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门女商,养个皇子当首富》 第一章倒霉的炮灰女配 太初四十二年秋,仓河村遭了灾的叶家三娘,昏睡了一个多月后总算醒了。 仓河村位于河流上游,依山傍水的,太平年间日子过得也算殷实,就是今年闹旱灾,地里庄稼死了大半。 一时间村民过得捉襟见肘。 村头处有个修葺得颇为工整的小院,院子用篱笆围起来,院中还有几个砖瓦房,房门紧闭着。 两个二十出头的女子点亮了一盏豆油灯。 她们正一边缝衣服一边小声说话,屋里还有一个女娃娃,看着大些,约莫七八岁的年纪,还有一对双胞胎男娃娃,瞧着还不会说话。 这家人姓叶,本是仓河村的富庶人家,只是半年前家中人遭了灾,家中爷娘没了,还未出嫁的三女儿卧床不起,只留下几个不懂事的娃娃。 春末的时候山上吃食多,叶家人便上山采摘,谁知遇上暴雨,山上一片土石滚下来,砸伤了许多人。 仓河村许多村民被埋进去,等挖出来时,好些个死了,再有些的接回去养了几天,人也没了。 叶父叶母便在这其中,也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他们的三女儿还活着。 说来也是奇怪,本来养了一个多月人瞧着都好了,谁知夏末一场高热烧起来,人又躺着不行了,偶尔意识清醒,也是迷迷糊糊的。 村里人私下里都说这叶三娘留不住了,还劝那两个早已出嫁的大娘二娘,不要继续浪费钱财。 毕竟她们还有弟弟妹妹要安置,好歹她们叶家也算是有些家财,攒一攒,几个小的也能养活。 这小半年来两人不知为这三娘添补了多少,两个外嫁女,这么往娘家贴钱也不像话。 谁知这大娘和二娘就像铁了心一般,根本不管旁人说什么。 如今爹娘没了,剩下的几个小娃娃全是姨太太生养的,她们再不能失去唯一的亲妹妹。 “今天的药喂了没?” “还没,刚喂了些米粥。” “哦,米粥吃了多少?” 二娘摇头,灯光暗了些,她便想起身取来白蜡。 “别去,三娘还没醒,家中还要省着些用。” 她点点头,叹了口气,“阿姊,我不常在这边,还要你多留心照看,几个小的也别叫闲着。” 说着她从怀里掏出了几文钱。 大娘抹抹眼泪,伸手接下,这些都要省下来给三娘买药材。 ………… 昏暗中,叶霓仿佛听见有人在她身边说话,低低的,她脑袋针扎一样的疼,想起身却一直起不来。 她慢慢呼吸,也不知熬过去多少时日,中间间歇有人过来喂粥喂药,摸着她的脸,与她细细说话。 那手粗糙干燥,方言腔调也从未听过,却让她感到分外的熟稔与安心。 等她终于有力气了,费力睁开眼皮,入目的却是一个陌生的屋子。 这屋子简陋不堪,塌下还有衣衫破旧的瘦小娃娃,最小的两个还坐在门槛上吃着手指,大一些的正沉着脸做活,时不时还要盯两眼那个小的,若是哭闹起来,便将娃娃抱到榻上看管。 屋外似乎还有两个女子的声音,她们正说着话。 叶霓的意识再次沉睡起来,睡梦中,关于这具身体的记忆在脑海中一一浮现。 现在的她不是二十一世纪的贩货商叶霓,而是一个架空朝代的叶家三娘,巧合一般的,这具身体的主人也叫叶霓,虚岁十七,是这叶家的三女儿。 因为曾经痴恋一个外乡男人,听闻对方博学多才,便也自己摸索着学,倒是有几分聪明才智在,平日里也能为村民写写信件读读官文,虽说是个女子,但也颇受当地人的敬重。 叶父祖上也显赫过,家中在仓河村有不少田产,还有许多佃农,也算是个大地主了,只可惜遭了灾,今年收成又不好,缴完赋税后家中也没什么积蓄了。 她那两位阿姊,为了救她,家中钱财也掏空得差不多。 曾经有些家资的叶家,如今过得兜比脸干净。 以前叶家显赫时,两个女儿都嫁的好,大女儿嫁给村中的田家,田家会制醋,经年累月下来也非常殷实,二女儿嫁给了城里的差役,过得也很体面,村里的女娘都羡慕她们。 只可惜一场天灾,叶家彻底落魄了。 就连她两个阿姊,如今也被人说着闲话。 叶霓看着两个忙不停的人,也忍不住叹气。 从春末叶父叶母走了之后,这个家便全靠她们撑着,再这样下去,两人如何在夫家立足? 她虽说是个二十一世纪的人,却也清楚古代女子生活不易过。 大娘最是细致入微,她这里一有动静便能察觉。 “三妹?” 叶霓想起身,身子却使不出劲来,没办法,在床上躺了这么久,再健壮的人也得废了。 何况这身子本就不是她的。 “阿姊。”她虚弱地唤了一句,发出的声音嘶哑的令她震惊。 大娘连忙放下手中的活计跑来,二娘闻言也匆匆跑进屋里。 几个小的具是一呆,他们那个病恹恹的阿姊,醒了? “三妹,饿不饿?” “有哪里不舒服没有?” “要不要请郎中来瞧瞧?” 几人七嘴八舌,一阵兵乱马乱之后,确定她没有不对,便又是哭又是笑的。 二娘抹抹眼泪,“三妹,你同阿姊说说话,我去熬粥。” 叶霓点头,看着那瘦瘦小小的孩子也跟着去干活,她很是揪心。 倒是大娘,反反复复地对她又是揉又是搓的,再三确认人真的没有大碍后,才拉着她絮絮叨叨的说了许多。 听着这陌生的乡土方言,她心中也暖暖的。 上辈子她无父无母,更没有兄弟姐妹,重生一遭居然有这般爱护她的姐姐,还有懂事的弟弟妹妹,老天待她也是不薄。 “……家里田产多,阿耶阿娘去世时二妹做主卖了些田地,给他们两人出殡……” “……今年大旱,佃农收上来的租子也不多,若是省着些吃,到明年开春也是够的。” 大娘叹气,又言上月卖出了五亩地,将药铺赊欠的余款付上了。 叶霓听得认真,却忽见大娘促狭地看着她,言道:“怎得就问我们,不问你的好情郎嘛?” 被这么一提醒,她生出些怪异的熟悉感来。 她那情郎便是之前来的外乡人,人长得白净俊美,身量高挑,气度不凡,一看就不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户子弟。 就是被捡到时身上伤势太重,醒了也什么都不记得。 这原身一见他,便像是癔症了一般,非他不嫁了。 对方也是个面皮薄的,被叶家资助了许久,便勉强答应下来,就是可惜了田家六郎。 田家与叶家结过一门亲事后,对叶大娘这个媳妇也颇为满意,便动了心思想让自家的六郎与原身结姻,亲上加亲,岂不是更好? 谁知原身爱上了这么个外乡男人,还痴缠着定下婚约。 这么一操作,田家便与叶家有些离心。 叶霓回忆完,脑壳也是突突直跳。 “我、我那情郎,叫甚名?” 二娘端着米粥进来,“真是睡糊涂了,叫谢长安呀。” 谢长安?! 那不是之前一个女大学生卖给她的小说里的人嘛? 等等,叶家……叶三娘…… 哦,她是那个被抛弃的倒霉女配。 第二章整理思路 这小说是她之前在大学城收东西时,一个学妹送她的,说里面有一号角色与她同名同姓,送她也是有缘。 叶霓叹气,真是孽缘。 好在叶二娘是个有心的,一见她脸色难看,便以为她身子又不舒服了,就连忙将几个小的轰走,自己与大娘则是到原先叶父叶母的屋子住着。 确保屋外没有人之后,叶霓进了自己的空间。 读初中的时候她来了场大病,据说昏睡了一个多星期,等醒了,左手里便有了空间这么个东西。 别的用处都没有,就是用来装货方便的很,也不知里面究竟有多大。 但热乎饭放进去,隔个把月拿出来和还是一样的。 穿越过来之前,她在一个北方村子收了不少货,如今空间里堆得满满当当的,要想找到那本书,还真不容易。 叶霓忍着头痛细细翻找了起来,终于在一个犄角旮旯的地方,翻出了一本绘有粉色花瓣的书籍。 原来这是一本架空小说,国号大庸,与历史上的大唐颇为相似。 统治者励精图治,国泰平安,民风也算是开放。 原文女主是个医药世家的天才,但她的天分不止于此,将医术技能点满后,还女扮男装进了太学想要考取功名,谁知因家世不显被人欺辱,最后男主看不下去,将她指为自己的书童。 而原文男主贵为皇子,自此女主角便展开了与各位皇子、年轻宰相、西域国王等男人之间的周旋。 最后与诸多优质男人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总的来说,这是一本你爱我我不爱你、我爱他他不爱我、最后我爱你们所有人的女频后宫狗血文。 作者洋洋洒洒写了上千章,叶霓耐着性子一一看下去。 最后在五百零一章的地方,看到了仓河村这个名字。 原来,她是这本长篇裹脚文学的端茶女配,充其量算个炮灰路人。 在原文中,男主深陷立储之争,争斗中有人利用女主给他设计,男主色令智昏,最后被人害得流落至此。 要不怎么说男主谢长安能稳坐正宫之位呢? 三十多个刺客追杀,最后身上多处刀伤,跳崖后居然还没死? 也是个小强体质。 叶霓顶着黑眼圈继续看了下去,后面的剧情发展她就熟悉了,不外乎是她这个农户女痴缠着谢长安,最后谢长安不得已答应这门亲事。 谁知上个月谢长安摔了一跤,脑中淤血散开了,记起自己是谁的他,当即收拾包袱准备走人。 但他没钱没人呐,于是便想起了叶霓这个女舔狗,又是借钱又是要粮的,对外则是宣称要进京考取功名。 叶家两个阿姊苦口婆心相劝,言考取功名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谢长安才温书几天,今年肯定中不了,还不如等明年再做打算。 但恋爱脑上头的叶霓根本不管不顾,当即将家中仅剩的田产全部发卖了,给谢长安凑足了路费。 后面的情节也很狗血,女主得知真相后,悲痛欲绝,想要与谢长安断绝关系。 眼看着其他男人就要上位了,谢长安急坏了,立马连夜送信到仓河村,要原身进京。 可怜原身本满心欢喜,以为去了要与他做对神仙眷侣,谁知等来的却是一纸诀别书,还将曾经留在她这儿的信物讨要了回来。 丢下诀别书后,谢长安便去追女主去了,而原身因为太过悲痛,回去的路上一个不注意,死在了西域国王的铁蹄之下。 叶霓读到这里,只觉得气血上涌,险些吐出口血来。 憋屈,太憋屈了。 算算时间,她这次清醒,应该正对上男主谢长安找她要钱,一想到这儿,叶霓便不痛快。 好在她也不像什么穿越剧里有什么系统限制,既然老天给了她一次新的生命,不好好活对的起谁? 她吐出一口浊气,退出空间回去睡觉。 只是摸着这薄薄的芦苇被,叶霓止不住地发愁,如今的叶家,也太穷了,还有家里那几个小的,看起来也营养不良…… 这样愁啊愁的,一个不注意便睡着了。 再醒来已是日上三竿,家中的四娘老早将饭热了又热,就盼着她家阿姊醒了能吃口热乎饭。 摸着小丫头枯黄的头发,叶霓心有愧疚。 让这七八岁的孩子伺候自己,实在良心难安。 她往屋外望去,见那一对双胞胎被冻得直缩脖子,脚下却只穿着草鞋,她心中也很不是滋味。 虽说叶家也算个富庶人家,但如今到底落魄了,家中还没了耶娘,以后的生活更是没个保障。 见多了二十一世纪熊孩子的叶霓,与大娘二娘的想法很是不同,就是她们口中十分不听话的四娘,在她看来也是极其乖巧懂事的。 仓河村不算大,村里谁家有什么事很快整个村子便都知晓了。 得知叶霓醒了之后,陆陆续续有人家上门探望,凡事过来的,无一不带些米粟,好些的还会捎些鸡蛋来。 有了这些东西,叶家姐弟几个伙食都好了许多。 但先前躺了太久,叶霓的精神也不算很好,时常还是清醒一阵子昏睡一阵子。 “那是甚?” 四娘言道:“是谢阿兄送来的兔子。” 那人送来时说是要给她阿姊解解闷,但是看着那肥嘟嘟的兔子,四娘没说。 兔子? 叶霓新奇地走过去看了一眼,一看便口水直流,虽说大庸不禁私盐,寻常人家吃饭不至于没有盐,但这么多天的清汤寡水下来,导致她一见这兔子便想起了麻辣兔头。 可惜大庸朝没有辣椒,五香粉孜然粉倒是有,却十分昂贵,估计只有县城里有的卖。 叶家如今这情况,想买来吃也不现实。 她摸着这肥嘟嘟的兔子,又看看自家小妹嘴馋的模样,最后言道:“我们把这兔子炖了吃肉,可好?” 小丫头重重点头,自从她家阿姊醒了之后,就一改之前的冷淡模样,这几日乡里乡亲送来的鸡蛋,一大半进了她和两个弟弟的肚子里。 和以前相比,四娘更喜欢如今的三姊。 另一边,叶霓提着刀拎着兔子,却发起了愁,原身算是正妻最小的孩子,自幼也是千恩万宠的,饭做得不像样子,农活也不利索,就更别提杀兔子这种活计了。 “去,把你长姊叫来。” 叶大娘嫁的是同村,往来她这儿倒也算方便。 等人过来是也是一愣,大娘笑盈盈地夺过刀来,“我来便是,你这样会读书的小娘子,哪里做得来这些?” 叶霓被挤出来,脸上也臊红一片,不管是她还是原身,都算不上会读书,原身也不过是出于恋慕谢长安的心理,硬着头皮读了些书,勉强能识得字罢了。 但叶大娘不同,她自幼在乡野间长大,叶父谨记女子无才便是德的封建糟粕,根本不让自家女儿读书习字,久而久之,大娘便很崇敬那些能读书的人。 但其实除开叶父叶母的封建思想,这仓河村乃至临近的石头城,能供自家小孩读书的,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在大庸朝,读书一事还是被士族大家牢牢垄断着。 大娘活做得又快又好,在她发愣的时间,兔子很快便炖好了,这兔子肥嫩,甚至不需放什么油,最后只草草的撒了葱花和盐巴,便已然喷香无比。 “三娘,你快坐下吃。” “不急。”叶霓将兔子分作几块,小些的拿给四娘吃。 四娘还在长身体的年纪,一得了吃食便飞快的吃了,却被大娘狠狠剜了一眼。 “你三姊身体刚好些,怎得这么不懂事?” “不碍事,小孩子吃多了便不馋嘴了。”叶霓将最大的一份兔肉装在一个瓦罐里。 “长姊,你带着回去吧。” “这怎么可以……”叶大娘拒绝的话说到嘴边,却见她小妹一脸不容拒绝,最后她抹着眼泪抱着罐子回去了。 叶霓叹气,村子里的人情往来都要讲究,正所谓来而不往非礼也,叶大娘的夫家接济了她们这么久,却迟迟没有回礼,想来叶大娘在夫家的日子也不好过。 她刚好那段日子,来她们家送东西的村民,她也都一一记在心里,等来日再慢慢还回去。 毕竟如今的当务之急,是如何改善叶家的经济情况,至少让这几个小的好好长起来。 第三章撇清关系 谢长安拨了拨昏暗的灯油,“你说,她把兔子炖了吃肉?” “是哩,那肉闻着喷香,还给叶大娘端走了许多。” 说着田狗儿重重地咽口水。 谢长安摸着自己空荡荡的肚子,也犯起了愁,对于叶三娘这次的举动,他虽感意外,却也并不以为然。 对方这么喜欢他,可能也就是做些小动作想吸引他注意罢了,马上晌午到了,她还能不送些吃食过来? 日头渐高,这破烂茅草屋里还是只有他们两个人。 ………… 田狗儿扯了扯他的袖子,“郎君,我们马上吃什么呀?” 谢长安有些窘迫,他虽然身手了得,但抓个兔子已是顶天,若是那叶三娘当真不送吃食过来,只怕两人中午只能喝西北风去了。 但若要他亲自前往叶家讨要,他自持身份,也拉不下这个脸来。 这叶三娘怎么回事?是还迷糊着不知道他这处缺粮吗? 这般想着,谢长安内心也有些恼怒。 想他堂堂一个皇子,如今却被困在这乡野之地,只能对一个女子出卖男色换取粮食! 越想他便越发气愤,腹中的饥饿感也更加浓重起来。 “郎君你去哪儿?” 谢长安挥挥手,“我去田埂里捡些粟米来。” 田狗儿屁颠颠地跟在他身后,言也要挖些野菜来吃,两个没有田产的人,此时在田野间到处奔波,有下了田刚回去的村民,一见这两人便摇头。 对于谢长安的窘迫,叶霓稍稍能预料到几分,刚开始她也打算将这兔子给他分一些,毕竟是人家打来的不是? 但考虑到家中三个娃娃都要吃嚼,那兔子虽说肥美,却也架不住人多,加上过去几个月里,叶家也没少资助那谢长安。 想明白了之后,叶霓便心安理得地坐下吃饭。 “好吃么?” 四娘忙不迭地点头,另外两个更小的话说的都吃力,只咿咿呀呀个不停。 “三姊,你也吃。” “好,四娘多吃些,以后阿姊给你做更多好吃的好不好?” “还能比这兔子更好吃么?” “那是自然。” 有了这几天的修养,叶霓的精神一天天的好了起来,等脑袋不疼了之后,她便尝试着下地多走动走动,起初只能扶着墙小步走,慢慢的就可以走出院子到外头看看了。 但正值秋季,早晚还是有些寒凉,大娘二娘只准她晌午出去放放风。 古时候不比现代,小小的村子灰扑扑的,光秃秃的土地上零零散散地有着几户人家,当然也是因为村民的住宅主要集中在北面的原因,但在叶霓看来,这村子还是太荒凉了些。 远处就是一片大山,从山底到山腰再到山顶,颜色也多样起来,植被倒是很茂密,想来里面应该有许多野味。 但叶霓不敢托大,如今这身子太废柴了,稍有些风吹草动就要歇菜,而且这时候的山里,估计也有些豺狼虎豹,连谢长安那样的人也不敢常去,她还是别想了。 时值秋末,本应当是丰收的季节,仓河村里却一片死寂,今年大旱,收成不好。 他们这个村子还幸运些,只要不怕苦不嫌累,从山上小溪挑些水来浇灌也是一样的,听说临近的几个村子,有好些人家更是颗粒无收。 实在是太苦了。 叶霓看着家中的米缸叹气,一个地主家的米缸都只剩下一层了,旁的人家又是什么光景? 她倒是不缺吃食,穿越之前收下的那批农货,如今都好好地在她空间待着呢,但是叶霓不敢拿出来给家里的孩子们吃。 不管是玉米还是番薯,这大庸朝都是没有的,不被别人发现还好,若是传出去了只怕会被当做妖邪抓起来烧了。 虽说这大庸朝民风开放些,但叶霓也不想拿自己的小命去试探这底线。 想着想着她便有些出了神,四娘唤了她许多声都没听见。 “三姊?三姊!”小丫头扯着她衣角有些急了。 往常她家阿姊只要一听到那谢郎君,便立马动身出去看,今日这是怎得了? 叶霓也回过神来,原身的情郎正在外面等她呢,她本打算直接出去,想了想还是先舀了勺清水起来洗了洗脸。 虽说今年闹旱灾,但叶家有自己的井水在,倒是不缺水用。 水盆里,她第一次正儿八经看自己这具新的身体,和原先的她十五六岁是一模一样,就是更瘦更憔悴,个头也没她当时那样高,也不知以后多吃些能不能补回来。 说起来,她们两人名字长相都是一样的,会不会这就是她来到这里的原因? 平白年轻了十多岁,又得了许多爱她的家人,还有空间这个金手指,叶霓很满足了。 就是原身这个情郎,该怎么办呢? 她推开自家的门扉时,确确实实被惊艳了一把,古时候对男性的审美还是很可以的,男主谢长安的美男子长相那自然是不用说。 但如今站在他面前的,是来自二十一世纪的叶霓,电视大屏幕上的英俊艺人见多了,看到谢长安她也就多瞄了两眼。 但这虚虚的两眼,对谢长安来说却很是敷衍。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连男色都不起作用了吗? 但转念一想,自己居然对出卖色相的活计如此熟门熟路,他的脸色就难看起来。 “你找我有甚事?” “没事就不能找你了么?” 此言一出,轮到叶霓别扭了。 两辈子没谈过恋爱的人,这话该怎么接? 好在她是个爽朗的性子,马上便打了个岔糊弄过去。 但这事拖着也不行,还得快刀斩乱麻,打定主意之后,她从家中拿出一个麻布袋,里面装了些米面,还顺手提了根腊肉肠出来。 虽说谢长安是个男儿郎,想来这些也够他吃上一段日子的了。 四娘人鬼精着,她家长姊吩咐过她,言若是谢郎君来了,她要多注意看着。 从篱笆墙看去,叶霓与那谢长安拉扯了一番,她似乎想将什么东西送还给他,但对方一见到是甚物什后,便铁青着脸。 “那便依你的意思,只是这东西既然已经送出去了,就没有讨要回来的道理。” 说完,谢长安连她原先给的米面吃食都不要了,就这么冷哼一声抬脚便走。 “哎,我的长生锁!” 可惜对方早已走远了,徒留下叶霓一个人发愁。 这可如何是好?谢长安的东西肯定是皇宫特供,她就是再傻,也知道不能拿出来卖,会不会引发圣怒不说,就是被谢长安的仇家发现,她也没甚好果子吃。 而且原身的长生锁还在他那儿呢。 叶霓摇摇头,罢了罢了,想来这谢长安也不会随意将她的信物示人,既然如此,她还怕甚? “郎君郎君!”田狗儿欢呼着跑来。 “没带回来吃食,你死心吧。” 他坐在自己的茅草床上,刚开始还觉得这地方腌臜,实在配不上他的身份,如今饥肠辘辘,倒是顾不上恁多。 田狗儿爬上来问:“叶家三娘,不是每次都塞好多吃食么?” 之前叶家没遭灾时,他跟着谢长安也过得很是风光,顿顿有肉吃不说,叶家耶娘还给两人修葺了几间土坯房。 若是两人成婚,那就更不得了。 “不管怎样,都是拿人手短,咱们也要学着自己找吃食。” “郎君与叶三娘这是怎得了?” 往常从未见他露出这般面色。 实际上谢长安内心也复杂的很,这叶霓好端端的怎么来这出? “她向我索要信物。” “三娘是看上别家郎君了么?” 谢长安一噎,田狗儿这话还是有些依据的,听闻县城中有一儿郎,与叶三娘自幼交好,她遭灾时还时常上门探望。 那人倒是有几分俊俏在,难道…… 田狗儿叹气,坏了,叶三娘不要他家郎君了。 “莫要乱说,省得坏三娘名声。” “省得了。” 田狗儿蔫吧下来,他已经一天没正经吃东西了。 谢长安心中也不太舒服,这孩子没爹没娘的,自从他来了之后村子之后便一直跟着他,两人也算是相依为命。 “你守着家里,我去山上瞧瞧。” “郎君,里正言晚上不能上山。” “我去去就回。” 人是铁饭是钢,总不能活生生饿死,他打算去上次那个山头,就算没抓到什么,布下些陷阱也是好的,指不定明天便有野味吃了呢? 叶家这边,大娘还在搓着麻,马上要入冬了,自家弟弟妹妹总不能还穿这些破烂衣裳,她打算多搓些,等夫家要挑醋去城里卖的时候,拿这些麻线换布回来。 大娘问:“他当真没收东西?” “当真。” “那两人谈了甚?” “不知。” 叶大娘叹气,看来这谢郎君还算厚道,这时节家家都难熬,自家姊妹众多,加上三娘还要吃药,自然更加困难。 叶霓从她们身后走出来,刚刚的那番话她都听见了,但半点没恼,毕竟她知晓叶大娘是为了她好。 “长姊有甚事直接问我便好,何苦绕弯子问四娘?” “你和那谢郎君……” “断了。” 叶霓挽起头发进去冲洗腊肉肠,拿出来就没有放回去的道理,她打算给自家几个小的打打牙祭。 却不知其余几人具是一呆,她们家的三娘,这是转性了? 第四章做成豆花了 “三娘?”叶大娘轻声唤了句。 叶霓却还在厨房忙活着,虽说上辈子她厨艺也很是一般,但好歹自己能凑合着吃,这古时候缺衣少食的,想来就是味道差了些也不打紧。 她本想着让叶大娘掌厨,但这么些天不好总叫人忙活,自己坐等吃闲饭。 叶大娘虽是长姊,实际也不过才虚岁二十三,古人的虚岁也往往不真实,叶霓估摸着大娘顶多二十出头。 算一算也不过是现代刚上大学的女娃娃,虽说不至于什么都不能做,但叶霓还是良心不安。 “饭做好了,快过来吃。”叶霓拄着木棍吆喝了一声,几个小的欢呼雀跃地冲进来端菜拿碗。 最小的那个还险些将她撞倒,被叶大娘狠狠剜了一眼才安分。 “长姊,你也快来吃。” “哎。” 大娘抹抹眼泪,她家三娘,总算懂事了。 两人说话间四娘已经将饭食摆好,依旧是清汤寡水的米粥,外加些杂粮饼子,唯一像样些的就是那个腊肉肠了,被叶霓拿来和野菜一起翻炒。 滋味一般,但好歹是有了肉食,所以几个小的吃着都很欢快。 “三姊,怎得不多吃些?”四娘递了一个杂粮饼子给她,如今大娘在,若是叶霓不动饼子,她也不敢吃。 叶霓自然知晓她心中的鬼主意,也笑盈盈地接下来,还将剩余的几个饼子都分了。 “你身子还没好全,怎能如此浪费?” 一想到家中如今的情况,叶大娘也不由得忧心。 “如今家中活计都靠四娘打点,她自要多吃些。” 小姑娘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本就没什么好的能吃补,还要做恁多活计,若是再吃得少了,只怕身体吃不消。 “三娘,你多吃些。” 大娘将自己手里的饼子递给她,对于叶霓的做法,她并不赞同,在她看来,这几个小的都是姨太太生的,从出身便低她们一等,自然不能当做寻常姊妹疼爱。 叶霓将饼子递回去,大娘婆家的活计也多,除了农活之外,还要家里家外地打扫,闲下来还得帮着酿醋,都是体力活,自然要多吃些。 “长姊,我近些天也没怎么动,吃不下恁多。” 这倒是实话,叶霓自己本人算是无辣不欢,让她清汤寡水地吃了这么些天,确实没什么胃口。 她空间里倒是有些辣椒,里面的籽弄出来估计也能种,但是叶霓不敢,只能乘着夜深人静时,自己偷偷溜进空间吃些辣味零食解解馋。 叶大娘对此深信不疑,“还是读书人懂得多,村里郎中确实告知过,言你身子刚好,不宜吃用太多。” 如今叶霓的精神一日好过一日,下地能走的路也越来越多,大娘此时也没之前那样担心她的身子了。 饭后大娘还要赶回去做活,便匆匆离去。 叶霓拄着木棍到了自家地窖逛了一圈。 不得不说叶家确实是大户人家的基础,不光有仓河村数一数二的砖瓦房,还建了一个不小的地窖。 里面放着的多数都是豆子,还有少许的陈年粟米,这是大娘二娘专门留下的,其余的都被她们拿去卖了换钱,换来的钱财自然都给她买药吃了。 今年收成不好,米面的价格便格外贵些,如今一斗米的价格能到五六文钱,往年不过三四文钱,但普通农户都在观望着不敢脱手。 毕竟大庸虽是国泰民安,但租庸调一点不少,收成本就差,刚被征了税手中又能有多少剩下的?家中的老幼妇孺皆要吃饭,还是把粮食留在自己手中才更安心。 粮价贵些对叶家本是好事,叶家田地多佃农多,自然有更多的余粮卖出去换钱,但摊上叶霓这么个集病秧子与恋爱脑于一体的,再大的家业也要被亏空了。 这么多豆子,拿去换钱也不现实,古时候的人消费能力有限,就算有店家肯收,价钱压得也很低,实在不划算。 除此之外,豆子这东西吃多了还容易胃胀气,大家都不喜食用太多,叶霓也不愿意叫自家娃娃一直吃豆子。 这时候粟米才是硬通货。 看着这些豆子,她忽然福至性灵,这时候有没有豆腐? 豆腐这东西,加工简单,过程也没啥技术含量,拿出来做倒不算太出格。 从原身的记忆力看,大庸是没有的,但她也拿不准究竟是没有豆腐,还是原身不知豆腐的存在。 晚上叶大娘来看望她时,叶霓细细地问询了一番,其余几人均是一脸茫然。 “豆子不就是豆子么?还能做出个甚?” “从未听说过别的做法么?” “并无。” 那便是没有了。 叶霓是个行动派,既然打算做豆腐,那就挽起袖子搬出一个大木盆来,还费力从地窖里拖来一袋豆子。 “这是作甚?” “等下长姊便晓得了。” 她擦了擦额间的汗水,这么点的功夫,身子就这般发虚,看来以后还要加强锻炼。 大娘心疼她,连忙将她手中活计接过来,还帮着打了许多井水。 “大晚上的,三妹为何要恁多水?” 她挠挠脑壳,“长姊,我在琢磨些新的吃食。” 见木盆里恁多豆子,大娘也有些心疼,若是做不成,这些豆子岂不都浪费了? “还是省着些嚼用,不然屯下的都不够明年吃的。” “哎,晓得了。” 叶霓没做过豆腐,只是知晓此物容易制成,但她也并没有十全的把握一定能做成,只是小时候见养母做过,第一个环节便是泡豆子。 最后大娘叹气走了。 四娘一见最怕的长姊走了,心思也就活络起来。 “阿姊,你要做甚吃食?” 叶霓刮了刮她的鼻子,“明日你便晓得了。” 为何是明日? 因为她今天晚上要熬夜在空间找豆腐做法。 其余几个小娃娃也拖着哈喇子,咿咿呀呀地拍着手。 “是不是又饿了?” 除了几个小的,四娘也跟着点头。 “拿去吧,快些吃掉,莫要被长姊发现。” 这些饼子是大娘留着到明天早上的,但小孩子本就是长身体的时候,叶霓不愿饿着他们。 是夜,她在空间里到处翻找着方子,找了一晚上倒真被她找出不少东西来。 一本名叫美食古法大全的书籍里面,就提到了豆腐的几种制作方式。 叶霓打算选用其中一种,原料简单,就是些醋和豆子,醋她空间里就有现成的,若是反响好,后面再做,可以直接用前一次留下的酸浆点豆腐。 将这些东西细细拟定好,她出了空间便没打算歇着。 这时候公鸡刚刚打鸣,天才微微亮,她跑到自家院子里去磨豆子。 幸亏她重生的人家算个小地主,家里也不缺石磨,否则她还得跑到村里正那里磨,费力不说,还又欠上了一波人情。 这石磨格外地沉,叶霓如今这身子,使出吃奶的力气也不过刚刚磨一盆出来。 早晨还是有些冷的,风一吹她便冻得打了个哆嗦。 “阿姊?”四娘迷糊着出门,顺手帮她接下了沉重的木盆,瞧着居然比她还要轻松,叶霓为自己的弱鸡体质汗颜。 “下面要作甚?” “分成两个吧。” 小丫头手脚麻利地为她分好。 叶霓这样做是有原因的,她怕自己第一锅做不成,届时便又要泡一整天的豆子,实在费时费力。 