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浪时代》 第一章 被放逐的高管 2002年7月的一个正午，高温红色预警，太阳肆意彰显野火燎原般的掌控力，整个城市笼罩在一股透明升腾的雾气里，高楼在视线里变得扭曲，像正在融化的冰块，逐渐失去尖锐的棱角。 走在发烫的路面上，行人感觉能闻到自己被烧焦了的味道，仿佛置身平底锅一般。 28岁的郝仁靠着电子城门口的石狮子发愣，石狮子硕大的身躯虽然挡住了炙热的阳光，却挡不住地面蒸腾的热流，汗水从他挺拔的背脊顺流而下，在那件白衬衣上冲出条条小溪。 后面站着个20岁出头的姑娘，名叫汤媛，现在也是满头大汗，发丝都黏在了被晒得发红的脸上，手里拿着一叠文件，看郝仁楞了好一会，有点不知所措。 “郝总，咱这还继续调研吗？” “不用了，今天周末，还叫你出来帮忙，辛苦了。把调研表都给我，你先回去吧。” “那你呢？” “我再想想。” 其实，有什么好想的呢？汤媛不解地走后，郝仁也不过换了一个有冷气的地方发愣而已。 郝仁，十年前毕业于华中科技大学少年班，主修电子信息与通信工程，一毕业就入职了耀华科技有限公司，正儿八百的专业对口。 90年代重点大学毕业生都是香馍馍，各种单位抢着要，最有竞争力的当属政府和国企。 令所有人都大吃一惊的是，作为优秀毕业生的郝仁，却被耀华的总裁赵扬一套忽悠，签了这家当时不到百人的民营企业，主要从事电子产品oem代工和odm贴牌，如电话、bb机、小灵通、手机、mp3、光碟机等等。 也难怪郝仁的老师们都唏嘘不已，觉得浪费了一棵好苗子。哪家大公司招聘，是总裁亲自上阵，说好听是礼贤下士，说难听还不就是企业没吸引力，不好招技术人才。 祝福也好，惋惜也好。18岁的郝仁义无反顾地坐火车南下耀华技术有限公司所在的沿海城市——深圳。 时势造英雄，在这个烈火烹油的掘金时代，这家小小的民企凭借着毗邻香港，承接海外与内地的地域优势，收尽了外贸的红利。 赵扬是个有眼力的领导，当时签下郝仁，就有种挖到宝的感觉。在公司里，给予了郝仁绝对的信任，还是个新丁的时候，就让他领着同样半生不熟的技术人员搞起研发攻关，坚决要拿下其他小作坊公司甚至是大公司拿不下的订单。 而郝仁肯吃苦、肯专研、够大胆，真就搞出了点名堂。和其他从工厂学徒成长起来的技术人员相比，郝仁科班出生的专业技术优势很容易凸显。他提出的组件模块化的产品研发方案，减少了生产组装的难度，极大地提高了产品的良品率，让耀华成为业内生产质量的标杆。 很多年后，耀华成立30周年的庆祝酒会上，有一个白发苍苍的外国客户回顾说，当时对于中国制造的产品，企业都会大比例抽样验收，但只要是耀华出品，我心里就觉得抽检多此一举。 公司从几十个人到万人也就是这十年间的事，郝仁步步升迁，开始主管公司产品研发，在一众高管里是最年轻的一个。 可能，就是太年轻了，郝仁才拒绝不了这烫手的山芋。 几天前，公司经营月例会还没开始，郝仁就感到隐隐的不安。以前例会不是这个缺席就是那个请假，各位大佬平日里都忙得脚不离地，谁愿意旁听这短则半天，长则一天的月例会，除了有议题来汇报的，大多也就找个由头不来了。 而今天，离开会还差10分钟，来自销售、服务、生产、财经等领域的各位主管早已在座位上正襟危坐。在短暂的暖场后，公司总裁赵扬当即宣布了一项重磅的决定。 “我们要建自有民族品牌，销售自有品牌的产品！”赵扬的宣布是慷慨激昂的，这位年纪四十多的总裁个子不高，言谈举止极具个人魅力，他的声音从来不大，但总有种振聋发聩的感觉。 “我们靠三来一补和贴牌贸易白手起家，如今已经走过了十几个年头，从几十个人的作坊做到万人大厂，大家如今兜里也有了几个小钱。可是，我就想问问，这样的模式，我们还能走多少年？竞争者数量猛增，行业陷入价格战的泥沼，如今是订单越做越多，利润却越来越薄，销路受制于人，憋屈不憋屈？大家是想捞一把就走，还是真的想做一个百年老店？” 赵扬的话掷地有声，然而今天的演讲却没有像往日一样掌声雷动。一阵沉默后，大家陆续开始提出自己的担忧。 “赵总，这个屋子里的人都在一条船上，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肯定没有说捞一把就走的道理。”第一个站起来的是主管中国区销售的刘达喜，开口就表忠心，之后的转折却不委婉，“但是，我担心的是目前我们手上的这些客户会怎么看？供应商要和客户抢市场，这一消息宣布出去，短期内就可以把我们培养十几年的客户关系消耗殆尽。万一，我说的是万一自己的品牌没做起来，那企业利润从哪里来？全厂万把人可能要喝西北风。” “说的是啊！”生产主管姜大力，出了名的好脾气，平时开会如果有了争议，一贯和稀泥，这时候却一反常态地站出来说：“创造自己的品牌是个让人热血沸腾的理想，但回归现实，我有一点还是要提醒一下大家，目前很多方面不具备条件。我们现在的生产运作模式，按照订单排生产，下100个，生产100个，根据订单数备料和安排人手即可。但如果是自有品牌，我们需要对市场有准确预测，以前还算定数的东西，现在成了变数，稍有不慎，库存积压会拖死咱们的现金流。” “我补充一点，自有品牌需要面向消费者广而告之，我们今年的预算支出没有预留做品牌及推广方面的费用，这一部分的支出不是一笔小数目，可能会给企业带来较大的负担。广告行业有句熟话，80％的广告费都是打水漂，听得我瘆得慌。”财经主管何琼个性直爽，有一说一。 “我们不能忽视知识产权。这些年，公司在加工技术追追赶赶，在业界也算打下了点名头。但大家不要忘记了，咱们能做出来的不代表咱们有资格卖。要自建品牌，一定不能照搬照抄其他品牌方的成熟方案和专利技术，如果我们要用，一定要合法获取授权，避免陷于法律纠纷。”法务主管廖凯志说。 ...... 会议室里，两台空调调到了20度，可郝仁还是有种汗流浃背的感觉，空气里充满了剑拔弩张的气氛，若不是还算了解大家的秉性，肯定以为赵扬犯了什么众怒，引得所有人群起攻之。 郝仁的心里有着和大家一样的疑问。虽然素来大胆惯了，别人眼中一知半解的图纸，郝仁也敢承诺多少天完成任务。但这其实都是基于自己的技术储备和触类旁通的职业敏感。建一个自有民族品牌，对他一个整天呆实验室和工厂的人来说，是陌生而又模糊的。 他所了解的是，在科技领域，中国就像是国际巨头的斗兽场，没有国产品牌的一席之地。市场上的主流电子产品，清一色的国外品牌，那三四个大部分国人都觉得拗口的品牌名，占有了中国70％以上市场份额和近90％的利润，剩下的份额留给了数量众多的合资品牌和本土品牌。本土品牌更是规模小，销量累计上100万的厂商屈指可数，稍不注意，可能连汤都喝不上。 如果说这些国外品牌的产品全进口也就算了。实际上，中国是重要的电子产品生产基地，全球近三分之一的电子产品是在本土生产与封装的，只有部分设计图纸是品牌方提供，和少量的核心原件是进口而来。就这样，贴上外国名字，卖个高价，直接端走行业整块蛋糕，只留稀薄的残渣给这些本土代工厂。 郝仁正想着，发现赵扬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饱含深意，也充满着期待。 “郝仁，你怎么看？” 突然被问到，郝仁有点措手不及：“我没有深思熟虑过，不知道能不能说到点子上。我们的代工业务广，产品多，如果我们的自主品牌一开始只选一二品类做，应该不会影响到绝大部分代工客户。等自主品牌能稳定盈利，再讨论要不要拓展品类。要不先小范围搞个试点？” “嗯，说的不错。”赵扬不是突发奇想，而是下定决心要做这么一件事。虽然早有预料内部阻力会很大，但没想到放眼整个会议室，就只找到了这么一根救命的稻草。 “我做这样的决定，刚才已经和大家反复解释了，相信大家都已经理解。重要性我不想多说，这是耀华的二次创业，整个公司各部门都要大力支持，谁不支持，谁就是逆势而为。” 大家这下看出来了，赵扬是铁了心要做民族品牌，再多的反对也不可能回心转意。 耀华虽是赵扬出资创立，但也不是赵扬的一言堂，所以大家毫不避讳地表达不同意见。只不过，这些年大家都是在这艘船上一起航行，成就了组织的同时获得了极大的个人收益，即使不认可赵扬的判断，也习惯跟着他去冲锋陷阵。 一个运作良好的组织，通常决策前充分表达意见，决策后坚决不说二话。 “同意” “支持” ...... 赵扬得到了令他满意的回答，又接着问道：“那谁来抗这面大旗？” “我觉得郝仁适合，年轻能干。” “郝仁年轻有为，他打冲锋，我们在后面支援。” “鼎力支持郝仁！” ...... 支持是一回事，亲自做是另外一回事。大家如今自持身份，自然不希望身上多个看不到未来的项目。于是当赵扬寻找自告奋勇的人时，所有人都退后了一步，郝仁则成为那个站在最前面的人。 “那就郝仁吧，这事也急不来。现在正值淡季，你把手头的工作交给下面的人，先考察考察，琢磨琢磨。” 大家陆续走出会议室的时候，都拍了拍郝仁的肩膀，说两句鼓励的话。只不过郝仁觉得耳边的“前途光明”、“祝你成功”、“苟富贵勿相忘”句句充满着同情的味道。 真是应了自己的名字，应了那句俗话，好人难做。 第二章 吹下个大牛皮 会议结束后，郝仁本以为赵扬会留下来和他交代几句。然而并没有，赵扬拿着手包施施然从他身边走了。 郝仁彻底懵了，恍若梦中。刚才的决议是认真的吗？自己就这样毫无头绪地接了这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会议纪要发出时，郝仁的脑袋还是一片浆糊。这时，他的秘书汤媛走过来和他确认下周的行程。 汤媛是普通二本外文系的毕业生，主修英文，德语也会一点。郝仁当时招聘的时候，想要一个会外语的助手，能帮他翻查检索外文资料。只不过好学校的外文系学生不愿意做秘书，最后招聘消息挂了好久，才招来了汤媛。 这个姑娘家境贫寒，毕业学校也谈不上一流，但郝仁却看中她的吃苦耐劳，技术资料翻译要求专业准确，汤媛一个没接触过电子行业的门外汉，入职后自学成才，翻译得又快又好，比外面专业翻译公司还要地道几分。 “郝总，下周的会议都要取消吗？” “嗯，取消吧！” “好的。美国信通公司的手机订单样品已经做好，你要不要看看？” “咦”，郝仁突然想到了什么，“你去拿两个样品，一个有品牌名的，一个套上保护罩，隐掉开机画面，不要被看出外观和品牌，然后拿给我。” “好。” 郝仁摩挲着两台手机，一会若有所思，一会又在电脑上敲敲打打，不多时给汤媛传去一个问卷，叫她打印100份。 汤媛把文件放桌上，问道：“郝总是要去做调研吗？我以前勤工俭学时候做过，应该能帮上忙。” “可我是周末去。” “没问题的，我周末没事。” 第二天周六一大早，两人来到了华强北电子城，这个全国乃至亚洲最大的电子产品集散地。短短不到一公里的街区，聚集了全国密度最大的电子产品商铺，五花八门的电子产品，民用的、商用的、进口的、国产的，在这里汇聚，又销往全国各地，是本名副其实的电子产品百科全书。 郝仁拿着两款样品手机来到华强北，不是销售，不是采购，只是为了验证一个想法。 华强北有全国最懂电子产品的店主，他们对消费者的需求十分敏感，甚至店家之间交易价格参考的“华强北指数”都被认为是全国电子产品市场的晴雨表。郝仁想用这些毒辣的眼光来品评一下自己公司的产品。 时间还早，没有什么顾客到来，但店基本都开张了。小工们来来往往盘点搬运着货品，老板这时候一般就是调度下，不会特别忙。 郝仁和汤媛走进一家店，店主人穿着件背心，正在柜台后哧溜哧溜地吃一盒肠粉，大风扇在一旁呼啦啦吹着，主人心情看起来畅快得很。 “老板，有空没有？想打扰你下。” “啥事，说。” “帮助验个货。” “拿来看看。” 店主人倒是个爽快人，帮看看也没提钱的事。于是，郝仁先递过去贴着信通公司品牌的手机。 老板接过，啧啧称赞，“还没到开售日期的新款吧，咱这还没到货呢，怎么就拿到了？有门道啊，有多少件，只要今天交货，我都收了。” “给报个价看看？” 老板比了四根手指。 “比官方价还加了300？” “嗯，要是你有他们家的那款商务机，给你这个数，但要今天给。”老板比了个六。 郝仁震惊了，整整6000块，比官方价又高500。对于普通人来说，这不是一个小数目，在过去的2002年，深圳月平均工资2352元，全国月平均工资才1035元，买一台手机要花掉几个月的工资。 “你再看看这个”，郝仁把套住外壳没有贴牌的手机递过去。 店主人左看看又看看，扒拉了几下。 “什么牌子？怎么感觉和刚才的一模一样。” “国产品牌。” “盗版？” “不是，正规渠道。怎么样，估个价。” “嗯！手机不错的，不过国产品牌不好卖，国外的月亮比较圆。”店主人突然眼珠子一转，比了两根手指，接着说道：“我给你这个数，什么都别贴，我挂自己的牌子，去四线城市小店卖去，或者上电视购物。” “你有自己的牌子？” “那可不，小牌子，但在小地方够用了。” “但只值信通的一半价？配置都差不多。” “对，大城市的土豪才会为品牌掏钱，小地方就是越便宜越好，国产品牌也谈不上身份象征。” “那不贴你们的牌子，用我们的牌能卖不？品牌方不收额外费用。” “那不行，卖新牌子是要推广费的，都是不知名品牌，我宁愿花在自己的品牌上，还能搭着卖配件。” 卖不了高价是料想中事，可降价都不愿意卖就让郝仁心里中箭了。 离开了这家店后，两人又逐一和这条街上的店主交流。带着个年轻姑娘是个正确的选择，遇到懒得回答的店主，汤媛礼貌嘴甜，让对方拒绝不来。只不过答案都大同小异，直接的就说不愿意卖，委婉的就说品牌给推广费可以试试。 正午走出电子城的时候，两人已经调研了近二十家。南国的盛夏骄阳似火，郝仁的心已经拔凉拔凉的。自己已经工作10年，要是玻璃心，早就碎成玻璃渣了，可这样的结果要说没点情绪波动那也是假的。 但事难办，饭还得吃。汤媛走后，他一个人寻了个附近的冰室随便吃点。 正食不甘味的咀嚼，突然电话来了，郝仁一看号码，高建军。 高建军是郝仁刚入职那会在工厂锻炼的师傅，今年50多岁了，东北人，大高个，个性爽朗。因为年纪大郝仁两轮多，高建军对郝仁无论工作还是生活都颇为照顾，两人处得亦师亦父。 “小子，我正式退休了，下周就不来公司了。” “这么突然，高师傅，您还不到年龄吧？怎么就要退休。” “年纪大了，腰不好，干不了了。知道你忙，之前也没和你商量。” “也好，回家好好修养修养。” “还记得我家怎么走吗？今天你师娘买了皮皮虾，你不是爱吃吗，过来陪我喝点。” “知道，我一会就来。” 高建军的老婆李秀梅是潮汕人，烧得一手好菜，家离工厂也近，引得工厂里的几个小伙子天天来蹭饭。想起在高建军家蹭吃蹭喝的日子，郝仁百感交集，后来自己走上管理岗位，没有办法天天到工厂。高建军特意避嫌，一怕耽误了郝仁工作，二怕别人说他攀关系，也就没有经常叫郝仁来家里吃饭。没想到日子一天天过去，当初中气十足的高师傅转眼就要退休了。 郝仁回家冲了个凉，换了身干净衣服，一看时间差不多，就开车往高建军家走。 高建军的家在宝安，深圳最大的一个区，接近6个盐田，5个福田。过去的二十年，关内建设如火如荼，高楼大厦在时代的感召下，以惊人的速度在这座新兴城市拔地而起时，到处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 而宝安，像是这座城市的发动机，工厂日夜运转，货车川流不息，虽然没有市中心繁华，却像大动脉一样，为这座城市注入着新鲜的血液。 郝仁开车穿越市中心进入这里，瞥过公路边一堵堵灰色的围墙上，“大力促生产，努力创辉煌”、“卯足干劲，力争上游”，“时间就是生命，效率就是金钱”，富有年代感的红色标语虽然褪去了昔日的鲜艳，但读起来还是让人颇为动容。 高建军家住一楼，有个小院。车一在院门前停下，就见高建军穿着背心裤衩从小院走出来，好久没见了，郝仁竟然发现，高师傅的头发白了这么多。 “小子，赶紧进来，菜都好了”，高师傅这头叫郝仁赶紧进屋，那头往屋里喊，“人来了，把菜端出来，我们就在院里吃。” 郝仁从车拿出几瓶好酒，给高建军递过去，“高师傅，说好了，陪你喝，酒后不能驾车，今天就睡你们家。” “哈哈哈，你还少睡我们家了。” 一会的工夫，清蒸多宝鱼、椒盐皮皮虾、凉瓜牛肉、清蒸扇贝、炒花甲、清炒芥兰、冬瓜干贝汤摆满了桌子。 高建军有个儿子，大学毕业就去了北方工作，家里就剩他和李秀梅。三人落座后，李秀梅就招呼着郝仁，叫他先吃菜垫垫肚子再喝酒，比较不容易喝醉。 郝仁中午本就没吃饱，这时是彻底的饿了，也不客气，三下五除二，桌上的骨碟就满满当当全是贝壳和虾头虾皮。 白天的暑气慢慢散去，有股凉风若有若无地吹着，让人浑身舒畅。李秀梅很快吃完就去广场跳舞了，郝仁吃个半饱，给高建军满上酒，两人一杯接一杯地喝了起来。高建军平时就喜欢喝酒，一喝酒话就多，好像酒精是水龙头的开关，一打开，话就哗哗往外流。 “好小子，这些年干得真的不错，师傅心里特别为你骄傲。” “都是您入行指导的好。” “不要拿师傅开玩笑，我能指导你啥，我就是个一辈子呆在生产线的老工人。你有文化，有技术，没我也能成事。” “高师傅，我都是发自内心的敬重您。我一直记得您和我说过的，这质量就是企业的生命线，要是坏了品质，饭碗就砸了。” “嗐，怎么还记着这个。” 聊着聊着，郝仁就把早上去调研的事给高建军说了，还把样机拿给高建军看。高建军小心翼翼地把手机翻来覆去地看，原本满是高兴的脸上露出了悲伤的神情。 “咱们做得这么好的产品，怎么不挂别人的品牌，就要跌一半的价格。”高建军在生产线上一辈子，从学徒开始做到车间主任，最是知道制造业的苦：“利润都让别人拿走了，车间里的工人，每天要封装几百台机子，累得弯腰驼背，就挣这么点点买米钱。” 郝仁听了也满是心酸，又看见高建军布满老茧的手，才深刻地感受到赵扬说的，不做自己的品牌，到最后汤都没得喝的论断：“师傅，我们会有自己的品牌，响当当的国产品牌。” “好小子，干就干票大的。” “必须的，中国第一！” “中国第一！” ...... 月亮不知什么时候爬上了树梢，降下轻纱，笼罩着小院里的两人，直到李秀梅从外面回来，才把东倒西歪的两人给劝到屋里。 迷迷糊糊间，郝仁打开高建军家里的电脑，在自己没有几个粉丝的博客上写下。 我要用三个五年，把耀华做到中国第一。 牛皮就要往大处吹，反正根本没有几个人会看到这句话。 第三章 农村包围城市 调研的结果让郝仁很受伤，但不是全无收获。店主人有几句话说的在理，在一线城市直接和国外品牌竞争，绝对是腥风血雨，别人大手笔一挥，连品牌露出都困难，耀华的体量和利润绝对不足以正面应战。想做国产品牌的出头鸟，很有可能直接被扼杀在摇篮里。 但在数量众多的三四线城市和广大农村就不一样了。国外大品牌看不上斤斤计较的消费者，在城市花钱爽快的消费者中来钱多快，一个一线城市的门店比几个三四线城市的门店利润高好几倍。 更何况，小城市和农村的商业中心区又小又破，在那里开店，很容易败光品牌的高级感，反而失了国外品牌的格调，让原来的客户使用起来没了身份感。 这就是国产品牌的生存空间，从农村起步，从小钱开始挣，就不会让新品牌的竞争情况险象环生，生存变得千难万难。待到成熟的时机，有实力和国外品牌掰腕子，再农村包围城市，杀一个回马枪，重回一线城市。 打定主意，接下来郝仁果然按照赵扬说的，把工作全部交接给了副手韦得利，自己一心一意琢磨起新品牌的上市规划。 赵扬完全像忘记了这件事一般，照常见客户、开会、批文件，后面的例会半个字都没提。工作十年，郝仁习惯了马不停蹄地赶工期，突然没人催了，起初还有点无所适从，不过时间一长就安之若素了，甚至几次公司重要会议都请假不来。 郝仁带着汤媛、陈虎、李子健三个思路活泛的年轻人，跑到几个周边省份的三四线城市和农村做调研，一个地方，长则一两周，短则三四天。白天不干别的，在销售电子产品的地方呆着，听消费者来店里都问了什么，得到什么样的回答就掏钱，得到什么样回答就走人，砍价一般到多少钱能接受，什么产品热销，喜欢什么赠品…… 时间久了，虽然他们轮换着去不同店，还是很难不被人家店员人认出来。毕竟这几人的作息都快和店员上下班一致了，还认不出来，那就是店员眼力有问题了。每当这个时候，几人只好说想买，但是钱还没存够，每天来看看，过过眼瘾。 郝仁带出来的几个小年轻样貌不赖，尤其是汤媛，店员就是要生气，一看人楚楚可怜就发不出火来。但郝仁就不一样了，人高马大，整个人打理得一丝不苟，明显不是什么缺钱的主。再加上只要听到有价值的谈话，就露出一种旁若无人的认真专注，怎么看怎么像商业间谍，结果十有八九被人轰出来。 能怎么办？换个城市。几人兜兜转转，三个多月游走了十几个城市，白天逛店，晚上就在酒店梳理观察心得总结。 这几天，郝仁几人在广西的一个小城逗留，正好遇上当地壮族的吃新节，下午到晚上都有庆祝，街上的店不到四点都关门了。 几人也不去凑热闹，晚饭后，买了一些零食啤酒在酒店里聊天。这次郝仁带出来的年轻人都不是他平时倚重的骨干，虽然是生产淡季，他一个人抽身还好，把所有业务骨干都带出来肯定会影响公司正常运营。 那次会议决策后，郝仁回来就和几个业务骨干沟通了，几个人面面相觑，不无担忧。虽然郝仁知道，都是一起打拼的队友，即使大家内心不认可，任务下来他们也照旧执行。但郝仁这次想要的同行人是，可能既有经验不足，但敢想敢拼的年轻人。老人可能经验丰富，但惯性思维和心理负担最重，未必适合。这是一场可能输的冒险，郝仁想出奇兵，新事用新人，没毛病。 陈虎，人如其名，虎头虎脑，性格冲闯，做事麻利。在耀华三年，做的是测试方面的工作，但他不像一个典型的研发人员，待人更热情，也更为健谈。郝仁的副手韦得利听说郝仁是要去调研，第一反应就觉得陈虎很合适，一是专业扎实，看得出门道，二是能说会道，收集信息能力强。 “陈虎，你家是哪里的？”郝仁问。 “云南的山沟沟，一个叫大屯镇的小地方。”陈虎从开始嘴就没停过，这会又往嘴里塞了几根虾条。 “那不容易，从小地方一路闯到大城市。” “我家在的那个小镇海拔高，出门抬头就是山，翻过一座还有一座，我小时候就好奇，山外到底是什么？就拼了命的读书，想考到沿海看看什么样。” “让你离开深圳，去三四线城市或者农村开辟市场，做成了再杀回一线，你敢吗？” “那有什么不敢！回农村熟门熟路，我怕啥？” 陈虎说着拍了拍胸口，一直没说话的汤媛却幽幽飘出一句话：“你怕啥？你怕没吃的。” 陈虎错愕：“怎么？没钱吃饭？” 认真的模样弄得大家哭笑不得。 郝仁又把头转向陈虎旁边的高瘦男生，问道：“子健，这几个月的调研，你觉得我们的品牌主导什么产品好？” 李子健是深二代，父母那一辈开始在深圳淘金，也就是传说中干不好就要回家继承家产的土豪。但他身上没有一点张狂，相反，他人非常低调朴实，做事踏实可靠，耐得住性子，观察力也不错，能在在长篇累牍的规格图纸里检查出错误。因此，郝仁想听听李子健有没有些别的角度。 “手机，”李子健毫不犹豫地说。 “为什么？” “木心有句诗说过，从前车、马、邮件都慢，一生只够爱一个人。但人期望和家人朋友保持联系是一种本能需求。现在我们国家人口流动大，小地方去大城市，西部往东部流动，国内的人去往国外，手机就是让人们脱离时间空间的限制，随时随地联系在一起。这个市场太大了，一线城市没有饱和，三四线城市和广大农村还没有普及，我们有发力的地方，而且客单价高，卖一个手机比卖很多mp3利润还要好。” 这一点郝仁赞同，最初他在华强北也发现了手机产品品牌溢价空间较大，最能带动周边配件的销售。 “调研最大的发现是什么？” “三四线城市和一二线城市消费者因为基础设施和生活工作习惯不同，人们最重视通话质量和待机时间这些比较实用功能点，反而是铃声这些附加功能没有这么在意。另外，三四线城市人情社会特征明显，人们的购买决策更依赖于亲友推荐和口耳相传，而最能引发人们互相推荐的因素就是质量和售后，因为推荐者会特别在意日后人际影响。” “有没有和你调研前的看法不同的地方？” “有，最初我认为三四线城市由于收入低会高度价格敏感。调研中发现，对于好产品，消费者也愿意花钱，只是他们会在意是否经久耐用。另外，我还注意到，送礼在这些地方很重要，自己节省也愿意花钱送礼，包装能否提现产品的价值很重要。很显然，之前我们判断唯有低价才能占领三四线城市消费者是错误的，他们要的可能是值，而不是便宜，我们不一定要超级低价，通过赠品、套餐等，也能够让消费者产生占到便宜的感觉。” “说的不错，那你觉得传递什么样的信息能够说服他们购买？” “在一线城市奏效的华丽形象广告在这里没什么用，还不如销售员简单粗暴地直接对比功能。” 郝仁连问好几个问题，李子健都对答如流，说得也和郝仁想的大同小异，直觉又找到一个对的人。一个从农村起步的品牌，生存是第一步，用最快的办法让消费者看到实实在在的好处。 汤媛不喜欢吃零食，坐在一边静静地听大家说话，说到之前她没有注意的地方就拿出本子记录下来。 郝仁喝了一口啤酒，看见汤媛书本的页眉上随意写着一句莎士比亚的话，本来无望的事，大胆尝试，往往能成功。 是啊！大胆尝试，往往能成功。郝仁心中默念，举起了酒杯，宣布：“我们的草台班子今天就正式成立了。” “加油！” “加油！” 连不会喝酒的汤媛也往杯子倒了一点啤酒，大大的喝了一口，然后在大家的哄笑声中，呛得上气不接下气。 三个多月后，几个人回到深圳，一个个脸也黑了，人也瘦了。 郝仁在家休息了一天，就一头扎进办公室，写写删删，两个星期后，拿着本厚厚的企划书，敲开了赵扬的办公室门。 赵扬正轻松地坐在沙发里，双臂展开搭在椅背上，含笑看着郝仁，一副早就知道郝仁今天要来的样子。 郝仁把企划书递给赵扬，然后把这段时间的调研情况和心得详细做了个汇报。 “在初期，我们的产品不会全面开花，只选择有前景和单个利润高的产品—手机，这样控制可能影响的代工客户的数量。做这样的选择，在新业务还没有上规模前，不放弃我们在代工方面的优势，以代工哺育自有品牌，做一个很好的过渡。” “你不要忘记了，2000年初的时候，国外手机品牌对国产手机品牌的那一场围剿战，以50％的幅度降价，将中国品牌的利润拉到命垂一线的地步。” “考虑到这一点，我们采取先农村后城市的策略。在实力不足之前，不要贸然引战，避开一线二线城市。国外企业的眼高于顶，只要暂时不动他们在一二线的蛋糕，他们不会和我们直接开战。大象和蚂蚁斗，反而会像给我们做推广，希望我们暂时可以留得发展的时间和空间。”郝仁农村包围城市的策略，在移动互联网兴起的时代，有了一个更为洋气的名字—下沉市场。但郝仁总觉得，这个名字不够生动，没有星火燎原的气势，当然这是很多年后的体会。 “嗯，虽是缓兵之计，但足够聪明。好策略还需好执行，组织架构你打算如何安排？现在你管理的人员主要还是产品侧。” “因为业务初期，组织还是要尽可能的扁平化，我想轻装上阵，公司作为大的平台，物流、生产、服务、人事还是放在原来的部门，像供应商一样为新业务提供服务，并内部结算开支。销售、营销、产品等部门则组建新团队。” “你打算重新招聘还是内部划拨？” “这个都行，可以征求大家的意见，集体决议。” “好。” 两人又聊了好一会，总算把正事说完了，两人都放松了下来，点燃了一根烟。 “赵总，您是不是早就预料到我会接受这个安排。” “我隐隐有一种感觉，你会理解我的选择。所以，只有你没有提前沟通，其他人我都非正式地透露了一点，果然都是反对。私心来说，如果连你都反对，我会很受挫，不做也罢。没有提前和你打招呼，其实只是不想提前知道坏消息。” “你本来就想交给我。”郝仁暗暗在心里想，老狐狸早就运筹帷幄，自己果然太年轻，还自以为聪明，结果人家是做了个套等他钻。 “郝仁，我要和你再强调一次，我们企业走到今天，不是你我多牛逼，恰恰相反，而是我们差，发达国家的老牌企业发展到现在，最大程度逐利一直是本性，贪婪地要拿下所有利润，研发中心和制造中心才分离的，发达国家不愿意做的脏活累活才到中国的。没有自己的核心技术，我们种白菜和做科技产品没有差别的，人力比便宜我们能便宜过印度越南吗？我们这个行业的本土企业挣个苦力钱和政府补贴就满足了，到时候怎么没了都不知道。我说的相信你懂，我要做的与其说是图发展，不如说是救命。” “我懂了，但为什么是我？” “你有改变这个行业困境的能力，等到你做到了，你就带着大家站在了这个行业的潮头，所有人都无话可说，因为是他们自己把这个创造奇迹的机会拒之门外的。” “你不怕万一我办不成呢？” “你不会，这么多年，我一直相信自己的眼光。”赵扬顿了顿，突然笑了，笑得很大声，就像听到一个超级好笑的笑话一样，“再说，你都不怕，我为什么要怕。” 的确，郝仁对这个使命，感到过迷茫，感到过困惑，感到过无所适从，唯独没有感到过害怕。 第四章 草台班子上线 第二天下午，赵扬召集紧急会议，就一个议题，自主品牌建设。 这个项目是在大家不赞同的情况下，赵扬力排众议上马的，大家虽然最终是全体通过，心里却多少还较着劲，就等着郝仁讲完他的方案来挑刺。 可当郝仁三两句简略一说，大家就都明白了。本以为是个非此即彼的方案，没想到竟然能互不耽误，两全其美。果然，当确认不会对现有的代工业务及利润造成影响，大家都松了一口气，纷纷发自内心地赞同了一回。 赵扬一看氛围不错，是时候给大家提提要求了。 “本来，我的意思是从各部门调用精干力量组建团队，但是郝仁说，二次创业也是创业，不说筚路蓝缕，但也不宜豪华配置，想要轻装上阵，扁平高效。所以，物流、生产、服务、人事这些支持人员还是放在原来的部门，郝仁这边提需求，要给予最佳的支持，谁不支持，我就换人支持。当然，郝仁用了各位的服务会内部结算，要挣大钱了，会按比例划拨奖金给到大家。” 赵扬不愧是用人高手，自己先说重话，唱了黑脸，随后让郝仁当了好人。这样一来，大家受了人情，谁会不买郝仁的账，这一手实则是为郝仁扫除内部阻力，铺平道路。 这几个部门的领导一看自己又没有任何损失，还能分钱，天大的好事，自然无异议。 赵扬继续说，“另外，销售、合同、财经等几个部门还是需要划拨部分人员过去，郝仁那边全是产品的人，这部分的人还是要补齐的。” “那是怎么个划拨法？”中国区销售主管刘达喜故作镇定地问。 刚才听到放在原有部门的名单里没有销售，说不担心是假的。倒也不是说刘达喜想抵制新品牌上线，看不清形势他也做不到这个位置。更不是他想接新品牌的销售，面向企业销售和面向消费者差别还是很大的，并行管理难度很大，冒进不是他的处事方法。而是在销售主管这个位置上，手下不少是自己多年培养出来的骨干，若是被一次性划走，留一堆新兵蛋子给他，短期内能磨掉一层皮，做起事来肯定各种不顺手。 刘达喜问完，其他几个等待划拨的主管伸长脖子等待着回答。 郝仁轻松笑笑，像是看穿了大家的担心，不紧不慢地说，“各位，我是这样想的，原有的业务是公司的现金流，一定不能被影响，负责重要岗位的熟练老手不宜挪动。我能不能从各位那边不到三年的年轻员工和今年准备入职的应届生里面挑挑，反正我这块也是新业务，一切没定型，适合新人练手。” 郝仁原本就没有想要划走对方的骨干员工，一是这些骨干资历颇深，对目前主管也很忠心，贸然换帅，郝仁未必能服众，新业务如果内耗巨大，那就是出师未捷身先死的前兆了。二是，新业务和原有的经营模式不同，旧有经验未必奏效，搞不好还是阻碍，不如从新人里挑。 郝仁没有像自己揣测的那样想，刘达喜这下倒觉得自己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有点羞愧，赶紧应承下来。“一会我就安排人把这批员工名单和简历筛选出来，你慢慢挑。” 当然，不是所有人都天天盯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财经主管何琼就没有屁股决定脑袋，而是基于整体利益说道：“其他我不清楚，但是新公司财经还是不适合新人练手，尤其新业务支出更要谨慎，我这边会给一批最精干的人给你选，关键时期，我兼着干一阵子也行。” 郝仁向何琼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谢谢琼姐！”何琼比郝仁大十几岁，生性豁达，对后辈很照顾，郝仁平时敬重她，叫一声姐。 问题都讨论完，赵扬又宣布了一个重要的决定：“即日起成立子公司，以子公司的名义运营自有品牌。由郝仁担任子公司总裁，全权处理新业务，不用汇报到我这里。郝仁原有负责的代工产品业务，交给韦得利。” 韦得利比郝仁还要大两岁，一直担任的是郝仁的副手，做事勤勉可靠。今天是第一次被通知参加紧急经营会议，有预感是要升迁，没想到是直接顶替郝仁的位置。听到这一消息，不由自主地看向郝仁。 郝仁动了动唇，没有发出声音地对他说了句，“加油，好好干。” 鼓掌声毫不犹豫地响了起来，对于公司这艘船的转向，无论是怀疑还是笃定，大家都在这刻选择了祝福。 会后，赵扬单独和郝仁聊了一会。 “你不愿意动别人的蛋糕，你那边全是新兵蛋子，打算怎么搞？” “我要去请外面的和尚来念经。” “有看中的？” “嗯。” 赵扬没再继续问，会上刚说权力下放，郝仁全权处理，会后就不能管得太细，给人不信任的感觉。何况，赵扬向来擅长抓大放小，一艘巨轮的老板，最应该做的唯有指明方向，若把所有决策权都握在手里，那让部下如何放手去干。 此刻，外面的和尚正在菜市场和人吵架。 “你的猪肉注水了，你看我这么一掐，都是水。”一个头发乱得像鸡窝，穿着白背心格子短裤的男人正拿着一块猪肉和卖肉的屠户理论。 “我说我都退你钱了，还可以多给你一块肉，你能不能别嚷嚷了？”穿着黑围裙，满脸横肉的屠户低着声音说。 “这不是多一块肉的问题，这是你不能注水，注水猪肉就不好吃，还会把细菌带到肉里，老人小孩吃了生病怎么办？”背心男人不依不饶地讲着食品安全的道理。 两人正掰扯着，突然听到后面有人喊了一声。 “隋祖禹。” 拿着肉的背心男回头，就看到郝仁提着大包小包朝他走过来。 背心男隋祖禹，是郝仁的大学同学兼舍友。在学校的时候，两人对电子技术都非常痴迷，常常讨论到深夜。毕业后，郝仁来了耀华，隋祖禹则出国继续深造，三年后学成回国在一家外企做产品研发，一干就是七年。一个月前刚离职，在家待业。 看到郝仁来了，隋祖禹懒得和屠户吵架，肉一丢，用油腻腻的手拉着郝仁就往家走。 隋祖禹的家在市中心城中村，外围是高楼大厦，行人如织，仅仅一街相隔，就变成是一大片参差不齐的农民房。由于疏于管理，房子建造缺乏规划，违建蔚然成风，楼与楼靠得极近，两户隔街相对的人家，一开窗似乎就能碰到，被人戏称为“握手楼“。下水道系统极为脆弱，雨季的街道地砖一踩，便喷溅出黑色的脏水，泛着难以形容的腐坏味道。这里是这个城市原住民的地盘，但现在大部分原住民搬走了，空房租给外来务工人员，像隋祖禹还住着的原住民少之又少。 进了隋祖禹的家，郝仁从大包小包里拿出啤酒、烧鸭、叉烧、牛肉干、花生米等，把客厅茶几上乱七八糟的衣服书籍一收，摆了一桌食物。 “你突然说要过来吃饭，怎么什么都带来了，我刚才还去买菜。” “唔，你做的菜怕不能吃。” 确实，隋祖禹敲键盘的手，用在食物上就是灾难。去年聚会，还郑重其事地说厨艺大成，要大宴宾客。结果，搞出的暗黑料理，简直是郝仁的阴影，一辈子吃一次就够了。 两人闲扯了几句就都坐下了。 “你家那么多套房，市中心的，市郊的，哪不能住，你爸妈都搬走了，怎么还住这？” “小时候在这长大，习惯了，你知道我根本不在意这些，在哪不都一样。” 郝仁印象中的隋祖禹除了钻研技术，什么都不在乎。两人住同一个宿舍的时候，地上掉一张纸，如果郝仁不捡，它就会在地上天荒地老地躺下去。和眼前的房间大同小异，以前他的床上桌上也到处是衣服，穿过没穿过都不知道，只能靠闻来区分要不要洗。要不是郝仁没有严重的洁癖，两人又有共同的兴趣爱好，郝仁怕是要强烈要求换宿舍了。 “那倒是，连人都这么不修边幅，还在乎住哪里的狗窝，外企没有要求你衣冠整洁？” “别提了，辞职不干了。” “为啥？” “小肚鸡肠，不让我参与核心项目，要全欧美专家开发，说我是中国人不方便参与。技术图纸都藏着掖着的，好像我会偷看似的，我一气之下就不干了，士可杀不可辱！” 隋祖禹就职的外企是美利达集团的中国公司，旗下所属的酷美手机，现在是中国市场占有率第一的手机品牌。隋祖禹当初选择去外企工作，就是想找个大平台，去实现自己脑子里的奇思妙想。 在工作中，隋祖禹是出了名的拼命三郎，加上脑子够用，一点就透。上司也颇为赏识他，升他为高级工程师，让他牵头一些边缘产品项目。 起初，隋祖禹以为是自己经验不足，还不够资格做旗舰手机产品的研发，于是更加努力，不时针对旗舰产品提出一些改进建议。直到有一天，他发现自己的建议书原封不动地躺在上司的垃圾桶中，才知道自己在做无用功。 一个月前的部门聚餐，一个美国同事喝多了对他说，别忙了，你们只是工具人，外企是不会相信中国人的，万一你们把技术偷走了呢。隋祖禹当时就被气得砸了一个酒杯，第二天就提出了离职。 “很寂寞吧！空有一堆想法用不上。” 隋祖禹眼神里的愤怒一瞬间熄灭了，取而代之的是浓重的落寞。 “谁说不是呢？”说完，隋祖禹狠狠地灌了口酒。 郝仁也觉得压抑，只好捡难听的骂隋祖禹前公司过分，好给他泄愤。 骂着骂着，郝仁突然想起此行的目的是挖人，又暗自窃喜起来。本来担心创业公司太小，说不动隋祖禹入伙，又怕即使隋祖禹愿意来，外企离职流程冗长，耽误新品开发进度。这下好了，人自个送上门来了。 “我说，兄弟，要不要来我公司？” “搞代工？不去不去。” “不不不，我注册了一家公司做自有国产品牌，开发自己的手机产品。你现在水平还有多少，别在外企呆废了？” “废不了，有些超前的想法，要是给我机会，我想做得比原公司的方案还好。” 一个月了，隋祖禹居然还在气头上，这句话多少有点发泄的成分。真实的情况是，隋祖禹确实提出了不少后来证实是比较好的方案，但因为一直没有机会在实际项目中施展，这些想法也只是想法，甚至连规划都算不上。 “你要愿意来我这，规划都听你的，队伍你也自己挑，即使市场一时还不能消化，我们也可以超前开发一代，只要你不把钱全花完，员工工资发得出去。”郝仁不知道隋祖禹在前公司受了多少委屈，但隋祖禹的实力他是信任的。 “真的假的，你说了算！”隋祖禹以为自己夸了海口，没想到郝仁的海口更大。 “算。不过就是可能硬件条件没有外企那么好，员工有点过于年轻，要你多费心，如果你觉得有必要招外国专家，我们也可以拨点人力资金。” “那倒是先不用，彼此不信任也搞不成事，先看看你们公司情况再说。” “你和前公司有没有签竞业协议，禁止你从事同行业开发？” “签个鬼，他们又没让我参与，我都没有看到他们的手机研发材料。” “稳了，那就说定了。” “那行！吃完就去。” “这么急？好久不见了，我还想和你喝一晚上。” “那明天一早再去。” 两人就再也没提工作的事，话题回到美好的大学校园时光，清晨湖畔朗朗的读书声，正午教室窗外吵吵嚷嚷的知了声，晚上熄灯后宿舍窸窸窣窣的谈话声，都从记忆中翻找了出来。 两人发现，外貌虽然被岁月改变，想要实现梦想的心志竟然一如往昔。 第五章 麻雀五脏俱全 第二天一早，隋祖禹按地图定位来到郝仁公司。 看得出他在有限的能力范围内，稍微打理了下，至少穿了一条长裤，虽然牛仔洗得有点发白。一件半新不旧的格子衬衣扣到最上面一粒，有种怪诞的正式感。鸡窝头似乎用水梳了下，不过效果明显一般，一根根头发依旧直愣愣地站着。 郝仁正在办公室啃一个三明治，看到隋祖禹，赶紧把手里的三明治往桌上一放，把人领到另外一栋楼的五楼。 这一整层是开放式办公室，宽敞明亮。几十张排列整齐的办公桌旁却没有人办公，只有三四个清洁工在擦拭窗户和放置绿植。 “这层后面就是你的产品研发部，位置你自己安排，如果有什么要求就跟行政说，门口都安了门禁和保安，除了研发人员都进不来，信息安全没问题。” “你呢？” “唔，可以进，但你不让就不进。” “没事别来打扰我。” “行。” “其他人员现在在哪呢？” “以前产品是我主管，但主营代工贴牌业务，不是所有人员都适合新业务。档案已经叫人去拿了，你选想要的，不够再招聘，没选上给人事，他们会安排到公司的另一个产品部门。你还没有秘书，后面你自己找合适的，现在先让李子健帮你，很有眼力劲的小伙子，陪我做过市场调研，可以给你很多信息。” 正说着，李子健抱着一叠员工档案过来了，大大方方做了自我介绍，隋祖禹觉得挺满意。 郝仁看隋祖禹随便拉了个椅子一坐，开始翻档案了，估摸着没他什么事了，就招呼也没打，悄悄离开了。他了解这个老同学，做事专注，最忌被人打扰，要是打断了他的思路，脸比鞋拔子还难看。自己找来的人，是得好好伺候着。 和隋祖禹一样，郝仁对科研的爱近乎执念。如果可以，他宁愿自己像以前一样带着大伙，在实验室里把产品亲自带到这个世界，这样的成就感是比升职加薪更甚。就像一位十月怀胎的母亲，钱和名都没有这个孩子重要。 不过，现在不行了，他身上还有别的重担，不能心无旁骛地做研发了。所以，他找来了隋祖禹，他相信这个人，他的专注，他的极致，一定会比自己做得更好。 郝仁回到办公室，销售主管刘达喜已经叫人把三年内的员工档案送过来了，看那厚厚一叠资料，明显这一次他没有保留。 郝仁没有销售经验，但也深知一个产品的成功，一方面是产品本身的优势，另一方面就是销售渠道了。代工的销售主要依赖品牌方的订单，而品牌方的销售则依赖于代理商或者直销。直销投资巨大，目前耀华显然不具备条件。代理方面，一般认为最好的是全国性代理商和全省性代理商，他们的销售网络遍布全国，新品一出来，可以在很短的时间内垮区域铺货。 然而，目前耀华还不是知名品牌，贸然去和大代理谈合作，十有八九被拒绝。或是只能委曲求全，牺牲自身利益给代理满意的商务价格。那样会把企业利润压到极致，没有利润，研发营销生产的投入无从谈起，不利于长远的发展。 代理商是企业的合作伙伴，店大不一定欺客，但人家要求门当户对也不过分。既然初创企业高攀不起大代理，那不如从二流代理里找。耀华能拿出的代理扶植资金在大代理那不值一提，对中小代理就不一样了。集中资金人力，手把手培育几家有野心的中小代理，共同成长，互相成就。 现在的问题是如何选出符合条件的代理？这群新人里有没有对代理商熟悉的？或者说只能外面招聘。 干销售的大多是风险爱好者，选择做销售，绝对不是图多点的底薪，而是拿下大单获取高额提成。现在，产品还生产没出来，人家哪里知道公司产品到底好不好卖，想要吸引高级销售人才委实困难。毕竟大家都是画饼高手，谁都不忽悠不到谁。 郝仁有自知之明，估摸自己这点嘴皮子最多能忽悠到个呆子隋祖禹。赵扬这方面可谓是专家级，但自己总不能独立创业三天，又哭着回老东家。 郝仁一边想着，一边仔细翻查着眼前的人员档案，突然眼前一亮。 陈竞男，43岁，资深的老销售，而且和郝仁还颇有渊源，两人同年进入耀华公司，只不过她是社招，而郝仁是校招。陈竞男和其他的销售不太一样，她是技术出生，后来转销售。深厚的技术背景，让她和客户交流时，非常具有说服力，甚至有时还能顺手解决一些售后的问题，是个能独当一面的人。 奇怪，这么资深的销售，刘达喜怎么会把她的档案递过来？ 郝仁细想了一会，就猜了个七七八八。陈竞男是前任销售主管蒋伟提拔上来的得力干将。去年，蒋伟因为健康问题离职后，刘达喜被外聘过来，空降成了陈竞男的主管。刘达喜上任后，在半年内陆续把自己以前的心腹招过来。陈竞男原来负责的大量重要客户，被要求移交给刘达喜的心腹，可能因此相处得不是很愉快。正好郝仁缺人，刘达喜也借这个机会把陈竞男送走。 当然，这都是郝仁的猜测，也没必要去揭人伤疤，找人证实。何况这完全不重要，无论出于何种原因，郝仁都感谢刘达喜，让他找到了合适的销售主管。 一连几天，郝仁和隋祖禹都在筛选团队成员，两人忙得晕头转向，连面都见不上，但少而精是两人没有沟通却共有的默契。 郝仁这边，和陈竞男面谈后，两人一拍即合，就马上让她牵头梳理合适的分销商名单，同时把新销售团队成员也拉在一起组织培训，借这个空档期，提升业务水平和团队凝聚力。 何琼很早就把几个资深的财经人员名单送过来，并附上这几年的工作业绩和主管评价。但财经这块，郝仁是实打实的一窍不通，看不出多少门道。何琼的为人信得过，郝仁直接让何琼推荐，最后定了刘思方，一个岁数不算太大但个性稳重的男员工。 隋祖禹不喜欢整天和人谈话，操作就简单粗暴多了，直接出了一套题考核，基于人才考评的目的，难中易题型各占三分之一。 企业的转型很难，个人的转型也不容易。原来公司的代工业务订单众多，产品研发部主要职能是拿客户图纸分析、拆解、优化，然后交付生产。在这个过程中，会有多少人用心去思考过设计原理？又有多少人想过，如果原创自己该怎么做？ 隋祖禹并不乐观，但人才培养是一个过程，通过这张试卷，他想让大家从这一刻起做好思想和知识转型的准备。 隋祖禹没有自己去监考，但听别人八卦说，考试时，大家被考题难得揪头发。一天下来，保洁阿姨竟然扫出一小撮落发，真是给各位发量并不充裕的研发人员雪上加霜。 不过现在，看试卷的隋祖禹也想揪头发了，大部分是乱涂乱写，答非所问。有的还留下了诸如“大侠饶命”、“祝考官福寿无疆”等之类搞怪的话。当然，这样的结果也不出所料，如果有强大的研发实力，早就去工资丰厚的外企了。 好在运气不错的隋祖禹还是发现了十几个可造之材，他们虽然没有提出完善的设计方案，却把目前产品中的问题说得十分细致。通过学习，应该可以成为中坚力量。 另外，还有一个惊喜，两个员工发现了他在试卷中故意写错的题目条件。一个是郝仁推荐的李子健，一个是一个入职不到两年的女员工，叫齐飞华。 隋祖禹把两人叫过来，往桌上摆出市面上正在热销的几款手机，叫他们说说产品优势劣势及改进点。两人说得头头是道，甚至把下一代产品会在什么地方优化都讲得很清晰。 李子健的能力郝仁介绍过，齐飞华现在在做产品助理，隋祖禹觉得有些埋没了，于是问道：“你这么好的教育背景，对行业也很有见解，为什么会甘心做助理？” 齐飞华又瘦又高，在南方女生中有点鹤立鸡群。细长眉毛单眼皮，头发剪了个板寸，一副无框眼镜压在高挺的鼻梁上。浑身上下一丝不苟，衬衣平整得没有一丝褶皱，整个人很有辨识度。 “女生研发工作不好找，企业先入为主地觉得女生吃不了苦。刚毕业的时候，好几家公司面试都失败了，家人又催着找工作。耀华刚好有个助理工作，面试通过就来了，走一步算一步。” “最想做啥？” “新品开发！” “去收收东西，搬到我这边办公位。” 隋祖禹安排完齐飞华，又对李子健说：“新的秘书到了，把杂事交接下，明天我们开始琢磨新产品。” 这天下午，郝仁正式从原来的办公位，搬进新公司的总裁办公室。 本来郝仁没打算折腾，结果赵扬说新公司新面貌，在他外出调研的时候，就给他腾出来一栋楼，还特别让行政好好打理了一番。 现在，人员都陆续搬到新公司大楼，一派热火朝天的气氛。 汤媛敲门进来，拿着一张营业执照，对郝仁说：“郝总，营业执照办下来了，工商税务等该备案的都完成了，员工合同更新签约主体会在一周内陆续搞定。” 看着上面的耀华终端有限公司，虽说只改了母公司的耀华技术有限公司中的两个字，郝仁还是抑制不住心中的一阵激动。都说万事开头难，但是万事开头也最兴奋，困难还没经历，前方充满未知，叫人不顾一切想闯闯。 玻璃窗外，办公室老面孔的新员工在各自忙碌，郝仁想新公司这只小麻雀，总算五脏俱全了，大家以后就是一条战壕里的兄弟姐妹，要并肩战斗了。 于是，郝仁叫汤媛帮忙去附近的餐厅定个包间，通知几个核心骨干下班聚餐，庆祝新公司手续齐备，开张营业。 夜幕降临，大家三三两两往餐厅走。这班人因为郝仁聚在一起，彼此之间，有的很熟悉，比如一起出去调研的陈虎、李子健、汤媛。有的认识但还没有共事过，比如陈竞男和刘思方。和大家都不太熟悉的，就是外来的和尚隋祖禹。 为了避免大家尴尬，郝仁和汤媛第一批先到，不多时，人陆续就到齐了。郝仁起了个头，大家开始互相自我介绍。 当汤媛和隋祖禹正在互相认识时，服务员正好进来问要点什么菜。 “汤媛” “隋祖禹” 服务员接话道：“汤圆我们现在没有，下午厨房不做这个，一碗也没有。水煮鱼倒是有，你们要微辣、中辣还是特辣？” “汤圆” “水煮鱼” 哈哈哈哈，大家都笑得喘不上气，独留服务员在一边莫名其妙。 这下隋祖禹急了：“我不是水煮鱼，我是隋祖禹，发音不一样。” 汤媛倒是无所谓，慢悠悠说道：“你一个肉菜急啥，我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小吃都不急。” 又是一阵闹腾，大家可以说初步了解彼此，比如汤媛面无表情的毒舌、隋祖禹外表邋遢的严谨、陈竞男朴实无华的真诚、李子健心细如尘的体贴、齐飞华近乎极致的强迫症、刘思方理直气壮的抠门、陈虎不拘小节的汉子气。 本来，郝仁还想发表点感言，看大家闹做一团，直接作罢。自己想要的无非就是一起拼一起闹的同路人而已，而此刻，说什么都是多余，除了。 “干杯！” 第六章 老弱病残组队 现下，郝仁最着急的事就是产品了，有了新品方案，各部门才有发力的方向，做事才会有的放矢。 可隋祖禹早出晚归，每天在办公室奋笔疾书，迟迟没有召集大家进行新品研讨，只是早些时候丢过去一堆材料让大家尽快自学。 郝仁知道公司在原创上的欠债过多，非一朝一夕就能够走上正轨。尽管心里很着急，也不过问半句，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只能一个人在心里默默地焦灼。 倒是一周后，隋祖禹主动来找郝仁了。一进办公室，就朝郝仁丢过去一叠文件。 “这是什么？” “规范化开发流程制度。” “你这几天在忙这个？” “对，无规矩不成方圆，没有这个我们不能贸然开工。” “为啥？不要误会，我没有催你的意思，就是想了解现下为什么开发制度这么重要。” “我们底子弱，但毕竟有丰富的生产经验，产品图纸不知道看了多少种。要搞一个自己的产品，有难度，但我有信心。只是能做一代产品远远不够，我们要朝着优质国产品牌的大道上狂奔，就不能赚笔快钱跑路。产品要一代一代演进，任何动作都要标准到位，任何研发文档都要标准留存，做到可追溯，可复查，可改进，否则产品好一代，差一代，没有延续性，无法在市场立足。” “果然见过世面，所有的动作都有板有眼。”郝仁感慨。 “耀华原有的研发流程对代工业务够用，我知道你在质量把控上做了很多工作。但是对于自主品牌来说，这个流程有部分环节是缺失的。你看下我的方案，在原有流程的基础上进行了优化和延展，从立项到退出，划分了概念阶段、计划阶段、开发阶段、测试阶段、生产阶段、上市阶段、销售阶段、退市阶段等多个节点。每个节点需要什么人员介入，会产出什么内容，评审进入下一阶段的要求是什么都注明了，你可以在各个节点安排各项工作，完美契合，无缝对接。当产品做出来时，销售、营销、服务等各部门都做好了一切准备，兵贵神速，我们多线并举，可以极大缩短上市时间。这样，你也不用整天把注意力放在我身上，焦虑得不行。” “非常高效的流程，但是请注意，我没有为你焦虑。” “真的？” “没，没有”，郝仁回答得不是很有说服力，正尴尬怎么说，却突然想到：“你该不是为了防止我和其他人频繁问你进度，打扰你的思路，才做的这个流程吧？” “差不多！”隋祖禹倒也不否认。 “我就知道！文件是定稿了吗？是的话，我一会直接签发形成公司制度，以后全员按照这个要求运作。” “我这边没有什么要修改的，不过你看看没意见才是定稿，有疑问，我们再讨论。” 郝仁仔仔细细把这份文件阅读一遍，果然是隋祖禹出品，连格式都十分规范。郝仁只调整了几个小的措辞，大笔一签，叫汤媛帮忙发布全体员工，并归档为公司重要规章制度。 汤媛出去办事了，隋祖禹也打算要回研发部，刚走两步，又回头说：“明天新品立项讨论，你要不要来？” “你让我掺和你的事了？” “你也是技术出身，至少不会添乱吧。闭门造车肯定不行，我需要来自各方的建议，越多越好。” “求之不得。” 上午9点，309会议室里，相关人员都已经到齐。 郝仁打算给大家打打气，于是先开了口，“感谢大家参加今天的立项讨论，这个会决定着我们公司第一款产品的走向，具有重要的意义。不过大家不要这么严肃，放轻松些。说个玩笑话，现在看到大家严阵以待的架势，让我们这个三五个人七八条枪的队伍有种千军万马的感觉。前几天，我从老同事那听到个嘲讽，说我们凑齐了老弱病残，我听了就很气愤。非常不准确，我虽然有点腰肌劳损，但绝说不上病残。我们的队伍既有姜是老的辣的前辈，又有奋力追赶前沿技术的年轻人。也许有一天，嘲讽我们的人会为自己的文学造诣太差而羞愧，竟然找不到一个准确的词来形容我们这只战斗力强悍的队伍。” 说到这里，大家都笑着鼓起掌来，待声音平息，郝仁顿了顿继续说：“我说这些废话，是因为知道大家，包括你们隋工都有远大的理想，想要做出惊天动地的产品。从模仿到创新是一个很长的过程，希望大家有耐心，但不要有心理负担，大胆做，大胆闯，不要怕犯错。对于外面任何对我们的评论，不要去在意，在通往目标的路上，无论是鲜花掌声，还是侮辱诋毁，都不值得为之停留。我们要做最好的国产科技品牌，也许现在听起来遥不可及，但只要不忘初心，前方便是坦途。” 隋祖禹和郝仁多年好友，两人打闹惯了，自然知道这人有时候说话没个正经，此番他语气一如平常幽默，脸上却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思。这么年过去了，说起理想，说起未来，眼神还如在象牙塔时那样笃定，现实竟然对他的意志没有任何的消磨。 思绪一飘散，隋祖禹的眼睛就莫名其妙起了雾。想想自己离开外企是一时冲动，加入耀华虽是深思熟虑，但不是没有退路，回家闲着收租，重新找个温饱工作，哪样不行。可今天，看着这些人，心中却升起一种从未有过的使命感，既然开弓没有回头箭，那自己就不要想着失败了会怎么样。 郝仁说完坐下，隋祖禹站到前面。 “大家之前按照各自的意愿，分成了硬件软件团队，又根据部件分成了各个小组。今天我们还在概念阶段，讨论是完全放开的，不用限于各自模块，无论什么内容，大家都可以提问，可以质疑，也可以直接说出自己的见解。” 隋祖禹停下来，投影出一份材料接着说：“我先抛砖引玉，讲一下目前中国市场手机产品趋势，排名不分先后，每个部分大家都需要仔细思考。首先，目前市面上，黑白屏和彩屏手机并存，虽然现在黑白屏的用户较多，但彩屏手机以后会是一个趋势。参考我们的邻国日本，在2000年，彩屏手机广泛推出，一年内就占领近一半的市场，我们要顺势而为。第二点，手机技术是随着通讯技术的发展而不断演进，我国的通讯技术虽然落后于国外，但随着数字信号取代模拟信号，我们的手机也迎来了迭代，除提供话音业务外，开始提供低速的数据业务。由此带来手机功能的丰富，人们不再只把它当做通话工具，而是集办公、娱乐、休闲为一体的工具。因此，手机上面安装的办公应用、游戏、音乐等对用户的吸引力也不容小觑。第三……” “隋工刚才讲了总体市场趋势，因为我们从三四线城市及广大农村起步，接下来，我想给大家看看这一群体的产品诉求。大体的内容就是我在白板上写的这些，大家随时可以补充。排第一位的产品痛点是信号不好，尤其是农村地区。排名第二的是分辨率低，看久了视觉上有不适感……”李子健把自己近期收集的调研报告给大家作为参考。 “我有一点个人想法，虽然我们的目标群体不在一线城市，但请大家不要忽视外观对于用户的吸引力，这是产品给用户留下的第一眼印象，也是我们和分销商谈判的筹码。如果可以，我希望……”陈竞男站起来，把销售方面的需求一一列出。 “确实如此，但外观设计方面的员工我们比较缺乏，要不招聘一些，或者寻找相应的工作室参与，这样……” “我们的能力在硬件和软件上都有不足，我认为对于消费者的诉求，要有所取舍，着力优化最为重要的几部分，目前我列出以下几点……” …… 会议整整开了一天，连午饭和晚饭都是汤媛直接打包送到会议室。经过12个小时的研讨，新产品的雏形，在每个人的脑海中，从刚开始的模糊，逐渐变得清晰，最终完全重合在一起。 时钟指向晚上9点，隋祖禹将手中的马克笔一丢，敲了敲写得满满当当的白板，共识终于达成，任务分解到每个人。大家长长地吁一口气，瘫在椅背上。 接下来的日子，隋祖禹一头扎进研发工作中，而郝仁却离开了深圳，和陈竞男登上了前往北京的飞机。 “竞男姐，你再给我介绍下聚星这家代理商吧！这是我们跑的第三家了，前面的两家拒绝得很果断，我担心这家比前两家规模还大些，不愿意销售我们的产品。”飞机还在地面滑翔，郝仁的心却像遇到风暴一般，在厚重的云层里颠簸。 “郝总，我们的新品样机还没有出来，前两家拒绝也是正常，我们只是初步接洽兼考察，后面还有机会。”陈竞男毕竟是多年销售，冷脸见惯了，比郝仁还要镇定些，看了一眼郝仁手里正在翻阅的资料，说道：“基本的资料你都快翻烂了，可能比我还熟悉。聚星这家公司是老牌电子产品全国代理，在各省份都有分公司，渠道可以下到乡镇。他的创始人李东，今年快50了，是个比较务实的生意人，去年以前一直是目前市面上前三大电子品牌的国代。前年底，聚星和现在的市场份额第一的酷美似乎因为返利没谈妥，终止了合作，导致收入急剧下降。李东是个很强硬的人，现在还不服软。不过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聚星的销售网络还是很完善的。” “你打算怎么打动李东？” “我们虽然是新品牌，但制造实力和集团规模在全国范围内很有名，产品质量无需担忧，对于这点李东不可能不清楚。另外，聚星确实是我们所有选择中最好的，如果可以，我们商务上是不是可以做些让步。” “这是我们最后才走的一步，必要时再说。我在想，李东和酷美的关系破裂，可能不仅仅是因为返利，我之前听说酷美利用市场地位，代理商政策订得非常严苛，甚至恶意压货等，可能这才是引发两者最终交恶的原因。赵总以前一直在会上说，我们对待代理，对待供应商，要像同舟共济的伙伴一样，彼此尊重，才能走得长远。这一点我们必须一直延续下去。” “好的，我会记住的。” “竞男姐说笑了，你比我更懂得。” 说了一路，直到飞机降落在首都机场。下了飞机，两人把行李往酒店一扔，并没有去聚星公司，而是打上一辆车，径直去了市郊的一家聚星销售门店。 这家门店位于商业街上两条主路交叉的拐角，选址优越，店面宽敞，门头上挂着近期热销产品的巨幅海报，海报中的代言人含着笑看着来来往往的人流。两人一踏入店门，马上有一个穿着工作服的年轻女孩过来和他们打招呼。 “请问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吗？” “我们想要看个手机。” “是哪一位使用呢？” “我旁边的这位女士需要。” “请问你对手机有什么特别的要求。” “外观好看，通话质量好，键盘大一些，好发短信。” “你喜欢红色吗？” “喜欢。” “那我为你推荐这一款大红色的折叠屏手机，弧面造型，外屏还有一个七彩炫光，来电就会启动，在光线比较黑暗的环境下，非常吸睛。内屏使用65k色屏幕，显示柔和细腻，色彩鲜艳逼真。40和弦的铃声很有层次，非常悦耳，很适合女性。” ...... 销售员非常流利地介绍着产品卖点，陈竞男一连试了好几款，也没有表现出不耐烦，连拿手机的手法都十分专业，戴着白手套，只触摸边缘，避免在手机上留下印记。 郝仁在一旁用心观察，对聚星公司的服务水平和员工素质十分满意。 两人考察完门店，不打算耽误别人太久时间，正打算要走，突然旁边传来一阵骚乱，回头一看，一个烫着卷发的大妈正对着另外一名没有穿工作服的中年男销售嚷嚷。 “我要看酷美的手机，你们这么大的店居然没有。” “非常抱歉，我们店没有授权出售这个品牌的手机。你可以到别的店看看，我可以帮你找找地址。”男销售没有被顾客咄咄逼人的话激怒，反而很是得体地帮客户想办法。 “不用了，最近的店离这好远，我懒得走，你们是不是想加钱，多少？” “加钱也没有这个品牌产品，我给你介绍一下别的品牌，好吗？” “现在酷美是最流行的国外品牌，我用它才上得了台面。” 郝仁在旁边看了好久，终于，这位顾客的无理取闹变成一个死循环，没人解得开，旁边的看客都有人忍不住笑出了声。 突然，郝仁凑过头去问：“请问你要这个牌子是因为别人都在用吗？” “是啊，国外大名牌，名气大，价格贵，还不是最好的？” “这可不一定呀，名气大有可能是广告打的好，价格贵可能是广告费花的多。” “你凭什么这么说。” “因为这些国外的品牌，绝大部分是在中国生产的，有的甚至设计都是中国人完成的，你翻一下背面，看看有没有中国制造或者madeina？” 大妈没有在手机背面找到，这时候售货员递了个包装盒过来，果然上面有个中国制造。大妈像个泄了气的皮球，讪讪的离去，郝仁则得意洋洋地目送大妈。 陈竞男发现自己的这位老板，任性起来也是蛮无聊的，完全不知道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不过毕竟明天还有正事，郝仁也没有耽搁，两人便离开了这家门店。 这时，门店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一个西装革履的年轻人，对着刚才被顾客纠缠的中年人说：“董事长，这......” 中年人含笑摆了摆手，说了句“没事，我们走吧！” 第七章 有条件的合作 第二天一早，郝仁早早地起床，穿上西装，系上领带，把自己好好的捯饬了一番。本就身材高大挺拔，面庞剑眉星目的郝仁，正式起来像外交部会见外宾的模样，把最近常常见到他的陈竞男着实吓了一跳，还是带点惊艳的惊吓。 两人草草吃过早餐，就打车往聚星公司总部大楼。陈竞男之前通过客户关系与聚星公司搭上了线，几次协调终于定好了今天上午10点和董事长兼总裁李东见面，但对方反馈行程特别满，只能挪出30分钟。 9点整，两人已经到达聚星大厦的前台。这家公司的上班时间是9:30，大堂空空荡荡，连早半小时上班的前台小姐都还在化妆。郝仁亲历过首都早高峰，所以出门特别早，结果今天一路顺畅，抵达后一看来得过早，怕打扰人家，就在一部电梯旁寻了个沙发坐了下来。 大约过了十分钟，一个有点眼熟的面孔朝这边走了过来，后面还跟着两个穿黑西装的人，对方显然也看到了两人，郝仁连忙起身。 “是你？” “是你？” 郝仁和来人异口同声地发出了疑问，紧接着郝仁瞥见旁边“总裁专用”的小牌，明白了。 “您好，我是耀华终端有限公司的负责人，郝仁，今天约了您10点的时间，很高兴再次遇见您。” “哈哈哈“，来人笑着说道：“那还等什么，一起上去？” “可现在时间还没到，会不会影响您其他工作？” “十点前，我唯一的事就是吃早餐，走吧。” 于是，三人一同进了电梯。来人正是聚星公司的董事长李东，像他这样亲自经营过一家门店的创业者，无论后面拥有多大的产业，还是会想要亲自到店里走走看看，昨天就是这样的情况。当然，店里的销售并不知道他的身份，只知道他是其他门店安排过来学习半天的，否则也观察不到什么实情。 “昨天真是太巧了。“郝仁也没想到会这么巧，这句是发自肺腑的感慨，绝不是客套话。 “是的，你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李东说的也是实话。 进了李东的办公室，两人在会客区的沙发上坐下。这时，秘书给李东端进来了早餐。 “要不要一起吃点？” “我们已经吃过了，您慢用。” 李东没有推辞，独自吃起了早餐。郝仁看到李东的早餐非常普通，甚至有些简陋，就是一个大白馒头、一个水煮蛋和一碗豆浆。 “我这个人从小喜欢简单的食物，那些做法过于繁复的饭菜，我总觉得吃不出原味，简简单单的多好。” “李总的话颇有些哲理。” 李东吃完，离开了办公桌，来到在会客区坐下。 “怎么，耀华不满足于代工，想做国产品牌？野心不小，知不知道很难？” “最难的部分，我们已经克服了。您是行家，肯定知道现在市面上不少国外品牌是我们生产出来的。” “知道是一回事，顾客买不买单是另外一回事，我们代理虽然靠销售提成挣钱，但你们的产品卖不出去，我们也要跟着喝西北风。你昨天也看到了，我相信你深有体会。” “看到了，但到现在您还没有拒绝我，让我有觉得有点希望了。我有机会给您做一个简短的公司介绍吗？” “来都来了，当然。” 郝仁于是打开电脑，把准备好的材料展示在李东面前，娓娓道来。 这份材料是他亲自准备的，征求了陈竞男的意见，也让汤媛在设计上进行了美化，整体从生产能力、组织团队以及资金人力投入三个方面进行了概括性介绍。很显然，李东对于耀华的生产能力比较熟悉，深入了解的兴致不大。随后郝仁介绍到研发团队，是由来自美利达集团，也就是酷美品牌所属公司的前高级技术人员隋祖禹牵头时，李东表现出了浓厚的兴趣，注意到这一点，郝仁就把研发的情况稍稍展开来说，把研发理念及研发激励机制都提及一二，并承诺每年要将利润的10％以上投入研发。 李东眼睛一亮，打断道：“商人逐利，无可厚非，你敢这样的承诺，你的团队成员如何想？到手的利益不想纳入囊中？” “李总，您可能对我的团队成员不熟悉，他们是一群热爱技术、敢闯敢拼的人。挣到钱，公司不会亏待每一个人，但我们聚在一起，如果是只为了钱，利尽则散。这既是我的承诺，也是大家的承诺。” “听得我都热血沸腾了，希望你能一直做到。” 等郝仁全部讲完，李东心里也有了计较。对于一个有潜力的公司，晚合作不如早合作，没有竞争者，主动权在自己的手上，条件好谈，要求好提。等到他们发展壮大，主导合作的人怕就不是自己了。 “李总，对于我们的合作有兴趣吗？” “看到你这样年轻有为的创业者，我非常有兴趣。但正式合同的签订需要等产品出来，我们内部讨论之后再说。” “那是自然。” “关于代理提成，我们按照行业标准，不会区别对待，但是有一个要求。” “您请讲！”郝仁对于李东不抬价非常意外，但如果对方提的要求比价格还难以接受，事情又回到原点。 “我希望你们能在铺货的城市，保证一定比例的营销投入，并在广告中标注聚星的店面地址购买。我注意到你们的组织架构中，并没有营销部门，这一点会是我的顾虑。” 李东的要求非常合理，如果给予耀华的产品柜面位置，对方没有相应的营销投入，所有的销售压力就会放在聚星身上。反之，对方保证投入，只要能引流到店面，无论购买什么产品，聚星都是有收益的。 “这一点请放心，我们会在新品发布前配齐相应的人员，营销投入我们可以保证，但也希望给我们相匹配的产品展示位。”郝仁明白李东的意图，如果双方都拿出诚意倒也不失为一个双赢的好法子，但如果大家彼此计较，想要多占便宜，这事从开始就注定失败。 李东淡淡一笑，“应该的，但具体的事宜可以等正式合同签订时候细谈。” “今天，我们是否签一个合作意向书？”郝仁问道，此前陈竞男提醒郝仁，正式合同一次拜访一般搞不定，最好有一个合作意向书，这个文件虽然只是表达合作意愿，没有具体的合作细节，但已经足够吸引其他代理商了。 “可以。”李东爽快答应了，耀华不会只找一家代理商，他愿意谈这么久，自然不希望对方找到其他更大的代理商后，把聚星放一边，毕竟聚星失去酷美后，也急需找到别的突破口。 一切谈妥后，李东叫来负责合同的员工，给郝仁递过来一份标准版的合作意向书。两人看过后，觉得没有太大问题，当场就签了。 出了聚星大厦，已经下午1点多。长时间的谈判让郝仁的精神一直处于亢奋状态，现在突然暴露在正午阳光下，郝仁有点恍惚的感觉。是真的成了吗？看着手里的文件，又是实实在在的感觉，自己居然做到了，于是在心里悄悄把目标标记又朝前挪了小小的一步。 深秋的北京正是一年中最美的季节，秋高气爽，红墙黄瓦的皇家建筑在满树黄叶的掩映下，格外庄严华丽。两人匆匆走过长安街，没有为美景停留，打算乘胜追击，拿着聚星的意向书再多拜访几家代理商。 两人留在在北京，又拜访了两家全国性代理商，一家表示会慎重考虑，内部讨论好回复；一家则知道聚星有意合作后，表示可以在部分内陆省市试点，销量良好就全国铺开销售。总算有所进展，不是坏消息。 两人接着飞上海，又面谈了五家代理商，一家确认合作意向，其他两家拒绝，两家观望。 就这样，两个月过去了，2002年也渐渐走完它的尾声，雪花从天翩然落下，整个城市银装素裹，两人也把秋衣换成了冬装。 郝仁担心产品的研发进度，加上全国性的代理拜访的差不多了，于是决定让陈竞男年前再辗转几个省份，多拜访几个重点省级代理商，而自己先回深圳。 深圳的冬天阳光明媚，当郝仁一身羽绒服走下飞机，就立刻被一股温暖湿润的气息包裹着，每一个毛孔都在畅快地呼吸。才离开了一个月，竟有种时移事易的感觉，眼前所有熟悉的景物都变得可爱非凡。 行李往办公室一丢，郝仁就冲上五楼，想先把这个月这些好消息和隋祖禹好好说说，再看看他进展得怎么样。 在隋祖禹的座位上没有看到人，郝仁问旁边办公位埋头看材料的李子健，李子健抬起来，郝仁发现他满眼通红，原来挺讲究的小伙子现在胡子茬都快连成片了。 “我说，你是几天没回家了，怎么搞成这样？” 李子健比出三根手指。 “你家房子被打了土豪了？一直睡在公司干啥？” 李子健努力挤出一个笑容，有气无力地说：“不太顺利。” “隋工呢？” 李子健指指会议室。 郝仁打开会议室，看到隋祖禹像一头拉磨的驴子，正在绕着会议桌团团转。 “怎么了？一个个的。” 隋祖禹看到郝仁回来了，脸上露出一抹喜色，几秒后，这抹喜色又转瞬即逝了。 “我还是低估了自研的难度，我在做新品规划时，发现到处都是漏洞和隐患，尤其是系统软件方面，我们既没有专家，也没有基础方案。” 系统软件问题是国产手机的难点，如果手机市场是武林大会，要想天下第一，必须有好的武器和武功，缺一不可。其中硬件是武器，好解决一些，刀枪棍棒有钱就可以买。软件和系统就是武功秘籍，是各门派的杀手锏，不仅买不到，还不能偷学，侵犯知识产权。 隋祖禹的前公司在系统软件方面的研究历史悠久，但人家防着身为中国人的隋祖禹，不是太有机会能接触到完整的架构。但话又说回来，即使隋祖禹所有代码全知道，也不能照搬照抄。 奈何耀华只是代工企业，若是硬件还好说，软件完全没什么积累，这种情况下，隋祖禹只能从头再来，不断的试错，找到一条自己的路，难度可想而知，连隋祖禹都开始怀疑自己当初是不是分不清理想与现实的差距，就随意答应郝仁做了这研发负责人。 “我们的团队没有你以前公司那么成熟，条件各方面也有所欠缺。”团队成员缺乏经验确实是无可奈何的事，但郝仁看着隋祖禹更甚从前的乱发，心中十分愧疚。若不是老同学邀请，隋祖禹随便去一家稍微成熟点的公司，也不至于累成这样。 “你别露出那么难看的表情，是我之前太草率了，但技术的问题再难，也总是会在迭代中解决，何况现在也不是完全没有思路，你不用太担心。”怕郝仁担心个没完没了，隋祖禹岔开话题，“你走了这么久，进展怎样了？” “我这边还算顺利，有几家国代已经表现出合作意向，当然他们要看到产品才会和我们签正式合同。我过两天再跑跑中西部城市，应该还能再拿几家省代。” “已经很不错了，看来我这边要抓紧，不能给你推后腿。” “那也不能三天不回家，我宣布今天研发提前下班，全部休息。” “唉唉唉，你怎能这样，我这还没想明白呢？” “我怎么不能这样，我在这是老大啊！” 说完，郝仁就出去宣布了他的最新决定，外面一片闹腾欢呼，隋祖禹暗暗骂了一句“皇上不急太监急”，也出了会议室，背起双肩包，骂骂咧咧地离开公司了。 说真的，好累。 第八章 凑一起过新年 郝仁担心研发的进度，更担心团队的状态。代理商那边再着急，陈竞男处理客户关系是多年的老手，比自己发挥的作用更大。于是，郝仁让陈竞男全权负责省级代理拜访，自己则留在深圳，回归了以前的角色。 不过，郝仁特别注意参与的尺度，他把自己定义为救火队员，哪里缺人就到哪里搭把手，老老实实听从隋祖禹的安排。对于出现的问题和漏洞，他没有提出任何的批评和质疑，而是和大家一起定位问题，分析原因。 由于知识面和阅历不同，郝仁除了可以提供一些技术方案建议，还可以从经营角度帮忙降低研发的难度。一些已经成熟的知识产权，通过购买或者置换等方式获取使用许可，而把有限的资金和人力放在其他企业独家不愿意授权的部分，集全力攻关。 大家对于郝仁的加入，大多以平常心对待，没有过度紧张。团队成员都是些小年轻，职场上油腔滑调那一套接触不多。郝仁不是个让人特别有压迫感的领导，工作时再认真，说话老没个正经，实在叫人难以畏惧。 2003年的春节到来得特别早，虽然研发几度撞南墙，很多问题的解决进度让人堪忧，但深圳一到过年即是空城，大多数人都是外来人口，异乡漂泊了一年，过得好也罢差也罢，该回家还得回家。 郝仁给大家道过新年祝福后，自己却没有走成。 春节前夕，坊间开始流行一种传染性极强的怪病，被感染的病患会出现发烧咳嗽、呼吸困难的症状。 这种后来被命名为非典的恶性传染病，起初病因不为人知。不了解的事物最可怕。在卫生机构提醒市民要减少出行、讲究卫生时，民间谣言涌动，开始出现熏白醋、喝白酒、喝板蓝根等能预防怪病的传言。一时之间，以讹传讹，掀起抢购风潮，到处人心惶惶。 2003年没有大年三十，大年二十九就算除夕了，虽然国家法定假期明天才开始，大部分人昨天就已经走了，办公室冷冷清清，气温都感觉比平时低了几度。 每逢佳节倍思亲，郝仁再工作狂，这时也是意志减退，没有了昔日奋斗的热情，一个人坐在沙发区发呆。 郝仁家在四川眉山，是千年大文豪苏东坡的故乡，历史悠久，风景优美。郝仁也一年没回家了，蛮想吃吃家乡菜，一想到糖油果子、辣汁泥肠、川味炸春卷、石磨豆花、东坡墨鱼就思乡情切。 现在外面谣言四起，虽然郝仁对那些奇怪的偏方没有信以为真，但这种病传播性极强，郝仁想想就不敢回家。这下了飞机又上汽车，几次辗转，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给家人朋友带来麻烦就不好了。 郝仁正惆怅着，看看隋祖禹抱着一摞书来找自己，一脸兴奋。 “看，我托朋友从国外给我邮寄了一些参考书过来，都是和我们现在面临的问题相关，虽然不一定是药方，但我觉得看完可能有灵感，我打算过年期间开启读书模式。” “你三大姑八大姨亲戚那么多，全都在深圳，你能安静地看书？” “亲戚我不怎么往来，我爸妈有个远房亲戚在云南，过去玩还没回来。现在流行病在广东闹那么凶，云南没听说有病历，我让他们别赶回来过年了。” “你一个人啊？要不要搭个伙？” “什么？” “我也一个人。” “你不回家？” “不回了，安全第一。” “也不是不行，你想去我家住？” “这倒是不想，你家太乱，我不想搞卫生，你来我家吧。” “哦，好。”对于隋祖禹来说，就是公司的午休床，他也不会觉得有什么差别，都是落枕便入梦。 “那个”，后面传来一个声音。 两人回头，是李子健。 “能收留我一下吗？”李子健露出可怜兮兮的表情。 “怎么？”郝仁问。 “家里逼婚，我想在外面避避风头，反正我爸妈和我住一起，天天见，春节少见一些日子也没有关系。” 李子健才25岁，可因为是大儿子，父母希望他找个门当户对的女孩，早点定下来。好说歹说，李子健就是敷衍着，也没啥行动。老两口做事雷厉风行，每天在公园相亲角物色合适女孩，一到周末就变着法的安排见面。年轻人喜欢的约会圣地，就没有老两口不熟悉的，活动也是投其所好。遇到喜欢文艺的女生，就安排看电影，活泼一点的，就安排ktv，务实一点的，就安排逛商场。连李子健都感慨，要不是自己爸妈相亲相爱结婚生子了，他们怕是各凭手段又找到对象了。 “你吵不吵？”隋祖禹问。 “你要保证你爸妈不会杀上门来要人？”郝仁问。 “不吵，我爸妈不知道我还在深圳。”李子健转身指指办公位边上的行李箱，“我今天一早就逃出来了，跟他们留言说，公司安排春节出差，给三倍工资。” “你居然敢背后诋毁我，把我描述成黑心老板，还想讹我三倍工资，现在不想出钱住酒店，还要来住我家，人不美，想挺美，建议你还是另找地方吧！”郝仁摆出请走的姿势。 “老板，你变了，变得不大气了......“ 不过，李子健对郝仁这种上司是不会当真的，一下班，就像牛皮糖一样黏住两人，拉着行李屁颠屁颠上了郝仁的车。 郝仁先开到隋祖禹家楼下，等他上去收拾点东西，只等了两分钟，就看到隋祖禹提着重重的一袋书就下来了。 “你的衣服呢？”郝仁问。 隋祖禹拍拍自己鼓鼓囊囊的裤兜，“带了几条内裤衩。” “没了？”李子健着实震惊。李子健和隋祖禹背景类似，家境都非常不错，一个是深二代，一个是原住民，结果李子健生活各种讲究精致，隋祖禹仿佛是他的另一极，随意到任性。 “没了，就一周，不用带太多，实在不行，我记得我以前在郝仁家落下一套衣服。”事实上，隋祖禹刚才上楼找衣服，发现衣柜空了，外面的衣服堆在一起，不知道哪些是干净的，直接全丢进了洗衣机。 “你上次来我家是两年前的事了，谁会找得到？” “我找不到干净衣服了，穿你的吧！” “你还真不客气！” “嗯，都是自己人，不要客气。” 郝仁已经无法继续这个话题，发动了汽车，然后问李子健。 “你会做饭吗？” “不会啊，我家有个阿姨，做饭好好吃。”李子健回答得还挺自豪。 现在，郝仁已经不想在说任何话了，专心开车，两人一前一后坐着，愉快地翻起了书。 郝仁住在市郊，早些年买的期房，那时候这一片区还是一片荒凉，现在不到三年，就建成了个交通方便，设施齐全的成熟社区。 三室两厅的房子，郝仁一个人住，显得空空荡荡，若是换做平时，郝仁喜欢这种安静自在。可这大过年的，小区里大部分人都回老家了。一路走来，小区的路灯比住户家的灯都多，连烘托节日气氛的灯笼发出幽暗的红色，也感觉不到任何喜庆的气氛。 刚才，三人去了趟超市。隋祖禹拼命往购物车里扔东西，有种七天不出门，要一次把食物都买够的架势。这下好了，车位稍远了一点，三个大男人大包小包，气喘吁吁拎了一路过来，一边互相抱怨，一边推卸责任，打打闹闹把郝仁心底那点落寞都给搅合没了。 打开家门，李子健和隋祖禹把东西往地上一扔，仿佛中弹受伤一般，立马瘫在沙发上，一动不动。 郝仁一看都已经晚上七点了，沙发上装死的两货根本就帮不上什么忙，要张罗出一桌年夜饭不太现实，只好搞个方便快捷的火锅。 郝仁平时自己做饭惯了，动作麻利，三十分钟后，洗好切好的食物摆了一桌，火锅也开了，袅袅地飘出香气，沙发上的两个人立刻一秒内从沙发上弹射起来，坐到了饭桌前。 郝仁看两人的眼睛像饿狼一样发着绿光，直接把整盒牛肉卷丢进锅里，然后拿出两罐啤酒递过去，自己也开了一罐。 “新年快乐，干杯！” “新年快乐，干杯！” “开动！” 三双筷子齐齐下锅，风卷残云，锅里立马连肉渣都找不到了。这下三人也不讲究下菜顺序了，全部一股脑丢进锅里，混在一起，吃得不亦乐乎。 酒已半酣，三人不再忙于填充食物，打开了话匣子。 “其实，兄弟，对不住，我也不知道是邀你走上康庄大道，还是拉你进泥塘，换位思考，你去哪不行，为了这点兄弟情谊才选了我，我要是业务做不起来，真是坑了大家坑了你，缺了大德了。”郝仁不胜酒力，才两罐下肚，整个人就像蒸熟了的螃蟹，泛着红光，他突然提高嗓门说：“你说你是不是傻？随便想个借口敷衍我就行了，我还能把你绑过来？你看现在起早贪黑带一群小娃娃，图个啥？” 小娃娃之一的李子健听了，也是一脸愧疚地看着隋祖禹，说道：“对不起，隋工，我没有能帮上忙，让你一个人受累。” 隋祖禹把啤酒罐重重地砸在桌上，“烂好人，你喝多乱喷是不是，有你这么说自己的人么？看把人吓得，再说，你脸面有多大，我看你来这吗？我是因为这能够给我足够大的施展空间才来的，你知道我之前在鬼佬公司多憋屈？” 要是以前，郝仁被隋祖禹凶两句肯定消停，今天是酒壮怂人胆，他偏要说：“我面子不大，念大学的时候，我阑尾炎发作，是谁因为送我去医院，错过了妹子的约会，单了四年？” “你们真是情深义重！”李子健觉得自己都快忍不住鼓起掌来。 隋祖禹简直要被郝仁气得原地爆炸了，“你真是，我不爱听什么就说什么？不是你的面子，是民族企业雄起的召唤，是引领行业的快乐，行了吧！你哪来这么大脸面。” 郝仁两眼发直，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不解地说：“不是脸，不可能，难道是我惊人的技术？你喜欢打地鼠吗？喜欢扫雷吗？喜欢连连看吗？我现在就展示一下，让你知道游戏技术哪家强？”说完就朝电脑蹒跚走去。 隋祖禹也不拦着，反而还教唆道：“喜欢，喜欢，都喜欢，哟哟哟，喝多了手抖吗？”起身跟着过去了。 李子健傻眼了，坐在饭桌前，看着两人在电脑前嚷嚷。自己一口接一口地喝酒，想着这两人酒量也太浅了，才几口就开始胡说八道，待会自己要一个人收拾这一桌子，都忍不住要泪流满面了。 零点，外面响起烟花的噼啪声，那两个人却还是盯着电脑屏幕，仿佛美丽的烟花是从屏幕里绽放出来。 新的一年，不管有没有人在准点守候，终究还是到来了。 第九章 阶段性的放弃 清晨，阳光不请自来，透过纱帘给屋子洒了一地金黄。 郝仁揉着眼睛从卧室趿着拖鞋走出来，发现客厅简直焕然一新。食物已经撤下，桌子擦得反光，洗过的餐具从小到大，间距一致地放在沥水篮里，垃圾桶也套上了新的垃圾袋。 郝仁用脚趾想都知道不是隋祖禹干的，只是以前居然没看出富二代李子健是个田螺姑娘，如果研发搞不好，换个行业也行，这家伙的洁癖能刷新家政的行业标准。 后来，郝仁实在太好奇了，一个家境优越，不会做饭的家伙，怎么能把家收拾得这么干净？ 结果，李子健却说：“可能术业有专攻吧，家里的阿姨虽然做饭好吃，但打扫得达不到自己的标准，只好每次都为她亲身示范。” 这个“每次”真让郝仁无语。 两人还在酣睡，估计最近累坏了。郝仁轻手轻脚拿了个面包，坐到沙发上，随手抽了一本隋祖禹带过来的书边吃边看。 隋祖禹确实下了功夫，对研发问题涉及的部分，在书中用各种颜色的笔做了密密麻麻的标注，批注写得比正文还要有意思一些。 郝仁真看得入迷，感到沙发有点下陷。隋祖禹顶着鸡窝头，眼角挂着眼屎，坐在了他旁边，也抽出了一本书看了起来。 一会，李子健起床了，漱洗打理，穿戴整齐，同样在沙发上坐下看书。 就这样，三人一人守住沙发的一角，时而安安静静地翻查，时而想到什么，一蹦三尺高，叽里呱啦半天，发现又不对，讪讪地坐回去。 隋祖禹过来耀华，心里是憋着一口气的。他想要把前公司不让他尝试的想法做出来，想要开发出来一款超前的产品，想要改变现在手机在系统和硬件上的种种弊端，并为此做了很多准备。 但很显然，耀华研发底子薄，产品本身是牵一发而动全身，这里用力过猛，那边就容易塌。就像盖房子，你不能把所有精力都用在装修上，需要在基础和亮点之间取得一个平衡，共同发展。 郝仁没有从头到尾跟进整个产品开发过程，出差回来发现进展不顺，就帮忙解决下一些局部问题，一直没发现隋祖禹反复较劲的根源。现在两人一起待了一段时间，才恍然大悟。 “水煮鱼，我说点自己的看法，你可别生气？” “嗯，你说。” “你考虑不考虑裁减一些功能点，留到下一代产品？” “你不信任我？” “如果有足够多的时间，你肯定可以做出一款完美的产品。但现在我们需要让步一点给时间，尽快做出一款基础功能完备的产品，去占领市场空白。你看，我们停留在计划阶段太久了，只有少数几个需求进入开发，进度有一点点慢。” “你这个意思，就是说我们为了赶时间，要制作一个平平无奇的产品咯？” “不是平平无奇，是基础功能强大，有亮点一二。产品服务策略，我们的市场策略是农村包围城市，三四线城市和广大乡村地区用户，现在手机的普及率都还不高，他们的基础诉求还没有满足，你的那些升级功能对他们很遥远。当然，我们的消费者会成长，你的这些超前的想法，一定会实现，并获得他们的青睐。” 隋祖禹不是听不懂市场需求，只是实在太急迫证明自己。 隋祖禹心中有一个偶像，就是全世界第一部商用手机发明人马丁·库珀博士。 库珀博士求职贝尔实验室被拒绝时候，留下了一句话，“终有一天，您会正眼看我的！” 接下来的20年，库珀博士都在为这句话而努力，直到1973年4月3日，库帕迎来了人生中值得被铭记的高光时刻。 这一天，库帕博士领导研究团队终于推出了世界上第一部手机。在媒体的报道中，库帕博士走上了曼哈顿街头，用这部手机拨打了世界上第一个移动的电话。电话那头是多年前曾经将他拒之门外的尤尔·恩格尔。 傲娇的库帕对毫不知情的尤尔说，他所接听的这个电话是用一个真正的移动电话拨叫的，而这部手机就是后来风靡全球的砖头机。 隋祖禹愤而离职的时候，被这个快意恩仇的故事鼓舞着。他知道这很难，不是一天两天能做到，天才如库珀博士也用了20年。 他很明白郝仁的意思，只不过贸然被戳破，从心底泛起一种浓重的挫败感。关键是，他要是马上能做出来给郝仁看也就罢了，现在还因为升级功能给硬件和系统带来高要求，把基础功能给影响了。 看隋祖禹一脸丧气样，也不反驳，把头扭朝一边，留个乱蓬蓬后脑勺给郝仁。 郝仁安抚地拍拍他的肩膀，把人硬掰过来说：“不是说不做，是分步做。你看，我先提一点需求，农村地区基站部署没有大城市那么密集，你要尽可能优化手机的通话质量和距离，别捯饬别的把这个最重要的功能给忘记了。” “知道了。”隋祖禹语气还是不高兴。 “咱们再把功能需求表打开看看，删减一些，阶段性放弃又不是失败，是为了后面持续发力。我们用功能换取时间，尽快做出普通人也买得起的高性价比产品。你的那些升级功能的硬件软件要求可不低，咱现在先存钱，以后挣了大钱再给你造作。” “好吧！”算是勉强认可了。 “告诉你件事，我公开宣布过我的目标，全国第一。” 李子健本来在一边偷偷看两人争吵，听到这个目标差点从沙发上掉下去。 “哪里发布的？不怕闪了舌头？”隋祖禹来了兴趣，赶紧问。 郝仁打开博客给两人看，一个叫“做个好人”的家伙发了一条博文。 “我要用三个五年，把产品做到全国第一。“ “我说，你有点狂妄啊！“隋祖禹说。 “我心里想的是世界第一，但是觉得有点过分，就收敛了下。”郝仁回答。 “都没有评论和点赞，你用小号发，鬼会知道？”两人失望地走开。 “那也是公开渠道发布。我作为总裁只负责发布，实现靠你们了。到时候冲击国际市场，得拿出别人没有的本事来，做成之后，我换大号。” “切。” 隋祖禹的愠色消失，又坐一边看书去了。郝仁笑笑没当回事，倒是李子健捏了一把汗，他还以为要吃散伙饭了。 就这样春节七天，除了郝仁去超市买过一次食物，三人基本没下过楼。每天郝仁做饭、李子健收拾、隋祖禹啥也不干，重复着三人安静看书、两人激烈讨论、一人旁边看戏的循环。 假期结束，三人离开家，转战公司。几天的朝夕相处总算把问题说开了，隋祖禹也不再原地打转，郝仁看研发进度正常了，自己要是一直在里面打杂就有点不务正业了。现在他心里还有两个重要的事，一是继续拓展代理渠道，二是组建代理要求的营销队伍。 正当郝仁准备继续出差拜访代理商时，非典疫情变得严重，感染人数开始飙升，各种传闻愈发耸人听闻。 这时候，人们才意识到自己在病毒的面前不堪一击，节日的气氛被紧张恐惧的情绪取代。街道也发生了一些变化，人们不敢到处走动了，朋友间戴着口罩远远打个招呼。社区工作人员日夜巡逻，重要的交通枢纽还出现了测试体温的专员。 就在刚才，郝仁在前往机场的出租车上，看到一辆救护车从拉着警报急驰而过。 郝仁发现自己有些操之过急，如果人们因病出行不便，消费也会受到抑制。这个时候，当务之急是有机制保证员工的健康，至于渠道，等产品有个雏形，稳稳拿下几个国代的合同，再拓展其他也不迟，反而效率更高。 于是，郝仁电话退了机票，叫师傅掉头回公司。 汤媛正在翻译一份文件，看到郝仁又回来了，很是诧异。 “郝总，飞机没赶上？” “不是，不去了，有事托你去办。” “好的。” “我看新闻觉得病毒传播速度比较严重，我们必须有个应急制度保障员工健康安全。” “嗯嗯，到处都在宣传要减少流动、讲究卫生、不要恐慌。” “不仅这些，你想这个病传染性这么强，如果一个人感染，能把我们公司一锅端了。这样，你梳理下现在出差的人员有多少，分别在哪里？如果不是紧急事务，尽快回来，不要再出行。另外，安排下行政定期在公司消毒，然后购买一批口罩等，发放给大家。收集下大家目前住址，增开一些班车线路，做做内部宣传，叫大家尽量乘坐班车或者私家车，减少与外界人员接触。” “好的，我这就去办。” 汤媛做事很有章法，不仅完成了郝仁提到的几点要求，宣传还扩大覆盖到员工家属，特别建立了互助小组。可以组队上班，让有私家车的同事搭一下其他没有在班车线路上的同事。可以组队娱乐，周末不出门，大家联网打打游戏。为方便大家远程会谈面试，还给会议室的电脑安装了摄像头。 一开始大家觉得有些小题大作，几天后，新闻就爆出有一家工厂因有一名女工感染病毒，传染数十人，她所在的一整栋楼都被封闭隔离。这时大家不再敢小看这些简单的举措，老老实实地遵守要求。 后来统计发现，企业因防范不严而导致暂时关停的不在少数。而耀华在这一期间却平安无事，反而因为出行减少，更加聚焦目前的工作，效率提升。 接下来，郝仁开始思考营销团队的事，因为耀华此前没有面向消费者的业务，这方面的经验可谓一穷二白。于是，郝仁今天把人事总监林涵叫过来一起商量商量。 按照之前的决议，新公司暂时没有组建自己的人事部门，先借用耀华科技的平台。人事部门是个事又多又杂的部门，和员工相关的招聘、劳动合同、福利薪资、员工关系等等都是人事相关。 本来负责耀华技术，林涵都忙得不可开交，现在耀华终端也要她负责，人手却没有增加，心里本能地有些抵触。可是，总裁赵扬如此重视新业务，她不能过于怠慢，虽然托辞有事，姗姗来迟，但总归还是来了。 “林总监，今天麻烦你跑一趟，是有事请教，我们要组建营销团队，我需要你帮我物色物色。营销又是花钱巨大的部门，不能给新人练手，我想找个经验丰富的熟手做团队负责人。”因为不是自己的属下，又有求于人，郝仁说话多了几分客气，称呼得比较正式。 林涵一听心里舒服了不少，想了想回答：“若是营销方面的熟手，一般可以往两个方向看看，一是其他企业的营销部门，二是广告公司。广告公司一般又分为两种，一种是本土公司，一种是4a公司为代表的国际公司。都可以找找，郝总有没有一些别的硬性要求？” “最好有从0到1建立品牌的经验、能吃苦、做事专业、执行力好。其他方面你帮忙把把关。” “年龄性别方面呢？” “这个倒是不限，工作经历最好五年以上，有带团队的经验。” “好。” “还有一点，我们是创业公司，人员要接地气一点，实用一点，不一定要很大的公司，愿意和我们一起从头奋斗就行。” “我都记下了，如果没有别的要求，我就回去了。” 林涵草草结束了谈话，郝仁也没有再啰嗦，宣布子公司成立的那一次会，林涵在现场，公司策略各方面她是知道的。如果自己反复强调，反而显得自己质疑她对子公司支持力度不大，只能点到为止。 回到自己办公室，林涵转手就把这事交给冯都都，一个来了不到两年的新人，只说要一个经验丰富的营销主管。冯都都阅历不深，人却很勤勉，心想要找一个主管，那肯定要从最好的公司里挑，于是开始大量翻找资料讯息。 这一时期，大家普遍认为4a国际公司有最一流的营销从业者。海外广告业起步早，经手案例多，在这个过程中总结出很多成熟的营销理论，其中比较经典的有usp理论、4p理论、4c理论、aida理论等。 这些广告公司随着海外企业进军中国，也在中国设立了分部，并经过系统的理论培训体系，培养了一批中国本地员工。营销本质是为了推销产品，营销人员首先就要把自己推销出去。和本土公司相比，这些公司的员工比较注意形象包装，谈话中英夹杂，谈话必提及欧美，给人一种国际化的感觉，就是大家常说的洋气。 冯都都看着这些求职简历，果然和平时接触的研发生产类人员不一样。精致的职业照显示出候选人的专业资深，漂亮的排版说明对方对择业很重视。冯都都有点心潮澎湃，判断这就是经验丰富的营销主管候选人。于是，冯都都忙活了一天，精心挑选了一批一流公司的营销人员简历，还细心的附上作品集，给郝仁送了过去。 回来时，冯都都心里美滋滋的，感觉天降大任，自己开始接手高端人才招聘任务了。 第十章 歪打也能正着 这几天，郝仁恶补了下市场营销方面的常识，收罗了不少广告作品来看。说真的，国外大公司在营销上确实舍得花钱，郝仁不懂怎么制作出来的，但看出了短短几秒的广告，金钱在燃烧。 国外品牌卖得贵，毛利高，营销费充裕。草根公司则没多少营销费又要卖货，比较考验营销团队的智慧，郝仁想要一个接地气却不俗气的候选人。 国外的月亮未必都是圆的，这些国外的广告公司也会水土不服，因为不了解中国消费者，常做出一些看似有质感，但消费者看得云里雾里的作品。 郝仁翻了翻拿过来的一叠简历，一水的国际大公司创意总监，完全是南辕北辙，曲解了自己的意思。猜林涵应该是随手把这事丢给来送简历的小姑娘，但看数量和内容，这小姑娘也蛮用心，不是应付了事，实在不忍苛责。 于是，郝仁决定给冯都都打个电话。 “冯都都吗？我是郝仁。” “呀！郝总，请问有中意的人员吗？我去联系对方来面试。” “都不太合适。” “是这些候选人的资历不够吗？我再找找。” “不是你选的人不好，是对方不一定肯来创业公司，招人就像找对象，还得双方合拍。你看我们现在公司小，一切才起步，组织也不齐全，国际大公司的人未必肯屈就。再说，简历上很多惊艳的案子，有可能依托的是平台资源，不是个人独挡一面的能力。我们务实一点，试试从中型公司或者本土公司找找合适。”郝仁一向实用主义，秉持合适才是最好的，这一点他和林涵强调过，但又耐心地和冯都都解释了一遍。 “那我梳理下您的要求，再重新筛选筛选给您送过来。那万一有大公司的人愿意来，见不见？” “可以。” 冯都都也不傻，电话后，就明白根本不是天降大任，而是林涵根本想要敷衍才丢给她，然后还交代得不清不楚，让她像只无头苍蝇的乱转。冯都都不敢去质问林涵，但心里多少有点气愤，心想你既然想应付才交给我，我偏要做好了给你看。 冯都都把郝仁的要求反复咀嚼了几遍，有的放矢地寻找候选人。这次收罗到的简历递过去，郝仁很快就回复了几份满意的，并感谢了冯都都，麻烦她帮忙联系。 没想到联系的进展却不太顺利，对方听说是耀华还有点兴趣，但知道是耀华新建立不久的子公司就一口回绝了。冯都都开始还不放弃，追问说能不能见面聊一聊，换不换工作不要紧，互相认识下。 结果人家更加果断地拒绝了，只有一个人看冯都都有诚意，电话里就如实相告了。他最担心的是，新公司产品还没上市，有没有销路还不一定，万一卖不出去，公司能不能维持都要打个问号。另外，新品牌从0到1最难做，有时候是花了钱都不一定有个声响，领导万一责怪下来，营销部门第一个遭殃。 冯都都彻底没辙了，只好和郝仁说明了情况，郝仁笑笑说没事，还安慰了一下冯都都，叫她不要想太多。 郝仁安慰冯都都时候和声细语，挂了电话心里却一阵烦躁。他知道产品上市后招聘容易，但这不是答应聚星那些分销商了吗，而且也不能产品开卖再推广吧，这也来不及。正想着该怎么办，韦得利却来了电话。 “郝总，救命！” “啥？你违法乱纪了？” “不是，有个南方报社的记者要来采访。” “你们出安全事故了？都被记者知道了？” “不是，是要来采访中国制造业的题材，想拿我们做个正面典型。” “那你咋咋呼呼的干什么？” “我不想去，我不想敢见记者。” “那你让赵总去？” “赵总不想去，才丢给我的。” “唔，你们。那回绝了记者不就行了” “那也不行，难得大报社记者主动上门，可以帮公司树立好的形象，别人想请还请不过来。您看，我是这么想的，郝总一直负责研发吧，对公司也很熟悉，记者说要采访耀华，也没说采访耀华科技还是耀华终端，您去很合适，还可以让新公司露个脸。更重要的是您外貌奇佳，还有头发，不像我，头顶稀疏，有碍观瞻。” 都称呼您了，韦得利终于亮出了他的目的，这循序渐进的话术，偶尔还能押韵的用词，哪里都不像是出自一个木讷的研发人员。郝仁想，但凡韦得利把和他练嘴皮子的一层能力用在对外交流上，也不会见到不熟悉的人就磕磕巴巴。 “我可以拒绝吗？” “郝总，您不可以。” 电话挂了。 结果，两天后，来了一个全公司都想围观的美人。高挑的身材，一身白色的套装搭配尖头高跟鞋，显得干练从容。齐腰长卷发，把白皙的脸庞衬得精致小巧。一双杏仁眼脉脉含情，柳眉挂着一股英气，给人刚柔并济的感觉。举手投足之间，却像个女学者，透着淡淡的书卷气。当她踏着午后的阳光，走进耀华办公室后，路过的所有男人女人都怔住了。 汤媛引着来人到了郝仁办公室。 “郝总，您好，我是南方报业的记者穆言，很高兴能和你见面，这是我的名片。”穆言大大方方做了自我介绍，双手把名片递了过去。 郝仁在高中选理科，大学学电子，工作在制造业，长时间生活在男女比例失衡的地方，穆言的到来确实让他眼前一亮。 “你好，我是郝仁，以前是耀华技术的产品研发负责人，现在任耀华终端的总裁。” “贸然联系贵公司，是因为我们正在策划一期中国制造的专题，通过采访珠三角地区一些规模较大的制造企业，来探未来制造业的走向。郝总年轻有为，从业十年一定有很多感悟，我期待您给我们的读者带来很多新鲜的观点。” “过奖了，能接受穆老师的采访也是我的荣幸。” “我的第一个问题是，耀华作为最早一批从事电子科技生产的企业，可以介绍下公司是如何从一个几十人的小作坊发展到一个万人大厂的？” 听到这个问题，郝仁真觉得赵扬应该自己接受采访，好好讲下自己的创业史，而不是把球踢个韦得利和自己。“其实，这个问题应该我们的创始人赵扬先生回答更好。耀华科技是赵总于1985年创立，我是在1992年加入，当时公司已经有几百人了。耀华依托政策红利，靠三来一补和代工起家，之所以今天获得比同行更快的发展，得益于赵总一直秉承可持续发展的企业理念。我们一直不追逐快钱和短期利润，而着眼未来，对研发和质量高度重视，和我们的客户及供应商一起，不断提高工业制造的规模化和标准化。” “接下来的一个问题可能有一些尖锐，希望郝总不要介意。你觉得，目前的企业发展模式有没有什么隐患？” “既然你这么直白地问，我也这么直白地说了，这样的模式需要改变。目前的模式之所以大获成功，是依靠获取中国廉价的生产要素以及国家的补贴，这些优势随着中国劳动成本的增加会慢慢衰减，门槛不高，同质化也会引起恶性竞争，利润变低等等。” “既然耀华秉承的是可持续的理念，这样的的局面，要怎么打破呢？” “我们逐年提高研发的费用，知识产权在慢慢补齐短板，不断的拓展我们产品的种类，为企业从制造到智造转型做准备。” “看来后面有大动作？” “是的，现在暂时还没有办法谈更多细节。我有一个问题，穆记者做这些一个专题是有什么一个契机吗？” “确实是的，现在这样的模式除了你们刚才提到的一些弊端，还给我们的环境带来了很大的污染，很多污染性企业落地中国，就是想避开国外的环境保护政策。我是江苏人，之前回了一趟老家看到以前清清的小河全部变成黑水，很是痛惜，就策划了这样一期主题。” 这一点很触动郝仁，他又想起了之前师傅高建军说起的生产线工人的高强度工作，高依赖国外技术的产业确实弊端太多了。 两人又聊了很多其他方面的问题，不知不觉，已经过去1小时，采访差不多要结束了。 郝仁的脑海中突然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穆老师，你工作多少年了。” “四年。” “全国各大媒体都熟悉吗？” “不敢说多熟悉，但是人认识不少，都是一个圈子的。” “我这里缺一个营销总监的岗位，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 “郝总果然是生意人，任何有价值的人和物进了贵公司的门，就出不去了。” “我是认真的，你关注中国制造的未来，只做观察者多没意思，我想邀请你做亲历者，敢不敢？” “看来你们有大动作，是刚才说的不方便透露细节的部分吗？” “你答应来，我和盘托出。” “听起来有点意思，我考虑考虑。” 郝仁冒出这样的想法，不是病急乱投医，穆言对于行业的理解，以及对读者关注点的把握，都给郝仁留下深刻的印象。而且媒介从业多年，手上的媒体资源能为企业提供曝光渠道，再合适不过了。唯一的欠缺就是品牌策略方面的一些经验，这点借助广告公司可以得到暂时解决，后面再徐徐图之。 但，只是郝仁单方面的合适还不行。 穆言，今年25岁，中国传媒大学新闻专业毕业，就职南方报业四年。文字功夫扎实，眼光毒辣，头版头条的常客，算得上报社的一只笔杆子，在圈内口碑极佳。 眼看这四年是一步一个台阶的往上走，穆言心里却没有任何得意，反而有一丝丝不安。这种不安来自于互联网的兴起，虽然纸媒依然是目前严肃报道的第一战线，但用户的获取资讯的习惯在朝网络迁移，这样的变化几乎是不可逆的。 穆言这样学院派出身的媒体人，有种融入大时代，书写大篇章的使命感和情怀，郝仁的那句成为中国制造蜕变的亲历者，对她是有吸引力的。 穆言摩挲着郝仁的名片，暗暗下了一个决心。 新一期的报纸刊登了一篇名为《到中国智造的路还有多远？》的专题文章。穆言在里面呈现了珠三角近十家企业的高管对中国制造的担忧，最后她总结道： 1990年，我国制造业比重占到全球的2.7％，位居世界第九，2000年，上升到6.0％，位居世界第四。但是，大就一定实力强吗？我们有多少核心部件需要进口？单靠低成本和低附加值，没有在技术与研发领域的厚积薄发，我们的优势就会荡然无存，中国制造还能走多远？ 换一条困难的路走，多艰却很值得，做一个亲历者主动迎接，远远比等待挑战的来临，更有勇气。 第十一章 一波还有三折 穆言发表完以记者身份书写的最后一篇文章，就给了一个郝仁想要的答案。 穆言入职耀华终端的那一天，郝仁发现一件怪事，公司除了隋祖禹，每一个男员工都穿得格外正式，仿佛等待首长的莅临。想想自己在公司挂牌的第一天，面对一群穿着短裤凉鞋，甚至背心拖鞋的员工发表慷慨激昂的讲话，郝仁就有点真心错付的感觉。 这该死的男性本能。 美貌引发的骚动稍纵即逝，所有人又埋进了成堆的工作中。 隋祖禹春节前陷入一段迷茫，经过郝仁的宽慰，总算厘清了重点，放弃了部分功能，裁剪了非必要需求。后面有经过几次会议评审，把产品形态、核心卖点、核心供应商资源评估、产品的整体架构方案等，最终确立了下来，各小组分别领走任务，开发工作渐入佳境。 这天午饭后，郝仁正在椅子上仰面小憩，入睡没多久就隐约地听见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还有汤媛压得很低地说：“他才睡了几分钟，你一会再来。” 郝仁挣扎着睁开眼，差点吓得从椅子上摔下去。映入还未聚焦的眼中的是一张硕大无比的脸庞，由于靠得很近，额头一颗发红的痘痘清晰可见，乱七八糟的头发几乎快要扎到自己。 “你干嘛？水煮鱼！”郝仁占着起床气怒吼。 “我就看看你有没有睡着，你陷入深度睡眠的时候，眼珠会滚来滚去，你不知道吧，这叫速眼动睡眠。”隋祖禹很有研究精神地扰人清梦。 “唉，隋工你，唉，郝总，唉，我……”汤媛不知道说什么好，干脆不说，走了。 郝仁知道隋祖禹虽然无聊，但不会无聊到来欣赏自己的睡姿，平复下心情，整理了衣服，问道：“说吧，找我啥事！” 不问还好，问了隋祖禹往桌上丢下几张图纸，露出得意洋洋又贼兮兮的笑容。 “啥？”郝仁预感是个好消息。 “之前你不是说要考虑到三四线城市和农村地区用户需求，我就着重改进通话质量和待机时间，你看看我的草图，这是我们研发团队最后一致通过的结论。” “画得鬼画符一样，别卖关子了，快说吧，我知道你快憋不住了。” “这张主要是射频电路”，隋祖禹依次指给郝仁看，“你看，这是天线开关电路、前端模块、中频模块、发射信号放大电路、频率合成电路。在这里我们优化了线路，微调了内置天线的位置。另外，基站送来的信号在前端模块放大，增益大约是这个值，然后在接收波波器滤波，这样天线的杂散信号就没有了，也能抑制本机振荡器的泄漏信号……” 隋祖禹一口气把整个工作原理说了个遍，讲得口干舌燥，郝仁赶紧递过去一瓶矿泉水。 “这个是什么？”郝仁指着另外一张稍皱的纸问，隋祖禹着急来给郝仁说他的进展，拿着草稿就来了，有些郝仁不问还真看不出来。 “电磁屏蔽罩，我这个设计可以把整个干扰源包围得很好，防止干扰电磁场对外扩散，同时这边可以很好地保护设备系统不受外界电磁场影响，如果生产平整度控制好，效果会更显著，我觉得耀华的生产不会有问题的。” “你刚才说待机时间有进步？” “可以做到300个小时。” “通话时间呢？” “6小时。” “理论上的？” “暂时是，实现应该没有问题的。” “这也太不可思议了吧。