴儿啼哭声。 守卫听见了,迅速拨开工人上前查看,只是他一靠近后厢门,阿炽突然旋身往旁边一躲,一根榔头毫无征兆地从她原先站立的地方重重砸下来,爆了守卫的天灵盖。 守卫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就软绵绵地倒下了。 “快,把他拖上来!”林风眠沉声道。 一旁浑身都是冷汗的工人立刻扶起守卫的尸体,在车上众人的拉扯下,把尸体拖上后厢。 眼前的危机在没有惊动其他守卫的情况下暂时解除了,但那工人经此一事,吓得手脚发软,连站都站不稳,显然没有办法继续开车。 阿炽当机立断,跳下后厢:“都坐好,我来开车!” 她刚爬上驾驶座,副驾驶的门开了,林风眠钻了上来。 阿炽扭头扫了他一眼。 “快走!”林风眠还握着那根染血的榔头,他看似镇定,可细看之下,他的手在微微发抖。 阿炽卸下手枪丢给他。 林风眠手忙脚乱接过:“……谢谢。” 阿炽没接话,哧溜一下,钻到驾驶座下边摸了摸。 等着她开车的林风眠见状问:“你干嘛?怎么还不走?” 阿炽:“我看看哪个是刹车哪个是油门。” 林风眠:“……你不是会开车吗?” “我不会啊。” “不会你还……” “闭嘴!”阿炽从驾驶座下钻出来,试着启动车。 林风眠默默拉过安全带系好。 车顺利启动,只是往前行驶了不到十米,方向盘不知道怎么打歪了,车身猛地一斜,险些撞上小路旁的一堵墙。 林风眠吓出一身冷汗:“你不会就不要……” “那你来?” 林风眠:“……” 车再次启动,方向盘依然打得歪歪扭扭,副驾驶的林风眠不断指挥:“往左!往左!” “方向盘打得太过了,回来一点!” “右右右!往右!” “都说了往右,你怎么左右不分啊!!!”林风眠崩溃道。 阿炽被吼得火气一下子上来了,扭头一巴掌抽在林风眠脑门上:“收声啊扑街仔!” 紧接着是一顿天南海北口音的脏话,最后她怒道:“再p话多就给老子爬!” 林风眠目瞪口呆。 这时西南方向传来一声炸响,阿炽神色一凛:“姐姐他们到了!” 说完她再次启动卡车,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了紧迫感,她一下子如有神助,车稳稳当当地窜了出去,直奔西南井梯口。 第997章 废土之下(57) 黎落带着护卫队,用猛烈的火力在西南撕开一道裂口,抢占了井梯口。 远远看见阿炽和林风眠开着车过来,黎落迅速让人打开井梯口。 阿炽明白她的用意,没有丝毫迟疑,直接驾驶着车冲进井梯,梯门一关,井梯摇摇晃晃升上地面。 另一边,蒋曦带着大部队杀进天狼星,集中火力抢开西南方向井梯的地面入口,成功接应到升上地面的废料车。 一接到人,蒋曦立刻安排一队人护送老人孩子离开,他则带着其他人打算沿井梯进入天狼星内部,和自家老大并肩作战。 然而在他准备进入井梯时,地底突然爆出一阵巨响。 蒋曦瞳孔紧缩,眼疾手快地将旁边一只脚踏进井梯的队员用力拽回来,他那句“全部后退”刚吼出口,一股强大的冲击波从地底掀上来,直接将偌大的井梯掀碎。 离得近的队员纷纷被掀翻在地,无数炸裂的铁碎稀里哗啦砸在身上,有几秒钟时间,蒋曦连脑子都是懵的,耳朵里轰轰作响。 直到队员将他拖出去,蒋曦才回过神,他身上有多处被划伤,满脸都是血。 “蒋队,没事吧?” 蒋曦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龇牙咧嘴道:“没事。” 井梯被毁,他们无法再从这个入口进入天狼星内部,必须得尽快绕到另一个入口,不然里面的队友坚持不了多久。 蒋曦顾不得满脸火辣辣的疼痛:“跟我来!” 天狼星内部,二楼。 突如其来的爆炸打乱了黎落的计划,还伤了不少靠近井梯口的队员。 在黎落原先的计划中,只要能通过集中火力打开井梯,成功和蒋曦带来的大部队接头,他们在人数上就不再处于劣势,完全可以和天狼星殊死一战。 可井梯一被炸毁,大部队进不来,他们也出不去,面对越来越多围困过来的武装守卫,黎落脸色越来越凝重。 经过刚才那一番恶战,眼下他们剩下不足三百人,而此刻位于二楼的天狼星武装守卫至少还有两千出头。 三百对两千,还是在人家的地盘,这场仗他们胜算不大。 她唯一能安慰自己的是,武器库被锁,这些人手上的弹药有限。 可即便最后双方弹药耗尽,沦落到肉搏,自己这三百多人也不够人家捶的。 眼看包围圈越缩越小,一旁的宋长谦一手一把枪,击毙一个试图冲上来的武装守卫,扭头冲黎落喊:“怎么办?快想想办法!” 黎落汗湿透了后背,脸颊上被弹流擦出数道伤口,浑身狼狈不堪,她握着枪的手在不断收紧,骨节泛白。 这场仗要是输了,死的人不仅仅是她和姜檀,还有在场的三百多位战友,甚至于,事后金乌八号绝对会遭到天狼星疯狂的报复。 这是一场涉及一万七千多条人命的豪赌。 在等不来外援的情况下,只剩下一个办法。 黎落没回答宋长谦的话,而是迅速后退,将自己隐入黑暗中,瞬移到天狼星的广播室。 宋长谦正拼尽全力厮杀,扭头发现姜檀不见了,他迅速扫了一眼四周,没找到她的身影,他顿时跟被抽走了主心骨一样,慌了。 但下一刻,头顶的广播喇叭传出一阵杂音,紧接着黎落的声音响起:“天狼星的同胞们,我是来自金乌八号的首领姜檀。” 突兀的广播声一出现,正在厮杀的双方有那么一瞬间的停滞。 “厉彪凶狠残暴剥削成性,用暴力将原本独立平等的民众变成他的奴隶,敲骨吸髓来满足他的私欲,手段之残忍,心肠之毒辣,世所难容!人类已经被末世逼到连地面都上不去,凭什么还要忍受这些利己者的压榨!” “眼下我已经带兵攻入天狼星将厉彪击毙,现在把主动权交到大家手中,如果你们不想再被压榨剥削,辛苦工作却得不到回报,不想再食不果腹,连最基本的温饱都得不到保证,不想再如履薄冰,整天担心被虐杀,不想再像奴隶和畜生一样活着,那就团结起来,掀了天狼星的天!” “拿起你们手边所有能够得着的工具,杀了那些将枪口对准你们的剥削者!” “为了平等和自由!为了亲人和朋友!为了你们自己!为了活下去!杀了他们!!!” 广播通过安装在各处的扩音喇叭,传遍天狼星基地每个角落。 四楼一处生产衣服的车间,原本因为停电而集体坐在角落里的两百多名工人听着广播声,面面相觑。 同时一脸不安的还有十几个持枪面对着他们的守卫。 广播结束后,车间里安静到落针可闻。 气氛逐渐紧张起来。 许久,一个五十多岁的工人站了起来。 本来就神经紧张的守卫发现了,立刻端起枪对准他,恶声恶气道:“干什么!坐下!” 那工人不仅没像往常一样乖乖坐回去,而是直勾勾地盯着他。 有人带头就有人响应,工人们接二连三起身。 “坐下!” “你们想造反吗?” “再不坐下我开枪了!!” 守卫话吼得大声,但面对越来越多站起来的人,愣是没有一个守卫敢开枪。 就怕枪声一响,场面会瞬间失控。 两百多人齐齐站起来,盯着守卫的眼神慢慢变得狂热,那视死如归般的气势,逼得守卫们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就在双方形成对峙之势时,身后传来高队长的声音:“怎么回事?” 守卫一见他,跟抓住救命稻草似的,立刻说:“队长,这些人都听到广播了,我看他们是想造反!” 高队长眯了眯眼睛,冷哼了一声,他拔出腰间的手枪,上膛的声音清脆响亮,充满威胁意味:“坐回去!我数到三,谁不听话,我就爆了谁的脑袋!” 工人们都深知这个姓高的有多凶残,闻言,有几人萌生退意,悄悄缩到后面。 “一!” 工人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里全是不安。 “二!” 更多的工人在往后退。 “三……” 砰—— 枪声在车间响起,惊得工人们心头一颤。 但枪声过后,瞪大眼睛倒地身亡的却是高队长。 众人齐齐扭头,车间门口,一个身穿发电站工作服,头戴绿色安全帽的年轻男人握着一把枪,还维持着射击的姿势。 他的手在微微发抖,那一枪直接击穿高队长的后脑勺。 有硝烟的味道在空气中飘散开来。 不知道谁喊了一句“干他娘的”,工人们瞬间跟打了鸡血一样,操起工作台上削去尖头的剪刀和所有能够得着的工具,朝守卫一拥而上。 “造反”一触即发。 第998章 废土之下(58) 工人们的奋起反抗,让局势瞬间扭转过来。 武装守卫一开始试图镇压,但连杀了几个工人,不仅没能把他们吓退,枪声和溅出来的鲜血反倒激起这帮人的血性。 长时间被压榨,随意打骂虐杀,像最低贱的畜生一样被对待,数十年的积怨一朝爆发,从活活打死第一个武装守卫开始,工人们杀红了眼。 不出半天时间,“造反”的浪潮淹没了天狼星每一个角落。 十几万工人,手持他们能拿到的所有工具,和武装守卫拼杀。 武器库被锁,守卫的弹药没能得到及时补充,子弹耗尽后,这些人成了过街老鼠,被杀得四下逃窜。 黎落从另一个入口接应到以蒋曦为首的大部队,队伍中有专业拆弹专家,逐个拆除装在楼层大门的爆炸装置后,数以千计的金乌八号护卫队加入战局。 厮杀持续了十八个小时。 从早上十点钟,到第二天凌晨六点。 等基地终于恢复平静,满地都是穿着天狼星守卫制服的尸首。 黎落拄着一把砍豁口的长刀,背靠一辆卡车的车轮,垂着脑袋一动不动。 她手臂,大腿,肩上,好几道深深浅浅的伤口,自己的血混着别人的血,让她看起来跟刚从血缸里捞出来一样。 宋长谦坐在一旁,闭着眼睛脸色苍白。 以黎落为中心,四周横七竖八躺着精疲力竭的队员。 一片死寂中,有密集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迅速往这边奔来。 体力耗尽加上失血过多,黎落连抬头的力气都没有,只能呼叫相里安:“小a。” 系统服务灯迅速亮起:“是惊蛰。” 黎落前一秒悬起的心顿时落了回去。 既然不是敌人,她索性懒得动了,继续垂着脑袋装死。 殊不知这一幕落在赶来的惊蛰眼里,惊得他心脏狠狠一颤。 他几乎是飞奔到黎落跟前,单膝跪地攥住她的肩膀:“姜檀?姜檀?” 黎落:“……” “姜檀!!!”惊蛰使劲儿晃了晃她。 “……艹!”摆烂的黎落忍不住骂了一句,她费劲抬起头,一开口,嘴里涌起一股铁锈味,“轻点,我还没死。” “……”惊蛰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他拉开黎落的手,查看她的伤势。 一旁的宋长谦睁开眼睛,看到惊蛰这个举动,他顿时直起腰:“惊蛰,你干什么!放开她!” 惊蛰没回答,连个眼角都没给他。 “你……”宋长谦正要发难,一起身却扯动身上的伤口,他顿时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黎落没力气理会这两个男人之间的暗流涌动,她现在只能快点抽离这个该死的位面,赶紧回相里安那个舒适干净的小狗窝睡一觉。 太累了。 太疼了。 这时有金乌八号的队员跑过来报告:“姜队,厉薇薇想跑,被我们抓住了,这个女的要怎么处理?” 说起厉薇薇,黎落脑袋微微一偏,看向宋长谦。 宋长谦对上她的视线,眼神闪烁了一下。 “扶我起来。”黎落说。 惊蛰搀她,但黎落腿使不上劲儿,试了两次都差点打滑摔倒,惊蛰似乎看不过眼了,双手穿过她腋下,将她抱了起来。 宋长谦:“……” “把她带过来。” “是。” 队员走后,又陆续有其他队员过来报告各方面的事,黎落一一处理完,扭头发现旁边的宋长谦不见了。 她神色一凛,不好! 天狼星落败,厉彪已死,厉薇薇却还活着,保不齐她会为了活命,把肚子里的孩子是宋长谦的这件事捅出来。 宋长谦有可能跑去灭口了。 想到这里,黎落一瘸一拐地就要追上去。 惊蛰拉住她:“伤成这样,还要去哪儿?” 黎落心里又急又怒,指着厉薇薇所在的方向想说话,张嘴却是一连串止都止不住的咳嗽:“厉……厉薇……” 惊蛰稍稍一琢磨就知道她的意思,他用手掌包住她的手:“交给我。” 说完他把黎落扶回原地坐好,转身离开。 看着惊蛰的背影迅速消失在眼前,黎落心里一阵没底。 她倒不是可怜厉薇薇,而是觉得她就这么死了,宋长谦背叛基地这件事就少了一个人证。 好在惊蛰没让她失望,前后不过十五分钟,他左手拎着宋长谦,右手提着厉薇薇回来了。 走到黎落跟前,惊蛰把宋长谦往地上一丢,又随手放下厉薇薇。 厉薇薇穿着一身防护服,大概是为了方便伪装,长发剪成短发,看样子是打算逃到地面上。 但她肚子已经很大了,防护服压根藏不住,此时也不知道是吓的还是受了伤,她脸色白得像张纸,浑身抖得像只落入捕鸟网的鹌鹑。 而被丢在地上的宋长谦右手被一把小巧的匕首扎了个对穿,他本来就受伤力竭,这会儿抱着手掌蜷缩起身体,疼得满头大汗,连呻吟的力气都没有了。 四周的金乌八号队员见自家领导受伤,立刻围上来:“这是怎么了?” “宋队,谁伤的你?” “我。”惊蛰淡淡地说。 几个队员立刻怒了:“你为什么伤人?” 惊蛰说:“他想杀人。” “……杀谁?” “她。”惊蛰眼神扫向厉薇薇。 几个队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目光又在厉薇薇和宋长谦身上来回转悠,不知道宋队为什么要跑去杀这个女人。 “这个女的不是厉彪的女儿吗,那就是罪人,宋队想杀她……很正常吧……” 最后几个字,队员说的没什么底气。 “如果这个罪人肚子里的孩子是宋长谦的呢?”黎落说。 这话一出口,宋长谦猛地抬起头,眼中满是震惊。 几个队员下巴都差点惊掉:“姜队,这……” 黎落精疲力竭地摆摆手,本着速战速决的心思,她对厉薇薇说:“我答应你爸留你一命,现在给你一个活命的机会,把你跟宋长谦的事原原本本说出来,我保你和肚子里的孩子不死。” 厉薇薇上一刻还陷在差点被宋长谦谋杀和即将要被杀死的双重恐慌中,吓得连话都不敢说,此时一听黎落这话,她心里立刻燃起希望:“真的吗?” “说。” 厉薇薇当下不再迟疑,把她和宋长谦早有私情,宋长谦攀上天狼星,打算用计杀了姜檀,带着金乌八号投入天狼星的事说了一遍。 第999章 废土之下(59) 听完厉薇薇的陈述,现场一时间没人说话。 黎落和惊蛰是早已知情,队员们则是震惊到无以复加。 他们怎么都没想到,朝夕相处并肩作战了这么多年的战友会是这样的人。 宋长谦眼看队员们看他的脸色都变了,他连忙忍着剧痛爬起来,反驳道:“她在说谎!她诬陷我!” “需要为厉薇薇肚子里的孩子做亲子鉴定吗?天狼星有这个医疗条件。” 宋长谦立刻噤了声。 本来还对此事抱着观望态度的队员们一看宋长谦这个反应,知道这件事多半是真的。 在经历过这场大厮杀,深知天狼星内部的剥削有多惨无人道后,队员们对宋长谦这种卖友求荣的做法越发鄙夷,大家的眼神纷纷从震惊变成厌弃。 “把他抓起来,严加看管。” 宋长谦被拖走了。 “队长,厉薇薇要怎么处理?”队员问。 “带去集体宿舍安置,这大着肚子呢,别为难她。” “是。” 厉薇薇走后,黎落正想把一些比较急的事先处理掉,没想一口气喘岔了,身形一歪,眼前一阵天旋地转。 失去意识前,有人伸手接了她一把。 惊蛰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睡吧,剩下的事我来处理。” 黎落这一觉睡得很不安稳。 梦里自己的过往和这些日子的经历糅合在一起,催生出一个又一个噩梦。 梦境中的她要么手持砍刀在拼杀,眼前残肢断臂乱飞,鲜血溅在脸上,她抬手抹了一把,黏糊的,温热的。 要么赤着脚在黎明前的废土上狂奔,东边泛起鱼肚白,太阳很快就会升上地平面,如果她不能在太阳升起之前找到一个可供躲避的地方,就会被活活晒死…… 不知过了多久,黎落醒了过来。 睁开眼,她发现自己躺在天狼星的客房床上,身上的伤已经处理过了,手脚包扎得跟木乃伊一样,而且不知道是不是伤口发炎引起发烧,她浑身又痛又乏。 房间里没有别人,黎落口渴得厉害,她挣扎着起身下床,忍着扯动伤口引起的剧痛一蹦一蹦地挪到桌子前,想给自己倒杯水。 手还没碰到杯子,门外传来脚步声,有人推门进来,是惊蛰。 惊蛰一看她这个举动,快步走过来将她扶到床上:“我来。” 喝了水,黎落问:“我昏迷了多长时间?” “两天两夜。” “难怪。”黎落甩了甩胳膊,“两天没吃东西,我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有吃的吗?” 惊蛰拉开一旁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一包压缩饼干。 黎落立刻伸手去接,但惊蛰不知道在想什么,手突然一缩,避开了她。 “怨气值清零了吗?” 黎落一愣,随即意识到惊蛰恢复属于周晏清的记忆了。 她心里一喜,立刻想要站起来:“你恢复记忆了?” 周晏清马上将她按坐回去,他表情严肃:“别乱动,回答我的问题。” 他的态度摆在那里,黎落撇嘴,翻了翻系统面板:“清零了。” “那你快走吧。” “啊?” 周晏清不由分说将她按躺在床上,拉过被子盖好:“快,现在走。” 黎落不解道:“为什么?” “下次见面再解释,听话,马上抽离。” 黎落:“……” 她不说话,也没让相里安启动抽离,只是盯着周晏清看。 周晏清跟她对视了一会儿,败下阵来,他叹气道:“这浑身的伤……不想你这么难受。” “还好,也没有特别难受。”黎落故作轻松道,“我还想看看亲手打下的江山呢,外边的事处理得怎么样了?” 周晏清犹豫了一下,在床边坐下来,说起天狼星基地后续处理相关事宜。 面对天狼星数量庞大的工人,原本没什么交集的金乌八号和飞鹰迅速站到一个阵营,双方协作起来,以管理者的姿态全面接手基地。 基地内的尸体已经全部运到地面,原天狼星武装守卫的尸体被焚烧掩埋,金乌八号牺牲的队员则另外立碑下葬。 基地内现在正由队员们进行全面清洁消毒,防止喷溅的血液腐化后生成疫病。 “投降的武装守卫被集中关押到一处,这些人横行霸道惯了,未必是真心想归顺,不得不防。” “基地内暂时停工停产,工人们全部待在宿舍区休息,至于以后要怎么分配安排,这个需要从长计议。” “另外,受伤的人太多,天狼星内部的医疗系统原本只服务于高层,现在超负荷运转,我已经派人到飞鹰和金乌八号去接医生了。” 说到这个,黎落抓住周晏清的胳膊:“飞鹰那边情况怎么样?” “仇锋已死,我把控制权拿回来了。”周晏清说完,想了想,又补了一句,“多亏你支援的那两千多个天狼星武装守卫。” 能帮上他的忙,黎落开心起来:“有奖励吗?” “你想要什么奖励?” “亲一个吧。”门口有人接了一句。 黎落和周晏清齐齐扭头,褚方墨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正倚在门框上,挑着眉毛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们。 他身后,林风眠和阿炽也来了,两个小鬼探着脑袋从门缝往客房里看。 周晏清似乎有点烦这个弟弟,一看他就皱眉:“你来干什么?” “这不是听说姜队受伤了,过来看看嘛。”褚方墨抛了抛手里的橘子,朝黎落挤眉弄眼,“不过我似乎来的不是时候。” “既然知道不是时候,那还不走?” 被亲哥这么嫌弃,褚方墨也不恼,他把橘子掰成两半,把大的那一半放在靠近门口的桌上,小的那一半塞进上衣口袋:“行,我走!” 说着他一手拧着林风眠的耳朵,一手拖过阿炽,把两个小鬼也一起带走了。 周晏清把房门关上,重新问:“想要什么奖励?” 黎落对他勾了勾手指。 周晏清配合地凑到她跟前,黎落伸手摸了摸他的脸。 气氛一下子暧昧起来,就在周晏清眼里慢慢升起一丝期待时,黎落抚摸他脸颊的手滑到他耳朵上,一把揪住他的耳朵:“老周同志,你在脑补什么不可描述的内容?” 第1000章 废土之下(60) 周晏清:“……” 他立刻正襟危坐:“没有。” “少来,我还不知道你!”黎落松开手,“现在是上班时间,不说我用着别人的身体,你跟我身上还有系统盯着呢,你想让他们现场看片吗?” 周晏清:“……” 系统内的相里安咳嗽一声:“我下线了,回头见。” 说完系统服务灯暗了下去。 “好了,说正经的。”黎落说,“我想出去看看。” “现在?”周晏清皱眉。 “对,看完我就走。” 周晏清思索了一会儿,点头道:“好吧,不过你先等我一会儿。” 周晏清出去一趟,推回来一部轮椅。 黎落被抱到轮椅上,手上拿着周晏清塞给她的饼干和水,一边吃一边被推着往外走。 走出客房区域,基地内到处都是走动的人,只看了几眼,黎落就知道周晏清为什么要阻拦她出来了。 这会儿的天狼星实在不美好。 满地尸体虽然运走了,但地上墙上溅的血迹还没来得及清理,经过两天的风干,那些血成了黑色,像一块块丑陋的疤痕,烙在这片土地上。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腐臭味。 除此之外,四周的建筑物上到处都是激战留下的痕迹,打碎的玻璃窗,墙上的弹痕,还有被炸弹轰塌了半边的房子……以及不知道从哪个方向传来的哭声。 虽然这场战争以他们胜利作为结尾,但有些战友永远留在了那天。 战争没有绝对的赢家。 黎落被基地内充斥着的压抑气氛感染,饼干也不啃了,抱着水发呆。 “回去吧。”周晏清低声提醒道,“剩下的事让姜檀来处理,整个金乌八号都是她建立起来的,她处理这些事比你更有经验。” 黎落点头:“好。” 回到客房,周晏清把黎落抱回床上,拉过被子正要给她盖好,黎落突然抓过他的手,掰开他的手指看。 周晏清不解道:“怎么了?” “抽烟。”黎落捏了捏他用来夹烟的两根手指,“你要是敢把这个坏习惯带回家,我就……” 周晏清歪着脑袋等她的下文。 “我就把你的打火机藏起来!” 周晏清绷不住笑了:“好,我戒烟。” 得到他的允诺,黎落安心躺好,周晏清为她掖了掖被角,手指轻轻擦过她脸颊上的伤口:“回去了先休息一段时间,吃点好的,任务不用急。” “好。” “去吧。”周晏清凑过来,在她额头落下一个蜻蜓点水般的吻。 - 黎落抽离后,姜檀回到这个身体。 她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召集金乌八号队员和飞鹰基地的决策者,商量三个基地合并的相关事宜。 在合并这件事上,飞鹰做出很大的让步,大多数事情都以姜檀的意见为主。 很快,天狼星进行大规模改革。 工人们一开始还对换了首领这件事惴惴不安,怕刚出虎穴又入狼窝,再来一个压榨者的话,短时间内他们根本无法再进行第二次反抗。 但新的政策下来后,看到利益分配方式,工人们集体沸腾了。 新政策明确表示会尊重所有工人的意愿,愿意继续待在基地工作的,会根据工作发放酬劳,目前基地没有纸钞,酬劳以“积分”来计,多劳多得,积分可以用来兑换蔬菜,肉类,日用品,甚至是独立住房。 不愿意待在基地的,会提供防护服和水食,派车和护卫送他们离开。 有少数对天狼星基地深恶痛绝的民众选择离开。 但大部分人都愿意继续留下。 在经历一场死伤人数高达数万,流血无数的恶战后,基地停工停产的第十天,又恢复了生产。 只是这次,生产车间里没有端着枪来回巡逻的守卫,工人们也不用低着头只顾干活,连话都不敢说。 姜檀派人把金乌八号和飞鹰的民众全部接了过来,同时划出一块地方做实验室,支持原飞鹰基地的科研工作者继续地心热源研究。 在经过大半年的磨合,新的天狼星基地慢慢步入正轨。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姜檀作为最高领导层,每天都忙得脚不点地,在这份忙碌中,她很刻意地去忽略基地监狱还关着一个叫宋长谦的罪犯。 直到第七个月,她突然接到消息,说宋长谦越狱跑了。 姜檀带人赶到关押宋长谦的地方,蒋曦正搀着被宋长谦打伤的队员往外走。 见了她,蒋曦把伤者交给别的队员,语速极快地报告道:“跟宋长谦一起跑了的还有一个姓潘的队员,以前是宋长谦手底下的人。” “姓潘……”姜檀在心里稍稍一琢磨,就知道是谁了,这人曾经和宋长谦同流合污,打算配合他一起背叛金乌八号,投奔天狼星。 姜檀回来接手基地后,看在过去的情分上,有些事没追究,没想到她的宽容反倒让这人钻了空子。 “老大,要追吗?”蒋曦问,“他们应该跑不远,我带人追上去,能抓回来的。” 姜檀却摇头:“不用,跑就跑了,随他们去。” 蒋曦一脸意难平:“真是便宜他们了。” 姜檀笑了笑,她倒是觉得宋长谦现在这幅样子,逃到废土上未必能活下去。 走出监狱,姜檀迎面遇上夏鸣和抱着孩子的厉薇薇,两人几乎是同时抵达监狱,脸色都不太好看。 夏鸣的妹妹前几天才做了手术,姜檀知道他来这一趟的用意,无非是作为曾经差点被宋长谦哄骗得背叛金乌八号的“帮凶”,想看看有没有能帮得上忙的地方,以此来赎罪。 姜檀没提宋长谦的事,而是问:“夏静恢复得怎么样?” “……挺好的。”夏鸣欲言又止,“姜队,我……” “夏鸣。”姜檀打断他的话,“夏静现在正是需要人照看的时候,回去忙吧,这里没你事。” “……是。” 过去的事过去了,夏鸣能及时回头,那她就不再追究。 夏鸣走了,一旁的厉薇薇还在探头探脑往监狱里看,但她没有要进去的意思。 “人已经跑了。”姜檀笑着说,“怎么,你舍不得?” “没有,不是。”厉薇薇讪讪地说,“我就是过来看看。” 姜檀拨开她怀里的襁褓,孩子正嘬着指头睡得正香。 “小家伙蛮可爱的。”姜檀轻轻捏了捏他的脸颊,提醒道,“回吧,别看了。” 说完,她转身离开。 刚走了几步,身后的厉薇薇叫住她:“姜队长。” 姜檀脚步一顿,却没回头。 厉薇薇小声说:“谢谢你啊。” 姜檀微微一笑。 第1001章 废土之下(61) 宋长谦出逃这件事在基地引起很大的讨论热潮,他过去做的那些事一件一件被翻出来。 原金乌八号的民众唾弃他。 原飞鹰基地的民众鄙视他。 就连天狼星的原住民也为他做的那些事感到不齿,一时间,“宋长谦”三个字成了卑鄙无耻的形容词。 大家讨论就讨论,但事情渐渐往奇怪的方向发展,比如有人说起厉薇薇生下的孩子是宋长谦的,为此厉薇薇在基地内遭到排挤和嘲笑。 宋长谦的妹妹宋长安也遭到同等对待,但患有智力残缺的宋长安并不明白大家为什么要这么对她,面对那些恶意和频繁被提起的“宋长谦”三个字,她主动搬出一台电报机,说是“哥哥的东西”。 接手那台电报机的蒋曦从里面翻出一大堆宋长谦和厉彪的来往记录。 甚至于,曾经打算跟着宋长谦一起背叛金乌八号的另一个队员小陈,迫于心理压力和愧疚感,主动站出来坦白了宋长谦的详细计划。 眼看事情越闹越大,姜檀站出来平息这件事,将小陈,厉薇薇和宋长安保护了下来。 经此一事,宋长谦在天狼星民众心里的形象算是烂透了。 对此,姜檀倒是没太大的感觉。 她觉得宋长谦跑就跑了,他这人虽然懦弱,但骨子里还是带着几分傲气的,无法忍受在监狱里度过余生,这一逃,大概率是不会回来了。 只要以后再也见不到他,自己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出乎意料的是,一周后,护卫队夜间巡逻时,在距离基地两公里的地方发现昏迷倒地的宋长谦。 出于人道主义,护卫队将宋长谦带回基地。 宋长谦没穿防护服,连鞋都跑丢了,也不知道在高辐射的环境中暴露了多久,他皮肤出现大面积溃烂,肢体末端脱落,整个人高烧不退。 辐射感染到这个地步,现有的医疗水平无法挽救他,基地医生诊断后,摇摇头表示无能为力。 宋长谦昏迷了几天,身体溃烂越来越严重,这天中午他醒了过来,攥着医生的袖子哀求想见姜檀一面。 姜檀得到消息时正在巡视工厂,闻言她淡淡地说:“不了,我不是医生,去了也救不了他。” 当天下午,宋长谦去世。 从医生转达的遗言中,姜檀得知他被那个姓潘的队员利用了,两人偷了车逃出天狼星,那队员将他赶下车,扔在城市废墟中,连套防护服都没给他留。 无处可去的宋长谦辗转跋涉一周,想回到天狼星,却在最后两公里时体力不支倒下。 姜檀听完后,面无表情地说:“以护卫队队员的规格,把遗体葬了。” 看在过去十几年的情分上,这是她留给他最后的体面。 - 转眼又过了半年,原飞鹰基地的科研队伍在研究上取得重大突破,首次成功将地心热源应用到生产机器上,机器效率比手工劳动高了几十倍不止。 这一研究突破的意义不亚于几百年前的蒸汽机动力革命。 姜檀甚至能想象到热源广泛应用带来的巨大便利,届时机器生产代替手工劳动,工厂取代手工工场,会直接带动位于地面之下的人类再次进入工业文明。 往更长远了说,人类能依靠储存量巨大的地心热源,完全适应废土下的生活,在末世成功繁衍下去。 地心热源转化研发成功后,带动了整个基地的发展。 不出姜檀所料,各种各样的工业机器如雨后春笋般接连研发出来,基地的生活水平在迅速提高,粮食供应基本解决了不说,大家还都能吃上营养液栽培的速成蔬菜了。 姜妈也如愿重新拥有了她的独立小厨房。 这天,忙了一天的姜檀回到姜家,刚进门就看到阿炽和林风眠在抢夺旺财今日份的遛狗权。 两人互不相让,阿炽性子急,口才又不如林风眠,她气急之下伸手拧了林风眠一把。 林风眠被拧得痛叫出声,生理泪水一下子浮上眼眶。 “阿炽,不可以这样!”姜檀出声制止。 阿炽拽着旺财的绳子,冲她扮了个鬼脸。 成功夺得旺财的遛狗权,阿炽正要出门,姜妈从厨房出来:“小檀回来了……阿炽,快吃晚饭了你还往哪儿跑?” “我要去遛旺财。” “吃过晚饭再去。”姜妈说,“今晚吃饺子,你来帮忙。” 姜妈把揉好的面端出来,她负责擀皮,阿炽和林风眠,以及姜檀负责包饺子,四个人围坐着一边忙活一边闲聊,气氛很是融洽。 话题说到姜爸打算组织基地进行一次文娱活动,姜妈怂恿阿炽去报名参加武术表演,低头包饺子的林风眠突然冒出一句不太标准的方言:“收声啦扑街仔。” 姜妈一愣:“你说什么?” 林风眠表情不变,又把那句话重复了一遍。 末世前姜妈娘家是南方沿海地区人,她听得懂这句方言,也知道是骂人的脏话,此时听文质彬彬的林风眠说出来,她惊讶之余还有点生气。 “你这孩子……怎么能说这种话呢。” 林风眠无辜地眨了眨眼睛:“怎么了?这不是支持人的话吗?” 姜妈:“……谁跟你说是支持人的话?” 林风眠看向阿炽:“她。” “……”姜妈脸色沉了下来,满脸写着山雨欲来。 阿炽预感到自己要挨揍,连忙反驳道:“不是,我没……” “她教了我好多。”林风眠嫌姜妈火气不够旺似的,把阿炽平时从来自五湖四海的护卫队队员那里学来的粗口活灵活现表演了一遍,“她说这些都是夸人的意思。” “姜炽!!!”姜妈勃然大怒,握着擀面杖跳起来就准备揍小女儿,“今天不把你的狗腿打断,我就愧对你死去的亲妈!!!” 阿炽扭头钻出大门逃之夭夭,还不忘对林风眠放狠话:“姓林的你给老……给我等着!” 姜檀在一旁目睹完两个熊孩子较劲,无奈地叹了口气。 这俩冤家。 林风眠在姜家吃了顿饺子,还打包了两份,准备带回去给褚方墨和惊蛰。 但他拎着饺子走出住宿区,穿过楼下小公园的假山时,头顶传来阿炽的声音:“林风眠。” 他立刻抬头,阿炽从假山里探了个脑袋出来,冲他阴恻恻一笑,下一刻,一盆脏水从天而降,把林风眠浇了个透心凉。 林风眠站在原地,火气一瞬间从脚底顶上了天灵盖,他丢下饺子,撸起袖子爬上假山,找到藏在后面的阿炽,扑过去跟她扭打起来。 两人平时没少打架,林风眠基本上不是阿炽的对手,今天仗着高涨的怒火,他出手又快又重,阿炽硬是没占到便宜,两人打着打着,扭成一团从假山滚到地面。 落地时阿炽被压在下面,被林风眠砸得哼唧了一声。 林风眠怕被反扑,马上爬起来跨坐在她身上,正想好好教训她,让她长长记性,冷不丁看到阿炽裤子上染了一团血,他先是一愣,迅速从她身上下来:“你受伤了?” 阿炽顺着他的视线低头,看到裤子上的血,她也懵了。 只是很快,她想起前几天才上过的生理课,立刻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你伤哪儿了?”林风眠急了,“让我看看。” 说着他伸手就要去扒她裤子。 阿炽立刻攥住裤腰带:“滚开!我没受伤。” “那你怎么流血了?肯定是受伤了,裤子脱下来我看看……” 阿炽死死护住裤腰带,无论如何都不肯松手。 林风眠见状,不耐烦道:“都是男人,有什么好害羞的,大不了等会儿我也脱了让你看。” 阿炽憋着气,涨红了脸,半晌才怒气冲天道:“谁要看你的……我他妈不是男的!” 林风眠愣住了。 阿炽爬起来,转身就跑。 林风眠坐在原地,脑子跟短路似的,转不动了。 ——我他妈不是男的? 直到身后传来蒋曦的声音:“林风眠,你坐地上干嘛?” 林风眠扭头,蒋曦手里拎了个小篮子,里面是他从来没见过的小果子。 林风眠张了张嘴,迟疑道:“那个,蒋队,阿炽她……” “阿炽?那死丫头又闯什么祸了?” “死丫头?”林风眠终于反应过来,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耳根和脖子红成一片,最后爬起来,一言不发地跑了。 蒋曦看着他的背影:“这小子……莫名其妙。” “蒋曦!”姜檀出门正准备给阿炽买点生理期用品,见了蒋曦,她招呼道,“你怎么来了?” 蒋曦一看到她,立刻开心地笑了,把篮子托起来给她看:“姜队!我带领的农业小队种出草莓啦!” 姜檀目光落在篮子里红彤彤的草莓上,她竖起大拇指:“真棒!” 草莓有了,相信在很多年以后的未来,温暖的阳光也会重新眷顾这片土地。 愿世界和平。 (本位面完) 第1002章 灵异.地缚灵 在新的身体中醒来,黎落睁开眼,发现自己正坐在一张长椅上。 四周环境嘈杂,音乐声,尖叫声,游乐设施运行时的轰鸣声吵成一片,黎落隔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自己正身处游乐园。 她下意识低头,在看到自己带着婴儿肥的小短手时愣了一下。 小短腿小短手,新身体穿着绣了卡通图案的牛仔背带裤,手里还抱着一个丑了吧唧的洋娃娃——这分明是个小孩。 为了验证猜想,黎落从长椅上跳下来,走到不远处一扇玻璃门前,从倒映出来的玻璃门里看清自己此刻的样子。 原主七八岁的样子,微胖,梳着两条羊角小辫,杏眼樱唇,本来是十分讨喜的长相,但大概是情绪不高,她垮着脸皱着眉,小小年纪看起来一脸苦大仇深。 这么小的孩子不可能一个人跑到游乐园,原主的父母呢? 黎落环视四周,也不知道是不是节假日,游乐园人很多。 用成年人的灵魂从这么小的孩子的视角来看世界,黎落觉得挺新奇,目光所及之处全是大人的腰和腿,她几乎无法看到外面的情况。 黎落琢磨着是在原地等监护人过来,顺便把攻略线读了,还是到不远处的游客服务点向游乐园工作人员求助,寻找父母。 毕竟这个身体这么小,长时间一个人待在这儿,要是被心怀不轨的人盯上,那是件很危险的事。 就在她犹豫那几秒钟,变故突生。 头顶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炸响,惊得园里的游客尖叫起来。 黎落也吓了一大跳,她迅速扭头,目睹了冲上最高点的过山车从高处垂直坠落,栽向地面,爆出一大团火花的一幕。 她瞳孔微微一缩。 火势瞬间蔓延开来。 一瞬间,游乐园大乱。 到处都是无头苍蝇一样疯狂尖叫乱窜的游客,黎落有心想往外跑,但小小的身体力量和速度都有限,她很快被挤倒在地,后背被慌乱的人群狠狠踩了一脚。 这带着惊恐和绝望的一脚力道极重,几乎把她踩吐了,她连忙抓出一张防御卡,可防御卡使出来那一瞬间,系统却弹出一个小窗口:特殊情境下技能卡无法使用。 “相里安,怎么回事?”黎落急了。 原主实在太小,无法自救,这种情况下不能使用技能卡,这不是要她死吗? 相里安说:“别怕,这不是真的。” 黎落懵了:“什么?” 她还没等来相里安的回答,身后猛地砸下来一个被绊倒的成年人,又有别的游客踩在那个被绊倒的人身上,双重重击之下,黎落感觉内脏都快碎了,喉头一甜,喷出一口血。 接下来发生的一切跟噩梦一样,这个小小的身体重伤之下无法动弹,但偏偏意识清醒,黎落无比清晰地感受着来自疯狂往外逃窜的人群的踩踏,一脚接一脚,几乎要将她的五脏六腑碾成烂泥。 更糟糕的是火势迅速蔓延到眼前,灼热的气浪扑面而来,黎落眼睁睁看着自己额前的碎发在火舌舔舐下蜷曲,散发出一股难闻的烧焦气味。 她很快被火吞没了。 彻底失去意识之前,黎落惊骇又困惑地想,这他妈是什么鬼! 再次醒来,黎落感觉浑身轻飘飘的,睁开眼睛,四周一片漆黑——不是因为天黑了,而是周围的一切,建筑、游乐设施都被火烧成了黑色。 残垣断壁,惨不忍睹,这分明是火灾现场。 而她本人正脸朝下趴在地上。 回想起昏迷前那一幕,她应该受了不轻的伤,但此刻她并没有感觉到疼痛。 什么情况? 黎落下意识坐起来。 但下一刻,她身体不受控制地倒仰,从腰以下猛地往后一折,她整个人瞬间像张被对折起来的纸牌一样,扭曲成一副极其诡异,且不符合生理曲度的模样。 “啊?”黎落又懵又怕,“怎么回事?相里安,我这是变异成什么新物种了吗?” 相里安:“不是,你只是……” “啊!!!”黎落再次尖叫,打断了相里安还没说完的解释。 她摊开双手,发现原本带着婴儿肥的小胖手被烤成了黑色,不仅如此,自己浑身的皮肤都被烧焦了,一部分肢体更是成了碳化状。 黎落惊恐万状地用黢黑的小爪子一摸脑袋,果然,羊角辫被烤没了,脸也被烧得坑坑洼洼。 “相里安!这他妈到底怎么回事!”黎落崩溃道,“我这是怎么了?” 她记得发生火灾,也记得自己没逃出去,但她不明白自己都伤成这样了,为什么一点都不疼! 一点都不! 茫然加上恐惧,黎落扫视四周,心里很快升起一个恐怖的念头。 她怕不是…… “你已经死了。”相里安开口,验证了她心中所想,“你现在是个亡灵。” 黎落:“……” 她就着下半身跪在地上,上半身往后倒仰的对折姿势,脑子里一片空白。 许久,黎落发着抖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你在开什么玩笑?” 她本身就是个灵体,现在居然附身到另一个亡灵身上? 这合理吗? 而且!!! 亡灵啊!!! 她居然成了自己最怕的东西!!! 相里安语气里满是怜悯:“要不,你先把攻略线读了再说,现在这情况,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解释。” 黎落:“……” 她哭丧着脸点开相里安传送过来的攻略线。 这个身体的原主叫傅子姝,死去时刚满八岁。 傅子姝是个出生在普通家庭的普通小姑娘,父亲是一家软件开发公司的程序员,加班到秃头养家糊口,母亲是全职妈妈,傅子姝还有个小她两岁的妹妹傅子胭。 相比健康的傅子姝,妹妹傅子胭体弱多病,幼儿时期三天两头发烧跑医院,长大一点了胃口也总是很差,傅家爸妈下意识把更多的关注和精力放在小女儿身上,因此忽略了大女儿。 傅子姝小小年纪心思却很敏感,对于父母忽略她,总是教她要让着妹妹的种种行为多有不满。 傅子姝八岁生日那天,连续加班两个月的傅爸终于抽出一天时间,一家四口到游乐园为她庆生。 游玩过半,妈妈带妹妹去上洗手间,傅爸则去旋转木马前排队,让傅子姝在相对阴凉的长椅上坐着休息。 然而游乐园突发火灾,傅子姝在慌乱逃命的人群中没能等来父母,被活活烧死在大火中。 第1003章 地缚灵(2) 那场大火中踩踏烧死的足足有一百多人。 按照阴阳界的规矩,横死冤死的亡魂须得在七七四十九天内由至亲招魂引渡,才能离开陈尸地转世投胎,否则会化为怨灵。 懵懵懂懂的傅子姝在原地等了四十九天,眼看着身边的亡魂一个个被亲人引渡离开,她却始终没能等来父母。 爸爸妈妈是不是不要我了? 他们为什么不要我? 因为妹妹对吗? 也是,他们一直都更喜欢妹妹…… 早上出门时我还因为妹妹碰了我的洋娃娃凶她,他们一定很讨厌我吧。 他们是不是巴不得我死? 我死了是不是正如他们所愿…… 生前的种种不满在死后等不来亲人引渡的绝望中被一点点放大,四十九天一过,傅子姝化成了被困在游乐园里的地缚灵。 地缚灵,顾名思义,是人过世后,因为余愿未了或有所怨恨,被困缚在断气之地无法离开的亡灵。 因心怀怨恨,大多数地缚灵会以为自己还活着,并日复一日不断重复死去的那一幕。 傅子姝在游乐园一待就是十二年,每天浑浑噩噩地重复遇难时的场景,再短暂地清醒过来,她的怨气在这种没有尽头的折磨中日益加深。 十二年后的某天深夜,废弃的游乐园来了一个年轻男人。 男人翻过隔离用的铁丝网,在里面转悠了一圈,几个跟傅子姝一样因为没人引渡而留在游乐园的地缚灵见状,打算吓一吓他。 但那几个地缚灵靠近时,男人突然抽出一把桃木剑,精准无比地洞穿他们的心脏,直接将他们打得烟消云散。 目睹这一幕的傅子姝吓坏了,连忙钻到海盗船下面躲起来。 很快,年轻男人的脚步声走近,他俯身下来,上下打量了她一眼,问:“你想不想出去?我可以带你走。” 傅子姝愣住了。 “被困在这里这么多年,你有心愿未了对吧?只要你跟我走,我可以帮你完成心愿。” 傅子姝想起父母和妹妹,犹豫了一下,点点头。 男人抽出一根柳木,让傅子姝附身在上面,他说这是为了解除她身上的地域限制。 后来傅子姝才知道,那根柳木是能带她离开断气地,但附身上去,她就失去了投胎转世的资格。 这种行为在阴阳界被称之为“养小鬼”。 她就这么跟着男人回了家。 男人叫薄云章,出身自传承百年的天师世家,今年二十二岁。 薄家在一众天师世家中以深谙沟通阴阳的通灵术闻名。 通灵一事讲究天赋,薄云章在人才辈出的薄家属于先天没什么天赋,后天又不肯下工夫努力的那种人。 在同辈人都忙着奠定基础修习通灵术时,薄云章吃喝玩乐泡妞打架,等他回过神来,同辈中人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了,他还连最基本的符纸都画得歪歪扭扭。 长辈们对他失望,同辈子弟孤立他,薄云章被家族边缘化,就连父母看他的眼神都越来越冷淡。 好面子的薄云章忍无可忍,在家族一年一度的祭祀中因为一点小事跟同族子弟起了冲突,气急败坏的他抓起叉子,将那位子弟的眼睛给戳瞎了。 这件事引起家族震怒,父母一气之下将他赶出家门。 被赶出来的薄云章一开始还放狠话不稀罕再回薄家,很快,被断了经济来源的他日子过得越发艰难,最狼狈的时候连房租都交不起。 薄云章不是没想过找份工作,但他本科只混了个三流大学毕业证,学历拿不出手,又不愿意干脏活累活,生活捉襟见肘的时候他试过用自己学了半桶水的通灵术去帮人驱鬼。 可出师不利,险些让盘踞在那户人家里不肯走的恶鬼夺舍,最后还被委托人当成骗子给打了出来。 历经一连串打击,走投无路的薄云章生出歪心思,他想到了养小鬼。 养小鬼这种事不稀奇,许多有钱人,比如赌徒,投机商人,混演艺圈的,算命的,或者想用邪术复仇的人,为了改变五行和气运,会让专业人士“请”一个冤死的童魂养在身边,以供驱使。 养小鬼这种事毕竟有损阴德,控制不好还容易被反噬,是以在天师世家被列为禁术。 薄云章将傅子姝“请”回家后,买来各种玩具糖果哄着她,傅子姝跟在他身边,过了一段很开心的日子。 眼看心思单纯的傅子姝被哄得服服帖帖,薄云章开始对她提出“小要求”,让她略施小术给阳间的人造成困扰,再由他出面解决这些困扰,这一来一回,他可以从中获利。 “只要能赚到钱,我就可以给你买更多好吃好玩的。” 傅子姝不疑有他,答应了下来。 他们第一个盯上的是一位上市公司的高管,那男人早年婚后出轨,情人怀孕,他怕事情暴露,逼着情人打掉孩子。 傅子姝在薄云章教唆下缠上那位高管,在卫生间的镜子上写血字,倒挂在他家房梁上伸长舌头吓唬他,在他深夜下班时藏在轿车后座,悄无声息地从后视镜中露出一张血淋淋的脸…… 高管被吓得屁滚尿流神经衰弱,这时薄云章再以高人的身份出现,一番作法后告诉高管,他这是被多年前强制流掉的婴灵缠上了。 高管破财消灾,花了一笔钱请薄云章带走“婴灵”。 首战告捷,薄云章信心大增。 在接下来一年时间里,一人一鬼协同合作,利用活人对亡灵的恐惧心理,为薄云章淘来一桶又一桶金。 薄云章用这些钱买车买房,又过上了吃喝玩乐出手阔绰的日子。 人的欲望是个无底洞,薄云章有钱之后渐渐不满足于现状,除了钱,他还想要名利,最好能成为业内知名的通灵师,狠狠打家族的脸。 他把目光对准了更有钱的富豪和明星。 可傅子姝只是个小小的怨灵,能力有限,遇上那种信风水的有钱人,家里请来风水师设下法阵,她就拿人家没办法了。 为了让傅子姝尽快强大起来,薄云章开始教唆她杀人。 怨灵只要沾了活人鲜血,背上血债,就会成为怨气更深重的恶灵。 第1004章 地缚灵(3) 傅子姝这些年一直困在游乐园,本质上还只是个八岁的小姑娘,她隐约意识到这样不对,但在薄云章变着法子的哄骗下还是信了他的话。 在要么吓死活人,要么惊吓间接导致活人病发死亡后,傅子姝如薄云章所愿,化成了恶灵。 薄云章驱使着恶灵傅子姝,接连设下好几个局,成功打入上流社会,成了业内小有名气的通灵师,一时间,来找他“做生意”的人络绎不绝。 一次偶然的机会,薄云章受邀参加酒会,在酒会上对一个女孩一见钟情。 他多方打听下得知女孩是某顶级富豪的独生女,家财万贯加上正对他审美的美貌,薄云章心思活络了。 他让傅子姝缠上那位姓徐的富家小姐,让她噩梦连连日渐消瘦。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徐小姐的父母找上门,请薄云章前去做法事驱鬼。 为了增加和徐小姐接触的机会,薄云章借口说缠上小姐的女鬼怨气深重,无法一次性将它驱逐,需要多做几次法事,借着这个理由创造了好几次和徐小姐独处的机会。 涉世未深的徐小姐面对薄云章表现得温柔强大有涵养的假象,再加上救命恩人这一层滤镜,对他渐生好感。 但纸终究包不住火,薄云章的种种反常行为引起天师世家的注意,有通灵师发出质疑,这件事传到薄家,族中派出长辈前来查探。 得到这个消息的薄云章慌了,他知道自己在通灵驱鬼这件事上是个半吊子,眼下所有的名气全是和傅子姝演双簧得来的,一旦被查,肯定会暴露,到时候他将身败名裂。 他不甘心处心积虑经营来的金钱名利和好事将成的女友就这么散了,要想避开家族调查,他只能跟傅子姝撇清关系。 不仅要撇清关系,他还得在族人面前亲手除掉恶灵,才能洗清身上的嫌疑。 再三考虑后,他决定弃车保帅,在弃掉傅子姝之前,榨干她身上最后一丝利用价值。 薄云章费了一番心思,在一家幼儿园里布置出恶灵祸害孩子的假象,成功引起各大天师世家的注意。 夜里,薄云章放出傅子姝,让她像往常配合他演戏那样在幼儿园里游荡,制造出诡异的动静。 傅子姝想起这几天幼儿园的孩子们被吓得接连发高烧的可怜样子,扯着薄云章的袖子说:“最后一次,好吗?” 满脑子都是薄家的人今晚会来调查的薄云章下意识问:“什么?” “不要吓小孩,他们都还小,这是最后一次,做完了你就送我回家找爸爸妈妈,好吗?” 薄云章扯了扯嘴角:“好。” 那天晚上,薄云章演了他有史以来最用心,演技最好的一场戏——当着薄家长辈的面,和恶灵数番周旋后,为了制住她,他不惜以身犯险,将桃木剑穿进恶灵胸口后,拖着她从三楼坠下。 恶灵灰飞烟灭,而薄云章身受重伤。 被紧急送到医院的薄云章历经抢救,性命没有大碍,但五感变得不太灵敏,这对通灵师来说是致命的,他的职业生涯就此葬送。 目睹薄云章英勇一幕的薄家长辈深受触动,觉得他能为了除恶灵义无反顾到这个地步,无愧于通灵师这个职业。 那位长辈向家族禀报了这件事,并为薄云章求情,请求家族重新接纳他。 薄云章如愿以偿回到薄家,受到族人优待。 徐家那边听说这件事,感念薄云章的善良和大无畏,迅速为他和徐小姐举办订婚典礼。 这场天衣无缝的戏让薄云章名利财色皆收,并成功掩去他根本不会通灵术的事实。 作为被弃掉的棋子,傅子姝直到被打得烟消云散那一刻,才明白自己从头到尾都在被人利用,薄云章压根没想送她回家见父母。 - 看完攻略线,黎落没动,继续就着对折的别扭姿势躺在地上挺尸——字面意义上的挺尸。 相里安见她明明都把攻略线看完了,却一句话都不说,他提醒道:“喂,醒醒。” 黎落:“……” “这都第二次做灵异任务了,你可别像上次那样一哭二闹说不干啊。” 黎落:“……” 她现在还有选择的余地吗? 黎落叹了口气,瞥一眼自己如今这副惨不忍睹的样子,问相里安:“我现在要咋办?” “什么咋办?” “这个身……灵体,都毁成这样了,我怎么起来?” 要是一直这么躺着,任务还怎么做下去? 相里安翻了翻系统资料,说:“灵体可以变换正常形态和非正常形态,你凝聚意志力试试。” 黎落按着相里安的指引,闭上眼睛,稍稍一用劲儿,猛地直起腰,果然稳稳当当地坐了起来。 只是下一刻,有什么东西从脸上滑落下来,黎落下意识伸手接了一把。 等看清躺在掌心里的赫然是她自己的眼珠子,黎落“嗷”的一声,跟被火烫了似的把眼珠子扔出去。 相里安:“……” 在相里安好声好气的安抚劝说下,黎落花了快两个小时适应这具动作稍微大一点就会断手断脚下巴脱臼眼珠脱眶,但捡起来又能重新接上的灵体。 等能用意志力控制着自己在普通小女孩的“正常形态”和死后惨状的“非正常形态”之间来回切换,已经是四个小时后的事了。 黎落恢复成普通小姑娘的模样,捡起丢在旁边的洋娃娃,抱着找了个角落蹲下来画圈圈。 emo了半晌,黎落问相里安:“你说,周晏清这次还会来帮我吗?” “咱能不能有点出息和追求?”相里安谴责她,“先不说你现在是个小鬼,同类有什么好怕的,就说你这一做灵异任务就想着要求助的心态,像话吗!他能帮你一时,还能帮你一世?” 黎落:“……” 道理她都懂,但从小留下的心理阴影,哪是说克服就能克服的。 黎落正唉声叹气,眼前突然飘过来一片红色的裙摆,裙摆做工用料都很讲究,在她跟前无风自动,荡出飘逸的弧度。 黎落一愣,抬起头,顺着裙摆一路往上看,先是看到一尺纤细的腰肢,饱满的胸脯,修长优美的脖颈。 再往上,目光落在那张面色惨白,没有眼珠,两个空洞的眼孔中渗着大团血泪的鬼脸上时,她瞬间汗毛倒竖。 “啊!!!” 第1005章 地缚灵(4) 那女鬼显然被黎落这突如其来的惨叫吓了一跳,立刻飘着后退:“怎么了?傅子姝你怎么了?” 黎落因为她后退这个举动而稍有减退的鸡皮疙瘩,在看到她裙摆下没有脚时再次窜起来,她跟鸵鸟一样把脸埋进洋娃娃怀里,吓得嗷嗷叫:“你别过来!别过来!” 女鬼摸了摸自己的脸,抹了一手的血,这才意识到自己吓到她了。 她抬手在脸上一抹,好笑道:“平时跟别的小鬼比谁掏出来的肠子更长的人,今天居然被我吓着,傅子姝,你这是睡觉睡糊涂了吗?” 黎落:“……” 傅子姝这个小姑娘居然这么重口味! 但对方语气熟稔,显然跟原主关系不错,黎落鼓起勇气抬头看向女人,发现她已经变换成正常形态了。 黎落松了口气。 变成正常形态的女人身材纤细五官清丽,即使成了怨灵,也难掩她身上那股优雅的气质,黎落在原主记忆中搜了搜,记起这个女人的名字,沈泱泱。 沈泱泱生前是个芭蕾舞演员,二十出头的年纪就已经在世界级专业比赛中获得好几项大奖,前途无量。 出事那天,男友在游乐园的旋转木马前单膝跪地向她求婚,然而戒指还没戴到底,就被那场突如其来的灾难打断了。 混乱中她和男友被挤散,她被踩踏致死,男友不知所踪。 和傅子姝一样,她等了四十九天,没有等来家人招魂引渡,成了被困在这里的地缚灵。 “还发呆,你真的没事吗?”沈泱泱见黎落不说话,只是呆呆地盯着她看,她伸出手,在她跟前晃了晃。 “没事。”黎落迅速调整好表情。 两人说话间,身后的海盗船上哐当一声响,黎落和沈泱泱齐齐回头。 一个戴着近视眼镜的女人从船上跳下来。 她左手托着一台正在运行的笔记本电脑,右手飞快地在键盘上打字,一边在海盗船前来回踱步一边神经质般喃喃自语:“来不及了,快来不及了……” 沈泱泱见状,叹了口气:“又来了。” 黎落不解道:“她在干嘛?” “赶更新。” 说完见黎落一脸困惑,沈泱泱敲了敲她的脑袋:“还说不是睡糊涂了,你怎么连她都不记得了。” 黎落:“……” 在沈泱泱解释下,黎落得知这个近视女人生前是个网文小说写手,火灾发生时正在游乐园的长凳上赶更新,被头顶倒塌的房梁活活砸死。 此人活着的时候是个重度社恐,成地缚灵了也很少跟大家交流,因此做邻居都十几年了,沈泱泱还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大家都叫她“作家”。 作家整天抱着电脑缩在角落里赶更新,最常说的一句话就是“来不及了,更新快来不及了”,搞得沈泱泱很是同情她。 “写小说也挺不容易的,都死了还惦记着更新。” 黎落目光落在作家脸上,那明明是一张年轻人的脸,但虚胖的身材,掩不住的黑眼圈和头上有谢顶征兆的种种迹象表明,这人在世时应该是那种半个月都不见得出一次门,极度缺乏锻炼的死宅。 左右闲着没事,黎落和沈泱泱托腮蹲在地上,脑袋跟着仿佛陷入刻板行为的动物一样在原地踱步的作家来回转动。 足足过了半个小时,随着笔记本电脑发出“叮”的一声提示,作家长舒一口气,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随即关了电脑。 更新一完成,她跟从梦里清醒过来一样,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黎落和沈泱泱一眼,颔首算是打招呼,然后抱着电脑,吭哧吭哧爬回海盗船上面去了。 “……果然社恐。” 除了沈泱泱和作家,整个游乐园像她们这样受地域限制无法离开的地缚灵还有四个,黎落从原主记忆中翻出零星的片段,拼凑在一起,挨个辨认了一遍。 他们分别是快一位六十岁的老大爷,三十多岁的流浪汉,五十多岁的大妈,以及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 大爷无儿无女,生前在游乐园做保安,事发时为了疏散人群留到最后,不幸遇难,如今最常做的就是坐在烧毁的保安岗亭里开着收音机,一边听京剧一边看报纸。 那位流浪汉则是个智力残障,生前每天都会在游乐园附近晃悠,扒拉垃圾桶找游客扔掉的东西吃,成了地缚灵他也改不了这个习惯,经常拎着破破烂烂的袋子四处翻垃圾桶。 五十多岁的大妈则是个翻版祥林嫂加嘴仗输出max选手,黎落从她身边经过,她正抱着一篮子毛衣线,一边动作飞快地织毛衣,一边对着空气破口大骂。 黎落听了几耳朵,她骂的人很杂,不孝顺的儿媳,经常制造噪音的邻居,楼下超市老对她翻白眼的收银员,还有总是跟她攀比的广场舞老姐妹。 另一个小男孩叫简敖,性格活泼到有点调皮,黎落见到他时,他浑身脏兮兮的,鼻子下还挂着两串清水鼻涕,他用袖子抹了一把,然后开始给怀里的小土狗梳毛。 那小狗才三四个月大,还是只奶狗,这会儿静静窝在简敖怀里,时不时抬头看他一眼。 黎落疑惑地问相里安:“这孩子是什么情况?怎么死了还能带宠物呢。” “狗应该是跟他一起死在游乐园里的,不过狗不是地缚灵,留在这儿,应该是为了陪这个孩子。”相里安说,“简敖快灰飞烟灭了。” 被相里安这么一提醒,黎落想起攻略线上说过,薄云章翻入游乐园寻找童魂时,杀了几个试图捉弄他的地缚灵,其中就包括简敖。 “薄云章这狗东西真是坟头插烟卷,缺德带冒烟。”黎落吐槽道,“抓童魂养小鬼就算了,为什么还要把其他无辜的地缚灵杀掉。” 地缚灵是冤死横死的亡灵化成,本身就已经很可怜了,这种怨灵大多数不会对不相干的路人有太大恶意,顶多就是长时间困在一个地方,难得见到一个外来者,觉得新奇想跟他开开玩笑。 薄云章作为天师世家的子弟,不会不知道这一点。 可他还是毫不犹豫把他们打到灰飞烟灭。 又恶毒又手欠。 看着这些朝夕相处了十几年的邻居,黎落琢磨着得想个办法,在薄云章到来时把他们护下来。 第1006章 地缚灵(5) 说起薄云章到来的具体时间,黎落把攻略线翻来覆去地看,都没看到相关信息。 攻略线是从原主视角出发提供的,傅子姝只有八岁,加上地缚灵本身在不断重复死亡过程这一特点,模糊了她对时间的概念。 所以黎落并不知道薄云章什么时候会来。 她本来想着既来之则安之,大不了多等一段时间。 可在游乐园无所事事地待了一天,夜幕降临,游乐园那口破旧的老钟响起零点钟声时,杂草丛生荒凉破败的游乐园开始发生变化。 漆黑残破的建筑一寸寸褪去灼烧痕迹,露出灾难前的面目,四周出现一个个晃动的虚影,那些虚影从虚到实,俨然是火灾前在游乐园玩耍的游客。 音乐声、说话声、欢笑声,仿佛时间倒流一样,一切回到灾难发生前的那一刻。 黎落抱着洋娃娃站在人潮中,知道自己这是进入地缚灵每日一度的死亡循环了。 身后的过山车开始爬坡,发出有节奏的哒哒声。 黎落回过头,看着慢慢朝轨道最高点爬去的过山车,她心里生出一个大胆的念头。 原主傅子姝在陷入死亡循环时是没有死后记忆的,而她不同,她现在既是傅子姝,又是以一个先知者的角度来看待这一切,那她能不能试着冲出循环? 说不定能就此破了傅子姝身上的地域限制。 想到这里,黎落趁着过山车还没坠毁,抱着洋娃娃扭头就朝游乐园大门口奔去。 只要在灾难发生前离开就好了! 然而理想很美好,现实却很残酷,她刚奔出几步,就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掀翻在地,脸朝下摔了个狗啃泥。 那股束缚住她的力量像是有意识似的,大概是觉得她偏离了死亡时的位置,还将她往后拽了拽,精准地把她摁在被烧死时的陈尸处。 与此同时,身后的过山车传来坠毁声。 黎落再次经历了一番死亡。 比起第一次被踩踏烧死时的惊慌失措,黎落这次淡定了许多,可也因为淡定,踩踏和火燎到身上时的疼痛变得越发清晰,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甚至闻到了自己的皮肉烧焦时散发出来的焦味。 火灾过后,黎落醒了过来,她抬起爪子看了一眼,果不其然,自己又被烧得面目全非。 黎落叹了口气,对傅子姝越发怜悯起来,她作为一个成年人都觉得这样的折磨难以忍受,傅子姝只是个八岁的孩子。 而且,这样的折磨她一受就是十几年。 每天一遍。 - 转眼,时间过了七天。 时值月中,刚入夜月亮就升了起来,银白色的月辉洒在废弃的游乐园,衬得里面传出的阵阵笑声越发诡异。 黎落麻溜儿地卸下自己一只胳膊,在那只小土狗跟前晃了晃。 狗子直勾勾盯着她手里的肢体,动作满是跃跃欲试。 “去吧!”黎落猛地把自己的胳膊当成网球扔出老远,狗子立刻飞奔过去,不出五秒钟,它叼着胳膊回来了。 把胳膊放在地上,狗子摇头晃脑地冲黎落露出一脸邀功的表情。 “速度又快了,很棒!”黎落用剩下那只手摸了摸狗头,捡起胳膊给自己接上。 看着这一幕的相里安:“……你倒是适应得很快嘛。” 前几天一入夜就躲在海盗船下面不敢出来的人,现在都能把自己的身体部位当玩具拆着逗狗玩儿了。 黎落嘿嘿一笑。 跟这些“邻居”相处了几天,褪去最初的恐惧,她发现人和鬼本质上差别不大。 生前是什么样的人,死后也会变成什么样的鬼。 被困在这里的地缚灵都是没什么坏心思的普通人,变成亡灵后,除了偶尔形象狰狞可怖了一点,陷入死亡循环时看起来神经质了一点,正常形态下倒是跟生活中随处可见的活人一样。 看清这些,她也就慢慢习惯了。 一鬼一狗玩得正起劲,简敖从售票处钻出来,手里拿着一把不知道从哪儿捡来的水果刀,刀刃上锈迹斑斑,他兴致勃勃地说:“傅子姝,咱们来玩砍头游戏吧。” 黎落:“……不!!!” 昨天她才得知,以往跟傅子姝一起玩掏肠子游戏的就是这个小男孩。 简敖才七八岁,正是猫嫌狗不待见的年纪,大概是被困在游乐园中太无聊,每次看到有人经过,他都要恶作剧搞出一点动静来吓人。 比如让秋千突然晃动起来,或者从高处扔下一小块石头,这园中闹鬼的传闻有一大半都是他弄出来的。 除此之外,他还热衷于带傅子姝玩各种惊悚游戏,把脑袋拧下来,晃着无头的身体把自己的头颅当球踢这种事对他来说是家常便饭。 黎落见识过他玩的花样之后,宁愿跟狗子玩也不愿意跟他玩。 被黎落拒绝,简敖央求道:“我先让你砍,行吗?” 黎落:“……不不不!!!” 她才没这个爱好。 简敖还想再说点什么,保安岗亭处的门突然开了,正在听京剧的老大爷走了出来,站在游乐园门口往外张望。 黎落和简敖被他反常的举动吸引,远远喊道:“王爷爷,怎么了?” 王大爷应道:“好像有人来了。” 简敖闻言眼睛一亮,“咻”地一下奔到王大爷身后,往上一蹦,骑在他肩膀上,把手搭在眉骨处,像只小猴子一样往外面张望:“哪儿呢?哪儿呢?” “还在围栏外面,他好像想进来。” 火灾过后,整个游乐园都用铁丝网围了起来,明令禁止不相干的人员进入。 但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不把规定放在眼里的人跑来这里探险,拍惊悚主题的照片,这几年更是时不时有带着手机的人来这里进行直播。 简敖最喜欢吓这类人,每次看着他们被吓得屁滚尿流落荒而逃,他就会开心得哈哈大笑。 “他进来了。”王爷爷侧着耳朵听外面的动静,“往这边来了。” 简敖顿时兴奋得摩拳擦掌,他飞快环视了一眼四周,琢磨着要怎么吓唬这个活人。 只是他还没有所动作,就看到以往对这种事避之不及的傅子姝越过他和王爷爷,往游乐园门口走去,同时丢下一句话:“你们后退,不要过来。” 第1007章 地缚灵(6) 黎落往游乐园外围飘去,刚到铁丝网前,就看到一个背着双肩包的男人翻过围栏,跳了下来。 他一转身,一人一鬼来了个四目相对,男人似乎被吓了一跳,立刻拔出腰间的桃木剑,摆出防御的姿势戒备地看着她。 来人身穿黑色卫衣,身材偏瘦,五官虽然清秀,但过于突出的颧骨和飘忽不定的眼神让他整个人透出几分猥琐,二十出头的年纪,加上他手中那把桃木剑—— 黎落基本确定,这是她要等的薄云章。 黎落扫了一眼对着自己的桃木剑,歪了歪脑袋,表面上一派无辜,实则暗暗捏出一张瞬移卡,打算见势不对就跑。 “你是谁呀?”黎落细声细气地开口,声音带着儿童特有的天真,“这里不能随便进来的,你快走吧。” 薄云章眯了眯眼睛,上下打量着她。 也不知道是察觉到她力量薄弱,构不成威胁,还是觉得她没有恶意,他将剑尖往旁边偏了偏,好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有攻击性。 “我是通灵师,听说这里有怨灵,特意来渡化你们。” “真的吗?”黎落眼睛一亮,往他跟前凑了凑。 她一有所动作,薄云章立刻后退了几步,握着桃木剑的手不断收紧,用力到手指骨节都泛白了。 看得出来他在极力压制想抬起桃木剑自卫的冲动。 黎落把他的小动作尽收眼底,心里微微一嗤。 胆子这么小,居然还敢养小鬼? “你真的能带我走吗?”黎落追问,“你能带我回家吗?” 薄云章迟疑了一下,显然,他没想到刚进游乐园就能遇到小鬼。 而且这小鬼还如此热情,上赶着要跟他走。 俗话说事出反常必有妖,薄云章隐约意识到这件事不对劲,但一时半会儿又不知道哪里不对劲。 就在他犹豫着要不要应下来时,简敖突然从身后蹿出来,一把拉住黎落的手:“傅子姝,王爷爷说小孩子不可以随便跟陌生人走!会有危险的,快跟我回去。” 说完他把黎落往游乐园里面拖。 本来还犹豫不决的薄云章立刻说:“傅子姝是吧,我可以带你走!现在就走!” 黎落闻言,撇开简敖的手,仰头问薄云章:“你可以送我回家吗?” “可以!” “那我跟你走!” 简敖急了:“傅子姝……” “我想回家。”黎落打断他的话,将他往游乐园的方向一推,“你别管我了,等我见到爸爸妈妈,问清楚他们为什么不来接我,我就会回来了。” 简敖目光频频往薄云章身上瞟,平时傻兮兮的小男鬼难得机灵起来:“万一他是坏人呢?” “我不是坏人!”薄云章解释道,“通灵师怎么会是坏人呢,我是来帮你们的。” “可是……” 简敖话还没说完,黎落突然出手,一拳击在他肚子上。 简敖被打飞出去,摔在地上,跟只瓷娃娃似的摔了个四分五裂。 薄云章目瞪口呆。 黎落拍拍手上子虚乌有的灰尘,看向薄云章时又变成那个乖巧可爱的小姑娘:“我是地缚灵,没办法走出游乐园,你既然是通灵师,肯定有办法带我出去的,对吗?” 薄云章回过神,他咽了口口水,强作镇定,从背包掏出一根柳木:“你只要附身在上面,就能解除地域限制。” 黎落眉毛微微一挑。 柳木聚阴,许多孤魂野鬼会选择附身在柳树上,将其当作暂居地。 但这根柳木经过特殊处理,普通亡灵一旦附上去,就再也没办法进入轮回投胎了。 薄云章这狗东西真不是一般的坏。 黎落装作好奇的样子凑到柳木跟前,只看了一眼,她立刻一脸嫌弃地往后退:“不要!” 薄云章一愣:“怎么了?” “好丑!我才不要附在这种丑兮兮的东西上面!你给我换个别的。” 薄云章:“……你先忍忍,出了游乐园我再帮你换成别的。” “不!我不喜欢它的形状!” “可你不附身,我就没办法带你出去了。” 黎落皱起眉头,胖胖的小手往腰上一叉,任性道:“你不是很厉害的通灵师吗?连这点小问题都解决不了,我要怎么相信你能带我回家见爸爸妈妈?” 薄云章:“……” “哼,你果然是在骗我!”黎落嘟嘟囔囔地转身要走。 “等等!”薄云章纠结了几秒钟,咬咬牙,从包里掏出一个巴掌大的布娃娃,“这个呢?” 黎落回头,扫了一眼布娃娃:“相里安!” “普通布娃娃,安全的。”相里安说。 “这还差不多。” 黎落正要附身上去,游乐园方向传来沈泱泱焦急的喊声:“傅子姝!” 她扭头,应该是简敖见拦不住她,跑去把所有邻居都叫来了。 这会儿大家都聚在游乐园门口,但顾忌着薄云章手中的桃木剑,不敢贸然靠近。 “回来!”沈泱泱对她招手,“快回来!” 黎落摇摇头:“我要回家了,你们等我!过段时间我就回来。” 说完她不再犹豫,一头扎进布娃娃里。 薄云章通灵术只学了半桶水,但用来解除一个小小的地缚灵身上的地域限制还是绰绰有余。 待在布娃娃里的黎落只感觉到一阵头晕目眩,耳边传来轰隆隆的碎裂声,等她从薄云章口袋探出脑袋张望时,一人一鬼已经离开游乐园了。 第一次干这种事,薄云章不知道是心虚还是紧张,一路上都没说话,转了三趟公交车,折腾了将近两个小时,总算回到他的住处。 进了门,薄云章把布娃娃从口袋掏出来放在桌上,转身去关窗户拉窗帘。 黎落从布娃娃里钻出来,飘在半空中四处打量。 这是一个十几平米的小单间,空间狭窄逼仄,头顶是一盏低瓦数的灯泡,桌上地上堆着吃剩的泡面桶,烟蒂和啤酒罐散得到处都是。 作为一只鬼,即使闻不到味道也感受不到温度,黎落也能从房间凌乱程度和薄云章额头渗出的细汗感受到当下的环境,又臭又闷热。 想起攻略线上提过,薄云章因为捅伤族人被家族赶出来,断了经济来源,穷到连房租都交不起,所以铤而走险跑去游乐园抓小鬼。 这会儿的薄云章是个不折不扣的穷光蛋。 第1008章 地缚灵(7) 意识到这一点,黎落嘴角微微一翘,想到一个能让薄云章吃点小亏的损招。 薄云章关门关窗,确定从外面看不到出租屋里的情况,这才转身看向飘在半空中的黎落。 他正要说话,黎落抢先开口:“好脏哦。” 薄云章一顿:“什么?” “你家好脏哦。”黎落叉腰在屋里飘来飘去,却始终找不到可以落脚的地方,“哥哥,你真不讲卫生。” 薄云章:“……” 他拖来垃圾桶,开始收拾满地狼藉。 花了快一个小时,满头大汗的薄云章总算把家里收拾干净了,他擦着汗在沙发坐下,摆出闲聊的态度问黎落:“你叫傅子姝?” “对。” “我是薄云章。” “哦。”黎落问,“不是说送我回家吗,为什么把我带到这儿?” “你是在游乐园火灾中丧生的对吧?”薄云章不答反问,“还记得家里的地址吗?” 黎落点头:“云乐路79号。” “你死去很多年了,也不知道你家人还在不在,有没有搬家。”薄云章开始找理由,“在送你回去之前,我得先调查一下,还得跟你父母沟通,他们同意了我才能送你回家。” 黎落皱眉:“我是他们的女儿,他们不会不同意的。” “不一定。”薄云章意味深长地说,“你现在是亡灵,不是活人,他们要是得知你的存在,正常反应是害怕多于高兴。” 这话听着怪怪的。 黎落稍稍一琢磨,就想通薄云章的用意了。 无非是在为把她留下来做铺垫, 如果不出意外,薄云章去“调查”和“沟通”后,要么告诉她傅家人搬家了,要么说傅家人拒绝跟已经化为地缚灵的她见面,以此来断了她离开的念头。 届时“被家人抛弃”成为孤魂野鬼的傅子姝还能怎么办? 只能投靠他了。 “那怎么办?”黎落很配合地露出一脸无措。 薄云章笑得十分善解人意:“你放心,我既然把你带出来,就会对你负责到底,明天就去云乐路找你爸妈,你今晚先待在这儿吧。” “好,谢谢哥哥。” 时间不早,薄云章草草洗了个澡,熄灯躺下休息。 只是他似乎对家里多出一个亡灵这件事并不怎么放心,抱着桃木剑睡不说,枕头下还压了一叠黄色的符纸。 一夜相安无事。 第二天一早,薄云章把黎落留在家里,打着去云乐路的借口独自出门。 黎落往他身上投了张录像卡,看着薄云章在楼下不远处的小公园转悠了几圈,又围观半天几个老大爷下棋,眼看时间耗得差不多了,他晃进一家小超市,买了一袋零食回出租屋。 他一进门,黎落立刻一脸期待地迎上去:“哥哥,找到我爸妈了吗?” 薄云章欲言又止。 “怎么了?”黎落追问。 薄云章叹了口气,把那袋零食放在桌上,犹豫了一下才为难地开口:“他们搬家了。” 果然—— 黎落装得一愣:“啊?” “我问了几个邻居,当年发生火灾之后,你爸妈拿到一大笔赔偿款,然后就搬走了,邻居也不知道他们搬去哪儿了。” 黎落呆呆地看着他,短暂的茫然和失望后,她嚎啕大哭起来:“他们怎么能这样……不来引渡我就算了,还搬家,他们不要我了!” 薄云章抿了抿嘴角,压下窃笑,假意安慰道:“你别担心,我会继续查新家地址,一定会为你找到他们的。” 黎落抽抽噎噎地说:“谢谢哥哥。” “别哭了,来,吃点东西。”薄云章从沙发底下拖出一个香炉,点燃三支香,又开了一瓶白酒,洒在那堆零食上。 那堆零食就成了黎落能触碰到的“供奉品”。 傅子姝死去十二年,还是头一回受到香火供奉,鼻端闻到浓郁的香火气息,黎落瞬间身心舒畅。 她伸手捞起一包棒棒糖,三两下拆开塞进嘴里。 一瞬间,甜津津的味道充盈了整个舌尖,她顿时两眼放光:“唔!!!好甜!!!” 傅子姝生前就嗜甜,因此还长了虫牙,隔了十二年再次尝到喜欢的味道,黎落一吃就停不下来了。 嘎嘣嘎嘣几下把棒棒糖嚼碎咽了,黎落又开始拆别的零食,不出十分钟,一大包零食全进了她的肚子。 她意犹未尽地舔了舔手指,眼巴巴地看向薄云章:“哥哥,还有吗?” 薄云章:“……” 他再次下楼买了一袋零食。 黎落吃完两大包零食,心满意足地眯起眼睛打了个哈欠,扭头钻进布娃娃里睡觉。 她一觉睡醒,外面天已经黑了。 薄云章正坐在沙发上,就着白开水啃那堆供奉品。 阴阳分界,供奉给亡灵的祭品一旦被享用,虽然在活人看来,那些东西依然存在,但吃起来是没有味道的。 黎落驱使着布娃娃立起来,在桌上蹦蹦跳跳:“哥哥,你怎么吃这个呀?” 薄云章似乎被她突然立起来的布娃娃吓了一跳,险些呛着。 他很快调整好失态,干巴巴地笑道:“别浪费嘛,反正能吃。” “噢。”黎落用布娃娃的身体跳下桌子,越过一地垃圾,奔到电视机前开了电视,然后舒舒服服地躺在沙发上看起了动画片。 看着这一幕的薄云章:“……” 一集动画片播放完毕,薄云章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喊她的名字:“那个,子姝啊……” 黎落扭头。 “你看,你家新住址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找到的,在跟你爸妈联络上之前,你是要先回游乐园,还是住在我这儿?”薄云章问。 说完不等黎落回答,他又马上加了一句:“游乐园离这儿挺远的,来回一趟很麻烦,你要是回那儿,找到你爸妈了,我没办法第一时间联系你。” 黎落眨了眨眼睛:“那我能留在你这儿吗?” “当然可以!”薄云章立刻说,“你要是愿意,我认你做妹妹。” 黎落没有立刻上当,而是一脸天真地问:“认我做妹妹?那你会像别的哥哥那样,给我买很多好吃的和漂亮衣服吗?” 薄云章神色一僵,表情有些不自在了。 “会吗?”黎落追问。 薄云章犹豫了一下,咬牙道:“会,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买。” 黎落眼睛一亮,兴高采烈道:“那我要买小裙子,要两套!” 第1009章 地缚灵(8) 在黎落强烈要求下,薄云章将布娃娃揣在口袋里,带着她出门。 到了商场,黎落将傅子姝作为一个小女孩的特质发挥了个十成十,看什么都眼馋,这个想要那个也想要,一圈逛下来,薄云章手上拎了七八个购物袋,刷信用卡刷到满脸都是掩不住的心痛。 一人一鬼消费了一通,回到家,薄云章在黎落催促下把那堆东西送过阴阳界供奉给她,黎落拿到手,立刻换上小裙子,在镜子前美美地转了好几个圈。 不得不说,宰冤大头的感觉确实爽,特别是看着身后明明愁眉苦脸,却不得不强撑笑容的薄云章,这种爽度能翻倍。 夜深,薄云章算完信用卡账单,唉声叹气地躺下睡了。 窝在布娃娃里的黎落听着他渐渐均匀的呼吸声,确定他睡着了,从布娃娃中钻出来。 为了保险起见,黎落给薄云章投了一张催眠卡,确保他中途不会突然醒过来,这才出门。 她要去云乐路79号。 傅子姝虽然记得家在云乐路79号,但并不知道路该怎么走,黎落在相里安帮助下调出这座叫遥城的城市地图,一番查找后确定好方位,趁着夜色瞬移过去。 到了云乐路,那是一个半新不旧的小区,黎落找到79号,房子倒是还在,窗口透出暖黄色的灯光,隐约还能听到里面传来奶声奶气的朗诵声。 听着这动静,黎落停下身形,没有马上穿门进去。 傅子姝已经死了十二年,十二年可以发生很多事,包括让当年六岁的傅子胭长成大姑娘,父母走出丧女的伤痛,以及,再要一个孩子。 黎落正踌躇着要不要进去,进去以后又该怎么面对物不是人也非的现状。 就在她犹豫不决时,门突然开了,一个穿着睡衣的年轻女人走出来,她手里拎着一袋垃圾,走下台阶,将垃圾抛进不远处的收集点。 黎落愣了一下,在傅子姝记忆中搜了搜,确定她不认识这个年龄大概在二十七八岁的女人。 这不是她的亲人。 那为什么会从她家出来? 看起来还是在这里常住的样子。 黎落抱着满心疑惑,也顾不上纠结了,从敞开的门缝中钻了进去。 她一进门就惊动了趴在玄关地毯上的小泰迪,那咖啡色的小玩意儿立刻爬起来,对着她狂吠。 人类看不见亡灵,但猫狗可以。 黎落没搭理它,直接飘进客厅。 这个家跟傅子姝记忆中完全不一样。 这套房子是在傅子姝出生那年买的,地段不错,几乎掏空了傅爸傅妈的存款,所以在装修上很潦草。 后来傅子胭出生,二孩家庭加上房贷,傅家的日子过得紧巴巴的,家具和生活用品都是选用最便宜的,能用就行。 可此刻这个家被翻修过,日式风格的装修简单大气,原木家具加上暖色棉麻点缀,从墙上的挂画到地上的地毯,再到头顶精致的壁灯,无一不在彰显着主人的品味和游刃有余的经济状况。 黎落在房子里飘了一圈,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正坐在客厅沙发上看球赛,次卧被改成儿童房,有个六七岁的孩子跟着ipad在练英语口语,最小的卧室则住着一个六十岁上下的老婆婆,她正戴着老花镜在看投影的广场舞视频。 这个家不是傅子姝印象中的家,住在这里的人也不是傅子姝的家人。 难道薄云章那狗东西一语成谶,傅爸傅妈真的搬走了? 那就麻烦了。 世界这么大,她现在又是个不能在外边乱跑,否则很容易被通灵师抓住的亡灵,要怎么找到父母? 黎落有些烦躁。 她离开时,那只小泰迪追到门口冲她龇牙咧嘴地吠,黎落被它有恃无恐的态度弄得心情更燥了,扭头朝它张嘴露出血盆大口。 小泰迪受惊,吠声顿时变了调,它扭头耷拉着尾巴一溜烟钻进次卧去了。 飘出云乐路79号,黎落瞬移回薄云章的出租屋,钻进布娃娃里。 “怎么办啊?”黎落问相里安,“该上哪儿去找傅子姝的爸妈?” 相里安说:“其实不找也行。” 傅子姝的怨气值主要是在薄云章身上,只要收拾了薄云章,她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不找她父母……那报了仇,她一个小姑娘能去哪儿呢?” 找不到父母,傅子姝的心结就无法解开,那她只能停留在人世间不能投胎,黎落甚至能想象到她的未来。 游乐园虽然因为十二年前那场事故废弃,但昨晚跟着薄云章离开时,黎落发现周边已经陆陆续续建起大楼,那一带迟早会重新发展起来。 到时候傅子姝和园中那些无人引渡的孤魂野鬼又该何去何从? 开发商要是个心善的还好,不管他们就是,这要是个心狠的,请来通灵师做法,那等着傅子姝和其他地缚灵的就是灰飞烟灭的下场。 都说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黎落没办法在预知到这个结果了还装作不知情。 “我现在无法自由行动,要是能找个替我跑腿的就好了,那找起傅爸傅妈会更方便。”黎落说着,看向床上睡得正沉的薄云章。 但很快,她打消了这个念头。 前世傅子姝肯答应帮薄云章演双簧,就是冲着他那句“送你回家”。 但她数次要求薄云章兑现承诺,薄云章不是找借口推辞,就是用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来忽悠她。 从他用柳木把傅子姝从游乐园带出来那一刻起,他就没想过要给她一个好的结果。 相里安琢磨了一会儿,说:“我会留意傅家的相关信息,打听到了就告诉你,现在先不说这个,说说眼前的,你打算怎么对付薄云章?” 黎落缩在布娃娃里,眉毛微挑,连带着布娃娃用黑线缝的粗糙五官也跟着滑稽地动起来:“今天花了薄云章这么多钱,如果不出意外,他明天该对我提要求,让我替他办事了,虽然我暂时找不到人替我跑腿调查父母去向,但用点小计策,让人揍薄云章一顿倒不是难事。” 第1010章 地缚灵(9) 黎落没猜错。 第二天薄云章早早起床,在外面打包了一顿丰盛的饭菜招待黎落。 黎落心安理得享受着他的供奉,把一整只烧鸡啃了个精光。 东西吃了一半,薄云章带着一脸讨好的笑凑过来:“子姝,好吃吗?” 黎落吮着手指头:“好吃!” “你想不想以后每天都能吃上这么丰盛的东西?” “想!” “我也想让你每天都吃得好过得好,做个开开心心的小朋友,可是……”薄云章面露难色。 黎落很配合地问:“怎么了?” 薄云章叹了口气:“我手上的钱不多,现在又没有收入,再这么下去,你怕是要跟我一块喝西北风了。” “啊?那怎么办?”黎落问。 薄云章见她上钩,立刻道出自己的计划:“我有个办法,能快速赚到钱,不过需要你帮忙……你愿意帮我这个忙吗?” “什么忙?” 薄云章简单地把计划说了一遍。 他盯上一个叫彭成志的大公司高层管理,此人是个不折不扣的妻管严,原配妻子性格泼辣彪悍,加上娘家后台硬,他连架都不敢跟她吵。 但男人越缺什么就越想得到什么,彭成志六年前出轨了一个年轻姑娘。 那姑娘是他的秘书,本来只是想玩玩,没想对方怀孕,逼他离婚。 彭成志怕出轨的事暴露,一不做二不休,在情人的食物中下了流产药,流掉已经成型的孩子。 情人心灰意冷,向他要了一笔钱,两人就此分道扬镳。 “我给彭成志算过命,他的命格属阴,每个月下旬气运会很薄弱,容易撞邪。 你只要在他身边冒几次头吓吓他,回头我再出现,告诉他这是当年被流掉的孩子回来找他,他肯定会央求我帮忙赶走婴灵,我们就可以趁机索要报酬了。” 黎落听完后,歪着脑袋说:“这不是在发不义之财吗?这样不好的,哥哥。” 薄云章被她说得脸色一顿,随即义正言辞起来:“我这么做不只是为了钱,更是为了教训彭成志。 你想啊,这个男人先是出轨对不起老婆,然后逼着情人打掉孩子,现在还三不五时到处猎艳。 他干了这么多不仁不义的事,我们稍稍教训他一下怎么了?再说了,经过这件事,他以后肯定不敢再犯了,我们这也算是把他引回正途上了。” “是这样吗?”黎落半信半疑。 “相信我,我是通灵师,家族规矩摆在那儿呢,我不可能干坏事的。” 黎落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好吧,我相信你。” 一人一鬼达成协议,薄云章很快行动起来。 在他的指使下,黎落把傅子姝前世对彭成志干的事重复了一遍—— 趁着彭成志在酒店卫生间和小蜜玩刺激,她在卫生间镜子上写血字,那些血字只有彭成志能看见,当场把他吓萎了。 在彭成志打着深夜加班的借口,实则和下属在公司停车场车震时,黎落悄无声息地趴在车顶上,从车窗外倒挂下来,对彭成志露出一张血淋淋的脸。 彭成志瞬间血压飙升,差点没给吓死。 诸如此类的事接连发生了三四回,彭成志被搞得是觉也睡不着,班也不想上,整天萎靡不振疑神疑鬼,他妻子就差把他拉去看心理医生了。 眼看时机差不多,薄云章在这个时候出现了。 对于这个自称通灵师的年轻男人,彭成志一开始并不相信,把他当江湖骗子。 但薄云章精确道出他身上背着的陈年旧债,彭成志的眼神一下子变了。 不出一个小时,彭成志对薄云章完全改观,一口一个“大师”,求他帮自己一把,并许诺只要能把婴灵收走,就给他一笔丰厚的报酬。 薄云章满口应下,为了让自己的行为看起来更具说服力,他跟彭成志约在明天晚上八点钟,到郊区一处断头桥举行招魂仪式。 薄云章忙着布局赚钱,黎落也没闲着。 她趁薄云章晚上睡着,去了一趟彭成志家,给彭成志的妻子姚女士投了张致幻卡,将彭成志被一个“江湖术士”坑骗的事编织成梦境,悉数填进她梦里。 姚女士一觉醒来,已经是上午九点钟,彭成志已经上班去了。 她坐在床上怔愣了半晌,觉得这个梦又荒诞又诡异,她拍了拍脑门,以为自己是被丈夫这段时间反常的举动影响了,才会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丈夫是名校高才生,还在大公司干了这么多年的高层,许多复杂的金融骗局都逃不过他的眼睛,他怎么可能会被江湖骗子骗了。 但到了中午,姚女士午睡时又做了一个梦。 这次她梦见彭成志出轨了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孩,对方意外怀孕,他为了瞒住这件事,逼着女孩流掉孩子,还挪用夫妻共同财产,给了那女孩一大笔分手费。 梦里的一切都太真实,姚女士醒来后,越琢磨越觉得不对劲。 她想起丈夫这段时间的种种异常行为,失眠,焦虑,心慌,魂不守舍,可他却不肯去看心理医生。 如果不是心里有鬼,在身体出问题的情况下为什么要讳疾忌医? 丈夫明明不是那么愚昧的人。 姚女士思来想去,打开账户查了一下这几年的大额支出,这一查之下,她心里一惊。 账户上显示,六年前彭成志曾经一次性从共同账户转出过一大笔钱到他的私人账户。 转账时间和数额都和梦里对得上,姚女士无暇考虑自己为什么能梦到这些,她立刻给朋友打了个电话,让他帮忙追查这笔钱最后的去向。 不出半天时间,朋友反馈回来,钱转入一个姓杨的女人户头。 听到那个名字时,姚女士瞬间火气飙升,这不是彭成志之前的秘书吗! 无缘无故给突然离职的秘书转了这么大一笔钱,要说这两人没一腿,鬼都不信! 姚女士生气归生气,理智还在,为了不打草惊蛇,她给彭成志打了个电话,问他什么时候回家。 “今晚要加班,估计得十一点才能回去了。”彭成志说,“不用等我吃饭,你早点睡。” 挂断电话,姚女士握紧拳头,想起梦里彭成志和江湖骗子约定今晚八点做法事,她决定带人去抓现行。 第1011章 地缚灵(10) 傍晚,薄云章收拾好东西,带着黎落出门,打车直奔郊区。 一人一鬼抵达郊区,时间还早,彭成志还没来,薄云章先着手布置好做法事需要用的东西,然后掏出口袋里的布娃娃,把注意事项跟黎落强调了一遍。 为了让“抓鬼”效果更逼真,等会儿彭成志来了,需要黎落配合,在符纸上喷溅点血迹之类的东西。 黎落满口答应。 不一会儿,彭成志来了。 他开了轿车过来,明明是炎热的七月,他却穿了一件长风衣,戴着帽子口罩墨镜,把脸遮挡得严严实实,下车时更是四处张望,确定这一带荒无人烟,这才走过来。 “大师,都准备好了吗?”彭成志问。 薄云章故作高深的点头:“嗯,八点一到就可以开始做法事。” “需要我怎么做?” 薄云章交给他一把小刀:“你是婴灵的亲生父亲,需要以你的血为引,才能把它召出来,等会儿你割破手指,往铜盆里滴三滴血就可以了。” “好。” 八点钟一到,薄云章开始做法。 彭成志的血一滴入铜盆,薄云章迅速给黎落使了个眼色。 黎落倒是配合,在原地带起一阵阴风,吹得彭成志脖子一缩,恨不得把整个人缩进风衣里藏起来。 薄云章身穿道士服,左手摇铃右手持剑,绕着彭成志转了两圈,嘴里念念有词,阵仗倒是搞得很足。 前后十多分钟,薄云章走完流程,打算当着彭成志的面给“婴灵”致命一击,黎落配合着在符纸上弄出血迹,这场法事就算完成了。 但这时,远处传来汽车驶近的声音,彭成志立刻扭头,薄云章也停下手里的动作。 这荒郊野外的,白天都难得看到有人来,更别说晚上。 汽车越驶越近,前后一共有三辆。 彭成志眯起眼睛,在看到打头那辆车正是自家老婆经常开的座驾时,他寒毛一竖,第一反应就是想找个地方躲起来。 但眼下婴灵还没除掉,又是在这荒无人烟的郊区,他怕落单了会有危险。 在跑和不跑之间短暂的纠结那几秒钟,汽车抵达跟前。 彭成志眼看这下想跑都跑不了了,他反应极快,在看到车门打开,妻子下车朝自己走来时,他立刻想好了一套说辞,摆出笑脸迎了上去:“老婆,你怎么……” “啪——”姚女士没给他说话的机会,一耳光抽在他脸上。 彭成志被打懵了,他捂着脸:“老婆,你……” 姚女士把打印出来的转账记录摔到他脸上:“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彭成志捡起记录一看,心顿时凉了半截,他着急忙慌地说:“老婆,你听我解释,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姚女士反手又抽了他几个耳光。 彭成志脸都被抽肿了,却丝毫不敢还手。 薄云章看着被单方面殴打的彭成志,本着为金主说好话的心思,开口道:“姚女士……” 姚女士扭头,冷冷地扫了他一眼:“你就是那个江湖骗子?” 薄云章一愣,立刻说:“我不是骗子!我是职业通灵师!” “通灵师是什么玩意儿,不就是骗钱的吗!”姚女士手一招,身后带来的人立刻围了上来,开始撸袖子。 薄云章一看这阵仗,自己这是要挨打啊! 他立刻把要为彭成志说话的念头抛到了后脑勺,一边后退一边解释道:“女士,有话好好说,我真的不是骗子,凛南天师世家薄家你总该听说过吧,我是薄家第十三代传人……你不信我,总该相信医院吧?” 姚女士眯起眼睛:“什么?” 薄云章看向脸上浮起好几道指印的彭成志,无视他恳求的眼神,咬牙道:“你老公被婴灵缠上了,那婴灵是几年前被他亲手流掉的胎儿化成的,你要是不相信,可以去医院查相关记录。” 姚女士愣了一下,勃然大怒。 她转身,脱下高跟鞋就往彭成志脑袋上抡去:“彭成志!我要跟你离婚!!!” 彭成志:“……” 姚女士把彭成志狠狠揍了一顿,气急败坏地走了。 彭成志鼻青脸肿地从地上爬起来,他抹了一把鼻血,满脸狼狈。 薄云章犹豫着上前:“彭先生……” 彭成志扭头,眼神凉飕飕的,他冷笑道:“大师?” 薄云章:“……” “你把我害惨了。”彭成志恶狠狠地说,“我老婆要是闹离婚,我不仅得净身出户,连工作都保不住。” 薄云章听出他话里的指责,小声说:“……这也不能怪我啊。” “怎么不怪你,你要是不告诉她婴灵的事,她能这么生气?我本来还有解释和挽回的余地,被你这么一搅,什么都完了!” “……” 听他这语气,薄云章知道这单生意算是搞砸了。 既然对方已经不是金主,薄云章也就没有要继续客套下去的意思,他反唇相讥:“你要是不出轨,什么事都没有。” 彭成志原本就被妻子揍得火冒三丈,这会儿被薄云章这么一激,他顿时怒不可遏,提起拳头就往薄云章脸上砸去。 两人打了一架。 半夜十二点,薄云章回到出租屋,开了灯,他把弄得乱七八糟的法事道具往地上一丢,铜盆在夜里发出“哐当”一声响。 他则疲惫地把自己摔在沙发上,露出脸上脖子上青青紫紫惨不忍睹的伤——全是彭成志打出来的,这人练过跆拳道,他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隔了几秒钟,楼下传来邻居的骂声:“楼上的动静能不能小点,这大半夜的还让不让人睡了?” 前前后后谋划了十来天,最后钱没赚到,还被揍了一身伤,薄云章满肚子的火气突然爆发了。 他怒气冲天地爬起来,捡起铜盆报复性地往地板上哐哐哐连敲了几十下,噪音大得整栋楼都能听见。 一时间附近好几家租户窗口的灯都亮了,夜色中隐隐有抱怨声传来,楼下的邻居更是破口大骂起来。 薄云章干脆打开窗户,把铜盆扔下楼。 楼下邻居似乎被他发疯一样的举动吓着,骂声立刻停了。 第1012章 地缚灵(11) 薄云章发泄了一通,火气不仅没消下去,反而有越来越旺盛的趋势。 他狠狠摔上窗户,转身回到沙发躺下。 好一会儿他才从头脑发热的状态冷静下来,想起还被他揣在口袋里的布娃娃,他立刻掏出来。 本来还担心刚才那通发泄会吓着傅子姝,让她觉得自己是个脾气暴躁的人,但把布娃娃掏出来,薄云章发现这小女鬼居然睡着了。 刚才那么大动静也没把她吵醒。 薄云章一时间不知道该生气还是该庆幸,他把布娃娃丢到桌上,琢磨着接下来该怎么办。 - 第二天早上,黎落是被一阵敲门声吵醒的,她打了个哈欠从布娃娃里钻出来,正好看见同样被吵醒的薄云章起身去开门。 门外站着的人是房东,手里还拎着一个摔变形的铜盆,薄云章一见到他,表情立刻变得讪讪的。 从薄云章和房东的交谈中,黎落隐约知道对方是来催交房租,以及处理投诉的。 “你已经欠两个月房租了,这个月要是还交不上,就给我搬出去!” “昨晚你干什么了?大半夜搞那么大动静扰民,你知不知道楼下好几户都住着老人和孩子?要是把人吓出个好歹,你担得起这个责任吗?” “还有,”房东探头往屋里一看,目光落到堆在地板上的法事道具上,他啧啧摇头,“你说你好好的一个年轻人,不想着找份正经工作,整天搞这些神神鬼鬼的封建迷信……你可别在我的房子里乱来,把我房子搞脏搞坏,我饶不了你!” 薄云章又是保证一定会交房租又是说好话,半天才把房东送走。 关上门,薄云章随手把铜盆丢到一旁,回到沙发上坐下,他满脸都是焦躁,甚至没注意到黎落已经醒了。 “哥哥。”黎落细声细气地喊他。 薄云章这才看了她一眼,语气有点不耐烦:“干嘛?又想吃东西?” 说完没等黎落接话,他立刻说:“昨晚没赚到钱,我没有多余的钱给你买吃的了,你是鬼又不会饿,嘴馋了就忍忍。” “不是的。”黎落十分体贴地说,“我不是想吃东西,咱们没赚到钱,接下来怎么办呀?我是鬼可以不用吃东西,那你呢?” 被她这么一问,薄云章顿时觉得自己有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他敛了敛脾气,纠结了一会儿,说:“我回家一趟吧。” “回家?” “嗯……问我妈要点钱,房租得先交上。”薄云章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过两天是我爷爷生日,我到时候用拜寿的名义回去,我爸应该不会把我赶出来,拿到钱我就走。” 转眼过了两天。 这天薄云章早早起床,准备回家。 他换了身衣服,一边收拾背包一边对黎落说:“我今晚可能得住在家里,明天才能回来,你自己在这待着,无聊了就看电视,别乱跑。” 黎落乖巧地应道:“好。” 话是这么说,薄云章转身去洗手间洗脸时,黎落钻进布娃娃里面,调动布娃娃站起来,一蹦一跳地挪到背包前,打开拉链把自己藏了进去。 薄云章出门时走得急,倒是没注意黎落悄悄钻进他的背包,他拎起包,锁上门就走了。 薄家在凛南一座山上,因为通灵师这个职业和鬼神打交道的特殊性,不宜深入市井,薄家很多年前搬到山上居住。 自那以后,只要是继承家族通灵师一职的子弟,就算没有在本家常住,每隔一段时间也要回来一趟,让族中长辈替他们洗去身上沾染的阴气。 薄云章坐了一个多小时班车,在凛南山脚处下车。 这边位置偏僻,不通公交,连出租车都很难打到,剩下的路得靠他自己走上去。 长辈寿宴在即,回家族赴宴的子弟不少,薄云章一路走上去,中途有好几辆小轿车停下,都是族中年轻一辈的子弟,要么带着嘲笑性质,要么不怀好意地问要不要捎他一程。 薄云章无一例外全部拒绝了。 等爬上山,时间快到中午了。 薄家坐落在凛南山山头,中式四合院加上假山流水的园林,奢华古朴的仿佛旅游景点。 薄云章没敢从人来人往的正门进去,而是悄悄从侧门进后院,直奔自家父母住的院子。 进了院子,父亲不在,母亲正在看新闻,见了突然回来的儿子,薄妈妈先是一愣,随即惊讶道:“你怎么回来了?” 薄云章没好意思直说自己在外面过不下去,回来要钱,加上还在为之前被父母赶出去的事别扭,他闷声说:“你不希望我回来?” “哪儿的话。”薄妈妈连忙拉着他在沙发上坐下,给他倒了杯水,“我前几天给你打电话,你怎么不接?” 薄云章把背包撇到一旁,接过水喝了:“我那会儿在忙。” 当时他在策划坑骗彭成志的事,信心满满觉得一定能赚到钱,心里正膨胀呢,看到薄妈妈打来的电话,他毫不犹豫挂断了。 “忙完了也不知道给我回个电话。”薄妈妈低声抱怨,抱怨完了又问,“你脸怎么回事,怎么受伤了?” “摔了一跤,磕着了。”薄云章顾左右而言他,“有没有吃的?我饿了。” 薄妈妈知道他自尊心强,见他有意转移话题,也就不再追问,起身给他弄吃的去了。 薄云章到餐厅吃面的功夫,几个族中的孩子玩捉迷藏,躲到客厅里。 其中一个孩子见沙发上放了个背包,有个格子拉链没拉严实,露出一截白色的不明物体来。 那孩子心下好奇,拽着那截东西一拉,从包里拽出一只做工粗糙的布娃娃。 “好丑的布娃娃。”孩子吐槽了一句,随手把布娃娃丢到地上。 很快,那群孩子散开了。 隔了不到十分钟,负责打扫卫生的佣人走进来,看到躺在地上的布娃娃,还以为是哪个调皮的孩子随手扔掉不要的,于是把布娃娃扫进畚箕,带了出去。 黎落蜷缩在布娃娃里,经历了被熊孩子从背包拽出来,扔到地上,再进了畚箕,最后被倒进垃圾桶。 等躺在垃圾桶中,她心里一阵懊悔。 早知道就不来了。 本来只是想跟着薄云章回他家,看看能不能利用他的家人来收拾他,可在薄云章踏进薄家那一刻开始,她就感受到一股无形的压迫力。 来自天师世家对于亡灵的压迫力。 第1013章 地缚灵(12) 这股压迫力让她仿佛置身空气稀薄的高原,胸闷头晕,还有种说不出的心慌。 黎落试图瞬移离开,但技能卡用上了,瞬移走的只是傅子姝的灵体,布娃娃却落在原地。 对此,相里安解释说布娃娃只是她的附着品,灵体才是她的本体,技能卡无法作用于本体以外的东西。 黎落只好瞬移回来,乖乖躺回垃圾桶中,打算等天黑了再找机会离开。 安安静静地在垃圾桶里躺了半天,头顶的天慢慢黑了,周围的人声渐渐淡了下来,黎落这才驱使着布娃娃立起身体,攀住垃圾桶的边缘,一点一点从里面爬出来。 一翻过垃圾桶边缘,黎落手上一个打滑,“啪叽”一下摔了个四脚朝天。 这一下把黎落摔得有点懵,她好一会儿才缓过来,打算悄咪咪往门口方向挪。 冷不丁头顶投下一片阴影,一双鞋面磨损得几乎要露出脚趾的运动鞋在她跟前停下。 刚从地上爬起来的黎落瞬间惊得不敢动了,僵在原地,把自己伪装成一只普通的布娃娃。 这可是在天师世家! 撞见通灵师的概率为百分之五十。 通灵师遇到亡灵会怎么做? 大概会随手给灭了。 黎落脑子转得飞快,要不要弃掉这个附着品赶紧跑? 这时那人俯身,将布娃娃捡了起来。 黎落只感觉腰身被一只大手捏住,下一刻,身体腾空而起,她神经瞬间紧绷到了极致。 那人捡起布娃娃,托在手心低头打量。 黎落战战兢兢地抬头,跟他对视了一眼。 只一眼,她先是瞪圆眼睛,又下意识皱眉。 眼前的男人上身穿了一件灰扑扑的衬衫,袖子卷到臂弯,下半身的蓝色牛仔裤洗得发白,右边肩膀背着一个拉链坏了的背包,从包口可以看到里面叠得乱七八糟的符纸和法器。 这人有着一张和周晏清一模一样的脸。 那张脸并不老态,但半长的头发白了一大半,加上习惯性皱眉和冷脸,以至于他整个人看起来透着一股子难以言喻的消沉和不修边幅。 “……相里安,这是周晏清?” 就算是在末世,也没见周晏清这么潦草过。 “是的……吧?”相里安也不太确定。 男人手指轻轻捻了捻布娃娃粗糙的五官,不等黎落做出反应,他面无表情地将布娃娃往背包一塞,转身往门口走去。 刚要挣扎的黎落动作一顿。 也不知道这人认出她是个亡灵没有。 不过看样子他是要离开薄家,如果能借他走出去,再找机会偷偷溜掉也不错,不然她一个人,还不知道要走到什么时候才能下山。 想到这里,黎落安安静静待在背包,跟着男人离开。 男人走出薄家,步行下山。 下山的路很长,即使男人脚程很快,也走了将近一个小时才到山脚。 山脚有个公交车站,男人在夜色中等了快一个小时,一辆小型巴士姗姗来迟。 男人上了车,大概是因为这一带位置偏僻,加上快到夜里十点钟了,车上乘客很少,除了司机,最后一排靠窗位置还坐着一个女人。 男人选了倒数第二排的位置坐下,他刚一放下包,躺在包里的黎落就嗅到了不寻常的气息——有同类。 这车上有亡灵。 她从背包口探了个脑袋出来,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最后一排的女人。 大夏天里女人却穿了身厚厚的登山服,戴着一顶鸭舌帽,帽檐压得很低,从黎落这个角度看去,只能看见她惨白的下半张脸。 她旁边放着一个黑色的登山包,仔细一看,包的肩带断裂,上面似乎还沾着湿润的泥土和血迹。 小巴士在夜色中往前行驶,过了两站,男人突然扭头看向最后一排的女人:“还不走?” 女人先是一愣,抬头看向他:“什么?” “你该下车了。”男人提醒道。 女人眼中带了几分茫然:“我还没到站。” 男人从包里掏出一张符纸,轻轻一抖,符纸无火自燃,迅速烧成灰烬。 随着最后一缕烟飘散,女人的眼神慢慢变得清明,她似乎想起了什么,脸色更白了:“我……” “你已经死了。”男人语气中满是不容置喙,“下车。” 女人还没回答,前面开车的司机疑惑地从后视镜里看他:“后面那位,你在跟谁说话?” 男人顿了顿,说:“没谁。” 司机皱了皱眉头,低声嘀咕了一句什么,然后继续专心开车。 后排,女人低着头沉默了一会儿,摇摇头:“我不下车,我要回家。” “你已经死了。”男人强调道。 “我要回家!”女人很执着,“我妈在家等我。” 说完她起身就要往车门处走去。 男人伸手阻拦,女人身形却一闪,凭空消失在车里。 男人皱眉,他抓起包,冲到车门前,冲司机喊道:“停车!” 司机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迅速踩下刹车:“你干嘛?” “我要下车!” “还没到站,不能下车!”司机说。 “我要下车!开门!” “你……”司机有点生气了,“公司规定,没到站不能停车开门,你这样我会被罚款的!” 男人眉头皱得更深了,他大步走到司机旁边,语速极快道:“不想每天都在末班车最后一排看见那个女人,就马上开门!” 司机脸色一白,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他迅速打开车门。 男人跳下车,身影很快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黎落躺在包里,随着男人奔跑的动作被颠得一晃一晃的,好几次差点从坏了拉链的背包口抛出来,她死死抓住一沓符纸才勉强稳住身形。 男人脚程很快,没过多久就追上了那个女人。 刚才在车上黎落没细看,这会儿下了车,她才看清女人的模样。 她没有脚,而且下半身血迹斑斑,后脑勺凹陷,一只手似乎被扭断了,曲成一个诡异的角度。 男人抛出几张符纸,纸符在半空中列出一道散发着淡黄色光晕的八卦阵,阻断女人的去路:“再不回你该去的地方,就别怪我下手无情。” 女人似乎被他一而再再而三的阻拦激怒了,浑身阴气暴涨。 四周顿时刮起猛烈的阴风,吹得她头发猎猎飞扬,她在风阵中扭过头,双目暴突,半边脸瞬间显出可怖的白骨化形态来。 第1014章 地缚灵(13) 她顶着这张半人半鬼的脸,龇牙咧嘴地朝男人扑过来。 男人丝毫不怵,双手结印操作符阵收紧,缚住女人的双手,他反手从包里掏出一把桃木制成的小匕首,用符纸一抹,重重扎进女人的肩胛骨。 桃木匕首一扎进去,女人的皮肉顿时发出烧焦的滋滋声,她痛得惨声嚎叫起来,大颗大颗的血泪从眼眶涌出,将她本就可怖的脸染得越发狰狞。 黎落目睹全程,鸡皮疙瘩起了一身又一身。 要是被这个通灵师发现她是个亡灵,那下一个挨收拾的人会不会是自己? 一念及此,黎落打算先跑为敬。 她悄悄从男人包里爬出来,跳到地上,小心翼翼地往路边的草丛挪去。 那边,女人很快没了力气,瘫软在地上无法动弹。 男人收起符阵,走到她跟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你母亲找了你很久。” 本来还满脸不甘的女人听了这话,挣扎的动作一顿,她声音在发颤:“她……还好吗?” “不好,病情加重了。” 女人:“……” “她本来就病着,要是沾了你身上的阴气,会死得更快。”男人说,“你要是不想害死她,就不能回去。” 女人:“……” 她伤心地哭了起来。 好一会儿,女人冷静下来了,她问:“那我要怎么办?” “告诉我,你的尸首在哪儿,杀你的人是谁。” 女人擦了擦眼泪,仔细回想了一下,说:“是我同事,他叫余长胜,杂志社派我们去凛南山拍摄日出做素材,我们半夜登上山顶等日出,余长胜对我生出歹念,我反抗不从,他将我打晕,强奸了我,中途我醒过来,他用石头砸烂我的脑袋,我的尸体……具体位置我不清楚,只知道他把我埋在一株黄杉树下。” “黄杉?”男人沉思起来。 凛南山上最多的就是黄杉,这个范围太广了。 女人想了想,又说:“那棵黄杉很大,上面系着很多红色的丝带,我经常听到有人从埋葬我的那块地面上走过去,所以应该离上山的小道不远,我是附在一个经过那条路,时运差的孩子身上才得以下山的。” 男人稍作思索,点头:“好,我知道了,这些我会告知警方,法律会给你一个交代,你该走了。” “……”女人哀求道,“我想见我母亲一面,远远地看她一眼也不行吗?” “不行,你们母女缘分尽了,强行续缘,折损的是她的寿命。” “……好吧。”女人听了,神色慢慢萎靡下去,“我走就是了。” 男人闻言,将匕首从她肩胛上拔了下来。 女人发出一声痛叫,但好歹恢复了行动力,她捂着肩膀爬起来,对男人鞠了一躬,转身准备走。 男人迟疑了一下,叫住她:“有什么话需要我带给她吗?” 女人一怔,苦笑道:“我的银行卡密码是xxxxxx,里面有她为我攒的嫁妆钱和我工作这些年存下来的十多万,让她按时去医院复诊,不要心疼钱……另外,请帮我转告她,出门前跟她吵架是我不对,我知道错了。” “好。” 女人交代完,很快消失在原地。 男人将桃木匕首塞回包里,转身走到路边,弯腰拨开草丛,用两根手指轻轻松松把跟鸵鸟一样撅着屁股躲在里面的布娃娃给捻了出来。 再次被抓起来的黎落:“……” 她这次可以肯定,男人知道这个布娃娃里藏了一只小女鬼。 被男人塞回背包,他没有要说话的意思,沿着马路往城区走去。 黎落待在包里,随着他走路的频率一晃一晃的,她憋了一会儿,小声喊道:“那个,叔叔?” 男人脚步不停:“嗯。” “你为什么抓我呀?” 男人没说话。 “你会杀掉我吗?” 男人还是没应。 “我没害过人。”黎落说,“我是被人从游乐园带出来的。” “我知道。”男人总算开口了,但说了这一句就没下文了。 “……你打算把我带到哪儿去呀?”黎落忐忑地问,“我想回家,可以吗?” “哪个家?” 黎落:“……” 这下把她问住了。 回游乐园? 还是回薄云章的出租屋? “你是地缚灵。”男人沉声说。 “啊。”黎落说,“然后呢?” 男人似乎对她的无知有些无语:“地缚灵虽然被困在断生之地无法离开,同时也被那块地方保护着,你强行打破束缚离开,在没有保护措施的情况下,不出三个月就会灰飞烟灭。” 黎落吓了一跳:“啊?” 薄云章这个狗东西居然没告诉她! 上一世的傅子姝被骗着附身在柳木上,因此失去投胎转世的资格,这一世黎落拒绝附身柳木,没想到后果更严重。 要是今天没遇到这个通灵师,那三个月一过,自己不就完了? 黎落气得握起了拳头。 但很快,她又问:“那我现在该怎么办?我不想灰飞烟灭呀叔叔。” “我送你回游乐园。”男人说。 黎落刚要应下,但转念一想,这一回去,岂不是又要回到被薄云章带出来之前的状态? 不断重复死亡,还走不出来。 薄云章要是没去找她,那她还怎么报仇消除怨气值? 想到这里,黎落立刻说:“我不回去。” “怎么?” “回去了每天都要死一次,好疼好可怕哦。”黎落语气装得可怜兮兮的,她抓住背包拉链的边缘,从包里探了个脑袋出来,用布娃娃短短的手去碰男人的肩膀,“叔叔,我能跟你回家吗?” 男人没说话。 “我很乖的,不会给你添麻烦。”黎落央求道。 男人沉默了半晌,说:“名字。” 黎落一顿,立刻反应过来,他这是答应了。 “傅子姝!我叫傅子姝!”黎落兴冲冲地应道,“叔叔你呢?” “薄阎。” “薄家人呀。”黎落说,“yan?语言的言吗?” “阎王的阎。” 黎落:“……” 薄阎步行到城区,已经过了深夜十二点,这个点公交地铁都停了。 就在黎落以为他会叫辆出租车回家时,他在路边停下,掏出一个屏幕摔裂的手机,扫了一辆共享单车,骑上走了。 第1015章 地缚灵(14) 薄阎骑了一个多小时共享单车,穿过繁华的街区和商圈,在城市边缘一处堆满木头的铁皮仓库前停下。 他锁了共享单车,拎着包打开仓库生锈的铁门,开了墙上的灯,先把黎落从背包里摘出来,然后把包丢在椅子上。 黎落被他随手放在用几块木头钉成的桌子上,她立起来左右张望。 仓库里四处堆放着木料,头顶亮着一盏低瓦数的黄灯泡,一张铁床,椅子桌子和掉漆的电视柜,组成简陋的居所。 桌子上摆着牙膏牙刷和锅碗瓢盆等生活用品,靠近窗户的地方拉起一根晾衣绳,上面随风飘动的男士内裤,裤头都快磨成流苏了…… 整个仓库里最值钱的东西应该就是电视柜上老旧的“大脑袋”电视机,在黎落印象中,这玩意只在她小时候见过,没想到时隔这么多年,居然还能再看到这个老古董。 这一世的周晏清似乎很穷。 黎落心里正吐槽,薄阎洗完脸回来了,他在桌上扒拉出一包挂面,搬出一个小煤炉点燃,架上锅,倒了水,开始煮面吃。 黎落看着他熟练地往锅里丢了一把面,水烧开后倒了点油,加盐加酱油,面煮软了端起小锅,拿了筷子就这么开吃,她一时间有点心酸。 在原世界,家里最穷那会儿周晏清都没遭过这样的罪。 薄阎吃了两口面,察觉到旁边有道目光一直盯着自己,他扭头,发现布娃娃坐在桌上,正眼巴巴地望着他。 他迟疑了一下,从桌上翻出一个碗,往碗里夹了两筷子面条,点燃一张符纸,符纸烧完,那碗面出现在黎落跟前。 黎落先是一愣,随即明白过来,薄阎以为她饿了。 虽然被误解,但面条都分到跟前了,黎落还是从布娃娃里钻出来,晃着两条小短腿,坐在桌上捧着碗开始吃面。 一人一鬼吃完面,薄阎洗了锅具,走到窗户前收起晾干的衣服,准备去仓库另一头的冲澡间洗澡。 去冲澡间之前,他想起什么似的,转身拎起坐在桌上的黎落,一把将她摁回布娃娃里,单手结印往她背上一拍,又拿起水杯,将布娃娃脸朝下压在桌上。 黎落被他这么一通操作,顿时被压在布娃娃里动弹不得了,她抗议道:“叔叔你干嘛?” “我洗澡,不准看。” 黎落:“……” 有必要吗!!! 十多分钟后,薄阎换了身衣服,带着一身湿润的水汽回来了,他往铁床上一坐,床顿时发出“吱嘎”一声闷响。 薄阎拿走压在布娃娃身上的水杯,黎落顿时跳起来,本来想嚷嚷几句,但目光落到薄阎挂在脖子上,已经有好几个窟窿的旧毛巾上时,她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叔叔。” “嗯。” “你很穷吗?” 薄阎瞥了她一眼。 黎落眨了眨眼睛,一脸无辜地跟他对视。 “嗯。” “你不是通灵师吗?这个应该很赚钱的呀,为什么还会这么穷?” 薄阎却没搭理她,从床底拖出一个小纸盒,擦掉上面的灰尘,往里面垫了一件衣服,又拎起黎落丢进纸盒:“你睡这儿。” 被丢进纸盒的黎落栽了个跟头,她马上爬起来,扒在纸盒边缘,正想多跟薄阎搭几句话,擦完头发的薄阎却关灯在床上躺下了。 灯一关,仓库暗了下来,铁皮房缝隙和窗户漏进一抹月光,照得仓库里静悄悄的。 “叔叔。”黎落喊他。 薄阎一动不动。 黎落知道他没睡着,就是不搭理自己,她又喊:“叔叔,我怕黑,能开灯吗?” 薄阎这次倒是应了:“不能。” “为什么?” “费电。” 黎落:“……” 这人不仅穷,好像还有点抠门。 他不想理会自己,黎落也不生气,她吭哧吭哧地开始爬墙。 也不知道薄阎用了什么术法,她的灵体好像被封印在布娃娃里了,没法像平时那样钻出去自由飘荡,想越狱,就只能用布娃娃的身体笨拙地爬出去。 黎落像只耗子一样爬了半天才从纸盒里翻出来,她跳下桌子,挪到铁床前,攀住床腿往上爬。 爬到一半,床上的薄阎突然翻身,伸手钳住她的腰,将她捉了上去。 托亡灵夜晚视力很好的福,黎落在夜色中也能看清他带了几分不耐烦的表情:“做什么?” “我怕黑,睡不着。”黎落说。 见薄阎皱眉,她连忙补了一句:“我才八岁,叔叔,你该不会要对一个八岁的小孩生气吧?” 薄阎:“……” 十多分钟后,黎落被重新扔回纸盒。 只是这回纸盒里多了一个亮着的led小灯泡。 这小灯泡应该是从儿童玩具上拆下来的,薄阎给灯泡接了一条很细的线,小灯泡悬挂在纸盒边缘,暖黄色的灯光像在深沉的夜色里拧开了一朵花。 黎落枕着灯光,无奈地想,算了,别为难一个四十多岁的老男人了,就这样吧。 她很快睡了过去。 一觉到天亮。 黎落睁开眼,薄阎已经起床了,正背对着她蹲在水泥砌的池子前刷牙。 黎落爬出纸盒,坐在桌子边缘,看薄阎在小小的仓库里来来回回走动。 洗漱,换衣服,收拾背包,穿鞋,他好一会儿才忙完,看起来是打算出门。 在他把那部屏幕裂了的手机和钥匙一起揣进兜里时,黎落站了起来,怕他把自己忘了似的,大声说话刷存在感:“叔叔,你要出门吗?” “嗯。” “我能一块去吗?” 薄阎沉思了几秒钟,应道:“好。” 出门前,在黎落强烈要求下,本来打算把她塞背包里的薄阎换了件带帽子的卫衣,于是黎落如愿坐在他卫衣帽子里,跟他一起出门。 走出仓库,薄阎在路边一家早餐店买了几个馒头,他结完账,手突然拐到背后,黎落定睛一看,他给了自己一块小馒头。 黎落接过,缩进帽子里一边啃馒头一边想,薄阎的通灵术可比薄云章厉害多了,不用符纸就能把这些食物送过阴阳界递到她手里。 薄阎的交通工具依然是共享单车,他背着包,踩着共享单车穿过商圈,到了城市另一头的居民小区。 在小区里,薄阎见了一个五六十岁的女人,从两人的交谈中,黎落隐约知道这是昨晚末班车上那个女鬼的母亲。 第1016章 地缚灵(15) 薄阎把自己从女鬼那里得来的消息悉数告知女人,女人捂着脸伤心地哭了起来。 薄阎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哭。 黎落坐在他卫衣帽子里,看看女人又看看薄阎,小声说:“叔叔,人家都哭了。” 薄阎偏头,看了她一眼。 “你好歹安慰几句呀。” 薄阎:“……” 他沉默了一会儿,僵硬地对女人说:“人已经死了,你哭也没用。” 女人一愣。 黎落也愣住了。 几分钟后,薄阎手里拿着女人给的报酬,被“请”了出来。 一人一鬼在门口站了几秒钟,薄阎问:“我又说错话了?” 黎落:“……对。” 薄阎轻轻叹了口气,似乎习以为常,他把钱揣进兜里,转身往外走。 黎落瞟了一眼他的裤兜,看厚度,那笔钱至少有小一万。 做一单生意能赚一万,薄阎的日子怎么还会过成这样? 薄阎走出居民小区,拐进附近一家小超市,买了一些米面粮油和洗衣粉之类的生活用品。 他把这些东西全部装进包里,黎落眼看着他从那沓钱里抽出两张百元大钞结账,收银员找回六十块零钱递给他。 薄阎把六十块塞进口袋,走出超市,站在路边打了个电话,似乎是让什么人过来一趟。 没过多久,一辆小轿车在路边停下,有个二十五六岁的年轻男人下了车,一路小跑到薄阎跟前,态度很是恭敬:“薄叔。” 薄阎点头算是回应,他从口袋掏出剩下的9800块钱,正要递给年轻人,但想了想,又从另一个口袋拿出找零的六十块,抽出五十块加进9800那叠钱,一起给了年轻人。 年轻人接过,放进随身带着的包里:“替孩子们谢谢叔。” 黎落见状急了,从帽子里探出脑袋,用布娃娃的手去拽薄阎的半长不短的头发:“钱怎么全给他了,那你吃什么?” 薄阎没搭理她,而是问起了男人口中“孩子们”的现状。 两个男人站在路边交谈,黎落看得有点生气。 她不知道薄阎在干什么,但自己日子都过成这样了,还把钱全部给别人,这是什么奉献心理? 不行,她得帮薄阎把钱拿回来一点,至少留点买菜钱啊。 想到这里,黎落顺着薄阎的衣服悄悄爬下来,趁着两人没注意,爬上年轻男人挎在身侧的包,小心翼翼地从那叠钱里抽出三四张,卷起来全部塞进布娃娃的衣服里面。 做完这一切,她跳下来,又悄悄爬回薄阎身上。 爬到一半,薄阎和男人结束交谈,男人开车走了,薄阎低头,才发现黎落正扒在他裤腿上。 他捉住黎落的腰,将她抛回帽子,跨上单车走了。 黎落坐在帽子里,喜滋滋地数着钱,琢磨着回去了该怎么把这四百块钱还给薄阎。 没想到薄阎骑着单车刚上人行道,意外发生了。 前面行驶的一辆小电驴突然急刹停下,薄阎刹车不及撞上去,小电驴被撞翻,车主摔了个四脚朝天,膝盖蹭破皮了。 气急败坏的车主爬起来后揪着薄阎,无论如何都要他赔钱。 薄阎皱着眉头,没有过多辩解:“赔多少?” “三……四百块!” 黎落:“……” 她好像明白了什么。 薄阎打开背包,一边翻找东西一边说:“我身上没钱,用这些东西抵行不行?” 车主看了一眼他包里那些乱七八糟的廉价日用品,嫌弃道:“这些破烂玩意儿谁要啊!我要现金!扫码也行。” “……我没钱。”薄阎无奈地说。 黎落悄咪咪从他帽子里探出脑袋,心虚地喊他:“叔叔……” 薄阎侧了侧脑袋。 “钱在我这里……” 薄阎从布娃娃身上取了钱交给电动车车主,对方骂骂咧咧地走了。 一人一鬼回到仓库,天快黑了,薄阎把黎落放在桌上,转身做饭去了。 黎落看着他忙碌着淘米洗菜的背影,心里莫名有点难受。 薄阎很快做好饭,白米饭加上一盘连油水都很少的炒青菜,他把饭分成两份,给了黎落一份。 黎落咬着筷子,吃一口饭看一眼薄阎,再吃一口饭再看一眼他,如此好几回,薄阎似乎被她盯得不耐烦了:“说。” “叔叔,那些钱……” 薄阎淡淡地说:“跟你没关系,是我命不好。” 从薄阎三言两语中,黎落知晓了他的过去。 几十年前,薄阎还没出世,作为通灵师的父亲死在一场镇压厉鬼的法事中,留下母亲和他这个遗腹子。 通灵师这个职业虽然受人尊敬,但干的是沟通阴阳窥探天机的事,说白了就是违背世界运行法则,是要遭到上天惩罚的。 那时族内有长辈预测到薄家会有一场灾劫,如果没人顶下这场惩罚,整个薄家说不定会就此覆灭。 长辈们商议后,一致将主意打到了还未出世的薄阎身上。 他们在身怀六甲的薄阎母亲身上略施小术,促使还未足月的薄阎出生在阴月阴日阴时,将他变成五弊三缺的命格,为薄家顶下这场天罚。 五弊,即“鳏、寡、孤、独、残”,三缺,则是“财、命、权”皆缺。 在薄阎被改变的命格中,他本该不足十八岁就死去,是母亲以命换命,为他扛下了短寿的“命”。 薄阎虽然得以活到这个岁数,但身边没有任何朋友,亲人避他如蛇蝎。 作为通灵师,他能力远超族中同辈,只是受这该死的命格影响,这些年他过得穷困潦倒,手上只要一有钱,就会被各种意外卷走。 今天那四百块钱就是典型的例子。 黎落:“……” 薄家那是什么垃圾族人和长辈,仗着人家爹死得早,居然这么欺负一个遗腹子! 她自顾自生了一会儿气,问薄阎:“你不恨他们吗?” 薄阎能力摆在那里,要是想报复族人,倒也不是做不到。 “恨没用。”薄阎语气平静,“就算把他们都杀了,也改变不了我的命格。” 黎落:“……”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还是好气哦! “不说这个了,吃饭。”薄阎用筷子敲了敲盘子边缘,“吃完饭,说说你的事,我帮你找家人,送你回家。” 黎落一愣:“叔叔……” 薄阎继续道:“你不能留在我这里太久,否则会被我的命格连累。” 第1017章 地缚灵(16) 吃完饭,薄阎带着布娃娃到仓库外,爬到高高的木料堆上乘凉——屋里太热,薄阎舍不得开风扇,只能用这种方式纳凉。 黎落把傅子姝在游乐园遭遇火灾,成为地缚灵,被薄云章带出来的事说了一遍。 “把你带出来的人是薄云章?” “对。” 薄阎一脸若有所思:“又是他。” 黎落心下好奇:“什么叫‘又’是他?” 薄阎却没继续这个话题,他沉思了一会儿,问:“你回过家了吗?” “回过,房子换了主人,他们已经搬走了。” “我抽时间帮你打听。”薄阎说,“只要他们还在人世,打听到相关消息应该不难。” 听了这话,黎落皱眉:“什么叫只要他们还在人世?” “假设而已。”薄阎说,“你说的那场火灾,当年我有所耳闻,遇难者有上百位,你既然回过家,却没找到父母,他们有一定的概率也跟你一样……” 薄阎说了一半,大概是看黎落眉头皱得紧紧的,他没继续说下去。 “如果他们跟我一样也遇难了,那我为什么没遇上他们的亡灵?” “也许是出了什么意外。”薄阎说,“只是假设,你不要多想。” 黎落心口发闷,这是来自原主的反应,她更倾向于父母还好好活着,只是没去接她回家而已。 薄阎似乎不太擅长应付这种带着情绪的沉默,他起身说:“不早了,我去洗澡。” 说完,他伸手去抓布娃娃,想把黎落一块带下去。 黎落想起昨晚被他用水杯压在桌上的事,身子一扭躲了开来:“我想一个人待会儿,你洗完澡了再上来接我。” “……好。” 薄阎只身下去了。 他前脚刚走,黎落后脚发现自己可以从布娃娃里出来了。 在布娃娃里憋了一天一夜的她立刻钻出来,轻飘飘地在半空中打了个滚。 习惯了不受地心引力控制的灵体形态,她还真不想回到那个憋屈的小布娃娃里。 仓库里很快传来薄阎冲澡的动静,黎落托腮坐在木料堆上,看着窗口透出来的灯光发呆。 没过多久,外面传来自行车铃的叮铃声,一道女声响起:“薄叔,你在吗?” 黎落从木料堆后面探了个脑袋出去,一个身穿白色衬衣黑色西裤的年轻女孩在仓库门口停下,她骑着自行车,车把上挂着一袋子菜。 这谁? 薄阎的声音从仓库传来:“等会儿。” 女孩很有耐心地在外面等了一会儿,穿好衣服的薄阎推门出来,她立刻摘下车把上的菜递给他:“薄叔,呐。” 薄阎眉头轻轻皱起:“不用老是给我送菜,你自己吃吧。” “我奶奶种的,又不是花钱买的。”女孩把袋子塞他手里,摆摆手,“那我先走了薄叔。” “好。” 女孩调转车头,沿着小道,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黎落从木料堆上飘下来,看看薄阎又看看他手里还滴着水的新鲜小白菜,叉腰问:“她谁啊?” “一个小姑娘。” “跟你什么关系?” “没关系。” “没关系为什么要给你送菜?” 薄阎看了她一眼。 黎落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这语气太像在审讯了。 她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换了种语气:“人小姑娘总不能无缘无故对你好,总要有个理由吧?” 薄阎想了想,说:“她有段时间被人纠缠,我路过,帮了一次忙。” 原来如此。 黎落放下心来:“小白菜汆猪肉丸子汤最好喝了,我想吃这个。” 薄阎拎着菜转身进仓库:“没有猪肉丸子。” “买嘛。” “没钱。” 黎落:“……” 她正想跟薄阎一起进仓库,身后的小道上传来“哐当”一声响,她回头,是一个骑着自行车的男人,那声响是车轮轧在一块木板上发出来的。 该说不说,这小破地方还挺多人路过。 - 薄阎说话算话,第二天就开始着手帮黎落打听傅家的事。 他先去了一趟傅家原本住的房子,向房子现主人打听。 房子现主人倒是挺热心,但能提供的消息有限,他们是十一年前买下这套房子,所有手续都是通过中介办理,没有跟房子前主人见过面,自然也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薄阎又去找了当年负责交易的房屋中介。 但时过境迁,那家房屋中介已经倒闭了。 不死心的薄阎走访了小区里的邻居,但那些邻居听他问起傅家人,除了啧啧摇头就是满脸惋惜,至于傅家人搬去哪儿了,他们也不知情。 跑了一天却毫无收获,薄阎坐在路边,打开掉了外涂层的保温杯喝了一口水,问黎落:“你还有没有什么亲戚?” “亲戚……”黎落在傅子姝记忆中搜了搜,说,“爸爸妈妈都是从农村来遥城打工,攒钱买房定居的,亲戚都不在这边……妈妈好像有个妹妹住在遥城,逢年过节会带我和妹妹去小姨家走亲戚。” “记得你小姨家的住址吗?” 黎落摇头。 傅子姝才八岁,能记住的事情有限,而且都过去十二年了,谁知道小姨一家子还在不在遥城。 “看来想调查到傅家现在的情况没那么容易。”薄阎说,他想起什么似的,问,“你从游乐园出来多久了?” 黎落掰了掰手指:“有一个月了吧。” 薄阎皱眉,思索了一会儿:“明天跟我去趟佛寺。” “做什么?” “给你请道护身符,别回头没找到你父母,你的灵体先散了。” 黎落:“……” 在外边折腾到太阳下山,薄阎踩着共享单车回家,路过菜市场,他停下车进去买了半斤猪肉丸子。 回到仓库,薄阎挽起袖子洗菜做饭,黎落坐在他肩膀上,晃着两条小短腿兴高采烈地指挥道:“多放水,我爱喝汤!” 吃了一顿小白菜汆丸子汤,黎落心满意足地腆着肚皮躺在仓库外的木料堆上晒月光。 她正眯着眼睛享受月光浴,外面再次传来女孩的喊声:“薄叔。” 黎落立刻爬起来往外张望,果不其然,又是昨晚送菜那女孩。 第1018章 地缚灵(17) 她依然穿着上班套装,不过今晚没骑自行车,喊完后没等薄阎出来,她将一袋红薯挂在仓库门口的木料上:“我奶奶家今天收红薯了,给您挂门口了啊,等会儿记得拿进去。” 薄阎应道:“好,谢谢。” “不客气。” 女孩说完,转身离开。 黎落目送她走远,心里默默感叹,即使换了个时空,老周家的好人缘还是被周晏清继承下来了。 感慨完,黎落正要躺回去继续晒月光,冷不丁又看到一个男人经过。 她眯起眼睛辨认了一下,认出是昨晚那个骑自行车的男人。 他双手插兜,低着头脚步匆匆,背影很快就消失在小道尽头。 黎落缩回脑袋继续躺着。 只是躺下不到五秒钟,她猛地坐起来。 相里安被她吓了一跳,系统服务灯立刻亮起:“干嘛,你这一惊一乍的……” “不对。”黎落若有所思。 “什么不对?” 黎落没回答,而是飞身下木料堆,往女孩和男人离开的方向追了上去。 不多时,黎落远远看到了女孩和男人,女孩走在前面,一边走路一边接电话,男人不远不近地跟着,两人看着倒是没什么异常。 黎落没有第一时间上前。 到了一栋出租房前,女孩开门上楼。 位于三楼的窗口很快亮起灯光。 男人在楼下站了一会儿,转身上了斜对面那栋楼。 黎落跟了上去。 相里安注意着黎落的一举一动,见她像个变态一样尾随着男人上楼,他忍不住问:“到底怎么了?” “这人有问题。” 男人上到四楼,打开门进去,他没开灯,径直走到阳台上。 黎落跟着他进门,飘进屋里。 屋里没开灯,但亡灵视力好,黎落看清屋里的陈设,这房子是廉价出租房,里面的家具很少,除了床和一套桌椅,几乎没有别的东西。 她跟着男人到了阳台。 阳台是半封闭式的,上面架着一架望远镜,男人正站在望远镜前,透过镜头往外看。 黎落飘到他头顶,从他的视角往外看,果然—— 对面就是刚才那女孩住的地方,从这里可以清晰看到她家阳台。 这变态在这里偷窥那女孩。 对面,女孩对这一切毫无察觉,她进门后脱了白衬衣,只穿着小背心在阳台上洗脸,然后开始接水,准备洗澡。 很快,女孩拎着水桶进了淋浴间。 淋浴间是用半边阳台镶嵌磨砂玻璃砌成的,里面一开灯,女孩脱了衣服的影子映在玻璃上,身体曲线清晰可见。 这一幕刺激得男人兴奋起来,他呼吸顿时变得粗重。 黎落:“……” 这个恶心玩意儿。 黎落真想给他一个大耳刮子。 但她没忘了自己现在只是个灵体,伤害不了活人。 要怎么办? 这女孩是受过薄阎恩惠,也一直在感激回馈他的人,她不能不管。 黎落目光在女孩那边和眼前的男人身上来回移动,很快,她心里冒出一个主意,直接飘出阳台,往对面而去。 这边,男人越来越兴奋时,对面淋浴房的灯毫无征兆地灭了。 磨砂玻璃上曼妙的身影一消失,他先是一愣,紧接着一阵憋屈。 就在他心烦气躁时,对面的女孩从淋浴房走出来了,男人见状,立刻回到望远镜前继续偷窥。 透过望远镜,他发现女孩披着浴巾香肩半露,一头长长的湿发垂在胸口,倚在阳台围栏上擦头发,姿态说不出的风情万种。 男人再次兴奋起来,镜头停留在她胸口,死死地盯着看。 只是看着看着,他渐渐察觉出不对劲,女孩这姿势……怎么这么别扭呢? 男人移动镜头往上看,这一看之下,他脑子一片空白。 女孩站在阳台上,身体是正面朝着他的,但露给他的却是一个后脑勺。 这…… 男人还以为自己看错了,他使劲儿揉了揉眼睛,再次看向镜头,并不断调整镜头角度和焦距。 在他第四次把镜头从女孩胸口挪到她诡异的后脑勺上时,女孩像是察觉到了什么,背对着他的后脑勺毫无征兆地来了个一百八十度旋转,对他露出了正脸。 男人心脏差点停跳。 接下来更让他毛骨悚然的事发生了,女孩对着镜头缓缓抬起头,冲他露出一个阴气十足的笑。 随着她笑容的弧度越来越大,她的嘴角直接咧到了耳后根,露出血红的大嘴—— “啊!!!!” 男人发出惊恐万状的惨叫声,摔了望远镜夺门而逃。 整蛊完偷窥的猥琐男,黎落神清气爽地往仓库方向飘去。 相里安不解地问:“我还是想不明白,你怎么知道这男的有问题?” “这个简单。”黎落打了个响指,“仓库这一带除了薄阎几乎没人会来,就连那女孩也是为了给薄阎送菜才绕过来的。 昨天她骑自行车,这男的也骑自行车,今天她走路,这男的也走路,巧合这种东西,一次可以解释是偶然,两次就绝对不简单了。 他应该一直在跟踪女孩,而且薄阎说过,他是因为帮了被人纠缠的女孩才跟她认识,这男的有前科。” “原来如此。”相里安说,“不过这么收拾他有用吗?” 黎落耸耸肩:“不知道,回去跟薄阎说一声吧,让他提醒一下那姑娘,下次走路别玩手机了,被人跟踪了都没发现,怪危险的。” 回到仓库,黎落遇上快步往外走的薄阎,一人一鬼打了个照面,黎落还没说话,薄阎呵斥道:“你跑哪儿去了!” 黎落被他斥得一愣,指了指外面的小道:“那边,我……” “不是让你别乱跑吗?知不知道外面有多危险!”薄阎不由分说,捏住她的后脖颈,直接将她塞进布娃娃里封印住,“要是遇上通灵师,像你这样的小鬼,连逃跑的机会都没有!” 黎落:“……” 薄阎拎起布娃娃转身进仓库,毫不客气地将她丢进纸盒里。 黎落在纸盒里摔了个大跟头,她爬起来正要解释,薄阎突然把纸盒的盖子一收,把冒了个脑袋出来的黎落给顶了回去。 第1019章 地缚灵(18) 黎落:“……” 黎落在盖上盖子的纸盒里emo了半夜,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第二天早上醒来,她发现头顶的led小灯泡亮着。 明明昨晚睡着前没开,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的…… 她正疑惑,外面传来脚步声,紧接着纸盒盖子传来打开的动静,她立刻脸朝下趴好,装死。 薄阎打开纸盒,一眼就知道小女鬼已经醒了,只是不想搭理他。 “喂,起来了。”薄阎说。 黎落一动不动。 “今天要去佛寺。” 黎落装作没听见。 “……” 薄阎在桌旁站了一会儿,转身走开了。 他前脚刚走,黎落立刻爬起来,攀住纸盒边缘探了个脑袋出去一看,薄阎出了仓库,好像已经走了。 这老东西…… “我看他五弊三缺不是命,是这狗脾气造成的。”黎落怒气冲天地说。 相里安替薄阎说好话:“你体谅一点吧,人家几十年都是一个人过来的,家里突然多出一个小孩,他哪知道怎么跟人……跟鬼相处啊。” 黎落翻了个白眼。 在纸盒里坐了一会儿,黎落翻墙出来,在桌子上走来走去,走几步就看一眼门口:“他是不是一个人去佛寺了?” “我这个当事鬼不去,他能请到护身符吗?” “真把我扔家里,不带我出去了?” “气死我了啊啊啊啊啊……” 黎落正嚎着,外面传来脚步声。 薄阎的身影一出现在仓库门口,黎落立刻背对着他在桌子上蹲下,留给他一个气呼呼的背影。 薄阎进了门,走到桌旁,没有第一时间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黎落突然感觉有东西轻轻戳了戳自己的肩膀。 她没好气地撇开。 隔了几秒钟,那东西又戳了戳她的后脑勺。 黎落正想发火,一扭头却被吓了一跳——身后放着一个体型比她栖身的布娃娃大了两倍的玩具狗,薄阎正握着玩具狗的前爪,用粉粉的肉垫戳她的肩膀。 “和好吗?”薄阎把狗爪子递到她跟前,上下晃了晃。 “……”黎落的火气瞬间消了一大半。 她气鼓鼓地握住狗爪子,隔着玩具狗跟薄阎“握手言和”。 收下玩具狗,黎落钻出布娃娃,把玩具抱在怀里揉来揉去。 看着收拾东西准备出门的薄阎,黎落想了想,说:“我昨晚没乱跑。” 她把昨晚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有人偷窥罗姑娘?” “对。”黎落说,“你下次遇到她,最好提醒她一句,让她小心点。” 薄阎若有所思地点头:“好。” 不多时,黎落坐在薄阎卫衣帽子里,跟他一起出门。 早餐依然是馒头,但薄阎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昨晚误会黎落心生愧疚,多加五毛给她买了个染色的小猪造型馒头,黎落啃了半天才啃完。 佛寺在城郊一座山上,路程太远,薄阎难得大方了一回,花三十块钱买了张大巴票前往。 一路上,黎落坐在薄阎肩膀上,透过车窗看外面的风景。 遥城是座历史悠久的古城,路两边有不少年代久远的古建筑,黎落每见到一处就要问上几句建筑的来历。 薄阎有问必答。 这一切对黎落来说没毛病,但落在旁人眼里就有点诡异了。 一个衣着寒酸头发半白的中年男人,一路上对着窗外碎碎念,看起来好像在跟什么人对话。 本来薄阎旁边的位置坐了个年轻女孩,一开始听到薄阎说话,她以为他在打电话。 但看他一没拿手机,二没塞耳机,她看他的眼神越来越古怪。 到最后实在受不了这个神经兮兮的男人,她索性离开座位,到后面没人的空座上去了。 车在佛寺山脚停下,薄阎下了车。 眼前是一条青石板铺就的长阶,薄阎带着黎落跨了上去。 因为不是周末,山道上的香客不多,走了半程,前面几个人吸引了黎落的注意。 那似乎是一家三口,父母三十岁左右,孩子只有两三岁,苍白孱弱,正趴在父亲背上。 而那个戴着眼镜,浑身书卷气十足的男人像头老牛一样,驮着孩子趴伏在青石板台阶上,三步一叩拜,额头上汗水涔涔,手掌和膝盖上都磨出血。 母亲模样的女人亦步亦趋跟着,一手扶着孩子防止他掉下来,一手给男人擦汗,一家三口就这么相互扶持着,朝山顶的佛寺爬去。 薄阎似乎对这种事习以为常,经过几人身边时目不斜视,脚步没有丝毫停顿。 黎落问:“他们在干什么?” 薄阎淡淡地说:“孩子生病了,为他祈福。” 黎落:“……病了不是应该去医院吗?” 薄阎却没接话。 上到佛寺,薄阎似乎认识这里的住持,让小沙弥代为通报后,一个五六十岁的老和尚走出来。 薄阎跟他交涉了几句,老和尚看向黎落栖身的布娃娃,折返回寺内。 过了几分钟,老和尚再次走出来,交给薄阎一张白色的布符。 薄阎把布符叠成三角形,用绳子系在黎落脖子上,然后跟老和尚道别。 “就这样?”黎落摸着脖子上的符问。 “嗯。” “怎么感觉像景区骗钱的……”黎落吐槽道。 薄阎把她塞回卫衣帽子,转身下山。 下到半山道,他们又遇上那一家三口。 男人大概是体力不支,正停下来休息。 女人则拿着水壶给孩子喂水,孩子瘦得脸颊都凹进去了,精神也很差,抿着嘴不肯喝。 女人哄了好几次他都不肯张嘴,她突然崩溃了,抱着水壶,蹲在山道上呜呜地哭了起来:“老韩,怎么办,怎么办啊……” 黎落看得心里泛酸,她扯了扯薄阎的耳朵:“叔叔,劝他们去医院吧,孩子生病求神拜佛没用的。” 薄阎没说话,依然是目不斜视,从三人身边走过。 等走出好一段距离,他才回头看向那一家三口,轻声说:“你以为他们不知道吗。” 黎落一顿:“什么?” “他们知道这么做没用,但现阶段医学技术无法拯救他们的孩子,能让受过高等教育的无神论者否定自己的三观,去做一件完全没有希望,甚至在外人看来很蠢的事,是因为他们已经走投无路了,但凡有别的办法,他们也不至于如此。” 第1020章 地缚灵(19) 黎落怔住了。 薄阎转身继续下山。 半晌,黎落低声喊他:“叔叔。” “嗯。” “这世上大多数父母都是爱自己孩子的,对吗?” 薄阎想了想,说:“我觉得是的。” 黎落轻轻叹了口气。 - 接下来的小半个月,薄阎一边忙自己的事,一边抽空四处打听傅子姝的家人,但一无所获。 反倒是黎落跟薄阎相处下来,觉得他这个人属实一言难尽。 穷且好心,不争不抢,而且不善言辞。 他知道自己是存不住钱的命,可又不愿意浪费天赋,于是四处接活儿替人抓厉鬼驱游魂,每天忙得脚不沾地。 赚来的钱悉数通过上次见的那位年轻人捐赠到福利院。 捐赠是匿名的,他连真实姓名都不能让那些受赠者知道,不然惹上身的名气会让他倒大霉。 傍晚,薄阎整理好背包,带着黎落出门。 今天的活儿是帮一位本地土著请魂。 土著是位六十多岁的阿姨,在当地有好几栋楼,靠收租金就能月收入过百万。 雇主的丈夫半年前去世,自那以后,那位阿姨三天两头做梦,梦见自家老头在屋里徘徊不去。 雇主既担心又害怕,多方打听,请来薄阎替她请魂,想看看是不是自家老头的魂魄在作祟。 请魂又叫通灵,通过法事让活人和死去的魂魄对话,了却亡灵的心愿,再将其送走,这是天师世家的基本功。 薄阎抵达雇主家是晚上八点钟,那位阿姨刚吃过晚饭,正在收拾碗筷。 见薄阎一身寒酸的打扮,雇主眉毛一挑,语气带了几分刻薄:“你真的能通灵吗?可别是江湖骗子,要是骗我,我不会付钱的。” 薄阎话少,没过多辩解:“东西都准备好了就开始吧。” 法事很快开始了,经过招魂,雇主的丈夫出现了。 薄阎询问后,得知那老头是急性病发作猝死,之所以徘徊不去,是因为他存了一笔数额不小的私房钱,妻子儿女都不知情,如果不告诉他们,这笔钱多年后说不定就归银行所有了。 这对爱财如命的老头来说是不能忍受的。 薄阎根据老头的指引,告知雇主存折藏在墙根下,雇主和儿女立刻挖开墙根,果然翻出了存折。 老头心愿一了,很快化成一阵风消失了。 法事做得很顺利,薄阎收起符纸和法器,等着雇主结账。 然而雇主却磨磨蹭蹭,一会儿说口渴进屋喝茶,一会儿拿起扫把扫地上烧过符纸留下的纸灰,就是迟迟不提结账的事。 黎落看出对方有耍赖的嫌疑,问薄阎:“她什么意思,不想给钱?” 薄阎见怪不怪:“嗯。” “这哪行啊!”黎落沉下脸,催促薄阎,“快,开口问她要。” 薄阎迟疑了一下。 黎落这些日子跟他相处下来,知道他这人不爱计较,按照他的性子,雇主要是耍赖不给,这事儿大概率就不了了之了。 钱是小事,反正拿到手了薄阎也没法花,但对方这态度挺膈应人的,办完事不给钱,哪有这么欺负人的。 黎落打定主意要替薄阎争口气,她继续怂恿:“快点,拿到手了给我买糖吃。” 薄阎:“……” 黎落看出他的犹豫,也知道他嘴笨,于是说:“这样吧,我教你要账,我说一句你说一句。” “……好。” 黎落清了清嗓子,开始教学:“喂,大姐。” 薄阎有样学样:“大姐。” “你气势足一点!这人就是看你好欺负才敢赖账,把腰杆挺直了!” 薄阎:“……” 他挺直了腰杆。 那边来来回回扫地的雇主扭头,眼神不善:“怎么?” “事情办完了,咱把账结一下。”黎落说。 薄阎把话复述了一遍。 “结账啊……”雇主声音拖得长长的,眼神在薄阎身上来回打量,一看就知道不怀好意。 “你该不会是不想给钱吧?”黎落说,说完又马上补了一句,“这句要大声点。” 薄阎照做。 雇主本来觉得薄阎性子软,正琢磨着怎么把这笔账赖掉,反正这种事她平时没少做,租客退房时找理由克扣押金,或者干脆不退押金都是常事。 但此刻一看薄阎挺直腰杆皱着眉头,一脸不高兴的样子,她意识到这人没自己想象中那么好欺负,于是缓和了语气说:“哪能啊,我这不是……我觉得你这收费不合理。” “不合理?”黎落哼了一声,“哪儿不合理?” “法事统共才做了不到一个小时,就收我七千块钱,这也太贵了,你这不是讹人么。” “讹人?咱们先商量好价钱才做的法事,嫌贵你为什么不早说?早说我就不来了!” 薄阎跟着复述,末尾还重重哼了一句。 雇主眼珠子转来转去,不占理就耍无赖:“我不管,反正我觉得太贵了,要么打个三折,要么你报警,让警察来评评理。” 这老泼皮! “打折是不可能打折的,我薄阎做事,说了多少钱就是多少钱,至于报警,何必那么麻烦,你既然不想给钱,那我把你家老头请回来陪你好了,让他天天陪你吃饭,蹲床头看你睡觉,你一睁开眼就能看见他。”黎落说完,拍了一下薄阎的肩膀,“掏符纸。” 薄阎重复了一遍那些话,掏出符纸,手一抖,符纸在他指尖燃了起来。 黎落配合地扬手,在院子里带起一阵阴风。 雇主被平地刮起的阴风吹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意识到薄阎来真的,她吓得吱哇乱叫,迅速扔了手里的扫把:“我给我给!我给还不行吗!!” “这还差不多。” 成功拿到七千块钱,薄阎也不多做停留,转身就走。 他刚一出门,身后飞出一把扫把,雇主尖锐的骂声随之传来:“哪来的乡巴佬,穷疯了吧,为了几千块钱招鬼吓唬人,钱你留着买裹尸布吧,诅咒你走出去被车撞死!” 黎落勃然大怒,她张牙舞爪就要扑回去教训那个老泼皮,后脖颈却被薄阎捏住了:“别跟她计较。” “不行,她骂你!我咽不下这口气!”黎落手脚并用不断扑腾,“放开我,我今天非得吓死她不可。” 薄阎抿了抿嘴角,看起来有些无奈:“那你骂吧,我传话。” 黎落憋足一口气,对着院子破口大骂道:“你个吊死鬼打粉擦花,死不要脸的老东西,有病就去找兽医,搁我面前乱吠什么!黄土埋脖子的年纪也不给自己积点口德,死了必下拔舌地狱!你以为你家老头是怎么死的,就是被你气死的……” 雇主从屋里冲出来,指着薄阎气得手指都抖了:“你……” “你什么你!癞蛤蟆装青蛙,长得丑玩的花,再他妈口无遮拦,当心拍全家福就你一个!” “……” 一人一鬼配合高强度输出了一通,引得周围邻居纷纷探出脑袋来看热闹,那雇主本来就不占理,一看薄阎不是个省油的灯,又见自己成了热闹源头,铁青着脸缩回家里,狠狠摔上门。 第1021章 地缚灵(20) 回家路上经过超市,薄阎进去给黎落买糖果。 黎落坐在他肩膀上,揪着他的头发指手画脚:“要这个,那个也要……多拿点,我还要那个饼干。” 等走出超市,薄阎手里多了一大袋零食。 黎落嘎嘣嘎嘣嚼着零食,口齿不清地问薄阎:“叔叔,那个福利院的哥哥什么时候过来?” 薄阎存不住钱,这笔钱放在他身上的时间越长,他倒霉的概率越大。 薄阎看了一下时间:“今天太晚了,明天吧。” 回到仓库,薄阎煮了一锅面,用筷子挑了一碗给黎落。 黎落刚才胡吃海塞了半包零食,这会儿不想吃清水鸡蛋面,于是说:“我吃饱了,不吃面。” 薄阎皱眉:“光吃零食怎么行,面是主食,必须吃。” 说完他把筷子放到黎落跟前:“吃。” 黎落:“……” 她拿起筷子,一边往嘴里扒面一边抱怨:“我只是个小鬼,你为什么要对一个小鬼要求那么高。” 薄阎一怔。 “你看,我不会饿,也不会长高长胖,不吃东西也不会再死一回,某种程度上来说,你每天给我做饭,喂这喂那,是在浪费钱。” 薄阎沉默了一会儿:“有吃的还堵不住你的嘴。” 黎落:“……” - 次日早上,黎落被薄阎的手机铃声吵醒。 她迷迷瞪瞪爬起来,见薄阎也刚醒,摸出枕头底下的手机接听电话。 电话那头的人不知道说了什么,本来躺着的薄阎立刻坐了起来:“具体地址在哪儿……嗯,好,我马上过去。” 挂断电话,黎落正想询问发生什么事了,薄阎却迅速下床,伸手将布娃娃从纸盒里捞出来:“收拾一下出门,找到你父母了。” 黎落精神一震。 出门时薄阎依然是骑自行车,黎落坐在他肩头,不停地问:“我爸妈还在遥城吗?” “你从哪里得来的消息?” “消息靠不靠谱?” “确定是他们吗?” 自行车在十字路口的红灯前停下,薄阎总算应了一句:“我托朋友打听消息,他告诉我的。” 黎落关注点一岔:“你还有朋友?” 薄阎偏头看了她一眼。 黎落自知失言,拍了一下自己的嘴。 车穿过城市,在一处城中村停了下来。 薄阎掏出手机,核对上面的具体地址,然后骑着自行车进了村子,开始一栋一栋找过去。 黎落转着脑袋四处张望,心里渐渐生出一丝疑惑。 傅家以前住的房子虽然不是什么高档小区,但买房买得早,那块地方这几年房价翻了好几倍。 傅家要是搬家,怎么说也应该搬个更好的,可按照眼下这环境来看,他们要是真的住在这儿,生活水平岂不是倒退了? 她正一肚子疑惑,自行车在一栋贴了蓝白色马赛克的楼面前停下,这栋楼显然是本地居民建来出租给外地打工人的,一共有七层,楼间距很窄,楼下还贴着有房出租的小广告。 薄阎把自行车停在楼下,推开一楼的门走进去。 这栋楼没有电梯。 薄阎带着黎落一层一层走上去,楼道昏暗狭窄,通风采光都很差,在炎热的天气中像进了蒸笼,上到七层,薄阎身上出了一层汗。 他在七楼一个房间门口停下,再次核对门牌号码,确认无误后开始敲门。 里面很快传来一道女声:“谁啊?” 薄阎一顿,他扭头看向黎落。 黎落心领神会,立刻说:“就说我们是来找方雁的。” 方雁是傅子姝的母亲。 薄阎清了清嗓子,把黎落的话复述了一遍。 不一会儿,门很谨慎地开了一条缝,里面露出一张年轻姑娘的脸,只一眼,黎落就知道薄阎没找错。 那姑娘是傅子胭。 时隔十二年,当年哭着控诉“姐姐打我”的小姑娘长成了大姑娘,五官依稀还能看出小时候的影子,按照时间来算,傅子胭今年十八岁。 隔着门缝,傅子胭半是警惕半是疑惑地打量着薄阎:“您是……” 薄阎又偏头看黎落。 “说你是墓园的工作人员,来询问墓地续管理费的事。” 薄阎再次照做。 傅子胭先是愣了一下,随即说:“您稍等,我家大人不在,我给她打个电话说一声。” 薄阎点头。 傅子胭关上门,转身打电话去了。 过了几分钟,门再次开了,傅子胭依然是谨慎地隔着门缝说:“我妈在回来的路上,大概还有十多分钟到家,您看……” 薄阎看出她的顾忌,没有大人在家,贸然放一个陌生男人进门是很危险的事,他往后退了几步:“那我在这儿等吧。” “谢谢啊,不好意思。” 黎落和薄阎在门外等了十多分钟,楼下传来脚步声,黎落立刻探了个脑袋出去,见到一个身穿某某超市工作服的女人走上来。 女人身材清瘦,背有些佝偻,大热天里戴着口罩,她似乎走得很急,等上到七楼,她额头上全是汗。 女人和薄阎打了个照面,还没说话就先笑:“您是xx墓园的工作人员?” “对。” “不好意思,久等了,进来说吧。” 女人转身开门,薄阎趁着这个机会,低声问黎落:“是你妈吗?” 黎落迟疑了一下:“像她。” 在傅子姝记忆中,母亲一米六出头的身高,体重一直在130斤左右,而且皮肤很白,跟眼前这个又黑又瘦,还垮着肩膀驼着背的女人完全不搭边。 虽然这女人露在口罩外面那双眼睛很像她。 进了屋,里面很闷热,方雁打开电风扇,转身给薄阎倒水:“您先坐。” 薄阎在沙发坐下,黎落则打量着这套一室一厅的房子。 干净整洁,但所有的家具都是出租房低配,不难看出住在这里的人经济条件很一般。 方雁端着水回来,坐在薄阎对面,她看起来有些局促:“先生怎么称呼?” “薄阎。” “薄先生,墓园那边的管理费不是十年交一次吗?我两年前才交过,现在怎么又要交?” 薄阎随口扯了个理由:“涨价了。” “啊?涨了多少?” “在原基础上涨百分之二十。” 方雁搓了搓手:“这次需要一次性交多少?” “两千。” 方雁面露难色:“这……我一时半会儿拿不出这么多钱,您看能不能过段时间再交?我女儿九月份上大学,我这正给她筹学费呢,等过两个月,我到墓园管理处补上。” 第1022章 地缚灵(21) 薄阎还没回答,一直盯着方雁的黎落突然说:“让她把口罩摘下来。” 薄阎一顿,他看向方雁,屋里虽然开着风扇,但时值一年中最热的天气,加上这套房子又是在顶楼,屋里至少有三十多度。 即使是在自己家,即使热得额头上的汗就没停过,方雁也一直戴着口罩,没有要摘下来的意思。 “天这么热,你怎么一直戴着口罩。”薄阎状似不经意地说,“把口罩摘下来说话吧。” 方雁迟疑了一下,苦笑道:“没事,我习惯了。” 薄阎看出她的犹豫:“怎么了?” 方雁隔着口罩摸了摸自己的脸:“不瞒您说,我早年出了点意外,脸……不太好看,还是不摘口罩了,免得吓着您。” 她不愿意摘口罩,薄阎也没法勉强。 “您看,管理费能不能通融两个月,两个月就好,等我把女儿学费凑够,一定到墓园管理处续上。”方雁神色里带了几分低声下气的哀求,看起来很是可怜。 “好。”薄阎点头,他扫了一眼屋里,琢磨着该怎么打开和傅子姝有关的话题,“你家里,就两个人吗?” 这话一出口,方雁眼神顿时戒备起来:“不是,孩子爸爸上班去了。” “……哦。” “您还有什么事吗?”方雁说,“要是没什么事,我还得上班。” 这等于是在下逐客令了。 薄阎偏了偏脑袋,看向坐在肩上的黎落。 黎落脸色微沉:“咱们先走,这件事要从长计议。” “好。” 走出出租楼,薄阎站在楼下,仰头往楼上看:“你妈……那个女人在说谎,她家里没有男人生活过的痕迹。” 黎落点头,她也注意到了,角落的鞋架上连双男士拖鞋都没有。 “现在怎么办?”薄阎问,“要不,你给她托梦,把你还没投胎的事告诉她?” 黎落皱着眉头没接话,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就在她犹豫不决时,楼上突然冲下来一个人,直奔一楼房东住的屋子,带着哭腔拼命拍门:“房东叔叔,我妈又晕倒了,帮帮我,帮帮我们……” 黎落和薄阎对视一眼,认出那是傅子胭的声音,薄阎转身折返回出租楼:“怎么回事?” 房东似乎不在家,傅子胭情急之下也顾不上别的,连忙说:“我妈晕倒了,叔叔,能帮我送她去医院吗?我……我给你钱……” 薄阎立刻冲上楼。 方雁倒在客厅里,薄阎一探她的脉搏,还有气。 他迅速揭下她的口罩,本意是想让昏迷中的方雁呼吸得更顺畅一点,但看到口罩下被灼毁的半张脸时,薄阎和黎落都是一愣。 不仅脸,方雁被长发盖住的脖子和长袖衬衫下的手臂全是烧伤后发白的痕迹。 但现在不是深究这些的时候,薄阎将方雁过到背上,用最快的速度下楼,在路边打了出租车前往附近的医院。 路上,傅子胭抱着方雁,眼泪就没停过。 直到进了医院,把方雁送进急救室,傅子胭才脱力般靠在墙上,她捂着脸,浑身微微发抖。 薄阎在黎落示意下走到傅子胭旁边,递给她一张纸巾。 傅子胭接过,哽咽着说了声谢谢。 擦干眼泪,傅子胭很快调整好情绪,她在随身带着的包里掏了好一会儿,掏出两百块现金:“叔叔,谢谢你送我妈来医院……这两百块是给您的感谢费。” “不用。”薄阎说,“举手之劳。” “可是……” “你妈生病,要用钱的地方多,你留着吧。” 傅子胭犹豫了一下,收起钱:“谢谢你啊叔叔。” 黎落说:“趁现在,问她妈妈的脸是怎么回事。” 薄阎调整好语气,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只是出于好奇:“你妈的脸怎么了?” 傅子胭顿了顿,说:“十多年前出了场意外,被火烧伤了。” “游乐园那场意外?” 傅子胭一愣:“您怎么知道?” “你忘了,我是管理墓园的,亡者墓碑上刻着出生和死去的日期。” “对,她是在那场大火中受的伤。” 得到肯定答案,黎落心头涌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又憋闷,又难受。 “伤这么重,游乐园没赔偿吗?” “赔了的,只是……”傅子胭轻轻叹了口气,“花完了。” “哦。”薄阎沉默了一会儿,又问,“你妈都进医院了,不通知你爸爸吗?” 这话一出口,傅子胭顿时皱起眉头,她略带疑惑和警惕地看着薄阎,“我爸爸去世了啊。” 黎落心头一紧。 “你刚才还说死者墓碑上会刻出生和死去的日期,怎么……你真的是墓园管理员吗?”傅子胭警觉起来,“有没有证件?我要看你的证件。” 薄阎跟她对视了半晌,在傅子胭越来越不安的眼神中,他松了口:“没有,我不是墓园管理员。” 傅子胭立刻倒退了好几步:“你是谁?为什么要骗我们?” 薄阎偏头,用眼神征询黎落的意见。 “告诉她也好。”黎落从得知傅爸爸去世的震惊中回过神,做出决定,“她和我妈迟早得知道。” “我是通灵师,这次来找你和你妈,是……受傅子姝所托。” 傅子胭一怔。 但短暂的茫然后,她冷哼道:“还想骗我?我姐姐跟我爸一样,去世很多年了。” “我知道。”薄阎说,“可是她没走,她一直在游乐园,等你们去接她回家。” 傅子胭正想怒斥眼前这个男人是骗子,薄阎在黎落授意下开口道:“你五岁那年,傅子姝七岁生日,家里给她买了一个蛋糕,许完愿你抢先吹了她的蜡烛,被她打了一顿。” 傅子胭愣住了。 “还是你五岁,傅子姝七岁,她刚上一年级,白天为了争电视遥控器你跟她打了一架,晚上你偷偷撕了她的语文作业,还藏了她的红领巾,第二天她因为找不到红领巾,人生中第一次上学迟到。” “……” “你小时候不爱刷牙,右脸颊有一颗虫牙,拔牙前傅子姝吓唬你会流很多血,你害怕得哭了一晚上。” “……” “傅子姝肚皮上有一块椭圆形白斑,你右手臂内侧有一块三角形白斑,小时候你妈经常用这块白斑做证据,说你们是上辈子约定好了,这辈子才会投胎到同一个家庭做姐妹,以此来劝你们不要打架。” 傅子胭瞳孔微微收缩,她捂住右手臂,不敢置信地看着薄阎:“你……你怎么知道?” “你姐姐告诉我的。”薄阎说,“她就在这里。” 第1023章 地缚灵(22) 傅子胭眼里染上几分惊恐,她迅速扫了一眼四周。 “别看了,你看不见她。”薄阎说。 傅子胭使劲儿咽了口口水:“都十二年了,她……为什么还在?” 薄阎解释道:“横死者需要亲人招魂引渡才能离开断气之地,否则会在死去四十九天后成为怨灵,傅子姝在等你们接她回家,但你们一直没去。” “……”傅子胭眼圈一红,垂下脑袋,半晌才说,“抱歉,我和妈妈都不知情,要是知道她没走,我们怎么也不可能让她待在那里……” “说说吧,当年那场火灾。” 傅子胭回想了一下,说:“爸爸和姐姐都死了,妈妈为了保护我被烧伤,游乐园赔的钱都搭医药费上了,家里还卖了房子……自那以后妈妈身体变得很差,三天两头生病。” 薄阎皱眉:“你爸爸也在火灾中去世?” “嗯。” “不对。”薄阎说,“他要是跟傅子姝一样死在游乐园,没有亲人引渡的情况下,魂魄会被困缚在游乐园无法离开,但他不在那里。” 傅子胭脸上也显出几分困惑,她思来想去,想起什么似的说:“爸爸不是在游乐园去世的,他被消防员救出来之后送去医院,抢救无效去世的。” 黎落一怔,她和薄阎对视了一眼。 “你爸爸去世以后,家里有没有为他做过法事?” 傅子胭摇摇头:“如果按照你说的,需要在四十九天内为他们做法事,那没有,当年妈妈烧伤很严重,在医院住了快一年才出院。” 本来靠在墙上的薄阎立刻站直身体:“你爸爸是在哪家医院去世的?” “第三人民医院。” 薄阎带着黎落正要走,转身却遇上一个护士。 那护士看看傅子胭又看看薄阎,先入为主以为薄阎是家属,说:“方雁的家属?去窗口把费用缴一下吧。” 傅子胭连忙挤到薄阎跟前:“我是家属,护士姐姐,大概需要多少钱啊?” 护士列了几项费用。 傅子胭掏包的手一顿,她面露难色,犹豫了几秒钟,转身期期艾艾地问薄阎:“通灵师叔叔,我身上没那么多钱,你能先借我一点吗?” 薄阎:“……” 把身上的七千块现金给了傅子胭,走出医院时,薄阎和黎落齐齐叹了口气。 果然是存不住钱的命啊。 薄阎骑上自行车,带着黎落前往第三人民医院。 第三人民医院离游乐园不远,当年火灾发生后,大多数伤者第一时间被送到这里救治。 进了急诊部大门,薄阎掏出一张符纸引燃。 符纸烧尽,急诊部大堂的光线顿时暗了下来,本就人来人往的一楼大堂瞬间变得更加拥挤,黎落定睛一看,大堂里有一半是死去却没离开的亡灵。 病死或者寿终正寝的亡灵无需亲人引渡,会自动进入下一个轮回,留在这里的亡灵都是遭遇各种意外横死的,因此形态各异。 缺胳膊少腿,或者被碾去半截身体的比比皆是,黎落甚至看到一个脑袋上插着一把水果刀,顶着一脑门血的男人。 这些亡灵像游戏中没有自我意识的npc一样,在固定的路线来回踱步,嘴里念念有词,乍眼一看,整个医院大堂和走廊都被塞满了。 黎落坐在薄阎肩上,穿过大堂,进入急救室的走廊,她目光在亡灵中扫来扫去,寻找傅爸爸的身影,还不忘问薄阎:“医院也会成为亡灵束缚地吗?” “嗯。”薄阎说,“以前天师世家每隔一段时间会义务到医院引渡亡灵,免得这些地方亡灵负载量过大,对活人造成影响,但现在很少有通灵师做这些事了。” “为什么?” “不赚钱。” 黎落一愣。 “一方面,如今的通灵师更趋于为有钱人服务,赚取高额报酬,另一方面,现在很多人认为鬼神之说是迷信,不相信世上存在亡灵,如果没有人脉背景,贸然在医院开坛做法超度亡灵,会被当成宣传封建迷信抓起来。” 黎落沉默了几秒钟,问:“你是不是被抓过?” “……”薄阎转移话题:“看这医院的亡灵数量,应该有十多年没有通灵师来过了。” 黎落心里闷闷的,没再说话。 一人一鬼在医院转了一圈,没找到傅爸爸,黎落有些焦躁了:“怎么回事?” “别急,我找个亡灵问问。”薄阎说。 他随手抓了一个亡灵,那亡灵是个五十多岁的大爷,起先忌惮薄阎是通灵师,吓得瑟瑟发抖。 但一看黎落这个小女鬼待在他身边都没事,他稍稍放下心,听黎落描述“穿牛仔裤和灰蓝色格子衬衫,戴黑框眼镜,身高一米七五左右,鼻梁上有颗痣”,他想了想,然后一拍脑门:“是不是姓傅,生前是个程序员?” 