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薛宅养女》 ☆、第一章 雪纷纷扬扬下了一整夜,白色装点了江南的大半事物,薛府的几个门房天刚蒙蒙亮就从床上爬起来,拿着扫帚清扫门前的积雪。 一名穿着浅色冬衣,梳着双环髻的年轻女子提着裙角小心翼翼的朝前走着,路上的雪还没来得及扫去,又多又厚,她的鞋子很快被打湿,脚底下凉的不得了,她加紧脚步,从小路拐进一个院子,上了台阶,身后留下一串脚印。 推开门,使劲的跺了两下脚,把裤子鞋子上沾的雪粒都给抖了下来,她搓了搓手,又哈了两口气,虽说是在屋子里面,但温度并没比外面高到哪儿去,湿冷的厉害。 屋子里东西很少,空间也不大,一张木板床占去了大半的地方,床上还挂着夏天的帘子,正对着床的窗户上破了好几个洞,风时不时的钻进来,吹着布帘一下一下的抖动,像是河里的细波。 小翠掀开床帘,两人宽的床上睡着一个人,被子裹得死死的,缩成一团,只露出个脑袋在外头,乌黑的发丝散了一床,小翠推了推她:“尔尔,醒醒,时辰不早了,该起了。” 床上的人动了动,哼了两声,从被子里伸出一节手臂,白的晃眼,小翠觉着和外头的雪是差不多颜色,灰暗的房间也因此亮了几分。 她在床上摸索了一番,飞快的把衣服套上,离开了屋子里最暖和的地方,小跑着到一边去洗漱。 用冷水洗过脸之后,顾尔清醒了不少,随手把头发挽了上去,没有铜镜,就对着盆里的水照了照,还算精神,这才绕过屏风走回屋子里。 “尔尔,快来,看我给你带什么了。”小翠从怀里掏出捂了一路的东西,递给顾尔。 顾尔掀开外头包的油纸,热气扑来,里头是两个白滚滚的包子。 “小翠姐,谢谢你,瞧这大冷天的,你还特地给我送包子来。”顾尔有些感动,吸了吸鼻子,自从重生以来,她还没好好吃上热乎的东西。 小翠坐到椅子上,“不打紧,正好今儿个有空,特地来看看你。” 顾尔咬了一大口馒头,肉馅儿的,里头全是油,香的她恨不得连舌头都吞下去,油顺着手指往下流,她不舍的浪费,赶紧用嘴接了。 小翠怕她噎着,拿起桌上的水壶打算倒杯水,里面却是空空的,“怎么屋里连点水都没有?” “小翠姐,你要喝水吗?我去帮你烧。”顾尔很快吃完一个馒头,在嘬手指。 “别忙了,我不渴,就是心疼你,这屋里冷的跟冰窟窿一样,是不是赵嬷嬷又扣你东西了?” 顾尔垂着眼睑坐在那儿,没说话,小翠看着她,心里默默叹了一口气,有时候长得美不知是福是祸,像顾尔,不施粉黛,穿着粗布衣,都掩不住她的好颜色,就这么静悄悄的坐在那边都美得像是一幅画,可就是这份美,在男人眼里那是国色天香,艳美绝伦,在厨房的赵嬷嬷眼里,那就是狐媚子,专门出去勾引男人的。 “我那儿还有碳,改天给你送两块来,屋里这么冷下去也不是办法,要真冻出病来,那可得不偿失。”小翠可怜她,能帮的就尽量帮了。 顾尔感动的吸了吸鼻子,说道:“小翠姐,谢谢你。” “都是姐妹,不用这么客气,时候不早我先回去了,你也快些把包子吃了,免得去厨房晚了又被找麻烦。”小翠拢了拢衣袖,打开门,外头银装素裹,她朝顾尔挥挥手,快步出了院子。 顾尔站在门口,看着漫天的雪花,呼出一口寒气,“下雪了啊。” 她还记得上辈子,十七岁生辰前的半个月,也下了这样一场大雪,身染恶疾的她终究没能熬得过去,在冰冷的床榻上走完了一生,灵魂飘飘摇摇脱离驱壳又猛地往下一坠,再一睁眼,她竟然回到了十五岁,身体康健的时候。 这个发现让顾尔欣喜了好一阵,一切皆好,唯一遗憾的是姑姑顾青已经不在了。 顾尔三岁上父母外出做生意之时遇到了歹人,不幸丧命,后来便一直跟着顾青生活,顾青长相貌美,一次外出被薛家二老爷薛禄看上,强抢回去做了妾,顾青虽说不甘却也无可奈何。 顾青心疼顾尔除了自己再无亲人,便把她一起接到薛家,那时薛禄对她尚有兴趣,对于这些事情也不多计较,顾尔便这么在薛家住下了。 因着顾青是被迫的缘故,对薛禄一直很冷淡,刚开始的时候,薛禄还有耐心来哄她一哄,时日久了,耐心耗尽,加上又有了新欢,也不常来看她,渐渐的都快要忘了府里有这么个人。 顾青进薛家以来一直未曾有孕,不会讨人欢心,又无钱物傍身,下人自然而然的散漫起来,也不尽心尽力服侍,短了东西是常有的事,这也导致顾青身子一日不如一日,要不是因为还有个顾尔要照顾,她也早已没有活下去的念头。 终于在顾尔十二岁那年,顾青走了,她走的悄无声息,走的时候脸上还带着一丝释然,这样的人生她活够了,留下顾尔哭成了泪人。 顾青刚走,顾尔就被薛禄的正妻苏氏叫到了跟前,苏氏打量着眼前这个稚气未脱的小姑娘,不屑的“哼”了声,叫人拿了张卖身契过来要她签字,顾尔不愿,被人强迫着按了手印。 苏氏喝着茶冠冕堂皇的说道:“小丫头,你在我们薛府白吃白喝了这么多年,也是时候还了,今天这个字你不签也得签。” 尘埃落定,那薄薄的一张纸让顾尔成了薛府的丫鬟,日子过得更加艰难。 想起过去的一桩桩事情,顾尔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老天爷既然给她重来一次的机会,她就不会再像上辈子那样活的委委屈屈,她的人生不该是那样的。 转身回到屋里,顾尔拿着那白白胖胖的馒头,用油纸包好收起来,打算等晚上饿的时候放炉上热热再吃。 这一磨蹭时间又不早了,外头天寒地冻,顾尔又在里面加了件衣服这才出门。 地上的小路已经被清扫出来,顾尔缩着脖子,每一步都异常小心,用了好一会儿才走到当差的厨房。 薛家祖上是和先帝一起打江山的,因不喜做官,独爱江南美景,便在此定居下来,做些生意度日,不曾想生意越做越大,先帝得知此事,便将宫中一些采办事宜皆交薛家,至此薛家蒸蒸日上,成为江南第一大旺族。 时至今日,薛家非但没有落败的迹象,反而越加壮大,原因无他,一切皆因掌权人薛怀之故。 薛怀为府里二少爷,父亲薛良于其十八岁之际病故,作为嫡长子的薛怀担起大任,年少如他,自然会引起家族里其他人的不满,但事实是,薛怀用了两年时间,不仅把薛家的祖产打理的井井有条,更打通了通向北方的商道,把生意范围越扩越大,用实际行动让族里所有有意见的人闭了嘴。 说道薛怀,是薛家阖府上下都惧怕的一个人物,不仅因为他过人的头脑,更因为他雷霆的手段,以心狠手辣扬名,连府里的二老爷薛禄都不敢给他脸色看。 薛家家大业大,对吃饭穿着这些要求更高,大厨房东西各设一个,每人院里还有小厨房以供不时之需,顾尔此时便在西边的厨房里做活。 顾尔刚一进厨房,赵嬷嬷就念叨上了,“来的这么晚,要都像你这样主子们还用不用吃早饭了。” 顾尔没搭理她,径直走到自己的位置,削起萝卜皮来,旁边的李嬷嬷挪到她身边,小声说:“你别搭理她,纯属没事找事。” 李嬷嬷受过顾青恩惠,顾青去世之后对顾尔也多有照顾,“对了,今儿个早上的包子吃了没?” 提到包子,顾尔笑吟吟的说:“是李嬷嬷让小翠姐送过去的?吃了,特香。” 李嬷嬷也跟着笑,“喜欢吃下次再给你留。” 两人站在台前准备食材,赵嬷嬷从门外面拿了一大篮子的青菜进来,放到顾尔脚边,吩咐道:“喂,你去把这些菜给洗了。” “大早上的洗青菜做什么?”李嬷嬷放下手里的东西问道。 “一会儿中午做饭的时候要用到,现在先洗了备着,快些去。”赵嬷嬷叉着腰嚷道。 顾尔削完一个萝卜放下,眼睛也不抬,“嬷嬷你先放着吧,等会儿自然有人去洗。” 她以前是被人欺负惯了,才会一个两个都来找她麻烦。 赵嬷嬷见使唤不动她,脸上也不好看,扭身到灶前洗锅,一边洗一边嘴里骂骂咧咧,像是要把锅刷出一个洞来。 厨房里陆陆续续来了不少人,各司其职,看上去倒也井井有条,掌勺的郭师傅是薛家特地请的大厨,点心菜肴无不精通,一到饭点,厨房里的香味能飘出去好远,顾尔今日吃了包子,勉强能抵挡诱惑。 一日之计在于晨,薛府对早饭很重视,米面粥,点心,包子等等粗的细的应有尽有,各房的口味不一,需要准备的东西也多,顾尔从进厨房开始手里就没停过。 等一样一样东西都出炉了,他们打杂的才能喘口气,至于送菜,便用不着他们操心了。 忙完之后,顾尔搬了个小马扎坐在院子的一侧晒太阳,门外突然闯进来一个人,风风火火的问道:“郭师傅,你这儿有灌汤包吗?二少爷那边要!” ☆、第二章 听到“二少爷”三个字,厨房里的人都抬起头来,面露惊诧,郭师傅把手在围裙上擦了擦,走到门口,平日里不苟言笑的脸上带了些小心,“是现在就要?” 大冬天里的,小厮跑过来头上居然出了一层汗,他用袖子在额头上抹了一把,说道:“对,二少爷起来的时候说想吃郭师傅做的灌汤包,特意命小的来取。” 郭师傅听完立刻转身到灶上,掀开笼屉,白雾和香味一块钻了出来,小厮垫着脚朝里张望,郭师傅很快出来,“汤包还要一盏茶的功夫才能好,你看?” 这话一出,小厮跺着脚说:“这可如何是好,二少爷最不喜欢等了。” 郭师傅也跟着着急,“不知道二少爷今儿个要,上炉子晚了点。”他再急也不可能把还没熟的包子给二少爷送过去啊。 小厮在门口转了两圈,说:“罢了,你这儿先蒸着,我回去报个信,看看有没有法子帮着拖一拖,你一会赶紧差人送去。” 郭师傅连连点头,目送着他出了院门,亲自过去盯着那笼灌汤包,这要是做不好,可能连小命都得搭上。 厨房里的其他人也在窃窃私语,这二少爷是大房那边的人,吃的向来都是由东厨房负责的,今天不知怎么心血来潮到这儿要起东西来了。 不过,郭师傅做的灌汤包是连老太太都喜欢的,二少爷想吃也不奇怪。 郭师傅第二次掀开笼屉,用筷子在晶莹剔透的包子皮上轻轻的戳了戳,里面的汁水随着他的力道微微抖动,包子熟了。 郭师傅不敢怠慢,轻手轻脚的把包子挪到食盒里,下面放上热好的碳,来保证汤包送到的时候不变凉。 终于都安排好妥当,郭师傅环视了一圈,最后朝顾尔招招手,一厨房的人里头就属顾尔最年轻,脚力应该也最好,外头天寒地冻,这赶时间的活,让她去做应该错不了。 顾尔拎着食盒,在郭师傅的目光下走出了厨房。 薛府很大,大房二房各居东西两侧,顾尔自打进薛家以来,就一直在二房这边,从来没去过东边,接触的多的人也就这么几个,十个手指都能数得过来。 顾尔按照郭师傅说的出了门便一直往东走,如果看到池塘,就证明快要到大房了。 “到了大房那边,记住,一定要小心,千万不要冲撞了人,再沿着那条小路一直往北边走,看到大片大片的的竹林,便到了二少爷住的饮翠院。” 顾尔迈着碎步,嘴里念叨着郭师傅说的话,顺利到了大房的地界。 和二房建筑的紧罗密布不同,大房的屋子与屋子之间隔得很开,院落也是二房的一倍大,花草植被随处可见,即便是下过雪的冬日,还是能看到枝头梅花开得正艳,清香萦绕鼻尖。 路上的雪已经被清扫到两边,由于天冷的缘故,结了一层冰,还是很滑,顾尔朝北边张望着,终于看到了郭师傅口中的竹林。 顾尔心下一喜,不由得加快了脚步,拐过那个假山,应该就是目的地了,她边走边掀开食盒的盖子,灌汤包还冒着热气,颜色和形状都还完好。 顾尔松了口气,盖上盖子,谁想,前面突然冒出个人来,等她反应过来想躲开已来不及,就这么直挺挺的撞了上去,手里的食盒狠狠的往前一冲,电光火石之间,顾尔都能听到灌汤□□开肉绽的声音。 顾尔被撞的倒退几步,踩在一块薄冰上,脚不受控制的向前滑去,扑到了那个人怀里,失去大半知觉的鼻子撞上了他的胸口,疼的发酸。 “完了,完了!”顾尔被对方拉着手臂稳住身形之时,脑子里只剩下这两个字。 这一冲一撞,头发掉了几缕下来,软软的坠在耳边,顾尔哪里顾得上管这些,当即蹲下来,把食盒放在地上,从边缘慢慢的打开一条缝,不忍心看里面的样子。 肉香四溢,惨不忍睹。 原本摆放整齐的灌汤包经了这么一遭东倒西歪的散落在盘子的角落里,皮破了,里面的浓汤流的到处都是,有几个甚至皮肉都分离了。 顾尔石化一般蹲在那儿,无法面对眼前的这一切,她低着头,露出脖子后面一小块皮肤,冷风像针一样从毛孔里钻了进去,而后席卷全身。 被她撞到的人半蹲下身子,与她平视,“你不是这边的丫鬟。” 他用的是肯定句,顾尔侧头看向他,眼泪汪汪,说不出话来。 郭师傅叫她千万别冲撞了人,她没做到,叫她一定把东西送到,她也没做到,据说二少爷对待下人从不心慈手软,有个小厮因为没有按时把东西送达被打了五十个板子,人直接就没了,她死过一回,没想到又遇上了这摊子事,看样子又得死一回了。 “怎么哭了?” 顾尔难得在外人面前落泪,被他一说赶紧把眼泪擦干,盖上食盒站了起来。 对方跟着她起身,顾尔这才有空好好打量面前的这个人。 一身黑色云纹衣袍,腰间佩玉,脚踩玄靴,外面一件软毛织锦披风,面如冠玉,眼若星辰,通身贵气浑然天成,举手投足皆是风华,只是这风华里还裹挟着一股子清冷。 顾尔愣住,久久难以回神,此人身上的气度超过她平生所见,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对方轻轻一笑,见她没事,也未多言,直接越过她朝南边去了,顾尔看着那黑色身影渐行渐远,直至消失,觉得神思恍惚,像是做了一个不切实际的梦,来大房这边一趟莫不是遇上仙人了? 在她出神之余,一个拎着水桶的丫鬟经过,看她面生,便问:“你是何人?怎么在这儿?” 顾尔被她一问,这才想起正事,手里的东西是断然不能送到二少爷跟前的,现下只能先回去到郭师傅那边领罚,看看事情还有没有回旋的余地。 “我是二房那边的,奉命来送东西。” “知道了,你去吧。”那丫鬟看她不似说谎,点头放她走了。 顾尔指了指她刚刚踩到险些滑倒的薄冰,说道:“姐姐你小心,这边滑。” 顾尔说完朝她一笑,反身往二房那边走,越走心越凉,到了厨房门口迟迟不敢进去,还是李嬷嬷出来扔东西,见着她,才把她拉了进去,“怎么了,哭丧着脸,这是闯祸了?” 顾尔咬唇点头,把食盒放到桌上,郭师傅在一边忙,没注意到她回来了。 “哎呦我的小祖宗,我就说我今天这眼皮怎么老是跳,这祸果真来了,快告诉嬷嬷到底怎么了。” “嬷嬷,我路上摔了一跤,汤包全破了,我就没敢送进去,直接回来了。”顾尔支支吾吾的说道。 刚好郭师傅忙完手上的事情,看到顾尔,朝她招手让她过去,顾尔只觉得大难临头,视死如归一般站到了郭师傅面前。 “丫头,刚才二少爷那边差人来说,少爷有事出去了,这灌汤包下回再吃,让你白跑了一趟,那一笼汤包你要不嫌弃就拿去吃了吧。” 顾尔低垂的头猛地抬起,眼睛里泛着光,双颊因为激动的缘故漾起一层淡红,连连弯腰道谢,小跑着到李嬷嬷跟前,把郭师傅刚刚说的告诉了她,李嬷嬷脸上也笑出了几条深深的纹路。 “你这丫头,运气忒好,下次可不一定了,千万不能再像今天这样做事这么毛糙,知道吗?” “遵命,嬷嬷。” 顾尔打开食盒,用筷子夹起一个破掉的灌汤包,下面因为有碳温着,这一来一回的功夫居然也没有变凉,汤虽说没了,滋味还在,和早上肉包子的味道不同,汤包多了鲜味,肉质更细腻,更好吃。 李嬷嬷在一边洗盘子,顾尔夹了一个送到她嘴边,李嬷嬷本不想吃,但看到顾尔献宝的眼神,还是张口吃了。 “嬷嬷,我挑了两个没坏的,你带回去给小翠姐吃吧。” “行咯,心意我替你小翠姐领了,就这么几个,还是你自个儿吃了吧。” 顾尔拿了个盘子把东西装好,“那可不成,一会吃午饭的时候你给小翠姐带去,我今个吃的够多了。” 李嬷嬷犟不过她,同意了,她和小翠母女两个也算没白对顾尔好一场。 冬天的夜晚总是来得特别快,顾尔做完一天的活,缩着脖子慢悠悠的往住的院子里晃,月明星稀,化雪比下雪又冷了几分,攒着的碳今晚也得拿出来用用了。 推开房门,顾尔摸黑点亮了桌子上的蜡烛,微弱的光芒照亮了整个屋子,桌子多了个布包,她解开上面的结,里面裹着的是几块炭,应该是小翠送来的。 房间里烧上炭,暖和了不少,寒冷的冬夜里,最让人感到温暖的,是人心。 累了一天,顾尔躺在床上,眼皮渐渐沉重,快要睡着的时候,朦朦胧胧的想,今天在大房遇到的人到底是不是她在做梦。 ☆、第三章 厨房的活不轻省,才停没几天的雪又下了起来,风刮在脸上像刀子割一般,不论是主子还是下人都不愿意出去,顾尔手里抓着铲子,在雪地里艰难地行走,眼睛眯成了一条细缝,勉强能看清面前的路。 第二次到大房去,顾尔不像之前这么陌生,很快看到了熟悉的景物,只不过这次她不是去二少爷的饮翠院,而是要到东厨房取点东西。 二房的高姨娘今天一大早就派人传话来,说这两天胃口不佳,想吃点开胃的咸菜,叫厨房里看着做,郭师傅知道高姨娘这人,嘴上说看着做,其实比谁都难伺候,太差的根本入不了她的眼,太好的又要装模作样说留给其他人吃,简直头疼。 说到这高姨娘,也算二房里一个人物,凭着几分姿色进了薛家,家里虽比不上正室苏家,但好歹肚子争气,第一胎便生了个男孩。 二房统共两个姨娘,那柳姨娘性子温软,不争不抢,除了苏氏也就数她地位最高,又懂得仗人之势,底下的人也不敢随便敷衍。 郭师傅想来想去,高姨娘喜欢的小菜无外乎那几个,然而现下厨房里都没有,前阵子有一坛刚刚埋下腌着,算算时候现在还不能吃,上次和东厨房的吴师傅聊天好像提到过这件事,他们的咸菜比自己这儿早弄了几天,现在挖出来吃应该不成问题。 想到这儿,郭师傅便让顾尔去跑了一趟。 天寒地冻,顾尔到东厨房的时候冷的直打哆嗦,厨房温度高,她缓了一会才感到热意。 吴师傅正在切菜,听她说明来意,指着厨房北边,说道:“确实还没挖出来,你到院子外面的围墙底下去,那边墙上都做了记号,你去挖就是。” 顾尔依言出了院子,雪下的大,她找了一会才发现吴师傅口中的标记,地上的雪已经将她整个脚都埋了进去,并且还有不断堆积的趋势,她用脚理出一块地方,拿着铲子慢慢蹲下,费力的挖了起来。 才挖了两铲子,旁边便也蹲下来一个人,黑色的袍角和白色的雪带来强烈的视觉冲击,顾尔穿的臃肿,脖子动的也不容易,浑身上下最灵活的大概就属眼睛了。 “你在作甚?” “挖咸菜。”顾尔艰难的把脖子转了过去,又见到了上次那个人,一样的丰神俊朗,这次他将披风的帽子兜在头上,显得皮肤更加白皙。 顾尔的呼吸窒了窒,飞快的转回头,盯着地面,手里有一下没一下的动着。 看来上次不是在做梦,此人穿着非富即贵,她还是少惹为妙。 “我帮你。”那人看她毫无力道的铲动,从她手里把铲子夺了过去,三下两下的,坛子就露出了顶部。 顾尔还没回过神来,对方就把坛子抱了出来,搁在地上,他拍了拍手上的泥雪,朝顾尔笑了笑。 这一笑,顾尔觉得周围都不是这么冷了,她结结巴巴的说道:“多,多谢。” 对方好似就在等她这句话,听完就站起身来,而后便有一阵温暖包裹住顾尔,她的身上罩了一件热乎乎的披风。 等顾尔再回头的时候,那人已经消失不见,留下一股淡淡的竹香。 来时寒,回时暖,顾尔心情也明丽了许多,她穿着披风先回了趟屋,把上面的雪粒拍掉,挂到衣橱里,这才去了厨房。 郭师傅尝了尝小菜的味道,点点头,稍微加工了一下就让人给高姨娘送过去了。 过了饭点,厨房里的人也闲下来,顾尔到小翠屋里找她说话,重活一世,顾尔不像上辈子那样闷闷不乐,郁郁寡欢,而是变得活泼开朗起来,对待生活中的事情都变得积极,她懂得心情对一个人的影响是很大的,上辈子她身体如此虚弱与心态有很大的联系。 小翠给顾尔搬了张小板凳,两人围坐在炉前,一边说话一边取暖。 “小翠姐,还没谢谢你上次给我送的碳呢。”顾尔搓了搓手说道。 “这样说来,我也得谢谢你给我留的汤包咯?” 顾尔眼睛弯成一弯月亮,“咱们像一家人一样,就不说这些见外的话了。” “这才对嘛。”小翠撑着脸蛋看着炉里跳跃的火苗,而后去拎了一壶水过来烧,对顾尔说道:“前儿个我去街上,看到一种新茶,闻着很香,就买了点,一会我们吃吃看,好吃的话你就带点回去。” 顾尔点点头,轻轻吹了吹炉里的火,让它烧得更旺,“小翠姐,大房那边是只有二少爷一个儿子吗?” “是啊,大老爷专情,这辈子眼里只有大夫人,什么妾啊,通房之类的全都没有,可比我们这边干净多了。” “给我讲讲大房那边的事吧。”顾尔闷在二房这边,见的人少,知道的事情自然也少,以前她对薛家的事情不感兴趣,但是现在,为了能离开这儿,她必须要对这些事情感兴趣。 小翠歪头想了想,“以前也不见你对这些事儿上心,不过你多知道点也是好的,免得的最不该得罪的人。大夫人秦氏膝下育有一子二女,二少爷,大小姐和四小姐,大小姐一年前嫁给了大老爷在世时就定下的秦家长子,四小姐我没多接触过,据说很爱玩,至于二少爷,想必你也听说过一二,是万万不能得罪的人物,能离多远离多远,能多恭敬多恭敬,要是惹得他不痛快,这府里没人能救得了。” “二少爷这样厉害么?” “可不是,这薛家大大小小全都仰仗他一人。我这儿说的话你可千万别告诉外人,那二老爷是个只懂得吃喝享乐的闲人,其余的事情一概不管,这大少爷性子温吞,被大少夫人骂的连嘴都不敢回,别说让他来管家里其他人的事情了,三少爷正是爱玩的年纪,哪里静得下心来,所以啊,阖府也就只有靠这二少爷了。” 说到二少爷,小翠颇有些滔滔不绝,“二少爷那可是咱们江南出了名大人物,脚躲躲地都要震三震的存在,按理说大老爷刚走,薛家没了主心骨,势必会有人会钻空子,找麻烦,二少爷却没给他们机会,所有事情安排的井井有条,下人没有一个不服的。“ “那小翠姐你有见过二少爷长什么样吗?”顾尔听得很仔细,回想起两次在大房见到的男人,若不是贵客,那便是传闻当中的二少爷了,可二少爷真的会帮丫鬟挖咸菜坛子吗?想想也不应该。 “在路上遇着过几次,我连头都不敢抬,只匆匆见到过一个侧影而已。” 壶里的水沸腾起来,小翠拿了两个杯子和一个小纸包,分别在杯子里放了点茶叶,而后把水倒了进去,她们不是文人墨客,也不喜欢品茶这一套,直接就拿起来喝了。 茶叶在水里泡开,入嘴味道很淳,几乎没有涩味,口感很不错。 两人抱着杯子小口小口的喝着,冬日里喝茶,整个身子都跟着热起来,顾尔接着问道:“二少爷年纪应该不小了吧,大少爷都成亲好一段时日了,为何二少爷还一直不娶?”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小翠喝完一杯,又添了点水,“薛府祖上有规矩,男子过了十八岁方可娶妻,二少爷十八岁的时候大老爷去世,成亲之事就被耽搁下来,而后又接管薛家大小事务,这才到现在都没有娶妻。” 原来里面还有这样一层缘故,顾尔了然的点头,说道:“小翠姐你知道的可真多。” 小翠起身给她添水,放水壶的时候帕子掉了出来,直接落在了碳上,虽说顾尔眼疾手快及时把帕子解救了出来,但上面还是灼出了一个黑乎乎的洞。 “这可是我最喜欢的一条。”小翠捧着帕子,无比心疼,来来回回反复的看,想着有没有办法把它修补起来。 顾青在世之时,将重心都放在了教顾尔女工上面,把她知道的技艺倾囊相授,因此顾尔说的上是个女工方面的好手。 顾尔接过帕子仔细的看了一下,安慰道:“小翠姐,你别急,改日我再绣一块一模一样的给你。” 小翠知道她擅长女工,皱着的眉头舒展开来,照旧亲亲热热的坐在一块说话。 炭火烧得正旺,屋里温度也高了起来,这使得顾尔有些昏昏欲睡,坐着坐着眼皮打起架来。 一壶水两人分了个干净,顾尔头搁在膝盖上,睡意朦胧,小翠无意中的一句话,让顾尔的瞌睡瞬间跑了个干净。 “听说二少爷院子里缺侍女,这两天有嬷嬷正在物色合适的人选呢。” ☆、第四章 “选侍女?”顾尔眼睛瞪得大大的。 “是啊,二少爷身边伺候的一直只有一个侍女,大夫人早想再派两个人过去侍候他,二少爷一直没答应,前两日那边又有消息说确实是要选的。” “那也肯定是在大房那边选了?” 小翠在她额头上点了一下,说道:“其实不然,府里十五六岁,样貌品行端正的丫鬟都有资格入选,不过最终人选还是得二少爷来定。就为这事,我们院子里那个姑娘哭了好几回了。” “为何要哭?”顾尔不解的问,能到少爷院子里伺候,哪怕只是做个洒扫的丫鬟可都比在底下干粗活要好得多。 “还不是被吓的,若是真被选上了去伺候二少爷,万一有什么地方出了差错,惹得二少爷不快,岂不是连小命都得搭上。” 说的不是没道理,顾尔一时间也有些纠结,如果是像小翠说的那样,她不出意外应该也在入选之列。 一方面她是愿意到二少爷那边伺候的,她想要离开薛府,这样的话就不得不为以后的生活做打算,银子的断然不能少的,像现在这样一直待在后厨帮忙,每个月的月钱少得可怜,根本攒不起来,而且她的卖身契还在二夫人苏氏手里,还不知道如何才能拿回来,去大房那边伺候未必不是个契机。 另一方面,二少爷此人的性格也是让她犹豫的原因,这是一条稍好的出路不错,但如果因为这样把性命都搭上实在是得不偿失。 小翠看顾尔出神的样子,猜她应该是在想这件事情,以为她同样不想到那边去伺候,说道:“尔尔,你也别太担心,选不选你还不一定呢。” 顾尔朝她一笑,看外头时辰不早,厨房那边估计要找她了,便急匆匆的赶了回去。 外头寒冰三尺,屋里温暖如春,薛怀着着暗红色衣袍,懒懒的倚在榻上,手指放在膝盖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敲打着, 薛怀的屋子里就如他的人一般贵气十足,用的全都是上好的物什,就桌子上那个梅花空心纹的香炉,拿出去能买一所小宅院了。 林惟是这儿的常客,面对房里的奢华早就能做到心如止水,他抱拳站在离薛怀几丈远的地方,禀告:“爷,您要选侍女这件事情已经安排下去,二房那边应该也收到消息了。” “恩。”薛怀拿起边上的账本,一页一页快速的翻看着,目光在某一张上停留的时间特别长,而后冷哼一声,“做手脚也不知道做干净一点,二老爷最近在做什么?” “回爷的话,二老爷还是像以前一样,隔三差五和朋友到庆春楼喝酒,不过听说最近和几个外乡人走的特别近。” 薛怀摸了摸下巴,问道:“人可是从北边来的?” “确实。” “二老爷名下的铺子现今可有盈利?” “略有,却不够二老爷几天的花销,支出的钱大多还是从府里拿的。” 这个二叔还真是不争气,辛亏生在薛家,他薛怀也不在乎养这么个闲人,“二老爷那边还是要派人看着,顺便查查和他来往的都是些什么人。” 林惟弯腰,“是。” “对了,林惟,改日天好了咱们切磋切磋,好久没动,身体都僵了。” 林惟的手微不可查的抖了一下,回道:“是!” 林惟带上门出去后,薛怀走到书桌旁,打开一侧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一颗用红绳穿着的红豆,嘴角微微扬起,一身冷冽尽数退散。 “叩叩”两声,门被敲响,薛怀把手里的东西放回原位,随手拿了本书在椅子上坐下,说:“进来。” 薛茶一进门就把身上白色的绒披风解下,露出里面穿的衣物,她上身着了一件鹅黄色的雁衔芦花样对襟袄儿,白绫竖领,下着一尺宽海马潮云挑线裙子,脚上的雪还没跺掉,走在屋里留下一串湿漉漉的脚印。 “茶茶今日怎么有空到我这儿来?”薛怀起身亲自给她倒了杯热乎乎的水。 薛怀大多数时间都是一个人在房里待着,看看东西,做做画,基本不用丫鬟在身边伺候,这也是为何院里丫鬟少小厮多的原因了。 “想二哥哥了,就来看看。”薛茶接的很快,脸上扬起一个明丽的笑容,脸上肉呼呼的,笑起来很讨喜。 “恩,又看上什么东西了?说来听听。” 薛茶“嘿嘿”一笑,也不同薛怀拐弯抹角,“妹妹好一阵子没出去玩了,上次哥哥答应好的,我特来找哥哥兑现诺言。” 薛怀抿了口茶,说道:“若是我没记错,这可是有前提条件的。” 薛茶想也知道瞒不过她二哥,可怜兮兮的说道:“二哥哥,你上次提的要求太难了,换一个好不好?” “《女戒》很难背么?” “太难了,我读了好几遍都背不下来。”薛茶噘着嘴,吹了一口杯子里的茶。 “我怎么听说,你这几日已经托人出去买了好几回话本,还经常看的连饭都不吃?” 薛茶听到这话被猛地被水烫了一下,眼珠子乱转,“哥哥,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薛怀屈指在她额头上一敲,“你呀,要是把这份工夫用在背书上,哪有背不下来的道理,我没去找你,你倒好,还主动来找我了。” “哥哥,你最好了,就带我出去玩玩吧,大姐出嫁之后,我在府里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薛芙就是个闷葫芦,薛菱更别提了,我就算和下人玩也不同她玩。” 薛怀心想,薛茶说的也不无道理,薛家子嗣不丰,大房这边就他们三人,二房那边养出来的姑娘,一个牙尖嘴利,一个少言寡语,也不怪她老是往自己这边跑。 “好了,二哥哥答应,等外头天好一些,就带你出去走走,免得你整日闷在屋里,只是这背书也是不可少的,女戒先背个一半,到时候我检查过了才能出去。” 薛茶手里抚着杯壁上翠绿色的竹子,想了想,点头说道:“好,就依哥哥所言。” 背书任务从少了一半也是极好的,薛茶托着下巴,屋里头温度高,她的手也不似来是那么冷,忽的想起什么,开口说道:“哥哥,听说你这院里要进丫鬟了?” “恩。”薛怀拿起刚刚的账本,继续翻看起来。 “这可奇怪了,哥哥你不是不喜欢丫鬟伺候,总嫌她们做事笨手笨脚的么?” 薛怀靠在椅子上,外面的雪很细,太阳露出一个角,阳光透过窗户照着他,笼下一层光晕,“怎么,茶茶现在管起哥哥院子里的事情来了?” 薛茶看着薛怀的模样,偷偷咽了口口水,她二哥哥这样的好颜色,即便已经看了十几年,她依然时常觉得惊艳,要换做别人还真有些受不住。 “不是,哥哥你若是想要丫鬟的话,我那儿有几个手脚利索的,让她们过来便是,何必费那功夫再去找。” 薛怀摆手,“既是你那儿的,你便留着用吧,府里也不缺这几个丫鬟。” 薛茶觉着也是,各个院里的丫鬟婆子都不少,她那儿少了人也还是要再找的,这丫鬟迟早是要进一些新的。 兄妹两个一说话天色便已不早,薛怀把书放下,对薛茶说:“茶茶,走,今儿个咱们去母亲那儿用饭,陪陪她。” 薛茶自是愿意,和薛怀一同出了门,往秦氏的朝露院走。 顾尔从小翠那边回去,晚间的时候果然有个脸生的嬷嬷找了过来,说是三天后会带她到们去给二少爷过目。 薛府每年都会进丫鬟,有的到了年龄的也会放出去,在选人伺候这件事上,要选的丫鬟进府的时间不能太短,到时候冲撞了不行,再加上年龄样貌种种,粗粗这么选下来,到最后竟也只挑出了十余人。 三天后,顾尔特意打扮了一番,穿上了府里丫鬟统一的服装,头发也梳的齐整,戴了一支淡粉的桃花簪,她本就生的娇柔,不施粉黛也让人眼前一亮,唇上点了少许口脂,容貌更加出众,前来带她的嬷嬷频频侧目,眼睛里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走了片刻,顾尔被带到一间屋子里,已经有好几个丫鬟在等着了,她们同顾尔一般穿着打扮,并未有太突出的人在,妆容配饰都普普通通。 顾尔走到一张椅子上坐下,旁边的姑娘看上去心事重重,脸上即便有脂粉做遮掩,看起来仍有些苍白,二少爷“阎王”的名声倒也不是白叫的,还没见着人就吓成了这样,还有几个反倒十分平静,规规矩矩的坐着,猜不透心思。 嬷嬷进出了几次,带着最后一个丫鬟进来,而后关上门,走到屋子中间,说道:“各位都不是刚进府了,规矩什么的想必也都是清楚的,我在这儿就不多说了,今儿个你们有福气,二少爷要挑几个到身边伺候,那没点本事也是不行的,还是得考考你们,每人各泡一杯茶,待会儿给少爷呈上去,尝过之后再做定夺。” 嬷嬷话音落下,大家便开始议论起来,顾尔心里一沉,她对泡茶并不擅长。 今日她来是希望被选上的,经过几个晚上的思考,顾尔还是决定放手搏一搏,去二少爷那边也许是最好的出路。 她想过,就算这辈子身体康健,在厨房里待到十八岁再被放出去也不是她想要的,她上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到死也没能离开薛府,这辈子断然不会让自己的青春白白的葬送。 ☆、第五章 嬷嬷打开门,很快有人把泡茶用的器具送了上来,放到众人面前,嬷嬷抬手,示意大家开始,而后边巡视边说:“你们的杯底都贴有每个人对应的名号,沸水,凉水都备在一边,至于温度就靠你们自己掌握了。” 顾尔不知道泡个茶还有这么多讲究,使用器具的时候极不熟练,好几次水都撒到了外头,对茶叶的用量也一知半解,但即便没学过,她也知道,这泡出来第一遍的茶是不能喝的,得需第二遍,至于水温,她热水放的偏多,冷水稍稍兑了一点。 等顾尔把茶倒到杯子里,嬷嬷已经开始吩咐人端着托盘一个一个来收了。 嬷嬷带着人把东西送走了,顾尔摸了摸耳朵,觉得自己被选上的希望渺茫,她看刚刚有几个人动作流畅,丝毫不乱,应该是学过的,和她们比起来,自己就是个门外汉。 顾尔咬唇,脑子里开始盘算起来,二少爷那边去不成,二房这边有苏氏在,估计也没哪个小姐的房里会要她,还是得从大房那边入手,四小姐那儿也许还有机会。 一时间顾尔的脑子里想了很多种可能性,嬷嬷回来的倒快,手里攥着几张小布条,是刚刚放在杯底的,嬷嬷眼睛看不清,远近比了好几次才叫出人名。 顾尔低着头,脚尖敲打着地面,盯桌腿上雕的花纹出神,冷不丁的听到了自己的名字,一时还反应不过来,傻傻的跟在嬷嬷后头,与她一同的还有之前坐在她身边那个脸色有些白的姑娘,她这会儿看上去倒是镇定,嘴角还有些上翘。 顾尔恍然大悟,原来刚刚她的脸色发白不是因为害怕二少爷,而是怕被选不上,看来无论怎么样,还是有人同她想的一样,觉得去伺候人比做粗活来的好。 嬷嬷走到一扇门前,恭敬的敲了敲,得了许可这才进去。 屋子里地龙烧得很热,一冷一热,顾尔的脸瞬间红了起来,红得恰到好处,如同娇花一般惹人怜爱。 从进屋子开始,被叫到名字的四个人便都谨遵嬷嬷教诲,不敢抬头。 顾尔心脏“砰砰”跳的欢快,她随手泡的茶竟然正好合二少爷口味么,不知道这次来又是做什么呢。 薛怀手中握着笔,正在纸上写着什么,一时之间屋子里安静的只有呼吸声。 在众人站的两腿僵直之时,终于听到了“啪嗒”一声,笔搁在笔架上的声音,如临大敌,呼吸又细了几分。 “带下去吧。”薛怀淡淡的说了一句。 顾尔纵然由始至终都低着头,但也能感觉到,上头那人好似从她们进来就没正眼看过她们。 嬷嬷也是一头雾水,到底不敢多问,带着四人依次出去了,房间里安静下来,燃的香袅袅娜娜的飘来,薛怀对着纸上的墨迹吹了吹,端详了一阵满意的点头。 画上是一个侍女,戴着桃花簪,低着头,垂着手,看不清容貌,但身段凹凸有致,可以想见定是个难得一见的佳人尤物,特别是手上还带了一颗红豆。 回到来时的房间,四个人连同嬷嬷在内,都不知道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 “张嬷嬷,您来一下。”一个容貌姣好,身段纤细的丫鬟站在门口对着屋内的人招手。 张嬷嬷赶紧撇下顾尔等人小跑着出去,嘴里说着:“玉竹姑娘,劳你跑一趟,找我何事?” 再后面的话顾尔也听不见了,心下有些纳闷,大房何时多了个叫玉竹的小姐。 “刚刚那个好像是一直在二少爷身边伺候的婢女,饮翠院的杂事都归她处理。”一直站在顾尔身边的姑娘开口说道,众人听了点头,看来她来之前是做了功课的。 嬷嬷去得快回得也快,“顾尔和锦纹两人留下,另外两个回去吧。” 锦纹正是之前那个脸上白白的姑娘,泡茶的时候就在顾尔身边,此刻脸色不像之前那般,而是变得红润起来。 张嬷嬷对两个人说:“先回去收拾东西,我在这儿等你们,快去快回。” 两人得了命令,各自回房,顾尔到自己院子的时候,李嬷嬷和小翠正在门口等她,一见她来,赶紧迎上去问:“尔尔丫头,怎么样,结果如何?” 顾尔开门,让她们进去,她拉着李嬷嬷的手说:“嬷嬷,我要去二少爷那边伺候了。” 李嬷嬷看她的表情,不似伤心,不似高兴,反而是异常平静,心里也有些复杂,不知道这究竟是好是坏,只觉得眼睛有些酸,顾尔可以说是她看着长大的,住在这儿,离她们近,起码能有个照应,住到大房那边去一切都得靠她自己了。 想到这儿,李嬷嬷背过身去擦了擦眼泪,帮着顾尔收拾东西,小翠也舍不得,眼眶红红的说道:“好歹还在府里,想见面还是能见的,就是麻烦了些,尔尔你有机会多来这儿走走,知道么?” “恩。”顾尔用力的点了点头。 她的东西不多,柜子里那件披风她想了想还是带走了,一个包裹就是顾尔在薛府的所有家当,她回首望了望这间屋子,打算离开这儿重新开始。 李嬷嬷在顾尔走时叫住了她,往她怀里塞了点东西。 “去哪儿身边都得备点钱财,嬷嬷攒的也不多,你拿着,别嫌弃,有要用的地方就用,千万别省着,听话。” 顾尔推着不肯要,拗不过李嬷嬷,最后还是收下了。 有这么一刻,顾尔真觉得李嬷嬷就是她的母亲,这世上还有一个人能这样为她着想,够了。 顾尔到了饮翠院,张嬷嬷带着她和锦纹在一间空房里安置下来之后便走了。 饮翠院,虽然雪一连下了几日,但依然到处可见翠色,竹子种的颇多,竹叶的香气也处处可闻。 顾尔她们住的屋子算得上宽阔,一左一右各一张床,中间隔着屏风,衣柜也有两个,这样谁也打搅不到谁,房间离烧炉子的地方也不远,来回很方便。 到了大房这边,用的东西都与以前不同,房间里的物件摆设虽然算不上稀奇,但都很精致,与顾尔原来住的地方简直天差地别。 张嬷嬷离开后后,玉竹笼着袖子走了进来,她不是那种特别漂亮的,却长得很舒服,身上有一种恬淡的气质,说话嗓音也好听。 “你们既来了饮翠院,那万事都得守规矩,少爷就是这儿的规矩,他说的任何话你们都要遵守,他叫你们做什么事务必要放在心上,其余的时间做些自己喜欢的事情也未尝不可。” 锦纹和顾尔双双点头,表示听明白了。 玉竹接着说:“你们先收拾,一会我带你们去用膳,少爷有事出去了,不在府里用饭,可能到下午才回来,在这之前你们就先熟悉熟悉院子吧。” “是。” 顾尔的东西不多,收拾起来很快,她到厨房里去接了盆水,把桌子椅子都给擦了一遍,锦纹动作比她稍慢些,也学着她去打了盆水,一边擦一边和顾尔说话:“你今年多大了?” 顾尔回答道:“十五。” “那我比你大,我今年十六,你就是顾尔妹妹了?”锦纹笑着说。 “锦纹姐,你叫我尔尔就行。” 锦纹把盆里的脏水倒掉,“尔尔,咱们以后住一间屋子,那就是姐妹了,有什么地方多多照顾着些,互相帮衬。” 顾尔见她说话柔声柔气,便也朝她笑了笑,说:“好。” “尔尔妹妹长得真是好看,就你刚刚一笑,我这心脏呀,都受不住呢。”锦纹捂着胸口,说的煞有其事。 顾尔被她逗的捂嘴在笑,两人因为这几句话熟络了不少,锦纹原先是在东面这边的洗衣房做事的,那里的活比厨房还要累,尤其是冬天,用冷水洗衣服堪比在受刑,能够被选上来做侍女,对她来说是再好不过了。 玉竹果如之前所言,到了午膳时间便来找她们,饮翠院有自己的小厨房,规模比顾尔待的西厨房还要大上一些,厨房边上有一处专门供下人吃饭的地方,丫鬟小厮都在这儿用膳。 “这儿的厨房你们以后可能经常跑,少爷吃的东西基本都从这儿拿,若是这儿没有,其他厨房也要去跑一趟的,少爷用膳的时间不长,你们可以轮着伺候,错开时辰用膳便是,厨房这儿的饭食每人都是固定的,不用担心少了你的,凉了让师傅给热一下就成。” 顾尔和锦纹跟着玉竹在一张桌子上坐下,屋子里桌子不少,四人一桌大多都是小厮,丫鬟只有他们三个,小厮吃的东西的量大些,足些,丫鬟的则相对要少一些,菜式都是相同的,但顾尔她们面前的盘子里多了些甜点。 顾尔边吃边想:大房二房的待遇就是不一样,像这样精致的菜式,送给二房的小姐吃都不嫌差,从厨房就能看出个高下来。 吃过饭后,因着薛怀不在,玉竹也不拘着她们,各自做事去了,顾尔回了房,时至中午,太阳终于出来露了个脸,有了些暖意。 锦纹在屋里烧了一块碳,暖暖的,顾尔卧在床上打算小小的睡上一觉,她也已好久没睡过午觉了。 正当她睡的朦朦胧胧之际,屋门被敲响,玉竹的声音传来,“少爷回来了,马上就要到院里,你们快些过来。” ☆、第六章 锦纹也歪在榻上,听到这话赶紧起来开门,“玉竹姐稍等,我们马上来。” 顾尔一下子被惊醒,从床上爬起来,照了照铜镜,胡乱的把掉下来的发丝束好,低头理了理衣服,和锦纹一起出了门。 薛怀今日换了一身湖蓝色蝙蝠绣金袍,从顾尔面前走过的时候,她低着头不敢抬起,只看到一片袍角翩跹而去。 玉竹示意两人赶紧跟上。 薛怀径直去了书房,一进屋子,玉竹便上前接过他脱下的披风,在架子上挂好。 屋里的地龙一直烧着,一点儿也不冷,薛怀坐在太师椅上,拿了本账册来看,一刻不得闲,玉竹知道他的脾性,带着顾尔和锦纹准备退下。 “你过来,替我磨墨。”薛怀指着顾尔冷不丁的说道。 玉竹抬了一半的手放下,朝顾尔使眼色,从薛怀回来她就没敢抬头,看到玉竹催她过去,这才走到案几旁边,拿着磨锭一圈一圈的磨了起来。 锦纹被玉竹带了出去,关上门,屋里剩下他们二人,顾尔站在离薛怀三五步远的地方,磨着墨。 顾尔见上首的人没什么动静,按耐不住心里的好奇,偷偷抬眼看他,浓密的眉,高挺的鼻,似抿非抿的唇,果真是前两次她遇着的那个人。 得出这个结论,顾尔心里止不住的发慌,再次抬眼,撞进了一双深潭似的眸子。 “不会磨墨?” 嗓音也没变,是之前听到的,她前两次由于知道面前是二少爷,也没仔细分辨,现在听听,可不就是那个问她在挖什么东西的人。 顾尔迅速垂下眼睑,无措的摇了摇头,她只能粗粗的认出磨锭来,从没使过,也不知道该注意些什么,见薛怀没做声她才敢用的。 薛怀从另一边拿了一个小水壶样式的白色瓷器,朝砚台里加了少许的水,接着拿起磨锭让顾尔继续磨。 顾尔耳尖有些红,意识到自己出了丑,她刚刚居然没用水就在磨,怪不得半天也不见有墨出来。 “叫什么名字?”薛怀抱臂看着她。 “奴婢顾尔。” “姓顾啊,哪个尔?” “卓尔不群的尔。” 薛怀勾唇露出一个笑,“我以为是小耳朵的耳,那我以后叫你尔尔便是。” 顾尔咬了咬唇,红色从耳尖蔓延开,现在看来,二少爷并不像别人说的那般可怖,为何外头会传出那种名号? 正在她胡思乱想之际,门被敲响了。 “爷。”是林惟的声音。 “进来。” 林惟推开门,一个穿着褐色衣物的男子被推了进来,跌坐在地上,瑟瑟发抖。 “爷,人找到了。” 薛怀来了兴趣,眯着眼睛看着下方的人,说:“在哪儿找到的?” “回爷的话,在南边的一处妓院找着的。”林惟踢了那人一脚。 “哦,是觉得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以为我们一定会出城找你,所以干脆就在老相好那里住下了?”薛怀敲了敲桌子。 “二爷,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您就饶我这一回吧,我下次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地上的男人朝前爬了两步,用头“咚咚”的在地上磕着,很快有血沿着伤口流下,在脸上留下一道道血痕,看起来十分狰狞。 薛怀摸了摸手上的碧玉扳指,点头说道:“也对,你也没有偷多少,还比不上我房里的一个摆件贵重。“ 听到这话,男人眼里流露出一丝希望,头磕的更起劲了,嘴里说着:“二爷说的是,二爷说的是,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下次再也不敢了,家里还有老母亲要照顾,二爷开恩呐。” “恩,真是个孝子。”薛怀沉吟了片刻,说道:“既然你还有母亲要照顾,那我就网开一面,林惟,把他偷东西的那只手剁下来,这事儿就算这么过去了。” “是!” 男人石化一般弯着腰,猛地抬起头,满脸的血污,他顿了半晌朝前一扑,顾尔被吓了一跳,差点把手里的墨块给扔出去。 “二爷,手下留情,手下留情,给小的一个机会。” “拉下去。”薛怀在他扑上来的时候脸一沉,厉声说道。 林惟知道薛怀这是动了气,飞快的把人拉出了书房,而后便听见院子里传来一声凄厉的嚎叫,随后又消失不见。 顾尔的手抖了抖,眼观鼻鼻观心站在那边恭敬的磨墨。 “尔尔,你说这人该不该罚?”薛怀一手撑在书桌上,望着顾尔问。 顾尔万万没料到薛怀会问她这个问题,刚刚看到地上那个满脸是血的男人她已然有些害怕,加之听到那声喊叫,想象着被砍去手臂的场景,心里更加慌乱,她咽了口口水,尽量让自己声音不抖,“该罚。” “如何该罚?” “偷东西便是一大错,若是不罚,今后可能会再犯,再者,放他这回也会让别的手下心有不忿,或许会有出现第二个第三个这样的人,因此该罚。”顾尔一口气把心中所想说了出来。 薛怀沉默了几息,而后低低的笑出了声,“说得好,此人就是该罚。我薛怀平生最恨偷鸡摸狗之人,自然容不下他。” 顾尔悄悄吐了口气。 夜幕降临,玉竹和锦纹已经在外间布好了饭菜,顾尔站了这半天,肚子也有些饿了,和薛怀一起去了外间,看到桌子上的菜,悄悄咽了咽口水。 姜汁鱼片,五香仔鸽,糖醋荷藕,辣白菜卷,还有一盅香菇野鸡汤,配上一碗米饭,看着都诱人至极,别说尝起来该是何种滋味了。 顾尔先前便是在西厨房里的,对于夫人少爷小姐的菜色也多有见识,但像今日这般精致的菜色,在那边实在不常见,除了宴客的时候会有,平时还真见不着。 薛怀是男人,吃饭自然不慢,一个人吃这么几样菜却也是嫌多不嫌少的,等他吃完,用茶漱口之时,天已经全黑了,顾尔饿的肚子发出了轻微的响动。 “饿了?” 顾尔点头,眼睛在往桌子上飘,薛怀指了指桌上的几盘糕点,说:“这些你拿回去吃吧。” “谢少爷。”顾尔记着玉竹的话,若是有东西赏赐,只管拿着便是,过于推辞会惹得少爷不快。 月上柳梢,顾尔用完晚膳回了房,拿出薛怀赏的糕点,对锦纹说:“锦纹姐,你要不要吃糕点?” 锦纹走到桌边坐下,拿了块放到嘴里,“这少爷赐的糕点就是不一般,软糯可口,香味十足,太好吃了。” “恩。”顾尔也吃了一块,确实如她所言,很是不错。 “尔尔你运气可真好,第一天就得了少爷赏识,这份待遇可不是谁都有的。”锦纹拍了拍手上的碎屑,接着说道:“哪里像我,估计少爷还不认得呢。” 锦纹脸上流露出一丝落寞,顾尔也不知该怎么说,告诉她今日看到的事情?显然不能,只好干巴巴的回道:“锦纹姐,你别这么说,明儿个就轮到你到跟前侍候了。” 顾尔睡在柔软的床上,盖着厚厚的被子,刚刚泡过的脚也是暖暖的,她看着桃红色的帐顶,默默的想:姑姑,尔尔以后一定会离开薛家,过自己的生活。 翌日,天还没亮,顾尔和锦纹就忙碌起来,四处扫扫理理,天边露出一丝微光的时候,薛怀也起了,玉竹进去侍候他穿衣,帮薛怀系腰带的时候,玉竹听见他说:“以后这些事情让顾尔来做,你负责院里的其他杂事。” 玉竹动作连贯,丝毫没有受到这话的影响,脸上的表情也没有任何波动,四平八稳的说:“是。” 等薛怀整理好,她打开屋门,锦纹和顾尔两人各端着一个盘子走了进来。 今日锦纹负责侍候薛怀用膳,她的唇角一直带笑,脸上也化了淡妆,比顾尔早起了半个时辰打扮,为的就是能让薛怀注意到自己。 “我刚才和玉竹说了,以后就由顾尔贴身侍候,至于另一个,玉竹看着安排。” 薛怀说完这句话才拿起筷子来用饭,锦纹和顾尔的表情都有些复杂,唯独玉竹波澜不惊。 今日按照惯例是要去老夫人那边请安的,薛怀用过饭后,带着顾尔和锦纹两人出了门,是想给老夫人她们过个目。 老太太住在中庭偏北处,老人家上了年纪,喜爱花花草草,因此住的地方离后花园很近,有事没事便到院子里走一走,对身体也好。 薛怀朝着北边走,刚巧遇见同样去请安的薛茶,她今日换了一副头面,似比以往要稳重些,但骨子里是个爱动的,见到薛怀便原形毕露,小跑着跳到他身边,甜甜的叫“哥哥”。 “慢点走,小心着些。”薛怀扶住这个咋咋呼呼的小丫头,“过年之后便要及笄的丫头,怎么还这么冒冒失失的。” 薛茶笑眯眯的说道:“我生辰晚,及笄还早着呢。哎,哥,这两个就是你屋里新来的丫鬟?” “恩。”薛怀答道,“怎么,有你认识的不成?” ☆、第七章 薛茶上下看了她们两眼,摇头说:“没有,就是好奇哥哥你会选什么样的丫鬟而已。” 她拉着薛怀走在前面,凑到他耳边小声的说道:“我喜欢左边那个,长得真好看,右边那个板着脸,不喜欢。” 孩子气的一番话,听的薛怀忍不住发笑,“你这丫头,就喜欢长得好看的。” “怎么了嘛,长得好看看着都赏心悦目,这世上无论男女,难道不都偏爱样貌上佳之人。”薛茶理直气壮的说道。 薛怀无奈的说:“好好好,茶茶说的都在理。今日你这套头面不错,颜色衬你,前儿个哥哥又得了一副,到时候差人送到你那儿去。” “我的这套就还是新的,你上次送的还有好几套没戴呢。” “放我那儿也无什用,你看看喜不喜欢,喜欢便戴,若是看不上眼扔了或是赏了都随你便。” 薛茶点头,对于哥哥的好意她向来不会拒绝。 兄妹两个经过冰封的池塘之时,就听见一阵咒骂,薛菱站在亭子里,面前地上跪着一个小丫鬟,虽说低着头,脸上却能清晰的看到五指印,额头上也是红红的,正在低声的哭泣。 “二姐这是在干嘛?大早上的哪来这么大的火气?”薛茶忍不住开口道。 听到薛茶的声音,又看到她身后的薛怀,薛菱识趣的闭上了嘴,站起来朝薛怀福了福身子,“二哥,四妹。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今儿个出门走到半路,这丫鬟冒冒失失的朝我身上一撞,把我头上的钗子撞掉了,你瞧瞧,上头的珍珠都没了,你说我能不生气么。” “二姐若是想要,我那边有和这个差不多样式的,给你便是了,何必一大早的发这么大的火,这还要去给祖母请安呢,迟了可不好,我看就这么算了吧。”薛茶从身边的丫鬟手里接过汤婆子,一边捂着手一边说道。 薛菱看了地上的丫鬟一眼,“四妹说的是,我本也不打算在她身上耽搁这么久,这次便先饶了你,去吧。” 嘴上说着饶过她,薛菱的眼睛却在她身上狠狠的剜了一下,那丫鬟浑身抖了一下,磕了两个头,说道:“谢二小姐,谢四小姐,奴婢下次一定会小心的。” 她说完,从地上慢慢地爬起来,腿因为跪的时间长了而有些麻,但她顾不得这么多,拖着身子以最快的速度离开了。 她经过顾尔身边的时候,顾尔注意到,丫鬟的嘴角都有血渍,看来被打的并不轻,她在厨房时听到的那些关于二小姐的传言果真不假,喜怒难辨,最爱拿下人撒气。 薛菱跟在薛怀和薛茶后面朝老太太那儿走,却并不敢上前搭话,薛茶在前头叽叽喳喳的同薛怀讲趣事,薛菱也想和薛怀变得亲近一些,却不知道该从何下手。 薛菱一直牢记着母亲苏氏的话,努力和二哥打好关系,但事情却并不像她想的这么容易,按理说薛怀最宠的妹妹便是薛茶,只要能和薛茶说上话,那在薛怀那边也一定能留下个好印象,可她在薛怀没掌家之前便与薛茶关系不好,现在想挽回也不是嘴上说说这么简单,对方根本不领她的情。 薛菱一路无言默默的跟在两个人身后,看着薛茶一身的穿戴,皆是上品,再低头看看自己的,与她比起来,没一样能拿的出手的,想到这儿她不由的攥紧了手里的帕子。 老太太的屋子离得并不远,三个人到的时候还算早,老太太坐在上首正在品茶,见到薛怀、薛茶二人不由的喜笑颜开,连连招手。 薛怀和薛茶请过安之后,薛茶直接坐在了薛老太太旁边,搂着她的手,笑的开朗。 薛老太太虽说上了年纪,精神却好的很,一双眼睛炯炯有神,保养得也不错,脸色红润,声音有力,看上去很有活力。 “茶茶这小丫头,几日不见我还怪想的,怎么也不知道来陪陪祖母。”老太太握着她的手,语气里哪有责怪,全是宠溺。 薛茶笑嘻嘻的说道:“我这不是来看祖母了,再说哪有很久,我明明前个来这儿陪祖母喝过茶。” “对对对,祖母记差了,咱们茶茶最孝顺,来祖母这儿走的最多。对了,怀儿,前阵听说你院里选了两个丫鬟,可是真的?”老太太目光转向薛怀。 “是。”薛怀刚回答完,秦氏便掀开帘子走了进来。 她朝老夫人问好过后在一边坐下,几个小辈也站起来行李,秦氏看到薛茶坐在老夫人旁边,说道:“茶茶,还不过来,坐在那儿挤着祖母怎么办?” “不碍事,我就喜欢茶茶和我亲近,不嫌弃我身上的老人味。”薛老太太摆摆手说。 薛茶乘势往她那边靠了靠,“祖母身上才没有老人味呢,都是香味,我可喜欢了。” “哈哈哈,还是茶茶会说话。” 秦氏见祖孙两个笑的开心,也不再管他们,转而问薛怀:“前阵子挑的丫鬟可有跟在身边?” “我刚才还在问呢,人跟来没,让我们瞧瞧。”薛老太太说道。 薛怀朝顾尔和锦纹扬了扬下巴,两人走到老太太面前跪下,齐声说:“奴婢给老太太,夫人请安。” “起来吧。”老太太说道,薛茶在她耳边说悄悄话,惹得她止不住的笑。 “两个看上去都是好的,左边这个,上来给我瞧瞧,年纪大了,眼睛看不清楚了。” 顾尔站起来,上了两步台阶,走到老太太旁边,双手交握,垂着头,看到薛茶调皮的朝她眨了眨眼睛,心情也不像上来的时候这么忐忑。 薛老太太亲近的拉着她的手,沉吟片刻说道:“长得确实标志,不错,去吧。” “是。”顾尔走下去,同锦纹一起回到了薛怀身后。 秦氏押了口茶,说道:“既然母亲觉着不错,那就让她们先伺候着,若是有不好换了便是。” 帘子再一次被掀开,二房的众人姗姗来迟,薛禄头一个进来,脸上精神不是太好,后面紧跟着苏氏、高姨娘、柳姨娘,再后面是几个小辈。 老太太看到这个不争气的儿子心里尽是叹息,二房若是及大房的一半她也就不用这么操心了,“做父亲的来的还没有菱儿早。” 从进门就没插得上话的薛菱,此时被提到脸上一红,其实今日她在凉亭那边本就是等苏氏的,不曾想遇到了薛怀,这才跟着早了一点儿过来。 薛禄一拱手,说:“儿子来晚了,请母亲责罚。” “行了,都坐吧。” 众人各自坐下。薛府按规矩不必每日来老太太这儿请安,通常是月头月中月末各一次,来这儿也没什么特殊的事情,就一家人坐在一起说说话,陪陪老人家。 老太太随口问了问大家的近况,大房不必说,来这儿走的勤快,主要是二房的几个小辈。 薛忱率先说道:“回祖母的话,忱儿这几日都在忙着打理手底下的铺子,这才没能过来多看望祖母,还望祖母见谅。” 老太太淡淡的点了点头,薛忱正妻苏雨蝶在一边帮腔,“是啊,夫君最近可辛苦了,时常忙到夜半三更呢。” 薛茶听了嘟囔道:“忙什么,不就是两间铺子要管,还没二哥哥手底下一个账房管得多。” 只要有事可干,不在家游手好闲,老太太大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问苏雨蝶:“你呢,身子好些了没有?上次听说你在床上卧了几天。” 苏雨蝶是江南四大家族之一苏家的小女儿,薛忱的表妹,没进门之前,苏氏一直很中意哥哥家的这个女儿,知道她任性了一些,但总比其他门户里的强些,可是现在,苏雨蝶都进门快要三年了,这肚子迟迟没有动静,还三天两头的这儿不舒服,那儿不痛快,苏氏对她也越来越不耐烦,现下在老夫人面前也不好表露,干脆不朝她看,眼不见为净。 苏雨蝶轻轻揉了揉太阳穴,说道:“多谢祖母关心,已经好多了,现下还有些头疼。” “恩。”薛老太太喝了口茶润润嗓子,“你这身子怎的这么弱,我可还盼着抱曾孙子呢,像你这样我得什么时候才能如愿呐?” 苏雨蝶干巴巴的笑了笑,“娘胎里带出来的不足之症,只能靠养着了。” 老太太“哼”了一声,显然不太相信,苏雨蝶在薛忱的腿上掐了一把,他“哎呦”一声,上来帮着说道:“祖母放心,明年肯定让您抱上曾孙,蝶儿这天天也在吃药呢。” 苏雨蝶在后面赔笑,老太太杯子一放,不想和这两个人多说,问薛忻,“忻儿呢?最近又在做什么?” 薛忻不似别人规矩的坐在椅子上,他一条腿曲着,手里还拿着两个小玩意,发出“咔哒咔哒”的声音,心不在焉的坐在那里,听到自己的名字,稍稍调整了一下姿势,说:“回祖母,忻儿最近并未做旁的事情,一心在院子里读书。” 高姨娘跟在后面说:“忻儿最近收心了,知道读书了,老爷前阵子还考过他,夸他进步了呢。” 薛禄点头,薛老太太坐的时间久了,有些疲倦,“知道读书就好,忻儿虽然顽皮了些,脑子倒还是好使,怀儿你有空教教他。” “是,怀儿知道,祖母若是累了,就到里间去歇息吧。”薛怀回答。 薛老太太依言站了起来,“大家都去忙吧,不必陪我这个老婆子了。” 薛茶扶着她进了里面的房间,屋子里的人走的走散的散,角落里的一对母女悄悄地站起身来。 薛芙有些遗憾的跟着柳姨娘,她前些日子刚刚绣好了一块香帕,特地选的老人家喜欢的样式打算送给薛老太太,今儿个到底没送出去,在场的根本没人注意到她们。 在她们出门之际,被薛怀叫在廊下,“三妹,东西掉了。” ☆、第八章 薛芙低头一看,是那块自己藏在袖子里的香帕,站起来的时候没注意掉在了凳脚边,她双手接过,道了声谢,和这个威严的二哥哥说话,她连看都不敢正眼看,低头道谢的声音也小的可怜。 薛怀双手背在身后,看着薛芙,说道:“三妹有空的话可以多去我们那边走走,茶茶前儿个还在我面前抱怨没人陪她玩呢,你们年纪差不多,应该有话说。” “恩。”薛芙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手里的帕子搅出几道印子来,对面的人终于走了,她抬起头,悄悄吐了口气,这二哥身上的气场还是一如既往的强。 薛怀回了饮翠院,顾尔因着早上那句“贴身丫鬟”的话,一路上都心神不宁,这才来了饮翠院几天,薛怀就下了这样的命令,实在令人费解,锦纹自然是不高兴,全程冷着脸,只有刚刚在老夫人面前请安的时候才扯出了笑。 到了饮翠院,薛怀朝屋里走,顾尔脑子里想着以后该要怎么和锦纹相处,看到她往厨房走,想跟上去解释一下,那边薛怀咳嗽了一声,站在门口,等她的意思很明显。 顾尔脚步一顿,转了方向,和薛怀一道进了屋。 薛怀解下披风,顾尔还站在刚刚进门的地方,锁着眉头,他瞧了她一眼,自己去把披风挂了起来,而后走到屏风后面,伸着双臂,说道:“帮我换衣,要出去一趟。” 顾尔如梦初醒,小跑着到他面前,准备替他换衣服,薛怀的衣服并不繁琐,只是顾尔没接触过男人的衣袍,第一次上手难免生疏,扯了几下才把腰带弄下来,两人的距离也由原来的一臂缩短成了半臂。 薛怀身子有一瞬间的僵硬,他们的距离很近,看着顾尔的头顶,薛怀偏了偏头,没一会儿又转了回来,目光渐渐往下,划过她的额头鼻尖嘴唇,就如薛茶所说的那般,看着都令人赏心悦目。 顾尔丝毫不察,摸了半晌帮薛怀把外衣脱了下来,留他穿着白色的中衣,她不知道薛怀外出要穿什么衣服,走到衣柜边,挑了一套拿出来,问:“少爷,这件怎么样?” 薛怀摇头,“不妥,颜色太暗了。” 顾尔重新选了一件淡色的拿出来,薛怀仍是摇头,“不妥,太花哨了。” 顾尔就这么拿了大概有七、八套衣服的样子,薛怀还是不满意,最后说道:“罢了,就第一套吧。” 头上微微冒汗的顾尔听到这话背着他鼓了鼓脸,把手里的衣服挂好后,便愣住了。 糟糕,她不记得第一件拿的是什么了。 薛怀柜子里的衣服颜色由深至浅排列,同色的衣服区别很小,衣服数量又多,顾尔拿了挂回去就分辨不清了,她指尖在衣服上左右滑动,怕薛怀等的着急,随手拿了件差不多的,给他穿上。 薛怀长身挺立,犹如门外的青竹一般,修长挺拔,顾尔给他穿衣时发现,薛怀的肩膀宽厚,腰身很窄,身上并不瘦弱,手臂胸膛的肌肉若隐若现,隔着一层中衣,浓浓的男人的气息扑面而来,她的脸立马比在火炉子上烤的还要热。 薛怀侧着头,眼睛盯着屏风上的花纹,鼻尖萦绕着一股若有如无的香气,他知道这股香是从哪儿来的,喉结不受控制的动了动。 顾尔帮他将腰带系好,玉佩在腰间,这时才察觉两人的距离似乎太近了些,悄悄朝后挪了点。 薛怀舔了舔干燥的唇,径自去桌上倒了杯水灌下去,解了渴后方才出门。 冬日天寒,薛怀骑马的速度并不快,散步一般到了南香楼,恰逢饭点,楼里正是忙的时候,小二眼尖,薛怀刚一进门他就迎了上来,笑的如三月春花。 “二爷,您来了,楼上雅间请,方少爷,秦少爷都在楼上等您呢。” 薛怀上了楼,推开包间的门,方思远和秦逸双双看过来,脸上露出笑容,“可算是来了。” 薛怀撩袍坐在方思远和秦逸中间,神态轻松,“你们等我做什么,先吃便是了。” “那怎么行,少了你我们这酒哪里喝的起来。”秦逸拿起一边的酒壶倒上酒。 右边那位穿着赤色华服,长相干净之人便是秦逸,不久之前娶妻的他满面红光,看起来心情颇好,薛怀饮下酒,问他:“家姐近来可好?” “极好。”薛葵嫁给他有段时间了,两人因着青梅竹马的缘故,相处起来很是融洽,提到娇妻,秦逸忍不住扬起嘴角。 秦逸对薛葵一直情深义厚,薛怀正是知道这一点才放心姐姐嫁过去,两人刚说了一句,另一边的方思远也接上来,“这点二哥定然不用担心,有你在,秦大哥哪里敢对葵姐姐不好。” 方思远乃薛怀姑姑薛玉之子,也是从小一起玩到大的关系,三人多年好友,对彼此都了解,说起话来也没这么多弯弯绕绕。 几杯酒下肚,方思远酒意涌了上来,夹了块菜扔到嘴里,眼睛盯着薛怀上上下下的看,琢磨了半晌,开口说道:“二哥,你这身衣服,我怎么瞧着这么眼熟,是不是你昨天穿的那件?” 秦逸因他这话,也把目光落在薛怀身上,薛怀抬起袖子,翻看了一下,暗红色的纹路很是显眼,他记忆力极佳,这么一看,果真是昨日穿的那件,想起换衣服的时候,不禁失笑。 方思远看他嘴角带笑,猜测道:“我说二哥,你不会昨儿个没回家吧,你这两天穿同一件衣服的事,我可从来见过,快告诉弟弟,是哪个姑娘把我们薛二爷迷成这样,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 薛怀轻笑,“今日可是去老太太那儿请安的日子,昨日我怎么可能没回家?” 秦逸想了想,点头说道:“确实,今儿个月中,按理说是应当去老太太那儿请安。” “那可奇了,以二哥你的性子会连着两天穿同一件衣服?还是我酒喝多看错了?”方思远揉了揉眼睛说。 “你没看错。”薛怀把玩着手里的酒杯,“这的确是昨日那件,是今早丫鬟挑的。” “玉竹?”方思远没少往薛府跑,自然也认得薛怀身边的丫鬟,“不应该呀,玉竹极少犯这种低级错误。” 薛怀笑而不答,饭吃得差不多,他走到窗边,推开其中一扇,冷风灌进来,方思远打了个激灵,脑袋稍稍清醒,就听着薛怀的声音传来。 “再过一段时间就要过年了,到了该忙的时候了。”薛怀看着酒楼下面来来往往的行人,叫嚷的小贩,迎风站着,喝了这么多酒,在他脸上丝毫看不出醉意。 从南香楼出来,方思远酒量浅,走路有些踉跄,薛怀把他交给小厮,同秦逸并肩往薛府的方向走,林惟抱着剑跟在他们身后。 “逸之可知道近来这江南城里头可不太平。”薛怀目视前方说道。 秦逸左右看了看,正到了一家茶楼,两人默契的走了进去,在台前拨弄算盘的老板对上薛怀的眼睛,略略点了点头,把他们带进最里面一个包间后,恭敬的退了下去。 “此话何讲?”秦逸落座,给两人各倒了一杯茶,全当解酒。 薛怀回答:“前段日子发现有人暗中找上了二叔,我托人打探了一番,发现这些人是从北边来的,身份很神秘,目前并没有准确的消息知道他们是何人。” 秦逸说:“此事若是属实的话,我们不得不提高警惕,据京城来的消息,皇上这两年身体越来越差,一个月之前曾经有连着三天没有上朝,有人猜测皇上的身体或许真的不行了,在这关头有人到我们江南来,绝对不仅仅是跑商这么简单。” 两人默契一如既往,对薛怀来说,与秦逸说话是最不用费工夫的事情,他说的这番话也正是自己想说的。 “知我者,逸之也。此事我会密切关注,有消息定会通知你。” 秦逸点头,“只是不知这群人找上你二叔又是何缘故?” “我亦不知,先静观其变,在这江南城里,就凭他们几个人搅不出什么大的水花来。”薛怀此前已经派人暗中观察过,找薛禄的一行人打的是商人的名头,带的随从也不多,为人处世都很低调,目前看来不足为患。 秦逸有了这几句话也略微放下心来,正事谈的差不多,静默半晌之后,秦逸笑道:“若无事,子风不妨说说今日这衣服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薛怀把快要凉掉的茶喝光,说道:“院里最近新来了个丫鬟。” 薛怀这话一说,秦逸明白了大半,这新来的丫鬟不懂规矩,连着让主子穿两天同样的衣服,这样想来还说得过去,秦逸点头,半开玩笑的说:“那你回去可得好好罚一罚她,省的下次再犯这种错误。” 薛怀轻抚着腰间的玉佩,“说的是。” 两人在茶馆前分开,一下午不知不觉的就这么过去了,薛怀骑上马,扬鞭朝薛府而去,脑海里冒出了顾尔给自己穿衣服的场景,他紧了紧抓着马鞭的手,加快了速度。 ☆、第九章 薛怀出门后,顾尔吃过饭就被玉竹叫到了房间里,玉竹屋子的大小、格局和她们住的都差不多,但里面的摆设却温馨了许多,好些东西都是手工做的,看得出来主人很热爱生活,比如眼前桌子上的这个茶杯垫,上面绣了一只憨态可掬的小猫,十分可爱。 顾尔安静的坐在那边,等着玉竹开口。 “顾尔,今早少爷说的话你也听到了,以后就由你负责少爷在府里的一切事宜,我把你叫过来主要是想告诉你一些需要注意的事情。”玉竹开口说道。 顾尔凝神细听,玉竹说的很详细,从早上起床的时间到晚上睡觉前的习惯,事无巨细全都告诉了顾尔。 玉竹偏头想了想,说:“我能想到的暂时就这么多,还有什么不清楚的地方吗?” 顾尔坐在那边仔细回忆,玉竹也不催,耐心的等着她,等她在脑海中把所有事情都过了一遍,这才说:“若是都清楚了就先回去吧,少爷一会儿也该回来了,以后要是有什么不明白的就来问我,知道吗?” “知道了,谢谢玉竹姐。”顾尔站起来,朝她笑笑。 玉竹也站起来,说道:“不必谢我,上回在门口遇见你,好在有你提醒,不然我估摸着得在冰那儿摔上一跤。” 被她这么一提醒,顾尔猛地想起,原来她第一次来大房这边送东西的时候遇到的那个提着水桶的姑娘就是玉竹。 “啊,我想起来了,我还说怎么觉着玉竹姐这么面熟呢,没第一眼认出来,玉竹姐你莫怪,小时候生了一场病,这脑子有的时候就不顶用,有的事情容易忘。”顾尔先是惊喜,而后解释。 玉竹显然不会在意这点小事,送她出了门,顾尔边走边感慨这世界真奇妙。 回了房,锦纹正躺在床上休息,听到动静翻了个身,顾尔一步一步迈的很轻,就怕发出声音吵到她。 锦纹哪里睡得着,从早上开始心里就没舒坦过,听到顾尔开门的声音,怨气顿时被放大了,她猛地从床上坐起来,披着衣服下了床,到桌边倒了杯茶灌下去,将杯子猛地朝桌子上一放,发出不小的响声。 “刚才有二房那边的人来找你,说是你朋友小翠,她听说你没空,让不要打搅,先走了。”锦纹语气并不好,像在发泄一般说完了这几句话。 顾尔小声的回了一句,没理锦纹,绕过屏风到自己的地盘休息去了。 都是同时间进来的丫鬟,顾尔能理解锦纹的那种心情,一个被提拔成了贴身丫鬟,一个却只能做些杂活,在少爷面前连句话都说不上,换了她,心里也会不好受,只是,何苦把这火气发到别人身上呢?是薛怀做的决定,与她何干,现在在屋子里给她摆脸色有什么意义?又能起到什么作用? 顾尔想着,等她气过了这一阵看看会不会好些,现在去同她讲道理她也不一定领情。 现在锦纹是听不进顾尔的话的,她连看到顾尔的脸,听到顾尔的声音都开始厌恶,能得到少爷青睐,肯定和这张美艳的脸有关系,锦纹握着拳头恨恨的想,她费尽心思来薛怀这边伺候可不是为了当一个可有可无的丫鬟。 薛怀下了马,进了府门,朝自己的院子走去,丫鬟仆人站在门口迎接,他指着顾尔,冷冷的说:“你,跟我过来。” 语气绝对算不上好。 顾尔摸不着头脑,玉竹抬头看了看薛怀的背影,一下子看出了门道,她见顾尔求助的眼神传来,因着不便大声说话,只能把手抬起来扯了扯袖子。 门被关上,隔绝了视线,锦纹也看得出来薛怀并不高兴,凑过去问玉竹,“玉竹姐,少爷好似生气了?” “唉,怪我,少爷出门前也没去看一看,顾尔竟把昨天的同一件衣服拿给少爷穿了,真是,这么多衣服怎么偏偏选了这一件。”玉竹也有些着急的说道。 锦纹听了嘴角小小的扬了一下,面上假意安慰,“玉竹姐你也别太自责,不是你的错。” 顾尔进了门一直在想刚才玉竹拉袖子的动作是什么意思,对面忽然飞过来一个东西,她下意识的拿手接住,是薛怀罩在外头的披风。 “去挂上。”薛怀把袖子卷起来一小段,命令道。 他不说,顾尔刚也准备上去帮他脱了,玉竹教的东西她可记在脑子里呢。 挂好披风,顾尔走到薛怀背后,手搭在他肩膀上,轻轻的揉捏起来,玉竹说过,薛怀每日回来都是十分疲惫,能帮按上一会儿会让他舒服很多。 薛怀心里本来有这么一点点儿的气,刚刚对着她语气也不好,现下被她这个取悦人的动作一做,倒也发不出火来。 薛怀闭着眼睛享受了一会儿,手朝后一伸,本打算让她停下,结果触到一手的温软,他搭到了她的手上,顾尔停了手上的动作,心脏跳得很快。 薛怀侧头,就看到肩上他的手不偏不倚放在了顾尔的手上,一大一小,顾尔的手被他压着几乎看不见了,手底下温软的触感让他不由得心头一震,意识到什么,薛怀猛地把手抬起来,吸了口气,刚刚想说的话不知道被扔哪儿去了。 顾尔也赶忙缩回手,两手交握,刚才他的温度还残留在手背上,现下被她握在手心,就像握住了他的手一般,顾尔脸上“腾”的红了,她庆幸是站在薛怀背后,赶紧用手对着脸扇了扇,让温度降下来。 薛怀干咳一声,在她面前很快调整过来,声音里带着一丝哑意,说道:“知不知道我为什么叫你进来?” “我是少爷的贴身丫鬟,本就该时时刻刻跟在少爷身边。”顾尔不卑不亢地回答。 这丫头,嘴巴还挺会说,薛怀忍不住笑了笑,故作严肃,“你过来,跪下!” 听到“跪下”两个字,顾尔一下子慌了神,从他身后走出来跪在地上,脸上装着很平静,但乱转的眼珠子出卖了她的紧张。 “你今日犯了大错,知道吗?”薛怀吓她。 顾尔手攥着衣摆,脑子不停地转着,回忆今日薛怀出门之前她做的一系列事情,只有选衣服这一件事情可能出错了,再联想到刚刚玉竹拎着袖子的动作,顾尔越发肯定,她抬头看着薛怀,小心翼翼的说:“少爷,是您的袖子上破了口吗?” 薛怀撑脸看着她没回答,顾尔觉得自己可能猜中了,二话不说开始道歉,“少爷,真的对不起,是奴婢拿衣服之前没有好好检查,这才让少爷穿了坏的衣服出去丢脸。” 顾尔一口气说完,连个停顿都没有,垂头看着薛怀踩在地上的靴子,联想到之前在书房听见的那个被砍掉手臂的人的惨叫,和之前的传闻,身上不禁冒起了冷汗。 