几乎比现在在售的所有机型还要长不少时间。”功能机的屏幕大小，以及需要运行的应用和后来的智能机是不能比，所以待机时间大多能做到一周，但能做到10天以上不可谓不出众。 “那可不。着重就是优化这了，想想户外劳动者，不像都市小白领在办公室充电方便，这个功能太重要了。这个多亏了子健和飞华，脑子挺灵光。” “我就说我的人还是不错的。” “我培养的好！” “行行行，别打岔，剩下这几张图再给我说说。” “行，这是音频部分，我们主要的优化点在这，音频放大器，你看……” …… 两人几乎讨论了整个下午，郝仁本来还有一个会，直接让推迟了。 “之前评审的时候，生产也在，部件供应备货的需求也都传递清楚了，现在，是不是你抓紧时间把图纸输出，我们和生产领域再确认一次，然后给供应商正式下发图纸，进入试制阶段，做个样机看看，我真的很期待。”郝仁说。 隋祖禹听到期待这个词，感觉眼眶都要湿润了。 从开始筹备这件新品到现在，已经几个月过去了，隋祖禹带着这群年轻而又缺乏经验的研发员工夜以继日地摸索。隋祖禹外企高级工程师的头衔，让这班年轻人无比信服，觉得任何问题，他都可以解决，但隋祖禹知道自己在外企从未接触过核心技术，一直在边缘产品上打转，心里很虚，但他不敢说，怕大家的信心立马垮了。 这种心理压力郝仁清楚，却帮不上忙，隋祖禹深有体会，却也只能咬牙硬挺。 现在总算看到希望了，虽然这款产品和市场上的竞品相比，只有二三优点，谈不上全面碾压，缺点也有可能在生产过程中暴露出来，但这是耀华第一款自己研发出售的手机，是一款围绕消费者需求而制作的产品，大家有信心这肯定能填补农村市场空白。 “水煮鱼，辛苦你了。” “郝仁，其实，我要和你说声对不起，我对你夸了海口，我在外企没有参加过核心项目的开发，手机产品很多想法就是停留在脑海，才带着大家有这么多弯路。我本来想要和你说，但是又怕耽误你，好在，好在……”隋祖禹低下了头，声音有点发颤，不知道是对产品即将诞生的激动，还是对郝仁的愧疚。 郝仁拍了拍隋祖禹，突然大笑起来，“你以为我找你是要偷人家的技术啊！想太多，我们铁骨铮铮，就是要搞自研。而且你不来，不是走弯路的问题，是无路可走的问题，我其实没有更好的选择，只好用你将就将就。” 郝仁的三言两语让隋祖禹的愧疚荡然无存，只有一颗想要打扁郝仁的心。 两人掐做一团时，汤媛抱着文件进来，正好看到激战正酣的一幕，问道：“两位，需要我出去宣布公司散伙吗？” 隋祖禹放开郝仁的脖子，拍拍他的衣领，勉强恢复原样，问：“你哪里找的秘书？说话怎么这么不吉利？” 郝仁松开隋祖禹的胳膊，把他褶皱的衣袖扯平后，双手一摊，说：“公司穷啊，招聘不到好的秘书。” 汤媛看两人不闹了，说：“郝总，文件放桌上了，您抽空看一下，需要签字。另外，祝两位福如东海长流水，寿比南山不老松。” 说完就出去了。 “挺吉利的，你觉得呢？”郝仁问。 隋祖禹整理好自己，拿着图纸头也不回地走了。 一周后的上午，隋祖禹马不停蹄地输出了完整的图纸，郝仁也约好了生产主管姜大力下午三点的时间。 三点还差十分钟左右，两人以及陈虎、李子健、齐飞华等几个研发骨干就到了3212会议室，一看姜大力和几个生产领域的专家已经在里面等候了。 “姜总，好久不见！”郝仁和姜大力打了个招呼，然后介绍了下隋祖禹等人，隋祖禹和姜大力只通过电话，还没有见过面。陈虎、李子健、齐飞华等人以前不会直接找生产领域主管，姜大力估计对他们没有什么印象。 “真是年轻人有拼劲，这么快就拿出方案了，让我有点迫不及待了。” 寒暄几句后，几人就直接切入正题。隋祖禹将图纸投影在屏幕上，一一把产品设计理念、主要功能点及实现方式介绍得很详细。 看得出来，姜大力虽然来得早，并不是因为他真的很期待郝仁的产品，而是他本来就是一个事事周全的人，对待每一个人基本都是足够到位的姿态。而随着隋祖禹讲解的深入，姜大力露出了一丝丝惊讶的神色，从开始表面的重视，变成了真心的佩服。 隋祖禹把所需的部件清单给大家看，和之前报给生产的需求清单没有太多差别，只在一两个小配件的数量稍微进行了增减。 姜大力问道：“你们想要第一批需要生产多少台？” “50万台。”郝仁肯定的回答，此前和聚星等分销商开过几次电话会议，基本已经确定了主要销售地区，预估了一下数量是70万台左右，但郝仁心里还是有些担心，想要看看市场反馈情况，最后结论是备料按70万台来，第一轮先保守生产50万台成品。 “这个，”姜大力突然面露出难色，“能不能缩减到30万台。” “什么？”隋祖禹忍不住惊呼了一声，“我们此前反复沟通确认过的。” “是是是，备料我们是正常做的，就是……”前几天，刘大喜发给姜大力一份来自客户的紧急代工订单，正好就是要用隋祖禹他们原定的部分部件，由于是紧急订单，商务价格上比较可观。刘达喜和姜大力说的时候，激动兴奋之色溢于言表，夸张地说今年的利润上不上台阶就靠这个了，催促姜大力尽快确定排期，好让刘达喜签下这份合同。 “姜总有话直说，有困难，我们一起解决。”郝仁说道。 于是，姜大力叹了口气接着说，话没说完，陈虎几个人已经气得火冒三丈，但又不好发作，桌子底下把手掰得骨头咔咔作响。 郝仁心想，果然是墨菲定律，担心的事情总会发生，为了短平快和减少阻力，而把生产领域放在母公司的弊端终究还是暴露出来。你按规定做好一切计划，排好队，却总有人想要插队。人力、物料、哪个都是生产不可缺少的资源，是资源就没有不紧缺的，这次抢资源大战，又有人先开枪了。 “姜总，这事你为难，但我也没办法，我能做的让步就是之前备料70万，50万台不能少，但备用的20万台的料可以先挪出来刘总先用，你后面再补上。你看能不能和刘总商量下，如果他同意我的方案，那就这么办，不愿意我的方案，为难你也没用，唯一的办法是升级处理，我们让赵总定夺。” 郝仁礼让三分，姜大力没有拒绝的理由，当下就回去自己办公室打电话去了。 不到十分钟，姜大力回来了，说：“刘总说现在就去找赵总。” 预料之中，郝仁叫大家先回去，然后一个人跟着姜大力去了赵扬办公室。 到赵扬办公室的时候，刘达喜在里面，他已经和赵扬聊了一会，不知道在说什么高兴的事，气氛十分融洽。 看到姜大力和郝仁，赵扬笑着说：“稀客稀客，今天是要凑一桌麻将。” 刘达喜先开口说：“赵总，是我叫他们过来的，还是和我说的那个订单有关，这次订单价格很好，就是现在有一点小问题，姜总这边备料上有些吃紧，而郝总对第一代新产品非常有信心，一下子就要50万台，我这边就有点不够了，郝总不肯挪些给我，这不，只好让您决策了。” 刘达喜的话里有话，郝仁自然听懂了，一早就和赵扬汇报了自己的紧急订单的重要性，自己拿下得多艰辛，等郝仁来了做足姿态抬高一下新品，却明里暗里有郝仁冒进，备货量过大，风险过高的意思。万一销售不理想，达不到50万台，这库存的责任就落实了，万一销售还不错，那这话就是赞美，自己也不是什么善妒的人。 “是的，因为我们走访几家分销商，根据对方意向要货量预估了70万台，我有些信心不足，就想第一代产品还是保守一些，先量产50万台，姜总处于后端，很不容易，我们怕他措手不及，早早和他申请了备货70万台的需求。” 郝仁最烦这弯弯绕绕的，但也不能任人宰割，把先来后到的点先提一提，又把责任厘清一下，表示出现备料不足不是自己的责任，而是对方的紧急需求给生产带来麻烦。 刘达喜不甘示弱，说道：“你们的分销商看起来很靠谱啊，样机没看到，就能要货这么多。” 这有点扎心，郝仁确实还没有正式合同，只有意向书，年前拜访后郝仁又电话沟通了几次，对方合作意向应该是很明确的，但变故也存在可能，刘达喜看准这一点，不失时机地往伤口处撒盐。 “主要是耀华的生产能力在业界有名声，对方没有看到产品，就和我们签订了意向书，都是大家多年的积累，我沾光了。” 姜大力看着两人你来我往，摸摸自己的秃头，感觉自己好像古代倾国倾城的绝色女子，面前的两个男人正在为争夺自己爆发激烈的战争。 自己只是他们争斗的战利品，姜大力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好一言不发。 赵扬很快听明白了，在一旁笑了笑。郝仁看到这个云淡风轻的笑容，突然意识到自己在老狐狸面前演戏实在有点卖弄。 “我这好久没这么热闹了。”赵扬开口了，带着惯有的平静说道：“郝仁不是备货多出来的20万台，先给你应急用。这20万台按照紧急订单的价格收，不够的部分，缺的物料一到齐就加急做，按照普通价格收，有钱大家赚，加急还按普通价格收，客户会高兴的。” 姜还是老的辣，折腾三人一下午的问题被赵扬几句话解决了，赵扬的判断还是那样精准，处理还是那样周到，让谁都无话可说。 问题解决了，麻将却谁都没心情打，三人看也没什么可以汇报的，就打算散了。姜大力和刘达喜先出门，郝仁正打算走的时候，赵扬转头问他。 “你的产品最后命名叫什么？” “超越tra1。”郝仁不假思索地说。 “我正在期待一个超越我想象的产品。” “这次不超越，未来也一定会超越。” 第十二章 反其道而行之 从赵扬那回来，郝仁隔着门就看到隋祖禹几人在那里急得抓耳挠腮。 郝仁又有什么坏心思呢？他收敛了满脸的笑意，挂上了三分悲痛，避开众人的目光，低着头走进去。 果然，隋祖禹看到他的表情就猜没护住资源，但又担心郝仁情绪崩溃，想问又不敢问，于是憋出了一句话：“那个，郝仁啊，你别难过啊，这个第一次都是这样，我们以后让他们为今天的决定悔不当初。” “是啊，是啊，郝总，没事。”大家附和道。 郝仁享受着大家的关心，感觉快玩不下去的时候，一脸坏笑地抬起头，问道：“为什么要悔不当初，赵总说给我们按50万台生产，后面不够的也马上备货。” “什么？” 隋祖禹现在觉得郝仁这个名字真的很嘲讽，面前这人压根不是什么好人。看见他，内心总会涌起替天行道的冲动。 隋祖禹正要动手，郝仁也早已做好格挡的姿势，穆言的高跟鞋声适时哒哒地响了起来，几人马上站得笔直，假装什么也没发生过。 穆言来了快一个月，经常目睹郝仁和员工毫无分寸地相处，今天又远远地看到几人在那打闹，心里有了一个遥远的担心。之前她采访的那个西装革履，思路敏捷的郝仁一定是幻觉，以后企业做大了，媒体采访少不了，他一定撑不了几次，又要开始胡说八道了。 很多年后，穆言发现自己真有先见之明，不仅预见了企业的壮大，而且对郝仁的担心也不多余。 穆言走近，和几位礼貌地打了个招呼，然后对郝仁说。 “老板，我想汇报下新品的营销计划。” 穆言是那种让人有距离感的美人，她的举止得宜让大家在她面前会下意识地矜持起来。郝仁马上恢复工作的那种严肃状态，其他几人看有正事，也脚底生风地离开了。 “哦，好。” 虽然之前经历了一些波折，但新品正式立项之后，基本的功能点也定了下来，营销侧这时就应该根据既定产品卖点进行营销策划。这就是之前，隋祖禹为什么要把研发的过程分为各个关键节点，就是为了方便各部门根据产品进度来提前准备。 对于营销侧而言，产品上市后的每一个销售期需要通过不同的渠道，对消费者传递不同的信息，比如上市前先告知有新品牌要到来，上市后介绍产品卖点，销售旺季发布促销信息，层层递进，达到提高消费者的品牌认知和促进购买的作用。 一个到位的营销准备工作和研发流程一样漫长，至少需要3个月以上。营销物料如网页、平面广告、视频、新闻稿等需要提前准备好，并且要有备案，避免中间出现问题没有内容替换。 媒体资源更要提前预约，优质媒体的资源位是非常有限的，如果不提前锁定，就可能到时候内容准备好也无处传播。而且，产品一旦上市，就会引起竞争对手的注意，在自己的热销期抢夺媒体资源也是一种常见的竞争手段。有些财大气粗的企业甚至以年为单位购买媒体资源，哪怕没有产品上市也要限制竞品曝光。 这还是早年间比较简单的营销方法，到了后面的数字时代，网络媒体百花齐放，各种舆论领袖构建自己的粉丝群体，更为复杂的智能营销工具也应用到消费者分析中，准备期也相应拉长了。 两人进了总裁办公室，穆言把手提电脑打开，屏幕挪过来对着郝仁。 “这是我收集的主流手机产品的一些营销素材，有几个特点，一是在大曝光时期投入了费用的50%以上，具备官方身份的大媒体是塑造品牌形象优选载体，近五年的央视标王都有手机产品的身影；二是，网络媒体投放比重逐年上升，对于更为年轻的人群，是很好的培育摇篮；三，不同类型媒体各自为政的情况正在改变，整合各传播渠道成为企业更精准触达用户的办法。” “收集很详尽，归纳很到位，所以我们是要借鉴的意思吗？” “不，我们要反其道而行。”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穆言在媒体多年，深谙如何吸引读者兴趣，现在只不过是变成了吸引消费者注意，道理也是一样的道理。《纽约太阳报》19世纪70年代的编辑主任约翰·博加特解释新闻说过，狗咬人不是新闻，人咬狗才是新闻，虽然新闻的主旨不应只有猎奇，但天生就应具有眼球属性。 “如何反其道而行之。” “其实，第一点，手机品牌喜欢用官方大媒体来树立形象，和商场以低店租招募奢侈品来开店一样，手机借用的官媒的可信度，商城借用的是奢侈品的高端气质。我们也要借用，但是我们不要通过竞标黄金位的方式，挂上广告的名义，可信度还是会有影响，我们要让官方媒体以新闻的方式报道我们，而不是广告，投入少，收效更好。” “非常漂亮！但如何做到？” “你看这些国际手机品牌的广告背景，无一不是营造一种奢华的氛围，透露的信息是用我就看起来有钱。我希望我们的品牌不仅仅是一件商品，而是立意可能更深一些，沟通让世界相连，跨越城乡差距，跨越东西部差距，帮助更多人迎接时代。这也和我们避开一二线，主打三四线和广大农村的策略很贴切，而且我还想更凸现农村地区，一是人口更多，二是可以和新农村建设和农村信息化等大题材挂钩，新闻点很突出。” “果然做了很多功课。这是第一点，那第二点呢？” “第二点是网络媒体的兴起，让年轻人接触资讯的方式发生了变化，分享是网络最大的便利，我们可以制造热点，通过人们的社交属性来实现成倍的传播。” “我听说过这种策略，只不过很多是通过一些哗众取宠的方式，传播量很大，负面声音也很多。” “是的，所以我们需要好的切入点，既满足人们的兴趣点，又能引导正面传播。” “这个要好好分析一下，一定要谨慎。” “会的。” “第三点是什么？” “公司初创，费用有限，没有办法通过很多媒体去传递不同的产品利益，我们只能挑选一个，用大白话集中所有渠道传播，让用户一听难忘。” “关键，我们的产品确实没有众多优点，但应该勉强能挑一个出来大说特说。” “产品靠谱不靠谱？别吓我” “你知道不是我主导开发，是隋工。” “那应该是靠谱的。” “你觉得我不靠谱？” “没有的事。”穆言不小心把心里话说出来了，赶紧岔开话题：“接下来是根据产品周期指定的传播节奏，上市前我们会在媒体上发布耀华的品牌故事，让消费者对这个品牌能够有所期待，达到认知的水平；上市初期我们会着重产品通话质量好和通话时间长这个卖点进行传播；销售的旺季我们会强调用户评价体验，以口碑吸引用户。比较细节的部分现在还没有出来，广告公司也在帮忙想。” “另外，我想记录我们产品诞生的整个过程，作为我们公司的第一款产品，诞生过程可以做重要的传播资料，也是我们公司的历史见证，因为涉密，这件事我们用自己的员工来拍摄，里面有很多需要研发帮助和配合的地方。” “没问题，应该的，在研发，我觉得你说话比我还管用。” “......” 一周后，耀华工厂一号车间。 被要求配合宣传的隋祖禹穿着防静电服，正目不转睛地盯着生产线上一名女工手里的各种零部件。站在隋祖禹身后的是同样穿着防静电服的慕言，眼神同样充满着期待，旁边还有一个叫李颖的摄影师。 不多时，熟练的女工已经安装出一个半成品手机，即将进入实验室检测阶段了。隋祖禹忍不住地说：“别，再让我看一眼。” 女工头也没回说了一句“还没有测试”，就不理隋祖禹，直接把手机放到了传送带上，渐行渐远。 隋祖禹想跟过去，却产生了一种近乡情怯的感觉，生怕检测阶段出现任何问题，心里又翻江倒海起来。 手机的测试分为硬件、软件和可靠性测试等，其中每一项又包含多类不同的检测任务。跌落实验能不能挨得住？不同环境下，性能稳定不稳定？手机信号怎么样，会不会频繁掉线？ “害怕了？对自己没信心？”穆言问道。 “你觉得我靠谱吗？“隋祖禹今天真是紧张过头，居然对不懂研发的穆言问这样的问题。 “我觉得你比郝总还是要靠谱点。”郝仁不在，穆言最后的一点顾忌都没了。“走不走，再不走我怕错过镜头。” “走走走。” 一路跟过去，隋祖禹的心情是起起伏伏，双手合十，念念有词，像在求神拜佛。好在今天做的几个测试都没有出问题，宽慰了这位信徒的心。 一切顺利，两人出了工厂，到郝仁办公室去公布这个好消息。 “实验室的测试完成后，是不是要拿着样机到真实的现网去测试了？”问的人是穆言。 “哟，跟了几天研发，流程是烂熟于心了。”郝仁感慨。 “是的，要挑几个销售重点地区去测测。”隋祖禹说。 “我想要去一个地方。”穆言说。 “你要跟着去测试？”郝仁诧异地问。 “我不能去？” “测试环境一般会很差，尤其我们目标市场不是一二线的产品，常常要跑到荒郊野外。”隋祖禹解释道。 看到两人都不太赞成的样子，穆言还来气了：“你们当我是公司的花瓶吗？这么重要的素材我怎么可能错过。” “那个，我要纠正一下，你不是公司的花瓶。”郝仁非常严肃地说。 “就是。”穆言正对这个回答满意，郝仁的后半句让她差点咬到舌头。 “公司的花瓶只能有一个”，郝仁不紧不慢地强调：“就是我。” …… 第十三章 真实的广告片 2003年8月，在夏季的高温下，病毒放过了人类。随着最后一个病人出院，劫后余生的人们走出家门，用世界的熙熙攘攘来欢庆这一场胜利。 与此同时，耀华新品的实验室验证已经全部完成，暴露的问题经过一个多月的攻关均被修复。 一辆黑色吉普车在青海高速公路上疾驰。司机是个强壮的藏族汉子，副驾驶坐着陈虎，二排是郝仁和穆言，三排是隋祖禹、测试张超和摄影师李颖。 青藏高原的天空湛蓝纯净，像被水洗过一样，公路两旁绵延不绝的山脉在盛夏依然戴着洁白的雪顶，在耀眼的阳光下熠熠生辉。 除了陈虎这个云南人，车上的其他人都无心欣赏这美景。超过3000米的海拔让人有点难受，尤其是穆言，高原反应尤其强烈，此时正闭眼在与翻江倒海的内里做斗争，怕一疏于防范就会呕吐起来。 “我开慢一点了，大家还好吗？”司机问道。 “还行”，穆言尤其无力地回答。 “什么时候能到海晏县？”郝仁问。 “快了，半个多小时。” 海晏县位于青海湖东北部，距离省会西宁市80多公里，位于丝绸古路之上，自然风景壮美，人文景观丰富。 海晏县正是此行几人的目的地，穆言提议在这里测试，是想要拍摄一些比较特色的外景。郝仁立马就同意了，青海省本来就在此次销售区域清单中，而且这里环境复杂多样，可以一次性做多种条件下的通话质量测试，能省不少事。自己想想也很期待，就跟过来了。 几人的飞机是早上11点抵达西宁的，到海晏县不过2小时的车程，隋祖禹本来打算直接去测试。但现在由于海拔的升高，几人的状态都不是特别好，司机建议明天再工作，说一般情况下，轻微的高原反应，多睡一下就会有所缓解。 司机在县城找了一家比较干净卫生的酒店，几人草草吃了点东西就各自回房间了。为了节约开支，郝仁和隋祖禹住了一个双人间，陈虎、张超、李颖住三人间，只有穆言是女性，一个人独住。 郝仁其实在路上就有些不舒服，硬撑到现在头痛欲裂，于是不到7点就躺下，随即陷入无穷无尽的梦中。 他置身公司的大会议室，看到赵扬当众宣布，之前自建民族品牌的决议是自己一时头脑发热，这一次新品没有通过测试就是证明，现在迷途知返还来得及，从此回归正途。刘达喜站起来说，现在的代工订单如雪片飞来，大家要聚焦有核心的工作内容，让公司利润再上一个台阶。姜大力抱歉地对自己说，实在物料紧张，新品原来的备料要挪往别的项目。 郝仁激动地站起来，恳求大家再给自己一点时间，赵扬却笑着对自己说，失败是常有，不要担心，不做自有品牌，你还是研发主管，薪资待遇一切照旧。 看着大家只顾笑着说着，郝仁好想怒吼却发不出声音，一挣扎就醒了。看着天花板愣了好久才反应过来是做梦，看了看表，才凌晨五点。本想再睡一下，翻来翻去睡意折腾走了，只好坐起来。 青海在西北部地区，日出的时间晚于广东沿海一两个小时，在东部差不多该发白的天空现在还是漆黑一片，边角散落着几颗稀疏的星星。郝仁扭头看，旁边的单人床被子掀开一边，没有人，目光透过玻璃阳台门，一个微弱的亮点忽明忽暗。 郝仁起身披上外套推门走出去，只见隋祖禹慵懒地倚靠在栏杆上抽着一支香烟。 郝仁不说话，也点了一支烟，在隋祖禹旁边默默站定，看向没有一丝光亮的远方。 许久，郝仁才问，“睡不着？” “嗯，你不也是？” “嗯，你也紧张？” “我自己都不敢相信，我居然紧张到睡不着。”隋祖禹说着，吐出一个烟圈，“测试机就在我行李箱里，我现在都不敢拿出来，实验室一切没问题，不知道为什么我会害怕。” “可能就是太接近临门一脚，不能接受之前的努力付之东流，才这么患得患失。刚才，我做了个不好的梦，产品不合格，公司其他人都反对继续下去，我惊出了一身冷汗。”刚才的梦好真实，郝仁想起来心有余悸。 “我听人说，梦都是反着的。” “你也信这个？那万一这次不成功，你怎么办？回家继承家产，收租当土豪？” “滚，不成功就做到成功，你不让做了，换个公司做。” “那成功了，你会像马丁·库珀博士那样打电话给你之前的领导，丢一句让他后悔的话。” 隋祖禹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想了想回答道，“我曾经以为我会迫不及待想这样做，但现在不急了，也不想这么做了。这样的想法曾经让我急功近利，难以静下心来认认真真做好产品，差点犯了错。” “折腾了几天而已，也不算犯错。不过我觉得他还是会后悔的，只不过不是你亲自告诉他，而是他自己从新闻上知道。” “嗯！”烟头燃尽，隋祖禹的困意又回来了，“再睡一下吧，一早我们就开工。” 两人回到床上，刚躺下，郝仁突然想起什么，又坐了起来，说：“要不看看黄历，明天哪个方位哪个时辰吉利？” “年纪轻轻你信这个。” “那算了。” “唔，其实看下也没关系。”隋祖禹又坐了起来。 清晨，经过一夜休息，几人恢复了体力，吃过早餐后就在大堂等昨天的司机来接。几分钟后，司机师傅把车开到酒店门口，招呼几人上了车。 第一站抵达的地方是海晏县河清牧场，名字合起来取意海清河晏。盛夏的牧场正是一年中最好的时节，草木丰盈，像绿色的波浪在阳光下清风里翻滚，羊群是落入绿海的白云，随波时隐时现。 穆言想在这里拍摄打通第一个电话的情景，让郝仁像远方的游客在蓝天白云下给家人电话分享美景，通话是真的第一次，喜悦也是发自内心的，穆言要的就是新闻的真实感。 郝仁第一次做模特，别说还真有点紧张，摄影师李颖都拍摄了一圈空镜头了，郝仁还在心理建设。 “我觉得我不行。”郝仁声音都发颤。 “你怎么这么怂？”隋祖禹完全不给情面，小心翼翼地把手机从箱子里拿出来递给他。 “没事的。” “调整下呼吸。” 大家轮番劝慰，郝仁却更加紧张，他后悔了，怎么就答应穆言这个馊主意，说不是自己做手机的人，没有那种真情实感，公司再穷也不可能请不起模特，现在真是赶鸭子上架。 “再给我几分钟。”郝仁说完，把头转向没人的一边，深呼吸起来。 这时，一个皮肤黝黑，身穿藏族服饰的女牧民远远走了过来，用不太标准的普通话问道。 “咦，你们在干什么？” 郝仁晃了晃手里的手机，说：“我们在打电话。” “用手机？”女牧民惊讶地重复了一次。直到2003年底，我国的移动电话全国普及率仅为16％，在青海县城地区，手机还是一个稀罕玩意，只在电视或者收音机里见过听过。 “对，你是？”郝仁问。 “我是这片牧场的主人，我叫卓玛措，这些牛羊都是我们家的。”女牧民指着不远处回答道。 听说是牧场的主人，除了摆弄摄像器材的李颖，所有人都围了过来。牧场虽然没有禁止生人入内，在这里拍摄一些影像也不会侵扰他人，但既然主人到来，还是要打声招呼，说明来意。 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把主人的牧场赞美了个遍，卓玛措笑魇如花，好客得紧，非要拉着几个人到自己的帐篷去喝青稞酒。几人又是好一顿解释，说明要先完成手机测试和拍摄工作才能离开。 卓玛措的注意力又回到了郝仁手中的手机，问道：“这手机可以在这里打跨省电话吗？” “当然可以，”隋祖禹说。 “唉，真方便，我儿子大学毕业后就在南京工作，一年才能回来一次，以前打电话还要跑到邮局，家里今年才安了固定电话，可是我白天放牧，晚上有时候在羊圈忙，电话常常接不到，有了手机就好了，随时随地都能联系上，不过这么好的东西一定很贵。”卓玛措稀罕地说。 “你记得你孩子的电话号码吗？”郝仁问。 “那肯定记在心里。” 郝仁把手机的电话放到卓玛措的手中，说：“给他打一个吧！试试。” “长途电话很贵吧，这哪行！”卓玛措推迟到。 “不贵，是我们麻烦你试试我们公司的手机。”穆言接话道，然后给了摄像一个手势。 “唉，那太谢谢了，我就说几句话试试。”卓玛措在衣服上狠狠地蹭了蹭手，生怕手上有汗。 “不，你想打多久都可以。”穆言说。 卓玛措接过手机，小心地按下了一串烂熟于心的号码。 “喂！儿子，我是妈妈。” “妈，这个号码是你的吗？” “不是，是来牧场的游客让我试试的。儿子你还好吗？我上次给你邮寄的牛肉干吃完了吗？不够再给你邮寄啊。好多东西不好邮寄，到了都给坏了。” “没吃完呢。你和我爸都还好吗？” “好，都好，家里最近下了好多小羊崽，你爸忙得很。” …… 卓玛措就这样立在草原的天地间，旁若无人地诉说着对远方儿子的思念。她把手机紧紧的贴在脸上，仿佛整个人被电话那头的声音紧紧地抓住。眼睛眯成了一条缝，笑容在阳光下异常的灿烂。 而这一切被摄影师李颖原原本本地录了下来。而远远坐在旁边的几个人也被这个女牧民的快乐感染了，就连陈虎和张超这两个小年轻，看着女牧民和亲人对话时喜上眉梢的幸福感，觉得自己做的事或许有更大的意义，不仅仅是工作那么简单了。 尽管穆言一直说打多久都没关系，但卓玛措大约觉得用别人的手机不好意思，十分钟左右就结束了通话，把手机还到了郝仁手中。 “通话清楚吗？”隋祖禹迫不及待的问。 “很清楚。” 等隋祖禹问完通话体验后，穆言把拍摄的照片和影像给女牧民看，女牧民看到自己被拍得像明星一样漂亮，竟然羞涩起来。 “不知道你是否能够让我们在公司广告中使用你的形象，我们可以付代言费。”穆言刚才和郝仁商量后问道。 “是像明星一样上报纸电视吗？”卓玛措问。 “是的，在很多媒体刊登。”穆言肯定地回答道。 “当然可以，我一个普通人要什么代言费，照片可以洗一份给我吗？拍得真好。” “当然。” 尽管卓玛措不肯要报酬，后来手机量产后，郝仁特别安排给她邮寄了新手机和代言费。而卓玛措一家成为了耀华手机最早的一批用户粉丝，在耀华终端十年庆典时，还被邀请到现场，给全球粉丝分享了这个初遇的故事。 本来几人今天还有很多测试任务，可架不住卓玛措的热情，被邀请到了她家位于湖边的帐篷。 卓玛措一家热情地迎接了几人，捧出了哈达，抬出了烤全羊，端出了青稞酒。 在波光粼粼的湖边，几人戴着洁白的哈达，在醇厚的青稞酒里，醒着又醉去，醉去又醒来，眼前的景象从湛蓝天空下的远山肃立，变成火烧云点燃的整个西天，又到月光给湖水镀上层层叠叠的银边。 大家这半年实在太累了，当大家拒绝卓玛措做客的好意时，郝仁看着大家疲惫的神情，心里很是不忍，立马应下邀请来。 一看带头人都答应了，卓玛顺势把所有人都领到自己家的帐篷。后来，郝仁为这次的任性找借口，美其名曰给摄影师李颖提供拍摄素材。 好在李颖滴酒不沾，全程记录下一幕幕原生态的牧民生活，而这一次巧遇制作的影片和海报，几乎成为当年广告经典案例。否则，郝仁多少也要背上个不务正业的名声。 第二天，几人在帐篷里醒来，告别了卓玛措一家，上了同一个司机的车，开始正式的现网兼容性测试了。手机测试包括一些需要在移动条件下测试的内容，于是这个司机和吉普车被连续包下一周。 这次测试的主要操作者是张超和陈虎，所以今天隋祖禹、郝仁和穆言就自觉地做到了最后一排，把中间宽敞的位置让给两人。 司机按照事前提供的曲折路线，负责测试的两人从包里拿出好几页测试项目清单，按照既定目标开始对小区切换、信息收发等内容进行逐一测试。坐在后排的几人则紧张地盯着数据，生怕出一点纰漏。 郝仁觉得是自己查老黄历的功劳，一连几天，测试竟然没有出现大的问题，顺顺利利地就结束了。 测试工作已经是开发的后半段，一般直接交给测试部门即可，这也是耀华终端公司历史上唯一的一次公司研发负责人和总裁共同参与的测试，以后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 在今后耀华不断壮大的过程中，每一次新机发布准备时，郝仁总会想起这一次测试，亲眼目睹自己公司生产的产品第一次融入现实网络的那种激动，像极了把一个新生命带来世界一般。 自测的所有项目完成后，几人回到深圳，隋祖禹信心满满地安排人将手机寄往工信部授权的检测机构，并提交了入网申请，不久后就得到了工信部的通过批复。 从此刻起，耀华的第一款手机就可以量产销售了。 车间生产线上，穿着防尘服的工人们整整齐齐坐成一排排，零部件从传送带而来，在他们灵巧的手上变成半成品，通过各项机器或人工检测后，最终封装。 站在一旁的郝仁看着工人们热火朝天的工作场景，眼前浮现出外婆家门前一片片金灿灿的稻田，每一株水稻的穗都沉甸甸的，压弯了杆，微风吹过，遥遥地朝自己点头。稻田和眼前的生产景象重合在一起，叫郝仁分不清哪个是想象，哪个是真实。 隋祖禹用肩头轻撞郝仁一下，说：“看，我们丰收了。” 第十四章 万事都已具备 302会议室此刻挤得满满当当，会议桌一边是耀华终端营销部的同事，另一边是广美传播有限公司的创意团队，屏幕的前方，穆言一身浅色职业套装，仪态万千地立在那里。 面对这样一个赏心悦目的美人，大家却有点都笑不出来。穆言一从青海回来，就紧急召集广告公司过来开会，并宣布重新调整产品的营销计划。已经临近产品发布，部分物料都已经启动制作，突然得知要调整，大家一时间有点接受不了，整个会议室鸦雀无声。 “穆总，这个时间来调整计划有一些赶，本来的计划是前期以讲述品牌创建以及耀华高层亲历产品研发生产的故事，这个方案之前没有人提出异议，现在说要调整，是有什么变化吗？为保证制作的时间充裕，我不建议这个时间大改。”广美公司的创意总监孙正恕语气中有些不满。 甲方乙方是对矛盾体，乙方不怕甲方要求高，就怕甲方朝令夕改。改来改去，时间不够，只好做个半成品，传播反馈不好，最后又是乙方怪甲方时间紧，甲方怪乙方能力差，没完没了。 “孙总监，你不要着急，先听我说。对于一个新品牌来说，品牌故事要讲，这些已经做好的内容不会浪费。但是不是作为重点，调整不调整节奏，你们先看看这次测试过程中采集到的用户影像，或许会有一个精准的判断。”穆言轻点一下投影仪，不疾不徐地说。 当青海女牧民卓玛措打电话的一张张照片出现在屏幕上，大家被她身后雪山草原的美丽、被她并不精致的面容、被她好不造作的笑容吸引了。 诚然这不是一张美丽的脸，甚至不是一张年轻的脸，完全算不上一个合格的广告模特。但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在这样的环境中，却自然而然地散发出一种原始而又和谐的美感，一种贴近生活的人间喜乐。 “这是一次巧合，让我们在测试中拍摄到用户使用产品的影像，真实而有感染力，这和我们产品的内核是非常贴切的。我们努力去做一个民族品牌不是为了感动自己，而是为我国消费者提供生活的便利。所以，我们的核心物料应该以消费者为主角，把耀华管理层当做配角，大家觉得怎么样？”穆言说道。 “这些影像比较有人文色彩，和画家陈丹青的西藏组图系列有异曲同工之妙，跟现在市面上泛滥的明星代言手机广告很不一样，很有辨识度，也更具格调，我建议再追拍更多类型消费者的使用场景。”美术指导陈琛说道。 “整个过程设计成一个活动，线下招募一批消费者体验官来加入拍摄，然后投票出前十名做产品代言人，让消费者自己参与到品牌建设中，会有利于产品内容的传播。”活动策划刘海说。 “确实震撼，我觉得不仅如此，大家看这位藏民使用的红色手机，和她的红脸蛋互相呼应。我觉得手机的颜色可以命名为高原红，其他颜色的命名参考这种方式，赋予不一样的含义。”文案纪辛说。 “如果是这种风格的主kv，媒介方案要相应调整，我觉得公交站台、车身广告等这些和消费者是平视角度的广告会更有亲近感，可以相应提高这块投放的比例。原有定下的户外不能取消，我们可以投放纯产品形象的海报。”媒介采买吴珊珊说道。 “这样的形象和销售重点很契合，贴近我们消费者的生活。就是时间上有一些难度？”孙正恕不无担忧。 “这也是为什么我把大家紧急叫过来的原因，我知道时间上有些紧张，但如果不做，我们可能会错过一个成功的营销案例，我只能依靠你们这群伙伴了。”穆言眉头轻蹙、面露难色地说道。 与这位媒体出身的营销总监接触了几个月，孙正恕知道这是位外柔内刚的主。她和人交流和声细语，如清风拂面，却对细节要求近乎苛刻，不做到绝不罢休。正如刚才的语气看似示弱，却完全没有让步的意思。 沉默了短暂的几秒，孙正恕叹了口气，说道：“甲方说啥就是啥，我不熬夜谁熬夜。” “是我们一起。”穆言果断接过话。 “就是，就是，一起做出来。” “加油！” 大家附和道，重新打起精神来。 “我们先把传播计划排一排，再接着讨论整个创意的细节，然后各自领走任务开工，务必在媒体截稿前完成。”大家已经达成一致意见，穆言趁热打铁把后续工作安排下去。 “好！” …… 北京，聚星大厦。 郝仁和穆言将手机和一张张主形象海报摆在聚星董事长李东面前。 “坦诚说，没有特别亮眼的地方，在一二线城市一众外国品牌中没有优势，自研没有想象中的简单吧！”李东翻转着手机，不咸不淡地说道。 确实不容易，就这台别人眼中没有优势的手机已经让郝仁整个公司都精疲力尽了，国内的技术落后别人不是几年，是十几年，想要几个月赶上，那不是规划，那是神话。 郝仁苦笑着点点头，刚要说什么，李东却又接着开口了。 “但是手机的通话质量和时长是优势，外观看起来也很轻便，性价比优势明显。” “您的意思是？”先抑后扬让郝仁有点不确定李东的意思了。 “我的意思不是已经签过意向了。”李东笑着说道。 “李总故意吓我的！”郝仁身体放松了一点。 “其实，你们的产品比我想象中的好很多，本来我还以为你们只能做出一个勉强能用的产品而已。” “勉强能用的产品你也愿意卖？” “国外品牌眼高于顶，价格高昂，在一二线城市就挣得盆满钵满，没有动力开垦广大三四线和农村地区。如果不是国产竞争者，甚至他们不肯让渡利润给我们这些代理商。我们代理，肥田不一定好挣钱，瘦田未必挣不到钱，只要有赚头哪有挑客户的，只希望你们以后壮大了，别欺负我们这些老兄弟就行。” “这哪能呢？” “比较让我惊讶的是，你们短短时间就建起出完备的营销团队，看来对这次的营销计划信心满满。” “李总，这一次的营销计划是由我们的营销总监穆言亲自操刀，她在媒介有多年的工作经验，可以让她为您介绍一下。” 这时候，一直没有说话的穆言站起来，简明扼要地介绍了会投入什么资源进行营销投放。一家代理商同时销售多家产品，这些产品彼此之间是竞争对手，过于细节的营销计划，穆言不会提及，但对于李东关心的投入费用规模、投放区域、重点媒介等必须说清楚，这样才可能争取到更好的陈列位置。 当穆言提及会在央视进行曝光时，李东惊讶地问：“你们居然投标了央视的黄金位，要和别的品牌一叫高下？” 穆言摇头，故意卖起了关子：“可能会以更好的方式，具体您到时候就能看到了。” 李东笑笑，也没有追问，说：“我有个建议，投放媒体影响力大的地区铺货量可以加大一下，部分沿海城市，虽然不是一二线，由于较为开放，对国外品牌的偏好度会比较高，建议铺货量减少一些，具体的量你们派人和我们分销经理再逐一核对。” “行。” 三人又就商务、合同、销售方案等重要内容进行了讨论，并签署了正式合同。接下来的销售人员新品培训、陈列方案等执行细节，三人就交由相应的员工进行处理，不再亲力亲为。 聚星拿下后，穆言直接飞回深圳跟进营销计划执行，而郝仁改由陈竞男陪同，当起了空中飞人，逐一和此前有意向的代理商敲定了正式合同。 期间，还有两家原本已经拒绝的代理商，得知同行开始正式代理耀华产品，主动来拜访郝仁表达合作意向。郝仁倒也不傲娇，大大方方地多要了对方两周的店面广告位，签下了合同，看得陈竞男暗暗叫好，心想自己老板长得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内里猴精猴精的。 耀华研发实验室。 所有研发人员围成一圈，死死地盯着桌上一台崭新的手机—耀华t1。 这台内部编号为103071219301的手机，是获取销售许可后正式量产的第一件商品，隋祖禹和郝仁商量后决定这台留下收藏，做个纪念。 然而，手机已经静静地躺在包装盒里享受大家的目光好一会了，却没有一个人去把它打开。 隋祖禹不是第一次看到真机，收到排产通知后，他一有空就经常跑到生产线去看几眼，像产房外等待新生儿降生的老父亲一样焦灼。但，陡然孩子出生了，被护士抱出来放手上了，隋祖禹又有点不知所措了。 其他的研发同事有部分还没去过生产线，测试样机都没见过，更别说真机了，现在急不可耐地等着隋祖禹打开包装，好让他们一睹真容。 “那个，不然飞华你来开箱吧！”隋祖禹深吸了口气对齐飞华说。 “隋工，你不自己来？”齐飞华有点诧异。 “你来吧！”隋祖禹摆摆手说。 “好吧，那我先去洗个手。”齐飞华立刻转身去了洗手间。 齐飞华对着镜子郑重其事地整理仪容，将衬衣袖子以同样的宽度卷了四次，分毫不差地刚好卷到手肘部分，然后打开水龙头，对照贴在瓷砖上的六步洗手法，掌心相对，手指并拢，沿着指缝用泡沫搓揉起来，足足洗了五分钟。 回到实验室，齐飞华站定，伸手就要拆包装，隋祖禹却制止了她，说：“站到东面再拆。” “东面？”齐飞华不解：“有什么讲究吗？” “我查了黄历，东边今天是吉向。”隋祖禹回答。 “……” 尽管无语，齐飞华还是照做了，图个吉利，求个大卖，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齐飞华拿裁纸刀小心划开透明塑料膜，打开纸盒，小心翼翼地把手机捧了出来，红色的外壳鲜艳夺目，小巧的翻盖圆润纤薄，带着点亲生父母的滤镜，大家哪哪都觉得好看，哪哪觉得都满意。 终于，大家忍不住惊呼起来，互相拥抱在一起，就是这一刻，过去半年里，所有的焦灼不安，所有的通宵达旦，都值了。 第十五章 销售大获成功 8月25日，一部名为《走向未来》的纪录片在中央电视台播出，它从历史和现实两个维度出发，通过一系列鲜活的小故事阐释了整个中国经济发展对人们生活的改变。 第一集的故事讲的正是青海牧民从过去到现在翻天覆地的变化，随着农牧区信息化政策推行的步伐，通信基础设施建设如火如荼，使广大的农牧民群众能够更好地获得所需要的各类生产信息。这里面除了政府的大力扶植外，一些有社会责任的企业也成为了很好的助力。 其中，耀华终端首批捐赠价值近30万元的手机给当地农牧民，并承诺以后逐年捐赠耀华新机型。同时，与权威农业科学单位合作，通过服务热线、短消息推送等形式，加强农民对惠农政策的理解、推广农牧业科技知识、帮助农民推销农产品。 节目播出后，耀华品牌的曝光度迅速提升，冲到自然搜索前五，力压很多有话题性的娱乐新闻，一时间好评如潮。 “良心企业！” “民族企业关心民族发展。” “只要价格不超标，我就要支持！” “大城市电脑手机，没想到还有这么多地区依旧电话都不方便。” “耀华不是代工厂吗？居然有自己的自研产品，还用于帮助农牧区。” ...... 第一波的宣传先声夺人，穆言的启动第二波组合拳，重点销售区域的户外和公交站台一夜之间齐齐换上了卓玛措等一系列用户海报，她们穿着职业各异的服装，笑靥如花，沉浸与家人朋友无限畅聊的快乐之中。 与此同时，各个代理商的货品火速上架，铭牌上1699的价格对比海外品牌动辄三四千的价格，让消费者直呼良心。配置上300个小时待机、6小时通话时间、高清通话质量等卖点对三四线城市极有吸引力。 我为耀华代言的线下活动在开售几天后也启动了，普通的消费者，无论年轻人，还是大叔大妈，都拿着新买的耀华手机在销售点临时搭建的摄影棚，拍摄了自己持手机的美照。被选上当广告代言的几率虽然不大，但让专业摄影师免费拍上一张独照或者全家福却是一件开心的事。 毫不意外，耀华的销售门店排起了长龙，人们呼朋唤友，一番热闹的景象。 东莞一家销售门店里，郝仁穿着店员的统一服装站在一旁，看着其他导购忙里忙外地招呼客人，然后听着客人们的问题，不时在笔记本上记录一些重点。 郝仁相信没有完美的产品，都是一代代不断地改进才能赢得消费者的心。销售当季正是产品用户调研的好时机，问题和回答都是新鲜热乎的，更有参考价值。 于是，他和代理商打了招呼，一早就驱车来了这家门店当起了临时店员。原本店员知道他的身份，以为是来督店的，工作起来更加勤勉。 今天不是周末，一大早客流量还好，还不到午饭时间却突然挤满了人，所有店员都忙得不可开交。两相对比，郝仁站旁边和客户闲聊，显得无所事事、游手好闲。 这时，一个等了许久还没人招呼的大妈，跑到郝仁面前，两手一叉腰。 “我说小伙子，你一个大男人，看着这群女孩子忙得团团转，也不来帮忙，怎么，你是靠走后门来这家店工作的？” 郝仁被大妈的突然袭击说得愣神，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应。 旁边的女导购一看郝仁被指责了，连忙过来解围，说：“不是这样的，他有别的事在忙。” 大妈听了更加生气，自己看了半天，除了看见郝仁站着聊天，完全无事可忙，说道：“小姑娘，他是老板的亲戚吧！你怕他，我可不怕。小伙子，靠山山会倒，靠人人会老，要靠自己，勤劳致富。别愣着了，你来给我拿一台耀华t1。” 女店员正要说什么，郝仁却朝他摆摆手，然后对大妈说道：“大妈你教育得是，我这就给你拿，请问你选什么颜色？” 大妈看郝仁在自己的谆谆教导下认识到错误，非常满意。于是，对郝仁展现出长辈的大度：“知道错了就好，是老板的亲戚更要努力工作，不要给自家亲戚丢脸。我要高原红，我们一起跳广场舞的姐妹都喜欢这个色。” “行，我这就给你拿。”郝仁从柜台拿出一台手机问：“要给你打开，装上卡吗？” “要。” 郝仁一边娴熟地拆包装，一边问：“阿姨，你从哪里听说这款手机的？” “一起跳舞的张大妈，她儿子给她买的，可嘚瑟了，说通话清楚、电池耐用、颜色好看、价格实惠。” “阿姨，把电话卡给我，我给你换上。” “给，我还听电视说了，这个牌子还援助了很多贫困地区，助力什么信息化，真有心。” “阿姨，这里是开机键，你可以在这里把常用的号码输入进去，以后就可以直接拨打。这里收发短信的地方，笔画和拼音都可以。然后这里有一些铃声，你喜欢哪个可以换。还有一些小游戏，你按这里就出来了，备用电池和充电器都在盒子里……” 大妈递过来的卡是新的，应该是第一次使用手机，郝仁就介绍得更详细一些。 “小伙子，谢谢你，你人帅，说得也好，下午我把姐妹带来这，给你提升业绩。”大妈付完钱，高高兴兴走了。 本来郝仁就打算体验一上午，结果大妈落下这么一句话，他不好意思爽约，只好等着。好在午饭刚过，大妈就领着三个人进来，又找他买了三台高原红，笑得店员合不拢嘴。 今天正好上市一周，郝仁忙赶着回公司看周销数据，送走了大妈急忙就要走。结果，上午目睹一切的女店员追着出来和他告别，说以后没事多来这里看店，给他分提成，搞得他是哭笑不得。 刚跨入办公室门，花花绿绿的纸屑从天而降，大家不知道从哪里冲出来，欢呼着把他抬起来，象征性地颠了几下，也不敢真往天花板上扔。 哄闹一阵后，穆言轻咳两声，大家安静下来。“老板，努力用你的想象力猜一下卖了多少？” 这么问，肯定是卖得特别好，郝仁大胆的猜：“1万台？” 隋祖禹对他的想象力很不屑，切了一声。 “2万台？” 穆言摇摇头，对他露出失望的神情。 “不会5万台吧！”郝仁难以置信。 “10万”，众人齐声欢呼。 郝仁都震惊了，“那不是最多两个月后就缺货了？” “是啊。赵总上午来过了，说一个代理商给你发邮件追货，抄送了他。他来找你，我说你去巡店，他就没给你电话。只是说，猴崽子这个时候怎么到处乱跑，自己的事也不上心，管杀不管埋，老让我收拾，真是的。然后就直接去找姜总，让他无论如何赶一批出来，保证不断货。”汤媛绘声绘色地说，把赵扬的语气都模仿了出来。 “啊！”郝仁懵了。 “庆祝！庆祝！”大家才不管郝仁会不会被赵扬修理，又大喊大叫起来。 “大家想去哪里庆祝？”郝仁问。 “火锅？”一个声音提议。 “上火！”几个声音反对。 “唱k！”又一个声音提议。 “没新意。”反对的声音更多了。 …… 大家搜肠刮肚地思考。 “我还没有去过酒吧！”陈虎嘟嘟囔囔地说出了自己的提议。 “这边最好的酒吧是野荷，听说妹子又多又好看。”李子健有几个玩咖发小，家里有钱，从小不好好读书，就是吃喝玩乐熟门熟路。 “可是野荷很贵，一个卡座好像低消2000块，我们这么多人，一晚上得上万了吧？”齐飞华看起来略懂行情。 “那得卖多少手机，算了。”陈虎失望地说。 “不过，我倒是有个亲戚的小孩在野荷做经理。”一向不喝酒不蹦迪的隋祖禹居然在这种话题插上了嘴：“我问问有没有打折？”说完，就出去打电话了。 五分钟后，隋祖禹回来了，得意地说道：“有办法，酒吧是10点以后比较贵，我那亲戚小孩说，我们可以8点后去，11点前走，算我们便宜点，3000全包，还送一瓶酒，叫什么早鸟票。” “耶！” 这些人少有机会混酒吧这种高消费场所，要不是穷，要不是没时间，稀里糊涂地为隋祖禹的见多识广而欢呼。 不过很快，大家就知道，自己错得是多么离谱。 8点的酒吧街空空荡荡，当大家兴致勃勃地出现在野荷酒吧门口时，只看见头顶上缠绕着荷花图案的金属招牌，在有节奏地闪着玫红色的光，门口连个迎宾都没有。 隋祖禹不慌不忙地打电话，不一会，一个打着哈欠，满头黄发的年轻人走了出来，示意他们进去。 这时，诺大的酒吧里只有几个正在打扫的保洁阿姨，一些椅子还叠放在桌子上。 黄发青年说一般10点后才有人来，大家随便坐。然后，转身去吧台拿了两瓶威士忌和几碟干果过来，又说调酒师还没上班，有事叫他就好，说完不知道猫到哪里偷懒去了。 就这样，大家在没有音乐、没有表演、只有眼前这几个保洁阿姨的酒吧，面面相觑。 “美女呢？”陈虎问。 汤媛扬扬下巴，示意眼前的这几个阿姨。 “我们现在该干什么？”李子健又问。 郝仁觉得有点尴尬，用手扶住了额头。 说淡定还属隋祖禹，他找了一个有靠背的沙发坐下来，“大家都愣着干什么，不是你们要来酒吧嗨，我们嗨起来！” “……” 大家陷入了沉默。 酒吧的中央是一个小型舞池，里面有几个圆形的高台，是给领舞或歌手表演用的，其中一个上面还架着话筒。 郝仁跃上那个有话筒的高台，摆弄了几下，清清嗓子说道：“大家好，非常感谢隋祖禹，让我们低成本包了个场。在这个特别开心的日子里，我有几句心里话想对大家说。过去的半年里，我们因为种种原因聚在这里，有人是主动选择，有人没有选择。而我正是那个没有选择，莫名其妙地就接手新业务的人。那时，我充满迷茫，根本没有想过会有一举成功的可能，只是盲目地解决着一个又一个的问题。到今天，我们终于克服重重困难，幸运地迈出了一小步，这一小步的背后，是大家不分昼夜的努力。我不知道大家为什么会在我都不信任自己的时候信任我。但是，既然走出了第一步，我们后面不妨步子迈大点，朝最好的国产品牌冲击。” 汤媛倒了一杯酒走过来递给郝仁，大家这时也纷纷起身，各自倒了一点酒，把郝仁团团围住，一起欢呼起来。 “干杯！” 酒尽，郝仁却还不下来，“我要为大家献唱一首歌，水木年华的《一生有你》。” 没有伴奏，郝仁用干净的嗓音悠悠地清唱起来。 因为梦见你离开，我从哭泣中醒来。 看夜风吹过窗台，你能否感受我的爱。 等到老去那一天，你是否还在我身边。 看那些誓言谎言，随往事慢慢飘散。 多少人曾爱慕你年轻时的容颜， 可知谁愿承受岁月无情的变迁， 多少人曾在你生命中来了又还， 可知一生有你我都陪在你身边。 唱到一半时，突然一道光打在郝仁身上，一袭白衣泛起点点光芒，勾勒出挺拔身姿。面庞镀上了细细密密的霜，沉静得没有一丝波澜。眼睑低垂，目光柔和得像一汪清泉。 远远地有吉他伴奏的声音传来，那个黄发青年正坐在高脚凳上，抱着一把木吉他轻弹。 所有人放下酒杯，揉了揉眼睛，目光死死定在郝仁身上，仿佛在确认什么。 老板居然有这一面？我是不是喝多了？ 第十六章 有人喜有人忧 总裁办公室里，赵扬的心情显然非常好。耀华终端才成立不到一年，第一款产品就在市场上取得不俗的成绩。现在他把自己的手机也换成了郝仁送过来的黑色耀华t1，打电话的时候只用拇指食指扶住边缘，恨不得所有人都看到上面的品牌logo。 外面响起敲门声。 “请进！” 郝仁一身休闲装地推门进来，满脸春风得意。 “赵总。” “坐吧！”赵扬指了指沙发，自己也从办公椅起身，坐到郝仁的旁边。 郝仁跟着赵扬十年，对他的习惯多少能摸准一些。如果是正事或是心情不好，赵扬一般就在办公位上面对面地交代。如果是谈心或者心情好，赵扬更喜欢坐在对方身边谈，显得特别亲近。 郝仁看此刻赵扬心情好，自己也往椅背靠了靠，调整了一个更为舒服的姿势，准备迎接这场大概率愉悦的谈话。 “郝仁，最近斗志很昂扬呀！做得不错，我果然没看错人。”赵扬笑着说。 “赵总过奖，都是您对这个市场看得通透。”郝仁不敢自大，战场上士兵冲锋陷阵固然重要，背后的大帅在中军帐运筹帷幄才是决胜的关键。赵扬居安思危，早就做好了布局，自己不过是一个好的执行者而已。 “你我之间，不用客套。今天叫你来，是有正事说。”赵扬一边说，一边摆弄桌上的茶具，“新品牌初创，一开始大家不看好，为了减少内部阻力，你让步很大。现在虽然只是迈出了一步，但当中的潜力谁会看不出，耀华原有规模不应该是你的上限，是时候好好把你的组织完善下，不用委屈自己。要人，要资金，任何有利于业务发展的要求都尽管提。我不是要你省三瓜两枣，而是要你大刀阔斧地开出条新道来。如果做事处处掣肘，畏畏缩缩，难成大事，我的意思你明白吗？” 热水在壶里咕噜噜翻滚，冲开卷曲的茶叶，茶漏过后，一杯清茶推到郝仁面前。郝仁轻扣桌面两下，表示敬意地接过茶杯。 “赵总，我只是不想老麻烦你。” “你后顾无忧，我才没有麻烦。屁股决定脑袋，人心最是计较，被动了蛋糕的人有点情绪，我都可以理解。但谁要试图逆势而为，阻挡公司的前进方向，那我也不是个摆设。” “赵总，那我直说了，您决意要做自有品牌，大家都反对，我只好想了这么个权宜之计，其实当时自己没有深思熟虑。第一款产品在市场得到验证，我就开始琢磨未来。随着业务做大，品牌力增强，我们不可能只做一个单品，品类和产品都会扩展，迟早还是会影响到公司代工贴牌业务。长期来看，客户不会让耀华又当供应商，又做竞争者的，两头的信息都牢牢握在手里，上帝视角太可怕了。到时候，无论如何您都需要做个取舍。” “我已经做过取舍了，做自主品牌就是我唯一的选择，以后公司没有比你更重要的业务，各方面的投入不会吝啬。但郝仁啊，短期内人心还得稳住，要有一个更好的办法，让两者并行不悖。” “是，现阶段公司的很多运作模式，既无法支撑新业务的发展，也无法兼顾旧有代工业务。才半年，就已经多次相互摩擦。虽然最终都解决了，但中间沟通成本非常高。而且每次都需要上升到您来决策，我觉得这不是一个长久之计。” “的确如此，和你们相比，我接触到的信息是经过筛选的，并不全面，我又如何保证每次的决策都是正确的。企业大了，应该用制度和流程来保证它的稳定运行，而不是我一个人的判断。” “赵总，我们需要一场针对流程和组织架构的深刻变革，即是为现阶段多业务的顺畅运行，也是为了将来企业规模扩大做准备。这个想法在我的心中已经很久，但变革可能会让大家都难受，一时半会，我还没想清楚各种方式会更好。” “回去好好想想，既然是大家都难受的事情，就在会上提出来一起商讨。不要有什么心理负担，你只管往前冲，背后有我。” 从赵扬办公室出来，郝仁被一种无形的压力笼罩着，感觉如履薄冰。 这是一场豪赌，赵扬已经做好和过去决裂的准备，不惜重新划分蛋糕，让所有人都难受。郝仁却自觉还没有肩负起整个公司利润来源的能力，也不知道发生时，自己能不能应对。只有一件事是明确的，现在就是想退却，老板以及自己队伍里的所有人，都不会答应，只会推着自己继续往前进。 真的好难。做不好，辜负了别人的期望，压力大。做好了，拔高了别人的期望，压力更大。所以说，天降大任无论是之前还是之后，苦其心志都是避免不了的。 公司里不是所有人都为郝仁的成功而感到开心，此刻，刘达喜一个人在办公室里捏着香烟深深地吸了一口。 刘达喜今年已经40岁，和赵扬一样，是80年代较早一批加入创业大流的淘金者。干过倒卖，做过代工，能挣钱的行当，只要是能试的都试了，最终刘达喜在电子产品制造杀出来一条血路。 1998年以前，中国还没有任何本土品牌，80％的市场被酷美等世界前三国外品牌占据，剩下20％的市场则是一堆二流国外品牌瓜分。而此时，中国的手机市场已经呈现几何式的增长。1990年底，电子工业部预测，1995年预计中国移动电话将达到50万，但实际上达到了360万。后来，电子工业部又预测2000年达到800万部，最终结果是8000万部。 手机市场高速的增长背后，反应了经济社会发展对通讯技术需求达到了空前的高度，然而，本土品牌却一直缺席，将偌大的市场拱手相让。 直到1999年，政府颁发了《关于加快移动通信产业发展的若干意见》，严格控制移动通信产品生产项目的立项、审批，避免重复投资浪费，并将移动通信产品外商投资项目按《外商投资产业指导目录》中的限制乙类进行管理。也就是说，只有取得信息产业部颁发的手机生产许可牌照的厂商才能从事相关生产。 随后，信息产业部向多家企业颁发了gsm和cdma手机生产许可牌照，其中包括二十多家中国本土企业，从此，中国本土品牌开始轮番登场。 而刘达喜和朋友合伙的科达技术有限公司就是取得牌照多家本土企业之一，开上了信息红利的快车道。面前是一整块肥肉，刘达喜为此搭上了全部身家，打算孤注一掷地干出一番事业。全盛时期的刘达喜，坐拥近万人大厂，并没有比现在的耀华小太多。 看着本土企业日进斗金，国外企业感到了对自己市场份额的威胁，率先打响了对中国本土手机品牌的第一枪。 整个2000年底到2001年，中国手机市场可谓血雨腥风。国外品牌以50％的幅度大规模降价，对刚刚起步的本土品牌进行高强打压。价格站一旦打响，利润和市场就变成了鱼和熊掌，不可得兼。一时之间，直接将手机品牌价格直线拉到了千元以下。 从如日中天到入不敷出也不过2年多，刘达喜成为了那个大潮过后裸泳的人，四处奔走也没能逆天改命。最后一家意图进入中国手机市场却苦无没有牌照的外资公司找上门来，愿意出钱入股挽救公司。然而，重组后的公司，刘达喜的股份稀释，不再能说上话，技术和资金都依赖外资，和对方的相处也十分憋屈。 人生的大起大落不过如此，清完债务的刘达喜选择离开自己亲手创立的公司。当然，以他在这个市场的资历以及客户关系，想要找个工作不是很难。正好耀华的销售主管因病离职，赵扬三番四次邀请，刘达喜就这样加入了耀华。 说心里话，刘达喜心里是佩服赵扬的。赵扬作为一个企业家，有自己没有的那种广阔格局和从容不迫的气度。所以，哪怕从曾经的决策者，变成听命行事的下属，刘达喜也没有感觉到太大的落差。反而盘活过去所有客户关系，把耀华的业务规模短短半年时间就提升了一个台阶，市场份额和第二名差距从16％拉开到28％，将耀华从国内厂家中当之无愧的第一变成遥不可及的第一。 只是刘达喜不明白，自己的血泪教训都不足以让赵扬放弃对自建品牌的执念。何况，他倚重的郝仁不过是一个年轻的毛头小子，说他敢闯敢拼，说他年轻有为，说他成功过，辉煌过，刘达喜都不否认。但是，他输过吗？输得体无完肤过吗？ 真是没摔过，不知道疼是什么感觉，非要把现成的饭碗都一并砸了才后悔，刘达喜的心口越想越堵，面前的烟灰缸尽是扭曲的烟屁股，袅袅地飘出一道气若游丝的青烟。 第十七章 呼唤深刻变革 9月底的月度经营例会。 郝仁提前五分钟到达会议室的时候，大家三三两两在闲聊，见他进来纷纷拥过来把他围住，满脸堆笑地祝贺他大卖。 显而易见，最近郝仁是公司最引人注目的人，谁见了不管真心还是假意都会恭维两句。何况，这是写进耀华企业文化中最重要的一条，上下同欲者胜，风雨同舟者兴。 直到赵扬大步跨进来，大家才让郝仁获得解放，顺利回到座位上。 “看来大家都已经祝贺过郝仁了，这是耀华的第一款自主品牌手机，取得这样不俗的成绩委实不容易，看来今天的年终奖大家可以期待一下了。” 赵扬说完，会议室就响起了热烈的掌声。毕竟，祝贺不过走走过场，年终奖却是实实在在。 掌声停歇，赵扬回复了严肃的表情，说道：“郝仁，你是第一个议题，开始吧。” “大家好久不见，这半年来，因为忙于新业务，我较长一段时间没有参加月度经营例会。虽然没有经常看见大家，但我时刻能感到大家对我的支持。耀华手机取得这一点小成绩，其实是因为背后有你们作为坚实的后盾。今天我的议题是一个求助项，在代工和自主品牌两大业务并存的阶段，如何保证生产交付？” 说到这里的时候，刘达喜抬起头来，刻意看了郝仁一眼，他有预感郝仁可能要针对自己的业务说事了。刘达喜的敏感让他很不喜欢“阶段”这个词，是在暗示他的业务已经是明日黄花了吗？只是一个过渡的状态吗？ 郝仁没有看到刘达喜那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对他的内心戏毫不知情，半开玩笑地说道：“要我说，这段时间，谁的工作最难做？那当属姜总，他同时处理两个不同的业务，手心手背都是肉，亏了哪个都是公司的真金白银，都是咱的工资年终奖。” 郝仁用一种懂你的眼神和姜大力对视了一秒，接着说道：“本来姜总来提这个议题是更为合适的，但我负责新业务以来，两个业务撞车的情况频频发生，几次还不得不到赵总处协调。问题都得到了解决，但这不应该是一种常态。出于下一季产品的需求，我不得不提出来和大家讨论讨论。我们长久以来依赖的销售与运营计划sop流程，通过会议商讨需求重要性评级，来实现部门之间的平衡，解决业务计划与排产执行的方式，是不是还适用于现阶段的企业发展？” 看到郝仁提出的问题与生产相关，姜大力想吐吐苦水：“现在整个生产管理难度越来越大，供应链突发事件太多，月会、周会、天天是会都没有办法应对。通过定期的协同讨论，已经远远不适用于供应链发展的变化了。上午才协调好，下午又有变化，三头六臂也解决不了。” “既然如此，何不把新旧业务的生产线进行拆分，独立运作，这样就可以互不冲突。”刘达喜提议道。 “这不是一个最好的选择，两块业务都有明显的淡旺季，如果完全切割，资源利用没办法最大化。旺季两边同时抢夺供应商资源，抬高价格，淡季生产闲置，人员空转，又是费用浪费。”何琼关心的就是费用，听意思要分别扩厂，立即站起来表达不同意见。 “拆也不行，不拆又各种冲突，确实很难办，确实难办吶。”姜大力摸着毛发稀疏的脑袋，叫苦不迭。 “大家还有没有什么别的看法？”赵扬对大家所说的不置可否，继续引导讨论。 …… “我们应该引入现代企业资源管理系统，比如在外企广泛应用的erp。依托信息化技术，以系统化的管理思想，用可视化的呈现方式，为管理层提供科学有效的决策依据，为员工提供没有变数的操作流程。变人为集体决议为系统客观决策，减少企业运营的不稳定性。建立风险预警机制，通过事前风险预测、事中延伸管理及事后的监督分析，保证各项业务的顺利展开。” 声音来自会议室最后一排凌乱发型的男子，隋祖禹。 这几天郝仁一直和大家复盘耀华t1上市项目，对整个项目过程中出现的问题逐一总结，其中对于生产问题谈得最多。隋祖禹当即就提出引入外企常用的企业资源管理系统。 隋祖禹不愿意过多参与公司管理，他的本意是告诉郝仁，然后郝仁自己去汇报。结果，今天一大早，隋祖禹一到办公室，就被郝仁生拉硬拽到了会议室。开会已经半小时过去了，郝仁还没有把他的建议说一下，最后终于憋不住了。 “erp我听说过，是一个管理软件。你的意思是说升级目前的软件系统？”姜大力问。 “我们不光需要强大的工具，也需要转变管理思维和管理模式。从软件上来说，erp集合了物资资源、人力资源、财务资源和信息资源等关键内容，然后进行系统关联分析，帮助我们进行决策优化。从管理模式来说，每一个员工都是流程里的个人，都是别人的上下游。我们能不能改变各部门的孤岛状态，做事充分考虑自己对其他部门的影响？我们能不能放弃订单金额的盲目追求，开始关注整体效率和收益？” 隋祖禹看了一眼此前多次给耀华t1的生产制造困难的刘达喜，意有所指地继续说道。 “比如随时关注系统中各项资源的变化，如果显示下月排产已经很满了或是物料出现了中断，除了生产部门要紧急备货和调整人力，销售部门也要行动，在接单时候，考虑对客户承诺的交付时间是否符合资源情况，给生产预留足够的时间。如果一定要紧急交付，则要查看数据，预判可能潜在的延期和成本超额，看看是否值得做。” “这个系统是自建还是购买引入？”何琼认同这样的改变，但成本还是她关心的要点。 “其实我也只是这种管理系统的使用者，所以如何搭建，我不是很专业，可能需要请it团队和商务团队一起分析评估。我建议可以请经验丰富的外国咨询公司提供下变革方案和业界优秀案例，我们了解后，再决定如何落地？” “你是说请外国咨询公司参与我们的实际生产？这些数据可是公司核心机密，放在外国人的软件系统上，这会不会不安全？”姜大力问。 “我们可以只购买软件方案，由我们的it团队加以改造，然后本地化部署，就不涉及数据外泄。另外，咨询公司只是虚拟运营我们的业务，不用提供真实数据，呈现一些人工合成数据就可以。” 隋祖禹原来的公司对于重要的信息，一般在局域网使用，以保证信息安全，这一点完全可以借鉴。 “大家怎么看？”赵扬问。 “同意！”郝仁率先支持，众人心里却想，一眼就看出来这个方案是你自个蓄谋已久的。还需要另外找个发言人，自己跑来当支持者吗？ “这种系统刚性有余，柔性不足。紧急订单也不能一棒子打死，什么都完全按照硬性标准执行，这也太不变通了。” 刘达喜这边紧急订单最多，他的团队战斗力很强，过去常常为了订单过度承诺，搞得内部鸡飞狗跳。但销售部门是公司收入来源，说直白点，全公司都是销售养活的，谁也不好说什么。 “理论上，生产要有序进行，销售也要提高计划性，有很多订单虽然利润高，但对内部资源过度消耗，也是得不偿失。如果有特殊的情况，可以通过提高审批层级和集体决议来执行。原有的会议模式不一定要完全抛弃。”郝仁说。 刘达喜的不悦已经毫不掩饰了，暂时没有特别有说服力的理由，也要充分展示自己的存在：“是不是要慎重？内部变革的种种不便我们可以克服，但我们的老客户长期喜欢我们给他们提供高效快捷的服务。一下子推翻之前的运行模式，客户满意度下降在所难免，丢单都有可能，那谁负这个责任呢？” 刘达喜说完，立马有几人赞同。一场深刻的企业变革推翻的是每个人既有的工作惯性，也可能对利益和地盘重新调整。于是，有人会矫枉过正，有人会驻足不前，都很正常。这一点赵扬很清楚，他要做的选择迎难而上时，稳住所有成员，避免有人弃船逃跑。 “达喜说得有一定的道理，客户关系肯定不能受影响，”赵扬略微安抚了下刘达喜的情绪，又接着说：“但目前的矛盾也要想办法解决，变革必须要有魄力。隋祖禹在外企有多年，经验丰富，要多分享外面的先进管理经验。我觉得好的方式方法都值得一试，可以先引入咨询公司了解下业界是怎么做的，再寻求适合耀华的方案，执行的过程和缓一点，不要搞一刀切。有紧急特殊情况直接升级到我决策处理，务必不要影响正常业务。达喜你有问题不要怕麻烦我，不要忘记我们公司愿景里有客户至上。” 刘达喜知道赵扬对他说了软话，但其实更偏向郝仁一些，没有试图两碗水端平。心中默叹，自己终究没有办法改变公司这艘大船的方向了。 “如果没有别的建议的话，我们表决一下。” “同意。” “支持。” “支持。” “好，全票通过。” ...... 至此，伴随着新业务的一场组织变革正式启动。这一场变革历时多年，花费过亿，却为耀华最终发展成为一家国际知名大公司奠定了组织及管理基础。 试想后来的耀华业务遍布一百多个国家，如果还依赖人工管理，那会是怎样的混乱。 第十八章 睡觉来了枕头 会议最终以成立变革项目组结束，所有涉及的高管都纳入了项目组成员，并负责变革项目在不同领域的落地执行。而隋祖禹除了负责耀华终端的研发侧执行，还因为对资源管理系统的熟悉，被安了一个供应商采购组业务顾问的头衔。 隋祖禹不理郝仁，背上双肩包飞快地往办公室走。 “水煮鱼，水煮鱼，等等我！”郝仁和赵扬说了几句话，一回头发现隋祖禹不见了，赶紧去追，终于在电梯口追上了。 隋祖禹连按几下关门键，却没阻止郝仁侧身硬挤了进来。 “我身材还行啊！” “你干嘛，我有事忙着呢，要走快点。” “你现在好歹也是个管理者，怎么说生气就生气了？” “没有。” “没生气为什么不等我？” 出了电梯，隋祖禹倒是不走了，怒气冲天对着郝仁说：“看见你就烦，我不喜欢开会，你把我拽来开会。我不喜欢与外部门联络，你还提议让我做采购顾问。我不喜欢你跟着我，你现在还不消失。你把我请过来，不是为了让我专心搞研发，是专门折腾我干不喜欢的事。” “水煮鱼，去我办公室说，在这里被人看见又以为我们要散伙了。” “只有汤媛才会这样认为！”隋祖禹咆哮着。 汤媛坐在办公位上听到有人叫自己，循声望去，只见郝仁拽着隋祖禹的背包提手，把人直接拎进了办公室，关上了门。 “水煮鱼，我要和你解释一下，不是我故意给你堆活。”郝仁把人按在沙发上，自己则坐一边，苦口婆心地劝慰容易炸毛的伙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只做喜欢的事是很美好。但是你想想，研发设计好图纸就交差了事，后面的环节没有很好地执行。图纸就只是图纸，怎么会有一个好的产品。我觉得研发有必要对产品全流程负责啊。” “这个知道啦，我这几天不是把我的建议都毫无保留地和你说了。” “我不想占着你的思路去宣讲，想让你在管理层面前露露脸，让赵总看看我找了一个多牛的人才来公司。” “唔，你知道我又不在乎这个。” “可是我在乎，万一哪天我没做好，在公司呆不下去了，你还能凭借自己的能力继续研究，不会被我拖累。再说也就是在项目组挂名而已，你不喜欢开会扯皮，这不还有我吗？提提建议，麻烦不到哪里去。” 不是忽悠隋祖禹，郝仁真的这么想，这段时间以来，新品热销没有让他压力减小，反而让他看到消费品市场的变幻莫测。第一代产品一炮而红，并不代表后面的产品会代代热销。一年就这么几款产品，一款产品说跨也就垮了，能影响几个月的收入。要是垮三款以上，一年就喝西北风了。自己作为子公司负责人，难辞其咎，哪怕赵扬再支持，自己肯定也没脸呆下去。 “切，这点出息，还说什么要做到全国第一、世界第一。现在发展得好好的，说这些干什么？你没卖好，肯定是我产品没做好，不是你一个人的事，你干嘛给我留后路？退一万步说，我就是没工作也不会怎么样，我家其实……” “打住，打住，”隋祖禹还没有说完，郝仁打断了他无心的炫富，“知道了，知道了，你家有楼，你不干研发，就当包租公，每天自己去收租。” “自己去收租是不可能的，可以雇一个人。”隋祖禹精准地指出了话中的错误。郝仁普通人家出生，不懂家里有矿是一种怎样的体验。 “好了，别再说了，你还是回去工作吧，下一代产品的方案什么时候能出来？” “我会尽快的。其实第一代产品蛮多问题的，下一代有很多地方需要持续改进，我都记下了。” “条件限制，今年只能一款产品打天下，说实话太单一了。后面，我们还是要想想办法，根据消费者的特性，拓展一下产品系列。不过，你要做好心理准备，同时开发多款产品，这对研发的压力会变大。你该招人就招人，该委托供应商委托供应商，不要自己硬抗。” “嗯。” 真是想睡觉来了枕头。 郝仁正在思考如何扩充产品系列，汤媛就进来说中国移动运营商的业务代表孟冬青想要来公司拜访。 中国的2g网络建设晚于欧美国家，从90年中后期，各大运营商才根据分配的频段开始铺设gsm或cdma移动网络。最终在2000年后，中国移动网络密度逐步跟上国际平均水平。 网络基础设施建设投资巨大，就如挖好了鱼池，还得有鱼进入，有鱼游才能叫鱼池，否则只能叫水坑，无法把挖鱼池的钱收回来。 这一时期，用户入网率成为运营商业务考核的重要指标。要让用户使用移动网络，首先得让用户拥有手机。 于是，捆绑运营商话费和服务的合约机诞生了。“充话费送手机”、“0元购机”等方式成为运营商获客的重要经营手段。目的就是通过销售便宜甚至免费的手机，让大家尽快用上移动网络，并为之付费。 过去的2002年，通过运营商销售的手机多达1000万台以上，占到整个手机市场的18.4％。基本上，大多数知名的手机制造厂商都与运营商有合作。能与运营商合作，就意味着又拥有了一个强有力的销售渠道，能从中获得不错的收益。而运营商虽然销售手机不挣钱，甚至亏钱，却能长期捆绑客户，从话费的销售中获取利润，双方都算是一门旱涝保收的好生意。 运营商客户对于手机厂商来说是金主。一般都是供应商主动拜访金主，耀华这次才推出了自己的第一款手机，就有运营商的大客户亲自登门，可谓一场意外的惊喜。 时间定在第二天下午3点，郝仁亲自在公司门口迎接运营商业务代表孟冬青。这是一个年纪约莫30岁不到的男人，个子不高，头发中分，一件格子衬衫搭配牛仔裤，身上透露着一种技术人员所独有的气质。 “您好，欢迎来到耀华终端有限公司，我是公司负责人郝仁。”郝仁待这个人从车上下来，迎上去与他握手。 “你好，我是移动公司的业务代表孟冬青，技术工程师出身，目前负责终端产品销售业务。”孟冬青的回答印证了郝仁对他的第一眼印象。 寒暄过后，两人上楼进了会议室。隋祖禹、陈竞男、穆言几人已经在里面等候，这已经是耀华终端目前最强大的阵容了。简单地做了自我介绍后，会议正式开始。 “郝总，贸然来拜访，主要是对贵公司的产品t1十分感兴趣，想看看接下来能不能有一些合作。” “感谢孟总的青眼有加，我们深感荣幸。现在能否先为您简单介绍一下耀华。” “当然，我正是为了深入了解耀华而来。” “耀华t1虽然是我们公司的第一款产品，但其实耀华成立于1985年，从事电子产品生产已经有十多年的历史。我们为目前市面上的很多知名品牌代工生产，产品质量通过了国内外多项检测。屏幕上的这些都是我们近五年来荣获的各项证书……” 郝仁一边熟稔地介绍着公司，一边观察孟冬青的反应。 现阶段的耀华十分渴望运营商这样的大客户，成为合约机供应商无疑可以快速提升销量。 既然孟冬青主动拜访，肯定对耀华是有兴趣的，这件事是有的谈。但成为运营商的合作方还远远不够，和公开市场不同，合约机的价格是运营商决定，而非厂家。决定是否畅销的因素不仅仅是手机产品本身，还有运营商捆绑的套餐类型和补贴力度。因此，能决定这些关键因素的业务代表显得非常重要，他到底对什么有兴趣，是郝仁现在想从孟冬青的脸上探索的内容。 “非常感谢郝总的精彩介绍，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孟冬青身上没有业务人员身上特有的长袖善舞，反而言谈举止都很实在，这种气质让隋祖禹都感到一种熟悉和亲近，“其实，我之前就考虑过邀请耀华定制手机，你们的产品性能突出，性价比高，非常适合低端市场。这块市场恰巧是我们现在的重要目标，所以，我在想是否能够把耀华t1进行运营商排他后，纳入我们现有的套餐销售中？” 郝仁有些迟疑，如果直接将耀华t1进行略微改动在运营商体系捆绑销售，因为有一定的补贴，销售价格肯定低于分销商，这对渠道的伤害还是很大的。而且合约机虽然走量很大，但本质上用户选择的不是手机品牌，而是套餐优惠，对于耀华品牌的推广未必有很大作用。 “孟总，其实以我们公司的生产能力，完全能为贵公司另外定制手机，不用在原有产品上改动。” “这一次，我们为你们这款手机搭配的是一款大众非常期待的套餐，优惠力度大，销量不会差。”孟冬青继续加码。 郝仁看向陈竞男，发现她对自己的决策并没有情绪波动，想来并不反对。“我们对贵公司的销售渠道丝毫不会怀疑，很感激能有这么好的合作机会。但是，t1到目前为止，都是通过代理进行销售，代理商是我们长期依赖的合作伙伴，我们不能做影响他们销量的事。” “我很遗憾，但非常理解。” “我们可以根据套餐特性深度优化功能点，性能肯定会在t1的基础上有一个全新的升级。”隋祖禹说。 “好是好，只是你们错过了金九银十的绝佳销售季，很可惜。”孟冬青惋惜道。 “我相信耀华产品，即使晚一点出来，你们也会给一个不俗的套餐和曝光位置。”郝仁说。 孟冬青走后，郝仁问几人：“万一由于我这次的任性，损失了一大笔收入，年终奖少了，你们会不会怪我。” “你忽悠我来的时候都没谈年终奖，我哪里知道有多大影响？”穆言悠悠地说道。 “如果不给大家发年终，那把钱都给我做研发经费吧。”隋祖禹想把所有闲置的钱都弄到自己手上。 “这样啊？那我原岗位的年终奖额度还保留吗？”陈竞男有养家压力，还真的担心起来。 “是哦，新公司好像没有年终奖这个东西！”郝仁故作思考状。 “你……” 事实证明，谈钱伤感情这句话，在职场是真理般存在。 第十九章 一个惨字了得 耀华终端目前产品和利润单一的问题，因为运营商客户的到来，自然而然地帮隋祖禹划分成了合约系列和公开系列。 很多知名厂商虽然也参与运营商的定制计划中，但仅仅是做运营商排他设置、更改端口和配件等简单处理，并非涉及业务级的深度定制。这样这些厂商并不需要分头研发合约手机和公开版手机，至于运营商销售价格低于分销商价格的情况，就让分销商和运营商相互博弈，让消费者自行选择。 知名品牌可以这么做，但放在耀华身上就不合适，消费者的品牌认可还没有完全建立起来，购买时不会非耀华不可，哪里便宜哪里买。分销商没有赚头，不卖就罢了，伤害的还是耀华的销路。所以，郝仁放下当期的利益，严格区分产品渠道，眼光更为长远。 当下受苦的人唯有隋祖禹一人。 隋祖禹坐在座位上挠头发，对于一个思路习惯单线运行的人来说，同时想两个事情是无比痛苦的。比如有人可以一边听音乐一边做作业，而隋祖禹不行，需要做完作业再听音乐，否则他就会把歌词写在作业本上，或者把题目跟着旋律唱出来。 隋祖禹魂不守舍地去茶水间接水，路过齐飞华的座位，瞟了一眼电脑屏幕，发现她已经开始梳理定制的等级。 “飞华，忙啥呢？”隋祖禹把杯子往桌上一搁，凑过头去看个仔细。 “上次你不是说要启动定制业务，我梳理了定制的等级和工作量。外观定制，只对机身、logo、设计、端口进行定制，需要涉及的人员主要是工业设计；简单业务定制，需要进行快捷键、菜单及里面的应用进行定制，涉及人员主要是软件；深度业务定制，就是全方面的定制，涉及人员则软硬件都有。我们根据不同的定制层次进行管理，根据内部资源情况来引导客户，也可以把公开版开发过程中没有用上的功能和物料合理利用起来。” “飞华，没看出来你这么持家有道！”听完齐飞华的简述，隋祖禹不由得发出这样的感慨，整合恰恰是自己不擅长的方面。 自己想一心一意把一个产品做到极致，就会下意识地多做尝试，期间可能产生很多做好又没用上的功能。和物料一样，人力的投入也是资源，如果能把这些此处不合适，彼处很合适的功能用上，还真是让强迫症最舒服的事。就如同一口饭一口菜，菜吃完饭也吃完，而肚子刚刚饱，多一口嫌多少一口不饱的那种完美契合。 “这也没什么，我就是整理你之前不要的材料想到的。”齐飞华边说，边把隋祖禹没有盖正的杯盖挪好，刚才看着就觉得很难受，现在终于忍不住动手了。 “你来牵头合约机项目组吧！”隋祖禹问。 齐飞华有些慌张地说：“我的经验还不能独立开发，这这这……” “项目经理又不用全部自己开发，你拆解分析，把开发需求最小化，然后分解到各个小组，跟进全流程即可。” “那我不是做不了开发了？” “想什么呢？我们的熟手就这么几个，没有脱产的项目管理人员，关键领域你必须自己上。” “那行！” “有一点要记住，资源整合很重要，可以节约人力是没错，但一定要注意产品之间的差异性和用户的使用偏好，不然就是舍本逐末了。” “这个我记得，我会按照运营商提供的用户群好好想下。” “还有别的问题吗？” 齐飞华欲言又止，最后憋出一句“没了”。 隋祖禹找到了解决问题的办法，愉快地拿着杯子走了。 齐飞华轻声叹道：“怎么衣服穿反了都不知道，不勒脖子吗？” 隋祖禹在茶水间接着热水，也纳闷：“怎么问题解决了，我还是觉得有点喘不上气，一定是最近太累了，今天不加班了吧！” 时光在忙碌中如飞般流逝，2003年最后一天的下午七点，办公室空空荡荡。一下班，像陈竞男这种拖家带口的已婚人士，立马脚底抹油，回去享受阖家欢乐。陈虎、齐飞华这些小年轻，神神秘秘的，不知道是不是约了异性朋友，要去哪里浪漫跨年。李子健、隋祖禹这种本地人，年纪再大，也少不了父母的各种催促，紧赶慢赶地回家和一屋子亲戚聚在一起。 可恶的是隋祖禹，走之前，特别过来祝福下郝仁，然后同情地看着他说：“居然没地方去，在这里假装加班。” 最后只剩下郝仁孤零零一个人，关了办公室的灯，提着个包往楼下走。 走到公司大楼的门口，郝仁看见一辆豪华跑车停在前方，一个衣着体面的年轻男人，正硬拽着穆言往车上带。 拉扯之间，穆言发带散了，手包掉在地上，里面的东西撒了一地，四下寂静，那声克制的怒喊格外清晰。 “你放开我！” 郝仁从未见穆言如此狼狈过，赶紧跑上前去扶住险些摔倒的女人，目光直视面前的男子，问道：“你是谁？跑来我们公司闹事？” 这个男人看到郝仁扶着穆言，怒火中烧，伸手就又来拽人。郝仁把穆言护在身后，又说道：“你到底是谁？有话说话，不要动手动脚，不然我叫保安过来。” 这下男子总算停下手，也不回答郝仁的问题，只问：“你的新男朋友？你为他离开我？” 穆言这时已经把自己打理好，恢复了平日里那种一丝不苟的模样，说道：“他是我老板，离开你是因为我们不合适，我不想高攀豪门，不想做你们有钱人身边的金丝雀。” “你到底要什么？有钱不好吗？有钱你就可以安心呆在家，不用在外面东奔西跑。你老板能给你几个钱？我难道给不起吗？” “我想你还是不明白，我只是想要做自己想做的事，不是几个钱的问题。” “我真的搞不懂你，多少女人想要嫁入我家，没见过你这么矫情的。” …… 郝仁有些尴尬，原来是前男女朋友吵架，自己完全插不上话。现在两人没完没了地理论，三人前后呈现一个稳定的等腰三角形，郝仁站在两人的顶角。穆言怕对方又来拽自己，紧紧拉着郝仁的衣角，一时之间动弹不得。 “那个，打断一下，我有点饿，得去吃东西。听半天我也明白了，兄弟，现在是法治社会，人家女孩不愿意，你不能硬拉。你都说了自己这么有钱优秀，既然穆老师都跟你分手了，你就别来这里堵人了，换一个不行么？再说，今天你在我公司门口吵闹，我叫一声保安就出来了，你休想带走我司员工。” 男子是个没耐心的，看情形没法把穆言带走，丢下一句“我还会再来的”，竟然开车一骑绝尘而去。 郝仁心想，这谈恋爱比做产品难多了，纠缠来纠缠去，好的时候就是我爱你你到底爱不爱我，不好的时候就是我不爱你求求你千万别烦我，真是叫人头疼。 更头疼的是，郝仁回想自己过去的二十多年几段没点波澜的恋情，居然没有一个让自己头疼的人，不知道到底是幸运还是不幸。 郝仁一边想着，一边蹲下去捡穆言散落在地的东西，等收拾好，站起来却看见穆言已经泪流满面，吓得慌了手脚，赶紧翻裤兜找到一包纸巾递过去。 “你这是干什么？是不是我好心办坏事了，其实你不想让他走，要不我去叫回来？” “没有！我就是哭自己以前怎么这么瞎，和这样粗鲁的人在一起。”穆言接过纸巾擦擦眼泪。 “马上新的一年就要到了，你别想这些了，现在你要回家还是约了朋友？”郝仁问。 “不知道。”穆言气糊涂了，不知道现在该干什么了。 “我好饿，你也没吃吧，我们凑伙一起吃个饭算了。” 穆言点点头，跟着郝仁去了停车场。 闹腾了一阵，穆言也饿了。跨年想吃顿好的，郝仁舍近求远，直接开往市中心，来到一家名为“千月涧”的餐厅。 这家店位于商城负一楼，布置得如同一个洞穴，不规则的桌椅散落其间，中间一个浅池，流水潺潺，三五锦鲤在迷你假山怪石间惬意地穿梭。 两人选了一个靠假山的位置坐下，晚上快九点，已经错过用餐高峰期，客人并不多，比较适合安静地说会话。上菜也很快，不多时，就摆好了一个鱼肉火锅、几碟小菜和一小壶梅子酒。 “今天真是太谢谢你了，把私人生活带来公司，是我的不专业。”穆言轻轻呡了一小口酒。 “你是个有血有肉的人，有情绪，不用事事都做得完美，何况都下班了能对公司有啥影响。今天如果非要说是个错，错的也不是你，你只是被无辜打扰而已。”郝仁开车不能喝酒，饿到这会感觉前胸贴后背，说完马上往嘴里塞了一片鲜嫩的鱼肉。 “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他表达对我好的方式，就是给我打钱，不让我工作，让我像他的妈妈一样在家享清福，每天美美容打打麻将。” 郝仁目瞪口呆，都不知道怎么安慰，只好问：“这是你们有钱人炫富的方式吗？” 穆言翻了个白眼，继续说道：“我想要的只不过是一步步接近目标的成就感，而不是为了他家所谓的面子和虚荣心，就放弃做喜欢的事。” 穆言的前男友名叫倪峰，家境优渥，是一家上市企业总裁的独生子。两人是三年前在一次媒体酒会中认识的，相遇的过程颇有些戏剧性。 穆言是受邀的媒体记者，而倪峰是第一次随父亲出现在公众面前。此前由于保密工作做得好，自家公司的员工都没有见过这位未来继承人，媒体就更不认识了。倪峰长相随母亲，结果当倪峰跟在父亲身后，大家还以为是保镖或秘书。 这天正值倪氏企业上市后首露面，一时间风头无两，所有记者冲向倪峰的父亲。为了抢到好的机位，一个扛着摄像机的壮汉猛地转头，摄像机尾部朝倪峰甩过去，堪堪就要撞到的时候，倪峰忽然被一个纤细的手往后拉了一把，正好躲过这一击，却因没站住撞到了一个脑袋。 回头就要道谢，倪峰被一头披肩长发的穆言惊得说不出话来，宴会厅的水晶灯垂坠下来，为身着礼服的穆言添得一身星星点点的光芒，宛如童话里的公主。 小鹿乱撞的倪峰要到穆言的联系方式，展开了热烈的追求。两个月后，两人顺利交往，并在交往两年左右决定要走进婚姻殿堂。 就在故事要以童话结尾时，两人之间爆发了激烈的冲突，倪峰的家庭希望穆言辞职回家相夫教子，而穆言希望继续在职场上升，彼此折磨半年后，最终分手。 郝仁就静静倾听着，看着穆言越说越心酸。 “追你的时候，说要钱要命都可以给你，在一起的时候，却连点自由都不肯给，这就是男人。”穆言不胜酒力，几杯而已，就开始说这些她平时打死都说不出口的话。 “男人也不都是这样的，比如我就是要钱没有，要命有一条的那一款。”郝仁说。 “噗，这有好一些吗？”穆言被逗笑了。 “穆老师，说真的，如果一段感情让你束缚，离开就对了，不值得缅怀。我记得你第一次来公司采访的时候说，中国的企业不应该只是如此。我现在也想说，你的才华，你的能力，不应该只是如此。” “郝仁”，穆言在酒精作用下，大胆地直呼其名：“我果然没有跟错老板，你会带着大家一路乘风破浪，最终站在浪潮之巅，对不对？” “那当然！”郝仁说。 “其实这周我做了几个节庆策划，本来想节后汇报，我现在等不及了，我给你简要地讲讲吧！”说着，穆言就从包里把手提电脑拿出来。 “……” 郝仁眼疾手快，把盘子往自己这边挪一挪，生怕被穆言的电脑撞飞了，低声自语道：“唉，今天大过节的，我为什么不自己好好吃饭，要邀请她一起？邀请她就算了，我为什么要激发她的斗志？我只想好好休息下，可现在为什么在这么贵的餐厅加班？一会能不能她付钱？反正她不喜欢给钱的男人……” “郝总，你在听吗？这里你觉得可以吗？” “嗯嗯嗯，在听，继续继续……” 这节日，怎一个惨字了得。 第二十章 成功引起注意 2003年是中国手机终端市场迎来大变局的一年。产业规模不断攀升，用户数量持续增长，全年共售出了约7378万部手机，相较前一年的6816万部有8.24％的进步，占有了全球超过三分之一的产量和五分之一的用户市场。 在兵家必争之地的中国，像耀华这样的国产手机终于迎来井喷式增长。虽然市场前三依然是老牌国外品牌，但短短一年多，雨后春笋般出现的国产品牌合起来，竟然突破50％的市场份额，令众多国外品牌始料未及。 此刻，穆言正在总裁办公室给大家介绍刚刚收到的手机市场份额报告。 “大家现在看到的是2003年各大厂商中国区市场份额。排名第一的是酷美，市场份额为25％，较去年增长4个百分比；排名第二的品牌是mot，市场占比11％，下降6个百分比；第三的品牌是爱达，市场占比9.8％，较去年下降7个百分点。但值得注意的是，前三大品牌虽然损失部分市场份额，但3000元以上的高端机依然是以它们为主导，占有率90％以上。” 穆言用马克笔清点了下屏幕，提醒大家注意上面的内容：“国产品牌高科跃升到第四名，目前市场占比达到6.8％，销售增长率高达209％。分析机构认为价格优势、造型创新与销售渠道的完善，是高科取得市场关键。接下来，排名第五位的也是国产品牌……” 待穆言讲完，隋祖禹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市场份额饼图上，问道：“怎么在图上找不到耀华，我们不是占到百分之一点几了吗？” “非常不幸，第十名是1.9％，而我们正好是1.6％，排名第十一位，只能在其他区域和剩下的众多品牌挤在一起。”穆言回答。 “这点差距我们今年一定会突破，在市场份额图拥有一块单独区域，技术趋势这块呢？”郝仁说。 “我来说下技术趋势这块。第一，2003年上半年，拍照手机的销量首次超过数码相机，全球市场销售的照相手机达到了2500万部，而数码相机仅为2000万部，这说明摄像功能会是未来的趋势。第二，语音服务市场的竞争日趋激烈，非语音服务已经成了移动运营商们的主要赢利手段，引导消费者使用数据业务发送照片，重现文本短信的成功。第三，集pda功能和手机功能为一体，同时具备访问互联网的功能的产品出现了。厂商可以分为两类，一种是pda厂商推出的“pda+手机”的产品，采用掌上电脑操作系统，略做更新。另一种是手机厂商推出的“手机+pda”的产品，这类产品一般在手机的基础上集成了pda的屏幕手写、娱乐等功能，采用手机特有的操作系统……”隋祖禹滔滔不绝地说道。 “这些趋势看看能拆解成什么功能点，放到我们的产品规划中去。”郝仁从抽屉拿出一部高科的手机在大家面前晃了晃，问道：“你们觉得高科的产品策略怎么样？” “拿得住用户心理，在应用设计层面，新增了很多大家喜欢的小游戏。外观表现突出，一年内出了多款符合消费者喜好的设计，颜色的选择比较多。”隋祖禹说。 “原来也只是个草根小品牌，2003年开始有tfa公司的外资注入，才变成一个财大气粗的主。尤其在营销投放上比较舍得花钱，偏爱强曝光的户外和电视广告，在较短的时间内，很好地提高了消费者认知度，才有去年那种爆发期增长。”穆言说。 “我觉得不仅仅是这些方面，高科的成功案例，可能需要仔细分析下，下次单独组织一个分析会。”郝仁对汤媛说。 “对了，今天高科总裁宋朝栋会接受央视财经的采访，正好10点，要不一起看下。”穆言问。 “好，我们一起看看。” 打开电视，穿着蓝色修身西服的宋朝栋已经坐在了主持人的面前。年纪才30出头的宋朝栋和隋祖禹一样曾经留洋海外，高中大学在英国完成，毕业后留英工作了两年。三年前回国创立了高科，一创业就经历了2000年国外品牌对国产品牌的围剿战，隐忍三年，获得tfa的资金注入，在今年一举成功，拿下第四的位置。 宋朝栋乍一看貌不惊人，但细品之下，绝佳的衣品衬得整个人比例极好。面对镜头不见丝毫紧张，反而看上去很放松，由于呆在英国多年，举手投足之间还颇有些绅士风度。 主持人和观众打过招呼后，和宋朝栋轻松地交谈了起来。 “请问宋先生，你对今年的成绩满意吗？” “想不到主持人一来就给我设陷阱，如果我说满意显得不思进取，说不满意又让同行十分警惕，我要怎么回答好呢？” “宋先生十分机智，一上来就反将我一军。” “不敢不敢。” “刚才看过介绍宋先生生平的一段视频，我想替大家问个问题，是什么让你放弃海外高薪工作，回国创业？” “在英国呆了快十年，我一直隐约觉得头顶有一层透明的天花板，好像有人提前给我的人生设置了上限，写好了结局。我曾经以为这个上限很多年后才会到来，没有想到，它在我工作两年后就出现了。我终于明白了一件事，一个华人面孔，再优秀也难以被信任，进去不了国外本土企业管理层，我不甘心，想自己试试。” 看到这里，隋祖禹感同身受，不过转念一想也不是坏事。若不是这种上限设得如此之低，他们这些不接受束缚的人又怎么会纷纷出走，非要咬牙顶破限制。 “传闻你为此付出了很大的代价？” “确实如此，一开始父母不理解，他们辛苦供我出国，就是想让我过上不一样的生活。结果，我又跑回来了，还把英国的资产全部出售，搭上全部身家回来创业。第一款产品一出来就遇到国外企业和本土企业打价格战，结果一败涂地。我妈妈当时觉得，我真是天堂有路偏不走的感觉。” “所以，当时的市场环境和地狱差不多对吧？” “哈哈哈哈，有过之无不及。” 啧啧，郝仁看到穆言和汤媛都目不转睛地看着电视，不由得感慨，要说这人长相谈不上惊艳，但真的很有个人魅力，三两句就把女孩子给糊弄住了。自己给整个公司的女孩子发工资奖金，都没见她们给自己崇拜的眼神。 采访还在继续，宋朝栋生动幽默地描述了自己的创业故事，把原本痛苦绝望的经历都说成了奇幻冒险，不时大大方方地自嘲，配上他优雅的姿态动作，让整个采访兼具观赏性和趣味性。 采访还在继续，主持人问道：“请问你对除高科外的哪家企业印象深刻？” “耀华。” 主持人顿了一下，她没想到宋朝栋会回答耀华，自己正好准备了手机厂商前十名的资料，结果宋朝栋偏偏提了第十一名耀华。 真是白费心思，到口的介绍完全没用上，但央视王牌主持毕竟经验老道，什么尴尬的场面没遇到过，略一思忖，马上接道：“这家企业有什么特别之处让你印象深刻？据我所知，耀华终端是一家成立才一年多的企业，市场份额为和高科相去甚远。” “我们被人盯上了。”隋祖禹说，郝仁几人也很惊讶，期待地等着宋朝栋的回答。 “整个2003年，各大厂商采取了机海战术，排名第一的酷美，全年共推出14款手机，其中在年中的一场活动中，一次性推出7款手机。排名第二的mot，全面推出10款机型，其中4款为主推机型。第三的爱达推出9款机型。其余厂商都在5款以上，只有耀华全年仅推出一款机型，就销售超过100万台，获取1.6％的市场份额。虽然可能有试水的意思，但实力不容小觑。听说耀华终端的负责人还不到30岁，比我还早年轻一些，我非常期待能见他一面，畅谈国产品牌建设之路。”说完，宋朝栋对着镜头故意眨了一下眼。 ”咦，他是在通过镜头我互动吗？”郝仁问。 “很显然是的。”汤媛说。 “你们觉得如果我和他见面，会不会......”郝仁还没说完就被打断。 “暂时不要见面，气质会输。”穆言毫不讳言。 “嗯”，几人附和。 主持听到宋朝栋的回答，笑着问道：“看来下次我们请哪一位嘉宾可以定下来了。我听到有一种说法，说2003年国产品牌的崛起会是昙花一现，你怎么看？” “是不是昙花一现我说了不算，但我非常愿意和所有国产品牌一起努力，让花过百日红，将国内市场的蛋糕做大。竞争是残酷的，竞争对手像老师一样，逼得我们破除沉疴，改进企业管理，深化技术研究，加强渠道合作，最终一起推着这个行业往前走。” 采访结束了，穆言把电视关掉，说道：“这个宋朝栋很有野心，今年宣布花费巨资请知名演员刘京善做代言，现在大城市的机场几乎都有他们的户外大牌，几个卫视黄金档现在都在播放高科的广告，换台都无法避开。有时候我怀疑自己，耀华的营销策略会不会太小打小闹了。” “推广是把双刃剑，把优点缺点都同时放大，给消费者希望越大，也容易被失望反噬。目前手机的毛利率在各行业里面算高的，基本都在35％左右，高科不是唯一一家把利润花在广告投放上的，前十的品牌基本把国内知名歌星影星给包圆了，有的家还请两个以上。但这些不适合目前耀华，耀华是以技术生产起家的公司，我们最擅长的还是回归产品本身。穆言，你最初的策略是现在最适合我们的，我们的产品不完美，有一说一，把口碑做好，花小钱办大事，然后把利润都投入到研发中去。” 郝仁把头转向陈竞男，说：“竞男姐，你还记得我对聚星董事长李东的承诺，每年将10％以上的利润投入研发，真正做出好产品。当时，我不是为了拿单才这么说的，我是真心这么想。” 大家听了很是动容，尤其是隋祖禹。 “郝仁，我就知道你不会骗我的。汤媛，麻烦写进会议纪要里面，然后发给财经总监刘思方。”隋祖禹难得思路敏捷，一套操作立马把研发的费用锁定。 “我这么不值得信任？”看着汤媛听话地敲键盘，郝仁对自己的名誉产生了怀疑。 “嗯。” 还真有几人应声，一群白眼狼。 第二十一章 快乐不过分钱 春节前的最后一波促销结束后，今年的所有工作基本接近尾声了，除了述职这类例行总结性工作，最重要的就只有这一件令所有人都欢欣鼓舞的事了，分钱。 一般情况下，企业年报每年四月份发布。但今年开局不错，财务总监刘思方迫不及待地把经营报表初稿做出来给郝仁大致看看。 总裁办公室。 “2003年，我们整体出货量为116万台，主营业务收入约为19.8亿，利润为4.82亿，扣减经营支出和人力成本后，净利润为2.51亿，净利润率略低于行业平均水平，主要原因为我们的研发投入大幅高于同行，人力成本的支出略高于同行。”刘思方一边说，一边指着屏幕上对应的数字。 “这个是公司主要策略，今年我们的研发支出只增不减，隋工应该邮件过你了吧。” “嗯，是的。何止邮件，还来办公室特别提醒我。” “平台支持的内部结算是否已经完成了？”郝仁问。 “上一周已经全部结清并完成划拨。” “我们需要给相应的平台支持部门和支持人员分奖金，今年很多工作还要依赖他们，具体分配形式需要你给个方案出来看看，要起到激励作用，尤其是对我们帮助大的部门和员工，要与支持懈怠的部门拉开差距。” “好。” “我们自己各部门的奖金包做好了吗？” “还没有，我就做了个初步方案，还得人事部门一起再看看。郝总你确定要给这么大的比例吗？我觉得很震惊。” “胜利果实是需要共同分享的。不过不能是大锅饭，具体到个人，还是要部门主管自己看，参考岗位、职级和贡献率。” …… 刘思方自己也在期待奖金，于是没几天，惊喜就到来了。各个部门主管开始和员工沟通奖金的那天，整个大楼都是此起彼伏的欢呼声。 陈虎得知自己今年可以领到近30万的年终奖时，真想飞奔过去亲隋祖禹一口。这么多钱，在云南老家都可以盖间漂亮的小瓦房了。于是，隋祖禹一说完，陈虎急不可耐地冲出办公室给家人报喜去了。 隋祖禹找到李子健时，他正皱着眉头看一段代码。被隋祖禹打断的时候，李子健还花了几秒钟收起不悦的神情，挤出一个露八颗牙齿的标准微笑。隋祖禹很后悔，对一个从小养尊处优的富二代来说，沟通奖金毫无惊喜，或许不应该告诉他，直接打到卡上，让他自己发现。不对，他有可能发现不了。 齐飞华知道自己的奖金是31.95万时，难以置信地看着隋祖禹。隋祖禹以为齐飞华被这么多钱震惊了，刚要激励一下，齐飞华却开口就问，为什么不给他凑个整数，这样的数字看起来好难受。隋祖禹郁闷，只好问从自己卡里打500行不行。齐飞华则说，不然等扣税后再给她凑个整数吧。 穆言营销部这边女孩子多，欢呼雀跃着商量周末去哪里逛街，要包包，要鞋子，要衣服，要化妆品，一副不花完所有奖金不回家的气势。 陈竞男这边的销售人员，公司的效益门清，都是自己经手卖出去的货，哪能不知道全年情况。但还是被老板的大手笔惊呆了，把陈竞男团团围住，以可乐代酒痛饮了一番。 剩下几个主管的年终奖是郝仁亲自沟通的。 刘思方虽然是资深的财务，但之前在耀华技术的时候并不是主管级别，收入只能说在普通员工中偏高一些。这次猛然拿到以前三倍的年终奖，有点手足无措，感慨自己是撞了大运，跟对了老板，一年挣了过去好几年的钱。走出总裁办公室后，刘思方就开始打电话给自己的理财经理，让他帮忙看看最近有什么基金好一些。 陈竞男是典型的上有老下有小的中间层，平时是一分钱掰开做两半花，给下属沟通奖金时候，自己就很期待郝仁找她。得知近百万的奖金额度时，激动得说不出话来，只想找个没人的地方吼一嗓子，或是找个最近的超市不看价钱乱买一通。 穆言和隋祖禹都是不缺钱的主，但两者又有所不同，穆言会花钱，隋祖禹不会花钱。所以，穆言感慨的是早知道房子买大点了，隋祖禹则问发那么多会不会把他的研发经费用完了。 汤媛不知道每个人分到多少钱，从早到晚听着大家的欢呼嬉闹，有点羡慕，又有点担心。自己做的都是些例行的工作，换任何一个人都能做好，不知道能不能分到一份。 郝仁沟通完其他人，看到汤媛拿着杯子在茶水间发愣，水满了都不知道，于是，走过去站她旁边问道：“想什么呢？” 汤媛想得入神，被郝仁吓了一跳：“没，没什么。” “你是我最后压轴的沟通对象。”郝仁对她说了个数字。 汤媛的鼻子突然一皱，感觉要哭。 “这么多！老板，是不是我老是调侃你，你要开除我，多给点遣散费。” “为什么要遣散你？你到底每天在想什么啊？这点钱对你的工作来说不多。”郝仁感觉 “我也没做什么呀。” “你归档的文件从来没有出错过，非典期间你尽心竭力帮大家张罗，你翻译的很多材料用的是周末时间，这些大家都看到了，怎么是没做什么呢？” “举手之劳，为什么我有种天降横财的感觉？” “不至于，不至于，以后更多怕你接受不了。” “我都这么多钱，那赵总会给你分多少？” “这不能说吧！” 汤媛出去后，郝仁坐在办公桌，透过玻璃窗看着大家热闹着，别提多满足了。分享胜利果实的滋味太好了，而且里面也有自己的一份，会不会多到想出去欢呼的程度，真是期待。 分奖金给办公室带来的亢奋久久不息，每个人都仿佛置身热流中，丝毫感觉不到冬天的寒意。 今年的公司年会，赵扬特别要求行政部办得热闹些。在这场盛大的聚会上，支持过郝仁的团队都领到了一份特别的奖金，郝仁俨然成为全场瞩目的焦点。 赵扬在公司的号召力是强大的，之前只是下意识地展示了下自己手机品牌。今天，到场的所有高管手里已经是清一色的耀华手机了，大家纷纷离开座位，拿着手机来找郝仁攀谈。 “郝总，我们全家都用上了。群众的眼光是雪亮的，当初大家一致选你真是太明智了。”法务主管廖凯志端起一杯红酒和郝仁轻轻地碰了下，一饮而尽。 “都是靠大家的支持，以后很多问题好要继续麻烦各位。”郝仁一边笑着寒暄，一边心中腹诽，还不是你们不愿意干才丢给我，眼光确实雪亮，不然怎么找得到我这个软柿子。 “感谢郝总给我们生产这么大笔奖金，现在你就是生产线的金主，大家一提到你都干劲十足。”生产主管姜大力说。 “应该的，我让大家受累了，今年还有更多的任务要麻烦大家。”姜大力对郝仁来说是最为重要的所在，这次产品的几次加货，姜大力都勉力支持了下来。所以，给到姜大力团队的奖金也是最多的。 “尽管开口就是。” 赵扬走过来，拍拍郝仁肩膀，说道：“说得没错，大家确实有眼光。怎么样，明年还有没有惊喜？” “尽力尽力，今天赵总就不要再给施压了，不然这庆功宴都吃不下去了。”郝仁说。 “你这猴崽子，偷奸耍滑最擅长，这个时候还不给个承诺。” 刘达喜紧跟着赵扬过来，满脸堆笑地对郝仁说：“郝仁兄弟不容易，第一年就做出这么好的成绩，初生牛犊不怕虎，是我就没有这种魄力。” “和刘总提升的市场份额相比，才1个点多的成绩不值得一提，我们进步的空间还很大，只希望刘总把所有的经验都倾囊相授，让我们好好学习学习。” 郝仁适时在赵扬面前提代工的市场份额，刘达喜听得浑身舒服，客气地回应：“不敢不敢，多多交流，互相学习。” “让我们一起举起酒杯，明年再接再厉，共创辉煌。”赵扬兴奋地一步跨到台上，高高举起了酒杯。 “干杯！”众人喝道。 ...... 隋祖禹不喜欢人多的场合，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拨弄着碗里的几粒花生米。看到郝仁花蝴蝶般迎来送往，就问旁边的汤媛：“他以前也是这样的吗？” “没，他以前和你一样独自坐着，还老是提前离席，最多敬赵总一杯酒。”汤媛给隋祖禹解释道。 “大概是为了让获取周边部门对新业务的支持才应酬的。虽然说我们独立了，但是很多平台还是依托耀华技术，也是没办法的事。”穆言说道。 “真不容易，要不我们一拥而上，喝倒他们？”隋祖禹气势汹汹地提议。 这时候，郝仁敬完酒回到座位，问道：“凭你？” 看着郝仁通红的脸，隋祖禹大言不惭地说：“再差也比你强！” 郝仁没有否认，他确实不太会喝酒，尤其是这应酬的酒最不好喝，还是和这些人坐在一起最自在。 穆言给他递过去一个盘子，里面有一只鹅翅，说道：“给你留的，今天大家来太晚，有点饿，等你敬酒回来只能啃骨头了。” “多谢，水煮鱼看看人家，学着点。”郝仁说。 “穆言就是从我的筷子下抢过去给你的，理论上这是属于我的肉，也算我给你留的。” “我还得谢谢你，是吧！” “要的吧。” …… 宴席散尽已经夜深，郝仁几个人缓步走出宴会厅，一一道别。 明天就放假了，来年再见。 第二十二章 回到静谧家乡 济慈说，一年之中有四季，人的心灵中也有春夏秋冬。 深圳地处亚热带，城市繁华喧嚣，新旧事物频繁交替，却不见四季正常轮回，炙热高温从年头烧到年尾，仅有不到三个月能感觉到些许凉意。 这个城市里待久了的人，会变成日夜不曾断过柴火的水，沸腾不止，总是用尽全力去工作、去生活、去娱乐，以及去爱一个人，仿佛永远都不知道疲惫。 可一踏上归途，郝仁脚步渐渐慢下来，心里越发静如止水。成都下了飞机，又上了前往眉山市仁寿县的大巴。窗外的风景不断地变换着，从钢筋混凝土的高楼大厦，变成不断往后飞掠的葱葱森林、潺潺河流。郝仁一步步靠近来时的路，心底的亲切缓缓浮现。 路上折腾了一天后，大巴在一座小村庄前停下，郝仁提着自己的行李下车。不远处的大树下站着两个人，叫着来了来了，喜笑颜开地朝郝仁小跑过来。郝仁的父母郝大福和杨琼花务农为生，当年孩子生的早，如今也不过50出头的模样，头发乌黑，身体硬朗。 “爸，妈，等好久了吧。我认识路，不用来接我。”天空飘着若有若无的毛毛雨，郝仁看见母亲的头发上凝出了一层细细密密的水珠。 “我等不及了，两年没回来，瘦了好多。”母亲说道。 “哪有？”郝仁说。 “快走吧，外面冷。”父亲接过郝仁的行李箱，叫两人往前走。 这是一座在半山腰的村落，山高林密，数间瓦房掩映在翠绿之中，三人沿着青石板路缓缓往上行，行李箱的轮子发出有节奏的咯噔声。 约莫走了一刻钟，郝仁在一座门口挂着两个大红灯笼的院落前停下。 一个穿着红色棉袄的小女孩冲出来，扑在郝仁身上，“叔叔，有没有礼物？” 郝仁抱起小女孩，亲了一口红扑扑的脸蛋，说：“少不了。” “快下来，让大伯进屋休息。” 郝仁有一个弟弟，叫郝德，一个妹妹，叫郝娴。跟在小女孩后面的一男一女是正是自己的弟弟弟媳，他们都在本市上班，提前了好几天回来准备春节。而妹妹在省城上班，大年三十在婆家过，等初三再回娘家。 一家人说着笑着进了屋。 高节奏运转了一年，郝仁的精力好像取之不尽，但走进家门的那一瞬间，所有的气力突然被一下抽走。在雾气氤氲的饭桌前，在劈啪作响的炉火边，在家人欢乐的笑声中，郝仁突然就累了。 饭后，一家人围在火炉前聊天。在山里，新年的炭火昼夜不休，放一把山花在边上，烘得家里又暖又香。 “哥，这是你做的手机吧，我早就用上了。”郝德晃了晃手里的耀华手机。 哎，我给你们没人带回来了一部，你还自己花钱买了。”郝仁把行李箱打开，给每个人拿了一部手机。 “你是我哥，支持你一下呗。而且我给我所有同事都大力推荐了，你们公司的销售估计都没我卖力。”郝德都是当爹的人了，在郝仁面前，又变回那个跟着哥哥到处跑的不懂事男孩。 “叫你帮爸妈买的电话卡买好了吗？”郝仁不理郝德的邀功，自顾自地拆着包装盒。 “买好了。”说完，郝德递过来两张卡。 “妈，我把我们几个小的电话都输进去，你以后找我们谁都方便了。”郝仁说。 “会不会很贵啊？”母亲问。 “不贵，话费我走前帮你充一年的，你只管打。”郝仁说着从包里拿出叠红包递给众人：“爸妈，新年快乐。老弟弟妹，新年快乐。妞妞，新年快乐。” “谢谢，大伯。”小女孩奶声奶气地回答。 “哇，哥你怎么给我这么多，我都工作了。”郝德摸了摸红包，厚厚的一叠钱。 “工作了也是我弟。”郝仁像往常一样拍拍郝德的脑袋。 “你这孩子，要会节约钱，你看郝德孩子都这么大了，你还连个对象都没有。”母亲说。 “妈，男人以事业为重，先立业在成家。哥从小就是有主意的，会干一番大事业的。”郝德帮郝仁解围道。 “能不能干成大事业，不都得先有个家。”父亲说。 “知道知道，明年一定领个能结婚的女朋友回来。”郝仁敷衍道。 “以前每一年你都这么说。”郝德不留情面地揭穿。 想起来有些唏嘘，迄今为止，郝仁生命中只走过的一个女孩，相遇和相爱都极其浪漫，最深刻的记忆点却留给了分手。 记忆中的女孩面孔有些模糊，她对郝仁说，既然不能给她一个足够安定的生活，又何必耽误她后面的人生。 当郝仁问那在一起的三年算什么时，她却说了句更伤人的话，就当是个错误吧。 郝仁不知道什么叫安定的生活？难道只有铁饭碗才是安定的生活吗？难道不是只要两个人在一起，互相理解，互相成就，就是安定吗？ 郝仁不想继续这样话题，便问道：“村里还有什么人吗？感觉今年回来，人都少了很多。” “年轻人都外出打工了，老的小的也陆陆续续搬到镇上，还在这住的就是我们这几户收竹笋的。” “不然，我在镇上给你们买套房，你们也去镇上住算了。”郝仁想，等以后父母身体不好了，镇上看病也方便。 “不要，我和你爸住不惯。山里吃得好，空气好，去镇上闻汽车尾气，就要生病了。” …… 夜深了，郝仁躺在床上，窗外凤尾森森，流水潺潺，屋内的摆设和很多年前一模一样，就连自己捡回来的那块煤渣都还摆在桌子上，默不作声地召唤儿时的记忆。 每个小孩都是幻想家，郝仁天资聪颖，思路可谓一个天马行空，想起一出是一出。就连他自己都不当真时，郝仁的父母却总是当真。 三年级的时候，估计在收音机里听到关于考古的故事或是新闻，郝仁想当一个考古学家，并在家里郑重其事地宣布了这一决定。 事不宜迟，郝仁的父亲不知道从哪里翻出两把小铲子。周末就带郝仁兄妹几个沿着小河，一直往源头走。上游没有下游平缓，几人磕磕绊绊，沿途翻挖石头，折腾了一上午，收获一堆奇形怪状的石头。更令郝仁得意的是他发现了一块像鱼头的黑石头，并煞有其事地说这是古化石。大家连连称奇，背着这堆石头回家收藏。 直到有一天，家里来了个在矿山做矿品检验的朋友，问为啥要把一个煤渣放家里。郝仁气急败坏，哭着说这块是“古生物化石”，不是煤渣，父母就把它一直留了下来。 可能是受父母的影响，郝仁从来不觉得自己的任何想法是不可思议的。当一个想法从脑海冒出来的时候，下意识地就开始行动，而从未犹豫会不会不现实。 思绪在各种儿时的回忆里穿梭，郝仁就这样沉沉睡去。 清晨，郝仁在肉汤的香气中醒来。打开手机十几个未接来电扑面而来，一看是隋祖禹，还附上一条短信。 “我好像有个新点子，快回电话。” 郝仁一拍脑袋，隋祖禹怎么过年也不消停，立马回了一条短信。 “在山里，信号不好，节后谈。” 发出去后一秒钟，立马收到一条回复。 “信号不好，怎么发短信？” “我就不能拒绝加班吗？” 郝仁生气地回复完，手机一丢，抱怨为啥要发明手机，让人逃不开工作的魔爪。 一碗米粉下肚，郝仁整个人都暖和了起来。郝仁本来想去厨房帮忙，被母亲赶了出来，于是走到屋后，看父亲在竹林里抓鸡。他们家的鸡圈了一小块竹林放养，平时鸡自己在林子里做窝，家人也不知道什么下了蛋，什么时候抱了窝，只是每过一段时间，又领出来一群小鸡，生生不息。 父亲在竹林空地里撒下小米，等鸡自己出来吃，然后坐一边等着物色一只肥鸡。郝仁走过去，坐在父亲旁边，和他闲聊。 “爸，你说这么多鸡，有人出大价钱，你也不肯多养一些，除了留着过年自己吃和送亲友的，算算也没卖多少。”郝仁说。 “卖得少，质量高，价格好。如果鸡养多了，林子就这么大，活动空间少了，没有办法养得这么好吃，价格不又跌回去了。结果，折腾过来折腾过去，收益涨不了多少，原来的好鸡家人也吃不上了，多不划算。”父亲说道。 “爸，你很懂市场啊。” 父亲指着远处的一颗桃树说道：“你看，那棵野桃树，果子很酸，家里人都不爱吃。成熟的时候只有鸡爱吃，可是鸡爬不上去，只能吃掉地上的。我就给鸡搭了给台子，有桃子的时候，鸡就跳上去啄新鲜的桃子吃，也不知道是不是得到了锻炼，鸡的肉质越来越鲜美。” “爸，你也太神了。”郝仁发自内心地感慨。 “哪有，你爸没读过什么书，没见过什么世面，整天看你们几个小的为了工作忙忙碌碌，没什么时间闲下来琢磨事情，感觉这样到底，无论是种田还是高科技，到底是挣辛苦钱。”父亲一边说，一边在用小刀削一条竹篾，不知又在做什么小玩意。 郝仁看着父亲，若有所思，父亲像是意有所指，又像是随口一提，莫非冥冥之中也有一点提示。 第二十三章 更艰难的旅程 春节长假结束，大家精神抖擞地回到了办公室，想要延续去年的强劲势头。 好的开端不一定意味着好的结果，却一定会伴随艰难的过程。 国产手机品牌2003年的大翻盘，给国外品牌敲响了警钟。中国这个市场不再是案板上的肥肉，如今也变得群狼环伺，随便从国外拿个版本来中国，闭眼挣钱的日子结束了。 在这个春天，几大国外手机品牌就迫不及待地露出了他们反攻的爪牙。 全球市场占有率第一的酷美，借用德国电子工业设计展的机会，发布第一款百万像素的手机。正如此前的行业趋势显示，拍照手机的销量已经超过了数码相机的销量。这一款百万像素的相机，让消费者感受到了随手拍照的魅力。另外这款手机采用了流线不对称造型，被消费者称为“掌中绝色”，成功俘虏了一大批女性用户。 全球排名第二的mot，在2003年败北中国，损失接近10％的市场份额。2004年初，mot凭借其在工业设计领域的超强能力，推出一款被后来的人誉为智能手机原型的神机，很多年后依然堪称经典。这款手机用了简洁的直板设计和触摸屏幕，机身只设计了很少的几个操作键，最大限度的保持了面板的整体性。功能也非常强大，除了内置了小游戏，还支持扩展卡，内置调频收音机。 排名第三的爱达品牌，春季没有发布抢眼的神机，却宣布了国产第二的成光电子联姻。爱达有领先的研发技术，由于进入中国的时间比前两个品牌晚些，在中国的销售渠道不够完善。而成光，拥有国内庞大的销售服务体系，但和国内其他手机厂商一样，在核心技术、研发能力方面有欠缺。双方此次合作，可谓强强联合，各得其所。 新年后的第一次策略分析会上，穆言大致给大家介绍了目前媒体监控到的最新信息。 郝仁接下来的话，仿佛一大盆冷水浇到了大家的头上。 “其实，我们去年的成功，可能只是恰巧在一个合适的时机站在了一个合适的位置。我们千万不可以沾沾自喜，因为我们的行业，既有一夜成名的胜者，更有一夜沉沦的败者。”郝仁指着屏幕上的几个品牌logo：“你看，这些国外品牌并非没有实力，只是以前获得成功太容易，不必发力而已。这几个品牌年初就这么多动作，看来以前的旧型号就快要进入到疯狂降价的阶段了，既能为新品让路，又能把国产品牌的利润空间压到最低。我们的产品在价格上的优势也可能没有了。” 大家频频点头。 “穆言，其他几个国产品牌有什么动静呢？”隋祖禹问。 “有”，穆言继续自己的宣讲：“高科比较大手笔，收购了德国的卡特电子的终端业务，补齐研发的短板。其他排在我们前面的几家国产品牌选择和国外品牌联合，这样除了可以通过专利互许提高自己的研发实力，还同时获得了国外品牌在海外市场的销售网络，开始海外扩张。比如刚才提到的成光电子宣布和国外通信巨头爱达合作，比如远征终端早在1999年就开始与mot合作。” “非常聪明的选择。”郝仁赞许道。 “我们的压力很大啊，既没有外援加持，自己实力也还在培育中。”隋祖禹说到。 “我们是否也要寻求合作？”陈竞男问。 “我们现在还很弱小，即使是寻求合作也不是一个好时机。如果现在另一家技术公司要来和我们谈合作，是不是安着要吞并我们的心都不知道。”看到大家兴致不高，郝仁又补充道：“承认自己的弱点没有什么不好，聚焦我们的产品，聚焦我们的消费者，啃好我们的三四线市场和农村地区，然后再观摩下一二线城市的血战。我们现在不是出头鸟，多学习学习。” “也是，我们现在的体量暂时也没有人看得上。”隋祖禹说。 “别丧气嘛，等人家看的上的时候，你会比现在辛苦十倍。”郝仁说道。 “你这也算安慰？”隋祖禹叹道。 看两人又要掐起来，穆言只怕耽误她的正事，忙说道：“下个月13号，世界高新科技企业家峰会将在苏州举行，我们也收到邀请了。” “咦，以前怎么没有收到过？” “邀请函是发给耀华终端的，代工企业可能不在受邀范围。” “哦”，郝仁没有参加过类似的企业家峰会，以前他只是一个研发负责人，耀华技术要是受邀，也应该是赵扬去。 穆言递过来一张邀请函，说道：“你看上面的议程，电子产品占比很大，主要的几家国产手机厂商都有演讲。老板你去露个脸，加深下行业交流，我也顺便给你安排几家媒体采访，适当曝个光。” “那行，听你的安排。”虽然心里有点忐忑，郝仁还是听从了穆言的安排。 会开到这，所有议题差不多结束了。 “穆言，你留一下，其他人有事可以先走。”郝仁说完，大家收拾了一下陆续走出会议室，只剩下郝仁和穆言相对而坐。 “关于下半年营销预算的事，我想和你商量一下。”郝仁说。 一听预算的事要私下谈，穆言就有点不好的预感，郝仁明显对营销预算持保留意见。 去年第一款产品发布的时候，穆言运用了之前的媒体资源，将产品定位和新农村建设联系在一起，很好地提高了产品在农村市场的认知度。但说到底，消费者的注意力是转瞬即逝的，没有持续的内容输出，产品终究会淡出消费者的视线之外。 尤其今年开始，竞争环境加剧，各大品牌的营销投入直线上升。就拿排名比耀华高一位的远征终端来说吧，今年不输高科的广告投放，是去年以高达1.06万的价格拿下央视三个黄金广告段位的投放权，一时之间，你的科技时尚传遍全国。 去年，耀华民间征集代言人的活动在门店引发排队，但终究只是小打小闹。远征终端则直接策划了中华数码小姐大赛的电视节目，引来众多模特参加，其中不乏知名模特，成为街头巷尾的热门话题，一时风头无两。 截至目前，耀华的营销策略还偏于常规，费用在众多厂家中中等偏下，创意方面也更为务实，不谈格调，不请代言，有一说一地呈现卖点，用词也着实谨慎，从不夸大其词。 这与公司技术起家的工程师文化相关，也与郝仁的性格相关。郝仁平时和大家相处口无遮拦，真到白纸黑字对外宣讲时，却又严谨得可怕，叫让消费者误会的擦边球都不愿意打。 这就让穆言的工作很难做，穆言希望公司产品能有匹配甚至超越销量的声量。当所有同行都在加码的时候，耀华还在维持原状，差距就会越拉越大，这就是穆言最着急的地方。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营销终究是没钱难办事。公司初创时前途未卜，营销费用紧张，穆言完全理解，竭尽全力节约开支。现在第一款产品一炮打响后，利润情况很好，穆言就向郝仁提出了增加营销费用的方案建议。 看穆言在那里思绪万千，郝仁能猜出她在担心什么，于是笑了笑说道：“我看了你新的提案，很精彩，按照这个方案，其实你申请的费用并不多，为了节省开支你绞尽脑汁了吧！” “老板，你要不直说不行，给痛快点，搞得我现在心情像坐山车。”穆言说。 “我想和你商量就是能不能换个方案？”郝仁问。 “为什么？这个方案有问题？”穆言不解，一成的代言费，两成的线下活动，七成的媒介推广在业界是比较合理的比例，预算的总额已经是中等偏下。 “我觉得这个方案有点军备竞赛的意思，所有竞品做的事我们都投入，哪怕做得更用心，消费者也会疲劳，未必看得出你精心设计的差异。”郝仁说。 “其实，我也是担心这点，而且我们的费用确实不如其他人充裕，但……” “你再回去想想，能不能另辟蹊径，找一个没人做过突破点我们全面集中投入。” “费用是不是还和去年持平？”穆言小心试探道。 “可以略有增长，但我想把费用的重头还是给到产品，从根本上解决营销费问题。” “如何从根本解决？” “为什么现在各大国产品牌加码营销，无非因为产品同质化严重，需要从推广上差异化产品。我们如果能直接从产品差异化，营销发挥的空间会才会更大。” 独特的产品卖点是独特营销的核心，郝仁说的这一点固然没错。如果产品销售过度依赖营销，容易陷入竞争死循环，没有特点硬抠特点，没有办法硬想办法。 “明白了，我回去再想想。” “你别误会，这不是对营销的不重视，而是觉得你可以找到更有挑战的办法。” “知道了，不给预算的老板一般都这么忽悠员工的。” “唉，我真的好穷，你知道水煮鱼他太能花钱了，我们多担待下。” “……” 走出会议室，穆言微蹙眉头，到底什么才是还没人做过的突破点呢？ 第二十四章 瞄准年轻世代 耀华第一款产品的良好反响增加了市场信心，郝仁趁热打铁，大势招兵买马，社招校招，双管齐下。 正值高校毕业季，郝仁想起了自己被忽悠进耀华的情景。 那一年，郝仁陪朋友去耀华面试。结果，朋友面试结束，赵扬对郝仁说来都来了，不如聊十分钟。赵扬不像一个公司总裁，倒像个来请教的学生，一个问题接着一个问题地问。结果，十分钟聊成了两小时，面试点聊到了餐厅。 最后，赵扬一脸真诚地对自己说：“你非池中之物，就不想试试把一个小公司做成行业龙头吗？去大公司跟着别人亦步亦趋有什么意思。” 是不是池中之物不知道，但郝仁在耀华一干十多年，都是最初的那一句“来都来了”。 现在，终于轮到自己给应届生灌迷魂汤了。 别的姑且不管，郝仁最看重的就是研发人才，必须亲自上阵。短短一个月，郝仁跑遍了全国重点理工及科技院校，在各大校园招聘会上慷慨陈词，由于结尾过于精彩，还被人拍下来贴到了校园的bbs上。 “各位同学，最后我想说，来到这里，是为寻找同行者。前面给大家介绍公司，大家肯定会想，耀华终端成立仅一年多，怎么敢标榜要独立自主创新。 夸海口是真的，目标是真的，困难也是真的。在众多创业的道路中，我们选择自研，不瞒同学们，这一条路荆棘丛生，困难重重，看向我们的目光中，不缺嘲讽和谐谑，很多来自身边亲近的人。 但我坚信，在座的你们不会这样想，因为自主研发，能力建在自己身上是每一个献身科研者的梦想。耀华不计成本地投入研发，从来没有想过会不会血本无归，挣钱了，我们把足够的投入研发，亏钱了，我们也绝不缩减研发资金，这就是我们的底气所在。 我诚邀你们加入，加入我们，你们会亲眼见证国产黑科技的诞生，会成为国产科技品牌崛起的一份子。最后，借用李政道教授的一句话，一个人想做点事业，非得走自己的路。耀华走自己的路，希望你是我的同行者。” 富有感染力的宣讲让郝仁在校园收获了一群学生粉丝和激进的反对者，有人说他是理想者，有人说他是国货之光，也有人说他白日做梦，更有人说他像搞传销，千万避开……众说纷纭，愣是在各大校园bbs上划成出两大阵营，每日必在线辩论一番。 光说不练假把式，离开了校园就要承受生活的压力，应届生们讨论耀华是理想者还是传销者就是凑个热闹，选择哪家公司还是要看看合同上的数字。最终，有竞争力的薪资让郝仁的奔波有了效果，隋祖禹的团队收割了很多优秀的应届生。 耀华t1去年推出后，隋祖禹立马开始t系列产品的第二代研发。t系列被耀华终端定位为旗舰系列，代表着每一年耀华研发的最高水平，因此，隋祖禹几乎全身心扑在这款产品上。 郝仁对研发的大力投入，让设备和材料都有了质的飞跃，耀华t2的进展十分顺利。隋祖禹预计今年的上市时间，可以比去年整整提前一个月。 社招的老手陆续入职，应届生要8月左右才能报道，而老员工们已经开始独挡一面。 耀华t2上市前，为了防止产品断档，隋祖禹让李子健带队，通过调整配置及外观的办法，推出了两款高性价比机型。虽然比不过其他厂家一年几十款上百款产品的机海战术，但终究保持住了产品热度，品牌一直没有淡出消费者视线。 另一边，隋祖禹选齐飞华负责合约机研发是一个非常正确的选择，齐飞华确实擅长整合资源。 自从移动通信公司业务代表孟冬青第一次拜访后，双方几次密切沟通商议，最终意向为一款名为“年轻世代”的套餐定制手机。 “年轻时代”，和主打商务人群的“环球行”及主打高端人群的“财富通”，合称为移动运营商三大套餐品牌。顾名思义，这是一款为年轻人，尤其是学生群体量身定做的套餐品牌。打算利用灵活创新的定价模式有效地吸引价格敏感的年轻人群体，通过长期捆绑用户提高运营商的获利能力。 这是一款浅层定制产品，齐飞华拆解能力一流，初步接触客户后，就开始硬件选型工作，等确定下捆绑的套餐后，又马上开始在软件和外观等方面展开定制，匹配客户需求。 今天，齐飞华召集了软件、工业设计、销售、营销等团队，打算头脑风暴，再发散下思维。 “年轻世代的目标人群以15-25岁的学生群体为主，所能自由支配的费用有限，对价格较敏感且数据业务使用量大。这一人群充满朝气，正处于思想主张形成时期，喜欢个性化的东西，对未来充满信心。移动运营商的要求是，无论是套餐还是定制机，都要为年轻一族创造一种新的、即时的、方便的、快乐的生活方式。”齐飞华说道。 “那套餐打算怎么设置？”陈虎问。 “还没完全定下来。目前了解到的是，价格非常便宜，符合学生消费能力。其最大卖点在于短信套餐，分别为每月支付20元可发300条短信或者每月支付30元可发500条短信等。另外，还有很多年轻人喜欢的增值服务。比如，比如娱乐新闻服务，随时将偶像的最新动态、演艺界的头条新闻发送到用户的手机上，目标是打动时尚的少男少女。比如好友计划，一个主卡可以邀请1-4个好友，在有效期内享受无限本地通话，目标是打动喜好社交的年轻人。”齐飞华已经对客户的要求十分熟识。 “这一款套餐直击目标群体的心，我又预感一定会卖爆。”说话的是销售团队的李丹妮，陈竞男最近出差了，安排这个对运营商市场较为熟悉的女员工过来。 齐飞华已经把目前这个套餐的特点写在了白板上，然后拿给大家一人一叠便利贴：“现在，我们每个人，写下对应套餐各个特点的功能，然后贴在白板上。” 这一方法的好处是，参与讨论的每个人是平等的关系，各写各的，不会互相影响，更不会因为在座有领导或者前辈在而不敢发言。 陈虎贴在白板上纸条主要是针对这个套餐短信多的特点，他指出手机需要增加按键区域的面积，且要手感舒适，方便用户输入文字。 齐飞华贴在白板上主要是内存问题，针对移动运营商推出的数据业务，如图片铃声下载、壁纸下载、移动qq聊天等会对手机的存储带来挑战。她举例去年酷美推出的一款手机，内置了影音播放器，可以播放本机拍摄的视频，或者其他rm和mp3格式的影音文件，当时配置有16mb的内存。 李丹妮提出的建议主要关于手机的视觉外观，年轻人对于死板沉闷的设计不屑一顾，希望有更多不一样的配色和外型。壁纸及图标上，自带的内容也要能够提现年轻人的活泼。 新入职的软件工程师翟勇强认为，游戏对于年轻人的吸引力非同小可，应该多内置几款年轻人喜欢的游戏。 …… 整个的讨论非常充分，才一上午，整个白板上贴满了花花绿绿的便利贴，像落了墙的蝴蝶。这仅仅是万里长征的第一步，齐飞华下来还需要把散乱的建议整理分类，写成需求文档，研发才能评估进入开发。 穆言今天有点心不在焉。今年耀华推出了多款型号的手机，但郝仁没有给她同比增加营销费用。她也知道郝仁重点投入研发的决心，但营销是花钱的部门，没钱出不了工。 现在，这么多款产品摆在面前，都是需要花预算推广的。旗舰t系列当然要花超过一半以上的预算，即便这样，对其他大请明星的品牌，这点费用完全是九牛一毛，不值一提。另外的几款高性价比机型，多少也是要花点，不往平静的湖里扔石头，消费者是不可能看到动静的。 本来，齐飞华来邀请营销参会的时候，穆言就想婉拒，合约机营销推广可以以运营商为主，再说穆言能给合约机的费用微乎其微。但齐飞华说这个项目肯定会畅销，运营商的思路很清晰，可以学习了解下。 来了后穆言一直在听大家讲，只对产品包装提了下意见，毕竟是定制产品，客户的要求已经很明晰。直到快结束的时候，齐飞华问了穆言一个问题，如果自己是运营商，将会怎样为年轻世代做营销推广。 不问前还懵懵的，一问穆言突然茅塞顿开。年轻人的玩法太多了，耀华完全可以和运营商合作，借力打力，进行联合营销。 于是，沉默了一下午的穆言突然兴奋起来，连连道谢，弄得齐飞华一头雾水。 会议一结束，穆言风风火火冲进郝仁办公室，把自己的想法大致说了一下。郝仁听了大加赞赏，当即就说放手去干，只要钱不花超了就行。 从郝仁办公室出来，穆言立刻给陈竞男打电话。 “竞男姐，我想请你帮忙约下运营商的业务代表，我想和他们商量下，为表示诚意，耀华愿意和运营商一起分担营销费用，进行联合营销，共同推进年轻世代的产品。” 陈竞男听到这个消息，又惊喜又担忧：“巧了，前几天见运营商客户，他就说为了推广年轻世代，公司花大价钱请了当红明星秦亚伦做代言，我估摸有可能过千万，如果能够蹭上这波影响力，我们就赚到了。但是……” 听到陈竞男欲言又止，穆言问：“但是什么？” “运营商很容易看出来我们想要蹭明星吧，而且他们财大气粗，不太会在意我们的这点合作经费？不好谈。” “竞男姐，我会把方案做得让他们拒绝不了。” 挂了电话，穆言赶紧把团队几个干将叫过来，说一周内要拿出一份合格的策划。几人大惊失色，了解完情况后，急急忙忙回去做方案去了。 一周后，穆言拿着一叠厚厚的策划案坐上了飞往北京的航班。 这段时间折腾得穆言够呛，好在努力没有白费，此行过后，方案最终得到运营商的首肯。 第二十五章 不速之客到来 清晨，郝仁刚用过早饭，汤媛进来和他确认下周的行程。 “昨天，cf公司有人来电说，他们的亚太区商业代表韩在舟最近在中国停留，希望下周能够来公司拜访。” 汤媛做事周全，提前收集好cf公司简介给郝仁。 “cf？”郝仁翻着资料，心里有点疑惑。 这家总部位于韩国，以化学元素周期表中最昂贵元素命名。作为全球第四大手机厂商，与排名前三的酷美、mot、爱达善有差距。但前三家在中国占有较大份额，而cf并没有进入中国市场。如果其在中国与前三家份额持平，差距可以说就微乎其微了。甚至如果cf能在中国市场上实现超越，那国际排名能够反超第三名的爱达也有可能。 那么，cf来拜访耀华的意图是什么？合作，选择靠前的国产品牌会不会更明智一些呢？交流，和谁交流不好，十名开外的耀华有什么经验值得这么个国际巨头学习的呢？ 不明就里，那就等见面后随机应变，郝仁问：“他们想什么时候见面？” “下周三上午。” “好，你帮我安排一下，然后通知一下隋祖禹和穆言，陈竞男看看她到时从北京回来了没有？回来了就一起吧。” 接下来的几天，郝仁着意搜索了一些关于cf公司的企业新闻，特别是他们和合作伙伴的情况，提前做好准备。 周三上午，郝仁几人在会议室焦急地等候了一会，对方在约好的时间没有出现。 大约10点15分，会议室的门突然被两个西装革履的男人打开，在门带起的一阵风中，跨进来一位身材精瘦的黑西装男子。 来人看起来约莫40岁左右，颇有棱角的面庞不苟言笑，隐隐透着点高傲的感觉。头发被厚厚的发蜡固定，再大的风都不能吹动他的发丝，正如他给人的压迫感一样。 “你好，郝总。”对方站到郝仁的面前伸出了手。 “你好，韩总，久仰大名。”郝仁门打开的瞬间就已起身迎接，有力地反握了回去。 跟着韩在舟一起到来的，除了刚才拉门的两位助理，还有一位叫苏静的法务负责人和一位叫曲云江的业务秘书。 双方团队大致自我介绍后，会议就进去了正题。 “我们这次前来拜访的目的是，想要出资和你们成立联合品牌。” 开宗明义，韩在舟直接说出了此行的目的。自1999年，为避免恶性竞争和投资浪费，相关部门就将移动通信产品外商投资项目按《外商投资产业指导目录》中的限制乙类进行管理，只有合法取得牌照的厂商才能在中国销售。想来，cf公司虽然在国际市场纵横驰骋，也只是众多觊觎中国市场却没有入场券中的一家。 “如何联合？”郝仁问道。 品牌联合不是什么新鲜事，市面上有不少品牌为了更好的发展，做过相应的尝试。浅层次的有营销联合，可以捆绑销售，共同提高销量，比如洗浴用品的厂家和纺织品的厂家联合，共同打包出售用于清洁场景的产品套装。深层次的可以是技术共享，共同研发，达到优势互补的作用，比如，此前的远征和mot的联合大抵就是出于这个目的。 “那我们就直说了，我们想要使用你们的生产牌照在华销售。当然我们会最大限度地出资和提供技术，改进贵公司的生产设备，以达到国际先进水平。”cf公司的法务负责人苏静直言道。 “品牌联合指的是同时生产耀华和cf两个品牌？还是cf和耀华组成的一个新品牌？”穆言问道。 “只生产cf品牌的手机，耀华如果想保留商标，可以作为cf其中的一个系列名。当然，cf注资了，我们就是一个公司，不会把你们当代工厂用，在利润分配上会给予极大的照顾，就当作牌照租金。”苏静说。 此言一出，所有与会的耀华员工都震惊了，笑脸相迎的表情全部消失不见。这个要求已经是不能用过分来形容了，简直异想天开，他们是多自信，才能流利地把这么不合理的要求说出口。 此前，大家对cf公司拜访的猜测，无非就是用技术和资金换取市场机会，获得上市的许可而已，没想到居然胃口这么大，直接吞掉耀华。 郝仁笑笑，不当回事地说：“这么郑重其事地拜访，居然是来讲个笑话。” 韩在舟面无表情地扫视了耀华几人的表情，最后目光停留在郝仁身上：“我们说的比较直白，但是你应该能理解我的purpose，抱歉，我不知道用中文怎么翻译。” 这时，汤媛瞟了一眼隋祖禹，小声戏谑道：“purpose不知道怎么翻译，是英文不好还是中文不好？” “英文吧！”隋祖禹不屑地说道。 韩在舟没有听到这段嘲讽，继续说道：“耀华是知名的代工企业，在生产质量上享有口碑，这是我们最为看中的，所以我们才出现在这里。但说得冒犯点，贵公司的研发实力和资金实力在市场上并不存在优势，这一点我们可以很好地帮助你们。” “把我们的品牌帮助没了？”隋祖禹忍不住反唇相讥。 “goodadviceisharshtotheear，中国不是有句古话叫忠言逆耳。耀华作为消费者品牌一年而已，根本没法给你们服务农村的村村通产品带来任何溢价，你们这么珍之重之又是何必？”韩在舟一副好为人师的表情，像在对一群小孩解释某种高深的道理。 “贵公司几十年前不过一个生产塑料的小作坊，没有多年的品牌建设，哪来你今天在这里耀武扬威？”郝仁知道这场会到这里就结束了，剩下全是垃圾时段，拿起桌上的一支笔，无所事事地转了起来。 “你知不知道，有多少厂家等着我们的光临。”韩在舟一字一顿地说道，仿佛要把每一个字都嚼碎一般。 这话虽然难听，但所言非虚。本意保护国产企业的手机生产牌照制度并没有很多好地挡住国外巨头的入场。实际上，只要略有实力，很多公司都可以通过变通的方式采取联合品牌的形式进入市场。 令人不齿的是，一些拥有牌照的国产公司不思进取，不去提升自己的产业能力，而是走上了“寻租”的道路，明码标价地利用手中的牌照转让而暴富。 “多谢，这里面没有耀华。”郝仁也一字一顿地回答。 “年轻人，不要不听劝。这个市场是很残酷的，不要被眼前虚假的繁荣所迷惑，很快现实会给你们上一课。”韩在舟试图继续教育倔强的小孩。 “不用了，老人家，谁对输错，市场上见分晓吧。”郝仁说。 看合作谈成了叫板，韩在舟的业务秘书曲云江出来打圆场。 “可能我们提议太突然，今天只是初步接洽，不用着急下结论，你们考虑考虑，至于资金及收益，你们可以提，我们再议。要不今天先这样，我们保持联系。” 韩在舟起身，挥了挥右手，几个人也站了起来。来时的两个西装革履负责开门的男人迅速站到门口，毕恭毕敬地再次帮韩在舟打开了门。 临出门前，韩在舟自言自语了一句。 “宋朝栋白推荐了，不识时务！” 说完，几人匆匆离去，会议室只剩下耀华几人。 “宋朝栋推荐？”郝仁不明就里，什么意思？宋朝栋为什么要推荐耀华和cf合作？ “你说什么？”隋祖禹问。 “没什么。”郝仁问说不上哪里不对，索性不延展讨论了。反正合作没谈成，谁推荐又有什么关系。 “要再议吗？”隋祖禹又问。 “不议。”郝仁放下手里转着的笔，叹气道：“他们也会马上找别的厂家谈。” “这么异想天开的条件谁会答应？疯了吗？”穆言说道。 郝仁摇摇头，叹道：“难说呀，我们拒绝是因为我们要的不仅仅是钱，我们要的是一个长久的民族品牌。对于，那些缺资金和缺技术的公司，如果管理层只是想捞一把就走，cf很合适，他们现在可以为了牌照不计成本的投入，何况给几个想全身而退的人一些安家费。” “这么说来，cf无论如何都能进入中国市场，我们今天得罪了他们，以后他们很可能打压我们。”穆言担心地说。 “只要是他的竞品，他们都会打压，也谈不上针对我们？这个不用担心。” 郝仁说的话，大家完全没有办法不担心，他又转向隋祖禹说道。 “水煮鱼，我现在也有想打脸的人了，怎么办，我们不能让他们得意太久啊。” “说的是啊！我现在想马上回实验室。”隋祖禹开始收拾自己的本子，起身就要走。 “兄弟，加油！”郝仁握拳撞了撞胸脯。 气氛变得更加沉重，大家收拾完，陆续离开了会议室。 果然，一个月后。 电视台财经频道报道，国际知名品牌cf与中国国产品牌小熊电子组建合资公司，生产cf系列品牌手机。预计今年下半年，cf品牌将推出四款高端品牌手机，同时，原有的小熊手机整合成低端系列，主打农村市场。 韩在舟在采访中说道：“我们高度重视中国市场，非常荣幸能够给广大的中国消费者提供高质量的服务。小熊电子是cf千挑万选找到的优质企业，他们的诚意打动了我，希望我们可以在今后的日子携手前行，共创辉煌。” 画面里，小熊电子的总裁熊兆辉喜笑颜开地握着韩在舟的手，韩在舟那种令人讨厌的傲慢神情又露了出来。 郝仁啪地一声把电视关掉。 没有想到，这么容易就找到了合作者，又一个国产品牌消失了。 第二十六章 科技企业峰会 和cf公司会面后，耀华的几人都憋了一肚子火。几个人各有各的难题，却也一时间找不到什么地方发泄，只好撒在工作中，看什么都觉得面目可憎，非要狠狠解决了才消气。 转眼就到了4月12日，世界高科技企业家峰会一天后将在苏州举行，郝仁和穆言坐上了前往苏州的动车。 正值一年最美的四月天，车窗外碧空如洗，春色艳丽，青翠欲滴的田野如起伏的波浪，从两人眼前翻滚着掠过去。 郝仁几日以来的阴霾一扫而尽，和穆言一路上有说有笑，从校园聊到职场，工作谈到爱好，路上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等到了苏州，已经是晚上7点多，天已经擦黑。因为第二天一早大会议程就开始了，两人无心游览，草草用过晚饭，办理了酒店入住手续，就各自回房间休息了。 世界高科技企业家峰会是我国举办的最大规模、层次最高的科技企业盛会，也是世界高科技峰会的亚太区分会。最早的一届始于2001年，我国加入wto世界贸易组织后，在有关部门的支持下，为促进中国科技企业与世界前沿技术的交流而开办的。每年，这一盛会吸引着全球范围内上万名来自企业、科技社群、民间组织的高科技领军人物前来参会。 短短三天的会议内容丰富多彩，除开幕式、闭幕式外，还有各种论坛、博览会、科技成果发布、媒体招待会等。高度的社会关注，让这个盛会成为一个企业秀肌肉的良好契机，和同行之间互相交流切磋的绝佳平台。 本来郝仁第一次受邀参加行业会议，还以为需要抛头露面做点什么，心里多少有一些忐忑。随着时间越来越接近，主办方好像把耀华忘了，既没有邀请他演讲，又没有让他参加任何活动。郝仁就完全放松了，耀华终端的体量太小，自己来这就是个观光客，听听大佬分享，再接受几个小型采访，看看苏州园林就可以回去了。 很多年后，当耀华成为业界数一数二的科技公司，郝仁成为峰会万众瞩目的焦点时，郝仁完全没有了这般轻松自由，在哪都有人过来攀谈，还有粉丝要求拍照签名，忙得他精疲力尽。那时，他倒是怀念起第一次参会时当小透明的轻松来。 清晨7点刚过，穿戴整齐的郝仁就在一家老字号餐厅，慢悠悠地吃一碗苏式汤面。没有了压力，郝仁兴致勃勃地研究起来苏州美食，还为了吃碗汤面起了个大早。 穆言来找他的时候，他正陶醉地吸一根面条。 “9点会议才开始，你这么早把我叫起来，真是黑心老板？”穆言问。 “叫你吃面啊，结果你磨磨蹭蹭来晚了，面条没有我这碗好吃了。按照苏州人的传统，吃面就是去得越早越好，最讲究的人都只吃“头汤面”。这家老字号，汤是大锅熬的，出乎想象的鲜香。但面下得多了，汤就变得浑浊，面条也就没那么爽滑了。我这碗面绝了，你点一碗试试。”郝仁也就昨晚睡前在网上搜索了下早餐吃什么，现在倒讲究得像个本地人。 “这么讲究？”穆言以前没发现郝仁还有这么精致的一面，自己一个江苏本地人都没有这么在意。不过当她吃了一口后，觉得这家店确实名副其实，面条顺滑无比，汤头鲜美异常。 郝仁来得早，三下两下就吃完了，坐在旁边等穆言慢慢吃。穆言一看郝仁无所事事地盯着自己吃面，有点不好意思，就转身从包里拿出一个采访大纲递给郝仁。 “我联系了三家来这里报道峰会的媒体，约了明天下午三点采访你，这些是采访提纲和我字斟句酌的回答，你先看看，可以自己稍微延展发挥一下，但不能完全脱稿。” “饭饱伤神，你一看我闲下来就给我布置作业。采访嘛，我不就是随口就来，还准备这么多材料，我的口才你又不是不知道。”郝仁正回味着美食，不想工作，耍起赖来。 穆言瞪了郝仁一眼，说道：“你不要出了办公室就没个正形，记住我们此行的目的，我们不是来旅行的。采访提纲要好好看，最近几天围绕峰会的报道很多，如果是平平无奇的公司介绍，或是大同小异的回答，基本上都是石沉大海见不了报。第三页要注意下，我着意设计了几个略有争议的问题，你别大意，按稿子回答，不要临场发挥，胡说八道。” 郝仁撇撇嘴，老老实实地拿着提纲看起来。人生就是如此艰难，下属是工作狂，老板也别想偷懒，一个穆言，一个隋祖禹，整天催着自己干这干那。把一个老板干出长工的感受，除了郝仁也是没谁了。 9点整，世界高科技企业家峰会开幕式正式在会展中心举行。整个会场是剧场式结构设计，主席台位于正中，观众席环形分布，层层向上蔓延，能容纳万人以上。 开幕式的与会嘉宾并没有按人名分座位，只是把邀请函的类型分为特邀区、vip区、普通区、媒体区等，郝仁的入场券上写着普通区，位置在三层楼，从上往下看主席台，有种山上眺望山脚的感觉。 穆言以前做记者的时候，参加大型商贸会是家常便饭，经验丰富。从包里拿出一个小型望远镜给郝仁。 郝仁莫名其妙地问：“干嘛？” “太远看不见，给你望远镜呀。”穆言说。 “嗐，企业家又不是明星，大多体态臃肿，面容憔悴，有什么好看的。像我这样颜值出众的简直是凤毛麟角。”郝仁整了整衣领，展露出迷人的微笑，对穆言自信无比地说道。 穆言抽了抽嘴角，把望远镜收回包里。这时候，身着礼服的女主持人提着裙角款款走向舞台中央，在激昂的背景音乐声中，宣布了大会的正式召开，并邀请本次峰会的主席刘群致开幕词。 刘群在雷鸣般的掌声里，笑容满面地接过主持人递过来的话筒。 “各位来宾，各位朋友，在这样一个春暖花开的季节，我们又在江南相见了。今天我是如此地激动，从2001年第一届世界高科技企业家峰会举办以来，短短四年，我亲眼见证了中国高兴科技产业翻天覆地的发展。 全社会对于科技企业的关注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在过去的2003年，全国科学研究与试验发展经费总支出为1539.6亿元，比上年增加252.0亿元，增长19.6％，占国内生产总值比达到1.31％，为历史最高水平。 其中，各类企业支出为960.2亿元，比上年增长21.9％，经费支出占全国总支出的比重分别为62.4％，所占比重比上年提高了1.2个百分点。 是在座各位的努力，将企业技术创新的主体地位进一步巩固，让我国在计算机技术、互联网技术、通讯技术上取得了惊人的进步，不再向国外等、靠、要，而是真正倚靠自己的研发实力。 最后，我想改编恩格斯在《自然辩证法》的一句话来表达我此刻的心情，中国正在经历前所未有的、最伟大的、最进步的变革，我们身处一个需要巨人又产生了巨人的时代，愿你我都不要辜负这个时代。谢谢大家！” 短短的开场让所有在座的企业家心潮澎湃，不由得鼓起掌来。 接下来，刘群邀请理想科技有限公司的总裁马旭峰上台做公开演讲。 理想科技有限公司是中国最早一批出海的中国科技公司，创立于1986年，主营个人电脑、手机、服务器、打印机等电子产品。经过10年的发展，在1996年问鼎中国电脑市场首位，截止2003年，理想已经占有中国市场25.1％的份额，稳占第一，占有8.6％的全球份额，位居第四，在中国民营企业五百强中排名第十位。 这样的成绩才能让马旭峰第一顺位上台演讲。只见一道白色的追光随着马旭峰登上舞台，一身蓝色条纹西装的他高大魁梧，双手挥动有力，满脸神采奕奕地来到舞台中央立定，浑身充斥着成功企业家的领袖气质。 “大家好，我是你们的老朋友马旭峰，理想科技有限公司的创始人。世界高科技企业家峰会在苏州举办了4届，我来了4次，每次都在主席后第一个发言，不瞒大家，我心里其实很惶恐，国内第一的小小成绩，不足以让理想成为中国跨国企业的代表，全球第一才是理想竭尽全力追逐的目标。我希望在不久的未来，理想可以以这样的身份站在舞台上……” 台上的马旭峰侃侃而谈，台下的郝仁心中充满羡慕，不由自主地感叹道：“大丈夫当如是也！” 穆言听到，也很动容，转过头来对郝仁说：“两千年前，刘邦说过这句话后，心里就不再是亭长刘邦，而成了汉高祖刘邦，我相信你也会因梦想而从此不同。” 穆言职业病犯了，发音突然带出点播音腔。 没想到郝仁不仅没笑，反而重重地点了点头，像是许下一个郑重其事的诺言。 第二十七章 公然夸下海口 第一天的议题是整个峰会的重头戏，除了峰会主席刘群，上台演讲嘉宾都是全球最知名企业的总裁副总裁之类，内容干货满满，让郝仁和穆言收获很多。 第二天的议题被分为了大大小小十个分会场，与会者可以根据自己的领域择一参加。郝仁和穆言自然就选择了有终端产品议题的分论坛。 终端涉及厂商众多，是分论坛里面最大的一个，占到参会企业者的一半以上，加上媒体、分析师、学者等，把整个分会场坐得满满当当。 郝仁两人一进会场，就见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宋朝栋。准确的说，不是双方熟识，只是郝仁通过电视单方面关注的宋朝栋。 令人意外的是，正当郝仁想默不作声地找个偏僻的座位坐下时，宋朝栋却径直朝他走了过来。 “郝总，你好，我是宋朝栋，很高兴认识你。”宋朝栋今天带了一副金丝眼镜，显得文质彬彬。 “你好，宋总，久仰大名。” 郝仁内心很惊讶宋朝栋能从人群中认出自己，回想自己过去的十年，似乎极少在公众面前出现，但表面上却不动声色地从容应答着。 宋朝浅浅一笑，凑近郝仁一点问：“你怎么不奇怪我能认得出你？” “那你怎么认出我来的？”郝仁假装兴致勃勃地问道。 “你之前接受过南方报业的采访，你说的观点和我不谋而合。我仔细看了上面刊登的照片，你是接受采访的企业家里最年轻的，我叫秘书把报道中你的部分做成了剪报。”说完，宋朝栋得意地笑了，“我眼力不错吧，我昨天远远看到你了。” 真是事有凑巧，原来这两人还是穆言牵的线。 “厉害厉害，你视力是有多好，昨天我坐山上你都能看到我？”郝仁做拱手佩服状。 “你神了，我视力飞行员级别，双眼2.0，眼镜是平光的，用来装斯文。”宋朝栋摆了个潇洒的姿势。 世界上没有几个人能令郝仁无语，宋朝栋算其中一个。 穆言则在一边听得直翻白眼，大小是个企业家，聊的什么玩意。 好在分论坛几分钟后就要开始，宋朝栋开场有一个演讲，主办方过来给他别上麦克风。郝仁和穆言找个位置坐下了，一场尴尬的谈话可算结束了。 分论坛的主题是“互通互联，开放合作”，里面比较重头的嘉宾有酷美集团亚太区总裁布拉德.苏利文，mot集团亚太区总裁爱德华.安东尼，爱达集团全球cmo哈里.谢顿等。 因为在中国举行，肯定要给足东道主面子，那么，国产品牌中去年销量第一的高科总裁宋朝栋，理所应当地做了开场演讲。然后，几个嘉宾轮番上阵，分享了各自对行业的见解，当然其中有一小部分是为自己公司打广告。但只要时长控制得好，主办方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接下来压轴的是圆桌讨论，主持人把几个在场的重磅嘉宾一起叫上台，针对一些特定的问题引导嘉宾各抒己见，有时候因为见解不同，几个嘉宾会唇枪舌剑交锋起来，场面非常精彩，观众也喜闻乐见。 随着主持人逐一念出名字，酷美的布拉德.苏利文，mot的爱德华.安东尼，爱达的哈里.谢顿、高科的宋朝栋和他们的同传翻译又返回了台上，在中间的沙发上坐下。 正当主持人要开始，宋朝栋却抢先开口说道：“国产品牌只有我一个，势单力薄呀！” 主持人经验丰富，嘉宾不按台本来也能马上应对：“那宋总有什么好主意？” “我有个冒昧的请求？我想邀请我的好朋友耀华终端有限公司总裁郝仁一起上台。”宋朝栋望向郝仁的位置说道。 舞台不怕变数，就怕应对失当，应对好了反而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果然，主持人不慌不忙，说道：“那我们就有请耀华终端有限公司总裁郝仁上台分享，也请助理帮忙搬一把椅子上台。” 台下的郝仁和穆言顿时就呆住了。郝仁没想初次见面的宋朝栋已经把他当朋友，更没想到他开了个这么大的玩笑，直接把自己邀请上台。穆言十分担心，这一议题她完全没为郝仁准备，不知道郝仁会说出什么来。 当然，郝仁也就愣了几秒，要是这点小场面都应付不了，郝仁这总裁也干不下去了。只见郝仁整了整衣领，起身给了穆言一个自信的微笑，大步走上了舞台。 恰恰是这个自信过头的笑容，穆言更慌张了。 短暂的自我介绍后，圆桌讨论就正式开始了。 “各位都是终端领域的翘楚，我的第一个问题是中国手机市场好不好做？”主持人抛出一个宽泛的问题暖场。 哈里.谢顿接过话筒，笑着说：“本来很好做，都是台上的这几位让这个市场越来越艰难。”然后他用目光和台上的几人略微互动，接着说道：“爱达电子深耕手机领域多年，为中国消费者提供畅连通话服务。我们的技术在进步，中国消费者也在成长，对产品的要求越来越高，越来越会给我们出难题，这样的难题我们非常欢迎……” 宋朝栋第二个发言：“我给大家一组数据，截至目前，工信部批准了多少个手机品牌？三十九个，其中，全球前十的手机厂商几乎都在中国，不是独资就是合资。市场的空间大，但同行友商太强了，我有种一出生就让我上擂台和泰森打的感觉，太难了。”宋朝栋的幽默引得大家一阵哄笑。 “第二个是一个专业问题，请问明年的手机市场将会有什么趋势？” “手机将走向智能化，从产品技术上来看，手机的实用功能在扩大，通话短信将不再是手机最重要的功能，除了现在开始成为标配的上网浏览、文档处理之外，强大的多媒体能力、即时通讯、手机游戏将成为手机的标配……”爱德华.安东尼说道。 “手机终端的发展和通信技术息息相关，未来3g网络的启动，数据业务将是用户使用的主流。国外的电信运营商已经在尝试利用高速无线网络用手机直接播放电视。也就是说，拥有一部手机，你不仅可以随身携带你喜爱的音乐和电影片断，更不会因为身在旅途而错过一场精彩的球赛。”布拉德.苏利文分享了酷美在国外的商业实践。 整个圆桌讨论台上嘉宾你来我往，台下掌声此起彼伏。毕竟除了郝仁都是业界大佬，在座的其他厂商自然是以膜拜的心态在听。 至此，郝仁发言的机会并不多，尤其在趋势洞察方面，主持人比较倾向引导几个国外品牌的嘉宾回答。郝仁心里也没落差，让发言就知无不言，不让发言就含笑倾听。 这让下面的穆言松了一口气，对，就应该这样。和行业领导者在一起存在感不宜太强，赞美恭维吧，观众说你蹭热度，针锋相对吧，观众又说你制造话题，总之就是讨不到好。 “最后一个问题，你们企业的目标是什么？从郝总开始。”主持人的本意是，在座的几个嘉宾，郝仁的咖位最低，从他开始，各自宣布的目标，从小到大，行成一个梯度，有种层层递进的感觉。 结果，郝仁拿起话筒，毫不迟疑、无比自信地说道。 “全球第一！” 话音刚落，现场就引起了嗡嗡的议论声。 这时，酷美的布拉德.苏利文坐不住了，立即反唇相讥。 “it''seasytosay，butit''smuchmoredifficulttodo.” 郝仁这次没有等同传翻译，毫不迟疑地用带着口音的英文接道：“let''swaitandsee”，顿了一下又道：“sooer”。 全场掌声雷动，不知道是赞赏、鼓励、激动，亦或是嘲笑。 穆言已经不知所措了，看着齐刷刷的镜头对准郝仁，已经预感到明天的新闻会是什么了。 台上的三个外国人颇有风度地起身，和郝仁握手。 宋朝栋则朝他举起了大拇指，满眼佩服的神色。 郝仁这个当事人，不关不事，大大方方地接受了现场所有的一切声响，不管对方带着何种心思，坦然地走下台，坐回穆言身边。 穆言还没有回过神来，果然是怕什么来什么。她的老板郝仁太有迷惑性了，大部分时间都是形如常人，当自己疏于防范时，就放个大招，绝对杀你个措手不及、魂飞魄散。 明天的报纸标题会是什么呢？穆言已经想好了，《耀华终端总裁不自量力，狂言挑战全球第一》，还是《耀华大喇叭，坐在中国十一，仰望全球第一》，还是《耀华放言世界第一，是玩笑还是玩笑呢？》。 穆言回过神来，泪流满面，她坐在这里不是以往媒体记者身份，而是郝仁的营销总监，那个需要为郝仁打扫战场的倒霉蛋。 “你怎么脸色不好？”郝仁关切地问。 穆言更加咬牙切齿，心想我怎么脸色不好，你心里没点数吗？还有脸问？问什么问？ 但，穆言终究还是忍住了，笑得比哭还难看地回答。 “没事。” “穆言，我发现你也有不好看的时候。” 穆言此刻连辞职的心都有了。 第二十八章 热闹不嫌事大 下午，郝仁接受了两个穆言安排的媒体采访。 这次，郝仁换成一种极其谦卑的姿态回答记者的问题，言行举止非常得宜。 本来上午郝仁口出狂言后，记者想挖掘点内幕，借题发挥一下。没想到，郝仁完全不接招，大谈特谈如何向同行学习。 两个记者采访得浑身难受，好像气势汹汹而来，一拳打在棉花上。穆言全副武装等着郝仁放大招，结果从头紧张到尾，什么都没发生，自己又看不懂了。 下午六点，第二天的议程全部结束，郝仁和穆言随人流从会场走出来。 “老板，你怎么下午像变了个人似的，突然变谦卑了？”穆言试图从郝仁身上找出某种规律，这样后面的媒体工作才好开展。 “我看你上午脸色不对，觉得是不是说错话了。” “老板，你终于良心发现，可怜可怜我了，真是苍天有眼了。” “我说啥离谱的了，你都开始祈求上苍了？” “世界第一还不离谱？玩笑不能这么开的。” “我没有开玩笑。” “你知不知道，你上午说的世界第一，记者会怎么写？大家会怎么嘲笑你？简直是标题党的狂欢，我用脚趾头都能想出十几个……”穆言好不容易压抑住的情绪又爆发了。 “穆老师业务能力好强，脚趾头都能想标题，隋祖禹就不行，叫他写个ppt的标题都困难。” “我都快急死了！” “其实，真的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严重？” “为什么？” “穆老师自己悟。” “……” 两人快聊不下去的时候，身后一个人朝郝仁喊。 “郝仁，等我一下！” 郝仁回头，看到宋朝栋正穿越人潮向自己走过来。 “明天我就要回去上海了，晚上你有空吗？一起吃个饭？” “可以啊，我们回下酒店，一会电话约地点。”郝仁晚上没有应酬，爽快地答应了。 宋朝栋约两人在一家口碑很好的老字号苏帮菜酒店见面，地点位于苏杭大运河边。整个酒店是典型的苏州园林设计，亭台楼阁，飞檐翘角，精雕细琢。植被景观，俯仰生姿，移步异景。外面车水马龙，进来清幽安静，有一种大隐隐于市的意境。 差不多晚上7点半，郝仁和穆言绕过曲折的回廊，来到一个临水的包间。还没进门，就看到宋朝栋透过包间圆形的花窗朝自己招手，暖黄的灯光柔和地打在他身上，消融了平日里的锋芒。 “来了，我点了松鼠鳜鱼、万三蹄、鳝糊、苏式酱肉，你们看看还要点什么？”宋朝栋问道。 穆言本就是江苏人，一听都是自己喜欢的菜，肚子里的馋虫都在蠢蠢欲动。 “我是四川人，不太懂苏帮菜，只能请两位代劳了。”郝仁笑着说道。 不多时，菜一道道全部摆好。 三人都已经褪去了正装，换上日常休闲服，临水清风悠悠飘过，让人舒畅无比。 三人虽然第一次吃饭，倒也不拘束，立马举筷动箸。 “郝仁，你可以直接叫我名字吗？叫总太生分了，今天吃过饭就算朋友了，闲聊不用这么客套。”宋朝栋说道。 “行，我也不喜欢说话总来总去，我就叫你朝栋。”郝仁说。 “我不是想搭讪，但真的觉得穆言这个名字很耳熟？”宋朝栋第一次听郝仁给他介绍时，就觉得似乎在哪里见过这个名字。 “你剪下来收藏的那篇关于中国智造的报道就是我写的。”穆言回答道。 “原来如此。你不会是采访了这个人后就被扣下来给他做营销总监了吧？”宋朝栋顿时明白了。 “唉，差不多写完这篇报道就去了贼窝。”穆言戏谑道。 “穆言这样的人才，谁见了不想留为己用呢。”郝仁看了一眼穆言，颇为得意。 “说真的，你为什么要拒绝cf公司的韩在舟？”宋朝栋不解地问。 cf的韩在舟最早寻求合作的对象是宋朝栋。当时高科已经在和卡特电子谈收购，无意在卷入其他公司。于是，宋朝栋婉拒韩在舟后，推荐了郝仁的耀华终端。 “是你推荐的？”郝仁明白了韩在舟怒气冲冲离开时，说的宋朝栋白推荐了是什么意思了。 “是的。” “让我和cf合作，你不怕耀华快速超越你们高科？”郝仁问。 “cf对中国市场势在必得，我不推荐他们也会自己去找，我只是单纯觉得耀华在生产上的能力，很合适cf的需求而已。”宋朝栋生性豁达，如无必要不会在这些方面算计。 “cf的要求是你也不会同意的，他不想合作，只是想吞并耀华而已。”郝仁想起来还有点余怒未消。 “抱歉，当时我没有和他们深谈，不知道他们居然有什么过分的要求。”宋朝栋说。 “这也不能怪你。”郝仁说。 “去年国产品牌总份额第一次超越国外品牌，今年你怎么看？”宋朝栋说。 “不太乐观，国外品牌今年应该会大反攻，增加各个价位段的产品，降低单价，把失去的份额抢回来。”郝仁说。 “我也有同感，今年注定不好过。虽然cf不是好选择，但你们不打算寻求合作，真打算硬抗？”宋朝栋叹了口气。 “那也要看合作是不是真心的。但说到底，无论联合还是独立，都也不能放弃国产自有品牌和独立自研能力。否则，路只会越走越窄，生意只会越做越没。”郝仁对宋朝栋说，又像对自己说。 “说得好，高科花大价钱收购卡特只是开始，我时刻在想，下一步是两个品牌并存，国内高科，海外卡特，或是借用它的研发力量，让高科名副其实。” “不了解情况，也给不出太多建议。但不管怎么样，一定把国产品牌立住。通过所有国有品牌的共同努力，我们堂堂正正把钱挣了，不再需要借用国外品牌的名义。” “嗯，就知道我们一定会合拍。”宋朝栋说道。 “别高兴的太早，等哪天我们在市场上反超你们的时候，你就哭也哭不出来了。”郝仁假意挑衅。 “等耀华被高科吊打的时候，我也希望你能笑得出来。”宋朝栋不甘示弱。 “不过你也别太担心，万一高科不行了，我在耀华给你留个位置。” “同样的话也送个你！” “哈哈哈哈。” “两位大佬，说点吉利话，这个市场这么大，就不能并立潮头吗？”穆言终于忍不住制止两人互相诅咒。 “行！”两人识时务地回应了这个好建议。 “我给你们两位拍张照吧。”穆言的提议恰如其时。 “来来来。” 两个一见如故的朋友，两个商场上雄心勃勃的对手，就这样毫无芥蒂的聊了一晚上。 外面，一轮明月从天空俯视人间，在水面上倾泻了一层银，清风袭来，吹皱了水面，吹碎了月光。 早上七点不到，穆言出了酒店，去报刊亭把所有关于峰会的报刊都买了回来。 虽然，昨天穆言把在场的媒体，认识的不认识的都拜托了一遍。但很显然，对方如何报道也不是自己能左右的。 真是总裁说漏嘴，公关跑断腿。现在，穆言也只能靠祈祷来让媒体手下留情了。 穆言心里战战兢兢，手里也没停。先扫过几个媒体的头版头条，还好没有。昨天几个论坛都有比较出彩的演讲，占据了较大的版面，然后有几个厂家有新产品发布，对方的营销采买了较大版面的广告位。 所有报纸翻完，穆言松了一口气，虽然都有报道，但都在4版开外，语调还算中立，只有一家媒体直接批评耀华低估了这个行业的难度，一时的热销并不值得骄傲，等离开市场份额中的其他模块，再来大放厥词。 把报纸丢一边，穆言打开手提电脑，点了点收藏栏里的几家门户网站。加载完后，逐一查看首页的新闻，虽然不少文章提了一下，但着墨不多，也没有什么过于负面的评价。 穆言这时候觉得自己有点神经过敏，反应过度，彻底放下心来，开始点开论坛看看花边八卦调剂一下。 结果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论坛被郝仁的名字攻陷了。 排在最前面的是一篇名为《有个帅哥说他要做世界第一》的帖子，用极其夸张的语言，讲述了楼主在世界高科技企业家峰会上，穿越无数张没有记忆点的脸，发现了一个惊为天人的帅哥。 他身材挺拔、剑眉星目，他风度翩翩、举止优雅，他年轻有为，雄心勃勃，毫不掩饰自己的野心，和其他公司的总裁完全不一样，第一明明都想要，却故作不在乎的姿态。 他就是耀华终端有限公司的郝仁，是只有电视里或者小说里才有的霸道总裁，我已经深深沦陷，请不要拯救我。 然后附上十几张郝仁在圆桌论坛上的高清照片，还打上字幕，把郝仁和酷美亚太区总裁布拉德.苏利呛声的对话全部呈现出来。还用红色批注一句，十年后我再来看，耀华成了世界第一，我请所有顶帖的人吃大餐。 穆言被这肉麻的措辞惊得目瞪口呆，一看日期是昨天上午11点30分，几乎圆桌讨论一结束就发布了。点击率就更可怕了，不到一天的时间，就突破百万，全面碾压任何一篇新闻报道。果然，在牛的新闻标题也抵不过帅哥二字。 评论区更是热闹，已经有上千条评论。 耀华公司为了省钱，不想请明星做代言，找了个明星做总裁？ 大话谁不会说？帅哥说下怎么了？ 帅哥的梦想，我们来守护，支持耀华，手机就选它。 好直率，只要你敢问，他就敢说。 世界第一怎么了，国外品牌做得，中国品牌做不得？ …… 等郝仁起床吃早餐，穆言打开几个点击率高的帖子给郝仁看。 “我就说你不用担心，只是论坛的水帖，我猜应该是峰会的学生志愿者写的，企业家和媒体没这么无聊。不是官方发声，点击再大也不会有什么商业影响力。再说，给用户娱乐娱乐，还能增加销量，何乐而不为？”郝仁不以为意地对穆言说。 “你怎么知道不会有负面新闻？我紧张死了。”穆言问。 “我唯一的紧张就是，宋朝栋会不会嫉妒我的容颜。” “那么多媒体在场，为什么不紧张？” “穆老师，你想我们一个在市场份额图中位于其他的厂商，谁会当真？他们大概把这个当做主办方的暖场设计，怕大家听会太久，昏昏欲睡吧。” “既然不当真，你还要这么说？” “他们不当真，但是我当真，这是我唯一的目标。” 郝仁的目光无比笃定，容不得穆言有丝毫怀疑。 第二十九章 走进校园活动 8月底，官方宣布著名男歌星秦亚伦成为移动运营商“年轻世代”的代言人，即日起代言广告风暴席卷全国。 电视上，收音机里，主题曲“我的世代听我的”在这位流行歌手的强大演绎下，响彻了街头巷尾，让人不自觉地哼唱出来。 各种商业街和学区周边，“年轻世代”的巨幅户外广告无处不在，来来往往的行人，无一不沐浴在这位男歌星桀骜不驯的目光之中。 被委以重任的齐飞华果然没有叫隋祖禹失望，捆绑“年轻世代”套餐的耀华手机青春一代，以靓丽的外观、时尚的操作界面和自带的各种小游戏获得了年轻人的青睐。 大多数客户选择合约机，是因为看中了捆绑的套餐，白送一手机，哪怕对产品不那么满意也有占便宜的感觉。而齐飞华牵头做的合约机，本身就很有吸引力，因为在移动运营商独家销售，有的客户甚至为了用这款手机而换了套餐。 更重要的是，她通过强大的整合能力，用不到一年的时间就将手机产品推向市场，并完美地消耗了此前耀华其他产品剩余的物料，盘活了公司资产，减少了库存浪费。这样一来，产品整体成本也就被很好地控制住，即使在运营商客户严苛的采购价格下，依然留足不错的利润空间， 这一点，除了郝仁非常满意外，也让齐飞华在公司名声鹊起。连生产主管姜大力都跑来和郝仁悄没声地说：“齐飞华简直是物尽其用界的翘楚，能不能借给他用用，给钱结算都行。” 结果，郝仁还没说话，就被好耳力的隋祖禹听到，立马几个白眼甩了过去：“研发不靠出租员工劳动力挣钱，生产要人得自己招。” 也不怪隋祖禹生气，齐飞华可是他慧眼识珠，从几百名员工中精挑细选出来的。为了满足她可怕的强迫症，去年发年终奖，隋祖禹还自掏腰包439.8元给她凑了个整数。研发团队最得力的骨干员工，当初做助理的时候无人问津，如今成长起来刚挑了重担，哪能被人轻易就借去。 移动运营商选在这个时间推出“年轻世代”，瞄准的是各大高校的开学季。9月的大学校园，历来是一年中最热闹的时节，又一批历经高考独木桥的莘莘学子走进了校园。放运营商眼里，那就是一片片等待开垦的广阔良田。 今天是南方之强厦门大学的新生报道日，火红的凤凰花树下，到处是拖着行李箱的新生。这些稚嫩的脸蛋，很多是第一次离开家，对于即将开启的独立生活，又好奇又害怕。 新生队伍里出现了两张年轻不及学生，年老不到家长的面孔。这两人身材颀长，样貌出众，引得少男少女，打起了搭讪的主意，故意跑到两人面前问这问那。 郝仁和穆言来学校有正事，为的是考察合约定制机的销售情况。一路走来，在人潮中被各种拦截，移动缓慢，还得频频解释自己也是第一次来，不是老师，不是辅导员，回答不了关于学校的任何问题。 校园生活广场有一家移动营业厅，门头的巨幅海报上，男歌星秦亚伦手持没有显示商标的耀华手机，正陶醉在自己音乐世界里，里面的音乐“我的世代听我的”开得震天响。 才上午十点，营业厅已经人满为患，离开父母的学子们急于办理通话业务，方便及时与父母朋友保持联系，缓解不知何时会冒出的乡愁。 捆绑年轻世代套餐的耀华手机正是时下校园最为热销的产品。它的收费分为几个档位，月租有20元、30元、60元三种，其中最受欢迎的是30元的套餐，每月有300条短信，和100分钟免费通话，而且选择这个套餐就可以以499的价格买一台耀华青春一代，价格实惠，符合学生的普遍消费水平。 营业厅门口搭建了一个临时摊位，上面的长标语打出“购买耀华手机，报名年轻世代校园才艺大赛，成为产品体验官，赢取万元奖金”。摊位展示桌上放着耀华各种型号的真机，供大家亲自上手体验，但如果有人要购买，导购就会引导到营业厅内购买。 “移动的孟冬青怎么会同意我们蹭热度？人家是花了大价钱请的代言人？”郝仁好奇地问。 “这要看谁去说了。”穆言颇为得意地说。 几个月前，穆言和陈竞男去北京拜访孟冬青的时候，一听说想和移动联合营销，孟冬青一口回绝。正如陈竞男最初的判断，孟冬青觉得没有这个必要，一是移动不缺钱，二是觉得耀华想蹭热度。 “耀华贪心了，这个热度可不好蹭？” 当时，穆言听出孟冬青言语中的不悦，故作轻松地笑笑说道：“孟总，热度好不好蹭也分情况。我们想蹭的热度不是代言人的热度，而是移动用户的热度。” “怎么说？”孟冬青听起来新鲜，用户有什么热度可以蹭？ “耀华其实没有什么要求。不用在年轻世代的广告上联名，也不用代言人提及或使用耀华，贵司任何的推广计划都不需要作任何的更改？” “那这次的来意是？”孟冬青对穆言的方案更加奇怪。 穆言这时把已经做好的方案递给孟冬青，封面上写着耀华校园行策划方案。 “我们打算在各大高校以耀华青春一代的名义，开展校园才艺达人的选拔。” “这个是耀华自主营销活动，那也没有必要千里迢迢跑一趟，来和移动报备。而且我很好奇，你们为什么不推广公开市场的产品呢？” “耀华青春一代是我们目前最适合校园学生的机型，因为是专门为移动定制的机型，最终推广后也是引流到移动营业厅进行购买，所以我觉得还是有必要来北京给您进行一个汇报。如果您不介意，我们会在活动中介绍移动套餐的内容，使用年轻世代的名称，当然方式会提前与您沟通。” 孟冬青一边听穆言介绍，一边翻阅策划方案。老实说，耀华没有提什么多余的需求。这款也是耀华的产品，品牌方自己进行推广，运营商没有必要干涉。何况，购买渠道就自己一家，品牌方推广了，钱也是移动挣了，有什么理由不同意呢？至于授权套餐内容及名称，没有什么不合理的，毕竟把手机和套餐一并推广，可以加速消费者购买决策。 “还有没有别的要求？”孟冬青还是觉得耀华应该还有什么话没有说出来。 “如果可以，在活动期间，我们想要可以通过移动系统向用户发送推广短信。”穆言说。 短信营销是移动运营商常用的一种手段，在新品上市或者服务咨询中使用较多，因为是系统推送给自家的客户，所以基本上没有什么成本产生。穆言希望通过移动推送年轻世代套餐及其捆绑的合约机，本身也在移动运营商推广计划中。 “这个我倒是没有什么异议，只是不明白你为什么这么做？以前我这边没有合作方提出过。”孟冬青有种打破沙锅问到底的钻研精神。 “看来，耀华比任何人都珍视和移动客户的合作，这是我们一点小小的诚意，而且产品卖得越多，我们也能多分一杯羹，何乐而不为？”穆言答道。 “好。” 虽然知道穆言说的是场面话，但到底没啥坏处，孟冬青爽快地答应了。 于是开学前，穆言的团队风风火火奔赴各地高校，开展起耀华校园行的活动。 听完穆言的讲述，郝仁却有点心疼，看自己卡营销预算把穆言逼到什么份上了，都开始自谋生路了。 耀华营业厅前的摊位已经挤满了人，荷尔蒙旺盛的大学新生，缺的恰恰不是精力，是自由展现的舞台，是为自己加油的欢呼呐喊。 郝仁拿起桌上的报名表，才艺展示栏填得五花八门，街舞、唱歌、乐器、武术、魔术……无所不包。 “穆老师，你看现在的孩子就是多才多艺啊。” “是啊，能回到校园，看那么多年轻人拥有自己的舞台，我觉得很值得。”穆言看着眼前年轻的面孔，不由得怀念自己的校园时光。 “我也仿佛回到了校园。” “虽然校园活动和媒介投放比费用低很多，但是我针对合约机进行投入，你不好奇我这么做的原因？”郝仁对自己的方案一直都是大力支持的态度，既不担心穆言搞不定运营商，也不批评穆言针对合约机投入，让穆言都觉得奇怪了。 “我不知道你怎么想到的，但我大概能明白。” “那你说说看。”穆言也不揭晓答案，想看看两人的默契。 “移动运营商的企业体量和耀华比，终究是我们占了便宜。我们不需要做什么，只要站在一起就足够证明实力了，好一个狐假虎威的穆言，没有关系制造关系。”郝仁笑着说。 “其实，我就是有一天看案例受到启发想到的。可口可乐和百事可乐是死对头，可口可乐每年都赞助大量体育赛事，是世界杯的官方赞助商。但每年调研，都发现很多观众都分不清可口可乐还是百事可乐谁是官方赞助商。原来百事可乐虽然没有参与投标官方赞助商的身份，但签下大量球星做代言人，还总是在举办世界杯的城市做线下活动。观众不会深究谁是官方赞助商，他们只是习惯把同时出现的事物联系在一起。我想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这样做确实和四两拨千斤的办法。而且，品牌一定要和年轻人处好关系，不是为了眼前的一锤子买卖，而是培育未来的忠诚客户。” “今天晚上正好第一场选拔，我们感受下，明天再回去吧？”穆言提议。 “行，我正想偷个懒。” “你怎么可以想偷懒，要有点领导的样子好不好！认真看，提提改进建议。” “你选这么美的校园，不就是想让我放松一下，我岂能辜负眼前的美景和你的好意。” “不要想太多，我并没有这个意思。”穆言哼了一声。 …… 第三十章 遇到一个怪咖 耀华校园行的活动将历时三个月，分为初赛、复赛、决赛三个阶段，为了不耽误大家学习，活动都安排在周六举行。初赛主要用于选拔，只要报名都可以参加，路过的同学要是有兴致，也可以现场报名，直接登台表演。 今天正好是第一次初赛选拔，地点设在校园中央的芙蓉湖边。穆言请的供应商和学生志愿者早早地搭好了舞台，由于经费拮据，白天看舞台布景实在有些简陋。 可当夜幕降临，舞台的灯光一盏盏点燃，倒影在平静的湖面上，置身舞台中央的人便产生了一种万众瞩目的感觉。 临近开始，人群开始逐渐被舞台绚丽的灯光吸引，慢慢朝广场汇集。音乐适时地响起，身着小礼裙的主持人站上舞台。这一名播音系的大三学生，身材窈窕，相貌端庄，用热诚的语言欢迎了前来的观众和选手。 随后，第一名表演者登上舞台，抱着吉他为大家演唱了一首英文歌。干净的嗓音在广场上方盘旋，听得所有人如痴如醉，连混在人群中起哄看美女的调皮男生都忘记了吹口哨。 广场仅放置了八排椅子，郝仁和穆言没有去和学生抢座位，只在不远处草坪上坐下，静静看着这些年轻人在舞台上像一朵朵鲜花绽放。 虽然是耀华的活动，但本身都有相应的营销人员负责，郝仁和穆言两人来这里无非就是凑个热闹，心情很放松。 郝仁是个投入的观众，时而鼓掌，时而大笑，一个人看得不亦乐乎，却感到身边半天没动静了，扭头看到穆言正出神，像陷入了回忆。 “穆老师，你以前经常参加过这样的比赛吗？” “没有”，穆言惆怅地摇摇头：“我以前是个胆怯的人，永远站在台下，不敢上去。” “站在台下感觉好吗？” “不好，但是那时候让我觉得安全，只要不上台，就不会犯错，也不会有人嘲笑我。但现在想想，嘲笑的人终究会离场，不上去试试好可惜。” “想不到现在天天光鲜亮丽的穆老师，以前也会感到自卑。” “小时候不好看，就是个干瘦干瘦的假小子。” “有照片吗？给我看看。” “那可不行，这是我不能见人的秘密。” “求求你给我看看。” “不行。” …… 清风吹过湖面，带着一丝清凉拂过两人的脸庞，说着笑着，演出慢慢接近尾声。 重点大学学霸多，周末坚持自学的人不少。时间接近9点，自习回来的学生陆陆续续经过广场往宿舍楼走。 一个穿着旧运动服，背着硕大双肩包的男生，走过郝仁和穆言，他看了一眼灯光炫目的舞台，抛下一句话。 “耀华好好的一家科技公司，不在学校办点科技竞赛和知识竞赛，搞这些歌舞升平的才艺比赛真是不务正业。” 这句话跑到郝仁的耳朵里，顿时就愣住了，连忙起身叫住了这个男生。 “同学，你好，能不能耽误你一点时间聊聊。” “不能”，男生头也回，自顾自往前走。 郝仁赶紧一个箭步跨到了男生的面前，笑嘻嘻地说道：“同学，同学，你别着急走，我就是你所说的那个不务正业的耀华公司负责人。” 男生看到嘲讽的正主跑过来和自己理论了，停下脚步，看着郝仁嬉皮笑脸的脸，理直气壮说道：“是啊，我就是觉得你们不务正业，你们之前校招的时候不是说自己是科技公司吗？怎么招聘完了，改娱乐公司了？” 穆言听到这话觉得十分刺耳，耀华是科技公司不假，但是科技产品总得普通消费者买，手机消费者又不全是极客，总得有一些更为接地气的方式和用户接触。穆言正犹豫对方只是个未入社会的学生，直接反驳会不会有失体面，郝仁却已经盛情邀请对方坐下一起聊聊。 “这个站着怎么说得清楚，同学你刚下自习吧，一定很累了。你看着湖边景色多美，不如坐下来休息下，顺便给我们提提建议。” 男生诧异地看着郝仁，自己言辞不可谓不重，他一个公司的负责人不但不生气，还让自己提提意见。好奇心让男生鬼使神差地跟着郝仁坐在了草地上。 “我是郝仁，就是耀华终端的负责人，宣称耀华是科技公司的人就是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穆言，我们的营销总监，不务正业的活动正是她策划的。” 穆言听了，在夜色中给郝仁飞了个不易察觉的白眼。 “我是钟楠，软件科学学院研二的学生。”钟楠说道。 “你今年才研二，为什么会参加我们的校招？”郝仁问道。 “提前了解一下。”钟楠习惯每一句话都很简洁。 “我想请教下，你觉得我们应该在校园做什么样的竞赛活动？你指国家主办的官方赛事吗？” 郝仁拦下这个同学，正是想要知道这个问题。钟楠提到的科学竞赛和知识竞赛，在郝仁念书的那个年代也有，最有名的有两个。 一个是国家科协、教育部等部门共同主办的大学生科学挑战大赛，这个比赛始于1989年，旨在通过大学生科技活动的蓬勃开展，培养大学生的创新精神和实践能力，鼓励优秀科技人才的涌现。这种类型的大赛范围比较宽泛，几乎涉及了所有的理工学科和部分人文学科，和耀华的关联度不是很大，无论是从识别人才还是孵化科研成果都比较费时费力。 另外一个是全国青少年信息学奥林匹克竞赛（简称noi），也是国际信息学奥林匹克（简称ioi）中国队选拔赛。这个比赛始于1984年，主要针对高中生，内容考查选手对算法和编程能力的掌握为主，目标是为了培养更多的计算机技术人才。郝仁和隋祖禹都有参加并获奖过。之前，郝仁和穆言曾对这个比赛动过心思，但参赛者年纪者较小，竞赛形式又是闭卷考试，缺乏互动性和传播性，主办方还不接受任何赞助。最终，郝仁只是让人事部门关注这个比赛的参数者。 “官方的比赛，我以前参加过noi，这个比赛从来没有见过赞助商，应该是不接受商业赞助。但是国外大企业会自己主办竞赛，比如google的全球编程挑战赛、微软创新杯全球学生科技大赛，英特尔国际科学与工程大赛等等。” “这些你都参加过吗？”90年代郝仁念书那会，出国还不像今天这么习以为常，对于普通人家来说更是个稀罕事，郝仁也只是听说，没有真正去了解。隋祖禹在美国学习3年或许知道，但沉醉研发的他即使参加过，也顶多当作自己的一个经历，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让耀华举办一个竞赛。 “网上参加过初赛，入选后没钱出国参加复赛。”23岁的钟楠家在湖南农村，还有姐弟三人。父母务农为生，生活比较拮据，能把钟楠供到大学已经很不容易了。大学和研究生的开销，钟楠尚且需要打工维持，出国参加比赛这种大额开销，是想也不敢想的事。 郝仁仔细看看眼前这个少年，个子不高，皮肤黝黑，目光灼灼有神，骨子里有股子倔强。 “今年还参加么？”郝仁问。 “嗯，报名免费的都试试，闲着也是闲着。”钟楠毫不犹豫地说。 “如果过了初赛，出国复赛的钱耀华出。”郝仁说。 钟楠惊讶地长大了嘴巴，半晌说不出话来。 “我认真的，算是感谢你给我们提了一个好建议。”郝仁说资助钟楠参加比赛，不是一时兴起或是出于同情。企业在学校寻找人才，从学校孵化项目都十分常见，钟楠说的企业主办竞赛确实是寻找人才的好主意。企业主办出题权就在自己手上，可以根据业务侧重点和人力结构来出题，这样招募人才有的放矢，甚至可以从参赛者的思路中获得灵感，助力自身的产品研发。 这样形式在国外科技企业中更是用得匪夷所思。美国著名科学家，晶体管发明者肖克利在给他的半导体实验室招募人才时，用代码的形式在学术期刊上登广告，除了聪明绝顶的人，谁也看不懂。google公司也曾经在加州101高速公路上刊登一则“{无理数e中前十位连续素数}.2”的广告，非专业人事做不出来。 “别这么惊讶，我只是感谢你为耀华提供了一个好建议。当然，在此之前，你需要通过了我们的考题，才能赢得这笔路费。” “你的考题在哪里？现在给我吧！”钟楠自信地说。 “看你这么自信，我得把题出难一点，你把你的联系方式给我们，晚些时候发给你。” “我还没有手机。“钟楠打开书包，把自己的电子邮件写在草稿纸上，撕下来递给郝仁。 “小朋友，还有我要和你解释下，商品要卖出去才有利润，科技公司也要挣钱，校园推广还是要做，不然你的路费哪里来？”穆言看着两人的对话已经接近尾声，再不解释就来不及了。 “对不起，刚才不是故意冒犯的。”因为一句无心的抱怨，惹到穆言这样一个美人生气，钟楠满脸涨得通红，连连道歉。 “没事，没事。”穆言看钟楠的反应过度，都有点后悔自己多此一举的解释。 又说了几句，钟楠和两人告辞，背起书包往前走。 才走了几步，又回头问：“你们不会是为了我出一套题吧？” “少年果然想得多，比赛是能者居之，加油，未必赢的人是你。” 钟楠走后，郝仁兴奋起来，打电话给隋祖禹，把想法大概一说，让他组织人出试卷，偏竞赛一点，以后定期刷新。 然后又和穆言说，安排人做一个网站，类似于竞赛通关的游戏，参加的人可以积分排名，每年排名最高的人可以获取奖金激励。 此时的耀华还没有充裕的经费和人力在全国范围内做线下比赛，但在线上开发一个竞赛网站还是很容易的。由于穆言超强的执行力和不遗余力的推广，这个被命名为“不服者联盟”的网站，除了吸引了各大高校的学生来参加，很多科研工作者也成为这个网站的忠诚用户。 再后面，穆言更是把部分出题权都开放给高校、科研单位和资深用户，用户参与感更强，愣是把一个小小的企业网站，运营成业界有名的学习平台，更是为后面耀华举办全球创新大赛奠定了用户基础。 等郝仁忙完，广场空无一人，舞台的灯已然熄灭，只剩月光如水地倾泻在湖面上。 “走，上台。”郝仁站起来对穆言说。 “上台？”穆言不解，这又是唱的哪出。 郝仁不由分说地把穆言从草地上拉起来，绅士地牵着走向舞台。 “干嘛？”嘴里嗔怪，脚步还是跟上了郝仁。 四下寂静，两人站在舞台中央。 “我们站在台上了！你害怕吗？”郝仁问。 穆言看了看空荡荡的台下，不明所以地摇摇头。 郝仁捏住拳头假装话筒，用不大的声音说道：“各位观众朋友大家好，欢迎大家来参加耀华终端有限公司的发布会，我是今天的主持人郝仁，站在我身边的是耀华终端营销总监穆言女士，下面有请穆言女士为我们介绍一下耀华终端有限公司。” 穆言有点失神，怔怔地看着郝仁把拳头话筒递给自己，蓦然感到月亮变成硕大的聚光灯打在自己身上，台下黑夜中的小花小草是万千充满期待的观众，风吹过树木的沙沙声是激动人心的掌声。 穆言接过话筒，说道：“大家好，很高兴和大家在这里相遇，耀华终端成立于2002年，那是一个......” 真是个光芒万丈的女子，郝仁竟有点失神。 第三十一章 黯然退下舞台 印证了年初郝仁对国内手机市场的不乐观，2004年，在国外公司攻势凌厉的反击中，国产手机厂商从大举收复失地的喜悦陷入市场份额被严重挤压的忧虑，不到一年而已。 大部分企业采用了高中低全面出击的策略，低端市场跑马圈地，提高占有率，压制竞争对手。高端市场，树立品牌形象，获取高额利润。第四季度还没有过完，全国所有手机产商加起来，已经发布了近千款手机。疯狂的机海战术、硝烟弥漫的价格大战，严重挤压了国内外手机厂商的利润空间。 这一形势对国产手机尤其不利，高端市场受限于研发实力和品牌溢价，无法突破。低端市场又被规模成本所累，利润受限。前后夹击之下，国外四大品牌牢牢站住高端和低端市场，国产手机齐齐整整，全部挤在了1000-2500这个中等价位段，互相绞杀，十分惨烈。 晚上10点，郝仁刚跨入家中，拖鞋都还没有换，穆言的电话就打过来了。 “到家了吗？”穆言火急火燎地问。 “到了，正换鞋呢。”郝仁用肩膀夹住耳机，一边说一边开鞋柜。 “快看电视十点财经新闻，远征终端出事了。”穆言说。 “远征能出什么事？”郝仁前几天还在电视上看到远征终端负责人马伟平的访谈，说远征内部在进行一场深刻的变革，会在明年给大家一个惊喜，听穆言这通电话的口气，惊喜可能没有，大概率是惊吓。 “你先看电视。”穆言没有解释，还是坚持叫郝仁打开电视再说。 桌上遥控器被轻点了一下，电视屏幕停顿几秒出现了画面。 一群人举着“企业拖欠工资可耻，职工的利益谁来管，还我血汗钱”的红色标语，围在远征终端大楼前面呼喊。大厦物业的保安们严阵以待，警惕地挡在门口，一群记者拿着长枪短炮在人群中穿梭拍摄，场面一片混乱。 这时直播间的主持人开始介绍背景。远征电子集团是中国最早一批电子信息企业，被称为电子产业开拓者也不为过，产品覆盖广泛，录音机、影碟机、mp3、彩色电视、电脑等，几乎覆盖了耀华代工生产的所有产品。 新闻中被围困的远征终端隶属于远征电子集团，是我国第一家生产手机的品牌，早在1998年，它就于国际知名品牌mot成立合资品牌，并于1999年推出了自己的第一款手机。 借助着外资的技术与资金，远征开始走向了发展的快车道，2000年销售164万台手机，其中65万台内销，99万台出口，净利润高达5000多万。2001年，销售400万台手机，其中280万台出口，净利润6000多万。2002年，两件大事让远征终端成为话题，一是成功在香港上市，成为资本追逐的对象。二是远征终端成为央视标王，以1.06亿元，拿下黄金档套餐，震惊整个行业。随后，远征终端的营销策略愈发激进高调，明星代言、中华数码小姐大赛等，一波接着一波，风头甚至长期压制国外多家企业。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远征虽长期占据新闻话题，隐患却早已埋下。一方面，和mot的合作代价极大。每年有接近一半的利润划拨给mot，留给远征终端投入研发的经费远远不足，只得更加依赖mot的技术。 另一方面，远征激进的营销投入给企业造成了极重的负担，品牌美女开道，广告飞机大炮的模式在市场蛮荒时代也许奏效，在市场竞争白热化，消费者选择多如牛毛的时候，区区几句口水话广告语已经没有办法无限度地收割消费者了。今年上半年，远征电子销售额高达10.2个亿，净利润却只有可怜的250万，半年报一出，立即成为行业的笑柄。 远征终端负责人马伟平是个彻头彻尾的商人，对于金钱有着天生的嗅觉，在他过往人生的每一个阶段，都幸运地踩中了市场风口。真是好风凭借力，一度上了青云，巅峰时刻，马伟平曾经一个人手握4家上市公司，风光无限。 然而，正是他的精明，让远征终端梦碎了。 马伟平热衷于拆分企业上市大发横财，玩起资本运作的马伟平可以用疯狂来形容。他这些高调的营销手段，为的就是让投资者对远征充满信心，如此股价才会一路飞涨，管理层也才能财源滚滚。金钱游戏让人迷茫，在公司里已经没有人在意产品本身了，包装就是一切。牛皮吹得震天响，可消费者又岂是这么好骗，产品质量问题频频爆出，在互联网时代，这个负面评价很容易成鼎沸之势，成也名声，败也名声。 直到远征终端的资金链断裂，公司员工还恍若梦中，马伟平征服世界的讲话还在耳边，亢奋激情的语气不容置疑，怎么说不发工资就不发工资了呢？于是，被欠薪的员工，一个、两个、汇聚成群体，走上了维权的道路，成为了社会新闻的主角。 新闻看到这，郝仁想起来美国同期的一家通讯企业att，它拥有世界上最成功的私有实验室，产生过多位诺贝尔奖获得者，是世界上科研工作者梦寐以求的天堂。它从电信行业获得巨额垄断利润，将销售额3％用于实验室研发工作。晶体管、半导体、计算机科学、射电天文望远镜、c语言等举世闻名的发明都出自这家公司。 当真讽刺，就是这样一家公司，会为短期无法投产的前沿技术大下血本，却终结于资本的贪婪和短视。当管理者发现最好的挣钱办法不是将一家企业的产品做到世界前沿，而是炒作上市后，att被不断地拆分公司独立上市，直至剩下一些没有竞争力的业务，一代王者轰然倒塌。 郝仁关掉电视，然后起身给穆言回电话。 “看到了，没想到说倒就倒了，”郝仁不由得唏嘘起来。 “是啊，我现在体会到你之前的建议是多么明智。真的好险，还好我们没有卷入他们的军备竞赛，要是这么多钱是我花出去的，我岂不是成了罪人，我太大意了。”穆言想起此前自己提报的预算，虽然不是倾公司之力去做营销，但今年的形势不必去年，要不是郝仁拦住，恐怕还是会超太多，现在想想还真是有点后怕。 “没有这么严重，我当时是真的资金不足，想把有限的这点粮草用在我们的研发短板上，只是没想到远征能做到这样的地步。你不是那么激进的人，我们公司的作风走一步望三步，倒也做不出这种孤注一掷的事情来。” “这个市场太残酷了，兴亡不过就是转瞬间。” “确实是啊，但我们是我们，远征是远征，不要被它影响到我们前进的步伐，钱该花还得花，花在刀刃上就可以。”远征也只是竞争对手之一，要说对耀华有多大影响，倒是谈不上。穆言会这么紧张，无非是推己及人，郝仁不希望穆言因此就束手束脚，一味地求稳并不适合一个创业品牌。 “这个市场能留下的企业会越来越少吗？”穆言问。 “未必，中国的通讯市场方兴未艾，马上就要突破1亿台大关，这么大的蛋糕，谁能抵挡住这样的诱惑，越来越多的厂家会加入战局，贴身肉搏的日子长着呢。”虽然电话看不到，但郝仁下意识地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我们除了做好准备，没有别的办法了。” “是的，但不要想太多，早点休息。” “好的，晚安。” 电话挂了，郝仁一个人躺在沙发上发了好一阵子的呆。郝仁和远征的马伟平有过几面之缘，几年前，他是优秀企业家峰会上高高在上的演讲者，郝仁是台下众多学习者之一。那时候的他光芒万丈，讲民族企业，讲自主创新，每字每句都让在座的所有人热血沸腾。如今，确实落得如此结局，真叫人唏嘘。 郝仁想着想着，眼皮越来越重，什么时候睡着都不知道。 远征终端大厦的办公室已经人去楼空，由于撤得太匆忙，文件纸张四处散落，被撞倒的盆栽东倒西歪，溢出的泥土留下一串串凌乱的脚印。 总裁办公室巨幅落地窗前，马伟平呆呆地看着天际黑暗淡去，街道上的路灯一盏盏熄灭。 自从知道集团已经放弃远征终端，打算彻底清理掉这块不良资产。他已经站在这里一整个晚上了，从血色残阳到东方发白，日落月升，思绪万千，回顾了整整的一生。 从农村走到全国最繁华的城市上海，从被人瞧不起的农家小子到出入都有人鞍前马后伺候的公司总裁，他用了二十多年。他自问是个运气不错的人，每一次他的冒险，身后都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在推他。每一次别人都质疑他在吹牛的事，他都做成了，时间久了，他都不敢对自己随意冒出的念头有任何怀疑。 他记得曾经的一个手下败将说过，“我没有做错什么，但我还是输了。”现在，他脱口而出就想说这句话。 当一切辉煌渐行渐远，马伟平才恍然大悟，原来，过往不过是自己鬼使神差地站在了顺风的方向，做什么事都是顺势而为，错的对的都被潮流掩盖。如今时移事易，自己不过是被拍死在沙滩上的前浪了，难有翻身之日。 都结束了。 第三十二章 慎对前车之鉴 远征终端带来的震荡无疑是巨大的，郝仁一大早走进办公室，发现大家或窃窃私语，或高谈阔论，全部都是远征终端的轰然倒塌。 几个主管早上刚进办公室没多久，隋祖禹嘴里还叼着根油条，就见汤媛走过来，叫无论如何放下手中的活，参加一下郝仁安排的紧急会议。 总裁办公室里，郝仁一改平时放松的表情，少有神色严肃地做在办公椅上想事情，顿时让气氛都凝重了几分。 隋祖禹和郝仁最为亲近，有点担心地问道：“怎么脸色不好？” “没事”，郝仁收敛了一下神色，但也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昨天，远征的新闻大家都看了吗？” “看了。”几人异口同声。 “大家怎么想？”郝仁又问。 “太令人惊讶了。”陈竞男说。 “是啊。”几人附和。 “今天叫大家来，正是想和大家讨论下远征终端事件可能给行业带来的影响，我们如何差缺补漏，引以为戒。没有危机感，我担心我们会步人后尘。” 郝仁整天嬉皮笑脸，少有把话说得这么重的时候，昨天还若无其地安慰穆言远征是远征，耀华是耀华。可是夜深人静，他一个人思来想去却阵阵后怕，耀华步步谨慎，难道就没有犯过远征犯过的错误吗？另外，远征的倒塌不是一个孤立事件，会引起怎样的行业震荡，耀华难道不需要提前准备。 以史为鉴，郝仁想和大家严肃地聊聊。 看大家不说话，郝仁说：“竞男姐，要不你先说说吧。” “好，今年的手机型号疯狂增长，代理商的情况不容乐观，不少代理商人心浮动，忠诚度在降低，对厂家见异思迁，甚至可以说有奶就是娘。新品一上就不愿意卖旧品，反正选择余地大。对价格可以说是互相攀比，用东家逼西家降价，完全不从长远考虑。”陈竞男说道。 “这次远征终端出事前，又疯狂降价了一次，销售的数量可不少。现在突然倒了，远征手机的消费者可能会去经销商处要求退款。”郝仁说道。 “已经开始维权了，今早过来上班路过一个销售门面，看到围了好些人了，估计现在代理商要满头包了。”陈竞男苦笑着。 “近期做一次全面渠道拜访，稳固下我们的销售渠道。我想远征这次给代理商带来的麻烦不小，退货，钱没法从远征要回来，不退货，手机是从代理商卖出去，消费者天天来闹影响生意，进退两难。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我们要让代理商知道，耀华追求的是长期稳定发展，有较好现金流，不会重蹈覆辙。” “好的，因为今年的竞争形势比较严峻，我们从年中就开始加强和渠道代理商的沟通，强调耀华的市场潜力和公司策略。现在看来，我们最早一批合作的代理，比如聚星、顺达、创想等比较稳定，没有坐地起价，一直本着长期合作的原则和我们沟通。但一些新晋的代理，政策比较反复，要求比较多，想借机提高返点之类的心思不是没有。” 郝仁话锋一转：“要识别一下哪些是忠诚的合作代理，和左右横跳的代理商区别对待，不能支撑我们产品全生命周期的代理商，分货和扶植都可以慢慢减少，直至退出。” “我之前也这这么想过，一直担心竞争过度激烈，失去一个销售渠道会影响很大。”陈竞男有些犹豫地说。 “多观察看看，不要没有依据的情况误会我们的代理商，但真实影响了我们生产备货和库存的代理商还是要减少。你们管理代理商投入了大量人力物力，好钢用在刀刃上。” “行。”陈竞男肯定地应承下来了。 穆言发现昨天和今天都郝仁不大一样。昨天还和她像茶余饭后的谈资，今天就严阵以待，如果不是后面又发生了什么事，就肯定是经历了一番激烈的心理斗争。 穆言正想着，郝仁已经看向了自己，干脆主动地发言。 “我有个担忧，远征是排名第十，我们在他们后一位，相当于远征自动让位给耀华，这可能会是一个话题点，可能会有媒体来旁敲侧击。” “这个是有些棘手，拒不发言给了媒体足够的揣测空间，发言如果不当，容易给人幸灾乐祸的感觉。穆老师，你是媒体专家，这方面有什么建议？”郝仁问。 穆言从包中拿出一份文件递给郝仁，上面写着新闻发言口径四个字。 郝仁打开，边看边念：“我们对于远征终端的危机深表遗憾。耀华终端与远征终端同为国产品牌，远征终端作为国内最早的电子信息行业开拓者，耀华终端把远征终端当做前辈，从其身上学到了很多经验，至今我们唯有感激，期望远征终端早日脱困。” 读完，郝仁觉得这份回复言之无物，但又无懈可击，很适合应付媒体针对远征的询问。转念又想到另一种风险，便问：“我们管理层按照这份稿子说没有问题，那员工会不会私自接受媒体采访，不经思考地随意回答？毕竟，远征终端也是我们的竞争对手，市场上难免短兵相接，难免有火花，员工会怎么说不好把握。” “是有这种可能，我想做个全员参加的相关培训，要求大家没有媒体发言权的员工不能擅自接受媒体采访，否则信息安全违规。有媒体发言权的员工，则不能提及非自己专业的问题，所有的措辞都必须按照营销部的口径。”穆言说。 “确实有这个必要，我支持。各级部门主管是第一责任人，要高度重视这件事，要亲自对员工重复宣讲。”郝仁补充说。 “好的。另外，关于营销支出，我后面会更加谨慎，不再以量取胜。”穆言像是承诺一般正式。 “还是昨天我和你说的，跟风其他竞品完全没必要，但是不要因此束手束脚，该花的地方还是要花，注意投入产出比。” 听到投入产出比这个词，隋祖禹敏感地做起了检讨。 “之前竞男姐和我反馈，耀华t2的市场表现不如前一代产品，这个我有责任。” “但是我看今年前三季度的总体销量和利润都优于去年，怎么突然自我批评。”郝仁问。 “主要的销量是由齐飞华牵头的定制机和李子健做的几个性价比产品撑起来的。但是，我在耀华t2和未来3g手机的投入几乎占去了70％研发费用和人力。如果看投入产出比，我应该是最差的。”隋祖禹满脸自责地说。 这个数据郝仁早就看过，远征终端资金链断裂事件爆发来，他最担心的就是隋祖禹因此放弃在旗舰和前沿技术上全情投入。还好今天有这个机会把他的观点立场说开，也不至于让这个家伙一个人憋着思绪万千。 “祖禹，你不能这么看，飞华和子健能做出热销的产品，是站在旗舰机的研发基础上的，你不能孤立地看投入产出比。相反，我觉得远征终端给你最大的启示应该是，研发不能短视，尤其是你，不能光盯着怎么做能挣钱这件事。你要去看未来的技术会是怎么样的，未来的消费者会关注什么功能。只看当前的三瓜两枣，只会让我们在一棵树上和别人争得你死我活，完全看不到远方广阔的森林。” 隋祖禹听到这里突然放了心，郝仁果然还是懂自己的。不久前，他想要提议对如芯片、射频、电池等部件也展开研究，减少对供应商的依赖，更好地优化自己的产品。但昨晚看到远征终端的资金链断裂问题，隋祖禹犹豫了，郝仁已经在各方面缩减费用，尽全力优先自己，自己还不停地提出资金需求，会不会真的败光耀华终端的老底。于是，现阶段隋祖禹想要不要按下不提，等日后市场情况好一些再说。 “唉，我其实确实受影响了，我本来还在做一个部件实验室的方案，但看到远征终端那样，我就怕……以为你……唉，不说了，我知道了，等方案做好大家一起看看。” “你准备好随时找我。”郝仁看到隋祖禹像个花钱大手大脚惯了的纨绔子弟，突然家道中落要拮据度日，一脸的委屈样，又好气又好笑。 会开到这，气氛缓和了不少，郝仁担心的问题基本都解决了，大家的态度也让郝仁很满意，都不是浮躁的人，有一起做事业的决心。 这时穆言接话道：“隋工，你别担心，我勒紧裤腰带，省下来的钱，会都给你花。” 那语气，那神态，活像个挥金如土的款爷。 隋祖禹也不羞涩，大大方方地道谢：“多谢多谢，在下一定不辜负大爷的期望。” 大家有点憋不住大笑，又担心破坏了紧急会议的气势汹汹和郝仁难得的严肃正经，一边奋力忍着，一边不住地瞟向郝仁这边。 没想到，郝仁正巧在喝水，听到这句话，直接一口水喷到桌子的盆栽上，比喷壶还有力的水流从天而降，绿意盎然的叶片顿时落满晶莹水珠。 郝仁一看大家看向自己，立马换了一张花农般关爱植物的脸，淡定地拨弄检查了下叶片，满意地点了两下头，假装什么也没有发生。 自家老板丢脸却能泰然处之的能力果然一流。 第三十三章 国产愁云惨淡 2004年过完，信息产业部的数据明显表明了国产手机的市场疲软。国产手机从2003年超过50％的市场份额跌到42％，国外品牌剧烈的反击战大获全胜，收效显著。 排名第一的酷美，市场份额为26％，较去年又增长1个百分比。排名第二的品牌是mot，市场占比12％，基本恢复了前年的市场份额。第三的品牌是爱达，市场占比10％，和去年持平。借小熊电子牌照新进入中的cf，仅用半年就拿下5％的份额，排名第五。 国产品牌高科以5.8％的份额，勉强占据第四，位置岌岌可危。毕竟cf公司新入中国市场就如此势不可挡，明年超越这一点微不足道的差距简直如同探囊取物。 数字下面更是暗流涌动，负面消息层出不穷。高科斥巨资买下德国卡特电子后，想要利用对方研发力量，却传闻卡特电子首席技术官与高科总裁宋朝栋理念不和，矛盾频发。远征终端的母公司远征电子放弃财务危机的远征终端，直接宣布退出了手机市场，从此这个品牌在市场上销声匿迹。机海战术及对市场的误判，让国产手机的库存达到了4000万，疯狂的减库存抛售，让国产手机的利润降到了10％，远低于全球终端市场20％到30％的平均利润。 cf中国分公司大楼坐落在黄浦江边，一月的上海又湿又冷，正午刚过，灰暗的天空飘起了零零星星的米粒小雪。 坐在落地窗边的韩在舟正叼着一支雪茄，等秘书曲云江帮他点燃。旁边电脑上的销量曲线直线上升，韩在舟的心情非常好，看着外面的雪花不知轻重地撞在玻璃上，冷哼了一声。 “耀华真是自不量力，指条明路他不走，非要自讨苦吃。” 曲云江刚准备出去，听到韩在舟说话，又站回到了他的身后，回答道：“老板，是他们不识抬举，你都已经纡尊降贵去拜访，给足了他们面子。” “中国有句古话不是说，不听好人言，吃苦在眼前，他们的苦日子还长着呢。” 曲云江才不会多嘴去纠正韩在舟的口误，是“不听老人言”，不是“不听好人言”，这样子说好像是韩在舟不听郝仁的劝告，吃了苦头。因为韩在舟说完这句话，好心情瞬间消失殆尽，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虽然国产品牌栽了跟头，但韩在舟也跟着趔趄了下。小熊电子的企业规模和制造水平完全没有办法和耀华相提并论，虽然cf公司派了一个技术团队进行指导，但短期内产能还是没有办法达到预期效果，长期来看还有点烂泥扶不上墙的感觉。小熊电子的老板熊兆辉更是奸商嘴脸，一张刁嘴不是阿谀奉承，就是和自己不停地谈条件，没有一点心思放在正事上。 韩在舟忿忿地想，若不是耀华拒绝自己，cf中国区不可能才有这么点市场占有率，自己也不至于在公司年终大会上被其他区域的代表羞辱，所有的一切都是拜这个不识时务的毛头小子所赐。 “你有耀华终端负责人郝仁的联系方式吗？” “有他秘书的电话。” “现在帮我接通一下。” 曲云江是上海人，近十年的电子产品从业经验，中韩双语流利。当cf公司开始谋求中国市场时，曲云江被韩在舟发现，高薪聘请过来做业务秘书。 虽然跟着韩在舟时间不长，曲云江却迅速摸清了韩在舟的脾性。这个人十分的狂傲，城府不深，喜怒形于色，平生最享受的就是把对手踩在地上摩擦的感觉。现在打电话给郝仁，除了耀武扬威，曲云江完全想不到还有什么别的事可做。 于是，曲云江走到办工桌前，拨通了汤媛的座机号码，简单说明来意后，连通了郝仁，再把电话分机递给了坐在窗边的韩在舟。然后，一个人静静地站到一边，等待一场好戏的开演。 “你好，韩代表，新年快乐。”郝仁猜不到韩在舟是想和他说什么，cf公司已经选择和小熊电子合作，和耀华再无合作可能。韩在舟这个时候打电话给自己，应该不会是拜年吧。 “郝总，抗压能力不错，还有心情和我说新年快乐。” “虽然只有一面之缘，但论礼节，应该给你拜个年。而马上就春节了，每个人心情都很好。”郝仁听出韩在舟有些阴阳怪气，倒也不生气，反而有点期待韩在舟的表演。 “不要告诉我，没能和cf合作，你一点都不后悔。”韩在舟轻蔑地笑了两声。 “我有什么好后悔的，我拒绝的不过是一个看似温暖的火坑罢了。我猜你很后悔吧，小熊电子的熊兆辉不好相与吧，小熊的生产能力是不是让你束手束脚了？你想起来和我打这通电话是不是想求助？” 没想到郝仁猜中了自己的痛处，韩在舟气急败坏，顿时就想当面给郝仁点颜色瞧瞧。 “你们那点市场份额也好意思说cf是火坑？” “没人能独吞整个市场，蚂蚱也是肉，关键是在自己手里的肉。” “时间还早，日子还长，你能高兴了几天？” “我拭目以待。” 挂了电话，韩在舟完全没有得到发泄，把电话直接丢在了地板上。曲云江也很无语，韩在舟你一个韩国人，为什么要用蹩脚的中文去和一个中国人吵架，这怎么可能赢，还不如双方一起用蹩脚的英文，多公平。 郝仁挂了电话，对着旁边观摩了整个斗嘴过程的汤媛笑了笑，又去忙自己的事了。 巧了，今天想给郝仁打电话的不止韩在舟一个。 同在上海的宋朝栋此刻也站在窗边，看着银装素裹的世界渐渐落成，脸色却如天空般愁云惨淡，心里如温度般冰凉刺骨。 宋朝栋没有想到，明明看起来是个好买卖的卡特并购，现在变成了一个烫手的山芋。 卡特电子是德国老牌通讯企业，面向运营商、服务供应商、企业、消费者，提供从主干网到用户终端产品的全方位解决方案与服务。在手机终端、移动通讯、卫星通讯、传输系统等多个方面都拥有大量的专利技术。 当卡特想要卖掉不挣钱的手机业务，并用自己的专利技术和渠道技术免费来做筹码时候，宋朝栋立马决定出资购买。卡特手上的相关专利至少估值2亿欧元，再加上卡特在欧洲的品牌及渠道，这笔生意和白捡有什么区别。 经过三个多月的谈判，最终决定高科出资5500万欧元，占股55％，卡特出资4500万欧元和专利，占股45％。 然而事情不像宋朝栋想得难道简单。合资公司在欧洲烧钱太厉害，人员整合也非常困难，中方对于欧洲本地员工的管辖极度困难，两个品牌的定位不清晰，让产品在市场上出现了冲突。 宋朝栋心力交瘁，感叹为这场尝试交了太多学费，管理层为此每天争论不休，就是拿不出一个可行的方案，看来自己很难从海外市场这个学校毕业了。 不知道为什么，宋朝栋在这个时候想起了郝仁。 耀华明明还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品牌，郝仁却敢宣称自己要做世界第一，但同时耀华秉持稳扎稳打的策略，丝毫不见冒进。 现阶段，国产品牌不是谋求品牌联合，就是大力并购，耀华却拒绝了亲自上门的cf公司，硬气地自主研发。 其他品牌明星代言和黄金广告位双管齐下，耀华营销不是蹭运营商和分销商，撒胡椒面似的投放只堪堪维持住目标市场品牌知名度。 其他品牌一年发几十款上百款手机，他却安心给运营商定制手机赚利润，然后把利润用来好好打磨一款旗舰。和前三大国际巨头相比，耀华的旗舰无论在系统还是硬件上都乏善可陈，销量能做到不亏钱就不错了。 这些非常规操作，虽然没有让耀华马上实现竞争超越，在各大厂商杀敌一千自损八百时，耀华悄悄离开了市场份额饼图的其他类，稳稳爬到第九位。 真是个让人不容轻视的怪咖啊！ 宋朝栋想给郝仁打个电话，问他如何做到外面风起云涌，我自岿然不动的？问他怎么就能逆向而行，心中没有一点迟疑呢？想着想着，下意识地拨通了号码。 “喂，朝栋吗？新年快乐！怎么今天有空给我打电话？” 电话那头说了半天，宋朝栋才反应过来。 “喂，朝栋，怎么不说话，是不小心按错了么？” “哦哦哦，不是不是，没什么事，就是想和你说句新年快乐而已。” 郝仁觉得宋朝栋声音不太对，兴致不高的样子。 “你最近是不是很忙？感觉不太有精神？” “嗯，可能是上海太冷了，人都反应迟钝了。” 郝仁从新闻上看到不少高科的新闻，知道宋朝栋最近焦头烂额，想必过得很不好。但估计涉及很多公司机密，郝仁一个竞争对手也不好多问。 “我感到迷茫，不知道怎么办的时候，我就跑到东西涌的海边坐一下午，看海浪一个接一个打在巨大的礁石上，撞得头破血流，依然锲而不舍地扑过来。” “嗯，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我不推荐这么做。” “为什么？”宋朝栋知道郝仁刚才在宽慰自己，现在又说不推荐，莫不是有什么事是郝仁能做到的，自己做不到的。 “因为深圳冬天很温暖，上海太冷了，你去江边坐一下午，绝对被风吹得歪瓜裂枣，信不信。” 宋朝栋被郝仁拙劣的冷笑话弄得哭笑不得，不过，心口的块垒像被海浪撞碎了一般，舒服多了。 第三十四章 有必要自研吗 周六上午快十一点，郝仁才从睡梦中醒来，正躺在床上享受不用早起的快乐，一会把自己摆成个一字，一会把自己摆成个大字。 突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从客厅传来。郝仁不情不愿地爬起来，趿着拖鞋出去开门。一开门，就隋祖禹背着个大包从外面横冲直撞地闯进来，差点把自己撞飞。 “你这一大早跑我这干嘛？还背着这么大个包，你被爸妈扫地出门了，来投奔我？”郝仁揉着眼睛不解地问。 “找你有事，电话也不接，我一着急就上门了。”隋祖禹把大包往沙发上一扔，开始从里往外掏东西。 “睡觉开了静音，所以电话没响，是有什么急事吗？” 这时，隋祖禹已经把包里的东西都摆在了茶几上，十几部各式各样的手机。 “你快看看这些。” 郝仁草草扫了一眼，不明就里地问：“你拿这么多竞品手机来找我干吗？我办公室里都有啊。” “你再仔细看看。” 郝仁拿起一台黑色的翻盖手机，翻来翻去看半天才发现问题。这部看起来和mot的最新款一模一样的手机，商标不是mot，而是nnot，由于两个n靠得很近，艺术字的曲线和mot几乎一模一样，郝仁乍一看没发现并不奇怪。 郝仁又拿起另外一部看起来是酷美新款的手机，这次学聪明了，直接看商标，赫然写着酷羊。 郝仁接着在这堆手机中发现了耀华t2，看了商标哭笑不得，光翟华。 隋祖禹这是说道：“你知道光翟华卖多少钱一部吗？” “多少？” “599！” …… 沉默过后，郝仁问：“你哪里搞到这批冒牌手机的？” “昨天晚上，我大舅跑来找我，说买了我们公司的手机，用了一会有一些发烫。我说不可能啊，我做的东西我自己知道。我拿过来仔细一看，原来不是耀华，是光翟华。” 隋祖禹来得着急，有点渴，起身熟门熟路地从郝仁冰箱拿了一瓶水，拧开喝了一口继续说道：“我就问我大舅哪里买的，让他带我去看看。结果，一大早他直接带我去了华强北，曲里拐弯地找到一家小店。买了这堆东西回来，好家伙，甭管新品老品，应有尽有。” 郝仁叹了口气，说：“山寨机没错了，我大概知道一些，一般都是仿制名牌产品，没想到我们的耀华都有人做了，我都不知该高兴还是难过。” 说起山寨手机，就不得不提mtk这家集成电路厂商了。 一般来说，一部新手机问世需要一年左右。原因在于手机最重要的部件是芯片，而当前芯片供应商大多提供双芯片分别控制通话和多媒体设计，拿到芯片后还有大量工作需要手机厂商自己做，尤其是软件开发及系统调试方面。这样手机厂商需要养一个人数众多的研发团队，如同买房买到“毛坯房”，还需要养一支工程队来负责装修改造，从交房到入住还有很长一段时间。 但是mtk改写了这一切，它发明了一站式解决方案，在将芯片销售给客户的同时搭配软件，这样一些不具备研发能力的厂家，就只需要设计手机外型，拿着mtk带软件的芯片，半年内就可以快速地推出手机。 于是，市面上热销手机的仿制品就大量出现了，什么都是现成的，仿佛“精装房”一般，拎包入住。 据说，夸张一点的山寨手机制造商只需要三个人，一个人负责与mtk拿货，一个人负责找工厂开模制作外壳，一个负责把手机卖个分销渠道。 这些手机是没有国家入网许可等资质，也不提供售后服务，完全是野路子。于是，人们借用山寨一词，形容其如武侠小说里的土匪马帮聚集，游走在法外之地。 隋祖禹被郝仁传染似的叹了口气，说道：“你觉得我们还有必要自研吗？我们一部手机从概念到上市，一年多就过去了，人家不要多久就能仿制出一部一模一样的，价格还便宜好多，我们不是白忙了。” “也不能这么说，你大舅不是说手机发烫，我看这些手机无资质、无许可、无售后，典型的三无产品，质量很成问题，还可能有安全隐患。”郝仁说道。 隋祖禹摇摇头，说道：“可是我看买的人很多，消费者哪里会仔细看，稀里糊涂或者贪便宜就买了。” “正规厂商的手机客单价高，对很多低收入群体，确实消费不起。黑手机没有研发团队和售后服务团队，制作成本低廉，有市场空间也不奇怪。” “郝仁，高端市场我们还没有突破，低端市场性价比又拼不过这些山寨机，你还给我划拨这么多研发经费，招聘研发人才也肯下血本，变相地拉高了我们的产品成本。” 隋祖禹置身研发，并不是与世隔绝，不能完全不懂企业经营。看着这个市场风云变幻，各路神仙你方唱罢我登场，败的多，成的少，对耀华难免提心吊胆的。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我这样做也是为了长远，卖产品容易，立品牌困难。手机最核心的能力放在供应商那里，你能放心？今天给你，明天给别人，有没有饭吃看别人的脸色，你受得了？” “说是这么说，可我们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别人挣钱吃肉，我们捡漏喝汤。你我没啥生活压力，可是成百上千的员工呢。” “这不是你要担心的，我有我的办法，经费少不了你的。你之前提出要搞部件实验室，我可是大力支持，这些基础部件说白了都是补课，还我们之前欠下的债。自研一时半会替代不了外购，但你必须卯足了劲突破。” “这个我知道，去年你招聘进来的人，我把优秀的都挑出来，放在这个实验室。” 郝仁突然话锋一转，说道：“你觉不觉得，mtk这家公司很聪明，在它切入手机芯片领域之前，这个行业被欧美日本垄断。它通过整合芯片领域中难控制的环节，简化了分工，增加了行业的效率，也让它的客户过度依赖，欲罢不能。这个模式真的很值得我们借鉴。” “你连芯片都想自己设计？”隋祖禹大吃一惊，在所有人都开始图省事，轻量化组织时，郝仁一步步深入上游，居然想要把整合链条给补齐了。 “mtk以前做dvd之类的产品，近几年才切入手机芯片的。一开始生产的产品问题非常多，只能低价卖给小厂家，现在越做越完善，我看它的发货量靠山寨机都快进全球前五了，听说不少正规国产品牌都要开始尝试小范围合作。