果然不出她所料,第一锅的豆腐做得不是很成形,模具也没准备好。 但热腾腾的,还冒着股说不出的豆子香浓,四娘这小馋猫闻着味儿都清醒了几分。 “取些盐巴和葱花来。” 小丫头屁颠颠地去了。 这时许多村民已经起了准备去田地干活,路过叶家时,都闻到了这股香浓的味道。 说不上来,却好闻得紧。 四娘呼噜噜地吃了两碗,叶霓想了想,便叫她把剩余的端出去。 村民见了都围上来。 “三娘,这是个甚,怎得闻着这样香哩?” 叶霓手脚麻利地打了一碗递过去,还撒了些盐巴。 “这是豆花,我新琢磨出来的吃食,大伙不妨尝尝。” 村里你来我往的,各家各户都有人情在,叶霓送这些豆花,也是为了表达一下感谢,若是村里没有这些村民帮扶着,光是自家娃娃,能不能平平安安过完前面大半年都不好说。 第一个上前品尝的是刘大郎,热腾腾香喷喷的豆花刚到嘴里,一个没留神便咽下去了。 他瞪大眼睛:“噫!此物甘甜可口!” “三娘,可还有么?” 叶霓爽朗一笑:“一人一碗,早到早得。” “是甚价?” 她又打了一碗递给那老伯,“乡里乡亲的,还谈什么价钱?” 旁人都巴巴地看着,听了这话也赶忙回家中取来碗碟,毕竟叶家可没有恁多的可用。 这时候大家在吃的上面还是很节省的,一听是免费的吃食,人人都腆着张脸讨要一碗。 不多时,仓河村人人都在言叶家三娘做了一个新鲜吃食来,口感十分的嫩滑,还别有一番浓香在。 “又香又滑,像鸡蛋羹一般!” “是哩,我家娃娃还小,哭着闹着说要再吃。” “怎得恁好吃?不就是个豆子?” 那说话的村民摆手,“你知道个甚,三娘言明日还要再做,届时你去不就晓得了。” 第五章做成豆腐 有了昨天的宣传,第二天公鸡刚打鸣,村民们便赶早起了,生怕去得晚了没豆花吃。 有些手脚麻利的妇人,也热情进去帮着叶霓磨豆子。 “你身子不好,这活计多累,还是在一旁歇着吧。” 她男人也殷勤地递了个马扎过来。 一见最累的活计都有人做了,叶霓也乐得轻松,她一面与这些村民唠嗑,一面往磨盘里加豆子和清水。 “昨日那豆花我没赶上趟,今天也是做豆花吃么?” “今天做豆腐吃。” “那豆腐又是个甚物?” “就是把豆花压实了,口感没那么嫩滑,但还可以用来做菜吃。” 索性这次做得多,也不急于一时,叶霓便与他们细细说了豆腐的各种吃法。 有心急的,已经从家里端了饭菜和碟子来,一边听一边扒拉着,吃得倒是津津有味。 “三娘,这些你都是怎么知晓的?” 村民们很是好奇,怎得这叶三娘遭了灾之后,醒来就像变了个人一样? 对此叶霓早有准备。 “此前有些脚夫行商常来我家,也是无意中得知豆腐此物,最近我翻阅古籍,便尝试做了些。” 她这话也不算骗人,叶家好歹算个小地主,往年也有不少商贾来他们家贩货。 殊不知,这话却落入了人群后的谢长安耳朵里。 他暗道:古籍?豆腐? 不是他自谦,作为皇子的他不算才高八斗,但学富五车还是有的,怎得他从未听过此物? 不管他这边怎么疑惑,村民们早已把叶霓围得水泄不通的,正七嘴八舌地询问着豆腐做法哩。 “三娘,这豆腐做起来,难不难?” “不难。”她笑眯眯地言道:“此物别的都不稀奇,真正玄妙的,还是它的引子。” “引子?只听说过吃药需要引子,怎得做豆腐也需要引子?” 大家顿时来了兴趣,若是他们也有引子,是不是也能做豆腐了? “三娘,那你有引子了?” “这是自然。” 叶霓倒是不怕豆腐做法外传,毕竟她手里的古法美食制作大全,上面可不止豆腐一项,但就算是传出去,也先得自家赚了钱再说。 等豆子磨完了,又有许多热心的村民帮她挑担子,木桶里的豆浆满满当当的,推磨的妇人们手艺好,三下五除二的,便将这豆浆磨得又细又好。 叶霓跟在后面都能闻到这浓郁的香气。 这时村里正也跑出来,笑骂道:“你这夯货,跟着进去是想偷师不成?” 那村民臊红了脸,将木桶放下就连忙往外跑。 这会儿子民风淳朴,乡里乡亲的都怕被说闲话,叶霓倒是不怎么担心被别人偷师,但村里正的好意还是要领的。 “里正说得是,但这本就不是甚稀罕物,年关时我再告知大家制作方法。” 一听这话,大家便笑开了。 “三娘,此话当真?” “那还能有假?不过我却有一个要求。” 她一边说一边进了厨房。 此时大娘已经将豆浆过滤一遍,然后倒进了锅里。 村民们急得抓耳挠腮,“你快说说看,是甚要求?” 叶霓抿唇笑道:“急甚,先等这锅豆腐出来,大家尝尝再做打算。” “阿姊,然后要煮了么?” “嗯,煮上吧。” 这过滤后的豆汁被上锅煮着,随着时间的推移,村民们只觉得香气越发浓厚,还带着些许生涩感,都纷纷称奇。 没想到平日里再普通不过的豆子,也能有这般香气。 叶霓先前已经在家做了许多次豆腐了,此时也熟门熟路地撇去浮沫,四娘知她阿姊身体不好,便来来回回,一时添柴禾,一时搅豆汁,忙得不亦乐乎。 大娘见四娘这么勤快,倒是没再多加训斥了。 “三妹,还要做甚?” “再添一次清水降降温吧。” “哎。” 等火候差不多了,她便回屋里舀了勺酸浆出来,这些都是之前做豆花留下的,倒是还剩许多。 村民们知晓这就是那关窍引子了,纷纷避过去不看,反正三娘说年关会传授做法的,此时还去偷看,那不是徒惹人憎恶? 叶霓将这酸浆倒入锅里,用勺子慢慢搅拌均匀,不多时,这浓白色的豆汁便凝聚成了絮状物。 “四娘,快来。” 她先是拿了三个碗,给自家那几个小的盛上许多,此物便是豆花,四娘他们都爱吃。 四娘想了想,先将自己的加了些盐豆子递给大娘。 “长姊,你先吃。” 大娘摇头,“让三妹先吃。” 这般推搡着,最后还是落入四娘的肚子里。 屋外还有许多村民的小孩,叶霓想了想,便叫他们想吃的拿碗过来,毕竟做了恁多,这点也不差什么。 那些孩子的耶娘们也都不太好意思,有许多还是带着鸡蛋来的。 “就这么点东西不打紧,先前大家伙对我家照顾了这么多,应该的。” 见叶霓执意不肯收,村民们便也歇了心思。 豆花都是刚出锅的,热气腾腾的散发着浓郁的清香,与自家孩子分食也很快便吃完了,大家伙都有些意犹未尽。 “三娘,这就是豆花了?” “是哩。” 村民们咂摸着嘴中的豆花碎末,也生出几分感慨来,果然读了书的就是不一样,不然那记载豆腐做法的方子,就是摆在他们面前他们也不认得,更谈何做出来? 要不是叶家三娘,恐怕他们这些打小就没出过城的,这辈子都不晓得豆腐是个什么味儿。 如今这叶家虽然落魄了,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再加上叶三娘这个豆腐手艺,重新回到曾经鼎盛的模样,也不过是时间问题。 村北面的田家为什么是富户?不就是因为那酿醋的手艺么? 这些人的心思与感慨叶霓不清楚,她此时正忙着压豆腐呢。 有妇人上前帮忙:“这是要做甚?” 叶霓已经将豆花扎进干净的麻布里,又在之前备好的箩筐里加了层麻布,此时也累得有些虚脱。 她挥挥手,言道:“劳烦拿个重物压着。” “瓦罐可使得?” “使得。” 那瓦罐也是个沉甸甸的,压在箩筐上,不多时便有清澈的水流下来。 今年旱灾的阴影还留在村民心中,好多个心疼水的,赶忙找来木桶接着,言是要带回去喂鸡喂鸭。 叶霓爽朗一笑,“这有甚?那边的豆渣一并带回去吧。” “豆渣怎么吃?” “晒干了炒菜,或者直接喂鸡喂鸭,都是极好的。” 大娘听着有些心疼,但自家三妹说了,这次是为了感谢之前帮助过叶家的乡里乡亲,所以也没多说什么。 叶霓瞧出大娘的心疼,等这豆腐一做好,便切了大大的一块给她。 自家姐妹,多照顾也是应该的,村民们都没什么意见,此时正围着叶霓要分豆腐呢。 村里正也在这些人里面,想了想,她将手中的活计交给了四娘,自己则是切了块豆腐亲自给他。 里正看出她有话要对自己说,两个人便走到了小院子。 不多时,村民们便得到了一个重大消息。 里正清了清嗓子,言道:“叶家没有壮丁,做豆腐又是个力气活,若是有人愿意在叶家帮工,年底三娘便承诺将这豆腐的制作方子倾囊相授。” 这件事既然找上他,那他自然是个见证人。 有里正在,村民们也都放心,虽说此时是秋收时节,但如今闹旱灾,地里也没恁多活计,有人心思活络的,当即拍着自家小子要去。 里正也让自家的小儿子来,毕竟这叶三娘还未出嫁,若是孩子年岁大了,就怕外人说闲话。 “三娘,那引子……” “您放心,自家也能做。” 人群中有人举起手摇了摇,原来是刘大郎。 叶霓言简意赅:“一人一碗,多了没有了啊。” 刘大郎面皮臊红,他言道:“不吃不吃。” “那你这急甚?” “哎,我是想问三娘,我去可也使得?” 叶大娘跳出来,护犊子一般地,“你说得这是个甚?三娘还未婚配,怎好与你一道做活?” 村民们也七嘴八舌,都觉得刘大郎说得不合礼数。 只有叶霓一人若有所思,是啊,她若是想做买卖,自己女人家的身份确实麻烦,若是今日刘大郎来不了,往后不是许多同为男性的商贾都要拒之门外? 大庸朝还是男人当权,她若是想挣钱,这关就必须要过。 “你也来做工么?” “哎,估计不成,还是算了。” “能来,我家院子大,你进来帮着磨豆子,可好?” 届时刘大郎磨豆子,她在屋里忙活,这总挑不出错处。 这还是叶霓往后退了一步的说法,古时候人的思维一时半会儿改不过来,正所谓和气生财,双方各退一步,总能慢慢琢磨出法子。 “当真?” 她笑道:“等你家地里忙活完,便来做活吧。” “哎!” 刘大郎喜出望外,忙不迭地点头应下,村民见了也不再多言。 本来么,虽说当朝还是重男轻女,但女娘在村子里也是重要劳动力,农忙时种田下地,闲暇时搓麻浣衣,更别提做饭喂鸡喂鸭这样的活计了。 又不是甚高门贵户,女娃娃少不得抛头露面,因此村民倒也能接受。 只有大娘还想再说两句,但被叶霓劝下了。 “刘大郎家里的情况你又不是不知,能帮一点是一点,人家之前没少帮衬咱们。” 叶大娘一想,也是这么个道理。 刘大郎的耶娘原是山上的猎户,与仓河村常来常往的,便也安顿下来,两人育有两子,分别是刘大郎与刘二郎,因为有捕猎的手艺在,加上一家人都吃苦能干,日子本来是越过越红火,甚至大郎还说了一门好亲事,谁知春末山上塌方,给刘家带来了致命的打击,一家四口,死的只剩下大郎一人,亲事也黄了。 “如今他家只剩下他这么一个,农忙时还来咱家帮忙,这情谊确实该还。” 大娘轻声言道:“我知。” 第六章好买卖 仓河村地处偏北,不过九月底,就已经开始凉下来,今年收成不好,许多农户本应该早早歇下,但仓河村却还忙碌着。 叶家的炊烟更是日夜不停,有临近村子的人路过,见此也纳闷。 “这是怎得?” “你竟不知?” “甚事?” 那村民拉着人细细说道起来,言叶家三娘是个不一般的,发明了一种叫豆腐的吃食,味道鲜美无比,人人都爱吃。 “今年农活不多,此时家中也都歇下来,便有人挑着她家豆腐去石头城贩卖。” 这人闻言心思也活络了,“不知是什么价钱?” 若是可行,他也打算做这活计,农闲时家里也算有个进项 “粟米豆子和银钱,她家都收。” 这村民家中的几个女娃娃都在叶家做活,本来他还担忧娃娃太小那三娘不肯要,谁知对方却好讲话得很,不仅收下不说,每日还管一顿饭。 他近来也去叶家挑豆腐卖钱,倒是不怕这外乡人跟他抢生意,毕竟三娘说了,豆腐总是做不完的,这处卖不掉便去别的地方,只要将豆腐名声打出去了,就不愁销路。 事实也确实如此,别说是挑到石头城的豆腐不够卖,就是叶家门口,也时常挤着许多人,都是外地过来要买豆腐的。 叶家家门口,大家伙天不亮便赶早起来,都在排队等豆腐。 “大郎,下一锅何时做好?” 刘大郎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言道:“约莫一刻钟。” “哎。” 如今叶家院子里过来帮工的,就有不少人,有力气的磨豆子、脱模,没力气的便在厨房烧水熬浆,快到深秋的时令,叶家的院子还是忙得热火朝天的,连空余说话的功夫都没有。 这下就更没人说闲话了。 你说外面这么多人看着,里面还有恁多活计要做,可不都是清清白白正经干活的么? 这外乡人挤进来,“不知是什么价钱?” “一斗豆子或者半斗粟米,换一篮豆腐。” 银钱也可以换,但是农户人家心疼钱,不易拿出来花用,所以四娘没提。 外乡人掀开篮子粗粗看过去,约莫有三十余块,若是块头小了,还多放些填补。 他满意地点头,“给我来一篮豆腐。” “哎。” 四娘麻利地收了豆子,先是细细检查了一番,确认豆子品质没问题之后才在账本上记下一笔。 “一百零六号,一篮豆腐,喊到你时记得来取。” 一百零六号? 外乡人心里觉着新奇,在嘴里翻来覆去地念了几回,也跟着旁人一道坐在外头候着。 “嘿,你是第一次来么?” “是哩,这小女娘看着倒不一般。” “确实不假。” 此时没什么事,这些村民也乐得与人说笑,言这叶家四娘跟着她阿姊做事久了,便也能粗粗识文断字,算学学得尤其好。 “这丫头鬼精着,凡是经过她手的,没有人能糊弄住。” 外乡人听得啧啧称奇,心里也觉得稳妥起来,这么多人在外候着,总不能昧了他的豆子吧? 如今在叶家做活的人越来越多,粗略一算都有十来个。 这些天换来的豆子一大半都用来继续做豆腐,就这样还供不应求,仅有的粟米叶霓也大方,全部拿来做饭给自家小的吃。 连过来做工的那几个也有口福,跟着一起吃,不过几天功夫脸上便长了一圈肉来。 不得不说,粟米确实养人,四娘那丫头头发本来黄着,这么些日子下来倒是黑了不少,叶霓对此很是欣慰。 如今的重活累活都有人干了,只等点卤水要她自己来,此时叶霓一边点卤一边看四娘拿来的账本。 说是账本也不过是几个竹册子串起来的,用墨水在上面写写,等写完时再将墨水擦洗干净,晒干便可继续使用。 耐用倒是耐用,就是不方便。 “嗯,对的,没甚缺漏。” 说着她打起一碗豆花递给四娘,对这些孩子她向来不吝啬夸奖,四娘也很受用,做起活来也更加卖力。 叶霓望着屋外候着的脚夫,恁多人,就算是有自家豆子垫着也架不住这样的损耗,若是有家里有牲口拉货就好了。 豆腐吃水多,叶家的那一口井水也就只够自家用,所以做豆腐基本上都是从山上挑水,费时费力不说,一个来回还要洒下许多水,实在不值当。 这古时候什么都缺,叶霓忍不住想念起二十一世纪的便捷来。 还是再攒攒,先将年关过去了再说,届时买一头牛回来,不管是耕地还是拉货,都是极好的。 原先叶家也是有一头毛驴在的,但是被二娘卖了给她换药吃,不得不说这两个阿姊对她是真的掏心掏肺,所以每次豆腐豆花,她都要留下许多给她们。 起灶烧浆的小娘子做活也是麻利,不多时一锅热腾腾的豆腐就做好了,两个女娘起力一抬,便将它稳稳当当地放在了外面。 刘大郎一众也手脚麻利地脱模,四娘喊道:“九十三号,九十三号。” “哎,来了来了!” “你的是多少?” “一篮子。” 四娘瞄一眼,确认无误后刘大郎才动手切豆腐。 九十三号是个县城里的家奴,这次过来也是给主人家买豆腐,叶霓想了想,也擦擦手出来,亲自给人装篮子里。 “这位老伯,可是要去石头城?” “是哩是哩,三娘好记性。” “可否替我阿姊捎上些?” 这家奴一愣,又见她笑盈盈地添了两块放上去。 “好说,不过是顺手的事!” 那可是两大块豆腐,给自家婆娘做个菜,也能吃上两天,正好自家小子爱吃,捎些就捎些,也就这么一趟。 …… 这么一大锅的豆腐,很快被分得七七八八,叶家厨房里的炊烟不停,有许多人往这儿来,还有许多人满面春风地从这儿背着篮子走。 秋收刚过去,之前帮忙的亲戚总是要走动走动,这时候捎上这么一篮豆腐,体体面面的,多好。 谢长安看着越来越活络的仓河村,陷入了沉思,没想到一个小小的豆腐,居然能把临近的几个村落搅活了,叶霓此人,确实有几分本事。 “郎君郎君,三娘给咱们这儿送豆腐哩!” 田狗儿屁颠颠地提着一个小小的篮子跑过来,他伸手接下,豆腐沉甸甸的,田狗儿这样的屁大小孩,他怕摔着了。 “你把锅里的野鸡肉端些送与人。” “为何还要送肉食?” 此前倒是没有这种情况出现,谢长安也有几分尴尬,总不好说两人断了姻亲,吃人嘴软拿人手短。 “送去就是,多言个甚?” “哦。” 谁知田狗儿没进叶家大门便被拦住了。 四娘插着腰,“你站住,没事跑进来作甚?” 叶霓在屋里瞧见了,也想发笑,小丫头鬼精着,加上家里算个小地主,仓河村一带的孩子都有几分惧她。 田狗儿也不例外,说让站着就站着,他递上手里的篮子。 “谢郎君要我送来,言是感谢先前的豆腐。” “晓得了,你回去吧。” 四娘夺下他手里的篮子就要进屋,却被叶霓喊停。 “狗儿,吃饭了没?” 田狗儿的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一样,叶霓递来一张饼子,他三下五除二便吃干净了。 “这篮子是谁编的?” “谢郎君。” “你回去告诉他,若是能给我二十个篮子,我便给他一篮子豆腐。” 说着又拿出些饼子给他,半大小子吃垮老子,这话可不是乱讲的,既然想卖谢长安一个好,多给些饼子又何妨? 田狗儿又胡乱塞了一个饼子,将剩下的都贴身细细装好,然后才走。 “阿姊,你为何要谢郎君的篮子?” 四娘有些忧愁,不会自家阿姊又要像往常一般,给那美貌郎君送吃送喝了吧? 叶霓敲了敲她的小脑袋,将道理细细说清楚了。 虽说这样的农耕时代,家家户户都会编篮子,可是卖豆腐就不一样了,做这生意,还是有个统一的篮子才好,省得这家带来的篮子大,那家带来的篮子小,总是麻烦事。 四娘似懂非懂地点头,那田狗儿带来的篮子,确实又结实又好,这笔买卖倒是不亏。 是夜,谢长安屋子里的豆油灯亮了一个昼夜,翌日一早他便带上新编好的篮子找来了。 “你阿姊呢?” 那两个娃娃在草席上爬来爬去,头上还扎着两个怪异的小揪揪,一见这美貌郎君,都咿咿呀呀地拍手笑起来。 四娘恨铁不成钢,一手一个地将两娃娃往后拽。 “喏,我阿姊在那边。” 谢长安望去,只见叶霓拄着木棍,与那外乡的脚夫说笑攀谈,他耐心等了一会儿。 “三娘,下次我便带些枣子给你尝尝。” “那成,若是成色不错,我便多收些。” 脚夫喜不自胜,豆子恁沉,若是换成枣子就轻松许多,再到城里贩货,便能换来许多粟米,这可是个轻松省力的好买卖。 叶霓笑眯眯地在篮子里多加了许多豆腐,这脚夫顿时笑咧了嘴。 多的这几块,便能换来许多粟米,县城里不比其他,舍得吃用的人家还是有许多的,届时他再买些饴糖带回去,家里的小的该乐坏了。 脚夫姓王,家中排行老二,乃是山后面的柳家庄的人,他们那儿靠山吃山,没什么良田,果树家禽倒是不少,叶霓打算先换些枣子给自家娃娃补补。 其余的等这买卖做成了再说吧,她还想再观察观察,省得叫人骗了去。 送完这一波,她洗了洗手往回走,不得不说谢长安的外貌还是很出众的,光是在那儿一站,就引来许多人的打量,叶霓想不注意到他都难。 普普通通的土白麻布穿身上,就像是量身定制一般,别有一番风姿在。 一见他来,叶霓都觉得眼前亮了许多。 第七章豆腐郎君 谢长安看着眼前拄着木棍的女娘,内心也有几分复杂,没想到两人还能以这种方式相见。 叶霓倒是没想恁多,她只是弯腰细细检查了一番这批篮子,一大半都是极好的,剩下的一些编的有些歪七扭八,但她打算都收下。 请神容易送神难,若是这个原文男主没有顺利回京,她也摸不准会发生什么变化,但要她像原身一样卖田给人凑钱,那也是不可能的。 “行,这些我都收了。”她拍了拍身边这一篮子豆腐,示意这是给他的。 谢长安望着那明显冒尖的豆腐,抿唇不语。 “算我欠你的。” “不用。” 他正准备走,又折返回来。 “还有甚事?” “你知如今石头城豆腐的价格么?” 这倒是真把叶霓问住了,她只管卖给脚夫,却也不甚清楚他们定的价格。 “不知,问问刘大郎呢?” 刘大郎为人热情厚道,比起其他人,谢长安确实更相信他。 四娘是个机警的,等人走后立马察觉到不对。 “阿姊,院子外边有个怪东西。” 叶霓随她一道去看,果然,谢长安在她们院外留了个图案,原文里也提及了此事,言这图案是他与部曲的特殊联络方式。 仓河村不算大,村民的屋舍大多集中在北边,因为离田地更近,只有叶家一户人家在村南,靠近村口的位置。 如今叶家的豆腐生意又这般红火,往来的人就更多了。 谢长安把这图画在这儿倒也情有可原,但考虑到自家弟弟妹妹的安危,叶霓还是把它擦了。 但不得不说,谢长安这么快就下定决心去卖豆腐,真的超出她的预料。 本来么,他是个皇子,出身金贵,做脚夫这样的活计对他来说与侮辱无异,但没想到一个晚上的功夫,对方就想通并且接受了。 不愧是女频后宫文的正宫,心怀宽大呀! “噗嗤。” “阿姊?” “无事无事。” 叶家的院子经过这么几天,早已大变样了,过来做工的有男有女,刘大郎他们便在院子里搭了两个小草棚,一个用来堆柴禾,一个用来切豆腐,吃饭时也坐在草棚子里吃,收拾得清清爽爽,叫人见了便高兴。 因为有她们,四娘也难得清闲下来,帮工的女娘们都是手脚麻利的,若是做豆腐的活计得空了,便收拾起那些豆渣。 和着豆渣和剁碎的稻草米糠,倒上些水,只需闷一个晌午,那些小鸡崽就能头也不抬地啄完。 四娘有模有样地学起了叶霓,笑眯眯地言道:“嗯,这活计做得不错!” 得了夸赞的小女娘们个个都兴奋,做起活更卖力了。 “小小年纪,怎得恁像个地主?” “地主是甚?” 叶霓沉吟了片刻,大庸朝是没有地主这个说法的,她便言简意赅地告知四娘,地主是个类似东家的存在。 四娘若有所思,“阿姊,我想做地主。” “先去把今日的字温习了。” “哎。” 本来她的学习兴趣并不浓厚,但自从叶霓让她记账收钱后,四娘的兴趣越发浓厚,尤其是在算学方面。 真是个小财迷。 秋日里天黑的早,但叶家现在灯火通明,大家都甩着膀子干活,还有好几锅豆腐要出,外面候着的是县城里的酒楼伙计。 沾着豆腐的光,如今石头城酒楼的生意都好上不少,还有不少外地人慕名前来,专程吃他们店里的豆腐菜。 叶霓靠着木棍,与这店家小二唠嗑,可别小看了这普普通通的小二,他们每天遇到的客人都不一样,可谓见多识广,只要他们来了,家里的小的都乐意凑过来听人讲故事。 “唔,你们家的豆腐菜是什么样式的?” 这几个小二对视一眼,都有几分犹豫,就怕说出去被对方给学去了。 “还能怎么吃,不过是热油煎一煎,或翻炒翻炒拌咸菜。” 其他人也认同地点头,这些做法还是跟着仓河村的村民学来的。 “用的油也是豆油么?” “是豆油。” 叶霓语塞,作为走南闯北的二十一世纪贩货商,什么川菜、徽菜、江浙菜、鲁菜……她都吃了个遍,此时是真切地感受到了古人饮食上的匮乏。 “用猪油试试呢?” “猪油?” 这几个小二齐齐摆手,“不是没试过,只是腥臊难咽。” 对此她并不意外,这时候大家还不知道劁猪能解决这个问题,牛羊肉也是同理,但短时间内她不考虑养猪,伺候起来麻烦不说,还容易有味道,家里现在的豆腐生意就已经够忙活的了。 还是等过冬时候再看看,那时家家户户宰猪宰羊,猪崽子也能便宜些。 “过几日你们再来,我告知你们一个新的做法。” “果真?” “届时不就晓得了?” 叶霓神秘一笑,限于交通不发达,目前豆腐生意仅能辐射到仓河村周边,若是想彻底打开知名度,还是缺了一把火候。 她现在想做的就是添一把火。 别看如今豆腐生意风光,但村民们背地里已经发愁了,如今只有一个叶家倒还好说,可一个月后呢?十来户人家学得了这豆腐手艺,他们的豆腐还有人买吗? 叶霓没打算长久地靠豆腐挣钱,她自然不发愁,但正所谓大家好才是真的好,仓河村整体富裕了,她们叶家的日子才能好过,所以还是要考虑一下的。 等送走这批小二们,她便着手安排起来。 李大娘也是在叶家帮工的之一,她家是叶家佃农,平日里耶娘本就会将自家小的送来打打杂,因此叶霓对她也算是熟悉。 前些时日李家二郎爬树摔下来,不知现在如何。 李大娘活计做完了,此时正帮着打扫鸡舍,“昨个已经能下地了,他本就是个皮实的,下水摸鱼上树掏鸟,什么不正经做什么。” “摸的鱼是山上的么?” “是哩。” 山脚处的一条小河也是叶家田产,因为地势靠山又低洼,常年下来就积攒了不少雨水,里面还有不少鱼苗。 李大娘倒是没觉得叶霓是在算账,一来乡里乡亲的,去谁家地里摘个瓜撸个果子,都不算偷,二来么,这会儿的人都不爱吃鱼,就算想尝个鲜,也只是整条丢进去煮煮,又苦又腥,根本不能入口。 但也不能怪他们,毕竟每种美食的发现都需要一个过程。 叶霓现在想要的就是这个河鲜,刚入秋,母鱼应该甩了不少籽,这会儿小鱼苗刚长成,正是鲜嫩的好时候。 “三娘要鱼作甚?” “琢磨些新花样,大娘家中可有么?” 李大娘言道:“二郎贪玩,家里废弃的米缸里倒是有几条,三娘若是想要,我便提来送你。” “那就多谢大娘了。” 这边刚念着,晚上李大娘便亲自送来了,还刻意避开叶家吃饭的时间,就怕被抓去一起吃。 不过是帮忙一个月,三娘就肯把手艺传给他们,每日还供一顿饭菜,对淳朴的村民来说和天上掉馅饼没什么两样,再过去蹭饭是要遭闲话的。 叶霓自然知晓李大娘的想法,便笑眯眯地拿了些粟米出来。 “这怎使得?” “往后只怕这活计只多不少,怎好白占便宜?” 听了这话,李大娘放下心来,但还是劝了两句。 “鱼甚腥,三娘你身子刚好,还是少食些。” “晓得了。” 叶霓转身一看,自家三个娃娃都眼巴巴地看着呢,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虽说刚吃了热乎乎的馎饦,但一说做吃的,这些小的都要流口水。 “阿姊,是要做甚吃食?” 四娘最是机灵,此时已经踩着马扎刷起了锅碗,就等着她阿姊做好吃的呢。 “做豆腐鱼羹。” “那是何物?” “等等不就知晓了?” 鱼羹这东西四娘吃过,冒着一股子怪味,但豆腐鱼羹会有什么不一样么? 叶霓自幼跟着养父母长大,别的厨艺没学会,打下手倒是很熟练,只见她反手用刀将鱼敲死,接着开膛破肚,剪出多余的鱼肠子和内脏,又将鱼鳃鱼鳞一并清除了。 “喏,将这些剪碎些,拌进鸡食里一起喂下去。” 一见四娘得了活计,其余两个奶娃娃也抱着她的大腿要活计做。 “拿些姜根来,再摘些蒜叶子。” 得了吩咐,这两个乐颠颠地去了,叶霓看了直想笑,她考虑了一番,决定还是先细细地划上几刀口子,用盐腌一会儿,不用太久,等下面几个鱼处理好,前面的也就差不多了。 等一切处理完,四娘她们的活计也都做好了。 叶霓取来一个干净的陶釜放在灶上,又倒了些豆油进去起火生灶,等油温差不多了,她便将姜根切得细细地丢进去。 豆油的香气混着姜丝一起,几个小的都觉得新奇。 “阿姊,下面呢下面呢?” “莫急。” 等差不多了,她便选了两条小些的放进去煎炸,鱼肉的香气顿时传得老远,连屋外的田狗儿都嗅到了。 “郎君,这是个甚,怎得闻着这样香?” “这……”谢长安犯起了难,想他堂堂皇子,什么山珍海味没吃过?但这炸小鱼他还真没吃过。 “郎君,你进去问问吧。” “咕噜咕噜……” 是谢长安肚子的叫声,这下不用田狗儿多说,他自己便臊红脸跑去问了。 叶霓听到有人喊她时,自家的三个娃娃早就吃得吮手指了。 “我当是谁呢,今日生意怎样?” 不提还好,一提他便羞愤难当,谢长安自己不想说,但田狗儿还巴巴地盼着炸鱼干呢。 “石头城里许多女娘言郎君长相俊俏,都抢着过来买,豆腐都卖光哩!” 叶霓大为震撼,古有豆腐西施,今有豆腐郎君呐! 第八章豆腐鱼羹 “既然来了,那便拿些走吧。” 正巧李大娘送来的鱼里面,许多小的,拿来炖汤不合适,炸着做小零嘴倒是不错。 谢长安蹙眉道:“不可,还请三娘收回。” “又不是白白叫你吃去,还有活计匀给你呢。” “是甚活计?” “此事我尚且没有章法,这些就先当做定金,可好?” 见她明眸生艳,鬼使神差地,他点头应下,只是补充了一句,“若是活计做的不好,那定要退还给你。” “放心,这活计只有你能做好。” 谢长安不解其意,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她提出两条小鱼来,手脚麻利地开膛破肚,刮鳞去污,叶霓在屋里忙着,他也不好干站着。 经过卖豆腐一事,他的想法也发生了变化,农户的钱财不易得,虽说自己出身金贵,但到得到对方许多照顾,能帮着做的肯定是要帮的。 