薛怀见她脸色惨白,不复红润,也不再继续板着脸,说道:“好了,起来吧,不是袖子的缘故,一会你去问问玉竹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顾尔慢慢从地上站起来,皱着眉头等薛怀下文,薛怀接着说:“虽然不是什么大错,但还是该罚一罚的。” 刚刚松懈的心一下子又提了起来,顾尔咬唇,不敢看薛怀,“请少爷责罚。” 认错态度好一点,会不会罚的轻一些呢?顾尔心想。 薛怀见她额前的碎发都被汗打湿了,看来被吓得不轻,便说:“念在你是初犯,也不罚重,替我再制一件衣服便可,只是这衣服得你亲手做,不得与旁人相仿,也不得标新立异,过于特立独行。” 顾尔紧张了半天,怎么都没想到薛怀居然要她做衣服,嘴巴微微张着,终于敢抬头看他。 “有什么需要就去库房取,我会和玉竹打好招呼,但我要说明的是,你做出来的衣服即使是在店铺里买不到,别具一格,但若我不喜欢,那便不作数,到时候再罚起来可就不会这么轻,懂了吗?”薛怀继续说道。 顾尔点头回答:“知道了。” 薛怀看她脸上写着一丝怀疑,挥手说道:“去吧,玉竹如果不知道你错在哪里,再回来找我,我亲自告诉你,也让你被罚的心服口服。” 顾尔的心思被看破,有些尴尬,福了福身子说:“奴婢告退。” 关上门,顾尔彻底放松下来,歪了歪头,小跑着朝玉竹房间去,打算问个究竟,走到后院,正巧就遇上了她。 玉竹拉着顾尔的手说:“尔尔,你没事吧?少爷有没有为难你?” 顾尔摇头,赶忙问道:“玉竹姐,少爷让我来问你,我今日到底犯了什么错?” “哎呀,你个糊涂鬼,给少爷穿了昨日穿过的同一件衣服,少爷能不生气吗?” 经她这么一提醒,顾尔回忆起昨日光景,她懊丧的捶了捶自己的脑袋,“我怎么这么笨,怪不得少爷要罚我。” “罚你,罚你做什么?”玉竹问。 “制衣。”顾尔答道。 ☆、第十章 “制衣?”玉竹把顾尔带到自己房间,关上门,也觉得不可思议。 顾尔趴在桌子上愁眉苦脸,玉竹坐在她身边,说:“果然,这少爷的心思摸不透,少爷的衣服一个衣柜都塞不下,而且都是专门请人的,要你这个门外汉来做衣服干什么?” “谁知道呢。”顾尔抬起头接着说:“少爷还要求我做不一样的,在外面买不着的样式,做出来他要是不喜欢还不行。” 玉竹拍了拍她的背,同情的说:“可怜的尔尔,这衣服做起来倒是不难,只是少爷的喜好,还真是难琢磨的透。不过没关系,我会帮你,毕竟在少爷身边伺候了这么久了,多少还是能知道一点的。” “谢谢你,玉竹姐。”顾尔有气无力的说道。 顾尔同玉竹说完话往自己屋子走,在门口遇上了打水回来的锦纹,她淡淡的看了顾尔一眼,脸上带着一丝讥笑,也没和顾尔打招呼,率先走了进去。 顾尔将门关上,就听见锦纹倒水的声音,她想了想,决定主动搭话,两人毕竟住在同一屋檐下,不可能一直不说话。 “锦纹姐,你这么早就洗漱了?” 锦纹“哼” 一声,回道:“可不是,院子里的杂活我都干完了,不上床休息还能干什么,哪像你还得去伺候少爷,这么辛苦。” 她知道薛怀是那种眼里容不得沙子的人,这衣服的事情在别家可能说两句也就这么过去了,但是在薛怀这里肯定没这么容易,锦纹原本以为顾尔这次不管怎么说也得吃几个板子,没想到她这么快就完好无损的回来了,心下更是不舒服,少不得刺她几句。 顾尔听得这话也来了脾气,她好声好气的说话,对方不但不领情,还挑衅似的来了这么一句,搁谁谁都受不了,“锦纹姐你既然嫌干的活太轻了,那我明儿个就去和玉竹姐说,让她多派点给你,免得你眼红,怕我累着。” “你。”锦纹被噎了一下,骂人的话到了嘴边,想想又吞了回去,顾尔来饮翠院时日不长,便被少爷叫到身边伺候,这其中定有什么隐情,她在这儿也没个仰仗,暂时还是不要得罪顾尔为好。 锦纹朝顾尔翻了个白眼,转过身去没理她。 顾尔在屋子里坐了会儿,拿了东西,复又出去,到了吃饭的时辰,她得去伺候薛怀用膳。 顾尔再次站到薛怀面前的时候,他已经沐浴过,换了一套深青色的衣物,头上还滴滴答答的往下滴着水。 薛怀把手里的干布扔给顾尔,然后拿起筷子用膳,他吃起来慢条斯理,速度却很快,没一会儿便吃好了,顾尔赶忙把放在一边的茶端过去,薛怀漱完口,说道:“知道自己错哪儿了?没冤枉你?” 顾尔声音细细的回答:“知道了,是奴婢的疏忽,下次一定不会再犯这种错误了。” “知道便好,七日之后,我要看到衣服的成品,恩?” 七日,衣服的选料,裁剪暂且不论,但这衣物上的花纹都是要一针一线绣上去的,顾尔现下一点头绪都没有,想花样子便要费上一定的功夫,加之伺候薛怀,能抽出的时间真的不多,她实在没有把握能在七日之内将衣服做好。 “少爷,能否多宽限几日,我一定尽快完成。”顾尔看着薛怀小心翼翼的询问。 薛怀看着顾尔紧张的搅在一起的手指,想起刚刚的触感,略有些不自在,移开视线,“十日,不可再久。” 顾尔欣喜的笑了笑,她本以为薛怀不会将时间延后,现在多了三天也是好的。 “多谢少爷,我一定会按时完成。”说着顾尔又有些犹豫的看了看他,见薛怀脸上没有什么不悦,这才问道:“少爷,我能不能去量一量你衣柜里衣服的尺寸?” 薛怀起了逗弄她的心思,轻挑眉头,说:“量衣服作甚,我人不是在这儿?” “恩?”顾尔睁大了眼睛,薛怀已经站起身来,伸着手臂,一副任君采撷的模样。 薛怀都已这么说了,顾尔也没得选,她慢吞吞的从袖子里掏出一把木尺,走到薛怀身边,先量了量肩宽,她的额头正好在他下巴的位置,木尺移动了几下量完,薛怀低头,想问她要不要用笔写下来,省的忘记,唇就贴上了她的额头。 顾尔抬起的手还没来得及放下,就这么悬在半空中,薛怀也没好到哪儿去,身体僵硬的如石头一般,双手不自觉的攥成拳。 顾尔身体比脑子快,飞快的朝后退了小半步,眼睛不知道该往哪儿放,险些连手里的木尺都拿不住,她尽量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脚动了动转到薛怀身后,继续着刚才的事情。 躲过薛怀的视线,顾尔摸了摸自己的脸,热得很,屋里面就他们两个人,两人都不说话,只有顾尔小步走动时发出细微的声响,她专注着手里的木尺,嘴巴里小声念叨着数字,脚尖踮起又放下,如此来回几次终于把该量的都量好了。 顾尔回到薛怀眼前,眼眸低垂说道:“少爷,已经量好了。” 薛怀难得一见的红了耳根,他掩饰一般摸着手上的扳指点头。 顾尔飞快的把桌子上的东西收拾好,让嬷嬷拿到厨房去,而后站在薛怀身边听候差遣。 薛怀坐到书桌旁边,拿起一边的账册批阅起来,顾尔站在他身后,总觉得沐浴过后的薛怀身上的味道一阵一阵的在往鼻子里钻,拦都拦不住,又想到刚刚意外的触碰,她的手摸了摸额头又飞快的放下。 薛怀的头发被屋里的热气一蒸,很快便干了,顾尔被热气一蒸却有些昏昏欲睡。 听到椅子拖动的声音,顾尔猛地清醒,薛怀走到床边,一边解衣带一边说:“行了,你下去吧,早些休息。” “是。” 外头月色正好,顾尔被冷风一吹,打了个激灵,她迈着碎步先去拎了桶水回来,屋里的灯已经熄了,顾尔微微叹了口气,轻手轻脚的推开门,在自己的桌子上点了盏小灯,洗漱完躺到床上,脑子里想着明日要做的事情,睡的很快。 薛怀躺在床上,翻来翻去,毫无睡意,身体里有一把火在烧着,每个毛孔都不甘就此睡去,只不过是在额头上碰了一下,竟将他扰成这样,实在不该,当初将顾尔调到身边也不过是一时兴起,现在好似有什么在一点一点改变。 他从床上坐起来,推开窗户,风灌进来吹起他的袍角,薛怀吸了一口凉气,心里还是躁动,抬眼看了看时辰,薛怀毫不犹豫的披上外袍,几个起身,没有惊动任何人,到了林惟的院子。 林惟刚熄灯躺到床上,猛地听见敲门声,他警惕的问道:“谁?” “出来!” 林惟听这声音直接从床上跳了起来,连滚带爬的开门,“爷?这么晚您怎么来了?” 薛怀绕过他从一边的剑架上拿了一把剑扔到他怀里,自己也选了一把,“走,切磋。” “现,现在?”林惟抱着剑连话都说不连贯了。 “有问题?”薛怀斜他一眼。 林惟没骨气的回答:“没问题。”有什么问题,大不了被揍一顿。 两人站在院子里,地上的雪还有残留,林惟穿的很薄,被外头的风冻得瑟瑟发抖,两股战战,天知道被人从被窝里拽起来的滋味有多一言难尽。 薛怀出剑爽利,林惟不用比都知道自己不是他的对手,说来跟在薛怀身边也有一段时日了,他们初次见面的时候好像也是像这样拿剑相互指着对方。 那时候林惟年少轻狂,身上有股子不服输的劲,仗着学过几年武功,便有些目中无人,在江南城门口摆了个擂台,扬言若是有人能让他输的心服口服,此后五年时间便心甘情愿跟在那人身边听候差遣。 彼时薛怀也是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浑身的青涩还未完全褪去,在人群中围观了几场,见无一人是林惟的对手,上台之人皆被打的浑身是伤,而林惟却毫发无损,笑的张扬,便想上去杀杀他的威风。 林惟手里持剑,上下打量着薛怀,两人年龄相仿,身上气势相近,林惟看他赤手空拳,从旁边拿了把剑扔了过去,心里不屑,薛怀一看便是那种大家出身的少爷,整日只会舞文弄墨之流,即便学过几年武功,也都是些皮毛,不足为惧,他今日定要叫这个少爷在众人面前出一次丑,才不枉他来江南走这么一遭! “我说,一会被打了可别回家告状,我市井小民,得罪不起你们这样的人。”林惟把剑撑在脚下,显然看不起这个一身书生味的人。 薛怀拔剑,指着他,背脊挺直,声音洪亮,“不必多虑,安心比试便可,在下薛怀,你未来的主人。” “好大的口气!” ☆、第十一章 林惟脚下一动,将剑踢起来,直挺挺的朝薛怀刺过去,薛怀侧身一躲,他刺了个空,眼前剑光一闪,对方的剑已经近在眼前,林惟赶忙拿剑去挡,两剑相触,已觉不妙,薛怀远不是看上去那么弱,反而很强,比他强了许多,几招下来林惟心里有了数,知道这场比试自己必输无疑。 刀剑无眼,林惟撑了几十招,因为一个疏忽右臂被划破陡然失了力道,剑从手中滑落,林惟捂着右臂,底下唏嘘之声此起彼伏,很是没面子,薛怀站在离他一丈远的地方,脸上表情一直淡淡的,波澜不惊。 自尊心作祟,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林惟握着拳头说:“来,我们接着打。” 薛怀扔掉剑,甩了甩袖子,说道:“不必了,我认输。” 这么容易便认输了么? 林惟也是一脸懵的看着薛怀下了场,犹豫了半晌,最终还是拨开人群追了上去,他林惟是个说到做到的人,既有言在先,定会履行承诺。 林惟跟着薛怀进了路边的一家茶馆,坐到他对面,将剑往桌子上一放,发出“哐当”一声,他撇着头,别扭的说:“以后我林惟任凭差遣。” 院中,薛怀一剑刺来,把林惟从过去的回忆中拽了回来,他凭着身体的本能躲开,扔开剑鞘,与之过招。 林惟只能防守,很难进攻。 “林惟,你跟在我身边几年了?” “三年!”林惟挡开一招攻击。 薛怀出剑块且猛,林惟气喘如牛,很快认输,两人出了一身汗,也不觉得冷,坐在院子里,相视而笑。 林惟端了茶水出来,两人痛快的喝了几杯,也不管茶水是冷是热,薛怀放下杯子,双手撑在身后,说道:“好久没这么痛快的打一场了,三年转瞬之间竟就这么过去了。” 林惟点头,这三年里,他武艺进步了不少,却依然不是薛怀的对手,有些东西是要看天赋的,像薛怀这样有天资的人是少之又少。 他跟在薛怀身边也经历了许多事情,也是看着他一步步走到今天,两人说是主仆更像是兄弟,平日里说话也没多少忌讳,林惟顺了会气问道:“爷,今日可是有谁惹了你?” 可怜他大冷天的还要当出气筒。 “没。”薛怀站起来,拍了拍林惟的肩膀,“你早点休息,我走了。” 出了一场汗,解了心里的闷,薛怀终于觉着好受些,简单擦过身子后,他重新躺到床上,迷迷糊糊睡着之际,想着,自己是不是到了该娶妻的时候,怎的碰了碰顾尔的额头都能把他弄得火烧火燎的。 顾尔一觉睡醒,伺候薛怀出了门,便急着去找玉竹,玉竹在后院里侍弄花草,还有几个嬷嬷也在那儿,一群人有说有笑的,看到顾尔来了,笑眯眯的打了招呼。 “玉竹姐,咱们用不用出府去一趟布坊?”顾尔把玉竹拉到一边问。 玉竹拍了拍她的手,说道:“不用,也不想想咱们薛府是什么地方,那布坊里头的货哪里有府里面的全,少爷已经知会过我了,跟我来,带你见识见识咱们薛府的布料,保管让你大开眼界。” 顾尔听她这么一说,有些期待,也有些好奇,跟着玉竹往北边走。 薛府不缺钱财顾尔知道,但府里居然还养了一批绣娘,着她真的没有料到,玉竹带她到了北边的一个院子里头,数十名绣娘拿着剪刀、针线在做衣服,人各一张桌子,上面要用的物件占了半个桌面,有的顾尔认识,有的连见都没有见过。 绣娘中为首的人看到玉竹便迎了上去,“玉竹姑娘,可是二少爷有什么吩咐?” 说话的这人叫双兰,大家一般都叫她兰娘,在这边是领头的。 “兰娘,少爷让尔尔帮做件衣服,来你这儿看看有什么需要的。” 兰娘顿了顿,脸上露出疑虑,轻声问道:“玉竹姑娘,可是我们衣服有哪儿做的不好,少爷不满意?” 玉竹捂嘴笑了笑,说:“兰娘你想什么呢,都在府里做了这么多年衣服了,少爷要是不满意早就开口了,这次就是心血来潮,让尔尔帮做衣服,你呀,就别多虑了。” 兰娘也跟着笑起来,“二少爷说的话我自然放在心上,尔尔姑娘,有什么需要你尽管说,只要兰娘我帮的上的,一句话的事儿。” 顾尔点头,礼貌的说道:“麻烦兰娘了,我想先看看料子。” 这做衣服,选料子是非常重要的。 兰娘听得这话,拍手说道:“尔尔姑娘来得巧,今日刚好进了一批新料子,可就给你碰上了,玉竹姑娘也来看看,有中意的我去教她们帮你做上一件。” “那怎么好意思。”玉竹摆了摆手,架不住兰娘的热情,也被拉着一起去看。 兰娘打开库房的门,顾尔着实吃了一惊,几张大桌子上面堆满了各式各样的布料,各种颜色,各种纹路,应有尽有,叫人看了目不暇接,比那布坊的还要多的多。 顾尔伸手摸了摸料子的质地,有的触手丝滑,有的触手绵软,无一例外皆是上品,其中的区别大概就是好的和更好的之间的细微差别。 兰娘把顾尔带到最靠里的一张桌子前,说道:“尔尔姑娘,这上面都是平日里给二少爷做衣服的时候用到的料子,您看看有没有中意的?” 顾尔依言翻看了一番,有好几种花式都是那天在衣柜里看到过的,多半不能再用,“兰娘,少爷叫我要做一件和他以前穿的不一样的衣服,我打算在布料上绣些新式的花纹,您看怎么样?” 兰娘想了片刻说:“既然少爷要不一样的,这上面有花纹的自然不能用,让我想想,对了,今天来的里头有个新花色,以前没做过,我拿来给你瞧瞧?” “好,那有劳兰娘了。” “小事,小事。” 兰娘走到地上的一个箱子身边,拿出钥匙打开,从里面搬出一块布料来,放到顾尔面前,“尔尔姑娘,看看这块怎么样,无论是成色还是质感都是上乘,唯一的缺点就是太过单调,须得花上些心思好好绣一番。” 这是块藏青色的布匹,颜色染的很匀称,算是很少见了,顾尔把料子拿在手里捻了捻,弹性和韧性都很不错,上手的感觉也很好,她点了点头,说道:“那就这个了。” 既是二少爷那儿的人,兰娘也没有小气的理,当即把布裁给了顾尔,又拉着两人到另一张桌子边上,这张桌子上放的布匹颜色艳丽,一看就是女儿家用的料子,兰娘低声说:“二位姑娘来瞧瞧,喜欢什么颜色便拿些回去,不管是做荷包还是肚兜都是好的,你们看怎么样?” 顾尔和玉竹对视一眼,双双笑了,兰娘拿起一块红色的布匹说道:“别不好意思,这些可都是新来的,还没来得及拿过去给小姐们挑呢,你们看看有没有喜欢的,我好剪些下来给你们。” 两人本想推辞,奈何兰娘实在太过热情,恨不得把好东西都给她们带上些回去,两人只能挑了几块带走。 出了库房,兰娘去寻篮子来帮她们把东西装好,趁着这个空档,顾尔站在一位绣娘旁边看她做活计,她的手指头异常灵巧,抓着剪刀三两下裁出一块布来,和之前裁好的并在一起,用针线穿好,原本看不出形状的东西拼接起来就成了衣服的前襟。 顾尔看的专注,被玉竹拍肩膀才抬起头来,她转头对兰娘说:“以后少不得要麻烦兰娘,过来学学手艺了。” 兰娘把两人送到门口,说道:“欢迎之至,尔尔姑娘尽管来便是,我若不在找别人也是一样。” “多谢兰娘,那我们就先走了,明日再来叨扰。” 顾尔选到合适的料子了了一桩心事,脚步也变得轻快,回了饮翠院,刚才的几个嬷嬷聚在廊下说话,声音很响,玉竹很少参与到这些话题当中,喊了声“张嬷嬷”,其他几个自动起身,各做各的活去,顾尔手里拎着一篮子的布,也不在这边多逗留,和玉竹打了声招呼回了屋。 顾尔把那块藏青色的布摊开在桌子上,她不是第一次做衣服了,以前顾青还在世的时候就教过她,也时常给她做衣服,等后来她学会了之后,顾青便病倒了,她做的几件衣服也没能穿的上几回。 顾尔拿出木尺,那天量的尺寸都刻在她脑子里,她摆弄着木尺在布上做记号,做完记号后,她拎起来看了看,不敢轻易动剪刀,这么好的布料要是被随随便便就这么给剪坏了,着实可惜。 顾尔最后还是决定先把所有的标记都做好,等明天去给兰娘看过,没有差错之后在剪下来缝制。 ☆、第十二章 花了半个时辰的功夫,顾尔才把标记做完,她动了动因为弯的时间久而有些僵硬的脖子,把布叠起来放好,看到篮子底下几块红色的边角,弯腰拿了出来,她以前在二房的时候从没用过这么好的料子,在手里摩挲了好几下,看外面天色还早,顾尔便重新坐下,拿起剪刀,三两下剪出了一个肚兜的形状。 锦纹这时候也从外面回来,一进门就狠狠的剜了她一眼,看到她手里的红色布料,脚不受控制的走了过去。 “你手里的是什么?”锦纹问道。 顾尔抬眼看了看她,屁股朝另一边挪了挪,言简意赅的说道:“布料。” 锦纹不管她手里还拿着针线,伸手一把夺了过来,恶狠狠的说:”这么好的布料,一看就是府里哪个小姐用的,你可别告诉我是少爷赏你的。哦!我知道了,莫不是你从哪儿偷来的,好你个顾尔,竟然敢偷东西,走!跟我去见夫人,让她来评评理!” 这发难来的莫名其妙,顾尔使劲甩开被攥紧的手,皱眉看着锦纹,吼道:“你闹够了没有?锦纹姐!我叫你一声姐,不是让你这么来欺我的,你对我没个好脸色就罢了,我也不去你面前讨你嫌,可今天,你莫名其妙的来朝我撒火,实在是有些过分了!” 锦纹还没开口反驳,玉竹便推门进来了,发现屋里两个人的气氛明显不对,问道:“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 锦纹跑到玉竹身边,脸上全是怨气,向她告状:“玉竹姐,你来的正好,你看,这是顾尔用的布料,一看就不是我们该有的,定是从哪儿顺来的,这不,偷偷躲在房里绣呢!” 锦纹理直气壮的朝玉竹说着,说完朝顾尔得意的扬了扬嘴角,看她准备怎么狡辩。 玉竹从锦纹手里拿过那块布料,翻看了一下,说:“尔尔你速度够快的呀,这都裁好了?” “是,我回来想先拿这个做着练练手。”顾尔回道。 锦纹见玉竹无动于衷,有些急了,也不知他们在说什么,“玉竹姐,你都不管管她?” 玉竹坐到顾尔身边,把东西放到桌上,“锦纹,你这么着急作甚?这料子是我和尔尔一起去拿的,她一块我一块,我刚刚把东西落在她这儿了,所以过来拿,照你这么说我也是偷的不成?” 玉竹的表现谁亲谁疏一眼就能看出来。 锦纹一下子愣住,连忙摆手说:“玉竹姐,我不是这个意思。” 玉竹脸落下来,说道:“行了,以后少在这边疑神疑鬼,有这功夫还不如去多干些活,若是嫌时间多,院子里的杂活都交由你来干。” “玉竹姐……”锦纹听到这话,可怜巴巴的看着她。 玉竹没抬头,挥手道:“还不快去,要我请你?” 锦纹不甘心的跺了跺脚,气没处撒,转身开门出去了。 等她的脚步声走远,顾尔才笑了起来,“玉竹姐,好样的,前两日我劝她若是觉得太过清闲就去你那儿多要些活干,今日果然应验了。” 玉竹也笑,说道:“像她这种人吃硬不吃软,最会得寸进尺,就得给她点教训。瞧瞧,把我们尔尔脸都气红了。” 顾尔摸了摸脸,从旁边篮子里把玉竹那块布掏了出来,“你不来我也打算一会给你送过去,没想到半路来了个找茬的。” “别管她。”玉竹把东西叠好放在膝盖上,“你下次对她就得凶一些,这样她才不敢欺负你。” 顾尔上辈子就是个软柿子,谁都能捏两把的那种,这辈子也该学会反击了,她点了点头,想起薛怀来,问道:“对了玉竹姐,少爷比较喜欢什么花样,绣在哪个地方比较合适呢?” 玉竹想了想,回答:“少爷穿衣服向来不拘花样,看着顺眼就行,但也不喜欢过于花哨的类型,花纹的话,少爷喜竹,只是这颜色却与竹子不配,还需得好好想想。” 顾尔也发起愁来,这衣服颜色选好了,图案才是最难的一步,还要做到独树一帜,又是难上加难了,她托着脸,一时想不到解决的法子。 玉竹也没什么主意,安慰道:“尔尔你也别太发愁了,船到桥头自然直,或许你可以去外头的成衣铺子看看,也许会有灵感。” 玉竹说的不无道理,顾尔被拘在薛府甚少踏出府门,去成衣铺子看看确实是个办法。 稍晚些薛怀从外头回来,顾尔伺候他用过饭后,就听他说:“尔尔,明日和我出去一趟。” 主子说的的话,顾尔哪有不依的道理,她下午还在想该怎么和薛怀开口说要出门的事情,现在他主动提出来,再好不过。 第二日一早,薛怀穿戴好便和顾尔一前一后朝薛茶的碧落院走,天刚蒙蒙亮,路上走动的人也不多,顾尔打了一个小小的哈欠,昨晚因着心里有事,睡得并不踏实,身前的人却精神抖擞,步伐有力,看上去心情不错的样子。 “尔尔,衣服开始做了吗?”薛怀背着手边走边问。 顾尔跟的紧了些,好让他能听见自己的声音,回答道:“在做了。” 薛茶的院子离的并不远,走了片刻也就到了,刚跨进院门就听见薛茶的声音传过来,如珠落玉盘一般清脆。 “茶茶,在读书?难得见你这么用功。”薛怀抬脚跨进门。 “哥哥,漂亮姐姐!”薛茶把书放下,露出笑靥,带着讨好说道:“可不得好好用功,我还等着哥哥带我出去玩呢。” 顾尔起初还没觉着那句漂亮姐姐说的是自己,等看到薛茶朝她眨眼睛的时候才意识到,羞涩的回了一个笑容,而后低头跟在薛怀身后。 “那好,今日便来考考你,若是能都背下来,就带你出去玩。”薛怀在椅子上坐下,端起茶来喝了一口。 薛茶不笨,这书读了几天也背下来了,别的不怕,只怕背的时候一紧张前后连不上,一卡壳那可就糟了,她二哥哥向来最是严格,说背熟,那打一点磕楞都不行,薛茶拿起书又默背了几遍,这才撮了撮手说:“来吧。” 薛怀接过她递来的书,翻看了一遍,薄薄的几张纸,他看上一遍便也记得七七八八了,薛茶咽了咽口水,开始背书:“鄙人愚暗,受性不敏,蒙先君之余宠,赖母师之典训……” 薛茶盯着桌子的角落,吐字清晰,一开始还有些紧张,好几个地方有停顿,后面便越背越顺,终于把《女诫》背了一半。 薛怀满意的点了点头,说道:“背得不错,收拾收拾我们出去。” “现在?”薛茶穿着白色一件白色小袄,有些兴奋的瞪大了眼睛。 “不愿意?” “愿意愿意,哥哥你等我一会儿,我换个衣服马上就好。”薛茶转身朝里间走,脚步有些乱,额头在屏风上撞了一下,她也顾不上喊疼,边走边揉,脸上还带着笑。 ☆、第十三章 薛怀看她傻乎乎的样子,提醒道:“小心些,我也不会跑了。” 顾尔站在薛怀身后偷偷捂着嘴笑,薛怀心情颇好的用手在膝盖上打着节拍。 薛茶如她所言换衣服非常迅速,再出来时身上就穿了件淡绿色的外裳,加了件绒白的小披肩,俏皮可爱,她挽着薛怀的手臂说:“哥哥,我们走吧。” 今日因为薛茶跟着一起出门,薛怀难得的坐了马车,顾尔站在马车旁,准备步行跟过去,虽然有些辛苦,但想到能外出这点也就不算什么了。 薛茶掀开帘子,顾尔就站在她这边,就算不施粉黛,从侧面看过去也很美,薛茶探出一个小脑袋,喊顾尔:“漂亮姐姐,你也到马车上坐吧,地方宽敞的很。” “四小姐叫我尔尔便可。”顾尔站在原地没动,没得到薛怀的允许她不敢擅自上车。 薛茶转过身,语气里带着一丝哀求对薛怀说:“哥哥,让尔尔坐上来吧。” 薛怀没说话,算是默认了,薛茶朝顾尔招手,“尔尔,上来,哥哥准了。” 顾尔这才提了裙子坐上马车,就如薛茶所说,马车里的位置确实很大,再上来几个人都绰绰有余,地上还铺了毯子,坐的地方也有软垫,上面还放着一个小桌子,桌子上放了些茶水点心,布置的很贴心,顾尔坐在一个角落里尽量不去打扰他们。 薛茶和薛怀没那么多话好说,但不妨碍她和顾尔说话,薛茶坐到顾尔身边,贴着她,说话之前先甜甜的笑了笑,“尔尔姐姐,你长得真好看。” 顾尔摸了摸自己的脸,不好意思的说:“四小姐别取笑奴婢了,小姐才是从天上来的美人儿。” 薛茶笑了起来,把点心盘子推到顾尔面前,说道:“尔尔,你吃,哥哥马车上的都是好东西,就这糕点,平日里都吃不到的。” 顾尔依言拿了一块放到嘴里,奶味香浓,酥软可口,确实好吃,薛茶瞥了眼不远处假寐的薛怀,往顾尔那边挪了挪,和她贴得更近,然后凑到她耳边轻声说:“尔尔,伺候哥哥是不是很累。” 顾尔吃了一半差点噎住,薛茶自顾自的说:“肯定很累,你不说我也知道,哥哥要求可高了,做什么事都要求完美,这么长时间也就玉竹姐姐干的下去,尔尔,你若是嫌累的话我让哥哥把你调来我的碧落院怎么样?” “不累的,在少爷身边伺候一点也不累。”顾尔拍了拍手上的碎屑连连摆手说:“少爷其实对下人挺好的,就上次我拿错了衣服,少爷也没有多加责怪。” 薛茶歪了歪头,她认识的二哥不是这样的人啊,既然顾尔不觉得辛苦,她也不必勉强,于是说道:“尔尔你不愿意就算了,以后多来我的碧落院走走,我在府里可无聊了,你去找我,我们还可以说说话,恩,我还能教你踢毽子,你不知道,踢毽子可好玩了……” 顾尔是一个很好的倾听者,薛茶喜欢说话,她便听着,有的时候也说上两句,两人年龄差不多,也聊得来。 薛怀全程没说话,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只在听到薛茶要把顾尔要过去的时候眉毛动了动,后面听到答案的时候嘴角微不可查的扬起。 他带薛茶去的是江南城里头最热闹的一条街,街头街尾的人很多,左右两边的店家小贩也不胜枚举,薛茶来过几次,次次回去都嚷着没玩够,捧着一大堆小玩意恋恋不舍。 顾尔对外面世界的记忆还停留在小时候,那都是上辈子的事情了,她听着外面的叫卖声,心情有些酸涩,她还能活着见到这一切,多好。 马车停下,顾尔扶着马车边缘往下挪,离地面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她便直接跳了下来,坐久了,脚落地的时候一麻,身子便往下坠,在她要落地的那一刻,腰上出现了一只手,跟在后面下的薛怀顺势揽了顾尔一把,等她站稳后手便抽了回去,仿佛没事人一般转过身去扶薛茶下来。 顾尔把发丝挂到耳后,安静地站在一边,细心的话可以发现她的耳朵尖尖上泛起了红色。 他们到的是街上出了名的一家成衣坊,薛茶抬头看看了头顶的匾额,纳闷的问道:“哥哥,来这儿做什么,家里不是有专门做衣服的人?” “先逛逛,看看最近有什么新样式的衣服,一会儿咱们再去别的地方。” 薛怀说的含糊,薛茶不甚在意,她许久没来成衣店,逛逛也无所谓,便跟在薛怀后头进去了,顾尔走在最后,不再低着头,眼睛四处看着。 店家一看他们就不是普通人家出身,十分殷勤,脸上笑出了几层褶子,“少爷,小姐,这儿的衣服都是最近刚做好的,很受欢迎,经常一挂出来就卖光,您看看有没有瞧的上眼的,我给拿下来看看。” 薛茶看着墙上的女装,目光慢慢的扫过去,顾尔则把头转向另一面墙上的男装,上下左右仔细的看,衣服上的绣样和纹路是她主要观察的对象。 “哥哥,我看这儿的衣服和府里的也没多大区别。”薛茶看了一番之后说道。 店主在一边赔笑,他店里的衣服基本都挂在这边了,小姐眼光高看不上,他也无能为力,不过看这身边的少爷好像对自家衣服还挺感兴趣的样子,他走上前去,说道:“公子要不要去那边瞧瞧,有没有合适的?” 薛怀虽说一直站在薛茶身边,余光却时不时的扫过顾尔,看她视线一直落在另一面墙上,嘴角不由自主的勾了勾,“那便看看吧,你给介绍一下。” 薛茶嘟了嘟嘴,店里的衣服也没见得有多好,搞不懂二哥今天为什么这么执着的在铺子里买衣服,心里这样想着,嘴上但没说什么,只慢吞吞的在店里转悠。 店主觉得自己抓住了商机,赶忙引着他们到了另一边,顾尔离的近了,看得更清楚,店家还在一边讲解,她边听边点头,店主把墙上的衣服介绍了一遍之后,嘴巴都说干了,带笑问薛怀:“公子您有看上的吗?” “挺好的。”薛怀握着袖子转身,看薛茶不情不愿的用手指在布料上戳,便走到她身边,微微弯腰问道:“茶茶有什么想买的吗?” 薛茶摇摇头,说:“没有。”她比起衣服更喜欢街上卖的有趣的玩意。 “那便走吧。” 店主脸上的笑容僵住,这位公子是专门来逗他的吗?他废了这么多口舌,解释了这么多,结果人就这么走了?店主努力控制情绪,微笑着目送他们出了门,这贵人他得罪不起,即便人家什么都不买他也不能做什么。 薛怀一手放在腰前慢慢走着,薛茶到了街上兴致也不似刚才这么低落,左右张望着,看到那边有个老爷爷在画糖画,跑上去围观,等前面两个小朋友做好,轮到薛茶,她从荷包里掏出一锭银子放在桌子上,说道:“老爷爷,给我画一朵茶花。” “好嘞,没问题。” 老爷爷拿起工具,手飞快的动起来,一朵茶花很快便到了薛茶手上,薛茶转过身喜滋滋的问顾尔:“尔尔姐姐,你要不要也画一个,可好玩了。” 顾尔没见过糖画,很新奇,那边薛茶已经开了口,“爷爷,也帮她做一个,尔尔你要什么?” ☆、第十四章 顾尔摆手说道:“三小姐,不用了,我……” “做一个吧。”一直站在后面的薛怀开了口,薛茶也在附和,顾尔咬了咬唇,最后做了一个蝴蝶拿在手里,露出孩子气的笑容。 薛茶半天才舍得在花瓣上咬了一小口,美滋滋的在嘴里嚼,走了两步,画糖画的老爷爷喊住了他们:“姑娘,钱给多了。” “姑娘,我这糖画最多五个铜板,你这给的太多了。”老爷爷伸手把银子递给薛茶。 薛茶没肯要,复又放到桌上,说道:“您既然找不过来就算了,马上快过年了,去给孙儿买些好吃的。” 薛怀欣慰的看着薛茶,果真是长大了,懂事了。 老爷爷的眼睛有点湿,他们走了嘴里还一直说着感谢的话,布衣百姓,做着小本生意,就是为了在过年时候给家里人买些吃的穿的,这一锭银子抵得上他小半年的收入,若不是家里头的孙儿连件新衣服都还买不起,他是肯定不会收的。 “茶茶今日做的不错,为兄要表扬。” “那哥哥可要奖励我?”薛茶仰头问。 “说吧,想要什么?” “恩,带我去马场吧,今天天气好,我好久没去了。”薛茶想了想有些兴奋的说道。 薛怀下意识的要拒绝,天气冷不说,骑马也算不上是件安全的事情,纵然薛茶学过骑马,他还是不太放心,“换一个,今日去马场不太合适。” “怎么不合适了?林惟,你说合不合适。”薛茶气鼓鼓的转向林惟。 突然被点名的林惟抬起头来,挠了挠脑袋,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跟着薛怀自然少不了和薛茶接触,薛茶在他眼里就是妹妹一样的存在,两人平时打打闹闹的,薛茶提的要求他很少有不满足的时候,只是这次薛怀在场,他为难的笑了笑。 就在他们说话的空档,方思远正巧骑着马停在他们身边,薛茶看到他叫了声“表哥”。 方思远翻身下马,走到薛茶身边,捏了捏她的脸说道:“茶茶怎么了?怎么嘟着嘴不高兴?” 薛茶朝后退了一步,摸着脸说道:“没什么,就是我想去马场哥哥不带我去而已。” “嘿,我当是什么大事,不就是去马场嘛,走,我带你去。”方思远说道。 薛茶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激动,反而转过去看了眼薛怀,薛怀不做声,方思远求情,“二哥,茶茶既然想去那就去吧,好不容易出来一回,我们都在那儿怕什么,再说你们也好久没到我家去了,就趁这个机会去玩玩。” “也罢也罢,就带你去吧。”薛怀妥协的说道。 薛茶如愿以偿,转头恶狠狠的瞪了眼林惟,吐着舌头朝他做了个鬼脸。 马场这两天确实清闲,没有多少人,薛茶这次出门没带侍女,顾尔便跟着她帮她换衣。 薛茶换了身骑装坐着,顾尔在帮她绑手上绑的带子。 “尔尔姐,你以前有骑过马吗?” 顾尔说道:“回小姐,奴婢以前没骑过马。”她别说骑马了,连马都没近距离接触过。 薛茶点了点头,说:“那以后和哥哥出来玩,我都让他带着你,咱们一块儿玩。” 顾尔替她扎了个蝴蝶结,微笑着说:“多谢四小姐。” “你也别叫我四小姐了,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时候,你就叫我茶茶吧。” 顾尔小声的喊了声“茶茶”,两个人都笑了起来。 薛茶换完衣服出来,挽着顾尔的手,两人看上去不像主仆,倒像是多年好友,方思远看着她们,有些纳闷的问道:“二哥,茶茶身边是谁?” “新来的丫鬟。”薛怀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方思远惊奇的侧头,薛怀院子里一直只有一个玉竹丫鬟,什么时候多了一个? 他虽然好奇却也不敢多问,默默的把顾尔的脸记了下来。 他们来的是薛家经营的马场,大家都有自己的马,薛茶的马是一匹白色温顺的母马,和她很亲近,由她牵着朝场上走去。 薛怀不打算上马,男人一般到马场来都是打马球的,今日显然不合适,他在薛茶上去之后替她检查了一下马鞍,确认之后才放她去骑,自己站在栅栏边看着。 场上面只有薛茶一人“踏踏”的骑着马儿跑着,没人陪她,她跑了两圈便渐渐失了兴致。 薛茶本意是和大家一块骑马比比赛,现在只有她一个,很没趣儿,她拉住缰绳,从马背上下来。 地上尘土飞扬,马儿躁动的打着响鼻,薛茶心中纳闷,她用手抚了抚马儿,这马看上去有些不对劲,以前来的时候并没有像今天这样,她拉了好几次缰绳才让它停下来。 她抚了一会马儿,它又恢复的平时乖巧的模样,低着头在地上寻找什么,顾尔了过来,问薛茶:“四小姐,是不是跑累了,要不要去休息一下,喝点水解解渴?” “不用了,我还不累。” 顾尔手里拿了件披风,刚刚薛茶动了一番有些热便脱给她了,现在停下来应该会觉着冷,她伸手把披风抖开,想替薛茶披上,不曾想她身后的马突然嘶叫一声,高高抬起马蹄,眨眼就要落在薛茶身上。 “小心!!”顾尔大喊一声,想都没想的就把薛茶推开了,连带着手里的披风一起。 随着马的啼叫声想起,顾尔觉得整个世界都变成了慢动作,她抱着头背过身子,脑海里能想象马蹄落在身上该有多疼,她的小命难道要交代在这儿? 从顾尔发现不对,到推开薛茶,事情只不过发生在几息之间。 薛怀站在离他们几米远的地方,听到马的嘶叫声才知道出了事,那时薛茶已经脱离危险,剩下顾尔犹如一株小草,便快要消亡在马蹄之下了,薛怀心跳如雷,耳朵里什么声音都听不到,拼尽全力扑了过去。 好在没晚,在马蹄落下之的前一刻薛怀抱住了怀里的人滚到一边。 薛茶被推出去的时候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抬头看到眼前的一幕也被吓得尖叫出声。 林惟比薛怀慢了几拍,他在薛怀救人的时候他一个飞旋,踢在马背上,白马轰然倒地,口吐白沫,在栅栏外的饲马人见着不对跌跌撞撞的跑了过来。 林惟见马倒下,即刻转身冲到薛茶身边,首先抓着她的肩膀左右看了看,“茶茶,没事吧?” 薛茶目光发直,没有回答,林惟确认她没有受伤只是被吓到,悄悄吐了口气。 另一边的方思远定在原地,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回过神的他连忙跑过去,推开林惟,抱起惊吓过度有些失神的薛茶朝室内走去,嘴里不住的安慰:“茶茶别怕,没事了,没事了。” 林惟看着空空的手心,握了握拳头,往薛茶走的方向迈了两步又停下,重新回到薛怀身边。 顾尔头埋在薛怀胸口,有种前所未有的安全感,她挣扎着从他身上爬起来,眼泪不知什么时候流了一脸,颤着手抹了抹脸颊,沙哑着说:“少爷?” 薛怀“呲”了声,皱着眉从地上爬了起来,表面看上去没什么大碍,顾尔被吓得不轻,手脚都失了力气,脚软绵绵的站不住,薛怀弯腰把她拉起来扶住,林惟想上来帮忙,被他一个手势拒绝了。 “把他给我叫过来。“薛怀指着不远处拽着缰绳的饲养者,不带感情的说道。 ☆、第十五章 “把他给我叫过来。“薛怀指着不远处拽着缰绳的饲养者,不带感情的说道。 林惟依言把他带了过来,饲马的人浑身上下都在抖,头也不敢抬,走过来后嘴里便一直在求饶,出了这样大的事情他怎么能不怕。 薛怀瞧都没瞧他,顾尔靠他站着,下一瞬被拉进一个温暖的怀抱,头被他按在怀里,眼前一片漆黑,五感因为心跳过快的原因都变得迟钝。 薛怀低头看了顾尔一眼,垂着左手,右手拔出林惟的佩剑,刚才喋喋不休的声音戛然而止。 顾尔只听见“扑通”一声,是重物倒地的声音,她身体僵了僵,没敢动,手指抓着衣摆,指节因为太过用力而泛白,鼻尖还萦绕着那股干净的竹香,耳边低低的声音传来,仅仅几个字,便让她有湿了眼眶。 他说:“尔尔,别怕。” 他说:“尔尔,这人该死。” 他再说什么顾尔已听不清了,一连串的变故让她有些承受不住,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意识模糊的顾尔朦朦胧胧中听见耳边有个声音一直在叫她,和她说话,但眼皮过于沉重,想睁却怎么都睁不开,她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勉强睁开一条细缝,却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她已经躺在了床上。 床边的玉竹正在用湿帕子给她擦拭脸上的汗,见她醒了连忙问道:“尔尔,怎么样,还有没有哪儿不舒服?” 顾尔动了动身子,只觉得膝盖和手臂有些酸胀,其他地方没什么大碍,就是身上还没什么力气,“玉竹姐,我没事。” 玉竹坐到床边的椅子上,拍了拍胸口说:“你吓死我了。” 顾尔舔了舔干涩的唇,玉竹知道她渴了,回身去桌子上倒了杯水,扶着她喝了一杯,她问:“还要不要喝了?” “不用了。”顾尔摇头,唇上有了血色,想起之前在马场上发生的事情,心有余悸。 “唉,你说出去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回来就成了这样?我都快吓死了。”玉竹拿起一边的帕子给她擦手。 顾尔也不知该从何说起,她人没事已是不幸中的万幸了,“玉竹姐,四小姐怎么样了?” 玉竹回答道:“四小姐没事,你就别担心了,反而是你,这都睡了一天一夜了,才醒。” “什么?”顾尔没想到自己居然睡了这么久,身上有了点力气,她慢慢的坐了起来,“玉竹姐,谢谢你,照顾我这么久,你去休息休息吧,我没事了。” 玉竹表情复杂的看了她一眼,说:“那行吧,你自己再躺会儿,我先去忙了。” 玉竹端着盆打算出去,顾尔忽然又叫住了她,有些犹豫的问:“少爷,在府里头吗?” “少爷刚才出去了,说有些事情要处理。”玉竹回答道。 顾尔点了点头,玉竹看她没什么事便推门出去了,玉竹走后,顾尔躺到枕头上,被子拉过头顶,脑子里乱七八糟的,心里头也乱七八糟的。 顾尔晕倒后,薛怀手忙脚乱的抱着她上了马车往府里赶,薛茶坐在马车上眼泪流个不停,自责的说道:“都怪我,我就不该要去马场骑马,否则也不会发生这种事情了。” 薛怀心里焦急,但脸上却未曾表现出来,他知道薛茶今天也受了不小的惊吓,安慰的说:“茶茶别太自责,不怪你,只是今日的事情还是不要告诉母亲为好,省得她担心。” 薛茶擦了擦眼泪,点头说道:“都听哥哥的。” 薛怀让车夫把车停在东边的小门,抱着顾尔从一条小路回了饮翠院,薛茶不肯回去,跟在薛怀后面,看他把顾尔放到床上,叫了大夫来确认没事之后,才坐到一边的椅子上喘了两口气。 薛怀回来的太突然,玉竹等人都还没搞清楚状况,就看到他进了顾尔的屋子,锦纹被关在外面,不太确定刚刚薛怀抱的是不是顾尔。 大夫帮顾尔看完之后,开了一张方子让按时吃下,在他收拾东西准备走的时候,站在床边的薛怀开了口,“茶茶,你有没有哪儿不舒服?” 薛茶摇了摇头,她后来被方思远抱到室内,冷静了许多,身体并没有什么不适的地方,就是心跳的有些快。 “既如此,你先回去休息吧,让玉竹送你。”薛怀说道。 顾尔在床上睡着,薛茶在这里也没什么帮得上忙的地方,于是听话的叫上玉竹回了碧落院。 薛茶走后,薛怀坐到桌边,左手手臂已经不能动弹,他解开衣袍,把左边肩膀部露出来,那儿已经肿了一大块,白皙的皮肤上面布满了青青紫紫。 大夫还没走,看到薛怀受了伤,连忙上前检查。 “二少爷,这段时间左手尽量不要乱用,这次幸好没有伤到骨头,只是皮外伤,虽然看上去可怖了一些,配合我的方子,休息一阵这淤血自然会消下去。”大夫给他上好药,用纱布包好,又写了一张纸交给薛怀。 薛怀拉好脱了一半的衣服,在马场的时候他就明显感觉到左肩的部位异常疼痛,咬着牙把顾尔抱了回来,好在距离不是特别远,没让薛茶看出异样来。 薛怀送走大夫,玉竹也从碧落院回来,他把玉竹叫到跟前嘱咐了几句,便回了屋子。 玉竹推门进去,锦纹按耐不住好奇跟在后面也想进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却被玉竹挡了回去。 “少爷让你今天先住到厨房旁边的那间屋子去。” 锦纹这下子急了,“可是我的东西都还在里面!” 玉竹拦在门口,说:“那边东西都是齐全的,少爷也没说不让你回来了,就委屈你一下,暂时先将就着在那儿住上一晚。” 她说完进了屋子,把锦纹关在外面,锦纹恨恨的跺了跺脚,明明是自己的屋子却没法进去,这也太欺负人了! 晚间的时候,玉竹按照大夫的方子去厨房煎了药,一共两碗,一碗是薛怀的,一碗是顾尔的,她打算把薛怀的药先送过去,再去给顾尔喂药。 玉竹把药放到薛怀桌上,薛怀几口咽了下去,眉头都没皱,看到托盘上还有一碗,问:“这碗是给顾尔的?” “是。”玉竹回答。 “你先下去吧,等会我送过去。” 玉竹犹豫了一下,退了出去,即便知道薛怀以前没有照顾人的经验,她也不便开口,有些事情不该她管。 薛怀怕药冷掉失了药效,换了身衣裳就往顾尔的屋子走。 他推开门,径直走到顾尔床榻边,顾尔依然没有醒过来,但身上的衣服已经换了一套,应该是玉竹换的,薛怀撩袍坐下,用勺子搅了搅药,舀了一勺送到顾尔嘴边。 顾尔没拒绝喝了一口,漂亮的眉头立马皱了起来,鼻子也皱了起来,嘟囔着:“苦,姑姑,太苦了,不喝,不喝。” 薛怀又舀了一勺,没喂得进去,他也就在薛茶小的时候给她喂过几次东西,后来薛茶长大了,吃药的时候也用不上他喂,现在看顾尔一脸不情愿的样子,有些束手无策。 薛怀听她嘴里在说着什么,弯腰把耳朵凑到她嘴边,断断续续的听到几个字,大致是说要吃蜜饯,真是个难伺候的小祖宗,他拨了拨顾尔额前的碎发,认命的去让玉竹拿了些蜜饯来。 果然,有了蜜饯,顾尔就着也肯吃了,喂了次药,硬是把薛怀背上热出了汗来。 薛怀把空了的碗放到一边,坐在床边打量着顾尔的睡颜,小小的脸,肌肤几近透明,闭着眼睛也好看的不像话,屋里没人,就听见他说:“尔尔,你什么时候才能认出我来?” ☆、第十六章 顾尔从床上起来,在屋子里走了两步,身体恢复的差不多了,玉竹恰好推门进来给她送吃的,东西都很清淡,顾尔吃了两口,一直没见到锦纹回来,觉得有些纳闷,便问玉竹:“玉竹姐,锦纹呢?去哪儿了,怎么一直没见着她?” 玉竹坐在她身边说:“锦纹这两天住在别的屋子,现在你好了她也能搬回来了。” “为何要住到别的屋子去?” “少爷的意思,大概是怕吵到你吧。” 顾尔点头,她将碗里的东西吃掉后,一边收拾一边对玉竹说:“我身体好的差不多了,一会儿少爷的饭我给送过去吧。” “真的好了?头还晕不晕?你要是还不舒服大可多休息两天,千万不要勉强。”玉竹在一边帮忙收拾。 “我真的好了,玉竹姐,你就放心吧。” 玉竹再三确认之后,看顾尔的脸色确实红润了许多,这才同意让她去伺候薛怀。 用晚膳的时候,顾尔进屋帮薛怀布好菜后站在旁边,头低着一下都没抬。 薛怀吃饭向来安静,用完膳后,顾尔收拾桌子,薛怀忍不住问道:“身体都好了?” “好了,多谢少爷关心。”顾尔不卑不亢的回答。 把碗筷送到厨房,顾尔回到屋子里,薛怀难得没有坐在书桌前看书,反而站在床边,顾尔进门就被他喊了过去。 薛怀动手把腰间的带子扯开,他面前的顾尔一下子红了脸,似乎没想到他有这个举动,局促的朝后退了两步。 “躲什么?” 薛怀把外套扔给顾尔,顾尔被他一说不敢动了,其实面对薛怀她心里有些复杂,薛怀救了自己,她心存感激,但同时也让她见到了他残酷的一面,那种残酷不知哪一天会用到自己身上。 “过来。”薛怀露出受伤的左肩,吩咐顾尔,“去把那边的东西拿过来。” 顾尔看到他肩上的伤之时,内心的纠结突然有了出口。 “愣着做什么?”薛怀不知道顾尔短短几瞬想了这么多,催促道。 顾尔小跑着去拿了药,薛怀坐在床边,让她把身上的绷带解开,顾尔小心翼翼的按照他说的做,动作异常轻柔,当看到里面青紫的皮肤的时候,一股子愧疚涌上心头,鼻子也有些发酸。 “先上这个,然后抱扎一下。”薛怀把手里的小药瓶递给她。 顾尔默不作声的接过来,手指拍了拍药瓶,在伤口处撒上白色的粉末,薛怀的呼吸声变得粗重起来,顾尔手悬在半空中,声音小小的问:“很疼吗?” “恩,很疼。”薛怀把头转向另一边她看不见的地方,露出一个温暖的笑意。 顾尔有些慌,站起身来就往外面走,薛怀用没受伤的右手拉住她,“你去哪儿?” “去请大夫。”顾尔回答道,都过去好几天了,上药还这么疼,还是请大夫过来再看看比较放心。 “不用了。”薛怀手上用力,把她扯回身边,“已经好了很多了,就是还有些涨疼,用不着去找大夫。” 顾尔犟不过他,乖乖坐下,眼睛扫到他腹部紧实的肌肉连忙撇开眼睛,一边上药一边嘴里轻轻呼气,像哄小孩一样。 薛怀包扎完穿好衣服后,朝离她不远的顾尔走去,在她面前站定,伸手抬起她的下巴,两人身高差了不少,顾尔下巴在他手里,眼睛不知道该往哪里放,飘来飘去就是不看薛怀。 “顾尔,你……” 他话没说完,门就被敲响了,玉竹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将他的下半句话堵了回去,“少爷,夫人和四小姐来了,在客厅等您。” 趁着薛怀分神的功夫,顾尔脖子动了动,把下巴从他手里拯救出来,恭顺的站到一边。 秦氏坐在正对门的位置上,看见薛怀背着手走过来,眼里不由的流露出欣慰和自豪。 “母亲。”薛怀见了个礼,在薛茶旁边坐下,薛茶朝他眨了眨眼睛,里头流露出一丝抱歉,又带着讨好。 “怀儿,听茶茶说前些日子你们去马场玩差点出事,幸好你的婢女救了她?”秦氏朝薛怀看过去,不咸不淡的问。 薛怀早也猜到了,薛茶是个瞒不住事的性子,秦氏迟早是会知道的,他点了点头,说道:“确有此事。” 秦氏放下茶杯,难得好奇的问道:“是哪个婢女,叫出来我瞧瞧。” 薛怀朝身后的顾尔递了个眼色,示意她到秦氏跟前去,等顾尔走过去之后,顺带看了眼薛茶,后者朝他咧出一个笑。 “奴婢顾尔,见过夫人。”顾尔站到秦氏面前,行了个礼。 秦氏上下打量了她一番,“你便是茶茶说的那个婢女?抬起头来。” 顾尔依言抬起了头,但目光仍然落在地上。 秦氏沉吟了半晌,开口说道:“上次在老太太跟前就觉得你有些面熟,却一直没想起来在哪儿见过,这次细看看有了印象,是二房那边的吧?” 顾尔点头回答:“是,奴婢是从二房那边过来的。” “看来我没记错,你是顾青带来的那个小姑娘?”秦氏又问。 “回夫人,奴婢是顾青的侄女。” 她这么一说,秦氏想起来了些,他们大房二房向来不亲,也只在逢年过节的时候聚上一聚,顾青这个人在薛府人的记忆中已经很淡了,一来是命薄,二来生前不争不抢,没什么存在感,秦氏对她印象最深的还是她进门后头一次见面的时候。 顾青生的娇娇小小,身上却有一股子倔劲,身边牵了个小姑娘,眉眼间和她有几分相似,秦氏当初因为顾尔的缘故多看了她们几眼,因而有些印象,只不过几年没见,当年的小姑娘都出落得亭亭玉立了,和她姑姑乍一看还真是相似。 秦氏看着顾尔,心中还有疑惑,当年顾尔进府之时是给的养女的名头养在顾青膝下的,怎么如今变成了薛怀的侍女,这当中定然是有故事的,只是现下也不是询问的最好时机。 “既是旧相识,那赏赐更是少不得了。”秦氏抬了抬手,身后的嬷嬷弯下腰来,她吩咐道:“去,把我前些日子得的紫白水晶珠手链拿过来赏给顾尔。” 顾尔手心出满了汗,双手交叠在一起,头更低了一些,“夫人,这都是我应该做的,赏赐是万不敢要。” 嬷嬷快步出了门,秦氏说道:“既然赏你了,你便收下,我向来赏罚分明。” 秦氏说到了这份上,顾尔不敢不从,嬷嬷去得快回得也快,抱着个小木盒子送到秦氏面前,打开露出里面的东西,秦氏看过之后指了指顾尔,嬷嬷会意,关上盒子交到了顾尔手里。 “谢夫人赏。”顾尔拿着木盒跪下来谢恩。 “这是你该得的。”秦氏说罢挥了挥手。 顾尔退回原来的位置,静悄悄的立在薛怀身后。 秦氏转了话头,半埋怨的和薛怀说:“怀儿你下次就别带这皮猴出去玩了,省的还要连累别人,你要是受伤了可如何是好。” 这话一出,薛茶顿时不高兴了,撅着嘴撒娇:“母亲,这马儿出了事,和我有什么关系,怎么能因为一次意外就不让我出去玩呢。” 秦氏和薛茶说话的时候脸上总是带着浅浅的笑容,这最后出生的小女儿最得她的宠爱,虽说薛茶有些骄纵,但还是个明事理的孩子,做事有分寸,不然她也不会放心她一个人出去玩了。 “我要是能关住你这个皮猴我就谢天谢地咯。” 薛茶脸变的飞快,刚刚的委屈全跑了,笑的不亦乐乎。 ☆、第十七章 秦氏一走,薛茶立马露出一副狗腿的模样,巴巴的凑到薛怀跟前讨饶,“哥哥,好哥哥,我错了,我一个不小心就给说漏嘴了,真的。” 薛茶拇指食指贴在一起,露出一条缝隙,来证明她真的是很不小心才告诉了秦氏这件事。 薛怀不吃她这一套,“回去把《女诫》没背完的给背了,过两日我去考你。” “两日!”薛茶伸出两根手指,张着嘴巴,很是不开心,“这时间也太短了吧!” 薛怀站起身来朝外面走,薛茶见他不为所动,打算使出杀手锏,她绕到薛怀身边,张着手臂就要扑上去,薛怀从小就不喜欢别人朝他身上贴,每次她只要粘在薛怀手边,基本想要的都能得到。 薛茶闭着眼扑过去,脑子里已经构想好该怎么说才能让薛怀回心转意,但等她一把抱上去,就觉得哪里怪怪的,怎么这次的触感和以前不一样了? 薛怀垂着左手,立在门口,看薛茶抱着顾尔,还蹭了两下,就止不住的想笑。 顾尔被抱着,偏着头,也有些尴尬,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脑子一热就冲到了薛茶面前,她看薛茶扑上去的架势,身体立刻有了反应,薛怀身上还有伤,被她这么一撞,如果加重可就糟了。 “尔尔,你做什么?”薛茶后知后觉的睁开眼睛,看到顾尔的脸映入眼帘,再看自己的动作,连忙放开抱住她的手,理了理头发。 “少爷身上有……” “你自己往人家身上扑还问人家做什么?”薛怀抢过话头,说道。 薛茶不服输,又要扑上去,薛怀用手抵住她的额头,薛茶手短,只能在空中扑腾,连薛怀的衣角都碰不到。 “别闹,这么不愿意背《女诫》的话,那就抄上几遍好了。” 刚才还挣扎的薛茶,在听到薛怀这句话之后立马停了下来,恭敬的握着他放在自己额头上的手,弯腰把它送回去,一字一字的说:“哥哥,不用了,我这就回去背书,您忙,我先走了。” 说完,薛茶带着侍女蝉衣绕着薛怀,小脚飞快的向前迈着,像是身后有什么在追她一般,蝉衣要小跑着才的跟上。 顾尔看到这一幕不由的捂嘴笑了起来,薛怀也忍不住扶额浅笑。 顾尔第一次看见薛怀这样的笑容,阳光照在他的脸上,那一抹笑意似要把人的魂给吸走,顾尔不敢多看,心跳的已经够快了,再看下去连呼吸都会被夺走,她低着头跟在薛怀身后,走着走着想起在房里他捏着自己下巴的场景,以及那没说的出口的话。 那时薛怀到底想说什么呢?他好似已经将此事给忘了。 去马场发生的这场意外让顾尔白白浪费了几天时间,等她再次坐下来准备做衣服的时候离薛怀规定的十日之期已经不远了。 白日,薛怀出门办事,顾尔才得空想想衣服的事情,那天去的成衣铺她还是有收获的。 当今江南男子大多喜欢以草木为纹绣到衣服上,其实种类样式很单一,换来换去也都是那几样,现在按薛怀的要求,顾尔只需要在纹路上翻陈出新便可。 说道纹路,顾尔觉得兰娘才是这方面的专家,于是她便收拾东西,挎着装了布料的篮子出了门。 走到兰娘她们的院子,顾尔才发现大门紧闭着,上去拉着铜环扣了两下里头也没人应,问了路过的一个丫鬟才知道府里的绣娘今日都回家探亲去了,要到明日才能回来。 顾尔暗道自己来的不是时候,转身往饮翠院走,路上的时候突然想起那天锦纹说小翠来找过她,事情太多她差点给忘了,想着离二房也不远了,顺道走一趟去看看小翠。 顾尔拐上去二房的路,绕了几个弯到了小翠的屋子,这个时间大家都比较清闲,顾尔悄悄的走了进去,想要给小翠一个惊喜。 她推开门,小翠正在炉上烧水,顾尔怕吓着她,伸手敲了敲门,小翠听到声音转过头来,看到顾尔果真露出惊喜的笑容,赶紧招呼她在椅子上坐下。 “尔尔,你怎么有空来了?” 顾尔把篮子在桌子上放下,说:“上次你不是来找过我,瞧我这记性,一转头给忘了,现在才想起来,小翠姐莫怪莫怪。” 小翠拉住她的手说:“这是什么话,你去了大房那边自然很忙,哪能怪你。” 顾尔露出一个笑,问道:“小翠姐你上次来找我有什么事儿吗?” 小翠回道:“没什么大事,就是娘她念着,让我过去看看而已,不巧你正好有事,我想着也就不去打扰了。” “我在那边挺好的,吃得好穿的也好,你告诉嬷嬷让她放一万个心。”顾尔说道 小翠盯着她的脸瞧了会,点头说:“看来确实过的不错,这小脸上都有肉了,气色也好了许多,二少爷那儿也不像他们说的这么恐怖嘛。” 顾尔想到薛怀,脸上露出一抹红色,“二少爷人挺好的。” “那就好,你不知道,你搬过去之后好几天我晚上都没睡好,就怕你在那边出点什么事。” 顾尔听到这话心中十分感动,这世上还是有人在惦念着自己的,她拉着小翠的手说道:“小翠姐,你们别担心我,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而且我还盼着能早点从薛府出去呢。” 小翠明白她的意思,谁不想早点脱离奴籍去过自己的日子呢,“恩,慢慢来,我相信你。” 两人说了会儿话顾尔便离开了,没有在小翠那儿逗留太久。 从二房回大房势必会经过园中的一处池塘,顾尔走在池塘边的小路上,路过凉亭的时候,眼前一黑,有什么东西飞了过来,她下意识的偏开头躲过。 “你,过来!” 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传入顾尔耳中,她向凉亭的方向看去,石凳上坐着个穿紫色衣袍的人,一脚踩在椅子上,一手放在石桌上撑头看着她。 顾尔回了回头,看到身后枯黄的草地上躺着一个支离破碎的白色瓷杯,而周围除了她也无旁人,顾尔暗道倒霉,这都能让她遇上薛忻。 薛忻的脚在地上点了两下,不耐烦的催促:“还不快过来!耳朵聋了不成?” 顾尔不敢不动,走到薛忻面前行了个礼,“三少爷。” “过来帮我捏捏肩。”薛忻下令,他一个人到这儿来不得趣的很,刚好来了个小丫鬟,顺道逗弄一番,打发打发时间好了。 顾尔不欲与他多纠缠,薛忻是高姨娘唯一的儿子,从小就被宠着惯着,在二房的地界有些无法无天,在他跟前就算没事都能给你找出点事来,顾尔在二房长大,没少听说他的“光辉”事迹,上辈子在生病之前也遇上过几次,着实难缠,还好有小翠在身边帮着圆场,现下只有她一人,要是惹得他兴趣,那想脱身可不容易了。 “三少爷,二少爷那边事情不少,如果不介意的话我再去帮您叫个丫鬟过来?”顾尔斟酌着说道,把薛怀搬出来救场。 薛忻不屑的“切”了一声,目光落在顾尔身上,说道:“我介意。” 顾尔还是没肯上去帮他捏肩,心里祈祷着这个时候能有人来救救她,不想身后果然传来了脚步声,小翠的声音落到她耳中。 “尔尔,你的篮子忘记拿了。”小翠只看到顾尔立在凉亭里的背影,而顾尔身前的薛忻恰好被柱子挡住,遮的严严实实。 ☆、第十八章 小翠声音不小,顾尔却宁愿这个时候来的是别人,手放在身后不断地朝她打手势,小翠还是走过来了。 薛忻欣赏着顾尔脸上的神色,突然有了兴趣,他记得顾尔那日在薛老太太面前低眉顺目的样子,美的不落俗套,今日脸上表情丰富了,美的更有味道。 等小翠发现薛忻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她硬着头皮站到顾尔身边给他行了个礼,眼睛偷偷看了看顾尔,后者无奈的闭了闭眼。 “不给我捏肩也行。”薛忻换了只腿放到椅子上,说道:“把你篮子里的东西拿来我瞧瞧。” 小翠认命的走上前递了过去,薛忻从篮子里把藏青色的布匹拿出来,抖了两下,小翠和顾尔都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这个料子倒是不错,我那儿还没有这种颜色的衣服,既然你不愿意帮我捏肩,那就拿这个给我做件衣服好了。”薛忻把布扔回篮子里,抱臂说道。 顾尔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这一个两个是平时没衣服穿了吗,怎么都要她给做衣服? “三少爷如果想要的话绣娘那边还有料子,可以给您做。” 顾尔还想挣扎一下,回答她的是又一个碎在脚边的杯子。 薛忻从椅子上站起来,一步一步逼近顾尔,“这也不愿意那也不愿意,仗着是二哥房里的人我碰不得你是吧?” 顾尔不敢妄动,薛忻指着小翠,冷笑一声说道:“好,既然你我碰不得,她总是我二房的,三日后若是你不将做好的衣服拿到我面前来,晚一天我就打她五十个板子,说到做到!” 小翠在一旁吓得脸色煞白,颤颤的跪下求饶,五十个板子打下去,她不死也残了。 薛忻似笑非笑的看着顾尔,说:“你别求我,求她去,还有,我是要你亲手做的,若敢拿别人做的衣服糊弄我,我一起罚,你们自己看着办。” 顾尔脸上除了白还是白,薛忻凑到她跟前轻声的说:“不用我派个人过去盯着你吧?” 他说完轻佻的往顾尔耳朵上吹了口气,顾尔的身子一下绷紧,握着拳头强忍着才没躲,她用力的闭了闭眼,说道:“不必。” “其实吧,你还有一个更简单的选择,到我身边来伺候我,怎么样?” 薛忻抬手想要触上她的脸颊,顾尔忍无可忍避开了,“三少爷放心,三日之后衣服定会送到您的手上。” 薛忻收回手,脸上未见怒意,仿佛刚刚拿小翠威胁她的不是自己一般,“好,这可是你说的,那我便等着了,你可千万别让我失望哦。” 他说话的语气俨然像个期待心爱玩具的小孩子,达到目的之后一步一步跨下台阶离开了,等听不到薛忻的脚步声,顾尔才扶住手边的柱子喘了两口气。 小翠已经被吓出泪来,顾尔把她从地上扶起来,“小翠姐,你别担心,我不会让你受罚的。” 小翠哭着摇了摇头,说道:“三日时间太短了,你还要伺候二少爷,哪能抽出这么多时间来做衣服。” 顾尔帮小翠擦去脸上的眼泪,拍了拍她的肩膀,说:“没时间也能挤出时间来,二少爷那边活并不重,你就放心吧,三日时间足够了。” 小翠止了哭声,“尔尔,你也不知道三少爷穿什么尺寸的衣服,要是做出来不合身可怎么办。” “尺寸的事情好办,找绣娘问一问便是,你就别担心了,现在你要做的就是把眼泪擦干,别让嬷嬷看出不对劲来,也跟着操心。” 小翠看顾尔如此镇定,比起她来顾尔反而更像个姐姐,她忽的有些不好意思,说道:“那我就先回去了,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一定要告诉我。” “恩!” 小翠走后,顾尔才露出焦灼之色,三天时间太短太短了,偏偏今日绣娘也不在府上,真是屋漏偏逢连阴雨,她在凉亭左右踱了会,没得出什么好法子,只能等明天兰娘她们回来了再想办法了。 顾尔提着篮子走回了饮翠院,真没想到一块布居然能惹出这么些事来,接下来几天估计都睡不到好觉了,她幽幽的叹了口气,拍了拍脸,振作精神,拿出纸笔开始在上面画花样子。 顾尔利用空闲时间画了约有十张不同的花样,她先去找了玉竹,把一沓纸放到玉竹面前,“玉竹姐,你帮我看看这里面少爷应该会喜欢哪种?” 玉竹擦了擦手,坐到她身边,把纸拿起来一张一张的看,越看越吃惊,忍不住说道:“尔尔,你画的这些都太好看了,我从来没见过,若是绣到衣服上一定非常夺目!” “玉竹姐过奖了,我其实就是把脑子里想到的东西画了下来而已。” 玉竹从里面挑出几张摆到一边,说:“这些我觉得更好一点儿,是少爷喜欢的类型。” 顾尔看了看,点头说:“好,明日我再拿去让兰娘看看这几种花样可不可行。” “尔尔,没看出你还有这方面的天赋,这花样子我看都能去卖钱了,那些成衣店里的人肯定抢着要。”玉竹半开玩笑的说。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顾尔突然之间有了一个想法。 第二日,顾尔再一次去找了兰娘,今日院子的门果然没上锁,她推门进去,里面的绣娘都低着头各忙各的,没注意到她的到来。 兰娘坐在最前面的一张大桌子上面检查衣物,等顾尔走到跟前才抬头,看到她脸上扬起笑容。 顾尔把兰娘拉到一边,悄声问:“兰娘,你知道三少爷穿的衣服的尺寸吗?” 兰娘虽觉得奇怪,却也立马回答了,“知道,主子们穿衣服的尺寸都印在我脑子里呢,谁的都错不了。” “那太好了。”顾尔吁了口气,她可不想为了尺寸再到薛忻跟前去。 “怎么了,突然问起这个?” 顾尔摇头,说道:“没什么,一会儿兰娘你能给我写一份吗?我有急用。” 兰娘思索了一下,觉得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就答应了,顾尔这才把玉竹挑出来的几幅花样子递给她,说:“兰娘,再麻烦你帮我看看,这几个花样子能不能绣到衣服上面?” 兰娘把东西接过来看了看,眼里露出惊喜,“尔尔,你从哪里得的这个,太好看了,我们几个绣娘一块想的新花样都不及这里头的一张好,这个绣到衣物上面,我敢打包票绝对好看!” “都是我随手画的。”顾尔笑道,“对了,上次那种藏青色的布匹还有剩下的吗?” “不够用了?”兰娘问道。 顾尔摸了摸耳垂,撒了个谎,“恩,手生废了不少料子,这个料子这么好,被我就这么浪费了,你们会不会挨罚,要实在没有我再去想办法?” 兰娘看她抱歉的模样,也不忍心责怪,“既然是为二少爷做衣服,那便没有浪费这回事,自当精益求精,我这儿还剩下一些,做一件衣服是够得,若还想要可就没了,这回可要小心着使,知道吗?” 听到还有一件衣服的空余,顾尔立马笑起来,重重的点头,“谢兰娘。” ☆、第十九章 顾尔跟在兰娘身后去拿料子,一边走一边向她请教怎么把衣服做的又好又快,兰娘在府里做了多年绣娘,经验丰富的很,告诉了顾尔许多以前不知道的小窍门,她听了连连点头。 从兰娘那儿回去,顾尔连口水都顾不上喝,马不停蹄的动起手来,因为料子少的缘故,她剪的非常小心,每一剪刀下去之前都要斟酌良久,生怕出错,大冬天的室内,硬是让她出了一身的汗。 另一边的薛怀也没闲着,他是个警惕性非常强的人,那天在马场的事情他绝对不认为是个意外,生在薛家,他从来不相信“意外”这两个字,一切都是有缘由的,只看他愿不愿意深挖下去了。 而事实证明,他是对的,那马确实被人喂了药,这才会突然发狂,他这几天便一直在调查马场上的事情,所有的饲马人都有嫌疑。 薛怀冷着脸坐在上首,发问:“谁来给我解释一下?” 马场的八个饲马人站成两排皆是瑟瑟发抖,不敢作声。 “都不说话是吧?那好,谁是总管,给我出来!”薛怀吼道。 第一排最右边的一个年纪稍大的人“扑通”跪了下来,嗓音都是颤抖的,“二爷,我真的不知道是谁给马下的药。” “那你就说说最近一段李贵有没有哪儿值得怀疑的。”李贵那天便已经成了薛怀的剑下亡魂,想知道什么也只能从其他人那儿入手了。 总管抹了把额头上的汗,回答:“回二爷的话,李贵近来是有些不对劲,好像手里头突然宽裕了,花起钱来大手大脚的,问他钱从哪儿来的,他也不说。” “马场最近有没有来什么人和李贵有过接触?”薛怀又问。 总管回忆了一番,说道:“马场来的大多都是江南的熟面孔,除了一次二老爷带来的几个行商的人之外,再无其他人,至于有没有和李贵接触过,这个小人并不知道。” 薛怀的视线从每个人的脸上扫过去,将人看的满身冷汗,“李贵的下场你们都看到了,我不想多说什么,你们自己心里有数就行,下去吧。” 等到屋里只剩下林惟一人,薛怀头疼的揉了揉眉心,“查到了吗?和二老爷来往的究竟是什么人?” “回爷的话,如果消息可靠,那群人应该是太子殿下派来的。” 薛怀早就猜到是这个结果,眉头拧的更紧了。 “爷,你说这太子殿下的人为何找上二老爷?若是想拉拢薛家,怎么不直接来找爷?”林惟忍不住问道。 薛怀摇了摇头,说:“不是他没来找,是找而无门。” 早在上半年太子就暗中派人来了江南,头一个找到了他薛怀,那人话里的意思很明显,太子需要在江南拉拢一批势力,薛家无疑是最好的选择,只不过被薛怀拒绝了,他知道,一旦卷入皇权之争,再想要脱身可就不是这么容易的事情,因此他婉拒了对方的提议,不管他们提出的条件有多么诱人,薛怀依然没有同意。 只是不想太子竟然还没有放弃,转而找上了薛禄,一个没脑子而又好控制的人。 薛怀从马场回了饮翠院,坐在书桌前陷入沉思,决定改日把秦逸叫出来商量一下。 他愁眉不展,站在案前的顾尔却打起了瞌睡,眼睛闭着身子摇摇晃晃,下一秒仿佛就要倒下去,薛怀撑着头看着她,顿时心情明丽了几分。 “尔尔!”薛怀使坏大声叫她。 顾尔猛地睁开眼睛,身子往后一缩,脚自然也往后退了半步,却没想到她站的地方后面就是台阶,一脚踩了空的顾尔仰着朝后摔去,她手挥舞着想要抓个东西来稳住身形。 薛怀没想到她反应这么大,立刻站起来想要拉她。 顾尔没能及时抓到薛怀的手,而是擦着抓住了他的袖口,本来手上只要借到力她便能站稳,顾尔略微松了口气,刚准备将半仰的身子站直,谁想到下一瞬袖口竟出现了裂痕,只听“咔嚓”一声,袖子断了…… 顾尔屁股着地,手里攥着一块布,一时间竟都没能爬得起来。 顾尔闭着眼睛,觉得自己应该去一趟庙里了,最近运气实在不佳,可以说是飞来横祸了,她艰难的从地上爬起来,顾不上屁股上的疼,先跪下来认错。 “少、少爷……” 薛怀却突地大笑出声,顾尔还真是每次都能给他带来惊喜,连摔个跤都能把他袖子断,真是让人大开眼界,他看顾尔撅着嘴和小时候他遇到的那个小姑娘重合在一起,他笑的更响了,刚才的阴郁一扫而空,外头的玉竹也被吓了一跳,她还是第一次听到薛怀发出这样爽朗的笑声。 “起来吧,我说,你晚上都不睡觉的?在我跟前就这么无聊,打瞌睡打的口水都要留下来了?” 顾尔站起来,不敢看薛怀,她这两天都在熬夜赶薛忻的衣服,薛怀的屋子里又安静又暖和,她站着站着就忍不住想睡觉了。 “少爷,我错了。” 薛怀从桌前走到屏风后,说:“行了,既然这么累那帮我换个衣服就回去休息吧。” 顾尔脸涨的通红,感觉自己丢脸透了,她把薛怀被撕破的衣服脱下来抱到怀里,说:“少爷,这衣服……” “扔了吧,也不能穿了。” 顾尔依言抱着衣服出了门,使劲在自己脑袋上捶了下,垂头丧气的朝房间走。 时间转瞬即过,明日便是三日之期了,今晚回去再熬一熬,衣服也就能做出来了,希望届时薛忻不要再找她麻烦,顾尔这么想着。 小翠担惊受怕了三天,每天晚上都被噩梦惊醒,梦中的她被打的血肉模糊,没几日便一命呜呼,却也不能和李嬷嬷讲,只能自己躲在被子里流眼泪。 到了约定的第三天,小翠一早就出了门,去了和顾尔约定的地方。 薛怀本来每日晨起之后都会出去,今日不知怎么用过早膳后迟迟不走,悠哉悠哉的坐在桌前翻起账本来,顾尔在他身前伺候,颇为心不在焉,时常伸着头朝外头张望。 “尔尔?”薛怀喊她。 “奴婢在。” “你可认字?” “回少爷,只识得一些简单的字。”顾尔心里焦灼,眼看着时辰已经不早了,薛怀却没有要走的迹象,真是急死个人。 薛怀今日心情不错,于是说道:“那我教你识字如何?” 顾尔愣着,识字她当然愿意,只是这时机太不凑巧,一时间犹豫着不知道该答应还是该拒绝。 薛怀等着顾尔的回答,善于洞察人心的他一眼就看出顾尔并不是十分愿意,有些落寞的说:“既然你不愿意就算了。” 顾尔咬了咬唇,说道:“少爷,奴婢愿意学。” “我不喜欢强人所难。”薛怀拿起笔在纸上写起字来。 顾尔对于读书这件事情是非常渴求的,但是因为她在薛家尴尬的身份,想要请先生来教或者和其他少爷小姐一起读书识字是根本不可能的,只能央着顾青教她,顾青识字不多,也只能教些简单的字眼,今日薛怀要教她写字,她是一百个愿意,可薛忻那儿却等不得。 这可如何是好,到底是学还是不学? ☆、第二十章 顾尔陷入两难,一个小厮却在这时候敲响了门,“二少爷,二老爷那边请您过去一趟。” “知道了。”薛怀把桌上的东西理好,站起身来对顾尔说:“时机不巧,既然你有意学,改日得空了我便教你。” “少爷费心了。”顾尔送薛怀出了院子,火急火燎的回房把装着衣服的篮子拎出来,小跑着去找小翠。 小翠远远的看见她赶紧迎了上去,“尔尔,你总算来了。” “小翠姐,不好意思有点事情耽搁了,我们赶紧走吧。”顾尔气喘吁吁的跑过来,扶着膝盖顺了顺气说道。 小翠点头,两人匆匆朝二房走去。 她们在门外求见的时候,薛忱正躺在软榻上,一个侍女站在他身后帮捏肩,一个侍女跪在他脚边帮他捶腿,听到外头有人通报,他从桌上拿了一块柑橘放到嘴里,边嚼边说:“让她们进来。” 顾尔把叠的方方正正的衣服递到薛忻面前,薛忻眯了眯眼,挥手让身边两个侍女下去,接着用盘子里的布擦了擦手,把顾尔做的衣服拎起来正反看了看,说:“过来替我换上试试合不合身。” 顾尔走过去熟练的帮他换上,而后垂手站在一边,小翠见薛忻站着不说话,连大气都不敢喘,手心湿漉漉的全是汗。 