黎落眼睛一亮:“对!您见过他?” “怎么没见过啊,他在这好多年了,听说是被火烧死的。”大爷指了指隔壁住院部,“他常年在住院部三楼,307号房。” 说完他看向墙上的时钟,又说:“哎,你们别去了,再有个几分钟他该过来了。” 黎落耐着性子等了几分钟,墙上的时钟指向下午一点四十七分,医院走廊的景象突然变了。 雪白的墙壁开始褪色,头顶的灯变得昏暗,就连窗户都慢慢褪成老旧的样式—— 这种场景黎落再熟悉不过,她这是进入地缚灵的死亡循环里了。 只是这回她不是经历循环的亡灵,而是站在旁观者的角度来看待整个过程。 随着急诊部外越来越近的救护车声,循环中的平静被打破,大量医生护士推着平车涌向门口,将受伤的人接进来。 黎落和薄阎站在急救室外的走廊上,明知道这一切是假象,在医生护士推着伤者快步冲向急救室时,他们还是下意识侧身让开路。 一个,两个,三个…… 呼喊声,脚步声,哭声,走廊上乱成一团。 黎落一眨不眨地盯着那些被送进去的人,努力想从那些被烧得几乎认不出人样的伤者中辨认出哪个是傅爸爸。 终于,在医生推着第九个伤者过去时,黎落感应到了什么,一转身就看见了躺在平车上,浑身被烧得血肉模糊的男人。 第1024章 地缚灵(23) 认出那是傅爸爸,黎落立刻想要跟进急救室,薄阎却拉住了她,轻轻摇头:“这是假象。” “……”黎落只好停下。 傅爸爸被推进急救室不到二十分钟,医生打开门走出来四处张望,似乎是想寻找家属,宣布死亡消息。 但张望了一圈都没看到有人在等这位死者,他又不知道死者叫什么名字,顾忌着外面还有那么多受伤的人需要救治,医生转身折回急救室。 黎落清楚地看到,医生折返回急救室时,傅爸爸从打开的门缝中挤出来——准确来说,是傅爸爸的魂魄走了出来。 他浑身焦黑,身上几乎没一寸皮肉是完好的,踩在地上的每一步都留下血淋淋的脚印。 可他好像感觉不到自己的狼狈,也没意识到自己已经死了,他出声去喊一位快步经过的医生:“医生,您看见我女儿了吗?” 黎落心脏猛地一坠。 活着的医生自然不可能听到亡灵说话,对方连脚步都没停顿就走了,傅爸爸挠了挠后脑勺,表情颇为困惑。 他不死心,转身又去叫一个护士:“护士小姐,我女儿有没有被送到医院?她叫傅子姝,是一个八岁的小姑娘……” 护士也迅速离开。 没人理会他,傅爸爸越来越着急,他试图去拉住每一个路过的人:“你看见我女儿了吗?她叫傅子姝……” “请问有没有看到一个叫傅子姝的小姑娘?” “有没有一个八岁的小姑娘被送到医院?她大概这么高,微胖,梳着两条羊角辫……” 医院人来人往,但没人听见这位父亲的求助。 在长达两个小时的死亡循环中,傅爸爸跟无头苍蝇似的,不断在医院徘徊,向路过的人求助找女儿,地上留下一长串的血脚印,直到他被一位亡灵拉住。 “新来的?”那亡灵上下打量他。 傅爸爸一愣。 亡灵似乎对这事见怪不怪,善意提醒道:“别找了,你已经死了。” 傅爸爸如梦初醒,他像是才注意到自己一样,低头看着浑身焦黑的皮肉,眼中满是不敢置信。 半晌,他颤着手摊开掌心,手心里躺着四张被血染透的旋转木马票。 黎落:“……” 她心脏不可抑制地抽痛起来,胸口的憋闷感逼得她眼眶又酸又胀。 循环结束,医院走廊恢复正常,傅爸爸也恢复成正常形态,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越过拥挤的亡灵,转身去了住院部。 黎落和薄阎跟了上去。 傅爸爸走到住院部三楼,进了307号房。 这是一间六人间的病房,傅爸爸赤着脚在靠窗的角落坐下,看向其中一张病床发呆,神色中满是柔软和眷恋。 薄阎和黎落站在走廊上,隔着病房窗户看着傅爸爸。 黎落不解地问:“他在这里做什么?” “这是他老婆住院时住过的病床。” 身后传来大爷的声音,黎落和薄阎齐齐回头。 大爷背着手站在他们身后,叹了口气:“听说他是在一场火灾事故中死的,他老婆也在事故中受伤,在这里治疗,住了一年院,那一年他都在这里陪老婆和女儿……他好像还有个大女儿没找到,也不知道是被送到别的医院治疗,还是人已经没了。” 大爷说完,想起什么似的看向黎落,又看看里面的傅爸爸,一边对比一边喃喃自语道:“八岁,微胖,羊角辫……傅子姝?你是傅子姝?” 黎落:“……对,我是傅子姝。” “哎呀!真是你呀!”大爷先是惊喜,随即皱眉,“你也死了?” “嗯。” “唉……”大爷叹了口气,他透过窗户看向里面的傅爸爸,“你爸总念叨你,侥幸盼你还活着,其实他心里清楚,你没被送到医院,很有可能已经死了,他前些日子还说,算算时间,他的囡囡入轮回,今年该是十一岁,上五年级了……没想到你跟他一样,也没走。” 黎落:“……” 她站在病房外,喉咙里像堵了一团棉花。 薄阎轻声说:“去吧,去见见他。” 趁着有人开病房门进出,黎落走了进去。 傅爸似乎对医院人来人往习以为常,并没有注意到走进来的小女鬼,他坐在角落,眼神柔和而放松,仿佛陷入某种温暖的回忆。 直到黎落走到他跟前。 “爸爸。” 傅爸回过神,看见她,他先是一愣,等意识到眼前的人是谁,他猛地跪坐起来:“……子姝?” “是我。” 傅爸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他眼圈迅速红了,颤着手想去抱一抱她,却又迟迟不敢动,半晌,他低下头哽咽道:“对不起。” 黎落:“……” “对不起。”傅爸抬手掩住眼睛,泣不成声,“爸爸不该带你们去游乐园,爸爸没保护好你……对不起,子姝,对不起。” 看着跪坐在跟前,低头不断忏悔的傅爸,黎落忍着哭腔,像生前的傅子姝经常做的那样,伸手轻轻拽了拽他的袖子:“没关系的哦,爸爸已经尽力了。” 父女相认后,黎落陪傅爸坐在病房角落里,看着护士为床上的病人换药。 傅爸问起她这些年待在哪儿,黎落避重就轻,把自己被困缚在游乐园的事说了一遍。 傅爸听得叹气声就没停过:“我早该猜到的……妈妈住院时你没来,子姝,别怪妈妈,她也受了很多苦。” 黎落摇头:“不怪她。” 初到这个身体,她在游乐园经历七次死亡循环,清楚地记得过山车坠落引发火灾时,傅妈带傅子胭去上洗手间,而傅爸去排队买旋转木马票了。 售票处和洗手间都在外面,按照位置推算,他们完全有机会跟着人流在第一时间逃出去,之所以落得一个烧伤一个身亡的结果,大概率是逆着人流回来找傅子姝了。 为人父母,他们尽力了,结局不如人意不是他们的错。 傅爸揉了揉黎落的头发,神色中满是歉疚。 很快,傅爸又想起另一件事:“你既然成了地缚灵,那是怎么离开游乐园的?” 黎落指了指走廊:“那个叔叔带我出来的。” 傅爸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一眼认出外面的薄阎是个通灵师,他眼中透出几分忌惮,生怕女儿被骗:“他为什么会把你带出来?” “说来话长,总之这个叔叔是好人。”黎落拍了拍傅爸的手,“爸爸,我去跟妈妈和妹妹说一声,让她们接你回家吧。” 第1025章 地缚灵(24) 从第三人民医院出来,黎落和薄阎回到傅妈住的医院。 他们抵达时傅妈已经醒了,傅子胭似乎把傅子姝的事跟她说了,薄阎走进病房,傅妈正靠在床上发呆,她眼眶发红,显然刚哭过。 见了薄阎,傅妈立刻坐直身体,急切地问:“大师,我女儿真的还没投胎吗?” 薄阎点头:“不仅她没走,你先生也还留在第三人民医院,我刚才去见过他了。” 傅妈一愣,眼泪又大颗大颗往下掉。 听完薄阎解释什么叫地缚灵,又该怎么为地缚灵解除地域限制,送他们离开,傅妈一刻都等不下去了,立刻挣扎着要下床出院,准备东西做法事。 他们多留在这世上一刻,就要多遭一天罪。 在薄阎授意下,傅妈以死者家属的身份到第三人民医院申请场地做法事,医院起先不同意,说不符合规矩,也怕造成不良影响。 但在傅妈苦苦哀求下,院长有些不忍心,悄悄告诉她,晚上十一点过后,医院后门很少有人进出。 傅妈知道,对方这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默许她在不影响别的病患的情况下进行法事。 于是当晚,薄阎替傅爸做了一场简单的请灵法事,解除他身上的地域限制,将他的魂魄请往安葬骨灰的墓园,以后每年的香火供奉他都能收到了。 傅爸的事解决了,接下来是傅子姝。 傅子姝虽然被薄云章强制解除地缚灵限制从游乐园带出来,但按照阴阳界的规矩,她现在是个孤魂野鬼,须得通过请灵法事,将她的魂魄“请”入安葬的墓园,往后她才算是有主有根的亡灵。 傅妈身体不太好,加上大半夜的不便行动,于是薄阎和傅妈约定好,第二天前往游乐园为傅子姝做请灵法事。 然后双方各回各家。 薄阎踩着共享单车回到仓库,时间已经过了凌晨两点钟。 他煮了两包泡面,分给黎落一包。 一人一鬼坐在木头桌子前吃面,黎落问:“叔叔,等妈妈把我请入墓园,我是不是就可以入轮回投胎了?” “嗯。” “唉,我走了,你可怎么办呀。” 薄阎手上的筷子一顿。 “你整天住在这小破仓库里,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我要是走了,你会很孤独的吧。” 薄阎低头扒了一口面,好一会儿才说:“跟你没关系。” 他不领情,黎落轻哼了一声,把吃完面的碗一放,转身摆弄玩具去了。 次日一早,黎落像往常一样醒来,发现薄阎不仅已经起床,还出去一趟回来了。 黎落从纸盒里爬出来,刚好看见薄阎进来,他把手里的塑料袋子往桌上一放:“把早饭吃了,等会儿出发去游乐园。” 黎落挪过去扒开袋子,发现早餐种类比以往要丰富得多,她翻出一个豆沙包子开始啃。 她啃包子时,薄阎拿了个袋子在收拾东西。 黎落见他收收捡捡,纸盒,玩具狗,零食,还有那个led小灯泡,往袋子里塞的都是她的东西,才意识到今天过后,自己要么住墓园,要么去投胎,不能继续跟他待一起了。 昨晚随口说走的时候还没什么感觉,这会儿真的要走,她难受起来。 倒不是舍不得薄阎,而是看他继续待在这里过这种穷苦日子,她打从心底替他憋屈。 “相里安,你能不能跟周晏清的系统打听一下,他这个世界的任务是什么?” “怎么,你要插手?” 黎落倒还真有这个念头。 “别了吧,他的任务内容大概率跟薄家有关,那是天师世家,先不说他一个通灵师,把你这个小鬼当娃儿养着本身就是违规的,就说人鬼殊途,你的存在要是被薄家人知道,他们要灭了你,薄阎是拦还是不拦?要怎么拦?拦了会对他造成什么影响?” 黎落:“……” 是她草率了。 “你别管人家了,说说你自己吧,主要任务半点进展都没有,虽说帮傅子姝解了心结,但这本身不属于你的任务范畴,说不好听点,你这叫主次不分……” “得得得!”黎落听不下去相里安跟个老太太一样唠叨,“等给傅子姝做完法事我就去找薄云章,把任务线掰回来。” “这还差不多。” 不多时,薄阎背上背着一个破破烂烂的背包,手里拎着一个塞着玩具和零食的袋子,卫衣帽子里塞着黎落栖身的布娃娃,骑着共享单车出门了。 一路上,黎落不停地跟他说话:“叔叔。” “嗯。” “等我住进墓园,你会去看我吗?” “……有时间就去。” “那你什么时候有时间?” “……” “你会有时间吗?” “尽量。” 这话怎么听怎么敷衍,黎落哼哼唧唧了两声:“我不会太快去投胎的。” 薄阎偏头,用眼角余光瞥了她一眼。 “我想多留一段时间,毕竟投胎以后,我就不记得你和爸爸妈妈了。” 薄阎闷头踩着自行车,半晌才轻轻“嗯”了一声。 自行车拐入前往游乐园的小道,远远的,黎落眼尖地发现平时几乎没人来的游乐园门口聚了七八个人,还起了争执。 她和薄阎对视一眼,薄阎立刻加快速度赶过去。 自行车在游乐园门口停下,黎落才发现起争执的一方是早早过来等着做法事的傅妈和傅子胭。 另一方则是几个戴着安全帽,穿着某某建筑公司工作服的测量员。 “你要是再无理取闹,我就报警了!”其中一个测量员凶巴巴地说,“火灾都过去多少年了,哪还有什么亡灵,赶紧走!” 傅子胭不甘示弱,指着他们那边一个身穿道士服的男人说:“你要是不信有鬼,那他是干什么的?” 测量员皱眉道:“关你屁事!赶紧走!走走走!” 他粗暴地推搡着傅妈和傅子胭,要将她们赶走。 傅妈手上抱着做法事用的东西,被他这么一推,险些摔倒。 刚走过来的薄阎眼疾手快扶了她一把:“怎么回事?” 傅子胭连忙说:“这几个人自称是游乐园负责人,不让我们在这里做法事,还说游乐园要拆了,以后都不许我们来!” 薄阎目光扫向那几个男人,最后落在那个身穿道士服的男人身上,他眯了眯眼睛:“薄荣。” 第1026章 地缚灵(25) 被点名的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 从薄阎出现那一刻,年轻人就发现他了,本来低着头隐藏存在感,避免跟薄阎有接触,这会儿见自己被认出来了,年轻人只好不情不愿地抬头:“阎叔。” 那测量员问:“薄先生,你认识他?” “……我堂叔。” 薄阎把薄荣叫到一旁说话。 “是爷爷让我来的。”薄荣小声说,“游乐园背后的老板想重启这块地皮,又顾忌这里总是闹鬼的传闻,求到薄家头上,爷爷让我过来走一趟。” 薄阎不动声色道:“有什么发现?” 薄荣飞快抬头,看了一眼薄阎的卫衣帽子:“里边有几个地缚灵,应该是当年火灾时被困在这里的。” “你打算怎么处理?” “清了吧。”薄荣说完,见自家堂叔眉头马上皱了起来,他连忙补了一句,“是游乐园老板的意思,说是怕这些脏东西影响施工。” 薄阎没说话,眉头皱得越来越深。 薄荣似乎对这个堂叔很忌惮,见他明显不高兴,他越发小声:“阎叔……” “你先回去。”薄阎说,“这里交给我。” “可是……” “你爷爷那边我会解释。”薄阎丢下这句话,转身大步走回游乐园门口。 那几个测量员本来在等着薄荣先进去清理一番,他们好动手测量,见薄荣被叫过去说了几句话,居然连声招呼都没打就走了,他们都懵了:“什么情况这是?活儿还没干呢,怎么走了?” “园里有怨灵。”薄阎说,“他在家族只是个小辈,修为浅,里面的怨灵他搞不定。” 测量员语气带了几分调侃,显然压根就不信鬼神之说:“这里边真的有鬼啊?” 薄阎没接话,只是掏出一张符纸贴在用来封锁的铁网上,随着他念出几句咒语,符纸突然无火自燃,烧起淡绿色的火苗。 与此同时,他们耳边爆发出一声尖锐的惨叫。 那几个测量员脸色唰地一下变了,面露惊惧,捡起测量工具头也不回地跑了。 配合薄阎完成这一幕的黎落本来沾沾自喜,但一看到旁边的傅子胭和傅妈也被吓了一跳,她又有点后悔了,于是催促薄阎:“叔叔,赶紧把法事做了,让我妈妈和妹妹回家吧。” “嗯。” 花了四十分钟,做完法事,傅妈和傅子胭先行离开,将写着傅子姝名字的符纸送到墓园烧掉,黎落则和薄阎一起进了游乐园。 “叔叔,他们要重新开发游乐园,里面的地缚灵该怎么办呀?”黎落忧心忡忡地问。 傅子姝身上的地域限制解除了,也做了法事,以后能住在墓园,可这里面的其他地缚灵却是无主孤魂。 今天要不是他们来得巧,薄荣估计该把他们全部打到魂飞魄散了。 薄阎虽然阻止了薄荣,但阻止不了开发商要开发这块地皮的决心,没有薄荣,开发商还是会找来别的通灵师,直到把这些“脏东西”清理干净为止。 最关键的是,就算薄阎帮着他们解除了地域限制,这些没有人认领的地缚灵也无处可去。 地缚灵地缚灵,被这块地方困缚住的同时,他们也被这块地方保护着,一旦失去保护,四处游荡的他们随时都有可能被通灵师们当成恶灵清理掉。 薄阎:“先去看看再说。” 拨开杂草进入园区,黎落第一时间去保安岗亭找王爷爷,但是打开岗亭门却不见鬼影。 她又奔进游乐设施区,四处找了一圈都不见以往的邻居们,她扭头看向身后亦步亦趋跟着的薄阎,明白过来。 大家这是躲起来了。 “叔叔,你离远一点。” 薄阎了然,他刚退出一段距离,头顶烧得焦黑的钢架上探了个脑袋出来,正是简敖。 “傅子姝!”简敖瞪大眼睛,他像只小猴子一样倒挂下来,抱着小狗跳到黎落跟前,“你居然还能回来,他们都说那个带你出去的人是坏蛋,你的灵体会被打散的!” 随着简敖这一声喊,四周不断有脑袋探出来,沈泱泱,作家,王爷爷,大妈,就连流浪汉也拖着他万年不离身的破袋子出来了。 “那个确实是坏人,但我遇上别的好人了。”黎落指了指外面的薄阎,“是他救了我。” “……通灵师?” “对。” 大家齐齐往后退了一步。 “他是好人!”黎落说,“要不是他,我就没机会回来了。” 沈泱泱看看薄阎,又看看黎落,一眼看出她身上的怨结和地域限制都已经解了,她惊奇道:“傅子姝,你找到爸妈了?” “嗯。”黎落把过去个把月身上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沈泱泱听得热泪盈眶:“原来是误会,太好了,你爸妈没有不要你。” 简敖也满脸羡慕:“要是我妈妈也能来接我回家就好了……” “先不说这个了,有个重要消息跟大家分享。” 黎落三言两语,把开发商准备重启这块地皮的事说了一遍:“他们请来一个通灵师,本来是想把园里的地缚灵都清理掉,还好遇上薄阎……就是外边那位通灵师,要不是他加以阻止,你们现在就没办法站在这里说话了。” 大家闻言面面相觑,眼里满是不安。 许久,沈泱泱说话了:“傅子姝,替我们谢谢那位通灵师……不过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啊?” 王爷爷忧心忡忡地说:“游乐园要是重新开发,我们就没地方去了。” 大妈抱着她的毛线篮子,织毛衣的动作不停:“傅子姝,你不是能出游乐园了嘛,要不你替我们跑腿捎个信,让家人来接我们回家。” 这个主意得到沈泱泱和简敖的一致赞同:“对对对,我们大多数都是因为意外被困在这里的,只要家人来接,肯定能离开。” 黎落也正有此意:“可以是可以,不过……” 她看向王爷爷和流浪汉。 游乐园里的地缚灵还有六个,沈泱泱,简敖,作家和大妈都是有家人的,只要通知家人,做场法事就能把他们接走。 但王爷爷和流浪汉无亲无故,他们该怎么办? 第1027章 地缚灵(26) 大家在游乐园朝夕相处了十几年,都是老邻居了,这会儿眼看王爷爷和流浪汉可能会被撇下,而他们却帮不上忙,一时间都沉默了。 黎落见状,拍拍手把大家的注意力吸引过来:“我去问问薄叔叔,他是通灵师,应该会有办法的。” 黎落走到外边,把王爷爷和流浪汉的情况跟薄阎说了一遍。 “这个很简单,他们要是愿意,我可以超度他们,直接送入轮回投胎,他们要是不愿意入轮回,那就用返魂术的树枝立一座无字碑,供他们栖身。” 黎落闻言,转身对里面的地缚灵们招手:“薄叔叔有办法,你们出来吧。” 几个地缚灵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沈泱泱壮着胆子带路,一群鬼飘到了薄阎跟前。 黎落把薄阎刚才的话复述了一遍。 王爷爷最先表态:“如果可以,我不想入轮回,我想……我想继续留在这儿。” 他环视了一遍游乐园。 他在这里工作了大半辈子,死后又待了十几年,早就把这里当成家了。 薄阎点头:“好。” 大家齐齐看向流浪汉。 流浪汉挠了挠后脑勺,以他的智商不太能理解“投胎”和“留下”的具体意义,于是沈泱泱耐着性子跟他解释了几遍。 他还是没听懂,持续用困惑的眼神看着他们。 沈泱泱叹了口气,问薄阎:“大师,以他这连名字都记不住的情况,投胎的话,下一世还会是傻子吗?” “不好说,有的人这一世受苦,下一世会有福报,也有的人这一世受苦,是为了偿上一世的债。” 沈泱泱苦笑道:“反正不可能比现在更差了,我替他做主入轮回投胎吧,不然到时候我们都走了,他自己留在这儿,万一被不知情的通灵师打散,那就连再世为人的机会都没有了。” 薄阎点头:“好。” 决定好大家的去处,薄阎开始做准备。 因为王爷爷想留下,薄阎得回一趟薄家,从薄家后山的返魂树上取下一截树枝,制成无字碑以供王爷爷的魂魄栖身。 “我跟你一块回去。”黎落说,“还有个忙需要你帮,为大家找到亲人需要时间,你能不能通过薄家的关系拖延一下,延迟游乐园重新动工开发的日期?” “可以。” 得到薄阎的应允,黎落跟着他一块回薄家。 坐了两个多小时小巴车,一人一鬼抵达凛南山脚下。 薄家不比在外边,黎落老老实实待在布娃娃里,被薄阎藏在背包里边。 上山又花了一个多小时,薄阎走进薄家时,黎落又感觉到了那股摄人的威压。 好在无论是跟薄家长辈商量延迟游乐园动工,还是去取返魂树的树枝,全程都很顺利。 就在薄阎带着树枝准备离开后山时,一道年轻的男声叫住了他:“阎叔。” 薄阎停下脚步,声音冷淡:“嗯。” “最近还好吗?”男声带着笑,态度可以称得上尊敬,“上次爷爷生日,听说您回来了,我紧赶慢赶,天黑了才到家,那会儿你已经走了,没见到您,我还挺失落。” 薄阎顿了顿:“是吗。” 男声也不在意他的冷淡,又问:“您这次回来……返魂木?您拿这个做什么?” “有用。” “是有亡灵求您帮忙吗?”男声问,“有没有我能帮把手的地方?” “没有。” “……”男声轻轻叹了口气,“阎叔,我的通灵术还是您教的,当初您对我那么好,这些年,怎么就这么冷淡了呢。” 薄阎像是被那人勾起了某种回忆,语气缓和了一些:“薄麟,你知道我的命格,跟我走太近,不好。” “我不怕。”叫薄麟的男人说,“阎叔要是不赶时间,到我那边吃顿饭吧,晚些我开车送您下山。” 薄阎想了想,应下了:“嗯。” 两人一路走一边交谈,大多数时间是薄麟在说话,薄阎偶尔应一两句,从交谈中,黎落隐约得知这两人的关系。 薄麟是薄阎的侄子。 薄麟幼年时期,薄阎还住在薄家,叔侄俩关系不错,薄阎更是手把手教薄麟通灵术。 但薄阎五弊三缺的命格摆在那里,谁跟他走得近,谁就会倒大霉。 八岁的薄麟某次在河边玩水时险些溺亡,这件事被归咎到薄阎身上,自那以后,薄麟被严令禁止和薄阎接触。 也因为这件事,薄阎搬出凛南,只身到了遥城,在那里一住就是二十多年。 有着不错天赋的薄麟长大后没有像大多数同族子弟那样成为通灵师,而是选择经商,如今不到三十岁的他是一家跨国物流公司的老总,除了年节,他很少回薄家。 到了薄麟住的院子,他吩咐保姆准备吃的,扭头见薄阎站在客厅,手上还拎着那个破破烂烂的包。 薄麟笑了笑,上前去接薄阎手上的包:“叔,你坐啊。” 薄阎错手避开他的动作,转身在沙发坐下:“嗯。” 薄麟的手僵在半空中,他很快收回,多看了那个包一眼。 叔侄俩吃了一顿饭。 饭后,趁着薄阎去洗手间的功夫,薄麟打开放在沙发上的背包,把黎落栖身的布娃娃掏了出来。 无聊到快睡着的黎落冷不丁被人从包里拽出来,她吓了一跳,瞪圆眼睛一动不动,把自己伪装成一个普通布娃娃。 只是眼前的年轻男人一眼就看穿了,他上下打量了她一眼,伸手轻轻弹了一下她的脑门:“叔叔什么时候有养小鬼的爱好了。” “……”黎落一看自己暴露,索性不装了,为薄阎辩解,“我才不是他养的小鬼,我是他捡的。” “难怪。”薄麟看起来倒是没什么恶意,他挑眉道,“我叔叔这人虽然是个通灵师,但是心肠软,你可别害他。” “不会。” “那就好。” 薄麟正想多叮嘱几句,后院传来薄阎的喊声,语气很是严肃:“薄麟,你过来!” 薄麟一顿,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匆匆把布娃娃塞回包里,转身去了后院。 很快,后院传来叔侄俩模糊的说话声,好像是起了什么争执。 黎落探出脑袋想听得更仔细点,这时外面摸进来一个小孩。 黎落看到小孩的同时,那小孩也看到包里露出的布娃娃了。 对视那一瞬间,黎落脑仁一疼,那小孩则是眼睛一亮,快步走过来,把布娃娃从包里掏了出来。 第1028章 地缚灵(27) 黎落:“……” 被小孩带出薄麟住的院子,黎落太阳穴突突直跳。 她是不是跟这小孩有仇? 上次来薄家,是这小孩把她栖身的布娃娃掏了出去,害她被扔进垃圾桶。 这次又是这小孩。 还不知道要把她带到哪里去,偏偏她还不敢挣扎。 小孩拎着布娃娃一路跑跑跳跳,在外面兜了一圈。 没过多久,那小孩的妈循声找来,一看他手上拎了个丑了吧唧的布娃娃,她立刻摘下来丢到地上,一边骂骂咧咧一边拖着小孩离开:“跟你说了多少次不要捡这些脏东西玩,你怎么就是不长记性……” “……” 被称为“脏东西”的黎落躺在地上,无语望天。 就在她琢磨着要不要冒险钻出来,去通知薄阎过来把她带走,眼前骤然一暗,紧接着她被人捻了起来:“傅子姝?” 黎落心里一惊,抬头一看,眼前人正是许久不见的薄云章。 “……” 这是什么孽缘? 上一次来薄家,她阴差阳错从薄云章手上被薄阎带走。 这一次来薄家,她又稀里糊涂从薄阎那儿回到薄云章手上。 薄云章的表情看起来颇为惊喜:“你怎么会在这儿?” 黎落僵着脸,脑子转得飞快。 虽说不合时宜,但已经被薄云章发现了,不如先跟他回家。 反正她之前也是打算替游乐园的邻居们办完事后回去找薄云章,毕竟傅子姝的怨气值还得靠他来消除。 想到这里,黎落迅速摆出可怜兮兮的表情:“我在这里待好久好久了……上一次你回薄家,我钻到你包里,被一个小孩掏出来扔在地上,我不敢走,也走不掉,就一直藏在这儿。” 薄云章吃了一惊:“难怪我回家没见着你,还以为你走了。” “我在等你来接我。” “回来就好,我正准备下山呢,咱们一块走吧。” 被薄云章塞进他随身的包里带着往外走,黎落频频回头,连声道别都来不及,也不知道薄阎发现她不见之后会有什么反应。 跟着薄云章回到出租屋,出乎意料的,屋里虽然又变得乱糟糟,满地满桌都是吃完丢弃的食品包装袋和快餐盒,但添置了几样新的电子产品。 游戏机,投影仪以及一台笔记本电脑。 薄云章哪来的钱? 薄云章把布娃娃放在桌上,挽起袖子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跟她说起这些日子发生的事。 “那天我回来,发现你不见了,屋前屋后找了一遍都没看到你的踪迹,还以为你自己回家找爸妈了……你以后可别再乱跑,要是在外边遇上别的通灵师,把你当成恶灵给打散就糟了。” 黎落心里轻哼,她遇到的通灵师虽然不多,但目前为止,还没有哪一个比他更坏。 “好,我知道了。” 薄云章收拾完屋子,出于安抚和讨好黎落的心思,下楼给她买了一大袋零食。 黎落看着那袋零食,心里疑窦丛生:“哥哥,你问你妈妈要到钱了吗?” 薄云章刚撕开一袋牛肉干,闻言一脸晦气道:“本来是要到了,但我爸不给,卡被他收回去了。” 黎落眉头立刻皱了起来。 既然没问家里要到钱,那薄云章这些日子的消费款是从哪里来的? 除非在自己走后,他去抓了别的小鬼。 要真是这样就糟了。 想到这里,黎落迅速起身,想从屋里找出别的小鬼存在的蛛丝马迹。但她刚起身,怀里就被薄云章塞了一袋瓜子,他顺手开了电视:“来,你最喜欢的儿童节目。” 黎落抱着那袋瓜子,心里暗忖,不能急。 至少不能让薄云章猜到她想干什么。 于是黎落坐下来,看着电视嗑完了那袋瓜子。 接下来的大半天时间,薄云章吃了睡,睡醒了躺在床上打游戏,到晚上点了个外卖填肚子。 吃饱后他很快又睡了过去,连澡都没洗。 那副卡里有钱心里不慌的样子,让黎落越发笃定自己不在这段时间,他用特殊渠道弄到了可供挥霍的钱。 夜一深,黎落往薄云章身上投了张催眠卡,确定他陷入深度睡眠,然后飘离出租屋,在四周寻找起来。 相里安上线:“你在找什么?” “薄云章很有可能抓了别的小鬼,利用完就扔。” 把她从游乐园带出来的时候,薄云章也是打的这个主意。 要不是薄阎给她求了护身符,三个月一到,作为地缚灵的她就得灰飞烟灭了。 她之所以这么笃定被利用完扔掉的小鬼很有可能就在附近,是因为薄云章生性懒惰,在确定一样东西没有威胁后,他不会舍近求远去别的地方丢弃。 黎落四处搜寻了一遍,果然在离薄云章出租屋不到两百米处的垃圾集中回收区翻出一根经过特殊处理的柳木,上面还附着一丝微弱的怨灵气息。 黎落把柳木掏出来,附在上面的怨灵已经到了强弩之末,分分钟都有可能散掉。 她不敢耽误,带着柳木瞬移到薄阎住的木料仓库,想让薄阎救救它。 然而到了仓库,里面黑灯瞎火,薄阎还没回来。 意识到薄阎有可能发现她失踪,现在正四处找她,黎落立刻往薄阎身上投了张定位卡。 虚拟显示屏上很快显出薄阎此刻的位置——在游乐园。 黎落再次发动瞬移卡,瞬移了过去。 她一出现在园区门口,薄阎就察觉到了,正在跟沈泱泱交涉的他马上跑出来。 看到黎落那一刻,他脸一黑,正要骂她,早有心理准备的黎落迅速把手里的柳木高高举过头顶:“我是冤枉的!” 薄阎:“……” 黎落把自己栖身的布娃娃被熊孩子带出薄麟住的院子,遇到薄云章,被他带下山的事一五一十交代清楚,薄阎的脸色这才缓和了一些。 “没事吧?”薄阎问,“你消失这么长时间,他有没有打你骂你?” “没有。” 薄阎注意到她手上的柳木,以及附着在柳木上的怨灵气息:“这什么?” “如果我没猜错,是我离开那阵子,被薄云章抓来利用,用完就扔的怨灵。”黎落把柳木递到薄阎跟前,“叔叔,它好像快不行了,有没有办法救救它?” 第1029章 地缚灵(28) 薄阎接过柳木,查探了一下上面附着的气息:“她很虚弱,需要聚魂和养魂。” “要怎么做?” “等解决完这里的事,把她带回我那儿吧。”薄阎说,“她现在的情况,需要二十四小时用香火供养着,魂魄才不会散。” 黎落点头:“好。” 薄阎就地做了一场法事,先解除游乐园里的地缚灵身上的地域限制,又送走了流浪汉,最后用返魂木制成无字碑,为王爷爷打造了可供栖身的地方。 这一通忙下来,一夜很快就过去了,天边泛起了鱼肚白。 薄阎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说:“我跟薄家商量过,他们会帮忙拖延一个月,延缓游乐园重新施工的时间,这一个月内,我和傅子姝会尽力帮各位找到家人,带你们回家。” 沈泱泱满脸感激:“谢谢啊,薄先生,谢谢你。” “嗯。”薄阎收拾完东西,带着柳木打算回木料仓库。 走了几步却发现黎落没跟上,他转身:“傅子姝。” “哎。”黎落本来在跟简敖打听他家人的信息,闻言立刻应道,“叔叔?” “该走了。” 黎落一顿,她拍了拍简敖的脑袋,小跑到薄阎跟前:“叔叔,我不跟你回去了。” 薄阎皱眉:“为什么?” “薄云章四处抓怨灵为他赚钱,我要是不在,他该去祸祸别人了。” “你想留在他身边,为他赚钱?” “准确来说,是阻止他继续祸害别的怨灵。”黎落纠正道,“而且他之前坑我那笔账还没算呢,要不是碰巧遇上你,他现在该把我坑得烟消云散了,我要留在他身边,想办法拆穿他的阴谋诡计,让他以后再也不能害鬼。” “不行,太危险了。”薄阎说,“你不是通灵师的对手。” “薄云章算什么通灵师。”黎落不屑道,“先不说我现在已经知道他不是个好东西,会对他加倍防范,就算不知道,以他那半桶水的功夫,未必能驱使我去做坏事!” “对付他的办法很多,你不要去涉险。”薄阎说着,抓过黎落的后脖颈,“跟我回家。” 黎落挣扎起来:“叔叔,叔叔,你先听我说完!” 薄阎停下动作。 “我知道你担心我的安危,不放心我待在薄云章身边,但这是我跟薄云章的私人恩怨,不报复他我咽不下这口气,另一方面,你所说的对付他,无非是把他强制送回薄家,让他短时间内无法再作妖,可这样真的有用吗?” 薄阎蹙着眉,满脸都写着不赞同。 “我也算是去过两次薄家的鬼了,多少知道一点薄家族人的行事风格,他们或许为了面子会管束薄云章一阵子,但管不了一辈子,薄云章迟早还是会出来为非作歹,我不一样,我有办法能让他以后再也没机会做坏事。”黎落扯了扯薄阎的袖子,“叔叔,你信我,我一定能在保护好自己的前提下解决掉薄云章这个麻烦。” 薄阎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松口:“说到做到?” “说到做到。” 薄阎叹了口气:“天快亮了,我送你回去。” 黎落本想说不用,自己用张瞬移卡,几秒钟就能回到薄云章的住处。 但一看薄阎不放心,她到底没把这话说出口:“好。” 为了赶在薄云章醒来之前把黎落送回去,薄阎叫了一辆车。 紧赶慢赶,薄阎在日出前把黎落送到薄云章住的楼下。 黎落跟他道了别,又想起一件事:“叔叔,昨天在薄家,你是不是跟那位哥哥吵架了?” 她栖身的布娃娃被那小屁孩带走前,好像听到薄阎和薄麟在后院起了争执,动静还不小。 “嗯。”薄阎应得很敷衍,也没有要往下说的意思,“上去吧,有事就来找我,别私自行动。” “好。” 薄阎走后,黎落回到出租房。 她刚缩回布娃娃里边,薄云章就醒了。 相比昨天吃了睡睡了吃的懒散,薄云章今天不仅醒得早,醒了以后更是没有赖床。 他一骨碌翻身起来,捞起衣服穿上,顺手拍了拍放在桌上的布娃娃:“子姝,醒醒。” 黎落装作刚醒的样子,打了个哈欠:“哥哥,怎么了?” “咱们今天要搬家。” “搬去哪儿?” “去一个环境更好的地方。” 薄云章花了半个小时收拾东西,除了衣服符纸法器和电子产品,他搬进来时添置的廉价家具全部丢弃。 收拾完毕,他叫来一辆小货车,把东西一股脑搬上车,连这小房子的押金都没退就走了。 很快,货车驶进一处环境清幽的小区,新房东接待了薄云章,把他们带到了新房子——位于33层顶楼的两房一厅。 新房子无论周边配套环境还是房子本身的配置,都比先前那个老破小要好太多,薄云章签了合同,往软绵绵的大沙发上一躺,冲黎落挑眉:“这房子怎么样?” “好棒!”黎落装出雀跃的样子,心里却在暗忖,刚才签租房合同时她凑过去看了一眼,这房子一个月的租金七千块钱,薄云章一次性交了半年。 看来他从那个被坑得几乎魂飞魄散的女鬼身上获利不小。 第一次做这种事就让他尝到甜头,他往后肯定会变本加厉从亡灵身上榨取利益。 黎落复盘了两遍攻略线,决定先顺着薄云章,为他赚点小钱的同时拉一波仇恨值,等刷够了怒气点,一次性让他翻车到底,保证他声名狼藉,再也爬不起来。 搬到新家的薄云章心情颇好地点了一顿大餐,把每一样菜都分了一点给黎落。 黎落坐在他对面,看着分到盘子里的红烧猪肘子,眉头轻皱。 说起来,这是她来到这个世界以后吃得最丰盛的一顿大餐了,但看着盘子里的东西,一想到这些东西是以一个无辜亡灵的性命为代价换来的,她就没胃口。 人性是种很奇妙的东西,有的人可以像薄阎那样,从出生就被踩到泥泞里,一生艰苦孤独,却依然无怨无悔,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向那些更弱小的群体释放善意。 也有的人像薄云章这样,为了贪图享受不惜损人利己,在他眼里,旁人一条命,也许抵不过他盘子里的一块肉来得有价值。 第1030章 地缚灵(29) 到了晚上,吃吃喝喝玩了大半天游戏的薄云章在催眠卡作用下睡了过去。 黎落确定他睡着了,用了张瞬移卡去游乐园。 她一出现,沈泱泱和简敖立刻凑过来:“傅子姝。” “薄叔叔呢?”简敖往她身后看,“他没来吗?” “我没跟他住一块。”黎落说,她把沈泱泱和简敖的期待都看在眼里,他俩几乎把想回家的念头写在脸上了。 “那薄叔叔还来吗?”简敖问。 “不知道。”黎落实话实说,“他平时有自己的事要忙,来这里的时间可能不多。” 沈泱泱皱眉:“那帮我们找家人的事……” “这不有我呢吗!”黎落拍了拍胸脯,“我也很厉害的好吗!” 沈泱泱和简敖对视了一眼,两人都很默契地保持沉默。 黎落:“……你们不相信我?” “不是不是。”沈泱泱到底有求于人,连忙说,“你肯帮忙我们肯定很开心,有天师在的话就更好了。” 黎落哼了一声:“他有空应该会过来,不过这种事,求人不如求己,来,我们商量一下该怎么找人。” 在黎落号召下,游乐园里剩下的四个地缚灵凑在一起,大家挨个交代了一遍自己家的信息。 黎落听完后琢磨了一会儿,指着沈泱泱说:“泱泱姐是名人,找起来相对容易,第一个就先从你入手吧。” 沈泱泱立刻雀跃道:“子姝,谢谢你!” 怀揣着沈泱泱的信息,黎落离开游乐园。 沈泱泱,二十二岁,生前是个在业内崭露头角的芭蕾舞演员,男友叫谈俊,比她大六岁,是个画家,游乐园出事那天,谈俊正在向沈泱泱求婚。 沈泱泱父亲很早就去世了,母亲独自将她拉扯大,按理说相依为命的母女感情会更为亲厚,但沈泱泱反感母亲对她的控制欲,上大学后就很少回家了。 在沈泱泱大学毕业的前一年,母亲因病去世,给她留下两套房产和几个铺面。 靠着收租,沈泱泱从来没为生计发过愁,她把大部分心力都花在追求艺术上,用她的话来说,如果不是那场突如其来的灾难,她现在已经事业家庭双丰收了。 黎落念了两遍沈泱泱交代的住址,那是一套复式公寓,是沈泱泱生前常住的地方,如今过了十二年,也不知道房子还在不在。 沈泱泱的担心不无道理,她死去的太过突然,没有留下任何遗嘱,只怕她出事的消息一传出去,平日里几乎不来往的亲戚们会来争夺遗产继承权。 从亲疏关系角度出发,她更希望由男友来继承她的遗产。 另一方面,沈泱泱在听说了傅子姝父亲的事之后,很担心男友也会像傅子姝父亲那样,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遇难。 如果真是这样,就能解释得通男友为什么没来接她回家了。 黎落顺着地址一路找到那套复式公寓,到了公寓门口,里面没开灯,但门把手上很干净,显然,这里就算没住人,也是不定时有人过来打扫的。 黎落正想穿透门板飘进去,相里安突然发出提醒:“等等。” “怎么了?” “这里边供着保家神,你贸然进去,有可能会冲撞他。” 黎落:“……冲撞他会有什么后果?” “你说呢?保家神再小也是个守家护宅的神,你一个小鬼撞上他,这不是找死吗!” 黎落:“……” 她默默往后退了几步。 既然不能进去,黎落索性往里面投了张录像卡。 很快,屋里的一切投射到虚拟显示屏上,屋里的家具大多数都蒙上了防尘布,黎落转了一圈,在看到挂在客厅里那副巨大的画像时,她一愣。 画中是一个身穿芭蕾舞衣,翩翩起舞的女人。 “这是沈泱泱?”黎落上下打量着那幅画,画中的女人只露出一个侧脸,但修长优雅的身形依稀看得出来是沈泱泱。 从观赏角度来看,这幅画画得很不错,神形皆似,但看着画中的女人,黎落总有种说不出来的怪异感。 她说不上来这种感觉来自哪里。 再一看落款日期,是在沈泱泱死去一年后。 想起沈泱泱说谈俊是个画家,结合日期,看来沈泱泱的担心没成为现实,谈俊还活着。 既然还活着,那为什么没去把沈泱泱的亡灵接回家,而是任由她被困在游乐园,成为地缚灵? 黎落思来想去,琢磨着谈俊也许是个无神论者,不信鬼神之说,所以没考虑到这个。 不过他要真是个无神论者,为什么要在家里供奉保家神? 这不是自相矛盾吗? 公寓上下两层面积挺大,黎落逛了一圈,在屋里发现不少沈泱泱生前的照片,置物柜里保留着沈泱泱得来的奖杯和荣誉证书,衣橱里甚至还留着她穿过的衣服,上面很仔细地套着防尘袋。 看来谈俊这些年没忘了沈泱泱。 想到这里,黎落觉得这男的虽然没把沈泱泱接回家,但从他这些行为上来看,倒也没辜负沈泱泱十二年来对他念念不忘,还特意叮嘱黎落来找他,让他以亲属的身份接她回家。 观察完毕,黎落收回录像卡,琢磨着这一趟虽然没能成功找到谈俊,但把眼下这情况回去跟沈泱泱一说,她心里至少能安慰一点。 至于找人,这件事急不来。 黎落正打算回游乐园,冷不丁的,前面的电梯门开了,一个高高胖胖的男人走了出来。 男人四十岁上下,戴着黑框眼镜,胖出了啤酒肚,他腋下夹着一个公文包,让黎落多看他两眼的原因是,这个人身上的气质很奇怪。 艺术家的文艺和商人的油腻两种气息在他身上得到了奇异的融合,让这个人看起来世故而深沉。 他从黎落身边经过时,黎落注意到他鼻梁骨上有一颗黑色的痣。 想起沈泱泱描述的谈俊,也是鼻梁上有颗醒目的黑痣,黎落再一打量这个男人,暗道这该不会就是谈俊吧? 要知道在沈泱泱的叙述中,谈俊是个风度翩翩英俊帅气的文艺青年。 眼前这个胖出啤酒肚和双层下巴的油腻大叔…… 好吧,都过了十二年。 人到中年代谢会变慢,变胖是正常的。 接受了这个心理预设,再加上男人走到公寓前,用钥匙打开了公寓门,黎落越发肯定此人就是谈俊。 第1031章 地缚灵(30) 看着谈俊走进公寓,黎落把刚收回的录像卡再次投进去,看看他来这里做什么。 毕竟这公寓看起来不像有人常住的样子。 谈俊进门后开了灯,径直走到餐桌前,掀了遮盖在餐桌上的防尘布,然后从柜子里取了半瓶红酒,一对高脚杯,点上香薰蜡烛,再拿出沈泱泱的奖杯摆在对面。 谈俊掏出手机,看样子是打算拍照。 但他选了好几个角度都不满意,稍作思索,他收起手机,转身出门。 隔了十几分钟,谈俊又回来了,这次他手里多了一个蛋糕和一束百合花。 把蛋糕摆在桌上,辅以百合花,加上氛围感十足的香薰蜡烛和红酒,这回谈俊满意了,对着放在桌上的奖杯一连拍了几十张照片。 照片拍完,谈俊仔细检查了一番,确定没有疏漏,发到社交网站上。 照片一显示发送成功,评论提示音不断响起,谈俊坐在餐桌前刷了一会儿评论,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大。 很快,他收起手机,心情颇好地哼着歌开始收拾餐桌上的东西——蛋糕和花扔进垃圾桶,红酒倒进下水道,奖杯则放回置物柜。 最后,用防尘布严严实实地把餐桌重新遮盖起来。 做完这一切,谈俊拿起公文包,关灯离开公寓。 黎落从录像卡里目睹全程,心头那股怪异感更强烈了。 看着合上的电梯门,她跟了上去。 谈俊下楼后,上了停在路边的车。 黎落悄无声息地上了车后座。 谈俊开了车载音乐,一边跟着音乐声哼歌一边发动车离开。 想起刚才在公寓谈俊拍的照片,以及把照片发到社交平台的举动,黎落抱着试试看的心思打开虚拟显示屏,在搜索引擎上输入谈俊的名字。 网页一秒跳转,“谈俊”的搜索结果高达数百页。 “女友意外去世,痴情男子捧遗像成婚。” “画家数十年每日手绘一幅人像,只为纪念意外去世女友。” “谈俊:她是最美丽的天使,遇见她花光我这辈子所有运气。” “沈泱泱去世第十二年,谈俊接受采访:我的妻子只有沈泱泱,这辈子不会再结婚。” “沈泱泱慈善基金会已成功资助千名失学儿童复学。” …… 搜索结果多且杂,无一例外的是,只要是跟沈泱泱和谈俊相关的内容,热度都很高。 黎落随手点进去一条,那是一条十一年前的新闻,谈俊抱着沈泱泱的遗像,在众多亲友见证下举办婚礼。 新闻照片上的谈俊憔悴得不成样子,底下的评论大部分都在感叹谈俊有多痴情,沈泱泱有多幸运,不少人甚至直言羡慕沈泱泱,如果能有人像谈俊一样爱她,那她死了也值得…… 顺着这些评论,黎落找到谈俊的社交平台账号,他的认证信息是“知名画家”,粉丝高达两千多万。 黎落翻开账号主页,第一条内容就是刚才谈俊在公寓里拍的奖杯照片,文案写得很煽情。 “生日快乐,我的姑娘今天34岁啦!十二年了,我既盼着人有来世,担心她留在那个没有我的世界会孤独,又害怕她先我一步去了下一世,往后再也没有重逢的机会,泱泱,要是奈河桥上再相见,你依然是二十二岁的模样,可别嫌弃我成了满脸皱纹的糟老头子。” 动态发布前后不过二十来分钟,底下已经有上万条评论。 热评一半在感慨他的长情,一半在劝他。 “十二年了,该放下了。” “人要学着向前看,你总不能抱着回忆过一辈子。” “沈泱泱要是泉下有知,肯定也不会想看到你这么自苦。” 黎落拧眉,抬头看了一眼前面开车的谈俊。 他正随着车载音乐在轻声哼歌,那副摇头晃脑怡然自得的样子哪看得出半分伤感和自苦。 黎落继续往下翻账号主页,内容大致分为三部分,一部分是他发布的每日手绘沈泱泱人像,大多数会配一条煽情的文案。 一部分是他的画廊和出版画册的广告,另一部分则是以沈泱泱名义成立的儿童福利基金会相关信息。 在这个受众多为女性的平台上,谈俊深情而有才华的形象深受用户追捧,无数粉丝到他的画廊拍照打卡,上线的画册更是卖出百万册的惊人成绩…… 看着这些可以转化成真金白银的数据,黎落又看看谈俊发福的后脑勺,心里的怪异感越来越强烈。 她无法把社交平台上抱着去世女友遗像举办婚礼的深情男人和眼前这个又胖又油腻,浑身上下找不出跟“伤心”有半毛钱关系的大叔结合在一起。 太违和了,线上线下仿佛是两个人。 经过半个小时的行驶,车在一处高档别墅区停了下来。 黎落从车窗往外看去,旁边是一栋装修豪华的独栋别墅,谈俊下车后径直走了进去。 黎落正要继续尾随,相里安提醒道:“用录像卡吧,别墅门口供着门神。” 黎落:“……” 她留在车上,往谈俊身上投了张录像卡。 随着谈俊进门,别墅里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回来了。” “嗯。” 谈俊在玄关弯腰换拖鞋,客厅冲出一个三四岁的小女孩,一把抱住谈俊的腿,奶声奶气地喊他:“爸爸!” 黎落一惊。 虚拟显示屏上,谈俊笑了笑,伸手将小女孩抱了起来:“宝宝今天有没有乖乖听妈妈的话?” “有!” “有没有好好吃饭?” “有!” “真乖!”谈俊在小女孩脸上亲了一口,满心满眼都是笑意。 父女俩正亲昵着,厨房走出来一个年轻女人:“小宝别缠着爸爸,去洗手,该吃饭了。” “好。” 黎落:“……” 说好的捧遗像成婚呢? 说好的妻子只有沈泱泱,这辈子不会再结婚呢? 黎落的火气压都压不住。 刚才在翻谈俊的社交平台账号时,她就隐约觉得不对劲,谈俊要是真的爱沈泱泱,不该让她安息吗,为什么要把她放到网络平台上,日复一日供人谈论? 这分明是在过度消费她。 过度消费就过度消费,这能为他带来名利,往好处想,这些钱让活着的人过得好,还能帮助失学儿童。 可她没想到谈俊会表面上立深情牌坊,背地里结婚生子。 这跟欺骗大众有什么区别? 第1032章 地缚灵(31) 黎落一边愤怒,一边为沈泱泱感到心寒。 亏沈泱泱还担心谈俊会像傅爸爸一样,在游乐园的火灾中受伤甚至死去。 没想到人家不仅活得好好的,还利用她的死大肆消费大众同情心,以此大赚特赚,住大别墅娶美娇娘! 黎落不敢想象,沈泱泱要是知道这一切,会有多难过。 “怎么办?”黎落说,“我回去怎么跟沈泱泱交代?” 不知道怎么跟她交代是一回事,另一方面,原本黎落是打算让谈俊以家属的身份去把沈泱泱从游乐园接出来,立碑安置她。 可是眼下这情况来看,谈俊要是知道沈泱泱的亡魂还留在这世上,做贼心虚的他可能不仅不会把她接回家,说不定会直接花钱找个通灵师,让她彻底消失。 相里安也犯了难:“要不,告诉沈泱泱说还没找到谈俊?” “善意的谎言能欺骗得了她一时,欺骗不了她一世。” “……” 黎落揉了揉眉心:“算了,我如实跟她说吧,作为被消费的当事人,她有权利知道这一切。” 从车里飘出来,黎落扭头看着灯火通明的别墅,做了个深呼吸的动作,忍住骂人的冲动,瞬移到游乐园。 她刚一回来就看到游乐园门口坐着一个人,走近了看,是薄阎。 “叔叔,你怎么来了?” 薄阎看见她,起身说:“不是说要帮大家找亲人么,我来帮忙。” “你不用忙自己的事吗?” “不用。” 黎落因为谈俊而生出的愤怒被薄阎的到来冲淡了一些。 今晚的行动让她意识到,有个活人帮忙确实会更方便一些,不然只要那些人家里家外随便供奉上一尊守护神,她就没办法靠近了。 一人一鬼说话间,游乐园里面的地缚灵听见黎落回来的动静,纷纷奔出来。 沈泱泱跑得最快,冲到黎落跟前,满脸期待地看着她:“见到谈俊了吗?” 黎落:“……” “怎么了?”沈泱泱惯会察言观色,见黎落脸色不对劲,她笑容瞬间淡了下来,“谈俊该不会……” “没有,他活得好好的。” 沈泱泱立刻松了口气:“活着就好,活着就好,你联系上他了吗?” “……没有。”黎落斟酌着用词,“他家里供奉了守护神,我进不去。” 沈泱泱愣了一下,疑惑道:“他以前不信这些的,现在怎么供起神来了?” 说完她不知道联想到了什么,笑了起来:“他是不是因为我才开始信世上有鬼神存在?肯定是的,说不定每年清明节他还会给我上香烧纸……” “泱泱!”黎落打断她的话,“谈俊……他结婚了。” 沈泱泱一怔。 “还生了一个女儿,有三四岁了。” 沈泱泱脸上的笑容迅速褪了下去,好一会儿她才轻轻“噢”了一声。 黎落正琢磨着该怎么把谈俊消费她的事说出来,沈泱泱却迅速调整好情绪,她故作不在意地摆摆手:“很正常啦,毕竟都十二年了,我不在,他总要活下去的嘛,结婚什么的,不奇怪……” 她话是这么说,眼神却透着难以掩饰的失落。 黎落剩下那些话突然说不出口了。 对于沈泱泱来说,这太残忍了。 沈泱泱陷在情绪里,没发现黎落的欲言又止,倒是薄阎先察觉了,他给黎落使了个眼色。 于是一大一小避开其他地缚灵,到一旁说话。 黎落把谈俊的事跟薄阎说了一遍:“我该怎么跟沈泱泱说,才能不那么伤人?” “伤人的是事实本身,无论用什么方式说出来都无法避免。”薄阎皱眉,他的关注点不在谈俊消费沈泱泱这件事上,而是注意到一个细节,“谈俊在公寓和他家都供奉了守护神?” “对。” “沈泱泱这些年一直待在游乐园,无法离开半步,谈俊在家里供奉守护神,这是在防谁?” 黎落被他这么一提醒,若有所思道:“难道是做贼心虚,所以疑神疑鬼?” 薄阎摇头:“应该不是,按照沈泱泱的说法,谈俊以前是无神论者,他消费沈泱泱这个已死之人的胆子是建立在不相信世上有鬼神的基础上,至于现在在家里供奉守护神,应该是遇上什么灵异事件了。” “你的意思是,谈俊有可能遭到另一个亡灵的报复骚扰?” “我现在无法确定。”薄阎说,他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已经到深夜了,“今天太晚了,明天晚上我跟你一起去谈俊家看看。” 黎落点头:“好。” 商量好要再打探谈俊的事,黎落决定先瞒着,等把所有的事情都弄清楚了再全部告诉沈泱泱。 “对了,你带回去那个女鬼怎么样了?”黎落问。 “在养魂。” “能救下来吗?” “嗯。” 黎落松了口气。 要是没法救下来,她多多少少会觉得是因为自己离开薄云章,才导致这个无辜亡灵被盯上,落到如今这个下场。 能救下来就好。 “等把这里的事处理完,我去你家看看她。” “好。” 约定了明天晚上再行动,薄阎却没有要马上回家睡觉的意思,跟黎落大眼瞪小眼了一会儿,他把王爷爷叫出来,从保安岗亭拿出一副烧得破破烂烂的象棋,两个加起来一百多岁的人和鬼开始对弈。 这棋一下就是一宿,天亮时分薄阎才离开。 黎落也瞬移回薄云章家。 白天,薄云章出门不在家,黎落睡了一觉。 到了傍晚,薄云章从外边回来,手里多了一台相机。 他打开电脑,导出相机里的照片,黎落飘到他背后一看,照片上是一个从豪车下来的小男孩,七八岁的年纪,有保姆和司机陪同在左右,看样子应该是薄云章的新目标。 薄云章做了半天功课,到了深夜,他关电脑睡下。 黎落故技重施,往他身上投了催眠卡,然后出发去游乐园。 她抵达游乐园时,薄阎已经来了,正和王爷爷一起蹲在游乐园门口抽烟。 远远看见黎落过来,薄阎立刻灭了烟头,拎起放在旁边的包:“走吧。” 黎落瞟了一眼地上的烟头,自觉钻到他卫衣帽子里:“叔叔,你抽烟啊?” 第1033章 地缚灵(32) 薄阎刚踏上自行车,右脚撑在地面上保持平衡,听了黎落这话,他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停顿了一下才说:“抽得不多。” “还是抽的,对吗?” “……” “抽烟不好。”黎落好声好气地说,“从健康方面来说,抽烟容易得肺癌,对口腔也不好,还容易患上心血管方面的疾病。” “……” “抽烟也不美观,抽多了牙齿变黑,手指也会被熏黄,还满身烟臭味,我活着的时候可讨厌烟味了。” 薄阎:“……这样啊。” “而且你这么穷,万一抽烟导致生病,连上医院的钱都没有。”黎落睨了他一眼,“以后不要抽了。” 薄阎沉默了一会儿,轻轻“噢”了一声。 夜色深沉。 薄阎骑着自行车,顺着黎落的指引抵达谈家。 谈家位处高档别墅区,二十四小时有保安值守,而且四处都是摄像头,黎落让相里安开了反摄像头监测,一路屏蔽过去,掩护着薄阎翻墙进入别墅区。 这个时间大多数人都已经睡了,别墅区里静悄悄的,薄阎到了谈家,见门口供着门神,他干脆利落地结印,烧掉贴在门口的神像。 黎落目睹了这一幕,很捧场地拍手道:“叔叔好厉害啊!” 薄阎抿了抿嘴角,单手撑在围墙上轻轻一跃,翻进了谈家的院子。 只是刚一落地,薄阎立刻察觉到不寻常的气息,他迅速反手将黎落从卫衣帽子掏出来,临时封进一只小布娃娃里面,然后塞进卫衣前兜。 黎落猝不及防被塞进他怀里,她挣扎着冒了个脑袋出来,仰头看他:“怎么了?” “谈家设了辟邪驱鬼的风水局。” 黎落扒在薄阎前兜,探头探脑往外看。 谈家院子不大,但假山流水锦鲤池一样不少,还种了不少桃树,本来只是布局看着有些凌乱,被薄阎提醒后,黎落才发现这些桃树的种植位置刚好形成一个八卦阵。 桃树又叫鬼怖木,是用途最为广泛的伐邪制鬼材料。 这也让黎落越发肯定,谈俊过去一定遇上了科学无法解释的灵异事件,才会费这么多心思布置这一切。 “这要怎么办呀?”黎落问。 薄阎放轻脚步,在院子里来回走了一遍,用脚步丈量好位置后,他将压在锦鲤池边上的一块石头推翻,又砍断了西南角的桃树。 用以撑起八卦阵的桃树一倒,八卦阵立刻泛起一阵普通人肉眼看不见的金色光芒,转瞬消失。 破了风水局,薄阎翻出谈家院子,抱着手臂站在不远处静静地等着。 黎落从布娃娃里钻出来,爬到薄阎肩上坐好,顺着他的目光一眨不眨地盯着谈家:“叔叔。” “嗯。” “我们在这等什么呀?” “风水局破了,如果有亡灵在缠着谈俊,那它应该会出现。” 于是一人一鬼站在夜色中,一等就是两个小时。 “它真的会来吗?”黎落第三次发问。 和薄阎一起等待是件很无聊的事,他不说话也不走神,跟站岗似的腰杆挺得笔直,聚精会神盯着谈家的院子,黎落都快睡着了。 “谈俊在家里设风水局,证明缠着他的亡灵来过,亡灵一般很执着,谈俊没有搬家,那它应该会在附近蹲守,等待时机。” “可是都俩小时了,它怎么还没来?” “再等等。”薄阎从兜里掏出一根棒棒糖,剥了糖纸三两下送过阴阳界,递到黎落跟前。 黎落接过,刚把棒棒糖塞进嘴里,远处晃过来一道手电筒光。 “保安来巡夜了。” 薄阎神色一凛,扭头就往手电筒光的反方向离开,这个时候要是被保安看到,不仅无法解释,闹大了还有可能惊动谈俊。 打草惊蛇就不好了。 薄阎闷头往前走了一段路,这时,迎面走过来一个撑着伞,穿着旗袍的中年女人。 和那女人擦肩而过时,薄阎脚步一顿,黎落也嗅到了不寻常的气息,一人一鬼几乎同时回头。 果不其然,头顶路灯的光照在女人身上,地上却看不到她的影子。 而且,她没有脚。 女人用看似平稳的速度往前移动,方向正是谈俊家所在的位置。 黎落和薄阎对视了一眼。 “不是普通怨灵,是厉鬼。” 薄阎不动声色跟了上去。 到了谈俊家门口,巡夜的保安已经离开了。 那女人先谨慎地在院子外面观察了一会儿,确定风水局已经破了,她收起伞,像条蜥蜴一样,哧溜一下钻进院子,攀着墙爬上二楼,瞪大眼睛贴在主卧窗户上开始敲防盗网。 “谈俊,谈俊,你开门啊。” “谈俊!谈俊!” “你为什么要这么对她?” “谈俊……” 黎落看着这一幕,即使这会儿她也是只鬼,但代入了一下屋里人的视角,她还是难以抑制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默默从薄阎肩上退下来,钻进放在他前兜的布娃娃里。 薄阎似乎察觉到她的恐惧,隔着卫衣轻轻拍了拍前兜,无声地安抚她。 谈家,睡得正沉的谈俊突然被身旁的妻子用力推搡了好几下,他不得不醒过来,正想呵斥妻子扰人清梦,妻子却满脸惊恐攥住他的胳膊,示意他别说话,然后指了指窗户。 隔着纱帘,谈俊隐约看到防盗网上贴着一道模糊的人影,而且防盗网传来很轻,很不寻常的振动声。 谈俊脸色骤变。 想起前几年频频遇到的灵异事件,他连呼吸都急促起来,迅速伸手从床下拿出通灵师给的桃木剑和符纸。 在妻子惊惧的目光中,谈俊悄悄下床,一手握着桃木剑一手拿着符纸,屏住呼吸往窗户前走去。 走得越近,他越能看清窗户上的人影,好像是个身材纤瘦的长发女人。 到了窗户前,谈俊猛地掀开纱帘,一鼓作气将桃木剑刺出去。 然而这一剑刺了个空,外面除了一阵刮过的阴风,什么都没有。 他连忙开了灯,探出脑袋往外面张望。 没有,没有,什么都没有。 谈俊松了口气。 应该是看花眼了。 然而下一刻,谈俊低头扫到楼下院子被推倒的镇宅石和砍断的桃树八卦阵后,他心脏狠狠痉挛了一下。 第1034章 地缚灵(33) 此时的谈家外面。 薄阎怀里揣着一只小女鬼,手上锁着一只大女鬼,一路狂奔翻墙出别墅区,跑了将近两公里才停下。 他一停住脚步,被他用符纸结成的八卦阵锁住的女鬼立刻哀嚎道:“放开我!” 薄阎和钻出前兜的黎落齐齐打量着她。 那是个四五十岁的女人,容貌秀丽,上了年纪皮肤也很白皙细腻,身上的旗袍料子款式很讲究,看得出来生前是个体面人家。 这会儿被锁在八卦阵中,她神色没有别的亡灵对通灵师的畏惧,反倒满是不甘。 不知道为什么,黎落总觉得她有点眼熟。 薄阎问:“你是谁?为什么要吓唬谈俊?” “跟你无关!”女鬼不回答,认出眼前的男人是通灵师,她咬牙切齿地骂道,“又是谈俊请你来的?你们这些通灵师满口假仁假义,说什么维护阴阳秩序,其实根本就是为钱服务! 这世道要是真的讲条理讲公正,谈俊这种挨千刀的混蛋为什么还能活得这么滋润,他现在拥有的名和利都是踩在我女儿的尸骨上换来的,他不配……” 黎落一顿。 女儿? 她再次打量眼前的女鬼,总算知道为什么会觉得眼熟了。 她跟沈泱泱长得有五六分相似,这母女俩即使已经身死,身上的气质还是如出一辙的优雅。 “你是沈泱泱的妈妈?”黎落问。 女鬼骤然听到沈泱泱的名字,立刻停止挣扎,她低头一看,才注意到薄阎前兜里藏着一只小女鬼。 她目光在黎落和薄阎身上来回转动,好一会儿才确定,这个通灵师前兜里待着的确实是只年幼的童魂。 “你认识沈泱泱?”女鬼诧异道。 黎落点头:“对,是她让我来这儿找谈俊的。” “……” 经过交流,黎落确定了眼前这个女鬼的身份,确实是沈泱泱的妈妈。 沈妈妈比沈泱泱早一年去世,距今为止,她死去十三年了。 沈妈去世后,放心不下独生女儿,于是没有选择转世,而是在她身边留了下来,每天在家等着女儿下课,像生前那样陪着她。 但某一天,沈泱泱出门后再也没有回来。 沈妈本以为女儿是和男友出门旅游散心去了,但在家等了快一个月沈泱泱都没出现,她渐渐意识到不对劲。 沈妈开始四处找女儿,向周围的亡灵打听沈泱泱的消息。 很快,她得知沈泱泱在游乐园突发意外死亡。 虽然沈妈妈不是意外横死,也没有太过强烈的执念,但基于阴阳界对亡灵的束缚,她无法离开身死地太远,而且要是在外面遇上通灵师,她很有可能会被打到灰飞烟灭。 那段时间沈妈想尽办法附在气运差的人身上,躲躲藏藏到了游乐园,时间却已经过了四十九天,沈泱泱被缚在游乐园,成了地缚灵。 地缚灵受地域束缚,也被这块地方保护着,虽然同为亡灵,沈妈进不去游乐园,沈泱泱也出不来。 沈泱泱身死,作为男友的谈俊没把她的亡灵带回来,而是由着她变成地缚灵,这件事本身就已经让沈妈很生气了,可她没想到更恶心的事还在后头。 谈俊联合受害者家属,打着索要说法的名义向游乐园的经营方要赔偿,把这件事闹大。 因为赔偿金数额太大,游乐园经营方并不愿意拿出这么多钱,多番拉扯后,经营方负责人找到谈俊,私底下给了他一大笔钱,要求他带头息事宁人。 收了这笔钱的谈俊转头就把其他受害者给卖了,配合经营方买的网络营销公司,指责起其他受害者家属一心只想要钱。 营销公司发力,受害者家属成了踩着亲人尸骨狮子大开口的无耻之徒,而谈俊在他们的衬托下,成功立起“只要说法,不在乎赔偿”的高大形象。 这件事闹了大半年,眼看风头过去,谈俊突然演了一出“和女友遗像成婚”的戏码,一时间,他抱着沈泱泱遗像举行婚礼的视频在网上传播开来,感动了无数网友。 谈俊不仅因此名声大噪,还以沈泱泱丈夫的名义,将她所有遗产收入囊中。 名利双收的谈俊数年如一日在网上扮演深情丈夫角色,其实在沈泱泱死去的第三年他就交了新女友。 沈妈将谈俊的所作所为看在眼里,忍无可忍的她化成了可以离开身死之地的厉鬼,不断骚扰谈俊。 谈俊为了防她,用尽各种办法,不仅请来通灵师设下风水局,家里更是供了好几尊守护神。 阴阳有界,沈妈在这些东西的限制下无法靠近谈俊,于是她日夜守在谈家周围,等一个机会报复谈俊。 “谈家的风水局破了,这是个机会,我一定可以杀了谈俊,为我女儿报仇!”沈妈目眦欲裂,“辜负了我女儿,他必须死……你放开我!” 薄阎皱眉,不仅没收起八卦阵,反而把阵法收得更紧:“沈女士,我建议你不要这么做,杀了谈俊,手上沾了活人的鲜血,你就没有被超度入轮回的机会了。” “我不在乎!我只要他死!”沈妈恶狠狠地说。 “我理解你的愤怒,但你女儿并非谈俊所杀,她的因果不在谈俊身上,作为通灵师,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杀了谈俊。” “你……”沈妈怒道,“他对不起我女儿!” “他是有错,但仅限于道德层面上,不触及阴阳界的因果报应,你不能杀他。” 沈妈听不进去,她极力挣扎起来,眼眶中溢出两行血泪,浑身阴气暴涨,带得周围阴风四起。 “你们这些通灵师没一个好东西,我们这些无辜者的冤屈你看不到,你只会为虎作伥……” “沈妈妈。”黎落突然开口,“你想见泱泱吗?” 沈妈挣扎的动作一顿,她低头看向黎落。 黎落冲她乖巧一笑:“我可以带你去见她哦。” 沈妈身上的阴气微微一滞。 她面露犹豫,显然在考虑该不该相信这个跟通灵师为伍的小女鬼。 “泱泱姐姐要是知道你还在,肯定会很开心的。”黎落说,“你想为她求一个公道,得先见到她才行呀。” 第1035章 地缚灵(34) 黎落和薄阎带着沈妈妈回到游乐园,已经是凌晨四点钟了。 时隔十二年,母女再相见,沈妈妈泪流满面,沈泱泱则满脸都是不敢置信:“妈,这些年你一直没走?” 沈妈抚摸着女儿的脸,泣不成声:“嗯。” 沈泱泱:“……” 母女俩抱头痛哭。 黎落则悄悄松了口气。 这下好了,不用她亲口把谈俊做过的那些事告诉沈泱泱了。 就如薄阎所说,伤人的是事实本身,无论用什么方式说出来都无法避免,但不用她亲手挥下这把铡刀,她心理上相对会没那么难受。 黎落没猜错,沈妈在平复好情绪后,很快把谈俊这些年的所作所为如数告知沈泱泱。 沈泱泱听完,半晌回不过神。 “你当初跟他在一起的时候我就提醒过,这个男人不靠谱,你偏偏不信。”沈妈褪去一开始的激动,迅速恢复唠叨的本质,“现在好了,遗产被他强占就算了,你都死了这么多年,他还在消费你……家门不幸,真是家门不幸!” 沈泱泱低下头:“……妈,对不起。” 她突然服软道歉,沈妈一愣,缓和了语气说:“算了,现在埋怨也没用,我本来想杀了那混蛋给你报仇,但那个通灵师非说什么谈俊的因果不在你身上,我不能杀他……他一边蘸着你的血吃得脑满肠肥,一边娶妻生子,我们连报复他都不能,这还有天理吗?” 薄阎本来站在一旁整理布娃娃粗糙的头发,听了沈妈这话,他扭头:“不是不能报复,是不能杀他。” “不能杀他不就是不能报复他,这有区别吗?”沈妈心里有怨,说话也很不客气,“我看你就是在袒护他。” “阿姨,薄阎叔叔不是这样的人。”黎落为薄阎辩解,“他不让你杀谈俊,除了身为通灵师,必须要维护阴阳两界的秩序,也是为了你好,谈俊要是死在你手上,你不能入轮回投胎事小,成了恶鬼,等着你的下场就是被通灵师追杀,你想灰飞烟灭吗?” 沈妈双手叉腰:“只要能为我女儿出口气,灰飞烟灭又怎样,我不在乎!” “……” “妈。”一直低着头的沈泱泱轻轻拉了一下沈妈的袖子,她抬起头,表情已经恢复正常,眸子里泛着冷意,“子姝说得对,你不能沾上谈俊的因果,为了这种人渣把自己的后路赔进去,不值得……天师叔叔。” 薄阎:“嗯。” “我可以不杀谈俊,但我咽不下这口气,我能把谈俊这些年从我身上得来和夺走的东西都毁掉吗?” 薄阎稍作思索,点头:“只要不伤他性命,就可以。” “好。”沈泱泱手紧握成拳,咬牙切齿道,“我要让他身败名裂,生不如死!” 黎落立刻问:“你打算怎么做?” 沈泱泱思索了一会儿,问薄阎:“天师叔叔,你能帮我一个忙吗?” “你说。” “帮我给娱乐八卦报的记者打个电话,匿名举报谈俊。” 黎落立刻明白沈泱泱想做什么了。 谈俊在网络上立了这么久的深情人设,一旦被发现人设崩塌,那些娱乐八卦板块的记者一定会闻风而动,把他扒个底朝天。 到时候压根不用沈泱泱和沈妈做什么,谈俊这些年维护起来的形象就会全盘崩塌,而他利用人设博取的同情心和变现的钱,将会成为反噬他的利器。 商量好计划,天快亮了。 沈妈留在游乐园陪沈泱泱,薄阎则在黎落的陪同下在街边找了一个电话亭,给一家八卦娱乐报纸打电话。 薄阎平时不上网,对利用网络舆论反击那套并不擅长,于是他拿着电话听筒负责传话,黎落则在旁边教他话术。 在把谈俊瞒着大众娶妻生子的事说了一遍,薄阎按照黎落的指示,委婉地透露了一句在某某小区附近见过谈俊。 电话那头的记者果然跟嗅到血腥味的狼一样兴奋起来,在对方追问更详细的地址时,薄阎在黎落的示意下挂断电话。 打这个匿名电话已经很冒险了,薄阎不能透露更多关于谈俊的事,否则等事情闹大,谈俊恼羞成怒追究起来,万一顺藤摸瓜查到薄阎身上,会给他惹麻烦。 法治社会不能乱来。 匿名举报完毕,黎落和薄阎分头各自回家。 回到薄云章家,黎落前脚进门,薄云章隔了不到两分钟就醒了,他收拾好相机出门,一整天都不在家。 到了晚上,薄云章回来了,他心情似乎不错,给黎落带了些吃的和玩具,然后开始捣鼓相机里的照片。 黎落等到他睡下,继续往他身上投放催眠卡。 薄云章一睡着,黎落就瞬移去游乐园。 到了游乐园,黎落左等右等不见薄阎过来,沈泱泱问:“天师叔叔是不是有什么事,今晚不过来了?” “应该不是。”黎落皱眉,薄阎要是有什么事不能来,会提前告诉她一声,但今天早上分开时他并没说,“可能是有事耽误了,咱们再等等。” 这一等就到了凌晨一点钟。 就在黎落打算瞬移到木料仓库去找薄阎时,远处终于传来自行车的声音。 沈泱泱探着脑袋一看:“是天师叔叔,他来了。” 黎落松了口气。 然而薄阎骑着自行车到了近前,那狼狈的样子看得园中的亡灵们都是一愣。 他似乎遇到了麻烦,手肘和膝盖都蹭得血糊糊的,额头和脸颊也受了伤,滴下来的血染得前襟一片狼藉,本来就破破烂烂的背包更是扯裂了一个大口子…… “怎么回事?”黎落奔到他跟前,“谁伤的你?” “没事。”薄阎说,“路上遇到几个小毛贼,纠缠了一阵,已经没事了。” 黎落:“……” 她不动声色地往薄阎身上投了一张愈疗卡。 薄阎停好车,把几乎兜不住东西的背包整理好,然后掏出一部还没拆封的新手机,在游乐园门口的台阶上坐了下来,拆开包装往手机里装卡。 黎落问:“怎么突然买新手机?” “旧手机屏幕碎了,不方便。” 他没过多解释,黎落却听懂了。 第1036章 地缚灵(35) 和谈俊有关的事必须从网上才能得到消息,薄阎是在场唯一一个能接触到网络的活人,他买这部手机,是为了更好更快地获知舆论走向。 而今晚薄阎会遇上将他伤成这个样子的麻烦,是因为花了超出五弊三缺命格的钱。 意识到这一点,黎落心里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憋闷和愤怒。 薄阎凭什么要受这样的罪? 在原世界,周家最难的那段时间,周晏清都没吃过这样的苦。 薄阎启动新手机,连接上网络,开始刷时事新闻。 园中的亡灵纷纷围过来,蹲在薄阎旁边一起看。 那家娱乐八卦报的记者不负所望,接到薄阎的爆料消息后迅速行动,很快根据地址找到谈俊家的具体位置,蹲守了一天后,在晚上七点多拍到谈俊一家四口从外面回来—— 除了黎落上次见到的女儿,谈俊还有一个八岁的大儿子。 那家娱乐八卦报在晚上十点放出消息,经过几个小时发酵,热度登顶,相关词条霸占了某社交平台热搜前五,即使已经是深夜,仍然有不少人在围观讨论这件事。 目前谈俊还没有做出回应。 刷完消息,薄阎收起手机,对沈泱泱母女说:“这件事恐怕没那么快有结果,你们耐心等几天。” “好。” “谢谢你啊天师叔叔。” 薄阎点头,目光在亡灵们身上一扫而过,见黎落闷闷不乐地蹲在旁边,就差把“不开心”三个字写脸上了,他走过去问:“怎么了?” 黎落抬头看他一眼,欲言又止。 薄阎伸手从口袋掏出一根棒棒糖,剥了糖纸递到她跟前。 “……我又不是想吃糖。” 黎落话虽然这么说,手却很诚实地接过棒棒糖。 薄阎在她旁边坐下。 黎落嘬了一会儿棒棒糖,问:“疼吗?” “嗯?” “你身上的伤。” “还好。” 黎落沉默了一会儿:“你的命格不能改吗?” 如果不是这该死的命格,以薄阎的能力,不仅能自己过得好,还能帮助更多有需要的人。 如今他不仅无法施展出自己的才能,连稍微多花点钱都要遭到反噬。 一个什么都没做错的人,却要被这么对待,她实在看不过眼。 听了黎落这话,薄阎似乎才意识到这个小丫头为什么不开心,他淡淡地说:“我不介意。” “……” 可她介意。 没人能眼睁睁看着爱人受这样的委屈还无动于衷。 “能不能改?”黎落固执地问。 薄阎跟她对视了一会儿,轻轻叹了口气:“能,但代价很大。” “什么代价?” “整个薄家未来几十年内的气运。” “那本来就是他们应该承受的!”黎落怒道,“凭什么用你一辈子倒霉来换他们未来几十年的安稳,他们根本就是在用你作为薄家子孙的身份道德绑架!” 薄阎:“……” “他们都好意思欺负你是个没爹的孤儿,你为什么要为他们着想?”黎落越说越生气,“你自私一点行不行?为他们承受了四十多年,你已经仁至义尽了,去把属于你的命格要回来!” 薄阎:“……” “去啊!”黎落推了他一把,“快去!你要是不争气,我就不跟你玩了。” 薄阎一脸为难。 黎落一看他这副样子,就知道他没打算按照自己说的做,她火气一下子窜了起来:“我最讨厌没有原则的滥好人了,你走!我不想看见你!” 薄阎:“……” “走啊!”黎落凶巴巴地赶他。 薄阎犹豫了一下,拿起放在地上的包,转身走了。 黎落本来是想激他,没想到他还真走了。 看着薄阎跨上自行车离开,她气得把没吃完的半颗棒棒糖扔到地上,对着薄阎的背影骂道:“你走了就不要再回来!!” 薄阎没有回头。 沈泱泱听见喊声飘出来,一看这情况,她连忙问:“怎么回事?你们俩吵架了?” “谁?” “你跟薄阎啊。” “薄阎是谁,不认识!”黎落怒气冲天地说,她转身往反方向离开,瞬移回薄云章家。 生了大半夜闷气,次日,薄云章出门后,黎落钻进布娃娃里面,开了薄云章的ipad上网。 谈俊的事有了很大进展,各路开始爆出真假掺半的消息,有个自称是沈泱泱亲戚的账号发文,控诉谈俊和沈泱泱的遗照“结婚”后,以丈夫的名义“继承”了她名下两套房产和几个铺面。 实际上他和沈泱泱的婚姻关系并不成立,他不享有继承权。 与此同时,当年游乐园火灾受害者的家属也陆续站出来指控谈俊突然反水,疑似被游乐园经营方收买。 事情发展到这个阶段,以往在社交平台上很活跃的谈俊依然没有做出回应。 但到了傍晚,一条质疑沈泱泱儿童公益基金会连续好几年没有公布款项支出明细的博文经过大量转发,话题直指谈俊作为基金会理事人,疑似利用基金会敛财。 这件事一旦坐实,等着谈俊的就是被调查立案。 一看事情上升到触犯法律的高度,谈俊坐不住了,在社交平台上发布了一条似是而非的说明,虽然承认自己已经娶妻生子,但话里话外都在避重就轻。 本来还保持观望态度,希望这是一场误会的网友们顿时出离愤怒了,对谈俊群起而攻之。 黎落关了ipad,心里的郁闷稍稍缓解。 虽然薄阎那个榆木脑袋不开窍,但好在沈泱泱这件事办成了。 她几乎能想象得到谈俊接下来会有什么下场。 只能说他之前的人设立得太深情了,女友死后坚持跟她完婚,十几年初心不改,每天为亡妻画人像,每一个纪念日都没落下问候,加上那些煽情的小作文,网友们早已把他和长情的标签绑在一起。 如今骤然得知这一切都是演的,以往为他的深情感动流下的泪,这会儿都成了回喷到他脸上的口水。 等到了晚上,谈俊的画册被下架了,线下画廊也因为遭到投诉而关闭,基金会监管机构在收到大量举报后,发了通告,表示会彻查沈泱泱儿童慈善基金会的收支。 谈俊的形象一崩千里。 第1037章 地缚灵(36) 晚上,黎落到了游乐园,把谈俊这件事的进展跟沈泱泱母女报告了一遍。 她说的时候沈泱泱一脸欲言又止。 “怎么了?”黎落问。 沈泱泱迟疑了一下,摇摇头:“没事,谢谢你啊,要不是你跟薄叔叔帮忙,我跟我妈还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举手之劳。” 她刚说完,简敖抱着狗子飘了过来,期期艾艾地看着她:“傅子姝……” 黎落一看就知道他想说什么:“说吧,你妈妈家的地址。” 简敖兴奋地咧嘴一笑,迅速把自己家的地址和家人的信息交代了。 简敖是单亲家庭长大的,自他记事起就跟母亲一起生活,从来没见过父亲,他不是没问过爸爸在哪里,但每次母亲都会凶巴巴地说那个男人死了。 被凶的次数一多,小小年纪的简敖看出母亲并不愿意跟他讨论这个话题,对他那个素未谋面的父亲也很厌恶,于是不再问。 简敖还活着时,周一到周五上学,周六周日就跟着母亲到游乐园,母亲在游乐园外面的小吃店打工,工作时就让简敖在附近玩。 母亲租住的房子离游乐园并不远,简敖刚死去那段时间,每天都有遇难者家属来做法事请魂,看着身边的亡灵们一个个被接走,简敖想不通,母亲为什么不来接他。 “都过去这么多年了,她应该搬走了。”简敖说,“找她可能没那么容易,而且我妈这人脾气很差,整天骂骂咧咧的,她要是对薄叔叔态度不好,你们别跟她计较哈。” 黎落点头:“放心吧,只要她还活着,我一定能找到她。” 简敖搓搓手,眼中满是期待:“我本来以为我妈可能是不想来接我回家,但是看了你和泱泱姐姐的父母,我觉得我可能是误会她了,哪有妈妈不爱自己的小孩嘛。” 黎落笑了笑,再次抬头看向园门口。 简敖注意到她这个动作,问:“你在等薄叔叔?” “嗯。” “他走了。” 黎落皱眉:“什么?” “他刚入夜就来了,跟泱泱姐她们说完谈俊的事就走了。” 黎落:“……” 难怪刚才沈泱泱支支吾吾。 不过,薄阎这是在躲她? 黎落攥起拳头,气得想打人。 简敖见她一生气就秒变河豚,小声说:“不是你让他别来,说不想再看见他的嘛……” “……”黎落扭头就出了游乐园。 她站在夜色中冷静了一会儿,因为怒火而发热的脑子慢慢恢复正常运转,虽然心里还是气不过,但她很清楚,这么跟薄阎冷战下去不是个事儿。 帮园中的邻居们找家人还得靠薄阎。 而且简敖说的没错,昨晚是她先对薄阎发脾气的。 要不,去木料仓库找他和解? 打定主意,黎落为自己找了个正当的,让薄阎无法拒绝的理由,然后瞬移过去。 到了仓库,外面停着一辆豪华的小轿车,仓库门掩着,薄阎不见人影。 黎落转悠了一圈没找到薄阎,正想用张定位卡看看他去哪儿了,冷不丁一旁的木料堆上探了个脑袋出来:“喂,小鬼。” 黎落吓了一跳,迅速抬头,木料堆上的人正是上次在薄家见过的薄麟。 她松了口气。 看来外边那辆车是薄麟的。 “找阎叔?”薄麟笑眯眯地说,“刚才外面有个猥琐男尾随一个小姑娘,他过去解决,估计很快回来,你要不要上来一块等他?” 于是黎落爬上木料堆,在距离薄麟两米远的地方坐下。 薄麟偏头打量她,用闲聊的语气问:“你叫什么名字?” “傅子姝。” “怎么死的?” “出意外。” “多大了?” “八岁。” “还这么小啊。”薄麟若有所思道,“你跟阎叔是怎么认识的?” “他捡的我。” “之前他不是去哪儿都带着你么,你们现在怎么不住一块儿了?” 听了这句有偏离“闲聊”范畴的疑问,黎落警觉起来:“不告诉你。” 她可没忘了在薄家听过薄阎和薄麟起争执,这叔侄俩关系好不好还是个未知数,她不能透露太多,免得给薄阎惹麻烦。 薄麟似乎看出她的心思,他好笑道:“你这小丫头倒是挺机灵。” 黎落别开脸,没接话。 双方都沉默了一会儿,薄麟突然说:“阎叔是五弊三缺的命格,你知道吧?” “嗯。” “我跟他差不多。” 黎落迅速回头,皱眉上下扫了薄麟一眼。 从他手腕上价值不菲的表,到用料做工讲究的衣服,再到脚下那双擦得锃亮的皮鞋,这个从头到脚都写着光鲜亮丽的男人,哪儿跟薄阎差不多了? 薄麟笑道:“我说的差不多,不是五弊三缺这个命格,而是我的父母跟阎叔的父母一样,都是为了利益被家族牺牲放弃的人。” 黎落一怔。 薄麟往她旁边挪了挪,坐得离她近了点,他压低声音说:“我实话跟你说了吧,薄家那帮人的做派我老早就看不惯了,专拣软柿子捏不说,这些年为了名利越发没底线,也就是阎叔认命,不跟他们计较……但我不认命。” 黎落直勾勾地盯着薄麟:“为什么跟我说这些?” “我想跟阎叔合作,让薄家得到应有的报应。”薄麟说,“阎叔不愿意,你能想个办法帮我劝劝他么?” “我?”黎落想起昨晚在游乐园发的那通脾气,她摊手,“你为什么会觉得我能劝动他?” “阎叔对你和对别人不一样。” 黎落:“……” 薄麟继续说:“阎叔对你有恩,难道你想看他一辈子都顶着五弊三缺的命格,孤苦无依到死?你现在帮我,也是在帮他。” 黎落眯起眼睛。 不得不说,薄麟是个很会察言观色和拿捏人心的人。 她和他统共也就见过两面,寥寥几句话,他就看出薄阎在她心里的位置不一般,还精准戳中了她最在意的点。 “我劝过他,他不听。”黎落说,“虽然我跟你的想法不谋而合,但这事我无能为力。” 薄麟抿了抿嘴角,眼中闪着精光:“阎叔这个人固执,不是三言两语能说得动的,必须让他亲眼见到薄家那帮人有多混蛋,他才能醒悟过来。” 第1038章 地缚灵(37) 黎落从薄麟这番话中嗅到了算计的味道,她眉毛一挑,尾音微扬:“哦?你想怎么做?” 薄麟笑得像条大尾巴狼:“你先答应跟我合作,我再告诉你。” 黎落盯着他看了几秒钟,扯了扯嘴角,嘲讽道:“我看起来像个傻子吗?” 薄麟笑容一顿。 “我是想帮薄叔叔没错,但我凭什么相信你也是真心想帮他?万一我答应跟你合作,到头来却好心办坏事害了他,这笔账我找谁算去?” 薄麟皱眉:“我是阎叔的侄子,是他的亲人,不会害他的。” “他是你的亲人,薄家那帮不也是你的亲人?你今天能对薄家动手,明天照样能转过头来卖了薄叔叔,我不相信你。” 薄麟:“……” “少打薄叔叔主意,不然我就向他揭发你!” 薄麟没等薄阎回来就走了。 黎落托着腮在木料堆上晒了半个小时月光,外边才传来薄阎回来的动静。 黎落探出半个身子,薄阎立刻察觉了,抬起头,一人一鬼视线碰撞,黎落到了嘴边的话顿时噎住了。 “……” “……” 气氛微妙地尴尬起来,黎落正琢磨着怎么打破僵局,薄阎突然从兜里掏出一根棒棒糖递了上来。 黎落:“……” 几分钟后,黎落和薄阎并列躺在木料堆上,枕着手臂仰头看夜空中的流云。 “沈泱泱的事可以先放一边了,接下来我想先帮简敖找到他妈妈。”黎落咬着棒棒糖口齿不清地说。 “嗯。” “简敖把他妈妈以前租房的地址给我了,虽然不知道她还在不在那住。”黎落说,“我白天不能出来,不如清晨一早过去吧,她要是还住在那儿,说不定能碰上。” “好。” 黎落偏头看薄阎:“我刚才见到薄麟了,跟他聊了几句。” 薄阎淡淡地说:“他都告诉你了?” “嗯。” 薄阎轻轻叹了口气。 “我不懂。”黎落说,“他们那么对你,你为什么不像薄麟一样站起来反击?你明明可以做到的。” 薄阎半晌才说:“薄家数百口人,犯错的只是少数,大多数人是无辜的,其中还有不少是什么都不懂的孩子,家族一旦倾覆,这些无辜的人和孩子在未来几十年内都很难翻身,我是长辈,无法眼睁睁看着他们变成这样。” 黎落轻哼了一声,嘀咕道:“他们都好意思看你孤苦伶仃,你为什么要不好意思……” 薄阎只是笑,没过多解释。 眼看时间不早,黎落起身说:“你进屋睡觉去吧,明早出发的时候我再叫你。” 薄阎迟疑了一下。 黎落看出他的犹豫,问:“怎么了?” “……我在这睡就行。” “为什么?” 遥城已经过了一年中最热的阶段,虽然白天气温依然很高,但入夜了风凉,睡觉得加床薄毯子。 睡在外面多不方便。 薄阎下意识看向仓库里面。 黎落顺着他的视线望去,隔了几秒钟才想起来,这屋里还有另外一只鬼。 “她好了?”黎落问。 “……没完全好,但已经能聚起灵体了。” 黎落来了兴趣:“我去看看。” 不等薄阎阻止,她迅速滑下木料堆,奔进仓库。 只是一推开门她就愣住了,本来平时是薄阎睡觉的床上这会儿侧躺着一个身穿墨青色睡袍的长发女鬼。 那女鬼身材窈窕容貌妩媚,睡袍的领子拉得很低,露出大片雪白的胸脯,只是她好像生前就被挖了双眼,眼皮耷拉着,眼孔中显然是没有眼珠的。 听见有人开门的动静,女鬼慵懒地翻了个身:“回来啦。” “……”黎落一只脚踏进仓库门,一只脚还在外边,看着这一幕,一时间进也不是,不进也不是。 女鬼看不见,以为进来的人是薄阎,夹着嗓子笑盈盈地对她招手,声音怪怪的:“天师,进来嘛,站在门口做什么呀?” 黎落:“……” 察觉到门口的人既没进来,也没有要走的意思,女鬼一只手撑在床上,慢吞吞地以一个极其妖娆的姿势坐起来。 顺便“不小心”撩起睡袍的下摆,露出修长白皙的大腿,她朝门口的方向娇娇柔柔地伸出手:“天师,我头还是晕,您能过来帮我看看是怎么回事吗?” “……”黎落忍了半晌,忍无可忍,重重咳嗽了一声。 那女鬼被这陌生的声线吓了一跳,同时也察觉到了同类气息,她迅速收起引诱的姿态,声音秒转直下,变成男人一样又粗又哑:“谁?” 黎落:“……” 这到底是男的还是女的? “跟你一样,被薄叔叔收留过的小鬼。”黎落也不进去,依然站在门口打量着那女鬼,好一会儿才问,“你是……男的吧?” 女鬼一愣,瞬间勃然大怒,声音越发粗糙嘶哑:“我瞎你也瞎吗?老娘他妈是女的!!!” 黎落夺门而逃。 在木料堆上将就睡了一夜,清晨天刚蒙蒙亮,黎落和薄阎出发,前往简敖提供的住址。 那地方离游乐园只有几公里远,是一片建在城市边缘的农民房,住在这里的大多数是外地来的务工者。 薄阎带着黎落走进那片参差不齐的建筑,在一栋三层的老房子前停下。 因为附近挨着菜市场,还不到早上六点钟,周围的居民已经起床开始忙碌了。 薄阎在老房子前站了一会儿,门开了,一个挑着菜的老婆婆走了出来。 薄阎立刻叫住她:“阿姨,请问这里有没有一个叫毛小慧的住户?” 那老婆婆打量了他一眼:“你找她?” 黎落一看这情况,有戏! 简敖的妈妈可能没搬走。 “对。”薄阎说。 下一刻,那老婆婆扭头冲老房子二楼喊:“毛小慧,有人找哎。” 很快,二楼的门开了,一个端着漱口杯,脖子上挂着毛巾,嘴角还带着牙膏沫的女人探出头来,表情里带了几分不耐烦:“谁啊?” 十多分钟后,薄阎带着黎落进了毛小慧的家。 屋子不大,而且很乱,杂物堆得乱七八糟的,毛小慧似乎刚起床,身上还穿着睡衣,头发也乱蓬蓬地束在后脑勺,这个四十多岁的女人满脸都写着被忙碌和拮据生活磋磨出来的粗糙和暴躁。 第1039章 地缚灵(38) “什么玩意儿?” 毛小慧听薄阎说完来意,把擦了脸的毛巾往衣架上一搭,皱起眉头上下打量了薄阎一眼:“你说我儿子的魂魄还在游乐园里边?” “对。” 毛小慧嗤笑了一声:“你这有手有脚的干点什么不好,学人家做江湖骗子。” 薄阎:“……” “出去!”毛小慧指着门口下逐客令。 “我不是骗子。”薄阎认真地说,“简敖真的还在游乐园里,他在等你接他回家。” 毛小慧却没那么好的耐心,她板起脸,脸上的法令纹顿时更深刻了:“不走是吧?” 说完她扭头在门扇后面拖出一根扫把,粗暴地往薄阎身上抽过来:“死骗子!滚出去!滚出去!” 薄阎猝不及防挨了两下,他眉头微皱,反手抓住扫把,直接夺了过来:“简敖身边跟着一条小狗。” 毛小慧一愣,随即冷哼:“看来为了骗钱,你是下了功夫的,当年的事故报道没少看吧?” 薄阎:“……” “你滚不滚?不滚我喊人了啊。” 毛小慧说着,作势要大喊。 薄阎见状,将扫把往地上一扔,单手结印往毛小慧眉心一点。 下一刻,整个小出租屋里的空气像扭曲了一样,大量阴气从四面八方灌进来,毛小慧只感觉背脊骨窜上一阵凉意,短暂的失神过后,她目光落在薄阎肩上——那里坐着一个半透明的小女孩。 她瞳孔微微一缩,满脸惊惧地往后退了两步。 不仅如此,屋里还多出一些她没见过的东西,头顶的房梁上挂着一条腐朽的绳结,绳结晃晃悠悠无风自动。 墙上溅了发黑的血渍,脚下的木地板时不时传出有节奏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拄击声,就像有个看不见的老人拄着拐杖来回进出一样…… 黎落察觉到毛小慧投过来的目光,立刻明白了,薄阎这是暂时给她开了阴阳眼。 想到这里,黎落冲毛小慧龇牙一笑,嘴角直接咧到了耳后根。 毛小慧吓得发出一声惨叫,别开脸不敢再看。 薄阎没有吓毛小慧太久,很快就为她关闭了阴阳眼,他正色道:“毛女士,我没有骗你,简敖真的在游乐园,等你去接他回家。” 毛小慧浑身都在发抖,她手扶着背后的桌子,使劲儿咽了口口水,半晌才说:“我要是不去接他,会怎么样?” 黎落和薄阎都没想到她会这么说,一时间愣住了,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正常人得知儿子被困在断气之地无法超生,不是应该马上配合通灵师做法事,接他回家或者将他送走吗? 毛小慧怎么会是这个反应? “他会缠着我不放吗?”毛小慧问,“会不会……会不会阴魂不散,扰得我不安生?” 薄阎:“……不会。” “那、那我不去。”毛小慧说,“你们走!离开我家!出去!” 薄阎被毛小慧连推带搡轰出门。 站在楼下,黎落和薄阎都沉默了。 许久,黎落问:“咱们是不是吓到她了?” 一个不信鬼神的正常人突然见到鬼,第一反应就是害怕,说白了毛小慧只是个普通女人,被鬼吓到,因此害怕儿子的亡灵,这个反应好像在情理之中。 “也许吧。” “那现在怎么办?” “先回去。”薄阎说,“薄云章醒了发现你不在,他会起疑心。” 黎落本来想说没事,她给薄云章叠加了催眠卡,让他一觉睡到中午都不是问题。 但眼下留在这里确实没什么用,不如回去补觉。 她刚要应下,二楼的门又开了,毛小慧冷着脸探出头来:“喂,你们等等。” 黎落和薄阎二度上楼。 毛小慧这次对他们的态度客气了点,收拾出沙发让薄阎坐:“我不会去接他回家的,你……们帮我带点东西过去给他。” 说完不等薄阎答应,她转身从柜子顶上拖出一个袋子,开始满屋子搜东西往袋子里塞。 方便面,饮料,果冻,水果,饼干……凡是屋子里现有的,能搜出来的吃的,毛小慧全部塞进袋子。 她一边忙活一边说:“帮我转告简敖,我跟他的母子情分那是上辈子的事,他死了就断了,这都十二年了,他还回来干什么?” “遥城的墓地那么贵,我哪来的钱买墓地安置他,他生前就喜欢往游乐园里凑,现在待那儿也挺好的……对了,你不是通灵师吗?” 薄阎一顿,应道:“嗯。” “那你是不是可以超度他,让他去投胎什么的……”毛小慧说着,声音变低了几分,“做这种法事贵不贵?要是不贵,我可以出钱。” 薄阎:“……” “太贵就算了。”毛小慧说,“活着的人都快揭不开锅了,哪还有那闲心思去管死掉的……他这事怪不得我啊,我跟他说过多少次,不要乱跑不要乱跑,他就是不听!” “游乐园都着火了他还往里边钻,被烧死怪得了谁?你告诉他,赔的那些钱我没花,他死的第二年姥姥就病了,那些钱全折腾在老太太身上了,我一分都没碰。” “活着的时候就三天两头给我惹麻烦,现在都死这么多年了还不安生,我也不知道倒了几辈子的霉,上半辈子被他爸那个狗东西耽误,下半辈子被他耽误,我过成这不人不鬼的样子,就是被他们爷俩拖累的……” 毛小慧越说越生气,把整理好的袋子往薄阎跟前一丢,她背过身飞快抹了一下眼睛,哽着嗓子说:“这些你拿去给他吧,我的情况你也看到了,拿不出更好的了。” 薄阎:“……” “走啊!”毛小慧凶巴巴地赶人,“你不会还想要钱吧?” 薄阎起身,拎过沉甸甸的袋子转身出门。 走到门口,他又停下脚步:“发生火灾那会儿,简敖冲进游乐园,是为了救那只小狗。” 毛小慧皱眉:“什么?” “他说,小狗是你送他的生日礼物。” 毛小慧一愣。 薄阎拎着袋子,出门下楼。 他刚走出院子,楼上传来一阵难以抑制的哭声。 第1040章 地缚灵(39) 薄阎带着那一袋子东西回到游乐园,把毛小慧的事如实告诉简敖。 简敖从一开始见到那袋子零食的激动和期待,到渐渐失去笑容,最后他垂着脑袋,脸上全是掩饰不住的失落。 可唯独没有感到意外。 薄阎说这件事时,地缚灵们全都围在旁边,听他说完,大家都沉默了。 许久,沈泱泱拍了拍简敖的肩膀:“你还好吗?” 简敖扯了扯嘴角:“说实话,不太好。” “她不来接你,你有什么打算?” 简敖看向薄阎:“天师叔叔,你能超度我投胎吗?” 薄阎点头。 “那我去投胎好了。”简敖扬起一个勉强的笑容,“她不爱我,我就到下一辈子去找一个爱我的爸爸妈妈,如果下一个爸爸妈妈也不爱我,那我就努力长大,等我有了小孩,我会做一个很棒的爸爸,要给我的小孩很多很多的关心和保护。” 黎落听得心里发酸,看简敖明明难过得要命还要装作不在意,她安慰道:“也好……简敖,这不是你的错。” “我知道。”简敖嘴角止不住地往下撇,他忍不住哽咽起来,“我早该知道的,这世上不是所有父母都会喜欢自己的小孩。” 黎落皱眉,简敖这反应不太对,他好像早就知道了什么。 “简敖……” “我看见了……我都看见了。”简敖嚎啕大哭,“我不该抱希望的。” “你看见什么了?”沈泱泱问。 “发生火灾的时候,我被火困在里面,她就站在那里。”简敖指着游乐园门口,“她也看见我了,只不过,她转身走了。” 黎落一怔。 “火那么大,她没办法进来救我,我不怪她,可她为什么要走?”简敖伤心欲绝,“以前她骂我是累赘,姥姥总说她是在说气话,让我别当真,我早该知道的,她不是在说气话,对她来说,我就是个累赘。” 黎落:“……” 简敖哭了半晌,转身爬摩天轮上面去了。 这件事让大家心情都很沉重。 黎落为了活络气氛,打破僵局说:“既然简敖打算转世,那薄叔叔找个时间送他走吧,接下来轮到谁?” 说完,她看向蹲在旁边,离她最近的作家:“就你吧,你家住哪儿?” 作家闻言,抱着电脑往后缩了缩:“要不,让她先?” 她指了指大妈。 大妈正在打毛衣,随口吐槽道:“怎么,在这儿待上瘾了,连家都不想回?” 作家没接话,又往后缩了缩。 大家都习惯作家的社恐画风了,她有心推让,黎落索性顺了她的意,问起大妈的住址。 记下大妈家的地址,眼看时间不早,黎落跟大家道别,回了薄云章家。 进了门黎落才撤走投放在薄云章身上的催眠卡,很快,薄云章醒了过来。 他迷迷瞪瞪地摸过床头的手机一看,下一刻,他跟只兔子似的弹了起来,急匆匆地抓过一旁的衣服往身上套。 黎落装作刚被他吵醒的样子,揉着眼睛坐起来问:“哥哥,怎么了?” “没事。”薄云章连脸都没洗,匆匆出了门。 他的反常举动看得黎落心里一阵好奇。 她隐约知道薄云章最近有了新目标,但她这些日子的注意力全放在为游乐园的邻居找家人这件事上,没有过多关注薄云章。 算算时间,薄云章准备了这么久,应该快跟她沟通,哄骗她出手了。 晚上,黎落和薄阎汇合,一起去找大妈的家人。 大妈的夫家姓王,丈夫早年意外去世,她一个人拉扯儿子长大,活着那些年为儿子结婚买房的事操碎了心。 儿子婚后没多久,儿媳生下孙子,大妈自告奋勇照顾儿媳坐月子,因为和儿媳在很多事上观念不合,婆媳结下了“月子之仇”,自那以后,儿媳视她如仇人,两人在电话里都能掐起来。 薄阎去王家的时间已经很晚了,他敲开门时,王家夫妇正准备休息,听他说完来意,王先生还没说话,王太太先怒气冲天地把他赶了出来。 看着眼前狠狠关上的门,黎落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怎么办?”黎落问,“要不,再用一次对付毛小慧那招?” 对于不相信鬼神之说的人,只有让他们亲眼见到亡灵,才有可能说服他们。 “王先生这些时日的气运弱,这个时候开阴阳眼,会有损他的健康。”薄阎说,“轻则感冒发烧,重则致残,我们过段时间再来吧。” “好。” 薄阎转身离开。 他走出小区,扫了共享单车正准备走,身后传来喊声:“那个……大师,等等!” 薄阎扭头,从小区里追出来的人赫然是王先生。 王先生是个胖子,这一小段路跑得他气喘吁吁,到了薄阎跟前,他双手撑在膝盖上,喘得连话都说不出来。 薄阎也不着急,静静等着他调整过来。 好一会儿王先生才喘匀了气,他还没说话,直接从裤兜里掏出一叠现金,往薄阎手里一塞。 薄阎皱眉:“什么?” 王先生说:“大师,你在我家说的那些话,我不算全信,但也不是全部不信,刚才我媳妇儿在,她跟我妈关系不好,有些话我不好说,如果你说的是真的,这些钱你拿着,帮我妈做场法事,超度了她吧。” “你不去游乐园看看?” “没什么好看的。”王先生叹了口气,“人都走这么多年了……拜托你了啊,至于超度之后,你该怎么处理怎么处理,总之别再去我家说这件事了,我媳妇儿前段时间才生了二胎,正在调理身体,她不高兴听到这些……就这样吧,我走了。” 说完,王先生对薄阎摆摆手,转身回小区去了。 黎落看着他的背影,困惑道:“他什么意思?他妈还在游乐园这件事,他是信还是不信?” 薄阎收起那叠现金:“信或不信都不重要,他不会去接他妈回家了。” 时间可以冲淡很多东西,让恨变成无所谓,让爱变得淡如水。 对于游乐园中的地缚灵来说,他们还停留在死去的那天。 但对于活着的人而言,他们和死去十二年的亲人的羁绊,遥远得像是上一辈子。 第1041章 地缚灵(40) 黎落蹲在游乐园门口,一边揪从水泥地缝隙中长出来的小草,一边留耳朵听身后不远处薄阎的说话声。 他在向大妈转述王先生的话。 转述完毕,大妈愣了愣,无论什么时候都在打毛衣的手停了下来。 许久,她低声说:“这样啊……那就算了,不来就不来吧。” 说完她又问:“天师,你见到我家大孙子了吗?他该有十三岁了,现在孩子营养那么好,他长得很高了吧,这毛衣也不知道合不合他身……” 话说到这儿,她又顿住了,自言自语道:“瞧我这记性,不管合不合身,都没法再给他了。” 她苦笑了一声,第一次放下随时随地都带着的毛衣篮子,转身走进废墟中。 旁边的沈泱泱看着她的背影,拿起毛衣篮中的衣服一看,是一件织了一半的圆领毛衣,看大小,是两三岁孩子穿的。 在游乐园待了一夜,天微亮时,大妈牵着简敖从废墟中走出来:“大师,我打算跟简敖一样,去转世。” 这个世界已经没有牵挂她的人了,留在这里没有意义。 薄阎点头:“好。” 简敖怀里抱着小狗,他摸了摸小狗的脑袋:“叔叔,我能带它一块走吗?” “它可以跟你一起入轮回,但下一辈子还能不能再遇见,得看缘分。” 简敖低下头,用脸颊蹭了蹭小狗的脖子:“小不点,下辈子你记得来找我,从小就来,我一定会保护好你,让你有机会开开心心地长成大狗狗。” 狗子舔了舔他的手。 薄阎为简敖和大妈做了一场法事,超度他们离开。 在其他地缚灵的注视下,简敖和大妈化成两颗萤火般的流星,缓缓升上天空,消失在泛起鱼肚白的天际。 送走他们,黎落扭头看向作家。 作家本来呆呆地望着天空目送简敖和大妈,察觉到黎落的注视,她收回视线,眨了眨眼睛:“轮到我了吗?” “嗯。” 作家沉默了一会儿,摇摇头:“我不想回家,也不想转世。” “为什么?” “无论回家还是转世,都要再跟人接触,好可怕哦。” 黎落:“……你已经社恐到这个地步了吗?” “嗯。”作家说着,见黎落皱着眉头一脸担忧,她笑了笑,“不是别人的问题,是我自己的问题啦,我从小就内向,老师说我对文字有着天生的敏锐,这种天赋让我的共情能力比一般人更强,但同时也会让我比一般人更敏感和多疑。 别人稍微对我疾言厉色,我就会胡思乱想很久,活着那会儿我花了好多年,还是无法克服这种让我精疲力竭的精神内耗,加上人际来往让我焦虑烦躁,所以还在人世的时候我就已经独居好多年了。 我知道,你担心大家都走了,我会孤单,其实不会的,我享受独处,活着的时候因为不合群,总被周围的人用异样的眼光看待,现在好了,再也不用被指指点点了。” 黎落迟疑道:“你有什么打算?” 作家转身,看着太阳升起的方向,凛南山遥遥可望:“我想请薄天师送我去凛南山,我要留在那里,做一棵不会被打扰的黄杉树。” 太阳升起时,薄阎带着作家的魂魄前往凛南山,黎落则回到薄云章家。 进了门,黎落没急着钻进布娃娃里,而是站在床边,盯着在催眠卡作用下熟睡的薄云章看。 这段时间薄云章吃得好睡得好,比起之前长胖了一点,整张脸都圆了,但他眉间笼罩着一层介于白色和黑色之间的灰色气息。 用阴阳界的话术来说,这代表着一个人的时运即将出现巨大的转折。 做好了,一步登天,做不好,一落千丈。 前世薄云章利用傅子姝演了一出让他名利双收的大戏,这辈子他估计也是这么打算的。 看来他的时运转折点是傅子姝。 既然上一辈子一步登天过了,那这一辈子,就让他尝尝一落千丈的滋味吧。 黎落刚睡下没多久就被摇醒了:“子姝?子姝!” 睁开眼,薄云章正蹲在桌子旁边,笑眯眯地看着她。 黎落揉了揉眼睛,坐起来:“哥哥,怎么了?” “你这些日子变懒了哦,天天睡觉。” 黎落打了个哈欠:“这不是困嘛。” “别睡了,哥哥有个忙要你帮。”薄云章打开电脑,将屏幕转向她,上面正是薄云章偷拍的小男孩的照片,“这个孩子是私生子,他妈妈介入别人的家庭,是个可恶的第三者,哥哥打算替天行道,好好惩罚一下他们。” 黎落脑筋一转:“惩罚他们?” “对!”薄云章义正言辞地说,“还记得之前让你去吓那个出轨的男人吗,你只要像上次那样,吓吓这个私生子,让他生病就可以了,剩下的交给我。” 黎落面露犹豫:“他只是个小孩呀,这样好吗?” “不要怜悯他,私生子没什么好可怜的。”薄云章说,“等哥哥从他们手里拿到钱,就会去帮助需要帮助的人,咱们这叫劫富济贫,会有福报的。” 黎落露出了然的神色:“这样啊,那好吧,需要我怎么做?” - 入夜后,薄云章带着黎落栖身的布娃娃出门。 趁着夜色,薄云章潜入一处独栋别墅小区。 黎落一开始还有点迷糊,等进了小区,她才发现这地方她来过,正是前段时间和薄阎一起来过的谈俊家所在的小区。 那男孩和谈俊是邻居? 经过谈俊家时,黎落探出脑袋看了一眼,别墅外墙上被泼了红色的不明液体,门口堆着垃圾和烂菜叶,里面黑灯瞎火的,也不知道是没人在家,还是不敢开灯。 嚯,谈俊也有今天? 薄云章往前走了一段,在一栋三层小别墅前停下,他低声对黎落说:“那小孩就住在这里,他叫徐小骥,我看过他的气运,从出生开始身体就不太好,是早夭的命格,你注意一点,别一次把他吓死了,咱们留着他的命有用。” 黎落点点头,从布娃娃里钻出来,往徐小骥家飘去。 进徐小骥家前,黎落往里面投了张录像卡,四处观察了一遍。 第1042章 地缚灵(41) 她得先确定徐小骥家的情况,比如财力和影响力。 想达到让薄云章臭名远扬的效果,得看他下手的目标是什么段位的。 社会地位越高,在发现自己受欺骗后会反击得越狠。 最好能一次性让薄云章社会性死亡,再也没法出来作妖。 花了几分钟观察完毕,黎落有点失望。 这徐家虽然所在的地理位置不错,但从细枝末节的装修上可以看出顶多算中产家庭,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人家。 再加上薄云章跟她透露,里面的孩子是个私生子—— “啧。”黎落说,“看来得先配合薄云章多演几场戏了。” 进了别墅,黎落直接进了位于一楼朝东方向的儿童房,她刚才从录像卡中观察到,徐小骥住在这里。 这个时间点别墅里的人都睡了,黎落飘进儿童房后,里面开着小夜灯,地上四处散落着奥特曼玩具,七八岁的男孩正闭眼躺在床上,脸色是连暖黄色的夜灯都掩盖不住的苍白。 和苍白形成强烈反差的是,他印堂处笼罩着大团黑气。 就如薄云章所说,这孩子是多病早夭的命格,看这情况,他大概率活不过十岁。 黎落琢磨着是用张致幻卡,让徐小骥浅浅地做个噩梦,还是直接用病症卡,让他出现生病的假象。 反正只要达到薄云章想要的目的就行了。 就在她犹豫时,床上的徐小骥突然睁开眼睛坐了起来。 黎落本来就靠他很近,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她迅速往后退,在原地带起一阵凉风。 徐小骥眸子很亮,拂面而来的阴风吹得他一怔,很快,他抿了抿嘴角,掀开被子下床,先踮起脚尖走到房门,竖着耳朵听外面的动静。 确定别墅里其他人都睡了,徐小骥走到墙边挂着的一幅画前,他伸手摁了一下画上的某个点,下一刻,墙上突然打开一道门。 黎落一愣。 这徐小骥不简单啊。 眼看徐小骥走进门里,黎落立刻跟上。 墙后是一道向下延展的楼梯,黎落跟着徐小骥一路走下去,尽头是一扇门,徐小骥推开门,打开灯,里面赫然是一个小型化学实验室。 徐小骥取下挂在墙上的白色实验服,又拿了防护镜和手套,穿戴完毕,他坐在实验台上开始调配那些装着粉末的瓶瓶罐罐。 黎落在他身边绕来绕去,不断观察他。 确定徐小骥真的是个七八岁的孩子,而不是患了侏儒症的成年人,想起儿童房里散落的奥特曼玩具,黎落摸着下巴暗忖,她这是不小心发现了天才儿童隐藏的真面目? 这运气真是绝了。 不过对方看起来智商很高的样子,她要怎么“吓”他,才能达到薄云章想要的效果? 就在黎落绕着徐小骥转第n圈时,徐小骥突然别开脸,打了一个喷嚏。 受这个喷嚏影响,调配好的粉末突然爆出一团小小的火花,险些燎到他的眉毛。 火花消失后,徐小骥拧着眉头,看起来很不高兴,他死死地盯着烧完的粉末看了一会儿,突然毫无征兆地扭头,面向悬浮在他身侧的黎落:“你很烦。” 黎落被吓了一跳。 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徐小骥是能看见她的。 “既然要跟进来,那就给我安分点,不要跑来跑去。”徐小骥摘下手套扔在实验台上,搓了搓胳膊,“你一走动,空气会变冷。” 黎落:“……” 这下她确定了,徐小骥能感知到她的存在。 她看向他眉间笼罩的黑气,想起薄阎说过,时运差的人容易被亡灵附身,徐小骥命格差成这样,时运估计好不到哪里去。 而且从他知道周围有亡灵,却还如此淡定的反应来看,这孩子怕不是个天选之子,从小就能见鬼那种至阴体质。 意识到这一点,黎落哭笑不得。 薄云章这什么眼光,居然选了这么个难搞的目标。 这要是换成傻了吧唧的傅子姝来办事,说不定刚出手就被徐小骥捉住,再顺藤摸瓜抓出薄云章,让人将他暴打一顿。 好在来的人是自己。 知道对方能见鬼,黎落反倒不慌了,她在实验台的另一侧坐下,托腮看着徐小骥:“你能看见我?” 徐小骥嗤笑了一声。 好吧,不仅能看见,还能听见她说话。 “你就不好奇我跟着你干什么?” 徐小骥拿了一副新手套戴上,重新调配粉末:“这些年跟着我的亡魂多了去了,每一个都要问,岂不是要累死。” 好狂的语气。 黎落看着一脸无所谓的徐小骥,突然想起了什么,她伸手一勾,徐小骥手里的烧杯顿时飞出去,“哗啦”一声砸在地上。 这一下把黎落和徐小骥都惊着了,黎落立刻坐直了身体,讪讪地看着他。 天地良心,她没想搞破坏,只是想验证一下,在至阴体质和极差的命格双重作用下,她能不能触碰到徐小骥。 要知道阴阳有界,如果是正常体质和命格的普通人,亡灵是无法触碰,更无法伤害到他们的。 可没想到徐小骥的至阴体质这么猛,能沟通阴阳就算了,还能直接和亡魂产生实质性接触。 这样的体质要是遇上心怀恶念的亡灵,那简直是活靶子,稍稍动手就能杀了他。 徐小骥显然把黎落刚才那个举动视为挑衅,他沉着脸摘下护目镜,开始撸袖子。 黎落一看这状况,立刻举手投降:“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验……啊!” 徐小骥朝她扑过来。 黎落扭头就跑。 一人一鬼绕着实验台你追我赶,转了两圈,徐小骥很快显出体弱多病的劣势,单手撑在实验台上气喘吁吁,本就苍白的脸色更难看了。 黎落还真怕他一个不小心厥过去,那这笔账不得算到傅子姝头上。 她连忙说:“你别激动啊,我没有恶意的,我给你道歉行不行?对不起啊……” 徐小骥喘匀了气,作势还要来追她。 黎落立刻捞起一个烧杯,威胁道:“站住!你再过来我就砸东西了,到时候把你家人吵醒,暴露你的秘密,我可不负责!” 徐小骥一顿,果然有些顾忌了,他板起脸:“把东西放下!” “你先答应我不生气。” “放下!” “你先答应我!” “……”徐小骥做了个深呼吸的动作,“好,我答应你。” 第1043章 地缚灵(42) 黎落这才小心翼翼地把烧杯放下。 只是下一刻,徐小骥突然反悔,直接朝她扑了过来。 黎落猝不及防被他摁摔到地上,摔了个结结实实。 这个说话不算话的熊孩子!!! 虽然灵体没有痛觉,这一摔却把黎落火气给摔出来了,在徐小骥抬起拳头要揍她时,她迅速钳住他的手腕,反手一拧,翻身将徐小骥反压到地上。 徐小骥虽然是男孩,但病歪歪的过于瘦弱,身上也没什么力气,被黎落这么一压,他几乎无法动弹吧 挣扎了两下都没能把小女鬼从身上掀下来,徐小骥不知道是气的还是急的,一张脸憋得通红。 “老实点!”黎落低声警告道。 徐小骥急促地喘了两下,呼吸突然像被掐断一样,浑身剧烈抽搐起来。 黎落起先以为他是装的,但一看他脸憋得通红,明显是喘不过气了,她迅速松开手,将徐小骥翻过来放平:“喂!你怎么了?” 徐小骥张开嘴,却说不出话。 “你这……怎么办啊?我要怎么帮你?”黎落迅速往他身上投了张愈疗卡。 但愈疗卡作用有限,徐小骥还是一副随时都要背过气去的样子。 “我去叫你家人!”黎落说着,转身就要冲出去。 徐小骥立刻攥住她的手,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不……不行……” 实验室不能暴露。 黎落:“……” 她咬咬牙,三两下把徐小骥身上的实验服和手套都扒了下来,将他过到背上,一口气背回他房间。 回到房间,黎落放下徐小骥,还不忘把实验室的入口关闭,然后捞起桌上的杯子,用力砸到地上。 “哗啦”一声响,门外很快传来脚步声,在徐小骥的家人冲进来时,黎落悄无声息地瞬移出别墅。 在别墅外和薄云章接头,薄云章问:“怎么样?” 黎落扭头看向亮起灯火的别墅,大言不惭道:“成功了,那小孩胆子特别小,都被我吓哭了。” “做得好。”薄云章说,“走吧,先回家,过几天咱们再来一趟。” 临走时,黎落往徐家投了张录像卡。 回到薄云章家,黎落不太放心地通过录像卡查看徐小骥的情况。 确定徐小骥经过家人及时抢救,缓过来之后,她才松了口气。 要是错手把他搞死,就要连累傅子姝背上人命因果了。 第二天晚上,入夜后,黎落给薄云章投了催眠卡,只身瞬移到徐小骥家。 她出现在徐家儿童房时,徐小骥正坐在床上翻一本包着儿童故事书皮的化学书。 察觉到她进来的动静,徐小骥连头也没抬:“你还敢来。” 黎落搓搓手:“你没事啦?” 徐小骥冷哼了一声。 黎落瞥了一眼他手背上扎着的滞留针,心里发虚。 说到底,虽然是徐小骥先动的手,但她作为一个贸然闯入别人家里欲图不轨的亡灵,这件事是她不占理。 “你没事就好,不然我会很愧疚的。”黎落诚恳地说。 徐小骥没搭理她,慢条斯理地翻了一页书。 黎落在他跟前飘来飘去刷存在感:“小哥哥,你在看什么书呀?” “你为什么要在家里藏实验室呢?” “你在实验室里研究什么呀?” 徐小骥当她不存在。 黎落自讨了个没趣,她撇撇嘴:“不搭理我算了,我走了。” 她今晚只是过来确认一下徐小骥的情况,见他没事,她就安心了。 黎落正准备瞬移离开,徐小骥却突然叫住她:“你想干什么?” 黎落一顿,她迅速扭头。 徐小骥总算舍得从书里抬头看她了,那双乌黑深邃的眸子,跟还带着稚气的脸格格不入。 黎落心念一转,看来这小酷盖也没他明面上表现出来的那么冷淡,对于昨晚自己把他从实验室背上来的事,他多多少少看在眼里了。 既然这样,那事情就好办了。 黎落飘回到徐小骥跟前,正色道:“有人指使我来谋害你。” 徐小骥眯了眯眼睛。 黎落花了几分钟,竹筒倒豆子般把薄云章的计划全部告知徐小骥。 她原本是打算配合薄云章演戏,先让他尝到足量的甜头,等他生出更大的野心,把目标对准真正的权贵,她会适时挖个坑,一次性让薄云章栽个彻底,再也无法翻身。 但眼下事情有变,薄云章看中的目标远比想象中难搞,既然搞不定,不如跟徐小骥合作。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徐小骥听完后,眼中闪过一丝厌恶,他冷冷一嗤:“下作。” “可不是嘛!”黎落立刻附和,“这种人迟早会遭报应的。” 徐小骥睨她:“你也会。” “我是被逼的。”黎落举双手表无辜,“我要是不照做,他不会放过我的。” “哼。”徐小骥不以为然。 “比起薄云章,我可有良心多了。”黎落在徐小骥床边坐下,摇头晃脑道,“我要是像他那么坏,昨晚就不救你了,你死在实验室,没人知道是我干的,你妈可能连你的尸体都找不着。” 这下徐小骥倒是没反驳,他目光移回书上,专心看书。 黎落眼看时机差不多了,斟酌着用词说:“要不咱俩合作呗,给薄云章设个圈套,让大人们来对付他。” 说完不等徐小骥拒绝,她又立刻道:“合作对你也是有好处的,你已经被薄云章盯上了,就算没有我,薄云章也会派别的鬼来骚扰你,与其被那些烦人的鬼不断骚扰,还不如跟我联手揭露薄云章的阴谋,只有彻底把他打倒,才能绝后患。” 徐小骥抬头看她,眼里有着超出年龄太多的沉着和嘲讽:“你觉得,我会拿区区几只鬼和一个心术不正的傻逼没辙?” 黎落:“……” 确实。 徐小骥只要跟家长告个状,找人教训薄云章一顿,再在家里四处设下风水局,鬼魂们就无法接近他了。 但这样一来,薄云章就会发现黎落泄露他的秘密,以后会不会继续用她不好说,以薄云章的脾气,恼羞成怒下甚至有可能会将她的灵体打散。 毕竟对薄云章来说,“傅子姝”只是一个可替代性很强的利用品,没了这一个,再抓下一个就是了。 第1044章 地缚灵(43) “不肯合作就算了。”黎落叹了口气,语气可怜兮兮的,“没完成任务,对薄云章来说,我就是个没有利用价值的棋子……从被他抓到那一刻开始,我就知道自己没有退路了,没想到都已经死过一回了,还要再死一回。” 徐小骥轻轻皱起眉头。 “我走了。”黎落一边观察他的反应一边说,“你好好保重,祝你健康长寿。” 说完,黎落转身往门口飘去。 一步,两步,三步,四…… “等等。”徐小骥出声叫住她。 黎落眉毛一挑,她没赌错。 收起暗喜,黎落回过头时迅速装出一脸不解:“还有什么事吗?” “怎么合作?” - 薄云章吃吃喝喝打游戏,在家待了几天,眼看时机差不多了,这天晚上,他带着黎落又去了一趟徐家。 黎落按照薄云章的吩咐,再“吓”了徐小骥一次。 从徐家出来,黎落主动报告:“那小孩这几天好像在发烧,不知道是不是吓傻了,一直在说胡话。” 这正是薄云章想要的效果。 他打了个响指,信心满满地说:“明天可以收网了。” 次日上午,薄云章带着黎落出门。 他潜伏在徐小骥的妈妈每天出门的必经之路上,皱着眉头拦下她,一脸严肃地问她家里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徐妈妈一开始把他当骗子,但薄云章一字不漏说出她家里孩子正在生病,而且病了好几天都无法退烧,正在为此事心烦的徐妈妈被唬住了。 “你怎么知道?” 薄云章说:“你身上沾了阴气,这是家里人被亡灵缠上,波及了你导致的,如果不能及时把亡灵赶走,孩子可能……” 薄云章没继续说下去,徐妈妈脸色都变了。 于是薄云章顺理成章地跟着徐妈妈回了家。 到了徐家,薄云章开始装神弄鬼。 先是在徐家人还没开口的情况下准确指出儿童房的位置,理由是那个方向的阴气最重。 然后当着徐家人的面,在黎落配合下来了一出手刃亡灵。 黄符纸上凭空溅上的血迹和房间里骤然刮起的阴风,以及毫无征兆出现的惨叫声,把徐妈妈和佣人吓得脸都白了。 “好了。”薄云章表演完毕,对徐妈妈说,“亡灵已经抓住了。” 徐妈妈从震惊中回过神,见躺在床上的徐小骥总算不再咳嗽,她顿时对薄云章感激得无以言表:“大师,真是太谢谢你了!幸亏有你,不然我儿子这情况,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薄云章摆摆手:“举手之劳,不过……” 他欲言又止。 徐妈妈立刻问:“怎么了?” “按理来说,亡灵很少会缠着活人,要是活人因此出了事,亡灵也会背上因果债无法转世,这缠着小公子的亡灵,怕不是有心人派来的。” 徐妈妈愕然:“啊?” 薄云章问:“太太可有得罪过什么人?” 徐妈妈努力回想了一下,摇摇头:“没有。” “以前可有跟什么人结过仇?” 徐妈妈还是摇头:“没有。” 薄云章再次提示:“那你好好想想,小公子一旦出事,谁获利最大。” 徐妈妈被他这么一提醒,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薄云章眼看心理暗示到位,他高深莫测地说:“没关系,我可以逼问一下这个被派来的亡灵,让它说出幕后主使者。” 在徐妈妈眼皮子底下,薄云章装作跟被封印起来的亡灵沟通,几分钟后,他说:“派它来的人姓徐。” “……”徐妈妈愤怒的同时,露出一脸“果然如此”。 “利用亡灵报复活人,这也太过分了!”薄云章义愤填膺地说,“太太,我建议你请个通灵师随身保护小公子,这次的亡灵被我收走,难保他们下一次还会再派别的亡灵过来,阴气一旦入体,小公子很容易有生命危险。” 徐妈妈一听这话,有那么一瞬间的迟疑。 这一幕有点像江湖骗子设了圈套,引她往下跳了。 薄云章装作没察觉到她的警觉和怀疑,一边叹息着“损阴德啊”一边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徐妈妈本来还以为薄云章下一刻会毛遂自荐留下来保护徐小骥,再理所当然地以此索要报酬。 可此时一看他压根没那个意思,她顿时觉得自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想到这里,她马上说:“大师,你看,我这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别的通灵师,能不能请你留下来,随身保护我儿子?” 薄云章假意推脱道:“抱歉,家族有规定,我们这些年轻一辈的通灵师每天都要到医院和殡仪馆这些地方超度亡灵作为历练,我没有时间,你还是去请别人吧。” 徐妈妈好奇道:“家族?你是……” “我叫薄云章,是凛南薄家的子弟。” 遥城谁不知道大名鼎鼎的薄家,徐妈妈一听他这来历,越发认定他是个可靠的人,于是发挥一哭二闹的本事,死缠烂打非要他留下来保护徐小骥。 薄云章推阻了几回,拗不过她,最后只能“勉为其难”答应留下。 徐妈妈高兴坏了,立刻让保姆收拾出一间客房,安排薄云章入住。 因为有薄云章“保护”,徐小骥当天下午就退了烧,而且夜里总算不再昏昏沉沉地说胡话。 这一切落在徐妈妈眼里,她对薄云章的信任又深了一层。 晚上,徐家位于二楼的客房。 薄云章躺在舒适柔软的大床上,一边用签子挑着果盘里的鲜切水果吃一边舒服地喟叹:“这有钱人家里就是不一样啊。” 黎落从布娃娃里钻出来:“薄家不也很有钱吗?” 薄云章嗤笑:“薄家人多,富也只是富集权中心那一小撮人,我爸妈都没什么天赋,挤不进有话语权的圈子,别看薄家这么大家业,我上大学那会儿一个月才三千生活费,买双鞋都不够。” 黎落若有所思地点头。 难怪薄云章对于权势和财富的欲望那么大,生活在那样一个家族,担着薄家子弟的名头,实则从父母那一辈开始被边缘化,他心有不甘很正常。 “不过以后不会了。”薄云章眯起眼睛,阴恻恻地说,“等得到我想要的东西,我要让那些曾经看不起我的人,都对我刮目相看!” 第1045章 地缚灵(44) 薄云章睡下后,黎落去了儿童房。 房间里没人,黎落进地下实验室一看,徐小骥果然待在里面。 她在实验台的一头坐下,托腮看着全副武装做实验的徐小骥:“你每天晚上都来这里研究这些东西吗?” “嗯。” 黎落啧啧了两声,说:“我觉得你身体这么差,跟熬夜有一定的关系。” 徐小骥瞥了她一眼,没理会她的话,淡淡地问:“鱼已经咬钩了,接下来你想怎么做?” “不急。”黎落说,“先让他嘚瑟几天。” 现在想收拾薄云章也不是不行,让徐妈妈识破他的骗子身份就可以了。 但徐妈妈能力有限,就算发现自己被薄云章骗了,也顶多是让人把他打一顿再赶出去,对薄云章造不成多大伤害。 黎落想要的效果是一步到位,彻底根除薄云章这只害虫。 一人一鬼正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黎落脖子上挂着的护身符突然开始发亮,她摸出来一看,上面的符文跟活了一样游动起来。 这是她和薄阎约定好的信号,薄阎在找她。 意识到这一点,黎落跟徐小骥打了声招呼,瞬移出去。 在徐家外面见到薄阎,黎落吃惊道:“叔叔,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薄阎从兜里掏出布娃娃,示意黎落附身上去,然后带着她往外走:“我知道薄云章的动向。” 他在暗暗关注薄云章? 是为了她吗? 肯定是的,以前薄阎可没注意过薄云章这个家族边缘人物。 想到这里,黎落心里暖洋洋的:“叔叔,咱们去哪儿呀?” 薄阎想了想,说:“去吃东西。” 薄阎找了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便利店,给黎落买了冰淇淋,他则要了一个三明治。 吃完东西,薄阎还是没有要回去的意思,带着黎落百无聊赖地压马路。 黎落从他这个举动中看出了什么,想起他家里那只霸占了他床的瞎眼女鬼,她问:“那女鬼还在你家吗?” “嗯。” “走,回去见见她。” “嗯?” “她老这么霸占你家也不是个事儿,你都被赶得没地方去了,我帮你劝劝她,看看她肯不肯走。” 薄阎稍作犹豫,点头同意了。 于是薄阎带着黎落回木料仓库。 到了仓库门口,薄阎把黎落放下,他没有要进去的意思。 黎落知道他在顾忌什么,自己推门进了仓库。 本来翘着二郎腿靠在床上的女鬼听到这动静,立刻收起坐没坐相的姿势,一秒钟变得端庄,用怪里怪气的嗓音柔声喊道:“天师,你回来了呀。” “……”黎落咳嗽了一声。 女鬼瞬间变脸:“又是你?” 黎落忍着笑走到她跟前,上下打量着她。 女鬼长得不错,五官精致身材火辣,看得出来生前是个美人。 上次匆匆一眼没看仔细,这会儿走近了,黎落才发现她不仅被挖了眼珠,导致眼眶凹陷眼皮耷拉,一只耳朵被撕裂,嘴角也有受伤的痕迹,也不知道死去时受了多大的罪。 打量完毕,黎落在床边的桌上坐了下来:“你叫什么名字?” 女鬼双手环胸,冷哼道:“关你什么事!” “关我什么事?是我救了你,把附着你残魂的柳木从垃圾桶捡出来的,你对待救命恩人就是这态度?” 女鬼:“……” 听了这话,她态度稍微好一点了:“闫苗苗。” “多大了?” “死的时候21岁。” “怎么死的?” “得罪了大太太,被挖眼灌哑药,扔水井里淹死的。” 黎落皱眉:“凶杀案?” 还是性质很恶劣的那种。 “你家人呢?”黎落继续问,“你惨死,他们知道吗?有没有报警,凶手有没有得到应有的惩治?” 闫苗苗摆摆手:“我家人早在饥荒中饿死了,至于报警……谁敢啊,军阀太太谁敢得罪?” 黎落一愣:“饥荒?军阀?” 这是个什么年代的女鬼? 闫苗苗叹了口气:“我们这种人的命跟杂草一样轻贱,一个出身不怎么样的姨太太,大太太想杀就杀了,将军又不会说什么……唉。” 黎落:“……” 从闫苗苗的叙述中,黎落得知她死去上百年了。 她出生在战乱年代,父母和兄弟姊妹在饥荒中饿死,她则被卖进妓院。 后来的事情充满戏剧性,她被来妓院消遣的军阀看上,那人为她赎身,将她带回家做姨太太。 因为年轻貌美,她这个姨太太十分受宠,遭到正房太太嫉恨,趁着将军不在家,正房太太将闫苗苗绑了,剜去眼珠,灌了哑药,扔进后院的水井里,还把井口给封了。 闫苗苗在井中待了上百年,直到几个月前,那口荒废已久的枯井被几个直播鬼宅探险的主播给撬开,她才得以出来。 只是井中无历日,寒尽不知年,懵懵懂懂的她根本不知道井外已经过了数百年光阴,人间也换了样子。 再然后,她遇上了跑到鬼宅抓孤魂野鬼的薄云章,听了他的哄骗,进入柳木被他带回家。 “薄云章说会帮我报仇,杀了正房太太,我才答应跟他走,结果我替他办事时遇上一个小鬼,才得知现在距离我死去已经过了数百年,我的仇人早已不在人世。” 闫苗苗说到这里,叹了口气,“我跑去质问薄云章,他被我揭穿骗局后一不做二不休,用那把桃木剑把我捅了。” 黎落拧眉。 这闫苗苗也是够倒霉的,生在饥荒战乱年代,被虐杀致死,困在井中数百年,一出来还遇到薄云章这样的人渣。 无论做人还是做鬼,她运气都不太好。 想到这里,黎落看她的目光越发怜悯。 只是下一刻,闫苗苗语气一转,兴高采烈地说:“不过现在好了,跟着天师,就没有人能再伤害我了。” “……咳。”黎落清了清嗓子,“你就这么信任薄阎?” “对啊,虽然我看不见,但我感觉得出来,这个天师是好人,而且他很厉害,我的灵体都快消散了他还能把我救回来。”闫苗苗一脸崇拜地说,“跟着一个善良又厉害的人准没错。” 第1046章 地缚灵(45) “其实吧,他也没你想象的那么厉害,而且他这人脾气古怪……” 黎落斟酌着语气,正打算说点薄阎的坏话,好劝退闫苗苗。 没想闫苗苗刚听了个开头,柳眉一竖,粗着嗓子打断她的话:“你放屁!” 黎落:“……” “天师就是很厉害!你不是他救回来的吗,怎么能说他坏话!”闫苗苗不高兴道,“我要跟天师告状,你这个恩将仇报的坏东西!” 黎落麻溜儿地滚出仓库。 薄阎正坐在靠近马路的木料堆上发呆,听见黎落跑出来的动静,他扭头:“怎么样?” 黎落摇头,无奈地摊了摊手。 薄阎失笑,倒也不意外:“走吧,我送你回去。” 回徐家的路上,黎落问:“闫苗苗还能投胎吗?” 她被薄云章哄骗得附身在经过特殊处理的柳木上,按理来说,她已经失去了转世的资格。 但综合她目前的种种情况来看,不投胎她还能去哪儿? 薄阎说:“她身上带了因果结,要是愿意投胎,等了却因果,我可以送她去佛寺,请住持助她入轮回。” “因果结?”黎落皱眉,“她的因果是在杀她的人身上,还是在算计她的薄云章身上?” “薄云章。”薄阎说,“闫苗苗的杀身仇人死去很多年了。” 听了这话,黎落眉毛一挑,心里生出一个主意。 也许,她可以帮闫苗苗了却这个因果结,来个双赢。 - 薄云章在徐家住了几天,每天都会装模作样地为徐小骥驱鬼护身,而徐小骥在他的保护下,身体渐渐有好转的趋势。 徐妈妈把这一切看在眼里,对他越发满意和信任,听说平时一起打麻将的富家太太老是做噩梦,她还把薄云章推荐过去看风水。 “我最近运气好像变好了。”薄云章翻着手机里的银行卡余额,“光是这个月就赚了二十多万。” 在徐妈妈牵线下,薄云章接了好几桩生意。 要么帮这家的太太看风水,要么帮那家的老爷子治癔症,其实这些他都不会,每次去的时候心里发虚,琢磨着该怎么糊弄过去。 但往往他去一趟,这些问题就能在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回事的情况下轻松解决。 连着好几次都是这样,薄云章渐渐有些膨胀了。 他知道自己的通灵术只是入门级,在无法解释原理的情况下,他只能把这一切归纳为运气变好了。 附身在布娃娃里边的黎落默默翻了个白眼。 运气好? 不存在的。 要不是她用技能卡开挂作弊,他早就被识破骗子身份轰出去了。 她要的就是这个效果,让薄云章先膨胀起来,再狠狠摔个跟头。 “对了,徐太太让我准备一下,过两天陪她和徐小骥去参加晚宴。”薄云章戳了戳布娃娃,“到时候你跟我一起去吧,带你见见世面。” 黎落来了兴趣:“什么晚宴?” 徐小骥身体差,平时基本不出门,连课都是请家教上的,得是什么样的晚宴,才能让徐妈妈冒险带他一起出席。 “徐家老爷子的寿宴。” 在薄云章解释下,黎落对徐家有了初步的了解。 徐妈妈是小三,徐小骥是私生子,而这个“徐家”,是徐小骥的生父徐先生的家。 真正的徐大夫人对丈夫养小三,还有个私生子这件事是知情的。 徐大夫人早年难产伤了身体,无法再孕,她名下只有一个独生女儿。 徐家虽然不是什么顶级豪门,但在遥城也算知名企业。 加上徐先生思想传统,认为女儿终究是外人,只有儿子才能继承家业。 迫于无奈,无法再生育的徐大夫人对于丈夫家里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逢年过节和重要晚宴,徐妈妈甚至能带着徐小骥回徐家吃饭。 虽说正房和外室表面上看起来和谐,但两个女人终究是站在对立面,在徐先生看不见的地方,双方没少互翻白眼。 薄云章也正是利用了这一点,有意无意把徐小骥身上闹鬼的事栽赃到徐大夫人身上,成功惹得徐二太太大动肝火,并且更加仇视徐大夫人。 黎落故作不解:“可这件事不是徐大夫人做的,万一徐二太太直接跑去质问徐大夫人怎么办?” 这一问,徐大夫人否认,薄云章做的那些事不就露馅儿了? “不会的,你不了解女人之间的勾心斗角。”薄云章信心满满地说,“徐二要是敢去问,就等于跟正房撕破脸皮,她现在没有足够的资本跟正房抗衡,这个时候绝对不会给自己惹这样的麻烦,更何况她就算问了,徐大夫人否认,徐二就会信吗?” 黎落轻轻一嗤。 万一呢? 过了两天,薄云章陪同徐小骥母子前往徐家参加寿宴。 出发之前,薄云章给黎落换了个体积更小的娃娃,方便他全程携带。 黎落挤在那个只有两指宽的娃娃里面,被薄云章塞进西装外套口袋,憋闷到连身都翻不了。 进了晚宴,徐妈妈对于儿子先前被暗算的事心有余悸,要求薄云章以保镖的身份寸步不离保护徐小骥。 但徐小骥很快受不了宴会厅里吵嚷的人声,于是徐妈妈让薄云章陪着他到花园里透气。 徐小骥百无聊赖地在花园长廊上待了一会儿,扭头瞥见一旁的薄云章西装外套口袋里塞了个小布娃娃,他开口讨要:“那个娃娃借我玩玩。” 薄云章稍作迟疑,还是掏出来递给他。 徐小骥摆弄了几下娃娃,使唤薄云章:“去给我倒杯水。” 薄云章转身离开。 徐小骥见四下无人,恶劣地捏了捏布娃娃的脸:“是不是你,傅子姝?” 黎落:“……松手!” “果然是你。”徐小骥把布娃娃的脸往两边扯。 黎落:“……” 徐小骥蹂躏布娃娃蹂躏得正起劲,有脚步声走近,他抬头一看,一个二十岁出头,高挑漂亮的女孩走过来。 女孩在徐小骥跟前停下,两人一个站一个坐,表情都有点微妙。 许久,还是女孩先开口:“最近身体还好吗?” 徐小骥淡淡地应了一句:“嗯。” 女孩轻轻叹了口气:“今天客人多,你要是累了就去客房休息,别勉强自己。” 徐小骥神色微动:“好。” “那,我先回宴会厅。” “嗯。”徐小骥说完,见女孩神色中露出几分失望,他才后知后觉自己的反应太冷淡了,于是又补了一句,“谢谢姐姐。” 女孩这才笑了笑:“不客气。” 第1047章 地缚灵(46) 女孩走后,黎落好奇地问徐小骥:“这是你同父异母的姐姐?” 她听薄云章说过,这徐家的正房小姐好像叫什么徐引岚。 “嗯。”徐小骥淡淡地应道。 “不错啊。”黎落说,“我还以为全天下的嫡子和庶子都不对付呢,她看起来对你没什么敌意。” “那是因为她脑子不好。” “你这多少有点不识好歹了吧?从严格意义上来说,你妈是个破坏别人家庭的入侵者,你是个有可能抢走继承权的小入侵者,所以你姐姐就算对你有敌意,讨厌你都是理所当然的,现在人家不仅不烦你,还主动关心你,你不领情就算了,还这么骂她……啧。” “我没有不领情。”徐小骥倒也不生气,“说她脑子不好不是骂她,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她智商确实不高。” 黎落下意识想反驳,但是转念一想,站在徐小骥这种高智商人群的角度来看,这世上大部分人都算“智商不高”。 似乎,好像,他确实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就是话说得难听了点。 一人一鬼说话间,薄云章折返回来,黎落立刻闭上嘴,把自己伪装成普通布娃娃。 徐小骥抿了两口水,把布娃娃还给薄云章。 很快,宴会厅有服务生出来通知,说到集体合影环节,请徐小骥移步宴会厅。 宴会过半,徐小骥明显有些累了,神色恹恹的没什么精神,徐妈妈见状,打算带他先离开。 母子俩跟徐大夫人打了声招呼,转身往外走。 刚走到宴会厅门口,身后传来清脆的女声:“小骥,阿姨,等等。” 徐小骥母子和跟在他们身旁的薄云章同时回头,穿着百褶长裙的徐引岚像只花蝴蝶一样飘到他们跟前,手里还拎着一份包装精美的糕点。 她把糕点递给徐小骥:“栗子酥,特意让白案师傅根据你的口味少放了糖,你带回去尝尝。” 徐小骥眉头微皱,没有立刻伸手去接。 他虽然不讨厌这个姐姐,但并不想跟她有过多接触。 倒是旁边的徐二太太伸手把糕点接了过来,笑盈盈地说:“谢谢啊,我会让他尝尝的。” 徐引岚颔首,又对徐小骥笑了笑,转身回宴会厅去了。 徐二太太收起糕点,带着徐小骥往外走。 走了几步发现薄云章没跟上,她喊道:“薄先生?薄先生?” 定定盯着徐引岚离开方向出神的薄云章这才如梦初醒,连忙应道:“来了。” 被塞在口袋里的黎落把薄云章看见徐引岚那一刻眼中不加掩饰的惊艳和失神尽收眼底,她若有所思起来。 徐引岚? 徐小姐…… 黎落一拍脑门:“原来是她。” 相里安上线:“谁?” “攻略线上提过的那位徐小姐。” 前世薄云章在一次宴会上,对一位姓徐的富家小姐一见钟情,为了博取她的好感使尽手段,不惜利用傅子姝的死在徐小姐心里树立高大无私的形象,最后成功攀上徐家这棵大树,抱得美人归。 徐小姐就是徐小骥的姐姐徐引岚! 这就有意思了…… 回到徐家,刚下车,徐二太太顺手把徐引岚送的糕点扔进门口的垃圾桶。 徐小骥皱眉,对她这个举动颇为不赞同:“妈妈。” 徐二太太摸了摸他的脑袋:“乖啊,想吃糕点妈妈让保姆给你做,咱不吃那些乱七八糟的人送的东西,谁知道她安的什么心。” 说着她拉着徐小骥快步进门。 徐小骥:“……” 晚上,薄云章给徐小骥做完日常安眠仪式,回到房间,他立刻着手开始查和徐引岚有关的信息。 显然,在宴会上的惊鸿一瞥,把他魂儿都勾走了。 黎落坐在桌子上,托腮看着薄云章十指如飞操作着电脑,屏幕上不断跳出徐引岚的信息,知名企业总裁独生女,名校高才生,校乐团小提琴手,曾代表本市参加某某国际性公益活动…… 他的眼神越来越兴奋。 查完基础信息,薄云章往椅背上一靠,两只手垫在脑袋后面,眯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 黎落观察着他的神色,知道他这会儿多半是在意淫徐引岚,不出意外的话,这份意淫里多少还掺杂算计。 许久,薄云章坐直身体,对黎落勾了勾手指:“子姝,帮哥哥一个忙好不好?” 黎落钻出布娃娃,漂浮在半空中:“什么忙?” 薄云章把电脑屏幕转过来给她看:“看见这个漂亮姐姐没有?你去帮哥哥吓吓她。” 黎落故作不解:“为什么呀?” 薄云章压低声音:“哥哥想跟她成为好朋友。” “那你直接告诉她,想跟她做朋友不就行了?” “……”薄云章斟酌了一下用词,语重心长地说,“子姝,你还小,很多复杂的人际关系你不懂,这个姐姐很优秀,像哥哥这样的人是无法通过正当渠道接近她的,想跟她发展为更亲密的关系,就得用一些非常手段,而你就是我的手段,懂吗?” 黎落鼻子眼睛都快皱到一起了:“你的意思是她比你有钱,还长得漂亮,身边不缺追求者,所以看不上你这种要什么没什么的人?” 薄云章:“……” “她看不上你,你不跟她做朋友不就好了,用非常手段接近她,你这不是攀高枝的凤凰男吗?” 薄云章脸色一变:“……谁教你说这种话的?” 黎落指了指电脑:“电视上看来的。” 薄云章做了个深呼吸的动作,忍住想翻脸发火的冲动,好声好气地说:“子姝,俗话说得好,人往高处走,追求更好的生活条件这本身没有错。 我只是用了点小手段而已,反正又不会真正伤害到她,能实现跨阶层的人,哪一个能保证自己做的事都是光明正大干干净净的?我只是做了大部分人想做又不敢做的事而已…… 等跟她在一起了,咱们就能住更大的房子,开更好的车,我也能给你买更多的小裙子和好吃的,这对你也是有好处的呀,你帮帮哥哥,好不好?” 迎着薄云章期盼恳求的眼神,黎落懵懵懂懂地点头:“好吧。” 第1048章 地缚灵(47) 薄云章睡下后,黎落去了地下实验室。 徐小骥正操作着电脑记录实验数据,听见黎落进来的动静,他头也没抬。 “薄云章看上你姐姐了,让我帮忙挖个坑推你姐姐掉下去,他好来个英雄救美。” 徐小骥忙着手上的事,淡淡地“哦”了一声,表示对此并不关心。 “薄云章说了,让我先去吓吓徐小姐,给她造成有鬼的心理暗示,再制造出一点危险,在徐小姐惊吓和遇到危险的时候,薄云章再出现……你觉得你姐姐会上当吗?” “会的吧。”徐小骥说。 “为什么?” “我说了,她智商不高。” 黎落:“……” “而且你们女人不就爱吃这种烂俗狗血的桥段吗。”徐小骥嗤笑,语气中满是鄙夷和不屑。 黎落啧了一声:“徐小骥,你真该庆幸你平时不出门,接触的人少,不然就你这张嘴,早被人揍八百遍了。” 徐小骥翻了个白眼。 “不过你说得对,我们女人就爱吃这种烂俗狗血桥段,上千年前就有穷书生勾引富小姐还得手了的爱情故事,不过这种故事大部分没什么好结局,不是富小姐为爱私奔穷困潦倒吃尽苦头,就是穷书生考上状元飞黄腾达抛弃糟糠妻……所以你真的不管管吗?” “管?” “那可是你姐姐。”黎落撺掇道,“她今天还给你送糕点了呢,你忍心看着她被薄云章这种心术不正的狗东西糟蹋?” “人各有命,她要是被薄云章这种废物蒙骗,证明她不仅脑子不好,眼睛也瞎,就算我现在能帮她,以后她还是会重蹈覆辙,不如趁着年轻,摔个跟头长长记性。” “那可不一样。”黎落苦口婆心道,“有的路一旦走错,就算勉强回头,摔伤留下的疤也好不了了。” 徐小骥似乎被黎落吵得不耐烦了,总算舍得放下手里的事,抬头正视她:“你说了这么多,无非是想借我的手阻止薄云章使坏。” “没错。” “我、不、帮!” 黎落:“……那是你亲姐姐。” “就算是我亲妈都没用!” “……” 得! “我看错你了。”黎落痛心疾首地说,“我本来以为你是个外冷内热的好孩子,没想到你是个铁石心肠的小王八蛋,连自己的亲姐姐都不管,你简直……” 徐小骥抓起桌上的笔朝黎落砸过去。 黎落迅速瞬移消失在实验室。 - 薄云章是个行动派,在经过几天蹲点后,他大致确定了徐引岚日常活动的时间和地点,这天晚上,趁着夜深人静,他带着黎落出现在徐家附近。 “徐小姐住在三楼,朝南那个房间。”薄云章嘱咐道,“稍微吓一吓她就好,不要吓太狠。” “好。” 薄云章松开手,黎落从布娃娃里钻出来,往徐家飘去。 进了徐引岚的房间,她已经睡下了,月光从窗外透进来,床上的美人薄毯只盖到胸口,露出精致的锁骨和修长的脖颈。 冰肌玉骨,不可方物。 难怪薄云章会对她一见钟情。 黎落一边在房间里闲逛,一边往徐引岚身上投了张致幻卡,让她浅浅地做了个噩梦。 很快,睡梦中的徐引岚发出不安的呓语,眉头也轻轻皱了起来。 在她被噩梦吓醒那一瞬间,黎落瞬移离开。 折返到薄云章身边,他远远看着徐引岚房间窗口亮起的灯光,满意一笑:“走,回家。” 连着好几天,薄云章每晚带黎落到徐家,让她去吓徐引岚。 黎落每往徐引岚身上投一次致幻卡,就默念一次阿弥陀佛。 看着徐引岚频频被噩梦惊醒,她心里很是过意不去,只能自我安慰,从另一个角度来看,她也算是在帮徐引岚,毕竟薄云章遇上她,对她一见钟情是迟早的事。 就算自己不对徐引岚下手,薄云章也会找来别的小鬼吓唬她,到时候可就不只是做噩梦那么简单,是真正的撞鬼了。 再忍忍! 等她把薄云章解决掉,徐引岚人生中的一大危机也会随之解除。 过了一周,这天晚上,薄云章借口要去某家医院超度亡灵,早早跟徐二太太告假,带着黎落出门。 他并没有去医院,而是租了一辆车,在一家音乐厅附近蹲守。 “子姝,今晚的任务很重要,关系到徐引岚对我的第一印象,你一定要好好表现。”薄云章说,他把计划说了一遍。 徐引岚所在的校乐团今晚在这家音乐厅演出,她开了车过来,按照她的习惯,结束演出后就会驾车回家。 薄云章打算让黎落爬上徐引岚的座驾,在行驶过程中露脸,对她造成惊吓,制造一起车祸。 到时他就能顺理成章出现,“救下”受伤的徐引岚。 “万一她撞死了呢?”黎落问。 “不会的,她的跑车安全性能很好,配备了安全气囊,撞击的时候气囊会弹出,顶多就是手脚骨折,不会伤到性命。” “可这个姐姐是拉小提琴的,要是伤了手留下后遗症,以后不能再拉琴了怎么办?” 薄云章有些不耐烦了:“你哪来这么多可是,徐家这么有钱,徐引岚就算不能拉小提琴了也不会饿死。” 黎落:“……” 她高估了薄云章对徐引岚的喜欢。 一见钟情,说白了就是见色起意。 薄云章贪的是徐引岚美丽的皮囊和显赫的家世,对于她的内在,他既无法欣赏,也不甚在意。 十点半,音乐会散场,徐引岚从音乐厅走出来,跟老师同学们一一道别后,她到停车场开走了跑车。 在另一辆车上盯着她一举一动的薄云章支使黎落:“就是现在,去。” 黎落钻出布娃娃,飘进了徐引岚的跑车。 跑车一路往徐家驶去。 在经过一处车流量少的地方时,黎落往徐引岚身上投了致幻卡和防御卡。 随着徐引岚脑袋不受控制地发昏,方向盘渐渐脱离控制,在转角处撞上路基,“砰”的一声响,徐引岚一头栽在弹出的安全气囊上,陷入昏迷。 开车紧随其后的薄云章立刻停下车,上前拉开车门,抱出徐引岚时还不忘给黎落一个赞许的眼神。 第1049章 地缚灵(48) 薄云章在医院寸步不离守了徐引岚一整夜。 早上,徐引岚醒来,从徐大夫人嘴里得知是薄云章救了自己,她很是感激。 在此之前,薄云章几乎把徐引岚的兴趣爱好摸了个透,在他的有意迎合下,两人很快找到共同话题,聊得很是投机。 黎落看着这一切,心里暗想,徐小骥会说徐引岚智商不高,好像也不是没道理。 车祸事件后,薄云章成功和徐引岚搭上线,连着好几天往外跑。 眼下没有黎落发挥的余地,薄云章出门时不再带她。 黎落也不着急,二十四小时开着录像卡监视薄云章。 从录像卡里,她把薄云章攻略徐引岚的进程掌握得一清二楚,同时以一天一次的频率向徐小骥报告。 “徐小姐今天出院了,她的伤没大碍,薄云章这个臭不要脸的跑去接她出院。”黎落吐槽道,“这才刚认识几天啊就这么缠着人家,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我看徐大夫人挺不高兴的。” 徐小骥忙着手上的事,恍若未闻。 黎落习惯了他这个态度,自顾自继续说:“不过徐大夫人高不高兴不重要,反正你姐姐挺高兴,徐夫人暗示她少跟薄云章来往,你猜她怎么着?她居然……” 说到这里,黎落故意停顿了一下。 徐小骥拿着滴定管的手微微一顿,但也只是一瞬间,他迅速恢复正常。 黎落把他细微的小动作收入眼底,心里暗暗好笑,她接上话:“她居然偷偷跟薄云章约好,避开她妈妈私底下见面,啧啧……按照这进度,他们怕不是要三年抱俩。” 徐小骥还是没反应。 黎落靠在实验台上唉声叹气:“唉,你姐姐大小是个美女,家世也不差,目光怎么就这么短浅呢……说到底还是没经受过生活的毒打,算了,我不操心了,让薄云章用实际行动教她看看什么叫世道艰险,人心不古。” 徐小骥似乎终于无法忍受她的聒噪,放下手中的东西:“说够了吗?” 黎落挑眉:“怎么?” “我说过,不会插手这件事,无论徐引岚是死是活都跟我没有关系!你说再多也是白费唇舌。” 黎落眼珠子转了转,说:“其实吧,我不只是为了徐引岚才跟你说这些,我也是为了你啊。” 徐小骥眯起眼睛。 “你想啊,你爸重男轻女,本来这徐家的继承权以后是要落到你手上的,但薄云章要是把你姐追到手,那可就不一定了,万一他把你爸哄开心了,抢了属于你的东西怎么办?” “我不在乎。” “我知道你无欲无求,但你不能不为其他人着想啊,比如你妈,你们娘俩现在吃的住的,还有你这满屋子的实验器材,哪一样不是花你爸的钱?” 黎落循循善诱,“薄云章一旦上位成徐家的女婿,等手上有了实权,这徐家还有你跟你妈说话的份儿吗? 更甚者,以薄云章不择手段的性格,万一设个局把你爸做了,没了他的庇护,你跟你妈可就成了砧板上的鱼肉,是横着切还是竖着砍,还不是他一句话的事? 到时候你空有超高的智商,在绝对的实力碾压下,你们娘俩能不能保住这条命都还是个问题。” 徐小骥冷哼:“你少胡扯,徐引岚是不聪明,老头子和她妈可没那么好拿捏。” “凡事无绝对。”黎落说,“现在有个让你把危机扼杀在襁褓里的机会,要不要把握你看着办吧。” 徐小骥没接话,背过身去,用行动表明态度。 黎落自讨了个没趣,很快就回薄云章房间去了。 这个时间点薄云章还没回来,黎落百无聊赖地躺在布娃娃里,把虚拟显示屏一分为二,一边玩游戏,一边通过录像卡传送回来的内容监视薄云章。 录像卡那头,薄云章正和徐引岚压马路。 徐引岚手里捧着一杯奶茶,听薄云章说他捉鬼的趣事儿,她听得很认真,但眉头一直轻轻皱着。 等薄云章说完,她微微一笑:“通灵师可真是个有意思的职业。” “是很有趣,不过也很危险,家族里有好几个叔伯都死在和恶鬼的搏斗中,我爸妈说了,希望我以后能去从事别的职业,不要再做这一行。” “哦?”徐引岚问,“如果不做通灵师,你想做什么?” 薄云章摇头:“没有如果,我会一直做通灵师,虽然危险,但这些事总要有人来做,能帮助那些带着执念的亡灵转世,阻止心怀恶念的恶灵害人,我觉得很有意义。” 徐引岚目光闪烁,她真诚地说:“你是个好人。” 薄云章露出一脸被夸得不好意思的害羞。 两人又往前走了一段,徐引岚纠结了一会儿,说:“薄大哥,我想,我们以后还是少见面吧。” 薄云章一顿,显然被她这话打了个措手不及,脸上的笑容骤减了几分:“怎么了?” 徐引岚小声说:“我妈说,我这个年纪还是要以学习为重,不要把心思浪费在别的事情上。” 薄云章的笑容彻底消失了,短短几秒钟,他迅速想好了应对策略,皱着眉头不解道:“阿姨什么意思?怕你跟我接触多了,会影响学……阿姨以为我在跟你谈恋爱?” 徐引岚:“……” 她小幅度点头。 薄云章先是失笑,随即无奈道:“不是……阿姨误会了,我没有这个意思。” 徐引岚表情一僵:“薄大哥,你……” “我之所以跟你接触,是因为……”薄云章说到这里,面露犹豫,“是为了保护你。” “保护我?” “对,有人想害你。”薄云章说,“你前段时间是不是总做噩梦?” 徐引岚想了想,点头:“对。” “那是怨灵在作祟。” 徐引岚脸色骤变。 薄云章见她吓着了,连忙安抚道:“不过你别怕,有我在,那些东西不敢再接近你的。” 徐引岚还是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怎么会……怨灵为什么要缠着我?” 薄云章却不说话了,表情中满是纠结。 徐引岚看出他有事瞒着自己,立刻拉住他的手:“薄大哥,你说过,怨灵不会无缘无故纠缠不相干的人,那缠着我的怨灵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啊。” 第1050章 地缚灵(49) 薄云章说:“我会保护你,但我不能告诉你。” “为什么?” “……” “薄大哥!”徐引岚追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怨灵是什么来头?” “你说话啊薄大哥,到底是谁想害我?” 薄云章被她“逼问”得无可奈何了,只好低声说:“是徐二太太。” 徐引岚一愣。 录像卡这头的黎落也愣住了。 薄云章想干嘛? “她花钱请了一位通灵师,养小鬼缠着你,你是女子,体质本来就偏阴,长期被小鬼纠缠会导致时运变差,前段时间会发生车祸也是这个原因……她想要你的命。” 徐引岚满脸不敢置信:“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了徐小骥。”薄云章叹气,“徐先生只有你和徐小骥两个孩子,只要你出事,徐小骥就能以独苗的身份光明正大进徐家,成为继承人,她是在为徐小骥铺路。” 徐引岚:“……” 半晌,徐引岚想到了什么,问他:“阿姨请的通灵师是……” “不是我!”薄云章连忙否认,“她养的小鬼不好控制,反噬到徐小骥,徐小骥身体变得很差,她把我请到家里是为了保护她儿子,我也是无意中发现这件事。 作为通灵师,我既无法抛下徐小骥不管,也不能对徐二太太害你的事坐视不理,所以才想了这个折中的办法,把你和徐小骥都保护下来。” 徐引岚浑身都在微微发抖。 许久,她小声问:“这件事,小骥知情吗?” 迎着她又害怕又失落的眼神,薄云章轻轻点头。 徐引岚眼圈顿时红了,眼里露出浓浓的失望。 薄云章拿捏着气氛,适时将她拥入怀里,一下一下顺着她的背安抚道:“你别害怕,我会保护你的,虽然那小鬼怨气深重不好对付,我一时半会儿拿它没办法,但以后只要有我在,就不会让它伤害你。” 徐引岚攥住他的袖子,在他怀里哭出声。 录像卡这头的黎落:“……” 她真是小看了薄云章。 这边对徐二说,正房要害她儿子。 那边又对徐引岚说徐二想要她们母女的命。 两头骗加挑拨离间可还行? 而且看徐引岚的反应,她应该是相信了的。 薄云章直到深夜才回来,手里拎了一大袋吃的和玩具,他进房间后第一时间找到正在装睡的黎落,叫醒她:“子姝!子姝!” 黎落装作被他吵醒的样子:“嗯?哥哥,怎么了?” 薄云章把那些吃的和玩具往她跟前一堆:“来,给你的。” 黎落心里轻嗤了一声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脸上很配合地露出惊喜:“哇!谢谢哥哥!” “不客气。”薄云章耐着性子等黎落吃了一会儿零食才说:“子姝,帮哥哥一个忙好不好?” “什么忙?” 薄云章很谨慎地走到窗前,把窗户和窗帘都拉上,这才压低声音说:“咱们把徐小骥杀了吧。” 黎落:“……” 她手里的瓜子都掉了。 她本以为薄云章是想借着徐二太太打开富人圈子,把自己的业务范围扩展开来,挣更多的钱和人脉。 现在看来,他分明是已经把徐小骥母子当成跳板,打算牺牲他们来促成他和徐引岚的关系。 毕竟前世他又不是没干过这样的事,为了让傅子姝得到更强大的力量教唆她杀人。 反正人是傅子姝杀的,因果债也是傅子姝来承担,跟他又没有关系。 “为什么?”黎落明知故问。 薄云章义正言辞道:“小三该死,小三的儿子也该死!他们都不是什么好人,死有余辜!” “可是……” “没什么好可是的。”薄云章打断她的话,话说得又快又连贯,大有要给她洗脑的趋势,“你也是有爸爸妈妈的人,你想想,如果有个女人勾引你爸爸,还生下一个弟弟来抢你爸爸和你家的房子,你会不会不高兴?你妈妈会不会伤心难过?” 黎落忍着想一巴掌抽他脸上的冲动,点头:“会。” “那就对了,徐小骥和徐二太太的所作所为让徐小姐和她妈妈难过了好久,现在徐二太太还打算利用徐小骥男丁的身份登堂入室,抢徐家的继承权,这种不择手段的女人就不配活着!”薄云章说,“杀了他们,你就是办了一桩好事。” 黎落皱着眉头,面露犹豫:“是这样吗……” “对,你不要有心理负担。”薄云章说,他观察着黎落的表情,适时加大筹码,“只要你帮我杀了徐小骥,我就带你回家见爸妈……你不想见他们吗?” 黎落嘴角抽了抽:“想。” “想就对了。”薄云章说,“等我成为徐小姐的男朋友,就会有花不完的钱,到时候我会接济你父母,让他们也过上好日子。” 夜深人静,黎落瞬移到徐小骥房间。 徐小骥今晚倒是没在实验室,而是开着小夜灯,坐在床上盖着被子看书。 黎落一出现就踩在他被子上,双手叉腰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徐小骥!” 徐小骥目光落在黎落脚上——她没有脚,但是被子却浅浅地凹下去一个坑。 “下去。” “你听我说……” “下去!”徐小骥重申了一遍。 “……”黎落只好退到床沿,一屁股坐了下来,“重要情报分享,薄云章打算让我杀掉你,以此来讨好你姐姐。” “哦?”徐小骥表情淡定。 黎落三言两语,飞快地把薄云章的想法跟徐小骥说了一遍。 “算盘打的不错。”徐小骥翻了一页书,“徐引岚知道了应该会很感动,救命之恩无以为报,来个以身相许也说不定。” 黎落被他云淡风轻的样子激怒了,她一把将他手里的书薅下来:“都这个时候了能不装逼吗?” 徐小骥:“……” “你都被卷进这件事了,可不能再说跟你没关系。”黎落扬起下巴,一脸“看你往哪儿躲”的表情,“快跟我一起想办法,该怎么拆穿薄云章的阴谋。” 徐小骥鄙夷地看着她:“这么简单的问题,还需要我出手?” “我是只鬼啊大哥!”黎落无奈地说,“又不是每个人都像你一样是至阴体质,能直接跟我对话,我想拆穿他也没地儿说啊。” 最重要的一点是,为了给傅子姝保留转世的资格,她必须尽量少沾上活人之间的因果。 第1051章 地缚灵(50) 徐小骥盯着她看了几秒钟,妥协地叹了口气:“说吧,你想怎么做?” 黎落嘴角一抿,对他勾勾手指,示意他靠近。 徐小骥不太情愿地凑过去,两人嘀嘀咕咕商量起来。 第二天,薄云章像往常一样起床,在徐家用过早餐,背着包打算出门。 徐妈妈随口问了一句:“薄先生,今天去哪儿历练呀?” “殡仪馆,那边有一段日子没去了,估计又有不少亡灵徘徊,得把他们超度了才行。”薄云章说。 他最近每天外出都会对徐妈妈谎称去历练,实则是去见徐引岚。 鉴于徐小骥不出门,薄云章无需二十四小时贴身保护他,每天晚上也没落下安神安眠的仪式,徐妈妈对于他外出历练的事不仅没意见,反倒觉得这是个很上进很有责任心的年轻人。 徐妈妈说:“天气预报说晚些会下雨,我让司机送你去吧。” “不用麻烦,我坐车过去也挺方便的。”薄云章笑着说,“我先走了。” “好,那你路上小心。” 薄云章前脚刚出门,被留在房间的黎落立刻钻出布娃娃,去了徐小骥的儿童房。 她穿墙进去时,徐小骥刚起床,正踩着小凳子站在盥洗台前刷牙。 见他明显没什么精神,眉头一直紧皱着,黎落啧啧了两声,不动声色往他身上投了一张愈疗卡:“该说你命好还是该说你命不好呢?” 说他命不好吧,他有远超同龄人,甚至是大部分成年人的超高智商,虽然是个私生子,但徐家吃喝不愁,基础条件胜过百分之九十的普通人。 但要说他命好吧,他天生是这种病歪歪的体质,连门都很少出,被这样的身子骨拖累,他的高智商能施展的余地变得非常有限,而且肉体上带来的痛苦一直困扰着他。 徐小骥洗漱完毕,不知道是不是愈疗卡的作用,他脸色稍微缓和了一些:“薄云章出门了?” “嗯。”黎落说,“不过我掌握了他的动向,他去哪儿我都知道。” “鬼魂还自带追踪定位功能?”徐小骥意味不明地扯了扯嘴角,“看来做鬼也不错。” 黎落听出他的弦外之音,皱眉道:“别胡说八道,你妈在外边等你吃饭呢,洗漱完快点出去。” 吃过早饭,徐小骥一反常态地没有回房间,而是坐在客厅沙发上,抱着平板电脑看动画片。 黎落飘在他旁边,用虚拟显示屏远程监视薄云章,并向徐小骥实时报告他的动向。 “他跟徐小姐见面了。” “进了一家购物中心,看样子是去逛街。” “徐小姐笑得好开心哦……小女孩子真好骗。” 徐小骥偏头看了黎落一眼。 黎落吃了他一记眼刀,才想起来自己现在是个比徐引岚小得多的“小小女孩子”,再加上为薄云章做事这一层关系,她立刻很识相地往自己嘴巴上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 隔了半个小时,黎落再次报告这两人的动向:“他们去日料店了,应该是打算在日料店吃东西。” 徐小骥想了想,说:“具体位置。” 他话音刚落,徐妈妈从厨房出来,听见他的“自言自语”,她问:“儿子,你说什么?” 徐小骥反应极快,自然而然地接下话:“妈妈,我想吃南瓜蛋挞。” “南瓜蛋挞?”徐妈妈眼睛一亮,“现在吗?我让人去买。” 徐小骥因为身体问题,胃口一直很差,平时饭吃得很少,更别提主动说要吃什么东西。 现在他好不容易有了这么一个小要求,徐妈妈哪还有不答应的道理,不等徐小骥回答,她立刻说:“你等等啊,我让保姆去买,现在就去。” 只是说完,她又想起什么似的:“保姆出去买菜了……算了,我去买吧。” 她利索地脱了身上的围裙,拿起手机和车钥匙准备出门。 “谢谢妈妈,我要xx购物中心四楼那家日料店的南瓜蛋挞,有个探店博主说这家的很好吃。” “好!” 徐妈妈风风火火地出门去了。 购物中心离徐家小区不远,徐妈妈开了二十分钟车就到了,她怕徐小骥的胃口来得突然去得也快,停好车就匆匆进了购物中心,一刻都不敢耽误。 到了日料店,徐妈妈点好单,在等待店员打包的时候,突然看见徐引岚从日料店包厢出来。 徐妈妈心里还在为正房害徐小骥的事有疙瘩,看见徐引岚,她迅速背过身,避免跟她碰面。 好在徐引岚并没有注意到她,拐了个弯进洗手间去了。 徐妈妈默默翻了个白眼,心里暗道一声晦气,在这儿也能碰上不想见的人。 店员很快打包好南瓜蛋挞,徐妈妈接过正准备走,眼角余光瞟到徐引岚上完洗手间回包厢了,包厢门一开,里面隐约传出一个男人的笑声。 男人?笑声? 徐妈妈第一反应徐引岚是不是交了男朋友。 恰逢服务员端着料理去上菜,包厢门开了,好奇心驱使下,徐妈妈装作若无其事地从包厢门前走过,目光飞快地往里面一瞟。 在看清坐在徐引岚对面的男人是谁后,她脚步微微一滞。 薄云章? 他怎么会在这儿? 他不是去殡仪馆超度亡灵了吗? 而且,他怎么会跟徐引岚在同一个包厢吃东西? 两人还有说有笑,看起来关系很不错的样子。 一时间,徐妈妈满脑子都是疑问。 就在她犹豫着要不要进包厢问清楚时,口袋里的手机响了,她掏出来一看,是徐小骥打来的。 “妈妈,你买到了南瓜挞了吗?”徐小骥问。 被徐小骥这么一问,徐妈妈顿时把其他事都抛到一边了,什么事都没儿子难得的胃口重要。 “买到了,我马上回来。” 徐家,徐小骥挂断电话,看向黎落:“让我妈进包厢去抓现行多好,看薄云章该怎么解释。” “薄云章那张嘴厉害得很,想忽悠你妈和徐引岚还不简单。”黎落说,“他现在对你起了杀心,一旦发现自己和徐引岚来往的事暴露,只会加快他对你们动手的速度,而且,你不觉得看他暴露而不自知,继续在你妈妈面前演戏,是件很好玩儿的事吗?” 第1052章 地缚灵(51) 徐小骥上下打量了黎落一眼,突然问:“傅子姝,你真的才八岁吗?” 