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荷酒》 捕获 1 谢然是从一个小旅馆里被捉回来的。 阴暗又潮湿的旅馆,艳俗的粉色壁纸斑斑驳驳,还长着霉菌,电视机只是个摆设,屋子里除了一张床就是一个扶手椅。 姜穆在心里皱了皱眉头,灰蓝色的眼睛不带温度地看向了缩在床上的谢然。 谢然从出生起就没待过这么脏乱的地方,他像个误入了暗林的小鹿,坐在潮湿肮脏的白色床单上,只占据了很小的一块,脚上连袜子都没脱,怯生生踩在床沿上。 他看见姜穆的一瞬间,脸刷得就白了,连红润的嘴唇都失了血色。 房间里的灯光很暗,但即使是这样的灯光下,他还是漂亮得像一尊玉像,每一寸皮肤都是柔软的奶白色,稍微用点力都会留下红痕。细白的颈子从衬衫领口里露出来,上面还留着一枚暗红的吻痕,像一朵花开在了他的皮肤上。 这一点暗红的吻痕让姜穆的心热了起来。 那是他留下的。 是他捉着谢然吻了又吻,几乎在他身上每一处都留下了印记。 而谢然和被欺负狠了的奶猫一样,哭声都是细细的,手无力地攀在他肩上,腿还听话地盘着他的腰。 这一点心热让姜穆的情绪稍微平静了点。 “该回家了,然然。”姜穆走过去把谢然抱了起来,谢然小小地惊叫了一声,在他怀里发着抖,却很乖地不敢反抗。 谢然向来是很乖的,也知道自己是没法和姜穆斗的,前面十八年和姜穆的朝夕相处,对姜穆的依赖与顺从已经牢牢刻进了他的骨子里。 他被姜穆抱起来的一瞬间,甚至条件反射地抓住了姜穆的衬衫,就像他俩还没撕破脸的时候,姜穆抱他回房间一样。 他人生的前十八年与如今是截然不同的两个分界线。 十八岁以前,他是谢家尊贵的小少爷,虽然双亲早逝,但却给他留下了一个收养的兄长——姜穆。 对他百依百顺的姜穆。 姜穆一手撑起了谢家,让他得以继续过着风雨无忧的日子,他曾经觉得姜穆是全世界最好的哥哥,也丝毫不觉得姜穆执掌谢家有什么不对。 他很清楚自己不是什么经商的料子,谢家只有在姜穆手上才能延续。旁人纵使挑唆,他也就是笑笑,心里认定姜穆会护着他一辈子。 毕竟姜穆对他那么好。 但是他十八岁的生日过去以后,他窗外的花谢了满地。 而他在窗内,就在那个窗台上,被姜穆摁在身下冲撞。 谢然光是想起那一天都觉得瑟瑟发抖,他抬头看了一眼姜穆。 此时已经出了旅馆了,姜穆就这么光明正大地抱着他往车那边走。 不甚明亮的天光下,姜穆像个冰冷却美艳的修罗。 姜穆的母亲是有名的混血美人,姜穆也继承了她的美貌,白得近乎透明的肌肤,冰冷的灰蓝色眼珠,脸部的轮廓很锋利,却有一种逼人的艳色,红色的嘴唇薄而柔软,有种勾人的味道。 他还留了一头柔软的长发,是谢然小时候求他留的,说他长发好看,像仙女。 他居然也就听了。 如今他的长发和谢然的脸颊贴在一起,柔凉得像丝绸,有种冰雪般的薄荷香。 谢然没出息地动了动鼻子,他对这个味道很熟悉,小时候天天窝在姜穆怀里睡的。 那时候姜穆的一切都叫他安心。 但他没能陷在过去的情绪里多久。 因为姜穆把他放进了车里,后座很宽大,他又瘦,整个人躺下去都不会约束。 然后他看见司机下了车,那个他没有见过的,陌生面孔的司机离开了。 车子里只剩下他和姜穆两个。 姜穆把车门关上了,自己也坐了进来。 车子里那种冷冰冰的薄荷味更浓了,姜穆的面色完全没有变化,细白若玉的手指有条不紊地解开了自己黑色衬衫的扣子。 他看了谢然一眼。 谢然的手不由自主抓成了一团,就像姜穆了解他一样,他也了解姜穆。 尤其是在同床共枕了四个月之后。 果然,下一秒,他就被姜穆拖进了怀里,姜穆那双薄而柔软的嘴唇贴了上来,舌头也伸进了他嘴里,勾着他的舌头搅动。 姜穆的身上总是冷的,可他的吻是热的。 谢然的衣服被剥了下来,姜穆把车顶上的灯打开了,暖黄色的灯光撒在谢然白腻的肌肤上,更衬得他像一块融化的奶油,怯生生地缩在一起,牙齿咬着下唇,眼睛乌黑,带着水汽。 他到底还是天真过了头,哀求地看着姜穆,像一只幼鹿在祈求猎人放他走。 姜穆被他了这一眼就起了反应。 他一边咬着谢然软绵绵的耳朵,一边含含糊糊地叫着谢然的小名,“然然。” 说不清是温情还是冷漠。 谢然瞬间就红了眼睛。 车子里的温度一下子热了起来。 他的脸也被姜穆捏着,要他转过脸来,两张潮湿的嘴唇吻在一起。 如果有人此时站在窗外,大概一眼就能看出车里在发生什么,尤其是姜穆怕谢然闷,还把窗户漏开了一条缝,细碎的呻吟声就从那道缝里漏了出来,揉碎在夜空里。 隐约能听见一个软绵绵的,带着哭腔的声音在喊“哥哥……” 一开始还是小声地喊,后面不知被逼迫了什么,带了点慌乱的意味,渐渐没了声音,只听见一点暧昧的水声,和唇舌交缠的声音。 等车窗再降下一半的时候,天色已经暗得很,月光都洒了满地。 姜穆赤着上半身坐在后座上,与斯文冷艳的外表不同,他上身极为结实,流畅的肌肉覆盖着身躯,并非是健身房那种花架子,而是真的搏斗中锻炼出来的。 谢然还趴在他身上,头靠着他的肩,姜穆的那件黑色外套也披在他身上,底下露出一双光洁的腿,脚踝不知怎么有点青紫,蜷缩在一起。 姜穆摸了摸他的额头,有点凉,但是手还是暖的,谢然已经没力气睁眼睛了,趴在他肩上就睡了过去。 司机不知什么时候又坐回了驾驶室,挡板严严实实地挡住了后座的光景,但他的视线也完全没敢往后头看,安安分分地把车开回了谢宅。 他们住的地方,还叫谢宅,而非姜宅。 谢宅 2 谢然回了谢家,却没有惊动任何人,就好像他只是贪玩出了个门,如今玩累了,又被哥哥亲手抱了回来,安放到内宅里。 姜穆如今确实是一手遮天,谢宅里安静得很,他光明正大地就抱着谢然上楼,那件黑色的大衣底下,谢然全身都是光的,细腻的皮肤上布满了红色的指印和一点微红的咬痕。 谢然只能把脸埋在姜穆肩上,跟刚出生的雏鸟一样,假装自己什么也没看见。 但他眼睛是红的,嘴唇是破的,连脚踝都有一圈捏痕,谁都能一眼看出他身上发生了什么。 姜穆抱他去洗澡的时候,又拉着他在浴室里做了一次,拿手垫着他的头。 谢然哭都哭不出来了,哑着嗓子求他轻一点。 做完了他没怎样,姜穆的手被浴室的墙壁却磨出了一片红。 姜穆看他一眼,把手凑到了他嘴边。 谢然的脸噌得红了,心里骂姜穆变态,却乖乖伸出艳红的小舌头,猫儿一样去舔姜穆红了的手背。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姜穆似乎笑了笑。 睡前姜穆给他热了牛奶,谢然喝了一口,里头放了点蜂蜜,甜滋滋热乎乎。 而姜穆还是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坐在床边,手里拿了个他看着都头疼的书,叮嘱他喝完牛奶去刷牙。 一直到熄灯睡觉,谢然都摸不清姜穆生气了没有,他怯怯地蜷在床上,头离姜穆远远的,脚和姜穆挨着。 姜穆睡觉前又捉着他亲了又亲,他的脸在暖色的灯光下也还是冰冷,可他捧着谢然脸的样子,又好像捧着什么稀世珍宝。 谢然听见他说,“你溜出去不到一个小时,我就知道你在哪里了。我本来以为你会跑得更远一点。” 谢然呆呆地看着他。 “我本来可以更早一点把你接回来,但我想让你看看,外面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姜穆摸着谢然的脸,那股好闻的薄荷味道把谢然包裹起来,闻得他心也凉起来。 “你离开我是活不了的,然然。除了我身边,你哪里也去不了。” 姜穆的表情堪称温和,“只要是在我眼皮底下,你找不到任何一份工作,也租不了任何一间房。不会有人敢帮你,也不会有人敢把你送出国去。” “所以别闹了,然然。在我身边有什么不好?” “睡吧。”他凑过来又吻了谢然一下。 — 但谢然是睡不着的,他知道自己费尽心机的一场逃跑,可能只是负隅顽抗。 却没想到,原来在姜穆眼里,连一次反抗都算不上,至多是门没关好,让宠物猫溜出去了一会儿,抓回来就是了。 他侧过头看姜穆的脸,睡着的姜穆比白日里少了一点侵略性,长发散下来,更加地柔和。 谢然没少看见姜穆的睡颜,在他们还没撕破脸的时候,他晚上睡不着就会抱着枕头钻到姜穆床上,又软又娇地说要和哥哥睡,然后不管不顾就把自己往姜穆怀里塞。 姜穆皱着眉头看他,他也丝毫不慌,凑上去就在姜穆脸上吧唧两口。 