薛忻低头看了看身上的衣服,大小长短刚好合适,他忽的笑了,说:“我越来越喜欢你了,光是这张脸就和我胃口,还会服侍人,啧啧。” 顾尔不知道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秀气的眉头皱了皱,“三少爷,我们可以走了吗?” “当然。”薛忻好似对身上的衣服很满意,一直扯着袖子在看。 顾尔行了个礼和小翠走了出去,小翠惨白的脸上总算有了血色,“尔尔,我刚刚都快吓死了,生怕三少爷又要刁难你。” “放心吧,三少爷没这么闲,和我一个小小的婢女过不去。”顾尔笑了笑。 小翠郁闷了三天,现在总算露出笑脸,“尔尔,你快回去休息休息,这几天一定都没好好睡觉,为了三少爷的事让你费心了。” 顾尔疲惫的点了点头,与小翠分开朝饮翠院走。 她们都没注意到假山后面的一抹蓝色袍角,薛怀背手站在那儿面无表情的看着顾尔的背影。 林惟被薛怀身上的冷意激的打了个哆嗦,比在薛禄那儿还要冷上几分。 “林惟,去给我查查刚才顾尔到薛忻那儿干什么去了。”薛怀偏头下令,没有即刻回饮翠院,而是去花园里走了走。 花园里百花凋零,并没有什么看头,薛怀不知不觉走到了东边最大的一颗树下,树上不见绿意,风中只有孤零零的枝丫伸展着,他抬头碧蓝的天空飘荡着几朵白云,那年他在这棵树下遇到顾尔的时候是多大呢?时间太久了,他记得不清了。 别的都忘了,那个哭的惨兮兮的团子他却记得明白。 那年冬天,他嫌屋里太闷,一个人拿了纸笔到花园里画画,身上穿的厚,正午的太阳也好,薛怀并不觉着冷,反而来了灵感,笔下如有神。 画到一半,就听见“扑通”一声,继而有低低的哭声传过来,很轻很小,薛怀本不欲理会,但那细小的声音仿佛有魔力一般,一直朝他耳朵里钻,最后他忍不住站起来,朝声音传来的地方走去。 一走近了,薛怀就看见雪地里趴着个小姑娘,年纪不大,一双眼睛又圆又亮,像是水洗过的葡萄,脸上红扑扑的,楚楚可怜。 “哥哥,能不能扶我一下?我脚疼。”小姑娘娇滴滴的说道。 薛怀看她眼生,年龄又和薛茶差不多大,穿的说不上富贵却也干干净净,只当是和薛茶一起到府里来玩的哪家姑娘,于是弯腰将她扶了起来。 顾尔自己弯腰拍了拍身上的雪粒,见薛怀到凉亭去了,她也跟着一瘸一拐的走了过去,不吵不闹坐的远远的,脱下鞋袜,小小的脚踝上面肿了一块,顾尔不懂事,只觉得疼,伸手揉的毫无章法,那肿块没消下去反而越来越大,她咬着唇不敢哭出声音,怕惹得薛怀嫌,豆大的眼泪一滴一滴落在地上。 薛怀叹了口气,蹲下,她的脚背莹白,脚趾粉嫩,脚踝处的伤也格外明显,他手悬在半空犹豫了会。 按礼数女孩子家的脚别人是碰不得的,但对方还是个半大的小姑娘,现在又受了伤,也不拘于这些了,薛怀抓住顾尔的脚,按在她的伤口处不轻不重的揉,顾尔渐渐止了哭声。 这个哥哥不光张的好看,人也非常温柔呢。 薛怀给她揉了半晌,效果不是很明显,小姑娘倒是安静,不哭不闹,乖巧得很,他见顾尔脚上的伤没有消下去的迹象,停下了手上的动作,说道:“你先在这儿待着,我去找人过来给你看看,恩?” 顾尔听话的点头,刚刚脚一直被薛怀握在手中,没有觉得冷,薛怀的手一拿开,冷意从皮肤里扎进去迅速蔓延,顾尔自己穿好袜子,眨巴着眼睛说:“我就在这儿等你,哪儿都不去,哥哥你一定要回来找我。” 薛怀听着她这句话,突然觉得心里一暖,他摸了摸顾尔的头,勾起唇角,“放心吧,我很快就回来。” 薛怀确实回来的很快,但是亭中却没了那个小姑娘,只在椅子上留下了个红豆串成的链子,孤零零的躺在那儿。 薛怀找遍了整个花园,都没能找到那个噙着眼泪喊他“哥哥”的人。 无从打听,无从寻找,那个小姑娘仿佛是薛怀做的一个梦,梦醒了她就消失不见了,直到那天在饮翠院的门口,只一眼,薛怀就认出了顾尔。 再见面,顾尔还是同小时候一样,眼泪汪汪的,煞是可怜,也就在那时,薛怀才知道,原来他想找的人一直就在自己府上,还成了二房的奴婢。 当年小小的人儿,如今也长成了大姑娘,也有了自己的想法,薛怀想顾尔也许早就忘了自己了,忘了曾一声一声喊过他“哥哥”了。 薛怀回了饮翠院,顾尔端了杯热茶送上来,带着淡淡的笑意,不似早间的左顾右盼,薛怀接过茶杯,心里有股子躁意怎么消也消不掉,什么时候开始也有个人能对他有这么大的影响了。 薛怀作为薛府的掌权人,想要知道一个丫鬟做了什么事是轻而易举的,林惟那儿很快就有了回复。 “顾尔为何要给薛忻送衣服?” 林惟摇头,说道:“据说那衣服还是顾尔亲手做了送去的,至于为什么会送过去,属下也不知。” 薛怀一下一下的摸着手上的扳指,林惟站在下头,觉得薛怀把正事放在一边转而关心一个丫鬟的去向不是明智之举,随口猜测道:“丫鬟给少爷送东西是常有的事儿,也许是属意三少爷也未可知。” 薛怀猛的拍桌而起,“属意?!” 林惟被一吓,意识到自己可能说错话了,张了张嘴想补救,却不知道说什么,又闭上,脚下朝后挪了挪,站的远了些。 薛怀在屋里左右踱步,看到林惟站在角落,不爽的说道:“你出去,站在这里干什么?” 林惟灰溜溜的,他也不想站在那边碍眼啊。 薛怀满脑子都是“属意”两个字,顾尔原来是对薛忻上了心么,那他呢?他哪点比不上薛忻?他要的衣服还没做好,就巴巴的帮别人做了衣服送过去,到底谁是她的主子?真是气煞人也!! “顾尔,你给我进来!”薛怀朝门外喊道。 ☆、第二十一章 顾尔一直站在门口,听到里面叫她马上推门进去,“少爷。” 薛怀坐在方榻上,眼睛死死的盯着顾尔,顾尔被他看得有些发毛,一动不动。 “我上次罚你做的衣服做的怎么样了?” “呃……快好了。”顾尔回道。 薛怀看她低眉顺目的样子,想到她在薛忻面前可能是什么样的,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想对她发作,却又不知该找个什么由头,最终还是摆手让她先下去,自己则出门径直去了林惟的院子。 林惟回房屁股还没坐热就被薛怀拎起来练了一顿,结束的时候连话都说不出来,薛怀也是满头大汗,心里却舒坦了不少。 林惟倒在地上,一边喘着粗气一边说:“爷,咱们下次力度能不能不要这么强。”他年纪大了,没以前精力足了。 薛怀坐在他旁边,灌了杯水,话锋一转说道:“二叔那边交代的事就交给你去办。” “当真要去帮他找?”林惟从地上坐起来,不满的撇嘴。 “找,怎么不找。”薛怀幽幽说道。 今日薛禄找薛怀过去别的没提,就拜托他帮找一幅画,此画乃当世名家之作,据传流落江南,却一直无人知晓它的行踪,薛禄费尽心思都没能得到有关它的一点信息,无法只好求到薛怀这里。 “下月母亲大寿,我念着母亲一向喜爱作画,因而想求一副画献给母亲,只是这画实在神秘,我一点线索都没有,怀儿你认识的人多,能否去帮打听一番?”薛禄搓着手带着点讨好的说。 “既然二叔开了口,我这做侄儿的自当尽一份绵薄之力。” 薛怀没有拒绝,反而十分爽快的答应了下来,这是林惟不能理解的,凭什么给老太太寿辰的礼物要薛怀来找,到时候还打着薛禄的名号送出去,薛怀一点好处也捞不到,还得费心费力,得不偿失啊! 薛怀抹去下巴上的汗珠,侧过头去看林惟,“你真的以为他找这幅画是为了献给祖母?” 经他这么一提醒,林惟瞪大了眼睛心里有了个想法,“不会是……” “太子再次派人来江南,除了拉拢薛禄之外,还有一个可能就是来找画的。”薛怀仰着头闭上眼睛,不紧不慢的说道。 林惟脑子转不过来,“这个节骨眼上太子派人来找什么画?” “找画自然是有原因的,只是现在这个原因我也不是很确定,是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林微皱着眉头,埋怨着说道:“这二老爷也真是,专帮着外人来找自家人的麻烦,就像上次马场的事一样。” 薛怀无所谓的笑笑,他能走到今天从来就不靠这些名义上的长辈,全都是靠的真本事,而他最不怕的就是麻烦。 “马场的事他可能真不知情,可能就是太子派的人给我们的一个警告,可惜他们打错算盘了,我薛怀不是这么好对付的人。”薛怀倏地睁开眼睛,目光锐利。 既然是他们先出手的,那可就别怪他薛怀下手狠了! 顾尔因为上午薛怀的追问,有了紧迫感,晚上回了房就马不停蹄的开始赶工,给薛忻做了件衣服后,她的速度快了许多,花了一个晚上功夫就把要用的布全部给一块一块裁好了。 薛忻的衣服她没有花时间在上头绣花样,只是简单的缝制好了,薛怀的就不一样了,主要还是在绣工,领口、袖口、衣摆上的花样绣起来并不容易,顾尔打了个哈欠决定明天再做。 来日清早,顾尔在厨房吃早饭的时候,就看到好几个小厮搬了不少东西进来,接着就听见有人说是为了下个月薛老太太大寿提前做的准备。 顾尔从前没参与过这些事情,玉竹见她一直看着外头,就说:“今年老太太大寿,府里打算大办,到时候来的人肯定很多,我们做下人的也会更忙,所以,尔尔,多吃些,免得以后身体吃不消。” 顾尔收回视线,认真的喝了一大口碗里的粥。 “对了,少爷让你做的衣服怎么样了?”玉竹看到顾尔眼睛底下的青黑,说道:“你也不用太着急,上次不是因为身体的原因休息了好几天,我去和少爷说说,他准能多宽限些时日的。” 顾尔摇摇头,说:“不用了,就快要做好了,我再花些功夫争取后天拿给少爷过目。” 听她这么说应该做的八九不离十了,玉竹鼓励道:“少爷一定会喜欢的。” 顾尔不知道薛怀会不会喜欢,她只知道自己实在是太想睡觉了,连着好几天晚上睡了不到两个时辰,每天早上起来的时候都觉得昏昏沉沉的,要不是还有一丝残存的信念在支撑着她,她都想睡个三天三夜再说。 做衣服不是件简单的事儿,顾尔在灯下缝制的时候手上不知道被针刺了多少个口子,左手的几个手指伤痕累累,紧赶慢赶,终于在十日期满之前绣完了最后一针。 顾尔用剪刀把线剪断,然后从上到下检查了一遍,看看有没有什么地方还残留多余的线头,修剪干净后,顾尔把它叠好放到了柜子里,想着等薛怀回来便呈给他看。 薛怀出去了一趟回来总觉得身上黏黏的,还没进屋就吩咐人备水沐浴。 顾尔肚子不舒服,薛怀回来的时候她恰好不在跟前,锦纹抓着机会在薛怀面前露脸,亲自提水,浴桶满了她却没出去,慢慢走到薛怀身前,说:“少爷,我来伺候你沐浴吧。” 薛怀挥开她伸过来的手,冷冷的看着她,“谁让你进来的,出去!” 锦纹瑟缩了一下,做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少爷沐浴身边总要有个人伺候的,我……” “我说了 ,出去!听不懂吗?”薛怀话里含着冰,用手指着门口。 锦纹抿了抿唇,慢慢的走了出去,带上门,她的脸上流露出不甘,在饮翠院里的她可有可无,这可不是她来这儿的目的。 锦纹走了两步看到对面的顾尔,心下的不忿更浓,既然薛怀不喜欢沐浴的时候有人伺候,她就要让顾尔去触触这个霉头。 “尔尔。”锦纹调整了一下脸上的表情,露出笑脸。 顾尔现在和锦纹的相处的状态就是两个陌生人,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都不会说话,更别说在路上遇到了,那是连眼神接触都不会有的,今天她居然破天荒的主动叫了自己,顾尔半信半疑的停下脚步。 “尔尔,刚才少爷回来了,让你过去呢。” 顾尔侧头,看到薛怀屋里果然亮起灯来,便打消了怀疑,对她点头道了声谢,走到门口的时候却没即刻推门进去,锦纹有些紧张的看着顾尔,以为她看出了什么端倪,刚想解释,就见顾尔反身跑回了她们的屋子,捧了个什么东西出来,然后义无反顾的走了进去。 锦纹哼了哼,转身回了房,等着看顾尔的笑话。 顾尔一进门,扑面而来的是氤氲的水汽,还有阵阵水声,她耳朵一烧,意识到薛怀可能在沐浴,放下手里的东西就准备出去,只是她还没迈开步子,薛怀就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 薛怀赤着上身,裤子松松垮垮的挂在腰间,随时有掉下来的可嫩,顾尔眼睛不知道该往哪里放,说道:“少爷,我等会儿再进来。” “别开门,冷。”薛怀坐在床上说道。 顾尔放在门上的手拿了下来,眼睛像是要把地上盯出个洞。 “手里拿的什么?”薛怀问道。 顾尔结结巴巴的回答:“是,是衣服。” “做好了?拿来我看看。” 顾尔挪着步子走到薛怀面前,一不留神就看到了他没穿衣服的上半身,悄悄咽了口口水,偏头把东西递了过去,这充满力量的男性躯体,对她来说太陌生了,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来面对。 薛怀走到另一边随便套了件衣服,然后对顾尔说:“给我换上。” 顾尔依言走过去,换衣服的事情她已经做得熟练了,只是鼻尖那股淡淡的清香蒸的她脸发热。 顾尔的衣服做的自然是好的,薛怀抬起袖子细细的看了看上面的花纹,一针一线看得出来做的人很用心,嘴角扬起一个弧度,突然又想起那天她是不是更用心的给薛忻做了衣服呢? “你下去吧。”薛怀把衣服脱下,也没表态,顾尔本来还带着的一点期待这下也落空了,她不声不响的出了房门。 锦纹在屋子里见顾尔回来的时候脸上表情并不是很好,心里仿佛出了口气般痛快,原来她顾尔在二少爷眼里也没有多特殊。 ☆、第二十二章 薛老太太这次大寿薛府上上下下都很重视,薛怀也在想着该给老太太备点什么礼物,薛老太太在薛府过了大半辈子,什么奇珍异宝都见过,也不觉得稀罕,送的礼物倒也不必有多贵重,关键是心意最重要。 薛怀左思右想打算亲手做些作画的颜料送给老太太,老太太年轻时候便是远近闻名的才女,琴棋书画无不精通,对于作画尤其偏爱,人老了也没放弃这个爱好,心情好了便会画上几笔,对于爱作画之人,好的颜料可遇不可求,薛怀便是看准了这一点。 奈何最近杂事太多,只能过段日子再抽空来准备了。 顾尔把衣服交了差,好好的睡上了一觉,第二天起来精神头比以往好了许多,眼睛里也有了神采,连带着巴掌大的小脸也明丽了几分。 她闲下来的时候想到答应给小翠绣的帕子耽搁了好久还没开始绣,便拿了装着针线的篮子坐到太阳底下的桌子边,穿针引线绣了起来。 薛茶因为上次出去闯了祸,好长一段时间没敢往薛怀身边凑,这日憋得久了,在花园里转了一圈还是走到了饮翠院。 “尔尔!”薛茶从不远处小跑着冲到她面前,“你在干什么?” 顾尔举了举手里的东西说:“四小姐,我在绣帕子。” “哇,你绣的可真好看。”薛茶托着下巴边看边说。 “这个不难的,四小姐要不要学?我可以教你。”顾尔绣完帕子上的花问道。 “好啊,你教我,可是我向来不擅长做女工,绣的荷包我自己都嫌弃不好看。” “没关系,慢慢来,一定能绣出让你满意的。”顾尔鼓励她。 薛茶闲着也是闲着,便听顾尔的拿起针线来,顾尔耐心的给她讲了些小窍门,指导她绣了一只小鸟,虽然针脚上还存在缺陷,但总体来看已经很像样了,薛茶摸着帕子上嫩黄的小鸟,有点不敢相信,“这真是我绣的?” “四小姐本来就有基础,稍微学一学就能绣的很好了。”顾尔笑吟吟的看着她。 薛茶眼珠子转了转,问顾尔:“那我在祖母过寿之前是不是可以绣一副画送给她?” “唔,那要看四小姐你想绣多大的,还有选的图案复不复杂了,如果图案复杂而且又大的话估计要花不少功夫,不知道能不能赶在老夫人生日之前做好。”顾尔想了想回答道。 “那我们这次先绣一副简单的,不用太大,你觉得怎么样?” “四小姐愿意花功夫的话,我没问题。” “那太好了。”薛茶拍了拍手,继而沉思,“我绣一副什么样的画比较好呢?对了,哥哥的画画的特别好,等他回来我让他帮我画一副便是,就是不知道祖母会不会嫌弃我的礼物太过廉价。” “四小姐不必担心,我觉得老夫人见多了奇珍异宝,反而会更喜欢这种由你亲自动手,花心思做的东西。”顾尔把绣好的手帕叠了放在一边说道。 “你说的有理,那我就在这边等哥哥回来。” 薛怀回来的时候,薛茶自己选的茶花刚绣到一半,她放下手里的东西跟在薛怀身后,“哥哥,你不生我的气了吧?” 薛怀步子放缓,和她一同走进书房,“我犯的着和你生气么,来找我是《女诫》都背完了?” “背完了,哥哥你考我吧。”薛茶有备而来。 “既然背完了那我就不考你了。”薛怀在桌前坐下,有些累的揉了揉额头。 薛茶的脸有些僵,“那我不是白背了。” 薛怀抬眼看她,“你背书是为了应付我才背的?” “不是,不是。”薛茶连忙摆手,然后走到薛怀身边一边帮他捶背一边说:“哥哥你最近是不是很累呀?” 薛怀闭着眼睛“恩”了一声,拍了拍她软绵无力的手说道:“又想要什么?” 薛茶双手交握“嘻嘻”一笑,恭维道:“哥哥就是聪明,茶茶还没说呢,哥哥就猜到了。” “再想出去玩是不行了,马上祖母大寿,之后又要过年,忙得很。” “这次我可不是因为想要出去玩才来找哥哥的,刚才哥哥也说了马上祖母过寿,我呢,想要亲手绣一副画送给她,所以想请哥哥赐一幅给我照着绣。” 薛怀睁开眼,端起手边的茶喝了一口,说道:“点子不错,只是你那绣工,我担心画给你拿去白白糟蹋了。” 薛茶气鼓鼓的插着腰,“哥哥你别瞧不起人,我刚才和尔尔学了会已经能绣出像样的东西了,尔尔,你说是不是?” “四小姐确实进步了许多。”顾尔紧着说道。 薛茶一脸骄傲的说:“听到没有,我进步很快的。” “好好好,那你想要什么样的画?”薛怀问道。 “唔,就简单一些,也不用太大,小巧精致点想必祖母会喜欢。”薛茶回道。 薛怀想了想,小巧精致而又简单的画他这里还真没有,于是说:“那我现在来给你画一幅。” “谢谢哥哥。”薛茶朝他福了福身子,又说:“茶茶还有一事想请哥哥同意,能否把尔尔姐姐借我?” 薛怀拿着镇纸,想也不想的回答:“不可。” “为何?”薛茶不满的嚷道。 “不为何。”薛怀选了一支毛笔,沾了颜料,开始在纸上作画,“你可以随时来饮翠院找她,但是不能让她到你那边去伺候。” 薛茶噘嘴,勉为其难的答应了,哥哥真吝啬,连尔尔借给自己几天都不肯,她坐到门口的一张椅子上,拿了桌上的糕点自顾自的吃起来,说了半天话她都有些饿了。 薛怀画的很快,行云流水,一气呵成,他把纸上的颜料吹干朝薛茶招手,“茶茶,过来看看。” 薛茶拍了拍手上的碎屑,快步走到他书桌旁边,看到桌上那张画不由的张大了嘴,“真的太美了。” 画上的瓷瓶里插、着几支盛开的红梅,没有其他点缀,傲然挺立,简单又不失大方,薛茶忍不住拿起来细细打量,里面的花蕊都能清楚的看到,“哥哥画的太好了,祖母最喜欢的就是梅花,我要是绣了这个送给她,她一定很高兴的。” 薛怀把笔搁下,说道:“回去好好绣,绣的不好我可不准你拿到祖母面前去。” 薛茶朝他吐了吐舌头,说:“哥哥等着看好了,我一定会绣好的,况且还有尔尔帮我呢。” 她抱着画,横看竖看,哥哥出手的果然都是精品,只是几只红梅都仿佛有魔力一般吸引着人,不怪爱画的祖母从小到大最喜欢薛怀。 “对了,哥哥呢?这次打算送祖母什么?”薛茶等画干了小心翼翼的把它卷起来,问道。 “暂且保密。”薛怀回道。 薛茶得了画,如获至宝,一改以往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性子,迫不及待的想看到它绣出来是什么样的,和薛怀打了个招呼,急匆匆的去准备材料了。 第二日薛茶便来找顾尔求救,她本以为不过几支梅花,绣起来应该不成问题,不想花了半天时间绣出来的根本没法看,小气吧唧的,根本没有薛怀画上的端庄大方。 “尔尔,帮帮我。”薛茶拽着顾尔的袖子,皱着脸央求。 顾尔拿过她绣的东西,指尖朝着绣好的地方摸了摸,就有两根线掉了下来,“四小姐,这样不行,你的线不牢,一摸就掉了,到时候很影响美观的。” “那怎么办?”薛茶问道。 顾尔从旁边拿了根针出来,穿上红色的线,给薛茶示范着绣了一朵红梅,绣完后薛茶接过去看了,两相对比,自己的不知道比她的差了多少倍,顿时有些丧气。 “四小姐别着急,我教你,保准你也能绣成我这样。”顾尔说道。 薛茶点头,仔细听着顾尔的话,有不懂的就追着问,再次尝试的时候已经绣的很不错了,和顾尔的比起来就差在绣工的熟练程度上了。 在废弃的布料上绣了好几朵梅花之后,薛茶这才敢在送给老夫人的布上面下手,她一针一线仔细的绣着,顾尔在一边陪着她。 “尔尔,你三日后去不去南杭寺?” 顾尔也听说了这件事,三日之后薛府上下都会去南杭寺进香,为老夫人祈福,至于她自己,不知道薛怀会不会带她前去了。 “要看少爷的意思。”顾尔把桌上的红线绕在手上。 “哥哥要是不带你去,我带你去,南杭寺的素斋那叫一绝,你一定要去尝尝。”薛茶提到吃的开始眉飞色舞起来。 “四小姐带我去的话,蝉衣该怎么办?” 薛茶看了看站在不远处的贴身丫鬟,说道:“反正我的丫鬟就蝉衣一个,再带上你不嫌多,况且哥哥才不会不带你去呢,他都不肯把你借给我,这次去南杭寺还要住上一晚,少了你怎么行。” ☆、第二十三章 顾尔没收到消息,并不知道薛怀是作何打算。 就如薛茶说的那样,她走之后,玉竹便来知会顾尔,让她收拾东西,准备三天后和薛怀一起去南杭寺。 “玉竹姐不去吗?”顾尔问道。 玉竹摇了摇头,说:“我就不去了,出行的名单上少爷只写了你一人的名字。” 顾尔哑了哑,拉着玉竹走到一边的廊下,垂着头说:“玉竹姐,你会不会觉得我来了抢了本来应该属于你的东西?” 这次去南杭寺,最有资格陪同的应该是玉竹,但是这个位置却被她给抢了,顾尔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也不知道玉竹是怎么想的。 玉竹戳了戳她的额头,笑着说道:“你这脑袋里想的都是什么,我还巴不得你去呢,虽说伺候少爷不算太累,但哪有我现在舒服,我乐得清闲,你呀,就别多想了。” 顾尔朝她露出一个真切的微笑,亲热的挽着玉竹的手臂,两人一同朝厨房走去。 三日后,顾尔走在浩浩荡荡的队伍中,缓缓的朝着南杭寺行进,这个江南最大的,香火最旺的地方到底是什么样的,她有些期待。 南杭寺坐落在江南城东边的一处山上,江南是水乡,没有多少高山,所以到南杭寺烧香也并不会因为登山而觉得太过吃力,就连薛老太太都坚持自己爬到一半才坐上的轿子。 薛家每年都有去南杭寺上香的传统,寺里也早在他们来之前就做了充足的准备。 他们待在寺庙里的这两天为了确保安全,是不准香客进出的,江南城里的人也习惯了,到了这个日子没人来进香,上山的路上很清闲。 等薛老太太一行人到达山顶的时候,寺里的住持等人已在门口候着了。 “惠安大师。”薛老太太双手合十朝他鞠了一躬。 惠安手捻佛书,回以一礼,“阿弥陀佛,一年不见,施主身体可好?” 薛老太太率先走进庙里,“拖大师的福,一切安好。” 惠安按照往年的流程,带着薛家人一个一个佛堂跪拜过去,从最后一个佛堂出来后,惠安引着薛老太太说:“施主这边请。” 其余的众人则由小沙弥带着在各自的院落安顿下来,薛怀出门只带了顾尔和林惟两人,房间便安排在一处,厢房离的很近。 顾尔把行李放下,新奇的打量着屋里的陈设,桌椅床榻都很干净,墙上挂着一副大字,窗边的小几上摆了一盆她叫不出名字绿色的植被,它的旁边放了一本书,顾尔翻了翻,凭仅有的认识的几个字猜测应该是佛经一类的。 南杭寺她久仰大名,却一直没有机会来,这辈子有幸到此,是不是说明她命运的轨迹已经有所改变呢? 安置完毕后,便到了饭点,在庙里头,大家都围在一张桌子上吃饭,老夫人坐在上首,而后是秦氏,薛禄,接着薛怀、薛茶还有苏氏落座,紧随其后的是二房余下的小辈,刚好坐满一桌,至于姨娘之辈都在隔壁一张桌子上坐下。 “都是一家人,动筷吧,不必拘着。”老太太下令,众人方才拿起筷子,整个用膳期间,出了碗筷交错碰撞发出的声音,再无其他声响。 顾尔站在薛怀身后,等大家都停了筷,给他递上热茶漱口,一顿饭到这儿算是结束了。 饭后,老太太按照惯例要去惠安大师那儿听听讲经,其余的人便也没有什么硬性规定,可以在院子里坐坐聊聊天,也可以去后山走走。 薛茶得了空就往薛怀那儿跑,秦氏却不准,“少去打搅你哥哥,他事儿多,还要应付你,哪有那么多精力。” 才从凳子上站起来的薛茶,又乖巧的坐了下来,秦氏满意的把手边的茶盏推到她面前,说:“在这儿坐会,姑娘家的别整天出去疯。” 那边薛怀来了庙里也不得闲,坐在桌前处理事务,林惟敲门进来,带来一个消息,“爷,上次让查的那副画有些眉目了。” “哦?”薛怀放下手中的笔,“说来听听。” 林惟不疾不徐的说:“据传作画之人孙成曾在江南的边界小镇永和村出现过,那之后便销声匿迹,连带着这幅画也失去了踪影。” “永和村。”薛怀嘴里念着这三个字,说道:“看来这地方咱们势必要去一次了,等这庙里的事情结束,我们就去瞧瞧,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画,能让太子如此重视。” “那二老爷那儿?” “暂时先不要透露风声,我只说帮他找,可没保证一定能找得到。”薛怀露出一抹坏笑。 两人商讨完事情,一个小沙弥在门外求见,“二少爷,老夫人让您过去一趟。” 小沙弥传完话候在一边,薛怀走到门外,“小师父请带路。” “施主这边请。”小沙弥引着薛怀朝右边走,穿过几个回廊,不一会儿便在一扇雕花门前停下。 薛怀敲了敲门,里头传来薛老太太的声音,“进来。” 屋子里面,薛老太太和惠安大师对面而坐,一人持黑子,一人持白子正在棋盘上厮杀,薛怀进门后,安静的站在一边观棋。 薛老太太毕竟年龄大了,下起棋来也越发吃力,一不留神桌面上的子都快被吃光了,她笑眯眯的对身旁的薛怀说:“祖母年纪大了,脑子转不动了,怀儿来看看我这棋局还有没有挽救的可能?” “那不妨就让二少爷来与我对弈,如何?”惠安一手持子,一手拿着佛珠缓慢的转动。 薛怀从棋盒里拿出一粒子,在手里捻了捻,而后放下,薛老太太眯着眼睛四下看了看,脸上露出喜色。 薛怀与惠安两人一来一回的落着子,原本松散的棋盘渐渐被填满,到了最后,惠安将手里的子放回棋盒,说道:“阿弥陀佛,贫僧输了。” “承让。” “二少爷棋艺一年比一年精湛,惠安自愧不如。” 薛老太太笑的眯了眼,说道:“怀儿,还不见过惠安大师。” 薛怀拱手,“薛怀见过惠安大师。” “施主不必多礼。” 薛怀在另一张椅子上做下后,薛老太太正色道:“大师,你再给我孙儿看看,那祸端有化解的法子没有?” 薛老太太满脸愁色,原因无他,只因在薛怀周岁生辰之时,惠安就给他看过相,得出的结论并不好,薛老太太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将此事瞒了下来,就连秦氏都不曾知晓。 惠安给薛怀看相之时就说了这么一句话:“此子有勇有谋,聪慧异常,乃成大事之人,只在二十有二之年命中有劫,此劫殃及性命,能否化解,全看天意。” 薛老太太对于惠安所言坚信不疑,每年都来庙里求解,每年得到的都是一样的答案,“无解。” 今年薛怀再次站到惠安面前,让他看相,惠安抓着他的手,双目紧闭,花费的时间却比往年都要长得多,薛老太太紧张的看着惠安,心里默默祈求能得出答案。 惠安脸上露出疑惑,继而大笑出声,他松开薛怀的手,睁开眼睛,说道:“阿弥陀佛,阿弥陀佛,果是上天的旨意,此子命不该绝。” 薛老太太颤着声问:“大师此话何意?” “命中贵人已然出现,只要贵人跟在二少爷身边,此劫不攻自破!”惠安笑着说道。 “大师可否告知贵人身在何处?” “天机不可泄露。”惠安看着薛怀,唇角露出一抹了然的笑容。 薛老太太激动的握着薛怀的手,眼角微微湿润,说道:“怀儿,你听见没有,不管这个人是谁,祖母都要替你找到他,让他守在我们乖孙身边。” 薛怀对于惠安的话向来只信一半,而这一半还是看在老夫人的面子上,所以对于这话并未有多大的触动。 惠安手里不停的转动着佛珠,窥探天机使他疲累的很快,薛老太太见他脸色不佳,也不多叨扰,带着薛怀打算离去,“我们打扰多时,幸得大师准言,便先告辞了。” 惠安点了点头,起身送他们。 临走之前,惠安突然喊住薛怀,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对薛怀说:“二少爷近来有血光之灾,出门在外多加注意。” 薛怀复杂的看着惠安,这个看上去不惑之年的僧人究竟有何神通广大,能对他人的命运指手画脚,薛怀越想越不相信他所说的话,碍于薛老夫人的面子没有发作,敷衍的回了句,“多谢大师指点。” “阿弥陀佛。” 惠安露出一抹高深的笑容,仿佛刚才薛怀所想的一切都已被他看破,薛怀面对这样的目光也感到了几分不自在。 “告辞。” ☆、第二十四章 作者有话要说: 推荐基友的文文 文名:总裁怀孕以后 作者:邱梓韫 为阿拉丁神灯第20089位传人,周小桃知道帮助人们实现愿望是她义不容辞的责任。 她的座右铭就是: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我实现不了的,我为人人,人人爱我。 直到她遇到了个醉醺醺的男人。 赵天翔:哪里来的神经病,拉出去 周小桃认真道:你向我许愿吧,我绝对帮你实现愿望 他一脸冷漠:有本事你让我怀孕。 后来…… 赵天翔拽着周小桃的腿乞求:神灯大人求你救救我,我不想生孩子啊 周小桃:自己许的愿哭着也得实现 禁欲系妹子x娇软总裁 顾尔在庙里不敢四处走动,生怕冲撞了神灵,也不敢去找薛茶,只安静的待在院子里等薛怀回来,和她一样无聊的还有林惟,两人一站一坐,一个在廊下,一个在院里,顾尔和林惟打过好几次照面,却没真正说过话,像这样单独待在一个空间里还是头一回。 “林……大侠?”顾尔斟酌了半晌憋出这么一个称呼,林惟身份特殊,薛怀也从来没把他当成下人对待,反而更像是个得力助手,顾尔思来想去,也就这个称呼比较合适。 林惟站在那里晒太阳,冬天的太阳是最舒服的,他眯着眼睛,听见不远处传来声音,“恩”了一声,抬眼看过去,坐在阳光底下的顾尔,肌肤瓷白通透,秀发乌黑,周身笼罩着光晕,美得像是个仙女。 林惟干咳一声,继续眯着眼睛,问道:“叫我做什么?” “大……侠,你要不要过来坐会?”顾尔看他在那儿站了快有一个时辰了。 林惟头一次被人这样称呼,觉得还蛮新奇的,他可不就是个大侠么,等在薛怀这儿还完了债,他就浪迹江湖去,想到这儿,他大摇大摆的走了过去,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喝了起来。 顾尔又从房里拿了针线篮出来,开始在帕子上刺绣,两人同桌而坐,没什么交流,各干各的事情,在庙里的第一个夜晚就这么悄悄来临。 顾尔可能因为换了个地方的原因,在床上翻了好久才慢慢的睡了过去,这一觉昏昏沉沉就睡到了天亮。 顾尔从床上爬起来,头昏昏沉沉的,时间尚早,外头还没什么动静,她穿好衣服准备去厨房拎些热水回来,走到半路,遇见一个人,衣袂翩翩,踏着晨光朝她走来。 顾尔停下,看清他的面容之后,双手合十鞠了个躬:“惠安大师。” “阿弥陀佛。”惠安微微弯腰,“相逢即是缘,施主可愿与我到亭中一叙?” 顾尔进寺之前跟在薛怀身后有幸见过惠安一面,时间短,记的还算清楚,对他提出的这个要求虽有几分不解,但还是跟着走到了亭中。 惠安伸手,示意顾尔坐下,而后开口,“施主两世之命,实是造化弄人。” 顾尔听到他说的这句话异常震惊,心脏“突突”的跳的飞快,“大师知道我是……” “此乃天意,施主不必过于纠结,老衲此番来找施主其实是有一事相求。” 顾尔还沉浸在刚才的震惊之中,她不敢相信这个世界上居然有人能看出她是重生而来的,一时不知作何反应,听到惠安的话,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我一个小小丫鬟,哪担的起‘求’这个字,大师吩咐便是。” “施主聪慧,老衲也就不拐弯抹角了。”惠安双目炯炯盯着顾尔,说道:“施主乃是江南永和村之人,老衲所言无误?” “是。”顾尔越听他说,对他越发恭敬。 “老衲所求之事便是希望施主能够回一趟永和村,越快越好。” 顾尔不解的问道:“为何?” 她离开村子多年,家中亲人也早已断了联系。 惠安摇头,“老衲但求施主能应下此事,至于缘由,却不便多说。” 这件事说难也不难,顾尔接着问道:“大师只为此事么?” 惠安半含笑意的点头,顾尔思考了片刻回答:“好,我答应,那……大师能否为我保守秘密?” “施主只管放心,老衲心中有数。” 顾尔站起身来鞠了个躬,说道:“若无他事,顾尔就先退下了。” 惠安也站了起来,“施主请自便。” 顾尔转身走出亭子,惠安看着她的背影,喃喃说道:“阿弥陀佛,我佛慈悲。” 顾尔回去的时候薛怀和林惟都已经起来了,薛怀看她有些魂不守舍的样子,问道:“尔尔,你去哪儿了?” “会少爷,奴婢去拿水了。” “水呢?” 顾尔抬起空空如也的手,后知后觉的想起来她刚才从亭子出来就直接回来了,根本没去过厨房,旋即转身,说道:“我这就去拿。” “算了,林惟你去。” 林惟伸了个懒腰慢悠悠的朝厨房走去。 薛怀走到石桌边坐下,问道:“出什么事了?” 顾尔走回来的一路上都在想该怎么和薛怀开口,她在惠安那儿满口答应下来,却忘了薛怀这儿不是好交差的,而且惠安说越快越好,那是不是说明永和村可能发生了什么事情? “吞吞吐吐的做什么?有话就说。” 薛怀等着顾尔下文,她咬了咬嘴唇,开了口,“少爷,我想回一趟老家。” “回老家?你在外边还有亲人吗?”薛怀皱着眉头说道。 顾尔点点头,说道:“还有个外祖母,快过年了,想去看看她。” 顾尔说完摸了摸耳垂,她确实有个外祖母还在世,但却没什么感情,最多算是一个能让薛怀相信的理由。 薛怀没有立刻答应她,想到她可能一去几天不在自己身边,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即便顾尔刚在他身边伺候没多久,但习惯是个很可怕的东西,总在不知不觉中影响着他。 薛怀换了只手撑在桌上,回家探亲无可厚非,如果距离不远的话,也许他可以派人送她,一天也够来回了,“家住何处?” “江南的一户小村庄,少爷可能没听过,叫永和村。”顾尔回道。 顾尔说完,薛怀猛地抬起头,“你说什么?永和村?你家是永和村的?” “是,少爷。” 顾尔有些不解为什么薛怀的反应会这么大,没想到提水回来的林惟反应比薛怀还大,直接把热水洒出来一半,手被烫了下,直跳脚,脸上全是震惊。 薛怀反应比林惟快一些,很快收起了惊讶之色,对顾尔说道:“我考虑考虑。” 他说完朝林惟使了个眼色,两人一前一后进了书房,顾尔不知道他们在吃惊什么,转身拎起热水到院子的另一边洗漱。 书房里面,林惟喝了口茶压压惊,说道:“爷,没想到她居然是永和村的人,怎么就这么巧,我们刚查到画的线索,她就提出要回去探亲,这里头是不是有什么猫腻?” 薛怀也是一脸凝重,画的位置除了他和林惟没有其他人知道,至于顾尔是永和村的人,在此之前他还真没有料到。 “爷,你说会不会这个顾尔是细作?”林惟提出了一个假设。 薛怀睨了他一眼,说:“你会派一个完全不会武功的人来当细作?况且不光有我们,还有玉竹在帮看着呢,她有机会和外面传消息?” 薛怀一连两个问题把林惟说的哑口无言,顾尔不会武功是肯定的,就算伪装的再好,也不可能逃过他们两个的眼睛,所以这事儿完全就是个巧合? 薛怀扶着额头,决定赌一把,说道:“不管顾尔是什么身份,又有什么目的,永和村我们必然是要去的,那就跟过去看看她到底是不是在耍花招。” 林惟也觉得这是最保险的做法,他们两个大男人还制不住一个不会武功的小女子么? 顾尔被林惟叫进屋里,接受着他们探究的目光,有些莫名,薛怀审视了她一会,开口说道:“既然你要回家探亲,恰好我们去永和村也有事情要办,可以顺路把你带过去。” “真的?那太好了!”顾尔没想到他这么容易就答应了,高兴的笑眯了眼,“我和少爷一同前去会不会太麻烦了,其实我叫辆马车一个人去也可以。” “不麻烦。”薛怀全程盯着顾尔的脸,像是想从她脸上看出朵花来,他不信世上有人可以做到毫无破绽。 顾尔从房间里出去后,林惟咂咂嘴说道:“看上去也不像细作啊,如果这次真是巧合,那我们可以省去不少力气了,永和村那边的村民非常惧生,派去的人在村里面什么都问不出来,像锯嘴的葫芦一般,有顾尔在可就不一样了。” 薛怀摇了摇头,说:“先观察看看。” 第二日吃过午膳后,薛家的人便要启程回府,薛老太太和惠安拜别之后一行人踏上了回府的道路。 回到薛府之后,顾尔便一直在等着薛怀的消息,看他什么时候带自己回永和村,她待在村里的时间并不多,对那边的人事并没有什么特别深刻的印象,但起码也是自己的家乡,她还是抱着一丝怀念的。 三日之后,薛怀一大早的,在顾尔帮着更衣的时候说:“一会带你回永和村。” 顾尔帮他系衣带的手顿了顿,这么突然她什么都没来得及准备。 “一切从简,我们快去快回。” 顾尔点点头,回屋里拿了荷包,在屋里走了一圈,感觉其余好像也不用带什么了,于是空着手走了出去。 薛怀在院子里等她,看她出来的时候没什么变化,带着她走到薛府的大门前,林惟牵着两匹马在那儿候着。 顾尔有些犹豫,离得远远的就停了下来,自从上次在马场经历过那样的事情后,她对于马多了几分畏惧,手不由自主的抓紧了衣摆。 “少爷,不坐马车吗?”顾尔小声的说道,她是丫鬟本不该问这样的话,但她实在是怕那个在那儿打响鼻的动物。 “不了,骑马快一点。”薛怀翻身上马,身形利落,他看着不远处的顾尔,一手拽着缰绳,另一只手则朝她伸过去,“尔尔,过来。” 顾尔半仰着头,看着面前高大的男人,和他伸到自己面前修长的手指,最终还是松开了抓着衣摆的手,慢慢的朝他走过去。 ☆、第二十五章 薛怀拉着她的手, 一把将她带到马上, 马不安的踢了踢腿,顾尔身子瞬间绷紧,身后的薛怀脚上微微用力, 马儿跑动起来, 开始朝着永和村的方向前进。 江南城地理位置优越,地方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作为鱼米之乡, 住在这儿的人们大多生活的有滋有味,太平而又安逸,永和村也不例外, 村里面的人大多以打渔为生,日出而作日入而息,顾尔他们到的时候正逢有船出海,岸边聚了不少人。 薛怀从马上下来, 用手托着顾尔让她安全着地, 顾尔自从进了永和村,眼睛就一直在打量着四处的景物, 觉得陌生而又熟悉。 “尔尔,你外祖母家住在哪儿?”薛怀将马寄放在一家客栈,永和村地方不大,骑着马反而有些累赘,还不如走路来的实在。 顾尔伸长脖子朝着北边走了几步, 说道:“应该是在这边,少爷你们有事要办就不用管我了,我自己去就可以。” 薛怀停下跟过去的步伐,说:“也好,那我们午时在客栈这儿会和。” 顾尔点头,与薛怀他们分开,路上孩子们的尖叫吵闹声闹得林惟头都大了,他掏了掏耳朵,说道:“爷,咱们不用跟过去?” “不必,正事要紧。”薛怀转过身子,和林惟一起往南边走去。 线人所言不虚,薛怀和林惟在村子里转悠了半晌,问了不少人,大多数人的反应都一样,先是打量了他们一番,见不是村子里的人,立马摆手,连他们问什么都没听完,扭头就走。 一连好几个都是这样,薛怀站在路边,看着集市上来来往往的人,心里慢慢浮起一个想法,“走,我们回客栈。” 林惟一向了解薛怀,知道他做的每个决定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便没有多问。 薛怀出手大方,在客栈里要了一间靠窗的雅间,小二肩上搭了块毛巾,给他们擦过桌子上完茶后,拿着托盘弯了弯腰,说道:“二位爷,没什么需要的话,小人先告退了。” “慢着。”薛怀从怀里拿出一锭金元宝放到桌子上,小二的目光顿时被吸引过去,笑的愈发灿烂。 “爷,有什么吩咐您只管说。” 薛怀靠在椅子上问道:“你有没有听说过你们村里十几年前来过一个外乡人?” 小二挠头想了想,苦着一张脸说:“爷,十几年前我还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奶娃娃呢,哪知道您说的什么外乡人啊,不过呢,我知道村里有一个人一定知道。” 小二说道这儿开始卖起了关子,眼睛在金子上绕来绕去,暗示的意思很明显。 薛怀不在乎这些钱,直接把东西扔到了他怀里,“说吧。” 小二两手捧着金子笑的谄媚,立马说道:“这人就住在我们村子北边临江的第二户人家,姓陶,是我们村里上一任的村长,只要是在永和村这儿发生的事,就没有他不知道的。” “你若是敢骗我们,哼哼。”林惟将剑拔出一小截,小二连忙将金子放到怀里,跪下来告饶。 “小的怎么敢骗二位大爷。” 薛怀看他的样子不似说谎,不管是真是假,去探探再做定论。 他们按照小二的话很快找到了那户人家,薛怀敲了敲门,很快有一个胡子花白,身形佝偻的老头过来,把门开了一条缝隙,警惕的看着他们,问道:“你们是何人?” “您好,我们想过来向您打听一个人……” 薛怀话还没说完,老头不耐烦地挥手赶人,“走走走,我不认得你们说的什么人。” 门“啪”的一声关上,地上扬起一层灰尘,林惟抬起手挥了挥,再敲里面便没了声息,他摊手问道:“爷,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薛怀摇了摇头,姓陶的老头如此油盐不进,想要问出点什么来还要下一番功夫,他在脑子里盘算着,身侧传来一道声音:“少爷,林大侠,你们这怎么在这儿?” 顾尔惊讶的跑到他们面前,行了个礼,薛怀不答反问:“你怎么在这儿?” “小时候在村子里待的时间不长,找了半天才找到外祖母的住处,只是他们好像已经不住这儿了。”顾尔指了指旁边的那幢破败的房屋,有些遗憾地说道。 顾尔说完转过头,上下看了一下他们站的屋子门口,有些不确定的说:“这是陶爷爷家?” “顾尔你认识他?”林惟问道。 “认识,陶爷爷人可好了,小时候时常给我做一些小玩意,少爷若是不介意的话,可否容我进去打个招呼?” 薛怀退后一步,让出门口的位置,算是默许了,顾尔屈指在门上敲了两下,门还没打开,里面的吼声先传了出来,“我都说了不知道,不知道!” 陶老头带着火气开门,没料到出现在眼前的是一张少女的脸庞,将将要骂出口的脏话被他咽了回去,陶老头眯着眼睛盯着顾尔看了一会儿,说:“你是顾家丫头尔尔?” “是我,陶爷爷。”顾尔笑着回答。 刚才还一副凶相的陶老头顿时笑成了一朵花,“真的是尔尔,这都多少年没见了,长成大姑娘了,陶爷爷险些没认出来。” “陶爷爷没变,精神头还是这么好。” “快快快,进来坐,别站在门口了。”陶老头把门敞开,露出里面打扫得干干净净的院子。 薛怀还站在她的身后,顾尔给陶老头介绍道:“陶爷爷,这位是我家少爷,他特意送我回来的。” 陶老头这才正眼看了他俩,不咸不淡的说了声:“进来吧。” 顾尔走在陶老头身侧,难得变得话多起来,“陶爷爷住的地方一点没变,那个菜园子,以前我还在里面种过菜呢。” 陶老头带着他们在屋中的板凳上坐下,说道:“可不是,那时候你才这么一点点大。” 他说着用手比了比高度,脸上带着慈爱的微笑,目光盯着顾尔的脸,像是透过她在看另一个人,“尔尔长得像你父亲,这眉毛鼻子简直是他的翻版。” 提到父母,顾尔话里多了些涩意,“我早已不记得他们的长相了。” “是啊,出事的时候你还很小,想当年你父亲在我们村里那可是人家姑娘争着嫁的对象,与你母亲郎才女貌,天生一对,不知道惹得多少人羡慕。”陶老头回忆着当年。 提到母亲,顾尔想起隔壁的空屋子,问道:“陶爷爷,我外祖母们一家人去了何处?” 陶老头摇着头缓缓地说:“我也不知,当年你父母去后,你外祖母病了一场,而后便和你舅舅舅母搬走了,至于去了何处,却并未与人说。” 顾尔坦然的接受了这一事实,她与外祖母本就不亲,每个人有自己的选择,既然他们已经走了,那也不必再多去追寻。 屋里陷入了沉默,薛怀低声对顾尔说:“尔尔,去帮我买些茶叶来。” 顾尔立马起身,打算出门去,却被陶老头喊住,“尔尔丫头不必忙。” 他让顾尔坐下,对着薛怀说:“你们不必支开她,我是看在尔尔丫头的面子上才让你们进来的,想问什么也不用藏着掖着,你直说吧。” 薛怀看了看顾尔,慢慢的开口说道:“此次前来是想向老人家打听一个人,不知您可认识一个叫孙成的人?” 陶老头叹了口气,目光有些发直,说道:“该来的还是来了。”他本以为有些事情该他带进坟墓里的。 “我猜你们来是为了那副画吧。”陶老头刚开了个话头,窗外一根银针破空而来,朝着陶老头的眉心飞去,薛怀长袖一挥,去掉了针上的内力,银针软绵绵的掉到了地上。 薛怀将陶老头和顾尔挡在身后,“林惟!” 林惟长剑已出,警惕的看着四周,片刻后数名黑衣人破窗而来,杀气腾腾。 薛怀暗道不好,他们中计了! 看来太子的最终目的不要画,而是要让所有知道这幅画存在的人消失,薛怀闪过一瞬的懊悔,当初不该和这件事情有所牵扯,但现在已经来不及了。 林惟和几名黑衣人缠斗在一起,另外几个朝薛怀他们袭了过来,目的很明显,是要取陶老头的命,薛怀身上无剑,只能赤手上阵,以一敌三,暂时挡住了他们的攻势。 顾尔吓得握紧了陶老头的衣袖,拉着他贴在墙角,屋里只有一个出口,却被那几个黑衣人堵的严严实实,根本不可能出去,她知道这个时候不能慌,得自救,顾尔深吸了一口气,慢慢冷静下来,问陶老头,“陶爷爷,还有其他地方可以出去吗?” 陶老头闭了闭眼,摇头。 顾尔一边防范着黑衣人,一边带着陶老头想要朝窗边挪,还没走两步,一柄剑刺了过来,顾尔忍不住惊呼一声,薛怀急忙侧头过来施救,背上不妨被划破一道口子,他闷哼一声,脚步踉跄了一下,拧断手里那人的脖子之后,继续对付之前的黑衣人。 渐渐的,薛怀和林惟都感到了一丝吃力,这波黑衣人武功不弱,若是单打独斗绝对不是他们的对手,但几人围攻就不是这么容易对付了,两人渐渐落了下风,反攻为守,剩下的几个黑衣人虎视眈眈的盯着他们。 薛怀趁着喘息的功夫给林惟递过去一个眼神,两人一手抓住一个人,打算拼出一条血路,就在此时,门外又冲进来一批黑衣人,薛怀等人彻底处了下风,四人被困在墙角,唯一拿着武器的林惟站在最前面。 为首的黑衣人开口道:“把那老头交出来,我饶你们不死。” 薛怀冷冷一笑,“做梦!” 林惟袖子一甩,众人面前烟雾四起,黑衣人飞快地用手捂住口鼻,等他们再次看清的时候,薛怀等人已经消失不见。 屋子临江,身后便是看似平缓实则湍急的江水,薛怀便是带着顾尔他们跳入了河中,几个黑衣人不甘示弱也欲跳下去,却被为首的人拦住,“不用追了,那老头吃了我一根银针,活不长。” 他们想要的一直只有陶老头一人的命。 薛怀刚才就给过林惟暗示,让他保护好陶老头,其余的不用多管,入水之后,林惟闷头朝着陶老头的方向游,拽到了陶老头的手臂才钻出水面,只是刚刚和他一起跳下来的薛怀好顾尔却不见了踪影。 薛怀不识水性这个秘密他连林惟都没有告诉,背上的伤在一点一点消磨他的意志,那群人居然在刀上猝了毒。 到了水里,薛怀觉得每一根骨头里都是冷的,身上没有一丝力气,他疲惫的闭上眼睛,脑海里突然闪出惠安的那句话。 突然之间,他开始相信神佛了,只是不知道现在相信还来不来得及。 他慢慢的往水下沉,一只小手拉住了他。 顾尔自小长在水边,会游泳是村里孩子要学会的第一件事情,她拉着薛怀,对方面色惨白,了无生息,顾尔慌了神,来不及多想,就这么贴上了薛怀的嘴唇,将仅有的氧气渡了过去。 薛怀眼睛睁开一条缝,看的不是很真切,只是一个模模糊糊的影子,而后失去意识。 顾尔拼尽全力将薛怀拉出了水面,她痛快的吸了几口氧气,手死死的拉着昏迷的薛怀。 薛怀已经失去意识,顾尔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将他拉上岸,被冷风一吹,她不由的打了个哆嗦,有些焦躁的看着四周,到处都是陌生的景物,顾尔猜测他们可能已经被江水冲离永和村了。 还好太阳还未落山,顾尔头发湿漉漉的黏在脸上,不停的喘着气,薛怀躺在一边的地上生死未卜,她生怕刚刚那群黑衣人会追上来,稍作休息便架起薛怀缓慢的朝林子里走去。 顾尔把手上的链子用牙齿扯断,走几步在地上撒一些,薛怀人高马大,昏睡过后压在顾尔肩上使得她骨头都有些疼,全凭着一股气才撑了下来。 好在他们没走多久顾尔便看到一个废弃的茅屋,一进门屋顶上的灰“簌簌”的落了下来,蜘蛛网缠的四处都是,顾尔顾不得这么多,她将床上的灰尘拍散,扶着薛怀躺了下去,触到背上的伤口,他的眉心隆了起来。 薛怀是在顾尔眼前受的伤,顾尔怕他疼,便让他暂且先爬在床上。 将薛怀安顿好之后,顾尔出门到院子里找了些柴火,木炭在这儿是寻不到了,当务之急是先将火生起来,薛怀身上还穿着湿衣服,得尽快弄干。 顾尔搬了一堆的木柴,又在屋子的角落里找到了火盆和打火石,她面上一喜,拿着打火石如获至宝,因为用得少,花了一番功夫才成功的将火升起来。 生好火之后,顾尔把最外面的外衫脱了下来放在火上烤,烤至半干后,返到薛怀床边,将他的湿衣服也脱了下来拿去烤,顾尔这才看到薛怀背后狰狞的伤口,不由得捂住了嘴,将烘干的衣服盖在了他的背上。 一道并不短的刀伤横亘在他的背上,边缘处还在往外渗着乌黑的血迹,情况看来不容乐观,顾尔越发着急,强忍的泪水从眼角滑落,“少爷,少爷,你醒醒啊,你可千万不能有事。” 薛怀觉着耳朵里嗡嗡作响,背上不似刚才冰冷,有股暖意渐渐涌来,他缓缓睁开眼睛,就见顾尔趴在床边哭的抽抽嗒嗒的。 “尔尔。”薛怀虚弱的开口。 “少爷,你醒了,我还以为……”顾尔抓着床沿眼泪如雨一般倾泻而下。 薛怀尝试着动了动背脊,尖锐的疼痛传来,他咬着牙,额上溢出汗来,薛怀知道现在情况不容乐观,他的意识一会清醒一会儿模糊,这绝对不是个好现象,背上的毒在一步步侵蚀他的神经,当务之急是尽快从此处脱身。 “尔尔。”薛怀强撑着身体,从腰间拿出一个东西递到顾尔手里,说道:“你拿着这个到外面去,用力一拉,给林惟传个消息,他应该很快就会找过来。” 顾尔仿佛一下有了主心骨,也不流眼泪了,她接过薛怀手里的东西点了点头,飞快的跑了出去,片刻后便听见屋外“啪”的响了一声,信号弹在空中炸开,顾尔没有多做停留,反身回屋,床上的薛怀再次陷入了昏迷。 顾尔不停的将架子上的衣服翻动着,几件全是薛怀的,她仍穿着原来的湿衣裳,衣服上的水汽蒸腾而出,房间里终于热乎了起来,等顾尔将薛怀的衣服烘干打算去给他换上的时候,她发现薛怀发起了高烧。 手底下的皮肤烫的惊人,顾尔慌了神,薛怀昏睡着,整个人都在抖,泛青的嘴唇喃喃的叫着:“冷。” 顾尔胡乱的把带着热意的衣服给他穿上,他却没有一丝好转,头上冒起了虚汗,嘴唇干涸的起了皮,顾尔越发心焦,屋子里连点水都没有,她也不敢随便离开留薛怀独自一人,为今之计只能盼着林惟能够尽快赶过来。 随着时间的推移,薛怀的情况越发糟糕,脸上因为发烧的缘故出现不正常的驼红,唇色也变得更深,顾尔急的不知如何是好。 “冷。”薛怀无意识的启唇说道。 顾尔又到屋子外面搬了些柴火进来,把火烧得更旺了些,但这对于薛怀来说并没有什么用处,他依旧冷的发颤。 外面天色渐渐暗了下去,太阳就要落山,外面的冷意从四面八方渗透进来,这个破败的茅屋难以抵御冬夜的凉风,墙上窗户处处都是缝隙,处处都让风有机可乘。 顾尔在屋子里左右走了不知道几圈,天渐渐的黑了,她想着林惟要是今夜赶不来该如何是好,最终,顾尔站到床前,看着床上虚弱的薛怀,做了一个决定。 薛怀救她一命,现在也是时候还了,她不再犹豫,伸手扯开衣带,打算用体温来给薛怀取暖。 只是顾尔衣服还未脱下,茅屋的门“砰”的一声被撞开,林惟出现在门口,带着一身的狼狈。 “林大侠!”顾尔将衣服重新系好,关上了他身后那扇门。 林惟迅速的跑到床边,先查看了一番薛怀的伤势,面色凝重,他俯身背起薛怀,对顾尔说:“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要尽快回城。” 林惟是驾着马车来的,他从河里把陶老头带上来之后,还没来得及询问,陶老头便咽了气,好在他并没有被河水冲出去多远,身上的钱财也都在,林惟没有急着去找薛怀,而是先把陶老头给埋了,他以为凭薛怀的本事定能安然无恙的脱险,却没想到出了这种事。 林惟背着薛怀上了马车,他驾着车心里一阵悔恨。 在林惟眼里薛怀一直是个无所不能的人,所以他理所当然的觉得薛怀可以逃生,在看到薛怀发的信号后也未曾着急,而是先去雇了马车,却不知道他伤的这么重。 “驾!”林惟挥动着鞭子,马蹄狂奔朝江南城而去。 顾尔抱着薛怀,路途颠簸,薛怀恢复了一小会儿意识,说了两句话之后合上了眼睛。 顾尔不敢怠慢,将话传给了林惟,林惟看着薛怀的模样越发难受,马车的速度也越来越快。 马蹄声声,顾尔全部的心思都在薛怀身上,不知道什么时候马车停了下来,林惟掀开车帘背起薛怀下了车,两人小跑着往府里冲,看门的小厮没眼力见,在这个时候凑了上来。 “站住,你是何人?” 林惟急的不行,哪有心思和他多说废话,也没多解释,一脚踹了过去,“滚!” 小厮被踹的在地上滚了两圈,疼的“哎呦”直叫,。 林惟直接冲到了秦逸的院子里,迎面撞上了薛葵。 薛葵刚和秦逸用完晚膳,准备一个人去花园里走走,看到林惟自是十分的惊讶,“林惟?出什么事儿了?” 林惟口干舌燥,不知从何解释,“大小姐,快请大夫,少爷受伤了!” 薛葵这才看到他背上还背了个人,心里“咯噔”一下,急促的喘了两口气,对身后的小丫鬟说:“快去把张大夫叫来,就说我身子不爽利,切记不要惊动其他人,快,快去!” 小丫鬟听令去了,薛葵引着林惟进了院子,在一间空屋里林惟把薛怀放下,听到动静的秦逸推门进来,看到薛怀的样子也很震惊,他大步走到床边,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薛葵看到秦逸过来,依偎到他的怀中,抹起眼泪来,林惟急着说道:“还是等少爷醒过来了再和秦少爷解释吧。” 有丫鬟送了热水进来,顾尔把毛巾浸湿给薛怀擦着额头上的汗。 张大夫终于赶了过来,秦逸指着床上的人对他说道:“ 大夫,快!” 张大夫是个通透的人,没有多问,直接上去就为薛怀把脉,他的脸色越来越差,解开薛怀的衣服,看到背上狰狞的伤口,眉头紧锁,对顾尔说:“在他嘴里塞块布巾。” 顾尔依言拿了块干巾子给薛怀咬上,大夫在随身的医药箱里翻了翻,拿了一个药瓶出来,转头问道:“有没有匕首?” 林惟从腰间抽出一把来递了过去,大夫将匕首在烛火上走了两下,而后划开了薛怀背后已经停止流血的伤,黑色的脓血流了出来,薛怀嘶吼一声,咬住口中的布巾,浑身肌肉绷紧,疼的汗如雨下。 薛葵不忍看到这一幕,将头埋到秦逸怀中,秦逸吻了吻她的发,也偏开头不忍多看。 大夫将黑血全部逼出,等血变成红色这才停手,但脸上的神色却并未轻松。 “大夫,怎么样了?”薛葵焦急地问,脸上还带着泪痕。 张大夫因为刚才的一番动作头上也出了汗,他一边擦汗一边说道:“毒血我给放出来了,但因为中毒时间过久,毒已侵入五脏,我开个方子,若是在晚上可以将毒素逼出来,那边没有什么大碍,但若是逼不出来……” 说到这儿,张大夫禁了声,微微摇了摇头。 大家脸上的表情都不好,薛葵此刻已经不再流泪,坐在床沿看着双目紧闭的薛怀,喃喃的说:“怀弟,你可千万不能出事啊,咱们薛家少了你可怎么办,咱们娘少了你又该怎么办,你醒醒啊,快些醒过来。” 她话里的恳切听之动容,秦逸按住薛葵的肩膀,安慰道:“子风他吉人自有天相,定会平安无事。” 薛葵点点头,抓着薛怀的手不肯松开,丫鬟拿了方子去煎药,张大夫也被送走,顾尔站在床边默默地流眼泪,心里五味杂陈,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在蔓延。 药煎好后,薛葵一勺一勺的给薛怀喂了下去,天色已经不早,秦逸将空碗放到一边,对薛葵说:“阿葵,我送你回屋休息。” “怀弟现在这个样子,你让我回去怎么睡得着。”薛葵不从,看着床上的薛怀眼里都是怜惜,她比薛怀大的不多,两人从小感情就深,现在薛怀出了这种事情,她怎么能放的下心。 顾尔看薛葵脸色苍白很没精神的样子,也开口劝道:“夫人回去休息吧,少爷这儿我来照顾。” 秦风看了顾尔一眼,说:“阿葵,再担心也不能拿自己身体开玩笑,你身子本来就虚,这一个晚上不休息怎么熬得住。” 薛葵低着头,面上虽是不愿,但他们说的却是有道理,她给薛怀擦了擦汗,说道:“怀弟,姐姐明天再来看你,你要赶快好起来。” 她说着站起身来,对顾尔说:“你好好照顾他。” 秦逸和薛葵回了主房,他看着薛葵睡下,给她掖了掖被角,说道:“阿葵,你先睡,我一会儿就回来。” 薛葵拉着被子,想起一件事情来,“薛府那边……” 她话没说完,秦逸朝她露出一个放心的笑,“娘那边我已经派人去知会过了,说子风酒喝多了,暂且在我们这儿住一晚,你安心睡,恩?” “逸之,谢谢你。”薛葵说道。 “都是一家人,说什么谢谢。”秦逸在她额上落下缱绻一吻。 他吹灭了床头的蜡烛,留了一盏灯,推门径直去了书房,林惟已经在里面等着了。 “林惟,你给我讲讲,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林惟想,既然薛怀受伤了能来秦逸这儿,就说明他是足以信任的,便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说了出来。 秦逸听完之后陷入沉思,而后说道:“十之八九是太子的人,陶老头呢?有没有留下点什么线索?” 林惟头疼的揉了揉眉心,摇头,“未曾,我将他救上岸后才发现他颈部插了根毒针,还没来得及询问,陶老头就咽气了。” 秦逸背着手在屋里走了两步,“那线索到这儿就全断了,太子究竟为什么要对陶老头赶尽杀绝,他要找的那副画究竟藏着什么秘密,还有,为什么要借二叔之口让子风卷进去呢?” 一个又一个疑问不断的从秦逸脑中冒出,却没有一个能得到合理的解释,想来也只有等薛怀醒过来,才可能有突破口了。 薛怀被喂了药,脸上还是一片惨白,顾尔不敢睡,坐在床沿用毛巾不断地给他擦拭手背和额头。 更深露重,万籁俱寂,屋中点着一盏昏暗的蜡烛,顾尔奔波了一天,眼皮子打起架来,头一点一点,猛地撞在床柱子上,换来了片刻清醒,她站起来动了动僵直的脖子,把脸盆里面冷掉的水换了,回到床边的时候就看到薛怀咬着牙在痛苦的□□。 顾尔急忙将手中的盆放下,跑到床边,刚才的睡意早已不见,她焦躁的看着薛怀,却不知道该如何帮他缓解痛苦,只能干干的在那儿等着。 薛怀在床上挣扎了会,浑身出的透湿,背上伤也因为他剧烈的动作溢出血迹来,顾尔的手忽的被他抓住,似要将它弄断一般,顾尔抽了两下没抽出来,咬唇强忍着疼意,放在一边的铜盆在混乱中被打翻,发出清脆的响声,睡在隔壁的林惟瞬间清醒过来。 “爷!”林惟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床边,看薛怀痛苦的模样,抓起他的手,传了些内力过去。 过了半刻钟,林惟开始冒起了虚汗,薛怀比之前平静了很多,就在顾尔以为没事之际,薛怀突地往外吐了口黑血,她惊呼一声,就见林惟慢慢收回了手。 他擦了擦脸上的汗水,把薛怀在床上安置好后,脚步虚浮的走到桌边坐下,“他没事了。” 顾尔想起大夫说的话,这应该是身体里的毒素被逼出来了,终于露出今天的第一个笑容,顾尔走到林惟身边替他倒了杯水,林惟没拒绝,喝下去过后也松了口气,对顾尔说道:“你好好照顾少爷,我先回去了。” “林大侠,你脸色不太好,要不要找大夫瞧一瞧?” 林惟摆了摆手,有些虚弱的回答,“不用了,我去睡一觉就好了,你以后别叫我林大侠了,还是叫大哥吧,大侠听着总觉得怪怪的。”他一边说一边朝隔壁屋子走。 顾尔摇头笑笑,没想到林惟竟在纠结这样的事情,她重新打了一盆水,把薛怀的伤口又包扎了一下,此时外面的天已经快要亮了,她将一切都收拾妥当,看薛怀脸色不像之前那般泛青发黑,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薛葵今日醒的也格外早,一起床洗漱完就直奔薛怀这儿,听说夜里已经将毒素逼了出来,双手合十念叨着:“阿弥陀佛,老天保佑。” 薛怀是在临近午时的时候醒的,一睁眼就对上了薛葵忧心忡忡的目光,他哑着嗓子启唇,“姐。” 薛葵忍不住又落起泪来,她吸了吸鼻子,对薛怀说:“怀弟,你现在身子还很虚,多休息,饿不饿,我叫人一直在炉子上温着粥呢。” 薛怀点头,他已经一天一夜没吃东西了,腹中空空,一点力气都没有,薛葵赶紧叫人把粥拿了过来,她端着碗,打算喂给薛怀吃,薛怀偏开头,“我自己能吃。” 他动了动从床上坐起来,顾尔在他身后塞了个枕头,薛葵却不让他自己动手,反而把碗交给了顾尔,她让出位置,说道:“你是不是想吓死我,知不知道你昨天到府上的时候是什么样子?要是让母亲知道了得多担心!” ☆、第二十六章 薛葵却不让他自己动手, 反而把碗交给了顾尔, 她让出位置,说道:“你是不是想吓死我,知不知道你昨天到府上的时候是什么样子?要是让母亲知道了得多担心!” 薛葵半埋怨半责怪的说, 薛怀吃完一小碗粥, 整个人都精神了,回道:“所以我才不敢回府里去。” “我就知道。”薛葵用手指点了点他,脸上露出无奈的笑容。 秦逸上前搂住薛葵的肩膀,低声说道:“你先回去, 我有事同子风说。” 薛葵侧头看了看薛怀,见他脸色不复之前的苍白,便同意了, “恩,你们别说太久,一会儿张大夫还要过来,你别让他太累了。” 秦逸点头, 把薛葵送出门后, 屋里除了顾尔林惟再无外人,他还未开口, 就听见薛怀说:“逸之,林惟应该把事情的大概都告诉你了吧?” “是。”秦逸拉了张椅子坐下。 薛怀抬手,牵扯到背上的伤,不由皱了眉头,“你们两个先下去吧。” 顾尔和林惟出了门后, 薛怀靠在枕头上,脸上是难得一见的严肃,“逸之,昨日之事绝不简单,是我们中计了。” “中计?!”秦逸惊讶的开口。 “没错,中计,现在这浑水是不蹚也得蹚了。”薛怀默默叹气道:“太子此番派人下江南,目的是寻画没错,但是有人却不想让我们薛家独善其身,明明可以自己调查的事情,偏偏透露给了二叔,你说是安的什么心?他们就是算准了二叔想讨好太子,会主动帮他们寻画,一来可以让找到画的线索的事情变得简单,二来也能让薛家卷进来,何乐而不为?只可惜二叔太过无能,花了这么久的时间都没能给他们带来一丝收获,所以他们就把主意打到了我的头上。” 秦逸越听越糊涂,“你是说,你知道这件事是那群人授意二叔的?” “是。”薛怀肯定的说,以薛禄的为人,是断然不会将这种事情告诉他人的,除非有人教他。 “那帮人难道就不怕副画落到你手里,成为威胁太子的把柄?那个算计你的人又是谁?”秦逸问道。 “怕啊,怎么不怕,所以才会在我们找到陶老头的时候杀了进来,至于那个算计我的人,现在我还不确定。”提到陶老头,薛怀问他,“陶老头呢?人在哪里?” 秦逸放低了声调,说道:“他……死了。” “我便猜到了。”薛怀垂着眸子,脸上未见震惊,“他们的目标从来只有陶老头一个,我们只不过是用来找到这些和画有关之人的棋子而已。” “陶老头死了,线索也断了,你打算怎么办?” 在屋里气氛凝重的时刻,薛怀竟然笑了出来,说道:“不怎么办,好好的回家给祖母准备生辰。” 秦逸愣住,“你不会是在开玩笑吧?你受了这么重的伤就算了?” 薛怀没说是也没说不是,“一切事情都等年后再说,太子的人此刻应该已经离开江南了。” 秦逸不相信他们会这么轻易离开,“难道永和村里面知情的只有陶老头一个吗?” 薛怀下意识的捻着手指,说道:“一天的时间,足够他们把村里所有人排查一遍,我们再回去也发现不了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秦逸在桌子上捶了一下,充满了不甘,“子风,你说他们还会不会再来找你麻烦?” 薛怀眼神如鹰,摇头说道:“至少年前不会,太子知道线索已断,定会将他们召回,因为京城里有他更需要防备的人。” 秦逸眉头紧锁,又听得薛怀说道:“逸之,我看皇上怕是撑不了多久了,此次皇位之争恐怕由不得我们置身事外。” “子风所言甚是,不知可有合适人选?” 他们秦家一直是和薛家站在一起的,薛怀盯着秦逸的眼睛,说了三个字,“三皇子。” 张大夫给薛怀重新诊断过后,捋了捋胡子说道:“身体已无大碍,还有残余的毒素老夫再开两剂方子服下去便可。” 薛葵听着这话着实松了口气,那边薛怀已经披上了衣服,有下地的打算。 “你做什么?”薛葵扶着薛怀,不让他下来,“身子还没好透你在这乱动什么!” 薛葵拉下脸来,表情不悦,薛怀止住动作,说道:“已有一夜未归,恐母亲担心,既然没有大碍我便回府养伤好了。” “在我这儿住两日怎么了,你这样子回去我不放心。”薛葵摆出了姐姐的架势说道。 薛怀笑,“两家离得这么近,我哪有长住的道理,姐夫就算不说什么,别人难免要说闲话,再说我已可以下地走动,没什么不放心的。” 薛怀说的句句在理,薛葵一时间无法反驳,向秦逸使眼色,秦逸走过来,却是帮着薛怀的,:“子风说的有理,大不了你送他回去,也有段时间没见母亲了,趁这个机会去找她说说话也好。” 薛葵说不过这两个男人,也架不住秦逸说了两句好话,告了两句饶,与薛怀一同上了马车。 回到薛府,薛葵在饮翠院还未坐多久,秦夫人就带着下人过来了,她一进门眼睛就落在薛怀身上,左右打量,有些埋怨的说道:“喝酒也该有个度,怎么喝的连家都回不来,这要是损了内里你哭都没地儿哭去。” 薛怀忍者背上的伤痛,装作没事人的样子拱手说道:“谨遵母亲教诲。” 秦夫人悬了一夜的心终于放下,这才转身拉着薛葵说道:“葵儿回来了。” 薛葵佯装生气道:“母亲心里只有怀弟一个,我站在这儿这么久才看到。” 秦夫人对这三个儿女都十分宠爱,薛葵已经出嫁,她见的最少,也最心心念念,“我的葵儿,娘想你还来不及,怎会看不见你。” 薛葵笑了出来,“我同母亲开玩笑呢,咱们去花园走走,我好一段时间没回来,不知道园子里可有开新花。” 母女二人边走边说出门去了,薛怀这才卸下脸上的笑容,朝顾尔招手,“扶我回去,我受伤的事情不可像任何人透露,知道吗?” 顾尔抓着薛怀的一只手乖巧的点头,她服侍薛怀睡下,弯腰起身的时候只觉得头晕目眩,脚下没力,踉跄着扶着床柱,闭眼缓了半晌才感觉好些。 薛怀看她扶着脑袋,眼中的担心忘了掩藏,好在顾尔并未注意,他问道:“你怎么了?” 顾尔声音细弱,有气无力的回答:“大概是晚上没睡觉的缘故。” 其实她不止晚上没睡觉,早上到现在也一直没吃东西,这一路奔波下来,别说是她,就算换了个大男人都不一定受得了。 “你去休息吧,有什么需要和玉竹将。” “是。”顾尔晃晃悠悠的回了房间,摸到床上倒头就睡,身体疲惫不堪,仿佛都不是自己的了。 薛怀睡了一天一夜,此时躺在床上并无睡意,脑海里将这件事情的前因后果理顺了,思索着对策,目前来看线索全断,要拿住太子的把柄并不容易,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此时一直中立的薛怀毅然决然的站到了太子的对立面。 薛怀想着想着不知怎么就想到了他落水时看到的场景,柔软的双唇,浮动的长发,他用指尖触了触自己的唇,缓缓露出一个痴痴的笑来。 ☆、第二十七章 薛葵与秦夫人在凉亭坐下, 秦夫人拉着薛葵的手左右打量她, “葵儿近来气色不错,看来逸儿把你照顾的很好。” 薛葵有些害羞的回道:“可不是,每天早膳宵夜一样不落, 怎么不长肉, 你看我的脸,都圆了一圈了。” 秦夫人笑着拍了拍她的手,见左右无人,低声问道:“你这肚子可有动静?” “娘。”薛葵低着头, 耳朵红红的,说道:“我们才成亲没多久,不急。” “娘不是催你, 早点要个孩子也好,回来的时候要热闹些,你娘我看着你们几个孩子成了家,才算了了桩心事。” 薛葵嫁给秦逸也有段时间了, 就是秦夫人不说, 秦家那边明里暗里都在说叨,她自己也想要个孩子, 奈何一直没怀上,请大夫开了药调理,至今仍未见成效,而这些话薛葵都不敢与秦氏说,生怕她多想, 只能笑着转移话题,轻描淡写的带过。 顾尔在屋里睡了一整天,饿醒后去厨房寻了东西填饱肚子,总算有了精神,直到晚上才出现在薛怀面前。 她熟练的帮薛怀换了纱布,又把厨房里煎好的药端来给他服下,这才双手交握站到一边。 薛怀年轻,恢复能力强,醒来后吃了几帖药,几乎看不出来受过伤,除了抬手拿东西牵扯到背上的伤口会疼之外,其余并未有不适。 府里堆积了几天的杂务他也开始着手处理,蜡烛燃了一个时辰,薛怀将面前的一堆书册放到一边,缓缓的动了动脖子,缓解疲劳。 林惟敲门进来,拱手禀报,“爷,据探子来报,太子的人已经连夜离开江南了。” “恩。”薛怀绕过书桌,说道:“让你去帮找的原料你找着没有?” 他不说林惟都快忘了这件事了,“属下这就去找。” “还有没几天就到祖母寿辰了,快着些准备吧。” “是。” 等林惟出门过后,顾尔站在那里欲言又止,薛怀押了口茶,问道:“想说什么?” “少爷,陶爷爷怎么样了?”从河里上来之后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顾尔都没来得及询问陶老头的下落。 说到陶老头,薛怀慢慢放下了茶杯,他对上顾尔充满期待的眼睛,一时不知道该如何作答,他愈沉默,顾尔的不安愈强烈,最终她颤着声音问道:“陶爷爷,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薛怀即使再不忍,也无法隐瞒陶老头已经不在的事实,斟酌着词措说道:“那天跳入河中之后,林惟才发现他中了毒针,想要施救已经来不及了。” 顾尔蓄在眼中的泪滑落,她轻轻的抽泣起来,好好的人说没就没了,即便两人多年未见,但依旧是有感情的,她一边落泪一边说道:“我当时就不该敲门进去的。” 