他卸下后背上的竹筐,主动到院子里为她打水,刘大郎先前劈的柴禾,叶家做豆腐时用了许多,此时他又添了不少。 “咿呜呜哇!” 奶娃娃抱着他的裤腿,咬着手乐个不停,因为刚吃了炸小鱼,脸也脏兮兮的。 说不嫌弃是假的,但对方是叶霓小妹,谢长安便耐下性子将人抱起来,还打湿了帕子给娃娃擦了擦脸。 此前田狗儿也有过高热伤寒,他此时照顾起孩子来,倒是得心应手。 叶二娘在院子外观察了片刻,越是观察,她就越满意。 “谢郎君怎么不进去坐坐?” “不打紧,马上就要走了。” 谢长安作为练武之人,老早就发觉对方在观察自己,只是不知该如何应对,因此只能装作不知。 好在叶二娘也不多问,只是笑盈盈地接过娃娃,“三娘在屋里,若是有事,尽管进去同她说。” 因为叶霓没对外宣称两人断了关系,他也不好明说,便低低应是,等叶霓的炸小鱼做好了,便飞快地背上竹篮,带着田狗儿一道回家。 “二姊怎得来了?” “我若是再不来,家里可不是要变天了。” 叶霓洗着手笑道:“怎么会呢?二姊莫要与我说笑。” 二娘叹气,语气里多了些埋怨,“你一个女儿家,怎好这般抛头露面,田家离得又不远,你若是有心,叫一声也能为你做活,旁人还能少些闲言碎语。” 自家妹妹生得好看,又能识文断字,二娘一心盼着她能有个好亲事,虽说她本来对谢长安不甚满意,但刚刚那一幕,她倒是改观了不少。 说起亲事,二娘又蹙起眉头。 “听长姊说,你与谢郎君断了关系?连定情信物也送还与人了?” “他对我无意,再强求也不美。” “你想清楚了?” “再清楚不过。” 二娘若有所思地点头,虽说对自家小妹这般擅自做主不满,但总得来看,那谢长安既无田产也无户籍,确实不是个良人。 “也罢,只是眼下莫要外传。” “我知。” 她这边刚招工做豆腐,那边就与谢长安断了亲事,嘴碎的只怕又要编排她,言她与做工的汉子有什么,那就不好了。 名誉是小,就怕到时候没人肯给她做工。 “那做豆腐一事……” “此事小妹心中已有决定,二姊莫要担忧。” 让田家人过来帮忙她不是没想过,只是自家如今的情况,大娘在田家做媳妇本就没了底气,若是再叫人帮着,只怕大娘又要被拿捏上几分。 叶霓做生意的初衷可不是这些。 但眼下她并不打算与二娘说,只是岔开话题道:“二姊来得正好,我正做着豆腐鱼羹呢。” “豆腐鱼羹?” 二娘的注意力果真被转移,先前那富户的家仆给她捎去了些,尝着确实鲜美,只是豆腐做法不就那几样么,怎得还有豆腐鱼羹? 她正要开口问询,就突然闻到一阵鲜香,香喷喷的,还有些豆子的醇厚在。 “这是什么?” 叶霓神秘一笑,“在等等,马上就开饭了。” 鱼羹刚出锅,那几个小的就馋的直流口水,四娘目不转睛,“阿姊,好了么?” “好了好了,快去备碗筷。” “哎。” 四娘得了令,飞快地跑去端来饼子和吃剩的馎饦,想了想,她给自己碗里盛的少了些,刚刚她瞧的清楚,那锅里足足有四五条鱼,若是好吃,她这样可以多吃些。 等那鱼羹一上桌,四娘麻利地给叶霓盛了满满一碗,然后是二娘,最后才是自己和弟弟妹妹。 二娘倒是习以为常,只有叶霓微微蹙眉。 这时候的人尊卑有别的观念刻骨铭心,若是想改变自家姊妹这一点,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她不再多说什么,只是夹了一块鱼肚子给四娘。 “这地方炖得软烂,鱼刺也少,你多吃些。” 小丫头乖巧地点头,就是眼圈红了。 “三娘,这鱼羹与我此前吃的都不同,味道颇为鲜美。” “二姊若是喜爱,回去多带些便是。” 这次李大娘带给她的鱼她全做了,半点没留,挣钱也不急这一时半会儿,先让自家人尝尝鲜再说。 “鱼肉甚贱,若是推广开,倒是一桩好买卖。” “我正有此意,还要劳烦姐夫多为我说道说道。” “这有何难,倒是便宜了他。” 那石头城再不济也是个城池,又临近官道,入秋后往来的商贾就更多了,若是石头城的客栈能拿出豆腐鱼羹这样便宜又鲜美的菜色,相信对于豆腐的推广,更是一把助力。 过来些时日,等李大娘的鱼到了,那些个店小二也如约而至,先是在她这儿尝了一番,个个都觉得惊奇。 “噫,鱼肉居然也能做得如此鲜美!” “鱼肉算甚?精华还在汤羹里。” 有小二饮下一口,顿时觉得心腹暖洋洋的,身上的寒意都被驱散了不少。 “可是里面的姜根?” “姜根去寒,鱼汤滋补,秋冬食用再合适不过。”叶霓笑道:“几位感觉如何?” “甚好,就是不知,三娘要如何才能给出方子?” “做菜的方子么,都是免费的,见者有份,但我却有一个要求。” 其中一个客栈来了掌柜的,对方率先答应下来,“三娘尽管提。” “我希望各位店家能写个契书,接下来三年内,你们的豆腐,只能从我们仓河村取货。” “只有这个?” “不错,给个市场价便可。” 有人心生叹服:“三娘为仓河村,谋虑深远。” 虽说如今制豆腐手艺,还是掌握在叶霓手中,但来日仓河村的女娘们一出嫁,豆腐手艺难保不会外传,届时做的人多了,仓河村的豆腐生意自然会受到影响。 对这些店家倒是没什么,毕竟倒哪里拿货都是一样的,不就是签个契书,为了这个方子,谁不愿意买叶霓个好? 等契书一写成,便被叶霓保存在村里正那儿,毕竟是一个村子的事情,她没打算一个人全揽下。 仓河村这么大点的地方,很快便传开了,村民们在感念叶霓恩情时,也都松了口气,至少他们做的豆腐不愁销路了。 谢长安半点不察,他与村民来往得少些,因此还在日复一日地担着豆腐去卖,和其他人相比,他的摊子上女娘更多,个个都害羞带怯地瞧他。 这般俊俏,也不知是否婚配了。 有一起担豆腐来卖的村民被问及,便摆摆手,“谢郎君?他早有婚约,姑娘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那姑娘果真失落了许多,但好在她早有心理准备,“哦,不知是哪家女娘?” “还能是谁?叶家三娘。” “莫非是发明豆腐那位?” “是哩是哩。” 谢长安耳聪目明,旁边人的谈话他自然一清二楚,但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他没有更正两人已无婚约这一点。 他暗道:我这是为了叶霓着想,她自己没提,我便不说罢。 等卖完了,他便拾掇好篮子,又到城里的铺子买了些饴糖,田狗儿爱吃,想来叶家几个娃娃也稀罕,等他回去,也能捎些带给他们。 这样想着,他步伐轻快了许多。 秋天天黑得早,等回到仓河村,叶家早就点上了豆油灯,只是外面还候着许多人,这些都是外乡赶来的脚夫,听说仓河村有活计,便日夜兼程地赶来,很是辛苦。 “你听说了么?石头城里如今有一新菜色,很是鲜美。” 另一人心疼道:“客栈的菜色太贵,哪里舍得?” “这新菜色叫豆腐鱼羹,倒是不贵,听闻入秋吃,对孩子老人,很是滋补。” “等这一趟跑完,如此倒是可以去瞧瞧。” 谢长安自他们身前走过,径直地往屋里去瞧,却没见叶霓的身影。 “你阿姊呢?” 四娘没抬头,她还在苦大仇深地盯着竹册子,这是叶霓布置给她的,若是她能答上来,晚上便多一条炸鱼干,四娘很是看重。 他摸出怀里的饴糖,掰下一小块给她。 “阿姊在里屋,要我带你去么?”四娘忙不迭地塞进嘴里,从凳子上跳下来就要引着人往里走。 谢长安跟上她,叶霓果然在里屋,正在与那些做工的人交代什么。 里面有男有女,有老有少,都对她一脸的信服。 “挑货要新鲜,竹篮子里的麻布也要日日浣洗,若是偷懒了,只怕豆腐就坏了。” “三娘,不是我等偷懒,而是最近天阴沉沉的,洗了也晒不干。” 进来的旱情倒是好转了,几场雨下来,仓河村倒是不缺水用,这对吃水多的豆腐本是好事,只是麻布洗了一直不干,上一批已经有人反应有异味了。 坏倒是没坏,但叶霓还是上心了。 她道:“若是没法晾晒,便用火烤干,总归不能这样。” “听三娘的。” 柴禾才值几个钱,总不能因为这个长了霉斑,众人觉得有道理,便都点头应下。 等人散干净了,叶霓才注意到四娘身后的谢长安。 她笑着招手,“来得正好,我正有话与你说。” “什么话?” 叶霓想了想,便将自己的想法告知他。 谁知谢长安的脸色却越来越难看。 “怎得?你觉得有何不妥?” 看着人困惑的脸,他咬牙道:“有何不妥?你觉得没有不妥么?” 叶霓点头,他长得好,女娘女客都喜爱他,若是能拉到客人进客栈,还有额外的提成,她不明白对缺钱的谢长安来说,究竟有哪里不好。 谢长安定定地看着她,最后冷哼一声甩袖走人。 这个女人实在可恶,居然叫自己去和别的女人攀扯,也不知她究竟是怎么想的。 第九章不快 秋日里农活忙完了,大家也都闲着,偌大的仓河村,只有田家和叶家还在忙。 因为惦念着叶霓,大娘便早早做了饭,一大家子的人围坐在一块,就等着田家二老出来。 只是等了许久,半点不见人来。 眼瞧着饭菜都要冷了,大娘便端进去又热了一遍,秋日觉少,二老迟迟不出来,这是在敲打她呢。 田三郎半点不察,只道:“想来是耶娘起得晚了,我这就进去唤他们。” 大娘点头,将热好的饭菜拿出来,自己拾掇拾掇,就擦干手准备出门。 等田家耶娘一出来,却不见大娘身影,两口子对视一眼,最后田家婆婆开口问:“大娘呢?” “去三娘那儿帮工哩!” 田家婆婆气得一噎,她忍着气,见桌上摆放的都是些精细的白面饼子,顿时心疼起来,“这般大嚼大用,家底都被亏空咯!” “这是三娘送来的,大娘顾念耶娘身体,便特意做给耶娘吃。” “她倒是有心,我两个老头老太哪里吃得上这么些好东西,三郎,马上你给六郎送到城里去。” 饭桌上,另外两个媳妇默默低头,田家二老偏心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此时也只能忍气吞声。 虽说田家乃是仓河村一等一的殷实人家,但也都是祖祖辈辈靠着制醋的手艺慢慢积攒的,过日子也是精打细算着来,除了下地种田、养鸡喂鸭、扫撒做菜,平日里还要织布酿醋,半点不得闲。 如今刚刚秋收,田家也到了酿醋的时令,一家人忙起来,那也是脚不沾地,不比叶家有帮工,田家人个个都是重要劳动力。 只是田家二老偏心,花大价钱将田六郎送去县学就也罢了,农忙时也不喊人回来,如今有些好东西,还都巴巴送过去。 饶是田三郎这样好脾气的人,此时也有些受不住。 “阿娘,六郎在县城吃用肯定不比家里,要不还是……” “叫你去你就去,哪里来的恁多话?” 田三郎是个孝顺的,话说到这里便也不说了,反倒是上面的两个哥哥,都将碗筷一摔,径直到院子里干活去。 “你说你,那面饼子做出来吃了也就吃了,怎得还送给六郎?” 虽说自己也偏心六郎,但自家婆子的做法,到底还是过分了。 “还是叶三娘的白面给得少了,不然怎得只能做这么些?连六郎的份也没有?” “行了,三娘又是送豆腐又是送兔肉的,前些日子送来好些猪腿肉,你少食了?” 虽说自家也曾帮衬着,但主要也都是大娘出力,三娘回了这么多,但凡厚道些的,指不定还要拿些回去。 田家婆婆冷哼一声,道理她都懂,只是自己心尖尖上的儿子,曾被叶三娘拒婚,如今再想相中一个好的,都要遭人闲话几句,她怎能甘心? “要我说,叶三娘将方子分出去,她家生意还能好几时?” 这次田家老头没再多说,最近叶霓风头这么盛,来往仓河村的,谁不是冲着叶家的豆腐来的? 要说他半点不眼红,那也是假的。 “三妹?” 这边叶霓一见大娘来,也连忙招呼着,“长姊来了,可吃了早饭?” 大娘摇头,她进了厨房,就帮着四娘一道翻炒,叶家有叶霓在,吃穿用度早就不同往常,听做工的女娘说,家里这几个小的,每每见着,不是在吃饭,就是在吃饭的路上。 “我来吧。” “哎。” 四娘从马扎上跳下来,经过这些日子的投喂,小丫头不仅个头高了,就连本来枯黄的头发,也黑了不少。 叶霓还在屋里捣鼓,锅里煮着热腾腾的馎饦,桌子上还放着鱼糜臊子饼,新鲜的鱼不易保存,剩下的就都被叶霓剁成臊子,和着白面捏成饼。 大娘挖出小小一勺荤油,叶霓出来瞧见了,还笑着又多挖了一勺。 大娘心疼道:“还得省着用,不然入冬了可怎么办?” “晓得了。” 又是鱼糜臊子饼,又是馎饦,瞧着锅里还闷着野菜鸡蛋汤,什么样的人家能这样吃用? 大娘本想再劝几句,但一见那几个小的吃得头也不抬,她便止住了。 罢了罢了,家里虽说落魄了些,但偶尔吃些也不打紧。 豆腐鱼羹的美名,最近还传到了关外,每日来叶家的脚夫商贾更是不计其数,每日做出来的豆腐,根本不够卖。 村民们个个喜笑颜开,只有叶霓还在发愁。 大娘擦了擦脸上的热汗,“三妹,你在想什么呢?” “我在想,怎么将豆腐的保存时间,变得更长些。” 近来有许多外地的商贾过来,叶霓也有意与人做生意,无奈豆腐一物实在绵软,光是从仓河村送到石头城就要颠碎许多,只有谢长安那样有些功夫的,才能完好无缺地送过去。 可外地商贾不一样啊,远些的,一个来回就要半个月之久,豆腐半路就坏了,如何能运出去? 大娘点头,但她生性保守,只道:“那远些的不卖就不卖了,总不能什么都攥在手里。” “我再琢磨琢磨吧。” 经过这些时间的相处,叶大娘也知晓,自家妹子醒来之后变得有主意许多,话已至此,她也不再多劝,专心点起了豆腐。 本来这点豆腐都是由叶霓来,但大娘和四娘学她点了几回,如今已经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叶霓也乐得清闲。 她还在琢磨运输豆腐的事情,说到底,还是这时候的交通太落后了,但这东西一时半会儿改不了,只能从豆腐本身下手。 眼下她有两个想法,第一个,就是做出豆干来,第二个,自然是将豆腐冻起来。 后者虽然可以更好地保存豆腐本身的滋味,但过程比较昂贵,这时候制冰的手艺还被世家大族牢牢掌握,叶霓不打算得罪人,因此只能选择第一种。 她是个行动派,说干就干,当晚就撸起袖子,将豆腐切成小块,用文火在底下烘着,四娘最喜欢这个活计,又能烤火,又有零嘴吃,因此被她抢去做。 叶霓提点道:“等烤成焦黄色,用筷子戳不动了,就好了。” 四娘塞了一块饴糖进嘴里,麻利地点燃柴禾:“晓得了。” 她扭头叹气出门,前些日子谢长安送来一大块饴糖,家里娃娃都爱吃,好容易有些甜口,她自然不会扫兴不让吃,就是牙齿健康问题,总是叫她头痛。 这时候的人,刷牙都是捻起些盐巴搓一搓,只有讲究些的人家才会兑着茶沫子一起漱口,但对叶霓来说,她已经许久没有正儿八经地刷牙了。 家里几个小的又沉迷甜食,她自然忧心他们的牙齿健康问题。 关于这方面,叶霓还真琢磨过,之前在里正家里买了一些猪肉,那猪身上的毛她剃下来试了试,要么就是太硬了,软些的总有股腥臊味,实在不能入口,更别提刷牙了。 最后那一批刷子,被四娘拿去刷鞋,别说,用得还挺顺手。 猪毛行不通,那羊毛呢? 说起来,上次说贩些枣子给她的王二郎,如今应该也在送来的路上,等又大又圆的枣子送来,想必四娘这些娃娃,对饴糖的热爱也能被分散些。 红枣能做什么,怎么做更好吃,关于这些,叶霓早就从空间的书籍里取了经,就等着王二郎的红枣呢。 若是这一次的生意做得爽快,她还想从王二郎那买些小羊羔,家里屯的豆腐渣太多了,不养些牲畜只怕用不掉。 心里这样念着,叶霓跑到自家地窖里观摩。 经过这些时日的经营,虽说叶家早就不愁吃喝,但地窖里如今大半还是豆子,好容易有了些粟米,也都被她抓来给娃娃做饭吃了,若是想用红枣做糕点,粟米还是少了些。 “三娘,谢郎君找你哩。” “晓得了,马上就来。” 叶霓摸出十几文钱出了地窖,这豆腐鱼羹能这般红火,其中一部分,还真的要感谢谢长安,若是没有他在女客人中间宣传,豆腐鱼羹若想有今天的势头,只怕还要再等上一阵子。 别看古代女性地位低,可她们能吹枕边风呀,把女客的宣传做到位了,还愁没有生意上门? 仓河村本就是个光秃秃的荒芜村子,谢长安往门前一站,普通的篱笆门也被衬托出几分意境来。 不怪原身稀罕他。 她掏出钱袋子道:“这些都是你的。” “不必了,那些掌柜的已经给过我了。” 叶霓退还给他,“都是你应得的。” 无奈之下,谢长安只好收下,他看着手里的铜钱发呆,有些上面满是污垢,原主人一定是卖体力活,很可能是个脚夫,还有些铜钱干爽清亮,一看就是被人珍重地藏着许久。 他卖豆腐这些时日,行情好些一日可得十来文钱,若是差些,便只有三五文,但村里人人都说,卖豆腐是个又轻松钱又多的好活计。 只是这些银钱在以前,甚至不够他喝杯茶水。 对于他的所思所想,叶霓大约能看出些,但她不打算点破,更没想去安慰他什么。 不管怎么说,谢长安还是原文男主,她只想好好把这活佛送走,一家人过过安稳富足的日子。 “如此,我便收下了。” 叶霓点头,“你明天还去城里么?” 谢长安了然,大约是要自己捎带些物什,他道:“要什么?我替你买来就是。” “买些粟米吧。” 其实若是想方便,直接买白面更省事,但一方面家里还有许多娃娃,吃粟米更好,另一方面,多了一道加工程序,收的价钱自然更多。 不是叶霓抠搜,而是眼下是真的穷。 虽说有豆腐营生,但换来的一大半都是豆子,肯拿出粟米的本就少,用银钱来换的就更少了,这也是叶霓想和外地商贾做生意的原因。 旅途颠簸,这些外地商贾用的都是银钱,再花出去自然更方便。 谢长安收下她的银钱,也不问恁多,扭头就走。 从他修长的背影里,叶霓莫明地读出了不快的情绪。 她突然敲了敲自己的脑袋,对啊,谢长安没打算找她要工钱,那过来做什么? 只是人都走远了,这个问题肯定就更没有答案了。 叶霓心底从不藏事,这个想法也就在脑子里窜出那么一瞬,很快就忘得一干二净,呼呼睡觉是也。 第十章开客栈 这一日,大娘还是照常来个大早,将家里几个弟弟妹妹喊醒之后,就径直进了厨房生火做饭。 四娘摸不清发生了什么,只能胆战心惊地跟在大娘身后打下手。 叶霓大约猜出了些,但也没吱声。 大娘毕竟已经嫁人了,想要插手,也先得等人自己想清楚了,不然不是白帮忙么? 自己如今要做的,就是努力壮大自身,成为大娘的靠山和底气。 “长姊,多做些吧,我肚子饿了。” “哎……” 在旁人看不见的地方,大娘抹了抹眼泪,将自己不吃这句话咽下去了。 一大家子的人,热腾腾地坐在一起吃饭。 饭后叶霓还是惯性地装了些,想要大娘晚上带回去,毕竟大娘在自己这儿帮工,那田家的事情自然就做不了,拿些回去也是应该的。 谁知大娘这次却不愿意了。 “三妹,不用了。” “还是要的。” 想了想,叶霓取出了本来放在里面的一碗猪肉还有鱼肉糜。 大娘破涕为笑,这才收下。 自家妹子的心意她都懂,只是受气久了,总有爆发的一天。 这件事倒是给叶霓提了个醒,之前她一心扑在赚钱这件事上,没怎么琢磨过这些,现在想想,自己一味的给田家送东西,对方认不认自己的好还另说,若是把自己当怨种,那可怎么办? 只是大娘已经嫁过去,田家三郎虽说愚孝些,心地倒还是好的,一时半会儿,大娘恐怕还要搅合在泥潭子里。 该怎么把大娘拉出来,这是叶霓要好好考虑的。 与此同时,田家院舍中,林氏和李氏还在憋着气地做饭。 田六郎在县学里得罪了先生,昨天被连夜赶回来,这可把田家二老心疼坏了。 田家婆子一心疼儿子,就记恨起叶霓来,若非叶霓不肯嫁,自家儿子何至于在县学里受气? 这不,一大早就明里暗里将叶霓奚落个遍。 谁知大娘是个有脾气的,见好言好语说不通,便索性直接走人,总比在田家继续受气强。 大娘不做饭,那就轮到上面两个媳妇了。 只是这田六郎生来就是个讨人厌的性子,不仅多次嫌弃饭菜不好吃,就连林氏和李氏的孩子,都被挑剔个遍。 不是孩子哭闹的声音太大了,就是饭菜吃的太多了。 田家二老自然事事顺着。 底下的小辈们就不是这么想的了。 本来么,走了一个大娘,家里恁多活计,每个人分一分,累些也就扛过去了,但这田六郎一回来,不是声称自己要读书写字,就是腰酸腿疼,根本做不了活计。 几个哥哥本来还能忍一忍,但日子久了,自家婆娘辛苦做出来的饭菜被挑剔不说,还要眼巴巴看着这么大一个懒鬼到处嘚瑟晃悠。 这一日,田大郎往田六郎身上丢了一只死老鼠。 “啊啊啊啊!阿兄这是做甚?”田六郎气急败坏。 谁知他的指控只得到田大郎的冷嘲热讽。 “哼,这个吃白食的死耗子,六弟还要我怎样?好好供起来不成?” 田六郎听出他的指桑骂槐,当即气得哭爹喊娘。 二老连忙赶出来看,当即心疼道:“老大,六郎还小,你怎能这般对他。” “还小?马上都要弱冠了,还小?” 想当初,自己这个岁数,早就是家里一把好手,而自家这个弟弟,却被耶娘宠的连个死老鼠都害怕,一想到这里,田大郎的眼里就深了许多。 二老后知后觉地察觉出不对来,当下也不敢再多说什么,只能把六郎训斥了一顿,又吩咐他做些喂鸡的闲活儿。 “我才不要,儿子是要读书的,哪里能做这些?” 田家婆子有些心软,但一瞅见大儿子那冷硬的脸色,当即还是狠下心来轰走小儿子。 叶霓忙着做豆腐豆干,本来对这些家长里短的事情没怎么上心,但架不住对方是田家人,家里做工的女娘们得闲了,便要数落上两句。 “依我看,还是田家二老太偏心了,将田六郎惯得那般懒散,根本说不到什么好人家的姑娘。” “是哩,换谁谁不生气?” 叶霓想了想,便将大娘喊进屋子。 大娘洗了洗手,也跟着进去,她又不傻,自家小妹这些天的所作所为,不就是将自己从泥潭子里摘出来么? 因为每次回去都带着东西,田家也没人说什么。 但就算她这边不出事,依田家二老的性子,家里也迟早要闹腾起来。 “三妹,你找我,可是为了我婆家的事?” “是,也不是。” 叶霓也不卖关子,她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想法很简单,如今因为豆腐一事,往来仓河村的脚夫行商多了许多,但住宿问题却一直没解决,本来么,脚夫们在门外凑合一晚上倒也很常见,但随着日子越来越冷,这种做法显然不可取。 有些临近村子,知根知底的,便能找到相识的人家投宿一晚上,但到底不方便,更别提那些外地商贾了。 前一阵子她做出的豆干,反响很好,连关外的商贾都闻风赶来,外地人多了,村民们也就谨慎了。 过宿一事,还是个问题。 若是宿在石头城,商贾们却又忧心,毕竟叶家的货一向紧俏,若是自己不盯着,只怕就被人抢了先。 因为和外地商贾做成了几单生意,手里钱多了,心思也就活络了。 她道:“阿姊,我打算在村里开个客栈,你和姐夫可愿意过来帮我?” 叶大娘吃了一惊,“好端端的,怎得要开客栈?” 叶霓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大娘听得入神,渐渐也觉得靠谱,却还是忧心。 “开个客栈,投入也不小,只怕……” “阿姊放心。” 这些日子,她确实赚的不少,加上关外那一批豆干的定金,起码开店初期的成本是有了。 大娘算了算,若只是建些普通的土坯房,那成本确实不高,想想倒也没什么不可行的,而且最近豆腐生意的红火,她是看在眼里的。 自家妹子是个稳妥的。 最后她迟疑着点头,“可以是可以,对面那块地虽说是咱们家的,但你要修客栈一事,还是要里正点头才行。” “我知,就等着你这边答应,我就去说道说道呢。” “如此便最好。” 回去后,大娘没有声张,只是同田三郎说了此事。 虽说田三郎孝顺,但也架不住家里耶娘一味的偏心,他在叫苦不迭的同时,也默默为自家媳妇儿感到幸运。 可不是么,若是每天掺和到这些乌糟糟的事情里,精神都要衰弱了。 “正要再过一阵子就入冬了,家里也闲下来,自然是可以去的,但耶娘那边,还要知会一声。” “耶娘那边先暂时不说。” 田三郎纳闷道:“怎得,这有何说不得?” “这是三娘吩咐的,她自然有自己的道理。” 不说便不说罢,听自家媳妇的。 关于修建客栈一事,村里正答应的也很爽快,在他看来,叶霓就是仓河村的财神爷,因为豆腐生意一事,自家那个小娃娃跟着学了不少手艺,每天吃上一顿粟米,人都胖了一圈。 更何况再过一阵子,叶霓便要将这豆腐手艺传出来。 这样的关头,谁愿意得罪财神爷? 更何况,那本就是叶家的地。 就是不告知他,自己甩坯子建客栈,旁人也说不得什么。 叶霓这样做,就是图个心安,毕竟这时候的人还是很注重名声的,自己的名声可不能坏了,和气生财的道理她还是懂得。 忙着找人建客栈时,倒是出了一件意料之外的事情。 田家几个汉子都来了,村里帮个忙很正常,更何况两家还有姻亲在,虽说最近闹得有些僵,但叶霓送的东西也不是白送的,田家二老拎不清,年轻人还能拎不清? 因此虽说田家二老颇有不满,但大郎二郎还有三郎都去了。 只有田六郎记恨着叶霓没有去。 全家酿醋的活计,都落在他身上,这次田家二老总算急眼了,日日催促。 “你几个哥哥活计都做得差不多了,怎得你就不能勤快些收个尾?” 田家老头恨铁不成钢,制醋是个体力活,这个孽障那不成指望他一个老头下地干活不成? 田六郎哼唧道:“我是个读书人,怎好做这样的腌臜事?等哥哥们回来再做不就是了?” “你、你这是要气死我呀!” 田家婆子抱住宝贝儿子,语气里满是奚落,“六郎说得对,实在不行就等等嘛。” 酿醋也要看气候,自家老婆子居然说出这样的话来,老头感觉很寒心,他摇头叹气,造孽,真是造孽呀。 田家人加入,叶霓不意外,真正让叶霓意外的,是刘大郎的加入。 “嘿嘿,三娘教我做豆腐,也算半个师傅,帮师傅甩些坯子算什么?” 在刘大郎的带领下,那些个送娃娃来做工的,家里也出了几个壮丁帮着干活,就算家里忙的,闲下来帮一手,一来一回的,倒是很快就甩出来了。 难怪当初叶二娘得知消息时,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这些钱,戳戳有余。” 叶霓第一次真切地体会到了人情债的好处。 说起来,最后甩出来的客栈倒是又大又阔气,这功劳要记在谢长安头上。 对方虽是个皇子,但学识渊博,许多事情倒都触类旁通,对于叶霓的客栈,他贡献了一张十分精细的建筑图纸。 在他的讲解和安排下,村民们将这客栈,建得又快又好。 叶霓很是感谢,又想着投其所好,对方急着赶回去,一定很缺钱,正好自己手里还有不少盈余。 她便带着钱找上门来。 “你找我何事?” 深秋时令,谢长安虽说落魄了,却还保持了皇宫里的习惯,每日都要梳洗打扮自己。 叶霓找上他时,他刚洗了一次澡 此时披散着鸦青的头发,眉眼一片水汽,好一个活色生香。 叶霓看得大为汗颜,她默默为自己的客栈业务开拓了一笔:一定要能给客人们提供热水,不为别的,就为了自己也能时常有热水用。 “谢郎君提供的图纸,人人称赞,我过来,是给你拿报酬来着。” 谁知她话音刚落,美男的脸色就微妙起来。 “所以你找我,就是为了答谢我?” 叶霓不解,“不然呢?你不是缺银子么?” 谢长安咬牙道:“倒也没有那般缺,三娘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这些钱,你还是收回去吧。” 说完他就关上门,徒留下碰了一鼻子灰的叶霓。 叶霓挠挠头,这人的脾气,最近是越来越怪了。 第十一章枣糕 客栈建好之后,一个月的期限也到了,最早那批送孩子壮丁过去帮工的,早就满脸憧憬地幻想自家做豆腐的场景了。 “刘大郎,你家豆子可备好了?” “备了一石,不知够不够用的。” 那村民一合计,居然备下的比自家还多,不由有了紧张感:“我记着你家没种豆子,怎得平白有恁多?” “在三娘那儿换的。” 村民来了精神,“哦,她家要什么?” 刘大郎憨厚道:“拿些粟米去,或是些米肉,听说酒水也收。” 本来说粟米,村民还有些心疼,但一听也收酒水,当即挖出自家珍藏许久的黄酒来,谁知一到叶家一看,就傻眼了。 篱笆墙外早就排满了人,各家各户都带着满满当当的东西来。 “你们可都是换豆子的?” “不是不是。” 李家婆娘乐呵呵的摆手,“我家养了几个猪崽子,都爱吃豆渣,我过来拿些。” 另一人道:“豆子我一早换好了,这次来是换些竹篮子和豆腐模具。” 村民急了,“哦,那我也换些吧,三娘这儿可还有么?” 搭话那人也有几分忧心:“竹篮子倒是有,模具听说还要再等等。” “哎,那便等等吧。” 模具和竹篮子自家都能做,但初次做豆腐,谁不想做得尽善尽美?只恨不能把叶霓这的一套工具搬回来,自家照葫芦画瓢呢。 好在叶霓早有准备,从谢长安那儿收下的许多竹篮子,都被反手换掉了,还多赚了许多粟米和酒水。 