黎落一怔,她脸色不变:“我死了十二年,准确来说,我已经二十岁了。” “难怪。” 黎落听出他话里有话:“难怪什么?” “难怪心眼那么多,一斤莲藕半斤心眼儿,说的就是你这种人吧。” 黎落:“……” 这熊孩子嘴里就吐不出一句人话! 二十分钟后,徐妈妈赶回来了,她把南瓜挞往徐小骥跟前一放,满脸慈爱地说:“来,吃吧。” “谢谢妈妈。” 徐小骥勉为其难吃了一小块,就死活吃不下了。 徐妈妈倒也没勉强,她收起南瓜挞,心事重重地进厨房去了。 一整天,徐妈妈都心不在焉的,她目光频频瞟向门口,中途甚至问了一次保姆:“薄先生还没回来吗?” “没有。”保姆说,“太太,您忘了,薄先生一般要到晚上九点多才回来的。” “这样啊。”徐妈妈平时倒是没怎么注意薄云章回家的时间,这会儿听保姆这么一说,她眉头皱得越发紧。 晚上九点钟,薄云章回来了。 他一进门,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徐妈妈就笑着打招呼:“薄先生回来啦。” 薄云章一顿:“是啊。” 徐妈妈是个护肤爱好者,为了保养皮肤,她晚上睡得很早,薄云章住进来这些天,很少在晚上回来的时候见到她。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今晚徐妈妈看他的眼神带了几分打量。 “最近要换季了,厨房煲了莲子汤,你喝一碗再去睡吧。”徐妈妈说,“你这一天天的来回奔波,多辛苦啊。” 薄云章不好推辞,应道:“也好,谢谢太太。” 保姆端来莲子汤,薄云章坐在单人沙发上低头喝汤,汤喝了一半,被人打量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他猛地一抬头,对上了徐妈妈的视线。 他心头一颤,浮起不祥的预感。 四目相对,徐妈妈倒是很淡定,她笑着问:“今天的超度仪式还顺利吗?” 薄云章迟疑了一下,点头:“挺顺利的。” “我听说殡仪馆那种地方阴气最重了,特别是到了晚上,老是能听见奇怪的声音,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徐妈妈用闲聊的语气问,“你今天去那边,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薄云章心头的怪异感越发浓烈,他谨慎起来:“没有,太太怎么突然对这些事感兴趣了?” “嗐,还不是为了小骥。”徐妈妈说,“徐家那两个黑心肝的东西,连用鬼来害我儿子的损招都使出来了,谁知道下次还会派什么脏东西来,我不得多了解一下,早做准备。” 薄云章闻言,轻轻松了口气:“没事,有我在,她们别想伤害小骥。” “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徐妈妈说,她感慨起来,“你说都是当妈的人,徐家那位怎么能这么狠心,她自己生不出儿子,就想着来害我儿子。 这要是把我儿子给害死了,以老徐的性子,不得在外边找别的女人生?她是老糊涂了还是绿帽子没戴够,杀了我儿子对她只有坏处没有好处。” 薄云章尴尬一笑:“这……我也不清楚。” “这女人就是拎不清。”徐妈妈下了结论,她看了一眼薄云章手里的碗,见他吃得差不多了,她打了个哈欠,“你慢慢吃,我先去休息了。” “好,太太晚安。” 徐妈妈走后,薄云章没了胃口,他拍了拍后脑勺,把剩下的莲子汤倒了,然后回了房间。 回到主卧的徐妈妈没急着睡下,她坐在床边,紧蹙的眉头就没松开过。 薄云章在骗她。 说是出去历练,其实是偷偷跟徐引岚见面。 想起在日料店见到薄云章和徐引岚相谈甚欢的场面,徐妈妈心里越来越不安。 薄云章到底想干什么? 他明知道徐引岚母女是试图谋害徐小骥的人,为什么还要跟她走这么近? 是为了接近徐引岚,打听到她下一步动作,好提前防范? 可要真是这样,他为什么要对自己说谎? 这完全没必要啊。 即使到了现在,徐妈妈还是不愿意相信平时看起来那么真诚上进的薄云章会存有什么坏心思。 可如果上面的假设不成立,那薄云章想干什么? 还是说,所谓的捉鬼是一场骗局? 想到这里,徐妈妈彻底没了睡意,她索性起身去了儿童房。 推开儿童房的门,徐妈妈惊讶地发现这个时间点早该睡下的徐小骥正坐在床上翻一本儿童画册。 “小骥,你怎么还没睡?”徐妈妈快步走到床边,抽走徐小骥手里的书,“快睡觉,你不可以熬夜。” 徐小骥被迫躺下,他眨了眨眼睛:“没关系的妈妈,我都习惯晚睡了。” “……习惯晚睡?”徐妈妈沉下脸,“你天天都这么晚睡吗?” 徐小骥立刻捂住嘴,露出一脸不小心说错话的无措。 徐妈妈干脆把他从被窝拉出来:“怎么回事,薄先生不是给你做了安神仪式吗,为什么你到这个点还醒着?” 徐小骥支吾着说不出话来。 徐妈妈脾气本来就不太好,一看他这个样子,火气顿时上来了:“徐小骥,到底怎么回事,说清楚!” 徐小骥这才小声说:“安神仪式没用……我天天都睡得很晚。” 徐妈妈:“……” 一时间,她脑子里闪过好几个念头,不由得回想起薄云章住进她家前后发生的事。 从薄云章在路上拦下她,问她家里是不是有孩子生病,到暗示谋害徐小骥的人是徐大夫人,再到她主动请求薄云章留下…… 她开了大价钱请薄云章留在徐家,就是为了替徐小骥安神,保他有个好睡眠,不再做噩梦。 可现在她突然得知薄云章所谓的安神仪式根本就没用! 这下她基本能确定薄云章是个骗子了。 “既然没用,你为什么不跟我说?”徐妈妈火大道。 “……我怕你担心嘛。”徐小骥小声解释,“那段时间我不舒服,你整夜守着我,人都憔悴了,我不想让你那么操心,所以才……” 徐妈妈心里顿时又感动又自责。 感动儿子这么为她着想,又自责既然没早点看穿薄云章这个骗子的身份。 儿子身体本来就差,熬了这么久的夜,在她不知道的情况下,也不知道增加了多少耗损。 第1053章 地缚灵(52) 抱着愧疚的心情,徐妈妈把徐小骥哄睡,轻手轻脚走出儿童房。 关上房门,她径直往楼上客房走去,想找薄云章问个明白,他到底想干什么。 但一只脚都踏上楼梯了,她又一顿。 如果薄云章是正房派来害他们母子的呢? 打着为徐小骥好的名义,实则背地里慢慢将他耗死。 要真是这样,她现在上楼质问薄云章,岂不是在打草惊蛇? 毕竟就算薄云章承认,她也不能拿他怎么样,顶多就是把他打一顿赶出去。 而薄云章一旦回去跟大房禀报,告诉徐引岚母女,她已经发现她们的阴谋了,岂不是等于跟正房母女撕破脸皮? 不行,不能摊牌。 不撕破脸皮她还能掌握主动权,防范一二,要是把事情摊开了说,跟正房母女对上,她根本就没有胜算。 想到这里,徐妈妈转身回到主卧,打算明天将丈夫叫过来,把这件事好好跟他说说,由他来拿主意。 第二天一早,徐妈妈给徐小骥的生父打了个电话,让他晚上过来吃饭。 但徐先生晚上要见客户,明天一早还得到外省出差谈合作,根本就没有时间。 挂断电话,徐妈妈左思右想,让保姆煲了汤,她亲自送去徐先生的公司。 儿童房。 薄云章前脚刚出门,黎落就来找徐小骥了。 “你爸疼你吗?” “怎么?” “我在想,你妈跑去跟你爸告状,他是会选择相信你妈,还是会选择相信徐引岚,对他来说手心手背都是肉,不好抉择的吧。”黎落说。 徐小骥一脸漫不经心:“他或许谁都不信,只会当这是两个女人在争风吃醋小打小闹,不过可以肯定的是,装神弄鬼的薄云章肯定逃不过一顿打。” “只是一顿打也太便宜他了。”黎落拧眉,她看了徐小骥一眼。 徐小骥装作没看见她的眼神暗示,低头翻书。 “小骥哥哥~”黎落摇他的胳膊,大眼睛眨啊眨,“最后一个忙,我保证是最后一个,你轻轻摔一下,让你爸妈认为是薄云章害的,加重他们的怒气,让他们狠狠惩罚薄云章,好不好?” “不好。” “只是轻轻摔一下,我会接住你,保证不会让你受伤!” “想都别想。” “……徐小骥!” 徐小骥干脆背过身不理会她。 黎落正对这个油盐不进的混小子感到头疼,保姆来敲门:“少爷,大小姐来了。” 听了这话,黎落和徐小骥交换了一个疑惑的眼神。 徐引岚来干什么? 该不会是来找徐小骥母子算账的吧? 毕竟她对薄云章的挑拨深信不疑,如今的徐小骥母子在她看来,那是要害她的凶手。 徐小骥合上书往外走,黎落立刻跟上去。 徐引岚正站在客厅,听保姆说徐妈妈不在,她眉头轻皱。 黎落本以为徐引岚会带着她妈妈一块上门,但此刻见她一个人在这儿,身边连个保镖都没有,她诧异地说:“她这单枪匹马地跑来干什么?” 就她一个人,这要是撕起来,她也不占优势啊。 徐引岚听见儿童房开门的动静,偏头看到徐小骥时,脸色更严肃了。 徐小骥走到她跟前,淡淡地说:“我妈妈去爸爸公司了,你找她还是找我?” 徐引岚沉默了几秒钟,说:“找你也行……你出来,我有话要跟你说。” 说完她转身往院子走去,徐小骥迟疑了一瞬,也跟着走出去。 姐弟俩在院子里站定,徐引岚没有立刻开口,而是盯着徐小骥看。 徐小骥也不怵,淡定地由着她看。 许久,徐引岚做了个深呼吸的动作:“小骥,我承认,我对阿姨介入我妈妈和爸爸的事有意见,但我认为祸不及后代,在这段关系中你是无辜的。” 徐小骥蹙眉:“什么?” “我一直把你当亲弟弟。” 徐小骥一愣。 黎落也怔住了。 “我从来没想过要针对你,你如果想要,徐家的一切我都可以和你平分。” 徐小骥:“……” “虽然你没在我身边长大,我们接触也不多,但我一直觉得你是个很善良很聪明,不屑于耍心眼去争抢的孩子,你告诉我,我看错你了吗?” 徐小骥抿了抿嘴唇。 “你为什么要……”徐引岚哽咽了一下,眼圈慢慢红了,“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徐小骥冷淡的表情有融化的迹象,他顿了顿,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眯起眼睛说:“这话不是该我来问你吗?” 徐引岚愕然:“什么?” “我之前也觉得姐姐是个很善良的人,甚至还觉得你应该挺喜欢我的,但经过这件事我才知道,你跟那些大人一样,都是在做表面功夫。” 徐引岚更不解了:“你这……什么意思?” “薄云章是你派来的吧,为了害死我。” 徐引岚瞪大眼睛:“你……你胡说什么?” 徐小骥轻哼道:“前段时间我生病了,夜里睡不好,频频做噩梦,薄云章跑来跟我妈说,我被鬼缠上了,那鬼是你和你妈派人抓来放到我身边的,目的是想害死我。 我妈妈信了,花了一笔钱请薄云章留下来保护我,我一开始以为薄云章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真的会保护我,直到看见他跟你在一起有说有笑,姐姐,他是你派来的卧底吧?” 徐引岚从惊愕中回过神,她抓住了重点:“薄云章告诉你,缠着你的亡灵是我和我妈妈派来的?” “嗯。” “……胡说!根本没这回事!”徐引岚怒道,“我怎么可能会想害死你!” “那你要怎么解释跟他走得近?”徐小骥问,“我可是亲眼看见你们在一起的。” “……”徐引岚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色骤变,“难道他也骗了我?” 徐小骥嘴角轻轻一扯,压下还没成型的嗤笑,故作不解:“什么?” 徐引岚表情凝重,只短短几个瞬间,她就理清了思绪,拉过徐小骥严肃地说:“小骥,我们都被薄云章骗了。” “哦?” “薄云章告诉你,我和我妈妈想要害死你,他也同样跟我说,你和你妈妈想要我的命!” 第1054章 地缚灵(53) 徐小骥发挥演技:“薄云章为什么要这么做?” “要么是冲着钱,要么是冲着……我来的。”徐引岚说到这里,似乎有些羞愧,“他是打着这个借口接近我的,我也……我也信了。” 徐小骥沉下脸:“他这是挑拨离间!太过分了,我都误会姐姐了,还难过了好久。” 徐引岚更不好意思了:“我早该来跟你说清楚的。” 徐小骥拍拍她的手:“不是你的问题,是那个骗子的错。” “对,是骗子的错!” 话一说开,徐引岚迅速跟徐小骥站到一个阵营:“小骥,你妈妈和我妈妈都误会了,我们得把真相跟她们说清楚才行,还有爸爸,这件事必须要跟大人说,请他们出面解决。” “好。” 于是徐小骥和徐引岚分别给各自的母亲打电话。 徐妈妈一开始听说要跟徐引岚的母亲见面,她是一万个拒绝,但徐小骥简单把事情跟她说了一遍,她沉默了半晌,说:“要真是这样,那是得见个面,把话说清楚。” 一个小时后,徐家。 徐引岚,徐小骥,还有各自的母亲,以及听说这件事后放下手头工作赶回来的徐先生,五人坐在客厅,皆是一脸严肃。 徐引岚已经跟徐小骥交换过信息了,她把手上掌握的消息汇总后说了一遍,两个母亲越听越惊讶,最后达成一致意见:“这个可恶的骗子!” 徐先生则满脸的恨铁不成钢,指责道:“这件事,你们两个当妈的都有责任,要不是平时互相猜忌,也不至于让心怀不轨的人钻了空子,还好小骥和岚岚没事,不然我饶不了你们!” 徐大夫人和徐二太太对视了一眼,两人都低下头,不敢说话。 徐小骥适时提了一句:“姐姐,你说薄云章是因为在车祸后救了你,才跟你结识?” “对。” “有没有可能,这场车祸不是意外?” 徐引岚一愣。 “他是通灵师,能在我身上做手脚,自导自演来栽赃你跟阿姨,自然也能用同样的招数获取你的信任。” 被他这么一提醒,徐引岚细思极恐:“不是没这个可能……不然怎么会那么巧,我出车祸的时候他刚好在附近,还救了我。” 本就窝火的徐先生一听这话,顿时更生气了,立刻拍板道:“查!让人去查!岚岚的车祸要真是这个畜生设计的,老子搞死他!!” 徐先生说做就做,立刻让人联系了在相关部门工作的朋友调道路监控。 很快,监控视频传到了徐先生的手机上,在看到发生车祸那天晚上,薄云章驾驶轿车,从音乐厅外就一直尾随徐引岚的车时,徐引岚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这下她基本可以肯定车祸不是意外,而是一场精心设计的阴谋。 看完视频,徐先生勃然大怒:“打主意打到徐家头上,这姓薄的怕不是活腻了!老子现在就让人把他抓起来,不剥他一层皮老子不姓徐!!” 徐先生说着,正想打电话叫人,徐小骥阻了一下:“爸爸,你别冲动。” “怎么?” “普法节目说了,法治社会,杀人犯法。”徐小骥说,“薄云章是从大家族出来的,他要是出事,被他家人发现是我们干的,咱们就要倒霉了。” 徐小骥这一说,徐先生因为愤怒而发热的脑子迅速冷静下来:“也对,为这么一个人渣惹上人命官司不值得,要教训他,得做得隐蔽一点才行……大家族?我倒要看看,什么大家族才会教出这么一个心术不正的畜生!” 商量好对付薄云章的计策,徐小骥和徐妈妈回了小别墅。 傍晚,在外面溜达了一天的薄云章回来了。 他进门后,徐妈妈若无其事地告诉他,一周后徐家要在酒店办招商会。 这件事关系到徐家的新项目能不能招揽到合作商,她和徐小骥都要出席,让薄云章准备一下,到时候随身保护徐小骥。 薄云章应了下来,回到房间却拧着眉头沉思,显然是在纠结什么事。 黎落问:“哥哥,你怎么了?” 薄云章把招商会的事一说:“我本来打算这几天解决掉徐小骥,但突然来了个招商会……徐小骥要是死在这个节骨眼,招商会很有可能开不成了。” 黎落说:“开不成就开不成,跟你又没关系。” “你不懂,最近徐引岚对我越来越信任,跟她在一起是迟早的事。”薄云章摸了摸下巴,露出一个猥琐的笑容,“徐小骥一死,她爸现在挣的每一分钱都会留给徐引岚,只要我娶了徐引岚,那些钱不也是我的,你说招商会跟我有没有关系?” 黎落:“……” 这算盘打的,她隔着阴阳界都听见了。 “算了,先留徐小骥一命,等招商会过了再说。” 一周转眼过去。 晚上,徐小骥母子早早收拾好,带着薄云章前往酒店参加招商会。 到了酒店,时间还早,徐妈妈怕徐小骥累着,陪他在休息室待着,薄云章出去上洗手间,遇上了刚从隔壁女洗手间出来的徐引岚。 两人一碰面,徐引岚笑盈盈地上来跟他打招呼:“薄大哥,你也来了呀。” 薄云章谨慎地看了一眼四周,怕被徐小骥母子看见他跟徐引岚来往,到时候他不好解释,他很矜持地应道:“嗯,我今晚负责保护小骥。” 说到徐小骥,徐引岚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他们母子呢?” “在休息室。” 两人说话间,徐先生从洗手间出来,一看徐引岚在跟一个陌生男人说话,他皱眉:“岚岚,这谁啊?” 徐引岚挽住徐先生的胳膊,介绍道:“爸爸,这是我朋友,他叫薄云章。” 徐先生瞥了他一眼,眼神挑剔:“哪家的公子?” “不是圈子里的,他是通灵师。”徐引岚说,“他很厉害的,会捉鬼呢。” 徐先生嗤笑道:“捉鬼?现在还有人信这个?岚岚,交朋友要擦亮眼睛,被骗就不好了。” 薄云章被徐先生这一顿冷嘲热讽,脸上顿时有点挂不住了,他正要解释,徐先生却反手拉过徐引岚:“走,跟我回宴会厅……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别什么乱七八糟的人都当成朋友,谁知道那些靠近你的人安的什么心。” 徐引岚被拉着往宴会厅走去,频频回头看向薄云章。 薄云章握紧拳头,以往被看轻被羞辱的愤怒和羞耻感再次卷上心头,他脸上火辣辣的。 咬了咬牙,薄云章心里迅速生出一个主意,从西装口袋掏出布娃娃。 “子姝,哥哥需要你帮忙。” 第1055章 地缚灵(54) 黎落问:“什么忙?” 薄云章压低声音说:“你把徐小骥弄死吧。” 黎落装作吃了一惊:“现在吗?” “对。”薄云章看着徐先生父女离开的方向,咬牙切齿地说,“我等会儿想办法把徐小骥引到大堂二楼,你把他从楼梯推下来。” “宴会上这么多人,会不会不太好?”黎落说,“万一被发现……” “不会的,我心里有数。”薄云章恨声道,“我要姓徐的看着他儿子死!” “好吧。”黎落答应下来,“那我去大堂内踩点。” “好。” 黎落从布娃娃里钻出来,飘进宴会大堂。 薄云章看着她的背影,眯了眯眼睛,低声呢喃道:“傅子姝,别怪我,就算我不杀你,三个月期限到了你的灵体也会消散,不如趁着彻底消亡前再做一桩有意义的事吧……我会感激你的。” 黎落刚一离开薄云章的视线范围,立刻从系统仓库掏出一根柳木:“出来吧。” 闫苗苗猛地从柳木里面窜出来,夸张地舒展了一下身体:“憋死我了……薄云章在哪儿?” “宴会厅外边。”黎落看出她脸上的杀意,劝道,“你冷静,现在还不是时候,要是不想弄死薄云章之后被薄家追杀,你最好先忍耐一下。” 闫苗苗这才哼了一声:“好,我听你的。” 黎落去找了在休息室的徐小骥,告诉他薄云章的计划,并往他身上投了一张病症卡。 没过多久,参加招商会的客人来得差不多了,主持人上台致词,宣布招商会正式开始。 简单的开场白过后,主持人把话筒给了作为东道主的徐先生,徐先生笑容满面地对着台下的宾客介绍起徐家这个新项目的版图。 一时间,客人们的注意力都放在台上,没人注意到薄云章悄悄穿过宴会厅,走向休息室。 薄云章敲开休息室的门,里面只有徐小骥母子,徐小骥有点犯咳嗽,徐妈妈正在为他拍背顺气。 “小骥怎么了?”薄云章一脸关切地问,“出门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咳嗽起来了?” “可能是这里空气不太流通。”徐妈妈手里端着一杯水,哄着徐小骥,“再喝一口,多喝水会舒服一点。” 徐小骥眉毛拧得紧紧的,咬着下唇不肯喝。 薄云章上前,用手背碰了碰水杯,说:“太太,这水太凉了,给小骥换杯热一点的吧。” “那你帮我看着小骥,我去倒杯热水。” “好。” 徐妈妈前脚刚走,薄云章立刻笑眯眯地问:“小骥,外面可热闹了,你想不想出去看看?” 徐小骥盯着他看了几秒钟,突然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想。” 他答得这么干脆,让知道他不喜欢热闹,拟好了腹稿打算无论如何都要把他骗出去的薄云章一愣。 “那、那我带你出去转转吧,老闷在屋子里也不好。” “好。” 薄云章牵着徐小骥走出休息室,心里生出几分不真实感。 这么容易就把人骗出来,怎么感觉怪怪的? 但这种不真实感在看到宴会厅台上慷慨激昂地发表演讲的徐先生时,被薄云章抛到了后脑勺。 他今天必须要给这个姓徐的一个教训! 所有看不起他,羞辱他的人都要付出代价! “小骥,你爸爸在台上致词呢。”薄云章蹲下来,跟徐小骥保持平视,“不过楼下视野不太好,咱们去二楼吧,从楼梯那边往下看,可以看到宴会厅全貌,你也正好看看你爸爸是怎么做生意的,跟他学一学。” 徐小骥乖巧地点头:“好。” 薄云章牵着他往前走了两步,又想起什么似的:“小骥,你自己先上前,我到那边给你弄点吃的。” “嗯。” 徐小骥松开薄云章的手,转身往楼梯走去。 酒店宴会厅是十几米的欧式挑高设计,头顶悬挂着巨大的水晶吊灯,大厅尽头交错而建一左一右两道楼梯,通往二楼观景区。 客人可以站在二楼观景区俯瞰一楼的盛况,为了招商会临时搭建的一面巨型led屏就在观景区正下方。 薄云章远远地看着徐小骥前脚上了楼梯,傅子姝后脚飘在他身后跟了上去。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他看错了,傅子姝旁边好像跟着另外一个灵体——距离隔得太远,他看不真切。 难道是酒店里的亡灵? 薄云章稍稍一思索,决定不管了,反正只要那东西影响不到他的计划就行。 拿捏着徐妈妈回来的时间,薄云章到自助餐台拿了一碟水果,转身和端着热水的徐妈妈打了个照面。 徐妈妈一愣:“薄先生,你怎么出来了?小骥呢?” “小骥说想出来走走,他上观景区去了,让我来给他拿点水果。” 薄云章说着,扭头看向二楼的观景台。 只是下一刻,他脸色突变,手一松,手里装着水果的碟子应声而碎:“不好!” 徐妈妈吓了一跳:“怎么了?” 四周不少离得近的客人纷纷看过来,薄云章见成功吸引到关注,立刻掏出符纸,拔腿就往楼梯跑去:“有脏东西在缠着小骥!” 徐妈妈顺着他的话往楼上一看,果然看见徐小骥一手扶着二楼观景台的楼梯扶手,一手捂着心口,一副随时都快晕厥过去的样子,她尖叫了一声,连忙跟着跑上去。 因为薄云章和徐妈妈一前一后跑上楼梯的举动,一楼客人被惊动,纷纷抬头往上看。 普通人看不见亡灵,从他们的角度来看,徐小骥应该是突然发病了,但这一幕在薄云章看来,是一只女鬼在死死掐着徐小骥的脖子。 薄云章在众目睽睽之下英勇无比地冲上观景台,祭出一张符纸将亡灵击退,然后一把将徐小骥拉到身后。 他正要施术“对付”邪灵,却发现“傅子姝”似乎有点不对劲。 她身上笼罩着大团的黑色怨气,几乎将她整个灵体包裹起来,这让薄云章看不清她的脸。 薄云章拔出桃木剑,假模假样地往她身上刺去,靠近她时飞快地压低声音说:“陪我演一场戏给下面的人看。” 那邪灵闻言,动作微微一滞,下一刻却突然发了疯似的往他脖子上咬。 第1056章 地缚灵(55) 浓烈的杀气扑面而来,薄云章吃了一惊,急急后退。 怨灵穷追不舍,每一招都凶狠到像是要他的命。 这根本就不是傅子姝! 薄云章的通灵术本来就学得不怎么样,被一个怨气暴涨的怨灵这么袭击,他根本就招架不住。 被对方一招击得连连后退,薄云章扭头四处寻找傅子姝,现在能帮他的只有他养的小女鬼了。 然而他目光落到站在不远处的傅子姝身上,却发现对方正用一种看戏,外加意味深长的眼神看着他。 薄云章心里一紧,巨大的惊恐铺天盖地般蔓延上来。 就在他分神的空档,眼前的女鬼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上来,掐住了他的脖子。 薄云章呼吸一下子被掐断了,他一手握着桃木剑四处乱挥乱砍,一手去掰掐自己脖子的鬼爪,也就是这会儿离得近,他隐约看到了那怨灵的真面目。 是闫苗苗。 她居然还没消散! 这是上门来寻仇? 薄云章心凉了一大截。 作为通灵师,他很清楚利用怨灵获取不当得利是有损福报的事,闫苗苗被他利用后丢弃,身上带了他的因果债,所以她不仅能轻易近他的身,还能…… 薄云章脖子上掐着的鬼爪骤然一松,大量空气灌入口鼻,他弯腰咳嗽起来。 对此,薄云章不仅没松一口气,反而更加惊惧。 察觉到凉飕飕的阴气从背脊骨一寸一寸攀上来,薄云章立刻哆哆嗦嗦地掏出符纸往自己身上贴。 他这副又害怕又癫狂的模样落在一楼大厅宾客们的眼中,大家纷纷眼露不解。 “这谁啊?” “他在干什么?” “不会是个神经病吧?” 跌跌撞撞爬上二楼观景台的徐妈妈见状,立刻把徐小骥搂到怀里,迅速退了好几步。 酒店保安也赶了上来,只是面对手里握着桃木剑乱挥,状若癫狂的薄云章,保安们一时间不敢近身。 符纸没能止住往上蔓延的阴气,阴寒的气息漫过心脏那一刻,薄云章明显感觉自己失去身体控制权——他被闫苗苗上身了。 在薄云章惊恐万状的眼神中,闫苗苗操控着薄云章的身体开始脱衣服。 外套,上衣,一件一件落下。 薄云章又惊又怒,顾不上别的,大吼道:“住手!快住手!” “信不信我杀了你!” “你知道我是谁吗?敢这么羞辱我,薄家绝对不会放过你!” 这一幕在楼下的宾客看来,薄云章铁定是精神病犯了,年轻的女孩别开脸不敢看,大人则捂着孩子的眼睛不让看。 当闫苗苗操控着薄云章去解皮带时,巨大的羞耻心作用下,薄云章忍不住哭出来:“求你了,住手!” “我错了,对不起对不起!” “只要你放过我,我马上超度你投胎!” “放过我,求求你,放过我!” 回应他的是闫苗苗的一声狞笑。 薄云章求饶无果,只能扭头求助在一旁看热闹的傅子姝。 “子姝,看在我对你还不错的份上,帮帮我!帮帮我!” 黎落嘴角一抿,冷笑了一声,话是对闫苗苗说的:“别玩了,速战速决。” 说完,她干脆利落地转过身,不再看他。 薄云章:“……” 他在二楼观景区,当着所有宾客的面脱得只剩一条内裤,闫苗苗还恶趣味地操控着他的身体,让他像个疯子一样手舞足蹈了一番,最后,带着他爬上了观景区的栏杆。 意识到闫苗苗想做什么,薄云章瞳孔狠狠一缩,他声音颤得不成样子,话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不……不要……求你……” 在酒店保安们扑上来试图阻止那一瞬间,闫苗苗从薄云章身体中剥离出来,反手狠狠推了他一把。 在宾客的尖叫声中,薄云章重重砸到一楼致词台上。 黎落没再看他一眼,掏出柳木将闫苗苗收了进去,带着她瞬移离开。 - “徐家招商会上有人跳楼”这件事上了社会新闻。 黎落和闫苗苗坐在木料仓库,一边嗑瓜子一边用薄阎那台破旧的大脑袋电视机看新闻报道。 事发后,薄云章被紧急送往医院,从现场宾客提供的视频来看,从七八米高的二楼坠下,后脑勺着地,他大概率凶多吉少。 目前医院那边已经联系上薄云章的家人,招商会的主办人徐先生面对媒体采访,一脸沉重地表示会负责所有医药费。 闫苗苗吐了一口瓜子壳,恨恨地说:“居然没能把这个畜生摔死,真是可惜了。” 黎落嗑着瓜子口齿不清地说:“他要是摔死了你也落不着好,出人命你就别想入轮回了。” 闫苗苗一脸不在意:“入不了就不入呗,留在这儿也挺好的……反正有薄叔叔陪我。” 黎落嗑瓜子的动作一顿:“你跟他关系什么时候变这么好了?” 闫苗苗瞥了她一眼,用粗哑的嗓音说:“大人的事小孩子少打听。” “……”黎落把剩下的瓜子往桌上一丢,虎着脸说,“叫什么薄叔叔,薄阎才四十多,您老人家都一百多岁了,怎么好意思叫他叔叔?” “关你什么事?”闫苗苗察觉到她的敌意,不高兴道,“我就要叫,薄叔叔薄叔叔薄叔叔!” “你……”黎落气结,扑过去厮打她。 闫苗苗不甘示弱还手,扯头发掐脖子,一大一小两只鬼打得仓库里灰尘四起,混乱中不知道谁碰翻桌子,“哗啦”一声,上面的生活用品洒了一地。 薄阎买菜回来,推开门,先看到的是一地狼藉的仓库,然后才是坐在狼藉中的两只女鬼。 “怎么了?”薄阎进门,顺手捡起落在地上的塑料脸盆放好,“你俩打架了?” 他不问还好,一问闫苗苗就夹着嗓子嘤嘤嘤哭了起来,指着黎落控诉:“薄叔叔她欺负我!无缘无故就打我,都把我头发扯掉了……太过分了!” 薄阎:“……” 他看向黎落。 黎落气鼓鼓地别开脸,不理他。 “怎么能打架呢。”薄阎一边收拾地上的东西一边说,“动手伤和气,以后不能这样了。” 收拾到黎落旁边,薄阎先捡起地上的东西放好,随即自然而然地把黎落从地上抱起来,放到桌上,顺手给她理了理弄乱的头发。 动作熟练到像做了无数次。 第1057章 地缚灵(56) 黎落一怔。 心里的憋闷潮水般褪去。 另一边的闫苗苗似乎感知到了什么,哭声顿时停了。 她偏头往黎落这边望过来,即使失去眼珠看不见东西,她还是能察觉到这一人一鬼之间不同寻常的气氛。 说不上来那是什么感觉,但她总觉得,这一刻的自己像个被排斥在外,无法融入他们之间的外人。 薄阎收拾好乱七八糟的仓库,转身洗菜做饭去了。 黎落嘬着薄阎给的棒棒糖,目光不断往一旁满脸气鼓鼓的闫苗苗身上瞟。 闫苗苗瓜子嗑得飞快,瓜子壳扔得满地都是,在黎落第六次看向她时,闫苗苗终于忍无可忍:“看什么看!” 黎落闷笑了一声,挪到她旁边坐下,搡了一下她的肩膀:“说认真的,你想不想去投胎?” 闫苗苗赌气道:“不想,我要留下来缠着薄阎。” “收留你是他心善,先不说你缠不了他,就算他能一直让你缠着,你忍心给他惹麻烦?”黎落说,“你别嘟嘴,好好说话。” 闫苗苗这才收起又嫉妒又吃味的姿态:“我不知道。” “不知道?” “我都死这么久了……投不投胎什么的,我还没想好。” “我建议你投胎。”黎落说。 “为什么?” “我给你分析一下,第一,你是个孤魂野鬼,现在全仰仗薄阎才能留在这里,这并不稳定,薄阎五弊三缺的命格摆在那儿,哪天他要是死了,你可就连这点庇护都没了,到时候随便遇上一个通灵师,都能把你灭了。” 闫苗苗:“……” “第二,你眼睛没了看不见,难道你想用这个状态一直存在世间?那得少了多少乐趣啊,要是投胎,你有一定的概率能重新拥有一个健全的身体,用正常的五感去感受人世间的喜怒哀乐,这不是会更有意思吗?” 闫苗苗顺着她的话想了想,有点动摇了:“好像有点道理。” “第三点,也是最后一点,你活着的时候正逢饥荒战乱年代,在那个年代吃了那么多苦,又早早被虐杀,这世上很多风景你都没来得及好好看看,如今时代不一样了,百年后的这个时代没有战乱,科技发达,你不想体验一下高科技,能吃饱,不用整天担惊受怕,还有父母疼爱家人陪伴的日子吗?” 这话戳中了闫苗苗心里最隐秘的点,她呆愣了半晌,小声嗫嚅道:“我还有这个机会吗?那根柳木……” “有,只要你愿意。”黎落说完,想了想,又加了一句,“相信薄叔叔,他能帮你的。” 闫苗苗犹豫半晌,咬了咬下唇,下定决心:“好,我去投胎。” yes! 黎落心里小小雀跃了一把,脸上却没表现出来,她故作深沉地拍了拍闫苗苗的肩膀:“这就对了嘛,等把这里的事情处理完,我也是会去投胎的,说不定下一辈子咱们还能碰上呢。” 吃过晚饭,闫苗苗把想转世的事跟薄阎一说,薄阎点头:“你的因果结已经解了,找个时间,我送你上佛寺,请住持为你洗魂,洗过魂就可以重入轮回了。” “好,谢谢薄叔……谢谢天师。” 入夜后,黎落跟薄阎打了声招呼,然后独自去了一趟医院见徐小骥。 徐小骥因为在招商会上“发病”的事,被徐妈妈强制要求住院一段时间,黎落瞬移到儿童病房时,徐小骥正百无聊赖地坐在床上翻一本儿童画册。 黎落环视四周:“你妈呢?怎么没人陪床?” “出去给我弄吃的了。”徐小骥懒洋洋地说。 黎落在他旁边的凳子上坐下:“薄家的人来过了吗?” “来过了。” 薄云章在招商会上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坠楼,还上了新闻,薄家得到消息后立刻派人下山,按照他们的办事流程,肯定会来找徐小骥这个当事人了解情况。 “你都忽悠过去了吧?”黎落问。 她别的倒是不怕,就怕这帮人顺藤摸瓜找到薄阎身上,给他惹麻烦就不好了。 毕竟闫苗苗是薄阎救下来的,以薄家那帮人当年合起伙来欺负一个遗腹子的尿性,一旦知道真相,说不定会把锅全甩到薄阎身上。 “嗯。”徐小骥见她不放心,索性把薄家人来找他调查的过程说了一遍。 薄云章这回丢人丢大发了,事情涉及到天师世家的声誉,薄家不敢懈怠,派了族内很有话语权的长辈和薄云章的父母来处理。 面对徐小骥家人认为薄云章是“精神病发作”的说辞,薄家人死活不相信。 为了证明薄云章是被怨灵缠上,一切都是恶鬼在作祟,他们又是反复询问作为当事人的徐小骥,又是调酒店监控,还派人手在酒店四周设下摄魂阵,试图根据怨气痕迹查出怨灵离开的方向…… 但因为徐小骥的隐瞒和“哥哥一直在说胡话”等带有误导性的说辞,以及凭空消失,压根就没留下怨气痕迹的怨灵,加上酒店监控还没高科技到可以拍到灵体活动,薄家人调查了好几天都一无所获。 黎落听完后,打了个响指:“好样的!” 她就想看薄家那群伪君子吃瘪。 “对了,薄云章情况怎么样?” “还在重症监护室,伤到脑子和颈椎,医生说能不能醒过来是个问题,就算能醒过来,也会留下后遗症。” 黎落追问:“什么后遗症?” “智力受损和瘫痪的可能性很大。” 徐小骥话音刚落,系统发出怨气值清零提醒,数值那一栏变成绿色。 “活该!”黎落哼道,“这叫多行不义必自毙!” 任务完成,黎落不打算久待,她起身说:“谢谢你啊,小骥,你帮了我很大一个忙。” 徐小骥歪了歪脑袋,脸上少见地浮起很淡的笑意:“举手之劳。” 黎落也跟着笑:“我得走了,以后……你要好好保重身体,少熬夜才能健康长大。” 徐小骥皱眉:“走?走去哪儿?” “投胎转世。”黎落说,“爸爸在等我,我会跟他一块入轮回。” “……噢。” 第1058章 地缚灵(57)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黎落总觉得徐小骥似乎有点失落。 想来想去,黎落估摸着是这孩子平时太孤僻,又因为身体原因没什么朋友,好不容易有个小女鬼能陪他说话解闷,现在得知对方要走,他有点小情绪也很正常。 “别难过嘛,等我投胎成人,说不定还有见面的机会呢。”黎落说。 徐小骥却撇了撇嘴:“谁要再跟你见面。” “你就嘴硬吧小屁孩。”黎落在他脑门上弹了一下,“我走啦,再见。” 跟徐小骥道了别,黎落离开医院前,去了一趟薄云章所在的重症监护室。 隔着监护室的门,她远远看着身上插了不少管子,还戴着呼吸罩的薄云章,他眉间大团的灰色气息变成了浓烈的黑色。 这一步,他走错了。 大多数人的善恶不是天性,而是一种选择。 薄云章选择了恶,就要承受作恶带来的后果。 “你好自为之吧。” 黎落呢喃了一句,然后打算离开。 然而在她转身那一瞬间,系统突然发出红色警告:“有危险!有危险!” 黎落还没做出反应,脚下突然升起荧黄色的八卦阵,组成阵型的线条像活了似的,迅速爬上她的身体,将她的手脚牢牢束缚住。 黎落吃了一惊,抬头看向四周,在看到走廊尽头身穿天师道袍,飞快跑过来的薄家人时,她第一反应就是使出一张瞬移卡试图脱身。 然而瞬移卡一使出去,她浑身立刻传来一阵似曾相识的,撕皮扯肉的剧痛,身体也随之被抛了出去。 怎么回事? 灵体为什么会有痛感? 黎落稳住身形扭头一看,才发现那张瞬移卡将她活活扯出了傅子姝的灵体,把她和傅子姝分了开来,她是逃出八卦阵的掣肘,傅子姝却被束缚在原地。 眼看奔过来的薄家人收紧八卦阵要把傅子姝抓走,黎落心里一急,顾不上别的,转身又窜回傅子姝体内。 这一归位,她浑身立刻跟过了电似的狠狠一麻,随即失去意识。 - 黎落再次醒来,发现自己被绑在桃木制成的刑架上,刑架立在一个类似于祭坛的地方脚下是一个大型八卦阵,上面的纹路古朴庄重。 也不知道薄家人对她使了什么手段,她浑身瘫软,连抬头的力气都没有。 黎落试着挣扎了两下,捆着她的绳子上浸了黑狗血,只要她一动,皮肉就会传来滋滋的灼烧感。 虽然灵体没有痛感,但那种皮肉被灼烧的感觉着实不太美好,她试了两下就不敢再动了。 抓她的是薄家人,这帮天师世家培养出来的人最清楚该怎么对付亡魂。 跑是跑不了了,黎落索性放松自己,跟条咸鱼一样挂在刑架上,想起在医院发生的事,她问相里安:“瞬移卡为什么没有发挥作用?” “特殊情境,技能卡作用有限。”相里安说,“灵体跟真正的人类毕竟不同。” 黎落拧眉,好吧,是她大意了,没发现薄云章病房门口设了八卦阵。 薄家那帮人怕是等待多时,就等着她钻进圈套。 只是她想不明白,她和徐小骥明明已经把所有的疑点都抹掉了,薄家人为什么还这么笃定她会再去见薄云章? 更何况薄家人压根没见过她,这看似随意的一抓,就不怕抓了误入圈套的无辜亡灵? 毕竟医院那种地方,最不缺的就是各种各样的死鬼。 眼下把她绑得跟只粽子一样挂在这里晾着,可见他们认定没抓错鬼。 黎落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比起这些不对劲,眼下更重要的是想办法自救。 薄家人既然把她抓回来,证明他们已经知道是谁把薄云章弄成这样,既然知道自己是那个设局的人,他们肯定不会轻易放过她。 黎落琢磨了半晌,问相里安:“现在几点了?” “傍晚六点钟。” “我一夜没回去,薄阎应该已经发现我不见了。”黎落心里抱着一丝薄阎会来救她的希望。 但很快,她又有点气馁了。 薄阎是知道她去医院没错,但从发现她不见,到去医院找她,再到找到薄家人头上,少说也需要一两天时间。 薄家人能留她这么久吗? 万一扛不到薄阎来救她,她和傅子姝岂不是得死在这儿? 不行! 把希望寄托在薄阎身上未免太冒险了,她得想办法自救。 黎落扭了扭身体,身上迅速传来皮肉烧焦的滋啦声,听得她寒毛直竖。 她投出一张录像卡,调整焦段和角度,很快看清自己所在的位置——薄家的后山。 她移动录像卡到薄家前厅,今天的薄家很热闹,不仅外面的停车场上停了很多车,前厅也坐满了人。 这些人要么身穿道袍,要么戴着有家族标志的饰品,看样子应该是来自各大天师世家,正聚在一起开会。 负责主持会议的是一个六七十岁的男人,他穿着道袍,蓄着长胡须,端的是一副仙风道骨的姿态,但仔细一看,他牙齿发黄眼珠浑浊,作为一名天师,他显然没能免俗。 黎落通过录像卡听了一会儿,大概知道这些人聚在一起是因为什么了。 冲着她来的。 薄云章在招商会上坠楼的事引起的社会影响有限,很多人把这件事当八卦看,看完就抛到了后脑勺。 但这事在通灵界引起了一场小型地震。 因为这件事,许多长期跟各大世家合作的老客户对于天师们的职业道德和专业水平提起质疑,造成了很大影响。 各大天师世家给薄家施压,要求薄家必须证明薄云章是被远超于他段位的恶鬼缠上,恶意羞辱才导致他坠楼,并且抓住恶鬼将其诛灭,才能消除这件事带来的不良影响。 听他们的意思,似乎是打算在今晚八点整,将作恶的怨灵焚灭在祭台上,给各大世家一个交代。 黎落:“……也就是说,我只剩下两个小时时间?” “对。”相里安说。 “这咋办啊?”黎落着急起来,“我任务都做完了,死在这个节骨眼岂不是冤大发了?” 第1059章 地缚灵(58) 意识到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了,黎落想尽办法自救。 可无论是想挣脱身上束缚住她的绳子,还是用技能卡,通通都没用。 反倒因为这些举动,她被身上浸了黑狗血的绳子灼得伤痕累累。 转眼过了一个多小时,天完全暗下来。 陆陆续续有身穿道袍的人从前厅来到后山,点燃了立在祭台四周的火把。 “七点四十分。”相里安报时,“还有二十分钟。” 黎落脸色紧绷。 “要不,咱们走吧。”相里安说,“怨气值已经清零,你的任务算完成了,就算主神问起来,也不能算你任务失败。” “那傅子姝怎么办?” “这是不可抗力因素,不能怪你。”相里安说,“我现在把你抽调出……” “不行。”黎落咬牙,“我再想想办法。” 她花了这么多精力又是报复薄云章,又是解开傅子姝的心结,眼看就要为原主求得圆满,倒在这一步,她实在不甘心。 想到这里,黎落挣扎得越发使劲儿,几乎在刑架上扭成了麻花。 有个正在往刑架下堆放易燃木料的薄家子弟察觉到她的动作,抬头瞪了她一眼:“不许乱动!” 黎落:“……” 她很明智地没有反驳,立刻停止扭动。 但她的认怂并没有什么实质性作用,来祭台的人越来越多,那些身穿各式道袍的人围在四周,用看砧板上鱼肉的眼神看着黎落。 碍于天师世家对亡灵的压迫感,以及对即将发生的事的恐惧,黎落不由自主发起抖来。 刑架下堆起大量木料,有人搬来一桶粘稠的液体,倒在祭台上,血红色的液体顺着八卦阵的纹路蔓延,迅速铺满了整个祭台。 相里安再次劝道:“走吧,咱们走吧!” 黎落绷紧身体:“还有多长时间?” “十二分钟。” 黎落沉默。 “十分钟。” “……” “七分。” “……” “最后五分钟,再不走就来不及了。”相里安催促道,“你帮不了傅子姝,留下来也没有意义,不要做无谓的牺牲!” 黎落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可要她放弃傅子姝,就这么跑了,于情于理她都做不出来。 “傅子姝消亡以后,我的意识是会回到系统,由系统来定责,还是会随着傅子姝一起消亡?” “会先回到系统进行积分清除。”相里安说,意识到黎落想做什么,他叹了口气,“你这是何必呢?” “你就当我圣母病犯了。”黎落故作轻松地笑了笑,“第一次任务失败,也不知道是什么感觉,想想还有点小激动呢。” 既然横竖都是一个结果,那不如由她来承受这个过程。 傅子姝已经死过一次了,再让她亲自面对灵体消亡,未免太过残忍。 她只是个八岁的小姑娘。 “行吧。”相里安妥协道,“最后两分钟,你做好心理准备。” “嗯。”黎落默默攥紧了拳头。 八点钟一到,先前在前厅主持会议的薄家长辈接过小辈递过来的火把,点燃了祭台一角。 火势迅速顺着八卦阵纹路上的液体一路蔓延到刑架下,高高堆起的木料转瞬被点燃。 托在游乐园经历过傅子姝死亡循环的福,黎落对于被火灼烧的感觉并不陌生,起先她还淡定地想,忍忍就过去了。 但随着火势不断往上窜,火舌舔到皮肤,她居然生出疼痛感来。 黎落慌了:“嘶……为什么会痛?” “这是专门用来对付怨灵的,你说怎么会痛?”相里安恨铁不成钢地说。 黎落:“……” 剧痛之下,她在刑架上扭得像条被活烤的鱼。 在火舌爬上她的膝盖时,黎落终于忍不住痛叫出声,随着疼痛升级,她身上的皮肤迅速蜷曲,紧接着开裂剥落,露出傅子姝死后的狰狞模样。 “现形了现行了!” 祭台外一些年轻子弟都激动了,纷纷掏出手机拍视频录音。 黎落立刻咬住下唇,透过扭曲的火光看向那些人,心里的怒气止不住地往上窜。 杀死一个亡灵对他们来说,也就是一张符纸一把桃木剑的事,可他们偏不让她死得这么容易,而是用这种虐杀的方式,慢慢将她折磨到消散。 残忍至此,泯灭人性至此,这些人算什么通灵师? 剧烈的疼痛折磨得黎落眼前一阵阵发黑,她哆哆嗦嗦地喊相里安:“能不能给我来几张催眠卡?” 虽然改变不了结果,但能在不省人事的情况下结束这种折磨也是好的。 “作用不大。”相里安语气中满是怜悯,“要是技能卡有用,防御和盾牌我早就给你用上了。” 黎落:“……” 话虽这么说,相里安还是给她连投了好几张催眠卡。 祭台上那些人一看黎落没再惨叫,纷纷交头接耳: “这小鬼还挺有脾气。” “怎么不叫了?不叫还怎么拍视频?” “这视频是要发给客户,给他们一个交代的。” 电子产品无法拍到灵体,他们录的是火光中出现的惨叫和随着黎落挣扎不断扭动的绳子。 眼下黎落不动也不叫,他们都有些不乐意了。 薄家那位长辈见状,沉声吩咐道:“再倒一桶血油,把火烧大。” 立刻有年轻子弟拎来一桶油,撬开盖子正准备往祭台上倒,身后冷不丁传来破空声,一块巴掌大的石头凌空飞过来,重重砸在年轻人手腕上。 那人顿时发出一声痛叫,手里的油桶随之脱手掉在地上,血红色的液体洒了一地。 这一动静惊得祭台上的人纷纷回头,在看到薄阎和薄麟带着几十个保镖气势汹汹地闯进来,长辈立刻上前阻拦:“薄阎,你……” 薄阎一把将到近前的长辈推开,快步冲到祭台前,一看眼前的火势,他迅速拆下祭台右侧备着的灭火器,三两下在祭台上喷出一条路,跨上去施救。 薄家长辈快被他这个举动气疯了,怒道:“还愣着干什么!拦住他,把他给我拖下来!” 然而族中子弟一有所动作,薄麟身后的保镖立刻上前,跟他们形成对峙之势。 薄家人的厉害之处仅限于对付亡灵,跟这些牛高马大手持铁棍和砍刀的职业保镖一对上,还没动手气势上就先落了下风,一时间,年轻子弟们都不敢轻举妄动。 第1060章 地缚灵(59) 薄阎用灭火器扑灭蔓延到刑架上的火,解了绳子,抱起露出一半死后形态的黎落,转身往祭台下走。 “薄阎!你站住!”长辈怒气冲冲地说,当着这么多外族人的面被薄阎拂面子,他脸上挂不住,这会儿开口已经是声色俱厉,“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长辈!你知不知道这个女鬼干了什么!” 薄阎脚步一顿,他冷冷地看着对方:“二爷——看在父亲的面子上,我叫你一声二爷,但你没有尽到一个长辈教育晚辈的责任,更愧对通灵师这个职业该承担的义务,我知道她干了什么,她做这些事的前提是薄云章先做错了,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是薄云章咎由自取,反倒是你,不分青红皂白,打着维护家族名誉的旗号滥杀无辜,你不配做通灵师!” “你……”薄二爷气得胡子都在颤,指着薄阎的手抖个不停,“你……不肖子孙!不肖子孙!!” 薄阎冷哼一声,转身就走。 薄二爷哪肯放人,今天要是让薄阎走了,过不了明天,这件事就会传遍通灵界,到时候薄家还怎么在业内立足? 事关颜面问题,薄二爷立刻吼道:“给我拦住他!把那女鬼抢回来!” 薄阎脚步不停,抱孩子一样一手抱着黎落,一手从口袋掏出打火机:“薄麟!” 薄麟应了一声,一挥手,他带来的保镖率先动手,开始殴打上前来阻拦薄阎的薄家子弟。 薄阎引燃打火机往后一抛,头也不回地走了。 火机掉在血油上,迅速在他身后燃起一大片火光,惊得围观的通灵师们手忙脚乱四处躲避。 黎落伏在薄阎怀里,被他抱着下山,四周静悄悄的,不时传来夜虫的鸣叫声。 身上被火灼烧导致的剧烈疼痛让黎落整只鬼都迷迷糊糊的,又痛又乏,她想嚎两声发泄一下,又怕薄阎担心,于是哼哼唧唧地喊道:“薄叔叔。” “嗯。” 薄阎应完,等了好一会儿都没见黎落有下文,他说:“要是疼,可以哭。” “……也不是很疼。”黎落说,“我就是想说话。” 转移一下注意力。 “那你说。” 黎落一时间想不到话题,她微微抬头扫了一眼四周,见月色下凛南山上种着大片的黄杉木,她小声问:“作家是不是在那片山上?” “嗯。” “她说想做一棵树……万一树被砍了怎么办?” “不会。” “为什么?” “黄杉是国家保护植物。” “这样啊。”黎落重新趴回他怀里,“那就好。” 到了山脚下,身后有车驶近的声音传来,薄阎停下脚步。 不多时,几辆小轿车赶了上来,车一停稳,薄麟匆匆下车,小跑到薄阎跟前:“阎叔……” 他话还没说完,薄阎突然一脚踹在他心口,直接将薄麟踹得跌坐在地上。 保镖立刻上前,作势要动手教训薄阎。 “住手!”薄麟制止了他们,他捂着心口爬起来,咳嗽了两声,“阎叔,抱歉。” 薄阎目光凛冽。 薄麟自知理亏,被踹了也不敢有异议,他脸上讪讪的,带着几分讨好:“阎叔,我知道这事是我做的不厚道,回头您想怎么跟我算账都行,但现在最重要的是先救子姝,多耽误一刻她就要多受一刻罪……咱们先上车,好吗?” 薄阎沉默了几秒钟,迅速做出决断,转身往车那边走去。 薄麟立刻跑过去为他开车门。 上了车,薄阎报出目的地:“青龙寺。” 车往青龙寺方向行驶,黎落从薄阎怀里冒了个脑袋出来:“叔叔……” 薄阎抬手盖住她的眼睛:“别说话,你先睡一觉,睡醒就好了。” “好吧。”黎落缩回他怀里,很快睡了过去。 - 这一觉睡得跟断片似的,黎落既没做梦也没知觉,等她醒来,发现闫苗苗正坐在旁边揉她的腿。 黎落被她的举动弄得有些发愣,她撑着手臂坐起来,把闫苗苗吓了一跳。 “你醒啦?” “嗯……这是哪儿?” 黎落环视左右,她们待在一个像水井一样的地方,四周空间不大,井壁上点着数盏淡绿色的油灯,井口交错贴着白色的布符,这符纸她见过,薄阎在佛寺为她求的护身符就是这种。 空气中弥漫着香火的气息,她浸润在这种环境和气息中,浑身软绵绵的,像下雨天什么都不干,躺在卧室柔软的鸭绒被中,又放松又惬意。 “青龙寺,这是养魂井。”闫苗苗说,“你感觉好点了吗?” 被她这么一说,黎落低头扫了一眼自己,才发现身上还留有多处灼烧的痕迹。 这些都是被黑狗血绳子和血油烫出来的,虽然大部分都已经好了,仍然有小部分还在缓慢痊愈中。 “好多了,是薄叔叔送我们来的?” “对。” “我受伤了,待在养魂井可以理解,你又为什么在这里?”黎落不接的说,“你不应该去洗魂吗?” “嗐,这不是天师怕你无聊,让我来陪你嘛,反正我也不急着转世。”闫苗苗摆摆手,“而且在这里养一养,说不定能为我下辈子养一个健全的身体。” 黎落了然。 像闫苗苗这种前世被活活剜了眼珠子的情况,转世为人后有一定的概率会先天致盲,就算侥幸不是盲人,后天也容易视力低下。 所谓的养魂井,是人为制造一个阴气充足的环境,让受伤的亡灵在这里润养一段时间,修复好魂魄上的伤残。 两人说话间,井里的光线突然一黯。 黎落抬头,果然看见井口有人在往下张望,正是薄阎。 他手里拿了几支点燃的香,看见黎落醒了,他神色立刻放松了许多:“好些了吗?” “好多了。” 黎落正要爬起来跟薄阎说话,薄阎突然把脑袋缩了回去,消失在井口。 “……” 这么急着走吗? 她话都没说完呢。 黎落心里正失落,冷不丁薄阎又出现了,这次随着他一起出现的,还有一大堆从井口抛下来的东西,稀里哗啦砸了毫无心理准备的黎落一脸。 第1061章 地缚灵(60) 黎落捂着脑袋,被砸得有点懵。 等反应过来,她随手捡起一包东西,是一袋牛肉干。 瓜子,果脯,小蛋糕,坚果,饼干,旺仔牛奶,还有两包辣条。 黎落抱着这些东西,有点小感动。 薄阎从井口冲她喊话:“你先吃,有别的想吃的再跟我说。” “好,谢谢叔叔。” 薄阎走后,黎落原地坐下来,把零食分了一半给闫苗苗。 闫苗苗嚼着牛肉干口齿不清地说:“这亲手捡的跟别人捡的,待遇就是不一样,我在井底陪你快半个月了什么都没有,你刚醒就有这么多吃的投喂……啧啧。” 黎落撕零食包装的手一顿:“半个月?我睡了半个月?” “不止。”闫苗苗说,“得有个把月了,前半个月你情况不太好,天师二十四小时守在井口为你续养魂的香火,就怕一个不小心你消散了,后来你魂魄稳定下来,他让我下来陪你,说你话多,醒了也好有只鬼陪着说说话。” 黎落:“……” 她把牛奶吸管往嘴里一塞,猛吸了一口。 甜滋滋的味道直接蔓延到心尖上。 黎落待在井底,一边跟闫苗苗闲聊一边吃零食,这期间薄阎没再出现,倒是有个十多岁的小沙弥,每隔一个小时会过来续上三炷香。 直到夜幕降临,吃饱喝足的闫苗苗躺在旁边睡了过去。 黎落坐在井下,抬头望着井口发呆。 从有限的视角看去,井口那方夜幕格外清澈幽蓝,她也算是体验了一把坐井观天。 百无聊赖地坐了半晌,黎落在闫苗苗边上躺下,正准备睡觉,这时井外传来脚步声。 她又坐了起来。 几秒钟后,薄阎出现在井口。 黎落心里一喜,正想喊他,薄阎却把手指抵在唇上,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又指了指一旁熟睡的闫苗苗,示意不要吵到她。 随后他点燃一张符纸,一缕细细的萤金色从他手中泄出,绕进井底缠住黎落的腰,直接将她拉了上去。 这一下拉得有点猛,黎落几乎是被一股蛮力拽上井口的,抛得离井口老高,再在惯性作用下像只螃蟹一样扑腾着手脚跌下来,好在薄阎伸手稳稳接住了她。 薄阎接稳了黎落,没有立刻把她放下来,而是调整了一下姿势,单手抱着她,跟抱小孩儿似的让她坐在他臂弯里,转身往几十米开外的一棵菩提树下走去。 虽然黎落现在用的确实是个八岁小朋友的身体,但用成年人的灵魂审视这个抱姿,她多多少少有点别扭:“薄叔叔,我自己走。” 薄阎没理她。 菩提树下有供游客小憩的石椅,薄阎把黎落放在椅子上,也就是这个时候,黎落发现薄阎穿了一身她从来没见过的衣服。 白衬衫配马甲和藏蓝色西裤,右臂上戴着袖箍,袖子挽到臂弯处,露出手腕上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的腕表。 黎落瞪圆了眼睛:“叔叔……” “嗯。”薄阎在她旁边坐下,“我把属于我的命格拿回来了。” 黎落一愣。 “以前总想着我身为薄家人,有责任和义务守护家族,这次的事让我看清薄家人本质上是一群吸血虫,四十多年前他们可以为了家族气运强行改变我的命格,等我死了,这样的命运又会在下一个无辜的孩子身上重演。” “为了我自己也好,为了不让无辜的人重蹈覆辙也好,没有人有义务一直替薄家承受苦难,所以我把命格拿回来了。” 黎落听得心里一阵激动,猛地一拍大腿:“早就该这样了!” 她话音刚落,腿突然“咔嚓”一声断裂,掉到地上。 黎落:“……” 薄阎:“……” 他弯腰把腿捡起来,三两下给黎落接上:“你的灵体还很虚弱,别蹦蹦跳跳的。” “哦。”黎落说着,想起一件事,“我给薄云章设局的时候明明把有可能查到我身上的痕迹都抹掉了,薄家人为什么还会找上我?” 说到这个,薄阎脸色沉了下来:“是薄麟告密。” 黎落一愣。 不过转瞬她就明白了。 薄麟对薄家有怨,一直想掀翻这个家族,但以他一人之力无法办到,他之前就向黎落透露过想找薄阎帮忙,只是薄阎不愿意。 现在看来,他之所以向薄家告密,把祸事引到她身上,为的就是逼薄阎出手,彻底跟薄家闹翻。 她没看错,薄麟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 “薄麟也太坏了。”黎落握紧拳头。 “等你养好魂魄,我把他抓过来,到时候你想怎么出气都可以。” “好!”黎落惦记着任务的事,问薄阎,“我要养到什么时候才能好起来?” “再养上个把月吧,不急。”薄阎突然伸手,轻轻拨了一下她的羊角辫,“之前没钱,苦了你了,以后想吃什么想玩什么,尽管跟我说……落落。” 黎落一顿,下意识要站起来。 但薄阎……应该是周晏清,预判了她的反应,按住肩膀不让她乱动:“坐好,刚叮嘱过你不要乱动,身体散了我就不帮你拼起来了。” “……”黎落按捺住兴奋问,“你什么时候恢复记忆的?” “有一段时间了,任务做完就想起来了。”周晏清笑着说,他上下打量了黎落一眼,眼里带了几分新奇,“你八岁的时候也是这个样子吗?” “我小时候是短头发。” “也是,你好像没这么胖。” “傅子姝不胖好吗!” “好吧,小姑娘不能叫胖,是圆润。”周晏清捏捏她的脸颊,“要是能在你八岁的时候遇到你,那就好了。” “为什么?” 周晏清却笑了笑,转移话题:“还有没有想吃的零食?” “辣条!要加辣那种!” “辣条有添加剂,不能多……算了,反正吃了也吸收不到灵体内,就是过个嘴瘾,我明天下山买。” “你现在是不是有很多钱,可以随便花?” “算是吧。” “那我还要别的。” “行。” …… 此刻的养魂井井底,闫苗苗翻了个身,睡梦中嘟囔了一句:“我也想吃辣条……” 第1062章 地缚灵(61) 黎落在养魂井里又待了一个月。 每日受香火供养,她的灵体一天天好起来。 周晏清似乎很忙,但每天都会来一趟,给黎落带各种各样新奇的小东西,有时候是漂亮的小裙子,有时候是玩具,大多数时候是零食,黎落喜欢的辣和傅子姝爱吃的甜各占一半。 黎落能隐约察觉到他把自己当成八岁的小姑娘来养,但不知道他这是出于什么心理,有时候看他风尘仆仆地赶来,时间已经到了半夜,她会劝他先去忙自己的事,不用每天都来。 周晏清嘴上应好,第二天照来不误。 一个月转眼过去,周晏清把黎落和闫苗苗一起从养魂井接出来。 寺庙也不知道承了周晏清什么恩惠,住持尽心尽力为两只女鬼提供了两个月的香火供奉不说,还在这天清晨主动办了一场法事,超度闫苗苗。 “谢谢你呀傅子姝。”闫苗苗的灵体在超度经声中逐渐变得透明,她轻轻拉了一下黎落的小拇指,“我先走了,有缘的话,下辈子换我来帮你。” “好。”黎落冲她挥挥手,“拜拜。” 闫苗苗的灵体慢慢升空,在太阳升起的方向化成了一道萤火,彻底消失在他们跟前。 送走闫苗苗,周晏清带着黎落下山。 时值上午九点钟,阳光透过头顶的枝丫洒在青石板路上,落了一地细碎的光晕。 黎落藏在布娃娃中,坐在周晏清卫衣帽子里,两条小短手支着脑袋,托腮看路两边的风景,身体随着周晏清脚步的节奏一晃一晃的。 “叔……周小清。” “嗯。” “薄家那些人现在怎么样了?” “唔,不太好。” “怎么个不好?” 周晏清看出她的小心思,拣了她想听的说:“薄云章一个月前醒了,脑子倒是还清醒,就是颈椎伤得厉害,他现在生活无法自理。” “那他还能治好吗?”黎落连忙问,薄云章这样的人,要是好起来了,岂不是还要再作恶。 “不好说。”周晏清故意吊她胃口,成功惹得黎落皱眉了他才笑着说,“反正目前国内的医疗水平治不好他,薄家现在也没那么多钱可供他到发达国家治疗,至于他能不能等到几十年后医疗水平发达到足以治疗他的瘫痪,那就看他有没有这个福分了。” 黎落这才松了口气:“那薄家那些人呢?” “散了。” “薄家人全靠气运带来的利益维系在一起,现在气运一散,他们闹起内讧,树倒猢狲散了。” “痛快!”黎落摇头晃脑地说,“咱们现在去哪儿啊?” “见薄麟。” 黎落立刻兴奋起来,手刃仇人什么的,这个环节她最喜欢了。 到了山脚下,周晏清在站台上等了半天才等来一辆小巴车,黎落吐槽道:“你都有钱了,为什么不买车?” “……我在这个世界没有驾照。” 黎落:“……” 好吧,钱能随时挣,考驾照是需要周期的。 回到市区,周晏清带黎落去了薄麟公司。 然而刚进公司大堂,黎落敏锐地察觉到里面有亡灵的气息。 周晏清也感觉到了,一人一鬼对视了一眼。 周晏清摸出一张符纸夹在指尖,循着亡灵留下的气息一路找过去,推开消防楼梯间的门时,他们看见了蹲在角落里的傅爸爸。 “爸爸?”黎落喊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傅爸爸也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傅子姝,他一脸惊喜地飘过来:“子姝?” 父女俩一交流,黎落算是知道傅爸爸来这儿干嘛了。 薄麟出于赎罪心理,以慈善企业的名义资助了傅子胭大学四年的学杂生活费,还为傅妈请来国际上有名的整容医生修复烧毁的脸。 这一切落在一直跟着傅妈妈和傅子胭的傅爸眼里,他心存感激,便跟着薄麟,想着能不能为他做点什么,以此报答他。 “手术日期已经定下来了,就在一周后。”傅爸爸一脸激动,“这位薄先生是好人啊,他肯定会有好报的。” “……”黎落默默翻了个白眼。 从消防楼梯间出来,黎落叫住去按电梯的周晏清:“算了,不去了。” “怎么?” “傅子姝的爸爸都说了,薄麟的好心会有好报,我总不能拂了他的意……所以算了,我放薄麟一马,就当积德了。” 周晏清笑道:“真不计较?” “我也没那么爱计较。”黎落撇撇嘴,扭头看了一眼还在消防楼梯间里的傅爸爸,她往前飘了飘,撞在周晏清身上。 周晏清下意识接了她一把:“嗯?” “趁着人家爸爸在这儿,我先走了。”黎落手脚并用,像只章鱼一样扒在周晏清肩上,“等傅子姝醒了,帮我把她还给她爸爸。” 周晏清皱起眉头欲言又止,最后只是轻轻叹了口气:“好吧,回见。” - 傅子姝回到灵体后,跟着傅爸爸一起离开。 父女俩一直等到傅妈妈做完整容手术,拆了纱布,露出还有轻微痕迹,但总算不用再整天戴口罩的脸,这才放下心来。 人世间的牵挂已了,隔日清晨,傅子姝解下脖子上的护身符,牵着傅爸爸的手,化成萤火消失在天际。 而此时的游乐园,沈泱泱母女正在跟王爷爷道别。 “小姨从谈俊手里把我名下所有财产都追讨回来了,谈俊也身败名裂,因为基金会涉嫌非法集资的事被调查立案,我和我妈该走了。” 王爷爷有些舍不得:“不再多留一些日子吗?看看谈俊会有什么下场也好啊。” 沈泱泱摇头:“我已经放下了,往后他是好是坏,是罪名成立锒铛入狱,还是成为过街老鼠人人喊打,都跟我没关系。” “你能这么想就好。”王爷爷说,“人啊,最怕的就是到死都心有不甘。” 沈泱泱笑了笑,想起一件事:“我们都走了,留下您一个人,这游乐园眼看也要拆了重建,您可怎么办呀?” 说到这个,王爷爷笑道:“不用担心,薄天师跟施工方的人打过招呼,会把我的返魂木跟奠基石埋在一起,我可以长长久久地留在这儿了。” “那就好。” 太阳升起时,凛南山,靠坐在一株巨大的黄杉树上的作家膝盖上放着电脑,揉了揉因为熬夜而酸胀不已的眼睛,她抬头看向东方,正好目睹两颗流萤相携着消失在天际。 怔忪了许久,她在电脑键盘敲下一行字。 “后宫佳丽三千人,三千宠爱在一身——新章,宠妃。” (本位面完) 第1063章 宠妃(1) 黎落从新身体中醒来,睁开眼,发现自己正单手支着脑袋,以一个十分慵懒的姿势斜倚在贵妃榻上。 她扫了一眼四周。 这是一间陈设颇为华丽的宫殿,窗外正值盛夏正午,热浪灼人。 殿中央的敞口白玉盘上放着降温用的冰块,使得殿内维持在一个相当舒适的温度。 两侧站着当值的宫女,皆是垂手低头,目不斜视,仿若假人。 有穿堂风拂过,带得殿内悬挂的素纱轻轻扬起。 黎落低头观察这具身体。 大概是天热的原因,原主穿得颇为清凉,满绣的鹅黄色诃子裙外披了一件薄薄的纱衣,以至于黎落一低头就注意到那围度饱满的胸脯。 嗯,目测有e。 和上围傲人的弧度形成强烈比对的是不盈一握的腰肢,加上细腻白皙的皮肤和染着蔻丹的纤长手指,即使不用照镜子,黎落都能猜到原主颜值不低。 目光所及之处的种种配置告诉她,新身份大概是个宫妃。 还是个地位不低的宫妃。 维持一个姿势久了,黎落手也酸脖子也酸,她稍稍坐直身体,随着她起身的动作,头上的鎏金穿花戏珠步摇发出清脆的玎珰声。 那两个木头人似的宫女像是被这声音一键启动,迅速小跑到她跟前跪下伺候,一个伸手去扶她,一个捧起旁边的茶杯,一面低头一面将茶杯捧过头顶,以一个卑微至极的动作奉到她跟前:“娘娘。” 黎落:“……” 她皱起眉头,不太习惯。 黎落这一皱眉,那两个宫女脸色骤变,连忙跪好,脑袋垂得更低了,浑身更是微微发起抖来。 “……” 她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这俩怎么就吓成这样了? 原主到底是有多可怕啊? 为了不继续吓到这俩,黎落连忙接过茶盏抿了一口。 她刚把茶水咽下,就看到其中一个宫女捧了铜盆过来,一看她把茶水喝了,两人顿时大眼瞪小眼。 “……” 这玩意儿不是喝的,是用来漱口的? 她的反应落在宫女眼里,对方脸色惨白,再次惊慌地跪下:“奴婢该死!奴婢该死!求娘娘恕罪!” 黎落有点头疼。 算了,她还是先把攻略线看了再说吧,免得多说多错,多做多错。 想到这里,她把茶盏放到一旁,对那两个宫女摆摆手:“你们退下,我……本宫乏了,要再睡会儿。” 宫女一愣,面面相觑,满脸都是掩饰不住的惊诧。 “是。” 宫女一走,黎落立刻倒回贵妃榻上,敲了敲相里安:“攻略线。” 这个世界的原主叫虞双双,十七岁。 虞双双生于官家,她父亲本是大雍朝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地方县丞,官从正八品,实打实的芝麻小官。 三年前,虞双双入宫选秀,被雍帝一眼相中,封为美人。 自那以后,虞双双跟开挂似的,短短三年内连晋好几级,前些日子刚被封为贵妃,在后宫中位份仅次于皇后。 虞双双盛宠加身,虞家也跟着得势,虞父被提拔为正四品青州太守,连京官见了他也要礼让三分。 后宫佳丽三千,雍帝独宠虞贵妃,几乎每夜都宿在她的长春宫,宫中有什么好吃好玩的新奇物件,总是第一个送到长春宫供虞双双挑选。 为了讨虞双双欢心,雍帝命民间养一种黑色的蚕,这种蚕吐出的丝经过复杂的工序制成的衣料薄如蝉翼,裁制成衣,夏天穿在身上可解酷暑。 但这种蚕身带剧毒,稍有不慎就会要了养蚕人的命。 因养蚕可抵税金,即使先后有数百人命丧于此,也有不少人冒着生命危险养蚕。 小小年纪就得此荣宠,本就性子浮躁的虞双双变得娇纵起来,仗着雍帝的宠爱,她顶撞皇后,掌捆品阶低下的妃嫔,稍有不顺心的地方就杖责宫中伺候的太监宫女,很快,虞贵妃恃宠而骄手段残忍的名声传了出去。 朝臣联名弹劾虞双双,但那些奏折都无一例外被雍帝压了下去,他为此还数次呵斥朝臣,摆明了要保虞双双到底。 虞双双在雍帝的宠爱下得意忘形,不仅有要独霸后宫的势头,她还生出了独占雍帝的心思,只要雍帝对别的妃嫔假以辞色,她必定会闹上门,轻则撒泼,重则动手殴打妃嫔。 雍帝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从不阻止。 虞双双本以为自己能一直盛宠下去,她甚至做起了也许有一天能当上皇后,让雍帝为她遣散后宫的美梦,直到她过了十八岁生辰。 在雍帝授意下,宫中为虞贵妃举办了盛大的生辰宴,邀请百官和女眷入宫同庆。 宴会上,有个宫女失手打碎雍帝送给虞双双作为生辰礼的白玉琉璃盏,因为畏惧责罚,宫女当着百官的面跳进荷花池,等侍卫将其捞上来,她已经气绝身亡。 生辰宴上出了这样的事,虞双双深觉晦气,但她不知道的是,这件事只是不祥的开端。 有朝臣上书举报虞双双的父亲虞太守草草结了一桩人命案子,有收受贿赂草菅人命之嫌。 雍帝派人前去调查,虞双双以为这件事就算是真的,雍帝也会像以往无数次偏袒她一样,保下她的娘家。 可没想到,负责调查这个案子的刑部侍郎玉崇江下到青州,查清案情后,直接将虞父来了个先斩后奏,虞双双的大哥也以私放印子钱的罪名锒铛入狱。 虞双双得知这件事,哭着闹到雍帝面前,要求严惩玉崇江,为虞父报仇。 雍帝搂着她连声安抚,答应一定会给她一个交代。 但这件事引发的后果超出虞双双的预期。 雍帝对玉崇江做出惩罚后,遭到百官强烈反对,朝臣们对虞双双在后宫横行霸道的积怨集中爆发,数百名朝臣在奉天殿前长跪不起,涕泪横流地求雍帝“赐死妖妃”。 经此一闹,雍帝好几天没去长春宫。 脾气暴躁的虞双双哪受得了这种委屈,她带着宫人夜闯养心殿,在经过御花园遭到刺客截杀,身边的宫人悉数被杀不说,她也被打晕。 等她醒来,发现自己赤身裸体躺在一处偏殿榻上,旁边同样赤裸着身体的男人赫然是当朝摄政王。 在她惊愕万分时,有宫人推门进来撞破这一幕,尖叫着跑了出去。 不出一刻钟,雍帝,皇后,以及大大小小的妃嫔全聚到了偏殿。 面对脸色阴沉的雍帝,虞双双百口莫辩。 后妃和外男私通是重罪,无视她的哀求,雍帝下令将她打入冷宫。 一开始,虞双双还心怀希望,雍帝这么宠爱她,一定会来冷宫见她一面。 只要能见到他,她就有解释的机会。 第1064章 宠妃(2) 可她在冷宫待了三个月,没等到雍帝,反而等来了赐死她的圣旨。 来宣读圣旨的是受过她欺凌的玉美人,她也是刑部侍郎玉崇江的妹妹。 临死前,玉美人捏着她的下巴,怨毒地看着她:“你真以为陛下会喜欢你这种胸大无脑的女人?你只不过是他的一颗棋子罢了。” 虞双双满脸不甘:“你胡说什么?” “反正你也快死了,我不介意让你死个明白,还记得摄政王吗?算算时辰,他现在已经上路了,陛下早就想除掉他了,今日能达成所愿,还是多亏了你。” 从玉美人得意洋洋的叙述中,虞双双得知了来龙去脉。 雍帝幼年登基,摄政王代为处理朝中大小政务,等雍帝成年,摄政王虽然归还了一部分权利,但最重要的兵权却一直被他牢牢掌控在手中。 雍帝忌惮摄政王,欲将其除之,为了让摄政王放下戒备,他一面放纵虞双双在后宫横行霸道,造成自己色令智昏的假象,一面悄悄瓦解摄政王手中的权利和威望,偏殿中那场“抓奸在床”的戏码,是雍帝最后一步棋。 在玉美人来宣读圣旨的同时,她的哥哥玉崇江也带着圣旨前往关押摄政王的大理寺,赐下一杯毒酒。 虞双双听完后呆愣在原地。 她怎么也想不到,本以为两情相悦的帝王竟是这样的人。 太监上前来按住她,往她嘴里灌毒酒时,她在强烈的不甘和怨恨下拼命挣扎,打翻了毒酒。 “我要见陛下!我要见陛下!放开我!” 玉美人气急败坏,命令太监将她擒住,用一条白绫将她活活勒死。 - 看完攻略线,黎落无端打了个哆嗦,本来躺在贵妃榻上的她立刻坐了起来。 呆愣了几秒钟,她索性起身下榻,赤着脚在殿内焦躁地走来走去。 殿外候着的宫女见状,立刻就要进殿来伺候。 但还没等她们跨进门槛,黎落指着她们说:“不许进来。” 宫女:“……” “出去出去!把门给我关上!” 门一关上,黎落又开始原地踱步。 系统服务灯亮起,相里安上线:“你干嘛?” “我焦虑。” “我看出来了,为什么焦虑?” “你说我为什么焦虑?这次的攻略对象是皇帝!皇帝!”黎落尽量压低声音,但声音中的暴躁压都压不住,“我要怎么攻略他?杀又不能杀,跑又不能跑,这怎么走都是死路一条啊!” 宫妃不比外头的普通人家,夫妻过不下去了还能和离,女子一旦入宫为妃,要想永久出宫,那只能是死了的时候。 而弑君带来的后果她承担不起,按雍朝律例,诛九族都是轻的。 这坑爹的封建王朝!!! “难道我要像元妃那样,假死一回才能脱身?”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黎落又给否定了,没人帮忙,风险太大,万一失败,要么她真的死了,要么连累整个虞家。 郁闷了半晌,黎落闷声说:“我不喜欢做古代的任务。” “来都来了……”相里安给她出主意,“要不你施展一下个人魅力,试着让雍帝爱上你,只要成功,他就舍不得杀你了。” 黎落嘴角一抽:“你是看得起我,还是看得起虞双双?” 虽然还没见过雍帝本人,但一个从小长在深宫,如今身居高位的人能是什么省油的灯? 从他设局的种种来看,此人城府极深,这种人往往伴随着心狠手辣等特质,加上他一开始就把虞双双当棋子看待,想让他爱上一颗早晚要牺牲的棋子谈何容易? 退一万步来说,就算她成功了,让雍帝爱上虞双双,雍帝舍不得杀她,她和虞双双的命是保住了,引发的后果又该怎么处理? 虞双双的怨气值在雍帝身上,攻略不了他怨气值就无法消除,她的任务做不完,就得一直留在这个身体伺候雍帝。 这种事无论对她还是对虞双双来说,都很恶心。 相里安试探性地问:“那你的意思是……” “不知道。”黎落摊手,“我还没想好。” “别急,慢慢来。”相里安毫无诚意地安慰了两句,又想起什么似的,说,“虞双双落到这个下场,她也不无辜啊,你看她干的那些事,善妒,泼辣,心肠……” “别,你这是受害者有罪论。”黎落说,“入宫前虞双双不过是个小门小户的女儿,读不好圣贤书,没见过世面,脑子也不灵活,放在宫斗剧里就是那种开局送人头的炮灰。 她十四岁入宫,变得那么娇纵霸道,是被人恶意引导养成的,就好比一棵树,人家本来可以板板正正地长成大树,这个过程中有人非要扭曲她的性格误导她的三观,她自己固然有不对,但罪魁祸首是那个恶意误导她的人。” “……有点道理。” “更何况,谁还没点恋爱脑和少女心嘛。”黎落说,“你想想,这个国家最有权力的男人把你捧在手心里宠,什么好的金贵的东西都紧着你,天天在你耳边说我爱你,换你你不迷糊?” 相里安:“……” 吐槽完毕,黎落本着既来之则安之的心态,慢慢调整好情绪,她转身回到榻上坐下,理了理裙摆,又清了清嗓子,把宠妃的姿态做足了,这才对外面喊道:“来人呐。” 下一刻,殿门开了,两个宫女和一个年长的嬷嬷一起进来,宫女低头小跑到她跟前,跪下行礼:“娘娘。” 黎落看得一阵牙酸。 在皇宫打工可真不容易,这跪来跪去的,以后年纪大了膝关节不得落下个什么毛病? 那嬷嬷地位似乎高一些,行的是屈膝礼,礼毕后关切地问:“娘娘,膳房那边炖了清爽的甜汤,可要用一些?” “没胃口。”黎落懒懒地说,“替我……替本宫洗漱。” 宫人端了漱口的茶水过来,黎落这回学聪明了,漱了口吐在铜盆里,又由着宫人用湿毛巾细细为她擦手,然后坐到镜前,有另外的梳妆宫女为她描眉上妆。 铜镜中映出原主的模样,不出黎落所料,是个鹅蛋脸,桃花眼的浓颜美人。 长得美,还这么年轻,雍帝艳福不浅。 黎落自我欣赏时,那嬷嬷一边用梳子轻轻替她梳头发一边轻声说:“娘娘自醒来就不太开心,可是做噩梦了?” 黎落从镜子里看了她一眼,心里轻轻一嘁。 这嬷嬷姓杨,是这长春宫里的主事嬷嬷,从虞双双入宫封为美人就跟着伺候她,还是雍帝亲口赏到她身边的。 杨嬷嬷管理长春宫内务很有一套,加上贴心,虞双双很信任她。 可上一世临死前,看着杨嬷嬷跟在玉美人身后,前来宣读圣旨赐下毒酒,虞双双才知道自己盛宠三年却一直没怀上身孕,全是这位杨嬷嬷的手笔。 黎落很清楚,杨嬷嬷在长春宫再有话语权也只是一个下人,她没这么大胆子对主子下手,之所以这么做,这背后是谁授意的,不言而喻。 第1065章 宠妃(3) “可能是天气太热,乏得厉害。”黎落懒洋洋地说,眼角余光瞟到窗台前放了一盆开得正烈的兰花,过于浓郁的香味在大热天里闻着不太舒服。 她立刻皱起眉头,呵斥道:“哪个不长眼的把花摆在这儿,快给本宫搬出去扔了,臭死了!” 杨嬷嬷迟疑了一下,低声提醒道:“娘娘,这盆花是皇后娘娘赐下的。” “那又如何?”黎落往椅背上一靠,把一个宠妃的有恃无恐发挥得淋漓尽致,“东西给了本宫,那就是本宫的,想怎么处置,还不是本宫的事?” 杨嬷嬷顿了顿,笑道:“娘娘说的是,来人——” 有宫女快步走进来,福了福身。 “把这盆兰花搬出去扔了。” 花盆被搬走,杨嬷嬷继续为黎落梳头:“娘娘莫气,兰花素雅,确实不衬娘娘的气质,回头奴婢让内务府送几盆牡丹过来,只有雍容富贵的牡丹,才配得上娘娘天姿国色。” 黎落眯了眯眼睛,露出一脸被她哄舒心了的表情:“牡丹,那不是只供给皇后宫里的吗?” 雍朝在尊卑上有着很严格的分级制度,有些东西只能最高位者特享,比如正红色的服饰,凤凰样式的首饰,还有代表身份地位的牡丹花,都只供给皇后,位份不够的妃嫔若是僭用,等同以下犯上。 “陛下如此疼爱您,莫说区区一盆牡丹,若您想要,就是那六宫之主的册宝,陛下也能给您送来。”杨嬷嬷一边笑眯眯地说着,一边灵巧地给黎落盘了个惊鹄髻,“而且坤宁宫那位性子绵软,想必也不敢说什么。” 黎落从铜镜里看着身后的杨嬷嬷,嘴角轻轻一扯。 她算是知道虞双双为什么会在短短三年内变得如此目中无人骄横跋扈了,敢情这是被人天天吹耳边风给催眠的。 就拿那盆皇后赏赐的兰花来说,黎落让人搬出去扔了,这要是真心为她着想的嬷嬷,肯定会劝她三思。 皇后是六宫之主,她赏赐下来的东西,就算妃嫔们不喜欢也不能随意丢弃,否则就是对皇后不敬。 虞双双没脑子不懂这个道理,杨嬷嬷这个在宫内待了几十年的老人不可能不知道。 可她不仅不阻止,在让人搬走兰花后,还撺掇黎落到内务府索要专供给皇后的牡丹。 这不是明摆着在挑衅皇后威仪么? 虞双双从小性子泼辣不爱读书,她没什么文化,入宫时又才十四岁,有杨嬷嬷三天两头给她灌输“只要陛下宠爱你,你可以随便作可劲儿作,把天捅个窟窿都有人替你顶着”“你比皇后更适合六宫之主的位置”的思想,难怪她会膨胀到不知天高地厚。 “牡丹便算了,本宫不爱牡丹。”黎落淡淡地说,“让内务府送几盆金丝菊过来吧。” 杨嬷嬷微微一顿,应道:“是。” 盛夏白日长,殿内白玉盘上的冰块换了好几茬,太阳终于下山。 内殿点起宫灯,黎落换了身朱色的宫缎素雪绢裙,上身是同色的苏绣锦衫,坐在榻前等雍帝过来。 按照雍帝的习惯,每天晚亥时前后会来长春宫,并在这儿宿下。 今晚有场硬仗要打。 一想到等会儿要面对的事,黎落手指无意识地攥成拳头又松开,反反复复。 这次的攻略对象可不是个简单人物,在他面前必须谨慎谨慎再谨慎,万一露出马脚,那可是要掉脑袋的。 人命关天,黎落不敢不慎重。 亥时一刻,外面响起太监的唱声:“皇上驾到——” 长春宫内殿等候的宫人立刻跪下,黎落也站了起来。 不多时,一个身穿明黄色龙袍的年轻男子在宫人随侍下走了进来,看到来人,黎落第一印象是——个子好高,目测一米八五以上。 等人到了近前,看清他的模样,黎落有点意外。 这皇帝,长得挺帅。 雍帝名唤姬延昭,今年二十六岁,身材颀长,剑眉星目,身上既有文人的儒雅,也有习武之人的挺拔,两种气质在他身上糅合成了极具欺骗性的温润和优雅。 难怪虞双双为他神魂颠倒,雍帝这配置,放到现代就是个有钱有颜有身材,社会地位还高的顶级霸总。 可不得迷死小姑娘。 就在黎落心里的弹幕飘得飞起时,到了近前却不见她行礼的雍帝疑惑道:“双儿?” 黎落装作看呆了刚回过神的样子,娇羞地抿了抿唇掩饰失态,屈膝行礼:“给陛下请安。” 雍帝上前揽住她的腰,带着她往榻边走去:“宫人说你白日里发了脾气,把宫里的兰花给扔了,这是怎么了?” 原主平日里对谁都没好脸色,唯独面对雍帝会化身分享欲爆棚的话痨,恨不得连长春宫花园白日里飞来了几只鸟都要跟他说一遍,黎落人设不倒,叽叽喳喳跟他吐槽了一通。 雍帝也不知道是演技不错,还是本来就是这么有耐心的人,全程嘴角带笑,注视着她的眼睛听她说完,宠溺一笑:“双儿不喜兰花,往后让内务府不往这边送就是了,为这等小事发脾气不值当。” “那兰花是皇后送的。”黎落轻哼了一声,“往我宫里送这么难闻的花,皇后娘娘可真是……” 话说到一半,她偷偷看了雍帝一眼。 见雍帝面色如常,没有要责怪她的意思,她才接了下半句:“没安好心。” “后宫诸事繁杂,皇后许是没留心。”雍帝搂着她的腰,轻轻点了一下她的鼻尖,语气里满是纵容,“好啦,不生气了,兰花扔就扔了,你喜欢什么花,吩咐内务府送过来便是,若是宫里没有,朕让人去外边找,要什么样的都能给你找回来。” 黎落心里忍不住“嘶”了一下。 不怕男人长得帅,也不怕男人嘴甜,就怕男人长得帅还肯花钱费心思,放下身段甜言蜜语去哄一个地位远低于他的女人。 什么虚荣心少女心,一次性全被满足了。 这谁顶得住? 黎落迎着他温柔的视线,“娇羞”地扑进他怀里:“我就知道九郎对我最好了。” 雍帝笑了笑,低头在她眉心轻轻一吻,搂着她的腰微微收紧,他语气低沉下来:“双儿,时辰不早,该歇息了。” 第1066章 宠妃(4) 听出他话里的暗示,黎落微微一顿,竭力维持着表情不变,揪着他的衣襟小声说:“九郎,我今日……不太舒服。” 雍帝皱眉:“怎么了?” “也不知是小日子快来了,还是贪嘴多吃了些凉的,方才有些腹痛。” “身子不适,为何不宣太医?” 黎落抿了抿嘴唇,神色带了几分害羞:“现在已经不痛了……你白日里那么忙,夜里才有空过来,我才不想太医过来打扰呢。” 雍帝似乎被她这番话和娇羞的小女儿态取悦了,轻轻挑眉:“你啊你……身子重要,不许使小性子。” “我才没有。”黎落脑袋枕在他肩上,拿捏着分寸撒娇,“况且嬷嬷跟我说了,九郎每夜宿在长春宫,那……事多了也不好,不易有孕,我还想为九郎生几个小皇子呢,自然要爱惜身子。” 这话说完,雍帝什么感想黎落不知道,她倒是先打了个哆嗦,牙都快酸倒了。 “小皇子……”雍帝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低喃了一句,又笑道,“也罢,你好好歇息,朕今晚……” 他话还没说完,黎落立刻抱住他的胳膊:“你要去哪儿?” 雍帝:“朕……” “不许!”黎落打断他的话,气鼓鼓地看着他,“你不许走!就在这里歇息!” 十七八岁的少女明媚娇艳,无论是软糯着嗓子撒娇还是瞪圆了眼睛故作生气,都有一种别样的娇憨,雍帝似乎很吃她这一套,先是无奈一笑,随即应了下来:“好,依你,朕不走。” 黎落这才开心一笑:“那我替九郎宽衣。” 托白天研究过怎么脱男人衣服的福,黎落笨拙且顺利地给雍帝脱了龙袍。 整个过程中,雍帝时不时搂一下她的腰,或者捏捏她的耳垂,看得出来,他虽然把虞双双当成棋子,但对这颗棋子年轻鲜嫩身体的喜爱不是假的。 花了点时间把雍帝哄到床上,黎落放下床帐,给他投了张催眠卡。 雍帝很快睡了过去。 黎落听着他渐渐均匀的呼吸声,悄悄松了口气。 她借着床帐掩藏,掀开被子坐起来,把长发一挽,三两下换上被她藏在被子下的一套深色衣裙——宫中行事不便,二十四小时都有宫人注视她的一举一动,这是她在衣柜里找了半天才找到的夜行衣替代品。 相里安上线:“这大半夜的,你干嘛去?” “出去逛逛。”黎落换好衣服,看了一眼陷入深度睡眠的雍帝,往他身上投了一张录像卡当远程监控。 有这尊大神在这里镇着,她出去一两个时辰应该没人会发现。 布置好一切,黎落瞬移出皇宫。 不多时,黎落出现在宫外一座宅邸前,看着宅子大门上的“肃王府”三个字,她双手叉腰:“嚯,好气派啊。” 相里安更迷惑了:“你来王府做什么?” 黎落找了个隐蔽的地方藏身,往王府上空投了一张录像卡,用俯瞰的角度了解王府布局:“这可不是普通王府,这是当朝摄政王的宅子。” 相里安一顿,自以为开窍了:“你大半夜跑来,是想跟摄政王告密?” “……告什么密?” “告诉他,狗皇帝打算设局杀了他,然后跟他合作,说服他篡位,等他做了皇帝,你不用死,咱这任务不就完成了嘛!” 黎落:“……你有脑子吗?” “什么啊。”相里安不满道,“我怎么就没脑子了?” “我一个后宫嫔妃,大半夜出现在王府就已经很离谱了,再在摄政王跟前露面,这不是找死吗?更何况摄政王跟姬延昭是叔侄,我大半夜跑去跟人叔叔说,你侄子想杀了你,你觉得他会信我?” 相里安:“……那你上这儿干嘛来了?” 说到这个,黎落嘿嘿一笑:“根据我做了这么多任务所得的经验,这个摄政王很有可能是周晏清。” 相里安:“……” 黎落摸清王府布局,锁定摄政王所在的屋子,瞬移到屋顶。 这个点时间已经不早了,屋里却还燃着灯,黎落找准位置,悄悄揭开屋顶几片瓦。 透过屋顶的洞,黎落往里面看。 这是一间卧室书房一体的屋子,中间用屏风隔开,书房那一侧的桌案上正伏着一个人,低头在折子上批阅着什么。 即使对方低着头看不见脸,黎落也一眼认出那个披着外衣的熟悉身形。 “是周晏清。” 结果在意料之中,黎落倒是没觉得惊讶,她索性盘腿在屋顶坐下,托着腮,透过洞盯着里面的人看。 足足小半个时辰,里面的人折子看了一本又一本,桌案一侧堆起了一座小折子山,他专注到连头都没抬,全然没发觉屋顶上多了一个人。 “这有什么好看的……”相里安陪着她看了小半个时辰,无聊到哈欠连天,偏偏宿主在执行任务,他又不能这个时候溜号,于是催促道,“走吧,回去睡觉。” “不回。”黎落说,“不想跟狗皇帝睡一张床。” “……”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屋里的人终于批阅完折子,搁下笔,他松了口气。 然后起身舒展了一下身体,也就是这会儿,黎落发现他束起的头发有一大半是白的。 “已经这么老了吗……”黎落喃喃自语,“不是才四十六岁。” 相里安说:“古代人均寿命短,46岁已经很老了。” 摄政王往另一侧的卧室走去,黎落挪了几步跟过去,揭了卧室那一侧上方的瓦继续偷看。 相里安吐槽道:“人家要睡觉了,你这多少有点变态了吧?” “闭嘴!”黎落不搭理他。 屋里,摄政王取下披在肩上的外衣,然后开始脱衣服。 一件,两件,三件…… 在看到对方连里衣都脱下来时,黎落摸了摸下巴,笑得有点猥琐:“古代人也有裸睡的习惯吗?” 相里安还没回答,黎落表情突然微微一变。 屋里的人背对着她,露出一片光裸的后背,背上布满斑驳狰狞深浅不一的旧疤,刀伤,箭伤,砍的,劈的,乍眼一看,像一幅落笔野蛮的山水画。 第1067章 宠妃(5) 黎落看呆了。 从那些伤疤的狰狞和密集程度来看,根本就不是小打小闹留下的,伤成这样,他怕不是上过战场打过仗。 大概是旧伤发作,屋里的人脱下里衣后,拿出一瓶药,手背到身后,动作迟缓地给自己上药。 看着他的指腹一寸寸碾过那些旧疤,黎落心脏处无法抑制地泛出细密的疼痛,她连呼吸都不由自主放轻了。 这么多伤口,即使痊愈了还留下这么深的疤痕,他受伤的时候得有多疼啊。 上完药,摄政王重新穿上里衣,吹灭桌上的灯,歇下了。 黎落坐在屋顶,半晌没动。 相里安看出她心情不佳,犹豫了一下,安慰道:“等他离开这个世界,这些伤会消失的。” 许久,黎落轻轻“嗯”了一声。 她捡起瓦片把那个洞盖上,正打算瞬移回皇宫,然而这时她脚下一滑,即使竭力控制身形,脚底的瓦片还是被她踩得发出“嚓啦”一声响,在寂静的夜里显得尤为突兀。 黎落头皮一麻,整个人僵在原地不敢动,心跳飙升。 她屏息静气注意着屋里和院子的动静,等了几分钟,四周风平浪静,没有任何动响。 黎落皱眉,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但眼下显然不是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她摸出瞬移卡,回了皇宫。 在没惊动守夜宫女的情况下,黎落神不知鬼不觉回到床上,换下衣裙藏进系统仓库,然后钻进被窝,拉过雍帝一只胳膊当枕头,恢复成自己离开前的样子,很快睡了过去。 次日早上,黎落醒来时,外边日头高悬,床的另一侧已经空了——姬延昭上朝去了。 她坐起来,长长地伸了个懒腰,心想姬延昭这人简直是精神分裂,对虞双双狠的时候是真狠,说杀就杀,连求情的机会都没给她,但宠的时候也是真宠。 至少她没见过哪个伺候皇帝过夜的妃嫔能像虞双双这样,早上睡到自然醒,不仅不用早早起床伺候皇帝更衣洗漱,甚至连他什么时候去上朝的都不知道。 起床后,黎落像个木头人一样,任由七八个宫女为自己洁牙,净面,上妆,绾发,连洗手都是用花瓣和牛奶泡成的花水,忙了足足一个时辰,最后杨嬷嬷挑出两套宫装,一手一套向她展示:“娘娘,您今天想穿哪一件?” 黎落扫了一眼,杨嬷嬷左手是一套湖蓝色的云雁广袖双丝绫鸾衣,右手则是石榴红的云霏妆花缎织彩百花飞蝶锦裙,无论做工还是衣料都极尽精致奢华。 看着这两套衣裙,黎落眉毛一挑,心里生出一个主意。 她没急着回答,而是问:“这个时辰,各宫的贵人们应该都在坤宁宫给皇后请安吧?” 杨嬷嬷应道:“是。” “本宫也有一段时日没去坤宁宫了。”黎落懒洋洋地说,她下巴一扬,“要那套石榴红锦裙,给本宫上全副头面,本宫要去坤宁宫,给皇后娘娘请安。” 这个时间的虞双双正处于最受宠的阶段,无论她怎么作,雍帝都不会责罚于她。 既然如此,何不趁着现在手上有资本,好好教训教训上辈子亲手杀了她的人? 杨嬷嬷听出她话里的搞事意味,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语气顿时有些兴奋:“是。” 用过早膳,打扮得花枝招展的黎落乘坐仪舆,带着宫人嬷嬷和太监,一行十几人,声势浩大地前往坤宁宫。 出发前,黎落想起一件事,吩咐旁边的宫女:“把本宫的鞭子带上。” “是。” 到了坤宁宫,黎落下了仪舆,扶着杨嬷嬷的手走进坤宁宫正殿。 正殿内坐了二三十位妃嫔,黎落还在殿外时她身边的太监就唱声通传过,这会儿她一进来,除了皇后,其他妃嫔全部起身行礼:“给贵妃娘娘请安。” 黎落目不斜视,大摇大摆越过跪了一地的妃嫔,走到皇后跟前,敷衍地行了一个屈膝礼:“娘娘金安。” 说完不等皇后让她平身,她自顾自起身,走到上座,在低了皇后一阶的位置坐下。 皇后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女人,眉眼柔和,大方又端庄,一看就知道是个好脾气的人,她似乎对虞双双的目中无人见怪不怪,笑着对众妃嫔说:“起来吧,都是自家姐妹,不必多礼。” “是。” 众妃嫔们这才起身落座。 皇后笑眯眯地看向黎落:“妹妹今日怎的有空过来?” 黎落把玩着染成红色的指甲,神色中满是漫不经心:“妃嫔给皇后请安不是分内之事么,听娘娘这话,倒像是在怪我不懂规矩。” “妹妹说的哪里话。”皇后被她这么挑衅也不恼,脸上依然是笑盈盈的,“陛下怜惜你年纪小受不得累,免去你每日到坤宁宫请安,你若是觉得繁琐,也可不来。” 有宫人奉了新鲜的瓜果点心和香茶上来,黎落端起茶盏抿了一口,皱着眉头放了回去:“陛下虽然疼惜我,但我总不能恃宠而骄,这不是闲来无事么,索性过来瞧瞧,消磨消磨时间。” 这话已经算得上不敬了,妃嫔们面面相觑,脸色都有些微妙。 唯独皇后,依然是那副和和气气的样子,见黎落不喜欢那茶,她招手叫来宫人,吩咐着给她换一种茶叶。 她态度这么好,黎落反倒不好发难了,宫人换上新茶,她拿过抿了一口,总算没有继续挑刺。 皇后安顿好黎落这个刺头,见殿内气氛有些沉闷,她主动开口,问坐在右侧靠后的一位身穿品竹色宫装的妃子:“琅玥,你上回不是说要绣香囊么,本宫这里新得了一些西域进贡的香料,有安神之效,晚些你拿回去,填到香囊里。” 被点名的妃子立刻起身福了福:“谢皇后娘娘。” 众妃本来都对黎落的到来有些忌惮,但皇后有意调节气氛,大家便顺着这个话题聊了起来。 “琅玥,也帮我绣一个吧,你绣功好。” “好的。” “我也想要一个,能帮我绣个白芍花的香囊吗?” “可以。” …… 众妃们你一言我一语,殿内的气氛很快活络起来。 黎落靠在椅背上,姿态懒散,看似傲慢,实则用眼角余光在观察殿内的妃嫔们。 第1068章 宠妃(6) 她首先注意到的是皇后,皇后正说起进贡的香料,言笑晏晏间神色坦然态度亲和,丝毫不见方才被她冒犯和挑衅的不满。 黎落不由得在心里啧啧感叹,难怪人家能做皇后,这心胸和气度,在场哪个人能比? 大雍不比前朝,为防皇后母族壮大,外戚专权,皇后多从身家清白的民间女子中挑选,而且是从很小就开始培养。 在皇帝或太子还小时,从民间挑选几百位八到十二岁之间,五官端正身世清白的女童,一批批筛选下去,最后只留下三位。 皇家会派出宫女和教养嬷嬷,对这三位女童进行三到五年的培训。 从仪态到宫规,再到琴棋书画等技能和如何取悦夫君,等掌握了这些,除了受封为皇后或太子妃的那位,其他两位则会被封美人和婕妤,成为帝王和储君身边最早伺候的一批人。 眼前的皇后想必也是这么选出来的,在从小经过三五年的教养,要求她以夫为天,善待妃嫔,不可生妒,不可怨恨,以六宫统一和谐为己任的洗脑下,她早已把这些当成信条刻入骨子里。 姬延昭后宫人数不少,除了皇后和虞双双这个贵妃,余下的还有顺、淑、敬、宁四妃,德、贤、庄、丽、惠、安、和、僖、康九嫔,婕妤、昭仪、贵人、美人、才人、选侍、淑女十几人不等。 这些妃嫔年纪最大的也才二十三四岁,最小的不过十四五岁,黎落注意到角落里坐着一个脸上还没褪去婴儿肥的小姑娘,大家在聊香囊,只有她低着头在吃糕点。 “啧啧,这年纪,放到二十一世纪还在上中学呢。”黎落跟相里安吐槽,“这么小的孩子,姬延昭怎么下得去手?” 系统服务灯闪了闪,相里安表示已阅,但对这个话题没兴趣。 黎落目光在妃嫔们脸上转了一圈,最后落到左侧后排倒数第四位的年轻女子身上。 那女子穿了一身莲青色的散花水雾绿草百褶裙,梳着芙蓉归云髻,斜插着一支白玉孔雀簪,饰以莲青色的珠花和珍珠耳环,这身打扮在一众妃嫔中算是素雅的了,加上她不出挑的五官,以至于她看起来并不起眼。 但黎落目光落在她身上,微微眯起了眼睛。 这是玉美人,前世带着圣旨赐死她的人。 她的哥哥玉崇江是姬延昭的心腹,这兄妹俩一个在前朝帮着姬延昭扳倒了摄政王,一个在后宫协助姬延昭处死了虞双双,可见玉美人进宫并非偶然。 后宫生存之道,如果没有绝对的实力,那就尽量不要招摇,否则枪打出头鸟,容易招来祸患。 玉美人显然深谙“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道理,她这样的容貌和打扮,以及看起来不争不抢的模样,不就是最好的伪装么? 放在前世,虞双双未必记得住她的名字。 玉美人正跟旁边的徐婕妤低声说话,大概是察觉到有人在看她,她下意识抬起头,在她的目光投过来那一刻,黎落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 皇后亲和,没什么架子,众妃嫔在她这里闲聊时相当放松,大家要么三三两两凑在一起低声在说小话,要么低头做自己的事,绣绣花,吃吃糕点,反倒衬得无事可做,也不跟别人说话的黎落格外突兀。 坐了小半个时辰,黎落露出一脸不耐烦:“本以为人多的地方会热闹些,没想这坤宁宫也无聊得紧,我先回去了。” 说着她起身,对皇后福了福身:“臣妾告退。” 皇后点头:“好,妹妹慢走。” 黎落带着嬷嬷往外走,经过玉美人身边时,她身边的徐婕妤不知道说了什么,玉美人突然用手肘捅了她一下,低声说:“你可别说了,不然她等会儿该来骂你了。” 黎落脚步一顿,扭头看着她:“玉美人。” 突然被点名的玉美人似乎吓了一跳,连忙起身:“贵妃娘娘。” 黎落沉着脸:“你是在跟徐婕妤议论本宫吗?” 玉美人脸色骤变,旁边的徐婕妤连忙跟着站了起来:“不,不是的……” “闭嘴!本宫问你话了吗!”黎落呵斥道。 徐婕妤脸“唰”的一下白了。 皇后听到动静望过来:“怎么了?” 黎落指着玉美人说:“她在说本宫坏话!” “嫔妾没有……”玉美人连忙跪下,“娘娘明鉴,嫔妾方才在跟徐婕妤……” “你还敢狡辩!本宫都听见了!”黎落怒气冲冲地说,“谁给你的胆子,竟敢妄议本宫!杨嬷嬷!” 杨嬷嬷立刻上前:“娘娘——” “拿本宫的鞭子来!” 她这话一出口,殿中大部分妃子脸色都变了。 皇后更是连忙出声制止:“区区小事,妹妹何必动怒……” “怎么,我在你这坤宁宫受了委屈,还得忍着不成?”黎落说,“我今日要是在这里忍了,心里不痛快,回头就得告到陛下跟前,娘娘是想拿这点‘区区小事’去劳烦陛下吗?” “……”皇后瞬间被堵得无话可说了。 “拿鞭子来!”黎落又喊了一声。 杨嬷嬷立刻从宫女手上取了鞭子,送到黎落跟前:“娘娘。” 黎落接过,甩了甩鞭子,抿起嘴角,冷冷地看向玉美人。 “本宫今日定要让你长长记性,你一个品阶低下的美人,哪来的胆子说本宫坏话!”黎落看向其他人,“都躲远点,鞭子不长眼,要是抽花了你们的脸,本宫可不负责!” 其他人闻言,立刻往后退了好几步,玉美人身边瞬时空出了好大一片地方。 黎落一鞭子抽在她肩上。 “啪”地一声脆响,玉美人忍不住伏下身,痛叫出声。 皇后见状,连忙给旁边伺候的嬷嬷使了个眼色。 嬷嬷接收到她的暗示,趁着黎落没注意,悄悄从正殿侧门离开。 虞双双的鞭子是雍帝赏的,小牛皮制成的马鞭,质地扎实,抽起人来又痛又响,黎落控制好力道和方向,避开脸,一连抽了玉美人十多鞭,打得她浑身发抖,伏在地上爬不起来才停手。 第1069章 宠妃(7) 其他妃嫔看着这一幕,神色各异。 忌惮者有之,看热闹者有之,幸灾乐祸者也有之,唯独没有一个人敢上来阻止。 “本宫还没出这坤宁宫呢,你这贱婢就敢堂而皇之说本宫坏话,可见平日里没少在背后诋毁本宫,今日若不让你长足记性,你怕是不知道尊卑二字怎么写!” 玉美人跪伏在地上,因为疼痛,脸色惨白,额头上渗出细细的冷汗,听了黎落这一通骂,她飞快地抬头看了她一眼,又迅速低下头。 虽然只是一瞬间,黎落还是捕捉到她眼中一闪而过的恨意,她顿时抓着这一点大做文章:“瞪我?你还敢瞪我!” 黎落装作被激怒的样子,叫来一个太监,把鞭子丢给他:“给本宫打,把这贱婢往死里打!” 太监应了一声,接过鞭子,高高扬起手正要往玉美人身上抽,坤宁宫外传来尖细的传唱声:“皇上驾到——” 妃嫔们纷纷往外边望去,在那抹明黄色的身影出现在正殿门口时,妃嫔和宫人们齐刷刷跪了一地:“给陛下请安。” 黎落也象征性地福了福身。 在姬延昭让她们平身,还没等他开口问怎么回事,黎落跟只小鸟一样扑到他怀里,嘤嘤嘤地控诉道:“陛下,你要为臣妾做主啊!” 姬延昭:“……” 众妃嫔们:“……” 姬延昭皱着眉头,扶了黎落一把:“这是怎么了?” 黎落顺势倚在他怀里,扭头指着玉美人控诉道:“她骂臣妾!” 玉美人:“……皇上明鉴,嫔妾没有!” “你还敢狡辩,我都听见了!”黎落怒道,“你说我心胸狭窄,听不得旁人议论半句!” 玉美人愣了一下,再次否认:“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皇上,臣妾没有说过这种话!徐婕妤可为臣妾作证!” 姬延昭看向一旁的徐婕妤。 本来置身事外的徐婕妤冷不丁被卷进来,她神色中带了几分慌乱,连忙跪下,磕磕巴巴道:“皇、皇上,玉美人她、她确实没有说过这种话……” 黎落冷哼:“那徐婕妤倒是说说,在本宫折回坤宁宫之前,你跟玉美人在说什么。” 徐婕妤被她这么一问,眼神闪烁,冷汗一下子就出来了:“这……嫔妾、嫔妾……” “你说,想要麒麟缎为四公主裁披风,对吧。” 徐婕妤震惊地瞪大眼睛。 “玉美人是怎么接话的来着?哦,本宫想起来了。”黎落学着玉美人阴阳怪气的腔调,“你可别说了,这话要是被她听见,她不得抽你鞭子。” “……”玉美人脸上满是错愕之色。 她本以为自己莫名其妙挨这一顿打,是因为这位宠妃借题发挥,故意刁难她,没想到对方居然真的听见她跟徐婕妤说的话了。 “这话是不是你说的?”黎落质问道,“方才皇上不在,你不承认也就罢了,现在皇上都在这儿,你要是还不说实话,那就是欺君!” 玉美人:“……” 她低下头,好一会儿才说:“嫔妾是跟徐婕妤说了几句,但、但嫔妾不认为这是在说贵妃娘娘坏话……” “怎么就不是在说我坏话了?”黎落打断她的话,振振有词道,“我何时因为这种事抽过妃嫔鞭子?你这根本就是栽赃诬陷!这些话跟入宫有些年头的姐妹说说倒也罢了,若是被新入宫的妃嫔听见,她们会怎么看本宫?是不是就会凭你这几句话,认定本宫是个蛮不讲理,心肠歹毒的女人?往重了说,你这是在毁本宫的名声,陷本宫于不仁不义之地!” “……”玉美人被噎了一下,她把求助的眼神投向姬延昭。 姬延昭注意力却不在她身上,他紧盯着黎落,目光带了几分打量的意味。 黎落输出了一通,扭头撞上姬延昭若有所思的眼神,她心里微微一顿。 意识到自己刚才那番话的逻辑水平超出虞双双的智商范围,怕是要引起姬延昭怀疑了。 想到这里,黎落往他胸口一伏,撒娇道:“皇上,臣妾说的有没有道理?这玉美人该不该罚?” 姬延昭嘴角一抿,露出几分很淡的笑容:“玉美人确实僭越了。” “听见没有!”黎落得了这句话,表情顿时得意像只仗人势的博美,抬高声音扬起下巴,扫了一眼在场的每一位嫔妃,最后看向玉美人,“皇上都发话了,你服不服?” 玉美人咬了咬下唇,眉间尽是隐忍的屈辱:“嫔妾知错。” “好了。”姬延昭打圆场,“玉美人妄议贵妃,以下犯上,属实不该,罚你三个月月俸,赵恩——” 姬延昭身边的大太监立刻躬身上前:“陛下。” “送玉美人回去,此后一个月内,若无紧要事,就别出寿安殿了。” “是。” 玉美人被赵恩扶起来,她强忍着疼痛对姬延昭福身:“嫔妾告退。” 看着玉美人一瘸一拐离开的背影,黎落心里冷笑连连。 姬延昭这又是罚俸又是禁足的,看似是在惩罚玉美人,但从他让大太监送走玉美人这个举动来看,分明是怕黎落继续无理取闹,把玉美人伤得更重。 这毕竟是他安插在后宫的棋子,还关系着前朝的刑部侍郎,于情于理,他都不能放纵黎落做得太过分。 否则就算玉美人心里不生怨,他在玉崇江那里也不好交代。 玉美人一走,姬延昭无奈地看着黎落:“大张旗鼓闹了这么一通,现在可满意了?” 黎落撇嘴:“是玉美人先招惹我的。” “是,你受委屈了。”姬延昭说,“前些日子南海进贡了一箱黑珍珠,晚些朕让人送长春宫去,给你压压惊。” 黎落这才欢欢喜喜地应下:“多谢陛下!” “好了,都散了。”姬延昭揽着黎落的腰往外走,“朕送你回宫。” “好。” 众妃们福身道:“恭送陛下。” 两人在宫人簇拥下往外走,黎落注意到,姬延昭的目光从妃嫔们身上一扫而过,在经过某处时停顿了一瞬间。 虽然只是很短的一瞬间,黎落却几乎可以肯定,他是在看什么人。 跨出坤宁宫前,黎落借着低头提裙摆的动作偏了偏脑袋,望向姬延昭看的方向,那里站着一位身穿品竹色宫装的嫔妃。 她记得皇后先前喊过她的名字,好像是叫什么琅玥? 第1070章 宠妃(8) 前朝政事繁忙,姬延昭把黎落送回长春宫就走了。 不多时,御前太监总管张恩亲自送来一箱个头浑圆,成色极好的黑珍珠。 黎落捻起一颗黑珍珠赏玩,越看越满意,于是让杨嬷嬷为张公公看赏。 张公公得了丰厚的赏银,脸上的笑意更浓了:“奴才谢过贵妃娘娘。” “张公公不必客气。”黎落说着,对张公公招手,示意他走近。 张公公迟疑了一下,还是上前两步:“娘娘?” “皇上近日除了奉天殿和养心殿,可有去别处?” 张公公面露难色:“这……” 虽然平时也有不少妃嫔逮着机会向他打听雍帝的事,但作为御前伺候着的人,他贸然透露主子行踪,这是有风险的。 黎落看出他的忌惮,摆摆手:“公公不必为难,本宫只是想知道,皇上有没有去别的娘娘那处。” 张公公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谄媚一笑:“娘娘放心,陛下每日忙于国事,忙完就来您这儿了,没去别处。” “那就好。”黎落松了口气,她懒洋洋地往椅背上一靠,“本宫近来身子不太爽利,恐怕无法伺候陛下,还望张公公在陛下面前多为本宫提掇几句,省得陛下散值了往别的娘娘那处跑。” 张公公看出她的心思,笑着应下,收起赏银走了。 人一走,黎落把珍珠丢回箱子里,打了个哈欠。 相里安上线:“我不懂。” “说。” “你连跟姬延昭睡一张床都嫌烦,干嘛还要霸着他,不让他去别的妃子那里过夜?” “咱不能崩人设。”黎落说,“虞双双这刁蛮任性的行事风格是姬延昭一手惯出来的,我一来就崩了她的人设,姬延昭肯定会起疑心。” “比起让他起疑心,失身的后果不是更严重?”相里安说,“你装病能躲得过一天两天,装久了,姬延昭照样会怀疑你。” “所以嘛,我准备放大招。” “什么大招?” “你猜。” 相里安:“……不要卖关子。” “你觉得嫔妃在什么情况下会无法侍寝?” 相里安想了想:“怀孕?” “对头!”黎落打了个响指。 “你要装怀孕?”相里安瞬间明白过来了:“所以你刚才是故意在张公公面前说什么身子不太爽利,打听姬延昭有没有去别的娘娘那里是假,借着他的嘴向姬延昭传递这个消息才是真?” “小a,你变聪明了。”黎落赞许道。 相里安哼了一声,又想到一件事:“可是这也行不通啊,姬延昭一直让杨嬷嬷防着虞双双怀孕,她平时肯定偷偷往你吃的用的东西里掺避孕药,这种情况下你怎么可能怀孕。” “谁还没个失手的时候嘛。”黎落看向门口,杨嬷嬷正端着一盅甜汤走进来,她嘴角一抿,露出一个阴恻恻的表情,“也不知道姬延昭得知我怀孕,会怎么处罚这个办事不利的老刁奴。” 喝了甜汤,黎落困得直打哈欠。 昨晚睡太晚,今天一起床就去坤宁宫找茬,这一通折腾下来,她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得补个觉才行。 用过午膳,黎落补了两个时辰觉,等她醒来,外边太阳快下山了。 黎落没急着起床,而是把手臂枕在脑后,打开系统翻起了攻略线。 她在攻略线上的某一段翻来覆去的看,系统服务灯亮起,相里安问:“怎么了?” “琅玥……我想知道虞双双对这个人有什么印象。” “她有问题?” “目前还不知道,但可以肯定的是,姬延昭对她的态度有问题。” 翻遍攻略线,黎落只从虞双双记忆中得知“琅玥”姓周,是个才人,平时安安静静没什么存在感,也不曾跟她有过交集,可以说是一无所获。 看着黎落皱起眉头,相里安提醒道:“要想知道周才人对姬延昭有什么特殊意义,你看看虞双双死后的延长世界线不就好了。” “对哦。”黎落想起这茬,连忙把世界线进度条往后拖。 这一看之下,倒还真让她翻出点东西。 周琅玥是姬延昭的心上人。 他不动声色把人纳进自己的后宫,出于保护她的心理,他故意忽略她,一年到头都不见得能去她那里几次,成功让周琅玥在暗流汹涌的后宫中以一个“不得宠”“位份低”的才人身份,平平安安活了下来。 赐死摄政王后,姬延昭成功夺回大权,他稳固朝堂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晋升周琅玥的位份,破格将她从一个才人直接提为四妃之首。 然后在短短半年内晋为贵妃,皇贵妃。 此后的数十年,周琅玥盛宠加身,在外人看来,她俨然成了第二个虞贵妃。 但只有姬延昭知道,同样是盛宠,虞双双不过是被他利用的棋子,周琅玥却是实实在在承恩又承情,被他放在心尖上的那个人。 翻完世界线,黎落啧啧吐槽:“没想到这狗东西也有心。” 只是心不在虞双双身上。 这时杨嬷嬷掀了帐子进来:“娘娘醒了。” “嗯。”黎落掀开被子下床。 杨嬷嬷挽起帐子,跪在榻前为黎落穿鞋。 黎落盯着她的头顶看了一会儿,突然问:“嬷嬷,你进宫有好些年头了吧?” 杨嬷嬷应道:“奴婢进宫快三十年了。” “哦?” “十二岁入宫的,奴婢今年四十一岁,可不是快三十年了。” “那你先前是在哪个宫伺候?” 杨嬷嬷顿了顿,似乎有些警觉了:“奴婢先前在姚太妃宫里伺候,太妃薨逝后,恰逢娘娘进宫,我就被分到娘娘跟前来了。” “那你跟我可真是有缘分。”黎落冲她甜甜一笑,“这姚太妃要是死得早一些或晚一些,你可能就错过我入选,被分到别的娘娘那儿去了。” 听了这大不敬的话,杨嬷嬷刚才生出的那几分警觉很快就消失了,她笑眯眯地说:“是啊,能到娘娘跟前伺候,是奴婢的福分。” 在杨嬷嬷的伺候下,黎落用了晚膳。 吃完东西,宫人端了茶水和热水上来,黎落依次漱口洗手,然后拿起托盘上的帕子擦手。 手擦了一半,黎落突然摊开素白的帕子,两面端详了一遍,她心血来潮一般叫来杨嬷嬷:“这帕子也太素了些,不衬本宫的气质……听说永安宫的周才人绣工不错?” 第1071章 宠妃(9) 杨嬷嬷听出她话里的意思,迟疑了一下才应道:“是。” 说完她又立刻接道:“但比起绣坊的绣娘,还是要粗劣了些……” “无妨。”黎落兴致勃勃地说,“你去把周才人给本宫叫过来。” 杨嬷嬷一愣,看了一眼窗外暗下来的天色:“现在?” “对。” 杨嬷嬷是知道这个主子脾性的,见她打定主意要现在召见周才人,她不敢劝,于是折出去吩咐宫人到永安宫传话。 跨出门槛时,杨嬷嬷给在门口当值的一个宫女使了个眼色。 那宫女得了她的暗示,不动声色地跟着她一起走出去。 黎落把这一幕尽收眼底,心里微微一哂。 前后不到两刻钟,周才人便在宫人提灯引路下进了长春宫,跪在殿内:“拜见贵妃娘娘。” 黎落坐在上首,没急着叫她起来,而是起身走到她跟前,慢条斯理地绕着她打量了一圈。 眼前的女子二十多岁,容貌和身段说不上有多秀美婀娜,但浑身的气质很是独特,虽是跪在人前,仪态却丝毫不显卑微。 黎落甚至从她肩背拿捏得恰到好处的弓伏分寸中品出了淡定的味道。 别的不说,夜里被名声在外的跋扈宠妃单独叫来长春宫,她却没表现出怯懦,光是这一点,就足以让黎落对她刮目相看了。 如果说虞双双是开在春夏交接之际灿烂娇艳的红芍药,那周琅玥便是盛放在凛冽寒冬中孤寒冷艳的雪梅花。 不卑不亢,遗世独立。 “周才人?” “是。” “抬起头来,让本宫瞧瞧。” 周琅玥依言抬头,目光沉静。 黎落看着她那张素净的脸,眉毛微微一挑。 看不出来,姬延昭居然喜欢这一款。 “起来吧。”黎落转身在上首坐下,看了一眼杨嬷嬷。 杨嬷嬷心领神会,取了几条锦帕上前:“贵妃娘娘听说周才人绣工精湛,绣出来的山水花鸟栩栩如生,想请才人在这帕子上绣些花样。” 周才人接过锦帕看了看,问黎落:“娘娘喜欢什么花样?” “你看着绣,花鸟虫鱼都行。” “是。”周才人收起锦帕,垂首等着黎落继续吩咐。 后宫谁人不知这位贵妃娘娘是个难缠又多事的主儿,平日里借题发挥刁难低阶妃嫔是常有的事,夜里特地将她叫来长春宫,绝对不只是为了绣几方锦帕。 她做好了今天轻则被奚落羞辱,重则挨一顿鞭子的心理准备。 但等了好一会儿黎落都没有要发话的意思,周才人忍不住抬头望了她一眼。 这一看之下,她发现那位宠冠六宫的贵妃正以一种……兴致盎然的眼神打量着她。 周才人微微一愣。 短暂的怔愣后,她低头敛衽:“时辰不早,娘娘若是没有其他吩咐,嫔妾便先退下,不打扰娘娘了。” “不急。”黎落摆摆手,又对杨嬷嬷说,“让人多掌几盏灯,取些针线来,本宫想看看周才人是怎么绣花样的。” 周琅玥:“……” 姬延昭本来在养心殿批阅奏折,得到宫人禀报,说虞双双把周琅玥唤到长春宫,他当下便坐不住了,匆匆放下奏折前往长春宫。 他脚步匆忙迈进长春宫,张恩想要唱声通传都被他制止了,跨进正殿却不见人影,他心急如焚地转入内殿,做好了心理准备会看到虞双双刁难羞辱周琅玥,没想到眼前的一幕却让他一愣。 虞双双和周琅玥坐在内殿的罗汉榻上,两人中间隔了一张小几,周琅玥右手捻着针线,左手拿着手绷,正低头刺绣,而虞双双双手托腮,拄在小几上盯着周琅玥看。 这一幕怎么看怎么诡异。 姬延昭很快回过神,虽然不知道虞双双又在搞什么名堂,但周琅玥没事就好。 他理了理衣襟,调整了一下表情,做出气定神闲的样子,轻轻咳嗽了一声。 罗汉榻上的两个女人果然齐齐望过来。 见了他,周琅玥下榻行礼:“给陛下请安。” 黎落也跟着起身,欢欢喜喜地唤了他一声“九郎”,心里却暗想,这心上人果然不一般,一得到周琅玥被叫来长春宫的消息,他就眼巴巴地赶来了。 生怕她动了他的心肝。 “你今日怎的来得这么早?”黎落明知故问。 姬延昭目不斜视走到她跟前,自然而然揽住她的腰,笑盈盈道:“折子批完了,过来陪陪你。” “九郎待我真好。” 姬延昭在她鼻尖上点了点,动作亲昵:“宫人说你今日睡了整个下午,可是身子不舒坦?” “有一点……”黎落抚着肚子,“近日许是天气炎热,小腹总觉得胀胀的。” “你莫不是又贪凉,吃多了冰镇的甜汤?” “也没吃多少……” 姬延昭目光里带了几分无奈:“你啊,都多大人了,还跟稚子一般贪嘴,明日若还是难受,就让太医过来给你诊脉。” “好。” 姬延昭说完,像是才注意到一旁站着的周琅玥一样,眉头微蹙:“周才人,你怎么会在这儿?” “是我让她来的。”黎落接话道,“都说周才人绣工好,我让她帮我绣几方帕子。” “原来如此。”姬延昭说着,一本正经地嘱咐周琅玥,“既是双儿想要,那你须得尽心为她绣好。” “是。” “这里没你事了,你且先退下吧。” 周才人行了一礼,转身离开。 打发走周琅玥,姬延昭尽职尽责地留下来陪黎落说了好一会儿话,最后以“双儿身体不适,应好生歇息”为由,回养心殿继续处理政务。 他前脚刚走,黎落后脚就传了杨嬷嬷伺候洗漱,准备休息。 杨嬷嬷为她卸妆时,黎落装作不经意间问起周琅玥。 杨嬷嬷只当她一时兴起,没设防,三两句就把周琅玥的身份背景交代了。 周家祖上是名门望族,然而经过几代传承,家道式微。 到了周琅玥这一代,她父母早亡,叔伯兄弟都不争气,眼看门庭没落,周家的祖母拼着祖上的余荫将周琅玥送入宫中,谋了个才人的位份。 “那周家祖母本意是想借周琅玥重振门庭,没想周才人生性不讨喜,入宫有七八年了,还只是个小小的才人,陛下除了在她入宫头几个月在她那儿宿过两次,这些年没再踏进过永安宫。” 第1072章 宠妃(10) 黎落若有所思:“周才人就没想过要争宠吗?” 杨嬷嬷笑道:“那也要争得过呀,她今年都二十四岁有余了,性子又清冷木讷,陛下不喜她很正常。” 黎落想起周琅玥那一身淡定从容的气质,原来是高门之后,难怪跟那些庸脂俗粉不一样。 洗漱后,杨嬷嬷放了帐子,黎落躺下了。 她眯了一个时辰,等到子时,从系统仓库掏出黑色的衣裙换上,瞬移去肃王府。 黎落揭开摄政王书房屋顶的瓦片时,相里安上线了:“你这偷鸡摸狗的活儿是干得越来越顺手了。” 黎落嘿嘿一笑。 跟昨天晚上一样,摄政王正伏在桌案前,借着油灯批阅折子。 黎落托腮在屋顶坐了下来,继续痴汉盯。 只是这次跟昨晚相比,她注意到了很多细节。 比如堂堂摄政王,忙到半夜就算了,身边居然连个端茶磨墨的人都没有。 而且这肃王府从外边看着气派,屋里的种种陈设却很老旧,甚至可以说得上是寒酸。 说到寒酸,黎落想起他背上那些伤,再仔细一琢磨,终于想起昨晚离开时为什么会觉得不对劲了。 摄政王背上那些伤应该是上战场打仗留下的,既然会打仗,那他至少是个会拳脚功夫的武将。 既然是武将,那耳力,警觉性和反应能力应该都比普通人要灵敏得多,昨晚自己在屋顶盯着他看了那么久,还脚下一滑弄出不小的动静,他为什么半点都没察觉? 黎落看着伏案忙碌的男人,犹豫了一下,从屋顶的瓦缝中摸出一块残瓦,掰成几个小块,瞄准了院子里养着几株荷花的水缸。 “咕咚”一声,她把一小块瓦投进水缸中。 屋里的人丝毫没察觉,连头都没抬。 黎落不死心,又连续投了好几块,投射时力气一块比一块大。 每投一块瓦她就观察一下摄政王的反应,这人却跟聋了一样,压根就没发觉院子里的动静。 直到黎落用了张大力卡,那块残瓦直接将水缸击碎,发出“哗啦”一声脆响,屋里的人才被惊动,放下笔,推门走了出来。 他披着外衫走到碎了一地的水缸前,先是蹲下身查看水缸碎片,似乎发现了不对劲,他扭头在院子里扫了一眼。 黎落立刻往后缩了缩,贴着屋顶躺下,隐藏身形。 摄政王却好像察觉到了什么,正要往屋檐这边走来,院子里的树上却突然悉索一声,跳下来一只体型肥硕,油光水滑的狸花猫,哧溜一下钻到他跟前,贴着他的腿蹭来蹭去。 看见狸花猫,摄政王一怔,随即无奈地说:“原来是你这小东西。” 说完他弯腰将狸花猫抱了起来,抚了抚它的皮毛,带着它转身走进屋里。 “……” 后半夜,那只猫蹲坐在桌案上打瞌睡,直到油灯燃尽,摄政王才把那堆折子处理好,熄灯歇下。 出了肃王府,黎落没急着瞬移回去,而是在外面站了一会儿。 相里安问:“有什么新发现?” “他听力好像不太好。” “聋子?” “不至于。”黎落说,“但应该不如普通人。” “会不会是打仗受伤留下的后遗症?” “不好说。”黎落皱着眉头,“我要不要想办法见他一面?” “你想干嘛?” “没想干嘛。”黎落叹了口气,“跟任务无关,就是出于私心,想知道他到底怎么了。” 第二天,黎落起床后,将周琅玥叫了过来,跟她一块被带过来的,还有她宫里的绣绷和花花绿绿的针线。 周琅玥被安排在长春宫偏殿内为虞贵妃绣手帕—— 这事儿倒是符合虞双双一贯的霸道作风,旁人想要周才人帮忙绣个香囊什么的,须得跟她谈妥了,等上一些时日才能拿到成品。 黎落倒好,看上周琅玥的手艺了,直接把人叫到宫里,单独为她服务。 周琅玥对此倒是没什么异议,一方面,她位份低,服从位份高的嫔妃命令是本分,另一方面,即使待在永安宫她也是整日刺绣。 反正在哪儿都是刺绣,既然这位贵妃对自己没什么恶意,在无法反抗的情况下乖乖待在长春宫也没什么。 黎落用过早膳,溜达到偏殿,让人上了瓜果点心和茶水,坐在周琅玥斜对面,看着她忙活。 周琅玥的手纤细白净,常年拿针的原因,指腹上有薄薄一层茧,捏着针线上下穿梭时,灵巧得像翻飞的蝴蝶。 黎落拄着脸颊看了半晌,啧啧感慨:“周才人,你可真有耐心。” 周琅玥笑了笑。 很快,周琅玥绣完了一方帕子,她把锦帕从手绷上拆下来,呈到黎落跟前:“娘娘请看。” 锦帕上绣着一株海棠,颜色过渡得均匀又自然,活像采了新鲜的花印上去的一般,最妙的是海棠花下伏着一只白色的猫儿,寥寥几针,勾出它眯着眼睛慵懒打盹的憨态。 “不错不错。”黎落赞许道,她随手拿起炕几上的金丝卷,“喏,赏你的。” 周琅玥也不推辞,接过金丝卷,小尝了几口。 黎落欣赏完锦帕,抬头看见周琅玥吃完了那块金丝卷,正拿了帕子细细擦拭手指,简单的动作由她做出来,有种说不出的赏心悦目。 黎落眯了眯眼睛,突然问:“周才人,你不怕本宫吗?” 周琅玥微微一笑:“娘娘对嫔妾没有恶意。” “哦?你怎么知道?” “嫔妾无宠多年,对娘娘没有威胁。” 黎落盯着她看了几秒钟,轻轻一哼:“你倒是看得通透,不过这后宫,这么多女人争一个男人,你就不嫉妒本宫?” “嫔妾不敢。” 黎落观察着她的神色,见她目光清澈而坦然,看着倒不像是“不敢”,而是“不屑”。 想起杨嬷嬷说过,周才人性子清冷木讷…… 这人哪是木讷,她分明是不屑于打扮得花枝招展,抢破头皮和一群女人去争一个男人。 入宫是被迫的,她心里大概率没有姬延昭。 想到这里,黎落扫了一眼偏殿,杨嬷嬷不在,宫女们又都站得远,她对周琅玥勾勾手指,等她凑近,黎落低声问:“你想不想,活着离开这儿?” 第1073章 宠妃(11) 周琅玥一愣。 黎落直勾勾地盯着她,不放过她脸上丝毫表情变化。 周琅玥跟她对视了几秒钟,垂下眼帘:“嫔妾不明白,娘娘何出此言?” 她有意装傻,黎落也不着急,眉毛一挑:“陛下心悦你,你是知情的吧?” 这话一出口,周琅玥浑身微微一震,她依然低着头,但捏着帕子的手却猛地收紧了。 黎落微微一笑:“明明可以仗着陛下对你的情意过得舒坦一些,你却半点都不争抢,入宫这么多年还只是个才人,让我来猜猜,你不喜欢,甚至是……厌恶他?” 周琅玥抓着帕子的手指越发用力,骨节微微泛白,她抬头看向黎落,露出一个有些僵硬的笑容:“娘娘是在同嫔妾说笑么?” 她谨慎到这个程度,黎落也不是不能理解,但她打定主意要把周琅玥收为己用,于是耐着性子说:“我不是在试探你,你不喜姬延昭,我又何尝不是?都是可怜人,我被捧到这个位置是身不由己,你不争不抢甘居一隅也未必安全。” 说到这里,黎落屈起手指,轻轻敲了敲小几:“别忘了,大雍有嫔妃殉葬的陋习,以姬延昭对你的情意,他若是死了,必定会要你一同殉葬,被拘在这深宫中已是无可奈何,你想连死都摆脱不了他么?” 这话似乎戳中了周琅玥的痛点,她脸上的血色迅速褪了个干净。 这时杨嬷嬷进来了,黎落立刻收回目光,捻起一颗葡萄,一边剥一边说:“本宫方才说的那些绣样,你回去好好琢磨琢磨,若是绣好了,本宫重重有赏。” 周琅玥听出她话里的意思,起身福了一福:“是,嫔妾告退。” 周琅玥走后,相里安立刻上线,一迭声问:“干嘛跟周琅玥说这些?你从哪儿看出来她讨厌姬延昭?你把老底兜给她,万一她到姬延昭面前把你卖了,你不就死翘翘了?” “激动个啥啊。”黎落说,她打开延长世界线,“你自己看。” 前世虞双双死后,姬延昭夺回大权,稳固朝堂后,他破格将周琅玥提为四妃之首,再晋升为皇贵妃,此后的数十年,周琅玥盛宠加身,还生下了皇十三子。 但无论姬延昭对周琅玥有多好,她的态度却始终不咸不淡,就连生下的皇子,她也以自己身体不好为由,将其送到皇后身边抚养。 万庆二十九年秋,周琅玥成为皇贵妃第十年。 姬延昭因重文轻武,加之处死摄政王,夺回兵权时斩杀了不少他的得力旧部,朝中武将青黄不接,能担重任的更是寥寥无几。 偏生这些年南倭北虏不断进犯,远在封地的淮南王联合旧贵族虎视眈眈,大雍的内忧外患在这一年集中爆发,战火四起。 淮南王举兵造反,一路势如破竹,直逼到皇城脚下,打着“清君侧,斩妖妃”的名号,逼姬延昭处死宠冠六宫的皇贵妃。 姬延昭纵有千般不舍,为保天家体面和退路,还是下令赐死周琅玥。 周琅玥这个“祸国妖妃”于午门被当众绞死,尸首悬挂于城墙上暴晒七日,周家受其牵连,上至耄耋老者,下至垂髻小儿,悉数被杀。 姬延昭以赐死周琅玥换来喘息的机会,淮南王为全“仁义”之名没有杀他,将他囚禁于深宫中。 姬延昭卧薪尝胆十七载,终于在其五十三岁那年夺回皇位重登大宝。 往后的三十余年,姬延昭兢兢业业励精图治,将大雍治理得风调雨顺路不拾遗,直到八十五岁高龄寿终正寝。 临死之际,他将被立为储君的十三子叫到榻前,流着泪说:“朕这一生有两件憾事,一是年轻气盛时因疑心摄政王揽权不放而杀了他,殊不知他才是稳住大雍的主心骨,二是被逼赐死了你母妃,好在朕保住了大雍和姬氏一族,否则死后,朕有何颜面去见他们。” …… 相里安看完延长世界线,百思不得其解:“这能证明什么?顶多只能说姬延昭不是周琅玥的菜,她不喜欢他而已,从哪里看出来周琅玥厌恶姬延昭?” “划两个重点,第一,周琅玥是没落的贵族之后,第二,淮南王起兵造反时得到了旧贵族支持。”黎落解释道,“周家这个没落贵族可不简单,从前朝就存在,富贵了数百年,底蕴深厚的同时,这种老贵族盘根错节的人脉势力和富可敌国的财力会对皇族造成威胁。 所以从姬延昭他老爹开始,皇族就着手打压削弱这些老贵族,周家的没落可以说是皇族一手造成的,这也是淮南王造反时会得到旧贵族支持的原因,综上所述,周琅玥讨厌姬延昭并不难理解。” 相里安:“……你从哪儿得来的消息?” “杨嬷嬷那里套来的话,加上延长世界线的内容,整理整理不就出来了。” 相里安拧眉:“可是这跟咱们有什么关系?你把底兜给周琅玥,是想救她一命?” “不全是。”黎落说,“虞双双在后宫几乎没有任何根基,长春宫到处都是各宫安插进来的眼线,我行事处处受制,需要一个不起眼,又足够聪明的人为我所用,周琅玥是最好的人选,跟她合作,只赚不亏。” 话说到这儿,相里安算是理清黎落的思路了:“可她会答应你吗?她又不知道十年后会发生的事,人家现在虽然只是个才人,但日子过得好好的,万一她压根就不想复仇,只想安生度日呢?” “赌一把吧。”黎落说,“我心里也没底,我不知道周琅玥是装的很佛系,还是真的很佛系,但可以肯定的一点是,她不会把我跟她说的那些话透露给姬延昭。” “为什么?” “敌人的敌人未必能成为朋友,但她绝对不会拦着我对付姬延昭。” - 黎落本来打算给周琅玥几天时间考虑,等她把利弊关系权衡清楚了再把人叫过来,无论合作与否,都要个准话。 但她没想到第二天上午,她刚醒来,杨嬷嬷就掀了帐子进来:“娘娘,周才人来了。” 第1074章 宠妃(12) 黎落心里一顿,面上装得淡定,不急不缓地掀开被子下床:“哦?她怎的来这么早?” “说是打好了几个绣样,拿过来让娘娘瞧瞧。”杨嬷嬷轻嗤,“这是仗着娘娘看上她的手艺,巴巴地赶着来讨赏呢。” 黎落洗漱后到偏殿见周琅玥,她已经坐在那里绣上了。 见了黎落,周琅玥放下针线作势要起身行礼,黎落制止道:“绣你的,不必多礼。” 周琅玥又坐了回去,捻起绣花针继续忙活。 杨嬷嬷还在旁边看着,黎落不敢有明显的动作,她绕着绣绷走了一圈,最后在周琅玥身后站定,看似在端详绣样,实则话里有话:“嗯,绣样打的不错,看来你是上心了。” 周琅玥微微一颔首:“能为娘娘效力,是嫔妾的荣幸。” 得了这句话,黎落心里顿时有底了,她对杨嬷嬷说:“去,把上次陛下送本宫的芙蓉滴翠碧玉簪拿来,赏周才人。” 杨嬷嬷被支走,黎落走到周琅玥跟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你可想好了?我丑话说在前头,此事有风险,出了差池,丢命都是轻的。” 周琅玥抬头跟她对视,眼神坚定:“何妨一试?” 黎落笑了,俯身朝她伸出手:“定不负所期。” 周琅玥顿了顿,轻轻握住她的手:“好。” 周琅玥在长春宫绣了一天的锦帕,傍晚临走时,黎落交给她一个任务。 “帮我弄一些无色无味的毒药,我这几日要用上。” 周琅玥点头,对她行礼后带着宫人离开。 相里安不太放心地问:“周琅玥只是一个小小的才人,她能弄到这些违禁品吗?” “别小看高门之女的胆量和才识,周琅玥也就是不想争,她要是狠起来,绝对不是盏省油的灯。” 连着好几日,黎落都以身体抱恙为由拒绝侍寝,姬延昭见她白日嗜睡,醒了也总是恹恹的,也就没怀疑。 黎落没敢让他知道,她白天之所以整日犯困,是因为夜里压根没睡,跑人家屋顶上揭瓦偷窥去了。 她不能侍寝,姬延昭来长春宫的时间反倒多了,以往他要到夜里才有时间过来,但这几日,白日里只要得空,他会匆匆过来待上一两刻钟。 黎落知道,他来探视自己是假,见周琅玥是真。 她没拆穿,周琅玥也当做不知情。 每每姬延昭来了,周琅玥见过礼之后连头都没抬,专心绣自己的帕子,把一个低位份的宫妃见了圣上之后的诚惶诚恐演得入木三分。 到了第六日,早早来长春宫报到的周琅玥趁着杨嬷嬷不注意,塞给黎落一个白色的小瓷瓶。 黎落打开看了一眼,里面是一些清水样的液体,确实是无色无味。 重要道具到位,黎落也不耽误,当天下午睡醒后给自己投了一张病症卡,开始像模像样地表演呕吐。 伺候的宫人和杨嬷嬷都吓了一跳,连忙兵分两路,一边去请太医,一边通知姬延昭。 太医很快赶了过来,给躺在榻上吐得脸色苍白,几乎陷入半昏迷的黎落一诊脉,太医微微一顿。 杨嬷嬷连忙问:“陈太医,我家娘娘这是怎么了?” 事关重大,陈太医反复确认:“娘娘这脉象……好似是喜脉。” 杨嬷嬷脸色骤变。 她迅速扫了一眼床上的贵妃,见她昏昏沉沉的,应当是没听见太医的话,杨嬷嬷立刻屏退宫人,把太医叫到殿外说话。 “当真是喜脉?” “对,是喜脉。”陈太医基本确定了,他拱手道,“恭喜贵妃娘娘,贺喜贵……” “陈太医!!!”杨嬷嬷厉声打断他的话,“娘娘身份尊贵,怀上龙嗣一事非同小可,奴婢须得请示圣上才好定夺,在此之前,还望陈太医对此事守口如瓶。” 陈太医被她这么一说,再一想到后宫那些弯弯绕绕的利害关系,他立刻噤了声:“是。” 陈太医走后,杨嬷嬷把方才待在内殿的宫人全部聚到一起,声色俱厉地训斥了一通,责令她们不许把这件事透露出去。 她刚敲打完,姬延昭就来了。 杨嬷嬷虽然心里发憷,还是硬着头皮迎上去:“陛下。” 姬延昭问:“贵妃如何?好端端的为何会呕吐不止?” 杨嬷嬷附到他耳边,把贵妃怀上龙嗣的事说了,然后退到一旁,忐忑地等着他发话。 姬延昭脸色沉了下来:“太医没诊错?” “应当……没诊错。” 姬延昭眯起眼睛,压低声音问:“你没给她下避子药吗?” 杨嬷嬷连忙跪下:“下了的,只是不知为何……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姬延昭正要发火,内殿传来贵妃的声音:“可是九郎来了?” 姬延昭这才忍住火气,语速极快道:“管好宫里的人,此事别让她知道。” “是。” 看着姬延昭快步走进内殿,杨嬷嬷心头一松,抬手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 她奉姬延昭指示,每日往虞双双的吃食里下避子药,一日都不敢疏忽,也不知虞双双这是什么体质,喝了那么多避子药,居然还能怀上。 现在她只能庆幸陈太医诊出喜脉时虞双双是半昏迷状态,没听见这个消息,不然以虞双双高调张扬的性子,不出半日,这件事就得传遍后宫。 真到了那个时候,姬延昭说不定会处死她这个办事不利的奴才。 另一边,姬延昭一走进内殿,黎落立刻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 姬延昭见状,快步走过去扶了她一把,让她靠在怀里:“你身子虚,别乱动。” 黎落顺着他的话低头咳嗽了两声:“九郎,我这是怎么了?” “太医说你吃坏了肚子。”姬延昭语气半是责怪半是心疼,“叮嘱过你多少次不许贪凉,你不听,这下要遭罪了。” 黎落委屈巴巴地望着他:“这也不能怪我呀。” “那要怪谁?” 黎落眼珠子转了转,理直气壮道:“怪宫里的厨子!谁让他们做的膳食那么好吃。” 姬延昭被她逗笑了:“对,怪厨子,都是他们不好,害朕的双儿吃坏肚子。” 两人温声软语地说了一会儿话,杨嬷嬷送了安神的汤药进来,姬延昭喂黎落喝了,哄着她躺下:“你好生歇息,朕晚些再过来陪你。” “好,九郎慢走。” 姬延昭起身离开,杨嬷嬷见状,端起空了的药碗跟上。 黎落看着他们的背影,往杨嬷嬷身上投了一张窃听卡。 第1075章 宠妃(13) 姬延昭走出长春宫,杨嬷嬷低着头跟上。 到了四下无人的转角僻静处,姬延昭压低声音说:“这几日看顾好她,让她少出长春宫,太医院那边朕会打点好,你寻个机会,让她把滑胎药喝了。” 杨嬷嬷低头应是。 姬延昭冷冷地看着她:“念在你跟随朕多年的份上,这次的事朕不追究,下不为例。” 杨嬷嬷诚惶诚恐道:“谢陛下。” 长春宫里,黎落收回窃听卡,啧啧了两声:“虎毒还不食子呢,姬延昭这狗东西,真是半点情分都没给虞双双留。” 相里安问:“这咋办?你又不是真怀孕,喝了打胎药却没反应,姬延昭不得起疑心?” “滑胎是不可能滑胎的,既然他们要下药,那就让他们自己喝吧。” 夜深后,黎落没像往常那样瞬移出宫去摄政王府溜达,而是往长春宫几个侧门分别投了录像卡,然后嘱咐相里安:“帮我盯着,要是看到有人出去,就通知我。” “好。” 黎落让相里安盯梢,自己打算先眯会儿,但最近这些日子日夜颠倒,她都习惯这个作息了,现在一时半会儿睡不着。 于是她开了虚拟显示屏玩游戏。 打了几局游戏,相里安突然提醒道:“小南门有动静。” 黎落立刻打起精神,把虚拟显示屏切换到录像卡内容,果然看见小南门被小心翼翼地推开,一个宫女谨慎地四处张望了一眼,见周围没人,偷偷摸摸溜了出去。 黎落认出这是在内殿伺候的宫女,好像是叫什么荷月。 小宫女显然很熟悉后宫巡夜侍卫的巡逻换班规律,一路躲躲闪闪,避开两拨侍卫,抵达寿安殿。 她在寿安殿关闭的侧门上敲了三下,门很快从里面打开,一个宫女将荷月接了进去。 不多时,荷月在内殿见到趴在榻上的玉美人,三言两语把长春宫白日发生的事交代了一遍。 玉美人听完后,眉头皱得紧紧的:“你是说,虞双双怀孕了?” “是。”荷月低声道,“但杨嬷嬷勒令我们不许张扬,不许把这件事透露出去,更不许告诉贵妃娘娘。” “不许告诉虞双双……”玉美人稍稍一思忖就想明白了其中的关节,她嘴角一弯,嘲讽道,“看来陛下没打算让她留下这个孩子……虞双双,任你再受宠,还不是连自己的孩子都保不住!” 她这一幸灾乐祸,牵动了背上还没痊愈的鞭伤,顿时疼得她嘶嘶倒吸凉气,旁边伺候的宫女连忙上前扶了她一把:“娘娘,当心伤口。” 虞双双挣扎着坐起来,简单的几个动作疼得她冷汗都出来了,对于造成自己现在这个狼狈模样的虞双双更是恨得咬牙切齿,她心里迅速生出一个主意。 “槐夏,去把我妆奁下边那个盒子拿过来。” 宫女应是,转身取来了一个黑色的盒子,虞双双从里面拿出一个棕色的小瓷瓶递给荷月:“这个你拿着,找机会放到虞双双的吃食里,让她吃下。” 荷月迟疑了一下:“娘娘……” 玉美人看出她的顾虑:“放心,不是什么致命的毒药,只是会让虞双双再也不能怀龙子和腹痛上几个月而已,如果我没猜错,陛下既然不打算让虞双双知道龙嗣的存在,就一定会让杨嬷嬷给她下滑胎药,你这几日多留个心眼,若是看到杨嬷嬷亲自为她送上吃食,就把这东西下到那吃食里,出了事有杨嬷嬷和陛下兜着,不会查到你头上的。” 荷月这才接过瓷瓶:“是。” 长春宫内殿,黎落收回录像卡,枕着手臂满脸都是若有所思。 相里安问:“这又来个想浑水摸鱼的,你想好应对策略了吗?” “想好了。”黎落从系统仓库摸出周琅玥给的毒药,“杨嬷嬷不能留了。” 过后的几日,长春宫风平浪静。 杨嬷嬷以贵妃身体不适需要静养为由,谢绝了大部分访客,除了被叫过来刺绣的周琅玥和姬延昭,其他人一律不见。 到了第四日,下午黎落补觉醒来,正坐在梳妆镜前由着宫女为她洗漱,杨嬷嬷端上来一碗甜羹:“娘娘,您这几日吃得少,人都清减了,用些甜羹吧。” 黎落瞟了一眼那碗银耳莲子羹,装作有些疲惫地说:“放那儿吧,本宫晚些再用。” “是。” 杨嬷嬷将甜羹放到桌上,走过来为黎落挽发:“御花园蓬莱池的荷花近日开了,等娘娘身子大好,奴婢陪您出去转转,那池中有株含苞的并蒂莲,娘娘们都等着看它开花呢,等开了,咱们把它采回来,放在宫中供娘娘独赏……” 黎落注意力并不在杨嬷嬷的话上,而是透过镜子看向身后。 那个叫荷月的宫女借着收拾她换下的寝衣这个动作掩饰,装作不经意靠近放着甜羹的桌子—— 她背对着梳妆台,黎落看不清她的动作,但从她接近桌子后一触即走,且神色中带着几分慌张的举动来看,那碗本就被杨嬷嬷下了滑胎药的甜羹,又被她下了玉美人给的毒药。 这后宫里的心眼,加起来都能凑成一个马蜂窝了。 黎落轻轻叹了口气。 杨嬷嬷絮絮叨叨说了一堆话,却只换来贵妃一声叹息,她心里一顿,连忙问:“娘娘可是不想去?” 黎落回过神,她揉了揉眉心,等抬起头,她眼神微冷,从镜子里看向身后的杨嬷嬷:“你想让本宫去采那并蒂莲?” 杨嬷嬷被她锐利的眼神一看,心头莫名有些发慌,她陪着笑道:“并蒂莲又叫合欢莲,有夫妻恩爱之意,奴婢也是希望娘娘能和陛下恩爱缠绵,长相厮守……” “呵。”黎落冷笑,“满池就出了这么一朵并蒂莲,阖宫上下都眼巴巴地盼着它开花好一睹风采,你让本宫去采回来,这是嫌本宫霸道跋扈的恶名还不够响亮吗?” 被她声色俱厉这么一说,杨嬷嬷连忙跪下:“娘娘恕罪,奴婢不是这个意思!” 黎落眯起眼睛,盯着她看了许久,盯得杨嬷嬷满头都是冷汗和疑惑,这才缓和语气道:“罢了,你起来吧。” 杨嬷嬷又惊又疑,小心翼翼地起身:“娘娘……” “是本宫脾气急了。”黎落叹了口气,“这几日也不知怎么了,心情烦躁得很。” 杨嬷嬷闻言,转身端来甜羹:“许是天气热,这甜汤里加了清热散火的雪梨汁,娘娘用一些吧。” 第1076章 宠妃(14) 黎落接过,一手端碗,一手捏着汤匙轻轻搅了搅莲子羹,舀了一汤匙送到唇边,她又顿住了。 迎着杨嬷嬷有些紧张的目光,她随手把碗搁在梳妆台上:“有些口干,去给本宫倒杯茶水。” 杨嬷嬷眼里露出几分失望,应了一声,转身去给她倒茶了。 黎落趁着她转身的空档,迅速拿出周琅玥给的毒药,不动声色地投进莲子羹中。 喝了杨嬷嬷倒来的茶水,黎落轻轻吐出一口气,神色恹恹的:“屋里太闷了,本宫想出去走走。” 她刚起身,杨嬷嬷立刻端起莲子羹送到她跟前:“娘娘,把甜羹喝了再去吧,奴婢用小火炖了两个时辰呢。” 黎落看着她殷勤的举动,嘴角一抿,她没接羹碗,而是说:“嬷嬷有心了,不过本宫没什么胃口,这碗甜羹赏你吧。” 杨嬷嬷脸色微微一顿:“这……” “怎么?不是说炖了两个时辰么,别浪费,你喝了吧。” 杨嬷嬷:“……” “喝啊。”黎落催促。 杨嬷嬷拧着眉毛,咬咬牙狠狠心,仰头将甜羹一饮而尽。 “好喝吗?”黎落问。 杨嬷嬷僵着脸笑道:“好喝,奴婢谢娘娘赏赐。” 黎落笑了笑,转身往外走。 杨嬷嬷和宫人们立刻跟上。 只是刚走出内殿,身后传来“噗通”一声响,紧接着是宫女们慌乱的喊声:“嬷嬷,您怎么了?” “杨嬷嬷!” “嬷嬷……” 黎落回头,杨嬷嬷倒在地上,口鼻涌出大量殷红的血。 她已经说不出话来了,残存的神智让她意识到了什么,眼神死死盯着黎落。 惊惧、震惊、愤怒,种种情绪交织在这个将死之人的眼里,她强撑着最后一丝力气,伸出手颤颤巍巍地指向黎落:“你……” 黎落一看她这个举动,像是才回过神来似的,惊叫了一声,扑到她跟前,攥住她的手压了下去:“杨嬷嬷,你怎么了?快来人啊,传太医,快传太医……” 杨嬷嬷连半刻钟都没撑过,在太医来之前就气绝身亡了。 姬延昭得到消息匆匆赶到长春宫,只见他的贵妃坐在正殿哭得伤心欲绝,而太医刚为杨嬷嬷的尸身覆上裹尸布。 姬延昭三步并作两步走到黎落跟前,一把将她揽入怀中,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抚道:“双儿,没事了,别怕。” 黎落反手抱住他的腰,埋在他怀里哭得一抽一抽的。 太医检验完杨嬷嬷的尸首,起身对姬延昭拱手见礼:“陛下。” “如何,杨嬷嬷为何暴毙?” “是中毒了。”太医说。 黎落哭声一顿,从姬延昭怀中抬起头:“中毒?怎么会中毒?” 姬延昭脸色凝重起来。 太医问:“嬷嬷在毒发之前可吃过什么东西?” 黎落思索了一会儿,想起什么似的,目露惊恐:“难道……难道是那碗莲子羹?” 很快,装过莲子羹的瓷碗被人取过来,太医用银针一探,基本确定了:“是莲子羹有毒。” 黎落闻言,揪紧了姬延昭的龙袍袖子:“九郎,这……有人要害我!这碗莲子羹原本是杨嬷嬷炖给我吃的,只是这几日我没什么胃口,便赏给杨嬷嬷,谁成想竟有人往里投毒……是谁!是谁要害我!” 也许是意识到这件事超出他的掌控,姬延昭表情阴沉,他嘴上安抚着黎落:“双儿不怕,朕一定彻查此事,给你一个公道——来人!” 十几名带刀侍卫跑进殿内,齐齐跪下道:“陛下!” “将长春宫里里外外全部搜一遍,另外,将今日进过长春宫的宫人全部扣下搜身!” “是!” 长春宫的宫人全部被带到正殿,列成三排跪好,侍卫开始搜查长春宫,宫人居所,内殿,膳房,连花园的角落都没放过。 长春宫里的搜查进行的如火如荼,“虞贵妃宫里的杨嬷嬷中毒身亡”的消息也跟长了翅膀似的,迅速传遍后宫。 得到消息的皇后连忙带着人赶过来,探听完来龙去脉,她连忙在殿前跪下请罪:“后宫出了这样的事,贵妃受惊,是臣妾管治不当,请陛下责罚。” 姬延昭对这个成婚十余载,一直兢兢业业管理后宫的皇后还是很敬重的,闻言摆摆手:“待查明杨嬷嬷中毒的真相再行定夺。” 两刻钟后,侍卫从长春宫后花园锦鲤池中捞出一个棕色的小瓷瓶,呈到御前。 太医上前接过,打开闻了闻,又用银针探了探,那瓷瓶在池水中浸泡过,就算有余味,也被池水冲淡了。 太医摇摇头,如实上报。 姬延昭眉头皱得更深了,他扫了一眼跪成三排的宫人:“你们可有人见过这个瓷瓶?” 侍卫拿着瓷瓶挨个让宫人们辨认,那些宫人们哪见过这种阵势,要么匆匆扫一眼就慌忙摇头,要么连看都没看清就否认,谁都不想惹祸上身。 辨认一圈无果,姬延昭又问:“近一个时辰内,可有哪些人去过后花园锦鲤池?” 宫人们面面相觑,谁都不敢站出来当出头鸟。 黎落扫了一眼荷月,她跪在第三排队伍末端,自始至终低着头,隐藏存在感。 眼看调查不出结果,姬延昭脸色迅速冷了下来,他沉声道:“既然没人承认,那宫内今日伺候的宫人全部赐死吧。” 这话一出口,长春宫内哀嚎声和求饶声响成一片。 “陛下饶命!陛下饶命!” “奴婢冤枉啊!” “拖出去!”姬延昭不留任何余地。 侍卫们正要上前来拖人,正殿门口传来一道清冷的女声:“且慢。” 姬延昭抬头,周琅玥走进殿内,她福了福身:“见过陛下,见过皇后娘娘。” “周才人?”姬延昭疑惑地看着她,“你有何事?” 周琅玥怜悯地扫了一眼跪了一地的宫人:“正巧,嫔妾一个时辰前去过后花园,撞见了这抛证物的人。” “是谁?” 周琅玥抬手指向第三排队伍末端的荷月:“她。” 荷月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侍卫将她拖出队伍,丢到姬延昭跟前。 姬延昭眯起眼睛,冷眼看着荷月:“是你往贵妃吃食中投的毒?” 第1077章 宠妃(15) 荷月浑身抖得像筛糠,表面上却强装镇定,矢口否认:“回皇上,奴婢一直在娘娘跟前伺候着,今日还未曾去过后花园,周才人怕是认错人了。” “我没认错。”周琅玥说,她声音不大,语气透着一股让人信服的从容和淡定,“申时三刻,出现在后花园的人就是你。” “……娘娘可有证据?” “我的指证不就是证据?” “若是娘娘想栽赃于奴婢呢?”荷月壮着胆子说,“无凭无据,娘娘凭什么认定出现在后花园的那个人就是奴婢?” 周琅玥冷眼看她:“我与你无冤无仇,为何要栽赃你?” 荷月不假思索道:“若这毒是您下的……” 这话一出口,黎落和周琅玥飞快地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把祸水引到姬延昭的心上人身上,荷月死定了。 果不其然,荷月话还没说完,姬延昭勃然大怒:“住嘴!你这刁奴!” 天子一怒,正殿内无论是妃嫔还是侍卫宫人,齐刷刷跪了一地。 “来人!将这刁奴捆了上刑!务必逼问出幕后主使者是谁!” 荷月一听,咬咬牙,在侍卫上前抓人时,扭头就往一旁的柱子上撞去。 黎落早就防着她这一手了,立刻往她身上投了一张盾牌卡。 “砰”的一声闷响,荷月在妃嫔和宫人们的惊呼声中结结实实撞到柱子上,想象中血溅当场的场面却没出现,她被反作用力震得往后一退,跌坐在地上,有血顺着额头流下来,她人却没大碍。 侍卫迅速上前反扭住她,将她捆了个结实。 荷月本来做好了必死的决心,自戕不成,接下来等着她的便是比死更残酷百倍的刑罚。 想到这里,她顿时慌了,连忙又是咬舌又是挣扎,但都被侍卫制止了,她被拖到偏殿用刑,很快,隔着一道墙,偏殿传来撕心裂肺的惨叫。 黎落听得胳膊上起了一层又一层鸡皮疙瘩,察觉到姬延昭偏头看了她一眼,她索性钻进他怀里,抱着他的腰小声道:“九郎,我害怕。” 姬延昭摸了摸她的头发:“双儿莫怕,朕在这儿。” 前后不到两刻钟,有甲胄上溅了血渍的侍卫过来禀报:“陛下,那宫女招了,是受寿安殿的玉美人指使。” 姬延昭一怔,随即眯起眼睛,没有立刻说话。 黎落知道他在权衡。 对贵妃下毒是死罪,若是给玉美人定了罪,她必死无疑。 但玉美人是他的棋子,还关系着前朝的玉崇江,将她处死,必定会引起玉崇江不满。 失一枚棋子事小,但损了玉崇江这员精心培养起来的大将,对姬延昭来等于斩去他一根手指。 “原来是这贱婢!”黎落不等姬延昭开口,火上浇油道,“她这是上次被我抽了鞭子怀恨在心,所以想下毒杀我?” 说完,黎落扯着姬延昭的袖子晃了晃:“陛下,您要为臣妾做主啊!臣妾险些就见不到您了。” 姬延昭:“……” 当着满殿妃嫔宫人的面,姬延昭避无可避,他稍作思索,给在旁边候着的张恩使了个眼色,吩咐道:“去将玉美人叫过来。” 张恩低头应了一声,立刻带着侍卫前往寿安殿。 看着张恩匆匆离开的背影,不知为何,黎落心里生出几分异样。 她今天大张旗鼓闹这一通,是为了除掉时刻监视自己的杨嬷嬷和牵扯出玉美人,只要姬延昭亲口下诏处置了玉美人,玉崇江有一定的概率会就此和姬延昭生出龃龉。 君臣离心,玉崇江就很难再尽心尽力为姬延昭做事了。 如今杨嬷嬷已死,玉美人也如她所愿跳进圈套。 可姬延昭心机深沉,他真的会在明知有损自身利益的情况下,依然处死玉美人吗? 若是不处死她,这件事他又该怎么圆过去? 就在黎落百思不得其解时,张恩去而复返,他脚步匆忙神色慌乱,几乎是趔趄着跌进正殿的:“陛下!陛下!不好了,寿安殿走水了!!” 姬延昭猛地起身:“什么?” 黎落心里一顿。 长春宫中一行人匆匆移驾寿安殿,等他们抵达时,寿安殿已经被熊熊大火吞没。 宫人和侍卫正不断往里面泼水救火,但火势这么大,泼进去的水无异于杯水车薪。 火光映着姬延昭阴沉的脸色,他问:“玉美人何在?” 张恩战战兢兢道:“玉美人……还在寿安殿内。” “……” 看着这一幕,黎落的心止不住地往下沉。 如果不出意外,火灾后寿安殿内能拣出一两具烧到面目全非的女子尸首,调查后会声称这是玉美人的尸骸。 说到底,后宫是姬延昭的地盘,想留玉美人一命,他有的是办法。 黎落和不远处的周琅玥对视了一眼,她显然也想到了这一层,两人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一丝失望和无奈。 “好端端的,寿安殿怎会走水?”皇后焦急地问,一日之间后宫又是有宫人中毒又是妃嫔寝殿走水,追究起来,她这个六宫之主难辞其咎。 “应当是听见什么风声,畏罪自尽了。”张恩低声说,“奴才带人赶到寿安殿时,火刚烧起来,有寿安殿的宫人亲眼所见,这火是玉美人亲手点下的。” 皇后:“……” 大火烧了足足两个时辰才被扑灭。 次日早上,姬延昭来长春宫探视受惊的黎落,并带来了那个意料之中的消息。 “寿安殿内抬出一具烧焦的尸首,从身形上来看,是玉美人无疑。”姬延昭说到这里,轻轻叹了口气,脸上表情丰富而有层次,三分痛惜三分愤怒四分无奈,“这恶妇善妒至此,着实令朕心痛!” 黎落沉默。 姬延昭轻声安抚道:“玉美人畏罪自尽,可见这毒确实是她指使人下的,虽无法抓住她亲手处置为双儿出气,但眼下玉美人已死,下毒的宫人也已处置,害你的人都伏法了,双儿不必再提心吊胆。” 黎落被他搂在怀里,看似表情木然,实则在极力忍住想冷笑的冲动。 他是君,他说玉美人已死,那这世上就再无玉美人这个人。 反正好话歹话都让他说了,作为妾,黎落只能选择相信,或者装作相信。 第1078章 宠妃(16) 姬延昭好声好气哄了一阵子,见黎落坐在他怀里,面无表情,也不说话,他皱眉道:“双儿,你可有在听朕说话?” 黎落眼神闪了闪,像是刚回过神一样,满脸委屈地看着姬延昭,同时心里生出一个新主意。 “双儿?”姬延昭眉头皱得更深。 黎落嘴角一撇,伏在他肩上抽泣起来:“九郎……” 美人落泪,梨花带雨。 姬延昭心软了一瞬,一下一下抚着她的背安慰道:“朕在,别怕。” “恶妇虽已伏诛,但杨嬷嬷再也回不来了……”黎落越哭越伤心,“自臣妾进宫,她便待臣妾像亲生女儿一般,事事细心样样周到,眼下她就这么去了,臣妾心里难受。” 姬延昭叹气道:“回头朕再给你挑几个可心的嬷嬷。” 黎落摇头:“没人能替代杨嬷嬷在臣妾心中的位置。” 姬延昭:“……” 黎落伏在他肩上哭了一场。 等她哭累了,姬延昭拿了帕子为她拭泪,黎落靠在他肩上,半眯着眼睛昏昏欲睡:“九郎。” “嗯?” “我想我阿娘了。” 姬延昭低声说:“朕将她召入京陪你,可好?” 黎落摇头:“我阿娘身子弱,青州到京城路途遥远,她怕是禁不住舟车劳顿。” 姬延昭有意补偿她,又问:“那你家中可还有姊妹?” “没有,家中除了阿兄,就我一个女儿。”黎落叹气,“转眼入宫三年,这辈子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见到爹娘。” 说到这里,黎落想起什么似的问:“九郎,我想回青州省亲,可以吗?” 姬延昭一怔:“这……” 黎落扫了一眼内殿,眼中满是伤感:“杨嬷嬷不在,待在这殿中,我总是想起她,一想到她,我就想起我阿娘……” 说着,黎落又低头抹起了眼泪。 姬延昭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短暂的迟疑后应了下来:“也罢,想回青州就回一趟吧,免得你在这长春宫睹物伤怀。” 黎落心里一喜。 她还没来得及高兴,姬延昭又道:“只是大雍开国以来,除了皇后,没有贵妃省亲的例子,若是为你开了这个先例,回头朝中那帮老臣又该拿这事大做文章了,所以你回青州这件事不得张扬,你扮成商户,朕派人一路护送你。” 黎落不知道他心里在打什么主意,但他肯答应,自己的新计划就成功了一半,于是兴高采烈地点头:“好。” 要回青州的事一定下来,姬延昭便开始着手安排布置了。 既然不能让外人知道贵妃离宫,那就得为黎落离开这段时间寻一个不被人发现的名目。 于是黎落“被生病”了。 宫里先是传出贵妃卧病不起的消息,太医像模像样地来了几趟,再告知各宫贵妃病重,需闭门静养,谢绝所有访客。 又过了两日,姬延昭亲自挑选了两个嬷嬷送到长春宫,黎落知道,新监视她的人来了。 新人比起旧人的好处在于,她们不了解虞双双,黎落平时行为举止出格一些,她们也不会发现端倪。 前后花了十来天打点好出宫所需,在离宫的前一天,黎落单独约见了周琅玥。 “我要回一趟青州,你这些日子在宫内谨言慎行,万事等我回来再说。” 周琅玥点头,扫了一眼她的小腹:“你也要小心。” 周琅玥走后,黎落等到深夜,换上夜行衣去了一趟肃王府。 青州路途遥远,以古代的车马,一来一回最少需要两个月。 一想到要有两个月见不到周晏清,黎落心里还怪舍不得的。 抵达摄政王寝房屋顶,屋里却没点灯,黎落揭了瓦片往里一看,里面黑漆漆的。 这么早就睡了? 还是人没在家? 黎落往里面投了一张录像卡,寝房里空空如也,连帐子都没放下,果然是不在家。 “跑哪儿去了……”黎落嘀咕了一声。 这时院子里的大树上发出一声轻响,紧接着传来凶狠的猫叫声,把黎落吓了一跳。 她定睛一看,那只猫也不知道是被什么东西缠住了,还是叼住了什么东西不肯放,在树上吱哇乱叫一气。 好歹是摄政王养的猫,黎落正琢磨着要不要过去帮它一把,院落入口处有两个仆从听见动静,提着灯笼进来了。 黎落连忙贴着屋顶躺下,隐藏身形。 那两个仆从到了树下,熟练地拿起一根杆子往树上捅了捅,一边捅一边喊道:“狸奴,狸奴!快下来!” 不一会儿,那猫从树上跳下来,嘴里赫然叼着一条已经被咬死的小蛇。 仆从见怪不怪,用杆子将蛇尸挑起来,又检查了一番狸花猫,确定它没有受伤,这才拍了拍它肥硕的身子:“去去去,别在这儿等了,咱爷出远门了,近些日子都不在王府。” 那狸花猫竟好像听懂了一般,扭头冲仆从“喵”了一声,然后扭着胖胖的身体,慢吞吞地顺着回廊往外走去。 两个仆从打着灯笼挑着蛇尸,一边闲聊一边离开。 “爷这一走,怕是又要个把月才能回来吧?” “何止啊,青州那么远,一来一回,最快都得一个半月,加上陛下嘱咐的差事,我看这回没有两个月是回不来了。” 屋顶上的黎落听了这话,立刻坐起来。 摄政王去青州了? 巧了吗这不是。 她立刻用了张定位卡,远程定位出摄政王此刻的位置。 在发现摄政王目前还未离京,看样子是在军营时,黎落顿时动起了歪脑筋。 她等那两个仆从走远,瞬移跃下院子,顺着回廊一路追过去,很快摸到了那只还没走远的狸花猫,她一把捞起猫揣进怀里。 那猫下意识要挣扎,黎落给它使了张催眠卡,它很快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拍了拍狸花猫的脑袋,黎落低声说:“这次去青州,能不能跟摄政王攀上关系,就看你的了。” 回到长春宫,黎落把猫安顿好,正准备睡下,养精蓄锐明天好一早离宫上路,但她刚闭上眼睛,相里安就提醒道:“有人出去了。” 黎落睁开眼睛,往外面投了一张录像卡。 她本以为出去的会是姬延昭新派来照顾她的嬷嬷,但出乎意料的,那人是平时负责为她传膳布菜的小宫女,名唤孟春。 孟春从侧门离开,在外面见到了张恩。 张恩谨慎地望了一眼四周,见四下无人,这才低声嘱咐道:“待出了京都,经过鹭林时会有人扮成山匪潜伏在那处,记住,山匪和护卫拼杀起来时切勿伤了娘娘性命,只要让她腹中的龙种不保便可。” 宫女点头:“是。” 黎落心里顿时有谱了。 她说怎么提起省亲,姬延昭会这么痛快答应。 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假意答应让她出宫,让人潜伏在路上袭击她,既能安抚住她,让她不再闹玉美人下毒的事,还能神不知鬼不觉流掉她腹中的胎儿。 第1079章 宠妃(17) 隔日清晨,天还未亮,黎落在一帮乔装打扮过后的宫人侍从护送下出宫。 临上马车前,黎落留意了一下,果然看见那个叫孟春的宫女跟在队伍末端。 黎落心里轻轻一嘁,抱紧了用貂皮裹起来的狸花猫,跟抱襁褓里的婴孩一样准备把它一起带走。 新来伺候她的王嬷嬷见状,连忙上前要去接那只“襁褓”,黎落手一错:“不用,本宫自己来。” 她吭哧吭哧抱着猫上了车,王嬷嬷紧随其后,等黎落在车内坐定,露出貂皮里昏睡着的猫时,王嬷嬷吃了一惊:“娘娘,哪儿来的猫?” “不知道,它昨夜跑进殿内,本宫见它乖巧,便留下了,此去青州路途遥远,路上有只猫儿解闷也好。”黎落说着,挠了挠猫下巴,“你且为它备些吃食。” “是。”王嬷嬷嘴上应着,忍不住往那只猫身上多瞟了几眼。 黎落察觉到她这个小动作,大概能猜到王嬷嬷在想什么。 她估计以为这猫是后宫哪位妃嫔的爱宠,误打误撞进了长春宫。 而贵妃娘娘就这么一声不吭把猫拘下来,还带出宫游玩,果然是又霸道又不讲理。 马车轻摇慢晃,待到天大亮,七辆马车和几十名乔装成普通商人的侍卫组成的车队顺利出了都城。 来到这个世界后,第一次白天出宫,黎落有些新奇和兴奋,时不时掀开马车帘子往外面看一眼。 王嬷嬷正跪在铺了波斯地毯的车厢内点熏香,见黎落本来只是探头探脑地往外面看,最后干脆掀起帷幔,把两只胳膊拄在窗轩上吹风,她低声劝道:“娘……小姐,外头太阳大,当心晒着您。” “没事。” 王嬷嬷见她不为所动,只好取来面纱:“小姐,您把这个戴上吧。” 黎落看看她,又看看她手里的面纱,知道她这是在提醒自己要避嫌,毕竟是天子的女人,不能让外男窥了去。 “算了。”黎落不想戴面纱,也不想为难王嬷嬷,她放下帷幔坐回铺了软絮的榻上,随手捞过狸花猫,放在膝盖上一下一下地撸着。 左右无事,黎落打开虚拟显示屏,通过投在摄政王身上的定位卡,查看他现在的位置。 这一看之下,她发现摄政王大概是和她一个时间离京的,只是他走的是另外一条道,所以双方这会儿和都城的距离都差不多。 黎落翻了翻地图,眉头皱了起来。 按照这个前进速度和路线,出不了三四天,她的车队可能会和摄政王碰上。 “是不是有点巧?”黎落喃喃自语。 跪在一旁的王嬷嬷立刻问:“小姐说什么?” 黎落回过神:“我口渴,倒杯水。” “是。” 这时相里安上线:“什么有点巧?” “摄政王出发的时间和路线。”黎落说,“照目前这么走下去,我们有可能会遇上摄政王。” “这不是如你所愿吗,你都把人家的猫掳来了,打的不就是跟他强行偶遇的歪主意?” “我是打算到了青州之后再去找他,提醒他姬延昭想搞死他,说不定还能借着这个机会跟他攀上关系什么的……”黎落把地图翻来翻去地看,“但现在有可能提前遇上他。” “这不是好事吗?” “太过巧合就有可能不是巧合了。” 马车行了一日,天黑时抵达一座小镇,黎落戴上幂篱,在王嬷嬷搀扶下走下马车,进入休憩的客栈。 夜里,王嬷嬷和两个宫女负责值夜,黎落所在的客栈房间外还有侍卫巡逻,看得出来,姬延昭对虞双双的安全问题还是很重视的。 黎落用催眠卡放倒了值夜的王嬷嬷和宫女,换上黑色衣裙,戴了面纱,悄无声息地瞬移出客栈,直奔定位卡显示的摄政王所在处。 和乔装出宫的黎落不同,摄政王带领的军队宿在驿馆,因为随行的都是身怀武功的将士,黎落不敢像在肃王府那样贸然靠近,还跑去揭人家的瓦偷窥。 她只能隔了一段距离远远地落在一处民居的屋顶上,然后利用录像卡查探情况。 录像卡在驿馆内转了一圈,黎落心里大概有了底,摄政王这一趟下青州,带了五百余人,其中大部分是武将和普通将士,另有一小部分是文臣。 录像卡的视角转入摄政王休憩的客房内,他正挑着灯,在和几个腆着大肚子,一看就知道是文臣的男子商讨事情。 黎落听了两耳朵,对那些文绉绉的专业词汇一知半解,她注意力全放在摄政王身上—— 和在王府内总是闷头批阅折子不同,这会儿的摄政王显得神采奕奕的,脸上虽然有了岁月痕迹,那双深邃的眼睛却很明亮。 而且从他和同僚们一问一答的流畅度来看,他的听力显然没问题。 黎落心里生出几分疑惑,这人到底是真聋还是装聋? 黎落耐着性子在屋顶上蹲了大半个时辰,好不容易等那帮文臣议完事离开,她正犹豫要不要瞬移到近一点的距离看看,摄政王突然掩唇咳嗽起来。 他这一咳,迅速有小厮打扮的年轻男子推门进来,扶住他:“爷?” “无碍,去取针来。” 小厮迟疑道:“徐大人他们都回屋歇下了,夜里想必不会再来打扰,您不如天亮了再施针。” 摄政王却摇头:“无妨。” “爷,师父说了,这针能少施就少施,不施最好,施多了会……” “施了这么多年,不差这一会儿。”摄政王温声说,“外头不比王府,须得时刻打起精神。” 小厮劝不动他,只能转身去取东西。 