薛怀走到她身边,抬手想要安慰她,却觉得不合适,手悬在空中又放下,柔声说道:“尔尔,别这么说,生死有命,他在天上也不希望看到你如此自责。” 陶老头的笑浮现在顾尔脑中,生死是人最难掌控的,她再伤心也改变不了什么,她擦了把眼泪,抬头看着薛怀,“少爷,那副画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顾尔知道有些事情她也许不该问,但这件让陶老头为之丧命的事情,她想要弄个明白。 薛怀没有立刻回答她,他沉默了一会儿,说道:“顾尔,我并不希望你卷到这件事情中来,有些东西,不知道永远比知道要幸运很多。” 顾尔的手动了动,将腰间的荷包解下,她从里面拿出一样东西,定定的看着薛怀,眼神坚定,一字一句的说道:“我已经被卷进来了。” “这是……”薛怀盯着她手中握的东西,目光移到她的脸上,“这是陶老头给你的?” “是。”顾尔用手指包裹住它,阻隔了薛怀的视线,她脑中突然产生了一个想法,既然人世无常,她的人生不该这么按部就班。 “少爷,这样东西我可以给你,陶爷爷走之前和我讲的话我也能告诉你,但是,我希望少爷您能答应我三个条件。” 薛怀看到顾尔手中的东西就够惊喜了,没想到陶老头居然还留了话,实在太好不过,他挑了挑眉,不疾不徐的说:“哦?说来听听。” “第一,我希望能抓到杀害陶爷爷的凶手。”顾尔抓着衣摆说道。 薛怀点头,“可以,就算你不说我也不会放过那个人,第二呢?” “第二,我希望少爷能借我一百两银子。” 说到这儿,薛怀感兴趣的摸着下巴,“还有什么?” 顾尔对上薛怀的目光,有些犯怯,咬牙一股脑说了出来,“第三,我希望少爷可以去二夫人那儿把我的卖身契拿回来。” 薛怀嘴角不禁微微上扬,这姑娘还不笨,知道拿着手里的东西来提要求,真是有意思。 顾尔见他默不作声,以为他不想答应,连忙补充道:“少爷,那一百两银子我会还的,您可以带上利息,卖身契暂且放您那儿,等我把银子连本带利都还了,您再把东西给我,如何?” 薛怀是做生意的人,最会拿人家话里的漏洞,只是这会儿他却不想去找,“还有没有什么其他要求,一并说来听听。” “没有了。”顾尔咬唇说道。 “好,那我便答应你。”薛怀走到书桌边,打开其中的一个抽屉,拿出一张银票递给顾尔,“卖身契的事儿就等你把银子摆到我面前再说吧。” 顾尔接过银票,只觉得有千金重,她活了两世,还没见过这么多银子,前后看了两眼,慎重的将它折好放到怀里,按约定把手里的东西放到桌上。 薛怀这才看清,原来顾尔手里的是一把钥匙。 这钥匙做的很有特色,一端刻着个孩提的模样,反面有两道划痕,一左一右,不知是原来就有的还是刻意划上去的,钥匙很小巧,刚好能让人握在掌心,也难怪陶老头能在这么多双眼睛底下把东西交给顾尔了。 “陶爷爷当时对我说,让我带着此物去西渚。”顾尔把东西递过去之后说道。 “西渚?”薛怀飞快的在脑子里搜索了一遍这个地名,却没什么收获,江南的每一处地方都在他脑子里,只是这处却从没听过。 顾尔猜测薛怀并不知道这个地方,于是说:“西渚是我们永和村的人给附近一处停泊船只的荒岛起的名字,一般外人是不知道的。” “这么说你去过?”薛怀问道。 顾尔摇头,“那时候年纪太小,不让坐船,也只是听大人说过。” 薛怀拿着钥匙,指尖在一端的小人身上摩挲了两下,心中有了数,说道:“我知道了,一切都等年后再做打算,至于这钥匙的事情,务必保密,届时若是惹出什么祸事来,对你对我都没有好处。” “我明白。”顾尔说道。 事情谈的差不多了,她却没出去,薛怀撑着头问道:“还有什么事吗?” 顾尔飞快的看了他一眼,又垂下眼睑,说:“少爷,您不问问我拿银子去做什么使吗?” “不问,我自是信你才会给。”薛怀想也不想的说。 顾尔听得这话,脑中有一瞬间的空白,还没等得及她做反应,门就被敲响了。 ☆、第二十八章 顾尔听得这话, 脑中有一瞬间的空白, 还没等得及她做反应,门就被敲响了。 “进来。”薛怀有些疲惫的说道,他虽是年轻力壮, 恢复能力强, 但到底中了毒,五感不及以往敏锐,人也容易觉得累。 锦纹手里端着热水,送进来给薛怀洗漱, 东西放下后也没多待,和顾尔一前一后出了院子。 顾尔回到房间,把怀里的银票藏了起来, 装作没事人的样子该做什么做什么,至于锦纹,也并未朝她多看,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当中, 并未注意顾尔拿了什么, 亦或是去做什么。 第二日,林惟就将薛怀要的材料寻了过来, 几块不规则的石头放在院中的桌上,阳光温暖的洒在众人身上,薛茶也过来凑热闹,她的刺绣已经完成了大半,现在想看看薛怀要做的是什么。 一块石头不可能全是颜料, 首先要做的就是选择,薛怀拿起其中一块石头,打量一番后,用工具将其中的一部分敲了下来,之后把它们放到研磨器研磨,不用多久石头便成了细碎的粗砂。 下一步要做的是筛,薛茶手不得闲,抢着拿过筛子,表示要帮薛怀的忙,薛怀没阻止,把粗砂倒在上头,薛茶轻轻晃动筛子,石头里教粗的颗粒留在上面,其余的落入下头的盘子中间,此时已经初见颜色。 薛怀选的是上等的孔雀石,极为珍贵,寻常人家几辈子都挣不来这一小块,薛怀用它来做颜料却也不觉得心疼,对于作画之人来说,上好的颜料要比一块石头更珍贵。 在盆中倒入水后,就是做颜料最枯燥的一个环节,研磨。 “哥哥,你这个要做多久?”薛茶看着薛怀转动的手问道。 薛怀回答:“每日碾两个时辰,有个十日也就差不多了。” “这么久?”薛茶张大嘴巴。 “恩,正好我最近有空,也不算太麻烦。” 薛茶砸了咂嘴,这还不算太麻烦,换了她早就没耐心交给下人去做了,“那伤呢?哥哥你背上的伤怎么办?” “没事,动作不大不会牵扯到伤口,何况还有林惟在,你别担心。” 站在一边的林惟摆出一幅欲哭无泪的表情,什么“好事”都能轮到他头上。 十日后,薛怀在林惟的帮忙下将上面磨到泛光,这颜料也就做的差不多了。 薛怀把颜料做好,身上的伤也一日好似一日,之后他就着手忙起了薛老太太生辰的各项事宜,也多亏有他在,一切才有条不紊。 日子过得飞快,一眨眼就到了生辰那日。 薛府有段时间没办喜事了,趁这机会请了不少人,江南城里头有名号的基本都来了,从早上开始,宾客源源不断的走上门来,薛府上上下下没人是闲着的,尤其是下人,不管是房里面伺候的还是做粗活的,都忙得脚不沾地。 薛怀天刚蒙蒙亮就起来做准备了,布置场地招待宾客哪里都少不了他,因为事情多,他也没把顾尔带在身边,只管自己忙去了。 顾尔便和玉竹一起忙着院子里的一些琐事,帮忙跑跑腿。 今日是个大晴天,太阳高高悬在头顶散发着热量,府里来了不少人,三五成群的走在路上,后花园里尤其热闹,有不少客人在赏花喝茶吃糕点。 像小翠一般的婢女在这样的日子最是忙碌,哪里缺人她们便被派到哪里去,小翠手里捧着盘子在大房二房间的路上穿梭,几次看到顾尔都只来得及点个头就匆匆走了,因着花园里客人多的缘故,小翠不敢在大路上走,怕冲撞到客人,于是她同府里的其他丫鬟一般,走在了行人较少的另一条小路上。 小翠忙活了半天,脚底走的酸疼,手里也终于空了下来,她左右看了看,见四周无人,便靠在路边一块较平滑的石头上面,稍作休息。 她坐了一会儿,微微缓解了脚上的疼痛后,又马不停蹄的赶往二房,当然,府里面并不是每个下人都像她这么忙碌的,一些有资历有靠山的丫鬟婆子,早就不知道躲哪里偷懒去了,剩下的恨不得一个人分成两个人用,有怨言却无处去诉,只能把苦往肚子里咽。 小翠手里拄着扫把,在树底下喘气,腰弯的久了,有些隐隐作痛,她用手锤了两下,而后伸到袖子里,准备用帕子擦擦额头上的汗,一模,却掏了个空。 帕子呢?明明早上的时候她还拿出来过!小翠仔细的翻了翻,不光在袖子里,身上其他地方都找了个遍,却是一无所获。 莫非是落在什么地方了?她开始着急起来,将扫把靠在一边,沿着原路四下寻找,若是在平时,帕子丢了也就丢了,可今日人多眼杂,要是被有心人拿走,借此做文章,被扣上一个私相授受的罪名,那她可是有嘴都说不清了,现在只期望东西不要被人捡去才好。 小翠早上去的地方颇多,她也不知是何时丢的,只能一个一个去找,她人在二房,自然先从二房的几个地方寻起。 二房算不上特别大,小翠抓着几个相熟的丫鬟问了问,并未有人见过,时间越拖她越着急,脚下也走的越快,不妨在门口撞到了二小姐薛菱。 薛菱今天穿的很是隆重,翠色金边花纹罗裙,浅色小坎肩,崭新的头面外加精致的妆容,一看就是想在寿宴上出一番风头。 “哪里来的丫鬟,这般冒失,这衣服要是被你的脏手碰着了我还要不要出去见人?”薛菱朝后退了两步,尖声骂道。 小翠已经跪在地上,“二小姐恕罪。” 她垂着头,嘴里无法辩解,其实刚刚她并未碰到薛菱一点,在离她几步远的地方自己就已经停下了,可她明知没犯错,却还是要跪下告饶,因为辩解换来的只会是更严厉的惩罚。 薛菱一脸嫌恶,装模作样的拍了拍裙角,说道:“二房哪来的你这样的丫鬟,一点规矩都不懂,来人,给我掌嘴。” 一事未毕,又来一事,祸从天来说的就是这个了。 小翠闭着眼,被人抬起下巴,一个裹挟着冷风而来的巴掌就这么落在了她的脸上,薛菱的丫鬟也是个心狠的,下手不知留些情面,一个巴掌就把小翠打的侧趴在地,嘴里破了口子,浓重的血腥味蔓延开来,小翠的脸上留下了清晰的五指印。 “再打。”薛菱抱臂,居高临下的看着小翠,像看蝼蚁一般不知怜惜。 小翠的身子被扯过来,另一边脸上又挨了一下,她终于忍不住,留起眼泪来,伏在地上求饶,“二小姐饶过奴婢这一回吧,奴婢知错了。” 薛菱对下人从来没有体贴一词,只要出了一点错,不是打就是罚,两个巴掌在她眼里算是轻的了,她看小翠嘴角带血,抬手制止了想要继续的丫鬟,说道:“算你运气好,今天祖母生辰,看在她老人家的面子上就不和你多计较了,来人,把她给我关到柴房里去,明天再放出来,省的又出去闯祸。” 小翠还想说些什么,但看到薛菱的眼神,始终没敢开口,任由婆子拽着推着进了柴房,门轰然关上,震落一层的灰尘,小翠坐在干草上,无助的抱着膝盖。 薛菱迈着小步款款的朝苏氏院里走去,她路上身后的丫鬟不忘恭维,说道:“小姐真是心地善良,还特意将那不懂事丫鬟关起来,换了其他人,再让她挨两巴掌都不为过呢。” 薛菱微微一笑,“就你会说话。” ☆、第二十九章 薛菱迈着小步款款的朝苏氏院里走去, 她路上身后的丫鬟不忘恭维, 说道:“小姐真是心地善良,还特意将那不懂事丫鬟关起来,换了其他人, 再让她挨两巴掌都不为过。” 薛菱微微一笑, “就你会说话。” “奴婢都是实话实说。” 她们走到苏氏的院子,苏氏早已梳妆打扮好,只等薛菱来了就出门去,“菱儿, 怎么来的这么晚?” “路上因为一些事情耽搁了一会儿,母亲,我们这就去了?”薛菱走上前挽住苏氏的手臂。 苏氏仔细瞧了瞧薛菱的装扮, 满意的点点头,“我的菱儿就该这么打扮,让人看了都移不开眼咯。” 薛菱害羞的扭着身子,说道:“母亲, 你就别取笑我了, 我都快紧张死了。” “傻丫头,有什么可紧张的, 难道我女儿还怕配不上人家吗?”苏氏与她一同出了门,朝后花园走去。 原来今儿个,接着老太太生辰的借口,苏氏想带着薛菱相看人家,薛菱已经及笄了, 也该是嫁人的年纪了,而今天请来的人大多非富即贵,在这当中做选择是再好不过。 “母亲,我听说今天张公子也会来,是不是真的?”薛菱边走边问。 苏氏回道:“你一会去看看不就知道了,都和我念叨了几天了。” 薛菱嘴里的张公子张元明是江南张家的长孙,张家本是经商起家,到了张元明这儿,家里不知怎么的,想让他走仕途,一门心思的把他往读书这条路上引,可惜张元明根本不是这块料,书没读多少,家里的生意也完全搭不上手,整日的就会吃喝玩乐,在姑娘家面前却是一副谦谦君子,温润如玉的模样,内里是则是完全相反的一个人。 薛菱会认识张元明也纯属是巧合,她出去购置首饰的时候与人发生口角,是张元明出面解的围,别的不说,张元明这厮光看脸还是过得去的,虽然比薛怀还差了一大截,但是在薛菱见过的男儿里头算是数一数二,因此她也就多留了个心眼。 就算苏氏再急,薛菱终究还是个未出阁的女子,不宜在外头抛头露面,她便吩咐人将事前准备好的面纱拿了过来,给薛菱戴上。 花园里头有男有女,苏氏带着薛菱在众人面前介绍过后便坐到了女方的桌子上,很亲切大度的同人说话。 能来薛家喝酒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以薛家在江南的地位,就算是攀上了二房,对他们也是利大于弊,因而那些夫人小姐对苏氏和薛菱恭维不已,好话一串跟着一串。 另一头的公子哥儿们也有些蠢蠢欲动,薛家这大腿,要是抱上了,那可少奋斗不知多少年,这薛家三小姐娶回去,是只赚不赔的买卖啊! 薛菱余光在众人面上扫了一番,并未发现张元明,当即心头有些失望,垂着眼,兴致也不像之前这么高。 张元明是还没来么? 当然不是。 薛家办的寿宴,收到帖子的哪个不是早早的就做好了准备,张家也不例外,一大早张元明就与父亲张忠河到了薛家府上。 张忠河有自己要打交道的一群人,两人进了薛府便分开了,张元明一人跟在丫鬟后面走到了后花园,很快便有三三两两的其他公子走了过来,张元明与这些人不相熟,也没什么话好聊的,碍于面子坐了一会儿,之后便独自起身打算四处走走。 张元明没来过薛府,这是头一次,他手里拿着扇子,一边走一边感慨薛府的奢华,种的花木全都是最好的品种,那边的假山石,不管雕刻工艺还是质地都是一等的,就连地上铺的鹅软石都有讲究,果然是江南头号的富贵人家。 张元明走着走着拐到了一条小路上,他在一块山石前顿足了一会儿,抬步离开之时,却瞥到草堆里似乎有什么东西,他按耐不住好奇,绕到石头后面捡了起来,原来是块绣帕,上面绣工精致,还带着一股淡淡的幽香。 张元明不由的勾起了唇角,这么好的东西都让他捡到了,他露出一抹坏笑。 不知是哪个姑娘丢的,若是下人他自可以偷香窃玉一番,晾她也不敢张扬,若是小姐,那可就另当别论了,他要用这一帕之缘,来勾住她的心。 张元明握着帕子在山石边等待着,小路上走过了这么两个人,却都是下人,朝他微微行礼后,看也不看他手里的东西就这么走了,等了半晌也不见有人来,张元明失了耐心,转身朝小路那边走去,却有人叫住了他。 “公子!” 这声音如微风拂面,动人心扉,张元明毫不犹豫的转身,看到一个花容月貌的姑娘就这么俏生生的站在他面前,顿时三魂丢了七魄,痴痴的看着对方,只差没流口水了。 顾尔在玉竹那边忙完过后便闲了下来,她想着有段时间没见小翠了,加上有些事情要找她商量,便同玉竹说了声,独自往二房走去,与有些丫鬟一样,她也选择了那条小路,而走上那条路之后,顾尔一眼就看到了张元明手里的绣帕,那正是她绣给小翠的。 “公子,这绣帕您是在何处所得的?能否给奴婢一看?”顾尔行了礼后问道。 张元明还沉浸在顾尔的美貌当中,迟迟无法自拔,他生平头一次见长得这样标志的丫鬟,那脸蛋,那身段,自个家里的与她相比简直就是云泥之别。 “公子,公子?”顾尔抬高声调又喊了两声。 张元明回过神来,他朝顾尔逼近了两步,嗅到一股馨香,顿时又一阵神魂颠倒。 顾尔看他享受的模样,皱起了眉,与他保持距离,将刚刚的话又问了一遍:“公子的这绣帕是在何处拾到的,能否给奴婢一看?” 张元明哪肯放过这么好的机会,也不解释,拉着顾尔朝着一边的无人有遮拦处走去。 顾尔力气再大也挣脱不开一个男子,就如张元明所料的一般,顾尔没敢大声张扬,他将人带到那处时才将人松开,“这是你的帕子?” 顾尔已经发觉张元明眼神不太对,警惕的看着他,说道:“这要奴婢确认过后才知道,公子可否给我一看?” 张元明将绣帕递给她,顾尔碰也不碰他,把绣帕从他手里一抽,没确认,转身就跑。 她不用细看也知道这个绣帕是小翠的,刚才跟他过来只是缓兵之计,此人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人,还特意把她带到这种地方,根本就是想借机做些不齿之事来,她这点脑子还是有的。 顾尔拔腿就跑,张元明回过神来,被美色冲昏头脑的他也顾不上自己是在薛府,立刻追了上去。 两人的距离越缩越短,顾尔回头时觉得张元明的手都快触到她的衣服,心脏也跳的特别快,一路上却没遇到能让她求助的人,薛府太大,顾尔并没有每个地方都去过,慌不择路的她只知道要是被后面那人追上了,肯定不会有好结果。 张元明对于顾尔是志在必得,要是刚才在那儿,顾尔能依了他给他点甜头吃,他可能也不会这么心心念念,但她居然就这么跑了,这就让张元明来了脾气,今天这个丫鬟他非要尝尝不可! 顾尔尽最大的努力跑着,却还是被身后的人抓住了手臂,她喘着粗气,丝毫不敢松懈,看着张元明一步步朝她逼近,心里终究生气畏惧,“你到底要做什么!?” ☆、第三十章 顾尔尽最大的努力跑着, 却还是被身后的人抓住了手臂, 她喘着粗气,丝毫不敢松懈,看着张元明一步步朝她逼近, 心里终究生气畏惧, “你要做什么?” 张元明也是气息粗重,他把顾尔逼的无路可退之后,像逗弄动物一样,说道:“刚才不还公子长公子短的叫我, 怎么现在就变成你了?” 他的手不老实,碰上了顾尔细腻的脸,虽然立马被拍开, 但他还是一脸享受,甚至眯起了眼睛。 “你这种人,配不上公子两个字。”顾尔恶狠狠的看着他,脑子里思索着该如何逃跑。 “还想着怎么跑呢?我告诉你, 没人来救你, 就算有人看到了,你以为他们会为了区区一个丫鬟来得罪我?我劝你还是省省吧。”张元明伸头在顾尔脖子边闻了闻, 一脸沉醉。 顾尔咬着唇,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是实话,犹如蝼蚁一般渺小的她,有什么资格让别人来救呢? 张元明见顾尔不说话, 眼圈有些红,放柔语气说道:“哎呦,美人儿你别哭啊,我张元明素来最懂得怜香惜玉了,特别是像你这样的美人儿,要是落了泪,那我的心都要碎了,这事儿说来可不是我的错,你自己二话不说拿了东西就走,哪有这样的,你说是不?” “你滚开!这里是薛府,由不得你为所欲为!”顾尔偏开头,使劲的推搡着离她越来越近的张元明。 “美人儿你怎么能说脏话呢?是薛府又怎么样,反正也没人知道。”张元明伸手在顾尔脸上抚摸了一下,似乎含着说不尽柔情,“我呢,也不强迫你,你只要给我亲一亲,抱一抱,刚才的事情我就当没发生,帕子你拿去,我不介意,你要是不依,那就别怪我了,到时候闹到你主子面前,你说他们是信你还是信我?” 张元明语气转变的非常之快,一会儿温柔,一会儿狠厉,顾尔看都不朝他看,啐道:“你做梦,就算是让少爷知道了,我也绝对不会答应你的!” “哦?”张元明偏头,用袖子擦了擦脸,还是嬉皮笑脸的,“你还是伺候少爷的?那感情好,我和你们三少爷还是旧交。” 张元明放低声音在顾尔耳边说道:“你既然是伺候少爷的,长得这般诱人,恐怕早就不是个雏儿了吧?我在江南也算的上个人物,你今天要是从了我,我就花钱把你赎回去,让你做一房妾室,那待遇可要比在这儿做丫鬟好上千倍万倍,你看怎么样?” 顾尔之前跑了一段路,力气用了不少,在那儿和张元明说了几句话,恢复了一些,她趁张元明不注意,猛地一用力,把他推开,又想跑,对方却比上次反应的还要快,没追她,直接就扑了上去,抱住她,手往衣服里面钻。 顾尔死命的挣扎,手打脚踢,却还是无法逃脱对方的魔掌,她大叫起来:“救命啊!来人啊,救命啊!” 可四周除了鸟鸣,再无人声,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顾尔忍到现在的眼泪从眼眶中一滴一滴掉了下来,难道她的清白就要这样被人夺走了吗? “嘘!等会儿有你叫的。”张元明捂住顾尔的嘴,猴急的开始扯裤腰带。 顾尔哭的一抽一抽的,眼泪将她的视线都模糊了,就在她绝望想赴死之际,身上钳制她的力道突然消失了。 张元明被人掐着脖子,双脚离地,刚才还风流得意的脸瞬间涨红,他不断地用脚蹬着,却于事无补,能吸进去的气越来越少,意识也越来越薄弱,在他觉得自己快要死的前一刻,得到了自由。 薛怀把张元明甩到一边,俯身蹲到顾尔身边,用披风将她裹住,抱在怀里轻声安慰,“尔尔,别怕,是我。” 顾尔浑身都在抖,连睫毛都在颤,她呜呜的哭着,薛怀平生第一次这么想要取一个人的性命,他双目赤红看着地上的人,对林惟说:“把他带过来!” 林惟拎着张元明的衣领,如牵线木偶一样把他带到了薛怀面前。 薛怀把顾尔护在怀里,顾尔抓着他的衣襟,不敢抬头,薛怀轻声在她耳边问:“尔尔,这个人刚刚用那只手碰你的?” 顾尔没回答,只是哭,薛怀咬着牙说:“那就是两只手都碰了,林惟,把他两只手都给我断了!” 意识尚未清明的张元明听到这话睁开朦胧的眼,用沙哑的嗓音说道:“我是张家的公子张元明,睁大你的狗眼看好了,敢动我我让我爹废了你!” 薛怀怒极反笑,“废了我是吧,好!我等着你!” 他话音刚落,脚上猛地发力,哀嚎声响起,张元明捂着裆部在地上滚,薛怀丝毫没有心软,朝林惟使了个眼色,他没有多看张元明痛苦到扭曲的脸,只是护着顾尔,对林惟说道:“把他两只手都给我断了送出府去,此事对外保密,随便找个借口应付过去便是。” “是。” 林惟得令,毫不拖泥带水的将张元明的两条胳膊卸了下来,薛怀看着地上抽搐的张元明,阴沉沉的说:“我警告你,要是今天的事你说漏出去一个字,信不信我让你们张家在江南再无立足之地!” 张元明气若游丝的问:“你……你到底是谁?” “去问问张忠河,江南谁有这个本事。”薛怀抱着顾尔飞快的离开了这处偏院,林惟没跟过去,他拎着张元明的领口,拖着他朝后门口走去,一边走一边嘴里还哼着小调,而张元明也早已晕死过去。 薛怀将顾尔暗中抱回了饮翠院,一路上怀中的人都很安静,没发出半丝声响。 饮翠院里的小厮都被分派到府里的各个地方去了,剩玉竹和锦纹两个丫鬟在,薛怀回来的时候锦纹也不知去向,只有玉竹一人在,他推开顾尔房间的门,将她放到床上,不明所以的玉竹也跟了进来。 “少爷,出什么事了?” 薛怀没有回答,伸手想要触碰顾尔的脸,却被她躲了一下,薛怀顿了顿,没有缩回去,反而坚定的抚了上去。 顾尔的眼睛里面还含着水,这么一动,又溢了出来,薛怀弯着腰离她很近,说道:“尔尔别怕。” 玉竹虽是不明状况,却并未多问,她看出气氛有些不对,识趣的将门带上,站在门外守着。 顾尔依旧在无声的流泪,她不再攥着薛怀的袖子,而是整个人缩成一团窝在被子里,她就像是刚出生的婴儿一般没有安全感。 薛怀向来不是个会安慰别人的人,看着顾尔的模样,他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让她不再伤心,只能把手搁在被子上,轻轻的拍打着,哄小孩子一般,“睡一觉就好了。” 不知是哭累了还是薛怀在身边她的心渐渐安定下来,原本没睡意的顾尔竟慢慢睡着了。 她睡之后,门外很快传来说话声,薛怀收回手,眷恋的看了顾尔两眼,随后朝门外走去。 门口,一个小厮寻了过来,正在同玉竹说话,“二少爷是否在院里?大厅那边在寻人,有些事要二少爷定夺。” 玉竹刚想开口回答,身后的门就开了,薛怀走到小斯面前,小厮含腰驼背的行了个礼,想将刚才的话重复一遍,却被薛怀挥手打断,他说道:“走吧。” 小厮闭上嘴,跟在薛怀后头,薛怀走了两步又回头,嘱咐玉竹,“好好照顾顾尔。” 玉竹点头应下,薛怀这才放心的走了。 另一头,薛菱在花园里略坐了一会儿就有些不耐烦,好在没多久午宴便开始了,众人起身移步至大厅,薛菱放慢了步子走在最后,方才悄悄离开的丫鬟香儿终于小跑着回来了。 “怎么样?”薛菱边走边问,眉间是掩不住的焦急。 香儿连气都不敢多喘,连忙说道:“回小姐的话,张公子今日确实来了,方才还有丫鬟看到他在后花园来着,只片刻的功夫就不知去了哪儿。” “没用的东西!”薛菱骂道:“打听这点事情都打听不到。” “奴婢知错。”香儿嗓音有些抖,不敢弄出大的动静来,生怕哪里又惹了她。 薛菱跟着苏氏进了正厅,前面那些方才还对她谄媚不已的人,现在都朝着一个方向去,眉开眼笑,恭贺连连,她顺着看过去,薛老太太正在上首坐着,薛茶站在她身边笑意浅浅。 几个女眷一一在薛老太太面前见了礼,围着薛茶,比之方才在苏氏面前更加热情,薛菱本心里不痛快,这下脸色更不好看,还是苏氏在她手上拍了一下,她才扯出笑脸。 薛老太太精力有限,只同几个平时与薛府交往比较密切的夫人小姐见了面,说说话,而后那些女眷便到屏风另一边的桌子上落座。 门口陆陆续续的有人进来,秦氏、薛葵,还有二房等人,人来齐了,一张圆桌坐满后,丫鬟便开始陆陆续续的上菜。 薛府的菜都是一等一的好,两个大厨掌勺,东西厨房分工合作,每一样都精致而又可口,宾客吃了不由连连点头,就连平时贯会挑食的高姨娘都不声不响用了满满一碗饭。 ☆、第三十一章 今日是薛老太太寿辰, 与平时吃家宴不同, 男女分桌而食,薛怀等人坐在隔壁房中,与他一起的除了薛家的三人之外, 还多了秦逸、方思远以及一些长辈。 在这样大喜的日子里, 男人吃饭哪能少得了酒来助兴,薛怀这次准备的全是好酒,在场有不少酒鬼,几个人一带头, 气氛立马热烈起来。 薛怀粗粗的吃了几筷子菜,垫了垫肚子,就站起来一桌一桌的敬酒, 一圈下来喝了不少,好在这个时候薛忱不算糊涂,知道跟在后面帮挡挡,如若不然, 薛怀遇上那几个嗜酒的, 还真不一定能成功脱身。 午宴的排场并不算大,午膳过后, 一波一波的,还是有人拿着帖子上门来,到了晚上估摸着还得再添几桌,厨房里也忙的脚不沾地。 薛家众人用过饭,按照惯例是要一起去祠堂上香的, 大家汇合到一处,按照辈分前后站成几排,进去祭拜。 姨娘却是没资格进去的,只能在一边的偏厅等候,柳姨娘性子软,自然没有怨言,高姨娘刚进府的几年还会抱怨,和薛禄说过几次,却也没闹出什么名堂来,时间久了也就习惯了。 祭拜完毕后,众人均到了一个房中,小辈将礼物拿出并说上几句恭贺之词。 大房这边自不必说,每年送的东西都是花了心思的,今年薛怀和薛茶将东西呈上去的时候,薛菱和苏雨蝶盯得尤为紧,当看到一个人拿着个帕子,一个人拿着个白瓷盒时,都不屑的撇了撇嘴。 “祖母,这是茶茶为您亲手绣的帕子,虽值不上多少钱,但却是茶茶的一片心意,还希望祖母不要嫌弃。”薛茶将帕子递过去,说道。 薛老太太拿过帕子,笑眯眯的看了看,而后对薛茶说道:“茶茶费了心思,祖母自然喜欢,比之那些从铺子里直接买来的,我当然更喜欢你的这个。” 老夫人话一说完,二房那边几个人脸上都有些不自在,薛茶含着些小激动,挽上她的手,说道:“祖母喜欢就好。” 薛老夫人拿起另一个盘子上的瓷盒,问道:“怀儿,这里面是何物?” “祖母打开看看便知。” 众人的目光都聚集在那个巴掌大小的瓷器上,想知道今年薛怀会送什么。 薛老夫人掀开盖子,里面的东西露出来,那些伸长了脖子的人显然有些失望,不过一块颜料,这也拿的出手吗? 薛老夫人的反应却与众人不同,她的脸上染了一层红霜,看上去有些激动,“怀儿,你这是从哪儿得来的?” “回祖母,是我用上好的孔雀石花了十天时间做出来的。”薛怀回道。 这话一出,二房那边的苏氏坐不住了,上好的孔雀石,就用来碾碎了做颜料,这也太过了一点,“母亲,那孔雀石可是不可多得的珍品,怎能,怎能随便的拿来做颜料呢?” 若是打磨成珠宝戴出去不知道多有面子呢! 薛怀说道:“上好的石头都是用来做颜料的,只要祖母喜欢,孔雀石算不上不可多得。” 苏氏说不出话来,她认为是难得一见的东西在别人那儿就成了随手可得的物件,真是气人,要怪就怪二房没一个有用的,这哪里是过寿,分明就是看二房笑话。 薛老夫人懒得理苏氏,她小心的用指甲挑了一块出来放在手心,轻轻捻了捻,这颜料不知比她平时用的好了多少倍,还是薛怀亲手做的,寓意又不一样了。 “好好好,怀儿送的我太喜欢了,改日一定试上一试。”听薛老夫人的语气就知道她有多满意了。 秦氏的东西没带过来,早在午宴开始之前就送给老太太了,她没送旁的,而是送的花了整整一个月时间抄写的佛经,厚厚的一沓,里面包含的心血谁都看得出来。 大房送玩东西后便轮到二房,如果说大房送的全是精心准备之礼,那二房的可就敷衍多了,一看就没花多少心思,从铺子里买了几样,虽说都是贵重的,但和薛怀他们的一比,总归是少了点。 二房里面唯一让老夫人眼前一亮的却是柳姨娘和薛芙准备的礼物,她们在府里位置低,性子软,每月的银子也就那么一些,只够平时的花销,往年老太太生辰,她们随大流,买的东西并不出挑,花的银子也少,今年是大寿,那些东西自上不得台面,所以她们想了另外一个法子。 薛芙走到老太太身边,垂着头,用两只手恭敬的将礼物递上,薛菱“嗤”了一声,声音不大,薛芙却刚好听到,她有些畏缩的站在那儿。 薛老太太接过一看,是一块护身符,上头符文繁琐,比一般的要大上许多,薛芙说道:“祝祖母福如东海,寿比南山,这是我与姨娘一起到灵云寺为祖母求的护身符,希望能保佑祖母身体健康。” “灵云寺?我听说那儿的大师从不轻易写符文,因为求的人太多,你是如何得到的?”薛老太太问道。 薛府说:“回祖母,我与姨娘每日去庙里烧香磕头,求了大师一月有余方才求到。” 薛老太太捏着护身符,欣慰的说道:“芙儿有心了,祖母很喜欢。” 薛芙终于露出笑容来,她行了个礼,走到薛怀身边,拿出一个与方才一样的护身符递过去,说道:“二哥哥,我也给你求了一个。” 薛怀朝她露出一个笑,“谢谢三妹。” 薛菱坐在一边翻白眼,忍不住小声嘟囔道:“马屁精。” 送完礼之后,薛老太太坐了一日,也觉得疲乏,便先去休息了,其余的人各做各的事去。 冬日的天,说黑就黑,顾尔一觉醒来,只觉得头有些晕,许是睡得太久的缘故,又许是今日白天经历了一番事故,此刻她起来,脸上还残留着泪痕,双目酸涩,是哭的太多的缘故。 顾尔揉着额头下了床,玉竹手里端着一盆水推门进来,她见顾尔起了,将盆放到架子上,布巾在水里浸湿拧干后递给她,关切道:“尔尔,好些了吗?” 顾尔心绪已平复许多,白日里的事虽想来还觉恶心,但也不似刚遇事那般过度伤心,为了那种人渣流眼泪实在太不值得,他迟早有一天会遭到报应! “好多了,玉竹姐,又叫你担心了。”顾尔擦了把脸说道,今日的事不光彩,即便和玉竹处的再亲近,她也不愿意将此事说出来。 玉竹环视着屋内,嘟囔道:“锦纹这丫头,也不知道去哪儿了,到现在都没回来,真是,希望别在外头惹出什么乱子。” 顾尔正是心神恍惚之际,也没搭话,玉竹见她脸色依旧不好看,嘱咐她好好休息,也便出去了。 顾尔坐在桌边,想着想着,心中到底还是觉着不舒坦,刚对自己说了为那种人流眼泪不值得,终究还是抵不过那种钻心的难受,她双手捂着脸,低声的哭了出来,有的时候痛苦只能留给时间来治愈。 ☆、第三十二章 薛老夫人难得一回这么晚还没睡觉, 屋里几个小辈还在陪着她说话, 就连平时最爱玩的薛忻也乖乖的在椅子上坐着,没有提前一脚跑出去玩。 薛忻今日穿了顾尔做的那件衣服,手里握着个小东西, 心不在焉的把玩着, 等人群散去,薛老夫人身边只剩下薛茶、薛菱等几人时,他理了理衣袍,脸上带笑, 走到老夫人面前,说道:“祖母,忻儿在这儿祝您越活越康健, 越活越年轻。” 薛老夫人今日不知笑了多少,“你这皮猴,就知道拿祖母寻开心,谁还能越活越年轻了, 我还不知道你, 说吧,有什么事情想要求祖母?” 薛忻被看破心思也不恼, 他惯是会讨人欢心的,即便不是嫡出,从小也得了老太太不少喜爱,是男丁年龄又小,嘴巴也甜, 哄得老夫人对他又爱又恨。 “祖母,我所求的也不是什么大事,只要祖母一句话便可。” “好好好,你说来听听。”薛老夫人今日正是高兴的时候,他要的只要不过分,也就随他去了。 薛忻见事情成了一大半,便说:“我想问祖母要一个丫鬟。” 薛老夫人从果盘里拿了块软软的果脯递给一边的薛茶,回道:“我当是何事,你要丫鬟,同你母亲说便是了,来求我作甚?” “祖母有所不知,我想要的是二哥房里新进的那个丫鬟。”薛忻说道。 薛茶听了皱了眉,薛老夫人同她一般隆了眉头,“你怎的要你二哥的丫鬟?二房还没丫鬟供你使?” 门外的薛怀一只脚刚踏进屋中,就听到薛忻那句想要他房中的丫鬟,往前的脚步瞬时一顿,也只一瞬他的脸上便恢复如常,阔步走入房中与老夫人请安。 薛老夫人招呼他坐下,说道:“忻儿,瞧瞧,你二哥来了,终究是他院中的人,你同他说吧。” 薛忻不料薛怀来的这么不巧,他原意是想从老太太这儿入手,老太太松了口,薛怀一般不会拒绝,现在怕是不能了。 薛忻沉默着,没开口,他与薛怀并不特别亲近,面对这个二哥他比对大哥薛忱还要紧张几分,话怎么也没说出口。 倒是薛怀率先说道:“三弟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到了这个地步,薛忻只得开口,说道:“二哥,我想要你院子里的一个丫鬟。” 薛怀还没说话,那边薛茶先开了口:“二哥房里的丫鬟为什么要给你?” 薛忻与这妹妹差不了几岁,也少不了口舌之争,“二哥还没说话,你插什么嘴。” “哼。”薛茶心中不服,便转过身去和薛怀说:“哥哥,你说是不是!” 薛怀递给薛茶一个安慰的眼神,说道:“茶茶说的没错,四弟你房里要是少了丫鬟,我自派人给你寻合适的,从我房里要人确实不合规矩。” 他们正在说着话,高姨娘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门口,听得来龙去脉之后,先是看了一眼薛忻,只不过眼中并无责备,她走到薛老太太面前行礼,而后说道:“母亲,只是个丫鬟罢了,跟在谁身边不是伺候,要是忻儿想要,让给他便是了,也不是什么大事。” 高姨娘说的云淡风轻,话里的意思很明显,只不过是一个丫鬟,薛怀直接让出来就好,其中的霸道不需多言,仗着薛忻年纪小,做哥哥的让点东西再合适不过了。 这话一出,薛老夫人脸上的笑也渐渐消失,一屋子的人除了薛怀都看着她。 薛菱不用说,坐在一边完全是看戏的态度,薛芙坐的离薛茶近,神色有些紧张,高姨娘话说的有些不知轻重,连她都能听得出来,表面上高姨娘是在要丫鬟,实际上就是在与薛怀抢人。 明眼人都知道,现在抢人,以后还不知要抢什么呢。 唯一没看薛老夫人的薛怀正盯着薛忻看,一瞬不瞬的,越看他的脸色越差,一股不知名的酸意涌上心头,他握着拳头才克制住了自己。 “行了。”薛老太太冷冷的看了眼高姨娘,说道:“这是怀儿的事,轮不到我们在这儿指手画脚,他愿意将人让出来便让,不愿意让,那就是不让,我还就不信咱们薛府这么大,忱儿就非得要那个丫鬟!” 薛老夫人有些动气,高姨娘在二房作威作福,却是不敢在老太太面前撒野的,她面上挂不住,讪讪的走到薛忻身边,还欲辩解,“不过是个丫鬟……” “闭嘴!”薛老夫人猛的拍桌,“你算个什么东西,谁给你的胆子在这儿放肆!” 高姨娘有些慌乱,这儿一众人皆是小辈,薛老夫人这么不给她面子,她脸上虽然挂不住,却还是要硬着头皮跪下赔礼,“母亲,是我唐突了,忻儿这孩子也没和我商量就到您这儿来要人是我的不是。” 薛老夫人头疼的揉眉,一直没说话的薛怀站了起来,说道:“祖母不必为了这点小事生气,今日是大喜的日子,合该是欢欢喜喜的,祖母切勿将此事挂在心上。” “哼,我本高高兴兴的,偏偏,就有人不识时宜,来这儿讨嫌。”薛老太太说着朝地上的高姨娘看了眼。 高姨娘垂着头,只觉得脸都丢光了,躲在袖子里的手紧紧的抓住了裙摆。 薛怀也看着地上的高姨娘,薛老夫人接着说道:“你呀你,都这么大的人了,还学不会说话,我看呐,这几个月你哪儿也别给我去,就在家里反思一下,做姨娘的这样对家主说话对不对,什么时候让我觉得满意了,什么时候再解了你的禁。” 因为一句话的缘故,高姨娘便被关了禁闭,她心中愤懑却只能低头认罚,“是,多谢母亲教诲。” “时辰不早了,你们忙了一天也早点回去休息吧,怀儿,你留一下。”薛老夫人挥手说道。 高姨娘赶忙从地上爬起来,今日算是丢脸丢到家了,她脚下走的飞快,拉着薛忻出了屋子,不想在众人面前多待。 剩下的人也跟在后头,薛茶与她们不同路,薛菱向来瞧不起姨娘生的孩子,撇开薛芙自个儿回了院子,一进门,还没来得及梳妆整理就让人把香儿叫过来。 ☆、第三十三章 剩下的人也跟在后头, 薛茶与她们不同路, 薛菱向来瞧不起姨娘生的孩子,撇开薛芙自个儿回了院子,一进门, 还没来得及梳妆整理就让人把香儿叫过来。 “怎么样了?张公子今儿个到底去哪儿了?快说!”薛菱焦躁的问道, 她特意打扮了一番,中意之人却没看到,这让她更不痛快了。 香儿悄悄抬眼看了看薛菱的脸色,有些惧怕, 声音里带了丝颤抖,她脚往远处挪了挪,以免一会儿伤及无辜, 这才开口,“回小姐的话,我听说,我听说张公子在府门口受了伤, 被家里的下人抬回家去了。” 香儿声音越说越小, 薛菱拍案而起,全然不顾小姐形象, 一双眸子瞪得大大的,她长得并不美艳,却算得上清秀,奈何脾气真的不好,就如现在, 她直接抓住了香儿的肩膀,“怎么会这样?!” 香儿抖着说:“小姐,这个奴婢也不清楚啊。” 她费了好大的劲也就打听到这一点点消息而已。 震惊过后的薛菱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动作有些不妥,她松开抓着香儿的手,理了理袖口,故作镇定道:“你下去吧。” 香儿巴不得赶紧离开这儿,粗粗行了个礼就出了屋子,薛菱心里有种莫名的感觉,张元明怎么会无缘无故受伤,还是在薛府的门口? 奇怪,实在是奇怪。 她皱眉思索了会儿,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好法子来,现下时间已经不早,只有等明天去苏氏那儿看看能不能再打听到些什么了。 众人离开过后,屋子里清净下来,薛怀看着时辰,该是薛老夫人用药的时候了。 “祖母,先喝过药吧。”薛怀坐的离薛老夫人近了些说道。 薛老夫人没拒绝,贴身伺候的丫鬟已经去将她每日要喝的药端了过来。 她年纪大了,身上虽然没有什么大毛病,但还是得每日喝药,这药一半是补身子,一半是调养用的,薛老夫人已然成了习惯,也不觉得难喝,一小碗药很快喝下,丫鬟端着空碗静悄悄的退了出去,顺手将门关上了。 “怀儿。”薛老夫人歪到榻上,方才的怒意不见踪影,她眼里含着慈爱看着薛怀,语气柔柔,“惠安大师上回说的贵人,你可有头绪了?” 薛怀不意薛老夫人提到此事,若说上回在寺里他完全不把这话放在心上,但在永和村发生的一些事情让他改了看法,他开始相信惠安了。 “不曾。”薛怀摇头回道。 薛老夫人有些发愁,薛怀不忍过于叫她失望,便说:“祖母勿需忧心,既惠安大师说了贵人就在我身边,那孙儿必能逢凶化吉,待过段时日我再去求证一番。” “也罢。”薛老夫人喝了药,里头有安眠的成分,说了这会子话她也有了困意,她知道,惠安口中的贵人不是这么容易能找到的,便挥手说:“怀儿累了一日,祖母还拉着你说话实在不知体贴,这两日别太操劳,好好休息一番,身子才是最重要的。” “祖母哪里的话,怀儿年轻,算不上累。” 薛老夫人眼睛已是半睁半闭了,薛怀压着声音将丫鬟喊进来,见她把老夫人扶到内室去方才离开。 薛怀一回去并没有立刻洗漱,他回了屋,打开衣柜,拉开一个单独的抽屉,里面躺着一件叠的整整齐齐的藏青色衣物,他抬手摸了摸,目光微黯。 他若是没看错,薛忻方才身上穿的衣物也是这种料子,再联想到之前林惟说的,那么这两件衣服很有可能出自同一人之手。 薛怀不知为何心中生出一股烦躁,他恨不得不管不顾的冲到那人的房中质问,可他却也不忍,白日里发生的事让他头一回尝到了心疼的滋味,他想,他对顾尔到底是不同的,薛怀叹了口气,伸手将抽屉推上。 顾尔睡下后又开始做起了噩梦,梦中他在不停的奔跑,身后的男人如魔鬼一般如影随形,不论她跑到哪儿,都甩不掉对方,恐惧交织着疲惫,她想放声大叫,喉咙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怎么都发不出声音来,后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她浑身都是汗,终于在那双手碰到她衣角的时候崩溃的哭了出来,眼泪流进枕头,她哭的可怜,蜷缩着身体,终于从梦中挣脱。 一旦醒来,在想入睡便更难了,顾尔披着衣服坐在床上,也没点灯,盯着空虚中的一点在愣神。 白天一日未归的锦纹踏着月色悄无声息的进了房间,她轻手轻脚的关上门,以为顾尔早就睡熟了,脚步轻快的走到了床侧,她一边解衣服一边咧嘴笑,不知想到什么,脸上都是甜蜜。 脱掉外衫后,锦纹掀开被子,屏风那边传来脚步声,顾尔起来倒了杯水,喝完后又回了床上,锦纹缩到被子里,摸不准顾尔是什么时候醒的,踌躇了半晌问道:“你什么时候醒的?” “刚醒。”顾尔声音哑哑的给了个回应。 锦纹松了口气,不知为何解释了一句,“我刚去解了个手。” 顾尔醒过来有段时间了,她知道锦纹说的是谎话,也没拆穿,不咸不淡的“恩”了声,锦纹彻底放下心,翻身很快睡去。 顾尔一丝睡意也无,靠着床头,坐着坐着天便亮了,半夜未睡,她也没想着不去薛怀身边伺候,她下床穿好衣服,那边的锦纹睡的正香。 顾尔洗漱完出门没去旁的地方,直接到了薛怀的屋前,等着他传唤。 等啊等,等的天光大亮也没听到声响,她倚在门柱上目光愣愣的看着地上枯黄的细草,弱小而无生命力,就像她一样,任人踩踏,任人摆布,她不甘一直做这样的人! 身后的门“吱呀”一声被打开,薛怀已穿戴完毕走了出来,看到柱身旁的小小身影,心瞬间就软了,那小肩膀上承受了多少的压力。 “尔尔。”薛怀叫她。 顾尔转过身,眼睛一垂就有泪落了下来,连她都不知道自己在何时又哭了。 她抬手想抹,手刚抬到一半,有个人更快捏住了她的下巴,目光对上她的眼睛,薛怀用袖口细细轻轻的擦去她脸上的泪痕,“尔尔,我去替你杀了他好不好?” 他声音低低的,仿佛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顾尔吓的一愣,没想到他会说出这种话,水光潋滟的双眸呆呆的看着他,下巴还在他手里,他的手掌有些粗糙,上面布着薄薄的茧子,触在她光滑的下巴上带着丝丝的痒,这痒仿佛有魔力一半一直痒到了她的心里。 薛怀温柔的替顾尔擦去眼泪,而后转身进了屋子,再出来时手里拿了把剑,持剑的薛怀身上溢出冷冽,有种遇神杀神遇佛杀佛的磅礴杀意,顾尔僵在原地的脚终于挪动了。 “少爷!”薛怀步子跨的很大,顾尔要小跑着才能跟上,“少爷!” 薛怀脚步不停,直直的朝府门口走去,顾尔见自己叫不住他,一口气跑到薛怀面前,双臂伸直拦住了他的去路。 “少爷,你不要开玩笑了!” 薛怀换了只手拿剑,顾尔看清他脸上的表情才知道他是动了真格,认清这个事实的顾尔不知道心底的到底是什么滋味,她收回双臂,低着头,声音也小小的,“为了我,不值得。” ☆、第三十四章 薛怀换了只手拿剑, 顾尔看清他脸上的表情才知道他是动了真格, 认清这个事实的顾尔不知道心底的到底是什么滋味,她收回双臂,低着头, 声音也小小的, “为了我,不值得。” 她不过是个丫鬟,不值得薛怀这样做。 “抬起头。”薛怀咬了咬后槽牙,说道。 他并不是冲动行事才说出刚刚的那番话, 他是真想要张元明的命,只要一想到顾尔因为那件事情而伤心至此他的怒意怎么都平息不了。 “抬起头!”薛怀又说了一遍。 顾尔猝不及防撞入他漆黑的眸子里,她眼眶红红的, 不知道多惹人怜爱,薛怀抓住了她的肩膀,腰微微的弯着,“我说你值得就值得。” 这话一出, 顾尔不受控制的又流起泪来, 她死死的咬住唇才没让自己哭出声音。 他们站在一处假山边,位置较偏, 周围空荡荡的,连个走动的人都没有,薛怀听着她压抑的哭声,看着她头顶的发旋,终于长臂一伸将她搂入怀中。 顾尔的脸贴在他的胸膛上, 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再也忍不住,抓着他腰间的衣服哭出声来,也管不得他是主,她是仆,顾尔只知道这个人的胸膛宽阔伟岸,带给她的不仅仅是感动,更是安心。 薛怀的手轻轻的在顾尔背上拍着,怀里的人像是要把眼泪哭干一般,隔着层衣服他都能感觉到胸口的湿意,这是有多么委屈,才会这样难受。 过了好一阵,顾尔的抽泣声变小了,她大哭了一场,感觉心中的那股子气散了不少,这时的她也才觉得不妥,头从薛怀胸口抬起,她刚想启唇说声抱歉,身子就被他推抱着压在了假山上。 “嘘。”薛怀伸出一根手指抵在唇上,顾尔不敢出声也不敢动,就这么待在了他的怀中。 很快,她便听到一阵脚步声,一轻一重,是两个人的,从假山的另一边传来,她被挡住看不见前面的情景,薛怀人高,正面对着来者的方向,而假山,正好能帮助他隐藏。 “二老爷~” 耳边传来的声音甜甜腻腻,即便是离得远,顾尔也一下子就听出,那是是锦纹发出的。 她不由好奇起来,但由于距离的缘故,听得并不是很真切,除了一开始的二老爷,其余的都听的断断续续。 薛怀却不一样,他是习武之人,耳聪目明,甚于常人,锦纹说的每一个字都清楚的传入了他的耳中,而那丫鬟对面站的男人,不用看正脸薛怀也知道,那是他的二叔,薛禄! 薛怀神色冷峻,看了半晌后他收回目光,那两人完全没有发现异样,沉浸在他们的世界当中,不一会儿,竟传来了衣料摩挲的声响,在干什么不言而喻,光天化日,他这个二叔还真是不知收敛。 顾尔不知情,她的呼吸轻轻浅浅的撒在薛怀的脖子上,打在他的喉结上,薛怀背脊一阵酥麻,耳根通红,还有蔓延的趋势,偏的他们在的地方有些尴尬,只要稍微一移动,必会叫那边的人看到,再难耐也得忍者。 薛怀不想一直贴着顾尔,怕她会觉得不自在,他手撑在假山石上想要挪开些距离,背后的树枝沙沙响了起来,这下他便动也不敢动了。 顾尔双耳两侧便是薛怀的手,她听不清那边的声音,目光所及处是薛怀微微凸起的喉结,棱角分明的下颚,还有他那灼热的呼吸,都让她的心飞快的跳动着。 不远处渐渐传来别样的声音,顾尔即便是个未出阁的女子,但该知道的还是知道点的,锦纹做的明显就是见不得人的事,她的耳朵越来越红,尽量让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身前的薛怀也没好到那儿去,呼吸越发粗重不说,顾尔像是一块磁铁,不停的吸引着他向她靠近。 那边,薛禄拉着锦纹亲热了一番,还是有所顾忌,不敢在外面过于放肆,说了几句好话将锦纹哄走后,他才将衣袍整理好离开了此处。 薛禄走了,薛怀贴着顾尔柔软的身体脑中再多抱她一会儿的念头闪过,他想与她亲近,想抱她,甚至有些想……吻她。 “尔尔,我好像有些……”喜欢你。 薛怀咽了咽口水,鬼使神差的低下了头,目光紧紧锁住她殷红的唇瓣,距离越来越近,他的身子越来越热,却还是在咫尺的地方停了下来。 “少爷。”顾尔嘴唇翁动。 薛怀退开半步,他将手中的剑握的死紧,努力掩饰脸上的不自在。 顾尔依旧靠着山石,她不知道刚才薛怀的动作意欲为何,她只知道她的心快从胸口跳出来了,双颊似三月里的桃花。 “少爷,我们回去好不好?” 薛怀轻咳一声,喉结上下滑动,声音低沉醇厚,“好,我留他一条命。” 顾尔这个时候还不知道薛怀所说的“留他一条命”其实比“杀了他”更为残忍。 薛老夫人大寿过后未有多久就是春节,忙起来时间总是特别短暂,一晃眼便到了年后。 春暖花开,万物复苏,三月初春之时,顾尔脱去身上厚重的冬服,换上春装,心也挣开枷锁,渐渐从那段阴影中走了出来。 一日春风清扬,阳光正好的日子,薛怀带着一小队人马去了顾尔口中的西渚,他们特意错开了永和村民出海的时间,是以登上西渚之时并未看见什么人影。 西渚并不大,即便陶老头没有告诉顾尔具体的地点,薛怀派人将整个岛搜了一番,岛上也就只有一处山洞较为可疑。 他们小心翼翼的踏进山洞,林惟走在前面,薛怀紧随其后,随从手中拿着火把将洞中照亮,薛怀观察着四周,他发现,此洞中有人来人往的痕迹很明显,应该是渔民暂时歇脚的地方,陶老头真的会把东西藏在这个人人都能来的地方? 薛怀抿着唇,一步步朝洞内走去,林惟找的仔细,很快在洞里长着杂草的的隐蔽处发现了个破箱子,“爷!” 薛怀跟过去,蹲到地上仔细打量着面前的箱子。 一眼便能看出此箱子年代久远,上面布满斑驳的铁锈,表面被腐蚀的厉害,而锁着箱子的锁却是完好无损的,他看了看锁孔,正与顾尔给他的钥匙相匹配,薛怀从怀中掏出钥匙,没费什么力气就把箱子打开了。 林惟抬着下巴往箱子里头看,薛怀将手伸进去,果拿出一幅画卷,纸质发黄,看来在这箱子里待的时日不短了,他慢慢的将画卷展开,它这么展现在众人眼前。 林惟也想知道太子费尽心力想要寻找的到底是什么,他借着火光看清了画卷上面的内容,这是一幅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春日园景图,可以说在江南任何一个画摊上都能找到,随处可见。 这下他就纳闷了,让陶老头付出生命守护的难道就是这样一幅画吗? 薛怀端详了半晌也没能看出其中的门道,他将画卷起,打算回去再好好研究一番,东西收好后,薛怀带着众人打算离开,眼角火光一闪,“慢着!” 林惟停下脚步,将火把移回来,照着脚底下的箱子,薛怀蹲下身子,从箱子内壁上扣了一块东西下来,锈迹斑斑已经将上面的字迹掩盖了大半,亏得薛怀眼尖才没错过这样东西,他借着火光仔细的辨认上面的字迹,一行一行读下来,他心中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第三十五章 “把画放回去。”薛怀命令林惟。 林惟一脸不解, 薛怀却也没解释, 指着箱子又重复了一遍,林惟有些不情愿的把手里的画放下,薛怀把箱子锁好钥匙拔下来后离开了此处。 “爷, 咱们千辛万苦寻到的画为何不带回来?”林惟是个心直口快的, 一回到府中他就按耐不住心中的疑惑,问道。 薛怀把那铁块锁紧暗格,说:“我们不光不把画带回来,还要将地点告诉二叔。” “什么?!”林惟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其实就算我们不告诉二叔, 他也已经知道西渚的存在了,找到那儿只是时间问题。” 林惟这下更慌了,怎的就给薛禄知道了。 “锦纹。”薛怀淡淡的吐出两个字。 林惟默了默, 说道:“锦纹?那个丫鬟?” “恩,她在我受伤之时偷听到了只言片语,已经全都告诉给二叔了。”薛怀不紧不慢的说。 “那要是让薛禄抢先一步,我们岂不是……” “不会。”薛怀笃定的说, 薛禄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监视下, 他有几斤几两自己知道的最清楚。 “可这到底和那副画有什么关系?”林惟还是没能明白。 “那箱子里确实藏着玄机,但肯定和那副画没什么关系。”薛怀习画多年, 如果里面真的藏着什么秘密别想逃过他的眼睛,还有一点,陶老头绝对不是那种会将这么重要的东西随意放在那种地方的人。 综合这几点来看,只能说明一个问题,画, 只不过是个幌子! 林惟虽是云里雾里,但他相信薛怀的直觉不会错,又问:“爷,你可有堪破其中的秘密?” “还需再等等。”薛怀略略点头道。 现在还不用着急,西渚对于薛禄而言是个陌生的地点,找到那儿还需一段时间,在此期间他可以把已经知道的线索好好捋捋。 得了银票的顾尔自有她的打算,她信守承诺帮薛怀找到了东西,现在也该为自己的将来做想一想了,手中拿着一百两银票,该怎么将它发挥最大的价值是顾尔一直在想的事情。 这日,她又去了二房小翠那儿,正巧张嬷嬷也在,顾尔关上门,三人围坐在桌边,顾尔从怀中掏出银票,小翠和张嬷嬷皆是一脸惊愕。 “尔尔,这么多银子你是从哪儿来的?”小翠降低嗓音悄声问道。 顾尔不便解释,只说是问薛怀借的,李嬷嬷也觉得顾尔有些不知轻重,怎么能问主子借钱呢! “尔尔,你借这银子来作甚,有什么难处先与我们说,不行再想别的办法也不迟啊!” 当时的情形也容不得顾尔来与她们商量,她此次来就想说这事儿的,“小翠,嬷嬷,其实我想用这笔钱去外头开一间铺子。” “开铺子?” 顾尔提出了一个李嬷嬷和小翠从来没有想过的提议。 李嬷嬷知道顾尔从来不是那种冲动行事的人,能提出这个建议定然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她皱着眉说:“尔尔啊,这开铺子可不是你嘴巴说说这么容易的,别的都不说,你现在的身份就不适合做这件事情,你是薛府的丫鬟,多的是伺候人的活,哪来的功夫再到外面去忙活?要是让主子知道了,还不知道要闹成什么样呢。” “我知道。”李嬷嬷说的这些顾尔都想过了,虽然前方困难重重,但她依旧想去试一试,闯一闯也许便是海阔天空,不闯,她只能任命运摆布。 “嬷嬷,我知道,所以我来找你们帮忙了。”顾尔说出了藏在心里很久的话:“我所想的只不过是能够离开薛府,出去开铺子也只不过是为了将来做准备,少爷答应过我,他会帮我去向二夫人要回卖身契,届时我将这一百两连本带利还掉,便能重获自由,我实在不愿放弃这样好的机会。” 李嬷嬷听她这么说,心里也有了数,她看着顾尔满脸的坚定,轻轻叹了口气,说道:“尔尔丫头,既然你如此坚持,我们能帮的肯定会帮,你说吧,需要我们做点什么?” 顾尔脸上一喜,“嬷嬷,你真的愿意帮我?” “嬷嬷难道还骗你不成,反正我也到了年纪,现在和夫人说了出府她也没的理由留我。”李嬷嬷说道。 “那太好了!”顾尔笑的眉眼弯弯,“我想去外头开个成衣铺,嬷嬷你看可行?” 李嬷嬷略微思索了一番,“可有具体一些的想法了?” “我想着去找几个绣娘,衣服的样式都照着我给的花样绣,再找一个略好的地段,试上一段时日,先看看,若是不行,再想其他的法子。”顾尔接着说道,反正薛怀也没给她期限,她还有时间。 小翠听了眼睛亮了亮,“尔尔画的花样子的确好看,上回我见了都恨不得买一件来。” “我也带来了。”顾尔从袖中拿出几张纸递到李嬷嬷面前,她自有了这个想法,也时常提笔画了不少,加上上次选剩下的,足有十几张,李嬷嬷一一翻看了,也止不住的惊喜,“丫头,这都是你画的?确实有新意,我这个老婆子看了都喜欢,真是不错。” 顾尔喜上眉梢,那边小翠脑子也在飞快的转着,她说:“娘,咱们家不是刚好有个亲戚是绣娘,靠制衣维持生活,咱们何不找她试试?” 李嬷嬷没有即刻反对,她考虑的比这两个小姑娘要多得多,这世界上最难测的便是人心,顾尔现在身份很是尴尬,也只有她多帮衬着些了。 “尔尔丫头,明日我就去见二夫人,我身边还有些积蓄,待我出了府再做打算。” “嬷嬷。”顾尔从没想过李嬷嬷能为她做到这种地步,心间异常感动,“嬷嬷,你其实不必……” “傻丫头,嬷嬷早就想出府了,只不过是借这个机会而已。”李嬷嬷宽慰道。 顾尔没的理由拒绝,若是她想开铺子,李嬷嬷是不可或缺的重要一环,只是现在她除了谢谢也做不了什么,这份情只能以后慢慢还了。 再说薛茶,过完年后便到了及笄的年岁,秦氏自然也将她的婚事放在了心上,明里暗里的同她提了几次,只是薛茶回回都红着脸装傻。 秦氏一直盼着两件事,一是薛怀能早日娶妻为薛家开枝散叶,这其二便是薛茶能找到个好人家。 薛怀成日里忙着家中的大小事务,她与他提了好多次,却都被薛怀敷衍了过去,明显是没那个念头,儿子大了她管不,女儿这边还是能下下功夫说说的。 这日,秦氏又到了薛茶的院子里,“茶茶,你姑姑那边和我说了好多次让你过去玩,你怎么都给推了?” 薛茶撇嘴,她算不上顶聪明,但这点眼力见还是有的,她那个姑姑叫她过去还不是想撮合她和方思远,她可没那心思,“娘,方家怪无趣的,我去了也没什么好玩的,又没人陪我。” “你这丫头。”秦氏脸上写满了无奈,“你姑姑喊你去你就去,思远不是在呢,你们俩年纪差不多,怎么会没话说。” 薛茶瞧出秦氏的意思,说来说去就是想让她和方思远培养感情,她有些气恼,秀气的眉头高高隆起,语气也变得不好,“我就是不去,我和他最没的话说!他是男子,我是女子,哪里聊得来。” 秦氏不过是想看看薛茶和方思远能不能相处的来,也没有逼她的意思,被她这样的两句话一说,当即落下脸来,“薛茶!你这是什么态度?就是这么和我说话?我以往都是怎么教你的?” 薛茶搅着帕子,刚刚的话她一说出口就后悔了,只是说出去的话如泼出去的水,她想收来也不可能,心软了,性子却不是个会示弱的,即便知道自己做得不对,却还是想犟一把,“母亲总是让我做一些我不喜欢的事情!” 她说着竟带了些哭腔,从椅子上站起来,身上带着股怒气小跑着出了门,秦氏也未料到她会有这样激烈的反应,颇为无奈的扶额。 这孩子,被她给宠坏了。 薛茶一路带着泪花跑到了花园中,坐在凉亭里偷偷的抹眼泪,她也不知怎么心中这样委屈,明明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但她听着那些话就是不舒坦,脾气说来就来,眼泪也说掉就掉,越想越委屈,只要想到不久的将来她可能会嫁给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她哭的越发伤心。 ☆、第三十六章 女子到了这年岁, 若是遇不上喜欢的, 家人便会自作主张帮着找一个,余生同一个不爱的人度过,这样的例子不在少数, 可是要她薛茶过这样的生活, 她死也不愿意的。 薛茶哭的眼睛红红的,她将一边的脸颊搁在手臂上看着湖中央,春日真的来了,路旁的小草冒了尖尖, 嫩绿嫩绿的,冰封的湖面也变得波光粼粼,两侧的柳树抽了新芽, 阳光不冷不暖,微风细小,吹上她的脸颊,舒服的不得了, 她哭的累了, 便悄悄的看起景来,心中的躁动似乎也被春风抚平了。 “可真舒服。”她想。 薛茶眯着眼睛, 身后传来脚步声,她明知来了人,也没动,依旧枕在手臂上看着远处,树上的翠鸟也叫的欢快。 她身侧坐下来一个人, 与她保持着一臂的距离,学着她的样子,看着她看的方向,启唇说道:“在看什么?” “看春天。” 听到她的回答林惟不由的就笑了,忍住想要揉揉她毛茸茸的头发的冲动,“好看吗?” 薛茶这才换了个方向趴着,她对上林惟的视线,“好看。” 林惟看到她的脸,神色一下变了,嘴角的笑也消失殆尽,未见残余,“你哭了?” 薛茶抬手擦了擦眼角,那里的泪痕已经干了,林惟是怎么看出来的她也不想多问,只低低的“嗯”了声。 “是谁欺负你了?”林惟握着手中的剑,紧紧追着问。 “我娘。” 这两个字直接把林惟想要说出的下一句话给堵了回去,他本欲站起来的腿抬了抬又放下,要是别人得罪了她,他一定会去给她出气,但秦氏,却轮不到他来插手。 薛茶见林惟不说话了,吸了吸鼻子,“你就不问问为什么?” 林惟知道自己不该过问这种私事,所以依然没有开口,但薛茶却像找到了个出口一般,自顾自的开口说道:“我娘想让我嫁给方思远。” “那你……”说这话的时候林惟带了一份自己都没发现的紧张。 薛茶抬起头,目光从他脸上扫过停留在不远处的山石上,“我自然是不愿意的,但,我不愿意又有什么用。” “有用。”林惟在薛府的日子也不短了,秦氏的为人他多多少少也知道点,对方不是个喜欢强人所难的。 薛茶“噗嗤”露出了今天的第一个笑容,“你又知道了?” 林惟撇开头,也低低一笑,再转过来之时,正对上薛茶专注的目光,也不知她是什么时候开始看他的,林惟居然在这样直白的目光中有点不好意思。 “你觉得呢?” 林惟没表态,他举起手中的剑,放到薛茶眼前,那剑鞘一看就是常被人拿在手里的,上面一块地方磨得特别亮,林惟也看着手中的剑,说道:“茶茶,适合自己的才是最好的,就像这把剑一样,你二哥那儿比这个好的要多少有多少,但对我来说,还是这把从一开始就跟着我的最得我心,别的剑来头再大,名声再响都抵不上它,你明白吗?” 薛茶似懂非懂的看着林惟,她的指尖触上剑鞘,沿着凸起的花纹游移着,她白白的手指与漆黑的外形形成强烈对比,一柔一刚,一白一黑,渐渐的,薛茶的心跳起来,她的眼睛亮晶晶的瞧着林惟,忽的说道:“林惟,你能不能替我做一件事情?” “什么事?”林惟毫不犹豫。 “你能不能亲我一下?”薛茶指了指自己的脸,抿唇说道。 林惟手中的剑险些掉下来,他有些不敢相信,薛茶,这是在说什么? 薛茶说完脸也燃了起来,她就是想知道自己到底对林惟是什么样的心。 “四小姐,别开玩笑了。” 林惟叫薛茶四小姐的时候,就说明他认真了,薛茶噘着嘴,“你真的不要?” 林惟态度很明确,他抱着手臂,看向池塘,脖子都红了,他本以为薛茶养在深闺的姑娘,被人拒绝后便会消了这念头,却没想到薛茶看的话本远比他这个大男人想象的多,下一刻,薛茶直起身猝不及防的凑到林惟面上,落下一个软软的吻,就在他的脸侧。 空气里传来一阵香味,春风更暖了。 一触即分,薛茶干完坏事便离他远远的,林惟简直不敢相信这是薛茶做出的事情,他僵着脖子一时都不能动弹,刚刚的那软软香香的是薛茶的……唇? “你……”林惟都不知该说什么词才是最恰当的。 “我……”薛茶也不知该说什么,她不过是想确认自己的心意,现在看来,那“砰砰”直跳的心告诉她,她真的对林惟存了份心思。 画本里说是否喜欢一个人就看在亲吻的时候会不会心跳的像是踹了只小兔子,薛茶当时看的时候还颇为不屑,揣了只小兔子?那得跳的多快,但这个时候,她信了,她现在的心似乎要从胸腔中跳出来了。 林惟觉得自己不能再在这个地方呆下去了,他要赶紧离开这儿,薛茶已经完全把他搞懵了,纵然跟在薛怀身边处理过大大小小无数的紧急情况,但他实在无法搞定现在遇到的这个。 他站起来,步子居然有些虚,走了两步才恢复过来。 林惟三两步走出凉亭,薛茶也没喊他,她捧着小脸儿,笑的眼儿弯弯,嗯,她喜欢林惟,不知道林惟对她是个什么感觉,看刚刚他的反应,不似生气,也不似厌恶,那就是不讨厌了。 薛茶双脚在地上乱蹬,她捂着胸口,抑制住自己狂跳的心,打算回去再补一补话本,看看怎么才能让林惟也喜欢上自己。 蝉衣刚准备去寻自家小姐,就看到她迈着欢快的步子回了院里,一回来就扎进屋里捧起书来看,一边看一边笑,心情哪里还像出去时的那么低落。 蝉衣默默关上门,留她在屋中痴痴的笑。 薛怀近日也没闲着,他抽得一天空出来特地去薛禄那边走了一遭,还未等得及进院子,就听见里头传来调笑的声音,只要苏氏不在身边看着,薛禄便如同飞鸟入林一般,各种放肆。 对于苏氏,薛禄还是有些怕的,毕竟是四大家族之一苏家出来的,即便没有感情,面上还是要过得去的,这也是为什么二房只有两房姨娘的原因了,不是他不想再纳,而是苏氏不许,有些事情也只能偷偷摸摸的做了。 薛怀径直走到门口,屈指叩门扉,“咚咚”两声,屋里的笑声戛然而止,衣料摩擦的声音响起,不一会儿一个丫鬟红着脸开了门,行礼之后小跑着退下了,薛怀也不想管这些有的没的事,全当做没看到,抬脚跨了进去。 薛禄看上去倒是正常多了,没有任何不好意思,反而问道:“阿怀怎的突然到二叔这儿来了?” 薛怀站在他的书桌前,那桌子上还有些凌乱,薛怀撇了眼转过视线落到薛禄脸上,“二叔上回让我调查的事情,不知您可还记得?” 薛禄愣住,他年纪大了,思考了好一会儿才想起那件快要被他丢到脑后的事情,“哦,原是为了那画来的?” 薛怀不置可否,薛禄招呼他坐下,亲自给他斟了一杯茶,“这么说是有消息了?” ☆、第三十七章 薛禄犹豫了一番, 说道:“你说。” 头脑简单的他根本没想过为什么薛怀会跟他做交易, 也从没想过薛怀会知道这画是寻给太子的。 “是这样。”薛怀调整了一下坐姿,盯着薛禄说:“我听说二叔手里头有两套铺子,就在城西大街, 这会子那儿的生意也不似以往这么好做了, 二叔不如就将它们转手给我,你看怎么样?” 薛禄听到这话沉默了,城西大街是江南城里头最繁华的地段之一,每天人来人往的, 铺子盈利并不少,但就如薛怀说的,现在生意越来越难做了, 就近两个月,铺子里非但没有盈利,甚至还有亏损的趋势,可那地段, 他实在有些舍不得就这么随便给了薛怀去。 “二叔千万别多想, 我说的转给我可不是白拿,该付的银子我还是会付的, 这点二叔不用担心,五百两我过两日就差人送来。”薛怀继续说道。 这下薛禄的心彻底动摇了,五百两,那两间铺子加起来几年的收益可都不止这个价,也不知薛怀是怎么想的, 竟做起了这亏本买卖,五百两!不要白不要,也许还能找到太子想要的画,到时得了太子赏识,这两间铺子算什么,整个薛家都是他的。 想到这儿,薛禄拍案说道:“好,便依你所言。” 薛怀嘴角勾出一抹得逞的弧度,“二叔果然爽快,那就这么说定了,过两日我就派人来。” 薛禄胡乱的点头,“这下你能告诉我那副画的下落了?” “自然。”薛怀不紧不慢的说:“那画便在一处名为西渚的地方。” “我知道。”薛禄脱口而出,话一出口他就意识到了不对,心中慌乱的想着该怎么补救。 “二叔知道?”薛怀一脸疑惑。 薛禄同他打哈哈,“你这一说,我不就知道了嘛,只是这西渚究竟是何地方,我听都没听说过,可还在江南?” “就在江南,那永和村,二叔可知道?”薛怀一本正经的问。 “知道,知道。” “嗯,西渚就在永和村附近的一处荒岛上,离得并不远,那画便在岛上的山洞之中。” 薛禄笑的眼角起了褶皱,“那极好,只是不知阿怀是从哪处得来的消息,是否可靠?” “二叔若是不相信我那算了,你的铺子我也不要了,我自己去把画寻来送给祖母,也没什么不可。”薛怀落下连来,站起身来欲走。 薛禄赶忙拉住他,“慢着,二叔肯定是相信你的,不然也不会托你去帮打听了,明日,明日我就差人去寻。” 薛怀被他拉着坐下,“二叔不会说话不算话吧,我已将具体位置告诉知,若您拿了东西又反悔那该怎么说?” “你二叔我怎会是这样的人!”薛禄义正辞严的说道。 “那不如这样,下午我就把转让铺子的东西准备好,届时二叔只需在上头印个章,其余的交由我来处理,您看怎么样?”薛怀慢慢说道,给足薛禄思考的时间。 薛怀是小辈,薛禄也不想落得个不守信的名声,这两个店铺给他也没什么,反正他名下的其余地方还有,要是名声被败坏了,那他还怎么在江南的商人圈里混下去。 “好,那就依你所言。” 薛怀从院子里出来的时候心情颇好,连带着脚步都轻快了。 薛禄坐在屋子中亦是十分高兴,心中暗道薛怀这傻子,哪里精明,竟做了这样的赔本买卖,等他取代他的位置,要让族里所有人知道,薛家真正能依仗的人是他薛禄! 薛怀这厢火速搞定了铺子的事,薛禄纵然在盖章的时候有些犹豫,但想到画,最终还是妥协了,他派的人果真从西渚的山洞之中带回来一个箱子,里头装的估计就是他想要的了。 薛禄兴奋的给太子那边去了个消息,那人很快回信,叫他稍安勿躁,待过一段时日他会再来江南,具体事宜届时再说。 薛怀呢,一开始也没想要薛禄的铺子,西渚的消息他按计划便是要透露给薛禄的,早说晚说都是说,但三天前他得了个消息,这才让他改变了主意。 三日前,薛怀手下有人来汇报,二房的李嬷嬷似乎有买店面的打算。 李嬷嬷自从知道顾尔的想法后便去同管事的嬷嬷提了一嘴,她在厨房做活,平时没少给管事嬷嬷好处,因此她对自己还算好说话。 “您这个年纪想出府无可厚非,咱们二夫人那儿每年都会放一波人,您运气好,过几天刚巧就是放人的日子,把需要的东西准备准备,我一起送上去,等二夫人过目之后便可收拾东西了。” “好好好,多谢,等婆子我出府之后,我家那丫头还得多仰仗着您嘞。”李嬷嬷悄悄地从袖子里拿出一小包东西,塞了过去,管事嬷嬷半推半就的接过,她在手里掂量了一下,笑说:“您就放心吧。” 李嬷嬷将此事打通好后,特意出府去找了个租赁铺子的中间人,打听了几个地段较好的位置,价钱都不低,贵的像西街那边一个月的租钱甚至要八十两银子,让李嬷嬷大为震惊。 “有没有价钱稍微低一些的?” 中间人三十岁左右,留着山羊胡,眼睛里都是精光,他上下大量了一番李嬷嬷,说道:“便宜的倒也是有,就是这地段可是千差万别。” 李嬷嬷哪能不懂他话里的意思,她也知道,一个铺子的位置对于店家来说有多重要,思索片刻后,说道:“等我回去考虑考虑。” 中间人有些不屑,态度也不像之前那般恭敬,这人在世上活着,有钱就能站在高处,没钱,那便没人理睬你。 李嬷嬷叹了口气,垂着头回了府中,一进门没去别处,抓着以前在一起在厨房里做过活的另一个刘嬷嬷,打听道:“现在想在西街那边租一件铺子最少的要多少银子?” 这个刘嬷嬷家中有人就是从事转卖租赁房屋这一活计的,她知道的也就多一些,“前段日子好像听说要六十两银子,现在不知道有没有变动,你要真想知道我回去问问。” “也好。”李嬷嬷对于外头商人说的话不敢全信,认识的人该是要好一些。 刘嬷嬷也是个八卦的,她感兴趣的问道:“怎么,你要在那边租房子?” “我一做下人的哪来这个本事,不过是帮别人打听打听而已。”李嬷嬷摆手道。 “说的也是,咱们做下人的,攒小半辈子能有多少积蓄,现在江南的物价涨得快,像我们小老百姓,都要勒紧裤腰过日子。”张嬷嬷感同身受的说道:“你放心,我去给你问问,一定是市面上最低的价钱。” “好。” 顾尔听了李嬷嬷的话立时纠结起来,她想的太简单了,光是铺子的租金可能就要将这一百两银子花去一大半,剩下的一小半还不知道够不够用。 “嬷嬷,要不我们换一处便宜的地方吧,也不一定非要到西街。”顾尔托着腮说道。 “傻姑娘,这你就不懂了,你去没人的地方开铺子能有谁去光顾,西街租金虽贵,可是人来人往,客人多呀,容易做出名声来,舍不得这银子,那想赚回本也要难上许多。”李嬷嬷捶了捶腿,她出去奔波了一日,腿脚有些不利索了。 顾尔似懂非懂的点头,“是,剩下的银子我们省着点用也足够了。嬷嬷,你腿疼?我来给你捶捶。”她没等李嬷嬷说话就蹲下了身子,两只手握着拳头一上一下替李嬷嬷捶腿。 李嬷嬷用手轻轻抚了抚顾尔的发顶,她什么都没说,但顾尔什么都懂。 ☆、第三十八章 刘嬷嬷非常热情, 第二天就带了一个人过来见李嬷嬷, “这是我家亲戚,那些事情我说不清楚,干脆就把他带过来了。” “您好, 我姓张, 嬷嬷是要看铺子吧,我这儿手上还有好几处地方,不知道嬷嬷想要什么样的?”