想起从前,谢然心里头更是涩了几分,也不知道那时候姜穆是用什么心情忍让他的。 姜穆背后甚至有一个纹身,很少有人见过,是在谢然十六岁生日那天纹的。 纹的是谢然的然字,被一圈月亮与江水包裹着。 他刚纹好的时候,谢然还好奇地戳着玩,问为什么纹这个。 姜穆摸了摸他的头,“因为然然是我的宝贝。” 往事 3 谢然无声地露出了一点笑意,却又转瞬消失了。 他曾经很是想不通,过去一直把他捧在掌心里的姜穆为什么一夜之间就对他翻了脸,他痛得都在发抖,求他停下,姜穆却只是冷冷地看着他,然后狠狠地咬着他的后颈,留下了一个暗红的齿印。 “我就是对你太心软了。”姜穆说道。 谢然并不信别人挑唆的那般,姜穆是为了谢家家产才对他好的。 一个人可以装一年,两年,装不了十年。 姜穆曾经是真的,拿他当亲弟弟一样呵护的。 谢然翻了个身,看着姜穆轮廓高挺的侧脸,暗光底下,姜穆的耳朵上有颗小小的红痣,朱砂一样,据说姜穆那个有名的美人母亲也有。 谢然不太记得姜穆的父母了,只依稀记得他们是他爸妈的朋友,小时候他曾坐在姜穆妈妈怀里吃点心,弄脏了她的裙子,她也没有生气。 他一直以为姜穆的父母是意外去世的,一辆被动了手脚的车,送了两个人的性命,只留下一个孤零零的姜穆,成了他的哥哥。 他一直,是这么以为的。 直到前些天,他有事去找姜穆,却听见暗处有人说话的声音,很轻。 “……姜老先生和太太出事的那辆车,确实是谢家先生的,在车上动手脚的,也是谢家的员工。” “少爷,老先生和夫人……本不该死的。” 这一声如惊雷把他钉在了原地,走廊里明明也无风,他却觉得身体从内而外地发着冷。 他下意识地捂住了嘴,把自己缩得更小,紧贴着墙。 他听见姜穆沉默了很久很久,才低声说了一句,“别让谢然知道。” 他没再听他们后面说了什么,仓皇却极悄声地逃开了,一路逃进了房间。 — 那天晚上姜穆的心情很不好,一个人喝了很多酒。他是极其自律的人,答应过谢然不喝醉就很少碰酒了。 谢然在门外徘徊了许久,才推门走进去。 窗帘没有拉,外头是一轮满月,月辉洒了满地。 而姜穆就坐在窗前,灰色衬衫的扣子都被扯开了,露出结实的胸膛,暗红的酒液打湿了他胸前的衬衣,红色的唇也沾着酒,看着格外莹润。 谢然看出来姜穆是真的难过。 他难过的时候从来不会和谢然一样哭得理直气壮,他太早地长成了一个大人。 谢然说不清自己是怎么了,他和姜穆之间早就没了兄弟间的温情,而他对姜穆那点难以启齿的感情,也随着今天偷听到得寥寥几语变得苍白可笑。 姜穆会把他拖上床,大概也是愤怒到了极致,却不知该如何处置。总要给予仇人些许折磨,才能一平心头之恨。 这些谢然都知道。 可他看着姜穆,还是慢慢地,慢慢地,踏着满地的月光,一点一点走到姜穆身边。 姜穆抬头看他,灰蓝色的眼睛倒映着谢然苍白的脸和殷红的唇。 谢然低头吻了姜穆。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亲吻姜穆。 他吻到姜穆唇上的酒,酒是苦的,姜穆的唇是冷的。 他小心翼翼地舔着,毫无章法,像个还没懂事的孩子,很久很久,才把姜穆的唇捂热。 他们的嘴唇分开的时候,勾出了一道银丝,谢然的脸红了红。 他太笨了,不知道风月情事里怎样才能讨人喜欢。他仅有的一点床笫之欢,都是姜穆给的。 他迟疑许久,才把手放在了姜穆的衣领上,慢慢地,慢慢地,往下脱。 一边脱一边去看姜穆的神色,像个机敏的小老鼠。 姜穆却突然抓住了他的手,很用力。 谢然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姜穆横抱起来,一路进了房间。 他被姜穆扔在了床上,宽松的睡衣被一下子就抽掉了,露出里面雪白温热的身体。 他到底太嫩了,不懂如何勾引就算了,随便被姜穆撩拨几下就丢盔弃甲。 他学着那些勾人的小妖精,小声的,软软的,喊哥哥。 姜穆应了,低下头来吻他。 这天晚上姜穆一直把谢然折腾到半夜。 谢然累的在他怀里睡着了,眼角红红的,是被欺负狠了。 姜穆露出了一个不易察觉的笑,亲了亲谢然的耳朵。然后在谢然身边躺了下来。 他以为第二天睁开眼,他还会看见谢然乖乖地躺在他身边。 然而第二天一早,谢然就逃跑了。 一直拖了两天,才又被他亲手从旅馆里抓回来。 他不喜欢我 4 谢然第二天是给姜穆折腾醒的。 他刚一迷迷糊糊睁开眼,就控制不住地哼了几声,嗓子又软又哑,是昨天就使用过度了。 室内很亮,姜穆乌黑的发披在赤裸的肩上,嘴唇带着点薄红,染着晨光。 他漂亮得像副画,却神色自若地把谢然的腿圈在了自己腰上,做着那不雅之事。 谢然简直呆住了,脑子里混混沌沌的一片,姜穆让他搂紧脖子,他也就乖乖抬手。 一大早就经受这种刺激,谢然只觉得手软脚软,对不起念了十八年的圣贤书。 他说不来骂人的话,但他看着姜穆的侧脸,就想起那些女孩子教过他的一个称呼。 ——大猪蹄子。 好在姜穆还有点良心,在浴室里压着他做了一次后,就把他抱在膝上做了清理。 随后姜穆去上班,谢然去吃早饭。 走的时候,姜穆特地让人避开,拉着谢然亲了亲。 “我去上班了。”他对谢然说道,还替谢然把敞开的衣领拉好。 竟有些像新婚的丈夫,与妻子吻别。 谢然怔怔地回到桌子边,喝了一口牛奶,总觉得自己是魔怔了。 若不然,他怎么会有错觉,觉得姜穆其实是喜欢他的? — 吃过饭谢然就去了书房。 他如今是出不了谢家的大门的,本来他早该去大学报道了,然而他才过完十八岁生日没多久,就被姜穆拖到床上,变成了肉体上的情人关系。紧跟着,学校那里他就“因病休学”了。 但姜穆大概也是怕把他逼得太紧,对外一点风声都没走漏,宅子里的佣人都换了一波,嘴严风紧,外人到现在还以为他是谢家金贵的小少爷。 可只有谢然知道他不是。 他只是一个,一直依附着姜穆活着的金丝雀,一旦姜穆不喜欢他了,他就一文不值。 本以为这个谢家起码有自己的一小点,如今看来,竟也是沾着姜家的血的。 他坐在书房里写自己之前的论文,女仆送了精巧的小点心和红茶过来,还叮嘱说姜穆中午不回来吃饭了,晚间才回来,让他不必挂心好生吃饭。又温温柔柔地问他中午有没有什么想吃的,好让厨房准备。 谢然随便应付了几句,回过神心里更是觉得怪怪的。好一会儿才意识到,以前他父母还在世的时候,他爸不回来也是这么和他妈说的。 谢然心里头暗骂自己几句,继续对着电脑打字,脸上戴了一副黑色的镜框,显得年纪更小了。 他虽然没去大学了,但还是有在家上课的,也会按时写作业。写着写着他有份资料找不到了,翻了几个柜子都没有,疑心是被打扫的人放在书架上了,又对着浩瀚的书架一通乱翻。 结果资料没有找到,倒是无意间把一本绿色封面的书给打下来了。 他捡起来,书没什么出奇的,只是外国的一本小说,然而翻开的书页上,他却看见了极其熟悉的字体。 是姜穆的字。 “他笑起来的样子特别甜。” 又翻了一页,还是姜穆——“他要是知道我喜欢他,是不是会恶心我。” 谢然挑起眉毛,哗啦啦地翻起了书,过了好多页,才又看见一行字。 “偷偷亲了他一下,他的嘴唇是甜的。” 而后又是很多页都没有字。 直到最后一页,笔迹很潦草。 写了一句。 “他不喜欢我。” 照片 谢然有一瞬间,极其怀疑这几句话的真实性,因为太不像姜穆的口气了。 他印象里的姜穆,总是淡然从容到冷漠的,仅有的一点温柔,都给了前十几年的他,又怎么会用近乎于委屈的口气,在书上写一句——“他不喜欢我。” 像是有满腹的心酸,无可言说。 可这又确确实实是姜穆的字,也是姜穆从前的书房。 谢然发现自己有了一点微妙的妒意,无法抑制地从心底里涌出来,把他的心泡得一片酸软。 谢然凝视着这几行字,不是崭新的。 他在书架子上翻了又翻,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想找找还有没有其他痕迹。 他心里有点嘲讽自己,毕竟这书房里的书多不可数,铁了心翻也不知道要翻到几时。 更何况,找到了又有什么意思。 但没想到,他还真找到了。 是一本挺少见的专业书,和刚刚那本外文小说不在一个书架上。谢然会注意到,是因为这本书米色的书脊上,写了三个秀气的字——赠姜穆。 谢然刚打开,一张照片就从里面滑出来了,恰好落在谢然手上,像是存心要叫他好好看一看。 