不多时,小厮取回来一个木盒,打开,里面是用麻布卷着的十几根金针,长短粗细不一。 小厮取出一根金针,在灯上过了火,然后走到摄政王身侧,小心翼翼地将金针刺入他的太阳穴。 看着这一幕,黎落瞪大了眼睛。 金针刺入穴位过半,似乎有些痛苦,摄政王闭着眼睛,嘴唇紧抿着,脸上的肌肉微微绷起,额角迅速渗出细密的冷汗。 好在施针过程不长,小厮很快将金针取下,取了帕子送到摄政王跟前:“爷。” 摄政王接帕子拭去冷汗:“这里不用伺候,你去歇着吧。” “……是。” 男子走后,摄政王熄了灯,和衣躺下了。 第1080章 宠妃(18) 黎落看完全程,眉头拧成了一个死结,喃喃自语道:“他这是怎么了?” 思索半晌,黎落从屋顶上站了起来,开始卷衣裙宽大的袖子,然后从系统仓库掏出一把弹弓:“小a。” “嗯?” “备好瞬移卡,我要去试探一下他。” 片刻后,黎落瞬移到驿馆院子里的一棵大树上,落下时她故意发出一点细微的动静,然后拉开弹弓,瞄准了摄政王所在客房的窗户。 在她把小石子发射出去那一瞬间,客房窗户猛地从里面破开,男人手执长剑,身形快如闪电,眨眼便扑到朝黎落跟前,伸手朝她擒来。 黎落心里“卧槽”了一声,侧身一避,错了开去,好在相里安给力,在摄政王抓了个空,反手又朝她抓来,且堪堪要抓到她时,瞬移卡发挥作用,黎落闪身消失在原地。 一口气瞬移出二十公里,落地时因为太紧张,黎落脚下打了个趔趄,本来挽起的三千青丝随着她的动作往前一泻,扑了她一脸。 一摸后脑勺,黎落才发现用来挽发的青玉簪子不见了。 想起摄政王朝她抓来的手,也不知道簪子是丢了还是慌乱中被他摘走了。 要是前者还好,这要是后者…… 黎落打了个哆嗦,暗暗安慰自己,就算真被他摘走了,他也不可能联想到自己身上。 这么冒险一试,黎落心里倒是有底了。 如果她没猜错,摄政王应当是身患隐疾,发作时听力会下降,需要以金针治疗才能暂时恢复。 不过从那小厮没说完的话中,黎落估摸着这金针治疗可能有副作用,不然他也不会劝阻摄政王要少施针。 看来到了青州,她得想办法跟摄政王搭上线才行,能不能跟他达成协议统一战线是一回事,就算是冲着他的隐疾,自己也得跟他见一面。 - 天亮后,车队再次启程。 坐马车的时间又长又无聊,黎落索性叫了几个侍女到车内打牌。 马车够宽敞,四人围坐在小桌旁也不嫌拥挤,但侍女们顾忌着黎落的贵妃身份,处处让着她,这牌打起来着实没意思。 靠着打牌打发了半日时间,黎落遣退侍女,打开虚拟显示屏一看,摄政王已经走到她前头去了。 她转念一想,军队多骑马,行进速度和伪装成商队的他们不一样,这不奇怪。 按照军队这个速度,摄政王少说能比他们早六七天抵达青州。 看来“同一时间离京”“有可能在半道遇上”是她想多了。 想到这里,黎落松了口气。 可生出这个念头的次日,本来远远超出他们好一段路的军队行进速度突然变慢了,并且还没到天黑,白日就在一处驿馆停了下来。 这一停就是半日,黎落所在的商队又赶上了他们的脚程。 就好像在故意等他们一样。 不对劲—— 意识到这一点,黎落在出发的第三日上午故意使小性子,经过一处遍地繁花盛开的湖边时,勒令车队停下,带着几个宫女在湖边又是玩水又是采花,耽搁了大半日才重新启程。 等到了下午,她再打开虚拟显示屏,上午一直在赶路,走到他们前头的摄政王第二次停下,一直等到黎落的商队跟上,军队才再次出发。 这下黎落基本能确定,她和摄政王同时离京,又同时前往青州不是偶然。 是人为的“巧合”。 她又翻了一遍攻略线,结合当下的情况,很快厘清是怎么回事。 这大概又是姬延昭的手笔。 前世他设计将虞双双和摄政王“捉奸在床”,用这个罪名抓了摄政王,再一条条一桩桩往他身上叠加罪名,直至光明正大将他处死。 这一世他是打算把同样的手段再使一遍。 眼下他费尽心思给虞双双和摄政王制造偶遇,不过是在为往后定两人的罪做铺垫。 黎落脑筋转得飞快。 陷阱就在脚下,是找个名目避开,还是跳下去将计就计? 思忖半晌,黎落掀开马车帷幔往外一看,车队前后都是骑着马的大内侍卫,最前头是负责这次贵妃秘密出宫安全的锦衣卫指挥使韩大人,这些是姬延昭的人。 他们想必早已得了叮嘱,要一步步把贵妃推进陷阱。 那眼下就不是跳不跳的问题了,黎落根本没得选择。 既然只能跳,那不如选个优雅点的姿势落地躺平。 商队行了四日,进入乾州地段,相里安提醒道:“鹭林快到了。” “嗯。”黎落懒洋洋地应道。 “姬延昭在这里埋伏了人,要流掉你那个子虚乌有的龙种。”相里安说,“事关人身安全,你怎么一点都不紧张?” “反正我又没怀孕,他也不要我的命,有什么好紧张的。”黎落靠在榻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撸猫,她打开虚拟显示屏给相里安看,“而且摄政王也快到鹭林了。” 这几日观察军队和商队的行进速度下来,黎落算是知道姬延昭想干什么了。 商队会先军队一步进入鹭林,届时埋伏在林中的“山匪”会对商队进行打劫——其实目标是贵妃腹中的龙种,在拉扯冲撞间滑了她的胎。 随后进入鹭林的军队遇上这种事,对方还是天子的宠妃,摄政王绝对不会坐视不理,这一救一护间,往后姬延昭追究起来,莫须有的罪名不就有了。 一男一女只要有了关联,哪怕是在大庭广众下见了一面,并未有其他接触,但想要给他们造谣定罪,那就是上下嘴皮子一碰的事儿。 左右躲不过,她不如既来之则安之。 商队又行了半日,进入鹭林。 随着路两旁的树木越来越高大茂密,商队的气氛变得凝重起来。 黎落开着录像卡巡视外面的环境,心里暗想,这倒是个打家劫舍的好地方。 她心里刚冒出这个念头,马车突然一个急停,黎落整个人被惯性带得往前一个趔趄,一旁的王嬷嬷及时扶住她:“小姐。” “没事。” 外面响起急促的脚步声,同一时间,锦衣卫指挥使韩大人焦灼的声音传来:“有山匪!快,保护好小姐!” 第1081章 宠妃(19) 一旁的王嬷嬷哪儿见过这阵仗,听了这声喊,脸色骤变:“娘娘!” 比起她的无措,黎落看起来淡定得多,她稍稍坐直了身体,借着宽大精致的袖袍掩盖,藏好手里的匕首—— 外面的人连句多余的交涉都没有,很快动起手来。 一时间马蹄声,刀枪剑戟碰撞声,宫人惊叫声响成一片。 黎落同时开着录像卡和定位卡,一边查看外面的战况,一边监测摄政王的位置。 摄政王离他们还有一小段路程,按照他们目前慢悠悠的行进速度,过来至少需要一刻钟。 一刻钟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眼看外面大批山匪就要冲杀过来,再继续这么下去,自己少不得要挨一刀或者被踹一脚。 虽然受点伤不致命,但谁没事愿意挨这一下揍。 黎落脑筋转动间,目光落到系统仓库角落的信号弹上。 这是她做末世废土任务时从天狼星仓库顺的,当初顺了不少好东西,包括许多枪支和炸弹,被周晏清催促着抽离那个世界太过匆忙,忘了清理出去。 为防止宿主作弊和开太离谱的挂,系统有要求,做古代位面任务时,从现代位面存储的高精度武器会被锁定不允许使用。 但这个信号弹属于粗制滥造产物,不在锁定行列,现在正好派上用场。 黎落刚把信号弹从仓库里捞出来,外面传来破空声,紧接着一支箭猛地钉在车壁上,箭头穿透车壁一寸有余。 王嬷嬷大惊失色,“啊”地尖叫了一声,猛地朝黎落扑过来,挡在她面前,那阵势,大有要用身体为她挡箭的意思。 黎落有些意外。 王嬷嬷吓到浑身发抖的惊恐,以及死死抱着她的决绝不似作假,难道她对会在鹭林遇劫的事并不知情? 现在不是细究这些的时候,黎落给自己投了一张防御卡,想了想,给王嬷嬷也投了一张,然后将她推到一旁,掀开车帘。 有个宫女被山匪追杀到马车前,黎落掀开帘子时,那宫女正巧撞在车辕上,前面就是举起大刀的山匪。 眼看那宫女就要被劈成两半,黎落眼疾手快,在大力卡加持下抓住宫女的衣后领,一把将她拎了上来,丢进身后的车厢。 山匪一刀劈在车辕上,还没等他抬头,黎落右手一挥,藏在袖子里的匕首利落地划开他的脖子,同时左手往空中放出信号弹。 这一切几乎是在眨眼间完成的,信号弹在空中炸响,黎落立刻缩回车厢。 突如其来的信号弹炸响声似乎让山匪和护卫队吃了一惊,外面的拼杀声有短暂的停滞,但紧接着,喊杀声更激烈了。 黎落打开虚拟显示屏,看着定位卡上属于摄政王的小红点快速往这边移动,她心里稍稍安定了些。 他看到信号弹了,接下来等着他来救驾便是。 心里有了底,黎落收起虚拟显示屏,瞟了一眼车厢角落缩成一团的王嬷嬷和小宫女。 王嬷嬷面如土色,身子抖得像在筛糠。 那小宫女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方才从刀下捡回一条命,这会儿满脸都是惊惧,也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她目光紧紧盯着黎落。 不知道是不是黎落的错觉,她总觉得这小宫女自己的眼神,好像带了一点点……崇拜? 马车外的厮杀依然激烈,黎落耐着性子稳坐在车厢内,直到帘子被人粗暴地掀开,一个蒙面持刀的男人跃了上来。 见了黎落,男人举刀就往她小腹刺来。 王嬷嬷吓得尖叫不止,黎落却巍然不动—— 在他的刀尖堪堪要得逞时,随着“嗖”的一声锐响,一柄长剑凌空掷来,从男人背后刺穿他的身体,剑尖自他心口贯出,温热的血溅在黎落裙摆和绣鞋上。 男人瞪大眼睛,旋即跌下马车,气绝身亡。 随着哒哒马蹄声由远及近,锦衣卫指挥使韩大人那一声惊喜的“王爷”,外面形势陡然扭转,不出半盏茶功夫,厮杀声停了。 不多时,马车帘子微微一动,一只玄色箭袖伸进来,骨节分明的手挑起帘子一角,熟悉的声线响起:“娘娘,山匪已除,下车吧。” 黎落还没动,卧在软榻上的狸猫听了这个声音,立刻爬起来。 黎落还没来得及阻止,它箭一般跃出去,一头扎进来人怀里。 外面传来摄政王疑惑的声音:“狸奴?” “……”黎落扶额。 完了。 偷来的猫跑去认主可还行? 黎落在王嬷嬷搀扶下下了马车,外面横七竖八躺了一地的尸体,摄政王立在车辕前,黎落一抬眼就看见了他。 男人穿一身玄色常服,腰间扣着九环躞蹀带,着皂靴,半白的长发用一根没有任何雕饰的木簪束起,整个人看起来既朴素又威严。 黎落走到他跟前,对他行了一礼:“拜见皇叔,谢皇叔救命之恩。” 摄政王扫了她一眼,大概是出于避讳,淡淡的“嗯”了一声便收回目光,他摸了摸怀中翻起肚皮任撸的狸猫:“这狸猫……” “是我捡的。”黎落抢先道,“出宫前夜,这猫跑进长春宫,我见它乖巧,便将它留下了。” 摄政王眉头微皱,倒也没说什么。 这时韩大人快步走过来,对摄政王作了一揖,低声跟他商讨起什么。 王嬷嬷从马车内取了披风为黎落披上,提醒道:“娘娘,此处人多,咱们到一旁等候吧。” 作为宫妃,在深宫中都得避免和臣子碰上,省得遭人非议,更别提在宫外。 左右余下的事有韩大人处理,黎落点头道:“嗯。” 在王嬷嬷和小宫女陪同下,黎落避开其他人,走到人相对较少的树林边上等候。 韩大人和摄政王商议了一会儿,开始吩咐手下的人处理尸首清点人马。 摄政王则走到先前跃上马车,试图行刺黎落的山匪尸体前,将长剑拔了下来,他从怀中取出一块方巾,一边擦拭剑上的血污,一边若有所思地看着那具尸首。 忙活了小半个时辰,韩大人小跑到黎落跟前,行礼道:“娘娘,此番遇刺,护卫队损伤惨重,我们的人马所剩无几,恰巧王爷也是下青州,娘娘可愿与王爷同行?” “韩大人安排便好,本宫听你的。” “是。” 第1082章 宠妃(20) 前前后后耽误了两个时辰,商队融入摄政王领头的军队,再次启程。 马车刚行了一小段,帘子下方突然一动,狸猫扭着胖胖的身体钻进来,大摇大摆趴在软榻上,眯着眼睛打起盹来。 黎落差点被它气笑了,在它屁股上拍了两下:“你这小东西倒是精明得很,知道哪里有吃有喝还舒坦。” 王嬷嬷正在翻箱笼,闻言笑着说:“这猫儿莫不是认识王爷,方才奴婢见它黏在王爷身边不肯走。” 黎落有点心虚:“是吗。” 王嬷嬷取出一套新衣裳,黎落换下溅了血的裙子和绣鞋。 车厢内经过清理,依然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血腥气,黎落待了一会儿,有点反胃,于是让王嬷嬷打起帷幔,靠坐在车窗边透气。 从车窗往外看,能看到最前头骑着马的摄政王,他挺直背脊,背影无端让人生出几分安全感。 黎落看了一会儿,想起什么似的,扭头问王嬷嬷:“摄政王叫什么名字?” 王嬷嬷一愣,迟疑道:“这……王爷的名讳不是奴婢能直呼的。” “有什么关系嘛。”黎落摆摆手,压低声音说:“你悄悄告诉我,我不会跟别人说的。“ 王嬷嬷这才低声说:“王爷名唤姬玄夜。” “姬玄夜……”黎落反复呢喃了两遍,又看一眼他的背影,嘴角攒出一个很浅的笑容来。 军队行至天黑,托摄政王的福,黎落等人夜里宿在驿馆中。 安安稳稳睡了一夜,隔日清晨,黎落一早醒来,王嬷嬷立刻端来热水为她梳洗。 黎落张开手臂由着侍女为自己更衣,她发现今天来伺候的两个侍女有些眼生,于是随口问王嬷嬷:“前几日伺候的人呢?” 王嬷嬷应道:“昨日在鹭林伤了两个,死了两个,人手不足,奴婢便做主从外边调来这二人,若是她们粗手笨脚伺候不好……” “没有,伺候得挺好的。”黎落有点惋惜无辜死伤的宫人,察觉到系腰带的侍女正用眼角余光偷偷看自己,她仔细一看,这不正是昨天在鹭林被她一手拎到车上,捡回一条命的小宫女嘛。 小宫女发现黎落正在看她,眼神一慌,连忙跪下:“娘娘恕罪,奴婢僭越了。” 黎落有些好笑:“我又没说什么,起来吧。” 小宫女这才诚惶诚恐地起身,继续为黎落调整腰带。 看着眼前的小宫女,想起她昨天被救后缩在车厢角落里看自己的眼神,黎落琢磨着是时候收买点人为自己所用了,于是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上秋。” “上秋……以后你就在跟前伺候着吧。” 上秋一喜,连忙道:“是,谢娘娘。” 收拾完毕,黎落在房内用过早膳,正要出发,王嬷嬷连忙取了面纱为她戴上:“娘娘是天子嫔妃,与摄政王同行本就于礼不合,眼下更要避嫌才是,免得落人话柄。” 黎落本想说,这正是你口中那位天子一手促成的,但一看王嬷嬷认真为自己调整面纱系带的模样,她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好。” 军队一路往青州而下,前后行了二十多日,一路风平浪静。 白天赶路晚上休息,黎落始终跟姬玄夜保持距离。 除了在马车和下榻的客栈房间内,她其他时间幂篱和面纱换着戴,就算行路中途偶尔下车小憩,也会刻意避开和姬玄夜碰面,就差把“避嫌”两个字顶在脑门上了。 虽然没跟姬玄夜接触,但黎落从王嬷嬷那里套了不少跟姬玄夜有关的信息。 比如姬玄夜是先帝的十七弟,早年驻守边关征战沙场,立下赫赫战功,被誉为大雍的战神。 十九年前,先帝病危,姬玄夜领兵回朝,所有人都以为他会趁着先帝缠绵病榻谋朝篡位,自己当皇帝。 出乎意料的是,他回京后卸下甲胄,只身入宫见了先帝一面,随后一直退守城外。 直到先帝薨,他才披麻戴孝,以雷霆手段镇压下躁动的朝堂,扶持时年七岁的太子姬延昭登上大宝。 后来的十几年间,姬玄夜以摄政王的身份协助新帝治理朝堂,刚开始那几年,大雍内忧外患,天灾不断,都被姬玄夜稳住了。 “摄政王手段强硬,这些年雍朝大事小事都是他在扛,大家都说,他把陛下养废了。” 王嬷嬷小心翼翼觑了黎落一眼,见她没生气更没介意,这才继续说下去,“若非摄政王没有子嗣,这朝中指不定要生出多少流言,不过……” 王嬷嬷说到这里,似乎是觉得话题有点危险,于是止住了。 黎落正听得入神,见她打住话题,催促道:“不过什么?” 王嬷嬷这些日子跟黎落相处下来,发现她脾性并不像传闻中那么暴烈,相反的,对手底下伺候的宫人颇为宽容亲和,有些话也就逐渐敢说了。 但这个话题实在敏感,她不敢乱嚼舌根:“没什么没什么,小姐可要用些糕点?” 黎落不依不饶:“不用,你把话说清楚,我想听。” 王嬷嬷:“这……” 在黎落软磨硬泡下,王嬷嬷总算透露了一点。 “有些传言说,摄政王之所以这么尽心尽力辅佐陛下,是因为陛下是他的孩子。” 黎落差点被口水呛着:“什么?” “陛下的母妃入宫为妃前,曾和摄政王有过一段……不知是真是假。” 黎落:“……” 她从车窗看向前头骑马的姬玄夜。 天子生父? 不可能! 转眼,军队进入青州境内,韩大人策马到马车旁禀报:“小姐,再有半日就到了。” 黎落隔着帷幔应道:“有劳韩大人。” 韩大人一走,相里安上线了:“你最近乖到有点反常啊,之前在皇宫每天晚上都往外跑,就差宿人家摄政王屋顶上了,现在人在你眼皮子底下,你怎么反倒避起嫌来了?” “那不一样。”黎落说,“姬玄夜在王府以外的地方会保持绝对警觉,他武功那么高,我只要一靠近他就能发现,这要是偷窥被抓个正着,我要怎么跟他解释?” “你不是说要找他谈谈吗?等送你到虞家,他忙他的公事去,你还怎么找他谈?” “定位卡一直开着呢,不愁找不到人。”黎落气定神闲地说,“他有事要办,我也有事要办,等我把虞家的事摆平再考虑别的。” 第1083章 宠妃(21) 军队入了青州,黎落注意到路两边时不时有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难民经过。 这些难民三五成群,遇到的次数多了,肉眼可见数量不少,黎落心生疑惑,问王嬷嬷:“青州近日可是发生了什么天灾,为何会有这么多难民?” 王嬷嬷道:“近日没有,但八个月前青州曾遭水患,死了不少人。” 八个月…… 水患过去八个月,这些难民为什么还没安置好? 半日后,军队抵达青州虞家。 得到消息的虞家人早早在门外恭迎,见了戴着幂篱下车的黎落,虞父虞母和虞双双的大哥虞睿携仆妇齐齐跪地行礼。 黎落上前虚扶了一把:“阿爹阿娘兄长快平身,不必多礼。” 时隔三年再次见到家人,虞双双这具身体难掩激动之情。 但激动归激动,黎落没忘了摄政王的军队还在不远处。 她正要询问姬玄夜等人该如何安置,却见韩大人快步走过来,低声道:“小姐,王爷说还有要事在身,不便久留,就此告辞。” 黎落闻言,抬头望向姬玄夜所在的方向。 他仍然坐在马上,大概是察觉到她投来的目光,他也望了过来。 隔着幂篱,黎落看不清他的神色,左右现在不方便多接触,就此别过也好。 于是她远远对姬玄夜福了福身。 姬玄夜颔首算是回应,然后拽动缰绳调转马头,带着军队离去。 目送姬玄夜的背影消失在长街尽头,黎落收回视线,携着欢欢喜喜的虞家人,进虞府去了。 到得正堂,跟家人略作寒暄,黎落便以舟车劳顿为由,由虞母引入收拾好的院落休憩。 一路走进虞家后院,黎落暗暗吃惊。 虞父不过是个四品青州知府,虞家的奢华却远超他的品阶和俸禄所能承受的花销范围。 后院大而精致,分成数个独立小院落,亭台楼阁,假山流水,雕栏玉砌,其中点缀着无数奇花异草和珍贵树木。 其奢靡程度别说青州这种年税粮十万石以下的下府,就算是在京师许多望族家中,都是极少见的。 在院落安置妥当,黎落拉着虞母说了些体己话,便开始从她嘴里套话。 她这次回青州是为了不让虞家步前世的后尘,现在必须尽快打探清楚家中的情况。 虞母是个没什么心机的深宅妇人,黎落略施小计,她很快竹筒倒豆子般将虞家的现状和盘托出。 原来虞双双进宫参加选秀前,虞父还只是个小地方的八品县丞,官职不大,油水不多,俸禄有限,那会儿的虞父还算安分,守着妻子和一双儿女安稳度日。 然而虞双双入宫为妃,一人得道,连带着虞家鸡犬升天,虞父连晋四级,从八品县丞一跃成为青州太守,举家从小县城搬到青州。 都说饱暖思淫欲,虞父这一升官,心思便活络了。 短短半年内抬了四房姨娘进后院不说,更是利用职务之便大肆敛财,对于前来结交攀附的权贵们也是来者不拒,这座奢华至极的宅子便是当地一位富商所赠。 “我虽还是家里的主母,但你阿爹已经有半年没去我那院子了,前不久二姨娘生下三郎,四姨娘如今也怀了身孕,再往后,这后院还不知道要添多少人。” 虞母说着,垂下泪来,“还有你哥哥,以前还想着读圣贤书考功名,现在他是书也不读,功名也不想考了,成日以国舅自居,跟着一帮纨绔子弟斗鸡走狗,早知来了青州会是这般境地,当初我就不该同意你阿爹来。” 黎落听得眉头紧皱。 虞双双是被姬延昭恶意引导成专横跋扈的样子,在来青州之前,黎落想当然的觉得虞家应当也是如此,前世玉崇江给虞家定下的罪责多多少少有夸大其词的成分。 可以目前的情况来看,虞家前世会落到家破人亡的下场,完全是咎由自取。 想归这么想,这些人终究是虞双双的亲人,黎落不能见死不救。 现在她只能寄望于一切还来得及,虞父和虞睿还没有犯下致死的大错,亡羊补牢,能救一个是一个。 黎落休息了一阵,宫人前来通传,虞父在家中设宴,为贵妃接风洗尘。 黎落换了身衣裙前往,虞家一家四口在席间落座,四位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姨娘伺候在虞父身侧。 黎落一眼扫过去,那四位姨娘年纪最长的不超过二十五岁,年纪最小的才十六七岁,也不知道虞父对着这个跟自己女儿一样大的姑娘是怎么下得去手的。 席间所上的酒菜极尽穷奢极欲,酒是有软黄金之称的兰生酒,菜则是燕窝鱼翅熊掌人参等寻常百姓见不到的稀罕物。 黎落甚至在桌上见到了新鲜的海货,要知道青州是内陆城市,时下运输条件有限,这盘海货可比杨贵妃的妃子笑荔枝。 这顿接风宴吃得黎落心事重重。 虞父却没发现女儿的心思,酒过三巡,他喝得满脸通红,笑哈哈道:“娘娘回乡省亲,这对虞家来说是莫大的荣耀,明日我便开府门,以娘娘的名义施善粥……” “爹。”黎落皱着眉头打断他的话,“女儿此番回乡是秘密出宫,不宜张扬。” “这……”虞父迟疑道,“施粥乃是行善积德之举,也不行吗?” 一旁伺候着的王嬷嬷闻言,板起脸道:“太守大人,此事不妥,雍朝除了皇后,没有妃嫔省亲的先例,娘娘出宫前陛下千叮咛万嘱咐,此事切莫张扬,免得引来图谋不轨之人觊觎。 大人施善粥是好事,但若是将娘娘省亲的事宣扬出去,引来朝臣上本参告,届时你我都承担不起这个责任。” 虞父被王嬷嬷这么一吓,这才意识到事情严重性。 虞家能有今日荣宠,全靠虞双双在宫内挣来的,若是因此引起天子不满,害虞双双失了宠,岂不是得不偿失? 一念及此,虞父歇了炫耀的心思,赔笑道:“嬷嬷所言极是,是愚思虑不周。” 宴席散后,黎落回了休憩的院落。 孟春和上秋张罗着抬热水为她沐浴更衣,王嬷嬷则在一旁替黎落捏肩捶背。 第1084章 宠妃(22) 许是见她沉着脸,王嬷嬷柔声道:“娘娘可是在为太守大人在席间说的那番话烦忧?” 黎落捏了捏眉心:“嗯。” 她烦的不只是虞父说的那番话,而是透过那番话,看透了虞家人虚荣愚蠢的本质。 王嬷嬷轻轻叹了口气:“娘娘,有些话,奴不知当说不当说。” “说吧,没事。” 王嬷嬷小心翼翼道:“奴在后宫当值三十年,伺候过不少贵人,也见过贵人的母家仗着女儿在圣人跟前受宠,便不把国法规矩放在眼里,这些人最后往往……娘娘若是不想被连累,最好狠狠心早做决断。” 黎落:“……” 她何尝不知道虞双双和虞家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 她原本是想找虞父谈谈,让他意识到继续这么荒唐挥霍下去,会害了全家人,可从虞父宴席上种种表现来看,他大概率听不进去。 一个突然暴富的穷县丞,过了三年象箸玉杯乘肥衣轻,到哪儿都有人笑脸相迎阿谀奉承的日子,再让他放下这些体面,谈何容易? 恐怕他不仅不会听劝,还会觉得她这个做女儿的不懂事。 既然劝不动,她只能另想办法了。 黎落沐浴后便歇下了。 到了后半夜,她用催眠卡放倒了守夜的王嬷嬷和上秋,换了身衣服,瞬移到虞父的书房。 她轻手轻脚摸进书房,开着录像卡夜视功能,在一片漆黑中四处翻找,相里安上线了:“你找什么?” “账本。”黎落说着,想起了相里安的隐藏功能,“帮我扫描一下这书房,看看有没有密室。” 相里安立刻开启扫描功能,不出半分钟,他说:“十点钟方向,博古架上那个缠枝莲花纹瓷瓶是启动机关。” 黎落依言上前摸了摸,一扭动瓷瓶,博古架果然向两边分开,露出密室入口。 她闪身进去。 密室藏了不少好东西,但黎落无暇细看那些金银珠宝玉器古玩,而是在桌案周围翻了翻,不出所料,从一个黑檀木盒子里找出一叠厚厚的账本。 录像卡夜视功能开久了,看得黎落眼睛疼,她索性从仓库摸出一只小巧的手电筒,咬在嘴里,开始翻看那些账本。 这一看之下,黎落浑身暗暗蓄力,差点把手电筒咬出一排牙印来。 这账本上记录的全是虞父这三年来贪污受贿的数目,一排排一条条,数额之巨,令人瞠目结舌。 最让黎落背脊发凉的是,八个月前青州遭水患,朝廷拨了三百万赈灾银下来,这些白花花的银子经过一层层盘剥,到灾民手中不足十分之一。 光是虞父就从中获利五十余万两。 合上账本,黎落额头上渗出一层细密的冷汗。 虞父一个小小的太守,他怎么敢!! 这账本上记录的东西,足以让虞家满门抄斩。 难怪前世玉崇江会愤怒到将虞父先斩后奏,这可半点都没冤枉他。 就在黎落满脑子都是“现在该怎么办”时,相里安突然提醒道:“有人来了。” 黎落一惊,身体比脑子更快做出反应,关手电筒,抱起账本,她瞬移离开的同时还不忘在密室中投下一张录像卡。 瞬移回休息的院落,黎落把账本藏在系统仓库,来不及换下衣裙,她打开虚拟显示屏,查看密室中的情况。 在看到密室中晃动的人影一身夜行衣,并且在四处翻找,显然也是在找账本之类的东西时,黎落心里一阵后怕。 还好她先去一步,这些账本要是落到外人手中,虞家人就完了。 不过这人是谁? 那人蒙着面,黎落看不真切,但她莫名想起姬玄夜。 姬玄夜此下青州,怕不是为青州水患善后来的。 若想治理水患安顿难民,那少不得要让当地官员把吞下去的银子吐出来。 如果密室中的人真是他派来的,他能找到这里,证明已经查到了什么,现在只差关键性的证据。 要真是这样,虞家人就危险了。 看着密室中的人影翻找无果离开,黎落感觉头更痛了。 一方面,虞父贪污受贿数额之巨,确实该死。 另一方面,他是虞双双的父亲,作为任务者,黎落又不能不救。 而且虞父贪污受贿的事要是像前世一样被翻出来,闹到京师,也会对虞双双造成影响。 思来想去,黎落定下了主意。 人得救,而且必须尽快救,但也必须让虞父付出代价,不再给他翻身作恶的机会。 - 黎落一夜无眠,天刚亮她便唤来宫人伺候着更衣洗漱。 梳洗妥当,她叫来随侍的太监:“韩大人何在?” “禀小姐,韩大人宿在外院。” “去将他叫过来。” 太监来去匆匆,带来了韩大人。 “参见娘娘。” “韩大人请起。”黎落也不绕弯子,开门见山道,“你这次带来的侍卫,还有多少人?” 韩大人虽然不知道她想干嘛,还是老老实实回答:“还有六十余人。” 黎落稍稍一合计,道:“够了,韩大人,本宫有件事要差你去办。” 韩大人迟疑道:“不知娘娘有何吩咐。” “去,将侍卫全部叫到虞家,派一部分人守住虞家院子出口,无论是虞家主人还是丫鬟仆妇,都不许进出,若有不从者,杖毙,另一部分人随本宫去捉拿虞太守和虞睿。” 韩大人一愣:“这……娘娘,您这是何意?” “韩大人无需过问,只要按本宫说的去做即可,日后圣上若是问起,就说这是本宫下的令。” 韩大人面露犹豫。 黎落蹙眉,端起贵妃的威严:“怎么,韩大人,本宫这从一品贵妃,还请不动你吗?” “臣不敢!”韩大人连忙拱手道,“臣马上去办。” 韩大人刚走,系统服务灯亮了,相里安说:“这姓韩的是姬延昭的人,你现在做的每一件事,等回宫了他都会禀报给姬延昭。” “管不了这么多了。”黎落说,“想在查贪腐的人上门之前保虞双双家人一命,就得借助韩大人手下的兵马,两害相权取其轻,姬延昭那里还有解释的余地,虞家人要是死了,可没有再复活的机会。” 第1085章 宠妃(23) 韩大人动作很快,不出两刻钟,侍卫们悉数到位,以黎落为首,一行三十多人浩浩荡荡前往虞父住的东院。 到得东院,虞父还未起床,院里只有几个丫鬟仆妇在忙碌,黎落一边疾步步入正堂一边甩袖道:“抓起来。” 几个侍卫迅速控制了那些丫鬟仆妇。 虞太守被侍卫粗暴地从寝房床上拖出来时,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这三年来在青州被捧惯了,一时半会儿哪受得了这种对待,一边挣扎一边怒骂侍卫:“你们是谁?为何抓本官?” “放开本官!” “本官可是当朝虞贵妃的生父,你们敢这么对我,当心我到贵妃面前告你一状!” 直到被侍卫丢到正堂,摁跪在地上,抬头看见敛着袖子端坐在上座的黎落,他才消停下来,一脸错愕道:“娘娘,你这是何意?” “虞太守,你可知罪?”黎落冷冷地问。 “知罪?我何罪之有?”虞父皱眉,下意识要爬起来。 但他刚一有动作,身后的侍卫立刻踹在他膝弯,将他踹跪回地上。 这一踹一跪一质问,彻底把虞父的火气给激出来了,他勃然大怒:“你们这是干什么?虞双双,我是你爹,你敢这么对我……” “虞太守敢对本宫不敬,捆起来。” 侍卫立刻动手,不消片刻便把虞太守捆了个结结实实。 见他无法动弹,黎落才对韩大人说:“劳烦大人先出去,本宫有话要同虞太守说。” 韩大人一走,王嬷嬷把正堂的门给关上了。 黎落起身走到虞太守跟前,居高临下看着他,低声问:“你把水患赈灾银藏哪儿了?” 虞太守一愣,满脸的怒色瞬时退了好几分,他目光躲闪:“什么赈灾银?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黎落冷声说:“朝廷下派来查贪腐的人已到青州,查到你头上只是时间问题,以你收受贿赂的数额,便是让虞家满门抄斩都不为过,你想害死全家人吗?” 虞父:“……” “说,你把赈灾银藏哪儿了?”黎落加重语气,“现在把赈灾银交出来,虞家兴许还有活命的机会,你若是执迷不悟,休怪本宫大义灭亲,将你交出去。” 虞父咬牙,嘴硬道:“娘娘莫要冤枉我,我不知道什么赈灾银!我自任青州太守以来,殚精竭虑……” “账本就在你书房密室中!”黎落打断他的话,“这些东西若是流出去,你必死无疑!” 这话戳中虞父的软肋,他震惊地瞪大眼睛:“你……你这次回乡,到底是做什么来了?” “你甭管我做什么来了,总之交出赈灾银才是唯一的出路!”黎落缓和了语气,“若是连命都没了,藏那么多银子又有何用?” 虞父眼珠子转来转去,满脸都是不甘:“双双,我是动了一些赈灾银,但是不多……冯大人刘大人他们都拿了,我若是不拿,他们会将我排出去,往后什么好事都没我份,这是官场人情,你不懂。” 黎落恨铁不成钢道:“五十万两白银,这还不多?” 虞父:“……你看了账本?” “对。” “那正好,你快去书房把账本销毁,别让朝廷下派来的人看见。” 黎落:“……” 虞父这几年在青州可谓只手遮天的存在,跟当地官员勾结起来官官相护,小事潦草大事瞒报,时间一长,这让他生出几分天高皇帝远的错觉。 加上知道女儿宠冠六宫,天子护她护得跟眼珠子似的,虞父下意识觉得,就算下派来查贪腐的京官查出蛛丝马迹,也要看在他是虞贵妃生父的份上给他几分面子,不敢拿他怎么样。 再者,查出证据又如何,只要虞双双肯保他,天子还真能处死他不成? 种种念头加持下,虞父越发有恃无恐:“那些银子放在一处很安全的地方,这件事你知我知,只要我们父女一心,在我青州地盘上,任朝廷的人再手眼通天也别想查到。” “……” 眼看虞父到现在还死活不肯交出赈灾银,黎落心里的怒火不断翻涌,她做了个深呼吸的动作,起身对外面喊道:“韩大人。” 韩大人推门进来:“娘娘。” “劳韩大人将虞睿带过来。” 很快,虞睿被几个侍卫押了过来,他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路骂骂咧咧,等被推进正堂,正好目睹虞父被摁在长凳上,两个侍卫手持手臂粗的木棍狠狠砸在他小腿上那一幕。 随着“咔嚓”“咔嚓”两声令人头皮发麻的腿骨断裂声,虞父的一双腿以诡异的角度软软垂下,右腿断骨更是刺破肌理,白森森的顶出皮肤,血溅了一地。 虞父瞬时撕心裂肺地惨叫起来。 刚进门的虞睿被这血腥的一幕吓得浑身一抖,直接坐到了地上,眼睛都直了。 虞父几欲痛死过去,被亲生女儿这么对待,他又惊又怕,破口大骂道:“虞双双,你这个不孝女……” 黎落蹙眉:“把他的嘴堵上。” 侍卫拿了帕子塞住虞父的嘴。 黎落走到虞睿跟前。 虞睿仰头看着近在咫尺的妹妹,被她散发的冷厉气场惊得往后一缩,他眼中布满惊惧:“你……” “阿爹不肯说实话,本宫只好对他略施小惩。”黎落扯了扯嘴角,她俯身,靠近虞睿,用低到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问,“兄长,你是知道爹把赈灾银藏哪儿的,对吧?” 虞睿迎着她似笑非笑的神色,使劲儿咽了口口水,轻轻点头。 - 黎落开始大刀阔斧整治虞家。 先是从虞睿口中逼问出赈灾银的下落——就藏在城外一处不起眼的山神庙底下,虞父为了藏银子,让人建了这座没什么香火的山神庙。 黎落命人将银子全部搬出来,让虞睿出面,将这五十万两白银分成三部分,一部分兑成粮食,一部分兑成钱币,分发给灾民。 另一部分则直接交到负责灾后安置的户部手中,由他们处置。 在那座山神庙底下,黎落还搬出不少虞父私藏的受贿品,她按照账本上记录的来源,命人将大部分贵重物品退回。 第1086章 宠妃(24) 紧锣密鼓地忙了数十天,终于将堆成小山的受贿品退了十分之八九,余下的十分之一要么是没上账,要么是想退也找不到行贿人。 清除了这堆罪证,黎落将手伸向虞家。 先是逼着虞睿交出放印子钱的折子,一把火将其销毁,又将太守府所有姨娘仆妇召集到一起,想走的归还卖身契,不愿走的收拾东西,随虞家人搬出太守府。 当天夜里,太守府起了一场大火,火烧了整整一夜,天亮时分才被扑灭。 雕栏玉砌,奢华至极的太守府在这场火中付之一炬。 黎落这一番大动作下来,短短半个月,不仅将整个虞家数百名丫鬟仆妇遣散了十分之七八,四个姨娘更是有三个拿了卖身契离开,留下来那个是因为去年生下虞三郎,舍不下孩子。 虞家在黎落安排下,搬进了朝廷配给的青州太守府,一处四进四出的小四合院。 断了腿,被折腾得去掉半条命的虞父几乎气得吐血,虞睿在黎落授意下为他告了病假,他如今无法下床,整日卧在床上骂虞双双是个不孝的孽障。 黎落宿在四合院的东厢房,听着正房时不时传来的虞父怒骂声,她搅了搅耳朵,心里吐槽这院子小就是不方便,听了这么多日虞父骂街,她耳朵都快长茧子了。 好不容易等虞父歇了骂声,黎落叫来王嬷嬷,吩咐道:“近日虞家诸事多有劳烦韩大人,你明日派人到城中酒楼订几桌好酒好菜,请韩大人和侍卫们好好吃一顿。” 王嬷嬷点头:“是。” 她话音刚落,窗户外传来一声轻响,狸奴从外边跳了进来。 一看见它,黎落和王嬷嬷都紧张起来—— 原因无他,前几日黎落早上醒来,要么发现枕头边上放着一条死蛇,要么被子上躺着一只死老鼠,可把她吓得不轻。 经过排查,黎落才知道这些东西是夜里出去浪荡,清晨才回来的狸奴从外边叼来的,意在“报恩”。 好在这次狸奴没搞事,它扭着胖胖的身体,大摇大摆跨过窗下摆着的矮桌,在榻上趴下,开始舔自己的爪子。 黎落和王嬷嬷不约而同松了口气。 “娘娘,您若是担心这猫儿再叼来不干净的东西,不如将它送走吧。”王嬷嬷说,“总是吓着您也不好。” 黎落何尝不想把这玩意儿给丢出去,但是一想到这是肃王府的猫,又是她擅作主张千里迢迢将它从京师带来这里,若是将它随意丢弃在青州,多少有些说不过去。 别的不说,往后姬玄夜问起,她该如何作答? “算了,再留它几日,等咱们回宫,将它一并带回京师再处理。” 等回到京师,她就立刻马上把这玩意儿丢回肃王府,再也不见。 主仆俩说了会儿话,眼看时辰不早,王嬷嬷伺候黎落更衣歇息。 当晚在床帐外守夜的侍女是孟春,到了子时前后,黎落往孟春身上投了一张催眠卡。 隔了半盏茶功夫,黎落将床帐挑起一角,确定催眠卡起效,跪在外边的孟春已经睡着了,她这才蹑手蹑脚起身,换了黑色的衣裙,瞬移离开。 按照定位卡上显示姬玄夜所在的位置,黎落瞬移到二十里开外的一处官宅。 这个时间四处都已熄灯,官宅里亮着的灯火成了沉沉夜色中的一叶孤舟,黎落选了官宅数百米外的一棵大树,在树上坐下,借着浓密的树叶隐藏身形,然后往宅子里投了张录像卡。 通过录像卡传送回来的画面,黎落发现这个时间点宅子里的人不少。 姬玄夜依然是一身玄衣,应当是白日里有公干,他的箭袖换成了护腕,这会儿正坐在书房内,同几位文臣商议事情。 黎落此行本来只是想看看姬玄夜,没想听墙脚,但是从其中一位文臣口中听到虞父的名字,她立刻打起精神。 “冯刘二人贪污受贿的证据已经搜到了,只等明日上门抄家捉人,铁证如山,他们逃不掉,只是虞太守……” “嗯?”姬玄夜问,“虞太守如何?” “臣派出去的人将虞宅搜了好几遍,都未能搜出账本,前几日那虞家走水,一场大火烧了个干净,眼下怕是更难找到证据了。” 那文臣说着,抬头觑了姬玄夜一眼,低声道:“王爷,臣怀疑虞太守怕不是听到了什么风声,近日虞家动作连连,又是开府粮赈济难民又是搬家,还有人夜里看见虞府往外搬大箱物件送往各处……若真是这样,想再抓住虞太守贪赃枉法的证据,就难了。” 姬玄夜眉头深深皱起,好半晌他才说:“明日先将冯刘二人处置了罢,虞太守那边,我择日亲自去一趟,就算找不到他贪腐的证据,也总能查出蛛丝马迹,他既做过这些事,便不愁定不了他的罪。” “是。” 官宅外的黎落听了这番对话,好一阵后怕。 还好她动作及时,销毁了大部分罪证,不然等姬玄夜的人查上门,虞家这回怕不是要栽个彻底。 同时她也意识到,自己先前的猜测没错,姬玄夜这趟下青州,确实是冲着处理水患善后难民和惩治当地贪官来的。 看着官宅内的文臣们商议完毕,陆续离开,而姬玄夜也打算熄灯歇息,黎落从树杈上爬起来,正打算启动瞬移卡回虞家,然而起身那一刻,头顶的树杈上冷不丁垂下来一截软乎乎的东西,在她脸颊一扫而过。 黎落脑神经跟被拽了一下似的,前几天早上醒来,扭头发现枕头上躺着一条死蛇的惊恐尽数回笼,她身形一个踉跄,脚下一滑,直接从树杈上栽了下去。 黎落在地上摔了个龇牙咧嘴四仰八叉,回过神才发现树上那截软乎乎的东西不是旁物,正是趴在树杈上的狸奴垂下来的尾巴。 这玩意儿居然从二十多里外的太守府跑来这里找姬玄夜! 果然认主。 黎落低骂了一声,刚揉着摔疼的屁股从地上爬起来,冷不丁一柄透着寒光的剑自身后架上她的脖颈,姬玄夜森冷的声音传来:“你是何人?” 第1087章 宠妃(25) 黎落头皮一麻。 她僵着身体不敢回头,一边庆幸自己出门时够谨慎,戴了面纱,只要她不出声不回头,姬玄夜应该认不出她是谁。 一边又暗暗吃惊,她知道姬玄夜正常状态下警觉性很高,所以特意选了离官宅数百来的一棵树作为落脚点。 没想到隔了这么长一段距离,她只是从树上摔下去这么点动静,都能把姬玄夜引来,并且眨眼间就到她身后。 这武力值得有多高啊。 就在黎落腹诽不已时,抵在脖子上的剑锋微微一偏,脖颈上立刻传来轻微的刺痛,姬玄夜再次质问:“说话,你是何人!” 那架势,大有她再不应声,他就要削了她脑袋的意思。 黎落咬咬牙,悄悄蓄出一张瞬移卡,然后在姬玄夜的注视下缓缓转身,右手作势要摘下面纱。 趁着姬玄夜注意力全在她右手动作上,她左手突然一扬,做了个要突袭的假动作,姬玄夜侧身一避,得了这个间隙,黎落瞬移消失在他面前。 回到太守府,黎落换下衣裙时衣料摩擦到脖子,本来被她忽略的刺痛感顿时清晰起来。 她从系统仓库掏出手机,用屏幕当镜子一照,果然见脖子上被姬玄夜的剑锋擦出一道一寸长的小口子,深倒是不深,但渗出血来。 黎落“嘶”了一声,给自己投了张愈疗卡,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只留下一道很浅的淡粉色印子。 揉了揉脖子,黎落躺下睡了。 隔日早上,黎落睡到日上三竿,被正房传来的虞父骂街声吵醒。 她坐起来听了一会儿,“啧啧”了两声,跟相里安吐槽:“虞太守好歹是个读过书的人,怎么翻来覆去就那两句骂人的词,一点新意都没有,这种水平在我老家那小区,战斗力连八岁小孩都不如。” 相里安:“……” 王嬷嬷听见动静,挑起帐子一角:“娘娘醒了。” “嗯。”黎落打了个哈欠,将垂在胸前的长发拢到身后,掀开被子下床。 王嬷嬷伺候着她洗漱时,注意到她脖子上那道淡粉色的印子,皱眉道:“娘娘,您脖子上怎会有道印子?” 黎落眨了眨眼睛:“夜里有蚊子,怕是让蚊子给咬的。” “哎呀,这……” “无妨。”黎落说,“替我找身高领的衣裳,遮一遮就好了。” 王嬷嬷翻出一件羽蓝色的方领对襟短衫,领子堪堪遮住脖子上那道印子。 换好衣服,黎落坐在镜子前,由上秋为她梳妆。 这时孟春进来了,她手里捧了一盘新鲜的果子,放在桌上后也不走,站在黎落身后,欲言又止地看着她。 黎落从镜子里看到她这副样子,料定她是有话要说,于是问:“孟春,怎么了?” 孟春这才小声道:“娘娘,方才奴婢听韩大人手下几个侍卫说,冯刺史和刘国相家一早被抄了,抓了几百人……” 即使昨晚就已经知道这个消息,黎落眼皮还是微微一跳:“好,本宫知晓了,王嬷嬷——” 王嬷嬷立刻躬身道:“娘娘。” “吩咐下去,这几日若是没什么事,让府内的人少出门。” “是。” 黎落做好了心理准备姬玄夜会大力整治青州官僚贪腐之事,但没想到他动作会这么迅速。 刚抄了冯刺史和刘国相两家,第二日便传出消息,午时要在西市当众处死包括冯刺史和刘国相在内的十一人。 听完孟春汇报,黎落面色凝重,反复摩挲着手里的碧玉卧龙点翠金簪。 就在她思忖着冯刘二人死到临头,会不会把虞父也拉下水时,正房那边再次传来虞父的咒骂声。 “虞双双,你这个逆子!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孽障啊!辛苦将你养大,不知报恩就算了,还将我打成这样,你也不怕遭报应……” 平时虞父这么骂,黎落听两耳朵就过去了,但今日她正心烦意乱,忧心整个虞家会不会卷进贪腐案。 恍然听见虞父这一骂,她心头的火气顿时冒了起来,当即拍案道:“王嬷嬷,去将韩大人叫来。” 韩大人很快进来,见过礼后,黎落吩咐道:“韩大人,你派几个人,用肩舆将虞太守抬去西市。” 韩大人这些日子替黎落跑腿,亲眼见过虞太守贪了多少东西,这会儿同僚被查落马,黎落不仅没有要低调避嫌的意思,反而让他把虞太守抬去处死冯刘二人的死刑现场,他吃了一惊:“娘娘,这……” 黎落看出他的想法,摆手道:“你照做便是,本宫心里有数。” “是。” 临近午时,西市。 自早上传出要处死冯刺史和刘国相的消息,西市刑场便不断有人赶来看热闹,越接近行刑时间,四周越是被围堵得水泄不通。 黎落戴着幂篱,坐在西市边上一家酒楼的二楼。 虞太守也被抬来了,完全不知道发生什么事的他坐在肩舆上一路摇到酒楼,还未痊愈的腿伤疼得他死去活来,心里对女儿的憎恨又多了一层。 一被安置到酒楼雅间,关上门他便开始咒骂黎落。 黎落充耳不闻,静静由着他骂。 直到午时三刻,外头议论声渐高,黎落命人开了雅间的窗户,从这里可以看到刑场和四周攒动的人头。 虞太守被抬到窗户前,见到眼前的景象,他先是微微一愣,嘴里不干不净的骂声顿时止住了。 很快,十一个死刑犯被反绑双手,挨个押上刑场,在绞刑架下堆起的木板上站成一排,脖子被套上绞索。 那十一人无一不是面露惊惧之色,有的两股战战,有的痛哭流涕,更有的裤裆间湿成一片。 时辰一到,随着监刑官一声令下,执刑手用力抽走死刑犯脚下垫着的木板,身体一失衡,死刑犯们从高处重重跌下,随着“咔嚓”一声脆响,颈椎骨被套在脖子上的绞索生生绞断。 虞父瞳孔狠狠一缩。 颈椎骨断裂的死刑犯们并没有立刻死去,而是像搁浅的鱼一般艰难地在绞刑架上挣扎抽搐,失禁的污秽物淌了一地,足足半盏茶时间才相继没了动静。 高高悬起的绞刑架下只剩下十一具双目暴突面皮紫胀的尸首。 第1088章 宠妃(26) 虞父亲眼目睹了这个过程,整个人都傻了,脸色惨白,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黎落眼看达到自己想要的效果,示意王嬷嬷关上窗户,打算带虞父回太守府。 然而窗户合上那一刻,她隐约发觉有道视线从远处投来,偏头一看,正好跟位于西市斜对面另一家酒楼二楼雅间的姬玄夜四目相对。 黎落一愣。 姬玄夜则眯起眼睛。 窗户在眼前关上,阻隔了视线,黎落犹豫了一会儿,敏感时期,还是决定当做无事发生,命人抬起虞父,回太守府去了。 回到太守府的虞父缓过神来,先是狠狠吐了一场,几乎把胆汁都吐出来了,当天下午便发起高热,烧得迷迷糊糊,嘴里一直说胡话。 虞睿连忙请了大夫过来,大夫把脉后,说虞太守是吓病了,开了几帖药,叮嘱要按时煎服便走了。 焦头烂额的虞睿刚送走大夫,转身就在太守府门口遇上一个气度不凡的玄衣男人,认出对方正是前些日子护送虞双双回来的朝廷大臣,再一联想到正午刚被处死的冯刘二位大人,虞睿心虚下登时出了一身冷汗。 黎落刚给狸奴喂完两根肉干,就见上秋急匆匆奔进厢房:“娘娘,王爷来了!” 黎落心里“咯噔”一下。 但很快,她又冷静下来,沉声吩咐王嬷嬷:“为本宫更衣见客。” 换了身见客的衣裳,黎落赶到会客厅,进门前她扫了一眼站在门外的摄政王侍卫,对方只来了四个人,且都守在会客厅外面。 还好,看这阵势不是来拿人,更不是来抄家的。 进了会客厅,虞睿正在接待客人。 明明坐在上首的姬玄夜脸色淡淡,话也不多,但陪在一旁的虞睿就是吓得面如土色,不时抬起袖子拭额头上的冷汗。 黎落一进门就看到虞睿这副怂样,心里暗骂了一声没出息,她施施然走到姬玄夜跟前,福身行礼:“拜见皇叔。” “免礼。”姬玄夜扫了她一眼,目光有意无意落在她脖子上。 黎落这两天穿的都是方领对襟衫,遮掩住脖子上浅粉色的印子,姬玄夜没瞧出个所以然,于是收回目光。 “不知皇叔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这话问完,没等姬玄夜回答,黎落自己先紧张起来。 一方面怕他提起贪腐案的事,虽说她已经把大部分赃物都退回去了,但这三年,虞父吃的用的花销可不少,仔细查起来,他仍然难逃罪责。 而且她没忘了那天夜里听墙脚,姬玄夜说会亲自到太守府一趟。 一方面黎落自己也心虚,听墙脚那夜脚滑摔下来,差点被人逮个正着,也不知道姬玄夜认出她没有。 姬玄夜沉默了一会儿,起身说:“本王过来是想问问,娘娘从京师带来的那只狸猫可还在?” 原来是为了这个—— 黎落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在,成日在厢房睡觉呢。” “不瞒娘娘,这狸猫是本王府上的,因是放养,夜里四处跑,也不知怎的误打误撞进了娘娘寝宫,若是方便,娘娘可愿将它还给本王?” 求之不得!!! 黎落按捺住激动的心情,装作吃惊的样子:“啊?这猫儿竟是皇叔养的?难怪那日在鹭林见了皇叔,它会那般亲近,如此说来,是我冒失了,不该千里迢迢将它带来青州。” 姬玄夜不置可否。 “既然是皇叔爱宠,我也不好夺人所好,王嬷嬷。”黎落吩咐道,“去将狸猫抱过来,还给皇叔。” “是。” 不多时,王嬷嬷抱着狸奴过来,黎落接过,装作十分不舍地抚了抚它油光水滑的皮毛,然后将它转交给姬玄夜。 姬玄夜将猫接了过去,他伸出手那一刻,黎落右眼皮狠狠一跳——姬玄夜手心握着一根青玉簪子,正是在驿馆那夜,她作死用弹弓试探姬玄夜耳力时遗失的。 对方找上门来,还拿出这根簪子故意让她瞧见,这分明是在试探她。 黎落不动声色,交了猫便后退几步,恋恋不舍道:“从京师到青州,一路多亏这猫儿相伴,添了许多生趣,如今要将它归还原主,我还真有些舍不得。” 姬玄夜目光落在黎落脸上,深邃又锋利,不放过她脸上一丝一毫的神色变化。 黎落强作镇定,对着狸奴道:“小猫儿,等回到京师,你可别再往皇宫跑了,这得亏是遇见我,若是遇见别人,指不定把你逮了吃掉。” 狸奴似乎听懂了,抗议般粗着嗓子“嗷”了一声。 黎落笑了起来。 姬玄夜将猫交给侍卫,状似无意地把青玉簪子当文玩,在手中来回转动,他想起什么似的问:“怎么不见虞太守?” 一旁的虞睿刚松的一口气又提了起来,他紧张地盯着姬玄夜,就差把心里有鬼几个大字写在脑门上了。 黎落默默磨牙,这虞家一家子真是蠢到一块去了。 “家父染疾,正卧病在床呢。” “哦?”姬玄夜也不知道是不相信,还是有意找茬,“可请过大夫?” “请过了,大夫说需卧床静养一段时日。” 姬玄夜垂下眼睛,想了想,说:“本王前些年途经毕县,同还是县丞的虞大人有过一面之缘,今日既然都来了,不妨去看看虞大人吧,正好有些要事需同虞大人商讨。” 黎落:“……” 连生病这个理由都打发不走,看来姬玄夜今天是铁了心要见虞父了。 无奈之下,黎落只好在前面带路,领着姬玄夜前往虞父住的正房。 到了虞父卧房,虞母正在床前伺候,她不识姬玄夜身份,但被黎落使了个眼色,她立刻起身行礼,然后退开。 姬玄夜本来以为虞太守染疾是借口,在亲眼见到床上的男人高热到口唇干裂,面无人色,睡梦中不断说胡话,两条腿还用夹板包裹得严严实实,显然是又伤又病时,他眉头轻皱。 虞父这副样子,显然无法“商讨要事”,姬玄夜没有久留,象征性慰问了几句便走出正房。 黎落送他出去,到了庭院中,她突然叫住姬玄夜:“皇叔,可否借一步说话?” 姬玄夜脚步一顿。 第1089章 宠妃(27) 太守府的第三进院中栽着几株枝繁叶茂的银杏,正值盛午,阳光星星点点从树叶缝隙中洒下来,铺了一地的碎晕。 黎落将王嬷嬷遣到回廊下远远而立,摄政王的侍卫也隔了一段距离,整个庭院中只有她和姬玄夜两人。 “家父前些日子不慎从马车跌下,摔断了腿,大夫说就算痊愈,也会落下旧疾,发作起来痛不欲生,他身体一年不如一年,为人子女,实在不忍看阿爹这般受罪,所以我想斗胆做主为阿爹请辞,回老家毕县休养。”黎落说到这里,对姬玄夜盈盈一拜,“望王爷恩准。” 姬玄夜皱眉:“为虞太守辞官?” “是。” “这是他的意思,还是你的主意?” 黎落:“……我已同家父商议过。” 姬玄夜没接话,目光落在黎落身上,锐利得像一把刀。 黎落故作淡定,实则掩在袖子里的手反复攥紧,长长的指甲顶得掌心发痛。 许久,姬玄夜淡淡地开口:“此事,本王不准。” 黎落:“……” 虽然做好了会被拒绝的心理准备,但听姬玄夜这么一说,她还是生出几分无力感。 同时也意识到,虞父贪污这件事没这么容易完。 在青州这半月以来,她大刀阔斧整治虞家,又是开府粮赈灾,又是连夜搬家,连着好几天夜里让人把虞父收受的贿赂品原路退回,这么大动静,姬玄夜的人不可能半点没察觉。 她敢肯定,姬玄夜知道她干了什么,为虞父辞官又是为了什么。 现在没有捅破那层窗户纸直言虞父有罪,也不知道是在给她这个贵妃面子,还是手上没掌握到足以把虞父一次性扳倒的实证。 “一州太守辞官不是小事,须得请示朝廷,由圣上下决断,等新任太守到任,交接过方能返乡,虞太守若是要乞身,先往京师递折子吧。”姬玄夜说着,顿了顿,“娘娘若无别事,本王先行告辞。” 说完他抽身要走。 黎落见状,心里一急,动作比嘴快,“皇叔”出口的同时,手也拽住了他的袖子。 姬玄夜身形一顿,下一刻,他跟被什么脏东西碰上一样,拂袖甩开黎落的手:“娘娘自重。” “……”黎落讪讪地缩回手,“皇叔恕罪,我一时心急,并非有意冒犯。” 姬玄夜脸色微冷。 黎落扫了一眼远远立在檐廊下的王嬷嬷和肃王府侍卫,犹豫了一下,把话挑明了说:“我惩罚过我爹了,也把大部分东西都退回去了,余下的我再想想办法,要是能把花掉的银钱尽数补上,您看……” 姬玄夜眯了眯眼睛:“补上?” “用我的私产。”黎落连忙说,“父债子偿,我爹犯下的错,我来替他偿还,您看……这样可以吗?” “若是补上就能抵消他这三年犯下的错,那雍朝律例岂不是形同虚设?”姬玄夜脸色彻底冷了下来,他加重语气,“开了这个先例,往后朝臣争相效仿,无论贪赃枉法还是杀人放火,事后再补一笔银钱就能抵消,那我雍朝还有王法可言吗!” 话说到最后,他几乎是在训斥。 黎落自知理亏,这会儿被他训得头皮发麻,眼看再说下去很有可能会激怒他,她只好先息事宁人,低头认怂:“王爷教训得是。” 姬玄夜最后几乎是拂袖离去的,留给黎落一个充满怒气的背影。 他一走,黎落立刻松了口气。 虞睿从抄手游廊后面探了半截身子进来,一看姬玄夜走了,他立刻小跑到黎落跟前:“双双,你是不是在为阿爹求情?王爷答应放过我们家了吗?” 黎落瞪了他一眼,没好气道:“没有,洗干净脖子等死吧!” 虞睿:“……” 回到厢房,黎落往床前的美人榻上一靠,烦躁地揉了揉太阳穴。 王嬷嬷端了一盅甜汤进来:“娘娘,先用些甜汤吧。” 黎落接过,然而打开汤盅,她又没什么胃口。 王嬷嬷问:“娘娘,王爷那边的意思是……” “他不答应。”黎落搁下汤匙,把汤盅放到一旁的桌几上。 王嬷嬷听了这话,丝毫不意外:“王爷最是刚正不阿,不答应也不出奇,前些年他手底下有个将领,随他在边关出生入死过的,回京后因为醉酒,在大街上纵马,踏死了一对老夫妻,事后追究起来,有不少武将联名上书为那将领求情,王爷都没有心软。” 黎落一怔:“那将领被处死了?” “对,死刑令还是王爷亲手签下的。”王嬷嬷说到这里,低声道,“娘娘,要不咱先回宫吧,向王爷求情肯定是行不通的,不如回宫求求陛下,兴许还能看在您的面子上,为虞家求得一线生机。” “回京路途遥远,本宫担心还没到京师,青州这边已经将虞家人斩了。” 王嬷嬷:“……” 入夜,黎落躺在床上,双眼直直看着床帐发呆,毫无睡意。 她白日里问王嬷嬷打听了不少关于雍朝刑律的事,按照这个量刑标准,要是认真追究起虞家的罪责,不说贪赃枉法,光是贻误灾情,贪下赈灾银这一条,都足够让虞父脑袋搬家了。 要怎样才能保下虞家? 她自认为已经把能做的挽救措施都做了。 站在任务者的角度,她半点都不可怜虞父,他罪有应得。 但如今她是站在虞双双的角度,为人子女,所以她无法不管。 就算不能完全为虞父脱罪,至少不能让他落到冯刘两位大人一个下场。 长吁短叹了一会儿,黎落正要翻个身,突然敏锐地闻到空气中飘来一股很淡的异香,床帐外随之传来守夜的上秋一头栽到地上的动静。 同一时间,相里安发出提醒:“有人摸进来了……是姬玄夜。” 正要伸手掀被子坐起来的黎落听了这话,立刻躺回去,闭上眼睛装睡。 相里安:“你干什么?” “我打不过他。” 相里安:“……” 装睡这件事黎落可谓驾轻就熟,她把呼吸调整到最放松的状态,眼珠子保持不动,让自己看起来完全处于被迷香放倒的状态,同时往床上投了一张录像卡,通过虚拟显示屏监看着来人的一举一动。 第1090章 宠妃(28) 过了一会儿,床帐一角被人轻轻挑起,来人一身夜行衣,却胆大包天的没有戴面巾,那张脸就那么大喇喇地暴露在夜色中。 可见他对自己的身手有多自信。 姬玄夜站在床边,居高临下地盯着黎落看了一会儿,拔出配在腰间的长剑。 剑一出鞘,他眯了眯眼睛,握着剑往黎落眉间刺去。 黎落一动不动。 剑尖在离黎落眉心半寸处堪堪停住。 空气跟凝固了似的。 黎落透过虚拟显示屏,感受眉间被利刃抵着的压迫感,她竭力保持呼吸节奏不变——她倒是想看看,堂堂摄政王,夜探贵妃寝房,到底是干什么来了。 姬玄夜这个举动显然是在试探黎落有没有睡着,是不是在装睡,僵持半晌,他似乎得出结论,认定黎落被迷香放倒,于是收回长剑。 剑入鞘,姬玄夜俯身下来,伸手去拨黎落披在脖颈上的长发。 这个举动看得黎落一愣。 但很快,她知道姬玄夜在干什么了——为了看清她脖子上有没有前几天夜里被他抓现行时划出来的剑伤。 黎落脖子上那道浅浅的剑伤已经被她用愈疗卡治愈了,只留下一道淡粉色的印子。 那印子的浅淡程度跟蚊子包差不多,姬玄夜看到后果然怔了怔,像是为了确定什么,他指腹还在那道印子上轻轻摩挲了两下。 常年习武练剑的人指腹粗糙,摩挲在脖颈上的触感很是粗粝,黎落被摸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索性轻轻蹙起眉头,装作睡梦中被惊扰,嘤咛了一声。 姬玄夜立刻缩回手。 但他没有要走的意思,又在床边站了半晌,他再次俯身,用手掌遮住黎落的下半张脸,盯着她上半张脸看。 看来看去,他似乎不太能确定,于是捏住黎落的下巴,把她的脸往旁边一别,这样一来,他只能看见她的右脸颊。 黎落:“……” 她想起被姬玄夜抓现行那天夜里,她戴了面巾,跟姬玄夜交锋时,又露了个侧脸,姬玄夜大概,也许,可能是在用这种方式辨认她是不是那夜出现的人。 但这么折腾了一番,姬玄夜还是无法确认,看着他脸上的表情从凝重到困惑,再透出几分气馁,最后索性在床边坐下,黎落暗暗好笑。 姬玄夜坐在床边,盯着“熟睡”的黎落看了一会儿,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沉思了许久,他突然做了个让黎落措手不及的动作——伸手捏住她的鼻子,不让她呼吸。 黎落:“……” 这样她还怎么继续装睡? 难道姬玄夜识破了她的伪装,用这种方式逼她现出原形? 就在黎落纠结着要不要醒过来时,姬玄夜很快就松开手了,改成捏住她的脸颊,轻轻扯了扯。 黎落:“……” 敢情皇叔这是在拿她消遣呢? 都四十好几的人了幼不幼稚啊! 黎落在心里疯狂吐槽,脸上却只敢轻轻皱眉,敢怒不敢醒。 姬玄夜也不知道是蓄意报复还是玩心大发,在拧过黎落的脸颊后,他似乎还嫌不够,两只手上阵,把黎落的脸当面团,揉捏成各种形状。 偏偏他手上做着这么幼稚的事,脸上的表情还是一派严肃,以至于黎落压根不知道他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姬玄夜玩了一会儿,几乎把黎落的脸给搓红了,这才松开手起身,临走时还不忘把床帐放下,恢复原状。 从录像卡中确定姬玄夜已经离开了,黎落睁开眼睛坐起来,两只手捧住自己的脸。 虞双双年纪小,皮肤娇嫩,被姬玄夜这么一番蹂躏,脸颊上火辣辣的。 这老东西! 因着这一出,本来就失眠的黎落直到后半夜才睡着。 隔日清晨,黎落是被胸口处传来的泰山压顶感压醒的,她睁开眼,对上一双近在咫尺的,绿幽幽的圆眼。 愣了两秒钟,黎落猛地起身,惊得隔着被子趴在她胸口的狸奴立刻跳下床,不满地冲她“嗷”了一声。 黎落:“……” 王嬷嬷听见动静,匆匆跑进厢房,一看立在地上的狸奴,她惊呼一声:“这猫儿怎的又回来了,王爷不是把它接走了吗?” 黎落:“……” 她也想知道! 不过转念一想,狸奴能夜奔二十里到官宅去找姬玄夜,自然也能倒个个儿,从官宅夜奔二十里来太守府寻她。 一念及此,黎落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好歹养了一个多月,喂了那么多肉干,这小玩意儿怕是把她当免费饭票了。 只要不往她床上叼蛇尸和死老鼠,一切好商量。 黎落让王嬷嬷拿了肉干喂狸奴,然后起身洗漱。 王嬷嬷伺候黎落净面时,端详了她一会儿,诧异道:“娘娘,您脸怎么这么红?” 黎落:“……可能是太热了。” 用罢朝食,黎落去正房探视虞父,他的高热退了许多,虽然不再满嘴胡话,但神智依然不太清醒。 虞母坐在床边默默垂泪。 黎落很快退了出来,正要回厢房,却见孟春抱着狸奴寻过来,见了她,孟春福身道:“娘娘,这狸奴又跑回来了,您看,该如何安置它呀?” 黎落敏锐地察觉出孟春话里有话,索性顺着她的话问:“本宫也不知道,依你看,该如何安置?” “毕竟是摄政王的爱宠,不比寻常的野猫,它又是随您到青州的,若是弄丢,王爷该着急了,不如咱们把它送到王爷下榻处,当面还给他吧。” 黎落嘴角一抿,似笑非笑道:“也好,你将它带去韩大人那处,让韩大人送回给王爷。” 孟春一顿,摸着狸奴光滑的皮毛,她小声道:“娘娘,您不是有求于王爷么,不如趁着把狸奴送回去这个机会,再同王爷好好求求情,说不定他一时心软,便答应了呢。” “求情?”黎落脸色一冷,呵斥道,“谁说本宫要向王爷求情,你这刁奴,莫要胡说!” 孟春先是一愣,紧接着立刻跪下,声音发颤:“娘娘恕罪,奴婢知错!” 贵妃自打离宫,到青州这一路上都表现得十分和颜悦色,对待随侍的宫人也是和善可亲,以至于孟春都快忘了她在深宫内苑时是何等的跋扈娇纵。 第1091章 宠妃(29) 第1093章 “王嬷嬷,这刁奴满口胡言,惹本宫不快,罚她到外头跪着,没有本宫的命令,不许起来!” 孟春浑身一颤。 黎落从孟春手里抱过狸奴,不再看她,转身就走。 相里安上线:“干嘛发这么大火?” “她在撺掇我去接触姬玄夜。”黎落说。 她知道孟春是姬延昭的人,之所以同意她在跟前伺候,是为了观察她的一举一动,好知道她要干什么。 前段时间孟春一直表现得很安分,现在虞家的事还没彻底解决,她便要来添乱,黎落哪还能轻饶她。 回到厢房,没过多久,王嬷嬷也回来了,低声道:“娘娘,孟春在垂花门前跪着了。” “嗯。”黎落一下一下摸着怀里的狸奴,面色凝重。 来青州之前,她隐约知道姬延昭同意她回乡省亲,无非打的两个主意。 一是神不知鬼不觉流掉她腹中那个不存在的孩子,二是留下她和姬玄夜“私通”的证据,便于日后发作,好定姬玄夜的罪。 孟春今日状似无意地提议她亲自将狸奴送回给姬玄夜,并向姬玄夜“求情”,为的就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尽可能制造她和姬玄夜相处的“证据”。 让黎落忧心的不是这个圈套,而是她不肯跳进圈套会引发的后果。 如今“龙种”还在,自己又不肯上钩跟姬玄夜接触,加上整治虞家的那番动作,这些事若是全部传到姬延昭耳中,他必定会起疑心。 对姬延昭而言,虞双双只是一颗棋子。 当发现这颗棋子不再乖乖受自己控制,以姬延昭的性子,大概率会找个由头杀了她,以免节外生枝。 要怎么做,才能既不必跳进圈套,又能不让姬延昭怀疑她有异心? 入夜,王嬷嬷和上秋伺候黎落更衣就寝。 上秋为黎落换上寝衣时,时不时偷偷觑她一眼。 黎落注意到她这个小动作,眉毛一挑:“有话要说?” 上秋咬了咬下唇,突然跪了下来:“娘娘,孟春还在外头跪着。” 上秋这些日子和孟春一块在贵妃跟前伺候,两个丫头关系日益亲近,这会儿敢冒着得罪贵妃的风险为孟春求情,倒是勇气可嘉。 黎落算了算时间,孟春已经在外面跪了四个时辰,这个时长,未来几天内她膝盖估计得肿上一圈。 敲打她的目的已经达到,黎落也不继续为难她,于是松了口:“罢了,你去叫她起来吧。” 上秋眼睛一亮,立刻起身,对黎落福了福:“多谢娘娘!” 然后转身小跑出去了。 王嬷嬷看着上秋离开的背影,无奈一笑:“上秋心思单纯,这样的性子,在深宫中最易吃亏。” 次日一早,黎落正在梳妆,孟春进来通禀:“娘娘,虞夫人来了。” 黎落从镜子里看了孟春一眼,昨日跪了四个时辰,她膝盖似乎肿痛得厉害,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 “请她进来。” 虞母很快走了进来。 虞家出事这段时间,虞母备受煎熬,眼下整个人都瘦了一圈,眼睛发红眼皮浮肿,一看就知道多日未休息好。 虞母说明来意——虞父病了这么些天,神智一直迷迷糊糊的不见好,她想上白马寺为虞父祈福。 “听人说,白马寺的佛祖很是灵验,有求必应。”虞母觑着黎落的神色,语气里带了几分讨好,“娘娘,您回青州也有些时日了,还不曾出去过,若是得空,不妨随我同去,当是散散心也好。” 黎落听得心里微微一顿。 虞母的意思她明白。 黎落回青州以后,用雷霆手段整治了虞家,还打断了虞父的腿,这些举动落在虞母眼中,她对这个女儿是惧怕多于亲切。 眼下怕不是听到了什么风声,知道虞家正处于风口浪尖,担心女儿会为了自保,撇下虞家人回京师。 届时失了贵妃庇佑,等着虞家人的就是冯刘二人一般的下场。 为了奉迎女儿,也为了试探她对虞父的态度,虞母壮着胆子前来请她同去白马寺。 她若是答应,便算表明立场,会跟虞家同进退。 看着虞母眼底下的乌青,以及眼中流露出明显的讨好,黎落一时间心里发堵。 这是虞双双的生母,如果虞双双没有入宫为妃,那她本应该在虞夫人膝下尽孝撒娇,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看着生母对自己露出小心翼翼,生怕一句话不对,便惹恼了她的表情。 “那就一起去吧。” 贵妃要上白马寺礼佛,虞家立刻忙碌起来。 不仅要准备礼佛用的东西,安排仆从随行伺候,还得提前派人到白马寺知会一声,清空游客,保障贵人的清静和安全。 准备了两日,到了第三天,礼佛的马车队由韩大人带侍卫护送出发。 白马寺虽地处偏僻,在青州当地却颇负盛名,马车行了将近三个时辰,抵达山脚下。 黎落在侍卫和仆从护送下,携着虞母和虞睿步行上山。 到得白马寺,寺内早已做好恭迎贵人的准备,以往香火鼎盛的白马寺今日门可罗雀,方丈亲自出来迎接,引着几人进入佛堂。 黎落和虞母虞睿先上香,捐了香油钱,参拜完毕,有小沙弥过来,引她们到厢房休息。 虞母稍作调整,便有些坐不住了,说起寺庙后头有棵很灵验的千年祈愿树,她想过去挂个祈愿牌。 于是黎落和虞睿陪她一起去。 母子三人在侍卫护送下行到位于寺庙后方的祈愿台,那里矗立着一棵五六人环抱的大树,树冠遮天蔽日,枝干上挂满了祈愿牌。 虞母请小沙弥帮忙写了心愿,刚把牌子挂上去,四周情况突变,一群蒙着面的黑衣人从祈愿台下方窜上来,个个手握兵器,一句话不说,目标直取黎落。 韩大人见状,迅速带着侍卫冲上前护驾,一边和黑衣人拼杀一边吩咐侍卫:“快带娘娘走!” 黎落片刻的错愕后,连忙将吓得尖叫连连的虞母和面无人色的虞睿拉到身后,在侍卫的护送下转身往寺庙奔去。 然而刚跑出几步,头顶传来动静,两个黑衣人凌空越过侍卫,翻到他们面前,堵住了去路。 第1092章 宠妃(30) 黎落扭头一看,这帮黑衣人个个身手了得,韩大人带来的几十名侍卫压根无法与之匹敌,就这么一会儿工夫,已经被放倒了一半。 而韩大人也被两个黑衣人缠住,一时间无法抽身过来支援。 堵住去路的两个黑衣人伸手就朝黎落抓来—— 黎落从他们这个举动中看出了点端倪,对方好像只是想抓她,并不打算直接取她性命。 黎落心里瞬间有底了,她装作惊慌后退,实则借着宽大的袖摆遮掩,从系统仓库中取出一把匕首,在黑衣人近身过来那一刻,她抬手往黑衣人手臂上狠狠一剌。 黑衣人毫无防备,手臂顿时被剌出一条大口子,血流如注。 即使蒙着面,黎落也能看出他那一瞬间的错愕。 也许是意识到这个贵妃不是省油的灯,黑衣人眯了眯眼睛,对同伴使了个眼色。 受了伤的黑衣人悄然退后几步,他的同伴则抽出刀,跟黎落对峙上了。 黎落暗暗给自己蓄了一张加速卡和大力卡,准备一刀削掉这人的手臂,好好震慑一下他们。 然而她还没来得及行动,身后传来一声尖叫,她迅速扭头,发现虞母被先前受伤退下的黑衣人抓走了。 对方速度极快,掳着虞母眨眼间消失在祈愿台下。 虞睿在一旁目瞪口呆。 黎落心里暗道糟糕,转身就想追上去,这时跟她对峙的黑衣人趁机冲过来,一刀劈砍下来,阻去她的路。 对方目的明显,出招是为了拖住她追上去的时间,因此只阻了一下便急急退开,不再跟她纠缠。 黎落扭头就往虞母被掳走的方向奔去。 这时系统服务灯亮起,相里安连忙提醒道:“别去,这明显是个圈套啊!” “被抓走的人是虞双双她妈!” 就算知道是圈套,她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原主亲妈被抓而无动于衷。 追下祈愿台,奔走在寺庙后山的山道上,黎落把金手指的作用发挥到极致,先给虞母投了张定位卡,确定她现在的方位,再趁着四周没人,启用瞬移卡,只用了半盏茶功夫,她便追上了掳走虞母的那几个黑衣人。 虞母被那几人挟持着,不知道是吓的,还是被他们打晕,这会儿已经失去意识了。 黎落一落地,那几个黑衣人先是吃了一惊,显然没想到她一个弱女子速度会这么快。 很快,四个黑衣人训练有素的分成两个小队,两人负责缠住黎落,另外两人带着虞母走。 黑衣人伸手不错,虞双双这个身体又没有武功,黎落跟他们杠上,全靠一张又一张的技能卡支撑着,纠缠了将近一刻钟,她才成功把那两个制服。 撇开黑衣人的尸体,黎落再次发动瞬移卡,追上了另外两个黑衣人。 这次落地后,黎落索性把身上精致但碍事的大袖衫给脱了,手持匕首就朝两个黑衣人冲上去。 本着速战速决的心态,黎落又花了半盏茶功夫解决掉两个黑衣人。 匕首扎进最后一个黑衣人喉咙时,黎落体力也到了极限——不是她不行,是虞双双这具娇生惯养的身体不争气。 黑衣人气绝身亡,黎落气喘吁吁地抽出匕首,她单膝跪地,正打算休息一下,身后却传来“悉索”一声轻响。 黎落迅速回头。 在看到姬玄夜手握长剑站在二十米开外,先是惊愕,随即拧起眉头看着她时,黎落整个人都麻了。 “相里安你大爷!!姬玄夜来了你怎么不告诉我!!” 相里安:“……” 系统服务灯瞬间暗了下去。 黎落:“……” 她脑子里一时间转过好几个念头。 姬玄夜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来了多久? 看到了多少? 自己现在继续狡辩还来得及吗? 察觉到姬玄夜的目光在她身上转动,黎落顺着她的视线低头一看,自己手里还握着滴血的匕首,衣裙上更是溅了星星点点的血渍。 她连忙把匕首撇下,跳起来退后几步,装作被吓了一跳的样子:“哎呀,吓死我了!” 姬玄夜:“……别装了。” “……” 行! 他都看到了。 黎落肩膀一垮,脸上的惊恐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她俯身把匕首捡起来,还不忘在黑衣人尸体上抹了抹刀身上的血,然后转身去扶倒在地上的虞母。 做这一切时,黎落脑子转得飞快。 既然已经被姬玄夜发现了,在本就引起他怀疑的前提下,他估计已经认出自己就是那两天夜里跑去骚扰他的人。 那就必须要给他一个合理的解释。 她在“继续扯淡”和“老实交代”之间纠结,开口时却问:“皇叔怎么会在这儿?” 姬玄夜最初的惊愕过后,也迅速冷静下来,他语气冷淡:“追杀人犯到白马寺,听韩大人说贵妃被贼人掳走,来帮忙,未曾想……哼。” 黎落被他那声意味深长的“哼”嘲得老脸一红,却没错过他话里的重点:“什么杀人犯?抓到了吗?” “没有。”姬玄夜似乎无意跟她深入聊这个话题,他收剑入鞘,“既然娘娘无虞,本王……” “等等!”黎落追问,“你是亲眼见到那个杀人犯跑到白马寺,还是有人向你举报,说在白马寺见到杀人犯?” “娘娘此话何意?” “你先回答我。” 姬玄夜面露不快:“青州府衙接到消息,本王带人过来捉拿嫌犯。” 黎落一下子明白过来,她苦笑道:“皇叔,这是个圈套,你我都中计了。” 姬玄夜皱眉:“什么?” 黎落正要解释,林子里突然响起密集的脚步声,片刻间,四周钻出大量手持弓箭的蒙面黑衣人,乍眼一看,竟有数百人之多。 姬玄夜迅速抽出长剑,将黎落护在身后。 黎落看着他这个下意识的保护动作,心头微微一暖,她转过身和姬玄夜背贴背,低声说:“皇叔别怕,这些不是山匪。” “本王知道。”姬玄夜说,“他们是冲我来的,一会儿我将他们引开,你带虞夫人走。” “走不了。”黎落说,“若只是冲你来,我就不会被引到这里了。” 第1093章 宠妃(31) 姬玄夜偏头,看了她一眼。 黑衣人逐渐围过来,黎落语速极快道:“皇叔,你武功高强,有多少把握能突围?” 姬玄夜皱眉道:“若只本王一人,突围并非难事,只是……” “不用管我。”黎落说,“皇叔只管离开,帮我回白马寺知会韩大人一声即可。” 姬玄夜皱眉道:“本王是来救人的,岂有先行离去的道理?” 黎落:“这些人预谋而来,不会伤我性命,皇叔不必担心。” “他们既是预谋而来,那必定有所求,若是本王先走,他们预谋不成,即便顾忌着你是贵妃不敢动你,那虞夫人呢?” 黎落:“……” 她原本的想法很简单,这些人分别把她和姬玄夜引到白马寺后山,为的是制造他们独处过的“证据”。 韩大人和孟春赶来营救,目睹她和姬玄夜孤男寡女待在一起,姬延昭的计划就算成功了。 想要破解这个圈套不是什么难事,让姬玄夜突围先行离开即可。 她的命还有用处,姬延昭不会这么轻易杀了她。 但姬玄夜那句话提醒了她,她的命是有用,可虞夫人呢? 姬玄夜一走,她拖着一个昏迷的虞夫人,无法施展金手指,打打杀杀拉拉扯扯中若是误伤,甚至是弄死了虞夫人,回头原主回来,她该怎么向她交代? 就在黎落纠结不已时,姬玄夜一剑劈开一个冲上来的黑衣人:“保护好虞夫人,这里交给我!” 说完便和黑衣人们缠斗到一起。 黎落拖着虞夫人,连忙后退了几步。 眼下跑是跑不了了,她只能寄望于姬玄夜真的能以一敌百,突出重围,否则他们只能掉进姬延昭的圈套。 姬玄夜武功高强,三两下荡平第一波冲上来的黑衣人,黎落知道自己帮不上,索性借着第二波黑衣人还没冲上来这个机会,拖着虞夫人就跑。 不给姬玄夜拖后腿才是正事。 然而敌方很快发现她的意图,十几支箭嗖嗖飞过来,截断了她的去路。 “……”黎落扭头,不远处有七八个挽着弓箭的黑衣人直勾勾盯着她,大有她敢再跑就把她射成刺猬的架势。 她只能退回原地。 姬玄夜清扫掉第二波黑衣人后,对方似乎意识到车轮战不是个好办法,于是手一挥,剩下的几十人一拥而上。 黎落看得心都悬了起来,连忙给姬玄夜投了一张盾牌卡。 姬玄夜也不负黎落所望,身处这么多人的包围圈中丝毫不显慌乱,手腕一翻,挽出一串漂亮的剑花,长剑挥舞得肉眼只能见到一道道残影。 黑衣人不断倒下,按照这个架势下去,他们这一方胜算很大。 黎落刚生出这个念头,一剑荡开四五个黑衣人的姬玄夜突然一顿,紧接着身形一晃,他瞬间跟被抽走力气一样,以剑拄地半跪下来,一手撑住额头,眉头深深皱起,神色中满是无法掩饰的痛苦。 黎落心里一紧:“皇叔!” 偏偏这时,一直处于昏迷状态的虞夫人醒了过来,短暂的懵逼后,她看清眼前的形势,顿时吓得尖叫连连。 “娘!娘!”黎落按住她,“别怕,我在这儿!” 虞夫人抓住她的手臂,吓得瑟瑟发抖:“这些、这些都是什么人啊?为什么要抓我们?” 黎落一时半会儿无法跟她解释,只能将她从地上扶起来,护在身后,叮嘱道:“跟紧我,不会有事的。” 虞夫人满脸惊惧地点点头。 身处包围圈中的姬玄夜倒是很快重新站起来,只是他脸色惨白得厉害,再次出招对上黑衣人时,剑锋显然不如先前凌厉,全靠熟练的招式强撑着。 过不了几招,他提剑挡住四五个黑衣人齐齐砍下来的兵器时,被对方的内力震得往后一退,喷出一口血来。 看到这里,黎落哪还有不明白的道理,姬玄夜多半是旧疾发作了。 黎落暗暗握紧手里的匕首,姬玄夜快撑不住了,她必须要把场面控下来。 想到这里,她转身把虞夫人推到一棵树后:“娘,你在这里待着,不要乱动,我……” 虞夫人连忙抓住她:“你要干什么?” “我去帮皇叔。”黎落不等虞夫人阻止,将她抓在自己胳膊上的手掰开,把匕首塞进她手里,“这些人的目标是我和皇叔,你只要待在这里就不会有事,这个你拿着防身,等我回来。” 说完,她起身就往姬玄夜所在的位置冲去,半路还不忘从一个死去的黑衣人旁边捡起一把刀。 黎落拎着那把刀冲到姬玄夜身边,跟他并肩站到一起:“皇叔,我来帮你!” 姬玄夜瞥了她一眼,没接话。 黑衣人再次围攻上来,两人同时出手迎敌。 虞双双没有武功,黎落全靠技能卡加持,加速卡大力卡用到极致,虽然出招毫无章法可言,竟也让她在三四人的包围下没落下风。 暂时性击退了一波围攻,血几乎染透了衣裙,黎落后退几步,气喘吁吁地跟姬玄夜背靠背,她手里的刀砍豁了口,警惕地看着四周,低声问姬玄夜:“皇叔,你还撑得住吗?” 姬玄夜没回答。 黎落偏头去看他,见他好似没听见自己的话一样,这才想起来他现在很有可能听不见。 那就更得保护好他了。 黎落甩了甩酸麻不已的手臂,打定主意今天就算累死在这里,也要把姬玄夜和虞夫人保护下来。 下一波围攻很快再次涌上来,黎落先姬玄夜一步冲了上去,她刚一刀砍下最前头黑衣人的手臂,身后突然传来虞夫人的尖叫声。 黎落迅速回头。 黑衣人似乎是为了分散她的注意力,朝虞夫人藏身的树干上射了一箭。 虞夫人本来就神经紧绷满心恐惧,这近在咫尺没入树干的一箭虽然没伤着她,却崩断了她最后一丝理智,她爆发出一声尖叫,慌不择路转身就跑。 前方就是陡峭的斜坡,虞夫人却浑然不觉,眼看她再往前冲就等于送死,黎落动作快于理智,发挥加速卡冲上去,在斜坡边缘堪堪拽住虞夫人的胳膊,愣是把她从坠落的边缘拖了回来。 只是刚把虞夫人拉回来,黎落一转身,胸口狠狠挨了一脚,她整个人不受控制往后跌去,眼前一阵天旋地转。 视线的最后,姬玄夜扑了过来,只是伸出的手却没能拉住她,她像只皮球一样滚下了山坡。 第1094章 宠妃(32) 不知过了多久,黎落被手臂上传来的一阵阵酥麻感激醒,她艰难地睁开眼,发现自己正面朝下趴在水潭边,天已经黑了。 相里安松了口气的声音传来:“你总算醒了,快救人。” 黎落脑子跟团浆糊似的:“什么?” “姬玄夜,再不救他他就死了。” 一听到姬玄夜的名字,黎落神智瞬间清醒了一大半,她扭头往四周一看,很快发现姬玄夜就趴在距离她十来米的水潭边乱石上,半边脸都浸在水里,昏迷不醒。 他也掉下来了?! 黎落连忙爬起来,涉水到他身边,将他扶起来,半拖半抱弄上岸,又迅速为他检查了一遍。 姬玄夜身上伤口不少,好在大多数是不会危及性命的皮肉伤,这会儿脸色惨白气息微弱,浑身冰凉,额头却是滚烫的,大概率是旧疾发作导致。 想起滚下山坡的前一刻,姬玄夜奋不顾身扑过来想拉住她那一幕,黎落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给姬玄夜投了一张愈疗卡,黎落把他身上湿透的外衣剥下来,简单包扎处理好伤口,又捡来枯枝在水潭边上生起一堆火,用火光加速他体温恢复。 安置好姬玄夜,黎落远程往虞夫人身上投了一张录像卡。 虚拟显示屏上很快投出虞夫人现在的情况——那些黑衣人没为难她,看位置,她现在正慌慌张张地往白马寺赶去。 黎落转念一想就明白了,黑衣人还得靠虞夫人回去,把韩大人引来这里寻找贵妃和摄政王,这种情况下自然不会轻易动虞夫人。 拼尽全力,她跟姬玄夜还是掉进了姬延昭设下的圈套。 坐在火堆旁边,黎落浑身又酸又麻,这是体力严重透支导致的,难怪滚下山坡时她给自己投了盾牌卡,滚下来后还是昏迷过去。 她意志力强没用,虞双双这个身体的体力太有限了。 昏迷且满身是伤还旧疾发作的姬玄夜,疲乏到极点的自己,加上清楚的知道自己没能避开姬延昭的算计,一连串的打击叠加在一起,黎落突然就丧得想破罐子破摔。 去他妈的! 既然自己从京师到青州,一路避嫌都不管用,姬延昭这么急不可耐想戴绿帽子,那她就圆了他这个心愿。 此路不通,那她就再走出一条路来! 等姬玄夜醒了,她就把姬延昭的阴谋诡计全告诉他,跟他联手合作,对抗暴君。 君要臣死,臣不想死,那就只能把这个狗皇帝从皇位上撸下来! 谁当皇帝不是当,况且姬延昭根本就不是明君。 前世因为他设计杀了姬玄夜和他麾下的旧部,再加上重文轻武,以至大雍武将奇缺,能担重任的所剩无几,这直接导致后来的大雍陷入长达十几年的战乱,百姓苦不堪言。 这种疑心病重,又极度自私狭隘的人不配当君主! 黎落满脑子都是负面情绪,在心里把姬延昭的狗头翻来覆去爆锤了一通后,她又迅速冷静,思考接下来应该怎么做。 跟姬玄夜坦白姬延昭的阴谋是一定的,只是他真的会跟自己合作吗? 她可没忘了王嬷嬷是怎么评价姬玄夜这个人的,刚正不阿。 万一他是个死心眼,宁愿被姬延昭算计也不愿意反抗,那该怎么办? 这种愚忠的人可不少见。 思来想去,黎落决定等姬玄夜醒了再好好跟他分析利弊关系,力求策反他。 黎落花了快两个时辰,才把姬玄夜湿透的衣裳烤干。 随着体温恢复,姬玄夜脸色总算没那么苍白了,黎落从水潭边上掰了两片树叶,对折成一个圆锥状的杯子,取了水一点一点喂到姬玄夜嘴里。 照顾了他一整夜,前前后后投放了十几张愈疗卡,天边泛起鱼肚白时,姬玄夜总算退了热。 黎落撑不住倦意,吩咐相里安帮忙站岗,她靠在姬玄夜旁边的石头上打起了盹儿。 她眯了没多久,系统亮起服务灯:“姬玄夜醒了。” 黎落一秒清醒,睁开眼,姬玄夜已经站起来了,正背对着她穿衣服。 黎落目光落在他背部那些斑驳的旧伤上,心口微微发堵。 姬玄夜穿好衣服,转过身,发现黎落醒了,而且正在盯着他看,他先是一愣,随即皱起眉头。 黎落见他这副样子,以为他是在介意自己脱他衣服还不避嫌,毕竟自己现在的身份算是他的侄媳。 她站起来正想说点什么,姬玄夜却问:“娘娘没事吧?” “我没事,你呢?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姬玄夜盯着她的嘴唇看了一会儿,偏过头看向别处,神态中带了几分掩饰的意思:“没事便好。” 他现在听不见—— 黎落想起昨晚连投的十几张愈疗卡,居然都对他的旧疾起不了作用。 他这到底是伤得有多厉害。 而且他听不见,自己还怎么跟他说姬延昭的阴谋? 黎落心里着急,姬玄夜却俯身拿起放在地上的剑,观测了一下周边的地形,若无其事道:“走吧,回白马寺。” 他们坠下来的山坡太陡峭,眼下姬玄夜有伤在身,无法原路返回爬上去,那就只能沿着水潭往下走,寻找回白马寺的路。 姬玄夜作势要走,黎落立刻上前一步,攥住他的手腕。 姬玄夜一顿。 黎落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道:“你是不是,听不见?” 姬玄夜看懂了这句话,眼神立刻警惕起来。 他露出这样的神色,黎落反倒放松下来,她指了指姬玄夜的耳朵,又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别瞒了,我都知道了。” 姬玄夜:“……” 下一刻,他手用力一撇,把黎落搭在他胳膊上的爪子撇下去,冷声道:“娘娘自重!” “……”黎落有点恼火,不是因为姬玄夜这个举动,而是想起了姬延昭。 叔叔在这里一口一个自重,殊不知眼下这一切都是他的亲侄子造成的。 你想避嫌,人家压根就不给你这个机会! 想到这里,黎落不仅没被他喝退,反而再度狗胆包天地把爪子搭回姬玄夜手上:“我要是不呢?皇!叔!” 最后两个字喊得咬牙切齿。 第1095章 宠妃(33) 姬玄夜:“……” 他眯了眯眼睛,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手腕一翻,大手迅速掐上黎落的脖子,冷冷地说:“哪来的妖物,几次三番夜探本王居所,意欲何为?” 黎落一愣。 妖物? 想起自己两次从姬玄夜眼皮子底下逃走,都是用的瞬移卡,一个大活人一眨眼消失在眼前,在姬玄夜看来,她要么武功高强到超出他的认知,要么就是个妖物。 黎落哭笑不得。 “说话!”姬玄夜粗粝的拇指抵在她喉咙上,并未用力,这一招意在威胁而非制服,但纤细敏感的脖子毫无防备地被人这么一掐,黎落还是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说话? 她现在就算有心解释,他听得见吗? 黎落咬了咬后槽牙,暗暗蓄出一张加速卡,在卡片发挥作用那一瞬间,她快如闪电般出手,一手抓住姬玄夜的手腕往他身后一扭,一手摁在他肩上,将他右手牢牢反钳到背后。 她这个举动本意是想让自己在姬玄夜面前不落下风,便于日后以势均力敌的姿态跟他谈条件。 没想到姬玄夜被她这速度极快的一扭一按,竟毫无反抗之力,直接给跪了不说,还跟一口气喘岔了似的,猛地咳嗽起来。 黎落吓了一跳,连忙松开钳制他的手,改为去扶他:“皇叔,你没事吧?” 她一靠近,姬玄夜的抗拒全写在紧皱的眉头上,不顾咳嗽还没停,手摸到腰间的长剑,作势要拔剑相向。 黎落摁住他拔剑的手,用力将出了一半鞘的剑推回去,一边拍着他的背顺气一边哄道:“好了好了,我的错我的错,不该惹你生气,你冷静一下冷静一下……” 姬玄夜瞪她。 黎落装作没看见,半强迫半安抚,将姬玄夜拖到一旁的石头上坐下。 好不容易等姬玄夜咳停了,看着他再度变得苍白的脸色,黎落又心疼又懊恼,明知道他这会儿旧疾复发,自己怎么还能下这么重的手…… 姬玄夜喘匀了气,脸色却没缓和过来,即使他极力装得若无其事,黎落还是从他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和没有半点血色的唇色中看出来,他这会儿很难受。 愈疗卡虽然对他的旧疾没什么明显作用,但用来缓解他这会儿的剧烈不适应该可以。 一念及此,黎落在姬玄夜跟前蹲了下来,抓过他的手握住,同时往他身上连投了好几张愈疗卡。 姬玄夜被她这个堪称胆大包天的动作弄得一愣,下意识要将手抽回来。 黎落抓住不放:“别动。” “娘娘自……” “好好好,我自重我自重。”黎落打断他的话,她隐约知道姬玄夜听不见时会通过看交谈对象的口型去猜测对方说了什么,于是连比带划,一字一句说得很慢,“你不是说我是妖物吗,我在给你施妖术治疗呢。” 辨清她说了什么,姬玄夜皱起眉头,露出一个疑惑的表情。 “有没有感觉好一点?”黎落问。 姬玄夜犹豫了一下,闭上眼睛感受了一会儿,再次睁开眼睛时,他迟疑着点了点头。 还好有用—— 黎落松了口气。 眼看姬玄夜脸上总算没再露出明显的痛苦之色,黎落松开他的手,正想说点什么,姬玄夜却起身往后退了几步,跟她保持距离。 黎落:“……” “尽快回白马寺。”姬玄夜脸上又恢复成面无表情,他越过蹲在地上的黎落往前走,“跟上。” 黎落暗暗磨牙。 她知道姬玄夜急着回去的用意,如今他听不见,内力也所剩无几,这荒郊野岭要是遇上点危险,他连抵抗的余力都没有。 他必须尽快回去施针,恢复听力和武功。 看着他的背影,黎落低声骂了一句“老东西”,起身跟上。 此处距离白马寺有好一段距离,山路崎岖难走,一开始姬玄夜还走得很快,黎落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 但随着太阳升高,姬玄夜似乎有些体力不支,速度渐渐慢了下来,在踩上一块石头时,他更是脚下一滑,险些跌下来。 黎落连忙冲上去接了一把,搂住他的腰才险险将他扶住:“皇叔?” 也就是这会儿,黎落发现姬玄夜额头上全是冷汗,整个人虚得不成样子,一只手更是无意识按在腹部,像是在强忍疼痛。 “你这……”黎落有些恼了,“难受成这样为什么不跟我说!” 姬玄夜粗喘了两口气,索性在石头上坐下,他看了黎落一眼,把握着的剑从右手换到左手,然后朝她伸出右手。 黎落一懵:“啊?” “……妖术。” 黎落:“……” 她心里的怒火瞬间消失得一干二净。 黎落憋着笑,从善如流地握住姬玄夜的手,给他投了张愈疗卡。 愈疗卡发挥作用,姬玄夜稍作休息,再次动身往白马寺赶。 黎落这次不再默默跟在他身后,而是和他并肩,好在他出现不适时第一时间发现。 姬玄夜似乎发现了她的小心思,他没拒绝,甚至往旁边让了半步,挪出位置供她同行。 走出两里路,姬玄夜再一次出现脱力症状,黎落扶着他在路边坐下,熟练地握住他的手给他投放愈疗卡。 看着姬玄夜闭着眼睛等待体力恢复,冷汗顺着鬓角滑落,黎落意识到,他的旧疾远比自己想象中要严重得多。 愈疗卡起了作用,姬玄夜睁开眼睛,用剑当手杖,拄着就要起身,黎落一把按住他,转过身背对着他蹲下,拍了拍自己的背:“上来。” 姬玄夜一愣,还以为自己看错了:“什么?” “上来,我背你。” 姬玄夜脸色一寒:“本王堂堂男子,岂有让女……” “少废话!”黎落用了张大力卡,攥住姬玄夜的胳膊往前一拽,趁着他一个倾身跌过来,一把将他背起,“我要是不背你,就你这个鬼样子,有没有命走回去都是问题。” “……”姬玄夜浑身僵硬,在黎落背上几乎僵成了一尊石像,男女授受不亲,他不敢乱动,怕挣扎间碰到不该碰的地方,于是寒声道,“放本王下来。” 第1096章 宠妃(34) 黎落跨步就走。 姬玄夜恼羞成怒:“虞双双!你放本王下来!” “啊哟!皇叔居然知道我叫什么名字!”黎落哈哈一笑,侧过脸让他辨认自己的口型,“你别杵得跟木头一样成吗?我背得难受。” 姬玄夜:“……” 他作势要直接从黎落背上跳下来。 黎落察觉到他的意图,立刻给他叠加了好几张催眠卡。 把姬玄夜放倒,黎落加快脚步,顺着系统提供的地图快步往白马寺走去。 姬玄夜盼着快点回去,她又何尝不想? 她比如何人都不愿意看到他这么受罪。 紧赶慢赶,黎落终于在太阳下山之前跋涉到白马寺,在后山的岔路口遇到搜山回来的韩大人,王嬷嬷和孟春等人。 韩大人见了钗环凌乱面如土色的黎落,以及伏在她背上不省人事的姬玄夜,吃了一惊:“娘娘,您这……” 黎落背着个一米八几的大男人走了整整一天,即使一路有大力卡加持,这会儿也累得跟条死狗一样。 一看韩大人没半点眼力见,只顾着吃惊,压根没有要上来搭把手的意思,她恼怒道:“这什么这!还不上来帮本宫把王爷挪下去!” 韩大人被她一吼,这才回过神,连忙带着侍卫上前,小心翼翼地把姬玄夜接了下来。 昏迷中的姬玄夜很快就被王府侍卫带走了,黎落则在寺庙中和虞母碰上面。 虞母本来做好了女儿香消玉殒的心理准备,这会儿一看黎落活生生回来了,她顿时抛下那些尊卑礼仪,抱住她失声痛哭。 黎落又饿又累,被虞母哭得脑仁疼,还是旁边的王嬷嬷有眼色,上前拉住虞母,这才解救了她。 贵妃出来礼佛,出了这么惊险的事,僧人们连连告罪。 黎落深知这件事不是他们的过错,也没为难他们,以外头不安全为由,一行人连夜赶回太守府。 黎落前前后后折腾了两天一夜,体力严重透支,后半夜回到太守府,她倒头就睡。 这一觉黎落睡得十分不安稳,迷迷糊糊中厢房内好像不断有人进出,她想睁开眼看看,奈何眼皮似有千斤重,她努力半晌不得其果,只能作罢。 不知睡了多久,黎落醒来,口中又苦又涩,喉咙也干痒得厉害,她忍不住咳嗽了两声。 下一刻,王嬷嬷掀了帐子进来:“娘娘醒了?” 黎落撑着手臂坐起来,这才发现浑身又酸又痛,骨头缝里跟生了锈似的,一动就嘎吱作响。 王嬷嬷倒了水过来,黎落就着她的手牛饮了一杯,喉咙稍微好受了点,她问:“我这是怎么了?” “娘娘发热了。”王嬷嬷说着,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好在昨儿夜里退热了。” 黎落下床活动了一下胳膊,顺便翻了翻系统技能卡,果然看见自己昏迷期间愈疗卡有使用过的痕迹,不用想都知道是相里安的功劳。 “小a,谢谢啊。” 系统服务灯闪了闪,相里安却没吱声。 王嬷嬷和上秋伺候着黎落洗漱更衣,又用了些清淡的白粥,她用膳时,王嬷嬷在旁边看着,一脸欲言又止。 本着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黎落直到放下碗才问:“嬷嬷有话要说?” 王嬷嬷憋了半天,这会儿逮着机会,立刻痛心疾首道:“娘娘,您糊涂啊!” 黎落:“……” “您身为后妃,和摄政王一同坠入山崖,孤男寡女同处一天一夜,本就容易招人非议,您居然还、还将他背回来!” “男女授受不亲,您知道现在外边都在说什么吗?说您和摄政王……哎!这些话要是传到圣上耳中,该如何是好啊!” 黎落哭笑不得。 她知道王嬷嬷是好意,但没法跟她解释自己是被迫这么做的,而这一切恰好是她担心会误会的当事人,姬延昭一手促成。 “好啦,嬷嬷。”黎落说,“此事本宫心里有数,你不必担忧,回宫后本宫会给陛下一个合理的解释。” 王嬷嬷还没说话,上秋端着果盘从外边进来:“嬷嬷,您就别操心了,娘娘说心里有数,那便一定能解决。” 黎落听了这句无脑吹,斜了上秋一眼:“哦?你对本宫这么有信心?” “那当然了!”上秋说,“娘娘不仅能在鹭林面对山匪砍下来的刀而色不变,还一个人将威名赫赫的摄政王从贼子手中救回来,上秋知道,娘娘是无所不能的!” 黎落:“……” 她居然不知道自己在上秋眼中的形象这么高大。 “这是巧合啦。”黎落嘴上故作谦虚,背地里却悄悄将腰杆挺直。 不得不说,被人无脑吹的感觉挺不错。 “一次是巧合,两次可不就是咱们娘娘有本事!” “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上秋的嘴这么甜?” “上秋只是实话实说。” 王嬷嬷看着这主仆俩一人一句互相恭维,她别开脸,默默扶额。 黎落在厢房休息了一天,期间虞睿和虞夫人前来探视,都被她以身体不适为由拒绝了。 等到夜里,黎落遣退伺候的宫人,看似放下帐子装睡,实则戴上幂篱,瞬移到姬玄夜的居所。 她抵达官宅时,姬玄夜的房间燃着灯,窗户开了半扇,黎落不用录像卡就能从窗口瞧见伏案批阅折子的姬玄夜。 他今天没穿玄色,而是换了一身霁青色的常服,这颜色比起沉闷严肃的玄色,将他整个人衬得年轻了几分。 姬玄夜批折子批的专注,黎落不好打扰,于是在能看见他的斜对面屋子的房檐坐下,屈起一条腿,下巴支在膝盖上,静静地盯着他看。 过了两刻钟,姬玄夜批完一摞折子,抬头活动肩颈时,猝不及防透过敞开的半扇窗户和斜对面房檐上的黎落来了个四目相对。 他一怔,立刻起身走到窗前,将另外半扇窗户也打开,然后对黎落做了个招手的动作。 黎落心里一喜,瞬时明白过来,这原先敞着的半扇窗户就是为了等她来而开的。 她轻巧地从房檐跃下,花里胡哨的烟霞色云雁广袖百褶凤尾裙随着她的动作,荡出飘逸灵动的弧度。 第1097章 宠妃(35) 黎落进了书房内,姬玄夜犹豫了一下,还是没将窗户关上,他看向背着手在博古架前溜达的黎落:“娘娘深夜前来,可是有事?” 黎落转过身,上下扫了姬玄夜一眼,不答反问:“那皇叔深夜不关窗户等我,也是有事?” 姬玄夜:“……屋里闷热,不关窗是为了纳凉,并非等你。” 黎落也不戳穿他,笑眯眯道:“皇叔身子好些了吗?” 姬玄夜没想到她会问这个,蹙眉道:“谢娘娘关心,已经大好了。” 黎落眨了眨眼睛,等着他的下文。 姬玄夜被她盯得莫名其妙:“娘娘有何赐教?” “你怎么不问问我好不好?”黎落说,“我都关心你了,你不礼尚往来一下,关心关心我吗?” “……本王看娘娘康健得很。” “哼。”黎落撇嘴,“我跋涉了整整一日才将你背回白马寺,你就是这么对待救命恩人的?” 姬玄夜:“……” 说起这茬,他眼角眉梢泄出几分不自在,移开视线不跟黎落对视:“此事于礼不合,休要再提,对娘娘对本王,都好。” 黎落摇头晃脑地“啧啧”了两声:“休要再提?你以为你管住手底下的人不提,别人就不会提了吗?别忘了你是怎么被引到白马寺后山上的。” 姬玄夜脸色顿时严肃起来:“你那日同本王说,这是个圈套?” “嗯。”黎落也收起大大咧咧的姿态,简明扼要地把姬延昭的计划跟他说了一遍,包括他此行下青州,鹭林遇刺,白马寺遭劫,桩桩件件皆是阴谋。 黎落一边说一边观察着姬玄夜的反应,见他只是脸色越发凝重,却并没有感到意外,她一时间有些摸不准他的想法。 也不知道他是早就有所察觉,还是隐藏得好,情绪不外露。 黎落说完后,等了一会儿,见姬玄夜没有要发表意见的意思,她忍不住问:“你不说点什么吗?” “嗯?” “你一手扶持起来的君主处心积虑要杀了你!”黎落揣测着他的想法,“你怎么一点都不惊讶,还是说,你早就知道了?” 姬玄夜没承认也没否认,表情依然淡定:“他想要兵权。” “你要如何应对?”黎落走近,双手撑在案上,凑近姬玄夜,撺掇道,“要不要考虑跟我合作?” 姬玄夜本来坐在桌案后,黎落这一靠近,他身体下意识往后倾了几分,拉开距离:“合作?” “对啊,姬延昭想杀了你,我是他用来给你定罪的棋子,就这一点来说,我们是一个阵营的,所以要不要跟我合作,反将姬延昭一军?” 姬玄夜眯起眼睛,眼神晦暗不明:“反将一军?” 黎落的心顿时悬了起来。 她知道自己说的这番话有多大逆不道,这是在怂恿姬玄夜弑君篡位,若是姬玄夜一心忠于姬延昭,刚才那番话,足够他以摄政王的身份斩了她。 在没弄清楚姬玄夜的立场之前,继续这个话题无疑是件很冒险的事。 但生路险中求,黎落暗暗咬了咬后槽牙,迎上姬玄夜的视线,镇定道:“对,我不想死,也不甘心被当成一枚用完就弃的棋子,所以我必须要为自己谋一条出路。” 姬玄夜沉默了一会儿,往椅背上一靠,他上下打量了黎落一眼,像是第一次见到她似的:“你想怎么反将一军?” 有戏!!! 黎落按捺住激动:“我们里应外合,将他杀了,到时扶持你当皇帝,怎么样?” 姬玄夜没接话,只是盯着她看。 “虽然朝中许多要员背地里都被姬延昭笼络过去,但你手上握着最重要的兵权,且积威甚重,姬延昭一死,由你来当皇帝,朝臣们就算有异议,明面上也不敢说什么。” “若你不想受人非议,也可以不做这个皇帝,咱们把姬延昭杀了之后,扶持一位皇子登基,姬延昭的皇子们年纪都还小,届时你还是摄政王,真正把持朝政的人依然是你。” “我知道,姬延昭是你亲侄子,弄死他你多少会有顾虑和不忍,但你想想,他处心积虑要从你手中夺权,为此不惜栽赃陷害于你,他根本没把你当叔叔看待,也没把你这些年的栽培和相护之恩当回事!” “还有,他也没想过,以他那点心眼和才情,把江山全权揽过来之后能不能守得住……总之此人绝对不是个明君。” 黎落说了半天,见姬玄夜自始至终面无表情,只是抱着胳膊看她,她心里越发没底,忍不住抬高声音:“怎么样,你倒是表个态啊。” 姬玄夜这才开口,却是说:“一口一个弑君,如此说来,你对圣上无半分情意?” 黎落翻了个白眼:“我又不是傻,他这么对我,我还对他有情,那不是上赶着自掘坟墓吗!” 姬玄夜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嘴角一抿,露出一个很浅的笑容:“你这小女子,倒不算太傻。” 黎落只当他在夸自己:“别扯那些有的没的,你要不要跟我合作?” 姬玄夜没回答,而是偏头看向窗外:“时辰不早了,娘娘请回吧。” 黎落:“……” 她在这里掏心掏肺说了半天,口都说干了,姬玄夜连个明确的态度都不给她,居然就想赶她走? “喂,你什么意思?”黎落恼了。 姬玄夜直接起身,将黎落拎到窗前:“请回,本王不送了。” 黎落死死扒住窗台不肯走:“姬玄夜,你耍我呢?” 被她直呼其名,姬玄夜也不生气:“你可以再大声些,把宅子里的人都吵醒了,让大家都知道虞贵妃半夜跑来找本王,商量要如何弑君夺位。” 黎落一愣,她迅速扭头,发现对面厢房的灯亮了,窗户上映出一个正在披外衣的剪影,显然是有人听到这边的动静,准备过来一探究竟。 再不走就要被发现了。 黎落咬咬牙,瞪了姬玄夜一眼,语速极快道:“我说的那些你且好好考虑,我会再来的……你给我等着!” 说完,在对面厢房的门打开那一瞬间,她瞬移消失在姬玄夜面前。 第1098章 宠妃(36) 没忽悠到姬玄夜,甚至连他一个明确的态度和立场都没讨到,回到太守府的黎落气了半天,直到后半夜才睡着。 次日,黎落睡到日上三竿,外边天气不错,她用过早膳后打算出去走走。 听说她想出去转转,王嬷嬷迟疑道:“外边太阳毒辣,娘娘身子刚好利索,还是别出去晒了。” 黎落察觉她态度有异,问道:“怎么了?” 王嬷嬷却闭口不言。 于是黎落寻了个想喝甜羹的由头,将王嬷嬷打发到厨房炖甜羹,她则叫来了上秋。 上秋是个实心眼儿,黎落稍稍一套话,她就把王嬷嬷支支吾吾的原因交代了—— 因着前几日的白马寺遭劫事件,韩大人带来的一众侍卫,加上太守府的丫鬟仆妇,在亲眼见到贵妃背着摄政王回来那一幕,这几日都在议论。 王嬷嬷怕传到贵妃耳中,勒令伺候的宫人不许多嘴,但大家明面上答应得好好的,私底下说什么,王嬷嬷却是管不住。 眼下尚在太守府,事情都已传得沸沸扬扬,王嬷嬷忧心日后回到京师,流言会更难听。 而且贵妃的威严压不住侍卫,这件事迟早会传到圣上跟前,就怕届时圣上会问罪于她和摄政王。 听了上秋这番话,黎落无奈一笑:“无妨,大家想说就说吧。” 反正也制止不了,在这件事上她已经破罐子破摔了。 黎落在上秋面前表现得云淡风轻,夜里再度光临姬玄夜住所时,却是换了一副面孔。 她搬了张椅子坐在姬玄夜桌案前,痛心疾首道:“您都不知道他们把话说得多难听,说我同您孤男寡女,在山上过了一夜,指不定发生了什么!” 姬玄夜右手执朱笔,左手翻折子,巍然不动,对黎落这番话置若罔闻。 黎落见他不为所动,加重语气道:“那么多人亲眼见到我将您背回来,即使没发生什么,我也和王爷您有了肌肤之亲……” 姬玄夜笔锋一偏,折子上落下一道歪了的红痕,他总算舍得抬头了:“娘娘慎言。” “这可不是我说的啊,我只负责转述。”黎落添油加醋道,“其实也不能怪他们会这么说,毕竟王爷一把年纪了还无妻无妾,同我这么个年轻貌美的小娘子独处一夜,生出点别的心思也……” “咳。”姬玄夜打断她的话。 黎落被他凉飕飕的眼神一盯,缩了缩脖子,悻悻道:“反正流言已经传出去了,您若是不作为,那我必死无疑……您看着办吧。” 姬玄夜放下朱笔,正视黎落:“你不是妖吗,不想死,逃走便是。” “我是可以逃,可我阿爹阿娘和兄长怎么办?” 姬玄夜:“……” 黎落双手合十,举过头顶对着姬玄夜拜了拜,假哭道:“看在我们同生共死过的份上,救救我,我才十七岁,还长得这么好看,皇叔肯定也不会想看到我就这么香消玉殒的对不对?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 姬玄夜被她念得头疼:“好了。” 黎落听出他话里的妥协,立刻问:“皇叔肯帮我?” 姬玄夜沉吟许久,道:“本王尽力,保你不死。” “有王爷这句话,我就放心了。”黎落松了口气,又想起一件事,她放软声音,“那个,皇叔呀。” 姬玄夜重新执起朱笔,翻开一本折子批阅:“说。” “我阿爹的事……” 姬玄夜一个眼锋扫过来。 黎落打了个激灵,迅速坐直身体:“我知道皇叔嫉恶如仇刚正不阿,阿爹也确实有错,我已经教训过他了,他这些年敛来的财物,我退了十之七八,至于被他花掉那些,等我回京师了,会用私库补上,您看行吗?” 姬玄夜绷起脸,不接话。 黎落继续求情:“阿爹已经知道错了,您看他那双腿,便是我让人打断的,打得可狠了,他就算痊愈了也会落下旧疾,往后再也不敢作恶,您就当行行好,放他一条生路,允了他辞官吧!” 姬玄夜:“……” “王爷~” “……” “皇叔~” “……” “叔叔~” 姬玄夜嘴角抽了抽,露出一脸被吵到不耐烦的神色:“他须得立誓,乞身后即刻返回毕县,此生不得离开,你也不许再助他和虞睿入仕。” 黎落知道他这是松口了,哪还有不答应的道理,她举手发誓:“我保证,若是食言,便让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姬玄夜轻哼了一声。 黎落起身,退了两步到桌案前,正儿八经地给姬玄夜行了个大礼:“皇叔大恩大德小女子无以为报,来世定当结草衔环以身相……” “咳咳咳。”姬玄夜打断她的话,他挥手,“娘娘请回。” “好嘞。”黎落事情办完,也不多做纠缠,转身欲走。 “等等。”姬玄夜叫住她。 黎落回头:“皇叔有何吩咐?” 姬玄夜压低声音,脸上露出几分和他年纪不相符的好奇:“你,真是妖?” 黎落眼珠子一转,郑重其事地点头:“嗯。” “什么妖?” 黎落想起曾经见过的雪姬,她有样学样地把腰一扭,甩了甩不存在的尾巴,冲姬玄夜眨眼睛,媚声媚气道:“皇叔看我像什么妖?” 姬玄夜端详了她一会儿,认真道:“蛇妖?” 黎落:“……” - 姬玄夜松口允了虞父辞官的事,黎落本着速战速决,免得横生枝节的心思,第二日便让人拟了辞官的折子,差人送到摄政王下榻的官宅。 过了三天,盖了摄政王章的折子并着接任太守一职的新官一起到了太守府。 太守府顿时忙碌起来。 依然虚弱的虞父忙着和新太守交接,虞母则忙着收拾箱笼,举家迁回毕县。 如此前前后后忙了十来日,虞家一分为二,虞父虞母带着虞睿和丫鬟仆妇回毕县,黎落则在韩大人的护送下,准备启程回京师。 伺候的宫人把一箱箱行李往外搬时,王嬷嬷一边为黎落整理钗环一边叹气。 黎落不解道:“嬷嬷,你这是怎么了?” 王嬷嬷还没回答,一旁的上秋接话道:“嬷嬷早上听韩大人身边的侍卫说,王爷也会跟咱们一起回京,这不,正忧心呢。” 第1099章 宠妃(37) 黎落眼睛一亮:“王爷会跟我们一块回京?” “是啊。”上秋说,“有王爷和他的精锐部队在,咱们回京路上就不怕再遇上危险了。” “太好了!”黎落斜了王嬷嬷一眼,话是说给她听的,“还有什么比性命更重要——你说对吧,上秋?” 上秋用力点头:“没错!” 王嬷嬷:“……” 次日,在姬玄夜和韩大人护送下,贵妃摆驾回京。 黎落坐在马车里,怀里抱着狸奴,使劲儿揉了两下它的脑袋:“臭猫,等到京城我就把你扔回肃王府,以后再也不见!” 狸奴“嗷”了一声,懒洋洋地趴下去睡了。 黎落掀起车帷,看向队伍最前头,骑着马的姬玄夜又换回一身玄衣,腰间别着长剑,背脊像一株挺拔的青竹。 即使这个方向看不见他的脸,黎落也能想象得到他这会儿面无表情的样子。 想到这里,她微微一笑。 一旁观察着她神色的王嬷嬷见状,把车帷给放了下来:“娘娘!” 黎落收回目光,往铺了软毡的榻上一靠:“好好好,我知道,不看就是了。” 车队行了一日,出了青州地界,夜里宿在驿馆。 黎落白天在车上睡了半天,夜里有些睡不着,她换了身让上秋偷偷寻来的男子常服,挽起长发,趁着夜色瞬移出去,落在十几里外的一处街市。 此时已近子时,街上几乎无人走动,只有一处岔路口点着灯笼,一对年轻小夫妻支了个小摊,卖些馄饨包子和清粥之类的宵夜,供晚归和赶夜路的人食用。 黎落在小摊上打包了两份小馄饨,然后去找姬玄夜。 姬玄夜也宿在驿馆,不过跟黎落的院子中间隔了两重回廊,黎落落在屋顶上时,姬玄夜房内隐隐传来说话声。 黎落投了张录像卡一看,是伺候在姬玄夜身边的小厮,正在为他施针。 即使见过姬玄夜施针,这会儿看着三寸长的金针刺入穴位一半有余,黎落还是皱起眉头。 好在施针时间不长,小厮很快取下金针,收拾了一番便退下了。 小厮前脚刚走,姬玄夜便听到临街的窗户上传来两声很轻的叩击声。 不用想都知道是谁。 他装作没听见,拿起军报仔细审阅。 但叩击声不依不饶,隔一会儿响两声,外面的人似乎笃定他在装聋,越敲声音越响,大有他不开窗,就要把宿在院子里的人全给吵醒的架势。 姬玄夜无奈,只能起身去开窗。 他刚把窗户打开,就看到来人一身男装,长发也挽成男子样式,跟只灵活的小猴子一样倒挂在屋檐上,脑袋朝下,冲他嬉皮笑脸地乐。 “皇叔!” 姬玄夜:“……” 他转身折返回案前坐下。 黎落轻巧地跃下来,钻进房内,顺手把窗户给关了。 姬玄夜看她的表情像在看一个聒噪到招人烦的熊孩子,嫌弃全写在眼角眉梢:“你又来做什么?” 黎落晃了晃手里的小馄饨:“找皇叔吃宵夜。” 姬玄夜:“……” 几分钟后,黎落和姬玄夜一人一份馄饨,在桌案前相对而坐。 黎落吃了一半,抬头见姬玄夜才吃了两三口,她问:“不对你胃口?” 姬玄夜摇头:“本王没有吃夜宵的习惯。” “习惯可以养!”黎落催促,“快吃快吃,皇叔太瘦了,吃多点才能长肉。” 姬玄夜失笑。 到最后姬玄夜也只吃了三分之一,黎落把剩下的小馄饨收走时心里直犯嘀咕,看来他不太好这口。 吃完宵夜,姬玄夜继续处理政务,黎落百无聊赖地靠在桌案前,拿了根狼毫在笔洗里来来回回划着玩儿。 姬玄夜见她没有要走的意思,委婉地提醒道:“明日还得赶路,娘娘该回去安置了。” “我白天在马车上睡了好几个时辰,现在睡不着。” 姬玄夜:“……本王要歇息了。” “嘁。”黎落不为所动,“少诓我,不到丑时你是不会睡的。” 这是她还没离开京师那阵子,每天蹲在肃王府书房屋顶上观察出来的。 姬玄夜:“……” 赶不走她,他只能继续忙自己的。 黎落自娱自乐了一会儿,目光移到姬玄夜身上,注视良久,她低声问:“皇叔,你的伤,可请御医看过?” 姬玄夜头也不抬:“小伤。” “这怎么会是小伤呢,发作起来内力尽失,还听不……” 黎落剩下的话在姬玄夜犀利的眼锋中咽了回去。 “此事不得对外宣扬。”姬玄夜收起还没看完的折子,走到窗前打开窗户,“娘娘,请回,本王要歇息了。” “……好吧。” 察觉到姬玄夜心情不太好,黎落只好起身,她翻出窗户,正想跟姬玄夜道声晚安,转头却见身后的窗户“砰”的一声,毫不留情地关上了。 下一刻,屋里的灯火暗了下来。 黎落:“……” 这小气的老东西。 黎落腹诽了几句,瞬移回自己的院子。 - 车队行了几日,这天傍晚时分抵达繁华的晋州城。 晋州是雍国首屈一指的富庶大州,盛产丝绸、珠宝、香料和铁器,各种美食更是数不胜数。 黎落从进城开始就竖着耳朵听马车外熙熙攘攘的动静,要不是王嬷嬷拦着,她都想掀开车帷把身子探出去了。 车队在城中驿馆下榻,黎落沐浴后用过晚膳,借口赶路疲累,要早早安置,打发王嬷嬷去歇息,只留了上秋守夜。 王嬷嬷一走,黎落从系统仓库掏出两套男装,给了上秋一套,催促她赶紧换上。 上秋吃了一惊:“娘娘,您这是做什么?” “晋州城今晚有灯会,咱们出去转转。” 上秋眼睛一亮:“成,那奴婢去跟韩大人说……” “说什么说!你傻啊!”黎落给了她脑门一个爆栗,“韩大人若是知道,王嬷嬷肯定也会知道,那我们还走得了吗?” “好像也是……那就咱们两个?” “对!” 上秋本来还有些犹豫,担心人身安全问题,但经不住黎落撺掇,加上对这个主子绝对的崇拜和信任,三言两语被她说动了心。 两人换上男装,趁着守卫换班的间隙,偷偷从驿馆溜了出去。 第1100章 宠妃(38) 时逢晋州城三年一度的灯会,城中张灯结彩,路旁商铺林立,行人摩肩接踵,各色彩灯折出的光,将这一方天地染得斑驳陆离,流光溢彩。 黎落穿梭过那么多个异世界,还是第一次看到如此繁华的夜景,她拉着上秋,两人像钻进江河里的游鱼一般,流窜在各个摊位和商铺,很快,吃的玩的买了一大堆。 黎落玩归玩,安全意识还是有的,见街上几乎人手一个面具,她也掏钱买了两个,给上秋的是个可爱的兔子面具,她自己则戴了一个面目狰狞的鬼面具。 疯玩了半晌,黎落在一处卖铁器的小摊前看中了一把小匕首。 那把匕首造得十分精巧,刀刃不过四五寸长,刀鞘是黄铜浇筑而成,纹路古朴,刀柄上嵌着一颗墨绿色的猫眼石。 光线折射下,那“猫眼”一开一合,竟似活了一般,透着一股子诡异华丽的美感。 黎落不由得想起姬玄夜。 她当机立断,要将这把匕首买下来送给姬玄夜。 摊主极有眼色,见眼前的“小公子”衣饰虽然简单低调,料子却不似普通人家能穿得起的,在黎落开口询价时,他伸出三根手指:“三两金。” 三两金,那就是三十两白银,这都能抵得上普通人家两年的开销了。 黎落蹙眉,她不是看不出来这人在宰客,匕首虽好看,却怎么也不值三十两白银。 “十两银子,我要了。”黎落还价。 “公子,您这不是在说笑吗,我这匕首上嵌的可是货真价实的猫儿眼,光这一颗宝石就不止十两银子了。” “就十两,你卖不卖?” “这……” “不卖算了。”黎落转身就走。 她掐着步子数到第三下,身后果然传来摊主无可奈何的声音:“算了算了,十两就十两,卖给你了。” 黎落嘻嘻一笑,转身让上秋掏钱,拿走了那把匕首。 把匕首别在腰上,黎落和上秋转到了河边。 河上有龙灯表演,长长的龙灯船蜿蜒在河面上,一眼望不到尾。 船上的灯火映在水中,上下交相辉映,衬着两岸的彩灯和热闹的人间烟火气,整条河便像撒满了碎金一般,美轮美奂至极。 河边人更多,黎落和上秋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挤到沿河最前面,看见这一幕,她不由自主地发出一声感叹:“这也太好看了!” 戴着兔子面具的上秋也是头一回看见这样的盛景,脑袋点得跟捣蒜一样:“是啊是啊!” 黎落瞥了她一眼,起了装逼的小心思:“秋儿,此情此景,我给你念首诗怎么样?” “好啊。”上秋两眼亮晶晶地看着她。 黎落清了清嗓子,仗着这是不同的时空,开始照搬她那个世界的千古名词:“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 “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 她一首词还没念完,旁边传来一声尖叫。 黎落立刻扭头,旁边一个四五岁的女娃娃站在沿河边上,被人潮一挤,身形猛地一晃,眼看就要跌下河去。 黎落动作比脑子快,探身过去伸手一捞,堪堪将孩子捞了上来。 然而孩子方才那声尖叫惊得岸边的人潮涌动起来,黎落刚把孩子放下,就被汹涌的人潮冲得一个趔趄。 站在河边的游客一个接一个,跟下饺子似的被挤落水,黎落也不能幸免,在上秋的尖叫声中,她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倒仰,眼看就要摔进河里,这时一只手搂上她的腰,将她揽了回来。 黎落猝不及防撞进一身玄色里,她抬头,对上一张长着尖耳朵的狐狸面具。 同一时间,沿河有焰火腾空而起,绚烂的火树银花并着近在咫尺的那抹玄色,铺满她眼底。 “……灯火阑珊处。” 黎落几乎是被拎着衣后领,一路提溜到人相对较少的巷子里,姬玄夜摘了面具,冷冷地看着她:“娘娘好兴致,不带侍卫不带嬷嬷,便敢跑到街上闲逛。” 黎落自知理亏,不敢耍嘴皮子,老老实实认怂:“是我不对……多谢皇叔。” 姬玄夜冷哼,对随后而来的韩大人吩咐道:“送贵人回驿馆,看好她,再让她跑出来,本王唯你是问!” 韩大人诚惶诚恐道:“是。” 说完对黎落做了个“请”的动作:“贵人请。” 黎落叹了口气,正要跟韩大人回去,想起买的那把匕首,打算解下来送给姬玄夜,然而一摸腰间,却发现那把匕首不翼而飞了。 她还以为自己记岔了,匕首放在别处,在身上四处摸了一遍,还是不见匕首踪影,她不得不承认,匕首被偷了。 也怪她粗心,十两银子,对普通人家来说是一大笔钱了,就这么大喇喇别在腰间,不引人惦记才怪。 姬玄夜见她神色不对,问:“怎么了?” “我东西丢了。” “什么东西?” “匕首,一把刀柄上嵌了猫眼石的匕首。”黎落比划了一下,又觉得这个举动有点蠢,今晚来灯会的人这么多,想把匕首找回来无异于大海捞针。 想到这里,她丧了吧唧地说:“算了,可能是被偷了……走吧。” 姬玄夜蹙眉:“夜市上买的?” “对……” 姬玄夜想了想,问:“还记不记得在哪处买的,带我去看看。” 黎落以为他想让自己再买一把,连忙说:“不用了,摊上就这么一把猫眼石匕首,买不到第二把了。” “未必。” 黎落一愣。 一刻钟后,黎落带着姬玄夜回到那处卖铁器的小摊。 姬玄夜没有立刻上前,而是找了附近一家卖羊汤的摊子,坐下来点了几碗羊汤和饼子,一边喝一边观察那家铁器摊。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夜渐渐深了,街市上的行人三三两两散去,大大小小的摊子也开始打烊收摊。 铁器摊也不例外,摊主将东西一一收进箱笼。 这时一个穿着粗布短打的小男孩从巷子里钻出来,鬼鬼祟祟扫了一眼四周,一溜烟跑到摊主面前,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递给他。 黎落定睛一看,正是自己那把猫眼石匕首。 她蹭的一下,起身就要过去抓贼,姬玄夜却沉声道:“坐下——韩大人,有劳。” 第1101章 宠妃(39) 韩大人应了一声,走进那条巷子。 很快,巷子深处传来痛呼声和求饶声,不一会儿,韩大人带着那把匕首回来了。 黎落自韩大人手里接过匕首,仔细检查了一番,确定是自己买下的那把,这才松了口气。 十两银子事小,但这把匕首是她买来送人的,真要这么丢了,她难免失落。 “走吧,回驿馆。”姬玄夜道。 黎落叫住他:“皇叔,等等。” 说着她将那把匕首递了上去。 姬玄夜一顿:“嗯?” “送你!” 姬玄夜:“……” 他瞥了一眼旁边的韩大人。 韩大人很识相地摸了摸鼻子,背过身去。 “为何送本王匕首?” “不为何,想送就送了呗。”黎落把匕首往他手里一塞,“走了。” 姬玄夜看看黎落率先往前走的背影,又看看手里小巧的匕首,抿了抿嘴角,将东西收进怀里。 黎落回到驿馆,这才得知自己偷偷跑出去这件事惊动了不少人,王嬷嬷便是其中一个。 本来已经歇下的王嬷嬷正等在房中,见了一身男装的黎落,她又气又急,拉过她一边碎碎念一边手脚麻利地把她身上的男装给脱了下来。 黎落哭笑不得:“我这不是好好地回来了嘛。” “您是贵妃,这于礼不合!” 王嬷嬷念叨了半天,给黎落更完衣,见了进来的上秋,又是好一阵唠叨。 黎落和上秋偷偷交换了一个无奈的眼神,两人都心照不宣。 洗漱后,黎落想起在夜市上买的那堆东西,吩咐上秋:“你把那些吃的拣一份出来,明天送到王爷那边。” 上秋应道:“是。” 王嬷嬷闻言,问:“您给王爷也买了东西?” “顺手带了一份。”黎落说,“我也给你带了,嬷嬷,晚些回房的时候你一块拿回去。” 王嬷嬷却没接话,她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对上秋说:“你且先退下,我有话要同娘娘说。” 上秋不明所以,直到黎落对她点了点头,她才退下。 房中只剩下黎落和王嬷嬷。 王嬷嬷走到门口,往外面左右张望了一眼,确定没有人在偷听,这才将门关上。 “嬷嬷,怎么了?”黎落被她严肃的反应弄得莫名其妙。 王嬷嬷折返到黎落跟前,声音压得很低:“娘娘,您是天子的女人,今日种种若是传到陛下耳中,他会怎么想?您就不怕他问罪于您和王爷吗?更何况下人嘴碎,这伺候着的宫人背后主子是谁,谁也不知道,您还是谨言慎行的好。” 黎落一顿。 王嬷嬷这番话,算是冒着妄议天子的风险在对她掏心窝子了。 而且看这情况,她应该发现了孟春的不对劲。 想到这里,黎落敛去脸上的笑意,她转身到床前坐下,迎着王嬷嬷不解的眼神,她捋平整亵衣袖子上的褶痕,淡淡地问:“嬷嬷说的是孟春么?” 王嬷嬷一愣。 “本宫知道,她是陛下的人。” 王嬷嬷愕然:“娘娘,您……” “本宫既允了她在跟前伺候,自然会对她多加提防,倒是你——”黎落冷眼看着她,加上把贵妃的架势做足了,看起来压迫力十足,“王嬷嬷,你背后的主子是谁。” 王嬷嬷反应过来,“噗通”一声在黎落跟前跪下:“娘娘,奴婢对您,绝无二心。” 黎落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神锋利。 王嬷嬷抬头跟她对视,不卑不亢。 半晌,黎落率先笑了,她起身到王嬷嬷跟前,将她扶起:“好,我信你。” 王嬷嬷松了口气,起身后问:“娘娘,您是什么时候知道孟春不对劲的?” “她到我跟前伺候的时候我就知道了。” 说到这个,王嬷嬷自责道:“是奴婢将她选到娘娘跟前伺候的……” “与你无关。”黎落说,“她背后的人有心将她安插到我身边,就算第一次你没选上她,从京师到青州,她总有机会在我跟前露脸。” 王嬷嬷脸色这才缓和了一些,她迟疑道:“既然娘娘心里有数,奴婢方才说的那些事……” “嗯,我知道该怎么做。”黎落拍了拍王嬷嬷的手,“时辰不早,你先回去歇着吧,这里不用伺候了。” 王嬷嬷走后,相里安上线:“就这么相信王嬷嬷,会不会太冒险了?” “还记得在鹭林遇险那次么,她扑上来舍身救我。”黎落说,“当时我还对她的动机保持怀疑,这些日子相处下来,我觉得我应该不会看错。” “王嬷嬷不会武功,平时办事也小心稳妥,她这样的性子,说得好听是万事谨慎,说的不好听,那就是胆子小,人的条件反射骗不了人,一个胆子小还没有武功的人在那么危机的时刻舍身相护,她要么忠于自己作为奴仆的职责,要么是真心想待虞双双好,无论是从哪一点出发,将这种人纳入阵营都不会是件坏事。” 更何况,再过一段日子她就要回到皇宫那个牢笼里了,她身边必须要有一两个机灵稳妥的人来办事才行。 - 车队一路往京师进发。 黎落从京师到青州时,还处于火伞高张焦金流石的季节。 这来回将近三个月,位处南方的青州还好,越靠近北地的京师,越能感觉到天气在变凉。 回京路上,每经过一处城镇,黎落就会让人去打听当地有什么特色美食,待到晚上宿在驿馆,便换男装戴幂篱出去买,然后拎着这些东西去骚扰姬玄夜。 姬玄夜从一开始不想搭理她,到后来慢慢习惯她的存在,每夜为她留一扇窗户,黎落通常在他那里一待就是半夜。 姬玄夜批阅公文军报,黎落则靠在他桌案旁看话本子,或者拿一根毛笔乱涂乱画,两人互不打扰,直到他要歇息了才离开。 转眼,京师遥遥在望。 这天夜里,黎落像往常一样拎着烧鸡去找姬玄夜。 她抵达姬玄夜宿着的屋顶时,听到屋里传来女子的说话声。 女子? 黎落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她往屋内投了一张录像卡,在看清为姬玄夜施针的确实是位三十岁左右的紫衣女子后,她大感诧异。 第1102章 宠妃(40) 女子一边为姬玄夜施针一边跟他说话,态度不似平日伺候姬玄夜的小厮那般恭敬和小心翼翼,反倒透着一股子熟人之间才有的随意和自然。 这人是谁? 黎落很清楚,姬玄夜此行下青州,随行的军队中并没有女子。 女子为姬玄夜施完针,将清理过的金针收回木盒中,淡淡地问:“上次跟你说的事,你可考虑好了?” 说完不等姬玄夜回答,女子又抢先道:“我丑话说在前头,眼下你这身体,最多再撑……” “隐娘。”姬玄夜打断她的话,他声音压得很低,“我知道。” “那你倒是给个准话,什么时候跟我回去?” “再说吧。” “……”叫隐娘的女子听了他这模棱两可的回答,似乎有些生气了,她将木盒重重丢进箱笼,没好气道,“随你,左右命是你自己的,你不重视,我何必上赶着操心。” 姬玄夜无奈一笑,转移话题:“你这回下山,要在大雍待多久?” “看心情。”隐娘哼了一声,“若是心情好,待多一些时日,说不定能赶上为你收尸。” 姬玄夜听了她这话也不恼:“阿荣平时总念着你这个师父,等进了京,让他到你那处待几天吧,你们师徒也很久没见了。” 隐娘皱眉:“阿荣走了,谁来为你施针?” “无妨,需要施针了,我去寻你们便是。” “嘁。”隐娘瞪他,“你把我们药师谷的人当什么了?若不是看在你于师父有恩的份上,就你这死活听不进医嘱的脾气,我早将你打出去八百回了。” 姬玄夜却没接她的茬,而是看向那扇半开的窗户:“时辰不早,你回吧。” 隐娘诧异道:“怎么,怕人瞧见房中有个女人,坏了你摄政王清廉的好名声?” 姬玄夜只是笑。 将隐娘送出门,姬玄夜转身,果不其然看见屋内多了一个人,对方手里拎了个油纸包,正气鼓鼓地盯着他看。 姬玄夜丝毫不意外:“来了。” 黎落问:“那人是谁?” “朋友。”姬玄夜没有要解释的意思。 “她是大夫?” “嗯。”姬玄夜走到桌案前,今日份的折子已经批阅完了,他想了想,在案上摊开纸张,准备练字。 黎落见他对自己爱搭不理的,也不好好回答问题,于是劈手夺过他手中的毛笔:“姬玄夜,你的身体到底是什么情况?” 刚才在屋顶听了几耳朵姬玄夜和隐娘语焉不详的对话,结合在青州的种种,她越发肯定,姬玄夜的旧疾已经严重到快要控制不住的地步了。 姬玄夜看着被抢走毛笔后空了的手,语气颇为无奈:“早年在战场上落下的伤,不妨……” “你会死吗?” 姬玄夜一怔。 “会吗?”黎落追问,“你老实回答我,你会不会死?” 姬玄夜沉默了一会儿,说:“不会。” “那方才为你施针的大夫为何要说什么为你收尸这样的话?” “她同我是多年好友,恼我不听医嘱,所以将话说重了。” “我不信!”黎落有点生气了,“没有大夫会不希望自己的病人好起来,更不会诅咒病人,姬玄夜,我要听实话,你的病到底是什么情况?” 被她近乎咄咄逼人的质问,姬玄夜露出十分头疼的神色,他像在面对一个无理取闹的小孩:“我这沉疴须得好好休养方能痊愈,隐娘让我随她回药师谷静养一段时日,只是这些年朝中政务繁冗,我一直抽不开身,惹恼了她,她才说那样的话,并非我已到了药石无医的地步,你不必忧心。” 黎落疑惑道:“当真?” 姬玄夜挺直背脊:“你唤本王一声皇叔,作为长辈,本王还能诓你不成?” “那倒也是……”黎落稍稍松了口气,她打开带来的油纸包,撕下一只油汪汪的鸡腿递给姬玄夜,“皇叔你吃。” 姬玄夜接过。 隔着书案,黎落在他对面坐下,一边撕烧鸡肉吃一边说:“要我说,朝中每年都有那么多事,忙完这件还有下一件,你还不如先考虑自己的身体,毕竟国事放在那里,姬延昭自然会同别的朝臣商量处理,但你要是病死了,这世上可再没有第二个摄政王。” 姬玄夜笑了笑,没接话。 黎落对他的敷衍颇为不满:“我同你说认真的,你听进去没有?” “听进去了。” “那你把这些事放一放,随那大夫回那什么药师谷去治病。” “嗯。”姬玄夜随口应道。 说完见黎落瞪他,他又补了一句:“好,我知道了。” “那你什么时候去?”黎落追问。 “过个把月吧,这趟青州之行,有些事不方便假手于人,我要亲自办了才放心,另外,陛下想要我手中的兵权,我须得将兵权交接好,保你一命再走。” 听他这么一说,黎落眉头深深地皱了起来:“你忙你的,不必顾虑我,我有的是办法能保命……这样吧,等回到京师,将紧要的事处理好,你即刻出发跟大夫去药师谷治病,我会先稳住局面,等你回来,咱们联手将姬延昭赶下皇位,扶持你当皇帝,怎么样?” 再一次听这种大逆不道的话,姬玄夜没像上次那样严肃地绷起脸,而是笑了起来:“若扶持我登皇位,你便不再是贵妃,而是太妃,太妃所能享受的俸禄可没有贵妃好。” “咱就不是贪慕这些虚荣的人。”黎落摆摆手,“你就说你答不答应吧。” “好,我答应。” 黎落心里的大石头瞬间落下了,她抽出一张精纸,擦了擦沾了烧鸡油渍的手,对姬玄夜伸出小拇指:“一言既出。” 姬玄夜配合地跟她拉钩:“驷马难追。” 在姬玄夜房中啃完一整只烧鸡,又蹭了两壶茶喝,吃饱喝足,黎落这才离开姬玄夜房中。 趁着深夜四下无人,她没用瞬移卡,绕过回廊,穿过月亮门,回了驿馆另一边的院子。 只是黎落没注意到,身后不远处,一身紫衣的女子背着箱笼,身形隐没在浓黑的树影下,看着她的背影,一脸若有所思。 第1103章 宠妃(41) 黎落蹑手蹑脚回到房间,摸上床,钻进被窝准备睡觉。 她刚把被窝睡暖,系统服务灯突然亮了,相里安的声音随之响起:“有人来了。” 黎落立刻睁开眼睛,迅速往外面投放了一张录像卡。 透过虚拟显示屏,黎落见到了今晚在姬玄夜房中那个叫隐娘的紫衣女子,她正匍匐在自己的屋顶上,揭开两片瓦,偷偷往寝房中看。 黎落:“……” 看来喜欢干这种事的不止自己一个人。 只是隐娘为什么还没走? 黎落稍稍一思索,就知道她为什么会来偷窥自己了。 大概是离开姬玄夜房间的时候察觉到了什么,加上她前脚刚走,自己后脚就进去了,也许不小心被她看见了。 姬玄夜平日里不近女色,别说通房侍妾,就连收养的狸奴都是公猫,这样冷心冷情的一个人,居然允许女子夜里进他房间,还一待就是个把时辰,换位思考一下,如果她是隐娘,她也会惊讶。 不过惊讶归惊讶,跟到她寝房上面揭瓦偷看,这好奇心是不是太重了点? 眼看虚拟显示屏中的紫衣女子不满足于只是在屋顶上偷看,从袖袋里取出一根竹制的小烟管点燃,看样子是打算迷晕屋内的人,好进来一探究竟。 黎落顿了顿,用了张瞬移卡,在隐娘眼皮子底下瞬移出寝房,悄无声息地落到她背后。 紫衣女子刚把烟管投入房间内,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道脆生生的女声:“需要帮忙吗?” 她吓了一跳,立刻扭头,见了来人,她瞳孔微微一缩,脱口而出:“檀望月?” 黎落一怔。 但紫衣女子很快反应过来自己认错了人,她看看黎落,又看看屋内,震惊之余又多了一层错愕:“你……你怎么出来的?” 黎落顿了顿:“进屋说吧。” 不多时,寝房内。 黎落点了一盏油灯,在圆桌旁和隐娘相对而坐,而今晚负责守夜的上秋被迷烟放倒,这会儿歪倒在地上睡得正香。 黎落拿起桌上的茶壶,给隐娘倒了杯水:“深夜没什么好招待你的,将就喝吧。” 隐娘接过茶杯,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她。 黎落也在观察隐娘。 近距离看,隐娘脸上能看得出属于三十岁的岁月痕迹,但却有着一股子独属于这个年纪的女人特有的半老徐娘的成熟风韵。 互相打量半晌,黎落率先开口:“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隐娘皱眉:“你知道我是谁?” “皇叔说了,你叫隐娘,是药师谷的人。” “皇叔?”隐娘皱眉,“你是宫里的人?你跟姬延昭是什么关系?” “我叫虞双双。” 隐娘立刻明白过来:“虞贵妃……难怪。” “嗯?”黎落不解地问,“难怪什么?” 隐娘却没有要继续这个话题的意思,而是说:“我并非有意窥探你,只是好奇你为何能近姬玄夜的身,若是惊扰了你,那我道歉。” 黎落摇头:“没关系。” 她能感觉到隐娘对自己没有恶意,否则也不会请她到寝房内说话,而她之所以将人叫进来,不只是因为好玩。 “隐娘姐姐,皇叔说你在为他治疗旧疾,我冒昧一问,皇叔如今的身体究竟如何?” 隐娘明显对她有些戒备,她不答反问:“我看姬玄夜跟你挺熟,怎么,他没告诉你?”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黎落从这句话中听出了淡淡的酸味,她失笑:“我问了,皇叔态度甚是敷衍。” “既然他不想告诉你,我作为大夫,也不便透露。” 看出她的顾忌,黎落沉默了一会儿,说:“旁的我不多问,我只想知道,他的旧疾能治好吗?” 隐娘握着杯子的手一顿,半晌才说:“嗯。” “那就好。”黎落松了口气,又道,“我听说沉疴旧疾医治都不容易,这样吧,你将住址留下,等回宫了,我让人往贵府送些滋补药材,往后若是需要什么珍稀药材,也可托人往宫里递话,宫里有的,我都能给你弄到。” 隐娘看她的眼神越来越疑惑,她没急着应下,而是问:“你不是姬延昭的贵妃吗,为何要对摄政王这么好?” “不瞒你说,此行下青州,一路得王爷照拂,我这条命是他救下的,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但王爷什么都不缺,我也只能在他的旧疾上略尽绵薄之力了。” 隐娘对她这番话持半信半疑态度,她推辞道:“不必了,药师谷什么药材都有,你若是有心为姬玄夜好,还是劝他早日跟我回谷中静养吧。” 黎落点头:“好,我会跟他说的。” 两人本来就不熟,把话说开,天就聊到尽头了,隐娘放下茶杯,起身说:“我该回去了,告辞。” 送走隐娘,黎落关上门,转身回到榻上,她喃喃自语道:“檀望月?” 次日,黎落起床洗漱梳妆时,状似不经意地问王嬷嬷:“檀望月是谁?” 王嬷嬷被她吓了一跳,连忙扫了一眼屋内伺候的宫人,把她们都遣退出去,这才低声说:“娘娘为何问起这位?” “你先回答我。” 主仆俩自从交了心,王嬷嬷就知道这位是个心里有主意的,但仍然对她爱搞事的那股劲儿心有余悸,纠结了一下才道:“那是当今圣上的生母,檀太妃,薨逝好些年了。” 黎落一愣。 这倒是出乎她的意料。 想起昨晚隐娘近距离见到自己的第一眼时脱口而出那句“檀望月”,黎落又问:“她跟我长得很像吗?” 王嬷嬷:“……嗯。” 黎落从王嬷嬷欲言又止的神色中看出了些许端倪,她试探性地问:“你伺候过她?” 王嬷嬷先是吃了一惊,随即折服于她敏锐的观察力,索性不再掖着藏着,苦笑道:“是,我伺候她那会儿,她还是个选侍。” 从王嬷嬷叙述中,黎落得知了她跟檀太妃的渊源。 王嬷嬷入宫第三年,当时她只是个小宫女,被派分到选秀成选侍的檀望月身边伺候。 檀选侍性子直爽为人大方,对宫中伺候着的奴仆都很亲切,在她身边伺候的那段日子,是王嬷嬷入宫几年来最轻松的时刻。 第1104章 宠妃(42) 在檀选侍身边伺候的第三个月,王嬷嬷收到家人来信,家乡遭遇水患,房屋被冲毁,上了年纪的爹娘几乎快活不下去。 王嬷嬷为这件事愁得整夜睡不着。 还是檀选侍看出她的异样,将她叫到跟前细问。 得知此事后,她给了王嬷嬷一笔银钱。 这笔辗转寄回家乡的银钱救了王嬷嬷的爹娘姊妹一命。 “檀太妃是个好人,可惜我并未在她身边伺候多久。” 檀选侍入宫的第八个月,承宠后怀上龙嗣,位份也随之晋升,成了九嫔之一的德嫔,身边伺候着的宫人也换了一批,王嬷嬷便是在那时被换走的。 再后来,德嫔生下当今天子,可因为生产时伤了身子,自那以后她一直病歪歪的,在当今天子五岁时她便去世了。 王嬷嬷说到这里,用帕子掖了掖通红的眼角:“奴婢入宫这么些年,前后伺候过十多位主子,除了您,就数檀太妃对下人最好,别说随意打杀宫人,便是连苛责都很少,她对奴婢爹娘的恩,奴婢这辈子都会记在心上。” 黎落顿时明白过来,王嬷嬷为什么会对自己这么好了。 这是在把她当成半个檀太妃来伺候了。 “檀太妃是没福气,她去世后两年,圣上就登基了,她若是能等多两年,那是要被尊为太后的。”王嬷嬷说着,深深地叹了口气。 黎落琢磨了一会儿,问:“圣上登基后,没有为他的生母追封谥号吗?” 按照雍朝的礼制,生下皇子的妃嫔,无论是否健在,在其名下的皇子登基为帝后都会被封为太后,但是看王嬷嬷一口一个“檀太妃”,而不是“先太后”,这位檀太妃怕是压根没被追封。 “没有。”王嬷嬷说,“听说王爷在早朝上提过此事,但被圣上拒绝了。” 黎落拧眉:“圣上跟檀太妃的关系不好?” “檀太妃生下圣上后便一直缠绵病榻,怕是自顾不暇,未能照料好圣上。” “这样啊……”黎落喃喃自语,她又想起一件事,“我记得先前你同我说过,圣上的生母在入宫为妃前跟摄政王有过一段?” 王嬷嬷神色一凛。 “这事儿保真吗?”黎落八卦兮兮地问。 王嬷嬷:“……娘娘,您要是再不梳妆,晚些就跟不上车队了。” 她有意转移话题,黎落也不勉强,她看得出来王嬷嬷很怀念檀太妃,今天能一次性跟她说这么多已是不易。 剩下的,等回宫了她可以慢慢摸索。 用过早膳,车队起程出发。 黎落挑起车帷,像这些日子以来做过的无数次那样,透过车窗远远地望着姬玄夜的背影。 都说摄政王不近女色,活了四十多年,唯一的桃色绯闻还是跟那位檀太妃。 而自己这趟下青州,这么轻易就能近他的身,还求得他松口帮忙,是因为虞双双这张跟檀太妃相似的脸起了作用吗? 再发散一下思维,姬延昭纳了一个跟他生母相似的女子为妃,这到底是恋母情结在作祟,还是料准了姬玄夜吃这一套,所以早早布下了陷阱? 这些古人的心眼儿真的比莲藕还多。 车队行了一日,傍晚时分,终于抵达京师。 贵妃出宫是秘密,回宫自然也不得张扬,一路低调入了皇城,回到长春宫,一下车,黎落就被属于京都秋日的冷风吹得打了个哆嗦。 王嬷嬷立刻为她披上披风。 进了内殿,黎落先去沐浴,然后换了身宽松的素色衣裙,又吩咐王嬷嬷将御医请来。 她刚吩咐完,外面传来姬延昭的声音:“请御医?双儿可是身子不适?” 黎落装作才发现他进来的样子,先是一惊,随即大喜,本来坐在榻上的她像只花蝴蝶一样下地飞奔过去,扑进姬延昭怀里:“九郎!” 姬延昭很是受用她这一套,反手抱紧了她,耳鬓厮磨:“双儿可有挂念朕?” “嗯,九郎呢?”黎落从他怀里钻出来,仰头,丝毫不掩饰眼中的倾慕。 姬延昭揉了揉她的发丝,揽着她往榻上去:“每日都在盼你回宫。” “臣妾也每天都盼着回宫!” 接下来的小半个时辰,黎落发挥虞双双话痨的性格,叽叽喳喳把青州之行发生的几件大事都跟姬延昭说了。 黎落好不容易说完,姬延昭适时为说得口干舌燥的她递上一杯茶水,想起她方才吩咐传御医的事,问道:“你哪里不适,为何要传太医?” 说到这个,黎落低下头,有些害羞地摸了摸肚子:“此行下青州,不知是不是舟车劳顿,臣妾已经有好几个月没来月信了,外边的土大夫我不放心,这不,一回宫便想让太医来诊脉,也、也担心是不是怀上龙嗣了。” 姬延昭神色有些微妙,他招手叫来张恩:“去传陈太医。” 很快,陈太医来了,在为黎落诊过脉后,他毕恭毕敬道:“禀皇上,贵妃娘娘是劳累过度,臣开几副药,喝上七天,平日里多休息,便能调养过来。” 黎落听了这话,脸上露出失望的神色,心里却冷笑连连。 陈太医把脉时,她给自己投了一张病症卡,要是不出意外,陈太医会诊断出她“怀孕”,而不是什么劳累过度。 看来姬延昭还是没打算让她留下这个孩子。 “嗯,你退下吧。” 陈太医走后,姬延昭搂着黎落的肩膀:“没事就好,至于龙嗣,咱们来日方长。” 黎落撇嘴:“害我白高兴一场。” 姬延昭笑了笑,话锋一转:“在来长春宫之前,朕召见过韩爱卿,他同朕说,你替虞太守向皇叔辞官,将家中老小都遣回毕县了?” 黎落脸上的笑容瞬间淡了下去,她起身,走到姬延昭跟前,端端正正地给他行了个跪拜大礼。 “双儿这是做什么?”姬延昭一脸不解,他作势要来搀黎落。 黎落却不肯起来,她低头酝酿了几秒钟,等再次抬头,眼中蓄出一层薄泪,泫然欲泣,楚楚可怜地望着姬延昭:“臣妾有罪,求陛下宽恕。” 第1105章 宠妃(43) 姬延昭皱眉:“双儿何罪之有?” “去青州的路上,臣妾偶然听见皇叔和手下的文臣谈论,说到了青州,定要好好惩治当地的贪官污吏,不让他们再祸害百姓,臣妾到得青州,发现我爹也是皇叔口中的贪官污吏之一。” “臣妾便做主教训了阿爹和大哥一番,将家中贪下的财物一一遣还,还向皇叔求情,以开臣妾私库,补上阿爹挥霍的银钱为条件,请求皇叔放过虞家。” 黎落说到这里,眼角沁出泪来:“臣妾知道,这么做有违雍朝律例,但他们是臣妾的亲人,为人子女,臣妾断不可能眼睁睁看着阿爹和兄长被送上绞刑架,眼下阿爹已经回了毕县,臣妾亦答应过皇叔,此生都不再助虞家人入仕,并尽早将阿爹花掉的银钱补上,陛下,能否施舍臣妾一分薄面,不再追究虞家的过错?” 姬延昭眯了眯眼睛,眼神晦暗不明。 黎落偷偷觑了他一眼,见他露出这副神态,她装作一慌,膝行到他跟前,趴在他膝头,仰起脸可怜兮兮地望着他:“九郎,我阿爹已经知道错了,看在我这几年侍奉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放过他好不好?” 说完,她撒娇般轻轻摇了摇他的手:“只要你不再问阿爹的罪,往后你说什么我都听。” 姬延昭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听了这话,他伸手捏住她的下巴,自上而下俯视她:“当真?” “千真万确!” 姬延昭前一刻还紧绷的脸色立刻放松了,他伸手将黎落搀了起来:“双儿说的什么见外话,你的家人,不就是朕的家人,这天下都是朕的,虞太守何罪之有?” 黎落脸上一喜,攀住他的胳膊:“多谢陛下。” 姬延昭顺势将她搂进怀里,让她坐在大腿上,手圈着她的腰,状似不经意地说:“你这趟去青州,碰见的事可不少,可惜朕不能离京,不然真想陪你一起去,你再跟朕说道说道,还遇上什么好玩儿的事了。” 黎落被他在自己腰上乱摸的手摸出一身又一身鸡皮疙瘩,她强忍着没表现出丝毫不适。 听出姬延昭话里有话,她歪着脑袋想了想,一脸天真道:“好玩的事倒没有,吓人的倒是有一桩。” 说着,她把白马寺遇刺的事重新细讲了一遍,包括虞母被掳走,她心急之下追上去,遇到前来相助的姬玄夜,再到和姬玄夜齐齐坠下深坡,最后她把力竭昏迷的姬玄夜背回来。 她省略了许多只有她和姬玄夜才知道的细节,比如她和姬玄夜联手抗敌,以及姬玄夜身患旧疾。 “此事多亏了皇叔,若非皇叔舍命相救,我说不定就再也见不到九郎了!”黎落摇了摇姬延昭的胳膊,“九郎,你可要好好奖赏皇叔。” 姬延昭神色微妙:“皇叔舍命相救?” “对呀!”黎落装作没察觉他的表情变化,“不过皇叔到底是上了年纪,被贼人包围,双拳难敌四手,险些丧命,听伺候的宫人说,皇叔以前可英勇了,是咱们大雍的战神呢。” 听她这么夸别的男人,姬延昭也不恼,反而笑着说:“对,皇叔不仅是战神,在朝中也积威甚重,有时候他说的话,比朕这个天子还管用。” 黎落眨了眨眼睛,不解道:“那怎么行,您才是天子,皇叔就算是长辈,那也是臣子,一个臣子说的话比天子还管用,这不是轻重倒置吗?” 姬延昭不置可否,又问:“皇叔平日里不苟言笑,也鲜少同小辈凑趣,皇族子弟都怵他,你这趟回青州,来去都跟他同行,倒是跟他接触不少,他可有严词苛责于你?” 黎落心里微微一嘁,这就开始打听她跟姬玄夜相处得如何了。 看来她先前猜测的没错,姬延昭准是因为虞双双这张跟檀太妃相似的脸,便于安排她接近姬玄夜,才将她留在宫中。 这个给姬玄夜设的陷阱,挖了足足三年。 “那倒没有,皇叔为人挺和气的。”黎落顺着姬延昭的话说。 “我瞧着也是。”姬延昭意味不明道,“就拿虞太守这件事来说,换了旁人求情,他说不定连求情的人也一块杖责了,能允了你,倒是出乎朕的意料。” 黎落装得一愣:“啊?” 姬延昭捏了捏她的脸蛋:“看来皇叔挺护着你。” 黎落皱眉,露出一副觉得姬延昭这话不太对劲,但脑容量有限,想不出来哪里不对劲的困惑表情。 “好了,你今日刚回宫,身子又不适,先好好安置,朕明日再来看你。” 黎落从他怀里起来,乖巧道:“好。” 送走姬延昭,黎落揉了揉刚才跪疼了的膝盖,嘟囔着抱怨了两句封建王朝动不动就要行跪拜大礼的规矩,然后叫来王嬷嬷,更衣歇息了。 次日,黎落早早起床,让人开了私库,开始往外搬金银玉器,准备兑换成银子送到户部,以此来补上虞太守贪污花掉的那些银钱。 虞双双进宫三年,一直盛宠至今,除去贵妃的俸禄,平日里姬延昭赏赐的贵重物品不少。 但她得到的东西不少,虞家这三年花掉的也不少,看着宫人一箱接一箱往外搬,黎落有点肉疼。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辛辛苦苦好几年,一朝回到赤贫前…… 虞父真是坑得一手好娃啊! 搬了大半日,虞双双的私库被搬空了十之八九,但总算把虞父造出来的天坑给填上了。 黎落松了口气。 她正用着膳房送过来的甜羹,上秋进来通禀,说周才人来了。 “快让她进来。”黎落说,她又吩咐王嬷嬷,“把本宫从晋州城买的那些小玩意儿拿出来,赏周才人。” 周琅玥很快走了进来,规规矩矩对黎落见了礼。 “免礼平身。”黎落扫了一眼殿内,好几个宫人都在旁边伺候着,于是她道,“你们都退下吧,这里不用伺候。” 宫人们退到殿外,黎落才对周琅玥招招手,“坐。” 周琅玥在长榻的另一侧坐下,黎落把桌几上的茶果子往她那边推了推,低声问:“这些日子,宫里没出什么事吧?” 第1106章 宠妃(44) 周琅玥半是认真半是玩笑道:“娘娘又不在宫中,后宫还能出什么事?” “……”黎落摸了摸鼻子,“你这话说的,好像整个后宫只有我一个人爱搞事似的。” 周琅玥但笑不语。 王嬷嬷取了黎落从晋州城夜市买来的随手礼,都是一些女孩子会喜欢的小玩意儿。 其中有一套编织手法复杂的黄花结引起了周琅玥注意,她拿起细细把玩,眼角眉梢少见地露出一丝笑意,显然很是喜欢。 两人互相交换了这三个月来各自的情况,周琅玥待在宫中,倒是没什么好说的,黎落说到自己拉拢了摄政王,周琅玥吃了一惊。 “王爷肯帮你?” 黎落点头:“他答应我了。” 周琅玥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黎落想起一件事:“我不在宫中这些日子,姬延昭有没有召你侍寝?” 周琅玥眉头轻皱,眼中露出几分显而易见的厌恶:“没有。” “那他这些日子召了谁侍寝?” “不知道。”周琅玥说,“我并未留意。” 自打两人达成协议,站到一个阵营后,周琅玥便不再在她面前掩饰对姬延昭的情绪。 此刻周琅玥就差把对姬延昭的不在乎和嫌恶写在脸上了,黎落好奇起来,她总觉得周琅玥这么不待见姬延昭,不只是因为周家被皇族打压。 毕竟皇族打压望族这件事从先帝在位时就开始了,并不是姬延昭一力主张的,周琅玥不是分不清主次的人,不会把仇恨一股脑发泄在姬延昭身上。 她正想顺着这个话题往更深处问问,周琅玥突然抬手,将滑落到脸颊边上的一缕碎发别到耳后,因着这个动作,宽大的袖子滑落到臂弯,露出纤细手臂上一道深深的牙印。 黎落一愣:“你手怎么了?” 周琅玥低头扫了一眼牙印,淡淡道:“小伤,没大碍。” “我不是问你有没有大碍,这谁弄的?”黎落直起腰,大有要为周琅玥出头的意思,“谁欺负你了?” 周琅玥被她的态度弄得有些好笑:“没人欺负我,被一个小孩儿咬的。” “小孩?”黎落脑子一转,宫里的小孩,那只能是皇族子弟。 “沐云楼那位皇子。”周琅玥为她解惑。 黎落从虞双双记忆中搜了一遍,很快把“沐云楼那位皇子”相关的记忆翻了出来。 姬延昭妃嫔众多,诞下的皇子公主也不少,眼下有皇子六位,公主三位,这些孩子大多由各自的母妃抚养,但沐云楼那位皇子是例外。 那位皇子名唤姬楹,在皇子中排行老大。 雍朝太子立嫡不立长,这位大皇子并非皇后所出,生母是一个位份低下的淑女,而且生姬楹时难产,诞下孩子后便撒手人寰。 而姬楹也因为娘胎中带了病,如今八岁了还不会说话。 先天失语,生母早亡,姬楹虽是皇长子,却并不受宠,被安排到后宫一处偏殿,平日由乳母看顾,逢年过节宫中有盛宴,他也鲜少出席。 以姬延昭的性子,怕是已经忘了这个皇长子的存在。 “姬楹?你怎么会跟他扯上关系,还被咬了。”黎落问。 周琅玥解释道:“前些天连日大雨,大殿下住的沐云楼漏水,宫人禀了皇后,眼下沐云楼重新修葺,那位大殿下便暂时搬到了离永安宫不远的摘月堂,我撞见过他两次,不小心惊扰他,那孩子许是怕生,惊吓之下便将我咬了。” 黎落皱眉,拉过周琅玥的手臂看了看,虽说过了好几天,上面的咬痕还是很深,可见被咬时伤的不轻,她说:“我让太医过来给你瞧瞧,这都破皮了,当心感染。” “不用。”周琅玥说,“我已经上过药了。” “那你当心些,痊愈之前别碰水。” “嗯。” 两人刚说完,外面匆匆进来一个宫人,正是周琅玥身边伺候着的宫女霜华。 她先对两位贵人福了福身,然后欲言又止地看着周琅玥,显然是有事要禀报,只是碍于贵妃在,不好直说。 周琅玥看出她的顾忌,道:“没事,娘娘不是外人,有话直说。” 霜华这才低声道:“摘月堂那边出事了,好像是、是大殿下失足落水了。” 周琅玥本来懒洋洋地斜倚在榻上,把玩着手上的黄花结,听了这话,她神色一凛,立刻起身:“走。” 黎落见状,“哎”了一声:“等等我,我也去。” 摘月堂地处偏僻,地方也小而简陋,这样的地方通常是不受宠的妃嫔住的,黎落和周琅玥匆匆赶到时,摘月堂内只有一位嬷嬷并两名宫女在伺候。 那嬷嬷和宫女见了黎落这个贵妃,不由得大惊失色,连忙跪地请安。 黎落没理会她们,和周琅玥一起进了摘月堂,见了躺在榻上正处于昏迷状态的姬楹,黎落吃了一惊。 姬楹今年八岁,可身形瘦弱得像个只有五六岁的幼童,许是呛了水的原因,他脸色苍白嘴唇青紫,身上的衣服虽然换过了,但头发还湿着,也没有宫人为他绞干。 再一看这摘月堂里简陋寒酸的陈设,黎落简直不敢相信这是当朝大皇子的居所。 周琅玥上前查看了姬楹的情况,扭头问伺候他的嬷嬷:“大殿下为何会落水?” 嬷嬷和宫女面面相觑:“大殿下贪玩,独自跑去竹林里的碧玉池……” “你们为何没陪同?” 嬷嬷道:“摘月堂杂事诸多,婢子们忙不过来,一时疏忽……” 这嬷嬷虽然回答得认真,但字字句句都是在甩锅,周琅玥脸色沉了下来:“可去请过太医?” 嬷嬷为难道:“未曾。” “放肆!”周琅玥表情已经相当难看了,“你们就是这么照顾大殿下的?若是出了人命,你们担待得起吗!” 嬷嬷连忙以额触地:“娘娘恕罪,不是奴婢不去请,而是、而是就算请了,太医院那边也只是派个小医官过来,于殿下的病情起不了多大作用,回头还落个埋怨,不、不如不请。” 周琅玥不是不知道宫里跟红顶白的事时有发生,不受宠的妃嫔皇子被苛待是常事,作为不受宠的妃嫔之一,这期间的弯弯绕绕没人比她更清楚。 可这嬷嬷面对昏迷的姬楹却完全不作为,大有要放任他自生自灭的意思,这态度就让她恼火。 第1107章 宠妃(45) 但眼下不是追究这些的时候,周琅玥看向黎落:“娘娘,可否让您身边的宫人到太医院一趟,请太医来为大殿下瞧瞧?” 无论是摘月堂的人还是她永安宫的人,都属于被后宫“边缘化”的那一类人,由她们出面,太医院肯定不会当回事,只会象征性派个小医官过来。 想寻个有分量的太医,只能求助于虞双双这个贵妃。 黎落点头,吩咐一同跟来的上秋前去太医院。 太医很快就来了,为姬楹一番望闻问切,最后为他施针按摩,前前后后折腾了快两刻钟,姬楹才悠悠转醒。 周琅玥立刻上前,关切地问:“殿下,你感觉如何?” 姬楹脸上没有丝毫血色,眼神呆滞,像是一时半会儿没反应过来。 周琅玥急了,问太医:“大殿下这是怎么了?” 太医沉吟道:“殿下本就体虚,许是落水受了惊吓,臣开几副驱寒并安神的方子,按时煎服,这几日注意保暖,便能调理过来。” 周琅玥这才松了口气:“好,多谢太医。” 太医写方子去了,周琅玥见姬楹仍然满头湿发,而外面天气渐冷,摘月堂内没有生炭盆,嬷嬷和宫人丝毫没有要上前伺候的意思。 她眉头皱得紧紧的,吩咐霜华拿了棉布巾过来,小心翼翼地抬起姬楹的脑袋,放在自己大腿上,耐着性子为他绞干头发。 周琅玥做这些事时,姬楹一直垂着眼睛,像个失魂的娃娃一样,一动不动,任由她摆弄。 直到擦干头发,周琅玥起身,对霜华道:“前几日内务府将今年例份的炭送到永安宫了,你去取一些过来,在摘月堂生个炭盆子,殿下刚落了水,现在受不得寒。” 霜华却没动,小声道:“每年的炭就那么些,娘娘自己都不够用,匀给摘月堂,真入冬了您怎……” “霜华!”周琅玥打断她的话,“让你去就去!” 霜华这才委委屈屈地福了福身,转身去永安宫取炭了。 太医写好方子,交给摘月堂的嬷嬷,又叮嘱药方中有几味药要分不同时间煎煮方能发挥药效。 那嬷嬷大概是顾忌着摘月堂内还有别的贵人在,不敢太放肆,唯唯诺诺应得痛快,只是太医一走,她连看都没多看一眼,便将方子揣进怀里,估计压根没往心里去。 周琅玥将嬷嬷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她看起来很想呵斥这嬷嬷几句,但一看对方那副样子,如今众目睽睽下斥责了她,说不准等她们一走,嬷嬷会将受的气撒到年幼的皇子身上。 顾忌着这一层,周琅玥忍住了,她对嬷嬷伸手:“方子给我吧,我让人去太医院取药。” 嬷嬷迟疑了一下。 “不是说摘月堂杂事多人手少,你们忙不过来吗,这取药煎药的事交给永安宫吧,往后我会让人按时将药送过来,这件事你们就不用操心了。” 嬷嬷一听自己省事了,立刻将方子交给周琅玥。 周琅玥看样子是打算亲自跑一趟太医院取药,她正收起方子正要走,一直躺在床上的姬楹突然伸手,轻轻拽住了她的袖摆。 周琅玥回头,姬楹正蜷缩在被窝里,表情依然呆滞,但眼神总算能认人了。 周琅玥捉住他的手腕,将他的手塞回被子里,掖了掖被角,柔声道:“不怕,我去去便回,你睡会儿,药煎好了我叫你。” 姬楹这才闭上眼睛,乖乖睡了。 周琅玥给黎落使了个眼色,两人携着宫人一同走出摘月堂,只是走到门口时,黎落突然扭头,动作之迅速,甩得头上的步摇叮当作响。 而她这猝不及防地一转身,将姬楹直勾勾盯着周琅玥背影的眼神抓了个正着。 姬楹被她突如其来的转身吓了一跳,连忙闭上眼睛装睡。 周琅玥也被黎落这莫名其妙的举动弄得愣了愣:“怎么了?” 面对周琅玥和一众随侍宫人不解的眼神,黎落眉毛一挑,手在虚空中挥了挥:“这都深秋了,宫中怎么还有蚊子?” 出了摘月堂,黎落和周琅玥兵分两路,前者回长春宫,后者去太医院。 进了长春宫,黎落想了想,对上秋道:“去库房取些银霜炭,送到永安宫给周才人。” “是。”上秋应道,她又问,“娘娘是担心周才人将炭分给大皇子,永安宫不够用么?” “嗯。” “那咱们直接将炭送到摘月堂不就好了。” “别人做好事,咱们掺和什么。”黎落说,“除了炭,你看看库房中还有什么闲置的,冬天用得上的御寒物,也一并给周才人送去。” “是。” 夜里,姬延昭照例过来长春宫走了趟流程。 黎落深知后宫,特别是长春宫发生的大小事都有人向姬延昭禀报,因此不等他开口,她便主动将今日和周才人去摘月堂的事说了。 “周才人可真是个傻子,她自己那永安宫每年的炭都不够用,见大皇子落水受寒,还将宫内的炭匀了一份给摘月堂,真不知道她怎么想的。” 黎落用吐槽的口吻说,言辞中丝毫不见对姬楹境况的怜悯,“也就是我好心,给了她一些炭,不然入了隆冬,不得冻坏她那双手,来年可就没人为我绣帕子了。” 姬延昭眉头微皱,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他心不在焉地附和了两句,便借口还有折子没处理完,起身走了。 第二天,黎落一觉睡到日上三竿,起床时察觉到空气中没了那股冻得人不敢出被窝的寒意,她对掀了帐子进来的王嬷嬷问:“宫里是不是烧上地龙了?” “是。”王嬷嬷眉开眼笑道,“是陛下亲自嘱咐的,说娘娘是青州人,受不得北方苦寒,所以吩咐奴才们早早清扫了火道,今日便将地龙烧起来了,这个时间暖阁都还没开呢,整个后宫只有娘娘才有这份荣宠……” 黎落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 “对了,娘娘,周才人在偏殿等了快一个时辰了。” 黎落掀开被子坐起来:“这么早?周才人怕不是知道我这处烧了地龙,来蹭地龙的吧?” 王嬷嬷:“……” 黎落更衣用过早膳,到得偏殿,周琅玥正在刺绣,她随口问:“来这么早,你不用去皇后那边请安吗?” 第1108章 宠妃(46) 周琅玥放下手里的针,正色道:“今日一早,内务府送了一千斤银霜炭到永安宫,太医院派人到摘月堂请了脉。” “好事啊。”黎落在榻上坐下。 “这么一来,永安宫和摘月堂的一举一动都会为后宫所瞩目,这于我和大殿下这种没有自保能力的人而言,并非善事。” “安心啦。”黎落摆摆手,压低声音说,“姬延昭不会让人动你的。” “我倒是不怕,只是大殿下……”周琅玥说到这里,轻轻叹了口气,“这孩子体弱多病,又天生失语,若是因此被后宫那些诞下皇子的妃嫔视为眼中钉,我们岂不是害了他?” 黎落想起昨天离开摘月堂时看到姬楹的那双眼睛。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 充满了野心,不甘,又如狼崽子般狡猾诡诈。 一个八岁的孩子露出这样的眼神,说他是个省油的灯,黎落怎么也不相信。 再一想他生母早亡,在皇后至今无所出的情况下,一个不受宠的皇长子,能在暗流汹涌的后宫活到现在,想必一直在藏拙。 就连他的失语,怕也是为了藏拙而伪装出来的。 “你为什么对姬楹这么好?”黎落问。 昨日在摘月堂,周琅玥对姬楹的关心和爱护不似作伪,冷心冷情,连姬延昭都不放在眼里的周才人能为了一个孩子紧张到这个地步,倒是出乎黎落的意料。 