我们可以向它学习，你找几个懂的人琢磨琢磨，一开始做出来的产品，可能不成熟，我先去贴牌项目中要个小的试试，等你多迭代几次，能出稳定的产品，我们再放到自主产品上。” 郝仁的这个方案是从小批量试点到量产，逐步改进，比较有操作性，隋祖禹同意，却难免有点沮丧，“唉，我人生中第一次觉得自己是个学渣，落下这么多课，眼见别人都快到终点，我这才一半都没走完。” “谁说不是呢，但你反过来想想，这个行业不是谁先做谁就有绝对优势。只要技术一更新换代，大家又都回到了起跑线，这就是我们弯道超车的机会。” “你这样说，我倒是想起了柯达的例子，想想过去的一百年间，柯达在影像领域一直占据着领导者的地位。世界上的第一台数码相机是在1991年产柯达公司发明的，然而就因为柯达的利润建立在胶片、相纸、冲印三大业务上，导致它没有动力去割接过去，于是在数码相机上失去了先机。说白了，柯达败于数码技术的变革，也败于自己的短视。” 郝仁目光看向窗外，过了半晌说道：“站在潮头选对方向，做什么都是顺势而为。我们眼前是正有一个绝佳的机会，网络通讯技术在演进，我们的终端产品也在迭代，我们在2g、2.5g时代落后了，下一代网络到来前，我们如果比国内其他厂家先跨一步，或许有可能占住先机。” “不错，不错，正是如此。”隋祖禹一听兴奋了起来，3g手机一直是他亲自带队开发，郝仁的乐观对他还挺受用的，但转念一想又说道：“我们虽然在国内对3g手机的研究算起步早的，但国外巨头们走得更远。发达国家早就有3g网络，国外厂商手里现在已经有不少3g手机商用了吧。不是泄你的气，我们还是落后分子。” “也不能怎么说，在世界范围内是落后点，但在国内不是，我国的3g网络还没有发牌照，发令枪打出前的领先不影响大局，只要我们枪响后第一个冲出就行，再说其他国家的实践给我们最好的学习教材。” “你说得有道理，远的不说，我们的邻国日本3g智能手机普及率就极高，日本人都习惯在地铁上使用数据业务看视频动漫。” “不如，年前没有要紧事，我们去日本考察考察？”郝仁马上提议道。 “好家伙，和我想到一块去了，什么时候走？”说完，隋祖禹从沙发上跃起来，作势马上就要出发。 “你一着急还能提脚就走啊？”郝仁一脸嘲笑地看着隋祖禹。 隋祖禹突然又想到，“我下周就把今天讨论的这些都安排起来。你说，我整天捣鼓这些市场还没影的事，把挣钱的事都丢个飞华和子健会不会有点过分？” “也没有，你可以这样，和他们商量……” 两人聊了一上午，郝仁没抽出时间吃早饭，到了正午，肚子叽里咕噜作响。 “你饿不饿？要不随便煮个面，我们一起吃？” “行，不要葱和芹菜，酱油少点。” “就你要求多。” “不要用夹过芹菜的筷子挑我的面哦！” “知道了，烦死了。” …… 郝仁在厨房里洗菜下面，隋祖禹也不帮忙，抱臂靠着墙，一个劲地碎碎念指点，像一百只蜜蜂在郝仁耳边振翅。 刚才还惺惺相惜的两人，马上就要锅铲扫帚相向，战争一触即发。 第三十五章 海外市场考察 一衣带水的日本，多年来一直是手机行业创新的引领者，在世界上创下了多个个行业第一。第一个在手机上安装彩色液晶显示屏、数码相机、互联网浏览器、电子货币服务以及电视接收器等智能设备的，正是日本的手机制造商。隋祖禹在电视上看到日本用户地铁上看视频动漫，所依托的正是具备多种功能的智能手机。 日本在手机领域的领先，得益于日本走在世界前列的通讯网络。早在2001年，日本就已经建设了3g网络，到2005年，全球3g手机用户，日本占据三分之一，远远超过第二名，占有率只有14％的英国。 这次，郝仁、隋祖禹、穆言和陈竞男四人前往日本考察的目的，主要是为了提前体验下一代手机的功能及应用场景，顺便学习国外企业先进的生产和管理经验。 几人不会日语，为了顺畅交流，细心的汤媛提前联系了一个日本留学生做导游兼翻译。 经过5个多小时，从香港飞往东京的航班终于降落在成田国际机场。下了飞机，四人有说有笑地推着行李往外走。刚到接机口，就看到一个穿着粉色羽绒服的小巧女孩，在东张西望地找人，手里举着个牌子，上面用中文写着“欢迎耀华公司访日”，想来就是汤媛安排的翻译了。 “你好，请问是洪雨楠吗？”郝仁朝女孩挥挥手，问道。 女孩子笑得很甜，连连点头说：“你好，你们就是汤媛的老板和同事吧，欢迎欢迎，欢迎大家来到日本。” “辛苦你在这久等了。”穆言很喜欢这个面善的女孩子，样子很甜，声音也很甜。 “你就是穆言吧，果然名不虚传，好漂亮。”洪雨楠目不转睛地盯着穆言赞叹道。 “过奖了。”穆言被个小姑娘夸点都有点脸红。 几人寒暄了几句，就在洪雨楠的引领下往外面走，小姑娘年纪不大，做事却周到，提前预约了一个七座车的司机。成功接到几人后，洪雨楠给司机发去一个消息，让他把车从停车场开到出口。 一月的东京严寒刺骨，自南国而来的四人刚离开机场出口就被一股寒流撞了个满怀，下意识地拢了拢风衣领口。 一个头发花白，身穿制服，戴着白手套的司机看到洪雨楠带着几人出来，连忙下车给几人鞠了个躬，便接过几人的行李在后备箱叠放好，然后拉开了车门让几人上车。 成田机场距离市区有近70公里，汽车在高速公路疾驰，约莫行进了一个半小时，在一家旅馆前停下，帮几人将行李放到前台，司机收到服务费就和几人告辞，开车离去了。 这是一对中年夫妇经营的家庭旅馆，规模不大，典型的日式建筑，门口矮松一株，门头一对灯笼透出些许暖黄色的光。 穿着藏青色和服的女主人热情地迎接了郝仁几人，简单办理了入住后，又引着大家穿过庭院，来到地面铺有草垫的传统榻榻米居室。 这是一个三室一厅的套房，客厅中间有被软垫围绕着的矮桌，上面放置着一套朴质的茶具。推开卧室的纸制搪门，里面除了有睡眠用的布团和铺盖，别无他物。 日本衣食住行消费极高，就这样简朴的套房，一天的房费也要四万日元，按这时的汇率已经超过两千人民币，更别提高级酒店了。公司初创，几人不敢铺张，能省则省，郝仁和隋祖禹一间卧室，穆言和陈竞男一间卧室，洪雨楠是受汤媛委托前来帮忙，得到了大家的一致照顾，自己独享一间卧室，免得她在学校和几人之间往返奔波。 今天，几人一大早就出门，先到香港，再飞东京，舟车劳顿到现在已经是晚上7点。大家都累得不行，完全没有动力出门吃饭。 还是李竞男贴心，烧了热水，从行李箱里拿出几桶泡面，人多热闹，大家一阵哄抢后，吃得不亦乐乎。 特别是洪雨楠，已经一年多没有回国了，对家乡食物想念得紧。抱着一桶红烧牛肉面感动不止，一顿风卷残云，面吃光，汤喝完，恨不得把碗都吞下去，看得郝仁几人是又好笑又心疼。 笑够闹够，几人洗洗睡了。 第二天上午，几人乘坐地铁来到了位于东京都千代田区的秋叶原，这里有上千家店铺，是日本最富盛名的电子产品销售中心、动漫朝圣之地和旅游景点。几人出了地铁口，穿越人潮，直奔电器连锁商场友都八喜。 日本手机市场基本可以说是运营商的市场，手机终端是日本运营商产品的一部分，机卡不分离。和中国的机海战术不同的是，日本每年手机新品的数量并不多，以过去的一年来说，ntt、au、will三大日本运营商共出品86款手机。而在中国，一年上千款机型，仅酷美一家手机产商就出品了65款新品，叫人眼花缭乱。 原因就在于，在日本，手机款式要严格按照运营商的规划而来。运营商会积极参与手机的规划与设计，保证手机的功能与套餐深度符合。过程中，运营商与手机厂商双方必然经历多次反复沟通与修改，拉长了整个手机上市周期。 几人现在步入的手机专区，同样是运营商设立并负责销售。映入眼帘的是一排排放置于展示柜上的手机，用户可以自行拿起来体验，一位穿着制服、挽着发髻的女销售正对着几人鞠躬微笑。琳琅满目的商品让郝仁一时之间不知道如何选择，随手拿起了一款香槟色的翻盖手机。 女销售察言观色，立刻用一种甜美的嗓音给郝仁介绍：“这是一款植入了非接触ic卡的手机，它除了有手机的常规功能，还兼具刷卡消费功能。只要把手机靠近刷卡终端，听到嘟嘟两声，就可以完成消费，无论是便利店购物，还是乘坐公交车，都很方便。充值也不麻烦，各大车站都有电子终端可以充值，或者在家使用互联网也可以。有了它，你就无需携带钱包出门了。” “那如果手机丢失怎么办？”郝仁问道。 “旧手机丢失后，如果你购买了新手机，余额和你之前充值的月票就会回到新手机上。”女销售继续介绍到。 穆言这时拿起了一部大屏手机，上面没有按键，正不知道如何使用时，一直微笑着的女销售示意把手机给她，然后将屏幕往后一推立起，露出一排键盘。 “这款手机的屏幕很大，背面有七彩炫光，十分时尚。而且这款手机提供手机电视业务，涵盖新闻资讯、天气预报、体育赛事、娱乐综艺等多种服务，搭配的套餐配也有充足的数据流量。有了它，无论是在交通工具上，还是在户外公园，你都可以随时随地观看球赛和电视剧。” “那这一款呢？”隋祖禹指着一部黑色商务手机问道。 “先生，这款手机非常适合你。这款手机提供i-mode手机报纸服务，每月只要200日元，你就可以享受来自《朝日新闻》、《日本经济新闻》、《读卖新闻》等权威报纸的海量咨询，而且还可以和你的朋友通过图片形式进行分享哦。” ...... 几人正各自观察手里的手机，隋祖禹突然咦了一声。 “怎么了？”郝仁问。 “这里全部都是日本品牌的手机，唯一我发现的一款国外手机，还放在这个犄角旮旯，根本没有多少人看得到。”隋祖禹回答道。 “我认识的所有日本朋友都只用本国手机。”呆在东京三年，洪雨楠对日本人的消费观比较有了解，解释道：“购买商品时，日本人普遍这样排序，日本产品是一流，欧美产品是二流，其他发展中国家的产品是末流。” 日本市场一直被称为跨国公司的修罗场，日本用户对本土品牌的忠诚度，让整个日本手机消费牢牢把握在本土运营商和本土手机品牌的手中。哪怕世界前四大品牌酷美、mot、爱达、cf在日本都是苦苦挣扎。不久前，酷美经过评估发现，在日本市场的投入产出不成正比，宣布退出了日本市场。 “如果我们国家也这样就好了。”陈竞男感慨道。 “打铁还需自身硬，我们把产品做到极致，一定也能赢得本国消费者的忠诚。”郝仁信心满满地说。 几人纷纷点头，又各自研究起来。 很长一段时间里，几人只是一直看没有买，销售人员却丝毫没有露出不耐烦的神情，都是耐心细致地给几人介绍，最后在殷勤的服务下，除了洪雨楠，每人各挑了一台手机。 本来采购几台手机回国研究也是这次访日的任务之一，但在整个消费过程中，陈竞男心中莫名地产生想要回馈这位女销售的念头，不想让她白辛苦。 想到此，陈竞男心中一惊，这样的服务意识太可怕了，等回国后，一定要好好地和团队成员分享下消费者心路历程，这里面有太多东西可以借鉴了。 陈竞男后来回国后开始着意改进销售服务水平，并形成可执行的标准文档，全面在公司推广。正是陈竞男细致的观察和虚心的个性，让后来耀华终端销售的服务意识悄然连上台阶，成为业界服务天花板。 以至于后来，日本厂商反过来向耀华取经，这让陈竞男更加如履薄冰，自己可以从学习到超越，别人亦可如此，这是后话。 第三十六章 学而不思则罔 到东京的第二日，郝仁带着几人前往五木株式会社参观。 五木株式会社是日本数一数二的工业设计公司，日本一半以上的手机品牌都与这家公司或多或少有过合作，客户中来自欧美甚至中国的公司也不少。 由于运营商深度介入手机生产设计，所以几乎可以说，日本销售的手机是运营商、手机厂商和其他供应商多方协力创造。 郝仁想要学习日本手机品牌的经验，去找日本运营商和日本手机厂商都不合适。日本市场不是目前耀华可以企及的，运营商根本不可能搭理郝仁。日本手机厂商一直觊觎中国市场，耀华是其竞争对手，更不可能倾囊相授，培养对手。 相比之下，第三方供应商是个很好的选择。第三方供应商了解多家厂商的情况，行业经验丰富，信息获取面广。从关系上说，耀华极有可能成为自己客户，这些供应商必定尽可能展现自己的实力，拿下耀华，借机打开中国市场。郝仁相信可以从他们身上获取到大量想要的信息，于是前往东京前，让陈竞男以寻求供应商的名义联系了五木株式会社。 五木株式会社位于东京港南工业区，离几人住的旅馆大约一个小时的车程。由于这次交流可能涉及大量专业词汇，除了洪雨楠外，郝仁又寻了一个熟悉电子行业的翻译，以备不时之需。 五木株式会社的办公大楼是一栋包豪斯风格的建筑，远远看去像一块灰白色的几何积木，和这个公司在工业领域的设计风格一致，实用主义，简洁利落。 待大家到达，一个个子不高的中年男人在门口热情地迎接了几人。 “大家好，我是北原仓介，是营业课课长，这是我的助理野原，欢迎各位来到五木株式会社。” “你好，我是耀华终端有限公司负责人郝仁，很荣幸有机会来贵公司拜访。” 短暂的寒暄后，北原仓介引着几个人径直坐着电梯到了最高层，然后从上至下一边参观公司一边做业务介绍。 “五木株式会社成立于1976年，距离现在已经有快30年了。我们的总部设在东京，在大阪、纽约、伦敦和新加坡等地都设立了分部。我们从创立之日起就深耕电子产品领域，客户遍布全球，世界五百强中，有32家和我们有过合作。这里是公司设计部，目前大约有200人左右的资深设计师。” 郝仁顺着他指的地方看过去，这是一个全开放式的办公室，办公位与办公位之间没有隔板，方便同事之间进行交流，这和大部分日本公司的办公室设置不太相同。 没想到北原仓介接下来就回答了郝仁的疑惑：“我们的设计课课长在美国工作生活了十多年，很多理念会比较西式，他不太喜欢太过臃肿的组织架构，讨厌层层汇报，喜欢大家平等自由交流的工作方式，” “原来如此”，郝仁回答。 接着几人下了一层楼，来到了五木株式会社的材料实验室，因为此处涉及很多核心商业机密，外人不得入内。隔着过道的玻璃，郝仁看到里面有很多穿着实验室标准防护服的员工在里面忙忙碌碌，时而在电脑前填充实验数据，时而在工作台捯饬物料。 “我们的客户来自世界各地，每个国家的合作方式都不同，本土客户，尤其是和你们一样的手机客户，对于设计等各方面的介入比较多，因此我们会尽可能地还原客户的需求，但欧美区域的客户就会比较希望我们给出全面方案，很少干涉具体过程。当然无论哪一种，我们都有精干的团队为客户提供贴心的服务。尤其我们在材料、人体力学、外观设计等诸多方面的积累，能够提供的方案选择面非常广。” 接下来几人又下了一层，来到五木的生产车间和检测实验室。因为是产品方案公司，五木并不承担客户产品的批量生产，但为了使得产品方案更具可执行性，五木也设立了一个迷你车间，可以将设计好的产品，送到这里来打样和检测，以便更好地呈现给客户。郝仁看出，五木株式会社在生产中大量使用了智能设备，整个车间到处是机械臂和智能看板，只有寥寥三两个操作工人。 参观完，北原仓介带着几人来到会议室稍作休息，然后组织了一个小型的交流，除了北原仓介，从外面又进来了一个设计课和一个生产课的主任，一起加入了讨论。 因为参观过程中，北原仓介已经介绍过五木株式会社的大致情况，讨论就直接以提问的形式展开。 “我有个问题可能有点冒犯，但对我们很重要，希望诸位可以为我解答。日本手机厂商新机的推出周期在18个月以上，但我们国内一般在12个月左右，有时候还要更短，请问会不会和你们的设计效率或者生产效率有关？”郝仁直接抛出一个尖锐的问题，想试探下五木株式会社对手机行业的了解程度。 北原仓介听郝仁提出质疑，至始至终没有改变脸上谦和的微笑：“这个有几方面的原因，一方面相信你们已经有所了解，就是日本和中国开发过程非常不同，日本手机是绝对的运营商市场，运营商深度介入整个生产过程，中间沟通协调过程比较久。” “这个我们也略有耳闻。”郝仁附和道：“那另外的原因呢？” 这时，北原仓介露出自豪的微笑：“日本在手机领域，尤其是智能手机领域持续保持创新。这么说吧，你们的很多手机制造商因为是独立制造，哪怕合约机也不会有多少来自运营商的干涉。这就造成了大多数厂商倾向选择成熟的配件，有时候甚至只是简单的改变造型。对于最重要的芯片部分，过度依赖ic供应商的一站式方案。我说的没错吧。” “很多情况确实如此。”郝仁想起了今年已经泛滥的山寨手机，不得不承认，“那你们的厂商是怎么做的。” “因为运营商节奏慢，所以厂商比较有多余的精力挑战新的部件，基本上，每一个新款都会采用数十种新的部件，新的部件自然需要反复测试可靠性，曾经我有一个客户，为了一款新的铰链，花了一年的时间。还有一点，我们本土厂商会深入到你们放弃做的集成电路芯片的开发过程中，为了共同开发的芯片一般还会签订单一供货合同。当然，新的芯片比成熟的芯片更麻烦，但是这样可以保证我们在一定时间内保持领先。” “受教了。如果我们想要和你们深度合作，而不仅仅是外观的设计，而是整体方案，你们是否也能支持，就像你们为日本客户服务的形式，全程参与。” “当然可以，大多数中国公司会希望我只提供外观设计，这样比较节省费用，你们是第一个表达整体方案意向的中国公司。” “具体我们需要回去内部讨论再做答复。” “自然自然。” “可以再分享一些客户案例给我们参考吗？”北原仓介听到耀华提出全程合作，感到有可能谈成一个颇具份量订单，心中愉快，越发滔滔不绝。 …… 今天的交流如同一粒石子，投入郝仁和隋祖禹原本平静的内心，荡起层层涟漪。 晚饭后，几个女生去外面散步消食。郝仁不想动，坐在客厅矮桌前泡茶，隋祖禹则躺在草席上，看着天花板发愣。 “我今天总算明白，欲速则不达的意思。”郝仁用膝盖推推隋祖禹，示意他起来喝茶。 “我也觉得，不得不说，小日本这个操作很鸡贼，深入上下游，把能力牢牢把握在自己手上，然后和供应商建立单一稳固的关系，这样大家的产品同质化率就降低了，不会互相大搞价格战。”说完，隋祖禹坐起，牛饮一般把整杯茶往口里灌，直接被烫得怪叫起来。 “唉，我说你慢点，品茶不是往肚子倒水。”郝仁赶紧给他背上拍了两下。 “咳咳咳，知道了。” “是啊，山寨机厂商虽然销量惊人，但更像一个服务商吧，毕竟芯片和软件都是别人的，手上没有核心能力。” “确实如此。不过，日本手机制造商尽管技术优势明显，但在中国的市场占有率完全比不过欧美和韩国。” “他们的运作模式跟不上中国的市场节奏，研发周期还是太长了，这一点我们要注意，公开市场肯定要讲效率，不可能任何东西等到十全十美再推出。” “知道。你今天说要和他们全程合作，真的吗？收费一定很贵！”隋祖禹最近一提到经费就有点敏感。 “客套话而已，目前没资金条件。再说，即使要合作，重点也是为我们构建实力和知识赋能，不是一锤子买卖。具体等我想清楚再说，不必着急。我现在最关注的还是要不断提高我们的自研比例，把依赖的部件逐渐突破。还是我上次说的，这事不急，但是很重要。目前靠进口部件也能挣钱，就是好大部分利润被外商拿走了。长远来看，我们自己掌握核心技术，才能不看别人脸色，挣最大比例的利润，做出别人做不成的产品。” “知道，不用你提醒，我心里也就这一件事。” “还有这几天手机逛了不少，3g网络比我们原先想象的对消费者生活的颠覆性还大，手机以后就不是个用来打电话的工具，而是报纸、杂志、收音机、电视机、电脑等各种功能集合体。回去把这些要点都整理整理，功能点规划到研发需求里面，下一代网络来临前，咱还能再调整调整。” “还用你说，我都写不少了”，说完把随身笔记本丢给郝仁看。 郝仁翻了几页，立马嘶了一声，“你写字怎么几十年如一日的难看。” “说什么呢？我昨天写到很晚，累死了，快给爷奉茶。” “好嘞，大爷您请。” 几个女生回来，开门看到隋祖禹如山大王般坐在正中，郝仁双手奉茶，一口一个大爷，不知道又在玩什么幺蛾子。 第三十七章 局外人的启示 日本的考察行程大约持续十天，主要是拜访相关的上游供应商和产品调研。洪雨楠还有几个月就要毕业，在校的课程基本结束，工作也敲定了，因此全程陪同郝仁几人东奔西走。 距离郝仁回国的倒数第三天，洪雨楠一早在客厅等几人起床，看见隋祖禹和郝仁揉着眼睛拉开门，紧张地站起来，又欲言又止。 “怎么了，雨楠。”郝仁看她怪怪的。 “郝总，那个，我想请问明天下午有没有重要的事，没有的话我可不可以请个假。” “你是有急事吗？”郝仁关心地问。 其实，考察的行程今天过完就结束了。郝仁故意多停留两天让大家自由活动。这几天连轴转，白天考察，晚上讨论总结，大家连顿像样的大餐都没有好好吃过，常常泡面或者便利店熟食打发，是时候好好休息下。 郝仁问洪雨楠不过是出于关心，怕她出了什么急事，结果，不问还好，一问把小女生给吓到。 “没没，如果不行就算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们快回国了，明后天自由活动，你自行安排就好，我以为你有什么麻烦，问问需要帮忙不。” 洪雨楠松了口气，有点抱歉误会了郝仁，说道：“明天学校有个实验室挂牌揭幕仪式，请了田中耕一先生来演讲，因为他深居浅出，很少露面，我怕以后很难有这种机会了。” “田中耕一，是那个诺贝尔化学奖的田中耕一吗？”隋祖禹前一秒还迷迷糊糊，听到这个名字陡然清醒过来。 “是的。”洪雨楠肯定地说。 “可以带我进去吗？”隋祖禹和郝仁同时恳切地问。 “唔，我去问问。”洪雨楠有些犹豫，但还是答应帮忙了。 不一会，洪雨楠就回来了，说只是普通的揭幕演讲，不是学术研讨，不用门票，普通路人有兴趣也可以参加，就是里面的座位要优先本校的老师同学，如果没有多余的位置，可能需要站在后排。 郝仁和隋祖禹连连应承说没问题。 田中耕一是2002年诺贝尔化学奖的获得者，和其他获奖者在学界辉煌的简历相比，田中耕一的身份是一家国际知名化工仪器的普通职员，不是任何大学的教授，甚至没有取得过硕士博士的学位。因此，当新闻报道出田中耕一获得诺贝尔化学奖时，整个日本学界短时间内陷入了迷茫，查遍各大高校都没有找到这个人的任何研究档案。 田中耕一的研究领域和电子行业没有太大关系，郝仁和隋祖禹单纯出于对科研人员的敬重，想要去一睹诺贝尔获奖者的风采。 昨天，几人讨论办完正事去哪里游玩，有人提议去京都大阪晃晃，有人说去原宿秋叶原买买东西。郝仁和隋祖禹都不是太有兴趣，游览嫌累，逛街嫌挤，去听听演讲倒是不错，只要洪雨楠能给翻译就行，否则听不懂打瞌睡。 活动地点在仙台市知名综合型院校东北大学，也是田中耕一的母校，从东京乘坐新干线过去大约需要一个半小时。 郝仁和隋祖禹跟着洪雨楠中午时分出发，到达会场差不多下午1点半，门口没有指引，没有接待，若不是洪雨楠带路，外人根本找不到。 洪雨楠说：“田中耕一先生特别低调，希望只为本校学生老师演讲，活动不要公开宣传。否则以他现在的知名度，此前媒体一直苦于没有机会采访，若是得知他出席了这样一场活动，肯定蜂拥而至，踏破门槛。只是我没想到，连个保安都没安排。” 郝仁笑笑：“田中耕一先生不是想低调，门口一堆保安不是摆明这里有重要人物出现，不如像现在反而不会引人注意。” 这是一个小型演示厅，大约能容纳100人左右，中间是下沉式的讲台，座位是向上阶梯状，没有着意布置，就像一个普通的公开教室。 距离活动开始还差半小时，已经有参会者陆陆续续地到达落座，果然都是学生和老师，没有媒体记者。 快到下午两点的时候，会场最后几排尚有些位置，应该不会再有人来了，郝仁和隋祖禹就在最后一排靠着过道坐下来。刚才还在前面和老师同学打招呼的洪雨楠，看活动快开始了，怕两人沟通困难，也跑到最后一排，挨着郝仁坐下。 这时，一个身着灰色夹克衫的中年人从郝仁身边走过，这个人个子不高，貌不惊人，普通得就像大街上随处可见的公司职员。直到他走到讲台上，和学校的领导他握手时，在座的所有人才发现，这就是2002年诺贝尔化学奖获得者田中耕一先生。 掌声突然不约而同地在这一瞬间爆发出来，激烈程度似要掀翻这个小小会场的房顶。这时候，田中耕一意识到掌声是送给自己的，面色如常，始终带着谦和的微笑。 世人都喜欢屌丝逆袭的故事，2002年，当田中耕一的获奖消息爆出后，不少媒体把田中耕一写成一个底层人民取得重大科学发现的传奇故事，传入我国后，更是被渲染得十分离谱，仿佛他是因为幸运而获得的诺贝奖，而非天长日久的努力。 实际上，田中耕一毕业的大学是除东京大学、京都大学之外最富盛名的日本大学，他就职的岛津制作所也是享誉海内外的国际研究型公司，内部创新氛围浓重，这样的经历本身已经是绝大多数科研人员难以企及的，至于他没有取得硕士博士学位，在学界没有名声，很有可能是他更偏爱实用型研究，而非纯学术。 掌声停歇后，活动正式开始，主办方简单介绍了在学校内设立实验室的初衷后，便邀请田中耕一为大家寄语。 洪雨楠自己听得入神，有一搭没一搭地替郝仁口译。从只言片语中，郝仁听到，田中耕一把自己定义为一个局外人，一方面他是学习电气工学专业，与化学、生化等领域完全无缘，另一方面，诺贝尔奖十有八九出自学界，而自己并不曾在象牙塔里面做过研发，也不是传统科学家资深老练的模样，让大家见笑了。 他说，对一个科研人员来说，得奖是一种幸运，但本身能做自己感兴趣的事是更大的幸运，就算公司领导拿管理岗位来和自己换一线科研人员的位置，自己也是不愿意的。自己发明对生物大分子的质谱分析法并非是外界所说的手误操作，而是天长日久在实验室的积累，最终将自己引成功，所以，自己断然是不可能离开最接近奇迹的地方...... 田中耕一的演讲大约持续了20分钟，之后是其他教授和学者的演讲，然后挂牌完成，公开活动宣布结束。后面的环节是闭门会议，仅仅少数几个学者参加，会场的大部分人就散了。 洪雨楠为郝仁几人提供的翻译服务今天就算结束了，她直接留在学校，不用跟着郝仁和隋祖禹回东京。 短暂的感谢和道别后，郝仁和隋祖禹两人坐上了回东京的新干线。这场演讲无疑给郝仁和隋祖禹很大的触动，两人做到座位上后，久久没有说话，各自回味着田中耕一演讲中所说的局外人。 局外人这个词特别意味深长，科学发展至今，各学科之间的交叉十分频繁，寻求答案的方式不再是各领域的内循环，身在局中常常跳出定式反而容易有意想不到的收获，而另一方面，局外人不必害怕行业之间的壁垒，机会无处不在，完全可以试试手脚。 “局外人啊，局外人，今天我听完演讲，心里就萦绕着这么一个词。”郝仁看着窗外疾驰而过的风景，眼前却如空无一物一般，自顾自地感慨道。 “我们何尝不是局外人，至今没有摸到产品最核心的地方，还在外围打转，不知道要过多久，我们才能触及核心，一鸣惊人。”隋祖禹对局外人这个词的感觉，如同面对内心的渴望，却无法触及，只能隔靴搔痒一样难受。 “受得了寂寞，才享得了长远。”郝仁面朝窗外一动不动，喃喃地说道。 “我觉得耀华最前沿的实验室，要的就是能坐得住冷板凳的人，如果整天心猿意马，只想着扬名立我，那注定是没有办法安安心心地做基础研究的。这条路上歧途太多，一个成果的孵化，一个问题的攻克，可能要花上很多年。而且，我们现在是行业的追赶者，需要突破的技术是国外企业已经熟练运用的内容，可能做起来会让大家没有成就感，感觉拾人牙慧。”想到正在筹备的基础部件实验室，隋祖禹对人选有了一些技术之外的标准。 “科研人员需要耐心，管理者也需要耐心，如果公司不能坚定地持续投入，科研人员也是要吃饭的，不可能勒紧裤腰带做研究，我们要不断提高科研人员的待遇，让大家生活得到改善，也能感觉到公司对他们工作价值的认可。” “是这么个道理，但给你的压力就更大了，企业不是慈善机构，总要把东西卖出去，挣到利润才有科研经费。”隋祖禹和郝仁说研发经费问题不下十次，别的主管都是和郝仁申请经费，只有隋祖禹是和郝仁说研发给公司盈利费用带来负担。 “我和你说了很多次了，这事不用你来担心，我有我的办法，难道连你都不相信我吗？” “信信信”，隋祖禹看郝仁这次是真的不耐烦了，赶紧岔开话题：“其实，我感觉出国一趟，对比之下，自己的不足看得更清晰了，改进的思路也想得更明白了。” “我也觉得收获颇丰，明天就回去了，希望下次来这里，是带着产品来给日本市场点刺激。” “必须的。” 第三十八章 穷思变变则通 郝仁和隋祖禹从仙台回来，已经差不多晚上九点，明天一早就要坐飞机回国，两人也不在外面闲逛了，直接回了旅馆。 一进门，郝仁就听见穆言和陈竞男在回味今天吃的大餐，想起自己大老远来一趟，什么美食都没有品尝到，顿时就有点郁闷。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你们俩大鱼大肉，可怜我今天又啃面包。”郝仁故作委屈地说道。 “精神食粮没有喂饱你们，回来怨气这么大？”穆言笑着说。 “嗨，日本菜有什么好吃的，都是些生冷肉类，哪里有我大广东菜好吃。”隋祖禹无所谓地说道。 “我没吃饱给自己打包了一份，本来打算贡献出来给你们尝尝，还好你们不想吃，那我就开动了。”穆言说完，从手袋里拿出一个精美的食盒，打开有二十几枚寿司及和果子，一个款式两枚，正好可以让郝仁和隋祖禹都品尝一遍。 “谁说的，隋祖禹不想吃，我想吃。”说完，就把食盒拉到自己面前。 隋祖禹看了一眼，把食盒往另一边挪了挪，说道：“这个穆言专门给我们带，我也不好拒绝是吧。” 车上吃的两个小面包果然不顶饱，两人一会就把食盒吃得干干净净，只是肉类吃得太多太急，有点腻腻的不消化。 这时，穆言又从包里拿出两个橘子，给两人解腻。 “穆言，你真是太贴心了！”隋祖禹往口里放了一瓣橘子，顿感酸甜可口。 “你知道吗？这里水果太贵了，一个橘子快人民币15块。我想着明天回去了，15块都可以买一袋了，没舍得买，还是穆言对你们好，肯给你买水果。”陈竞男说道。 “这么贵，我这个橘子有十瓣，一块五、三块、四块五、六块……”郝仁一边吃一边数。 “我现在也吃出人民币的味道了。”隋祖禹砸吧着嘴说。 “你说，我们这一趟取到的经，能值回票价吗？”陈竞男说。 “能吧，大不了，以后我们做到世界第一，让其他国家的人来中国取经，我们把橘子三十块一个卖给他们，一瓣三块哈哈哈。”郝仁说。 “好主意！我赞成。” “我让老妈在老家先把橘子种上。” “我种香蕉，四十块一个。” “出息啊！” …… 几个人带着满满的收获回到深圳，但各自面临的问题却一点不少。就像在课堂上老师讲得再精彩，同学讨论得再热烈，下课后，作业本上的难题，该独自面对的还得独自面对。 对隋祖禹来说，3g终端的研究已经启动很久了，也利用合作方搭建的局域实验网试了试，但日本市场逛上一逛，发现自己还差得远，不得不又把所有计划调整一遍，把整个项目组搅得鸡飞狗跳，所有人叫苦不迭。 另外，郝仁大力支持的部件基础研究，通过一轮轮招聘，找到了不少有潜力的人才，但也只是有潜力而已，没有一个人是可以挑大梁的。这也正常，就拿芯片来说，全国都怕难找到一个独当一面的人，这可是国外企业千防万防不能让中国人掌握的技术。 隋祖禹自己，虽说对整个电子行业熟悉，毕竟也不是各个方面的专家，不少环节只敢说是略知一二。现在的状态是，方向清晰，困难明确，唯独不知从何下手解题，着实愁人。 陈竞男心里也烦，耀华t2问世后，比前一代产品有了长足的进步，新增许多时兴的功能，大家也十分期待它能持续耀华t1的热销。不想随着山寨机的兴起，大量和耀华类似，价格只有三分之一的手机涌向农村市场。没有售后服务也好，三无产品也好，消费者被这惊人的价格吸引得掏了腰包。哪怕后来使用中发现体验不如耀华，但手机又不是一次性产品，买了不喜欢就扔，分销商只能无奈地反馈，如果再不降价，t2的销量可能不足t1的一半。可这是降价十块八块能解决的问题吗？陈竞男觉得，降到亏本都未必奏效。 对于耀华t2的市场反馈，穆言带着一种自责的情绪。营销经费紧缺是现实，但耀华t2上市后，穆言几次竭尽全力地加码推广，又是请媒体团参观，又是投放广告，销售曲线却丝毫不起波澜，让穆言怀疑有自己没自己都一个样，除了浪费了一点费用外，对销售一点影响力都没有。 郝仁面临的压力就更大了，除了要维持团队高昂的士气，还要顶住来自管理层的压力。赵扬对自己是绝对支持的，但其他人就不好说了，若是不能保持持续的增长，冷嘲热讽是小事，怕就怕来自各方的支持日渐乏力，千里之堤溃于蚁穴，一个地方懈怠，可能带来整体毁灭式的塌方。 当然，各自的难题只能揣兜里，主管要是脸上露了怯，怎么对得起耀华全员每天昂扬的斗志。 如果说穆言、隋祖禹、陈竞男这些资深主管是耀华坚实可靠的火车头，朝着郝仁指的方向稳健地迈进。那么，新一辈里的翘楚李子健、齐飞华等人就是火车内部扑腾的小火炉，熊熊燃烧，充满激情，不断的加快着前进的速度。 齐飞华为“年轻世代”定制的手机大获成功，引起了其他运营商的注意，纷纷邀请耀华参加定制机集采。李子健牵头研发的几款高性价比手机，成为三四线的爆款，一度出现缺货的情况。 失之东隅，收之桑榆。纵观整个2004年，耀华的利润略有上涨，全国市场占有率排名因为远征的退出上涨一位，在众多国产品牌中，算是一份及格的年终答卷。 然而，新的一年，如何开源，依然是耀华作业本上最难的大题。 春节过后，办公室的众人陷入假期综合症中不可自拔，就连郝仁也恍恍惚惚，没有进入工作状态。 陈竞男兴冲冲来办公室找郝仁，进门带起的一阵风，把郝仁彻底给吹清醒了。 “郝总，想和你汇报一项新业务。”陈竞男的语气中带着一点兴奋。 “新业务？”郝仁有点疑惑。 “嗯，除了手机终端这个主业，我们会不会考虑增加新产品？”陈竞男试探地问。 “竞男姐，你有什么好主意，不妨直说吧。” “是这样，我收到消息，运营商5月将会开始家庭路由器的集采。我就想是不是耀华也参加一下。” “路由器此前一直在耀华技术贴牌生产的清单中，在我负责研发的时候，技术和生产就已经很成熟了，只是量没有特别大，而且主要是针对企业市场。是因为运营商集采，所以想参加吗？”郝仁问道。 陈竞男把已经做好的材料摊在郝仁的办公桌上，说道：“不仅仅是为了运营商集采，我想做整个家庭路由器市场。这是今年发布的全国互联网报告，随着电脑在家庭普及，以宽带网络应用为主要标志的新一轮家庭信息化浪潮渗透到人们的日常生活了。截至今年一月，家庭上网成为网民的主要途径，其中使用宽带上网的用户已经达到4285万，而且越来越多的家庭拥有一台以上的电脑，家庭组网的潮流已经开始显现，我觉得这块市场大有可为。去年，爱达就收购了一家叫linkeye的路由器，正式宣布朝家庭网络路由器挺进了，明显是嗅到味了。” 郝仁把桌上的材料看完，今天是收假的第一天，陈竞男已经拿出这么完备的一份材料，真是难为她假期一直在思考如何为公司创收。 “竞男姐，辛苦你假期在家加班了。家庭路由器这方面技术难度不高，只不过，从企业市场向消费者市场转变，需要在产品方面，弱化专业性色彩，降低使用难度，提高易用度，如果价格上更具竞争力就更好了。” “不会不会，也没有做多少事，只是想说，多一个产品，多一笔利润，而且我们和运营商在手机上一直有良好的合作，只要产品达标，还是比较有机会的。” 手机市场现在已经俨然红海，竞争多残酷，研发多费劲，陈竞男深有体会。求稳的个性，让陈竞男下意识地思考起，在产品销售波动大的情况下，如何降低经营风险，产品多样化的念头就冒了出来。 郝仁同意陈竞男的判断，但耀华终端要切入家庭路由器这块业务，需要赵扬出面帮自己协调资源。一方面，郝仁并不想为了路由器再建立一直研发团队，想要把产品设计放在自己的老部下韦得利那里，然后生产出来直接贴耀华品牌销售，避免精力分散。另一方面，这也在耀华技术销售主管刘达喜的业务范畴之中，当初只选手机一个品类的原因，就是为了避免过分影响代工业务。虽然据自己估计，家庭路由器的出货量不会太大，但是刘达喜本来就不是一个好说话的人，赵扬不从中斡旋，会不会起冲突都不得而知。 郝仁想着，抬头看见陈竞男还在等自己的回答，于是说道：“你的判断我赞同，等我和赵总汇报后再做打算。” “需要等多久呢？”陈竞男问。 既然是金矿项目，虎视眈眈的竞争对手就不少，先下手就能多赚取一份利润。 “快则三天，慢则一周，一定尽快答复。” “好的，我等你的决定。” 郝仁知道陈竞男在急什么，等她离开后，就打电话给赵扬的秘书预约汇报。 第三十九章 拆东墙补西墙 郝仁一个人来找赵扬时，赵扬有事被耽搁了，秘书叫郝仁在总裁办公室稍坐片刻。 赵扬的办公室有一个2米宽的大鱼缸，绿油油的水草在缸底翩翩招摇，一群热带鱼在一只头鱼的带领下在假山水草间有序地穿行。这幅赏心悦目的移动画卷中，偏偏就有一两只异类不跟随队伍，自己贴在缸壁上往外东张西望，偶尔还不自量力地撞几下玻璃。 郝仁一开始饶有兴致地看着这只鱼做蠢事，不一会竟和它共鸣起来，自己何尝不是如此，透过玻璃看世界，明明前途一片光明，却找不到出口，只能东戳戳西晃晃。 郝仁正触景生情，门打开了，赵扬从外面风尘仆仆地进来，一身西装革履，看样子刚见完客户回来。看到郝仁，西装外套一脱，和手包一起扔到了办公桌上。 “来了？” 郝仁正要从沙发上站起来，赵扬手向下摆了两下，示意他别动，然后直接坐到郝仁旁边。 “说吧，找我什么事？” “赵总，想拓展下业务，找您汇报下？” “什么产品。” “家庭路由器。” “这么巧，达喜也在谈一个路由器的单，你们想一块去了。” 郝仁心中顿感不妙，又撞车了，这事变复杂了。 “是这样的。家庭宽带业务现在开始普及，家庭路由器这块产品很有可能爆发式增长，市场空间也比较大，预估这块利润应该不错。今年五月运营商就要开始家庭路由器集采，我们和运营商合作定制手机，客户关系不错，对方问我们有没有兴趣参加。路由器这块我们一直都有做，技术和生产都是成熟的，我就过来征求您的意见。” 赵扬听了，略微迟疑几秒。 “家庭路由器这块的潜力，我之前也略有了解，确实很值得试试。达喜那边的客户也是要参加运营商集采，现在初步洽谈阶段，打算中标后扩大订单量。你这么一说，我倒觉得你可以投标试试，如果中标卖自己的品牌利润更好。” “自有品牌利润确实会高不少，只是这不是抢了刘总的订单，会不会……” “达喜那边我来协调，没有抢不抢，公平竞争而已，你和他的客户中标的机会五五开，谁中了对耀华都有得赚，倒是个万无一失的做法。” “谢谢赵总。” “但家庭路由器和之前的企业路由器还是有很大的差别，这个你打算自己研发还是找你的老部下韦得利。” “找韦得利，我不想在家庭路由器牵扯太大的精力，研发和生产还是按照以前模式来，挂耀华品牌就好。” 赵扬从郝仁的话里咂摸出点别的意味来，问道。 “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难处了，和我说下。” 于是，郝仁把t2销量不佳，现在主要的利润来自于合约机，想要集中人力资金尽快实现技术突破，从低端市场慢慢往中高价位档试探的想法和赵扬详细说了一顿。 “是不是资金上有困难？”赵扬问。 “目前还没有，合约定制机这块现在越做越大，利润还可以。家庭路由器这块市场，要是能拿下运营商的标，又是一笔持续的进账。撑到我们拳头产品攻克技术难题，赢得市场的时候，问题不大。” “实在有困难要说，不要硬撑。” 赵扬觉得郝仁哪里都好，就是不愿意叫苦的个性可能会吃亏。什么都喜欢自己扛，有了困难完全不会想到求助，往好里说是有担当，往坏里说就是死要面子活受罪。 “知道。” …… 告别了赵扬，郝仁径直去了耀华技术研发部。 一路走过来，发现研发区和自己离开的时候没有太大的改变。那时候，他觉得研发工程师天天对着电脑或者仪器，眼睛视力容易受损，特意叫行政在办公室增加了很多植物。研发工程师在一片片绿意中穿梭，还挺像温室里培育植物的花匠。 韦得利坐在郝仁原来的办公室，看见郝仁朝自己走过来，蓦然愣神，下意识地站起来把位置让给郝仁。 “得利，你干嘛？我有事找你商量。” 韦得利反应过来，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没事，没事，以前习惯坐你对面了。郝总，请讲，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 郝仁也不和自己的老部下客套，三言两语就把事给说清楚了。 韦得利是个来耀华就一直跟着郝仁，可以说，他对于研发工作的理解源自郝仁，对待科研的热爱和郝仁如出一辙。韦得利是个极度勤奋的人，做事不遗余力，向来是杀鸡用牛刀。由于个性比较木讷，思路比不上郝仁这么活泛，按照人事通用的领导力模型，韦得利实在不是一个合适的主管选择。 郝仁被任命为子公司总裁前，他极力向赵扬推荐韦得利。赵扬偏爱郝仁这种有朝气的年轻人，也不是韦得利不好，就是总感觉他有些暮气沉沉。那时，郝仁是这样对赵扬说的，一个好的研发主管，应该像压舱石一样可靠，就凭韦得利耀华工作多年不出一点错，这个位置就比自己还合适。 郝仁有意低调，但这些话几经转口，还是到了韦得利耳中。说实话，韦得利从来没有被别人这样高度认可过，心中对郝仁感激万分，可郝仁已经高升，自己一时之间，不知道如何报答他的知遇之恩。今天，郝仁有事相求，韦得利心中窃喜，总算有机会报答对方了。 “郝总，你就直说，我应该怎么帮你吧？” “路由器这个产品我们做过很多，技术上没有太大的壁垒。但我们这次针对家庭用户销售，希望有一些能够改善家庭生活应用场景的功能。我这边根据消费者调研和运营商客户提供的资料整理了一份需求清单，比如说，产品的易用性怎么样，消费者能不能不看说明书就会使用安装？比如说网络对于未成年人来说容易上瘾，有孩子的家庭特别担心孩子上网时间，会不会看不健康内容，能不能在用户界面设置时长，防火墙过滤有害内容，帮助孩子绿色上网……” 韦得利接过材料仔细阅读，郝仁讲解过程中，不时在重要的地方认真批注。 “我回去好好研究，再输出完整的计划给您。” “得利，这个产品，我这边最近焦头烂额，可能没有团队成员能够参与，要全权委托给你，不知道会不会……” 韦得利打断了郝仁的话，说道：“郝总，你不用再说了说，我这边能搞定，一定不耽误你们投标集采。如果有问题，我提前和你汇报。” “太感激了，现在我已经不是你的主管，哪来的汇报，明明是我有求于你。” “都一样，都一样。”韦得利露出了他惯有的那种憨厚的笑容。 “你真是老样子。” “郝总，你们不是聚焦手机终端业务，怎么又会开始做家庭路由器。手机的客单价上千，这个路由器我们做再好，零售价也不过两三百块，赚钱效率会不会有点低？” 韦得利是郝仁以前最信任的同伴，在他面前说话没有太多顾忌。 “手机现在市场盘子虽然大，但是竞争太激烈了。我们加入的时间比较晚，技术比较落后，需要补的课太多，研发支出有些大，节流是做不到了，只能想想怎么开源。正巧不是遇到运营商5月要搞家庭服务器集采，我们销售主管想试试，但又没有人力，这不，我只好来求你了。” “我当时看耀华第一款产品卖得风生水起，没有想到市场这么难做，怪不得当初说要自建品牌时，大家都如临大敌，谁也不肯接。” “是挺难的，市场波动大，消费者也善变，有时候成就也一款产品，失败也一款产品，每个厂商都是起起伏伏，没有旱涝保收的生意。” “哎，天底下就没有好做的生意。” “有时候，我其实挺后悔的，当初被赵总赶鸭子上架，我干嘛不脖子一伸直接撂挑子，你说我是不是挺傻的？” 郝仁也会满腹牢骚，可泄气话不好和隋祖禹他们几个说，怕说了影响大家的信心，尤其是隋祖禹，自己不说都已经担心个没完。不仅不能说，还要每天都看起来成竹在胸的样子，其实心里憋得慌，今天在韦得利面前发发牢骚，心里感觉舒服多了。 韦得利看着郝仁这样，心里很不是滋味，忽地站起来，拍拍胸脯，说道：“郝总，你放一百个心，我这事肯定帮你给做漂亮了。” 郝仁仿佛回到从前，每每遇到难题，韦得利就像个老实巴交的农民，其他的不怎么会说，反反复复就一句话，你放心，我肯定做好。 “交给自己人，我就是有一千个心也得放下。” “就是，就是。” “你觉不觉得，我有点拆东墙补西墙的感觉？东边不行搞西边，西边不行又回去搞东边。” “哪能呢，我这不给你递砖吗？到时候，两边都做得好好的，你盖个大豪宅。” ...... 第四十章 生气都来不及 见过赵扬和韦得利后，郝仁悬着的心放下来一半，另一半能不能放下来，就看韦得利研发的进展能不能赶上集采的时间节点。这一时半会也没结果，只能干等着，让这颗心再摇摆个把月。 郝仁想宽宽隋祖禹和陈竞男的心，从日本回来后，这两人心里不安定，做什么都是急吼吼的，有时候急于求成反而不好。 于是郝仁让汤媛帮忙看看两人有没有空，下班前，能不能一起过来一趟。 郝仁转身给落地窗前的一株橡皮树浇水，这种植物在亚热带城市很常见，叶面宽大如成年男人的巴掌，郝仁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会拿块抹布擦拭叶面，时间久了，叶面仿佛上了一层透明的釉色，锃光瓦亮。 汤媛出去没有五分钟，办公室门被人重重地推开了，撞到墙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郝仁没回头，以为是隋祖禹那个莽撞的家伙，开个门把吃奶的力气都使出来了。 “这次叫你倒来挺快，不像你的平时拖拖拉拉的……” 郝仁回头，话立马就卡在喉咙里了。进来的并不是隋祖禹和陈竞男，而是带着一股杀气的刘达喜。 刘达喜生得很白，面部皮质层较薄，皮下血管扩张，红血丝隐约可见，当他发怒时更甚，用面红耳赤来形容也不为过。 “刘总，请坐，今天怎么有空来我这里坐坐？” 郝仁估计赵扬已经和刘达喜谈过了，刘达喜拗不过赵扬，只能跑来他这撒气了。 刘达喜对郝仁明知故问的语气很不满，直接往沙发上一靠，翘起二郎腿，鼻子轻轻哼了一声。 “怎么，郝总不知道我为什么来？” “别别别，您是行业前辈，就别郝总了，叫我郝仁就行了。” “我哪敢？郝总都能背地里找赵总，把我的手里的业务计划私自给改动了，这工作能力，我这个前辈简直望尘莫及。” 刘达喜的语气阴阳怪气，郝仁听着也很难受。虽然从大局来说，用自有品牌参加集采肯定利润等各方面都更好，但终究是自己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截胡了刘达喜的单，他有气也在情理之中。何况郝仁即使不在乎刘达喜的脾气，但管理层内部失和，对公司还是不好，最终烦心的还是赵扬。 “刘总，你消消气，我找赵总汇报时，并不知道你也在谈相关的单。所谓不知者无罪，你没必要发这么大火。” “现在你知道了，是不是应该做点什么？” 刘达喜不吃郝仁这套不知情的这套理由，真不知道，又何必找赵扬汇报，明显就是故意找自己的不痛快。 “赵总已经说了，大家各凭本事，我们自研的能中标就生产自研产品，您的客户中标就生产代工产品，公平竞争，赵总也没有偏帮我。而且从整体来看，自研我们的收益率更好。” “你有没有想过，客户会怎么想？” “客户自己研发的产品没有中标，怎么能怪代工方？” “你想得太简单了，客户知道耀华中标，以后就不可能找我们生产，担心他们的图纸泄露。” “他们的设计比不过我们的自研产品，都不能中标，泄露给我们，我们也看不上。” “你就是铁了心要和我对着干了？” “刘总，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对着谁干，我甚至不想和您有任何冲突，我们都是赵总的兵，对他来说缺了谁都不行。这样吧，如果耀华这次没有中标集采，我以后就不搅和路由器市场，你可以高枕无忧。如果耀华中标集采，您原本订单的利润，我们会划拨给您，如何？” 刘达喜听完，怒色退去了一半，带着几分戏谑的笑容对郝仁说。 “郝仁，你不好好做手机，又来搅和路由器市场，是不是第一代产品侥幸成功后，后续乏力，连续被国外品牌打得无还手之力了？” 这句带笑的话比刚才那堆怒气冲冲的话杀伤力大多了，郝仁喉结耸动，用力地吞咽口水，像把什么苦果隐忍地咽下去。 “产品都是代代演进的，市场上没有什么常胜将军，刘总也有过失败的经历，这一点比我更清楚，我不像刘总这么识时务，知进退，我就没想过要放弃。” 刘达喜没想到郝仁会拿自己的陈年旧事说事，努从心生，刚熄灭的小火苗又冲天蹿起。 “年轻人，多失败几次就知道了，我等着你为自己的无知无畏交学费。” “刘总，我尽量不让您有机会为我买单。” 两人同时觉得多说无益，沉默半晌，刘达喜重重摔门而去。 门外，隋祖禹和陈竞男大概刘达喜进去没多久就来了，汤媛说刘达喜已经先进去了，让他们在门口旁沙发坐着等一会。 刘达喜的嗓门很大，门外的三人听了个一清二楚。隋祖禹脾气直来直去，听到郝仁在里面忍受这些难听的话，体内的血液都快沸腾了，立马就要开门进去给郝仁助阵。 隋祖禹的手刚拉到门把手，就一把就被汤媛给按住。隋祖禹都不知道汤媛这个小矮子能有这么大力气，自己竟然拉不开门，只听见汤媛压低声音说道：“别进去，去隔壁会议室等吧。” 隋祖禹心有不甘，见陈竞男也对自己摇摇头，就跟着两人进了隔壁会议室。 “你看那家伙这样吼郝仁！干嘛不让我进去修理他一顿？”隋祖禹指着办公室的方向忿忿地说道。 “你连门都推不开，能修理谁？”汤媛毫不客气地说道。 “你就这样看着你老大被人欺负啊？” “你还不知道他为啥不带你们去找赵总要资源吗？难道你会觉得他这样没脸没皮的人会想要树威信，怕在你们面前丢脸？还不是怕你们心理负担太重，没有办法聚焦本职业务，想一个人把麻烦都料理干净。再说，你进去能有什么用？” “但那家伙也太过分了，说的什么风凉话！至少我进去和他好好理论理论。” “郝总又不是说不过他，只不过是觉得没意义罢了。他要的难道是你逞一时之勇帮他骂人还是打人，他要的是产品实现竞争超越，让人无话可说。” 汤媛一改平时平静温和的样子，语气强硬，字字扎心，几句话就编制出一张网，一下子就把隋祖禹给镇住了。是啊，解决了问题，就没有人能够拿问题说事了。隋祖禹的怒气一下子泄了，扶了扶眼镜，看着汤媛，没想到平时存在感极低的汤媛，看问题竟是如此一针见血，自己和郝仁称兄道弟这些年，居然没有眼前这个大力女生了解郝仁，真是惭愧。 “是啊，是啊，汤媛说的对，我们做好自己的事，就是对郝总最大的支持了。”陈竞男和刘达喜本来就不对付，刚才同样气得指甲盖掐手心，现在听了汤媛的话，焕然开朗，也跟着在一边劝隋祖禹。 “抱歉，刚才冲动了，你们说得对。”隋祖禹耳朵贴门口听了一下，发现刘达喜还没走，找个椅子坐下来等。 汤媛给隋祖禹和陈竞男倒了杯水，语气又恢复如常，说道：“我建议一会大家，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别让郝总花时间照顾你们的情绪。” 隋祖禹干抹了一把脸，凑近一点给汤媛看，问道：“你看我现在像不像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汤媛看着隋祖禹微微抽搐的嘴角，无奈地说：“欲盖弥彰，算了，也是为难你，你少说两句就行。” 汤媛出去看了一眼，回来对隋祖禹和陈竞男两人说：“刘达喜走了，我们进去吧！” 三人故作平常地进了郝仁办公室，郝仁看见三人很高兴，完全不见与人冲突过的痕迹。 “有个好消息和你们说呢，赵总很支持我们做家庭路由器市场，还让韦得利帮我们按运营商要求开发新品，我们又多一条路了。” 隋祖禹刚才从刘达喜的吼叫中知道了，现在不知道要怎么反应，只好看向汤媛。只见汤媛从座位上站起来，激动地拍手说：“太好了！” 于是，隋祖禹和陈竞男交换了一个眼神，也站起来，挤出几个难看的笑容说：“太好了。” 郝仁看着动作表情机械的三人，突然就笑开了：“你们在外面都听到了吧，那还装什么不知道？” “你不生气？”隋祖禹问道。 郝仁满脸不屑地说：“每个看不上我的人都要生气，我还有时间干活吗？你们也不用替我抱不平，我根本没看到哪里不平。说正事，竞男姐多和得利那边沟通，把客户需求传递到位。水煮鱼，路由器的事你不用管，我们的资金也很充裕，加快下一代手机的研发，我今天看新闻，cf都已经宣布今年的消费电子展要发3g手机了，你可上点心吧，省钱不是你应该考虑的事。” “好。” “行。” …… 晚饭过后，隋祖禹一个人站在公司天台上。 海滨城市傍晚的天空特别浓烈，血色的残阳将落未落，尽力拖住入夜前的这点时光。彩色的晚霞像迸发的烟花，红的、黄的、紫的、粉的，橙的，倏忽在头顶炸开，染得天空姹紫嫣红，色彩斑斓。 隋祖禹无心欣赏着这美景，默默点燃了一支香烟，深深地吸了一口，仰头对满目的晚霞吐出一个烟圈。 戒烟一段时间了，突然来一支，久违的松弛感在体内慢慢扩散开来。 每天放纵这么一小会就够了，还有很多事等着做呢。 隋祖禹对自己说。 第四十一章 世界电信大会 隋祖禹从日本回来后，陈虎隐隐感到办公室起了一些变化，但哪里变了又说不上来，就是有一种无由头的紧迫感越来越盛。 以前春节过后，大家总是要偷懒几天才慢慢进入工作状态。主管也是普通人，员工怕主管监督管理，主管何尝不怕员工催促决策审批，世上比糊涂更难得的是清闲，大家嘻嘻哈哈一起糊弄几天。 可今年开局却大不同，陈虎看隋祖禹越发不修边幅，整天胡子拉碴，像只陀螺到处团团转，要不是每天秘书还记得给他订盒饭，恐怕他真的要废寝忘食了。 要说忙就算了，主管都是工作狂，陈虎才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妥。关键问题在于，隋祖禹对所有人的要求越来越严苛了。这么说吧，陈虎算是拿绣花针的张飞，平时大大咧咧，却粗中有细，但凡一用心什么蛛丝马迹都能给你扒拉出来，因此隋祖禹放心把重大项目测试交给他。 最近，隋祖禹升级了对陈虎的要求，细中有细，不能有粗，今天因为一个小小文档错误，陈虎被隋祖禹好好教育了一番。 饭点，食堂。 陈虎一边从满盘的辣椒里挑小炒牛肉，一边向齐飞华和李子健大吐苦水。 “我最近不知道怎么了，做什么都不对，总是达不到隋工的标准，感觉要疯了！” 李子健苦笑着挑起一根青菜，说道：“谁说不是呢，我也感到隋工压力很大，虽然没有批评我，但他从身边走过，我就能感到一股超低气压。” “我可能要被隋工扫地出门了。”陈虎说。 齐飞华一口饭一口菜地埋头吃饭，静静听着两人抱怨。她本来就不想搭理陈虎，这家伙平时话就多，唠唠叨叨个没完，你再和他搭两句，他就能顺着梯子往上爬，和你聊个海枯石烂。 结果抬头一看，齐飞华发现平时冲劲十足的陈虎，难得如霜打的茄子，蔫了，顿时心有不忍。 “你们也要理解隋工，今天早上我看新闻，去年，山寨黑手机已经占到市场的三分之一，销售量高达1500台，销售额预计300-500亿，偷税漏税都快100亿了。尤其是广东地区，各种冒牌、拼装的黑手机泛滥成灾，至少有三四十种品牌闻所未闻，关键是黑手机粗制滥造，没售后，没服务，还不缴税，价格比正常行货手机便宜好多。你说隋工能不烦吗？” “又不是我们做的，隋工烦啥？”陈虎不经大脑地问。 “你是不是傻，盘子就这么大，黑手机和国外品牌一起挤压我们，市场被别人多占点，我们不就少了。前有狼，后有虎，你没看t2销售就没有之前好，隋工现在耀华t3做完，还要做下一代的3g手机，压力太大了。这时候你没帮上忙还犯错，不得说你两句。” “这样啊，唉，我没意识到这个文档这么重要，没上心，一不留神就……” “我早就说过，你做事要细心点，别老觉得不重要的地方影响不大，就一目十行看过去，文字和代码一样，错一个意思就变了，隋工帮你找错得花多少时间……” 齐飞华今天上午没吃早餐，还不到十一点就饿得发慌，好不容易到十一点，直接冲进食堂，点了一份牛肉盖浇饭，外加一个鸡排。盖浇饭三下两下吃完了，她一边切手里的鸡排，一边劝陈虎。 陈虎低着头不说话，眼睛盯着对面齐飞华咯吱咯吱地切鸡排上一根顽固的筋，也不知道听进去没有。 突然，陈虎抬起头对齐飞华说：“飞华，我认真观察后发现你……” “什么？”齐飞华问。 “比其他女生，吃得多好多。”陈虎认真的说。 旁边一个拼桌的同事差点把饭喷在陈虎脸上。 “又不是你付钱，管那么宽。”齐飞华面无表情，把最后一块鸡肉放入口中，端着吃得干干净净的盘子走了。 “我只是和记忆中所有的妹子对比后，发现她吃完饭还能吃个鸡排，实话实说而已。”陈虎和李子健解释道。 李子健无奈地摇摇头，说道：“你找到女朋友的几率几乎为零，还没交往就被你气死了，我也是实话实说而已。” “唔！” …… 穆言在办公室吃完一盒沙拉后，拿着一叠彩页来找郝仁。 “老板，今年世界电信展时间定在12月底举办，我们参加不参加？” “世界电信展？你的意思是去瑞士日内瓦参展？”郝仁很疑惑穆言会有这样的提议。 世界电信展是由国际电信联盟，于20世纪70年代创立，每三年举办一次，至今已经举办了9届。世界电信展为通讯行业企业、政府、第三方机构提供了交流和对话的平台，历来被各国视为科技发展的盛会，有全球信息通讯产业“奥林匹亚”之称。 对于通讯厂家来说，这无疑是不可多得的展示机会，此前也有中国的厂商试水过。但由于举办地是千里之外的瑞士日内瓦，欧洲不是耀华现在的目标市场，郝仁仅仅是关注下每年展会上发布的前沿技术而已。 “今年的举办地是香港，这是中国电信展第一次在日内瓦之外的地点举办，据说香港为了申报准备了一年半。信息产业部很重视这次展会，特别给内地企业预留了2万多平米的展厅，想要展现我国科技产业的规模实力。现在主办方授权了国家邮电集团组织内地企业报名，规则很公平，也不复杂，不看企业大小，一律先报名先选展区展位，所以我一收到报名消息就赶紧来汇报了。” “在香港不错啊，和日内瓦相比，光展位费就可以节省30％-50％左右，欧洲人工多贵啊，算上客户招待、酒店住宿、交通费用等，能省不少钱呢。” “是的，而且这次还有少量的参展补贴，我打听了一下，国内大部分的厂商应该都会参加。” “这次主题是什么？” “沟通世界，无间连接。” “现在2月底，还有10个月，时间上不知道……”郝仁若有所思，拨了个电话给隋祖禹让他过来下。 几分钟后，隋祖禹挠着头进来了，一脸疲惫。 “水煮鱼，咱们的3g手机进展怎么样？今年年底能弄出一个现网能用的不？”郝仁没有过渡，直接说正事。 隋祖禹刚才饭后在打盹，听到这个时间点大吃一惊，瞌睡彻底醒了。 “按计划应该是明年一月完成测试。今年，我国的3g牌照应该不会有准信，我们还有时间慢慢优化产品，为什么要提前到今年年底？” 于是，穆言又把香港电信展的事详细说了下。 “对内地来说是不着急，但香港2003年就已经建成覆盖全岛的3g网络，去年运营商正式开通了3g电信业务，正式宣布全港进入下一代网络时代。香港是内地网络建设的一次预演和试点，市场反馈和消费者体验都最终都会为内地的运营商和厂商提供借鉴。这次香港能够申办世界电信展成功，主办方应该是看中了香港良好的网络环境和领先的通讯体验，想要给各国的3g网络建设注入强心针。我们如果参展，就不得不是3g的产品，否则就没有必要参加了。” 郝仁说完，泡了三杯茶，大家一起清醒清醒下脑袋再决定。 隋祖禹听了觉得兹事体大，他心里不想错过这次难得的机会，但又害怕做出来的产品不够好，在外面丢了脸。 “你给我半天，我和项目成员好好讨论下，下班前我一定回复。” “穆言，来得及吗？” “来不及也要慎重，就等隋工好好分析下再说。” 说完，大家各忙各的去了。 隋祖禹回到办公室，打开项目进度表，上面密密麻麻地记录着每一项需求的研发进度，目标赫然写着1月完成现网测试。如果现在要改为12月底正式商用，倒推过来，每一个阶段都要缩减不少时间。 隋祖禹清楚，原本的计划已经够紧张了，但大家想着一鼓作气做完，回家过个好年，勉强都应承下来。现在又要缩减时间，无论能不能做到，大家一顿哭爹喊娘是免不了了。 2点午休结束，隋祖禹把3g手机项目组成员都召集起来开会。可能是因为最近大家加班多，午休睡得特别沉，现在各个睡眼惺忪，两眼无神。 隋祖禹轻咳一声，没有底气地说道：“我有个事想和大家商量，大家做好心理准备。” 这预防针打得大家突然警觉起来，瞪大了眼睛，仿佛想从隋祖禹风平浪静的脸上，找到下面的暗流涌动。 隋祖禹不想让大家猜测，直接问道：“商用版本能不能提前到12月？” 像一枚炸弹从天而降，做好心理准备的提醒没有任何用，所有人被轰成了一块焦土。 “隋工，我是不是幻听，你是说12月完成商用版本，不是测试版本？” 陈虎有点不肯定地问，如果是测试版本，还是可以赶一赶，如果测试过程出了问题，离商用还有一段时间，还来得及修正整改。 “商用版本。”隋祖禹不好意思地又重复一次。 “不可能！” 一个声音坚定地拒绝。 第四十二章 新终端突击队 “不可能，别想了。” 说话的人是隋祖禹手下最好的硬件工程师李浩，整个人简直是隋祖禹加长加宽版，1.8米的大高个，体重直逼200斤，衣着不修边幅，上身大圆领卫衫，下身运动短裤大拖鞋，在办公室只要传来重物摩擦地面的闷响，就知道是李浩远远走来。 “隋工，咱这3g终端突击队被你三天一小改，五天一大改快折腾死了。就说你从日本回来，把之前的需求改得面目全非，很多都是从来没有做过的新需求，大家废掉的文档快和西天取经一样多。老实说，再提前工期，我们真的要崩溃了。” 大概也只有李浩敢以这样的语气替大家说大实话，因为在工作上的专业，他的话总是有理有据，你大抵可以说他说话冲，但是你不能说他胡说八道。他现在看似抱怨，实则是对整个项目需求和难点了然于胸。 “隋工，我们没有海外市场，国内部署3g网络尚有时日，我们提前商用也没有什么意义，还不如趁现在尽可能把产品优化好。” 事关全体利益，陈虎不能让李浩一个人扛反对大旗，立马就站出来声援。 “隋工，与其做出一个半吊子的产品，我们为什么不花点时间好好打磨，何必为了争个国产第一的虚名，最后沦为业界的笑柄。” 软件工程师陈梦溪是去年新加入耀华的应届毕业生，蜜罐里长出的80后，却一点都不娇气，做事颇有追求，喜欢把每一件事都做到极致，最烦的就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产品。为了在营销中争个第一的名头，骗一群爱新鲜的消费者，就推出一个广受诟病的产品，这样的事在市场上还少吗？一打开电视购物频道，全是全球首创，业界第一，只要999元的商品。 “是啊。” “是啊。” “是啊。” 大家附和道。 隋祖禹现在陷入了深深的愧疚中，反复修改需求的人确实是自己，虽然是为了适应市场变化，但给团队成员带来的重复劳动只多不少，怪只怪自己不能从开始就指对方向。 他不像郝仁，说不出荡气回肠的鼓励，他带团队的方式就是埋头苦干，自己亲自下场和项目成员一起把问题解决了，现在看着大家群情激昂，一下子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大家先静一静，隋工不是想起一出是一出的人，他一定有自己的原因，先听隋工说完我们再一起想办法。” 说话的是齐飞华，她不属于项目组专职成员，因为负责的合约机终究要走向下一代网络，加上对新技术的热爱，她不顾已经足够繁忙的工作量，申请加入了3g终端项目组，不负责具体的功能开发，主要协助隋祖禹进行项目管理。正因为如此，齐飞华从整体层面更清楚这个项目的难度，知道隋祖禹的朝令夕改实则是经过了慎重的思考。 大家对于隋祖禹的技术和为人都很信服，平时他的辛劳看在眼里，刚才不过是一时情急，才发泄了几句，听到齐飞华的话立马安静了下来。 “非常抱歉，由于我个人经验的局限性，在这个全新领域的探索过程中，走了很多弯路。今天，我是来和大家商量能不能提前商用时间，不是直接来下指令的。” 隋祖禹的内疚写在脸上，大家有苦难言。 “今年年底，世界电信展将在香港举行，作为全球最前沿的电信展，这个展会的观众大多来自于已经部署3g网络的国家，主办方香港也是，公司能不能参展取决于我们有没有3g手机产品。所以，郝总问我要不要参加，我不想打肿脸充胖子，我们打开需求清单，实事求是的评估，行或不行都不要勉强。” 大家陷入了沉默，做通讯的人没有不知道世界电信展的，能在世界电信展露个脸，就意味着准备站上国际舞台了，没点前沿的产品确实不好意思去。 齐飞华忽地一撑桌面站起来，力气大得手掌生疼，桌子发出一声“咚”的巨响，打破了会议室的沉寂，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 “大家打起精神，打开需求清单，我们再梳理一下。” “好。” “好。” “好。” 隋祖禹看向齐飞华，眼前这个英气十足的女孩子，有着其他人没有的韧劲，好似弹簧，越压越有力道，幸亏当初自己没有看走眼，不然这个团队名不副实，少了突击队的气魄。 看到大家又恢复了斗志，隋祖禹打开刚才检视过的清单，投影到大屏上。 “第一项也是最重要的一项，支持多模多频，目前设定的是支持中国3g标准的td-scdma、向下2g的gsm和2.5g的gprs，确保消费者在网络过渡期间的平滑体验。” “为什么这一项是最为重要的？”一个有点面生的脸孔问道。 3g终端项目组大概在耀华t1上市后就已经立项，一开始人比较少，后面陆陆续续有来自校招社招的新同事加入。提问的生面孔正是去年年底社招加入耀华的硬件工程师吴孟州，和之前他所在公司令人窒息的氛围相比，耀华的职场环境十分宽松，不懂就问，反对直说，在耀华研发团队中毫无压力。 听到这种初级问题，项目组中的老成员没有流露出任何不耐烦，听隋祖禹从头把市场大环境再讲述一遍。 “今天有没有参加过立项会议的同事在，那我再简单再介绍下这一需求。一方面，有消息称我国采用的是td-scdma捆绑wcdma或cdma2000混合组网的方式建设3g网络，这就意味着我国的移动通信市场将是多个运营商、多个网络、多种制式、多个频段并存的局面，这与国外的发展模式相似，消息的准确性较高。 另一方面，随着系统3g时代的来临，具有更宽的带宽、更高的频率和传输速率，能更方便地进行图像甚至活动画面传输的3g，理论上在市场具有更高的盈利空间。但事实上，之前欧洲曾花费巨额竞标购买3g牌照的运营商一败涂地，投入收回困难，竞标失败的运营商转投2.5g后却收益颇丰，业务不可能同一时间完全数字化，我国不会对新技术采用一刀切，应该会采用从2g网络平滑过渡的策略。 因此，我们推出的3g手机必须能在过渡期间的网络和演进后的网络上都能运行。” “那么，考虑到我们是要参加世界电信展，我们是不是把国际3g标准的wcdma加进去？” 李浩向来就事论事，刚才第一个反对修改需求是他，现在基于市场目标提出增加需求的也是他，提议看似前后矛盾，做事的准则却表里如一。 隋祖禹松了一口气，放心地说道：“我确实是这么想的，很高兴李浩替我提出来，减轻了我的心理负担。” “哈哈哈”，大家现在目标明确，接受了12月底这个商用时间节点后，反而放松了许多。 “目前，我们协同开发的芯片厂商有同时支持国际3g标准wcdma和目前2g和2.5g标准的gsm/gprs的解决方案，反而是我国标准的td-scdma的方案测试还再继续，我们要继续和他们保持密切的沟通和协助，看看实现的时间节点能不能赶上。” ...... 半个小时后，第一项已经得到充分讨论，隋祖禹适时引导大家进入下一项需求。 “多媒体和宽带应用是3g终端必备的特色，之前的消费者调查显示，用户希望3g手机所具备的服务种类，手机电视、可视电话和高速上网的需求率超过了38％，这要求我们的产品具备更强大性能，比如更快的应用执行能力、摄像回放、高清晰拍照、3d图形加速器等功能。这一部分的需求至始至终没有变更，现在进行得如何？” “这些部分一直都是我们攻关的重点，除了推动芯片供应商提供多媒体功能方案，我们还在应用代码层面给予很好的优化，硬件与系统如果联动不好，没有办法在小屏幕上得到最优的呈现，现在一直按计划推动，不会有问题。” “有一点不容忽视，刚才提到多模制式，和现在提到的多媒体功能，在丰富了人们的需求的同时，也必然导致电耗指标的增加，这对一件便携电子产品是一种硬伤，对我们在待机方面的优势也是一种消减，需要有相应的解决方案把电耗控制在消费者可接受的范围内。” “良好的功率管理技术需要从电路设计、芯片管理、系统结构做优化。手机中功耗较大的单元有射频功率放大器、处理器、音频功率放大器等，针对这些单元，我们已经和合作方一起逐一进行优化，使之功率达到最小。现在基本上都有了一些解决思路，以射频放大器为例，目前计划通过稳压器来实现，放置在手机电池和功率放大器之间，输出的电压动态可调，根据射频功率放大器输出功率大小来调整动态电话，从而使得效率提升......” “总算听到一个进度提前的部分了。” “总算啊。” “大家先别高兴啊，我认为这些解决方案会不会增加手机的厚度也需要考虑，消费者可不想回到砖头机时代。“ “同意，这个先记下来。” ...... 这群人就是这样，一旦进入工作状态，之前的抱怨就抛到九霄云外了。 第四十三章 致富经送上门 隋祖禹终究还是没有在当天内给出答复，重新梳理需求后，完成的时间节点需要大家各自带着任务回去评估。 第二天一大早，齐飞华主动联系各模块小组，收到一个个确定的答复后，重新刷新了一遍项目表，正要发送邮件，抬头就迎上隋祖禹可怜巴巴的眼神，只好给如坐针毡的隋祖禹比了个ok的手势。 隋祖禹倒在椅子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站起来抓了两把头发，离开了办公位。 总裁办公室。 穆言把香港国际会展中心的展位平面图投影在屏幕上。 整整三层楼，总面积达4.6万平方米的展厅，其中有2万平方米的展位是专门为内地厂商准备的。单从规模来看，这一届在香港举办的世界电信展比上一届在瑞士日内瓦举办，展厅面积大一倍以上，展位数量多三分之一，可见各方的重视程度。 穆言指着1楼的西北角n97号和n99号展位给郝仁看。 “你看这里是正门，正对着中间两个大特展展位，打了叉是已经被人预订了，据主办方透露，一个是和黄电信预订了，一个是cf公司预订了。背面还有2个特展展位，是对着出口的，还没有被预订，虽然出口比入口差一些，但都是岛型展台，任何方向游客都可以进去，价钱便宜不少，我们要不要考虑？” “位置好是好，就是我们的产品数量撑不起来，而且特展展位需要大面积装修，在香港花费也不少。”郝仁想想不想做面子工程。 “我其实也是这样想的，怕你觉得我小家子气，所以，让你先看这两个大的展位。我另外还推荐这几个位置，你看这个s98号展位，虽然只是3*3，9平方米的标准展位，但是位置极佳，在正面特展展位的右手边，估计就是和黄电信的旁边。按照大多数人的走路习惯，遇到路口一般右拐，看东西也先看右边，这个位置在右拐后右手边，很容易汇聚人流。而且是个双开展位，观众两边都可以进出，方便许多。” “确实不错，我看这个位置挺顺眼。” “那我就预订这个位置了。”穆言说道。 隋祖禹进来的时候，正好听到这句话。 “咦，我都还没有确认能不能做出产品来，你们怎么就开始挑选展位了。” 郝仁看到隋祖禹被蹂躏过的发型，哑然失笑。 “昨天听说你被项目组成员一顿挑战，道歉到深夜，差点哭了。” 隋祖禹听了很郁闷，说道：“都什么跟什么，我是和大家讨论问题到深夜，精神振奋，哪里哭了。谁和你乱说的？齐飞华？” “你还不了解齐飞华，她对你忠心耿耿，会和我透露你的状况吗？” “我知道了，陈虎，小兔崽子，吃里扒外！”隋祖禹对陈虎的不良行径表示十分愤慨。 “他是关心你，和我说你多辛苦多可怜。”郝仁怕陈虎回去被揍，赶紧解释道。 “不对啊，我早上才汇总完，陈虎不可能知道能完成任务啊。” “你真是脑筋不转弯，你的人要是不肯接手，干嘛陪你讨论到深夜？” “这样啊，所以你们连展厅位置都选好了，我白跑一趟了。” 穆言看两人说得热闹，隋祖禹毫无例外落了下风，正不高兴，就走到屏幕前，指着刚才选好的地方说道：“也不算白跑，你看看我们选的展位。” 隋祖禹扶了扶眼镜，仔细辨认了下，委屈地说道：“怎么是个豆腐块展位，好小，都站不了几个人。为了它，我要整整奋斗十个月。” “小是小了点，不过也是主厅位置了，人流差不了。现在用拿的出产品不多，等以后我们有底了，包一整个展厅，中间留个舞台给你演讲好不好？” 穆言心想，郝仁又开始瞎承诺了，展厅中央一般都放旗舰产品，谁会设舞台，舞台设在正门或者侧门引流效果才好，用户进门被表演或者演讲吸引，正好走过来参观产品。 可没想到，隋祖禹居然信以为真，连连点头说：“说话算话，用不了几年，一定会的，我这就回去了。” 穆言心中无语，只好暗下决心，到时候无论如何也不同意他俩这么布置展台的。 隋祖禹在这个春天陷入了没日没夜的工作中，以实际行动践行昏天黑地的字面意思。整整一个月，他没有在太阳落山前回过家，直到这个月的最后一个周五，硬生生被郝仁从办公室拽出来，塞进了车。 下午六点，太阳精神抖擞地挂在西边，隋祖禹突然暴露在光明之中，顿觉刺眼，有一种习惯黑暗的鼹鼠被从地下挖出来的感觉。正要抗议，郝仁已经发动了汽车，往自己家的方向行驶。 到了住处，隋祖禹打开家门，郝仁立即停住了脚步，因为他发现到处是书本、草稿纸、脏衣服、以及各种杂物，他没有地方下脚，也没有地方坐下。 “不是你硬拉我回家吗？怎么不进去啊？”隋祖禹莫名其妙地问。 “我如何进去？”郝仁用一个问题回答另一个问题。 于是，隋祖禹二话不说，用一只脚把挡在门口的鞋子踢到一边，稳稳地落地，然后用另一只脚把倒在地上的伞摆正，顺势进了门。 “这不就进来了？”言语间竟有点小得意。 郝仁不说话，拿出手机拨通了汤媛电话。 “汤媛，不好意思，周末打扰你，想麻烦你个事？” “郝总，什么事？” “现在能不能帮忙叫个阿姨来打扫房间？” “现在？一般要提前一天预约，这大周末临时上哪里找，房间大不大，我来行不行？” “这会不会不好？” “没啥不好，地址说一下。” “南山区沙河五村东三坊303号，能不能顺便带点外卖和啤酒过来，你吃了没，没有就算上你三个人。” 郝仁放下电话，进了门，先动手收拾沙发，腾出个位置坐下，开始整理茶几上的书。 “郝仁，你今天抽风了，又不让我加班，又麻烦汤媛过来送饭送菜，打扫房间。” “工作而已，不用以命相博吧，你自己不知道休息，还得我来督促，太不像话了，你是想把你的研发突击队搞成敢死队啊？”郝仁说着说着，胸口莫名冒火。 “不至于，不至于，你想和我吃饭就说嘛，再忙也有时间，不用这么多套路。” “我懒得解释，我现在只想把你家收拾得能看得下去。” “现在也能。” “闭嘴。” 大约过了一个小时，郝仁和隋祖禹勉强收拾出个吃饭的地方，汤媛也来了。 汤媛第一次来隋祖禹家，在城中村七拐八拐才找到地方，进了门就被又破又乱的居所吓到了，她没想到公司的研发负责人，传说中日进斗金的本地土著能住这种地方。 汤媛把手里的餐盒一一打开，她买了五菜一汤，清炒虾仁、麻婆豆腐、凉瓜牛肉、夫妻肺片、鹅肉拼盘和茶树菇排骨汤，有辣的有不辣的，兼顾眼前的一个四川人和一个广东人。 差不多已经是八点，三人都饿了，狼吞虎咽地把饭菜吃个精光。 饭后，汤媛开始打扫，本来隋祖禹和郝仁也一起收拾，无奈汤媛嫌弃两人动作迟缓，手法生涩，叫两人一边坐着，不要捣乱。 两人拗不过，就坐在沙发上聊天，没三句又开始谈工作，和在办公室加班没两样。 哐哐哐，有人在外面敲门，隋祖禹平时没人找，也没安装门铃。这人敲门很用力，感觉整个房间都在颤动。 汤媛去开门，外面是个50多岁的中年人，背心拖鞋，梳个大背头，不知道是上了发蜡，还是好几天没洗，油光铮亮的。 来人一看是个小巧可爱的姑娘开门，满脸惊喜，头往里面凑，看到隋祖禹在沙发上，扯着嗓子喊：“隋祖禹，你有女朋友啦？你妈怎么没和我说。” “大舅，你怎么来了？不是女朋友，这是我的同事汤媛，这是我的老板郝仁。” 隋祖禹的大舅杨来福嗯嗯两声算是和两人打招呼，也不客气，直接进门对着隋祖禹说。 “你手上有闲置资金吗？我想和你借点钱。” “多少钱？”隋祖禹毫不惊讶，似是习惯了来人的风格。 “两百万有吗？” “你要这么多钱干嘛？” “投资房产啊，你在大公司做主管，你的领导不会亏待你吧，你又不怎么花钱，一两百万总有吧。大舅要是挣钱了，还能让你吃亏？”说的时候，杨来福还瞟了一眼郝仁。 “上次借的五十万还没还我家，这次最多二十万，多的没有。”隋祖禹说道。 “你看你这，不能多点吗？我凑不够首付。” “不行，就怎么多，你要找我妈，肯定一分也没有。” “行吧。二十万就二十万。”杨来福叹息道。 “明天给你打，没事你先走吧，我这还有事要谈。”隋祖禹不耐烦地下逐客令。 杨来福眼珠滴溜溜转，透出某种令人不适的精明。 “你是隋祖禹的老板吧，听说你们公司这两年盈利不错，一定有不少闲置资金吧，要不要投资房地产，跟着我赚钱？” “怎么个赚法？”郝仁倒是有兴趣听杨来福讲讲他的致富经。 “那我从头说起，你不知道吧，我从1995年就开始……” “够了，大舅你走吧。”隋祖禹满脸厌恶，直接打断了杨来福的夸夸其谈。 “水煮鱼，别生气，让大舅发表一下高见，我学习学习。”郝仁却一旁煽风点火道。 第四十四章 最失败的表白 “这就对了，年轻人多听听老人言，吃不了亏，上不了当。” 杨来福得意洋洋地坐下来，点燃一支烟，深吸一口，缓缓吐出烟圈，像在为一场精彩的演讲酝酿情绪。汤媛赶紧把烟灰缸推过去，为可能掉落的烟灰兜底，免得弄脏她刚拖好的地板。 “要说挣钱，还得买房子，我看你是有福之人，就是以前缺个点拨的人。就拿几个一线城市来说，北京2001年的平均房价多少知道吗？不到5000元一平方米，现在多少？快8000元一平方米。上海2001年一手房平均3500元一平方，现在快1万了吧。广州呢，2001年不到4000元一平方，现在突破7000元了吧。说深圳，你们一个个都买房了，总熟悉吧，2001年均价5000元，今年突破1万大关了吧，你就算算如果你2001年买多几套房，现在挣多少了。” 杨来福说起房价，如数家珍，滔滔不绝。 “大舅，你初中没毕业，能记那么多数学，唬人吧。”杨来福浮夸的表演每次家庭聚会都要来几次，开口闭口上亿的生意，隋祖禹早就腻味了。 “别闹，你就说你们公司卖啥能有一倍以上的赚头吗？” “没有，没有。”郝仁坦诚地说道。 “就是嘛，别老你们出入高大写字楼，人模人样，实际上都是劳碌命，一个月才几个子，挣钱效率在我们的圈子说出去都丢人！。” “那是，大舅一看就是有经验的楼市操盘手，我就没啥投资眼光。” 郝仁还没玩够，积极回应着杨来福，完全忽视隋祖禹狠狠瞪过来的眼神。 “不敢不敢，我小本经营，没多少钱，比不过那些炒房团，像个集团军一样，哪里有楼盘就全体出动，然后买下几栋，联合起来把房价炒上去再高价卖掉。那赚头，啧啧啧。” 杨来福说得吐沫横飞，讲到钱更是口水都要滴下来了。 “呵呵，那你找我借的钱不够买楼吧，买个厕所呗。”隋祖禹不无嘲讽，话像从鼻子里哼出来似的带股气。 杨来福对隋祖禹的态度也见怪不怪了，就当没看见，接着说。 “不少公司也加入啊。就说房企吧，他们开盘不会全部卖掉，先把朝向好的房型囤起来，等价格涨上去，再一套一套慢慢放出来卖点。还有那种建筑设计公司，知道哪里建设商业区，就提前到附近买房囤着等涨价。要不说现在信息时代，资讯就是金钱。” “那是，哈哈哈，大舅真是知识渊博。”郝仁接腔。 “要说你们这些科技公司，其实科技不科技没啥用，还不是拿卖白菜的钱操卖白粉的心，不少公司也在楼市里打转，科技产品不挣钱，还得房市补贴才免于倒闭。你听说过一家叫小牛科技的上市公司吗？近年经营不善，一直亏钱，幸好早年囤了很多房，每次快坚持不下去就卖房还债，要我说做实业是真的苦……” 郝仁在这个城市已经十多年，楼市的涨跌多少了解一些。安居才能乐业，普通人不敢想太多发财致富的事，惟愿有套房能在这个城市落脚。自己是个幸运儿，赶上了这个行业飞速发展，工作五年就筹够首付，买了现在住的房子，不用忍受和人合租的拥挤和摩擦。但对于生产线上的普通工人和刚毕业的大学生，如果没有家里的支持，在一线城市买房真是难于上青天。 师傅高建军的面孔适时地浮现在郝仁的脑海里，两口子几十年前就来深圳打工，一辈子呆在生产线，东拼西凑，也就在郊区工厂附近买了个小小破旧三室而已。 所以，杨来福说的做实业最苦，高建军也说过同样的话。 杨来福还在絮絮叨叨：“老板，我看你财大气粗，怎么样，要不要一起干，我出小头，你大头，我们挣钱了，按比例分钱。” “不敢，不敢，就不当大舅挣钱路上的绊脚石了。”郝仁连连摆手。 隋祖禹看郝仁也不愿意敷衍了，正好赶紧打发人走。 被隋祖禹推着出门的杨来福，门快合上的瞬间，还往门里扔进了一句话。 “你个人没钱，可以用公司的名义买房啊，资金闲置也是浪费啊。” 隋祖禹重重关上门，回头对郝仁说：“这个人都魔怔了，你理他干嘛，翻来覆去就这么几句话。” “好玩嘛，我们一直说工作也很无聊，有个人乐呵下，毕竟周末嘛。”郝仁不以为然，扭头对正在整理书柜的汤媛说：“汤媛，买房没？” “没有，首付钱没存够。郝总，你不会嫌弃做手机辛苦，要带大家炒房吧。”汤媛放下手里的书，不解地问道。 “你要这样，我第一个离职。”隋祖禹往后一靠，整个人陷进了柔软的沙发里。 “哪能呢，其实，90年代就有人给赵总出过主意，建议他把扩大再生产的钱去拿地，然后把工业用地去盖楼，商住两用，能挣不少钱。” 郝仁说到这陷入回忆里，七八年前，郝仁还只是老研发主管陈威的大项目经理。在一次年末经营例会，郝仁跟着陈威去汇报明年的研发预算，由于来年想要购入一批先进的检测仪器，预算较前年有30％的增幅，需要上会评审。 当陈威把预算明细讲述完毕后，当时的财经主管孟醒当即就提出了反对意见，说投入研发短期收益率极低，尤其是用于测试的仪器，购入后看不到对销量有什么明显的促进作用。国家对科技企业支持力度大，不如用手里的闲置资金和优惠贷款拿地盖楼，出租都能赚不少，如果后面工业用地能成功转住宅或商用，收益就更大了。 看郝仁说一半没话了，汤媛连忙问：“然后呢？” “赵总当时说了一段话，我至今记忆犹新，如果我们的高管都只想着钻营暴富，天天盯着房价涨跌，可还有做好企业的雄心壮志？如果我们的员工都只想挣快钱，到处寻找快速生财之道，可还有做好产品的专注耐心？我希望在座的各位能稳住心绪，不要哪里挣钱跨眼睛就往哪里瞟，耀华只深耕科技行业，绝不向外踏出一步，大家任何时候都勿忘初心啊。” 郝仁用赵扬式的语重心长说完，脸上平添了几分宣誓后的虔诚。 “说的好，没想到赵总有这等鸿鹄之志，服气服气。现在市场上可不缺挣快钱的人，却缺有耐心打磨产品的人，你这是跟对人了。” 隋祖禹激动地从沙发上一跃而起，郝仁却依旧平静。 “是啊，赵总确实高瞻远瞩，是很有远见的领导者，整个公司的人都潜移默化中受到他的影响，想真正做好产品。说实在的，如果挣钱正像大家说的这么容易，还不如选条难走的路，否则还有什么意思？”郝仁说。 “那提议投资房产的人现在还在公司吗？”汤媛问。 “没了，被赵总拒绝后，他考虑到自己和公司的导向不和，就提出了离职，大家都不知道他去哪里了，不过，孟醒这个人很擅长理财，离开公司也会发财致富，之后，对我们很照顾的琼姐接替了他财经主管的位置，就是现在比较稳健谨慎的风格。”郝仁说道。 两人谈话的期间，房间已经被汤媛收拾得纤尘不染，隋祖禹从沙发上跳下来，左看看右看看，啧啧赞叹。 隋祖禹从出生到现在，就没有住过这么整齐干净的屋子。他的父母忙着做生意、忙着应酬、忙着打麻将，整天忙得团团转，从来没有亲自收拾过房间。家里越来越有钱，房子越来越多，却没有一间是整齐的，哪怕是新装修，只要一家人住上一段时间就会杂物堆积如山，到处乱七八糟。 现在隋祖禹看着从小住到大的屋子，干净得泛着光芒，浑身每一个毛孔都有种说不出的舒服。 隋祖禹以一种崇拜的眼神看着汤媛，认真地问：“汤媛，你愿意不愿意和我住一起？” 这话一出，汤媛和郝仁呆住了。 郝仁迷茫了，怎么一直没看出隋祖禹对汤媛有意思，一开口就这么直接，也太惊悚了，这还不让人家女孩子害臊死了。 汤媛就更迷茫了，什么意思？表白也没有直接问愿不愿意住一起的，自己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隋祖禹也不像花花公子，据郝仁说完全没有恋爱经历，应该不会玩弄别人的感情，莫非是假象…… 看两人愣愣地不说话，隋祖禹又说：“只要你肯顺手也帮我房间打扫打扫，所有生活开销算我的。” “你是想和汤媛合租？”郝仁问。 “是啊，要不是汤媛，我都不知道整齐这么舒服。”隋祖禹诚恳地说。 汤媛知道自己会错意了，羞愧万分，拎起背包，和郝仁说了声还有事，就头也不回的走了。 听着汤媛噔噔噔下楼的脚步声，隋祖禹怅然若失。 “唉，她不愿意和我住，我只配住在狗窝。” “我还以为你是在表白，没想到你只是想让她给你做家务。”郝仁看着不开窍的隋祖禹，无奈地说道。 隋祖禹眼前出现一副画面，周末的清晨，他在干净清香的床上醒来，阳光照在身上，房间干净得发光，汤媛在厨房里为他煎好一个最喜欢的荷包蛋，还有皮蛋瘦肉粥、酸黄瓜、油条…… 想着想着，脸都红了，情不自禁地说出一句话。 “结婚，我也是愿意的。” “李子健把我家打扫得这么干净也没有见你这么感动。”郝仁很煞风景地想要打破隋祖禹的幻想。 “那是你家，我从来没见过我家这么干净过。而且，你发现没有，她好细心，知道我不吃芹菜，今天的菜都没放。” “今天的几个菜没人会放芹菜吧！” “你懂什么，这是关心。” 第四十五章 何惧头破血流 汤媛下了楼，直奔地铁站，出租屋离隋祖禹家比较远，有十几站地铁，快十一点，再不快点就赶不上了。 最后一班地铁上只有零星几人，汤媛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车厢里想心事，不锈钢的座位微微发凉，耳边是地铁穿行地道的隆隆风声。 汤媛家境清贫，父母是本分农民，两个双胞胎弟弟还在念大学，作为家中的老大，多年已经习惯省吃俭用，把大部分的积蓄寄回去补贴家用，等明年两个弟弟毕业工作，就可以存钱为自己打算了。 像她这样贫穷人家的女儿，念书时候，所有的时间都被学习和勤工俭学填满，毕业来了耀华，虽然满公司都是异性，却被成堆工作消磨得没了心情。恋爱这种事，也就是小说里的传说，电视里的童话，离自己好生遥远。 今天，被隋祖禹这出乌龙，让她想起自己已经25岁了，苍白的感情经历对不起自己的年龄。但是，应该怎么去遇到一个对的人，对自己竟不能像处理工作一样条分缕析的事，汤媛束手无策，总不能像抽签，盲婚哑嫁地随便找个人。 自己好歹受过高等教育，有一技之长，居然是靠家务来吸引异性。隋祖禹这人着实可恶，抱着找保洁的心态来招惹自己，以后一定要给他点颜色看看。 周末过完，尽管隋祖禹很努力地维持，不过房间还是势不可挡地恢复了原样，想起汤媛拒绝自己的果断，自觉别无他法，只得唏嘘不已。 汤媛则一切如常，工作不出一点纰漏，除了看到隋祖禹时会恶狠狠地瞪一眼。 郝仁不理会一把年纪才情窦初开的隋祖禹，精神抖擞地开始一周的工作。周末，韦得利打电话过来，说周一上午10点给他看家庭路由器的设计方案，于是今天，郝仁提前把陈竞男叫过来了解集采的情况，顺便一会看看产品方案。 “这次运营商采用的数量是1300万台，预计选8家中标厂商，商务和技术分各占一半，第一名中20％，第二名中18％，第三名中16％，第四名中12％，第五名中11％，第六名中9％，第七名中8％，第八名中6％，即使是最后一名，也能销售60万台，收入非常客观。” “看来运营商对家庭宽带业务充满信心，我开始预估最多800万台，没想到能超过千万，幸好你发现了这个机会。” 两人说了一会，外面响起了敲门声。 “进来吧，得利。” 郝仁不看都知道是韦得利，也只有这个人会这么礼数周全，汇报至少提前一天预约，敲门力度不轻不重，第一下很轻，后两下重一些。 韦得利夹着一台手提电脑进了门。 “郝总，竞男姐。” “快请坐。” 韦得利接好投影仪，才在沙发上坐下，开始介绍路由器的整体设计方案。 “这次我们共开发出两款家庭路由器，我们现在看到的这款，采用了精简的集成设计，既可以提供无缝的无线网络接入，又可以兼容有线的以太网设备了解，支持多种连接方式，无线、有线、adsl等。 性能上，一方面我们比市面上的产品采用更高性能的cpu、更先进的操作系统、增大存储器容量，可以同时满足商务和生活方面诉求。另一方面，增强路由器的特殊功能，如增加vpn、voip功能，加强防火墙功能等。特别是在用户界面和防火墙功能方面，使家长能方便地控制孩子上网时间。 外观上突出轻薄，小巧玲珑，长13厘米，宽8厘米，厚3.2厘米，一共有黑白灰三个色，适合各种家具风格。” 郝仁和陈竞男听罢，都觉得是一款非常优秀的产品，但同时也产生了一些顾虑。 “真是不错的产品，就是担心这款产品有很多高级功能，成本不低。运营商集采产品多为安装宽带的消费者的赠品，可能会尽可能压低商务价格。我怕我们虽然技术分高，但在商务上没有优势。而且防火墙增值功能是针对有小孩的家庭，但对单身的人来说就没必要。”陈竞男直接提出了问题。 “考虑到这一点，我们又设计了另外一款产品，集成度没有这么高，所以外观会稍微大一些，长15厘米，宽8厘米，厚4厘米。性能方面，cpu和操作系统和上一款一致，体验同样出众。提供web的网管系统，使用户界面也很友好，安装、配置、监控简单、快速、直观，不需专业知识也能轻松使用。但去掉了使用时间控制等增值功能，成本上可以降低大半。”韦得利回答道。 郝仁发现，交代过的要点，韦得利做到了，没交代的，韦得利也想到了，果然事事周全。 “很好，事情交给你果然没什么好担心的。竞男姐，我觉得在投标时候可以两款都提供，但主推后面那一款。同时我在想，互联网时代，家长最担心就是孩子有网瘾以及网络上面不健康的内容，我们是不是把第一款包装成家庭亲子路由器，主打健康上网，在公开市场上出售。” 陈竞男也想到了这一点，于是说道：“我也是这样想的，公开市场销量虽然不是一锤定音，但单价较好，利润也高，最能体现品牌，如果耀华手机能够便捷地联动控制，还能打包出售。” “好主意，一会你去找下隋祖禹，这个实现上应该不会过于困难，让他安排个人负责下。如果和分销商谈妥了，也让穆言在营销上和你配合好。” “好。” 正事谈完，陈竞男先回去安排工作了。韦得利留下来陪郝仁喝会茶。 “负责新公司都两年多了，都没时间和你好好聊下，上次找你也是一直说我的事，一切都还顺利吗？” “都是老样子，就是有时候会感觉压力有点大。以前也忙，但是遇到什么解决不了的事，还能来找您决策，心里是踏实的。现在，决策压力在自己身上，才深感您的不容易，我以前可以事事找你，现在却不能事事去找赵总，很多时候只好硬着头皮做决定。” “其实，我何尝不是如此，时时担心自己是不是做了错误的决定，过去如此，现在亦如此。但是得利，没有人不犯错，只要记住目标，即使走偏了也不会偏太远。” “明白了，郝总。” “我们不是上下级了，你就不用这么客气，很多事我还得仰仗你。” “郝总随时开口就是。这段时间，我有个想法，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你我之间，还有什么不能讲，说吧。” “当初建立自有品牌的时候，您只挑一个品类，我理解是为了降低风险和减少投入。可如今您已经用事实证明，国产自有品牌是可以做起来的，耀华t1一炮打响，后面运营商的定制机也是爆款，品牌知名度渐渐起来，丰富产品品类正当其时。为什么现在才增加了一个路由器，还是为了运营商集采。上次您和我说，消费者市场变化莫测，那只做一个品类岂不是风险很大，如果品牌旗下实行多样化产品策略，是不是风险要小些，所谓东边不亮西边亮。” “一款产品要做到最好需要时日，如果到处是退路，研发很容易知难而退，有时候没有退路才能勇往直前。不过，你说得多样化产品策略和刚才竞男姐说的手机和路由器联动倒是启发了我。” “启发了你什么呢？我不太明白。” “得利，我举个例子，比如你在水果市场摆摊，卖香蕉、苹果、菠萝、芒果等等，如果有一天你摊位变大了，你会卖海鲜肉类吗？” “不会，消费者不会来水果市场买海鲜肉类。” “对了，但是如果你卖鲜榨果汁，果酱等水果副产品品就非常恰如其分。首先，你的消费者是同一批人，你通过丰富产品，可以提高平均消费金额。其次，非常符合你的产品调性，不会让消费者觉得你不专业。最后，你可以打包卖，消耗库存，比如当天没有卖掉的水果做成果酱、水果冰淇淋等保存下来，避免腐烂。” “所以，你想要围绕手机，围绕手机推出衍生品，用同样的渠道去销售。” “没错，就是这个思路。手机能联动的产品不应该只有路由器，还有什么呢？我要好好想想？是不是在将来，所有人只需要一部手机，就可以控制身边的一切了，像美国科幻大片。” “想想都觉得很期待。可我就是觉得，郝总你目光远大，做起事来却处处受人掣肘。就拿路由器来说，代工数量不大，刘达喜都这么大反应，要不是赵总压着，指不定给你多少难堪。你以前多雷厉风行，势不可挡，想做什么就真的做了，如今却处处陪着小心，我都替你不值。” “没有人可以永远活在纯粹和率性里，看护一个企业就不能只顾自己脾气，小事无妨，但如果有人阻挡前进的大方向，我倒是敢撞个头破血流。” “如果需要我，郝总随时说。” “那是当然。” 第四十六章 小商品大收益 陈竞男的动作不慢，一边操作运营商集采的投标资料，一边联络代理商洽谈销售方案。 家庭路由器这个项目出奇的顺利，五月底，中标的喜报传来。耀华以第二名身份中标，获得18％的订单份额，共计234万台路由器，只比第一名superlink这家专门做路由器的厂商20％的订单份额，少了26万台，大大出乎了郝仁几人的预期，起初不过是想入围拿下个七八名的份额而已。 不过，运营商管理层综合考虑商务成本和产品功能，最终选定性价比更高的方案二，利润比方案一要低一些。 运营商集采订单拿下后，陈竞男的团队立马快马加鞭，拿着方案一把所有代理拜访了遍。聚星等几家有远见的代理商，也发现了家庭宽带市场的高速增长，正愁没有兼容性好的高端家庭路由器货源，马上和陈竞男一拍即合，首批就定下80万台路由器。 最终，方案一具有多种增值功能的路由器被命名为耀华绿色卫士，营销还是老规矩，推广由代理和耀华共同出资。 穆言这次的营销方案叫人又爱又恨，输出了一条记忆度极高的视频广告，广告片里小童星在爸爸妈妈面前蹦蹦跳跳，嘴里反复吟唱广告歌曲。 “网络联通世界，资讯的海洋，忧喜参半，老有坏蛋乘机进犯，耀华卫士，守护我们的世界，绿色上网，健康成长，耀华卫士，守护我们的世界，绿色上网，健康成长。” 歌曲的旋律单调却有某种魔力，听过一次就难以忘记，让人忍不住脱口而出，烦得人不行，被人吐槽为洗脑神曲。可随着旋律歌词在坊间流传开来，耀华家庭路由器的主要卖点开始深入人心。在最近的一次市场调研中，家庭用户在选择路由器的时候，第一反应就会想到耀华这款能够控制上网时间，屏蔽不良网站的路由器。 仅仅上市2个月，耀华绿色卫士就冲到家庭路由器这一品类销售排行的第一名。更重要的是，这款产品价格位于中高档，主要的消费者来自一二线城市，为了能够同时使用耀华手机上网管功能，小幅度地提升了耀华手机在一二线的知名度和销量，可谓一举两得。 这样受欢迎的结果是韦得利始料未及的，本来是出于帮忙的心态做的这款产品。可真的在现实生活中，看到商铺里面自己设计的产品正挂着耀华的大名热销时，这种成就感和为他人做嫁衣裳的代工完全不一样。以至于韦得利明明办公室好几个耀华绿色卫士路由器放着，还假装消费者去门店原价购买了一个，仿佛为耀华自有品牌的销量添上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此后，韦得利的热情一发不可收拾，催着陈竞男反馈市场洞察，内部拉扯出一个联合项目组，开始着手下一代家庭路由器产品的开发。 刘达喜的那边参与集采的客户以一分之差没有中标，产品比较平庸，要价还高，落选也正常，这点打分还是看在国外知名品牌才给的面子分。毕竟是响当当的国际公司，不能太折了对方面子，万一以后其他产品领域还要合作，人家被这次投标结果伤害到，直接不来就麻烦了。不过，这倒是省了郝仁不少麻烦，若是双双中标，少不了去赵扬那里去协调一番，最近郝仁实在无力再和刘达喜斗嘴皮子了。 这件事上，虽然赵扬特别安抚了刘达喜，但心里的喜悦溢于言表。代工业务是针对企业级客户，自有品牌是针对消费者，这两块业务的销量现在占比才勉强一九开，代工业务是九成。但自有品牌的好处除了赵扬想要的利润高、独立性好外，还有一点就是回款快，有利于企业现金流及资金周转。 企业订单金额较高，收款一般就是前期下订金，交付三分之一付款一次，交付一半付款一次，最后结款等，不同的金额和产品略有不同，但总体上都是分几次付款。如果产品数量大，交付周期较长，就会占用耀华的资金较长时间。 但消费者业务不一样，和代理之间可以逐月结算，按季度结算，半年结算一次都比较少，账期短，现金流就可以源源不断地回到企业，用于扩大再生产。 更重要的是，郝仁这小子思路还挺灵活，单个产品定价较高，但是和手机产品捆版销售的套餐价格偏偏让消费者觉得路由器便宜得跟白送一样，用一个小产品撬动了客单价高的手机销售。另外一方面，由于公开市场上，耀华手机的质量口碑较好，运营商在给消费者安装宽带时，消费者指明要耀华的路由器，从侧面提升了运营商客户的满意度，甚至之后还收获了几笔追加的订单。 凡此种种，赵扬对自己当初的选择越发笃定，心想这小子就是个哪吒，关在家里是个祸害，就该丢到市场上去翻江倒海，搅搅混水。 郝仁对家庭路由器产品的热销一笑了之，丢给韦得利和陈竞男折腾去。现在最大的麻烦是，穆言已经敲定好世界电信大会的展位，预约好了各种媒体资源，可下一代网络3g手机还没有个雏形，不时警报进度延期，郝仁的心里是七上八下，可当面对隋祖禹日渐消瘦的脸庞时，又是一个字也问不出来。 还有三个多月就到毕业季了，耀华各大高校的招聘工作已经陆陆续续结束，这次郝仁没有亲自出马了，主要是实在是忙得抽不开身，加上现在公司在高校有了些名声，不用靠自己去忽悠应届生了。于是，郝仁就把校园招聘的事交给了冯都都，那个最初帮郝仁找营销总监未果的年轻人事经理。 当年，人事总监林涵为了敷衍郝仁，把营销总监的招聘任务随手丢给了冯都都，由于交代得不清楚，导致冯都都南辕北辙，忙活许久没有招聘到合适的人。最终，还是郝仁把前来采访的知名报社记者穆言给扣下了，耀华终端才有了营销总监。 冯都都是个有气性的女孩子，从那次以后对林涵的做事方式难掩不满。后来，冯都都观察又发现林涵不仅对郝仁敷衍，只要是赵扬不亲自关注的事，她都做得极其随意。只唯上，不唯实，是林涵的一贯作风，汇报材料写得牛气冲天，实际全是空中楼阁，没有一件事落在实处，要不是耀华技术组织流程完善，多数员工兢兢业业，指不定会出何等纰漏。 冯都都在她下面工作百般难受，这时，郝仁这边常常需要人事经理辅助工作，别人都避之唯恐不及，冯都都却主动承接了下来。有人暗地里嘲笑她是出力不讨好，原因很简单，冯都都的直接主管是林涵，林涵根本不看重郝仁的业务，做得再多再好也不算业绩。 同事的嘲笑，冯都都不以为然，心里早有打算。跟着林涵除了汇报是学不到什么东西了，不如做做新业务，积累经验不说，只要这个新业务能做起来，总有自己的一份功劳。 长达一年多的时间里，冯都都领一份的工资，打两份的工，郝仁划分给人事部门的奖金，冯都都也没有比别人拿得多。 可当冯都都凭一己之力，把耀华终端的人事业务打理井井有条时，郝仁注意到了这个成长快速的女孩子，大加赞扬。冯都都也不客气，顺势和郝仁说了自己目前的困境，是否可以转岗到郝仁这边。于是，冯都都凭借不到5年的工作经验，成了耀华终端最年轻的总监，主管人事。 交接工作的最后一天临下班，冯都都开始将桌上的个人物品装箱。这时候，林涵踢着高跟鞋朝她的办公位走了过来。作为部门领导眼中不懂变通的工具人，同事眼中只会埋头苦干的傻子，冯都都的位置被安排在男洗手间门口，宛如外面公厕收费的管理员。 林涵只好站在男洗手间门口，对冯都都不无讽刺地说道：“没想到，你平日闷声不出气，还会私下捡了高枝往上攀，我还真是小看了你。” 冯都都早就看不惯林涵身为主管的不思进取，像个职场老油条，到处攀附关系的同时，又随意敷衍工作。以前隐忍只是因为人在屋檐下，不得不装傻。如今自己都要走了，不说祝福，还特意跑来她这个山高皇帝远的位置嘲讽，不还击就是真傻了。 “多谢林总监这三年的指点，我虽然没有从您身上学到专业知识，但我总算弄清楚怎么把工作搞砸之后找人顶包，怎么把别人的功劳安在自己头上再花里胡哨地汇报。这些都是我短暂职业生涯的宝贵财富，感谢您。” 林涵听完冯都都的话，气得发抖，恨不得用高跟鞋把地板踩个洞。 “那我就祝福你最好不要阴沟里翻船，让我好生期待。” “嗯，如果有这一天，我会通知你，免得你错过了第一时间嘲笑的机会” 说完就冯都都就抱着箱子离开了。 林涵看着冯都都的背影，脸色变得铁青。冯都都的同事立刻埋头到电脑后，不敢与林涵对视，心中却丝丝羡慕，原来冯都都人不傻，傻的是自己没把握住机会。 第四十七章 管家走马上任 冯都都转岗后接到的第一个重点工作就是这次校园招聘。新官上任三把火，冯都都带着人力资源供应商派来的几个招聘助理奔赴各高校，以青春靓丽的年轻学姐形象，将耀华国产科技的愿景使命娓娓道来，让校园里年轻人们看到了国企和外企选择之外的另一种可能。 一时间，简历纷至沓来。经过笔试和面试，冯都都网罗到一批优秀的年轻人，正当一切进展顺利时，签约时却遇到了麻烦。 总裁办公室。 从北京匆匆赶回的冯都都正向郝仁汇报最新的招聘进展。 “郝总，这次来应聘的学生都非常优秀，也很认可耀华的企业文化。就是耀华的工作地只有深圳一个选择，对于北方和中部的学生来说，离家较远，有顾虑。” “这一点我也注意到了，之前因为公司人员不多，大部分都是耀华技术带过来的老员工，所以没有地域问题。现在不同了，是要考虑下员工成家立业方面的需求。这样吧，我们在国内设立几个研究所，给愿意加入耀华的人才多一些选择。” “那么，郝总想在哪几个地方会设立研究所呢？” “先北京、上海、武汉、西安这四个地方吧。” “好的，那我赶紧给意向签约的应届生传达这一好消息。” “你忙完这阵子，原有的老员工也可以收集下情况，如果想要更换工作地，和他们的主管商量下，在不影响现有工作的情况下尽量协调，安居才能乐业。” “郝总果然考虑周到。” 郝仁不假思索，脱口而出北京、上海、武汉、西安，是因为这四个城市历来是高等院校的集中地，北京有清华大学、北京大学，上海有复旦大学，上海交通大学，武汉有武汉大学，华中科技大学，西安有西安交通大学，西北工业大学等等，都是耀华急需的电子科技类人才的摇篮。 郝仁在这四个地方设立研究所，重点仅仅是针对研发人才，而非把目前的人员架构在各地复制四份。 距离新员工入职仅有三个多月了，算上新员工培训及工厂实习的三个多月，也就是说需要在半年左右的时间内，完成研究所的选址、搬迁、人员安置等工作，时间一紧，常规的工作也变难了。 按道理这样的工作应该交由行政部负责，但麻烦就在于耀华终端一直以来没有设立行政部，2002年创立时，耀华终端采用扁平化的组织架构，尽可能地借用耀华技术的平台能力，当时公司人数比较少，加上几个主管都是实干型，团队内勤这种事，自己安排秘书顺手就给做了，不像在大公司有行政专员负责。 公司如今发展迅猛，组织日渐庞大，朝一个中型公司迈进，光隋祖禹的研发部门就快三百多人。是时候设立个行政部，统一管理公司的后勤工作，给各部门的主管减轻负担。 郝仁在思考负责人时，汤媛这个名字立马在脑海中跳了出来，她的细致和周到，实在是一个完美的后勤大总管人选。作为秘书，汤媛尽职尽责，令郝仁十分满意，离开汤媛，自己一定会很长一段时间不适应。但秘书工作有太多简单重复劳动，不利于汤媛的个人发展，没有一个有追求的人会甘心做秘书一辈子。至少，在郝仁看来，汤媛的能力不仅如此，是应该为汤媛寻一个更好的职业通道。 汤媛走进来给郝仁送文件。 “汤媛，你来耀华给我做秘书多久了？” 汤媛略一思忖，回答道：“下下个月就五年了。” “时间过得真快，这么快就五年了，你想不想换个工作。” 汤媛听到这句话大惊失色，连忙问：“郝总，你要开除我吗？” 郝仁发现，汤媛在他这怎么一点安全感都没有，老是担心工作不保，都不知自己哪里让她误会这么深。 “你又在胡思乱想什么？我是想，公司如今大了，不能让各部门主管负责各自部门的后勤工作，需要成立个行政部门，我想行政部的主管非你莫属，除了我，没有人比你更了解各个部门组织的情况。” 汤媛听了又惊又喜，问道：“我行么？” “行，怎么不行！” “可我走了，谁来帮你处理杂务？” “你让人事部门再给我找一个像你这样细心的秘书吧。” “那行，感谢郝总给我机会。” “别急着高兴，现下就有个紧急的事要你张罗，我们打算在北京、上海、武汉、西安设立研究所，需要半年左右办好，这样新员工就可以就近入职。” “好的。” “我知道你也没办过，这四个地方耀华技术都有分公司，我想你可以去请教下耀华技术的行政主管孙泽。” 