那张照片上是两个凑在一起的青年人,刚刚脱了稚气,都是清俊好看的白皙面孔,一个高些,一个矮些。 高的那个没怎么笑,但面容还算柔和,矮的那个就肆意多了,亚麻色的头发在阳光下几乎是金色,笑容飞扬,挽着高个子的手,亲密地靠在一起。 高的那个不必说,正是姜穆。 矮的那个,谢然只见过两次,是姜穆的一个朋友,来家里做过客。叫陆樊。 谢然看着这张照片许久,把它翻过来,看见照片的后头,仍是那秀气的字体,写着—— “等我回来,我们还有可能吗?” 照片是三年前的夏天拍的。 这句话让小说上那几句话立刻有了解释。 谢然握着照片的手指攥紧了,指甲因为用力,有些发白。 他想起了有一年的夏天,姜穆确实格外的烦躁,那个夏天姜穆常常地出去,谢然还想粘着他,却往往找不到人。 有时候等到深夜,姜穆好不容易回来了,谢然眼巴巴凑上去,姜穆却只是敷衍几句就赶他睡觉,有时看谢然不肯听话,姜穆险些要对他发火。 想来就是因为那段时间,这个陆樊出国了。 更坏一点的可能,也许是他们的事情被发现了,陆樊才不得不出国的。 谢然看着手里这张照片,照片上的两个年轻人,一样的年轻,一样的俊美。只是站在一起,就让人觉得赏心悦目。 他盯着照片上陆樊的笑容与微笑的嘴唇,不得不承认他看上去就很甜,像一颗饱满成熟的苹果,诱惑着人摘取。 难怪能让姜穆这样的人,也要为他写下幼稚的情话。 谢然在书架之间站了许久,若是从前,若是他还是姜穆心爱的弟弟,是谢家尊贵的小少爷,也许他早就管不了许多,要去和姜穆胡搅蛮缠,说自己喜欢他。 其实姜穆突然对他变得凶恶起来,把他拉上床的时候,他虽然委屈难堪,却还在心里有过一点不切实际的妄想,姜穆会不会,也有一点喜欢他? 但这一点妄想,随着那天偷听到的姜穆父母去世的真相,被粉碎的一干二净。 姜穆不是喜欢他,是恨他。 恨自己把连累了亲生父母的人,当做亲生弟弟一样宠溺了十几年。 谢然把那张照片连同书籍还放回了原位,连同那本奇怪的外文小说一起。 但把那个小说塞回去的时候,谢然看了一眼简介,发现这竟然是写一对失散多年的兄弟的恋爱故事,随便翻了两页,作者极尽缠绵悱恻,情节曲折。 倒不能说不好看,但委实不像姜穆会看的。 但也有可能是那个陆樊塞给他的。谢然想到这个可能,心中酸楚更甚。 他没再折磨自己,把书都放回原位就又回去写论文了。只是写着写着,他突然发现手上有点湿,甚至有水渍滴到了键盘上。 他起初还疑心是红茶漏了,愣了一会儿,才抬手摸上了自己的脸,一片湿漉漉的。 – 姜穆一回到家,就听见女佣报告说谢然一直待在书房,似乎是傍晚的时候睡着了,一直没醒。 姜穆轻轻拧开书房的门,没惊醒谢然,只是让他半梦半醒地哼了一声,但很快又乖乖地摆好姿势,在宽大的沙发上挤成小小一团,重新睡了过去。 姜穆注意到他手边放着合起来的笔记本电脑吃了一半的点心与红茶,点心是甜的玫瑰酥,有一个只咬了一小口就放那儿了。 姜穆细长白皙的手指把那个吃了一半的玫瑰酥拈起来,放进了嘴里。他并不喜欢甜的东西,但谢然吃过的,好像也没这么甜腻。 他没吵醒谢然,只是坐在一边看着他。屋子里地暖开得很热,谢然只穿了单薄的睡衣,是姜穆亲自挑的修身款,丝绸面料的光泽衬得谢然玉兰花一样漂亮,嘴唇比女孩抹了唇膏还红。 偏偏他是漂亮得没有妖气的长相,睡着的时候更是又乖又纯,一看就是被手心里捧着长大的孩子,连睫毛投下的阴影都透着无辜。 就是他这样无辜的面孔,惹得姜穆前几年一直挣扎在梦境与现实里。 梦里谢然是在他身下任他予取予求的恋人,脸红红地随他摆弄,还自己凑上来讨吻,亲他的嘴唇和手。 而一到了现实里,谢然就还是那个对他恭敬依赖的弟弟,乖巧,听话,看着他的眼神像一只无辜的幼鹿。 那眼神逼得他发疯,明明早在幻想里扒光了谢然的衣服,把他顶在墙上操弄,现实里却还要带上温柔伪善的哥哥的面具,问他昨晚睡得好不好。 谢然永远不会知道,那些个不为人知的夜晚,他这个哥哥曾经以怎样的目光,注视着他熟睡的脸。 姜穆自嘲地笑了下,低下头却看见谢然的鞋子掉了,光裸白皙的脚踝完全露了出来。 姜穆伸手摸了摸,发现他的脚有点冷,又弯下腰,轻轻把谢然抱起来,送他回房间。 路上谢然有点醒了,迷迷糊糊的,看见他下意识笑起来,以为还是从前,叫了声,“哥哥~” 他顿了下,应了一声,“哥哥在这儿。” 陆樊 不过谢然没料到,他才在姜穆的旧书房里看见陆樊的旧照,隔了几天,他就看见了陆樊真人。 起因是谢然想出去买点东西,姜穆倒也没非要关着他,只是一个车上坐着谢然和司机,后头还跟了一辆,里面塞着身高体壮的保镖,摆明了让谢然别想跑。 谢然气得说不出话,姜穆还跟没看见一眼,又喂了一口奶油到他嘴里,“阿姨新做的点心你喜欢吗?喜欢让她加到午茶单子里。” 谢然抿了抿,觉得挺好吃,但他和姜穆生着气呢,一句话也不肯说。 姜穆嘴角弯了弯,凑过来,把他唇边的一点奶油舔干净了,舌头伸进去,亲得谢然险些喘不过气。 “挺甜的。”姜穆说道。 谢然傻兮兮地看着姜穆的脸,姜穆今天把头发扎起来了,利落的一个马尾,脸部的轮廓似乎比往常还要立体深邃,那双刚刚亲了他的嘴唇也带着水色,当得一句男色祸人。 好在谢然还算清醒,知道这男色到底不算他的,把脸撇了过去,留给姜穆一个软嘟嘟的侧脸和最近养出来的小肉下巴。 — 谢然说是出来买东西,实则是被关在谢宅闷太久了。就是想出来转转。 他也死了心逃跑了,那俩高大健壮的保镖不远不近跟他后头,谢然就是再长两条腿也跑不过他们。 他站在一个卖男士手表的柜台前有点发愁,觉得自己当年不该偷懒,该和姜穆一起练搏击的,这样好歹床上还能反抗两下。而不是现在,姜穆摁着他就和摁小鸡仔似的。 大概是他盯着那手表的时间有点久,柜姐言笑晏晏地过来问他自带还是送人。 谢然刚准备说不用了,突然间想起,姜穆生日快到了。但他如今零花钱还是姜穆给的,卡也是姜穆的副卡,送礼物总有种羊毛出在羊身上的感觉。 正犹豫着,就听旁边一个温润的声音喊他,“你是谢然吗?姜穆的弟弟?” 他转过身去,看见一周前还在照片上看见的人,活生生出现在了他面前。 陆樊。 他比照片上看着成熟了一点。穿着一件薄荷绿的风衣,亚麻色的头发带着一点卷,皮肤很白,一笑露出两个酒窝。 他还是很好看,往灯光下一站,硬生生把身后的人都衬成了陪衬。 谢然心里有点堵,不知道要不要搭话。 “我是陆樊啊,你哥的朋友,”陆樊却已经自我介绍起来,眼睛亮亮的看着谢然,“我之前出国了,出国前还来过你家两次。” 他顿了顿,补充道,“你可真是越来越好看了。” 谢然还没来得及说话,陆樊又很自来熟地贴过来,“你在看手表吗?哦姜穆生日快到了,给他挑生日礼物吗?” “不是,随便看看。”谢然受不来这么自来熟的,有点想跑,“我准备去隔壁看看。” 结果陆樊一把抓住他,热情地黏上来,“太好了,我回国还没遇见什么熟人,你能陪我看看吗?” 谢然面对这种写满了热情的脸,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等他回过神来,他已经陪陆樊逛完了整个大厦,满了一堆包裹,还坐在了咖啡厅里一起喝茶。 他已经能想到保镖回去会怎么报告了,他弟弟和他久未见面的旧情人过了一个下午。 但那头陆樊还在叽叽喳喳和他讲好玩的事情,平心而论,陆樊这人并不难相处,反而挺活泼讨喜的。 谢然听他说怎么捉弄欺负他的外国大块头时,忍不住噗嗤笑了下。 陆樊突然顿住了,眨巴着眼睛看谢然,“你笑起来真好看。” 谢然顿时不笑了。 “不笑也好看。”陆樊又说道,“难怪你哥那个变态把你看的死死的。” 谢然愣了愣,他没想到陆樊会提到他哥。他想起书房里那张照片,那写着陈年旧事的外文小说,迟疑地看着咖啡杯,问道,“你回来,是想见我哥吗?” 谢然心里有点苦,如今陆樊回来了,他和姜穆估计用不了几天就会死灰复燃,姜穆为了避嫌,肯定会放他出去了吧。 谁想陆樊咬着冰淇淋勺,一脸惊悚,“我见你哥干嘛?我嫌命长?被他损得还不够?” 灵魂三问把谢然震住了。 “你和我哥,不是……那个,以前恋爱过?”谢然小小声地说,眼睛都不知道往哪里看。 陆樊愣住了,随即回想起他出国时姜穆对他的亲切赠语。 “给我死在国外,一辈子别回来。” 