周琅玥沉默了一会儿,道:“他如今的境遇,跟我年幼时相似。” 黎落吃了一惊:“你小时候也被苛待过?” “嗯。” 周琅玥说起她小时候的事。 周家是传承数百年的望族,其财力,威望,地位不亚于隋唐时的五姓世家,在皇族还没开始打压望族前,京都各高门子弟都以能娶到望族女子为荣。 然而从先帝在位时开始,占据了大量田产的望族便受到朝廷打压,周琅玥的父母在她七岁时,死于一场宅子走水。 自幼失怙,即使周琅玥身为长房长女,也难免受到族人苛待。 面对皇族施压导致日益缩小的地盘,叔伯们渐渐暴露出人性最恶的一面,他们以各种各样的理由强占了父母留给周琅玥的地产,那时的周琅玥年岁尚小,压根无法抵抗来自族人的算计。 她和时年四岁的弟弟被族人赶到周家最偏僻的宅院里,身边只有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仆伺候。 老仆脾气不好,动辄对姐弟俩冷嘲热讽。 那年冬天格外冷,姐弟俩夜里只能抱团取暖,周小郎那时落下了寒疾,到现在每年冬天都还会发作。 “我见到姬楹的第一眼,便想起了幼年的弟弟。”周琅玥叹息道,“我若是不帮他一把,他怕是已经死了。” 黎落听完后,关注点却歪了:“导致你父母身亡那场走水,真的是意外吗?” 周琅玥摇头:“不是意外,不过过了这么多年,究竟是外人为之,还是周家内斗所致,已经不可考了。” 黎落“嘶”了一声,这高门望族里的内斗,比起宫斗也不遑多让。 两人说话间,宫人进来通禀,说姬延昭身边的大太监张恩来了。 “请他进来吧。” 不一会儿,张恩带着两个拎了食盒的小太监进来,先对两位贵人行了礼,然后将食盒呈上,说是天子特意赏赐下来的龙粟酥。 黎落谢了恩,让人为张恩看赏。 将太监打发走,黎落打开食盒,一股甜味并着栗子的香扑鼻而来。 她扫了一眼,这糕点做得十分精巧,可见御膳房那边是花了心思的。 黎落知道周琅玥嗜甜,于是将糕点拿出来,往她跟前推了推:“尝尝。” “谢贵妃娘娘。” 周琅玥话虽然这么说,却没动手,显然没打算吃。 黎落从她的反应中琢磨出了点别的意味。 比如周琅玥并非不喜欢这龙粟酥,之所以不动,是因为这东西是姬延昭赏赐下来的。 再想起平日殿内没有外人,她谈起和姬延昭有关的话题时露出的厌恶神色,黎落突然问:“你为何这么讨厌姬延昭?” 周琅玥一顿,听到姬延昭三个字,她眉头下意识皱起,但很快又平静下来:“不为何。” “不想说?” 周琅玥:“……” “说说呗。”黎落越发好奇,“我保证不会往外说。” 周琅玥沉默了半晌,说起另一桩陈年往事。 周琅玥是十七岁参加选秀入的宫,但她在参加选秀前,在宫外与人定过亲。 同她定亲的那位公子姓沈,家中排行老七,人称沈七郎。 沈家不是什么高门大户,沈七郎却是周琅玥的意中人。 逐渐长大的周琅玥在周家崭露头角,借着舅家的力拿回一部分掌事权,十四岁那年,她带着仆从外出,在闹市中惊了马,马拖着马车一路狂奔,在她惊慌失措时,一身白衣的沈七郎从天而降,为她勒住了马。 两人一见钟情,周琅玥及笄后便为自己做主,同沈七郎定了亲,只是定亲后没多久,沈七郎的生母去世了。 本来定下的婚期因为沈家的丧事而耽置,沈七郎也须得为母守孝三年才能成亲。 那时候的周琅玥想,三年而已,她等便是了。 只是沈母去世不到一年,沈七郎突然身染恶疾,身体每况愈下,遍访名医也束手无策,不到半年就撒手人寰。 与此同时,京都中流言四起,说周琅玥是克星,先后克死了沈家母子,往后谁要是娶了她,那是要倒大霉的。 人言可畏,加上守了望门寡,周琅玥在京中的名声变得极差。 她伤心之余,做好了此生不嫁的心理准备,可没过多久,周家的祖母以周小郎为要挟,将她送入宫中参加选秀。 直到被选为才人,入了永安宫,再见到姬延昭,她才后知后觉从细枝末节中猜到这一切是怎么回事。 无论是沈家七郎之死,还是京中那些说她是克星的谣言,以及被拿捏了性命的周小郎,都出自这位天子之手。 为了将已经同沈七郎定亲的她抢过来,他不择手段到了这个地步。 黎落听得牙根发酸:“这么说来,姬延昭早就盯上你了?” 她本以为周琅玥是入宫后才被姬延昭看上,现在看来,对于周琅玥,姬延昭分明早有预谋。 “嗯。”周琅玥说,“家慈还在世时,同先帝后宫的静妃娘娘是手帕交,不时会入宫陪伴,我那会儿年纪小,偶尔会跟着入宫,应该是那时候被姬延昭盯上的。” 第1109章 宠妃(47) “姬延昭这个神经病……”黎落忍不住吐槽。 周琅玥没听懂:“什么是神经病?” “没什么。”黎落又问,“周家的处境如此,你又是为了保护弟弟才参加选秀,入宫以后,你就没想过要去争取一下,让自己过得好一点?” 毕竟在这后宫,能得圣眷才是王道,有了恩宠,不仅周琅玥本人可以不用忍受宫人的冷眼,连带着宫外的周小郎,日子都能好过一些。 说到这个,周琅玥轻轻叹了口气:“我想过,只是……实在难以忍受,我无法违背自己的本心,对仇人笑脸相迎。” 周琅玥入宫后,姬延昭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晾了她两个月,才召她侍寝。 那时的周琅玥已经从细枝末节中猜到自己进宫的原委,对姬延昭只有满心满眼的厌恶。 侍寝第二日,她设计了一出意外,失足跌入御花园的锦鲤池,时逢深秋,浸了冷水的她发了好几日高热,着实把姬延昭吓得够呛。 自那以后,姬延昭便开始冷落她。 “他以为我是被眼红的宫妃陷害才掉进锦鲤池。”周琅玥冷笑道,“七年前的朝堂不比现在,后宫许多妃嫔都是朝臣塞进来的,姬延昭左右掣肘,他很清楚,若是对我恩宠有加,惹得其他妃嫔生妒,我无法自保,他亦保不住我,不想我早早死在这深宫中,他只有疏远我。” 黎落简直想给周琅玥鼓掌了。 不愧是传承百年的望族出来的女子,聪明,拎得清,而且还很会审时度势,洞察人心,以便最大程度保全自己。 想起前世攻略线上的周琅玥,这个绝顶聪明的女子依然没能逃过命运的捉弄,虞双双死后,她成了第二个宠冠六宫的皇贵妃。 只是从她把生下来的孩子交给皇后抚养,承宠十年都对姬延昭不冷不热这些细节来看,她没有被帝王的恩宠打动。 一念及此,黎落越过榻上的桌几,握住周琅玥的手:“你放心,等咱们把姬延昭扳倒,我就求皇叔允你出宫,到时天高任鸟飞,以你的聪明才智,肯定能在宫外混得风生水起。” 周琅玥微微一笑:“借你吉言。” 说完这个话题,黎落又想起姬楹,这崽子可不简单,要是因为周琅玥施了恩就赖上她,以后保不齐会变成第二个姬延昭。 那周琅玥就有麻烦了。 想到这里,黎落试探性地问:“姬楹这孩子,你怎么看?” “嗯?”周琅玥听出她话里有话,不解道。 黎落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把话挑明:“这孩子好像挺依赖你的,咱到时候要是出宫了,姬楹怎么办?” 周琅玥倒是没想过这个问题,被黎落这么一说,她皱起眉头。 黎落提点道:“他是姬延昭的儿子,大小是个皇族,在宫中就算不能锦衣玉食,但怎么也不至于饿死冻死,你是个重情义的,为了避免以后舍不得他,又不能把他带走,你还是少同他来往吧。” 周琅玥眉间的忧色更重了。 黎落一看她这副样子,就知道她放心不下姬楹,她说:“我也不是让你完全不管他,你若是放心不下他,平日里差宫人多过去看看就是了,用不着亲自去。” 周琅玥似乎觉得有道理,于是点头:“也好。” - 过后的几天,黎落小日子过得很是舒心。 长春宫烧起地龙,任外头北风呼啸,殿内暖意盎然,而且身边有了上秋和王嬷嬷这两个信得过的人,她少操了很多心。 至少不用总是提心吊胆,担心御膳房送过来的东西里面掺毒。 让黎落有些不理解的是,姬延昭明知道她“有孕”,却没急着要对她下手,滑掉她肚子里的孩子。 以黎落这些日子以来对姬延昭的了解,他之所以还留着这个孩子,大抵是还有别的用处。 总之不可能是怜惜虞双双,想留下这个孩子。 黎落平日里也没闲着,姬延昭身上的录像卡整日保持开启状态,相里安负责监视,她则有空就打开来看看。 这一监视之下,倒让她偷听到不少事。 比如姬延昭拿着青州和军营中的事做文章,给姬玄夜挖了好几个坑,想抓他的小辫子,都被姬玄夜轻描淡写地避开了。 姬延昭气得在御书房连砸了两把镇尺。 “姜还是老的辣。”黎落靠在软榻上,听旁边跪着的孟春给她念话本子,她看似在侧着耳朵听,实则在虚拟显示屏上看姬延昭大发雷霆,兼具幸灾乐祸。 此时的御书房,张恩满头都是冷汗,战战兢兢地跪在御案下。 姬延昭发了一通火,很快又冷静下来,看着张恩跪在地上开始捡散落的折子,他眯了眯眼睛,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张恩,你去传令,让陈太医到长春宫,为贵妃请个平安脉。” 黎落听他提起自己,立刻打起精神。 这狗东西要把主意打到自己身上了吗? 张恩不明所以:“陛下,这是……” “朕记得,贵妃腹中的龙嗣已经四月有余了吧?” “是。” “过几日便是冬至节,宫中宴请皇亲共饮,届时皇叔必定会入宫,你去同陈太医通个气,届时若是传出贵妃有孕,让他咬定那胎儿只有三月。” 张恩眼珠子转了转,很快明白过来姬延昭此举是何意,他喏了一声,转身出去办事了。 黎落也从榻上坐了起来。 旁边的孟春读话本子的声音顿时停了:“娘娘?” 黎落思索了一会儿,对孟春摆摆手:“本宫乏了,要小睡一会儿,你退下吧。” “是。” 孟春一走,黎落脑子转得飞快。 每年冬至,宫中会设宴,请出宫建府的王爷皇子携亲带眷回宫共饮,黎落是知道的。 到时候姬玄夜会入宫,黎落也是知道的。 至于姬延昭叮嘱张恩跟陈太医通气,咬死她腹中的胎儿只有三个月…… 三个月? 那不是她出宫到青州的日子吗! 再加上入宫参宴的姬玄夜,姬延昭这是打算把上辈子栽赃陷害姬玄夜的手段再用一遍啊! 想办法将姬玄夜引到后宫,再设计让她和姬玄夜碰上…… 上辈子虞双双和姬玄夜被“抓奸在床”,这辈子估计更狠,姬延昭打算把虞双双肚子里的龙种都栽赃给姬玄夜。 第1110章 宠妃(48) 当晚,入夜后,黎落披了一件厚厚的大氅,趁着四下无人,瞬移到肃王府。 黎落本来还担心姬玄夜回京后不再施针会听不见,无法沟通,但她刚落在肃王府书房后,那一面的窗子就开了。 姬玄夜的声音响起:“进来吧。” 黎落麻溜儿地闪身进去。 去青州之前来了这么多回王府,进姬玄夜书房倒是头一回。 黎落将窗户关好,屋里燃着炭盆,姬玄夜正拿了火钳子拨弄盆里的炭,好让炭火烧得更旺些。 黎落脱了大氅,挤到炭盆边上,伸手在炭火上嘶嘶呼呼地暖手。 姬玄夜扫了她一眼:“很冷?” “冷!特别冷。” “那你夜里不睡觉,跑来王府作甚?” “有事要禀报皇叔。” 姬玄夜倒了一杯热茶,黎落接过来,捧在手心暖手,顺便把姬延昭准备在冬至宫宴上栽赃他的事说了一遍。 姬玄夜一脸淡定地听完,目光落在她小腹上,只看了一瞬便移开了:“你怀了龙嗣?” “没有。”黎落嬉皮笑脸道,“我使了点小手段,让他误以为我怀了龙嗣。” “为何要骗他?” “不想侍寝呗。” 姬玄夜:“……咳。” “皇叔,这事儿,你可有什么应对的主意?”黎落问。 姬玄夜淡淡道:“你我既然都已知晓他的用意,避开便是,宫宴那天,本王会称病,不入宫参宴。” “……好吧。” 虽然简单粗暴,但也不失为一个能避免踩坑的有效办法。 商议完毕,黎落却没有要走的意思,而是拖来一张椅子,在炭盆旁边坐下,近距离烤火。 “你大小是个王爷,这王府怎么这么寒酸。”黎落扭头看了一眼书房,嫌弃道,“这么冷的天,不设暖阁就算了,连烤火的炭都是这种黑黢黢的……连宫里不受宠的妃子都抵不上。” “你若是觉得冷,尽早回宫。”姬玄夜说。 “不,我要在你这里待着。” 姬玄夜本来坐在书案前练字,闻言抬头看她:“为何?” 黎落想了想,说:“宫里是暖和,但待在皇叔身边更有安全感。” 姬玄夜一怔。 她话音刚落,门外传来一声扒门的动静,黎落立刻警觉起来。 姬玄夜道:“不必紧张,是狸奴。” 说着他起身过去,将门打开一条缝,狸奴立刻从门缝中挤了进来。 看见黎落也在书房内,狸奴冲她叫了一声,然后大摇大摆跳上她的膝盖,揣起爪子趴下了。 黎落:“……” 岁暮天寒,屋外北风呼号,肃王府的书房内燃着炭盆,但温度始终不上不下,不至于冻得人缩手缩脚,却也暖和不起来。 黎落窝在炭盆旁边撸猫,姬玄夜则披着外衣,坐在书案前练字,两人一时间都没有说话。 许久,黎落偏头看向姬玄夜,突然问:“皇叔可还记得檀太妃?” 姬玄夜头也没抬:“嗯。” 黎落拖着椅子往书案前挪了两下,靠他更近:“我这些日子在宫中听了不少流言……不知是真是假,想请皇叔解惑一二。” “既是流言,又怎会是真的。” “我都还没说呢,你就急着否定,你是不是心虚?” 姬玄夜看了她一眼:“不是。” 黎落:“……跟你说话真没意思,一句话就把天聊死了。” 听了她这抱怨,姬玄夜脸上又露出面对熊孩子时的无可奈何,他放下笔:“那你说吧。” 黎落立刻问:“你是不是心悦檀太妃?” “不是。” “他们都说,檀太妃入宫前,跟你交好过。” “没有。” “他们还说,其实姬延昭是你跟檀太妃的孩子。” 姬玄夜叹气道:“都是流言,没有这回事。” “那你为何要扶持姬延昭当皇帝?” 先帝去世时,各皇子虎视眈眈,手握兵权的姬玄夜唯独选择扶持当时并不受宠的姬延昭,结合流言,很难让人不想歪。 “檀太妃临终前嘱托过我,让我代为照顾还是皇子的陛下,我是为了应诺。” 黎落闻言,立刻站起来嚷嚷道:“还说你对檀太妃无意,就因为人家一句嘱托,你把江山都送给她儿子了!说!你们俩是不是暗度陈仓了!” 窝在她膝盖上的狸奴因着她这个举动受惊,一下子跳了下来,不满地冲她尖声叫唤了一句。 “……”姬玄夜哭笑不得,“你坐下,我仔细说与你听便是。” 黎落这才坐了回去。 二十八年前,十八岁的姬玄夜还是镇守边关的皇十七子,那年秋日,皇后染疾,与世长辞,举国大丧,姬玄夜亦从边关回京奔丧。 大丧后,姬玄夜同几位交好的皇族子弟到寺庙上香,路上遇到几个地痞无赖在欺凌一对卖香的母子。 他出手相助,并买了母子手上所有的香,那母子感激涕零,哭哭啼啼说着感谢的话,将香交给姬玄夜时不慎散落一地。 姬玄夜正要俯身去捡,冷不丁一记鞭子自身后袭来,他反手抓住,猛地一拽,将鞭子连带着偷袭的人拽到跟前。 他一眼看出那是个女扮男装的女子。 这是他和檀望月的初识。 檀望月虽是官家女子,但她习武,不像京中许多大家闺秀那般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反而整日穿着男装,游走在市井之间,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她遇见姬玄夜时,见那对卖香的母子哭哭啼啼,又看香撒了一地,先入为主以为姬玄夜是个欺凌弱小的纨绔,所以出手教训他。 檀望月性子飒爽敢爱敢恨,自那以后缠上了姬玄夜,不仅坦言对他一见钟情,更是直言非他不嫁,这件事一度在京中传得沸沸扬扬。 姬玄夜和檀望月“有过一段”的传言就是这么来的。 没过多久,姬玄夜回了边关,檀望月千里迢迢追到边关。 而命运弄人,檀望月在边关待了不到三个月,收到家中急信,让她速速回京。 檀望月这一回京,姬玄夜再也没见过她。 她代替染疾的檀家阿姊入宫选秀,成了檀选侍。 再后来,檀望月承宠生下姬延昭。 只是她难产亏了身子,生下姬延昭后便一直病歪歪的,而姬延昭也因为性格木讷并不讨先帝喜欢,母子俩在后宫的日子都不太好过。 姬延昭五岁时,檀选侍与世长辞,在那之前,远在边关的姬玄夜收到她的密信,她在信中恳求姬玄夜代替她照拂姬延昭一二,保他一命。 第1111章 宠妃(49) 又过了两年,先帝病危。 姬玄夜连夜赶回京师,探望了奄奄一息的先帝,他去见了姬延昭。 也就是这个时候,他才知道姬延昭为何不受先帝待见。 当年檀望月入宫即承宠,八个月后,她早产生下姬延昭。 这个微妙的时间让檀望月和姬延昭饱受诟病,都说檀望月在入宫前便珠胎暗结,这个孩子很有可能是十七爷姬玄夜的。 先帝疑心重,即使对这些流言没有全信,心里也落下了疙瘩,对檀望月和姬延昭都没了好脸色。 姬玄夜见到姬延昭时,当时才七岁的孩子怯生生地看着他,眼里明明盛满了陌生和不安,却鼓足勇气主动来牵他的手,小声问他:“你是我阿爹吗?” 姬玄夜说:“不是。” “可他们都说你才是我阿爹。” 姬玄夜在他跟前半跪下来,跟他保持平视:“那些人胡说的,你要相信你母妃的为人。” 姬延昭沉默许久,上前抱住他的脖子:“好,昭儿记住了……皇叔。” 姬玄夜揽着姬延昭说:“你母妃临终前托我照顾你,昭儿,你愿不愿意跟皇叔走?皇叔带你去边关。” 姬延昭摇头。 “那你想要什么?” 姬延昭远远地望向议事殿所在的方向,眼里浮现出跟年龄不符的深沉和野心:“昭儿想要这天下。” 三日后,先帝殁。 姬玄夜调动数万兵马围城,镇压皇城暴乱,将帝王冕冠捧到姬延昭面前,扶持他登上皇位。 黎落听完,沉思半晌,问:“所以你是因为对檀太妃母子心怀愧疚,才助姬延昭登基?” “说不上愧疚,檀太妃早逝,圣上幼年受尽欺凌,说到底,是我们姬氏皇族负了他们母子,助圣上登基,是为了补偿一二。” 黎落“嘶”了一声:“你可真够大方的。” 姬玄夜背着夺位的骂名将天下捧到姬延昭面前,还放弃长河落日的边关,在皇城这个黄金囚笼里一待就是十九年,只为了辅佐姬延昭,替他稳住大雍。 若姬延昭是个知恩图报的就算了,偏偏花了这么多时间和精力,奔波劳碌半生,却养大了一头白眼狼。 现在这头白眼狼天天想着要怎么弄死他。 黎落真心替姬玄夜不值。 “如今姬延昭这么对你,你后不后悔?” 姬玄夜笑了笑:“没什么好后悔的。” 黎落想起他手中那些兵权:“也是,反正咱们早晚要把姬延昭从皇位上赶下来……皇叔,我跟你说,姬延昭这人心机深沉得很,把他赶下皇位了,咱们也不能放他生路,不然他迟早会把皇位夺回去的!” “是吗。” “你别不信,我可太了解他了!” 黎落观察着姬玄夜的神色,猜测他是不忍心。 毕竟姬延昭算是他一手带大的,两人又有血缘关系,姬延昭算是他半个儿子了,于是她又改口道:“就算不杀了他,也要把他废了,让他再无重回皇位的可能。” “嗯。”姬玄夜掩唇咳嗽了两声,他看了一眼更漏,“时辰不早,本王要歇息了,你回宫吧。” “好吧。”黎落起身,拿了大氅披上,“那我走了,皇叔再见。” “嗯。” 黎落走出书房,把门掩上,瞬移离开。 只是瞬移卡刚启动,她摸到怀里的老参,那是她特意带出来给姬玄夜补身体的,方才只顾着跟他聊天,倒是忘了给他。 于是她寻了个无人的地方落下,又用了张瞬移卡,回肃王府。 这次她刚在书房外落下,就听到里面传来一阵难以抑制的咳嗽声,一声比一声重。 黎落心里一惊,正想进去看看,月亮门那处却传来脚步声,平日里为姬玄夜施针的小厮掌着灯匆匆进来,想来也是被姬玄夜的咳嗽声惊动。 有外人在,黎落不好现身,她只好先躲了起来。 小厮推门进了书房,唤了一声“爷”,许是给姬玄夜用了什么药,没过多久,姬玄夜的咳嗽声停了。 小厮忧心忡忡的声音传来:“爷,您的病不能再耽误了,跟隐师父回药师谷吧。” 姬玄夜声音压得很低,不知说了什么,那小厮似乎恼了:“您再不听劝,我明日便去找隐师父告状!让她来训您!” “好了,阿荣。”姬玄夜语气中透出几分疲惫,“你退下吧。” “我不走!”阿荣固执道,“今晚我在这儿守夜,您若是难受了,唤我一声。” “……” 大概是劝不动阿荣,姬玄夜索性随他去了,屋里的灯很快熄得只剩下微弱的一盏。 黎落从庭院的树后走出来,眉头紧皱。 看来她得加快速度解决姬延昭,为姬玄夜争取治病的时间。 - 转眼,冬至到了。 宫宴当天,王嬷嬷和一众宫人从上午就开始为黎落梳妆打扮,换上宫装并佩戴全副头面。 待到申时,盛装打扮的黎落在宫人陪同下前往设宴的永寿宫。 今日是家宴,来参宴的都是姬氏皇族,待众人落座,丝竹声起,黎落扫了一眼殿内众皇亲,果然不见姬玄夜。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姬玄夜没来,姬延昭看起来兴致不高,面对皇亲敬酒,他的笑容也很敷衍。 黎落发挥宠妃的娇宠劲儿,端着酒杯柔柔媚媚地凑上去,喂姬延昭喝酒。 姬延昭抿了两口,黎落坐回自己座位上,立刻接收到来自四面八方或妒忌或羡慕的目光直射。 她装作没看见。 宫宴进行过半,外面突然传来太监的尖声通禀:“摄政王到——” 黎落一愣。 姬延昭似乎也愣了一下,很快,他脸上溢出喜色,在姬玄夜走进殿内行礼时,他甚至起身虚扶了一把:“皇叔不必多礼——皇叔不是抱恙么,怎的又入宫来了?” 姬玄夜目不斜视:“难得冬至,不敢辜负圣上美意。” 姬延昭脸上的笑意更深了:“皇叔快落座,张恩,去将朕珍藏的龙脑酒呈上来,朕今日要与皇叔畅饮,不醉不归!” 姬玄夜没拒绝,转身在姬延昭右侧下首落座。 姬玄夜一落座,几位皇亲不知是不是得了姬延昭授意,立刻上前为他敬酒。 姬玄夜来者不拒,一杯接一杯喝。 黎落看得心焦,他身体不好,怎么能喝这么多酒! 第1112章 宠妃(50) 可眼下她无法阻止,心焦也无可奈何。 黎落正干着急,张恩端着龙脑酒上来了,姬延昭先敬了姬玄夜一杯,又想起什么似的,倒了一杯递给黎落:“双儿,你也尝尝。” 姬延昭话音刚落,黎落感觉投到自己身上的目光更密集了。 天子亲自斟酒,这对后妃来说是莫大的殊荣。 黎落也没辜负姬延昭的美意,背脊一挺,在众妃嫔注视下,露出一脸得了圣宠后的得意洋洋,接过酒:“谢陛下。” 她刚接了酒杯,系统立刻发出提示音:“这酒下了药。” 黎落动作微微一顿,在姬延昭注视下,她用宽大的袖子一掩,装作仰头饮尽杯中酒,实则用储物卡将酒液直接倒进系统仓库。 搞完小动作,黎落放下袖子,将酒杯放回案上。 姬延昭确定她“喝”完了那杯酒,嘴角漾出几分笑容。 过了两刻钟,黎落琢磨着酒中的药效该发作了,于是支起一只手揉了揉额角,露出一脸不胜酒意的困倦。 姬延昭立刻贴心道:“双儿可是累了?” “臣妾贪杯,有些醉了。” “那你先回宫安置。” “是。” 在宫人陪同下,黎落先行回宫。 出了永寿宫,黎落回想起上一世攻略线上发生的事,当时姬延昭为了促成虞双双和摄政王之间的“奸情”,将她身边陪同的宫人全部杀了。 这一世黎落身边的人换成了王嬷嬷和上秋等人,她自然不能让她们像上一世那样沦为政治斗争下的牺牲品。 于是快到御花园时,黎落趁着宫人不注意,飞快拔下发髻上的金掩鬓藏在袖子里,然后停下脚步,摸了摸发髻,惊叫道:“本宫的嵌宝石金掩鬓呢?” 宫人被她这个举动吓了一跳,再一看,她发髻两侧本来是一对的金掩鬓确实少了一个。 “好、好像是不见了一个。” 黎落脸色难看起来,大发雷霆:“还愣着做什么,快给本宫去找!这是陛下赐给本宫的头面,若是找不回来,你们一个个就等着吃板子吧!” 宫人们不敢敷衍,连忙在原地找了起来。 黎落双手叉腰,开始指挥:“那个,对,你,还有你,你们两个沿着这条路往永寿宫寻去,看看是不是掉在路上了。” “那边两个,回长春宫找找,妆奁里仔细翻一翻。” “王嬷嬷,你去永寿宫殿内找,许是饮宴的时候掉了。” “上秋?上秋去哪儿了?” 钻到御花园一株树下四处寻摸的上秋钻出来,头上还顶着一株草叶:“娘娘,奴婢在这儿。” 黎落被她找东西那股积极劲儿弄得想笑,她生生忍住了:“你别找了,去御膳房替本宫传一盅热汤,方才喝了酒,本宫不太舒坦。” “是。” 黎落三两下将随侍的宫人支使得只剩下孟春,她斜了孟春一眼:“走吧。” 孟春心里微微一顿,不知为何,她被这位贵妃娘娘那一眼看得心惊肉跳。 黎落自顾自往前走了一段路,步子渐渐慢了下来,她伸手示意孟春上前来扶,一手揉着眉心:“那龙脑酒后劲儿可真大啊。” 说完,她脚下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孟春连忙搀住她,扶着她在园中一处石头坐下:“娘娘?” 黎落歪着脑袋,半眯着眼睛,装出一副醉醺醺的样子:“嗯?” 孟春心里一喜:“奴婢送您回宫。” “嗯。” 孟春半扶半搀着将黎落架起来,带着她往前走。 黎落也不客气,将身上大半重量都压在孟春身上,任由她带着自己走。 很快,孟春带着她偏移了回长春宫的路,像是为了防止她发现,孟春一路都在跟她说话,转移她的注意力。 待到经过一处四下无人的池子角落,黎落突然停下脚步,孟春心头一跳:“娘娘?” 黎落站直身体,偏头,直勾勾地盯着孟春看,眼里哪还有半分醉酒的迷离。 孟春心里的不安顿时达到了顶点,她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娘……” “孟春,生在这个时代,听命行事不是你的错,但你我立场不同,今日不是你死,便是我亡,所以,对不住了。” 下一刻,黎落快如闪电般,一脚将孟春踹进身后的池子里。 深秋水寒,孟春又不会凫水,只挣扎了几下,连呼救声都来不及发出,便沉入池水中。 黎落站在岸边,目睹了整个过程,她五指攥紧了又松开,反反复复。 她自认不是个特别心软的人,但无论做过多少任务,目睹一条鲜活的生命消亡,即使对方站在对立面,她心里还是不太舒坦。 直到身后传来脚步声,黎落回头,姬玄夜负手站在不远处,静静地看着她。 黎落扫了一眼四周,确定没人看见,这才拎起裙摆走过去,低声问:“不是说今晚称病不入宫吗,你怎么又来了?” 姬玄夜看了一眼她的小腹:“陛下本是打算将你腹中那子虚乌有的龙嗣嫁祸到我身上,我若不来,龙嗣又一日日长大,难保他不会为了滑掉孩子,神不知鬼不觉喂你喝伤身子的药。” 黎落一顿,意识到他是在关心自己,她心里又欢喜起来:“皇叔打算怎么做?” “让他发作一回罢。” 黎落没听懂:“你的意思是,将计就计?” 姬玄夜却笑了笑,听着不远处侍卫赶来的动静,他将黎落往反方向一推:“走。” 黎落“哎?”了一声:“不是要将计就计吗?” 姬玄夜却没解释,而是挥挥手:“走。” 黎落一头雾水,见这处离周琅玥的永安宫不远,她以醉酒之名误打误撞过去倒也不算突兀,于是她瞬移去了永安宫。 但到了永安宫,周琅玥却不在。 明明她今晚没去参宴。 黎落稍稍一思索,估摸着她是去了隔壁的摘月堂,于是又瞬移去了摘月堂。 到得摘月堂,周琅玥果然在,黎落带着一身酒气进去时,她正坐在罗汉榻上,为姬楹念书。 贵妃突然造访,周琅玥吃了一惊,连忙上前扶了醉醺醺的黎落一把:“你怎么来了?喝成这样,身边也没个人伺候。” 黎落摆摆手:“扶我坐会儿,头晕得厉害。” 周琅玥扶着她在罗汉榻坐下,转身去给她倒水。 黎落一抬头,隔着桌几,和坐在罗汉榻另一侧的姬楹四目相对。 姬楹目光闪了闪,移开了视线。 第1113章 宠妃(51) 黎落眯起眼睛,起了试探姬楹的心思,她接过周琅玥倒来的茶水抿了一口,对她道:“摘月堂有没有热水?我想净手,方才跌了一跤,手蹭脏了。” “你稍等,我让霜华烧一些过来。” “好,有劳。” 周琅玥一走,摘月堂只剩下黎落和姬楹。 黎落直勾勾地盯着姬楹,开门见山道:“你装的吧。” 姬楹:“……” 他对着黎落,露出一个不安又困惑的眼神。 演技不错—— 但到底年纪小,城府不够深,表情有些用力过猛,以至于他眼角眉梢泄出几分心虚。 “少来。”黎落轻哼,“这套用来骗骗周琅玥还差不多,蒙我,你还嫩了点。” 姬楹:“……” 他仍然保持着困惑又茫然的表情,看着黎落的眼睛瞪得越发大。 姬楹长得不错,五官应该像他母妃多一些,要不是过分瘦弱,那是妥妥的粉雕玉琢小团子一个,这会儿故意露出属于他这个年纪的孩童特有的天真神态,确实很具有迷惑性。 但黎落先入为主认定他不是盏省油的灯,打定主意要把他的狐狸皮给扒下来,于是凑近他,压低声音道:“不承认是吧,那本宫明日就把太医院最好的御医请过来,让他为你好好诊治诊治,真哑假哑,一探便知。” 姬楹脸色微变。 “你说,到时我要是把太医诊断的结果告知周才人,她会不会觉得自己受到欺骗,然后……” 姬楹猛地从罗汉榻上站起来,脸色铁青,眼神也沉了下来,冷冷地看着黎落。 黎落被他看得一怔。 倒不是被他唬住,而是这孩子发起脾气来,那阴沉冷厉的神态几乎和姬延昭如出一辙。 “……你敢!”姬楹艰涩地开口,许是不常说话的原因,他声音很沙哑。 黎落被他跟只炸毛的小狼崽子一样的神态逗笑了,她摆摆手:“紧张什么,我只是想确认你是不是真的在装,又不是一定会去周才人跟前揭发你……坐好。” 姬楹惊疑不定地看着她,显然,他不知道这个阴晴不定的女人在搞什么鬼。 “坐好——”黎落拖长声音重申了一遍,“周才人很快就要回来了,我们俩要是一直这么剑拔弩张,等会儿怎么跟她解释?你也不想暴露吧?” 姬楹犹豫了一下,这才重新坐回罗汉榻上。 黎落上下打量着他,“啧啧”了一声:“你小子隐藏得够深啊。” 要不是那天偶然发现他在偷偷盯着周琅玥,她恐怕也不会想到这个被边缘化的哑巴皇子居然是装的。 而且他才八岁,就有这么深的城府,这要是长大了,那还得了? 虽然现在黎落能感觉到他对周琅玥没有恶意,但谁知道以后有没有? 为了避免他成为第二个姬延昭,有些话黎落必须得说清楚。 想到这里,黎落清了清嗓子,开始敲打他:“在这后宫,周才人是我罩着的,我不允许任何对她不利的危险因素存在!姬楹,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姬楹冷着脸说:“我没有对她不利。” “那为什么老缠着她?” “……” “说不出个所以然的一律按居心不良处理。” 姬楹咬着后槽牙道:“总之我不会害她。” 外面传来霜华和周琅玥的脚步声,黎落语速极快道:“你最好说到做到,若是被我发现你心口不一,那就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黎落说完,右手往额头上一扶,做出不胜酒力的模样,下一刻,周琅玥带着霜华走了进来。 姬楹也连忙低头看书。 周琅玥绞了热帕子为黎落擦手,然后为她裹上披风,和霜华一左一右搀着黎落,打算将她送回长春宫。 走出摘月堂,脚步踉踉跄跄的黎落突然问周琅玥:“你不是说了要跟他少接触么,怎的又跑到摘月堂来了?” 说到这个,周琅玥脸上露出几分无奈:“大殿下自打上次落了水,睡觉便容易魇着,太医说可能是惊吓过度,平时须得多开解他,你也知道摘月堂那几个宫人是什么性子,指望不上她们,我只能时不时过来陪他念念书说说话,他能好睡一些。” 黎落:“……” 她扭头看了一眼摘月堂的正门,心里暗暗唾弃,这个小绿茶。 几人行至御花园,遇上了前来寻人的王嬷嬷和上秋等宫人,周琅玥将黎落交给她们,黎落索性装醉到底,由着王嬷嬷和上秋半扶半抱,将她弄回了长春宫。 宫人为黎落卸妆净面,换上寝衣,躺在榻上,黎落却没什么睡意。 一方面,想起孟春在池子里挣扎的画面,她心里沉甸甸的。 另一方面,她不断琢磨姬玄夜那句“让他发作一回罢”是什么意思。 若说是将计就计,那为何不用自己这个当事人来配合? 若不是将计就计,他又打算怎么做? 躺了半晌,宴席上喝的那几杯酒起了作用,黎落慢慢睡了过去。 第二天,黎落一早被王嬷嬷唤醒:“娘娘,出事了,出事了!” 黎落睁开眼睛:“嗯?出什么事了?” 王嬷嬷眼中满是不安:“摄政王他、他被圣上下令拘起来了。” 黎落“蹭”的一下坐起来:“为何拘他?” 王嬷嬷欲言又止。 “你说啊!”黎落催促。 王嬷嬷这才道:“王爷他……他同永福宫的孙太妃私通,被巡夜的侍卫撞见,陛下龙颜大怒,斥责王爷淫乱后宫不尊先帝,将他下了宗人府……” 黎落:“……” 她掀了被子下床,连鞋都没穿,赤着脚在殿内走来走去。 姬玄夜在搞什么鬼? 昨晚碰见他时,他没有喝醉。 而且自己明确告知过他姬延昭想陷害他。 在知道宫宴是个陷阱的情况下,他势必会多加防范。 综合以上种种,黎落猜测,姬玄夜大概率是自愿跳进这个圈套里的。 难道这就是他说的“让他发作一回”? 让姬延昭发作一回,如他所愿? 可这么做对姬玄夜有什么好处? 黎落头脑风暴了半晌,却怎么也想不通其中的关节。 “孙太妃现在如何了?” “事发后,孙太妃自戕了。” “……” 这时上秋匆匆进来:“娘娘。” “何事?” “有侍卫从御花园荷池捞上来一具女尸,是、是昨晚一夜未归的孟春。”上秋哭出声,“娘娘,孟春失足溺亡了。” 第1114章 宠妃(52) 黎落心里微微一顿,脸上却做出吃惊的表情:“怎么会这样?” 她话音刚落,外面传来太监的通禀声:“陛下到——” 黎落和王嬷嬷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不祥的预感。 现在是上午,姬延昭除非宿在长春宫,否则很少会这个时间来长春宫,他如今过来,怕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王嬷嬷最先反应过来,她连忙拖着黎落去穿鞋。 黎落刚穿好鞋,姬延昭便掀了内殿的珠帘进来,他脸上不似平日那般见了她就笑,表情颇为严肃:“双儿。” 黎落还穿着寝衣,上前行礼:“给陛下请安。” 姬延昭扶了她一把,开门见山道:“皇叔的事,你可听说了?” 黎落点头:“刚听说。” 说完,她皱着眉头,露出一脸不可思议:“皇叔怎会做出如此荒诞的事,陛下,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姬延昭听了这话,脸色微沉:“何出此言?” 黎落装作没察觉到他语气中的不快,认真道:“臣妾下青州时,跟皇叔接触虽然不多,但皇叔行事稳妥谨慎,不像是会做出同太妃私通这种轻浮浪荡之事的人,若是有人栽赃陷害,以此挑拨陛下同皇叔的关系,陛下将皇叔下了宗人府,岂不是着了奸人的道?” 姬延昭眯了眯眼睛,语气意味不明:“你倒是对皇叔维护得紧。” 黎落继续装傻:“那不是承过皇叔相救的恩惠嘛,圣人言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臣妾自是要为皇叔说说好话,不过此事若是真的,那皇叔也忒不像话,该怎么罚就怎么罚,臣妾就当看错他了。” 姬延昭神色这才缓和了一些:“朕今日就是为此事来的,昨夜你同皇叔先后离席,皇叔又是在御花园内同孙太妃行苟且之事,你回长春宫时可有撞上他们?” 他这话一问,黎落立刻知道他今天干嘛来了。 作为挖坑的人,姬延昭想陷害的当事人之一安然无恙,另一个当事人则牵扯到不在计划内的人掉进坑里,但凡有点脑子,都会觉得此事有蹊跷。 多疑如姬延昭,这是来旁敲侧击打听哪一步出了错。 黎落露出困惑的样子,努力回想了一下:“唔……臣妾想不起来了。” “想不起来?” “昨晚在宴上喝多了酒,一出永寿宫臣妾便昏昏沉沉的,还将陛下送我的金掩鬓给弄丢了一只,宫人们四处找,臣妾同孟春先回宫,只是还未回到长春宫,臣妾便记不得事了。” 姬延昭表情变幻莫测,也不知道在盘算什么。 黎落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又道:“对了,臣妾宫里的孟春,昨夜失足摔下荷池溺毙了,可惜了这婢子,平时做事细心,话也不多,怎么就……唉。” “孟春溺毙?” “嗯。”黎落说着,往姬延昭身旁凑了凑,抱着他一只胳膊,“陛下,臣妾许是气运不好,这短短几个月,长春宫连死了两个宫人,臣妾夜里安置时总是瘆得慌,要不、要不您请几个和尚道士,到宫里做做法,驱驱祟吧。” 姬延昭平时最烦这些装神弄鬼的东西,听了黎落这话,他当即露出几分不耐烦,撇开她抱着自己胳膊的手:“再说吧,宫里现在乱的很,哪有闲心做什么法事。” 黎落:“……” 姬延昭不再逗留,转身就走。 他刚离开长春宫,黎落立刻往他身上投了一张窃听卡。 姬延昭匆匆回了御书房,御案上堆了不少新送来的折子。 他拿起一本翻了翻,发现是朝中某位大臣为姬玄夜求情的,又拿起一本,是为姬玄夜开脱的,折子中陈满了姬玄夜这些年为大雍做出的政绩,求他看在摄政王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不予追究。 姬延昭烦躁地把折子往案上一摔,冷笑连连。 昨夜抓的人,今日一早,求情开脱的帖子便接连送到御案,姬玄夜在朝中的势力根植之深,将他这个天子全然盖了过去。 “张恩。”姬延昭叫来御前太监,“传玉崇江。” 不多时,刑部侍郎玉崇江来了:“参见陛下。” 姬延昭摆摆手,示意他上前说话。 “昨夜的计划应当没出错,朕问过虞贵妃,她喝醉了不省人事,对御花园中发生的事全然不知,这么看来,应当是姬玄夜发现端倪,杀了贵妃身边的宫人孟春,将贵妃保了出去。” 玉崇江思索了一会儿,道:“王爷既已发现端倪,在保了贵妃之后,为何又同孙太妃有染,还让侍卫抓了现行?” “这也是朕想不通的地方。”姬延昭皱着眉头道,“以他的身手,明明可以离开,当这件事未曾发生。” 一君一臣都陷入沉思。 黎落通过窃听卡,听完他们的对话,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姬玄夜到底在搞什么? 接下来的一整日,后宫中私底下在议论这件事,就连周琅玥也来借着为贵妃绣帕子的名头,跑来长春宫打听明细。 黎落安抚了她几句,让她稍安勿躁。 她有预感,姬玄夜应该有更大的计划,现在这一切,不过是为了那个计划做引子。 到了夜里,黎落换上夜行衣,瞬移到宗人府。 她本意是想跟姬玄夜见上一面,问清楚他到底想干什么。 然而到了宗人府,关押姬玄夜的牢房里里外外加起来至少有两百多名守卫,别说人,连只蚊子都飞不进去。 从守卫数量能看出来,姬延昭对于这个皇叔,不是一般的忌惮。 黎落通过录像卡,隔着虚拟显示屏看了姬玄夜一眼。 狱中的姬玄夜换了身囚服,正盘腿闭眼打坐,他鬓发微乱,但周身深沉稳重的气度不变,也就是这个时候,黎落发现他的白发更多了。 夜探宗人府无果,黎落只能折回长春宫。 过后的几天,前朝不断有消息传来。 几十名朝臣联名上书,为姬玄夜求情。 受命于姬玄夜的锦衣卫和禁军统领率数百名将士在西华门长跪,为姬玄夜喊冤,请求天子彻查此事。 甚至有不少平日里不理政事的富贵闲王入宫,为姬玄夜开脱。 黎落听着这一桩桩一件件,心里生出一个大胆的猜测——姬玄夜莫不是以自己入狱为由,引四方为他鸣不平,以此给姬延昭施压。 姬延昭若是妥协,此事便能给他一个警告,让他看清局势,以后不敢再轻易动姬玄夜。 姬延昭若是不妥协,认定姬玄夜有罪,以姬玄夜多年在朝野上下和边关立起的威望,他受了这么大委屈,甚至有性命之忧,不平之声会愈演愈烈。 届时再在这个关口派人稍加挑拨,姬延昭惹了众怒,姬玄夜就能顺理成章反了这是非不分的昏君。 理清前因后果,黎落想为姬玄夜鼓掌了,还有什么造反理由能比这个更正当? 利用敌人设下的圈套,将对方陷入两难境地。 将计就计,原来是这个意思。 黎落在后宫等着看姬延昭被逼到焦头烂额,她甚至想好了要怎么帮姬玄夜一把,在这场动荡中浑水摸鱼,就算不能成功扳倒姬延昭,也要让他吃点苦头。 摄政王和孙太妃“私通”一事,事发后的第七天,夜里,黎落照常隔着录像卡观察了关押在宗人府里的姬玄夜一番,确定他一切如常,这才关了录像卡。 只是入睡后,她做了个梦。 梦里穿着囚服的姬玄夜倒在血泊中,缓缓闭上眼睛。 黎落从梦中惊醒,猛地坐起来。 守夜的上秋听见动静,立刻掀起帐子:“娘娘?” 梦里的画面太真实,黎落心脏剧跳不已,额头上也渗出冷汗,她口干舌燥得厉害,定了定心神,道:“给本宫倒杯水。” 上秋转身去倒水,但过了一会儿,端着托盘进来的却是一个有些眼生的宫女。 黎落端起杯子喝了水,见那宫女低着头,托盘高高呈过头顶,脸掩在托盘下,她心里顿生警惕:“你叫什么名字,抬起头来让本宫看看。” 那婢子放下托盘,抬起头,露出的却是那天夜里在肃王府见过的,隐娘的脸。 黎落心里一惊:“你……” “嘘。”隐娘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她扫了一眼殿内,见四下无人,迅速从怀中掏出一个用锦布团成的小包塞进黎落手里,低声道:“王爷让我转交给你的。” “姬玄夜?他到底要干什么?” 隐娘却摇摇头。 “什么意思?” 隐娘浑身却微微发起抖来,连声音都是颤的:“十七爷他,殁了。” 第1115章 宠妃(53) 黎落心脏猛地一突,她第一反应是:“假的吧?” 隐娘垂下头低声啜泣,没说话。 “……”黎落鸡皮疙瘩一下子窜了起来,她使劲儿搓了搓胳膊,仍然不相信,“假的对不对?皇叔是不是诈死?他是不是有更大的计划?是不是……” “不是。”隐娘打断她的话,眼泪成串往下落,“不是,不是。” 黎落:“……” 她感觉浑身的血都往头上涌去,一时间,她头脑发热,后背却一片寒凉。 “王爷早年在战场落下旧疾,这些年全靠金针吊着,才能如常人一般耳聪目明,可那金针不是什么好物,常年施针,早已透支了他所剩不多的元气,入宫参宴前他便时常咳血。” “可你不是说他能治好吗?你还说要带他回药师谷疗养……” 隐娘叹气:“那夜在驿馆,我对你并不信任,所以未曾将实情告知,王爷的身子早已亏空,药石无医,便是随我到药师谷静养,也不过是续上一年半载的命。” 黎落:“……” “这趟下宗人府,王爷深知自己有去无回,便早早嘱咐我,在他下世后,将这东西送入宫给你。” 黎落整个人一阵阵发冷,她顺着隐娘的视线看向自己手上攥着的布包,颤着手打开,里面是一块用铜制成的虎符。 “这是……” “兵符。”隐娘道,“见此符如见主帅,王爷说,让你将此符藏好,这是给你保命用的。” “……”黎落想起姬玄夜曾经许诺过的那句“本王尽力,保你不死”,她心脏一阵阵抽搐,喉咙里火辣辣地堵得慌。 使劲儿闭了闭眼睛,黎落勉强将几乎要沸腾起来的情绪压制下去:“他……是怎么去的?” 明明今晚入睡前她才用录像卡看过,当时他还好好的在宗人府内,这才过了几个时辰,他就…… 隐娘摇头,也不知是不明内情,还是不愿说。 “好,我知道了……多谢。” 话已带到,隐娘不便多留,起身离开。 只是走了两步,她又折返回来,郑重嘱咐道:“记住,一定要将此符藏好,无论姬延昭如何威逼利诱都不能交出去……王爷说,你这般聪慧,他相信你一定能藏得住。” 黎落一怔。 隐娘走后,黎落攥着那块虎符,枯坐了一会儿,她心里抱了一点微妙的希望,再次往宗人府投了一张录像卡。 虚拟显示屏上很快传送回画面,几个小时前还关押着姬玄夜的牢房此刻已经没有人了。 不仅不见姬玄夜,连里里外外两百多名守卫也悉数撤去。 黎落不死心,又往姬玄夜身上投了一张定位卡。 但这次定位卡投出去,系统跳出提示:投放目标不存在。 “……” 最后一丝希望破灭,黎落咬着牙关浑身止不住地发抖,有那么一瞬间,她有种又回到几年前,在医院见到周晏清遗体的感觉。 察觉到宿主情绪出现剧烈波动,系统服务灯亮起,相里安一边为黎落投放愈疗卡一边安抚:“假的,都是假的,这只是个位面任务,等回到系统你就能再见到他了……黎落!” 黎落被他这么一吼,神智稍稍回笼,一口气喘岔了,她猛地低头咳嗽起来。 咳嗽声惊动宫人,王嬷嬷很快披着外衣匆匆走进来。 绕过屏风进了内帷,见到坐在床上脸色惨白的像女鬼,咳嗽声不断的贵妃,王嬷嬷吓了一跳,连忙上前扶着她:“娘娘,您这是、您这是怎么了?” 黎落无暇回答,咳得撕心裂肺。 王嬷嬷拿了帕子替她捂着嘴,好不容易等贵妃缓过劲来,咳停了,她松开帕子一看,上面赫然是一滩殷红的血。 王嬷嬷脸色剧变:“娘娘……” 黎落往床上一倒,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本来火辣辣的喉咙犹如刀割般疼,疼得她眼泪横流,全身都蜷缩起来,一句话都说不出。 王嬷嬷一看这情况,哪还敢耽误,立刻转身出去着人请太医。 “黎小姐,你冷静!冷静!”相里安持续不断为她投放愈疗卡,“周先生不是真的死了,你回系统,或者下一个世界就能见到他,把这次的分别当成一次游戏体验就好了……你为原主想一想,太医很快就要来了,看到你这副样子,再告诉姬延昭,他肯定会起疑心,你冷静!” 在愈疗卡和相里安这番话的双重作用下,黎落从剧痛中挣扎出一丝理智,她迅速做了好几个深呼吸的动作,努力让情绪平复下来。 但理智一占了上风,恨意也随之汹涌起来。 要不是姬延昭…… 要不是姬延昭!!! 黎落立刻往姬延昭身上投了一张录像卡。 姬延昭此刻正在书房,他坐在御案前,怔怔地看着放在案上的托盘。 托盘上放着一叠被血染成深红色的囚服,囚服上卧着一把小巧的匕首,刀柄处镶嵌了一颗小巧的猫眼石。 玉崇江跪在下首,低声禀报道:“……是狱卒和守卫失职,他们发现时,王爷已经断气了。” 禀报完毕,姬延昭却没什么反应,玉崇江抬头,见姬延昭似乎在走神,他略略提高声音:“陛下?陛下?” 姬延昭这才回过神:“这么说来,姬玄夜是自戕的?” “对。” 姬延昭眯了眯眼睛,原本没什么表情的脸突然鲜活起来,他像个筹谋多年,终成所愿的赌徒一样,嘴角溢出一丝诡异的笑容,眼神更是越来越兴奋。 他伸手拿起卧在囚服上那把匕首,摩挲着上面已经凝固的血液:“用这把匕首?” “是。” 姬延昭拔出匕首,看着刀刃上残留的血迹:“怎么自戕的?” 玉崇江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血浸了半个牢房。” “真死了吗?尸首凉透了?”姬延昭还是不放心,“这老狐狸诡计多端,可别是诈死。” 玉崇江道:“臣已确认过,确实死了。” 姬延昭将匕首丢回托盘,旁边的张恩立刻掏出干净的帕子呈上,姬延昭用帕子擦拭着手指:“将他的尸首剐了,扔去喂狗。” 玉崇江迟疑道:“陛下,这……王爷下宗人府已经让朝臣诸多微词,若是将尸首剐了,对外怕是不好交代。” “交代?再找具身量差不多的尸首填上不就行了。”姬延昭冷笑,他擦手的动作越发用力,好像手上沾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一样,“他这样的人,不配以亲王规格下葬,更不配享受后人香火!” 第1116章 宠妃(54) 收回录像卡,黎落胸口血气翻涌得厉害,极度的愤怒过后,她反倒冷静下来,脑子转得飞快。 相里安观察着她的反应,小心翼翼地问:“那个……遗体,咱要去拿回来吗?” “不用。”黎落态度干脆,“人没救下来,遗体只是个壳子,拿走了会引起姬延昭怀疑,打草惊蛇,得不偿失。” “那你的意思是……” 黎落咬了咬后槽牙,眼中戾色是前所未有的浓重:“我要杀了姬延昭。” 为了任务。 也不只是为了任务。 黎落花了几分钟梳理前因后果。 姬玄夜将这块虎符交给她,说是做保命用,其中的关节仔细捋一捋,她便想明白了。 宫宴上那道陷阱,姬玄夜将她摘出来,自己却主动跳进去。 这一举动在姬延昭看来,他定会以为姬玄夜对和檀望月相似的虞双双有情。 那虎符落在虞双双手上这件事,想必会以语焉不详的方式辗转透露给姬延昭。 其实虎符这种东西,落在黎落这个后宫妇人手上未必有用,她拿出去了也未必能号令三军,姬玄夜之所以将虎符交给她,是为了给姬延昭制造忌惮心理和危机感。 ——虎符疑似在虞双双手上,你若是过河拆桥,杀了虞双双,那这虎符指不定会流到谁手中,又会对你造成什么威胁。 只有保全虞双双的性命,虎符才不至于外流。 而姬玄夜之所以让隐娘叮嘱黎落,不能承认拿了虎符,也不能交出虎符,是为了让姬延昭不至于苛待她。 毕竟虞双双只是个女子,若是姬延昭认定虎符藏在她手中,轻则严刑拷打,重则祸及家人,定会逼着她把虎符交出来。 黎落头脑风暴了一阵,迅速想好了应对的主意。 外面传来脚步声,是王嬷嬷领着太医来了。 黎落立刻往自己身上投了一张病症卡,做出滑胎的假象,然后往床上一躺,咬着下唇皱起眉头,露出一脸痛不欲生的模样。 陈太医一进内帷,见了黎落这副样子,丝毫不敢耽误,连忙上前为她诊脉。 这一看之下,陈太医脸色很是微妙,在王嬷嬷一迭声“贵妃娘娘怎么了”的追问下,陈太医不敢乱说话,只让人赶忙去请姬延昭过来。 姬延昭倒是很快就来了,只是看见疼得几乎要在榻上打滚,满脸冷汗的黎落,他眼中再无半分紧张和怜惜,更别说像以往那样上前来搂着她安抚。 他隔着一段距离,有些不耐烦道:“怎么了?” 陈太医上前对他耳语了几句。 姬延昭听完后,嘴角一抿,露出一个充满嘲讽意味的冷笑。 他走到榻前,居高临下地看着黎落。 黎落将他的反应尽收眼里,心绪又是一阵剧烈的翻涌。 一边有想扑上去杀了他的冲动,一边又为虞双双感到心寒。 姬玄夜尸骨未寒,姬延昭就急不可耐地卸磨杀驴,竟是连装都不愿意再装了。 但他不愿意装,黎落不能不装,她攥着被子,朝姬延昭伸手,刚咳了血的嗓子又粗又哑:“九郎,救我……双儿好疼,好疼!” 姬延昭像是怕她碰到自己一样,嫌恶地退后两步,对旁边的陈太医道:“告诉贵妃,她怎么了。” 陈太医得令,斟酌了一下说辞,上前道:“娘娘,您这是滑胎了。” 黎落一愣:“滑胎?我何时有孕?我……” “您已经有四个多月身孕了。” 黎落先是一懵,随即浑身一震,她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瞳孔急剧收缩,再次看向姬延昭的眼神充满了不敢置信:“陈太医先后多次为我诊脉,却从未提起我怀胎之事,九郎,这是你的意思?” “对。”姬延昭丝毫不避讳,直接承认了。 “为何……你不是一直盼着我怀上龙嗣吗?为何不告诉我?我今晚还喝了酒……龙脑酒?”黎落捂着肚子,脸上渐渐被愤怒覆盖,“你明知我有孕,还赐我龙脑酒,你……你压根没想过要这个孩子!!” “没错。”姬延昭冷冷地看着她,“你这样的蠢东西,也配怀我的孩子?” 黎落:“……” 她浑身剧烈颤抖起来:“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姬延昭,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姬延昭被她直呼其名,顿时有些恼了:“来人,虞双双以下犯上,褫夺贵妃封号,降为淑女,即刻搬离长春宫!” 他话音刚落,一旁干着急的王嬷嬷“噗通”一声跪下磕头:“陛下开恩!陛下开恩!娘娘如今小产在即,这个时候搬离长春宫,那是要她的命啊,求陛下看在娘娘尽心尽力伺候您的份上,饶她一命,待她养好身体再搬……陛下开恩!” 姬延昭眯起眼睛,正要连王嬷嬷也一块问罪,榻上的人突然“哇”的一声,俯身呕出一大口血。 王嬷嬷见状,顾不得别的,连忙从怀中掏出帕子,膝行上前为黎落擦拭嘴角:“娘娘,娘娘……” 面对昔日宠妃的惨状,姬延昭不仅心如止水,甚至有些不耐烦,他正欲发作,眼角余光看到王嬷嬷手中那方绣了金丝菊的帕子,只一眼,他便认出那精巧的绣样出自周琅玥。 他心里一顿。 处置虞双双是迟早的事,若是翻脸翻得太快太彻底,岂不是会寒了后宫众妃的心? 若是因此吓着周琅玥,以后她不敢亲近自己,那就得不偿失了。 一念及此,姬延昭忍住不耐道:“罢了,看在你滑胎的份上,长春宫你暂且住着,位份也保留,在养身子这段时间,长春宫闭宫,宫内所有人都不许进出。” 王嬷嬷叩头谢恩:“谢陛下开恩!” 姬延昭拂袖而去。 他一走出内帷,身后就传来虞双双的嚎啕大哭。 那哭声中铺天盖地的愤怒和悲恸,听得他脚步微微一顿。 但旋即,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黎落仰面躺在榻上哭了个够,直到情绪发泄得差不多了,也哭累了,她才停下,趴在锦被上发呆。 王嬷嬷带着几个宫女忙前忙后烧热水,准备热帕子,草纸,人参汤和干净的寝衣,等黎落回过神来,临产用的东西摆了一屋子。 而王嬷嬷和几个宫女正跪在榻前,紧张地看着她。 第1117章 宠妃(55) 黎落对上她们关切的眼神,一时间哭笑不得。 她动了动身体,作势要坐起来。 王嬷嬷赶忙上前来扶。 黎落坐好,对宫人们道:“你们出去吧,王嬷嬷留下。” 宫人们走后,黎落端起一旁的茶水先漱了漱口,将嘴里那股腥甜的味道去掉,然后低声问王嬷嬷:“有吃的吗?我饿了。” “……”王嬷嬷惊疑不定地看着她,“娘娘,您……不疼了?” “不疼啊。”黎落想对她笑一笑,但心情和状态实在不佳,嗓子也疼得厉害,她对王嬷嬷招招手,示意她走近,“我压根就没怀孕。” 王嬷嬷一脸震惊地看着她:“这……您……” 黎落冲她挑挑眉毛,张望了一眼内帷,问:“上秋那丫头呢?” 王嬷嬷从震惊中回过神,说起上秋,她皱眉道:“那丫头应该是跌了一跤,摔晕在殿门口,奴婢已经让人将她扶下去休息了。” 想起昨晚悄悄摸进来的隐娘,上秋估计是被她打晕的,黎落无奈一笑:“这几天让她好好歇着吧。” “那您……” “我没事。”黎落清了清嗓子,一边琢磨着未来几天得吃些清淡的东西,好好养养嗓子才行,一边对王嬷嬷道,“这宫里,不止陛下会演戏。” 王嬷嬷立刻露出了然的神色,看她的眼神也放心了不少,她没细问,而是道:“那奴婢将这些东西撤下去。” “别,放着吧,最迟三天,姬延昭会来长春宫的,既然要演戏,那就要演全套,别让人抓住把柄。” 王嬷嬷点头:“是。” 黎落调整好情绪,往姬延昭和宫里各处投放了多张录像卡,擦干净身上哭出来的汗,吃了点东西,倒头睡了一觉。 这一觉她睡得并不安稳,断断续续做了好几个跟姬玄夜有关的噩梦,等醒过来,外面天已经黑了,她感觉比没睡还累。 让王嬷嬷弄了些吃的,黎落一边吃一边翻阅录像卡,草草把白天录下来的内容过了一遍。 不出她所料,姬玄夜自戕于宗人府的消息被捂住了,还未传出去。 但摄政王下宗人府之事本身备受朝臣关注,消息传出去只是时间问题。 这个时候,姬延昭多年以来的筹谋和布置派上了用场,朝中属于他的那部分势力开始发挥作用。 从姬延昭和玉崇江的商议中,黎落得知他打算趁着姬玄夜身死的消息还未传出去,先一步步毁掉姬玄夜在大雍子民心中“战神”的形象。 ——先往姬玄夜身上泼脏水,从后宫抓几位妃子,有伺候过先帝的太妃,也有姬延昭的妃子,严刑拷打,根据这些妃子的“供词”,证明姬玄夜秽乱后宫多时,这次被抓并非偶然。 ——再派一名妇人带着两个孩童到王府认亲,声称是姬玄夜的妻儿,那孩子须得和姬玄夜有几分相似,让人一看便知是“亲父子”。 ——不断在坊间放出各种关于姬玄夜半真半假的消息,巨额贪污,受贿枉法,纵容部下滥杀平民,狎妓,四处留情还不认账…… 三人成虎,众口铄金,积毁销骨。 流言这种东西,说的人一多,假的也成真的了。 随着各种罪名不断累积,最后再制造一出“知情者”状告姬玄夜密谋造反的戏码,姬延昭“震怒”,派人搜查王府。 从肃王府密室中搜出私制的玉玺、龙袍,以及姬玄夜和各地藩王的密信,坐实他“意图造反”,并以此牵扯出姬玄夜的拥趸,清理掉一批人。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姬玄夜便不“无辜”了,届时再放出他自戕身死的消息。 黎落忍着恶心关掉录像卡,做了好几个深呼吸的动作,才把胸口翻涌的怒意压制下去。 稍作休息后,她嘱咐王嬷嬷守好内帷,熄了灯,放下帐子,装作已经休息,实则趁着夜色瞬移出去。 黎落第一趟去的地方是姬延昭的御书房。 姬延昭此时不在书房内,黎落蹑手蹑脚在里面一阵翻找,找到了姬玄夜身死时穿着的囚服,拿走了那把猫眼石匕首。 这是她送给姬玄夜的礼物,虽然不幸成为他用以自戕的武器,但她绝对不允许这东西落在姬延昭手里。 那是对这份礼物的玷污。 成功拿走匕首,黎落瞬移去肃王府。 因为姬玄夜身死的消息还没传出来,此刻的肃王府一派宁静,下人们忙完活计各自安歇,就好像过去无数个摄政王因公外出不在家的日子一样—— 黎落在书房外找到了狸奴,小东西蜷缩在屋檐下,似乎在等待主人开门,好进燃了炭盆的书房中取暖。 可它不知道,这王府的主人永远都不会回来了。 听见有人靠近的动静,狸奴警觉地立起身子,看见来人是黎落,它瞬间放松了警惕,冲她软软的,略带委屈地“喵”了一声。 黎落将它抱起,在怀中使劲儿揉了揉,揉着揉着,她眼泪就下来了。 “他不在了,以后谁来照顾你。”黎落吸了吸鼻子,拍拍狸奴的脑袋,“你愿不愿意跟我回宫?愿意就喵一声,不愿意就喵两声。” 狸奴只是看着她,并未出声。 黎落叹了口气,从袖袋里掏出肉干,喂了狸奴两根:“算了,进宫也未必安全,你先待在王府吧,等把宫里的事解决了我再来接你。” 吃完肉干,黎落把姬玄夜书房的窗户打开一条缝,将狸奴放了进去。 看着狸奴跳进书房后,直接跃上桌案,甩了甩尾巴,在桌案一角趴了下来,像以往无数次在这里陪姬玄夜练字一样,黎落又有点想哭了。 大概是察觉到她的情绪波动,系统服务灯亮起,相里安的声音传来:“黎小姐,你还好吗?” “没事。”黎落用袖子胡乱抹了一把眼泪。 相里安沉默了一会儿,说:“我不怎么会安慰人,你要是实在难受,想想做完任务,回到系统就能见周先生,这样也许会好受一点……” “我知道。”黎落说,她突然问了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小a,你还记不记得,你发现自己喜欢上小青梅时的第一感受?” 第1118章 宠妃(56) 相里安回想了一下,说:“好像、好像是吃醋,看见她跟别人在一起,我很不开心……为什么问这个?” 黎落故作轻松一笑:“我跟你不一样,我察觉自己喜欢上周晏清,是因为发现我开始心疼他。” 相里安不解道:“心疼?” “嗯,他组装书架的时候不小心被钉子刮破手指,流血了……我心疼到恨不得受伤的人是我。”黎落说,“后来我才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会不由自主地去心疼他,想保护他,想替他挡下所有伤害。” 相里安听懂了。 因为喜欢,所以心疼。 也因为心疼,所以明知道周晏清在这个世界并不是真的死去,也不会彻底消失,但想到他在牢房中度过的那七天,想到他多年忍受旧疾带来的折磨,想到他用匕首自戕,被放干血慢慢死去,还是会感同身受到恨不能代之受过。 黎落没在肃王府久留,安顿好狸奴,她去了今晚的第三站——隐娘家里。 隐娘暂居在京城一处药庐中,黎落落地时并未刻意隐藏动静,因此她刚出现,隐娘便察觉到了。 见到黎落,隐娘十分惊讶:“你是怎么从宫里出来的?” 黎落摇头:“这不重要,隐娘姐姐,我要为王爷报仇,杀了姬延昭,你能帮我吗?” 隐娘一怔,好一会儿她才道:“王爷筹谋了这么多,就是为了让你平安活下去,报仇太危险了,我劝你……” “我不怕。”黎落咬牙切齿道,“狗皇帝不死,难消我心头之恨!隐娘姐姐,难道你不想杀了姬延昭,为王爷报仇?” 隐娘被她这么一说,血性也上来了,她握紧拳头,眼眶泛红:“恨不能啖其肉,饮其血!需要我做什么?” “你会制毒吗?”黎落问,“我需要一些无色无味的慢性毒药,毒性未必要多强烈,最好是那种毒性慢慢深入五脏六腑,初始时让人难以诊断出来的。” “制毒我不会,不过我有个朋友擅研制各种奇门毒药……你想给姬延昭下毒?皇帝入口的东西不都要由宫人先试毒吗?更何况姬延昭只要怀疑你,就不会让你近身,你要怎么下毒?” “我自有主意。” “好吧。”隐娘道,“我明日去找那位朋友说道说道,你两日后再来一趟。” “好,谢谢隐娘姐姐。” 从隐娘处离开,黎落回了皇宫。 她没有直接回长春宫,而是去了周琅玥所在的永安宫。 先是姬玄夜下宗人府,再是长春宫被封,恐怕最不安的人就是作为盟友的周琅玥了。 她得去安抚一下周琅玥,再交代她帮忙办一些事情。 进了永安宫寝殿,周琅玥榻前不像别的宫妃那样有宫女彻夜守着,这反倒方便了黎落,她落地后直接挑起床帐,往床上一坐。 周琅玥觉浅,立刻被惊醒了,看见来人,她吃了一惊:“你……” “嘘!”黎落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小点声。” 周琅玥挣扎着坐起来,一迭声问:“听说长春宫闭宫了,怎么回事?” “我没有利用价值了呗。”黎落耸耸肩,“摄政王死了。” 周琅玥一愣。 黎落把事情经过简单解释了一遍,见周琅玥满脸都是虑色,眼睑下还有淡淡的黑眼圈,显然这些日子都没睡好。 她心里顿时有点没底。 本来计划的好好的事,因为姬玄夜身死,一下子变得不确定起来,黎落现在也不敢保证周琅玥还会不会继续信任她。 毕竟她要筹谋的事风险太大了,一个不小心,那是要连带着整个家族都万劫不复的。 黎落还没说什么,反倒是周琅玥先看出她的顾忌,她握住黎落的手,低声说:“王爷去了,你心里很不好受吧。” 黎落怎么也没想到她别的没问,会先关心这个,心里好不容易压下的情绪立刻涌上来,她跟个受了天大委屈的孩子一样,眼圈一红,呜呜呜地哭开了。 周琅玥搂着她,轻轻拍着她的背。 黎落很快收起眼泪:“你还愿意跟我结盟吗?” 周琅玥毫不犹豫地点头:“当然。” 她态度如此坚定,黎落也不说什么矫情话了:“我需要你帮忙,把姬玄夜已经被逼自戕的事透露出去,最好闹得满城皆知。” 姬玄夜虽已下世,但他麾下的部将还在,姬延昭容不得这些只对摄政王忠心耿耿的臣子,前世更是几乎将那些为大雍抛头颅洒热血的武将斩尽杀绝。 她得为姬玄夜保住这些人的性命。 而保下这些人最好的办法,就是在姬延昭把脏水泼到姬玄夜身上之前,将姬玄夜已经死去的消息大肆宣扬出去,占据主动地位。 周琅玥稍加思索后,点头道:“好。” 黎落知道周琅玥是有些手段和门道的,但此事毕竟风险极大,她有些不放心,于是问:“你有把握吗?” 周琅玥漫不经心道:“舍弟不才,从小身患寒疾体弱多病,唯独于经商一事上有些天赋,如今也就是在大雍开了数百家钱庄和布行,以及遍布全国的镖局……” 黎落:“……” 谢谢,有被装到。 和周琅玥商量好计划细节,黎落离开永安宫,去了今晚的最后一站——她从京中一农户家偷了几只鸡,粗暴地扭断鸡脖子,放了满满三大袋血,存进系统仓库,临走还不忘在鸡笼子里留了一锭银子。 回到长春宫,黎落从仓库中掏出那些鸡血时,把王嬷嬷吓了一大跳。 “鸡血!鸡血!不是我的血!”黎落连忙安慰脸都吓白了的王嬷嬷,“不信你闻闻。” 王嬷嬷上前嗅了嗅,确定那不是人血,这才松了口气,又问:“娘娘,这鸡血哪儿来的?” 长春宫没养鸡,外头她们又出不去。 这新鲜的,还带着余热的鸡血是打哪儿弄来的? 黎落镇定道:“这不重要——来帮个忙,把鸡血洒床上,盆里也洒一些,用水晕开。” 凌晨快天亮时,临着长春宫的几处宫殿突然被一声凄厉的惨叫惊醒。 那尖锐的惨叫极具穿透力,一声接一声,伴随着长春宫的嬷嬷拍宫门求陛下为贵妃请太医的哭喊声,吵得人心惶惶,嚎了足足快半个时辰才渐渐停下。 而长春宫里的宫人,看着王嬷嬷和上秋不断从内帷端出大盆血水,几乎快要吓破胆…… 第1119章 宠妃(57) 黎落耐着性子待在闭了宫门的长春宫,每天吃了睡睡了吃,一天大部分时间都躺在床上,不洗澡也不洗脸,短短几天就变得蓬头垢面,像极了一个刚经历小产,浑身狼狈的女人。 这天傍晚,黎落照常躺在床上,看相里安为她下载的韩剧。 一集韩剧看了一半,系统突然亮起服务灯:“姬延昭来了。” 黎落精神一振,她立刻关了韩剧,同时扫了一眼系统仓库,确定姬玄夜给的虎符好好地收在里面,她才团起被子,把自己调整成蜷缩着的虾米状,皱起眉头闭上眼睛,做出一副在睡梦中也依然难受的模样。 很快,外面传来脚步声,姬延昭带着人气势汹汹地闯进来,正在内帷伺候着的王嬷嬷和上秋被吓了一跳,连忙跪下行礼:“参见陛下。” 姬延昭没理会她们,他径直走到榻前,掀起帐子,先是被榻上脸色苍白气息孱弱的女人弄得一愣,随即皱眉,不由分说攥住她的手腕,粗暴地将她拎起来:“虞双双!” 正在装睡的黎落像只小鸡仔一样被拖起,上半身悬空,她艰难地睁开眼睛,似乎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茫然地看了一眼四周,直到目光落在姬延昭身上,她眼里立刻涌出怒火,挣扎起来:“放开我……放开我!” 姬延昭本就一肚子火气,被黎落这一挣扎,他毫不客气地将她甩回榻上,居高临下道:“虞双双,把虎符交出来。” 被甩到榻上的黎落一口气喘岔了,捂着心口猛地咳嗽起来,本就没什么血色的脸因为咳嗽,变得越发苍白。 好不容易咳停了,黎落梗着脖子看向姬延昭,态度冷淡而倔强:“什么虎符?” “还装傻?”姬延昭怒了,他欺身下去,掐住黎落的脖子,“姬玄夜把虎符交给你了对不对?” 一旁的王嬷嬷惊叫起来:“陛下!陛下饶命,娘娘前几日刚小产,身子虚弱……” “闭嘴!”姬延昭不耐烦道,他冷冷地盯着黎落,目光阴沉冷厉,“虎符在哪儿?” 他掐这一下是用了力气的,虽然不至于让黎落窒息,但压迫感和不适感强烈,黎落再次挣扎——这次不全是演的:“放开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放开我!” 姬延昭没心思跟她玩这些欲擒故纵的花样,他恶狠狠道:“识相点就把虎符交出来,否则朕现在就杀了你!” 黎落近距离跟他对视,眼神里交织着失望和愤怒:“我没拿你说的那什么虎符,你要是想杀我,何必找那么多借口,动手吧。” 说完她闭上眼睛,做出一副引颈就戮,视死如归的样子。 她这副明明怕得要死,攥着被子的手都在抖,却在极度心寒和愤怒下强装出镇定来放狠话的倔强模样落在姬延昭眼里,他迟疑了一下,不由得有些怀疑自己的判断是不是错了。 难道虎符真的不在她这里? 可他得到的情报明明是姬玄夜把虎符给了虞双双…… 姬延昭沉默了一会儿,松开掐着黎落脖子的手,对身后跟进来的侍卫道:“搜!” 侍卫们早有准备,立刻翻箱倒柜开始搜查长春宫。 看着侍卫们粗暴地掀翻妆奁,推倒衣柜,将里面的衣裙悉数拖出来扔在地上,王嬷嬷和上秋都是一脸不落忍。 黎落则闭上眼睛,把自己团在被子里默默流泪。 虞双双盛宠好几年,赏到长春宫里的东西不少,上百名侍卫搜了将近两个时辰,几乎将长春宫翻了过来,都没找到姬延昭要的虎符。 “陛下,没找到。”侍卫长禀报道。 姬延昭脸色越来越难看,他再次看向躺在榻上一动不动的黎落,眯了眯眼睛,突然拔出侍卫腰间的长剑,剑尖直指跪在一侧的王嬷嬷:“虞双双,你到底把虎符藏哪儿了?说不说?不说我就先拿她开刀,杀光整个长春宫的人!” 黎落睁开眼,吃了一惊,她几乎是从榻上滚下来的,跪在地上着急忙慌道:“不要……不要杀她!” “那你把虎符交出来!” 黎落又惊惧又无措地看着他:“什么虎符?我没拿,我没有这个东西。” “还是不肯说实话是吗?”姬延昭发了狠,扬手作势要砍了王嬷嬷。 黎落一看他这个举动,立刻尖叫着扑过去抱住他的腿,哭着道:“不要!不要!求你了不要杀她……” “你说不说!!” 黎落像是被他吓蒙了,她手足无措地在自己身上摸了一遍,又看向四周:“虎符……虎符长什么样?你告诉我虎符长什么样,我去找还不行吗,你不要动嬷嬷,不要动她我求你了呜呜呜……” 姬延昭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他眼中的疑云越来越重:“你当真不知?” 黎落被他这一问,她懵了懵,随即像是被逼崩溃了似的,放开了嗓子嚎啕大哭:“我知道什么?为什么要说那劳什子虎符在我这里,我连、我连那东西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她这一哭,涕泪横流毫无形象,带着破罐子破摔的绝望和不知所措,哪还有半分平日的精致美艳。 姬延昭嫌恶地皱眉,想起虞双双往日的行事作风,她好像确实没有胆量和脑子隐瞒到这个份上。 这虎符要么不在她身上,要么给了她,她也不知那是虎符。 想到这里,姬延昭收起剑,他伸手将狼狈的黎落从地上抱起来,放到榻上。 黎落被他这个转变极大,堪称温情的举动弄得一愣,一时间忘了哭,只是呆呆地看着他。 姬延昭在她旁边坐下,缓和了一下神色,再次开口时语气也恢复如常:“你真的没拿虎符?” 黎落摇头,她眼里噙着泪,表情依然呆滞。 “那是一块巴掌大的铜制牌子,上面的图案是一只老虎。”姬延昭比划了一下,“有没有人给过你这个东西?” 黎落拧着眉毛,顺着他的描述努力回想了一下,依然摇头。 姬延昭耐心隐隐有要告罄的趋势,他加重语气:“你再好好想想,姬玄夜身边的人说了,那东西确实给了你,你为什么会没拿到?” “姬玄夜?”黎落不解道,“皇叔为什么要给我这个东西?” 姬延昭暴躁起来:“你不用管这些,只要告诉我,你有没有拿过这个东西!” 黎落被他这么一吼,逆反心理上来了,她猛地推了姬延昭一把,不甘示弱地吼回去:“我没拿!到底要我说几次,我没拿没拿没拿!” 第1120章 宠妃(58) 姬延昭猝不及防被推下榻,还是当着宫人侍卫的面,他一时间怒极,在侍卫长和张恩奔过来七手八脚将他扶起后,他手一扬,作势要抽黎落耳光。 立在他身侧的张恩连忙劝道:“陛下!” 姬延昭动作一顿,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有些过激了,他这才放下手。 看着黎落不躲不闪,仰起脸跟他对视,倔强的姿态中透着被宠坏的大无畏,姬延昭忍着怒火,冷笑连连道:“行,你不肯交出虎符是吧,张恩——” “陛下。”张恩连忙垂首上前。 “从今日起,断了长春宫一切供给,贵妃一日不交出虎符,便饿他们一日,连水都不许给!我看你们能嘴硬到几时!” 最后那句话是对黎落说的。 姬延昭怒气冲冲地拂袖而去,留下一地狼藉。 姬延昭前脚刚走,黎落立刻把惊魂未定的王嬷嬷扶起来,往她身上投了一张愈疗卡。 说到底,王嬷嬷只是个常年待在后宫的老嬷嬷,像今日这样直面天子怒火,甚至险些丢了性命还是头一遭,她脸上血色尽褪,连腿都是抖的。 在愈疗卡作用下,王嬷嬷很快缓了过来。 黎落安慰了她几句。 许是为了转移注意力,王嬷嬷很快组织起宫人收拾被翻得乱七八糟的长春宫。 黎落本想动手帮忙,但被王嬷嬷摁回榻上,她低声道:“你歇着吧,别让人瞧出端倪。” 黎落了然。 长春宫内的人员组成本来就复杂,今日姬延昭威逼无果,那些安插在此处的眼线只会盯她盯得更紧。 她必须打起精神,时刻警惕。 想到这里,黎落倒回床上,继续扮演柔弱不能自理的小产病号。 到了夜里,黎落换上夜行衣,瞬移出宫。 她本来的计划是先到肃王府喂猫,但是一靠近,相里安就发出危险预告,她不得不退出一段距离,用录像卡远程观察王府里的情况。 这一看之下,她惊讶地发现王府外看着风平浪静,王府内却被翻了个底朝天。 想必是为了找虎符。 想起今日姬延昭那句“姬玄夜身边的人说了,那东西确实给了你”,这王府里的人,怕是已经被牵连了。 也不知道姬玄夜身边那个为他施针的小厮阿荣怎么样了…… 黎落胡思乱想了一阵,瞬移去了药庐。 从隐娘手中取了毒药,隐娘叮嘱道:“你如今失宠,不易接近姬延昭,往他吃食中投毒难上加难,我央了友人将毒制成只接触皮肤也会造成中毒的特制药,只是下药的时候你要小心一些,别自己先碰上了。” 黎落没想到她会这么贴心,“哇”了一声:“谢谢隐娘姐姐。” 隐娘摇摇头:“不必客气。” 临走前,黎落问了一嘴关于阿荣的事,隐娘说他已经被遣回药师谷,她这才放下心来。 揣着毒药,黎落去了一趟永安宫。 周琅玥似乎猜到她会来,夜深了也还没就寝,而是坐在灯下缝衣裳。 黎落进了周琅玥寝房,一屁股坐在罗汉榻上,端起小几上的茶壶,为自己倒了杯水,一口饮尽。 周琅玥看她渴急的样子,正要询问,黎落反倒先开口了:“有没有吃的,给我弄点。” 周琅玥虽然不解,还是端出两样菓子放在小几上:“你这是怎么了?” 黎落一天水米没打牙,这会儿胃里都快泛酸水了。 她吃着菓子,口齿不清地把姬延昭下令断了长春宫日常供给的事一说,周琅玥听得直皱眉,放下手里的活计,为她倒了杯水:“你吃慢些,别噎着了。” 黎落一口气吃了好几样菓子,等胃里终于暖和过来了,她发现永安宫中多了几样价值不菲的新家具。 一整套的酸枝木桌椅,黑檀木大柜子,就连屋内火盆里的炭,都比平日里要舍得多用一些。 周琅玥注意到她的眼神,叹了口气:“姬延昭赏的。” “他这是打算走润物细无声路线,一点一点渗透你的生活,慢慢打动你?” 周琅玥露出厌恶的神色。 黎落知道她反感这个话题,于是很识相地不再提,转而说起要事:“可以执行我们计划的第一步了。” “好,天亮我便着手让人去办。” 说了一会儿话,黎落眼看时辰不早,起身说:“我该回去了。” “好……” 周琅玥话还没说完,黎落变戏法似的从袖袋里掏出一个小布袋,将吃剩的菓子一股脑倒进袋子里:“嘿嘿,带回去给嬷嬷和秋儿。” 周琅玥:“……” 打包完菓子,黎落又用酒壶装了一壶茶水,她伸手去顺放在桌上的葡萄时,瞟到周琅玥缝了一半的衣裳是一件夹棉的小袄子,看大小,是孩子穿的。 “给姬楹做的?” “嗯。” 见周琅玥对姬楹丝毫不设防,黎落犹豫了一下,还是委婉地提醒道:“我觉得这小子邪气得很,跟只狼崽子一样,你别跟他走太近,当心以后反咬你一口。” 周琅玥有些好笑:“你是说他装哑的事?” 黎落愕然:“你知道?” 周琅玥但笑不语。 看着成竹在胸的周琅玥,黎落心里涌出一个大胆的念头:“琅玥,等姬延昭死了,咱们扶持姬楹上位,怎么样?” 周琅玥吃了一惊,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我们想扳倒姬延昭,无非是为了求一条活路,但国不可一日无君,眼下皇后无所出,姬延昭尚未立太子,他若是暴猝,朝中势必会大乱,真到了那个地步,不知道会死多少无辜的人。” “想在姬延昭死后稳住朝纲,就得在最短的时间内扶持起一位新帝,姬楹够聪明,还是皇长子,扶持他登基最是名正言顺不过,而且这孩子同你亲近,他成为新帝,届时你我想离开这重重宫闱,就是他一句话的事——你觉得呢?” 周琅玥没有马上回答,而是沉思起来。 事关大雍江山社稷,她不得不慎重。 “姬楹这孩子确实聪明,只是……”周琅玥有些为难,“他幼时无人管教,脾性爆裂,扶持他登基,往后若无贤师引导,怕是会成为一代暴君。” 第1121章 宠妃(59) “啊?那还是算了。”黎落立刻打消了这个念头。 她只顾着考虑姬楹是皇长子,扶持他上位更名正言顺,加上这孩子确实聪明,倒是没想过他的脾气问题。 雍朝往前数百年有位文皇帝,年轻时励精图治,晚年脾气暴躁且疑心病重,因为宠妃疑似被下毒身亡,他大发雷霆,下令“整顿”后宫。 那场“整顿”几乎将整个后宫都牵扯进来,主子加上宫女太监,被虐杀了将近三千人。 若真扶持起一位脾性爆裂的君主,等他长大,那可没比现在的姬延昭要好多少。 黎落扛着布袋回到长春宫,把王嬷嬷和上秋叫进内帷,将带回来的东西分给她们吃。 王嬷嬷对于贵妃时不时掏出一些出人意料/奇奇怪怪/来路不明的东西已经相当淡定了,她什么也没问,跟上秋一起用了些水和菓子。 吃过东西,王嬷嬷忧心忡忡道:“娘娘,再这么下去,情况恐怕对咱们不利,今天长春宫内的人心已经开始浮动了……” 黎落摆摆手:“别慌,小场面。” 说着,她把剩下的菓子塞给王嬷嬷:“这些你拿着,宫里虽然被安插了不少眼线,但总有无辜的人,你觉得哪些是无辜的,就分他们一些吃的。” 王嬷嬷点头:“是。” 黎落吩咐完,旁边的上秋立刻自告奋勇道:“奴婢知道……” “得了。” “你闭嘴。” 黎落和王嬷嬷齐齐打断她的话。 “就你这点子心眼,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就别跟着瞎掺和了。” 上秋:“……是。” - 次日,京都内出了一桩怪事。 凌晨时分,天还未亮,城西的护国寺传来一声炸响。 一开始众人以为是雷声,可天亮后却发现,护国寺外一棵上千年的老槐树着了火,火势一发不可收拾,那棵古槐被烧得只剩下光秃秃的枝丫。 时人多信佛,槐树在大雍更是有吉瑞的象征,护国寺外的千年古槐遭雷劈被烧死的事引得不少百姓前去围观。 与此同时,京中百姓发现城内种植的槐、柳、梧桐,在一夜之间全部枯死,本就因为到了深冬而落得光秃秃的枝丫张牙舞爪,像一排排站立的尸体。 这件事伴随着多个版本的谣言迅速传遍整个京师。 下早朝的姬延昭刚回到御书房,听了张恩禀报此事,在太和殿跟群臣打嘴仗打到心浮气躁的他没好气道:“不过是枯了几棵树,这种事也要拿到朕跟前说道?” 张恩被他这么一训斥,顿时不敢再说了。 姬延昭揉了揉眉心:“去把玉崇江叫来。” 玉崇江很快进了御书房,见过礼,不等姬延昭开口他便主动道:“王爷的亲兵已全部拷问过,都说不知虎符在何处。” 姬延昭丝毫不意外,他沉思许久,问玉崇江:“玉卿觉得,这虎符最有可能在谁手上?” 玉崇江顿了顿,道:“臣以为,是让虞贵妃藏起来了。” “不可能。”姬延昭说,“昨日朕审问她时,她的反应不似作假,她也没那脑子同朕玩心计。” “可若她得了王爷叮嘱,要死守虎符呢?”玉崇江分析道,“王爷既将虎符给了她,定会跟她说清利弊,交出虎符就得死,贵妃可不得将东西藏好,更何况,臣觉得,贵妃也许并不像陛下想的那般蠢笨无知。” “哦?” “想想她在青州做的事,凭一己之力保下虞太守这个大贪,还说服了最是铁面无私的摄政王放过虞家,寻常女子可没这个胆魄和手段。” 被玉崇江这么一提醒,姬延昭皱起眉头,他突然想起虞双双下青州前,在皇后宫里振振有词地指摘玉美人。 难道是自己看走了眼,这个女人一直在装傻? 想到这里,姬延昭攥紧手中的朱笔,眉间闪过一丝戾色。 “臣以为虎符在贵妃处,还有一处佐证,肃王府的老仆被抓后,臣还未给他上刑,他便招供出虎符在贵妃手中,能在王爷手下办差,不该是这么个软骨头,他的那番话说是招供,更像是刻意将这个消息透露给臣。” 姬延昭若有所思道:“你的意思是……真亦假来假亦真?” 玉崇江点头。 姬延昭眯起眼睛:“那得想个办法,将虎符从她手中拿出来……” 姬延昭在御书房为虎符的事绞尽脑汁,待在长春宫的黎落的情况也有点微妙。 长春宫断了供给的第二日,要说饿,宫人们倒还忍得住,只是众人似乎从闭宫和断给,以及姬延昭昨日叫嚣着要杀了虞双双种种举动中,认定虞贵妃是个失宠之人,被打入冷宫,甚至丢掉性命只是时间问题。 既然失了宠,那便没必要再对她笑脸相迎了。 黎落一觉睡到日上三竿,挑了帐子进来的王嬷嬷一边为她更衣梳洗一边低声禀报。 “不知是谁传出的消息,说陛下要处死贵妃,眼下长春宫内人心惶惶,几个平日里就懒怠的宫女太监都撂挑子躺着,不干活了……” 黎落对此并不意外,跟红顶白在宫内最常见不过,更何况因为她这个主子的连累,害这些人饿了一天一夜,要说没怨言,那是不可能的。 “由他们闹吧,谁还没点小脾气了。”黎落说,“只要不出人命,使点小性子也没什么。” 深夜,黎落依然是跑到永安宫拿吃的。 周琅玥知道她会来,不仅准备了菓子和水,还备了一些饱腹的馒头和小菜,黎落也没跟她客气,悉数打包带回长春宫和嬷嬷上秋共享。 过了一夜。 清晨天刚蒙蒙亮,京都某条巷子里一户人家点起了灯。 男主人早早起床,只觉今日似乎格外冷,他抓起衣服穿上,炕上的小儿子从被窝探了个脑袋出来,睡眼惺忪道:“爹爹。” “还早呢,你再睡会儿。” “好。”小儿子缩回脑袋继续睡。 男子将白日编好的竹筐竹篮串成一长串,准备挑上街去卖。 一打开屋门,北风卷着无数白色扑了男子一脸,眼前白茫茫的一片,他下意识别开视线,咕哝道:“下雪了?今年的雪怎么下得这么早?” 说着,有东西落到头上,他伸手抓了下来,这一看之下,他吓了一跳。 手中那轻飘飘的白色纸片,竟是一片圆形的丧用纸钱。 他连忙将这不祥之物撇下,可下一刻,目光落到屋外,他整个人都惊呆了,肩上的担子掉下来,串好的竹筐散了一地。 院子里,屋顶上,屋前屋后落满了白色纸钱。 这些东西被猛烈的北风卷上天再落下来,漫天洋洋洒洒都是纸钱,衬着将明未明的天色和呼啸的北风,透着说不出的阴森和诡异。 第1122章 宠妃(60) 一早,金銮殿上炸开了锅。 京都大街小巷一夜之间宛如下雪般铺满数以千万计的纸钱,这一诡事被紧急上报到朝廷。 “眼下流言四起,说此事和昨日报恩寺古槐被烧,以及城中多处树木枯死有关。” “城中人心惶惶,百姓们担心这是天灾的前兆。” “还有人说……说……” “说什么?”龙椅上的姬延昭脸色阴沉如水。 “说这是天神对大雍降下的灾罚。”禀报的大臣说完,抬起袖子擦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 “荒唐!!!”姬延昭一巴掌拍在御案上。 底下的大臣齐刷刷跪了一地:“陛下息怒!” …… 退朝后,姬延昭紧急将几位信任的臣子叫到御书房,共同商议对策。 “六扇门已经派人去查此事了。” “各处衙门也已派人清理城中的纸钱,移走枯死的树木。” “只是谣言在市井中传开,眼下最重要的是安抚民心。” 姬延昭太阳穴突突直跳,他揉了揉眉心:“众卿对此事有何见解?” 一直没说话的玉崇江开口了:“此等诡事绝非意外,应是有人故意为之,王爷身故的消息,怕是已经走漏出去了。” 姬延昭一怔。 其他几位大臣脸色也变了。 “玉卿是说,制造此事的有可能是姬玄夜的人?” “对。”玉崇江道,“如果臣没猜错,下一步,他们该大肆散布王爷身故的消息,并将这几日京中种种异象归为天神对陛下您逼死摄政王的惩罚,以王爷在百姓心中的威望,加上有心人挑拨,届时怕是会起暴乱。” 一番话,说得御书房中的君臣脸色凝重。 姬延昭沉思了一会儿,问玉崇江:“以玉卿所见,此事该如何处理?” 玉崇江道:“不如先下手为强,抓几位后妃处死,抢在摄政王身故之事传出去前,在京中散出消息,就说京中的诡事皆由姬玄夜而起,此人罪大恶极,惹得天怒人怨,天神才以这种方式降下警示,百姓一旦先入为主,就算后面再传出姬玄夜身死的消息,他们也只会拍手称快。” 姬延昭赞许地点头:“好,就按你说的办。” 长春宫内,黎落通过投在姬延昭身上的录像卡,将御书房内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不得不说,能在天子身边当差,还得他另眼相看的人都有几分本事,这个玉崇江,将她和周琅玥接下来的计划猜透了。 玉崇江不能留了,得想个办法把他解决掉,不然难保他会成为自己计划中的变数。 稍作思忖,黎落想好了应对之策,她立刻叫来王嬷嬷:“我要睡会儿,你把好内帷,别让人进来。” “是。” 放下帐子,黎落顾不得是在白天,瞬移到周琅玥的永安宫。 跟周琅玥接上头,交代好事情,黎落一走,周琅玥立刻叫来霜华磨墨。 不出两刻钟,一份密信辗转到了采办司,由一位不起眼的小太监送出宫门,递到了城中一间茶馆。 - 英华殿,大太监奉旨抓了两位久不露面的太妃和三位进宫后没承过宠的低位宫嫔,一顿拷打后,逼着她们在承认与姬玄夜私通的供词上摁了手印。 按照姬延昭的吩咐,拷打逼问的动静闹得颇大,几位后妃的惨叫传出大老远,好为后续的事做铺垫。 但供词上的墨汁还未干透,姬延昭就收到禀报,皇城各大酒楼茶馆中传出小道消息,说今上染了恶疾,性情大变,不仅下令滑了平日最受宠爱的虞贵妃腹中五月有余的龙嗣,还平白无故牵连后宫好几位太妃,将这些无辜女子处以烙刑,活活烙死,手段残忍至极。 听完张恩禀报的姬延昭手中的朱笔一滑,他脸色阴沉到几乎要滴出水来。 沉默了一会儿,姬延昭想到了什么,立刻道:“快,快传旨英华殿,暂且留人不杀。” 原本按照姬延昭的计划,只要那几位妃嫔画了押,便即刻赐毒酒处死,可眼下京中已经先一步传出谣言。 在这个节骨眼上,那几位宫妃若是死了,岂不是坐实了他“染上恶疾”“性情大变”“滥杀无辜”的流言? 人不能杀。 只是这流言是谁传出去的? 就好像预测到了他的计划,针对他要做的事给予反击一样。 这个念头让姬延昭心跳加快了几分。 “传玉崇江!” 玉崇江刚出宫没多久,又匆匆入了宫,这一来一回,外面天色暗了下来,太监在御书房内掌起了灯。 玉崇江显然也听到了京中流传的小道消息,走进御书房时满脸都是凝重。 君臣对视了一眼,表情都不轻松,玉崇江见过礼,正要说话,眼角余光瞟到一只黑色的蝴蝶从殿内飞来飞去,绕着御书房里的灯火打转。 姬延昭也发现了:“天已经这么冷了,怎么还有蝴蝶。” 姬延昭向来不喜这些东西,一旁伺候的太监立刻上来捉了那蝴蝶带出去。 遣散御书房内的宫人,姬延昭和玉崇江就市井流言之事低声商议了半晌,一时半会儿没理出头绪,只是有一点能肯定,有一股势力在跟他们对着干。 敌暗我明,对方也许还在宫中安插了眼线,姬延昭头一回生出几分心里没底的不安感。 不多时,去英华殿传旨的张恩回来了,随着他掀起御书房门口厚厚的隔寒帘子,又有一只黑色的蝴蝶飞进来。 张恩到御前禀报:“人已经留下了,暂且扣在英华殿。” 姬延昭点头,目光落在那只绕着宫灯飞的蝴蝶身上。 张恩最是清楚他的喜恶,察觉到主子的目光,立刻挽起袖子要上前去捉下那只蝴蝶。 他刚走下台阶,姬延昭突然道:“站住。” 张恩一愣,停在原地不敢动了。 姬延昭起身走到他身后,伸手从他帽子上捉下一只蝴蝶。 也是黑色的。 他跟玉崇江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不祥的预感。 两人几乎同一时间想到了什么,姬延昭立刻抬脚往外走去,玉崇江紧随其后。 掀开厚重的隔寒帘子,打开御书房的大门,在看到还未完全黑透的天色下,无数黑色蝴蝶如同暴雨前低飞的蚊虫一般,密密麻麻布满了整个宫城上空,姬延昭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第1123章 宠妃(61) 北方的深秋,天气已十分寒冷,本该在秋初就死去的蝴蝶突然出现,数量还如此之巨,这一现象在京中引起了骚动。 蝴蝶是活物,不比满地的纸钱和枯死的树木,无法清理无法捕捉,姬延昭看着满天飞舞的蝴蝶,一时间心乱如麻。 他该如何跟京中百姓解释这几天接连出现的诡事? 他隐隐有种预感,这一局,他已经彻底失了先机。 姬延昭和几位被紧急传入宫的大臣在御书房内商议了一夜,决定请出钦天监,以天象变化为由,颁一道诏令抚慰民心。 天亮后,盖了玺印的诏令下传到各处机构,只是还未张贴到闹市口,张恩匆匆进御书房禀报,说禁军统领钱丛求见。 钱丛是姬玄夜一手提拔起来的武将,当年随姬玄夜守过边关,立功无数。 此人是出了名的暴脾气,一身蛮力,且目不识丁,还对姬玄夜忠心耿耿,这个时候求见,因何而来,姬延昭不用想都知道。 “传。” 钱丛很快带着两名随从小将进了御书房,他不到三十岁,是个脸红如关公,又高又壮的虬髯大汉。 因为是武将,钱丛虽然卸了兵器,身上还穿着甲胄,进了御书房,他跪地行礼,也顾不得冒犯,直接道明来意:“陛下,臣接到消息,说肃王已死,这事是真的吗?” 姬延昭眼皮跳了跳。 也许是昨晚一夜未眠,做了太多设想,把所有糟糕的后果都预想到了,此时面对钱丛质问,他出奇的冷静。 “哪来的谣言?皇叔在宗人府好好的,何来已死一说!”姬延昭皱起眉头,露出对钱丛这番话大为不满的模样。 钱丛却没那么好忽悠:“可否容臣到宗人府探视一番?” “放肆!”姬延昭怒道,“皇叔是戴罪之身,岂是你想见就能见的?” 钱丛梗着脖子道:“既然不让臣探视,那请陛下明示,何时放王爷回府?” “你听不懂朕说的话吗?皇叔是戴罪之身……” “陛下!”钱丛打断他的话,“王爷不是那样的人,就算是,不过是睡了一个女人,就因为这等小事,也值得陛下将王爷下宗人府?王爷可是为先帝和您守过江山的功臣,您这么做,未免寒了我等的心!” “你……”姬延昭一口郁气哽在胸口,气得脸色铁青。 “今日要么让我到宗人府探视王爷,确定他还活着,要么请陛下给句明话,什么时候放王爷回府,否则……” “否则?”姬延昭眯起眼睛,“你还想威胁朕不成?” “臣不敢。”钱丛道,“否则臣就赖在这御书房,不走了。” 说完,他直接在地上坐了下来。 姬延昭:“……” 他做了好几个深呼吸的动作,不断告诉自己,眼前这人不是普通武将,他是整个护卫整个京都安全的禁军统领。 他今日若是在御书房中出了事,不出一个时辰,消息就能传遍整个皇宫。 禁军本就怀疑他杀了姬玄夜,再动了钱丛,那禁军暴动起来,手上没有虎符的他根本无法镇压得住这些人。 更何况,他现在在京中百姓眼里还担了个“染恶疾”的名头,这个节骨眼上杀人,谣言只会愈演愈烈。 短短一瞬间,姬延昭心里的念头转了好几个弯,他压下火气,缓和了神色,起身走下御案亲自将钱丛扶起:“钱统领记挂皇叔,朕理解,可那宗人府是什么地方?你一个外臣,说去就去,岂不是坏了宫里的规矩。” 钱丛向来吃软不吃硬,听了这话,他迟疑了一下。 姬延昭接着道:“这宗人府你去不得,不过朕同你担保,皇叔好好的,虽是以戴罪之身关在那儿,可他是朕的皇叔,朕还能亏待了他不成?此案已由大理寺接手,待查明事实,皇叔若真是冤枉的,朕自会放他回府。” “当真?” “君无戏言。” 钱丛这才道:“好吧,臣信您。” 打发走钱丛,姬延昭只觉头痛越发剧烈。 钱丛得到“肃王已死”的消息,恐怕已经传遍整个京中,他甚至能想象到接下来要面对什么样的质问。 他想起玉崇江同他商定的应对之策——咬定摄政王还活着,绝对不能松口。 他是君,那些人是臣,只要他不松口,即使他们怀疑,也不敢拿他怎么样。 只要争取时间拿到能调配京中所有兵力的虎符,他就能控住局面。 拖着疲惫的身体和紧绷的精神,姬延昭上早朝去了。 一场唇枪舌战惊心动魄的早朝下来,姬延昭让张恩从御膳房传了几十道丰盛的膳品,带去长春宫。 此时的长春宫,黎落裹着棉被坐在榻上,困得眼皮直打架—— 因为断了供给,库房被封,宫人们饿到没力气干活,宫里的地龙也没烧了,连炭盆子都因为没了炭而烧不起来,北风一吹,宫墙根本抵不住寒气侵袭。 王嬷嬷从衣柜搜出一件厚厚的大氅,围在黎落脖颈上,又拉过她的手搓了搓,皱眉道:“穿了这么多,手怎么还这么冷?” 黎落缩回手:“没事,冻不死。” 她没好意思说,前些日子天天烧着地龙享受惯了,眼下连炭盆子都没有,她一时半会儿适应不过来。 见王嬷嬷眉头深深皱起,黎落笑嘻嘻道:“放心吧嬷嬷,我向你保证,不出三天,姬延昭一定会……” 她话还没说完,上秋急匆匆冲进来:“娘娘,陛下来了!” 黎落丝毫不惊讶,迎着王嬷嬷瞬间变得惊恐不安的眼神,她挑挑眉:“没事,嬷嬷,你要是害怕,就先下去歇着吧,这里不用伺候。” 王嬷嬷咬牙,摇摇头:“不,奴婢在这儿陪您。” 黎落心里有点小感动:“也罢,你且看着吧,今日他绝对不敢再对我大呼小叫。” 姬延昭很快走进内帷,王嬷嬷和上秋纷纷下跪行礼,只有黎落依然坐在榻上,用厚被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压根没有要起来行礼的意思。 姬延昭见了冻到脸色苍白的黎落,先是一怔,立刻吩咐身后的张恩:“将地龙烧起来。” “是。” 张恩领命出去,姬延昭则快步走到榻上坐下,拿起滑落到一旁的狐皮大氅,将黎落裹得更严实了:“冻坏了吧,再等等,地龙烧起来就暖和了。” 那眼神和语气,温柔得一如她失宠前。 第1124章 宠妃(62) 黎落一动不动。 姬延昭拉过她的手,捧在手心里呵了一口气,轻轻搓了搓:“双儿,前些日子是朕误会你了,今日一将真相查明,便立刻来寻你……你看朕一眼,双儿?” 黎落恍若未闻,本来呆滞地看着前方某个点的她,疲倦地垂下眼帘,就是不看姬延昭。 姬延昭皱起眉头,眼里有一闪而过的不耐烦,但很快被他掩饰下去,他扭头呵斥王嬷嬷:“你们是怎么照顾贵妃的,这才几日不见,人怎么就成这个样子了!” 王嬷嬷垂泪道:“陛下恕罪,娘娘前几日刚小产,又惊又吓又伤心,长春宫一闭,宫里人心浮动,都在传娘娘失宠,不日将会被处死,这地龙也不烧,库房也锁了,加上饿了好几天……是奴婢没照顾好娘娘,奴婢罪该万死!” 姬延昭脸色难看起来。 王嬷嬷这话看似在请罪,实则字字句句都把责任往他身上推,偏偏他还无法反驳。 “还愣着做什么,快去请太医!” 榻上的贵妃一听“请太医”三个字,本就没有血色的脸顿时更加苍白,看王嬷嬷起身往外走,她突然跟被踩到尾巴的猫似的,猛地爬起来冲王嬷嬷吼道:“不许去!不许请太医!不许请太医!!” 姬延昭被她吓了一跳,连忙将她摁回榻上:“双儿,你冷静……” “放开我!!!”黎落奋力挣扎,又踢又踹,姬延昭胸口小腹被她有意无意踹了好几下。 姬延昭不得不用上几分力气,将人压回去:“双儿,你听朕说……” “别碰我!滚开!滚开!”黎落手脚并用,随着“啪”的一声脆响,整个内帷都安静下来。 姬延昭捂着被捆了一掌,火辣辣的脸颊,不敢置信地看着黎落,眼底迅速酝酿起一场风暴。 她敢打他! 还是当着这么多宫人的面! 黎落见状,装作被他吓着,抱着膝盖往后缩了缩,红着眼睛惊疑不定地看着他。 她宛如受惊兔子般的神态落到姬延昭眼里,他一连做了好几个深呼吸的动作,才把几乎要喷发的怒火压回去,然后伸手去拉黎落的胳膊。 黎落以为他要动手教训自己,拼命蜷缩起身体,但姬延昭不由分说将她从床角拖了出来,抱在怀里,然后掰开她的手掌。 见她那一巴掌打得手掌心都红了,他替她揉了揉掌心,半是无奈半是心疼道:“不叫太医就不叫太医,你好好同朕说,朕又不会强迫你看太医,非得闹上这么一番……看看,手心都红了。” 黎落差点被他这番话油得脚底一滑,脸上却装出一副无比错愕的表情:“你……” “好了。”姬延昭替她把方才挣扎中弄乱的长发理顺,“这几日委屈了你,你心里有怨,我理解,但你都好几日没用膳了,便是要打我都没什么力气,听话,先吃些东西,等有力气了再跟我算账,好不好?” 他都纡尊降贵用“我”而不是“朕”,黎落琢磨着火候差不多了,于是顺坡下驴,沉默着点了点头。 长春宫内的地龙很快烧了起来,黎落梳洗一番的功夫,长春宫恢复供暖,殿内一下暖和起来。 等她换了身衣服转出内帷,姬延昭已经让人将带来的御膳全部排上桌,足足有上百道。 “双儿,过来。”姬延昭对她招手。 黎落板着脸走过去,在他旁边坐下。 姬延昭指了一道白玉粳米粥,立刻有侍膳的宫人盛了一小碗呈上来,姬延昭接过,用汤匙搅了搅,大有要亲手喂黎落吃饭的意思。 在他将粥送到黎落唇边时,黎落战术性偏了偏脑袋,不肯张嘴,用行动拒绝他的示好。 她这副明显心里还有气的样子落在姬延昭眼里,他无奈地叹了口气:“你先用膳,等用完了,朕再跟你解释。” 黎落还是不肯张嘴。 姬延昭只好放下碗,让王嬷嬷取了狐皮大氅来,他用大氅将黎落一裹,打横抱起,快步往长春宫外走去。 黎落吃了一惊,挣扎道:“干什么?你要带我去哪里……” “别动,去了你就知道了。” 姬延昭就这么抱着黎落,在长春宫众人愕然的注视下走出正殿,跨上龙舆:“摆驾乾清宫。” 一路乘坐龙舆到得乾清宫,姬延昭无视黎落抗议,又将她抱了下来,顶着寒风进了正殿。 乾清宫是天子寝宫,姬延昭进了正殿脚步也没停,抱着黎落走进内殿书房,他才将人放了下来。 这一路上都裹着大氅,冷倒是不冷,但黎落没忘了自己现在是一个刚“小产”过的人,是以一被放下来,她立刻捂着胸口,“虚弱”地咳嗽了两声。 姬延昭很贴心地替她抚背顺气,直到她喘匀了气,这才走到书房一处博古架前,拧动一尊立在上面的金麒麟摆件。 随着金麒麟被转动一百八十度,眼前的墙突然裂开,露出墙体后的密室。 黎落惊讶得微微张开嘴。 姬延昭很满意她吃惊的反应,牵过她的手,带她步入密室。 密室东南西北四方角嵌着四颗浑圆硕大的夜明珠,照得室内亮如白昼,连烛火都省了。 黎落被姬延昭牵着一路走进去,脑袋不停地四处转动,这密室内存放的东西无一不是价值连城,难怪姬延昭要将它们藏得这么隐秘…… 直到姬延昭停下脚步,黎落险些撞到他身上,她顿住脚步望向姬延昭,发现他怔怔地目视前方墙上挂着的一副画。 黎落顺着他的视线抬头一看,在看到画中一身红色劲装,手拽缰绳坐在马上的女子有着一张跟虞双双极为相似的脸时,她愣了一下,又立刻反应过来,这是檀望月,姬延昭的生母。 从画像上看,檀望月跟虞双双的相似度高达十之七八,只是两人的气质全然不同,虞双双是妩媚美艳那一挂的,而檀望月则属于英姿飒爽的巾帼美人。 即使已经猜出画中女子是谁,黎落还是装作不知情,只是往前走近了两步,歪着脑袋打量画中的女子:“这是……” “我母妃。”姬延昭轻声说,“她叫檀望月,是先帝封的德嫔。” 第1125章 宠妃(63) 黎落看着画中女子,又摸了摸自己的脸:“她跟我……” “对,你们长得很像。” 话说到这个份上,黎落已经基本上能猜到姬延昭这是什么操作了。 想打苦情牌。 她皱眉,转身看着姬延昭,佯装不解:“陛下这是何意?” 为何要宠幸一个和他母亲长得如此相似的女子? 为何要告诉她这件事? 姬延昭笑了笑:“三年前选秀,第一眼看到你,朕就想起了母妃,所以将你留下。” 黎落沉默了一会儿,问:“我同太妃相似,侍寝时,陛下就不觉得……” “觉得什么?背德?别扭?” 黎落没接话,表情却明明白白写着她就是这么想的。 姬延昭笑了起来:“你除了长相和她相似,其他诸如脾气,性格,喜好全然不同,更何况,朕同她没什么感情,何来背德、别扭一说?” 黎落眉头皱了起来:“你跟你母妃感情不好?” 姬延昭眼中浮起几分嘲讽:“嗯。” 接下来的一刻钟,姬延昭跟黎落说起和檀望月有关的事。 “她和皇叔在边关待了三个月,被一封家书急召回京,入宫选秀,被先帝封为选侍。” “她生得貌美,先帝一看心生欢喜,入宫不到半月就承宠,承宠月余,太医诊出她怀上龙嗣,但她孕中郁郁寡欢,胎像不稳,怀胎八月便生下我,被晋为德嫔。” 姬延昭说到这里,语气突然低沉起来:“从入宫到承宠,再到诞下皇子,看似顺利,因为我并非足月儿,她同皇叔又有过那样一段,宫中便开始有了流言,说我的生父并非先帝,而是远在边关的十七王爷姬玄夜,母妃是怀着我入宫,成为先帝的皇妾。” 黎落露出错愕的表情:“这、这怎么可能?秀女入宫前不是需要经过多次检查,非处子不能当选……” “话是这么说,可先帝是什么人?他生性多疑,流言听多了,也开始怀疑我和母妃,偏偏母妃产后身子虚,缠绵病榻无暇固宠,渐渐的就和先帝离了心,母妃离世前,先帝足足三年未曾踏足过她的居所,也足足三年不曾召见过我。” 黎落:“……” “她在我五岁时身故,因为无宠,她离世前病得形销骨立,连太医都不肯来了,她这一走,本就不受重视的我在后宫的日子愈发艰难,太监克扣份例,吃不饱穿不暖成了常事,我堂堂皇子,连宫人子都不如,我一度以为自己活不到成年。” 姬延昭咬牙切齿道,“本来一切不用变成这样的,若非她入宫后仍对皇叔念念不忘,若非她不屑于争宠,若非她心高气傲,我和她何至于过成这样?这样的母亲,我又如何同她亲近?” 黎落沉默了。 姬延昭平缓了一下情绪,再次开口时心平气和了不少:“她身故两年后,先帝病逝,皇叔自边关回京,我央着他助我登上皇位,他允了。” 说到这里,姬延昭嘴角抿出一丝诡异的弧度,这让他整个人看起来透着一股神经质般的兴奋:“那时我当面问过他是不是我的生父,他不承认。” 黎落从他话里听出些许不对劲:“不承认?” “对,他堂堂十七王爷,镇守边关这么多年,杀敌无数的大将军,面对当年的风流韵事居然不敢承认。”姬延昭哈哈大笑,“你说可不可笑!” 黎落:“……你以为,皇叔是你生父?” “没错。” 黎落:“……” 这大帽子扣的! 她都替姬玄夜委屈。 姬延昭看出黎落对他这个观点的不认同,他道:“我并非胡乱猜测,你想想,他若非我生父,为何人在边关,却托京中朝臣处处照拂我?又为何仅凭我一句央求,便调动数万兵马围城,将皇位捧到我跟前,对我俯首称臣?” 黎落:“……” 那是人家重情义!!! “后来我想明白了,他是我生父没错,但他同檀望月一样,并不喜爱我,他扶持我登基,不过是为了名正言顺以摄政王的身份把持朝政,近二十年时间,他以我年纪尚小为由,把着兵权不放,我贵为天子,在朝中诸事上处处受制于他,姬玄夜心思何其歹毒!他把我当成傀儡,借着我的手,光明正大圆了他的皇帝梦……” “……”黎落忍住捂耳朵的冲动,快听不下去了。 恐怕不止她,连姬玄夜也没想到,在姬延昭眼里,他居然是这样的形象。 姬延昭这根本就是把童年遭受的所有不公和不幸,全部归咎到姬玄夜身上。 姬延昭话说到这里,突然扭头看向黎落。 黎落被他近乎狂热的眼神一看,神经一紧,她迅速调整好表情,没露出丝毫不赞同,而是用一种深沉的,略带心疼的眼神看着他。 姬延昭果然很受用她这副神情,他自以为气氛烘托到位,伸手将黎落揽入怀中,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双儿,朕对不起你。” 黎落茫然道:“什么?” “你入宫这件事,是朕刻意安排的。” 黎落:“……” “朕一直想废了姬玄夜这个摄政王,为此,朕布了一个天衣无缝的局,当初在秀女中,朕第一眼便觉得你跟檀太妃相似,因此萌生了把你收入后宫放着,待时机成熟,将你送往姬玄夜身边,讨他欢心,为朕将兵权拿回来的念头,可没想到你性子天真可爱,同你相处中,朕情不自禁……” 黎落被这话恶心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既然你已成为朕的女人,那万万没有再将你送给皇叔的道理,朕做不出这种事,本来此事作罢,可你下青州时遇上皇叔,还同他有了交际。” 黎落拧眉:“那又如何?” 姬延昭突然攥住她的肩膀:“皇叔待你如何,你不清楚吗?他同我母妃有情,你又长了一张和母妃如此相似的脸,他对你是什么心思,你半分都没察觉到?” 黎落:“……” 她挣开姬延昭,又委屈又生气:“你怀疑我跟姬玄夜有染?” “朕本来也觉得不可能。”姬延昭连忙道:“只是姬玄夜那老贼连兵符都交于你保管,你如今还藏着兵符不交,朕如何能不多想?” 第1126章 宠妃(64) 听到姬延昭说出“兵符”二字,黎落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他煞费苦心铺垫了这么多,总算把目的说出来了。 而她也不用再听他继续恶心自己了。 “兵符?又是兵符!”黎落暴躁起来,“到底要我说几次,我没拿过这个东西。” 姬延昭眼神暗了下来:“可皇叔身边的人说了,那东西确实给了你。” “……”黎落露出一副被冤枉到无可奈何的神色,“你信皇叔身边人说的话,不信我?若我真的拿了这个东西,为何不给你?” “我不是不信你,只是种种证据都指向兵符在你身上。”姬延昭将黎落拉到跟前,急切道,“双儿,你听我说,那兵符对我来说很重要,若是没有它,我便无法调动三军,眼下朝中许多老臣对我咄咄相逼,唯有兵符在手,我才有底气同他们抗衡。 你入宫三年,我从未亏待于你,你也不想看我左支右绌对不对?好双儿,帮我一回,只要你将兵符交出来,待朝堂诸事了,我封你为皇贵妃,便是你想要的后位,届时我也有能力为你争一争……” 黎落目光闪烁,看起来很是心动,她咬了咬下唇,问姬延昭:“此话当真?” 姬延昭想都不想,用力点头:“君无戏言!” “那好。”黎落说,“既然兵符在皇叔手上,皇叔又看在我与太妃相似的份上对我格外宽容,那我可以为你去问皇叔讨要。” 姬延昭:“……” “你觉得如何?”黎落眨了眨眼睛,一脸天真地望着他。 姬延昭眼中刚浮起的希望迅速冷却,他盯着黎落看了好一会儿,确定眼前的女人不是在装傻,而是真的不知道兵符在何处,他松开按在她肩上的手,冷笑了一声。 “怎么了?”黎落被他笑得莫名其妙,又想到了什么似的,急急解释道,“我真的没藏兵符,长春宫你都搜过了不是吗,若真是我藏的,我还能藏到什么地方?” 姬延昭没有立刻接话,而是捏了捏眉心,整个人透出几分大失所望后浓浓的疲惫感。 “你信我……”黎落又道,“而且我跟皇叔真的没什么,宫中传出不雅之事时为他说话,是因为下青州他全程护送,提醒我阿爹贪腐受贿,为我指了一条明路,我才得以保全家人,为他说话是出于感激。 若是因此惹得你不快,那权当我没分寸,我认,我也付出失去腹中孩子的代价……九郎,我们三年的情分,难道还抵消不了这些捕风捉影的猜疑吗?” 姬延昭叹了口气,他偏头看了黎落一眼,眼角眉梢都是褪去猜忌和希望的冷淡。 “算了。”姬延昭看起来已经懒得跟她多解释什么了,“你回长春宫吧,这里没你事了。” 黎落不解道:“不需要我去向皇叔……” “姬玄夜死了。” 黎落一愣。 黎落是被两个小太监送回长春宫的。 去乾清宫时,姬延昭又是用狐皮大氅将她裹得严严实实,又是众目睽睽下亲自抱着她登上龙舆。 可回程只派了两个小太监跟在她身后,黎落连大氅都没来得及拿,只穿了单衣的她一路顶着寒风回到长春宫,整个人都快冻僵了。 狗男人,发现她没了利用价值以后,翻脸比翻书还快。 一进门,王嬷嬷就迎了上来,见黎落冷的牙齿都在打颤,她吓了一跳,连忙将她拉入内殿,一边拿了厚衣服为她披上,一边使唤宫人烧热水。 泡了热水澡,黎落总算缓过来了,见王嬷嬷在一旁忧心忡忡地看着她,她微微一笑:“没事了。” 乾清宫密室那一番谈话后,姬延昭的疑虑已经被打消了。 他现在估计会认为虎符不在她身上,但被托付了虎符的人跟她有一定的关联,至少会明里暗里关注她在宫内的情况。 只要她活得好好的,手握虎符的人就不会轻举妄动。 但她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虎符会生出什么异动,谁都不好说。 所以对于她,姬延昭不能杀了一了百了,但以后也不会再宠她就是了。 说不定过些日子,便会让她迁出长春宫,搬到后宫一处偏僻的小宫殿,蜗居在那处了此残生。 姬玄夜临死前为保她一命设下的局,成功了。 任务做到这个份上,对于虞双双来说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不必再争宠,不必再成为吸引所有嫉妒的火力中心,姬延昭不敢动她,她可以在宫内不愁吃喝地度过余生。 可虞双双的怨气值下降了,属于黎落的怒气值却居高不下。 姬延昭必须死。 - 长春宫解了闭宫的禁令,宫内各项很快恢复正常供应。 黎落借着这个由头发作,打发了十几个在闭宫期间消极怠工的宫女太监。 长春宫人数大减,留下来的宫女太监被黎落这个举动震慑,人人自危,平时见了贵妃和她身边的王嬷嬷,连头都不敢抬。 和战战兢兢的宫人相比,黎落可就轻松自在多了。 她打发走的那些大多数是各宫安插进来的眼线,少了这些人形摄像头监视,她跟王嬷嬷上秋等人说起话来都随意了许多。 解了宫禁的日子该吃吃该喝喝,黎落也没忘了正事,每天通过录像卡收集前朝和京中的信息。 在古槐着火树木枯死,天降纸钱和黑蝴蝶事件后,京中传出姬玄夜身故的消息,虽然这个消息很快被朝中发布的公文全盘否定,但百姓和朝臣并非全信。 百姓还好,朝廷发公文否定,这事儿就算过去了,只是私底下讨论一番,朝臣却没那么好糊弄,几位心急火燎的朝臣联名上书,要求到宗人府探视姬玄夜。 姬延昭哪能如他们所愿,早朝时狠狠训斥了那几位朝臣一番,并将其中两位闹得最狠的降了职。 虽说杀鸡儆猴之后,朝臣相对消停了一些,但依然时不时有不服气的臣子明示暗示要姬玄夜出面,搞得姬延昭十分暴躁。 没寻到下落的虎符,难搞的姬玄夜一派朝臣,以及一旦暴露就有可能引发朝堂海啸的姬玄夜之死,桩桩件件压在姬延昭心头,他已经连着好些日子食不下咽,彻夜难眠了。 黎落通过录像卡将姬延昭的反应一一看在眼中,看着他嘴角因为上火而浮起的燎泡,她琢磨着时机差不多了,当天夜里,她趁着夜深人静,换上夜行衣瞬移去乾清宫。 第1127章 宠妃(65) 黎落抵达乾清宫时,已经将近丑时。 她没惊动外面站岗的侍卫,直接进了乾清宫殿内,用催眠卡放倒了姬延昭以及守夜宫女,然后大摇大摆进了寝殿。 跨过倒在地上的守夜宫女,黎落掀起床帐,姬延昭正安安静静躺在榻上。 黎落眯了眯眼睛,有种想一刀抹了他脖子的冲动。 但她忍住了,她在床边坐下,从系统仓库掏出隐娘给的毒药,四处打量着该把毒下在哪里,才能不引起怀疑。 隐娘给的这毒,虽然无色无味,前期出现中毒症状时也不会被诊治出来,但后期症状加重,姬延昭势必会起疑心。 所以她需要找一处隐秘的,不容易被察觉的地方下毒。 左看右看,黎落目光落在姬延昭大拇指戴着的玉扳指上。 那玉扳指也不知道对姬延昭有什么特殊意义,印象中虞双双进宫三年,就没见姬延昭摘下来过。 黎落抓过姬延昭的手,三两下将玉扳指褪了下来,打开毒药瓶塞,小心翼翼将清水状的毒药抹在扳指内壁,她谨慎地吹了吹,等药水半干了,才将扳指戴回姬延昭拇指上。 做完这一切,黎落起身,捋平自己坐下的痕迹,将床帐恢复原状,临走时还不忘给姬延昭投了一张致幻卡。 姬延昭梦见了姬玄夜。 梦里,他身着寝衣,披头散发,赤着脚懵懵懂懂进了金銮殿,殿中不见朝臣也不见宫人侍卫,空荡得他能听见自己的脚步声。 姬延昭没来由的心里发慌,他忍不住出声唤道:“来人!来人啊!” “张恩!” “快来人!” 身后的殿门吱嘎一声响,姬延昭迅速回头。 打开的殿门入了风,带得殿内纱帐飘飘荡荡,重重帐影中出现一道模糊的人影。 姬延昭瞪大眼睛。 随着人影越来越近,待看清那人正是身穿染血的囚衣,鬓发散乱脸色惨白的姬玄夜时,姬延昭瞳孔猛地一缩,一股寒气自脊梁骨窜了上来。 姬玄夜很快走到他跟前,随着他的步伐,他身后落下一长串的血脚印。 “昭儿。”姬玄夜在他跟前三米处站定,目光一如既往的温和沉静,只是声音沙哑。 这个距离,姬延昭甚至能清楚地看到姬玄夜脖子上自戕留下的伤口,那刀口比他想象中要深的多,皮肉外翻,露出森森白骨。 看着眼前虚弱苍白的姬玄夜,姬延昭又心虚又害怕,他下意识后退了两步,眼神惊骇:“你……你是人是鬼?” 姬玄夜轻轻叹了口气:“我是人是鬼,你不知道吗?” 不说这个还好,一说起这件事,姬延昭火气腾的一下上来了,他怒道:“你要是早些将兵权交出来,你我叔侄何至于闹成这样,今日种种都是你自找的,怨不得别人!” 姬玄夜满眼失望地看着他,叹息道:“快二十年了……昭儿,我没想到你竟恨我至此,早知今日,何必……何必啊!” 姬延昭一听他这话,勃然大怒,他抓起一旁的铜灯台,用力朝姬玄夜掷过去:“滚!滚!死了就不要来纠缠我!你给我滚!” 灯台落地,姬玄夜像一阵风一样,消失在原地。 而姬延昭气喘吁吁,颓然跌坐在地上。 这时他手上一痛,低头一看,左手掌心被灯台划破一道口子,有细密的血珠子从伤口涌出来。 这本是一道小伤口,但让他惊骇的是那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腐烂扩大,血黏着成块的皮肉稀里哗啦地往下掉,只一眨眼的功夫,他半边手掌都腐成了白骨。 姬延昭大惊失色,他托着手掌左看右看,看到悬挂在一侧的宝剑,他想也不想,抽出剑,一剑将左手齐掌斩了下来…… 从噩梦中惊醒,姬延昭猛地坐起来,冷汗浸湿了寝衣。 - 黎落连着三天,每天晚上去一趟乾清宫,往姬延昭扳指涂上毒药,临走时再投一张致幻卡,用各种各样的噩梦搅得他无法安眠。 姬延昭本就因为朝堂上的事心烦不已,连着这么些天无法入睡,即便入睡也会被噩梦惊醒,他身体迅速垮了下来。 脸色苍白,食欲不振,嘴唇干裂,脾气暴躁,是以他出现咳嗽症状时,连太医都以为他是没睡好导致的,为他做了针灸,开了些药。 到了第五天,正在长春宫内嗑瓜子的黎落从王嬷嬷那处得知,姬延昭今天在早朝上大发雷霆,将好几位重臣下了诏狱,连平日里最受姬延昭敬重的太傅都无法劝阻。 黎落面无表情地听完,轻轻“嗯”了一声。 这只是个开始。 第七天,姬延昭因为一件小事,在御书房打死了一个太监。 第十一天,有位侍寝的妃嫔不慎触怒姬延昭,被赐了毒酒。 第十五天,有臣子在早朝上禀青州修建堤坝,预防来年丰水期水患一事,也不知道是那句话不称姬延昭的心,他毫无缘由地大发雷霆,当即下令要处死这位大臣。 但话还没说完,动了怒的他突然一口血喷在御案上,随之倒下。 朝臣们大惊失色。 姬延昭被紧急送回乾清宫,传了太医。 经此一事,朝中流言四起,前不久才被压下有关于当今圣上“染上恶疾”“性情大变”“滥杀无辜”的传言再次被提起,并迅速在京中传播开来。 姬延昭昏迷了五个时辰,悠悠转醒。 睁开眼睛,见皇后、太医和玉崇江都在寝殿内,他想起昏迷前发生的事,眉头皱得紧紧的,挣扎着要坐起来。 皇后立刻扶了他一把:“陛下。” “朕这是怎么了?” 太医连忙上前回禀,无非又是前些日子诊出来的那些说辞,说他现在所有的症状,都是“心中郁结,卧不安则不和”引起的,他都听腻了。 “得了,都退下吧——玉卿留下。” 很快,寝殿内只剩下姬延昭和玉崇江。 不等姬延昭开口,玉崇江将他昏迷后发生的事禀了一遍,姬延昭越听脸色越凝重。 玉崇江观察着他的神色,斟酌着说辞道:“近日天气寒冷,陛下还请保重龙体,唯有您康健了,才是万民之福。” 第1128章 宠妃(66) 姬延昭偏头看了玉崇江一眼。 从玉崇江这番话中,他听出了小心翼翼的味道。 玉崇江算是他最信任的臣子,大事小事都能给出让他耳目一新的建议,加上年龄相近,在君臣之外,两人颇有些惺惺相惜的朋友之谊。 平日里说起话来,玉崇江也不像别的臣子那样,不是拍马奉承,就是口不对心。 可眼下,这个被他当成朋友的人,竟也开始像其他人一样,对他露出忌惮、惶恐的神色。 姬延昭想起自己这些日子以来的所作所为,深知问题出在自己身上,他叹了口气,顿时没了同玉崇江商议的心思,说了几句话,将人打发走。 姬延昭下了榻,叫来宫人为自己洗漱更衣。 他已经连着好些日子没能睡上一个安稳觉,今日这一昏迷,倒是补回了些许精神。 梳洗过后,姬延昭用了些膳食,感觉头脑虽然清明了不少,但胸口总团着一股郁气,让他浑身哪哪儿都不舒坦。 于是他带上张恩,准备出去走走。 这一溜达,姬延昭溜达到了永安宫。 考虑到这些日子自己在前朝后宫名声在外,周琅玥肯定有所耳闻,为了避免她因此生惧而疏远自己,姬延昭打算进去看看她,顺便同她解释几句。 姬延昭走进永安宫时,制止了要前去通禀的宫人,因此当他迈进内殿,只见周琅玥坐在罗汉榻上,正低头纳鞋底。 一针一线,她做得分外认真,连殿内进了人都没察觉。 姬延昭轻轻咳嗽了一声。 周琅玥吓了一跳,手上的针一错,立刻将手指扎出血来,她顾不得疼痛,连忙放下手上的东西,跪地行礼:“见过陛下,不知陛下前来,有失远迎,望陛下恕罪。” 姬延昭把她的惶恐尽收眼底,他眼神微微一黯,心中那股不得劲的郁闷更浓烈了。 “无妨,起来吧。”姬延昭走到上首坐下。 周琅玥立刻让宫人奉茶,然后安安静静立在一侧,没有要主动说话的意思。 姬延昭只好没话找话,环视了一眼殿内,道:“你这屋里,倒是比朕上次来要暖和多了。” 周琅玥低声道:“内务府前些日子送了许多物什过来,承陛下恩典,妾不胜感激。” “要是还缺什么,尽管差人去内务府要。”姬延昭道,“他们不会不给。” “是,谢陛下。” 姬延昭上下打量着周琅玥,见她安安静静站在那里,他心里生出一点隐秘的欢喜。 这是他从五岁那年就下定决心要弄到手的女人。 二十一年前,姬延昭还只是不受宠的九皇子,宫中举办元宵宴,许多朝臣带着家眷入宫参宴,那时檀望月病入膏肓,已到了弥留之际,没有母妃带着,他自然无法参加宫宴。 五岁的姬延昭躲在御花园,往鱼池里扔石子解闷,被路过的三皇子和六皇子看见,两人起了戏弄他的心思,于是让太监剥了他身上的袄子,将他丢进鱼池。 鱼池的水虽然不深,但寒冬腊月,他泡了一身水爬上来,当即打了几个打喷嚏。 这时有笑声从不远处传来,姬延昭连忙躲进假山里。 他本想等那些人过去了再走,免得这副狼狈样出去被人笑话,但缩在假山里躲了一会儿,有脚步声悉悉索索地靠近。 他探出脑袋想看看是谁来了,一个梳着两条羊角小辫,簪着粉色簪花的小丫头窜到他跟前,歪着脑袋好奇地打量他。 姬延昭吓了一大跳,像只受了惊的兔子一般,整个人往后一缩,背贴着假山,警惕地望着她。 那小丫头不过三四岁的年纪,圆脸杏眼,肤白唇红,活脱脱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奶团子。 奶团子目光从他脸上转到他身上,见他衣摆处还在滴水,她解下身上的披风系带,将那条绣了狮子滚绣球的红色披风递给他:“穿上吧,容易生病。” 姬延昭迟疑着不敢接。 身后有丫鬟的声音传来:“小姐?小姐,该回去了——” 奶团子应了一声,将披风往姬延昭手里一塞,转身小跑离开。 姬延昭抱着那件披风,听着外头丫鬟问奶团子披风怎么不见了,奶团子三两句话忽悠了过去,主仆几人渐渐走远…… 那时他便下定决心,如果有出头之日,定会将这小丫头娶回家,将这世上所有的好东西都捧到她面前,让她成为大雍最尊贵的女人。 …… 从回忆中抽出思绪,姬延昭心情松快了许多,他脸上露出些许笑意,对周琅玥招手:“过来。” 周琅玥迟疑了一下,眼角眉梢泄出几分难色。 “怎么了?”姬延昭问。 周琅玥低声道:“妾这几日来天葵,怕是不能服侍陛下……” “不要你服侍。”姬延昭道,“你到朕跟前来。” 周琅玥只能硬着头皮上前。 她刚靠近,姬延昭攥住她的手腕,一把将她拉到怀里,让她坐在自己大腿上—— 这个过分亲密的姿势让周琅玥浑身一僵。 姬延昭搂着她,嗅了一口她带着栀子香的长发:“琅玥……这些年苦了你,待朕将朝中的事摆平,就封你为皇贵妃,朕要你成为大雍最尊贵的女人。” 周琅玥:“……” 姬延昭同她呢喃了半晌,渐渐有些不安分了。 这些日子因为身体不适,加上朝事繁忙,姬延昭极少召妃嫔侍寝。 这会儿温香软玉抱满怀,他生出几分冲动,本来圈着周琅玥腰的手往上移。 在堪堪要触碰到那团柔软时,周琅玥突然攥住了他的手:“……陛下。” 听出她话里的颤音,姬延昭微微一顿,他掰过周琅玥的肩膀,这才发现怀中人脸色惨白眼圈发红,明显吓得要命。 日思夜想的人对自己忌惮到这个程度,姬延昭脸色一黑,声音染上几分怒意:“你就这么怕朕?” 周琅玥连忙从他怀中下来,跪地道:“陛下恕罪。” 姬延昭火冒三丈,但理智尚存,他知道,周琅玥定是听了那些风言风语,所以对他存了敬畏心理,这个节骨眼上更不能生气,否则只会把她越推越远。 第1129章 宠妃(67) 想到这里,姬延昭暗暗调整呼吸,并移开视线,借此转移注意力。 只是这一看向别处,他目光落在罗汉榻一侧的针线篮子上,见篮子里做了一半的鞋子尺寸明显不是成年人的,他立刻将鞋子拿了起来,皱眉道:“给谁做的?” 周琅玥:“……大殿下。” “姬楹?” “是。” 姬延昭捏着那只还未做完的鞋子,才歇下去的怒火瞬间翻涌起来。 他死死盯着周琅玥,突然意识到,二十一年前对方将披风给了他的举动,于她而言不过是“举手之劳”。 因为她生性善良,因为她从不吝啬于向身边的人施于善意,所以对她来说,二十一年前的他,和二十一年后承她恩惠的姬楹没有任何区别。 她怎么可以! 怎么可以将自己念念不忘,珍藏这么久的好给姬楹!!! 姬延昭勃然大怒,他猛地站起来,大手一扫,狠狠将针线篮子扫落在地。 只是看着跪在下方瑟瑟发抖的周琅玥,他满心的怒火却不知该如何发泄。 他连句重话都舍不得对她说。 “来人!摆驾摘月堂!!” 不忍心动她,他还能不忍心动姬楹? 只要姬楹消失,他就能独占她的好了。 抱着这种心思,姬延昭快步往摘月堂走去。 他前脚刚走出永安宫,脸色煞白的周琅玥立刻叫来霜华:“快!快去长春宫告诉虞贵妃……” 霜华一路狂奔到长春宫,冲进内殿时,黎落正在往袋子里塞肉干—— 她打算今晚去肃王府喂狸奴。 听上气不接下气的霜华说了永安宫内的事,黎落脸色也变了。 她本想立刻去摘月堂,但是转念一想,眼下她已经是个失宠的人,现在跑去摘月堂,不仅帮不上忙,恐怕还会惹得姬延昭更生气。 到时候姬楹就完了。 想到这里,她对霜华说:“好,本宫知道了,你先回去。” 霜华急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娘娘不随奴婢去摘月堂么?” “我去了也无济于事,不过本宫在宫内有帮手,我现在通知他过去帮忙,你也快回永安宫。” 霜华半信半疑,对她行了一礼,转身走了。 黎落立刻往姬延昭身上投了一张录像卡。 录像卡刚把画面传送回来,黎落就被虚拟显示屏上的尖叫声惊了一下,她定睛一看,姬延昭命人将姬楹扒了个精光,当着一众宫人侍卫的面摁在长椅上,竟是要对他动鞭刑。 这得是多大仇? 鞭刑连成年人都未必能捱过去,遑论姬楹只是个八岁的孩子。 姬延昭这分明是想要他的命。 黎落心念转动间,侍卫动起手来,光着身子的姬楹背上重重挨了两鞭,落下两道狰狞的血痕。 他惨叫起来。 稚子的惨叫声并没有引起姬延昭的同情,他甚至眯起眼睛,脸上显出几分报复的快意。 这个神经病!!! 黎落心头怒火高涨,她迅速给姬楹连投了几张盾牌卡和愈疗卡,又给姬延昭投了致幻卡和催眠卡。 站在一旁观刑的姬延昭只感觉头一晕,眼前的一切都变成重影,天旋地转间,他一头栽倒在地,昏死过去。 摘月堂内一片兵荒马乱。 黎落耐着性子等到夜深,瞬移到摘月堂。 她进去时周琅玥正坐在榻边,拧湿帕子为姬楹擦脸上的冷汗。 姬楹发了高热,额头上敷着冰袋,脸色苍白嘴唇干裂,在睡梦中眉头也紧皱着,显然睡得极不安稳。 “来了。”周琅玥看了黎落一眼,又低头继续忙手上的事。 “他怎么样了?”黎落问。 周琅玥摇头:“伤得不轻,还受了惊,这孩子本来就心思重,这么一闹,怕是……都怪我。” 周琅玥说着,垂下泪来:“要不是我惹怒姬延昭,也不至于连累到他。” 黎落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只能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周琅玥的低落情绪没持续太久,她很快擦干眼泪,再次抬头看向黎落时,眼神坚定了不少:“双双,我要扶持姬楹为新帝。” 黎落吃了一惊:“啊这……你不是说他脾气暴躁,若是没有贤师引导,怕是会成为一代暴君吗?” “若能扶他登基,我会留下来做他的老师。” 黎落愕然:“可咱们不是说好,到时候一起出宫吗?” 周琅玥摇头:“我要的是自由,只要姬延昭一死,皇宫于我而言将不再是死牢,就算留下,我也能过得很好。” 周琅玥这倒是实话。 以她的智慧,只要她愿意,在很多领域都能如鱼得水。 “姬楹才八岁,此事又关系到国家社稷,你这一留,就是一二十年的事,待姬楹能独当一面,你已经是三四十岁的年纪。”黎落道,“你可要考虑清楚。” 周琅玥毫不犹豫地点头:“我想好了,我要是就这么一走了之,姬楹怕是活不到弱冠,若我没见过他倒也罢了,这宫中那么多惨死的冤魂,多姬楹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可眼下我已同他有了交情,断然没有袖手旁观的道理。” 见周琅玥把利弊关系都考虑到了,黎落也就不再劝:“好吧,你有主意便好。” 两人就着扶持姬楹一事商议了许久,黎落见时辰差不多了,打算去一趟肃王府。 临走前,她瞥了一眼榻上的姬楹。 那小子也不知道是不是听见她跟周琅玥的谈话了,本来紧皱的眉头松了开来,嘴角轻轻抿起,睡梦中看起来颇为愉悦—— 诡计多端的狼崽子。 黎落唾弃了一声,转身离开。 - 姬楹受鞭刑的事在宫中引起轩然大波,本就因为姬延昭性情大变而人人自危的后宫越发低气压,御前伺候着的宫人连大气都不敢出,就怕一个眼神不对,遭池鱼之殃。 就在众人忧心姬延昭醒来后会下令杀了姬楹,没想他这一昏迷,就昏睡了足足五天。 这五天内,皇后衣不解带地在乾清宫伺候着,太医来了一批又一批,却怎么都诊断不出姬延昭昏迷不醒的病因,来来回回就是那句“急火攻心”,急得一向温婉的皇后都忍不住发了脾气,骂太医们无能。 而作为用持续不断的催眠卡和致幻卡造成这一现象的黎落,在长春宫里待了几天后,撤走了姬延昭身上的催眠卡,并让王嬷嬷为自己挑了一身得体的宫装,梳洗上妆,打扮得漂漂亮亮,前往乾清宫。 她要去为姬楹上位铺路了。 第1130章 宠妃(68) 乾清宫。 姬延昭从噩梦中醒来,整个人燥得宛如被架在火上烤,他有种五脏六腑的血都快熬干了的错觉。 偏偏昏迷这五日水米没打牙,全靠一口参汤吊着,他这会儿连发怒的力气都没有。 在一旁伺候着的皇后满脸都是胆战心惊,配合宫人小心翼翼地将姬延昭扶起,为他净面擦手。 姬延昭这会儿正虚弱,体温也比往常要低,宫人绞了热帕子刚擦上他的手,他顿时被烫得浑身一抖,脸当即黑了下来,眼里满是山雨欲来。 那宫人见状,立刻跪下请罪。 皇后也战战兢兢地开口为她求情。 一时间,请罪声,劝说声,就连风吹动殿内拂动纱帐的声音都被无限放大,吵得姬延昭又头疼又心烦,火气瞬间窜上天灵盖。 他忍无可忍冲着她们低吼:“滚!都给朕滚出去!” 皇后吓了一跳,连忙伸手试图安抚他,姬延昭这会儿谁都不想见,狠狠拍开她的手,跌跌撞撞下了榻,转身拔出挂在榻侧的宝剑,毫无章法地朝她们砍去。 “滚!滚!!!” 皇后大惊失色,被宫人护送着逃出寝殿,不消片刻,殿内只剩下姬延昭一个人。 他喘着粗气跌坐在地上,鬓发散乱,眼里拉满了血丝。 连日未进食,这通发作把姬延昭最后一点力气都耗尽了,他往后一个倒仰,瘫软在地上,眼前一阵阵发黑。 不知过了多久,姬延昭迷迷糊糊觉得有人走进寝殿,到了他身边,伸手将他搀起,扶到榻上。 他努力想睁开眼看看来人是谁,奈何眼皮似有千斤重,好在来人似乎没有恶意,将他扶到榻上后,为他掖好被子,然后拧了帕子为他擦脸。 随着那人轻柔的动作,姬延昭满心的躁郁奇迹般平复下来。 那人为他擦完脸,坐在榻边静静地看着他。 即使闭着眼睛,姬延昭也能感受到对方投在自己脸上灼热的视线。 就在他疑惑来人是谁时,那人开口了,她喃喃自语:“这样也好……” 姬延昭一愣。 虞双双? 虞双双抓过他的手,贴着自己的脸颊,动作满是眷恋:“他们都怕你,没人敢接近你,你就是我一个人了……九郎。” 姬延昭心头微微一震。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情绪放松下来的原因,一股浓浓的倦意袭来,他很快睡了过去。 确定姬延昭睡着了,黎落立刻翻脸,嫌弃地把那只贴着自己脸颊的手丢回被面上。 相里安:“……川剧变脸都没你快。” 黎落轻哼了一声,搬了张椅子到榻前坐下,然后打开虚拟显示屏玩游戏打发时间。 她耐着性子在乾清宫待了两个时辰,琢磨着时间差不多了,将椅子搬回原处,然后在榻沿找了个好看的姿势趴好,装出一副陪床累到睡着的样子,撤走姬延昭身上的催眠卡。 很快,姬延昭醒了过来。 他睁开眼,一眼注意到趴在榻边睡着的虞双双。 想起昏睡前听到的那句呢喃,姬延昭心里百味杂陈。 自己筹谋了这么多年,以为身边拉拢了不少可信用的人,可他不过病了一场,发妻,近臣,连他爱的人都视他为洪水猛兽。 到头来居然只有一个被他利用而不自知的虞双双对他才是真心。 想到这里,姬延昭自嘲一笑,心寒的同时,看虞双双也顺眼起来。 说起来,他很少这般静下心来打量虞双双,以前只觉得这个女人有几分姿色,但再姣丽的容貌,没有良好的教养和底蕴支撑也是枉然。 如今看着安安静静趴在那里的虞双双,姬延昭心里生出几分柔软,觉得这个笨蛋美人也没什么不好,至少对他一腔真心,也不会像旁人那样算计他。 他伸手,轻轻抚摸了一下她的头发。 黎落装作被姬延昭这个动作惊醒,睁开眼,她第一反应就是伸手去探姬延昭的额头,见他体温恢复正常,她松了口气。 只是接触到姬延昭带着笑意的眼神,她神色一凛,故作冷脸,气鼓鼓道:“既然陛下已经没事了,臣妾告退。” 说完她起身就要走。 步子还没迈出去,袖摆就被攥住了,姬延昭无奈的声音传来:“朕还难受着呢,你就这么走了?” “皇后和宫人在外面候着,我去叫他们进来。” “别,看见他们朕心烦。”姬延昭起身,将黎落拉了回去,“谁让你过来的?” 黎落:“……没谁。” “你好大的胆子。”姬延昭在她鼻梁上轻轻刮了一下,语气亲昵,“敢无召擅闯乾清宫。” 黎落皱眉:“陛下要治臣妾的罪?” “哪能啊。”姬延昭道,“看在你侍疾有功的份上,朕不予你追究。” 黎落冷哼:“臣妾谢过陛下。” 说着她推开姬延昭,到桌前给他倒了杯参茶。 姬延昭被她阴阳怪气的模样逗笑了,接过参茶:“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爱使小性子?” “以前臣妾哪敢啊,就怕使了小性子,您转头就将宠爱分给别的妃嫔了,现在……呵。” 姬延昭想起这些日子以来,自己频频让人往周琅玥那处送这送那,前几日还在摘月堂闹出那么大的动静,虞双双自然不可能不知情,她估计琢磨出了什么。 比如他真正在乎的人是周琅玥。 看着吃味的虞双双,姬延昭不仅没有丝毫不耐烦,反而有种被对方在乎的感觉,他喝了参茶,心情更愉悦了,拍了拍榻沿:“过来。” 黎落不肯过去:“陛下有话直说,臣妾站在这里也听得见。” “真不过来?朕有些体己话想同你说。” 黎落犹豫了一下,露出一副想听,想跟他亲近些,但又不甘心被他三言两语哄好了的纠结。 姬延昭看在眼里,越发觉得傲娇的小美人可爱,他眼中的笑意更浓了:“双儿,听话。” 黎落这才板着脸走过去,她刚挨着床沿坐下,姬延昭便伸手将她揽入怀中。 黎落吃了一惊:“陛下?” 姬延昭叹了口气,喃喃自语般:“权谋心计玩多了,方知真心难能可贵……双儿。” “嗯?” “以后,朕定不负你。” 黎落靠在他怀里,嘴角一抿,在姬延昭看不见的地方,她眼中闪过一丝冷意,语气却是委屈的:“我还能信你吗,你总是诓我……” “以后不会了……再也不会了。” 第1131章 宠妃(69) 黎落在乾清宫伺候了几个时辰,刚回到长春宫,姬延昭便赏下一大批珠宝绸缎。 如此大手笔的赏赐,等于在向后宫宣告,虞贵妃复宠了。 黎落心安理得收下这些赏赐,到了夜里,她换上夜行衣,到药庐找隐娘。 在药庐,黎落见到了之前在姬玄夜身边伺候施针的小厮阿荣。 阿荣几日前从药师谷回到京师,现在外面风声紧,他白日不敢外出,只能躲在药庐里。 黎落也不废话,三两句跟他说清眼下的形势,她郑重道:“阿荣,我需要你帮忙。” 阿荣一听说要为姬玄夜报仇,激动得眼睛都红了:“有用得上小人的地方,娘娘尽管开口,小人万死不辞!” “你是王爷旧部,跟随他多年,王爷提拔起来的武将眼熟于你,我需要你去找禁军统领钱丛,将王爷被逼自戕,以及我们的计划告知于他,并请他配合,姬延昭死时为我们守住宫防,直到新帝登基。” 阿荣迟疑了一下:“娘娘,小人多嘴,钱将军虽然是王爷的人,可他也是天子朝臣,王爷在世时也总是教导他要忠君爱民,仅凭几句话想让他出动禁军为我们所用,怕是不容易。” 黎落借着袖子遮掩,从系统仓库掏出虎符:“若你拿着这个,告诉他这一切都是王爷的意思呢?” 阿荣一怔:“这……王爷若在世,怕是不会允许我们这么做。” “可他死了。”黎落语气坚定,“姬延昭现在将他的死讯瞒住不报,还想往他身上泼脏水,就是欺负他是死人不会开口为自己辩解,如果我们还要顾忌这个顾忌那个,这仇还怎么报?” 阿荣被她这么一说,咬咬牙,下定决心:“好,我去找钱将军。” 黎落将虎符交给他:“万事小心。” - 次日,黎落让膳房炖了一盅汤,带去乾清宫。 她到得乾清宫时,里面传来姬延昭大发雷霆的动静,门口站岗的宫人一个个面如土色,低着头连大气都不敢出。 黎落在外面站了一会儿,随着“哗啦”一声脆响,也不知道姬延昭把什么东西砸了,她这才提着膳盒进去。 刚进正殿大门,黎落遇上一个捂着额头,满脸是血的小太监。 那小太监显然刚遭了池鱼之殃,额头上的血窟窿汩汩往外冒血,他一边往外走,一边担心血滴在地上弄脏内殿,急得眼中泛出泪花。 黎落见状,眉头轻皱,叫住他:“喂。” 小太监脚步一顿,对她行了一礼:“拜见贵妃娘娘。” 黎落从袖摆掏出一条帕子递给他。 小太监愣了一下,没敢接。 “拿着。”黎落低声道:“走。” 小太监稍作迟疑,咬咬牙接过帕子,对黎落一躬身,转身脚步匆匆地走了。 黎落提着膳盒进了内殿,姬延昭正坐在御案后,满脸都是怒色。 地上散落了一地的折子和碎瓷,玉崇江立在一旁,低头一言不发。 黎落给姬延昭投了一张愈疗卡,缓和他此刻高涨的怒气,同时施施然上前,柔声道:“陛下,这是怎么了?” 姬延昭只觉得看见虞双双那一刻,整个人犹如清风拂面,心里的怒火瞬间消退了一大半,他不由自主放软了声音:“没事,双儿,过来。” 黎落走到他身侧,将膳盒打开,端出里面的汤盅:“听宫人说你今日都没吃什么东西,这病才刚见起色,可别又把身体熬坏了,喝些汤吧,膳房炖了两个时辰呢。” 姬延昭十分受用她的讨巧,不顾玉崇江还在殿内,搂过黎落的腰,亲昵道:“还是你可心,不像那帮蠢人,只会惹朕生气。” 黎落笑了笑,将汤盅往姬延昭跟前推近了些:“陛下请用。” 姬延昭接过银匙,正要喝汤,御案下的玉崇江突然道:“且慢。” 黎落和姬延昭齐齐抬头。 玉崇江盯着那盅汤,眼神锐利:“陛下入口之物都需以银针试毒,娘娘未免大意了些。” 黎落闻言,心念一转,正愁该怎么收拾掉玉崇江呢,他自己反倒送上门来了。 一念及此,她柳眉一竖,怒道:“你怀疑本宫给陛下下毒?” “臣并无此意,只是陛下近日龙体欠安,谨慎些总没坏处。” “得了吧。”黎落冷冷地说,“玉大人,你的亲妹子死于宫中,本宫知你怀恨在心,这才寻由头发作,想挑拨本宫同陛下的关系,试毒而已,这有何难。” 说着她端起那盅汤,一口气喝了一半,又“哐”地一下将汤盅放回御案上,怒气冲冲道:“若是汤里有毒,本宫先死,你满意了吧!” 玉崇江:“……” 他看向姬延昭。 姬延昭手里还捏着银匙,那盅汤被黎落喝了一半,又溅了一半,汤盅只剩下一个底。 本来送汤是贵妃的温存之举,被玉崇江三两句话破坏掉,姬延昭脸色一沉,顿觉扫兴至极:“玉卿,这里没你事了,你退下吧。” “……是。” 玉崇江一走,姬延昭立刻搂过黎落,温声软语安慰道:“玉侍郎不过是个读死书的书生,你别同他一般见识。” 黎落板着脸,不接话,显然被气得不轻。 姬延昭心疼不已,拉过她,分了一半龙椅与她同坐,这个举动已经是极为出格的了,若是有大臣和别的妃嫔在场,怕是要惊掉下巴。 姬延昭好声好气哄了一场,黎落拿捏着分寸就好就收,脾气是不发了,但仍然摆出一副意难平的模样,嘟嘟囔囔同姬延昭抱怨。 “这个玉侍郎好生无礼,以前他就横竖看臣妾不顺眼,如今他的亲妹子自焚于后宫,他怕是恨毒了臣妾,陛下,前朝那么多大臣,您就不能换个人宠信?一想到往后每次来乾清宫都有可能遇上他,臣妾就糟心,而且……” “而且什么?” “而且臣妾总觉着,这个玉崇江没安好心。” 姬延昭被她这么一说,皱眉道:“此话怎讲?” “我也说不上来,总之他给我的感觉很不好,每次他看我的眼神,就像……就像在想方设法要置我于死地一样。” 第1132章 宠妃(70) 姬延昭下意识反驳:“你多心了,玉崇江不是那样的人。” 黎落见他不为所动,半是撒娇半是生气:“哼,陛下宁愿相信一个臣子都不愿相信臣妾。” “这是两回事。”姬延昭没有要继续讨论这个话题的意思,搂着黎落的腰,笑盈盈道,“晚膳在乾清宫用吧,嗯?” “好。” 用完晚膳,天色暗了下来。 美人在怀,许久没找人侍寝的姬延昭心思活络了,蠢蠢欲动。 但他一有所动作,就被黎落以他身体还没好为由,义正言辞地拒绝了。 姬延昭虽然悻悻的,但贵妃同意留在乾清宫过夜,他也没多说什么,看了一会儿折子,他倦意愈浓,于是梳洗后睡下了。 姬延昭睡下没多久,黎落就给他上了噩梦套餐。 这回她捏了个藩王起兵,攻入皇城的噩梦,梦里姬延昭走投无路,和虞贵妃被困在乾清宫,宫门被撞开,有兵将冲进来,为首的赫然是穿着甲胄的玉崇江。 梦里的姬延昭大惊失色,一脸不敢置信:“玉崇江,朕平日里待你不薄,你为何……” 玉崇江冷眼看着他,轻蔑地吐出两个字:“昏君!” 姬延昭:“……” 梦的最后,姬延昭束手就擒,被两个将士捆了摁跪在地上,他眼睁睁看着虞双双被抓,哭喊着求他救命,可他什么都做不了。 玉崇江上前,拔剑斩下虞双双的头颅,血溅了一地…… …… 夜里睡不安稳,隔日醒来,姬延昭又开始不舒坦。 头晕心悸,口干舌燥,浑身无力。 与之形成强烈对比的是,他的脾气跟中了邪一样,见风就长。 伺候他更衣的宫女为他扣上玉带时,手微微一错,玉带脱了开去,玉带的一端轻轻抽在他腿上。 放在平时这不过是个小失误,可姬延昭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火气一瞬间就控制不住了,几乎是脱口而出:“放肆!” 那宫女吓得扑通一声跪下,拼命磕头求饶。 她瑟瑟发抖的样子落在姬延昭眼中,不仅没有平息他的怒火,反倒令他想起那日在永安宫见到的周琅玥,她也是用这么畏惧的姿态面对他的。 那宫女被处死了。 乾清宫一早出了人命,宫人们愈发噤若寒蝉。 姬延昭用了些汤药,强撑着上朝去了。 坐在金銮殿上,姬延昭扫视着跪在底下嵩呼万岁的大臣,看谁都觉得有问题,见谁都不怀好意。 朝臣们开始上奏政事,姬延昭窝着一肚子火气,处处挑刺,动辄训斥怒骂,一场早朝下来,以办事不力的罪名发落了好几位臣子,奏折摔了一地。 大臣们被骂得灰头土脸面面相觑,谁都不敢再开口。 下朝后,姬延昭摆驾回乾清宫,在御书房坐下,他心绪翻涌得愈发厉害,跟前堆积如山的奏折根本看不下去。 于是让人去传玉崇江进宫。 在等玉崇江来御书房的间隙,姬延昭揉了揉眉心,本想拄着额头小憩一会儿,可这么一放松下来,他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迷迷糊糊间,姬延昭察觉御书房内多了个人,他睁开眼,一抬头就看到立在御案前的姬玄夜。 姬延昭心脏猛地一突。 姬玄夜依然穿着染血的囚衣,鬓发散乱,形容狼狈,可看着他的眼神却一如往常那般沉稳。 姬延昭戒备地看着他,身体不由自主往后挪了挪:“你又来干什么?” 姬玄夜轻轻叹了口气,却没说话,只是将一样东西放到御案上,然后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转身一步步走出御书房。 姬延昭目送他消失在门口,这才看向他放下的那样东西。 是那把猫眼石匕首。 他为什么要给自己这个? 就在姬延昭百思不得其解时,梦境一变,场景从御书房换到了乾清宫前殿。 他又做了昨夜藩王起兵,玉崇江反叛的噩梦。 只是这回,玉崇江挥剑斩下虞双双的头颅后,握着血淋淋的长剑,一步一步朝他走来。 跪在地上的姬延昭心跳如擂鼓:“你、你要干什么?玉崇江,你……啊!!!” 姬延昭猛地从噩梦中惊醒。 下一刻,他对上玉崇江关切的眼神:“陛下,陛下?您没事吧?” 眼前的脸和噩梦里手持长剑要弑君的乱臣贼子重叠在一起,惊得姬延昭瞳孔狠狠一缩。 他一时间分不清梦境和现实,眼角余光扫到搁在御案上的匕首,他抓起来,抽出就朝玉崇江脖子上划去。 玉崇江没设防,只觉得脖子上一凉,他甚至还没感觉到痛,就被自己脖颈处喷涌而出的血溅了一脸。 看着瞪大眼睛缓缓倒地的玉崇江,姬延昭松了口气。 还好,这回他赢了。 这个噩梦结束了。 他刚萌生出这个念头,御书房门口传来“哗啦”一声脆响。 姬延昭抬头,张恩站在那里,脸色惨白:“陛下……” 姬延昭一愣,他看看倒在地上,脖颈大量往外涌血,瞳孔涣散的玉崇江,又看看自己手上那把凶器,这才意识到不是在做梦。 “……”他猛地扔了匕首,浑身战栗不已。 姬延昭在御书房杀了刑部侍郎玉崇江的消息不胫而走。 侍卫抬走玉崇江的尸首,宫人们迅速开始着手清理殿内的血迹。 姬延昭立在乾清宫外的房檐下,望着灰暗的天色,任由寒风拂面。 风刮得愈发大了,张恩抱着大氅站在姬延昭身后,想劝他回去,又不敢开口,就怕一句话没说对,会成为第二个玉崇江,人头不保。 姬延昭站了半晌,突然说:“张恩。” 张恩立刻上前:“奴婢在。” 姬延昭摊开手掌,看着掌心干涸的血迹:“朕的气数是不是要尽了?” 张恩吓得声音都颤了:“陛下……” 姬延昭轻笑了一声,又对着天空喃喃自语道:“是你吗?皇叔,是你在报复我吗?” 说着,姬延昭咳嗽起来。 张恩连忙上前为他披上大氅,壮着胆子道:“陛下,外头天寒,还是早些回殿内吧。” 姬延昭“嗯”了一声,转身往殿内走。 刚走出两步,他咳嗽骤然加重,越咳越厉害,那架势,像是要把肺都咳穿。 张恩瞧出不对劲,赶紧上前去扶,刚搀住姬延昭,他突然呕出一口血,整个人随之倒下。 张恩惊得尖声大喊:“快来人啊……” 第1133章 宠妃(71) 姬延昭病倒了。 他这一倒下,就病得下不了榻。 脸色惨白,浑身无力,整夜整夜地咳嗽、做噩梦,咳出的唾液里总是带着血丝。 太医几乎住在了乾清宫,可即便是这样,也诊断不出姬延昭到底患了什么病。 姬延昭这一病,脾气愈发爆裂,身边的宫人接连遭殃,别说普通妃嫔,就连皇后都不敢来请安,只有受宠的虞贵妃才能近他的身。 姬延昭是怕死的,下令让人四处寻访名医,可宫外的大夫来了一批又一批,无一人能说出他的病因。 姬延昭彻夜难眠,偶尔睡着了也是噩梦连连。 梦里一会儿是玉崇江,一会儿是姬玄夜,在生理和精神双重折磨下,他迅速消瘦下来,双颊凹陷眼珠发黄,看起来苍老了十几岁。 转眼过了半个月。 这天夜里,姬延昭又梦见了姬玄夜。 和以往不同,这次的梦里,他退回了八九岁时的样子,和几个年龄相仿的伴读避开姬玄夜,偷偷躲起来斗蛐蛐。 蛐蛐斗了一半,身旁几个伴读迅速起身规规矩矩地站好,姬延昭扭头一看,发现是姬玄夜来了。 姬玄夜平日里对他的管束颇为严格,在本该练字的时间偷偷跑出来斗蛐蛐,毫不意外,他和几个伴读都被罚了。 几个半大孩子跪成一排,手举镇尺面壁思过。 这一跪就是两个时辰,姬延昭膝盖都跪肿了。 夜里,姬延昭翻来覆去睡不着,膝盖上隐隐作痛,他忍不住坐起来,捋起亵衣一看,果不其然,膝盖一片青紫。 他不由得在心里暗暗埋怨姬玄夜。 就在他满腹牢骚时,外面传来脚步声,下一刻,有人挑起床帐,是姬玄夜。 叔侄对视一眼,姬延昭气鼓鼓地别开视线。 姬玄夜大概是察觉到他有情绪,也不生气,他在榻沿坐下,从袖袋里取出一瓶药酒,倒了一些在掌心,揉开了,对姬延昭道:“昭儿,过来。” 姬延昭犹豫了一下,还是挪了过去。 姬玄夜为他的膝盖揉上药酒:“生皇叔的气了?” “……没有。” “说实话。” 姬延昭这才道:“有一点。” “知道我为何对你这么严厉么?” 姬延昭抬头望着他。 “你和别的皇子不同,没有母族帮衬,小时候又没在上书房念过书,你须得比常人更勤奋,才能将皇位坐稳。”姬玄夜语重心长道,“这天下,终究是要靠你自己守。” 姬延昭若有所思:“皇叔不能一直做朕的摄政王吗?” 姬玄夜摇头:“我帮不了你一辈子。” …… 黎落走进乾清宫内殿时,姬延昭正靠坐在床上发呆。 她将手中的汤药放到一旁,在榻沿坐下:“陛下?” 姬延昭回过神,掩唇咳嗽起来。 黎落连忙凑过去,一手熟练地掏出帕子替他捂住嘴,一手拍着他的背顺气。 好一会儿,姬延昭才停止咳嗽。 黎落收起帕子,看似避开姬延昭藏进袖袋中不让他发现,实则将染了血的那一面在他眼皮子底下一晃而过。 姬延昭怔了怔,在黎落端起汤药,吹了吹要喂他喝时,他摇头:“不喝了。” “那怎么行,不喝怎么会好……” “不会好了。”姬延昭靠着软枕,闭了闭眼睛,“朕不会好了。” “陛下别胡说……” “双儿。”姬延昭打断她的话,“朕又梦见皇叔了。” 黎落皱眉:“怎么老是梦见他……” 姬延昭叹了口气,语气低沉下来:“朕后悔了,当初不该对他动杀心的……百姓都说皇叔是大雍的主心骨,朕以前不服,现在看来,他一死,大雍和朕的气数也尽了。” “陛下别胡说,你会好起来的。”黎落又端起汤药,“来,先把药喝了,不然就凉了。” 迎着她关切的眼神,姬延昭即使知道这些汤药起不了作用,还是一口一口喝了下去。 喝完药,姬延昭又咳嗽起来,越咳越厉害,黎落不得不把太医叫进来,为他施了针,才暂时止住咳嗽。 等姬延昭缓过气,他眼泪都出来了。 屏退宫人和太医,姬延昭躺在榻上,握着黎落的手:“双儿,朕想昭告天下皇叔的死讯,以亲王礼厚葬他。” 黎落一怔,不解道:“不是说皇叔的死讯若是传出去,会引起朝堂动荡吗?” 姬延昭摇摇头,眼角眉梢都是疲惫:“走到这一步,动荡是难免的,就算现在不公开,待朕身故,朝臣们也迟早会发现,不如趁着朕还在……就当还皇叔一点人情,余下的,待到地下,朕再亲自向他请罪。” 黎落心里冷笑连连,请罪? 你也配? 她面上装得一愣,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还没开口,眼圈却先红了,她只能别开脸不去看他。 姬延昭见了她这副情状,心下动容,将她拉入怀里,轻轻搂着她:“好双儿,朕要是能早些明白你的好,就不会错过这么多了,好在……” 他话说了一半,止住了。 黎落听出他的弦外之音,心头微微一顿。 姬延昭这是要她殉葬的意思? 她嘴上却装傻道:“好在什么?” “没什么。”姬延昭故作轻松般笑了笑,他松开黎落,正色道,“明日我便让人请太傅和几位重臣入宫,立遗诏。” 黎落点头:“那明日我避一避,等太傅走了再过来。” 姬延昭问:“你就不好奇这遗诏里要写什么?” “这么大的事,我不懂,也帮不上忙,前朝那些大臣本就对我有意见,若是立诏时我在场,他们就更有由头来弹劾我了。” “那朕先告诉你。”姬延昭打起精神,解释道,“主要还是立储君,请太傅入宫,是为了商定储君人选,双儿觉得,立哪位皇子为太子好。” 皇后无子,后宫中那几位皇子,除了姬楹,看起来资质都差不多。 不过这些黎落都不关心,她只知道这遗诏不能立,太傅也不能入宫,她要赶在姬延昭下令前让他驾崩。 否则姬延昭的身后事一定下来,不仅姬楹不能名正言顺以皇长子的身份登基,她和周琅玥恐怕也会被列入殉葬名单。 第1134章 宠妃(72) 虽然虞双双无子,姬延昭似乎也打定主意要让她殉葬,但涉及到立储问题,话题敏感,黎落不好贸然回答,于是把皮球踢回给姬延昭:“陛下觉得呢?” 姬延昭看出她那点小心思,忍不住笑了:“双儿,你变聪明了。” 黎落心不在焉地笑了笑。 “这储君之位,朕属意老三,几个皇子里他最聪慧,也最有主意,就是母族弱了些,幼年登基,就算有太傅从旁协助,怕是也压不住内阁那帮老狐狸。” “可惜了,朕没能把兵符寻回来,若是兵符在手,这江山守起来便容易得多。” 姬延昭絮絮叨叨说了会儿话,体力渐渐不支,没过多久,他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黎落在一旁陪着,确定他睡着了,她往他身上投了张催眠卡,借着替他掖被子的动作,悄悄将扳指从他手上褪下来。 她背过身,动作迅速,从系统仓库掏出小瓷瓶,将剩下的毒药涂了一大半在扳指上。 刚把扳指戴回姬延昭手上,寝殿的门突然开了,有人走进来。 黎落被吓了一跳,连忙伸手去拿放在一旁的小瓷瓶,但慌乱间手一错,碰倒了瓷瓶,那小瓶子掉在地上,“当啷”一声,滚到了龙床底下。 黎落:“……” 进来的人脚步声愈近,现在俯身到床底下去摸瓶子是不可能的了,黎落只能作罢,故作淡定地回头,发现来人是皇后。 皇后穿了一身颜色很素的宫装,发髻上也只插了一支素簪子,不施粉黛,眼圈微红,明显是哭过。 她走到榻前,一言不发地看着陷入睡眠的姬延昭,眼里是深切的悲戚。 黎落有些莫名其妙,不知道她突然表现得这么悲恸是为了什么。 难道是意识到姬延昭时日无多? 说实话,黎落并不以为皇后对姬延昭有多深的感情。 王嬷嬷私底下曾跟她说过皇后的事,皇后只比姬延昭小一岁,她八岁入宫,作为皇后备选人,在宫内受了七年培训,十五岁及笄,由姬玄夜做主,同姬延昭成婚。 因为是小户采选,加上为防外戚壮大,对于皇后母族虽有封赏,但都是一些没有实权的闲职。 皇后多年无所出,姬延昭跟她的感情也一直很淡,虞双双入宫前,每逢朔望日,姬延昭还会象征性到她宫中留宿。 但虞双双入宫后,姬延昭同这位正妻连面都极少见。 倒是皇后,虽然无宠,但一直兢兢业业,恪守大妇的职责和本分,这些年将六宫打理得井井有条。 除了个别妃嫔,比如虞双双这种没脑子且爱争风吃醋的,其他大多数妃嫔都跟皇后关系很亲近。 一个能将家务事打理得这么好,还跟诸多小妾相处得这般和谐的人,她无疑是个很尽职很合格的皇后,但同时,黎落觉得她心里大概没有姬延昭。 也许是从小入宫,看清了帝王无情的本质,所以对这个丈夫不抱任何希望了。 既然对姬延昭没多少感情,那她现在露出这副样子是为哪般? 黎落正百思不得其解,皇后突然偏头看了她一眼,低声道:“贵妃,你出来一趟。” 黎落一顿,点头:“好。” 黎落没注意到,她跟皇后一前一后刚走出寝殿,身后的姬延昭就因为加量的药物作用喘不过气,猛地呛醒过来。 醒来的姬延昭捂着心口,头晕眼花得愈发厉害,他憋了一会儿,俯身呕出一大口黑血。 这口血一呕出来,他胸口顿时舒畅了不少,只是嘴里发苦。 殿中无人伺候,贵妃也不知去处,姬延昭只能撑着手臂坐起来,掀开被子下床,想倒杯茶汤漱口。 可他赤着脚一下地,就踩上了一瘫水渍。 姬延昭一怔,他低头看去,榻下有一小滩水,不像茶汤也不像药,而且似乎还蔓延到床底下。 他心下诧异,忍着不适下床俯身一看,发现了床底下的小瓷瓶。 他摸出小瓷瓶,瓶子里只剩下为数不多的药水,姬延昭心下起疑,将瓶子凑到鼻端嗅了嗅,无色无味。 可瓶子出现在他的寝殿,这本身就很可疑。 姬延昭心念转动,他拖着无力的病体到妆台前,打开一个盒子,从里面取出一根制成金簪样式的试毒针,将金簪探入瓶中捻了捻,等再抽出来,簪头部分赫然成了黑色。 姬延昭心头一震。 他目光沉沉地看向殿门口,眯了眯眼睛,眼底迅速酝酿起一场风暴。 此时的黎落和皇后出了殿门,外面寒风呼啸,黎落被冻得打了个哆嗦。 皇后虽然穿的也不多,但她好像察觉不到冷似的,木然地立在冷风中,背影透着几分说不出的凄苦和落寞。 黎落直觉皇后有话要说,忍着刺骨的寒意耐着性子等她开口。 皇后站了好一会儿才转过身,她轻轻地叹了口气:“太医说,圣上所剩的时间不多了,多则半月,少则七五天,你……” 作为伺候在姬延昭身边的妃子,黎落对此事最了解不过,她不解地看着皇后,不知道她为什么要特意将自己叫出来说这件事,虞双双跟她的关系明明没那么好。 “嗯?” 皇后看着她天真又茫然的神态,扯了扯嘴角,像是想笑,但笑容还没成型,她两腮滚下泪来。 黎落:“……” 她迟疑了一下,掏了手帕上前递给皇后。 皇后接过,拭去眼泪,表情讪讪的:“是本宫失态了。” 黎落摇头,表示没关系:“娘娘有话要说?” 皇后眼中闪过一丝犹豫,她下意识摇头。 黎落也不拆穿她,她心里惦记着那个瓷瓶,于是道:“既然无事,娘娘还请早些回去,外头天冷,冻病就不好了。” 说完,她对皇后福了一福,转身欲走。 皇后立刻叫住她:“贵妃。” 黎落脚步一顿,转身看着她。 皇后攥紧了衣袖,心里似是在剧烈挣扎,纠结半晌,她还是上前一步,握住黎落的手腕,压低声音语速极快道:“陛下一旦驾崩,你我都是要殉葬的,你……好自为之。” 黎落愕然——这回不是装的。 她知道自己作为妃子,说白了就是一个妾室,夫主死了要殉葬,可她没想到堂堂皇后也要殉葬。 第1135章 宠妃(73) 是因为无子么? 她突然明白过来皇后为什么这么难过了,不是为了姬延昭,是为了她身不由己的命运。 皇后提醒完了,没再久留,转身匆匆离开。 黎落望着她的背影,心里生出浓浓的悲哀。 尊贵如皇后,她名义上是整个大雍最有权势的女人,可到头来,竟是连嫁入普通人家的女人都不如,丈夫死了,她就得陪葬。 这吃人不吐骨头,且毫无道理可讲的封建社会。 黎落心里正百味杂陈,寝殿内突然传来姬延昭的咳嗽声。 她心里猛地一沉,立刻推门进去。 果不其然,姬延昭已经醒了,正坐在床边捂着嘴咳嗽,地上还有一滩黑血。 黎落脸上装出焦急的样子,快步走过去扶住他:“陛下!” 姬延昭咳得脸色发白,好不容易咳停了,他颤着声音道:“水……” 黎落立刻给他倒了杯水。 漱完口,姬延昭靠坐在床上喘粗气,整个人虚弱得出气多进气少。 黎落知道,这是毒药在发挥作用了。 之前隐娘提醒过她,这药少量用,会慢慢侵入五脏六腑,且查不出下毒痕迹,但药量翻倍,会变成剧毒物,两个时辰内便可让中毒之人死去。 她算好了时间给姬延昭翻倍用药,打算让他在药物和催眠卡双重作用下,于睡梦中不知不觉死去。 可她忽略了药物产生的副作用,估计是药量翻倍后刺激病体,才会让姬延昭难受到在这个时间醒过来。 那接下来到他完全断气期间,自己得加倍小心了。 想到这里,黎落打起十二万分精神准备应对。 姬延昭喘气已经十分艰难了,精神却十分亢奋,看着黎落的眼神亮得有些诡异,他拉过黎落的手问:“双儿,你爱朕吗?” 黎落毫不犹豫地点头:“爱。” “那你可愿随朕到地下,继续做恩爱夫妻?” 黎落装作一愣:“什么?” “殉葬。”姬延昭紧紧盯着她,“朕要你殉葬。” 黎落迎着他的注视,先是犹豫了一下,随即咬咬牙,下定决心般说:“妾愿意。” “当真?” “嗯。” “好双儿……”姬延昭笑了起来,伸手抚上她的鬓发,“你有这份心,朕很高兴,你在这宫中没什么知己,唯独和周才人走得近,朕现在就下令将周才人赐死,让她到地下陪你。” 黎落心头一紧,脸上却装得淡定,她蹙眉道:“周才人也要殉葬?” “怎么?” 黎落故作吃味:“宫中谁人不知陛下前些日子总往永安宫跑,这赐死周才人,是想让她给嫔妾作伴,还是为了别的,真不好说。” “你不信朕?” “对,不信你。”黎落抱怨道,“我这活着的时候就要防这个防那个,绞尽脑汁固宠,可不想到地下了还要同那些妃嫔争……您要赐死别的妃嫔我没意见,周才人不行,我只想让她离您远点。” 姬延昭嘴角带笑,意味不明地看着她。 莫名的,黎落被他笑得心里发毛,她总觉得姬延昭的笑意并未达到眼底。 “陛下……” 姬延昭突然掩唇咳嗽起来:“水,倒杯水。” 黎落拿起放在一旁的杯子,起身去倒水。 她拿起茶壶倒水,系统突然亮起红灯:“有危险!有……” 黎落迅速扭头,姬延昭悄无声息出现在她身后,手中藏着的金麒麟摆件狠狠朝她头上砸下来。 那分量十足的金器,没留余地的力道,姬延昭这分明是想要了她的命!! 黎落一惊,身体来不及做出反应,相里安也只来得及为她投了一张盾牌卡,脑门上重重挨了一下。 茶杯脱手掉下,茶水溅了一地,黎落瘫软在地上,有温热的液体顺着脸颊滑落下来,她顺势闭上眼睛装死。 姬延昭虽然一击得手,但他的身体已然到了强弩之末,下完毒手,他随之脱力瘫坐在地上,气喘如牛。 可即便是这样,他稍作歇息后还是爬过来,探了探黎落的鼻息,确定她已经断气,这才骂道:“贱妇!” 黎落:“……” 她本以为姬延昭突然对她发起袭击,是担心她不肯乖乖殉葬,所以想在死前先杀了她。 现在看来,他分明是发现了什么。 难道是那个瓶子…… 黎落迅速掏出一张录像卡,调整角度往床底下一照。 果然,瓶子不见了。 糟糕! 看来只能先下手为强,手动解决姬延昭了。 黎落立刻给自己投了几张愈疗卡,她正打算缓过那阵因为头部受伤带来的眩晕,爬起来杀了姬延昭,冷不丁姬延昭对外面喊道:“来人!” 