汤媛心里，从秘书直接升任行政主管，是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出了郝仁办公室，汤媛深吸一口气，调整好亢奋的情绪，脑海中旋即出现一个个流程图。 首先，要与人事总监冯都都确认这四个地方招聘的员工数量以及将来的规划，从而确认优先级，并预估出各研究所需的办公楼及其配套设施。 接下来，和耀华技术的行政总监孙泽商量，是否有多余的独立办公区，班车食堂之类的后勤资源是否可以共享，内部结算总比外部租赁的支出少。 然后，等办公地点确定，就可以启动分支机构注册登记，企业下属研究所虽然不用像子公司需要注册资本注入，但工商税务登记一项都不能少，税务是独立核算还是非独立核算，如何申请政府行业扶植等专业问题还得请财经、税务、政府关系等部门协同处理。 等以上工作完成，才能启动办公楼的设计、装修、办公位分配、人员入住等工作了。 汤媛秘书工作养成的习惯，让她面对一个陌生工作任务时，能够条分缕析，立马拆解成一个个可操作的步骤。 耀华技术的行政总监孙泽是一个好相处的前辈，总是有问必答，事无巨细地指点汤媛，看到汤媛单枪匹马地处理这么大摊子事，还安排了一个资深员工一起帮忙，整个事倒也推进得颇有章法。 隋祖禹最近攻克了一个技术难题，将3g终端项目进度提前了小半个月，于是兴致勃勃地来给郝仁报喜。 到了办公室门口，却发现汤媛的位置换了个面生的年轻男孩子。 隋祖禹推门进办公室，劈头盖脸就问：“我说，你把汤媛弄哪里去了？外面坐着一个我不认识的男员工” 郝仁看隋祖禹一脸着急的样子，起了戏弄的心：“那是我的新秘书陈安，汤媛去西安了，都走了一星期了，你不是对人家有意思，竟然不知道？” “她不理我，我有啥办法？”隋祖禹两手一摊，无奈地说道：“咦，你不会是怕我影响工作，故意把她调走了？” 郝仁故意面露难色，委屈地说：“想不到你会这样误会我，我还想撮合你们，扛不住汤媛苦苦哀求，说你太烦了，再也不想见到你了，主动申请调离深圳。” 隋祖禹听了，心凉了一半，开始回想自己到底哪里烦到汤媛，好像一直都很忙，唯一两次接触还是工作之余，问她对最新的科幻电影有没有兴趣，上次被郝仁说太直接，害得他连要不要一起看都差点没说出口。 看隋祖禹不说话了，郝仁说：“别反思了，汤媛没这么说，我就是升她做行政主管，让她去解决研究所的办公地去了，我之前不是和你商量过在北京、上海、武汉、西安设研究所，叫你做好后面异地研发的准备。通知邮件里你就没发现最后一栏写着责任人行政总监汤媛吗？” 要是以前郝仁耍他，他早就上手了，但这次他的关注点是汤媛升职了，心里很为汤媛高兴，愣愣地嗯嗯了两声。 郝仁觉得隋祖禹无趣，就恢复正常，问：“你找我干嘛来了？” 隋祖禹才想起自己找郝仁干嘛来了，就说：“是有正事，为了能够让消费者从2g或2.5g平滑过度到3g网络，我们的手机要实现多模支持，现下已经和我们的芯片供应商一起把问题解决了，整体进度提前了两周，后面可以多留点时间做性能测试，我就是过来和你说这个好消息，没别的事我先走了。” “唉！” 隋祖禹都转身了，听到郝仁叹气，又转回来问：“怎么问题解决了，你还叹气？” 郝仁摇摇头说：“高兴是高兴，就是供应商不是独家供应商，我们费老大劲和他们一起实现新功能，但很快别的厂商也能用上了。” “是啊，主要是我们没有知识产权，没有办法不给他们卖，唯一的好处就是有点时间差，我们先卖一阵子。不过3g手机国内没有网络环境，等有了首发优势也没了。” “你不是搞部件基础研究，不会为了3g项目停了吧？” “停倒是没停，只是进展特别缓慢，尤其是芯片，咱们没人，我也知之甚少。” “还是得找个懂行的人。” “难！” 第四十八章 重回校园时光 这个月的最后一个周末，是华中科技大学电子信息工程与通信学院45周年院庆。 一个月前，院主任刘爱国亲自打电话给郝仁和隋祖禹，问今年能不能回学校看看，院庆虽然不是校庆，没有大规模的庆祝活动，但打算搞个院友系列讲座，希望两人能给在读的学弟学妹分享下当前行业动态及通讯技术发展趋势。 郝仁从学院毕业已经十多年了，上次回母校还是为了校园招聘，来去匆匆如同赶场，没能好好和老师同学聚聚。正巧45周年院庆是个周末，于是郝仁和隋祖禹商量一起回母校，随便看看汤媛的武汉研究所弄得怎么样了。 两人乘周五下午的飞机到了武汉，在学校附近一家酒店住下，当晚十点就歇下了。 早晨六点半，郝仁把隋祖禹从梦乡中拽起来，一人拿一个大白馒头，从南校门进了校园，沿着通往南一楼的大道一边走一边吃。 道路两旁高大粗壮的梧桐树枝繁叶茂，金黄的阳光穿过树叶的缝隙，零星细碎地洒落一地。清晨未散的轻雾如纱如梦，缓缓流动。早起学习的学生或骑车或步行，从两人身边路过。 “以前我天天骑个破自行车载你去上课上自习，还有印象吗？”郝仁问。 “你这么早把我叫起来，就是陪你来找找逝去的青春？”隋祖禹打着哈欠说道。 “是啊，图书馆8点开门，以前要是我7点半还不去排队，肯定占不到位置了。” “也不一定，我记得你习惯每次坐同一个位置，久而久之大家都默认那个位置是你的，有一次，你好像病了没来，都没人敢坐你的位置。” “哈哈哈哈，也不是没人敢坐，是每次有人过来都被我同桌赶走了，我们虽然不认识，但是天天坐对桌，有了某种默契。” “湖边那个位置是不是我们晨读的地方？” “是，其实我不太喜欢那里，这种树好招虫，老是会落吊死鬼，有一次掉我衣领里，好痒！” “哪有那么准，其实那次是我故意放你脖子里的。” “……” 两个正打闹，一辆破旧的永久大自行车停在两人旁边，一位戴着黑框眼镜，两鬓斑白的老学者从自行车上下来，眯着眼瞅了瞅两人。 “郝仁？隋祖禹？” “樊老师！” 郝仁和隋祖禹同时惊呼。 “哈哈哈，十多年了，你们俩怎么还是老样子，在路上打打闹闹，我老远就看见你俩上窜下跳的，像两只猴子。” 樊坤鹏今年快60岁了，已经临近退休年龄，是电子信息工程与通信学院的教授和博士生导师，主要教授的课程是《信息论》、《多媒体通讯与信息处理》、《无线通信技术》等。两人是樊坤鹏最喜欢的学生之一，时隔这么多年，居然看背影就能把两人认出来。 “樊老师，怎么这么早就来学校？”郝仁看表才七点多。 “院庆嘛，今天好多学生都回来，我心里激动，早点去院里看看都有谁到了。” “那，樊老师我们一起走。” 郝仁说完，接过樊坤鹏手里的自行车把手，帮老师推着。 “听说你们两个现在都在耀华做手机？” “是的，您知道，我毕业去了耀华技术有限公司，后来公司让我自建民族品牌，我就拉祖禹入伙了。”郝仁说。 “郝仁，当初你说要去民营企业，我是第一个反对，你是我最得意的学生，那么多国企央企你不去，去了这家小公司，我当时就怕把你的前程给耽误了。如今耀华都是民族企业的龙头之一了，还是我当年看走眼了。” “樊老师，你别这么说，我也就是碰碰运气，而且耀华虽然挺大，但我们的自有品牌才第三年，一切都不好说。” 樊坤鹏听了诧异，郝仁和隋祖禹是那一届最优秀的学生，专业和能力都是公认最好的，人也自信阳光，整天牛气哄哄。如今，两人一个是公司总裁，这个是研发负责人，外人看来功成名就，怎么说话反而谦虚起来。 “郝仁成熟了，现在说话都留三分了。” “樊老师，以前太狂妄自大，不知天高地厚，如今才知道自己浅薄无知。国产品牌不好做，技术比不过国外品牌。”郝仁说。 “落后才要追赶，都落后几十年了，总有个过程，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是。” “隋祖禹比以前瘦好多，被你压榨的？你还嫌念书时候欺负得不够？” 郝仁连连摆手：“樊老师，我哪敢！” “樊老师，他敢！” “你怎么告状？” …… 几人说着，就到了学院所在的南一楼，这是一座典型的苏联式建筑，主楼位于中轴线上，两侧有两座对称的副楼，形成一个环抱的u字形，庄严稳重，气势恢宏。 郝仁帮樊坤鹏锁好自行车，就进了楼，沿着水磨石楼梯往上走。郝仁和隋祖禹刚才一路走过来还不觉得，这时才发现樊坤鹏不可避免地老了，以前健步如飞地跨两级台阶，现在需要扶着栏杆喘息，顿时心里一阵酸楚。 院庆的活动10点才正式开始，现在8点还早，樊坤鹏叫两人先去院办公室坐会。进了办公室，郝仁和隋祖禹发现几个院领导及宣传部、外联部的老师也都到了，忙一一问好。 两人这次来参加院庆也不是空手而来的，两人一起凑了80万打算捐赠给学院做研究经费。院主任刘爱国代表学院感谢了两人，说电子信息工程及通信学院毕业的学子都是心系教育，反哺学院云云，说了好一会的客套话。 陆陆续续又来了好几位捐赠的校友，都是郝仁不认识的，看样子比郝仁大好几届。人来人往，院办公室显得有点拥挤，接待的老师提议大家先去接待室休息一会，等9点半再一同前往小礼堂。 没想到接待室也有不少人了，有认识的同学就多聊几句，不认识的就递递名片。郝仁和隋祖禹都不是特别热衷社交的人，打了一圈招呼就作罢。环视四周，找不到两个挨着的位置，两人只得分开，郝仁在一位中年男人的身边坐下。 这人看起来早就过了40岁，普普通通的长相，面部有些松弛，身材微微发福。衣服熨得很平整，但显然有些年头，旧旧得有些发白，手袖处还露出一节线头。 郝仁会注意这个人，完全是因为他在满屋的校友中普通得过于特别。回母校与回故乡一样，多少有些衣锦还乡的意味，人总有点虚荣心，见同学乡亲大多会把自己最体面的行头穿出来，好隐约透出混得不错的意味。邋遢如隋祖禹，今天也穿上了板正的衬衣，整理了头发，以示对学院的尊重。 这人也不和人交流，此时在不起眼的角落专心致志地看一本《半导体工业设计》的大部头书，完全没有发现郝仁对自己的兴趣。这本书字很大，郝仁闲坐无事，侧头也看了起来。 9点40分的时候，一个年轻的女教员来通知大家一同前往小礼堂。小礼堂距离这里不过十分钟的距离，于是，学院领导老师和这一群校友安步当车，沿着绿荫大道慢悠悠走过去。 奇怪的是，院主任刘爱国一路上和刚才的郝仁身边的男人交谈，郝仁恰巧走在他们后面，清晰地听得见他们交谈的内容。 “照理说，院友捐资助学，我脸上也有光。可同方啊，你的情况我是知道的，你每年捐赠奖学金就算了，院庆一下又捐了200万，也得顾下自个，不然家里人难免有意见。”院主任刘爱国说道。 “刘主任，你别操心，家里父母都有退休金，我现在无牵无挂，一个人吃饱全家饿不着。再说不是院里建实验的钱不够吗？我也只是尽绵薄之力而已。” “我听小陈老师说本来把你的讲座安排在上午礼堂，你却换成了下午教学楼，怎么呢？上午礼堂参加的人比较多，下午不少校友和校领导都回去了，只有感兴趣的学生来了。” “本来内容都是针对学生的，再说，我现在一个待业中年人，用什么身份登上学院礼堂。” “胡说八道，你是90年代负责过八五国家重点项目的高级工程师，怎么还登不了台？” “刘主任，您生哪门子气？” “唉，人老了老了，脾气就莫名大了。” “您才胡说八道，我看宝刀未老才是。” “怎么还是老样子，嘴巴会哄人。” …… 这人是谁呢？负责过八五国家重点项目，刚才又在看半导体工程设计的书，莫非说的是908微电子产业工程……郝仁一细想觉得此人不得了。 郝仁跟着人流走进了会场，这是一座能容纳两百人左右的小礼堂，舞台前上的天鹅绒布幔上挂着一条“热烈庆祝电子信息工程与通信学院成立45周年”的横幅，舞台下坐满了前来参加的老师和学生，背景音乐激烈高昂的旋律，盖住了观众窸窸窣窣的交谈声。 学院给郝仁和隋祖禹等校友预留了前几排的位置，待院主任把林副校长迎进来后，礼堂大钟的时针准准地指向十点，活动正式开始。 第四十九章 深藏不露的人 踏着背景音乐的节奏，精神矍铄的林副校长走向舞台中央，为电子信息与通信工程学院成立45周年致欢迎辞。 随后，院主任刘爱国上台简短地回顾了学院辉煌的历史，从1960年以来，为社会输送了上万名优秀的本科、硕士、博士毕业生，现在已经成为了行业的中坚力量，为我国电子信息技术的发展做出了应有的贡献。 郝仁和隋祖禹在台下静静地听着，心里无限的骄傲。礼堂所有的灯光都聚焦于台上，座位周围一片漆黑，这时，郝仁右手边的人将脸转向了自己。 “郝仁！” 郝仁转头辨认半天，有点不确定，小声问道。 “晨光师兄？” “嗯，怎么师兄长胖了点，就认不出来了？” “光线太暗，没有发现师兄。” 这时，刘爱国主任已经结束了自己的演讲，主持人接过话筒，说道：“感谢刘主任带我们回顾了电子信息工程与通讯学院的光辉岁月，四十五年过去了，从这里走出的学子又重新聚在这里，一定有很多话想和在座的老师同学学弟学妹分享，下面有请90届通信工程专业硕士的师兄，中国科学院高级研究院杨晨光先生为我们发表演讲，大家欢迎。” 杨晨光对郝仁笑了笑，说一会聊，便起身走上了台。 “各位同学大家好，我是你们的师兄杨晨光，很高兴在这个教我知识，塑我人格的地方，与你们相见。十五年过去了，我依然清楚地记得开学典礼的时候，老师对我们说过的话，一项科技成果的问世需要几年，几十年，甚至是几代人的共同努力。做科研就要耐得住寂寞，不能做外面一个脉冲，自己就要震荡。正是这样的氛围，让我走上了科研的道路，在每一个实验室的日夜……” 杨晨光大郝仁好几岁，郝仁入学的时候，杨晨光就已经是硕士在读了。郝仁十分敬重这位儒雅随和的师兄，他是个真正坐得住冷板凳的人，因为研究的方向是无线通讯工程，是90年代最热的产业领域，杨晨光在美读博士期间，就有企业高薪聘请他，他都一一拒绝了。回国后，进入了中国科学院做无线通讯物理层算法研究，如今也有十几个年头了。 二十分钟后，杨晨光回到座位，对郝仁说：“我一个研究员，本来不够资格上台，无奈吴院士没有办法抽身，心里又很关心母校，就让我回来一趟看看，没想到把我安排得这么靠前。” “师兄真谦虚，我们学院谁不知道晨光师兄大名，毕业十余年，到处都还是你的传说。”郝仁说道。 “你就夸张吧，对了，这次回来待几天？” “就待一个周末，周日晚上回去。” “下午有什么打算？” “下午刘主任给安排了一个学生讲座，然后听听别的校友讲座，地点就在院楼。” “那可得去参加下，看看你小子有没有长进。” “不敢，不敢，我好紧张。” “你还会紧张，我不信。” 上午的活动结束后，郝仁和隋祖禹、杨晨光跑到西校区食堂去吃一顿牛肉火锅，这可是当年最高规格的食物享受，需得是拿了奖学金或是比赛获奖才能吃。 三人围着红油翻滚的火锅，酒精在锅底噗嗤噗嗤地燃着，热腾腾雾气直冲面庞，大片的牛肉配着木耳、胡萝卜、千张，要多美味有多美味。这个季节暑气正盛，要是大雪寒冬吃，保管浑身暖透。 下午，杨晨光果然陪着郝仁和隋祖禹去了教学楼。院友系列讲座的消息早已宣传过，海报也在门口挂了一个月了。离开始还有15分钟，慕名而来的同学已经坐满了教室。 第一个演讲的嘉宾正是郝仁，演讲的题目主要是通讯终端的发展与演进。郝仁不是第一次现在台上，却是第一次站在自己曾经呆过的教室讲台上，面对年轻自己许多的同院学弟学妹，透过他们清澈渴望的眼睛，郝仁才深刻地体会到时间的流逝，而自己也不知不觉地成熟了许多。 演讲结束，郝仁被在座的同学提了无数个问题，最后只得挑了几个回答，艰难地回到座位。 杨晨光笑嘻嘻地对他说：“不错不错，小学弟长大了。” 隋祖禹却说：“你好像没有在公司演讲自然，是不是怕丢脸，被下面这班年轻人挑战。” “不知道怎地，就突然有点紧张了。”郝仁也不否认，实话实说。 主持人在台上继续推动讲座的流程。 “下一个将要为大家介绍的这位嘉宾，可以说大家又熟悉又不熟悉，熟悉是因为他每年都为学院优秀学生提供一笔10万奖学金，这次校庆又为学院实验室捐赠了200万建设资金。不熟悉是因为他十分低调，反哺学院，却从不署名。” 主持人顿了顿，说道：“有请80届毕业生，沈同方师兄。” 沈同方正是接待室坐在郝仁身边看书的中年男人，郝仁回想起来，自己在大三时候领过的一笔名为方舟的奖学金，原来设立者就是眼前的这个男人。和别的奖学金不一样的是，获得者会收到一张没有署名的手写贺卡，上面有一行小字。 愿你我乘舟破浪，最终到达科学的彼岸。 郝仁的目光随着沈同方走向讲台，比初次见面多了几分崇敬。 “各位同学好，我是沈同方，主持人过奖了，我实际上只是电子信息工程与通讯学院一名普通的毕业生，有幸成为这个信息时代的亲历者，今天我想给大家分享的是国产芯片曲折发展史。如今的世界，已经找不到和半导体无关的领域了，小到手机手表，大到电梯汽车，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人的生活，都已经被半导体集成电路绑定了。从国家宏观经济来看，半导体是工业的粮食，全世界产业发展从本质上来说，都是集成电路化的过程……” 隋祖禹用手肘碰了碰郝仁，小声说道：“是位扫地僧，早知道有这么位大神，我们应该去请教的。” 郝仁还没有说话，杨晨光凑活头来对郝仁说：“你对同方师兄有兴趣，我帮你引荐，一会一起吃个晚饭呗。” “晨光师兄，你认识同方师兄？”郝仁问。 “同方师兄从我们学院毕业后，又去国外念了一个类似和半导体相关物理硕士学位，之后投入国产芯片研究。你看他滔滔不绝地讲历史，细节到一些产品参数，其实就是他本人的亲身经历，里面的很多项目都是他亲自参与的，他参与过国家八五期间的908微电子产业发展计划，当时他国外的半导体研究所和另外一家公司合并成了一家晶圆厂，引入了……”杨晨光详细地为郝仁介绍沈同方的履历。 “现在同方师兄在干什么？为什么主持人没有像介绍其他嘉宾一样，介绍他现在从事的工作岗位？”郝仁问。 “同方师兄现在已经提前退休了，不做半导体方面的工作了，就是给一些企业高校开开讲座。我感觉他是壮志未酬，大家比较忌讳提他的现状，怕他难受，你也注意点。”说到这里的时候，杨晨光特别小声。 “但是，我觉得很奇怪，我早上见过他，他在看一本半导体设计的书，看得特别仔细，还批注得密密麻麻。”虽然只是两面之缘，郝仁不太相信，沈同方这样的技术大拿会轻易放弃一个奋斗数十年的研究领域。 “可能是为了去别的学校讲课？其实我也不太理解，很少人会愿意从国企提前退休，毕竟退休后待遇和工龄长短关系很大。当然同方师兄不是那种看中钱的人，只是我觉得像他这样痴迷技术的人，怎么可能随便说不干就不干了。” “是啊，可能只是累了休息休息。” “或许吧！” “记得帮我约他吃饭。” “好，结束了我和他打个招呼，他应该没那么忙。” 讲座仍在继续，开始从世界趋势讲到国产芯片的曲折发展，郝仁和杨晨光没有在窃窃私语，因为他们已经被沈同方的演讲吸引住了。 他说目前为止，全国已经投标8条芯片线，撤掉了1条，还有7条，1条有300mm线，1条200mm线，4条150mm线，1条125mm线，目前在建的项目，基于的工艺已经进入淘汰期，采用的设备大多二手设备，很难获得大宗订单，即使获得订单，厂商各自为政，产能不足，难有规模效应。 讲到这沈同方深深地叹了口气，接着说在技术发展的道路上，前有海外巨头围追堵截，后有新兴国家后来居上，出路还是在自己身上，引入拯救不了我们的问题，我们自己的双手才可以。 郝仁和隋祖禹被最后的几句说到心坎上了，如果不是公众场合，都有点忍不住落泪的冲动。这几年两人走在自研道路上，甘苦自知，现在真的好想和这个人生不曾志得意满的前辈好好说说。 第五十章 师兄来耀华吧 讲座一结束，沈同方回到座位上，收拾放在桌上的笔记本，打算要走。坐在里面的郝仁有点急，但又不好自己去拦，只好求助般看向杨晨光。 杨晨光故意磨蹭一下，享受地看着百爪挠心的郝仁，直到沈同方出门，杨晨光才起身，也出了门，不多时，两人又一起回到座位上。 “师兄给你把人留住了，你要怎么感谢我？”杨晨光戏谑地问郝仁。 “怎么样都行？” “嗨，知道小师弟是公司总裁，有钱，我们穷科研人员，无非就想吃一顿好的。” “师兄，几顿都行，地方随你挑，感谢你帮我牵线搭桥。” “啧啧，够显摆！” 沈同方后面还有两场讲座，主讲人一个来自运营商的技术总监，一个来自通信研究院的资深研究员。按理说和耀华现在的产品关系密切，可郝仁现在没有一星半点学习的心情，一边回顾着沈同方刚才说的几个关键点，一边想着怎么请动这尊大佛。 下午六点，校友系列讲座主题活动正式宣告结束，观众慢慢从教室退出。期间，几个好学的学生意犹未尽，又围上来问了几个问题才恋恋不舍的离去。 楼道狭窄，杨晨光和沈同方并行，郝仁和隋祖禹跟在后面。四人跟着人群出了学院大楼，又缓步走出学校，打车去了一家本地有名的餐厅，待到进了包厢，一切都安静下来，杨晨光才开始为几人做介绍。 “郝仁，应该不用我介绍了，这就是你慕名已久的沈同方师兄。” “师兄，这是郝仁，隋祖禹，都是小师弟，92届的毕业生。” 热络地打过招呼后，杨晨光举起了红酒杯。 “感谢师兄赏脸和我们几个小的吃顿饭，干杯。” “感谢同方师兄，感谢晨光师兄。”郝仁和隋祖禹异口同声。 “客气，客气。”沈同方则摆摆手，一饮而尽。 沈同方在讲台上滔滔不绝，但私下是个不善交际的人，打过招呼后，沈同方就没再说多余的话，挑起话头的工作还得杨晨光来。 “师兄，你夫人的病好些了吗？”杨晨光问。 沈同方举起的筷子又落了下去，半晌不说话。郝仁心里预感不妙，他想起沈同方和院主任谈话时说他现在一个人吃饱全家饿不着，莫非是…… “今年初去世了。但还是要谢谢你，帮我查了那么多专业资料，联络了那么多专家医生。” 沈同方的夫人是他的硕士生同学，也是一位非常优秀的科研人员。两人一起出国求学，在海外互相扶持，度过了一段非常拮据的生活。回国后，两人结了婚，虽然一直没有要孩子，却几十年来，彼此心意相通，情投意合，从来没有红过脸。直到几年前，沈同方的夫人被查出癌症晚期，尽管尝试了多种治疗，今年春节前还是没挺过去。 这下几个人都沉默了，倒是沈同方苦涩地笑了笑，故作轻松地说道：“早就不难过了，她的愿望还没完成呢，我可不能整天悲悲戚戚，否则，她在天之灵看到会笑话我的。” “师兄，对不起，我不知道……”杨晨光抱歉地说。 “没事，不说我了，你们几个都在忙活什么？” 郝仁赶紧接过话题，本来托杨晨光牵线搭桥，是想要请教沈同方，现在既然认识了，就不用顾左右而言他了。 郝仁直接向沈同方介绍耀华终端有限公司，从为什么要自建品牌、品牌愿景和目标，到现在取得的成就和面临的问题，无一遗漏。 “师兄，我们自建品牌是不想国外企业吃肉我们喝汤，现在虽然挣钱了，但没有改变市场面貌，我们的核心部件，尤其是芯片都严重依赖进口，我们原创的空间还是很小，受限于供应商。我们为此设立了部件实验室，由于缺乏领路人，进展很慢。今天听了你的讲座，才知这个领域的深不见底，所以拜托晨光师兄约你，希望给我们指条明路。” 郝仁的目光恳切，沈同方这些年见了很多敷衍了事的眼神和知难而退的眼神，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这样的眼神。 “我不知道你有没有找对人，因为我的从业生涯中还没有过成功案例，有的只是失败的经验和痛苦的回忆。” 芯片的重要性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所有这个行业的人都会提摩尔定律，说集成电路上可以容纳的晶体管数目在大约每经过18个月便会增加一倍。换言之，处理器的性能每隔两年翻一倍。如此变化快速的产业，同时具有投入金额高、投入周期长、风险巨大等特征，光投入产出比就不是挣快钱的企业能碰的。 沈同方经历过两次芯片生产线筹建项目，第一次在八十年代初，在全球各国都在大力发展电子产业的思潮下，我国也从德国引入了一条即将淘汰的生产线，经过两年的攻关部署，生产线终于正常运转，这让毕业不到五年的沈同方欣喜若狂，打算全身心地投入大干一场。 可就在这时，看到我国在半导体领域即将突破的欧美日韩等国家，一边打着“友好合作”的旗号，传播全球化分工理念，诱导我国多利用人力资源优势，多多发展纺织轻工等劳动力密集型行业。另一方面，对即将突破的芯片产品大幅降价，大力挤压国产企业的市场空间和利润收入，让企业管理层觉得“自研不如购买”划算。 就这样，沈同方亲眼看着参与的生产线在建成后两年落满尘埃，最终清算出售。 第二次参与的芯片生产线是在九十年代初，国家正式启动908工程，目标在八五计划，半导体技术达到1微米制程。沈同方所在的江苏国营电子厂正是工程承接方之一，这次项目组吸取经验教训，引进生产线十分谨慎，可就是太谨慎，讨论来讨论去，光研究方案就用了3年，审批用了2年，建厂3年，投厂就落后，产能不到1万片，达不到规模应用的量。形成鲜明对比的是，1990年新加坡投资特许半导体，只用2年建成，第三年投产，到1998年收回全部投资。 1996年7月，西方33个国家正式签订《瓦森纳协定》，规定电子器件、计算机、传感器等九大类民用技术，中国处于被禁运国家之列。在各方面严防死守下，中国企业要想获得通过引进获取先进技术，变得非常困难。 沈同方的希望等成了绝望，他和郝仁说当时他哭了，抱着机器哭得痛不欲生，觉得一切都白费了。 郝仁等沈同方说完，给他加了一点红酒，问道：“可是你没有放弃，我看到你还在做相关方面的研究，而且908计划之后还有909计划，国家没有放弃，为什么选择退休呢？” “退休有公私两个原因，我夫人陪伴了我几十年，我总是很忙，没有好好陪过她，以前觉得夫妻一辈子很长，总有以后，直到她生病，我才真正放下手里的事，全新全意地陪着她。另外一个原因，我们这些年，总是引进引进，用钱解决问题，却没有好好消化，习惯丢给外国专家解决问题，而不是学到手自己解决问题，所以总赶不上世界潮流，我决定停下来，好好想想。” 郝仁又问：“师兄，我们一家还在生存线挣扎的民企，妄言研究芯片，会不会自不量力？” 沈同方说：“也不尽然，时移世易，如今的环境和我那时候又有不同，我倒是觉得有机会。” 隋祖禹一直静静地听着，再不说话其他人都快忘记他的存在了，听到沈同方说有机会，他比谁都激动。 “什么机会？师兄你快说。” 沈同方把脸转向隋祖禹这侧，不紧不慢地说：“芯片的生产是从用户需求开始，经过设计、制造、封装、成品测试等工序，最后出厂。很早的生产厂商是一个企业独自完成全流程，可随着分工越来越细化，设计和制造开始慢慢分离，制造不做设计可以专注于工艺创新，而设计独立，可以聚焦消费者需求，而不用付出巨额投资。tsmc坚定不移走代工路线，正是看到了这样的趋势。” 隋祖禹想了想：“师兄的意思，在我们资金不是很充足情况下，耀华聚焦设计？” 郝仁茅塞顿开，欣喜地补充道：“我们还有一个优势！” “什么？”隋祖禹急不可耐地问。 郝仁说：“以前我说过的，耀华有大量终端产品，设计出的产品不用找买家，我们用在自己产品上，就可以轻松地消化掉成本。” 隋祖禹说：“没错，没错，正是如此。” “看来我今天居功至伟，帮郝仁找到了前进的道路。”杨晨光看到几人聊得火热，感慨自己又做了一件好事。 “毋庸置疑。”郝仁和隋祖禹起身给杨晨光敬酒。 杨晨光这时背着沈同方对郝仁挑挑眉毛，意味深长地说道：“我吃你的饭就算报酬了，但同方师兄你们要怎么感谢呢？” 郝仁站起来，对沈同方几近恳求地说：“师兄，来耀华吧！把我们的设计团队带起来。” 沈同方心中一惊，没有想过以这样突然的方式回归，再来一次吗？沈同方问自己。 这时，杨晨光站起来：“同方师兄，我要说句公道话，劝你去耀华，谈钱太轻视你，谈地位格局太低，我只说一句，郝仁年纪虽小，却是个理想不灭的人，对你脾气。师兄也停下来这么久了，是不是该出山了！” “行。”沈同方心底熄灭的小火苗忽地窜起，又一次想要不顾一切地燃烧了。 第五十一章 就当是个错误 这晚，郝仁和隋祖禹喝得面红耳赤，反倒是沈同方和杨晨光十分清醒，叫来出租车要把两人送回去。可车到了，郝仁和隋祖禹直接把两个师兄塞进车，说太高兴，精力旺盛，要散步回去。四人才喝一瓶红酒，杨晨光想想也无事，就不管两人，和沈同方坐车离开。 出租车绝尘而去，郝仁和隋祖禹在深夜无人的街道大喊大叫，载歌载舞，折腾好久才恢复平静。 这时，郝仁拿出手机熟练按了一串号码，不知道何时起，郝仁又有一个号码，拨打时是按数字比找通讯录快许多。 “你干嘛？”隋祖禹问。 “打给穆言。” “这么晚还叫人工作，她要是长痘长斑肯定怪你，你别把下属不当女孩子……” 郝仁懒得理隋祖禹絮絮叨叨，他太高兴了，他知道这样很幼稚，但顾不得礼貌，不在意时间，他现在就想夸夸其谈，特别是和穆言。 “喂”，电话那头已经传来温柔的女声。 “是我，穆言，我好开心，我等不及明天告诉你，我今天搞定了一个大拿，有了他我觉得我们就能把产品自研程度推进到一个新的高度，我现在恨不得马上和世界宣告我们不是组装工厂，我们有实力创新，我现在好想听赞美的话，我觉得浑身充满力量……”郝仁噼里啪啦放鞭炮般说了很多话，不知道醉还是没醉，醉的话，他对工作的描述丝毫无误，不醉的话，他在用身份不符的声音语气和穆言求赞美。 “你一定可以的”，穆言真心实意地赞美道。 …… 夜晚让人褪去周身铠甲，变得真实脆弱。困扰许久的难题有了希望，隋祖禹也很高兴，想给汤媛打电话，但是他不敢，怕被骂，最后思前想后半天，瑟瑟缩缩地给汤媛发了条短信。 隋祖禹：睡了吗？ 汤媛：睡了 五个字一个标点符号，隋祖禹的心瞬间碎成了豆腐渣，看着一边眉飞色舞的郝仁嫉妒得咬牙切齿。 郝仁放慢脚步，边走边和穆言说话，三分钟后就从工作扯到了大学生涯，说自己从小就志向远大，在学校如何威风凌凌，自己的事迹如何让人如雷贯耳，总之怎么夸张怎么说。穆言也不嫌弃，附和着他的牛皮。 走了约莫一个小时，两人已经接近学校附近的酒店。 前方，一个昏黄路灯下的身影让郝仁陌生又熟悉，郝仁不确定，揉了揉眼睛。 不会是她吧。 路灯下的女人也看到了郝仁，似乎对这样突然的重逢同样毫无准备。 “郝仁，好久不见。”她的声音在深夜里很小很清晰。 “刘静，好久不见！”郝仁跟着重复了一遍。 “嗯？”电话里的穆言奇怪地嗯了一声。 郝仁才回过神来，自己还在和穆言通话，于是解释道：“我遇到个以前的老同学，打了个招呼。” “你忙的话不然先挂了？”穆言说。 郝仁正犹豫，穆言又说：“还有什么想说的，忙完再给我打，周末我睡得晚。” 郝仁说一定给她回，挂了电话，问刘静：“你这么晚在这干吗？” 刘静没有回答，反问道：“和女朋友打电话？” 郝仁说：“不是，同事。” “学校今晚有点事，忙得晚了一点，正等出租车呢？” 刘静是小郝仁一届的汉语言文学系学生，毕业后留校做了辅导员，出现在学校门口也没什么奇怪的。 “那好吧，我先……”郝仁想快点回去和穆言打电话，可还没说出口就被打断了。 “这么晚了，有点害怕，你陪我等车来行吗？”刘静带着点委屈说道。 郝仁左看右看路上确实没人，只好答应陪她等车，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隋祖禹和郝仁是舍友，当然认识刘静，知道刘静费心挽留郝仁是想两人单独待会，于是知情识趣地先回酒店了。 “你怎么样？”郝仁问。 “老样子，就是忙学校里的杂事，你呢？” “也是老样子，瞎忙。” “怎么感觉你没什么变化？” …… 对于一个十多年没有参与自己人生的前女友，除了怀旧没有什么好聊的，但怀旧也不都是美好的记忆，郝仁聊得尴尬，可不说话更尴尬，好在出租车十五分钟后终于来了，郝仁为她打开了车门。 刘静自然地从郝仁手里拿过手机，输入自己的号码回拨后才还给郝仁。 “明天一起吃个晚饭吧。”说完就上了车走了。 酒店房间，隋祖禹洗完澡躺在床上睡不着，看到郝仁回来，翻身坐起，不怀好意地笑道：“这么久，旧情复燃了？” “怎么可能，就是随便聊了两句。” “看她孤苦伶仃，你是心疼还是幸灾乐祸。” 郝仁被这个问题问住了，是心疼？早就不会了。是幸灾乐祸？可能更甚，但这样会不会过于阴暗。 郝仁在酒精的作用下，恍恍惚惚地睡着了，既没有回答隋祖禹的问题，也忘记了还在等他电话的穆言。 穆言等到了凌晨两点，没见手机响，想起郝仁刚才突然迟疑的声音，有点失落，有点酸涩，更加睡不着了。 郝仁和隋祖禹预订了周日晚上10点的飞机回深圳，上午去看了一眼汤媛倒腾的武汉研究所，井井有条，进展顺利。中午时分，刘静打电话约郝仁6点一起吃晚饭，郝仁想拒绝，可刘静说只是老同学叙旧，不去太不近人情，郝仁勉为其难地答应了。郝仁和隋祖禹说如果赶不上飞机，就改签凌晨的航班回去，听得隋祖禹撇嘴摇头，叫他小心重蹈复撤。 7点，刘静在市中心约定的餐厅等郝仁的到来。这是一家情调胜过口味的餐厅，装璜无处不精致，甚至有些矫揉造作，用餐的客人多是成双成对的情侣。天色已晚，餐厅里的光线调得晦暗不明，仅点亮餐桌上暖黄的吊灯，堪堪只洒在用餐人的身上，聚光灯般营造某种男女主角的浪漫氛围。 刘静喜欢这样的风格，她迷恋聚光灯下的一切，包括郝仁，她喜欢上郝仁的那一刻，是郝仁站在全国演讲比赛的舞台上，周遭一片黑暗，而郝仁的身上，金光四溅。 不像其他女生的矜持，刘静的感情是热烈而又直接的，郝仁在自己暴风骤雨般的追求下，迷迷糊糊地点了头。刘静清楚自己的外貌谈不上惊艳，却知道怎么让自己的热情显得娇憨可爱，让人无法拒绝。 说开始的是刘静，日子久了，角色逆转，郝仁变成爱得更深的那个。无论刘静提多少要求，郝仁都任劳任怨地帮刘静处理琐事，把除学业外的时间都给了刘静。刘静发脾气，道歉的是郝仁，虽然穷学生一个，每一个节日纪念日郝仁都没断过给刘静礼物。 郝仁是学校的风云人物，刘静享受着郝仁殷勤的照顾，享受着别人羡慕的眼光。只是一切在毕业前戛然而止，当郝仁拒绝了当地国企的邀约，选择了一家民企时，郝仁在刘静心里，已经远离了聚光灯，给不了刘静光鲜安定的生活。 刘静不明白，为什么有人会放着前途光明的生活不过，选一条看不到头的泥泞小路。看着以前不如郝仁的师兄师姐签下高薪工作，刘静心中很不是滋味。 这时，正好一个条件不错的学弟有意无意地撩拨刘静，于是刘静选择了果断止损，和郝仁分了手，说出那句既然不能给她一个足够安定的生活，又何必耽误她后面的人生。 之后，刘静开始和这个学弟出双入对，这个学弟是当地有名的房地产公司老板的小儿子，每天有司机接送上学。但此人口碑很差，风流成性，传闻以前他同时交往4个女生，彼此心知肚明，还一起打过麻将，谁赢了就亲谁，简直匪夷所思。 尽管有人劝告，刘静却坚信自己是终结男生风流史的那个人。两人交往了一年后，这个人老毛病又犯了，偷偷和外文系的一个女孩子交往，刘静气急败坏，跑到了外文系教室质问那个女孩子，结果，她的男朋友在一旁不咸不淡地说：“你当初有男朋友不是还和我眉来眼去。” 这些年，刘静做着普通的工作，又经历几段感情，都无疾而终。郝仁所在的小公司却声名鹊起，成为知名大公司，而郝仁摇身一变成为公司总裁，从同学口中得知郝仁还单身时，刘静心里又蠢蠢欲动起来，只是她需要一个合适的出手时机，比如在曾经走过的地方，深夜一个人独自等待。 刘静见郝仁进来，说道：“你来了？坐吧。” “嗯。”郝仁拉开椅子坐下，看了一眼精心打扮的刘静，昨天昏暗的路灯他没有看清，原来岁月流淌几不可察，却没法不着痕迹，不是落在眼角的细纹里，就是落在头发的色泽上。 刘静嘴角微微上扬，用一种熟稔的语气说道：“我帮你点了一份肉眼牛排，我记得你以前喜欢吃牛肉。” 郝仁心里叹了口气，不知道现在说这些有什么意义，但还是回答道：“以前穷学生一个，吃不了什么高档餐厅，食堂的牛肉已经足够了。” “你现在不一样了，一定吃过很多餐厅，还会喜欢食堂的牛肉吗？” “人的习惯哪有这么容易改变，吃再多口味好像没多少变化。” “那人呢？” 刘静迎着郝仁的目光问道。 第五十二章 旧人走新人来 刘静就是这么直接，心里想什么，就开口要什么，那人呢？ 郝仁抬眸，淡淡说道：“人也一样，给不了别人安定的生活。” “人会变的，以前总希望两个人稳定，现在想，只要两个人能在一起，安定不安定又有什么关系。” 今天的菜上得特别慢，只有一碟前菜沙拉，郝仁内心急不可耐，想像普通同学那样匆匆应付一顿饭，然后离去，但没想到这顿饭这么让人如坐针毡，刘静还是和以前一样，不做无目的的事，不说无所指的话。 郝仁不想再像过去那样，在感情上被别人牵着鼻子走，在没有想好的时候稀里糊涂在一起，在没有准备的时候莫名其妙分开，郝仁已经不是懵懂少年，又怎么会像隋祖禹说的那样重蹈复撤。 “其实，刘静，我了解你，今天你找我，我多少能猜到为什么，但我会来，不是因为你激将我一点校友情面都不给。我只是作为你的师兄，过去无论多么不愉快，有什么话我还是希望当面和你说。我想如果你现在志得意满，你一定不会来找我，你不是轻易回头的人。你勉强自己向我示弱，只是现在生活有些不如意。如果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我能做到的会尽力，但如果是其他，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怀旧有时候挺好，但重来一次，还是算了。” 郝仁的回答让刘静始料未及，她以为郝仁会吃惊，以为郝仁会迟疑，没有想到他会直接拒绝，他以前从来没有拒绝过自己。 “那我们在一起的三年算什么？” 郝仁觉得刘静已经昏了头，居然会问出这个自己曾经也问过的问题。 “就当是个错误吧！” 郝仁想，用刘静曾经对这个问题的回答，或许能画上一个句号。 说完起身，去前台结账离开。 9点45分，武汉飞往深圳航班正在等待塔台的起飞信息。 隋祖禹一个人坐在座位上百无聊赖，登机前，他给汤媛发了一条短信，说自己要回来了，汤媛回复了一个哦字。 临起飞还差十分钟，身边坐下一人。 隋祖禹侧头问道：“你怎么来了？不是要改签吗？” “唉，鸿门宴，赶紧溜走，你看牛排都打包过来了，不敢在那里吃，怕吃了不消化。”郝仁说。 “是谋财还是害命，把你给吓得，牛排冷了不能吃了吧？你别拉肚子。” 郝仁打开餐盒，带上一次性手套，直接拿起来啃：“还行，果然是400块150克的牛排，真嫩！” 隋祖禹觉得简直没眼看，扭头看窗外去了，但突然又想到什么。 “你昨天是不是忘记回穆言电话了？” 郝仁吓得牛排掉回餐盒，说：“完了，睡着了，穆言不会真的等我吧？” “你说什么穆言都信，你觉得呢？我们真是难兄难弟。”隋祖禹叹道，不再说话。 八月，一百多名新员工齐聚深圳，在这里，他们将接受为期三个月的新员工培训。 新员工培训体系是郝仁在耀华技术原有的基础上修改而来，分为理论学习和工厂实践两个部分。 半个月的理论学习熟悉产品体系和企业文化，各部门抽调骨干负责编著教材和授课。 两个半月的工厂实习则要求新员工像生产线工人一样接受产品生产全流程培训，并完成分配实操工作。为此，郝仁把自己当年的师傅高建军都请出山，黑着脸把一个个小年轻训得服服帖帖。 培训期间，新员工都住在耀华厂区的宿舍，四人一间，每天早出晚归，仿佛从一个校园又走向一个校园，也有人也说从大学回到了初高中来形容更贴切。 这么严格的培训，没怨言是不可能的。这不，穿着统一运动服的新员工刚才还在运动场绕圈跑，一二三四地喊着响亮的号子，解散声后，大部分人精疲力尽地倒在草坪上直哼哼。 “我说，我应聘的是软件工程师，也算个脑力劳动者，为什么我现在有点像地主家长工的感觉？”一个高个卷发男生说道。 “是啊，我大学四年都没起这么早过！”一个矮个女孩子说。 “一天的运动量赶得上我过去一年的运动量了，我每天早上起床都有种被人在睡梦里暴打一顿的感觉，哪哪都疼。”说话的是个白净男生。 “我生产线安装一天，唯一的感受就是还好读书了，不然一辈子待生产线要被闷死了，我不知道我一个品牌经理为什么要做这个？”一个甜甜的女声说道。 “钟楠，你怎么从来不说话呀？”刚才的白净男生问。 钟楠摇摇头，说：“我没有什么好说的，我念书的时候比现在起的早，锻炼后才去图书馆或者上课，感觉差不多。” “切……” 这个钟楠，正是去年在厦门大学校园里被郝仁拦下的那个怪咖。当时穆言在做校园才艺大赛，钟楠自习回来，随口说了句耀华好好的科技公司搞才艺大赛真是不务正业，恰巧被郝仁听。于是，不打不相识，两人聊了一晚上，结果是耀华终端建了一个科技爱好者网站，搞起知识竞赛，后来还赞助了获奖者钟楠去国外参加编程比赛。 研究生毕业后，钟楠带着金光闪闪的履历走向社会，优异的成绩，各种各样的奖项，尤其是全国大学生挑战赛金奖和google全球编程大赛银奖的成绩，让不少企业纷纷主动递了橄榄枝。 然而钟楠却悄无声息地投了耀华终端有限公司，当时冯都都看到这个简历时候都觉得这个毕业生只是广撒网，刷点经验值，最后不会选耀华。 结果，钟楠不仅来了，还对郝仁半字不提。直到新员工报道大会，郝仁发表完讲话，才在最后第三排见到了面无表情的钟楠。 会后，郝仁把钟楠叫到办公室。 “你怎么突然来耀华上班，也不提前给我打个招呼，你不是有我手机号吗？”郝仁问。 “提前告诉你干嘛？你觉得我需要走后门才能进耀华。”钟楠理所应当地回答。 “这个倒不会，我也要遵守公司规章制度，虽然制度很多是我定的。” “就是啊，我觉得通过面试没压力，再说，你居然不看新员工名单，我还以为你早就知道了。” 郝仁迟疑了一下，我不是老板吗？为什么有一种偷懒被抓包的感觉。 “充分信任人事部工作，不想介入太多。”郝仁找补一下，继续说道：“我可听说了，你获得google全球编程大赛后，媒体可发了新闻，不少公司盯上你，还有外企，你怎么独独选了耀华。” “我觉得耀华更适合我，与其去外企做个边缘人物，不去来你这折腾一下。” “这倒是，你能来我求之不得。有想好的意向部门了吗？” 如今耀华规模不小了，研发部门纵向细化成十多个部门，横向又拉出十几个项目组。新员工的岗位不是入职前确定好，而是入职后根据新员工的人力模型和志愿再做匹配。 “我没有想好，其实我更喜欢安安静静作一个方向的研究，任务又急又多变的项目组我不知道适合不适合。” “如果让你去做基础研究，短期出不了成果，你会不会看到别的部门或项目组喜报频传心里有落差？” “我目不斜视的，应该不会知道别人在干什么。” “那我有一个更好的安排，保管明明白白。” “什么安排？” “到时候就知道了！” …… 更好的安排是沈同方，他答应郝仁后就回了苏州，花了一周多时间，收拾屋子，送走爱犬，和多年的老同事一一告别。临来深圳的前一天，天空下起了蒙蒙细雨，沈同方撑着把黑色大伞，一个人缓步来到了爱妻安息的坟墓前。 墓碑照片上的女人比现在的沈同方年轻很多，很开心地对来人展露着笑容。 沈同方蹲下，用大伞为女人的照片遮雨，并把一束百合放在跟前，囔囔说道：“以前忙，也记不得这个纪念日那个纪念日的，你喜欢百合花，但我也就送了几次，害得你自己买花自己插，少不得说我两句。现在呢，我倒是记得每周买花放家里，又没人看了。 你看，人总是赶不上时间，有想法不马上做，后面就是无穷无尽的后悔。我前几天也奇怪，为什么一顿饭的功夫就答应那个毛头小子了，之前老周苦口婆心挽留我，我也说走就走了。现在想明白了，我就是心有不甘，看到一点可能就还想试试，你会支持我吧，以前我说啥你都说好，顶多叨叨几句，你现在不叨叨了，我反而不知所措，也只能自个瞎猜了。 你放心家里你喜欢的物件我都好好收着，多多送回乡下去了，我一个人养不好狗，它好像在这个家看不到你，食欲越来越不好，瘦了好多。我节假日会回来看你，毕竟这是我们的家，外面金窝银窝抵不过我们的草窝。” 雨停了，沈同方掏出手帕擦擦墓碑上溅到的水珠，起身收了伞慢慢离去。 第二天，沈同方正式到耀华终端报道。郝仁带着所有高管迎接了沈同方，并让秘书特别为他安排了一个极其舒适的住处。芯片的研究工作随着沈同方的到来正式启动，项目成员从研发体系中集中选拔抽调。沈同方选人的标准很独特，就一条，耐得住寂寞。 郝仁现在看到钟楠，觉得去沈同方那很合适，只是不知道这一老一小会擦出怎样的火花，一切就等新员工培训结束再揭晓。 第五十三章 两个人的星空 郝仁觉得穆言最近有点怪怪的。 工作倒是无可挑剔，待人也一如平常，就是每每郝仁想和她说点工作之外的事，她就诸多借口火速消失，害得郝仁一直没机会当面和她解释那天忘记打电话的事。 周五下午，穆言在郝仁办公室汇报展厅装修方案，因为成本问题，展示物料有较大调整，这里调一点，那里改一点，两人说得久了一点，不知不觉，到了下班时间。一说完，郝仁看穆言又开始收拾电脑文具，打算马上落跑。 “周末了，一起吃个饭，我有事想和你说。” 穆言拿包的手顿了一下，垂眸不看郝仁继续整理。 “我家猫病了，我要回去照顾一下，不能和你吃饭了。” 穆言语气和前几天如出一辙，无情地拒绝了郝仁。 结果，郝仁不慌不忙，投影了一张表格在屏幕上，说道：“来我们一起看看你几天拒绝我的理由，今天你说猫病了，昨天你说的是你妈病了，前天你说你要陪你爸去体检，但是上周五你说的是要去机场送你爸妈回老家，上周四你说的是把猫送到宠物医院做全身体检。你妈都回老家了你怎么陪她看病？猫才体检怎么又病了？穆言，你的借口不严谨，你到底怎么了，为啥不能和我吃饭？” 穆言看着面前的表格有点语塞，她只是不想和郝仁单独吃饭，当然找的借口没什么逻辑性，都是随口一说，哪会知道郝仁如此上心，把她说的都如实记录，前后矛盾，是真是假，一目了然。 穆言心里莫名的酸涩，反正那天，她等了一晚上，直到太阳升起才睡去。隋祖禹从武汉回来后，神秘兮兮地和汤媛说，郝仁遇见初恋女友了，穆言也听到了半句。想起那天郝仁语气的迟疑，她默默脑补了一整个花前月下重修旧好的感人场面。穆言的性格是不可能主动和别人打听消息，再说不回电话就是回答，若人家已经在一起了，自己还老和郝仁单独见面就不合适了。 穆言安慰自己，郝仁是个好老板，但仅是好老板而已，不会有其他。 穆言想了想，义正辞严地说：“我是职业经理人，工作既然完成了，就可以下班，合同没有白纸黑字要求员工陪老板吃饭，拒绝也合理合法。” 郝仁很委屈，说：“对不起，我那天喝酒了，一躺下就睡着了，不是故意让你等我电话。” “无需道歉，你是老板怎么样都行，我们下属不会多问。” “那天，我遇到前女友了，我就和她闲聊了十分钟，出租车来了就回去了。” “不用解释，你是老板和谁去做什么都行，老板的私事下属不能打听。” 郝仁有点着急了，他招架不住穆言这滴水不漏的抵抗。 “穆言，我不想只做老板，我不想在办公室和你说这些，现在周末下班了，带你去个地方，我有话说。” “不去。” …… 最终，郝仁的死缠烂打还是让穆言上了郝仁的汽车后座。 两人一前一后不说话，车内过于安静，为避免尴尬，穆言把脑袋侧靠在车窗上假寐。周末下班，人流如织，车流如梭，车窗外五光十色的都市移动缓慢，像一场情节无聊的文艺电影。 曾经有那么一瞬间，穆言意识到一件事，她喜欢郝仁，但不知道何时种下的种子。可能是三年前，郝仁一本正经地问穆言，要不要做时代的亲历者。也许是他帮自己赶走烦人的前男友，对自己说穆言，你值得更好的。亦或者是在青海，郝仁童心未泯地围着篝火跳舞。还可能在厦门大学的芙蓉湖畔，他牵着自己走向舞台…… 总之，穆言感觉就像牡丹亭戏文里写的那种情愫，情不知所起，一往情深。发现自己主动去喜欢一个人，穆言有点不知所措，骨子里的那种清高让自己无法开口，只能默默在他身后做好每一件工作。以前，穆言努力工作是为了证明自己，如今，却和想要帮他实现梦想的心思搅和在一起，连自己觉得不够客观，不够冷静。 工作和感情混为一谈是职场大忌。穆言一直在抵抗，却无意间会在乎郝仁对待自己是同事还是什么别的，着实苦恼。 郝仁目不斜视地开车，心里却很紧张。郝仁发现穆言别扭是因为吃醋这个事实后，还窃喜了半天。可转念一想，还是不好办，穆言这种骄傲的女子，万一一不小心自尊被戳破，那便是惊涛骇浪，他自问没有本事力挽狂澜，一连几周都不敢轻举妄动。 车辆缓缓驶出了市区，沿着海边公路一路疾驰。 穆言不是真睡着，从市区高速匝道离开时已经觉得不对，但憋着口气不想说话，现在看着窗外夕阳染红的大海一脸茫然，郝仁要带她去哪里呢？ 两个小时后，车停在西涌的沙滩旁，郝仁下车为穆言打开了车门。 “到了。” “你带我来这里干嘛？” “你知道吗？大鹏半岛这一片区的空气质量和生态环境位居深圳前列，三面山脉将市区的灯火隔开，没有光污染，最适合看星星。” “看星星？” 穆言下车遥望远方苍穹，深蓝静谧，没有云朵，没有月亮，星星是随手洒去的一把钻石，大大小小，或明或暗，发出幽幽的微光。今夜的海格外沉默，不起波澜，平滑如镜。 郝仁从后备箱拿出一个防潮垫，点亮一盏小小的应急灯，然后在垫子上摆出三明治、沙拉和饮料啤酒。 “饿了吧，坐下来吃点东西。”郝仁说， “我以为你请我去吃什么大餐，没想到吃三明治和沙拉。”穆言嗔怪道。 “我保证你吃了不会后悔。” 穆言确实饿了，也不矫情了，坐下拿起一个火腿三明治咬了一小口，味道还不错，不知道郝仁什么时候买的。 “穆言。” 小应急灯似乎电力不足，闪了几下就不亮了了，郝仁在半明半暗里轻喊一声，那语调三分撒娇七分委屈。 夜色最能抚平人心上的刺，穆言也不例外，此刻早已感性战胜了理智，小小地应了一声。 “我没有。” “没有什么？” “没有招惹前女友。” “嗯。” “不气了。” “嗯。” 又是一阵沉默。 郝仁转过脸，在黑暗里中寻找穆言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 “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穆言感觉要被郝仁的目光灼伤了，脸烫得通红，只好别过脸去，背对郝仁。 “我想想。” 说完，脱了鞋，朝大海走去。 起风了，海面被吹皱，郝仁看着星光下那个曼妙的身影迎风而立，浪花在她脚下绽放，裙摆被风吹得起起伏伏，像一片羽毛撩拨着自己的心。 郝仁起身追过去，问道：“要想多久呢？” 穆言想起自己在深夜等一个电话，足足等了五小时，郝仁却五分钟都等不了。 “那晚我等了多久，你就等多久？” “那你等了多久？” “五小时。” 郝仁真想骂自己不是人，是猪，说好的事都没做到居然能睡着。 “我等，你陪我等。” “……” 闲着也是闲着，郝仁开始了人生中最重要的一次面试，把自己从出生到现在的所有光辉事迹都给穆言讲述了一遍。包括出生算命先生断言这是天降奇才，幼儿园获得最受欢迎宝宝称号，小学荣获全市三好学生，助人为乐小学生，中考成绩全市第一，大学破格录取进去少年班…… 穆言最近被工作和感情同时折磨，身心俱疲，在郝仁汇报般的讲述中昏昏欲睡，强撑了一会，最终挨着郝仁肩膀坠入梦乡。 凌晨3点54分，穆言被郝仁轻轻晃醒。 “快了。”郝仁轻轻说。 “什么快了？”穆言揉着眼睛。 “时间快到了。”郝仁说。 “嗯？”穆言睡得晕晕乎乎。 一颗流星骤然从天边滑落，悄无声息地划破黑夜的长空，接下来，两颗、三颗、四五颗流星拖着长长的尾迹如烟火般绽放，如雨线般坠落。 穆言不由得惊呼，站起来仰望星空，太美了，美得无法形容。 郝仁站起来，双手拢过穆言的肩膀，认真地看着对方的眼睛问道：“五个小时过去了，你想好了吗？愿不愿意和我在一起？” 穆言感受到郝仁身上温暖又强势的男性气息，微微垂下头，嗯了一声。 郝仁欣喜若狂，心里充实地仿佛得到了全世界，把穆言拦腰抱起，转了好几圈。 流星雨簌簌落下，像一副美丽的背景将两个相爱的人嵌入画中。 “你怎么知道今天有流星雨？” “英仙座流星雨，每个夏季都不会爽约。英仙座的化身是赫赫有名的珀尔修斯，有一次，他遇到了被束海边的公主安德罗墨达，原来她是埃塞尔比亚国王的女儿，由于得罪了海神，被国王用锁链拴在海边一块巨石上。当海里的鲸想吃掉安德罗墨达时，珀尔修斯出现了，解救了她。后来，英雄珀尔修斯与美丽的公主结了婚，珀尔修斯成了天上的英仙座，公主成了仙女座，他俩在天上总是亲密相依……” “你每天加班还有兴趣了解神话传说？” “算了，蒙不了你，我来之前百度查的。” “……” 第五十四章 新老辈相见欢 郝仁最近心情好得无法形容，好想昭告天下穆言是他的女朋友了，可穆言不同意，说会影响她工作，每次约会都不能从公司一起走，非要偷偷摸摸到一个地方碰头，让郝仁光明正大的交往谈出点偷情的感觉。 郝仁委屈问穆言啥时候给他个名分，穆言说男人都喜欢刺激，不然下次碰头约定个暗号，增加一点情趣。郝仁说男人喜欢的情趣不是这种样子的，穆言问那是什么呢？郝仁看着穆言认真学习的表情，又不知从何说起，只好缄口不言。 虽然两人对情趣的理解不太相同，但不影响郝仁仿若坠入蜜罐的感觉。穆言外表看起来拒人于千里之外，内里却是个不谙情事的呆傻姑娘，只要不谈工作，穆言便从不思考，郝仁说什么都照单全收。 有一次郝仁说自己最喜欢吃辣椒洋葱鸡蛋，穆言就连着几个周末在家做，自己切辣椒洋葱呛得眼泪直掉，把郝仁感动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 有一次郝仁说儿时最喜欢西游记的连环画，可惜一次暴雨房子漏水给浸湿了，以前的书油墨质量不高，被水晕开无法辨认字迹图案。穆言去本市二手书市场淘了好几次，才凑齐了36本中国美术出版社86版的西游记连环画。 郝仁总算明白穆言的前男友为什么会不顾她的想法为她安排婚后的生活，因为她在一段关系里总是不懂保留的付出，直到触及底线才发现她外柔内刚的一面，踢到铁板一块。 郝仁这样想着心疼不已，只觉五脏六腑都被揉碎了，暗下决心一定要对穆言好。 公司餐厅里，隋祖禹坐在对面盯着郝仁已经十分钟了，郝仁却丝毫不觉，脸色一下大喜过望，一下又怅然若失，像四五月的天气一样忽阴忽晴。 隋祖禹放下手里筷子，在郝仁面前晃了晃。 “我说，你到底怎么了？” 郝仁回过神，瞪了隋祖禹一眼，说道：“我能怎么了？想事呢。” 隋祖禹啧啧两声：“你最近不太正常，是不是有什么喜事？感觉睡着都会笑醒，你……不会中彩票了吧？” “我要是能不买彩票而中彩票，奖金都给你做研发经费行了吧！”郝仁正色道。 “你不会谈恋爱了吧？”隋祖禹猜测道。 郝仁想起穆言说不要影响她工作时的认真神情，吓得连连摆手。 “没，没，哪能。” “定有古怪。” 隋祖禹将信将疑地抬着餐盘走了。 耀华工厂3号车间。 高建军、郝仁、沈同方三个人穿着防静电服站在生产线一侧角落，另一侧都是本次校招来的新员工，经过近三个月的系统培训，这批孩子已经可以熟练地操作设备从事生产。 眼尖的新员工已经发现郝仁三人了，目光偷偷地往边上瞟了几眼。 “这批孩子总体上还是不错的，虽然比老一辈的人难免娇气点，但做事还是认真的，我和各个小组长仔细检查他们加工的产品，除了极个别人，大部分质量过关，这些日子的锻炼没有白费，等培训结束后回到各自岗位，做的产品会更接地气……”高建军给郝仁和沈同方介绍这几个月来新员工工厂锻炼情况。 “沈工” 沈同方入职耀华终端后，郝仁就不再亲昵地称他同方师兄，而是拾起之前沈同方工程师的称呼，让沈同方初次听到郝仁这么叫自己，竟有一种久违的感受，一时之间，百感交集。 郝仁把脸转向沈同方，说道：“麻烦你到车间一趟，是想让你看看这批新员工中，有没有适合芯片团队的。虽然你从外面找了一些老专家，在老员工也选拔了一些，但新鲜血液实时注入也是件好事，这群孩子虽然没有经验，但白纸一张，更好塑造。” 沈同方打心眼里赞同郝仁老中青有梯度建设队伍的思路，一个公司要稳定发展，就不能出现人才断层，运用一代人、培养一代人、储备一代人，有传承才有长远的未来。 更何况，沈同方知道自己年龄摆在这，能发光发热的时日没有想象中那么长，沈同方来到耀华，除了完成自己未完成的芯片梦，还给自己赋予了一个使命，尽快在企业中把芯片研发的中坚力量培养起来。这样，自己离开之时，就是种子长成苍天大树之日。 “确实如此，年轻人有冲劲，想法时新，一个团队，有时候是老人带领新人，有时候也可以是新人感染老人。” 郝仁突然想和沈同方玩个游戏，于是说道：“沈工，眼前的这条生产线的工种是打螺丝，你长期呆在生产线，自然知道打螺丝最考验技术，在我们这一不小心就能把手机打报废了。所以高师傅都是把应届生中手艺最好的放在这里，是吧，高师傅。” 高师傅连连点头，郝仁接着说：“之前我看中了几个年轻人，觉得挺适合芯片设计团队，现在几个人都在这了，不知道沈工敢不敢猜猜我看中了谁？” 沈工微微一笑，说道：“没点彩头，郝总好意思叫我这个老人家陪你玩游戏？” “沈工一个资深专家，没想到这么顽皮，猜中的话，今天大家准时下班，我请大餐。” “见者有份”，高建军附和道。 沈同方目光扫过面前的这一排工位，一共25个人，各个坐得笔直，神情专注。沈同方缓步从每个人身边走过，时而盯住对方的手凝视一番。时而侧耳倾听电批转动螺丝发出的声音，如果看到满意的，就会看一眼工服上的铭牌，记下名字。 半小时后，沈同方回到郝仁和高建军身边说：“正数第二个的钟楠，正数第五个刘洋，倒数数第七个许正江。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钟楠是你最满意的。” 郝仁大吃一惊，面前这一排是新员工中最出色的一批，照理说水平差异不会特别显眼，三个都猜中已经够神奇了，还能猜中自己最满意的就匪夷所思了。 郝仁还没揭晓答案，高建军就激动地说：“沈工你这也太神了，我看手艺最好的正是这三个，我这个生产线工作一辈子的老工人还观察了好一阵子，你这三下两下看出来了，专家就是不一样。” “高师傅过奖了，我只是看这三个人左右手特别协调，右手握电批，左手同时取螺丝，螺丝对准电批嘴时，电批移向螺丝孔位，无缝对接，而且每一次操作都很标准，螺丝、螺丝孔、电批保持垂直，螺丝上紧发出的咔咔声很有节奏。” 解释完鉴定标准，沈同方含笑看向郝仁：“怎么样？猜中了吧。” “全中，但沈工是怎么知道钟楠是我最满意的？我又看了一次三人，没有发现操作上的差别。”郝仁问道。 “是啊，三个孩子都很标准，我也看不出太大差别。”高建军说。 郝仁不敢说自己对生产操作了如指掌，判断起来不太确定，可高建军都这么说就十分古怪了。 沈同方看着满脸疑惑的两人，说道：“之前简历你不是给我送过一份，我都看过，钟楠的成绩和获奖经历让我记忆深刻。更重要的一点是。” 沈同方有心捉弄郝仁，突然顿了顿。 “什么？沈工你快说吧！”郝仁急了。 “我经过钟楠的时候，你神情稍微紧张了一下，怕他没被选上？你也不看看钟楠多专注，从始至终都没离开过手里的活，我估计我们三到了这么久他都没发现，这孩子适合我的标准，你放心吧。”沈同方说完，对郝仁露出来一副戏谑神情，眼角眉梢仿佛在说，现在知道姜还是老的辣了吧。 “师兄，你这是作弊啊，你怎么可以用我的表情来做判断。”郝仁深感严肃端正的师兄来耀华终端没几天就被带坏了。 “你开头可没说不能，现在也别反悔，怎么样？一会叫上三个孩子吃饭去吧。” 说着三人离开了车间。 晚上七点，云家小筑包间。 郝仁、沈同方、高建军和钟楠、刘洋、许正江三个新员工围坐一个圆桌，服务员忙慌慌地上菜。几分钟后，清蒸鲈鱼、白灼虾、炒花甲、卤菜拼盘、鱼头豆腐汤就摆了一桌。 下班前，三个新员工被拉长单独叫出来，还以为今天出了什么错，心里七上八下，没想到一出车间们就被人带到了餐厅，和两个公司高管一个黑脸教官吃饭。 这几个月封闭培训，天天吃食堂，再丰富的餐线也吃腻了，突然暴露在大鱼大肉面前，五脏庙都要敲锣打鼓了。 郝仁看三个年轻人目光炯炯，又迟疑不敢下筷，忙说：“我也新员工培训过，知道连续吃食堂什么感觉，特别给你们改善伙食，别愣着了，边吃边聊。” 特别两个字对年轻人十分受用，特别被领导用在自己身上，意味着自己的能力与众不同，意味着自己从人群中脱颖而出，意味着自己将要被赋予和别人不一样的使命。 几人不再矜持，齐齐动筷。 席间，沈同方又一次讲了自己的经历和来耀华终端后建设芯片设计团队的规划，在座几人无不动容。 “你们郝总是把我这个老家伙从犄角喀喇翻出来，要我走这么一条前人没有淌过的河，我深知成功不易，溺水常有，但我还是想邀请你们加入，一起冲，一起闯！” 沈同方的声音低沉却充满激情，如果说年轻人的激情像新鲜的柴火，烧起来浓烟滚滚，噼里啪啦，老年人的激情就如同晒干的树皮，不见声响，丁点火星就窜起冲天火光。 “一起冲，一起闯！” 第五十五章 出征电信展会 沈同方的实验室日渐兵强马壮，隋祖禹这边也是好消息不断。11月底，隋祖禹3g手机终于完成各项功能开发，正式进入测试阶段。 当隋祖禹、陈虎、李浩三人在香港街头打通第一个电话时，激动得相拥在一起。电话那头是在公司大堂和穆言一起等电梯的郝仁，难以抑制地想要拥抱，可在众人的目光中，只好击了个掌，尴尬地收回了手。 虽然产品测试后还有一些调整和优化，但至此已无后顾之忧，穆言大张旗鼓对外公布。 一天之内，各大垂直行业媒体发布耀华将携3g终端亮相世界电信大会的消息，描述点到为止，只提将支持三大通用3g网络制式，其他卖点一概不说，卖足了关子。 随后，数十条来自分销商、电信客户、企业客户、专业机构等渠道高级主管的证言视频陆续上线，从用户的角度讲述了过去几年与耀华的良好合作，为耀华研发能力和生产能力充分注解，并对耀华下一代产品充满期待。 这些营销素材能在极短时间内密集推出，得益于穆言记者出身的良好工作习惯，她把客户当做稀有资源，珍惜每一次和客户对话的机会，总是把可预见到的事一次性都做了，避免短期内反复打扰客户。 耀华3g手机测试通过当天，陈竞男就收到穆言提前做好的客户邀请函，整个销售团队立刻奔赴各地，向重点客户当面奉上。 耀华的电信客户、零售客户、企业客户同时也是各大终端厂商的客户。一般而言，展会长则一周，短则三天两天，在短短时间内，客户走马观花地看众多产品，有的展位时间待得久，就有展位顾不上。面对这样的情形，陈竞男用尽一切办法也要提前与客户约好，所谓见面三分情，只要能到了自家展位，多少还会留下点印象，为下次交易埋下伏笔。 如果说市场是江湖，平时广告营销是厂商各占山头，独立跑道，井水不犯河水。那么展会就是武林大会，妥妥的擂台赛，短兵相接，是骡子是马都得拉出来溜溜。这样激烈的当面对抗，耀华各部门不得不全力以赴。 除了展区，香港会展中心还特别为世界电信大会预留大型会务厅用于开幕式与论坛。耀华这次受邀在终端论坛做一个主题发言和一个圆桌访谈。主题发言的任务被郝仁领走，圆桌访谈偏技术，且是纯英文发言，隋祖禹更合适一些。 为了让整个管理团队在外形象更为专业，临展前，穆言请来专业摄影工作室，为几个高管拍摄商务人像，后面可以用在新闻稿、演讲海报中。 拍摄当天，郝仁一身西装革履坐在化妆间，彩妆小哥翘着兰花指一边给郝仁打粉一边赞美。 “哎呀呀，这皮肤怎么保养的，像剥壳的鸡蛋一样滑？哎呀呀，这眉毛完全不知道怎么修，简直完美！这脸怎么不做明星，即使唱得像驴子叫，我也花钱买票……” 说完，彩妆师还用小手指有意无意地碰下郝仁的脸。 从化妆间出来，郝仁对穆言说：“你请的化妆师随便摸我脸，你吃大亏了。” 穆言左看右看觉得化得不错，懒得接郝仁的无理撒娇，催他赶紧进棚。别看郝仁平时没正经，在管理岗位多年，举手投足已经颇具领导风范，一抱臂一握拳，风采卓然，害得穆言在旁边看得有点脸红心热。 隋祖禹不情不愿从实验室出来，提前一天通知穿的西装他也忘记了，还是秘书拿着钥匙赶回去他的狗窝翻找。 还是同一个彩妆小哥，看着隋祖禹虚浮的眼睛，出油的皮肤，陷入了沉思。洗脸、敷眼、护肤等一番操作后，彩妆小哥总算拿起了粉饼。 化妆还是其次，发型才是头号难题。发质太硬，造型不好做，发型师一不做二不休，直接给推了个板寸，显现头皮，让从未试过这等硬汉发型的隋祖禹觉得头顶凉飕飕的，在冬天特别没有安全感。 给穆言、陈竞男等女性拍照就容易多了，几人深知自己什么角度好看，和摄影师配合特别好，进去几分钟就出来。被折腾了半个多小时的隋祖禹不由得感慨，怎么女人拍照比男人上厕所还快？ 最令大家惊喜的是沈同方，两鬓斑白、面色红润，眼睛如一潭平静的水，是岁月洗礼过的波澜不惊，深浅不一的皱纹更是积蓄了几十年的风风雨雨。这样的形象就差把专业资深写在脸上了，难怪国外企业每次专家访谈，必然是白发苍苍的面孔。 一切都在沿着预计的轨道前行，临展前一个星期，穆言的团队先行到了香港，按照预先定下的方案进行布展。预计展出的手机及其他展品通过报关等手续，提前三天顺利到了香港。至此，一切准备就绪。 12月20日上午，世界电信大会正式拉开序幕。 国际电信联盟联盟秘书长内海多雄为大会致开幕词，讲述30多年来，世界电信大会第一次走出日内瓦，是一次巨大的突破，象征着通讯让世界联系更密切。但参加此次电信展的行业内人士都心知肚明，那只是因为中国拥有广阔的电信市场，到崛起的新兴市场去，是寻找商机的各类大小厂商的共同心声。 接下来，中国td-scdma联盟主席胡泽上台代表演讲。 td-scdma是中国提出的第三代移动通信标准，也是国际电信联盟批准的三个3g标准中的一个。虽然相对于另两个主要3g标准a它的起步较晚，但它的发展情况与中国3g牌照发放时间密切相关，其重要性可见一斑。目前已经加入td-scdma联盟的重要厂商已经有38家之多，耀华终端等中国厂商就不提了，只要是对中国市场感兴趣的国际通信公司无不主动加入，唯恐落了下风。 郝仁的主题演讲是安排在第二天上午，所以和隋祖禹来参加开幕式演讲，穆言则在展台忙碌。 郝仁低声对隋祖禹说：“中国提出自己的第三代移动通信标准，意味着中国厂商有更多的合作共赢的机会。” “确实如此，这就是我们为什么一定要做多模机型。”隋祖禹回答道。 “我今天一早看了财经新闻，不少国际厂商这次也推出了多模多频手机，不仅考虑到了2g到3g平滑过渡，也考虑到了各国之间漫游切换，支持多个频段，大公司的国际化视野是我们现在还不具备的，慢慢来吧。” “你放心吧，都在我心里了。” 开幕式结束后，两人就回到了耀华自己的展台。 这次参加世界电信大会的厂商来自于全球40多个国家和地区，其中中国厂商有200家之多，占了所有参展企业的三分之一，和以前在日内瓦举办时的只占4％不可同日而语，可谓是妥妥的中国主场，所以郝仁早就做好了到处遇到熟人的准备。 耀华展厅位于主展馆的右侧，中间两个大型展岛，紧挨着耀华的正是cf公司，据说为这次展会投入了近2000万，展台设计复杂多变，造型独特，凸现前沿科技感。手机采用了各种多媒体展示技术，大屏上制作精良的cg动画反复轮播。正对着耀华的一侧设立一个小型舞台，每两小时就有乐队前来演出，吸引了参观者驻足观看。 这样一对比就显得耀华的展台十分寒酸，仅9平米的展区也放不下太多的物品，正面一台展示柜上放的是新研发的3g手机，下面一个旋转底座方便用户360度观看，也可以随时拿下来进行体验试用。两侧放的是今年在售的其他型号手机和路由器。墙面上印刷展板把产品卖点进行阐述，对照产品试用，虽然没有视频直观，倒也一目了然。 展会通常第一天访客最多，现在主厅人潮汹涌，热闹非凡。穆言安排了两个衣着统一的讲解员站着里面为散客讲解，如果是陈竞男邀请而来的重点客户或是穆言邀请的媒体记者，则由郝仁或者隋祖禹亲自陪同讲解。 刚送走一批电信客户的郝仁走出耀华展位休息一会，没办法，里面面积太小放不了太多座位，怕影响游客参观，只得出来找位置，站了一上午腿确实有些酸胀。 刚在休息区坐下，郝仁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cf公司的亚太区代表韩在舟。 上次在郝仁面前耀武扬威的韩在舟，现在正毕恭毕敬地陪同三个金发碧眼的外国人参观展台，那种周到的模样是郝仁没有见过的。 当然人虽然讨厌，cf公司的产品市场反馈还是很良好的，郝仁观察到cf的展台人来人往，客流量一直很大。韩在舟陪同的几个外国人兴致很好，面露笑意，频频点头，不时拿起手机试用一下，看得郝仁也十分羡慕，心想什么时候耀华产品也能让客户爱不释手就好了。 在一旁的韩在舟早就看到了郝仁，等送走外国客户后，径直朝郝仁走过来。 “啧啧，你们的展台真是简陋得不堪入目，我要是耀华，就哪边远躲哪里，没什么拿出手的，还在主厅丢人现眼。” 韩在舟笑起来就更令人讨厌了。 第五十六章 送上门的生意 几次打交道，郝仁已经习惯了韩在舟夹枪带棒的说话方式，气都懒得生，起身与他客气打招呼。 “韩代表好，想不到你还有兴趣去我们的展台参观，真是我的荣幸。” 韩在舟嗤之以鼻，说道：“就这么点位置踮脚都嫌挤，一眼就看完了，哪里还用进去参观？” 韩在舟话音未落，后面传来一个声音。 “去哪里参观？” 原来是韩在舟刚才带领的三个外国客人又回来了，看到韩在舟在休息区和人聊天，便直接走过来。 韩在舟愣了一下，正想怎么回答时，郝仁看说话的外国客户讲普通话，直接接话道：“三位好，我是耀华终端有限公司总裁郝仁，刚才正和韩代表闲聊，他说有兴趣到我们展区参观，三位要不要一起？” 说完郝仁双手递过名片。 三人接过名片，交换了下眼神，刚才的那人说道：“荣幸之至，有劳你引路。” 郝仁就引着三个外国人和韩在舟朝耀华展台走去。隋祖禹和穆言正好也在，看到郝仁引着客户过来，连忙上前招待，顾不得后面跟这着个臭脸的韩在舟，小小的耀华展区顿时挤得水泄不通。 原来这三人是vod的全球终端业务主管约翰.斯拉特里、西非高级副总裁艾瑞克.菲洛斯和西非采购主管艾米.阿克。 vod，是世界上最大的跨国运营商之一，在全球30多个国家均有投资，业务遍布欧洲、亚洲、美洲和非洲，为全球几十亿人提供移动通讯网络服务。 几人自我介绍后，隋祖禹觉得脑袋有点眩晕，理论上，vod这种客户是现阶段耀华邀请不到的，连试试的必要都没有，可没想到郝仁不仅把对方的高管邀请过来了，还是从cf公司展台那边带过来的，听着都有点虎口拔牙的感觉，看韩在舟现在扭曲的脸就知道有多惊险了。 这三人中艾瑞克.菲洛斯因为在香港工作过，粤语很流利，普通话勉强也能用。其他两人都只能英语交流。韩在舟知道郝仁虽然技术深厚，但英语磕磕巴巴，口音很重。正等着看笑话，没想到隋祖禹已经开始为三人提供产品讲解了，纯正的美式口音，流利的表达，反衬得韩在舟的韩式发音十分怪诞。 隋祖禹先详细介绍了耀华公司的情况，着重突出生产能力和交付能力，这一点是在和本国运营商的合作中深刻体会到的，因为运营商定制机是捆绑套餐出售，如果因为缺货导致运营商客户拓展计划受到影响，是绝对不能接受的。 随后，隋祖禹开始介绍这次最新研发的3g手机，支持多模制式、内置个性化游戏、良好的电源控制等特点，但由于cf公司有类似的手机，性能和功能还要更出色一些，珠玉在前，三个客户露出了索然无味的表情。这让韩在舟也松了一口气，小厂商就是小厂商，没有什么值得担心的，自己神经过度紧张了。 尽管如此，隋祖禹却没有任何受挫的感觉，公司研发的产品有不足很正常，自己若是有三两年就做到顶端的能力，这个行业的门槛就不会这么高了。 于是隋祖禹继续介绍耀华在售的其他产品，这时，vod西非高级副总裁艾瑞克.菲洛斯和西非采购主管艾米.阿克突然表现出浓厚的兴趣，连连提问，其中强大的电池续航能力和较大的外放音量最受两人关注。 广袤的非洲大地，人口众多，人均收入较低，是低端手机的重要销售市场。进军非洲市场的终端厂商很多，但为这个市场去专门定制产品的厂商却不多，多是消化其他市场的存货。非洲消费者由于基础设施落后，外出充电并不方便，需要很突出的电池续航能力，非洲消费者热爱音乐，擅长艺术，需要高音量的外放功能，让他们无时无刻都能载歌载舞，然而这些需求都被各厂商忽视掉了。 但深耕西非市场的艾瑞克.菲洛斯怎会不知，正巧这批耀华产品歪打正着，看起来只要略加改造就可以在非销售。 三人足足在耀华展区呆了近一个小时，当然生意不是一锤定音，还得坐下来好好谈，于是vod的两位西非高管和郝仁又约下周见面才离去。 韩在舟的秘书曲云江发现韩在舟不见了，电话也不接，四下寻找，终于在耀华展台找到脸色铁青的韩在舟。 韩在舟怒气冲天地问他为什么不叫客户经理陪好客户，曲连江很委屈，客户不让陪同说要自己逛逛，哪知道会跑到耀华的小展台，好在vod和cf的订单已经定下，没什么影响，否则还不知道韩在舟会怎么雷霆震怒。 隋祖禹讲得口干舌燥，几人离去后，连连灌了好几口矿泉水。 “我说你也挺能的，跑到别人的地盘挖客户，还把友商一并带过来，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图谋不轨。”隋祖禹说。 “你误会了，其实是韩在舟带着客户来招惹我的，他真心实意我怎么好拒绝。”郝仁接着把刚才韩在舟怎么过来找事，客户怎么出现的，自己怎么顺水推舟把人带回耀华展台说了一遍，听得几人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偷鸡不成蚀把米说的就是这个了。 正说着陈竞男带着聚星公司总裁李东几人过来。可能是报答聚星当初的扶植之情，可能对李东为人处世的认可，这几年，聚星是耀华分销渠道里面唯一的一家白金伙伴，在分货及优惠政策都给予聚星一定的倾斜，聚星因此获益颇多。 这就是郝仁和陈竞男差异化渠道管理策略，随着耀华的壮大，两人在选择渠道商宁缺毋滥，而优惠梯度根据也不是完全只看销量和企业大小，而是综合评估其市场预测准确性、忠诚度、营销能力等因素，聚星正是各项指标都良好均衡的一家。 另外，一般厂商通常视渠道商为供应商，耀华对待渠道商则以客户的标准，像这样的展会是第一时间发出邀请，车接车送，安排妥帖，让渠道商感到宾至如归，如李东这样的级别就是销售主管陈竞男亲自安排接待。 看着李东笑着走过来，郝仁赶紧迎上去握住他的手。 “辛苦李总千里迢迢跑一趟，实在是好久不见，十分想念。”郝仁说道。 李东环视耀华展台一周，面积小是小，但却门庭若市，参观者络绎不绝，叹道：“不容易，不容易，耀华打出名气来了。” “还不是有你们大家的支持。”郝仁边说边把人领到展台，把最新的3g手机递给李东及其随行人员看。 李东仔细看过后说道：“外观和功能都好，也符合消费者平滑过度网络的需求。就是不知道国内什么时候才能用上3g网络，现在做出来不销售不就浪费了，万一等太久可能很多功能又要迭代。” 这个问题郝仁和隋祖禹不是没有想过，但正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发布牌照，才不能坐以待毙，万一明天就发布了呢？但确实如李东所言，做出来了不马上销售，就是等着过时。 “李总，你有什么好主意就说吧，别卖关子了。”郝仁捕捉到李东嘴角一抹转瞬即逝的笑，知道他不是随口说说，肯定有下文。 “我们不是站在香港了吗？大陆没有3g网络，香港有啊。”李东说。 “是这么个理，借这次机会，我们会尝试拓展一下香港的渠道。”郝仁听了有些失望，他想过拓展香港市场，可香港客户关系耀华是一点根基都没有，抱着产品直接登门拜访的成功几率不好说，当然试试也没错。 “找我不就可以了？”李东笑着说道。 “李总在香港也有业务？” “知道百脑汇吗？” “知道，香港知名电器连锁店。” “他的创始人知道是谁吗？” “李泽，李，莫非……”郝仁似乎觉得快明白了。 “是我表哥。” “这也太……” “他下午应该应该有空，我带他过来看看，具体怎么样，你们自己谈。” “李总，你这么帮耀华，我都不知道怎么感激才好？” “不急，我们也会有需要你们帮忙的时候。” “到时候我们一定全力以赴。” 李东这个顺水人情除了加深双方关系，让耀华记下这个人情外，还有很多对聚星有好处的地方。如今耀华占聚星销售利润比重与日俱增，如果耀华在3g终端改朝换代的过程中败下阵来，对聚星亦有损失，但反之，如果耀华突飞猛进，聚星作为白金伙伴第一个受益，两者就是所谓的荣辱与共。 香港市场虽然只是蚂蚱腿，但不失为一个好的练兵场，李东希望耀华在大陆3g网络建成之际，耀华产品已经经过市场检验。 下午3点，李东果然带着一位中年男子走进主展厅，这个人红光满面，头发乌黑，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年轻许多，他十分低调，没有随从，一身黑色休闲运动衫，仿佛刚从高尔夫球场下来。经过几个手机厂商的展台时，不少人认出了他，行着注目礼一直把他送到了耀华的展台。 这个人便是百脑汇香港有限公司的总裁李泽。 第五十七章 无声达成合作 从知道李泽要来参观的那一刻起，郝仁就开始惴惴不安，也不知道对方什么时候来，只能一直严阵以待。 穆言难得看见这样的郝仁，印象中从来都是一副举重若轻的模样，没想到刚才递水给他，碰到手心，竟然全是温热的汗。 郝仁将李泽迎进展台，简单地自我介绍后，李泽的目光直接落在正中的耀华3g手机上，走过去拿起来仔细端详，手指指腹在手机背壳反复摩挲。 郝仁正要开口做产品讲解，却见李东手心向下压了两下，郝仁便推后一步，缄口不言了。 主展厅依旧人声鼎沸，郝仁此刻站在李泽身边感到周围寂静无声，连自己微弱的呼吸声都仿佛在胸腔隆隆作响。这样的状态只持续了约莫一刻钟，郝仁却觉得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李泽把手机放回原位，环视四周，没有再看别的机型，便要告辞离开。还是陈竞男反应敏捷，从储物柜拿出两个装有新机的袋子，递给李东和李泽，感谢两位的到来，麻烦两人收下手机试用，也给耀华提提建议。 其他厂商早有人在耀华展位的过道等待，一直观察着里面的动静，看李泽出来，想要邀请其去自家展位参观，不过都被李泽委婉地托辞拒绝了，所有人只好目送着李泽匆匆离去。 结束得太快，郝仁一时没反应过来，他用手肘轻撞一下隋祖禹，问道：“这是看中还是没看中？” “我看不出来，只觉得这个人气场好大，好有压迫感。”隋祖禹回答道。 “我觉得还是有希望的，我递手机过去，他都没拒绝。”陈竞男回忆了一下李泽面无表情的脸，感觉自己说得不是很有底气。 “别想了，听天由命吧，一会还有一波媒体过来，大家打起精神来。”穆言说。 “也是。”郝仁拿过一张纸巾擦擦汗涔涔的手，整理了一下衣冠。 不多时，穆言就出门接南方电视台的记者和摄像师去了。异地采访是穆言常用来加深媒体关系的手段，记者离开自己的常驻地，由企业来安排行程，这样企业和媒体相处的时间就比平时多得多，对企业的了解也更深入，不会三言两语草草了事。 南方电视台是官方权威媒体，来香港采访世界电信大会，出发点就不会是报道单个企业的出众表现，而是整个国内高科技行业的发展盛况，如果能迎合这一主旨，就能获得更多的上镜曝光机会。 这一点，穆言已经千叮咛万嘱咐过郝仁，不要孤立地推广产品，而是要巧妙地融入到对行业的发展趋势解读中，让剪辑师剪无可剪。 穆言的交代对郝仁最受用，而且郝仁也确实深谙说话艺术，把夹带私货这一技巧运用得行云流水。 “从过去十年国内通讯技术发展来看，我们已经从落后逐渐跟上世界发展的节奏，自主研发的速度在加快，独立创新的厂家在增多，耀华做为潮流中的一员，正势不可挡地跟着往前走，这次我们携3g新品到香港来，就是想让世界看看我们勇于超越的决心。” 前面和结尾都是新闻可以使用的片段，中间郝仁还从桌上拿起了手机展示，如果剪辑了势必出现画面抖动，不若全部采纳。重要的是，郝仁这张英俊的脸配得上整点新闻，毕竟，媒体工作者的眼睛是相当毒辣的。 唯一的难题是机位的选择，耀华的展位太小了，如果作为背景就太过小气，如果在休息区采访又不能曝光产品。还是穆言有经验，让郝仁站在展区的一侧，把新品支愣起来放一边，两个主角一高一低，稳定三角构图，身后是川流不息的人潮，这样既反应了世界电信大会的热闹，又让自家产品露了脸，一举两得，各方满意。 等送走媒体，今天的行程接近尾声，展厅广播提示半小时后活动结束，访客渐渐散去，几人已经精疲力尽，瘫坐在休息区。 “和打战一样，累死我了！”隋祖禹看整个场馆只剩工作人员，完全不顾形象，直接瘫在椅背上。 “我现在不仅累，还很饿。”陈竞男附和道。 “我们回酒店吃东西吧，我走不动了。”穆言穿着七厘米的细高跟走了一天，脚都麻木了，现在坐在椅子上揉着小腿。 “穿这个吧！”，郝仁从手提包里拿出一双酒店的一次性拖鞋，众目睽睽之下给穆言递过去。 隋祖禹坐直身子，对郝仁翘起一个大拇指，说道：“牛，实在是牛，我要是女生，非你不嫁。” 穆言涨红着脸，把拖鞋丢给隋祖禹：“你嫁吧！祝你们幸福！” 隋祖禹吓得赶紧躲闪，连连大叫：“饶了我吧。” 全部人笑得面部抽搐，郝仁把拖鞋捡回来，又递给穆言，温柔地说道：“就你一个人穿高跟鞋，你看竞男姐还知道带个平底鞋，快换鞋吧，我们回去吃饭。” 这时，耀华的其他几个工作人员已经把展台收拾妥当，走过来和大家汇合，一行人说说笑笑走出了会展中心，身后的灯光一盏盏熄灭，喧嚣了一整个白天的展厅立时陷入了黑暗。 临近圣诞节，香港的街道一派节日的气氛。没有冬日的严寒，没有雪花的飘洒，却随处可见高耸的圣诞树。花花绿绿的灯光一闪一闪，空气中飘着一股糖果的甜味，路过的情侣亲密无间，有说有笑。看得出租车上的郝仁心里痒痒的，偷偷将手绕到身后，悄无声息地牵了牵穆言的手。 回到酒店，大家直接叫餐到房间。酒足饭饱后，郝仁在穆言房间享受难得的独处时光。这段时间忙得鸡飞狗跳，已经很久没有约会，可这会两人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沿着落地窗依偎着坐下，静静看着窗外灯火璀璨的维多利亚港湾。 许久，穆言出声问道：“香港与深圳只是一江之隔，但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天过去后，我有种跨出一大步的感觉。” 郝仁也深有同感，从上午的vod公司三位高管来访，约好进一步接洽，到下午百脑汇的总裁李泽参观，香港本地销售隐约有了些头绪。 不到二十四个小时，没有讨论，没有调研，全新的市场机会就这样出现在耀华终端的面前，郝仁真是一点心里准备都没有。起初决定参加这个展会，目标只是借台唱戏，争取点曝光，没想到还真能挖掘到大的商机，一下还来两个。 “我其实心里也很慌，就拿vod来说吧，西非市场整个公司没有一个人去过，消费者怎么想的？消费者的购买行为偏好是什么？真怕做不好砸了招牌。” “天不怕地不怕的郝总去哪里了，你之前回华科大的时候，大半夜给我打电话，还说只要敢想就没有办不成的事？” 穆言一翻上次院庆的旧账，郝仁立马告饶，这事不能再深入了，只好嬉皮笑脸地转移话题。 “唉，这不是想追求你，借机展示一下自己的男子气概，你看效果挺好，你果然上当了。”说完，亲昵地拂了拂穆言的长发。 穆言轻咳一声，又把话题强行掰回工作上，正色说道：“说正经的，如果后面合作了，真得实地考察下，你想今天他们为什么看中我们的手机，不就是其他厂商没有针对非洲用户需求设计，一味地用非洲市场消耗其他市场的库存。而我们运气好一点，歪打正着，如果我们能做得更深入一点，说不定能把对手挤掉。” 郝仁惊讶于穆言的观察力，从对方支离破碎的对话中抓住了问题的要害，于是也不再胡闹，说道：“是的，我认同你说的。我回去就安排人先去探探路，忙完这阵子，我也亲自跑一趟。” “我觉得还有一个问题，需要我们未雨绸缪。” “什么问题？” “你的英语口语，怎么这么重的口音，你和隋祖禹是同学，同样老师教，为什么差别这么大。” 郝仁叹了口气，隋祖禹以前英语口语也不好，但硕士去美国读了三年，在纯英语环境下，什么口音都没了。自己在国内学的是哑巴英语，看和写没有任何问题，毕竟要查阅各种英文文献，唯独口语叫人头疼。四川人n和l不分，平翘舌不分，导致英语里是元音不到位，鼻辅音混淆，可不就被人笑话了。 “上大学前跟着本地四川老师学的，继承了他的口音，大学没有特别纠正，以前我从没想过把品牌做到海外去。” “其实口音不是问题，说话都会有口音，关键要把意思说顺了。” “你怎么突然对这个这么上心？” “我们不是已经要走出国门，进军海外了吗？早点做准备不好吗？” “难不成我会有一天在台上，给台下各个国家各种肤色的观众演讲？” “说不一定这天很快就会到来。” 郝仁想着，窗外的辉煌灯火霎时间变成了媒体镜头的闪光灯，自己站在宽阔的舞台上，台下是密密麻麻的观众，男的女的，老的少的，金发的，棕发的，黑发的都在等着他一鸣惊人。 突然，手机铃声响起，把郝仁从幻想中一把拽回现实。 郝仁拿起手机，是一个不认识的香港号码。 “喂，你好。” “你好，请问是郝仁郝先生吗？” “我是，请讲。” “我是百老汇李总的秘书，你可以叫我小张，来电是想询问贵公司下周三下午两点，是否方便到百脑汇集团大楼详谈合作，我们的地址是油尖旺区尖沙咀弥敦道100号百脑汇大厦32楼，到时候你打我电话即可。另外，我想贵公司可以为耀华今日展出的这款3g手机申请香港ofta测试认证了……” 第五十八章 知己也是对手 ofta认证全称是“theofficeoftheteleunisauthority”，是香港电讯管理局对香港地区的通信产品的认证简称。凡经过测试并符合相关技术规格的电信设备，才可以在香港合法销售。 百脑汇让郝仁同步进行认证，无疑释放了百脑汇将代理销售耀华手机的信号，否则不会多此一举。 郝仁心中了然，难抑兴奋，从沙发上一跃而起，对穆言说：“我去找隋祖禹商讨下测试认证的事，这个以前没做过，万一没通过，就白折腾了。”说完，转身就走。 穆言嗯了一声，有点恋恋不舍。 这时，郝仁已经走到房间门，心里隐隐觉得忘记了点什么，又折返回来，在穆言额头落下一吻才离去。 郝仁在隋祖禹房间又是查资料，又是讨论，深夜才回房间，倒头就睡，一夜无梦。 世界电信大会尽管已经进入第二天，参观者依旧络绎不绝，一大早在展厅外排起了长龙，主办方安排的各主题论坛精彩纷呈，演讲嘉宾阵容强大。 平心而论，耀华终端公司目前的市场地位在嘉宾里面有些不够看，于是郝仁的演讲被安排在一个小会场的垃圾时间，连他自己都觉得合情合理，一点都不委屈。 悄无声息地上台，反响平平地下来，在郝仁预料之中，哪怕没有一个观众，拥有强大心脏的郝仁也能发挥如常。 只是刚才短短的20分钟，郝仁在一众利用自己演讲时间喝咖啡上厕所的观众中，看见穆言一人正专注地看着自己，目光里有发自内心的欣赏，有旁若无人的鼓励，更有柔情似水的爱意。 实际上，穆言工作时间不可能专门来看男朋友演讲，她安排了专业摄影师给郝仁拍照，会场较小，观众人少，她特别交代要多拍特写。 比现场的传播更重要的是线上的传播，再大的会场不过万人，互联网上可是上百万，上千万的流量。出发来香港前，穆言就提炼好了演讲金句，现在只需演讲结束，就可以配图发出。 郝仁下台来一看，穆言早就不知道猫到哪里去发新闻稿去了，还以为耀华的营销总监是来给自己打气加油的，原来是自己被她那双多情的眼睛误导，想太多了。 郝仁出了会场，回到展位，看大家忙着迎来送往，也立刻加入其中。虽然今天没有像vod那样的大客户出现，但也陆陆续续来了不少中小企业客户，有大宗采购的，有洽谈代理的，甚至还有临近毕业的大学生来投递简历的，全都留下联系方式，待后面跟进，第二天就这样波澜不惊地过去。 第三天上午是隋祖禹参与的圆桌讨论，隋祖禹被安排和三个外国嘉宾一起就技术趋势发表看法。没想到，隋祖禹还挺有观众缘的，打理一下样子也看得过去，加上英语好，说话耿直，总是毫不留情地和老外争得面红耳赤，现场热闹极了，看得下面的观众放声大笑。 穆言在台下观察，觉得隋祖禹是个话题点极佳的营销发言人，于是心里盘算着后面给他安排一些演讲培训，把技术达人的形象立起来。 第三天下午，展会接近尾声，郝仁没有被安排客户接待任务，就打算去宋朝栋的展台参观，两人来之前联系了下，相约香港见面，只不过前两天太忙了，还没能碰上头。 高科的展台位于2号展厅的中心展岛，宽敞气派。中间最显著的展位被一分为二，一边是高科今年推出的新款手机，一边是高科买下的卡特品牌新款手机，从布展来看，两个品牌不分主次，平分秋色。从功能来看，两款手机都已经全面支持3g数据业务，消费者可以进行视频通话、手机联网游戏、在线电视等高级功能，除了外观差异较大，卖点几乎一模一样。 可见，宋朝栋用卡特电子的技术优势武装了高科品牌，但是又没有完全放弃对卡特进行投入，而是实行了区域双品牌战略，高科主攻国内，卡特主攻海外，双犄角，同时发力。 离约定的见面时间还有半个多小时，郝仁提前过来一是看看高科的产品，二是想给宋朝栋来个突然袭击。结果走了一圈，郝仁都没有看到宋朝栋的身影，只好自己一个人在高科展区闲逛。 “这位先生，请你出去。” 身后传来一个不太友好的声音，郝仁回头，看见一个高科展台的工作人员朝自己走来。郝仁纳闷，任何厂商的工作人员都无比客气地为前来参观的人提供服务，生怕错过了商机，怎么高科的工作人员一开口就要赶走他。 “为什么？” “我注意好久了，你是耀华的工作人员。” 原来是被对方认出来了，郝仁连连解释自己没有恶意，只是参观学习，结果还是被对方无情地拒绝。看这个人居然开始卷袖子，莫不是要动手，好汉不吃眼前亏，郝仁讪讪走了出去，迎面就碰上宋朝栋回来，正巧被看到这一幕。 “哈哈哈，耀华终端总裁做商业间谍被抓住了？”宋朝栋幸灾乐祸地说。 “什么呀，我过来等你，结果就被赶出来，你的员工一点都不亲切。” “我的员工眼力好，一看你就知道你不怀好意。” “忙完没？忙完我们现在就走吧？” “行。” 就这样，刚才差点动手赶走郝仁的高科工作人员，呆呆地看着自家老板和郝仁有说有笑地离开了，心中一阵担心。 两人打车到海港城吃了顿饭，入夜一起来到附近一家天台酒吧，各点了杯威士忌。香港虽在南方，12月的晚风还是带着几分寒意，整个酒吧此刻除了两人没有其他客人。郝仁不知道宋朝栋为什么大冷天跑到天台吹凉风，只觉得他心情不好，他说要来便来了。 从45楼往下看，是灯火辉煌的市中心，高楼林立，霓虹闪烁，无处不是国际大都市的繁华景象。 宋朝栋临栏目视远方，抿了口酒，又叹了口气。 “怎么了？我看你泱泱的，没什么精气神？” “没什么，心累。” 高科今年的市场份额较去年略有提升，继续坐稳国产手机厂商的头把交椅，同时，实行积极海外扩展策略，除了在菲律宾、印尼等东南亚地区建厂，还通过卡特电子切入欧美市场，已然成为中国高科技企业出海的排头兵。 然而光鲜亮丽的背后，只有宋朝栋自己知道，今年的利润和现金流并不客观，价格战将高科拉入泥沼，国内市场利润空间被严重挤压，海外卡特电子通过重组继续上架销售，可公司架构调整了一年多，两边管理层也磨合了一年多，分歧照旧。 更令宋朝栋心中窝火的事，卡特电子原先经营不善，高科注资才挽救了它，如今卡特的管理人员却自恃手里的知识产权和技术熟练度，多次对他的决策拒不执行，导致企业改革的力度大打折扣。 为什么当初没有预见到这些风险，在合同写清楚组织架构和人员安置呢？现在，宋朝栋心中有种上当受骗的感觉，深感对卡特的投入不值得，利器在手，不为所用，又有什么意义。看着这些年的积累挥霍如流水，自己还是低估了国际化的难度。 一着不慎，几个看出端倪的业内人士对于宋朝栋冒进的经营策略开始冷嘲热讽，甚至私下戏称他荣获了本年度最痴心妄想企业家的称号。 这样的情况，能不心累吗？ 可郝仁没有办法安慰宋朝栋，只有弱者才需要安慰，郝仁作为宋朝栋惺惺相惜的好友，潜力巨大的竞争对手，任何一句安慰的话都像看不起对方。 喝酒，也只能沉默。 “郝仁，你会不会觉得我心比天高，命比纸薄，非要拓展欧美市场，把好不容易的积累的家底消耗殆尽。” “朝栋，你这样做一定有你的理由，不用管外人说三道四。” “欧美市场一直被称为品牌的高地，我在英国多年，知道欧美人看不上中国货，我就是不服，想知道中国科技品牌能不能在高地活下来。是我太急于求成，以为没有海外知名度买一个品牌就好，是我太天真，技术上的短板居然想通过交易快速补齐，这趟国际化之路要无功而返了。” “我想我能懂你，如果我是你，可能也会同样的选择。” “不，你不会，你只会选择自研突破，你比我有耐心。” 郝仁没有问过宋朝栋的背景，想来家世并不简单，高科起初就是宋朝栋独立出资创立，在2003年tfa公司的外资注入之前，也一直陆陆续续有资金注入。宋朝栋行事大胆，这几年收购的大小企业也有十几家，硬件软件方面都有，只不过卡特电子最有名，所以传播面要广一些。 郝仁不知道自己如果以前有这样的家底，会怎么做，但从现在看来，沈同方说的就很准确直白，技术可以引进，但能力却只能自己修炼。 “朝栋，我不了解内情，不好给你经营方面的建议，但是，野心哪有这么容易实现，差距哪有这么容易填平，你别急。” “我现在很怀疑自己，也怀疑高科能不能被称为科技品牌。但不仅我们，所有的国产手机品牌都是缺芯少屏，最核心的两个部件，芯片和屏幕100％依赖进口，真叫我难受，去了了这两大块的成本，赚头少得可怜。” “这是我们俩进入这个行业前的状态，想要改变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我听说耀华想要自己做芯片？” “现在才刚开始，高科也想要吗？”新闻已经报道过，算不上什么公司机密，郝仁也没什么迟疑就说了。 “我想要试试另一个。” “另一个，你说的不会是屏幕吧？” “是啊，也是个硬骨头啊！” “谁说不是呢。” “但屏幕，我家算有点基础。” 第五十九章 看谁先捅破天 郝仁琢磨宋朝栋的“有点基础”到底是什么意思。 屏幕显示器和芯片作为手机最重要的两个部分，手机厂商深入上游去做屏幕一点都不奇怪。 目前市面上做屏幕最成功的手机厂商正是来自韩国的cf公司，毫不夸张地说，cf公司的手机发家史，就是屏幕制造史。 1993年，cf公司推出了它的第一款大哥大产品，采用正是自家生产的lcd液晶显示器，整个屏幕可以显示三行，但只能是图标、数字和字母，但在当时已经是极大的突破。到了1998年，cf的手机屏幕包括信号栏在内可以显示6行，比之前的显示尺寸大了整整一倍。 进入千禧年后，cf公司的屏幕有了质的发展，开启了彩屏时代，2002年的旗舰款手机拥有4096色的高色彩显示，屏幕分辨率为128x160，图形显示非常精细，全球销量超过了2000万部，堪称当年的机王。 至此，cf公司成了全球手机显示器制造商中名副其实的no.1。凭借财大气粗，投资丰厚，产能充足等优势，cf出品的屏幕优先自用后，还销售给其他设备厂商使用，是公司重要的利润支柱。 屏幕和芯片有个共同点，都是高投入、高风险、长周期的行业。所以耀华选择接入产品上游的方式是从芯片设计开始，而不是重资产的制造生产。 但屏幕和芯片又有不同，芯片看不见摸不着，很多性能需要长期使用才能感到差别，但屏幕是手机的门面，直接影响到用户交互的感知体验，好与坏，消费者一看便知。 所以，当宋朝栋说要深入屏幕制造时，郝仁心中着实震惊，这可是十亿甚至百亿级的工业大项目，宋朝栋哪来的资金一个人吃下来？ 正想着，融在夜色里的宋朝栋笑了笑，说道：“我还要谢谢你，是你提醒了我，欲速则不达，我这次想明白了。” “这个产业门槛极高，投入不菲，而且不是有钱就能解决的问题，你可要想清楚了。”郝仁真的为宋朝栋担心。 “所以说，家里有点基础我才做啊。” “基础？” “做朋友这么久，关于我的家庭背景，我以为你只是表面没有问，原来你私下也没有打听过。虽然我家老爷子比较低调，但以你的人脉，随便问问人，还是很容易知道的。” “你的父亲是？” “宋稽山。” “宋，宋，宋稽山，光华集团董事长？” “正是。” 来头不小，郝仁终于明白宋朝栋身上的风险偏好从何而来，原来是背后有金山银山。 光华集团成立于1989年，是一家集研发、生产、销售、服务于一体的国际化家电企业，产品远销海内外三十多个国家地区，种类丰富，包括电视、电脑、电冰箱、厨房电器等，其中电视连续多年市场占有率全球第一，年销售量高达2000多万台。 这么说来，宋朝栋如果能成功建起屏幕显示器生产线，光自家的手机、电脑、电视的供应就足够消耗产能，摊平成本了。在自家产品上规模使用，市场检验过产品质量后，何愁没有客户。而且借助光华集团的海外网络，出口创汇也不在话下。 郝仁松了口气，宋朝栋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哪怕是出身豪门，宋朝栋身上完全没有那种纨绔劲，不是头脑发热的人，自己的担心多余了。 “你背后这么大个背景，哪怕隔行如隔山，也有很多集团平台资源可以用，何必又是收购又是整合的，自己捯饬这么辛苦？” “家里又不止我一个孩子，就是我想事事都靠老爷子，恐怕也没那么容易。不过，话说回来，资金确实用了，集团人际关系复杂，能不惹就不惹吧。” 大家族有大家族的烦恼，宋朝栋高中就离开家乡一个人在英国生活，里面多少不得已可见一斑。 “你真是完全不把我当竞争对手，什么家族秘辛，什么公司业务，都敢和我讲，就不怕我泄密，让你上头版头条？” “这几天就要发新闻稿了，有什么好瞒你，再说，你搞你的芯片，我做我的屏幕，看谁先把国产缺芯少屏的壁垒给捅破了？” 宋朝栋一扫满脸的阴霾，像郝仁伸出了一只手。 “赌一顿饭。” “一言为定。” 两人的手用力地握在一起，相视一笑。 “我说你明明想清楚了，一开始还上天台来装什么忧郁，骗我安慰你？” “拉你上来吹吹凉风清醒清醒，怕你得意忘形。” “我才不信。” “我本来就是个深沉的人，你自己眼拙。” “你不要脸……” 世界电信大会圆满结束，隋祖禹和几个研发技术讲解人员先回公司，郝仁、陈竞男和穆言三人则多留一周。 周末，穆言安排了一个小型媒体酒会，正值辞旧迎新之际，正好向辛苦了一年的媒体老朋友表达一下谢意，并借机拓展下香港本地媒体。 郝仁和陈竞男要准备下周三与百脑汇的会谈。这几天，陈竞男手上越多百脑汇的资料，就越明白郝仁这样一个心理素质稳定的人，遇到李泽时会如此紧张了。 百脑汇不仅仅是香港本地电子产品零售商那么简单，它的电子产品连锁店遍布东南亚，甚至欧洲各大城市也有不少门店。另外，他是零售业中最看好电商发展的，已经提前布局东南亚和印度多个中小电商，并且开始试水低端电子产品的线上销售了。 如果说李东的聚星全国铺货能力强，那么他的表哥李泽具备的就是全球铺货能力了。如果耀华能够与百脑汇签下正式合同，那么等于耀华半只脚已经踏入海外公开市场，正好与vod的运营商销售网络相得益彰。 周三下午两点洽谈会议正式开始。郝仁、穆言、陈竞男三人坐在一边，另一边的主位是李泽，两旁是李泽的商务主管和助理。 李泽今天依旧是一身舒服的运动衫，据李东透露，李泽不喜欢被任何东西束缚的感觉，包括衣服，常说谁规定说在自己的主场一定要穿西装才正式呢？ 人已到齐，李泽直接开口。 “耀华公司的情况不用多做介绍了，我们内部已经了解得十分清楚。直说了，我对你们的产品感兴趣，今天叫你们过来，就是快速定下一个合作意向。” 郝仁喜欢这样直来直去，效率高。 “李总够爽快，有什么要求你就提吧。” “恰恰相反，我对你们没有要求，希望你们把商品的营销、销售、售后都全部交给我们。说白了，我比你们更熟悉香港市场。”李泽说着看向穆言：“穆言小姐，你是负责媒体关系，你看你来香港一家家拜访主流媒体，然后再和他们建立关系，需要的时间太久了，而百脑汇深耕香港这么多年，只要招招手，哪个媒体邀请不到。” 穆言点头说道：“没错，李总自然是要比我的媒体关系强百倍。” “但是，前提条件是你们给我们的价格比聚星低一层，销售返点我们要求不低于8％。就当百脑汇为你们产品提供全方位售前售后服务的费用。” “这个条件可不低。”郝仁大致判断后说。 “但你们省不少事。”李泽不容置疑地说。 郝仁在香港销售新手机的目的是为了练兵，利润可接受度高，李泽说的这些对一个新进去的品牌倒是合理，只是郝仁想多要一些别的资源。 “李总，百脑汇在东南亚等地也有零售网点，是不是也可以把我们的其他机型一并带出去试水。” “原来在这等着我呢？可以是可以，条件也是一样的，本地销售资格认证你们自己去做。” “耀华是有诚意的，这次就都看李总的意思了，但我能不能提个条件。” “请讲。” “让一些耀华员工到百脑汇深入学习，一同协助耀华产品销售。” 百脑汇经营海外市场多年，是耀华进军海外的好老师，郝仁打算让陈竞男遴选一批种子选手到百脑汇兼岗，一方面保证耀华产品信息能够随时准确传达，另一方面，跟着百脑汇把海外销售的门道摸清楚。 “行。具体的细节你和我的商务总监谈，我还有个会，先走了。” 本以为大的方向定下来后会很快，没想到百脑汇的代理政策和合同异常复杂，郝仁把商务和法务人员从深圳叫过来，接连讨论了整整三天。 就拿促销来说，在内地，都是厂商下达，代理执行。百脑汇则要求和耀华一同商量制定，并且要无条件配合百脑汇的各种产品套餐促销活动。 原因在于百脑汇最大的资产是持卡会员，拓展新客户的成本远远高于维持老客户数倍，与持卡会员建立并维持良好关系，是最具性价比的营销模式。 百脑汇卖谁的品牌不重要，提高顾客平均消费金额才是关键，积分、礼包套餐、金额减满等会员独享的优惠，正是要最大限度地发掘老顾客需求。于是，合同里明明白白写了近百条厂商义务，叫人眼花缭乱。 合同正式签下后，三人的港澳通行证只差一天过期，顾不得签约庆祝，匆匆回酒店收拾行囊，顶着如血的残阳一路狂奔，如倦鸟归巢般回到深圳。 第六十章 海外将士召集 郝仁这两周在香港累坏了，回到家饭也不吃，洗了个澡后，脑袋在碰到枕头的瞬间就失去意识。 在梦里，郝仁反复沉沦，记忆里的很多旧面孔如同展会上的人流，一遍遍从自己身边走过，也不说话，往事过眼云烟，熟人形同陌路。郝仁下意识地悲伤，昏昏沉沉间，闻到一股浓郁的鸡汤香味飘过。 郝仁用力睁开眼睛，好半天，才涣散的目光才重新聚焦在一起，看见床头的钟指向11点50分，猛地坐起才想起来，今天是周六，不用上班。 出了房间坐在沙发上，郝仁透过阳台的轻薄纱帘看到，外面有个纤长的身影再给绿植浇花。穆言喜欢植物，自从郝仁把钥匙给了她一把后，她就今天搬一盆明天搬一盆，在阳台上摆得错落有致，绿意盎然，让郝仁一套整齐得有点冷冰冰的房子平添几份生机。 像家了。 这时候，手机突然响起来，是母亲来电。 “喂，儿子，干嘛呢？” “妈，刚起床，怎么了。” “你要当舅舅了，郝娴生了，是个大胖小子，我们现在在医院。” “真的！太好了。我妹现在怎么样？” “累得睡着了，我出来走廊打，就不把电话给她了。” “不用，不用，好好休息。” “郝仁，不是妈说你，你也老大不小了，怎么还没对象，你要有个对象，周末就有人叫你起来吃早饭，不吃早饭对胃不好。你看，郝德有你这么大得时候，早就……” 郝仁最佩服老娘的就是，什么都能扯到找对象去，睡晚了是因为没对象，工作忙是因为没对象，不好好吃饭是因为没对象。 阳台门关着，穆言听不见里面说话，此时浇完花，转身微笑看着郝仁，微风吹起她的长发，美得不可方物。 要不要带穆言回老家，吓一吓家里人呢？算了，两人世界还没有过够，还是再等等。 “喂，在听吗？你这孩子怎么不搭话。” “在在在，我心里有数，你们等着吧。” 郝仁如今回家过年，是成竹在胸，心里不慌了。 周一到了办公室，郝仁看到了好久不见的汤媛，整个人瘦了，也更神采飞扬了。 “郝总，北京、上海、西安、武汉四地的研究所新员工全部搬迁完毕，你什么时候有空能去参观参观？” “忙完这阵子就去。有事麻烦你去办。”郝仁突然想到汤媛已经不是自己秘书了，又说：“忘了，我现在秘书不是你了，我去叫小陈。” 汤媛听了还不高兴了，说道：“什么事是小陈干得了，我干不了的？” “行行行，麻烦你帮我通知下竞男姐、隋祖禹、穆言和冯都都，下午2点做世界电信大会复盘，还有你。” “我？” “对，你也来。” 汤媛终于找到那种久违的感觉，这半年大部分事情都要自己拿主意，偶尔干点不经大脑的事务，莫名有种放松的感觉，于是，高高兴兴回自己的办公位去发会议通知去了。 陈竞男和冯都都接到电话就放下手里的活，到会议室等候。隋祖禹一开始听到汤媛的声音挺兴奋，得知是郝仁召集复盘会，知道肯定有进一步的安排，于是又把这次香港客户交流过程中提到需求点又整理了一遍。 复盘是一个围棋术语，本意是对弈者下完一盘棋之后，重新在棋盘上把对弈过程“摆”一遍， 看看哪些地方下得好，哪些下得不好。 在现代企业管理中，复盘是对结束的企业活动进行总结的过程，以往的研发工作中，郝仁就习惯第一时间对每一代产品进行目标回顾、结果评估、原因分析、计划制定。接任耀华终端之后，他要求所有工作后都要以复盘结束，只要完成这四个步骤，得失了然于胸。 下午两点，会议正式开始。 