张平长了一双吊梢眼,眼睛里有商人惯有的精光。 李嬷嬷与他打过招呼后, 就听他上下嘴皮一翻说的飞快,每一间铺子都被他说的天花乱坠,李嬷嬷从没了解过这方面, 很快有些晕头转向,她打断对方,说道:“张哥儿,你还是直接带我去看看吧, 你这么说我也不知道该怎么选。” 张平连连说是, “我听说您这屋子是为别人看的,要不要把他也请去?” 李嬷嬷原来是有这个想法的, 但让顾尔出面是不太合适,想想也算了,“不必,待我先去看看在再做打算。” “好,您随我来。”张平态度不错, 引着李嬷嬷出门,刘嬷嬷在后头喊道:“我就不去了,张哥儿你好生招待。” “放心吧。”张平扬声道,两人一前一后去了西街。 西街一如既往到处是人,张平带着她走到一间关着的铺子门口,他掏出钥匙,阳光照进去,地方不算小,放上几张柜子不成问题,看上去也干干净净的,她环绕了一圈,问道:“这儿租金多少?” 张平笑的谄媚,“既然与刘嬷嬷认识,我也不收您贵了,这个数您看怎么样?”他伸出一根手指头摇了摇。 “一百两?” “这个价格绝对不算贵了。”张平信誓旦旦的说道:“您看看左右邻居的生意,多好,那人络绎不绝的,我保证您一年赚的钱肯定不止这个数。” 李嬷嬷“哼”了一声,“张哥儿,我也不和你拐弯抹角了,这儿最少要多少,你给个准数。” “一百两真的是最低价了,您去问问,哪个不要二三百两。”小张面上恳切的说道。 “不能少?我可听刘嬷嬷说以前只要五十两,怎么这么快就涨到一百两了?” 张平手一拍说道:“她那是不知道,现在都这个价,八十两的我手上倒有一间,就是在西街的最里头,里头的大小也不及这个,大概只有一半的样子,您要想租我可以带您去看看。” 只是贵了二十两,却少了一半的位置,李嬷嬷犹豫了,小张看她动摇了,继续说道:“嬷嬷,这个价格也不是我定的,我就是帮着介绍的,最主要还是要看主人的意思,他们把价钱定的高,我也没办法,您说是不?” 李嬷嬷又在屋子里转了两圈,前后看了看,觉得算是不错,只是这价格过了些。 “其实还有比这儿再好一些的,不过要三百两的租金,嬷嬷您有兴趣吗?”小张跟在她后头说道。 “不用,这间就不错,等我回去问问她的意思。”一百两的李嬷嬷都不一定舍得,那三百两的肯定是考虑都不考虑的。 “好嘞,那这房子我就先给您留着。” 刘嬷嬷人倒是个好的,却也有一点不足,她管不住嘴,什么事情到她这里待不了一个晚上,平时说八卦的嬷嬷都会知道,也因着这个原因,消息自然而然的就传到了薛怀耳中,他当然知道李嬷嬷与顾尔的关系有多么亲近,再想想那一百两银子,结果不言而喻。 薛怀摸着下巴思索着,西街那边他的铺子租约还未到期,薛禄倒是有两间,弄过来给顾尔也未尝不可。 “带那个张平过来,就说我有间铺子想租出去。”薛怀吩咐道。 张平便是那个给李嬷嬷介绍房子的人,他微弓着腰进了门,目不斜视,恭敬的行礼,“二爷。” “嗯。西街上的这个铺子你去租给今天那个姓李的嬷嬷,要个,就五十两好了。”薛怀说道。 “五十两!”张平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二爷,五十两到哪里都没这个价啊!就连路边最小最偏的也不止这个价钱啊!”更何况这个铺子位置这么好,地方还大。 “我让你去你就去,钱不会少你的,至于价钱,你不用管,按我说的做就好。”薛怀坐在书桌后对账。 张平干巴巴的笑了笑,“是是是,小人这就去找她。” 薛怀“嗯”了一声,补充道:“不要透露我的身份,只说我愿意出这个价便是,若她们不买,你再回来找我。” “是。”张平不敢不从,他可是第一次见这个传说中的薛二爷,听声音,果真如传闻中的那般威严,他轻手轻脚的退下顺便带上了门,而后立刻拐去了门口找人给刘嬷嬷带了个信,说他找李嬷嬷有事,刘嬷嬷听到消息不疑有他,放下手里的活计就带着张平过去了。 李嬷嬷正在屋里收拾东西,看张平找了过来,纳闷道:“小张,你怎么来了?是铺子有人要买?” “不是不是。”张平摆手道,脸上带着喜色,“嬷嬷!告诉您一个好消息,现下有间铺子只要五十两银子,地段大小都是上等,嬷嬷你要不要定下来?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 李嬷嬷看张平脸上急切的神色不似作伪,也有些心动,她搓了搓手,“明日,明日我再去找你,你先给我留着!” “好。”张平拍手说道:“那屋子地理位置比我带您去看的那间还要好,您要是定下来只赚不亏,我就等明日再来找您。” 李嬷嬷送走张平,有些不敢相信这等好事竟落到了她头上,她理了理衣服,匆匆朝大房走去。 “姑娘,我找这儿的一个叫顾尔的侍女,能帮忙叫一下她吗?”李嬷嬷在饮翠院门口见着一个丫鬟模样的年轻女子,连忙上前问道。 玉竹笑咪咪的说:“李嬷嬷是吧?我常听尔尔说起您,您稍等片刻,我这就去喊她。” 李嬷嬷站了片刻,没多久顾尔便从里面走了出来。 她在大房吃的好睡得好,穿的也比在二房时光鲜,跨出院子时身形款款,不似丫鬟,倒似大户人家的姑娘,只是眼下李嬷嬷也没心思观察这些,她拉着顾尔的手,把她带到一遍,有些激动的说:“丫头,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打听到西街的一处铺子,只要五十两银子,据说位置和大小都很好。” 顾尔听了也跟着高兴,“那嬷嬷是打算定下来吗?” “是,我明日去看过之后要是不错,咱就定下来,如何?”李嬷嬷问道。 “我都听嬷嬷的。”顾尔点头。 李嬷嬷又说:“只是这签契约时,必得你亲自出面了,银子毕竟是你出的,我也不好代替你。” 顾尔略微思索了片刻说道:“好,届时我随嬷嬷一道儿去,铺子的事就交给嬷嬷你了。” 李嬷嬷得了顾尔的准信,第二天一早就和张平去了西街,到了铺子之后,李嬷嬷大为惊讶,世上竟然真有这等好事,西街铺子也分三六九等,而他们所在的就属上等,位置极佳,店前人来人往的,里面的地方也宽敞得很。 “这儿真的只要五十两银子?” 张平笑道:“可不是,别说您不信了,就连我一开始都摸不准到底是个什么意思,但这屋子的主人说了,只要这个价,所以啊,我说您的运气忒好,就这么给撞上了。” 李嬷嬷在屋里转了又转,脸上笑容一直没消失,张平说道:“嬷嬷,您考虑的怎么样了?” “行!”李嬷嬷站住脚,两手一拍,“就这间了。” “好嘞,那这契约您签字?”张平拿出早就拟好的一张纸出来,问道。 李嬷嬷摇头,“我与她约好了,就在那边的茶楼。” ☆、第三十九章 李嬷嬷指了指路的一侧, 张平跟在她身后上了茶楼, 顾尔平时没机会出门,这次也不能在外面待太久,她刚到茶楼不久就等到了要等的人。 张平上了楼, 见到坐在那边的顾尔, 眼睛瞬间直了,这是哪家的小姐,怎生的如此好样貌,恍若仙人一般, 肌肤莹白透光,就连皮肤下的血管都能看清,唇不点而红, 一双美目顾盼生姿,举手投足皆是风态,等她视线落到张平脸上的时候,他险些连脚都挪不动。 “张哥儿, 快过来, 将契约拿出来。”李嬷嬷招呼张平走到顾尔跟前。 张平紧张起来,背上出了薄薄的汗, 他从袖口拿出一张写好的纸来放到桌上,“小姐,请您过目。” 小姐?顾尔头一次听到这个称呼,她双目微抬和李嬷嬷对视一眼,两人都笑了, 顾尔捂着嘴,张平心跳的更剧烈了,悄悄看了眼她,只觉得有些头晕目眩,他长这么大也没见过如此好看的人物。 等从茶楼里出来,张平的脚仍然有些发颤,怀里揣的银子似乎都不这么重要了,只要那仙女儿能一笑,他还要银子来作甚。 张平顺利完成任务将契约送到了薛怀手里,薛怀拿过看见上面写了小小巧巧的两个字:顾尔,唇畔勾起一抹弧度。 张平趁着这个空档壮着胆朝薛怀看了眼,想见识一下传说中的薛二爷到底长得是何模样,上次来他并不敢贸然抬头,这次因着心里存了番疑惑,身随心动,抬眼刚巧看到薛怀嘴角带笑的模样。 只这一眼,张平看了暗道:不得了,原以为今日见的那小姐已是绝色,但这薛二爷丝毫不逞多让,薛二爷的俊,不仅仅俊在面貌上,更俊在那通身的气度上,令人多看上几眼都不敢。 薛怀满意的将那张纸条折好锁到抽屉里,这一天都是难得的好兴致。 顾尔花五十两将铺子定了下来后,剩余的事宜都交给了李嬷嬷去打理,李嬷嬷已经到苏氏那儿走了趟,苏氏也已经批了她出府的请求。 终于,在薛府待了十几年后,李嬷嬷离开了这儿,她想,若不是顾尔,她可能还要再多被困在此处一段时日,唯一遗憾的是小翠没能与她一道离开,但也不会太久了,她这个做娘的先在外头给她谋个生路。 顾尔将店铺的事儿都交给了李嬷嬷,她要做的就是多想一些花样子,铺子的位置定下来后,李嬷嬷便去找到那个不亲不疏的亲戚李贵,李贵的媳妇就是小翠口中那个专帮成衣店制衣的人,李嬷嬷许久没到李贵家去,按着脑中的记忆摸到了他家的门前。 “叩叩”两下,李嬷嬷敲响了李贵家的门。 “谁啊?”里面传来一个男人粗犷的声音。 “是我。”李嬷嬷回答。 门从里面打开,一个个头高壮的男人探出头来,在看到李嬷嬷时愣了几秒钟,有些不确定的说:“您是,秋姨?” “是我。” 李嬷嬷原名李秋菊,家里的亲眷还有街坊邻居一般都叫她秋姨。 李贵一脸的疑惑,他将门打开,一边带着李嬷嬷进去一边问道:“秋姨,您来是有什么事吗?” 李嬷嬷在屋里的木板凳上坐下,说:“也没什么大事,你家媳妇在吗?” “在。”李贵摸不着头脑,朝里屋吼了一嗓子,屋里面走出一个穿着布衣的妇人来,她穿着朴素,身上围着围裙,手上还沾着水,在围裙上擦过后才抬起头。 “秋姨?”李贵媳妇脸上带着惊喜,她小步的走到李嬷嬷身边,“您怎么来了?” 李嬷嬷见两人都在也就不卖关子了,将来的目的说了,“其实我这次来是有个活计想给你们做,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兴趣?” “什么活计?”李贵媳妇和李嬷嬷的关系不错,两人逢年过节的还会见上一面,共同语言也较多,李贵媳妇知道李嬷嬷是个靠谱的人,因此对她说的这个活计存了一份好奇。 李贵就不同了,他与李嬷嬷接触的少,这亲戚突然找上门来说要给他们活做,他的心里还真有点发虚。 “是这样。”李嬷嬷娓娓道来,“我现下离开薛府了,打算与人一同开个铺子,专门做一些刺绣,衣服方面的生意,就在西街那边,店面已经定下了,想来问问你们有没有兴趣到店里帮忙?” 李嬷嬷一席话说完,李贵和李贵媳妇都沉默了,李贵没有固定的活计可做,得了机会就是帮着四处去做杂活,要说没时间,那倒是谈不上,可是他们的顾虑也多。 “秋姨,您也知道,我们家里也没什么余钱,每日都是紧巴巴的过日子,柳娘也就靠着给铺子里做点绣活拿点零碎的钱,加起来可能还抵不上一件金贵的衣服来的多。”李贵话没说满,李嬷嬷怎能不懂他话里的意思。 “你理解错我的意思了,我可不是来找你们借钱的,我是想雇你们去帮忙,现在店里缺人手,若是你们愿意,我可以出比你们现在做的活儿再高些的价格。”李嬷嬷继续说道。 听到价格比现在还高一些,李贵和柳娘对视了一眼,柳娘悄悄给李贵使了个眼色,她对李嬷嬷说:“秋姨,我去和他商量一下,您稍等。” 李嬷嬷点头,柳娘拉着李贵进了门,压着声音说:“我觉着这事儿挺靠谱,反正咱们在家里闲着也闲着,秋姨在薛府做活,认识的人那和我们都不是一个档次的,这次能在西街开铺子,说不定那个合伙的人不简单呢,我们去试试也不亏。” 李贵对于柳娘的话向来是言听计从,这次她说的也不无道理,李贵也厌烦了那种四处去找活做的日子,遂点头,“好,都听你的。” 两个人很快商量好了走出去,柳娘面上带着笑,她与李贵是一个村里的,平时农活干得多,厚厚的嘴唇,与李贵站在一起倒也般配,她对李嬷嬷说:“秋姨,既然您都开口了,我们自然是要答应的,有什么事您直管吩咐就是。” 李嬷嬷回了一个笑,“铺子现在还没开起来,琐事很多,你们要是愿意,现在就和我去看看,怎么样?” “好嘞。” 李嬷嬷带着李贵和柳娘去了西街,晚上的时候顾尔就听小翠说了这个事儿,她头一次做这么大的主,难免有些忧虑,“小翠姐,你说开铺子这事儿能成吗?” 小翠给她打气,“肯定能成。” “若是银子不够,那可如何是好?”顾尔依旧担忧。 “我和娘这些年也攒了些积蓄,你别担心,肯定是够的,对了,你画的花样子呢?咱们有时间就绣一绣,到时候也能拿出去卖一卖。” 顾尔拿出几张纸摊到桌上,说道:“这些都是可以绣在帕子上的。” 小翠拿过来一细看,江南女子多喜欢在帕子上绣一些花草鱼虫的事物,顾尔却推陈出新,把姑娘家喜欢的兔子、双蝶等绣上去,好是好,就是绣下来量有些大,小翠熬了半夜绣好了一张,看着成品心满意足,果真是好看,她都舍不得拿出去卖了。 顾尔自己也抽空就埋头绣上一会儿,薛府在阳春三月之时似乎迎来了异常和平的时光,直到有一天,一顶轿子停在了薛府门口,里面的纤纤玉指掀开车帘,轿子上下来一个戴着面纱,钗着步摇,身材有致的女子。 ☆、第四十章 林涟漪不是第一次来江南了, 她微微抬头, 看着薛家气派的门额,露出一抹浅笑,门口早有丫鬟等着, 见她下了轿子就迎上来, “林小姐,老夫人特意派我在这儿等着,念着姑娘这会儿该到了。” 林涟漪微微颔首,她跟在丫鬟身后, 中规中矩的说:“有劳你了。” 林涟漪迈着小步,款款的走到了薛老夫人所在的大堂中,还未进门, 就听到里头传来或高或低的几重笑声,有清脆的,有低沉的,她心里怀了些小紧张, 低头从丫鬟掀开的帘子中走了进去。 “可是涟漪来了?”老夫人止住笑声, 朝她看去。 林涟漪走上前行了个礼,“涟漪拜见老夫人。” “好孩子, 过来让我看看,这都多少年没见了,乍一看都不认识了。”薛老夫人朝她招手,林涟漪早在进屋之前就将面纱摘了,一直垂着眼睑, 她顺从的走到老夫人面前。 “涟漪真是越长越好看了,我还记得你小时候在府里玩,最喜欢黏在怀儿身后了,怀儿,是不是?” 薛怀不意话题转到自己身上,这才抬眼看向林涟漪,有些敷衍道:“祖母说的是。” 林涟漪听到男人低沉带着磁性的嗓音,悄悄红了脸,慢慢朝着声音来的方向看去,待看到薛怀的长相时,她的脸更红了。 小时候长得好看的怀哥哥,如今更是俊朗,比之她父亲介绍的那些,那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比不得的。 “你舟车劳顿,想必也累了,来人,带小姐先去安顿下来。涟漪,你就在府里安心住下,若有谁短了你的吃用就到我这儿来告状。”薛老夫人拍着林涟漪的手说道。 林涟漪乖巧的点头,跟着丫鬟去了,她一走,屋里的人也四散而去。 老夫人给林涟漪安排的地方离大房不远,中间恰好有一段回廊是去大房的必经之路,林涟漪低眉顺眼的走在前头,听着身后薛怀有力的脚步声,那一下一下像是踩在她的心上,让她止不住的心跳加速。 薛怀无言的走在后面,始终与她保持着一段距离,林涟漪放缓了步子,侧过身,朝着薛怀露出一个笑容,“怀哥哥。” 林涟漪岁数比薛茶略长了半岁,因而也跟着薛茶叫他哥哥。 薛怀停下步子,不咸不淡的“嗯”了声,等待她的下文。 林涟漪红着脸,羞怯的站在那里,不知该如何接话,薛怀反而先失了耐性,他向来不是个有耐心的人,便直接开口说道:“若没事我便先走一步了。” 说完他看也不看林涟漪,自顾自的越过她朝前走去。 林涟漪看着他远去的背影,追了两步,又停下,她咬着唇瓣,在心里对自己说:“既然都到了薛府,那便不急在这一时半刻,该属于她的还是她的。” 林涟漪随着丫鬟到了住处,是一处清幽的院落,院里养着一些花草,环境很是优美,林涟漪这次并不是孤身一人前来,丫鬟婆子还是带了几个的,她笑脸将引路的丫鬟送走,关上门,她的笑容也一道消失。 林涟漪坐到椅子上,丫鬟碧荷走到她身后轻柔的给她按肩。 她用几根手指撑着额头,闭目养神,碧荷在香炉里燃上香,屋里烟气袅袅,林涟漪坐了一路马车,这会子也累了,便合衣去榻上躺了会。 下午,顾尔坐在院中刺绣,薛怀出去办事并未在府里,她一个人坐在那儿正当有些无聊之际,薛茶拎着裙角脚步轻快的来了,她也在自己院里呆的没趣,故来找顾尔玩儿。 “尔尔,你怎么一天到晚都在做女工。”薛茶有些不满的说道,她来过好几回了,顾尔次次手里都抓着针线,就连和她说话都不曾放下。 “四小姐莫气,我这就不绣了。”顾尔知道她并不是真的生气,放下东西哄道。 薛茶见她服了弱,也笑,探头去看她到底在绣什么,这一看眼睛就移不动了,“这是小兔儿?” 顾尔含笑点头,薛茶夸张的长大了嘴,央着她说道:“太可爱了,我不管,绣好一定给我一个。” “四小姐喜欢,肯定是要留的。” 薛茶在她的篮子里翻了翻,好多绣帕,每一块上面都是不一样的图案,但无一例外全都精致艳明丽,“这块也好看,呀,这个也好喜欢。” 薛茶拿着几块绣帕左右发愁,她也不好意思全要,左思右想,最喜欢的还是那块未绣好的兔子,她撑着下巴说道:“尔尔,还是等你把那块绣好吧,你不知道,每次与那些贵女聚在一起,大家没别的事儿可做,就连帕子都得比上一番,你这个这么好看,我拿出去肯定能让她们眼馋。” 顾尔依着她,贝齿微露,她不在绣东西,却也不知道该去做什么,薛茶伸着脖子四周看了看,没见着那人,眼里有一瞬的失落,但她很快将失落赶走,对顾尔说:“尔尔,不如我们来踢毽子吧,比比看谁踢得多。” 顾尔有些为难,“可是我不会踢毽子。” “没事没事,我教你。” 薛茶让蝉衣跑了一趟,将毽子拿了过来,薛怀的院子虽大,但里面的草木都十分的珍贵,若不小心弄坏了,又得赔罪,所以薛茶拉着顾尔到了花园里一个较为空旷的地方。 “尔尔,你看着,我给你示范,很简单的。” 薛茶说着拿起毽子抛向空中,“啪嗒”“啪嗒”的声音响起,毽子每一次落下,薛茶都能准确无误的将它再踢起来,一边踢,一遍嘴巴里还在数:“一,二,三……” 等数到二十的时候,薛茶停了下来,她游刃有余的用手把毽子接住,走到顾尔身边,“尔尔,看清楚了吗?很简单对不对,你只要眼睛看着它,然后用脚去接了把它踢起来就好了。” 顾尔看着薛茶做也觉得并不是很难,想着自己也试一试,这处也无旁人,就算是惹了笑话,也只有薛茶一人知晓,于是她便将毽子托在手里,轻轻抛起后,伸着脚去接,第一下接到了,但方向却控制不了,不像薛茶直上直下的,她的毽子直接飞到了离她几人远的地方,再怎么赶也接不到。 “再试试,多来两次就好了。”薛茶在一边鼓励她。 顾尔跑过去将毽子捡起,踢了两个又失败了,有些事情真的做起来并不像看上去这么简单。 “用力一些,你踢得太轻了。”薛茶又说道。 顾尔尝到了一些乐趣,虽然老是失败,但失败的同时她的心情却飞扬了起来,当她再次把毽子抛起,脑海里记着薛茶说的用力一点,她猛的踢了一下,毽子“呼”的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飞的远远的,最后落到了草地上。 顾尔连忙跑过去拾,初露尖尖的青草上,一双皂靴出现在她的视线中,薛忻弯腰将毽子捡起,在手里掂量了两下,带着一抹坏笑朝着顾尔走去。 “这是谁的毽子?”薛忻玩世不恭的笑。 “三少爷,是我的。”顾尔向前走了两步。 薛忻把毽子拿到她面前展开,顾尔伸手想拿,他却突然缩回手,双手背在身后,戏谑的看着她。 “三少爷,请将毽子还给奴婢。”顾尔有些不悦,她不喜欢这样的戏弄。 “顾尔是吧,是谁许你在这儿躲懒的?” 顾尔尽量将声调放平,“奴婢不是来躲懒的,四小姐就在那边,我是陪着她来的。” 薛忻把毽子拿出来扔了扔,并无还她的意思,“头一回见你,你拿二哥来压人,这次又拿四妹,是真觉得我薛忻在薛家没什么地位是吧?” 顾尔没吭声,她不知道该怎么接话,拿谁来压人这种事情并不是她的本意,只是因为薛忻这厮太过难缠。 薛茶见顾尔去捡个毽子一直没回来,终于坐不住了,站起身来朝她的方向走去,“尔尔,出什么事儿了吗?” 薛茶走了两步,这才看到顾尔对面的薛忻,她双手交握行了个礼,“三哥。” “四妹在这儿踢毽子,怎的二哥的丫鬟跟着你?”薛忻问道。 薛茶最怵的就是薛怀,薛忻她可没有在怕的,“哥哥不在府上,我和尔尔一块踢毽子有什么问题吗?” 薛茶不答反问,薛忻与这个四妹妹可不亲近,年纪小的时候还打过架,如今大了要好一些,他一双眼睛黏在顾尔身上,即便什么都没做也让她浑身不痛快,薛茶上前一步挡在顾尔身前,“三哥,你为何老是盯着尔尔看?” 薛茶是个直来直去的人,不喜欢绕弯子,想也不想的就问出了这样的话。 薛忻走到一边的石凳上坐下,托着下巴好整以待的看着她们,“怎的,连人都不让看了?” 薛茶皱了皱鼻子,薛忻的眼光即便不落在她身上,她都觉着不自在,更何况顾尔了,薛茶拉着顾尔就朝薛怀的院子走。 薛忻见她们要走,扬声道:“四妹,你的毽子不要了?” 薛茶头也不回,“不要了,留给三哥你玩吧。” 她们小步走着,薛忻大步追了上来,跟在她们身后,脚步声如影随形,薛茶在拱桥上兀的停下,“三哥你还跟着我们作甚?” 毽子都给他了,他还想要怎么样? ☆、第四十一章 她们小步走着, 薛忻大步追了上来, 跟在她们身后,脚步声如影随形,薛茶在拱桥上兀的停下, “三哥你还跟着我们作甚?” 薛忻难得好脾气的解释, “我有些书本上的东西要去问问二哥。” “哥哥现在不在府上,你过些时候再来吧。” 薛茶说完转身又走,薛忻却还跟着,“我去二哥院里候着也不成么?” 薛茶哪有资格来管这事, 只能由他去了,她拉着顾尔走的快了些,说道:“尔尔, 要不你先去我的碧落院待一会儿,刚好我有些女工上的事儿想请教你。” 顾尔余光撇了一下身后的人,想着院里还有玉竹在,少她片刻也无事, 便答应了。 薛茶带着她脚步一转, 而后笑嘻嘻的对薛忻说:“那三哥你去吧,我们先走一步。” 她说着带着顾尔向着另一个方向走去, 薛忻哪里有什么问题要请教薛怀,只不过是找了个借口,想逗逗顾尔,现在人都被薛茶带走了,他还去作甚? 等拐过几个弯之后, 薛茶步子慢了下来,她边走边对顾尔说:“尔尔,我三哥怎么缠上你了?上次还在祖母面前要讨你呢,真过分,你都是哥哥院里的人了!” 顾尔不知道还出了这样的事故,她皱着眉,这个薛忻到底想干什么? 薛茶看她愁眉苦脸,安慰道:“尔尔你别太担心,哥哥是绝对不会把你让出去的,就连上次我想要都没给呢,所以三哥是绝对不会得逞的。不过你还是小心点为好,三哥那个性子就是看上什么就要抢到手,不择手段的那种。” 薛茶将“不择手段”四个字咬的有些重。 她说这话不是没有依据的,还记得小时候,有一次她和薛忻看上了同一个人偶,薛怀做主给了她,薛忻不敢在薛怀面前哭闹,小小年纪却想了一个更狠的法子,大冬天的,他竟真为了个人偶洗了一个冷水澡,生生的把自己冻病,发起了高烧,病的迷迷糊糊的时候一直念叨着人偶,高姨娘不知缘故,到薛老夫人面前哭诉,最后没办法,只得把薛茶还没玩够的人偶拿去,送到了他的手上。 薛茶也是后来才知道他生的那场病是自己洗冷水澡洗的,只是每每想到这儿,她不由的打了个哆嗦,“尔尔,你可千万避着他些。” 顾尔当然知道其中的道理,连连点头。 到了薛茶的碧落院,薛茶将她带到屋中,关上了门,顾尔看着桌上一片狼藉,左一本右一本的全是书,有的掀开了,有的没掀开,薛茶不好意思的朝她笑了笑,“有点儿乱。” 顾尔走过去想要收拾,被薛茶制止了,“尔尔别忙,一会儿我让她们收拾。” 在她眼里顾尔不是个丫鬟,而是她能说话的朋友。 薛茶在杂乱的书桌上翻了半晌,她从书堆中抽了一本书出来,跑到顾尔面前,看着其中一行字,说道:“尔尔,你说这话本上说的喜欢一个人就要大胆的去追,是对还是不对?” 提到这么敏感的话题,顾尔脸红了红,只听她说“喜欢”两个字,一个人就自然而然的浮现在她脑海中,意识到自己的念头后,她微微甩了甩头,将脑中乱七八糟的东西赶走。 “四小姐,这个……” 顾尔不知该如何作答,她也只不过比薛茶大了一岁,因着身份的原因,这方面的事她是想都不敢想的,她有些局促的坐在那儿。 薛茶放下手里的书,眨了眨眼睛,她拖动椅子靠顾尔坐的更近了些,压低声音说道:“尔尔,最近林惟有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顾尔思索了片刻摇头,她与林惟接触的太少了,哪里知道林惟会不会有不对劲的地方。 “尔尔,那我告诉你个秘密,好不好?”薛茶说道,也不管顾尔什么反应,自顾自的就要说下去,外面却先她一步有了动静,蝉衣敲门,“小姐,林小姐差人送了东西来,在前厅等您过去呢。” 薛茶话说了一半戛然而止,她站起身来,皱了皱眉头,嘟囔道:“她怎么来了。” 顾尔也在这边坐了一段时间了,打算先行离开,薛茶拽着她不让,“尔尔,你与我一起去前厅吧,我不想一个人去。” 顾尔无奈的笑了,禁不住她的软磨硬泡,应了,两人并肩去了朝前厅走去。 林涟漪脸上带着得体的笑容,看到薛茶走过来,立马站了起来,迎上去,热情的说:“茶茶,许久不见,你越长越好看了。” 薛茶在外人面前礼数还是到的,她微微弯唇,“林姐姐,许久不见。” 林涟漪上前拽着她的手,亲昵的握住,却被薛茶不着痕迹的挣开,她不习惯同外人这样亲近。 “林姐姐来我这儿是有什么事儿吗?” “也没什么事。”林涟漪抬手理了理头发,“就是给茶茶带了些我们那边的特产,特意来送给你,还望你不要嫌弃。” “林姐姐这话说的,我怎么会嫌弃呢。”薛茶轻笑,笑却不入眼。 林涟漪朝身后的丫鬟抬了抬下巴,碧荷把东西放到桌上,薛茶也没表现出什么,屋子里陷入了沉寂,谁都没有开口,薛茶倒是没什么,尴尬的是林涟漪。 她小心翼翼的问道:“茶茶,你是不是还在为小时候的事情生我的气?” 薛茶抿嘴,怎么说来说去绕到了那上头,“这都过去多久了。” 林涟漪垂眸,软软的像是被欺负了一样,搅着帕子说道:“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是我害你……” “好了,林姐姐,东西也送到了,太阳这么大还劳你跑一趟,没什么事儿的话我就不送了。”薛茶不欲与她多纠缠,打断她说道。 薛茶都这么说了,林涟漪也不好意思再在那儿待下去,她来的目的是想缓和她们的关系,没想到薛茶的态度如此冷淡,她站着站着突然落起泪来,看起来好不可怜。 薛茶被她哭的无法,只得走上前去,轻声细语的说:“林姐姐,你不要多想了,那事儿我早就忘了,咱们就不提了,你安心在府里住下,有空就来找我说话,我随时欢迎,嗯?” 听到这话,林涟漪渐渐止了哭声,她眼睛红红的,“茶茶你不计较便好。” “嗯嗯,林姐姐快别哭了,不知道的人以为欺负你了呢。”薛茶说道。 折腾了一会儿,终于将林涟漪送走了,薛茶心累的坐到椅子上,面露疲惫。 顾尔看着薛茶不自主隆起的眉头,走上前替她倒了杯茶,薛茶对她像朋友一样,她也就放下了所谓的主仆之分,问道:“茶茶,这是谁?” 林涟漪来的那天,顾尔没有跟在薛怀身边,故不认识她。 薛茶抿了口茶,“林涟漪,远亲,有几分关系,小时候来家里住过一段时间。” 一句话就将林涟漪和她的关系解释了,看来她是真不喜欢这个远亲。 顾尔不知道刚刚惹得林涟漪泪水涟涟的是到底是什么,就算好奇,也没开口问,那定然不是什么好事,也许会触及薛茶旧时的伤疤也不一定。 “尔尔。”薛茶看着桌子上的花纹,大堂里只有她们两个对坐着,顾尔没问,她却主动提到此事,“你一定很好奇刚刚她说的是什么事情吧。” 她托着下巴,陷入回忆,慢慢的开口。 原来这个林涟漪住在薛府的时候还有一段故事。 她刚来之际,薛茶还是很喜欢这个大她不多的姐姐的,两人年龄相近,喜欢的东西也差不多,一起玩的时候周围也总是充斥着欢声笑语,就连秦氏都说:“涟漪来是专门为茶茶解闷的。” 那时薛茶跟在林涟漪后面,又是采花,又是插瓶,好不快活,但是再好的朋友也没有不拌嘴的,何况她们喜欢的东西还这么相近。 一日,薛怀从外头带回来一把绣扇,精美异常,上面的每一个图案都是精雕细琢,象牙制的手柄,夏日里抓在手里清清凉凉的,独特的扇形,有弹性的布料,薛茶得了之后爱不释手,整日拿在手中,那是她的宝贝,虽出去炫耀却谁也碰不得。 薛茶自然也是拿到了林涟漪的面前,看着她眼睛里面流露的羡慕,“咯咯”的笑了起来,“林姐姐,这扇子好看吧,是哥哥特地买给我的,整个江南就此一把。” “茶茶,你哥哥真好。”林涟漪盯着扇子一瞬不瞬的说道。 “那当然了。”薛茶昂着头骄傲的说。 年纪小的她却没想到这把扇子会带来这么多的麻烦,若是知道,她一定不会把她拿到林涟漪面前,只是千金难买早知道。 ☆、第四十二章 林涟漪拿着扇子看了一会儿, 忽的从椅子上跳了下去, “茶茶,你在这等我一会。” 她说完飞快的跑回了屋子,再出来的时候手里捧着一大堆的东西。 林涟漪把手里的东西一股脑的放在了桌子上, 全是些玩物, 各式各样都有,看得出是把压箱底的宝贝都给拿出来了。 “茶茶,这些,都给你玩。”林涟漪把东西推到薛茶面前, 脸上带着甜甜的笑容说道。 薛茶和林涟漪相处一阵子了,也知道些她的脾性,所以纳闷的看着她, “真的?” 林涟漪不是这么大方的人呀。 “嗯!”林涟漪肯定的点头,而后又说:“那我把这些都给你玩,茶茶你能不能把扇子借我玩几天?” 她眼睛亮晶晶的,里面充满了渴求, 又撒着娇说:“茶茶, 你就借我玩玩吧,嗯?好不好嘛?就两天, 就玩两天,好不好?” 薛茶撅起小嘴思索了会,手指在她的宝贝扇子上来回轻抚了几下,有些犹豫,也有些动摇。 “茶茶, 你看,这是上次你看中的娃娃,给你玩,送给你了,好不好?”林涟漪继续诱惑道。 薛茶看着那崭新的布娃娃,动心不已,漆黑的眼珠子转了一圈,说道:“那好吧,就借你玩两天,就两天,到时候一定要完好无损的还给我喔!” 薛茶俏生生的伸着两根手指头,看着林涟漪,林涟漪自然是忙不迭的答应了下来,头点的像小鸡啄米,她迫不及待的把扇子接到了手里,带着笑来来回回仔细的看,如获珍宝。 薛茶看她爱惜的样子,觉得给她玩两天也没什么大不了,遂放下心来。 两天时间过得很快,薛茶把林涟漪送她的东西全都玩过一遍之后,便失了兴趣,就连当初那个心心念念的娃娃都不能得到她的青眼。 不止孩童,人大概都是这般,求而不得时恨不得倾尽一切去换取,但当那东西到了手中之后,却不复当初喜爱了。 薛茶两天后一大早就去了林涟漪的院子,她站到林涟漪面前,白嫩嫩的手心朝上,小小的手伸得直直的,“林姐姐,我的扇子呢?” 林涟漪却没将东西拿出来,反而是一脸央求,“茶茶,再借我两天好不好?” 薛茶想也不想的拒绝了,“不好。” 她自小在家中备受宠爱,性子也有些爱娇,说一不二,虽然有的时候娇惯了些,但总的来说还是个懂事的小姑娘,林涟漪说好两天后把东西还给她的,现在又出尔反尔,若不是看在她是家中亲戚的份上,她早就翻脸了。 “林姐姐,你要实在喜欢,我可以托哥哥再帮你寻一把,但是这把你必须得还给我!” 薛茶说的如此坚决,那林涟漪也不知道脑子里怎么想的,还是犟着,拉着薛茶的袖子说好话,薛茶颇有些不耐烦的甩开她,脸上也不好看,秀气的眉头皱的死死的。 “不行,你今天必须要还给我!” 林涟漪突然抹起眼泪来,双目水盈盈的,而薛茶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活像是被她欺负了,“茶茶,你看在我这么喜欢的份上,就再借我玩两天吧,求求你了!” 林涟漪呜呜的哭着,声音不大,却扰得薛茶头都大了。 哭着的林涟漪以为这般服软央求能让薛茶答应她的要求,却不想薛茶也是个倔强的,不管怎么样,她今天都要把东西拿回来。 “林姐姐,既然你执意不肯给,那我只有自己动手找了。” 薛茶不顾在那边低泣的林涟漪,她径自朝内室走去,撩开帘子,左右环顾了一番,首当其冲的朝梳妆台走了过去。 她不知道林涟漪将东西放在哪儿,梳妆台是最有可能的地方。 林涟漪看她进了室内,着急的追了上去,“茶茶,好妹妹,你别这样。” 薛茶冷冷的对着林涟漪,她虽年纪小了一些,但也不是那种不分青红皂白之人,“我怎么样?林姐姐,你太过分了些,那扇子是我的东西,我把她借你玩几日,你竟不想还给我了,这到哪儿去都说不通的!” 薛茶看着不说话的林涟漪,心里的怒意越来越盛,本来不过是一把扇子而已,她不必如此计较,只要她想,整个江南城的扇子都能摆到她的面前,但她不需要,别的再好,却都不是她心爱的那一把。 年纪小,有的东西越别人越和你抢,你便越想要,即使有人拿来一模一样的塞到你手里,你依旧不高兴,因为属于你的那一把被别人抢走了,就是一模一样的又怎样,她就是想要属于她的! 而薛茶现在这个心理。 “哼,你既然不还我,我自己去找!”薛茶抬起手臂开始在梳妆台上翻找起来。 林涟漪自然不会无动于衷,她一边哭一边制止薛茶,“茶茶,你别这样,你别这样!” “你走开!!”薛茶用力一甩手臂,手毫无章法的拉开梳妆台上的抽屉,化妆盒,每个角落。 全都翻了一遍之后,并没有看到扇子的影子,她有些气急败坏,因为心中的怒意脸涨得通红,她转身,尖叫着问林涟漪,“我的扇子到底在哪里!!” 林涟漪却只是哭,不说话,铁了心不把东西拿出来,她拉着薛茶的手,低低的哭诉,委屈的不得了。 薛茶简直被气的脑袋都疼,她以前怎么没发现林涟漪是这样的人,看到喜欢的东西居然这般据为己有。 “好,你不说是吧,那我去找人来评评理!”薛茶对她失望到了极点。 听到她说要去找人,林涟漪脸上随即慌乱起来,薛茶掰开她抓着自己袖子的手,抬腿就往外头走,林涟漪复又拽住她,薛茶到底比她小了些年岁,身量也比不上她,被拽住了步子就迈不向前,她停下来推林涟漪,林涟漪却死活不放手。 纠缠之间,也不知是谁发的力,薛茶一个踉跄撞到了屋中椅子旁的小几上,本来这轻微的碰撞也没什么,她只觉得屁股有些疼而已,但更可怕的事情还在后头,她还没来得及爬起来,小几上放的滚烫的水壶因为她刚刚的碰撞摇摇欲坠,左右晃了两下,最终还是落了下来。 薛茶一声尖叫,尖锐的叫声冲入耳膜,成功的将外面的婆子丫鬟引了进来。 薛茶与林涟漪玩耍的时候不喜欢身边有太多人在,她总嫌这些人碍手碍脚的,如今却出了大事,等丫鬟婆子赶进去的时候,薛茶的手臂已经高高肿起,烫的起了泡,细嫩的皮肤通红一片,而薛茶哭的歇斯底里。 婆子手忙脚乱的抱起薛茶,送她去找大夫。 林涟漪这下彻底乱了,她知道自己闯了大祸,连夜给家中去了信,信中自然没讲事实全盘托出,只说不小心将薛茶烫伤了,她将信送走后,心中依旧忐忑,这回是真的被吓的哭了出来。 薛茶撩开袖子露出手臂,顾尔看到白洁光滑的腕子上果然有一块颜色与周围不同,她心疼的说:“那时一定很疼吧。” “疼啊,我哭了好几天,谁哄都没用,眼睛鼻子都哭肿了。”薛茶用指尖在那块皮肤上来回摩挲了两下,其实当初的伤疤比现在还要大上许多,这些年来,薛怀不知带回来多少淡疤痕的药膏,有的有作用,有的没作用,薛茶抹来抹去,疤淡了不少,但这块却怎么都消不下去,时刻在提醒她当初发生了什么。 “茶茶……”顾尔不知道该用什么话来安慰她,这样的事情没有亲身经历过,根本不知道里面的苦楚。 薛茶是个乐观的人,她把袖子放下,笑道:“没事,都过去了,反正现在也不疼了,这个疤也算让我看清了一个人的真面目,不亏。” 顾尔看她像没事人一样,也不揪着这件事情,转而换了个别的话题,两人说着说着天就不早了,顾尔望了望外头,恐怕薛怀这个点已经回了饮翠院,遂匆匆与薛茶到了个别,离开了。 薛茶回了房间,屋里蝉衣已经派人整理过,重新恢复了干净整洁,她走到梳妆台边,坐在软椅上,从旁边拿出一个小箱子,上面没安锁,她手指轻轻一动,箱子就打开了。 里面装的是一把扇子,看上去是旧物了,扇面带了些暗黄,但今日看来仍然精美夺目,薛茶抬手把它拿了起来,扇子完全暴露在空气里,这才看出,那象牙制的扇柄竟碎了一截。 薛茶刚刚的故事没有讲完,林涟漪在她烫伤之后,乘着乱,竟先她一步找到了薛老夫人那边,一番哭诉,把该认的错都认了个干净,扇子自然也藏不住,只是她林涟漪想得到的东西,自己得不到,却也宁愿毁了。 扇子再次回到薛茶手上的时候,已经是残缺的了。 薛老夫人心软,被林涟漪这么一哭,想责备却也不知怎么责备,毕竟是亲戚,人家都已经跪下来了,也不能多加苛责,何况她还是个孩子,没过两天,林涟漪就被家中派来的人接走了,这事自然不了了之。 薛茶看着那断掉的扇柄,默默地想:林涟漪,你这次回来又想做什么呢? ☆、第四十三章 三月的尾巴, 四月的开始, 一个暖暖柔柔的季节,顾尔收到了李嬷嬷的消息,邀她去新装好的店里瞧一瞧。 李嬷嬷出府这段日子, 顾尔一直与她保持着联系, 这次听到这样的好消息难免有些激动,她待在薛府内院,能做的事情不多,只能一有空就绣帕子, 想花样,这么一天天累积下来,花样子也想了一堆攒在那边了。 顾尔去二房那边找了小翠, 她已经和玉竹说好了要外出几个时辰,小翠也找了借口请了假,两人手挽手走在路上,脸上的笑意藏都藏不住。 店铺装饰成什么样, 她们都带着一份憧憬, 两人小声谈论着,发出清脆的笑声。 只是一转弯她们就笑不出来了, 两人收住脸上的笑,低眉顺眼的退到一旁行礼,“二小姐,林小姐。” 太阳高高挂在头顶,小翠被吓出了一身汗, 手上滑腻腻的,连拳头都握不起来,上次薛老夫人生辰之后,她到现在看见薛菱都是绕着路走的,生怕再去触霉头。 这次薛菱却并未为难她们两个,直至与她们擦身而过,也没开口说一句话,顾尔和小翠巴不得这样这样,她们等薛菱与林涟漪走远了,不约而同的吐了口气,这才朝府外走去。 薛菱与林涟漪走到不远处的凉亭坐下,两人也不知什么缘故玩在了一起。 “涟漪妹妹,刚才那两个丫鬟你也看到了?”薛菱不紧不慢的问道。 林涟漪点头,却不知道薛菱话中是何意思,薛菱轻轻一笑,说道:“其中那个穿着嫩绿外衫的丫鬟,就是二哥院里的那个,我听说二哥对她宠的紧,依我看,也不奇怪,长得那副模样,男人看了哪个不想宠着。” 林涟漪垂着目光,摆弄着手指,她刚刚经过那两个丫鬟身边时也未多想,只匆匆扫了一眼,薛菱口中的那个丫鬟现在细细想来确实长得惊艳,身段婀娜,体态端庄,即便微垂着头行礼,也与旁的丫鬟不同。 “菱姐姐与我说这个作甚?”林涟漪装作不懂的样子回道。 薛菱脾气大,说话也不会拐弯抹角,“涟漪妹妹,你就别瞒我了,你的小心思呀,姐姐我看的明白。” 林涟漪脸上泛起一抹红晕,她娇俏的给薛菱递过去一个眼神,说道:“菱姐姐不要取笑我了。” “咱们也都不小了,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事怎么说不得了,再说,你对二哥的心思明眼人哪个看不出?就是在祖母面前那回,我看你眼睛黏在二哥身上挪都挪不开。”薛菱打趣着说道。 “不是的。”林涟漪两指拎着帕子摆手,“怀哥哥,就,就只是哥哥而已。” “哎呀,你就别否认了。”薛菱在她手上拍了两下,“二哥也到了娶妻的年龄了,不说别的,就咱们江南城里都不知道有多少女人想嫁到薛府来呢。” 林涟漪低着头不说话了,她轻轻咬了咬唇,她当然知道薛菱说的是真的,先不说别的,光是薛府这江南四大家族之首的名号在,就能让人挤破脑袋的想往里钻了。 更何况薛怀房里干净,连个通房都没有,洁身自好,从不出去拈花惹草,那些富家子弟的恶习他也通通没有,这样完美的男人,怎能不让人动心。 林涟漪想到薛怀俊美的脸庞,脸又是一红,她来薛府的目的不就是这个吗?虽然不知道薛菱打的是什么算盘,但要是她能站在自己这边,不就又能多了几分把握了?细细想了会儿,她说道:“菱姐姐,只是,怀哥哥对我却是没有那个意思。” 说着,林涟漪露出落寞的神情,薛菱脸上一喜,她拉住林涟漪的手,“妹妹何苦这么想,感情不都是慢慢培养出来的,我看二哥在祖母面前对你并不冷淡,说明还是有机会的。” “真的?”林涟漪脸上重新焕发光彩。 薛菱竟捡好话说,“再说涟漪妹妹你长得这般国色天香,哪个男人能不动心?” “姐姐又笑话我了。”林涟漪忍不住嘴角的笑,说道。 既然林涟漪有这个意思,薛菱自然乐的撮合她和薛怀,不为别的,她知道这林涟漪绝对不是个好对付的女人,若是嫁进大房,定能挫挫薛茶的锐气,而且她们以前还发生过那样的事情,若是日日见面,她想想都期待。 “菱姐姐,你刚刚说的那个丫鬟?”林涟漪忍不住问道。 薛菱朝她一笑,“二哥对那丫鬟看的紧,上次薛忻在祖母面前讨要她,二哥都没松口,咱们冒冒失失的去找她麻烦肯定不行,这样反而会让二哥对我们产生误会,这丫鬟咱们不急着对付。” 薛菱在这些事情上面还是有点脑子的,林涟漪听了连连点头,一个丫鬟暂时对她还没这么大的威胁,就算薛怀硬要她,秦氏也不会同意,就算秦氏同意了,顶多也只能做个妾,正妻的位置是无法撼动的。 “那菱姐姐我现在该怎么做?”林涟漪问道。 “嗯……”薛菱托腮想了会儿,说道:“妹妹,我觉得还是要从二哥那儿入手,要是能让二哥喜欢上你,那一切都水到渠成了。” 林涟漪又是一羞,她当然知道要讨薛怀的喜欢,只是不知该从何处入手,“怀哥哥喜欢什么样的姑娘,菱姐姐可知道?” 这可把薛菱难倒了,她还真不知道薛怀喜欢什么样的,她只知道薛怀不近女色,与所以女人都保持着一定的距离,薛菱犯了难,没说知道也没说不知道,“涟漪妹妹,不试试怎么知道二哥他不喜欢你呢?你多与他接触接触,感情自然能培养出来。” “姐姐说的是。”林涟漪附和道,她与薛菱坐了一会儿,薛菱又与她说了些薛怀喜欢的东西,两人这才分开各自回房。 到了房间里面,碧荷上前将林涟漪头上的珠钗饰品摘了下来,她一边摘一边问:“小姐,你真的要听二小姐的?” 林涟漪回到房中,之前的那些娇呐,秀呐,通通没了,她脸上平静的没有一丝波澜,连语气都变得懒懒散散,“听啊,她如此好心帮我,我当然不能让她失望。” 碧荷一看林涟漪的表情就知道她并没有对薛菱完全信任,她轻轻一笑,语气里带着些讥讽,“她还将二少爷的喜好告诉您,却不知您已经了如指掌了。” 听到这,林涟漪也勾出一抹讥笑,“是啊。”薛菱以为她来薛府什么都不准备吗?真是傻啊。 顾尔和小翠顺利出了府,李嬷嬷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李嬷嬷出了府之后又瘦了些,整日操劳店里的事情,想胖也胖不起来,但好歹是有滋有味的。 “李嬷嬷,咱们走吧。”尔尔甫一出来就对李嬷嬷说道,她空的时间并不多,不忍浪费每分每秒。 “好,咱们就走过去吧,反正离得也不是很远,就在尔尔你上次去的那茶楼旁边。”李嬷嬷带着她们朝西街的方向走。 “嬷嬷,是不是已经可以开始做生意了?”顾尔有些期待的问,她那儿攒的绣帕也有一堆了。 李嬷嬷含笑说道:“尔尔莫急,今日去看过,没什么大问题后,我再去找人看个好日子就能开门做生意了。” 小翠在一旁也跟着高兴,“那太好了!” 顾尔更是笑意满满,她与小翠一人走在李嬷嬷一边,将她夹在中间,李嬷嬷看着两个姑娘的笑容,心中亦甚是满足。 “对了,嬷嬷,您那儿银子还够花吗?不够我还有些余钱。”顾尔又问。 “够了够了,还余下一些呢。”李嬷嬷摇头道。 “那便好。” 三人边说边笑,没一会儿就走到了铺子,她们跨门的时候,里面有一男一女两人正在忙碌,男的长相粗犷,女的头上扎了块布巾,遮住了头发,她拿着鸡毛掸子清扫着台面,男人在一边时不时的给她搭把手。 “秋姨,你们来了。”柳娘把手里的东西递给李贵,迎上去,“这是小翠吧,有段日子没见,又张标志了。” “叔,姨,原是请的你们在这儿帮忙么,辛苦你们了。”小翠见到他们有些惊喜的说。 “那可不,都是亲戚,能帮的就帮了。”柳娘说道,继而她的眼睛转向顾尔,早在顾尔进来的时候柳娘就注意到了,这个姑娘长得太过好看了一些,不像是小门小户之女,她问道:“这位是?” 顾尔朝他们礼貌的点了点头,李嬷嬷觉得也没必要和他们隐瞒此事,便说:“她就是这个店的主人。” 柳娘一惊,她未曾想到李嬷嬷说的主人居然这样年轻,顿时殷勤起来,“小姐好,来来来,快到这边坐,店里还乱七八糟的,也没准备茶水,要不我这就去给小姐买一些来?也不知道小姐喜欢喝什么口味的茶?” ☆、第四十四章 李贵等到看不见顾尔这才回神, 他乡下俗人一个, 哪里见过顾尔这般长相的,呆住也是正常。 这铺子确实比顾尔想象中的还要大一点,外面是做生意的, 摆放各种柜子, 掀开帘子后还有一处院落,面积虽然不大,但住上这么几个人是绰绰有余的,房间有一间是空的, 另一间则是李嬷嬷住下了,至于柳娘和李贵,他们每日从西街走回去便是, 距离并不远。 顾尔在后院转了一圈,很是喜欢,左右有围墙隔着,院中摆了一个水缸, 里面养着几条鱼儿, 竟还活着,游得欢快, 顾尔猜测大概是前主人留下来的。 “真好。”小翠跟着看了一遍,羡慕道。 顾尔听着她说这话,有些抱歉的握着她的手,低声说道:“小翠姐,对不起, 没能帮你将卖身契要过来。” 小翠轻轻拍了她一下,说道:“尔尔你想什么呢,卖身契哪里像你说得这么好拿,何况还有一年我就能获得自由身了,你呀,就好好想想怎么把铺子经营好吧。” 顾尔听她这话,也有些犯难,她从没接触过这些,哪里知道怎么经营一家铺子。 李嬷嬷和柳娘走在前面,见她们停下不走,回头喊了两声,顾尔跟上去,暂时把脑中的纠结放到一边。 她们从后院转到前堂,铺子里的家具也都打的差不多了,这些都归功于李贵,他学过一阵子木匠,还算擅长,这样做柜子的简单活计他还是能做的,剩余的一些小细节,则都要李嬷嬷和柳娘费心了。 顾尔望了望外面的天,一不留神就到了该走的时候,她对于铺子是一万个满意,李嬷嬷从她的神态中自然也能看出,李贵和柳娘因着顾尔的露面也充满了干劲。 从西街回到薛府后,顾尔便和小翠分开了,她到饮翠院,满眼都是笑意,她推开房间的门,将那一篮子绣帕拿了出来,翻看了一下,露出满意的笑容,想着等铺子开了,就李嬷嬷带去。 薛怀从林惟那儿得知顾尔今日去了铺子中,再看她唇角挂着浅浅的笑,自己的心情也不由变的好了起来。 他今日闲,事务处理的差不多,便想起年前答应顾尔要教她习字的事,他起身走到书架旁,指尖在书上游走,挑了本最简单的诗集,拿在手中翻了一下,边看边走向另一边的案台。 薛怀书房里有一个大书桌,椅子软塌也有,在书架边靠窗的地方还放置着一个低矮的案台,两臂长,刚好够两人并肩坐在一起。 他屈膝坐下,对着顾尔招手,“过来。” 顾尔听话的站到他身边等他吩咐,薛怀把书放到桌上,案台上有纸有笔,他翻开书,说道:“坐罢,今日教你习字。” 顾尔先是惊而后喜上眉梢,习字,她也能认字了!于是并未多犹豫就坐到了薛怀身边。 要是换了几个月前刚来时候的她,是肯定不敢的,而现在她却能毫不犹豫的这样做,与薛怀对她纵容的态度不无关系。 薛怀因为她的这个反应不漏声色的勾起了唇角,他上回在假山那边,觉着自己似乎对顾尔存了分心思,却又不是很确定,为此,他还特意去请教了秦逸,没少被嘲笑,好在最后还算有收获。 已婚妇男秦逸说:“喜欢一个人,那就是做什么事情的时候都能想到她,时时刻刻都念着她,她的每个表情都会给你带来影响,她喜,你也喜,她悲,你也悲。” 薛怀想了下,这些自己好像都有,那他便是真的喜欢上顾尔了。 知道这个事实之后,薛怀并没有否认自己的心意,喜欢一个人并不容易,就算对方是侍女那又如何,有他薛怀在,没人敢说闲话! “来,我先教你握笔。”薛怀拿着毛笔,修长的手指捏着黑色的笔杆,“两根手指捏着这儿,这儿用手搭着。” 薛怀示范了一下,顾尔持着另一只笔跟在后面学,视线在他手上和自己手上来回摆动,怎么薛怀握着的感觉和自己差这么多呢? “放松些。”薛怀放下笔,伸手帮她调整姿势,他用手触上顾尔的时候,心跳不受控制的加速,像个毛头小子般,耳后隐隐泛红。 顾尔依言手上去了一半的力道,不轻不重的握着笔,薛怀满意的收回手,他搁下笔,将诗集瘫到面前,翻到一页,因为不知道顾尔到底识了多少,于是他说道:“这首诗,你读读看,有不认识的告诉我。” 顾尔视线落到纸上,嘴巴微微动,才读了一句就卡壳了,她白嫩嫩的指尖指着第四个字,“这个,不认识。” “嗯。”薛怀用笔蘸了墨汁,将此字写下,“继续。” 顾尔基础实在不好,一首五言诗,有一大半的字不认识,指完后,她颇有些不好意思,偷偷摸了摸脖子。 薛怀停下笔,将手里的宣纸理好,拿着第一张纸说道:“这个字读南。” “南。”顾尔跟在后面发音,薛怀又让她拿起笔来将此字临摹一遍。 顾尔对毛笔陌生得很,她蘸了墨汁,对着宣纸手悬在半空,迟迟没有落笔。 “怎么了?”薛怀看着她。 顾尔抬眼,眼睛里面倒映着一个小小的薛怀,她咬唇,犹豫着说:“少爷,我的字丑,你别笑话我。” 她话音刚落,薛怀就低低的笑出了声,这笑声里含着磁性,让顾尔听了不由耳尖发红,“不笑话。” 一笔一划,顾尔专心的描摹着那个字,最后一横写完,她审视了一番自己写的,偷眼看薛怀,对方正撑着头,看着她的脸发呆。 “写好了?” “嗯。”顾尔点头。 “我瞧瞧。”薛怀将纸从桌子上拿起来,余光撇到顾尔期待的眼神,夸道:“写的不错。” 顾尔果真因为他的话笑了起来,露出一排整洁的贝齿,唇红齿白,脸颊边还有一个小酒窝若隐若现。 好可爱,好想捏一把。 薛怀这么想着,事实上他也这么做了,他不舍得用力,指尖触到的皮肤细腻柔软,白皙光滑,他只是碰了一下,就不想缩回手了。 一开始的动作已经变了味道,薛怀曲着食指,在顾尔右边的脸颊上游移,摩挲,他幽幽的盯着顾尔,里面所包含的东西很多,很复杂。 顾尔觉得自己脸上越来越热,她抬手抓住薛怀的手腕,“少爷。” “嗯?”薛怀停下,声音哑哑的,“我教你写字。” 他收回手,见顾尔脸上除了羞涩并未出现厌恶的表情,便朝她凑的更近了些,两人几乎是贴在一起了,薛怀肩宽手长,手稍稍一伸就将顾尔环在怀中,他用大掌包裹住她的小手。 顾尔身侧贴着薛怀火热的身体,这下子不止脸,她的整个人都像是快要烧起来了,与薛怀有这样亲密的接触还是头一遭,她手有些抖,掌心全是汗,连毛笔滑的都有些抓不住。 薛怀看似心无旁骛,实则也忍得不好受,活了二十年的他头一次从心底产生了一种强烈的欲、望,恨不能将他整个人燃烧起来。 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一字写毕,两人额头上竟都出了薄薄的一层汗,薛怀收回手,顾尔张着嘴巴小小的喘息,眼睛盯着纸上的字,仿佛要将它盯出一个洞来。 这个字写的比她之前的好太多了,力道控制的恰到好处,笔锋尽显,要不是顾尔手有些抖,还能更好。 薛怀也燥热的慌,他动手拨了拨衣襟,这天什么时候变的这么热了。 ☆、第四十五章 顾尔学习能力不差, 每个字教她读一遍, 再写一遍就差不多就能学会了。 “来,你再把这首诗读一下给我听听。”薛怀说道。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 愿君多采撷, 此物最相思。”顾尔不打磕楞的读了下来。 “不错。”薛怀含笑点头,“那你可知此诗讲的是什么?” 这可把她难倒了,“不知。” “这首诗是以红豆来寄托相思,传说古代有一位女子, 因丈夫死在边地,哭于树下而死,化为红豆, 于是人们又称呼它为相思子。”薛怀盯着顾尔的眼睛娓娓道来。 顾尔竟不知红豆还有这样的故事,不由感慨道:“这女子真是痴情。” 薛怀有些话到了嘴边,却不知该如何说出口,他目光沉沉, 看的顾尔心中一紧, 一个人的眼睛最不会骗人,她看着薛怀的眼睛, 也能从中读出一些东西来,只是她却不愿意去深想。 她只是个丫鬟而已,她不能。 “尔尔,你可想离开薛府?”薛怀朝着敞开窗外的那方蓝天看去,春来了, 鸟儿也回了,它们翱翔于空,有枝即落脚,无枝便寻,自由自在,可比人好上许多。 顾尔自然是想的,她也没有隐瞒薛怀的打算,不躲不避的点头。 “嗯。”他也想离开薛府,卸下身上所有的担子,与爱人做一对神仙眷侣,可他不能,他一出生身上就背负了这些责任,避无可避,逃无可逃。 世人皆羡慕薛家财力雄厚,雄踞一方,却不知道在这背后,薛怀有多少个日夜,不眠不休。 他也累,他也想休息,每当这时,他都会去府里转一转,作为薛家长孙的薛怀知道,自己没有资格喊累,就算熬再多的夜,吃再多的苦,他还是外人眼中高高在上的薛家掌权人,府里上上下下这么多人依旧要仰仗他。 可是,在顾尔面前,他连伪装也不想伪装。 她以真诚待我,我自以真诚待她。 薛怀闭着眼,出乎意料的将头靠在顾尔了肩上,声音闷闷的,“尔尔。” 只是两个字而已,里头的倦怠和疲惫却有如千斤重。 顾尔忍不住鼻子一酸,她自然知道薛怀有多累,伺候他以来,只有几天是在她走的时候,薛怀熄灯歇下的,其余时间他全在忙碌,甚至有好几次天都快亮了,他房里还亮着灯,看着薛怀露出这样一面,顾尔心软的不像话。 她没动,任由他靠着。 薛怀闭眼假寐,窗外一阵清风吹进来,从他们的面上拂过,挑起顾尔发丝,它软软的垂在一边,四周安安静静的,只有树上的鸟儿时不时发出一两声清脆的鸣叫。 这样的午后真好!薛怀这么想着,身边的人是心上人,他们不用做什么其他事,就这么坐在一起,相互依靠,就很好。 薛怀还未享受多久这样的静谧,就有不识相的人来打扰了。 “怀哥哥。”林涟漪的声音在门口响起,玉竹在一旁阻止,“林小姐,少爷吩咐过不让别人打扰,您过会儿再来吧。” “我送个东西,一会儿就走。”林涟漪好声好气的说,瞪着一双大眼看着玉竹。 玉竹还欲将她劝走,里面传来薛怀的声音,“玉竹,送客!” 他的声音不容置喙,玉竹伸着手说道:“林小姐,请。” 林涟漪第一次这样没面子,还在下人面前,她不甘的说道:“怀哥哥,我来给你送点东西,不耽误哥哥的事儿,我放下就走。” 林涟漪期期艾艾的等着屋中的回答,里头却忽然没了声音,玉竹知道,这是不愿见的意思,她再次开口劝道:“林姑娘,少爷真的有事,您下次再来吧。” 林涟漪见薛怀迟迟不开门,无法,只得离开,“怀哥哥,那我下回再来。” 屋中一片寂静。 林涟漪咬唇,第一次拜访就被拒在门外,好没面子,她一步三回头,期盼着薛怀能回心转意,却事与愿违,她不甘,走了两步对玉竹说:“你不必送了,我自己回去。” 玉竹也不强要跟在她身后,目送她走了一段距离后忙自己的事去了,玉竹没想到的是,林涟漪并没有即刻离开饮翠院。 林涟漪刻意放慢了脚步,她带着丫鬟,没有走上那条本该是出院子的路,而是脚步一转,朝另一个方向走了过去。 林涟漪对饮翠院的地形并不是十分熟悉,她却不想这么轻易的回去,也许薛怀一会儿就出来了,两人能偶遇一场也是不错。 她迈着小步,左右张望着,饮翠院虽大,却处处都通达,她走了一会,看着前面的建筑有些眼熟,不禁一喜,这不是刚刚薛怀在的屋子嘛,只不过换了个方向,这回她对着的是一扇窗户,还是一扇开着的窗户,隐隐约约似乎还能听到说话的声音。 林涟漪赶忙停下脚步,她理了理胸前垂着的秀发,又转身问碧荷,“快看看我的妆有没有花?头发呢?齐不齐整?” 碧荷看着她的脸说道:“小姐今日的妆特别显气色,端庄不失可爱,并没有花,头饰也是完好的。” “那就好。”林涟漪露出一抹笑容,她整理好着装,这才向前走去。 只是还没走几步,她突然停住了脚步,整个人定在原地,她身后的碧荷被挡住了视线,也不敢乱动,她看着林涟漪脸上的表情越来越难看,不由纳闷:林涟漪一贯在外人面前伪装的最好,这样愤怒的表情此刻不应该出现在她的脸上。 “小姐……”碧荷刚想开口提醒,就被林涟漪抬手打断了。 她转过身,又怨恨的回头看了两眼,而后对碧荷说:“我们走。” 说完,她快步的离开了那扇窗前,碧荷什么都没看见,也不敢去探求什么,小跑着跟在林涟漪身后,接下来两人哪都没去,直接便回了屋。 林涟漪将房门“砰”的一声关上,连碧荷都没准她进来。 她坐到桌前,恨恨的锤了下桌子,怒意将她的伪装全部撕下,脸颊都被染红了。 她看到了什么?! 区区一个小丫鬟,竟敢,竟敢,与她怀哥哥并肩而坐,还靠的这样近,两个人手臂都贴在一起了,再看薛怀,她只是站在较远处偷看了两眼,都能看出薛怀脸上温柔的神情,与刚刚对待她的态度可是判若两人! 那丫鬟嘴里不知在念叨什么,声音柔柔的,薛怀也用低沉的嗓音回她,里面夹杂的情意,她都不敢深想。 林涟漪越回忆越坐不住,她站起来,不安的在屋子里踱步,既然薛怀有了心上人,那她就不得不采取一些措施了。 本来她还对薛菱说的话心存疑虑,这次亲眼看见之后,她信了,这个丫鬟,绝对不可以再在薛府待下去,她必须要做点儿什么,不能就这样坐以待毙。 “碧荷!”林涟漪打开门扬声叫到。 碧荷候在离门不远的地方,她听到自己的名字赶忙跑到林涟漪面前,“小姐。” “去,把我带来的那套珠红头面拿过来。”林涟漪吩咐道。 碧荷听话的去了,她捧着装着头面的盒子重新站到林涟漪的面前,林涟漪打开看了一眼,确认没有错之后,对她说道:“拿着这个,我们去一趟二小姐那儿。” ☆、第四十六章 碧荷跟在林涟漪身后, 知道她是要把这幅头面送给薛菱, 忍不住说道:“小姐,这幅头面可是您最喜欢的一套了。” “没事,以后还会有。”林涟漪低声回答。 以后会有更好的, 更配得上她的, 头面送出去还能再买,这薛怀要是被别人抢走了那可不知道再上哪儿去寻一个这样优秀的男人了。 想到此处,她越走越快,不一会儿就到了薛菱的住处。 薛菱刚刚午睡起来, 还有些困倦,听到下人通报林涟漪来了,也没迎出去, 依旧歪在榻上。 “菱姐姐。”林涟漪又带上了那种虚假的笑容,方才在路上的焦急消散不见,她不紧不慢的在薛菱面前的桌子边坐下。 “菱姐姐可是刚睡醒?”林涟漪找话题的问道。 薛菱用帕子遮着嘴,小小的打了个哈欠, 而后点了点头, 她漫不经心的说道:“妹妹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儿吗?” “也没什么大事。”林涟漪垂下眼睑,“姐姐你也知道, 我在这府里也没几个相熟的,唯一能说说话的也就菱姐姐你了,姐姐你不会不欢迎我吧?” 薛菱听得她这话,心中也没怜惜,也没感动, 她看着林涟漪低眉顺眼的样子,只是感到满意,这姑娘,看起来是个好摆弄的。 “妹妹这是什么话,你来我这儿我高兴的很,来人,还不去给林小姐沏茶,都傻站着做什么!”薛菱吩咐丫鬟道。 林涟漪心里一声冷笑,她都在这儿坐了这么久了,这些丫鬟无动于衷,现在倒突然殷勤起来,把她当成什么! “姐姐不必叫下人忙了,我不渴。” 薛菱坐直了身子,说道:“这些丫鬟懒,合该让她们动动,我这儿的花茶都是新采的,香香甜甜,保你喜欢。” 林涟漪听完这话,露出一个柔弱的笑,她等丫鬟将茶拿上来,掀开盖子抿了一口,心下嫌弃,面上却装着惊喜的样子,“姐姐这茶果真是好喝,比我以往和的更有滋味。” “妹妹要是喜欢,我让人送点过去。”薛菱脾气好的说道。 “对了,菱姐姐,我这次来也没给带什么东西,这幅头面姐姐要是不嫌弃,就收下吧。”林涟漪绕了半天终于说到了正题,她对碧荷抬了抬下巴,碧荷把东西放到桌子上,然后垂首退到一边。 薛菱睡完午觉,说话一直都是有气无力的,她漫不经心的打开盒子,脸上的慵懒顿时去了,惊喜藏都藏不住,“妹妹,这真是给我的?” 她在府里虽不缺吃用,但二房到底手头不宽裕,像这样成色尚佳的头面,她还真没几套,上回看到薛茶戴的她就眼馋了一段时间,这回东西送到了手里自然有些小激动。 林涟漪点了点头,“还望姐姐不要嫌弃。” “怎么会。”薛菱盯着头面眼睛都移不开,这珠红头面上头镶嵌了好几处红宝石,坠饰也是红色的圆珠,做工也算得上精巧了,虽比不上薛茶戴的,但也比自己平日用的要好些。 端详了半天,薛菱才从头面上移开目光,“妹妹来一趟还给我带东西,这么客气作甚。” “应该的,最重要等我是姐姐喜欢。”林涟漪嘴巴甜甜的说道,这次她可是下了血本了,这套头面是她带来的东西里面最贵的,薛菱没理由不喜欢。 薛菱也不加推辞,将盒子盖上后,她看着林涟漪说:“妹妹既然都这么说了,以后妹妹的事就是我的事,二哥那边我一定会帮着多加留意的。” “那我便多谢菱姐姐了。”林涟漪笑的不似之前那般虚假,她上回在薛菱面前承认了对薛怀的心思,现下也就不扭捏了。 不过这薛菱还真是好收买,即使在贵重,也只是一副头面,她就能做出这样的承诺,呵。 “对了,姐姐上次与我说的怀哥哥的丫鬟,是叫什么名字呀?” “哦,你说她呀,她叫顾尔,原本是我们二房一个姨娘带过来的孩子,后来做了丫鬟,就到二哥房里去伺候了。” 薛菱说的轻描淡写,林涟漪却听得一惊,这丫鬟原来还有这样一层背景在里头么。 林涟漪默默地将此事记在心里,她做出一副苦相,“菱姐姐,这么说来,这丫鬟我们还拿她没办法了?” 薛菱笑道:“妹妹这是醋了?不过也是,毕竟她那副长相,任谁看了都……” 薛菱话说了一半,明显就是在说林涟漪长的比不上一个丫鬟,只是这时候,她有求于人,心里生气却不好发作,只能装傻,她幽幽的叹了口气,说道:“看来姐姐也是没有办法了,是我强人所难了。” 说完,林涟漪就打算起身告辞,如她所料,薛菱果然抓住了自己的袖子,被这么一激,她上当了。 “哎,妹妹这么心急作甚么,我话还没讲完呢。”薛菱拉着林涟漪坐下,接着说道:“我知道一个人,他肯定愿意和我们合作。” 林涟漪眉头一皱,她可不想自己谋划的事情牵扯到太多人,一个薛菱就算了,要再来的是一个人精,那岂不是惹火上身? “姐姐说的是?”林涟漪试探道。 “薛忻。”薛菱吐出两个字,林涟漪未想到居然又和三少爷牵扯上了关系,她露出疑惑。 薛菱继续说道:“薛忻他上回还在祖母面前要这个丫鬟,只不过二哥没同意,我看得出他还没死心。” 林涟漪没说话,在心里盘算着,这一个小小丫鬟居然能得薛府里两个少爷的青眼,还真是有本事,现在让薛忻参与进来却还是不妥,他变数太多,不到逼不得已,林涟漪不想与他扯上关系,但,薛怀要是护的太紧,她不介意顺水推舟,把这丫鬟送到薛忻那儿去。 “菱姐姐,咱们女儿家的事还是暂时不要同三少爷讲吧。”林涟漪婉拒道。 薛菱想了想,觉得林涟漪说得有理,这毕竟是关乎名声的事,太多人知道了也不好,况且她知道薛忻那人,也不是个好招惹的主。 “妹妹说的是,是我莽撞了。” 两人想了半晌,说了半晌,却还是没有想出什么法子来,一时间屋子里陷入了寂静,薛菱皱着眉,脑里灵光一闪,这个人她怎么没想到。 “妹妹,有了!”薛菱高高挑着眉说道:“我们二房的一个丫鬟与顾尔关系特别好,或许我们可以从这儿下手?” 林涟漪听了也是一喜,一个人,只要有软肋,那就有突破口,“姐姐说的是谁?” 薛菱回答道:“是一个做杂活的丫鬟,好像是叫小翠吧,我听丫鬟说看见好几次顾尔来找她,估计是以前没去二哥院里的时候一直玩在一处的。” 林涟漪忍不住笑道:“原来姐姐这边还藏着这样一个人。” 薛菱到底在薛府待了多年,对于一些惩治下人的手段也知道些,她建议道:“妹妹何不用小翠的名义将她约出来,届时随便扣些罪名在她头上,将她打发出府去,可就没有后顾之忧了。” 林涟漪一贯是以柔弱的形象示人,即便觉得薛菱说的有道理,面上却还是装了一把,“这样做是不是不太好,要是让怀哥哥知道了发难与我,那不是得不偿失。” “妹妹自不用担心。”薛菱安慰道:“二哥还犯不着因为一个丫鬟迁怒于你,若如此,说出去岂不是被人笑话。” 林涟漪也是这么想的,她略微一笑,暗暗将此事记在心里,今天的头面也算没白送,她向来是个不肯吃亏的个性,她有个秘密被薛菱捏在手里,就也想从薛菱口中套出些话来,省的以后被她拿捏。 ☆、第四十七章 “菱姐姐, 我听说来府上求亲的人都快将薛府的门槛踏平了。”林涟漪轻笑说道, 她这话里自然是有水分的,不过薛菱作为薛家适合婚嫁的女儿,来提亲的人还是有这么些的, 踏破门槛那绝不至于。 薛菱脸上一红, “妹妹快别取笑我了。” “妹妹说的可都是事实。”林涟漪笑盈盈的说:“菱姐姐可有中意的人?” 薛菱含羞的看了她一眼,轻轻摇头。 “姐姐可快别瞒我了,我可都将秘密告诉姐姐了,姐姐这样是不信任我?”林涟漪试探了几句, 薛菱还是不肯开口,她佯装生气,有些委屈的说道。 薛菱确实不太信任林涟漪, 这样隐秘的事情,随便被人拿出去一作文章,那都是了不得的,轻易就能让她身败名裂, 于是说道:“妹妹快别瞎猜了, 我在深闺里头,哪有机会接触外人, 怎会有,有意中人。” 林涟漪心中冷笑,薛菱在这方面倒还长脑子,嘴巴死活撬不开,只是她林涟漪是个别人越不肯说, 她越要探个清楚的性子。 她也不同薛菱摆脸色,软软的说:“既然姐姐不肯说那就算了。” 薛菱见她终于跳过这个话题,也松了口气,两人心里都有事,胡乱聊了一会,林涟漪就起身离开了,她回到房间,就开始算计起来。 碧荷是林涟漪最为信任的丫鬟,有什么重要的事她都是吩咐碧荷去做的,这碧荷是个有本事的,原本在林涟漪母亲身边伺候,后来派给了她,在林府时就很会做事,明里暗里帮林涟漪干了不少事情,对她这个主子很是忠诚。 “碧荷,你先去二房那边,看看能不能找到人,让她帮盯着点二小姐,还有,去打听一下二房是不是有个叫小翠的丫鬟。”林涟漪说道。 碧荷自然不敢耽搁,当下按照林涟漪的吩咐去做,薛府被薛怀管理的井井有条,但他不可能将手伸到每一个下人那儿,总有漏洞让碧荷可钻。 果然,没过几天,碧荷就将林涟漪让她做的事情办妥了,“小姐,二房却是有个叫小翠的丫鬟,平时里默不作声,为人低调,做的也都是一些乱七八糟的活,没有固定待的院子。” “嗯,她是不是认识大房那个叫顾尔的丫鬟?”林涟漪又问。 她事先并未说这一点,还好碧荷伺候她时间久,知道她想问的东西向来比较细,因此她打听的也比较细,像是与谁人相处的好或者有嫌隙,她都去问了,“是的,小姐,听人说在顾尔未去大房之前,她一直与小翠关系很好,两人经常同行。” 林涟漪确定了薛菱话的真伪,就开始想着怎么对付顾尔,这个丫鬟一日不除,她便一日如鲠在喉,薛菱出的主意固然不错,但她可不是想让顾尔这么简单的离开,怎么也得受些皮肉之苦才行。 顾尔在薛怀那边学了半日,字识了不少自不必说,她回到房里后,想着下午的情景,不由的胡思乱想起来,薛怀近来对她是不一样了,上次在假山后头未说完的半句话,以及今日那含着一些暧昧的动作,即便她极力遏制住让自己不要多想,但薛怀的举动却会时不时的在脑海中闪现。 顾尔拍了拍自己的脸,提醒自己:他是薛家的少爷,怎么会对你这个小丫鬟有意呢?快别胡思乱想了! 用各种理由劝了自己一遍之后,顾尔静下心来,陷入梦乡。 之后的几天,薛怀仿佛一下子空了下来,每日下午都会到那案台前教顾尔,顾尔是个好学生,几日下来一本诗集上的字她便认的差不多了。 薛怀从书架上换了一本,摊开放到她的面前,顾尔翻了几页,这本不是诗集了,里面的字密密麻麻的,也不知是讲什么的,她收回手,等着薛怀。 薛怀坐到蒲团上,用的还是老法子,因着顾尔识了一定的字,薛怀现在教起来也不算特别费力。 顾尔一行一行的读下来,嘴巴微微张着,小声的念出声音,她的声音软软的,带着一点吴侬软语,听在耳朵里温温柔柔的,像是上好的果酒,有些醉人。 薛怀偏着头,看着她的唇一开一合,微风细扫,吹着她额前薄薄的刘海,露出光洁的额头,薛怀眯着眼睛,看着她的脸竟移不开眼,如果没有那扫人性致的敲门声响起,这个下午对他而言是很美好的。 “咚咚”两声,不是玉竹,来者的力道很大,门框都震了震,“二哥。” 带着些慵懒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来的竟是那个一年到头见不到几次面的三弟薛忻。 薛怀眉头隆起,这个时间点,薛忻来作甚?他向来不喜到大房这边走动,这会子过来莫非是有什么事? 就在薛怀思索的时候,门外的薛忻似是忍不住了,也未等屋里有回应,居然直接推门走了进来。 顾尔听到声音被吓了一跳,急忙便要从蒲团上站起来,脚却有些麻,屁股刚抬起来,又不得不坐了回去,她揉着脚,不妨门已经被打开了。 薛忻双手背在身后,眼睛已经在屋中逡巡起来,等看到窗边的两个人之后,目光便死死的锁在那个方向。 薛怀心中不快,他先是轻声问了问顾尔有没有事,见对方摇头,这才站起身来,朝不速之客走去,“三弟!未得准许,随便闯入旁人的屋子,先生就是这么教你的?” 薛忻目光还落在顾尔身上,听到薛怀的呵斥,这才低着头道歉,“二哥恕罪,是我莽撞了。” 薛怀听着他心不诚,意不足的道歉,冷冷的“哼”了声,他边朝书桌走边问:“来我这是有何事?” 薛忻对上薛怀的眼睛,有些讪讪的跟在他身后,“书上有不懂的,特来问问二哥。” 顾尔揉了会脚,等那股酥麻消失,这才慢慢的站起来,她绕过薛忻,小步朝薛怀身边走去,余光一瞥,就是这一瞥,让她心中一紧,她咬唇硬着头皮站到了薛怀身后,暗自祈祷薛怀不要看出端倪来。 原来,薛忻今日来此,身上竟穿了顾尔做的那件衣服,配着条同色的腰带,挂着玉佩,这在顾尔看来要多刺眼有多刺眼,她满心忐忑,时不时的朝薛怀看去,对方却并未有何异常。 “什么问题这般兴师动众,还特来我这儿,怎不去问先生?”薛怀并不是好脾气的人,刚才薛忻惹他不快,他也没得好语气来对他。 薛忻背在身后的五指握紧了书卷,却不知该如何来接这话,他不是那等好学之人,今日说是来问问题,其实也只是个借口而已,他在府中待的无趣,晃来晃去,脑子里不知怎么冒出了顾尔那张俏丽的容颜。 他对顾尔感兴趣,脸是一个原因,还有一个就是眼神,他第一次在丫鬟眼中看到那样的眼神,那里头是清澈,是烂漫,是倔强,是不服输,对上那双眼睛的瞬间,他就想钻进这个人的心里看看她究竟在想什么。 只是她不愿意,薛忻和她有过两次交集,但顾尔对他的态度无一例外都是疏远,疏远,再疏远,一点机会都不给他,但对于薛忻来说,她越是这样,自己就越想靠近。 他想方设法,甚至连老夫人那边都打上了主意,可她却偏偏是薛怀院里的人,阖府上下,他独独拿薛怀的人没办法。 无从下手。 ☆、第四十八章 薛忻连想见顾尔一面都不容易, 他怕薛怀, 从小就怕,即便薛怀比他大不了几岁,即便薛怀并未多为难过他。 