立刻有宫人推门进来。 黎落:“……” 那宫人进来后,看见倒在地上的贵妃,显然有些慌了,连忙跪下,连说话的声音都是颤的:“拜见陛下。” “去,将周才人叫过来。” 黎落:“……” 宫人领命而去。 黎落想起刚才姬延昭说要立刻赐死周琅玥那番话,结合他眼下做的事,那分明是在试探她跟周琅玥是不是同伙。 发现她果然不同意他马上赐死周琅玥,他现在大概已经认定周琅玥也参与到给他下毒这件事中,把人叫过来,是打算像杀了她一样,也杀了周琅玥。 这是死到临头都要拉个垫背的!!! 黎落心里把姬延昭这个狗东西骂了个狗血淋头,偏偏现在不敢轻举妄动。 已经有宫人看见内殿里的情况,她必须要等那宫人和周琅玥一起回来,把他也杀了,事后才能将虞双双从这件事中摘出来。 等了将近两刻钟,宫人带着周琅玥来了。 周琅玥进得内殿,看见倒在地上满脸是血的黎落,她瞳孔微微一缩。 立刻意识到,她们的计划败露了。 姬延昭坐在榻上,不放过周琅玥脸上丝毫表情变化,见她露出这种反应,他微微一笑:“怎么,很惊讶?” 周琅玥咬牙,没接话。 “给朕下毒,你们好大的胆子!”姬延昭怒道。 话一说开,周琅玥反倒没那么紧张了。 事情到了这一步,结局逃不开一个死,她早有心理准备,只是遗憾会连累在宫外的周小郎。 “你该死。”周琅玥心里生出几分破罐子破摔的勇气,她唾骂道,“姬延昭,你不配为君!” 第1136章 宠妃(74) 姬延昭眼中有一闪而过的心寒,他脸上写满了山雨欲来:“周琅玥,你可知……” “我知道。”周琅玥打断他的话,“为了逼我进宫,你做过什么腌臜事,我全都知道。” 姬延昭:“……” “是我撺掇虞双双给你下毒,要置你于死地,主意是我出的,毒药是我给的,虞双双不过是受我蒙蔽被我利用,既然她已死,我没什么好说的,我知道你不会善罢甘休,余下的要算账,冲我来。” 姬延昭察觉到她的意图,冷笑道:“怎么,想为虞双双保住虞家人?” 周琅玥:“……” “你倒是情深义重,不枉虞双双极力劝阻朕赐死你。”姬延昭冷冷地说,“你们既然敢弑君,早该想好会有什么后果,虞家和周家,一个都别想跑。” 周琅玥眼眶通红,痛骂道:“姬延昭,你这个丧尽天良的畜生!” 姬延昭被她激怒,他强撑着起身,大步走到周琅玥跟前,伸手掐住她的脖子:“贱女人,不知好歹!” 周琅玥呼吸被掐断,苍白的脸立刻涨得通红,她浑身都在发抖,藏在袖子里的手却趁着姬延昭不注意,猛地朝他刺去。 姬延昭没想到她死到临头还有胆子抵抗,到底是强弩之末的人,即使仗着愤怒强撑起几分力气,他后退躲避的反应慢了一步,腹部被剌出一道血口子。 周琅玥一击得手,不给姬延昭反应的机会,立刻扑上去,抱着同归于尽的决心,匕首狠狠朝他心脏位置扎去。 姬延昭侧身避开了这一击,却被周琅玥扑倒在地,他双手死死擒住周琅玥的手腕,抵抗几乎要扎进他脖子的匕首。 周琅玥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不出片刻就被姬延昭掀翻,摔倒在地,匕首也脱手飞出去。 姬延昭反客为主,压在周琅玥身上,两手掐住她的脖子,这次他下了死力气,打算掐死她—— 周琅玥挣扎了两下,见大势已去且反抗无果,她正要放弃抵抗,冷不丁看见原本“死”在地上的虞双双顶着满脸血站了起来,手里握着一把匕首,悄无声息朝姬延昭走过来。 她瞪大了眼睛。 黎落走到姬延昭身后,下手干脆利落,一匕首刺穿他的肺部。 姬延昭浑身一颤,掐在周琅玥脖子上的力道也随之一松。 挨了这一下,他却并未立刻倒下,反倒像是蒙了,连动作都迟缓了几分,他缓缓转过身,看见站在身后的黎落,瞪大了眼睛:“你……” 黎落冷着脸,没给他说话的机会,再次出手,这回一刀抹了他的脖子。 脖颈一被割开,血顿时如小型喷泉一般喷涌而出,姬延昭再也支撑不住,轰然倒地。 黎落不依不饶,扑上去作势要再补上几刀。 周琅玥看出她不对劲,连忙起身将她拖开:“双双!够了!够了!!!” 被周琅玥哑着嗓子这么一喊,黎落才从嗜血的兴奋中回过神,她看看倒地死不瞑目的姬延昭,又看看手中染血的匕首,手一抖,连忙将匕首扔下。 心里后知后觉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恶心。 两个狼狈的女人坐在地上,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一丝如释重负。 他终于死了。 只是周琅玥的解脱中多了几分绝望,她抱着膝盖,打了个哆嗦:“双双,我们……” “琅玥。”黎落脑子转得飞快,她语速极快道:“事到如今,只有一个办法能把我们俩从弑君的嫌疑中摘出来。” 周琅玥一愣:“什么办法?” “纵火,烧了姬延昭的尸体,再将一切推到他身上。” 在朝臣和百姓眼里,姬延昭现在是个动辄杀人,情绪极其不稳定的疯子。 疯子纵火,这一点都不奇怪。 她们俩只是他发疯纵火时侥幸逃脱的无辜受害者。 黎落把计划跟周琅玥说了一遍,握住她的手:“相信我,我一定能保你平安无事。” 周琅玥咬咬牙,点头:“好。” 此刻除了冒险,她别无选择。 北方冬季干燥,皇宫建筑又多以木头为主,乾清宫中悬挂的纱帐更是助燃的好材料。 两个女人合力先清理了姬延昭身上的他杀痕迹和寝殿内的搏斗痕迹,然后推翻烛台,点燃了纱帐。 火势瞬间蔓延开来,片刻便吞噬了姬延昭的尸体。 黎落和周琅玥往殿外的方向退了退,两人站在熊熊火光中,将身上的宫装撕得七零八落,扯乱鬓发,做出被暴力撕打过的样子,黎落握着匕首:“我会拿捏好分寸,不会给你留下太深的伤口。” 周琅玥点头:“好。” 黎落咬咬牙,一匕首刺在她肩上。 周琅玥发出一声闷哼,腿一软,跪坐下来。 黎落接了她一把,顺势一手刀砍在她脖颈上。 周琅玥晕了过去。 黎落往她和自己身上分别投了一张防御卡,然后躺下来,做出两人受伤后努力往外爬,却被火势困在这里,险些烧死的姿态。 不多时,外面响起惊慌失措的喊声:“走水了!!走水了!!!快来人啊!!!” 浓烟吞噬过头顶,灼人的热浪近在咫尺,黎落有用防御卡进出过火场的经验,倒是不担心被烧伤或者吸入浓烟而死,只是电光石火间,她脑子一抽,突然想起来,方才带周琅玥进来那个小太监呢? 他什么时候走的? 他有没有看见自己行凶那一幕? 方才满心只想杀了姬延昭,倒是把这人给忘了。 他要是早早就退出去了,没看见自己反杀姬延昭那一幕还好,要是看见了,现在又跑了…… 自己上哪儿去找人? 而且就算他没看见自己行凶,本来已死的贵妃火灾后反倒活了下来,这分明处处都透着可疑。 黎落越想越心惊肉跳,她连忙翻出录像卡,想看看先前投下寻找瓶子的那张卡有没有拍下小太监的脸。 遗憾的是那张录像卡投放的时间很短,而且视角太低,没拍到来人。 那她要上哪儿找人? 黎落心急如焚间,外面的脚步声密集起来,巡夜的侍卫和宫人们已经着手开始救火了。 左右现在不知道那个小太监是谁,也无法出去灭口,黎落只能按捺下焦急,见机行事。 第1137章 宠妃(75) 天干物燥,加上今夜的风格外大,大火迅速吞噬了乾清宫后殿。 侍卫和宫人合力打开燃着熊熊大火的殿门,冲进内殿,只见两位衣衫不整满身是伤的妃嫔倒在地上,不知是死是活。 侍卫立刻一分为二,一拨先将两位娘娘救出去,另一拨则往里冲。 冲进内帷,里面已经成了一片寸步难行的火海。 黎落和周琅玥被侍卫带出乾清宫,放在安全地带,由几位宫人看顾。 救火还在持续,但泼上去的水远远比不上火势蔓延的速度。 四周叫嚷声,泼水声,宫人侍卫来来回回的脚步声响成一片。 接到消息的皇后和众多妃嫔纷纷赶过来。 黎落眼看时机差不多了,拿捏着分寸“醒”了过来,看顾她的宫人发现了,惊叫道:“娘娘!” 她这一声喊,将皇后一干人的视线吸引了过来,皇后立刻上前:“贵妃,你怎么样?” 黎落先是迷迷糊糊地望着她,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似的,她还未说话,就看到眼前燃着大火的乾清宫。 她瞳孔微微一缩,一手捂着嘴,一手颤颤巍巍地指着乾清宫:“陛下……陛下还在里面!快救陛下!” 皇后抓住她的手,沉声道:“侍卫已经在救火了,贵妃,内殿为何会突然走水?” 说到这个,黎落眼圈一红,她哽咽道:“是陛下……是陛下打翻了烛台。” 在场的妃嫔们面面相觑。 “今夜陛下突然来了兴致,召我和周才人侍寝,本来一切都好好的,陛下突然发狂,掐周才人的脖子,用匕首抵着她,说要杀了她,我上前阻拦,被他砸破了脑袋……” “我和周才人都晕了过去,等我醒来,就看见陛下打翻烛台,火一烧起,呛醒了周才人,我和周才人本想往外跑,没想到火势蔓延得太快,我们还未跑到殿外就被烟熏倒了……” 皇后虽然知道姬延昭这段时间一直喜怒无常,现在又到了行将就木的时候,突然发狂也不是不可能。 但发狂到引火自焚,她对这个说法存疑,看向黎落的眼神也带了满满的怀疑。 只是一看黎落额头上被砸出来的血窟窿,还有昏迷不醒的周琅玥肩上的刀伤,脖子上明显的掐痕,以及两人被熏得灰头土脸的样子,这些都不像是装出来的。 皇后沉默了一会儿,扭头叫来一个宫人:“张恩何在?” 立刻有宫人上前道:“公公今日休沐,宿在宫外。” “今夜是谁在御前伺候?” 那宫人应道:“是阮祥。” “去,将人找来。” 黎落心里“咯噔”一下。 这阮祥,怕不就是那个小太监。 很快,有个被烟熏得脸上黑黢黢的太监被带了过来,他满身都是水,方才应该是参与到救火中去了,这会儿被叫到皇后跟前,他跪下后浑身瑟瑟发抖。 皇后问:“今夜是你在陛下跟前伺候?” “回皇后娘娘的话,是奴婢。” “那你可知宫内为何走水?” 小太监低着头,手紧紧攥着膝盖上的衣料子,嗓音发颤:“奴婢、奴婢……” 黎落心跳如擂鼓。 怎么办怎么办? 众目睽睽下她不可能杀了这个小太监,这人真要把她做的事供出来,那她和周琅玥,连带着她们身后的周家虞家都得完蛋。 “说,到底怎么回事!”皇后厉声道。 小太监吓了一大跳,连连磕头道:“是陛下打翻了烛台,是陛下打翻了烛台!” 黎落一愣。 皇后似乎也一惊。 那小太监泣不成声道:“陛下夜里兴起,命奴婢召周才人侍寝,奴婢从旁伺候,陛下突然狂性大发,用匕首刺伤周才人,贵妃娘娘上前阻拦,被陛下用博古架上的金麒麟砸了头,再然后、再然后陛下打翻烛台,还说……还说……” 黎落心跳得比刚才更剧烈了。 这小太监是谁? 他的供词,和她刚才对皇后说的一模一样。 但是她跟皇后说那些话的时候,小太监分明不在周围。 那就只能说明,事发时这小太监不仅躲在内殿,全程目睹她和周琅玥联手杀了姬延昭,还将她们商议的善后之策都听了去。 他为何要帮她? “还说什么?”皇后追问。 小太监怯生生地抬起头,看了黎落一眼:“还说要让所有妃嫔都陪葬,周才人和贵妃先走一步。” 这话一出口,皇后脸色一白。 身后的妃嫔们也个个闻之色变。 乾清宫前这一片地方,顿时安静得只剩下呼啸的风声。 也就是这时候,黎落看清了那小太监的长相,总觉得他有些眼熟。 她多看了两眼,目光落到他额角上那块疤痕上,顿时想起来了。 前些日子她给姬延昭送汤,正好遇上一个被姬延昭打破脑袋的小太监,出于怜悯,她随手给了他一方帕子用以止血。 难道是那方帕子…… 许久,皇后握紧了拳头,对那小太监道:“好,本宫知道了,你退下吧。” 小太监低着头,转身投入到救火行列中。 殿内的大火还在继续燃烧,殿外一群妃嫔相对无言。 半晌,皇后脱下身上的大氅,裹到黎落身上:“来人,先送周才人和贵妃回宫。” 黎落心头一松,知道自己这是蒙混过去了,不管皇后信还是不信,她开了这个口,姬延昭之死就跟自己没关系了。 但作为姬延昭的宠妃,黎落现在不能走,她拒绝了皇后让人送她回宫的要求,坚持留在乾清宫外,要“等陛下出来”。 大火烧了足足三个时辰,天亮时分才被扑灭。 整个乾清宫成了一片废墟。 不少得到消息的朝臣连夜入宫,到了天明时分,乾清宫前聚了一大批臣子。 几个侍卫冒着火灾现场足以将人灼伤的余热,将姬延昭的尸首从殿内抬了出来。 尸首一被抬出来,有些胆小的妃嫔别开脸不敢看。 黎落明面上也装得伤心欲绝不敢直视,实则开着录像卡仔仔细细看了一遍。 在确定姬延昭的尸首被烧得面目全非,表层的皮肤肌肉几乎都被烧化了,她才松了口气。 朝中姬延昭的人不少,就怕这些朝臣要求验尸,如果尸体被烧程度不足,那很容易被验出姬延昭在火势蔓延开来之前就已经死去。 第1138章 宠妃(76) 朝臣和妃嫔们看着被抬出来的尸首,面面相觑。 许久,不知道谁尖声哭喊了一句“陛下”,这句话像是触动了某种机关,朝臣和妃嫔们纷纷跪地,放声大哭。 …… 姬延昭的尸首被抬走后,太傅做主,将朝臣和皇后召集到金銮殿中议事。 皇后坐在龙椅右侧,低头默默垂泪。 太傅叹了口气:“皇后娘娘请节哀,陛下去得突然,可曾留下口谕,要立哪位皇子为太子?” 皇后拭去眼泪,轻声道:“未曾,陛下缠绵病榻这些日子,除了虞贵妃,不让旁的妃嫔近身。” 太傅若有所思道:“陛下也未曾立下遗诏,国不可一日无君,按理说……” “按理说,立嫡不立长!”殿外传来一道粗犷的男声,打断了太傅的话。 朝臣们纷纷回头,朝殿门口望去。 钱丛身穿甲胄,腰佩长剑,带着几十名同样佩着兵器的护卫步入殿中,一行人行走间,甲胄发出整齐划一的铿锵声。 一看他这架势,太傅脸色变了,待钱丛走到跟前,他训斥道:“钱将军,你好大的胆子,竟敢佩兵器入宫!” 钱丛哼道:“本将乃禁军统领,担的是戍守宫防的职责,今日宫中有变,带兵器入宫是为了以防万一,太傅若要问罪,待大局定下后再说。” “大局?什么大局?”太傅问。 “还能是什么大局,太傅方才也说了,国不可一日无君,陛下已去,自是要立新帝。” 钱丛说着,偷偷看了一眼写在掌心的小抄,接着正色道:“大雍有律,皇子立嫡不立长,眼下皇后无所出,按照祖制,当立皇长子姬楹为新帝,不知各位可有意见?” 这话一出口,朝臣们瞠目结舌。 太傅第一个站出来反对:“胡闹!姬楹虽为皇长子,可八岁了还不会说话,这等身存缺陷之人,如何担得起一国之君的重任!” “不会说话?”钱丛冷笑,“来人——将大殿下请进来!” 下一刻,有身穿飞鱼服的大臣牵着姬楹走了进来。 看见那位大臣,太傅吃了一惊:“姜指挥使?” 此人正是统领锦衣卫的指挥使,亦是姬玄夜提拔起来的旧部。 如果说钱丛这个莽夫站出来主持大局,太傅还觉得奇怪的话,在看到姜大人后,他心里顿时有了数。 姬楹走到御案前,上了几级台阶,松开姜大人的手,转身扫视着殿中众臣,最后,目光落在太傅身上:“太傅,谁告诉你,本殿下不会说话?” 他嗓音虽然稚嫩,面对这么多人,却丝毫不怯场。 太傅:“……” 他明白过来了,姬楹过去应当是一直在藏拙。 姬延昭未立太子,皇后无所出,没有隐疾的姬楹确实是眼下最具继承大统资格的人选。 但太傅作为姬延昭一党,意识到这一切都是姬玄夜的手笔,他心里自然不服。 若是不加以阻止,任由姬楹登上皇位,再将姬玄夜从宗人府放出来,届时整个大雍又成了姬玄夜的掌中之物。 想到这里,太傅哼了一声:“这嗣皇帝人选,除了皇长子的身份之外,谋略,眼界,格局,见识缺一不可,恕老臣直言,大殿下连上书房都未曾进过,想必连四书五经都……” “太傅。”姜大人开口,“大殿下才八岁,大雍人才济济,不缺名师辅导他成为一代贤君,若太傅认为大殿下不合适,那您觉得,这谋略眼界格局见识缺一不可的嗣皇帝人选,是今年七岁的二殿下?还是五岁的三殿下?亦或是不到三岁的四殿下和五殿下?” 太傅:“……” 他气得脸色铁青,道理讲不过,索性扯着嗓子怒斥道:“陛下在世时不喜大殿下,他若是知道由大殿下即位,定会龙颜大怒……” “你怎知父皇不喜本殿下?”姬楹冷冷道,“父皇亲口说过他不喜我?” “……自是没有。” “既然父皇不曾说过,太傅为何要在这里信口开河?”姬楹动了怒,“父皇已驭龙宾天,太傅若再这样,本殿少不得要请您到天上向父皇讨道口谕,看他是不是真的不喜于本殿下。” 太傅:“……” 这话已经相当于威胁了。 随着姬楹这话,殿外涌入大量手持兵器的禁军和锦衣卫,分立殿中两侧,这些人虽然没什么动作,但这么多人往那儿一站,就是无声的威慑。 这个举动惊得几个跃跃欲试上前为太傅助阵的朝臣默默缩了回去。 钱丛适时拿出兵符:“虎符在此,见此符如见摄政王。” 朝臣们见状,有一半下跪,高呼“王爷千岁”,另一半姬延昭的人则迟疑着没动。 钱丛道:“尔等奉大雍祖制,无嫡立长,请皇长子即刻登基。” 钱丛背书般说完这句话,还不忘转身对皇后行了一礼:“对此,皇后娘娘可有异议?” 皇后:“……本宫没有异议。” “那好。”钱丛走到下方,在姬楹跟前跪下,行叩首大礼:“吾皇万岁。” 姜大人也随之跪地,那些认出姬玄夜虎符,意识到此事有可能是他一手促成的摄政王旧部也纷纷行礼:“吾皇万岁。” 姬楹没有立刻发话,而是看向那群没有动作的朝臣。 认了新帝和不服的朝臣分立两侧,双方像隔着一条看不见的楚河汉界,泾渭分明。 太傅气得胸口起伏不定,怒道:“这一切是不是摄政王授意的?他想干什么?违背陛下意愿,拥姬楹为帝,他又想借此把持朝政……” “太傅!!!”钱丛忍无可忍,他扭头冲太傅咆哮道,“王爷身故数月有余,何来借新帝把持朝政一说?” 太傅一愣,连尊称都忘了:“姬玄夜……死了?” “死了!早就被先帝逼死在宗人府了!连具完整的遗体都没留下!”钱丛眼睛通红:“你再污蔑王爷,休怪末将剑下不留人!” 太傅:“……” 得知姬玄夜薨逝多时,余下不服的臣子稍作迟疑,又有一部分跪了下来。 姬楹盯着震惊的太傅,沉声道:“太傅怕是老糊涂了,竟敢直呼皇叔公名讳,来人——传令下去,太傅年事已高,有心无力,不宜再任太傅一职,朕允其告老还乡,即刻离京!” 太傅:“……” 第1139章 宠妃(77) 随着姬楹一声令下,有侍卫上前,不由分说取下太傅头上的官帽,将他“请”了出去。 太傅一被革职,余下的姬延昭一党算是认清形势了。 姬延昭已死,虎符在钱丛手中,姬楹登基是板上钉钉的事。 事已至此,他们只能认了,一个接一个跪下,嵩呼万岁。 姬楹这才转身走上龙椅,坐了下来,双手微微一抬:“众卿平身。” - 一个月后,大行皇帝姬延昭终于下葬。 这一个月内,宫中可谓兵荒马乱,乌烟瘴气。 既要忙着操办大行皇帝的葬礼,又要忙着嗣皇帝登基的种种事宜,宫中几乎人人都忙得脚不沾地。 在这期间出了一件事,宫中的人一半欢喜一半忧。 事情的起因是按照祖制,大行皇帝的妃嫔,包括无所出的皇后,都得为夫主殉葬。 但这件事一提出来,立刻遭到刚登基的嗣皇帝姬楹强烈反对,他主张废去殉葬制度。 朝臣自是不允,又是搬出祖制,又是拿出孝道来压他。 姬楹通通无视。 于是刚登基不久的新君主和朝臣爆发了第一次对立,姬楹脾气爆裂,被气急了,下令要将几位反应最强烈的大臣入诏狱。 这件事惊动了后宫,先皇后称病不敢出面,毕竟这儿子不是她生的,最后还是黎落从王嬷嬷嘴里得知此事,请了周琅玥去劝姬楹。 周琅玥去了一趟御书房,不到两刻钟,姬楹便收回了重惩那几位大臣的命令。 但是闹了这么一场,殉葬之事不了了之。 大行皇帝葬礼过后,姬楹做主,以最高规格的亲王礼下葬皇叔公姬玄夜。 然而姬玄夜的遗体早已被毁,葬礼后,为他立了衣冠冢。 前前后后折腾了月余,朝堂虽然暗流汹涌,身在曹营心在汉的臣子大有人在,但“大局”算是基本都定了。 没过多久,春节到了。 因还在先帝孝期,宫中取消一切庆贺活动,只是将悬挂在各处的白灯笼和白绫取下。 大年三十,夜里下了一场雪。 雪一停,黎落往布袋里塞了不少肉干,瞬移到肃王府。 姬玄夜的葬礼过后,原本有人把守的肃王府解封了,主人身故,王府的下人也散了,黎落推开姬玄夜书房门时,差点被蜘蛛网糊了一脸。 她抹开蜘蛛网,从系统仓库掏出手电筒在书房里照了照,轻声喊了两句“狸奴”,很快,书房角落里钻出一道小小的身影。 狸奴迈步到黎落跟前,仰头冲她“喵”了一声。 黎落蹲下身,从布袋里掏出肉干喂它。 “我要走了,以后你该怎么办?”黎落摸着狸奴瘦了不少的背脊,轻轻叹了口气,“你生性自由,皇宫不是个好去处,惊扰了贵人会被杀掉……要不,我送你去隐娘那处?” 说干就干,黎落没等狸奴把剩下的半截肉干吃完,抱起它就走。 到了药庐,黎落敲开门,来开门的是阿荣。 见了黎落,阿荣先是一愣,随即看到她怀里的狸奴,阿荣惊喜道:“狸奴,你怎么在这儿?” 黎落把狸奴交给他,进屋和隐娘打了个招呼。 交谈了几句,黎落得知隐娘明日启程回药师谷。 她这趟下山本就是为了姬玄夜的旧疾而来,如今人已经不在了,她没有继续留在这里的必要。 以后应该也不会再来大雍了。 没等黎落开口将狸奴托付给她,阿荣看出她的心思,笑着将照顾狸奴的活儿揽了下来:“贵妃娘娘放心,我定会照顾好王爷的爱宠。” “好,有劳。”黎落顿了顿,无奈一笑,“还有,不要再叫我贵妃,我已经不是贵妃了。” 从药庐出来,黎落去了永安宫。 周琅玥正在翻阅一本古书,她手上拿了一支笔,遇到重点就画下来,并在一旁附上注释,显然是在为姬楹做功课。 黎落凑过去看了两眼,她向来对这些东西不感冒,被那些文绉绉的字晃得眼睛疼,于是在周琅玥对面坐下,托腮看她。 “新年过后,咱们这批太妃该搬到西边宫殿群去了吧。”黎落说。 周琅玥忙着手上的事,头也不抬:“嗯。” 按照宫规,先帝一死,妃嫔殉葬的殉葬,诞下皇子公主,不用殉葬的妃嫔则需要搬到西边的宫殿群,将这些宫殿让出来给新帝和他的妃嫔。 但新帝年岁尚小,没有妃嫔,这些废去殉葬制侥幸活下来的先帝妃嫔们也就没有急着搬走。 但最多也只能住到年后,该搬的还是要搬。 黎落问完这话后就没再说话,周琅玥抬头看了她一眼:“你不想搬?” 黎落摇头:“不是,就是问问。” 周琅玥道:“我回头跟负责这些事的内监通个气,让他帮忙,把咱们俩安排到一处,以后也好有个照应。” 太妃的吃穿用度虽然不少,但比起先帝在世时的光景,搬到西宫的妃嫔将不能再自由出入于各宫之间,散步遛弯的地盘缩小了很多。 黎落吃了一惊:“你也要搬吗?” “当然。”周琅玥奇怪道,“不然你以为?” 黎落小声嘟囔了一句:“我以为有姬楹罩着你,你可以住得更好一点呢。” 周琅玥没听清:“什么?” “……没什么。”黎落眨了眨眼睛,“你不是说要辅佐姬楹么,要是搬到西宫,还怎么辅佐他?” 周琅玥笑道:“是我托大了,内阁有学识有才华的人比比皆是,姬楹不缺有才能的师父辅佐,我现在能做的,就是为他在这些需要读的书里摘摘重点,让他百忙之中学起来更省力一些。” 黎落若有所思地点头:“这样也好。” 说着,她握住周琅玥的手,郑重其事道:“以后在这宫中,我就靠抱你大腿过活了。” 从永安宫出来,黎落没用瞬移,而是独自往长春宫走去。 穿过长长的宫墙,冷风裹挟着细碎的雪粒子扑下来,她仰头一看,又下雪了。 伸手接了一片雪花,看着它在掌心慢慢融化,黎落轻轻呼出一口带着白雾的气,裹紧了大氅。 第1140章 宠妃(78) 交代好长春宫诸事,黎落抽离了这个世界。 新年后,太妃们一分为二,一部分自愿出家,到宫外的寺庙削发修行。 另一部分搬到了西宫。 虞双双和周琅玥分到了一处偏殿,两人的住处只隔了一重院子。 刚搬到西宫,虞双双便病了一场,周琅玥时常过去陪伴。 但不知是不是在病中的原因,虞双双变得沉默了许多。 周琅玥喂她喝完药,看着脸色苍白的虞双双,她低声问:“双双,你想出宫吗?” 虞双双一愣。 “你若是想出宫,我去求陛下帮忙,为你造一出假死,送你回家。” 虞双双沉默许久,苦笑道:“出了宫,我还能去哪儿呢?” 她老家青州毕县是个小地方,当年她入选为妃,虞父着实风光了一把,小山坳里飞出一只金凤凰,此事连带着整个青州都有所耳闻。 若是假死出宫,回到毕县,除非她一辈子躲在家里不出门,否则被乡里乡亲认出来,会为虞家惹上大麻烦。 周琅玥道:“你可以不回毕县,带上足够的银子,寻一处没人认识你的小地方,好好生活。” 虞双双一怔。 两个月后,西宫传出噩耗,先帝贵妃染疾,不治辞世。 背地里,虞双双在姬楹安排下,带着王嬷嬷和上秋悄悄离开京师,去了和青州有千里之遥的一处边陲小城,在城中安顿下来。 留在宫中的周琅玥却没在西宫住多久,新帝时常召她到御书房,让她帮忙做一些整理典籍史书的杂事。 宫中大臣隐约知道这位手握兵符,继承了前摄政王姬玄夜所有人脉,旧部,以及边关几十万兵马大权的新帝在还是皇子时,曾落水发高热,是受先帝才人照拂才得以活下来。 感恩是好事,但周才人终究是先帝妃嫔,有些事需得避嫌。 有位大臣委婉地提了一句此事,年幼的新帝当即勃然大怒,将一沓奏折砸在他身上,吓得那位大臣连连磕头告罪。 最后还是周才人开口劝了一句,新帝才作罢。 经此一事,朝臣们心照不宣,明白这位周才人在新帝心中的分量不一般。 虽然私底下对新帝时常召先帝才人到御书房有微词,但明面上没人敢再说什么。 没过多久,新帝以西宫到御书房太远为由,令周才人搬回永安宫。 又过了一段时间,姬楹力排众议,免去周琅玥先帝才人的位份,封其为从二品御侍女官,直接于内阁参政。 这件事在朝中引起轩然大波。 一方面,朝臣觉得姬楹是受了这个世家女的蒙蔽,才会对她言听计从。 另一方面,古往今来,除去皇后和太后,哪有女子参政的道理? 内阁大臣反对无果,背地里暗暗排挤这位二品女官。 周御侍全然不在意,仅用了一年时间,便让他们见识到了自己作为饱读诗书世家女的眼光和谋略。 青州每年丰水期都要发一次水患,姬楹登基第二年,青州再次发了严重水患。 周御侍自请离宫,同几位大臣下青州治理水患,其中不乏在朝中颇具话语权的三朝元老。 到得青州,周琅玥日夜奔波,四处考察地形,绘制了无数张治水地图,修堤坝,改河道,将水引到低洼处,通过修正沟渠对洪水进行分流,并主张引清水入黄河,减轻泥沙量。 奔忙了六月有余,治理水患取得显著成果。 出宫半年,再次回到京师,内阁大臣惊奇地发现,离宫时还用鼻孔看周琅玥的三朝元老,此时看她的眼神慈祥欣慰到像在看一个前途无量的后辈。 转眼过了十年。 十八岁的姬楹脱去稚气,初具青年人的模样。 这位青年君王在周御侍和诸多内阁大臣辅佐下,兢兢业业,励精图治,做出不少众人交口称赞的政绩。 他深知自己的不足,于学习为君之道一事上越发勤勉,积极听取群臣的意见,虚心纳谏,厉行节约,任人廉能,知人善用。 对内,他重视整顿吏治和财政,减轻百姓赋税劳役,大力发展农业和水利。 对外,平定外患后,他主张开放边关贸易,尊重外族风俗,稳固边关。 十年间,大雍在其统治下,百姓安居乐业,官吏廉能,社会安定,经济发展迅速。 于政事上,这位青年帝王鲜少让人挑出错处,但要说有什么坏毛病,便是他那怎么也改不了的暴脾气。 许是年幼时遭过不公对待,姬楹脾气暴躁,虽然大多数时候他都算好说话,但只要触到他的逆鳞,骂人,扔折子,“拖出去乱棍打死”之类的话张口就来,他身边的近臣几乎都被他用奏折砸过脑袋。 但一物降一物,姬楹这暴脾气,一遇上周御侍,他便哑火了。 于是宫中出现一个很有趣的现象——有大臣或者宦官惹恼了皇帝陛下,被下令“拖出去乱棍打死”,这些被赐死的朝臣往往十分淡定,任由侍卫将其拖出殿外,再熟门熟路地差人去请周御侍。 待到周御侍过来说情,进殿不到两刻钟,御前大太监阮祥就会出来传口谕,要么罚俸,要么让其滚回家闭门思过。 因为有周御侍在,这数十年间,得罪姬楹的人不少,吃挂落的大臣也很多,但要说被重罚,被杀的人却寥寥无几。 姬楹登基第十一年,周御侍被封望月侯,代替皇帝陛下出使边疆外族,途经一处边陲小城,她按着信上的地址,寻到城中一户修得颇为精致漂亮的宅子。 宅子门槛上坐了个五六岁的小姑娘,梳着羊角辫,奶声奶气地问她找谁。 周琅玥摸摸她的脑袋,笑着道:“我找虞双双。” 小姑娘扭头冲屋里喊:“阿娘,有人找。” 分隔十年,再次见到虞双双,不到三十岁的她梳着妇人髻,素钗布裙,体态丰腴了一些,依然难掩丽色。 看得出来,她这些年过的不错。 认出来人是谁的虞双双尖叫了一声,扑到周琅玥怀里,撞得她往后一个趔趄:“周姐姐!” 周琅玥扶住她,微微一笑:“是我。” (本位面完) 第1141章 平行世界 回到系统空间,往办公室走时,相里安在前面,步子迈得又大又快,还时不时回头催促黎落:“快点的吧,别磨磨唧唧的。” 黎落浑身充斥着上了一天班,刚下班时连手都抬不起来的疲乏感,对相里安这么归心似箭的态度很是不解,她有气无力地说:“跑这么快,前面有打折鸡蛋领吗?” “打折鸡蛋没有,倒是有个姓周的男朋友在等着。” 黎落眼睛一亮。 相里安看了一眼腕表:“他的系统跟我说了,他再过会儿就要出发去下个世界,你现在跑快点还来……” 他话还没说完,黎落“xiu”的一下,一阵风似的从他面前刮过,哪还有半分刚才半死不活的社畜样。 黎落一路跑得飞快,就怕赶不上,刚推开办公室大门,看到前面走廊尽头身穿白衬衫黑西裤,正在和主神说话的男人,她脚步猛地一顿。 周晏清察觉到了什么,偏头看了过来。 主神也看见黎落了,笑眯眯地拍了拍周晏清的肩膀,很识趣地先走了。 周晏清微微一笑,朝黎落张开双臂:“来。” 黎落轻轻呼出一口气,得知他在小世界里死去时就一直悬着的心在那一瞬间落到了实处。 这一放松下来,她生出一股浓浓的,无法言喻的疲惫感。 她像只乌龟一样,垮着脸,慢吞吞朝周晏清走去。 到了他跟前,她微微一低头,脑袋轻轻顶在他胸口,抱住了他的腰。 周晏清一手搂着她,一手揉了揉她的头发:“累了吧?” “嗯。” “抱歉。” “唔~” 周晏清的手有节奏地轻轻拍着黎落的背,哄孩子一样,带了些许安抚意味。 两人静静相拥了十来分钟,黎落从他怀里挣出来,做了个深呼吸的动作,眉眼又生动起来:“充电完毕,我好了。” 周晏清将她摁回怀里:“再抱会儿。” “你不是赶时间吗?” “还有五分钟。” 黎落仰头看他,眼前这个黑色头发,脸上没有岁月痕迹,二十多岁的年轻周晏清让她感到无比妥帖,她低声问:“下个任务难不难?” “唔……”周晏清拿乔道,“这个嘛,你的等级权限还没到可以提前得知任务线的程度。” “那怎么办?” 周晏清点了点自己的脸颊:“贿赂一下,我就偷偷告诉你。” “噫,周叔叔你好油啊。”黎落吐槽道。 话虽然这么说,她还是踮起脚尖,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 路过两个系统多看了他们一眼。 黎落察觉到他们的视线,破天荒脸红起来,跟只鸵鸟一样把脑袋扎进周晏清怀里。 周晏清被她逗笑了,小声说:“下个任务是现代的。” 黎落眨了眨眼睛,等着他透露更多。 周晏清却捏了捏她的脸:“再说下去就违规了。” 黎落“嘁”了一声,倒是没为难他,松开抱着他的手,摆摆手:“去吧,注意安全。” 目送周晏清离开,黎落熟门熟路摸去相里安办公室,然而一推开门,就跟抱着枕头躲在百叶窗后面,刚才明显是在偷看的相里安来了个四目相对。 黎落:“……卧槽你咋这么变态偷看人家小情侣亲热臭不要脸!” “偷看?你们俩避着人了吗?”相里安唾弃道。 黎落哼了一声,十分自来熟地走到床边,往床上一躺,张开手脚摊成了一个“大”字。 相里安在一旁的电脑椅坐下:“周总走了?” “走了。” “就这样?” “昂,不然呢?” 相里安:“这才经历过生离死别呢,不得好好亲热一下嘛,我枕头都给你们准备好了。” 相里安说着,把手里的枕头朝她脸上砸过来。 黎落一把接住,这才发现除了这个枕头,床上还有一个。 不仅枕头有两个,枕套床单都换成新的。 “……”黎落哭笑不得,把枕头抱在怀里,“谢谢你啊。” 相里安往椅背上一靠,语气惋惜中带了点酸溜溜的味道:“没时间亲热也就算了,连最基本的……” 他撅起嘴“嘬嘬”了两声,“也没有,周总怕不是个工作狂,我告诉你啊,跟这种男人过日子风险可大了,他说不定会把工作看得跟你一样重要。” “你少挑拨离间。”黎落揉着枕头,斜了他一眼,“跟工不工作狂没关系,我跟他都在一起多少年了,老夫老妻的,我一个眼神他就知道我想使什么坏,有些东西,我不说他也知道。” “所以苦也不诉了,娇也不撒了?你在小世界因为他的死哭成那样,就因为是‘老夫老妻’,所以没必要让他知道?” “这不都过去了,现在说这些有什么意义嘛。”黎落说,“按照你这个说法,他遭受的苦难比我多多了,被旧疾折磨十几年,蹲了好几天大狱,给自己放干血而死……这要是一桩桩一件件说出来,除了让对方难受和心疼,还有别的作用吗?” 相里安:“……” “而且吧,我跟他都这么忙,见面这点时间说话都不够呢,哪来的空闲跟对方诉苦。” 相里安啧啧道:“你们俩这还没结婚了,就处成了左手牵右手,这恋爱谈的还有什么意思。” “我倒是不觉得左手牵右手是贬义词,一个人身上可没有比左右手协调合作得更好的器官了,而且左手右手永远不会互相嫌弃,要是其中一方断了,另一方也会跟着疼,默契,协调,需要且离不开对方,要修几世的福分才能换来一个这样的伴侣。” 相里安龇牙道:“得得得,我说不过你……听得我牙都酸了。” 黎落把枕头朝他砸过去。 相里安接住:“你睡一觉吧,醒了咱们出发去下一个世界。” 黎落从床上坐起来:“不睡了,现在就去。” “不休息一下?” “也没那么累。”黎落说,“更何况你一口一个周总的叫周晏清,他大概率又升职了,我混到现在还只是个a级任务者,到时候他积分达标,比我早回家,我不想让他在原世界等我太久。” 相里安拗不过她,只好说:“行吧,你准备一下,我现在传送你到下一个世界。” “好。” 第1142章 虐恋女主黑化后(1) 在新身体中醒来,黎落睁开眼,发现自己正坐在一辆大巴车的最后一排。 车上只有她一个乘客,车身随着行驶轻轻摇晃,阳光从茶色玻璃外透进来,有些刺眼,黎落下意识抬起手挡了一下。 余光瞟到车窗外,那是一片白桦林,树叶都落光了,只剩下白色的枝干和光秃秃的枝丫,衬着冬日冷调的阳光,看起来分外凄凉。 车内暖气不足,有些冷,黎落裹紧身上的羽绒服,敲了敲相里安:“攻略线。” 这个身体的原主叫姜梨,今年27岁。 今天是她出狱的日子。 姜梨出生于商人家庭,独生女,从小被父母当成掌上明珠宠着,在富足的物质和精神条件滋养下,她出落得自信大方。 长得好,家庭条件好,弹得一手好钢琴,姜梨打小就是社交圈子里最耀眼的存在。 十六岁那年,姜梨陪父母出席慈善晚宴,在晚宴上对同为世家子弟的盛斯意一见钟情。 那年盛斯意十八岁,刚从国外回来,一身高定西装的少年漂亮得像只骄傲的孔雀,看谁都是淡淡的,眉眼间尽是矜持和疏离。 姜梨花了点时间,打听到盛斯意在越城大学上大二,隔天带着司机到学校,将刚打完篮球的盛斯意堵在校门口,当众向他告白。 盛斯意似乎见怪不怪,瞥了她一眼,不那么礼貌地拒绝:“我不喜欢你,让开。” 出师不利,姜梨却并未气馁,由此展开了轰轰烈烈的倒追。 没过多久,越城富二代圈子人尽皆知,姜梨喜欢盛斯意。 盛斯意心性高傲,一开始对姜梨死缠烂打的追求不胜其烦,但随着接触时间变多,他渐渐地不那么排斥姜梨的存在。 从球场上第一次接姜梨递过来的毛巾,到第一次答应姜梨去看她的演出,再到姜梨第一次坐上盛斯意的自行车后座。 朋友圈子和双方父母都默认两人是男女朋友,只是盛斯意一直没松口明确他们的关系。 两年后,18岁的姜梨考上盛斯意所在的大学。 在大学,姜梨结识了同班同学兼室友沈逾竹。 沈逾竹是学霸,成绩拔尖,双商高,因为合得来,姜梨迅速和她发展成闺蜜。 那年盛斯意读大四,在学校是风云人物,姜梨拉着沈逾竹一起去看盛斯意打球,在一众女生的尖叫声中,盛斯意唯独接了姜梨递过来的矿泉水。 沈逾竹呆呆地望了盛斯意半晌,凑过去低声问姜梨:“你男朋友?” 姜梨挑眉,自信一笑:“未来男朋友。” 那年夏天格外闷热,临近毕业的盛斯意跟父亲爆发矛盾,他拒绝进入盛氏集团,拉了几个朋友合作创业,整天忙得脚不沾地。 而姜梨也成为乐团主力,除了学习,每天花费大量时间在钢琴练习上,两人见面的时间越来越少。 某天盛斯意下班,给姜梨打电话,电话接通后,那头却传来一道陌生的女声:“找姜梨吗?她在忙哦。” 盛斯意挂断电话,隔了几分钟,他微信收到一条好友添加请求,备注是“姜梨室友”。 盛斯意点了通过,对方发过来一条消息:我叫沈逾竹,姜梨在练琴,没带手机,以后有急事找她,我可以代为转告。 因为这句话,微信不留陌生人的盛斯意没删沈逾竹。 沈逾竹偶尔会陪姜梨练琴,每次坐在琴室一角,她都会拍几张姜梨的照片,发给盛斯意。 盛斯意从不回复。 直到他连续三次在沈逾竹发来的照片中看到一个站在姜梨身旁的年轻男人,他破天荒问了一句:这男的是谁? 沈逾竹说:钢琴老师,他很厉害的哦,不到三十岁拿了好多国际大奖,梨子超级崇拜他。 那段时间越城小雨不断,姜妈妈咳嗽犯了,打针吃药都不见好,反而有越来越严重的趋势,姜梨下课后抽时间陪母亲到医院做检查。 这一查,肺癌晚期。 姜梨第一时间通知了父亲。 说到底,姜梨只是个不到二十岁的年轻姑娘,面对变故,她强压着心慌给盛斯意打了电话。 盛斯意没接。 她连打了好几个,到最后,电话那头直接挂断。 按照姜梨的经验,盛斯意这是生气了。 都说被偏爱的人有恃无恐,盛斯意从小被众星捧月般捧到大,惯成了事事需要别人迁就的性子,说得好听是傲娇,说得不好听,那叫作。 生气了不直说,需要别人猜,猜对了得哄,猜不对怒气翻倍。 换了平时,姜梨对着他那张长在自己审美点上的脸会格外有耐心,但今天她自己的情绪都一片狼藉,实在无暇顾及盛斯意,电话打不通,她也就不打了。 姜妈的病情很危险,姜爸和专家商量,为姜妈安排了手术。 术后的姜妈身体很虚弱,姜梨和父亲轮流在医院陪护,这一忙,姜梨前后近二十天没联络盛斯意。 等姜妈成功熬过第一阶段并发症危险期,姜梨累瘦了一圈。 乐团得知姜妈重病,派钢琴老师陈洵来探病,姜梨接待了他。 探完病,姜梨送陈洵下楼,在医院门口碰到盛斯意。 盛斯意脸色泛着不正常的苍白,认出姜梨身边的男人正是沈逾竹发给他的照片上那位“钢琴老师”,他脸上迅速布满阴云。 “我说怎么这段时间连电话都不打了,原来是换了追求对象,姜梨,就算我不答应你,你也不用自暴自弃到换个老男人吧?你就这么不甘寂寞?” 迎着陈洵错愕的目光,姜梨被刺得又恼火又难堪,她示意陈洵先离开,本想跟盛斯意解释几句,但大少爷扭头就走。 姜梨追了几步,突然觉得很累。 她不是看不出来盛斯意故意放慢步速等她追上去哄,可那一刻她脑子里想的是,这次哄完了,下次呢? 也许是这二十来天连轴转堆积的累、担心、害怕、压抑种种情绪达到了临界点,那一刻,姜梨有种说不出的心灰意冷。 她停下脚步,看着盛斯意渐渐远去的背影,告诉自己,算了。 追不到就算了。 她转身往反方向走,回了医院。 第1143章 虐恋女主黑化后(2) 成年人之间的决裂不需要轰轰烈烈宣之于口,那天过后,姜梨和盛斯意谁都没理谁。 转眼过了三个月,姜妈出院。 姜梨再次见到盛斯意,是在父亲好友的生日宴上,她代表姜爸出席。 盛斯意衣着精致,依然漂亮得像只骄傲的孔雀,只是这回,他身边多了一个挽着他的沈逾竹。 姜梨只看了一眼便移开视线。 晚宴结束,姜梨在停车场遇到正在抽烟的盛斯意,盛斯意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告诉她:“我跟沈逾竹在一起了。” 姜梨沉默了一会儿,闷声说:“恭喜。” 上一刻还好好的盛斯意勃然大怒,他扔了手里还剩半截的烟,刻薄地说:“她比你真诚多了,不像你这么两面三刀满嘴谎话。” “也不像你这么水性杨花耐不住寂寞!” “早知道她这么好,我就该早点跟她在一起。” 姜梨性子虽然不算绵软,但教养不允许她做出对昔日心上人恶语相向的事,面对盛斯意的恶意,她没有反驳,转身离开。 姜梨本以为她跟盛斯意的交集到此为止,谁年轻的时候没犯过二,盛斯意这个人,就当是她青春年少时做的一场过程美好,结局糟心的梦。 晚宴过后,姜梨倒是经常在学校见到盛斯意,他三不五时会来接沈逾竹下课。 每次碰面,盛斯意脸色都很难看,而且逮着机会总喜欢刺她几句。 如此又过了三个月,姜妈的病情再次恶化,而她的身体已经经不起第二次手术了,只能靠昂贵的进口药物和化疗续命。 偏偏这个时候,姜爸因为遭对手暗算,生意失利,短短几个月间,姜家债台高筑,面临破产。 姜爸四处融资,急白了头发。 姜梨二十岁生日那天,姜妈让保姆做了一桌子菜,一家三口坐下来吃了顿饭。 饭后,姜爸早早把姜妈扶回房间休息,他则满脸愧疚地看着姜梨,说盛家同意为他融资,但有个条件,让她嫁过去。 姜梨心里咯噔一下:“哪个盛家?” “还有哪个盛家,盛斯意家。” “可盛斯意有女朋友啊。” 姜爸无奈地叹气:“盛斯意说,他女朋友无法生育。” 姜梨一怔。 这是让她代替沈逾竹,为盛斯意生个孩子? “三年。”姜爸低声说,“三年内,只要生下孩子,盛斯意就会跟你离婚。” 姜梨权衡再三,同意了。 姜家不能破产,一旦宣布破产,资产被封,姜家就完了。 她很清楚,盛斯意如果只是想要个孩子,大把女人愿意为他生,而她偏偏挑中了自己,还在姜家破产这个关头开出这样的条件,其中有借此羞辱报复她的成分在。 姜梨做好了会被刁难的心理准备,跟盛斯意领了结婚证。 婚礼那天,盛斯意喝得醉醺醺的,带着满身酒气走进婚房,看着身穿婚纱坐在床上的姜梨,他捏着她的下巴,冷笑连连:“姜梨,你也有今天。” 姜梨一动不动,任由他摆布。 婚后,盛斯意兑现诺言,为姜家融资。 但对姜梨,他始终没好脸色,动辄冷嘲热讽,床事上粗暴野蛮,而姜梨只要稍微表露出不满,他第二天就会把沈逾竹带回家,用这个举动羞辱姜梨。 姜梨不断告诉自己,只要忍过三年,生下孩子就好了。 婚后第三个月,姜梨怀孕。 当她把孕检单拿给盛斯意时,有那么一瞬间,她从盛斯意脸上看到真心实意的笑容。 姜梨怀孕后,盛斯意对她的态度好转了许多,允许她回学校继续未完成的学业。 然而好景不长,某天盛斯意来学校接她下课,恰逢陈洵带着乐团学生回学校,遇到姜梨,一群人都是一个乐团的,于是多说了几句话,这一幕落在盛斯意眼里,他当即大发雷霆,当着那一帮同学的面羞辱姜梨:“你确定你肚子里的孩子是我的吗?” 姜梨难堪得脸都白了。 当天晚上,盛斯意没回家。 两人持续了好一段时间的冷战,没过多久,沈逾竹突然找上门,同时带来一个“好消息”,她怀孕了。 那一刻,姜梨说不出是庆幸多一点,还是悲哀多一点。 她本以为沈逾竹怀孕了,以盛斯意对她的厌恶程度,会要求她打掉孩子。 但盛斯意态度恶劣:“我花了这么多钱给你爸融资,这个孩子是我买来的,你必须生下来!” 姜梨憋着火气问:“你不是怀疑孩子不是你的吗?” 盛斯意冷笑:“是不是我的,生下来做个亲子鉴定不就知道了。” 姜梨:“……” 因为沈逾竹怀孕,姜梨和盛斯意之间的矛盾越来越严重,她态度越冷淡,盛斯意对她就越恶劣,两人只要见面,盛斯意就会阴阳怪气刺她几句。 姜梨整个孕期都过得很抑郁。 好不容易熬到临产期,这天沈逾竹突然上门,她一反平时在盛斯意面前和和气气的形象,话里话外都在挑衅姜梨。 姜梨平时受盛斯意的气就已经很憋屈了,压根就不想搭理沈逾竹,她转身下楼。 不料沈逾竹伸手去拽她,两人在旋转楼梯上起了争执,在管家听到动静走进来那一刻,沈逾竹突然松开拽住姜梨的手,身体往后一坠,怀孕七个多月的她直接从旋转楼梯滚了下去。 姜梨大惊失色。 沈逾竹被紧急送到医院,却没抢救过来,医生只能剖出她肚子里还未足月的孩子。 这件事让盛斯意勃然大怒,他无视姜梨的解释,认定她是个杀人犯,在她生下孩子后,联合沈家一纸诉状将她告上法庭,证据充足,姜梨过失杀人罪名成立,被判了六年。 六年牢狱生涯,姜梨在女子监狱中吃尽苦头。 监狱外不断有关于姜家的消息传来。 她入狱第二年,苟延残喘的姜家破产,姜爸苦苦哀求盛斯意看在外孙的份上帮把手,盛斯意毫不留情地拒绝了。 第三年,姜妈去世。 第五年,失意的姜爸酗酒引发心肌梗塞,不治身亡。 …… 看完攻略线,黎落像看完一个荒诞的狗血虐恋故事。 大巴车正好驶进隧道,窗外一黑,她从车窗玻璃上看到了自己此刻的样子。 第1144章 虐恋女主黑化后(3) 那是一张疲惫且憔悴的脸,虽然五官底子不错,但六年牢狱生涯折磨得她皮肤不再白皙细腻,眼神黯淡无光,嘴唇干裂,因为太瘦,脖子细得仿佛一拧就能断了似的。 黎落下意识伸手摸了摸干燥起皮的嘴唇,这一动,她发现自己右手食指僵硬得厉害。 她试着舒展了一下手指,却发现右手食指压根无法弯曲。 黎落皱眉:“小a,扫描一下这个身体。” “好。” 不多时,相里安把扫描结果报告给她——右手食指因为骨折没恢复好,如今完全不能弯曲,左耳失聪,而且双腿腿骨被打断过,虽然已经痊愈,但落下了一点后遗症,每逢雨天会隐隐作痛。 “……” 黎落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这些都是姜梨在监狱中落下的伤。 姜梨曾经是钢琴演奏家,手指和听力对一个音乐家来说,那是命一样重要的东西。 失去这两样,她想再续上职业生涯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黎落调整了一下心情,打开虚拟显示屏,上面显示怨气值为94分,任务难度为a+级。 翻完数据,黎落想起一件事,问相里安:“这攻略线是不是不完整?以前做任务,原主们都是死去了才能重启这个世界,这次的攻略线看到最后姜梨都还活着。” “对。”相里安说,“应原主要求,我们隐藏了后面那部分世界线。” “为什么?” “上一世的原主活到76岁寿终正寝,还跟盛斯意结婚有了二胎三胎,子孙满堂。” 黎落:“……既然结局是圆满的,那为什么怨气值还这么高?而且她都跟盛斯意happyend了,怎么还能重启这个世界?” “因为后半辈子她一直活在后悔当中,却无力反抗,到死都不瞑目,这个任务的难度系数本来是a级,应原主要求隐藏从出狱到死亡那几十年让她不堪回首的世界线,宿主失去先知优势,所以难度系数变成a+。” 黎落了然:“我明白了。” 她话音刚落,相里安突然说:“后面有人在跟着咱们。” 黎落下意识要回头,相里安叫住她:“别乱动。” 黎落脖子一僵,硬生生忍住了,转而往车后投了一张录像卡。 这一看之下,她发现有辆黑色的小轿车在不远不近地跟着大巴,副驾驶上坐着一个中年男人,时不时往她所在的位置看一眼。 黎落问:“盛斯意的人?” “应该是。” 黎落“嘶”了一声。 没有先知剧情的劣势顿时显现出来了。 盛斯意为什么要派人跟着她? 难道把原主送进监狱折磨了六年,还不够泄他心头之恨? 他算准了原主出狱的日子,上这儿来堵她? 黎落脑子转得飞快,她额头抵在车窗玻璃上,眼珠子转来转去。 相里安问:“你有什么主意?” 黎落思索了一会儿,说:“我得回盛家一趟。” “为什么?” “姜梨的孩子还在那里,总得回去看看孩子怎么样了。”黎落说,“既然姜梨上一世跟盛斯意走到一起,那证明她出狱后两人还有纠缠,既然注定要有交集,不如主动回去,说不定还能拿回一点剧情走向控制权。” “那你做好心理准备。”相里安说,“既然盛斯意让人跟着姜梨,证明他对姜梨还是在意的,这种在意不管是基于爱还是出于恨,对你来说都有一定的风险。” 被他这么一提醒,黎落琢磨了一会儿,说:“盛斯意这到底什么心态,明明那么怨恨姜梨,还死活要娶她,难道是因爱生恨?” “有可能……别啃指甲,脏不脏啊。” 黎落一愣,这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啃起了大拇指指甲。 看指甲上的痕迹,这习惯应该是原主本来就有的,她会无意识跟着啃,完全是受原主影响。 黎落放下手,在有些褪色的羽绒服衣摆上蹭了蹭手指上的口水,心里迅速生出一个主意。 大巴车摇摇晃晃,两个小时后进了越城。 黎落拎着行李下车,坐了六年牢,突然回到繁华的大城市,身边车水马龙的盛况让她打从心底生出一股强烈的陌生和不适感。 察觉到那辆小轿车在不远处停下,副驾驶上的男人依然紧盯着她,黎落装作没看见,从口袋里掏出一部款式过时的手机——那是她入狱前用的。 她滑了滑屏幕,通讯录上的人不少,但此刻能拨过去打扰的人寥寥无几。 收起手机,黎落落寞地看了一眼即将暗下来的天色,随即提起箱子,转身就走。 她脚步不快,大概是见她没有要坐车的意思,跟着她的男人也下了车,保持一段距离继续跟着她。 黎落兜兜转转,避开人流量大的地方,绕进一处烂尾楼。 在烂尾楼下,黎落将行李箱放下,取出身上的手机,为数不多的现金,帽子,挨样放在行李箱上。 最后,她脱了鞋,端端正正摆好,然后赤脚爬上烂尾楼。 相里安看着她的举动,好奇道:“你弄啥嘞?” “置之死地而后生。” 黎落爬上烂尾楼第五层,在楼顶边缘站好。 跟着她的男人似乎终于意识到她想干什么,连忙追上来:“喂!” 黎落回头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眼神宛如一潭死水。 男人不到四十岁,一身练过的腱子肉,此刻他明显慌了,跃跃欲试上前,伸手来够她:“姜小姐,不要冲动,你回来……” 黎落摇摇头,没问他是谁,也没问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她板着一张对什么都没兴趣的生无可恋脸,当着男人的面往后一倒,作势要坠楼。 这一倒她拿捏好了角度和时间,男人果然如她所想,在最后一刻敏捷地冲上来抓住她的手,并迅速将她拖了上去。 被“救”的黎落先是一懵,随即挣扎起来,哑着嗓子哭喊道:“放开我……你放开我!” 男人钳子般有力的大手死死抓住她不放,并试图将她往楼下拖。 被他拖到楼梯口时,黎落用了张大力卡狠狠一挣,挣脱男人的同时,当着他的面一骨碌滚下楼梯,额头磕在裸露的水泥板上,当即流了血。 意识的最后,黎落看到男人紧张地奔下来检查她的伤势,并掏出手机打电话:“盛先生,姜小姐出事了。” 听到盛斯意的名字,肯定心里的猜测,黎落给自己投了一张病症卡,然后放心睡了过去。 第1145章 虐恋女主黑化后(4) 借着“昏迷”这个契机,黎落补了一觉。 姜梨这个身体,无论生理还是精神上都很疲惫,黎落受了影响,连脑子都比平时要转得慢,a+级别的任务她不敢轻怠,必须要养足精神好好应对。 一觉醒来,黎落感觉精气神恢复了一些,还没睁眼,就听到右耳边传来医疗仪器有节奏的滴答声。 看来她被送到医院了。 做好了心理建设,黎落缓缓睁开眼。 她躺在一间独立病房里,病房配置不低,床边还守着一个年轻的女特护。 她一醒来,特护第一时间发现了,她立刻凑过来低声问:“你还好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黎落茫然地眨了眨眼睛,先看了一眼四周,然后慢吞吞地坐起来,不答反问:“你是……” “我是照看你的特护。”特护扶了她一把,在她背后垫了个枕头,“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黎落摇摇头,但下一刻,她又皱着眉头撑住脑袋,脸上显出痛苦之色。 “怎么了?” “头疼……” 特护闻言不敢耽误,立刻按铃请医生。 医生很快来了,给黎落检查了一阵,又问了她几个诸如哪里疼,疼得厉不厉害,头晕不晕之类的问题。 黎落一一作答。 在医生检查完毕,转身准备走时,黎落轻轻拉住他的袖子:“医生……” “怎么了?” “那个……我是谁啊?” 医生一愣,跟旁边的特护对视一眼,紧接着两人各自忙开了。 医生叫来护士,送黎落去做更详细的检查,特护则跑到外面打电话,黎落被送往检查室时听了一耳朵,她称呼电话那头的人为“盛先生”。 黎落做完检查被送回病房,特护倒了杯水给她润嗓子,冷不丁病房门“砰”的一声被踹开,来人气势汹汹地闯进来。 逆着光,黎落还没看清来人的脸,那人快步走到病床前,一手掐住她的脖子。 掐是真掐,黎落呼吸一下子被掐断,苍白的脸色迅速涨得通红。 “想死?我允许了吗?!” 黎落挣扎了两下,没用什么力气,表情颇为痛苦。 她痛苦的神色不但没激起对方的怜惜,反而像刺激到他一样,他骤然加重了手上的力气,有那么一瞬间,黎落甚至觉得他想就这么活活掐死自己。 还是一旁的特护见势不对,连忙劝道:“盛先生,小姐刚做完检查,身体还很虚弱,请您冷静一下!” 盛斯意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这才眯了眯眼睛,松开手的同时把黎落往后一推,她险些撞上床头。 黎落捂着脖子,咳得撕心裂肺。 特护在一旁为她拍背顺气,好不容易咳停了,黎落擦掉生理泪水,扭头看向来人—— 盛斯意确实有让人一见钟情的资本,长得好,不是一般的好。 五官精致却不显女气,剑眉,丹凤眼,高挺的鼻梁带一点微突的驼峰,嘴唇虽然薄,但上唇是很性感的m形,加上目测有一米九,宽肩窄腰腿长的好身材,乍眼一看,美貌得像二次元的动漫建模。 但美貌归美貌,此人的精致漂亮中透着浓浓的刻薄和戾气,特别是那双眼睛,这会儿看着黎落的眼神厌恶得仿佛在看一堆垃圾。 两人对视了几秒钟,黎落默默垂下眼睛。 只是过了一会儿,她又偏头看了盛斯意一眼。 见盛斯意依然盯着她,她再次移开视线。 但隔了不到五秒,黎落第三次,悄悄的,克制不住地用眼角余光偷看盛斯意。 发现盛斯意还在看着她,并且把她偷看的小动作抓了个正着,黎落有些不好意思地红了脸。 盛斯意把她一系列反应尽收眼底,他皱眉,总算意识到不对劲了。 他还没开口发问,医生从外面走进来:“盛先生。” 盛斯意这才收回落在黎落身上的目光,他整理了一下西装袖口,扭头问:“怎么回事?” 医生迟疑了一下,说:“病人好像,失忆了。” 盛斯意一怔。 “经过检查,初步断定是撞伤导致的,ct显示她脑部有血块。”医生解释了一通原理,“血块不大,后续看看她能不能自主吸收,如果不能,需要动手术清除。” 盛斯意冷脸听着医生的话,目光在黎落身上来回打量,许久,他问:“她这失忆是永久性的,还是暂时性的?” “不好说。”医生小心翼翼道,“得看她后续恢复情况。” “她现在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看情况是的,她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 盛斯意似乎没有全信,他突然俯身凑近黎落,粗暴地捏住她的下巴,强迫她跟自己对视:“想不起来你自己是谁?” 黎落点头,看他的眼神清澈懵懂得像个孩子。 “也想不起来我是谁?” “嗯。” 盛斯意盯着她看了很久,直到盯得黎落浑身不自在,他才松开手,脸上浮起一丝阴冷的笑意:“有意思。” 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笑意越来越大:“真有意思。” 黎落被他笑得毛骨悚然,局促不安得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 盛斯意挥挥手,示意医生和其他人先出去。 病房里只剩下他和黎落。 盛斯意在病床边上坐了下来,他拉过黎落的手拍了拍:“既然想不起来,那我告诉你,我叫盛斯意,是你——丈夫。” 黎落先是一愣,随即有些害羞地望向他:“我们结婚了?” “当然。” “结婚多久了?” “好几年了,孩子都六岁了。” “啊。”黎落微微睁圆眼睛,脸上有不加掩饰的欣喜,但很快,那份欢喜淡了下来,她小心翼翼地看着盛斯意,“那个,我们的感情是不是不太好?” 盛斯意顿了顿,不答反问:“为什么这么说?” “你刚才进来的时候掐我……” “那是因为太高兴了。”盛斯意说,“你出车祸昏迷好几个月,我一度以为你醒不过来,突然看到你清醒,一时没控制好情绪。” “原来是这样。”黎落松了口气,她试探性地伸手,去抱盛斯意的胳膊,“吓我一跳。” 盛斯意在她抱上来那一刻,身体微微一僵。 随即,他主动伸手将黎落揽进怀里抱紧,下巴垫在她肩窝,姿势堪称耳鬓厮磨:“抱歉,吓到你了,我亲爱的……逾竹。” 第1146章 虐恋女主黑化后(5) 听到“逾竹”两个字,黎落心里微微一顿。 她脸上不动声色,没露出任何不妥。 系统服务灯闪烁个不停,相里安疯狂输出:“卧槽卧槽!盛斯意想干嘛?” “为什么叫你逾竹?” “他想趁着你失忆诓你?” “别慌。”黎落说,“见机行事。” 盛斯意也不知道打的什么主意,不顾黎落身上还有伤,当天为她办了出院手续,带她回盛家。 到了盛家,那是一座精致的小庄园,车一路驶进去,绕过中心喷泉,在四层别墅前停下。 盛斯意牵着黎落的手走进去,两个提着铁桶的佣人立刻对她投以诧异的目光。 进了客厅,管家迎了上来,态度恭敬:“先生。” 盛斯意把搭在臂弯的外套递给他,吩咐道:“去把少爷叫下来。” “是。” 盛斯意吩咐完,扭头看向黎落。 黎落正在打量别墅里的装饰,盛斯意从小在欧洲长大,审美也偏向欧美风,盛家的装修风格属于典型的“性冷淡”北欧风,高级是高级,但对于一个有孩子的家庭来说,未免显得太过严肃。 而且从客厅整洁到不见任何孩子玩具,用品和捣乱过的痕迹来看,盛斯意在这个家似乎有着绝对的话语权。 以及,他不太亲近孩子。 所以孩子不经常出现在他会待的客厅,更不敢把私人物品留在霸主的地盘。 黎落正胡思乱想,盛斯意牵着她的手,把她带到沙发前坐下。 立刻有佣人送了茶水上来。 佣人把茶水放在桌上时,黎落看了那人一眼,把佣人悄悄打量她的眼神抓了个正着。 佣人立刻低头,放好茶水匆匆离开。 “怎么全是男的?”黎落自言自语。 相里安问:“什么?” “这个家,从佣人到管家,全是男性。”黎落说,“这是不是有点奇怪?” 被她这么一说,相里安也注意到了:“对哦,这什么情况?” 一人一系统正琢磨着,管家带着孩子从楼上下来了。 听见脚步声,黎落抬头望去,在看到旋转楼梯上的孩子时,她微微一怔。 两个孩子。 俩孩子年纪相当,都是男孩,一前一后跟着管家走了下来。 走在前面的孩子相对圆润,白白胖胖的像颗糯米糍,而且性子似乎很活泼,这会儿牵着管家的手,下楼梯也不安分,步子迈得蹦蹦跳跳,管家不得不扶着他。 后面的孩子高且瘦,小小年纪就显得手长脚长,脸上没什么表情,神态透着和他这个年龄不符的阴郁。 姜梨之前怀的是单胎,而沈逾竹从楼梯摔下来,命没了,腹中不足月的孩子保住了,如此说来,其中一个孩子是沈逾竹的? 两个孩子下到客厅,目光不约而同落在黎落身上,对于家里突然出现一个陌生女人感到很诧异。 不等盛斯意开口,糯米糍主动奔到他跟前,扑进他怀里,甜甜地喊道:“爸爸,这个姐姐是谁呀?” 盛斯意似乎不喜欢和孩子有这么亲密的接触,稍稍将他推开一些:“不是姐姐,她是……” 盛斯意顿了顿,看向黎落:“你妈妈。” 糯米糍先是一愣,随即兴高采烈地去牵黎落的手:“妈妈!” 黎落适时露出一脸茫然,看看盛斯意,又看看主动扑过来的糯米糍:“我的……孩子?” “对。”盛斯意说,“他叫盛启,今年六岁。” 糯米糍吭哧吭哧往黎落膝盖上爬,黎落伸手去搂她的脖子,搂住之后自来熟地晃来晃去:“妈妈!妈妈!” 黎落被他晃得头晕,她还没想好该怎么拒绝这颗热情似火的糯米糍,冷不丁一只手伸过来,抓住糯米糍的衣后领,将他拎起丢到一旁,盛斯意不怒自威:“边上待着。” 糯米糍还是有些怕盛斯意的,被他这么一说,顿时不敢再凑过来了。 黎落看向另一个孩子:“他呢?” “他叫盛妄。” “双胞胎?” “不是。”盛斯意突然笑了笑,语气意味不明,“他是我的私生子。” 这话一出口,那个叫盛妄的孩子本就阴郁的表情顿时变得更沉了。 黎落一愣:“私……你出轨?” “对。” 黎落脸色冷了下来:“那我们为什么还没离婚?” “离婚?为什么要离婚?”盛斯意理直气壮,“你这么爱我,怎么可能因为这点小事就跟我离婚。” 黎落:“……” 见她满脸不信,盛斯意突然凑近,拍了拍她的脸颊,动作轻佻:“容我提醒一句,当初你也是挤走原配,小三上位,我要是不承认,今天被叫小三和私生子的,就是你和你儿子了。” 黎落咬牙。 盛斯意看出她的不满,嗤笑道:“怎么,介意?那你随时可以走,这盛太太的位置,你不想坐了,大把人排队等着接替。” 黎落沉着脸,直勾勾地盯着盛斯意,把排斥和抗拒全写在眼里。 她算是看出来了,盛斯意之所以误导“失忆”的她是沈逾竹,并且这么痛快把她带回家,完全是为了方便报复和羞辱她。 比如现在,用pua一样的方式贬低她在这个家的地位,她要是信了,以后只有被打压的份。 这个诡计多端的坏胚! 她现在该做出什么反应,才能不崩“失忆”和姜梨的双重人设。 逆来顺受? 还是跟他闹一场? 黎落稍稍一思索,打算拿捏着分寸跟他闹一闹。 盛斯意既然把她带回来,在没有达到报复的目的之前不会轻易赶她走。 姜梨并非任人拿捏的软柿子,她要是逆来顺受,没有任何怀疑就接受了“小三上位”这个说法,盛斯意反而会起疑心。 想到这里,黎落做了个深呼吸的动作,正要开口,一直盯着她的盛斯意却突然起身,一手将领带扯松,语气冷硬:“好了,你伤还没痊愈,这几天好好休息,有什么事吩咐管家去办,我很忙,平时少烦我。” 说完不等黎落表态,他进书房去了。 黎落:“……” 盛斯意一走,客厅只剩下黎落和两个孩子。 黎落看看一旁的糯米糍,又看看站在不远处,自始至终都沉着脸不说话的盛妄,心里涌出一股细微的不适感。 第1147章 虐恋女主黑化后(6) 这时糯米糍盛启挨挨蹭蹭地凑过来,去勾她的小拇指,对她甜甜一笑:“妈妈!” 黎落:“……哎。” 盛启钻到她怀里,抱着她的腰蹭了蹭,又仰头指着她额角上贴着的纱布问:“妈妈,你受伤了吗?” “嗯。” “为什么会受伤?” “出车祸。” “很疼的吧。” “还好。” 两人一问一答间,黎落注意到盛妄一言不发地转身,上楼去了。 和盛启说了一会儿话,管家以黎落需要休息为由,让佣人把盛启带走,他则亲自领着黎落到位于二楼的主卧。 进了主卧,管家带她认了一遍浴室和衣帽间的位置,并告知一些主要电器的开关。 黎落听完后,装作不经意地问:“管家,咱们家里没有女性保姆吗?” 管家一怔,说:“先前是有的。” “先前?” 管家迟疑了一下,说:“您车祸住院这段时间,女性保姆离职了,不过您放心,新保姆明天就会到岗,今晚还请您将就一下。” 黎落点头:“好。” 管家走后,黎落在房间溜达起来。 和风格冷硬的客厅相比,这主卧显得有人情味多了,不仅有女性用的梳妆台,抽屉里还有一看就知道是女人用的东西,拉开衣帽间,黎落还在里面看到许多女人的衣服和包包。 她随手翻了翻,眉头微皱。 从她在医院醒来装失忆,到盛斯意临时起意给她安了个“沈逾竹”的身份,并且带回盛家,整个过程不到三个小时。 这么短的时间,显然不足以让盛斯意为了圆谎把家里的一切都安排得天衣无缝。 从盛家没有能照顾她的女性佣人,以及她进门后佣人们诧异的眼神这几点来看,盛斯意甚至还没来得及跟除了管家以外的人通气。 那家里这些女性用品是谁的? 难道在姜梨坐牢,沈逾竹身故这六年间,盛斯意交往了其他女人? 还跟这个女人同居了? 想到这里,黎落缩回翻衣服的手,嫌弃地在裤子上蹭了蹭。 但嫌弃归嫌弃,她没拆穿盛斯意,以沈逾竹的身份住进来了,就必须要克服不适。 做了一会儿心理建设,黎落从柜子里拿出睡衣,洗澡去了。 等她洗完澡从浴室出来,盛斯意正坐在主卧的单人椅上,膝盖放着笔记本电脑,他戴着细框眼镜,正在处理邮件。 听见动静,盛斯意抬头扫了她一眼,目光微怔。 黎落注意到他的神色变化,低头看了看自己,睡衣是保守款式的,长袖长裤,扣子扣到最上面一枚,不存在让人看了色心大发的可能。 盛斯意很快回过神,他视线移回电脑屏幕,语气冷淡:“拖鞋是我的。” “哦你说这个啊。”黎落听出他语气中的介意,“卧室就一双拖鞋,我没找到我的,就先穿你的。” 说着她把拖鞋褪下来,光着脚送到他跟前:“呐,还你。” 盛斯意抿了抿嘴角:“嗯。” 黎落转身到落地窗前,拿了吹风机开始吹头发。 她头发吹了一半,盛斯意突然“啧”了一声,黎落立刻回头。 盛斯意不耐烦道:“吵死了,小声点。” 黎落把吹风机关了:“你说吹风机?” “对!” “可我开的是最小那一档。” “那也很吵!” “这都嫌吵,你以前是怎么忍受的?”黎落故作不解,“而且这是卧室,你想要一个清静的办公环境,不是应该去书房吗?” 盛斯意:“……算了你吹吧。” 黎落这才开了吹风机继续吹。 话虽这么说,等她吹干头发,盛斯意脸都黑了。 黎落收起吹风机,掀开被子坐床上,顺手拿起遥控,开了主卧里的电视。 但看了不到两分钟,盛斯意又暴躁道:“不要在这里看电视!” “为什么?”黎落握着遥控器,“电视放在这里,不就是让人看的吗?” “……” 盛斯意啪的一下把笔记本电脑合上了,起身走到床前,目光不善地盯着黎落。 被他用威慑力十足的眼神一盯,黎落缩了缩脖子,妥协了:“好吧。” 她关了电视。 盛斯意脸色这才缓和下来,但下一刻,他不知道看到了什么,神色一凛,有那么一瞬间,黎落觉得他浑身的毛都炸起来了。 顺着他的视线,黎落看向落地窗前,她刚才在那里吹了头发,地上落了不少长发—— “把你身上掉下来的东西,给我清理干净!!!”盛斯意忍无可忍,咆哮道,“立刻!马上!!!” 黎落:“……” 她没有马上行动,反倒是管家听到动静,连忙敲门进来,一看这情况,他立刻张罗人清理房间。 两个佣人用最快的速度把房间里的头发打扫干净。 黎落全程坐在床上看着,等佣人清理完毕离开,她才从床上下来,拿起枕头抱在怀里,光着脚一言不发往外走。 盛斯意脾气还没平复,冷着脸问:“去哪儿?” “我去客房睡。” 盛斯意:“……站住!我允许你去睡客房了吗?” 黎落回头,无可奈何地看着他:“你是不是在骗我?” “什么?”盛斯意眯起眼睛。 “我问你,我们感情是不是不好,你说不是。”黎落说,“可你对我的容忍度特别低,我穿你的拖鞋,你有意见,我看电视,你也有意见,甚至我掉几根头发你都嫌弃得不得了,哪有女人不掉头发的,我又不是光头。” “综上所述,在我发生车祸前,你跟我应该是分房睡状态,既然这样,那就继续分房好了,省得我伤还没好,就要被你吼来吼去。” 盛斯意:“……” 黎落转身就走。 “回来!”盛斯意叫住她,语气稍微缓和了一点,但说出的话却截然相反,“以前你知道我不喜欢这样,会避开我介意的事。” “可我现在什么都不记得了啊,你让我怎么避开?”黎落皱眉,控诉道,“你一个身体健康的人,还要我这个伤患去迁就你,就算我很喜欢你,你也不能这么有恃无恐吧?” 盛斯意:“……” “我们真的是结婚好几年的夫妻吗?”黎落加重语气,“你这怪脾气,我不懂我以前是怎么忍下来的。” 第1148章 虐恋女主黑化后(7) 她话音刚落,也不知道是哪句话触到盛斯意的逆鳞,他脾气突然就炸了,大手毫不客气地抓住黎落的衣领,重重将她拽到跟前。 这个距离,黎落能清楚地看到他额角因为暴怒而凸起的青筋,他咬牙切齿,一字一顿道:“怎么忍下来的?” “难道不是你犯贱,非要追着我跑,赶都赶不走?” “是你先说喜欢我,是你上赶着要跟我在一起,是你缠着我说要嫁给我!” 话说到最后,他几乎是声嘶力竭地在吼。 黎落被他吼得耳膜发疼,她眉头皱得紧紧的,好一会儿才说:“那我收回。” “什么?”盛斯意瞳孔微微一缩。 “喜欢你,想跟你在一起,要嫁给你,这些话我收回。”黎落直视他的眼睛,“我不记得我失忆前是什么样子,就现在来说,我接受不了你出轨,有私生子,也接受不了你对我的态度,既然大把人排队等着坐盛太太这个位置,对你来说我也可有可无,那我收回以前说的那些话,我们离……” “你给我闭嘴!!!”盛斯意暴跳如雷,他一只手迅速掐上黎落的脖子,表情扭曲而狰狞:“你把我盛家当成什么地方,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当初死缠烂打的人是你,现在一句不记得,接受不了,就想把所有责任都撇得干干净净?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黎落:“……” 盛斯意胸膛剧烈起伏:“接受不了也得接受!再敢对我冷暴力试试,老子把你脑袋拧下来!!” 掐在脖子上的手虽然没用力,黎落还是忍不住绷紧了身体。 这个男人可不是个有风度的主儿,把他惹急了,就算他没掐死自己,也会让自己吃点苦头。 识时务者为俊杰,在形势于自己不利的情况下,还是不要嘴硬跟他对着干。 盛斯意见她绷着脸不说话,又吼道:“你他妈听见没有?!” 黎落被他吼得打了个哆嗦:“……听见了。” 盛斯意这才松开掐着她脖子的手,转而劈手夺下她怀里的枕头,用力砸回床上:“现在,给我滚回床上去!” 黎落:“……” 她转身摸回床上,悉悉索索躺下了。 盛斯意背过身,双手叉腰,时不时仰头捏一下眉心,好一会儿才勉强把汹涌的怒火平息下来。 然后摘腕表解皮带,除掉身上的硬物,绕到床的另一侧,掀起被子躺了下来。 黎落:“……” 两人都平躺在床上,各占一边,中间留下足以平躺三个成年人的空间。 主卧里的气氛跟凝固了似的。 黎落沉默了许久,小声问:“你要休息了吗?” “怎么?”盛斯意语气硬邦邦的。 “你还没洗澡。” “……你管我?” “那至少换套睡衣吧。”黎落说,“穿衬衫西裤睡觉,多不舒服。” “闭嘴!关你什么事!” 盛斯意说完,拉过被子侧身用力一卷,把黎落身上的被子卷走了。 黎落:“……” 她昂起脖子,看了盛斯意一眼。 盛斯意背对着她,用被子把自己裹得跟个蚕蛹似的,虽然这个角度看不到他的正脸,但他整个背影都散发着浓浓的“莫挨老子”气息。 黎落若有所思了半晌,敲了敲系统:“小a,盛斯意是不是有病?” 相里安上线,吐槽道:“可不就是有病,你看他那个神经病的样儿……” “我不是骂他,这个‘有病’,是指病理性的。” 相里安一愣:“为什么这么问?” “他发起脾气的样子,已经超出单纯的‘脾气不好’范畴,更像是因病导致情绪不稳定,至少我没见过哪个正常人像他这样,跟个火药桶似的一点就炸,嗓门还这么大。” “而且他好像很排斥有人在他地盘上掉头发,皮屑之类的东西,我本来以为他有洁癖,但有洁癖的人怎么可能允许自己不洗澡不换衣服就上床睡觉。”黎落分析道,“所以他是不是有什么精神或者心理上的疾病?” “我去查一下。”相里安说,“这种事,看看他的病历就知道了。” 相里安认真办事的时候效率还是很快的,前后不过十五分钟,他把结果反馈过来了:“盛斯意没有过看精神科和心理医生的就医记录,前几年倒是三不五时挂过敏科。” “这就奇怪了,难道是病而不自知?”黎落喃喃自语,“这不应该啊……” 很多人患抑郁症而不自知,把情绪低落意志消沉归为简单的“懒”“心情不好”,但这种情况大多发生在文化水平和经济能力低下的群体。 有钱如盛斯意,就算他本人病而不自知,身边那么多高学历高智商的人群,加上每个季度定时体检,总会有人察觉出他不对劲。 无法通过病历查探他精神是否有问题,更不能直接问他本人…… 嘶。 主卧虽然开着暖气,但被子被盛斯意卷走,黎落还是觉得身上凉飕飕的,她背过身蜷缩起身体,闭上眼睛继续就着今天进盛家后观察到的种种进行推测。 就在她高速头脑风暴时,床那边的盛斯意突然轻轻翻了个身,然后刻意咳嗽了一声。 黎落心里微微一顿,她从这声咳嗽听出了一点试探的意思。 盛斯意在试探她有没有睡着。 大概是见她一动不动,盛斯意又低声“喂”了一句。 本着看他想干什么的心思,黎落把呼吸调整得均匀绵长,装睡。 盛斯意很谨慎地听了一会儿她的呼吸节奏,确定她已经睡着,这才咕涌着一点一点平挪过来,匀了一半被子到她身上。 算他良知未泯。 黎落刚生出这个念头,下一刻,盛斯意的手从背后轻轻环上来,小心翼翼地抱住了她。 黎落:“……” 这坏胚什么意思? 不是恨姜梨恨得要命,一心想折磨羞辱她吗? 现在又做出这么痴缠的姿态是为哪般? 这一刻,黎落深深地生出一种“我常常因为不够变态而无法从坏胚的角度出发思考问题”的无力感。 被盛斯意这么抱着,黎落不敢动也不敢醒,甚至连呼吸节奏都不敢变。 坚持了十多分钟,身后的盛斯意呼吸慢慢变得平稳。 他睡着的同时,本来只是虚虚环抱着黎落的手实压下来不说,腿也巴了上来,把黎落当抱枕,手脚并用缠抱了个结结实实。 第1149章 虐恋女主黑化后(8) “……”黎落默默翻了个白眼。 就在这时,系统中传来“咔嚓”一声轻响。 黎落先是一愣,随即发现录像卡在运行,她立刻问:“相里安你干嘛呢?” “拍照留证。”相里安贼兮兮地说,“你以后最好对我客气点,不然我就把别的男人抱你睡觉的照片发给周总。” “无聊。”黎落丝毫不受他威胁,“你以为人均盛斯意呢,这么容易被挑拨,更何况这个身体不是我的,你拍下来的照片能当个屁的证据。” 被她这么一说,相里安才反应过来:“对哦……算了。” 他把录像卡关了。 “别搞那些有的没的了,站在男人的角度帮我分析一下,盛斯意现在这个反应,到底是爱姜梨还是恨姜梨。” 她隐约能猜出一点以前盛斯意的心理,这人无论相貌外形还是家世背景,都堪称顶级配置,以至于他心性要比普通人高傲。 这心气儿一高,他就无法容忍被甩,在他看来,是姜梨先追的他,就算是要分开,也不该由姜梨这个追求者提出。 可偏偏决裂这件事是姜梨先做出决定的,盛斯意深觉受辱,对姜梨生出报复心理。 姜家破产后,盛斯意对姜梨和姜家那一系列骚操作,都可以理解为他对姜梨因爱生恨。 可经历过这么多事,黎落现在不确定了。 毕竟从常人角度出发,她无法理解盛斯意为什么可以这么狠心,把一个还爱着的女人送进监狱关上六年。 六年! 不是六天不是六个月。 更何况在这六年期间,盛斯意眼睁睁看着姜家破产,姜妈病死,姜爸酗酒身亡而无动于衷。 但凡他对姜梨还有一点点怜爱,都不至于毁了她和她整个家庭。 “这种事你别问我。”相里安说,“我又不是变态,更不是神经病,怎么站在他的角度去分析问题。” 黎落:“……” “不过嘛,咱站在上帝视角看过攻略线,知道沈逾竹的死姜梨是无辜的,可盛斯意不知道,他这么狠心对待姜梨,会不会是因为他觉得姜梨杀人犯法酿成大错,理应得到这样的惩罚?” “你觉得盛斯意这种坏胚,会是帮理不帮亲的人?” 相里安:“……” “更何况,爱一个人是会生出私心的。”黎落说,“他要是爱姜梨,在发现她杀了沈逾竹之后,最合理的反应是帮她请最好的律师,争取从轻处罚,而不是联合沈家起诉姜梨。” “那就是不爱呗。” “既然不爱,为什么要趁姜梨睡着,偷偷摸摸抱她?” “……” 问题又回到原点。 一人一系统沉默了半晌,黎落叹了口气:“算了,这么复杂的人性问题,我问你干嘛,还不如自己琢磨……” 相里安怒了:“我现在就把照片发给周总的系统!” “……” 讨论无果,黎落决定先睡觉,有事明天醒了再说。 安安稳稳睡了一夜,第二天早上,黎落是被人用力推醒的。 “喂!喂!” 黎落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发现一旁的盛斯意已经醒了,正屈起一条腿坐在床上,手肘支在膝盖处,捏着眉心,眉头皱得紧紧的,满脸都写着烦躁。 “你怎么了?”黎落坐起来问。 盛斯意心情不好,语气也分外暴躁:“你没长眼睛吗,我头疼。” “……”黎落沉默。 盛斯意等了一会儿,见她无动于衷,只是盯着自己看,他心情更差了:“看什么看!” “不然呢?” 盛斯意脾气瞬间压不住了,怒道:“沈逾竹,一大早你存心给我找不痛快是不是?” 黎落眯了眯眼睛,突然在床上站了起来,双手叉腰,居高临下俯视着盛斯意:“谁给谁找不痛快?” “你……” “你闭嘴!”黎落先发制人,大声吼他,“就你有大嗓门会吼人是吧?会不会说人话,会不会好好说话?嘴是这么用的吗?人话是这么说的吗?” 盛斯意惊住了,眼睛瞪得溜圆。 他显然没想到她会是这个反应,还敢这么跟自己说话。 黎落趁着他怔愣的瞬间,在他跟前蹲了下来,缓和了语气:“你头疼,需要我做什么?” 盛斯意:“……拿药。” “药在哪儿?” “那边,第二个抽屉。” 黎落跳下床,趿上盛斯意的拖鞋去拿药,倒了杯水一起送过来。 盛斯意目光一直追随着她,直到她把药送到跟前。 他迟疑了一下,接过药,和着水囫囵咽下。 “这不就好了。”黎落从他手里拿走空水杯,“好好说话可以减去多少无效沟通。” “……”盛斯意又板起脸,“拖鞋还我。” 盛斯意洗澡去了,黎落坐在床沿上,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然后去翻衣柜。 在衣柜扒拉了好一会儿,黎落才找出一套款式看得过去的衣服,她一边换一边跟相里安吐槽:“盛斯意前任审美不行啊,这一柜子的衣服,款式也太土了。” 洗漱过后,黎落下楼吃早饭。 她到餐厅时,两个孩子已经在吃早餐了。 盛启一见她就甜甜地笑:“妈妈早上好。” “早上好。”黎落应了一声,下意识看向一旁的盛妄。 盛妄面无表情,专注对付跟前盘子里的三明治和牛奶。 不多时,盛斯意从楼上下来,他往主位上一坐,一言不发地开始吃早餐。 餐桌上气氛凝重,没人说话,两个孩子连咀嚼声都控制到最小,那小心翼翼的样子,仿佛主位上坐着的不是他们的父亲,而是掌握着他们生杀大权的奴隶主。 吃了一顿压抑的早餐,盛斯意准备出门上班,临走时提了一句:“盛启,沈逾竹,今天沈家的人会过来,你们在家接待,不许出门。” 盛启乖巧地应道:“好的,爸爸。” 盛斯意看向黎落。 黎落也应了一声:“知道了。” 盛斯意出门时,盛启送他到门口,挥着胖胖的小手跟他道别:“爸爸再见,路上注意安全哦。” 盛斯意没回应,上车就走了。 黎落看着盛启那副乖巧的样子,再对比吃完早餐就回房间,整个过程谁都没理会的盛妄,她不仅没觉得盛启懂事,反而有种这孩子在讨好盛斯意的感觉。 第1150章 虐恋女主黑化后(9) 黎落到盛家虽然不到24小时,但从一些细节可以看得出来,盛斯意很少理会两个孩子。 不理会就不理会吧,可作为父亲,需要年幼的儿子察言观色,对他献乖讨好,不得不说,盛斯意这个父亲做得相当失败。 黎落感慨了一会儿,又琢磨起别的事情。 盛斯意说,沈家人今天会来。 盛斯意既然给她安了沈逾竹的身份,那肯定跟沈家人通过气了。 这个时候安排沈家人过来是什么用意? 他不怕露馅儿吗? 在家看了半天电视打发时间,沈家人还没来,管家倒是带着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女人进来了。 “太太,这是新来的保姆,以后负责照顾您,有不方便使唤男佣人的事,可以吩咐她去做。” 中年女人很有眼色,不等黎落开口,先跟她问了声好:“太太,我姓潘,您可以叫我潘婶。” 黎落点头:“以后就麻烦你了。” 管家带着潘婶去熟悉环境,黎落注意到她手上戴着一双半透明的胶手套。 这才刚来,还没开始干活呢,戴什么手套? 临近中午,沈家人来了。 沈逾竹父母健在,还有个大她十来岁的哥哥,叫沈逾松,这些事姜梨上大学时就知道。 今天沈爸沈妈和沈逾松都来了,双方打了个照面,表情都有些微妙。 彼此都心知肚明对方不是自己真正的亲人,黎落没有立刻打招呼情有可原,她担了个失忆的名头。 但沈家人见了她这个刚经历过“车祸”的“女儿”,不仅没上前嘘寒问暖,反而僵着脸,满脸都是不自在,那就纯粹是演技问题了。 就在两方都陷入尴尬境地时,楼梯口传来脆生生的童音:“姥姥姥爷!舅舅!” 沈爸沈妈立刻抬头,在看到从楼上奔下来的盛启时,二老眼神一亮,嘴角顿时绽开笑意。 沈爸在盛启扑过来时弯腰,一把将他抱起,捏了捏他的脸颊笑呵呵道:“小启,有没有想姥姥姥爷?” “想啦!”盛启卖乖讨巧的话张口就来,“天天盼着你们来呢——舅舅!” 沈逾松从沈爸怀里接过盛启,一家四口说了会儿话,和他们那不加掩饰的亲热比起来,站在一旁的黎落成了个彻头彻尾的局外人。 好在沈家人还算有分寸,逗了一会儿盛启,想起旁边还有个“沈逾竹”。 沈逾松放下孩子,抿了抿嘴角,跟黎落打招呼:“伤恢复得怎么样?” “除了想不起以前的事,其他的没什么大碍。”黎落说,“你们先坐。” 几人在客厅落座,黎落张罗着让佣人端上茶水瓜果,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他们闲聊。 沈逾松话不多,沈妈注意力全在盛启身上,大多数时候是黎落和沈爸在说话,东拉西扯尬聊了半晌,话题扯到沈逾松工作的事上。 “逾松得罪了他们科主任,三天两头被穿小鞋,再这样下去怎么得了,逾松就算再有本事也别想往上升了。”沈爸说,“盛……女婿家不是开了私人医院么,你看能不能跟他说一声,让逾松到他们医院上班。” 不等黎落接话,沈逾松不耐烦地说:“爸,我的事不用你操心。” “你以为我想操心啊。”沈爸不高兴道,“都三十好几的人了,媳妇媳妇没着落,工作工作搞得一塌糊涂……我怎么生出你这么个不成器的东西!” 沈逾松:“……” 沈爸扭头问黎落:“你看,这事儿能跟女婿商量一下吗……逾竹?” 沈爸话音刚落,黎落余光注意到一旁抱着盛启的沈妈嘴角抽了抽,虽然她在极力克制,眼底还是泄出一丝厌恶。 黎落心里微微一顿。 她没急着回答,而是稍稍坐直了身体,将坐在对面的沈家三口,连带着坐在沈妈怀里的盛启一起细细打量了一遍。 这一眼扫下来,她突然理清了两件事。 “好,我会跟斯意提的。”黎落说,“你们先坐,我上楼换件衣服。” 黎落起身快步上楼,直奔三楼儿童房。 系统服务灯亮起,相里安问:“你干嘛去?” “确认一件事。”黎落走到盛妄房间门口,伸手敲门。 不一会儿,门很谨慎地打开一条缝,盛妄从门缝中看着她,眉头微皱:“有事?” 黎落示意他把门打开。 盛妄却没有要让她进去的意思,固执地问:“你有什么事。” 黎落用力将门推开。 盛妄被她粗鲁的举动吓了一跳,连忙后退几步,看她的眼神充满了戒备。 有那么一瞬间,黎落觉得眼前的小孩像一只受了惊吓,竖起浑身刺的小刺猬。 她上上下下打量了盛妄一眼,基本确定了心中的猜想,于是笑道:“我上来问问,午饭你有没有什么想吃的菜,我让厨房做。” 盛妄惊疑不定地看着她,语气硬邦邦的:“没有。” “好吧,那你先玩儿,吃饭我再叫你。” 说完,她转身退出儿童房,回二楼。 相里安一头雾水:“你到底干嘛来了?为什么要问盛妄想吃什么菜?还有你说要确认一件事,确认什么?确认了吗?” “确认了。”黎落说,“盛妄才是姜梨的亲生儿子。” 相里安一愣:“怎么看出来的?” 黎落分析给他听:“沈家人跟我这个冒牌沈逾竹不亲,这很正常,毕竟不是每个人都能装会演,而且在他们看来,我是杀死沈逾竹的凶手,是他们的杀女仇人,可他们却跟盛启很亲近,这种有血缘关系的亲近是装不出来的,由此可见,盛启确实是沈家的外孙,那剩下的盛妄就是姜梨的儿子。” 相里安被她点透其中的关节,问题随之而来:“可盛斯意为什么要误导你把沈逾竹的孩子当亲生的,这对他来说有什么好处?” “为了恶心和报复她,医院对于我的‘失忆症’,给出的说法是不确定记忆会不会恢复,什么时候恢复,盛斯意误导我是沈逾竹,盛启是我儿子,还把沈家人叫过来认亲,为的就是等哪天我‘恢复记忆’,想起这一段把仇人的孩子和父母当亲人,将自己的孩子晾在一旁的经历,会后悔内疚,痛不欲生。” 第1151章 虐恋女主黑化后(10) “啊这……杀人诛心啊!”相里安忿忿不平道,“多大仇,把人送监狱蹲了六年,好不容易刑满释放了还要这么对待她。” 黎落啧啧摇头:“我不理解。” “我也不理解。”相里安说,“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黎落思忖了一会儿,说:“将计就计,盛斯意给我沈逾竹这层身份的出发点虽然恶心,但往好处想,顶着这个身份,我去调查沈逾竹怀胎寻死的真相会更方便。” 沈家人没久留,在盛宅吃了顿午饭就打算回去。 临走前,没怎么用正眼瞧黎落的沈妈把她叫到一旁,斜睨了她一眼,说:“逾松工作的事,你尽快跟女婿提一声。” “嗯。”黎落应道。 “还有,对小启多上点心。”沈妈顿了顿,突然说,“少让他跟那个杂种接触,省得被带坏了。” 黎落眉头一皱:“哪个杂种?” “还有哪个?就那个贱人生的。”沈妈唾了一口,她盯着黎落,话里恶意满满,“你看他天天板着张棺材脸,跟别人欠了他几百万似的……这贱胚子生下来的,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 黎落沉默了一会儿,说:“有必要说这种话吗?” 沈妈一愣:“什么?” “虽然那个女人没跟斯意领证,孩子也生的名不正言不顺,但同为女人,就算是个上不了台面的小三,你也没必要在背后这么编排她吧?” 黎落一脸正色道,“更何况斯意挺在意这个孩子的,以后谁能成为盛家的继承人还不好说,在这之前,不要把关系搞得那么紧张。” 沈妈一噎,脸色变得难看起来:“你向着外人说话?” “我只是觉得您不应该那么刻薄。”黎落好声好气道,“长辈就要有长辈的样子,您这一口一个贱胚子啊杂种啊,让人听见了,还以为是哪个乡野旮旯出来的泼妇呢,到时候丢的还不是我沈逾竹的脸?” 沈妈:“……” 沈妈离开时脸色铁青。 下午,黎落补了一觉。 等她醒来,已经到了傍晚。 屋里开着暖气,空气有些闷,黎落走到阳台上,做了好几个深呼吸的动作,长长地伸了个懒腰。 在阳台上吹了一会儿冷风,黎落清醒不少,这时楼下传来尖锐的猫叫声,黎落探了个脑袋出去一看,正好把两个孩子争抢一只猫的一幕看了个正着。 那是只三花奶猫,盛启抓着小猫的后腿,盛妄拽着小猫的前爪,两人互不相让,小猫在两股力气撕扯下发出凄厉的惨叫,一个男佣人站在旁边,想劝却无从下手,满脸都是无可奈何。 黎落连忙喝道:“喂!你俩干嘛呢?” 两个孩子齐齐抬头。 看到阳台上的黎落,盛启一喜,立刻告状道:“妈妈,他抢我的猫!” 黎落缩回脑袋进了主卧,抓起外套披上,匆匆下楼。 到了楼下,两个孩子依然抓着奶猫不肯放手,黎落一出现,盛启马上向她求助:“妈妈你快让他放手,我要这只猫!” 黎落看向盛妄。 盛妄显然知道眼下的情况自己不占优势,但他没有要松手的意思,黎落向前走近一步时,他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 这个条件反射般的动作看得黎落心里微微一紧。 黎落在盛启身边站定,问:“猫哪来的?” “是我的!是我的!”盛启连忙说,“我先看到的,他非要跟我抢!” “不是你的!”盛妄忍不住说,“这是我的猫!” “是我先看到的,那就是我的猫。”盛启空出一只手,撒娇般扯了扯黎落的衣摆,“妈妈你快让他放手!” 俩孩子各说各的,黎落一时间没法判断谁有理,她看了一眼旁边欲言又止的男佣人:“怎么回事?” 男佣人迟疑了一下,他显然顾忌着黎落是盛启的母亲,话说得十分委婉:“猫是从妄少爷房间跑出来的……被启少爷看见了。” 黎落了然,她伸手托住猫肚子:“你们俩都松手。” 话一出口,盛启以为黎落要为他做主,立刻喜笑颜开地松开手。 盛妄却不肯放,怒视她:“这是我的猫!” “我没说不是啊。”黎落说,“松手松手,瞧你们把它吓的,这要是应激死了,谁都没得养。” 盛妄:“……” 见猫浑身都在发抖,盛妄这才不情不愿地松开手。 黎落成功拿到猫,撸了两下,小猫才三四个月大,瘦骨嶙峋,背脊上一摸全是硌手的骨头。 “这猫哪来的?”黎落问盛妄。 盛妄梗着脖子不回答。 “捡的?” 盛妄还是不说话,只是盯着她手里的猫看,大有不还给他,他就要上手去抢的架势。 他这副随时做好了战斗准备的样子像只小公鸡,看得黎落又心酸又好笑,她继续问:“你养多久了?” 见盛妄没打算回答,她无奈地说:“你什么都不说,我怎么判断猫是不是你的。” “……”盛妄这才开口:“两个月。” “可以的啊。”黎落说,“这猫看着也就三四个月大,你都养俩月了,捡到的时候岂不是更小,居然让你养活了。” 盛妄今年也才六岁而已。 盛妄:“……” “就是瘦了点。”黎落揉了揉猫脑袋,看向盛启,“小启,猫是盛妄的,你不能抢哦。” “他说是就是吗?”盛启不服气道,“万一他在说谎呢?” “这还不简单,猫他都养俩月了,养猫的地方肯定有痕迹,咱去看看不就知道了。”黎落对盛妄扬了扬下巴,“走,带我们去看看你养猫的地方。” 盛妄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僵着脸站在原地不肯动。 “不能看吗?”黎落问,“不让看的话,就没法证明小猫是你的哦。” 盛妄犹豫了好一会儿,咬咬牙,破罐子破摔一般,转身往屋里走去。 黎落本以为盛妄是偷偷把猫养在杂物间或者阁楼,但一路上到三楼他住的那间儿童房,看着他打开门,她才意识到他把猫养在房间里。 难怪上午死活不让她进房间。 进了儿童房,盛妄又开始磨磨蹭蹭,在黎落催促好几次后,才板着脸打开衣柜。 里面的衣物被清空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纸箱做的猫窝,以及放着馒头和水的瓷碗。 第1152章 虐恋女主黑化后(11) 黎落一怔。 养猫的地方难免有味道,更何况是在不怎么通风的衣柜里,柜门一开,很快,整个房间充斥着一股猫身上特有的膻臊味。 随后进来的盛启立刻捂着鼻子,夸张地嚷嚷道:“好臭好臭!” 黎落跟没闻到似的,一手托着奶猫,一手把衣柜里放着的瓷碗拿出来。 里面的馒头已经干透了,水里也飘着几根猫毛。 黎落看了盛妄一眼。 他有些紧张,眼睛瞪得大大的,手攥着衣摆,眼里满是不安。 “你就给它吃这个啊?”黎落问。 盛妄:“……” “难怪养成这样,猫是肉食动物,要吃肉的,馒头哪能满足它的营养需求。”黎落把瓷碗交给佣人,“去煮点鱼肉鱼汤上来,记得把鱼刺剔干净。” 佣人应了一声,接过瓷碗下楼去了。 盛妄一愣,似乎没想到她会这么说。 但他并没有因为黎落这个举动而放松警惕,反而觉得对方在憋大招,看她的眼神越发局促。 黎落装作没发现他的不安,单手托猫托酸了,她索性把猫放到外套兜里,背着手开始巡视房间。 打开房间配备的洗手间时,她差点被里面的猫尿味熏了个跟头。 盛妄不懂怎么养猫,儿童房里什么猫用品用具都没准备,奶猫吃的是馒头喝的是自来水,排泄也是在洗手间解决。 加上不敢让家里人知道他偷偷养了猫,盛妄平时不让佣人进来打扫,时间一长,洗手间里愣是被猫尿弄得骚味冲天。 黎落屏着呼吸退出来,皱着眉头说:“房间这么臭,你平时怎么待得住。” 盛妄张了张嘴,似乎想解释,但最后什么都没说,他眼神落在黎落外套口袋处,奶猫被安抚好了,这会儿窝在她口袋里一动不动,似乎睡着了。 黎落看出盛妄想把猫要回去的心思,她说:“猫现在不能给你。” 盛妄闻言急了,脱口而出:“你敢!” 小家伙奶声奶气的,但这句话说得戾气十足,这会儿又气又急,那神态看起来跟盛斯意有四五分相似。 黎落在他脑门上弹了一下:“急什么,又没说不还给你,只是现在不能给你,你房间脏成那样,不得让人打扫一下。” “不用!”盛妄一心想把猫拿回来,“我的猫,不用你管!” “你以为我想管啊?”黎落把猫从口袋掏出来,“你会养猫吗?看看把它养成什么样子了,我要是不管,这猫就该让你养死了。” 小猫团在黎落手里,小小的一只,瘦得皮包骨,跟盛妄平时在电视上看到那些圆滚滚奶乎乎的幼猫完全不同。 即使没有养猫经验,盛妄也隐约能察觉自己养的方式不对,但他先入为主认定黎落是想把他的猫骗走送给盛启,死活不肯松口:“养死了也是我的,不关你的事。” 说完他劈手就来抢猫。 黎落早有准备,手往后一缩:“别乱来啊,掉地上摔死了我可不负责。” 说不赢抢不过,盛妄急得眼圈都红了,跺脚道:“还给我!还给我!我的猫!” “嘘!”黎落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别嚷嚷,你爸快下班回家了,要是被他听见,这猫还想不想活了?” 一搬出盛斯意,盛妄立刻闭了嘴,握着拳头,看她的眼神越发愤怒。 黎落看不得他露出这副样子,但想到自己的计划,她按捺下不忍心:“猫我先带走,等会儿让佣人把你房间好好清理一下。” 说完,她带着猫转身离开。 盛启立刻跟上,走了两步,他还不忘回过头,耀武扬威地冲盛妄扮了个鬼脸。 黎落带着猫正想下楼,但走到楼梯口,见盛斯意双手环胸,老神在在地靠在楼道里。 她心里微微一顿。 他怎么这么早就下班回来了? 盛斯意显然把她刚才对盛妄说的话都听去了,他瞥着黎落怀里的猫,扬了扬下巴:“怎么处理?” 黎落神色淡定,揣着猫越过他:“孩子喜欢,先养着吧。” 盛斯意扫了一眼跟在黎落身后的盛启,眯了眯眼睛。 把猫带到主卧,黎落遇上刚收拾完房间往外走的潘婶。 潘婶不仅戴着口罩帽子胶手套,还穿了鞋套,浑身上下包裹得只露出一双眼睛,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在无尘车间工作。 “潘婶,你这……”黎落意有所指,“怎么穿成这样?” 潘婶正要解释,但一看盛斯意跟在她后面过来了,她立刻住了嘴,只对黎落笑了笑,拎着水桶出去了。 黎落一脸莫名其妙。 在主卧倒腾出一个小纸箱,黎落拿了件毛衣垫底,给猫做了个临时猫窝,又叫来佣人,列了张猫用品清单,让他去宠物店采购。 做完这些,佣人端了煮好的鱼肉上来,黎落把猫放在桌上,用筷子夹碎鱼肉,一点一点喂给它吃。 她喂猫时,盛斯意就在一旁看着。 猫大快朵颐了半碗鱼肉,肚子肉眼可见地鼓起来,然后开始舔爪子。 盛斯意嫌弃地皱起眉头:“你不会打算把猫养在主卧里吧?” “不行吗?”黎落反问。 “当然不行!这么臭!” “臭吗?”黎落捏起小猫的后颈,凑过去闻了闻,又自言自语道,“好像是有点臭……那我等下给它洗个澡吧。” 盛斯意沉下脸:“洗了澡也不行!” “啧。”黎落不耐烦道,“你一个大男人,怎么这么事儿啊,连只猫都容不下,你要是不让它待在这里,那我跟它一块睡客房去。” “你……” 黎落不等盛斯意发火,抱起猫就钻进浴室。 花了二十分钟,黎落给猫洗了个澡,用吹风机把它身上的毛吹干。 小猫全程都很乖,不挣扎也不乱叫,洗完澡身上香喷喷的,黎落从衣柜掏出一只袜子,剪了几个洞,当成一件小衣服给猫套上。 套上袜子的猫看起来很滑稽,黎落看着它乐了半天。 这时佣人采购猫用品回来了,黎落当着盛斯意的面把东西全部搬进主卧,张罗着要把猫砂盆和猫爬架分别放在哪个位置。 盛斯意看着她跑前跑后忙活,眼神阴恻恻的。 直到黎落拆开猫爬架的包装盒,比划着要把架子组装在床头边上,他终于忍无可忍,怒道:“沈逾竹,你当我是死的吗!” 第1153章 虐恋女主黑化后(12) 黎落被他吼得一顿,跟他大眼瞪小眼了两秒钟,像是才想起房间里还有这么个人似的,对他招招手:“你有空啊,那过来帮忙,这个我不太会装。” 盛斯意:“……” 盛斯意捋起袖子,花了十多分钟把猫爬架组装起来,黎落指挥他把架子搬到床头右侧:“往里边一点,要挨着墙……右边挪挪,对,就那个地方。” 放好猫爬架,盛斯意扭头,脸色不善:“沈逾竹,我不想再说第三次,猫不许放在房间!” “为什么?”黎落问。 “我讨厌猫!” “可是我喜欢啊。”黎落眨了眨眼睛,“我是你老婆,这个家是我们俩的,总不能因为你讨厌,我就不能喜欢我喜欢的东西吧?” 也不知道是哪句话戳中了盛斯意,他怔了怔,火气总算没那么大了,但依然板着脸:“它要是敢随地大小便,我就把它扔出去!” 凌晨一点钟。 盛斯意平躺在床上,睁着眼睛毫无睡意,脸色阴沉得仿佛下一刻就要带起一场暴风雨。 被安排在主卧里的猫虽然没有随地大小便,可夜里开始喵喵叫,一声接一声,从十一点叫到凌晨一点钟。 期间黎落起来哄了它几次,每次把它抱在怀里,它立刻安静下来,但只要放回猫窝,不出五分钟又继续叫。 黎落第五次爬起来把猫抱在怀里,摸着毛安抚它时,盛斯意从床上坐起来,一开口火气四溢:“把它弄出去,立刻!马上!” “弄哪儿去啊。”黎落说,“外边这么冷,冻死了怎么办?” “冻死活该。”盛斯意的脾气快压不住了,“快点丢出去。” “不行,一条命呢,死了我怎么跟孩子交代?” “……”盛斯意狂躁地抓了抓头发,“它吵得我睡不着!我明天还要上班!” 黎落想了想,抱着猫回到床上平躺下来,把猫放在自己胸口,见猫乖顺地趴下来不叫了,她说:“好了,这样就不吵了,它只是没有安全感。” 盛斯意瞪她:“你要跟这脏东西一起睡?” “对啊,它睡这里就不吵了。” 盛斯意:“……” 见他脸色阴沉濒临爆发,黎落及时顺毛:“快睡觉吧,明天给你做早餐。” 盛斯意一顿,满脸即将失控的怒火像被按下暂停键,他磨了磨牙,拉过被子把自己卷起来,背对着她躺下了:“谁稀罕你做的早餐。” 黎落暗暗好笑,关了床头灯。 过了一会儿,黑暗中传来盛斯意闷闷的声音:“我要喝粥。” “……好。” 次日早上,黎落被盛斯意推醒了:“喂!起来!” 黎落睁开眼睛,见盛斯意坐在床上,皱眉闭着眼睛揉太阳穴,她立刻起身:“又头疼?” “嗯。”盛斯意浑身都散发着浓浓的戾气,脸色相当难看。 黎落很识相地跑去拿药倒水,看着盛斯意吃了药,她接过空杯子,想了想,问:“怎么老是头疼,上医院看过了吗?” 盛斯意心情不好,语气也冲:“闭嘴,别烦我!” 黎落撇撇嘴,转身去找猫。 在房间里找了一圈,最后发现猫缩在床底下,黎落趴在地上,用猫条哄了半天才把猫引诱出来。 她正趴在地毯上专心给猫挤猫条吃,冷不丁小腿被踢了一下,黎落迅速回头,盛斯意正站在她身后。 他似乎是缓过来了,身上那股生人勿近的暴戾气息消散了许多,这会儿正皱着眉头:“早餐。” 被他这么一提醒,黎落想起这茬,于是爬起来,把剩下的半根猫条往他手里一塞:“帮我喂完。” 盛斯意:“……” 黎落下楼做了一份皮蛋瘦肉粥,吃早餐时,坐在对面的盛妄时不时看她一眼,吃完早餐也没像平时那样立刻回儿童房。 黎落知道他惦记着猫,盛斯意出门上班后,她装作刚想起来似的,对盛启说:“小启,去主卧帮妈妈把猫屎铲掉,不然你爸爸下班回来该生气了。” 盛启闻言,迟疑道:“我能进主卧吗?” “为什么不能?” “可爸爸说,我们不能进主卧的。” 黎落蹙眉,对盛启招招手:“没事儿,主卧又没藏宝,走,我带你上去。” 她带着盛启上到二楼主卧,盛启一看见猫,果然很兴奋,抱着就不肯撒手了。 但在黎落提出要他帮忙铲猫屎时,盛启忸怩着不肯动:“猫屎这么脏这么臭,让佣人铲吧。” 黎落故作诧异:“可你不是想要养猫吗?连猫屎都不铲,你怎么养?” “……那不是还有佣人嘛。” “佣人只拿了照顾你的工资,又没拿照顾猫的工资,为什么要帮你照顾猫。” “可是……猫屎好恶心哦。”盛启试图撒娇,“我只想要猫,不想铲屎。” 黎落板起脸:“本来想给你另外买只猫的,既然你担不起这个责任,那就别养了。” 说完,她把猫从盛启手里摘了出来。 盛启:“……” 黎落瞥了一眼门口方向,装作刚发现站在门外的盛妄,对他招招手:“在外面站着干嘛,进来啊。” 盛妄犹豫了一下,看起来不太想进这道门,但又放心不下猫,好一会儿才走进去。 盛妄进了主卧,目光就没离开过黎落怀里的猫,黎落看出他的心思,笑眯眯地说:“想抱它?” 盛妄点点头。 “那行,你把猫屎铲了,就让你抱一会儿。” 盛妄立刻走过去拿起铲子开始铲屎。 只花了一分钟,盛妄完成黎落交代的事,他在衣摆上擦了擦手,朝黎落伸手:“猫。” 黎落痛快地把猫递给他。 重新抱到猫,盛妄松了口气,他又摸又挠地逗着猫玩了一会儿,表情缓和了许多。 黎落观察着他的神色,适时把猫拎回来:“好了,逗猫时间结束。” 盛妄怀里一空,他愣了一下,立刻问:“还不能还给我吗?” “不能,你照顾不好。”黎落说,“猫放在我这儿,我负责照顾,当然了,你要是能每天来铲屎的话,我就让你抱它玩十分钟。” 盛妄:“……” “怎么样,来不来?” 盛妄咬了咬下唇,不情不愿地点头:“好吧。” 第1154章 虐恋女主黑化后(13) 过后的几天,盛妄每天会在盛斯意出门上班后,跑到二楼主卧给猫铲屎。 他性子闷,话少,但对这只猫的喜爱和在意全写在脸上,每次干完活把猫抱在怀里撸时,表情总会柔软几分。 黎落有心跟他拉近距离,却也知道盛妄对她防备得紧,这件事急不来。 她拿捏着分寸,对盛妄表现得不冷不热,既不让他觉得自己厌恶,甚至是针对他,也丝毫不泄露想接近亲近他的心思。 只是在他每天来主卧撸猫时,用不经意的态度为他传授一些养猫的方法,怎么喂猫、换水、铲屎、清理耳道分泌物。 盛妄学得很认真,他一上手,黎落就把更多的任务交给他,以此来交换撸猫时长。 前后不到一礼拜,盛妄几乎包揽了养猫日常所需的铲屎,喂食,换水,梳毛等所有任务。 虽然孩子话少,但从他待在主卧的时间越来越长,进出也越来越自在这一点来看,他似乎做得挺乐意。 每天会跟着黎落到主卧待一会儿的还有盛启,他不愿意喂猫铲屎,黎落就不允许他撸猫,每次盛妄抱着猫坐在地毯上逗弄时,他只能在一旁眼巴巴地看着。 这天,盛斯意出门后,盛妄不等黎落招呼,主动去主卧干活。 黎落端了一盘鲜切哈密瓜,牵着盛启的手慢悠悠地走进主卧。 盛妄刚给猫碗添完粮,正在为循环饮水机加水,黎落端着哈密瓜转悠了一圈,走到盛妄身边,用牙签叉了一块哈密瓜,送到他嘴边。 盛妄似乎愣了一下,脑袋下意识往后一仰。 黎落装作没看出他的抗拒:“不爱吃哈密瓜?” “……嗯。” “小孩子挑食长不高。”黎落把哈密瓜往他跟前怼了怼,“吃。” 盛妄这才张嘴叼走了那块瓜。 她刚投喂完,一旁的盛启立刻奔过来,扒着黎落的手:“妈妈我也要吃。” 黎落在他脑门上弹了一下:“刚才在楼下问你要不要,你不是说刚吃完早餐,吃不下吗?” “我现在吃得下了。”盛启踮起脚尖往她跟前凑,张开嘴,“啊!” 黎落哭笑不得,往他嘴里塞了一块瓜。 盛启一吃就停不下来,央着黎落喂,不出十分钟,把盘子里半个瓜的份量吃了个精光。 他似乎有些撑着了,吃完开始不停地打嗝,黎落耐着性子给他拍背顺气,他趴在黎落腿上,时不时瞟一眼在给猫梳毛的盛妄。 盛妄忙完后,抱着猫跑阳台逗弄去了,他一走,盛启立刻从黎落怀里坐起来,变成仰躺在她怀里的姿势:“妈妈。” “嗯?” 盛启对她招招手,示意要跟她说悄悄话。 黎落配合地弯腰,把耳朵凑过去:“怎么了?” 盛启小声说:“咱们把猫还给盛妄吧,让他自己养。” “为什么?” 盛启却说不出个所以然,嘟囔了好一会儿才说:“他会养了啊,猫不会死了。” “那可不一定。”黎落说,“我还没教他怎么给猫驱虫,怎么带它去打疫苗呢,再养一段时间吧,等养胖了再还给他。” “唔……”盛启在她怀里扭来扭去,“可我不喜欢他老是来你房间。” 这话一出口,黎落顿时明白过来了。 虽然她有在克制,但是自从知道盛妄是姜梨的亲生儿子,一些不经意的行为举止难免会泄露对孩子的关心,盛启今天又是抢着吃哈密瓜,又是要她把猫还给盛妄,应该是有了危机感。 怕“妈妈”被抢走,也怕盛妄会更得她的欢心。 “你不也总是来主卧。”黎落笑眯眯地说,“房间是我跟你爸爸的,你们俩都能来。” “可是……他跟我不一样啊。” “哪儿不一样?” “他是小三的儿子,你干嘛还要对他那么好。”盛启气鼓鼓地说,“他妈妈抢了爸爸,他是不要脸的坏女人生的,你应该恨他,打他才是。” 黎落脸上的笑意淡了下来,她把盛启拉起来:“这些话是谁告诉你的?” 盛启察觉到她不高兴了,不敢说话。 “谁告诉你的?”黎落又问了一遍。 她声音不大,甚至可以说得上温和,但盛启莫名地觉得心虚和害怕。 孩子不愿意说,黎落也不好逼他说,她叹了口气:“以后不许再说这种话,更不准在盛妄面前说,听见没有?” “……噢。” “去玩儿吧。”黎落替他把往上缩了一截的t恤拉下来盖住肚子,“不能看太久电视。” 盛妄在主卧待了半个小时,撸完猫,提着垃圾走了。 他刚走出主卧没多久,楼下突然传来一声闷响,紧接着是潘婶的叫声:“哎呀,少爷,你没事吧?” 黎落心里一顿,立刻走出房间,探出身体往楼下一看,盛妄似乎在楼梯上摔了一跤,这会儿正坐在楼梯口最下方揉腿,手上拎着的猫砂撒了一地。 潘婶忙不迭地伸手把他扶起来,又捋起他的袖子和裤腿,检查他有没有摔伤。 “相里安。” “收到。”相里安立刻开启扫描功能,对盛妄进行全身扫描,几秒钟后,他给出结果,“没摔伤。” 黎落松了口气。 确定孩子没事,黎落才有心思观察起别的地方,也就是这会儿,她发现楼梯上有一滩水渍,从上面踩滑了的痕迹来看,这应该是导致盛妄摔跤的原因。 盛妄似乎也发现了,他目光从水渍上收回,落到坐在客厅看电视的盛启身上。 盛启看似在认真看电视,实则眼角余光一直往这边瞟,察觉到盛妄在盯着他,他无意识地挺直了背脊。 就在黎落琢磨着两个孩子会不会打起来时,盛妄一言不发地拿了扫把过来,开始收拾地上的猫砂。 潘婶本来想帮忙,但被盛妄拒绝了,他打扫完后把猫砂丢到外面的垃圾桶,转身上楼去了。 黎落全程在楼上看着,直到盛妄的背影消失在楼道口。 相里安问:“怎么办,亲生的被非亲生的欺负,要不要帮他报仇?” 黎落若有所思地收回目光:“不急,报复什么的,也许轮不到我们动手。” 第1155章 虐恋女主黑化后(14) 晚上,盛斯意在主卧开着笔记本加班,黎落则调小电视音量,抱着猫坐在床上看连续剧。 她注意力看似放在电视上,实则开着虚拟显示屏,上面的屏幕一分为二,像远程监控一样,显示着盛启和盛妄房间的实时情况。 佣人正在儿童房配套的浴室里给盛启洗澡。 对面另一间儿童房内,盛妄趴在床上组装一幅益智拼图。 不多时,有佣人送了牛奶上来,两位少爷每天睡前都需要喝一杯热牛奶。 盛启那杯是送进房间里的,盛妄那杯则放在门口,佣人敲了敲门,通知房间里的盛妄牛奶送到了,然后转身离开。 盛妄立刻放下拼图,开门端起那杯牛奶。 但拿到牛奶的盛妄并没有马上喝,而是缩回房间,从口袋掏出一管芥末,往牛奶里挤了半管,又搅了搅,然后悄悄把牛奶送到对面的盛启房间,换走了他那杯牛奶。 盛妄显然对盛启的日常作息时间很熟悉,知道他这会儿正在洗澡,进对方房间偷换牛奶这件事做得无比自然,等从盛启房间出来,他仰头一口气喝完了换出来的牛奶,随手把空杯子放回地上,关门睡觉去了。 而洗完澡出来的盛启丝毫没戒心,拿起牛奶就喝了一大口。 下一刻,他猛地把牛奶喷出来,捂着嘴辣得几乎要原地打滚,不断发出压低的呜呜声。 负责照顾他的佣人先是一愣,倒也没太过吃惊,他先抱着盛启到浴室帮他漱口,又折返出来拿起牛奶检查了一遍。 等盛启顶着辣得又红又肿的嘴巴从浴室出来,佣人无奈地说:“牛奶里加了芥末。” 盛启眼里几乎要冒出火来,他握紧了拳头,憋了一会儿,到底没憋住,打开门直奔对面的儿童房,用力敲门。 盛妄似乎猜到他会来,门很快开了,两个孩子刚一碰面,立刻滚进盛妄房间打了起来。 端着牛奶杯的佣人对这一幕见怪不怪,无奈地叹了口气,靠在盛妄房间外开始等。 房间里的互殴持续了几分钟,佣人拿捏着时间跑进去把盛启拎出来,结束了战斗。 黎落通过录像卡看着这一幕,眉头轻皱,轻轻“啧”了一声。 一旁办公的盛斯意立刻扭头看了她一眼。 黎落装作被电视剧情吸引的样子,没理会他,盛斯意很快收回目光,继续忙手上的事。 相里安上线:“怎么了?” “不太对,这架也打得太安静了。” 没人哭也没人喊,要不是她开着录像卡,从二楼根本听不见位于三楼儿童房打架的动静。 相里安说:“平时盛斯意就不怎么理会他们,估计打架也不会管,会不会是俩孩子习惯了内部矛盾内部解决,不惊动大人?” “以前是这样说得通,但现在我这个‘盛启亲妈’都回来了,有人撑腰,今晚被算计了,盛启不应该第一时间来找我告状吗?” “对哦,他今天还要求你少跟盛妄接触呢,现在逮着这么好的机会,不得在你面前好好编排一顿,让你认定盛妄不是个好东西。” “所以他为什么不来告状呢?” 一人一系统沉默了半晌,黎落问:“你说,盛启会不会知道我不是他亲妈?” 相里安一愣:“怎么说?” 黎落斟酌了一下才开口:“这孩子看着嘴甜性子乖,其实挺敏感的,而且他好像很……自卑?他似乎习惯性讨好这个家里的人,以前讨好盛斯意,现在讨好我,就好像……好像怕被丢弃一样。” 因为知道姜梨不是他亲妈,所以跟盛妄打架也不敢声张。 发散一下思维,也许这孩子不仅知道姜梨不是他亲妈,也知道盛妄才是姜梨的亲生儿子,否则他不会生出危机感,害怕姜梨被抢走。 他之所以装作不知情,整天待在黎落身边卖乖讨巧,也许是抱了侥幸心理,盼着失忆的黎落永远也不会知道真相,一直一直把他当成亲儿子看待。 “要真是这样,这孩子可不得了。”黎落说。 小小年纪就懂得利用优势韬光养晦,长大了还得了? 如果前世的姜梨出狱后也被盛斯意误导,认为盛启才是她儿子,虽然以她的性子,做不出苛待“不是亲儿子”的盛妄这个举动,但把仇人的孩子当亲生的养大,这本身就是一件杀人诛心的事。 再加上盛启这八百个心眼儿,长大后再回过头来对付姜梨这个杀母仇人,那对姜梨来说,得是多大的打击? 黎落光是想想就毛骨悚然。 “不过好在,盛妄也不是省油的灯。” 看目前这情况,盛启虽然心眼多,但盛妄也不是个肯逆来顺受的主儿,这俩私底下估计没少打架。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今天是盛启手欠,先去招惹盛妄,虽然盛妄报复回去了,但说到底他处于被动的那一方,你不管管吗?” 黎落点头,又摇头:“管是要管的,现在还不是时候。” 她如今顶着失忆和盛启亲妈的名义,要是贸然为盛妄出头,恐怕会引起盛斯意怀疑。 一旦让他生出疑心,她接下来的计划就不好进行了。 再等等。 等她把一切都布置好了,盛妄受过的委屈,她会从盛斯意这个始作俑者身上讨回来。 收起录像卡,黎落打了个哈欠,关了电视准备睡觉。 盛斯意虽然忙着手上的事,但从黎落一有动静他马上就能发觉,并立刻回头的举动来看,他似乎匀了一半注意力在她身上。 “要睡了?” “嗯。”黎落随口问,“你还没忙完吗?” “快了,你先睡。” 黎落抱着猫躺下没多久,盛斯意关了电脑,起身去洗澡。 过了十几分钟,他带着一身湿润的水汽回来了。 黎落背对着他侧躺,闭着眼睛装睡。 盛斯意跟前几天夜里一样,先试探她有没有睡着,见她“睡着”了,再蹑手蹑脚凑过来,将猫从她怀里捻出来,往地上一丢,从背后抱住她。 不一会儿,盛斯意的呼吸就变得均匀起来——他睡着了。 这货每天睡得比黎落晚,醒得比她早,自以为夜里抱着她睡觉的小动作做得神不知鬼不觉,殊不知他只要一睡沉,睡相就会变得非常差。 跟只八爪鱼一样手脚并用巴着她,胳膊压得她喘不过气来不说,男人高于女人的体温像个火炉,往往不到半小时,黎落就能被热出一身汗。 第1156章 虐恋女主黑化后(15) 今晚也不例外,黎落很快被热出汗,睡衣潮乎乎地贴在身上,沤得她怎么也睡不着。 黎落睁着眼睛,面无表情地发了会儿呆,然后屏住呼吸,悄悄别起盛斯意的手,挪开他的腿,小心翼翼从他怀里挪了出来。 一离开他的怀抱,黎落立刻松了口气,整个人都清爽了不少。 然而不到十分钟,黎落刚酝酿出一点睡意,身后的盛斯意似乎察觉到怀里空了,伸手在床上四处摸了摸,摸了个空,他猛地惊醒,立刻坐起来。 在发现黎落脱离他的怀抱,自顾自躺在离他一臂远的地方,盛斯意顿时有些恼了,抬手作势要把她打醒。 手都举起来了,他又想到了什么,悻悻地放了下来,人也随之贴上去,把她抱得更紧。 装睡的黎落:“……” 等盛斯意睡着,黎落再次蹑手蹑脚地从他怀里钻走。 但过了一会儿,盛斯意故态复萌,这回他没醒,只是凭着潜意识,像块牛皮糖一样紧贴过来。 一晚上来来回回较劲了好几次,黎落前半夜几乎没睡,后半夜才迷迷糊糊地睡了一会儿。 睡着了也不安稳,梦里她成了被架在火上的小烤鸡,被小火烤得外酥里嫩,偶尔抬头,还能看见盛斯意穿着厨师服,一脸阴森地往她身上撒孜然…… 早上,黎落破天荒比盛斯意更先醒来,睁开眼,她发现自己被逼到床沿,连转身的余地都没有了。 盛斯意的手脚依然巴在她身上,压得黎落好一阵胸闷气短。 她费劲地扭头,盛斯意倒是睡得不错,也不知道做了什么美梦,嘴角抿成了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 两相比较之下,黎落心头的火气隐隐有要冒头的趋势,她瞥了一眼床头的时钟,距离盛斯意起床还有十五分钟。 她心里生出一个主意,悄悄翻了个身,从背对着盛斯意变成跟他面对面,然后开始倒计时。 十五分钟一过,盛斯意在生物钟驱使下醒了过来。 他一睁开眼,就和窝在怀里的黎落来了个四目相对。 盛斯意一懵,等意识到自己还在抱着黎落,他迅速垂下眼帘,避开和她对视,长长的眼睫毛颤个不停,显然正在进行剧烈的心理活动。 黎落轻哼了一声。 平时装的人模狗样,白天对她各种嫌弃不待见,夜里又跟个精神分裂一样,不抱着人就睡不着,现在被抓现行,看你要怎么狡辩! 她正等着看好戏,冷不丁盛斯意抬起眼皮,眼里凶光乍现,下一刻,他猛地把黎落推下床,跳起来指着她控诉:“谁允许你抱我睡觉的!” 黎落猝不及防摔了个四仰八叉,惊呆了。 虽然床不高没摔伤,但这一摔,加上被盛斯意倒打一耙,她昨晚一夜没睡好的火气彻底被激发出来了。 “你要脸吗盛斯意?”黎落怒道,“明明是你抱……” “你不要血口喷人!谁看见了!”盛斯意恶声恶气打断她的话,“谁不知道你爱我爱得死去活来,就算我没拒绝跟你睡一块,你也不至于这么得寸进尺吧!” 黎落:“……” 她扫了一眼四周,瞥见盛斯意的手机放在床尾凳上,她立刻爬起来,扑到床尾拿起手机开始解锁:“我就知道你不会承认,你等着,我昨晚拍照了,现在就拿证据砸死你……” 盛斯意脸色一变,着急忙慌地过来夺手机。 黎落装模作样地跟他抢了两下,劲儿一松,手机被盛斯意抢过去,他一脸紧张地滑开屏幕锁,直接去翻相册。 在看到相册里空空如也,根本就没有所谓的证据之后,盛斯意才意识到自己被耍了。 “你紧张什么,心里有鬼啊?”黎落嫌他不够囧似的,在挨打的边缘来回试探,“敢做不敢当,你还是不是个男人!” “……” 鸡飞狗跳的早晨以盛斯意铁青着脸摔门出去结束。 吃早餐时,盛斯意沉着脸不断释放低气压,两个小崽子低着头不敢吭声。 黎落全然不受影响,她慢条斯理地吃完早餐,抽了张餐巾纸擦手,又想起什么似的说:“对了,我今天要出去一趟。” 盛斯意皱眉:“去哪儿?” “去医院做个检查。”黎落说,“我的伤还没全好。” “我让人陪你去。” 黎落知道他防备心重,倒也没拒绝:“行。” 餐后,盛斯意拿了一台手机递给黎落:“有事随时联络。” “好。” 盛斯意出门后,黎落和司机吴叔一起出门。 吴叔本来想送黎落到盛家旗下的医院,但路程行了一半,黎落突然改变主意,说要去沈逾松所在的公立医院。 吴叔不敢擅自做主,先给盛斯意打了个电话请示,得到他的允许后才改道。 到了公立医院,黎落提前给沈逾松打过电话,很快在医院见到他。 沈逾松话依然不多,他询问了黎落需要做的检查项目,亲自拿着单子带她去走流程。 有熟人带着,节省了不少时间,等做完检查,沈逾松给黎落一瓶矿泉水,让她在休息区等候,他则去取检查结果。 黎落看着沈逾松跑前跑后的背影,敲了敲系统,说:“公立医院的医生不是都很忙吗,这沈逾松怎么看起来很闲的样子?” 话刚说完,她想起沈爸之前在盛家说过的话,沈逾松好像是因为得罪了科主任被穿小鞋…… 所以无事可做? 就算闲得慌,在知道此沈逾竹非彼沈逾竹的前提下,他也没必要对这个假妹妹这么殷勤吧? 说起来,不管是这次来医院,还是上次在盛家见到沈逾松,黎落都没从这个男人身上感受到恶意。 立场不同,观念也不同,站在沈家人的角度来看,姜梨杀了沈逾竹,所以沈妈对她有恶意,这不难理解。 反倒是看起来很冷静的沈逾松有些不正常。 黎落琢磨了一会儿,沈逾松拿着检查结果回来了,他仔细看了各项数值,又带着黎落去找负责这个科室的医生,最后医生开了一些药,并建议黎落为骨折过的手指和双腿做个理疗。 事关健康问题,黎落不敢疏忽,接受了理疗的建议。 第1157章 虐恋女主黑化后(16) 这一理疗,黎落在医院待到了傍晚,连午饭都是沈逾松为她买的。 理疗结束后,黎落跟沈逾松打了个招呼,揣着一沓单子离开医院。 到了停车场,原本等在那里的吴叔却不见踪影,连车都不见了,黎落正要掏出手机给他打个电话,冷不丁肩膀被人拍了一下,她立刻回头。 身后是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穿着蓝色条纹衬衫和黑色西装裤,戴着金边眼镜,看起来斯文儒雅。 但从衬衫的皱褶和皮鞋上没及时擦拭的灰尘来看,这人虽然有着不错的品味,却不属于经济宽裕那一类。 “姜梨?你什么时候出狱的?”男人一语道破她的真实身份,震惊全写在脸上。 也就是这一声熟悉的“姜梨”,黎落迅速将来人和原主记忆对上号——陈洵。 姜梨曾经的钢琴老师。 “陈老师。”黎落脑子转过弯来,第一反应就是皱眉。 陈洵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记忆中的陈洵家虽然不是商贾巨富,却也称得上是中产阶级,加上他本人争气,六年前刚过而立之年的他在音乐界混得风生水起。 照他的发展势头,六年过去,就算没有扬名立万,也不该是现在这个样子。 师生时隔六年再次相见,两人都很惊讶于对方的变化,黎落先回过神,她笑了笑,说:“刚出来没多久,陈老师,你上医院做什么?生病了?” 陈洵眼神复杂:“是我妈病了。” “还好吗?” “老人家年纪大了,难免这里那里不舒服,不是什么大问题。” “那就好。”黎落跟他客套了两句,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陈老师,你这几年过得怎么样?” 说起这个,陈洵咬牙,眼里浮起浓浓的不甘:“不怎么样。” 黎落一愣。 陈洵正想说点什么,然而下一刻,他眼神透过黎落,望向她背后时,突然变得无比惊恐,整个人甚至往后退了两步。 与此同时,系统亮起红灯,相里安说:“盛斯意来了。” 黎落:“……” 她甚至不用细想,只需看系统亮起危险预警才会闪烁的红灯,就知道这一幕会造成多严重的后果。 六年前盛斯意就怀疑姜梨和陈洵互相爱慕,如今他的脾气只增不减,再让他亲眼目睹这个场景,他非得炸了不可。 黎落脑子转得飞快,生生忍住想回头的冲动,她立刻给满脸惊惧,几乎吓到要落荒而逃的陈洵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冷静。 陈洵接收到她这个眼神暗示,立刻握紧拳头垂下眼睛,强装镇定。 黎落则听着身后越来越近的脚步声,数着盛斯意走过来的距离,暗暗酝酿情绪。 在盛斯意还有两三米远时,黎落做了个深呼吸的动作,调整好表情,转过身,像是才发现他来了似的,对他露出一张泪光盈盈的脸。 盛斯意脚步一滞。 黎落不等他开口,奔过去一头扎进他怀里,“呜呜呜”地哭了起来。 盛斯意身体微微一僵,浑身疯狂涌动,几乎要实质性喷发出来的怒火顿时跟凝固了似的。 但脾气一时半会儿收不回来,他一只手下意识扶住黎落的胳膊,语气硬邦邦的:“怎么了?” 黎落抱着他,从呜呜咽咽变成嚎啕大哭,眼泪稀里哗啦地往下掉。 盛斯意还是第一次见她哭成这个样子,一半的怒火转成了担忧,他把黎落从怀里拉出来,捏住她的下巴强迫她抬头:“不许哭,说清楚,到底怎么了?” 黎落哭得一抽一抽的,举起右手,把无法弯曲的食指举到他面前:“手……” 盛斯意连忙握住她的手指,仔细检查了一遍:“手怎么了?” “废了,医生说废了。”黎落一边哭一边说,“食指没办法弯曲了。” 盛斯意闻言松了口气,火气又涌了上来,他凶巴巴地说:“你不是早就知道吗?有什么好哭的。” “不一样,那位老师说我曾经会弹钢琴。”黎落指向陈洵,“我的手变成这样,还怎么弹琴啊……就算恢复记忆也没法弹钢琴了。” 盛斯意:“……” 他恶狠狠地瞪了陈洵一眼,揽过黎落的肩膀,带着她离开:“回去再说。” 被盛斯意半扶半抱弄上车,黎落依然哭哭啼啼的,盛斯意扯了几张纸巾,粗暴地在她脸上一顿乱擦,语气里满是不耐烦:“别哭了,这么大个人,哭成这样像什么样子!” 被他这么一嫌弃,黎落把哭声噎了回去,缩在副驾驶,低着头自顾自伤心。 盛斯意一看她这副委屈样,又有点不忍心了,纠结了一会儿,他说:“算了算了,想哭你就哭吧。” 黎落擦了一下眼泪,偏头问盛斯意:“你怎么来了,吴叔呢?” “我让他回去了。”盛斯意发动车,驶出医院,“我给你发了消息说过来接你,没看见吗?” 黎落掏出手机一看,悬浮窗上果然有一条来自盛斯意的消息,只是她刚才在忙,没注意看。 她默默把手机塞回口袋里。 盛斯意开着车,时不时看她一眼,憋了一会儿,他忍不住问:“你为什么会跟那个男的碰面?” 话一出口,他脸上已经带了三分火。 “在医院遇到的。”黎落说,她像是想起什么似的,不等盛斯意继续追责,抢先道,“我会弹钢琴,这件事你为什么没跟我说过?” “……有什么好说的。”盛斯意满脸的不以为然,“都是过去的事了。” “这是我的记忆,我有知情权。”黎落抗议道,“而且你明知道我会弹,喜欢弹钢琴,我的手因为车祸受伤,为什么不为我请专科医生好好治疗?你知道今天医生是怎么说的吗,他说我的手要是早点治疗,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盛斯意被她这么一指责,表情立刻沉了下来,他把车靠边停下:“治好以后呢?再看你打着练琴的借口跟那个姓陈的眉来眼去?没跟你算账你就偷着乐吧,还想弹琴,你信不信我把你十根手指全掰了!” 第1158章 虐恋女主黑化后(17) 盛斯意这番话戳中了原主心底最敏感的痛点,一瞬间,黎落感觉一股火气不受控制地直冲天灵盖,动作先于理智,她操起放在一旁的纸巾盒,朝盛斯意脸上砸去。 纸巾盒是木质的,分量不轻,盛斯意被砸中鼻梁,先是一懵,察觉到有热烘烘的液体从鼻子流出来,他抬手一抹,一手的血。 盛斯意当即暴跳如雷:“沈逾竹,你他妈找死!!!” 说完他直接朝黎落扑过去,作势要揍她。 但他忘了身上还系着安全带,起身动作太快,被安全带勒了一下,加上黎落使劲儿往后缩,他挠出去那一下没挠着。 盛斯意更生气了,他迅速解开安全带,开门下车,绕到副驾驶拉开那一侧的车门,动作粗暴地要把黎落拽下车。 这要是被他拽下去,那还得了? 黎落扒住车座椅死活不肯下,两条腿使劲儿往他身上踹,一边激烈反抗一边“啊啊啊”大叫。 她这一叫,果然有路人被吸引过来,一位四十多岁的大姐见状,立刻撸起袖子上前来阻止:“哎哎哎,年轻人,有话好好说,这是干嘛呢?” 盛斯意头也不回:“少管闲事!” “这是家暴你知道吗,快住手,不然我报警了!” “滚开!” 见盛斯意不听劝,大姐干脆上手来拽他,试图把他拖开。 她手一碰上盛斯意胳膊,盛斯意的动作跟被按下暂停键似的,他瞳孔微微一缩,扭头看向那位大姐,目光再顺着她的脸,落到她抓着自己胳膊的手上。 紧接着,黎落像看到了动画片《猫和老鼠》里被恶犬吓到浑身毛都竖起来的汤姆猫——盛斯意整个人都炸起来了。 他猛地撇开大姐的手,迅速后退了好几步,动作之迅速,反应之激烈,好像对方搭着他的手带了火,把他烫着了似的。 那位大姐也被他过分激烈的反应吓了一跳。 她刚想指责盛斯意几句,一看他靠在路边的绿化树上喘粗气,短短几秒钟内额头上遍布冷汗,嘴唇苍白,她顿时有些慌了:“你怎么了?年轻人,你是不是发病了……姑娘,快下来看看你对象,他这是咋了?” 黎落从副驾驶跳下来,走到盛斯意跟前一看,他现在的样子确实很不对劲,不像装出来的,而且就这么一会儿工夫,他手上,脸上开始冒出红色的小疹子。 “盛斯意,你怎么了?”黎落扶住他,“哪里不舒服?” 盛斯意浑身都在发抖,他几乎快要站不稳,喉结艰难地上下滑动了一下,他勉强挤出一句话:“去……医院。” 黎落连忙把盛斯意送到盛家旗下的医院。 半小时后,黎落站在科室门口,仰头看着上方“变态反应科”几个字。 “什么是变态反应科?”黎落问相里安。 “过敏科。” “哦,我还以为是治心理变态的。” 相里安:“……你倒是挺会顾名思义。” 黎落转身在休息椅坐下,手搭在椅子扶手上,手指一下一下有节奏地敲击着。 相里安跟着她做了这么多个任务,知道黎落每次露出这样的神色都是在思考,他耐着性子等了十来分钟,问:“琢磨出什么没有?” “盛斯意对女人过敏吗?” “什么?” “在我回盛家之前,家里没有女性佣人。”黎落分析给他听,“潘婶来了之后也被要求全副武装,手套鞋套帽子口罩,不允许皮肤裸露在外面,而且我回到盛家那天晚上,因为在主卧吹头发,惹得盛斯意大发雷霆……我记得你调查盛斯意病历的时候说过,他前几年经常挂过敏科。” “对。”相里安说,“可他要是对女人过敏,为什么还能跟姜梨同吃同睡?” “这也是我疑惑的点。”黎落说,“他会不会对其他女人过敏,唯独对姜梨不过敏。” “这……我不理解,姜梨是自带防过敏功能吗?” 黎落哭笑不得:“我的意思是,他的过敏有可能是心理原因导致的,因为打从心底接受姜梨,所以对她不过敏。” “这是什么玛丽苏狗血体质。”相里安吐槽,“现在霸总文都不写这么恶俗的桥段了。” 一人一系统正说着话,护士从病房探了个脑袋出来:“盛太太,您可以进来了。” “好。” 黎落走进病房,盛斯意正背对着门口方向,侧躺在病床上。 他已经缓过来了,手背上扎着输液针,浑身上下都充斥着低气压。 黎落走过去,拍了拍他的手:“喂。” 盛斯意“啧”了一声,气鼓鼓地别把她撇开。 他明摆着不想搭理自己,黎落也不自讨没趣,拖了张椅子过来,在床边坐下,准备等盛斯意输完液再带他回家。 两人没说话,病房里很安静。 过了几分钟,盛斯意像是终于憋不住似的,猛地翻身坐起来,怨气冲天地说:“你哑巴了吗,什么都不说!” 正在玩手机的黎落一愣,她抬头望着盛斯意,见他满脸都是疹子,那副样子看起来又可怜又好笑。 她憋着笑,无辜地眨了眨眼睛:“要说什么?你不是不想搭理我吗?” “你……”盛斯意更生气了,“我不想搭理你是我的事,但你做错了,必须道歉!” 黎落更无辜了:“我做错什么了?” “你惹我生气!还私底下跟那个姓陈的见面!你还用纸巾盒砸我!都把我砸得流鼻血了!!!”盛斯意恶狠狠地说,“你给我道歉!” “哦,好吧,对不起。” 盛斯意一愣,还没撒完的火气顿时噎住了,堵得他不上不下。 好一会儿,他才满脸郁闷地说:“算了。” 说完他躺了回去。 黎落收起手机:“我有话要说,你想不想听?” 盛斯意皱眉:“什么?” “那个陈老师……” “你给我闭嘴!”盛斯意打断她的话,“别跟我提姓陈的!” “好吧,那个老师……” “……”盛斯意又坐起来,冷眼看着黎落,“你成心给我找不痛快是吧?沈逾竹,我今天要是不痛快了,你,还有姓陈的,谁都别想好过!” 眼看他又要动怒,黎落叹了口气:“盛斯意,是不是没人教过你该怎么协调嘴和脑子之间的关系,你心里明明不是这么想的,为什么从嘴里说出来,就变成这样了?” 第1159章 虐恋女主黑化后(18) 被她戳中心思,盛斯意梗着脖子,不服气道:“胡说八道!我说的就是我想的!” “那你到底要不要听我解释?” “……要。” 黎落这才说:“我跟那位老师不是约着见面,是在医院碰上了,他跟我打了个招呼。” 盛斯意眼神戒备起来:“你记得他?” “不记得。”黎落说,“他说他是我以前的钢琴老师。” “你们聊了什么?” “他问我什么时候出来的。”黎落说,“我说我刚出院不久,这次是来医院复诊手指,他看我手指受伤,觉得很可惜,我这才知道我以前会弹钢琴。” “就这样?” “就这样,刚说了几句你就来了。”黎落说着,捂住心口,“你从来没跟我说过弹钢琴这件事,不过我能感觉得到,以前钢琴对我来说很重要,说到无法再弹钢琴我就心痛得厉害。” 盛斯意:“……” 说到这里,黎落好奇道:“我以前跟这位老师关系很好吗?” “……不好,很差。” “那你为什么要说我跟他眉来眼去?” 盛斯意:“……” “你又不说实话。”黎落摊手,“你到底要瞒我多少事情,再这么下去,我都不敢相信你说的话了。” 盛斯意板起脸:“以前你跟我闹分手,那段时间你和姓陈的走得很近。” “很近是多近?” “……” “你看到我跟他牵手拥抱接吻了?还是把我跟他捉奸在床?” “……” “都没有是吧?那你判断我跟别人好的依据是什么?” 盛斯意被她问得越发不耐烦:“这种事需要什么依据,你都在追我了,为什么要跟别的男人走那么近,这不就是精神出轨,想脚踏两条船!” “按照你今天发脾气这个标准,只要是个男的跟我说话,那就是‘走得近’。”黎落说,“盛斯意,在你看来,是不是跟你在一起,就必须屏蔽其他异性,连话都不能说。” “对。”盛斯意理直气壮道,“我也不会和别的女人说话,你要跟我在一起,就必须按照我的标准来执行。” 黎落:“……” 她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如果盛斯意是纯粹的低情商坏脾气,没意识到自己这么严厉苛刻是不对的,那还好说,把他点醒,加以改正就行了。 可盛斯意不是,他双商不低,也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在他的世界里有一套自成体系的准则,在他看来,想进入他的世界,就必须遵守他定下的规矩。 而姜梨追求他时年少无知,被他漂亮的皮相蒙蔽,并没有没意识到他是这样的人。 等招惹上他,再反应过来他是个什么东西,想就此打住,却甩不脱他了。 姜梨这纯属倒血霉了。 “还有什么要问的,一次性说完。”盛斯意说。 “我问完了,该你了。” 盛斯意疑惑道:“该我什么?” “你这怎么回事?”黎落点了点他手背上的红疹子,“怎么突然就过敏了?” 盛斯意哼了一声:“没什么。” 黎落迟疑了一下,问:“你对女人过敏?” 盛斯意眼神闪了闪,没有立刻否认,而是别开脸,用行动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他这个反应无异于默认,黎落继续问:“既然对女人过敏,那为什么对我不过敏?” “我怎么知道!”盛斯意粗声粗气道,“别问了,你说的话没一句我爱听的。” 他对这个问题的抗拒全写在脸上,再继续问下去,两人肯定又得吵起来。 鉴于跟盛斯意这种自己有一套无理但要求别人必须遵守的法则的人沟通是件很考验耐心和脾气的事,黎落打算暂停这个话题。 但她沉默了不到三分钟,盛斯意开始不安分了,他伸出那只没扎针的手:“痒,给我挠挠。” “不能挠,挠破更受罪。”黎落说,“你忍忍。” “忍不了,快点给我挠挠!” 黎落只好给他抓了几下手背。 挠了一会儿,盛斯意估计是觉得没意思,收回手,使唤道:“我渴了,给我倒杯水。” 黎落起身,用一次性杯子接了杯水递给他。 盛斯意没接,就着她的手摸了摸杯子,挑剔道:“太烫了。” 黎落折返回饮水机前,往水杯里兑了些凉白开。 盛斯意依然不满意:“太凉了,我不爱喝凉的。” “……”黎落反应过来,盛斯意这是心里不舒服,所以可劲儿作,想让她也不痛快。 她做了好几个深呼吸的动作,把脾气压下去:“你到底要喝热的还是凉的?” “温的,我要喝温的。” “现在这不就是温的?” “对我来说不是!” “……行!”黎落把水杯往桌上一放,转身走到饮水机前,拔插头断电,撸起袖子,用了张大力卡,当着盛斯意的面把饮水机连带着上面满满一桶的桶装水搬到病床前重重放下,“咚”的一声闷响,把盛斯意惊得浑身一震。 黎落麻利地拆了个新水杯往盛斯意手里一塞,将他拽到饮水机前:“来来来,饮水机给你搬过来了,爱喝什么样的自己兑。” 盛斯意:“……” “兑啊!” 他默默把杯子放下:“我不渴了。” “真不渴了?” “……嗯。” 黎落这才哼了一声,把饮水机搬回原处。 等盛斯意输完液,时间到了晚上九点钟,黎落开车,两人一起回盛家。 也许是药物作用,盛斯意晚饭吃的不多,而且很快就累了,催着黎落关了电视,早早休息。 盛斯意很快就睡着了,黎落却没睡意,她平躺在床上,开着虚拟显示屏戳戳点点,连盛斯意靠上来缠住她,她都没动。 许久,黎落召唤相里安:“帮我个忙。” “说。” “查一下陈洵的住址,越快越好。” 不出三分钟,相里安给出一个地址。 黎落偏头看了一眼旁边的盛斯意,给他投了张催眠卡,然后将他推开,拉过被子团成人形塞进他怀里。 做完这些,黎落快步下床,打开衣柜,找了件大衣披在睡衣外。 相里安问:“你干嘛去?” “见陈洵。” 有些事她得问清楚,处理得当的话,陈洵说不定能成为她的帮手。 第1160章 虐恋女主黑化后(19) 黎落走进主卧配套的洗手间,关上门,想了想,又在主卧投了一张录像卡,这才瞬移离开。 陈洵住在一处偏僻的老小区,黎落拢紧大衣,敲开他家的门。 来开门的陈洵乍然见了黎落,还以为自己眼花了,等反应过来,他迅速扫了一眼她身后。 黎落看出他的顾忌,解释道:“我一个人来的。” 陈洵犹豫了一下,这才把她请进屋里,关门之前还不放心地在走廊上张望了一遍。 “你怎么来了?”陈洵关上门连忙问,还是这个时候过来,现在已经快夜里十一点了。 以盛斯意的性子,怎么可能允许姜梨在这个时间跟他碰面。 “我是偷偷跑出来的,盛斯意不知情。”黎落拒绝了陈洵要请她到客厅坐下的举动,就在玄关跟他说话,“陈老师,时间紧急,我长话短说。” 黎落把自己出狱后被盛斯意接回家,并假装失忆的事跟他说了一遍。 陈洵越听脸色越难看,等黎落说完,他拳头都攥起来了:“盛斯意这个畜生……你现在要怎么办?一直待在那里也不是个办法,盛斯意不是正常人,他迟早会伤了你。” “我现在还不能走。”黎落说,“我儿子在他手上,而且,我想调查清楚沈逾竹死亡的真正原因。” 说到这个,陈洵迟疑了一下:“沈逾竹……不是你杀的?” “不是,她故意从楼梯上摔下来,嫁祸我的。” 陈洵微微一顿,眼神有点微妙。 黎落知道他对此事抱怀疑态度,毕竟“姜梨杀了沈逾竹”这件事在姜梨的社交圈子流传了六年,什么样的说法都有,姜梨还为此坐了六年牢。 现在仅凭她一句话就想推翻,陈洵不相信很正常。 黎落转移话题:“陈老师,这几年盛斯意对你做了什么?” 陈洵呼吸一滞,他咬着后槽牙,做了好几个深呼吸的动作,像是不忍去回想那段惨痛的记忆,半晌才抬起左手,向黎落展示了一下僵硬的手指。 “下班路上被一群小混混围堵殴打,神经受损,职业生涯就此葬送。”陈洵眼中满是扭曲的痛苦,“而且他对我家进行商业上的恶意打压,公司破产,六年了,他到现在都没有放过我,每次创业稍微有点起色,都会遇到种种匪夷所思的刁难……我连我妈的医药费都快付不起了。” 黎落:“……抱歉,陈老师,你是被我连累的。” 陈洵摇摇头:“你也是受害人,要怪只能怪盛斯意这个畜生。” 黎落沉默了一会儿,问:“陈老师,你能帮我个忙吗?” 陈洵顿了顿,面露犹豫,没有立刻答应下来:“你说说看。” “我现在待在盛家,很多事都没法施展开手脚去调查,你能不能帮我去查一查沈逾松?” “沈逾松?为什么要查他?” “他不对劲,我怀疑他知道沈逾竹真正的死因。”黎落说,“盛斯意对你的恶意来自我,我跟他的纠葛一天没结束,就会拖累你一天,如果能证明我的清白,让盛斯意意识到错的人一直是他,我是无辜的,你也是无辜的,也许能把你我从眼前的困境中解救出来。” 陈洵似乎被盛斯意整怕了,听到黎落这么说,他第一反应是拒绝:“不,我做不到……要是被盛斯意知道我跟你私底下还有联络,他不知道又会想出什么阴招来对付我。” 看着只是提到盛斯意就满脸都是惧意的陈洵,黎落忍不住揪心。 六年前的陈洵是何等意气风发,他本来有光明的前途,该带着他与生俱来的音乐天赋攀登上新高度,该受很多人尊敬和崇拜,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狼狈地蜗居在这个偏僻的小区,为母亲的医药费发愁。 “抱歉……”黎落叹了口气,“我会尽快处理好这件事,不会让你再受连累,陈老师,你再忍耐一段时间。” 陈洵:“……” “我先走了,你保重。”黎落说着,转身要去开门。 但走到门口,她又想起了一件事:“对了,陈老师,有件事我想向你求证一下。” “你说。” “六年前我跟盛斯意结婚后,在学校遇到你那次,你问我是不是被盛斯意家暴,当时你为什么会这么问?是谁告诉你我被家暴的?” 陈洵皱眉回想了一下,说:“我当时收到一条匿名求助短信,说盛斯意打你,希望我能带你走……” “以我的口吻?” “对。” “短信不是我发的。”黎落说,“在已知盛斯意把你当成假想敌的情况下,我要是被家暴,不会向你求助,而且我很清楚你不是盛斯意的对手,你救不了我。” 陈洵一愣。 “这是个圈套,你,我,盛斯意都上当了。” 陈洵稍稍一琢磨就想通了其中的利害关系,他皱眉:“是谁这么狠毒,用这种方式来陷害我们……” “我猜是沈逾竹。”黎落说,“那天我跟盛斯意大吵一架,他晚上没回家,后来我才知道他在外面喝酒,沈逾竹一直陪在他身边,没过多久沈逾竹挺着肚子上门宣告怀孕,按时间推算,她的孩子是那晚怀上的。” 陈洵:“……” “都说死者为大,我不该去怀疑一个死去六年的人,但如果这件事是沈逾竹干的,她当年造的孽,到现在还在影响我们,按照目前的形势来看,还有可能让你我一辈子都不得安生。” “……”陈洵说不出话来。 黎落说完,不再久留:“陈老师,我先走了。” 她刚握住门把手,身后传来陈洵的声音:“你等等。” 黎落动作一顿,她转身看着陈洵。 陈洵眼神闪烁,一番激烈的纠结后,他像是下定了决心似的:“调查沈逾松的事,我该怎么做?” 黎落嘴角一抿,折返回去,迅速把自己的计划跟他说了一遍,末了不忘嘱咐:“调查不到也别勉强,一切以安全为主。” 陈洵点头:“好。” 两人刚说完,系统亮起灯,相里安提醒道:“盛斯意醒了。” 第1161章 虐恋女主黑化后(20) 黎落心里一紧,她飞快地瞥了一眼虚拟显示屏,盛斯意已经从床上坐起来了,发现她不在,他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慌乱,看样子正准备下床寻人。 “陈老师,我先走了,回头再联系——不用送。” 黎落说完,不等陈洵回答,打开门一个闪身钻出去,带上门那一瞬间启动瞬移卡,回到盛家主卧浴室。 一落地黎落就匆匆忙忙把外套脱了塞进系统仓库,然后抓起发箍往头上一套,打开水龙头鞠了一捧水泼在脸上。 她刚做完这个动作,浴室外响起急促的敲门声:“沈逾竹?沈逾竹?” 黎落迅速调整好表情,一边走过去开门一边庆幸自己临走时留了个心眼儿,把浴室门关上了。 开了门,黎落若无其事地说:“怎么了?” 盛斯意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眼,皱眉问:“你在里面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洗脸啊。”黎落一脸莫名其妙。 “……你大半夜不睡觉,洗什么脸!”盛斯意有些恼了。 “不是,我现在洗个脸都要经过你允许是吗?要不咱把流程走正式点,我给您写份申请书,您给我盖个章得了呗。” “你少阴阳怪气!”盛斯意攥住她的胳膊,一把将她从浴室拽出来,随手摘了她头上的发箍,“滚回去睡觉。” 黎落:“……” 被盛斯意拎回床上,黎落刚躺好,盛斯意随之贴上来,手脚并用抱住她,下巴垫在她肩窝里,轻轻蹭了蹭。 黎落“咦”了一声:“今天怎么不装蒜了?” “闭嘴。”盛斯意没好气地说,“睡觉。” 黎落轻轻一哼。 大概是刚才受了那么一遭惊吓,盛斯意好半晌都没睡着,呼吸深深浅浅地在黎落耳边环绕。 许久,他闷声闷气地喊了一句:“喂。” “嗯?” 盛斯意好一会儿才说:“你不要走。” 这话说得莫名其妙,黎落正想偏过头看他,盛斯意却像预判到她的举动一样,伸手捂住她的眼睛,重复了一遍:“你不要走。” 黎落:“……” 她侧过身,在盛斯意肩上轻轻拍了一下:“睡吧,晚安。” 没过多久,盛斯意的呼吸变得平缓,确定他睡着了,黎落才松了口气,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 先前在做虞双双那个任务时,经过实际测试,她知道催眠卡会跟人的意志力或精神力产生对抗,一旦被投放者的意志力和精神力强过催眠卡,催眠卡就会失效。 姬延昭临死前就是这么挣脱催眠卡醒来的。 而盛斯意只是因为发现姜梨突然消失,那一瞬间产生的恐惧和焦躁居然也足以跟催眠卡对抗。 姜梨在他心目中到底处于什么样的地位? 黎落隐约有预感,这次任务等级之所以为a,可能跟她以往认知中的评级标准不一样。 - 过后的几天,盛斯意因为身上的红疹没退,不方便出门,于是居家办公。 他对待工作态度很认真,白天在书房一待就是几个小时,到了吃饭时间再下楼。 因为他在家,两个小崽子跟见了猫的老鼠一样,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各自的房间,很少像平时一样出来晃悠。 到了第五天,盛斯意的红疹退得差不多了,这天早上,他出门上班前突然对黎落和两个孩子说:“你们准备一下,晚上回老宅吃饭。” “老宅?” “我家。”盛斯意没多做解释,“我下班回来接你们。” 盛斯意走后,黎落跟管家打听了一下盛家老宅的情况。 管家透露的不多,黎落只知道老宅住着盛斯意的父亲,至于他母亲,管家笑而不语。 傍晚,黎落换了身衣服,带着两个孩子,上了盛斯意来接她的车。 到了盛家老宅,那是一座青砖白瓦,风格古朴的中式园林,一路走进去,黎落有种进了景区的感觉。 在客厅见到盛斯意的父亲,老爷子正在煮茶,他六十岁左右,身材高大,面相不显老,但头发全白了,法令纹很深,这让他看起来很严肃。 盛斯意身材随了盛爸,长相却跟盛爸是两个极端,盛爸是轮廓坚毅,气质冷硬的帅气,盛斯意的五官更为精致,应该像母亲多一些。 “父亲。”盛斯意打了声招呼。 盛爸抬起眼皮,看了他们一眼,神态懒洋洋的:“来了。” “嗯。” “坐。” 盛斯意带着黎落在对面沙发坐下。 盛启发挥自己社交牛逼症的特质,凑到盛爸旁边,冲他甜甜地喊:“爷爷好。” “乖。”盛爸微微一笑,随手从果篮里拿了个苹果递给他。 “谢谢爷爷!”盛启接过,在盛爸旁边坐下,挨着他开始啃苹果。 相比之下,跟在黎落身边的盛妄就显得没眼色多了,不仅没有主动向长辈问好的意思,这会儿跟在黎落旁边,连头都没抬。 好在盛爸似乎并不介意,他忙着手上的事,淡淡地问:“什么时候回来的?” 虽然没指名道姓,但这话一听就是在问黎落。 黎落还没回答,盛斯意抢先道:“有一段时间了。” “既然回来了,就好好过日子,别整天吵吵闹闹的,不像话。” “嗯。” 茶煮好了,盛爸扫了一眼坐在黎落旁边的盛妄:“过来。” 盛妄犹豫了一下,板着一张不怎么乐意的脸,慢吞吞地挪到他跟前。 盛爸把一杯茶推到他跟前:“尝尝。” 盛妄面无表情地端起杯子抿了一口。 “好喝吗?” 盛妄摇头:“苦。” 老爷子一顿,紧接着笑了起来:“跟你爸那脾气一样。” 喝完茶,盛爸上楼换衣服:“今晚有朋友过来,晚餐要等会儿,你们要是饿了,先吃点东西垫垫。” “好。” 盛爸一走,黎落轻轻扯了扯盛斯意的袖子,低声问:“怎么不见你妈?” 盛斯意脸色一冷,把袖子从她手里扯回来,没好气地说:“死了。” 黎落:“……” 她本来还想问问盛斯意的女人过敏症遇上他妈会怎么样,没想到老太太居然已经过世了。 “哦。”黎落想了想,又问,“那你爸有没有续弦?” 第1162章 虐恋女主黑化后(21) 盛斯意“嘶”了一声:“你故意的是吧?看不出来我不想跟你谈论这个话题?” “看出来了,可是我想知道。”黎落追问,“你爸到底有没有续弦?” “……没有。” “你妈去世多少年了?” “忘了。” “你爸一直单着?” “嗯。” “那你以前对你妈妈过敏吗?” 盛斯意没回答,而是从果篮里捞出一只苹果,“咔嚓”一下徒手掰成两半,一手捏住黎落的下颌强迫她张嘴,一手把半边苹果往她嘴里一塞。 黎落被塞了个措手不及,正要抗议,盛斯意指着她的鼻子威吓道:“再问东问西,牙给你撬下来。” 黎落:“……” 盛斯意说完,白了她一眼,起身啃着另一半苹果走了。 在老宅等了半小时,盛爸口中的朋友来了。 那是一家三口,姓魏,父母跟盛爸是多年的老朋友,女儿魏婉姝和盛斯意年纪相仿。 他们进门时,黎落明显感觉那位魏小姐的视线在自己身上停留了两三秒,然后若无其事地移开。 她认识姜梨。 晚餐气氛融洽,盛爸和魏家两口子相谈甚欢。 从他们交谈中,黎落得知盛斯意在国外读书时和魏婉姝是同学,魏太太笑眯眯地打趣,说要不是盛斯意早早结婚,晚个一两年,等魏婉姝回国,两家说不定能结成亲家。 面对长辈调侃,魏婉姝只是笑了笑,盛斯意则举杯跟魏爸碰杯,不动声色将这个话题带过去。 饭后,黎落到后院透气。 盛爸年纪大了,屋里的暖气开得很足,待久了黎落觉得呼吸有点闷。 后院倒不失为一个饭后休憩的好去处,坐在檐廊下,能闻到院子里的雪梅散发出来的淡淡冷香。 她百无聊赖地坐了一会儿,身后传来脚步声,她本来以为是盛斯意,但从月亮门里照过来的灯光投出那人的影子,是个女人。 黎落回头,魏婉姝站在两三米开外,上下打量着她。 魏婉姝身量高挑五官美艳,这会儿卸去在长辈面前伪装出来的乖巧,眼角眉梢都是不加掩饰的傲慢。 “百闻不如一见啊。”魏婉姝轻嗤,她压低声音说,“这杀过人的脸皮就是跟常人不一样,你居然还有脸回盛家。” 黎落察觉到她的敌意,歪了歪脑袋,一脸不解地看着她。 “你跟盛斯意还能像以前一样心安理得地过日子吗?”魏婉姝嘲讽道,“那个女人的孩子还在盛家,整天在他面前晃悠,你就不心虚?就不怕哪天被他算计?” “虽然我不认为那个女人是什么好东西,但你也不是,都是女人,何苦为难女人,幸好盛斯意没有偏袒你,让你得到应有的惩罚,像你这种心如蛇蝎的女人,就应该一辈子被钉在耻辱柱上,被所有人唾弃!” 魏婉姝自顾自输出了一通,眼前的女人不仅没生气,歪着脑袋看她的样子甚至带了几分困惑。 见对方露出这种神态,魏婉姝顿时有些恼了,伸手推了黎落一把:“你装什么无辜!” 黎落被她推得身体往后一仰,吃了一惊,她稳住身形后,迟疑着问:“你是在跟我说话吗?” 魏婉姝一愣。 黎落指了指自己的耳朵:“不好意思,我耳朵受过伤,听不见。” 魏婉姝:“……” 黎落掏出手机,打开备忘录递给她:“不介意的话,你在这上面打字吧。” 魏婉姝咬牙,接过手机,开始飞快地在上面输入自己想说的话。 她激情输入了几分钟,码了几百字小作文,然后把手机还给黎落,并满脸期待地等着看她的反应。 黎落粗略看了一遍,指着其中两处说:“有两个错别字。” 魏婉姝立刻凑过去:“哪儿?” “这里,还有这里,你中文是不是学得不太好。” 魏婉姝正想反驳,又猛地反应过来:“你……你不是聋了吗?” 黎落微微一笑,把手机锁屏:“我说你就信?” 魏婉姝瞪圆了眼睛:“为什么要骗我?” 黎落晃了晃手机:“不骗你,怎么留下你骂我的证据?” “……” “你说,我要是把这些话发给盛斯意看,再在他面前委屈地哭上一哭,他会不会为了我去找你这个老同学算账?” 魏婉姝眼里有一闪而过的心虚。 但随即,她恼火道:“我说的都是实话,越城二代圈子里谁不知道你是个杀人犯!” “是不是实话有待商榷,但你没礼貌是事实。”黎落说,“你要是问心无愧,为什么不在餐桌上当着两家父母的面指责我,而是看我落单了,跑到后院单独跟我说这些话?” 魏婉姝:“……我乐意!” “行啊,这么乐意,现在跟我进客厅,把你的小作文拿给长辈赏析一下吧。” 魏婉姝:“……” 眼看魏婉姝脸色难看起来,黎落点到即止,她起身就要进屋。 魏婉姝却以为她要进去告发自己,恼羞成怒下索性破罐子破摔:“你既然敢杀人,还怕什么非议,就算闹到盛斯意面前,我说过的话也不会收回,像你这么恶毒的女人,就应该一辈子被钉在杀人犯这个耻辱柱上!” 黎落停下脚步,转身看着魏婉姝,语气凉飕飕的:“站在道德高地来指责我,你是不是觉得你三观特别正?” “……对!” “不错。”黎落笑了笑,“我平时就喜欢在网上看你们这群自以为正义的道德婊激情开麦,没想到今天还能在线下见着活的,也算是长见识了。” “你……” 这时月亮门那边传来脚步声,魏婉姝立刻闭了嘴。 不一会儿,盛斯意绕过月亮门,他扫了魏婉姝一眼,目光停在黎落身上:“你们在说什么?” 这话一出口,魏婉姝紧张地看向黎落。 “她跟我说……”黎落声音拖得长长的,见魏婉姝手都攥成拳头了,她才接上,“你以前在国外读书的时候特别拽,很多人都看不惯你。” 盛斯意:“……” 他拉过黎落,对魏婉姝颔首,转身就走:“外边冷,回去吧。” 黎落跟着盛斯意离开,还不忘回头对魏婉姝晃了晃手机,做了个威胁的表情。 魏婉姝气得狠狠跺了一下脚。 第1163章 虐恋女主黑化后(22) 黎落和盛斯意没在老宅多待,晚上八点半,向盛爸告辞离开。 回到盛家,黎落进门换鞋,她刚弯腰从鞋柜拿出拖鞋,胳膊就被盛斯意拽住了。 “你在老宅后院,跟魏婉姝吵什么?” “吵?没吵啊。”黎落说,“你什么时候听见我跟她吵架了?” “不说实话。”盛斯意在她胳膊上轻轻掐了一下。 “真没吵。”黎落缩回手,“我跟她又不认识,怎么可能吵架。” “你不认识她,她认识你。” 黎落立刻明白过来,盛斯意这是怕魏婉姝在她面前说了不该说的话,暴露她的真实身份。 就在黎落琢磨着该怎么忽悠过去才能不引起盛斯意怀疑,盛斯意又说:“魏婉姝这个人,说得好听是道德标准高,嫉恶如仇,说的不好听,是网上最常见的容易被节奏,当枪使的键盘侠。 她父母跟我爸走得近,她跟我是同学,所以对盛家的事挺了解,对于你小三上位这件事很清楚,当年在朋友圈攻击过你,这次见了面,以她的性格,不得当面说你几句。” 还真让他猜中了。 “难怪。” “难怪什么?” 黎落瞥了他一眼:“她没骂我,不过在骂你。” 盛斯意一愣。 “说你是渣男。”黎落啧啧了两句,“她对于你脚踏两条船,还把私生子养在家里这件事特别不齿,你下次见着她小心点吧。” 盛斯意:“……” 盛斯意到书房处理未完成的工作,黎落则回主卧洗澡。 洗完澡,黎落坐在梳妆台前一边擦头发一边琢磨,相里安上线:“想啥呢?” “盛家老头有问题。”黎落说,“而且整个盛家好像对盛斯意他妈的事情讳莫如深,盛斯意不愿意说,管家不敢说……这其中一定有蹊跷,要是能扒出问题所在,也许能找到盛斯意变成现在这副样子的根源。” “你怀疑盛斯意的心理问题跟他背后的家庭有关?” “对,从姜梨视角出发的攻略线来看,她遇到盛斯意时他十八岁,盛斯意十八岁就已经很龟毛难搞了,那就证明导致他变成这样的原因至少是在他十八岁,甚至更久之前。” 擦完头发,黎落靠在椅子上,把手里的吸水毛巾来来回回叠着玩儿:“在盛家待久了的佣人不敢说,没待久的佣人大概率对这些事不知情……该找谁了解这段往事呢?” 思索了一会儿,黎落想起一个人:“魏婉姝?” 她跟盛斯意是同学,两家又是世交,盛斯意也说了她对盛家的事挺了解,要是能把她约出来,也许能从她嘴里套出点话。 “她?你今晚都把人得罪完了。”相里安说,“她肯跟你透露这些事吗?” “既然是套话,那肯定是讲究技巧的。”黎落拿起放在梳妆台上的手机,翻了翻那条备忘录,心里迅速生出一个主意。 十一点钟,盛斯意处理完工作,回到主卧洗澡。 趁着他进浴室,黎落悄悄拿了他的手机,让相里安帮忙解了屏幕锁,打开微信。 很快,黎落在好友列表找到魏婉姝的微信,她飞快记下微信号,把手机锁屏放回原处。 第二天,盛斯意出门上班后,黎落给魏婉姝发了条好友申请。 魏婉姝很快就通过了,并主动发了个问号过来。 黎落直接截图备忘录给她发过去。 魏婉姝:“……你想怎样?” 黎落给她发了个地址:“出来见个面吧。” 一个小时后,黎落在那家咖啡馆见到了魏婉姝。 魏婉姝踩着高跟鞋,穿一条白色的修身短裙,化着烈焰红唇妆,高冷御姐范儿十足。 她走到黎落跟前,把包往旁边的椅子上一摔,坐在她对面,双手环胸:“说吧,你要干什么?” “喝点什么?” “我不喝。”魏婉姝态度警惕,“有话直说,我还有事,没多少时间在这里跟你耗。” “你这么紧张做什么?”黎落好笑道,她招手叫来服务员,为魏婉姝点了一杯热拿铁。 魏婉姝看着她的举动,眉头皱得更紧了:“你到底想干什么?” 黎落搅着杯子里的咖啡,好一会儿才说:“实不相瞒,今天请你出来,是想请你帮我个忙。” “哦?”魏婉姝上下打量了她一眼,“我没听错吧,请我帮忙?” “对。”黎落说,“昨晚听你妈妈说,你跟盛斯意是同学,那你应该知道他在国外读书那段时间跟哪些同学来往比较密切,我想请你为我列一份名单,特别是女同学。” 魏婉姝狐疑道:“你要名单做什么?” “盛斯意好像出轨了。”黎落说,“他睡觉的时候会说梦话,我听他在梦里喊过好几次一个英文名,我把他工作和合作伙伴都排查了一遍,没发现端倪,所以他出轨的对象有可能是以前读书时的女同学。” “……你要去抓奸?” “对,我要捍卫我的家庭和爱情。”黎落目光坚定。 魏婉姝盯着她看,眼里的惊讶慢慢变成了鄙夷,紧接着是更深的厌恶:“这个忙我帮不了。” “为什么?” “我没有义务帮你。”魏婉姝说完,又立刻接了一句,“你别想拿备忘录威胁我,有本事你拿给盛斯意看,我不怕你。” 她的态度摆在那里,黎落沉默了几秒钟,叹了口气,掏出手机,当着魏婉姝的面把备忘录给删了。 魏婉姝吃了一惊:“你什么意思?” “不帮就算了,我本来也没想拿这个威胁你。”黎落说,“你回去吧。” 魏婉姝立刻拿起包,起身就走。 但走了几步,她忍不住回头:“盛斯意出轨,问题源头在他身上,你不找他算账,反而大费周章去找小三,这有用吗?今天抓了小三,明天还会有小四小五小六,你有多少精力挨个去对付?要我说,这种早就有出轨前科的男人就不能要,你还不如收集他出轨的证据诉讼离婚,还能分走一大笔财产。” 黎落装作一愣,继而摇摇头:“我不想离开他。” “犯贱!”魏婉姝恨铁不成钢地说,“你自己都不把自己当回事,别指望男人会珍惜你,更何况盛家那样的家庭,你……” 她话说到一半,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止住了。 第1164章 虐恋女主黑化后(23) 黎落心里微微一顿,脸上却装出好奇和不解的样子:“盛家怎么了?” “……没怎么。”魏婉姝说,“我只给你一句忠告,世上男人多的是,离了盛斯意你又不是不能活,没必要守着这么一个屡教不改的出轨男过,更没必要把他出轨的责任全部归咎到小三身上……最烦你这种带头搞雌竞,为难女人的女人。” “你不懂!”黎落义正言辞地反驳道,“优秀的男人身边少不了狂蜂浪蝶,这也能侧面证明他有多优秀多抢手,更何况他出轨肯定是被勾引的,他只是犯了男人都会犯的错,最可恨的是那些明知道他有家室,还主动贴上来跟他纠缠不清的女人,太不要脸了。” “……”魏婉姝脸色都扭曲了,“无可救药,你简直无可救药!