郝仁相关的人员都已经到齐，便说：“世界电信大会已经结束，第一次参加展会，有很多考虑不周的地方，老规矩，我们今天就复盘总结一下，不捂盖子，就事论事，从营销侧开始。” 穆言站起来说道：“截止今天，关于耀华参加世界电信大会的报道共有579篇，其中，行业垂直类媒体134篇，综合性媒体410篇，剩下的是自媒体。数量上来说，已经达到了预期，但质量还有待提高，有几个方面，一是媒体的报道篇幅低于竞品，原因为我们内容准备不够丰富，二是我们对待突发事件的能力不足，比如和百脑汇的合作没有及时报道出来等……” 展会是了解对手产品最好的机会，隋祖禹接待客户之余，到各展台刺探竞品情况，出具了一份分析报告：“这次展会手机数据服务唱主角，以国际巨头mot，这次展示了多项技术和应用，包括视频、gps，ngi等，有一个变化就是以往mot高端商务机占主角，但这次同时推出了中端超薄手机，主打轻松易用，适合入门，低端时尚手机，价位低到千元以下，可见下一代网络时代，mot想通吃……” “过了这么多年，三巨头的国内位置还是很难撼动，cf不好好和他们缠斗，还有心情整天找我斗嘴。”郝仁想起展会上斗鸡一般的韩在舟，顿觉十分无奈。 “竞男姐，你继续吧。” “好的，整个展会共计接待客户169位，其中受邀客户73位，散客96位，商业线索23个，其中预估订单金额较大的是vod和百脑汇，现在都已经有专人跟进了，后面涉及产品定制或者排产需求，会整理后再和隋工和姜总讨论……” “总结完了，例行的工作我就不提了，都是行活。我今天特别把冯都都和汤媛叫来，是有一个重要的事要和你们商量。” 汤媛刚才还纳闷地坐了一下午，终于听到和自己有关，立马来了精神。 “如今我们开始进入海外市场，现在的当务之急是筹建海外人才队伍。我周末也咨询了有外销经验的老同事，海外运营成本高，初期不宜大操大办，把队伍复制一份拉过去，我们要建一只以销售、服务、解决方案为核心的铁三角队伍，营销、行政、财经等打辅助，为铁三角提供强力支撑。” “是要社会招聘相关经验的熟手，还是从内部选拔呢？”冯都都问道。 “分情况，解决方案和服务的人适合从研发选拔，新招聘的不熟悉产品。销售的可能要招聘一些，目前国内销售英语能拿出手的不多，选拔出来先送到百脑汇去锻炼，适应海外市场环境。” 陈竞男明白了为什么与百脑汇谈判过程，郝仁提出让一些耀华员工去兼岗，原来是要借别人的舞台练自己的兵。 想到这，陈竞男给郝仁暗暗在心里翘了个大拇指，免得众人面前显得马屁精。 “竞男姐，你这边的事要想深一些，去百脑汇锻炼的人不仅要学习如何海外和渠道打招呼，还要要学海外如何开店。” “我们要开自己的门店了吗？而且是在海外先行？”陈竞男觉得这个思路，有点还没学会走就要跑了。 “要准备，无论海内外，任何的依赖性都不好，无论渠道还是技术。” “明白了。” “汤媛，等海外销售国家定下来，研究一下员工的后勤问题，员工在国外工作不比在国内，一定生活上要多多照顾。” “好的，到时候我会实地考察下。”汤媛应下。 “冯都都，公司内发召集令吧！”郝仁起身强调。 “选精兵强将，在海外，一个人要能撑起一个团。” 周三，一封远征军召集令发到了每个员工的邮箱。 “耀华从诞生之日起，就有一个关于远方的梦想，国内市场不是最终的归宿，海外还有广阔舞台。 即日起，愿意到海外发展的兄弟姐妹可以点击下方报名按钮，更多福利补贴信息请查看邮件下方，报名截止日期2月15日。 期待我们一起，走向星辰大海。” 像一枚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到海外一时之间成为近期耀华的最热员工话题，茶余饭后只要一有时间就能聚齐一群人各抒己见。 “我看海外补贴都是给你们单身汉的，我拖家带口怎么走？” “政策你没看，有家人同去的，家人也领一份工资。” “再想想吧，这可不是小决定。” “可不是，公司都给一个多月时间思考。” “邮件说了，报名了也要考核语言和业务，不是想去就能去的。” …… 陈虎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邮件，李子健手掌在他面前晃了晃。 “虎子，你想去？” “嗯，想去，还没有出过国。” “可，不是欧洲美国，是非洲。” “你看这个补助，发美金，一睁眼一闭眼，几十美金就到手了，和天上掉馅饼一样。你不去吗？” “我不去，隋工好多项目还在我这，我肯定走不开。” “我的项目正好快结束了，我现在就要报名了。” “非洲很艰苦，要不要再想想？” “不想了，就是现在。” 第六十一章 万事还有你我 vod的考察团展会结束后两周到来，除了已经打过交道的西非高级副总裁艾瑞克.菲洛斯和西非采购主管艾米.阿克，负责整个非洲终端业务总裁戴维.劳伦斯也来了，随行三个技术高级工程师、两个谈判官和一个中文翻译。 一行人浩浩荡荡抵达深圳后，就迫不及待前往耀华终端公司的工厂参观，敬业程度刷新了隋祖禹以前对欧洲人的拖拉印象。 郝仁经过这几天的资料查阅，对vod的急迫心里有数。 这个国际通信巨头过去这几年过得不好。 在品牌根基的欧洲市场，vod面临增长缓慢，不断饱和的压力。三年来，为布局未来网络，斥巨资拿下欧洲多国3g牌照，无奈消费者使用习惯一直没行程，投资无法收回，反而是vod曾经3g拍卖的手下败将通过2.5g网络赚得盆满钵满。 在日本，作为跨国运营商的vod却又慢了一拍，第一波稻子被其他竞争对手割走。尽管后来追加投资24亿美金，却难掩颓势，落后其他先发制人的厂商一大截。 vod毕竟驰骋国际市场多年，知道失之东隅，收之桑榆。目光迅速转向新兴国家市场，亚太和非洲。以新兴市场的高速增长，为重返欧洲日本赢取时间。 耀华第一代产品耀华t1上市后，由于代工和自有品牌产能矛盾，隋祖禹提议引入erp资源管理系统，并进行企业管理变革项目。如今经过这两年的不断优化，整个公司管理效率今非昔比，直观地体现就在生产线上。 工人有条不紊地在生产线上忙碌，数据看板上一个个数字鲜活地跳动，向访客展示熟练的操作能力和高效的生产能力。 郝仁自己看着觉得很满意，不过旁边的vod客人依旧不苟言笑，随同而来的技术工程师直接凑近了去。 高建军新员工培训完又被郝仁返聘回来，做耀华手机产品线的质量指导。 他站在郝仁身后，悄悄凑耳边说：“这几个人是行家，还好我们也不是盖的。” “高师傅，那个黄卷毛看什么呢？盯着热熔设备老半天了。”郝仁低声问。 “他在看热熔头。热熔头在处理卡槽的塑料时，用久了塑料残余会粘上面，如果不及时清理，热熔头的温度降低，产品设定的参数会发生微小偏移。” 郝仁大惊，没想到vod客户看着呢仔细，自己都海外召集令都发出去了，万一这关没过，完成全公司笑柄了。 高建军看出郝仁心思，宽慰道：“担心啥？不相信自家产品线？” “哪能？” “放心吧，我自己带的人心里有数。” 果然，被盯住的女工停下来，清理完塑料残余才继续操作。 大家继续朝前走，郝仁发现这排工位有点不一样，几个月前他才带着沈同方来这看过应届毕业生打螺丝。 “发现没有什么不同吗？”高建军问。 “多了一个机器手臂？” “我们安装了垂直手臂，这样螺丝就不会打偏了，夹具除了标注打入顺序，还设了个开关，手机放进去后，如果不打完螺丝就不会松开。别看改动不大，缺陷率从2000ppm降到5ppm，这个数值保管客户满意。”高建军得意的说道。 郝仁返聘高建军，其实是因为高建军退休后，在家闲不住，下棋跳舞他不爱，不是把院子挖得泥泞不堪，就是和李秀梅吵架。李秀梅没法了，只好找郝仁帮忙给高建军找个事做，钱多少不要紧，不要整天呆家里就行。 可高建军是谁？几十年的老工人，进了厂，怎么可能做闲职呢，可不就到处发光发热了。 “辛苦高师傅，又天天加班了吧？” “钟楠那小子提醒我的，别说大学生脑袋真灵光。” 这时，vod的那个黄毛工程师朝郝仁走过来，问自己能不能随便找个工人聊聊。 郝仁点头同意，心想怪不得参观不要讲解，原来是不看广告，要看疗效，直接和工人对话了解真实信息。 不过，黄毛工程师抽中的女工正是高建军最得意的徒弟，各种问题对答如流，6s车间管理要求也能张口就来。 vod的所有人总算认可耀华全国第一代工大厂的生产实力，最终双方签下为期2年的合作意向书，耀华将为其提供符合品牌标准的定制手机，具体的细节沟通则后续由相关人员跟进。 当晚，郝仁叫上穆言和陈竞男，请vod的外宾到地王大厦顶楼旋转餐厅庆祝，合作谈成，几人都挺高兴，一杯接一杯的喝。 郝仁透过玻璃往外看，有一条暗夜里的河将两处灯火分隔，一边是香港，一边是深圳，同样的高楼林立，同样的灿若星河。大学毕业刚来深圳的那会，赵扬带他来过这里，那时候是傍晚，近处人间烟火的民房，远处才是鳞次栉比的大厦。如今却是一个世界，两处繁华了，没差了。 艾瑞克.菲洛斯喝多了，摇着红酒杯，满脸通红朝郝仁走过来。 “这里好美，中国发展太快了，很多年前我从这里往下看，还到处都是工地呢。真该叫韩在舟多看看。” “韩代表负责中国区，应该如果中国好多地方。” “他这几年才来中国的，要不是原来负责中国区业务的人受贿被抓，也轮不到他了。” “我和韩代表不怎么熟，他的事我知之甚少。” “他真应该多走走长长见识，体会到中国的发展速度，就不会这么自大了。你知道吗？韩在舟有多自以为是，之前我们去了你们展台，后来他派人给我递了一堆耀华的黑材料。” “说我们什么呢？”郝仁挺有兴趣知道。 “说你们质量差，在中国只能在农村卖，城里人都看不上，说你们土……” “他说得也是事实，我们确实市场份额不够高，正想从一二线城市抢夺他的蛋糕。” 艾瑞克.菲洛斯迷蒙地看着郝仁，摇摇头说道：“cf产品质量也没有怎么样，各种毛病，没想到能在中国卖这么多，你们中国人只喜欢舶来品？” “以后我们起来就没他们什么事了。”郝仁坚定地说道。 夜已深沉，宾主尽欢散去。 果然是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海外派遣员工的福利待遇都有了质的提升，工资不变，额外每天有艰苦补贴、饮食补贴、离家补贴等，如果携带配偶一同前往还有探亲补贴。 陈虎粗粗算了一笔账，海外吃住都可以报销，算上工资和各种补助，呆不到两三年，就可以买一套80平米的房子在这个城市立足了，这简直挣钱速度如同坐上了火箭一般，噌噌往上窜。 利诱之下，报名的人实在太多了，基本都是陈虎这样的小年轻。外派名额显得不够，只能进行择优选拔，考专业、考英语。 这下公司办公大楼摇身一变成了学校，员工每天早出晚归，利用工作之余争分夺秒地进行外语学习。一上午，郝仁在走向办公室短短的20米过道上，能撞到两三个抱着书背单词的员工，都不知道应该鼓励还是批评。 最终，外派报名人数共有138人，通过商务英语考试和专业考试的员工只有23人，可见筛选之严格，完全按照郝仁要求的精英中的精英来选。春节过后，这23人将陆陆续续地派往东南亚和非洲等地。 临近春节，今年的耀华的年会比往年都要盛大，除了传统的吃饭颁奖，还特别为这二十三名员工举办了送行仪式。 赵扬对耀华终端短短三年，直接从国内冲到海外十分惊喜。虽然耀华的代工业务一半以上也是出口，可是到底是贴着别人的品牌，由别人带着走出国门的，和用自己真名走出去的到底不同。 看着眼前这些朝气蓬勃的年轻人，单枪匹马地就要去外面闯荡，赵扬十分感慨。有的国家哪怕打开地图，都要花很久的时间才能找到，他们就这样毫不犹豫朝着未知进发了，勇气可嘉。 陈虎觉得今天是自己的一个重要时刻，如同一个勇士在出征前接受将军和战友的祝福，陈虎相信自己会是开疆拓土的猛将，相信自己在异国他乡干出一番事业，此刻站在舞台，竟然想要怒吼一声。 赵扬和郝仁已经走到面前，准备给陈虎任命书。 “陈虎，还记得以前一起调研时我问过你的问题吗？让你重回农村做市场，你敢不敢？”郝仁问道。 “记得，只是我没想到是外国的农村。不过没关系，我这也是说到做到了。”陈虎说道。 “没错，年轻人就是像这样天不怕地不怕。”赵扬说完，把任命书颁给陈虎，走向下一个人。 待任命书颁发后，赵扬发言完，郝仁重新站上舞台举起一杯酒，对即将出海的23人说道： “从今以后，大家就是去挣外国人钱了，只管卯足劲开辟新天地，不要有任何后顾之忧，你们身后有全体兄弟姐妹的支持，一定记住，无论遇到什么困难，万事还有我们。” 第六十二章 非洲大陆你好 2006年的春节比往年来得更早，大家提前拿到年终奖，喜滋滋地开始收拾行囊回老家了。 郝仁最近心里有事，临近假期都开心不起来。和穆言在一起快半年了，自己是真心想要和这个女人走下去。家里老娘隔三差五地催促找对象，郝仁有心想要带穆言回四川见见父母，可一想到她不愿意公开和郝仁的恋情，是不是也不想告诉父母。 郝仁心思百转千回，设想了多种探究的方式，最后想想可能相处时日尚短，深入交往一些日子再说，免得让穆言有压迫感，觉得自己轻浮，于是，断了自己有些操之过急的念头。 穆言这边呢，心里有疑问说不出口，几次听郝仁和家人通电话，只言片语似在催婚，郝仁也不说自己有女朋友，只是一惯敷衍。 难道自己不是他命中注定的那个人吗？但平时两人相处又无比合拍，郝仁事事以自己为重，甚至可以说是无微不至，连家里的猫都有叛变的迹象，穆言有点看不懂了。 临行前，郝仁低头给穆言检查行李。 “你看看还有什么要带的？我给你爸妈买的礼物放在箱子右边，到了你记得拿出来。羽绒服放最上面，一下飞机你就拿出来穿上，我查了南京气温只有零下5摄氏度……” 穆言抱着一杯茶在沙发上听郝仁事无巨细地交代，仿佛自己是第一次出远门的孩子。 “郝仁。”穆言轻轻唤他。 “嗯。”郝仁抬头。 “你这次回家有没有忘记带什么？” “没有，我一个男的，带几件换洗衣服就行了。” “没有了么？” “好像没了？怎么了？” “没事。” 郝仁心想，怎么问得没头没脑的，男人去哪不是提脚就走。 穆言心想，唉，怎么想不起带我呢？ 陈虎当初一腔热血报名申请去海外拓展，根本就是自己的主意，打算过年再和家人说一声。 陈虎年前请了两天假，下了飞机坐着大巴车绕着盘山公路行进。云南的天气一山有四季，十里不同天，随着海拔的升降，陈虎身上的毛衣穿穿脱脱几次，总算到了村口。 还没进家门，就听到院子里猪叫狗吠，一家人吵吵嚷嚷，热闹非凡。陈虎往屋里喊了一声，全家人出来迎接，一看什么七大姑八大姨，认识的不认识的亲戚都来了，显得他家的大院子都显得有些拥挤。 村里的人如今都知道陈虎出息了，在大城市跟着有钱的老板干得风生水起，工资高得一年就能给家里盖一栋楼。听说陈虎今天回来，但凡沾亲带故的全部一窝蜂涌入陈虎家中，看看能不能见到听到一些稀罕玩意。 陈虎妈爽快好客，只要进门的人通通招待，一边张罗老头子杀鸡杀猪，一边给客人递烟递糖。 “虎子，回来了。” “嗯嗯，叔叔孃孃好，姑爹姑妈好，舅爷舅奶好……坐坐坐……” 陈虎光是打一圈招呼都用了好几分钟，对比自己童年时，作为全村的困难户，就是走亲的大年初一都没什么响动，工作后这些年才知道自己家竟然有这么多亲戚。 陈虎妈看陈虎一脸风尘仆仆，递过来一条温热的湿毛巾叫他擦擦脸。 “虎子，你坐一会，马上开饭。” 陈虎老舅放下手里咕噜作响的水烟，凑过来问：“虎子，你这次给你妈带什么了？你妈拉扯你们几个娃不容易，可别挣了大钱忘恩负义啊！” “没喝酒就说胡话了，他家的房不是虎子出钱盖的。”陈虎的二姑妈瞪了一眼挑起沉重话题的老舅，扭头对陈虎说道：“虎子，大城市一个月能挣多少？你出息了，你哥中专毕业在家愣是找不到什么好工作，去你那能帮忙找找工作吗？” “虎子，有女朋友了么？都说城里的女人不靠谱，还是同乡好，知根知底，要不三孃给你介绍。” 陈虎听着大家七嘴八舌地议论自己，连连摆手，说道：“我很快就不在深圳了，我要外派非洲了。老舅放心，我会对我妈好。二姑妈，找工作得先投简历，面试上了再去，大城市不好托关系。三孃，对象算了，谁愿意和我去非洲……” 大家突然安静了，陈虎妈放下手里的活，跑过来把陈虎拉进屋质问道：“虎子，去什么非洲，怎么没有提前和家里商量？是老板强制要求的吗？” “我自己申请的，我想出去闯闯。” “从云南闯到广东还不够，还要闯非洲。非洲是什么地方，电视上说那里很危险，你们能卖什么呀？” “公司要拓展海外市场，非洲很大，不是所有地方都一样，我肯定会很小心的，挣了钱给家里改善生活。” “钱多少才够啊，差不多得了，你从小是个有主意的，妈管不了这么多，你自己想清楚。” 说完，陈虎妈出了房间，陈虎也跟着出来了，大家又七嘴八舌围了上来。 “非洲有很多传染病，很危险的。” “上街都要拿把枪，到处都是抢劫的。” “虎子，你果真要去卖命啊？” …… 新年在热闹中很快过去，陈虎以为家人默认了自己的决定，没想到一来公司，郝仁就把陈虎叫到办公室。 “你妈昨天给我打了电话。” 陈虎脑子嗡的一声，不知道自己妈啥时候翻到老板电话，为什么自己给郝仁电话备注耀华老板。不知道他们会说些什么，郝仁不会取消他的外派资格了吧。 “郝总，这……”陈虎支支吾吾没想好怎么说。 “你有个好母亲，她说支持你的决定，但是很担心，所以电话问问公司有没有什么措施保证员工安全。多谢她的提醒，我深感儿行千里母担忧，让hr和行政安排妥当再让员工外派，也统一给大家的父母做一次沟通。” “多谢，郝总。” “我应该谢谢你们，外派的事你再考虑考虑。” “我考虑好了，去。” 陈虎没有想到出一趟国这么麻烦，签证、体检、打疫苗，所有都办完，十天半个月过去了，就等公司一声令下就出发。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在外派员工出发之前，汤媛已经带上两个员工登上了前往尼日利亚的飞机，这正是陈虎外派的目的地，vod的非洲重点国家。 本来郝仁不同意汤媛一个女性前往非洲，汤媛却认为，作为行政主管，自己有义务在员工抵达前安排好一切。而且，她的内心无比地渴望做踏出第一步的那个人。 于是，汤媛三人从香港出发，在迪拜转机，然后再前往尼日利亚首都阿布贾。 汤媛临窗而坐，身边是一同出行的张舟和庄晓丹，这是一架一排只有四个座位的小型飞机，在云层之中穿梭，如同寒风中打着旋的落叶，随着气流剧烈地颠簸，震得三人胆战心惊。 经过十几个小时的路程，飞机终于开始下降，汤媛透过车窗看到了薄薄轻雾笼罩下的城市，方块状的房屋像积木一样排布在平原上，五颜六色，密密麻麻。 尼日利亚是非洲第一人口大国，总人口2亿左右，占非洲总人口的16％，同时也是非洲第一大经济体和非洲能源资源大国，经济相对其非洲他国家相对良好。尽管如此，这个国家抢劫、偷窃、帮派冲突等暴力事件频发，汤媛一行人初来乍到，不得不处处小心。 出了机场，三人在乘坐面包车前往市区酒店，为了保险起见，节俭如汤媛也不得不选择最有保障的五星级酒店。 经过一晚的休息，三人都恢复了精神，立时就要启动尼日利亚代表处的建设工作了。餐厅碰头后商量后，三人决定先一同去大使馆报备，然后兵分两路，汤媛和张舟物色办公地及员工住处等，庄晓丹则到政府机构提交注册申请。 汤媛昨日在酒店订下辆小面包车和一个司机一个保安，早餐过后，三人都上了车。庄晓丹坐后面，汤媛和张舟坐中间，前面是司机和保安，保安手持枪支，司机头戴毡帽，两人都如铁塔一般魁梧，显得三人格外娇小。 不一会，三人找到了大使馆，找到了经商处。随着我国“走出去”对外投资日盛，来到尼日利亚的中资企业越来越多。才上午十点，经商处来办事的访客已经开始排队。 汤媛取了号，前面竟有10人等待，便巡视大厅一周，四下找人取取经。 来这里时候办事的人大多三五成群在交谈，汤媛只在房间的东南角看到一个中年男子在独自翻阅资料，便走过去坐下来。 “你好，请问你是一个人来吗？我是耀华终端有限公司的汤媛，可以坐你旁边吗？” 来人抬眸，看了汤媛一眼，把身子往里面挪了挪。 “请坐，我是中国铁建的陈晨。” “你是第一次来阿布贾吗？” “我在这里工作六年了。” 汤媛大喜，虽然来之前已经查阅了不少尼日利亚的资料，但真正落地发现里面真真假假，比如上面提到的房屋中介，昨天询问酒店竟然无人知晓。 于是，就把心中的疑问一股脑地朝陈晨抛出，陈晨是个实在人，事无巨细地为汤媛解答。 “我们中资企业大多在富人区租住别墅，有的办公住宿一体，有的在市中心还有租办公楼，阿布贾经常停水停电，富人区相对好一些，你可以到这个街区找找中介，一般租房两年起，价格根据设施不同，大约……” 汤媛庆幸排队的时间足够久，办完事出来后很多情况已经胸有成竹。 第六十三章 送人过来陪你 汤媛和张舟按照陈晨的指引，找到了其推荐的一家房屋中介，一名英语很好的高大本地男子接待了两人，了解需求后，便前往外籍人士和外交官比较集中的maitama区逐一看房。 尼日利亚基础设施落后，若不是一路坐车过来，有道路两旁低矮的棚户做参照，汤媛简直不敢相信这里就是阿布贾的富人区。 几人在一套普普通通的白色小楼前停下，中介男子掏出一串钥匙开了铁门，一边介绍房屋状况，一边带着两人进门。 “这栋楼一共五层，地下一层，地上四层。设施完备，家具齐全，厨房可以直接开火，游泳池、健身房都可以使用，主人是黎巴嫩商人，很好说话，价钱好说……” 汤媛看着略有着空荡荡的房间和荒草丛生的院子，心想哪来的家具齐全。 中介男子看汤媛兴味索然，立刻补充道：“这里24小时有水有电，已经一年多没有断过电，就凭这点，已经超出了大多数人的想象。” 这样一说，汤媛想起陈晨初来尼日利亚时常断电的经历，对这套房的感观立马好了很多。又见后院一棵凤凰树正红得娇艳，像极了天上随手扯下的一片晚霞。这种树深圳街道上很多，在这里看到，让远离家乡的人也有了寄托。 “张舟，我看这种五层的小楼应该能满足现阶段的需求。一楼做厨房餐厅，地下室做个健身房和储蓄间，二楼做办公地和会议室，昨天我和郝总商量，现在业务量还没有这么大，办公室可以慢点租。三楼四楼就是员工宿舍，常驻的员工应该够了，短期出差有房间就住这里，没有就暂时住酒店。” “可能房间需要再多几间，考虑还有厨师和保安。另外，院子再大一些可能更方便员工锻炼，不然我们再多看几家。” “还是你考虑周到，我们再看看。” 汤媛当然不会马上定下来，还要考虑一下交通、餐饮等各种问题，于是，两人在这个区逛了好久，接连又看了好几套房，都只是记下，没给订金。 这样，下午很快过去，日已西垂，两人告别中介，匆匆赶会酒店，避免夜晚在外面逗留。 接下来的日子，汤媛几乎把陈晨推荐的片区都看了个遍了，最终定下了一套五层楼带泳池院子的小洋房。保姆保安也从一家中介选定，等国内员工过来就可以到岗。厨师汤媛则听从陈晨的建议，从国内带一个过来，中国菜是缓解乡愁的良药。 另一头，庄晓丹经历一些波折，总算完成代表处的登记注册。长期以来，尼日利亚腐败现象严重，庄晓丹去登记注册，办事人员明里暗里提示他要一些好处费。一开始，庄晓丹想着这种费用回公司不好报销，就拒绝了。不想申请表泥牛入海，没了踪迹。只好来回跑了几趟，最终还是给了钱才办下来。 一个知情人和庄晓丹说，在这里谋生的中国人不少，这边的政府官员定期会查华人的从业证件，过期或者不齐全处以处罚。结果，很多商人不守规则，不按时登记延期，每次查就拿钱了事，本地官员吃了一两次甜头，查得更频繁了，甚至没事找事。 庄晓丹回来把这些情况和汤媛说了，汤媛就着手开始编撰员工尼日利亚生活守则，把诸多注意事项在里面着重标注。 在大家都在为新的一年争取良好的开局时，郝仁手上已经拿到2005年的国内手机市场分析报告了。 一言以蔽之，哀鸿遍野。 2005年手机市场最大的政策变化就是，年初国家发改委正式颁布《移动通信系统及终端投资项目核准的若干规定》，移动通信产品投资项目由审批制改为核准制，实施长达六年的手机制造牌照制度正式终结。 1999年以来的手机牌照制度虽然本意保护国产品牌，却把很多有实力企业拒之门外，也造成有牌照的厂商利用牌照寻租，引发广发厂商的不满，2004年一家叫奥斯的厂商甚至将信息产业部告上法庭。 从2005起，牌照制被废止，只要企业满足规定中要求的资质、资金规模和技术实力就可以递交申请。如具备3年以上经营历史、手机投资项目的单位注册资本不低于两亿元人民币、具有完善的开发平台和研究环境，具备完整的整机、单元电路硬件设计能力，及结构外观设计能力等。 这一规定推出后，具备手机制造的厂商由2005年前的37家，一年之内飙升至100多家，入市的企业有很大一部分来自家电企业，他们本身就具备良好的制造能力、销售渠道和资金优势。而手机行业30％的利润空间，相比家电行业的10％堪称暴利，极具诱惑力。 高端市场由国外巨头把持，地位稳如泰山，新入局者来势汹汹，势必给本已刀光剑影的中低端市场带来更大的冲击，利润空间接下来将受到更严厉的打压。 更重要的是2006年已经是我国加入世界贸易组织的第五年，按照约定，部分电子科技产品要实行零关税了，涌入的国外巨头更多了，国产品牌完完全全被拉齐到一条线竞争了。 郝仁叹了口气，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有利润空间的地方就有新竞争者，手上若没有点自研的真材实料，迟早科技产品卖成白菜价。 高端市场虽然门槛高，但每一波市场冲击，最不受影响的正是高端市场，高端市场用户品牌忠诚度高，价格敏感度低。郝仁暗下决心，无论多艰难，都要向着这个方向迈进，不要在这个价格战的泥沼沉沦了。 市场瞬息万变，郝仁破局办法还是照旧，一方面，着眼于未来的技术开发，下一代网络的脚步越来越近，耀华要尽快在市场中优化3g手机，等中国市场3g网络开放好一鸣惊人，抢占先机。另一方面，持续挖掘利润空间，国内市场热烈，就扩展到海外，这一点宋朝栋想得比较早，虽然过于激进广受诟病，但思路郝仁认为是对的，耀华能做的就是步子要加稳健一些。 从数据上看，2005年全国生产手机30306.09万部，比上年增长22.2％，前四依旧被酷美、mot、爱达、cf四个国外巨头占据，宋朝栋的高科掉到第五，耀华位于第九，不上不下。 不过，郝仁现在已经想明白了，没有过分在意这些数据了。于是，郝仁放下手中报告，出了办公室，去找隋祖禹。 隋祖禹正在会议室和李子健、齐飞华讨论vod的订单。 vod的合作协议虽已经签下，但提要求却一点都不含糊。齐飞华按照对方要求逐一优化后，通过第三方机构检测才给送审vod，没想到一周后被打回来，说还需根据非洲市场做产品差异化。 看到郝仁进来，隋祖禹就把vod的事详细说了一遍。 郝仁听了后没什么头绪，只是想起报告上的部分趋势分析。 “不然先休息一下，换换思路？” “行，大家注意十分钟。” 隋祖禹已经讨论了三小时，浑身疲惫，听郝仁这么说，就坐下来转动有点劳损的肩膀脖子，弄得骨头咔咔作响。 “我刚翻了2005年的分析报告，手机的功能点无非这些，所谓的差异化也是在功能点的区别。我说点报告上的内容给你开开思路，多媒体手机，游戏音乐开道，比如爱达一直把娱乐优势发挥到极致。拍照型手机，发展最为迅速，去年初才80万像素，年底酷美就已经发布200万像素手机……” 隋祖禹听郝仁说得脑袋嗡嗡直响，趋势清晰，但本地最能差异竞品的点却模糊不清。 “说实话我们缺乏客户洞察的部分，得真的调研过本地消费者才知道，不然坐在办公室想的产品差异化我怕南辕北辙。”隋祖禹说道。 这时，郝仁的手机铃声响起，汤媛。 “郝总，我这边紧张顺利，代表处的手续已经办理完成，员工住处和生活设施都敲定好了，我试住了几天觉得很舒适。另外还麻烦冯总监安排人从潮汕找了个厨师，办完手续就能过来。可以请大家陆续过来了。” 郝仁觉得汤媛做事越来越有章法，短短时间就能在异国他乡把事情处理妥当。 “你那边安全治安怎么样？我一直不放心你一个女孩子过去。” “请了保安，持枪的很威风，出行都很安全。吃住都在富人区，水电各方面比较有保障，郝总放心。” 郝仁听了心里稍安，突然灵机一动，嘴角上扬。 “汤媛，送一个人过来陪你可好？” 隋祖禹听到电话里飘出一句“谁啊？”，瞪着郝仁，用食指指了自己几下，不发声地动动嘴唇，问道：“是我吗？是我吗？” 郝仁不理隋祖禹，故意转身背对着他，继续慢悠悠地讲电话：“到时候，你就知道了，不用帮他准备太多，他皮糙肉厚的不讲究。” “好的，我写了份外派员工行为守则，我这就给他发过去。”汤媛脑海中出现的人是陈虎，他确实皮糙肉厚，自己也申请了外派，来尼日利亚再合适不过了。 “你知道是谁？” “知道，知道。” 郝仁想这两人还真是心有灵犀，于是拍拍隋祖禹的肩膀。 “办签证吧，你不是要去做用户调研？” 第六十四章 周末打翻醋坛 汤媛的尼日利亚之行能如此顺利，多亏了陈晨的帮忙。最近一切步入正轨，只剩下例行工作，汤媛便有了闲时，打算请陈晨吃饭好好答谢一番。 没想到倒是陈晨先来了电话，约汤媛一起过周末。人在异国他乡，但凡能说个中文，人与人之间的感情都会近上几分。汤媛想都没想就答应了，只是有言在先，不要因为自己是女性就抢账单，陈晨只是笑笑，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星期六一早，陈晨开着一辆高大的吉普车停在汤媛租住的别墅门口，看到汤媛一声牛仔白t，干净得像个女大学生，连忙下车开门，稍稍轻扶一把让人上车。 “晨哥，你今天还租了车？” 陈晨今年31岁，只比汤媛大4岁，一毕业就被公司派到尼日利亚做基建，至今未婚。但由于常年在户外工作，风吹日晒，皮肤黝黑，有一些显老，第一次见到时，还让汤媛误会陈晨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已婚男人。 “不是我租的，是我买的二手车。我在这边常驻好多年，有辆车方便些。尼日利亚的道路状况很不好，买新车很不划算，而且车辆也没有报废制度，实际上大部分人使用超期。于是导致这边的二手车市场十分兴盛，很多发达国家淘汰下来的车辆，豪车普通车都有，十分便宜。你要是想要弄一辆，我可以带你去二手车市场逛逛。” 陈晨对尼日利亚的了解几乎延伸到生活的方方面面，基本上汤媛能问出来的，陈晨都能说得头头是道，只是。 “晨哥，不用了，我在这边不会待特别久，可能就一两个月，事情做完就回国了。” 陈晨显握方向盘的手顿了顿，掩盖不住满脸失望的神色，他有点佩服汤媛冲闯的个性，年纪不大，人生地不熟，就敢和两个同事来艰苦地区开拓市场。看到她又是租房子又是办手续的，以为她要在这扎根，心里还期待有点什么可能。 不过，陈晨很快调整过来，多个朋友不是什么坏事，以后的事谁知道呢。 “也好，早些回国也好，尼日利亚不是什么好地方。” “我也想家了，晨哥，今天带我去哪里？” “今天带你尼日利亚首都一日游，逛逛市区买买东西，看看我们公司给尼日利亚建造的工程，然后吃一顿全市最好的中国菜。” 听到最后一句，汤媛都快跳起来了，来了一个多月，她最不适应的就是饮食了。每个深夜，她缓解思乡之情的方式便是祷告般地默念家乡菜，农家小炒肉、剁椒鱼头、辣子鸡丁、辣椒擂皮蛋…… “晨哥，太好了，最后一个项目我最喜欢，全市最好的中餐厅在哪里？” “这是个秘密，到时候你就揭晓了。” “还能这样？” 吉普车在尘土飞扬的道路上颠簸，两人说说笑笑非常愉快。 就在此时，汤媛的电话响起。 “喂，汤媛，我隋祖禹啊，我现在在伊斯坦布尔转机了，我下午四点到阿布贾，是不是直接到住的地方，敲门就可以进去了吗？” 汤媛脑袋一团浆糊，她根本不知道隋祖禹要来阿布贾，不是陈虎要过来吗？她把外派员工安全守则发给陈虎的时候，陈虎连连道谢，说定好飞机票会提前通知汤媛，怎么突然变成了隋祖禹过来，而且今天下午就到。 “喂，你在听吗？怎么不说话，是不是信号不好？” “在，你把航班发给我，我看看能不能找车去接你。” “谢谢，我发到你手机，不说了，我去登机口了，一会见。” “一会见。” 挂了电话，汤媛拨通平时经常联系的司机电话，主动抬高了车费去接机，但要叫一个准备在聚会上载歌载舞的本地人周末出来工作，基本上可能性为零。 被拒绝了的汤媛有点烦躁，完全没有了刚出门的美好心情，暗暗埋怨起隋祖禹不提前通知就突然降临。 “其实，何必这么麻烦呢？我去接一趟就行了。”陈晨说道。 “怎么好把你当司机用，破坏了你的周末。”汤媛讪讪地说。 “你这样心不在焉才破坏我的周末，就这样吧，上午我带你到处逛逛，下午去接你的同事，晚上我请你们吃饭，给你的同事接风洗尘。我这个待6年的人做东道主没毛病吧。” 汤媛更加不好意思，明明是想回报陈晨，结果欠下更多人情，但也别无他法，只好答应。 陈晨的游览路线很特别，当地有名的大清真寺、雄鹰广场、祖马石等只是开车经过，指给汤媛看看。但如果路过中国建造的建筑，一定会停下来给汤媛细心讲解，汤媛能明显地感到陈晨脸上的自豪。 中国在尼日利亚的工程项目很多，开车沿途就遇到不少，最宏伟壮观的当数尼日利亚国家体育中心，远远就能看到，已然成为阿布贾的地标建筑，每逢赛事，市民汇聚，人声鼎沸。 快12点的时候，陈晨将车开到一处工地外面，里面有一座还没封顶的大楼在建，一侧有一面五星红旗在风中招展。周围用铁丝栏围住，上面用大红油漆写着中国铁建。虽然已经是周末，里面仍然传来隆隆的作业声，想来工人们在马不停蹄地赶工。 “带你看看我们公司承建的国家财政部联邦总会计师办公大楼，这是一座现代化的大楼，建成后里面会设有电视、电话、视频监控、观光电梯、消防报警、自动门禁等系统的智能化的现代设备。我2005年初就开始这个项目了，预计明年初就能竣工，没办法，咱中国人的活就是又快又好……” 每次说起自己参与过的项目，陈晨总是滔滔不绝。 “晨哥，你们好厉害。”汤媛看着面前还挂着绿色防坠网的高楼，想象中建成后会多么光鲜亮丽。 “我和你说这些，会不会很无聊？” “不会，我和你一样自豪，太不可思议了，国人真的能想在哪里搞基建，就在那里搞基建。” “你说对了，非洲还真是这样。” 正聊着，两人的肚子接连咕噜了几声，提醒了下废寝忘食的两人。 于是，陈晨带着汤媛走进阿布贾最好的中餐厅，陈晨的公司食堂。汤媛被眼前冒着热气的辣椒炒肉深深吸引住了，她感到自己的唾液腺已经失控了，不得不持续吞咽口水。 陈晨知道汤媛是湖南人，尽调辣椒多的菜，小份小份地摆满了桌子，汤媛忍不住了，一边吃，一边赞叹。 “名副其实，阿布贾第一。” 汤媛把饭菜吃完，又喝了一碗汤，彻底地动不了了。饭饱伤神，这时候要是能躺着不动就好了，可惜汤媛不行，午饭吃得太晚了，这时候已经2点多，差不多应该出发去接机。站起来的那一瞬间，汤媛对隋祖禹的怨念达到顶点。 隋祖禹对这些毫不知情，他在飞机上敲打手提电脑，把这次来考察调研的工作计划又细化了一次，工作虽没出错，但内里却心猿意马，期待着和汤媛的相见。 飞机总算如隋祖禹所愿，准点降落在阿布贾国际机场。当隋祖禹兴匆匆地拉着行李箱走向汤媛时，发展她在和一个男人在眉飞色舞地聊天。 这人是谁，司机吗？但需要对司机这么热情吗？隋祖禹心里莫名酸楚的滋味完全盖过了重逢的喜悦。 汤媛这边呢，因为隋祖禹不提前通知打乱了自己的周末，心里还有点气愤，也没给他好脸色。 于是，陈晨泛起了嘀咕，这两人是有世仇吗？见面没有一点喜悦就算了，脸色还一个比一个难看。不过自己一个外人也没什么好说的，帮隋祖禹放好行李箱就叫人上车，直接去了本地一家高级餐厅吃饭，饭后又把两人送回住处才告辞离去。 隋祖禹屋内到处走走逛逛，发现这个地方设施挺齐全，不比国内的环境差，又跟着汤媛来到安排的房间，看到一切用品准备齐全，心里非常满意，连晚上汤媛给他臭脸的抑郁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隋祖禹正高兴，汤媛却问道：“你怎么突然来了，也不提前打声招呼，让我措手不及。” “郝仁说你知道是我要来，然后我转机就给你电话了。” 汤媛想起那天，原来郝仁说的皮糙肉厚的是隋祖禹，不是陈虎。 “提前半天而已，我找车接你要时间，今天司机就没找到，麻烦了晨哥。” 隋祖禹听到这个名字有点难受，置气地说：“难不成耽误你们周末约会了，其实你们不用接机，我自己坐出租或者面包车来就好。” 汤媛听了生气了：“那我还接错了不成？好心当做驴肝肺。” 隋祖禹想起今天丰盛的晚饭，在这里什么都有，陈晨还专门给汤媛点了辣椒炒肉，她吃得好开心。白瞎了自己千山万水地背着一堆辣椒酱过来，放在箱子里丁零当啷的。 “你在这过得还挺滋润，我还白白给你带好多辣椒酱。” 隋祖禹说完把箱子里的辣椒酱全部拿出来，一字排开放在桌上，足足有十瓶。 “你不需要了，我全部自己吃掉。” 第六十五章 隋祖禹被绑架 看着桌上鲜艳夺目的樟树港剁辣椒，汤媛心情有些复杂，既感动又生气，感动是因为这个牌子的辣椒并不是大众品牌，只有岳阳本地人才知道，不知道这个平时最不讲究生活细节的隋祖禹怎么找到的。生气是因为，这家伙明明是示好，态度怎么这么别扭，言语怎么这么讨厌。 汤媛窝火，有心挑衅下这个广东人。 “好啊，你吃啊，我就不信你敢吃。” 隋祖禹的好胜心莫名被刺激到了，吃个辣椒有什么了不起，自己不挑食，还能怕了不成。立马四下开始找勺子，非要展示一下给汤媛看。 汤媛这下承认自己低估了隋祖禹的幼稚，再不制止，搞不好隋祖禹第一天来尼日利亚就进了医院，病因还是辣椒吃多了。汤媛从桌上拽过一个塑料袋，把桌上的辣椒酱全部揽进去，最后抢过隋祖禹手里正在被开盖的一罐，转身就走。 “瓶盖都打不开，给你吃也是浪费，我全拿走了。” 隋祖禹抬头看着汤媛关门而去，低头看着自己因为用力拧瓶盖发红的手，有点泄气。 汤媛踩着辣椒酱瓶清脆的碰撞节奏，心满意足地回到房间，随手轻松地拧开一瓶，用早餐吃剩的面包蘸了一点，在嘴里细细回味。 第二天早晨6点不到，隋祖禹从床上醒来，时差让他再也睡不着，起身准备今天的工作。 如果说中国在过去的几十年间，通信事业从电报，到固定电话，再到移动手机，一步步跨越中国与西方国家一个多世纪的代差。那么，非洲就是直接跳过了电报、固定电话时代，由写信时代直接跳进短信时代。 非洲地广人稀，收入不高，无力架设成本高昂的固定电话网络，因此移动通讯的发展速度和规模大大超过了固定电话。截至目前，在非洲50多个国家中，40多个国家的移动电话比率高于固定电话比率。从1998年到去年，非洲的手机用户从700多万增长到7000多万，更令隋禹欣喜的是，接近1亿的手机消费者仅占非洲总人口的9%，巨大的市场空间就在眼前，就看谁的产品能够赢得非洲消费者的亲睐了。 想到自己此刻已经站在这片还未开发的土地上，隋祖禹感到胸中的血液都在沸腾。简单地梳洗之后，隋祖禹下楼到了餐厅，汤媛和庄晓丹在吃早餐，找个空位坐下，拿过一个面包啃起来。 隋祖禹一边啃一边琢磨着心里的大计划，汤媛侧脸盯着隋祖禹好一会儿，发现他神色如常。 “看我干嘛？”隋祖禹问。 “看你急不急仇。”汤媛回答。 “仇？”隋祖禹早就把昨天的事抛到九霄云外了，一觉醒来，哪里还记得什么仇。 “不记和不记得都好。” “我今天要跑几个地方，要怎么订车？” “有一辆每天待命的车，我今天在家办公，你用吧，出门的那辆小面包车就是，司机8点开工。” “多谢多谢。” 正好8点，隋祖禹抓着没吃完的面包就往外走。今天计划跑三类地方，先到之前远程联系的调研公司，检查下他们调研的进度和执行力，然后到vod的运营厅看看竞品，最后到市区和郊区的几个手机店逛逛，亲耳听听消费者怎么说。 从别墅到市区的路况较好，30分钟就到了市场调研公司。隋祖禹走进去的时候，访谈室里正在做焦点小组访谈，8个来自不同年龄职业的消费者围成一圈，就目前手机使用中不满意的地方进行讨论，乔治是一位有经验的主持人，举止得宜地引导被访问者充分发表意见。 隋祖禹带着耳机，透过单向镜观察里面的情况。1个小时后，访谈结束，隋祖禹的笔记本已经记录了满满十多页，最大的感受就是非洲的实际情况和其他地域差之千里，不是复制其他区域的产品就可以满足。 之前vod再与耀华合作之前，就曾经从欧洲消费者处回收二手手机，略作翻新到非洲销售。在欧洲这一行动被环保主义者广为传播，因为电子垃圾不可降解，处理不当对环境的伤害极大，因此把二手手机销售到非洲，对这些欧洲国家既有经济效益，又有政治效益。然而，尽管二手手机价格极度低廉，销售却一直不能起量，原因只有一个，消费者需求不同，硬搬产品过来只会水土不服。 比如说，欧洲的信号很好，一般消费者一张sim卡就好，而非洲基础设施落后，信号极差，多家运营商网络互相补充才能保证通话质量，但非洲大多数顾客消费能力有限，难以承当多个手机的费用。隋祖禹刚才就听到里面一个黑皮肤的年轻女孩说道，她常常携带2张电话卡，遇到信号不好的时候换一换，十分麻烦。 除了多卡多待这个需求点，一个中年男性消费者还提到待机时间，非洲人十分热爱煲电话粥，一打数小时，这点vod给耀华传达过，这也是耀华的传统优势。另外还有提到拍照成像、防摔防汗等需求，都是隋祖禹之前没有考虑过的。 隋祖禹把所有需求点放在一起后发现，非洲手机市场开垦时日不长，消费者对于手机未来技术需求缺乏想象力，需求点虽然多，但改动起来都在耀华的技术能力之内，立即信心倍增。 出了调研公司的大门，隋祖禹直奔vod的营业厅，拿着消费者调研的需求清单，检视竞品的产品，发现耀华的市场生存空间十分可观。 下午，隋祖禹打算到手机零售门店考察，既然是考察自然要全面，市区还是郊区，大型卖场还是小型夫妻店都要走走看看。 于是，两个面包做午饭后，隋祖禹叫司机往郊区的一家夫妻门店开。只要出了市区，阿布贾的道路就从公路变成了泥土路，典型的晴天一身灰，雨天一身泥。无奈司机却喜欢兜风的感觉，开着窗户放着舞曲，把面包车开出了跑车的感觉，可怜了后座的隋祖禹，一边吃土一边艰难地呼吸。 面包车在一个村落前停下，司机指着前面的牌子告诉隋祖禹，这就是阿博洛村，往前走一走就可以看到这个村唯一的手机店，里面道路有些狭，一会不好倒车，司机就在这里等。 隋祖禹下车往里走，看到路边一个小型的基站，基站的顶端有两块太阳能板，可见这片村落已经通了网，只是由于经常停电，时常需要太阳能供电。隋祖禹好奇，凑近一看，基站电箱上面有一块金属铭牌，上面赫然写着madeina。 我国的通讯设备制造商是从90年带就开始走国际化道路，现在和全球一百多个国家都有生意往来。由于中国公司吃苦耐劳的传统，业务深入到很多西方厂商不愿意去的边远地区和农村市场。正是设备厂商建好了通讯网络，才给耀华这样的手机终端厂商创造了机会，能够把手机卖到各个角落，否则仅在几个网络发达的国家竞争，又能养活几家企业，尤其是中国企业。 隋祖禹拿出手机给基站和基站上的铭牌拍了张照，彩信发给了郝仁，留言道我们的产品也要如此一般，全世界随处可见。 往前走了50米左右，隋祖禹找到了一个尖顶的木屋，外面的招牌上写着隋祖禹看不懂的字，旁边的海报上有手机和sim卡的图案，想来就是这里了。 隋祖禹走进去，屋子并不大，只有不到十平方，布置十分简陋，没有展示柜，没有收款机。正对门的墙上钉着几排有凹槽的木条，各种品牌的手机就直接卡在上面。左右各有两张方桌，一边摆着各式各样闪闪发亮的万能充，另一边是sim和一本密密麻麻的电话号码清单。 一个带着圆帽的黑人小伙出来接待了隋祖禹，用磕磕绊绊的英语问隋祖禹：“先生，你好，请问有什么需要吗？” “你好，我想买一张本地电话卡。” 非洲小伙拿起号码本递给隋祖禹，叫他慢慢选。 “你是中国人？” “是的，我从中国来尼日利亚工作一段时间。” 非洲小伙听了比进门时还要热情，翘起大拇指说道：“中国公司好，本来我们村没通信网络，一年多前是中国公司来这里给附近的几个村都建了基站，我看有信号了，就开起了这家手机店，生意很好，最多的时候一天卖了三十多台手机，两百多张电话卡......” 隋祖禹一看，对方主动谈起了手机，就顺势问道：“那你们这边什么手机好卖？” 非洲小伙还没有出声，突然，一声枪响，三个彪型大汉冲进小屋，用枪指着两人。 非洲小伙立马抱头蹲下，隋祖禹被吓得立在原地，动弹不得。其中一人看到有一个中国人，一把把隋祖禹拽过来反绑双手，满脸惊喜地对另外两人叽里呱啦地说了半天，隋祖禹仔细辨别，似乎是在说中国人有钱，可以找他的亲人朋友要赎金。 紧接着，闯入者拿出布袋把店里的手机一扫而光，一脚踢翻桌子，把隋祖禹蒙上头拽上一辆小车，绝尘而去。 隋祖禹的司机远远地看到三个大汉把隋祖禹带上车，却忌惮对方手里的枪不敢上前，直到小车已经开出很远，司机才跑过去手机店，只看到一片狼藉，和在角落瑟瑟发抖的店主人。 司机拿起电话打给汤媛。 “大事不好了，隋先生被人绑架了！” 第六十六章 人质杳无踪迹 隋祖禹被绑走了。 电话那头的汤媛顿时六神无主，失控地对着电话大喊：“在哪里被绑架了，你快回来我们去警局报案。” 电话突然哔的一声断了，汤媛双手发抖地回拨过去，却回复对方不在服务区，请您稍后再拨，反复几次都是如此。 汤媛彻底地慌了，可时间过去一秒，隋祖禹就离危险又进一步。不，不能慌，汤媛告诉自己，强作镇定思考怎么办。对，先找到司机，确定失踪的位置再去警局报案，这样警察才能更快找到人，还要去大使馆寻求帮助，大使馆工作人员熟悉当地情况，一定能提供帮助。 理出头绪，汤媛又拨打了几次司机电话，还是没有办法接通。拨打给中介公司，中介公司表示这个司机来公司不是太久，熟悉的人不多，他们现在也无法联系上。不能再等了，汤媛拿了证件冲出房间，才发现自己犯傻，车当然和司机一起失踪了。 汤媛急得眼泪直掉，脑子只想起一个人，什么都能给出有效建议的陈晨，也顾不上打扰不打扰了，直接拨通了电话。 “晨哥，不好了，我的同事隋祖禹，就是上次和你一起去接的那个人，他被人绑走了，对，不认识的人，你可以过来一趟接我去报案吗？” “好的，你别急，在哪里被绑走的？”陈晨问。 “我不知道，和他一起去的司机联系不上了，我不知道他在哪里被绑走的。晨哥怎么办？”每重复一次情况，心中恐惧又添几分，汤媛说完又想掉眼泪。 “你先电话给大使馆和警察局，我现在过来接你去警察局现场登记，你把你的同事叫一个回来，万一是绑架可能有人会来送消息要赎金。” “好的。” 陈晨的办公地点离汤媛不远，15分钟后便看到了双眼通红的汤媛。 陈晨打开窗户朝汤媛喊：“快，上车。” 汤媛一路小跑，几乎连滚带爬地上了车。 “晨哥，怎么办现在？我电话了警局，他们不知道地点很难办？叫我等对方联系。” “你别急，我们先去警局看看情况。对了，你电话给公司了吗？万一真的要赎金，可能是一大笔，这边的匪徒知道中国人有钱，要价都不低。” 汤媛拿出手机给郝仁电话，可是泪水模糊了视线，愣是看不清号码，汤媛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不敢自己先乱了方寸，于是狠狠地抹了一把脸，乘着视线清晰的一瞬把电话打了出去。 郝仁很快地接通了电话，汤媛三言两语把事情交代，说绑架的几率很大，可能对方会要赎金，需要提前准备钱。 郝仁听到这个消息如晴天霹雳，懊恼为什么要隋祖禹只身去非洲，可事情已经发生了，郝仁现在也没时间忏悔，只叫汤媛先去报案，钱不要担心，自己这就去找财经。 能打的电话都打了，汤媛瘫坐在副驾驶上，喃喃自语道怎么办，怎么办。 到了警察局，一个体态肥胖、动作缓慢的警察接待了汤媛和陈晨，查看了两人的护照签证，递给汤媛一张表。汤媛用力控制发抖的右手，飞快地填完递给这位胖警察，随后两人被带到报案室了解情况。 “请问你的同事是在哪里被绑走的？带走他的人有几个？长什么样？” “我不知道在哪里，是什么人我也不知道，和他同行的司机完全联系不上，我1个小时前打电话报案时提供了司机的姓名电话。” “嗯，我们按你提供的司机名字查了查，系统里没有这个人的资料，应该是用的假证件，可能是别的国家偷渡过来，所以你说让他和你一起来警察局，他就消失了，我想他是躲起来了，短时间不会出来。” 汤媛不知道自己找的司机竟是偷渡者的身份，现在后悔莫及，又责备自己不够冷静，不应该暴露自己要去报警，至少应该先掌握在哪里失踪这样的关键信息。 “你的同事在这里有没有什么仇人？” “肯定没有，他到阿布贾才第二天，现在怎么办？你们派人出去找了吗？” 胖警察放下手里的笔，扬起下巴对汤媛说：“你没有提供任何有用信息，没头没脑去哪里找，你也看到，我们这里警力非常紧张。我劝你先冷静回想一下还有没有什么遗漏的信息。” 汤媛看着对面警官慢吞吞的举止，心里急得百爪挠心，却又不敢催促，怕得罪了对方，办案更加拖延。只好一遍遍回顾隋祖禹说过的话，里面有没有只言片语提到今天要做什么。 “我想起来了，他说他今天要去vod的营业厅和手机零售店逛逛，应该都是选大的卖场，可以看到比较齐全的产品。” 胖警官记录了一下，出去了，五分钟有回来了。 “vod在阿布贾比较大的营业厅有5家，我会安排人拿着照片逐一去问，手机零售店的话比较多，只能碰碰运气，去市中心的几家去问问。现在判断绑架的几率更大，对方一定会来派人送消息或则打电话，你回去等着，有消息再联系我们。” 汤媛垂头丧气地走出警察局，又前往了大使馆，大使馆的工作人员在了解情况后，先从警局了解了情况，又向阿布贾的各华人团体发了求助通知。 一直到深夜11点，事情没有任何进展，庄晓丹在住处也没有收到任何消息。在众人的劝说下，汤媛终于肯回到住处等待消息，抱着被子枯坐了一晚上。 隋祖禹下午被三人蒙上脑袋带上车后，感觉车并没有走上大路，而是东拐西拐地在小路上迂回行进，大约过了1个小时，隋祖禹被扔进了一间屋子，门啪一声关上了，随后链条响动，是上锁的声音。 隋祖禹双手被绑，用力的摇晃脑袋，想要把罩在头上的袋子弄下来，结果脖子快摇断了都没有成功。隋祖禹在黑暗中艰难摸索，好不容易在墙角找到了一根长棍状物体，于是，隋祖禹侧躺在地上，双手握住木棍缓慢上移，挑起脑袋上的头套的一角，尝试几次终于把头套拿了下来。 这时，隋祖禹看到自己被关在一间昏暗的杂物房，唯一的一扇窗户被木条钉死了，缝隙间有些许光线透进来，除了角落里乱七八糟堆放着两堆干点的玉米杆，别无他物。 隋祖禹挪到靠近门的地方，外面有人守着，偶尔有说话的声音。 隋祖禹虽然视力不好，听力却极佳，他听出一个声音是今天抢手机的人，一个是今天给他套上头套的人。 “你不是说可以要到一大笔钱，那我们现在还在等什么？” “你不长脑子，先让他的家人朋友着急着急再打电话要赎金，而且只要把这家伙饿上一天，我们让他说啥就说啥，这次一定能狠狠赚一笔。” “那拿到赎金这家伙怎么弄。” “当然……” “你真是太厉害了，有钱了你要去干啥？” “女人、女人、女人” “哈哈哈。” …… 隋祖禹心绪很乱，心想这次是真掉土匪窝了，在劫难逃。 父母会不会已经知道了，他们年纪那么大了，还要为自己担心，还好不是独生子女，否则自己有个不测，他们老了谁来照顾。 自己的好兄弟郝仁，两人还有好多事没有做，好多梦想没实现，耀华现在还只是个小公司，还没有做出满意的高端产品，吹过的牛皮还没实现。 最后，隋祖禹想到自己还没有谈过恋爱，以前一直觉得不急不急，这下好了，马上小命休矣，还是个处男。汤媛的脸适时地出现在脑海中，隋祖禹责怪自己为什么不正式地追求她呢？每天旁敲侧击地也没个回应。 隋祖禹想着想着，迷迷糊糊睡着了。 一天过去了，各方没有进展，隋祖禹饿得饥肠辘辘，两眼发黑。 第二天上午，绑匪终于进来，看了一眼瘫软在墙角的隋祖禹，问谁能来赎他，把号码提供一下。隋祖禹怕绑匪吓到汤媛，但尼日利亚又实在没有别人的号码能记住，最后还是识时务地提供了过去。 汤媛可算等到一个陌生男人的电话，说隋祖禹在他手上，要想他平安无事就3天后把2亿奈拉放在指定地方。汤媛说完听听隋祖禹的声音才能付钱，结果男人把掉回凑近隋祖禹，然后狠狠踢了隋祖禹一脚，疼得隋祖禹嗷嗷叫了两声，汤媛听到后不敢再提任何要求。 勒索电话结束后，隋祖禹拿到了两天以来唯一的食物，一个干饼和一瓶水。 汤媛把事情迅速和警察局通报，并电话给郝仁要钱。三天后，汤媛把钱放在了绑匪指定的地点，一个村落学校后门的垃圾桶，附近早早有警察埋伏。 大约过了半小时，毒辣阳光下，一个包得严严实实的人来到垃圾桶翻找，当时就被警察包围了。这个绑匪想要把钱抱紧跑路，结果被一名警察误以为拿武器，立马开了枪。这人倒下前只说了一句话，说他如果回不去，隋祖禹就会被杀死。 汤媛好几天吃不下睡不着，一闭眼是隋祖禹被人虐待毒打的画面，在警察局得知这一个消息，差点晕过去。 郝仁在国内同样倍受煎熬，整天在办公室守着电话，眼皮一直跳，总觉得是不祥的征兆。 郝仁回忆着和隋祖禹的种种过往，心里的愧疚更深了，要不是被自己拉来耀华就不会遇到危险了，要不是自己叫他去非洲就不会遇到危险了，越想越钻牛角尖，整个人坐立难安。 郝仁烦躁地翻起自己和隋祖禹的短信记录，这时候才发现了那天下午隋祖禹发给自己的两张照片。 郝仁细细地端详两张照片，最后目光定在照片中基站铭牌0023409354249的编码上。许久，郝仁突然一拍大腿，大吼一声。 “有希望！” 第六十七章 大力真出奇迹 郝仁拨通了汤媛的电话，声音有些急切。 “汤媛，你快看我发给你的照片，上面有一座小型基站的铭牌，铭牌的最下方有一串编码。据我所知，每一台基站的编码是独一无二的。你快把照片和这串编码发给当地警方和大使馆，麻烦他们联系这家中国基站公司，根据上面的编码看看能不能找到基站安装的位置，隋祖禹发照片给我的时间在你打电话给我前不久，我想这应该在他被绑架的地方附近。” 汤媛听了喜出望外，立马电话拜托大使馆帮忙联系，大使馆的值班人员也不含糊，迅速翻查资料，找到了对方办公室电话。然而时值深夜，电话并没有接通，值班人员问汤媛要不要天亮直接去这家公司办公楼。 汤媛好不容易在绝望之中觅到一丝可能，人命关天，怎能坐等天亮，直接问了这家公司的员工宿舍地址，叫醒了新来的司机，乘着夜色出了门。 凌晨4点，无星无月。 这家基站公司的一名年轻男员工深夜听到门铃骤响，睡眼惺忪地起床，在黑暗中看到了门外头发凌乱、两眼通红、身着白衣的汤媛，吓得一个激灵，彻底地清醒了。 年轻男子得知汤媛的来意后，想起几天前来自大使馆的求助通知，赶紧上楼把睡梦中的工程交付经理摇醒。 上下奔走之间，整栋小楼的员工都被吵醒了，查资料的查资料，出主意的出主意。同胞有难，连做饭的阿姨都没有袖手旁观，倒了一杯水给汤媛，又真心安慰了许久，还去菩萨画像面前上了柱香，祈祷隋祖禹吉人天相。 这批基站是两年前从国内发货的，负责交付的人员已经回国了，现在找起来颇费功夫。一阵兵荒马乱过后，一份文档输入铭牌上的编码，终于在屏幕下方出现阿博洛村的地理位置。汤媛喜极而泣，大家击掌欢呼起来。 清晨六点，三辆警车浩浩荡荡地朝着阿博洛村进发了。虽然隋祖禹被绑架的地址已经找到，但谁又知道绑匪会把人转移到哪里去，中间会又多少人目击，汤媛坐在最末的一辆警车上胡思乱想，心情随着凹凸不平的路面颠簸起来。 大约上午7点的时候，大家到了阿博洛村，找到了照片中的基站。由于基站中的电源、线路等模块可以回收卖钱，以前经常有人来盗取。于是，运营商让供应商部署站点的时候除了安装安全锁，还设置了摄像头。发现摄像头后，警方联络运营商获取了隋祖禹被绑架当天的影像，虽然绑匪遮住了脸看不清，但却查到了带走隋祖禹的那辆破旧的蓝色小汽车。 救援行动就此展开，被洗劫的店主已经缓过来，继续开张营业。看到警察来调查，主动提供了车辆离去的方向、绑架的人数以及自己丢失的财物。警方沿途盘问寻踪访迹，走走停停往北行进了一个小时，在一处偏僻村落失去了线索。 带头的警官爬到高处眺望，这个村落只有一条主路进入，再往前走就要进入深山了，山路崎岖，小汽车不可能再往里开了。于是，带头的警官判断绑匪要不藏匿此处，要不弃车逃走，决定在这个村落铺开搜查。 隋祖禹不知道自己被关了多久，漆黑的屋子没有时间的流淌，让人觉得这里的黑暗没有尽头，只能巴巴地等着窗口缝隙漏进来的一点微光。 隋祖每天至多一顿干粮，浑身虚弱得没有一点力气，依靠着门口边的墙醒醒睡睡，听门外看守自己的人说什么。今天，隋祖禹感到门外的声音明显透着暴躁。 “鲁多一天都没回来，不会拿到钱跑了？这小杂种，要是敢骗我，我一定剁了他。” “应该不会，他父母弟妹就在这个村子，不回来就不怕我砍他全家？” “会不会被警察抓了？我就说不要惹外国人，他们大使馆会给警察施压，说不一定现在警察正在抓我们的途中。” “这还不是鲁多出的主意，说他以前的老大经常绑架外国人，外国人有钱，每次都能拿到巨额赎金。” “我看我们还是先离开这去找鲁多。要是鲁多拿到钱了，我们无论如何都要把钱拿出来分，要是鲁多被抓了，估摸会供出我们，横竖都是个死，留在这里等死，还不如去外地避避风头。” “这倒是个法子，那里面这个人怎么处理？我们要不要带走？” “不管了，你看他一副病鬼样子，经不住折腾，带着他也是个累赘。” 于是，隋祖禹听见外面一阵窸窸窣窣后，就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顿时明白了，自己是被丢弃在这里自生自灭了，想起自己短暂的一生，还真是遗憾。 警察搜查的这个村并不大，挨家挨户地询问，也就十几户人家。有一个村民说认识这辆小车，说是伊凡的，他就是这个村的人。然而，当警察前往伊凡家，发现伊凡并不在家，只有一个中年女人和两个半大小孩，看到警察紧张地说，伊凡已经几个月没回家了，不知道去哪里了，其他的一问三不知。 这个村子主要讲豪萨语，汤媛听不懂，只能在车上焦急地等候消息。看着警察进进出出，每一次有人回来汤媛都以为找到了隋祖禹，兴冲冲迎上去询问，结果来人常常只是摇摇头，拿了点什么就走了。 这个村主要以种植玉米为生，环绕着村落数间民房的便是无边无际的玉米地，这个季节已经到了丰收的季节，玉米秆由青变黄，被饱满的果实压弯了腰。 汤媛的目光在这片玉米地游离，突然，扫过村落最远处时，发现内侧一角的玉米秆倒塌了一片。汤媛出生农家，从小做农活，知道农民最是爱惜农作物，行走都会小心翼翼，不可能碾压快要成熟的玉米地，心里感到事有蹊跷。 正巧两名警察走过来，汤媛赶紧拉过其中一个瘦高个警察，指着那个地方，说：“警官你看，那里像不像有人开车碾压了玉米地。” 于是，瘦高个警察叫上另外一个警察朝玉米地走去，汤媛也跳下了车跟了过去。果然，走近就看到了车辙痕迹，往里走，玉米地中间被车碾出一片空地，不少玉米苞被压碎，陷在泥土里，一切都证明曾经有车停在这里过，但现在车已经不见了，应该原路开走了。三人继续往里面走，大约10分钟钻出了玉米地，眼前出现了一间破旧的茅草房，窗户被木板死死钉住，门上挂着粗大的链条锁。 汤媛此刻又害怕又期待，她有预感，隋祖禹就在里面，立马就想要往前冲。 两个警察担心绑匪还在附近，拦住了汤媛，掏出抢，小心翼翼地往前走。 三人远远绕行房子一周，没有发现其他人，危险解除，汤媛朝房子大声喊：“隋祖禹，隋祖禹，你在里面吗？” 隋祖禹听到了，动了动开裂的嘴唇，可是快两天没有喝水的嗓子像磨损的机器，用力只发出呀呀两声闷响。隋祖禹拿身子朝门撞了撞，链条发出叮铃咣啷的声音，汤媛立马冲向门口就想开门。 高瘦警察叫汤媛让开，朝链条开了一枪，响声震耳，粗厚的链条锁却没有任何打开的迹象。警察想了想，开始撬窗户上了木条，没想到绑匪竟然如此谨慎，里三层外三层钉了好多，好一会才弄开了四五条。 这时，只见汤媛从一侧的墙角拖着一个重锤缓缓走来，在警察惊讶的目光中，高高抡起，咣当一声，链条锁应声落地，门开了。 靠在墙角喘息的隋祖禹，在一道刺眼的中午阳光中，看到了手提重锤，浑身反射着金光的汤媛。 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这女人好特别。 汤媛把重锤往旁边一丢，大踏步来到隋祖禹身边，解开他身后的绳子，左看右看还有没有哪里受伤，然后凭借大力把近1.8米的隋祖禹扶起，步履蹒跚地朝门外走去。 隋祖禹从黑暗中突然暴露强烈的日光下，眼睛很不适应，索性闭上双眼任由汤媛架着他往前走去。直到门外的高瘦警察过来帮忙扶住另一边，隋祖禹还有些不情愿，尽量把身子挂在汤媛身上。 人已经找到，带头的警官吹着哨子宣布收队，高瘦警官把找到隋祖禹的过程和同僚们讲了一遍，重点渲染汤媛重锤开门的一幕，所有人把汤媛围住，对她的力量交口称赞，甚至有人说考女警肯定没问题。 回市区的警车上，隋祖禹和汤媛坐在最后一排，隋祖禹靠在汤媛的腿上半躺着，把汤媛挤到一个极小的空间。汤媛顾虑隋祖禹受到极大的惊吓，到现在还一言不发，也不计较，一只手慢慢地顺着隋祖禹的乱发，很快就把隋祖禹哄睡着了。 为了找到隋祖禹，这次汤媛惊动太多人了，看隋祖禹睡着了，汤媛开始给郝仁、陈晨、大使馆和基站公司帮忙的人报平安。单手操作不方便，汤媛抽出给隋祖禹顺毛的手发短信。 没想到，汤媛一抽手，隋祖禹就睡不安稳了，到处摸汤媛的手，找到后放在自己头上顺了几下。汤媛哑然失笑，只好随了他的愿。 车窗外迎来一个华丽的黄昏，太阳像一个巨大的火球急速下坠，染出一片浓淡相宜的红色天空。 汤媛看着安然入睡的隋祖禹，金色的余晖勾勒出他瘦削的脸庞，长长的睫毛在颠簸中微微轻颤，安安静静地惹人心疼，全不似醒着时那么讨人厌。 隋祖禹动了动嘴唇，似在呓语。汤媛低头凑近一听，脸都红了。 “汤媛，你什么时候才答应和我在一起。” 第六十九章 团结就是力量 在医院里躺了几天的隋祖禹，感受到了有生以来最浓烈的人间真情。 隋祖禹的生还，最终演变成西非华人的联合大营救行动。连汤媛也是后来才直到，大使馆发出求助通知之后，尼日利亚，甚至尼日利亚周边几个国家的华人奔走相告，到处搜寻蛛丝马迹，短短一周给大使馆反馈了近百条线索，虽然大部分都没有派上用场，但不影响所有人出力的热情。 警局和大使馆到访后，闻讯赶来的各机构华人代表络绎不绝，鲜花水果摆满一屋子，仿佛躺在床上的不是病号，而是团结就是力量的有力证明。 由于影响面之广，加上整个过程极具戏剧性和新闻性，惊动了中央电视台国际频道的记者，在和医生确认隋祖禹的身体状况后，进行了长达30分钟的采访，还原了整个事件细节。节目在电视台播出后，在国内引起了轰动，耀华拓展海外市场的消息在没有官宣情况下，传遍了全国。在采访过程中，隋祖禹瘦削的面庞，坚毅的目光，坚硬竖起的头发，活脱脱一个饱经风霜的工程师形象。有网友不知从哪里翻出隋祖禹在世界电信大会上寸头西服的形象，评论道相比下，现在的形象更有男子气概。 对每一个人隋祖禹都心怀感激，唯独有一个人，让隋祖禹又感激又充满敌意。 此刻，陈晨和汤媛各坐病房的一角，隋祖禹一边道谢，一边用犀利的目光测量汤媛离自己更近还是离陈晨更近。 陈晨看到隋祖禹警惕的神情觉得十分好笑，扭头对汤媛说道：“我看隋祖禹脸色好了很多，你要不要咨询下医生什么时候可以出院？这边的医院环境一般，如果没有大碍，还不如回去修养。” “好。”汤媛应声出了病房。 陈晨将凳子挪近一点，揶揄道：“别告诉我你喜欢汤媛？” 隋祖禹顿时就炸毛了，用手肘撑起身体说道：“那又怎样？你不要以为出力救我就可以提过分的条件。” “你可真是忘恩负义，就不能让一下。”隋祖禹越生气，陈晨觉得越有趣。 “一码归一码，你的恩情我记在心上，找机会报答。但是汤媛，我不仅心里喜欢，还要用实际行动追求她，和她恋爱，和她结婚。”隋祖禹郑重其事地说。 “你就这么自信她会答应你？” 隋祖禹想了想，还是在这个有救命恩情的情敌面前说了实话。 “没那么自信，汤媛是个有思想的人，当然有选择的权利，但我会尽力。你要真有想法，我们公平竞争，不要让来让去。” “听说你是抱着找保姆的心态找老婆？” 隋祖禹大惊，没想到汤媛连这个都和陈晨说，连忙说道：“才没有，我从来没有这种想法，要是有这种想法，就让汤媛揍死我，反正我也打不过她。” 陈晨彻底被酸到了，决定不再戏弄隋祖禹。 “行了，兄弟，我是个现实的人，我还要再尼日利亚好多年，不会耽误人家。汤媛是个好姑娘，你好好珍惜。” “还用你说。” …… 汤媛问完医生回来，在门外站了很久，她听到隋祖禹说自己是个有思想的人，心里欢喜了半天，但最终没有进门，决心要看看会有什么实际行动。 等两人聊完，汤媛才进门，结果一见汤媛，隋祖禹仿佛受惊一般，缩回了被子，乖乖躺好。 汤媛心中纳闷，就这样？ 国内，郝仁拿到尼日利亚签证时得知隋祖禹已经获救，松了一口气之余，赶紧把耽搁的工作又捡起来。结果发现，公司一切运行良好，有没有自己的参与不会影响到项目进展，真是又欣慰又失落。 刚把护照丢回抽屉，郝仁就收到了穆言发来的媒体简报，看过之后决定还是要跑一次非洲。 vod宣布2006年全年将对外采购的金额提高至160亿欧元，其中终端占有最大的比重，将超过35％，高达56亿欧元。由于近年来，中国国产手机品牌的崛起，相较于日韩品牌，具备更高效的交付速度，更低廉的价格，能够帮助vod更快地在新兴市场攻城略地。vod决定下月将部分手机部门从日本迁往中国香港，负责采购用户需要的各种手机产品。 郝仁判断搬迁这一举动是国内厂商的巨大商机，而现在，vod和耀华合作定制手机投放西非市场，是投石问路，也是广泛撒网。如果自己没有猜错，vod应该已经谈妥多家国内厂商，分别投放不同国家试水，最终为年底的集采提供样本数据参考。 那么，上次产品送审时，vod反馈的产品差异化正是关键。 经过一周的精心调养，隋祖禹红光满面地出了院。当郝仁带着陈虎出现在阿布贾的宿舍时，他已经在二楼伏案整理产品需求。 “水煮鱼，我看你气色比之前好不少，难道尼日利亚水土养人。”郝仁把行李一丢，就凑头过来看电脑屏幕。 隋祖禹心想哪里是尼日利亚的水土养人，明明是汤媛的照顾养人，厨师刘大叔的饭菜养人。 “滚，也不见你担心我。” “隋工，你误会郝总了，你出事的时候，他不理朝政，在办公室记得团团转，催着财务给汤媛打赎金。”陈虎马上跳出来替郝仁开脱。 “你这吃里爬外的家伙，什么鬼措辞，还不理朝政，他又不是皇上。”隋祖禹嘴上不饶人，心里却什么都知道，软得一塌糊涂，接着说道：“还是得谢谢你，安抚住我爸妈，没让他们过来，尤其是我妈，要是一直哭，我可招架不住。” “兄弟之间不说谢谢。让你再非洲遇险，我心里不安，还好阿姨深明大义，没有打我，还对我委以重任，叫我把你带回去。”郝仁说完叹了口气，叹出了劫后余生的庆幸。 “先办正事，市场洞察我就做了一天，已经整理好了。这几天我还想出门，每次都被汤媛拦住，我都怀疑了她得了ptst创伤后应激障碍。正好你们来了，我们继续吧。” “行，我们同进同出，互相照应。” “你看下这份消费者需求文档，主要是多卡多待，拍照成像、音乐功能、防摔防汗等几个方面，而且就我们目前的研发能力，完全具备实现的可能。” 郝仁结果隋祖禹递过来的文档，边翻边说：“我正要和你说这事，今年年底vod应该会有一次大的集采，这次我们产品投放西非市场正是试水，所以我们的时间不多，不能面面俱到，我们只能择其一二。 首先，你提到的多卡多待的需求是因为尼日利亚各个运营商的覆盖问题，消费者需要多卡才能保证通信顺畅，这个需求放到公开市场上没问题。但是有一点要注意，我们是定制机，客户会倾向排他功能。去年，vod为备战圣诞节销售旺季，推出了15款3g手机，其中有多达10款的手机同样采用了排他性定制。” “行”，隋祖禹不在单个功能较真，继续说道：“这个功能这次暂不考，以后我们进军公开市场再说。你在看第二页的需求，拍照功能。”隋祖禹说道：“这一项的优化我认为是最重要的。现在相机成像是以白种人和黄种人为基准，在18％的灰阶成像之下，白种人和黄种人都是浅肤色，反射率高，人物成像轮廓清晰，但黑种人反射率低，在这种灰阶下往往是面部一团漆黑，只剩一楼白牙。” “我同意，短期内我们可以单独为非洲销售的手机提升5%-10%的灰阶，至少让自拍成像能清晰起来，长期我们如果要深耕非洲市场，就要研究黑种人面部轮廓对成像、曝光补偿等方面的影响，这样做到整体和细节都提升。这需要在当地多做测试，你不能长期就在这，交给陈虎去收集吧。”郝仁说完，看向了陈虎。 陈虎点头，拍拍胸脯说道：“放心吧，我会办好的。” 隋祖禹又翻一页说道：“第三点，就是手机音响外放，非洲居民热爱舞蹈音乐，随时随地都能听歌起舞，如果手机能像录音机一样具有较强的外放功能，一定能获得用户的青睐。第四点是防汗防摔，这里常年高温，时间一长，拿着手机的手就会黏糊糊的，很不舒服，也很容易坠地，这一点我们可以从材质上寻求改进......” 隋祖禹的信息搜集及需求分析能力无疑是很高效的，郝仁想起自己做耀华t1的调研时，带着陈虎、隋祖禹、汤媛三个人跑了几个月才摸清楚市场大致情况，而隋祖禹不过来非洲几天就能洞察到这么多的情况，不由得心生佩服。 “你得出这些结论，到底交谈了多少用户？” 隋祖禹摇摇头，说道：“我调研就一天，这些结论一部分根据调研公司整理得出，一部分是在vod的营业厅和手机零售店听消费者说来的。样本量不大，不一定具有代表性，所以我说还不能回国，你们来了明天我们再继续调研吧。” “行！你身体到底恢复好了没有？听说你被饿了一星期？” “哪有，一天也有一顿饭，但是做得太难吃了，跟刘大叔的饭菜简直没得比，尤其是刘大叔的萝卜牛腩简直一绝。” “刘大叔这么牛，今晚会给我们做什么？”陈虎听到食物，按耐不住心中的激动。 “放心吧，看在我的面子上，刘大叔不会亏待你们的？” ...... 能拿自己开玩笑，说明这般危险的经历没给隋祖禹留下心理阴影，他依旧是那个勇往直前的战士，郝仁想到这，不由自主地笑了。 第七十章 土人有土办法 vod的西非高级副总裁艾瑞克.菲洛斯常驻地正是阿布贾，当看到中国籍男子隋祖禹被绑架新闻时，他简直不敢相信，这不是耀华终端的研发负责人吗，居然跑到尼日利亚来了。 又过了一周，艾瑞克.菲洛斯收到郝仁的拜访请求，心中居然泛起了一丝感动。作为一个有采购决策权的主管，手握巨额资金，艾瑞克.菲洛斯 见过太多厂商的殷勤，甚至是谄媚，毫不夸张地说，他就是要天上的月亮，都有人会去试着摘。 艾瑞克.菲洛斯记得很多年前第一次和韩国cf公司接触后，cf的客户经理就马上组织了两家公司的首尔技术交流会，把vod的相关主管一并请到cf总部。技术交流不过两小时，观光却持续了整整三天，若不是自己酒量尚佳，早就醉倒在酒场美女白花花的大腿上。 但耀华似乎和别的厂商不一样，自从vod表示合作意向后，除了正常的技术沟通，完全没有过来嘘寒问暖，艾瑞克.菲洛斯都怀疑耀华是不是对vod过于怠慢。 而现在，耀华的总裁和研发负责人又不声不响地到了阿布贾，新闻中报道隋祖禹在一家偏僻的乡村手机店被绑架，显然是去做市场调研。这也太匪夷所思了，哪家公司的研发负责人会亲自去做市场调研，还是来非洲。 诚然，vod有意扩大和中国区终端厂商的合作，但耀华只是十几家接洽的企业之一，签署的也只是合作意向，并非订单合同，他们就可以因为vod反馈的本地化和产品差异化出动高层实地调研。不是说中国人不见兔子不撒鹰吗，看来自己还是低估了耀华做产品的用心。 艾瑞克.菲洛斯临窗看着外面街景，即使天天看，每隔很短的一段时间还是会发现一些变化。1994年，尼日利亚首都从拉各斯搬迁到阿布贾， 艾瑞克.菲洛斯就跟着过来了。那时候的阿布贾是一个只有红色泥巴草房的大农村，如今成了像模像样的城市，这就是新兴国家，全不似欧洲城市，十年如一日，有着时间都不能改变的样貌。艾瑞克.菲洛斯开始怀疑，来自欧洲古城的自己是否还能适应新兴国家的节奏。 郝仁、隋祖禹和陈虎的到来打断了艾瑞克.菲洛斯纷乱的思绪，尤其是看到隋祖禹这个当地新闻上的大人物，艾瑞克.菲洛斯都心生佩服，他丝毫不见受惊消瘦的样子，反而精神饱满，甚至比在香港见到时还胖了一些，这是什么神奇的修复能力。 “两位，请坐，大老远的过来不容易。” “早就想来拜访你，因为一个众所周知的阻碍，来晚了，勿怪。” 隋祖禹说完，艾瑞克.菲洛斯笑得八字胡直颤，翘起一个大拇指，表示服了。 “带了点中国特产宣威火腿，请笑纳。”郝仁出发前，穆言给他准备了一份精品火腿给艾米.阿克做礼物。那天吃饭的时候，穆言注意到艾瑞克.菲洛斯特别喜欢中国的火腿配红酒吃。 艾瑞克.菲洛斯惊喜万分地接过，说道：“你居然知道我好这口，我觉得中国宣威火腿不比以西班牙的伊比利亚火腿差，肉质更细嫩。” “过奖过奖，喜欢就好。”郝仁心想穆言眼力太好了，万一自己以后有点啥不正当想法，是不是一眼就看出来，简直不敢想。 “艾瑞克，给你介绍个同事陈虎，以后他就是我们耀华在尼日利亚的国家代表了，你以后有什么尽管找他。” “你好，艾瑞克.菲洛斯。”陈虎大大方方打了个招呼，他知道郝仁为他牵线搭桥之后，后面的工作就要靠他独立开展了，今天最好借机混个脸熟。 由于对耀华开始抱有些许好感，艾瑞克.菲洛斯真心地欢迎了陈虎的到来。 “艾瑞克，vod在非洲各国都有业务，能让我们多上几个国家吗？”郝仁问道。 “看看尼日利亚市场反馈好到什么程度？”艾瑞克.菲洛斯轻轻呡了口咖啡不着痕迹地说道。 郝仁听罢，证实了自己之前多品牌试水比拼的猜测，但是在同一个国家试水还是在不通国家试水就不知道了。 “这次尼日利亚除了耀华还会引进其他品牌吗？”郝仁又问。 “没有。”艾瑞克.菲洛斯似乎不打算隐瞒，因为对他而言，如果在自己的地界上能有一个终端品牌能促进业务量增长，他才不在意是哪个国家的哪个品牌。何况这段时间观察以来，耀华是只潜力股。 “vod做事有魄力，从不小打小闹，新闻说今年年底vod的集采金额又要破纪录了。”郝仁说道。 “非洲绝对要拔得头筹，不信到时候看。” “你说我们当然信。” 郝仁了然，在办公室有的事不能说得太细，彼此心知肚明就可以了。最终能有多大市场份额，还是得看产品得不得消费者的心，多点客户信息只是锦上添花而已，不能指望客户帮你卖一个差产品。 接下来，几人纯粹联络感情，没有再提市场相关的事，话题全落在隋祖禹身上。艾瑞克.菲洛斯是个动作大片迷，满脑子的枪林弹雨，拳脚无眼。结果隋祖禹说完，才知道是美女救英雄，和自己幻想得相去甚远，笑得差点下巴脱臼。 郝仁瞥了一眼隋祖禹，发现不仅没有丝毫不悦，还隐约露出某种甜蜜的微笑，这是怎么回事，难道还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内情，得空即使严刑拷打也一定要逼问出答案。 从vod大楼离开，几人坐车回住处。 “调研的扫尾工作就让陈虎跟进吧，我们尽快回国把产品方向调整一下。”郝仁不等到住处就安排起工作来。 “行，我也觉得差不多了，我们订后天周六的机票就回去吧。”隋祖禹这里的我们包括汤媛，只是他不确定汤媛工作完成没有，不敢说得太具体。 “叫汤媛订三张机票，她的工作要不是你要结束了。”郝仁说道。 “太好了。”隋祖禹现在心里美死了。 “陈虎，我们等新品在尼日利亚上架，你也安排一些营销推广吧。你出门在外，工作不能像原来一样分工太细，你在这不是研发工程师了，而是一个国家业务的管家，什么都要会做，不明白记得求助家里。”郝仁认真点拨道。 “营销推广”，陈虎一边重复这个陌生的词，一边失神地看着路边飞快后退的围墙，上面一个字都没有，不像很久以前的深圳，也不像自己的老家，上面总是用油漆写着大字，什么养猪种树铺马路，发财致富靠百度。什么海尔空调买得对，媳妇才能搂着睡。什么中国移动电话卡，一边耕地一边打……俗气是俗气，可是让人过目不忘，就像自己过去这么多年，随便怎能想起几个。 “要不，我去雇一些人去刷墙做推广？”陈虎说道。 郝仁没想到陈虎理解的推广是这个，刚想敲他木鱼脑袋，没想到隋祖禹在一边大笑起来。 “好主意，好主意，以前深圳到处都是标语，我们那边的小孩都用标语来认字。我调皮不好好念书，我爸还让我帮人家刷过标语，说是体验挣钱的艰辛。我干了一天胳膊累得提不起来，居然才挣到几十块，太少了，还不如好好读书，哄好我爸多给些零花钱。” 郝仁听了突然受到启发，每个国家处在不同的发展阶段，现在自己觉得墙体广告不入流，但是以前像百度、移动这样的大公司也使用过墙体广告进行晨，似乎用户渗透率挺好，投入产出比也高，以至于陈虎这样家在内陆农村的孩子也记住了百度和移动。 郝仁把头凑到前排，问新来的司机：“卡特纳，你们这边如果雇一个人在墙上写字，一个月需要多少钱？” 卡特纳想了想问道：“一天工作时间多长，要写多少字呢？对书写有规范要求吗？” 郝仁对墙体广告的工作量不太熟悉，只能随便估个数：“一天八小时，刷10面墙，如果后面熟练了，做完可以提前下班。书写的话，要求不高，只要工整清晰就好。” “一个月5万奈拉。” 5万奈拉，不到800元人民币，尼日利亚的人工费真的很低廉。在国内，做墙体广告需要与路政和城管部门沟通，而尼日利亚现阶段对于墙体广告并没有相关的规定，也就意味着整个过程没有审核流程，没有额外成本支出，可以快速高效地对城镇用户进行有效覆盖。 这样一想，郝仁庆幸自己没有过快否认陈虎的提议，“陈虎，你咨询下本地律师，尼日利亚是否有相应的政策规定，如果合法合规，可以先在乡镇试试。其他推广方案你再想想，要有章法，不能想起一出是一出，你一个人忙不过来，招一些本地员工来帮你。” 陈虎点头，从这一刻起，尼日利亚这块市场真正地交到自己手中，以后身披重甲，攻城掠地，战场上是好是歹自己一肩挑，其他所有人都只能在身后支援，不会再有人会告诉自己该怎么样。 第七十一章 学马尼拉老姜 周六，郝仁、隋祖禹和汤媛到了阿布贾国际飞机场，郝仁却和两人走向不同航空公司托运窗口。 “郝仁，你走错了，我们回香港是在d区办理托运。”隋祖禹推着行李箱在后面追郝仁。 郝仁停住脚步，看汤媛没有跟过来，凑近隋祖禹一脸奸诈说道：“我懂你心里的小九九，故意不和你俩做同一班飞机，让你和汤媛单独相处，怎么样，哥们仗义不仗义？” 隋祖禹心里感动，但嘴上却死不承认：“大可不必，我能自己搞定，你在又阻碍不了什么？” “机票都订了，就这样吧，我先走了，加油啊，兄弟，别辜负我的一番好意。”郝仁鼓励地拍拍隋祖禹的肩膀，推着行李车就朝前方走去。 隋祖禹回到汤媛身边，说道：“他说有事不和我们做同一班飞机了，我们走吧。” 汤媛丝毫不见惊讶，对隋祖禹解释道：“对啊，他暂时不回深圳，要去东南亚看看百脑汇耀华手机销售现场，连着跑跑菲律宾、马来西亚、印度尼西亚、新加坡四个地方，至少半个月才能回国。” 隋祖禹心里狠狠啐了一口，你个郝仁居然敢骗我，明明去忙别的事，还美其名曰兄弟义气，自己居然毫不警惕地感动了，这份兄弟情还不如去喂狗。看着郝仁原去的方向，隋祖禹真想把人抓回来暴打一顿。 汤媛看隋祖禹满脸不甘，还以为两人兄弟情深，依依不舍，安慰道：“别担心，郝总去的东南亚国家很安全，风景很好，是有名的度假圣地，郝总可以借机休个假。” 隋祖禹听了脸色更不好了，也不说话，一个人拉着两个人的箱子往安检的地方走去。 一个半小时后，郝仁登上了飞往菲律宾首都马尼拉的飞机，看着窗外万米高空上平静的云海，自己盘算起这次东南亚考察计划，不知道在海外的耀华员工怎么样了。 耀华海外销售员工培养计划在百脑汇合同签订后就开始了。陈竞男从内部销售团队中选拔出十余名外语优秀、专业能力突出的员工送往东南亚各国，在送行会上，郝仁举杯对大家动情地说。 “各位同事，今日我践行的不是在海外站柜台的产品销售员，也不是检查渠道商的监工，各位是从耀华体系中万里挑一选出销售好手，是耀华洒向全球的金种子，是耀华未来的海外各国销售主管人选。请大家以管理者的身份去思考、去做事，市场环境、消费者习惯、渠道情况等通通都要了然于胸。期限一到，如果不能对外派国家情况倒背如流，不能提出耀华的国家拓展方案，就是严重失职。我等大家凯旋归来，到时候再把酒言欢。” 听罢，众人壮志凌云，纷纷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眼前的这些人都是陈竞男下属，郝仁很多只是匆匆数面之缘，但何泰然却只一眼就给郝仁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何泰然个子中等，面庞清瘦，五官秀气，有着文化人特有的书卷气。他喜欢读兵书，对历史上的著名战役张口就来。 郝仁曾在他案头的销售草案里瞥见到“以正合，以奇胜”、“以迂为直，以患为利”、“发火有时，起火有日”等字句，本以为只是随手写的应景之词，没想到拿起来仔细一看竟是融会贯通的现代销售思路。 郝仁从此对这个员工刮目相看，觉得他做事不凭一腔愚勇，是个真正用脑子做事的人，非常适合去新市场开拓。即使这次他不自己报名，郝仁都会建议陈竞男找他谈谈。 何泰然走过来给郝仁单独敬酒，郝仁轻轻碰杯，对他说道：“我很早之前就默默关注你，知道你虽然文质彬彬，实则是名开疆拓土的猛将，你要是不报名，我就是硬拉，也要让你海外走一趟。” 何泰然眉眼间稍露惊讶，很快又收敛了，说道：“谢谢郝总，请放心，我一定把公司要求做到位。我是梅州人，过去下南洋是我的家乡传统，我们当地最著名的南洋商人张弼士初到南洋时，曾说过，大丈夫不能以文学致身通显，扬名显亲，亦当破万里浪，建树遐方，创兴实业，为外国华侨生色，为祖国人种增辉，安能郁郁久居乡里耶？我想我能理解他当时的豪言壮语，我也是这样想的。” “敬先人，敬榜样”，郝仁啥也不说了，自己的鼓励不如何泰然的热血滚烫。 中间转机一次，经过25个小时，郝仁终于抵达了马尼拉尼诺伊·阿基诺国际机场。出了机场就见何泰然倚靠在一辆花里胡哨的小车旁，俨然一副本地人模样，一身东南亚风情花衬衣加短裤，原来白皙的皮肤变成了焦糖色，一副大蛤蟆镜遮住了半个脸。 “郝总，欢迎来到马尼拉。”何泰然接过郝仁的行李箱放进后备箱，打开车门做了个请的姿态。 郝仁被何泰然的肢体动作惹得发笑，说道：“这才多久，就入乡随俗了？” “打战嘛，武装到牙齿。”何泰然说着发动了汽车。 “菲律宾是右驾，你能开？” “我有国际驾照，还专门找人练习，放心吧。” “行，小命就交给你。说说吧，在菲律宾市场研究的怎么样？” “领导，才一见面就大考，还是闭卷考试，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你需要准备？” “不需要，那我简单介绍一下。菲律宾虽然是东南亚各国中只处中流，经济排名不如新加坡、印尼、马来、越南等国，但由于是群岛国家，非常继续移动通讯的发展，基础设建设完全不落后其他国家，预计今年年底移动手机用户会超过4000万，占总人口50％，其中超过九成是预付费用户，主要的运营商有globe、smart和piltel三家，共有95％以上的市场份额。现在2g网络覆盖率达到95％，3g已经启动建设中，2007年要完成建设，到2008年全面普及，覆盖率至少80%……” 何泰然不快不慢的语速透露着某种自信，不过郝仁对何泰然的预期却没有这么低。 “不错，不过这些公开信息，你想要了解并不困难，在说说消费者特点和画像吧。” “好的。根据我在实际销售中的观察以及查阅大量社会报告后，得出了一个结论。菲律宾的消费者虽然收入不高，但却拥有欧美国家人民活在当下的理念，大部分菲律宾人都有超前消费的习惯，与东亚各国喜欢存钱的传统完全不同，据称86%的菲律宾家庭都没有任何存款。为了遏制这个问题，菲律宾采用了一个月发两次工资的形式，如果耀华要在菲律宾深耕下去，除了产品吸引力外，付款政策，类似试用、分期付款、货到付款等等……” 郝仁在车上听何泰然把菲律宾的手机市场情况说完，感觉一副生动的作战图就在眼前，太详细了，感觉自己可以掉头回国了。 “功课很扎实啊。百脑汇在菲律宾的销售情况怎么样？” “百脑汇在菲律宾很受欢迎，我觉得它在迎合消费者心理上做到了极致。菲律宾人很喜欢逛商场，尤其到了每月发薪日，百脑汇的节庆策划能力很出色，到了发薪日，总有各种套餐、减满、拼单让消费者掏了腰包。” “我们现在去门店看看吧，被你说得我非常想去感受一下。” “你不先去酒店放下行李？” “丢你车上就行。” 车窗外，热带海滨城迸发出极度的热情，阳光晃得人睁不开眼，道路两旁的棕榈树笔直挺拔，大片叶子随着海风像郝仁早早招手，要是消费者也如这般天气欢迎耀华就好了，郝仁这样想着，竟睡着了。 到了市中心的销售门店，郝仁才发现，百脑汇对于消费者心理的掌控不仅仅体现在活动上。陈列也是他们的强项。 单就眼前的这家店，左右都是奢侈品门店，让消费者产生百脑汇的产品也是高端产品的感觉。橱窗陈列也颇具特色，各种限量版的电子产品就以时尚单品的形式放置，仿佛它不是电子产品，而且价格昂贵的珠宝。 等进去了店里，各类商品琳琅满目，但分类却又无比清晰，处处都有引导，不会让消费者花很长时间寻找。摆设功力也很强，总是在旗舰产品或者定制限量产品的旁边，又提供性价比较好，具备同种功能的中低端产品，让消费者不会被价格吓到，觉得自己选择很多，有种低价买到奢侈品的感觉。心里既为自己持家有道鼓掌，又为占了便宜而欣喜。 边走边看，越看越多门道，郝仁心中不由得佩服起来，果然姜是老的辣。 第七十二章 各方面差得远 郝仁在百脑汇逛了一会，才跟着何泰然到了耀华手机的专柜。 老实说，这并不是一个特别理想的位置，整个手机销售区是一个u型柜台，耀华手机既不在中间，也不在最两边，而是在中间一排最右侧，属于消费者进去后没法第一眼就发现的地方。 看到郝仁失望的神情，何泰然说道：“一开始发现百脑汇把耀华手机放这里的时候，我很不满意，就去找商城负责人商量换个地方。他当时却笑着拒绝了我，说没有比这更适合耀华的位置了，我回去观察一阵子后，才明白这个位置其实很妙。” “怎么说？”郝仁问。 “你看中间的位置是国际品牌mot和爱达，是这里面单价最高的产品，代表手机领域最前沿的技术，所以消费者无论有没有这个消费能力，都会走到最中间来看一眼，客流就带过来了。mot价格高昂，但从功能数量来说，mot有的我们只多不少，一般的消费者不全是技术控，大多关心都有什么功能、如何使用、价格多少等等。这样，比mot便宜四分之一价格的耀华就不知不觉进入到消费者的考虑清单。” 何泰然解释得有理有据，显然细致观察过消费者购买行为。但郝仁摇摇头，并不赞同的说道。 “挨着mot这排的还有其他不知名品牌，你看这个，还有这个，单从价格又比我们便宜四分之一，为什么消费者不选择比耀华更便宜的呢？” 何泰然之前在一旁观察人流走向的时候，发现消费者往左看看是mot和爱达等产品后，往右看看是eri等廉价品牌，最后买了耀华，原因他确实都往耀华比mot和爱达便宜方向去想了，郝仁这么问一时有些答不上来。 “这个，我没有得出结论，是我大意了。” 郝仁看何泰然不太泰然自若的表情，突然笑着问道：“你在外面喝过咖啡吗？” “咖，咖啡？哦，喝过。”何泰然一脸迷茫地回答。 “咖啡厅卖咖啡，通常分为小、中、大三种份量，你一般选哪种？” “中杯吧！” “大部分人和你一样，都选中杯，小杯一般300多毫升，中杯400多毫升，大杯一般500多毫升，虽然中杯比小杯多100多毫升，但价格往往只多2到3元，因此给人感觉中杯划算的感觉。大杯呢，比小杯多了快一倍，价格上并没有贵一倍，但一是份量太多喝不完，二是看到一个店里最贵的东西，普通人多少会心理上回避。其实你之前发现消费者看过高端产品后购买耀华正是这个原因。” 何泰然恍然大悟，说道：“你是说我们的产品比高端品牌价格划算，比廉价品牌功能全，价格虽然不是最低，但是让人心里觉得值。那渠道商这样会不会得罪部分品牌？” “百脑汇这样做完全是基于自身利润考虑。理论上卖得越多越贵利润就越高，但就菲律宾人的消费能力都买高端品牌不可能。主卖廉价品牌虽然出货量大，但质量可能不稳定，售后服务上会有多余的支出，百脑汇恰巧是售前售后全包的渠道商，不得不考虑。所以，不动声色地多卖质量有保证的中端品牌对他们是最有利，我们就应该成为百脑汇卖得最多的中杯。” “明白了，我们的产品品质和定价帮我们赢得了海外客户，以后是不是耀华的中端产品多出一些机型，卡住这个优质价位段。” “不，泰然，我们将来要卡住所有价位段，让高消费人群买我们的高端旗舰，让注重性价比的消费者买我们的中端，让囊中羞涩的消费者买我们的低端产品，横竖在耀华里面选。” 何泰然为这个想法而极度兴奋，说道：“太好了，那岂不是我们要开自己的专卖店？” “不然呢？这不就是我叫你多看多听多琢磨的原因。” 郝仁边说边走出百脑汇卖场，何泰然想了想，追上去问：“一开始郝总露出对柜台位置不满意的神情是假装的，你想考我对吧，我答不上来你就把我开除了？” 郝仁回头大笑：“这种边远位置谁会满意？我是听你说销量不错，卖场负责人说这个位置适合我们才想到的。你还是多和卖场负责人多学习，这是真正的好老师。” “我会的。现在我们去哪？” “我回酒店倒下时差，你送完我就去忙吧，明天我有别的事，不用你陪。” “行。” 下午7点，郝仁洗过澡，倒在在酒店棉花一样柔软的床上，只需一秒就会被排山倒海而来的困意拽去梦乡。 可他不能睡，现在睡了一定会凌晨醒来，时差还是没有调回来。于是，郝仁拨通了穆言的电话，对面传来一阵翻书的声音。 “穆老师在忙什么呢？” “我在整理今天的新闻简报，你到马尼拉拉？累不累？” “到了，听听穆老师的声音就不累了。” “油嘴滑舌，对了，我正好有个事要和你说。宋朝栋今天宣布成立高科光电，正式进入半导体显示领域，注册资金150亿，建设资本高达300个亿，其中高科出资70％，政府广州开发区出资38％。预计年底在广州开发区动工建设第一条高世代液晶面板生产线。” “好快，居然还有政府扶植资金。” “嗯，据说提交申请后开发区很快就批了工业用地。” “真效率，我一定要电话恭喜他。” “这倒是不用，可以当面恭喜，宋朝栋给你邮寄了工程启动仪式的邀请函。” “这么明目张胆请友商，记者拍到会不会以为我是间谍？” “你怕吗？” “不怕，别说其他臭男人了。你想不想我？” “没有。” “没有？” “有一点。” “只有一点？” “很想。” “这就对了。” …… 第二天一早，睡足整整10个小时的郝仁神采奕奕地出了门，搭上一辆的士前往tsmc菲律宾工厂。 菲律宾是全球重要的电子产品出口国，早在20世纪90年代后期，菲律宾的电子产品就超越农产品成为第一出口创汇产业。 菲律宾的电子行业之所以过得飞速发展，有两个原因，一是菲律宾投资环境宽松，允许外资在地方建厂，并持有100％的股份，二是菲律宾劳动力低廉，官方语言为英语，不存在语言障碍。于是，跨国公司都很愿意在菲律宾投资，据统计，2000年到2005年，有近300多家电子企业进驻菲律宾。光tsmc芯片代工企业一家，在菲律宾就有7家大型工厂，是亚洲地区设立工厂数量最多的国家。 自从沈同方加入耀华之后，郝仁无时无刻不在关注芯片设计的进度，然而在技术上，郝仁实在帮不上什么忙。不过，郝仁想芯片设计出来就需要寻找代工，不若早早联系。 郝仁心中盘算了下，耀华的手机年出货量逐年上升，朝着千万级一路狂奔，路由、内存等其他周边业务也在扩展，加上耀华本身贴牌的产品，芯片的需求量不容小觑，tsmc怎么样也不可能将耀华拒之门外。 的士一路高速公路上行驶，很快出了市区，来到了位于郊区的电子产业工业园。tsmc方形的白色大楼前，亚太区的销售总监莫荣辉已经在门口等候。 本来郝仁这趟本来计划东南亚之行后，飞到台湾tsmc的总部拜访参观，可联系时却发现莫荣辉正巧也在菲律宾巡视订单进度，于是两人决定相约马尼拉郊区工厂见面。 tsmc的菲律宾工厂只负责芯片的封装测试，但管理规范和台湾总部一样严格，郝仁上交了所有电子通讯设备，穿上了防尘服，戴上口罩及护目镜，经过空气淋浴房等一系列除尘设备后，总算进入到生产线。 莫荣辉抱歉地对郝仁说：“辛苦配合公司的所有的规定，这一切都是为了保护我们客户的信息安全。” 郝仁说：“看到你们执行如此严格的规定，我也放心把我们的图纸交付你们生产。其实这次拜访的来意电话中已经说明，我们有意设计符合我们产品的芯片，希望有一家代工厂来为我们生产。” “明白，贵公司的情况我已经非常熟悉，tsmc就是为你们这样对产品有追求的客户而存在，越先进的制程所需要的生产投入越大，把生产交给我们，你们聚焦更为贴近产品的芯片设计，投入小，收益大，实属明智之举。” 莫荣辉每一句话都说得自信，但他确实有自信的理由，作为全球最大的专业晶圆代工厂，连年保持增长，去年一年营收89亿美金，晶圆发货量超过600万片，市场占有率超过50%，也就是说，世界上每两块芯片，就有一块来自这家公司。 郝仁一边与莫荣辉讨论合作细节一边参观，从晶圆切割、晶粒黏著、焊线，最后到封胶全流程都看了一遍，目光所及之处全是排列整齐的检测设备，和游刃有操作工人。 郝仁心中突然有点伤感，耀华这还差得远那。 第七十三章 狮城挥金如土 参观完，郝仁和莫荣辉进了一间小会议室继续商讨，整个过程异常地顺利，莫荣辉言简意赅地介绍了代工的流程，就三步，tsmc提供制程说明、耀华依照材料进行图纸设计，最后tsmc依样生产，语气轻松得像砍瓜切菜一样，仿佛不是在谈一项千万级别的生意。 这是一家不会拒绝任何有份量订单的公司，郝仁知道tsmc在全球有五六百家大客户，每年经手成千上万的图纸，于是问道。 “贵公司是如何保障客户图纸安全不泄密的？” 对于郝仁初涉芯片领域，还没有成熟的图纸就过于长远地担心起泄密，莫荣辉没有露出一点嘲笑神情，而是以一种重复百遍的熟稔解释。 “尽可以放心，你们在把设计图纸交给我们进行加工制作时，就可以派出一个专业团队，对芯片的整个生产过程进行跟踪监督。另一方，我们会和你们签署一份严格的保密协议，一旦泄密，赔偿金额让你们满意。” “非常感谢。” 郝仁已经从莫荣辉的回答中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一方面交给tsmc代工是安全的，这样体量的企业不会自砸招牌，另一方面，tsmc不会介入任何企业的设计过程，避免瓜田李下惹麻烦，耀华亦不能从tsmc获得芯片设计方面的帮助。 离开tsmc工厂，郝仁就给沈同方去了电话，介绍了下代工厂的情况，然后遗憾地说。 “本来还想寻求联合研发的可能，但听他们对于设计这块避之唯恐不及，怕客户对他们的信息安全和保密制度不信任，就知道没戏了。” 沈同方听了，在电话那头笑得震耳欲聋，说道：“国内走联合研发路子的企业还少吗？还记得远征电子吗？一心想着和外企共同研发，最后迷失自我，忘记初心，啥也没学到，被对方吃得骨头都不剩。前车之鉴，真正的核心科技，哪有什么捷径可走，老老实实自己做就是了，年轻人，有点耐心。” 郝仁被沈同方嘲笑一番后，一拍自己脑袋，内心开始谴责自己的急功近利。 郝仁在菲律宾停留了差不多一周，白天考察马尼拉手机销售线下门店，晚上与何泰然夜夜促膝长谈，探讨菲律宾市场策略。 令郝仁惊喜的是，何泰然不仅了解菲律宾的情况，对东南亚其他国家，尤其是印尼也做了功课，他认为印尼2亿多人口，手机占有率才9％，是一个值得投入的潜力市场，建议郝仁将印尼定为东南亚的重点市场。 郝仁当初要求何泰然以管理者的角色做事，没想到何泰然不是担起菲律宾国家主管的角色，而是从东南亚区域主管的视角出发。野心不小，郝仁愈发欣赏，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只不过郝仁想何泰然少年得志，周遭少不了赞美，自己不必再加码，怕他骄傲自满，丢下一句区域主管能者居之，现在虚位以待就离开了菲律宾。 郝仁的第二站是新加坡，新加坡背靠马六甲海峡，位居交通要道，经济发展，民生安定，是东南亚唯一的发达国家。几乎所有的欧美品牌都会把新加坡作为亚洲市场的桥头堡，试水最高端的旗舰产品。 从马尼拉来到新加坡，仿佛从郊区来到真正的市区，城市面貌大为不同。在新加坡迎接郝仁的是一名干练的女将，孔媚。 孔媚入职耀华两年多，曾是一名海外留学生，就读的地方正是新加坡国立大学，这次外派可谓是故地重游，如鱼得水。机场出来，一上出租车上，孔媚就开始给郝仁介绍新加坡的情况。 “郝总，新加坡的销售情况不是特别理想，可能是东南亚各国中最差的。” 看着满脸写着抱歉的孔媚，郝仁平静地说。 “有没有分析原因？” “嗯，我尝试做了一些分析，从竞争情况上来看，全球前四的手机品牌都在新加坡进行销售，并且是以中高端产品为主，我们的品牌知名度不高，且缺乏高档价位段的机型，是一个比较大的硬伤。从消费者来说，新加坡的消费者品牌观念强，消费水平高，愿意为价格昂贵的国外大牌掏腰包，我们在新加坡没有进行品牌营销投入，知名度不高，再加上中国制造在海外有廉价低质的刻板印象，这些都是造成新加坡市场销售不好的原因。” “你的意思是不是说新加坡人崇洋媚外，产品地域偏见，这个市场上对我们的不利因素较多。” “不是，与其说地域偏见，不如说是品牌偏见，新加坡人国际化水平高，见多识广，在产品选择上品牌知名度对他们意味着低风险，因此，国际大牌在新加坡的营销投入非常巨大。” 见孔媚对答如流，郝仁适时地抛出了颇有压力的压轴大题。 “新加坡面积不过700多平方公里，人口仅400多万，两者都比不上深圳一个城市，如此小的市场，是否耀华值得投入？” 孔媚知道郝仁心中答案一定是值得投入，不然怎么可能贸然把她派到新加坡。显然，郝仁考的不是值不值得，而是为什么值得。 审题完毕，孔媚不慌不忙地说道：“单就市场容量来看，新加坡确实不值得投入。但从市场地位来看，新加坡是最值得投入的战略高地。新加坡是东方通往西方的桥梁，如果耀华未来要出征欧美市场，新加坡就是一块很好的跳板。第一，这里的消费者可以用他们的国际视野，帮助我们验证产品在欧美国家是否受欢迎。第二，新加坡可以是我们与国际品牌争夺市场的练兵场，在这里先把营销服的打法磨练一下。第三，新加坡的成功案例是我们进去欧美市场的最好背书，西方人也许不认我们在东南亚其他国家的成功案例，但不会不认新加坡的。” 郝仁点头：“不错，你对公司愿景理解很深刻，不仅有眼前的小溪浅滩，还顾念着远方的大海山川。” 孔媚得意地一甩马尾辫，说道：“必须的。” 出租车这时正好到达郝仁预订的酒店，司机停好车，等待两人付款。 孔媚凑朝前问道：“howmuch？” 司机把小票递给孔媚说：“ten块。” 孔媚递过去10块新币，下了车，郝仁一脸茫然地跟着下了车。 “什么叫ten块？tendors就tendors，十块就十块，怎么一半中文一半英文的。” “都说了新加坡中西结合，是东西方的桥梁。” “原来如此，哈哈哈。” 在酒店办理了入住，两人一起在餐厅吃午餐。 郝仁问孔媚：“新加坡你熟悉，打算下午带我去哪里逛逛？” “放心，我当向导，保管叫你大开眼界。”孔媚自信地说。 “行，让我长长见识。” 饭后，孔媚带着郝仁来到位于中央商务区的滨海湾金沙购物中心，郝仁一走进这座商场，就被它的富丽堂皇所所吸引，各种全球知名的奢侈品应有尽有。 “带我来购物？”郝仁疑惑地问。 “对，带你来新加坡豪华购物中心windowsshopping，你看那是louisvuitton精品店，除了巴黎外，全球规模最大的就是这家了。” “很有设计感，很时尚。” “这个商场除了这些奢侈品，还有酷美亚洲最大的体验店，规模并不比louisvuitton精品店小太多。” 说完，孔媚就引着郝仁上了扶手电梯来到2楼，迎面就是酷美的旗舰体验店，和商场同样的全玻璃透明内饰，用蓝白两色的灯带打造出科技感，里面按照消费者的生活场景分为游戏、影音、商务、学习四个大区，每一个区都提供了最新款的手机给消费者体验。 郝仁注意到，这里和国内的任何一家手机门店都不一样，推销人员从不主动介绍，除非有人提要求，很多消费者就很随意地坐着站着摆弄产品，没有一点拘束。 这时，孔媚说：“哪怕是国民收入较高的新加坡，买一台上千的手机对大多数人来说都不是一次小数目，不可能随便眨眨眼就决定了。可是如果去零售店或者专卖店逛，店员过度热情的推销会让消费者无法安心地试用手机。在这里就不一样了，随便试，随便玩，店员绝对不会来打扰你。” “嗯，这家店的主要目的是为了让消费者了解产品，而非销售。” “是的，郝总，我问过一些人，他们都是在这里试用够后，就去卖场或者专卖店买，因为这里是原价，但是其他一般有折扣，我看酷美的渠道商不仅不担心体验店抢他们的生意，还很欢迎体验店为他们引流。” “这种高端体验店完全把酷美全球第一手机品牌的身份立住了，而且从它的分区设置，大概能看出它将往什么领域发力，你得空多来这里学习，往国内多发分析报告。” “行。” 郝仁在酷美体验店几乎待了一下午，把每款手机都一一试用，记下有价值的信息。 等两人从里面走出，已经下午6点，正打算要走，孔媚眼珠子滴溜一转。 “郝总，你不会看完这里就回去吧？” “是还有别的手机品牌旗舰店在这里吗？” “没有，其他手机旗舰店在别的区，离这里远，我明天再带你去。我的意思这里这么多奢侈品店，你不买点东西吗？比如送女朋友。” 郝仁一听，想起还没有给穆言买礼物，忙问：“送什么好呢？” 孔媚仿佛挖到惊天秘闻般大喜，说道：“郝总果然有女朋友了！是同事吗？我认识不？” “我不能有女朋友吗？少八卦。”郝仁瞪了孔媚一眼。 “那必须能，是时候显示我真正的才华了，郝总，请跟我来吧。” 孔媚大摇大摆地走进一家仿佛对荷包张着血盆大口的奢侈品店，让后面跟着的郝仁有点心虚，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在新加坡挥金如土的资格。 第七十四章 一趟连吃带拿 在海外调研了一个多月，郝仁跑了东南亚和非洲的几个国家，国际化道路由之前的云山雾罩渐渐清晰起来，终于可以放心地踏上归途。 不知道从何时起，郝仁越来越珍惜飞机上的独处时间。一旦飞机直上云霄，便没了文山会海，电话短信通通进不来，仿佛有一个真空罩将外界的纷纷扰扰隔离。 此刻，郝仁感慨时间真是个叛逆的孩子，你想快他偏要慢，你想慢他偏要快。小的时候盼着长大，偏偏时间就要就坏了的水龙头，嘀嗒，嘀嗒，半天才挤出一滴。现在，郝仁惟愿一天48小说，能让他忙完工作之余，能够好好思考。 就如国际化道路，光看字面意思让人觉得热血沸腾。可就是如此这般宏图伟业，郝仁也仿佛是路上遇到一个熟人，自己被邀请去对方家里做客，就这么跟着过去了。前期没有规划看图，中期没有深思熟虑，后期前途未卜。 郝仁想起，自己不是担任耀华终端总裁后才开始接触国际化。实际上，在做研发负责人的时候，他就接待过外商，和外国的技术人员研究过产品设计，只不过那时候耀华是作为代工企业，只管生产，至于生产出来最后消费者是谁，和自己没关系。 自2001中国正式加入世贸组织之后，为了促进中国企业走出去，扩大在国际市场上的影响力。有关部门践行政府搭台、企业唱戏，多次牵头各类海外商贸洽谈会、展会、交流会。 郝仁跟着赵扬去过几次，记得在迪拜的某次商贸会上，商务部的一个政府工作人员，站在展台边，拿起一个耀华代工的对讲机，对郝仁说这么好的产品，只在国内卖，真是可惜了。 郝仁那时候懵懵懂懂，说了一句现在想起来后悔万分的话，耀华一心一意做产品，总有一天会赢得所有人的青睐。 那个人摇摇头说，酒香也怕巷子深，如果是以前，自给自足，全国人民吃饱肚子比什么都强，一定不会催促企业走出去。如今，世界全球化潮流汹涌澎湃，你不乘风破浪，别人就乘机超越。人的一辈子，匆匆数十载，能遇到一次浪潮已经很幸运了，能立潮头的机会也许就一次。现在不珍惜，潮退了，再努力在沙滩扑腾有什么用。 郝仁当时似懂非懂，这次走了一圈海外，似乎全明白了。势在这，郝仁就是不预先谋划，耀华的员工、客户、供应商、媒体等等关联人都会生拉硬拽着自己迎上去，所以不若边做边想，大刀阔斧地闯闯。 郝仁以前出长差，一走几个月，忙起来也顾不上想回深圳，反正深圳的家空空荡荡。可这次，一想到穆言在深圳等自己，就觉得深圳比世界上任何一座纸醉金迷的大都会都要繁华。 飞机落地颠簸滑行，郝仁的心里莫名被震出一句话，世界喧嚣不如你的热闹，真酸。 穆言在机场出口等郝仁，结果今天不知道有什么明星来，里三层外三层围着许多举牌应援的粉丝，愣是挤不进去。一看时间还有一会，穆言给郝仁去了一条短信，在旁边星巴克寻了个位置看《霍乱时期的爱情》看得忘乎所以，正看到书中费尔明娜.达萨习惯了衰老的丈夫那种与公众形象大相径庭的狭隘见解时，一名微微发福的中年男子拿着一杯咖啡却朝穆言走了过来，问可以不可以拼桌。 穆言道了声请随意，继续看书，甚至没有抬头。男子看着穆言几缕垂坠在书本上的波浪长发，卷起衬衣袖口，露出一块价值不菲的百达翡丽名表，然后轻叩桌角。 “小姐，请问是否要我再帮你叫一杯咖啡。” “不用。” “小姐，可不可以认识一下，给我你的电话。” 