薛忻也不知道自己最近为什么会这么沉不住气, 他推开薛怀书房的门, 看到他们两人坐在一张案几前,看到他们靠的那么近,看到薛怀脸上温和的笑容,他甚至有些控制不住内心的暴躁。 “是我唐突了, 既然二哥不愿,弟弟明日问先生便可。”薛忻将被他握的皱巴巴的书重新放到背后。 “罢了,拿来我看看, 今日之事我便不追究了,下次再像这样闯进来,我可不会像今天这么好说话。”薛怀看他挫败的模样,说道。 薛忻点了点头, 上前将书翻开递了过去, 书的右上角被叠了做过标记,薛怀将那折痕翻开, 飞快的扫了一眼。 “这两句话,我读了多遍也并未读懂,想请二哥来帮解释一下。”薛忻说道。 他拿来的是一本与经商有关的书籍,薛家以经商为生,像这类的书, 作为家主的薛怀自是烂熟于心,只不过他没有立即回答薛忻的疑问,反而侧头将顾尔叫到了手边,“尔尔,你来看看这段话是什么意思。” 顾尔正是不安的时候,听到自己名字,一惊,愣了好几秒才走上前,她悄悄咽了口口水,眼睛稍稍一抬,碰到薛忻的目光,只一秒,她便垂下眼眸。 薛怀不动声色的注意着两个人,顾尔那被烫到一般的眼神,在薛怀眼里便成了心虚,而薛忻也不知收敛,肆无忌惮的看着顾尔,薛怀脸越来越黑,他不停地转着拇指上的扳指,不知怎的又想到了许久之前林惟说,顾尔可能心悦薛忻,更不快了。 顾尔没注意到薛怀眼中的暗潮汹涌,她捧着书,一个字一个字看了起来。 “得失有定数,求而不得者多矣,纵求而得,亦是命所应有。安然则受,未必不得,自多营营耳。” 很简单的一句话,每一个字她都认识,只是串联起来她却只能够一知半解,要一个刚学会认字的人马上能理解句子的意思,并不是这么的容易,她踌躇了一会儿,摇了摇头。 薛怀默了半晌,继而将书从她手中拿了过来,“这话说的是,世间万物有得必有失,求而能得的占多数,这些都是命里注定的。” 薛怀解释了半句,他把书还给薛忻,后面半句不必他解释想必薛忻也能懂。 那折痕本就是薛忻双手背在后面悄悄叠的,这只不过是他今日来的一个借口而已,薛忻自己听到这个解释也垂下了头,让人看不起面上的表情。 无意中选的这样一句话,却一下子戳中了薛怀,他思虑重,联想到顾尔可能对薛忻有意,而他又拿了这样一句话过来询问,是否是在叫他放手,不要强求? 越想薛怀的心越乱,他悄悄握紧了拳头,薛忻问完了书上的内容,再无旁的可说,他站了片刻,也没有走的迹象,向来话少的他不知今日怎的了,又说:“二哥对这丫鬟还真是不一般,怪不得会有那样的话传出来。” 薛怀面无表情的下逐客令,“还有事吗?没事你可以走了。” 薛忻被他一呛,没得还嘴,施了个礼,转身离开,身后冷冷的声音传来,“薛忻,不该管的不要管,不是你的永远不是你的。” 薛怀这句话说的没头没尾,顾尔没听懂,薛忻却是懂了,他脚下顿住,咬着牙脸上肌肉凸出一块,即便心中怒意难当,他还是要恭敬的回一句:“是。” 薛忻踏着重重的步子离开了薛怀的书房,回去自然是发了一通脾气。 书房中剩下的薛怀和顾尔两人也不可能再继续刚刚的事了,薛怀脸上看不出喜怒,他双手交握,搁在下巴那儿,屋里安静了会儿才响起声音,“顾尔,不和我解释解释?” 他还是沉不住气,主动开口问了。 顾尔慌了神,她手指搅来搅去,小心翼翼的觑着薛怀,想着瞒也瞒不住了,干脆就将那天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薛怀眉头皱了又松,最后唇边竟带上了淡淡的笑意,“这么说,你不属意他?” “属意?”顾尔被这两个字吓了一跳,连连摆手道:“怎么可能,我,我怎么可能。” 顾尔被惊的话都说不连贯,薛怀怎么会想到那儿去,她避着薛忻还来不及,怎么会,怎么会有那种想法。 薛怀看她急得脸都红了,笑意愈盛,“我信你。” 顾尔被他这一笑,本来红红的脸更热了,她偏开头定了定神,那张脸让她有些头晕目眩。 一段时间过后,顾尔已经能够没有障碍的阅读书籍了,除了一些生僻字她不认得之外,其他对她来说都不成问题。 薛怀更是给了她一个特权,在他书架上的书顾尔有想看的都可以自行拿去阅读,这对外人来说无疑是一项做梦都想不到的特权了。 这下子,顾尔只要一得空就扎在薛怀房中看书,但都是薛怀在的时候,她才会进去。 两人在书房一待就是一下午,那窗边的位置已经成了顾尔的专属,而房中属于她的东西也越来越多,软垫,毛笔,纸张,砚台,甚至还有一套小茶壶,顾尔也发觉她和薛怀相处起来越来越不像是主仆了,到底像什么她也说不上来,只是这样的关系让她感到更轻松。 顾尔这边与薛怀的关系悄悄发生着变化,另一边西街的铺子也在如火如荼的准备当中,眼看就到了开张的日子,李嬷嬷肯定是要告诉顾尔的,她人逢喜事精神爽,说话声音都响了几分,顾尔更是高兴,拍着小手说道:“嬷嬷,后日我一定寻个机会去。” “好,其实你不露面也行,毕竟身份在那儿,免得被人认出来惹到不必要的麻烦。”李嬷嬷说的都是掏心窝子的话,好不好听在其次,里头的关心才是真切的。 顾尔当然不会在意那些细节,李嬷嬷说的都是实话,她确实不适合露面,于是便笑着点点头,李嬷嬷又想起一件事,“尔尔丫头,还有一事,铺子的账本,我虽会做一点,但肯定比不得账房,不过事事的明细我都有记下来,每十日我便送来给你看一次,你觉得如何?” 顾尔哪能不愿意,她只怕李嬷嬷身体吃不消,又是要管账,又是要管店里的杂事,“嬷嬷,你可千万别太操劳,一切以身体为主。” “嬷嬷知道。”李嬷嬷温柔的看着她,“店里的货今天也到了,我看了下,针脚做的还可以,算是中上品了。” 这批货是柳娘还有她相熟的几个绣娘帮着赶出来的,因为新店刚开,每种样式并不敢多进,先看看顾客的喜好再做打算,这些之前都已经与顾尔商量了。 顾尔脸上是藏不住的激动,终于,她离开薛府不再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了,她就快要去过自己想要的生活了,想到这儿,激动中不知怎么又夹带了一丝酸涩。 两日后店铺开业那天,顾尔随便找了个由头出了门,隔得老远她就听到了西街上热闹的叫卖声,她走的更快了一些,时不时的踮起脚尖想看看人潮那头是个什么光景。 终于快到了店铺门口,顾尔带着笑小跑了过去,只是想象中热闹的场景并未出现在眼前,反而李嬷嬷和柳娘都面露愁苦。 顾尔心中一个“咯噔”,她几乎是跑着过去了,一进去,李嬷嬷眉头皱的更紧,她宁愿顾尔今天没时间来,也不想让她看到这样的场景。 “嬷嬷,怎么回事?”顾尔语气里全是急切。 ☆、第四十九章 事到如今, 李嬷嬷只能如实相告, 原来就在昨天,晚间下了场急雨,没多久就停了, 大家都没放在心上, 谁想到,存放货物的屋顶破了一块,好巧不巧就在布匹的上方,好好的一批货, 被毁了大半。 拿不出货来,谁还有心思做生意,是以到这个时辰还没能吆喝起来。 顾尔听了前因后果, 也跟着着急,但是她知道这个时候急也是没用的,“嬷嬷,快带我去看看。” 李嬷嬷不多废话, 直接领着顾尔去了后面的库房, 顾尔一进去就看到地上湿漉漉的,门口水还不多, 越往里走越多,堆在那边的货物自然不能躲过这一灾难,她拿了一块,一用力都能挤出水来,上头绣的精致的花纹此事也显得黯淡无光。 顾尔看的不由一阵叹息, 这样的布料晒干了不知还能不能再拿出去卖,只是现下是不可能了,她皱着眉,抬头果然看见屋顶破了一个洞,还不小,怪不得这布湿的这样厉害。 李嬷嬷脸上写满了焦急,“丫头,你说这可怎么办,咱们今日这铺子是开不成了罢,要不再拖几日?” “嬷嬷,您别急。”顾尔缓缓地说,她说着动手翻起了布料,从中间往下翻,靠着底部的似乎还是干的,她把手伸进去一摸,眼睛亮了亮。 “嬷嬷,你来,这下头的好像没被淋湿,应该还能拿出去。” 李嬷嬷愁色不减,“只是这么少的也不够啊,咱们开业第一天只有这么少的货,拿不出手呀。” “咱们先把这些拿出来再说。”顾尔动手将上面的货搬开,整理了一番干的货物,只剩下了四分之一,摆在外面的货架上确实不够看,不过现在也管不了这么多,先对付一会还是够用的,顾尔想着自己还绣了一些,虽然不多,都拿来多少也是有用的,可惜今天出来的匆忙忘记将篮子拿出来了。 “嬷嬷,你等我一下,我那儿还有一些自己绣的,我回去拿过来,嬷嬷你稍微整理一下,照着原计划来罢。”顾尔说完,拽着裙角飞快的朝府里跑去。 李嬷嬷有了顾尔的这一番话,也比刚才镇定许多,她指挥着柳娘和李贵,有条不紊的把货物打理好后,就吆喝了起来,请来的人也早已到了,在门外等候。 经商议,她们将铺子命名为“锦绣阁”,匾额由李贵托人做好送了过来,李嬷嬷指派人手将它挂了上去,鞭炮响起,铺子这算是正式开上了。 顾尔不停的跑着,全然不顾自己的形象,好在薛府里的此时走动的人较少,她没遇上什么人,回房的速度快了不少,在床边找到篮子后,她提起来又开始跑,脑子里就一个念头,快,快点赶到店里。 等她再次返回的时候,店门口已经是一地的鞭炮屑,并且聚集了一批人,大多都是年轻的小姑娘。 顾尔进去之前喘匀了气,面上因为跑的急的缘故,染上一层酡红,她绕过几个人找到忙活的李嬷嬷,将篮子交给她,暂时松了口气,脑子却还想着那批湿掉的货物该怎么办。 李嬷嬷将篮子掀开,把里面的东西拿了出来,刚放到货架上就吸引了好几个姑娘的目光,她们围聚过来,一个拿起一块绣帕,惊喜的放在手里摩挲,翻来覆去得看,脸上笑眯眯的,还拉着同伴一起,另一个姑娘看了也是爱不释手,她们这一说话,聚过来的人更多了。 李嬷嬷和柳娘分别站在店铺的一边,给客人介绍花样和绣工。 江南富庶,来西街买东西的家境都算不错,也没得为一块帕子纠结的,加上她们定的价位并不高,普通人家完全能够负担得起,是以姑娘们看着喜欢就直接买了,顾尔篮子里装来的东西一下空了一大半,仓库里拿出来的虽比不上顾尔拿来的卖的好,却也在不断减少。 早上的鞭炮声吸引了一些人,地段又好,客人进进出出的,顾尔拎来的应急用的货物根本不够卖,看着店里的客人,李嬷嬷自然是高兴的,但看着货架又开始发愁起来,顾尔此时还在店里未走,她拽着她说道:“丫头,咱们要不把那些湿了的布料拿到院子里晒晒,看看赶不赶得及来卖?” 按顾尔的想法,那被水沾湿过的布料很难再拿出来卖,只是照现在的状况,也只能按李嬷嬷说的来做了,她点了点头,掀开帘子去了后边,在院子里架了两根竹竿便把那些是的料子拿出来晒,好在昨天晚上下过急雨之后,今天是个大晴天,太阳高高的挂在头顶,不烈却热量十足。 顾尔晒东西也是动了脑子的,她先从下边半湿不干的开始,盼着能稍微快些好,至于最上面湿的透透的,她同时开工瘫在另一根竹竿上。 等把能挂的东西都挂上,她也热出了一身的汗,奔波到现在她连一口水都没来得及喝,顾尔有些虚脱的坐在一边的小板凳上喘息。 没一会儿,李贵走了进来,他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始终与顾尔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他把顾尔剩下没地方晒的货物捧到一边,又从屋子里拿出一张夏天用的竹席,而后一块一块的把它们摊开晾在院里。 顾尔起身打算去帮忙,被李贵制止了,“小姐,我来就好,这些粗活怎么能让您来干呢。” 顾尔见他态度坚决,也不硬走上前,“别叫我小姐了,叫我尔尔吧。” “这怎么行。”李贵埋头干活,嘴里拒绝道。 顾尔不知道该怎么给他解释自己的身份,便没有接话,李贵做惯了粗活,麻利的将东西晒好后,低着头说道:“那要不我叫您老板娘好了。” 顾尔笑的眼睛弯弯,“也好。” 多亏的这回准备的货物充足,剩下四分之一也暂时够买,太阳好,货物干的快,那半干不湿的货很快便能补上去,暂时解燃眉之急。 李嬷嬷将干了的货拿出去的时候,顾尔特意对她说:“嬷嬷,这回的货卖的价格便宜一些吧,毕竟是湿的,最好和客人解释一下,要是客人不愿意买就不要勉强了。” 李嬷嬷点头道:“价格我自然会卖的便宜些,只是这告诉客人货是湿的,会不会对咱们店不太好,毕竟咱们今天刚开业,要是说出去,客人难免会心里有疙瘩,要是遇上难缠的那更说不清了。” 顾尔犯了难,李嬷嬷说道不无道理,可他们的东西确实是存在着瑕疵的,“那咱们要不还是别拿出去了。” 李嬷嬷知道顾尔是个心软的姑娘,这被雨水泡过的货拿出去确实不太好,可外头东西不够卖,客人还有不少呢! 李嬷嬷低头看着手里的布匹,指尖在最上面那层捻了捻,果不如外头的那批顺滑,优劣高下一触即分。 两相为难之下,李嬷嬷也没急着将东西拿出去,她深知一个店铺最重要的便是诚信,要是连这个都做不到,那店也开不长远。 顾尔左右徘徊,嘴角紧抿,好看的眉头也皱的死死的,半刻后,她脑中忽的灵光一闪,“嬷嬷!” 顾尔小跑到李嬷嬷身边,瞪大着眼睛说,“嬷嬷,我有个主意,咱们这样你看可不可行?” 李嬷嬷侧耳倾听,黯淡的脸上渐渐泛起光芒来,她猛的在腿上拍了一下,“就这么办!我看可行!” 顾尔重重的点了点头。 李嬷嬷从后院出来的时候两手空空,柳娘急了,“秋姨,还没干吗?” 李嬷嬷摇了摇头,她走到李贵身边,对他说:“你去给我搬两张桌椅过来,快去!” 李贵被她一催,虽然不知道要那东西来作甚,但还是麻利的去了。 没一会儿李贵就搬了两张桌椅放在店里,店里的空间本来不大,两张桌椅一摆,客人的目光瞬间被吸引过来了。 ☆、第五十章 李嬷嬷站在人群中, 提高音量说道:“各位客官, 本小店今日新开张,特意请了两位绣娘来,现场给大家绣, 可以选择店里已有的花式, 也可以自己提出想要的花式,只要绣娘能做的都可以,而且!所有绣娘绣的今日免费!就是要劳烦大家耐心等待,一位一位来。” 那些客人本来听到有绣娘亲自绣脸上并未出现什么波动, 但“今日免费”四个字一出,大家立马跃跃欲试。 李嬷嬷说完后,拉着一旁怔愣的柳娘, 示意她上前去,柳娘指着自己的鼻子一脸疑惑,李嬷嬷低声说:“柳娘,店里的事情你先放一放, 你先去绣, 等过会儿我再去找人来替你。” 柳娘并无不可,她看着另一个位置, 问道:“还有谁吗?” 她说着,一个人掀开帘子走了进来,柳娘瞪圆了眼睛,来者戴着面纱,步履款款, 衣料穿的虽不是最好的,但也是上等,露在外面的一双美目倩兮,光是看眼睛,里面便皆是风情,那眼波流转,真真是个人都要醉在里头。 柳娘硬是看了好一会儿才认出她便是自家店的主人,只是堂堂的小姐怎能来做这等事情呢?柳娘向李嬷嬷投去询问的眼神,李嬷嬷却什么都没说,只是叫她坐上前去。 柳娘也知道现在不是问的时机,疑惑便都暂且先攒着了,她提着裙摆坐下,另一边的顾尔也已落座,李嬷嬷拿来针线篮与布料,“想要什么要同我说便可,先来先得,名额有限,客官们可千万别犹豫,咱们这两个绣娘都是心灵手巧的,绣出来的东西包您满意。” 顾尔有些紧张的看着众人,她手心都出了一层汗,生怕这群客人对此没兴趣,那事情就难办了,至于她脸上的面纱,那不过是因为她身份特殊,在大庭广众下不便露面,这才戴上的而已。 众人静默了半晌,有一个姑娘首先鼓起勇气站了出来,到李嬷嬷面前,说道:“店家,我想要个绣着水仙的手帕,不知可否?” 李嬷嬷笑的见牙不见眼,“可以,怎么不可以,咱们绣娘这就给小姐您绣。” 顾尔捻丝穿针,低头开始绣了起来,有了第一个人的带头,好几个姑娘面面相觑,而后纷纷走上前,另一个排在柳娘前,说道:“我也要手帕,绣着梅花的,可行?” “行!”柳娘点头,手里也开始动作起来。 顾尔做的熟练,没一会儿,一株优美的水仙便到了手帕上,那水仙白色的小花,绿色的茎叶,无一不是细致入微,客人拿到手里,脸上的惊喜止都止不住,她用手指轻轻摸了摸花瓣,才确定这真的是绣在帕子上的。 “这,真的不收银子?”她不可置信的问道。 李嬷嬷含笑点头,她惊的张开嘴巴,而她的同伴看着她手里的东西,都心动的不得了,哪里还有心思去看店里卖的别的东西,全都站在她身后排起队来。 顾尔看着他们脸上满意的神情,心里也甚是开心,很快开始给下一个人绣。 另一本柳娘也进展的不错,喜爱逛街的不止有年轻姑娘,妇人也占了很大比例,柳娘擅于绣“福”“寿”之类的传统图案,那桌子后边也排了一些人。 西街人多,锦绣坊门口排起队来,吸引的目光比放鞭炮来的还多,人们走过路过的都投来好奇的目光,再一打听,这儿免费给人刺绣,未免都有些心动,特别是看到那些拿着东西出来的人都是脸上带笑,没有一个不夸的,便也想得一块这免费的好东西。 消息传起来远比人想象的要快的多,顾尔才绣了没几块的样子,她桌前队伍便排的老长,甚至都出了店门,到了马路上,这样一来,知道的人更多了。 排队的人里头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有,先不说大家都冲着免费的东西来的,有的男人想着得一块回去,能讨好媳妇,女人则是被那刺绣的精美所吸引。 越来越多的人前来,李嬷嬷垫着脚伸着脖子朝外边看,一眼望去竟望不到头,排的人或站或坐,还有变多的迹象,顾尔在那儿坐了有一个时辰,头一直低着,脖子难免有些吃不消,柳娘也不自在的动着身子,李嬷嬷看着她们,心里觉着局面似乎有些把持不住,而顾尔也不能一直在这边待下去,她想了会儿,把李贵叫了过来。 “李贵,你去柳娘平时比较熟的绣娘家里,帮忙请两个人过来替她们一替,不然这还不知道要做到什么时候,我恐怕她们吃不消。” 别看李贵是个糙人,但归根到底还是疼媳妇的,他话也不多,看柳娘辛苦的头上都出汗了,匆匆点了点头就从店里跑了出去。 李嬷嬷见他钻出人群,她放下手里的纸笔,朝人潮挤挤的门外走去,这一出去不得了,外头的人可比她想的还要多,队伍这也太长了,大家都不用做活的么?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李嬷嬷拿起铜锣走到路上敲了敲,“各位客官,实在对不住大家,没想到大家这么捧场,咱们两个绣娘今日恐怕做不了这么多活计,还望各位客官体谅,再有几个时辰咱们便打烊了,不过明后两日依然会有绣娘在铺子里,客官若是愿意可等明后日再来!” 李嬷嬷说完这一长串话,觉得嗓子都有点烧,人群骚动了片刻,排在末尾的人果真散了,队伍短了不少。 “那咱们明日早点来,就不浪费时间了,家里还等着回去做饭呢。” “说道是。” 李嬷嬷听到经过身边的两个妇人这样说道,心里不由的松了口气,继续回到店里忙活。 李贵速去速回,两个绣娘跟在他后面跑的气喘吁吁,一番匆忙总算赶到了店里,但即便李嬷嬷已经在外面说过了,却还是有不少人在。 李贵拨开人群,将两个绣娘带到了李嬷嬷面前,李嬷嬷对这顾尔和柳娘耳语了几句,两人均是点头,埋头专注于将手里的那一份做完。 李嬷嬷对着两队后面的人说道:“客官稍等片刻,马上到您。” 她说完又去嘱咐刚来的绣娘,“拜托二位替一下,李贵刚刚应该和你们说过了,今天的工钱一分都不会少你们的。” 那两个绣娘半途被拉来,心里有怨言,但看到李嬷嬷语气温和,也不好意思摆脸色,何况李嬷嬷提到了她们最关心的银子问题,于是便点头应下了,在家绣也是绣,在这儿绣也没差。 “质量可一定要好,咱们这虽说是免费送的,但还是有要求的。”李嬷嬷又说道。 “我们知道的,您放心吧。” 顾尔绣完最后一针,用剪子将线头剪下,把东西交到客人手里后,她缓缓站起身来,坐的时间太久,背上都麻了,肩膀泛着酸疼,大庭广众之下她也不敢动的太肆意,轻轻转动了两圈脖子后,朝李嬷嬷走去。 李嬷嬷见位置空下来,赶紧让其中一个绣娘补上,这个绣娘也是会来事的,坐下后与客人扯起了家常,一边绣一边说话,看起来倒也和谐。 另一边柳娘也结束了手中的活计,绣娘替了她的位置后,她曲起手腕,在空中大幅度的甩了两下后,才走到李嬷嬷那儿。 顾尔朝外头望了望,已是午时了,忙活了一个上午肚子早已空空,那些排队的客人也不知饿不饿,坚持不懈的站在太阳底下,日头那么大也没放弃。 顾尔摸了摸肚子,那些人不知道,她反正是饿了。 ☆、第五十一章 铺子里一共四个人, 三个都忙的脚不沾地, 自然是没人去做饭的,李嬷嬷也饿了,她正在发愁是去街边买几样吃食还是下厨去做的时候, 消失了一阵的李贵从后院走了出来。 他走到柳娘身边, 柳娘朝他看了一眼,问道:“你刚刚去哪儿了?” “烧饭。”他言简意赅,两个字一出大家都露出笑脸来。 李嬷嬷驱散愁云,夸道:“哎呦, 多亏你了李贵,咱们都饿的前胸贴后背了,正发愁呢, 你这真是及时雨。柳娘,你和姑娘先去吃饭吧,一会儿出来替我,店里这会儿也不用人忙活。” 柳娘点头, 三人一起去了后院。 后院地方不大, 厨房也小小的,桌椅李贵已经摆好了, 四张小板凳放在天井里头,柳娘对着顾尔说道:“小姐,您坐吧,我去端菜。” 顾尔本想着一道儿过去帮忙的,走了两步又被柳娘赶了回来, 她便老老实实的坐到了小板凳上,这才张开手臂舒展身体。 李贵没做什么山珍海味,简单的三菜一汤,都是家常菜,摆到顾尔面前的时候,她的肚子应景的响了一下,看着面前的菜顾尔咽了咽口水,只是只有她一个人坐着,柳娘和李贵站在一边,似乎没有要一起吃饭的意思,她纳闷,“柳娘,李大哥,你们不吃吗?” 两人同时摆手说:“小姐,您先吃,等您吃完了我们再吃。” 顾尔叹了口气,说道:“一起吃吧,李嬷嬷还在外头等着呢,一顿饭而已,没这么多讲究的。” 柳娘也饿得慌,她见顾尔都这么说了,犹豫了片刻还是拉着李贵坐下了,但都离顾尔远远的,她们在乡野长大,细嚼慢咽这词自然不能用到她们头上。 李贵拿起碗扒拉了几下,饭就少了一半,顾忌着顾尔,他夹菜倒是斯斯文文的,柳娘吃的也快,一边吃还一边让顾尔多吃点。 顾尔也确实饿了,一言不发的对付着碗里的饭,这李贵做的菜味道竟出奇的不错,比起薛府又是不一样的滋味,她吃的欢快,那边李贵吃着夹了一筷子自己面前的菜送到柳娘碗里,柳娘似乎习惯了这样,见顾尔看到这一幕,有些羞涩的朝她笑了笑,对李贵说,“我夹得到,你吃罢。” 李贵一言不发,却还是隔三差五的给柳娘夹菜,柳娘脸上带着甜蜜没再说话。 顾尔收回视线,心中有些羡慕,她过了年也十六了,不知那要度过余生的人在哪儿,她想要的其实很简单,找一个爱她疼她的就够了,其余的她并不是太在意,只是这么个人现在对她来说有些遥远。 柳娘很快吃完饭把李嬷嬷换了进来,顾尔也吃的差不多了,她放下筷子,对李嬷嬷说道:“嬷嬷,那两个绣娘用过饭了吗?” 李嬷嬷刚坐下,回道:“我刚才问了,她们已经在家用过了。” “那便好,出来了这半日,我恐怕府里有人找,就先回去了。”顾尔说道。 李嬷嬷没的不同意,“你也累的这半天,都是我这老婆子没用,还让你操心了一番。” “嬷嬷这是什么话,这哪是麻烦,是我分内的事儿。只是明日咱们店里若还是没货可如何是好?”这事儿一直哽在顾尔心里。 李嬷嬷安慰道:“放心,我刚刚对李贵说了,他已经去找绣娘开始绣了,明天多多少少也能出一些,就是不知道这被雨淋湿的货该怎么办。” 顾尔也忧心忡忡,但眼下也找不到什么好的解决的法子,李嬷嬷催着她回去,“丫头你也别太担心,我再想想法子,你快回去吧,免得二少爷寻你。” 顾尔轻轻点头,说道:“嬷嬷,那我走了。” 李嬷嬷目送着她离开,这才吃起饭来,吃完连碗都没收拾,先去前面店里看了一下,见一切正常这才返身打算去洗碗,刚走到后面就看见李贵回来了,正在收拾碗筷,她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当初将李贵找来真是没错,手脚勤快不说,处处都能帮衬,真是再好不过了。 顾尔带着一身疲惫回了饮翠院,知道薛怀还未回来小小松了口气,玉竹见她精神不济,忍不住问道:“尔尔,怎么了,出去一趟累成这样?” 顾尔扯了一抹笑,说道:“没事,就是走的太累太急了点,我回去休息一会儿。” “快去吧。” 她打开房门,又没见锦纹,最近这段时间锦纹老是神龙不见神尾,顾尔怀疑是与上次在假山那边听到的动静有关,但也只是有关,并不能找到什么实质性的证据。 顾尔半卧在床上稍作休息,她万万没想到的是,锦纹居然也能惹出些事端来,还将火烧到了她的头上。 三日过后,锦绣阁的门前没了往日的这么多人,这三天,李嬷嬷和柳娘忙的团团转,但也没有白忙活,总算是把铺子里的大小事宜都安置妥当了。 也许得感谢顾尔想出来的这法子,一开业就将名声给做了出去,特别是那些年轻姑娘,一传十,十传百,现在谁不知道西街刚开了一个锦绣坊,里面的花样新鲜又好看,正因如此,即便到了没了免费的东西赠送,也照理有不少人来,生意一点没少,比之其他绣坊,每日进进出出的人多了不是一点点。 李嬷嬷和柳娘见此情景都十分高兴,活干起来也更加卖力。 就在店铺生意蒸蒸日上之时,顾尔这边却遇到了一个大麻烦。 一日,薛怀不在府上,顾尔正在院中的石桌上拿着笔想花样子,日头正好,春天总是特别容易叫人犯困,她昏昏欲睡,头猛地往下一坠换得片刻清醒,不妨听到一阵骚动,远远的传来。 顾尔睁开半眯的双目,就看见苏氏像是一阵风一样冲到了她的面前,在她还没反应过来之时,人就被人从椅子上拎了起来,一个耳光狠狠的落在了她的脸上。 一个耳光,顾尔懵了。 她捂着脸,眼看苏氏又要落下一巴掌,她死命的从苏氏手中挣扎出来,苏氏拿不住她颇有些气急败坏,对着身后的嬷嬷说道:“来人,给我抓住她!” 顾尔脸上顶着巴掌印,被两个婆子一左一右抓住了肩膀按在地上,直到这个时候,她还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触了苏氏的逆鳞。 “你这贱蹄子,和你那死去的姑姑一样,别的本事没有,勾引人最是拿手。”苏氏恶狠狠的盯着顾尔,咬牙说道。 顾尔被制住,她一个人的力气自然比不上两个婆子来的大,只能被按着跪在地上,但即便如此,她眼中也并未有怯弱,顾尔本来以为当中有什么误会,谁想到苏氏一上来就把矛头指向了她姑姑,说她可以,又扯到顾青头上作甚! “二夫人!”顾尔冷声说道:“请您说话注意点!我姑姑已经不在了!” “好啊,你个小贱人,还敢回嘴,来人,给我掌嘴,我看她这副模样就是欠收拾!”苏氏气的发抖,指着顾尔下令道。 “慢着!”顾尔冷声说道。 一直站在苏氏身后的婆子走上前来,却被顾尔眼中的冰冷震了一下,没敢动手。 “二夫人,您看清楚,这里是大房不是二房,您能否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何事,让您如此气恼,您这样无缘无故,随便对我施刑,即便我是下人,恐怕也不妥当吧!” 顾尔说的调理分明,丝毫没有因为恐惧而失去理智,苏氏心中恼火更甚,“你还知道自己是个丫鬟,居然自称我,真是不懂规矩,你问发生了什么事情是吧,事到如今你也别装了,我都知道了,你就老实交代吧!” ☆、第五十二章 她说着, 把一块手帕扔到了顾尔面前, 轻飘飘的东西直接落在了地上,顾尔一看,确实是她常用的, 只是前段时间锦纹问她借了去, 便没再还她,她也忙,就没将此事放在心上,却不想发展成如今这样。 顾尔脑子还没失去思考能力, 她飞快的想了一圈,有些事情突然就想通了,那天与薛怀一起偷听到的可不就是锦纹还有她口中的“二老爷”薛禄, 只是现在也没有证据,空口白牙难以说服苏氏,自己反而是被陷害的自身难保。 苏氏见她不说话,以为她心虚了, 翻了个白眼, 轻蔑道:“这下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顾尔眼中磊落,心中更磊落, 她看向苏氏的眼神没有丝毫闪躲,“二夫人,我说了没有做过便是没有做过,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若是我说这帕子前阵子被人借走了, 想来您也不会信吧。” “好你个能说会道的小蹄子。”苏氏最见不得她云淡风轻的模样,气的声音都大了好几分。 她还欲骂下去,身后传来脚步声,以为是薛怀回来了,苏氏颇有些心虚的转头,一看是林涟漪带着丫鬟过来了,她松了一口气。 林涟漪一来,就走到苏氏面前,看她胸口起伏,显然气的不轻,而后又看到被按在地上的顾尔,嘴角翘起一个小到看不见的弧度。 “夫人,这是发生什么事儿了?”林涟漪问道。 说到底是房里的丑事,苏氏也不好到处宣扬,只说:“没什么大事,惩治个丫鬟罢了。” “能将夫人气成这般,这丫鬟定然犯了不小的错。”林涟漪想都没想的站到了苏氏这边,她瞥了眼顾尔,而后凑到苏氏耳边,低声说道:“夫人,这里再怎么说也是怀哥哥的院子,在这儿惩治她恐怕会有人说闲话,等会儿怀哥哥回来场面也不好看。” 苏氏先前气急了,没想到这一点,这会才悔悟过来,林涟漪说的不错,再怎么样,也不能在这儿给她好看。 “涟漪你说的不错。”苏氏点头道,只是叫她就这么放过顾尔,那她可出不了心中的一口恶气。 林涟漪显然看出了苏氏心中所想,她悄声说道:“夫人何不将她押回二房,另作处置。” 苏氏听完后心里认可了这个法子,却还有些怵薛怀,他要是来找麻烦,自己可奈何不了,难道就此作罢?不行! 她又想起那日上午在花园里看到的情景,薛禄搂着个丫鬟一路嬉嬉闹闹的走过去,她想追上前去,只可惜慢了一会儿,等她跑过去哪里还看得见刚刚的两人,正在她不甘心之时,就看到了掉在地上的帕子。 她死命忍住想要将那贱婢撕碎的冲动,薛禄最近两年在她的看管之下已经收敛很多了,有的时候对一些事情她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最近,薛禄不仅不怎么来她的房里,连姨娘那边都去的少了,整日神秘兮兮的,里面肯定有猫腻。 今天看见这丫鬟,苏氏算是懂了,只可恨没能当着薛禄的面揭穿她! 苏氏咬牙切齿了一回儿,这才有空低下头来细细打量手里的帕子,上面带着女子淡淡的脂粉香,角落里绣着一个小小的尔字,她将帕子递给身后的心腹嬷嬷,说道:“去帮我看看这到底是谁的帕子。” 嬷嬷自然不含糊,很快帮打听出了这个帕子的主人,苏氏知道消息后,马不停蹄的到饮翠院来拿顾尔。 在薛府,苏氏对薛怀还是存了几分怕处的,即便他是小辈,有些时候自己还是要看他的脸色,但这次顾尔要不惩治,她以后在府里哪里还有威严! 想到此处,苏氏不再犹豫,指挥着嬷嬷,“来人,把她压到二房去,我要好好治治这个嘴硬的小蹄子。” 顾尔死死的咬着唇,被两个身强力壮的嬷嬷推搡着朝二房去了,她们刚走到门口,玉竹便回来了,她惊讶的看着顾尔,上前去想要拦住她们,“你们是什么人,要把尔尔带到哪儿去?!” 那两个嬷嬷恍若未闻,依旧架着顾尔,后面的苏氏和林涟漪这时也走了出来,苏氏冷冷的对着玉竹说道:“这丫头犯了事,我回去好好教教她,等教好了,我再把她送回来。” 玉竹揪着顾尔还想问,那两个嬷嬷接到苏氏的眼神,头也不回的带着顾尔朝二房走去,玉竹追了两步,顾尔回过头来,故作坚强的说道:“玉竹姐,你别担心。” 怎么能不担心,看苏氏凶神恶煞的模样,肯定没什么好事,玉竹作为个丫鬟,根本没可能和主子抗衡,她急得直蹬脚,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顾尔被她们带走。 顾尔纤细的背影从玉竹眼前消失,她懊恼的在原地打转,那些刚刚躲起来的婆子这个时候都探出脑袋来,小声的议论,玉竹面露不快,她一个眼神,那些议论声逐渐消失。 玉竹转了两圈,猛的拍了下脑袋,而后拽住一个小厮,让他即刻给薛怀送去口信,小厮虽然觉得一个丫鬟用不着这般兴师动众,但玉竹的话他不敢不听,那小厮连连点头去了。 玉竹在丫鬟里面还是很有人缘的,她托了二房的朋友,时刻注意着苏氏院里的动静。 顾尔被带走后,林涟漪也悄无声息的走了,她嘴角的弧度一直没消失,在回到房里之后,她笑的更开心了,碧荷奉上一杯茶,林涟漪有些期待的对碧荷说道:“过会儿去打听一下,苏氏把那丫鬟怎么样了。” “是。” 她的目的能不能达到就全看苏氏了,可千万别让她失望。 顾尔一路上都十分沉默,到了二房后,那几个力大的嬷嬷把她按在地上,苏氏因着到了自己的地盘,变得肆无忌惮,亲自上阵,狠狠地甩了顾尔几个巴掌,白嫩的脸上手掌的印记更加明显了,不过片刻便肿了起来。 “你还承不承认?!”苏氏捏着她的脸,咬牙问道。 顾尔脸上疼的不行,眼睛里却没有丝毫怯弱,她瞪着苏氏,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我没有!” 苏氏气的脑壳疼,她又甩了一个巴掌上去,力道之大,连后面压着顾尔的嬷嬷都觉得脸上一疼。 “我叫你嘴硬!”苏氏吼道。 一个巴掌过后,好在她还没有失去理智,打顾尔的手上传来疼痛,她若不是气急,才不会亲自动手,苏氏用帕子在手上擦了擦,她坐到一边的石桌旁,看着顾尔的眼睛里仿佛淬了毒。 “去,把夹板拿来,我今天非要撬开她这张嘴不可!” 顾尔垂着头,看不清脸上的表情,她面前的地上一滴两滴的落下眼泪,顾尔一边哭,一边想,自己还是不够坚强啊,只是这种软弱她不想展现给这群人看。 一个嬷嬷很快拿来夹板,这是苏氏专门用来惩罚下人的,十指连心,那将手指都要夹断的势头,令人想想都胆寒,这样的刑罚用在内院堪称残酷了,嬷嬷走上前去像以前那样打算夹住顾尔的指头,顾尔没见过这刑具,也知道不是什么好东西,那嬷嬷过来捉她的手指,她握紧了拳头,不让她得逞。 那嬷嬷是个老江湖,哪能没办法对付她这样的做法,当即给压着顾尔的两人使眼色,顾尔的双手被往后面一别,她疼的一叫,手不自觉的松开了,李嬷嬷抓着她的手指刚想往上套,就被苏氏叫住。 “慢着。”苏氏说道:“她不是嘴硬么,我到要看看她的嘴到底有多硬,咱们这次换个新花样,去,拿粗针来。” ☆、第五十三章 嬷嬷自是二话不说将东西拿了来, 苏氏看过那针后, 几次都嫌太细,换了根最粗的后才下令,“压着她, 给我用这针使劲往她手上扎!我看她没了这双手以后还怎么伺候人!” 苏氏嗓音尖锐, 顾尔不可置信的抬头,怎会有人想出如此恶毒的法子,扎在身上便已疼痛难当的针,现在居然要扎在她的手上。 顾尔彻底的乱了, 要是她的手坏了,以后再做不了针线,那后果她不敢想象, 可她也绝不能承认自己没做过的事的,承认了那后果说不定会比这个严重一万倍! 就在顾尔六神无主之时,她已经被压到了一边,手被强按在石椅上, 她拼命地挣扎, 嘴里叫喊起来,全都没有用, 那针还是落了下来。 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传来,心肠恶毒的嬷嬷专挑顾尔的指尖扎了下去,还在当中旋转了几圈后才拔出来,鲜血伴随着疼痛而来,每一下都让顾尔疼到了心底。 顾尔额头上冒气了层层冷汗, 嘴里由一开始的呼救变成了求饶,满脸的泪水,鬓发都散了,乱糟糟的几根黏在脸颊上,意识因为强烈的疼痛都开始模糊。 薛怀赶到苏氏院子里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样的场景。 彼时薛怀尚未完全确定自己的心意,直到看见眼前的这一幕,又是心疼又是愤怒,那一瞬间他甚至控制不住身体里的暴怒,想要毁掉一切的那种愤怒让他俊秀的面庞上多了丝狰狞。 在场的所有人都被薛怀震慑住,仿佛被定身一般,苏氏要比那些下人好一些,但也吓的不轻。 “滚开!”薛怀大步上前,劈手将顾尔夺了过来,即便再生气,薛怀碰到顾尔的时候还是放轻了动作,那两个抓着顾尔的嬷嬷被他甩出去几丈远,扶着腰呻,吟,却又不敢大声。 “二婶!是谁准你这么多她的?啊!” 薛怀看见顾尔的手,那种心疼又被加剧了几分,到底是谁给苏氏的胆子,敢这么对她! 那些他对顾尔倍加宠爱的传言,也是经过他允许才能在府里传遍的,为的不过是让她能少遇到些麻烦,可如今,苏氏竟公然将她带回二房,还施加了刑罚,即便苏氏是长辈,也难以承担此时他的怒气。 苏氏不敢对上薛怀的眼睛,声音有些抖,“是她……” “我不管她做了什么!”薛怀咬着后槽牙打断她,低吼道:“她是我的人!” 苏氏哑然,身为长辈竟被一个小辈压的说不出话来,她面上无光,却也不敢顶嘴,现在只想把这尊大佛打发走,而她还未开口,薛怀倒先有了动作。 薛怀弯腰将已经昏过去的顾尔抱了起来,她轻飘飘的,抱在怀里并没有什么重量。 “林惟,把她们全部杖毙,一个不许留!”薛怀下令,怒极的他,眼角隐隐有些泛红,林惟不敢不从。 苏氏身后的嬷嬷立刻就跪下来了,拽着苏氏的裙摆哭叫,“夫人救命啊!看在老奴服侍了夫人这么多年的份上,夫人救救老奴吧!夫人,夫人!!” 那两个被踢到一边的嬷嬷也哭了起来,一时间苏氏院里只听得哭喊的声音。 “今日的事我也有不对之处,但她们好歹也是我屋里的……”这还是在二房,薛怀就这般处置了她的下人,再怎么样苏氏都要帮着说两句。 苏氏的话再一次被打断,薛怀抱着顾尔头也不回的走了,只淡淡的留下两个字,“杖毙。” 顾尔被薛怀抱回饮翠院,玉竹看着这样的场景觉得有些似曾相识,但上一次薛怀颇为淡定,而此刻他脸上的焦灼藏都藏不住。 大夫早就被玉竹叫了过来,只等顾尔被安置下来,很快,药膏将她手上的伤口包裹起来,淡淡的药香在空中弥漫,薛怀握拳的双手到现在都没有松下来过。 大夫手脚利索,很快将顾尔脸上手上的上处理好,玉竹出门将他送走,屋里只剩下薛怀一人陪着顾尔。 薛怀挪动步子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他看着顾尔的脸,上面是鲜红的五指印,虽然涂了药膏,但看起来仍然触目惊心,手上面也裹了一层一层的纱布,从指尖到掌心,他像是触碰一个易碎的瓷器一般握住了顾尔的手,各种感情交杂在一起,让他的声音都变得支离破碎。 “尔尔,是我来晚了。” 顾尔的睫毛颤了颤,却没有丝毫要醒过来的迹象,她陷入了一个梦境,梦里她又回到了那会缠绵病榻时她所居住的屋子,里面已经上了一层厚厚的灰,她漂浮在空中,审视着这一切,耳边传来阵阵哀乐,她被吸引过去,却发现一路上见到的人全都身着丧服,一脸哀象。 奇怪,是府里有谁去世了吗? 她怀揣着疑问继续向前,终于到了大堂,却见堂中置了棺木,里面睡得人她看不真切,只听得秦氏哭的撕心裂肺,口中不断的喊着,“我的儿啊!我苦命的儿啊!” 听到这里,顾尔如遭雷击,难不成去世的人是薛怀?! 她不敢相信,但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是那么的真切。 悲伤,哀痛疯狂的涌了上来,顾尔快要被这种绝望淹没,她哀哀戚戚的流起泪来,耳边有一道声音一直在呼唤她,顾尔的神智这才慢慢变得清晰,她慢慢的睁开眼,光溜了进来,她发现自己的身体已不在承受着痛楚,只是内心的悸动仍然无法平静。 薛怀守着顾尔又是一夜未睡,上回守着她却没给她知晓,这次他不避了。 一夜过去,薛怀下巴处冒出了细细的胡渣,眼底青黑,有些憔悴,见着顾尔醒了,他显然有些激动,不停的唤着她,“尔尔,尔尔,你终于醒了。” “少爷。”顾尔艰难的开口,嘴巴一动,扯着脸上的伤,她疼的皱眉,眼睛里却渐渐泛起了泪花,也不是因为先前的遭遇,而是梦里那种深深的哀痛,到现在还紧紧摄住了她的心房,只是她却不能说,只是不断的流泪。 太好了,那只是个梦,薛怀还好好的活着,她无比的庆幸,原来薛怀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在她心里有了这样重的分量。 薛怀慌了手脚,他无措的站起身来,想抓着顾尔的手,却又顾忌她手上的伤,看着心疼,只好胡乱的用手去帮她抹脸上的眼泪,“怎么了?可是还疼?我这就去叫大夫,尔尔你别哭。” 顾尔抽噎了两下,拉住薛怀的袖子,手上的疼瞬间的加剧,她“啊”的叫了声,哭还堵在嗓子里,这声音听上去闷闷的,薛怀果然停下来,黑漆漆的眼睛里是掩不住的担忧。 “别走。” 耳边的声音带了几分沙哑,薛怀一颗心顿时软的一塌糊涂,他轻轻将她被纱布包裹住的手放到自己掌中,另一只手抚了抚她,说道:“我不走。” 顾尔带着些贪婪看着薛怀,醒过来片刻,那种强烈的不安也随着薛怀的安抚减轻了不少,她不断的对自己说,那只是个梦,薛怀如今还好好的站在她面前,一切都是假的。 “还有哪儿疼吗?” 薛怀启唇,待她像是待一件易碎的物品,不论是动作还是嗓音都轻柔无比。 顾尔迟迟的想到之前的种种祸端,她记得自己是被疼晕过去的,手指艰难的挪动,力不从心之感愈发强烈,她噙着泪,一双美目水汪汪的看着薛怀,“少爷,我的手……” 薛怀将她散乱的发丝从脸上抚顺,别到耳后,她脸上的红痕还未消下去,“莫怕,大夫说好好修养,没有大碍。” 顾尔的心放下了大半,薛怀怜惜的将指尖悬在她脸颊上方,欲碰不碰,怕她疼,“脸上呢?还疼吗?” ☆、第五十四章 “脸上呢?还疼吗?” 顾尔的手被裹成了个粽子, 她脸上并没有痛感传来, 反而是一股草药的凉凉的感觉比较强烈,这是上过药了,于是她摇了摇头。 “我再去叫大夫来看看, 马上就回。”薛怀声音轻轻的, 还特意加了一句“马上就回”,刚刚他要走的时候被顾尔抓住,说这话不外乎是让她安心而已。 顾尔乖巧的点头,薛怀出去未有多久, 便有一个胡子花白的老者走了进来,玉竹紧随其后,看上去异常恭敬。 “少爷说回屋换件衣服, 一会儿就来。”玉竹看出顾尔从她进门来一直在寻找那身影,故悄声在她耳边说道。 顾尔这才收回视线,手上的纱布被一层层的拆下,昨日的伤撞入众人眼帘, 经过一夜, 依然可怖,玉竹偏过头去不敢看, 苏氏下手太狠太毒了! 大夫有条不紊的从随身的药箱里拿出一个瓷瓶,食指敲了两下,将药粉在伤口处撒上,而后用新的纱布替她包扎,工序并不复杂, 全程顾尔都没有发出半丝声音。 薛怀不知在什么时候进了屋子,看到顾尔脸朝床内偏着,秀气的脖子上几条青筋微微凸起,密密麻麻的汗布满了脖颈,虽看不清表情,但从那起伏的身躯还是能看出她此刻在承受着多大的疼痛。 大夫很快换完药,脸上略带赞许的看了顾尔两眼,小姑娘不错,这药因为药性强,疗效好的缘故,刚撒上伤口的时候会很疼,可她偏偏一声不吭,还是有一股倔劲的,不亏他把这么好的药拿出来。 薛怀看顾尔眉毛拧的死紧,恨不得替她受这份苦,他走到大夫身边,问道:“胡太医,她的手多久能复原?” 胡太医略略思索后说道:“若是普通绣针刺的伤到还好说,十天半月必能好,她手上针孔又粗又深,配上我这药,少说也要一个月才能完全恢复。” 薛怀点头,“不知可会留下后遗症?” 薛怀问了一个顾尔最关心的问题,她做事是靠这一双手的,要是有什么遗留病症,对她来说简直不敢想象。 胡太医笑道:“这事因人而异,待她好了大半,我再来看过,届时便能有定论,不过我看这丫头年轻,恢复能力也强,想来并不会有什么后遗症。只是这段时间万不可做重活,苦活,若是再受伤,那可不好说了。” 顾尔听到此话,脸上的阴郁散了大半,薛怀亲自将胡太医送了出去,玉竹麻利的替顾尔整理了一番。 薛怀到底是少爷,守了一夜顾尔身上的衣服还是昨日穿的,加上出的汗并不少,玉竹替她将里里外外衣物都脱下,然后用温水浸过的毛巾擦过一遍,顾尔舒爽了许多。 玉竹将她换下的衣服都放在一边,而后扶她躺下,薛怀恰好此时进了门,他眼睛尖,即便飞快的移开了眼,但那抹雪白还是钻进了他的眼睛,钻进了他的脑海。 玉竹给顾尔盖好被子,又从衣柜里拿了一套新的出来要给她换上,这个时候薛怀已经回避的走到外间了。 顾尔自然不会错过薛怀进来时的片刻停顿,她耳朵也红了红,玉竹忙前忙后并未注意薛怀的动向,她帮顾尔将衣衫穿好后,把脏衣服捧在手里走了出去,薛怀此时才从屏风后面走了进来,两人都默契的没有提刚才的事。 薛怀看着顾尔脸色比醒来时好了不少,心里也不似刚才揪的那样紧,他撩袍坐下,脸上刚冒出的小胡渣也不见踪迹,衣服也换了一套暗红色的,显然是打理过的样子,虽然还夹杂着几分憔悴,但依旧英挺。 两人对视片刻,顾尔不好意思的错开目光,盯着床顶的雕花出神。 “尔尔,你放心,我定会给你做主。”薛怀开口,语气里的果决像是在顾尔面前立了个誓言。 顾尔重新对上他的眸子,喃喃开口,“少爷……” “你自安心养伤,其余事情有我。”薛怀说完这话,顿了顿,“以后,我定会好好护着你,此事再也不会发生第二次!” 顾尔给他说的一愣,好一会儿才动了动身子,她半躺在床上,垂着眼皮,说道:“少爷不必予我承诺,我……” 薛怀却突然抢过话头,“你又要说你是个丫鬟,不配我这么做,是不是?!” 顾尔犹豫着终于对上他的眼眸,她用眼睛告诉她,是,她配不上。 薛怀心底莫名的升起一股烦躁,这么些年来,他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那些巧舌如簧的商人在他面前也讨不得半分好处,可现在,他居然因为顾尔的一个眼神而有些说不出话来。 薛怀胸膛起伏了两下,败下阵来,说了句,“你好好休息。” 他深深的看了顾尔一眼,离开了这间屋子,顾尔这才发现,住在另一床的锦纹,有如人间蒸发一般,到现在都没露过面。 薛怀从顾尔那边出去后,抬步拐了几个弯,进了饮翠院后面的一个偏门,说来这扇朱红色的大门是整个饮翠院下人听之色变的地方,原因无他,里头不光饲养着恶犬,同时还有各种刑具,都是用来惩治下人的,这里可要比苏氏的那些手段很辣一万倍,而消失的锦纹此时此刻就被关在这儿。 薛怀冷着脸推开门,暗无天日的室内漏进光,却又很快被隔绝,锦纹晕死在地上,还没醒过来。 用刑这种事情薛怀和林惟从不亲自动手,自安排了人来做,薛怀抬了抬下巴,一盆从井里拎上来的还带着凉气的水就浇到了锦纹身上。 她动了动,皱着眉头,眼睛还没睁开就先骂上了,“哪个死人把水往我身上泼,还要命不要了?!” 锦纹手脚自由,薛怀也不怕她跑了,要是这儿连个女子都看不住,门口的那些人也别想活命了。 薛怀没发话,林惟先上去踢了她两脚,力道都不小,锦纹发糊的脑子看到林惟总算清醒了几分,而看到薛怀,更是瑟瑟发抖,这屋子常年不见光,本就阴冷潮湿,再加上她身上刚被泼了一盆水,凉意尤甚。 “少……少……少爷。”锦纹哆哆嗦嗦的开口,不敢抬头看他。 薛怀也不坐,只是站着,居高临下的看着地上匍匐的女人,眼底没有一点儿怜惜,“锦纹。” “奴婢在。” 锦纹本在屋里待的好好的,这会儿被弄晕了抓过来,忙不迭的想要示好,眼睛瞟来瞟去,看到的全是刑具,她更惶恐了。 “是谁指使你的?” 半天时间,足够薛怀查清楚来龙去脉了,苏氏他暂时动不得,锦纹可就不一样了,据他所知,锦纹暗地里和薛禄好了有段时间了,怎的突然在苏氏面前暴露,还嫁祸给了顾尔,若是说她没人指使,为何早不暴露晚不暴露,偏偏选这个是时候,这当中定有猫腻。 薛怀没头没尾的来了这么一句话,直接把锦纹弄糊涂了,她死命的摇头,“奴婢不懂,不懂少爷在说什么。” 边上的林惟“嗤”了一声,不解恨的又上去踹了一脚,“你还装傻,老实给我交待,不然有你好果子吃。” 锦纹捂着被踹的手臂哀叫了几声,眼泪流了满脸,只是不住的摇头,“奴婢真的不知道啊!少爷您一定要查清楚!奴婢对少爷一直都是忠心耿耿,天地可鉴啊!!少爷!!” 林惟见她死不开口,知道薛怀耐心有限,便开口提示道:“花园里的帕子是谁叫你留下的,快说!” 锦纹听完这话,心里“咯噔”了一下,随即她又摆出那副楚楚可怜的模样,还是喊冤,“奴婢真的不知道您再说什么,什么帕子啊,奴婢不知道!” “不说是吧?来人,搬桶水来。” 几个壮汉手脚麻利,很快搬进来一个半人高的木桶,体积不大,只比普通水桶高了些,林惟先前听薛怀说过不能在锦纹身上留下疤痕,故想出了这么个法子,下人拎小鸡一般将锦纹从地上拎起来,凭她怎么挣扎都没用。 锦纹被拖到木桶边上,头发被人抓在手里,脸被迫高高仰起,她的泪流的更凶了,喃喃道,“饶命,饶命……” 她又想起那人说的,只要她将此事做好,便有法子让薛禄抬她做妾,她经不起诱惑,做主子多好啊,有吃有穿,不用受累,还是在薛家这样的大户人家,以后就连薛怀看到她,在辈分上都要矮一截,她越想越心动,反正事情也不难,便应下了,此时她依然咬着牙不肯开口,还在做着当姨娘的梦。 “咕咚咕咚”锦纹的头被按进了水里,她猝不及防喝了好几口水,而后手脚乱蹬,可头上的力道太大,她根本没办法与之抗衡,就在肺里的氧气被一点一点吸走之际,她被从水中拉了起来。 “继续。” 锦纹拼命的咳嗽,还没来得及吸几口氧气,就又立刻被按进了水里,如此重复,到最后的时候,她真觉得,自己要是再不开口,小命定是要交代在这儿了,当她再次被拉起来,终于松了口,气若游丝道:“我说,少爷,我说。” 薛怀抬手,那人放开她的头发,锦纹浑身失去力气,瘫坐在地上靠着木桶大口喘气,手脚绵软,若是多来一次,她铁定支撑不住了。 薛怀最擅长洞察人心,他知道锦纹是个怕死的,不怕她不开口,林惟嘴角勾起一抹弧度,“说吧,是谁?” ☆、第五十五章 锦纹被鼻子里的水呛到不停地咳嗽, 说话也断断续续, “是……是……林小姐……让我这么做的。” 林惟对“林小姐”三个字本能的厌恶,和这种女人同姓,真是……一言难尽, 还好他没姐妹, 不然说出去还以为是他家人做的呢。 “林涟漪?”薛怀对于锦纹的话并没有太多质疑,只是脸上冷的能掉下一层霜来,“她许你什么好处了?” 锦纹在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之后,说话也利索了, 只是畏惧更加明显,她畏畏缩缩的说道:“林小姐说,说能让我做二房的姨娘。” 林惟又“嗤”了一声, “你当她什么人,连薛家人都不是,能有这么大本事?” 这种女人就是蠢,只要知道她们想要的, 轻易的就能骗到她们。 锦纹此刻后悔的无以复加, 她怎么会就鬼迷心窍的信了呢,大概是跟了薛禄这么久却连一句承诺都没换来, 她有些急功近利了。 薛怀一步一步,缓慢的走到锦纹面前,锦纹见他过来不断的朝后缩,可惜后面是墙,她还能缩到哪里去呢。 “你, 就这么想做姨娘?”薛怀话语里不带一丝感情的问道。 锦纹哪里敢点头,她使劲的摇头,头都快摇掉了,“不不不,不想。” 薛怀鄙夷的抬了抬眉毛,“既然你为了往上爬都使出这样的手段了,那我成全你。” 薛怀衣袍一甩,拿出一粒红色药丸交给了手下的人,那人略略颔首,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抓住了锦纹的下巴,锦纹虽然一直保持着警惕,却还是没来得及阻止,那粒药丸就这么进了她嘴吧,滑进了喉咙。 锦纹不知这药丸是什么来头,当即俯下身子想把东西吐出来,但它入口即化,根本不给她机会,锦纹两指弯曲又想将它抠出来,却听见林惟幽幽的开了口,“别费劲了,没用的。” 锦纹抠挖的动作顿住,她又开始“呜呜”的哭了起来,连滚带爬的到了薛怀脚边,想抓住他的脚求饶,却被薛怀闪身躲开了,她继续哭着,匍匐在地上,“少爷,我真的知道错了,您就绕我一回吧,都是林小姐,都是她蛊惑奴婢,奴婢这才犯下大错啊!少爷您行行好,看在我伺候您这么一阵子的份上饶了我吧!” “千不该,万不该,你不该动她。” 锦纹一下子懂了,今日薛怀之所以这样生气,全是因为顾尔,她跪在地上狠狠地扇自己的耳光,一副自己罪该万死的模样,“少爷,我错了,我错了,只要您能把解药给我,要我做什么都行。” “我确实有事情要你做。”薛怀淡淡的说道:“我要你去二房,将苏氏赶出薛府,你可能做到?” 锦纹的哭声止住,眼泪挂在脸上也来不及去擦,她整个人都给薛怀说糊涂了,她嗫嚅道:“奴婢只不过是个上不了台面的丫鬟,怎的有本事和主母作对。” “我说了,既然你想做姨娘,我成全你,刚刚给你吃的药能让你诊断出月余的身孕,至于你去了二房怎么对付苏氏就是你的事了。”薛怀玩着手上的扳指,垂着眼睑,即使在这样昏暗的屋子中他却像是自带光芒一般,令人炫目。 锦纹再一次愣住,原来这药竟不是夺人性命的么,她还没来得及高兴,一盆冷水就兜头泼下,薛怀接着说道:“这毒药性霸道,每月月中我会派人给你送解药,但只能暂时压制,若想完全解毒,就三个月之后来找我,我给你的时间只有三个月,你若做不到,小产出血而亡,我的意思,听懂了?” “……是”锦纹颤颤巍巍的说道,手不由的攥紧了身上湿透的衣衫,她若不想落得那样一个下场,只有按薛怀说的去做。 薛怀审视着锦纹,心中冷笑,苏氏,等着罢,来日方长。 锦纹明明才在那里呆了一个时辰,却感觉过了小半辈子,当她重新见到阳光的时候,竟有种想要流泪的冲动。 薛怀处理完了锦纹,又去书房待了一会儿,却没半点处理事务的心思,他看着时间差不多,又去了顾尔的屋子。 一进门,就看到顾尔趿拉着鞋子站在桌前想要倒水喝,他步子跨的又大又快,顾尔还没碰到茶壶就被他拦腰抱了起来。 下一秒,顾尔就回到了柔软的被窝里,她傻傻的看着薛怀,薛怀已经倒了杯水从桌边折回了。 “下次想喝水喊人就行。”薛怀难得这么细致,轻轻吹了吹等水不烫了才准备递到顾尔手中,又想起她的手受了伤,便主动的要喂她。 顾尔的脸有些红,声音小的不得了,“老是麻烦她们不好。” 薛怀眉间出现“川”字,他盯着顾尔喝水,小口小口的,像是个小动物,“没有不好的,院子里的嬷嬷小厮,你都可以拿来使唤。” “那怎么行!”顾尔被水呛了一下,边咳嗽边说。 薛怀探身上前帮她拍背,不敢用力,“我说行就行。” 顾尔因为他靠的距离近,更加无措,屁股朝床里边挪了挪,薛怀看到她的反应不但没撤回身,反而和她贴的更近,存了份逗弄的心思。 顾尔如他所料脸红成了个苹果,皮肤白,脸颊红,红白相间的,真让人想咬上一口。 薛怀越凑越近,鼻息扑撒在顾尔耳朵脸上,让她无所适从,倏地,她朝下一躺,缩进了被窝里,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接着顾尔便听到一阵低低的笑声冲破被子传进她的耳中。 薛怀这人,忒坏! 顾尔躲了会,想着薛怀应该走了,被子里的空气随着时间的流逝在慢慢的减少,她的脸本就红,缺了氧,颜色更甚。 又等了片刻,她实在憋不住了,悄悄将被子打开了一条缝,探出额头眼睛,往那边一看,就对上了薛怀含着笑意的双眼。 他怎么还在。 顾尔不好意思又想故技重施,却被薛怀压住了被角,不得动弹。 薛怀坐在床沿歪着身子,两只手分别压住顾尔左右两边的被子,像是抱着她一般,把她困在怀中,这动作已经越轨了,顾尔有些急,门大剌剌的敞着,要是有人经过往里面看,很容易就看到他们了,可怜她被薛怀压着,能动,但地方仅限他的怀里。 “少爷!你快放开我,门还开着呢!”顾尔不得动,只能用眼睛控诉他。 薛怀心情颇好,身子又俯下了几分,“哦?那关着门我就能这样了?” “少爷!”顾尔又羞又气,薛怀怎么对她说出了这样的话! “好了不逗你。”薛怀清了清嗓子正色道。 顾尔松了口气,却见他依旧在自己上方没有起身,一双会说话的眼睛狠狠地瞪他,小脸气鼓鼓的,薛怀从来不知道自己居然喜欢看姑娘这副模样,就顾尔现在,若不是话还没说清楚,他真想不管不顾的亲上去,先亲个痛快再说。 想到这儿,他喉结动了动,粗粗喘了两口气,看着她头顶的雕花平静了几秒才接着说道:“尔尔过了年便十六了,可有意中人?” 顾尔还以为他有什么要紧事要说,正凝神细听呢,却等来了这么句话,真是,她咬唇,偏开头,不看他,“少爷问这个作甚?” 薛怀瞧她胆子越来越大,也不点出,反而抬起一只手把她的唇瓣从牙齿下解救出来,“别咬。”咬坏了他可是要心疼的。 “你便告诉我有没有,嗯?”薛怀的尾音带了丝撒娇,顾尔听得心尖一颤,那个姑娘能经得住这样的嗓音。 她脑子空白了一瞬,然后缓慢的摇了摇头。 ☆、第五十六章 薛怀喜上眉梢, 忍不住低头用鼻尖蹭了蹭她, 顾尔又推他,“有人!” 这下好,连“少爷”都不叫了。 薛怀沉浸在喜悦之中, 也不在意这些, 他的气息洒在顾尔脸上,沉沉的,暖暖的,带着他的味道, “真没有?” 顾尔被弄得痒,偏过头左右躲他,可他却锲而不舍的跟在后面, 顾尔身上汗都被折腾出来了,“没有,真没有,快放开我罢。” 顾尔眼睛隔三差五的就往门口飘去, 脑子里一团浆糊, 薛怀如她所愿,坐直了身子, 还贴心的用指腹将顾尔鼻子上的汗擦去。 顾尔松了口气,将双手从被子里解放出来,薛怀视线落到那双手上,又不自觉的开始心疼,想着到月中之时, 定要让人晚些将药送给锦纹,让她尝尝剜心之痛。 锦纹这厢从那暗无天日之处出来,便被薛怀的人安排到了薛禄住处,用意很明显,是要她给薛禄吹枕边风,将自己抬做姨娘,锦纹本就是个有心机的,在此之前也明里暗里和薛禄说了不少次,却因为身份等的缘故被他拒绝,用一些金银首饰哄了才肯罢休,但这次,她有了身子,背后还有薛怀的支持,情况又不同了。 薛禄知道锦纹有了身子后,在心里算了算时间,和他们好的那次吻合,这孩子是自己的没错了,他心上一喜,没想到自己这般年纪了还能如此勇武,竟让这小丫鬟怀孕了,先自我欣赏一番后,薛禄才开始考虑该如何应对。 那边锦纹不依不饶,非要当姨娘,薛禄这个时候可不敢对她发脾气,老来得子,他还是看中她肚子里的这一胎的。 安抚一番之后,薛禄想到苏氏那个黄脸婆,心中更加郁结,苏家的薄面他还是要看的,但禁不住锦纹的苦苦哀求,他心软了,松动了。 锦纹察言观色,知道时候到了,便说:“二爷,我这都有你的骨肉了,难道你要这孩子不明不白的,将来被人指指点点的过活心里才好受么?” “自然不是,我也有苦衷。”薛禄愁眉苦脸的说道。 锦纹提议道:“二爷要是怕夫人,我便将此事告诉老夫人去,她定不会像二爷这样窝囊,肯定会给奴婢一个份位。” “你这叫什么话,不就是抬你做姨娘,去告诉老夫人干什么,我们二房还不是我做主!你等着,我明日就去和苏氏说。” 锦纹要的就是这效果,薛禄没骗她,第二天果然去和苏氏摊牌了。 苏氏听到“身孕”两个字,脚下踉跄,幸好身后嬷嬷将她扶住了才不至于摔倒,眼前一阵阵犯晕,原来她真的找错人了!居然是锦纹这个不要脸的小蹄子!现在还敢来要做姨娘!谁给她的胆子!!! 苏氏自然是不同意的,同薛禄闹了一阵,可这回薛禄也铁了心,凭她怎么闹都不松口,苏氏无法,又闹到了老夫人那边,老夫人被闹的头疼,和薛禄谈了一番,薛禄听不进,老夫人年纪大了,不想管他们二房的这些破事,称病不见苏氏,苏氏见连老夫人出面薛禄都不管不顾了,知道这是劝不动了,想着院里已经有两个在那儿了,再多一个又能怎样,她照样找机会治她,于是最终妥协。 几日后,锦纹被抬做姨娘的事情传遍了薛家每个角落,顾尔那时正在院中晒太阳,不浓不烈的太阳照的她懒懒的,薛怀不知从哪里搬来一张软榻,就放在院里,像是专给她靠的,顾尔一开始还不肯,架不住薛怀让她一同坐在榻上,美其名曰:陪他。几回下来,顾尔也不拒绝了,有空便去靠一靠。 她抱着小靠枕,伸着双手让小翠给换药,听到这消息嘴巴长得老大,“还有这等事。”她知道锦纹与薛禄有私情,但没想到竟能做上姨娘,真是不简单。 小翠今日来找顾尔说话,正巧玉竹有事,她便自告奋勇要帮顾尔换药,小翠的手干活时候经常受伤,对于这种事情还是有些经验的。 小翠头也不抬,看到她的伤口时心疼了一把,动作愈发小心,先前听到顾尔被苏氏惩罚的时候,她吓的命都没了,等知道顾尔性命无虞后,直道是老天保佑,也因此将这比帐记到了锦纹头上,没想到短短几天锦纹就有了这般遭遇,小翠将换下来的纱布扔到一边,裹上新的,对顾尔说道:“听说她是怀了身孕,具体的我也不清楚。” 顾尔砸了咂嘴,没做评价,这姨娘可不是这么好当的,她把自己害成这样,做二房的姨娘也算是变相的惩罚吧。 小翠帮她换好药,坐到对面的小马扎上做起针线活来,顾尔手伤了,自然碰不得这些,也为了不让李嬷嬷担心,好一段时间都没去铺子里,她心痒痒的问道:“小翠姐,铺子最近怎么样了?” 小翠手里动作一停,想说谎话骗她,却觉得不妥,顾尔好歹是店主人,她有权利知道,犹豫了片刻,她还是决定实话实说。 “尔尔,我和你说了,你千万别急。”小翠微微抬头看着顾尔说道。 顾尔心里升起一股不安,她带着紧张看着小翠,小翠继续说:“前阵子店里生意很是不错,每日都有进账,可是最近一段时间不知怎么了,原来的顾客都不来了,一天就做这么一两笔生意,冷清的很。” “怎么会这样!”顾尔蹙眉。 小翠挪了挪屁股下面小板凳,靠顾尔坐的更近了些,她压低声音,“尔尔,我娘去打听了一下,那些人三缄其口,她拉着一个老顾客软磨硬泡才得了消息,原来是有人说我们家的布料不干净,买的帕子回去随身携带后身上起了疹子,我娘又问她是谁传出来的,她死活不肯说,这不是空口白牙的冤枉人么?” 顾尔听她这番话,心里跟明镜似的,她知道一个小铺子,突然在西街这样商铺云集的地方开起来,还每日客人络绎不绝,定然会引起别的商家不满,她沉默着想对策。 小翠以为顾尔听到这话沮丧难受的连话都说不出了,连忙安慰,顾尔却扬起一个笑脸,哪里有半点不开心,“小翠姐,我这是在想法子呢,不是想哭。” 小翠看着顾尔不服输的样子也斗志满满,握着拳头说道:“尔尔,不管你有没有办法,我们都一直站在你这边,至于那些人造的谣,明眼人肯定能看出来!” “你说的没错,事实会证明一切!”顾尔完全同意小翠说的话,她可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就心生退意,趁着小翠这次来,她把手受伤之前画的几章图样拿了过来,“这儿还有几张,可惜我的手伤了,短时间店里上不了新的,先将就着使使吧。” 小翠拿过翻看,边看边说:“这怎么会是将就呢!不知道多好看!绣在帕子上没人不喜欢。” 顾尔手闲着脑子却没闲着,“对了,小翠姐,我想了个主意,咱们一直以来都是把花样绣在绣帕呀,布匹呀,这样的料子上,如今夏天到了,咱们何不将它们绣到扇子上,你觉得怎么样?” 小翠眼睛一亮,“我觉得此事可行,夏天扇子是不可缺少的,加上你想的这些花样,肯定又能卖出去一大批,我这就寻机会出去把这个事情和娘商量一下!” 顾尔笑眯眯的点头,小翠因为激动声音不由的大了几分,薛怀不止何时从外面回来,也没让下人来通报,直接进了饮翠院,看到笑盈盈的顾尔他面上温柔了几分,朝两个人走去,“在聊什么呢?” 小翠背对着拱门,听到这声音的时候差点从板凳上摔下去,她连忙站起身来,头埋在胸口朝薛怀行了个礼,顾尔也站起来打算行礼,薛怀却大步跨过来将她带到了软榻上坐下,“今日伤口可还有疼?” ☆、第五十七章 听见这话, 小翠识趣的告辞, 被薛怀一打岔,她没和顾尔打招呼,甚至因为走的急的缘故, 手上的图样掉了一张都没发现。 顾尔摇头, “刚刚换过药,不怎么疼了。” 薛怀抬步去捡起了那张轻飘飘的纸,用手掸了掸上面的灰尘,复又坐回顾尔身边, 捏着纸边仔细的看,顾尔有些心虚,伸手要夺, 被薛怀一侧身挡了回去。 “少爷还我。”顾尔声音里带了一些撒娇的意味,薛怀听得眉头一挑,视线从纸上移开,落到她的脸上。 “这是什么?”薛怀明知故问。 顾尔咬唇, 毕竟在外面开铺子的事情算得上秘密, 她暂时还不想让薛怀知道,“是花样子, 我闲着的时候帮小翠想的。” “画的不错。”薛怀表扬道,继而猛的朝顾尔面上一凑,吓的她直接往后面躺去,眼看就要出糗,腰际出现一只大手, 她的腰细细的,薛怀觉得自己一只手就能环的过来,顾尔脸上飞起红霞,就又听见薛怀好听的声音,带着股诱惑,“什么时候给我也画一个,嗯?” 上挑的尾音带着丝丝缠绵,顾尔觉着自己快要喘不过气来,头胡乱的点着,就这么答应下来,薛怀见自己目的达到,将她扶正后松开了手,仿佛一切都没发生过一般,只有两人微乱的呼吸见证了刚才的亲昵。 顾尔手没好,也不能干活,每日过得其实都很无聊,玉竹自然是个说话的对象,但她一歇息,剩下的活都落到了玉竹头上,顾尔也不好意思时常找她,好在薛怀近来处理事情都会将她带在身边,有一搭没一搭的与她说话,给她解闷,若是不然,日子过得就太难熬了。 顾尔不傻,她知道薛怀对他不一样,她看得出来,但活了两辈子这样的事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此事也不能对外人说,只能自己慢慢体会。 薛怀近来对她的亲密举动越来越多了,每次只要他一靠近,顾尔就会不由自主的心跳加速,脸发红,呼吸变乱,但是她却不抗拒这种亲密,反而回味起来时还能品出几分甜蜜来,惹得她晚上躲在被子里傻笑。 傻笑过后,顾尔冷静下来也常常会想这样到底对不对,这样不明不白的,对薛怀来说可能是一时兴起,但对她来说那可是关乎清白之事,顾尔思来想去认为这样下去终是不妥,能保持距离还是保持距离为好。 这边顾尔想要保持距离,那边薛怀却另有想法,他看着书桌上秦氏送来的一卷女子画像头疼的揉了揉眉头,一张没看原封不动的放到了一边,他薛怀心小的很,只容得下一个女人在那儿扎根,现在已经有了个小小的人儿了,他可不想再去和其他女人多做纠缠。 想到秦氏对自己的婚事这么操心,薛怀放下手中的笔,双手交握,盯着以往顾尔坐过的案台,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说道:“也是时候和母亲说说这件事了,省的她整日挂念。” 这么想着,薛怀飞快的处理完手中的事务,连口茶都没喝,片刻也不耽搁,他手里拿着画像,朝着秦氏的院子去了,林惟照例跟在他身边。 薛怀阔步走到了苏氏的院中,薛茶也在,母女两个正在说着话,薛茶一眼望过来,竟没有像以前那样扑着迎过来。 薛怀不动声色,走到另一张椅子上坐下,他还没开口,薛茶率先站起身,说道:“哥哥有事要找母亲,我先回去了。” 薛怀此次来要说有关终身大事,薛茶回避一下也好,便没做声,苏氏见薛怀表了态,挥手道:“茶茶你在外头暂且坐坐,我还有事情要交代你。” 薛茶点头,走了一半又回过来对薛怀身后的林惟说道:“你也出来,站在那儿干嘛!” 她语气不算好,但听着像是撒娇一般,薛怀忍着笑,猜测薛茶这小脾气可能是因为林惟,于是说道:“你也出去吧。” 林惟遵从,屋里只剩下母子二人,说来这么多年过去,秦氏好像很少像这般与薛怀单独相处,她看着已经成长为男人的薛怀,不由露出温柔的神情,“怀儿来找我是要说何事?” 薛怀不卖关子,他将手里的画卷放到桌上,秦氏一喜,“怀儿这是有中意的人选了?快告诉为娘是哪家小姐?” 薛怀苦笑,“娘你想哪儿去了,我是把这个还过来的。” “没有喜欢的?”秦氏脸上的笑立马没了,“没事儿,娘那边还有其他的,江南这么多水灵的姑娘,总有你能看上的,今天你来了正好,我叫人去拿过来,咱们一起看看。” “娘!”薛怀按住想要叫丫鬟拿画册的秦氏,直接认真的说道:“我有意中人了。” 秦氏黯淡的脸像被火一下子点亮了,她迫不及待的问道:“是哪家姑娘?模样如何?家境如何?你们是怎么认识的?那姑娘可许人家了?” 秦氏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那热乎劲仿佛下一刻就要去人家家里相看。 “那人就在我们薛府。” 秦氏想了一圈,纠结的拧着帕子问:“不会是林涟漪吧?” 她们府里也就林涟漪一个人的可能性比较大了,虽然自己并不是很喜欢那个姑娘,但若怀儿看上了,她还是可以考虑考虑。 “不是。”薛怀回答的毫不犹豫,“她叫顾尔。” 叫顾尔,又在府里,秦氏顿了好一阵子,这才从记忆的小角落里将此人挖了出来,知道她的身份后,秦氏顾不得礼仪,重重的拍了拍桌子,“这不是胡闹嘛!不行,我不同意!” 薛怀也料到了秦氏的反应,但看她如此激动,也不好再下猛药,以免将她身子气坏,“母亲,你别急。” “我能不急吗?过了年你可都二十一了,别家哪个没将亲事定下,原先你没这个意思,我也就先帮你留意着,现在你来告诉我你想要你身边伺候的丫鬟?这像话吗?”秦氏自己顺了顺气,知道薛怀的脾气,和他来硬的吃亏的还是自己,于是打算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薛怀不说话了,也不知道该怎么反驳,秦氏说的没错,在婚事上面,秦氏做的算好,从来没有强迫薛怀去见不想见的人,赴不想赴的局,但他也并不会因为这些而放弃自己的立场,“娘,你说的都对,但儿子中意她,您若是非要逼我,让我娶一个没有感情的女人,于我都未必是一件好事。” 秦氏听完这话眼睛一湿,薛怀已经好久没叫她“娘”了,小的时候也就是在撒娇委屈的时候喊自己娘亲,越长大这个称呼用的越少,现在被他这么一叫,心软成了个棉花。 秦氏长长的沉默着,对上薛怀坚定的眼神,与之对视良久,败下阵来,“怀儿,你若是真喜欢她,将她收进房里做个通房或妾,都随你,她这身份,做薛家主母,实在够不上。” 秦氏想着自己已经退到这一步了,是万不可再退。 薛怀也知道这是秦氏的底线,看着她气息不稳的样子,也不敢进一步刺激,未说同意也未说不同意,秦氏对这个自己养大的儿子哪能不了解,看他的模样也知道,对那个丫鬟,薛怀不舍得委屈她的。 “行了行了,此事以后再谈。”秦氏喝了几口茶,有气无力的说道,她对薛怀还真没什么办法,儿子大了,由不得自己了。 “娘,你别去找她,今日是我擅自前来,她完全不知情。”薛怀想来想去还是将这句话说了出来。 秦氏狠狠地瞪着他,语气不善,但也并未真正生气,“晓得!这还没怎么呢就护上了,以后不知道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作娘的。” “怎么会,娘在我心里是独一无二的。”薛怀难得说这样的话,自己先羞红了耳朵。 ☆、第五十八章 秦氏不知薛怀也会与她这样交心, 虽然是为了一个婢女, 但也足够了。 她自小就宠这个独子,其实对于未来儿媳,她一直很尊重薛怀的看法, 最重要的是他喜欢, 即便家境普通也无妨,薛怀现在是薛家掌权人,硬将人娶进来就算是做上正妻也没人敢说闲话,她作为母亲, 若因为这样的事情与他生了嫌隙,搞得母子不和,家宅不宁, 那对薛家来说伤害才是最大的,因此她刚才没有把话说死,以后顾尔要是能换个身份光明正大站到她面前,她其实也不会不松口。 