叶二娘笑道:“这些都是给客栈备下的么?” “酒水是,粟米却不是。” 二娘点头,粟米金贵,寻常脚夫商贾想来也不舍得吃,但酒水不同,这些人倒是舍得喝。 对于二娘的猜测,叶霓笑而不答。 这些时日,她也为客栈琢磨了许多新的菜式,里面许多都是河里的河鲜,这时候的人不会吃,也不爱吃,屯下恁多酒水,目的就是为了做河鲜菜式。 她曾随李大娘一道看过,因为今年遭了旱灾,虽说后面下了几场雨,但河里的鱼还是少,加上豆腐鱼羹推广开后,石头城的酒家客栈,都到她这儿买鱼,倒是多了一笔不小的进账。 只是这样下来,鱼少了,她的客栈菜式也受限。 虽说沿着河道走走,下游估摸还有许多鱼,但一来离得远,人力要出一笔钱不说,二来那地方叶霓也并不相熟,下面还有许多奶娃娃等她养活,叶霓不打算以身试险。 鱼虽然少,但河虾河蚌田螺,倒是一抓一大把。 这时候人觉得这些都没什么肉,不爱吃也不会吃,但叶霓不一样啊,她空间里屯了一大堆东西,孜然辣椒更是数不胜数,随便放点油辣子爆炒一顿,就是香喷喷的美食,只可惜眼下叶家的情况,根本不可能买下恁多金贵的香辛料。 叶霓也只能干看着流口水,哎,生在什么都缺的古时候,美食还是太少了。 四娘探出小脑袋:“阿姊,家里的豆腐模具换完了。” 叶霓回过神来:“你拿些粟米铜钱送到谢郎君那儿。” “这次要什么?” “麻烦他做些模具来吧。” 其实村里也有手艺好的木匠师傅,收价也不高,但谢长安毕竟是原文男主,又是当朝的皇子,叶霓有意卖他一个好。 不求对方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只盼着他日后莫要为难才是。 四娘对此早就熟门熟路,她抓了一大把熟花生,边吃边往外走。 二娘看着好笑,“怎得像个小大人一般?” “可不是么?下面几个弟弟妹妹,就数四娘最聪慧,等下面几个长大些了,我打算送他们到先生那儿读书识字。” 二娘不赞同道:“平白送去做什么?留在家里也能帮帮你。” 叶霓摇头不再说话,如今这么些帮工在,哪里还需要家里的奶娃娃做活? 早在豆腐生意做起来的时候,就有一批人后悔当初没送娃娃过来做工,只可惜叶家那会儿子早就不缺人手。 如今最初的人要出师做豆腐,叶霓也有意再收一批,毕竟客栈开业了,总不能全指望叶大娘一口子不是? 恁大的客栈,要张罗客人,又要洗菜做饭,还要扫撒收拾,都是累人的活计。 请帮工的钱省下来了,但张罗一个客栈,少不得处处花钱,光是雇佣脚夫来回挑水就是一笔不小的开支,更何况还要日日提供特色菜式? 一想到这个她就止不住地头痛。 叶霓在竹册子上粗粗记录了一些:爆炒田螺、豆腐泥鳅、咸菜豆干、河蚌粥等等。 像是普通菜式,比如野菜汤、鸡鸭鹅肉等普通菜式,她就没往上写了,但就这么些,也够她忙活的,粗略算一算,生意好的话,开店三个月左右可以回血,若是生意差,那就更久。 钱钱钱,处处都缺钱。 真是一文钱难倒一个好汉。 叶霓现在就盼着红枣能快些到,这东西简单易上手,若能早些做出来,她也能多挣些好周转开。 她正在屋里琢磨着,外头刘大郎就唤了一声。 “三娘,有人找。” “谁呀?” 她出门一看,说曹操曹操就到了,不是柳家庄的王二郎,还是谁? 那王二郎一路翻山越岭,挑着两箩筐的红枣也很是辛苦,此时风尘仆仆的,二娘立马给人倒了碗热腾腾的野菜鸡蛋汤,还盛了一大碟馎饦。 王二郎掏出怀里的饼子就着,呼噜噜吃了个干净,他擦了擦嘴,有些意犹未尽,但也不好意思再要。 只是心下纳罕:不是说叶家落魄了么,怎得饭菜还能这般好? 这古时候不比现在,鸡蛋都是稀罕物,需得是逢年过节才能吃,也不是做成汤,而是一整个煮了,又或是兑了水炖成鸡蛋羹,一家人都能美美地喝上一口,半点不浪费。 像叶霓这样天天做成鸡蛋汤的,放在勒紧裤腰带过日子的人家,那都是要被指着鼻子骂的。 其实二娘也不舍得,只是锅里就这么些,总不好专门在起锅烧一个,若是传出去,岂不被别人笑话? 叶霓确实没想恁多,她其实着急想看枣子,但王二郎作为客人,总不好冷落了。 好在王二郎吃饭很快,两人客套了两句,很快便说起了正事。 王二郎道:“三娘,你要的枣子我给你挑来了,看看可还满意?” 叶霓掀起土黄白布一看,下面的枣子圆滚滚的,又红又亮,每个足足有鸡蛋大小,放在手里也沉甸甸的,一看就是上等货色。 她捻起一个,枣子的香气扑面而来,放嘴里尝一尝,也是香甜无比。 “这些货我都收下了,你那儿可还有么?” 王二郎吃了一惊,“三娘,枣子不比其他,可真要恁多?” 往年这些枣子,城里肯收的店家不多,也就药铺收些入药,但要的也少,他们柳家庄的村民也就随意种些,聊胜于无了,毕竟他们那儿实在种不了多少粟米。 二娘也劝她,“三妹,这事你可要考虑清楚。” 被两人这么一说,叶霓也冷静了些,枣糕她还没开始做,效果和反响尚未可知,提前屯这么多货,确实不太稳当。 “也罢,下次你再给我挑一箩筐就好。” 王二郎喜不自胜,忙道:“好好好!保管下次挑更好的枣子送来。” “这次你要什么?豆腐还是豆干?粟米银钱也有。” 他迟疑了片刻,“一半豆干,一半银钱,可好?” 叶霓爽快道:“自然。” 两人一起将这些枣子称重计数,她收的价格按照市场价来,红枣的价格比豆子稍微贵一些,却也贵不了许多,折成一半的银钱,两大框也只花了十来文钱。 叶霓觉得很划算,二娘却看得十分心疼,等王二郎一走,她就不赞同道:“三妹,平白买恁多红枣做什么?” 自家人吃得少,就算客栈开业了,那些脚夫商贾,也不爱吃这些。 “今日二姊来得正好,等枣糕做好了,也能带些回去吃。” “枣糕?那是什么?” “二姊等着看便是了。” 正逢四娘回来,小丫头似乎有些心事,但很快被叶霓使唤去里正家取牛乳。 “这次要得多些,若是院子里的豆腐不够,回来再补些银钱。” “晓得了。” 小丫头得了令,很快将心事忘在了脑后。 只有二娘非常心疼,“牛乳恁贵,怎得还多要些?” “二姊放心,三妹心中有数。” 仓河村还算富庶,但黄牛这样昂贵的家畜,只有村里正和田家才有,叶霓不想去田家,自然就要到里正那儿要些。 这时候不比后世,黄牛每日能产出的牛乳只有那么些,就是叶霓再疼爱孩子,也只能十天半个月换一次牛乳。 等客栈生意起来,她有意买些家畜养着,其他的不说,就算为了吃肉,山羊和猪崽子她都是要买的。 这都是后话了,此时两人将红枣浣洗干净,二娘心细,便主动揽下了剔核的活计,叶霓便负责烧水蒸煮。 不多时,枣子的清香就传得老远。 屋外的人个个伸长了脑袋,这叶家三娘,又在琢磨什么新的吃食了不成? “让让,劳烦让让!” 四娘从个子小,好在自家门外站着的都认识她,一听她来了,都散开。 一见她端着的木盆里装着白花花的牛乳,众人都十分惊奇。 有相熟的村民问:“四娘,你家阿姊又给你们换牛乳了么?” 四娘本不想搭理,但她眼珠子一转,扭头笑道:“不是哩,这是拿来做枣糕的,这次做得多,只怕剩不下什么。” 枣糕,那是何物? 随着枣子的香气,枣糕二字已然悄无声息地传遍了小小的村落。 村南边一个小小的屋子里,田狗儿说得一脸憧憬。 “郎君,你知枣糕是何物么?” 谢长安沉迷于制作模具不能自拔,闻言也是一愣:“……不知。” “听闻三娘在里头还放了好些牛乳,这次也不知有没有白送的吃食了。” “牛乳金贵,只怕没有了罢。” 美好的幻想被打破,田狗儿也有几分泄气,他算是看明白了,自家郎君与那叶三娘早就不同往日。 想来这次三娘不会再送予他们了。 看着他失意的脸,谢长安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罢了罢了,这些日子他再辛苦些,多做些模具竹篮,只是不知要做多少,才能换来一块枣糕呢? 第十二章来者不善 要说这做枣糕,还真是个费力气的活儿,光是蒸煮枣子再打烂成泥,就颇费工夫,好在马上客栈开业,又有一批新的帮工出现。 其中上一批帮工在叶家做活久了,对那最关键的点卤也都能看出些门道,只是这时候民风淳朴,就算琢磨出来了,大家也不愿对外说,其他没过来帮工但也想做豆腐买卖的,若是投机取巧些,找个学了手艺的问问,也大差不差。 只是谁家不注重名声?叶霓传授了手艺,虽说没有正式拜师,但也算半个师傅,若是谁传出去豆腐方子,那都是要被别人戳着脊梁骨骂的。 因此其他想做豆腐的人家,都想着送娃娃过来帮工,索性也就一个月,又不是农忙的时令,届时做豆腐也名正言顺的,多好。 二娘抹抹头上的汗,道:“三娘,成泥了,下一步呢?” “二姊先歇着吧,下面都是轻松的活计,不打紧。” 说着她也不避着,就这样将牛乳放在锅里隔着水蒸,等牛乳滚了几下,就拿出来放凉。 这一步是为了消毒杀菌,后世的巴氏杀菌法她知晓个大概,却不敢轻易尝试,毕竟这枣糕做出来也是孩子吃得多,若是吃出个什么好歹,那就不美了。 牛乳就这样放着,叶霓着手准备起了鸡蛋,这些日子,家里的母鸡日日都有充足的豆渣吃,本来两天才能下一个蛋,如今被喂的,一天可以下两个,倒是不必再从别家换。 二娘看得啧啧称奇。 “三妹,为何蛋黄要被隔出来?” “唔,后面再加。” 这个问题叶霓答不上来,她只是照着空间里的做法仿的。 说着,她将鸡蛋清和牛奶放在一起搅拌,红糖是个金贵的,叶霓没买,但想来也差不了多少,等搅成糊状物了,又放了些豆油。 本来么,应该用玉米油才好,她空间里有许多,只是这时候玉米还远在大食国,实在拿不出来,便只好用豆油代替了。 豆油加进来,再用文火在锅里煨着,后面便是枣泥、白面粉、蛋黄。 二娘本来还好奇着,眼下只剩下心疼。 “怎得要恁多白面粉?” “这次做得多做些,二姊好拿回去。” 二娘见她兴致盎然,刚想说的话,此时也只能咽回去。 叶霓这次做得确实多,但她早就在空间里做过许多遍,没有红糖和玉米油的枣糕她也试过,滋味略微差些,但胜在口感绵密,倒是更合乎仓河村村民的需求。 抗饿耐饥,味道又好,老幼妇孺都很适宜。 果不其然,等香喷喷的枣糕蒸出来,二娘尝了果真说好。 “二姊感觉如何?” “确实不错。” 四娘眼巴巴的,叶霓笑着给她切了一大块,叫她出去分给村里的孩子尝尝。 剩下的两个奶娃娃,也被二娘抱出去吃。 叶家门外,早就围上了一大批人,除了本就在这儿等货的脚夫商贾,连村民也围上了许多。 一见四娘出来,大家伙都急道:“四娘,你吃的是个甚?” “枣糕。” 想到叶霓交代的,四娘当即咬下一大口吃了,只将剩下的一小半掰给村里的娃娃吃。 那些娃娃得了枣糕,个个欢天喜地,吃了都说香,只是分得的实在太小,只恨不能将眼睛黏死在四娘身上。 “没了没了,若是想再要,喊你家大人来买。” 有耶娘在的,也连连哭着闹着,死活都要再买来吃。 正逢二娘也出来,她给院子里几个帮工的娃娃分了些,但也不多,枣糕的香气却早就传开了。 不仅娃娃爱吃,刘大郎吃了也瞪大眼睛,连连道好。 在这样的氛围下,旁人也十分眼红,但谁让这些人抓住了时机呢?不仅可以最早学得豆腐手艺,连枣糕也是头一批吃的。 就连不馋嘴的大人也忍不住嗅鼻子,“二娘,怎得这般香?” “红枣就放下许多,还有牛乳、豆油、鸡蛋、白面粉,怎能不香?” 众人倒吸一口气,嚯,恁多好东西砸下去,这枣糕想来也贵。 “是什么价钱?” “一文钱一块。” 围观的村民齐齐摆手,“太贵太贵。” 二娘有些担忧地向叶霓看去,谁知对方半点不慌。 叶霓抿唇笑道:“好东西自然都贵,我也不是日日得闲做,今儿做了,下次还不知何时才空出手来。” 村民们一想也是这么个道理,如今叶家生意这般红火,连两个外嫁的姊妹都要回来帮衬着,这枣糕虽说贵了些,但确实比不了正经的豆腐生意,何况三娘还有个客栈要开? “阿耶,就给我买一块吧。” 一个娃娃馋得不行,刚刚四娘分枣糕时,他只得了边角沫,那香喷喷的枣糕,刚入嘴便化开了,又香又甜,叫他忍不住直流口水。 看着自家娃娃枯黄的头发,这村民也心软,今年闹旱灾,家里就没什么好的吃食,这枣糕虽说贵了些,但自家马上就能做这豆腐生意,听刘大郎说一日能挣七八文钱哩,就算后头做豆腐的人家多了,想来也差不到哪里去。 何况三娘也不是日日得闲。 这边村民还在犹豫,手头阔绰的脚夫和行商却已经围上去。 “三娘,我要三块。” “好嘞。” “给我包五块。” “行,我给您来点添头。” 叶霓笑眯眯地给人添了一大块枣糕,这人顿时乐得眉开眼笑,他本来还觉得这三娘不厚道,给他切得比旁人小些,如今一合计,居然还多出许多。 正巧自家婆娘刚生了娃娃,回去吃了这个,也能补补身子。 眼瞅着枣糕是一块少过一块,这村民终于咬牙上前道:“除了银钱,旁的可要么?” “也收,两斗豆子,一斗粟米。” “给我留一块,我这就回去取。” “一个村还计较那些,先给你便是。” 四娘熟练地捻起干净的麻布包给他,那孩子见了,连忙闹着要吃,村民心里暖乎乎的,掰下一小块给他。 “莫要贪嘴,等阿娘回家,剩下的一起吃。” 这般金贵的东西,自家婆娘也没吃过,自然要一家人一起吃。 孩子得偿所愿,此时也乖巧地点头,“阿耶,我知。” 叶霓的枣糕卖得出奇的好,不过一炷香的功夫,一锅枣糕卖了个干净,光是银钱就赚了二十多文,更别提粟米豆子。 有人上前道:“三娘,能否多做些,我拿去城里卖。” “不能了,枣糕做起来实在太累,至多一月做三次。” “一旬一次么?” 叶霓点头。 那人见她态度坚决,只退而求其次:“那十日后三娘可要多做些,我先约上罢。” 有心思活络的,也连忙赶来要写契书交定金。 这时却有几个汉子推搡开,“都让开都让开,让我东家先来。” 众人刚要骂,一见来人的凶悍长相,都闭嘴不言。 “这是谁?好大的火气?” 二娘轻声道:“这是胡家帮的脚夫,他口中的东家,就是那位。” 叶霓顺着去看,只见一年轻高大的汉子杵在不远处,也是一副不好招惹的煞神模样。 来者不善,这是她的第一反应。 四娘扯了扯她的衣袖,“阿姊,这人不是第一次来。” “怎得?” “前几天也来了,只站着往屋里瞧。” 人长得五大三粗的,又是副凶相,四娘上次想说,谁知一回来便忘了。 叶霓心里越发没有底,二娘又告知她,原来这胡家帮乃是石头城的大商贾,起初做脚夫发家,在石头城落脚扎根后,彪悍的做派还是没改,许多人在他们那儿吃了闷亏。 “不怪那些脚夫行商惧他。” 二娘道:“不论别的,我夫家高低是个官宦门第,他若真敢欺你,我叶二娘第一个不饶他!” 说着,便柳眉倒竖地瞪去。 叶霓心下感动,自家这几个姐姐,都是极好极好的。 但这些事情她还真琢磨过,正所谓树大招风,她既然敢拿出这豆腐方子,自然就想过可能带来的影响。 找茬的人,来得倒是比预想中晚些。 两姊妹说了没两句,那汉子便走来。 他道:“见过二娘三娘,鄙人大名胡汉,家中排行第四,人称胡四爷。” 叶霓也上前热络:“原来是胡四,不知有何贵干?” 好好的一个胡四爷,一到她嘴里反而变成了胡四,硬生生变了个味道,这胡四心下恼怒的同时,也有几分惊讶。 想不到这娇滴滴的小女娘,也是个有脾气的主。 “三娘做的豆腐,近来可是大出风头。” “若是胡四你也想买,到小妹这登记预定即可,只是最近单子太多,只怕要排到后面去。” 不管胡四怎么说,叶霓还是打圆场不接话茬。 最后对方冷笑道:“我是个粗人,最怕麻烦,与其在三娘这儿等货,不如我们胡家帮自己做自己卖,不是更爽快直接?” 多次的暗示,对方居然还在死缠烂打不放手,叶霓也生出不快来。 她拒绝的很直接:“不卖。” 胡四比了个指头,“一百两银子,卖还是不卖?” “你这厮,说了不卖就是不卖。” “两百两?” “不卖。” 气氛有几分紧张,周围的人有心为叶霓说话,无奈这胡家帮乃是石头城有名的地头蛇,若是自家还想做点小买卖,也实在得罪不起。 胡四恨道:“你这小女娘,莫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叶霓反唇相讥,“你这蠢汉,听不懂人话么?” “你!” 胡四黝黑的脸上,那硬邦邦的腮帮子被咬得吱吱作响,他带来的其他几个汉子,在他的示意下都围上来。 这些汉子个个威猛高大,一看就不是好惹的角色,叶霓这样瘦削的身板,对上这么些,却半点没有退缩的意思。 两方还在争执不休,二娘有意劝她服软,无奈叶霓却咬死了不愿。 开玩笑,若是今天退了,改天她还做不做生意了? 今天可以卖豆腐方子,明天是不是枣糕方子也要拱手相让? “三娘,我胡四最后再问你一次,这豆腐方子,究竟是卖,还是不卖?” 叶霓恨极了,也骂道:“你这汉子,听不懂人话还是怎得,说了不卖就是不卖。” 胡四瞪大眼睛,本想着对方不过是个小娘子,还能有多难搞?谁知这脾气就像茅坑里的石头一样,又臭又硬,普通手段根本啃不下来。 第十三章叶石娘 双方僵持不下,最后连村里正都被惊动了。 虽说是个里正,但骨子里还是个惧怕强权的人,他叹了口气,伙同村民一同劝道:“三娘,不若卖了吧。” 那可是两百两银子,就算是石头城,除了胡家帮,恐怕也只有黎东氏才能拿得出来。 叶家虽说祖上也十分富庶,但如今落魄了,两百两银子更是天文数字。 话虽如此,村民们却没有一个高兴的,毕竟这方子若是卖出去了,他们也没法做豆腐卖钱了。 只是眼下这局势,苦主逼上门,哪里不卖的法子? 叶霓道:“里正叔,这事儿您别管,说了豆腐方子要传给村里头,那怎么还能卖?” 村民听了都感动,也有些羞愧,三娘这般为他们着想,他们这些个汉子,却不敢为三娘出头。 这么想着,有些年轻气盛的汉子便上前一步,隐隐有护着的意思在。 胡四生出了几分忌惮,当时他大哥就提点过,言胡家帮刚扎根不久,不比叶家祖祖辈辈在此经营多年,何况叶家还有黎东氏的姻亲在。 虽说那叶二娘的夫婿在黎东氏一族也数不上名头,但到底是一家人,若被欺负了,也没有坐视不管的道理。 如果叶霓真的和他横,他底子其实是虚的。 胡四不甘道:“三娘果真不肯?” “不肯。” 胡四的态度和软了些,还想着硬的不行来软的,谁知这叶三娘软硬不吃,仓河村的人都站在她身后,虽没多说什么,但态度都摆得很鲜明,叶霓他们护定了。 “好好好,只是日后,可就没有后悔药可以吃了。” “没有就没有罢。” “如此,胡四先行告辞。” 胡家帮有意转变经营模式,因此才对叶霓的豆腐方子这般看重,若是真买到了,日后也能安安稳稳地做起买卖,不必再做脚夫那样辛苦的行当,谁知这叶三娘是个硬茬。 别看胡四长相凶悍粗犷,实则行事谨慎,他有意借此机会在胡家帮站稳脚跟,却没想踢到了个硬铁板,只能暗道晦气。 这边打发走了人,叶霓扭头想回去做活,谁知身后的村民,均是一脸的崇拜。 她后知后觉,在原文的设定里,这大庸朝政治清明,虽说人们骨子里还是畏惧强权,但脊梁骨还是在的,没有成为清朝末年那样麻木不觉的样子。 叶霓维护他们利益,村民也感念她的好,愿意挺身而出维护她。 这样想着,她心里也生出许多归属感来。 上一世没得到的情感,重活一世倒都是补齐了。 “三娘,是里正叔小瞧你了,没想到你虽是女子,骨头也是邦邦硬!” 村民也都围上来,“是哩,刚刚我这样的汉子,心里都捏把汗。” 那胡四过来漫天开价,其实村民心里也是没谱的,若是三娘真的卖出去了,他们也不能责怪什么,只是做豆腐改善生活,那就是彻底没戏了。 他们的所思所想叶霓也都清楚,因此只是爽快地摆摆手。 “一早承诺好的,我虽是个女子,又岂能食言?” “到底是读书娃娃,就是不一样。” 眼看着话题要被扯远,叶霓连忙打住。 她道:“李家阿翁,明天就要教做豆腐了,你家物什可准备好了?” 李家阿翁傻了片刻,忙回:“大娘都备下哩,三娘不若去我家看看,可还缺些什么,都补上。” “也好。” 叶霓是谁?豆腐创始人呐,若是她说没问题,那肯定没问题,一时间自觉准备妥当的,也忍不住想要叶霓去自家看看。 于是大家伙七嘴八舌,都道:“三娘,我家我家,我家离得近,先去我家么?” “我家大郎从城里带回来的模具,三娘来看看,可是一样的?” “家里阿耶先泡上了豆子,影响大么?” “何时泡下的?” “约莫一个时辰前。” 叶霓摆摆手,“无事无事。” 众人拥簇着她,欢声笑语的好不热闹,凡事过来要她去家里看两眼的,她通通来者不拒,一来是为了回馈大家对她的维护之情,二来,在她看来,既然有胡家帮这样的地头蛇虎视眈眈,那这豆腐方子能早些传出去,自然是最好。 谢长安后知后觉地背着竹篮子回来,远远就瞧见这景象,不由纳闷。 他打听道:“大郎,这是怎得了?” 一见是他来,刘大郎这样的老实人也多了几分埋怨。 “喏,刚刚胡家帮的人来了。” “胡家帮?” 谢长安蹙眉,石头城这样巴掌大的地方,势力他老早摸透了,那胡家帮可不是什么善茬。 “他们来作甚?” “一群汉子,也是不害臊,居然逼着三娘要买豆腐方子。” 刚才谢长安瞧得真切,那叶霓可是满脸笑意,哪有半分为难的模样。 “所以是卖了,还是没卖?” 刘大郎听了十分气愤,“亏我还唤你声谢郎君,三娘是你未过门的妻子,你不关心她,怎得只晓得问方子?” “我、我……” 谢长安被问得哑口无言,一时不知该从何解释。 究竟先说自己已经看到叶霓好好的,还是该说两人早就没有了婚约? 他还要再说,刘大郎却已经甩开手干活了,叶霓为仓河村护住豆腐方子,如今是最后一日帮工了,自然要为她收拾好一切。 如今别说是刘大郎,叶家院子里做活的人都不愿意搭理他,早前叶霓怎么资助谢长安他们管不着,如今可不同了,叶霓不仅算他们半个师傅,这些日子还对他们多加照顾,更是为了村子逼退胡四,这个恩情,他们不能忘。 如此一来,他们自然看这个谢郎君不顺眼。 谢长安想明白之后,也只能苦笑离开。 罢了罢了,只要三娘无事,旁人说什么又有什么要紧的? 叶霓逛完一圈回来,倒真发现了不少问题,挨个指点完后,再回去天都黑了,二娘却还在等着她。 “不若二姊今天就留下过夜吧。” “也好。” 她瞧出二娘的欲言又止,就笑道:“自家人还藏着掖着?” “三妹,此事我是真的不知该如何开口。” 叶霓反应过来,石头城能数得上号的,除了胡家帮就只剩下个黎东氏,胡家帮都上门要方子了,黎东氏哪里又能坐得住? 这么久以来,只怕二娘没少帮她挡着黎东氏。 “可是姐夫让你来问的?” 二娘叹气,“他倒是安生,只是再安生也架不住族中长辈催促。” 她嫁入黎东氏已经有三四年之久,肚皮一直没有动静,加上今年又一直补贴着娘家,族里长辈早就暗中嘀咕了,如今自家妹子做得了豆腐,就变相逼她打听。 叶霓道:“二姊心中是怎么想的?” “不怕三妹笑话,回村里才是我最快活的时候。” 叶霓心中一窒,没想两个阿姊嫁得风光,却各有各的难处,若是二娘执意要方子,她定是会双手奉上,不叫她为难。 只是不管是做豆腐点卤,还是今日做枣糕,她从未回避过二娘,二娘却一直拖拉到现在,显然也是不愿意要的,若非今天胡家帮的人过来,只怕这件事她要烂在肚子里了。 二娘揩了揩眼泪,她向来要强,但最近发生的事情,却叫她也有些顶不住,她虽然已经嫁人,但心还是偏向仓河村的,自家最难的光景,若是没有乡里乡亲的照顾,只怕熬不过去,婆家没甚表示就算了,如今还要她小妹的方子,也不知是哪里来的脸面。 她收拾好情绪后,就起身开始做活,自家三妹今日做了好些枣糕,还有许多麻布炊具要浣洗,谁知她刚想洗就被刘大郎夺去。 “这么晚了,大郎怎得还未归家?” 刘大郎憨憨一笑,“明儿要做豆腐哩,左右睡不着,就多做些,心里也踏实。” 别说刘大郎没走,屋外帮工的人也都在磨蹭,就是活计做完了,也要找些来做,将四娘拌鸡食的活计抢来做,只恨不能将篱笆墙挨个拆下来再擦一遍。 叶霓看得好笑,在她院子做活的,明天都要自己上手做豆腐了,此时自然个个兴奋,浑身都有使不完的力气在。 这一大院子的人,热热闹闹的,二娘看着心情也好了许多。 叶霓在一旁看得真切,劝道:“既然二姊在城里不痛快,最近就住下吧。” “这、这可如何使得?” 若是被外人知晓,指不定怎么编排。 不怪二娘担忧,实在是人言可畏,何况还是古时候的女人? 但叶霓半点不在意,在她看来,自家的姊妹自然要护着,眼下二娘日子过得不痛快,先在家里待着就是,其他问题再慢慢着手解决。 “二姊放心,明日脚夫货郎来了,我托人传个话就是了。” 听着也是这么个道理,最终二娘咬牙,“好,就听三娘的。” 本来叶霓想的,也不过是些婆媳矛盾,中式大家长的通病等,谁知真实情况更让她心寒。 客栈的小二听了,也直点头。 “那黎东氏确实不是个好相与的,二娘归家住上一阵子,旁人也说不得什么。” “怎得?” “三娘竟不知?” “甚事?” 见她神情不似作伪,小二也生出了几分犹豫,到底是旁人家的事,若是二娘不愿说,他也该识趣些。 叶霓察觉出不对,便径直回了屋子找二娘。 二娘也知瞒不下去,便一一说了。 “族中长辈认为我三年无后,要给九郎再娶个小的。” “他呢?” “他一切听族中长辈。” 叶霓气急,自家二姊温柔敦厚,品性样貌个个不俗,想那黎九郎求娶时也是满口答应只她一人,谁知不过三年,扭头就想再娶个小的? “真是个孬种,生孩子能是一个人的事么?我看是那黎九郎不中用!” 二娘本还有些悲愁,被这般说,也是满脸臊红,院子里的人听了,憋着笑的同时也心生佩服。 若是汉子,便只敢垂着脑袋,若是女娘,则个个羡慕,羡慕二娘出嫁了,娘家人还这般维护,赶明儿若是落自个头上,还不知是何光景呢。 自此,叶霓逼退胡四、痛斥姐夫的彪悍形象算是树立起来了,外乡人戏称:这石头城里出了个石头脾气的女娘,人称叶石娘。 至于叶霓认不认这个诨名,那都是后话了。 第十四章外乡客 仓河村离石头城不过十多里,叶霓痛斥黎九郎的消息不胫而走,那黎九郎听了也是勃然大怒,丢了差事就要找叶霓算账,谁知刚出门就被自家阿兄拦下。 他阿兄问:“可是去找三娘?” “二哥何必拦我,她侮我名声,自然找她。” “好好好!”黎二郎连说三声好,显然是被自家弟弟蠢到了。 “九郎,依你看,那胡四昨日若是强来,可能拿得方子?” “胡四生的威猛高大,听闻来石头城之前,还与关外的牧民打过交道,他若较真,那叶三娘自然留不下方子。” “胡四不是个善茬,那叶三娘也不是个好拿捏的,因此胡四不敢乱来。” “为何?”黎九郎虽说出身世家,有些见识聪明在,但归根结底还是个没经历过什么事的小年轻,跟常年在外与人打交道的黎二郎自然不能相比。 黎二郎不答反问:“你可知半年前二娘为何回仓河村帮忙?” “我知。”二娘是他媳妇儿,虽说近来两人感情不睦,却也清楚叶家半年前遭了灾,家中耶娘都走了,只剩下那叶三娘和几个娃娃。 “那你可知,为何三娘做豆腐不找田家人相助,反而从村里找帮工?” “我知,二娘曾告知我,言自家三妹是个有主意的,不愿屈居田家之下。” 黎九郎说得不以为然,在他看来,那叶三娘再有本事也是个女人,还能翻了天不成?若是日后成婚,自然闹不出什么名堂。 只是二娘不听他的,不愿开口要那豆腐方子。 “三娘确实有些聪明在,但归根结底,还是小打小闹,若是方子落到咱们黎东氏手中,自然不同。” “如何不同?” 黎九郎被问住了,迟疑了半晌也没说出什么门道。 黎二郎叹息,“既然这些你都知晓,那应该也清楚,三娘早就允诺过,要将这豆腐方子传给仓河村的十余户人家,若是她被外人欺负,家里又无耶娘在,你觉得仓河村的人会怎么做?” “应当不会坐视不理。” 那叶霓本就是仓河村的人,若是随意叫外人欺负了去,只怕旁人都会以为他们仓河村的人都是怂包,因此就算没有利害关系,那也是要管的。 何况叶家早前遭了灾,本就惹人同情些,又对仓河村的人有恩,加上祖辈的经营,若是胡四仗势欺人,肯定也落不得好。 黎二郎点头,看来自家这九弟还不算无可救药,他道:“既然知晓,那还不快把二娘接回来?” 谁知话说到这份上,黎九郎却还是不肯。 “哼,不过一介乡野村妇,好容易嫁来我家,却在这儿拿腔作怪,今日哄了,明儿劝着,后天岂不是要登天了去!” “你啊你,糊涂蛋,有你后悔的时候。” 他梗着脑袋,言道:“小弟心意已决,二哥不必再劝。” 叶霓辱他名声,如今他是铁了心想要纳一房小的,就是要证明自己没问题,有问题的是她叶二娘,届时他倒要看看,谁还敢在背后耻笑他! 黎二郎叹了口气,知晓此事没有周转余地,便回家与家中阿翁相商。 “阿翁,您认为该如何做?” “与三娘交好。” “那九郎……” 黎家阿翁摆手,“九郎就是过得太顺遂了,性子还得磨磨。” 叶家出了一个叶霓,甭管日后她会嫁给谁,就如今她拿出的豆腐方子,别说小小的仓河村,只怕日后这石头城都要有她一席之地,他可是听说了,连关外的商贾都要来她家买豆腐。 本该死水一潭的仓河村,硬生生被她搅活了,胡四那件事也能看出来,这三娘是个有魄力的。 他沉吟道:“陈二今早送来的东西,你可食了?” “可是那枣糕?” “不错。” 黎二郎笑着答:“滋味确实不错,也不知是哪家糕点坊新出的,晚些我再买来。” “只怕买不着。” “为何?” 他阿翁碾了碾茶沫子,道:“三娘言下次做,需得是十日后。” 黎二郎大惊:“此物居然也是她做的么?” “是她,九郎不愿去,你这个做哥哥的便去一趟吧。” “听阿翁的。” 若是豆腐,他还只道寻常,可连枣糕都是叶霓做出来的,黎二郎不得不深思,他阿翁说的与三娘交好的意思。 索性眼下无事,他就去一遭吧。 这仓河村他早前也去过多次,后面管理起其他地方的家产,来得倒是少了。 如今再来,只觉得处处新鲜。 噫,此前这小村落有这么多的人么?他怎不知? 叶家就在村南边,独门独户的,又有数一数二的瓦屋,自然好找,只是黎二郎纳闷的是,那叶家对面,何时砌起了个新房子? 那新房子又大又气派,倒是把叶家的瓦屋比下去了。 “这位郎君,可是要找三娘?” “不错,我瞧着像是没人。” 那搭话的村民热心道:“郎君来晚了,三娘早前在屋里教人点豆腐,如今正挨家挨户送卤水哩。” “卤水?那是何物?” “三娘言是能作出豆腐的引子。” “倒是第一次听说吃食还用引子。” 黎二郎听得新奇,那村民见他衣着富贵谈吐不凡,也有意与他多说两句。 “三娘是咱们村唯一读过书的女娃娃,想法自然不一样,我就是后悔,没早些家里大娘去帮工,好在三娘开客栈也需要人手,倒是赶上了。” “客栈?” “你竟不知?身后这气派的,就是三娘要开的客栈。” 黎二郎暗暗心惊,看来阿翁所言不假,这三娘虽是个女人家,说话做事却不同凡俗,想来这石头城的天,要变了。 与村民道别后,他便等在叶家门口。 一旁的脚夫道:“郎君眼生得紧,第一次来么?” “并非,只是许久不来,一时倒不敢再认。” 那脚夫笑道:“是哩,我们赵家村本比仓河村富庶,如今看来,却不如了,郎君若是第一次来叶家这儿,不妨先去四娘那儿登记一下。” “我来找的是叶家二娘,她是我弟媳。” “你是黎东氏家子弟么?” “不错。” 黎二郎说着也有些得意,只是旁人的反应却不太对劲。 他听有人小声道:“黎东氏,就是那个要再娶个小的那家。” “哦,可是二娘的负心汉?” 他听得汗如雨下,正要反驳,却见二娘在院子里与一个汉子言笑晏晏,他警觉起来,二娘嫁入黎东氏多年,从没见她如此笑过。 “弟妹?” 二娘探出头来,“二哥怎得来了?” “还能是甚事?”自然是为了二娘不归家一事了。 在众人嫌弃的眼神里,黎二郎尴尬笑笑。 “二哥一路赶来,先进来饮些热水吧。” 他跟着进去,院子里只有几个奶娃娃,还有刚刚与二娘说笑的汉子,他听二娘道:“大郎,快归家做豆腐去罢,这处我应付得来。” “晚些也使得。” 那汉子生得高大健壮,瞧着倒是憨厚老实。 原来是叶家帮工,黎二郎放下心来,放下一罐红糖言道:“听闻三娘遭过灾,我特意拿来补补。” 红糖金贵,就连黎东氏这样的大家族也要省着用,这叶三娘又是个女儿身,他自以为送到了人心坎上,谁知二娘却只是抿唇笑笑,并不收下。 “二哥的心意我知,但我做不得三娘的主,你还是亲自送予她吧。” “这……也好。” 他又道:“那二娘何时还家?” “不知。” “怎会不知?” “二哥何必装傻,九郎若是执意纳妾,那这家,我不回去也罢!” 今时不同以往,有了叶霓的撑腰,二娘的底气也足了,自家长姊先前也告知过她,言三娘是个贴心的,田家耶娘拎不清的时候是三娘将她摘出去的,那日子,过得别提多快活了。 日子是自己的,若是不舒坦连自己都不争取,那还能指望谁? 黎二郎讷讷,这事确实是自家人苛待了,先不说二娘嫁入黎东氏,自家耶娘给了她多少脸色看,就说九郎,也是个傻的,阿耶阿娘做不对就算了,他这个做相公的还一点都不护着,实在不怪二娘不愿回去。 但家和万事兴,还是得劝劝。 且不说二娘是自家人,就是她与三娘的姊妹关系,黎东氏也不能轻易放弃她。 想到这里,黎二郎反倒不急了,他专心地等起了叶霓。 这边叶霓带着四娘在仓河村到处送卤水,那叫一个忙,凡事学了手艺的,个个喜笑颜开,都塞了好些东西来。 豆子鸡蛋、咸菜干、大馒头,家里有什么就送什么。 等回来的时候,身上早就挂满了。 正逢谢长安卖完货回来,他将叶霓的东西都放在自己的竹篮子里,与人并肩行走。 “谢郎君今日回来得好早。” 他眼神暗了几分,“你都是唤我长安的。” 叶霓讪讪,“如今没了婚约,自然不能再唤了。” 没有婚约,那为何不告知外人?反而任由旁人议论? 不仅如此,还对自己多加照顾,问起来又故意疏离,这不是在戏弄他么! 其实这倒是误会人了,叶霓每天光是琢磨怎么挣钱就够头疼了,上面两个阿姊的婚姻要操心,下面三个小的还嗷嗷待哺,屋外还有一院子的人靠她吃饭,哪里还有闲工夫思索这些男欢女爱?更别提婚约解除,什么时候告诉外人,又该怎么告诉了。 但谢长安不明白其中道理,只是坚信叶霓在玩弄他的感情,越是想,心中就越发恼怒,转而步子也迈大了。 “谢郎君,慢些走,慢些走……” 叶霓唤了两声,前面的人果真不动了。 他道:“可是身子还未养好?” “确实还差些。” 这身子本就遭过灾,白日里还要做恁多活计,晚上还要熬夜进空间研究,哪里吃得消? 也亏得如今伙食改善了,但还是虚,走快了就要喘。 好在不远处就到了谢长安住的屋舍,他本欲叫人进来歇歇,谁知叶霓却摆手。 “罢了罢了。” 孤男寡女,天又快黑了,不合适。 想明白后,他心里一闷,也不再多说,只叫人在门口等着,自己则进门取出东西。 叶霓接过那沉甸甸的瓦罐一看,里面居然是处理好的红肉。 “这……” “你带回去就是。” 一想到刚刚她的疏离,谢长安心中就难受,因此嘴里也不饶人,只道:“田狗儿爱吃你做的枣糕,下次多留些给他罢。” “那可要留下许多,做时唤他过来,管饱!” 叶霓收下了这罐肉,别说她要吃补,就是下面三个小的,谁不是长身子的时候?因此她并未拒绝,反而真诚地感谢他。 可惜感谢的越是真诚,谢长安就越是闹心。 “天要黑了,我送你回去。” 顾虑到自己的小身板实在吃不消,她点头答应,却忽见山脚有灯火闪烁。 “我记得,咱们村子没有人住在山上了。” 谢长安脚步一顿,接话道:“最近来往仓河村的人多了,许是哪位外乡客路过歇脚罢。” 那山上只有刘大郎耶娘留下的一个茅草屋,只是夫妻两人故去之后,刘大郎一直不忍心再上去打理,如今那草屋,应该是许久没住过人了。 说起来,按照书里的情节,这谢长安应当快要走了。 叶霓若有所思,却没再开口问询。 第十五章特色菜式 等回了叶家,那黎二郎却还在。 远远的,他出门迎接。 “三娘?这位是……” “他就是谢郎君。” 黎二郎目露了然,两人行了一揖。 对于二娘与黎东氏的一些瓜葛谢长安也有所耳闻,因此放下东西就准备走,谁知半路却被人叫住。 “听二娘说,谢郎君已经将三娘的信物归还,此事当真?” 谢长安往叶霓看去,叶霓则是向叶二娘看去。 二娘有些自责,但还是点了点头,这话确实是她无意中说出去的,也不知自家小妹是个什么章法。 叶霓倒是没什么,她爽快道:“不错,二兄怎得突然关怀起小妹的婚事了?” “不过随口一问,三娘莫要嫌我多事才好。” “自然。” 黎二郎张嘴欲言,又顾忌着谢长安,因此没好意思当场给叶霓说亲,但两人婚事黄了,此事对他来说是个好事,放眼整个石头城,如今门当户对的也只有他们黎东氏,若是叶霓看上族中哪位子弟,对两家人来说,都是亲上加亲。 谢长安算是默认了这件事,又作揖道:“既然三娘已经归家,长安就不多打扰。” “我送送你罢。” 看着两人远去的身影,黎二郎心想:虽说人人都道这谢郎君是个吃软饭的,如今看来,倒是气度不凡,两人也算登对。 客套话说完,下面就开始正题了。 他先是拿出红糖罐,表明自己示好的诚意,叶霓知晓他的来意,便叫四娘拿去煮些水喝。 “阿姊,要煮多少?” “既然二姊归家了,便多煮些,四五勺少不得。” 黎二郎在一旁听得心惊,一方面是震惊与叶家居然这般舍得嚼用,另一方面也诧异对方居然这般护着二娘。 若是九弟执意纳妾,看来叶霓也不会坐视不理。 他道:“二娘这么久没生出孩子,想来身子确实要补补,待她归家,我就告知厨娘。” 这话说得也圆滑,一方面是提醒叶霓她二姊三年无所出是真,另一方面则是变相责备了,二娘到底出嫁了,再这么着夫家才是正经的家,她一个娘家人,不应该干涉太多。 最后也卖了个好,言只要二娘归家,也不会亏待她。 叶霓听了这话也只是笑,上一辈子做了恁久的货郎,走南闯北的,见过的妖魔鬼怪半点不少,这样绵里藏针的话她哪里听不明白? 当下便反唇相讥:“二兄此言差矣,小妹早先听闻九兄好赌,若是兴致起来了,通宵达旦也是常有的,我看九兄的身子更要补补。” 黎二郎脸色一变,联想到叶霓之前说自家弟弟不行的话,不由得生出了几分怒火。 “你这女娘,夫妻间的事情怎可胡乱攀扯?真是不害臊!” “不害臊的究竟应该是谁?九兄吃喝嫖赌无一不精,族中出了这样的后生,我看是黎东氏家门不幸罢!” 这么多天的相处下来,她老早将二娘当做自己的亲阿姊看待,此时有人欺负到头上,她自然不会坐视不理。 倒是那黎二郎,本也不是甚顽固死板之人,听了这话,也觉得面上无光,自家弟弟确实名声不好,二娘又是个老实本分的,算起来,确实是他们理亏。 他态度和软了些,“三娘言之有理,改日我带九郎过来登门致歉。” “那纳妾一事?” “我会劝说,但族里长辈……” 黎二郎虽说是被看好的后生,但这时候人都重视孝道,忤逆长辈可是件大事,叶霓也知晓这个道理,故而没有多加为难。 两人最后不欢而散。 不过与胡家帮相比,黎东氏确实讨喜,还能带些红糖来示好,叫人感官就不同,加上自己日后生意做大了,少不得与黎东氏打交道,能不交恶就不交恶。 二娘的婚事她有意要管,但叶霓也怕她理不清,故而打算先叫人忙起来,等想清楚了,再做决定也不迟。 “三妹,红糖水煮好了,快趁热。”二娘敲了敲门,对叶霓说道。 叶霓知晓推脱不开,便饮下一些,又问:“二姊近来可得闲?” “可有甚活计?” 她道:“客栈马上开张,若是得闲,不若跟着长姊一道忙活。” 有大娘一对夫妻,外加许多帮工,客栈哪有恁多活计,叶霓这是变相叫她安心呢,方才两人在屋里的对话她也听了大概,眼下也实在不愿回去,便点头答应。 叶霓的想法很简单,若是想真正帮到大娘二娘,还得让两人有可傍身的东西,只有真正靠自己的本事立住了脚,面对夫家时才有叫板的底气。 至于届时究竟想怎么处理,还得听她们本人的。 其实她最近也不得闲,眼下豆腐的生意是转给村民了,但来叶霓家买货的还是络绎不绝,她一概不接,全介绍去了周遭的村民家里。 但豆腐却还在做,但也不是拿去石头城贩卖,而是晒成豆干,补上先前关外的那批货罢了,此前为了筹钱建客栈,叶霓接了不少关外的单子,那些商贾尝了豆腐后,便定下许多,如今她还欠着不少单子没做完呢。 好在关外路途遥远,距离对方赶来取货也要一阵子,因此她也不着急,每天让帮工着手做一些罢了。 眼下最要紧的,还是推出些特色菜式,她粗粗拟定了些,除了饼子、馎饦、咸菜等常见菜式,她还打算加上爆炒田螺、泥鳅豆腐汤、清蒸螃蟹,等后面入了冬,再买些猪下水做做卤菜。 此前李大娘将鱼带给她时,自家那块小池塘她便去看过了,里面还有不少田螺和螃蟹,此时她正准备做些河鲜菜式看看反响。 正好先前说好的帮工也就位了,就等着明日过来做工了。 二娘不用归家,还有了活计,此时心里也安定了许多,便问主动揽起了活计,还对叶霓言道:“天都黑了,你身子尚未好全,还是早些歇着正经。” “唔,豆子还未泡下。” 明日一早,叶家还要煮上许多,按照惯例,第一锅都是做成豆花,再撒上些盐巴葱花便是难得的美味,家里小的都爱吃,但又吃不完,剩下的都被四娘拿去叫卖,过来买的多是村民和脚夫,时间久了,居然也换得不少豆子,倒是聊胜于无,起初叶霓还留神些,后面发现四娘鬼精着,便也都随她去。 二娘道:“我来吧,你去歇着。” “恐怕歇不得。” 叶霓摇头,她将水缸里养着的田螺都捞出来,被面粉盐水泡了一会儿,这时泥沙也吐得差不多了,她又拿出之前做的猪毛刷,田螺算不上什么正经菜色,这时候的人又没吃过这些,若想要他们接受,第一次做肯定要洗刷干净。 二娘去那水缸里一瞧,除了田螺,还养着好些河蟹。 “好好的水缸不存水,怎得还放这些东西糟蹋?” “那螃蟹也是要洗的,只要做法得当,也是难得的美味。” “不过是泥巴里爬的,怎能美味?” “二姊明日便知。” 眼下正是螃蟹肥美的时候,这些个螃蟹也是又大又肥,蟹膏鼓鼓囊囊的,连壳都差点顶开,叶霓看了也是口水直流。 二娘是个手脚麻利的,三下五除二便将豆子泡上了,便挤开叶霓,接手了刷田螺的活计,那田螺被面粉和着盐水泡过几轮,本就干净许多,此时又被刷洗,早就脱胎换骨。 “瞧着倒是那么回事。”二娘笑道。 “不错,就是做起来费神。” “怎得,还要做什么?” 叶霓拿出早就备好的竹签子,往里面一挑,肥嘟嘟的田螺肉就被挑出来了,去掉不能吃的尾巴也还剩下许多。 四娘睡不着,也巴巴地跑来看,只要是吃食,她就热情高涨,因此也抱着叶霓问:“阿姊,我来可使得?” “嗯,你瞧仔细了,尾巴这儿软些的,都要丢干净了。” “为何要丢掉?”四娘看着丢在地上的那些,只觉得心疼。 叶霓恐吓道:“若是不丢,肚子里就会长出虫子来,日日啃食,最后肚子都被啃烂了。” “阿姊,我丢,我丢便是。” 四娘被吓得不行,连连摆手,尾巴上不能吃用的部分,丢起来也是眼睛都不眨的。 田螺尾巴上都是些排泄物和内脏,里面有许多寄生虫,这时候的人不理解寄生虫的存在,叶霓只好编些话来吓唬,但也不算骗人,因此她说起来也是脸不红心不跳的。 小丫头心灵手巧,她指点了几遍之后也就上手了,还因为顾忌叶霓的话,剔除尾巴后还要再检查一遍。 田螺的活计算是都交出去了,叶霓便用姜片擦洗螃蟹,既然家里几个小的都没睡,她打算先蒸几只螃蟹开开荤。 此前已经用盐水泡过,泥沙老早吐干净了,又被姜片擦洗了一遍,如今这些个大螃蟹个个都挥舞起了大钳子,势要叫叶霓见识一番它们的厉害。 二娘没见过这阵仗,远远看了一眼便直呼吓人,叶霓则不同,她摸出几根麦穗,几下就把螃蟹捆得结结实实。 又在陶釜里滴了些豆油,放入切好的姜片和打了结的香葱,倒了些黄酒去腥,等这些备好之后叶霓便起锅点火。 “要怎么吃?”二娘看得云里雾里。 “放在蒸屉里即可。” 四娘一见做上了吃食,便舍了手里的活计要去看火,二娘一边刷洗着田螺,一边往锅里去看。 不过一刻钟的功夫,蟹黄的香气已经传遍整个屋了。 四娘急道:“阿姊,可做好了?” “差些差些。” 又过了一刻钟,四娘又问:“好了么?” “唔,这次差不多。” 一听这话,四娘连忙丢了手里的活计,好在她急着叶霓的话,先是乖乖洗了洗手,然后才踩上马扎解开蒸屉。 二娘也探头去看,那些个螃蟹个个都肥嘟嘟的,被草穗子捆得结实,此时正冒着鲜美的香气哩,她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三妹,这螃蟹外面都是硬壳壳,如何下嘴?” 叶霓掰开蟹壳,用汤勺挖了些蟹黄膏,“这黄色的地方最是鲜美,一定要趁热吃。” 听了这话,二娘咽下了要留到明早吃的话,乖乖地尝起了蟹黄。 不得不说,虽然还是有些腥气在,但滋味确实鲜美无比。 二娘叹道:“活了这么多年,我居然不知晓螃蟹还有这般美味在。” “确实美味,但吃起来也费劲。” 因此叶霓虽说打算把螃蟹作为特色菜,却不打算主推它。 第十六章好评如潮 昨日食了一回螃蟹,那滋味就被二娘记在了心里,因此翌日也是起了个大早,又蒸了许多只螃蟹。 这次二娘不心疼,心疼的反倒是叶霓。 要知道,若是行情好,在现代一只螃蟹怎么着也得大几十,自家阿姊这作态确实阔气。 “就这么吃倒是浪费。” “怎得?” “这螃蟹里还有许多蟹肉在哩,挖出来与豆花一起煮,滋味也极好。” 四娘是个鬼精的,当即跑进屋里取出昨日吃剩下的螃蟹,“阿姊,怎么挖?” 也不知是不是古时候生态好的原因,这些个螃蟹个个都是肥嘟嘟的,叶霓将这些螃蟹又煮了一会儿,那蟹肉稍稍一掰就露出来了。 至于螃蟹身上那些,则是用上剪刀剪开,仔细挑一挑,也剥出了许多。 叶霓将这些蟹肉和着蟹黄一起,放在热腾腾的豆花里,撒上些盐巴葱花,就是难得的美味。 五郎六娘吃得头都不抬,最后更是把碗舔得一干二净。 四娘意犹未尽,“阿姊,还要。” “莫食恁多,此物性寒。” 说着她又做了一大碗,放上好些蟹黄,要四娘端去送给谢长安。 之前收了对方肉,当然要记着人家的好。 四娘也知晓此事,又是个乖巧懂事的,因此也乖乖应下了,只道:“阿姊给我留些豆花。” “记着呢,小馋猫。” 这次二娘起得早,村民们惯例到叶家这儿讨些豆花吃。 早上寒气重,喝上这么一碗热腾腾的豆花,别提多美了。 有村民道:“三娘,你家五郎吃得是个甚?” 五郎口齿不清道:“嘻嘻,螃孩恍。” “哦,这是我家客栈要出的菜色,这位阿公来得早,不若先尝些。”说着她便挖了些蟹黄蟹肉放进豆花里,递给了那村民。 这个小小的摊位上很快聚集了不少村民,都道:“噫,此物滋味甚好。” “三娘,可还有么?” 叶霓摆手,“客栈开业前,每日来我家买豆花的前十位都能尝到,其余的,便等着客栈开业再去罢。” “瞧这黄子像鸡蛋,味道又不像,不知是个甚物?” “螃蟹壳里的,日后来我家换东西,螃蟹也使得。” 众人皆惊:“螃蟹?瞧着那硬壳就不是个好相与的,里面居然还这般美味?” 叶霓笑道:“是哩,这螃蟹也就最近好吃,再过些时日就差了。” “哦,那一直收么?” “四只螃蟹换一箩筐的豆腐,或是一箩筐的豆干,收个两旬便不要了。” 两旬后,螃蟹肥美的时令也过去,也因为这个时令的关系,叶霓没打算把它做主推,正经的还得看爆炒田螺和卤味。 那些村民听了,都觉着是个好买卖,虽说最近的池子是叶家的,想来不能去摸,但山上还有好些水源,那些可是无主之地呀。 再或者勤快些的,往李家庄跑一跑,那里有一个不小的湖泊,螃蟹想来也不少,对村民来说,这买卖和天上掉馅饼差不多。 因此个个都铆足了劲,要叶霓备好豆腐豆干。 仓河村和石头城本就相隔不远,这么一早上的光景,人人都言,叶霓又做出了一个美味的吃食。 之前因为得了豆腐方子,而担心影响叶家钱路的那些个村民,也都放下心来,若是客栈开起来,那豆腐确实是个小生意。 话题转到仓河村南边,一个茅草屋里。 谢长安看着眼前吃空的豆腐碗若有所思,他道:“你说,三娘是不是知晓你在这儿?” “主公何出此言?” “唔,上次我送她归家时,她问了我山上灯火一事。” 殷诚语塞,此事确实是他考虑不周,但他自问身手过人,那叶三娘不过是个普通的农门女娘,哪里有这等眼力? 谢长安又道:“这次送来的豆腐多了许多,瞧着不像是我与田狗儿能吃完的。” “会不会是田狗儿走漏了风声?”被他这么一说,殷诚也有些不确定起来。 “田狗儿尚且不知你在这儿,又怎么告知旁人?” 殷诚沉默,半晌才道:“许是这女娘倾慕主公,因此才送来恁多吃食。” 一想到之前吃下的一大碗蟹黄豆花,他忍不住又咽了咽口水。 谢长安半点不觉,他只是清咳了几声,掩饰道:“许是如此罢。” “郎君?”屋外田狗儿敲了敲门。 “怎得?” “豆花若是吃完了,我便拿去洗洗,送还给三娘。” 谢长安松了口气,道:“吃完了,你拿去罢。” 闻言田狗儿的脸垮下来,没想到他家郎君这次胃口这般大,居然全部吃完了,不过他很快振作起来,每次送回碗筷时,叶霓都会再给他添上一碗,这次想来也不差。 可惜他注定要失望了,叶霓这次给他的只有普通的豆花,若是还想吃蟹黄豆花,还要等到明日。 “无有了无有了,快走罢!”四娘本来对田狗儿感官还行,但奈何今天的蟹黄豆花太好吃了,自家阿姊又送予田狗儿许多,她自然心里不痛快。 “好好好,只是不知明日何时再有?” 叶霓笑道:“明日还有你家一份,届时我再多给些。” “多谢三娘。” 等田狗儿回来说了这事。 谢长安身子一顿,“她真这么说?” 田狗儿豆花吃得呼呼作响,闻言道:“是哩,三娘言郎君爱吃,下回要多给些。” 黑暗中的殷诚无声地与他对视一眼。 殷诚心道:坏了,她定是发现我了。 谢长安:噫,她果真没有放下我。 虽说两人交流的驴头不对马嘴,但都感觉良好。 想了想,谢长安这次亲自从瓦罐里掏出了一些肉,这当然是殷诚在山上猎取的,天地良心,虽说他身手不差,但打猎技艺也实在不像样。 “郎君这是作甚?” “三娘家的蟹黄豆花是要卖钱的,咱们平白吃了这般多,自然要礼尚往来。” 田狗儿点头,“我知,待会儿就送去。” “你且慢慢吃,我自己去送。” 田狗儿呆了呆,又问:“郎君不是言这些肉,都是要拿去城里卖钱么?” 可不是么?前两日谢长安扛着野猪回来的时候他也兴奋了一阵,谁知最后卖了一多半,剩下的这些不耐放,都被腌成肉干了。 话说,另一边叶霓收到这肉干时也是愣了一瞬,原文里可没这回事啊,按照原文的故事走向,谢长安是在年关将至时回的盛京,粗略算算,也差不多是这时候走的。 但瞧对方这模样,怎得半点没有要走的样子? 她道:“郎君不是要进京赶考么?可是银子没攒够?” 眼前的女娘撸起袖子,露出半截光滑白嫩的手臂来,他撇开眼睛,心里却不是滋味,这人就这般盼着他走么? 心里这般想,嘴上却道:“银钱已经攒下许多,只是还差些,要过一阵子才能走。” “哦,关外有一批胡商要来,听说年前也要去盛京,郎君不若与他们一道走?恁远的路,也算有个照应。” 这时候不比现代,连世家官宦都有许多死在路上的,加上路过关隘险道,少不得还有些山贼土匪埋着,稍不注意只怕就要折了。 叶霓说这话也是好意,毕竟原文里这谢长安回盛京的路上也是颇多坎坷,如今走得已经算晚的,若是再迟些,她怕剧情改变会影响到自家。 她的想法很朴素,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叶霓朴素的想法谢长安不懂,他只听出了里面的关怀,于是软了眼神:“三娘放心,待我事了,一定会回来。” 话音刚落连他自己都诧异,放着皇天贵胄不要,好容易脱身了,怎得还要再回这穷酸地? 好在叶霓没有发现他的异常,只是粗神经道:“旁的不说,我家客栈要开了,郎君能起个名字么?” “你要我给你起个名字?”他眼神有些复杂道:“可有什么要求?” “朗朗上口,好听好记即可。” 别的不说,论及学问造诣,只怕整个石头城翻遍了也没人比得上谢长安,本着便宜不占是傻蛋的想法,叶霓主动开口要人帮着取名字。 谢长安沉吟片刻,“悦葶楠舍如何?” 这时候的女子没有取字的习俗,只是原身倾慕谢长安,在辛苦读书认字后便为自己取字为葶安,寓意是长久与他相安。 可如今这身子换了个芯子,叶霓半点不察,“唔,有点太雅致了,不若便叫悦庭瓦舍罢。” 悦这个字更值得玩味,谢长安字文悦,男子的字本就亲昵,况且这个字本身也有爱慕之意,两人的字合在一起,若是知晓二人的,只怕听了都要臊红耳朵。 奈何叶霓连原身的字都不记得,更别提谢长安的。 又是一番驴头不对马嘴,两人却都很满意。 “楠舍瓦舍倒是不重要。” 楠字取意楠木,当初叶霓就是在楠木下发现了重伤濒死的他…… 只是字改了,读音却是一样的,谢长安也没反应过来,只是以为她应允了,当下就红了脸要告辞离开。 “哎,还有话没说完呢。” “怎得?” 叶霓笑道:“还有事同你说呢。” 看着拉住自己的手,他是甩开也不是,不甩开也不是,怎得解了婚约后,这三娘越发孟浪了? 他忍着羞意问道:“是甚事?” “后面若是再猎得野猪,不若便卖与我罢,我用银钱给你换。” “你若是想要,哪里还需要银钱?”谢长安看着眼前明眸善睐的女娘,不由得有些幽怨。 “银钱还是要给的,不然你这盘缠要攒到何时?” “好,依三娘的。”他心中更为感动,叶霓居然这般为他着想。 虽说今天谢长安怪里怪气,但叶霓却不太在意,眼下要紧的还是抓紧做出卤味来。 早就听村民传了,言这谢郎君身手了得,那头大野猪光是猪肉便卖了不少银钱。 按照原文发展,这时候应该是谢长安与自己的贴身侍卫汇合的时候,现在算算,估计这贴身侍卫是找来了仓河村。 别的不指望,只希望对方多给她打些野猪过来,就算不要猪肉,那些猪下水也是极好的卤味原料。 第十七章爆炒田螺 别看叶家每日忙活个不停,瞧着日进斗金风光无限,实际上只有叶霓知晓,这银钱也就是过过手罢了,那客栈是修葺好了,但里面的装修、家具、床椅板凳,哪个不花钱? 更何况她还打算提供热水洗澡,那每日来回来担水的脚夫就少不了,又是一大笔开销。 想要尽早开张,叶家就歇不下来。 为了加快进程,除了豆腐豆干的生意外,叶霓还有意琢磨出旁的挣钱的门路。 相比较螃蟹,田螺就没那么多限制,不仅量大,冬日里进入冬眠状态,吃着滋味还更好,而且田螺价贱,推广起来也更容易。 打定主意后,叶霓便撸起袖子进了厨房。 这时候没有辣椒,要是想做的好吃,其他方面就要下工夫。 她先是将洗净的田螺肉焯水,沥干水分后放入姜末、蒜末、黄酒以及少许的盐巴,腌个两刻钟后再取出,裹上一层厚厚的面粉,然后放入豆油,大火炒香。 这时候香味已经传的老远,正巧二娘刚点好豆腐,便走进来看:“三妹,可还要帮着么?” “把那边的蒜末葱末拿来吧,再放些生姜片。” “哎。” 等这些撒进去,又炒了一会儿,放入了些许盐巴,叶霓就拿出些柴禾,小火收汁。 其实按照现代的做法,中间应该拿出来沥一次油,但这时候缺衣少食的,油多些才讨人喜欢,故而叶霓就自己改良了一番。 二娘道:“怎得做恁多?” “院子里活计辛苦,打算端出去给他们尝个鲜。” “是不是太多了些?”二娘有些心疼,这年头谁家好过,怎得就自家小妹瞧着不长心眼呢? 叶霓笑着言道:“帮工的许多都还是个孩子,长身体的时候自然不能亏待了。” “好些个与你一般年岁,你上赶着认哪门子亲?” 不是二娘生性小气,而是客栈马上要开张,到处都是用钱的时候,哪有巴巴地将好东西往外送的道理? 叶霓塞了一口螺肉到二娘嘴里,好脾气道:“我知,只是此物咱们本不吃,哪里还舍得花银子买?只有叫他们识得此番滋味,才会愿意不是?” 不管这批人后面愿不愿意买,就是对外人言说几句,那效果也不一般。 二娘吃了螺肉,滋味果真不一般,又听了这番话,心下也觉得有些道理。 “三妹做得哪里有差的,依我看,这田螺肉就是不这么白给出去,日后也定能火爆。” 话里话外虽说也是不满,但也没再拦着,叶霓知晓这是同意了,便将这一大盆田螺端出去,院子里的帮工平日里就白得许多吃食,这时候的人脸皮子薄,大家只好意思捻起吃那么一小点儿。 早前就见叶家水缸里养着许多,四娘言她家阿姊有法子用田螺做好吃的,那时大家还没放在心上,如今吃了,却暗暗叹服。 有些个脸皮厚些,又上前讨要了些许,更多的只能咽着口水眼巴巴看着。 叶霓看得真切,好笑的同时又留下许多,叫他们饿了自己吃,家里几个小的也巴巴地跑来,四娘吃了半碗,五郎与六娘吃得慢,但也吃干净了。 “阿姊,还要。”四娘举着碗讨要。 “二姊马上做饭了,可能食下恁多?” “做甚?” “今晚吃腌肉炖白菜,再煮些馎饦。” 一听有肉吃,四娘将碗收回来,“下次,下次再吃。” 院子里其他人听了,个个都羡慕,像叶家这样大嚼大用,对他们来说想都不敢想,但也没什么人因此心生嫉妒,毕竟因为叶霓的存在,仓河村许多人家吃用都好了许多。 就是没习得豆腐手艺的,也能勤快些做个脚夫,久而久之也赚了不少。 二娘在屋里听得真切,便出门将几个小娃娃都揪回去。 别看四娘鬼精着,实际最怕的就是二娘了。 “今日的功课做完了么?” 五郎刘娘齐齐摇头,只有四娘骄傲地点点头,“二姊,我都认全了。” 这些都是叶霓布置的,四娘确实有些聪明劲在,二娘跟着看,居然也学会了不少,因此考校功课这活计,叶霓全权交给二娘。 “二姊,你先做着饭,我给里正叔也送点。” “里正叔家里人多,多给些。” “我知。” 村里正为人公正,又帮过叶家许多次,因此叶霓一直记着他的好。 一路往村南走,许多户人家都炊烟不停,到里正家里时,他家媳妇也正在屋里蒸豆腐呢。 一听是她来,连忙洗好手将正在磨豆子的里正唤出来。 “阿公,三娘找你哩。” “就来,就来。” 等里正出来,却只见桌上摆放的一个小竹篮,他道:“三娘呢?” “三娘要给下一家送螺肉,就先走了。” “哦,倒是辛苦她跑一趟。” 螺肉是个甚物? 里正揭开麻布一看,里面喷香的味道立马传开了,他咽了咽口水:“等大郎他们归家,一道吃吧。” 媳妇抿唇笑道:“三娘言此物凉了不好,还是阿公先吃。” 说着她洗了洗鸡蛋,这东西是叶霓一道送来的,言自家阿公腿脚不便,所以送些过来补补,足足六个鸡蛋呢! 里正叹道:“三娘是个好的,咱们要记着。” “我知。” 看着自家媳妇瘦削的身影,他道:“那些个鸡蛋也煮了吧,白日里恁多活计,你也要补补。” “哎。”媳妇揩揩眼泪,进了屋里又蒸上了豆腐,只是这次多了一碗黄澄澄的鸡蛋。 仓河村就这么大点的地方,一时间人人都知晓这三娘又做出了个美食,还是用螺肉做的,路上遇见几个从石头城赶回来的村民,两人也就唠上了瞌。 村民问:“三娘,这炒田螺,也是要卖的么?” “是哩,眼下定做的物什还未送来,我先拿些菜色试试水。” “这倒是稳妥,不是以后是个什么价?” “一文钱一碟,和枣糕一个价。” 那村民摆手,“甚贵甚贵,不过是泥巴里挖出来的,怎好卖得这般贵?” 叶霓笑着从篮子里装了一小碗给他,那人尝了也道:“又香又有嚼劲,确实不一般。” “是哩,这东西长在泥巴地里,洗一个晚上才得这么些,还放了好些葱姜蒜沫,豆油也舍得给。” 村民一咂摸,也是这个道理,此物滋味甚美,但叫他掏一文钱来买,还是有些肉疼。 “可用旁的换么?” “还是那么些,豆子豆渣、螃蟹田螺也收,若是有猪下水,也是极好。” “猪下水?”这村民家境殷实,闻言有几分嫌弃。 “那般腥臭的东西,三娘要来作甚?” 这时候的人缺少调味料,烹饪方式也简单,因此味道很重的下水一类,只有贫苦人家捡去吃,价格也很低贱。 因此村民很不解,他家境殷实尚且嫌弃,更何况是小地主出身的叶霓? 叶霓笑而不答,只说都收。 “三娘估计要等到年关了,猪崽子还在长肉,哪家舍得杀?” “总是有的。” 两人这番对话很快结束了,但三娘收猪下水这事很快不胫而走,一时间家里养猪的人都有几分意动。 先前那谢郎君抗了头猪去卖,不就换回了好些银钱么?若是等到年底,家家户户都杀猪,价钱自然就下来了,但自家这猪崽子还能长肉,要他们这时候杀了,又实在不舍得…… 村民的纠结她不知晓,因为剩下的这些田螺肉,她打算给谢长安送一些。 也顺便看看,他那贴身侍卫最近又猎到了什么东西。 给叶霓开门的是田狗儿,“三娘可是找郎君?” “他不在家么?” “郎君在屋里温书哩。” 叶霓心下好笑,这谢长安又不是正经考功名的,这般装模作样,只能说他屋子里有鬼。 “三娘稍等,我去唤他出来。” 不等田狗儿喊人,那紧闭的门扉便被推开,里面走出一个翩翩如玉的郎君来。 “三娘找我,所为何事?” “不为什么旁的,就是送些吃食来。” 谢长安身子一顿,道:“我昨日又猎得一头野猪,三娘要么?” “要的要的,只是不知是什么价钱?”先前预定木匠打造家具,叶霓已经花了一笔,如今实在有些捉襟见肘。 “不收钱,只求三娘在我走之后,好好对田狗儿就行。” 被推出去的田狗儿一脸闷,“郎君,你不带着我么?” “此去盛京路途遥远,你一个小娃娃,跟着我也是受苦。” 叶霓瞧两人有话要说,便推托先去别人家,等回来时,田狗儿的眼圈红着,倒是不再多言。 “不若明日起就来我家吃饭罢。”家里娃娃多帮工也多,若是田狗儿能早些过来,来日谢长安走了他也不至于太难过。 谢长安也明白她的意思,也劝说道:“三娘家里吃食很好,再过几日还要蒸枣糕,你若是去了,自然少不得你的。” 一听有枣糕,田狗儿的眼睛亮了,什么谢郎君?统统被他甩在脑后。 田狗儿的着落安排好后,谢长安肉眼可见地放松,他静静地站在那儿,就这么看着她也不说话。 “郎君不吃么?螺肉冷了甚腥。” “无碍,田狗儿喜食,就叫他吃罢。” “盘缠可攒够了?” “嗯,只等着商队过来,随着一道去。” 叶霓再也问不出什么,她敏锐地察觉到两人的氛围不太对,便急着要走,谁知那人含笑问:“三娘,客栈的牌坊可做好了么?” “一起交给陈氏木行了,这几日会送来。” “陈家阿公手艺最好,三娘可以放心。” “谢郎君可是有什么话想说?” 对方点点头,“在这件事上,我只相信三娘。” 第十八章 叶霓离开后,殷诚道:“她定是发现我的存在了。” “三娘才智过人,本来也瞒不过她。” 殷诚默然片刻,“主公,您忘了南宫小姐么?” 南宫小姐?南宫蔓?谢长安怔愣了片刻,是啊,他为何沦落到仓河村,不就是因为蔓蔓么?这段时间以来,他怎得从未想起过蔓蔓? “蔓蔓她还好么?” “属下不知,发现主公留下的信息后,属下就急着赶来找您了。” 谢长安叹息,觉得自己似乎深陷两难,他与蔓蔓早就私定终身,自然不能辜负了,可三娘怎么办? 殷诚不理解他的烦恼,只是将剩下的螺肉推到他面前。 “这是三娘做出来的,滋味如何?” “倒是不差,却比不了盛京。” 谢长安但笑不语,他贵为皇子,日常吃用皆是山珍海味,对这些倒没什么口欲,但这是三娘做的…… “主公,冷了甚腥,我给您拿去丢掉。” “放那儿,我吃。” 他一边吃,一边感受到低落下去的情绪,他与三娘之间隔着的,又何止一个南宫蔓这么简单? “主公缘何叹气?” “无事,三娘已经答应我的要求,不日你便可去做工。” 叶霓推出蟹黄豆腐后,仓河村就更加热闹,每隔一段时间还有外地商贾上门贩货,这般生机勃勃对这小村落自然极好,于他却不是。 每日都有村民结队去山上的小河里摸螃蟹,日后也只多不少,殷诚的去处还是得定好。 话说另一边的叶家,叶霓也在琢磨晚上答应的事情。 谢长安委托她的事情,她也能猜出个大概,什么逃荒来的亲戚需要安顿,不是那贴身侍卫还能是谁? 不过对方这个要求她也不意外,这时候到底还是个熟人社会,平白冒出一个生面孔,大家还是戒备的,只是与其留在仓河村,为什么他不直接和自己的侍卫回盛京? 依两人的身手应当不难办吧? “怪事,真叫人琢磨不明白。”叶霓摇头。 二娘道:“小小年纪,怎得恁多烦恼,快说来与我听听。” “无事,只是在操心在陈氏木行定做的桌椅,怎得迟迟没有消息。” 刘大郎今日归家晚些,路过时听了这话就言道:“三娘若是心急,不若我明日替你问问。” “也好,只是还有一事要劳烦大郎。” “甚事?” “劳烦你告知石头城的酒家们,言我家炒田螺的方子要卖与他们,可有人愿意上门买?” 刘大郎是个憨厚人,闻言只是答应下来,并没有问原因。 “你家柴禾少了么?我替你们砍一些。” “那就麻烦大郎了。” 二娘想拦着,却被叶霓劝住,刘大郎是个热心的不假,但她们家上无耶娘下无壮丁,她有心找几个靠谱的往来密切些,这样心存不轨的人也会忌惮着,若是这刘大郎果真可靠,那自然最好,若是不行,那早早发现也是好的。 只见这刘大郎目不斜视,进来只埋头干活,叶霓点头,早前他在自家帮工时她就注意到了,这是个老实本分的汉子。 但事关家里人的安危,因此再慎重些也不妨事。 “三娘,你看这么些可够用?” “明日的够了,只怕晚些还要劳烦大郎过来砍柴。” “应当的应当的。”他摸着脑袋憨憨一笑,半点脾气没有。 “三妹怎好如此麻烦他?”看着刘大郎挑着竹篮子远去的身影,二娘很是不赞同。 “眼下客栈还缺人手,我有意招他过来,此时自然要多看看。” 这一批送来的多是半大的孩子,总不好叫他们一味的做恁重的活计,因此叶霓说得也在理。 翌日一早,不等刘大郎上门去问,那陈家阿公的儿郎们就驱着牛车给他们送了过来。 陈二郎道:“三娘,这是我家阿公打制出来的,你瞧着合心意么?” “闻着怎得还有香气?” “这木材是我家阿公专门挑选的楠木,自身的香气可以避免虫蛀,石头城都没几家用上这般好的木料。” 叶霓想得长远,自然在基础建设上下了狠功夫,被现代理论洗脑的她深知服务的重要性,家里的帮工平日里除了做豆腐晒豆干外,就是接受她的员工培训。 好在这批帮工都是半大的娃娃,对新事物接受也快,眼下都要能上岗了。 “唔,这批我很满意,不知床具何时能到?” “床具是我阿兄在拉,他做的是个驴车,比我慢些。” 见叶霓满意,这陈二郎也是喜不自胜,要知道自家虽说名声在外,但一年到头主要的营生不过就是做些板凳腿卖卖。 若是自家接住了叶霓这大订单,那以后自然就不同了。 叶霓道:“桌椅的样品我很满意,就按照这个打制吧,数量上也没甚变化,二郎放心。” 桌椅都打造的这般好,想来床具也不差什么,她爽快地与人谈起了生意,“等二郎归家后仔细算算账,我不日也要去城里一遭,届时结清尾款。” 陈二郎以为她要用物什来换,便道:“也没甚要紧,等打造完再给也不迟。” “我这里还有一两银子,就先充作定金罢。” 除开自己到处抠出来的一两银子,叶霓还欠着关外商贾一屁股货,可以说开设客栈一事,是把她榨得两袖空空。 但她生性如此,只有舍得花钱舍得投资,才能挣更多的钱,这显然与这时候人们的想法背道而驰,因此虽说二娘见了只皱眉头,叶霓也还是给了。 倒是那陈二郎,长这么大第一次见到这么多的钱,连话都说不清了。 “三娘当真?” “当真。” 正逢陈家大郎驱着驴车赶来,叶霓便将两人安顿好,又倒了些烧热的豆浆给两兄弟。 “大郎一路辛苦。” “不比二郎,那牛车走得恁快,实在熬人。” 陈大郎这话半点不假,这时候不比现代,没有地暖没有空调,棉花也尚未传入中国,家家户户盖的还是芦苇被,这样的严冬,几乎都靠硬生生的熬过去。 这陈家两兄弟饮下豆浆,个个都惊奇。 “我只知仓河村人人会做豆腐,却没饮过这般甘甜的浆饮。” “恁重,背过去都冷了,如今能卖?” 两兄弟点头,还是贩豆腐稳妥。 这时候的人吃饱饭都困难,哪里还会有人去将能果腹的豆子磨成汁水煮成浆饮? 若非考虑到自家娃娃补钙问题,叶霓也没想到这一层。 叶家也是最近才推出豆浆,喝的人也仅仅局限于仓河村一带,看这两人的反应,叶霓心里却生出计较,想想也是,在悠久的历史长河中,豆浆能一直传下来自然是有自己独特的魅力在,不若在客栈的菜色里再加个豆浆? “阿姊,院子里干草不多,用豆渣喂么?” “混些一起喂。” 陈氏兄弟对视一眼,均是没料到瞧着不甚富庶的叶家,却舍得将豆渣喂给牲畜吃。 叶霓看完了驴车拉来的床具,却提出修改的意见。 “床要做得再大些,约莫八尺左右。” “三娘,我家阿公已经做得是最大的了,为何还要再大些?” “来仓河村的多是成双结对的脚夫行商,哪里舍得一人一间,自然要做得大些。” 事实上她不仅要求床做得大,就连客栈里的厢房也面积不小,毕竟这时候的人不舍得花用,若是告知他们一间屋子可以四个人拼房,那自然才是划算的。 “我知,待我归家后与阿公说道一番。” “不着急,我三日后去石头城。” “那时定然能做好。”陈二郎承诺道,自家没恁多活计,紧赶慢赶也差不多了。 敲定生意经后,两兄弟就牵了牛车驴车打算回去,叶霓跟在身后送两人,看着那神气的毛驴心中羡慕坏了。 “不知石头城如今的毛驴,是个什么价?” 自家客栈开张,少不了要来来往往地运货,没个驴车牛车的,也实在不方便。 “若是想买毛驴,眼下却不是个好时候。” “为何?” 陈大郎言道:“最近许多商贾过来贩货,毛驴骡子也十分抢手,如今的驴子价钱,已经到了二两银子一头了。” “二两银子?”叶霓吃惊,这价钱确实买不起。 陈二郎笑道:“阿兄何必唬人,咱们石头城的价钱不好,那李家庄的牲畜还是划算的。” 李家庄位处冲积平原,水源充足土地肥沃,可以说是这时候的富庶之乡了,因此养殖牛和骡子的人家也多,若是多打听打听,想来能有个好价钱。 送别两人后,叶霓又开始发愁。 穷啊,太穷了,光是个木家具就榨干了她的积蓄,好在明日还有石头城的酒家掌柜们要过来买方子。 定个什么价,才能凑齐木家具的尾金呢? 这客栈还得快些开起来,才能尽早的回本。 她不知晓的是,自己打算卖炒田螺方子的事情传到了石头城,首先跳脚的不是酒家们,而是那黎九郎。 对方逢人就言这是个假消息,那叶石娘的豆腐方子连胡四都不卖,这次怎会轻易卖给酒家? 听了这话,本来意动的酒家们也迟疑了。 话转到仓河村,叶霓刚走到自家院子门前,谁知却瞧见了被围住的谢长安,还有几个面目通红的女娘。 这是怎么回事? 第十九章卖方子 “这是怎得?” “不过是风流债罢了。”二娘摆手,早前见谢长安在石头城挑豆腐卖,本来她也以为是个好的,谁知围着买的多是些女娘们,也是不嫌害臊,这样想着,自家妹子与他解除婚约也是应该的。 风流债?那就与她无关了,正这样想着,谁知其中一个姑娘笑着言道:“听闻谢郎君早没了婚约,那为何上次媒婆上门时,却不告知?” “我……” 又一人道:“嘻嘻,我家虽不比叶家富庶,但也算殷实。” 几人团团围住,一口一个谢郎君的唤着,将他唤得满脸通红,只能推脱道:“我一心考取功名,实在无心嫁娶。” 女娘们本也是玩闹的心态,见人认真答了,也都有些伤心,“罢了罢了,咱们姐妹也不戏耍你了,郎君是来找三娘的么?” “不错,姑娘也是?” 对方娇羞一笑,“我家阿耶在酒家做跑堂,听闻三娘要卖方子,特意赶来问一问。” 谢长安生得高大俊秀,只瞧了一眼她便魂牵梦萦,知晓对方早有婚约后本也没了心思,只是听闻对方与那三娘断了姻缘,本也是抱着些侥幸心理赶来,还是没机会罢了…… “二姊可见了那酒家跑堂?” “他在院子里候着呢。” 二娘说着有些担忧,毕竟两人婚事黄了这件事是从她嘴里传出去的,同时她也暗暗恼恨那黎二郎,看着是个靠谱的,谁知却是个大嘴巴? 这话倒是错怪了黎二郎,这话他告知家里人不假,但并未外传,要怪只能怪那个记恨上叶霓的黎九郎,得知消息后便大吹特吹,言谢长安老早就看不上叶霓的做派,因此提出解除婚约。 叶霓对此一知半解,不过就算知晓了她也不会放在心上。 “我知,二姊放心,我进去与人说道说道。” 等到了院子里,谢长安的眼神有些暗淡,自己刚刚被那么多女娘围着,她居然无动于衷? 叶霓半点不察,她忙着与那跑堂先生客套呢。 跑堂先生道:“听闻三娘要卖方子?” “不错。” “敢问是何价钱?”这炒田螺与豆腐还不一样,那豆腐最关键的在于引子,若是叶霓不给,那他们就是想破了天也想不出来,因此胡家帮之前出价二百两银子也算合理。 可这田螺不一样啊,凡事会炒菜做饭的,瞧两眼心里也有了个大概,难就难在田螺的处理方法上,自家婆娘听说后也摸索着做过,腥臭非常,泥沙也多,根本不能入嘴,哪有半点美味在? 因此他对于田螺能做菜也是怀疑的。 叶霓瞧出他的怀疑,正巧上次挑出来的螺肉还没有做完,于是招呼人先歇着,自己先去炒一盘出来。 “多少钱?” “一文钱一碟,你可以先尝两个,若是满意,不妨买一碟回去。” “若是不好吃,不买可也使得。” “自然。” 因为今天晚上只来了一个,叶霓估计也是石头城的酒家一致的意思,对于这些人不信任的态度她半点不气,只是撸起袖子进了厨房。 那跑堂先生忍不住探头往里去看,却被一个小小的身影挡的严实。 四娘道:“恁大的人,怎好意思偷看?” 自家阿姊的方子是要拿去卖钱的,听说还能换来许多银钱,若是被人瞧了去,那还怎么卖钱? 这跑堂先生也有些理亏,便局促地坐在那儿不敢言语。 二娘看他恁大一个汉子居然还怕个小丫头,好笑的同时也连忙上前招呼,“我家今晚煮了些豆浆,天冷了饮下最好。” 豆浆又是个甚物? 这跑堂先生自认是个城里人,但一进这叶家大门,只觉得好些东西都没见过,他木讷地点头,见院子里其他帮工都欢呼。 “可算等着豆浆了。” “是哩,虽说昨日的馎饦也好吃,但还是比不上豆浆。” 有人是会过日子的,却摇头反驳,在他看来,若是给了馎饦才是更好,自己这样年岁的男娃娃吃起饭来半点不马虎,若是在叶家吃饱了肚子,那家里也能省下些吃用。 “排队排队,若是插队就没了哦。” 四娘人小鬼大的指挥着,其他人顿时安生下来自觉排队。 跑堂先生看得啧啧称奇,外人只知晓这叶石娘是个厉害的,如今看来,日后这四娘也不是个简单人物。 四娘面前一大桶陶釜被二娘端上来,二娘道:“你一个人可使得?” “自然使得。” 见她神情严肃,二娘不由想笑。 不得不说叶霓的做法还是有效果的,这段时日相处下来,二娘与家里几个小的关系融洽了不少,虽说偶尔还会说出嫡庶有别的话来,但频率较之以往还是少了不少。 四娘扬着手臂长短的汤勺,揭开那厚厚的纱布,鲜香的滋味顿时混着热气飘了出来,她熟练地盛着豆浆,半点没溅出来。 有人分的多些有人分的少些,但分得少的人也不敢叫屈,她心里记着呢,谁今日出力多谁今日又偷懒了,她一清二楚。 分的少的人端着碗满脸臊红,暗暗发誓明日一定不能偷懒了。 跑堂先生看得正热闹,却见四娘端着最后一碗过来,笑容满面道:“这位阿公,给你的。” 自家阿姊的方子要是想顺利卖出去,还是得卖对方一个好。 跑堂先生不知她的小九九,只是感慨叶家娃娃真是可爱,他接下喝了一口,又醇又香,实在妙不可言。 “我喝着觉得像牛乳,这位阿公呢?” “你还喝过牛乳?” “自然,我家每隔一旬便要喝一次牛乳,明日又轮到了。” 说到喝牛乳,四娘的眼睛都亮了,明日不仅能喝牛乳,还能吃到香喷喷的枣糕,她都期待好些日子哩。 自家娃娃虽说住在城里,但吃穿用度,瞧着连叶家帮工都比不上,跑堂先生心中有些酸涩,好在最近石头城往来的商贾脚夫变多了,酒家生意好,自己的日子也好过。 待会儿不若问问三娘,这豆浆能否多卖些给他,好叫他带回去给家里耶娘娃娃尝尝。 不等他细琢磨,叶霓便端着一碟炒田螺出来,经过前几次的改良,如今的田螺肉菜式也多了不少,除了单一的炒田螺,现在还有蒜黄田螺、韭菜田螺。 这次她端出来的,就是韭菜炒田螺。 看着那油亮亮的韭菜田螺,跑堂先生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真是奇怪,这田螺居然脱了壳,难道自家婆娘做得难吃,就是因为没去壳么? 等入了嘴,他更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舌头,这泥巴里长大的田螺,为何也有这般浓厚的肉香? “先生觉得如何?” “甚好,我先买两碟吧。” 一碟是给自己的东家,另一碟则是留给家里人吃的。 因为双方对此都很满意,叶霓收了两文钱后还主动送了些豆浆,叮嘱道:“螺肉还是要趁热吃,豆浆么,加些水煮煮,沸了停火便是。” “晓得了,多谢三娘。” 怀里揣着热乎乎的韭菜炒田螺,跑堂先生不由生出庆幸来,好在这次自己不怕辛苦来了一遭,若是换了旁人,他哪里还能吃上这些? 石头城一酒家后厨处,掌柜的问:“三娘说是何价钱?” 他比了一个手指。 “一百两?这绝对不行!” “是一两银子。” 明眼人都能看出,这炒田螺和枣糕豆腐不同,只要自家肯仔细琢磨,找出做法也不是什么难事。 掌柜道:“东家言十两银子以下能要,没想到三娘是个实在的,居然只收一两银子。” “看三娘的意思,谁家来买,都卖。” “我知,先拿出来尝尝罢。” 厨娘接过问了几嘴,然后就熟练地翻炒,刚一出锅那香气就出来了。 掌柜尝了两口,立马道:“明日一早你就去叶家蹲着,这方子咱们一定得是第一个拿到的。” 石头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也有四五个酒家在,除开这些,听说有些个小的炒菜馆也意动,听闻马上关外要来一批商贾,自家一定得是第一个拿到方子的。 跑堂先生点头,谁知归家路上却遭了闷棍,天黑漆漆的看不清人脸,他刚想跪地求饶,谁知对方却道:“你身上还有一份叶家螺肉吧?快些交出来!” “……” 稍晚些时候,几个三个壮汉和一个文弱些的汉子坐在一起。 壮汉扯开包好的麻布,“那跑堂先生交代了,要热一热再吃。” “那便热一下。” 须臾后,文弱汉子道:“明日我要去仓河村一趟。” 胡四道:“大哥身子不好,晨间恁冷,还是我去罢。” 汉子幽幽一叹:“上次强买方子一事,只怕三娘早对你心生怨怼,还是我去罢。” 一听这话,胡四顿时闭嘴不言,上次却是是他鲁莽了。 这晚的仓河村,因为明日还要早起做枣糕,因此叶家歇得早,谁知翌日一早屋外却传来一阵争吵声。 瞧着屋外黑乎乎的,叶霓翻来覆去睡不着,便起身点了豆油灯。 “二姊,你也醒了么?” “是啊,屋外来了一大群人。” 第二十章太累 “都是来买方子的吧?” 一个文弱汉子搭腔道:“是哩,三娘可愿卖?” “卖的卖的,诸位先进来喝些豆浆。” 几碗热腾腾的豆浆下了肚子,众人身上的寒意都驱散了不少,有财大气粗的道:“三娘,不若连这豆浆方子一道卖与我罢。” “豆浆有甚稀奇?不过是用将豆子磨一磨,去了渣滓便是了。” “不知三娘定什么价钱?” “等客栈开张,过来住店打尖的,一律免费。” “打尖也免费么?” “是哩,这年头路恁远,都不容易。” 这文弱汉子就是胡家帮的老大,早年也走南闯北的,路上的艰辛没人比他更懂,闻言对叶霓生了许多好感来,便道:“三娘要开客栈,文书可准备妥当了?” “早已备好,明日便去官府登记上。” 虽说在古代,但叶霓也没马虎,开店缴税的手续是一个没差,就等着拿到卖方子的银钱,去石头城一道将事情办了。 来的这几位名下多少都有些铺子,闻言也是你一句我一句的,将要紧的事情都交代清楚了。 “多谢各位,但这方子的钱却少不得。” “谁人不知你叶石娘的脾气?” 众人调笑了几句,叶霓正经道:“先说好,我这法子说简单也简单,说难却也难。” “此话怎讲?” “喏,诸位请看,我家妹子忙上许久,也才得这么些螺肉。” “这有何难?女人娃娃都能做,分出去一天一文钱,很快便得许多。” 一天一文钱?叶霓咂舌,看来资本家的丑恶在古代就暴露无遗了。 不过既然这些人说这不重要,她安心卖就是了。 拟定契书收了银钱后,众掌柜的跟着四娘到处跑,一会儿瞧瞧田螺是怎么吐沙的,一会儿又看那竹签子一挑一勾,肥嘟嘟的螺肉便出来,小丫头绷着脸:“瞧仔细了,这尾巴不能要,都要丢干净了。” “为何不能要?” “阿姊说,吃下去肚子里要长虫子的。” 众人捧腹大笑,都道:“火烧得恁旺,甚妖魔鬼怪都死干净了,还怎么长虫子?” 四娘撇着嘴不想再说,叶霓将小丫头揽到怀里,道:“诸位掌柜的说得有道理,只是吃食做好吃了才有卖头,若是这尾巴不除,滋味就差了。” “果真如此?”一个掌柜瞧着被剃下的尾巴,有些肉疼。 “三娘说的话还能有假?早年闹饥荒时也有人煮来吃,都言腥臭无比,难以下咽,想来就是没去这尾巴。” 饥荒年间大家都言难吃,想来是真的难吃了。 见大家都接受田螺去尾巴,叶霓也放下心来,毕竟这寄生虫可不是开玩笑的,她只是想开拓一下人们的食谱,没想害人呀。 这边四娘还在忙着教人,别看她人小,但是说话条理清晰,对上恁多人也半点不打怵。 叶霓与二娘在厨房忙着做枣糕,瞧见了也会心一笑。 “怎得我以前没发现,她是个机灵的?” “不急,这不是发现了么?” 这段时日相处下来,二娘也清楚叶霓的想法,不外乎是消弭她对下面几个弟弟妹妹的心结。 “我知你心意,但阿娘为阿耶生了恁多娃娃,怎得就有脸娶个小的!” 因为这件事,自家阿娘有了心结,早早地去了,二娘也一直心有芥蒂,因此她夫家要给九郎再娶个小的,她才会这般愤怒。 自家阿娘受的气她可不要再受了。 叶霓抹了抹她的眼泪,“听闻姨太太也是个可怜的,自幼走失被拐卖过来,年纪轻轻就嫁给阿耶,若是有选择,她又岂会愿意?” 二娘哭声停了,这些话听进去了也觉得有道理。 叶霓连忙补了一剂,“你看,黎东氏想要再娶个小的,错在那即将入门的妾室,还是错在那黎九郎?” 二娘恨道:“自然错在他们黎东氏。” 嫁过去三年光景,家里的耶娘她尽兴侍奉,下面的娃娃她苦心照看,就连黎九郎吃喝嫖赌她都忍了,只求他不要再娶个小的,真这么难? “二姊所言不假,所以咱们家的姨太太也是这般。” 二娘哑口无声,姨太太进门时她已经能记事了,对方当时被媒人强拉着,还言说自己早有情郎,最后还是被逼着嫁了,说可怜,也是个可怜人。 姨太太都这般可怜,生下的娃娃又何尝不是呢? 这种事情叶霓不打算说太多,剩下的二娘自己慢慢悟就是。 “红糖还剩多少?” “大半罐。” “待会儿长姊要来,拿些送给她罢。” “哎。” 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两人枣糕正做得不亦乐乎,那边就听屋外传来大娘的声音。 这些日子因为客栈还未开张,大娘只能拘在家里做活,白日做醋晚上搓麻,半点不得闲就罢了,二娘夫家的龃龉传出来后还要受田家二老的针对。 “两个老的可言说了我的坏话?” “还能是甚,不外乎是咱们叶家女娘生不出娃娃,还对外言道幸好六郎没娶三妹,不然田家要无后了!” 大娘一向是老实敦厚的,如今这般愤怒,实在是田家耶娘口上无德,二娘听了也是咬牙切齿。 叶霓知晓,这时候生娃娃对女人还是很重要的,靠嘴皮子功夫根本没办法改变自家姊妹的想法,她只在乎一点。 “长姊,三兄呢?”耶娘德行差就罢了,若是那田三郎作为大娘的丈夫也拎不清,那这夫家实在没有再待下去的必要。 好在大娘告知她,言三郎知晓她心中苦闷,于是今晨顶了她做饭的活计,要她来叶家帮忙,也好过在家里受气。 “今日家里活多,晚些他也来帮衬着。” “如此便好。” 三姊妹说说笑笑,枣糕也做好了,很快,枣子特有的香甜传满了整个院子。 四娘道:“阿姊,今日我教了好些人,枣糕可能多得一块?” “多食了晚上刷牙就要仔细些。” 顾念着今日来得人多,外加早前一批脚夫行商订了一批枣糕,因此叶霓多做了几锅枣糕。 院子里的酒家掌柜闻着香气馋的不行,都道:“可是枣糕么?” “是哩,上一旬没吃着,今日倒是可以多买些。” “听闻还放了牛乳和面粉。” “这般金贵,不知是何价钱?” “一文钱一块。”起得早,又费了恁多口舌,四娘早就到厨房里端着剩下的牛乳喝了,闻言也赶忙出来告知。 那些酒家掌柜本还不信,一见这奶娃娃居然喝上了牛乳,顿时信了三分。 “倒是有些贵了。” “哪里贵了!”小丫头急了,连忙道:“放了恁多枣子,白面粉,牛乳,鸡蛋,这次三姊还放了好些红糖,这可都是好物什。” 不等掌柜们反应,叶家门外候着的脚夫行商们都挤进来。 “三娘,我的我的,上次找你订了一锅,记得么?” 叶霓笑道:“我自然记着,但这头一锅给家里娃娃吃,再给你就少了。” 那脚夫忍着心焦,“如此,那再等等罢。” 居然这般抢手么?掌柜们还要再问,却见四娘早已眼巴巴地瞧着三娘分枣糕哩。 “阿姊,这次要大些。” “我知,去把五郎和六娘唤来,记着叫他们先洗漱一番。” 一大锅厚厚的枣糕,被叶霓照常切了,先给了大娘二娘,又分了院子里的掌柜们一波,院外来得早的脚夫也分了些,个个都欢喜。 那些掌柜们一见是这么大一块,也觉得划算,毕竟里面放了恁多好东西,叫他们来卖,两文钱都不过分。 天边的雾蓝推开了,亮出鱼肚白来,仓河村里家家户户都冒出了炊烟,勤快些的人家已经担着自家豆腐准备出门。 虽说叶霓新推出的蟹黄豆花很受欢迎,但真正叫豆腐声名远扬的,还是那豆腐鱼羹,因为这个,如今这豆腐生意也是越来越红火,仓河村的村民都铆足了劲想要赚一笔,眼下辛苦些,年关过得也能滋润。 马上入冬,家里也该添些衣物,耶娘娃娃都怕冷,若是再阔绰些,还能给自家婆娘换些木簪子戴戴,这么一想,这些汉子就觉得浑身充满了力气。 话转到叶家院子,这些掌柜的吃了枣糕后,也有许多大手一挥豪订几锅,还有大言不惭的直接要买方子。 “不卖不卖,今日哪里做得了恁多?” 大娘不解,“买的人多是好事,三妹一旬才做就罢了,如今哪有将单子往外推的道理?” 二娘也道:“是哩,早前我从城里归家时,也听闻几个糕点铺子在琢磨做枣糕哩,三妹若是再不紧张,只怕生意就叫他们抢去了。” “哪有恁容易?”