陆樊沉痛地握住谢然的手,“我承认年少轻狂垂涎过你哥的美色,但那块硬骨头吃下去得被毒死,我真是嫌命长才和他搅在一起。我和你哥真没谈过。” 谢然了然,看来是姜穆单相思。 想想又不对,那张照片背后,陆樊明明给姜穆写了,“等我回来,我们还有机会吗?” 明显是余情未了。 他狐疑地看着陆樊,觉得这人不可信。 陆樊却是不知谢然的心思,摸着谢然白嫩的小手,“谢然弟弟,我在国内呢,也没什么朋友,我能不能找你出来玩呀?” 说完还眨着眼睛装可怜。 谢然不是很乐意,“我,我哥不太让我出来。” 姜穆真是一如既往地变态,陆樊心里想到,面不改色,“那我上门找你好了,你偷偷放我进去,别让姜穆发现了。就这么说定了。” 说完他就起身结账去。 分别的时候,还从一堆包裹里抽出一个盒子,“这个是给你的,谢谢你陪我逛了一下午。觉得你穿一定好看。” 说完也不等谢然拒绝,就一蹦三跳混入人群里了。 谢然迷惘地站在原地,觉得姜穆这个旧情人,和他想象的,可真是不一样。 起疑 9 第二天谢然醒过来,姜穆已经去上班了。 但谢然动动身体,除了后头那处还略有不适,他身体感觉很清爽,明显是姜穆抱着他去清理的。 他昨天最后哭到嗓子都哑了,说不清是睡过去的还是被做晕了。 但他隐约记得姜穆最后落在他额头上的吻,很烫,还有模糊的一句,"你只能和我在一起……" 后半夜他大概是睡得不安分,一直在梦里哭哭唧唧,姜穆马上就醒了,一直抱着他坐在床头,等他又慢慢平静下来。 谢然皱着眉头看自己手腕上的红痕,觉得姜穆如今简直是喜怒无常,一会儿对他还和从前一样好,一会儿又对他很凶。 但他无论如何都没法生姜穆的气,只能把账通通算在陆樊的头上。 谢然换了居家服走下楼去,脖子里的吻痕全被高领给盖住了。 今天的早饭都很清淡,谢然不用想都知道是姜穆吩咐的。身边的厨娘还在小心翼翼地说,姜先生早上走得早,却不许他们去吵谢然,让他多睡会儿,要是谢然哪里不舒服,就赶紧请医生。 "姜先生是真的很疼小少爷啊。"厨娘的新招来的,并不上二楼,对姜穆和谢然的关系也不甚了解。只知道这个家的一切安排都是以谢然为先,实际的掌权者姜穆倒是次要的。 谢然闻言没说什么,心里头却偷偷地嘀咕,可他凶起来也是很凶的。 他漫不经心吃完了两小碗粥,才觉得小肚子有点撑,只能又披上外套去院子里消食。 但他走了没两圈,却看见刚刚的厨娘举着电话走出来,说有人找。 谢然看见手机上的名字,顿时两眼一黑——陆樊。 他几乎是立刻觉得菊花都痛起来了,想来姜穆的目的从某种程度上也达到了,他现在看见陆樊就头疼,更不提见面了。 但眼看那手机一声接一声,声嘶力竭地在早晨地院子里响着,大有不接不罢休的气势。 他心一横,还是接了。 他还是对陆樊和姜穆到底发生过点什么心存疑惑。 反正最坏的结果就是又被姜穆拖床上去……谢然不怎么高兴地发现,自己也没多害怕这个最坏结果。 "然然啊,昨天送你的衣服你喜欢吗?"陆樊的声音隔着电话也很精神。 谢然想起衣服上斑斑点点的白色污渍,还有最后被套在其他地方的金色手环,沉默了一瞬。 "还,还行吧……" 陆樊喜滋滋地说,“我当时就觉得你穿一定好看。” 但他随即又想起了昨天姜穆对他的恐吓,问道,"姜穆那个混蛋是不是昨天和你说我坏话了,是不是还不想让你见我?你可千万别听他的。" 谢然吓了一跳,"你怎么知道?" 陆樊在电话那边撇了撇嘴,不好意思说他妄图当姜穆弟婿差点被打。反而眼睛一转,开始和谢然叹苦。 “我还能不了解你哥什么德行吗,然然你不记得我了,我可是之前来你家见过你一次,就对你念念不忘了,”陆樊的声音听着颇为委屈,“可是你哥那个大魔王,我不过是夸你好看可爱,差点就被他揍一顿。还赶我赶紧滚出国。” “后来每次我在国外想问问你的消息,他都让我去死。”其实一共就问过两次,还是陆樊刚去国外没找到合心床伴的时候,要不是昨天遇见,他都忘了谢然长什么样了。 但这话他是不会告诉谢然的,还在试图塑造深情不移的形象,“然然,我是不是特别可怜?” 谢然却握着手机有点发愣。 他又想起那本外国小说上,姜穆写下的话。 “偷偷亲了他一下,他的嘴唇是甜的。” 以他对姜穆的了解,陆樊若是他的心上人,姜穆是说不出这么刻薄的话的。 谢然握着手机,一时有点发愣,那写在两本书上的话,陆樊和姜穆的合影,还有姜穆气到发疯的样子,在他眼前闪过。 他突然意识到有哪里不对。 “陆樊,我问你个事行吗?” “有问必答。”陆樊笑嘻嘻道。 “我在家里看见过一本书,里面有你和姜穆的合影,背后还写着,等我回来,我们还有可能吗?”谢然握着手机的手紧了紧,“那是你写得吗?” 陆樊愣了好半天,作为一个风流事迹能出书的浪子,陆樊委实记不起自己还有这一段了。而且书里藏照片这种手段未免太过纯情,怎么想也不太像他的手段。 谢然见他不说话,心里觉得自己可能冒昧了,“是我冒犯了,你不想说就算了。” “没有没有。”陆樊哪能看不出谢然的心思,多半以为自己曾经和姜穆那个狗有过一腿,所以如今和自己相处尴尬,生怕他和前·嫂子搅和到一起。 “我想起来了,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但你哥没理我啊,”陆樊脑袋转得飞快,迅速甩锅,“那个时候你哥,我,还有老余那几个都经常在一起玩。你哥是长得最好看的,我那个时候还不太懂事,看他好看就追他了。” “你说的那本书,其实是我模仿电影的桥段送去的,但是你哥看都没看就扔一边了。不过我马上也就清醒了,我对你哥就是小时候不懂事,也不是什么真心实意的喜欢。后来出国,我俩顶多算个损友吧。” 前提是我不惦记你……陆樊偷偷地在心里补了一句。 其实那天他送书的真相是这样的,陆小少爷打扮得如开屏孔雀上门送书,却一眼看见了在湖边喂鱼的谢然,顿时惊为天人,立马调转目标,问姜穆能不能把谢然许配给他。 ……然后就被姜穆一路打出了谢家大门。 那本书也不知道去哪里了,多半是佣人捡走收起来了,才给谢然看见了。 但这种丢人的事情陆樊是绝对不会说的。 谢然抓着手机,手指都因为用力有点发白,他走到湖边,看见湖里面的红鲤鱼在水面底下游来游去,脑子里却一片发昏。 “所以,是你追的我哥?”他艰难地问道,声音有点哑。 “对啊,不过你哥那时候就有喜欢的人了,从头到尾都没我啥事。” “那姜穆,喜欢的,是谁?”谢然的声音都不太稳。 陆樊心里头琢磨着,这小然然很有点八卦啊,尤其是姜穆的事情。不过想想姜穆那个面瘫脸,谢然好奇也是正常的。 “这我就不知道了,姜穆藏得太紧了,只听说是青梅竹马的关系。而且现在姜穆好像修成正果了,老余说姜穆最近连应酬都不参加,说是有人在等。唉,然然你不该知道吗?” 谢然的手机一个没抓住,扑腾就掉水里了。 陆樊刚想跳过那个烦人的姜穆,邀请谢然去喝个茶看个展览,就发现手机一片忙音。 不死心再拨打,“您呼叫的用户已关机……” 陆樊看着手机,委屈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这俩兄弟都一个样啊,对人都是用完就扔。 姜穆的房间 三楼,姜穆几年前的卧室被人小心翼翼地打开了一条缝。一只莹白如玉的手搭在门上,迟疑地抓着门边,十个指甲都修剪得圆圆的,泛着一点粉。 被推开的门缝里,露出谢然不安却又带着绯红的脸。 他像个不敢进主人卧室的猫儿,按捺不住地在门边转来转去,脚尖都探进来几次,又慌张地左看右看,生怕别人看不出他想干坏事心虚。 刚刚他在庭院里站了许久,陆樊的一番话惊雷一样在他耳边炸开了。手机掉进水里都不知道看一眼,怔怔地就在院子地秋千上坐了半天。 陆樊说姜穆喜欢的另有其人,应该是他的青梅竹马,如今修成正果了,姜穆天天应酬都不肯去,说家里有人在等…… 谢然坐在秋千上,掰着手指头认认真真细数,连花匠家还在上初中的小女儿都算上了,最终不得不确认姜穆实在没有哪门子青梅竹马。 当年倒是有个远房堂姐和姜穆表白来着,谢然就在一旁站着,眼睁睁姜穆三两句话就把人气哭了,等那女孩哭着跑走,姜穆就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泰然自若拉着谢然去看他喜欢的礼物,还亲手给谢然做了个点心。 