薛怀哪里知道秦氏已经想了这么多, 说实话今日来他就是想先给秦氏通一下气, 免得日后把人带过来秦氏接受不了,做事情讲究一个循序渐进, 薛怀不急,有些事情他已经提上日程了,就是不知顾尔对他是个什么态度,要是自己剃头担子一头热,那岂不是惹笑话。 薛怀在这边发愣, 听得秦氏说道:“去把茶茶叫过来,你们兄妹两个就没一个叫我省心的,下月初你姑姑生辰,早早做好准备随我去赴宴,知道么?” “知道了。”薛怀点头,起身跨过门槛去叫薛茶,发现她正和林惟在廊下说话,表情看起来并不好。 薛茶听见薛怀叫她,撞过林惟的肩膀走了过来,神情低落,听秦氏说话也漫不经心,“嗯嗯啊啊”的敷衍。 秦氏为着这两个孩子心累,一挥手让他们回去,说自己要歇息歇息,薛茶走之前还噘着嘴用眼睛朝林惟扔刀子,薛怀看着他们俩,若有所思的摸了摸下巴。 林惟挠头,对上薛怀的目光后飞快的移开,结结巴巴,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那……那个……爷,我突然想起还有些事情没有处理,对,还有事没处理,我就先走一步了。” 薛怀看着林惟落荒而逃的背影,露出一抹笑,这冒冒失失的性子也不知道是不是被薛茶影响的。 他慢悠悠的朝饮翠院走,不似来时那般步履匆匆,春天已至,花园里各色花朵争相开放,香气扑鼻,薛怀在秦氏那边把话说开,心情还不差,经过其中一丛之时,他顿住了脚步,想着,若是摘几支回去给顾尔,不知她会不会开心? 这么一停,薛怀回到饮翠院的时候手里就多了几支花,红艳艳的,香气浓而不烈,恰到好处,他在院里没看到顾尔,猜她是回房了,于是便走到顾尔屋前,抬手打算敲门,却发现门并没有关紧而是虚掩着,他卸去手上的力道,推开进去。 顾尔歪在榻上睡的正香,手里拿着一本书,已经到了床榻边缘,眼看就要掉下来,她另一只手枕在脸侧,因为姿势的原因眉毛无意识的蹙起。 薛怀看到她这副模样,更是放轻了脚步,无声无息的走到了她身边,端详了片刻,见她没有醒来的迹象,便走到窗边,将花瓶中凋谢的花取出,换上自己新摘的,看她睡的不适,薛怀想了想还是伸手试着将她抱起,本以为这样大的动静会将人弄醒,没想到顾尔只是在他胸前蹭了蹭,眼皮掀都没掀。 等薛怀将顾尔抱到床上盖好被子后,发现她手里还攥着那本书,顾尔手上的伤养了这么断时日恢复的很快,此时已经不用缠着厚厚的纱布了。 薛怀哑然失笑,他将书抽出来一看,是自己书架上的本游记,作者不详,写的内容倒是很生动,想顾尔这样没出过远门的姑娘喜欢看也实属正常,他将书合好放在床边的小几上,这才悄悄出去。 从顾尔房间出来,薛怀会想着方才得举动,觉着自己和她的位置掉了个个,反倒自己像是伺候她的,不过能为她做这样的事情感觉好像也不赖。 顾尔醒后,就闻到一股芳香,她想着饮翠院里并未种多少花,因为薛怀怕弄混了竹子的清香,只有花园中的香花比较多,难不成花园里的花开到她房间里来了? 目光在房间里逡巡一圈过后,顾尔理所当然的注意到了床边花瓶中新摘的花,原来香味是从它那儿来的,定是玉竹姐贴心为她换的。 一觉醒来花儿也新鲜了,顾尔起身下床,穿鞋的时候突然愣住,不对啊,她刚刚明明不是睡着床上的呀!再一看,书也在一旁放的好好的,怎么回事,她睡的这样死么?竟连自己怎么到床上去的都不知道? 带着疑惑,顾尔找到玉竹,玉竹肯定的告诉她今日没有去过她的房间,更别说摘花回来了,她连花园都没去过。 这样说来,院里其他嬷嬷小厮就更不可能了,那么就只有薛怀的可能性最大。 玉竹看顾尔心事重重的模样,问道:“尔尔,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没有,可能是我睡糊涂了,少爷一会儿要用饭了吧,玉竹姐你也忙了一天了,我给送去吧,你歇息会。”顾尔说道。 玉竹想着,送饭不算什么重活,顾尔手上的伤虽然未好,但应该碍不到什么事,她便同意了。 顾尔有阵子没碰这些活了,薛怀看到是她来摆餐还特地问了一句,“手不疼了?” “好的差不多了。”顾尔麻利的将东西放好,站在一边。 薛怀何其敏感的人,只消一眼就能看出顾尔今日心中有事,他不动声色的吃着饭,顾尔今日来应该是有话想和他说,她不急,看她什么时候开口。 薛怀慢条斯理的吃完饭,拿着块帕子一个手指一个手指的在擦,不疾不徐,顾尔在他吃饭的功夫心里头千回百转,最终还是问出了口:“少爷,您今日是不是来过我房里?” 顾尔语速不慢,一鼓作气的将话说了出来,里面还用到了“您”,薛怀心中默默叹了口气,这阵子他费尽心思想要拉进两人的距离,因为这一句话好像就前功尽弃了,两人依旧生疏。 “去过。”薛怀把手里的东西扔到一旁,黑漆漆的眼珠盯上了顾尔的脸。 顾尔咬唇,觉得有必要把话说清楚,今日虽然不知道是不是最恰当的时机,但拖下去却只有坏处,“少爷,您以后不必这样的。” 薛怀没出声,屋子里静的只剩两道浅浅的呼吸,顾尔没敢抬头,她本以为薛怀会发怒,会呵斥,甚至会对她冷嘲热讽,但是她想的这一切通通没有发生,薛怀竟然因为她的这句话变得异常沉默。 就在顾尔等的心烦意乱想要逃跑之时,跟前突然出现一道阴影,薛怀不知何时走到了她面前,他倾身,两人平视,“我怎样?” 薛怀仿佛突然换了一个人一般,他的面上是顾尔从来没见过的神情,有些邪气,有些坏,顾尔完全招架不住,她开始往后退,也被那眼神盯得燥热。 她退一步,薛怀就逼近一步,“嗯?我怎样?你说说?” “唔……”顾尔被他扰的脑子都空白了,哪里还能理出什么思绪来。 背后触到硬硬的东西,顾尔已经退到紧闭的房门处,再无路可退,可身前的人还在往她身边靠,顾尔抬手放到胸前,开始推他,带着羞怯,带着警告,“少爷!” “喊我作甚?”薛怀长臂压在她脸侧,他看着顾尔那张娇艳的脸庞,喉咙动了动,声音低沉了几分,“我是动你这儿了?” 他指尖在顾尔的右脸颊上点了点,头也侧过去,呼吸撒上去,在顾尔没反应过来之前飞快的印了一吻,纵然只是蜻蜓点水的一碰,但也足够让顾尔愣神。 薛怀要的就是这个反应,他在顾尔木楞的目光中,又用指尖点了点她的唇,“还是我动你这儿了?” 他说完,不由她拒绝,捉住她的脸,将她下巴抬起,吻上了那片他想了许久的唇瓣,原准备一触即离的,可他改主意了,薛怀闭上眼睛加深了这个吻,软软甜甜的,比他想象中更美味,他乘胜追击,在顾尔没反抗之前使了点力撬开了她的牙关。 顾尔懵了,彻彻底底的懵了,今天她不是来找薛怀把话说清楚的吗?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她眼睛睁得老大,在薛怀得寸进尺闯进她嘴里的时候才想到要推开他。 薛怀察觉到阻力,睁开眼,看见顾尔眼里含着水,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见好就收,从善如流的放开了她,两人的气息都有些不稳。 ☆、第五十九章 顾尔嘴唇红的像是他送的那束花, 只不过还要娇还要嫩一些, 更让他爱不释手,薛怀眼睛里细细碎碎的全是餍足,顾尔却不是这么想的。 她两辈子加起来都没被人这样对待过, 面前这人实在太坏太坏, 她越想越生气,虽然从小没了娘,但顾青该让她知晓的道理都讲给她听过的,像他们两个刚刚的举动, 是最最亲密的夫妻才能做的,现在这又算什么呢? 想着想着,顾尔眼泪再也装不住, 像小豆子一样往下掉,薛怀方才回味了片刻,只觉得滋味太好,这一转眼她就哭了, 连薛怀这样遇事沉着冷静的, 都不由慌了手脚,他抬手想给她擦眼泪, 却被对方挥开不让。 小东西,脾气还不小。 “怎么哭了?”薛怀掰过她的脸,看她哭的像花猫,也心疼。 顾尔递给她一个明知故问的眼神,拍打他捏着自己脸的手, 不让他碰。 “不喜欢我这么对你?” 顾尔脸一红,这人,怎么说这种话,她又瞪他,“你明知我说的不是这个!” “哦?那你告诉我,你不说,我怎么会知道?”薛怀认真的看着她。 顾尔哭的没有方才厉害,眼泪还挂在睫毛上,控诉,“你怎么能这么对我,我,我以后出了府是要嫁人的。” 顾尔咬着嘴,后半句话没说出来。 薛怀脸一沉,怎么,她还想着以后出府嫁给别人?想得美! “出府就是为了嫁人?”那他得考虑一下要不要让她出府了。 顾尔眨了眨眼,那滴泪顺着她光嫩的脸颊留下来,流到一半被顾尔抬袖擦了去,“当然不是!” 顾尔回的快,薛怀脸色稍霁,耐下心来哄她,“那为何哭?我会对你负责。” 顾尔不是只活了一世那种容易被人哄骗的小姑娘,她死过一回了,该懂得道理她都懂,听到这话,语气冷了,“少爷您说对我负责?怎么负责?将我抬做通房或者大发慈悲让我做妾,然后我就在这院子里同将来的主母勾心斗角,到死都要防备着别人的算计?” 薛怀却并未因为她这一番话生气,一边听还一边抽出手来给她理了理乱掉的鬓发,等顾尔说完,他才开口,“说完了?我有说让你做妾?嗯?你就是这么想我的?” “什么?”顾尔是个爱瞎想的,那一瞬间,她都能想象自己若是被薛怀收到房中会是怎样悲催的境遇,听到薛怀这一连串的问句,她的一颗心不受控制的,热烈的,疯狂的跳动了起来,“扑通扑通”的震的她耳膜都疼。 薛怀宠溺的刮了一下她的鼻子,欣赏她傻掉的表情,“只要你愿意,你就是我薛怀唯一的妻子。” 如果说一开始顾尔是愤怒和难过,那么她现在就是震惊和不安,甚至觉得薛怀是在逗她,她一个丫鬟,身份摆在这儿,和当家主母比起来,天差地别,她从来没敢想象这种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 “怎么?不信?”薛怀拉着她的手,用自己的大手轻柔的抚摸着上面的伤疤,他垂着眼睛,睫毛在脸上投下一层阴影,“好,那我发誓,我薛怀今生只会娶顾尔一人做我妻子,若违此誓……” 顾尔飞快的上前无捂着他的嘴,没让他说出那恶毒的誓言,“别瞎说!!” 她比他还急。 “那你呢?愿意吗?”愿意做他的妻子,与他白首偕老吗? 顾尔以前从来没想过这种问题,如果是一开始她认为薛怀是在拿她开玩笑,那么在他伸手发誓时,她心中有数了。 薛怀见她迟迟没有开口,只当她是不愿,便牵着她的手,“怎么,你不愿意?还是想去外头嫁给旁人?” 顾尔哪里有想这么多,她心里现在乱极了,根本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他,面对他的质疑,她小声答道:“不是的。” 薛怀拿着她的手在脸上蹭了蹭,他知道今日不能逼得太紧,已经把话说破,慢慢来便是,“好了,别皱着眉头了,我已经将你的卖身契从二房那边拿过来了。” 他的言外之意顾尔听出来了,但却也没高兴到哪儿去,薛怀看着她的小模样,有些心累,“还不高兴?嗯?说要嫁给我你愁成这样?” 顾尔将自己的手从他的掌中抽了出来,满脸正经的说道:“少爷,刚刚的话你都不是开玩笑的?都是认真的?” 薛怀点头,顾尔注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道:“夫人是不会同意的!” “我已经与她说过了。”薛怀轻笑一声。 顾尔一震,万没想到薛怀竟做到了这样的地步,她的脚尖在地上点着,整个人都不好了,本以为拿出秦氏来会让薛怀不像现在这样稳操胜券,但她失算了。 “现在你认为是问题的,我都能解决,我唯一拿不准的,是这个。”薛怀对着她的心在虚空中点了点,秦氏那边,说服她是迟早的事情,他唯一不确定的是顾尔的心意。 “我……我不知道。” 顾尔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勇气,她一把推开薛怀,转身开门,逃也似的回了房中,门关上她的心却依然烦乱,怎么就变成了现在的光景,他真的要娶自己吗?他们真的能够有未来吗?以前她从来不敢想的事情现在也能壮着胆子去争一争了吗? 顾尔被一个又一个的问题扰得烦不胜烦,她钻到被子里,脑海中浮现起薛怀最后的一个问题,她到底喜欢他吗? 不知道,她真的不知道。 她只知道自己一点儿也不讨厌薛怀,就连刚刚他猝不及防的吻自己,她都是害羞胜过愤怒,薛怀喜欢她吗?应该是喜欢的吧,但不知这份喜欢又能维持多久。 顾尔脑子里乱七八糟塞了一堆东西,一夜都没合眼,第二天起来她的眼底出现两道明显的青紫。 天光大亮,她是时候出去了,其实早就起来了,但顾尔一直在屋里磨蹭,打开门,她做了个决定,不论如何,现在最重要的是店铺,等她赚够钱从薛府出去,若是能将铺子的名声做大,她是不是也就有资格站在薛怀身边,让别人再无闲话可说呢? 想到这儿,顾尔顿时觉得人生多了希望,上辈子如同监狱一般的生活,让她更加珍惜这辈子的所有人,所有事,现在想来,上一世好像就是在府上都去方府赴宴过后的一段时间自己得的病,想来离得也不远了。 今生她还会重新回到那样的轨道吗? 不会! 这世的人生,必将不同!她相信。 五月初八,薛玉生辰,薛家大大小小皆去了方府赴宴,老夫人身子经不起折腾,心里也疼这个女儿,早早准备了份贵重的礼物,托他们带去。 因着薛玉是女眷,她的生辰也并未大张旗鼓的操办,只请了相熟的亲戚聚到一起热闹热闹。 顾尔也跟着薛怀到了方府,她第一次来,即便这段时间她躲薛怀躲得紧,但此时到了陌生的地儿她还是晓得跟好薛怀的。 薛茶从马车上下来,嘟着嘴,她知道秦氏对她和方府结亲这件事还未死心,这次也是想给她和方思远制造机会,但她对方思远是真没感觉,也罢,就趁着今日和方思远说清楚,省的秦氏再同她唠叨此事。 二房的人自然能来的也都来了,大少爷薛忱还是那副妻管严的模样,跟着苏雨蝶一前一后进去了,其余的众人也没在门口多逗留,一行人很快跟在下人后面去了花厅。 方府也是江南四大家族之一,论财力虽在薛府之下,却也不差到哪里去,薛玉坐在上头,见到薛家来了这么些人只觉得面上有光,有她这个娘家在,任凭府里再多莺莺燕燕,也威胁不到她主母的身份。 “来了呀,快快请坐。”薛玉急忙迎上去,脸上笑的似朵花。 这回就薛禄一人年龄最长,他带着二房的人给薛玉见过后,便把礼物递了上去,小辈轮流说了一遍好话,薛玉派人将东西收下,“多让咱们二哥费心了。” “哪里的话,妹子生辰作哥哥当然要来了。” 薛玉听了心里更加熨帖,那边薛怀也把东西呈了上来,薛玉同样派人收了,对薛怀她多了份别的意味在里头,说话也有些拘束,“怀儿也是,来就来还备礼物作甚。” “应该的。”薛怀拱手回道。 薛玉东西收了差不多便对站在一边的方思远使眼色,方思远站出来说道:“舅舅,二哥,咱们要不过去那边,茶水都备好了,离开宴还有段时间,咱们先对弈几句,如何?” 薛禄站起来,拍了拍衣袍,颔首,薛怀也点头,他们这一走,屋里的男人都走光了,只剩下女眷,本来薛忱是不打算走的,但他看薛忻都跟着出去了,就自己一个大男人在女人堆里,面上过不去,便也站起身去了。 “咱们也别在这儿干坐着了,后院里的花这阵子开的正好,咱们一道儿去赏赏花,说说话。”薛玉对着一屋子女眷说道。 众人无一反对,她走在最前面,由秦氏陪着说话,领着大家一路往花园去了,顾尔也在其中,薛怀走之前特意将她留给薛茶,他那边都是男人,顾尔跟着不方便,只好出此下策。 顾尔倒是无所谓,其实她也没想到薛怀会带她来这种场合,吃酒席什么的,说无聊也无聊,薛茶就最不喜赴这样的宴会了。 ☆、第六十章 走到后院, 顾尔发现那边已经聚集了几位妙龄少女, 她们在凉亭中或站或坐,脸上带笑盯着水里的鱼儿不知在说什么,看见薛玉过来, 立马规矩的排成一排, 齐声道:“见过夫人。” 薛玉脸上淡淡的,到底因为是生辰的缘故没有发火,她目光从她们脸上扫过去,没带着众人进凉亭反而继续朝里面的花园走去, 一边走一边想,这些不知好歹的货色,把主意打到她头上来了, 还想着借她来攀上薛家不成,都是些不要脸的。 薛玉在心里狠狠地啐她们,也不怪,薛玉膝下就方思远一个儿子, 之后便没有再生养, 那几个女儿都是其他姬妾所出,出现在那儿真真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 薛府一行人见到刚刚的那一幕也心知肚明, 并未有人多嘴问,薛玉和秦氏和和气气的说着些无关痛痒的话。 苏氏和苏雨蝶并不在,因着苏雨蝶身子不适,苏氏也便陪她一起去休息了,薛玉自然答应下来, 她带着大家在园中走了一圈,说实话,方家的花园搁在普通人眼里那是顶顶好看了,但到了薛家人眼中就有这么些不得趣。 秦氏看着薛玉欲言又止的模样,知道她有话同自己说,而薛茶也恹恹的,于是说道:“茶茶,你带几个姊妹去别处逛逛吧,方府你来过好多回了,带她们玩去吧。” 薛茶早就觉着有些腻了,闻言自是毫不犹豫的应下,她也不知道该带身后几个人去哪儿,便又往回走,到了一开始经过的凉亭,她们过去有一会儿,没想到那几个姑娘竟还没走,一见她们,其中一个急忙邀请,“要来坐坐吗?我们在给鱼儿喂食,池塘里养了不少鱼,喂起来可有趣了。” “真的呀。”薛茶不是第一次来,这几个姑娘她都打过照面,只不过记不得叫什么名字了,她面前这个没记错的话应该是排行老二,比自己稍微大了点儿,毕竟是在方府做客,薛茶不好抹了人面子。 “那我们去看看?”她回头征求薛菱薛芙的意见,薛芙想也不想的点头答应,薛菱犹豫了片刻,也点头。 薛茶转身对着方二姑娘说:“咱们玩会儿。” 亭子里的另外几个姑娘见她们走过来,都理了理自己的衣着头饰,脸上挂着得体的笑容,对着薛茶她们几个殷勤的不得了,将鱼食送到她们手里,又叽叽喳喳的开始夸起了她们长相穿着。 薛菱爱听好话,看她们奉承的模样心里美滋滋,薛芙则更多的是害羞,她一直跟好了薛茶,连喂鱼食都紧挨着她,薛茶听惯了这些话,看到薛芙不自在的样子,微微挡在她前头,说道:“各位姐姐妹妹可快别说了,说的我脸都红了。” 她将手里的鱼食全倒到水里,看着鱼争先恐后的涌上来,水面泛起一层一层的波浪,好一会儿才沉寂下去,薛茶盯着水面看了会儿便走到桌边坐下,大家也都围坐过去。 女儿家在一起有说不完的话,吃的用的,明里暗里更是要攀比一番的,以往薛茶每每到这个时候都是坐在一旁默默喝茶吃点心,别的人也不往她身上扯,大家都心知肚明,薛茶吃穿用度样样都是最好的,和她比不是自讨没趣么,但是今日,薛茶反而进去插了一嘴。 “你们看看我这帕子,绣的如何?” 大家本热火朝天的讨论着,听到这话静默了片刻,然后几个脑袋全凑上去了,薛茶将帕子摊在石桌上,任众人打量。 方二姑娘将东西拿到手里端详,夸道:“四小姐这个真是好看,绣工太棒了,图样也新颖,四小姐是在哪里买的,这样好的东西我都想去照顾一下她的生意了。” 薛茶笑嘻嘻的看了眼顾尔,炫耀似的朝她挑了挑眉头,“喏,就是我这丫鬟绣的。” 薛菱看到顾尔,冷哼一声,不屑撇开眼睛,不就是块帕子,还能夸上天了。 方家的几个姑娘见薛茶并不是难相与的样子,也不像之前束手束脚,都亲亲热热的凑上去要看那绣帕,一边看一边夸,夸完之后无不说:“要是自己丫鬟有这般心灵手巧就好了。” 这群姑娘见薛茶对顾尔看的重,本着一个人的马屁也是拍,两个人的马屁也是拍的原则,她们纷纷请教道:“这针脚如此紧实是怎样绣出来的?说出来我们也好回去学学。” 顾尔脸上挂着笑说道:“其实也不是什么难事,只要多练各位小姐也能绣的出来。”她说完这句,又补充道:“这些图样我都是在西街那家锦绣坊里买了照着上头绣的,那儿时常出新花样,我这实在不算什么。” 薛茶看着顾尔,眼睛亮了下,她确实没看到顾尔画的花样子,只当顾尔说的是真的,“我得空得去那店里看看了,能让咱们尔尔夸成这样,那儿的东西定是不差的。” 几个小姐听见这话附和道:“是是是,我们有空也去瞧瞧。” 薛菱听着她们的对话早已不耐烦,她兀自站起来,轻咳一声,“我去园里逛逛,三妹你要不要与我一起去?” 薛芙看了眼薛茶,摇头,“二姐你先去吧,我和茶茶在这儿坐会。” 薛菱听到这话狠狠地瞪了眼薛芙,吃里扒外的东西,薛芙缩着脖子不敢看她,等薛菱走出去了才慢慢挪到薛茶身边,安安静静的,不吵不闹,该笑的时候浅浅抿唇,不该她说话,她绝不开口,似个隐形人一般。 薛菱走后,方家的几个姐妹东绕西绕终于绕到了正题上,她们的心思薛茶哪能不懂,不过是打她两个哥哥主意罢了,与她们虚与委蛇着实吃力,就连很少开口的薛芙都因为问到薛忻的缘故不得不说上几句,两人懒得同她们纠缠,薛茶喝完杯子里的茶,说道:“二姐一人去院子里有阵子了,我和三姐过去看看。” 方家几个姑娘还没问出什么显然不愿意就这样放她们几人走,但看薛茶的态度不好强留,“两位小姐不再坐一会儿?我已经差丫头去泡了果茶,还有上好的点心,不妨吃上两口再去寻二小姐也不迟。” “不必了,马上开席了,我们还是先去寻二姐罢。”薛茶拒绝道。 薛芙也是这个意思,她与薛茶行礼告辞朝后花园走去,方家姑娘们一脸的遗憾,这样好的机会错过了下次不知还有没有了。 薛茶薛芙并肩走出凉亭,下台阶的时候突然一个丫鬟冒冒失失的冲了上来,手里还端着茶和点心,就这么横冲直撞的撞上了薛茶,托盘一歪,上面的东西哗啦啦全倒在薛茶衣裙上,另一边的薛芙裙角上虽溅到了,却没有薛茶这么严重,她上好的衣裙就这么被毁了,脾气再好的人都忍不住。 “你怎么回事!”薛茶看着自己的衣衫,早上来的时候心里憋了一股气,这个时候就差爆发了。 后面的方家二姑娘也因为这一连串的变故楞住,她提着裙子飞快的走过去,抓着那丫鬟就狠狠训斥了一番,而后万分抱歉的对薛茶说:“四小姐,都是我没有好好管教下人,害她出了这样的大错。” 顾尔已经在帮薛茶用帕子擦着身上的污秽了,薛茶低低叹了口气,今日姑姑生日,她只能自认倒霉了,“行了,下次注意点,别这么毛手毛脚的,这儿有没有换衣服的地方?” 方二姑娘连忙说:“四小姐若是不嫌弃,我那边有未穿过的衣裙,离这儿不远,劳烦四小姐移步我的院子了。” 薛茶没说什么,她拽着湿衣服跟着方二姑娘走了两步,看到薛芙一脸担心站在那儿,宽慰道:“三姐姐,你别乱跑,我让尔尔在这儿陪你,你们逛园子也可,去找二姐也可,我过会儿就来。” 薛茶来的时候是带了贴身丫鬟蝉衣的,所以有人陪着去换衣裳,薛芙就不一样了,她的丫鬟也是胆小的,这两人往这儿一站,要不被人欺负就怪了,有个顾尔在她好歹能放心一些。 顾尔听罢点头,“四小姐你快去换衣裳吧。” 薛茶加快步子消失在几人眼前,顾尔转身问薛芙:“三小姐您想去园子里逛逛还是去找二小姐?” 薛芙没什么主见,本想回句“随便”,但身后还有几个方家的女儿在,她一个做主子的让下人拿主意显然不好,她将这两个提议在脑子过了一下,觉得还是去逛园子吧,现在去找薛菱肯定少不了被数落一顿了。 “咱们去逛逛吧。” “好。” 她们的对话被后面几个姑娘一字一句听了去,其中一个穿着粉色衣裙的姑娘走上前来,“四小姐,要不我带你到处去看一看?” 薛芙本就不擅长与人交际,听见这话下意识的摇头拒绝,只是这拒绝的词还没想好,哑了好一会儿,顾尔帮着说:“多谢小姐好意,咱们姑娘喜静,也就在这附近走走,就不劳烦小姐陪同了。” 她被拒绝了也只能讪讪一笑,“原来是这样,是我唐突了。” “那我们先走一步。”薛芙朝顾尔投去一个感激的笑,如是说道。 ☆、第六十一章 顾尔跟在薛芙身后, 她没来过方府, 更谈不上带路了,薛芙来的次数也不频繁,上次来还是个孩童呢, 不过方府的景色还是不错的, 与薛府的布局不同,种的花草也不同,薛芙沿着池塘边的一条小路慢慢的走,秀气的脸上是惬意的笑容, 她不主动和顾尔搭话,一行三人就这么安安静静的走着,顾尔难得的欣赏起风景来, 空气中清香弥漫,她竟生出一种岁月静好之感。 也不知走了多久,忽的听见前方传来一阵嘈杂,或高或低, 或站或坐有好几个人, 还都是男人的声音,薛芙意识到不能再往前走了, 她调转步伐朝另一个方向走去,却不妨那人群中有人眼尖,瞥见了她们几个。 “诶,那不是府上三小姐?” 方思远几个年轻人们对弈了几局便觉得没趣,薛禄寻了个借口不知去了哪儿, 剩下的都是年龄差不多的,便收起棋子玩起了投壶,方思远抱臂看着薛怀和薛忻比赛,眼睛乱瞟就看到了薛芙,于是他用手肘拱了拱薛怀。 薛怀手里正当捏了一支箭,避开方思远的手臂将箭稳稳的扔进壶里这才抬头,方思远看到的是薛芙,而他看到的却是顾尔。 “不玩了。”薛怀转身便走,薛忻咬牙,他看到了顾尔,也没错过薛怀眼里的笑意,手一抖,那支箭在壶口撞了两下落到地上。 方思远拍了拍薛忻的肩,叫他不要在意,“我去大厅看看有没有什么事儿,这儿还有几个兄弟,你们先玩会。” 方思远借这个机会还叫了几个平时的好友,便让他们先陪薛忻,薛忻心里正不痛快,便将火都发到了手上的箭身上,玩起来那叫一个狠,那壶都快被他打碎了。 薛怀有一会儿没看见顾尔,现在见她跟在薛芙身后便有些忍不住,他一边朝她们走去一边摇头想,自己何时如此沉不住气了,这才多久就有些想了,自己这颗心果然是被那小丫头拽在手上了。 薛芙遇上迎面而来的薛怀时,与刚才赏景时完全不一样了,她立刻拘束起来,又变成了那个小心翼翼的她,顾尔将薛芙的变化看在眼里,对于对面出现的男子,她并未有什么反应。 薛芙行礼,“二哥。” “嗯,茶茶呢?” “茶茶刚才不小心弄脏了衣衫,这会儿去换衣裳了。” 薛怀皱眉,“怎么这么不小心?她到哪里去了?带我去看看。” 薛芙侧身,“就在那边,是府里的一个小姐带着去换的,只是我也不知到底是哪一个院子。” 薛怀停下继续向前的脚步,毕竟是在方府,人多眼杂,他虽是哥哥,这个时候要去的却是姑娘家的院子,这于理不合,“这样,我们先到那边坐一会儿,顺便等等茶茶。” 薛芙受宠若惊,她以前可没多少机会和这个二哥坐在一起说话,纵然柳姨娘让她多去大房走动,但她这个性子,就不是做这事儿的人,听到薛怀的建议她也只是僵硬的点了点头,顺从的跟着薛怀往前走。 进了凉亭她才发现,兜兜转转他们又回到了原处,只不过方家的姑娘们已经不在了,若是她们这个时候看到薛怀不知作何感想呢? 想到此处,薛芙脸上有了浅浅的笑意,两人落座,却并没有什么话好说,两人都不是话多的性子,这么坐着,一个看池里的水光,一个眼睛则是在往顾尔连上飘。 薛怀摸着手上的扳指想,要是薛芙不在,他早就拉着顾尔坐下了,哪能让她这么辛苦站在那边,天转热了,站这么会她会觉得辛苦吧。 就这么枯坐了一会儿,薛怀听到耳边轻轻小小的声音响起,“二哥,茶茶去了好久了,会不会出什么事情呀?” 薛怀算了算,按薛芙说的时间来算确实过去挺久了,他起身,“茶茶朝哪个方向去的?” 薛芙指了指,“那边。” “我们去看看。” 薛怀按她指的方向走,方府他来的也少,那边是什么地方薛怀也不知道,他正打算找个人来问问时就听见前面传来说话的声音,还不小,听上去是薛茶的。 薛怀脚步顿了顿,朝声音传来的地方走去,果然是薛茶,但她不是一个人,对面还站着一个男子,薛怀剥开挡住视线的柳条,那男子的面貌显露,却是方思远,他怎会在这儿? 原本打算上前的他停了下来,想要看看这方思远究竟在和薛茶说些什么。 薛茶的衣服刚才就换好了,看得出方家二姑娘是诚心道歉的,衣服都是崭新的,料子不差,薛茶也不矫情,由蝉衣服侍着换好之后就从方二姑娘的院子里出来了。 她心里憋了许多事,换好衣服后还是觉得心烦意乱,也没当心看路,这一走就不是往花园走了,她在小径上边走边盘算着,还是得和方思远见一面把话说清楚才好,天随人愿,她还没走多久就看见春风满面的方思远从回廊里走出来。 方思远见到她也很惊喜,把飞快把事情安排好让小厮去做而后走到薛茶面前,他上来就捏了捏薛茶的脸,亲昵的不得了,“真是巧了,在这儿都能遇上茶茶,其他人呢,怎么就你一人在此处?” 方思远在朝她身后张望,确实没有他人,又看薛茶在自己脸上揉了两把,白嫩的皮肤染上粉红,他笑了,还没接着说就被薛茶堵了回去。 “表哥,正好我今日有事与你说。” “嗯,你说。”方思远抱臂微微倾着身子,一副侧耳倾听的模样,脸上还带着笑容,他倒要听听这个表妹要与她说什么大事,只是等他听完就笑不出来了。 “你说什么?”他皱眉,语气里充满不可置信。 薛茶又重复了一遍,“我说,我有喜欢的人了,希望表哥你能和姑姑说清楚,不要再撮合我们两人了。” 方思远保持着那个动作好一会儿才直起身来,他面上的笑意消失殆尽,“表妹,你知道的,我们两家联姻对双方都有好处,我也挺喜欢你的,今天的话我就当没听过,下个月我就让媒人上门提亲,本来不想这么快的,但现在好像不早点不行了。” 他的这段话可把薛茶气坏了,“可是我不喜欢你,我们在一起不会幸福的。” “茶茶,我有自信,时日长了你定会改变今日的看法,不要闹,乖乖等着我娶你。”方思远像是在哄一个无理取闹的小孩,就差没摸摸她的头发了。 薛茶气的不行,声音也大了,“好!那你能发誓这辈子只娶我一个人吗?” “这……”方思远沉默,他方府可没有薛府这么多规矩,他爹的姬妾数都数不过来,他虽然不是个风流的性子,但他可不能保证不纳妾,这年头谁不是三妻四妾,有几个像他这样的男人只娶一个了。 “茶茶,你别闹,我可以想你保证,我方思远这辈子只会有你一个妻子,不管是谁都不会威胁到你的位置。”方思远说的信誓旦旦,自觉已经给了女人最大的承诺。 薛茶讽刺一笑,他推开方思远落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我就知道,那我也告诉你好了,我薛茶是绝对不会嫁给你的,一来我根本不喜欢你,二来,你们府里这种乌烟瘴气我多待会都觉得难受,我死都不会嫁进方家!” 薛茶几乎是吼出这句话的,她胸口上下起伏,方思远见她将话说的这样决绝,也冷冷回道:“你的婚事由不得你。” “怎么由不得我!我大姐就是喜欢姐夫才嫁给他的,我怎么就不能嫁给我喜欢的人了?!”薛茶问。 方思远一副你还是太年轻的样子,“要你大姐喜欢的不是秦逸,不是嫁给秦家,你看看你母亲会不会松口让她嫁过去!” 薛茶心头一跳,面上强装镇定,“你怎么知道不会,反正我是不会嫁给你的,你死了这条心吧。” “那我也劝你死了那条心,早点做好嫁给我的准备。”方思远撕下伪装,恶劣的朝她一笑,既然都到了这个地步他也不用再装下去了,刚才说的什么喜欢她,不过是哄小姑娘的,的确,他不讨厌薛茶,还觉得她有些可爱,但最重要的是,她是薛家人,能让自己利用,仅此而已。 薛茶气的浑身都在抖,“你无耻。” 她第一次见方思远这副模样,欠揍的不行,明知道她有喜欢的人了,却还是不肯松口,薛茶不傻,她哪里不知道方思远对她根本谈不上喜欢,要真喜欢,还能这么对她! 薛怀听力极佳,他把对话听了七七八八,薛茶带着哭腔的话语他也听到了,于是在方思远说出更过分的话之前扬声道:“茶茶。” ☆、第六十二章 薛茶本不是个爱哭的姑娘, 她在方思远面前气成那样都没有掉眼泪, 但是薛怀一来她的委屈全上来了,转身片刻不停的朝薛怀走去,“哥哥。” “哭了?”薛怀在她肩上拍了两下以示安慰, 眼神如鹰一般紧紧摄住方思远, 里面的怒意显而易见,他一向疼这个妹妹,现在看她哭心里也不是滋味,罪魁祸首在他骇人的目光下感到非常不自在, 方思远脸上带笑走过来。 “哥,你听我解释。” 薛芙和顾尔听得不真切,看薛茶哭的委屈对方思远没有好印象, 顾尔拿了块帕子上前给她擦眼泪。 薛怀并不想听方思远解释,他抬手打断了对方的话,“不必说了,茶茶, 我们走。” “二哥!”方思远急切的喊他们, 一行人却没一个停下,只有薛茶走之前狠狠剜了他一眼, 方思远有些心累的扶着额头。 薛怀生气了,他自然要生气,他平时对薛茶疼的不得了,也怪自己,今天就是薛茶说了再过分的话, 他忍忍,哄哄不就好了,犯不着和小姑娘争口舌之快,现在把她弄哭了自己也没讨到什么好。 方思远后悔的不行,但宴席还是要吃的,薛茶再度出现在众人面前时表情已经恢复如初,能自如的和别人谈笑风生。 这个酒宴吃的并不愉快,秦氏和薛玉说完话后心事重重的看着薛茶,她低低的叹了口气究竟是什么都没说。 天色渐暗,众人告辞离开,苏氏却发现薛禄迟迟没有露面,她暗暗搅着帕子,之前下人和她通报说老爷有事先回去了她还没放在心上,好歹是自己妹子的生辰,应该还会回来,现在看来这是一去不回了,呵,家里那个狐媚子真是有本事,她招呼众人上马车,反正除了她也没人在意薛禄的去向。 一到府上薛茶就直喊累,秦氏看她确实没有什么精神,便没留她说话,等薛茶走远了才问薛怀,“茶茶今日怎么了?可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没事,许是因为衣服脏了不高兴罢。” 秦氏说:“她这孩子毛手毛脚的,唉,也不知道将来能不能改咯。” 薛怀笑笑没答话,秦氏忙了一天也倦了,薛怀送她进了院子后方才离开。 一回饮翠院薛怀就派人将林惟叫了过来,顾尔这才恍然发觉自己有好一阵没见过他了,匆匆瞥了一眼,他似乎清瘦了一些,顾尔只当自己看错了,没有深想,自己回屋打了盆热水泡脚。 她双脚在木盆里一动一动,手上拿着未看完的书,书还没翻页就听见不远处房里传来声响,她诧异的抬头又若无其事的低下,看来两人谈的不太愉快啊。 顾尔出门倒洗脚水的时候正看到垂头丧气出门的林惟,她将水泼出去,打了个招呼,“林大哥。” 林惟恍若未闻,从她身边擦着走了过去,顾尔有些尴尬的目送他走远,站在门口的薛怀朝她招手,“过来。” “少爷。”薛怀站在几步高的台阶上,顾尔需要抬起头才能对上他的眼睛。 薛怀在她脸上捏了一把,说道:“想不想知道茶茶今日为何哭?想知道就进来,把门关上。” 薛怀转身走进去耳朵却一直在注意着身后的动静,等他听到门轻轻关上的时候,眼角眉梢都是笑,他就知道。 顾尔按捺不住自己这颗八卦的心啊! 薛怀自斟自饮了一杯茶,润过嗓子之后,他指着对面的椅子要顾尔坐下,门关上了顾尔也不同他客气,坐下后她托着腮等着薛怀的下文。 薛怀不是个话多的,也不会讲故事,把顾尔叫进来只是因为有一段时间没与她待在一块了,寻了个蹩脚的借口而已。 “茶茶不想嫁给方思远,她有喜欢的人。” 顾尔眨了眨眼睛,薛茶对方思远是什么态度她不知道,但今日方思远将薛茶弄哭了,顾尔就觉得他不是个值得托付的人,她比较好奇的是薛茶喜欢谁。 “那茶茶喜欢谁呀?” 薛怀指了指门外,顾尔看着那扇紧闭的门,一瞬的不解后,她恍然大悟,压低声音道:“茶茶喜欢林惟?!” 薛怀递给她一个“还不算笨”的目光,顾尔捂着嘴,回想起薛茶来找她目光总会在院子里逡巡一番,有时还会问她关于林惟的事情,当时她没多想,现在细细一品可不是不对劲么。 “我看林惟比方家的那个少爷靠谱多了。”顾尔说道。 薛怀眉头一挑,“怎么看出来的?” “不知道,就是感觉,还有我相信茶茶的眼光。”顾尔有什么说什么,说到这儿开始为薛茶担心起来,“林惟会不会已经有意中人了呀?” “没有。” “那还好。”顾尔松了口气,随即又说:“那刚刚他怎么……” 薛怀五指扣在桌面上,修长有力,他轻轻敲着,“茶茶的夫婿光是她喜欢可不行。” 薛怀这话一出来顾尔就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了,当朝对商人没什么偏见,像薛家这样的大户人家的姑娘自然是要找一个门当户对的,林惟这样的自然还差上一些。 这世上有很多事仅仅相爱是完全不够的,相爱又能够厮守的,少之又少。 顾尔脸上闪现出了落寞,薛茶和林惟不可能,那她和薛怀就更不可能了。 “别乱想,我们和他们不一样,有我在,只要你愿意,我随时都可以娶你进门。”薛怀怎能看不出她心中所想。 顾尔小脸一红,“你别胡说。” “好,我不说,你的铺子开的怎么样了?”薛怀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顾尔心中“咯噔”了一下,诧异的看着他,转而一想,也是,自己的一举一动瞒得了别人,也瞒不过他,遂大方的说道:“最近两个月步入正轨,也有些进项了。” “那便好,做生意最重要的一是诚信,二是质量,只要你做到这两点,收益总是不会太差的,过段时间我再教你一些法子将名声做出去,会更好。”他说完抓上了顾尔的手,“我还能等着你拿一百两银子呢。” 顾尔任他抓了会儿,胡乱的点头,屋里一时很安静,顾尔觉得自己坐了有段时间了,再不出去恐人说闲话,“我回去了。” 她动了动想抽回自己的手,薛怀没放,将那白白的小手放到唇边亲了好几下才松开,温柔道:“去吧。” 顾尔故作淡定的出了门,等回到房间里才捧着脸傻笑。 一晃几日过去,顾尔见到薛茶的时候,她瘦了不少,看来正如薛怀所言,光是喜欢还远远不行,她看着薛茶憔悴的模样,不知该如何开口安慰。 “尔尔,其实我喜欢林惟,方思远想娶我,可我一点儿也不想嫁给他!” 顾尔默了一会儿,说道:“茶茶,那你现在是什么打算?” 薛茶摇头,“我也不知道。” “那林惟喜欢你吗?” “我看得出来,他不讨厌我,但是我现在也不知道我的坚持对不对了。”薛茶落寞的说:“我找过他了,他像块木头一样,只说配不上我,谁要他配得上呀,我就是喜欢他,要他也喜欢我,上门提亲便是,要不喜欢我那便算了,说什么配不配得上,我薛家要什么没有,他就算是个乞丐,只要我喜欢,我照样义无反顾的嫁他。” 薛茶说着声音里带了哭腔,顾尔急忙安慰,“茶茶,他这也是为了你们的将来打算,也是不想你受苦。” 薛茶本不是个悲观的人,但她想到林惟那副不开窍的模样就难受,眼睛也酸了,“不管怎么样我都不要嫁给方思远那个混蛋!” “夫人那边怎么说?”顾尔又问。 薛茶泪眼婆娑的说道:“我娘上回从姑姑家回来又同我说了这事,我将那天方思远说的话告诉她,她也不强迫我了,只是我还没敢跟她讲我喜欢林惟,她要是知道,定会生气。” 顾尔点头,“这种事情还是等林惟去说比较好。” “谁知道我还能不能等到那一天。”薛茶丧气的将眼角的眼泪抹去。 “其实我觉得茶茶你可以问问少爷的意见。”顾尔犹豫了一会儿说道。 “哥哥?他要是知道了肯定会站在娘那边一起反对的。”薛茶噘嘴。 “那可不一定,少爷这么聪明,也许他能帮你出主意呢?”顾尔说道。 薛茶觉得倒也不是没有可能,毕竟薛怀和她岁数差的不多,或许能理解她的想法? “好吧,我去试试看,要是哥哥能帮我再好不过了。” 顾尔含笑点头,她没告诉薛茶其实薛怀已经知道这件事了,而且看他的意思并没有反对,不然林惟现在也不可能在府里住的好好的了。 顾尔在这边开解完薛茶,回去后便拿出账本来看,店铺小,帐也不繁琐,每天的进出开支李嬷嬷都很详细的记在上面,李嬷嬷年轻时也读过书,识得几个字,后来进了薛府都搁置下来,如今再捡起来也不免错字连天。 顾尔大致能分辨出意思也没多说什么,账房先生肯定要请的,但还是过段时日,等店铺生意再好一些罢。 ☆、第六十三章 翻了几张纸, 顾尔算了算, 心中一喜,不知不觉过去这段日子,除去工钱还有别的杂费, 竟然还赚了一些, 比她预想的要好,再看上个月的账单,有一段低迷期,后面又好起来了, 看来她对小翠说的话被听进去了。 这么想着,顾尔收起账本拿出纸笔,打算再画一些花样出来, 可是笔提在那边良久,脑海里还是一片空白,她想不到什么有新意的图样了,这感觉太糟糕了! 顾尔将笔搁下, 她盯着微微泛黄的纸张, 有些焦躁的用双手撑着太阳穴,一双眉头皱的很紧, 静坐了半晌也没有什么头绪,她长吁了一口气,有些挫败的站起身来,她坐到床边的小椅上望向窗外。 天空灰蒙蒙的,乌云压得很低, 就如她的心情一般,这个季节的雨都伴随着潮湿,地上吐水,被子衣服全都黏答答的,让人极不舒服,空气仿佛都能拧出水来,这样的天更让本就烦躁的顾尔更烦躁了。 她推开窗户,到底是要下雨了,一阵风吹过来,裹挟着丝丝凉气,将屋子里的闷热也吹散,顾尔吹着风脑中一片空白,她闭上眼,放空自己。 风有些凉,热了许多时日的天也因为大雨的来临凉了许多,顾尔吹了会儿风脸蛋就觉得脸上失了温度,抬手将窗户关上后,她转身打算先把这件事情放一下,余光一瞥,锁住了上回自己随手放在床边柜子上的那把扇子! 也许,她们铺子不一定要把东西局限在帕子这样单一的物件上面,上回她想着在扇子上绣东西,那是不是说她们也可以自己设计衣服,想新的款式版型,自己制作?! 想到这儿,顾尔脸上染上一层红晕,她在屋里转了两圈,一个个点子在脑中慢慢呈现,越想越兴奋,她推开门就想去二房找小翠说这件事,刚走到院子里头上就有星星点点的落了雨下来,她停下,看了看乌云密布的天空,站了会儿,还是决定当即就去找小翠说一声。 顾尔飞快的回屋找了把伞,而后往二房走去,她还没走几步,雨倾盆而下,滴滴哒哒打在油纸伞上,那架势恨不得将伞打通,雨的重量压在伞上顾尔吃力的撑着,尽所能走到最快,伞很大也很重,风雨交加,顾尔即便觉得辛苦但心里有股劲,这些都算不了什么了。 小翠住的地方偏,大雨天的下人也没什么事情可以做,听到敲门声她还有些疑惑,这么大的雨是谁找来了? “小翠姐,是我。” 小翠诧异的将门打开,“尔尔,你怎么过来了?快进来。” 顾尔收了伞闪身进去,她将伞靠在门边,上面的水滴到地上很快汇聚成一滩,顾尔身上也湿了大半,下半身湿的尤其厉害,裙角都能挤出水来,但她也顾不上,就只拨开额前湿湿的碎发,“小翠姐,我想到了一个好主意!我们店铺也许可以做一些新的衣裳之类的东西出来,不要只有帕子这么单调。” “恩?”小翠寻了块干布出来给她擦头发,听到此话来了兴趣,“你细细与我说说。” 顾尔接过干布,一边擦头发一边把刚刚想到的几样物件和她讲了,小翠虽觉得顾尔的想法不错,但她也拿不定主意,要做衣服的话,就铺子里请的几个绣娘也不知道能不能成。 “我明日就出府去和娘商量一下。” “好。” 顾尔来就为了说这件事,说完便也想走了,只是外头的雨丝毫没有小下来的势头。 小翠又留了她一会儿,天乌蒙蒙的,顾尔也不知道待了多久,总算雨渐渐的小了下来,她不敢再耽搁,拿起靠在门边的伞就往饮翠院走。 自上次苏氏的事情过后小翠就不让顾尔来二房了,免得徒生是非,这次是例外,她一会儿也要去当值,送走顾尔后便急急忙忙出了门,主事嬷嬷可不管你下不下雨,到时间见不到你的人,少不了一顿骂。 雨还在下,地面上坑坑洼洼的,顾尔穿的一双绣鞋早就湿了个透,袜子也不能幸免,脚上的触感令她非常不适,她现在唯一的念头就是回去将脚上的鞋袜换成干爽的,可惜天不遂人愿,顾尔在半道遇上了被雨困在廊下的林涟漪。 顾尔对林涟漪着实没什么好感,上次她被苏氏带走,有很大一部分是因为林涟漪的挑唆,故在看到那一主一仆的身影之时她毫不犹豫的就想绕过她们。 “站住!”林涟漪喊道。 顾尔充耳未闻,当做没听到,省的去惹麻烦,她想走,有人偏偏不如她的意,林涟漪见她如此嚣张,一点儿都不把自己放在眼里,气的直跺脚,本来她就对顾尔心存偏见,一心想将她从府里赶走,现在下着大雨,周围又没人,她眼中寒光一闪,对碧荷说道:“快,去把她给我叫过来!” 碧荷领命,冒着雨冲到了顾尔伞下,顾尔不意林涟漪居然会叫下人来拿她,愣了几秒钟,就这几秒钟的功夫她手里的伞被碧荷大力夺了过去,这还不算,碧荷推搡了她一把,语气不善的说:“我家小姐叫你呢,你是聋了不成?” 话说道这份上,林涟漪再怎么说都是府上的主子,她顾尔是个下人,事情闹出去也是她没理,只好跟着碧荷走过去,碧荷拿着伞却不给顾尔撑,自己一个人心安理得的阔步朝前走,任凭雨滴打在顾尔身上。 还好只有几步远的功夫,顾尔嘲讽的勾了勾嘴角,没说什么。 到了林涟漪面前,她行了个礼,“林小姐。” “呵,你还知道我是小姐,我刚才让你站住你怎么没听见?”林涟漪一双眼睛如刀一般,哪里还见平时的温柔。 顾尔沉默着没说话,她本就是故意没理她,现在也不想狡辩,林涟漪见她不反驳,说的更起劲了,“在我面前装聋作哑,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不就是一个小小的丫鬟,倒不把主子放在眼里了,不就是仗着怀哥哥的势,靠着几分美色勾引人么,还真蹬鼻子上脸了!” 她不光是说,还动起了手,上来就捏住顾尔脸上的肉,以往薛怀也捏过她的脸,但都是温柔亲密的,林涟漪捏的力道可大多了,恨不得把她的那块肉给拧下来,眼睛里扇着阴森森的光。 顾尔将她的手打了下去,自己没有反抗不代表自己没有脾气,训斥就算了,动手动脚的做什么!顾尔脸上本就白嫩光滑,吹弹可破,被她来了这么一下,上面留下两道红红的印子,迟迟消不下去。 “你还来气了是吧?那好,你给我跪那儿去,什么时候跪到我满意了我什么时候放你走。”林涟漪指着雨中台阶下的一块空地说道。 顾尔没动,林涟漪喝道:“怎么,我指使不了你?还是你在等怀哥哥来?我劝你省省,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就在这边做起白日梦来,碧荷,她既然不肯去,你帮她一把,我还就不信了!” 碧荷闻声而动,顾尔却突然动作,她面上没有过多的表情,安静的走下台阶,屈膝跪下,林涟漪脸上露出满足的笑容。 天公不作美,空中的毛毛细雨又变大了,甚至比一开始下的还要大,顾尔觉得每一滴雨打在她的身上都带来了轻微的刺痛感,她浑身上下没有一处是干的,头发狼狈的黏在脸上,眼睛都因为雨的缘故睁不开。 她闭上眼睛,脑子里很乱很乱,一方面觉得林涟漪说的对,她就是个丫鬟,怎么能妄想能与薛怀相配呢,而另一方面她又在想只要薛怀愿意,那她就比任何人都配得上,他们两个人的事凭什么要一个外人在这里指手画脚。 两种截然不同的念头在她脑海里翻涌,她还未理出个头绪来,林涟漪的声音传来,“行了,你也不必跪着了,本小姐累了,你走罢。” 顾尔睁开眼,浑浑噩噩的站了起来,膝盖有些酸疼,不过还在能够忍受的范围之内,在雨里淋了这么久,起初身上的黏腻也不算什么了,现在的顾尔脑海里专注的想着一件事情,她与薛怀到底应不应该走下去。 林涟漪看着顾尔的背影嗤笑一声,雨还很大,她让碧荷打起伞,说道:“我们回去。” 碧荷撑着伞将林涟漪护的好好的,过了一会儿有些不解的问:“小姐,为何这么快就放她回去?” 言下之意就是为什么不再多惩罚一会儿顾尔,林涟漪边走边说:“你知道什么,我方才让她跪那儿是因为她脸上的红印还没消下去,要是她那副模样回了饮翠院,怀哥哥看见了追究起来,咱们不是惹他厌恶了么,她跪了这么一会儿再回去别人只会以为她是忘记带伞了,谁会知道她还在雨里跪了这么久?” 碧荷谄媚道:“小姐考虑的真是周全,奴婢就没想这么多。” 林涟漪本就因为惩罚了顾尔心情不错,听到碧荷这话忍不住笑了出来,“对了,这把伞你别忘了去处理掉。” “是,小姐。” 顾尔回到饮翠院时直接变成了落汤鸡,薛怀已经回了有一会儿,听玉竹说她不在,等了有段时间,刚想去找,就看到顾尔从暴雨里走进他的视野。 ☆、第六十四章 顾尔回到饮翠院时直接变成了落汤鸡, 薛怀已经回了有一会儿, 听玉竹说她不在,等了有段时间,刚想去找, 就看到顾尔从暴雨里走进他的视野。 她只在那边站了一会儿, 地上马上就聚起了一滩水渍,而顾尔身上还在滴滴答答的往下滴水,虽已入春,但这样的雨季也还是冷的。 薛怀心头一跳, 拽着顾尔进了屋子,“去哪儿了?怎么不带伞。”他很快找了条布巾搭在顾尔头上,又吩咐玉竹去给她打点热水来洗洗身子。 顾尔是进了屋后才感到冷的, 猛地颤了两下,用薛怀给她的巾子擦着头发,打了两个喷嚏,抬头看到薛怀还在屋子里看着自己的糗样, 不自在的说道:“就去小翠那边走了一趟, 你出去,我要换衣服。” 薛怀没有不依的, 反倒觉得这个时候的顾尔有些可爱,他泰然自若的出了门,玉竹也端了水进去,薛怀吩咐厨房做了生姜茶,顾尔换好衣服出来刚好可以喝上。 薛怀知道顾尔是个怕苦的主, 所以她换好衣服之后也没走,坐在一旁看着她喝,顾尔端着碗,小心的觑了薛怀几眼,恩,不可以不喝,而后双眼一闭,像壮士英勇就义一般“咕咚咕咚”几大口,把姜茶喝了下去。 温暖的姜茶缓缓流入胃中继而给她的四肢百骸带去热量,顾尔舌尖的那股辣意还没消散嘴里就被塞了一块蜜饯,甜味很快在口腔中蔓延开,她享受的眯了眼。 薛怀收回手,拿过放在一边的布巾,亲自给她擦头发,顾尔没拒绝,随他在自己头上动作,薛怀看她这次回来乖的不像话,有些奇怪道:“怎么了?” “唔,没有,就是……你真的想娶我?”顾尔不敢看他。 薛怀抬起她的头,四目相对,“你再问一百遍我还是同样的答案,是,我想娶你。” 一个人最不会说谎的就是眼睛,顾尔看得出薛怀眼中是何等的真挚,她咬唇,下定决心一般说道:“我会努力让自己配得上你。” 薛怀在她脸上流连的手倏的一顿,他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尔尔,你,你再说一遍。” 顾尔以为他没听清,又说了一遍,“我会努力让自己能够配得上你,不让你……” 她话没说完就被薛怀夺去了呼吸,唇齿相接,一样的柔软,一样的甜美,只是这次顾尔虽然懵懂,但她主动回应了,这个认识让薛怀像是身处在一团火焰之中,汹涌的欲、望滚滚燃烧,太美妙了,这般心意相通的美妙难以用言语来诉说。 薛怀紧了紧放在顾尔腰上的手,将她困在怀中,两人贴的更紧,心脏早就乱跳了起来。 片刻过后,薛怀放开她低笑一声,“怎么还不会换气,恩?” 顾尔羞的脸上一片通红,身上软软的,没什么力气,她锤在薛怀身上的拳头和挠痒痒差不多,薛怀捉住她的手,又亲了上去,两人纠缠了好一会儿,薛怀生怕自己把持不住,这才放开。 他们的呼吸交缠在一起,薛怀抵着顾尔的额头,越想笑容越藏不住,“想好了?不变了?” “恩。”顾尔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洒下一片阴影,“想好了,不变了。” “真乖。”薛怀忍不住,蜻蜓点水的在她唇上吻了好几下。 “今天淋了雨,早些休息,我帮你把头发擦一擦,湿着睡要头疼的。” 薛怀拿起布巾,手下动作愈发温柔,他只觉得整个人泡在糖水中一般,甜的不得了。 两人就这般腻歪了好一会儿,薛怀看着顾尔躺下之后才离开。 开心归开心,激动归激动,但他丝毫没有错过顾尔今天的不对劲,屋外的雨不知什么时候停了,明天应该会是个大晴天吧,薛怀去了书房,对林惟说道:“去给我查查顾尔今天见了谁。” 他可不认为顾尔会粗心到出门不带伞,而且他方才看过了,以往一直放在门后的那把伞并不在原处了,这就说明顾尔出去的时候肯定是带了伞的,而且她回来的情绪也不太对,一定是发生了什么,所以她才会对自己说那些话。 即便被薛怀灌了一大碗生姜茶下去,顾尔第二天头还是昏昏沉沉的,早上起身后有气无力,薛怀细心入微哪能看不出她的不适,手在她额头上轻轻一触,他眉头立马拧成了“川”字,“尔尔,你发烧了。” 顾尔后知后觉的抬手碰了碰自己的脖子,她浑身都烫,听薛怀这么说,知道自己是真的病了,那种浑身使不上劲的酸软感袭上心头,顾尔一瞬间想到了上辈子,她也是在这个时候突然就病倒了,从那之后她便没好过,吃了药,看了大夫,通通没用,难不成这一世还要重复那般遭遇么? 恐惧涌上心头,顾尔双手有些颤抖,薛怀哪里能知道她想的这些,把她按在床上盖好被子,“我让大夫来给你瞧瞧,可能是昨日淋了雨,染上了风寒。” 顾尔也不知怎么看他紧张自己的样子就特别想哭,上辈子病重时是那么的孤独难熬,这辈子有他陪在自己身边即使好不了也不会这么难过吧。 薛怀转过头就看到顾尔哭的像是一个惨遭遗弃的小花猫,眼泪像不要钱一样不停的往下流,他用指尖轻轻拭去,还在她鼻子上刮了一下,“怎么哭成这样?像小孩子一般,是不是难受的狠了,大夫一会儿就来,乖。” 薛怀是个没什么耐心的人,做起事来雷厉风行,这也是他为什么能在江南,能在薛府闯出一番事业的原因,现在顾尔哭的梨花带雨的,他不但没觉得厌烦,反而很是受用,小声轻柔的安抚着她,似是将毕生耐心都花在了此事上。 顾尔惨兮兮的抓着被边,一双湿漉漉的大眼睛,虽然不哭了,里面却还是盛着水光,顾尔觉得自己烧的好像更严重了,刚才站着还好,躺到床上之后脑袋似有千斤重,思绪也变得模糊不清,浓浓的倦意袭来,她顾不得其他沉沉睡去。 薛怀摸着顾尔的手,只觉得她的体温越来越高,整个人像是放在蒸笼里面,热的烫手,她的脸上也出现了不正常的驼红,衬的一张小脸白的不像话,嘴唇因为干渴的原因开始起皮,薛怀看着她这样心里难受的紧,频频向外张望,在他第三次看向外面的时候,大夫终于来了。 薛怀落下帘幕,将顾尔细细的手腕留在外面,大夫将药箱放下后,拿着号脉枕垫在顾尔的手腕下面闭眼开始诊断,屋里很安静,大约过了半柱香的功夫,大夫收了东西,他抹了抹额头上的汗,回道:“少爷,病人并无大碍,只是感染了风寒才会导致高热不退,待我开两贴药,每日三次连续服用三天便能好了。” 听到大夫的这番话,薛怀高高悬起的一颗心这才落下,大夫开好方子后,他便吩咐玉竹去抓药,并且煎药送药都要玉竹亲自去做,不能让小丫头代劳,玉竹自是应下。 大夫开的药并没有难寻的药材,很快玉竹便煎好了一碗送过来,薛怀接了亲自喂顾尔,她身上烫的很,梦中也不踏实,光怪陆离,一会儿是上辈子死前的那种孤独压抑,一会儿又看到薛怀含笑的脸。 她睡得不好,便也不愿意吃药,好几次薛怀将药送到她嘴边她把头一撇不愿意吃,脸上还甚是委屈。 薛怀幽幽的叹了口气,顾尔现在烧成这样,不吃药不行,他一手抬起碗,苦苦的药进了他的口中,另一只手捏着顾尔的下巴,两唇相贴,药流进顾尔嘴里,她呜咽一声,可下巴被牢牢制住,她无法只能吞下。 好苦。 一碗药薛怀几口便给她喂了下去,之后还不忘在她嘴里放一个蜜饯,这吃不得苦的小东西果然蜜饯一入口眉头就松开了,薛怀露出一个笑,药喂完了他也没打算走,坐在床边陪着顾尔, 因着顾尔生病的缘故,薛怀将手中的事务都推迟了一日,想着等顾尔的病好上一些再去处理,但事情却并未如他所料一般顺利,顾尔昏沉的睡了一天,两顿药吃下去却没有丝毫起色,她的身上还是那般烫。 薛怀坐不住了,他又去让林惟去把大夫叫了过来,大夫看着薛怀冷峻的面容,翻来覆去还是只会说那几句话,薛怀气的不轻,若真是普通风寒会烧成这个样子,一天都降不下来? 玉竹煎好的药送过来直接被薛怀摔在了大夫脚下,大夫身子抖了抖,被吓得不轻,薛怀认识这大夫,看他的样子应该不是在撒谎,于是也不多为难他,挥手让他走人,大夫如蒙大赦,小步子迈的飞快。 “林惟,你去将胡太医请来。”薛怀打开门,外头时辰不早了,但顾尔等不得。 林惟看他一脸凝重,很快就把胡太医带了过来,这胡太医是宫里退下来的,因为老家住在江南,出了宫之后便在江南定居,开了个小药铺,替周围的百姓看看病,能与薛怀认识纯属偶然。 胡太医被林惟风风火火的带进了院里,薛怀二话不说把他请进去,“胡太医,您给看看,烧了一日了温度还没降下来,大夫都说是风寒,可什么风寒会烧这么久?” 薛怀是个不善言辞之人,这次也确实着急了,说了一大段话,胡太医先给顾尔把了把脉,面色凝重,而后他掀开帘幕看了顾尔的面色后,似乎是确定了什么,转身对薛怀说道:“这位姑娘是中毒了。” ☆、第六十五章 “中毒?!” 这下薛怀都被惊到了, 怎么会是中毒呢? 胡太医解释道:“这个毒在民间不常见, 中了此毒之人初时会出现发高热的症状,烧上几日后热会慢慢降下去,整个人的气血也会因此逐日消耗, 终日只得缠绵病榻, 最后因心血不足而亡,普通大夫是看不出端倪,把它当成风寒诊治,却不知那治风寒的要只会让毒在体内扩散的更快, 这姑娘可服用过药物了?” 薛怀在听胡太医解释的时候脸色便难看至极,听到问话,他焦急的说:“服了两贴药, 怪我,该早些请胡太医的。” 胡太医看他内疚的模样,宽慰道:“无碍,若是这第三贴药下去了, 那便得花上一些功夫, 现下毒性还控制得住,你快叫人去将这方子上的药材寻齐, 煎给姑娘服下,性命应该没有大碍。” 胡太医拿出纸笔在上面飞快的写了几味药还有用量,薛怀不敢耽搁,将方子交给林惟要他速去速回。 薛怀使劲的在自己桌子上锤了两下,发出“咚咚”的闷响, 胡大夫还没走,他有些奇怪是谁将这样的毒用在这小姑娘身上的,要知道想悄无声息的杀死一个人,那必定得极恨此人,这姑娘生的眉清目秀,一看就不像是坏人,就是是谁要下此毒手呢? “少爷可知姑娘这几日是否吃过什么不该吃的东西?” 薛怀在知道顾尔是中毒的时候就想把幕后黑手揪出来抽筋剥皮了,现在细细一想,回道:“她吃的饭食都是一个厨房里做出来的,与他人并无不同,昨日还好好的,难不成是淋了一场雨的缘故?” “淋雨是不至于,此毒最容易被下在饭食中,她可有吃别人不曾吃过的?”胡大夫又问。 薛怀皱眉思索片刻,似是想到了什么,“昨日她淋了雨,我怕她生病,便让厨房做了一碗生姜茶过来予她喝下,难不成是这生姜茶出了问题?” 胡大夫点头,“极有可能,此毒无色无味,混在吃食当中最易令人服下。” “来人!”薛怀猛地在桌子上捶了一下,今日就算是不睡觉他也得把凶手给找出来,“去把厨房里的人统统给我带过来!” 薛怀的声音冷的令人发颤,几个候在外面的小厮连滚带爬的去拿人,很快,厨房里的仆妇就都跪在了屋子里。 薛怀那碗生姜茶是小厨房里的人做的,里面的几个老人都伺候了他有些时日,他不敢相信这些人竟然有胆子做这样的事情! “昨日那碗姜茶是何人做的?”薛怀厉声问道。 几个仆妇抖了抖,很快有一个穿着碎花围裙的夫人回道:“回少爷,是,是小的做的。” “这么说那里面的毒是你下的?”薛怀一双眼睛如一把利剑刀刀割在她的身上,那仆妇抖得更厉害了。 “下……下毒?少爷冤枉啊,小的怎么会有那个胆子下毒啊!” 薛怀冷声道:“不是你还有谁,顾尔便是喝了你这碗姜茶中的毒,你还狡辩?!” “这……真的不是小人啊!对了,小人记起来了,昨日小人烧制姜茶的时候曾出去过厨房,可能是有人乘机进去下了毒,这事和小人无关啊!”那仆妇哭叫道。 薛怀听闻此言,又狠狠的在桌子上拍了一下,茶盏碰撞发出声音,其余的几个人头越发低了,“还有谁在那时候进过厨房,给我老实交代!” 底下几个人一动不动,却是没有人再站出来了,薛怀怒极反笑,“好啊,这事查不出来了是吧?都拖下去用刑,到有人想起来为止!” 本来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其他几个人一听到大家都要受罚,全都连连喊叫求饶,屋子里声音嘈杂吵得薛怀烦不胜烦,他挥手让人将她们拖下去,林惟在这时也带着一脑门的汗赶了回来。 “爷,东西都找齐全了。” “拿去让玉竹熬,熬好了即刻送来。” “是。” 玉竹手脚麻利的将药熬好后送到了房中,胡太医在刚刚确认过药物之后已经走了,薛怀拿过药碗像之前一样给顾尔喂药,也不顾玉竹还站在一边,玉竹见此情形急忙偏开头,悄无声息的退下了。 一碗药喂下,药效上来,顾尔开始出汗,被子在身上压得严严实实,她整个人仿佛被泡在水里一样,热的不得了,等出过一阵热汗之后,薛怀再将手搭上顾尔的额头,已经不像之前这么烫了,烧开始退了。 薛怀看着顾尔憔悴的小脸,干起了伺候人的活,他用温水沾湿布巾后给顾尔擦去脸上的汗珠,手背上也照顾到了,他专心的做完这些,林惟走了进来,薛怀怕吵到顾尔休息,将玉竹寻来守着之后两人去了书房。 “少爷,我去问过了,小翠说她昨天去的时候是带了伞的,应该是半路遇上了林小姐,伞被她拿走了,这才会让顾尔淋了雨回来。”林惟将打听到的消息告诉薛怀。 “确定是遇到的林小姐?” “确定,那把伞有人看到林小姐的贴身丫鬟扔到了草坪里,不会有错。” 薛怀本就心烦不已,现在知道林涟漪竟还找了顾尔的茬,更不痛快了,上回指使锦纹的事他还没找她算账呢,她居然还不死心,薛怀眼中寒光毕现,他双手成拳,这次必要叫林涟漪尝尝苦头,连带着薛茶的那份一起还。 就在薛怀脑中盘算着的时候,门被敲响了,有人来回禀:“二少爷,有人招了,说看见一个洒扫的丫头进过厨房。” “把她带过来。” 小厮听他这话一哆嗦,虽然不是针对自己,但还是吓得不轻,急忙叫人把那个仆妇带了过来。 她被打的不轻,背上都是有了血迹,缓缓道:“少爷,小的那天不当值,早早的回了屋子,听见厨房说要做姜茶也没太在意,关窗子的时候往厨房瞥了一眼,看到个模模糊糊的影子,也没太在意,想了许久才想到我们厨房并没有人穿那样的衣裙。” “哦?那你知道是什么人了?”薛怀问道。 那仆妇吃了这么多板子,即便心里只有七分确定这会儿也得变成十分了,“是一个洒扫丫头,我见过一两面,没记错的话是叫若儿。” 薛怀沉默着,那个仆妇以为他不相信自己的话,哭喊着发誓以证自己清白,薛怀被闹得头疼,说道:“行了,你们厨房里的办事不利,吃了板子正好涨涨记性,这个月的月例也扣了,你们下去吧。”顾尔应当也不希望他对这些无辜的人痛下杀手。 仆妇感恩戴德的走了,薛怀今日势必要将事情弄清楚,当下就吩咐林惟去把若儿找来。 若儿并不难找,丫鬟都住在一处,去一打听就知道,但是林惟却并没有找到这个叫若儿的丫鬟,据同屋的人说,这丫鬟已经有两天没有回来了,平时不爱说话,人缘也不好,失踪这两天未有人放在心上。 林惟回来后,薛怀颇有些头疼,今日天色不早,想要寻人也只能等到明日了。 薛怀一夜睡的都不安稳,第二日一早就派人去寻这个叫若儿的丫鬟,薛府虽大,但到处都是薛怀的人,想知道一个丫鬟的下落还不是易如反掌,谁想,找了半日,找来的却是一具冰凉的尸体,那若儿竟已跳井自尽了。 薛怀这次是真给气坏了,书房里才得的那块上好磨锭直接被他摔得碎成好几块,薛怀愤怒的胸口上下起伏,“查,给我继续查!” 居然有人敢将事情做到这个地步,明显就是不把他放在眼里,好的很,这人最好祈求老天不要让他查到什么蛛丝马迹,否则他定要叫其生不如死! 顾尔喝了药,一个晚上过去她的状态好了不少,起码不再是一直昏睡了,睁开眼看见外面热辣的太阳,阴雨过后的天晴总是格外叫人喜欢。 门被人推开,薛怀端着药进来,看到顾尔醒了过来,他总算安下心,伸手将她扶起来。 这次顾尔倒是乖乖的接过药碗,几口将药喝了个干净,一张脸全都皱了起来,吃了蜜饯才慢慢舒展,薛怀把碗放到一边,又替她将掉下来的碎发别到耳后,他的手并没有收回来,而是微微用力把人搂进了怀里,顾尔闻到他身上那股清冽的香味不由安心的闭上了眼睛。 逃不过便逃不过吧,这辈子最后的时光她想与他一起度过。 薛怀把她搂的更紧了一些,开口道:“尔尔,你中毒了,你知道吗?” 顾尔猛地睁开眼睛,有些不可思议的从他怀中挣脱开,“我中毒了?” 薛怀安抚的在她背上顺了顺,点头,”你放心,我已经在查了。” 顾尔脑中只有中毒二字,薛怀说了什么她恍若未闻,原来竟是中毒么,她上辈子也是这样,无缘无故的就病倒了,看了大夫也不知是何原因,“我中了什么毒?” 顾尔仿佛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抓住了薛怀的袖子,薛怀把胡太医告诉她的那番话复述给顾尔听,顾尔越听心越寒,是了,上辈子她就是这样,先是风寒后来是气血不足,那些个大夫也不是好请的,她身份地位又没有靠山,请了几次过后便没人肯来替她诊治,由她自生自灭了。 现在仔细想想,顾尔忍不住打了个寒战,上辈子就有人想害她么? “尔尔别怕,胡太医说了,你好好吃药,这毒能解,只是不能急在一时半会儿,过上一阵子将身体里面的余毒除尽便没有大碍了。”薛怀抱着她微微颤抖的身躯,软言宽慰道。 “恩。”顾尔主动搂上了薛怀的腰,她埋在薛怀的胸口无声的流泪,为上辈子自己的惨死感到难过,也为这辈子能遇到薛怀而感到庆幸。 薛怀上下轻抚着顾尔的秀发,暗暗在心中发誓,定要找出凶手,让他后悔做出这次决定。 ☆、第六十六章 有薛怀在, 顾尔这段时间唯一要做的就是养病, 不得不说,太医不愧是太医,这种寻常大夫都看不出的毒在他眼里却不算什么, 处理起来游刃有余, 顾尔的脸色也一天天的红润起来,因着她生病的缘故,胡太医几乎每三天就要来府上检查一次,薛怀知道他醉心于医, 银子自然没少给,除此之外一些珍贵药材也送了不少。 一切似乎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顾尔感觉自己身体里流失的力气都渐渐的回来了, 她已经可以下床出门走上一走,最辛苦的要数玉竹,薛怀不放心别人照顾顾尔,玉竹是除了他之外唯一可以接触到顾尔的人, 一日三餐都由她经手。 顾尔看他如临大敌的模样有些好笑, 上回将事情说开之后,两人的关系更近了一步, 薛怀做什么事情也不避着她,他将锦纹的东西全都搬了出去,屋子空出来一半,薛怀便差人抬来一张书桌,也不去书房了, 干脆就在顾尔这边处理事情。 顾尔生着病,旁人又不得近身,有薛怀在这儿正好可以陪她解解闷,日子过得倒也自在。 在顾尔生病的这段日子里,薛怀却是越发的忙碌起来,不仅仅是在调查下毒之人,朝廷里面也发生了不小的事端,不甚太平。 淋湿顾尔的那场暴雨在江南只下了一天,却在江河上游下了整整五日,五日的大暴雨,江河决堤,汹涌的河水冲入村庄,毁坏了庄家农田,造成了大量百姓流离失所,并且数量还在不断增加。 皇帝病重,知道此事后当晚就吐了血,他立即下令命太子安置流民,太子自小在蜜罐里长大,怎能深切体会百姓之苦,只知花银子到各个县镇,却不知这些银子经过层层剥削,最终用到百姓身上的少之又少,由此带来的后果,是百姓奋起反抗。 太子听闻后一心只想着用武力来镇压,效果适得其反,流民暴动,甚至杀了几位朝廷命官,如此事迹震惊朝野,皇帝本就是病入膏肓,听闻此事更是昏迷不醒,朝野之上对太子的讨伐声一阵高过一阵,在局面更加混乱之前,三皇子站了出来,主动请缨,愿意前往收拾这个烂摊子。 朝中的风向一天一个变化,太子与三皇子的拥护者在百官中各占一半,经过此事后,好几个官员暗中倒戈,太子怒急,在这关头,不知是谁传出当今太子竟不是皇帝的亲生儿子,流言一出,甚嚣尘上,太子党本就摇摆不定,听闻此事更是人心惶惶,太子自己也被这个消息吓了一跳,这才想起年前派人去江南已将画卷烧毁,无后顾之忧,遂听从心腹意见一面安抚官员,一面将流言扼杀,千万不能让这些话传到皇帝的耳中。 三皇子动身前往平抚流民,恰好要经过江南,薛怀早在年前便和秦逸商议过与三皇子见面的事,此次便是天赐的好时机。 薛怀将手中的密报烧毁后,静静的在屋子里坐了会儿,听闻此次三皇子并不是孤身一人前去,身边还有镇南王跟随听从派遣,他摸了摸下巴,在心里估算了一番时间,再过半个月三皇子的人大概就能到江南了,届时的局面必将再一次改变。 他吹灭蜡烛,发现外面不知何时已经到了三更天,顾尔也早已入睡,薛怀轻手轻脚的走到床边,看见顾尔一张小脸睡的红扑扑的,煞是可爱,这阵子因为生病她的下巴又尖了一点,凶手还没找到,他现在在想是不是该把抽屉里的那张卖身契还给她了? 顾尔不知外界发生了何事,但府中最近事情也不少,都是和二房那边有关系。 锦纹自从做了二房的姨娘后,颇得薛禄欢心,加上有了身孕,薛禄对她更是百依百顺,苏氏和高姨娘却是因此不甚快活,尤其是苏氏,那锦纹仗着怀孕见到她竟然连礼都不行一个,训斥她两句,人立马梨花带雨的到薛禄面前去哭诉,薛禄因而对苏氏更加冷淡了。 苏氏气的小病了一场,上回身边几个伺候了她许久的嬷嬷也没了,新进来的都是些没用的东西,唯唯诺诺,根本不能为她分忧,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苏氏想来想去觉得还是只有老夫人能降的住薛禄,遂整理了一番往老夫人跟前去了。 薛老夫人本也不同意薛禄的这些做法,宠妾灭妻不是一个男人该做的事,她将薛禄叫到跟前训斥了一番,薛禄不敢违抗老夫人,一一受了,只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回了二房也还是那副模样,而他对苏氏是更没耐心了,两句话说不到头就甩门走人,苏氏哪里还有丝毫地位可言,整日以泪洗面。 薛忱看见自己母亲这样心里也不好受,劝了几回,又去和薛禄谈了几回,后者听见他来是为了苏氏,脸立马落下来,三两句把他给打发走了,薛忱看见父亲这副模样知道再怎么劝都是没用了,只幽幽叹了口气。 苏雨蝶近来心情倒是不错,苏氏因着薛禄的事情提不起精神来,也没空找她的麻烦,她虽是蛮横了些,但还是懂得分寸的,知道自己当务之急便是要个孩子,也不去想什么别的心思,安心的在府上调理自己的身体,至于其他乱七八糟的事情,她不想掺和。 与苏氏一样,最为难过的便是薛菱,她这几天几乎都在房里陪着苏氏,哪儿都没去,苏氏难受归难受,但她还是处处都为女儿打算好的,“菱儿,你也大了,这婚事可不能再拖下去了,看你父亲被那狐狸精迷得三魂丢了七魄,趁她孩子还没生出来,咱们得早为你的婚事做打算,省的到时候竹篮打水一场空,连你出嫁都不光彩。” 苏氏说着说着又掉起了眼泪,薛菱也知道这个道理,没有不应的,“母亲说的是。” 苏氏重新整理了一番自己的情绪,打起精神来为薛菱的亲事忙碌,相看了不少人家,都不甚满意,忽又想起上回薛老夫人生日时薛菱魂不守舍的模样,心里有了主意,她将薛菱叫来,问道:“菱儿,上回的张公子不知你可还满意?若是你有意,我便让人去打听一番,你看如何?” 薛菱听了脸上一红,垂着头说:“我都听母亲的。” 苏氏看得出来她对张元明还是有好感的,于是便派人去打听,很快便有消息传了回来,这张元明还未婚配,这段日子也一直没有出门,说是在家里潜心苦读,打算等来年考个功名,苏氏听了大喜,原本以为张元明是个不学无术的,谁想这样上进,若是将来他有了功名加身,那谁还能瞧不上他们二房,再怎么说还是做官的好。 有了这个想法之后,苏氏立马找了个机会约了张夫人出来喝茶,几句话一说,张夫人就懂了,她大喜过望,没想到自家儿子还有这等福气,能得到薛家小姐的青眼,她是无论如何都要促成这桩婚事的。 两人一拍即合,张夫人笑的嘴都合不拢,在苏氏提到想见一见张元明时,张夫人支支吾吾的说他进来忙着温书,等过段时日一定亲自上门提亲。 