你好歹是接受过高等教育的人,怎么跟个旧社会的奴隶一样!跟好几个女人抢一个男人,就算抢赢了又怎样,很光荣吗?” “……”黎落不说话了。 魏婉姝见她沉默,以为她还有得救,于是折返回来,重新在她对面坐下,苦口婆心地劝道:“别抓什么小三了,盛斯意要是不收敛,小三永远抓不完,费那力气还不如换个不出轨的男人。” 黎落低下头,突然轻轻抽泣起来。 魏婉姝吓了一跳:“啊你这……我也没说什么难听话吧?你哭什么?” 黎落摇头,一边哭一边说:“我知道你说的都有道理,我只是不甘心……” “不甘心什么?” “我在他身边吃了那么多苦受了那么多罪,连手都废了,钢琴也不能再弹了,才坐到盛太太这个位置,我不甘心这么拱手让人。” 魏婉姝立刻抓过她放在桌上的手,见她右手食指无法弯曲,她震惊道:“他打你?” “……嗯。” 魏婉姝爆了句粗口,情绪更激动了:“跟他离婚!这种出轨还家暴的男人长得再好看,家里再有钱也不能要!” 黎落固执地摇头:“他说他会改……” “改个屁!”魏婉姝怒道,“家暴是刻在基因里的,根本就改不了,盛斯意是这样,他爸也是,你根本就不知道他家……” 黎落立刻抬头,心里虽然激动,脸上的疑惑却拿捏得恰到好处:“他爸?他家?他家怎么了?” “……”魏婉姝眼神里满是挣扎。 一方面不想看着眼前这个女人在泥潭里越陷越深,一方面又有所忌讳,不敢将盛家的往事翻出来给不知情的人听。 “不能说吗?”黎落问。 “总之你信我!”魏婉姝说,“跟他离婚吧!” 黎落摇头:“不,我好爱他。” “……”魏婉姝看起来快要抓狂了,她使劲儿攥了两下拳头,半晌才咬牙切齿道,“盛家有些事……我告诉你了,你要保证不能说出去。” 黎落迟疑着点头:“好。” 魏婉姝花了十多分钟,将她知道的事和盘托出。 三十多年前,盛斯意的母亲叶尧棠是活跃在荧幕上的女明星,用貌若天仙来形容都不为过。 演戏跳舞唱歌样样俱佳,出演过几部作品,有了一定的知名度后,二十三岁的叶尧棠嫁入豪门,和盛斯意的父亲结了婚。 当时两人的婚礼奢华程度轰动了整个越城,无数媒体争相报道,人人交口称赞他们是金童玉女天作之合。 婚后不到一年,叶尧棠宣布息影退圈。 自那以后,她消失在人前。 在大众看来,叶尧棠这是当阔太太去了,不缺钱,所以没必要再在这个圈子里抛头露面。 只有和盛家走得近的人才知道,叶尧棠婚后的日子并不好过。 盛父生性多疑,对美貌的妻子看管得很严厉,有一段时间连出差都要带着她,就怕她趁着自己不在家,和别的男人勾搭上。 在这种高压环境下,两人不断爆发争吵,吵急了盛父还会动手,叶尧棠受不了疑神疑鬼的丈夫,数次提出离婚。 盛父不同意,并不断对她施压,叶尧棠几乎被逼到崩溃,婚后第二年,她患上抑郁症。 在断断续续服用抗抑郁药一年后,她发现自己怀孕了。 抗抑郁药有副作用,服药期间怀上的孩子有一定的概率会是畸形儿,叶尧棠本想流掉这个孩子,遭到盛父强烈反对。 他认定只要把孩子生下来,就能拴住叶尧棠,让她不敢再生出离婚的念头。 于是盛斯意在这种情况下出生了。 分娩后,叶尧棠的抑郁症更严重了,夫妻俩争吵得更加频繁,经常当着孩子的面互殴,往往一场架打下来,双方都是伤痕累累。 盛斯意五岁那年,再也无法忍受这种日子的叶尧棠选择自杀,她在家中浴缸割腕,被佣人发现,紧急送到医院。 这一幕恰好被年幼的盛斯意看见,也许是母亲泡在血水中的视觉冲击太大,他吓得断断续续发了一个月的烧。 叶尧棠自杀未遂,在医院被抢救过来,入院第四天,她凭空消失了。 谁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离开的,怎么离开的,她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盛父发动人脉关系,派出大量人手满世界找她,但都无果。 此后的整整十年,盛父都没有放弃寻找妻子,在历经一次又一次的失望后,他变得越发神经质,也越来越怨恨消失的妻子。 年幼的魏婉姝跟着父母到盛家做客,亲眼看见喝了酒的盛父把七八岁的盛斯意叫到跟前,攥着他的肩膀冲他狞笑。 “你妈跟野男人跑了。” “她不要你,也不要我。” “她就是个贱人!喂不熟的白眼狼!” …… “这些事,有些是父母告诉我,有些是我亲眼所见。” 魏婉姝说,“盛斯意受他爸影响很大,他在国外读书那段时间,从不和女生来往,我本来以为他是被盛叔叔洗脑得产生厌女情绪,现在看来,他爸家暴他妈,他家暴你,盛家根本就是有家暴基因!摊上这种人,不跑你迟早会变成第二个叶尧棠。” 黎落愣住了—— 这回倒不是装的。 她隐约猜到盛家背后有故事,但没想到会是这样一段惨烈的往事。 第1165章 虐恋女主黑化后(24) 从咖啡馆出来,黎落回了盛家。 一路上她都在思考魏婉姝说的话。 难怪原主前世即使和盛斯意白头偕老了,也要重来一世改变这个结局。 盛斯意从童年时期就形成的扭曲自我性格,姜梨大概率花了后半辈子的时间都没能治愈和改变他。 漫漫余生和这样的人一起过,也不知道前世的姜梨压抑成什么样子。 光是代入一下姜梨的处境,黎落都觉得胸口发闷。 回到盛家,黎落刚下车,手机传来信息提示音,她打开一看,是一条陌生号码发过来的“垃圾短信”。 看到那条短信,黎落神色一凛。 这是她和陈洵约定好的联系方式,只要收到信息,就证明陈洵的调查有进度了。 黎落打算今晚见陈洵一面。 晚上,盛斯意睡下后,黎落给他叠加投放了催眠卡和致幻卡。 经过上一次盛斯意中途醒来的经验,黎落知道催眠卡对他作用有限。 像他这么敏感的人,要是接连两次从睡梦中惊醒都发现黎落跑到洗手间待着,指不定会怎么胡思乱想。 一旦引起他的怀疑和警觉,到时候再查她的手机,很容易暴露过她和陈洵有联系这件事。 所以致幻卡叠加在他身上后,黎落为他编造了一个和姜梨举办婚礼的美梦。 布置好一切,黎落故技重施,跑到洗手间,穿上外套瞬移到陈洵家。 和陈洵碰了面,他立刻把目前掌握的信息交代了一遍。 “沈逾松确实有问题。”陈洵说,“他在目前上班的医院待了快十年,是这家医院小有名气的外科医生,主刀过不少高难度手术,不到四十岁的年纪,在专业期刊发表过好几篇论文,医院有过传言,说他是院长内定的准女婿。” 黎落有点吃惊:“这么厉害?” “对,但是一年前,他手头上所有手术安排都停了,到现在都没恢复,现在他虽然还在医院挂职领工资,可基本上等于吃闲饭,上班打卡下班就走。” “怎么回事?” “我打听过,医院内部对于暂停他做手术这件事三缄其口,只说他违规了,现在还在观察期,至于观察期什么时候结束,也没个定数。”陈洵说,“我请了私家侦探跟踪他,发现他经常去一家私人医院,我托关系调了他在那家医院的病历,他生病了。” 黎落心跳骤然加快:“什么病?” 陈洵说了一个拗口的病名:“我问过学医的高中同学,他说这是一种遗传基因病,特点在于遗传率非常高,前期不容易查出,一旦显出病症,那基本到了晚期,因为是近几年才被医学界重视,目前没有有效的治疗手段。” 黎落皱眉:“沈逾松的病已经到了晚期?” “对。”陈洵说,“另外,这个病男女发病期不同,男性多发于35-50岁之间,女性则多发于怀孕或者分娩一两年内,怀孕会诱发这种遗传病,我调查过沈家,沈逾松往上两代,包括旁支,出生在沈家的女儿没有活到四十岁以上的。” 黎落心里冒出一个可怕的念头,她跟陈洵对视了一眼:“你是说,沈逾竹她……” “她有可能是怀孕诱发了基因病,知道自己时日无多,所以自导自演了一场被你推下楼的戏码,临死前栽赃你。” 黎落浑身一悚。 陈洵说到这里,面露愧疚:“如果这是真的,姜梨,我要跟你说声抱歉,过去六年我一直以为……” 黎落制止了他的话:“跟你没有关系。” 陈洵叹了口气:“沈逾竹死了六年,想拿到她的病历不容易,我……” “不用。”黎落说,“我记得当年沈逾竹从楼梯摔下来,是在沈逾松所在的医院做的剖腹产?” “对。” “那拿到病历也没用,她的病历资料上大概率没有遗传基因病这笔记录。” 陈洵脑筋稍稍一转,就知道她是什么意思了,他沉默了一会儿,问:“现在怎么办?” 人已经死了,病历资料上又没有相关记录,等于死无对证。 “有眉目就不愁找不到突破口,我回去好好想想。”黎落收起严肃的表情,对陈洵笑了笑,“陈老师,谢谢啊,辛苦你了。” 陈洵摇头:“我不只是为了你。” “我不能出来太久,得先回去,等想到办法了我再跟你联系。” “好。” 告别陈洵,黎落瞬移回到盛家。 叠加的催眠卡和致幻卡起了作用,黎落打开浴室门走出来时,盛斯意还没醒。 她悄悄摸回床上躺下,看着天花板开始头脑风暴。 没过多久,相里安上线:“想到应对的办法了吗?” “或许,可以把沈逾松当做突破口。”黎落说。 沈逾松大概率知道沈逾竹死亡的真相,否则他不会对黎落这个冒牌妹妹态度那么好。 往更阴谋论的方向想想,也许沈逾松还参与到这个栽赃计划中了,否则沈逾竹一个人没法把控这么多环节,做到万无一失。 相里安说:“他不会配合的吧,死的人可是他妹妹。” “这种事,不一定要他配合。” 次日早上,黎落还在睡梦中,感觉脸颊上痒痒的。 她赶了两下都没赶走,睁开眼一看,盛斯意已经醒了,正侧躺在旁边,一手撑着脑袋,一手捻了一簇她的头发,在她脸上挠来挠去。 “……你什么毛病?”黎落跟赶苍蝇似的挥挥手,“自己醒了就不让别人睡?” “太阳都晒屁股了。”盛斯意显然心情很好,连语气都是轻快的,见黎落转身背对着他,打算补回笼觉,他拽了一下她的头发,继续骚扰她,“别睡了,快点起床。” 黎落不搭理他。 “起床,快起床!”盛斯意推搡了她两下。 黎落干脆抓过枕头把自己埋起来。 盛斯意被她这个举动逗笑了,他手摸到黎落腰上,趁着她不注意,重重掐了一把。 黎落疼得“嗷”地一下坐起来,怒火蹭蹭蹭地往上涨,她抓起枕头就朝盛斯意砸过去。 盛斯意反应更快,迅速跳下床,挑衅地冲她扮了个鬼脸,光着脚钻进浴室,“砰”的一声把门关了。 黎落:“……” 第1166章 虐恋女主黑化后(25) 一大早被盛斯意闹了一通,黎落没睡意了,她坐在床上,烦躁地抓了抓头发,突然想起一件事:“盛斯意最近怎么不头疼了?” 她刚回盛家那几天,盛斯意每天早上起床都会头疼,疼狠了就摆臭脸发脾气,好像全天下都欠他的一样。 最近她心思放在别处,今天早上被盛斯意这么一闹,才想起来他好像有个把星期没闹头疼,早上起床也不折腾人了。 “会不会是最近睡眠好了,所以头疼频率低了?”相里安说,“头疼不大多数是由睡眠不足引起的吗?” “算了。”黎落不打算深究这个问题,她看着浴室方向,盛斯意今天看起来心情挺不错的样子,这正好方便了她实施计划。 吃早饭时,黎落把上次沈爸沈妈委托她为沈逾松求职的事跟盛斯意说了一遍。 盛斯意也不知道是心情好,还是这件事对他来说压根就不是事儿,他想都没想就答应下来了,吃过早餐立刻给旗下医院打了个电话,把这件事交代下去。 事情一办妥,黎落立刻说:“爸妈最近一直在操心哥哥工作的事,现在有眉目了他们肯定很高兴,我今天带小启回趟沈家吧,把这件事跟他们说一声。” “让司机送你们去。” “好。” 盛斯意出门上班后,黎落收拾收拾,带着盛启出门,前往沈家。 她到沈家时,沈逾松正好休息在家。 黎落把这件事跟沈家人一说,不出所料,沈爸沈妈的高兴溢于言表,但沈逾松却沉着脸一声不吭。 因为这件事,黎落明显感觉沈妈看她的眼神没那么刻薄了,沈爸则切了一盘水果招待她。 水果吃了一半,在阳台抽了两根烟的沈逾松回来了,他对黎落说:“你回去跟盛斯意说一声,我不打算跳槽,他的好意我心领了。” 黎落早有预料沈逾松会拒绝,他一个时日无多的基因病晚期患者,跳不跳槽对他来说没意义,反而会平添许多麻烦。 预料归预料,黎落还是装出关切的样子问:“怎么了?哥哥是对新医院的待遇不满意吗?这个可以谈的。” “不是。”沈逾松没有要多说的意思,拿起搭在沙发上的外套,穿上就要走。 沈爸见状,几乎快气炸了,厉声叫住他:“站住!” 沈逾松脚步一顿。 “你到底怎么想的?”沈爸怒气冲冲地说,“路你自己走不通,家里给你铺的又不肯走,你是不是想气死我!” 沈逾松:“……” “我告诉你,这新工作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要是不去,你就别认我这个爸了,以后也别再踏进这个家门!” 沈逾松偏头看了他一眼,眼神闪烁欲言又止,但半晌,他什么都没说,头也不回地出了门。 “你……”沈爸气得身形一晃,差点厥过去。 黎落和沈妈一左一右扶住他,一边为他拍背顺气一边连声安慰他。 沈爸好不容易缓过劲儿来,沈妈听着外面呼啸的寒风,想起什么似的,从玄关挂钩取下一条围巾,催促黎落:“逾松这几天感冒了,不能受冻,你快点把围巾给他送过去。” 黎落应了一声,走过去穿鞋,打算出门去追沈逾松。 沈妈见她弯腰穿鞋的动作有点迟钝,没好气地催促:“你快点,别磨磨蹭蹭的,人都要走远了。” 黎落动作微微一顿,她拿过围巾搭在自己肩上,动作依然不快,临出门前还不忘跟盛启说一声:“你在这等我。” 盛启点头:“好。” 黎落带着围巾出门,走了百来米,在小区外面见到了坐在公交站台前发呆的沈逾松。 “哥。”黎落把围巾递过去。 沈逾松接过,却没往脖子上围,而是攥在手里,看着脚下的路面发呆。 黎落在他旁边坐下,临近年关,天气越发冷了,她双手揣在外套口袋,跺了跺脚。 沈逾松偏头看她:“冷?” “你不冷吗?”黎落反问。 沈逾松作势要把围巾围到她脖子上。 黎落往后躲了一下:“别,你自己用吧。” 沈逾松犹豫了一下,起身说:“那边有家咖啡馆,过去坐坐。” 于是两人去了咖啡馆。 咖啡馆暖气很足,两人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黎落点了两杯咖啡,要了一份三明治,坐在沈逾松对面开始吃东西。 沈逾松时不时看她一眼。 黎落注意到他的视线,把剩下的半份三明治往他跟前推了推:“吃点?” 沈逾松摇头。 黎落顺势打开话题:“干嘛不去新医院上班,那边待遇挺不错的,工作量也不像在你现在的医院那么大。” 沈逾松像憋着一口气,他还是摇头,什么都没说。 “你老这样也不行,多大个人了还总让爸妈操心,不怪他们要骂你。” 沈逾松搓了搓脸,没有要接这个话题的意思。 他不肯接话茬,黎落换了个话题,她装出犹豫的样子,好一会儿才问:“哥,我以前是不是挺不讨人喜欢的?” 沈逾松一顿:“怎么说?” “感觉爸妈不是很喜欢我,特别是妈。”黎落说,“我出院到现在也就见过她两回,每回她都对我没什么好脸色,也从来没问过我身体恢复得怎么样,就刚才,她让我出来给你送围巾,我车祸之后脚上不是落了伤嘛,天气一冷就疼,动作慢了点,她都对我发火了。” 沈逾松:“……你别胡思乱想,没这回事。” “有也不稀奇。”黎落说,“虽然我想不起以前的事,但重男轻女什么的……我懂。” 沈逾松:“……” “我以前是个什么样的人?”黎落问,“真有这么让人讨厌吗?” “没有。”沈逾松说,“她不是讨厌你,她只是……” “只是什么?” 沈逾松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掩饰性地端起杯子抿了一口咖啡。 “我是真的想跟妈搞好关系,却不知道从哪里下手。”黎落说,“你跟爸妈住的时间长,帮我支支招吧。” “不用。”沈逾松皱眉,“你已经结婚了,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没事别往娘家跑,妈不喜欢你,那就不喜欢,你又不跟她住一块,对你没什么影响。” 第1167章 虐恋女主黑化后(26) 黎落眯了眯眼睛,若有所思地看向沈逾松。 这时沈逾松的手机响了,他拿出来一看,在看到来电显示时,他一怔。 他没接通电话,也没挂断,而是看着手机出神,直到来电自动挂断。 但很快,对方又打了过来。 这回沈逾松主动挂断了。 黎落观察着他的神色,问:“哥,谁啊?” “没谁。”沈逾松把手机揣回口袋。 下一刻,对方再次打过来。 沈逾松烦躁地揉了揉眉心,迎着黎落诧异的目光,他起身说:“我出去接个电话。” “好。” 沈逾松走出咖啡馆,在外面接通了电话。 对方也不知道说了什么,沈逾松话不多,但脸上的焦躁和痛苦越来越浓烈,等到挂断电话,他像是再也撑不住,在咖啡馆门口的台阶上坐了下来,弓起身体捂住心脏。 一对走出咖啡馆的情侣看了他一眼。 黎落等了一会儿,见沈逾松没有要进来的意思,她拿起搭在一旁的外套走出去,替只穿了一件毛衣的沈逾松披上外套。 沈逾松抬头,眼睛泛着红:“……谢谢。” 黎落拉了他一把:“外面冷。” 沈逾松这才站起来,穿好外套:“回去吧。” “嗯。” 两人并肩往沈家的方向走去。 刚走出一小段距离,迎面来了一个穿着驼色大衣的女人,沈逾松看见她,下意识停下脚步。 女人走到他们跟前,目光先在黎落身上扫过,等移到沈逾松脸上,她二话不说,重重抽了他一耳光:“沈逾松,你混蛋!” 黎落有些吃惊,但又在意料之中。 刚才沈逾松接电话时的种种反应说明了一切。 眼看这俩要撕起来,为了不被殃及池鱼,黎落悄悄的,默默地往后退了两步。 沈逾松挨了这一耳光,表情不变,看向女人的眼神很冷淡:“你闹够没有?” “闹?”女人气笑了,“到底是谁在闹?沈逾松,我问你最后一句,真的要分手?” “……要。” “不后悔?” “嗯。” 他回答得如此坚决,没留任何余地,女人愣住了,她眼圈迅速发红,好一会儿才问:“为什么?” “腻了。”沈逾松不敢看她,他低头踢了踢脚下的小石子,“没激情,新鲜劲儿也过了……就这样吧,好聚好散。” 女人浑身都在发抖,她恶狠狠地剜了沈逾松一眼,扭头就走。 但走出几步,她又冲回来,抡起挎包往沈逾松脸上重重一砸:“你去死吧!沈逾松!” 沈逾松:“……” 女人走出大老远,黎落才回到沈逾松跟前,他脸颊被挎包的金属装饰刮破了,渗出细密的血珠子。 黎落掏出纸巾递给他:“女朋友?” 沈逾松接过纸巾捂住伤处,脸上在竭力维持平静:“现在已经算前女友了。” “干嘛要分手?我看她挺舍不得你的。” “……三观不合。”沈逾松敷衍道,“回家,回家吧。” 回到沈家,沈逾松连鞋都没换,一言不发进了卧室。 沈妈注意到他脸上的伤口,连忙追问:“你脸怎么了?怎么会受伤?还流血了,逾松……” 沈逾松“砰”的一声把卧室门关上,顺便反锁了。 沈妈拧了两下门把手,没拧开,她扭头问黎落:“逾松的脸怎么回事?” 黎落一脸无辜:“不知道,我找到他的时候他就这样了,问他他也不说,我劝了半天才把人劝回来。” 沈妈:“……” 黎落往沈逾松房间投了一张录像卡。 把自己关在卧室是沈逾松连外套都没脱,躺在床上,整个人蜷缩成一团。 不一会儿,录像卡那头传来隐约的,压抑的哭声。 黎落在沈家蹭了一顿午饭。 吃饭时,沈妈跑去敲沈逾松的门,敲了半天里面的人都没反应。 沈爸还在气头上,对着屋里喊:“不吃就不吃,饿死他算了,这个没用的东西!” “你少说几句!”沈妈心疼儿子,转身回到餐桌前坐下,见黎落正在夹一块红烧排骨,她脸色一沉,骂骂咧咧,“让你办个事拖拖拉拉,吃饭倒是积极……就这么几块排骨,别给吃完了。” 黎落筷子一顿,夹起来的排骨默默放了回去。 一旁的盛启见了,趁着沈妈转身盛饭,夹起一块排骨飞快埋进黎落碗里,还冲她眨了眨眼睛,小声说:“快吃。” 黎落一愣,随即揉了揉他的脑袋:“谢谢。” 饭吃了一半,相里安提醒道:“沈逾松睡着了。” 黎落立刻往他身上投了一张致幻卡。 睡着了的沈逾松梦见自己走进一片浓雾弥漫的混沌中,四周不时传来尖锐阴森的惨叫声,作为一个无神论者,他知道自己在做梦,所以心里并不慌。 穿过浓雾,眼前渐渐显出一个巨型审判台,沈逾松跨上台阶,发现审判台上跪着一个女人。 那女人手脚都戴着镣铐,披头散发,浑身血迹斑斑,让沈逾松眼熟的是,她身上穿着医院的手术衣。 这时女人突然回过头,那张瘦到眼窝凹陷颧骨突起的脸,正是他死去六年的妹妹沈逾竹。 这一刻,即使潜意识知道自己在做梦,沈逾松心里还是微微一震。 “逾竹……” 沈逾竹认出他,瞬间像疯了一样,哭喊着朝他爬过来:“哥,救救我,救救我……” 到底是看着她长大的亲妹妹,沈逾松被她哭得心脏揪成一团,他快步走过去扶起她,见她手腕脚腕都被沉重的镣铐磨得血肉模糊,他连忙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时四周的浓雾中传来一道尖锐的女声:“她生前做尽坏事,现在还不肯老实交代,丝毫没有悔过之心,像她这样的人,无法通过审判往生,必须留在地狱受惩罚。” 沈逾竹满脸都是眼泪,她拼命摇头:“我没有,我没有……” “还不肯说实话!” 随着一声厉喝,浓雾中飞出一根铁链,将沈逾竹卷起,重重摔砸在地上。 沈逾竹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大量鲜血从她小腹洇出,染红了手术衣。 沈逾松心头一紧,连忙弯腰去扶沈逾竹。 沈逾竹痛得脸上的肌肉在抽搐,两只染了血的手更是紧紧攥住沈逾松,像溺水的人在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沈逾松愣了一下,手上温热的,黏湿的触感如此真实,以至于他有那么一瞬间,怀疑这不是个单纯的噩梦。 第1168章 虐恋女主黑化后(27) 沈逾竹挨了这一下,依然死死咬着嘴唇不肯开口交代,眼看那根铁链要再次将她卷起来,沈逾松连忙说:“我知道是怎么回事,我可以替她说。” 铁链果然收了回去:“说。” 沈逾松本着“反正只是个梦”的心思,开始交代六年前那桩阴谋。 一开始他打算糊弄过去,毕竟这只是个梦,醒来就好了。 但真正开了口,他却像找到一个宣泄口,仗着是在梦里,把这个积压在他心头六年的秘密仔仔细细交代了。 包括沈逾竹是怎么央求他帮忙改病历,隐瞒病情,基因病晚期开药保胎,兄妹两人策划着如何激怒姜梨,当着盛家佣人的面从楼梯摔下来,把自己的死嫁祸给姜梨等等…… 交代完毕,沈逾松心头莫名松快下来,他甚至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我妹妹的出发点是为了孩子,如果她不这么做,她肚子里的孩子不会被盛家承认。” 浓雾中半晌都没动静,等再开口,却换了另一道有些耳熟的女声:“只是为了孩子?” “也为了挑拨盛斯意和姜梨,只要被人看见逾竹死在姜梨手里,姜梨就会背上杀人的罪名,盛斯意也无法再心安理得跟她在一起。” 女声轻轻一嗤。 沈逾松莫名觉得这道声音似曾相识,还没等他细想,眼前的浓雾突然迅速散开,审判台,连带着跪在台上的沈逾竹像被分解的马赛克一样,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他面前消散。 沈逾松醒了过来。 此时的客厅,黎落收回致幻卡和录下沈逾松完整梦话的录像卡。 桌上那碟排骨被沈妈扒拉了几块到盛启碗里,剩下的收到厨房去了,沈妈说要留给沈逾松醒了吃。 沈妈一边用筷子在桌上剩下的几个素菜里翻拣,一边嘴里念叨个没完:“逾松那个女朋友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都谈六七年了还没有要把婚事定下来的意思,估计是嫌彩礼给的少,这女的也不看看自己多大岁数了,三十三岁!放在相亲市场上,那都是被人挑剩下的老黄花菜,也就她敢仗着跟逾松谈久了,开口要这么多彩礼……喂。” 黎落突然被cue,抬头看向沈妈:“嗯?” “逾松的婚事得赶紧定下来,等会儿吃完饭,我把卡号给你,你转三十万过来。” “做什么?” 沈妈皱眉,不耐烦道:“还能做什么,给逾松订婚用啊,那女的开口要八万八彩礼,逾松现在被人穿小鞋,工作赚不了多少钱,你不帮他谁帮他?” 黎落放下碗筷,慢吞吞地说:“我为什么要帮他?” “你是他……”沈妈话说了一半,硬生生止住了,那个字卡在喉咙里,她愣是说不出口,“别问这么多,把钱转过来就是了,这是你欠这个家的。” 黎落冷笑了一声。 沈妈这才注意到她态度不对,在看到黎落眼中不加掩饰的鄙夷时,她勃然大怒,把筷子往桌上一拍:“你什么意思?不想给钱?” 一旁的沈爸和盛启都吓了一跳。 “对,不给。”黎落起身往玄关走去,她穿上鞋,拿了外套,迎着沈妈几乎要喷火的目光,淡淡地说,“收起你那副讨债鬼的恶臭嘴脸,我不欠你的。” 说完,她打开门走了出去。 她走出没多远,身后传来盛启的喊声:“妈妈!” 黎落脚步一顿。 盛启连外套都没穿,朝她奔来:“妈妈等等我!” 黎落在他扎进自己怀里时弯腰接了一把,皱眉道:“你跟出来干嘛?快回去。” 她拿到录音了,向盛斯意揭发沈逾松联合沈逾竹做的局只是时间问题,真到了那一天,盛启作为沈逾竹这个始作俑者的孩子,可能会被盛斯意的怒火波及。 在这之前,把他留在沈家是最保险的。 盛启却摇头:“我要跟你一块走……可以吗,妈妈?” 黎落:“……” 迎着盛启小心翼翼的目光,再一看他紧紧攥着自己的手,黎落犹豫了一下,还是脱下外套给盛启披上:“行吧,先回盛家。” 联系上司机,黎落回到盛家。 她抱着盛启进门时,正好遇到拎着清理出来的猫砂往外走的盛妄。 盛妄只扫了黎落和趴在她肩头的盛启一眼就移开了视线。 看着他平静无波的眼神,黎落脚步一顿,心里那股想立刻跟盛斯意摊牌,看他震惊后悔的冲动慢慢冷却下来。 她考虑起一个很现实的问题。 跟盛斯意摊牌以后呢? 盛斯意会知道真相,也会知道她并没有失忆,那过去这段日子隐藏在平静表象下的恩怨会全部摆到台面上一一清算,而她也会顺势提出离婚。 提出离婚,到时候盛妄归谁? 先不说盛斯意肯不肯把孩子给她,就算肯,盛妄在对她没有感情基础的情况下,未必会愿意跟她走。 所以在摊牌之前,她是不是要先把盛妄拉拢过来,在离婚的时候把他一块带走? 孩子的一举一动都会被父母影响,如果任由盛妄在盛家长大,他有很大的概率会长成第二个盛斯意。 必须把孩子一起带走。 打定主意,黎落开始策划起下一步计划,尽快将盛妄拉拢到自己的阵营。 但她的计划还没实施,盛妄病了。 小崽子夜里睡觉忘关窗户,第二天早上醒来发起高烧,管家立刻把他送去儿童医院。 中午,黎落给管家打了个电话,得知盛妄还没退烧,并且检查出肠胃炎,医生建议住院,她让厨房煮了点清淡的小米粥,打包带去医院。 黎落拎着粥抵达医院时,输液输困了的盛妄正在睡觉。 她没打扰,放下粥在医院溜达了一圈,顺便挂了个专家号咨询基因遗传病的事。 等她咨询完回到儿童病房,盛妄醒了,管家不在,他伸长手去够床头柜上的杯子,看样子是口渴了想喝水。 黎落快步走过去,拿起杯子倒了半杯水,送到他唇边。 盛妄似乎不习惯被喂水这么亲昵的举动,脑袋往后仰了一下:“我自己来。” “就这么喝。”黎落按下他要来接杯子的手,“别乱动,等下针头走位,又得再挨一针了。” 第1169章 虐恋女主黑化后(28) 盛妄只能顶着满脸不适应,就着黎落的手喝了水。 “饿不饿?”黎落扶着他在病床上靠好,“想不想吃东西?” 盛妄摇头,见黎落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大有要留下来陪床的意思,他迟疑着问:“管家去哪儿了?” “不知道。”黎落随口应道,“找他有事?” “没事……我自己在这待着就行。” “噢。”黎落装作听不懂他的暗示,掏出手机找了一部变形金刚动画片,旁若无人地看起动画来。 盛妄见她还是没有要走的意思,重复了一遍:“管家等会儿应该会回来,你不用在这里陪我。” 黎落像是才听懂他的弦外之音似的,抬头跟他对视:“怎么,嫌我烦?” “……” “你待你的,我看我的,这么大个病房,我也没碍着你啊。”黎落摆摆手,“你要是不喜欢我在这里,就当我不存在。” “……” 盛妄默默往下一滑,把自己埋进被子里。 黎落用眼角余光观察着他,悄悄加大了手机音量。 生病是件挺磨人的事,盛妄被送来医院的时候太过匆忙,没带平板,这会儿既睡不着,也没东西可以打发时间。 听着黎落手机里传来激烈的打斗声,他心痒痒的。 但他跟这个名义上的后妈不熟,愣是没好意思凑过去一起看。 左看右看,盛妄拿起床头柜上的遥控打开电视。 但是一连换了好几个台,不是青青草原上的羊就是森林里和光头强斗智斗勇的熊,他半点兴趣都提不起来。 关了电视,盛妄扭头看向窗外,看似在发呆,实则竖着耳朵听黎落手机里的动画片声音。 一集动画片看了一半,黎落想起什么似的,一拍脑门,起身说:“差点忘了……啧。” 说完她把手机往病床边上一放,匆匆出去了。 黎落人出去了,录像卡却留在病房里。 透过录像卡,她清楚地看到盛妄一开始还有所顾忌,梗着脖子不去看放在床上持续播放动画片的手机。 但黎落出去三分钟了还没回来,他渐渐有些按捺不住,隔几秒钟凑过去看一眼,又做贼心虚般收回目光。 等再隔几秒钟,又凑过去看一眼,如此好几回后,他被动画片剧情吸引。 到底只是个六岁的孩子,他很快忽略了当下的处境,单手托腮,趴在床沿上专心看起了动画片。 看着这一幕,黎落暗暗好笑。 这孩子的别扭劲儿比起他爸,有过之而无不及。 黎落在病房外待了十五分钟,去取药的管家回来了。 她叫住管家:“这里我来就行了,家里还有事需要你处理,你先回去吧。” 管家看出她的意思,倒也没多说什么,把药递给她,交代了用量:“有事给我打电话,我会马上赶过来。” “好。” 管家走后,黎落放轻脚步,悄悄闪身进了病房。 她走到盛妄旁边,先静静地看了一会儿,然后突然出声:“你看懂了吗?” 盛妄本来趴在床上,听到黎落的声音,他立刻直起腰。 还没等他缩回被子里,黎落拿起手机往病床上一坐,跟他一起靠在床头:“我看半天了都没看懂哪个是正派哪个是反派,这些汽车人变身的时候好像都长一个样。” 盛妄立刻反驳:“哪儿一样了,不一样的。” “不都是四个轮子吗?”黎落见他上钩了,引导他继续讨论,“而且我也没看懂他们来地球干什么。” 盛妄开始解释:“为了拯救汽车人的故乡母星……” 他巴拉巴拉说了一通,黎落露出似懂非懂的表情:“哪个是霸天虎?” 盛妄指给她看:“这个。” “他有点丑,不如擎天柱好看。” “……那是个威震天。” “那这个呢?” “他叫补天士,是博派领袖。” “什么是博派?” 盛妄见她实在不懂,于是拿过手机担起解说任务,一边为她介绍剧情,一边对动画片里的角色如数家珍。 黎落看着他认真的侧脸,眉毛微微一挑,小鱼儿咬钩了。 一集动画片看完,盛妄说得口干舌燥。 黎落伸手去端水杯时,盛妄才发现到这个后妈不知道什么时候脱了鞋子,跟他一起挤在病床上,盖着同一床被子。 从盛妄有记忆起他就是一个人睡,现在床上多了一个不太熟的大人,他顿时别扭起来。 黎落把水杯送到他嘴边时,他往旁边挪了挪:“我自己来就……” 他话还没说完,黎落往他那边凑了凑,把他挪出来的距离给占了。 “……” “快喝。”黎落似乎全然没察觉到他的不自在,她目光紧盯着手机屏幕,“喝完继续给我解说下一集。” 盛妄:“……” 鉴于这个大人不算讨厌,盛妄犹豫了三秒钟,就着她的手喝了水,继续讲解剧情。 一大一小挤在床上看了一个多小时动画片,直到手机提示电量过低,黎落才关了播放app。 不等盛妄说话,黎落很自觉地下了床,倒了半碗带来的小米粥喂他:“还别说,你这么一解释,我现在分得清角色和角色之间的关系了。” 她这么一说,盛妄顿时有种帮了她忙的感觉,他悄悄挺直腰杆:“要是还有看不懂的,可以来问我。” “行。” 喝了粥,吃过药,盛妄睡下了。 黎落打定主意今天要在医院陪床,吃过午饭,她倚在病床旁一边玩手机一边帮着看点滴。 病房里太安静,暖气烘得黎落眼皮开始打架。 守了一个多小时,好不容易等盛妄的点滴打完,黎落叫来护士拔针,然后脱了鞋子和外套,在病床上躺下,把盛妄往旁边挤了挤,分了一半被子,心安理得地睡了过去。 黎落本来只是想睡个午觉,但这一睡,她直接睡到了傍晚,等醒来时外边天都黑了。 睁开眼睛,旁边的盛妄也刚醒,这会儿坐在她旁边,头顶有一撮头发倔强地翘着,一脸懵圈地看看她,又看看病房。 小崽子显然是睡蒙了,一时反应不过来今夕是何年。 黎落在他后脑勺轻轻拍了一下:“睡傻了?你在医院。” 第1170章 虐恋女主黑化后(29) 盛妄懵懵懂懂,好一会儿才应道:“啊。” 黎落有些好笑,她坐起来,顺手摸了摸盛妄的额头,已经退烧了。 掀开被子,黎落下了床,顺手抱起盛妄往病房配套的洗手间走去。 盛妄突然被她这么一抱,下意识搂住她的脖子,等进了洗手间,黎落拧了湿毛巾给他擦脸,他脑子才转过弯:“我自己来。” 洗漱完,黎落作势要把盛妄抱回床上。 脑子清醒过来的小崽子这会儿知道别扭了,扭着身子躲开:“我自己能走。” 说完他就要往洗手间外面钻。 黎落抓住他的衣后领,将人拎了回来:“乱跑什么,连鞋都没穿。” 盛妄:“……” 黎落强行把小崽子抱了起来,刚打开洗手间的门,就跟带着满身寒气,从病房外进来的盛斯意打了个照面。 盛斯意一看她怀里的盛妄,眉头微皱:“放他下来。” “你怎么来了?”黎落忽略他的话,把盛妄抱回病床。 盛斯意脱了外套:“管家说你在医院待一天了。” “对。”黎落说,“带吃的了吗?” “没有。” “那你出去买点吃的。”黎落说,“给儿子买份皮蛋瘦肉粥,我要汉堡和可乐,可乐常温的就行。” 盛斯意:“……你使唤我?” “不然呢?”黎落问,“儿子生病,老婆在这里陪护,你这个当爹又当老公的,半点力气都不用出吗?” 被她这么一说,盛斯意虽然表情悻悻的,但还是拿起外套穿上,出去买吃的了。 不多时,盛斯意拎着吃的回来了。 黎落和盛妄坐在沙发上吃东西时,盛斯意百无聊赖地摁着遥控器,把电视台换来换去,还不忘催促黎落:“快点吃,吃完回家。” “回家?”黎落诧异道,“盛妄还不能出院。” “晚点家里会派人过来。” “不用。”黎落说,“反正我在家也没什么事做,今晚我在这守夜。” 盛斯意瞪她:“你在这里,那我怎么办?” “你回家啊。”黎落一脸莫名其妙,“难道你想留下来一块守夜?” 盛斯意:“……” 盛斯意到底还是没走,他打开随身带着的笔记本电脑,在病房沙发上处理起公务。 黎落和盛妄则挤在病床上,用听书软件听有声小说。 小说是盗墓题材,背景音乐做得很惊悚,黎落听得直起鸡皮疙瘩,盛妄却听得很认真,但他认知有限,时不时会问黎落一些生僻词。 两人凑在一起嘀嘀咕咕的次数一多,沙发那边的盛斯意不耐烦地“啧”了一声:“你们很吵!” 盛妄立刻噤了声。 黎落给了小崽子一个安抚的眼神,故意把软件音量调大。 盛斯意刚要发火,黎落立刻“嘘”了一声:“你听。” 盛斯意一顿,侧着耳朵听了一会儿:“什么东西?” “大boss要出来了。”黎落暂停软件,问旁边的盛妄,“来下注,你觉得大boss是哪个。” 盛妄说了一个反派a的名字:“我觉得是他。” “我倒觉得是反派b。” 两人意见相左,黎落问盛斯意:“你觉得是哪个?” 盛斯意压根不知道前后剧情,被黎落这么没头没尾一问,他迟疑了一下,无脑站队:“我也觉得是b。” 黎落摁下播放键:“来,看看谁对谁错。” 谜底揭晓时,两伙人谁都没猜对,大boss是个新角色。 被黎落这么一打岔,盛斯意索性关了电脑,在病床旁的椅子坐下,跟他们一起听书。 一个故事听完,时间不早了,盛斯意催促盛妄早点睡觉,他则拿了枕头被子,打算在沙发上将就一夜。 但无论是黎落还是盛妄,下午睡久了,现在压根没睡意,黎落从床头柜抽屉摸出一副扑克牌,跟盛妄打起了扑克。 躺在沙发上的盛斯意听着床那边时不时传来的“对三”“对七”“两个尖”“王炸”等声音,他半天睡不着。 “喂,我说。”盛斯意忍不住出声,“都快十二点了,该睡觉了。” “你睡呗,不用管我们。” 盛斯意:“……你们一直说话,我怎么睡啊。” 黎落想了想,拿起床头一包纸巾,隔空抛过去。 盛斯意稳稳接住:“干嘛?” “拧两团纸巾堵耳朵。” 盛斯意:“……” 也许是发现在他们面前说一不二的盛斯意拿黎落一点辙都没有,盛妄胆子渐渐大了起来,不仅说话不再压着声音,有时候甚至会故意弄出一些大动静。 搞完小动作又立刻去观察盛斯意的反应,用这种方式偷偷挑衅盛斯意的权威。 打牌到深夜两点钟,盛妄面对黎落的那点别扭完全消失,脸上的小表情也多了起来,而盛斯意蜷缩在沙发上睡着了。 盛妄晚上喝的那点粥消化光了,他摸了摸肚子,小声问黎落:“你饿不饿?” 黎落倒是不饿,但看盛妄那副样子,她配合地点头,同样压低声音:“有点,你想吃东西?” “嗯。” “想吃什么?” 盛妄思索了几秒钟,说:“汉堡和可乐。” “不行,你肠胃炎呢,不能吃这些东西。” 盛妄有点失望:“还是只能喝粥吗?” 黎落反问:“不想喝粥?” “……喝粥也行。” 黎落琢磨了一会儿,拍了拍他的脑袋,低声问:“你生病了,现在只能喝粥,但我有个办法,可以让你有个不一样的喝粥体验。” 盛妄来了兴趣:“什么办法?” “有没有半夜出过门?” 盛妄眼睛顿时亮了:“没有。” 三分钟后,黎落给盛妄穿上厚厚的外套,裹得像只小粽子一样,带着他蹑手蹑脚出了医院,去了距离医院不到两百米的夜市一条街。 今夜无风,气温不算太低,夜市灯火通明,这个点正是热闹的时候,几个大排档里坐满了喝啤酒吃小龙虾的人。 第一次大半夜出门晃悠的盛妄满脸都是兴奋,牵着黎落的手四处张望,看见什么都新鲜:“这个是什么?” “小龙虾。” “那个呢?” “炒粉。” “你吃过吗?” “吃过。”黎落说,“等你病好了,我带你来吃一次。” “好!” 两人穿过夜市一条街,最后选了一家粤式粥店,黎落给盛妄点了一份清淡的粥。 粥刚上桌,黎落手机就响了,她摸出来一看,是盛斯意打来的。 她一滑下接听,盛斯意带着怒火的声音传来:“这大半夜的你死哪去了?” “在外面吃宵夜呢。”黎落丝毫没被他吓到,慢条斯理地说:“你饿不饿?要不要给你带一份?” “不要!”盛斯意怒气冲冲地说,“地址发我!” 第1171章 虐恋女主黑化后(30) 黎落一份粥还没喝完,盛斯意就来了。 他掀了门口厚厚的隔寒帘子走进来时,黎落明显感觉到坐在对面的盛妄往后缩了缩——不怪他害怕,盛斯意这会儿的表情实在称不上平静。 盛斯意走到桌前站定,脸色阴沉:“出来为什么不叫我?” “你白天上班那么累,晚上还得来医院陪护,看你睡得沉,不忍心打扰。”黎落睁着眼睛说瞎话,在盛斯意揭穿她之前,她对收银台那边挥挥手,“老板,我老公来了,粥可以上了。” “好。” 盛斯意:“……” 黎落拍了拍旁边的椅子,招呼盛斯意:“坐啊,你也吃点。” “我又不饿。” 盛斯意话虽这么说,还是在她旁边坐了下来。 “来都来了。”黎落说,“这家店味道不错,对吧,盛妄。” 盛妄拿着汤匙,迎着盛斯意投来的目光,小心翼翼点了点头。 喝完粥,一家三口回医院。 盛斯意人高腿长,步子习惯性迈得很大,刚出店门就把母子俩甩在身后,自顾自往前走。 黎落牵着盛妄,眼看盛斯意在前面越走越远,她索性停下脚步:“盛斯意!” 盛斯意回头。 “赶着去投胎啊?”黎落喊道,“回来!” 盛斯意看起来不太乐意,踌躇了几秒钟才一脸不情愿地折返回来。 他刚到近前,黎落抱起盛妄往他怀里一塞:“抱好。” 盛斯意一愣。 盛妄也惊呆了。 父子俩面面相觑。 盛斯意从不主动亲近孩子,而盛妄因为性格使然,不像盛启那样爱跟大人卖乖撒娇,是以自他有记忆以来,还没被当爹的抱过。 这会儿被塞到盛斯意怀里,他浑身僵硬,一动不动。 就怕下一刻会被盛斯意扔到地上。 盛斯意也没好到哪里去,双手托着盛妄,像在抱着一只小狗,他手脚都不协调了。 黎落装作没发现父子俩的不自在,催促道:“还愣着干什么,走啊。” 盛斯意这才抱着盛妄往前走。 走了几步,大概是这个姿势实在不舒服,他跟扛麻袋似的把盛妄往肩上一甩,扛着他走。 回到医院,盛斯意去上洗手间。 黎落则帮盛妄脱了外套,把小孩儿塞进被窝里:“快睡觉。” 盛妄缩在被子里,只露出一双眼睛,他犹豫了一下,突然伸出手,轻轻勾住黎落的小拇指。 正在叠外套的黎落动作一顿:“嗯?” 盛妄小声说:“谢谢你。” “不客气。”黎落笑了笑,“睡吧,小孩熬夜长不高。” 把盛妄哄睡,黎落转身发现盛斯意站在洗手间门口,正盯着她看。 察觉到他有话要说,黎落扬了扬下巴,示意他出去说话。 两人走到病房外,盛斯意说:“盛妄是你情敌生的,你干嘛要对他这么好?” 他说这话时,目光一直停留在黎落脸上,不放过她丝毫表情变化。 黎落迅速反应过来,她来医院陪护的举动引起盛斯意怀疑了。 他在怀疑她恢复记忆,并且已经知道盛妄是姜梨的亲生儿子。 黎落往走廊防护栏上一靠,神色淡淡:“不然怎么办?孩子生下来了,也长这么大了,总不能把他烤了吃掉吧?” 盛斯意:“……” “你也好意思问这种问题。”黎落翻了个白眼,“要不是你出轨,家里能有两个孩子?” 盛斯意:“……你没必要对他好,当他不存在就是了。” 黎落叹了口气:“我分得清主次,这件事不是孩子的错,今天就算只是个寄住在家里的亲戚孩子,他生病了我也会来医院陪护,更别说盛妄是以后会跟我相处十几年,甚至更长时间的家人。” - 黎落后半夜挤到病床上睡,她一觉醒来,盛斯意已经上班去了。 盛妄还没醒,小家伙大概是对她卸下心防,睡姿肉眼可见地霸道起来,一条腿横在她小腹上,脑袋无意识枕着她的手臂。 黎落捏了捏他的脸颊,轻轻将胳膊从他脑袋下抽出来,下床洗漱去了。 用过早饭,黎落给管家打了个电话,让他送一套换洗衣服过来。 过后的两天,黎落待在医院二十四小时陪护。 和盛妄相处的时间一长,黎落算是看出来了,小孩这种生物,无论表面上看起来有多高冷,一旦混熟了就开始变得肆无忌惮。 前后不过三天,盛妄不仅能毫无心理负担地躺在她怀里看动画片,外面出太阳了还会哼哼唧唧地央求她背自己去楼下草坪放风。 而盛斯意每天晚上下班了也会过来,只是看着母子俩越亲密,他脸色越臭。 待在医院的第四天,黎落接到管家打来的电话,她接通后“喂”了一声,电话那头传来的却是盛启的声音。 “妈妈,你什么时候回家呀?”盛启问,“我想你了。” 黎落看了一眼旁边正在玩魔方的盛妄,距离这么近,他显然也听见了,转魔方的动作微微一顿。 黎落犹豫了一下,还是说:“等会儿就回去。” “好,那我等你哦。” 挂断电话,黎落说:“我回家一趟,拿点东西就回来。” 盛妄小声问:“你会回来吗?” “当然。”黎落揉了揉他的脑袋,“最多两个小时就回来了,你不是惦记小猫吗,我拍它的照片给你看。” 盛妄这才开心起来:“好。” 黎落回了一趟盛家。 她刚进门盛启就黏了上来,伸手要她抱:“妈妈,你这几天去哪儿了?” 黎落没瞒着,把去医院陪护生病的盛妄这件事说了一遍。 盛启不高兴了,搂着她的脖子说:“他怎么病了那么久还没好呀,是不是故意的……” 黎落无奈一笑:“生病这种事还能作假?” 其实盛妄的身体已经达到出院条件了,只是黎落出于私心,想跟他单独相处几天培养感情,就让他在医院多住了两天。 黎落吩咐厨房做了几样小孩爱吃的点心,带去医院给盛妄。 折返回医院,病房却没人。 黎落向护士一打听,才知道盛妄在特护陪同下去住院部楼下草坪晒太阳了。 她拎着吃的东西去楼下找人,远远地看见盛妄站在一个坐轮椅的小姑娘跟前,那小姑娘年纪跟他相仿,眼睛上缠了一圈纱布,这会儿正仰头跟他说着什么。 第1172章 虐恋女主黑化后(31) 盛妄虽然没说话,但侧着脑袋,听得很认真。 黎落静静地看了一会儿才出声喊他:“盛妄。” 盛妄立刻抬起头,看见黎落,他脸上立刻漾出笑容,快步朝她奔过来。 黎落迎了上去,牵过他的手:“交到朋友了?” “嗯。”盛妄拉着黎落走到小姑娘面前,一本正经地介绍道,“她叫朵朵。” 黎落跟小姑娘打招呼:“你好啊,朵朵,我是盛妄的妈妈。” 盛妄一怔。 叫朵朵的小姑娘笑得又乖又甜:“阿姨你好。” 黎落把带来的点心交给盛妄,让他分给朵朵吃。 不一会儿,朵朵的监护人过来了,黎落跟她聊了几句,得知朵朵眼睛做了手术,目前正在恢复期,保守估计还得住半个月院。 小姑娘是个甜心小话痨,住院这段时间无聊坏了,逮着人,无论大小都想聊几句。 而盛妄面对不熟的人话少得可怜,正好应了小姑娘需要听众的需求,两个小孩在草坪上玩了一个多小时,临走时朵朵给盛妄塞了一根棒棒糖,并跟他约好明天见。 回到病房的盛妄有点心不在焉,不肯乖乖躺病床上,时不时跑到病房窗户边上,踮着脚尖往楼下看。 吃过午饭,黎落招呼盛妄睡午觉。 盛妄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半晌都没睡意。 “眼睛做手术疼吗?” “会打麻药,不疼。” “那麻药过了之后呢?” “应该还好。”黎落看出他的心思,“你在担心朵朵?” 盛妄背过身:“……才没有,我就是问问。” 黎落也不拆穿他,只是笑了笑。 过了一会儿,盛妄又问:“她是住在楼下的儿童病房吗?” “对。” “那、那我们明天还可以下楼玩儿吗?” “你想去就可以。” 听了这话,盛妄翻过身来,别别扭扭地去牵黎落的小拇指:“谢谢你……妈妈。” 黎落微微一愣,随即笑了:“不客气,儿子。” 次日,盛妄一早就醒了,嘱咐黎落给盛家打个电话,让管家送一份莲子酥过来。 “朵朵喜欢吃这个,她昨天吃了两块。” 黎落看着小家伙又是认真洗脸又是对着镜子把头顶那撮不服帖的呆毛摁下去,不由得有些好笑。 等管家送了莲子酥过来,盛妄迫不及待拉着黎落下楼。 小家伙明明进电梯时表情期待又迫切,等出了电梯,他立刻放慢脚步,装出一脸漫不经心。 母子俩走到草坪上,朵朵已经来了,坐在轮椅上晒太阳,她的监护人不在,一个穿着病号服的小男孩站在朵朵跟前,两个孩子正在说话。 看见这一幕,盛妄脚步一顿。 那边,小男孩不知道说了什么,朵朵笑了起来,她从口袋掏出一根棒棒糖,递给小男孩。 黎落下意识去看盛妄,小孩脸上的期待果然消失得一干二净,脸色也沉了下来。 很显然,他不高兴了。 黎落正要说点什么开解开解他,盛妄却突然大步朝朵朵跑去,冲到两个孩子面前,他二话不说将那个小男孩推倒在地。 黎落大惊失色,立刻吼道:“盛妄,住手!” 盛妄充耳不闻,推完小男孩又去揪朵朵,看样子是想把小姑娘也从轮椅上掀下来。 有那么一刻,黎落从这个六岁的小孩身上看到了盛斯意的影子。 一念及此,黎落又惊又怒,她冲过去,在盛妄把小姑娘拖起来那一刻将他抱走,堪堪制止了他的暴行。 跌坐回轮椅上的朵朵吓得不轻,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而那个无辜的小男孩受了惊吓,坐在地上哇哇大哭。 盛妄丝毫没意识到自己这么做有什么不对,他一脸不服气,在黎落怀里不断扑腾挣扎:“放开我!放开我!” 黎落想先安抚一下那两个孩子,又被发脾气的盛妄闹得火气越来越旺,她索性把人放下来,一巴掌抽在他屁股上:“你再闹!” 盛妄惊呆了。 小男孩也吓得哭声一止,朵朵更是一脸不知所措。 “有你这么不讲理的吗?给他们道歉!”黎落吼道。 盛妄回过神,脸色迅速涨得通红,他梗着脖子,倔强道:“不!” “道歉!”黎落又抽了他屁股一巴掌,“快点!” “……”盛妄眼底浮起一层薄薄的泪水。 朵朵打圆场:“阿姨,我们没事的……” “他做错了,必须道歉。”黎落冷冷地看着盛妄,“你道不道歉?不道歉我就不管你了,我现在就走。” “……”盛妄还是不开口。 黎落扭头就走。 盛妄急了,一下子哭出声:“对不起,对不起……妈妈别走。” 黎落脚步一顿,追上来的盛妄撞在她身上,她一低头,盛妄抱着她的大腿,哭得鼻尖发红。 黎落心软了,蹲下来将他搂在怀里,语气缓和了许多:“你知不知错?” 盛妄点头,表情写满了不情愿。 黎落知道他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错误,现在的妥协不过是不想被丢下,她耐着性子问:“你为什么要推朵朵和那个弟弟?” 盛妄:“……” “说话,为什么要推他们?” 盛妄小声说:“朵朵昨天明明说好要跟我玩,今天却跟别人玩,她说话不算话。” 朵朵闻言,连忙解释道:“不是的,我就是在这里等你,没有跟别人玩。” “那你还给他糖。”盛妄大声反驳。 “我看不见,请他帮我剥糖纸……” 盛妄:“……” “听见没有?”黎落说,“先不说朵朵没有说话不算话,就算她跟那个弟弟玩了又怎样?谁规定她只能跟你一个人玩?” 盛妄:“……” “你不能这么霸道,知道吗?”黎落催促,“给朵朵和弟弟道歉,快点。” 盛妄这才磨蹭着走到两人面前,说了声“对不起”。 两个孩子倒是大气,都没跟盛妄计较。 不一会儿,两个孩子的监护人过来了,黎落把刚才发生的事跟他们一说,代替盛妄连连道歉。 小男孩的父亲摆摆手:“多大点事儿,小孩儿之间打打闹闹难免的,没伤着就好,没关系的。” 黎落讪讪一笑,看向盛妄的眼神充满了担忧。 出了这样的事,加上盛妄一直板着脸,黎落没敢让他在草坪多待,很快带着他回病房去了。 第1173章 虐恋女主黑化后(32) 进了病房,黎落自顾自在沙发坐下,没搭理盛妄。 盛妄显然有些不知所措,他站在病床边,用手去抠床单的边缘,时不时抬头看黎落一眼,满脸都是欲言又止。 黎落当做没看见,靠在沙发上生闷气。 相里安上线:“你这是干啥,对一个六岁的孩子冷暴力?” “不冷一冷他,他不会意识到自己做错了。” 盛妄站了一会儿,有些按捺不住了,在病房里走来走去,不时制造出一点动静,试图用这种方式来吸引大人的注意力。 但黎落低着头玩手机,不理会他。 过了十来分钟,床头那边突然传来“哗啦”一声脆响,黎落立刻抬头。 在看到盛妄蹲在地上,跟前是一堆碎瓷,而他右手握成拳头,血顺着指缝汩汩往外流时,她心脏猛地一紧。 黎落迅速撇下手机跑过去,一把将盛妄抱起来,去掰他的拳头:“松开!” 盛妄眼巴巴地看着她,不肯松。 “快点,松开!”黎落急得大吼。 盛妄被吼得脖子一缩,这才松开手,果不其然,他手里躺着一块锋利的碎瓷,因为握拳这个动作,掌心被割破,碎瓷已经被血染透了。 黎落立刻按铃叫来医生。 二十分钟后,医生为盛妄包扎好伤口,叮嘱短时间内不能碰水,要按时换药,护士把地上的碎瓷和血迹打扫干净,病房很快恢复安静。 黎落看着坐在病床上的盛妄,太阳穴突突直跳。 一半是气出来的,一半是心疼导致。 同时她也意识到,这孩子的性格有可能比他爸更极端。 他才六岁,就已经敢用这么血腥的方式来逼大人放下身段和解。 这要是长大了还得了? 必须要尽快带着他脱离盛家,再把这棵已经往歪处长的小树给修正回来。 想到这里,黎落做了个深呼吸的动作,压下心头的火气,对盛妄招手:“过来。” 盛妄一直在用眼角余光观察着她的神色,这会儿一听到召唤,立刻从床上跳下来,三步并作两步奔到黎落跟前:“……妈妈。” 黎落拉了张椅子到面前,把盛妄抱上去坐好,母子俩面对面看着对方。 黎落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不带情绪,开始发问:“用瓷片弄伤自己,你觉得这么做对吗?” 盛妄摇头:“不对。” “那为什么还要这么做?” 盛妄迟疑了一下,小声说:“你生气了,不理我。” “我为什么生气?” “因为我推了朵朵和弟弟。” “那你推人这件事对不对?” “……不对。” “既然从一开始就做错了,为什么不想着获取大人的原谅,而是用另一个错误来掩盖这个错误?” “……”盛妄低下头,不说话了。 “把头抬起来,看着我说话。” 盛妄这才抬头,可怜巴巴地说:“我不知道该怎么做。” “什么?” “推了朵朵和弟弟之后,你生气了,我想请求你原谅,可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做。”盛妄说,“我怕你再也不理我了。” 黎落微微一愣。 也就是这会儿,她才正视起另一个问题。 盛妄在这样一个家庭长大,没有母亲,照顾他的人也是男保姆,盛斯意平时基本不搭理他和盛启,从来没有人教过他,遇到这些事的时候该怎么去解决。 孩子会下意识模仿大人的一举一动,在没有人教导的情况下,盛妄只能把父亲当成标杆,他现在的思维方式,行为举止,都是在模仿盛斯意。 孩子是做错了,但好像不能把所有的过错都推到他身上,毕竟才六岁,人情世故这方面,总不能要求他无师自通。 理通这一点,黎落叹了口气,先给他吃颗定心丸:“我不会不理你,先前是因为太生气了,一时半会儿不想说话。” 盛妄小心翼翼地问:“那等你气消了,会理我吗?” “会。” 盛妄紧绷的神色这才稍稍放松了一些:“噢。” “所以下次再遇上这种事,不可以再伤害你自己,用伤害自己来达到让人心疼的目的,是很愚蠢的行为,懂吗?” 盛妄点头:“好。” “还有,推朵朵和弟弟这件事,你说知道做得不对,那你说说,你错哪儿了?” 盛妄眼睛一下子瞪圆了,没受伤的那只手无意识地攥着病号服的下摆。 黎落看出他的紧张,安抚道:“妈妈不是在跟你算账,是想帮你弄清楚你到底错哪儿了,下次避免发生同样的事。” 盛妄松了口气,他皱起眉头,很努力地思索了一会儿,不太确定地问:“朵朵说,她请弟弟帮忙剥糖纸,没有跟他一起玩,我不该没问清楚就对他们动手……对吗?” 黎落在他脑门上弹了一下:“不算无可救药,但这只是其一。” 盛妄歪了歪脑袋,做出洗耳恭听的表情。 “第二,就算朵朵当时是在跟弟弟一起玩,那也是正常的,她不是你的谁,有交朋友的权利,没有任何法律、责任、义务规定她只能跟你一个人玩,明白吗?” 盛妄委屈地嘟起嘴:“可她都答应要跟我一起玩了……” “按照你这个理论,跟你做了朋友,就不能跟其他人做朋友了?” “……” “你要是这么想,以后谁还敢跟你一块玩儿?” 黎落说完,见盛妄一脸懵懂的不服气,显然不太能很好地理解这句话,她又说:“就拿你自己来说,你也不可能一辈子只交一个朋友,以后你上学,进入社会工作,每个阶段都会有不同的朋友,退一万步来说,就算你能一辈子只交一个朋友,你那个朋友愿意一辈子只跟你一个人玩吗?” “……” “总不能因为你愿意,就要求别人也必须跟你一样,这是不对的!” 盛妄没有立刻回答,而是闷着头思索,两条小眉毛都快皱到一起去了。 好半天他才委委屈屈地松了口:“那、那我允许朵朵多交两个朋友……就两个。” 黎落:“……” 她一巴掌盖在自己脑门上。 算了,来日方长。 只要能把盛妄带走,有的是机会和时间慢慢教他改变思维方式。 急于一时不仅会适得其反,还会想狠狠揍他一顿。 第1174章 虐恋女主黑化后(33) 当天下午,黎落给盛妄办了出院手续。 她在病房里收拾东西时,盛妄站在窗户前踮着脚尖往楼下看。 等收拾完东西,管家开车来接他们,盛妄终于别别扭扭地开口:“妈妈,我想去跟朵朵道个别,可以吗?” “不可以。”黎落拒绝道,“在你没改正思维方式之前,别去祸祸人家小姑娘。” 盛妄:“……” 小家伙只好作罢,牵着黎落的手,一步三回头地出了医院。 回到盛家,黎落走进客厅,盛启立刻迎了上来。 只是那句甜甜的“妈妈”还没出口,在看到盛妄被黎落抱在怀里,盛启脸色骤变。 他看了盛妄一眼。 盛妄也在看着他。 两个孩子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敌意。 黎落把盛妄放下,到厨房倒杯水的功夫,客厅传来尖叫声,她连忙跑到客厅一看,两个孩子厮打到一起。 盛启揪着盛妄的头发,盛妄掐着盛启的脖子,谁都不让谁。 佣人连忙上前劝架,可一时半会儿没法把两个打得正凶的孩子分开。 “干什么!你们干什么!!!”黎落上前,“都给我松手!” 她这一吼,两个孩子互相撕扯的动作一顿,都看了对方一眼。 但消停只是一瞬间,下一刻,他们又厮打起来。 黎落:“……” 最后家里的佣人保姆管家几乎全上阵了,才勉强把两个孩子分开来,盛妄被扛回房间,盛启则死活不肯走,抱着黎落的腿放声大哭。 黎落好说歹说才把他安抚住,也不敢让他回三楼儿童房了,只能将他安顿在二楼客房,免得再跟盛妄打起来。 鸡飞狗跳闹了这么一场,外面天黑了下来。 家里刚安静,黎落接到盛斯意打来的电话。 一接通就听到他熟悉的河东狮吼:“你他妈又带儿子跑哪儿鬼混去了?为什么不在病房!!!” “……”黎落一拍脑门,出院的事忘了跟盛斯意说一声了。 这几天他下班就到医院,看看时间,这会儿应该是到了医院发现他们母子不在。 黎落好声好气地把出院的事一说,盛斯意怒气冲冲地挂了电话。 看着暗下去的手机屏幕,黎落缩了缩脖子,有预感等会儿盛斯意回来,自己要挨一顿收拾。 但她的担心没落到实处,因为家里两个孩子又打起来了。 起因是盛妄的肠胃炎还没完全好,黎落让厨房煮了粥,准备送到儿童房喂他。 她端着粥上到二楼,被客房钻出来的盛启截住了。 一听她要去给盛妄送粥,盛启抱着她的腿撒娇,说想喝那份粥。 这话被从三楼下来,准备去主卧撸猫的盛妄听见了,两个孩子当着黎落的面就打了起来。 黎落急得又吼又骂直跳脚,左手拉这个右手扯那个,可两个打红了眼的男孩子哪是她一个人能拉开的,偏偏她还不敢用大力卡,就怕劲儿大了误伤到他们。 好不容易在管家和佣人帮助下把两人分开,盛启嘴巴一瘪,嚎啕大哭开了。 黎落连忙把他抱起来安慰,盛妄见状,扑过来抱着黎落的腿,也学着盛启的样子哭了起来,一时间整个家里都是孩子比赛似的,一声高过一声的哭喊。 这个节骨眼上,盛斯意回来了。 他本来就在气头上,听到孩子哭更加不耐烦了,上到二楼见两个孩子一个搂着黎落的脖子,一个抱着黎落的大腿嚎啕大哭,他火气蹭的一下直冲天灵盖。 “哭什么!!!”盛斯意吼道,他指着两个孩子,“你,还有你,给我滚下来!” 盛启和盛妄哭声一顿,齐齐望向黎落。 黎落“啧”了一声:“你别添乱了……” 黎落一表态,两个孩子顿觉有人撑腰,再次放声大哭。 盛斯意忍无可忍,捋起袖子上前就要把孩子扯开。 盛妄和盛启一看这情况,立刻统一战线,一边巴着黎落不肯放,一边对盛斯意又踢又踹,试图将他赶出决赛圈。 盛斯意挨了两脚,暴跳如雷:“搞清楚,这是我老婆!!!” …… 闹剧最终以两个孩子被送回儿童房关起来结束。 霸主盛斯意取得暂时性胜利,他一边拍着衬衣上被踹出来的鞋印一边对被佣人架走的盛妄盛启放狠话:“跟我斗,你们还嫩了点!” 黎落:“……” 盛斯意冲完澡,换了身衣服下楼吃晚饭。 黎落已经坐在餐桌前了,左手端碗右手拿筷子,看着桌上的菜发呆。 盛斯意在主位坐下:“没胃口?” 黎落疲惫地叹了口气,没头没尾感慨了一句:“还是只生一个好啊……” 今天这样的情况再多来几次,她要短命好几年。 盛斯意听懂了,嗤笑道:“另一个又不是你生的,你管他做什么?” 黎落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她没办法跟这种自我狭隘到连儿子都要视为外人的人解释。 但她不解释,盛斯意反倒来劲了,他敲了敲餐桌,严肃地说:“你以后少惯着他们,这才回来多久,都被你惯得敢骑到我头上作威作福了。” 黎落语气凉飕飕的:“那你把他们烤了吃掉吧。” 盛斯意:“……” 盛斯意话虽然这么说,倒也没制止黎落继续跟两个孩子接触。 临近年关,公司快放假了,盛斯意很忙,白天基本不在家。 黎落有意尽快把盛妄拉拢到自己身边,方便年后跟盛斯意摊牌离婚时顺理成章把他带走,是以这几天带着他到处玩儿。 既然要带盛妄,盛启自然也不能落下,一大两小成天往外跑,吃喝玩乐兼具吵吵闹闹。 和盛妄盛启相处的时间一多,黎落隐约能摸出两个孩子之间那点微妙的平衡感。 平时两人还是经常打架,盛妄手脚功夫厉害,盛启嘴皮子更胜一筹,往往一场架打下来,盛启被挠得鼻青脸肿,盛妄则被气得脸色铁青,谁都落不着好。 但只要盛斯意一出现,两个孩子就会立刻从敌对关系变成合作,共同抵抗来自盛斯意的父权压迫。 黎落一开始还防着这爷仨闹狠了会出事,后来见多了,他们三个撕起来时,她甚至能面不改色地在旁边嗑瓜子。 第1175章 虐恋女主黑化后(34) 转眼到了春节。 公司放假,盛斯意却变得更加忙碌。 一到年节,世家大族之间需要维系的人情往来也变得频繁,放在别的豪门大宅,这些事要么是女主人处理,要么是儿媳妇出面。 盛家情况特殊,女主人失踪多年生死未卜,儿媳妇伤了脑子,很多事都没有记忆,盛父年纪又大了,能担事的只有盛斯意。 盛斯意三天两头应付各种酒局,一天有一大半时间待在盛家老宅,每天回来身上都带着酒味。 大年二十九这天晚上,盛斯意是被两个保镖扶回来的,他醉得连路都走不动了。 保镖把他扶进主卧,黎落绞了热毛巾,正想给他擦擦脸,瘫倒在沙发上的盛斯意突然爬起来,跌跌撞撞跑进厕所,趴在马桶上吐了个天翻地覆。 黎落站在他背后,一边为他拍背顺气,一边感慨大家族继承人也挺不容易的,白天在外面光鲜亮丽,应酬喝多了晚上回来还不是照样抱着马桶吐得跟狗似的…… 好不容易吐完了,黎落到外边接杯水的功夫,回到洗手间,盛斯意却不见了。 她在家里一顿找,从二楼找到一楼,没看见人,倒是看到管家站在大门口,不断往外面张望。 “管家,怎么了?”黎落问。 管家没戴眼镜,眯着眼睛往外面看:“外边那个,是不是咱家先生?” 黎落顺着他的视线往外看去,顿时明白管家为什么这么不确定了—— 盛斯意光着脚,衬衣下摆一半塞在西装裤腰里,一半松松垮垮地扯出来,领口大喇喇敞着,这会儿正抱着门口的路灯柱子,脸贴在柱身上,表情迷离而沉醉。 “……是他。” 管家“哎呀”了一声,连忙奔出去扶人。 但盛斯意跟粘在柱子上似的,死活不肯撒手:“放开我,放开我!谁都别想把我们分开!” 管家拉不动他,只能扭头用眼神向黎落求助。 黎落一脸无奈,走到盛斯意跟前:“喂,回家了。” 盛斯意看到她时愣了一下,他目光在黎落和柱子上来回转了两遍,嘟囔道:“怎么有两个姜梨……” “……什么?” 她一开口,盛斯意果断放弃柱子,转而来抱她:“你会说话,你是真的,它是假的……” 黎落:“……” 被盛斯意抱了个满怀,黎落拍了拍他的背,本着尽快把他弄回房间的心思,半哄半骗道:“对对对,我是真的,快跟我回去。” 拖着盛斯意东倒西歪地走了两步,他停下来,目光直勾勾地盯着前面看。 黎落拉了两下没拉动,心里暗道不妙:“怎么了?” 盛斯意指着跟前的路,大着舌头说:“歪了。” “什么歪了?” “路,它歪了。” “……没歪,是你歪了。” “才不是!”盛斯意大声反驳,“就是它歪了!” “……好好好,是它歪了是它歪了。” “那你去把它扶正。” 黎落:“……” “快去,不然我不走!” 黎落做了个深呼吸的动作,按捺住想一脚把他踹出去的冲动,当着盛斯意的面到前面绕了一圈,做了个把路扶正的假动作,然后折返回来:“好了,扶正了。” 盛斯意这才满意地点头,但下一刻,他撇开黎落的手,拔腿往外面冲去。 黎落和管家连忙追上:“喂!盛斯意!” “先生!快停下,危险!!” 盛斯意充耳不闻,动作快得像只灵活的兔子。 等黎落追上去时,盛斯意在路边拦了一辆出租车,手支在驾驶座车窗上,醉醺醺地冲司机笑:“去不去机场?” 司机点头:“去。” “那你去吧。”盛斯意挥挥手,“注意安全。” 司机一愣,随即怒了:“你有病啊!” 黎落赶紧把盛斯意拖开,还不忘对司机赔笑道歉:“不好意思啊,他喝多了……” 司机骂了一声,踩下油门走了。 盛斯意被骂得一愣,对着扬长而去的车屁股咕哝道:“怎么骂人呢……你怎么骂人呢!” 黎落大冷天被折腾出一身汗,好不容易逮住盛斯意,和管家一左一右架着他往家里走:“回去再说!”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两人把盛斯意拖回家,然而进了院子,盛斯意再次停下脚步。 黎落都快被磨得没脾气了:“你又怎么了?” 盛斯意仰头看着种在院子里的一棵大树,没头没脑来了一句:“你孤独吗?” 黎落:“……” 她和管家对视了一眼。 盛斯意挣开黎落和管家的手,走到大树跟前,仰头盯着它看了许久,伸手抱住树干哭了起来:“你肯定很孤独吧,没人陪你说话,还不能离开这儿,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呜呜呜,你好可怜哦。” 黎落沉默了三秒钟,往后退了几步,掏出手机打开录像功能开始拍小视频。 折腾了半天才把盛斯意弄回房间撇在沙发上,黎落正要去打水给他擦脸擦手,转身那一刻,盛斯意突然拉住她的睡衣下摆。 黎落回头,那句“有完没完”还没出口,盛斯意轻轻喊了一句:“老婆。” 黎落一愣。 盛斯意见她没反应,索性爬起来,就着坐在沙发上,比她矮了一截的姿势抱住她,脸在她怀里蹭了蹭:“……老婆。” “你怎么不说话啊老婆。” “你说话!” “老婆老婆老婆!” 黎落低头,盛斯意正仰头眼巴巴地望着她,眼里满是不得到回应就不罢休的执着,他晃了晃黎落:“你说话啊,老婆!” 黎落叹了口气,揉了揉他的头发:“嗯,你先休息。” 盛斯意这才松开手,倒回沙发上睡了过去。 - 第二天是除夕。 盛斯意一觉醒来,头疼欲裂。 四周吵吵闹闹的,他睁开眼,发现盛启和盛妄两个狗胆包天的小崽子居然待在主卧,一个在撸猫,一个在玩手机,手机也不知道在播放什么视频,不时传出一阵怪腔怪调的哭声。 盛斯意火气瞬间窜上心头,他猛地坐起来,脸色阴沉:“谁让你们进来的?滚出去!” 他话音刚落,洗手间的门开了,黎落走出来:“哟,醒了啊。” 盛斯意:“……让他们出去!吵死了!” 两个孩子只是看了他一眼,没搭理他。 盛斯意更恼火了,抓起枕头作势要砸盛妄和盛启。 黎落“哎”了一声制止他:“打住,先别急着生气,给你看个东西。” 第1176章 虐恋女主黑化后(35) 盛斯意动作一顿。 黎落从盛启手里拿过手机,点开一段视频放到他跟前。 只看了几秒钟,盛斯意整个人都炸了。 他不敢置信地看着视频里抱着树干又哭又闹的男人,脸都绿了。 猛地把手机扫到地上,盛斯意跳起来踩在床上,勃然大怒:“你……” 黎落眨了眨眼睛:“我什么?” “……把视频忘了!”盛斯意脸色青了又白白了又红,跟个调色盘似的短短几秒钟内换了好几个颜色,他大步从床上跳下来,奔到黎落面前攥住她的肩膀用力晃了晃,“忘掉忘掉忘掉!给我忘掉!” 黎落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因为那条视频,盛斯意一上午都跟霜打的茄子一样,生完气跑书房里把自己关起来,连早饭都不吃了。 到了中午,黎落去敲门:“盛斯意,吃饭了。” “……滚!不吃!” “真不吃?下午要贴窗花对联,不吃饭你哪来的力气帮忙。”黎落给他找台阶下,“快出来吃饭,别让孩子看笑话。” 过了一会儿,书房门开了,盛斯意顶着乱糟糟的头发出现,他白了黎落一眼,义正言辞地声明:“我还在生气。” “看出来了。” “我不会原谅你的。” “行。” 黎落转身往餐厅方向走,盛斯意故意紧走几步,在越过她时,用力往她肩膀上撞了一下。 黎落被撞得身体一歪,哭笑不得:“你幼不幼稚啊!” 下午,全家动员起来,挂灯笼,贴窗花,贴对联,往长满橘子的大盆栽上挂小红包,整个家里被装点得喜气洋洋的。 吃过年夜饭,天黑了,电视里正在直播春晚,黎落拿了小烟花和仙女棒,带两个孩子在院子里放烟花。 烟花燃起来那一刻,盛妄和盛启都兴奋得尖叫起来,绕着烟花来来回回疯跑,一时间院子里全是笑声。 烟花放了一半,盛斯意却不见踪影。 黎落在家里找了一圈,发现盛斯意躲在主卧阳台上,关着推拉门,盯着手机出神,以至于她靠近了他都没发现。 黎落猛地拉开推拉门那一刻,盛斯意吓了一大跳,连忙站起来,磕巴了一下:“干什么?” 黎落注意到他迅速把手机锁屏揣进兜里——那个手机貌似是她的,今天早上才被盛斯意从床上扫下来,屏幕摔裂了一条缝。 “怎么不下去一块玩儿?”黎落没拆穿他的小动作,转移话题。 盛斯意不屑道:“那是小孩子玩的东西,我才不玩。” “真不玩?”黎落问,“那我走了啊。” 她作势要走,盛斯意立刻拉住她:“等等。” 黎落回头,盛斯意看着她,喉结上下滑动,满脸的欲言又止。 “怎么了?” 盛斯意目光闪烁,一只手揣在口袋里,反复捏着手机:“……我看见了。” “什么?” “那个视频。”盛斯意硬着头皮,像在说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我叫你老……” 他话还没说完,口袋里的手机响了。 盛斯意的话被打断,他掏出手机一看,来电显示是“妈”。 这是黎落的手机,“妈”是沈妈。 黎落瞟了一眼,拿走手机:“估计是拜年电话,我接一下。” 她正要按下通话,盛斯意却劈手夺下手机,把来电挂断了。 黎落满脸错愕:“怎么了?” “……”盛斯意眼中尽是纠结。 “到底怎么了?”黎落追问,“那是我妈……” 盛斯意打断她的话:“她不是!” 黎落微微一顿。 系统服务灯亮起,相里安的声音传来:“大过年的,这坏胚想干嘛?” 黎落顾不上搭理相里安,表情不变,问盛斯意:“什么不是?” 盛斯意咬紧了后槽牙:“都不是,他们都不是你的家人。” 黎落满脸莫名其妙:“你是不是偷偷喝酒了?又说什么醉话。” “没有。”盛斯意下定决心似的,“我后悔了,其实……” “妈妈!”楼下传来盛启的声音,“妈妈你快下来,盛妄抢我的仙女棒!” 黎落应了一声,借着这个机会脱身:“你要是累了就好好休息,我先陪孩子玩一会儿,晚点再上来陪你。” 说完她匆匆转身下楼。 刚出主卧,相里安立刻问:“盛斯意想干什么?” “没听见他说的话吗,他后悔了,后悔骗姜梨是沈逾竹。” “那你干嘛不给他机会把话说完?”相里安说,“坦白忏悔哎,多好的机会。” “现在让他抢占先机坦白,我还怎么提离婚?” 相里安沉默了几秒钟,说:“万一他会改呢?” “相信我,前世的姜梨一定也像你这么想过。”黎落说,“但她用一辈子实践证明,盛斯意改不了他刻在骨子里的劣根性。” 黎落下楼陪两个孩子继续放烟花,站在院子里,她能清楚感觉到从二楼主卧阳台投下来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很久。 - 大年初一,盛斯意一早被盛父一个电话叫走了。 黎落睡到日上三竿,吃过早饭,她在客厅看电视,两个孩子则在一旁堆积木。 但玩了不到十分钟,两人又开始互相看不对眼了,盛启阴阳怪气地刺了盛妄一句,盛妄脾气一上来,抓起一块积木砸到盛启身上。 盛启立刻揉着眼睛嘤嘤嘤假哭,一边哭还一边用眼角余光偷偷观察黎落的反应。 这种事基本每天都要发生一次,黎落都看麻木了,她谁也不帮,一手托腮一手拿着遥控器,没什么诚意地说了一句“不许打架啊”,还顺手给电视换了个台。 殊不知这一幕完整落在刚进门的沈妈眼里,她立刻撇下手里的年货,尖叫着扑过来把盛启搂进怀里:“小启!” 盛启被吓了一跳,哭声顿时止住了。 沈妈连忙去扒盛启的衣服检查他有没有受伤:“让姥姥看看伤哪儿了?让姥姥看看!” 盛启扭着身体躲来躲去:“姥姥我没事……” 沈妈确定盛启没受伤,却认定他在这个家受了委屈,一时间怒火蒸腾,冲黎落骂道:“你瞎了吗?小启被欺负成这样你都当没看见!我就知道你不会对他好,你个贱人!烂货!这么欺负一个六岁的孩子,活该你全家死绝!” 黎落眯了眯眼睛,脸色瞬间难看起来:“你说什么?” 第1177章 虐恋女主黑化后(36) 沈妈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差点泄露姜梨的真实身份。 她自知失言,但发泄出去的恶意已经收不回来了,她只能硬生生把话一转,继续恶声恶气地说:“亲生的在你眼皮子底下被欺负成这样,你连看都不看一眼,你还有个当妈的样子吗!” 黎落忍住反唇相讥的冲动,目光在沈妈身上一转,心里生出一个主意。 她起身,沉着脸一言不发地往楼上走。 沈妈见她不高兴,但是没起疑心,稍稍松了口气,又肆无忌惮起来,对着她的背影大声说:“你站住!小启的事我要跟你好好谈谈,你要是照顾不好他,我就把他接走,省得整天在这里挨欺负……你听见我说话没有!” 黎落充耳不闻,一步步走上旋转楼梯。 到了楼梯最上面一阶,她才停下脚步,像想起什么似的,转身对沈妈说:“你上来。” 沈妈狐疑道:“做什么?” “不是说要聊聊小启的事吗?” 沈妈这才跟上去,一边上楼一边骂骂咧咧:“昨天晚上打你电话为什么不接?还有上次在家,你给我甩什么脸色,你不仅没个当妈的样子,为人子女你也不合格,我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才摊上你这么个东西……” 沈妈走到黎落跟前,见她站在楼梯上不动,她皱眉,催促道:“走啊。” 黎落没动,而是对她笑了笑,低声说:“那你觉得,为人父母,你合格吗?” “……你说什么?”沈妈终于察觉出一丝不对劲。 黎落拉起她一双手,动作温情,低声说出的话却截然相反:“你要是个合格的父母,就不会教出沈逾竹和沈逾松这么恶毒的儿女了。” 沈妈眼里闪过一丝慌乱:“你、你什么意思?你到底在说什么?” 黎落没给她细想的机会,她突然发力,攥住沈妈两只手的手腕,用蛮力迫使她一双手掐上自己的脖子。 沈妈满脸惊恐地挣扎起来:“你要干什么……” 这一幕在不知情的人看来,是楼梯上两个女人起了争执,沈妈气急败坏下去掐黎落的脖子。 黎落“挣扎”了两下,适时尖叫了一声,在楼下两个孩子齐齐望上来那一刻,她对沈妈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然后松开她的手,在她惊恐万状的眼神中,任由自己从楼梯上摔了下去。 - 再次醒来,黎落人在医院。 睁开眼那一刻,她感觉浑身又酸又痛,后脑勺的疼痛尤其强烈。 虽然从楼梯摔下来那一刻给自己投了防御卡,防止真的把自己摔死,但从楼梯顶端滚到最底下是事实,难免会受点小伤。 她稍稍一动,立刻有人凑上来。 盛妄,盛启,管家,潘婶,还有盛斯意。 “妈妈,你怎么样了?” “妈妈你哪里疼?” “太太,还好吗?” 黎落目光从这些人身上一一扫过,最后落到盛斯意脸上。 她盯着他看了几秒钟,眼角眉梢露出几分厌恶,随后垂下眼睛。 这指向性极强的一眼看得盛斯意一愣,他立刻意识到了什么,紧走两步拨开靠得最近的两个孩子,不太确定地喊:“姜梨?” 黎落眼皮颤了颤,没理会他,而是看向两个孩子。 盛妄被她一觉醒来,从眼神到态度跟变了个人的样子弄得莫名其妙,他伸手去拉黎落的小拇指:“妈妈,你怎么了?” 盛启也不甘落后,小手搭在黎落手背上:“妈妈,你别吓我,你哪儿不舒服,咱们去叫医生。” 黎落盯着两个孩子先后拉住自己的手,半晌,她再次抬头看向盛斯意,语气冷冷的:“盛启和盛妄,谁才是我的孩子。” 这话一出口,盛斯意呼吸一窒,同时基本肯定了——这一摔,姜梨恢复记忆了。 面对眼前的女人掺杂着陌生,冰冷和厌恶的眼神,他一时间心乱如麻。 本来趁着失忆诓她是沈逾竹,是为了报复她,可这些日子相处下来,他发现这并不是自己想要的。 比起报复姜梨,看着她痛不欲生,他更希望能维持今天之前的生活。 一家四口,吵吵闹闹,每天下班回到家都能看到她坐没坐相地赖在客厅沙发上看电视,他内心会奇异地感到平静和妥帖。 他原本想等过年这段时间忙完了,找个机会心平气和地跟她摊牌,把她的真实身份和盘托出。 在他的设想中,失忆后的姜梨不记得往事,还对自己有天然的好感,想取得她的谅解并不是难事。 可没想到一切暴露得猝不及防,半点缓冲的机会都没留给他。 如今姜梨恢复记忆,她不仅记得过去,有那六年坐牢的记忆,还知道自己过去这段时间骗了她,种种叠加在一起,不怪她醒来看到自己的第一眼,会露出这样的眼神。 盛斯意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的问题。 他不说话,黎落反倒开口了,这次不是疑问,而是陈述:“是盛妄,趁我失忆,让我把沈逾竹的孩子当亲生,盛斯意,这么恶毒的事,也就只有你能做得出来。” 盛斯意:“……” 管家作为除了盛斯意和黎落之外,知道所有来龙去脉的第三人,一看气氛变得这么凝重,他立刻打圆场:“太太,您身上还有伤,先休息吧,有什么事咱们改天再……” “不用。”黎落拔下手背的输液针,“既然我没能如盛少所愿死在监狱里,这刑服完了,法律上过去的事一笔勾销,明天去把离婚手续办了,盛妄归我,我会带他搬出盛家。” 说完,黎落掀开被子,作势要下床。 盛斯意闻言,一把将她摁回床上:“离婚?” 黎落眼皮一抬,近距离跟他对视,眼里除了冷淡和厌恶,再也找不出别的情绪。 盛斯意被她的眼神刺了一下,顿时怒了:“你说离婚就离婚,经过我同意了吗?” “你可以不同意,我会申请诉讼。”黎落撇开他的手,“等着收法院通知吧。” 盛斯意被撇到一旁,他顿时又急又怒,咬牙切齿道:“法律上你的罪责一笔勾销,离婚你可以走诉讼,那你欠我的要怎么还?” “我欠你的?” 盛斯意恶狠狠地说:“你杀了沈逾竹,她是我的女人,是我孩子的母亲,你杀了她,这笔账你要怎么还!” 黎落盯着他看了几秒钟,抬手重重扇了他一耳光。 第1178章 虐恋女主黑化后(37) 盛斯意挨了这一下,条件反射般抬手就要反击回去。 但手举起来了,看着黎落那张平静无波,连躲都不带躲一下的冷淡面孔,他又硬生生忍住了。 放下手,盛斯意恶狠狠地说:“诉讼也没用,姜梨,只要我不同意离婚,你别想离开盛家半步!你必须要为你犯下的错误承担后果!” 黎落语气冷淡:“沈逾竹不是我杀的。” “你还想狡辩!”盛斯意压根不想听她解释,他扭头叫来管家,“去,把保镖调过来,守好病房,她要是敢跑,就打断她的腿!” 后面那句话是说给黎落听的。 黎落面无表情。 盛斯意放完狠话,一手拽一个孩子,无视他们的挣扎反抗,蛮横地把他们拖走了。 很快,盛家的保镖来了,不仅病房外轮班守着八个保镖,病房里除了潘婶之外,还来了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女特护。 特护受了叮嘱,除了照顾黎落吃饭洗漱,并不跟她说话。 黎落知道,这是盛斯意派来二十四小时监视她的。 在这么严密的监视下,黎落“跑”是跑不了了,她索性打消了别的念头,专心养伤。 过了两天,晚上,盛斯意来了。 他进门时带了一身寒气,表情却比周身的寒气更冷,进病房脱掉外套,他打发走特护和潘婶,在沙发上坐下,隔着一段距离目不转睛地盯着坐在病床上的黎落看。 黎落没理他,他也没说话,两人无声地僵持上了。 足足一个多小时,盛斯意终于开口,他声音哑而沉:“姜梨,我们谈谈。” 一直看着窗外发呆的黎落转过头,直视他:“谈什么?” “我不会同意离婚。”盛斯意先表明立场,见黎落皱起眉头,他立刻说,“你要是坚持离婚,这辈子别想再见到盛妄。” 黎落沉默了一会儿,嗤笑了一声。 盛斯意跟被针扎了一样,恼怒道:“你笑什么?” 黎落嘲讽道:“你都把单方面做出的决定通知我了,还假惺惺跟我说什么谈谈?” 盛斯意:“……你出狱回到盛家那段日子不是也过得很开心吗,现在为什么一定要离婚?” “那会儿我不知道你是这么恶心的人!”黎落说,“强娶,出轨,小三怀孕,联手沈家的人把我送进监狱待了六年,在我服刑期间对我父母见死不救,甚至在我出狱后,趁我失忆骗我是沈逾竹……出了这么多事,你想让我当做什么都没发生,继续跟你相亲相爱,盛斯意,你未免太异想天开了。” 盛斯意攥紧了拳头:“……我可以补偿你。” “补偿?”黎落像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一样,哈哈大笑起来,“好啊,你要是能让我死去的父母复活,能把我致残的手指痊愈,能让一切的一切回到还没遇见你之前,我就原谅你,你能吗?盛斯意,你能吗?” 盛斯意脸色慢慢变得苍白。 “你毁了我的人生,毁了姜家,现在轻飘飘地用一句补偿就想把一切都掩盖掉?盛斯意,我不会原谅你,永远!都不会原谅!!!” “……” 盛斯意一言不发,起身出去了。 病房门一关上,相里安上线:“你现在哪哪儿都不占优势,这么直接跟他刚,不好吧?” “不直接跟他刚我也不占优势。”黎落淡淡地说,“姜梨跟盛斯意之间,迟早得轰轰烈烈撕一场。” “有多少把握能撕赢?” “五五开吧。”黎落说得很保守,“而且作为哪哪儿都不占优势的那一方,想要这五分胜算,我还得要豁得出去。” 相里安“嘶”了一声:“怎么个豁法儿?” “暂时不剧透,你等着看吧。” 黎落安安稳稳睡了一夜,次日早上,她不等潘婶和特护进来伺候,主动下床洗漱,然后从柜子里翻出常服,把病号服换了下来。 她刚换完衣服,病房门开了,盛斯意还穿着昨天晚上那身白衬衫黑西裤,带着满脸熬出来的疲惫走进来。 他昨晚没走? 两人四目相对,盛斯意一愣,立刻大步走到黎落跟前,一把攥住她的手腕:“你要去哪儿?” 随着他靠近,他满身的烟味儿扑了黎落一脸。 这是在外面抽了一夜的烟? 黎落皱眉,试图把他挣开:“放手!” 盛斯意眼里冒了火,他不仅不松手,反而攥得更紧:“回答我,你要去哪儿?” 迎着他犀利的目光,黎落只能实话实说:“找律师。” “打离婚官司?” 黎落没接话。 不回答就是默认,盛斯意怒极反笑:“你觉得我会给你这个机会?” 黎落瞪大眼睛:“你要干什么?” 盛斯意没理会她,而是对着门外喊:“来人。” 立刻有保镖推门进来:“老板。” “给太太办出院手续,我要带她回家!” 黎落闻言,立刻挣扎起来:“放开我……我不会跟你回去的,盛斯意,你放开我!!!” 她使劲儿去掰盛斯意攥着她的手,指甲一个不小心划到盛斯意,他吃痛,立刻将她甩开。 黎落被甩到病床上,她回头,盛斯意手背上留下一道清晰的血痕。 盛斯意似乎认定她是故意的,脸色沉了下来:“姜梨,我的忍耐是有限的,不想吃苦头就别作!” “你这是犯法!”黎落也恼了,“就算我跟你还存在婚姻关系,你也不能拘禁我!” “犯法?那也得有外人知道,告到司法机关,立案了才叫犯法。”盛斯意居高临下看着她,眼底暗流汹涌,“没人知道的,叫他妈什么犯法!” 黎落知道盛斯意会强行把自己带回家,但没想到他为了防止自己路上借机逃跑,会让人为她注射镇定剂。 一打完镇定剂,她整个人就不太清醒了,虽然不至于完全失去意识,但手脚软绵绵的使不上劲儿。 眼睁睁看着盛斯意用外套把她裹起来,打横抱起,在七八个保镖护送下走出医院,黎落在心里疯狂咒骂他卑鄙。 盛家的车停在住院部楼下,车门敞着,盛斯意正要抱着黎落上车,旁边突然钻出来一个人:“盛先生!” 盛斯意脚步一顿。 是沈逾松。 第1179章 虐恋女主黑化后(38) 盛斯意蹙眉:“有事?” “盛先生,我能见见小启吗?”沈逾松目光频频往盛斯意怀里的黎落身上瞟,“我去了好几趟盛家,管家说现在不见客,如果可以,我想把小启接回沈家住一段时间。” “怎么?” 沈逾松:“……老人家挂念孩子。” 盛斯意嘲弄道:“你妈现在这个样子,还有心思挂念孩子?” 沈逾松:“……” “滚!” 盛斯意说完,抱着黎落就要上车。 沈逾松心里一急,立刻抬高声音:“盛先生,你要是不让我见小启,我就、我就报警。” 盛斯意眯了眯眼睛:“哦?” “你让人把我妈打成那样,我可以告你故意伤害。”沈逾松话说得毫无底气,“还有姜小姐,你把她怎么了?” 沈逾松说着,喊了黎落一句:“姜小姐,你还好吗?” 黎落根本没力气回答。 沈逾松说这些话的时候声音故意放得很大,加上这么多保镖护送,果然吸引了几位进出的病患注意,有人频频往这边张望。 盛斯意把黎落抱到车上安置好,回过头冷眼看着沈逾松:“威胁我?” 沈逾松察觉到他身上释放出来的暴戾气息,立刻往后退了两步。 “你以为光天化日,众目睽睽,我就会受你威胁?”盛斯意一步步走到沈逾松跟前,“你算个什么东西!” 他说完,抬脚狠狠踹在沈逾松肚子上。 这一脚爆发力惊人,沈逾松直接被踹飞出去,重重摔在地上,脸色瞬间惨白,连惨叫声都发不出来。 车上的黎落:“……” 亲眼目睹这么凶残的一幕,她才发现盛斯意平时凶自己的时候多多少少带了点放水性质,不然以他的武力值,自己就算开着大力卡都未必是他的对手。 回到盛家,盛斯意把黎落抱到主卧,安置在床上。 然后当着她的面吩咐管家调遣几十个保镖,将整个盛家都围起来,这段时间不见客,不许任何外人进来。 做完这一切,盛斯意替黎落掖好被子,然后去浴室冲澡。 黎落睡了一觉。 等她醒来,时间已经是傍晚。 镇定剂药效过了,她感觉力气恢复了一些,房间里没开灯,她挣扎着坐起来,想下床上个洗手间。 但刚起身,沙发旁边的落地灯“啪”的一声,毫无征兆地亮起来。 黎落吓了一大跳,整个人往后一缩,等定睛去看,才发现坐在沙发上的人是盛斯意。 他就这么坐在那里,也不知道盯着她看了多久。 这种被人盯着的感觉挺瘆得慌的,黎落皱了皱眉,什么都没说,掀开被子就要下床。 盛斯意起身快步走过来:“做什么?” “上洗手间。” 盛斯意伸手将她抱了起来。 黎落:“……” 上完洗手间,黎落打开门,站在外面的盛斯意作势要将她抱回床上,黎落抬手一挡:“我没那么娇弱。” 盛斯意只好作罢。 黎落慢吞吞挪回床上,坐了下来。 盛斯意打开主卧的灯,也就是这会儿,黎落才发现主卧里的猫爬架和猫用品,以及那只猫都被清理出去了。 盛斯意注意到她的视线,解释道:“猫送到儿子房间了。” 黎落没接话。 盛斯意轻轻叹了口气,走到她跟前蹲下,伸手去握她的手。 黎落立刻把手缩回来,对他的抗拒全写在肢体动作上。 盛斯意:“……” 他既尴尬又恼火,憋了一会儿,他自顾自说:“我去给你弄点吃的。” 说完他转身出去了。 十分钟后,盛斯意端了一碗粥上来,往床沿上一坐,舀一汤匙粥吹了吹,送到黎落唇边。 黎落别开脸,拒绝他的讨好。 盛斯意做了几个深呼吸,压下怒火,耐着性子说:“别任性,你伤还没好,来,多少吃一点。” 盛斯意说着,把汤匙往黎落唇边凑。 黎落不胜其烦,手一拂,粥全洒在被子上,连带着盛斯意手里的碗都差点没端住。 被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绝,盛斯意积压了两天一夜的怒火顿时爆发了,他站起来,猛地把手里的碗狠狠掼在地上,随着清脆的碎瓷声,他一把抓住黎落的衣襟,粗暴地将人拖到跟前:“姜梨,你是不是真以为我不敢拿你怎么样?” 黎落眼里泄出几分惊恐,她挣扎起来:“放开我!” “搞清楚你现在的处境,你没有资格跟我摆谱!你这个杀人犯!” 黎落恼了,抬手就要抽他耳光。 盛斯意早有防备,一手钳住黎落抽过来的手腕,往她身后一扭,野蛮地将她整个人翻过来,脸朝下摁在床上。 他一手按住黎落不让她动弹,一手去解自己的裤腰带。 意识到他想干什么,黎落心里一慌,连忙吼道:“盛斯意,你敢!” “我敢不敢,你试试不就知道了。”盛斯意动作不停,因为太过激动,他手抖得厉害,腰带解了两次都没解开,他索性直接把腰带扯断。 黎落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在盛斯意压下来那一刻,她用了张大力卡将他掀开,整个人灵活一滚,从另一侧滚下床,迅速后退到墙角,背抵着墙,戒备地盯着他。 被她溜掉,盛斯意也不急,他在床边坐下:“觉得你逃得掉吗?” 黎落手背在身后,做好了要从系统仓库掏刀子自卫的准备。 “又不是没做过,装什么贞洁烈女。”盛斯意半是威胁半是游说,“不想吃苦头就乖乖过来。” “有意义吗?”黎落脸色紧绷,做了这么多次任务,还是第一次遇上这种场面,她说不紧张是假的,“就算让你得逞了,我不是心甘情愿……” “要他妈什么心甘情愿,我只要得逞就够了!”盛斯意不耐烦道,“等怀上孩子,我看你还怎么跑!” 黎落:“……” 这个卑鄙无耻的坏胚! “过来!”盛斯意命令道。 黎落一动不动。 盛斯意耐心告罄,他起身,大步朝黎落走来,作势要用强。 黎落立刻伸手去系统仓库掏刀子,打算跟盛斯意拼命。 但刀子都拿到手了,看着气势汹汹靠近的盛斯意,她又临时改变主意,把刀子放回仓库,然后装出一脸决绝,转身后退几步,做了个助跑的动作,猛地往墙上撞去。 盛斯意大惊失色,连忙扑过来。 黎落蓄足力气的“寻死”一撞,如她预料,随着盛斯意一声闷哼,撞在一堵肉墙上。 第1180章 虐恋女主黑化后(39) 姜梨身高165,盛斯意189,黎落这一撞,直接撞到飞扑过来用身体挡在她跟前的盛斯意胸口上。 反作用力下她倒退了几步,头昏脑涨,跌坐到地上。 等她缓过神抬头一看,盛斯意捂着胸口脸色苍白,疼得眉头都皱起来了,看她的眼神像是要吃人。 “姜梨!!!”盛斯意大怒,“你疯了?” 黎落捂着撞疼的额头,倔强道:“我就算死,也不会让你如愿!” “你……”盛斯意大步走过来,跟拎小鸡仔似的,把黎落从地上拎了起来。 黎落又踢又踹拼命挣扎:“盛斯意,你要是敢动我,我绝对让你后悔一辈子!” 盛斯意把她拖起来丢到床上,他人压上来,直接坐在黎落身上,抓住她两只手往头顶一按,牢牢把她禁锢住,不给她丝毫反抗的余地。 黎落还是第一次如此直观感受到男女体力的差距,盛斯意只用一只手就能把她控制住,这要是换了没有金手指加持的姜梨,那根本就是砧板上的鱼肉,任他宰割。 这时压着她的盛斯意伸手往她脸上探来,看样子是想摸她的脸。 黎落寻到机会,脑袋一偏,狠狠咬在他手上。 这一口她下了八九分力气,嘴里立刻尝到血腥味,一得逞她就立刻松了口,一脸警惕地等着盛斯意反击。 只要盛斯意对她动手,她就能顺理成章跟他打起来。 她打定主意要拿捏着分寸让盛斯意受伤,伤到他这段时间不敢再动歪心思。 但是出乎意料的,盛斯意却没有出现她想象中暴跳如雷,动手抽她耳光的反应,他只是皱了皱眉,像感觉不到疼痛似的,拨开她额前的头发,用指腹碾了碾她的额头——她刚才撞上他胸口的位置。 黎落一愣,反应过来后下意识别开脸,拒绝他的触碰。 盛斯意被她这个举动惹得脸色更难看了,一把捏住她的下巴,他恶狠狠地说:“再敢这么冲动,我就……” “你就怎样?”黎落反唇相讥,“我爸妈都不在了,你还想用什么来威胁我?” “……”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黎落挣开他捏着自己下巴的手,冷笑道“盛斯意,我已经一无所有了,你别逼我,逼急了我不介意跟你同归于尽!” 盛斯意:“……” 他沉着脸摔门而去。 几分钟后,潘婶带着医药箱上来,为黎落处理红肿起来的额头。 过后的三天,盛斯意没再进主卧。 这三天里,黎落除了水,其他东西一口没吃。 整个家看似风平浪静,但从进来送饭的潘婶越来越不安的眼神中,黎落知道盛斯意也急了。 她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到了第四天,盛妄来了。 他走进主卧时,黎落正闭着眼睛假寐,听见开门声,她还以为是潘婶。 但等了一会儿,没听见潘婶说话,反倒有人走到床边,她睁开眼睛,盛妄抱着猫站在那里,迟疑着喊了一声“妈妈”。 黎落对他笑了笑,慢吞吞地坐起来,从他怀里接过小猫。 小猫经过这段时间好吃好喝科学喂养,圆润了一圈,看起来可爱多了。 黎落撸着猫,哑着嗓子问:“你爸让你来的?” 盛妄点头。 黎落轻轻叹了口气。 盛妄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踮起脚尖,凑到黎落耳边低声说:“妈妈,我不会劝你的。” 黎落一愣。 盛妄声音压得很低:“你回来之前,这个家每个人都不开心,现在你也不开心了……潘婶说你想离开这儿,要是能走,你就走吧,我不想你也变成我和爸爸这样,一直都不开心。” 黎落没想到盛妄会说出这样一番话,她抬手揉了揉盛妄的脑袋:“你想不想跟妈妈一块走?” 盛妄吃了一惊,继而狂喜道:“可以吗?我可以跟你一起走吗?” “我尽量带你一起。” “好!”盛妄用力点头,眼神亮晶晶的,“那我等你!” 盛妄没在房间久待,很快就带着猫走了。 他前脚刚走,盛斯意后脚进来了。 他右手缠着纱布,左手端了一碗粥,随手拖了张椅子,和床隔了一段距离坐下:“想通了没有?” 黎落瞟了他一眼。 盛斯意姿态看似淡定,但眼里的血丝和下巴冒出的胡茬出卖了他。 黎落没接话。 盛斯意拿起汤匙,轻轻搅着碗里的粥,神色从容得像在谈判桌上谈生意:“姜梨,你应该很清楚你如今的处境,跟我斗,你没有胜算,只要我不肯放过你,你就算死在这里,都没有外人会发现。” 黎落还是不说话。 “与其斗得两败俱伤,为什么不跟我和解呢?”盛斯意循循善诱,“明明只要点个头松松口,盛家百亿家财就都是你的,你后半辈子可以享尽荣华富贵,还有儿子,你很喜欢他不是么,现在闹死闹活要走,你就没想过走了以后再也见不到他?” 黎落嘴角一抿,发出一声冷笑,她抬头看向盛斯意,眼里是十足的嘲讽:“两败俱伤……够了。” “什么?” “我烂命一条,能拖着你一起两败俱伤,只赚不亏。” 盛斯意:“……你非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黎落回应他的是一声不屑的嗤笑。 盛斯意被激怒了,他把碗往桌上重重一放:“那你死在这里吧!等你死了,我在楼下花园里挖个坑把你埋了,让你做鬼也要亲眼看着我是怎么长命百岁子孙满堂!” 盛斯意走后,黎落掀开被子下床,慢吞吞地走进浴室。 几天没吃饭,她身上没什么力气,进了浴室后把门反锁,她从系统仓库掏出外套,把自己严严实实地裹起来。 相里安上线:“要出门?” “嗯,去见陈洵。” “为什么要见他?” “盛妄同意跟我走,我打算明天跟盛斯意摊牌,这件事会涉及到陈洵,我得先跟他通个气,让他躲一躲,免得被盛斯意这个神经病的怒火波及到。” 相里安了然,熟练地替黎落在卧室投下一张录像卡做监控。 黎落瞬移到陈家,敲开陈洵家的门。 她把自己拿到沈逾松的证词,打算跟盛斯意摊牌的事一说:“你先带着阿姨出去躲几天,以防被牵连到。” 第1181章 虐恋女主黑化后(40) “嗯。”陈洵二话不说答应下来,他目光落在黎落脸上,担忧道,“你怎么憔悴了这么多,他虐待你?” 黎落摇头,故作轻松地笑道:“苦肉计而已,别担心我,我心里有数。” 两人刚达成协议,相里安提醒道:“有人进你房间了。” 黎落立刻打开虚拟显示屏,上面显示潘婶端着一份果盘进了主卧。 发现黎落不在床上,潘婶马上看向浴室,见浴室门关着,她不放心地走过去敲了敲:“太太,你在里面吗?” 黎落心里一顿,必须马上回去,不然有露馅儿的风险。 想到这里,她匆匆对陈洵说:“我不能出来太久了,先走了,你和阿姨注意安全。” 说完她不等陈洵回应,闪身出了陈家就要发动瞬移卡。 这时陈洵突然跟了出来:“姜梨!” 黎落硬生生止住脚步,回头:“怎么了?” “你也注意安全。”陈洵叮嘱道,“万事以性命为重,只要活着,总有机会离开。” “好。”黎落囫囵点头,“再见。” 当着陈洵的面没法用瞬移卡,黎落匆匆跑下楼,一转过楼梯转角,立刻发动瞬移卡,消失在原地。 然而在即将抵达盛家时,相里安出手阻了一下:“来不及了,选个别的落脚点。” 黎落翻了一下录像卡,才发现在陈家耽误的那半分钟时间内,潘婶叫门没人应,怕出事担责的她立刻大喊来人,盛斯意听见喊声第一时间冲进主卧,这会儿正在踹门。 以他的力气,浴室那层薄薄的门最多只能撑上三脚。 回浴室是来不及了,黎落迅速调转录像卡镜头,短短几秒钟做出决定,落在了主卧阳台正下方的花园里。 她刚一落地,二楼主卧就传来“砰”的一声巨响——盛斯意把浴室门踹开了。 紧接着主卧乱成一片,盛斯意的吼声最有存在感:“人呢?” “没看见?” “你他妈不是一直守在门口吗?” “还愣着干什么!快去找!!!” 楼上一片兵荒马乱。 黎落蹲在花园里,听着纷沓的脚步声,拿捏着时间,双手揣在外套口袋里,慢吞吞绕去了门口。 她刚走到门口,就和从楼上冲下来找人的盛斯意撞上了。 盛斯意满脸都是慌乱,看见她,他脚步猛地一顿,紧接着跟座火山一样爆发了,一把抓住她的衣襟,粗暴地把她拖到跟前:“你死哪儿去了!!!” 黎落被吼得耳膜嗡嗡作响,她皱眉:“下楼转了转……这也不行吗?” “下楼?你从哪儿下楼的?” 黎落刚想说从门口,但是一看盛斯意身后那两个满眼都是惊恐的保镖,她又打住了。 这话要是说出来,岂不是暗示保镖玩忽职守? 以盛斯意这狗脾气,肯定会狠狠收拾他们一顿,他们说不定还会因此丢了工作。 一念及此,黎落改了口:“阳台。” 盛斯意:“……” 他立刻松开黎落的衣襟,转而去扒拉她身上有没有摔伤。 黎落也不反抗,任由他检查了一遍。 盛斯意确定她没事,怒火不仅没有消停,反而有越烧越旺的趋势,他恶狠狠剜了黎落一眼,把她抱起往肩上一扛,跟扛麻袋似的快步上楼去了。 黎落再次被丢到床上。 几天没吃饭,身上没力气的黎落跟条风干的咸鱼一样,就着被扔到床上时的姿势,一动不动躺尸。 盛斯意把她丢下后,掏出手机当着她的面开始打电话,叫人过来封阳台,加固防盗窗。 前后不过一个多小时,一群身穿某某装修公司工服的工作人员扛着封窗材料,连夜开始封窗。 工人们在阳台忙活时,黎落就坐在床上看着。 忙忙碌碌大半夜,直到凌晨四点钟工人们才忙活完,带着工具撤走。 黎落困得眼皮都在打架,她强打精神往阳台瞟了一眼。 本来视野很好的阳台被横七竖八的铁架这么一封,主卧顿时成了一个巨大的铁笼子。 不知道前世的姜梨是不是也有过这么一遭,从监狱出来,进了另一个监狱。 黎落胡思乱想了半晌,倒头睡下。 打定主意天亮后要跟盛斯意摊牌,黎落这一觉睡得很沉,她得养回一点精神,应对摊牌后有可能面临的挑战。 一觉睡到中午,黎落醒了过来,睁开眼,她第一时间发现自己右手手腕上拴了一根绳子。 黎落吃了一惊,她昂起脑袋,顺着绳子的延伸方向看去,在看到盛斯意搬了张椅子堵坐在门口,一手支着下巴昏昏欲睡,一手拴着绳子的另一头时,她微微一怔。 这是……怕她再跑了? 看得出来,盛斯意这几天也颇为煎熬,平日总是西装革履皮鞋锃亮的人,现在不仅眼睑发青胡子拉碴,嘴角还上火起燎泡了。 何苦要这么互相折磨呢? 黎落轻轻叹了口气,她正打算悄悄把绳子解下来,在不惊动盛斯意的情况下去上个洗手间,没想到她稍稍一动,盛斯意立刻睁开眼,往她这边看来。 见她醒了,盛斯意走过来,站在床尾目光沉沉地看着她。 黎落不甘示弱,仰头跟他对视。 两人目光在空中交汇,许久,盛斯意捏了捏眉心,神色中疲色尽显:“姜梨,你到底想怎样?到底要我怎么做你才肯放弃离婚?” “婚必须离。”黎落态度坚决,不等盛斯意反驳,她从枕头底下摸出一部老旧的按键手机,“既然说到这儿了,你听听这个吧。” 迎着盛斯意错愕的目光,她按下播放键,几秒钟后,沈逾松的声音传了出来。 录音全长十一分钟,沈逾松口齿清晰,有条不紊地把六年前那桩阴谋从头到尾讲了一遍。 盛斯意的表情慢慢从错愕到吃惊,在沈逾松说出那句“也为了挑拨盛斯意和姜梨,只要被人看见逾竹死在姜梨手里,姜梨就会背上杀人的罪名,盛斯意也无法再心安理得跟她在一起”,他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偏开头不再看黎落。 录音播放完毕,黎落收起手机:“沈逾竹不是我杀的。” 这句话无论是她还是姜梨,都说过很多次,可从来没有哪一次,她能说得像现在这么理直气壮。 第1182章 虐恋女主黑化后(41) 盛斯意没有立刻表态。 黎落也不着急,她静静等着他的反应。 这桩让姜梨背了六年的命案,害她入狱致残,毁她前途人生,间接导致她家破人亡,是时候还她一个清白了。 盛斯意沉默了很久,久到黎落以为他因为不敢面对而打算糊弄过去时,他终于开口了,声音又哑又涩:“录音哪儿来的?” 黎落皱眉,直觉他的反应有些奇怪,但还是按照计划给了他一个答案:“陈洵弄到的。” 说完她又解释了一句:“因为你的针对,陈老师现在日子很不好过,也对沈逾竹的死心存疑惑,所以去调查了来龙去脉。” 盛斯意喉咙里发出一声变调的冷笑:“你什么时候跟他联系上的?” 明明她恢复记忆以后就没离开过自己的监视范围,哪来的机会跟陈洵接触? 除非她一出狱就跟陈洵接上头了。 那是不是证明过去那段日子,她是在装失忆? 黎落打断他的思维发散:“这是重点吗?重点在于我是被冤枉的,沈逾竹的死跟我没关系,而我因为这桩案子白白坐了六年牢,身上到现在还背着案底! 盛斯意,起诉我故意杀人这件事,当初是你联合沈家一力促成,许多所谓的关键性证据也是你提供的,现在真相大白,人不是我杀的,过去六年牢狱之灾,你必须给我一个说法。” “……然后呢?” 黎落一怔:“什么?” “给你一个说法之后呢?你再以这个理由,理直气壮跟我提离婚?” 黎落:“……” 不对! 盛斯意的反应不对。 一般人得知自己冤枉了人,还因此给对方造成不可逆的伤害,在证据确凿的情况下,就算拉不下脸道歉,也会感到心虚。 而不是像盛斯意这样,反过来质问她是不是要以此为理由提离婚。 看着这样的盛斯意,黎落脑子里顿时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盛斯意怕不是早就知道沈逾竹的死跟姜梨无关。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她神色顿时凛冽了几分。 如果真是这样,那就太恶心了! 心里存了这样的猜测,黎落再次看向盛斯意的眼神多了几分打量。 她本想从言语上试探盛斯意几句,但一对上盛斯意的目光,两人都是一怔。 她算计着要从盛斯意嘴里套话的同时,盛斯意也在观察着她的一举一动。 这一四目相对,两个聪明人瞬间读懂了对方的猜疑。 盛斯意最先做出反应,他迅速从床尾扑过来,黎落还没来得及有所动作,那部按键手机就被他捞走了。 当着她的面,盛斯意把手机往地上一砸,“啪啦”一声巨响,手机摔了个四分五裂。 黎落心都凉了—— 不是心疼手机,也不是因为录音被毁,而是盛斯意这个毁尸灭迹的举动,间接证明了她的猜想。 对于沈逾竹死亡的真相,他是知情的。 他在知道姜梨是无辜的情况下,依然搜集所谓的证据,联合沈家把她送进监狱。 一个人的心理要扭曲到什么程度,才能面不改色泼爱着的女人满身脏水,眼睁睁看着她千夫所指,背着杀人犯的罪名在监狱里受了六年苦? 到底多大仇多大怨? 黎落脸色发白,鸡皮疙瘩一阵阵往上窜,她咬着后槽牙,浑身都在发冷:“你知道……你一直都知道沈逾竹的死跟我无关,对吗?” 盛斯意:“……” 面对她的质问,盛斯意眼角眉梢泄出几分不自在,他别开脸,没接话。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黎落忍着强烈的恶心,一字一句几乎是从牙关往外蹦,“盛斯意,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盛斯意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好一会儿他才说:“是你先翻脸的。” “什么?” “是你先翻脸的!”盛斯意加大声音,“谁让你惹了我,又不要我。” “……”黎落强压的怒火一下子爆发了,她扭头捞起床头柜上的小台灯,用力朝盛斯意砸过去。 盛斯意不躲不闪,任由台灯砸在脸上。 黎落气疯了,她抓起手边能够到的所有东西,一股脑砸向盛斯意。 盛斯意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等黎落发泄过一轮,精疲力竭地跌回床上,盛斯意额头被实木闹钟砸破了,血顺着脸颊汇聚到下巴,滴滴答答染红了他的前襟。 “盛斯意,你这个畜生!” …… 盛斯意走后,黎落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半天都没动。 前几天没吃东西,刚刚那番发作,几乎把她仅剩的力气都耗尽了,她这会儿觉得身心俱疲,连动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系统服务灯一直亮着,半晌,相里安给她投了张愈疗卡:“还好吗?” 黎落深深地,长长地叹了口气,她睁开眼睛,目光空洞地看着天花板。 相里安有心调节气氛,故作轻松道:“不至于被打击成这样吧,以前又不是没做过比这更恶心的任务……” “不是被打击到。”黎落喃喃自语,“我只是在想,前世的姜梨知不知道这件事。” 她作为一个局外人,得知真相都恶心成这样,姜梨这个当事人要是知道内情,她得难受成什么样子? 黎落简直没法想象。 相里安被她这么一说,顿时没了调侃的心思,他也叹了口气:“你现在打算怎么做?” 黎落沉默了一会儿,说:“计划不变,但是要给盛斯意下剂猛药。” 晚上,盛斯意回来了。 他端着一碗粥走进主卧时,黎落正抱着膝盖坐在床上发呆。 盛斯意把那碗粥放在桌上,拖了张椅子在床前坐下:“姜梨。” 黎落没理会他。 “我找到陈洵了。” 黎落猛地抬起头,直勾勾地盯着他。 盛斯意把她的反应看在眼里,不由得皱起眉头,他拿出手机,点开正在实时连线的视频,上面正是几个保镖押着陈洵的画面。 不仅陈洵被反绑双手摁跪在地上,他母亲也手足无措地站在一旁,满脸都是惧色。 黎落眼中怒色骤起,她起身就要去抢手机。 盛斯意迅速缩回手,他关了视频,手指在桌上点了点:“把粥喝了,我就不为难他。” 第1183章 虐恋女主黑化后(42) 黎落压着火气:“你到底还要牵连多少无辜的人?” “无辜?”盛斯意冷笑,“他可不无辜,那份录音不就是他弄来的。” “那是你毁了他的前途在先!你要是一开始不迁怒他,他也不会被逼成这样!” “怎么,心疼了?”盛斯意嘲讽道,“你们感情可真够深厚的,都分开六年了你还这么护着他,都说患难见真情,我做个好人,让你们再共患难一把,怎么样?” 黎落:“……” 盛斯意说完,掏出手机就要吩咐下去,黎落连忙按住他:“盛斯意,够了!” 盛斯意眼里有一闪而过的怒色,他扬了扬下巴,示意她:“把粥喝了。” 黎落做了个深呼吸的动作:“是不是我喝了,你就放过他?” “只要你听话,我就不为难他。” “你不要跟我玩文字游戏,放了他和不为难他是两回事!” 盛斯意被她为陈洵据理力争的样子惹恼了,他恶狠狠地说:“姜梨,搞清楚状况,主动权在我手里,你没有资格跟我谈条件!现在,马上,把粥喝了,不然我立刻让人废了姓陈的一只手!” 黎落:“……” 她端起粥,一汤匙一汤匙往嘴里送。 前后好几天没吃东西,胃里空落落的,黎落一口气灌了大半碗粥,胃顿时痉挛起来,一碗粥还没喝完,她“哇”的一下,俯身吐了一地。 盛斯意一惊,连忙为她拍背顺气。 但手一触到黎落,她跟被脏东西碰上似的,立刻把他甩开。 盛斯意:“……” 刚喝下去的粥全吐了,黎落脸色苍白,喉咙也被胃酸灼得火辣辣的,等稍稍喘匀了气,她端起剩下半碗粥,继续往嘴里灌。 盛斯意:“……别喝了!” 黎落充耳不闻。 盛斯意脸色难看得要命,他劈手把碗抢下来砸在地上,吼道:“我说别喝了,你听不见吗!” 黎落绷着脸,嫌他火气不够大似的:“我按照你说的做了,你最好遵守承诺,不为难陈洵。” 盛斯意被彻底激怒了,他一把将黎落摁在床上,举起拳头作势要揍她。 黎落见状,索性闭上眼睛等着挨揍。 盛斯意对着那张苍白的脸,拳头怎么也落不下去,怒火和嫉妒灼得他整个人几乎都快烧起来了。 半晌,他一拳头砸在床上,咬牙切齿道:“我到底哪里不如陈洵?我哪里不如他!!!” 黎落被他压在床上,睁开眼睛,眼里满是嘲讽:“暴力,出轨,疑心病,你哪里比得上陈洵,你哪来的脸跟他相提并论!” “……”盛斯意气得额角青筋突起,一手掐住黎落的脖子:“既然这样,当初为什么要说喜欢我?” “我要是早知道你是这样的人,肯定离你远远的,我这辈子做过最后悔的事,就是把你这个人面兽心的畜生当块宝,盛斯意,像你这样的人就该孤独终老,你不配得到任何人喜欢!” 盛斯意怒极,他一把将黎落从床上拽起,攥着她的肩膀,浑身的暴戾气息几乎要实质性溢出来:“你他妈找死!” 黎落不甘示弱,挑衅地扬起下巴:“有本事你就杀了我!” 盛斯意浑身都在发抖,他死死地盯着黎落看了一会儿,猛地把她推回床上,转身下了床,背对着她努力调整呼吸。 但胸口暴涨的情绪根本压不下去,头脑发热下,他抓起一旁的立式台灯,狠狠砸在地上。 盛斯意发狠似的开始砸东西,随着不断传来的打砸声和碎裂声,灯具悉数被砸毁,主卧很快陷入一片黑暗。 发泄了一通,盛斯意终于力竭,他赤着脚跌坐在一地狼藉中,手撑着额头,太阳穴处鼓胀得厉害,尖锐的疼痛像一把利剑,几乎要将他刺穿。 粘稠的黑暗笼罩着主卧,将这一方空间跟外界隔离开来,一片静谧中,黎落听见一声很轻的抽泣。 她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下一刻,盛斯意带着极力压抑的哭腔的声音传来:“来不及了,对吗?” 黎落:“……” “是不是来不及了?”盛斯意哽咽着问,“是不是我现在无论说什么、做什么,都无法弥补和挽回了?” “我没有出轨,我当初没有跟沈逾竹在一起,盛启不是我的孩子……我太介意太嫉妒你跟陈洵,也害怕失去你,才想要用沈逾竹来气你,我以为只要气一气你,你就会像以前一样回过头来哄我。” “你为什么不哄哄我,明明……明明只要像以前那样,说几句软话我就会跟你和好,你为什么连哄都不哄我,转头就跟别人在一起。” “我承认,我一开始就知道沈逾竹的死跟你没关系,那段时间我是嫉妒疯了,我宁愿毁了你也不想看你跟陈洵在一起……” “我好像做错了,六年前就错了,可我不知道该怎么去挽回,我以为只要跟你结婚,把你留在身边就好了,我没想到这么做会把你推得越来越远。” “你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会改,我一定改。”盛斯意的哽咽变成无法抑制的低声抽泣,“不要离婚好不好……姜梨,我好爱你,一直一直都爱你。” 黎落静静坐在黑暗中,许久,她发出一声无力的叹息:“盛斯意,来不及了。” 盛斯意:“……” “你说你爱我,但无论过去还是现在,我都没在你身上感受过丝毫爱意,你带给我的只有无尽的作、闹、毫无缘由的发脾气,吃醋,或许你表达喜欢的方式与众不同,可成年人的爱情就是直观的心疼和呵护,你没有让我感受到被心疼被呵护,对我来说那就不是爱。” “你怪我惹了你又抛弃你,把所有过错推到我身上,那你有没有想过,我是觉得累了才会放手?成年人的生活已经很不容易了,我妈妈患癌,爸爸生意失利以后,光是维持姜家日常生活就耗尽了我大部分精力,我实在……实在是没有余力去哄你了。” “如果因此让你觉得被欺骗被抛弃,甚至是被侮辱,我感到抱歉,但我立场不变,过去这些年发生了这么多事,我已经没有办法原谅你了,盛斯意,互相伤害的事就到此为止吧,给彼此都留一点余地。” 第1184章 虐恋女主黑化后(43) 盛斯意又陷入长时间的沉默。 黑暗中,时间仿佛被拉长,放大,不知过了多久,盛斯意收拾好情绪,从地上站起来。 “不原谅就不原谅。”盛斯意哑着嗓子说,“你待在我身边就够了,其他的,不重要。” 黎落心脏一沉。 虽然先前就预料到以盛斯意的偏执程度,不会这么容易放过她,但真的听他说出口,她还是感到一阵头疼。 说又说不听,打也打不过,跑还跑不了,法治社会更不能一刀宰了他,否则姜梨下半辈子都得在监狱度过。 难怪是a+级任务。 看来她只能放大招了。 盛斯意打开门走出去,不出两分钟,管家带着人匆匆上来收拾善后。 黎落被潘婶扶到隔壁客房休息。 折腾了一场,黎落是真的累了,在潘婶的陪护中,她倒头睡去。 一夜无梦。 早上,黎落一反常态地早早醒来,让潘婶到主卧拿一身衣服,然后冲澡洗头,把自己收拾干净。 吹干头发,黎落扭头问在旁边监视她一举一动的潘婶:“有吃的吗?我有点饿了。” 这还是这么些天来她第一次主动开口要吃的,潘婶以为她想通了,顿时喜笑颜开:“有的有的,太太想吃点什么?我现在就去给您做。” “随便弄点吧,能吃就行。” “好嘞。” 潘婶刚出门,立刻有保镖走进来,背着手站在客房里,跟尊摆件似的实时监控她。 潘婶熬了一锅小米粥,就着四个开胃小菜端进客房。 黎落花了将近一个小时,细嚼慢咽,喝下两碗小米粥。 她刚让潘婶把碗筷撤掉,扭头就发现盛斯意正靠在门口,眼神疑惑中带着小心翼翼,不解地看着她。 显然,他不懂她的态度为什么会突然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变。 明明昨晚两人还闹到不死不休,她今天却跟开窍了似的,主动要吃要喝。 黎落对上他的视线,她没有躲闪,也没有装作没看见,而是用一种平静到近乎温和的语气问:“我能下楼走走吗?好多天没晒太阳了。” 盛斯意:“……让保镖陪着,不许出门。” “嗯,好。” 从医院回来这些天,黎落第一次走下二楼。 她在花园闲逛时,十几个保镖守在四周严阵以待,明明是在自己家,那架势却搞得像在保护重要首脑出行一样。 在花园里晒了半小时清晨的冷太阳,黎落回到屋里。 刚进客厅就看到盛妄和盛启先后从楼上走下来,见了她,两个孩子都愣了一下。 盛妄最先反应过来,他快步扑到黎落怀里,抱着她的腰:“妈妈!” 黎落揉了揉他的头发:“吃早饭了吗?” “还没呢,我刚起。” “去吃饭吧。” “好。” 盛妄走后,黎落看向盛启。 以往看见她总是很热情的糯米糍这会儿犹犹豫豫地站在楼梯上,神色中满是纠结。 黎落对他招手:“小启,站在那儿做什么,下来呀。” 盛启这才走到她跟前,小声喊道:“阿姨。” 黎落:“……嗯。” 盛启抿了抿嘴唇,眼眶微红:“阿姨,对不起。” 黎落不解道:“为什么道歉?” “……我骗了你。” “嗯?” 盛启飞快地扫了一眼楼上,见盛斯意不在,这才凑到黎落跟前低声说:“我知道我不是你的小孩,可我没告诉你。” 黎落一愣,有些意外:“你怎么会知道?” “我偷听过舅舅打电话……”盛启越说越心虚,“他说我不是爸爸的小孩,我妈妈叫沈逾竹,而且、而且我妈妈还对你做了一些不好的事……对不起,我不想骗你的。” 黎落轻轻叹了口气:“过去就算了。” “你不怪我吗?” 黎落摇摇头,对他说:“去吃早饭吧。” 打发走两个孩子,黎落并没有立刻回主卧,而是在客厅沙发坐下,开始看电视。 不一会儿,吃完早餐的盛妄回来了,他往黎落身边一坐,抱着她的胳膊小声问:“妈妈,咱们什么时候走啊?” “快了。” “我可以把小猫一起带走吗?” “可以。” “我们要去哪儿呢?” “唔,应该暂时不会走太远,还是留在越城。” 盛妄皱眉,偷偷跟她咬耳朵:“为什么不走远一点呢?咱们可以去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让爸爸再也找不到我们。” 黎落亲昵地刮了一下他的鼻子:“因为妈妈还有一些事没办完,等办完那件事,我就带你一起去那个很远很远,让爸爸找不到的地方。” 盛妄眼睛亮晶晶的,用力点头:“好。” 跟盛妄说完话,黎落抬头一看,盛启坐在不远处的单人沙发上,羡慕地看着他们母子互动。 黎落拍了拍盛妄:“去陪弟弟一块玩儿吧。” 盛妄撇撇嘴,虽然看起来有些不乐意,但他大概也察觉到盛启的失落,还是搬出积木,跟他一块玩起了搭房子。 黎落一整天都没回房间,上午看电视打发时间,下午陪两个孩子画画,趁着两个孩子没注意,她悄悄藏起一管红色的颜料。 到了傍晚,黎落甚至主动开口要求厨房多加几个菜,晚上吃顿大餐。 期间,在书房处理公务的盛斯意每隔半小时出来一次,看黎落一眼就回去,像是为了确定人还在家里他才安心似的。 晚餐时间,盛斯意下楼来了,一家四口坐在一起吃晚饭,黎落开了一瓶红酒,给两个孩子倒上饮料,跟他们喝了两杯。 坐在主位上的盛斯意从头到尾都很沉默,只是看黎落的眼神越发戒备和疑惑。 他认定她在憋大招。 饭快吃完时,黎落看向盛斯意,一脸漫不经心地说:“等会儿我想带孩子去趟书城买点东西。” 盛斯意一愣,立刻拒绝:“不行。” “只是买一些儿童绘本和故事书,很快就回来。” “我说不行就是不行!”盛斯意态度坚决的同时又松了口气。 难怪她今天表现得这么主动又这么乖,原来是打着想让他放松警惕,允许她出门的主意。 肯定是想趁这个机会逃跑! 门都没有! 盛斯意拒绝得不留余地,黎落露出失望的神色:“好吧,不过我计划明天教孩子画画,需要用到儿童绘本,你让保镖出去买一些回来。” 这下盛斯意倒是没反对:“嗯。” 黎落想了想,又说:“带小启和盛妄一块去吧,让孩子自己挑,只有他们喜欢的绘本类型,学起来才有兴趣。” 第1185章 虐恋女主黑化后(44) 饭后,保镖带着两个孩子出门,前往书城购买绘本。 黎落则回了主卧。 主卧已经收拾干净了,昨晚被盛斯意毁坏的家具家电悉数换成新的,除了墙上有几处还没来得及修补的痕迹,其他压根看不出这里曾经遭过一场浩劫。 黎落坐在镜子前梳头发,吩咐潘婶:“帮我放水,我要泡澡。” “好的。” 潘婶进浴室去了,黎落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露出一个牙疼的表情。 不多时,潘婶从浴室出来:“太太,水放好了。” 黎落脱了针织外套,起身进浴室。 关上浴室门之前,黎落看了一眼尽职尽责守在外面的潘婶,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你联系电话是多少?” 潘婶一愣:“啊?” “手机号码。” 潘婶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问这个,还是老老实实报出自己的号码。 黎落记了下来,关上门,没脱衣服,直接跨入浴缸中。 泡在温水中,黎落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然后掏出藏起来的颜料,在温水中晕染开来。 浴缸里很快红成一片,看起来有些诡异。 做完这些,黎落打开系统仓库,先给自己叠加投了几张愈疗卡,再从仓库中掏出一把匕首,在手腕上比划了一下。 相里安秒上线:“你干嘛?” “置之死地而后生。”黎落比划着下刀的位置,“先置之死地,才有重生的可能。” 相里安稍稍一琢磨,再一看放满水的浴缸,立刻猜到她的用意。 “你想重现盛斯意童年时期目睹亲妈自杀的噩梦?” “嗯。”黎落终于找准下刀的位置,“如果我没猜错,那次心理创伤是他成年后对女人过敏的原因,如果不逼他一把,让他意识到继续这样下去只会逼死姜梨,那他不会放姜梨走。” 说话间,黎落咬咬牙,一刀划开手腕。 虽然做了心理准备,刀锋划开皮肤那一瞬间,黎落还是疼得头皮一紧—— 这一刀不算深,但伤口挺骇人,立刻有丝丝缕缕的血从伤处溢出,和颜料染红的温水融合在一起。 相里安瞅了两眼,提醒道:“啊你这不行,颜料的色儿不对,比血要淡一点点。” 黎落:“……你闭嘴!” “我这不是怕你露馅儿嘛,好心提醒你还不领情。” “盛斯意不会发现的。” “为什么?” “你等着看就知道了。” 黎落往浴室外投了一张录像卡,布置完毕,往后一仰,靠在浴缸壁,闭上眼睛装晕。 过了十来分钟,外面传来潘婶的喊声:“太太,您泡好了吗?” 黎落没回答。 潘婶等了几秒钟,又喊了一声:“太太?” 黎落还是没回应。 潘婶意识到不对劲,立刻上来开门。 但门被黎落反锁了,她拧了两下没拧开,顿时急了,猛地拍门:“太太,太太?” 第三次没得到回应,潘婶顾不上别的,尖着嗓门大喊:“来人啊!来人啊!!太太在浴室晕倒了!!” 在书房的盛斯意第一个赶了过来。 通过录像卡,黎落把他的反应看得一清二楚——都说一回生二回熟,盛斯意奔到浴室门口,立刻抬脚踹门。 只用了两脚,门“轰”的一声被踹开,盛斯意冲进浴室,在看到泡在血水里,手腕处还在往外渗血的女人时,他浑身动作像被按下了暂停键,瞳孔狠狠一缩,惊惧瞬间爬上他的脸庞。 随后进来的潘婶见了这一幕,吓得尖叫连连,但她还没失去理智,立刻扑到浴缸前伸手去捞人:“太太!太太!” 把人捞到跟前,潘婶扭头冲盛斯意喊:“先生,快叫救护车!” 可盛斯意已经无法动弹了,他喉咙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掐住,短短几秒钟冷汗涔涔而下,腿一软,他重重跌坐在地上,额头上青筋暴起,浑身都在发抖。 听到尖叫声赶上来的管家见状,顾不上“昏迷”的黎落,立刻捂住盛斯意的眼睛,把他往外拖:“少爷?少爷!” 被拖出浴室的盛斯意终于得以喘息,他艰难地喘了两口气,理智迅速回笼,挣开管家跌跌撞撞跑回浴室,把黎落从血水中捞起,快步往外走:“去医院!!!” 用最快的速度把黎落送到医院,看着她被推进急救室,盛斯意站在急救室门外,一身湿淋淋的水,紧绷的脸色青白得不似活人。 管家慢了一步赶到医院,连忙为只穿一件单衣的盛斯意披上外套。 他刚想说点什么安抚一下盛斯意,盛斯意却突然扭头冲进洗手间,在洗手池前呕吐起来。 吐了半天,盛斯意几乎把胆汁都吐出来了,才喘着粗气,脱力般拄在洗手池上。 管家为他拍背顺气,满脸都是心疼:“少爷……” 盛斯意抬头看着眼前镜子里的自己,脑子里有两个画面在剧烈交替,一个是二十多年前那个女人躺在满是血水的浴缸中,脸色苍白到像是一戳就碎的琉璃娃娃。 另一个是十几分钟前泡在血水里的姜梨。 两个同样二十多岁的女人,几乎一致的自残手法,一个是他的亲生母亲,一个是他的妻子。 为什么会这样? 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盛斯意太阳穴突突直跳,头疼耳鸣瞬间变得尖锐而强烈,他使劲儿甩了甩脑袋,想把这两个恐怖的画面从脑海里甩出去。 可无论他怎么挣扎,恐惧却如跗骨之蛆,在身体中一寸寸蔓延开来。 盛斯意浑身颤抖,死死盯着镜子里那个狼狈的男人,有那么一刻,他觉得镜子里的人面目可憎到了极致。 “啪啦”一声脆响,盛斯意一拳头狠狠砸碎了镜子。 - 黎落再次“醒”来,是在第二天下午。 她睁开眼,有种回到出狱时的错觉,同样是在病房,同样穿着病号服,手背上也同样扎着输液针。 病房里安排了特护和保镖,却不见盛斯意,黎落稍稍一动,立刻有特护上前低声询问。 黎落很清楚自己的身体情况,在愈疗卡作用下,她现在处于“失血过多”状态,脸色苍白,体温偏低,四肢乏力,动作大了还容易头晕。 第1186章 虐恋女主黑化后(45) 面对特护温声询问,黎落沉默了一会儿,不答反问:“我昏迷多久了?” “十七个小时。” 黎落看向自己包扎起来的手腕,轻轻叹了口气,露出一个“可惜没死成”的失望表情。 这一幕被拿着一瓶百合走进病房的管家看了个正着,他微微一顿,随即扬起职业性微笑:“太太,您醒了。” 黎落正要开口,系统亮起灯,相里安提醒道:“那瓶花里藏了微型摄像头。” 黎落:“……” 她脑子一转,知道这是盛斯意授意的。 她自杀这一出估计把盛斯意吓得不轻,这会儿她正“虚弱”,盛斯意不敢出现打扰,怕再刺激到她,又想了解她醒来之后的动态,所以想了这么个招。 黎落到嘴边的回应又咽了回去,她别开脸看向窗外,没理会管家。 管家也不介意,他走到桌边将花瓶放下,看似很随意地调整了一下位置,方便摄像头更好地将黎落照全。 管家没在病房多待,跟黎落说了几句话,见她不说话也没反应,只是一脸颓丧地看着窗外发呆,他也不自讨没趣,叮嘱特护几句要好好照顾太太,有事及时通知他们云云,然后离开了。 他虽然走了,摄像头还留在病房,黎落看似在走神,实则在系统内跟相里安聊天。 “咱能不能把这个摄像头屏蔽掉?” 一想到盛斯意在病房以外的某个地方盯着她看,她就浑身不自在。 “技术上是可以,屏蔽摄像头信号就行,但理智出发我不建议你这么做,惊动盛斯意,谁也不知道这个疯子又会想出什么花招。” 黎落叹了口气。 她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 发了会儿呆,黎落索性闭上眼睛装睡。 隔壁病房,盛斯意坐在沙发上,满脸的红疹还没退,他通过电脑一眨不眨地看着监控画面中的女人,见她连睡着了都紧皱眉头,看起来极不安稳的样子,他胸口像压了一块铅,沉得连呼吸都不顺畅了。 管家垂手在一旁看着,欲言又止:“先生……” “说。” “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管家说,“要不,您先同意离婚……” “不可能!”盛斯意立刻打断他的话,“我宁愿她死,也不会让她走!” “我知道,您先听我说完。”管家温声说,“我的意思是,咱们不如来个以退为进。” 盛斯意皱眉:“什么?” 管家分析道:“太太现在对您成见大,一直僵持下去,对您对她都没好处,再把她逼急走了极端,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您再后悔就来不及了,不如您先同意离婚,让她把妄少爷带走,等她精神不再这么紧张,您再以见孩子的理由慢慢跟她接触,让她看到您的诚意和好的一面,水滴石穿,这孩子都有了,还怕她不回心转意吗?” 盛斯意沉思起来:“她要是跑了怎么办?” 管家微微一笑:“我知道您有顾忌,怕太太像老夫人那样,一走就找不着人了,现在不比二十多年前,无论去哪儿,办什么事都需要实名,她只要还在国内,总会留下痕迹,不愁找不到人。 再者,您要是不放心,现在黑科技那么发达,往她或者妄少爷身上动动手脚,实时监控他们也就是一句话的事。” 盛斯意沉着脸,考虑了很久才松口:“好吧……等离了婚,你多派几个人跟着她,务必要保证时刻掌握她的行踪。” “是。” 黎落在医院住了几天,盛斯意始终没出现。 她每天尽职尽责地在摄像头面前表演抑郁,吃得少,几乎不说话,长时间发呆,神色也总是恹恹的,好像对什么事都打不起精神。 花瓶里的百合花枯萎时,管家出现了,带来一份离婚协议。 “先生同意离婚了,这是离婚协议,您先看看。”管家将离婚协议在黎落跟前摊开,“先生说了,离婚是您提出来的,他要求您净身出户,不会分给您任何财产,您也不能带走家里任何东西。” 黎落翻了翻离婚协议书:“盛妄也不能带走吗?” “……妄少爷不是东西。” “我可以净身出户,不要任何财产。”黎落把协议书一合,“我只要盛妄。” 管家似乎早就猜到她会这么说,他脸上装出几分不太真诚的凝重:“我得请示一下先生。” 说完他出去打电话了。 三分钟后,管家回来了:“先生同意了。” 黎落拿起笔,毫不犹豫签下名字。 管家一把离婚协议收走,黎落立刻掀开被子下床,健步如飞地去翻衣柜,准备换常服。 管家:“……” 半小时后,黎落换了衣服,给自己办好出院手续,神清气爽地走出医院,在路边打了一辆车,回家接盛妄。 直到她上了车,相里安才不敢置信道:“这就离婚了?任务完成了?儿子到手了?姜梨也自由了?” “是不是觉得太过轻松,不符合a+级任务的b格?” “是!” “那就对了,盛斯意同意离婚,这是个陷阱。” 相里安一愣:“怎么说?” “他不会这么容易死心。” 相里安“嘶”了一声:“既然知道是个陷阱,你咋还往下跳?” “将计就计嘛。”黎落说,“盛斯意自信满满能拿捏住姜梨,咱们不如利用他的自信,见缝插针,先把要办的事办了,以后才能没有后顾之忧地说走就走。” 黎落打车回到盛家,盛妄已经在门口等着了,旁边还放着一大一小两个行李箱。 黎落一下车,盛妄立刻扑上来抱住她:“妈妈!咱们可以走了?” “嗯。”黎落摸了摸他的脑袋,敏锐地发现小家伙脸色有些苍白,她连忙贴了贴他的额头,“生病了?” “没有。”盛妄扬起一个有些勉强的笑脸,拉过箱子催促道,“咱们快走吧。” “好。”黎落把箱子搬进出租车后备箱,带着盛妄上了车。 这时大门方向投来一道视线,她偏头一看,盛启扒在门边,露出半边身子,眼巴巴地看着她。 盛妄也看见了,他犹豫了一下,问:“要带他一起走吗?” “不。”黎落收回视线,“留在盛家,对他来说更好。” 第1187章 虐恋女主黑化后(46) 车驶离盛家,远远地将盛启抛在身后,直到看不见他了,盛妄才收回目光,轻轻叹了口气。 黎落看出他的惆怅,调侃道:“你平时不是挺不待见他的嘛,现在要走了,怎么还舍不得他?” “我才没有舍不得他!”盛妄反驳道,“我只是、只是觉得他有点可怜。” “哦?” “家里人不少,但真正关心我跟盛启的没几个,爸爸从来不管我们,管家爷爷没那个义务,其他人都是打工拿钱的,现在咱们一走,盛启不仅没人关心,连个吵嘴打架的人都没有了……” 黎落拉过盛妄,揉了揉他的脑袋:“等妈妈把眼下的事都处理完了,再考虑怎么安排盛启吧。” 说到底,她不是真正的姜梨,盛启是沈逾竹的孩子,而沈逾竹是导致姜梨坐了六年牢的罪魁祸首。 作为任务者,她能做的是不苛待,不把恩怨转移到下一代身上,要她把盛启视如己出,那多多少少有些强人所难。 至于任务完成,姜梨回来后要怎么安排这个孩子,那就不在她的考虑范围内了。 四十分钟后,车在路边停下。 黎落一手牵着盛妄一手拖着行李箱,母子俩刚下车,头顶就下起了大雨。 两人被淋了个措手不及,赶紧找了一处公交站台避雨。 黎落掏出纸巾给盛妄擦脸上的雨水,小家伙像是才想起什么似的,问:“妈妈,咱们接下来要去哪儿呀?” 黎落反问:“你觉得去哪儿好?” “我跟着你,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盛妄说完,又操心道,“我听保姆说,离婚了爸爸一分钱都不给你,你身上现在有钱吗?” 黎落摇头:“没有。” “我有。”盛妄拖过行李箱打开,从里面拿出一个小布包,他把布包打开,双手递到黎落跟前,“呐。” 布包里厚厚的一叠现金,整钞零钞都有,粗略一估计,有三四千块钱。 “不错啊。”黎落有点意外,“你存的?” “嗯。”盛妄仰头看着黎落,“妈妈别怕,没钱了咱们可以去挣,我很好养的,一顿只吃一个馒头。” 黎落听得有点心酸,她把布包叠好,放回行李箱,也不忍心再逗小家伙了,说:“别担心,妈妈既然带你出来,肯定是打算好后路的,绝对不会让你跟着我吃苦。” 安抚好盛妄,黎落掏出手机,给魏婉姝发了条微信:方便见个面吗?我跟盛斯意离婚了,想请你帮我一个忙。 魏婉姝秒回,连发了三条消息:“真的假的?” “你怎么突然开窍了?” “你在哪儿?” 黎落把定位给她发过去。 “等着!我马上来!” 黎落收起手机,相里安上线吐槽:“没见过像你脸皮这么厚的……之前在盛家老宅把人魏婉姝怼成那样,现在又向人家求助,你怎么好意思啊。” 黎落理直气壮道:“我不要脸呗。” 盛斯意要求她净身出户,并非舍不得分她一半家产,而是想用这种方式逼她认清现状。 姜梨并非没脑子没能力的人,但作为一个刑满释放人员,身上背着杀人的前科,要钱没钱要学历没学历,手指和听力也受损。 种种原因叠加下,除非去从事高强度低收入劳动,否则短时间内她根本就生活不下去。 更何况她还带着盛妄,就算她作为大人能吃苦,也不忍心苦了孩子。 盛斯意打的就是让她在外面吃一段时间苦头,看清眼下处境,等母子俩生活拮据,他再以救赎者姿态出现的主意。 人在生理和心理双重煎熬下,往往会更容易动摇,选择好走的那条路。 黎落早就看穿他的计划了,自然也做好了应对的策略。 母子俩在站台上等了二十分钟,魏婉姝开着一辆红色的四座跑车来了。 车一个急刹停在站台前,车窗降下,魏婉姝摘了墨镜,上下打量了一眼被雨淋得跟鹌鹑一样的母子俩,“啧啧”了两声,下巴一扬:“上车!” 上了车,魏婉姝一边开车一边迫不及待打听八卦:“你怎么突然想通了?之前不是爱盛斯意爱得死去活来,连他出轨都不介意吗?” 黎落痛心疾首道:“我是被他伤透了心……待在一个不爱我的男人身边,就像站在流沙里,只会在绝望中慢慢沉沦。” 魏婉姝露出一脸被她这句非主流语录酸到了的表情,但好歹替她松了口气:“你知道就好,盛斯意这种男人,不值得你为他搭上一辈子……对了,不是说需要我帮忙吗,要我做什么?” 黎落有点不好意思:“盛斯意要求我净身出户,我现在身上一分钱都没有,你能不能先借我点钱?” 魏婉姝一愣,随即破口大骂道:“卧槽,盛斯意是个什么品种的奇葩,这么有钱,离婚了不说分你几十亿,连套安身落脚的房子都不给你,抠门抠成这样……服了,我真是服了。” 黎落配合地叹了口气。 魏婉姝骂骂咧咧了一路,把黎落和盛妄带去位于大学城附近的一套复式公寓。 “这房子是我妈名下的,我外婆退休前是a大教授,前几年返聘回学校授课,房子买来给她午休用的,后来老太太彻底退休,这里就没人住了。” 魏婉姝给智能锁输入密码,开了门,房子上下两层一百多平,采光通风条件不错,基础家具家电都有,但长时间没人住,布罩上落了一层灰。 “这灰厚的……我叫个钟点工过来打扫一下吧。” 魏婉姝说着,拿出手机就要叫人,黎落连忙按住她的手:“不用啦,你能把房子借给我,我就已经很感激了,打扫也不是什么麻烦的事儿,我们自己来。” 魏婉姝看出她的不自在,也不想给她增加心理负担,于是说:“好,那你们自己打扫,钱我先借你十万块,够不够?” 黎落琢磨了一会儿,说:“借我三十万吧,我准备起诉沈家,到法院上一级机关上诉,这个过程估计要好一段时间,没有一定的资金支持,我可能坚持不下去。” 魏婉姝输入转账数字的手一顿:“起诉沈家上诉法院?为什么?” “沈家冤枉我杀了沈逾竹,害我坐了六年牢,法院错判我故意杀人,我要为自己讨个公道。” 第1188章 虐恋女主黑化后(47) 魏婉姝皱眉:“这……你有证据吗?” 黎落打开手机,把沈逾松说梦话那段录音放给她听。 魏婉姝听完脸色都扭曲了,她怒气冲冲地说:“沈逾竹这个贱人!!活该得绝症!她死不足惜!还有沈逾松,这人良知被狗吃了吗,亏他还是个医生,居然助纣为虐做出这种丧尽天良的事,真他妈的……” 后面是一大段脏话输出。 黎落无奈一笑:“坏的是人,跟沈逾松是什么职业没关系,既然我已经知道这件事,那就一定会为自己讨个清白和公道,我不会背着杀人犯的罪名过一辈子。” 魏婉姝听了这话,突然羞愧起来:“那个,抱歉啊。” 黎落不解道:“嗯?” “六年前,我从朋友嘴里听说沈逾竹大着肚子被推下楼摔死的事,当时很生气,在朋友圈发了很多骂你的话……还骂得很难听,对不起,我为我的冲动向你道歉。” “你也是被误导了。”黎落说,“我不怪你,想自证清白,也是为了让更多像你一样被误导的人看到真相。” “我支持你维权到底!” 魏婉姝说着,飞快地在手机上输入一串数字。 下一刻,黎落手机传来消息提示:魏婉姝向您转账rmb五十万元。 黎落:“……谢谢!” 魏婉姝走后,黎落挽起袖子打扫卫生。 花了两个多小时,和盛妄一起把公寓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又到楼下超市买了基础生活用品,母子俩算是有个暂时安身的角落了。 晚上,黎落煮了面条当晚餐。 吃过面,她放热水准备给盛妄洗澡。 盛妄抱着胳膊不让她帮忙脱衣服,扭扭捏捏地说:“我自己来就好了……妈妈你出去。” “自己会洗吗?” “会。” “还害羞……我是你妈,有什么好害羞的。”黎落在他脑门上戳了一下,转身出去了。 十来分钟后,盛妄洗完澡出来了,睡衣穿得歪歪扭扭,黎落招手把他叫到跟前,帮他整理了一下。 在为他把衣领理正时,黎落明显感觉到盛妄轻轻颤了颤。 她一顿,不动声色观察盛妄两眼。 小家伙一整天脸色都很苍白,也许是搬家和离开盛家这件事让他感到新奇和兴奋,以至于他除了脸色不对,其他的看起来没什么问题。 既没有精神萎靡,也没有食欲不振,更没有不开心。 但脸色不对,那肯定是有问题。 黎落沉默几秒钟,对相里安说:“帮我扫描一下盛妄的身体,他可能受伤了不想让我知道。” “好。” 过了十几秒,相里安把结果反馈过来:“他右肩锁骨处被植入一块定位芯片。” 黎落一惊,也顾不上会吓到孩子,连忙扒开盛妄的衣领一看,他右肩果然有一道两公分长的手术刀口。 刀口很小,没有缝针,而且距离做手术应该过去好几天,伤口正在痊愈过程中,刀口周围泛着红。 盛妄之所以脸色苍白,应该是刀口疼痛导致的。 盛妄本来被黎落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一看她脸色阴沉下来,他又有点说谎被拆穿后的心虚:“妈妈,我没事,已经不疼了……” “真不疼?” “……” “真的不疼吗?” “……疼。”盛妄眼圈红了,他满腔的委屈和故作坚强终于找到一个宣泄口,抽抽噎噎地哭起来,“爸爸好凶,我只是问一句妈妈什么时候回家,他就不高兴了,让管家爷爷把我抓到医院,给我打针,还用刀割我,他为什么这么讨厌我,明明盛启也问了,为什么就罚我一个人……妈妈我害怕,我好害怕!” 说到这里,盛妄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黎落被他哭得心口一抽一抽地疼,连忙把他揽入怀里,一边给他投放愈疗卡减轻疼痛一边轻轻拍着他的背安抚:“别怕,妈妈在,以后再也没人能欺负你了。” 盛妄哭了半天,到底只是个六岁的小孩子,加上搬家搞卫生折腾了一天,哭累了,在黎落怀里睡过去。 黎落把他抱到床上睡下,轻轻拨开他的衣领,盯着那道刀口看,问相里安:“芯片能取出来吗?” “家里条件不够,得去医院取。” 黎落“啧”了一声。 盛斯意既然在盛妄身上植入芯片,肯定会在芯片信号的另一头时刻盯着他们母子的行踪。 一旦去医院取芯片,他会第一时间发现。 谁知道这个坏胚一计不成,又会干出什么来。 她没打算毁掉芯片,本想在家悄悄取出来,以后没事的时候随身带着,有事就放在家里混淆盛斯意的注意…… “如果不取出来,会不会对盛妄身体造成伤害?” “那倒不会,芯片很小,也做过特殊处理,刀口痊愈后就基本没存在感了。” 黎落揉了揉眉心:“那算了,先留着吧。” 等她把事情办完,再找盛斯意算这笔伤害孩子的账。 第二天早上,黎落被闹钟吵醒,感觉一条胳膊上压着个什么东西,沉甸甸的。 她睁开眼一看,盛妄躺在旁边,把她的手臂当枕头,这会儿已经醒了。 小孩醒了也不闹人,翘着二郎腿,正在翻一本从家里带出来的画册。 这会儿听见闹钟响,他抬起头,冲黎落笑道:“妈妈早安。” “早安。”黎落关掉闹钟,习惯性去揉他的脑袋,“昨晚睡得好吗?” “好。”盛妄顿了顿,“就是有点想我的猫。” “昨天怎么不把猫一起带出来?” 盛妄小声说:“我太着急了,怕晚了爸爸后悔,不让你走,而且猫的东西太多了,带了拿不走,还有……爸爸说不给你钱,我怕多一张嘴,会给妈妈增加负担,所以把猫留在家里,托盛启帮忙照顾。” 黎落被他的贴心细致焐得心头暖烘烘的,她问:“那小启答应了吗?” “嗯。” “你们两个都是好孩子。” 母子俩赖在床上说了一会儿话,黎落拍拍盛妄:“起床了,咱们去菜市场转转。” “好!” 洗漱后,黎落带着盛妄出门。 盛妄还是第一次来菜市场,拎着个菜篮子跟在黎落身后,一路蹦蹦跳跳问题不断。 一圈菜市场逛下来,黎落被他“西红柿为什么是红色的”“黄瓜怎么不是圆的呢”“土豆发芽了不能吃,绿豆发芽了为什么可以吃”诸如此类的问题问得无比心累。 主要是她大多数答不上来。 吃过早餐,两人回家。 走到楼下停车场时,有辆黑色的小轿车横在路中间,从车在同一个位置不断倒退前进倒退再前进来看,车主只是倒车入库不熟练,并非有意挡路。 黎落在原地等了一会儿,见车主始终无法顺利把车倒进停车位,她叹了口气,走过去敲了敲车窗。 足足过了快半分钟,车窗才小心翼翼降下一条缝,黎落刚想问对方需不需要帮忙,就从那条缝隙中看见一双熟悉的眼睛——周晏清。 第1190章 虐恋女主黑化后(49) 黎落叫住他:“站住!” 盛妄扭头:“妈妈?” “你怎么掐人家花儿呢?”黎落把他拉到跟前,从他手里摘下那朵花。 “它长到咱们家阳台上了……” “那也不能摘人家东西啊。”黎落在他手心轻轻打了两下,“下次不许这样了,知道吗?” “哦……好吧。” 小家伙认错认得干脆,黎落心情松快了一点,她随手把那朵花别在盛妄耳边:“去玩儿吧。” 盛妄立刻跑到镜子前,对着戴花的自己扮鬼脸。 黎落正要继续做起诉相关的功课,隔壁突然传来“哗啦”一声脆响,她和盛妄都吓了一跳。 母子俩对视一眼,齐齐走向阳台,从阳台往隔壁张望:“先生,没事吧?” 隔壁无人应答。 黎落连叫了好几声都没动静,她不由得有些担心了,犹豫了几秒钟,她还是带上盛妄出门直奔隔壁。 让相里安帮忙开门,穿过玄关,黎落跑进客厅一看,一只蓝猫坐在餐桌上,那双圆溜溜的眼睛无辜地望着她。 而地上淌了一大片水渍和碎瓷——这只猫把花瓶从桌上扫了下来。 “……” 白担心了。 黎落刚准备回去,门口却传来一道诧异的声音:“你们……你们怎么进来的?” 黎落和盛妄同时回头,男人一手拎着菜一手握着门把,一脸惊疑不定地望着他们。 黎落:“……” 黎落寥寥几句解释了自己擅闯邻居家的前因后果,刻意忽略“怎么进来的”这个问题,男人听完后倒是没说什么,只是点点头:“麻烦你们了,家里的猫比较调皮。” “不客气。”黎落大大咧咧一笑。 “……你们,还有什么事吗?”男人问,他脸上又开始出现细微的不自在。 一般人听到这种话,都明白这是主人家在下逐客令,但黎落脸皮厚,强行听不懂,她一边给盛妄使了个眼色一边问:“你出去买菜了呀?” “……嗯。” 盛妄接收到黎落的眼神暗示,转身去逗那只蓝猫:“爷……叔叔,它好可爱,我可以抱抱它吗?” 男人:“……可以。” “谢谢叔叔。”盛妄小心翼翼地把猫抱到怀里,手法娴熟地开始撸猫,胖乎乎的蓝猫很快在他怀里翻起了肚皮,任由他撸。 大概是看出这对自来熟的母子没有要马上离开的意思,男人换鞋走进来,把菜拎进厨房去了。 黎落这才有时间打量起屋子里的布置。 原木风格的装修,全屋家具以暖黄色为主,点缀着白色基调的装饰画和随处可见的绿植,加上打扫得很干净,温馨到简直不像黎落印象中独居男人的住所—— 她之所以这么肯定男人独居,是因为玄关只有一双男士拖鞋。 房子布局跟隔壁她住的那套一样,两房一厅,其中一个房间房门半掩,从门口隐约可以看见里面有整整三面墙都是书…… 想起周晏清在以往那些位面的身份,除了少数有些傻乎乎的之外,大部分都是学者教授专家之类的身份,看这铺满三面墙的书,估摸着这次又是个很厉害的文化人。 这时门口传来敲门声。 男人立刻从厨房走出来,从桌上抽出一张纸巾,一边擦手一边去开门。 门一打开,来人未见其人先闻其声,一道穿透力极强的女声传来:“我说喻先生,你车又停歪了知道吗,一辆车占了两个车位,跟你说了多少次不要这样停车,本来小区车位就有限,你老这样,我们这些邻里邻居的会很困扰你知道吗?” 男人:“……” “快去把车挪一下,不然我没地方停车!”女人催促道,“快点,我还赶着回家做饭呢。” 男人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拿了放在玄关鞋柜上的车钥匙,准备下楼挪车。 黎落见状,马上说:“需要帮忙吗?我跟你一起去吧。” “……嗯。” 三人一块下楼,女人一路上都在唠叨,内容无非是男人乱停车给她造成多大的麻烦,以及他“屡教不改”,这样有多不道德…… 男人全程一声不吭。 到了楼下停车场,男人那辆黑色小轿车果然横在停车位上,把两个车位都占了。 黎落想起他那蹩脚的倒车入库技术,不由得有些好笑。 从男人手里拿了车钥匙,黎落很快把停歪了的车给挪正了,女邻居迅速把自家车开进空出来的停车位,骂骂咧咧上楼去了。 黎落从车上下来,见男人一脸垂头丧气,显然是被骂得有些不开心,她有意调节气氛,笑着说:“怎么不多练练倒车入库,不怎么难的。” “练过了。”男人小声说,也许是有凶神恶煞的女邻居衬托,他这会儿看黎落顺眼起来,话也多了一些,“练了很多次,但是……所以我才买两个车位。” 黎落一顿:“两个车位?旁边那个车位也是你的?” “嗯。” 想起刚才女邻居理直气壮的态度,黎落皱眉:“那你干嘛不说?” 男人沉默了。 “啧,你怎么跟个软柿子似的。”黎落把车钥匙往他手里一塞,“在这等着。” 说着她飞快跑进楼道,追那位女邻居去了。 用录像卡提前预知那位女邻居的具体房号,黎落跑去敲门。 门很快开了,女邻居见了她,不解道:“是你啊,有事吗?” “楼下有人找你,说你占了他的车位,让你把车挪一下。” 女邻居眼神闪烁:“谁啊?这车位我都停好几年了。” 黎落耸耸肩:“我也不认识,不过他挺生气的,说你要是不把车挪走,就要叫拖车过来了。” 女邻居一听,顿时急了,连忙拿了车钥匙下楼挪车。 黎落跟在她后面,到了楼下,女邻居刚把车挪出停车位,她立刻上了男人的车,当着女邻居的面,霸道地把黑色小轿车横在两个停车位上。 女邻居愣住了,立刻下车尖着嗓子骂道:“喂,你什么意思啊?” 黎落降下车窗冲她假笑:“忘了告诉你,这两个车位都是我家的!” 第1191章 虐恋女主黑化后(50) 黎落跟那位邻居撕了一顿。 一开始只是吵架,邻居嗓门大,输出全靠吼,但说话没章法,加上本身就不占理,被黎落反驳得脸色黑如锅底。 周晏清在旁边轻轻扯了扯黎落的袖子,小声说:“要不算了吧,反正我也只有一辆车停这里……” “不行!咱家车位放这儿长草了都不给这种没素质的泼妇用!”黎落说着撸起袖子,继续跟邻居对线,“找物业?你还好意思找物业,我告诉你,别说物业,今天这事儿,就算闹到警察局都是我们有理……” 然后不知道是谁先动手,吵架升级为撕扯,周晏清连忙要上前拉架,被黎落吼住了:“站那儿别动!女人打架你不要掺和!” 周晏清:“……” 最后吵闹声惊动物业,物业管理处来了四五个人才把两个正在撕架的女人拉开。 邻居脖子上被挠出几条红印子,满脸不服气,嚷嚷着要报警告黎落故意伤害。 黎落冷笑:“行啊,你现在就报警,在警察过来之前,咱们先来捋一捋账——来,物业大哥,你来告诉她,这车位是谁的!” 物业倒是没偏袒谁,直言道:“这两个车位都是喻先生的,他买好多年了。” “听见没有!!”黎落愈发理直气壮,“这车位是喻……” 周晏清低声说:“喻冠卿。” “喻冠卿的!!”黎落掷地有声,“民法典第二百三十五条规定,占有他人不动产或者动产涉嫌侵权,权利人可以要求返还原物,并让侵权人承担相关损失,你占了这个车位好几年,按照停车位出租市场价一个月三百块算,你至少要赔偿喻先生两万块钱损失!” 邻居脸色难看得要命:“两万?穷疯了吧你,你当我是吓大的?” “不付也行啊,反正这里装着摄像头,我们会搜集证据起诉你,你也可以不应诉,到时候上失信名单成老赖,不仅贷不了款被限制高消费,还会影响子女考公务员和申请出国,能用两万块钱给你全家带来这么大困扰,值了!” “你……” “报警啊!”黎落扬起下巴,“快,马上报警,我迫不及待想起诉你了。” “……”邻居脸色铁青,但到底有所顾忌,最后恶狠狠地瞪了黎落一眼,转身跑了。 解决完事情,黎落转身对喻冠卿说:“看到没有,对付这种人态度就得强硬,你稍微露出那么一丁点弱态,她就踩到你头上作威作福了。” 喻冠卿抿了抿嘴唇:“谢谢你。” “不客气。” 喻冠卿突然握住她的手腕,把她的手掌翻过来:“你受伤了。” 黎落一看,才发现手肘被邻居抓出一道血印子。 “没事,小伤。”黎落满不在乎地说,“过几天就好了。” “去我家吧,处理一下伤口。” 黎落眼珠子转了转,答应下来:“好啊。” 回到喻冠卿家,一开门盛妄就抱着蓝猫迎上来:“妈妈你们去哪儿了,这么久才回来。” “就在楼下,刚刚有点事要处理。” “处理完了吗?” “嗯。” 母子俩说话间,喻冠卿拿了医药箱过来,盛妄这才发现黎落受伤了,他心疼道:“怎么受伤了呀?” “不小心刮了一下,没多大事。” 喻冠卿拿棉签蘸酒精给黎落伤口消毒,盛妄站在一旁,鼓起腮帮子给黎落伤口吹气,好让酒精蒸发得快一点,减轻疼痛。 小家伙体贴起来简直是块夹心奶油小甜饼,黎落无比庆幸坚持把他从盛家带出来。 处理好伤口,喻冠卿收起医药箱,想了想,说:“你手受伤了,最好暂时别碰水,晚饭别做了,在我家吃吧。” “好啊!”黎落答应得飞快,怕他反悔似的,“麻烦你了。” 喻冠卿脸上多了一点笑意:“有没有什么忌口的?” “没有,什么都能吃。” “好,那你们坐会儿,我去做饭。”喻冠卿开了客厅投影,给母子俩打发时间。 他一走进厨房,黎落立刻兴奋地握拳做了个“yes”的动作。 一旁的盛妄见了,撇撇嘴小声说:“妈妈你收敛点,这在人家家里呢。” 黎落忍不住笑道:“知道啦!” 喻冠卿在厨房忙活一个小时,端出四菜一汤。 都是没什么难度的家常菜色,胜在荤素搭配营养均衡。 吃饭时,黎落跟喻冠卿闲聊:“喻先生是做什么工作的?” “我在a大汉语言文学院上班,负责文献整理归纳。” “文化人呀。”黎落说,“难怪家里那么多书。” 喻冠卿迟疑了一下,问:“你呢?” “我是无业游民,这不刚离婚,从前夫家搬出来,隔壁那房子还是借住朋友的。” “噢。”喻冠卿说,“看你在楼下跟人讲法讲得头头是道,我还以为你是律师。” “那倒没有,只是最近要打官司,到处找律师,多看了一点关于法律方面的书而已,我也就是吓唬吓唬她。” “找律师……打哪方面的官司?” “这个说起来就复杂了。”黎落说,“我被诬陷故意杀人,坐了六年牢,年前才刑满释放,现在准备起诉死者家属和法院,我不是专业人士,不太清楚这种性质的官司要怎么定性。” 喻冠卿握着筷子的手一顿。 黎落注意到他的反应,问:“吓到你了?” 喻冠卿摇头:“没有。” “对杀人犯有所忌惮是人之常情。”黎落说,“没什么不好意思承认的。” “真没有。”喻冠卿放下筷子,正色道,“需要帮忙吗?” 黎落一愣:“帮忙?” “我认识一个律师,如果你需要,我替你们牵线。” 黎落心下感动,嘴上却很现实,她悄悄地问:“贵吗?我资金有限,请不起特别贵的律师。” 喻冠卿被她小心翼翼的样子逗笑了:“不贵。” 说完他又补了一句:“很便宜。” 黎落松了口气,有点感动,但同时也对这个“很便宜”的律师不抱什么希望,本着碰碰运气的心态,她答应下来。 吃完饭,喻冠卿联系上那位律师,跟对方约好时间,然后把那人的联系方式给黎落:“明天上午九点半,在淮西路7号西餐厅见面。” 黎落记下号码:“好,谢谢你。” 第1192章 虐恋女主黑化后(51) 第二天是周末。 黎落早早起床,煮了一锅皮蛋瘦肉粥当早餐。 煮好粥,她去叫盛妄起床。 小家伙却赖在床上哼哼唧唧不肯起来,黎落一摸他额头,才发现他发低烧了。 这个年纪的孩子正在长身体,发烧很常见,黎落倒也不慌。 她把空调温度升高,跑到楼下药店买儿童退烧药喂盛妄吃下,又喂他一点吃的,忙忙碌碌个把小时,盛妄很快退烧了。 今天温度有所下降,盛妄虽然退烧了,黎落不敢带他出去吹风,左思右想,她抱着孩子去敲隔壁的门。 喻冠卿很快开了门,他穿了一身浅灰色的棉麻睡衣,整个人看起来愈发温和:“怎么了?” 黎落把盛妄往他怀里一塞:“喻先生,帮我照看一下孩子,两三个小时就好,我见完律师就回来——麻烦你了。” 说完不等喻冠卿答应,她转身就走。 喻冠卿站在原地,跟怀里的盛妄大眼瞪小眼,好一会儿他才问:“她是你亲妈吗?” “当然是!”盛妄大声说。 “那怎么会放心把你交给一个认识不到二十四小时的人。”喻冠卿关上门,抱着盛妄进客厅,“也不怕我把你卖了。” 盛妄:“……” 喻冠卿把小家伙放在沙发上:“你吃早饭了吗?” “吃了。” “想不想再吃点?” “……不想。” “那你看会儿动画片吧。”喻冠卿打开投影仪,顺手捏住从他脚下溜达过去的蓝猫的后脖颈,提溜到盛妄跟前,“呐。” 盛妄抱过猫:“谢谢叔叔。” 喻冠卿吃完早饭,开始打扫卫生侍弄花草。 盛妄抱着猫坐在沙发上,看喻冠卿一会儿用抹布细致地擦书架,一会儿拿小剪子在阳台为盆栽剪枝,明明动作慢条斯理的,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悠哉和惬意。 这些琐事在他手中成了具象化的人间烟火,把无聊的时间拉得漫长而悠闲。 盛妄不是个能坐得住的小孩,看了一会儿动画片,他有点不安分了,眼珠子滴溜溜地转来转去,想给自己找点乐子。 喻冠卿浇完花从阳台回来,一眼注意到盛妄的小九九,他问:“我要出去买菜,你想不想一起去?” 盛妄犹豫了一下,说:“我有点感冒,妈妈说不能出去吹风。” 喻冠卿想了想,从卧室拿了一件外套出来:“穿厚点就行,没事的,男孩子哪有那么娇气。” 于是盛妄提着菜篮子,跟着喻冠卿出门逛菜市场去了。 到了菜市场,喻冠卿开始挑菜,盛妄拎着篮子跟在他身后。 大人的外套太长,几乎把盛妄的小身板从脖子罩到脚后跟,他走起来绊手绊脚的,不由得有点恼火,于是板起脸说:“叔叔,我不走了。” 喻冠卿刚挑好一把豆苗,闻言回头看他:“怎么了?” “……我不喜欢逛菜市场。” 喻冠卿听出他在闹情绪,不由得有点好笑,他对盛妄招招手:“来。” 盛妄走到他跟前,喻冠卿把他的外套拉链拉开,然后抱起他往自己肩上一放:“扶好。” 盛妄惊住了——他活了六年,还是第一次享受这种待遇。 以前倒是看过盛启骑在他外公脖子上,当时他就很羡慕。 “这样呢,还想不想逛?” “……想。”盛妄兴奋起来,仗着坐在喻冠卿肩头,视野高了一大截,他像个小领导一样指点江山,“接下来要买什么,我帮你看看方位在哪儿。” 喻冠卿在这一带住了二十多年,菜市场各个区域卖什么他一清二楚,听了盛妄这话,他配合道:“要买排骨煲汤,你看看猪肉档口在哪里。” 盛妄把手搭在眉骨处,跟个小猴子一样扫了一眼四周,很快确定位置:“往右直走,三点钟方向。” “好。” 买完菜,盛妄骑在喻冠卿肩头回家,他一路上喋喋不休说个没完,喻冠卿倒也不嫌他吵闹,反而听得很认真,还时不时回应一句。 回到小区,经过花坛时,盛妄眼尖地发现楼下小公园简陋的秋千架上坐着一个穿洋裙的小姑娘,他叫住喻冠卿:“等等。” “嗯?” 盛妄凝神看了好一会儿,终于确定坐在秋千架上的小姑娘是前段时间在医院遇到的朵朵,他立刻说:“我要下来,快放我下来。” 喻冠卿一手拎着菜篮子,一手托住盛妄,单手把他从肩上卸下来,盛妄一落地,一溜烟小跑进小公园,隔着十来米距离,盯着朵朵看。 朵朵的眼睛似乎还没好,戴着儿童眼镜,身边没有大人监护,寂寞地坐在秋千架上,看起来情绪不高。 盛妄又走近了一点。 朵朵察觉到有人靠近,偏头看向盛妄所在的方向,漂亮的眼睛茫然地睁着,试探性地说:“你好?” “……”意识到她真的没恢复,盛妄突然难过起来。 他不出声,朵朵有点不安了,她试图从秋千架上下来,但晃动中的秋千一时半会儿无法停止,她这一动,整个人从上面摔了下来。 盛妄眼疾手快,扑上去接了她一把,两个孩子齐齐摔在地上。 盛妄垫底,被压得闷哼了一声。 就这么一声,朵朵立刻辨认出来了:“盛妄?是你吗盛妄?” 盛妄一愣:“你还记得我?” “怎么不记得呀。”