那年谢然还没开窍,没发现自己喜欢姜穆,一边吃着姜穆做的甜汤一边忧心他哥会孤独终老,惆怅到不能自拔,晚饭都少吃了两口。 谢然想着旧事,眼睛里不由有了点笑意,一低头看见手腕上的红痕,又想起昨天姜穆一遍一遍吻着他的身体,两个人野兽一样在床上交缠,他的腿架在姜穆肩上,姜穆侧过头来,殷红的舌头沿着他的小腿一路向上…… 谢然的脸唰得就红了,他曾经还以为姜穆是个性冷淡,如今想来实在是太天真了。 谢然呼出一口白气,昨天刚下过雪,院子里头明明冷得很,他脸上的温度却一直降不下来,陆樊说他应该知道姜穆这些天都是去陪谁了。 他确实知道。 因为姜穆陪的不是别人,就是他谢然。 谢然红着脸坐在秋千上发呆,院子墙角的几株梅花开了,泛着点透明的黄色,空气里飘散着好闻的梅花香气,他看了那梅花许久,才突然起身,佯装镇定地从佣人们眼皮底下路过,跑上三楼,一溜烟站在了三楼尽头那个房间门口。 - 这是姜穆前些年的房间。 本来姜穆的房间与谢然是紧挨着的,都在二楼,中间只隔着一道墙。谢然睡不着了经常钻他被窝里去,一年里倒有一半时间睡在姜穆床上。 但三年前,姜穆也不知是怎么了,突然搬了房间,搬到了楼上,还是离谢然最远的一个房间。谢然怎么和他撒娇打滚都没能撼动姜穆的决心,坚决要和他一个住楼上一个住楼下。 第二天姜穆就搬了房间。 但这个房间姜穆只住了不到三年。 如今姜穆和谢然住在一个房间里,朝夕相对,同床共枕。 要说谢然对家里哪个地方不太熟悉,就是姜穆过去的这间卧室了。 姜穆和他住在一起后,明令不准人进来,连谢然也不行,打扫都在固定的几个时间。 谢然的心怦怦直跳,刚刚陆樊那番话给了他一个白日做梦般的猜想,他总觉得,也许他能从这个房间里,找到验证他猜想的证据。 谢然心一横,往四周看了看,蹑手蹑脚地从门缝里溜进了房间。 沉重的实木门轻轻地咔嗒一声,门又合上了,走廊里空无一人,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 姜穆不知道他心里乖得像个小年糕的谢然会溜进他房间,还在公司开会,手机屏幕收到信息亮了一刻,屏保上俨然是谢然的照片,穿着灰蓝色的毛衣,笑得眉眼弯弯。 - 姜穆的房间一贯都是深色系的,因为不常有人进来,房间里的空气都比外头冷上几分,墙上挂着姜穆曾经弹过的吉他,床边有个不高的书架,扔着一些已经很久没人翻动的书。 谢然咔哒一下把门锁上了,然后直奔目标。 姜穆搬房间后虽然不允许谢然和以前一样随意进出,却也架不住谢然撒娇,一个月里总有几天,谢然是在姜穆房间睡着的。只是这几年,他睡着后往往会被姜穆抱回房间。 但有一次谢然自己醒了,朦朦胧胧间,他看见姜穆床背那面的墙上,嵌着一个保险箱,而姜穆背对着他,光裸的背上是包裹着他名字的刺青。 但他实在太困了,很快眼睛又闭上了。 等他第二天醒来,姜穆的房间已经恢复了原样,墙上还是素净的壁纸,看不出任何暗格的痕迹。 已经过去一年多了,谢然却还清楚地记得那个箱子地位置,他虽然看着总有点天真得过分,记忆力却非常超群,小时候玩解谜游戏,他总是最快的那个。 他没几下就找到了那个保险柜的所在,不大,藏宝阁一样嵌在墙里。 谢然的手指摁在键盘上,猜测着姜穆的密码,这种箱子多半只有三次机会,猜错了不仅看不到里面的东西,还可能被姜穆发现。 但谢然看着这个保险柜许久。 他想着,但凡他猜中了,也许都不用看里面到底装着什么,他都知道姜穆喜欢的是谁了。 人在藏着什么东西的时候,总是喜欢拿与之相关的日期当密码。 没有人会拿无关人士的信息来保存自己重要的东西。 谢然伸出手指,细白的手指在阳光下白得近乎发光,却有点抖,他小心地输入了六个数字,其实他没什么解密码的天赋。 他唯一依仗的,不过是他了解姜穆。 键盘亮了一下,清脆的一声在房间里回响,保险柜打开了。 谢然输入的,是姜穆搬房间的前一天。 是他所猜测的,姜穆确认自己感情的那一天。 秘密 谢然打开了保险柜,谢然又关上了保险柜。 整个过程历时不到半小时。 他脸红红,又非常沉痛地想,他哥,姜穆,可能是个变态。 那不大的一方保险柜里全是和谢然有关的东西,谢然甚至看见了自己十五岁那年遗落的胸针,看见了他戴过的手表,还有花色熟悉的小领结。最里头塞着一个日记本,不算厚的一本书,字迹都有点模糊,随手一翻,发现后半本是全是速写,画的不是别人,正是谢然。 那画上的姿势,谢然只是随便看了两页,就脸红得快滴血了。 他甚至没敢把这些东西拿出来细看,哐得一下把保险柜的门给关上了,随后像只小老鼠一样溜回了自己房间,蹦到床上,拉过被子,把自己蜷缩成了一颗圆溜溜的小仓鼠,只留出小小的半张脸露在外面。 整个动作一气呵成,十分熟练。 - 谢然觉得自己都快炸了,片刻之前他那点惴惴不安,患得患失,如今想来居然全成了笑话。 姜穆是喜欢他的,非常喜欢。 他想起刚刚看见的姜穆的隐私,有点做了坏事的心虚,可又忍不住咬着手偷偷地笑了起来。 他想都想不出,这么沉稳冷静的姜穆,是怎样在纸上写下这么多煽情的话,像心口滚烫的血都通过笔尖落在了纸上,时隔多年依旧能感受到热度。 那里头的话让谢然有些不好意思,在床上翻了个身,又很想见一见姜穆,他想把自己埋进姜穆怀里,就像以前一样,揪着姜穆地衬衫领子,要姜穆亲亲他。 他要凶凶地问一问姜穆,为什么他明明喜欢他,却不告诉他,害他一个人暗自伤神了这么久。 但他伸手去摸手机的时候,才想起手机还泡在冰冷的水池里,刚刚心绪难平他根本顾不上手机。 现在想来,那个手机还是姜穆买给他的。 谢然整个人都晕乎乎的,在床上认真思考了半响,决定先去给姜穆打电话,再让人把手机给他捞上来。 他走到二楼客厅的时候,客厅里没有人,只看见旁边的小桌子上似乎有一小捧白色的蝴蝶兰,他正按着姜穆的电话号码,却突然听见楼下有人说话的声音,似乎是管家和谁走了进来。 他们没注意谢然就在楼上的小客厅里,一边走一边说话。 “姜先生姜夫人的忌日没几天了,夫人最喜欢的花一定要备好,夫人虽然走了很久,姜穆少爷却对他们还是很记挂的。“ 年长的那个女佣叹了口气,“怎么能不记挂呢,当年姜家夫妇都是善人,最后却落了这个结局。我还记得姜穆少爷刚来谢家,和谁都不说话……” 管家用眼神制止了年长女佣,不让她细说了,自己却也叹了口气。女佣摇了摇头,走到二楼,却发现二楼的小客厅空无一人,座机却不知道怎么的移动了,话筒被搁在了一边。 - 谢然一直等管家他们走远了,才从放东西的小隔间走出来。 他脸色煞白地看着已经被摆放好的座机,刚刚只差一点,那通电话就要拨出去了,他会满心欢喜地要姜穆今天早点回来,还会毫无防备地和姜穆说,他发现了姜穆地秘密,然后顺其自然地去和姜穆告白—— 说自己也喜欢他。 只差一点,只差了一秒,他的手就已经按在拨打键上了。 他走到座机旁边,那一小捧蝴蝶兰已经不见了,却还有一点幽幽的余香停留在空气里。 蝴蝶兰,是姜穆母亲喜欢的花。 还有五天,就是姜家夫妇的忌日了。 谢然痛苦地闭上了眼,他从没有这么清楚地意识到,他是真的被姜穆保护得太好了,以至于他心安理得地遗忘了很多东西。 姜家夫妇是出车祸走的,那辆车本来,是谢家夫妇的。 这么多年里,姜穆一直和他说,那只是个意外,但是现在谢然知道不是了,那是一辆被动过手脚的车。 而他正是因为知道了这个太过骇人的事实,才无法接受从姜穆身边逃跑了。 可现在,他被突如其来的感情冲昏了头脑,选择性地遗忘了这一段过往。 初吻与心事 谢然只觉得刚刚满怀的欢喜,都像一个饱胀的气球被戳破了,啪的一声碎裂了满地,只留下一点看不清形状的碎屑。 他以为只要姜穆也是喜欢他的,两个人说开了,之前的种种就可以烟消云散,当作什么也没发生过,他和姜穆还是世界上最亲密的两个人,只是除了兄弟以外,他们还是会在夜晚互相亲吻的情人。 可现在这一切都成了泡影。 空气里面幽幽的蝴蝶兰的香味,仿佛在嘲笑他的健忘与痴心妄想。 谁会和仇人的儿子共度一生? 是他父母的员工在姜穆父母的车上动了手脚,后来姜家的部分产业也是谢家吞并的,姜穆再是仁慈,再是爱他,也不可能无所顾忌的,还像从前一样与他在一起。 是他配不上姜穆了。 谢然悄悄回了自己的房间,拉上了窗帘,室内顿时变得一片昏暗。 他终于知道姜穆为何会变得喜怒无常,为什么会上一秒还在热烈地亲吻他,下一秒眼中又流露出对自我的厌弃。 