穆言被烦得不行，书也看不下去，一看时间差不多了，起身不耐烦地说：“我要去接我的男朋友，再见。” 男人却不放弃，跟着穆言出了咖啡厅，朝穆言递过一张名片，说道：“我是马氏集团的销售副总，也许以后我们会有交集，不如先认识一下。” 穆言还没来得及接，名片突然被一只大手夺了去，穆言回头惊呼：“郝仁，你终于回来了。”说完，自然地挽过郝仁的手臂，满脸喜色。 郝仁揽过穆言的肩膀，旁若无人地拥抱了一会，才推着行李车往外走，连刚才中年男子什么时候尴尬地离去都不知道。 “哎，穆老师在哪里都能招蜂引蝶，我好没安全感。”郝仁装模做样地说道。 “哪有蜂蝶，都是苍蝇臭虫，你看这个人手上没有婚戒，却有戴过戒指的痕迹，一定是过来搭讪我前取掉的，如果没猜错的话，他一定放在右边裤兜里，估计还挺贵，他时不时会伸手进去摸摸。见我看书不理他，还故意卷起袖子露出块名表，都不知道他想侮辱谁？” “穆老师，神目如电，还好我人如其名，一直老老实实做好人，才得以在穆老师手下幸存。” “咦，你出发前不是拿一个箱子，怎么回来多了一个？” “都是给你买的礼物。” “这么多也太夸张了。” “不多，不多，穆老师请笑纳。” ...... 周一早晨，郝仁到公司没有回自己办公室，径直去了赵扬办公室。 见到赵扬的时候，他正在慢条斯理地泡功夫茶。 “赵总。” “坐，国外咖啡喝多了，回来给你准备一壶茶，尝尝，福建朋友送的极品铁观音。” “好，馋死我了。” 郝仁在赵扬的对面坐下，拿起一杯茶细品。 “说吧，猴崽子今天来找我啥事？” “就是和您说说拓展海外市场的思路。” “海外市场？公司不是一直都有产品销往海外，还没做自有品牌前，我们就有不少外国客户，只是可能没有国内客户占比大。如果有海外客户找你合作，有把握就做吧，我说过你可以全权处理耀华终端的所有业务。” “谢谢，赵总。但我说的是全面拓展海外市场，无论有没有海外客户主动找上门来。之前，我就是心里存着国际化的心思，也是一门心思先做好国内市场再说。然而，这次我海外走一圈后发现，海外市场的空白不是几家运营商就可以拿下来的，我们的机会很大，我想试试。 就拿非洲市场来说吧，我们拿到了vod运营商的入场券，但实际上哪怕是vod这样的国际巨头都无法全面占有非洲市场，几个跨国运营商各有各的地盘，没有办法在一个国家实现网络全覆盖，运营商一心想着此消彼长地抢地盘，定制的手机完完全全都是排他的。可对消费者来说，多卡自有切换才能让他们无论在哪里都能获取良好的网络。所以，如果满足本地客户需求的产品，在公开市场也有很好的市场销路，不必受制于运营商苛刻的价格条件。 再有就是新加坡这样的高端市场，如果完全依赖渠道商和运营商销售，产品的形象设计、陈列展示、活动推广等等我们无法做主，产品的调性就不立起来，很难让这些经济宽裕的消费者相信我们是一个有高端品牌。” 赵扬静静地听郝仁讲自己这一趟调研的体会，他不习惯别人话没说完前发表意见，于是进一步问道。 “那你打算怎么做？” “我打算分三步走。第一步，先全面开拓运营商和分销商的渠道，变被动为主动，不再像过去一样等别人上门。第二步，派驻我们的销售人员到分销商内部去学习，培养自己的渠道人才。第三步，开设自有的门店和体验店，由我们自己运营。” “你打算从那些国家开始呢？” “非洲、东南亚等国家，我们熟练农村包围城市的打法，还是先从低端市场截取利润，然后同步开发高端产品。我们现在的产品性能、外观和价位，都够不上高端市场。当然，即使是欧美国家也有低消费人群，但没有调研就没有发言权，是等到有能拿出手的高端产品再进入，还是以低端产品切入，我还需要考虑下。” “郝仁，自建渠道没有这么容易，一方面，它的开销比依赖第三方渠道要高昂得多，且是完完全全自负盈亏。另一方面，你的自有销售渠道建到国外去，服务体系也要跟上，售前售后是一体的，你现在的服务体系还是完全依赖耀华技术的老平台。” “赵总，这就是今天我来找您的原因，无论资金还是人力上我都需要您的帮助。” 赵扬想也是到时候了，当初把很多平台留在耀华技术，是为了让耀华终端能够轻装上阵，如今，自有品牌日益强大，越走越远，是时候要离开母舰，自由地发展了。 “你让财经把所需投入测算一份报上来，我看看再讨论。你的组织架构你自己安排，需要扩充什么就扩充什么，我没意见。” “谢谢赵总，我还有一件事想说。” “猴崽子来一趟还攒几件事，打算一次性掏空我。” “赵总，不敢。我们打算进入芯片领域，人马已经齐备，代工厂也联络了一些。如果自研成功，使用量足够大，原来单价成百上千的芯片，成本可以降低到百十来块，利润空间就大了很多。我在想，如果芯片做出了，除了自有品牌可以用，代工的产品也可以用，钱都是耀华赚的。” 赵扬看郝仁小心翼翼引导自己的样子，笑着说道：“你出门一趟果然是能赚多少赚多少，找我要资金开拓市场不说，还要做出产品卖给我，不错不错，是谁说研发都是死脑筋，做不得生意，我看你就猴精猴精的。” “赵总，看您说的。” “好了，回归正题，这事我说了不算，品质说了算，你的芯片要过得了内部采购检测，不指定配件的代工产品可以优先使用。” “我就知道您会支持我的。” 郝仁今天是连吃带拿地跑了趟赵扬办公室。 第七十五章 挖出男人梦想 回到办公室，郝仁看到桌上宋朝栋差人送来的邀请函，标准的尺寸，常见的设计，时间地点都是印刷体，唯独落款是宋朝栋亲笔写的。 不忘初心，方得始终，希望你能同我一起见证。 郝仁之前没有见过宋朝栋的字，这么一看倒是难得的好看，笔势豪纵，飘逸自如，都说见字如面，郝仁仿佛看到宋朝栋那副天塌有人顶的乐观模样。 穆言敲门进来，递给郝仁一份各大终端厂商半年业绩简报。 自2005年手机牌照从审批制转核准制以来，竞争者呈现快速增长，市场格局在2006年上半年持续震荡。 一方面，依法获得牌照的上百家正规军上阵激烈厮杀，兵对兵，将对将，营销、渠道、产品全面开战。另一方面，非法生产的小厂商屡禁不止，在这个过度竞争的市场暗度陈仓，搅得市场更加血雨腥风。 后果就是，产业加快整合，败下阵来的国内外厂商黯然退场。 先是cf集团获得牌照后，一脚踢开当初借牌的小熊电子，桥归桥路归路。小熊电子本来就资质平平，没有独立研发能力，失去cf这个后台后立马没了生息，在2006年初就宣布破厂清算。 接着，国外厂商也撑不住无止境的投入了。日本手机品牌theone、ner等不能适应中国市场的快节奏，宣布调整重心，缩减终端业务，出售部分生产线。 最后，以前排名前十的国产和国外巨头冰火两重天，酷美、mot、爱达、cf四大巨头稳稳占住中国超过一半的市场，酷美更是嚣张地宣布2006年的全面目标是35％的市场份额。 而国产品牌落声一片，尤其是宋朝栋的高科从第四五跌到了第七，和国产中唯一逆势排名上升的第八名耀华来了个亲密接触。如果排名尚在前十，但半年报中刺眼的3000万亏损就过于刺眼了。 看完简报后，郝仁不由得担心起宋朝栋。 “高科的手机份额下降，宋朝栋这个时候宣布入局屏幕制造，媒体风评会怎么样。” 穆言似乎知道郝仁会问，有准备地递给郝仁另外一份新闻摘录。 “媒体这边确实七成唱衰，你看这个《都市新动向》直接从高科的资金来源挖出宋朝栋的背景，说他是不安于室的富二代，拿着老爹的钱到处挥霍，手机市场搞砸了就换了赛道。 另外这个《东华早报》评论道，高科这两年的收购及海外扩张都是失败的，结果是可怜的老爹为年轻气盛的儿子买单。 还有这个电子产业报说，高科低估了国际市场的难度，以为买买买就能变成国际大公司……” 郝仁啪地把新闻摘录扔在办公桌上，气愤地说道：“什么玩意，当初高科崛起时把宋朝栋夸得天上有地下无的，现在业绩波动就恨不得把宋朝栋绑在耻辱柱上，真是是非曲直两片嘴。” 郝仁为朋友气急败坏的样子在穆言看来与身份委实不符，于是劝慰道。 “宋朝栋那样的家世，风凉话怕是听习惯了，做好了就是背景深厚，做坏了就是败家二世祖，估计他要是玻璃心，早就和借箭的草船一样了。” 郝仁听穆言这么说，一口气顺了不少：“那倒是，我觉得他比我和城墙都强的方面，就是脸皮厚。” 穆言听了，嘟囔了一句离开。 “这方面，你俩比城墙都强。” 月底很快到来，高科光电工程启动仪式在广州黄埔开发区正式举行。 如果这时候有人从直升机往下看，就会看到眼下大片尘土飞扬的工地，宛如这座城市的一块疮疤，在漫山遍野的绿意中异常显眼。工地中间数面红旗半环一块背景板，在裸露的黄土之上迎风招展。背景板上面密密麻麻写着十几个鸣谢组织，刺眼的阳光下，也只有正中红色的四个大字启动仪式能看清了。 郝仁驱车三小时来到这，下车没多一会黑色的西裤皮鞋就吃了半斤土，染上成土黄色。仪式还有十分钟开始，郝仁左看右看不见宋朝栋，便和认识的嘉宾和媒体打个招呼。 果不其然，只有耀华一个友商，媒体和嘉宾用诧异的眼光打量郝仁，郝仁则若无其事地用邀请函扇着风以示回应。 还是不见宋朝栋，原定的时间一到，主持人站到背景板前用激昂的声音宣布高科光电工程启动仪式现在开始。 话音刚落，只见远方一辆小型挖掘机轰隆隆地朝这边驶过来，卷起一路尘土，似有千军万马奔驰而来的气势。待挖掘机靠近，众人才见驾驶座上是英气勃发的宋朝栋，副驾驶上是西装革履的黄埔开发区主任江波涛，两人一起跳下挖掘机，站到背景板前。 主持人马上引导众人用热烈掌声欢迎乘坐挖掘机而来的两人，并把其他嘉宾也一一介绍。接下来，江波涛代表开发区欢迎高科光电的进驻，言简意赅地陈述了开发区对科技产业的支持与优待，并预祝仪式顺利进行。 江波涛主任讲完，将话筒递给了宋朝栋。 “感谢开发区对高科光电的大力支持，感谢各位朋友来到高科光电工程启动仪式。我今天站在这块别无他物的土地上，想到一年多后干净整洁的厂房拔地而起，昼夜不息的机器隆隆作响，我的心情就无比的激动。 我知道做屏不是摊饼，没有这么容易，国内还没有自研成功案例，也知道外界对我的质疑，手机都没做到稳固就盲目地跨界扩张。 但是在我心里，不能自研核心部件，卖再多终端也是个组装厂，做一台拥有国产屏幕的高端机是高科的使命，也是我的梦想。今天高科迈出第一步，就不会再回头，唯一的选择就是一往无前地走下去。” 这次前来的人中除了有开发区的官员、高科的主管，还有心思各异，等待猛料的记者，这一刻全都为被宋朝栋一条道走到黑的决心所震撼，纷纷献上了热烈的掌声。 而郝仁在旁边，先是被宋朝栋大出风头的出场惹得发笑，又被他发自肺腑的宣告弄得酸涩，各种情绪冲撞在一起，竟莫名模糊了双眼。恰巧宋朝栋讲完话朝自己望过来，只得假装被灰尘迷了眼。 “下面有请高科光电总裁为工程破土。”主持人适时地引导大家进去下一个环节。宋朝栋和几位重量级的嘉宾一人一把带红绸布的铁锹，挖开了脚下的土地。拍照留念后，仪式结束，宋朝栋将嘉宾一一送走，只剩下郝仁和为数不多的工作人员。 郝仁打算和宋朝栋打个招呼后就离去，没想到宋朝栋凑到郝仁耳边，说道：“外人都走了，真正的破土开始了。” “什么意思？” 宋朝栋也不解释，直接拉着郝仁又跳上挖掘机，并朝其他人挥手示意。瞬间，工作人员迅速后退到背景板后。 “你干嘛？”郝仁看着拿起操作杆的宋朝栋。 “破土。” “刚才不是破过了？” “我做事从来不小打小闹，向来大刀阔斧。” 郝仁不再说话，死死抓住扶手，因为挖掘机驾驶室已经旋转起来。待挖掘机转到刚才破土的位置，动臂缓缓升起，铲斗刚垂直到位置上方，就见宋朝栋稳稳操作手柄，铲斗立时向下挖起半斗土，然后转往下风处高高扬起，一时间，两人前方飞沙走石，混沌一片。 郝仁说：“你真疯狂！” 宋朝栋回：“人都走了，就让我疯一次，今天过后，又要一本正经地活着。” “好吧，好吧，知道你最近压力大，再让你玩一次。” “好嘞，启动。” 结果宋朝栋上了瘾，足足挖出一个大坑才肯停下来。 “我说，你有挖掘机的操作证吗？” “必须有啊，不然区主任会报警。” “你一个富二代考这个证干嘛？” “挖掘机是所有男人的梦想。” “我没想到你这么多才多艺。” “我的才华你知道得还少呢。” …… 另一头，《广州在线》的经济新闻记者王文斌自己驾车而来，没有坐统一安排的大巴车离开。正要启动汽车时，看到挖掘机又转了起来，就赶会现场，从背景板后探出头，拍摄了两人在挖掘机上撒野的视频。 等郝仁开车回到深圳，一段标题为王牌对王牌的视频刷爆了网站，画面上宋朝栋自信地操作着挖掘机，而郝仁紧紧握着车窗把手，表情很是无奈，下方的评论区热闹极了。 国产手机头部品牌内战，高科用挖掘技术震慑友商。 挖掘技术哪家强？高科看不起蓝翔！ 不会开挖掘机的手机品牌不是好品牌，我十分担心耀华。 有没有人觉得他俩好搭？要不是感情好，谁会邀请友商去自己的公司活动，不怕刺探商业机密吗？ …… 穆言在电脑上翻给郝仁看。 “你怎么去参加个活动都能上头条啊？” “穆老师，我也很无奈。” “你又不是嘉宾，为什么要上挖掘机破土？” “唉，宋朝栋说，开挖掘机是每个男人的梦想，我想证明我是真男人。” …… 穆言现在只想证明自己不是郝仁的营销总监。 第七十六章 乱拳打老师傅 隋祖禹从非洲回到深圳，把调研内容给定制机负责人齐飞华传递后，让她立马对原有的设计方案启动一次大规模修改。 修改的条目虽然多，但对齐飞华这种整合高手来说，她就能在最大限度不给生产带来麻烦的情况下完成。与此同时，齐飞华还兼顾到迭代的可能，让后面的产品在此基础上不断地优化。因为如果以后要深耕非洲市场，短期能做的改进虽然能区别竞争对手，却无法让用户持续买单，除非能长期把客户的刚性需求功能做到极致。 不久后，耀华第二次向vod寄送样机和提交审核。这次，申请发出不到一周，对方就发回审核通过的邮件，并询问最快多久可以实现量产。 生产主管姜大力对郝仁和隋祖禹自信满满地说，齐飞华的方案对生产最友好，需求早早就在系统上提了，给足了备料排产的时间，一个月内保管可以量产。 一个月后，第一批十万台耀华手机顺利报关，通过海运正式抵达尼日利亚拉各斯港口。这速度让vod的西非高级副总裁艾瑞克.菲洛斯十分震惊，当他手里拿着从拉各斯港口运到阿布贾的耀华手机时，其他厂商的定制机还没有量产，心想这还怎么比呢？ 于是，在中东非区域主管联席会议上，艾瑞克.菲洛斯就直接指出，所谓的分区域测试不同品牌手机是一个非常理想化的点子，市场瞬息万变，早铺货早挣钱，何必把所有厂商拉齐一个时间点比拼，交付能力本身就是选择因素中最重要的。 艾瑞克.菲洛斯的观点得到了大部分区域主管的认可。没有谁想要干看着西非一个区域卖爆品，自己手上没新货，只要有利可图，各种商人就会串货而来，消费者也会直接越过vod买西非流过来的产品。 艾瑞克.菲洛斯能够基于公司整体角度考虑问题，而不是目光局限在如何碾压其他区域的业绩上，这让vod总部高层十分满意，给他年底的绩效考评提前上了保险。 陈虎到尼日利亚已经三个月，虽然没有产品，但每天忙得不可开交。整个阿布贾加上自己，一共四个中方员工，负责财经的庄晓丹，负责行政后勤的张舟，和厨师刘大叔。过段日子，可能从深圳再飞过来一个服务经理和一个商务经理，满打满算就六个中国人，可谓势单力薄。 陈虎不忘郝仁临走时的交代，俨然一副大家长的样子。陈虎首先把代表处的经费盘点一下，分成人力费用、运营费用、营销费用、商业拓展费用等。 紧接着，陈虎开始招募本地员工，因为他知道产品到货之后就要争分夺秒地推广，好抢占市场为年底集采做铺垫。陈虎在穆言和冯都都的远程指导下，从一个本地小广告公司挖来一名叫阿布诺的美工，让他负责推广工作的执行。 本地人阿布诺从小有个做艺术家的梦想，可惜阿布贾不需要这么多艺术家，尤其是像阿布诺这种只跟着老师傅学过几天画，没经过正规美术学院的混小子。 那天，阿布诺来面试的时候，满头脏辫，浑身穿得花花绿绿，脖子一根粗链条，活像个摇滚明星。陈虎见到阿布诺，都怀疑自己发出去的招聘广告是招营销人员还是代言人。 陈虎问：“我们手机公司想要在尼日利亚销售，主要是拍照好看，能用一句话描述吗？” 陈虎看阿布诺简历知道他是美工，可能文案会差点，这样问就是试试他的理解能力，没想到阿布诺张口就来了一段rap，边说边跳，惊得陈虎目瞪口呆。 “yaohuapho''samazing，beyoy，youloveit.yaohuaphohelooking，it''sthereason……” 唱到最后，陈虎站起来跟着哼，旋律太魔性，陈虎难以自已。 陈虎又问：“我们有什么好的推广形式可以用在新品上吗？” 阿布诺一甩脏辫，说道：“在阿布贾，如果要最多人认识，户外广告要比报纸、杂志、电视广告观众多。” 陈虎又问：“广告牌只有市区有，要是农村也想推广，墙体广告可行吗？” “墙体广告是什么？” “就是油漆在墙上直接画。” 阿布诺听了兴奋起来，说道：“那不就是涂鸦吗？这个我擅长。” “你一个人可干不完，要快。” “那还不好办，我师傅那几十个学徒，叫他们来打零工就行了。” 陈虎起来和阿布诺握手：“就是你了。” 阿布诺就成了耀华在尼日利亚的第一名本地员工，为表特别，陈虎给阿布诺申请的id号是001234，1是第一人的1，234是尼日利亚区号。阿布诺之后，002234，003234，004234等编码的本地人也入职了耀华尼日利亚。 随着人员扩充，小小的别墅已经不够用，陈虎在市区租了办公室，每天热火朝天，一派兵强马壮的气势。 陈虎得知vod定制手机已经过审后，马上就让阿布诺启动了推广计划。因为是耀华手机的首次海外销售，郝仁给陈虎划拨的经费是十分充裕的。但陈虎农家出身，深知挣钱不易，节俭惯了，每一个广告商务都和阿布诺亲自去谈，不把价格压到合理范畴绝不签字，连阿布诺都感慨没想到中国人这么有钱还这么抠门。 市区常规的户外广告打出去的同时，阿布诺的墙体涂鸦小分队也出发了。他们三人一组，一人负责绘图，一人负责美工字，一人负责涂色。让耀华手机广告很快就遍布阿布贾。至于其他城市，脑袋灵光的阿布诺并不需要亲自出马，他找到当地的小作坊，复制阿布贾的经验，让对方根据提供的几款标准图纸绘制，然后通过拍照计件付款，以最小的人力财力保证最大的广告覆盖。 在耀华手机在vod的营业厅上架前，耀华手机的名头已经家喻户晓。当然墙体广告有成本低，持续时间久的特点，也有不易跟换的缺点，所以陈虎不可能把型号放在墙体上，只能是做品牌名称曝光。 于是本地消费者一开始只是好奇，等产品开售后，纷纷跑到营业厅试用，才发现这款手机在拍照和手感上的神奇之处。而传单上专门为非洲客户而生的广告语更是让客户觉得亲近，再加上价格合理，上架半天就轻松实现过万销售。 销售喜人，陈虎却为了调货伤透了脑筋，第二批20万台和第三批30万台分别要10天和15天后才能到达。陈虎只能一直往国内催货，急得姜大力一边发邮件让下属安排工人加班加点，一边在会上直喊，再催头发就彻底掉光了。 郝仁看看陈虎急得通红的脸蛋，再看看姜大力发亮的脑门，谁都不好劝，只能说几句没用的顶住。因为郝仁自己也没办法，vod一早来了消息，希望耀华的这款机型不仅覆盖西非，也对中东非的其他区域发货，所以，姜大力的头发确实保不住，无论陈虎催与不催。 这样的销售成绩在意料之外也在意料之中。非洲市场的竞争者并不少，且不说全球四大巨头在非洲都有低端机销售，日本和中国一些在本土混得不好的品牌，自然而然想到来非洲大陆淘淘金。只是往非洲市场销售低端机，很容易就自大地认为自己品牌高人一等，不愿为本地消费者优化，推广上也端着些架子。陈虎这样粗暴推广手段实属有些乱拳打死老师傅。 但又怎样？商场如战场，成败论英雄，只会三板斧不要紧，赢了就对了。 首销一个月，陈虎刷新了耀华新机上市销量记录，国内专门发来贺电，郝仁、穆言、隋祖禹、李子健、齐飞华等一群人一边吃火锅，一边对自己轮流说激赏和祝福的话，大家说的话都挺真诚，可陈虎看着热气蒸腾的火锅，心里怎么有点不高兴呢？尤其是胃。 于是，这个周末，陈虎叫刘大叔在别墅里摆起了庆功宴，烧烤、火锅、甜点、啤酒、饮料应有尽有，又把所有本地员工都请来，简单说了几句兄弟们辛苦了，吃好喝好的开场，所有人就狂欢起来。 阿布诺几杯啤酒下肚，就着音乐甩起脏辫，领着所有人跳起舞来，跳累了端着酒杯开找陈虎。 “兄弟，我算是服你了，比我还熟悉我们这的农村。” 陈虎摆摆手，说道：“谁不是农村出来，农村哪都一样，说人话，办实事，你说是吧。” “那是，兄弟，为胜利干杯。” “干杯。” 阿布诺很快就喝多了，跳到了桌子上，对着陈虎的头顶大发感慨。 阿布诺说：“ihaveadream.” 陈虎问：“啥？” 阿布诺说：“有一天，我要成为非洲最优秀的艺术家，我的作品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陈虎说：“至少在尼日利亚，你的涂鸦到处都是了。” 阿布诺从桌上跳了下来，坐在椅子嘟囔了一句还不够就睡着了。 陈虎轻声说：“街头艺术家也是艺术家，以后给你办个万人大画展。” 第七十七章 事业爱情得意 隋祖禹最近简直可以用风调雨顺来形容。 工作上，齐飞华开发的定制机在非洲卖成了爆款，加上陈虎的粗暴推广，成了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街头神器。3g手机在香港的实销效果也不错，虽然受限于市场容量，没法和国内销量相提并论，但由于质量过硬，返修率极低，在用户中间口碑极佳。李子健的明年国内新品顺利通过立项，只要能按部就班地操作，预计不会出太大纰漏。 隋祖禹周五一打开邮件，都是一切正常的工作周报，心里就两字，舒坦。 感情上，隋祖禹和汤媛两人虽没捅破最后一层窗户纸，但从那次在非洲大难不死后，汤媛不再对隋祖禹不咸不淡。隋祖禹没事找事和汤媛说话，汤媛也不再嗯嗯哦哦地应付。吃饭或者看电影，约三次也能出来一次。隋祖禹心里觉得自己已经是胜利在望了。 马上就要到周末了，隋祖禹打算好好表现一下，约汤媛周六来家里吃顿饭。 郝仁听了这个想法后，简直不敢相信，哀求道：“水煮鱼，你有没有听说过，不要拿自己的短板和别人的长板比，会很惨的。” 隋祖禹不以为然，坚定地说：“在哪里跌倒就在哪里爬起来，汤媛是因为我什么都不会才拒绝我的，我一定要证明给她看，放心吧，我已经深刻地解析了菜谱，万无一失。” “真的不要，水煮鱼，算我求求你，你做的菜真的不行。”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以前不行，现在妥妥的。” 隋祖禹自信地背着包下班了，身后留下了郝仁不堪回首的呐喊。 “壮士留步啊！” 隋祖禹拿着手机编辑了三次又删了三次，最后终于把邀请短信发出去了。 周六晚上六点，可以请你吃饭吗？我亲自下厨。 不到一秒，汤媛回复。 好啊。 隋祖禹手机一丢，激动地在床上翻滚，心中默念成败在此一举。 周五晚上，汤媛半倚床头看到这条短信，心里知道隋祖禹什么意思。想起那次隋祖禹戏弄自己，想把自己当长期保姆，说不生气是假的。 但渐渐的，汤媛能感受到隋祖禹对自己的上心。记得郝仁替隋祖禹开脱过，说他就是个缺乏自理能力的科研人员，他的脑子都用在研究上，是不可能油腔滑调地哄女孩子，心里想什么就说什么。可他居然能想方设法地打听自己爱吃什么，千里迢迢地给自己背辣椒酱，心里又怎么可能不感动。 更何况这么久相处下来，这个男人憨憨的不失可爱，尤其是认真工作的样子，怎么说呢，居然有点性感。 性感，汤媛第一次在脑海里冒出这个词，顿时觉得浑身发烫，臊得慌。连忙用被子蒙住头，在里面大叫一声，想要把这样危险的想法赶出去。 就这样，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在纷乱焦灼的情绪中，度过了上班族最期待的周五夜晚。 周六的清晨，汤媛晨起锻炼，徒步来到莲花山公园跑步。南方深秋的早晨终于有了丝丝不易察觉的凉意，汤媛拾级而上，又沿缓坡慢跑而下，一路绿树如茵，阳光斑驳，运动舒展过的身体，每一个毛孔都在自由地呼吸。 上午十点，汤媛又回到了山脚，这时前方的南门开始热闹起来了。莲花山公园有着深圳最有名的相亲角，这里的有名指的不是人数规模最大，而是被父母拿出来相亲的儿女质量之高，让旁观者无不产生“这样的人也会单身”的疑问。 深圳是全国数一数二的晚婚城市，从五湖四海来这里的男男女女一门心思就想搞钱，什么男欢女爱，什么儿女情长，通通抛诸脑后。 儿女们不急父母急，长辈们一看家里的孩子天天早出晚归忙工作，只好发挥余热，亲自出马搞起这轰轰烈烈的相亲角。 要不说深圳是特区呢，老一辈的父母受到时代的感召后，给子女做的简历那叫一个专业。某某某，32岁，身高1米8，北京大学本科，宾夕法尼亚大学硕士毕业，就职某世界五百强，爱好游泳、高尔夫球。 汤媛看着相亲角来来往往的人摩肩接踵，突发奇想去了解下现如今的婚恋市场是个什么样。 汤媛走进一看，密密麻麻的征婚简历挂满了道路两旁的小树，条件真是惊人，什么家有五套房，什么一栋楼待拆迁，什么结婚百万彩礼，什么陪嫁不少于50万的豪车。 汤媛心中就一个念头，有钱人真会玩。猎奇看看就算了，这种明码标价的形式自己真是不太能接受。虽说列出自身情况之后，有人说只求有缘人，可谁不知道条件都是要求一一对应的，就像招聘列出公司薪资福利不就是要找个匹配的人，哪能一句有缘带过。 正当汤媛要转身离开时，突然看到旁边一张简历上的面孔有点熟悉。 是隋祖禹，汤媛有点懵，隋祖禹的照片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汤媛驻足往下看，男，34岁，深圳本地人，加州理工学校硕士毕业，某大型企业研发负责人，家底殷实，家有数十套房产…… 内容很长，汤媛读完后，只记住了最后一句话，欲求同等条件女孩一名交往，以结婚为目的。 同等条件，汤媛想起那个在湖南乡村几间草房的家，常年从事农活累弯腰的父亲母亲，两个才毕业的双胞胎弟弟。而自己名下无车无房，助学贷款还清没几年，没有出色的学历，没有惊艳的外貌，是不该招惹大富大贵的家庭。 看着汤媛一旁发呆，站在简历前的中年烫头女人问：“姑娘，是不是对我家儿子有兴趣啊？你真是有眼光，我家儿子从小优秀到大。你是深圳人吗？老家哪里呢？哪里工作？要不要留个联系方式，到时候约出来聊聊？” 汤媛脸色不好，连连摇头，说道：“阿姨，我是来晨练走错路了，不是来相亲的，打扰了。” 说完，汤媛几乎是落荒而逃。 汤媛相信隋祖禹，他不可能一边说想追求自己，一边又偷偷跑出去相亲，应该就是父母着急，擅作主张跑来相亲角挂简历。但此刻，自己的自卑心频频作祟，根本没有办法接受这种过于沉重的感情，是不是找个普通打工人，平平淡淡过一辈子就好了吧。 汤媛神情恍惚，都不知道怎么回到自己的出租屋，中午饭也忘了吃。 下午差不多四点半，隋祖禹来电话。 “汤媛你几点能到呢？会不会找不到地方，要不要你发地址给我，我去接你。你知道吗，我今天一早就去买菜，忙了一整天，我感觉我的手艺一定会出人意表……” 隋祖禹兴奋地说着，汤媛却不知道要不要去，不去，怕隋祖禹失望过头，去，又是个没结果的事。 “汤媛，你在听吗？” “在呢，不用接我，一会我自己来。” 五点半点，汤媛敲开了隋祖禹家门。一进门，就被隋祖禹做饭的阵仗吓到。几十个盘子里放着各种切好的配菜，从厨房摆到餐桌，从餐桌摆到茶几，连电脑桌都摆了一盘切好的葱花。 隋祖禹穿着一件黑色围裙，戴着胶质手套，好似一个环卫工人。 “你坐下，马上就好。” 隋祖禹说完，往热油锅里倒进一盘带水的青菜，立时油花四溅，吓得隋祖禹往后一跳。 汤媛简直看不下去，放下包，去卫生间洗洗手，走进厨房，接过隋祖禹的锅铲。 “唉，你让一下，去沙发上坐下，别碍事。” 隋祖禹沮丧地在沙发上坐下，像只打架输了的大狗。 汤媛手脚麻利，三下五除二就炒出了五六个菜，摆了一桌。 汤媛盛好饭，叫隋祖禹过来吃。 隋祖禹走过来，拿着一个小盒子，垂头丧气地对汤媛说：“汤媛，我喜欢你，不是喜欢保姆的那种喜欢，是想一辈子在一起的那种喜欢。本来今天我想证明下的，结果搞砸了，是我配不上你，你要是拒绝我，我也能理解。” 汤媛有点恍惚，明明是自己的家世配不上隋祖禹，怎么隋祖禹把自己的词说了。 “是我配不上你，你是本地土著，家有几栋楼，我是个边远山区的农家女，什么都没有。” 隋祖禹一听很着急：“你瞎说什么，你这么能干，我却除了工作什么都做不好。” “是我不够好，我学历没有你好，我配不上你。” “不对，我屋子没有你收拾的好，我才配不上你。” “我工资没有你高。” “我年纪比你老。” …… 囫囵话说了好一阵子，隋祖禹觉得有点不对劲。 “汤媛，不对，你是不是愿意和我在一起？” “愿意是愿意，但是我家没什么钱。” “为什么要有钱？不对，我是不是听错了，你说你愿意，你再说一遍。” “愿意。” “愿意了”，隋祖禹脑袋里炸开了烟花，拆了小盒子，拿出一枚戒指给汤媛戴上，然后迟疑几秒，鼓足勇气紧紧地抱住了汤媛。 汤媛瘦瘦的，小小的，抱起来却柔软得像一团棉花，闻起来带着一点茉莉的清香，真像一床在阳光下晒过的棉被，靠近满是幸福的味道。 幸福还没有抱多久，外面传来钥匙扭动的声音，紧接着门开了。早上汤媛在相亲角遇到的中年烫发女人提着一袋水果出现在门口，呆呆地看着屋内相拥的两人和满桌子的菜。 不对，这个女孩子怎么这么眼熟。 “姑娘，你是？我们早上是不是见过？” “妈，你怎么来了？”隋祖禹松开汤媛，问道。 “好久没来，给你送点水果。这位是？” “她叫汤媛，是我女朋友。”隋祖禹说。 汤媛总算回过神来，红着脸说：“阿姨好。” “你有女朋友怎么不说一声，害我去相亲角帮你挂简历。” “我叫你别去，你怎么又去了，要命。” “谁叫你一把年纪还没谈过恋爱，我像你这么大，早就……”中年女人刚要开始数落，突然停住问：“你们什么时候交往的？打算啥时候结婚。” 隋祖禹不好意思地说：“我当然想要快点结婚，但是要看汤媛的意思，万一汤媛想谈久一点也行。” “小汤，你哪里人？老家在哪里？都是做什么的？”中年女人把早上问题捡回来问。 看汤媛迟疑起来，隋祖禹抢着回答：“汤媛是我们公司行政总监，超级能干，老家什么不重要，她会一直在深圳和我在一起，你看一桌子菜是她做的，妈你没吃饭就一起吃吧。” 中年女人看着满桌子的菜，说：“不错，不错，那我吃点。” 汤媛心里也是，不错，不错，隋祖禹真的不错。 第七十八章 新人四处绽放 隋祖禹的母亲陈慧芳是这个街区有名的女中豪杰，街坊邻居送名“三勇”。 身形彪悍，力大无穷，年轻时候挑扁担的重量比男人都强，此为一勇。能生养，加上隋祖禹一共五个孩子，都是她一个人拉扯大，此为二勇。能吃苦，能吃亏，生意失败三次，又东山再起三次，童叟无欺，个人信誉是金字招牌，此为三勇。 陈慧芳五个孩子，三男二女，各个身材魁梧，除了隋祖禹。隋祖禹作为最小的孩子，处处受优待，从小打不得骂不得，实在太调皮，他爹一抬手还没打下来，哥哥姐姐立马从各个角落冲出护驾。陈慧芳一直觉得，过度保护导致隋祖禹体质孱弱，肩不能挑手不能扛。 饭桌上，隋祖禹给母亲绘声绘色地描述在非洲，汤媛如何手提重锤砸开门，把隋祖禹从小黑屋救出来。 陈慧芳为人豪爽，带点草莽气，不喜欢养得娇气的孩子，隋祖禹虽然头脑出众，但总觉没有其他几个孩子那么皮实。莲花山相亲的简历是邻居帮忙弄的，说这叫筑巢引凤，成功率高。实际上，陈慧芳心里理想的儿媳妇还真不是有钱人家娇滴滴的小公主，而是吃苦耐劳，能过日子的女孩子，可以与弱不禁风的隋祖禹互为弥补。 听隋祖禹这么一说，看汤媛愈发顺眼，连连夹菜示好，叫两人好好相处，想结婚的时候说一声，她来操办。 陈慧芳走后，汤媛对隋祖禹说：“真是深圳速度，才在一起几分钟就见父母了。” 隋祖禹冒着傻气嘿嘿笑着，说：“还真是，我今年过年能去看看你父母吗？” 汤媛见过陈慧芳后，心中安定极了，说道：“进展有点快，不过你想去就去吧，就是菜有点辣，你跟我回去可能吃不惯。” “你以后每周末都给我做饭吧，我从现在开始练习吃辣。” “好。” “原来有女朋友后，就可以衣来伸手，饭来张口。” “你休想。” 隋祖禹三十多年来，总算明白，一个人并不需要时时刻刻都有事忙碌，和喜欢的人在一起，哪怕什么都不做也很幸福。 周一一大早，郝仁刚走到耀华芯片实验室的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激烈讨论的声音，不用看，这个点能在公司的人，一定是沈同方和钟楠。 沈同方是老人家，睡眠少，住得近，永远的公司上班第一名。钟楠年纪虽小，但早睡早起的作息，竟然每天都能让他在沈同方前后脚进公司。于是，两人常常在其他人还没来公司的时间里，一边吃早餐一边讨论问题。 “小子，昨天发给你的材料看到没有，在刚刚过去的3gsm会议上，gsm协会启动了为新兴市场开发成本低于40美元手机的计划，我看不少半导体公司打算积极跟进。”沈同方左手一根油条，右手一杯豆浆说道。 “沈工，看到了，上面还说，手机信号覆盖范围内，居然还有35亿人买不起手机。为低收入国家制造超低价手机，可以让那里的人民平等地享受通讯技术带来的福利。你看，据美国的市场调查公司strategyanalytics预计，2010年批发价低于50美元的超低价手机的市场需求量是1.5亿部。”钟楠记性好，只要上心的东西过目不忘，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都没瞟一眼材料，只盯着眼前的一盒肠粉吃得起劲。 “如果手机成本要降下来，手机上的芯片就要减少数量，芯片价格首先要降下来。” “沈工，如果这样的话，手机的功能就会简单到极致，比如只留通话和短信两个基础功能。但当今世界的技术趋势是朝着多功能的智能机发展，我们如果做这样的低价机是不是逆潮流？” “潮流是多元的，不是每一种潮流我们都要跟，我们要选一条适合我们发展的潮流。我让你看的材料，正是我们的方向，手机单芯片。主要原因是我们现在的市场占比以新兴国家为主，耀华发家在国内农村包围城市，在海外也是农村包围城市，选择从非洲、东南亚等国家突破，这些国家的收入水平显而易见，是超低价手机的销售市场。” 门外响起掌声，郝仁拍着手大步走进来。 “精彩，精彩，两位一大早，果然思路清晰。” “郝总一大早怎么跑我这了？”沈同方问。 “没事随便走走，不介意我加入吧？”郝仁问。 “怎么会，集思广益嘛。”沈同方说。 “刚才提到手机单芯片与我们目前的新兴国家市场匹配，我就再补充一点。超低价手机不仅仅适合新兴国家，即使是发达国家也适用，特别是运营商市场。为了快速占领市场，提高用户入网率，运营商很多情况会选择把超低价手机做为礼品或者套餐搭配免费赠送，这样的方式对用户来说，非常有吸引力。”郝仁说。 沈同方点头表示赞同，但同时严肃地转向钟楠说道：“小子，你不要小看手机单芯片，要实现低价，不是简单地裁剪需求，而是一个系统工程，尺寸、功耗以及性能优化等都非常关键。比如说硬件的集成水平要更高，而软件要求极小的存储空间，以便使用成本很低的小型闪存。” “可是超低价手机的利润率显然不去多功能手机，我们为什么要从这里入手？”钟楠问。 “这是趋势，未来的芯片集成会越来越高，现在集成了基带和射频的单芯片虽然只能实现基础功能，但我们可以先做减法再做加法，为未来手机整合各种功能铺设好了坚实地基，后面在迭代中又一点一点把其他功能做上去。”沈同方说道。 “是不是从单芯片出发也更符合我们目前的能力？”钟楠说。 “正是如此。”沈同方在钟楠面前也不讳言目前耀华能力不足的情况。 “我很期待，如果能够顺利量产，我们可以用在下一款低端手机上。” “我也想看看用在手机上的体验。”钟楠说道。 钟楠吃完早餐，回座位忙去了，郝仁又和沈同方聊了一会。 “沈工，又搞开发，又带团队，身体还吃得消吗？” “我身体硬朗得很，你也不看看这些小孩，哪里需要我带，每天翻阅的资料比我多好几倍，超越是迟早的事，很快我就无用武之地了。就说钟楠，别看他说话不多，更多是提问，可他心里什么都记下了，我就没见过他在同一个问题疑惑两次。有时候我怀疑，他静静听我说，无非是给我个面子。” “沈工，别这么说，耀华一直都需要你。但有一点我还是要说，芯片这事，不能着急，要注意身体。” “你不急，我急啊，看着耀华手机出货量越来越大，芯片全用别人的，这都是白花花银子，我们也该有所贡献了。” “我们等你，你悠着点。” “知道，这么多小的们，累不着。” 郝仁从实验室出来正好到上班时间，清晨金色的阳光里，一张张年轻的、成熟的脸迎面而来，精神抖擞走进实验室。郝仁心里充满了希望，这事再难，有人坚信，就一定能做成。 郝仁回到办公室，秘书陈安已经帮自己泡好了一杯咖啡。 郝仁一边喝咖啡，一边打开电脑，开机就收到穆言发来的几条链接，点开一看，郝仁差点将咖啡喷到屏幕上。 第一个链接是一条不长的视频，上面陈虎领着一群黑人小孩在边唱边跳，最中间的一个小孩手里拿着一块黑板，上面写着中文，耀华手机就是好。配音正是阿布诺面试时临场发挥的那段说唱，特别上口，郝仁听两次就忍不住跟着唱，yaohuapho''samazing，beyoy，youloveit.…… 第二个链接是阿布诺在墙体涂鸦广告前跳街舞，剪辑水平挺好，应该是找了专业公司制作。整个创意是阿布诺身后的墙体涂鸦一直变换，阿布诺的舞姿却是连贯的，像极了流行音乐的mv。 第三个链接是一条英语新闻，写的是耀华手机在非洲市场热销，凭借的是低廉的价格和粗暴的推广，现在大街小巷到处都是耀华的广告，尼日利亚已经快没有一堵干净的墙。耀华如此疯狂地涂墙，甚至导致了近期尼日利亚的油漆价格上涨30％。郝仁读完这篇的直接感受是，哪个竞争对手这么酸，还专门花钱发稿讽刺一下耀华。 郝仁看完，拨通了穆言的电话，问道：你从哪个犄角喀喇翻出来这些文章？太不容易了。” “不是我检索的，都是陈虎发我的，我看着很有趣，打算在国内找点非官方渠道发布下。现在都是正经新闻没人看，这种猎奇的素材像病毒一样传播特别快，只不过官方身份不太合适，我看看能不能找点舆论领袖点评下。” “你别说陈虎还挺有灵性的，知道怎么扩大声量，你可以让他准备下材料，给别的国家主管分享下。” “嗯，我整理了一个营销知识库，可以作为优秀实践放进去。” “新人成长是快哦。”郝仁感慨道。 第七十九章 祭出的大杀器 转眼到了9月，全国大部分地区已经入秋，深圳依旧骄阳似火，如同郝仁的内心一般按耐不住的躁动。 距离vod年底集采只有3个多月了，这次集采涉及金额超过50亿欧元，辐射国家大大小小超过50个，这样的大订单，别说耀华终端，就是耀华技术都是前所未有的。 如果是以前，郝仁一定不做他想。但去年底耀华出海以来，每一步都走得非常稳健，生意随着vod从西非扩展到了整个非洲地区，主要二十多个国家都有了耀华的代表处。 现在郝仁每天刷着海外出货量，增长曲线陡峭成了一道险峻山峰，蒸蒸日上，对比竞争对手的销售数据，预计今年销量排名又能更进一步，郝仁心中底气多了几分，盘算着若是今年年底拿下vod搞不好能杀进前五。 陈安推门进来，说道：“郝总，陈总有事找您。” “进来吧。” 话音刚落，只见陈竞男面露急色地走进来。 “怎么了，竞男姐。” “刚拿到一个消息，理想科技有限公司已经入局手机制造领域，上市的首批产品目标就是今年的vod集采。” “怎么这么突然？这么短的时间怎么拿出成熟的产品？” “去年实行核准制后，大批的企业申请了手机生产牌照，理想也是其中之一，只是一直没有什么动静，所以我们忽视了。理想是最早一批走向海外的中国企业，在海外有成熟的销售渠道和牢固的客户关系，它和vod早早建立联系是一件预见之中的事。而且以理想的生产能力来说，一年实现量产不是什么问题。” 郝仁想起几年前，那个在世界高科技企业家峰会侃侃而谈的理想总裁马旭东，他豪情万丈地说全球第一才是理想竭尽全力追逐的目标。那时候，马旭东高高在上，郝仁只是台下微不足道的观众。那时候，理想在电子产品的很多领域已经是全球第一，耀华终端只是一个初建自主品牌的创业公司。 现在，耀华中国市场占有率位于前十中游，并且从国内走向海外，在非洲和东南亚小有成就。可和理想比，郝仁还是不确定这些年差距是拉大还是缩小，仿佛再强壮的蚂蚁也斗不过大象。 真是个可怕又难缠的对手啊。 “竞男姐，帮忙把穆老师、隋工、沈工都叫过来，vod这个事情我们要好好琢磨下了。” “行，我其实也针对性地研究了历年vod的采购策略。” 半小时后，隋祖禹、穆言、陈竞男齐聚会议室，因为主要是定制项目，齐飞华被叫来参会。 大家刚落座，郝仁就起了头。 “今天，竞男姐这边得到消息，说理想入局手机行业，参与vod集采。说实话，已知参与集采的企业，四大国际巨头有三家，销量排名前十的五家国产品牌都参加，这种情况下，多理想一家不多。但这个事提醒我们不能为目前在vod取得的成绩沾沾自喜，一定要针对性地琢磨我们参与集采的策略，今天不是定特别具体的方案，特别邀请了见多识广的沈工，大家都放开了说。要不，竞男姐你先说下vod以往的集采策略吧。” 陈竞男早有准备，将材料投影在屏幕上，说道。 “好的，根据目前掌握的情况，vod的集采流 程主要分为供应商认证、供应商评估和 供应商优化三个部分。供应商认证因为我们和vod在非洲的合作已经通过，供应商优化呢，是中标后的事，暂且不提。我们重点说供应商评估，因为评定结果将 直接决定供应商的进入标准，招标权重 以及vod最终采购决策。 vod对供应商评估考核有6项重要标准，分别是企业社会责任、财务稳健性、技术能力、商业方面、交货能力和质量管理，而企业社会责任是6项标准之首。 我们逐项讨论，先说企业社会责任，vod希望供应商能在环境、道德和用工方面达到自己的要求，比如说，工人工作环境安不安全、有没有使用童工现象以及生产流程和最终产品是否环保等等。” “确定吗？排第一位的是社会责任？”齐飞华问道。 “我觉得可信，vod是欧洲公司，估计是想用道德采购所谓的行业领袖风范。而且，这也是发达国家政府巧妙设置贸易壁垒的手段，避免发展中国家过度廉价的劳动力对发达国家产业的冲击。”沈同方看问题鞭辟入里，一下就点破背后的原因。 “我估计社会责任会是一个控标项，sa8000社会责任标准认证我们进展怎么样？”郝仁问道。 “去年世界电信大会后，我们就委托了一家国际咨询机构帮忙申请，一般需要一年，年底集采投标前能够搞定。”陈竞男说道。 “恐怕只是认证还不够”，穆言说道：“公司现在体量大了，在公众看来，是利润巨大的组织，需要承担相应的企业社会责任，我提议现在就建立csr部门（corporatesocialresponsibility，企业社会责任简称csr），我们需要一些社会公益活动来体现。” “我同意，耀华第一款手机t1的助农活动就有公益的性质，是我们打响第一炮的助力，应该延续下去。我建议csr设在品牌部里面，由穆老师负责。有一点，公益活动虽然刷用户好感，对销售很有帮助，但我们不要过度营销推广，这样会在公众面前显得动机不纯。”郝仁说。 “我会把握好度的，最好是公众自己发展，墙内开花墙外香的效果。”穆言回答。 “社会责任先讨论到这，竞男姐，第二项看下。” “好的，第二项主要是质量管理，其实这项对大多数中国企业挑战是最大的。我们母公司作为代工龙头企业，质量可谓是我们的优势项目，是可以和竞争对手拉来差距的加分项。”陈竞男说道。 “多亏我们认真学习了友商发明的六西格玛全方位质量管理体系，通过设计和监控过程，将可能的失误减少到最低限度。同时，隋工一直在推的数字化管理变革项目，平衡了每个订单的生产周期，系统化管理，也减少了因为赶工带来的失误。”郝仁说。 “这一点飞华比较注意，合理的研发设计，从前端直接降低质量管控的难度，我们可以整理出一套方法论，作为质量管控的佐证，在投标中使用。”隋祖禹说。 “好的，隋工，姜总给了我这边很多好的反馈，我再整理整理。” “第三项是交货能力，我们没有问题不大，这几次非洲的供货已经证明，可以越过。”陈竞男说道。 “好，下一项。”郝仁点头。 “第四项是商业方面，纸面意思，就是价格。vod作为运营商最大的目标就是入网率，终端的采购主要是作为吸引用户入网的甜头，它不可能为了甜头来花大价钱。”陈竞男说。 “这一项确实是我们的难点，我们和别的大公司不同，耀华是创业公司，资金上不能和国际巨头相提并论，也不能一味地和母公司要资金，我们不可能让渡利润获取市场，需要保有利润投入研发，来弥补我们和国际巨头的差距。这些年我们一直尽力不卷入价格战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这个原则在vod集采中也不能破，赔本的生意坚决不能做。”郝仁说。 “道理都清晰，但我担心的是，商务是vod最看重的因素之一，分值一定很高，我们不让步别人肯定让步，对于很多国内企业为了进军海外市场，有可能做赔本赚吆喝的事，这样我们在投标中商务上会很吃亏。”陈竞男说。 “但我们可以压缩成本的空间不大，芯片屏幕成本占比重，供应商全球这么几家，店大欺客，压不下去。”隋祖禹说。 “说对了，我们的突破点正是芯片。vod的集采机型从4000以上高端到1000以下的低端都有，但根据它的市场区域看，低端肯定占大头，我们只要从低端机里面把成本降下来就可以了。”郝仁说完看向了沈同方：“沈工，高端机多功能芯片现阶段不行，低端机的单芯片明年五月前能赶出来么？” 沈同方心中盘算了一下，说道：“单芯片从确定方向下来，启动设计也有些日子了，理论上这个时间设计足够了，我担心其实第一款产品测试是否能通过，不过我会尽力的。” “嗯，沈工，不要有压力，投标价格现在并不需要订下来，一切等年底公布集采信息看你这边进度再说。如果不顺利，我们不要贸然上马，采购别家芯片，产品质量是第一位。如果一切顺利，自研芯片就是大杀器，芯片价格从几百降到几十，每台手机的成本价格就能降低不少，给我们留的利润空间就扩大了。” “你这么说，我就是不眠不休，怎么招也要给你弄出来。”沈同方一字一顿地说道。 “我们都相信你。” 第八十章 听郝仁一席话 谈完成本，大家进入到其他话题，沈同方的思绪却停留在芯片上转不动了，只觉肩头一沉，担子又重了几分。 长期以来，郝仁对他的芯片团队无比宽松，要钱给钱，要人给人，没有提过任何明确的绩效要求。组织目标和研发方向，完全靠沈同方带着大家一点点地摸索。 今天是沈同方入职以来头一遭参与实际项目，没想到新品没上市就直接预定上这么大的项目，要说心里没点波澜肯定是假的，只是沈同方作为公司年纪最大的团队带头人，怎么能在大家面前轻易认了怂。何况，郝仁甚至都不要求他能完成。 难道，组织对他的真正要求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好，今天的讨论就到这里，大家按照决议各自回去准备吧。沈工，你稍候片刻，我有话和你说。” 沈同方直到郝仁叫他才回过神来。 “好。” 待其他几人离去，郝仁挪到沈同方身边，恳切地说道：“沈工，今天只是探讨一种可能，才贸然提下一款产品用自研芯片，并不是催促你的意思，请你勿怪。” “说什么呢？我来耀华不是来养老的，上产品不是应当的吗？” “有两件事，我想要再和你商量下。” “什么事？” “第一件是我们芯片代工方需要尽快签下来了，否则万一产能不足延误。我跟采购经过大量走访和交流，选了几家代工厂进入供应商资源库。综合评估，我个人推荐tsmc，如果本着长期合作的目的去寻找代工厂，我认为规模和经验是优选因素。当然，沈工你可以从专业的角度再看看。”郝仁用商量的语气说道。 “不用看了，我赞成，tsmc业界有口皆碑。”沈同方毫不迟疑地说道。 “另外一个就是合作方式的问题。上次，我在菲律宾给你打电话，说到联合研发的时候你还嘲笑了我。” “是我过分了，跟你道歉。” “沈工，我不是这个意思。我觉得联合研发如你所言不可取，但加深和代工企业关系，让对方给我们一些通用指导还是很有必要的。” “你的意思是？”沈同方隐隐觉得郝仁要给出一个异常重要的建议。 “沈工，我从大趋势说下我的看法，可能比较粗浅。现在芯片朝着比例缩小的方向快速发展，集成度达到了空前的水平。单个芯片的晶体管数量高达数亿，芯片中图形的微细化程度超越前人想象。晶体管以及相互之间的连接线的模型已经不能简单地以集总元件来表示，不但需要考虑一级参数，还需要考虑二级甚至更高级的效应。器件的延迟已经不再主要决定于晶体管，而是主要决定于互连。 种种原因导致设计中的计算工作量呈指数性增长，设计的一次投片成功率很难保持。设计中的反复，在很多厂商都不可避免，甚至频频出现。 所以，虽然我很期待你带领团队让我们在这次投标过程中既取得较大份额，又保有可观利润，但实际上，各中难度，你我皆知。” 沈同方轻叹一口气，说道：“是的，所以我知道你留有nb并不是不信任我，而是对整个事情难度的合理估计。” 郝仁不等沈同方和自己共鸣，就话锋一转，说道：“但不是完全没希望。我们的团队除了应届毕业生，都是你从各处挖来有过芯片设计经验的熟手，全员卯足劲不是不可能。另外，此一时彼一时，我相信tsmc虽然不能插手我们如何做，但会在能力范围内，帮我们少走弯路。” “哦，你确定？” “就让我们试试看吧！” 沈同方恍然大悟，大笑几声说道：“我就知道你小子早已经想到路子，才会在大家面前直接给我丢紧急任务，完全不怕我完不成丢了老脸。” “哈哈，沈工懂我，我虽然整天信口雌黄，但不做没把握的事。” “那就试试。” 第二日早晨，郝仁、沈同方和耀华采购刘倩坐上了飞往上海的飞机。飞机抵达后，三人马不停蹄地前往松江工业园。 tsmc在大陆的总部正是位于上海松江，这个总部不仅仅包括业务拓展的销售人员，也实打实地投资兴建了一座月产3.5万片的200mm晶圆厂和光罩厂。按照tsmc与上海政府签署的投资意向书，在未来10年，tsmc总投资额将达到100亿美元，这项投资是妥妥地针对广大的中国电子企业。 郝仁、沈同方和刘倩在工业园门口登记后，一个年轻的文员领着三人坐上了园区的摆渡车，下车上楼，在一间窗明几净的会议室里，看到了几个西装革履的人，其中一个是老面孔，tsmc亚太区的销售总监莫荣辉。 “老朋友，又见面了。”莫荣辉笑着说道。 “好久不见，莫总。”郝仁回复道。 “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们上海首席代表刘强，这是我们销售总监郭卫平，以及销售部的几位同事。” “各位好，我是耀华终端负责人郝仁，这是耀华终端芯片研发负责人沈同方，采购负责人刘倩。” 几人互相交换名片之后落座，哪怕郝仁和沈同方对tsmc熟得不能再熟了，销售总监郭卫平还是按照惯例，给几人宣讲了tsmc的公司简介和产品系列。 “非常感谢郭总的讲解，让我们对tsmc如此优秀的市场业绩有了更加清晰的了解。今天不是耀华第一次接触tsmc，所以我就当开门见山了。耀华终端明年将会推出自己设计的手机芯片，正式在运营商定制手机中使用，后面会逐步扩大使用的规模，并拓展到其他产品，甚至耀华技术的所有代工产品中。我们希望tsmc能够成为耀华长期的供应商，持续稳定地为我们供货。为表诚意，今天我就把我们的采购负责人一并带过来了。”郝仁说道。 “感谢支持，正如此前莫总说的，我们欢迎任何有实力的客户，尤其是能够12月内有持续订单的客户。我们的流程相信之前已经沟通过了，耀华可以按照我们提供的制程说明进行设计，输出图纸后留足100天以上的生产周期给我们即可。订金的比例和同量级的客户都是一样的，合同上会具体注明。”销售总监郭卫平说道。 “嗯，规矩很清晰，我们没有异议。今天我们前来拜访，还有另外一个目的，我们希望tsmc能够在芯片设计方法上给予耀华一些指导。” 郝仁说完，tsmc的几人互相交换了下眼神，沉默了几分钟后，莫荣辉说道：“郝总，在马尼拉的时候我已经和你谈及了我们的信息安全保密制度，非常抱歉，我们无法介入任何一家厂商的设计工作，这不合规定，别的客户会质疑我们泄密。” “莫总误会了，我们并不需要你们提供任何一家客户的设计图纸，我们只需要一些方法论上的指导。以后耀华和tsmc就是长期合作伙伴了，我没要在你们面前打肿脸充胖子，耀华确实是第一次涉足芯片领域，很多想法不成熟。相信设计上的考虑不足，同样会给代工带来产能浪费，与其在生产过程中发现问题，反复修改，彼此折磨，不如前期就为我们提供指导，当然，只要收费合理，有偿指导我们也能接受。” tsmc首席代表刘强听完，思索片刻说道：“话是没错，可是如果我们为你们提供了指导，别的客户难免有意见，终究是我们得不偿失。” “刘总，我们所需要的指导，并非是针对性的设计指导，而是你们在长期的生产过程积累下来的经验，比如设计中应该如何避坑，怎样设计才能提高投产成功率。这样的教程你们完全可以开发出来对所有客户收费，并非为耀华一家开小灶，其他客户又怎么会有意见。” tsmc的几人没有说话，但显然是听进去了，郝仁又补充说道：“大陆现在已经成为全球最大的电子产品生产基地，像耀华这样想要进入芯片设计领域但不得其法的企业可不少，如果这批企业转向tsmc代工，不知道又是怎样一番景象。” 郝仁自信自己的话击中了tsmc的几人，1996年到2000年是tsmc的全盛时期，毛利可达四成，可在2000年后，全球的半导体市场经历了长达数年的衰退，消费者购买欲望下降，美国这个最大的电子品消费市场不见气色，美国科技公司的芯片采购逐年下降。 市场不振的同时，tsmc却发现自己的竞争对手因聚焦中国而赚得盆满钵满，日本nec半导体，新加坡宏利半导体等都在中国创办合资公司，收揽大批中国大陆客户。 于是，tsmc坐不住了，才在2003年有了松江这个产业园。 郝仁说的话不无道理，助人就是利己。何况，这些对芯片嗷嗷待哺的企业，想必对这样的有偿课程的收费不会太吝啬。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多谢郝总，您的建议我们内部讨论后尽快答复。” 郝仁对沈同方颔首微笑，沈同方立刻会意，这事成了。 第八十一章 南国不知疲倦 郝仁几人离去后，tsmc首席代表刘强立即组织人整理资料，几天后向总部发出成立面向所有客户的芯片设计学院的重要提议。 刘强是公司的老人，对芯片行业有些自己的理解，会上他在tsmc所有区域高管面前，没有用郝仁的那套说辞，而是讲行业趋势，讲客户属性，从消费电子行业价格敏感，需求量起伏不定，产品生存周期极短的特性入手，提出扩大tsmc服务领域，为客户提供芯片设计培训，提升企业客户芯片设计能力，实现双方共赢。 这套说辞有理有据，叫人无法拒绝如此有远见提议，更是塑造了刘强“以客户为中心”的管理者形象，赢得了大多数与会者的好评。 tsmc是个有远见的企业，深知一个市场占有率超过50％的行业领导者，如果想要再扩大盈利，需要做的已经不是抢竞争对手的蛋糕，而是一起做大行业蛋糕。兔子急了还会咬人，与其花大力气把竞争对手逼到难以生存，不如与客户分享部分行业积累，降低客户设计难度，就能轻松吸引更多入局者，代工的利润不就水涨船高了。 顺应潮流的提议通过得总是很快，一个月后，tsmc正式官宣。 冬天是深圳最好的季节，温度正正好，阳光正正好，连郝仁的心情也正正好。 当他走进沈同方办公室，沈同方透过厚厚的眼镜都明显感到郝仁的喜色。 “今天有多少好消息？”沈同方脱口就问。 “神了，沈工，你怎么算到今天有好消息，而且不止一个。”郝仁说道。 “你没事一定不会来找我，有事不一定来找我，坏事你会想办法自己解决，好事才会来，我过得对不对？” “同方师兄，你考不考虑兼职给人算卦？” “别贫嘴了，说吧。” “tsmc被我们说动后就成立了芯片设计学院，你看我们注册缴费后，材料就都送过来了。” 郝仁从包里递过来一叠厚厚的资料，沈同方连忙接过，用衣角擦擦眼镜仔细阅读起来。 郝仁继续说：“我草草翻过，一共五份设计参考流程，都是干货，分别解决设计中的时序收敛问题、分层次设计问题、信号完整性问题、热学设计问题及低功耗及高良率解决方案。” 沈同方一页一页翻，惊喜地说道：“这材料太有用了，虽然脱敏后没有任何客户案例和设计图纸，却能帮我们把别人犯过的错都避免了，弯路前人都走过了，我们面前就是正确的道路了，太好了，太好了。” 沈同方几乎要不顾年龄跳起来惊呼了。 “沈工，先别着急高兴，还有另外一个好消息。” “失态了，让你见笑了，你说。” “没有，没有。我继续说，今天vod这边来了消息，原定于12月底的集采因内部原因推迟到明年春节后，我们的时间又多了两个多月，可以把产品打磨仔细一些，到时候集采送样品变更元器件还要报备，我们直接就送耀华自研芯片手机。” “好！我们现在不需要nb了，第一款自研芯片必须成。” 办公室南面的窗户开着，暖冬的风徐徐吹过，窗外的香樟树无论冬夏，永远长青，就像这个城市的一些人，总是忘了自己的年龄，不知疲倦，永远激情。 最近，郝仁的手机常常接到骚扰电话。 无一例外，通通都是卖房的中介。不知道是不是隋祖禹大舅运气不好，自从他兴致勃勃地给郝仁分享他的炒房致富经后，深圳的房价就遇冷不涨。房子买涨不买跌，大家都在观望，这可急坏了房产中介，开始疯狂地电话营销，看看能不能撞到个有钱的主。 “哥，打扰你一下，深圳南山有住宅开盘要不要考虑看看，市中心商圈，生活方便，一线海景，风光无限…！” 如果是以前，郝仁听到打扰一下就挂了，都知道会打扰了还打扰干什么？可今天，听到一线海景这个词，突然想起自己对穆言表白的海边，一算日子，马上就要到交往一周年纪念日了。 “嗯，有兴趣，周末能去看看吗？” 对方显然对广撒网没有抱太大希望，没想到还撞到大运了，立马用十足的热情回复道：“好的，哥，我把地址发你短信上，周末我开车来接你。” “不用，我自己开车过去。” 说出来可能都不信，郝仁不是一个对财富欲望很强的人，但老天要是偏爱一个人，甭管你愿意不愿意，就会擅自把财富给你送过来。郝仁这些年的收入可谓是一年一个台阶，除了公司股票等长期激励外，光现金部分都已经千万上下。 郝仁就这样让这些钱放在银行理财里面趟着，既没有花钱的欲望，也没有投资的想法，无论别人怎么你不理财财不理你的劝，依旧无动于衷。 今天，郝仁突然从心底萌生了想要花钱买房的想法，可能是到了年纪，对于结婚的渴望就会会像春天的种子，不经意就从地里长出来。 周末，中介小高和郝仁约好到深圳湾新盘逛逛，郝仁今天穿得随便，套着晨跑的运动服就出来了。 中介小高在售楼处看到郝仁，顿时有些失望，在这行察言观色久了，有钱没钱一眼还是能看出来，郝仁年纪轻轻，衣着朴素，开来的车刚才门口瞥了一眼，只是个二三十万的小轿车，看来今天可能成不了事。 心里有数后，小陈对郝仁的态度就180度大转弯，让他看了看沙盘，就叫实习生小方过来帮忙接待。 “这个楼盘应该有几间是样板房吧，能带我去看看吗？” “好的，郝先生，我这就带你过去。” 郝仁看着眼前这个怯生生的女生在慌张地找钥匙，看起来应该是刚来不久，基础工作还不熟练。 “小方，你刚来不久吗？” “是的，郝先生，我还是个实习生，有点不熟悉，请你见谅。” “不会，你别紧张，慢慢来。” 小方站到钥匙，将郝仁带到样板间，这个楼盘叫日光海岸，位于深圳湾内湖的地块，名副其实地又有阳光又有海。 小方先带郝仁参观了一套70平米的两居室，并告诉郝仁这里的房价开盘时可能会超过一万，有点贵。郝仁走了一圈，说太小了。 小方又带郝仁去看了98平米的三居室，由于赠送面积大，这一户型成为目前最受买家欢迎的户型。可郝仁还是摇摇头，说太小了。 结果，从70平米两居室看到98平米三居室，从120平米起居室看到200平米的大平层，郝仁总算满意了，客厅的一侧是落地窗，可以看到漫无边际的大海，这样自己就可以在每一个不忙的日子，坐在沙发上，从宁静的大海看到喧嚣的大海。 “就这个户型吧，什么时候可以选房呢？”郝仁问道。 “明天就开盘了，但如果你确定要，可以交个定金，明天来选楼层房号就可以了。” 小方心都快跳到嗓子眼，完全没想到自己实习开张的第一单，竟是这么大的户型。小方又看了郝仁一眼，除了有些好看外，衣着举止都很低调，没想要竟会是隐形的富豪，果然大隐隐于市的人太多了。 小方带着郝仁去办完手续时，正好遇上了小高，小高瞪着小方，不可思议的目光中夹杂着些悔恨生气，仿佛忘记了是自己推走郝仁，随口叫小方替自己接待的事情。 小方默默地念：“完了，完了，他要恨死我了……” “那是他自己工作失误，你反而是帮公司挽回损失的那个人，不用在意他，他完全不占理。”郝仁一边掏出金卡刷定金，一边对小方说道。 “谢谢郝先生，我可以有一个你的电话吗？万一以后还能为你服务。” 郝仁没有在意，给小方留了一个号码，办完手续离开售楼处给穆言打电话。 “穆老师，明天想接你去个地方，你带个身份证和户口本。” “为啥？你要带我去开房？开房身份证就够了，要户口本做什么？” “穆老师，你脑子里在想着什么？”郝仁发现和穆言过度熟悉后，穆言说话越来越“多元”了。 第二天，郝仁好好打理自己一番，把穆言带到售楼处等待开盘选房。 “你看，我说得没错，确实是开房啊。”穆言说道。 “穆老师，我一番诚意被你搅和没了，我是真心想要和你有个未来，把安家的地都找好了。” 穆言听了郝仁如此诚恳地表达，心里突然悸动起来，脸慢慢透出些害羞的粉红。 “你是在求婚吗？” “我是想和你结婚，但今天不算求婚，我想在我们的房子里求婚。” “嗯，你都说出来了，还有什么惊喜？” “你怎么可能知道我在哪一套房子求婚呢？” “噗呲，你在炫富。” …… 郝仁和穆言在售楼大厅等候区亲密地聊着，背后的几个工作人员看着两人的背影窃窃私语。 “多么般配的一对璧人。” 第八十二章 好消息不间断 得益于郝仁的建议，tsmc开始对全球客户提供芯片设计培训服务。这项服务在欧美反响平平，在中国区却大受欢迎，原有的客户盛赞tsmc的服务精神，还没入局的电子厂商蠢蠢欲动，能不能做先购买个课程看看，上百万的支出不在话下，仿佛到了两元店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 tsmc的中国区首席代表刘强大概预料到这项服务会受欢迎，但没想到居然受欢迎到让他的业绩一飞冲天。毕竟芯片设计是有门槛的，里面的门道根本不是速成的，哪知道中国的企业各个野心勃勃，摩拳擦掌，一副行不行试试再说。 这和成熟谨慎的欧美市场完全是不一样的景象，几个欧美的主管和刘强闲聊时吐苦水，说他们去和客户那说得眉飞色舞，客户却大多用一副兴致索然的表情回复“souing”，完全没法继续深入沟通。 这让刘强对“始作俑者”郝仁又感激又好奇，忍不住打电话过来直接问。 “郝总，你的提议可让我最近在公司出尽风头，可我不明白，你就不怕平白无故制造了这么多对手，后面应付不了吗？” “你是不是没想到有这么多中国企业对芯片设计有兴趣？” “完全没想到啊。” “你是业内专家，自然知道芯片难做，所以你不相信有这么多厂商能做出来。你比我专业，你的判断比我准，你都不相信有这么多厂家能做出来，我害怕什么？” “那你就这么自信耀华能做出来？” “那是自然。” 挂了电话，刘强意识到自己问了个傻问题，耀华若不是蓄谋已久，又怎么会目标明确地来tsmc要材料，就像跑步比赛，有人启程很久才通知别人有比赛，终点一样，起点却不一样。 正如刘强所想，拿到芯片设计标准材料后两个月，准备已久的沈同方带领团队终于做出耀华第一款低端机芯片设计图纸。还没有来得及庆祝，沈同方带着钟楠等几个研发人员到了tsmc的上海总部，一头扎进了工厂。 tsmc的厂房宽敞得如同宫殿，连空气淋浴房都是大得惊人，整个车间里面纤尘不染，一台台机器在有序运转。身处其中的沈同方仿佛回到了过去，年轻的过去，眼前的一切就是他孜孜以求的。沈同方想如果那时候自己所在的国营大厂能一鼓作气，是不是现在又是另一番格局，而自己也不会出走来到耀华重新开始。 沈同方电话告诉郝仁，打算干到春节放假前最后一个工人离开，到时候直接回苏州，不回深圳了，叫郝仁等他好消息。 12月底，vod的重磅消息随着圣诞节一起来临，像是圣诞老人随手丢下个大礼包，引得众人哄抢。 果然不出所料，vod的终端集采金额高达60亿，涉及21个主要国家，集采的厂商不超过10家，数量不定。 整个集采过程非常严谨，分为三个阶段，第一阶段是厂商资格认证与评估，评估的条目正是耀华此前准备的六条。第二阶段是产品评估，根据集采要求的高中低三个档位对提交的手机进行第三方技术评估，通过的厂商进去采购短名单。第三阶段是商务评估，经过重重关卡来到这一轮的厂商，如果能拿出有竞争力的报价，就是最后的赢家。 为了让大家专心办公，汤媛专门找了一间安静的大会议室，把门牌一换，变成了作战室。每天涉及vod投标的项目成员在这里集中办公，一副热火朝天的景象。 “1月15日，我们需要提交评估材料，我们逐项过一下吧，查缺补漏。”陈竞男在会议室里喊了一嗓子，相关人员马上聚到投影仪前，开始一天的晨会。 “社会责任这块我来整理吧，我把我们近一年来的公益活动整理一下，附到sa8000证书后面。” csr部门成立后，穆言就安排得利干将把之前项目中涉及公益成分的拎出来，包装出三大工程。第一个是助力农村信息化，帮助农民脱贫致富。第二个是温暖留守儿童，帮助他们与亲人保持联系，感受亲情温暖。第三个是捐赠科研经费，助力大学基础研究。由于三大工程都与此前项目挂钩，不会给人为了招标临时抱佛脚的感觉。 “vod是全球集采，如果项目都是中国的会不会缺乏代表性？”郝仁有一些疑虑。 “是的，基于全球业务的考虑，我把部分的公益基金分到了区域，让这些国家主管按照三大工程的要求去做公益，比如尼日利亚的陈虎就利用这笔经费资助了一群本地小学，当地出了不少新闻报道，可以当佐证。”穆言说道。 “穆老师威武。下一个，质量管控，飞华你说说吧。”陈竞男说 “质量当面我这边梳理了一份材料，主要是三方面，研发质量、生产质量、供应商质量。研发质量是我写的，其他三部分是生产和采购的同事写的，目前我们还在整合逻辑，看怎么呈现好？”齐飞华说道。 “我这边让人整理了最近三年的客户证言，包括直接客户、渠道客户和媒体客户，国内海外各占一半，里面还有vod西非高级副总裁的评价，我想会比较有说服力。” 穆言现在的营销资料库非常丰富，分门别类，可以适时地拿出来二次加工，作为投标利器。 “第三项，交货能力，这个主要是生产相关。”陈竞男说道。 “这部分我说下我的看法，我们可以从几方面准备，第一，说耀华的生产数字化，我们使用erp等it工具，可以保证备料、生产、存储等过程互不冲突，有条不紊，即使出现多项目运转也不会漏单。第二，可以呈现耀华的产能，给出第三方分析师的数据报告，客观公正。第三，还是老套路，看看穆老师那边，有没有客户对耀华交货能力评价的采访。”隋祖禹说道。 “肯定有的，可以剪辑一版出来。第三报告我这边也有不少，主要是终端的产能，我觉得耀华技术的产能也可以附上。” “第四项是……” “第五项是……” 每天大家都会一起刷新进展，内容虽然多，但郝仁看大家的干劲就知道vod的认证评估不会有问题，他现在最担心的是上海的沈同方，这一到最后一轮的成本就寄托在芯片上了。 1月15日，熬了几个通宵的陈竞男把所有材料按照vod的要求提交了，然后倒在办公室的沙发上沉沉睡起。 一个月后的2月15日，2007年春节倒数第三天，vod发来好消息，耀华以高分顺利通过认证。这次向vod提交败材料的厂商居然有100家之多，认证筛下来了一半多，成功通关的耀华项目成员对这个春节礼物十分满意，在作战室吼得震天响。 另一边，沈同方熟悉了代工厂的各项流程，芯片样品顺利通过了各项检测，进入到投产阶段，只等春节过后就正式出品。 就这样，2007春节带着各种好消息来临了。大家一哄而散，办公室的热闹瞬间消逝，变得冷冰冰，空荡荡。 隋祖禹最高兴，早已准备好各种长辈喜欢的礼物，带着汤媛坐上飞往湖南的航班。在飞机上，隋祖禹紧张极了，口里念念有词地准备如何介绍自己，心里预演如何给汤媛父母留下好印象，让他们放心把汤媛交给自己。 汤媛看在眼里，暖在心里，感觉也帮不上什么忙，只能一直在旁边重复没事，别紧张。 郝仁这边父母早就来催，明里暗里探究郝仁今年还是不是一个人回来。郝仁这次也不含糊，直接说已经有女朋友了，但是能不能带回来还要问问。 穆言在一边听着，起身拿起手机出去打了个电话，回来郝仁已经挂了电话。 “穆老师，今年你想去哪里过年？” “你有什么好提议吗？” “四川，素有天府之国的美誉，风景优美，又是古蜀文化发源地，人文深厚，你是不是应该去感受下，万一能够诗情迸发？” “那为什么要春节去感受呢！”穆言明知故问。 “因为四川最重要是人杰地灵，孕育了像我一样的好老公，像带你去见见父母。” “老王卖瓜，自卖自夸。” “你同意吗？” “同意。” “打电话和你父母报备下，说我下次抽空去拜访。” “早打过了。” “穆老师……” 第八十三章 闪婚还是恐婚 一辆小巴绕着湖南的盘山公路蜿蜒前进，汤媛看着窗外的片片竹林首尾相接，就知道离家不远了，心里焦急地盼着车快点，再快点。 除了离家一年思乡情切外，身边的隋祖禹已经晕车呕吐第三次了，他脸色煞白，软软地躺在座位上，死死闭着双眼，全力抵御随时可能喷涌而来的恶心。 小巴终于摇摇晃晃在一个叫邵乡的村口停下，汤媛轻轻摇摇隋祖禹。 “到了，我们下车吧。” 隋祖禹撑着站起来，抬手去提架子上的礼品，头晕一个踉跄又坐回座位上。 “我来吧。” 汤媛笑笑，拿起所有物品，拽着隋祖禹下车。 隋祖禹呼吸了一口带着寒意的冷空气，一扫胸中浊气，顿时舒服多了，拿过汤媛手里的东西，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沿着小路往里走了两步，就看到前面两个一模一样的年轻人小跑着过来。 “姐。” “小龙，小虎，怎么不在家里等着，外面冷。” 汤媛一说话，十足的长姐风范。 “我们都工作了，还怕什么冷，这位是姐夫吧。” “你们好，我是隋祖禹，你姐姐的男朋友。” “姐夫好。” 人走近了，隋祖禹才发现两个年轻人比自己还要高，至少1米8以上，怎么亲姐姐汤媛还不到1米6。 “你弟弟长得好高，我要好好对你，不然他们会联手揍我。” 隋祖禹的话惹得汤媛噗呲一笑，没想到却让汤龙很是伤感。 “爸妈都不矮，姐姐本来也可以长高，可她小时候总是把吃的让给我们，还帮爸妈挑扁担，才想不到1米6。” 隋祖禹听了很是心疼，脸上露出难过的神色。汤媛看气氛被搞得很沉重，连忙说道。 “别听他们瞎说，哪个女孩子想要吃成胖子。快走了，回去给爸妈帮忙。” “走。” 走了大约两三百米，就见前方一圈篱笆围着三间土基房，房前一片绿油油的青菜地，还有一只母鸡带着几只小鸡在啄一只破碗里的豆渣。 “我们回来了。” 汤虎往屋里喊了一声，就看到老夫妻一人拿着锅铲一人拿着菜盆从里面走出来。 “叔叔阿姨好，我是隋祖禹。” “好好好，快进来，快进来，饭都好了。” 隋祖禹把礼物递给未来的岳父岳母，两人因常年劳作而过早爬上脸庞的皱纹都高兴得连成了网，接过礼物就催几人进屋。 不知道是不是汤媛特别交代，饭桌上有一半都是不辣的菜。刚坐下，汤父就给隋祖禹倒了满满一杯白酒，足足有三两。 “俺爹，他不会喝白酒。”汤媛说道。 “还没嫁过去就这么护着，放心吧，我有数。小伙子，能喝多少就喝多少，我们家这不劝酒。” “叔叔想喝，我就陪叔叔喝，反正今天就住这。” 汤媛的父母都是实在人，女儿带隋祖禹回来，就当他是自家人，也不多问隋祖禹家的情况，几个兄弟姐妹，经济状况如何等等，就是一个劲地劝隋祖禹多吃。 隋祖禹来之前担心这担心那，哪知几分钟后，一杯酒下肚，所有疑虑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和汤父天南海北的聊来了。 “叔叔，我在非洲的时候，住的地方也有院子，早知道也像家里一样种青菜给大家改善伙食。” “那确实，如果比较干的地就种马铃薯、洋葱、豆角、黄瓜，如果比较潮湿，就种莴苣、大白菜、萝卜，如果种菜花，一定肥力要跟上，菜花耐得住。” “叔叔真是专家，啥都懂，种啥啥好吃。” “啥专家，就是种东西种了一辈子嘛。” “熟能生巧。” 汤父高兴，一杯一杯喝酒，喝多了说两句就动了真情。 “小伙子，我这个女儿唯一的毛病就是太过懂事，从来都只会为别人考虑，有什么脏活累活都跟我们抢着干，有什么好的就给弟弟留着，受了什么委屈从来不说。你一定要对她好，别叫她一直吃苦。” “放心吧，叔叔，我会的。” 隋祖禹在桌下牵了牵汤媛的手，虽然工作后汤媛很少干粗重农活，可仔细摸摸手掌还是有一层薄薄的茧，还有汤媛小小身体里使出的力量和一分钱也要省的节俭劲，都是过去贫困的岁月给她留下的馈赠。 一定要对她好，隋祖禹告诉自己。 汤媛的两个弟弟去年大学毕业，一个学医，在长沙考进一家公立医院，一个学建筑，签约了上海一家建筑师事务所。现在两人已经不需要姐姐经济上的帮助，最希望的就是姐姐早点找到幸福。 “姐姐姐夫打算什么时候领证？”汤龙问。 “我都听你姐的。”隋祖禹看向汤媛。 汤媛红着脸说：“会不会太快？” “不快，不快。”汤虎说。 “还是和亲家母商量一下。”汤母说。 “都行，都行，让孩子们自己定。” …… 隋祖禹一路颠簸来到汤媛家，一杯酒就醉了，被两兄弟架着放到床上，汤媛不放心就进去看看。 隋祖禹闭着眼感到汤媛靠近的气息，突然抓住她的手。 “不如回去就领证？” “你就躺着求婚？” “那我起来。” 说完隋祖禹就要挣扎着起来，汤媛一把按住他说：“不用了，我愿意。” “我快幸福死了……” “大过年的，什么死不死的” “我错了。” …… 另一边，郝仁带着穆言回四川老家，对全家人来说真是开天辟地头一遭。从郝仁下飞机就开始问到哪里了，每隔十分钟一条短信，可见有多令全家人激动。 等郝仁牵着穆言下车，就见全家人齐齐整整地在那里等候。然后，只一眼，全家人都被穿着白色羽绒服的穆言惊艳到了。 “哥，你领了个仙女回来？”郝娴问道。 “别闹，叫嫂嫂。” “嫂嫂。” “爸妈，这是穆言。” “叔叔阿姨好。” “姐姐好漂亮。” “小家伙，不是姐姐，叫姨。” 一家人亲亲热热打过照顾后，就往家里走，一路上给遇到的熟人打招呼，大声说郝仁带着女朋友回来了，目光齐刷刷投在穆言身上，各种赞叹。 饭桌上，和隋祖禹一样，郝仁也被问及什么时候结婚。郝仁本来想明年结婚，不想捕捉到穆言一闪而过迟疑的眼神，心中了然，于是顶着父母期待的目光，说想先忙工作，结婚再等等，叫二老失望极了。但郝仁向来有主意，凡事有自己的节奏，安慰了几句父母就不提这事了，一家人依旧开开心心地聊着。 酒足饭饱后，郝仁父母洗洗涮涮就回房间了。 郝母说道：“这个儿媳妇太漂亮了，会不会是她还不想结婚，这不是耽误郝仁吗？” 郝父瞪了郝母一眼，说道：“郝仁的事他不喜欢别人掺和，只要是他喜欢的，我们就不要反对。再说，他一年就回来几天，你要是说多了，这年要不要过了。” “说是这么说，但一直拖着不是个事。” “我看这个穆言是真的喜欢我们郝仁，迟早会想明白的，一个女人终究是要有个家的。” “也是，睡吧。” 夜深，其他人都睡了，郝仁和穆言静静地坐在门口看星星，这是只有在没有污染的乡村才有的天空，连银河都清晰可见。 隋祖禹酒醒了睡不着，就给郝仁发短信。 “我要结婚了！” 郝仁把手机递给穆言，让她看隋祖禹透着兴奋的字。 “这么快？他们交往不到半年吧。” “水煮鱼那家伙，做什么都是急性子，难得汤媛肯配合他的快节奏。你不知道，一开始隋祖禹说错话，汤媛把隋祖禹当仇人看。后来去了趟非洲，汤媛救了他，两人就来电了，真是患难见真情。” “真是浪漫。我们还不结婚，你爸妈会不会对我有意见？” “会，但是不用管，你和我在一起，不用迎合我家里人。他们虽然会失望，但不用为满足他们的期望打乱自己的节奏。” “我很愿意和你一直在一起，就是面对婚姻，我还需要一点心理准备。” “嗯，我会等你。” “郝仁，你还记得我们还没有在一起的时候，我为了不和你单独吃饭，骗你说我送爸妈去机场。实际上，那是不可能的，只是我潜意识里希望他们同时出现而已。因为我父母在我很小的时候就离婚了，我是在奶奶家长大的，我小时候对他们的记忆很模糊。 所以，我很矛盾，一方面，我希望你带我回家，让你的家人喜欢我，因为我父母已经有自己的新家，奶奶也去世了，我哪都不想去。另一方面，我又害怕婚姻，怕一结婚就会像我父母那样争吵，冷战，最后离婚。” 这是郝仁第一次听说穆言讲自己的家人，怪不得一提结婚，穆言总是期待又害怕，原来根在这。一想到小小的穆言没有父母陪伴，孤独地长大，真叫人心疼。 郝仁紧紧地揽住穆言的肩，说道：“其实结婚不结婚没什么大不了，两个人要是相爱，有没有一纸婚书都可以。” “郝仁，你真好。” “不然能叫这个名字？” 第八十四章 叫人又爱又恨 春节过后，郝仁和隋祖禹带着女朋友成双成对地回到了公司，准备迎接vod集采真正的考验，技术评审。 从通过集采认证的几十家公司来看，高档价位段以3g智能手机为主，首轮投放市场是已经有3g网络的欧美日韩等发达国家。这个部分，最有竞争力的当数在中国和全球排名都在前四的国外品牌，酷美、mot、爱达、cf。另外，中国的品牌高科也是很有实力的竞争者，尤其是高科收购卡特电子之后，本身就继承了卡特的高端机型和欧美市场品牌认知度。 中端价位是中国品牌的天下，理想、高科、耀华就不用说了，很多排名靠后的品牌都有拿的出手的腰部机型。其中，理想的信息获取比较困难，市场没有一款产品在售，直接参加集采，恐怕这种操作已经打怕运营商集采历史上的记录，结果不好预测，要不是黑马，要不是陪跑。 低端价位市场上是国外品牌和山寨机的天下，像酷美这样的国外知名品牌，可以运用规模生产效应摊平成本，用品牌号召力吸引用户。山寨机则通过各种盗版和减少人力降低成本，加之品牌售后无需投入，所以低价也可以过得很滋润。显然，山寨机不能参加集采，那么这个段位主要的竞争对手和高价位段是同一批。 作战室里，陈竞男敲着白板，试图聚焦大家午睡后涣散的眼神。 “各位，我给大家介绍下这次集采的评分规则，三个档位是分开评分，一个档位的失利不会对另外一个档位造成影响，但是同一款机型只能报送一个档位，所以我们一定要找准定位。另外，需要注意的是，这次集采厂商不超过10家，也就是说vod还是倾向综合实力强，多档位都有产品的厂商，我们每个档位都需要报送有实力的产品，中标几率才高。” “竞男姐刚才说的都很对，这样的情形，我们有两种竞争策略，一种是每个档位都有实力机型，分档位评分都是高分，总分自然而然是高分，就像学霸，没有弱项。不是我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我们目前不具备这样的能力，尤其是高端产品。”郝仁说。 “不是两种策略吗？第一种不行，那第二种是什么？”隋祖禹问道。 “第二种策略就是隐藏短板，经营长板，把长板做到超出预期，带着短板一起进去短名单。”郝仁说。 “郝总，你的意思是我们主攻低端机？”陈竞男问。 “正是如此，我之前让你梳理的vod各国市场份额，给大家讲一讲。” “好，目前vod是英国公司，通过并购欧洲大大小小的运营商逐渐壮大，一度成为欧洲最大的运营商，2000年斥巨资购买英国、瑞士、葡萄牙、荷兰等国3g牌照，欠下56亿英镑债务。结果3g建设热潮没有收割到消费者，vod的市场份额被建设2.5g的运营抢走，从第一的48％滑落到第三的26％至今。vod从2002年起开始转移重心到亚洲和非洲，目前已经成为非洲第一大运营商，市场份额53％，亚洲第三大运营商，市场份额32％。如果按照用户量来看，vod的国家排名分别是印度、尼日利亚、印度尼西亚……” “发现没有，从他们的市场重点来看，低端机的采购一定会超过六七成。我们把重点放在低端机有几个优势，第一，耀华产品在非洲得到了客户的验证，我们和vod在尼日利亚的合作会是一个很好的背书。第二，我们的产能和物流能做全球交付。第三，耀华产品性价比高，符合vod的成本控制策略。既然是重点，我建议低端机至少放两款，一款是目前针对非洲用户特别优化的在售手机，另一款是使用自研芯片的超低价手机。”郝仁说道。 “我们降成本除了靠人力成本低廉，还可以依赖我们的自研芯片。我的担忧是这是耀华第一款芯片，vod会信任吗？”隋祖禹问。 “我们拿到芯片后就开始整机测试，除了在国内，还寄送给非洲各国代表帮忙测试。目前反馈回来的报表，各项指标都很好，不比原有的芯片差，而且待机时间因为功能精简还有所提升，我还是持比较乐观的态度。”齐飞华说。 “隋工的担心有一定道理，谁都会对第一款产品持怀疑态度，尤其是芯片这样的核心部件，不是人人都想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不过，我们可以换个思路，这是我们的第一款自研芯片，但对tsmc却不是，我们可以让tsmc为我们证言，如果对方授权，我们甚至可以在投标材料中使用联合出品的措辞，注意不要在公开渠道说就可以。我觉得这是个法子，穆言你和tsmc沟通看看，记得带上沈工，他和代工厂的人最熟。”郝仁说。 “好的，交给我。”穆言说道。 “低端价位先说到这，接着说中端价位段吧。” “中端产品的我们的选择比较多，t系列和tlite系列都很合适，美观耐用，同时多种功能，适合办公、生活、娱乐、学习等场景，市场反馈一个比较受年轻人欢迎，一个比较适合中等收入家庭。”李子健说道。 “这个我同意，中端机竞争激烈，可以多放几款。”郝仁说。 “高端产品我们选择不多，就是我们在售的3g多卡多待手机，耀华数字系列。”隋祖禹说道。 “确实如此，先按照这个名单准备材料。材料要做扎实了，尤其是测试数据，现在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可以委托第三方公司在vod主要的销售国进行现网测试，测试部的同事别待在总部了，都出去走走。”郝仁说 “这个我安排了，测试部年前就开始办理签证，耽误不了事。”隋祖禹说。 “竞男姐，这次盯着点竞品的情况，我们去年在非洲的动静太大，实际上已经是明牌了，不难保证竞品会在我们的基础上改进。”郝仁说。 “好的。” “郝总，也不都是明牌。这次投标前，我们对各个产品进行了优化，比如低端产品，飞华就做了防滑设计，解决了非洲气温高导致使用手机手汗多的问题，还有子健也对数字系列优化了软件，游戏上的提升很大……”隋祖禹说道。 “很好，是应该埋一些惊喜点给客户，大家都是行家，在售的产品没有不熟的。今天先这样，大家忙去吧，注意所有投标信息都是机密，不要外泄，散会。” “好。” 大家各自散去，郝仁拿着笔记本往办公室走，手机在口袋里振动了两下，拿出来一看，宋朝栋来了条短信。 “最近都没有联系我，你一定在忙集采的事，我说得没错吧？” 郝仁笑了笑回道。 “你不也一样，怕不怕被耀华碾压。” “我好期待，第一次和你短兵相接。” “我也是，一个月后叫分晓。” 郝仁把手机放回口袋，心想有宋朝栋这样的对手真过瘾，挑衅也这么坦坦荡荡，没有什么曲里拐弯。 接下的一个月如同炼狱一般，项目成员都快吃住在公司了，每天天不亮就来了，天黑透了才走，完全感觉不到季节变幻。敬业精神好比鲁迅的一句诗，躲进小楼成一统，管他春夏与秋冬。 等陈竞男把样机寄出，在电脑上点击材料提交的按键时，站在身后的所有人，像脱力一般倒在了沙发上，你靠着我我靠着你。 第一个站起来的人是齐飞华，整个项目组只有她还能保持一丝不苟的穿着，她扯了扯被人压皱的衣角，语气毫无起伏地说道。 “这种大项目一年要是来几次，我可能就疯了。” 陈竞男摆摆手，说：“大项目我怕它不来，又怕它一起来，年纪大了，吃不消。” “我现在只想躺着不动。”穆言说道。 郝仁看着累成一片的众人，看着有点憔悴的穆言，不知道是动了私心，还是体恤员工，反正就是脱口而出。 “我宣布，今天现在就下班，全部回家休息。” 作战室一阵欢腾，一分钟后就只剩郝仁和穆言了。 “我们也走吧。”郝仁提起穆言的包说道。 “嗯。” 才走到地库，郝仁的电话又响了，刚想抱怨工作还有完没完了，就看到是个陌生号码。 “喂，你好。” “郝先生，我是帮你办理购房手续的方美如，你的房子可以来临钥匙了，我昨天前天给发过好几条短信，你可能太忙没看到，才冒昧打扰。” “小方，不会不会，今天下午我没事，正好可以过来拿钥匙。” “好的，有劳你，还要感谢你，因为你的订单，我在公司转正了，现在是正式员工为你服务。” “恭喜你。” “谢谢，那就不打扰了。” 郝仁工作告一段落，赶上新房交钥匙了，浑身的疲惫一扫而光。 有个家就是好，在外面再苦再累，一想到自己的窝就觉得什么都值得了。 第八十五章 可惜不是理想 方美如在售楼中心门口等候，远远地看见郝仁牵着穆言走过来，满面皆是春风拂过的喜色。 难怪带自己入行的师傅说，干这行会见过世间所有幸福的模样，每个即将驶入港湾的男男女女，在这一刻，都会把所有对未来的憧憬寄托在手里这串小小的钥匙上。 方美如还在想，郝仁已经走近了。 “小方，久等了。” “郝先生，哪里话，这不是我应该做的吗，我现在带您们两位过去新房吧。” “好。” 日光海岸这个高端小区临山揽海，采用花园式设计，容积率低，绿化极佳。一共7栋楼，楼与楼之间相距较远，掩映在绿意之间，平添几分安静。郝仁选的是5栋27楼f户型，坐北朝南，拥有最好的海景视野。 方伟如为两人打开房门，将钥匙放到郝仁手中。 “恭喜两位入住，祝两位幸福美满。” “谢谢小方。” “不打扰二位，如果有什么需求随时联系我。” “好。” 小方走后，郝仁拉着穆言来到客厅阳台，前方是一片湛蓝色的大海，在正午的阳光下闪着碎银一样的光芒。 “这就是我们的家，以后无论开心还是难过都要回到这里，哪怕我们吵架，你再怎么生我的气，都要记得回家，知道吗？” 穆言看着郝仁瞳孔里的自己小小的，整个都在这个人眼里了，突然一股情绪涌上来，鼻子一酸，两行清泪就不受控制地落下来了。 “怎么哭了？” 郝仁抱住穆言，让她靠在肩上，轻柔地抚着她微微轻颤的脊背。 “没事，一会就好。” “怎么像个小孩似的，说哭就哭，不是天天叫嚣着要干出一番大事业的吗？” “嗯，就今天而已。” 一会穆言缓过来，收敛情绪，开始在空荡荡的屋子乱逛，从卧室走到客厅，又从客厅钻进厨房，哪哪都满意。 “装修交给你了，喜欢什么样设计你定就好。” “真的，你一点要求都不提？我听说有的情侣因为装修房子就分手了。” “我只要做到不说话就行了。” “你可要记得。” 屋里浓情蜜意，屋外方美如交房后回到售楼大厅，就看到同事小高斜斜地靠在一根柱子上，戏谑地看着自己。 “哟，金牌销售回来了。看看人家男财女貌，财富的财，是不是心里不好受。听说你那个穷酸男朋友搭上一个拆迁户离异女就不要你了，啧啧，我都觉得你可怜，卖再好又怎样，还不是为他人做嫁衣裳。” 方美如才几个月就习惯了同事间的冷嘲热讽，开始还会紧张害怕。现在，方美如平静地从他身边走过，连看都没看他一眼。 这时一个中年客户从外面走进来，方美如连忙迎上去。 “先生，这边请，您想要看多大的，中意什么户型？” 方美如一边笑脸迎接客户，一边心里回了小高一句，是啊，卖再好是不怎样，但是提成就可以让你在边上说酸话。 差不多过了一个月，vod的技术入围名单出来了。三个价位段都入围的有酷美、爱达、cf，入围两个价位段的有耀华、理想、高科，理想和高科入围了高档和中档价位段，耀华和入围中档和低档价位段，入围一个价位段的有mot和另外四五个国产品牌。 这些品牌中，让大家没有想到是mot和理想。 mot是老一辈的终端人逾越不了的大山，它是世界上第一家终端通讯公司，隋祖禹的偶像库帕博士就在这家公司的实验室发明了世界上第一部真正意义上的手机。 在整个1g时代，mot如王者一般的存在，占有了绝大部分市场份额，别人只有喝汤吃渣的份，连如今的市场第一的酷美，当年也入不得mot的眼。 然而在2g网络来临之际，这时的mot却错判了行业趋势，将精力投入到卫星电话的研究中。而酷美却敢于抓住通讯技术升级的趋势，布局前沿技术，将自有系统体验做到极致。于是，附着在自有系统上的各种游戏、音乐、办公等功能一把就抓住消费者的心。在二十世纪末期，取代mot拿下手机品牌第一的宝座。 mot回头紧赶慢赶，不断扩大低端机出货量和翻新旗舰，才算保住第二的位置。然而去年，第三的爱达和第四的cf来势汹汹，连续推出几款高能旗舰，让mot的新品暗淡。低端价格地低不下去，高端产品高不上去，mot成为了最为尴尬的国外品牌，这一点在vod的集采过程中得到了最好的证实。 理想则成功扮演了mot的另一极端，市场上还没有任何一款产品，直接在集采中入围了两个档位，而且档位还是高端和中端。 vod的技术评估体系之复杂，涉及人员之多，没有人去怀疑理想能在里面玩什么猫腻，唯有硬产品实力一种可能，这令任何竞争对手都无可奈何，毕竟产品都没见过，又怎么去做针对性策略。 耀华入围两款也算符合郝仁的预期，甚至值得好好庆祝一番，毕竟要从几十家厂商中脱颖而出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不过，此刻坐在在电视机前的几人却完全没了入围的喜悦。 东方卫视正在播出理想总裁马旭峰的专访。 “各种观众朋友，欢迎大家来到八点经济报道，今天我们邀请到了理想科技有限公司的马旭峰先生，马先生，先和电视机前的观众朋友打个招呼吧。” “大家好，我是你们的老朋友马旭峰。” “马先生，我们都知道理想是最早一批中国出海企业，也是电脑等科技产业的龙头，为什么会想要进入手机行业呢？” “一是理想具备手机制造的能力，二是这个市场缺乏一个强势的国产品牌，让海外品牌称雄称霸太久了。” 马旭峰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轻松，甚至还有一点开玩笑的意思。只是不知这样的措辞会刺痛多少国产企业的心，仿佛现在没有进入前三的国产品牌，只是因为理想没有参与而已。 主持人对此并没有过于惊讶，继续问道。 “马先生果然有底气，那么您对这次vod集采进入两个价位段的成绩满意吗？” “不是太满意，若不是理想准备仓促，应该三个价位段都进入。对此，我要求内部深刻检讨反思。” “真可惜，不然我们就可以看到理想和三个国际巨头一决雌雄了。” “以后有的是机会。” “您怎么看待同理想一起入围的高科和耀华，这两家企业是我们国产品牌中的佼佼者。” 听到这个问题，马旭峰露出一丝转瞬即逝的鄙夷，很快淡淡说道。 “评价竞争对手真是让我很为难啊。如果一定要说的话，我只能说他们已经尽全力了，这一点很值得理想学习。” 这句评价旁观者看是赞扬，却让被评价的人浑身难受，潜台词是，高科和耀华拼命进入的两个档位，对理想来说易如反掌。 马旭峰看主持人还没接话，又补充道：“高科和耀华都是不错的新兴企业，只不过他们的路不适合理想，高科是靠收购卡特获取海外扩张的入场券，耀华用老套路，从低端市场做起。理想既不需要入场券，也不需要从低端市场做起。” “非常感谢，马先生，我还有一个问题……” 电视啪地一声被郝仁关了。 “怎么，生气了？”穆言问道。 “是该生气，这人也太嚣张傲慢了吧？低端市场怎么了，挣得不是真金白银吗？”隋祖禹说道。 “郝总，不用生气，同样都是进去两个档位，我们又没有低人一等。” “我不生气啊。”郝仁笑着说。 “嗯？”隋祖禹说道。 “有什么好生气的，理想确实有狂傲的资本，都有点出道即巅峰的意思了，就像mot。”郝仁说道。 “什么意思？”众人问道。 “mot的历史你们都清楚，尤其里面有你的偶像库帕博士，mot的问题在于过度炫技，忽略了用户的需求，不去解决客户的问题，而花重资到还没有需求的地方。 说真心话，我是希望国产品牌能出一个领军企业，即使不是我们，只要刷新了世界对中国科技品牌的印象，耀华自然而然能从中受益。 只可惜理想扛不了这面大旗，马旭峰没有看清低端市场的价值。低端产品能够实现规模效应，能够通过足够的量产去推动产品创新。就拿我们的芯片来说，虽然功能基础，但是实现了很高的集成度，我们在低端机上试验成功，再慢慢增加多功能，就可以惠及中高端。”郝仁惋惜地说道。 “他扛不了，我们扛！”沈同方从外面大步走进来，听了后半段说道。 “沈工，从上海回来了。”郝仁说。 “嗯，回来了。在外面就听你们讨论理想，我说几句自己的标准，是不是领军人物，不仅仅是看产品能不能进去欧美市场，有没有一个欧美消费者认可的品牌，还要看产品中的自研成分有多少？企业掌握多少知识产权？”沈同方说。 “沈工说得对，自研，就是我们耀华的路。”郝仁说。 “对！” 这一句话快说到大家心坎里去了。 第八十六章 投标暗无天日 “郝总，vod已经发来消息，报价系统已经开启，需要在一周内完成。” 陈竞男打断了群情激昂，回归现实的众人意识到，距离成功可能只差临门一脚，也可能差十万八千里。 回顾投标历史，逆风翻盘和门前折戟都有过。耀华最出人意表的一次，通过报价把技术评分前三的竞争对手通通挤掉而独家中标。最颜面尽失的一次，被技术评分靠后许多的竞争对手通过超低报价挤出前三而丢标。 所以，不到最后一秒钟，没有人说得清，没人能保证会不会出现赔本赚吆喝的搅局者。 “好了，现在还不是庆祝的时候，竞男姐通知商务、财经等相关报价人员，准备好所有资料，我们周三开始封闭，就在公司员工酒店，地方小陈安排好了。其余人都回去吧，静待喜讯。” 众人收拾物品从作战室离开，齐飞华跟在隋祖禹身后，囔囔自语。 “封闭？把所有相关的人都关起来吗？” 隋祖禹听到回头对齐飞华解释道：“差不多，是在与外界没有联系的情况下，集中最后几天把报价提上去。封闭对重大项目投标中很有必要。在公平的情况下，厂商会根据历史数据揣测其他竞争对手的报价，然后结合自身的利润情况报价。一旦报价信息泄露，竞争对手就会直接针对我们，比如比压着耀华的报价低一点点，这样我们丢标的几率很大。” “这么凶险，大家不是都签了保密协议了？谁会泄密？”齐飞华问。 “几十万的小项目采购是没必要，但这可是几亿甚至几十亿的项目，不能保证每个人都经得起金钱的诱惑。” “懂了。” 三天后，负责商务报价的所有成员齐聚耀华内部酒店，投标结束前，大家都会在这里集中办公，并上交手机，断了外界联系。 一个小组在核算耀华投标机型的基础成本随出货量变化的增减情况，另一个小组则在测算每个档位竞争对手的历史价格曲线。会议室里静得吓人，每个人都轻手轻脚，生怕万一弄出点动静，就会震荡得眼前的各种数据曲线变了形。 “我这边算好了。”一组组长说道。 “我这边也是。”二组组长说道。 “那现在合一下？”郝仁做得太久，起身活动了一下说道。 两个小组长把几组数据一拼接，生成一个曲线图，抬着手提电脑放在郝仁面前，四五个脑袋凑过来，目光一动不动地汇聚在图表上，似乎要把屏幕烧出个窟窿来。 两个小组长只觉手心冒汗，有下意识地看向检查了好几遍的数据，生怕出了一点差错。 “这里是我们成本线，这里是我们的最低利润线，这是竞品可能的报价区间，那这条线和这条线之间就是我们建议的报价区间。”一组小组长解释道。 郝仁看后松了一口气，说道：“多亏了沈同方的芯片团队，你看要是我们继续采购芯片，我们的最低利润线就要超过竞品的可能报价，即使我们产品技术有优势，也很难有胜算。竞男，你看怎么报？” “我们在报价区间取个中间值，然后加一点零头，免得对方后面要求抹零。” “嗯，大家再检查几次数据，看看有没有没有考虑到的地方，或者是计算错误的，然后我们再最后确定。另外我们把服务、产品培训等报价拆出来，然后分三档，提供客户选择。服务的承诺可以再升级一些，先把标拿下来再说，”郝仁交代道。 “时间不多了，大家抓紧，后面还要留有翻译、校对、盖章、上传的时间。”陈竞男说道。 “收到。” “收到。” “收到”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大家的额头沁出汗珠。每个人都知道应标材料容不得任何差错，可任何一件文件，只要带着显微镜去看，总会在什么地方冒出错误，不是条件模糊，就是翻译不清晰，只得反反复复逐字逐句审校，最后是搞得众人疑神疑鬼，崩溃不已。 速溶咖啡喝了一杯又一杯，烟屁股堆满了烟灰缸。时间最终走到不得不上传材料的时候了，郝仁为最终价格盖章签字，众人再一次检查材料，完成扫描，最后看了一眼，点击上传。 所有人紧绷的神经啪地松了下来，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总算完了。”一组小组长说道。 “呸呸呸，不吉利，不要说完了，要说好了。”二组小组长赶紧纠正。 一组小组长似乎真的被吓到，赶紧捂住嘴巴，连连“呸呸呸”了几次。 “好了，大家辛苦了，我宣布封闭到此结束。” 郝仁说出大家最为期待的话，连陈竞男这种低调勤恳的老黄牛这次也拍手欢呼：“总算结束了，果然年纪大了，才熬几天就受不了了。” 大家各自散去，郝仁胡子拉碴地回家，现在的形象自己都不忍直视。 走出公司员工酒店的大门，天上是满天星斗，路上是行人稀疏，夜已深了。 一辆停在路边的白色轿车打开车灯，缓缓朝自己驶过来。郝仁定睛一看，突然心里一阵暖流涌过。 “穆老师，你怎么来了？” “知道你今天结束，来接你回家，快上车吧。” 郝仁打开车门，一屁股坐在副驾驶上，对穆言撒娇道。 “累死了，累死了，今天我要好好放松下。” 穆言一边开车，一边心疼地说道：“知道，你好好睡下，到了我叫你。” “我睡不着，穆老师陪我说会话。” “好。” “你说我们这次能中标吗？” “不是要放松下，怎么又说工作？” “你回答我的问题，我想知道。” “当然能。” “你为什么这么肯定？” “当局者迷，你想vod在香港设立采购部，不就是为了从中国厂商采购，如果采购四大巨头，何必把日本采购部的人员调来香港。那么，在中国厂商中，我们有帮助vod在西非市场成功的经历，我们的交付能力和产品实力验证过，我们不中标，谁中标？” “穆老师你怎么不早告诉我，我每天担心得要死。” “别骗我，你心里比我清楚。即使中标可能性大，投标还是要好好做不是，不然你这么拼干什么？” “嘿嘿，确实。对了，穆老师要做好全球营销的准备，如果我们中标，就意味着我们的产品随着vod进去多国市场。这是一个契机，我建议你着手收集全球，尤其是欧美国家知名的消费类电子展会，我们借着这个机会，好好在海外刷一波存在感。” “几点还给我布置任务？” “对不起，我错了，明天再说。” “知道了，这个我早就想到了，已经收集了不少，等着上报和你要营销经费。” “谈钱伤感情。” 两人一路说说笑笑，回到家度过了一个美好的工作日夜晚。 等待的日子是漫长的，这种心情真是百般滋味，想要它快点到来，是死是活，给个痛快，又怕它到来，一时间接受不了。 一个月后，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这次vod采用的是线上投标的方式，所以结果也在线上系统公布。 公布的时间快到了，郝仁、陈竞男、穆言、隋祖禹等几人围坐在一起等待结果。 陈竞男深吸一口气，最后一次刷新了页面。 弹窗跳出一个结果，恭喜耀华终端有限公司中标。 第八十七章 打脸猝不及防 “大家愣着干嘛？点开看看中了多少份额？” 隋祖禹的一声吼，把看着中标消息发愣的几人给叫醒了。 “哦哦哦哦。” 陈竞男点着头赶紧点看详情。 “这也太难以置信了！”陈竞男揉揉眼睛说道。 “不会吧？”穆言不太确定。 “哇！”隋祖禹激动地说道。 郝仁不解地看着几人的惊讶的表情，说道：“我们实至名归，但是还不够？” “不够？” 几人看着中标详情很是迷蒙，上面赫然写着100欧元以下低档价位机型中标55％的份额，100-300欧元中档价位机型中标份额25％份额中标。 “我们高档价位机型没有中标。”郝仁不紧不慢地说道。 “我们3g高端机没有过技术评审，没有中标这个价位段也在情理之中，很遗憾。”陈竞男说道。 “还不能放弃，vod还没有对外公示，我们还有机会，别忘了标后沟通动作。我是这样想的，3g高端手机是未来趋势，如果能随vod全球销售，就算站稳脚跟了，以后国内市场我们不会再一直屈居人下。”郝仁说道。 “好的，我立刻约见vod的采购部领导。” “竞男姐，再辛苦一把，制作下优惠承诺函。飞华，把我们的定制的方案再更新下，强调下我们的定制深度和灵活性。” “好的。” “收到。” 三天后，陈竞男约到了vod的全球终端业务主管约翰.斯拉特里和采购部主管汤姆.金森，两人此刻都不在国内，郝仁只能在视频会议上给两人打了个招呼。 “老伙计，恭喜你大份额中标，你们的产品给我们的非洲团队留下来深刻的印象。” 约翰.斯拉特里在世界电信大会上见过郝仁，后面又在西非高级副总裁艾瑞克.菲洛斯的口中频频听到这个名字，听说为了产品更适用于非洲用户，还特别前往尼日利亚调研，这份敬业值得记住个名字。 “感谢vod的垂爱，让我们又进一步合作的机会。为表诚意，我们又向vod递交了新的优惠承诺函。”郝仁说道。 “看到了，诚意满满，3g终端机降价力度很大。”采购部主管汤姆.金森说道。 “希望耀华在高档价位能有个机会，我们的3g产品在香港、新加坡、菲律宾、尼日利亚等都有销售。” “这个我们知道，实际上vod很看重耀华的定制能力，这次集采的高档价位招标的数量并不大，你知道运营商销售高端机和卖场没有优势，我们其实更想要深度的3g手机产品定制，和我们的网络完美契合。”约翰.斯拉特说道。 “这无疑正是耀华的强项。”郝仁自信地说道。 “看到你们提交的定制计划书，结合你们在非洲的表现，我和你意见一致。”约翰.斯拉特说道。 “一起做一款3g手机？”郝仁问。 “一起做。”约翰.斯拉特说道。 …… 会议结束，会议室的与会者强忍着心中奔涌的喜悦和兴奋，等vod的两人推出视频，才迸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天哪，天哪，我们这是要卖遍全世界了！”陈竞男喊着喊着掉下两滴泪。 “销售额突破100亿！”郝仁激动地说。 “郝总万岁！” “郝总万岁！” “郝总万岁！” …… 隋祖禹过来找郝仁，还没进来就听到会议室里喊声不绝于耳，好奇地推门进去问道。 “郝仁，你要登基了么？怎么他们三呼万岁？” “哈哈哈，没没没，快把你们飞华叫过来，她有大单了。” “大单？” 陈竞男看隋祖禹一头雾水，给他把开会情况大致说了下，隋祖禹一拍郝仁肩膀。 “可以啊，郝仁，这都行？销售的进度比我快太多，我要加油了，研发可不能拖你后腿。” “量你也不敢，哈哈哈。” “哈哈哈……” 一周后，vod全球终端业务主管约翰.斯拉特里携各大合作伙伴在香港正式召开记者招待会，宣布vod史上最大集采最终花落谁家。 入夜七点，一身修身黑色西装的郝仁挽着一身银色礼服的穆言出现在酒店礼堂。里面已经有三三两两的嘉宾在端着酒杯与人交谈。显然，今天能够出席记者招待会的嘉宾必是中标厂商，从各自脸上或隐忍或外露的笑容就可以看出。 “郝仁，我等你好久了。” 背后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郝仁回头，就看见宋朝栋一身深蓝西装走过来，脖颈上的波点领结将整个人称得颇为生动。 “朝栋，这么早就来了。” “来早点还能和你聊会。穆言小姐，你今天很美。”宋朝栋轻松地说道。 “谢谢，你们俩聊，我去和媒体朋友打个招呼。”穆言略一颔首，提着裙摆转身离去。 “怎么样？两个段位都中标了吧？”郝仁问。 “嗯，马马虎虎，你不也是。”宋朝栋说。 “嗯，还过得去。”郝仁也克制地说道。 “少装了，你我还不知道。”宋朝栋轻轻给了郝仁一下。 “嘿嘿，别急，一会就知道了。” …… 两人正说得热闹，两个人引着马旭峰进来，今天的马旭峰格外春风得意，目不斜视地从郝仁和宋朝栋的身边走过，带起的一阵风似乎在郝仁的面庞打了个漩。 “马旭峰这人好有排面，去哪都带风似的。”宋朝栋说道。 “你猜他拿下多上份额？”郝仁问。 “应该不少吧，看他那副胜券在握的表情。”宋朝栋撇撇嘴。 “他不是一直都这样。” 这时中央舞台的乐队演出戛然而止，主持人拿起话筒提示活动即将开始，人群端起酒杯逐渐朝中央聚拢。 “女士们，先生们，各位来宾，各位朋友，欢迎大家来到vod集团集采合作伙伴答谢会鉴记者招待会，我们真诚地希望各位在这里度过一个美好的夜晚，下面有请vod的全球终端业务主管约翰.斯拉特里上台为我们致辞。” 话音刚落，就见约翰.斯拉特里起身上台，接过话筒说道。 “感谢各位合作伙伴，感谢各位媒体朋友的莅临，你们的支持是vod一只前行的动力。本次招标是vod史上最大金额的招标，这里面既有vod用好产品服务好全球用户的决心，也有vod用户版图不断扩张的雄心。 话不多说，我们即将公布本次集采中标名单。300欧元以上机型中标的品牌分别是理想中标份额45％，酷美30％，高科25％，100-300欧元机型中标品牌分别是理想30％，高科25％，耀华25％，酷美20％，100欧元以下的机型中标品牌分别是耀华55％，mot25％，酷美15％，每一位合作伙伴vod都无比珍惜，让我们携手共同……” 约翰.斯拉特里并不想把记者招待会搞成颁奖仪式，直接干脆地公布大家份额，满足记者的好奇后再大谈特谈vod的市场宏图。大张旗鼓地为招标搞这样一场招待会，一方面想展现vod作为上市公司做事公开透明的态度，增强股东信心。另一方面是把供应商都拉出来感谢一番，加强合作关系。 不过，从名单上了可以看出，这次国产品牌大获全胜，国外品牌连一点体面都没有维持住，这也印证了vod在香港设采购就是妥妥地针对国产品牌，和穆言所说的一致。 这一点记者早就注意到了，一名穿红色礼服的年轻记者立马问道。 “请问vod这次中标的厂商大多是中国品牌。你们是如何考虑的呢？” 约翰.斯拉特里当然不会直接回答。 “非常感谢，但我们对合作伙伴绝对是一视同仁，vod采购是严格遵守公司规定，设好目标，能达到要求的厂商都可以来应标，无论哪个国家的品牌。” “请问vod这次采购低段价位的终端比例超过我50％，请问是不是今年后的重心还是非洲及东南亚？” “我们vod致力于为全球用户提供多元化的服务，无论贫穷还是富有的用户，我们都愿意让他们用科技改变生活。” …… “约翰真的好会说，你真应该学学。”穆言此时已经回到郝仁身边，悄悄在他耳边说道。 “那是，我第一次听见一个人能把压价说得这么冠冕堂皇。”郝仁说道。 “你真是朽木不可雕也。” “我在学习呢，放心吧。” …… 和穆言聊着，郝仁感觉有人在看自己，于是目光转向右边，看到马旭峰正看着自己，见郝仁发觉，便大大方方端着酒杯走过来。 “你好，我是马旭峰。” “你好，久仰大名，我是郝仁。” “恭喜耀华拿到如此大的份额，实在难得。” “理想才是，直接出生在罗马，产品还没面世就有vod这样的大客户。” “老实说，我也很羡慕你们做低端机的，一下就拿这么多份额，可惜理想放不下身段，没福气挣这个钱。” 郝仁不太明白为什么马旭峰专门过来讽刺自己几句，他都放不下身段做低端机，却放得下身段来给一个后辈添堵。 这时，针对集采的记者答疑已经结束，约翰.斯拉特里却还没有下台。 “下面我还没有一个重要消息宣布，vod将携手耀华合作3g定制手机，这款手机将让用户更好地使用vod的核心服务，如手机电视、视频通话、音乐下载，它将仅仅在vod销售，下面就有请耀华终端有限公司总裁郝仁上台和我共同签署合作备忘录。” 郝仁对马旭峰抱歉地笑笑，说了句“失陪了”，便走向了中央舞台。 马旭峰的脸色在晦暗不明的灯光中，刷地变了。 第八十八章 郝仁香港求婚 郝仁一步越上中央舞台，紧紧握住约翰.斯拉特里的手，两人相视一笑。 “下面就请郝仁先生给我们说两句吧。” 约翰.斯拉特里把话筒交到郝仁手中，郝仁站在耀眼的聚光灯下露出自信的笑容，质地优良的西装折射出点点光芒，目光汇聚此处，在众人眼中成功的模样就是如此。 郝仁上过很多舞台，大的、小的、热闹的、冷漠的、简陋的、恢宏的，在人生的各个阶段，各有各的滋味。郝仁此刻往台下望去，人群的面孔仿佛陷入暗流，模糊不清，看不出是何种表情，肯定有人祝福致敬，也有人嫉妒羡慕。 但这些此刻都不重要了，郝仁决心和过去告别，真正从幕后走到台前，他告诉自己敢于站在光亮处的人要更名副其实，才经得住木秀于林、堆出于岸、行高于人。 “各位来宾，各位朋友，我是耀华终端有限公司的郝仁。感谢vod集团，让耀华有这样的机会一起合作研发产品，vod是全球知名的通讯集团，而耀华在电子产品领域耕耘多年，正是时候和vod一起走向全球，造福全世界的人民，谢谢大家。” 说完，中央舞台已经摆好一张铺着红色天鹅绒的长桌，礼仪小姐引着郝仁和约翰.斯拉特里坐下，两人面前各一份此前审核不知多少遍的文件，郝仁大笔一挥，签得尤为潇洒，换签又来一次，礼成。 走下台来，郝仁接过两杯香槟，把其中一杯递给约翰.斯拉特里。 “约翰，说句心里话，感谢您给我们这样的平台，耀华才能这么在这么大的舞台上露面。” “这是你们应得的，但话先说前头，产品要求我们一点不含糊。” “那是自然，耀华竭尽全力。” “干杯。” “干杯。” “那个非洲被绑架的研发总监今天没来吗？” “约翰先生也认识隋祖禹？” “都是听非洲那班家伙说的，搞得我很好奇。” “哈哈，下次为您引荐。” …… 郝仁还没说几句，感觉到身后已经有数人抬着酒杯过来要给约翰.斯拉特里敬酒，于是说完匆匆让位。回去经过马旭峰身边时，他给郝仁抛过来一个玩味的眼神。 穆言已经与媒体交流完，回到郝仁身边。 “穆老师，你看到刚才马旭峰的表情没有，好像很嫌弃我的样子。” “他是想说耀华不过如此，投标进不了高档段位机型，就靠走后门拿单。” “哈哈哈，都怪我颜值太过出众夺目，让他忽视了耀华的产品实力。” “又来了。” “穆老师忙完没有？我们走吧。” “现在就走？” “差不多了，给竞争对手点交流空间。” “好吧。” 说完，两人各自和熟人打了个招呼，就出了酒店，沿着维多利亚港的沿海栈道散步前行。夜晚的海风带着点凉意，郝仁把外套脱下来披在穆言肩膀上。 “穆老师，真不敢相信，距离上次参加全球电信展也就一年多而已，我们就完成了国内品牌到国际品牌的脱变。” “是啊，我也觉得不真实，距离耀华终端创立也才五年，你问我要不要做时代的亲历者，我还以为你也没那么大把握。” “我瞎说的，渠道要求营销投入，我找不到人，只好来一个骗一个。” “你就是满嘴跑火车，我都不知道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有一句是真的。” “什么？” 穆言好奇地停下来等郝仁揭晓答案，却只见郝仁扑通一下单膝跪在地上，从怀里掏出一枚戒指高高举起。 “我爱你，嫁给我吧！这句是真的。” 穆言被郝仁的突然袭击惊得怔住，脑子一片空白地站在原地。时间还早，街道上游人如织，看到一身盛装的高挑美女面前跪着一个英俊的男子，慢慢靠拢过来围观，一边拍手一边起哄。 “嫁给他，嫁给他，嫁给他……” 穆言回过神来，喊道：“你骗我。” 听到这声回答后，人群立时安静下来。郝仁也吓得慌了手脚，不知道做错了什么。 穆言接着说道：“你不是说在自己的房子里求婚，害得我一点准备都没有。” 郝仁问：“那你愿意吗？” 穆言点头，人群又开始起哄。 “吻她，吻她，吻她……” 郝仁把戒指戴在穆言手上，一跃而起，紧紧地抱住穆言，终究害羞没有吻下去，只是就这样抱了许久，抱到围观的人群三三两两地散去。 “我们可以只领证不办婚礼吗？我家那边没有人会帮我操持，我害怕……”穆言把脸埋进郝仁的胸口小声地说道。 “都听你的。” “你爸妈会不会有意见？” “会，但是日子是我们两个人过。” “嗯。” 第二天一早，郝仁从酒店的床上醒来，发现穆言已经在书桌电脑前看新闻了。 “穆老师早，有什么新闻呢？” “都是你出风头的新闻。” 穆言说着，把手提电脑放在郝仁的腿上指给他看。 一篇标题为《vod天价集采，耀华成最大赢家》的文章点击率最高。 上面写道，昨日全球知名运营商vod公布了史上最大集采中标厂商，其中耀华豪取100欧元以下低档价位机型55％的份额，100-300欧元中档价位机型25％份额，并以vod达成3年战略合作协议，以一种全新的模式共同研发新型3g手机。 此次合作是新的尝试，也是一种强强互补的合作。作为全球领先的移动运营商，vod在移动运营方面有着丰富的经验和强大的品牌号召力，而耀华在终端技术上有着深厚积累。双方合作，可以通过不断的技术创新为用户带来更具性价比的产品和服务，创造丰富多彩的通信体验，还可以降低3g的门槛，促进3g在全球的应用和普及。 “写得真好！这么多意义我都没想到。穆老师大周末也不多睡会。”郝仁大大地伸了个懒腰。 “我不累，反倒是你，最近投标累坏了，要不要睡个回笼觉。” “穆老师陪我我就再睡一会。”说完，就把穆言拉倒在床上，双手揽住。 “唉，别闹，新闻还没看完。” “不用看，都是正面评价，你看人家香港的记者把我拍多帅。” “你可真是的。” 两人回笼觉没睡成，在床上胡闹了一阵，折腾到中午才起床，然后吃吃饭，逛逛街，在香港待到周日下午才慢悠悠回到深圳。 周一一早，经过这个周末修复的郝仁一洗之前熬夜加班的疲惫，神采奕奕地往办公室走，刚要进门，一片彩条礼花从天而降，汤媛、隋祖禹、齐飞华、陈竞男、李子健等人从里面冲出来，打着一条欢迎凯旋归来的横幅。 “欢迎郝总得胜归来！”众人齐呼。 “这条横幅怎么这么旧？是不是耀华t1首销用的那条，都掉色了。”郝仁问道。 “她一早叫人从杂物间翻出来的。”全部人指向汤媛。 “心意到了就行了。”隋祖禹为汤媛开拓打开拖 “那个，放着也是放着，拿出来用用。”汤媛一副勤俭持家的样子。 “唉，你们心意我领了，下次至少洗一洗，你们抖得我一身灰，散了散了，都给我好好工作。” 郝仁拍拍身上的灰，进了办公室，刚坐下就见隋祖禹鬼鬼祟祟地也跟了进来。 “你干嘛？” “我下个月结婚，这是请帖，一定要来。” “你深圳速度啊！不会是汤媛怀孕了，你先上车后补票？” “你说什么呢？哪里快，我都三十老几了，早就想结婚，住干干净净的家，房子我都装修好了，离你的新家不远。” “放心吧，保管给你包个大红包。” “”你和穆言能做我们的伴郎伴娘吗？” “你确定？不怕我抢你的风头？” “不怕，不怕，汤媛眼里只有我。” “你还是走吧，我牙太酸了。” 隋祖禹一脸不在意，哼着小调走了出去，郝仁总算可以安安静静地办会公了。 vod的项目可以说给耀华一年的业绩上了保险，今年过后，如无意外，耀华会成为国产手机中第一名，甚至在国际上市场份额都可以进去公众视线了。 这次vod的记者招待会上，耀华将和vod合作研发3g手机的消息成为最大的亮点。但郝仁清楚，这件事并非这么简单，以日本市场为例，就是运营商深度参与到手机设计研发之中，共同生产出贴近运营商网络服务的定制机。 但弊端是显而易见的，日本手机上市周期极其漫长，国内12个月以内的开发时间可以完成，日本需要18个月以上，这也导致日本手机厂商虽然产品优秀，却一直无法在中国市场超越其他竞争对手。 可耀华没有时间，即使vod不着急，耀华也需要尽快在海外各国上市3g并不断推陈出新。海外市场不等人，中国市场也不等人，等中国3g牌照都发放了，vod的定制机还没出来，耀华借着海外大规模销售的背书基本就黄了。 必须有一个好办法，能让双方在最短的时间内磨合，然后高效地将新品研发出来。 郝仁为此伤透了脑筋。 第八十九章 重启深度变革 郝仁想起了一个人，its管理咨询公司的项目负责人爱德华.布莱特。 2003年，为了解决代工业务与自主品牌生产排期冲突，在郝仁和隋祖禹的倡导下，耀华内部开启了一场旷日持久的组织流程变革。 its，全称imaem管理咨询公司就是那时被耀华引入协助变革的。而爱德华.布莱特作为咨询顾问，已经在耀华工作近四年之久，比很多员工的工龄还要长。 和别的咨询公司不同，its的母公司身处制造业，是美国数一数二的科技产品公司。电子消费产业产品迭代快，生产周期长的痛苦，its深有体会。its内部正是通过解决现实中的问题，不断进行内部变革，才总结出一套适合科技公司高效运作的方法论，并对外提供咨询服务。 在深圳的四年，爱德华.布莱特竭尽所能，帮耀华排除流程中的阻滞，提高生产效率，耀华终端能够快速进去国际市场，除了业务不断开拓外，可以说也少不了爱德华.布莱特在管理上的良好建议。 郝仁打定主意，接通内部电话，叫秘书小陈安排一个务虚会议，只邀请隋祖禹和史密斯.布莱特两人。 下午两点，隋祖禹和史密斯.布莱特拿着小陈给的地址，一头雾水地走进一个安静的中式庭院，穿过小片紫竹林，看到了坐在凉亭中的郝仁。 “你干嘛？上班时间神神秘秘地把我们约到这里。”隋祖禹人还没走近，就远远地喊道。 见两人走进来，郝仁往两个小杯里倒了茶，说道：“都来了，快坐，快坐，尝尝我泡的大红袍。天气快转热了，叫你们出来揪一下这春天的尾巴。” “这地方甚是风雅，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我很喜欢这里，郝总有心了。” “史密斯现在是中国通了，中国谚语一套一套的。我听说你咖啡都不喝了，每个周末都泡在茶馆里和老人家闲聊。” “郝总连这都知道，怪不得百忙之中还请我喝茶。” 实际上，郝仁倒不全是投其所好，只是想找一个没有办公氛围的地方。既然是务虚会议，环境就不要太拘谨，若是还像供应商给客户汇报，自然挑好的说，很多问题就讲不出口。 郝仁知道，耀华表面发展得如火如荼，实际上内里问题不少，只是高速发展掩盖了问题。现在，郝仁迫切地想有个人能和他说真话。 “史密斯，这些年在耀华辛苦了。我知道你们咨询公司的工作难做，既要指出客户问题，又不能让客户面子太难堪，所以说话都特别艺术，总是欲抑先扬，生怕得罪了哪个部门。我今天叫你出来，就是想想听听你最尖锐的答案。这没有别人，我和隋祖禹你应该了解，不怕听重话。” 郝仁的直接一开始让史密斯有点惊讶，听了一会彻底明白今天是个什么局了，想了一会决定无论郝仁问什么都如实相告。 “郝总，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想问什么你就说吧。” “史密斯，我想知道我们产品流程中有什么症结？我们如何加速产品上市周期？在与跨国运营商联合开发过程中如何推进项目进展？隋祖禹，要你一句话，今天如果史密斯说了研发的问题，请你不要生气，积极改进。”郝仁说道。 “你们知道我什么人，史密斯有什么你就说吧。”隋祖禹说。 “两位，我们一个一个来。第一，先说需求问题，如今的耀华终端，即使撇开耀华技术，都已经是一家大中型企业了，可产品的需求分析这块一直没有形成一个体系。 我知道两位都亲自做过市场调研，并且主导团队进行产品需求拆解，对此客户十分感动。然而，我不觉得这应该是一个常态，你们的工作都很繁重，万一看走了眼呢？万一你们没有空呢？产品需要市场驱动，更需要有专业的团队负责。 第二，产品研发没有形成一套完整的基线需求，市场需求在开发过程中不断变化，导致项目方向变化，又因为项目方向变化，投入了更多的资金和时间。凡事应该有个标准，研发不能例外。 第三，缺乏有力的产品平台。不同的细分市场，会形成不同的产品需求，不同产品需求由不同功能特征来实现。功能特征中的一部分是特定细分市场独有，另一部分是细分市场之间可以共用的。 我知道你们的齐飞华非常擅长整合，但如果没有她，会不会就乱套了呢？这些可以在不同产品之间共用的特征如果形成产品平台，就可以通过增加少量的特性组合出多款产品，满足不同细分市场的需求，同时不会因为人员变动而混乱。 第四，部门墙厚重。耀华是一个创新公司，同事之间关系比较良好，团队富有战斗力，但是部门墙已经初见端倪，举个例子，产品设计不是作为整体考虑，硬件开发与软件开发通常彼此独立，导致在集成时需要重设计。 第五，项目管理缺乏章法，没有合理地设置评审点……” 史密斯足足说了十大“罪状”，说得隋祖禹的脸一阵红一阵白，都不知道如何回应。 “史密斯，一言以蔽之，你是不是说耀华靠的是个人能力，不是组织能力，可能导致企业的发展不稳定。”郝仁说道。 “正是如此。”史密斯点头。 “就说怎么建吧。”隋祖禹也不解释，就想知道怎么解决。 “其实，its的母公司历史上曾经经历过一次困境，大约在20世纪90年代初，面对激烈的市场竞争，公司销售收入 停止增长，利润急剧下降，公司几乎面临亏损。 通过分析研究发现，我们在研发费用、研发损失费用和产品上市时间等几个方面均远远落后业界。为了扭转局面，公司决定在不影响产品开发结果的情况下将产品上市时 间减少50%，费用浪费减少50%，从流程重整和产品重整两个方面对其产品开发模式进行 变革。 效果是明显的，公司恢复了增长，并从1993年到1998年，总共节省了120亿美 元的费用，硬件开发时间从4年下降到16个月。后来我们把这一套行 之有效的产品开发模式总结了下来，叫做集成开发流程，简称ipd。”史密斯得意洋洋地说道。 “这个流程有何神奇之处，让its起死回生？”郝仁问。 “主要是三方面，一通过流程重整和产品重整，关注市场、客户需求和有效的产品开发， 优化投 资组合和合理使用资源，保证产品开发的顺利进行。二是通过建设使用公共基础模块和 产品管理平台，采用并行开发模式缩短开发的时间，降低综合成本。三是通过建立跨部 门的产品管理团队，并辅以有效的考评体系来保证了整个产品开发有效的进行。最 终达成缩短产品开发时间，降 低产品开发成本，提高产品质量的目标。”史密斯说。 “史密斯，我有个问题。既然这套方法这么有效。为什么你不在一开始就推荐给我们？而是一直帮我们组建it流程。”隋祖禹问。 “还没有到时候，集成开发流程需要依托较好的it基础，否则不好管理。另外，因为涉及部门众多，一般企业贸然推行阻力巨大，需要内部达成共识，有耐心地去推行，毕竟从混沌到清晰，最终实现跨越式发展也是需要时间的。”史密斯说。 “那为什么现在到时间了呢？”郝仁问。 “因为你想要提升效率，缩短周期，管理层的重视就是最好的契机。”史密斯说。 “我们与vod的联合研发也可以依靠流程来提效？”郝仁问。 “把vod当做耀华的合作部门，围绕同一个目标，跨部门协作有何不可。”史密斯说。 “那我们还等什么？开始吧！”隋祖禹说。 “开始吧，史密斯，你真是一个好的推销，又向我卖出一项高价服务。”郝仁说。 “郝总，今天可是你先找我的。” “哈哈哈哈。” “喝茶，喝茶。” …… 凉亭茶香四溢，一场与研发抢时间的比赛已经在这里酝酿完成。 耀华技术销售主管办公室。 “刘总，听说了吗？终端那边又开始搞运动了，说完花大钱引入一个什么集成开发流程。”刘达喜的秘书小王说道。 刘达喜听了直皱眉头，说道：“前不久才以搞芯片和海外扩张的名字和赵总要走了一大笔钱。现在又开始搞变革，像个无底洞一样，我们挣再多钱也是扔进去。” “谁说不是呢？刘总整天四处跑单，都给这些败家子花了，我听了都心疼，是不是给赵总反应一下，公司钱不能这样乱来。” “我找个机会提醒下赵总，你先出去吧。” 刘达喜见秘书出去，点了一支烟深吸了一口。 郝仁的子公司这些年发展迅猛，赵扬偏爱不说，周边得了好处的部门支持力度越来越大，甚至抢着凑上去。 只有刘达喜心里很是看不惯，年轻人太爱出风头，表面功夫做得震天响，这次还不是一样，自己是时候旁敲侧击赵扬一下，让郝仁适可而止吧。 第九十章 树大歪风不少 自从拿下跨国运营商vod年度订单的大份额，并签下三年战略合作协议后，耀华最近成为国内外科技类媒体的宠儿，各种媒体邀约不断。 穆言有心扩大耀华在国际上的影响力，近期的媒体专访重点开始朝国际媒体倾斜。 郝仁作为名牌大学的优秀毕业生，英语自然不会差，唯独口音让穆言极为头疼。纸质媒体还好说，访问结束后穆言会整理补充信息给到媒体。但遇到电视台或者网络视频媒体就很棘手了，如果不看字幕可能会有较多歧义产生。 考虑到今后可能更多涉外活动，穆言只好把约会时间都让出来，专门请了一位标准伦敦音的口语老师和一位技巧娴熟的演讲老师给郝仁上课。 这天下午六点半，郝仁提前忙完正准备下班，就见穆言领着两位金发碧眼的男子进来。 “郝总，这位是凯文，英文口语教练，这位是托马斯，专业演讲老师。”穆言说道。 “两位好，穆老师，这是做什么？”郝仁看穆言这阵势，默默地放下手里的包。 “为了提升各级领导的发言能力，我专门请了老师，今天就辛苦郝总以身作则了。” “好的，两位老师，那我们开始吧。” “今天，我们先调整发音的。张开嘴巴，嘴唇成扁平形向两边伸开，舌前部抬起，舌尖触下齿……” 整个晚上以及接下来的几天，郝仁好似诊所看牙一般，不停调整各种发音口型。 郝仁心里苦，忙了一天好累，可穆言也是为了公司好，乘现在不在项目关键期多练练总是好的。 郝仁硬着头皮撑下来，结果却差强人意，几天后的一个采访，郝仁几乎连普通的句式都说不清楚了。 穆言从采访现场回来，一个人坐在办公室懊恼不已，觉得是自己急于求成把事情搞砸了。穆言正心中自责，一阵咯咯咯的笑声从办公室另一头传过来。 穆言走过去一看，原来是刚转正没多久的新员工詹宁在看国外的脱口秀，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发现身后有个人，詹宁回头看到一脸不悦的穆言，吓得差点从椅子上掉下去。 “穆总，我没有……” “别紧张，下班时间看视频不违反公司任何规定。我没有什么别的意思，就是好奇你看什么这么好笑。” 詹宁松了一口气，看办公室只有两人，就把耳机拔掉，放出声音来给穆言听。 画面上的脱口秀演员正在讲一件在餐厅遇到吝啬的服务员的趣闻，动作很是夸张，口音也很滑稽。 “这个口音有点重，不仔细听都听不清。”穆言说。 “口音正是这个演员最招牌的特色，如果就是很标准的播音腔，大家会觉得很假，很装，这样的口音让观众觉得他是个很生活化的人，有亲近感。”詹宁说道。 穆言的脑袋突然灵光一闪，一个好的企业发言人并不需要什么都做到最佳，比如发言像主持人，仪态像模特，而是具有自己的特色，让受众有记忆点。 这么简单道理，穆言居然给忘了。毫无疑问，郝仁是一个有魅力的人，他的幽默风趣，他的轻松自信都给见过他的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那么，他的口音为什么不能包装成为一个特色呢？也让国外的观众觉得他有趣亲切呢？ 穆言想明白后，心中云消雨散，对詹宁说：“谢谢你！” “谢我？”詹宁对这没头没脑的感谢很是迷茫。 “对，你启发了我，这样，你帮我做件事，从郝总的受访视频剪辑一个集锦来，特别留下他发音特不标准的地方，然后发到youtube上，收集下用户评论给我。” “好的，穆总。” “早点下班，明天再弄吧。” “好的。” 穆言开车回到家，发现郝仁早一步进家门了，灯也不开，整个人横着躺在沙发上发呆，见穆言换鞋进门就撒娇哼哼起来。 “穆老师，累死了，下班还学习一个多小时，累死了。” 穆言走过去坐下来，把郝仁头放在自己腿上，轻轻按压起来。 “对不起，是我之前考虑不周，明天开始我们停课。” “啊，那怎么行？累是累了点，但为了国际业务我得拼了，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感觉改进不大。” “是我方向错了，我已经有一个更好的计划了。” “穆老师就是厉害。” “这句话我都听腻了。” “下次换个别的，这边也按一下，对，对，就是这……” 第二天，按照穆言的指示，詹宁把郝仁的发言视频剪辑了出来，为了好玩，还着意添加了很多有趣的表情和字幕。 詹宁用自己的账号上传youtube后，没有投放广告费用，不到24小时点击就超过了二十万，留言多达上百条。 他是谁？是个华裔喜剧演员吗？太好笑了！ 他的口音超级逗，像蹦豆子一样跳出来，但是内容实实在在的，果断收藏了。 我快爱上他了，有人注意到他在推销自己公司的产品吗？看起来很不错啊！ 他是怎么忍住自己不笑的？对面是有人在问他问题吗？有谁有源视频？ …… 詹宁是个爱笑的女孩，笑起来声音又大又有穿透力。可看着满办公室认真工作的同事，詹宁只能忍笑忍到胸口痛，整理好评论发给穆言。 评论验证了穆言的假设，也让穆言对于网络营销有了更深的理解。网络就是一片平静的湖面，要做的就是给一个好的话题，就像往里面扔一粒石子，让它自己荡开层层涟漪，卷入越来越多人关注。 于是，穆言让网络感好的詹宁围绕郝仁的形象创作一系列视频进行传播。另外，穆言给郝仁暂停了口语课，取而代之的是强化语言特色的艺术课，这一改动让郝仁如鱼得水起来，不仅在演讲节奏和内容表达上进步神速，心情也得到了放松。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穆言每天把视频中观众对郝仁的赞美毫不吝啬地转给了本人，丝毫不担心助长了郝仁的自恋倾向。 当郝仁的各种视频在海外的浏览率突破三千万时，穆言估计不用自己透风，国内的记者都该报道耀华终端总裁火遍全球了。 没想到的是，一大早没等到出口转内销的新闻报道，却等来了气呼呼的沈同方。 “沈工，今天怎么有空来找我？怎么了，脸色看起来很不好，是不是不舒服？”穆言关切地问道。 “你先看下今天的这些杂志。” 沈同方把外面带来了一堆杂志报纸放在桌上，穆言随手拿起一本，上面几篇论点如出一辙的深度文章却让穆言始料未及。 此前耀华高调宣布中标vod史上最大集采，并签署了三年战略合作协议。然而奇怪的是耀华没有机型在高端机价位段中标，vod却放弃四大国际巨头、拥有双品牌的高科，以及在海外市场耕耘多年的理想，选择和耀华共同研发3g手机，实在让人难以理解。 另一方面，耀华虽然在代工领域以质量著称，这次却在中标份额最大的低端机上使用第一款自研芯片。放着海外成熟的芯片不用，为了扩大利润率使用还没有市场验证过的自研芯片，是自负过头还是为一己私利，不顾消费者体验。 最后，小编想说，国际化道路漫漫，国产品牌可以依托唯有创新，低价竞争的路一定走不远。 “穆老师，你看他们什么意思，怎么可以颠倒是非黑白，把自研芯片说是低价竞争？” 沈同方出了名的起得早，来上班路上路过一个报刊亭，不经意间发现了这批胡说八道的媒体，当时就气炸了，可对报刊亭小贩发火没用，只好忍住心头怒火各买了一份来找穆言。 这时时间善早，穆言每天例行订阅的报刊杂志都没送过来，也是头一回见这些文章。 “沈工，你别生气，这些文章立不住脚，我们分析下看怎么回击。你先回去，别生气，交给我。” “行，我先回实验室了。” 看着来耀华后又添了许多白发的沈同方，又看看面前这些夹枪带棒的报道，穆言心里真不是滋味，所谓杀人诛心，企业做产品不可能让所有人满意，批评都是常事，可一旦把他人辛辛苦苦做出来的劳动成果说成廉价品，那对创造者的杀伤力多大，可想而知。 穆言抱着这些杂志来找郝仁，郝仁看后一言不发。 “这些报道不可能是媒体自发的，肯定有幕后黑手。”穆言问道。 “那几家排名靠前的国外品牌主业务不靠定制机，宋朝栋我相信他，最大可能就是理想马旭峰授意，他们的媒体关系很硬。”郝仁思考后说道。 “他为什么要咬我们？理想已经出海多年，是国际大牌，何苦和我们过不去。” “我想我可能明白，理想以前是怎么把对手一个一个干掉了。” “我们要不要回击？” “当然要回击，但不必提及理想，耀华做产品从来不是为了赢过谁，只不过是单纯想做好一件事罢了。” 郝仁淡淡地说道。 第九十一章 打出强力反击 说实话，郝仁并不希望国产品牌之间从商业竞争演变成公众舆论战，即使赢了心里也各种不舒服。 大家各凭本事去海外攻城略地不好吗？就得在国产品牌在国际上还不成气候前，先争个你死我活吗？ “兵贵神速，穆老师先去忙吧。” 穆言出去后，郝仁的电话响了起来，是宋朝栋。 “看今天的报纸了吗？你是捅了谁的马蜂窝了？” “你猜不出来吗？” “你不会怀疑我吧？” “怎么可能？你再好好想想。” “哦哦哦哦，马旭峰，耀华居然已经值得理想针对了，我完全没想到。” “你想不想和我一起上上新闻？” “嗯？” …… 一周后，一个名为《国产核心》的系列专题报道在中央电视台播出，以其前所未有的视角，在观众中引起了极大的反响，成为同时段节目的收视冠军。 这个节目最大的特色就是给国内高歌猛进的发展适时地泼了一盆冷水，深挖制造业中不为人知，却严重依赖进口的零部件和材料背后的故事。 它们就像经济这个精密而又复杂的身体上，一个个关键的器官，看不见摸不着，一旦缺失就会全身瘫痪，动弹不得。问题是，这样的要害，能长期假手于人吗？ 在报道中，记者首先走进了耀华的芯片实验室，采访了两鬓斑白的沈同方，听他讲述了中国芯片制造的曲折历史，尤其是他那句，为什么连我们同胞都不相信中国人能设计出好的芯片呢？我年纪大了，就想用剩下的生命博一博，看看时间站在哪一边？ 这是对此前不实报道的有力回击，更是对耀华科技实力的最好注解。沈同方说得情真意切，让主持人都忍不住潸然泪下。 随后，记者又走进了高科光电在广州的液晶显示器工厂，宋朝栋一身防尘服，亲自带记者参观了生产线，在一副热火朝天的场景中，告诉记者他做国产好屏的初心。 接下来，记者又报道了华北钢厂的精钢制造，东和制造的集成结构胶等领域，涉及行业五花八门，但无一不是超越路上砥砺前行的国产企业。 第一步反击高举高打，直接出动国内最权威的国家电视台，定下了目标正确的基调，紧随其后的第二个动作用数据说话，堵住各种无根据的指责。 穆言将耀华的自研芯片送往第三方权威测评机构进行验证，虽然没有超越现有国外芯片，但在功率、数据传输速度等指标上都表现良好，集成度上尤为值得一提，完全满足低端机的诉求。 这个报告一出，让曾经批评耀华不顾消费者体验的媒体顿时就无话可说，毕竟谁也不能鸡蛋里面挑骨头，要求低端机上配高端芯片，合适就是合理。 穆言的第三步动作更加直击要害，让vod的集采负责人汤姆.金森出来接受采访，直接指出耀华的中标和战略合作协议完全是vod基于技术和商务等各项指标综合评定的结果，vod一向秉持公平、公正、公开的态度做事，对所有供应商都一视同仁，请外界不要妄自揣测。 vod的亲自回应终结了理想的动作，出手越多，蛛丝马迹就越多，很难雁过无声，水过无痕。马旭峰对耀华可以肆无忌惮，但无法不顾虑vod等大客户的想法。这种直接质疑客户公正性的做法曝光后，会对客户关系造成致命的伤害，马旭峰驰骋商界这么多年，绝对不是一个不知轻重的人。 郝仁总裁办公室 “三步棋走完，马旭峰还不消停就是自作孽了。”穆言说道。 “穆老师威武，都说国内公共关系最厉害的是理想，没想到根本不是穆老师的对手。” 郝仁此刻心情舒畅，在沈同方面前毫不避嫌地夸穆言。 “过奖了，这也没什么，你太夸张了。” 穆言被夸得不好意思，连连摆手。 “郝总说得对，我没想到小穆做事这么干脆利落，之前她叫我放心，她来处理时，我还怕对方来势汹汹，不好对付，没想到被小穆三两下收拾得他们无还手之力。”沈同方笑着说。 “沈老，术业有专攻，你的工作我听都听不懂。”穆言说道。 “沈工，斗嘴皮子的事交给穆言，这次交手我们赢得漂亮，但最终还得事实胜于雄辩，靠你把真材实料拿出来，让人无话可说才是正理。”郝仁说。 沈同方点点头，起身说道：“我这口气顺了，是该回去了，以后抛头露面的事别叫我了，我呀干老本行去。” “一定一定，沈工慢走。”郝仁说道。 “我也忙去了。” 穆言说完，和沈同方前后脚出了郝仁办公室。 宋朝栋这时来了电话。 “郝仁，你的营销总监不赖，几下就把对手料理干净了，下次有这样优质的媒体资源别忘记我。” “哪来这么多下次，到时候再说。” “用完我就翻脸不认人，狼心狗肺。我跟你说，我的生产线现在运行很好，产能要是上去，你考不考虑用我的屏？” “那你考虑用我的芯片吗？” “技术和商务都好干嘛不用。” “我也一样。” “你这人嘴上吃不得亏啊！” …… 宋朝栋和郝仁你来我往聊得开心，另一边，马旭峰心情阴郁，已经在办公室抽了好多只烟，他没想到耀华会和他硬碰硬，更没想到落了下风的会是自己。 这么多年，马旭峰一路顺风顺水，已经忘记了上一次输是什么时候了。输的感觉真不好受，尤其在一个后辈面前。 “马总，我们还要准备下一波新闻稿吗？” 理想的公关总监刘一凯敲门进来，马旭峰把手里的烟用力在烟灰缸里按熄，调整了坐姿。 “不用了，我又何必跟这些毛头小子一较长短，毕竟理想是大企业，做事要有眼界和格局。” 马旭峰无时无刻不再表现自己的远见和气度，他像一个演员一样，注重自己的言行举止，务必看上去温文尔雅。他从不在他人面前生气，哪怕是自己的下属，在外面素有君子之名，只有最亲近的人知道，他的那种迫人的阴沉多么可怕。 马旭峰曾经说过，要对付一个人，办法多的是，生气是最次的选择，哪怕动刀动枪，也绝不能露出狠劲，要带着迷人的微笑，慢慢地消灭对方。 “马总说得对，别看耀华现在春风得意，实则是秋后的蚂蚱，蹦达不了几天，不用您劳心。”刘一凯说道。 “我知道了，你去忙吧。”马旭峰笑着说。 是啊，确实不能让他们长久地蹦哒，再蹦哒就盖住理想的光芒了，马旭峰这样对自己说。 刘达喜这几天一直在关注耀华终端和对手的舆论战，本来打算在批评耀华终端的报道越来越多时就去找赵扬，把郝仁斥巨资做流程咨询的事说一说，再引导成明里做芯片，实则乱花钱的过失。 可没想到郝仁反击速度之快，刘达喜材料还没整理完，耀华芯片的测评就拿出来了，完全没法质疑郝仁把芯片研发的钱用去做咨询了。 但刘达喜不是一个轻易放弃的人，哪怕时机不对，还敲响了赵扬的门。 一开门，就见赵扬正在看中央电视台采访沈同方的重播。 “达喜，来了，坐坐坐，看过这个节目吗？”赵扬问。 这弄得刘达喜不知道如何开口了，但细思之后，果断地把话题扭到自己的赛道。 “嗯，看过，最近耀华终端热闹得很，郝总真是个能在前台的人，各种媒体都应付得游刃有余，和之前在耀华技术时候低调的风格完全不一样。” “嗯？达喜你有什么就直说吧。” 赵扬听出刘达喜话里有话，不想费心猜测，直接开门见山问道。 “赵总，那我就不拐弯抹角了。是这样的，我们耀华做代工起家，一向在媒体前比较低调，闷声挣大钱。自从做自有品牌业务以来，耀华太过高调了，且不说挣钱不易，媒体投入是无底洞，一旦把握不准，得罪了媒体，他们煽动起舆论，伤害的可不止自有品牌，就连代工业务也难免成为被殃及的池鱼。我就是想和你说说我的担心，没有别的意思。” 刘达喜在用一种真心关切的语气描述，希望种下一个疑影，以后再生根发芽。 “达喜，你的担心不无道理，毕竟我们做企业的生意时，不需要做那么多营销工作，这里面门门道道很多，确实什么可能都有，我会交代一句郝仁，让他别玩火。不过，既然耀华终端全权交给他，我也不好管太细，就像你，我是充分信任，要是事事都下指令，你岂不成了提线木偶。” 赵扬两边做个平衡，谁也不打板子。 “赵总，说的是，我也是瞎操心。” “这不是瞎操心，你为公司尽心竭力，我都看在眼里。你能跟我什么都讲，我很高兴，这才是一个有战斗力的团队应有的状态。今年销售团队我们要特别嘉奖，得空你把能干事的新人多提拔提拔。” “谢谢赵总。” “一个战壕里的弟兄，客气啥。喝茶吧，我一个人喝没意思。” “行！” 刘达喜心里有种莫名的感觉，赵扬对郝仁的信任没人能比，不是自己三言两语就能动摇得了的，就像铁板一块，埋不下任何种子。 时间还长，哪有人不摔跤，尤其是一个张狂的年轻人，走着瞧吧。 第九十二章 隋祖禹的婚礼 世界终于清净了。 这轮交手过后，媒体上耀华的提及率终于缓缓下降。以前穆言想要品牌提及率，想要媒体曝光度，想要全世界记住耀华，现在她只认可一句话，没有新闻就是好新闻。 这个世界，还是没有纷扰最美。 不过，和穆言不同，隋祖禹的世界最近又热闹又美。 他的婚期越来越临近，家里每天门庭若市。作为本地土著，隋祖禹是在这一整条街的街坊邻居的注视下长大的。大家只知道这个隋家的小儿子的天才之名，儿时以学习为伴，长大以工作为伍，从没见过他和任何女性一同出现过，突然就宣布要结婚了，人人都好奇是怎样的奇女子能让铁树开花。 隋母陈慧芳已经一个月没有去自家经营的连锁超市了，只要天不塌下来，就完全丢给员工全权处理，自己则全心全意在家为隋祖禹操办婚事，每天迎来送往。 距离婚礼还差一周，汤媛的父母在汤龙的陪同下坐火车前往深圳，汤虎则婚礼前天再从上海过来。 汤媛的父母在湖南的小村落生活了大半辈子，这是他们第一次离开家乡，经过一路颠簸，在深圳站下了火车。 两位老人看着人潮汹涌的站台，只感自己像两片秋叶落入漩涡，一时间竟不知道往哪里看，往哪里走，只能紧紧地抓住儿子汤龙的手。 汤媛在出口处焦急地等待，一眼就看见汤龙牵着两个老人朝这边走，高兴得汤媛频频踮脚朝里挥手，生怕被路过的高个子挡住自己。 隋祖禹宠溺地摸摸汤媛的头说道：“他们看到你了，别踮脚了，没高多少。” “嗯？真不会说话。”汤媛轻轻给了隋祖禹一掌，挠痒一般。 “我是怕你刚才站太久累。” “我才没你体力那么差。” “……” 两人打闹着，汤父汤母已经走到跟前，一家人沉浸在久别重逢的喜悦里。 “爸，妈，累不累。”汤媛说。 “不累，不累，我说买硬座就好了，小龙非给我买了卧铺，呼噜呼噜睡了一路，现在可精神了。”汤父说。 “我们边走边说，车停在地下车场。”隋祖禹说。 “好好好，走走走，还麻烦小隋来接我们，会不会耽误工作？”汤父看到隋祖禹显得特别高兴。 “不会不会，请了十几天婚假。现在都12点了，要不然大家先去吃饭再去放行李，我爸妈已经在餐厅等着了。”隋祖禹接过两个老人手里的包，引着几人往停车场走。 “那我们快点，别让亲家公亲家母等急了。”汤父加快了脚步。 大约半个小时，隋祖禹就把几人带到粤海大酒楼，这是一家深圳有名老字号，口味地道，环境气派，很多本地人结婚办酒席都会优选这里。 汤父汤母跟着隋祖禹走进金碧辉煌的酒店，空旷的大厅让两个老人心生畏惧，紧紧拽着衣角，显得有些不知所措。坐电梯上了二楼，服务员打开走廊尽头包厢的门，隋祖禹的父母已经在里面看菜单。 “爸，妈，汤媛父母和弟弟到了。” “哎呀，亲家公，亲家母，有劳千里迢迢辛苦一趟了。”隋母陈慧芳起身迎接，安排几人坐下。 “不辛苦，不辛苦，应该的，孩子工作这么多年，我们都没有来过深圳，这次终于有机会过来看看。” “这家餐厅是他们摆酒的地方，本来想找家更好的，无奈地方都没有这家大，摆不下100桌。你们先试试菜，看看满意不满意。”隋父说道。 “这么多客人啊。”汤母感慨道。 “街坊邻居、生意上的朋友，他们公司的同事，算下来是需要这么多桌。”隋母说道。 “那可热闹了。”汤龙说。 “我点了一些菜，你们看看要不要再加点？”汤母问。 “不用，够了，够了，点多了浪费。”汤父连连摆手。 “别光顾着说话，吃菜吃菜。” …… 汤媛的父母之前没有问过隋祖禹的家庭情况，只是听汤媛说还不错。席间聊起才知道，隋祖禹父母除了有大量房产，还在市内经营着数十家大大小小的连锁超市。 对汤媛父母来说，女儿这是妥妥地嫁入豪门了。汤父汤母走进这家豪华酒楼就一直忐忑不安，生怕自己穿得衣服太朴素，不够体面，给女儿丢了面子。 越是这样想，汤父汤母越发局促起来，突然汤父手抖，一块排骨落入汤中，溅起一些汤汁到隋母身上。 “啊，对不起，对不起。”汤父赶紧递纸巾过去，心中更是后悔不已。 隋母擦擦身上的汤汁，似看出对面两个老人的想法，起身给汤父夹了一块排骨。 “亲家公，亲家母，都是一家人，别拘束。我们老两口，以前也是吃过苦的，一边做生意，一边拉扯几个孩子，最困难的时候饭都吃不上，全靠亲戚接济过来。汤媛这孩子，我很喜欢，能吃苦，不娇气，感谢你们把女儿培养得这么好。她能嫁过来，是我们家的服气，我们会对她好，你们只管放心。” 这番话安抚了惶恐的汤父，他缓缓坐下来，很小声地回答，又像对自己说。 “这样我就放心了。” “爸，吃菜。”汤媛说道。 “对啊，怎么都一说话就忘记动筷子。” …… 午饭过后，隋祖禹的父母就忙别的事去了，隋祖禹带着汤媛父母在酒店安置下，经过一天的折腾，两个老人看起来也很疲惫。 暂时告别后，汤媛默默地牵着隋祖禹的手从酒店走出来。 “水煮鱼，谢谢你。” “谢什么？” “你们一家都很好，对我和我的父母都很好。” “我们都领证成为合法夫妻了，现在已经是一家人了，哪能不好。” “嗯，一家人。” 一周后，隋祖禹和汤媛的婚礼如期旅行。因为汤媛的家不在深圳，所以隋祖禹从汤媛父母所在的酒店接亲。 作为汤媛的首席伴娘，穆言丝毫没有给首席伴郎郝仁面子，严防死守地堵住了门。 “穆老师，给个面子。” “郝总，今天你不是领导，面子都是红包给的。” 郝仁递过去一个红包，穆言接过又说：“光红包不行，得才艺表演。” 郝仁回头看了看隋祖禹的其他两个伴郎，只见两人连连摇头，又看向隋祖禹，他居然在整理领带，好像和他没什么关系。 “隋祖禹，你干嘛呢？” “靠你了，郝仁，不然跳一只舞难看死她们？别唱歌，你唱歌好听，抢了我的风头。”隋祖禹幽幽地说道。 “你怎么不上？”郝仁问。 “今天我是主角，得特别光鲜亮丽，怎么能去做影响形象的事。” “算你狠。” 郝仁忿忿超前一步，同手同脚地跳起了一支不知道是什么的舞蹈，仔细辨认才看出最后定格的动作有点像迈克杰克逊。 “行了，行了，进去吧，不忍直视。” 效果果然很明显，穆言推后一步，给隋祖禹放行。 一进门，隋祖禹又被人高马大的双胞胎兄弟堵在了墙角，用一种礼貌的语气威胁道。 “姐夫，你要敢对我姐不好，我们俩一定揍你。” 隋祖禹知道他们姐弟情深，能够理解这种在困苦岁月互相扶持的感受。 “我不敢，也舍不得，放心吧。” 终于，隋祖禹看到一身洁白婚纱的汤媛娇羞地坐在床上，那种模样是隋祖禹从未见过的，平时可爱的娃娃脸化妆后有了成熟女人的娇媚，层层叠叠的轻纱仿佛数不尽的浪漫，将这个人衬托得完美无瑕。 隋祖禹原地呆呆愣了许久，在众人的推推搡搡中，给汤父汤母敬茶，然后仿佛做梦一般地把汤媛抱起，离开房间时，瞥见汤父汤母在一边悄悄抹泪。 这场婚宴整整热闹了一日，宾客如流水一般涌入，又如流云般散去，大部分人都是隋祖禹和汤媛不认识的，只是寒暄着把所有的祝福都照单全收。 隋祖禹这辈子任何时候都只喜欢安静，最好永远不要有人来打扰。唯独今天，隋祖禹看着酒席中觥筹交错的男人，交头接耳的女人，追逐打闹的孩子，心中生出一种越热闹越好的想法，最好是欢声笑语，最好震耳欲聋，方不辜负着良辰美景。 入夜，隋祖禹和汤媛终于回到了自己的婚房，一套四室两厅的房子，半年前还是租客在住，现在已经重新装修过了。 本来隋祖禹不想怠慢了汤媛，想要重新购买一套新房，只是婚期实在太赶来不及了，正好这套房租客合约到期，离公司也近，汤媛就说别折腾了，重新装修一下就好。 才几个月，汤媛把原来乱七八糟的出租屋打扮出一副家的模样，整齐而不失温馨。 汤媛喝了两杯酒，又累了一天，满脸红扑扑的，双眼含雾好似要滴出水来。 隋祖禹听了一天喧嚣的耳朵有些不适应两人世界的安静，嗡嗡作响，做梦的感觉也没醒，平躺在沙发上，头枕在汤媛腿上，用汤媛的手在脸上蹭。 “是真的吗？怎么不太真实的感觉。”隋祖禹说。 “当然是真的，从今天起，你就是有家室的人了。” “唉，不敢相信。” “嗯？” “真怕是做梦，醒了什么都没了。” 汤媛俯身亲了隋祖禹一下，问道。 “现在觉得真实了么？” “没呢？再试试。” 汤媛又俯身，这次没能起来。 第九十三章 美国小试牛刀 婚礼结束，郝仁和穆言都喝了酒，索性沿着海边小路散步回家。 盛夏的暑气在夜色中散去，丝丝凉爽的海风迎面而来，吹散些许两人朦胧的醉意。 “穆穆，好像结婚也不错，你看水煮鱼那么怕热闹的人，今天高兴成那样。” “嗯，我也觉得。” “要不，我们也……” “嗯，只是我根本不想家人参加，万一参加了……要是可以不办婚礼就好了。” 穆言轻轻地叹息，想起父母分开这么多年，依然解不开心中的结，一见面就乌眼鸡一般要骂个你死我活，无法安静地坐半分钟。若是婚礼没有女方父母，宾客该怎么议论，若女方父母来了，会不会演变成武行都不好说。 “穆穆，为什么一定要办婚礼呢？你要喜欢，我们可以旅行结婚，或者请朋友吃个饭，你要是不喜欢，什么都不做也行。” “真的可以吗？你爸妈……” “都说日子是我们的，我爸妈是我自己的事，你别管。” “谢谢你，郝仁。” “谢啥，我可求过婚了，我们明天就去领证好不好？” “嗯。” “老婆。” 穆言对这个称呼有些不适应，直接愣住。 “老婆，走，回家。” 说完，郝仁就牵起穆言语手，朝前面灯火璀璨的楼宇跑去。 这次是真的到家了。 一周后，隋祖禹和汤媛的婚假结束，回到公司到处散喜糖，最后散到郝仁办公室，看到桌上摆了一堆证件复印件。 隋祖禹把喜糖放桌上，凑头过去发现郝仁正在填签证资料。 “你要去美国？” “嗯，ges，globalereleicsshow。” “我们有参展？我怎么不知道。” “没，我们去年才有正式进去国际市场，那时候ges的参展报名早就结束了，要准备也是明年了。” “那？” “这次ges热闹得紧，不少国内产商参加，理想要正式发布新机，高科要携屏幕参加，四大国际巨头都有重头产品展示。而且，据说手机市场有王者入局了，去看看。” “你是说，ace？” “嗯。” “那不让我去？” “让当然是让，只不过你新婚燕尔，这时候叫你出差我有点于心不忍，而且怕你尴尬，不然你叫汤媛一起？” “她比我还忙，美国又不设办事处，她没事干不可能会去。等等，尴尬是什么意思？” “算了，到时候你就知道了，你手里不是有美国签证，等我拿到签证一起走。你今天来找我有啥事？” “哦，没啥事，就送个喜糖。” “没事啊，那我资料填好了，你吃饭时候顺路帮我递给汤媛办公室办签证的小唐。” “唉，我不是你的秘书。” “别闹，你肯定午饭要去找汤媛，顺路而已，别吵，我还有事。” “郝仁你……” 隋祖禹气归气，还是把资料顺手拿走了，确实他中午打算和汤媛一起吃。今天一来公司就看到堆积如山的工作，晚上恐怕要加班很久，回家都不知道几点了，不如珍惜午饭这一点点难得的闲暇。 只是，郝仁说的“尴尬”是什么意思，隋祖禹纳闷极了。 ges一个月后在美国拉斯维加斯举行，临近展会一周前，郝仁和穆言顺利通过面签，拿到了签证，和隋祖禹一起坐上了前往拉斯维加斯的飞机。 一年一度的ges是世界上最大的消费类电子产品的展览会之一，从1967年的首届发展至今已有40年的历史。 和世界电信大会相比，ges主要有三点不同。 首先，ges的参展种类更为广泛，除了无线电通讯产品外，只要是与消费者生活息息相关的电子产品产商都可以参加，例如数字影音产品、个人电子产品、网络应用产品、家庭影院产品、家庭安全和自动化等等。参观ges获取更广泛的技术信息对耀华极为重要，因为最能颠覆一个行业的，往往是行业外的跨界者，郝仁的目光不敢只关注行业内这几个竞争对手。 其次，如果说世界电信大会的参会者关注商机的挖掘和产品的推介，那么，ges则更像新技术新产品的前瞻平台。参会者如果没有拿出让人亮眼的技术发布，即使是知名大公司，在ges上会难以获得关注。去年，穆言就提议参加ges，郝仁觉得耀华还不到时候正是因为这个原因。 最后，ges是大小厂商与资本的狂欢。世界电信大会聚焦通讯技术领域，门槛高，入局者都是大型企业，连耀华这种万人企业在里面都显得有些不够规模。而ges则有些英雄莫问出处的意思，小型创业公司、概念工作室等若能拿出前沿的技术，被大的公司或者资本看中，就可以获得融资。这也是不少企业会带着采购商务人员参会，运气好的话，在这里可以获得技术补强。 深夜红眼航班提供餐饮后不久，舱内灯光开始慢慢变暗，不多时，四周只剩飞机发动机的轰轰声。穆言呡了一口红酒，翻了一会书，脑袋靠在郝仁肩头睡去了。 郝仁没有睡意，心里寻思着这次的行程，扭头看见隋祖禹在昏暗中睁着眼睛发呆。 “睡不着？”郝仁问。 “嗯。”隋祖禹轻轻地应了一声。 “想什么？” “我想起念书时候的好多事，那时候整个班只有我一个华人，我一个人吃饭，一个人上学。有一次我得了急性阑尾炎，都不敢麻烦室友，一个人半夜打车去医院。做手术的时候，我躺在手术台上看着头顶宛如白昼的大灯，突然感到害怕，害怕一个人面对孤独。” “你这样的性子，也会害怕孤独，那是什么样的感觉。” “就是一个人经历无数个夜深人静，不知道天亮要和谁说，一个人朝一条路上走，没有人一起同行的那种感觉。” “我好像懂了。你的目标是学习这个地方，超越这个地方，在这里怎么可能有人和你同行。” “嗯。” “这次来美国什么感觉？” “回来告诉这个地方，自己要花数年让它刮目相看。” “算我一个。” “早算上了。” …… 十多个小时后，当地时间上午十点，飞机降落在拉斯维加斯麦卡伦国际机场。作为沙漠边缘的城市，这里的夏季高温袭人，哪怕适应深圳夏季的三人也对这扑面而来的热浪感到有点窒息。 办理完各种入关手续，三人叫车来到酒店。这个酒店位于市中心，交通方便，距离会展中心也不远，是行政按照郝仁的要求提前预订的。 待前台登记完，三人拿到了两间房的钥匙，隋祖禹自然地跟着郝仁进了同一间房，后面的穆言只好默默地走向隔壁的房间，等郝仁回头，隋祖禹已经在床上四仰八叉地躺下了。 郝仁心里默念工作要紧，打开了电脑，正好国内是下午，如果有什么事还可以安排一下。这一天，除了中间叫酒店送了两次餐，郝仁没出门，工作硬撑到晚上八点，一觉下去，第二天生物钟完全与当地同步了。 距离展会开始还有三天，郝仁打算先调研美国的手机市场。 美国是成熟的移动通讯市场，截止去年年底，全国移动用户已经超过两亿，普及率超过70%。全国主要有5家移动运营商，verizon、at&t、sprit、alltel和t-mobile，这几家运营商早在2003年就开始建设3g网络，然而并没有哪一家可以完成全国覆盖，几足鼎立并存。 在这种的格局下，运营商之间的争夺极为激烈，运用高性价比终端来增加用户入网率是主要的手段，可以说，美国的手机销售是妥妥的运营商主导市场。 今天，三人就打算到营业厅去看看当地的手机销售。一路走过来，郝仁发现很多行人边走边煲电话粥，仿佛不要钱一般。等到了营业厅，经人介绍才知道这里的电话资费便宜得吓人。 “先生，我们有很多套餐，请问你需要哪一种？”一个年轻的女服务员问。 “可以都介绍下吗？”郝仁回答。 服务员看了一眼郝仁和穆言，又看了一眼隋祖禹，判断是一对夫妻和一个单身汉。 “如果是单身人士，我推荐选择每月29.99美元打300分钟的资费套餐比较好。如果有家庭，家庭组合套餐的资费计划就很划算，每月资费50美元的套餐，可以打550分钟。如果再加一个手机，每个月只要加9.99美元，即可拥有两个手机和两条通讯线路，且这两个手机之间通话免费。” “按照美国人的收入，这个资费好便宜，怪不得这里的人喜欢打电话，反倒是不喜欢发短信和使用数据业务。”郝仁对隋祖禹说道。 “可以看看合约机吗？”隋祖禹问服务员。 “嗯，这个柜台都是，各种价位都有。” 三人一看，这里是mot的天下，呈现明显的主场优势，连酷美这种全球第一品牌在这里都显得有些黯然失色。 而在柜台一角，郝仁看到了高科并购的卡特手机。按照媒体披露的内容，从未着墨美国市场的宋朝栋，打算利用卡特手机切入，并将砸下五千万美金的营销费用，逐步建立维修据点和测试实验室，打算3年拿下5%的市场份额。 一般而言，美国是与日本一样的封闭市场，美国品牌切入不了日本市场，同样日本品牌也切入不了美国市场，何况中国品牌。 宋朝栋此举和近期理想预计在美国发布新机，正是说明他们看准了mot等国际品牌的疲态，打算乘势突围，扣关美国市场。 那耀华呢？郝仁疑惑了。 第九十四章 颠覆式的创新 三人出了营业厅，又接着走访了几家零售店，里面出售的品牌大同小异，就是mot一家独大，哪怕如今mot已经在全球市场的竞争力日渐衰微，但不影响它在本土的霸主地位。 这让郝仁有点心酸，上世纪90年代，各大国际手机品牌打着“欲独霸世界，先逐鹿中国”的旗号，在中国占据了大部分的份额，十多年过去了，除了2003年国产品牌崛起了一年，超越了国际品牌份额，形势至今未变。 归根到底，路还远着呢。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街道两旁的各种建筑的景观灯骤然亮起，白天貌不惊人的西部城市，突然变得灯火辉煌，美轮美奂，怪不得人家说拉斯维加斯是个越夜越美丽的地方，不到晚上，是感受不到任何一点纸醉金迷的气息。 只不过再装饰华美的销金窟也吸引不了这三人，晚饭过后，直接回酒店。郝仁有心去找穆言腻歪一会，结果被隋祖禹缠住，在房间聊工作到深夜。 到拉斯维加斯的第三天，ges正式金沙会展中心开幕。今年的展厅面积创ges之最，参加的厂商多达3300家，为历史新高。 上午十点，ges主席威廉.鲍德温在众人的目光中，走上舞台，发表了数字化时代不可阻挡的主题演讲，揭开了本次ges的序幕。 “今天，数字时代的脚步越来越近，数字化取得了长足的进步，从某种意义上讲，我们在任何地方都可以看到数字时代的影子。 在过去的一年里，全球拍摄了上百亿张数码照片，在美国，65%的家庭用上了数码相机。 全球互联网的普及率越来越高，我们通过互联网进行商务，社交和娱乐，越来越多的家庭拥有多台电脑。 移动终端成为人手必备的工具，以wi-fi和3g为主的连接日益普及，用户在任何地方都可以访问需要的信息。 越来越多的企业入驻消费类电子产业，所以，我们今天在这里齐聚一堂，不赞美过去，不计较现在，就做一件事，探索可能的未来。” 在这个能容纳万人的大会议厅，郝仁和隋祖禹看到了全球科技领域许多响当当的名字，无一不是曾经或是现在还在潮头上的人物。听完ges主席一上台就为整个大会定下来数字化浪潮基调的演讲，郝仁突然想到自己也是其中一员，心中生出些许自豪来。 “他没说什么重点，可不知道为什么，我竟然有点激动。”隋祖禹凑过来说道。 “你可能是有了代入感，为数字时代亲历者的身份而激动。”郝仁说道。 “没错，正是如此。对了，你这次来是因为ace要发布手机吗？”隋祖禹问道。 “是的，这件事传了许久，调足了媒体的胃口，终于今天要发布了。ace真是一家可怕的公司，我心里现在又期待它带来跨时代的产品，又害怕它给行业带来新一轮的洗牌，毕竟我们不一定能经得起颠覆行业的巨浪。”郝仁说。 ace可怕的并不是企业规模，而是因为它本身就是一家有传奇色彩的企业。它以电脑起家，一度辉煌，又曾濒临破厂，最后在2000年的时候通过具有表达容量和触摸屏的mp3东山再起，并给行业带来全新的思路。 就是这样一个小小的产品，建立了mp3播放的音乐从在线应用商店购买的模式，使得用户从购买音乐到购买服务，进而垄断了音乐产业的上下游。与此同时，出色的设计和良好的体验让ace公司拥有一批忠实的拥趸，对它的创始人如同明星般追随。 从来没有一个公司像ace这样传闻众多，一点风吹草动，就能掀起轩然大波。从2005年开始，有声音说ace要推出具有通话功能的便携设备，一时间众说纷纭，有人说是可以打电话的mp3，有人说是世界上最小巧的手机。 现在，答案即将揭晓，ace对外发布消息进入移动终端领域，并将在ges上发布第一代产品，自然而然地成为了本次ges的焦点。 “时间快差不多了。” 一个声音从后面传来，郝仁扭头，就见宋朝栋就坐到了自己身边的位置上。 “你来了。” “你叫我好找。” 两人还没聊两句，ace公司的新品发布会正式开始了。这场发布会比任何一家产品发布会要简单的多，没有主持人的介绍，没有任何铺垫，背景音乐过后，一个身着牛仔灰衣的中年男子直接走上舞台。这人就是ace公司的创始人约翰.汉克斯，看起来轻松又随意，在一众西装革履的参会者中，显得特立独行。 聚光灯打下，约翰.汉克斯向众人摇了摇手里了翻页器，对台下说道。 “为了这一刻，我已经等了足足两年。这个世界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革命性的事物出现。今天，很荣幸是由我带来的，请大家做好准备，它即将颠覆所有人的想像，并创造一些历史。” 如果换作别人在大庭广众之下夸海口，可能早就有人因为不相信离席而去，可台上这个人却被所有人信任着。 在约翰.汉克斯不疾不徐地介绍中，这款产品逐渐清晰，外观来看，它拥有pda的简洁造型，配备3.5英寸的屏幕、200万像素的摄像头、4gb或8gb的内存。操作当时与它的mp3产品一般，支持全触屏操作，可以自动同步播放或显示来自在线内容商店里的电影、音乐或是图片。同时，仿佛把电脑搬到了手机上，可以显示存储在电脑上的几乎所有的数字内容，包括电子邮件、网页、书签等。 整个发布会不到一个小时，能看的就是屏幕上简单的图片视频和约翰.汉克斯在台上的独角戏，但郝仁知道一个超越时代的产品诞生了。 发布会结束，所有人都冲向展区想要亲自上手体验这款产品。郝仁几人也是同样的想法，穿越汹涌的人潮，终于走到ace的展台。 “我没想到，ace有这样的魄力推出这样一款手机，它具备了自家mp3所有的功能，如果消费者买了这款手机，自然就不会再买mp3，短期内，他们的mp3销售额会急剧下降，这可是ace最赚钱的产品。”宋朝栋说道。 “单从参数上来看，和其他品牌的高端机并无二致，但上手就知道体验有多好，这种multi-touch的功能太舒服了，可以单指操作，又可以两个手指放大弱小照片网页，全触屏的操作很顺畅，不会有异物感。”隋祖禹说道。 “我觉得它最厉害的是把电脑系统应用到手机上，可以和电脑同步互联，电脑上可以操作的上网、音乐、影像、音乐等功能通通都移植到手机上了。”郝仁说道。 “今天的新闻媒体有得忙了，这个消息太过劲爆，我想记者应该会去采访ace的竞品，尤其是同样定位音乐功能的爱达手机。” 几人没看多会就被其他人挤到一边，看着蜂拥而至的人群，郝仁有一种预感，这将会是一种潮流，而潮流你无法忽视它，如果忽视它，就会在与时间的赛跑过程中落伍。 高科这次也参展了，宋朝栋见挤不进去就告辞回自己的展台了。郝仁、隋祖禹和穆言则到处搜集产品资料，一直到下午活动结束。 回到酒店，三人在房间一边吃午餐一边总结今天的收获。 “郝仁，我今天全是开了眼了，我们在国内每天计较的都是谁的像素好，谁的游戏多等这些系列，没想到人家一出牌就是王炸，和品牌名一个意思。”隋祖禹说。 “ace不是第一家使用触摸屏的产商，摄像头也不是最好像素，可大家还是觉得非常超前。我觉得我们忽略了一件事情，创新不一定是一个功能，也可以是一种体验，它用别人用过的功能，超越了消费者的所有期望，就是最大的创新。”郝仁说道。 “我回去要好好地再梳理一下产品族，看看还有什么地方需要改进。落后不要紧，要是落后到连别人背影都看不到就不行了。”隋祖禹说。 “咦，已经有媒体报道出来了。我以为是清一色的赞美。没想到有这么多批评。”穆言看着电脑说道。 “给我们念念？”郝仁说。 “行。ace这个时候进去手机领域似乎选错了时机，音乐手机从2005年崭露头角，但2006年已经经过一波高潮。如今，没有多少品牌把音乐当做重点大肆宣传，在消费者的心目中，音乐功能就如同拍照功能一样成为了手机的标准配置。而且不同于音乐播放器可以慢工出细活般地打造每一款mp3，手机迭代快，只有不停地推出新机才能收获消费者，这明显不符合ace的一贯风格。”穆言念道。 “评价很不留情面啊。”隋祖禹说。 “还有这篇，直接说ace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想要在手机复制mp3的成功不可能，且不说手机领域的四大巨头答应不答应，光是产品质量就存疑，播放音乐十分耗费电量，再加上全触摸屏，ace的电池问题如何解决？” “这么多异议更加说明这是一款好产品，竞争对手还不知道怎么应对而已。说真的，我很佩服这种壮士断腕的勇气，新技术的诞生就不可避免送走旧技术，舍不得放弃原有业务的利润，就无法全心全意地投入创新，我想约翰被人评价为独夫，可能就是他做的决定不能让所有人理解。”郝仁说道。 “这样的魄力可能很快我们就需要了。”隋祖禹说。 第九十五章 时代百花齐放 尽管ace抢尽了本次ges的风头，其他终端品牌却也不甘示弱，各自抛出自己的旗舰产品。 同一天，酷美推出了自己的新款轻薄多媒体手机。上午ace才宣布自己是市面上最轻薄手机，下午酷美就针锋相对，向超薄智能手机发出挑战信号。这款产品的机身厚度虽然只有14毫米，但却配备了可视面积为2.4英寸的1600万色qvga分辨率tft内屏、200万像素摄头、26mb内存空间等主流配置，唯一的不足就是不具备wifi上网功能，似乎有点对不起互联网的飞速发展。 mot历来受相当数量的商务用户的热烈追捧。在这次ges上，mot同样推出一款超薄机身和丰富电子邮件功能的旗舰级智能手机。此外，这款新机在软件上带来极大的改进，极大地提升了手机安全性能，消解了商务人事对手机办公隐私安全方面的担忧。 爱达做音响起家，历来以音乐手机见长，这次重点推出一款超薄音乐手机，采用直板设计，共有黑、白二色可选择，。作为音乐手机，专业的播放器和大内存是必不可少的，另外设置有fm收音机功能，用户可以预设20多个电台频率。 cf也在超薄上不遗余力，最终在ace和酷美宣布自己是最薄手机后，推出了一款厚度仅为8.9毫米的手机，夺得ges超薄王的桂冠。此外，它支持hsdpa这种3.5g制式，又被称为超前一代手机。 各大厂家产品发布会一场接一场，郝仁、穆言和隋祖禹三人也一家接一家的观摩，有时候遇到冲突了，还需要分头行动。 “各家对前沿技术咬得很死，最薄手机的记录至少刷新了三次了吧。还有摄像头像素也是，各家都有200万配置了，数据业务的功能也在得到了相当的强化。”隋祖禹说道。 “确实是，在每一个参数上各家都在不断地刷新记录，唯一的差别就是各厂商根据自身定位，集中精力在某几个方面发力，耀华也是这样去做的，但我的担心是……” 郝仁迟疑了一下，没有继续说下去，脑海中出现了竞技场一样的跑道，一群人都沿着画好的跑道你追我赶，冲向终点，但这时有人不按跑道线路跑，直接穿过中间草坪先于其他人抵达终点。 如果这是一场正规的体育比赛，这个不守规则的人一定会被判处违规，成绩作废。但在商场上，没有人会在乎怎么到达终点，无论怎么出发，如何行进，谁先到达就是赢家。 “什么？”隋祖禹问。 “我不担心某个参数落后于人，我担心规则变化了，我们没赶上。”郝仁说。 “什么意思？”穆言问。 “你的意思是说ace会改变行业规则？”隋祖禹说。 “你想想ace的mp3，不叫mp3，确切的说，它是做在线音乐商店，让原本去商店买唱片的人，到ace的商店来购买，拥有了消费者后，唱片公司也被控制住了。回到手机，看完这么多发布会，我们发现ace的手机并不是各项指标都超前，单就技术参数，它谈不上神机。但它把电脑的系统搬到手机上了，也就是说电脑能干的所有事，ace手机都能干，而且配置了如此大的内存，能安装多少第三方软件，加上这么大的屏幕，是不是一出手就本着改变人们工作生活方式的目的。”郝仁说道。 “细想确实如此。”隋祖禹说。 郝仁看了看隋祖禹和穆言，无比严肃的说道：“好好学习行业，梳理我们的产品目标。潮流一定要跟上，不争朝夕之长短，哪怕损失眼前利益，也不要做下一个的柯达，被时代打败。” “嗯。” “说到学习，我觉得ace创始人的台风很值得我们公司的发言人学习，没有刻意地追求演讲的一板一眼，而是轻松随意，像和观众面对面一般，无限放大个人魅力，我现在很理解为什么一个貌不惊人的商业领袖会受普通用户如明星般追捧了。”穆言说道。 “嗯，我回去多看看视频，多练练。”郝仁说道。 “加油，总有一天我们上台了，全球的观众都在热烈鼓掌。”穆言说出来三人心里的豪言壮语。 “会的，走吧，理想的发布会要开始了。”郝仁说。 上午开幕式的时候，郝仁就看到坐在侧面的马旭峰了，只不过两人没有交情就没有刻意的打招呼。ace发布会期间，郝仁瞥了马旭峰一眼，看出了他无比羡慕却故作克制的表情，郝仁猜这次理想发布的新品并不会多么令人惊艳，因为从马旭峰的脸上没有一丝胸有成竹的表情。 距离理想发布会还差十分钟，郝仁三人寻了个后面不起眼的位置坐下来。可以看出，理想在海外经营多年，已经颇俱声望，会场基本已经坐满了，前来采访的记者乌泱泱地挤在拍摄区，早早地把长枪短炮支好了。 时间一到，会场的灯光慢慢暗淡了下来，在一位金发碧眼的女主持人的介绍下，马旭峰大步走向讲台。 “女士们，先生们，各位来自零售、媒体、分析师机构及合作伙伴的朋友大家好，我是马旭峰，很高兴在这里与你们相遇。今天这里济济一堂，后面还有观众没有位置就坐，我心里万分感激，感激大家对理想的大力支持。为了保证发布会的效果，如果在场有友商的朋友，可否能离开把位置让给理想真正的观众，十分感谢。” 马旭峰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挂着云淡风轻的笑容，而台下的观众则四处张望，看友商的人是主动站出来，还是假装糊涂混在里面。 郝仁选择大大方方地起身，对穆言和隋祖禹说了句我们走吧，就在众人的注目礼中离去。 隋祖禹气坏了，刚出门就怒目圆睁地说道。 “这里的会场都是开放的，各公司的发布会时间都挂在公告栏，门口也没有任何提示，这就说明任何人都可以参加，为什么在大庭广众之下把我们轰出来，太没面子了。走什么走，是我就坐在里面不出来，看他拿我怎么办？” “唉，你这是耍什么脾气，马旭峰这个人就是这样，又不是第一次打交道了，表面豪爽大方，内里小肚鸡肠，习惯了就好。再说发布什么产品都会发新闻，参加不参加又没关系，我们可以去别的行业展厅逛逛。”郝仁劝慰道。 “明天会不会有新闻，耀华总裁刺探理想机密，被发现扫地出门，我是真心不想再和理想过招了。”穆言不无担心。 “所以说，机会是留给有准备的人，虽然只是gec普通游客，可我还是好好地打理了自己，即使被媒体拍到也是仪表堂堂，不像隋祖禹，你看看，短裤体桖都出来了，配双拖鞋可以出门买菜了。” “你……”隋祖禹旧怒未消，新怒又起。 “好了，好了，我们走吧。”穆言打下圆场，真怕两人就在这里掐起来，丢脸死了。 ges一共设有八个大的展区，涵盖消费类电子的各个应用场景，手机终端这块三人已经看得差不多了，正朝临近的智慧家庭展区走，刚进大门就看到一群人在围观兆普展区的一块巨大屏幕。 郝仁走近才知道大家围观的是目 前世界上最大的液晶电视，足足有108英寸，1920x1080的fullhd 分辨率，屏幕对角线长达27米，相当于35 台17英寸液晶显示器拼在一起。 “要是家里有这么一台电视，岂不是和电影院一样？” “这对工艺要求太高了，服了。” “这个显示过于逼真了，颜色比一般的屏幕鲜艳太多了。” …… 郝仁站在屏幕前听着大家的议论，自己也忍不住啧啧赞叹，突然肩膀被人拍了拍，回头发现是宋朝栋。 “你怎么在这？” 郝仁问完就知道自己犯傻了，宋朝栋早就进军液晶屏领域了，在这个区也设了展位展示自家的液晶屏产品。 “嗯，我的展位在里面，这次被兆普实力碾压了。” “慢慢来嘛，你做多少年，人家做多少年。” “嗯，知道自己差得还远，目前兆普 拥有世界上惟一一条第八代液晶面板生产 线，1块基板能够切割出6片52英寸液晶面 板，这台108英寸液晶电视就是这样生产出 来的。 ”宋朝栋介绍道。 “屏幕我没有这么专业，要不带我们看看你的展区？”郝仁问道。 “乐意之至，请跟我来吧，我的友商。”宋朝栋绅士地做出一个请的姿势。 第九十六章 宋朝栋的野心 “朝栋，你今天要是不忙，就给我介绍下液晶显示技术的发展历程吧。”郝仁说道。 “不忙，该发布的都发布了，客户接待也结束了，那今天宋老师就给你上一课？” “宋老师请讲，我洗耳恭听。” 这是个很长的故事，宋朝栋从父亲宋稽山起家的彩电业务开始娓娓道来。 早在20世纪80年代，中国依托廉价的劳动力优势，引进大量外资，成为彩电生产大国。宋稽山也是在这一时期进入外资企业学习先进生产经验，待到时机成熟，建立起光华集团，有样学样地开始彩电生产。 到90年代末，中国彩电产量先后超过日本、韩国，成为名副其实的彩电大国，而光华集团通过十年发展，一跃成为全球出货量前三的彩电企业。然而，让宋稽山担忧的是，出货量虽然与日俱增，但关键器件如显像管等领域，严重依赖进口，一直不能自主。 千禧年后，彩电行业开始从显像管crt彩电向液晶lcd彩电的历史性转型，光华开始陷入空前的压力，这一转变，使得显示器件占整机成本的比重已从显像管的40％，大幅上升到液晶显示模组的80％。整机产品的增值空间被大大压缩。 “这样说来，你提出要做显示技术时，不仅仅是为了自己的手机终端公司深入上游，也是顺应整个集团的发展需要。”郝仁问道。 “确实如此，在显像管时代，我们用市场换技术，经历引进、学习、消化、完整配套的艰难历程，如今技术新旧更替，又要来一次。海外企业知道国产企业没有替代供应商，坐地起价，以面板为武器，不断打压国产企业的利润，甚至给国产企业的生存造成极大威胁。光华要不是靠着品牌溢价和海外市场，很可能会和其他国产品牌一样严重亏损。”宋朝栋解释道。 “全球产业转移，遵循雁行模式的次序，从欧美到日韩，再到香港台湾，再到大陆，但众所周知，越往后的地方利润空间越窄，最终被新产业替代。”郝仁说道。 “对，所以我们不想再仰人鼻息，不想再等别人的施舍，决心后者居上，跳出这种不公平的怪圈。屏幕和芯片一样，有代际变化和盈利周期。液晶的代际变化，从1代线到2代线、2.5代线、3代线，再到现在的8代线，是根据所加工玻璃基板的面积来划分，代数越高，玻璃基板的尺寸越大，所需的投资也越大。盈利周期则指的时，投资的阶段没法挣钱，等到正式投产再一次性把投入挣回来，如果错过产品的上市阶段，利润就会因为跟进者增多而变得稀薄。你看兆普已经到8代线，而我国还是6代线为主，差距多大。”宋朝栋说道。 “朝栋，其实高科做屏幕有天生的优势，你们掌握终端生产销售，自家的彩电和手机就足以消化产能。你其实不必过于羡慕兆普，凡事有个过程，路还长着。” “郝仁，我做这件事可不仅仅要自用，还要供应给其他厂商，国产所有的手机、电视及任何需要屏幕的厂商，包括你，以后都会成为我的客户。”宋朝栋无比坚定地说道。 宋朝栋的野心让郝仁振奋，随着万物皆可显示的数字时代到来，显示屏作为必不可少的器件，将会在各个领域广泛运用。这可是个千亿级的产业，这样大体量的市场，一个大国都数不出许多来。 “怪不得今天对我这么热情，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既然如此，就不要浪费时间，好好介绍下高科光电的产品吧。” “好的，各位客官里面请。” 这个下午，郝仁在高科光电的展区，好好地体验了一把尊贵客户的滋味。虽然郝仁看出来，与兆普等一流企业的高端产品相比，高科光电还有明显的差距。但并非所有产品都需要高配置，依托国内巨大的市场容量，高科光电绝对有足够的市场空间。 与此同时，宋朝栋的讲解深深地触动了郝仁，营销的话术不少，但有一句话是真的，只要一个国产企业突破了一个领域，无论是谁，都能造福一大片国产企业，因为当国外企业无法形成垄断的时候，高价敛财就不再可能，国产企业的产品春天就到了。 告别宋朝栋，也到了闭馆的时间，一天的行程画上句号，郝仁三人像战斗结束一样精疲力竭。 接下来的两天，行程同样紧张，ges果然是各路神仙，各显神通，不是全球首创，就是历史新高，值得看的地方太多了，三人不停地赶场，生怕错过了任何一点有用资讯。 三天后，ges圆满闭幕，郝仁三人走出展厅，打算犒赏自己一顿大餐，来了一周，还没有一睹拉斯维加斯的繁华。 由于拉斯维加斯气候炎热，酒店商场之间建了许多连廊通行，几乎可以足不出户就在市中心穿行，宛如地下迷宫一般。 三人弯弯绕绕来到当地有名的自助餐厅begio，点了一瓶香槟，拿了一盘雪蟹腿和一些生蚝大快朵颐起来。 巨型水晶灯撒下金色的光线，撞碎在银质的餐具上，星星点点般让人炫目，三人都彻底抛开工作，沉醉在这难得的放纵之中。 隋祖禹爱吃海鲜，从进门到现在一直埋头在一堆虾蟹里。穆言胃口不大，吃了一会就饱了，端着个酒杯发呆。郝仁拿起一只螃蟹钳，剥开一扭，扭出一朵蟹肉玫瑰花递给穆言。 看穆言出神没反应，郝仁问道：“想什么呢？” “我突然想起之前看过一本书，说拉斯维加斯是这片戈壁滩上唯一有泉水的绿洲，原本人迹罕至，随着1848年的加州淘金热和1880年的太平洋铁路修建才开始变得繁荣，建起了餐厅、酒店和赌场。 可人们只知道这里是沙漠里的繁华，却不知道换来这繁华的挖矿修路工人，很多是从广东福建沿海通过人口贩卖过来的中国劳工。这些劳工白天承担繁重的工作，晚上谁在条件艰苦的牛棚，不少人年纪轻轻就魂断他乡。所以，书上说，拉斯维加斯的历史里有劳工的血泪，太平洋铁路下的每一根枕木都是华工的尸体。” 穆言说完叹了一口气，像是陷入了那本书里的悲痛。 “今时不同往日，这些都过去了，希望永永远远不再有这样的悲剧。” 隋祖禹看两人说的事太沉重了，和今天的氛围有些格格不入，于是挥舞着手里的螃蟹脚岔开话题。 “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嗯，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郝仁试探地问道。 “我想后天走，明天休息一天，正好回去周日，调整一下周一可以正常上班。”隋祖禹不疑有他地说道。 “我和穆言要多待一周多。”郝仁说。 “美国有业务？”隋祖禹不解地问道。 “不是，度个蜜月。”郝仁有点心虚地说道。 “什么？蜜月？你结婚了？和谁？穆言？”隋祖禹简直不敢相信地看看两人，打机关枪似一连问出好几个问题。 “隋祖禹，你冷静一点，是这样的，我们是你婚礼后第二天去领的证，嫌麻烦就不办酒席了，打算这次出差完休假，旅行结婚。”郝仁说着，穆言在一旁点头。 “不是，你们什么时候在一起的，我怎么不知道？闪婚？” “没有，比你和汤媛在一起还要早，都快两年了。”郝仁老实地回答。 “啊，我怎么完全不知道？保密工作做得好啊，兄弟都瞒住。” 隋祖禹总算明白出发前郝仁说的尴尬是什么意思了，现在果然好尴尬，自己在他们旁像个灯泡一样。 “唉，对不住兄弟，大家都很忙，我们也不想公开，打扰大家。”郝仁说。 “是我的原因，不怪郝仁。”穆言说道。 “没事，我懂，来，恭喜二位，新婚快乐。” 说完，隋祖禹端起酒杯敬了两人，又说说笑笑起来。 自助餐最容易吃撑，隋祖禹腆着肚子跟两人回到酒店，想起自己的不知情让夫妻俩分居一星期，就觉得万分抱歉，于是果断地把郝仁赶出房间，自己享受起一个人的宽敞空间来。 正值国内上午时间，隋祖禹触景生情，想起汤媛就拨了个电话回去，迫不及待地分享这个惊天大八卦。 “老婆，你知道吗？郝仁和穆言结婚了，就比我们晚一天，你说这都是什么事，我们这么多年的兄弟，他们什么在一起我都不知道？” “我看得出来啊，不然你要郝仁做伴郎的时候，我只好找穆言这么美的伴娘，怕找了别的姑娘穆言不乐意。” “啊，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女人的直觉呗，你不觉得他们很般配吗？站一起男才女貌的感觉，说话做事超有默契，感觉在一起至少一年以上。” “女人的直觉真厉害，要不你直觉直觉我现在在干嘛？” “这我哪知道，你当我有千里眼啊。” “猜一下？” “躺着？” “准，太准了。” …… 第九十七章 哄个好手回国 机场送隋祖禹独自回国后，郝仁立马收敛了公事公办的表情，抓过穆言的手十指紧扣，亲昵地走出机场。 “接下来我们去哪呢？”郝仁问。 出发前，两人完全没有时间仔细做攻略，只是约好忙完这阵子，好好过个二人世界。 “要不我们去旧金山吧，我想去旧金山现代艺术博物馆逛逛，然后自驾沿着1号公路去洛杉矶，我听说17英里的海景特别美。” “旧金山，我们也可以去硅谷和斯坦福大学逛逛，看看别人的高科技企业。” 蜜月的行程在两分钟内讨论完毕，两人来了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 旧金山市的面积不大，不到深圳的三分之一，市区面积更小，据说别的城市举办马拉松就是封路而已，旧金山需要封城，否则42公里的跑道都凑不齐。可是生活节奏在假期总是走得慢许多，这么小的地方，两人走走停停，晃晃悠悠逛了五天。 没有了工作，穆言紧绷的身心彻底地放松了下来，于是，郝仁渐渐地发现了自己能干老婆的真面目。 平时，穆言能穿着7厘米的细高跟鞋在外走一天，现在明明穿着最舒服的运动鞋，机场里才走了一会就累了，愣是赖在行李箱上被郝仁一路推到出租车处。 工作忙起来，穆言咬两小口三明治就饱了，旅行时候晚饭吃了一块牛排回酒店还吃一斤车厘子，还主动为目瞪口呆的郝仁开拓知识边界，说女孩子有两个胃，一个装正餐饭菜，一个装甜点水果。 以前穆言对国外发新闻，常常工作到深夜还精神抖擞。结果，一休假仿佛被抽走了精气神，敷着面膜能睡着，看书能睡着，看着电影能睡着，随时随地都能睡着，郝仁很快习惯了房间里突然就没了声音，然后从各种角落将穆言搬到床上。 这天，郝仁和穆言起了个大早，驾车去硅谷这个电子工业和计算机业的领地游览。硅谷距离旧金山大约50公里，原本是个果园密布的山间谷地，现在是8000多家科技公司的聚集地。 隋祖禹曾经说过，硅谷以前的初创公司，一开始规模都很小，通常是几个学生，或是别的公司里才华不得施展的年轻人，凑在一起向银行贷款一笔款，租个破旧的厂房，就算拥有一家公司了。他们头脑精明，不像大公司按部就班，而是另辟蹊径地研发出前沿产品，将三五个人的小公司发展成为影响世界的大公司。 郝仁听完就想起刚进耀华的时候，赵扬将他带到破旧工厂旁的一座两层小楼前，告诉他上面是宿舍，下面是办公室。然后进楼走到一个办公位，告诉他这就是工作的地方，结果十年间，公司的工厂遍布全国，办公楼从郊区搬到市中心，摇身一变成了全国数一数二的民营企业。 两厢对比，沸腾的中国大地不也有硅谷一样的可能，孕育出成百上千家科技企业。 郝仁开着车在公路上行进，大约一个小时就到了位于硅谷的谷歌全球总部。环视四周，这里与其说是办公区，不如说是大公园，除了办公区不能进入外，任何人可以随处游览。 加州的阳光从不不辜负游人，蓝天白云让人心情大好，郝仁到底不是来工作的，感受了下硅谷的氛围，也不想思考什么科技创新了，单纯地牵着穆言在这里散散步。 地方太大，两人一逛就过了饭点，直到肚子饥饿才发现已经两点了，于是随便寻了个附近的小餐馆吃东西。 这是餐厅已经没有什么客人了，两人临窗坐下，一个坐在吧台看书的服务员不情愿地放下手中的书过家招待，郝仁一看是一个长得颇为清秀的亚裔面孔。 “请问两位要点什么？” “一份肉眼牛排，一份凯撒拉萨，一份薯条，一份鸡翅，两杯橙汁。” “好的。” 少年进了厨房，由于只有郝仁这一桌，所以上菜特别快，菜上完后，这个亚裔服务员有走到吧台继续看书。 郝仁好奇地问道：“你是中国人吗？” 服务员抬也没抬，回了个一声是。 “你在看系统方面的书，难道是这边公司的员工过来兼职？”郝仁又问。 这句话让这个服务员很是不悦，压着火气放下手里的书，径直走到郝仁的面前问：“先生，你问这么多要干嘛？” 郝仁满脸堆笑地对这个年轻的服务员说：“对不起，你别误会，我不是想要冒犯你，就是看到你看的书，职业病犯了，我也是做这方面的工作。我多嘴了，你介意不用回答的。” 一看是同行，又都是中国人，服务员的气消了一半，叹了口气说道：“我原本在这边一个中型公司工作的，一年前公司被另一家大公司并购，我们就跟着过来，但对方并购要的主要是知识产权，不需要这么多员工，就裁了一批，我正好是里面的一员？” “那你怎么不找个类似的工作，怎么跑来餐馆工作？”郝仁问道。 “有尝试，没有成功，但我的工作领域比较窄，需要的公司不多，而且都是大公司，竞争激烈，我这种情况不是特别好找。” “那你是做什么的？” “手机系统。” “手机系统，并购你原来公司的是谷歌？” “正是，你怎么知道？” “也是猜的，谷歌一直想在手机系统上能有所建树，但却一直被市场领导者塞班系统克制，现在全球七成以上的手机都是塞班系统，谷歌的系统只有可怜的两成，所以通过并购或者别的办法来改变格局很正常。” “原来这样，你们果然是业内人士。” “但你怎么不考虑回国呢？” “回国，我来美国求学工作，就差一年就可以拿绿卡，这时候回国岂不是很可惜？” “看你要什么了，现在国内发展迅猛，如果你关注一下，很多公司已经在国际上崭露头角，如果在国外发展很好确实可以留下来，如果不敢施展才华，留下来又有什么意思呢？当然，这只是我个人的观点，你可以考虑一下？” 这个服务员思考良久，以前确实没有想过回去，从小到大，追逐最好的学校学习，去最好的地方就业，就像一个信条指引着自己，没有想过要放弃，可是如今到了科技企业最密集的地方却找不到自己的位置，换个地方再来似乎是个更好的选择。 “你是谁？”服务员问道。 郝仁拿出一张名片递过去，说道：“耀华终端有限公司，郝仁。你叫什么？” “孙皓。” “如果回国就来找我吧。” 郝仁吃完了，在孙皓惊讶的目光中走出了餐厅。 第九十八章 不明白就试试 次日，郝仁开车载着穆言沿着1号公路往洛杉矶开，沿途的风光诚如书中所言，是山与海最美的相遇，一面是太平洋的碧波万顷，一面是海岸山脉的层峦叠嶂，从日出到日落，时走时停，时快时慢地在一整天的时间里穿行。 “你说我们是不是应该先蜜月再结婚？” 郝仁正把车停在路边，穆言看着外面的夕阳问道。 “为什么？谁说的？” “你听说过成田分手吗？很多日本新婚夫妇蜜月旅行回来，在成田机场就直接分手了。还有《围城》里的赵辛楣说，结婚以后的蜜月旅行是次序颠倒的，应该先共同旅行一个月，一个月舟车仆仆以后，双方还没有彼此看破，彼此厌恶，还没有吵嘴翻脸，还要维持原在来的婚约，这种夫妇保证不会离婚。” 和穆言越是相处无间，郝仁越发现穆言骨子里浓重的不安全感，常常冷不丁的问出些悲伤的问题来。 “那是钱钟书写的，他觉得婚姻是围城，我不一样，我觉得婚姻是港湾。” “真的？” “你看夕阳很美，沙滩上的那群海豹，吃饱喝足拍拍肚皮就可以好好睡一觉了。” 郝仁拉开车门，牵着穆言站到路边栏杆，指着沙滩上躺着滚来滚去的海豹给穆言看。 “以前我很害怕夕阳，因为太阳下山，别的孩子都有父母来接，我只有奶奶接，和你在一起后才发现夕阳原来是美的。” “以后我来接你，你在哪都来接你，我们一起出过差，一起旅过行，还是很好，所以成田分手对我们没影响，大不了以后不去成田机场，因为没有羽田分手、宝安分手、萧山分手、希斯罗分手……” “停停停，你知道的机场很多，是要念到天黑吗？” “嘿嘿，服了吧，我以前还表演过报菜名，没人比得过我。” 说完闹在一处，远方忽地飘来一个洁白的头纱，把两人罩在里面，郝仁怔住了，一袭白裙的穆言好似新娘，夕阳余晖在她的双颊打上红晕，在朦胧的光线里，郝仁忍不住轻轻在穆言额头啄了一下。 这时候，郝仁耳边传来相机的咔嚓声，一个男子正对着自己和穆言拍照，后边追着一个梳着马尾辫的女子，对两人气喘吁吁地说道：“不好意思，我们在帮人拍婚纱照，头纱没有夹稳，海风一吹飞过来了。” “没事”，穆言从巨大的头纱里钻出来，整理好还给这个女子。 旁边的摄影师正看相机里的照片，一拍大腿连喊几声“太完美了”，然后递给郝仁看，正好抓拍到两人额头一吻的瞬间。 摄影师用恳求地眼神问郝仁和穆言：“可不可以让我留下照片，我想用来参加今年的婚纱摄影比赛。” “可以给我们一份吗？”郝仁穆言异口同声。 “那当然，你们把邮箱地址给我。” 告别了突如其来的偶遇，两人继续前进，在旅途中住了两夜，游览了沿途的红杉树国家公园、赫斯特城堡和几个小镇，最终发达了洛杉矶，又在洛杉矶停留了两天坐飞机回到国内。 十余天的蜜月过完，既没有吵架，又没有分手，穆言莫名其妙的担心被郝仁好好嘲笑了一番。 回到公司，郝仁在办公室没坐一会，隋祖禹就跟着进来汇报vod订单的细节，等隋祖禹讲完，郝仁把在旧金山遇到孙皓的事说了一下。 隋祖禹大吃一惊，问道：“你都没有核实清楚他的教育背景和工作经历，就直接劝他回国来耀华，会不会有点不慎重，万一是个那种家里花钱混学历的留学生。” 郝仁以为隋祖禹会和他一样兴奋，没想到是这样的反应，心中一紧，开始怀疑自己这次是不是有些武断。 “当时确实没有考虑那么多，就觉得他在微软收购的公司工作的留学生，至少有正规学历，然后被裁员后一边打工挣钱还一边学习，很有进取心。退一万步讲，他来之前需要走招聘流程，到时候再和他商量看看什么位置合适。” “郝仁，其实公司多一个人少一个人无关紧要，你说句实话，你是不是听到他说是做手机系统的，就触动了你心心念念的系统层面了？” “嗯。” “郝仁，你觉不觉得公司摊子有点铺得太大，会没有重点了？” 隋祖禹的语气有点重，见郝仁不说话就继续说道。 “前市面上的系统的情况你是知道的，symbian系统一家独大，连微软这样的巨鳄也拿它没有办法，何况是我们？” 这一点郝仁自然知道市场上的系统格局，基本上排名靠前的国外厂商，除了mot谁都是用symbian系统，symbian系统占内存小、功耗低、续航能力强大，对手机硬件配置的要求低，这些优势可以让手机成本得到很好控制，从而获取最多的利润，同时带给消费者实惠实用的消费体验，相比当时的其他手机系统优势突出。 可以说国外厂商能够获得良好的用户体验，symbian系统是最大功臣之一，截止去年搭载塞班系统的手机已经超过了一亿部。 但是知道symbian系统好并没有什么用，symbian系统门槛之高，不是一般国产小厂商能够企及的，这些使用的厂商无一不是在symbian公司拥有股份的，对耀华而言，资金和人才都是问题。更何况，最后入局的人有没有汤喝还不知道。 “水煮鱼，我承认我路边找个人来做系统有点草率，但你不觉得这次ges对我们启发很大，想想ace的系统对整个用户体验改进有多大？” “ace的系统有极大的前瞻性，但这是它的第一款产品，还没有得到过市场验证。你看这个月的月报了么？酷美上月发布的x72，一个月的销量全球超过了100万台，超过市面上大多数机型全年的销量，预计它今年的市场份额会超过35%。这说明symbian系统还是市场主流，我们基于linux的系统都充分运用，这个时候又另辟蹊径是不是太冒险了？” “问题是我们加入不了主流阵营，一直游离在外，在我们目前这个不好的基础上优化，再努力也没有用，行行行，今天咱们不讨论这个，我确实没有想清楚，等分析清楚再说。” 郝仁心中盘算，市面上目前的系统中，symbian和palm是传统手机终端发展起来的系统，优化的是通话部分，windowsmobile和linux是pc操作系统的移动化产品，如今3g时代来临，都面临着数据业务的极大挑战。但耀华要去往何处，自己却不知道。 看郝仁已经服软，隋祖禹没有再说下去，因为郝仁长久以来所做的冒进的决策，最终在实践中证明了有效性。隋祖禹不是不信任郝仁的眼光，只是有时候还得往后拽下，因为隋祖禹了解郝仁，往后拉后腿，不会让他放弃自己的执念，只会让他考虑得更清楚一些。 毕竟，企业是要生存的，员工是发工资的。只是这个公司居然需要研发主管偶尔操心下企业的利润，而总裁有时却在不顾一切地往前冲。 “我也不是反对做系统，我只是想考虑清楚再开工。”隋祖禹说道。 “知道了，你我还不知道。” 另一边一周多过去了，引发争议的孙皓还没有任何行动，照旧每天去餐厅打工，也没有放弃投简历和各种面试，只是闲暇之余，会回味起郝仁说的那几句话。 这天下班回到出租屋，孙皓打开一罐啤酒坐在沙发上自己喝。和他合租的是一个年纪相仿的印度人，名叫萨米特，在附近的一家it公司上班，平时总是早出晚归也极少碰到面，今天不知道怎么了不到六点就回来了。 孙皓看他挺累，就问要不要一起喝一杯放松放松，萨米特丝毫不见推辞，接过孙皓递过来的啤酒，肥胖的身躯倒在单人沙发里，震得旁边的玻璃碗柜一颤。 “怎么今天看起来很苦闷？”孙皓问。 “工作上不顺心，累死累活的项目，功劳被一个同事抢走，心里很不舒服。”萨米特说。 “为什么不和主管反馈？”孙皓说。 “反馈了，主管不相信我说的，说什么大家都是一个团队，不要太计较，打发了。”萨米特说。 “唉，这确实让人郁闷。要是干得不开心，换个工作呗。”孙皓说。 “外国人在美国哪有这么容易的，主管就是知道我不会走，才不在意我的意见，我在老家印度一大家子人要养活。” “那确实不容易。” “我还算好的，受过高等教育，有一技之长，能找到工作。要是哪些没什么学历，种姓还低的印度人，如果能在美国做苦力，你根本想不到他们有多拼，为了留下来挣钱，他们可以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为什么要搞成这样，不行就回国。” “回国，你在开玩笑，如果你的国家到处脏乱差，你在那里得不到基本尊重，你还会回去吗？” 萨米特的反问提醒了孙皓，是啊，我的国家不是这样，那为什么不呢？ 第九十九章 初涉线上渠道 和隋祖禹的讨论不欢而散后，郝仁表面一切如常，却一连好几天心里都很不舒服。 这种不舒服并不是因为郝仁作为公司的最终决策者，隋祖禹待他却一如在学校，人前人后都是直接反驳，一点面子都不给。而是随着隋祖禹的团队越来越大，他越来越重视投入产出，每一个尝试都想要充分论证，没有了刚进公司时那种追求竞争超越的决心。 是被现实磨平了棱角吗？还是年纪增长变得保守了呢？郝仁结束了一天的工作，满怀担忧地回到了家。 一进家门，发现穆言正踮脚踩在客厅沙发上，往墙上挂一个大相框，相框里正是两人在旧金山自驾过程中摄影师偶然拍下的额头一吻，突然心中一暖，赶紧过去接过相框挂上去。 “你把照片洗出来了？以后这种事等我回来做，你够不着摔了怎么办？” “你是在嫌弃我矮吗？” “不敢不敢，我怎么敢嫌弃老婆大人。” “对了，想和你说个正事，你看电视没？” “没，哪有时间。” “看看吧，最近电视购物上手机越来越多了。” “电视购物上卖手机不是以前就有，都是些杂牌，什么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我没有特别关注过，最近是有什么变化吗？” “你先看看再说。” 穆言打开电视，时间正巧9点15分，黄金档电视剧刚好播完，进入广告时间。 只见一男一女两个主播出现在电视机上，激动地喊道。 “不要在去小店买杂牌手机了，要用就用国际大牌，mot为了回馈广大用户的厚爱，特别拿出五千台s系列高端手机电视直销。时尚的外观，闪耀钻石光泽，超长待机时间，让你无需担忧，超高的性能……” “那这和在门店买有什么差别？” “这你就不懂了，好事说三遍，厂家直销，没有中间商，没有中间商，没有中间商。价格只要899……” “相信我们的电话要被打爆了，先下手先发货，现在就拿起电话，高端手机送到家……” 整整十五分钟，郝仁和穆言一起看完了mot的电视广告。 “形式还是一样的浮夸，没有什么创新，需要关注的是正规的国际品牌正是进入电视购物这个渠道了。今天，我们合作的分析师机构给我分享了一份报告，戏称今年是中国手机电视购物元年，中国最大的两大电视直销集团优活和多木国际年初就开始重点开发手机厂商，没想到这些国际公司也用这么接地气的方式。”穆言说道。 郝仁关掉吵吵嚷嚷的电视机，靠在沙发上说道。 “其实，年初这两家电视购物联系过竞男姐，当时她很犹豫，电视购物此前质量问题频发，担心影响品牌好感度，我就说可以先看看情况再说。 现在想想，中国幅员辽阔，无论么强大的地面渠道，对低级别城市的覆盖都显得鞭长莫及，即使是不惜成本把产品铺到了，厂商也很难对其进行管理，更不用谈控制。而电视购物与物流公司的结合能够把触角轻易伸向这些区域，电视购物在低级别城市能够实现有效覆盖，对传统渠道也是一个有益的补充。” “所以说，我们也要加入电视购物吗？”穆言问道。 “本身电视这个媒介没有问题，能不能加入还要靠穆老师和竞男姐想想办法，如何能让电视购物的质量更高一些，销量和美誉度我都要。” “那我想想？” “明天再想，现在是下班时间。” …… 穆言是个急性子，第二日的清晨就拉齐团队开始整理电视购物的资料，不收集不知道，电视购物也太多负面报道了吧。 某电视购物节目中，一些国产品牌手机搭载“太阳能概念”，号称是“永不断电环保太阳能手机”。据业内人士分析，以我国目前的太阳能装置制造水平，尚不足以制造出仅靠太阳能就能使用的手机，这些广告涉嫌虚假宣传。 某市工商局发布今年第一号消费警示，提醒消费者购买手机时，要注意查看手机主机机身是否贴有信息产业部的进网许可标志，并查看包装内随机携带的产品使用说明书、合格证和三包凭证，以及耳机、充电器、电池等附件是否齐全。 日前，某市消费者协会对数十个电视购物广告的广告词进行语义分析后发现，目前电视购物广告存在使用歧义语言误导消费者、夸大宣传等9大问题。而针对用户的问卷调查也显示，80%的消费者认为目前的电视购物广告存在虚假和不实之处。 …… 看完这一大堆的材料，穆言心里拿不准，不知道是否应该试水电视购物，于是抱着电脑去找陈竞男讨论。 一进陈竞男的办公室，发现她也在查资料，只不过看的不是电视购物，而是网络直销。 “竞男姐，在看啥呢？”穆言问。 “我在看北斗手机网。”陈竞男答道。 “哦，我知道耀华在一些2b的网站上有在线销售渠道，主要有针对企业用户的大宗订单，以前我们还为这些渠道专门设计过网页。” “没错，但是有一点，也不算都是针对企业用户，单个消费者也是可以直接下单的，只不过占比比较少。以北斗手机网来说，它的企业订单每年过亿，但是消费者订单不过百万，所以很多厂商不会在这上面下功夫。” “既然占比不大，你在研究什么？” “我发现一个小牌子，质量看评价还可以，可能因为资金问题没有在门店销售，它在北斗手机网上做了个剪短的发布，没想到一个月能出货一万台，我在想耀华是不是可以试水线上直销。” “我们想到一块去了，都在思考为耀华开辟新的销售渠道，只不过我看的是电视购物，你在看网络直销。” “那可真巧了，只是这事不好办。” 穆言明白陈竞男说的不好办是什么意思，网络直销和电视购物一样，都是没有线下渠道杂牌的天下，由于质量堪忧和售后不利，让消费者对渠道形成了不好的印象。 另外，对于有固定合作伙伴的知名厂商来说，电视购物的低价有可能会对分销渠道的利润空间有所影响。线上的渠道走量不多，是否值得冒这个风险。 “竞男姐，我明白你的担忧有二，渠道和品牌。” “是的，有担忧还要试的原因是，网络渠道可能是未来的趋势，早占领阵地比晚占领好，在渠道还没有大到欺客的地步合作，一切商务都好谈。 但弊端也是显而易见的，所以我认为这是个系统工程，不是销售部门能够独立处理的。首先我能想到的是产品部门要将线上和线下的产品进行区分，不能影响线下门店的销售和合作伙伴关系。其次，营销部门需要能够做出与市面上产品有所区分的广告素材，把线上渠道当做媒体一样重视，保护好品牌资产。最后，还要售后部门对于线上销售产品的服务予以重视，在线为用户答疑解惑。” 穆言听完十分佩服，陈竞男考虑得十分全面，三个点解决了新渠道的问题。对于小公司而言，船小好掉头，所以它们试水任何新渠道都不用想太多，可对于大公司来说，牵一发动全身，是需要考虑各方面的影响，但穆言相信，大公司一旦调整好方向，行进的速度不是小公司可以比的。 “那我们还等什么？我们的郝总是最乐意尝试新事物的，我们拉上相关人，找他定夺吧。” “那走吧。” 当天下午，陈竞男、穆言、隋祖禹一起在郝仁办公室把开辟新的销售渠道的事定了下来。 除了陈竞男的三点外，隋祖禹半路叫过来的齐飞华提到，可以单独针对在线渠道开发低端机，还能把门店已过销售旺季的产品在线上促销，一可以帮代理降低库存，二可以丰富在线产品目录，不会孤零零几个产品，显得冷清。 这样一来基本的方针定下来后，耀华终端成立电商销售部门，由陈竞男的副手徐敏任主管，牵头各部门为线上渠道开始转变工作模式。 没想到真的应了机会是给有准备的人那句话。这年初秋，3c网购专业平台京东商城正式获得来自国际风险投资基金今日资本的千万美元投资，并宣布开始入主手机销售领域。 这让耀华终端的准备赶了巧，当其他手机品牌还在迟疑时，耀华终端严阵以待地迎接了前来洽谈的京东客户经理，并成为京东入住的第一个签约的手机客户。 开售当天，穆言线上广告强势打出去，一波流量旋即涌入，放量的1万台手机见了底。 陈竞男在一旁呼喊起来，看线下日报周报，远远没有看在线后台数据跳跃的感觉振奋，数字无声地变化一次，陈竞男仿佛听到钱不停地落入囊中的叮当声。 这声音也太美妙了吧。 第一百章 积蓄市场能量 郝仁从美国参加ges归来已经有数月了，一直很换ace第一款手机的销售情况。发布后一个月，ace新机在美国运营商at&t开始发售，这款手机399起的手机在ace品牌强大的号召力下，两个月内在美国狂卖100万台，这个数据是郝仁不敢想像的。 更重要的是，ace在与和运营商的合作过程中显然占据了强势地位。每销售一台手机，运营商需要在两年内付给ace439美金，远远高出手机399的售价。这种终端加连接的商业模式让ace成为最大的赢家。 郝仁预计ace下一步会进入中国市场，此时新闻却爆出ace与中国运营商的接洽中止。原因在于，ace与运营商合作的前提是高额的分成受益，但国内的运营商已经运行多年内容付费服务，消费者完全可以从运营商获取音乐下载等服务，引入ace后除了需要付出巨额成本，还会对目前的收费服务冲击。 对于ace迅猛的销售，竞争对手也做出了快速的反击。酷美收购一家个人视频音频内容网站，建起自己的多媒体平台，完全借鉴了ace的商业模式。 cf则推出自己的海量存储手机，可以让用户从电脑下载预存几百首歌曲在手机中，这给宽带服务费较低的中国用户带来极大的便捷性。 不管ace进不进中国市场，以及竞争对手对ace如何反馈，耀华都需要做好自己的准备。 截止目前，亚洲成为3g发展最快的地区，除了动作最快的日本和韩国，泰国、香港也已经发出3g牌照。欧洲紧随其次，美国由于不太热心而在技术准备上远远落后。耀华可以平滑过度的多卡多模3g手机，随着vod和百脑汇的步伐，已经在除美国外的我3g国家销售。 我国的3g牌照虽然迟迟未发放，但得益于全球3g网络建设热潮影响和我国又一次重申会兑现2008年奥运会提供3g网络服务的承诺，北京、上海、天津、沈阳、青岛、秦皇岛6个奥运城市将率先启用“中国创造”的3g手机，人们可以使用td-scdma标准的3g手机随时观看赛事，用手机发电子邮件等。 这让国人对于新一代网络的期待已经达到了顶点。在庞大的赴港自由行队伍中，在百脑汇等商场购买3g手机成为了新的消费潮流。而耀华由于优质的性价比和支持多种制式的特点，一时间竟然成为抢购热门。 今天的经营月例会，参加的人员较往常多了不少，除了各部门主管，还有重点项目负责人。半天的会唯一议题就是如何在明年国内牌照发放后第一时间推出合适的产品，抢占先手。 “耀华3g手机在国外已经销售了一段时间，我们今天即是复盘也是规划，调整一下，为国内市场的开启做准备。”郝仁说道。 “那我说下调研排名前十的问题。第一是用户界面的问题，3g手机比2g功能多了很多，但不能让用户感到操作变复杂，我们应该保持简洁的界面，降低用户的记忆难度，提高使用效率。”穆言在白板上边说边写，众人点头表示同意。 “其实，最一个优秀的界面设计，用户不需要借助说明书就能熟练操作。如果功能繁多，系统应该给足提示，用手机解决使用手机的问题。”隋祖禹说道。 “是的，我先说完，接下来再逐一讨论。”穆言先暂时掐断隋祖禹的延展，继续说道：“第二个是屏幕尺寸，3g时代人们将在手机上操作更多内容，视频与文字无一不对屏幕提出更好要求，ace在美国发布的新款3g手机就是3.5英寸的纯触摸屏，我认为这是一个趋势。 第三点是电池，更多的应用提高了手机的耗电量……” 十点问题说完，白板已经写了满满一面，给对当前成绩还算满意的众人一点提醒，用户对我们的产品还有诸多要求。 “还有没有人补充？”郝仁问道。 隋祖禹站了起来，说道：“3g手机的功能点，我们一直在根据海外的用户反馈在调整。数据功能，已经强调得不能再强调了。 我就补充一点，我们不能完全放弃对语音功能的优化，因为3g较2g在成本上有很大的优势。3g技术在语音业务上的频谱效率是2g的1.5至3倍，再加上3g频谱带宽的成倍增长，3g承载的语音业务的容量相应大幅增长，话音质量也有显著提高。 更重要的是，3g语音业务的成本只是2g的50%左右。主打语音服务的低价3g手机甚至可以低于市面上的许多2g手机。” 隋祖禹的测算没有问题，却印证了郝仁之前的预感，隋祖禹越来越关注成本和投入产出比，这样的转变，郝仁也不知道是好是坏。 “嗯，我同意隋工的看法，性价比手机对于欠发达市场最有吸引力。说完产品，我说说渠道的问题，我认为在3g网络建设初期，运营商渠道的比重会越来越大。 一方面运营商会先圈地跑马，通过绑定终端来吸引用户入网，迅速提高市场占有率。另一方面，我国运营商有许多内容服务业务，需要设备厂商与它深度定制，从而更好地销售内容服务。鉴于此，我会在接下来的一年，更多精力用在运营商关系的维护上。”陈竞男说道。 “我也来补充一些观点……” “同意。” …… 超不多晚饭时间会议结束，隋祖禹却没有随众人回自己办公室，而是悄悄地跟着郝仁去了总裁办公室。 郝仁坐下，看隋祖禹一脸憋笑没憋好的样子。 “水煮鱼，有话就说，别憋出病来。” “也没什么，就是过来和你说个好消息，汤媛怀孕了，我要当爸爸了。” “恭喜恭喜，好家伙，深圳速度。” “嘿嘿。” “你喜欢男孩女孩？” “都行，嘿嘿，最好是女儿，有我这么聪明就可以了。” “你好自恋。” “我不聪明吗？” “有时候聪明，有时候很傻。” 眼前这个高智商人才此刻高兴得像个傻子，说啥都忍不住先嘿嘿笑几声。 郝仁心里很为隋祖禹高兴，本来想要问下隋祖禹最近越来越关注成本的原因，也找不到合适的时机，只好将疑问咽回肚子里。 下班开车回家的时候，郝仁突然想到，他和穆言结婚的事情还没有和家里人说。 因为顾虑穆言的感受，当时郝仁当时想都没想就答应不办婚礼，不摆酒席。因为没了这些礼节，就不需要家人帮忙操持，郝仁一忙就忘记了。今天看到隋祖禹，联想到他千人参加的盛大婚礼才回忆起来还有这么一件事。 郝仁回到家里屋子黑着，就站在客厅拨通了家里的电话。 “妈，是我。郝仁。” “儿子，最近好吗？” 对面郝母听到郝仁声音，十分高兴，这让郝仁又平添了一点愧疚。 “妈，和你说个事，我结婚了。” “啊，真的，是领证了吗？我得看看黄历哪个日子好，又有假期的，这样你们婚假连着法定假日，时间比较充裕。酒席也要早点订，不然怕结婚的人多订不到，你这孩子也不早说……” “妈，妈”，郝仁打断了兴奋的郝母连珠炮弹似的话，“我和穆言不打算办婚礼，我们已经请过婚假去旅行结婚了。” “什么？那怎么能行呢？不办酒，名不正，言不顺。再说，我儿子这么大的喜事，街坊邻居不知道怎么行。” “妈，我们结婚不是为了让别人知道，你和爸知道我和穆言决定一辈子互相照顾就行了。” “你们这也太离经叛道了，谁的主意，穆言的吗？她就这么怕被人知道结婚了吗？” “是我的主意。” 啪的一声，郝母把电话挂了，郝仁再拨过去就是忙音。 “妈生气了？” 听到屋里有人，郝仁回头看到穆言揉着眼睛从卧室走出来。 “怎么在家也不开灯？” “今天有点累，睡着了。” “你都听到了？” “妈生气了，要不我们就……” “不用，她气两天就好了，你别瞎操心。” 郝仁走过来抱着满脸忧虑的穆言，轻抚后背好好安慰了一番。 另外一边，郝母一屁股坐在床上盘着腿生闷气。郝仁一直是家里最懂事最成器的孩子，从来被人夸到大，如今却因为穆言，领个证就算结婚了，这像什么话。 郝母看到郝父回来，怒气冲天地把这件事告诉了他，没想到郝父却一脸平静，完全没所谓。 “老头子，你说句话，你儿子有了媳妇忘了娘，你要去说一下他，别让他太过分。” “你身体好好的，有了媳妇还天天惦记着娘才叫不正常。郝仁都三十老几了，他的事他自己决定就好了，日子是他们过，你想干嘛？吵一架让郝仁心里过意不去？你不知道他们很忙吗？反正我不掺合，要去闹你自己去。别怪我不提醒你，闹过分了，郝仁以后再不回老家，你就开心了。” “你……” “你自己想清楚。” 说完，郝父出门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