叶霓好脾气道:“咱们家的枣糕用料好,方子也复杂,就是他们真的仿出来也无妨?” 大娘紧张坏了,“怎会无妨?” “那些城里的糕点铺子用料也是从城里买,光是铺子租金就是一大笔,哪里比得上咱们?若是真仿出来了,也绝不可能定价一文钱。” 二娘最先反应过来,确实是这么个道理,城里的糕点铺子也是卖给城里人,和他们仓河村倒是井水不犯河水。 但她却还是疑惑,“我知,但为何又一旬再做?” 在二娘这些人的观念里,能挣钱的营生就要多做些,能挣多少就挣多少,叶霓的做法在她看来,和放着白捡的钱不要没什么区别。 叶霓不知该怎么解释饥饿营销这个概念,便道:“做这个太累,我身子又不好。” 这个说法果然奏效,大娘和二娘顿时不再言语了,反而默默分担起了活计。 第二十一章郎有意妾无情 不得不说酒家掌柜们确实阔绰,轻轻松松的就订下了几锅,顾念到他们是自己的大主顾,叶霓也破例地多做了几锅。 “所以就该早些卖出方子,或者与我东家一道开个糕点铺子,生意保管红火。” “承蒙掌柜的抬爱,但我身子实在太差,恐怕顶不住。” 不管后面的人再怎么劝,叶霓来来回回都用身子不好推诿,虽说被落了面子不舒坦,但同行的谁没被拒绝? 胡家帮和黎东氏面前,这三娘尚且不怂,今日又被她送了好些吃食,光是传出去就觉得自家脸上有光,一时倒没人言叶霓半句不是。 有人回了石头城与家人细说了此事,道:“不愧是叶石娘,恁多人围着劝说,半点不怵。” 他家阿公道:“这枣糕是甚价钱?倒是绵软香甜。” 媳妇回:“今早买豆腐时,听脚夫言两文钱一块。” “怎得两文钱,三娘那儿可是一文钱一块!” 媳妇反驳:“你这痴汉,脚夫一路担过来自然要营生,就这么也被抢光哩。” “还是三娘厚道,下次若想再食,咱们去仓河村买罢。” 不得不说这位掌柜想得很美好,但现实还是很骨感的。 因为这次要的人多做出的量又有限,这次仓河村里,也不是人人都买着了。 晚来半步就只能看着那空荡荡的麻布叹气。 有村民不死心道:“三娘,晚些可还做么?” “不做了不做了,太累。”若是之前这话还算假,眼下就是叶霓的心声了,寅时起就开始做枣糕,到了辰时还在忙,半点没歇着,铁打的人也吃不消啊。 但她更佩服的还是自家两个阿姊,如今生龙活虎不说,还有空做豆腐哩,看来自己的身子还是太菜了。 “阿姊,快来吃馎饦。”四娘眼巴巴看着,她倒是也想吃,无奈方才牛乳就着枣糕,她一人便吃了两大块,二娘怕她积食太多便不让吃了。 “田狗儿的枣糕可送去了么?” “送去哩。” 叶霓笑道:“他家恁远,天寒地冻的,快来再吃些热乎的。” “家里蒸着豆腐烘着豆干的,一进屋便暖烘烘的,哪里会冷着她?”二娘将豆腐脱模,闻言也笑骂了一句。 四娘还是有些怵她,听了也乖巧地去拌鸡食。 这是她们姐妹两人之间的事,叶霓有心管,却不愿插手太多,因此只是摸了摸四娘的脑袋,偷偷拿了个饼子塞给她。 “记得洗手再吃。” “我知。” 大娘半拉着她往屋里扯,“眼下还算清闲,你先歇着罢,院里还有我呢。”她做活细致,洗田螺洗螃蟹这活计看几眼便会了,如今这些活计都被她主动揽下。 因为叶霓早就告知过帮工们,等这一个月结束,不仅会告知豆腐做法,连带着也会将洗田螺炒田螺的方子一一告知,有了这一层保障,这些帮工做起活来更尽心不说,还私下里达成了共识,就算是谁无意中发现了,也不能对外散布。 早先便提过了,这时候的人极其重视名声,有了这层共识在,大家也都刻意回避,就算无意中知晓了也死死闭上嘴巴,毕竟这方子若是从自己嘴里传出去,只怕全家人都要遭人闲话。 再者三娘待他们极好,不仅提供中午的免费吃食,若是赶上做枣糕做豆花的时候,也都大方地招呼他们来吃,在他们看来,三娘这方子传给他们,和白送的差不多,谁还愿意做那个自找不痛快的人? 叶霓睡觉的时候田三郎也来了,大娘告诫道:“这可是三娘营生的法子,你耶娘若是想要,便叫他们拿钱来买。” 自家三妹信任自己不假,但大娘也不希望因为婆家这一层坏了三娘的生计。 田三郎点头,“我知,这些道理还能不明白么?” 大娘放下心来,自家相公还是老实的,之前跟着自己一道做豆腐,家里两个老的没少偷偷问询,但半个字也没撬出来。 二娘见田三郎靠谱,高兴的同时也有些心酸,她将豆干搬到外面晾晒,却见四娘蹲在石板上捣鼓着什么。 “你这是作甚?” 四娘道:“那些掌柜都想要这刷子,我便多做些卖与他们。” “多少钱?” 四娘吸了吸鼻子,“一文钱一把。” 二娘放下手里活计随她一道蹲下,“我帮你罢,卖得的钱都给你。” “谢谢二姊。”四娘往旁边让了让,两人这就算和解了。 不得不说四娘真的是个精明的,发现掌柜的们想要这猪毛刷之后,她没有第一时间卖给他们,毕竟自家还要用,而是先问询了叶霓的意思,然后才做主卖刷子给他们。 掌柜们是一波,等这些帮工学了手艺回去,自然又有需求,就算不能用银钱来换,换些豆子粟米也是极好的。 四娘一想到那沉甸甸的铜板便动力十足,昨日谢郎君又送了野猪肉来,她特意收集了好些猪毛,此时正仔细挑选,阿姊言做刷子要硬些的,还得洗刷干净。 猪毛浣洗好后,再找来针往竹板里面戳,这一步最是费心神,还得仔细不能将洞眼戳太大,不然这猪毛就固定不住。 二娘帮着戳了许多,“最后哩?” “将后面的放在火上一燎,毛焦了便拿走摊开。” 四娘熟练地捻开黑焦的猪毛,等彻底冷下来,用力扯都扯不掉。 “你倒是机灵,三娘教的么?” 四娘点头,两人很快做好了几个刷子,只可惜猪毛太少,剩下的根本做不了许多。 她正愁着,院子外有一修长身影,不是那谢郎君还是谁? “郎君来找阿姊么?” “不错,她在家么?” “三妹做活累着了,眼下还在歇息,不若晚些再来罢。” 二娘话音刚落,就见那半人高的娃娃扯着谢长安往里走,还殷切道:“不打紧不打紧,郎君先进来饮些豆浆么?” “这……也好。”谢长安本想拒绝,但一想到自己不久后就要远赴盛京,刚想说出的话又咽下去了。 四娘替他鞍前马后,一时问渴了没,一时又问饿了没,还跑到叶霓屋里看了看,“郎君,需得再等等。” “我知,不急。” 瞧着人亮晶晶的眼睛,谢长安忍不住道:“四娘有话便说。” “郎君家中是不是还有许多野猪肉?” “不错,我昨日刚送来许多,已经吃完了么?” “不是不是。”四娘连连摆手,直言道:“我想要野猪毛,可有么?” “有倒是有,只是并未仔细收拾,四娘若是想要,我替你找些便是。” 殷诚来了后,做饭扫撒的活计自然轮不到他来做,因此谢长安答应得很爽快。 有了这层保证,四娘看他就更加顺眼,主动问道:“郎君来找我阿姊,是有何要事么?” “无事,但听闻陈家阿公今日要送客栈的牌匾,我特意来看。” 殷诚见仓河村越来越热闹,担忧有人发觉自家主公藏身于此,于是日夜担忧,每日都要外出打探消息,谁知好的坏的言说了恁多,最后自家主上听进去的只有陈家阿公客栈木匾做好了这等小事! 好在谢长安知情识趣,不然殷诚怕是要气哭了。 正是说曹操曹操就到,谢长安热乎乎的豆花刚吃上没两口,远远就听见陈家大郎驱着驴车往这儿赶。 “三娘在么?我给她送牌匾来哩!” 因为叶霓是个大主顾,这次陈家儿郎还贴心地附赠装牌匾的活计,这事二娘自觉做不得主,便招呼陈家人先进院子休息休息,自己进屋将叶霓唤起来。 “三娘要醒了么?” “二姊要进去唤她,但不知能不能唤起来。”四娘皱了皱鼻子,想唤醒自家阿姊,那可是个力气活儿。 谢长安听出了她的弦外之音,不由得坐立难安,他坐在院子里,三娘的闺房就在他身后。 他自幼饱读圣贤书,却也从未与女子这般亲近过,还题了那般暧昧的牌匾…… 三娘明知如此,却还由着他胡来,不就是心中有他么…… 四娘奇道:“郎君的耳朵为何红了?” “咳咳,许是天气太冷。” 两人正说着,却见二娘摇头出来,“她睡得沉,一时怕是起不来。” 陈大郎爽朗道:“怕甚,听闻这牌匾是谢郎君所题,若是他言没问题,我们兄弟几个先装上就是。” 陈氏木行口碑一向很好,一时半会儿也跑不了,大娘二娘都觉得可行,谢长安只好硬着头皮点头。 “虽说我家阿公大字不识,但这悦庭瓦舍几个字,可是熬了几个通宵做出来的。” 陈大郎非常自信地揭开那盖着的土黄白布,谁知揭开后谢长安却蹙眉。 “这字是不是错了?” “郎君当真?我家阿公可是和三娘对过许多次。”陈大郎失声道。 “应当是悦葶瓦舍,怎会是悦庭瓦舍?庭字错了。” 见他满脸不信,谢长安便用筷子沾着水在桌子上写下了这字。 陈大郎掏出怀里的竹册子对了对,怪道:“可是郎君记错了?三娘送来的就是这个庭字呀!” 他接过竹册子一看,果真是这个庭,怎会如此……三娘莫不是还在怨他么? “许是郎君记错了,既然没甚不对,我便替三娘装上去罢。” 既然字没错,那自家阿公的名声也就保住了,陈大郎招呼着兄弟,欢天喜地地将那‘悦庭瓦舍’挂在了客栈门上。 不得不说陈家阿公的手艺确实好,远远瞧着,这几个字果真气派无比。 叶霓这一觉睡得结实,等晌午了方才悠悠转醒。 “可算是醒了,快出来瞧瞧客栈的新牌匾。” “这么快就做好了?”叶霓拗不过大娘,只好起床洗了把脸出门去看。 两层高的客栈外围了许多村民,刘大郎道:“活了恁久,还是第一次瞧见咱们村子开客栈。” 之前仓河村里脚夫行商来得多了,也不是没有人家腾出地方招呼他们过夜,但都不是正经营生,比不得叶霓这样大操大办。 旁人听了都点头,里正也稀罕道:“是哩,本来还没甚感想,这牌匾一挂上就不一样了。” 他们仓河村,真的有自己的客栈了!就连最富庶的李家庄都没有哩! 一时间仓河村的村民都十分自豪。 欢呼中,没人注意到草垛子里悄无声息地走了一个高大身影。 须臾后谢长安住处,殷诚埋怨道:“郎君,白日出行还是太危险了,若是被人瞧见就不好了。” “我知,那三娘是甚反应?” “她么?没甚反应,瞧了两眼就与旁人说笑哩。” “与谁?” “石头城的罗二郎。” 罗二郎?那不是三娘遭灾时时常上门探望的人么! “咔嚓”一声,是陶碗被捏碎的声音。 第二十二章为难 捏碎陶碗的谢长安心里怎么想叶霓不知晓,光是数钱她嘴巴就笑咧了。 “如此,不仅尾金能交上,还能剩下好些。” 大娘道:“都存下,将来好做嫁妆。” “八竿子打不到一块的事,长姊操心得太远了些。” “我瞧那罗家二郎就不错,你遭灾时,人家也上门探望多次。”罗家人老实本分,又经营着一家不小的香料铺子,相比较谢长安,大娘更看好知根知底的罗二郎。 叶霓对此早有预料,惯例的三言两语糊弄过去,谁知这次大娘却不依不饶。 “家里耶娘去的早,你早些定下婆家,我心里才踏实。”上次对上胡四,虽说结果是好的,但大娘却骇的不轻。 “我知,但此事急不得,总不能因对方家世好就急着攀扯,那黎东氏不也是家世好?二姊嫁去了又如何了?” 不是叶霓有意揭自家姊妹的底,而是她暂时真的没有婚配的计划,在她看来,与其费心寻一个依托,不如做大做强,成为自己的依托。 大娘听了也歇了心思,也是,自家三妹貌美聪慧,还有自家的家业榜着,放眼整个石头城,还有谁配不上? 着急找姻亲反倒叫人看轻了,再者,那罗二郎虽好,却是个商籍,哪里比得上自家三妹是农户籍贯? 若是知晓大娘心里活动,只怕叶霓也要哭笑不得,不过有一点倒是说对了点子,这时候的女子户籍随夫家,若是没有夫家,那自然随耶娘。 叶家耶娘去的早,因此叶霓虽然眼下行商,但户籍还是农户户籍,虽说避免了商户户籍的沉重税收,但该交的租庸调半点不少。 她数了数新收的这些银钱,加上之前攒下的,足足有十两银子之多,陈家阿公那边剩下的尾金约莫还要六两银子,她准备拿出二两银子买些香料做卤菜。 这些日子她已经琢磨出来了,有些香辛料这时候没有,她便找了旁的代替,倒是能凑出个折中的方子,之前与那罗二郎攀谈,也是为了打听香料的价钱。 但这次不同,若是按照方子去买,只怕有心人多问两句就被人知晓了,想要卤菜成为自家客栈的特色菜式,自己还得长个心眼,叶霓准备罗家各色香料都买些,若是不够,再从自己空间里拿就是了。 打定主意后,叶霓就收拾收拾准备出发,论起来,这还是她第一次进城,仓河村距离石头城约莫二十多里,脚程快些一个半时辰便能到,她这样的小身板肯定是不行的。 叶家虽隔三差五吃些肉食,但因为三天两头熬夜进空间研究,她这身子还是没养起来。 这事大娘二娘也觉着奇怪,因此叶霓这般大嚼大用两人都没心疼,只是奇怪家里小的个头都高了,怎得三妹身子还是这般羸弱? 二娘不放心道:“马上都到晌午了,不若改天再去罢。” 叶霓摇头,“早就答应陈家阿公今日交尾金,岂能食言?” 做生意最讲究信用,这点她还是很忌讳的。 好在她今天还算幸运,里正家的大郎赶巧要去石头城贩货,便主动要捎她一程。 “三娘去哪儿,我送你便是。” “陈氏木行,顺路么?” “三娘去哪儿都顺路,快些上来罢。” 里正家里的豆腐品质最稳定,因此固定给一个酒家贩货,这次家里的大郎就是给那酒家送货哩。 托叶霓的福,路过石头城的不少商贾沿途特意赶来,就是为了吃一口这豆腐菜式,因此酒家生意爆满,不得已又在里正这儿加做许多豆腐。 若非如此,里正也不舍得叫自家毛驴出门拉货。 叶霓也识趣,搭话的时候喂了不少豆渣干草,那毛驴吃得头都不抬。 “大郎可知城里哪家绣娘手艺最好?” “绣娘?” 这汉子摸摸脑袋,这真是他知识盲区了,毕竟他们这样的农户娃娃穿衣裳,基本都是家中女娘相看着琢磨,不求好看,结实合身就是好的。 叶霓也反应过来,也是,这时候只有富贵人家才能穿上绣娘做的衣裳,原身在这仓河村里也算是大户人家,屋子里却只有一条淡蓝色的衣裙,别的还是土布织的小土褂。 她都如此,家里剩下的两个娃娃就更别提了,常年及垃着草鞋,衣服也是长一处短一处,一看就是家中阿姊衣物改出来的,自家吃食好了,但瞧着还是邋遢,她有心在年关前给几个娃娃做身新衣服。 她道:“没有绣娘,那咱们村子里哪家姑娘手艺最好?” “李大娘,不仅手艺好,做活也快。” 李大娘就是先前给叶霓摸鱼送来的,因为是叶家佃农,所以两人往来也算密切。 做了一路的驴车,里正家的大郎心疼驴子没舍得坐,反倒一直叫叶霓坐着别下来。 “不若咱们换一下吧?” “不必,石头城就要到了。” 要到了?叶霓放眼去看,只见低矮的土屋稀稀拉拉的,往里面屋子才多起来,渐渐也能瞧见瓦房,街上行人倒是不算少,但在她看来,这地方还是太荒凉了。 “前面那挂着黄布条的就是陈氏木行,三娘你先去,我给酒家送豆腐去。” “好,我今日会待得久些,不必等我。” 晚些就算赶不上里正家的驴车,陈氏兄弟也会安然无恙地将人送回来,里正家大郎对这两人倒是放心,也点头同意。 两人道别后叶霓走进陈氏木行,铺子不小,堂屋建在里面正中间,方方正正的,看着像个四合院,里面的汉子在卖力做活,屋外几个妇人在择菜叶子。 一个妇人大着嗓门:“可是三娘么?” “是我。” “眼瞧着到晌午没见着你,谁知还是来了。” 这妇人爽朗一笑,扭头就进了院子吼了几嗓子,“三娘来了,将院子收拾收拾!” 堂屋里跑来一个黑瘦的老汉,老眼昏花道:“三娘在哪儿,在哪儿?” “阿公,三娘在这儿!” 几个汉子哄笑着,这阿公也不恼,“哎呀,人老啦,三娘你快随我看看,这床什可还满意么?” 院子里面的汉子基本都在浆洗,或是选材锯木,做好的货都放在了里面。 她先是瞧了眼成色,又上手晃了晃床身,稳稳当当的,能看出确实手艺不错。 别看叶霓脾气好,对谁都是笑眯眯的,但事关自家生意,她半点没有马虎的,就这样挨个看了,最后才满意地点头。 “不错,不知阿公何时能交货?”单子订得早,距今已有大半个月,虽说古时候的效率比不上现代,但若还是没做好就是太慢了,要得再多,也不过是个客栈的物什罢了。 陈家阿公道:“明日最后的桌子能做完,三娘若是要得急,今晚也使得。” “不急不急,尾金今日便结了罢。” 日后她铺子做得大,两人的单子也绝对不止于此,这点信任叶霓还是愿意给的。 谁知她将六两银子掏出来后,陈家阿公眼睛却红了,之前自家大郎带回一两定金时他还不敢相信,谁知尾金这三娘也爽快地付了银钱? 他摸着银子爱不释手,问:“三娘当真么?” 叶霓不解道:“阿公,是尾金算错了还是怎得?” “不是不是。” 陈家阿公结结巴巴了半天,他与木头打了一辈子交道,也被人嘲笑生性木讷,加上匠籍本就算贱籍,虽说名下的陈氏木行也算小有名气,但也时常被人欺辱。 半途不要的、银钱少给都算好的,多的是打碎牙齿咽下去的辛酸,叶霓这般爽快又不克扣的,实在少之又少。 “阿公,这是怎得了?” 陈家阿公揉了揉酸涩的眼睛,将那六两银子小心地收起来,道:“费甚话,好好做活!” “我知,明日便去仓河村送货。” 陈家人还在感慨,叶霓却已经带着早就备好的文书去官府登记入册了。 仓河村归属石头城管辖,仓河村地界上开设的商铺,上缴的税自然也有部分归属石头城,就算不办全手续,其实也没什么大碍,但叶霓前一阵子得罪了黎九郎,防止日后这人搞事情,叶霓还是规规矩矩地走全了手续。 那官吏接下文书一看,不由得将她上下打量个遍。 “你就是那叶石娘?” “是我,我家客栈的文书,还有劳大人了。” “无事,你文书齐全,仓河村的村里正也盖了章,官府这边就是走个流程,你安心归家等着罢。” “多谢大人。” 她规规矩矩地作揖,等客套话结束了才笑眯眯地拿出一个麻布包,“这是小女子预备做的菜式,先拿给大人尝尝鲜。” 这官吏来了精神,“哦,可是那传言中的田螺肉么?” “不错,这一包是韭菜炒田螺,大人若是爱食,待官府公章盖上了,我再给大人带些来。” 不得不说,叶霓这一招是真的高,又不甚金钱,这些吃食至多算是人情往来,就算有小心眼的人要多言几句,也能推诿是给自家客栈打个样。 较真起来,这田螺肉也不算什么名贵菜色,但胜在新奇呀,没见石头城有名的酒家都在到处收田螺么,酒家都没上新的菜色,他打头先吃过了,传出去多有面儿? 古往今来名利二字还是人的通病,这官吏果真上了些心,他道:“托三娘的福,我今儿先尝个鲜,但有一事我还要叮嘱两句。” “还请大人不吝赐教。” 第二十三章命犯 “这可是叶家递上来的文书?” “是哩,九爷可要过目?” 这声九爷听得黎九郎也是舒坦,他道:“唔,拿来小爷瞧瞧。” 文书没甚问题,但他还是先一步克扣下,“仓河村没有开设客栈的先例,先搁置着罢。” 石头城恁小的地方,官吏的俸禄都靠税收过活,好容易有了新的税收,一般人欢喜还来不及,哪有往外赶的道理?有人张嘴欲言,却见黎九郎已经将那文书压在了最底下。 这就是存心针对了,一想到流言里两人不对付的传闻,外加黎九郎身后的黎东氏,这官吏将嘴里的话咽下去,半点不敢再吐露。 “叶三娘后面往哪儿去了?” “往罗家香料铺子去了。” 罗家?不就是叶霓青梅竹马罗二郎在的地方么?他讥讽道:“被谢郎君抛弃后,这叶石娘急着将自己嫁出去哩!” 在场除了黎九郎之外,哪个官吏不是苦读书读进来的?对于他的做派这些人也早就看不惯了,平日就罢,眼下居然还空口无凭地污蔑女娘名声? 当即有人替叶霓辩解道:“此言差矣,我瞧着人家是正经买东西的。” 她去买东西?难不成又有什么赚钱的点子么? 黎九郎眼前一亮,立马拔腿就走。 剩余的有人对先前溜须拍马之徒不屑道:“凭你再殷勤又如何?既然你认他做九爷,今日他的差事就分给你罢!” “这……”那人不敢置信,往四下望去,回应他的只有冷嗤。 往常迫于黎九郎淫威而默默忍受的,今日似乎统一爆发了出来,而原因居然是那叶石娘? 这人不知晓的是,虽说叶家也富庶,但如今遭了灾本就惹人同情,另外,相比较士族出身的黎九郎,同为农户出身的叶霓则更叫人觉得亲近。 这些官吏常年被压抑着许多不满,在见到黎九郎居然对这样的弱女子下手后,他们内心的正义叫他们挺身而出,才有了今日的局面。 话转到罗家香料铺子这边,这黎九郎急匆匆的赶来,开口便道:“那叶三娘买了甚?给我也来一份。” 香料买的人本就少,叶霓前脚刚走后脚就言不记得,实在太假,而且罗家也不敢与黎九郎交恶,这些道理罗二郎都明白,于是无奈道:“九爷当真么?” “自然。” 罗二郎叹气,只好为他各拿了些,最后言道:“一共二两银子。” “二两银子?”黎九郎怪叫,这可是他两个月的俸禄,那叶三娘怎么舍得花恁多银钱? “是哩,九爷当真要么?” “要,我要!”黎九郎咬牙,既然对方舍得,说明一定要做一番大的,他跟着总不会错。 谁知刚归家就遇上了他二兄。 “今日官府要去下乡去,你怎得还在城里?” “弟弟有要事做,这些杂事交给旁人分分也是一样的。” 看自家弟弟这不学无术的模样,黎二郎只能长叹一口气,罢了罢了,族中也不差他一个干活的,只要他乖巧些,他们黎东氏还能护不住么? “近来安分些,莫要惹是生非。” “可是官府有甚动向么?” 黎二郎道:“听上面的官爷言,不日有贵客莅临,我等皆要悉心迎接,不得有误。” 不管怎样,自家在石头城也算是响当当的人物,想当年知府路过时家中尚未如此紧张,来者究竟是谁?还能比知府的派头更大么? “哦,那贵客来咱们石头城,可言说了缘由?” 黎二郎沉吟了片刻,脸色凝重:“阿耶问询过了,听闻是要过来捉拿要犯。” 风声从黎东氏放出去,一时间石头城人人自危,消息走到叶霓这儿时,已经传的神乎其神了。 二娘忧心道:“究竟是甚凶徒,莫要坏了咱家生意才是。” 这担忧也绝非空穴来风,因为这些传言,来往石头城的脚夫行商少了许多,但却影响不了叶家什么,毕竟叶霓早就完成了叶家产业的升级换代,如今对接的都是些大客户,这些小波动影响不了他们。 见她但笑不语,二娘也只得叹气,“罢了罢了,我去给后院送饭哩。” 叶霓前脚刚递交了文书,后脚帮工们就撸起了袖子在客栈擦洗,早先其实擦洗过一遭,但陈氏兄弟今日将桌椅板凳都送来后,村民们总觉得又脏了,还要再扫撒一遍。 看来这客栈,不仅是二娘他们宝贝着,就连村民都稀罕得很。 “三娘,院子里还有木桶么?”刘大郎擦着汗从客栈里出来。 “有的有的,辛苦大郎了。” “不辛苦不辛苦,看着客栈亮堂,我心里也舒坦。” 刘大郎摸着脑袋笑,又言昨日客栈来劈木头的,是干活的一把好手。 他说的人叶霓知晓,正是那殷诚,二娘嘴里的‘凶徒’,恐怕就是谢长安这对主仆。 关于殷诚的身份两人也早就对好了说辞,对外就言是谢长安逃灾来的亲戚,甚?他失忆不记得亲戚?哦,那是最近想起来的。 因为豆腐生意的红火,仓河村的村民比起别处对外人接受度更高些,加上今年年初的旱灾,其实较真起来逃灾的人不少,看在叶霓和谢长安的份上,村里也没人议论什么。 打发完刘大郎后,叶霓就擦了擦手往客栈走,远远就瞧见后院里闷声劈柴的汉子,这汉子皮肤黝黑,身材魁梧高大,出门绝对的扎眼的存在,难怪谢长安急着把人往她这儿塞。 “我二姊送来的吃食,你怎得不吃?” 殷诚没抬头,只是瓮声瓮气道:“三娘收留我,本就是没齿难忘的恩情,怎敢索要吃食?” “你饿着事小,若我这客栈柴禾不够坏了生意,这如何是好?” 高大的汉子这才抱拳道:“我知,等柴禾劈完了就吃。” 她点头,“放心,我家旁的没有,这豆渣饼多得是。” 早先做豆腐剩下的豆渣,模样好的就晒干做成豆渣饼,若是软烂不成型,就叫四娘拿去拌鸡食,如今日积月累的,旁的不说,叶家地窖里屯的一大半都是晒干的豆渣。 那殷诚听了眼睛一亮,他这般高大的汉子吃用本就比旁人要多,无奈主仆两人落难,银钱根本不敢大手大脚地花用,来到仓河村的这几天,他可以说是一顿饱饭都没吃过,听叶霓的意思,他这是可以敞开了肚皮吃。 “多谢三娘。”这次话里,倒是多了很多真诚在。 “特意给你留了好些,为何不吃了?” 殷诚老实道:“在三娘家食了太多豆渣饼,撑着了。” “我竟不知你爱食豆渣饼……”谢长安默然。 殷诚黑脸一红,总不能告知他家主公,言三娘家不仅有豆渣饼,还有加了鸡蛋的馎饦汤吧! 作为一个曾经锦衣玉食的皇子侍卫,这话他是真没脸言说,更不可能告知自家主公,自己这些日子一顿饱饭都没吃过。 好在经过这么久苦日子的熏陶,谢长安早就自我消化良好,他道:“石头城里的告示,你看了么?” “主公以为是谁?” “不知,怀疑是老三。” 殷诚犹疑地瞧了他一眼,“有一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直言不讳就是。” “主公下落不明后,曹辉便率领一群谋士拜谒三皇子。” 又一个陶碗被捏碎了,谢长安恨声道:“果真是他!” 早在自己回复记忆时就一一排除过,但真相到来时,他还是难以接受,曹辉是他一路栽培上来的,也算是他的心腹大将,自己究竟哪点对不住他,居然背叛自己? “殷诚,我待他不好么?” “主公对他仁至义尽。” “那他为何叛变?” 殷诚道:“听闻曹辉在盛京到处诋毁主公,言您色令智昏,不堪重用。” 谢长安一噎,道:“你还是闭嘴罢。” 不得不说,虽然曹辉背叛旧主投奔新主不仗义在先,但是自己过往几年的表现,确实担得起色令智昏这几个字,南宫蔓的出现,打破了他太多的规矩。 此前他从未想过,自己会为一个女人得罪这么多权贵。 在仓河村这些日子,一旦念及过往,他也不由得诧异,南宫蔓这女娘为何能叫他如此失态?早前自己的目标,不是成为一代明君么? 为何一遇上南宫蔓,就南辕北辙背道而驰了呢? “殷诚,你对南宫蔓此人怎么看?” “主公不是叫我闭嘴么?” 他咂嘴,“主公的吩咐,听着就是。” “南宫小姐自然是举世少有的奇女子。” “反观三娘如何?” 殷诚怪道:“主公为何要类比三娘?” 谢长安不再言语,这些日子以来,他越来越少地念及南宫蔓,反而觉得过往自己为南宫蔓所做的一切,如今看来都有几分荒谬。 ‘蔓蔓’这两个字,曾经他日日挂在嘴间,如今却晦涩难言,反倒是三娘这个称呼,叫他寤寐思服。 “难道我也是个俗气的男人,见一个爱一个么?”谢长安喃喃道。 “主公若是喜爱三娘,待归京后,抬做个侧福晋便是。” “不妥。” “为何?” 谢长安苦笑着不再言语,先不论三娘心中有没有他,就是三娘对妾室的态度,就知此事没戏。 虽说他是个皇天贵胄的出身,经历过人间疾苦后,也没有往日那般傲气了。 不谈情爱后殷诚也放松了不少,作为贴身侍卫的他本来也不擅言辞。 两人商讨了一番石头城的告示,都觉得先要按兵不动,看看来者究竟是谁,若果真是那三皇子,就得早做打算。 “主公,还是早日归京要紧。” 这么简单的道理谢长安又何尝不知晓,他道:“再等等吧,最晚年关前走。” 殷诚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家主公这是从一个坑掉到另一个坑里了,日后在叶家做工,看来他要再卖力些。 第二十四章要说法 “三娘?你怎得来了?” “李家阿公来磨豆子么?” 李家阿公笑着点头,整个仓河村,只有叶家和里正家里有石磨,但叶家又有恁多单子压着,旁人也不好意思去她家借石磨用,便都来里正家里。 虽说这些日子因为凶犯的告知,许多村民不敢再挑豆腐到石头城贩货,但豆腐做出来了晒成豆干也能卖,因此一大早的,里正院子里还是有许多人排着队。 叶霓朗声道:“今日我家歇着,大家不若去我家磨罢。” 里正媳妇探出脑袋,“三娘可是要借驴车么?” 里正家只有一头驴子,拿去驱车自然就不能磨石磨了,里正媳妇这么猜倒也正常。 她点头,“是哩,方便么?” “方便方便,三娘借,何时都方便。” 里正却有些忧心:“听闻城里最近不太平,三娘一人去么?” 有汉子道:“我去我去,我陪三娘一道去,正巧家里盐巴没了。” 他家大郎也道:“怕甚,我也跟着就是,看谁敢害咱们仓河村的人!” 短短时间,就有七八个汉子要一道去,开玩笑,叶霓是谁?那是他们仓河村的财神爷呀,怎么着也得护着。 话虽如此,但叶霓心中还是暖暖的,这次她去城里,一来是看看官府那边究竟是怎么回事,二来也是把上次定下的货拖回来。 “她要去城里?” “不错。” 谢长安道:“不若你跟着一道去,也好打探打探消息。” “那客栈的活计怎么办?” “我先替你罢。” 殷诚大惊,看来自家主公这次栽得比上次还深,但他不知晓的是,在他没来仓河村之前,他家主公连豆腐都挑着卖过,这点算甚? 果不其然,谢长安一到客栈就迎来了众人的热情问候。 “谢郎君来了?这几日怎得不见你挑豆腐去卖?” 