因为姜穆既爱着他,又不得不清楚地意识到,他们其实是仇人。 姜穆炽热地爱着他整个少年时光,一心一意地等他长大,在他成年礼的那天,向所有宾客昭告,谢家还是他谢然的,而他姜穆,会永远陪在谢然身边。 谢然还记得那天明亮的灯火,夜晚的庭院也被照得亮如白昼,他站在姜穆身边,偷偷看着姜穆的侧脸,满心都是不为人知的甜蜜。 那时候他满心依恋着姜穆,却不敢奢求姜穆也喜欢他。 他曾经以为,最坏的结局,也不过是姜穆一辈子都不知道他喜欢过他,两个人就以兄弟的身份相处到老,然后他会把这个秘密带入坟墓,就像从不曾发生。 但他没能想到,他所想过的最坏的结局,还不及现实的十分之一。 他和姜穆明明是彼此相爱了,却走到了谁也不能开口的境地。 - 这一个下午谢然都没再出门,中午管家来喊他吃饭他也不开门,把自己就这么闷在屋子里,他躺在地毯上翻看着从前和姜穆的相册,迷迷糊糊睡着了。 半梦半醒之间,他梦见了自己的初吻,在夜晚的海边,度假别墅的花园里,夜风里有一点海水的潮湿与咸腥,花园里的灯很暗,他们又在花架下面,吻着他的人带着一个覆盖了大半张脸的面具,穿的是度假别墅刚刚统一给的外套,他纵使睁大了眼睛,也看不清这个人的脸。 但这个人的嘴唇很热很软,强硬到无法抗拒地撬开了他的牙齿,舌头伸进他的口腔,在他的嘴里肆意进攻,空气里只有谢然难受的呜咽声和暧昧的水渍声。 这个人是刚刚突然冒出来亲他的。 谢然是和姜穆一起来朋友的度假别墅玩,没想到晚饭后还安排了聚众取乐的面具舞会,请了非常多身材容貌俱佳的男女助兴,还专门给大家发了统一的外套和掩藏身份的道具,说可以无所顾忌地在这里享受夜晚。 这种事情谢然也不是没见过,但他在姜穆身边养着,大多还停留在听说的阶段,亲眼看见却是第一次。偏偏姜穆刚刚有事和朋友去了楼上,只有他一个人站在一堆戴着面具的男男女女中间。 谢然摸了摸胳膊,他故意没带面具,只穿了代表别墅客人的外套,为的就是让人看清楚他是谢家的小少爷,不是什么可以随意招惹的对象。 为了躲开嘈杂的环境和明显酒精过量的人群,谢然最终走出了大厅,钻去了花园,虽然花园里面幽会的野鸳鸯也不少,却好歹比大厅里要清净不少。 他刚松了一口气,靠在花架下面想打电话给姜穆,斜刺里就伸出了一只有力的手,他连惊呼都没来得及喊出口,就被人一把困在了怀里,然后被吻住了嘴唇。 手机啪得掉在了地上。 谢然简直恐惧到了极点,这个人比他高很多,带着面具和帽子,谢然被他抱在怀里,能清晰地感觉到他手臂的力量,死死地箍着谢然的腰,他几乎要喘不过气。 他呜呜地想往后退,左躲右闪,奋力地想把人推开,可是力量差距太过明显,他不仅没能跑掉,反而被人摁在了柱子上,双手反剪,下巴被迫抬高承受这人的索取。 这个人的吻技很好,身上的气味也很好闻,是谢然没有闻过的一种香水味,掺着海边微微有点咸的海风,有一种惑人的性感。 谢然的脸上逐渐漫上了桃子一样的粉红色,他没力气挣扎了,晕晕乎乎地盯着这个强吻他的人的眼睛,并不是纯然的黑色,看久了会发现这人漆黑的眼珠似乎是带了一点蓝的,眼尾勾起,是风流俊美的桃花眼,在这人露出的脖颈上,有一颗小小的,棕色的痣。 谢然的腰彻底软了下去,小猫一样哼哼唧唧的,他尝到了这人嘴里浓重的酒精味,有点熏人,却至于讨厌。 谢然甚至微微张开了嘴,手也慢慢垂了下去,不再是推拒的样子。这人松开他的嘴唇他也没有反应过来,反而迷迷糊糊地歪着头,粉色的小舌头还露在外面,软嘟嘟的。 然后没两秒,他就又被亲了。 这人不知道怎么的心情有点糟糕,在谢然的嘴唇上咬了一下,就像来时一样迅速地松开了谢然,消失在花园里了。 谢然满脸绯红地靠在柱子上,看着头上的花架开出的粉紫色的花,他不安地转了转眼睛,不确定刚刚姜穆是不是喝醉了。 他早就发现那是姜穆了,虽然姜穆伪装得很到位,连身上的薄荷味道都换了,但他对姜穆太熟悉了,只是看着眼睛和露出的一点皮肤也能分辨这个疯狂亲吻他的人是谁。 谢然在睡梦中流露出一点笑意,是轻松得没有负担的笑容,直到醒过来,看见熟悉的房间布置,他的大脑也还没有完全清醒,误以为自己还是十六岁的谢然,和姜穆在花架底下亲吻。 但他清醒得很快,他去浴室里洗了把脸。睡了三四个小时,他脸上哭出来的痕迹已经淡去了很多,只是眼皮还有点肿。 他现在才十八周岁半,离十六岁也没有过去很久,脸皮厚一点,也能说自己还是个少年人。 但他回想起那天,居然已经觉得像是很多年前的事了。 他还记得那一天的后续,他去找姜穆,却发现姜穆居然罕见的醉得人事不省,只能陪着姜穆又在那个度假别墅多住了一天。第二天姜穆醒过来,就像什么也没发生,什么也不记得了一样,还是神色自如地和谢然相处。 谢然纠结半天,最终只能确信是姜穆喝醉酒,随手抓到一个人就一通乱亲。 他得出这个结论后,气鼓鼓的,半天没和姜穆说话。 可现在要是再给谢然一个机会,回到十六岁的那天夜晚,他会不管不顾把醉酒的姜穆摇醒,逼迫他,质问他,是不是在花园偷偷亲了自己。 谢然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看了一会儿,浴室的灯光下,他看着格外的苍白,只有嘴唇是红色的,沾着一点水珠。 他按了按自己的嘴唇,突然无声地笑了笑。 - 这天姜穆回来的时候,发现谢然居然坐在一楼的客厅等他。 谢然穿着一件绿色的丝绸睡袍,没有好好系上腰带,松垮地挂在身上,露出圆润的肩膀和颀长的脖颈,一双雪白修长的腿也暴露在空气里,整个人甚至是有一点不同以往的妩媚。 看见他回来,谢然的眼睛亮了亮,走到他身边又有点迟疑,像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最后谢然把头靠在他肩上,温热的身体贴着他带着寒气的身体,身上好闻的洗浴后的气息一直往他鼻子里钻。 姜穆几乎是立时就被这拙劣的勾引引起了反应。 他盯着谢然露出来的白皙的背部,不知道谢然今天是怎么了。 但谢然没和他解释,谢然抬起头,吻住了他的嘴唇,用一种笨拙的热情的方式舔着他的嘴唇,不像亲吻,倒像是小猫小狗在和主人撒娇。 但这招对姜穆有奇效。 他的吻 (绿色版) 姜穆很快拿回了主导权,谢然那点可怜的吻技在他面前不值一提,他一手揽着谢然的腰,把他摁在墙上亲吻,长腿挤进谢然的腿间,摩擦着谢然光滑的大腿内侧。 谢然哼了几声,绿色的丝绸睡袍从肩头滑落,露出漂亮的腰线与后背,他抬起手勾住姜穆的脖子,仰着头与姜穆亲吻,小小的喉结上下滚动,有透明的津液来不及吞咽,从嘴角流下暧昧的银丝。 “你又准备逃跑吗?”姜穆低声问他,听不出喜怒,低下去慢慢亲着他的脖颈。 不怪姜穆多想,上次谢然刚露出一点主动,第二天就偷偷跑了出去。虽然很快被姜穆从旅馆里抱回来了,却还是让姜穆多少有了点戒备。 谢然睁着迷蒙的一双眼看着姜穆,姜穆身上那种好闻的薄荷味比白日里淡了一点,他却像一个上瘾的病人,忍不住去吸嗅更多,填补内心的不安。 他抬手拉了拉姜穆的长发,黑色的锦缎一样柔顺,这头头发是姜穆为他留的,比多少女孩子都要来得漂亮,配上姜穆那张冷艳到危险的脸孔,一个抬眼就够让人脸红心跳。 谢然光是想到这样一个人,明明抬手就会有无数人凑上来,居然会悄悄地爱着自己多年,心里就有点泛着微酸的甜蜜。 他暗恋着姜穆两年了,孤独地守着这个秘密,努力去当姜穆贴心的弟弟。 他曾经以为一辈子都不会得到回应。 但上天却给了他足够的垂怜,换取一份意外之喜。 “不跑了,”他又露出姜穆熟悉的,撒娇的样子,粉色的嘴唇有点嘟起来,脑袋小猫一样蹭着姜穆的脖子,“我就是有点想你了,你抱我回房间好不好?” 姜穆忍不住在心里唾弃自己,谢然上次逃跑给他留下的教训还不够深刻,如今谢然不过是在他怀里乖顺了片刻,他的心口就控制不住地变得滚烫,像是从冰雪荒原来到了热带,只为谢然一个人跳动。 他抿了抿嘴,一言不发地把谢然横抱起来,迅速地抱着谢然回了房间。 谢然被放到床上的时候,那件睡袍已经散落得差不多了,雪白的身躯躺在床上,漂亮得像个玉雕的美人。 姜穆站在床边看他,却没有下一步动作,他还是用那种有点思虑的眼神看着谢然,不明白谢然怎么突然如此柔顺。 — 这天结束的时候,谢然已经彻底瘫软成一团,他趴在床上,黑色的头发雪白的皮肤上,像一个被欺负狠了的小奶猫,眼睛通红,却不是纯然的难受,而是兴奋过后的空虚。 姜穆把他抱在怀里,亲了亲他汗湿的额发。 他想,不管谢然是想逃跑也好,是想向他要求什么也好,但起码这一刻,谢然安稳地睡在他怀里。 心愿 第二天姜穆醒过来的时候,谢然还乖乖地睡在他怀里,前一夜那些斑斑点点红痕还没有褪去,屋子里又热,他一条腿伸在被子外头,连纤细的小腿上都印着吻痕。 大概是察觉到姜穆醒了,他哼哼唧唧两声,费力地把眼睛睁开了一条缝,对着姜穆咕哝了一句想喝水,又陷入了半梦半醒之间。 姜穆倒了水,喂到他嘴边,他才和没长大的雏鸟一样咕叽咕叽喝完了半杯,又接着倒下去睡。 姜穆凝视着他白嫩的侧脸,第一次觉得自己搞不清谢然在想什么。直到打好领结去上班,在谢然的脸上落下一个轻柔的吻,他还在思考这个问题。 其实谢然并没有思考太多复杂的东西。 他只是,很想让姜穆开心一点。 他已经很清楚了,以他和姜穆现在的身份,又牵扯到父母辈的仇恨,只怕是一辈子也不会有机会成为真正的恋人,能光明正大地走到阳光底下。 但他翻着自己和姜穆的照片,从他小时候,一直到十八岁的成年礼,姜穆总是站在他身边,高瘦挺拔,黑色的长发与灰蓝色的眼,看着不近人情,却只有他知道姜穆是个多好的人。 姜穆永远都是保护着他的那个人,即使调查出了父母死亡的真相,开口说的第一句话也是,“别让谢然知道。” 所以他不能再要求更多了,他也不想再去和姜穆索取更多。 就这样不明不白地当着姜穆见不得光的情人也好,当他名义上的弟弟也罢,他们两个总归是在一起的。 也许有朝一日,姜穆对他的感情会变淡,也不再喜欢他,彻底放下了两个人之间的纠葛,和他解除兄弟关系。 但那已经是以后的事了,也许那时候他也会变成成熟处事的大人,变得不依赖姜穆也能活下去。 但现在,此时此刻,他唯一的心愿只是陪在姜穆身边,让姜穆开心一点,再开心一点。 他把自己送到姜穆怀里,也没有任何献祭自己的意思,他只是想通了,既然他喜欢姜穆,穆也喜欢他,那他就想和姜穆有更多更多亲密的事,这样哪怕未来分开了,他也能抱着这份回忆度过余生。 他再也不会主动从姜穆身边离开,除非姜穆不要他了。 - 姜穆手底下的员工最近觉得日子非常好过,也不知道是不是年关将近了,向来被他们偷偷叫大魔王的姜穆,最近连驳斥回提议的时候都变得温和了许多。 “不止这样,昨天开会的时候姜大魔王还笑了。”某个年轻的高管心有余悸,握着咖啡的手还在抖,“虽然他笑完就开始骂人了,但是真的笑了啊。” “前天还给公司加了一个年末福利,虽然我们公司待遇很好,也没好到这份上吧,”另一个稍微年正秃顶的高层也非常费解,他算是元老级了,看着姜穆一步步接手整个企业的,“都有点担心姜少爷有没有生病烧坏脑子。” 姜穆的第一秘书安筠路过这群家伙,高跟鞋哒哒哒踩在地上,作为唯一的知情者,她现在相当有优越感。 十二点还差十分,她准时守在了楼底下,再过五分钟,就看见一个穿着深蓝色毛绒外套的少年人从门口走过来,手里提着几层的食盒,一张脸漂亮得不可思议,像谁家养在深闺里的文弱小少爷,奶里奶气却让人母爱爆棚。 我要是有这么个弟弟,也绝对会藏起来不给外人看见的,一寸皮肤都不行!安筠在心里默默咆哮,脸上却挂上温和无害的笑容,去接小少爷手里的食盒,“姜总已经在楼上等您了。” 谢然不好意思让安筠帮自己拿东西,笑着摇了摇头,把食盒往身后藏了藏。他已经连着三天给姜穆送午餐了,和安筠也有点熟悉了。 :安小姐今天发型很好看,发夹也好看。“他对着安筠甜甜笑了下,拿了个小点心礼盒给安筠,”家里做的,安小姐也尝尝吧,辛苦你照顾我哥了。“ ……确实很辛苦,但我不敢要啊。回头姜总知道了我这个月奖金还要不要了。 安筠没有推辞,接过来和谢然道谢。心里头却决定回头就悄悄进贡给姜穆。 此时此刻,姜穆正在办公室和唯一知道他和谢然关系的朋友打电话。 这个朋友能和姜穆变得关系密切,正因为这人也是个惦记着自己弟弟的,和姜穆这种收养的还不一样,他惦记的是亲弟,分分钟进德国骨科那种。 “然然最近好像有点喜欢我,“姜穆面无表情地和对面炫耀,”一连三天来给我送饭了,还会等我回家。“ 秦兆在手机那头一声冷笑,浑然不想提自己那个混蛋弟弟最近又交了新女朋友,一如既往的口味统一,是胸大无脑的年轻嫩模。 “你当心你家小猫咪是又想溜走,你最近有做什么让人感动的事吗,他居然这么快就对你软化了,“秦兆态度恶劣地说道,”姜穆你是谈恋爱谈得脑子不好吗?谢然可不是心甘情愿和你在一起的,我早就劝你别用太激烈的手段你不听。如今他突然转性了,又变成一块乖乖的小糖糕……” 秦兆顿了顿,“我不知道你弟是怎么样,反正我弟突然来卖乖只能有一个原因,他最近缺钱了。“ 秦兆一边说一边走到窗边,看见后花园的泳池边,他那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带着一帮子狐朋狗友在泳池边玩乐。将近一米九的身体近乎全裸,腹肌上都是水珠,在阳光底下闪闪发光。他继承了母亲的好相貌,却不显得阴柔,反而有种玩世不恭的冷峻感。此刻一边搂着一个嫩模还不忘挥手和秦兆打招呼。 秦兆看得一阵气闷,本着我不好过你也不能好过的心态,他还准备给姜穆来几句灵魂拷问。 结果姜穆啪得把电话挂了。 谢然来了。 谢然从门外探出一个脑袋,不太好意思地问,“我是不是打扰你了?“ “没有。“姜穆快步走过去,把谢然拉进来,随即就把门给关上了,差点拍在门外的安筠脸上。 安筠沉默了两秒,识趣地自己走开了。 谢然刚把食盒放下,准备和姜穆说话,就被吻住了。 他被姜穆一把抱在办公桌上,两人接了一个绵长的吻,姜穆才让他说话。 “今天带了什么?”姜穆低声问他,嘴唇和谢然离得还是很近,像是马上就要再亲上来。 谢然磕磕巴巴地报菜名,“……周嫂今天,今天炖了汤,你得喝掉。” 戒指 谢然这顿饭一送就是两小时,周嫂做的汤和点心大半都进了他肚子里,吃得肚皮圆溜溜的,捂着嘴小声打嗝。 “要,要胖了……”谢然哼哼唧唧说道,看着姜穆的眼神十分不满。 他眼馋姜穆的腹肌很久了,这几天在家还钻在姜穆的健身房里运动,妄图春节前能练出一点肌肉。 如今这么几顿饭喂下去,他这几天的辛苦算是全白费了。 姜穆没直接打击他,却忍不住弯着嘴唇笑了笑。 姜穆笑起来是真的好看,混血的面容本来就棱角分明,灰蓝色的眼睛在阳光下有宝石般的光。但他是不常笑的,也许是太过于年轻就担了太多的责任,大部分时间,姜穆总是不动声色的。 只有谢然看过他最多的笑容。 从姜穆的少年到青年时期,他的笑容一直是留给谢然的。 但他们两个关系复杂的这小半年,就是谢然,也不能经常看见他笑了。 谢然呆呆的摸了摸姜穆的脸,突然觉得自己肚子上的肉也算没白长。 “哥哥……”他叫了姜穆一声,却一时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傻乎乎地看着姜穆,也笑起来。 但他的表情太好猜了,整个人的心思几乎都写在了脸上。 姜穆只觉得心头软了又软,他的然然从来都是软绵绵的,乖得简直不像是个十八.九岁的少年人。 他就像个还没长大的小猫崽,不管姜穆对他做过多少过分的事情,留下了怎样难堪的回忆,只要姜穆对他露出一点温柔的模样,他就又会颠颠地凑上来,把柔软的白肚皮露给姜穆,用一双乌溜溜的圆眼睛看着姜穆,等姜穆过来抱抱他亲亲他。 谢然越是简单乖顺,越是衬出姜穆自己有多卑劣。 从头到尾,他都拿捏着谢然对自己的这份依恋,胁迫着谢然,让他不敢离开自己。 他也想过对谢然放手,但他做不到。 他就是这么卑劣的一个人,不择手段,不计后果。 - 谢然再从姜穆办公室里出来的时候,公司里几乎所有人都回来工作了。 他不由心虚地捂了捂脸,感觉自己像个打扰姜穆做正事的小妖精,只会吃东西和找姜穆。 但他离开公司,下午没有回家,也没有按原计划去找朋友。 他要去银行拿一件存放在那里的东西,那是他母亲的遗物。 谢然再看见那串曾经戴在他母亲脖子上的翡翠珠子时,鼻头忍不住酸了酸。 这是他母亲家传的一件首饰,他小的时候,他母亲很喜欢这串珠子,总是穿一件白色的裙子配它,更衬出珠子的翠绿雍容。 