苏氏听到这话也未深想,只说等他上门来提亲后再做打算。 果不其然,过了几日后,张元明果真上门来提亲,薛家一共四个姑娘,大姑娘已出嫁,现在终于轮到了二姑娘,这怎么也算是一桩喜事,薛菱听闻此事一整天都带着笑,却不想薛老太太见过张元明后,却对这桩婚事不是很满意,老夫人没通口,张元明无法,只得说过几日再来。 苏氏和薛菱本是春风满面,被老太太这一说脸上都不好看,薛菱年纪小,冲动的跑到老夫人那边去闹腾,老夫人头疼不已,苦口婆心道:“那张元明一看便不是正人君子,面色惨白,不论是气质风度都实在算不上好,更别说其他了,着实不是良人呐,菱儿你别急,再在家里待两年也是使得的。” 老夫人识人何等的准,只见了这一面便能将人看个七七八八,可惜薛菱非但不领情,还哭闹起来,说老夫人是鸡蛋里挑骨头,哭的毫无形象可言,老夫人也发怒了,“看看你这是什么样子,教你的那些礼仪,规矩都到哪里去了?你就是这么和祖母说话的?真是越大约不成器了。” 薛菱被骂的愣住,小声的低泣,见说不动老夫人夺门而去到苏氏那边哭诉了,苏氏也没想到临门一脚,居然被老夫人给拦住了,她现在一门心思想给薛菱找个好人家嫁过去,不让属于自己女儿的嫁妆被锦纹那个小蹄子骗了去,因此她不管不顾的去找了老夫人。 老夫人见一个两个都说不动,这二房真真是没救了,儿子不听话,现在连儿媳,孙女都不听她的了,好像是她在故意找事情,不让薛菱出嫁一般,本来她还想着四个丫头嫁人的时候她都出一份嫁妆,现在,呵,就让她们自己折腾去吧。 ☆、第六十七章 苏氏去老夫人那边求了几天, 薛菱也去求, 老夫人颇为心累的摆手道:“好了,既然是你们做的决定,到时候可别怪我没有提醒你们。” 母女两知道老夫人这是松口了, 大喜过望, 没过两天张元明又带了聘礼找上门来,这次两家很快就把事情定了下来,商定的吉日的时候,张夫人也急, 苏氏也急,于是便把日子定在了最近的一个,下月初十, 还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赶是赶了点,但两家心头都落了一个重担。 婚事定下来后,二房那边的人都开始忙碌起来, 顾尔窝在饮翠院里养病, 对于外面的事情知之甚少,就这还是小翠忙里偷闲来告诉她的。 顾尔听到张元明三个字有这生理上的厌恶, 薛菱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竟然愿意嫁给这么一个禽兽不如的东西,晚上薛怀回来的时候,顾尔和他说到了此事,薛怀正在喂她喝燕窝, 最近他总是乐衷于做这样的事情,看她喝完最后一口,这才说道:“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顾尔想想也是,何况薛菱也不是什么好人,两人配做一对,省的去祸害别人了。 顾尔虽在养病,但她依旧挂心着店铺里的事情,小翠抽空来的时候她也不忘打听,得知李嬷嬷已经将她的想法付诸行动更是高兴,花样她暂时还想不出新的来,可衣服的样式她却是可以帮上一些的,小翠还说,店里最近也来了一些大户人家的姑娘,每次来都带走不少的东西,现在李嬷嬷去绣娘那边拿货拿的都是以前的两倍,店里的进账自然更多了。 顾尔听了十分高兴,这是上次去方府她的一席话起到了作用,这样下去的话,铺子的名声若是能在这些小姐当中传开的话,就不愁没生意做了。 想到这儿,顾尔闲着也是闲着,身子还没好全,拿笔的力气还是有的,她想了些衣服的样式,江南女子夏天的衣物都是千篇一律的,若是能在此基础上稍加修改,定能让大家争相购买。 日子一天天过的飞快,转眼就到了薛菱出嫁的时候,薛禄对这个女儿还算不错,但是这阵子和苏氏闹得僵,薛菱也对他没有好脸色,他心里自然就不快了,去锦纹那边,被她两句“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这样的话一说,薛禄手里就更舍不得手里的银钱了,硬生生的从薛菱的嫁妆里面扣除了一半。 苏氏薛菱得知此事哪能不闹,可闹也没有用,薛禄是铁了心了,二房花销本就紧张,他用在自己身上不心疼,若是给薛菱带到夫家去了,他又落不到什么好,况且张家也不是没银子的,何必呢。 苏氏听闻后哭天抢地,自己这唯一的女儿,都出嫁了还遇上这种事情,叫她如何在张家立足呀!老太太那边是求不得了,上回她们硬是要嫁去张家已经让老夫人心寒了,苏氏没办法,只好从自己口袋里掏出来补贴女儿,只盼女儿在张家能过的好些。 虽然出了这样那样的事端,但薛菱怎么说也是太太平平的嫁到了张家,锣鼓喧天,没有薛葵出嫁时候的那种排场,但好歹也不算差,苏氏看着薛菱上了花轿,心头总算了却了一桩心事,她终于可以安安心心的整治家里面的那个小蹄子了! 薛菱出嫁后不久,三皇子等人便陆续到达了江南,薛怀自然是第一时间收到了消息,他与秦逸商议了半宿,最后决定主动去找三皇子谈一谈,看看他是否真如传闻所言,是皇子中的翘楚。 三皇子等人在江南落脚后,薛怀并没有即刻去见他们,他知道对方可能也在等着看他是什么态度,江南这块宝地,谁不想要?所以他们定会在此处逗留几日。 薛怀把见三皇子的事情推了推,转而去了顾尔房中,她还是这么乖,坐在案前拿着笔不知在描摹什么,薛怀走到她身边将她拥入怀里,又亲了亲她的脸,“头抬高一点,仔细眼睛。” 顾尔任由他抱着自己,将手里最后一笔画完之后才同他说话,“今日怎么回的这样早?” “反正无事,就早些回来陪陪你。”薛怀如今同她说话已经像是同妻子说话一般了,他默了默,又说:“尔尔,你想好了,是真的想嫁我吗?” 顾尔转过头去看他,不解他为什么会问这样的问题,“当然是真的。” 薛怀头埋在她脖子里蹭了蹭,“那便好,我将你的卖身契还你,好不好?” 顾尔更奇怪了,“可是我银子还没赚够。” 薛怀低低的笑了出来,他的尔尔还是这般单纯,“我的就是你的,我还缺这一百两银子不成?” “你……今日是怎么了?”顾尔敏锐的察觉到薛怀今天好像有点不太对劲。 薛怀也不想瞒她,“我想娶你,总不能让你以丫鬟的身份嫁过来,我知道你在外面开了个铺子,你出了府,我再去找个家境还不错的人家收你做义女,届时我便上门提亲,堂堂正正的将你娶进门,你说可好?” 薛怀把自己的想法全都说了出来,怀里的人却突然没了动静,她本以为顾尔会激动的跳起来抱住她,没想到她不但没抱住自己,反而从自己的怀里挣脱了出去。 “薛怀,你就是打算这么娶我的?”顾尔面上淡淡的,薛怀摸不清她现在到底是喜是怒。 “不好吗?” “当然不好。”顾尔突然出声,“归根结底你还是瞧不上我丫鬟的身份,不过我懂,本来娶一个丫鬟做妻就是不体面的事情,我可以拿着卖身契离开薛家,但是,我不会去做你口中那个什么人的义女,用别的身份嫁给你,你若不愿意,那便作罢。” 顾尔每一个字都说得异常坚决,而后她站了起来,头也不回的想要离开,她想,薛怀这样高高在上的少爷何时有人对他说过这些话,听了肯定不舒服,他们现在都需要单独冷静一下,免得做出什么令人后悔的决定。 薛怀听她说完之后一语不发,看见顾尔要走,也没有挽留,自己在那边坐了一会儿,这才回房。 顾尔这阵子被薛怀宠着,见自己跑出来他什么都没说,心里就有些酸涩,他一定觉得自己在无理取闹吧,可是她真的不同意薛怀的做法,说什么也不同意,虽然她的父母不在了,那也不代表她可以随便就去做别人家的女儿。 这么想着,顾尔在外面走了一会儿才回了房间,薛怀早已不在了,门一关上,顾尔坐到方才他抱着自己的桌边,心里愈发难受起来,她趴在桌子上,头埋在臂弯里,抽抽嗒嗒的留起眼泪来,声音很小,肩膀一耸一耸的,看起来好不可怜。 她脑子里想着事情,也没留神门被打开,直到一双手拥住了她的肩膀,她这才抬起头来,一抬头就看到薛怀颇为无奈的看着她,薛怀温柔的为她拭去脸上的泪珠,“怎么哭了,你走的倒快,我不过去房间里拿个东西的功夫你人就不见了,哭的这样惨,还是我欺负你了不成?” 顾尔不理他,还不都是因为你,她以为薛怀因为刚刚的那番话后悔了,不愿意娶自己了。 “好了,别哭。”薛怀坐下,细致的将她脸上的泪痕擦干。 顾尔吸了吸鼻子,“你又来做什么?”声音软软的,没有什么杀伤力。 薛怀从袖子里掏出张纸来放在顾尔面前,顾尔识字了,晓得这是她的卖身契,她看了看纸,又看了看薛怀,薛怀当着她的面将纸张放到蜡烛上点燃,一眨眼的功夫那张纸就变成了灰烬。 “尔尔,你自由了。”薛怀在她耳边轻声说道。 顾尔看到这一幕竟又有些想哭,她哽咽道:“你这是何意?” 他这是想通了,不要她了吗? 薛怀捧着她的脸,看她又要哭的样子,不由一笑,“想什么呢,你的卖身契烧了不是正好么,我想了想,你刚才说的有理,是我考虑不周,你要是不愿,我还会逼迫你不成?不管怎样,你现在已经不是我薛怀的丫鬟了,我一定会想法子把你娶回来,你呀,就乖乖等着吧。” 薛怀这番话说的温柔而低沉,说的顾尔心脏砰砰的跳了起来,“就算我只是个开铺子的,你也愿意娶我?” “愿意,怎么不愿意,我喜欢的是你的人,不为其他。” 顾尔听完这话,直接就扑到了他的怀里,她何其幸运,能够遇到薛怀,让她的人生不复上辈子的那般黑暗。 两人温存了一阵,之前的芥蒂已然无存,薛怀搂着她,问道:“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顾尔想了想,说道:“我还是想去店里,那边就李嬷嬷一个人在打理,我怕她忙不过来,现在我有空了,想亲自去看看。” 薛怀尊重她的选择,只是她这一走,自己再想见她就不像现在这么方便了,也不能随时抱着她了,想到这儿,薛怀捧住她的脸,狠狠的吻了上去,“那我可要多亲一会儿。” 顾尔被他亲的气喘吁吁,浑身发软,看他孩子气的模样,还要过来亲,推着说:“以后又不是见不着了。” 薛怀不依,又用嘴堵住了她的,唇齿相接,两人都有些情动,顾尔的衣服有些散乱,夏天衣衫本来就轻薄,她穿的少,里面的肚兜若隐若现,薛怀看了一眼急忙移开视线,两人靠的很近,薛怀低喘着说道:“真想马上把你娶回来。” ☆、第六十八章 还未成亲, 说到底薛怀也只能亲亲她来解解馋, 第二天一早顾尔就把东西收拾好了打算去店铺里,薛怀不满,这么急着走, 还以为是他亏待她了呢。 顾尔主动牵住他的手, 把他的大掌放在脸上碰了碰,眼睛里也全是不舍,“我走了。” 她松开薛怀的手,却被他牵住, “我送你过去。” 顾尔也想和他多待一会,便依了,西街不远, 薛怀就没骑马,两人手牵着手慢慢朝店铺走去,至于顾尔的行李,都由林惟拿着。 林惟看着前面的两人, 万般心思涌上心头, 谁能想到一个是丫鬟,一个是少爷, 能像现在这样牵着手漫步呢?那他是不是也可以试一下,抛开一切,只听从自己的心? 再长的路也有尽头,更何况西街本就不远,他们走到锦绣坊的时候李嬷嬷都没认出来, 还是顾尔上去打了招呼她才注意到的。 李嬷嬷亲亲热热的拉着顾尔的手说话,当她看到顾尔身后的薛怀时,猛地禁了声,好一会儿后才小心翼翼的开口:“二少爷。” 她没敢问薛怀怎么来这儿了,看样子应该是和顾尔一块来的。 薛怀淡淡的“恩”了一声,他打量着店里的陈设,这李嬷嬷还算有点本事,将小小的铺子打理的不错,他看了一圈之后问道:“尔尔你住哪儿?” 李嬷嬷也不做生意了,让柳娘先帮着招呼客人,店里常来的都是些小姐姑娘,这么一个长得异常好看的男人往这儿一站,瞬间就吸引了不少人的眼球,有些在街上走的看到薛怀都忍不住走了进来。 薛怀长身挺立,气质卓绝,不少姑娘红了脸,有胆子大的甚至想上去搭话,顾尔看到她们的目光有些不高兴,拉着薛怀的手就往后院走。 顾尔气鼓鼓的,薛怀忍不住笑了,在她脸上轻轻捏了一下,“吃醋了?” “我没有!”顾尔想都没想的回答。 李嬷嬷看他们两个如此亲密,心里隐隐有了想法,只是如今薛怀在这儿,她也不好问。 顾尔边走边和李嬷嬷说:“嬷嬷,我以后就住这儿了,屋子还有空的吧。” 李嬷嬷被这一连串的消息弄得有点懵,见她问了便答:“有的,主屋这边一直给你空着呢。” 顾尔笑道:“那便好。” 薛怀与顾尔一起进了屋子,空间很小,里面的摆设也很简单,一张床一张桌子几把椅子,还有个衣柜就差不多是全部了,薛怀走到门口,见顾尔要住这样的地方,当下就拉着她要走。 “怎么了?”顾尔拽住他问。 薛怀蹙眉,“你就住这样的地方?跟我回去,过两天我再帮你另找一个。”这屋子和薛府的柴房差不多大,他怎么能让顾尔睡这种地方。 顾尔知道他定是嫌弃这屋子了,笑着说道:“我就住这儿了,小虽小了点,起码能住人,也方便我照看铺子。” 薛怀说不动她,让林惟把东西放进去,“住不惯不要逞强,要不我让人把旁边那间客栈买下来,你住那儿去,怎么样?” 顾尔快被他逗笑了,买客栈这还是堂堂薛家掌权人说出来的话吗? “哎呀,你就不要担心了,我在这儿住的惯,你还有事的话就去忙吧,我收拾收拾。”顾尔推着他往外面走。 薛怀摸了摸鼻子,正好看见李贵撩开帘子进来,他的脸立马落下来,“这儿怎么还有男人?” 李嬷嬷连忙解释,“他是来帮工的,不住这儿,就帮忙做些杂活。” 薛怀这才放心,又拉着顾尔说了两句悄悄话,而后离开,他出了店铺就吩咐林惟暗中派些人来保护顾尔,免得节外生枝。 薛怀从顾尔那边离开后没有回薛府,转而带着林惟去了几条街外的一间客栈,他从马上下来,见客栈周围戒备森严,果不其然他想进去的时候便被人拦下了。 “来者何人。”两个侍卫伸手拦住了薛怀的去路。 薛怀朝后退了小半步,说道:“在下薛怀,劳烦通报一声。” 其中一个侍卫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见他没有敌意然后跑进客栈,侍卫回的很快,也不似之前那般凶神恶煞,语气中带着一丝恭敬,“薛公子请,主人在楼上等您。” 薛怀略微颔首,跟在他后面上了楼,侍卫将他带到一扇门前,弯了弯腰下楼了,薛怀抬手在门上轻轻扣了两下,里面传来低沉的声音,很简短的两个字,“进来。” 薛怀推门,客栈的屋子不大,他一眼就望到了坐在桌边的秦逸,还有他对面坐着的两人陌生人,薛怀将门关好,不紧不慢的走到那两人面前行了个礼,“三殿下,王爷。” 三皇子站起来扶住他,说道:“刚才和逸之还说到你,你就来了,快快请坐。” 秦逸旁边还有一张椅子,薛怀便在那儿坐下了,他这才好好打量了一番这个传闻中的三皇子,剑眉星目,举手投足间皆有大将风范,不愧是上过战场的,方才亲自起身迎接自己,只是一个小动作,但这样已经够了。 很显然在薛怀来之前秦逸就和三皇子谈过了,薛怀来后,三皇子说的左右也离不开一些朝堂上的事情,倒是坐在一旁的镇南王一直一语不发,在战场上厮杀过的人身上的气势与旁人截然不同,镇南王看上去也不过是不惑之年,大刀阔斧的往那边一坐,与三皇子并没有多少互动。 薛怀分了一份心去观察二人,从三皇子的言谈之中不难发现,他确实心系天下百姓,此次前去平抚流民,他担心的更多的是百姓的吃住问题,而不是该如何镇压,薛怀转着手上的扳指,心想,这三皇子果然没有让他失望,像他这样的才能成为一代明君,也是百姓心之所向。 薛怀听完他的话,拱手道:“三殿下心系天下,草民愿出一份力,为三殿下分忧。” 三皇子听了大喜,“好!子风能有这份心,本王甚是欣慰。” 说着三皇子还了个礼,秦逸有些咋舌,薛怀这是让皇家奉为上宾了,看来薛怀是打算站在三皇子这边了,于是秦逸跟着说道:“既然子风都这么说了,我们秦家也当略尽绵薄之力。” “好,实在是太好了!” 薛怀继续说道:“明日我就差人将粮草和银钱送来。” 三皇子生得高大,站起来与薛怀差不多高,但他到底是北方人,与江南长大的薛怀又不同,多了一份粗犷,听闻此话,三皇子摆手道:“此事暂且不急,我与镇南王还要在江南逗留两日,等事情办完,便快马加鞭赶过去。” “不知可有草民帮得上的地方,三殿下尽管开口。”听到他们还有事情要办,薛怀主动提出想要帮忙。 三皇子刚想开口却被身后的镇南王打断,“不用如此大动干戈。” 薛怀见他不愿意说也不勉强,与秦逸又坐了一会儿便起身告辞。 回去的路上秦逸与薛怀依旧去了他们常去的茶楼,秦逸颇为好奇,到底是什么事情会让三皇子等人不惜赶路也要在这儿多逗留几日。 薛怀也不知道其中的缘故,不过他看得出来,这次的事情应该是与镇南王有关,不过既然他不肯透露想来也是私事,薛怀也就不去多探究了。 “逸之,上次让你去找的人找到了吗?”薛怀押了口茶问道。 秦逸正色道:“我按照你给的线索,亲自北上,果然叫我查到了一些端倪,那人的住处我已经知晓,也派了人手在暗中保护,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三殿下都到这儿了,也是时候让他知道这件事情了,你先不要声张,等他们回京之时咱们再做打算。”薛怀眸中冷光一闪。 秦逸也知道此事事关重大,他点了点头,有些犹豫的说道:“子风,你可知二叔还有方家……” 到了这个时候,秦逸都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他们三家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这个时候,薛禄和方家却…… 薛怀轻笑一声,“我知道,你是想说他们都站在太子那边,对么?” 秦逸有些复杂的看着薛怀,都是亲人,却不与自己站在同一阵线,若是以后爆发矛盾,那得多难抉择。 薛怀不以为意,“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选择,我们既然无法改变他们,就做好自己吧。” 秦逸低低的叹了口气,薛怀说的没错,不管是太子还是三皇子,总要有个胜负,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这场夺嫡对他们来说又何尝不是这样呢。 三皇子等人果真在江南逗留了几日,却并没有闹出什么大动静来,他们的事情自然轮不到薛怀来干涉,薛怀想要取得三皇子的信任,便不会在这个时候派人去监视。 几日后,三皇子等人来与薛怀告别,薛怀信守承诺将粮食等物品交给了他,三皇子不比薛怀大几岁,看到他如此慷慨,越发器重,“子风,此次平抚流民本王记你一大功,若是没有你相助,我此行必得费一番周折。” 薛怀抱拳道:“不敢,能为殿下分忧是草民的荣幸。” 三皇子在薛怀肩上拍了两下而后拍马带着军队出发,他们在江南耽搁了几日,不能再慢了,镇南王还是那副模样,离开之前朝薛怀点了点头。 不日三皇子便到了流民叛乱之所,洪水毁灭了他们的家园,流离失所的百姓过得苦不堪言,三皇子找到了叛民首领,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对方被他的诚意说动,又看到他带来的物资,心甘情愿的归顺了。 其实他们暴起本就是想要为自己讨公道,三皇子何尝不知呢,于是他派人将那些贪污钱财的官员全部抓了起来斩首示众,原本流民中还有不想归顺的,看到此情此景,皆觉得三皇子乃体恤百姓之人,纷纷降服。 这么一场暴乱被三皇子不费一兵一卒平息了,还收服了不少民心,可谓是一举两得,接下来的时间他亲自上街施粥,加派人手盖屋疏通河流,百姓们也不用四处流离,实乃民心所向。 暴乱之事平息后,三皇子启程打算回京,镇南王在夺嫡中并未站在太子或者三皇子任何一方,经此一事对三皇子也有些改观,是夜,在他们回程途中的一处营寨,镇南王主动找到了三皇子。 “殿下,我还是想再去一次江南,若是殿下怕耽搁可自行离去,臣想在江南再待一段时日。” 三皇子看着他,知道他这是打定主意不愿意和自己走了,这镇南王是皇帝手下的一员大将,手里掌握的军权不容小觑,他如果能够帮助自己的话,便是如虎添翼,三皇子对他非常的看重,听到他如此提议,于是说道:“不必,我便同镇南王一道前去江南,流民之事已经平息,我在江南小住一段时日也无妨,直到找到镇南王想找的人为止。” 镇南王有些诧异的抬头看了眼三皇子,这位年轻的皇子当真器宇不凡,有当年先帝的影子,他拱手道:“是。” 薛怀料到三皇子回京定然会经过江南,他在三皇子去平抚流民这段时间里把东西都事先准备好了,就等他返程,秦逸有些惊讶他的自信,问道:“要是三皇子回京时不在江南落脚那该如何?” 薛怀摇头道:“不会,三皇子走之前我给了他一样东西,他一定会回来找我弄清楚。” 秦逸没想到有这一出,不由也佩服起薛怀来,就像薛怀说的那样,三皇子果然又回到了江南,还是包下了上回住的客栈,并且主动约薛怀出来一叙。 虽然薛怀和三皇子相识时间甚短,但也足够双方看清一个人了,他们相处起来也不像之前那般生分,现在反而更像是朋友,三皇子并没有急着向薛怀求证什么,两人谈天说地,不知怎么扯到了婚配上面。 “子风一表人才,可有婚配了?”三皇子将酒杯里的酒饮下,打趣道。 薛怀喝了几杯酒,耳后隐隐有些泛红,“未曾。” “哦?那子风可有意中人了?” 薛怀抬了抬眼皮,算是默认了,三皇子哈哈大笑,“不知道是哪家姑娘这么有福气,改日有机会一定要见见。” 薛怀兀自倒了杯酒,巧妙的转移了话题,“草民见镇南王整日早出晚归的,不知是在忙何事?” 三皇子与他碰了碰杯,说道:“他来江南寻人,上次来的匆忙,这次亲自出去寻了。” 薛怀点头,既然三皇子没说是找什么人,他识趣的没有追问,三皇子与他又喝了两杯,两人脸上没有一丝醉态,反而是越来越清醒,三皇子道:“子风好酒量,本王许久没有喝的这么痛快了。” “草民也是。” 三皇子晃着酒杯里的酒,慢悠悠的拿出一样东西来,“子风走之前把这东西给我是何意?” ☆、第六十九章 三皇子拿出一样东西, 正事薛怀在西渚寻到的那样, 他将东西放在桌上发出“哒”的一声轻响,三皇子抱臂道:“子风不和我说说这到底是什么?” 三皇子收到这样东西的时候心里一凛,这东西无论从材质还是花纹都不是民间该有的, 他只在皇宫里见过, 为何此物会出现在薛怀手里让他不得不想要探求个明白,陪镇南王滞留江南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他更想知道的是这上面藏着什么秘密。 薛怀淡淡一笑,“三殿下如此聪慧, 不该猜不到,此物和太子的身世有关。” 三皇子又是一惊,这个薛怀给了他太多惊讶了, 先是粮草上的雪中送炭,现在是太子的身世,三皇子不得不提高警惕,仔细揣摩他的动机, 他面上装作毫不在意的样子, “太子身世?太子有什么身世?我怎么不知晓。” 薛怀低声说道:“三殿下,草民是真心相助殿下一臂之力。” “子风啊, 不知你可有听说过一句话,叫无事献殷勤。”三皇子后面半句没说,薛怀当然懂他的意思,想了想他还是把年前发生的事情说了出来,从薛禄到永和村, 再到西渚,还有陶老头以及自己中毒的事情没有丝毫隐瞒的全盘相告。 三皇子一直在凝神听着他的讲述,听完后看向薛怀的眼神也多了几分真挚,谁会想要曾经谋害过自己的人得势呢,“是我小人之心了,还望子风莫怪莫怪。” 薛怀笑道:“殿下哪儿的话,说来当时那副画已通过我二叔到了太子手里,不过我却认为,那画只是掩人耳目之用,真相还是在此物上。” 薛怀拿起桌上的物件,将它翻了个面,接着说道:“我也查到了一些线索,确实是与太子身世有关,当年的事情并不是空穴来风。” 三皇子不动如山,光从面上根本看不出他在想什么,“子风但说无妨。” 薛怀点头,他拍了拍手,门被从外面打开,秦逸走了进来,后面跟着一个头发半花白的妇人,穿着十分朴素,和大街上赶集的那些妇人并无不同,任谁都难以一眼注意到的那种普通。 秦逸将门关上,那妇人跪在地上深深的磕了个头,好一会儿才抬起来,“奴婢见过三皇子,不知三皇子可还记得老奴。” 三皇子看着那夫人缓缓露出的面容,脸上再也不是云淡风轻,他满脸的震惊,甚至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有些失态的走到她面前,“你是,春姑姑?” 那妇人慢慢的点头,眼睛里含了泪水,三皇子连忙将她扶起来,“您真的是春姑姑,您没死?” 春姑姑被三皇子扶坐在椅子上,一边抹眼泪,一边说道:“一转眼三皇子殿下都这么大了,想当年您还是个刚会走路的娃娃呢。” 三皇子眼眶有点红,“春姑姑,当年突然就没了你的消息,都说你死了,我知晓了此事还哭闹了许久。” 原来这春姑姑便是一直在三皇子生母淑妃身边伺候的侍女,当年随淑妃一起入宫的有春夏秋冬四位婢女,现如今也就只有夏姑姑还在淑妃身边伺候了。 “春姑姑,当年到底发生何事了?”三皇子有些急切的问。 春姑姑幽幽的将当年的事情缓缓道了出来,屋子里只剩下她略带沧桑的声音。 那年,淑妃因为生下三皇子晋升为妃,她也跟着搬了宫殿,淑妃性子温和,对待她们这些下人也好,她一心服侍淑妃与三皇子,一转眼匆匆几年过去,三皇子已是能跑能跳的年龄,她也到了可以放出宫的时候,本来她是打算在宫里伺候淑妃一辈子的,但是世上的事总是难以预料。 她爱上了宫中的一个画师,一开始只是互有好感,后来两人感情越发深厚,春姑姑便与他私定了终身,淑妃不是不知此事,她也盼着身边的下人能有个好归宿,当下便同意了春姑姑出宫的请求,然而事情也并未如想象中的那般顺利,就在他们打算离宫的前几夜,画师突然深夜造访,跌跌撞撞的,见到她了也有些魂不守舍。 春姑姑自然起了疑心,但是凭她怎么问对方都不说,画师交给她了一幅画还有桌上的那东西,叫她带着这两样东西连夜离宫,春姑姑自然不肯,画师无法,只得将事情全盘托出,原来他竟误打误撞偷听到了一个秘密,这个秘密很可能会要了他的命,这两样东西是他用来自保的,但由于春姑姑和他关系密切,他生怕会牵连到春姑姑,打算一力承担下来,竭力把春姑姑送出宫。 春姑姑哪里能肯,便求着他和自己一道儿离宫,画师也舍不得春姑姑,看她苦苦哀求,内心不忍,便同意了,两人趁着夜色偷偷出了宫,因为春姑姑早已和淑妃说过自己会出宫的事情,守卫那边已经打过招呼,他们出宫并没有多么困难,两人驾着马车南下,一路风平浪静,宫里好像并没有传出什么消息。 他们隐姓埋名到了江南,到了永和村,这个小村庄安静祥和,他们暂时住了下来,这段时间里面村长对他们颇为照顾,就在两个人快要将宫里的事情忘记时,一个黑夜,他们的院子里杀进了几个黑衣人,目的很明确,就是要取两人性命,春姑姑这才知道,原来宫里的人一直都没停止追查他们的下落。 画师在看到那几个人的时候就知道令他担惊受怕的事情还是来了,他活不成了,只可惜春姑姑,他不想春姑姑死,于是在黑衣人闯进来之前就让春姑姑跳进了江中,也许这样能保住她一条命,而画师因为晚了一步被黑衣人斩杀在屋中,她也确实因为这样活了下来,但是看到自己的爱人死在自己面前,她不愿再回永和村,孤苦无依的漂泊到了一个自己也不知道是哪儿的地方,就这么浑浑噩噩的活了下来。 她一直记着画师对她说的话,他们两个人无论是谁先走一步,另一个人都要好好活着。那时她还不懂他话里的意思,后来的十几年,她每个夜晚都在反复的咀嚼这句话,反复的思念说这句话的人。 听完这个故事,薛怀已经能大致拼凑出一个完整的故事,这个画师便是孙成,而那他用来保命的东西应该就是陶老头藏在山洞里的了。 春姑姑抹了把眼泪,指着桌子上的物件继续说道:“这便是他当年拿着保命用的,我们出宫之后是打算把这件事情带进棺材的,但那人偏偏不肯放过我们,这么多年了,我一直在等一个时机,终于叫我等到了,三殿下。” 三皇子也懂了七七、八八,他心中异常悲愤,虽然他已经多年没有见过春姑姑了,但儿时春姑姑把他护在怀里喂他吃东西,给他做玩具的场景他还零零散散的记得些,那时的春姑姑是个明媚的女子,如今竟变成了这般模样,不大的年纪,连头发都白了这么多,他问道:“春姑姑,那个秘密到底是什么?” 到底是什么秘密,牵扯的这样远,过去十多年,宫里的人还在派人追查? 春姑姑说道:“他当年误打误撞听到皇后说太子并不是皇上亲生的,而是和侍卫偷生的,太子并不是早产而是足月生的。” 春姑姑这话一出,三皇子瞳孔缩了缩,这怎么可能,他叫了这么多年的太子居然不是皇帝亲生的,世上还有比这个更可笑的事情么? “三殿下您别不信,当年皇上出宫过一段时间,回宫后不久皇后就说怀了身孕,这事情只有皇后和她的贴身侍女知道,后来不巧被成哥听到了,从此再无太平之日,他知道此事关系重大,所以他趁着皇后与那侍卫私会的时候偷偷拿了一样东西,没想到却被发现了,我们别无选择,只能逃出宫里。”春姑姑看着桌子上锈迹斑斑的物件,心里五味杂陈,种种思绪涌上心间,翻涌着。 三皇子被震惊的一时说不出话来,薛怀早有心理准备,对于这个秘密他也已经猜到了,皇后这么多年一直在找那副画,去年太子派人来,估计是皇后那边的人出了岔子,这才换了一拨人,只是他们只知道要找画,却不知道那其实是个幌子而已。 “春姑姑,您可知此事仅凭您一张嘴还有这个都不足以让世人相信,只要皇后咬死不承认,我们拿她没有任何办法。”三皇子已经相信了春姑姑所说的话,开始慢慢的谋划起来。 春姑姑扯出一抹苦笑,她怎么会不知道,皇后太子哪里是她说扳倒就扳倒的,这么些年来,她每个晚上都睡不好觉,就是在想此事,却一直没有破解之法。 “现在除非我们找到当时的产婆或者是想法子让皇后身边的侍女开口。”三皇子皱着眉说道。 薛怀也同意这个做法,太子的身份关乎整个江山社稷,是万万不得马虎的,“殿下,其实京中已经有传言了,我猜测还有同样知情的人,那个侍卫也不失为一个切入点。” 三皇子转头看了眼薛怀,微微点头道:“子风,你帮我找到春姑姑,我不知该如何感激你了,等他日我得成大事,你有何要求尽管开口。” 薛怀行了个礼,“都是草民应该做的。” 三皇子蹲在春姑姑面前,仰头看她,“姑姑,您放心,我一定会为您讨回公道,不知您是否愿意随我一道进宫,母妃若是知道您还活着,一定会非常高兴。” 春姑姑在三皇子头上摸了一下,像是对待自己的孩子一样,在她眼里,三皇子就是自己的孩子,当年与孙成一道出宫,却并未有一儿半女,这么多年她也没有再改嫁,听见三皇子要带她进宫,她仅仅犹豫了一瞬,而后摇头,“不了,我现在过的很好,吃的穿的都不缺,就不回去了,您见到娘娘帮我问声安,因为我她许是在皇后那边也吃了不少苦头,都是奴婢的错,叫她不要怪我才好。” 三皇子见她心意已决,不好勉强,只能点头,春姑姑不住江南,便暂时在客栈中落脚,她安置下来后,三皇子才有时间彻彻底底的消化这个消息,薛怀把能做的事情都做了,也觉得一身松快,起身告辞。 几日后,三皇子将春姑姑送上北上的船只,不放心又派了好几个人暗中跟着保护,这才缓缓回了城中,回城的路上他遇到了镇南王,两人说了会儿话,得知镇南王想找的那个人还是音信全无,不由建议道:“镇南王何不找子风帮忙,他毕竟是在江南长大,门路肯定多,也能少花一些功夫。” 镇南王本来不想麻烦别人,但他这两天和手底下的人就像无头苍蝇一样,根本没有方向,于是他便听了三皇子的话,主动找到了薛怀。 薛怀并不在府上,他这两日忙太子的事情都没有去顾尔那边,想的不行,这天正好去了顾尔的铺子里。 顾尔在铺子里闲来无事,便天天琢磨着怎么做出有新意的东西,还真给她琢磨出了一点门道,加上有薛怀帮忙出主意,店里的生意是越来越好,现在一天的进账能抵得上以前五日加起来的,要凑齐一百两银子想来也不用多久了。 都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顾尔正美滋滋的看着账本,对着银两,看到薛怀来,笑的像春天的花儿,一下子就站起来扑到了他怀中。 “在做什么呢?”薛怀摸了摸她的头,两人牵着手坐到了桌边。 顾尔这么一段时间没见他,手都舍不得松开,人坐下了,手还牵着,“看账本,你最近是不是很忙,我看你都瘦了些许。” 薛怀摸了摸自己的脸,自己最近好像是没怎么好好休息,顾尔竟然一眼就看出来了,他笑道:“是有些忙,不过现在已经忙完了,可以天天来陪你了。” 顾尔被他扯到怀里,滚烫的唇正要落下,门外突然响起敲门声,“少爷,外面有人找。” 薛怀皱眉,能找到这儿来,应该是有急事,他带着歉意在顾尔额头上亲了亲,“等会儿给你。” 顾尔:……她要什么了? ☆、第七十章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本决定写快穿,还请各位读者老爷们收藏一下,对我来说真的很重要!! 简介放在下面: 我真的不会撩[快穿] 谈然然在二十三岁生日那天许了个愿,希望能谈一场恋爱,可第二天她就出了车祸。 灵魂离体,她遇上了个神秘人,对方抛出诱人条件,只要她去将一个男人的三魂六魄集齐,便可重获新生。 谈然然别无选择,只得应下。 可她真的不会撩啊!! 小剧场: 谈然然在网上学了一句土味情话,晚上就打算在某人身上试一试。 谈然然:你今天看起来怪怪的。 某人:嗯? 谈然然:怪好看的。 某人:哦。 谈然然小脸一垮:你知不知道你很难撩啊! 某人当天晚上特别勇猛,在谈然然昏昏欲睡之际,听到:不难。 怎么会难撩,她一个眼神自己就俯首称臣,怎么可能难撩。 本文又名《被逼成老司机》《不恋爱就会死》 专栏收藏一下不迷路,啵啵大家了,收藏一下吧!! 薛怀到了外面, 顾尔跟在他后面也走了出去。 薛怀原以为那人是在薛府等, 没想到他已经找到了这儿,看到对方的时候薛怀怔了一下,而后走出去, 拱手道:“不知镇南王找在下有何事?” 镇南王武将出身, 最不会的就是拐弯抹角,他说道:“想请你帮忙找个人。” 薛怀马上回过神来,说道:“请稍等。” 说完他转身回到店里,对着顾尔说了几句, 还拉了拉她的手,镇南王顺着他的背影看过去,就见到一个长相娇美的女子, 她点过头后,薛怀这才走到他面前,长手一伸,“镇南王, 请。” 薛怀将镇南王带到了茶楼的一个雅间, 关上门后,他问道:“不知镇南王要找的这人是谁?” 镇南王毫不忸怩的坐下, “我想请你去打听一个人,他叫顾康。” 薛怀没有立刻应下,他继续问道:“不知王爷可还有其他线索?” 要找一个只知道名字的人,还是在江南这地界,无疑是大海捞针, 同名同姓的人何其多,难不成他要把所有叫顾康的人都带到他的面前吗? 镇南王仔细回忆了一下,“他大约四十岁左右,家中还有一个妹子,似是听他叫青青。” 他说着楞了一下,声音也放低了,“至于家住何处,现今如何我一概不知,只知道他是江南人氏。” 薛怀点了点头,看他努力回忆的模样,应该能说的都说了,奈何线索实在是太少了些,也怪不得他两度在江南落脚都没能寻得此人,“在下知晓了,草民马上就派人去打听,有了消息一定第一时间给王爷送去。” 镇南王盯着他,半晌憋出了一句,“多谢。” 薛怀行了个礼告退,将此事托付给林惟,好生去查着,若是能帮上最好,帮不上也只能说他在江南人脉不够,能力不足,没大碍。 被这一打岔,天色也不早了,薛怀便没有再去顾尔的店里头,转而回了家,这一到家,还没坐一会儿,秦氏就找了过来。 “你方才去哪儿了?” 薛怀有些莫名,他因为忙生意的缘故,哪天不是要出去跑这跑那,也没见秦氏过来询问,今日这是怎么了? 秦氏也没给薛怀回答的机会,“哼,还想瞒着我,你是不是去找你那个婢女了?” 秦氏当初听说薛怀把顾尔放出府的时候还高兴了一场,以为自己儿子总算是歇了那个心思,知道心疼她这个做娘的,不去和那丫鬟纠缠不清了,哪里知道人走了,他也跟着一道而去,整天不着家,真真是急死个人。 薛怀又是一愣,刚想开口秦氏就打断了他,“你也别解释了,你说说你,一个少爷,这么巴巴的上赶着到人家面前去做什么,说出去我看人家都得笑掉大牙。” 说到这个份上了,薛怀也不想过多的去争辩,只说着“知道了”“知道了”,三言两语把秦氏送走,秦氏看着关上的房门,不由腹诽,“知道什么知道,我看你到现在都拎不清。” 要说顾尔从府里出去了,最高兴的当属林涟漪,走了这么个劲敌,府里还有谁能和她争薛怀,她兴奋的不得了,连着好几天都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到饮翠院去找薛怀,但顾尔走了,这薛怀好像在府里的时候更少了,一连几天她都见不着对方的人,实在令人有些恼火。 她这边恼火着,二房那边简直快要爆发大战,锦纹也急的不行,薛怀本来说好给她三个月时间,现在却临时变卦,要她立刻行动,能快则快,想尽一切办法对付苏氏,要说锦纹也不是什么好人,但这要她短时间内扳倒苏氏还是有难度的,她把自己关在屋里好好的谋划了一番,连饭都没顾得上吃,薛禄以为她身子不爽利,过来哄了一番,锦纹几句话遮掩过去,薛禄也没起疑心,他一门心思念着锦纹肚子里的孩子,盼着老来再得个儿子。 再说薛忻,他本就是个纨绔子弟,听说顾尔出府后,也是高兴,这下没了薛怀做靠山,看她还怎么逃出自己手掌心,但还没等到他有所动作,薛怀就打着历练的旗号,让他跟着一支商队出了海。 听到这个消息头一个不同意的自然是高姨娘,薛忻可是她的心头肉,这一出去还不知道遇上些什么事,商队出海也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回来,她就这一个宝贝儿子,怎么能跟着去做这些事情呢? 她先去薛禄那边哭了一回,薛禄现在哪有心思分在其他人那儿,只管守着锦纹,听见高姨娘哭闹颇为不耐烦,锦纹趁机说被闹得头疼,他这下子更不愿意见高姨娘了,高姨娘无法,又去老夫人那儿哭,老夫人近来身子不太好,不见外人,高姨娘连面都没见到就被赶出了院子,这下当真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薛忻知道这次自己是非去不可了,所有的路都被薛怀断掉了,他咬牙劝高姨娘,高姨娘看着自己养大的儿子,心里纵是万般不舍,也无可奈何,她抱着薛忻哭了一番,最后依依不舍的将人给送上了船。 二房的斗争日趋白热化,顾尔这边却是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她在店铺里帮衬着,闲下来就想想该上一些什么新货,或是看看账本,偶尔还有薛怀过来温存,这段时间可以说是她最自由,最开心的一段时间了。 那日薛怀被人叫走之后,又有两日没过来找他,好不容易来了,看她的目光却与以往不太一样,她有些奇怪,摸了摸自己的脸,“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不然为什么老是盯着她看? 薛怀欲言又止,顾尔被他盯了这么久,他还这么吞吞吐吐,心里顿时有不好的预感,她催促道:“有什么事儿,你快说呀。” 薛怀默了会儿,终于开了口,“尔尔,你父亲叫什么?” 顾尔一脸不解,怎么会问这个,不过他问了自己便也答了,“顾康。” 薛怀听完后一脸凝重,顾尔以为出了什么事情,拉着他的手问道:“怎么了吗?” 薛怀在她的手上捏了一下,微微摇了摇头,神情看上去不似没事的样子。 薛怀定定的看着她,喉咙有些艰难的动了动,找来找去竟找到了自己身边的人这儿,他该说是好事还是坏事呢? “尔尔,你父亲以前是做什么的?” 事情过去太久,顾尔回忆了一下,说道:“小时候听我娘说父亲从前是在军营中的,姑姑也与我提过此事。” 薛怀眸子暗了暗,看来镇南王找的人是顾尔的父亲没错了,顾尔一脸的单纯,镇南王此行目的也不知是何,薛怀有些后悔帮这个忙了。 顾尔缠了半日薛怀也没肯告诉她发生了什么,只让她不要多想。 从顾尔那边离开后,薛怀让林惟多派了些人手保护顾尔等人,而他决定去会会镇南王,看他到底要找这个人做什么? 镇南王此时正在客栈中小憩,他忙碌了这么几日,难得想要休息休息,只是还没等他躺下多久,就有侍卫敲门说有人找他,镇南王皱了皱眉头,还是让侍卫把人带上来了。 “是有消息了?”镇南王看到薛怀便问。 薛怀在他面前也未敢多露锋芒,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未曾。” “那你来有何事?”镇南王不悦的说道。 “草民寻了这么几日都未有此人的下落,特来向王爷请罪。”薛怀说着垂着头,鞠了个躬。 镇南王烦躁的从椅子上站起来,他左右踱步,心中暗想,薛怀在江南应该是有些势力的,连他都找不到,更别说自己初到江南了。 薛怀见他听完此话脸上出现了显而易见的焦虑,便试探性的问道:“王爷找此人到底是为了何事?若是能再知道一些信息,也许还有希望。” 镇南王昨日才和三皇子谈过,他们此行已经耽搁了不少时间,需要尽快赶回京城向皇上复命,三皇子也足够耐心了,陪他在这边滞留了这么久,他这次一走,也不知道何时才有时间再下江南,这个人,他还是想亲自见一见的,别人谁来他都不放心。 他的目光在薛怀身上扫了一下,薛怀背上出了层薄汗,而后他就听见对方开了口,“我也不想瞒你,此人乃是我的救命恩人,这次我就是想好好答谢他,谁知当年太过匆忙,并未能知道有关他的信息。” 镇南王幽幽叹了口气,此时他也只能信任薛怀了,于是他缓缓的将当年的事情道来。 故事并不新鲜,镇南王当年在军中其实也吃了不少苦头,好在手下的士兵都争气,让他一连打赢了好几场胜仗,这自然惹来了敌人的不满,想他一个毛头小子,竟出了如此大的风头,是谁心里都不舒服,故明的不成来暗的,在一次战役中,敌人趁他不备,一支箭羽破空而来,眼看就要刺入心脏,让他一命呜呼,身边并肩作战的小兵就在此时推了他一把,那箭射入了小兵的手臂,镇南王的命保下了。 但他为此怒发冲冠,一口气将敌军灭了大半,回到帐中,他找来大夫来给小兵治疗伤口,可是还没等他好好感谢对方,敌人又不知死活的卷土重来,他马不停蹄的带人杀敌,小兵因为受伤的缘故留在了军中。 这一场仗比之前的所有都要难打,他带人打了三天三夜,守住了营地,双方暂且停战,带着一身疲惫的镇南王回到帐中倒头便睡,这一睡又是一整天,前方敌人未灭,他不敢有丝毫怠慢,与谋士商量对策,利用地形等优势,终于一鼓作气把敌人歼灭。 等他把手头的所有事情都处理完,再想起要去找那个小兵的时候,却被告知小兵受伤拿不了兵器,主动要求回乡了,军营里面并没有人阻拦,一个拿不了武器的士兵,在战场上是没有作用的,所以他的离开是必然。 镇南王颇为懊悔,他一向是个知恩图报的人,在战时停止后便多方派人去打听,因着从军对人身份要求并不严格,只要是身强力壮的男子,拿着公文很容易便能成为一名士兵,镇南王一直知道他的老家就在江南,但一直不确定他是否回来了,加上各种琐事缠身,他连京城都没回过几次。 过去这么多年,那些被他派去调查的人早就撤回了,只是这件事情就像是一根刺一样梗在他的心头,让他不论如何都难以放下,这次机缘巧合经过江南,他便想着怎么都得要找到那人,给他补偿,本来是一件非常简单的事情,不想费了这么多周折都没能如愿。 镇南王面上显露了几分疲惫,他叹了口气,“也许这都是命吧,后日我便要随三皇子回京,明日还有一天,我再去找找。” 薛怀一直在安静的聆听,原来这便是他非要留在江南找人的原因么,他听了倒也不算意外,现在他所纠结的是,到底要不要让顾尔来见镇南王。 顾康去世这么多年,也难怪镇南王派出去这么多人都一无所获,要不是自己留了个心眼,可能也不会想到顾尔身上去,只是顾尔那样单纯的一个姑娘,不知听到此事又是作何感想,“王爷不必介怀,这么多年过去,也许那人早已将此事忘了也不一定,还有一日时间,我会继续派人去找,还请王爷放心。” 镇南王点了点头,“多让你费心了。” “王爷客气了。” 薛怀知道事情缘由之后,也放下心来,只要不是对顾尔不利的事情便好,现在选择权在顾尔的手中,对这件事情,他不会过多的干涉。 天色已经不早,薛怀却还是决定到顾尔那边去走一趟,他到西街的时候,李贵正拿着门板关门,看见他礼貌的打了声招呼,侧身让他进去。 顾尔已经用完晚膳,在屋子里休息,薛怀开门的时候顾尔正歪着头手里拿着本书在看,屋里的光线不算特别暗,烛光暖暖的照在她脸上,她整个人都笼罩在光晕中,显得特别温暖,见自己来了,她眼睛里立刻出现光来。 “你怎么来了。”她连忙走上去,带着撒娇的说道,方才他走的时候自己还有些低落,今日两人还没怎么说话呢。 薛怀合上门走到了过去,轻轻的在她脸上印下一个吻,他从镇南王那边离开后便马不停蹄的赶到了这儿,晚膳还未用,他坐下后才发觉腹中空空,顾尔房中也没糕点,他有些尴尬的摸了摸鼻子,问道:“尔尔你可用过晚膳了?” 顾尔点了点头,乖巧的窝在他怀中,薛怀声音卡在嗓子里,半晌没出来,他还从来没做过像这样子要东西吃的事情,顾尔似是心有所感,她抬起头来问了句,“你呢?用过晚膳了吗?” 薛怀抿着唇摇头,顾尔想了下,说道:“这么晚了,你等下,我去厨房给你做碗面吃。” 薛怀没有拒绝,他确实饿的紧,顾尔手脚麻利很快从厨房端来一碗面,上面还淋了点浇头,是用豆豉做的,很香,旁边还有几根绿油油的菜叶,看得人食指大动,薛怀拿起筷子拌了拌,继而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吃到最后发现底下还藏着一个荷包蛋,心中有些暖。 一碗面,薛怀吃的满足不已,连汤都喝完了,他放下碗,忍不住夸道:“尔尔做的面真是好吃。” 顾尔笑了,薛怀什么山珍海味没吃过,现在居然夸她做的一碗普普通通的面好吃,不过她还是很受用,顾尔将碗筷拿到厨房洗好后,薛怀正坐在桌前不知道在想什么,顾尔五指张开在他面前舞了舞,转眼被他捉住带到榻上。 “尔尔,我与你说一件事。” 顾尔听出他这话里的严肃,慢慢收起脸上的笑容,心里隐隐觉得是和今天他问的问题有关系。 “其实今天早些我没告诉你的事情是与你父亲顾康有关,只是那时候我有些不确定的地方,所以没和你说。”薛怀握着她的手慢慢的把玩着。 果然,顾尔轻轻“恩”了声,她也猜到事情应该是和顾康有关系了,薛怀没有停顿多久,他将镇南王说的那些话,讲的故事一一道来,整个屋子里很安静,只有薛怀低沉磁性的嗓音传入耳中。 故事不长,也很简单,薛怀说完后两个人都沉默着,顾尔实在没想到自己的父亲身上居然发生过这样的事情,虽然当时她年岁小,有些东西记不太清了,但顾康高大的身影她还是能回忆起来的。 “怪不得父亲的手到了阴雨天就会疼,原来是这样。”顾尔喃喃的说道。 薛怀不知道顾尔现在是个什么态度,他存着份小心问道:“镇南王那边还不知道你父亲已经去世了,你要不要去见他,或者不见也行,我找个借口打发了便是,他后日便要离开,也不知道还会不会再到江南……” “我见。”顾尔开口打断道。 薛怀心里的感觉有些复杂,他低头盯着顾尔的脸,“想好了?” 顾尔垂着眼眸,长长的睫毛轻微的颤动着,片刻后她点了点头,“我想去见见他,毕竟我的父亲已经不在了,如果我不去见他,也许这件事情会成为他的心结,这辈子都解不开。” 薛怀摸了摸她软软的长发,低叹一声,他的尔尔还是这么善良,不过他也尊重她的选择,不管怎样,有自己在,绝对不会让别人伤到她一丝一毫。 “你既然想好了,我明天便带你过去见他。” 顾尔做完这个决定后,心里十分的忐忑,她抓着薛怀的袖子,问道:“镇南王是个什么样的人?” 薛怀看她一眼,知道她这是心里头有些怕了,遂笑道:“莫怕,虽然镇南王是武将出身,但你怎么说也是他救命恩人的女儿,他不会拿你怎样的。” 顾尔在他的安抚下渐渐安心,外面的时辰不早了,薛怀也没办法再在这儿待了,临走之前他亲了亲顾尔的小嘴,说道:“明日辰时我来接你,你不要多想,好好睡一觉,恩?” 顾尔点头,突然生出了些许不舍之情,她难得主动的拉住薛怀,如法炮制在他嘴上印了一吻,薛怀被这吻弄得突然有些不想走了,只是面前的门已经关上了,他边走边笑,开心的不像话。 第二日辰时,顾尔梳洗好后换上了店里新出的一套衣裳,李嬷嬷对于她的那些点子都是万分支持,很快锦绣坊便有了一批新衣服上架,与江南传统的那几套单调的服饰不同,顾尔在版式上面加以修改,加了姑娘家喜欢的花草动物之类做点缀,又在布料上下了功夫,衣服刚挂到店里就被好几家小姐看中,大家纷纷抢购竟有些不够卖。 顾尔今日穿的是一件藕粉色的襦裙,发钗用的是桃花,小小的一朵插在发间虽不显眼但煞是俏皮可爱,她颜色生得好,肤白发黑,这么一打扮薛怀看到的时候都有些走不动路,他家尔尔真是好看呀。 顾尔走到他跟前,微微一笑露出洁白的贝齿,“走吧。” “等等。”薛怀拉住她,视线在她红艳艳的唇上转了一圈,她走到店铺里,问道:“有没有面纱?” 李嬷嬷立刻懂了,她这段日子也知晓了薛怀和顾尔的事情,一开始还有些不放心,但看到薛怀时常来店里走动,对顾尔那时说不上来得好,也就慢慢放下了,年轻人的生活就让他们自己去过吧。 李嬷嬷从柜子里拿出一面粉纱交给薛怀,顾尔本来不想戴,禁不住薛怀的厮磨,她又怕误了时间,只能把东西接过戴上。 薛怀打量了一番,见顾尔只露出一双漂亮的眼睛这才满意的带她出了门。 镇南王那边原本早就不抱什么希望了,谁曾想薛怀却给他来了个消息,说是找到了顾康的女儿,今日要带她来见见自己,镇南王按耐住心中的激动,人坐在椅子上,眼睛却时不时的往门口撇。 在坐了不知多久,久的他都快要失去耐心的时候,薛怀终于把人给带来了。 小姑娘看上去十六七岁的样子,穿的不差,虽然只露出了一双眼睛,那眼睛生的也是极好看的,镇南王从椅子上站起来,看着面前的姑娘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 “草民顾尔见过王爷。”顾尔朝他行了个礼,声音软软的,是水乡养出来的清脆。 “快起来吧,不必多礼。”镇南王最不擅长的便是同女人打交道,这样水灵灵的一个小姑娘往她面前一坐,他反而显得有些局促,说话声音也不敢响,尽量温柔,生怕吓着对方。 镇南王盯着顾尔看了半晌,只看得一双眼睛,根本和记忆里的人对不上号,他小心翼翼的询问:“可否将面纱摘下?” 要说这个要求换别人来说可能会担心他心有不轨,但是从镇南王这样一个能做她爹的男人口里说出来就没有丝毫这种感觉,顾尔看了薛怀一眼,后者对她轻微的点头,她这才抬手将她的面纱摘下。 整张脸完完整整的露在镇南王面前,镇南王再也坐不住了,他站起来喃喃的说道:“太像了,你和你父亲长得太像了。” 顾尔生的柔美,但是在镇南王眼中,她的鼻子嘴巴,还有眉毛都生的和顾康十分的相像,简直像是记忆中的那个人的翻版了,若说本来还有几分怀疑,那么看到顾尔脸的时候,那些怀疑全都消失不见,剩下来的便只有激动。 “小丫头,你父亲这些年来过得可还好?怎的没和你一块儿来?”镇南王问道,脸上带了几分慈祥。 顾尔的浅笑渐渐隐没在唇角,她垂下头,轻声说道:“家父早在我年幼之时便去世了。” 镇南王也没料到是这样的一个结果,他僵在原地,好半晌才叹出一口浊气,也没说旁的只是看着顾尔,“这么些年你受苦了。” 一个年幼丧父的孩子定然活的有几分艰难,镇南王继续说道:“丫头,你这么些年都是怎么过的,和我说说。” 顾尔没想到有一天居然会有这么一个长者像父亲般关怀她,她悄悄吸了吸鼻子,将这些年的遭遇大致说了一下,包括顾青的照顾,还有如今开的铺子,在薛府里面的生活她只是一笔带过,并没有多说。 镇南王是个聪明人,从她的讲述中不难看出当中的艰辛,他像看着自己的孩子一般,心中涌起无限的怜爱,自己战功赫赫也未有个一儿半女,顾尔这样独立坚强,让他又对其多了几分欣赏,宽慰几句后,他忽然冒出了一个念头,越想越觉得可行,便开口说道:“尔尔丫头,我想收你做我的义女,你可愿意?” 他说完这话,竟然感受到了多年不曾有的那种紧张之感,生怕顾尔会拒绝,补充道:“你放心,只要你做了我义女,我便只有你一个孩子,以后你想要什么,想做什么我都不会拦你,我还可以为你到皇上面前去求个群主做做,你觉得怎么样?” 顾尔颇为惊讶的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薛怀,后者的眉毛已经拢的紧紧的,她惊疑不定,堂堂一个王爷要收个平民百姓做义女,而且这才刚见面没多久,换了别人听到这样的好事可能会立马应下,但顾尔却没有,她嘴巴张了又合上,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镇南王觉得自己像在哄骗小孩子一样,她不说话,镇南王拇指和食指撮了撮,笑道:“我现在提这个是有些着急了,只是因为明日我便要启程离开,现在不说以后我怕都没机会说了。” 顾尔看了看他,见他一脸真挚,便说道:“王爷若是为了报家父的救命之恩,这么多年王爷还能记得家父,我想家父也已经知足了。” 这话说的委婉,但镇南王听得出是拒绝的意思,他有些遗憾的看着顾尔,还想努力一把,看能不能挽回,“也不完全是为了你父亲,你这样的小姑娘,想在江南谋生定然是不易的,我只是想略尽绵薄之力而已。” 他话音刚落,一直在角落里面充当隐形人的薛怀开了口,“王爷,实不相瞒,尔尔其实是在下的未婚妻,等过段日子我便会娶她过门。” 所以不存在谋生不易这样的问题。 镇南王转头朝他看去,眼睛里哪里还有对着顾尔时的温柔,反而满是打量,像薛怀抢了他什么东西一样,下一秒,他将头转向顾尔,里面的锋利又不见了,镇南王问道:“他说的可是真的?” 顾尔脸上一红,什么未婚妻,他们也没交换文书,怎么就成了未婚夫妻了,但是既然薛怀这样说了,顾尔便也没有如实相告,她害羞带怯的点了点头,镇南王看她低眉顺眼的样子,便知此事十有八九是真的,心里有一股气蹭的一下就上来了,他便对顾尔说:“丫头,你先出去等会,我有话同他说。” 顾尔有些担心的看了眼薛怀,薛怀面上没有大的波动,只朝她点头,顾尔这才推门出去了。 顾尔将门关上后边听不见里头的动静了,她到客栈的大堂去坐了下来,小二有眼色的送了茶水和糕点上来,反正闲着也是闲着,顾尔便挑了一块糕点吃了起来。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功夫,楼上的门开了,薛怀走下来叫她上去,顾尔把手里的糕点放下,拍了拍手上的碎屑上了楼梯,薛怀在楼梯口等他,顾尔上来了连忙拉住他的手,眼睛里面全是询问,薛怀给了她一个笑容,低头在她耳边说道:“放心吧,镇南王这个人就是脾气有点倔,其他都还好。” 顾尔一开始还不知道薛怀这句话里的“脾气有点倔”是什么意思,等她进去过后,镇南王无论如何都要将她收做义女,还不惜用上了威胁的手段,顾尔求助似的看向薛怀,他却也无能为力,最终顾尔只能答应下来。 顾尔其实也不是不愿意,只是她没接触过镇南王这样的人物,一时有些难以招架,但现在看来镇南王是真心实意的想对她好,时隔多年她在另一个人身上再次感受到了类似于父爱的东西,也许有这样一个义父没什么不好。 镇南王高兴得不得了,立刻从椅子上站起来就要去薛府把顾尔和薛怀的亲事定下来,现在是自家姑娘的顾尔以后可不能在薛府受委屈咯。 顾尔大惊,这八字还没一撇的事情,就因为薛怀一句未婚妻,就把人都给招过去了,顾尔觉得一个头两个大,她埋怨的看了薛怀一眼,想着要怎么劝,那边镇南王已经整装待发了,他不让顾尔跟过去,非要亲自去一趟,薛怀也不阻止,反而有些乐见其成。 秦氏在家听闻下人来报说是二少爷回来了,还带了个人来要见她,她也没多在意,只当是薛怀的朋友,等走出去之后,看到薛怀身边那高大的身影的时候才一愣,薛怀指着人介绍,秦氏听到“镇南王”三个字的时候腿有些发软,她哪里见过这等人物,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镇南王是个直性子,来了开口直奔主题,“夫人,听说本王的义女已经和贵府的二少爷定了亲,不知婚期定在何时?知到吉时本王也好早做准备。” 秦氏被他说的云里雾里,什么义女,什么定了亲,又是什么吉时?她刚想开口问就看到薛怀朝她轻轻的摇头,秦氏是个聪明人,赶忙将要说出口的疑问咽了回去,顺着他的话头说道:“婚期还暂未定下。” 镇南王听闻此言蹙眉道:“怎的还未定下?” 这句话带着质问,显然是朝着薛怀说的,薛怀宠辱不惊的接道:“王爷莫恼,确实还未定下,但也快了。” 镇南王听闻此言又询问似的看向秦氏,秦氏被她一看刚刚松懈下来的身体又是一僵,她挺直脊背,得体的点头顺着薛怀的话说:“是,快了快了。” 镇南王这才放下心来,他又在秦氏面前告诫了薛怀几句,无非是要对顾尔好,不要以为她没人撑腰之类的话,薛怀自然是笑着一一答应下来了,镇南王此行的目的达到了他也不多留,说了几句便和秦氏告辞了。 他一走,秦氏果然坐不住了,拉着薛怀要他给一个解释,薛怀心情正好着,便将事情都讲了出来,秦氏一边听一边咬牙,这个儿子还真不让人省心,“你这孩子,这么大的事情也不知道回来和我商量一下,那镇南王是什么人物,你在他面前扯谎,要是被戳破了,我看你还要不要命了。” 薛怀笑道:“也不算是扯谎,我娶顾尔只不过是时间问题,现在把时间提前一些也没什么不好。” 秦氏冷哼,“那你问过我没有,你这个性子,就是做什么都不同我商量,现在连人生大事都得别人找上门来我才知道,你说说你这算什么?” 薛怀看到秦氏生气了,连忙说道:“哪能不让娘知道,这不是情况特殊,才出此下策,以后的事情还不都得交给娘来办。” 秦氏被他哄了两句,脸色缓和不少,“你呀,赶紧去给我把人家的庚帖要过来,既然要娶人家就别让人家受委屈,一切都按规矩来,我这就去请媒人,真是,下次再敢什么都不与我说别怪我不给你面子。” “娘,你这是同意了?”薛怀惊喜道。 秦氏站起身来,瞪了他一眼,“怎么不同意?人家镇南王都找上门来了。” 秦氏早就对顾尔没了偏见,她也知道薛怀这阵子回来的晚都是在顾尔那边,她就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其实心里头知道薛怀这是认定了顾尔了,更何况人家现在是镇南王的义女,身份可比自家还要高,难不成还能嫌弃人家不成,对了,还得去老夫人那边知会一声,想到这儿心里又忍不住骂了薛怀两句,但到底是大喜事,秦氏气着气着脸上又露出笑容来。 那边顾尔提心吊胆了一整日,在铺子里等了许久才等到薛怀,她还没来得及问,薛怀就先把她抱起来转了几圈,顾尔头一次见他笑的这样开心,抱着他的脖子也笑。 等薛怀把她放下来,顾尔才迫不及待的问:“怎么样了?” 薛怀笑的干净,就像他身上那股竹香一般清新,“尔尔,你等着,再过不久我们就能成亲了,现在先去把你的庚帖拿过来。” 顾尔显然还没反应过来,薛怀在她脸上亲了好几口,顾尔喃喃的问:“真的?” 薛怀将她带进屋中,门一关上,里面就是属于他们两个的小世界,薛怀捧着顾尔的脸狠狠的亲了几口,“自然是真的,我娘已经发话了,让我来找你拿庚帖,这回你该相信了吧。” 顾尔缓缓的眨了眨眼睛,看上去有些呆呆的,薛怀心中无限爱怜,“明天把镇南王送走后你就安安心心的准备嫁给我,别的什么都别想,恩?” 被他这么一提顾尔才想起来镇南王,她冷不丁的认了个义父,还不怎么习惯,“镇南王没为难你吧?” 薛怀勾唇笑道:“这么说来还真要感谢他,若不是他我也没这么快能娶到你。” 顾尔拿眼睛看他,其中无比认真,“你真的愿意娶我这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么?” 薛怀把她抱入怀中,让她的耳朵贴在自己的胸口,他的心脏跳的很快,顾尔听着那声音感觉很踏实,薛怀在她发上落下一吻,说道:“听见了吗?听见我的心在说什么了吗?” “什么?” “它在说,薛怀想娶顾尔,想得不得了。” 薛怀的声音低沉动人,顾尔听见他说着话自己的心也忍不住狂跳了起来,两人就这么静静的拥在一起,过了一会儿薛怀方道:“明日与我一起去送送你义父吧。” 顾尔自然是说好,镇南王翌日天刚亮便要启程,顾尔和薛怀都去到客栈外送他们,顾尔第一次见三皇子,没有细细打量,只觉得这皇家的人果然是气宇不凡,往那儿一站便知道和普通人家的不同,而薛怀站在他身边竟也没有被比下去,顾尔脸上不免带上了笑容,自己喜欢的男人,到底是优秀。 镇南王昨日刚刚认下这个义女,不想今天就要匆匆离开,着实遗憾,可惜顾尔要嫁人了,不然他定要接她去京城住上几日,还有夫婿,也得在好好选上一选,只是现在一切皆已成定局,被薛怀这小子捷足先登了,他就只能想一想。 镇南王将顾尔拉到一边说话,无非是一些嘱咐的话语,一个征战沙场的将军能想到的东西都与顾尔讲了,顾尔听着他这些话觉得甚是窝心,边笑边点头。 另一边三皇子也在和薛怀说话,“没想到啊子风,镇南王找了这么久的人居然被你藏在身边,听他说你们不日就要成亲了,恭喜恭喜。” 薛怀眉眼间流露出笑意,道:“谢三殿下,此番回京草民祝三殿下心想事成,马到成功,他日若是有机会还盼三殿下能再来江南。” 三皇子朗声笑道:“会的,你大喜之日我不能来,但这礼是不能少的,到时候我派人把东西送到你府上,你可不准推辞。” 薛怀拱手:“那草民就先谢过三殿下了。” 三皇子朝镇南王和顾尔那边看了看,又说:“你这未婚妻长得可人,换了我也得把她藏的严严实实,说来这次还多亏了她,镇南王此人性子极倔,我与他商谈多次他也未曾表态,这回倒好,昨晚主动来找我,他总算是应下了。” 薛怀淡淡一笑,也不多言,那边镇南王和顾尔说的也差不多了,三皇子与众人翻身上马,走之前朝着他们微微颔首,马蹄扬起尘土,此一去,京中定然会波澜渐起,薛怀望着远处,他相信,以三皇子的手段,一切都会朝着预计的方向发展。 人马渐渐从视野中消失,薛怀拉着顾尔的手慢悠悠的往回晃,清晨的太阳洒在他们身上,在地上投下长长的影子,今后的岁月他们应当也像这样携手度过。 交换过庚帖之后,薛府便开始忙碌起来,薛怀要娶一个开铺子的姑娘的消息瞬间就在江南传了个遍,据说这姑娘以前还是薛怀的下人,这不由得让那些偷偷倾慕薛怀的人伤透了心,一时间大街小巷全都在议论这件事情,各种各样的版本都流传了出来,令人不由得佩服广大老百姓的想象力。 被议论的主人公日子还是安安稳稳的在过,婚期已经定下了,就在八月初八,还有两个月不到的时间,对于顾尔和薛家来说是足够了。 这场婚事直到多年之后依然为江南的百姓津津乐道,盛况空前,十里红妆是其一,男俊女美是其二,这其三便是身份,男方是江南第一大家薛家,女方是当今镇南王的义女,天作之合大概说的便是如此吧。 顾尔坐在新房中的时候颇感唏嘘,兜兜转转自己最后的归宿竟还是薛府,只是再进来心境也同以往不一样了,如今薛怀成了他的夫君,而她成了这个家中的女主人。 洞房花烛之夜,薛怀娶到了放在心上这般久的人物,莽撞的像个毛头小子一般,手下也有点不知轻重以至于顾尔第二天起来的时候腿软的都快走不了路了。 薛家的人还是那些,顾尔只觉得有陌生又熟悉,她像所有新妇一样,羞怯的走完流程,薛老夫人精神头十足,看到顾尔安静的敬茶面带笑意,包了一个大红包送给她。 敬完茶后,众人离开大堂,薛茶许久不见顾尔非缠着她说话,薛怀也不拦着,他新婚,但也还是有一些事情要去处理,早点处理完便能多陪陪顾尔,所以他便先走一步,留两个小姐妹单独叙话。 顾尔离开薛家几个月,总觉得有些人有了不少的变化,比如今天敬茶,她看二房那边就没来几个人,薛茶听到她的疑问也有些感慨,缓缓地讲述了最近二房发生的一些事情。 二房自从锦纹过去之后沉寂了有段时间,风波是从锦纹小产那时候起来的,锦纹不知怎么回事摔了一跤孩子没保住,事情发生的时候只有苏氏在场,锦纹将矛头直指苏氏,苏氏怎么都不承认是自己做的,薛禄对她彻底寒了心,狠狠的扇了她一个耳光之后扬长而去。 被冤枉的苏氏心生恨意,在锦纹小产期间在吃食里给对方下了毒,好在锦纹身边的丫鬟聪慧,她当场抓获了那个下毒的婢女,婢女被毒打一顿后招出了幕后黑手就是苏氏,同时还将没来得及投下的毒交了出来。 苏氏听闻此事昏死过去一会,醒来后竟有疯癫之态,直说不是自己干的,是被冤枉的,后来又有人从苏氏房中搜出了同样的毒药,人证物证具在,苏氏百口莫辩,薛禄气的要将她休出家门,苏氏此时精神已经完全错乱了,嘴里一直颠三倒四的在说一些胡话,时而疯笑,时而癫狂,真真令人害怕。 薛茶将到这儿的时候还忍不住抖了抖身子,她亲眼看见苏氏的疯态,至今记忆犹新,以前的一个贵妇竟然成了那副模样,嫉妒多么恐怖啊,竟然令一个人变成那副模样。 之后薛老夫人想将此事压下来,苏家也派人上门来说,但薛禄就像中了邪一样,非要把苏氏休了,不然他便出去自立门户,薛老夫人哪能不知道薛禄有个几斤几两,自立门户,呵,到时候还不是回来求她,这些烦心事烦的薛老夫人头发都白了几分,还是薛怀来劝解,老夫人年纪大了,有些事情就让小辈自己去解决就好,她最重要的还是保重身体。 薛老夫人听进了他的话,当真不再管二房的事情,没过多久薛禄还真的就把苏氏给休回苏家去了,二房就这么没了主母。 薛茶还提到,也许苏氏被逼疯和薛菱也有一定的关系,按照苏氏的想法,薛菱嫁到张家去应该是去享福的,没想到还没过几天,薛菱就哭着跑回来了,说那张元明根本就是个不中用的,没办法行房,而且为人还颇是暴虐,后院里养了不少美姬,不能行房却一天到晚与她们厮混在一起。 薛菱一开始说张元明的时候他还和颜悦色的来哄,到后来不耐烦了竟然动辄打骂,想薛菱养尊处优的大小姐何时受过这样的委屈,在知道张元明不能行房之后,她再也忍不住了,直接收拾东西回了薛府。 苏氏因为此事受到的打击不小,本以为千挑万选的女婿竟然是这样一个人渣,她心中也不知作何感想,那段时间便已经隐约有些疯癫的苗头了。 二房这边分崩离析,薛忻出海后许久才送了一封信回来,信里说自己一切都好,成长了也看开了,慢慢的有些喜欢上了在海上的生活,叫高姨娘不要为他担心,高姨娘自从薛忻走后安分了许多,甚至和秦氏一样过上了吃斋念佛的日子,整个人看上去也沉静了不少,与以前判若两人。 二房唯一算得上是好消息的大概就是苏雨蝶在半个月前被诊出有了身孕,薛忱知道自己要做父亲后对家里的事情更加上心,一些生意上的事情他也慢慢上手了。 薛禄自从三皇子登基之后便一蹶不振,整日只知喝酒,也不理家中的事情,薛忱作为长子一力承担了下来,掌权后他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把锦纹从府里赶了出去,薛禄好似已经对所有事情都不关心了,一个没了孩子的女人,出府就出府吧。 对了,还有林涟漪,薛茶提到她的时候忍不住露出了幸灾乐祸的笑容,说道:“林涟漪在你走之后也被家里接走了,听说她家里面也发生了不少事情,父亲做生意亏了许多钱,已经入不敷出,要把她嫁给另一家商户做妾,说是嫁其实是卖,得了银子来补贴家用。这种人活该她去给人家做妾了,还肖想我哥哥,真不知好歹。” 顾尔安静的听着薛茶的讲述,没想到短短的几个月时间二房居然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果然人事易变,她听完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便问薛茶:“那茶茶你呢?和林惟怎么样了?” 原本薛茶脸上还带着世事无常的感慨,被他这么一问,女儿家的羞怯立马出来了,她低声说道:“也,也就那样吧,不过他现在已经不躲着我了,说要挣一番事业,能够配得上我后再来娶我。” 顾尔听闻此言真心为她感到高兴,两人拉着手又说了会儿话这才各自回房。 她回去的时候薛怀已经将事情处理的差不多了,两人窝在书房的小榻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顾尔忽然想起一件事,问道:“夫君,给我下毒的人找到了吗?” 薛怀被她这句“夫君”叫的很受用,他捏了捏顾尔的小鼻子,说道:“想知道?亲我一下就告诉你” 虽说已经成亲了,再亲密的事情他们都做过,但顾尔还是有些害羞,飞快的在薛怀唇上碰了一下,却被他按住了头好好品尝了一会儿才放开。 顾尔气息不稳,“现在能告诉我了?” 薛怀在她耳边说了两个字,“苏氏。” 顾尔完全震惊了,居然是苏氏?她除了上一回的那个误会,几乎没有同苏氏有过任何纠葛,怎么会让她起了杀心呢? 薛怀解释道:“我怀疑她是将怒火转移到了你的身上,她的贴身嬷嬷被我给杀了,又没办法对付我,就想着要把你害了来解解心中的怨气。” 那个死去的叫若儿的丫鬟,便是那天其中一个被杖毙的嬷嬷的女儿,苏氏应该是诱惑她之后再将人给灭口的,只是这些都没必要让顾尔知道了。 顾尔还是觉得不可思议,她仔细想了一下,若是上一世害她的也是苏氏,有没有这个可能性?如此一代入,顾尔发现还真有可能是她,上辈子就在薛玉生日那回,薛禄喝了酒,认错了人,把她当成了顾青,靠着蛮力抱住了自己,手上也不规矩,是她拼死反抗这才逃过一劫,也许那件事情给苏氏知道了,她起了杀心也不是不可能。 事情至此已真相大白,她也不想再去多问,那人落得今日的下场或许是老天给她的惩罚罢。 年末的时候,京中传出消息,当今太子不是皇帝亲生儿子,而是皇后与他人偷生的,皇帝本就病的不轻,听闻此事直接病危,临死之前将太子皇后废除,改立三皇子,这一结果可以说是众望所归。 消息传到江南的时候正在纷纷扬扬的落第一场雪,而这三言两语的废太子立三皇子,当中的凶险只有经历过的人才知道,镇南王也来了信,说来年春暖花开之际要再来江南,顾尔自然高兴地回了信。 镇南王再次见到顾尔的时候,姑娘已经成为人妇,她的肚子圆滚滚的,看上去丰腴了不少,薛怀始终伴在她的身旁,所有事情亲力亲为,对顾尔的宠爱程度可见一斑。 他们一起走在长满青草的湖边,微风拂面带来阵阵清香,顾尔肚子里的小东西再过不久就会出声,未来应该更加值得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