朵朵笑了起来,“你怎么不打招呼就出院了,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 “没有。”盛妄把她从地上拉起来,去拍她裙摆上的灰尘,“妈妈说我脾气不好,不让我跟你玩,怕我再、再推你。” “没关系的呀。”朵朵摸索着去牵他的手,“你怎么会在这儿?” “我妈妈跟爸爸离婚了,我跟着妈妈搬到这里,你也住这里吗?” “对。” “那我们以后可以一起……”盛妄话说到一半,想起黎落教训他时说的话,又止住了,他犹豫了一下,凑过去低声问,“你住哪一栋?我偷偷去找你玩。” “d座702。” 两个小朋友约定好,朵朵的妈妈从楼上下来了,盛妄很识趣地跟她道别,朝喻冠卿跑去。 到了喻冠卿跟前,盛妄自然而然地伸出手要他抱。 喻冠卿弯腰把他抱起来放在肩上:“那个小朋友你认识?” “嗯。” “跟她约了一起玩?” “……” “还不能让你妈妈知道?” 听出喻冠卿语气里的促狭,盛妄急了,在他肩上扭来扭去,还去抓他的耳朵:“你不许告诉我妈妈。” “我非要呢?” “那、那我就跟你生气。” 喻冠卿忍不住笑了:“好,我不告诉她。” “你发誓!” “我发誓。” 盛妄这才别别扭扭地说:“谢谢叔叔。” 第1193章 虐恋女主黑化后(52) 此时的黎落全然不知道自家儿子和喻冠卿偷偷达成了某种协议,她抵达西餐厅时,那位律师已经到了,正坐在临窗的位置,桌上放着一台笔记本电脑。 黎落快步走过去:“谢律师?” “是我。”谢律师立刻起身,跟她握了握手。 “久等了。” “我也刚来没多久。” 两人打过招呼,面对面落座,黎落上下打量了一遍对方。 谢律师三十多岁,气质老练沉稳,特别是那双眼睛,精明又不失稳重,只一眼,黎落就意识到对方可能比自己预想中要厉害得多。 她简单把自己身上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谢律师听完后稍稍一思索,问了几个关键问题,综合她眼下的情况和手上掌握的证据,很快定下初步起诉方案。 整个过程花了不到半小时,效率快到惊人。 黎落立刻对他刮目相看,也决定把案子交给他负责。 谢律师需要回去整理证据,再把具体方案发给黎落看,他收拾笔记本准备回去时,黎落迟疑了一下,还是问:“那个,谢律师,代理费……” 谢律师笑道:“不用,你是喻老师的朋友,也是我的朋友,代理费就免了,等案子结束,你请我和老师吃顿饭就行。” 黎落一愣:“这怎么好意思……” “喻老师难得找我帮忙,我高兴还来不及,说起来,还得感谢你,给了我一个向喻老师报恩的机会。” “报恩?” 谢律师说:“说起来惭愧,十几年前,我高考完生了一场病,脑袋长了个瘤子,乡下医院断定我活不久,父母打算放弃治疗,那阵子喻老师到山区采风,听说我的事,特意跑到我家带我去市区医院复查,也多亏喻老师,复查结果肿瘤并没有恶化,他为我付开颅手术费,救了我一命。 后来高考成绩出来,我的分数足够上一本,家里拿不出学费,喻老师资助我上大学,要是没有他,就没有今天的我,他不仅是救命恩人,也是改变我人生的老师。” 黎落听呆了。 “跟喻老师的救命之恩比起来,我只是帮你打场官司而已。”谢律师笑着说,“所以你不用有心理负担,能借着这件事为喻老师分忧,我该感谢你才是。” 谢律师说完,看了一眼腕表:“我得先走了,姜小姐,回头再联系。” “哦,好的。”黎落起身,又想起一件事,“对了谢律师,还不知道你的全名叫什么。” “我啊,以前叫谢铁柱,现在叫谢寰宇,这是喻老师为我取的名字。” 谢律师走后,黎落一脸若有所思,总觉得“谢寰宇”这个名字有点耳熟。 多念了两遍她才想起来,这不是她做功课时看到的律师排行榜上top3,有“铁齿铜牙”之称的金牌律师谢寰宇吗!! 做功课时她压根就没敢考虑这个段位的律师,代理费高到吓人,她付不起。 没想到喻冠卿随手一牵线,就为她牵来这么一尊大神。 自己这是走的什么狗屎运! 心里有了底,黎落心情也松快起来,走出西餐厅时她在琢磨要买点什么好吃的回去犒劳一下喻冠卿。 然而她刚踏出西餐厅,就敏锐地察觉到有道视线投在自己身上。 黎落脚步一顿,不动声色地呼叫系统:“小a。” “来了。”系统亮起服务灯。 “是不是有人在盯我?” 服务灯闪烁了几下,相里安说:“是,还不止一个。” 黎落:“……” 用头发丝想都知道,那是盛斯意派来的人。 只是眼下她不能拿这些人怎么办,还不能打草惊蛇,让对方发现自己察觉到他们的存在。 黎落装作若无其事,在路边叫了一辆车,回家去了。 回到小区,黎落去敲喻冠卿家门时留了个心眼儿,让相里安帮忙扫描,确定四周不存在摄像头和盯梢的人,这才进了隔壁。 在喻冠卿家蹭了一顿午饭,黎落带盛妄回家午睡。 接下来的几天,黎落和谢律师每天保持联系,交换案件起诉信息。 谢律师对这件事上心,效率也很快,黎落配合着他做各种起诉准备,每天有大半时间都在外奔波。 她忙起来不方便带着孩子,于是把孩子托付给在家办公的喻冠卿带。 这天晚上,黎落忙到十一点才回家,来开门的喻冠卿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孩子睡了,小点声。” 黎落点点头:“麻烦你了。” 进了门,盛妄趴在沙发上,身上盖了一条小毯子,蓝猫卧在他旁边,一人一猫睡得正熟。 黎落准备把盛妄抱回家,喻冠卿却说:“不急,你忙一天了,吃点东西吧,厨房给你留了饭菜。” 黎落“啊”了一声:“谢谢啊。” 喻冠卿笑了笑。 黎落走进厨房,打开保温罩一看,三菜一汤都还热着,她盛了饭坐下来吃,吃了两口抬起头,透过厨房门看到客厅喻冠卿弯腰为盛妄掖毯子的一幕,她心里微微一顿。 有那么一瞬间,她生出一种混乱又真实的错觉。 好像周晏清没死,她也还活着,原世界的劫难是一场噩梦,醒来之后她跟周晏清沿着曾经预想的路走下去。 他们结婚,有了自己的孩子,养了一只猫,某个初春夜里她加班晚归,周晏清为她留着饭菜,而她在餐桌旁吃饭时,透过厨房门看到丈夫在为他们的孩子掖毯子—— 她想象中所有关于未来的“最美好”,在这一刻具象起来。 喻冠卿为盛妄掖好毯子,回过头,对上黎落的视线,他微微一愣,走到厨房门口轻声问:“饭菜不合胃口?” 黎落回过神,摇头:“没有,很好吃。” “那你多吃点。” “嗯。” 吃完饭,黎落收拾好碗筷,把盛妄连带着毯子一块抱起来:“那我回去了。” “好。” 抱着盛妄回到自己家,黎落进门时,趴在她肩上的小家伙醒了过来,抬起头迷迷瞪瞪地揉眼睛:“叔叔。” “不是叔叔,是妈妈。” 盛妄听到她的声音,放心地趴回去:“妈妈。” “嗯?” “你喜欢叔叔吗?” 黎落一愣:“问这个做什么?” “我觉得叔叔挺好的。”盛妄打了个哈欠,“你要是喜欢他,想跟他结婚,我不会反对。” 黎落失笑,在他屁股上轻轻拍了一下:“别胡说。” 盛妄哼唧了一声,很快又睡着了。 第1194章 虐恋女主黑化后(53) 连续多日奔波,收到谢律师消息说法院正式立案,黎落暂时性松了口气。 接下来她可以休息一段时间,等着开庭了。 这一放松下来,黎落补了十几个小时的觉,连闹钟响了都没听见,直到快中午了才醒来。 睁开眼睛,她发现盛妄不在家。 小家伙估计是跑隔壁去了,最近他黏喻冠卿黏得紧,每天早上醒来,不等她这个当妈的开口,很自觉跑去敲喻冠卿的门。 想归这么想,出于安全起见,黎落还是往隔壁投了一张录像卡。 但通过录像卡一看,盛妄不在。 不仅盛妄不在,喻冠卿也不在。 黎落心下诧异,爬起来给喻冠卿打了个电话。 电话很快接通了,喻冠卿的声音传来:“醒了。” “嗯,你们出门了?” “……对。”喻冠卿莫名有些支吾。 电话那头传来盛妄压低的悄悄话:“告诉妈妈我们在外面买菜。” 喻冠卿:“……盛妄说我们在外面买菜。” 黎落哭笑不得,也不拆穿他们:“行,你们先忙。” 她刚要挂断电话,喻冠卿又说:“听小谢说法院立案了,这是好事,我们中午吃点好的庆祝一下。” “八字还没一撇呢,现在庆祝会不会太早了?” “相信小谢,他能办到的。”喻冠卿说,“你这段时间很辛苦,吃点好的放松放松。” 他体贴到这个份上,再拒绝就有点不识好歹了,黎落应了下来:“好。” 黎落洗漱后去隔壁,开投影仪看纪录片,一边撸猫一边等那一大一小回来。 四十分钟后,门口传来动静,喻冠卿带着盛妄回来了。 喻冠卿拎着菜去厨房做午饭,盛妄则往沙发上一坐,捞过猫开始揉它肚子。 黎落对他招手:“儿子,过来。” 盛妄嗅到危险信号,拒绝道:“有什么事你直说呗,我在这里也听得见。” “让你过来就过来!” 盛妄撇撇嘴,走到她跟前。 黎落一把薅住他的脖子,假装要掐他:“老实交代,你们刚刚去哪儿了?” 盛妄:“……没去哪儿,就在楼下小公园玩啊。” “撒谎!你说不说说不说?”黎落挠他咯吱窝。 盛妄怕痒,被挠得嗷嗷叫,连连求饶:“我说我说!我说还不行吗!” 黎落这才松开手。 盛妄交代前先申请免死金牌:“要我说可以,你得先答应我,听完不许骂我,更不许拆散我和朵朵。” 话一出口,盛妄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他立刻捂住嘴。 黎落恍然大悟:“朵朵也住这个小区?” “……嗯。” “你这几天拉着喻老师当挡箭牌,其实是去找她玩儿?” “对。” “多大点事,掖着藏着……”黎落在他脑门上戳了两下,“我还以为你带着喻老师去干坏事呢。” 盛妄不服气道:“要干坏事也是喻老师带我,我一个六岁的小孩,怎么可能把他这个大人带坏!” “你可拉倒吧。”黎落吐槽道,“喻老师活了四十七年的心眼儿加起来都没你一半多。” 盛妄抗议了两句,又想起一件事,他小心翼翼地问:“妈妈,你不反对我跟朵朵一块玩儿吗?” “不反对啊,为什么要反对?” “那先前在医院,你不让我去打扰她……” “先前是先前,现在是现在,现在你学好了,不会动不动就发脾气,发脾气了也不会上手推人,我自然不会阻止你交朋友。” 盛妄松了口气,凑上来亲昵地抱她胳膊,嗲着嗓子撒娇:“谢谢妈妈!你是全世界最好的妈妈!” 黎落一把将他抱起来:“你也是全世界最好的儿子。” 盛妄开心地在她怀里打了个滚,扭头去逗蹲在沙发另一边的蓝猫。 看着这么活泼的盛妄,黎落心生感慨。 她到现在还记得到盛家第一天,见到盛妄时的样子。 小孩满脸冷漠,像一只竖起满身尖刺的刺猬,看谁都带着防备,那个家没有任何人值得他信任。 现在只过了几个月而已,眼前这个会软着嗓子撒娇卖萌,还偶尔会卖弄小聪明的小家伙像变了个人。 情绪稳定的父母能提供的安全感和归属感,对成长中的孩子来说太重要了。 母子俩嘻嘻哈哈地玩闹了一会儿,黎落进厨房给喻冠卿打下手。 午饭很丰盛,喻冠卿开了一瓶低度数的果子酒,给盛妄拿了果汁。 他往黎落跟前的杯子倒酒时,原本兴高采烈期待开饭的盛妄表情微变。 他直勾勾盯着倒进杯子的酒液,脸色越来越难看,在喻冠卿倒完酒那一瞬间,他突然扑过去,重重将杯子打翻在地。 黎落吓了一跳,喻冠卿更是立刻放下酒瓶,拉过盛妄的手检查他有没有受伤。 “怎么了?”黎落问,“盛妄,你怎么了?” 盛妄大口大口喘着粗气,眼里蓄满眼泪,脸色愈发苍白,情绪憋到临界点,他崩溃地大哭起来:“不要喝酒!不要喝酒!妈妈不要喝酒!” “好好好,不喝酒不喝酒。”喻冠卿把他揽进怀里,拍着他的背安抚,同时给黎落使了个眼色,示意她把酒收起来。 黎落立刻照做。 好哄歹哄,两个大人才把盛妄的情绪安抚下来。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弄得原本轻松欢快的氛围变得沉重,盛妄回过神,意识到自己把午餐搞砸了,他内疚地看着黎落和喻冠卿:“妈妈,叔叔,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没关系。”喻冠卿把他抱到沙发上,一下一下顺着他的后背,“告诉叔叔,你刚才怎么了?为什么不让妈妈喝酒?” 盛妄垂下眼睛,看起来不太愿意说。 “没关系,不愿意说咱就不说,以后家里不喝酒了,好不好?” 他如此耐心宽和,盛妄反倒有点不好意思了,他犹豫了一会儿,小声说:“我害怕。” “害怕什么?” “害怕妈妈再自杀。“ 喻冠卿一愣。 黎落也怔住了。 “上次在家,妈妈就是让厨房做了好多菜,又喝了酒,才在浴室割腕自杀的……”盛妄说着,眼圈又红了,“我害怕妈妈又这样,我害怕。” “……” 黎落被他说得心口发闷,同时也意识到,即使自己在家假装自杀时把盛妄和盛启支开,这件事还是给孩子留下了阴影。 第1195章 虐恋女主黑化后(54) 因为盛妄突然爆发的焦虑和恐惧,黎落空出几天时间全天候陪着他,各种顺毛安抚,总算把小家伙的安全感重新找回来,半夜不再惊醒说胡话,脸上也渐渐有了笑容。 情绪恢复平静的盛妄央着黎落给朵朵的妈妈打电话,得到对方应允后,母子俩上门拜访。 黎落买了水果和小蛋糕,陪着盛妄去d座。 朵朵一家对黎落和盛妄的到来表示热烈欢迎,两个小孩一碰面就凑一起嘀嘀咕咕说小话,黎落则和朵朵的妈妈坐下来闲聊。 从交谈中,黎落得知朵朵是一年前突然失去视力的,现在在努力治疗中,后续保守估计还需要再做两到三次手术。 小姑娘情况不算好,但看得出来朵朵妈妈态度乐观,而她的乐观很大程度上给朵朵带来了正面影响,小姑娘积极配合治疗,坚信自己能好起来。 看着两个孩子跑到阳台说悄悄话,朵朵妈妈笑着说:“自从朵朵失明,以往幼儿园交好的小朋友很多都不来往了,多亏盛妄三不五时来陪她,同龄人能给的关怀和欢乐,是我们这些成年人无法替代的。” 黎落也有些感慨:“盛妄很喜欢朵朵,前几天他精神不太好,我不让他出门,他连做梦说梦话都惦记着要来找朵朵,我本来还不理解,现在见了朵朵,我算是明白了,他身边可不就是缺少像朵朵这么乐观坚强的玩伴。” 两个当妈的说到这里,会心一笑。 在朵朵家待了半天,黎落婉拒了朵朵妈妈留他们吃晚饭的好意,带着盛妄回家。 这会儿天色刚暗下来,走出d座,盛妄耍起懒来,哼哼唧唧地伸手要黎落抱。 “你都多大了还要妈妈抱,让朵朵看见了非得笑话你不可。” “她又不在这儿。”盛妄不为所动,“快点,妈妈,要抱抱。” 黎落拗不过他,只好把他抱起来。 母子俩有说有笑地往c座走,刚穿过小公园,系统突然亮起红灯:“盛斯意在附近。” 黎落脚步一滞。 盛妄趴在她肩头,察觉到她的不对劲,问:“怎么了?” “嘘,别说话。”黎落低声说,她不动声色地恢复正常步调,在系统内问相里安,“哪个方位?” “十点钟方向,花坛右边那一排车第三辆,银色小轿车。” 黎落不好太过明目张胆往那边看,索性隔空往那边投了张录像卡。 虚拟显示屏上投出盛斯意此刻的样子,受原主影响,黎落心跳立刻加速。 盛斯意坐在后排,这会儿正透过车窗,直勾勾地盯着她和盛妄。 她在往前走,盛斯意的目光随着她移动。 那是一种什么样的眼神? 看似平静,隐忍克制下却是一派暗流汹涌,危险和暴戾几乎要撕破他冷静的伪装,爆发出来。 有那么一瞬间,黎落觉得盛斯意想下车追过来。 她费了好大力气,才克制住从原主灵魂深处涌出的想加快脚步逃离的冲动。 不能让盛斯意知道她已经发现他的存在。 黎落抱着盛妄,故作淡定走出盛斯意的视线范围,直到进了电梯,她才松了口气。 盛妄从她怀里抬头,皱着眉,用袖子去擦她额头上的冷汗。 也就是这会儿,黎落才发现自己出了很多冷汗。 “妈妈,你怎么了?”盛妄问。 黎落那句“没事”差点脱口而出。 但是转念一想,与其为了给盛妄安全感而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哪天盛斯意突然出现导致他再次受惊吓,不如把事实告诉他,给他一点心理准备和缓冲的时间。 盛妄年纪虽小,却不是个拎不清的孩子,孰是孰非,他心里有一杆秤。 “宝贝,妈妈要跟你说一件事,你听了别害怕。” 盛妄表情严肃起来,他点点头:“好,你说。” “我刚才,看到你爸爸了。” 盛妄脸色果然白了。 “他来干什么?” “我也不清楚他想干什么。”黎落轻轻抚摸着盛妄的背脊,“别怕,妈妈会保护你的。” 盛妄揪紧黎落的袖子:“他、他会把我们抓回去吗?” “不会的,妈妈不会让这种事发生。”黎落把小家伙的脑袋按到自己肩上,“最近这几天,你不要跟喻叔叔出去买菜了,安心跟妈妈在家待着,好不好?” 盛妄乖乖点头:“好,我听你的。” 此时楼下银色小轿车中,盛斯意降下车窗,点燃一根烟。 车内没开灯,烟气缭绕,他脸色晦暗不明。 一根烟抽完,他问旁边的保镖:“你说,盛妄经常跟一个男人一起出门?” “是的。” “太太呢?” “太太倒是没有,她前些日子忙着起诉沈家和法院的事,每天大部分时间都不在家,我们的人猜测,她有可能太忙,没时间带少爷,所以花钱把少爷寄养在邻居家。” “寄、养。”盛斯意冷笑,“要花钱寄养,为什么不找保姆,反而找个四五十岁的老头子?” 保镖:“……” 盛斯意弹掉烟头,下发命令:“这几天找机会,往太太家里装个针孔摄像头。” 保镖微微一愣:“装在室内?” “对,隐蔽点,别让她发现。” “是。” …… 黎落通过录像卡,把盛斯意和保镖的对话一字不漏听完,她顿时火冒三丈。 虽然早就猜到盛斯意不会善罢甘休,离婚也只是权宜之计,但往她住处偷装摄像头,时刻偷窥他们母子,这是什么变态脑回路? 相里安问:“要阻止吗?” “阻止不了。”黎落憋着火气说,要是正面跟保镖刚上,盛斯意目的暴露,下一刻他该破罐子破摔,直接上门来堵人了。 “那怎么办?任由他往家里装摄像头?” “等装完了找个办法毁掉就是了,再不行你把信号屏蔽掉。” “好。” 第二天,为了给盯梢的人机会上门装摄像头,黎落十分“体贴”地替盛妄约了朵朵出去玩。 两个孩子在儿童城堡玩了半天,一起吃了午饭,黎落从录像卡中确定盛家的保镖入室装了摄像头,这才告别朵朵和她妈妈,带着盛妄回家。 为了避免盛妄露馅儿,黎落进门前把家里被偷装摄像头的事跟他说了一遍。 盛妄果然很害怕:“那怎么办啊?” “别怕。”黎落凑到他耳边,低声跟他嘀咕了几句,“知道怎么做吗?” 盛妄眼珠子转了转,表情放松了不少,他用力点头:“知道!” 第1196章 虐恋女主黑化后(55) 从进门那一刻开始,母子俩化身戏精。 黎落垮着肩膀一脸疲惫,在玄关换完鞋,她冲了一杯奶放在桌上,边往厨房走边叮嘱盛妄:“吃饭之前把这杯奶喝完。” “好的,妈妈。”盛妄乖巧地应道。 等黎落一走进厨房,盛妄先开了电视看动画片,这一看就入迷了,坐在沙发上连眼珠子都不带动的。 黎落饭做了一半,从厨房探出脑袋,见盛妄还没喝奶,她立刻生气了,尖着嗓子吼道:“盛妄,你把我说的话当耳边风是吗!” 盛妄吓得一个哆嗦,茫然地看着她,全然把喝奶的事抛到了后脑勺:“怎么了,妈妈?” 黎落被他这么一问,更生气了,大步走过来拧他的耳朵,把他拖到桌前,指着那杯奶说:“我刚才跟你说了什么,喝奶喝奶喝奶!一天说八百遍你都记不住,你这是什么猪脑子!” 盛妄被骂得直缩脖子,满脸都是委屈。 黎落越说越生气,骂骂咧咧道:“本来抵抗力就差,一生病又要花钱,跟你说了多少次家里没钱,不比你在盛家当少爷那些日子……你怎么就不知道体谅一下我!” 盛妄小声反驳:“我喝就是了,你这么大声做什么……” “还敢顶嘴!你还有理了是吗!”黎落拉过他,在他屁股上打了好几下,打得盛妄“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不许哭!” 盛妄不仅不听,反而哭得更大声了。 母子俩鸡飞狗跳的演了一场,黎落带着满脸怒容进厨房继续做饭,盛妄则含着眼泪捧起那杯奶小口小口地喝。 喝了没两口,盛妄又开始不安分了,捧着杯子在客厅四处乱窜。 跑到矮柜前时,他脚下一滑,连人带杯子摔出去,杯子的奶“一不小心”泼在柜子上放置的一只装饰品小熊身上,把它浇了个透心凉。 黎落听见动静从厨房出来,把盛妄“收拾”了一顿,然后把藏着针孔摄像头的小熊扔进垃圾桶,打包丢进楼下垃圾回收站。 扔完垃圾回来,黎落进门就跟盛妄击了一下掌:“演得不错,有天赋。” 盛妄说:“那是妈妈你教得好。” “别这么谦虚,还是你悟性高。” 母子俩互相恭维了几句,盛妄又担心起来:“妈妈,这个摄像头弄掉了,他会不会派人再装一个?” “再装一个也不怕,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咱们有的是办法对付他。”黎落说着,想起一件事,“对了,这几天你别往喻叔叔家跑了,要是被盛家的人看见,可能会连累喻叔叔。” “嗯。”盛妄轻轻叹了口气,他抱着黎落,“等你的官司打完了,咱们就离开这里,去一个爸爸找不到的地方。” 黎落摸摸他的脑袋:“好。” 连着几天,黎落和盛妄都没出门。 越城进入倒春寒,外头冷得瘆人,母子两人窝在家里打牌,看电视,玩游戏,倒也不算无聊。 期间喻冠卿过来敲了一次门,黎落把自己目前的处境跟他透露一部分。 为了不让他跟着担心,她略去盛斯意派人入室装摄像头这件事,只说前夫在纠缠她和儿子,为了不引起误会,这段时间先减少接触。 喻冠卿隐约知道她的前夫有权有势,一旦惹恼对方,可能会在她的官司上使绊子。 他很痛快地答应下来。 他不再来敲门,而是改成从阳台递各种好吃的过来。 两家阳台间隔也就一米左右,伸长手臂就能够得着。 喻冠卿投喂投得干脆利落,午饭是一份红烧肉,晚饭是两份饺子,还是盛妄最喜欢的西葫芦鸡蛋馅儿,把东西放在阳台上,他敲一敲阳台防盗网作为信号,然后离开。 每次吃完东西,盛妄会跑到挨着隔壁的那堵墙,拿捶背的小圆锤敲墙,黎落问过他在干嘛,他说在用喻冠卿教他的摩斯密码跟隔壁交流。 虽然黎落对他敲出来的摩斯密码正确率持怀疑态度,但听隔壁有回应,她也就随他去了。 两家维持着这种心照不宣的交流方式,直到第七天,外面响起敲门声。 盛妄没设防,以为是喻冠卿来了,立刻奔过去开门。 然而打开门,看到外面站着的人是提着水果的盛斯意,盛妄满脸热情洋溢的笑容迅速消失,下意识往后倒退了两步。 盛斯意注意到他这个动作,皱起眉头:“盛妄,怎么了?” 盛妄磕巴了一下,没回答,而是大声冲屋里喊:“妈妈,有客人。” 听见“客人”两个字,盛斯意眉头皱得更紧了。 黎落从厨房出来,看见盛斯意,她也是一怔,随即冷下脸,走过来堵在门口,没有要请他进来的意思:“有事?” 盛斯意似乎早就猜到她会是这个反应,他从身后拖出一个小孩:“盛启想你了,让我带他过来看看。” 盛启被拉出来,怀里还抱着猫,对上黎落的视线,他勉强笑了笑。 黎落:“……” 不得不说盛斯意很聪明,知道独自过来会被拒之门外,所以带上盛启和猫,这个家,大人拒绝不了孩子,孩子拒绝不了猫。 意识到盛斯意今天做足准备非进来不可,黎落索性不反抗了,打开门把他们让进来。 盛斯意进门后,把带来的水果交给黎落,然后俯身去玄关鞋柜翻拖鞋。 黎落在一旁看着他,即使他做得很隐蔽,黎落还是从他飞快扫了一眼鞋柜上下三层的小动作看出他的用意——他在确认这个家有没有男人生活的痕迹。 鞋柜只有黎落和盛妄的鞋子,盛斯意自然不可能看出什么,他没找到第三双拖鞋,脸色缓和了一点,抬头问黎落:“没有别的拖鞋吗?” “没有。” 盛斯意也不介意,脱鞋光着脚走进客厅。 盛妄许久不见盛启,加上离开盛家时还把猫托付给他,这会儿见了面,两个小朋友真心实意地和解,抱着猫躲到次卧去玩儿了。 客厅只剩下黎落和盛斯意。 盛斯意跟个巡视领地的狼王一样,背着手在屋里转了一圈,随即在沙发坐下,状似不经意地问:“怎么会想到要在这里租房子,离最近的商圈都有七八公里,多不方便。” 第1197章 虐恋女主黑化后(56) 听了这话,黎落差点气笑了:“盛少,这种话从您这种要求前妻净身出户,不支付孩子抚养费的人嘴里说出来,不觉得很讽刺吗?何不食肉糜呢?” 盛斯意一顿,表情讪讪的:“我没别的意思……” “行了。”黎落打断他的话,她拿起茶几上的电视遥控器,冷着脸打开电视,“话不投机半句多,别尬聊了,等孩子见完猫你们就走。” 盛斯意:“……” 黎落拒绝沟通,盛斯意也不习惯上赶着找话题讨好人,一时间客厅里安静到只有电视在发出声音。 逼仄的气氛在蔓延,盛斯意被落面子,脸色沉了下来,他憋了一会儿,忍不住说:“你最近在打官司?” 话一出口,黎落知道这玩意儿又不当人了。 他很清楚离婚后自己不想跟他有任何接触,更不想让他知道自己的行踪,一旦让她知道他一直在关注,并掌握了她的一举一动,那她势必会恐慌。 可即便知道这句话会引起她的恐慌和愤怒,他还是这么说了。 典型的“你让我不开心我就要加倍报复回去”心理,心眼儿比针尖还小。 黎落也很配合地给出他想要的反应——先是一愣,随即猛地站起来,眼神里满是压抑不住的怒火和惊恐,她怕吓到两个孩子,压低声音说:“你调查我?” 盛斯意果然被她的反应取悦了,他瞬间恢复掌控全局的自信,眉毛微微一挑:“别说得这么难听,好歹做过几年夫妻,你还带着我们的儿子,就算离婚了,我也不能对你完全不闻不问……” “说的比唱的还好听!”黎落怒道,“你要是真担心我和盛妄会饿死,就不会一分钱不给我们,逼我们净身出户,现在在这里假惺惺说这种话有意思吗?盛斯意,你虚伪到让我恶心!” 盛斯意也被她激怒了:“净身出户净身出户!你明知道我让你净身出户是因为不想离婚,可你还是走了,这不是你自找的吗,现在反过来怪我绝情,我虚伪?那你这种行为叫什么?倒打一耙?” 他说话没控制音量,带着怒火的反驳惊动卧室的盛妄和盛启,很快,次卧的门小心翼翼打开一条缝,盛妄不安地喊道:“妈妈……” “没事。”黎落做了几个深呼吸的动作,把情绪压制下去,对盛妄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把门关上,跟盛启好好相处,不许打架。” “好。” 盛妄一缩回脑袋,黎落就狠狠剜了盛斯意一眼:“所以你今天是来找茬的吗?吃饱了闲着没事干,跑来找我这个前妻吵一架?” “……” 被她这么一提醒,盛斯意才想起今天来这一趟的目的是缓和两人的关系,并博取姜梨的好感。 要是现在把关系弄僵,下次他想再进这个门就难了。 一念及此,盛斯意到了嘴边的反驳立刻咽回去,他不自在地说:“我没这么想……今天就是带孩子过来看看你,盛启总念着你,问你什么时候回家。” “你没告诉他我已经跟你离婚了?” “……” “少在我面前表演这些小把戏,我不吃这套。”黎落说完,不再搭理盛斯意,转身进厨房去了。 眼不见为净。 盛斯意待了半个小时,眼看此行的目的不仅没达到,反而弄巧成拙,搞得姜梨更厌恶他,他只好提前结束拜访,带着盛启打算离开。 盛启被叫出卧室时满脸都是不情愿,黎落送他们到门口,他穿完鞋,从盛妄手里接过猫,正想跟黎落道别,这时旁边的盛斯意轻轻咳嗽了一声。 听到这声带着暗示性的咳嗽,盛启犹豫了一下,仰头看向黎落:“……妈妈。” 黎落一顿。 “你……什么时候……回家。”盛启跟背台词似的,话说得僵硬而不连贯,“我、我很想你,你要是能回家住就好了。” 黎落目光飞快地扫了一眼旁边的盛斯意,很快意识到这不是盛启的真心话,是盛斯意授意他这么说的。 为了让她心软,连小孩都利用上了。 黎落忍着对盛斯意的厌烦,蹲下身和盛启保持平视,耐着性子说:“小启,有些话很残忍,但我不得不说,我不是你妈妈。” 盛启眼里迅速浮起一层薄薄的眼泪。 “你记我的好,我很开心,但这无法改变你跟我不是亲母子的事实,至于回家,我已经跟你爸爸离婚了,那个家不再是我的家,我不会再回去了。” 盛斯意:“……” 盛启低下头,小声“嗯”了一句。 看着满脸失落强忍眼泪的盛启,黎落心里一阵不忍心。 但她必须这么做,一旦让盛斯意发现她有因为盛启撒娇卖乖而心软的苗头,以后他会不断利用孩子来接近她,这对她和盛启来说都是伤害和困扰。 黎落摸摸盛启的脑袋:“回去吧,路上小心。” 盛启抱着猫转身往门外走,走了两步,他突然停下来,肩膀在轻轻发抖。 憋了一会儿,他再也忍不住回头,一边丢下猫大哭一边扑到黎落怀里,死死抱着她的腰:“阿姨!妈妈!我不走!我不回去,你让我留在这儿吧,我会很乖的,我再也不跟盛妄吵架了,他打我我也不会还手,求你了让我留下来吧,我不想再回那个冷冰冰的家了……” 盛斯意脸一黑:“盛启!” 盛启不管不顾,抱着黎落不撒手。 盛斯意作势要强制性把他抱走。 只是他一伸手,胳膊上就重重挨了一下。 盛斯意疼得手一缩,迅速抬头,黎落手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根鸡毛掸子,刚才抽在他胳膊上的就是这玩意儿。 黎落打完盛斯意,把鸡毛掸子丢回鞋柜上,然后把盛启抱了起来。 盛启抱着她的脖子嚎啕大哭。 黎落安抚了好一阵,盛启的情绪才慢慢平复下来,他打着哭嗝,抽抽噎噎地问:“妈妈,我能留下来吗?” 黎落还没回答,盛斯意先拒绝:“不可以!” 养了六年的儿子当着他的面投奔姜梨,还说盛家“冷冰冰”,今天让盛启留在这儿,他的面子往哪儿搁? 第1198章 虐恋女主黑化后(57) 盛启无视盛斯意的话,眼巴巴地看着黎落,大有她一答应,他就算跟盛斯意拼命也要留下来的意思。 迎着他期待的眼神,黎落叹了口气,她无奈地说:“小启,抱歉,不可以。” 除去她目前的经济情况不允许养两个孩子以外,她没忘了盛启和真正的姜梨之间隔着一个沈逾竹。 她作为宿主可以怜悯盛启的处境,可以心疼他无法选择的出身,唯独不能替姜梨做主,把他留在身边。 免得以后真正的姜梨回来了,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和这个孩子的关系。 毕竟这个孩子的亲妈,是姜梨的敌人。 盛启哽咽了一下,眼里涌出浓浓的失落。 同时他也意识到,这次是真的没有希望留下来了。 他羡慕地看向盛妄:“好吧,那、那我先走了。” 说完他扭头就想走。 盛妄连忙叫住他:“盛启,猫!猫!” 盛启却不接,他说:“我不能留下,那让它留下吧。” 盛妄下意识看向黎落,用眼神征求她的意见。 黎落这次倒是没再拒绝,点点头:“可以。” 盛妄面上一喜,把怀里的猫搂得更紧了。 盛斯意把三人的反应看在眼里,他皱起眉头:“猫你想要就留下,盛启我带走……送我们下楼。” 黎落本来想拒绝,但是一看盛启可怜巴巴的样子,她到底于心不忍,拿了外套穿上,和盛妄一起,送盛斯意和盛启下楼。 几人刚出门,隔壁传来“咔哒”一声轻响,黎落心里微微一顿,她转身,跟从家里出来的喻冠卿来了个四目相对。 喻冠卿也愣了一下。 黎落迅速反应过来,喻冠卿每天傍晚都会到楼下小公园溜达两圈消消食,这会儿纯属不赶巧,居然和盛斯意碰上了。 盛斯意知道喻冠卿的存在,甚至知道她最忙的那段时间把盛妄托付给喻冠卿照顾,只是不知道她和喻冠卿的关系到底好到哪个程度。 今天打着盛启想见她的幌子上门,估计也是冲着实地探查这件事来的。 如果她现在表现得跟不认识喻冠卿一样,见面连最基本的招呼都不打,反而会引起盛斯意怀疑。 短短两三秒钟,黎落心思绕了好几个弯,她对着喻冠卿笑了笑,用一种邻里之间的客套语气跟喻冠卿打了个招呼:“喻老师,出门啊。” 喻冠卿也回过神,疏离地点点头:“嗯。” 盛斯意问:“这谁?” “邻居。” 盛斯意目光在两人身上转了一个来回,若有所思地收了回来。 碰都碰上了,喻冠卿现在不好刻意躲开,他一脸淡定地加入下楼行列,准备出楼道口就走。 电梯下行,轿厢里没人说话。 很快,电梯抵达一楼,“叮”的一声,门开了。 不等他们先出去,外面迅速挤进来一个人,因为走得太急,手上装着鱼的塑料袋差点甩到盛妄脸上。 黎落跟那人打了个照面,心里暗道糟糕。 那人正是前段时间因为车位的事跟她打了一架的女邻居。 女邻居急着回家做饭,匆匆进了电梯,先是被站在一旁的盛斯意明星般的身材和颜值小小惊艳了一下,随即看到黎落和喻冠卿也在,她立刻阴阳怪气地说:“哟,两口子一块出门呢。” 盛斯意立刻警觉道:“什么两口子?” 女邻居见他搭话,立刻说:“你是新搬来的吧?我告诉你啊,可别惹这两口子,这女的厉害着呢,上次为了给这男的争车位,威胁说要起诉我,不赔钱就让我孩子考不了公务员上不了好大学……” 黎落:“……” 盛斯意眯起眼睛:“他们是两口子?” “可不是嘛。”女邻居打定主意要恶心黎落和喻冠卿一把,当着他们的面就说开了,“是不是年龄差得太多不像两口子?我们也说呢,现在这些女的也不知道怎么想的,有手有脚不上班,天天往外跑,转头就勾搭上老男人,我看啊,也就是冲着人家买得起两个车位……” 黎落摁住快要关闭的电梯门,冷静地说:“怎么,你是觉得两万块赔少了,还是认定你家孩子考不上公务员,所以无所顾忌,不怕喻老师起诉你?” “你……”女邻居怒了,“有本事你去起诉啊,我怕你啊!我不怕你!你去起诉啊!去啊去啊……” 她一边骂骂咧咧,一边走出电梯,爬楼梯去了。 黎落看着她的背影冷笑了一声,然后装作没发现盛斯意沉下来的目光,带着盛启和盛妄走出电梯。 几人出了楼道口,盛斯意突然快步从后面走上来,拽住黎落的胳膊,当着孩子和喻冠卿的面,粗暴地把她拖走了。 盛妄吓了一大跳,立刻喊道:“妈妈!” 黎落被拖得踉踉跄跄,还不忘回头安抚盛妄:“没事,你不要过来,妈妈一会儿就回来。” 被盛斯意拖到停车场,黎落忍无可忍甩开他:“你又发什么疯?” 盛斯意脸色阴沉得吓人:“解释。” “什么解释?” “刚才那个女人说,你跟你的邻居是两口子,这件事,我要一个解释。” 黎落一脸莫名其妙:“这有什么好解释的?长舌妇嚼舌根嚼到跟前来了而已,这种话你也信?” 说完不等盛斯意开口,黎落又反应过来:“不对啊,先不说我跟邻居不是那种关系,就算是,跟你有什么关系?我跟你已经离婚了!” 盛斯意怒道:“所以你真存了要跟他在一起的心思?” 黎落:“……” 暴戾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盛斯意脸上蔓延开来,他刻薄地说:“我说呢,离开盛家的时候你身无分文,现在不仅这么快找到住处,还有钱请金牌律师打官司,敢情是早就傍上大款了啊。” 黎落:“……” “他都这么大年纪了,你不恶心吗?”盛斯意说,“还是说,你就好这口?也对,以前是陈洵,现在是这个姓喻的,姜梨,你每次选的人都没让我失望啊,不是老就是丑,你是有恋丑癖恋老癖吗?你……” 他话还没说完,脸上重重挨了一耳光。 盛斯意半边脸都疼麻了,他瞬间炸毛,抬手就要反击。 但手都扬起来了,看着黎落倔强的目光,他愣是没能下得去手。 他犹豫的那两秒钟时间,黎落再次出手,左右开弓连扇了他三四个耳光。 第1199章 虐恋女主黑化后(58) 盛斯意:“……” 他几乎被扇懵了,脸颊火辣辣的,嘴里尝到血腥味,他用大拇指一擦嘴角,才发现自己被打出血了。 短暂的懵逼后,盛斯意暴怒,吼道:“你打我!!!姜梨,你他妈敢打我!!!” 黎落作势还要再打。 这回盛斯意没让她得逞,她手刚扬起来就被盛斯意钳住了,黎落要往回抽,盛斯意不肯松开,两人在原地扭打起来。 黎落假模假式地挣扎了几下,把盛斯意的火气激到一个新高度,这才使出一张大力卡挣脱他,不等盛斯意发难,她蹲在地上,捂着脸抽泣起来。 盛斯意一愣,满腔高涨的怒火顿时卡住了,他恶声恶气地说:“你哭什么?” 被绿的是他,挨打的也是他,她作为绿人和打人的那一方,怎么反倒先哭起来了? “你到底想怎样?到底还要我怎么做!”黎落捂着脸,眼泪不断从指缝渗出来,“七年前你要跟我结婚也好,要求我生孩子也好,明知道沈逾竹不是我杀的,为了泄愤报复把我送进监狱也好,离婚也好,从来都是你做主,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没有能力跟你抗衡,我认命,就算是为自己翻案,我也没把你列入起诉范围,我都已经退让到这个地步了,你还不能消气吗?” “我承认我有错,当初不该去招惹你,可我已经付出这么多代价了,我的健康,人生,未来,职业,家庭都毁了,这还不够吗?是不是只有我死了,你才肯罢休?” 盛斯意:“……我没这么想。” “那你现在是在做什么?”黎落仰头看他,“指责完我跟邻居勾勾搭搭,下一步是不是该像对陈洵那样,对我的邻居进行打击报复,毁掉他的工作和前途?” 盛斯意:“……” “离婚的时候我没拿你一分钱,这房子是我跟朋友借住的,为了收集起诉的证据,我整天在外面奔波,盛妄身体不太好,大冷天的不能总带他出去吹风,邻居心善,愿意在我外出的时候帮忙照看一下盛妄,可你呢?当着邻居的面质疑这个质疑那个,邻居要是个不想惹麻烦的,以后就跟我划清界限了,到时候谁来帮我带盛妄?” 盛斯意不耐烦道:“既然在外面过得那么辛苦,为什么不回家!” “回家?我父母都不在了,我的家在哪儿?盛家吗?”黎落站起来,冷冷地看着盛斯意,“待在盛家确实能让我吃喝不愁,但在那个家,我需要永远背负杀人犯的罪名,而你作为我法律意义上的配偶,明明知道我是无辜的,却从来没想过要为我澄清!” 盛斯意:“……” “盛斯意,我是一个有血有肉有思想的人,被冤枉了受委屈了我会心痛会难过,会憋屈到夜不能寐,可这一切在你眼里好像压根就不是个事儿,我不知道你是本来就这么冷血,还是我的清白和名誉在你眼里不值一提。” 盛斯意不说话了。 “该说的我都说了,如果你还要继续疑神疑鬼,像对陈洵一样针对于我有恩的喻老师,甚至是试图伤害他。”黎落咬牙切齿地说,“那我会跟你拼命,最坏的结果不过是同归于尽!” 盛斯意一愣。 “不只是为了喻老师的安全。”黎落补了一句,“也为了我自己,我不会再让你伤害我身边任何一个人!” 黎落表明自己的态度,转身离开。 盛斯意没跟上来。 刚走出盛斯意的视线范围,确定他看不到自己了,黎落立刻把脸上的泪痕一抹,打了个响指,迈着轻快的脚步朝喻冠卿和盛妄那边走去。 她一回来,盛妄立刻拉着她上下前后检查了一遍,确定她没有挨打,这才松了口气。 黎落暖心的同时又有点好笑:“我没事啦,不用担心。” 喻冠卿把母子俩的举动看在眼里,他轻轻皱起眉头。 盛斯意没再过来,很快有保镖来把盛启接走了。 黎落带着盛妄,对喻冠卿摆摆手:“我们先回去了,喻老师再见。” “好。” 回到家里,门一关上,盛妄立刻背靠着门板拍了拍胸口,心有余悸地说:“吓死我了,我还以为喻叔叔今天要遭殃。” “哦?” “爸爸不一直都是这样么,脾气上来了就不讲理……”盛妄抱怨了两句,大概是意识到背后说人坏话不好,他又闭了嘴。 黎落从鞋柜拿出拖鞋给他换上,想了想,又问:“他打过你和盛启吗?” “没有,没打过没骂过,也没关心过。”盛妄说,“我四岁那年因为肺炎住院一个多月,盛启跟我关系那么差,怕我死了都到医院探望我,爸爸从头到尾都没出现。” 黎落心下了然,也没觉得奇怪。 盛斯意这人亲情意识淡薄,也缺乏同理心,如果他和姜梨没有分开六年,且关系没有恶化,对盛妄这个孩子他自然会爱屋及乌。 但这六年他对姜梨都是抱着怨恨心理,对于姜梨生下来的孩子自然也不会有什么好脸色。 黎落心里默默感慨,难怪离开盛家的时候,盛妄即使知道她身无分文,知道跟了她会吃苦受罪,还是义无反顾地跟她走。 家里多了一只猫,需要添置许多东西,黎落从同城下单买了猫粮猫砂,给猫布置新家。 一段时间不见,小猫长大了一点,皮毛油光水滑的,看得出来盛启把它照顾得很好。 黎落和盛妄一边组装猫爬架一边商量要封窗,不然小猫调皮,摔下楼就糟了。 装完猫爬架,黎落给魏婉姝发个信息征求封窗意见的时间,盛妄从卧室跑出来:“妈妈,你看到小猫了吗?” 黎落反问:“不在房间吗?” “不在。”盛妄着急了,连忙跑到阳台,“不会摔下去了吧?” 他话音刚落,外面传来敲门声。 今天被盛斯意闹了这么一遭,黎落和盛妄都心存戒备,母子俩对视一眼,黎落示意盛妄退后,她则放轻脚步走到门口,从猫眼往外看。 在看到猫眼外是一张放大的猫脸,正是她和盛妄在找的那只猫时,黎落哭笑不得,打开门:“猫怎么跑你那边去了?” 第1200章 虐恋女主黑化后(59) 站在门口的人是喻冠卿,他怀里抱着猫,笑着说:“我在煮鱼,可能是闻到鱼腥味了。” 在客厅的盛妄听到喻冠卿的声音,立刻飞奔出来:“喻叔叔!” 喻冠卿把猫递给他:“看好它,别让它去阳台,挺危险的,摔下去就不好了。” “好嘞。”盛妄接过猫,见黎落和喻冠卿似乎有话要说,他很识相地进屋去了。 喻冠卿没有要进来的意思,他问:“需要帮忙吗?” 这话问得没头没尾,黎落听懂了,她摇摇头:“你帮我的够多了,剩下我能自己解决。” 喻冠卿点头:“需要帮忙就开口,不要逞能。” “好。” 喻冠卿没有多问,转身回去了。 - 第二天天气不错,气温也升上去了,黎落带盛妄出门。 母子俩先到宠物店给猫买了一些玩具和罐头,又到书城给盛妄买绘本,在外转悠了一天,到了傍晚,在餐馆解决过晚饭,黎落又到菜市场买了两天份量的菜,未来两天就不用出门了。 两人拎着大包小包回到家,在家门口见到蹲在那里的盛斯意。 盛斯意今天破天荒地没有穿西装皮鞋,而是穿了一件很休闲的套头卫衣,这样的打扮让他看起来像个大学生。 他旁边放着大大小小好几个纸袋子,从脚下掉落的五六根烟头来看,他在这里等的时间只长不短。 黎落看见盛斯意时,盛斯意也抬起头,两人对视一眼,前者皱眉,而后者本来满脸的不耐烦在那一瞬间消失了。 大概是蹲久了脚麻,盛斯意扶墙站起来:“回来了。” “你又来做什么?”黎落戒备地问,又隐隐有些好笑,原因无他,盛斯意昨天挨了她几个耳光,脸到现在还没消肿,他现在整个人看起来胖了一圈。 盛斯意:“……来看看你和孩子。” “昨天不是刚看过吗?” “昨天是昨天,今天是今天……先开门吧,楼道挺冷的。”盛斯意说着,搓了搓胳膊。 黎落翻了个白眼,打开门走进去。 盛斯意立刻提起纸袋跟上。 进了玄关,盛斯意很自觉地脱掉鞋,光着脚走进客厅,他把纸袋放在沙发上,对盛妄招招手:“儿子,过来。” 盛妄犹豫了一下,走近几步,隔着一段距离问:“有什么事吗?” 盛斯意看着盛妄满脸的陌生和戒备,心里不太舒服,他压下情绪,按照管家教的,对盛妄扬起笑脸:“爸爸给你买了几件衣服,你试试合不合身。” 盛妄认定他无事不登三宝殿,拒绝道:“不用了,我衣服够穿。” “我都已经买过来了。” “盛启身高跟我差不多,给他穿吧。” 盛斯意有点恼火了:“你不要我就扔了。” “那你扔了吧。” 盛斯意:“……” 他做了个深呼吸的动作,暗暗告诉自己不能着急不能生气,女人和孩子都一样,得哄。 自我暗示了好几遍,盛斯意才恢复平静,他把纸袋放到一旁:“你有空再试。” 说完他扭头看向黎落:“有吃的吗?我饿了。” 五分钟后,盛斯意看着眼前的泡面,不敢置信道:“你就给我吃这个?” “不然呢?”黎落比他更诧异,“我跟盛妄在外边吃过了,总不能为了你,再麻烦我下厨吧?” 盛斯意:“……” 见盛斯意一脸憋屈,黎落伸手去端泡面:“不想吃就算了。” 盛斯意连忙护住碗:“我吃我吃!我吃还不行吗。” 说完他拿起塑料叉子,满脸不情愿地开始吃泡面。 那碗泡面盛斯意只吃了一半就吃不下去了,他把剩余的泡面处理掉,还很自觉地跑到厨房把碗洗了。 在客厅看电视的黎落和盛妄对视了一眼,从对方眼中看到同款不解。 盛斯意这是打算用怀柔政策,慢慢挽回母子俩的心? 想的倒是挺美。 吃过泡面,盛斯意也没有要马上走的意思,而是在沙发坐下,若无其事地看电视。 家里多出一个外人,黎落和盛妄都不同程度地有些不自在,电视看不进去,也不方便当着盛斯意的面做别的,只能干坐着。 就这么待了十来分钟,盛斯意大概也觉得气氛不对,他清了清嗓子,状似无意道:“最近有部新上映的电影口碑不错,咱们找个时间去看电影吧。” “不了,最近流感严重,盛妄体质差,去电影院那种半封闭的地方容易被传染。” 盛斯意:“……包场,就我们三个。” “那也不行,太麻烦。” “哪儿麻烦了,你说出来,我尽量解决……” 黎落瞟了他一眼,对盛妄说:“你先回房间。” 盛妄应了一声,捞起卧在沙发上的猫,回房间去了。 客厅只剩下两人,盛斯意看着黎落,突然紧张起来。 “你是真听不懂还是假听不懂?”孩子不在,黎落没给盛斯意面子,开始怼他,“我是不想看电影吗?我是不想跟你去看电影。” “为什么?” “这话该我来问你,昨天加上今天,连着两天往我这里跑,还干这些莫名其妙的事,你到底想做什么?” 盛斯意正要解释,黎落打断他的话:“我丑话说在前头,复婚是不可能的,我和盛妄都不会再回你家。” 盛斯意脸色一沉:“你连个改正的机会都不愿意给我?” “改正的前提是意识到自己错了,你知道错了吗?” “我知道……” “那你错哪儿了?” 盛斯意:“……” “你比以前可怕多了,以前的盛斯意虽然脾气暴躁,至少表里如一,想什么说什么,你现在会伪装会为了达到目的说违心话,盛斯意,这样的你让我觉得毛骨悚然。” 盛斯意憋着火说:“我会改,我一定会改。” “你不会!因为你打从心眼里认定自己没错,现在的委曲求全不过是为了把我骗回去,我要是信了,一旦让你拿捏住软肋,等着我的就是重蹈覆辙,我不会再上当了。” 盛斯意暴躁起来:“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倒是告诉我,我到底该怎么做你才肯原谅我!” 黎落沉默了一会儿,反问道:“就不能放过我吗?” 第1201章 虐恋女主黑化后(60) “我放过你,那谁来放过我?”盛斯意窝火道。 眼看自己以退为进的计划被识破,他索性不装了:“姜梨,我确实没想过要跟你一刀两断,离婚也只是听管家建议,给彼此一点时间缓解紧张的关系,你迟早都得回到我身边,这件事你没有选择权,你能做的,只有主动接受和被动接受。” “威胁我?” “不,我只是说实话,你应该很清楚,我有这个实力。” “……”黎落差点被气笑了。 盛斯意说完狠话,又放轻语气:“如你所说,我确实不认为自己错了,但有些事我可以为了你学着妥协,在没有选择的情况下,为什么不试着相信我呢……明明你以前也很爱我。” 黎落憋了一肚子脏话,想一股脑全砸盛斯意脸上。 但想到这么做的后果无非是两人又吵起来,她可没忘了卧室里还有个盛妄。 再吓到他就不好了。 “可以为我学会妥协是吧。”黎落冷笑,她指着门口,“行,那你现在就给我滚出去。” 盛斯意:“……” 盛斯意连人带鞋被丢了出去。 次日,黎落带着盛妄,跟谢律师约见了一面。 说起官司进度,谢律师告诉黎落,沈家那边倒是应诉了,但是目前他们似乎抽不出时间打官司。 沈妈和沈逾松好像都受伤了,在医院住了好一段日子,到现在都没出院。 交流完信息,黎落跟谢律师道别,带着盛妄回家。 一路上她都心事重重的,她有预感,官司可能没那么快结束。 官司一天没结果,她身份上的污点就一天无法消除,这会对她未来的就业造成很大影响。 这也是她没有在离婚后第一时间带着盛妄离开越城的原因。 被告人在越城,她得把这里的事解决了才能走。 既然官司得拖上一段时间,那她得想个办法安置盛妄。 别的孩子在盛妄这个年纪都上幼儿园中班或者大班了,因为盛斯意不上心,盛家两个孩子都没上过幼儿园。 黎落这些日子在有意识地教盛妄一些简单的字母和数字,免得以后上学了跟其他同学差距太大,学习跟不上。 要是一时半会儿走不了,不如给盛妄报个幼儿园吧,这么一来,不耽误盛妄上学,她在白天也能解放双手。 黎落把这个想法跟盛妄一说,他眼睛亮了:“好啊,我要去朵朵以前读的那所幼儿园。” “为什么?” 盛妄握起小拳头:“朵朵眼睛看不见以后,那个幼儿园有几个小朋友嘲笑过她,我要去帮朵朵报仇!” 黎落:“……” 母子俩回到家,黎落开门时总觉得哪里怪怪的,直到打开门,看到放在玄关处的男士皮鞋,她才意识到盛斯意不但不请自来,还登门入室了。 她立刻把包往鞋柜上一放,连鞋都没换,大步走进客厅。 客厅没人,沙发上放着一件长款西装外套,厨房方向传来哗哗的水声。 黎落憋着火气走到厨房门口一看,果然,盛斯意站在洗菜池前,正笨手笨脚地洗几个番茄,水龙头被他笨拙的动作弄得水花四溅。 “盛斯意,你怎么进来的?” 听见声音,盛斯意迅速回头,他脸上身上溅了不少水,墨蓝色衬衫前襟都弄湿了,他像是没看出黎落的怒火似的,语调轻松:“回来了,还没吃饭吧,我给你和儿子弄点吃的……你想吃番茄炒蛋还是番茄蛋汤?” 黎落:“……回答我的话,你怎么进来的!” 盛斯意一脸无辜,他反问:“想进来还怕找不到办法?” “你一点都没觉得这么做有什么不对?” “这有什么。”盛斯意神色坦荡,甚至可以称得上是理直气壮,“你是我老婆,我进我老婆家有什么不对?更何况只要是我想进来,你最后还不是得给我开门,我只是在你给我开门之前用特殊手段进来而已,反正结果都是一样的,何必纠结过程?” “……”黎落被他的厚颜无耻惊呆了,同时又细思极恐。 她不是不知道盛斯意缺乏同理心,但共情能力低到这个程度,在她表现得如此排斥、抗拒,甚至是害怕他的前提下,完全没意识到自己擅闯别人家的举动会给人带来多大的困扰和恐慌,她觉得自己得重新评估一下盛斯意的心理了。 盛斯意说完那番话,转过身继续清洗番茄。 眼看他这会儿没打算走,除非把他激怒,跟他大吵一架,否则把他赶出去的可能性不大,黎落只能作罢。 她退出厨房,见盛妄站在客厅,有些忐忑地看着她。 他指了指厨房方向,用口型问了一句:“他又来了?” 黎落点头。 母子俩都沉默了。 好半晌,黎落摸了摸盛妄的脑袋,低声说:“没事,他不会对咱们怎么样的。” 盛妄搓了搓胳膊,小声问:“我们要不要把锁换了?” 黎落摇头。 换锁已经阻止不了盛斯意进来了。 盛斯意在厨房折腾了一个多小时,期间里面不时传来重物落地声,摔碎碗盘的声音,还有盛斯意疑似被油溅到的惨叫,最后,他端出一盘烧得黑黑黄黄的不明物体。 盛斯意脱下围裙,擦着额头上的汗,热情地招呼黎落:“过来尝尝我的手艺。” 黎落坐在沙发上稳如泰山,一动不动。 盛斯意叫不动她,转而去叫盛妄:“儿子,过来尝尝爸爸做的菜,这是爸爸第一次下厨呢。” 盛妄抱紧怀里的抱枕,惊恐地摇摇头,满脸都写着“你别想毒死我”。 “给点面子嘛,要是不好吃,我下次改进就是了。”盛斯意好声好气地说,“一口,就一口。” 盛妄还是摇头。 盛斯意索性走过去,直接把盛妄拎到餐桌旁,用筷子夹了一块他说是炒鸡蛋的东西喂到盛妄嘴边:“来,尝尝。” 盛妄把求助的目光投向黎落。 黎落叹了口气,走过去为盛妄解围,她从盛斯意手里拿过筷子,在那盘不明物体里翻了翻,最后夹起一块烧得看不出本来颜色的东西:“这什么?” “番茄炒蛋啊。” “你确定能吃?” “……确定。” “那你尝尝。”黎落把那块番茄递到他跟前。 第1202章 虐恋女主黑化后(61) 盛斯意张嘴一口咬下。 下一刻,他脸色猛地一变,直接冲进厨房垃圾桶吐了。 盛斯意在厨房漱了半天口才走出来,面对母子俩幸灾乐祸的目光,他讪讪地说:“我好像把盐当成糖,不小心放多了……这是个意外,下次我一定能做好!” 盛斯意说到做到,自那天以后,他每天傍晚下班后,雷打不动跑到母子俩的住所,在厨房一折腾就是一两个小时。 盛大少是个商业奇才,但上帝给人开了一扇窗,就会关上一扇门,他在厨艺一事上实在没什么天赋,前前后后折腾了一周,浪费了无数鸡蛋和番茄,他都没能做出一道可以入口的菜。 盛斯意在做饭这件事上原地踏步,和盛妄的关系却在每天晚上的陪伴中拉近了那么一点—— 这天晚上,盛斯意没在往常的时间点出现,盛妄随口问了一句“爸爸今晚不来吗”,黎落就知道盛斯意的计划有得逞的征兆。 他打动不了大人,于是通过每天晚上陪孩子玩游戏,涂绘本等陪伴,潜移默化,成功让盛妄习惯“爸爸”这个角色的存在。 再继续这样下去,盛妄也许会慢慢接受盛斯意。 说到底,他们俩是亲父子,刻在血缘关系中的纽带是斩不断的,盛妄以前跟盛斯意不亲近,是因为盛斯意从来没给过他关爱,如今盛斯意在“改”,这对于从小缺爱的盛妄来说,无疑正中他最渴望的那个点。 不能继续让盛斯意这样下去。 黎落刚生出这个念头,盛斯意就打了电话过来:“今晚公司有点事,我可能没时间去你那儿了,你跟盛妄说一声,别让孩子空等。” “嗯。” 挂断电话,黎落把这件事跟盛妄一说,盛妄倒是没什么反应,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 这时外面响起门铃声,黎落以为是喻冠卿来了,立刻去开门,但打开门,外面站着的人是许久不见的魏婉姝。 魏婉姝前段时间陪父母出国旅游去了,昨天刚回来,给黎落和盛妄都带了不少礼物,这会儿她手上拎着大包小包,眼神却频频往隔壁瞟。 黎落问:“你看什么呢?” 魏婉姝这才收回目光,她示意黎落进屋再说。 门一关上,魏婉姝立刻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你猜我看到谁了?” “谁啊?” “喻教授!”魏婉姝语气夸张,“就是对面那所大学的喻教授!” “喻冠卿?” “你认识?” “认识啊。”黎落说,“他就住隔壁,我跟盛妄还去过他家。” 魏婉姝:“……你为什么能这么淡定?那可是喻教授!” 黎落有点好笑:“喻教授怎么了?他是比别人多长了一只眼睛,还是多长了一条胳膊?” 魏婉姝见她说的话驴唇不对马嘴,她摆摆手:“那可是个厉害人物,就是我外婆见了他,都要敬他三分,之前听说他住在这里,没想到居然住在你隔壁!” “你外婆之前不是住在这套房子嘛,怎么,她不知道喻教授住隔壁?” “看样子应该不知道,她要是知道,早就跟我说了。”魏婉姝感慨道,“不过她不知道也很正常,听说喻教授是个重度社恐,平时很少出门,我外婆只是每天中午在这里休息一会儿,估计是没遇上他出门的时间……对了,你去他家做什么?” 黎落没想过多透露自己和喻冠卿的关系,免得给他招惹不必要的麻烦,于是随口找了个家里的猫通过阳台跳到隔壁,自己和盛妄过去找猫的理由。 说到猫,话题自然而然引到盛斯意身上,魏婉姝得知盛斯意来过,她脸色微变:“他还在纠缠你?” “嗯。”这件事黎落倒是没隐瞒,也没有隐瞒的必要,她示意魏婉姝避开盛妄,去阳台说话。 “盛斯意每天都会来一趟,看样子是打算拉拢盛妄,他很清楚,一旦盛妄同意留下,我也就跟着走不了了。” 魏婉姝急了:“那你打算怎么办?既然知道他的意图,那绝对不能让他如愿啊。” 黎落揉了揉眉心:“我晚点跟盛妄谈一谈吧……虽然未必有效。” “怎么,这小子拎不清,看不出来他爹是个混账东西?” “不是。”黎落失笑,“他知道盛斯意是什么样的人,可那毕竟是他亲爸爸,有目的性地讨好他,对他好,盛妄只是个六岁的孩子,你能指望他有多大自制力?” 魏婉姝琢磨了一会儿,说:“要不,你趁着盛妄还没被收买,赶紧带他走吧,走得越远越好,不要再被盛斯意找到。” “走我肯定会走,但必须是在官司打赢以后。”黎落说,“我不会背着杀人犯的罪名过一辈子,而且,我得光明正大离开这儿,才能彻底摆脱盛斯意,要是偷偷离开,以盛斯意的手段,被他找到只是时间问题,一旦被他找到,我跟盛妄就完了。” 他们母子根本没有和盛斯意抗争的资本。 “可盛斯意根本不可能放过你们母子。”魏婉姝说,“还是说,你有别的主意?” 说到这里,魏婉姝也不知道脑补了什么,眼神顿时兴奋起来,她不等黎落回答,激动地压低声音:“难道你打算像爽文小说那样,设个局悄悄把盛斯意杀了,再完美脱身?” 黎落哭笑不得:“你想什么呢?我要是有这本事,还用得着这么憋屈?” 盛斯意要是死了,第一嫌疑人肯定是她,她有足够的作案动机和接近盛斯意,对他下手的机会。 在这种情况下,就算她能利用金手指制造完美不在场证明,盛斯意背后的盛家也不会放过她。 在绝对的实力碾压面前,盛家根本不用去找所谓的证据证明盛斯意是她杀的,只要盛爸认定盛斯意的死跟她有关,那她就完了。 到时候等着她的将会是万劫不复,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在盛家面前,一穷二白的姜梨太弱了,弱到黎落连起诉的时候都不敢把盛家列入起诉对象中。 跟盛家打官司,那不是在以卵击石么? 第1203章 虐恋女主黑化后(62) “那怎么办?”魏婉姝忧心忡忡地说,“再这么下去,你迟早得被动回到盛家,盛斯意这种神经病,稍微正常点的人都没法跟他长时间相处,太累了。” 黎落犹豫了一下,说:“我倒是有个办法,但是会把无辜的人牵扯进来,风险太大,一旦处理不当,我和那个被牵扯进来的人都得完蛋。” “什么办法?” 黎落摇头:“还是不说了,我再考虑考虑能不能这么做。” 谈话进行到此,气氛有些低迷,魏婉姝有意活络气氛,她故作轻松道:“不说这个了,说说以后,等离开这里,你想去什么地方?” “去哪儿都行。” “还会再弹钢琴吗?” 黎落摊开手掌,试着活动僵硬的手指,骨折过的右手食指完全无法弯曲,她苦笑道:“可能不会了。” 手指上不可逆的伤害和没有听力的左耳,她已经失去作为音乐家最重要的身体条件,这不是她有毅力就能克服的。 魏婉姝叹了口气:“太可惜了……不过你也别太介怀,你还年轻,又这么聪明,条条大路通罗马,我相信你照样可以在别的领域发光发热。” “谢谢。” 魏婉姝调侃道:“等离开这儿,下次选男人你可得长点心,别再光看脸了,性格和人品比什么都重要。” “知道啦。” 两人说说笑笑,魏婉姝在阳台上站久了腿有点酸,她伸了个懒腰舒展身体,转身那一刻,在看到站在客厅的男人时,她吓得“啊”的一声,立刻倒退了好几步,表情骤变。 黎落被她突如其来的反应吓了一跳,顺着她的视线一回头,盛斯意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也不知道把她们的对话听去多少,这会儿脸色阴沉到堪比暴风雨前夕的天空。 黎落心里“咯噔”一下,她立刻拉了魏婉姝一把:“你先走。” 魏婉姝是有些害怕盛斯意的,这份害怕里还夹杂着尴尬,背后编排人被抓个正着,尤其盛斯意还不是个善茬。 但要她就这么离开,把烂摊子留给黎落收拾,她又有些不放心,小声问:“他会打你吗?” “不会。” “真的不会?我看他好像……” “我心里有数。”黎落催促,“你先走,可以的话帮我把盛妄带出去。” 魏婉姝咬了咬下唇,应了一声,迎着盛斯意寒霜似的目光,背贴着墙从阳台挪出去,冲进卧室一把抱起一脸懵逼的盛妄,把他抱走了。 入户门开了又关,客厅只剩下黎落和盛斯意。 盛斯意手里还拎着一兜菜,他死死地盯着黎落,眼底暗流汹涌:“想跑?” 黎落:“……” 盛斯意把那兜菜往地上一砸,快步走到阳台,一把掐住黎落的脖子,恶狠狠地说:“跑哪儿去?你跑得了吗?我今天把话撂在这里,姓姜的,我就算亲手把你弄死,都不会便宜别的男人!” 盛斯意的手按压在颈动脉上,虽然没用力,但给黎落带来极大的压迫力,她憋着气警惕地说:“你先放开我,有话好好说。” “好好说他妈什么说!!”盛斯意怒道,“我真是小看你了,想打完官司离开越城,带着盛家的种跟别的男人在一起?也不看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再动这种心思,我就打断你的手脚,把你带回盛家像狗一样拴起来!到时候别说弹钢琴,你这辈子都只能是个彻头彻尾的废人!” 黎落:“……” “听见没有!”盛斯意手上用了点力气,“敢跑老子就弄死你!” “……听见了。” “不会再跑了?” “嗯。” “那你发誓。”盛斯意,“要是敢跑,你……不对,盛妄就不得好死。” 黎落心头一紧,她迷惑地看着盛斯意:“盛妄也是你儿子,你这么诅咒他?” “只要你不跑,诅咒就不成立。”盛斯意不耐烦地催促道,“快点,现在就发誓!” “……”黎落心里的火气再也压不住,用大力卡掀开盛斯意,她抓起阳台上喻冠卿送的一盆花,用尽全力朝盛斯意砸过去,“要死也是你先死!你这个猪狗不如的畜生!” 盛斯意闪身躲开,花盆砸在阳台落地玻璃门上,“哗啦”一声,玻璃门碎裂,玻璃渣子溅了一地。 黎落跟盛斯意打了一架。 两个人都跟疯了一样,抓起手边能拿到的东西朝对方砸过去,咒骂声和砸东西的声音充斥着整个屋子。 期间声音惊动隔壁,外面传来敲门声,伴随着喻冠卿的声音:“姜小姐,没事吧?” 打红眼,恨不得杀了盛斯意的黎落不忘隔着门板回答:“没事,喻老师你不用管。” 打到最后,两人都精疲力竭,坐在一地狼藉中仇视着对方。 相比黎落手背擦出的一片红肿,下手有所保留的盛斯意伤得更重些,脸颊被碎玻璃划破了,额头和嘴角肿得老高,脖子上被抓挠出数道血印子,衬衫衣领也撕裂了。 他喘着粗气冷笑连连:“对我下死手是吧,想弄死我?没关系,你尽管下手,打多重都可以,我死了你跟盛妄也别想活,我等会儿就回去立遗嘱,哪天我意外身亡,你跟盛妄得给我陪葬,就算死,你也别想摆脱我。” 黎落抓起手边一块碎成两半的瓷器摆件朝他砸过去,声嘶力竭地吼道:“滚!你给我滚!” 盛斯意偏头躲开,他冷哼一声,起身理了理衣襟:“既然好赖话不听,我就不用再跟你假惺惺了,我等你求着跟我回家!” 盛斯意走后,黎落花了半天才平复好情绪,她看着满屋子的狼藉,有些头痛。 房子是魏婉姝的,她回来了自己要怎么交代? 刚才她确实很生气,但情绪失控成这样,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受原主影响。 盛妄是她的底线,盛斯意踩在她的底线上作妖,不怪她会这么愤怒。 这一刻,黎落深刻感受到糟糕的另一半能把人毁到什么程度。 以前的姜梨教养好到面对盛斯意刻意刁难都能默默忍受,绝不对爱过的人恶语相向。 这世上哪有什么天生的悍妇和泼妇,都是被环境逼成这样的。 第1204章 虐恋女主黑化后(63) 黎落做好了盛斯意会对自己进行报复的心理准备,所以在接到谢律师电话,说因为一些“不可抗力因素”,要暂停为她代理官司时,她并不意外。 阻止她起诉,就是阻断她自证清白的路,长远的不说,最直接的后果就是她暂时不会离开越城。 盛斯意这招不可谓不阴毒。 挂断电话,系统服务灯亮起,相里安问:“现在怎么办?难道真的要向盛斯意妥协,先回盛家?” “不回。”黎落态度坚决。 假装失忆时她在盛家可以来去自如,恢复记忆后她能利用盛斯意的心虚在两人的关系中占据主导地位,可现在跟盛斯意撕破脸皮,这个时候回到盛家,她什么主动权都没有了。 她已经够被动了,绝对不能让自己陷入完全被人拿捏的境地。 “你上次跟魏婉姝说,你有个办法,这个办法是什么?” 黎落皱起眉头,好一会儿才说:“我想把盛斯意的母亲找出来。” 相里安一愣。 “盛斯意的心结很大一部分来自他妈妈,如果能让他们母子见一面,把症结解开,也许能让盛斯意改观。” 相里安立刻说:“那我马上查一下叶尧棠的具体位置。” “等等。”黎落面露犹豫,“这么做,会把叶女士牵扯进来。” 叶尧棠当年的处境跟她现在差不多,因为无法忍受疑神疑鬼的丈夫,借着自杀住院的机会逃跑。 她好不容易才逃离这个牢笼,现在要是把她找回来,一旦被盛斯意父亲发现,她很有可能跑不掉了。 平心而论,因为这件事把一个逃离火坑的女人再次拉进来,她不愿意这么做。 相里安说:“咱们小心点,不让盛斯意他爸发现不就好了?” “你能保证盛斯意不会告诉他爸吗?盛斯意跟他爸一样怨恨他妈妈,而且他跟他爸是一伙的。” 如果见了叶尧棠以后,盛斯意选择告诉他父亲,那谁也拦不住。 相里安:“……” “我再想想吧。”黎落叹了口气。 - 盛斯意存了要尽快逼姜梨回盛家的心思,他“收网”的动作很大,并且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意图。 跟他闹翻的第三天,魏婉姝来了。 她脸色不太好看,进门后连招呼都省了,开门见山道:“盛斯意对我家下手了。” 黎落心里一顿。 “盛家跟我家有几个合作很多年的项目,盛斯意跟我爸说,如果我再帮你,他就算毁约,也会撤掉这些项目。” 黎落沉默了一会儿,苦笑道:“抱歉,是我连累你了。” 魏婉姝皱眉:“混账的人是盛斯意,你别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 黎落摇摇头,说:“让你爸转告盛斯意,给我七天,找到房子我就搬出去。” 魏婉姝看起来很想再说点什么,最后她只能叹气:“祸害遗千年……真是祸害遗千年!!” 喻冠卿听说黎落要搬家,立刻表示要帮她:“我有几套闲置的房子,等会儿把位置发给你,你看看想住哪一套,随时可以搬过去。” 黎落听得眉毛微微一挑。 几套房子?还都是闲置,看不出来喻冠卿家底这么丰厚。 “喻老师,你这些日子帮我的够多了,房子的事我会自己解决。”黎落拒绝道,“等我搬了家,再把新地址发你。” 喻冠卿欲言又止,最后只是问:“为什么不接受我帮忙?” “这些事我还是想自己解决。”黎落说,“有句话叫救急不救穷,我和盛家的问题不是一天两天能解决,今天你借我房子,明天我向你借钱,总不能一遇到事情就习惯性向别人求助,这样下去没完没了,你我之间那点情分该被耗尽了。” 喻冠卿:“……” 黎落拒绝喻冠卿帮忙,不想太过依赖别人来完成任务是一回事,另一方面,她也担心这么做会为喻冠卿带来麻烦,阻碍他的任务进度。 但她没想到,她拒绝了喻冠卿帮忙,盛斯意却照样没放过他。 晚上,黎落接到医院打来的电话,问她是不是喻先生的家属。 黎落匆匆赶到医院,喻冠卿坐在轮椅上,被护士从治疗室推出来。 他脸色苍白,额头缠着绷带,脸上的血已经擦干净了,前襟还没来得及处理,上面染红了一大片。 从护士那里,黎落得到一些零星的信息,喻冠卿是车祸导致的脑震荡和身上多处软组织挫伤,伤不致命,但流了不少血。 黎落第一时间想到盛斯意。 关于车祸的具体信息需要到交警部门了解,黎落等不及交警反馈,让相里安侵入交警部门系统,拿到事发地段的监控录像。 喻冠卿是正常行驶,斜对面一辆小型卡车在经过那个路段时突然加速闯红灯,撞在喻冠卿车上,导致车辆侧翻。 黎落把那段监控录像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几乎可以肯定对方是故意的,但对方似乎没想要喻冠卿的命,这个举动,看起来更多是想给黎落一个警告—— “再不乖乖回来,我不确定下一次车祸会不会更严重” 喻冠卿被安排住院,黎落从病房出来,在住院部楼下花园里坐了一个多小时。 初春夜里寒气逼人,却冻得她脑子越来越清醒,在历经一番剧烈的头脑风暴后,黎落做出一个决定。 “解铃还须系铃人,咱们把叶尧棠找回来吧。” 相里安问:“那你先前担心的事……” “这件事有一定的风险,但时机把握得当,说不定能把这个困了叶尧棠三十多年的局一块破了,就看她愿不愿意跟我一起冒这个险了。” 相里安花了五天时间,筛查了时间跨度长达三十多年,数以亿计的海量数据,最后锁定目标。 “根据数据分析结果显示,这个叫冯灿的娱乐公司老总很有可能是改名换姓的叶尧棠。” 相里安把筛查总结出来的资料发给黎落:“冯灿,星灿娱乐公司最高执行董事,年龄身高籍贯不详,就连性别也是个谜,因为眼光精准,旗下的娱乐公司捧出好几位顶级流量,出品的影视也无一不是精品,曾经被狗仔扒过。 但狗仔在ta住处蹲守了好几天,只拍到一个坐轮椅的残疾人背影,后来星灿娱乐发公告,说冯灿本人出过意外致残,不方便公开示人,所以到现在都没人知道ta长什么样子。” 第1205章 虐恋女主黑化后(64) “既然冯灿所有个人资料都是保密状态,你是根据哪些数据分析出她有可能是叶尧棠的?”黎落问。 叶尧棠曾经被盛斯意的父亲逼到自杀,按照正常人的思维,逃出生天后第一反应是躲得远远的,就算没有条件出国,也会离开越城,减少被盛家找到的几率。 如果冯灿是叶尧棠,这胆子得有多大,又得对自己的隐藏踪迹的技术多有信心,才会选择留在越城,冒着被发现的风险留在盛家父子眼皮子底下。 毕竟“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这种条件和心理素质,不是每个人都能轻易达成。 “大数据时代,只要不是村不通网,那一个人大部分行为举止都会留下痕迹,从最基础的监控录像,在网上发言留下的痕迹,到更隐私性的手机电脑浏览,银行卡消费支出记录。” 相里安一边说一边给黎落发来一张叶尧棠年轻时的照片,“叶尧棠嫁入盛家之前是家喻户晓的明星,在一些采访中透露过个人喜好,她嗜甜,爱吃奶油冰淇淋和草莓,我通过大数据筛查锁定冯灿疑似叶尧棠之后,侵入冯家内部网络系统收集她家的日常消费记录和浏览痕迹。 冯灿格外关注盛家股票走向,以及,冯家负责照顾她的保姆每周的采购记录上都有奶油冰淇淋和草莓这两种东西,其实这些东西不足以成为证据,直到我去调查了‘冯灿’这个人的生平。” 黎落端详着那张照片,三十多年前活跃在大荧幕上的叶尧棠是个标准的浓颜系港风美人,黑发红唇,一袭黑裙将她衬得身材凹凸有致,皮肤细腻瓷白,抿唇一笑的样子含羞带怯,说不出的风情万种。 “冯灿是在叶尧棠从盛家消失后两年出现的,登记在国内公安系统上的身份信息显示她是移民二代,在澳洲出生,二十多年前随父母回国,毕业于澳洲一所九流学校,我查了那所学校对应的学生学籍信息,确实有冯灿这个人。 但冯灿本应该在那所学校上学的年份,学校包括周边没有这个人存在的任何活动和消费痕迹,由此推断她的学籍信息是花钱买的,目的是呼应国内登记的身份信息,为自己造一个天衣无缝的假身份,就算哪天引起别人怀疑,也不怕被深扒出问题。” 黎落听完这一番解析,震惊道:“居然能查得这么细致?” “以这个世界现有的电脑技术肯定是查不了的,光是筛查数以亿计的信息锁定冯灿和叶尧棠之间的关联这一点,估计就得花上几个月甚至一两年时间。” 相里安语气中透着几分得意,“但谁让咱们系统拥有超出大多数现实世界数百年的高科技,查个人而已,只要对方还活着,洒洒水啦。” 黎落感慨道:“你这么一说,我觉得你除了反应迟钝,脑子不太灵光,整天打牌摸鱼,关键时刻还是有点用的。” 相里安:“……夸我还是损我?” “这不重要。”黎落摆摆手,“现在问题的关键在于,咱们要以什么样的身份和时机出现在冯灿面前,才不会在开口之前被打出去。” 从相里安掌握的信息来看,冯灿住在一处隐私性极强的高级私人庄园,庄园有保镖保姆,她本人不出门,应该是为了减少暴露真实身份的几率,冯家也从不接见来客,所有公事都是通过网络传达到公司,整个庄园几乎成了一处与世隔绝的小世界。 这样的情况下,黎落想制造机会假装“偶遇”冯灿,基本不可能。 唯一的办法就是直接出现在她面前,说明来意,再想办法说动她跟自己合作。 但这么做,有很大概率会被冯家的保镖当成贼抓起来。 夜里十点钟,黎落给盛妄投下一张催眠卡,早早把他哄睡,然后换了身适合隐藏踪迹的深色衣服,瞬移到冯家庄园外,找了一处隐秘的地方蹲下来,远远地观察冯家。 夜里的庄园很安静,黎落往内部投了张录像卡,全方位观察里面的情况。 这一看之下,她有些吃惊。 庄园看似普通,实则布满无死角的红外线监控,周围还有手持钢叉和电棍的专业保镖巡守,一旦有人试图翻过围墙进入庄园,触动警报的同时,保镖会第一时间将人抓起来。 如果冯灿真的是叶尧棠,她布下这么严密的安保系统是为了防止身份泄露,那可见当年的事给她留下多深的心理阴影,已经过去二十多年了,她还像惊弓之鸟一样,时刻保持警惕。 从录像卡中确定冯灿现在的具体位置是在书房,趁着这会儿她身边没有佣人保姆伺候,黎落做了几个深呼吸的动作,做好心理建设,然后发动瞬移卡,瞬移进冯家。 黎落落在书房外,她警惕地扫了一眼四周,确定没人发现自己,这才装得若无其事,轻轻在书房门上扣了三下。 不等里面回应,她拧开门把手走进去——这是她从录像卡中观察到的,近身照顾冯灿的女佣就是这样进她的房间。 走进书房,有个坐在轮椅上的短发女人背对着门口方向,在落地窗前出神,她果然没对进来的人起疑,连头都没回。 黎落放轻脚步走到她背后,女人察觉到了,轻声说:“你去休息吧,这里不用伺候了。” 黎落没动,她在思忖着该怎么开口,才不至于吓到她。 她不出声,女人警惕性极高,立刻意识到不对劲,她迅速回头,在看到站在身后的黎落时,她立刻皱眉,手往身后一背,冷声道:“你是谁?为什么会在我家?” 同一时间,相里安发出提醒:“她有枪。” 黎落马上举起双手作投降状:“女士,别激动,我没有恶意。” 说着,她在女人面前慢慢蹲了下来,跟她保持水平线对视,避免站立带给她压力:“我叫姜梨。” “姜梨?”女人显然吃了一惊。 她的反应落在黎落眼里,她立刻意识到,这个女人知道她是谁。 第1206章 虐恋女主黑化后(65) 不过转念一想,冯灿每天都在关注盛家的股票,盛家的大事她应该也没落下,盛斯意和姜梨结婚这件事,她应该听说过。 冯灿上下打量着黎落,黎落也在不动声色观察她。 说实话,见到冯灿第一眼,她还以为相里安数据分析出错了。 眼前的女人五十岁左右,年龄倒是跟叶尧棠对得上,那张平平无奇的脸,却跟当年艳绝越城的叶尧棠没有半分相似之处。 多看了两眼,黎落很快意识到冯灿应该整过容,全脸都动过了。 别人整容是往好看了整,她则相反,把自己往普通方向整,那张带有整容痕迹的脸,走在大街上能淹没在人堆里。 脸能整容整到让旧人认不出来,身材却无法改变,冯灿虽然上了年纪,但优越的头肩比例,小而精致的骨相,以及坐在轮椅上都无损她半分优雅的气质和仪态却没法掩盖。 美貌是上天加在她身上的枷锁和毒药,难怪整过容也要把自己藏起来,她要是出现在公共场所,对于熟悉她的人来说,只凭一个背影就能认出她来。 “我是盛斯意的前妻……叶女士。” 冯灿脸色骤变,她立刻拔出枪指着黎落,眼神愈发警惕:“什么叶女士,你认错人了!还有,你为什么会出现在我家?你怎么进来的!” 她的反应在黎落意料之中,黎落沉默了一会儿,缓缓在她面前跪下:“我是来向您求助的,您能帮帮我吗?我跟盛斯意虽然离婚了,但他不肯放过我,为了逼我回盛家,他一个接一个迫害身边帮助过我的朋友,再继续这样下去,我只有死路一条。” 黎落说着捋起袖子,露出手腕上割腕留下的伤口。 冯灿:“……” “冒昧打扰您,我很抱歉,但我已经走投无路了,在去年之前,因为盛斯意提供假证,我坐了六年牢,那六年间我手指废了,听力受损,父母去世家破人亡,出狱后被盛斯意第一时间带回盛家,要不是我以死要挟,他不会同意离婚…… 现在我好不容易得以喘息,实在不想再回到他身边,每天承受他的猜忌,看他的脸色小心翼翼过活,这样的日子有多压抑,我相信您能感同身受。 我能力有限,无法像您一样成功逃走,求您了,帮帮我吧,就当做、就当做是为了盛妄,也就是我和盛斯意的孩子,我把他从盛家带出来了,盛妄是个好孩子,如果能给予他正确引导,他不会变成第三个盛先生,盛家人制造出来的悲剧,你和我经历过就够了,到此为止吧,不要再有第三个受害者了……求您!” 冯灿死死咬着后槽牙,目光紧盯着黎落,她一手握枪,一手搭在轮椅扶手上。 黎落仔细一看,才发现她浑身都在微微发抖。 许久,冯灿终于开口了,她冷声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请你马上离开,否则我会喊人进来,被保镖发现,你想再毫发无损地走出去就难了。” 听了这话,黎落脸上露出浓浓的失望:“叶女士……” “出去!” “……”黎落深深地叹了口气,她从地上爬起来,强忍着因为难过和失望而涌起的眼泪,对冯灿鞠了一躬,“抱歉,打扰到您了,您放心,我不会把您的踪迹透露给任何人的……再见。” 说完她转身,拖着沉重的脚步往门口走去。 一步两步三步…… 在她迈出第五步时,身后传来冯灿的声音:“等等。” 黎落心里一顿,用力眨了一下眼睛,蓄起的眼泪迅速顺着脸颊滑落,她刻意用袖子擦了两下,这才转身扬起勉强的笑脸看向冯灿:“叶……冯女士,还有什么事吗?” 冯灿紧皱的眉头就没松开过,她收起枪,催动轮椅到黎落跟前:“你还没回答我,你是怎么进来的?” 黎落:“……保镖换班的时候偷偷进来的,我观察了很久他们的换班规律。” 冯灿眯起眼睛:“那你是怎么发现我的真实身份的?” 冯灿这话一出口,黎落暗忖有戏! 只要冯灿肯承认她是叶尧棠,这件事就还有商量的余地。 “我调查过您……抱歉。” “能查到我头上,还能避开那么多保镖进到我书房,你不简单吧。”叶尧棠冷笑道,“别装了,说吧,你想干什么。” 她把话说到这个份上,黎落也不好再强凹人畜无害小白花人设,她卸下伪装,开门见山道:“夫人,我想请您见盛斯意一面。” 叶尧棠想都没想就拒绝了:“这不可能。” 见了盛斯意,无异于向盛家传递她还活着,并且就躲在越城的信息,这件事一旦让盛斯意的父亲知道,等着她的就是无尽的纠缠和噩梦。 这样的日子她过够了。 “夫人,您先听我说。”黎落压低声音,把自己的计划跟她说了一遍。 说完后,她忐忑地看着叶尧棠,等着她表态。 这是个很有风险的计划,叶尧棠配合的可能性不大。 站在她的角度来看,如今的她有钱且悠闲,除了不能随意外出,得一直待在这里,生活几乎没什么烦恼。 如果没有外人来打扰,她余生都能这么清闲富足地过下去,犯不着为了一个八竿子打不着,还是第一次见面的“儿媳妇”冒这么大风险。 黎落在赌。 赌叶尧棠对盛斯意父亲有多恨。 赌她对重获自由,能光明正大,没有后顾之忧地走在大街上的渴望。 赌她心存善念,不忍心看着姜梨被活活逼死,盛妄成为第三个盛先生,毁掉第三个像她一样无辜的女孩。 叶尧棠这次沉默了很长时间。 黎落也不着急,静静地等着她给出答案。 足足半个小时,叶尧棠才缓缓开口:“你有多少把握?” 黎落顿时喜上眉梢:“一半。” 叶尧棠叹了口气,她揉了揉太阳穴:“好吧,我答应你……姜梨是吧。” 黎落应道:“对。” “你比我勇敢。” 黎落一愣。 “我虽然逃出来了,但当年的我没有勇气去结束这个悲剧,现在发生在你身上的一切,我要承担一部分责任,我答应帮你,不为别的,是为了终止这个悲剧,你说得对,不要再有第三个受害者了。” 第1208章 虐恋女主黑化后(67) “我已经决定要面对这一切,当初因为我的逃避导致的后果,我想弥补一二。” 黎落摇摇头。 叶尧棠问:“不可以吗?” “不是不可以,您是孩子的奶奶,想看他随时都能来,我想说的是,夫人,做错事的人不是你,也不是我,是盛家人,不要用别人的错误来谴责自己,我们才是受害者啊。” 叶尧棠一怔。 “您说后悔当年从盛家逃出来,后悔逃避责任,这很正常,趋利避害是人的天性,如果当年您没有做出离开这个决定,说不好听一点,我现在可能就没办法站在这里跟您说话了,更别提向您求助。” 叶尧棠思索着她这番话,好一会儿才喃喃自语道:“是这样吗?” 黎落握住她的手:“不要自责,我们已经为别人的错误买了很多年的单,现在该是施害者受惩罚的时候了。” 叶尧棠目光慢慢坚定起来,她点头:“好。” 她话音刚落,系统发出提醒:“盛斯意到了。” 同一时间,身后有车声驶近。 听到动静的黎落和叶尧棠对视了一眼,后者明显更紧张了。 黎落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装作没察觉盛斯意的到来,直到身后车门一开一关,盛斯意的声音传来:“姜梨。” 黎落迅速回头,在看到来人时,她条件反射般松开叶尧棠的手,并将她往自己身后拉了拉,用身体挡住她。 “你怎么来了?”黎落脸色紧绷着,目光频频往身后瞟。 她的反常举动落在盛斯意眼里,他的注意力立刻落到被她藏在身后的女人身上。 “这谁?” “……我朋友。” “什么朋友?” “普通朋友。”黎落说着,欲盖弥彰般对一直背对着他们的叶尧棠说,“你先走,我晚点再找你。” 叶尧棠点点头,戴上口罩,转身从盛斯意身边走过。 盛斯意目光紧紧盯着她,眼前的女人让他觉得似曾相识,对方跟他擦肩而过时,他出声叫住她:“站住!” 叶尧棠脚步一顿。 “把口罩摘了。”盛斯意命令道。 黎落大惊失色,她立刻拉了盛斯意一把:“你要干什么?这是我朋友!” 盛斯意冷冷地说:“你什么时候多出这么多乱七八糟的朋友,她这个时候来找你做什么?又想给你提供帮助?姜梨,你还真是不长记性,这是还嫌帮过你的朋友不够倒霉?” “你……”黎落气急败坏,却又无可奈何,她只能对叶尧棠说,“你先走,别理他。” 叶尧棠还没做出反应,盛斯意威胁道:“你敢走试试!” 像是为了呼应盛斯意的威胁,和盛斯意一起来的四五个保镖立刻上前,挡住叶尧棠的去路。 “把口罩摘了!”盛斯意说,“我这人没什么耐心,你最好不要让我说第三遍。” 黎落还想再“阻挠”,盛斯意不等她开口,不耐烦道:“闭嘴!等会儿再收拾你!” 黎落:“……” 叶尧棠迎着盛斯意打量的目光,似乎是意识到躲不过去了,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当着他的面,缓缓摘下口罩和墨镜。 紧盯着她的盛斯意看到那张平凡普通的脸时,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他松了口气,同时更加疑惑:“你是谁?既然是姜梨的朋友,为什么我以前没见过你?” 叶尧棠看向黎落。 黎落解释道:“我跟她刚认识没多久。” “刚认识没多久你就想跟人走?”盛斯意有些恼了,“你长没长脑子?被骗了怎么办?”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黎落战术性妥协,她再次催促叶尧棠,“你快走吧,我回头再跟你联系。” 她这么轻易就妥协了,盛斯意果然更加怀疑,他再次阻止叶尧棠离开,目光在黎落和叶尧棠身上来回转动,但琢磨了好一会儿都猜不出来这两人之间在搞什么,他暴躁地拖过黎落:“姓姜的,你又想干什么?” “什么干什么……”黎落挣扎开了,“放开我!” “你最好说实话,她到底是谁。”盛斯意指着叶尧棠,“你打算跟她去哪儿?” 黎落一脸惊慌:“都说了是刚认识没多久的朋友,她出于好意想借我一套房子暂住……你放开我!” “还不说实话是吧。”盛斯意拖着她往停车处走去,“得!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欠收拾!” 黎落拼命挣扎起来:“放开我!盛斯意你放开我……救命!叶女士救我!” 叶尧棠像是终于看不下去了似的,开口道:“盛斯意,你放开她!” 她话一出口,盛斯意浑身一僵,他缓缓扭头,死死地盯着叶尧棠看了几秒钟,然后松开黎落,大步朝叶尧棠走去。 走到叶尧棠跟前,盛斯意粗暴地拽起她的右手,捋起袖子,在看到她手腕上果然留着一道很浅的疤痕时,他先是一怔,紧接着嘲弄一笑:“叶尧棠,你还舍得回来。” 叶尧棠:“……” “爸爸找了你二十多年,这个好消息可不得跟他分享一下。”盛斯意说着,掏出手机就要给盛爸打电话。 叶尧棠立刻按住他的手:“斯意,不要这样。” 盛斯意撇开她:“斯意?谁允许你这么叫我,你可以叫我盛先生,也可以叫盛总,唯独不能叫我名字,你不配!” 叶尧棠被他这话刺了一下,脸色发白:“我知道你怨我……” “知道就好!” “可是……” “没必要跟我解释,那些话留着跟爸爸说吧。”盛斯意说着,拨通盛爸的电话。 黎落拿捏着时间,在电话堪堪接通那一刻扑过去,把盛斯意的手机拍落在地。 手机砸在地上,屏幕摔裂,通话也自动结束。 盛斯意恼怒地望向黎落,正要骂她,黎落连忙抱住他的胳膊,低声哀求道:“是我求她来帮我的,你别为难她……拜托。” 盛斯意眯起眼睛:“你为什么会知道她的事,又是从哪里找到她的?她是不是想把你带走?像当年她走的时候一样……是不是?” “……” “……” 黎落和叶尧棠齐齐沉默。 两人的沉默在盛斯意看来无异于默认,他勃然大怒:“我就知道!叶尧棠,你害了爸爸一辈子还不够,现在还想来害我!爸爸说得对,你是我们盛家的灾星!克星!” 第1209章 虐恋女主黑化后(68) 叶尧棠:“……不,不是这样的。” 盛斯意压根不想听她解释,他招手叫来保镖:“把她带回去,送到老宅交给我爸。” 保镖立刻上前,一左一右抓住叶尧棠。 叶尧棠带来的人也不是吃素的,见状迅速上前阻拦,两方人对峙上了。 盛斯意眯起眼睛:“不想回盛家?你既然敢出现,就该想到会有这么一天,叶尧棠,你觉得你还跑得了吗?” 叶尧棠沉默了一会儿,说:“这些年我从来就没离开过越城。” 盛斯意冷冷地说:“你想说什么?” “我不知道你爸爸是怎么跟你说我的,才会让你这么憎恨我,但是斯意,但凡当年我有别的选择,就不会丢下你离开,我当时实在是没有办法了……” 盛斯意冷笑着打断她的话:“你觉得我会相信这种鬼话?” 叶尧棠掏出手机,打开相册给他看。 相册存着数千张照片,从盛斯意十几岁的少年时期开始,到他逐渐长大,叶尧棠收集了他毕业典礼,公司公开活动上各个角度,不同人拍摄的照片,按照年龄和不同场合分门别类建立相册存好。 有些照片因为拍摄的年代过于久远,现在来看已经很模糊了,叶尧棠也不介意,甚至于她的手机屏保都是婴儿时期盛斯意的照片…… 这些年她是如何记挂盛斯意的,这些照片骗不了人。 “盛氏集团公开活动,我去远远见过你两次,不过不敢露面,怕被发现。”叶尧棠眼圈发红,“我没有忘记你,斯意,没有一个母亲会在有选择的情况下放弃自己的孩子,我也是。” 盛斯意看着那些照片,神色变得越发阴沉:“现在说这些话有意义吗?真放不下我,当年为什么不帮我一起带走?” “那会儿我生病了。”叶尧棠的眼泪顺着眼角滑落,“我抑郁成那样,自顾不暇,怎么敢带你走,我甚至不确定离开盛家之后还有没有勇气活下去……把你留在盛家,你至少衣食无忧,跟我走,万一我哪天想不开,又放不下你,一时冲动带着你自杀怎么办? 生下你那几年,我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总是当着你的面和你爸爸打架,每次打完了,看到你蜷缩在角落里害怕得发抖,我都后悔生下你,我生下你却没能带给你快乐,我已经不是个合格的母亲了,我实在、实在不敢再冒着有可能走极端的风险把你带走,我没资格这么做。” 盛斯意:“……” 他暴躁起来,吼道:“你骗我!你撒谎!” “斯意,对不起。”叶尧棠哭得不能自已,“我不是个好妈妈,我对不起你,你恨我是应该的,我不敢要求你原谅我,但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变成第二个你爸……” 盛斯意咬牙切齿道:“所以呢?” “放了姜梨。”叶尧棠说,“她现在承受的痛苦我都经历过,我最能感同身受,儿子,斯意,我知道你爱她,但折磨对方,让对方痛苦,这不是爱一个人的方式,你会毁了她的知道吗?” “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只要你放了她,我可以跟你回盛家。” 盛斯意一愣。 黎落吃了一惊:“叶女士……” 她怎么不按计划走? 叶尧棠却不看她,她反手抓住盛斯意攥着她手腕的手:“过去这些年我一直不敢面对现实,躲在一个自以为安全的角落,连门都不敢出,姜小姐找到我之后,我才意识到自己当年的逃避对你造成多大的伤害,我后悔了,斯意,给妈妈一个弥补你的机会,我跟你回家,你放姜小姐离开,好不好?” 盛斯意眼里有一闪而过的犹豫。 这时身后的保镖拿着手机上前:“老板,老先生打来的电话。” 盛斯意接过手机,看了一眼来电显示,他没有立刻滑下接听,而是眯起眼睛,突然像想通了什么似的,对叶尧棠冷笑道:“差点被你的花言巧语蒙蔽了——” 说完,他当着叶尧棠的面滑下接听:“爸,我见到妈妈了。” 电话那头传来摔碎杯子的动静。 叶尧棠神色一凛。 盛斯意报出具体位置,挂断电话:“叶尧棠,你跑不了,姜梨也别想跑!” 黎落和叶尧棠对视了一眼,后者眼中最后一点希冀迅速消失,她往后退了两步,满脸掺杂着痛苦的失望:“斯意,你不该变成这个样子的……再这样下去,我和你爸就是你跟姜梨的前车之鉴。” 盛斯意不为所动,命令保镖:“还愣着做什么,把人抓起来!” 保镖一拥而上。 同一时间,周围的绿化带里涌出二三十个叶家的保镖,挡在叶尧棠和黎落面前,跟盛家的保镖对峙上了。 盛斯意这才意识到叶尧棠有备而来:“你诈我?” 叶尧棠叹息道:“我不会让姜小姐步我的后尘,更不会眼睁睁看着盛妄成为第二个你。” 说完,她在保镖掩护下带着黎落和被藏在楼道里的盛妄,上了司机开过来的车。 盛斯意顿时急了,连忙想上前阻拦,但叶家的保镖挡在那里,他一时半会儿无法上前,只能眼睁睁看着她们上车扬长而去。 黎落和叶尧棠的车刚驶上主干道,相里安就发出危险预警:“盛家那老头追过来了。” 黎落扭头,果然看见后面有辆迈巴赫以极快的速度追赶上来,她立刻提醒负责开车的小赵:“盛家的人追上来了。” 小赵心领神会,立刻加速。 他一加速,那辆迈巴赫也加速,两辆车以一个极其危险的速度在主干道上飙起了车。 盛斯意好不容易甩开那些保镖,立刻驾车往黎落离开的方向追去。 他追赶的速度虽然很快,心里却不算太着急,有盛妄身上的定位器在,他不愁找不到人。 但追了一段路,看清眼前那两辆在你追我赶的豪车时,盛斯意心头微微一顿。 此时正是一天中车流量最大的时候,在主干道上追逐,这无疑是件很危险的事。 前面这两辆车里,一辆坐着他的亲生父亲,一辆坐着他的母亲,妻子和孩子,无论哪辆车出事,都不是他想看见的。 第1210章 虐恋女主黑化后(69) 必须尽快阻止他们! 一念及此,盛斯意立刻给盛爸打电话。 “爸,你快停下,这样太危险了!”盛斯意说,“我会把妈带回来……” “我今天非得亲手抓住这个贱女人不可!”盛爸粗暴地打断盛斯意的话,他语气中满是疯狂的恨意,“无论是死是活,她都别想再从我眼皮子底下逃走!” 盛爸说完,直接挂断电话。 盛斯意心头微微一震。 他想起年幼时父亲无数次在他耳边说过的那些话—— “你母亲就是个贱人!” “她不要我,也不要你!” “这个喂不熟的白眼狼!” 经年累月的执念和寻而不得的失望堆积起来,早已把他对叶尧棠的爱扭曲成刻骨的恨,有那么一瞬间,盛斯意觉得父亲宁愿杀了母亲,让她明明白白死在自己眼前,也不愿意她再次消失。 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前面盛父的车再次提速,直接往叶尧棠坐的那辆车撞去。 目睹这一幕,盛斯意心脏狠狠一缩。 好在叶尧棠雇来的人开车技术了得,预判了盛父的意图,车身一拐,躲了过去。 但这个危险至极的动作足够让盛斯意心惊肉跳了。 既然劝不动父亲,那就只能劝母亲停下,否则迟早会出事。 盛斯意迅速给黎落打电话。 电话拨过去,那头很快接通了,即使对方极力控制,盛斯意还是从姜梨颤抖的嗓音中听出她的恐惧:“盛斯意……” “靠边停车!马上停下!”盛斯意命令道。 姜梨:“……不!” “我爸疯了,抓不住我妈,他什么事都干得出来!你们想活命就马上停下!”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姜梨带着哭腔的声音传来:“回去也是死,既然横竖都逃不开,不如现在死个痛快!省得回去被你折磨!” 同一时间,盛妄在电话那头哭了起来。 盛斯意怒道:“你不想活就算了,不要连累我妈和我儿子!赶紧停车!他们俩要是出事,我饶不了你!” 姜梨顿了顿,问盛妄:“儿子,你怕不怕?” 盛妄一边哭一边说:“怕,但是能跟妈妈在一起,怕我也忍了。” 叶尧棠跟她统一战线:“大不了就是一死,没什么好怕的。” 听了这话,姜梨像被鼓励了似的,再次开口语气坚定了许多:“盛斯意,既然你跟我之间必须要有一个人死去,才能终结这段扭曲的关系,那么就此别过吧,以后你要是爱上别的姑娘,别像对待我一样对待她。” 说完,对方挂断了电话。 盛斯意又急又气,再次拨号过去。 这次对方提示关机。 眼看前面盛父紧追不舍的车蓄足马力准备开始第二次撞击,盛斯意心急如焚。 他无法想象车祸带来的后果,光是脑补妻儿母亲躺在血泊中慢慢失去生机的画面,他就心痛到喘不过气。 他目光紧盯着盛父的车,脑海里不断浮现姜梨刚才说的话——既然你跟我之间必须要有一个人死去,才能终结这段扭曲的关系,那么就此别过吧,以后你要是爱上别的姑娘,别像对待我一样对待她。 “我又不是你。”盛斯意喃喃自语,“我才不会爱上别的女人。” 如果必须要有一个人死去,才能终结这段关系,那死去的人也不应该是她。 “想带着我儿子和妈死掉,留我一个人后悔一辈子,姓姜的,你这个女人不是一般的恶毒。” 盛斯意握紧方向盘,在盛爸的车再一次往前车撞去时,他将油门踩到极致,车身猛地一摆,以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插入两辆车之间,并踩下刹车。 激烈的碰撞伴随着爆裂声在耳边炸开,车身被撞翻,在原地翻滚了好几圈,天旋地转中,剧痛从胸腹处蔓延开来。 等到车终于停止翻滚,盛斯意使劲儿眨了眨眼睛,被血糊住的视线却越来越模糊,他低下头,看着插在自己腹部的车窗玻璃,艰难地粗喘了两口气。 “我才不会让你如愿。” - 黎落一手拎着鸡汤,一手牵着盛妄,避开围在医院门口的狗仔,从侧门走进医院。 推开病房门,叶尧棠正坐在沙发上,通过电脑远程处理公务。 见黎落来了,她笑了笑:“不是说不用总是送汤过来,我喝不了多少。” “反正我也是闲着。”黎落把汤放在桌上,“你成天待在医院也累,喝点吧。” 两个大人说话间,盛妄跑到病床上,盯着昏睡中的盛斯意看了一会儿,然后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又替他掖了一下被角。 距离车祸发生那天过去两个多月,那场惨烈至极的车祸导致盛父当场死亡,盛斯意重伤昏迷,到现在都没醒。 盛家父子同时出事一死一伤,这件事引起当地媒体极大的关注,各种捕风捉影的谣言愈演愈烈,盛父都下葬了,那些狗仔还是没有要停止挖掘“内幕”的意思,黎落连进医院都得小心翼翼。 叶尧棠看着盛妄的动作,轻轻叹了口气,她给黎落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出去说话。 两人走到病房外,正值春夏交接之际,住院部楼下的草坪冒出五颜六色小花,叶尧棠看得出神,好一会儿才说:“姜小姐,有件事我一直想问你。” “您说。” “你为什么这么笃定斯意会帮我们?” 黎落顿了顿,说:“我了解他。” 都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她站在局外人的角度,有些事看得比当事人更清楚,比如她知道,盛斯意其实比谁都更吃软不吃硬。 在乎的人戳着他心底在意的那个点说上几句软话,打动他并不是难事。 而且她笃定,盛斯意舍不得姜梨受伤害,也不会忍心眼睁睁看着亲生母亲陷入险境。 一座天平的两端分别放着名为父亲和母亲妻儿的砝码,以盛斯意的性格,一定会选择后者。 她只是拿捏准了他的性格,才敢冒险设下这样的局。 叶尧棠不说话了。 黎落小心翼翼地问:“眼下这个结果,您后悔吗?” 一死一伤的人是她的丈夫和儿子,尤其她还对盛斯意怀着内疚心理,看他伤成这样,她要是说心里没有任何波动,黎落是不信的。 第1211章 虐恋女主黑化后(70) 叶尧棠转身,透过半敞着的门看向病房里,盛妄搬了张椅子坐在病床边,正托腮盯着盛斯意看。 “没什么好后悔的。”叶尧棠轻轻叹了口气,“这是个死局,总要有人做出牺牲才能解开。” 谈话进行到此,黎落明白叶尧棠的态度,也就不再问。 倒是叶尧棠问起她最近在忙的事:“你的官司打得怎么样了?” “挺顺利的。”说起这个,黎落脸上带了几分笑意,“不出意外,快有结果了。” 叶尧棠迟疑了一下,问:“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黎落看出她的顾虑,她要是打算离开越城,大概率会把盛妄也一起带走,以后想再见到孙子就没那么容易了。 “我还没想好。”黎落推脱道,她不是真正的姜梨,没法替她做主去留,这个问题等她回来再给出答案吧。 “无论你是想离开越城,还是留在这里,我都尊重你的选择,只是我有个请求。” “您说。” “以后能不能跟我保持联系?”叶尧棠说着,又解释道,“我没别的意思,只是想了解盛妄的成长过程,再者,你独自拉扯一个孩子也不容易,要是遇上什么困难,也好来找我帮忙。” “好。”黎落做主替姜梨答应下来,她想起一件事,说,“我也有件事想请您帮忙,盛斯意现在这情况,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如果可以,等官司打完,我想请您出面,终结我和他的婚姻关系。” 叶尧棠愣了一下,随即点头:“好。” 黎落没在医院久待,跟叶尧棠聊了几句,她带着盛妄离开。 刚走出医院,黎落接到陈洵打来的电话,问她有没有时间一起吃个饭。 黎落应了下来,带着盛妄前往约饭的餐厅。 说起陈洵,黎落在盛斯意和盛爸发生车祸半个月,把大部分事情都处理完后,在盛斯意名下一处房产里找到他。 陈洵被软禁在那里,虽然吃喝不愁,但抑郁情绪下他整个人瘦了一圈,整个人又颓又丧。 黎落立刻把他送往医院体检。 好在体检结果显示陈洵除了有些贫血,并没有受到生理上的虐待,盛斯意把他软禁起来,估计是把他当成筹码,方便以后时不时拿出来拿捏姜梨。 在餐厅见到陈洵,他一改过去几年的窘迫形象,春光满面,好心情几乎全写在脸上。 “姜梨,我的琴行下个月初开业,到时候过来捧个场吧。” 黎落顿了顿:“好啊,恭喜你啊陈老师。” “多亏了你。”陈洵笑着说,“要不是你,我差点坚持不下去。” 黎落摇头:“一切都是因为我才……” “不要这么说,你也是受害人,你没有做错。”陈洵打断她的话,“姜梨,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我会重新站起来,我希望你也是。” 黎落下意识低头,看着自己无法舒展的手指。 陈洵看出她的心思,劝慰道:“你在钢琴上很有天赋,但人生不是只有一条路,你看我,就算不能再弹琴,我也有信心在别的领域发展起来,我相信你也能。” 黎落微微一笑:“谢谢你,陈老师。” 从餐厅出来,黎落站在路边打车,旁边的盛妄一直摆弄着手腕上的儿童手表,眉头还轻轻皱着。 黎落见状问:“跟朵朵吵架了?” “才没有……”盛妄犹豫了一下才说,“妈妈,我想回一趟盛家。” “嗯?” 盛妄把手表内容翻出来给她看:“盛启问我能不能回去一趟,盛家好多佣人都辞职走了,现在只剩下管家和一个平时照顾他的保姆,家里空荡荡的,他有点害怕。” 黎落蹙眉,本来想问沈家那边没把他接走吗,转念一想,沈逾松现在正忙着应付官司,而且他的身体每况愈下,上次在法庭见到他,他暴瘦得厉害,还不停地咳嗽,估计时日无多了。 这种情况下他哪还有心思顾虑到盛启。 沈家本身并不富裕,沈逾松要是死了,以沈爸沈妈的收入,把盛启接回去,可能养不起他。 盛启要怎么安排,这是个问题。 黎落琢磨了半天都没想出能两全的办法安置盛启,索性不想了。 这些非任务范畴,且没有危险的事,还是等姜梨回来再处理吧。 这头黎落陪着盛妄回盛家找盛启,医院那头,昏迷了三个多月的盛斯意在仪器监测声中醒了过来。 第1212章 虐恋女主黑化后(71) 盛斯意一懵,他满脸不敢置信地拍着自己的腿,反反复复,力道也一次比一次重,直到确定叶尧棠没有说谎,他浑身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他残废了? 他残废了! 意识到这一点,他情绪一下子爆发了,抓起床头柜上的东西狠狠砸在地上,崩溃地嘶吼起来。 盛斯意自顾自发泄了一通,把身边能触碰的东西都砸了,很快,病房里一片狼藉,他则精疲力竭地靠在床脚上喘粗气。 好不容易喘匀了气,盛斯意扭头,看到抱着胳膊蹲在墙角的叶尧棠时,他一怔。 这个场景似曾相识。 二十多年前,父母无数次在他面前互殴的时候,年幼的他也是这么无助又害怕地蹲在墙角,希望这场浩劫赶紧停下来。 如今过了二十多年,他和叶尧棠倒换角色,发脾气的人变成他,满脸惊恐和无助的人变成了叶尧棠。 年幼时的“浩劫”并没有停止,只是换了一个人来承受。 叶尧棠一直在观察盛斯意的反应,见他冷静下来了,她起身走过来,在他一米处蹲下,小心翼翼地看着他:“斯意,你还好吗?” 盛斯意这会儿已经没有力气发火了,看着近在咫尺的叶尧棠,他曾经无数次幻想这个女人回来,自己会有多怨恨多仇视她,要用多难听多恶毒的语言来伤害报复她。 可如今她真的站在自己跟前,他心情却出奇地平静。 盛斯意沉默了好一会儿,说:“把管家叫过来。” 叶尧棠连忙应道:“好。” 不多时,医生和管家先后进来。 盛斯意迅速恢复平日里的冷静和理智,先向医生了解自己的伤情,着重询问有几成恢复的把握。 得到肯定答案,只要配合治疗和坚持复健,有一半的几率能再次站起来后,他神色缓和了一些。 医生走后,盛斯意把管家叫到跟前,问起盛爸的事。 得知盛爸身亡,且已经下葬,而自己昏迷了三个多月,盛斯意愣了很久。 半晌,他沉着脸问:“姜梨在哪?” 这话一出口,管家还没回答,一旁的叶尧棠立刻紧张起来。 管家迟疑了一下才应道:“姜小姐和妄少爷目前住在西街,这段时间忙着和沈家那边打官司。” 盛斯意皱起眉头。 就在叶尧棠以为他会马上出院去找人,或者让人强制性把姜梨母子带到医院时,盛斯意却说:“让医生尽快安排治疗,我要早点出院。” “是。” 盛斯意迫切想重新站起来,面对医生定下的复健治疗方案,他全盘接受。 复健是个漫长而痛苦的过程,盛斯意急于求成,借着辅助仪器站起来,咬着牙一步步艰难地往前走,再在一次又一次摔倒中变得越发暴躁。 身穿防护服和手套,戴着口罩,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叶尧棠始终陪在他身边。 摔倒了就把他搀起来,他发脾气摔东西,过后她默默收拾残局,他有时候情绪上来了故意找茬,叶尧棠也从来没有怨言,她拿出十足的耐心,二十四小时在医院陪着他。 转眼,越城进入多雨潮湿的夏季。 经过两个多月复健治疗,盛斯意的腿慢慢恢复一些知觉,他成功站起来那天,叶尧棠高兴得眼圈都红了。 盛斯意也松了口气,只要还能站起来,那他就还有恢复正常的机会。 抱着这个念头,他颤颤巍巍地迈出步子,想试着走一走。 但下一刻,无法受力的膝盖一软,他身体失衡,重重摔倒在地。 过去他摔倒过无数次,身上留下很多青青紫紫的淤痕,可从来没有哪次像今天这样,这一摔,把他上一分钟“有机会恢复正常”的希望摔了个四分五裂。 心理落差太大,盛斯意又失望又愤怒,叶尧棠奔过来扶他时,他一把甩开她的手,冲她发火:“别碰我!” 叶尧棠似乎已经习惯了他的喜怒无常,也摸出了他在发火时听不进劝的性子,她什么都没说,退到一旁,等着他发完脾气再来收拾局面。 盛斯意又摔又砸发了一通火,情绪平复了一些,然后咬牙爬回病床上。 坐在床上,盛斯意看着叶尧棠拿了打扫工具开始收拾地上的东西。 她动作有些笨拙,也不知道是养尊处优久了不习惯做这些杂事,还是上了年纪动作迟缓。 打扫完,叶尧棠拎着垃圾走出病房。 盛斯意心烦气躁地在床上坐了一会儿,按铃叫来保镖,他想出去转转。 保镖用轮椅推着他下楼,出了电梯,外面正在下雨,潮湿闷热的风夹带着连绵不断的雨丝飘进走廊,扰得盛斯意更窝火了。 就在他满心的烦躁无处发泄时,眼角余光瞟到不远处的抽烟区坐着一个人。 他定睛一看,是叶尧棠。 叶尧棠坐在小亭子里,正皱着眉头,轻轻揉捏捶打自己的小腿。 想起她刚才收拾东西时迟钝的动作,盛斯意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突然对保镖说:“去,把她的病历调出来。” “是。” 保镖动作很快,盛斯意在楼下转悠了一圈的功夫,等回到病房,叶尧棠那份名为“冯灿”的病历通过电子邮件发到他手里。 盛斯意翻阅了一遍,目光落到那数十次腿部手术,以及种种后遗症上,他微微一愣,很突兀地想起一件事。 盛家老宅有个盛爸独享的影音室,平时除了盛爸和打扫的佣人,其他人都不允许进去。 盛斯意十二三岁那几年,盛爸酗酒酗得厉害,有一回喝多了,跌跌撞撞进了影音室,半夜都没出来。 盛斯意怕他出事,壮着胆子推开没反锁的影音室门偷偷往里面看。 盛爸瘫坐在沙发上睡着了,而占据了一整面墙的大屏幕上,在重复播放还是明星的叶尧棠在某个晚会上领奖的录像。 当年叶尧棠离开时,盛斯意才五岁,关于亲生母亲的记忆在一次次血染浴缸的噩梦中逐渐变得模糊,那是他有完整记忆以后第一次见到叶尧棠。 大屏幕上头戴钻石皇冠,手拿金奖杯的女人从容自信,美艳得像一株盛开到极致的红玫瑰。 第1213章 虐恋女主黑化后(72) 当年大屏幕上漂亮到不可方物的大明星和在病房里微微佝偻着背,弯腰收拾一地狼藉的叶尧棠慢慢重合。 背影还是那个背影,但强烈的违和感让盛斯意怎么都无法将这两人并列到一起。 他心脏深处泛起细细密密的疼痛。 叶尧棠不应该是现在这个样子。 她应该活得更骄傲,更灿烂才是。 盛斯意胡思乱想了一通,靠在床上睡了过去。 他又做噩梦了。 梦里他回到五岁,看着父母在跟前互殴,声嘶力竭的惨叫、嘶吼、哭嚎、咒骂,伴随着不断摔碎的玻璃和瓷器,零零碎碎塞满了他整个梦境。 过了很久,双方终于休战,盛斯意回到房间,拧开台灯开始做作业。 他一页算术题还没写完,隔壁主卧传来佣人的尖叫,梦境再次变得杂乱纷沓起来。 他冲出房间奔进主卧,主卧配套的浴室门口挤满了人,他奋力钻进去一看,母亲躺在血水中,脸色苍白到近乎透明。 年幼的盛斯意看着母亲被惊惧万分的父亲抱起冲出门,他沿着滴滴答答溅了一地的血水追出去,却只看到扬长而去的车尾。 当时的他不知道死亡和失去为何物,那一刻却生出巨大的惊恐和不安,他有预感,母亲可能不会再回来了。 这份不安驱使着他朝着车离开的方向追去,一边追一边哭喊着要妈妈,因为跑得太急,连拖鞋都丢了。 梦境的最后,盛斯意被赶上来的管家抱住,哄着他回家等消息,他拼命挣扎哭闹,小小的身体却怎么都挣不脱管家那双大手。 “妈!妈!”盛斯意哭得声嘶力竭,车消失在视线尽头那一刻,梦境猛地一变。 管家死死钳着他的双手突然消失,他整个人像跌入虚空中,身体在不断下坠,巨大的恐惧和绝望迅速淹没了他。 这种熟悉的感觉反倒让盛斯意的哭声一顿——母亲离开后,父亲酗酒抽烟性情大变,作为三不五时承受他迁怒的儿子,这种身处深渊,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摔个粉身碎骨的不安感充斥着他整个童年,少年,乃至青年时期。 盛斯意停止哭闹,甚至闭上眼睛,颇有种逆来顺受,等着一跌到底的破罐子破摔心态。 但下坠到一半,虚空中突然伸出一双手,紧紧拉住了他:“斯意。” 盛斯意猛地睁开眼睛。 虚空不见了,下坠感也消失了,叶尧棠焦急的脸出现在他面前:“斯意,醒醒。” 盛斯意茫然又疑惑地看着她,一时间分不清自己身处梦境还是现实,他盯着叶尧棠那张明明很陌生,浑身却有着让他感到无比熟悉气息的脸看了两秒钟,试探性喊道:“妈?” “是妈妈,是我。” 盛斯意条件反射般反手攥住她的手腕:“你别走。” “不走,妈妈不走。”叶尧棠轻轻擦去盛斯意脸颊上的眼泪,“做噩梦了?” 盛斯意刚想应是,但下一刻,他瞥到叶尧棠手上戴着的手套。 像是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似的,他迅速意识到自己已经醒了,现在并不是在做梦,他也不是那个才五岁,刚失去妈妈的孩子。 他脸色一冷,立刻就想撇开叶尧棠。 叶尧棠却没察觉到他转变的情绪,先一步把他搂进怀里,一下一下拍着他的背:“别怕,都过去了,妈妈不走了,以后都陪着你。” 盛斯意浑身僵硬,理智像被撕裂成两半,一半叫嚣着要狠狠推开叶尧棠,另一半却不受控制地贪恋这个来自母亲的拥抱。 做过那么多次同样的噩梦,每次梦的最后,他不是摔得粉身碎骨,就是和父亲同归于尽。 只有这一次,有人拉了他一把。 被人从深渊中拉出来的感觉太好了。 天人交战了好一会儿,渴望渐渐打败理智占据上风,盛斯意紧绷的脸色缓和下来,脑袋一歪,轻轻靠在叶尧棠肩上。 - 另一边,前后历经大半年时间,黎落打赢了官司。 判决下来后,沈逾松违法犯罪证据确凿,被判两年有期徒刑。 但还没来得及执行,已经到强弩之末的他先进了医院。 基因病晚期的他已经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每天大部分时间都处于昏睡状态。 沈爸沈妈原本不服判决想上诉,沈逾松一倒下,他们顿时手忙脚乱,没了继续打官司的心思,很快在判决书上签下字。 判决书一生效,魏婉姝立刻花了一笔钱,在当地纸媒和有影响力的新媒体渠道买下数个版面,刊登这份判决书。 托她的福,这件事澄清的力度是七年前发酵的好几倍。 而相关部门也因为众多关注这件事后续发展网友的压力,很快对姜梨做出相应赔偿。 黎落拿到了一笔钱。 她把这笔钱分成三份,一份存下来,为姜梨开始新生活打好经济基础。 一份还给魏婉姝,另外一份则通过当初在盛家留下的潘婶联系电话,转入她的账户。 当初因为她自杀,潘婶被盛斯意迁怒,丢了工作,早就预见这个结果的黎落很是过意不去。 但无论是她还是姜梨,经济能力都有限,只能在能力范围内尽量补偿她。 做完这些事,黎落带盛妄到医院动了一个小手术,取出锁骨处的定位芯片。 手术不大,做完后盛妄被推到输液室挂水,盛启坐在一旁陪他,黎落则抱着手机刷微博。 她一条长微博还没看完,喻冠卿拎着三份午饭和一份粥进来了,黎落头也不抬,跟他打了个招呼。 她看微博看得入神,喻冠卿放下午饭,突然凑过来,将她的手从嘴边拉开:“不要啃指甲。” 黎落回过神,这才发现自己在啃大拇指的指甲。 这是原主的习惯,她会这么做,完全出自这个身体的肌肉记忆。 喻冠卿把粥和午饭发给两个孩子,又拿了一份递给黎落,两人坐下来边吃边闲聊。 喻冠卿问:“真打算离开越城?” “嗯。” “什么时候走?” “具体时间还没定。” “盛家那边是什么态度?” “不知道。”黎落实话实说,自从叶尧棠告诉她盛斯意醒后,她就没再去过盛家旗下的医院。 第1214章 虐恋女主黑化后(73) 盛斯意也没派人来“请”她,双方维持着这种心照不宣的平衡好几个月了。 眼下大部分事情都解决了,离开越城也该提上日程,她不知道自己离开的举动会不会打破这种微妙的平衡。 喻冠卿沉默了一会儿,说:“我可以帮你。” 黎落眨了眨眼睛,语气中带了几分调侃的意思:“哦?怎么帮?” 喻冠卿斟酌了几秒钟才开口:“我可以扰乱盛家,让盛斯意自顾不暇,他就没有心思再骚扰你了。” 说完怕黎落不相信似的,他又补了一句:“这对我来说不是什么难事。” 黎落看着他认真的神色,忍不住笑了:“我没有不相信你。” 喻冠卿或许不擅长人际往来,但他的个人能力绝对不容小觑,毕竟不是什么人都能轻易请得动谢律师这样的金牌律师,也不是什么人都能让魏婉姝感慨住在他隔壁都与有荣焉。 “那……” “我可以自己解决。”黎落态度坚定,“而且这件事只有从根源解决,以后我才能彻底清静,外力干涉只会适得其反,喻教授,谢谢你的好意。” 喻冠卿看起来有点郁闷,但黎落态度摆在那里,他只好作罢:“好吧。” 两人正说着话,另一边传来“咚”的一声闷响,黎落和喻冠卿齐齐扭头,盛启不知道怎么招惹了盛妄,被他一脚从椅子上踹下来。 盛启挨了这一脚,本来想立刻反击,但察觉到两个大人的目光都往这边看,他立刻委屈巴巴地向黎落控诉:“阿姨,盛妄打我!” “谁让你先骂我四肢发达头脑简单!” “我那是骂你吗?我只是在说一个事实!” “你……”盛妄作势要再踹他。 盛启往旁边一闪,躲开了。 盛妄立刻提起输液袋,把他追得满输液室狂奔。 黎落和喻冠卿对视一眼,两人都无奈地叹了口气。 输完液,一行四人打道回府。 刚走出医院,喻冠卿正要去取车,一辆黑色的小轿车在旁边停下,车门打开,盛家的管家走下来。 看到他,黎落还没做出反应,盛妄和盛启立刻护在她身前,警惕地问管家:“你来干什么?” 管家被他们这个阵仗弄得哭笑不得,他和气地解释道:“是先生让我来的,请姜小姐过去一趟,他想跟您见一面。” “不行!” “不许去!” 两个孩子齐齐反对。 黎落倒是不慌,她迟早得跟盛斯意见一面,他们之间的问题还没解决。 “这件事,叶女士知道吗?” 管家点头:“夫人知道,这也是她的意思,您要是不放心,可以现在给她打个电话确认。” 他的态度摆在那里,黎落说:“不用了,我跟你走一趟。” 盛妄闻言急了,立刻拽住她的衣角:“妈妈!” “没事。”黎落摸摸他的脑袋,“我很快回来,你先跟喻叔叔回家。” 喻冠卿也皱起眉头:“安全吗?” “我心里有数。” 盛妄还是不放心:“我跟你一起去。” 盛启也握起拳头表态:“我也要去,爸爸要是不让你走,我就跟他拼命!” 两个孩子说什么都不肯让她单独去见盛斯意,黎落妥协了,最后四人一起上了管家的车,前往盛家旗下的医院。 连日阴雨,今天难得放晴,几人进了住院部,黎落把两个孩子交给喻冠卿照看,她只身去了盛斯意住的病房。 盛斯意昏迷那段时间,黎落没少往医院送汤投喂叶尧棠,对这里可谓熟门熟路,她推开病房门时,叶尧棠和盛斯意都在。 见了她,坐在沙发上的叶尧棠起身:“来了。” “嗯。”黎落看向盛斯意。 他坐在轮椅上,大概是因为她要来,他换下病号服,穿了一身便装,宽松的款式不仅没能掩盖他的消瘦,反而衬得他形销骨立脸色苍白。 两人隔空对视一眼,盛斯意嘴唇轻轻一抿,漾出一个有点勉强的笑:“好久不见。” 黎落微微一顿,随即点头。 气氛有点尴尬,叶尧棠说:“你们聊——我在外面,有事叫我。” 后面那句话是对黎落说的。 叶尧棠一走,病房里只剩下黎落和盛斯意。 “听说你打赢了官司,恭喜。” “嗯。”黎落客气且疏离地应了一句。 盛斯意见她没有要接话茬的意思,他犹豫了一下,小声说:“对不起。” 黎落没听清:“什么?” “……对不起。”盛斯意加大声音,“过去对你做的那些事,对不起。” 黎落狐疑地看着他,眼中尽量不泄露过多的戒备,以免像之前那样引起他的逆反心理:“为什么说这个?” 盛斯意把她的反应看在眼里,他苦笑道:“我真的知道错了。” “所以?” “……所以想跟你道歉。” “然后呢?” “你是不是以为我要以退为进,借着这个机会向你提出复合,请求你留下来?” “这难道不是你一贯的作风?” “我要是这么说了,你会答应吗?” “不会。” 盛斯意叹了口气:“我知道你不会,所以我没打算这么说,今天请你过来,只是为了道歉,姜梨,对不起。” 黎落被他的郑重其事搞得越发警惕:“盛斯意,你到底想干什么?” 盛斯意沉默了半晌,突然说:“我病了。” 他抬手捂在心脏的位置:“心病,病了好多年,以前不是没察觉,只不过我不愿意面对,直到看见我爸想杀了我妈,我才意识到,如果放任自己病下去,我会变成第二个我爸,早晚有一天会亲手杀了你。” 黎落:“……” “我妈说,我不适合谈感情,爱会唤醒我的疑心病占有欲控制欲,也会激起我的疯狂狭隘自私敏感,姜梨,我不愿意承认,可这是个事实,只有跟你分开,我才能避免继续伤害你。” 黎落依然没放下戒心:“真心话?” “嗯。” 她装作松了口气:“你能这么想就好,分开对你对我都是好事。” 盛斯意扯了扯嘴角,很努力地扬起笑容。 “既然把话说开,那我就放心了,要是没什么事,我先走了,孩子还在楼下等我。” 黎落说完,不等盛斯意回应,转身要走。 盛斯意连忙叫住她:“等等。” 第1215章 虐恋女主黑化后(74) 黎落脚步一顿,却没回头。 “如果,我说如果,我的病治好了,还能追求你吗?” 黎落背对着盛斯意默默翻了个白眼,露出一个“果然如此”的表情,等回过头正视盛斯意,她神态又恢复正常,语气坚定到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不能。” 盛斯意看起来有点失望,但出乎意料地没有生气,他似乎对这个答案并不意外,轻轻叹气:“好吧。” 黎落反倒一愣。 这么轻易就妥协了,这还是盛斯意吗? 还是说,这又是他以退为进的一环? 盛斯意催动轮椅到黎落跟前,他从口袋抽出一张卡:“这个你拿着。” “嗯?” “孩子的抚养费。”盛斯意说,怕她起疑心,他解释道,“钱不多,只够他未来二十年的教育费用,我知道,你跟盛妄都不想再见我,以后探视孩子的事我会交给我妈,我不会去打扰你们……说到做到。” 拿着卡从病房出来,黎落依然一肚子疑问,直到在走廊上遇到叶尧棠。 叶尧棠看了一眼她手里的卡,笑着问:“谈妥了?” “……嗯。” 叶尧棠看出她的顾虑,为她宽心:“以后我会管束好他,不会让他再去打扰你的。” 看着叶尧棠,再结合盛斯意刚才的种种表现,黎落终于放下心来,她舒了一口气:“您受累了。” 叶尧棠摇头:“怎么会累,他是我的孩子啊。” - 怨气值清零,任务完成,黎落抽离了这个世界。 回到这个身体的姜梨带着盛妄离开越城,去了五百多公里外一处二线城市,定居下来。 姜梨经历短暂的迷茫期后,很快为自己找到新的人生目标。 她重拾学业,一边工作一边学习,花了两年时间重修毕业证,考上研究生。 研究生毕业后,她投身教育业,在一所高中教英语。 因为教学能力出色,不到三年,她被委以重任,带起了高三毕业班。 带毕业班虽然压力大,但看着一批批学子经她的手进入更高学府深造学习,姜梨成就感满满。 直到这一年,远在越城的盛启考进她所在的高中,并且和盛妄分到一个班,姜梨在工作压力大的同时,还得兼顾管教两个孩子。 过去九年,养在叶尧棠手底下的盛启虽然每逢寒暑假会到姜梨所在的城市找盛妄玩儿,但每次只待一两个礼拜就走。 现在哥俩长时间待在一起,每天都打架打得鸡飞狗跳。 “阿姨!盛妄打我!” 一大早,还穿着睡衣的盛启光着脚从房间狂奔进厨房,抱着正在做早餐的姜梨的腰,使劲儿往她身后躲。 不消片刻,盛妄操着拖鞋追出来,一看这情况,他指着盛启吼道:“是个男人就滚出来跟我一决死战!” “我不是男人,我是你哥哥。” “滚,我独生子,哪来的哥哥。” “阿姨……”盛启可怜巴巴地拽着姜梨的衣角,“弟弟打我,你管不管呀。” 姜梨无奈地看着他们:“一大早闹什么呢,快去刷牙,再不吃早餐上学要迟到了。” 被她这么一说,两个孩子表面上暂时休战,但进了洗手间,门一关上,里面立刻传来乒乒乓乓的互殴动静。 姜梨哭笑不得地摇摇头,继续煮豆浆。 吃过早餐,哥俩一块出门,搭乘公交车前往学校。 早高峰公车上人很多,不是上班族就是学生,两人在最后一排占了位置,盛启塞着耳机听英语阅读,盛妄则低头给在越城的朵朵发早安消息。 车程过半,盛启突然用手肘捅了捅盛妄,示意他看向前面。 盛妄顺着他的指示看去,发现公车中段有个身穿同校校服的女生皱着眉头,身子不断往前躲。 她身后站着一个中年男人,前胸几乎要贴到女生背上,半眯着眼睛小幅度蹭动身体,露出满脸猥琐的享受。 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哥俩对视一眼,默契地起身拨开人群,朝女生走去。 盛妄夏天刚过十六岁生日,盛斯意肩宽腰窄身高腿长的基因优势被他完美继承,高中入学量身体数据,他身高突破185,而生日比他大了十几天的盛启身高刚过178。 两人挤到女生跟前,盛妄一言不发,将女生拉到自己身后护住,那中年男人被惊动,一看对面只是个毛头小子,他立刻怒了,对着盛妄骂了两句脏话。 盛妄并不跟他对线,他侧身让开一步,把发挥的余地留给盛启。 盛启向来口齿伶俐,立刻跟中年男人杠上,对方骂脏话,他骂得比对方更脏,一来二去,中年男人被堵得说不出话,挥拳就朝他砸来。 盛妄迅速出手接住他的拳头,往身后一扭,疼得男人嗷嗷大叫。 公车刚好进站,门一开,盛妄一脚踹在男人屁股上,直接将他踹了下去。 解决掉这个祸害,哥俩对视一眼,互相挑了挑眉。 十多分钟后,公车抵达学校外面的站台,呼啦啦下来一大群学生,盛妄一手把书包往肩上一甩,一手搭着盛启的肩膀准备进学校。 “那个,等一下。” 身后传来女生绵软的喊声,哥俩停下脚步,是刚才在车上被骚扰的女生。 女生小跑到两人跟前,目光落在盛妄身上,想说点什么,还没开口就先红了脸,她飞快地往盛妄手上塞了一张纸条,转身跑了。 盛妄对此见怪不怪,他正要处理掉纸条,盛启先他一步把纸条抢过来展开,上面是一个微信号码,他欠了吧唧地大声念出来:“啊哟,弟弟走桃花运啦。” 盛妄本来没把他的挑衅放心上,直到盛启掏出手机,对着纸条拍了张照片。 “你干什么?” 盛启冲他龇牙一笑:“还能干什么,当然是发给我亲爱的朵朵弟妹啦——” 盛妄脸色骤变,连忙扑过去抢他的手机。 盛启侧身一躲,抱着手机就往学校狂奔,一边跑还一边大喊:“朵朵你看见了吗,盛妄到处招惹小姑娘,你还不管管他!” 盛妄气急败坏,脱下一只鞋朝他背上砸去:“盛启,我去你大爷的!!” (本位面完) 第1216章 疯人怨(1) 从新身体醒来,睁开眼,黎落发现自己躺在地板上。 地板很凉,她身上只穿了一条薄薄的丝质睡裙,凉意自身下蔓延,冻得她胳膊上起了一层细小的鸡皮疙瘩。 她正要坐起身,身体稍稍一动,立刻有视线从四面八方投来,盯得她浑身一悚。 黎落抬起头,在看到玻璃窗外出现的,那个不知道能不能被称之为“人”的东西时,她头皮一炸。 那是一个浑身缠满绷带的人形怪物,绷带上溅了星星点点的血迹,全身上下只露出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这会儿正紧紧贴在玻璃窗外,瞪大眼睛凶狠地盯着她。 不仅如此,在这个有好几扇玻璃窗的房间里,每面玻璃窗外都站着一个只能看见大概轮廓的人形怪物,这些怪物在不断徘徊,时不时贴近窗户敲一敲玻璃,大有下一刻就要破窗而入的架势。 “这是什么东西?”黎落惊得往后一缩,连忙问相里安,“又是灵异世界?” 相里安还没回答,窗外的绷带人突然发起狠来,用拳头狠狠砸着玻璃,只花了两三秒钟,玻璃应声而碎,身形高大的绷带人扑了进来。 黎落立刻发动瞬移卡,想先逃出这里再说,没想到系统发出提醒:特殊情境下技能卡无法使用。 就这么一会儿工夫,绷带人已经逼到近前,张牙舞爪地朝她扑下来。 “什么鬼!!!”黎落赤着脚从地上一跃而起,转身就逃。 但她动作快,绷带人速度更快,黎落刚一转身就被扑倒,狠狠摔在地上,绷带人死死抓住她的脚踝,自她身后一寸一寸覆上来。 受原主这具身体肌肉记忆影响,恐惧如潮水般一波波涌上来,黎落感觉心脏不受控制地痉挛,喉咙像被掐住一样,窒息下她脸色憋得发青。 慢了半拍的相里安出声:“别怕,是假象!” 黎落心里一顿,趴伏在地上一动不动,在绷带人粗粝的手攥住她肩膀,试图将她翻过来时,她一拳朝它面门砸去。 说来奇怪,她出手时明明是在挥拳,但拳头挥出去,她手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把水果刀。 她眼睁睁看着那把水果刀划破绷带人的咽喉,腥臭黏腻的血喷泉般喷涌而出,溅了她一脸。 黎落惊呆了。 绷带人睁着那双充满血丝的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她,随即倒在她身上,气绝身亡。 黎落看看它,又看看自己手里的刀,她还处在茫然状态,窗户外传来一声响,她立刻抬头。 外面徘徊的人形怪物全都聚到那扇碎了的玻璃窗外,先是探头探脑往房间里看,然后一个接一个,从窗外爬了进来。 这些怪物浑身覆盖着一层深黑色的皮甲,肚子圆滚滚的,手脚奇长,明明长着一张人类的脸,嘴角却咧到耳后根,乍眼一看,像一只只人形蛤蟆。 从身形上看,这些蛤蟆有高有矮有男有女,足足有十来只,全部爬进房间后,围着黎落站了一圈,居高临下打量着她。 紧接着,其中一个蛤蟆开口了,喉咙发出难听的声音,随着张嘴的动作,它嘴里吐出一条分叉的,蛇一般细长的信子。 这些人形蛤蟆用黎落听不懂的语言开始交流,先是讨论,随即愤怒起来,最先开口那只蛤蟆说到激动处,突然抬脚狠狠跺在黎落肚子上。 黎落猝不及防挨了这一脚,剧烈的疼痛下身体蜷缩成一团,差点吐了。 有一就有二,蛤蟆们开始拳打脚踢围攻黎落,巴掌拳头,伴随着它们嘴里喷溅的口水,不断落在黎落身上。 黎落浑身的血都往脑门涌去,极致的愤怒和屈辱下,她抓起水果刀刺向离得最近的那只蛤蟆,一刀捅穿它的腹部。 蛤蟆发生一声嘶哑的尖叫。 杀戮是怎么开始的,黎落记不太清了,见了血那一刻,她脑子里那根名为理智的弦“铮”的一声绷断了。 她抓着水果刀,毫无章法地追着那些怪物砍,刀子一次次没入怪物的躯体,拔出时带了大量粘稠的血,砍杀到最后,房间里横七竖八躺满了尸体。 而她也终于力竭,仰面重重摔在地上,昏死过去。 - 再次醒来,黎落浑身又冷又痛。 她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地板上,身上穿着一件单薄的丝质睡裙。 黎落脑子一抽,昏迷前和怪物搏斗的记忆悉数涌入脑海,她一个激灵从地上翻身而起,单膝跪地,戒备地看向四周。 房间还是那个房间,窗户也还是那个窗户,不同的是房间里没有尸体,玻璃窗好好的,窗外也没有徘徊的绷带人和人形蛤蟆。 只有她手上还抓着一把细细的修眉刀。 黎落目光顺着修眉刀一路往上,也就是这会儿,她才注意到自己手臂和腿上全是伤口,新伤叠旧伤,细细密密,足足有上百道之多。 从伤口走向和大小来看,像是原主自己用修眉刀划出来的。 她脑子里冒出两个字,自残? 确定自己暂时是安全的,黎落收起戒备的姿态,赤着脚在房间巡视了一圈。 越看她越心惊肉跳。 防窒息床单,物理上无法打开的窗户,用螺丝锁死在墙上的液晶电视,斜开了一个大口子的浴室门,直径很小的插座孔,可以从两边打开的门锁,以及,只要是钉在墙上的家具,角度都是倾斜的。 她还在床边发现了一个紧急呼叫按钮。 这房间不是正常人住的。 所有的布置都是为了防止住在这里的人自杀。 黎落走进浴室,站在洗手池前打量这个新身体。 塑料镜子里映照出来的女人二十五六岁,五官底子不错,但瘦得皮包骨,脸色呈现出病态的青白色,浓重的黑眼圈配上那头干枯的长发,虚弱枯槁得像个女鬼。 久病之相。 想起刚才无法使用技能卡的“特殊情境”,黎落隐约猜到了什么。 她皱起眉头,把手里的修眉刀丢到洗手台上,掬了一捧水洗脸,同时给自己投了一张愈疗卡减轻疼痛。 草草处理好身上的伤口,黎落敲了敲系统:“攻略线。” 这个身体的原主叫宁宋宋,26岁。 第1217章 疯人怨(2) 宁宋宋十二岁那年,做服装生意的父母赶上互联网流量爆发浪潮,开的网店生意火爆。 因为无法同时照顾宁宋宋和小她七岁的妹妹,商量后,父母把宁宋宋送到乡下小镇舅舅家读书寄养。 宁宋宋是个心思很敏感的小姑娘,被父母送到偏远小镇,加上舅妈三不五时在她耳边吹风,说些“爸爸妈妈不要你了”“妹妹比你重要”“你爸妈更疼妹妹”之类的话,她无法避免地觉得,对父母来说,自己是可有可无的存在。 心中的苦闷无处纾解,从小就十分有绘画天赋的宁宋宋只能把情绪发泄在漫画上,她用父亲给她买的平板电脑在网上连载起惊悚悬疑漫画。 因为故事构思和画风都别具一格,宁宋宋很快在网上凝聚起数量可观的粉丝。 时间转眼过了两年,十四岁的宁宋宋考上高中。 高一暑假,舅舅的儿子胡林从外地回来。 对于这个大自己七八岁的表哥,宁宋宋没什么好感,除了胡林性格阴沉,还因为他总是用不怀好意的目光打量自己。 暑假过半,某天晚上小镇大规模停电,舅舅和舅妈耐不住热,去邻居家院子乘凉聊天去了,家里只剩下宁宋宋和胡林。 宁宋宋开着窗户,抱着平板坐在床上看漫画,看得太过入神,以至于胡林摸进房间她都没察觉。 直到胡林朝她扑来,将她压在身下,一手捂住她的嘴,一手去撕她身上的睡衣。 瘦弱的宁宋宋不是他的对手,挣扎中摸到床头柜果盘上的水果刀,惊慌失措下往他身上刺去。 黑暗中,温热黏腻的血溅了宁宋宋一脸。 胡林死了。 被宁宋宋一刀扎进脖颈,血淌了半张床,将床上的垫子泡得发胀。 这件事在当地炸开了锅,舅妈报警,宁宋宋被拘留。 得到消息的宁爸宁妈连夜赶回小镇,面对几乎快疯了的舅舅和嘶吼着要宁宋宋一命偿一命的舅妈,宁爸说尽好话,下跪求他们原谅。 在拘留所待了近三个月,宁宋宋无罪释放,被宁爸接走那天,刚走出拘留所,宁宋宋被兜头泼了一身尿。 小镇居民围在四周,不断往她身上砸臭鸡蛋和烂菜叶,骂她“白眼狼”“婊子”“杀人犯”,那义愤填膺的架势,恨不得将她就地正法。 宁爸宁妈拼命护着宁宋宋上车,逃也似的离开小镇。 后来宁宋宋才知道,她之所以能无罪释放,是因为宁爸请了厉害的律师,咬定事发时她差半个月才满十四周岁,成功把她保出来。 宁宋宋被父母接回星城,她本以为这件事就此揭过,没想到噩梦才刚刚开始。 舅妈中年丧子,咽不下这口气的她跟到星城,蹲守在宁宋宋的高中门口,逢人就哭诉,大肆散发宁宋宋杀人的事,并翻出她在网上连载的惊悚漫画,造谣她是天生反社会人格的危险分子。 这件事引起学生家长恐慌,宁宋宋所在的高一级家长联名要求宁宋宋转学。 无奈之下,宁爸宁妈只能带着宁宋宋搬往别的城市。 但舅妈就此缠上了宁家,他们搬到哪里,舅妈就跟到哪里。 半年内搬了四次家,家里的生意几乎完全停摆,全家都被阴霾笼罩,宁爸掏空积蓄,在原本协商赔了胡家两百万的前提下,又一次性给了三百万现金,舅妈才同意作罢。 经此一闹,宁宋宋情绪低落精神萎靡,整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言不语,宁爸察觉不对劲,带她上医院一看,重度抑郁。 宁宋宋休学了,整整五年,父母带她辗转各大医院,看了十几位心理医生,吃了无数抗抑郁药,效果微乎其微。 宁宋宋二十岁那年,宁妈第一次在她大腿上发现自残留下的刀伤。 心力交瘁的夫妻俩商议后,决定把宁宋宋送往精神病医院治疗。 宁宋宋在医院待了四年,情况有所好转,出院后,父母为了防止她再次受到刺激,在依山傍水的郊区买了一套小别院,将她安置在那里。 别院远离市区,住在周围的大多数是一些上了年纪,需要安静环境疗养的老人,平时很少有外人来,住在这里的宁宋宋精神状态一天天好起来。 在别院疗养了一年,宁宋宋药量减半,身体也在一天天恢复。 某个初冬傍晚,宁宋宋站在人工湖边发呆,一双手从身后搂上她的腰,来人是个年轻男人,一边劝她不要想不开,一边把她往远离湖边的方向拖。 年少时留下的心理阴影让宁宋宋对陌生人的触碰尤其敏感,她拼命挣扎,男人却怎么都不肯放,双方争执下齐齐跌进湖里。 等在湖里站稳,男人才发现这人工湖的水不过齐腰深。 宁宋宋由此认识了这个叫姚沛川的男人。 22岁的姚沛川刚大学毕业,在一家保险公司上班,像大多数刚步入职场干劲满满的年轻人一样,他笑起来眉眼弯弯,气质干净而阳光。 那天闹出的乌龙让姚沛川很是过意不去,他坚持要送宁宋宋回家。 回到别院,宁宋宋怕浑身湿透的姚沛川会感冒,给他拿毛巾擦身上的水。 她去浴室取毛巾的功夫,回到客厅,发现姚沛川站在书架前,翻着陈列在上面的漫画——那是宁宋宋这些年来出版的漫画集,几十本占了小半个书架。 “你也喜欢看长离太太的《换脸》和《诡语者》?”姚沛川惊讶地问,他脸上满是遇到同好的兴奋,“我也是长离粉丝,她出版的作品我都买了实体书收藏,有一说一,这个太太的作品是我心目中惊悚悬疑漫画天花板。” 宁宋宋:“……” “可惜长离从不参加漫展,天知道我多想要她的签名本。”姚沛川说着,颇为遗憾地把漫画放回书架上。 宁宋宋犹豫了一下,问:“要给你签一个吗?” 得知宁宋宋就是长离,姚沛川震惊过后兴奋得无以复加,从包里掏出笔记本要了她的签名,又缠着她打听最新连载漫画的结局。 宁宋宋患病这十几年来鲜少和陌生人打交道,第一次在现实中遇到“粉丝”,她招架不住姚沛川的热情,很快被他哄得交代了漫画结局。 第1218章 疯人怨(3) 好不容易把热情洋溢的姚沛川送走,宁宋宋松了口气。 没想到隔了两天,姚沛川拎着两杯奶茶来探望她。 那个初冬黄昏,两人在湖边草坪上坐了一个多小时,姚沛川兴致勃勃地跟她聊漫画,聊她笔下的人物和剧情中埋下的伏笔,直到天黑才离开。 自那以后,姚沛川隔三岔五来找她。 有着相同兴趣爱好的两人在一次次交流中迅速拉近关系,而姚沛川也从交谈中得知她住在这里的原因,以及过去发生的事。 听她说完当年那桩杀人案,姚沛川看她的眼神充满了心疼:“保护自己没有错,错的是那个伤害你的人。” 那一刻,宁宋宋眼圈红了。 杀死胡林那几年,她不断向包括父母在内的人解释,是胡林意图侵犯自己在先,她是出于自保才会挥刀相向。 可就算是一直竭力保护她,从来没对她有过半句责怪的父母,面对她的解释也只是说,事情过去就过去了,不要再提。 姚沛川是唯一一个无条件相信她,站在她的角度为她说话的人。 宁宋宋感动得一塌糊涂。 和姚沛川相处的时间一长,宁宋宋慢慢觉得两人之间的氛围有了微妙的变化,有时候对上姚沛川干净清澈的眼神,她会下意识躲开。 宁宋宋没谈过恋爱,接触的正常男性也少之又少,虽然已经二十五岁,在感情方面却是一片空白。 她能感觉到自己面对姚沛川时那点朦胧的心动,但自己比他大三岁,加上精神方面的问题,她愣是没好意思表现出好感。 还是姚沛川戳破了那层窗户纸,某天两人在别院看完一部温情的电影,宁宋宋伸手去拿饮料时,姚沛川也正好去拿水果。 两人的手碰了一下,宁宋宋条件反射般抽开,姚沛川却紧紧握住她,在慢调的电影片尾曲声中,姚沛川凑过来,在她脸颊落下一个吻。 两人心照不宣地在一起了。 姚沛川带着宁宋宋走出别院,去看新上映的电影,去游乐园看散场烟花,去露营,去山顶看日出,跟姚沛川在一起的日子,让宁宋宋找回了做“正常人”的快乐。 没过多久,两人在一起的事被来别院探视的宁爸发现了,他看姚沛川的眼神满是怀疑和防备。 宁爸支开姚沛川,委婉地表达了不支持宁宋宋现在谈恋爱的想法。 宁爸走后,宁宋宋正琢磨着该怎么跟姚沛川转达宁爸的意思,姚沛川却抢先道:“你爸妈是不是对你太不上心了点?” 宁宋宋一愣。 “我认识你都好几个月了,还是第一次看到他来探望你,把你一个病人丢在这里,他也不怕出事……没见过这么当人父母的。” 宁宋宋下意识为父亲辩解:“他来过的,只不过你不在,而且他最近生意很忙……” “再忙也不至于连打个电话发条信息的时间都没有,你是病人,比健康的人更需要陪伴。”姚沛川皱眉,又想到什么似的,问,“你是不是还有个弟弟或者妹妹?” “是有个妹妹……” “那就难怪了。” “……”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姚沛川这番话在宁宋宋心里留下了疙瘩,当晚她吃了药也无法入睡,脑子里翻来覆去想着这些年发生过的事,越想越内疚。 因为自己失手杀人和生病,父母不知道操了多少心,背了多少骂名,如果没有自己,爸妈和妹妹也许会过得更好一点。 受了这么多连累,他们把自己视为累赘也很正常。 因为这件事,宁宋宋本来已经稳定的病情复发了。 偏偏在这个节骨眼,有人“无意中”翻出宁宋宋曾经杀人的黑历史,事情发酵,“长离”被网暴了。 铺天盖地的恶评淹没了她的连载评论区。 “原来是个杀人犯,难怪画出来的东西那么阴暗。” “钻年龄空子逃避法律惩罚,真恶心!” “不到十四岁就敢杀人,你夜里睡得着吗?被你杀死的冤魂半夜肯定会来找你!” 宁宋宋看着这些恶评,有种回到十一年前,千夫所指避无可避的错觉。 她的病情更严重了。 姚沛川担心她出事,暂停工作二十四小时陪她。 宁宋宋感激他的体贴,对他越发依赖。 可姚沛川的陪伴并没有缓解她的病情,宁宋宋反倒在他“不要让你爸妈知道这些事,他们要是知道,会更嫌弃你”和“越害怕什么就越要勇敢面对,别让网上的恶意评论打败你”的鼓励下直面恶评。 那些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得到的恶意让她的情绪变得越来越糟糕。 时隔好几年,宁宋宋再次出现幻视和幻听,白天情绪低落,夜里噩梦不断,翻倍的药量让她味觉失灵。 当她在白天看见只会出现在夜里噩梦中的“绷带人”,清醒过来还满身伤痕时,她知道,自己的病情失控了。 宁爸宁妈再次来到别院探望宁宋宋,宁宋宋糟糕的状态让他们吓了一大跳。 二老当机立断,打算带宁宋宋去医院。 发病中的宁宋宋对于父母的一举一动极为敏感,并对要去医院这件事表现出强烈的抵触,无论他们怎么劝说都不肯踏出房间半步。 心急的宁爸出手拖拽宁宋宋,试图强制把她带离别院。 冲突是怎么发生的,宁宋宋想不起来了。 她只记得自己手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一把刀,她握着那把不该出现在她房间的水果刀,把突然变成胡林的父亲逼到角落,捅了他一刀又一刀。 冲上来阻止的母亲也变成面目狰狞的舅妈,恍惚中,“白眼狼”“神经病”“疯子”“反社会人格”这些困扰了她十几年的字眼不断往她耳朵里钻。 闭嘴! 闭嘴! 闭嘴! 宁宋宋扔下刀,扑上去死死掐住“舅妈”的脖子,直到她气绝倒地,再也发不出声音。 “知名漫画作者罹患精神病,病发杀死双亲”的事一度登上热搜。 宁宋宋被强制送进精神病院。 在医院治疗半年,她出现严重自杀倾向,医生不得不长时间将她绑在床上。 半年后,她奇迹般好转起来,不仅肯乖乖吃药按时休息,思维和表达能力也清晰了不少,医院慢慢放松对她的看管,可以短时间让她独自待在房间内。 但她好转的第二个月,夜里医院突发大火。 武警和医生连忙转移病人,在转移过程中,宁宋宋不见了。 医院报警后,警方顺着监控一路追踪,最后在江水中打捞起她冷透了的遗体。 没人知道她一个病情严重到现有的所有医疗手段都无法发挥作用的病人,在生命尽头是怎么爆发出如此清晰的思维能力和敏捷的行动力。 不仅在监视严密的医院内放了一把火,趁乱逃走,还换上早就备好的常服,伪装成正常人镇定自若地在路边打车前往跨江大桥。 最后带着对父母无尽的内疚投入江水中。 第1219章 疯人怨(4) 看完攻略线,黎落低低地倒吸一口凉气。 太惨烈了。 她立刻把虚拟显示屏退到首页,核对了一下这个世界的实时时间。 在确定自己穿到这具身体的时间是在原主被网暴诱导发病,但还没有杀死父母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她心头稍稍一松。 还好,一切都还来得及。 黎落翻了翻虚拟显示屏数值栏,怨气值98分。 她靠在沙发上,闭上眼睛开始头脑风暴。 琢磨了十来分钟,她心里大概有底了。 见系统服务灯一直亮着,不等相里安开口,黎落问:“不说点什么吗?” 相里安:“……你不要抢我台词!” 黎落有点想笑:“你怎么看?” 相里安想了想,说:“姚沛川有问题。” “你这不是废话吗,他可是攻略对象。” 相里安学着黎落的语气分析:“他会不会是胡林父母请来报复宁宋宋的?从攻略线上看,他不仅挑拨宁宋宋和宁爸的关系,还在明知道宁宋宋情绪不对的时候让她直面网络上的恶意,而且宁宋宋杀死父母时出现在她房间那把水果刀也很蹊跷,按理说精神病人的房间不该出现这么危险的东西……” 黎落欣慰道:“不错,观察力有很大进步。” “……”相里安抓狂道,“你这老母亲一样赞赏的表情和语气是怎么回事!我是你系统不是你儿子!” 黎落摆摆手:“别那么敏感嘛——说正经的,姚沛川确实在诱导宁宋宋杀人,但他的动机有待调查。” “你打算怎么做?” 黎落摸过放在一旁的手机,看着自己倒映在屏幕上的脸,她眯了眯眼睛,冷笑道:“姚沛川现在跟宁宋宋是情侣关系,既然他想利用宁宋宋的病来杀人,那怎么也得让他感受一下作为精神病家属的不易,总不能好处他享,难处却让宁家来承担。” 刚定下攻略计划,外面传来脚步声,相里安提醒道:“姚沛川来了。” 黎落脑子一转,立刻把手机撇到一旁,倒头躺在沙发上装睡。 很快,房间门开了,姚沛川走了进来。 随着脚步声靠近,姚沛川在沙发旁边蹲了下来,他伸手轻轻摸了摸黎落的脸颊,把落在她脸上的发丝别到耳后。 黎落装作受惊,眉头一皱,身体剧烈抽搐了两下,猛地睁开眼睛坐了起来。 姚沛川似乎被她这个举动吓了一跳,见她瞳孔收缩,眼神无法聚焦,他立刻抱住她,拍着她的背安抚道:“做噩梦了?不怕不怕,梦都是假的……” 黎落窝在他怀里,条件反射般揪紧他的袖子,仰头看他。 姚沛川被她带着攻击性的眼神一盯,心里一紧。 等他意识到不对劲已经来不及了,黎落突然出手,挥拳重重砸在他鼻梁上。 姚沛川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整个人从沙发上摔下来,鼻腔一热,两道热流淌了下来。 他用手背一抹,一手的血。 “宋宋,你……” 姚沛川话还没说完,黎落像只发狂的小兽一样朝他扑下来,压着他又撕又打。 姚沛川短暂的震惊后迅速反应过来,他立刻攥住黎落的手腕试图制止她:“宋宋,是我,我是沛川!” 黎落充耳不闻,借病发挥,用大力卡挣脱他的钳制,一巴掌狠狠抽在他脸上。 姚沛川脑袋“嗡”的一下,半边脸都被抽麻了。 意识到发病状态下的宁宋宋没有理智可言,而且力气惊人,姚沛川果断决定先跑。 但他刚从地上爬起来,黎落立刻冲上去,从背后将他抱摔在地,骑在他身上疯狂殴打。 拳头雨点般落在姚沛川身上脸上,挣不开逃不掉,他只能尽力护住脑袋,剧痛和慌乱下,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己今天会被打死在这里。 黎落痛痛快快把姚沛川打了一顿。 眼看教训他的目的达到,再打下去有可能会把他吓跑,黎落装作体力不支,急促地大口喘气,身体一歪,倒在姚沛川身上“晕”了过去。 过了半个小时,黎落悠悠转醒。 她已经被抱到床上了,睁开眼,姚沛川正背对着她坐在沙发上,黎落揉了揉眼睛,喊他的名字:“沛川。” 姚沛川背影一僵,立刻扭头。 看到黎落这会儿是清醒状态,他明显松了口气。 黎落却差点没绷住笑——姚沛川那张原本还挺帅气周正的脸,这会儿肿成了猪头。 眼睛一大一小不说,左边脸颊上还印着一个清晰的手指印,嘴角也破皮流血了,灰色衬衣的衣襟被撕裂,露出脖子上几道渗血的抓痕。 黎落装作一愣,连忙奔下床,赤脚跑到他跟前,满脸心疼地看着他:“你怎么了?在外面跟人打架了?” 姚沛川:“……没事,遇到一个不讲理的客户。” “客户打你?” “……嗯。” “这也太过分了!”黎落伸手想去摸摸他的脸,又无从下手,“怎么打成这样呀,客户太过分了!咱们报警把他抓起来!” 姚沛川勉强一笑:“我没事,都是小伤,过几天就好了。” 宁宋宋这会儿正是依赖姚沛川的时候,对他几乎是言听计从,黎落人设不崩,听他这么说,只好妥协道:“好吧,疼不疼呀?” “……不疼。” “我给你上药。” 黎落拿了医药箱,仔细给姚沛川处理好伤口,然后抱着他,偎依进他怀里:“我又梦到它了。” “绷带人?” “嗯,它追着我,要杀掉我。” 姚沛川环住她的肩膀,柔声安慰道:“那是假象,它不是真的。” “可我还是好害怕。”黎落抽了抽鼻子,“不过我这次反抗了,跟它打起来,它的战斗力好像没我想象的那么强。” 姚沛川:“……” “我还梦见我爸妈了。” 姚沛川一顿:“梦见他们什么?” “梦见他们嫌我是个累赘,不要我了。”说到这里,黎落身体微微发抖,连声音都颤了,她仰头看着姚沛川,“我病了这么久,一直在拖累他们,他们是不是也觉得很累很烦?” 姚沛川沉默了一会儿,轻轻拍着黎落的背,动作充满了安抚意味,说出来的话却不是那么回事:“人都有私心,累了烦了也很正常,你不要怪他们。” 第1220章 疯人怨(5) 黎落低下头,做出一副又失落又难过的表情。 “没关系,我会一直陪着你。”姚沛川打击完她,又站在施恩者的角度安慰道,“等你好起来,我们就去滇南隐居,租一大片地,给你种一整个园子的向日葵和玫瑰花。” 黎落露出向往的神色,她攥住姚沛川的手:“你不会离开我的对吗?” “不会。” “永远都不会?” “永远都不会。” 得到肯定答案,黎落抱紧他,下巴垫在他肩窝里:“沛川,谢谢你,你是这个世界上对我最好的人。” 姚沛川轻轻一笑。 在姚沛川看不见的地方,黎落嘴角一抿,露出一个阴恻恻的冷笑。 两人在房间待了半晌,在姚沛川的安慰下,黎落情绪“稳定”后,穿上拖鞋走出卧室。 姚沛川洗水果去了,黎落则在占据了客厅一整面墙的书架前翻漫画本。 她注意力看似落在漫画本上,实则在观察屋里的陈设。 看得出来,宁爸宁妈花了不少心思来布置这套小两层带院子的养病别院,屋里一切软硬装都是按照精神病人居住的标准来添置。 大到固定在原地无法移动的家具,小到每件家具的角要么被磨圆要么包上海绵,防止原主发病时误伤自己,家里还配备了女保姆和男保镖各一名。 不过这会儿保姆和保镖都不在,看样子是被姚沛川支走了。 生病,特别是久病,对于病人和家属来说都是折磨。 对宁宋宋这个病了十多年的女儿,宁爸宁妈虽然无法时刻陪伴,但在能力范围内给她提供了最好的物质条件。 观察完居住环境,黎落目光被手中的漫画本吸引,这是宁宋宋以“长离”为笔名出版的惊悚悬疑类漫画《换脸》。 漫画讲述普通又自卑的女孩陈沐为了得到暗恋的帅哥上司青睐,跟魔鬼做交易,用灵魂换来漂亮脸蛋和火辣身材,最后在欲望中一步步迷失沦陷。 精致细腻的画风,狂野大胆的故事结构,宁宋宋细致的观察力和出色的表达能力在漫画中展现得淋漓尽致,《换脸》连载快三年了,常年霸占最受欢迎漫画榜首,为宁宋宋带来不菲的稿酬收入。 黎落翻漫画本翻得入神,姚沛川端着洗好的水果出来了,他把果盘往黎落跟前一放:“来,吃点水果。” 黎落捻了一颗葡萄放进嘴里,舌尖一片微涩,精神压力和药物副作用下,这个时间她正处于味觉失灵状态。 黎落一边吃水果一边翻漫画看,姚沛川则坐在旁边,随手打开投影,找了一部电影看。 姚沛川看似在看电影,黎落却能感觉到他的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 大概是觉得她今天精神状态不错,看了一会儿电影,姚沛川从抽屉拿出平板电脑,登录“长离”的漫画作者账号,开始刷显示在后台的评论。 刷了几下,姚沛川突然“嘶”了一声。 黎落偏头看他:“怎么了?” 姚沛川把平板拿到她跟前:“这人又在造谣。” 黎落扫了一眼屏幕,眼神定住了。 这个时间,“长离”曾经杀过人,钻事发时不到十四周岁的年龄空子,逃过法律惩罚的黑料刚曝出来没多久,网上全是铺天盖地的恶评,宁宋宋受影响,漫画已经断更一周了。 屏幕上这个id名为“长离什么时候s”的账号是她的头号黑粉,孜孜不倦地在漫画评论区刷了数以千计的侮辱性言论,姚沛川滑动屏幕,评论区一水都是黑粉的发言。 这位黑粉显然是个网暴老手,根据蛛丝马迹挖出11年前胡林被害案的判决文书,在评论区贴图开麦。 “长离真名叫宁宋宋?” “这位宁宋宋小姐说,被害人想侵犯她,她在反抗过程中失手杀人,并不是有预谋地想杀了胡林,你们信吗?” “反正我是不信的,要不是预谋杀人,怎么能那么巧,卡在离十四周岁只剩下半个月动手,还利用这一点避免坐牢?” “十二岁就能画出那么恐怖恶心漫画的人,十四岁杀人有什么好奇怪的。” “宁宋宋这个坏批就是天生反社会人格,心理肮脏阴暗,跟下水道的臭老鼠一样!” “宁宋宋赶紧去死!” …… 刷着这些言论,受原主影响,黎落心脏微微一抽,她下意识闭上眼睛。 姚沛川把她的反应看在眼里,不仅没有关上平板,反而跟她讨论起来。 “这人在评论区蹦跶好久了,我举报了好几次都没法把他举报掉,真不知道这种人是怎么想的,为什么要对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有这么大恶意。” 黎落暗暗做了几个深呼吸的动作,把翻涌的情绪压下去:“要么是自以为正义的键盘侠,要么是现实生活中过得憋屈窝囊,在网上寻找发泄途径的loser。” “该拿这种人怎么办才好。”姚沛川点开评论楼中楼,把被顶上去的几条热评翻给黎落看,“好多不明真相的读者被带歪了,信了他的造谣,在评论区跟着骂你……骂得好难听。” 黎落皱起眉头,她别开脸:“不管他们。” “可是……” “我该吃药了。”黎落打断他的话,“帮我倒杯水过来吧。” “好。” 姚沛川放下平板,去厨房倒水。 黎落看着他的背影,暗暗咬牙。 从事音乐,绘画和文学创作这一类的人,感情会比旁人更细腻敏感,也更容易受到外界言论影响,再加上宁宋宋本身精神状态不稳定,看多了这些针对她的恶意言论,对她的病情有弊无利。 姚沛川不是不知道这一点,他甚至是拿准了这一点,利用这些外因来刺激宁宋宋,加重她的情绪负担,诱导她发病。 延伸一下思维,姚沛川对宁宋宋的弱点拿捏得如此精准,这场在网上突然发散开来的网暴会不会是他在背后一手促成的? 毕竟十一年前的“黑历史”,如果不是有预谋有组织地去挖,被“意外”爆出来的可能性很小。 心里有了这样的设想,黎落很快生出反击的主意。 第1221章 疯人怨(6) 姚沛川在别院待了半天,下午才离开。 他一走,黎落立刻开电脑登上漫画作者后台,让相里安顺着“长离什么时候s”的id,开始查黑粉的ip地址。 不出二十分钟,黎落拿到那位黑粉的具体地址,对方住在距离宁宋宋所在的星城不到两百公里的邻市莲城。 黎落本来做好对方远隔千里,甚至是在海外的心理准备,现在一看这么近,她猛地一拍大腿。 在网上骂得很爽是吧? 看姑奶奶怎么收拾你! 打定主意,黎落打开某宝,在搜索框输入关键词——横幅制作,同城。 凌晨一点钟,靠药物短暂睡了一个多小时的黎落从被绷带人穷追猛打的噩梦中醒来,她摸出手机,酝酿好情绪,给姚沛川拨了个电话。 电话接通那一刻,黎落蓄足力气,对着手机爆发出一声惨烈的尖叫。 电话那头的姚沛川被吓了一大跳,本来惺忪的声音立刻清醒了:“宋宋,怎么了?你怎么了?” 黎落崩溃地哭出声:“我又梦见它了!还有他!好多人,他们在骂我,全都在骂我……沛川,我好害怕,我好害怕……” 姚沛川连声说:“等我,我马上过去!” 挂断电话,黎落把脸一抹,听着门口传来的脚步声,在被惊动的保姆和保镖推门进来那一刻,她捞过放在床头的平板电脑,对着他们无辜地眨了眨眼睛:“怎么了?” 用“被鬼故事吓着了,没有发病”的理由打发走保姆和保镖,黎落坐在床上,等着姚沛川到来。 大概是还没利用宁宋宋达到目的,姚沛川似乎怕她出什么事,来得倒是很快。 听着他进门的动静,黎落挤出两滴眼泪,在他跑进来那一刻,从床上一跃而起,扑进他怀里大哭:“沛川!” 抱着姚沛川哭了半天,黎落情绪是慢慢冷却下来了,但嘴里神经质地反复念叨着一句话。 “我没有预谋杀人,为什么要造谣我预谋杀人,明明是胡林先害我的,他们什么都不知道,怎么能指责我预谋杀人……” 姚沛川抱着黎落,一开始对于她出现这种精神错乱的症状还喜闻乐见,时不时回应和安抚她一句。 随着时间推移,白天忙了一天的他困得眼皮发沉,回答的声音也越来越小。 黎落拿捏着时间给姚沛川投了一张催眠卡,确定他睡过去了,她立刻从他怀里钻出来,嫌弃地拍了拍身上不存在的灰尘。 然后从衣柜拿了身衣服换上,又拖出放在床底的东西,最后使出一张大力卡,把昏睡中的姚沛川扛出门,扔到停在外面的车的副驾驶。 姚沛川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坐在一辆车的副驾驶,车正在高速上行驶,而坐在驾驶座开车的人是宁宋宋。 外面天色黑沉,他第一反应以为自己在做梦。 宁宋宋平时不出门,她连驾照都没有,怎么可能会开车。 但下一刻,宁宋宋偏头看了他一眼,还对他笑了笑:“醒了呀。” 姚沛川:“……” 意识到不是在做梦,姚沛川心里一惊,立刻坐直身体:“宋宋,你这是……我们要去哪儿?” 黎落手稳稳地把着方向盘:“莲城。” “去莲城做什么?” “找一个人。” “谁?” “等到了你就知道了。” 姚沛川沉默了几秒钟,又问:“你什么时候学会开车的?” “学?没学啊。”黎落说,“我在视频网站看过教程,这开车也不难嘛,不知道那些人为什么还要花那么多时间和钱去考证。” 姚沛川看她握着方向盘的手,心跳慢慢加速:“宋宋,你到应急车道停车,换我来开。” “为什么?” “我考过驾照。” 黎落皱眉:“那又怎么样?我开得不好吗?” 姚沛川隐约意识到她情绪不对劲,他解释道:“不是,只是没驾照始终不安全,你……” “哪儿不安全了!!”黎落突然抬高声音,她使劲儿摁了两下喇叭,“我这不是开得挺好的吗?怎么就不安全了?” 姚沛川:“……” “有驾照了不起啊,你是不是看不起我没考驾照?”黎落情绪高涨,“回去我就考个给你看!” 她好像发病了——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姚沛川登时出了一身冷汗。 一个没有开车经验,仅看过几条教学视频就贸然开车上高速,还在发病状态的精神病人,种种因素综合在一起,宁宋宋现在就是个危险分子。 不能刺激她! 一旦刺激得她情绪大变,他们的下场就是车毁人亡。 想到这里,姚沛川连忙说:“好好好,你来开你来开……前面弯道多,这段路不要开那么快……” “你不要指手画脚!我知道怎么开!”黎落打断他的话,她神色中透着不寻常的兴奋,“坐好,姐姐带你起飞!” 说完她猛踩油门提速,在姚沛川惊恐的眼神中,把普通小轿车开出云霄飞车的速度。 从星城到莲城,将近两百公里距离,两人凌晨三点钟出发,五点半就到了。 时值初秋,这个时间天还没亮,车开进一处老式小区,停在一栋居民楼下,黎落招呼脸色苍白的姚沛川下车。 她快步绕到车后,打开后备箱,从里面抱出一个半米高的纸箱。 黎落把纸箱往姚沛川怀里一塞:“拿好。” 姚沛川低头一看,纸箱里有好几卷印着字的白布,浆糊,绳子,红色油漆,刷子……这是要干什么? 面对姚沛川询问的眼神,黎落没多做解释,只是对他招招手:“跟我来!” 老式小区安保系统松散,黎落和姚沛川轻轻松松爬上居民楼第四层。 站在楼道口,黎落边看手机边找门牌号,反复确认后,指着其中一户门口说:“就是这里。” 姚沛川一头雾水:“什么?” “‘长离什么时候s’的ip地址,那个攻击人肉我的黑粉,他住在这里。” 姚沛川一惊:“你怎么知道?” “我花钱请黑客查的。”黎落说着,从纸箱里抽出一卷白布抖开,上面印的正是黑粉在网上发表的评论内容。 那些带着侮辱和诅咒性质的脏话摆到现实中来看,触目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