他睁眼说瞎话道:“近日在家温书,未来得及卖豆腐。” 那村民笑嘻嘻地:“你总来叶家做工,怎得不见三娘教你豆腐手艺?” 谢长安一愣。 这村民也后知后觉两人早无婚约,场面一时尴尬起来,他宽慰道:“无事,日后还有更好的女娘在等你。” 话虽如此,但放眼整个仓河村,乃至石头城,哪里还有比叶霓更好的女娘? 常言道,冒犯是亲近的开端,这村民小声打探,“你二人好端端的,为何不好了?果真是你厌烦三娘了么?” “非也,是三娘心中没有我。” “怎么会?!”自打谢长安来他们仓河村,叶霓对他那是掏心窝子的好呀,村民听了倒是觉得他不识好赖。 但任凭村民如何劝说,谢长安都咬紧了牙不言语,二娘见了却不住点头。 叶大娘道:“他倒是个好的,没了婚约也肯护着三娘。” 先前黎九郎四处散布自家妹子的坏话,导致叶霓在石头城的口碑很是微妙,谢长安这态度一摆出来,至少旁人不会再言叶霓遭人嫌弃了。 二娘也恨道:“这三年全当我眼瞎了,居然相中了那样一个汉子!” 别的事情她或许还能忍忍,但黎九郎这般诋毁自家妹子名声,这事一出,二娘打心底不愿与他好了。 但大娘还是个保守的,闻言也劝:“还能如何,年关前你还能不归夫家么?” “长姊,我心里乱得很。” “那你与九郎……” 二娘闭嘴不言,她闷声进了屋里,今日叶霓教了她简单的算学,她还尚未学会。 大娘叹气,其实她哪里不知那黎东氏不是个好相与的,但二娘不回去,难道要一直留在娘家么? 巧了,这还真是叶霓的打算,但她没有直接言说,而是渐渐地让二娘忙碌起来,等客栈生意稳定了,再慢慢交给二娘打理。 若是那时二娘还想归夫家,她也绝无二话。 话转到叶霓这边,仓河村七八个汉子围着里正家里的驴车,就这么堂而皇之地停在官府门前。 差役们强忍着惧意上前道:“来者何人,所谓何事?” 叶霓下了驴车,还是见谁都笑的好脾气,她道:“大人,小女今日是过来问问客栈文书一事。” 讲道理,虽说这时候办事效率低下,但这大庸朝刚建朝不久,不仅没有常见的官员冗余问题,反而是恨不得将一个差役掰成两个使唤,这也是为什么石头城的差役们这般痛恨不干活的黎九郎。 在这样清明的政治体系下,叶霓的文书迟迟没有盖公章,就显得很不正常。 同在官府里面做活,这差役自然也知晓其中猫腻,更明白最近有更大一级的官员要来,连黎东氏都不敢触来者的霉头,更何况他一个小小的差役? 于是他将人拉到一旁,小声道:“三娘莫急,此事我告知你,但千万别供出我。” “我知,大人放心。” 差役放下心来,道:“其中缘由,或许三娘还要归家才能解决。” “我好容易来了石头城一遭,为何还要归家?难道是文书哪里不妥么?” “非也,这是三娘的家事,旁人不好干涉太多。” 叶霓这才明白,原来是黎东氏扣着她的文书拿乔作怪,想要逼着二娘归家,真是好算计。 她冷哼一声,将那驴车一锁,带着七八个汉子就直奔黎东氏大门。 “三娘,这是怎得?”里正家的大郎刚刚去买了些盐巴种子,刚一回来就见叶霓满脸煞气。 旁人不好三言两句将事情交代清楚了,这大郎的火气一下子就起来了。 他道:“这黎东氏实在欺人太甚,当我们仓河村无人了么!” “你们不必随我一道,再这么着他家也是个士族……” 谁知叶霓的话还没讲完,里正家的大郎便阻止她道:“三娘不必惧他们,若是果真如此,咱们便连夜驱车到亭长那儿,叫亭长评评理!” “是啊,还能怕了他们不成!” “今日欺辱三娘,明日不就能欺辱咱们了?还有没有王法!” “有亭长在,谅他们也不敢!” 十里为一亭,这时候的亭长专门负责治安问题,若是得闲,也会帮着地方官员催缴租庸调,在一定程度上与地方官员是掣肘的关系。 为了避免士族垄断,亭长往往从下属乡绅中选拔,巧就巧在,石头城附近的两个亭长,一个出身仓河村,另一个则是李家庄的王氏子弟,祖上与叶家相交甚笃,叶家遭灾时,这亭长也没少照拂。 虽说早就知晓这是个人情社会,但真的身处其间被人护着时,叶霓心里还是很感动的。 她朗声道:“好,还能惧他不成,咱们仓河村的人也不是好拿捏的!” 被这股士气鼓舞着,叶霓也拿出前世做货郎的架势来,她买了对锣鼓,一路敲一路吆喝。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咱们石头城的黎东氏,那是出了一个真汉子!” 被动静吸引来的群众问:“不知是哪位真汉子?” 叶霓笑道:“还能是谁?自然是吃喝嫖赌样样行的黎九郎呀!” 四下哗然,石头城恁小的地方,一个人是甚品性大家心里都门清着呢,顿时有人笑出了声来,更有好事者已经往黎东氏家跑去。 叶霓半点没拦着,还是一边走一边敲。 “三娘为何如此言说?” “黎九郎逼走发妻,又强扣我文书,出尽风头,这下谁人不知,何人不晓,咱们石头城是他们黎东氏的天下!” 三言两语,就将围观群众的愤怒点燃,是啊,这黎九郎仗着家里那点权势,这些年欺善怕恶的事情做得还少么?!声讨黎九郎的队伍渐渐壮大。 好在前面跑去告状的好事者腿脚还算麻利,那黎二郎黑着脸赶来。 “三娘何出此言?” 对上这号人物,叶霓还是规规矩矩的行了一礼,道:“小女子句句属实,若是二郎不信,尽管去问。” “是哩,前几日我也瞧见了三娘过来递交文书。” “果真未盖章么?” “还能有假?前日城东打铁铺的文书递交上去,今日都开张了,三娘的定是被扣下了。” 众人三言两语,句句都把事情锤死了,黎二郎心知又是那个不争气的弟弟惹事,他强忍下怒火,作揖道:“此事我定会给众人一个交代,但三娘言石头城乃是我黎东氏的天下,实在言过其实!” 对方肯退步,叶霓也识趣,她道:“此乃小女子情急之下误言,若是二郎能给我一个说法,我也会为我的言行道歉。” 平日里再怎样嚣张,摊到明面上就不一样了,那就成了众矢之的,更何况还是上面有大人物要莅临他们石头城的眼下? 黎二郎见她还有商量的余地,心里也松了口气,他将众人安顿好后,也连忙回去质问自家弟弟。 “九郎呢?” 家仆道:“九郎昨日酒水饮多了,如今还睡着。” “好啊,我在给他收拾烂摊子,他却呼呼大睡!” 黎二郎脆弱的理智彻底崩盘,他指使家仆提来一大桶井水,“倒上去。” “啊啊啊!”冰凉的井水冻得那黎九郎醉意全无。 “二兄,这是怎得了?” “三娘的客栈文书,是你扣下的么?” 黎九郎擦了擦头发,浑不在意道:“原来是这事,二兄这般严厉,弟弟还以为家中出甚变故哩。” 这孽畜!若是再晚些,只怕自家祖上辛苦经营多年的家业,都要被他霍霍完了。 黎二郎气上心头,直接将人自床上扯下,“跪行出门,向三娘致歉!” 第二十五章客栈开张 叶霓这一仗打得那叫一个漂亮,不仅拿到了客栈的文书,还将之前定下的鸭绒鹅绒尽皆带回。 路上村民道:“好好的驴车,三娘自己不坐,为何还放上这些?” 大获全胜的叶霓心情颇好,“此物我有妙用,日后来我家换物什,鸭绒鹅绒也收哩。” “猪下水也要,鸭绒鹅绒也要,改日是不是羊毛也收?”另一村民调侃道。 谁知叶霓眼前一亮,“收,如何不收!” “三娘打算用来做甚?” “再过些时日,你们便知晓哩。” 这还是前些时日她琢磨出来的,自家娃娃如今缺衣裳穿,这时候又都是土黄白布居多,若想熬过严冬,不知要缝上多少层,又臃肿又不保暖。 叶家整日起灶做豆腐她还不察,等夜里寒风一吹,她顿时觉得那被窝里凉飕飕的,当夜就进了空间摸出羽绒被子盖了一晚。 正是这无意的举动,叫她发现了商机。 空调她造不出来,难道羽绒服她还做不出来么? 于是就有了订鹅绒鸭绒这一出,虽然那些商贾摸不清头脑,但谁不愿意将这没人要的鸭绒鹅绒变成银钱卖出去? 眼下这批货还不是最多的,等年关来了,家家户户都要宰鸡宰鸭,鹅虽说金贵些,但吃的人也不少。 叶霓这次取了货之后挺满意的,又订了下一批,这下是把最后的积蓄都花出去了。 二娘虽说如今住在仓河村里,但本就离石头城近,外加两地如今往来频繁,叶霓尚未归家,就有脚夫将她智斗黎东氏的过程全须全尾地言说了。 “你怎得不与我商量一番?” “二姊,此事我能处理,你不必忧心。” 叶霓也不是傻的,她从一开始,就把事情定性为黎九个人的伺机报复,这样黎东氏挽回事态也不难,只要好好处理黎九郎就行,时间久了风头也就过去了,上面就算真的有意收拾,也不至于将黎东氏连根拔起。 因为这一点,叶家与黎东氏也不算真的交恶,外人只道是那黎九郎品行不端所致,毕竟黎东氏族中也是狠狠处置了黎九郎。 大娘道:“听闻官府罚他停职三年?” “是。” “还当众向你跪下致歉?” “确有此事,但也不是冲着我下跪的,而是对着石头城的百姓下跪。” 这点叶霓还拎得清的,当初那黎九郎含恨下跪致歉时,她也被吓了一跳,很快便明白那是黎二郎故意为之。 本来么,这徇私枉法说大也大,说小也小,只要事情解决了,一般也没人较真,毕竟日子还要继续过,结仇家对谁都不好,但黎九郎一跪,这事态就不一样了,不仅叫人觉得他态度真诚,还会让外人认为是她叶霓睚眦必较,不是个好相与的。 这样的阴招她当然不会接,当场就夸赞黎东氏一族的高风亮节,言对方公私分明,家中小辈犯错,长辈为了石头城的百姓着想,也肯狠心教训。 不仅如此,还先发制人表示既然黎东氏已经出面教训小辈,她也不再与黎九郎计较。 大娘为人淳朴老实,没想到里面还有这么些弯弯绕绕,她忙道:“万幸你反应得快,若是我在场,只怕要吓傻了。” 与大娘不同,二娘毕竟与这黎东氏一族相处了三年,对这家明里暗里的手段门清着呢。 “这么做的,是那黎二郎吧?” “是他。” “他虽说有些小聪明在,但在他们家也算是个讲理的,日后就算有心为难,也不会太过。” 姊妹三人窸窸窣窣言谈了好些,最后都放下心来,“客栈的文书是办妥了,不若明日便开张罢。” “是哩,明日便开张打个样。” “打个样?” 叶霓神秘一笑,自屋中端出一台陶罐,“这是我做的卤味,你们觉得定什么价钱最好?” 两人揭开一闻,从未闻过的香味直冲两人鼻子,探头一瞧,只见表面还漂着一层白花花的油脂,喷香扑鼻,还有股说不上来的肉香味。 因为担忧自家妹子,二娘晚上并未食用太多,如今却是口舌生津。 她道:“这就是三妹之前收的猪下水么?” “不错,二姊快尝尝。” 大娘听了就要抄锅生灶,谁知却被拦下,“不用不用,直接吃便是,本就是熟食。” 只听过凉菜凉着吃,哪有肉食也要凉着吃的? 本着信任叶霓的态度,两人端出碗食了一小碟卤猪肠,谁知因为太美味,很快便吃了个精光。 大娘有些不好意思:“不吃哩不吃哩,收起来明日再吃罢。” “别呀,再试试卤口条。” 这口条就是猪舌头,叶霓本以为两个阿姊会嫌弃些,但她还是低估了这时候人们对吃食的热情,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又一碟口条被吃完了。 “猪口条我原先还想着我吃过,今日却不这么想了。” 二娘住城里这么些年,自认美味也吃了不少,如今也叹服:“三妹,你这究竟是怎么做出来的?” “放了好些香料,八角、茴香、生姜、桂皮、黄酒……” 没等叶霓一一列举完,大娘就心疼坏了,“这么些,要多少银钱?” “香料的钱就花用了二两银子。” “恁多?”二娘蹙眉道:“如此一来,这卤菜的价钱打不下来。” 跟在叶霓身边的这些日子,二娘也学会了许多,知晓价钱太贵有时反而不美,毕竟价钱贵了,买的人少,也没什么赚头。 叶霓笑道:“不过仅仅拿出了一小碟,屋里还屯着许多,这香料也没有全部用完。” 断断续续的,她从谢长安手里收了不少猪肉,这次除了猪下水,她其实还做了些猪肘子和猪耳朵,都等着明天客栈开业拿来做重头戏。 姊妹三人又商量了一番,结合成本和仓河村本地村民的消费力,最后定普通猪下水两文钱一斤,若是猪肘子这样的正经荤菜,则更贵些。 “不若三文钱一根猪肘子?” “三文钱是否太便宜些了?”要知道那可是正经的荤菜,再这么着成本也低不下来。 二娘道:“里面的骨头恁重,算起来卖得不贱。” 大娘点头,算是被说服了。 这一夜,三人拿着算盘算了一整宿,才初初定下价钱。 翌日一早,仓河村的村民都红光满面的赶来叶家贺喜。 “三娘,文书办妥了,何时开张呀?” 叶霓一边笑着一边给他们打豆浆喝,道:“今日晚些时辰,开店前三天,本店菜色一律减价出售!” 过来贩货的脚夫也问:“不知住店是甚价钱?” “分三档,人字号、地字号和天字号,人字号五文钱一晚,地字号要六文钱,最好的天字号则收十文钱一晚。” “太贵太贵,还是住不起。” 这场面叶家人也想过,当即就敞开了客栈的大门,叫他们进去瞧瞧客房是何模样。 “噫,这是最普通的人字号么?怎得恁大?” 不怪他们惊呼,这时候的人们没有合适的保暖方法,因此家家户户的卧室修得都小,这样也方便天冷了烧炭。 但叶霓考虑到自家的客户属性,因此每间房都修葺的很大,算起来有现代三十平大小,加上她定做的双人大床,加上这时候的人能吃苦,可以打地铺,一间客房住七八个汉子,那也是绰绰有余的。 她道:“在咱们悦庭瓦舍住店的客人,每日豆浆不限量,还提供两桶热水供洗漱。” “不知普通客房能住多少人?” “上限十人,再多可不行。” 人字号尚且如此,那上面的客房又是什么光景? 有人意动道:“三娘,其他两个客房也上限十人么?” 旁人啐了一嘴:“你这歪脑筋的汉子,尽想着占小便宜来哩,若是人人都像你这般,三娘岂不是要亏了本去。” 人群中,叶霓将大娘轻轻推了出去。 大娘深呼一口气,道:“不错,咱们人字号客房能住十人,地字号就只能住五人了,若是再好些的天字号,最多只能住三人。” “不知这些客房的区别在哪儿?” “人字号只有芦苇被子,热水也只提供两桶,但地字号则不同,届时我们会用定制的被子,热水不限量,冬日里还能提供炭火……” 今日这一遭大娘可是做了十足的功课的,话茬开了,往后就越发流畅,叶霓见了直点头。 村民听得神往,也后知后觉地发现,叶家这个最不起眼的大娘,原来也是个有想法有主见的女娘,大家不自觉地对她生出了几分敬佩来。 这就是叶霓想要的结果,想要大娘二娘真的过得好,不仅自己要成为她们的靠山,她们两人也要能立住脚,日后就算她不在两人身边,也能放心了。 二娘道:“我这边是无事,但田家怎么肯放长姊出来?” “我给长姊开十文钱一个月,都交给田家耶娘。” “果真收了?” “如何不收?”田家耶娘出了名的市侩计较,家境虽说殷实,但都要祖祖辈辈省着下来的,叶霓开出的条件这般好,二老自然不会放过。 这事本来就只有叶家人和田家人知晓,毕竟两家是姻亲,田家二老还收人银钱,传出去也不好听,叶霓这边就更没提了,毕竟每日的生意经就够忙活的,谁知这事还是从田家人口中传出去的。 叶家开客栈这事,田家人说实在的多少有些眼红,但叫他们放手跟着叶霓去干,他们又拉不下这个脸面。 这日晌午,有村民在田间遇上那田六郎,不由奇道:“今日三娘客栈开张,你不知么?” “我知。”田六郎无聊地翻了翻土,他在家里闲散多日,前些时候被几个哥哥收拾了一通,如今只能乖乖干活,好在耶娘疼他,特意叫他来地里埋些烂菜叶烂草根进去,这样土地来年更肥沃些。 “今日菜色减去一半,听闻还限量,你若是再不去,只怕就要晚了。” “是甚菜色?” 田六郎来了些兴致,但不多,毕竟他也是正经县学出身,虽说是耶娘花钱砸进去的,但在石头城那段时间,他在吃食上半点没亏待自己,因此心底其实有些瞧不上这乡土间的客栈。 “我知晓的也不多,听闻有蟹黄豆花、韭菜螺肉、咸菜豆干、豆腐鱼羹……听闻今日还特意做了一锅枣糕,平日里一文钱一块太贵,今日一文钱能得两块,就是不知能不能抢上。” 村民满脸期待,又问:“我同你言这些作甚?你们互为亲家,想来吃腻了吧?” 里面许多田六郎连听都没听过,这也不怪他,是大娘对田家不满,加上自家菜色也不便宜,故而没往田家拿的都是些常见的豆花豆腐。 但田六郎是谁?他自诩是个见多识广的读书人,便吹嘘道:“那是,叶家不仅日日送菜来,大娘做活还要给我家银钱哩!” 他本意是吹嘘叶家巴结着自己家,谁知那村民听了却目露鄙夷。 吃了人家恁贵的菜,不过是姻亲帮工,怎还有脸收钱? 第二十六章生意红火 仓河村南边一个不起眼的土房子里,谢长安撸起袖子在腌猪肉,今日的卤菜都是用他给的肉做的,这样想着,他就觉得浑身充满了干劲。 田狗儿呼噜噜地扒拉着碗里的卤菜,最近这些日子,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每当三娘差人送饭送菜来,郎君的脸上就是止不住的笑意。 “莫食恁多,三娘言此物属于凉菜,食多了怕闹肚子。” 田狗儿哼哼道:“我知,要给郎君留下些。” 谢长安失笑,他揉了揉小孩的脑袋,正准备继续腌肉时,一直沉默的殷诚开口:“三娘是个好的,田家人不地道。” “此话怎讲?” “主、郎君竟不知?” 他瞧了眼田狗儿,对方惧怕地后退了几步,端着碗就哒哒哒地跑到院子里吃。 殷诚低声将自己得知的消息一一告知,在提及田家二老收叶霓钱时,更是大骂这两人是老货。 谢长安沉默,他倒是没想到自家的贴身侍卫,平日里还有这般生动的面貌。 “这乃是三娘的家事,她自有章法。” “我知。”道理殷诚都明白,但他在叶家客栈里做活久了,心里还是更倾向于叶霓。 谢长安问:“除了这些,还有什么旁的事么?” “最近三娘收了好些鸭毛鹅毛,听闻还在打探牲口买卖。” “她收这些作甚?” “不知,郎君还要我再打探么?” 看着殷诚发亮的眼睛,谢长安忍不住叹息,好好的情报探子,怎么尽攀扯女娘的家长里短了? 但这也怪他,每每谈及叶霓,他都没有打断。 “不必,倒是那石头城的贵客何时到?” “约莫一旬,主公准备如何?” 眼下的情况对他极为不利,关外本来有他的人手,但关外的一个知府与曹辉素有交情,如今曹辉叛变,他拿不准那名知府是否也跟着叛变了。 “兵不厌诈,是人是鬼,一试便知。” “怎么试?” 主仆二人用筷子在那烂了一半的木板上划拉半天,最后定下一个方案。 与谢长安腹背受敌不同,叶霓今天那叫个志得意满,不仅赚了一大笔钱,连人字号客房也住满了,若非是地字号和天字号的羽绒被尚未做好,不然这两种更贵些的也要满了。 悦庭瓦舍里,二娘与大娘在大堂招呼客人,帮工们早就被培训完善,不管来人衣着如何,个个都笑容满面地替人引路。 四娘人小鬼大地趴在桌子上对账,有客人不安地进来,问:“人号五字房在哪儿?” “唔,我来查查。”她翻了翻竹册子,道:“这间房被人订过哩,你与旁人一道住么?” “是、是一道住的,不行么?”来人就几分拘谨,他乃是柳家庄人士,听闻仓河村有活计,为了过个好年便咬牙赶来,路上也做好了作为外乡人被欺辱的准备。 “行,客官放心。”四娘挤出殷勤的笑容,又核对了一遍信息,确认名字身份无误后,她跳下马扎喊了一嗓子:“李大娘,带着这位客官到人字五号房。” “来咯!” 来人扭头一看,只见一个打扮清爽笑容满面的女娘走来,“客官一个人来么?可有驴车马车?” “无有。” “好,那客官这边请。” 跟在李大娘身后,这外乡人走过气派的大堂,大堂里热气蒸腾,来来往往的年轻汉子女娘们穿着齐整的服饰,都喜气洋洋地招呼客人,人人都喝着酒吃着肉,欢声笑语,恍惚间都以为热闹的在过年。 走过宽敞明亮的木制走廊,到了二楼,拐了一个弯就安静许多。 “客官,这里就是人字五号,因为前面已经住进去三位,因此钥匙在他们手中。” “哦、哦,我知晓了。” 外乡人忙不迭地推开客房,果真在里面见到了三个汉子,里面一个熟面孔道:“彭五郎,你可算来哩!” 搭话这人正是他的同乡王二郎,一见是熟人,彭五郎放松了些。 “二郎,这一间房多少钱,我拿给你。” 王二郎摆手,“今日半价,算起来一人才半文钱,哪里好意思要?” 他今日过来也是给叶霓送枣子的,这彭五郎也是他撺掇过来的,因着三娘想他打听他们柳家庄的梨子,所以他特意叫人拿些过来给叶霓尝尝。 “梨子带了么?” “带了带了。”彭五郎拘谨地从布包里拿出几个梨子,在身上擦了擦就要递给他们。 谁料这三人齐齐拒绝。 王二郎笑道:“不是梨子不好,而是待会儿要送豆浆来,食了梨子,不好饮豆浆哩。” 其余两个汉子也乐呵呵的,听闻豆浆乃是仓河村特色,住店的客人可以免费喝豆浆。 虽说梨子也是稀罕的,但眼下他们更期待豆浆。 “我兄弟二人乃是李家庄人士,听闻三娘要猪崽子,特意赶来问问。” 别看李家庄富庶,但眼瞧着仓河村被盘活了,他们也眼馋呐,这不正巧入了秋,家家户户都到了农闲的时候,所以得空过来瞧瞧是个甚光景。 若真是个好买卖,年前出点猪崽子也是极好的。 言谈了几句,四个汉子也热络起来。 王二郎问:“听闻这豆浆甚是香甜,饮起来与牛乳一般无二,当真?” 李家庄的张氏兄弟俱是摇头,“牛乳我兄弟二人倒是饮过,但却不知豆浆是何滋味。” 正说着,屋外就传来敲门声。 “几位客官,与你们拼房的客人在楼下点了饭菜,这豆浆是分作两份,还是怎么?” 拼房这个词是叶三娘发明的,听了后人人都爱在嘴里念叨,这几人听了也觉着新奇,新奇之余也有些意动,上楼时大堂香喷喷的肉味儿他们可是闻得一清二楚,吃,还是不吃? 张氏兄弟有意去吃,王二郎也想去,只有彭五郎还在踌躇,也不知这悦庭客栈是甚物价…… “今日半价,听闻还有枣糕卖,咱兄弟两吃些菜便是,枣糕带回去给耶娘吃。” “那枣糕弟弟亦未吃过,不若多买些。” “也好。” 听到这里,彭五郎也坐不住了,哪个老实本分的汉子能抵挡的住半价的诱惑?无有! 再者,就算菜色甚贵,到楼下饮些豆浆也使得,不买就是了。 四人赶到楼下,大堂里热腾腾的,原先问他们的汉子招呼道:“几位坐一处么?” 那边的汉子热情地挥挥手,“是哩,人多热闹!” 张氏兄弟点头,王二郎与彭五郎也跟着过去,那汉子拿着干净的麻布过来,勤快地擦了擦桌椅板凳,道:“咱们家的菜色都在墙上挂着,几位想要甚,与我言说便是。” 这汉子正是仓河村的刘大郎,自打之前在叶家帮工后,叶霓便相中他勤快能干,商量一番后就把人请到客栈做伙计,工钱也是一月十文钱。 不必起恁早辛苦做豆腐,更不用每日来往一遭石头城,人人都道刘大郎找了个好差事,刘大郎做起活儿来也是分外有劲儿。 将几人点的菜色在竹册子上勾勾选选后,刘大郎便带着竹册子到后厨那儿报菜名。 这法子还是叶霓教给他们的,竹册子是陈家阿公特意做的,要用时拿毛笔勾几下即可,一茬客人后,拿去用水一冲,很快又是一个干净完好的竹册子,别提多方便了。 “螺肉今日无有了,枣糕还在做,怎么办?”大娘看着单子,也是急得嘴里直冒泡,起初两姊妹还忧心叶霓备下的菜色太多,如今却早早地卖完了好些,这该如何是好? 二娘最先沉稳下来,她道:“这事得告知客人。” “若是闹起来,那该如何是好?” 两姊妹尚未拿定主意,叶霓本在盯着客房卫生,闻言也快速赶来,得知情况后却笑了,“这有甚?二姊长姊放心,小妹来解决。” 现代生意火爆些的饭店,哪家没面临过这种情况?只要服务好,及时解决问题,一般都不会出什么大的岔子。 “大郎,包厢有空余位子么?” “还有。” 叶霓沉着道:“先向客人道歉,告知他们枣糕与螺肉要晚些上,然后将他们免费升级到包厢,再给他们免费上一碟卤菜。” 卤菜是他们今天晚上的重头戏,此前一直没有对外公布,今天晚上是时候拿出来了。 二娘听了也觉着靠谱,又问:“可螺肉确实用尽了,这上哪去弄呢?” “家里还有,我马上去取。” 二娘和大娘虽说诧异,但倒没人猜疑,毕竟在两个阿姊看来,自家妹子就是无所不能的。 这话叶霓说得半真半假,早先为了研制出螺肉菜,她挑出好些在空间备着,谁知很快便上手做了出来,空间里那一批螺肉就那么一直放着,今日倒是派上用场了。 螺肉拿来后,大娘不疑有他,立马熟练地翻炒。 “长姊,明日叫五兄一道过来帮你罢。” 客栈的生意这般火爆,螺肉菜色也深受大家的喜爱,大娘一人实在是忙不过来,旁的菜都是帮工们在做,但只要炒螺肉这一个,帮工们顾忌着,就算叫他们炒,也不愿意,故而只有大娘一人在做炒螺肉。 其实叶霓叫田五郎过来帮忙也是有原因的,两夫妻在一起做活,自然更方便些,再者,那田五郎也是个老实本分的,叶霓愿意信他。 对于这些大娘心里门清,她道:“也好,若是五郎敢坏事,我定不饶他。” “好好好。” 第三百四十章 “甚?”她冷不丁地坐起身,不可置信地反问:“你方才说甚?” 谢长安再次回复:“我父皇,或许对你动了杀心。” “为何?”叶霓挠挠头发,恍惚间甚至以为自己还在梦里,不然她怎么会听见这么可怕的话。 “我不会骗你。”谢长安强调道。 叶霓头脑发胀,她下意识地往他身侧瞧去,却并未见到熟悉的身影。 “殷诚人呢?” “他在替我,我本该去关外的路上。” ^*^*^亲爱的用户您好,完整的内容请到正版渠道“纵哼小说”阅读,另由于dao版屏蔽,请您将“纵哼小说”第二个字替换成横竖的横,这里是全网首发,还有一群书友在等你讨论本书哦^*^*^ “关外发生了何事?” 谢长安蹙眉,说道:“韩老将军发来书信,言说关外有皇商毁约...... 《农门女商,养个皇子当首富》第三百四十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百四十一章 “推手是谁?”叶霓问。 “目前尚且不知,可我心中已经有了猜测。”谢长安淡淡道。 两人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地道出了一个名字: “三皇子。” “三皇兄。” 人在无语到一定程度的时候,是真的会笑出来。 眼下叶霓就是这种感受,她哭笑不得:“三殿下为何这般针对我?” ^*^*^亲爱的用户您好,完整的内容请到正版渠道“纵哼小说”阅读,另由于dao版屏蔽,请您将“纵哼小说”第二个字替换成横竖的横,这里是全网首发,还有一群书友在等你讨论本书哦^*^*^ 这话说完,她又瞥了眼谢长安,心中已然知晓个大概。 依照上次发生的事情来看,三皇子必然断定谢长安十分在乎她,奥斯曼先他一步试验了这一点,但程度不够,仅仅是将叶霓拘...... 《农门女商,养个皇子当首富》第三百四十一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百四十三章 蒙岚的话一出口,气氛更是诡谲,大臣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一时没人搭腔。 真是太后的玉佩呀?那该如何是好?要恭贺皇帝皇后么? 臣子们陷入了迷惘。 别说臣子了,连皇帝皇后也发懵呀,但两人不愧是大庸朝最位高权重的两人,心理素质也远超常人。 那近臣小跑上高台,冲皇帝皇后示意了一番: 确实是太后她老人家的玉佩。 ^*^*^亲爱的用户您好,完整的内容请到正版渠道“纵哼小说”阅读,另由于dao版屏蔽,请您将“纵哼小说”第二个字替换成横竖的横,这里是全网首发,还有一群书友在等你讨论本书哦^*^*^ 皇帝讶然,说道:“母后去世时朕亲自为她整理遗物,却没有寻到这枚玉佩,原来她老人家送给文悦了。” 到这里,他停顿...... 《农门女商,养个皇子当首富》第三百四十三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百四十四章 侍卫们面上的笑意还来不及收回,就听叶霓说道: “我么,本质上是个商人,你们可知?” 四人迟疑着点头,他们虽然鲜少出门买办,但家中女眷也时常谈论起叶氏的头箍,近来又时常提起叶氏超市,这两个都出自叶霓之手,想不知晓也难。 “叶大人希望我们做甚?还请直说。” 叶霓眯了眯眼睛,喊了句一旁的李公公,要他过来做个见证。 “甚?”李公公擦着汗上前。 ^*^*^亲爱的用户您好,完整的内容请到正版渠道“纵哼小说”阅读,另由于dao版屏蔽,请您将“纵哼小说”第二个字替换成横竖的横,这里是全网首发,还有一群书友在等你讨论本书哦^*^*^ “我要他们四人接下来的三个月俸禄,都花在我叶氏超市,可好?” 莫说李公公与那...... 《农门女商,养个皇子当首富》第三百四十四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