后来他母亲生病,去世,这串珠子就由他父亲保存了,夜深的时候,他时常看见父亲对着这串珠子,絮絮叨叨叫着他母亲的小名。 可等后来父亲也不在了,谢然就再没见过这串珠子了。 曾经见证了他母亲家族几代人的翡翠珠子,被存放到了银行的保险柜里,不见天日。 直到今天,又被谢然拿了出来。 他盯着这串珠子许久,银行的负责人都有些紧张,以为珠子是不是出了什么差错,低声询问。 谢然这才赶紧摇头,把珠子放回首饰盒里,捧在了胸口。 他抱着翡翠珠子回去谢宅的路上,接到了前些天飞去国外工作的死党的电话。 谢然被姜穆半囚禁的这小半年,并没有完全切断与外界的联系,他还是一样能见朋友,能出去参加活动,只是都在姜穆的人的眼皮子底下。 他这几个朋友又都是不怎么掺和圈子里事的人,平日里工作也忙,姜穆把他与谢然的事情盖得严严实实,谢然自己也不曾开口。 他们至今还以为谢然和哥哥百年难遇地吵架了。 谢然一边接电话一边想,要是他们知道了姜穆和他现在的关系,是不是会惊得下巴都掉地上。 尤其是和他一起长大的阮家小姐,成天嚷嚷着姜穆是她心里的完美男神,三番四次流露野心要当谢然的嫂子,只是至今未能得逞。 谢然想起阮燕燕那尖头的高跟鞋,还有这位大小姐一言不合就摔桌子的暴躁脾气,一时拿不准她到时候是会揍姜穆还是揍他。 好在手机上显示的名字是赵沉言。 “然然,你猜我刚刚知道一个什么八卦?“赵沉言是娱乐圈的,最近刚拿了影帝,炙手可热,走的人设是温柔有礼的绅士风格。 但谢然知道这家伙的人生目标其实是当狗仔,热衷于一切八卦狗血。 “什么八卦?影后其实早已经结婚还有了两个孩子这个你已经讲过了,唱歌的那个小天王暗恋自己昔日队友你也说过了,“谢然忍不住提醒他,”赵影帝你听见自己人设碎了一地的声音吗?“ “才不是这些,你知道设计师lu对吧?一年都不接几单的那个,我想找他设计一个手环都没排上队那个,”赵沉言想起这件事还耿耿于怀,但随即兴致又回到了八卦上,“但你知道他为什么推了这么多客户吗?他之前接了一个设计对戒的单子,对戒还都是男士款。你猜定了这个戒指的人是谁?” 谢然第一反应是那个唱歌的小天王和队友修成正果了,结果刚一出口,赵沉言这个憋不住地就迫不及待说出了答案。 “是你哥,姜穆。“ 扫墓 “我哥?”谢然闻言一愣,下意识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指,“你确实不是单个的,是对戒?” “肯定是对戒,”赵沉言啧啧两声,“谢小然,你哥这是不声不响给你找了个嫂子啊?还是男的?” “你怎么知道这个消息的?” 赵沉言闻言摸了摸鼻子,“偷听到的,lu的男朋友,在我们剧组里。他俩用法语讲的电话,可能以为大部分人也听不懂,就没有声音特别低……然后我就在那个休息室里睡觉呢。” 他当时真的在睡觉,被吵醒以后迷糊了一会儿,就马上就钻出来了,把lu的小男朋友吓了一跳。 但他虽然很快离开了,姜穆的名字却已经听见了。 lu的小男朋友正在安慰他被龟毛客户搞得快发疯的对象。 赵沉言自己也觉得偷听不算好,“要是别人我也不在意了,但是听见你哥的名字了,我这不才来告诉你么。谢小然,你哥到底和哪位神仙定下来了,一点没听到动静啊,你见过你嫂子没?“ 谢然,“……“ ——不仅见过,还每天都能看见。 谢然又打开了装着翡翠珠子的盒子,这串珠子在阳光下绿得像森林深处的一片湖,谢然细白的手指勾起这串珠子,忍不住笑了一笑。 赵沉言还想八卦,谢然却不想和他多说姜穆了,“我哥没有什么嫂子,那个对戒可能是替朋友下的单。赵影帝你现在不是关在沙漠拍戏么,敬业点儿,少看八卦。“ 赵沉言,“我……“ “再问我就和你经纪人举报你偷偷吃蛋挞。“ 谢然心满意足挂了电话,留下赵沉言对着嘟嘟嘟忙音的手机一片萧索。 他本来还准备去琴行看一看,这下子却直接调转车头回了家。 他小心翼翼地把翡翠珠子在自己的小柜子里放好,还在上面幼稚地别了个卡片,写着“不准偷看”。 随即就像个小花栗鼠一样笑了起来。 他忍不住伸出手指看了又看,他的手指比姜穆细了一圈,想着如果他戴上和姜穆同款的戒指,那该是什么光景。 也许这戒指他永远都不能戴到人前,永远都不能光明正大地和姜穆戴着戒指十指相扣,但只要想到这戒指的含义。 他就觉得姜穆真是全天下最贴心的情人了。 - 但谢然这份好心情没能保持太久,他取回珠子没几天,就到了姜家夫妇的祭日。 每年的这时候,姜穆都会带着温室里培育的蝴蝶兰,还有谢然,一起去给父母亲扫墓。 但今年谢然却有些不敢去,他从前是一心拿姜家夫妇当作可亲可敬的长辈的,虽然他们去世得早,谢然没有太多记忆,但一想到他们生下了这么好的姜穆,他就由衷的心存感激。 每一年跟着姜穆去拜祭,他都会认认真真在心里和姜家夫妇发誓,他会一直拿姜穆当家人,一直陪伴她。 可现在,他听到了姜家夫妇去世的真相,寥寥几句话,如同一根刺扎在心里,愧疚像潮水一样弥漫开来,使他觉得没有颜面去面对姜家夫妇。 姜家夫妇就姜穆这么一个儿子,如今却还和他这个仇人之子纠缠不清,谢然想到这些,就恨不得挖个洞钻进去。 可要他就这么放弃姜穆,他也是做不到的。这大概是他有生以来最厚脸皮的一次,明知道自己没有资格,却还硬要留在姜穆身边。 - 去祭祀的这天,下了点小雨,混着前天夜里细碎的雪,道路有些泥泞。姜穆把车开到停车场,就一直拉着谢然的手,怕他滑倒。 一直到姜家夫妇的墓前,他都没有松开。 倒是谢然心里头一惊,连连把手往回抽,奈何姜穆抓得太紧,他抽不动。 姜穆把手里的蝴蝶兰放到了墓前,照片上姜夫人的模样还是年轻美艳,灰蓝色的眼睛与姜穆如出一辙,只是远比姜穆看着柔和。 她的目光即使只是一张照片也让人心生亲近,可谢然却不敢看,低下头来。 “爸妈,我把然然带过来让你们见一见。“姜穆拉着谢然站在父母的墓碑前。 当年姜家夫妇离世的时候,他还是个孩子,如今却已经很高了,成为了可以为另一人遮风挡雨的大人。 姜穆站在那里,沉默了很久。姜家夫妇的近旁,就是谢然父母的位置。 当年谢家夫妇也先后离世,有不少人背地里说过姜穆的闲话,说他怕不是命里带煞,谁遇见他都被连累。 后来这话给谢然听见了,谢然乖巧听话地长大十几年,第一次和别人打架,就是听见关于姜穆的风言风语。 他分明是打不过别人的,却还是小豹子一眼往前冲,大声喊姜穆是我哥哥,谁也不说姜穆坏话。 明明被人压倒性地欺负了,也红着眼睛不肯哭,还攥着小拳头拼命反击。 姜穆自己其实没有这么在乎这些闲言碎语,可那天他把谢然从地上扶起来,一脚把那个和谢然打架的人踢出去几米。 谢然在他怀里满身狼狈,却第一时间过来捧着他的脸,认真和他说,“他们都是胡说八道,爸爸妈妈就是怕我一个人,才让哥哥你一直陪着我。” “你是全世界最好的哥哥。” 姜穆看着谢然带着伤的脸,和那双盛着火焰一眼明亮的眼睛。 就在那一刻,他心里头突然有什么破土而出,随着谢然的长大,疯狂地生根发芽。 姜穆侧过头去,谢然乖乖地站在他身边,被他拉着手,满脸的不安和闪躲,有点可怜巴巴的意味。 “然然先去你爸妈那边看看吧,我和爸妈说会儿话。”姜穆松开了谢然的手。 谢然被放开了手,反而迟疑了,可他看了看姜穆,还是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直到谢然走过去好些米,姜穆才收回目光。 他在父母墓碑前跪了下来。 “爸,妈,我今天,不是带着我弟弟来看你们。” “我把我喜欢的人带来了。” “我想和他过一辈子,但我不知道,他愿不愿意要我。” 喜欢你 姜穆看着照片上还尚显年轻的父母,心想他们若是泉下有知,知道自己都对谢然做了些什么,怕是能气得当场打死他这个孽子。 他的父母都是正直善良的人,教会他的也是君子之道,偏偏他不像他们,长成了一个阴郁的,不择手段的人。 而谢然,就是他心头仅有的一点微光。 “我知道我不配陪在然然身边,我也想过当他一辈子的哥哥,就这么守着他,守到老,守到我死。一辈子都不越线,看着他恋爱成家,和别人共度一生。” “但我做不到。” 姜穆沉默地看着地面,他想起他和谢然之间平安无事的假象崩塌的那一天,在那天之前,即使谢然一天天地长大,他对谢然的渴求也随着时间如野火一般增长,他却还是以为,他能把这个温柔的哥哥的面具,一直撑下去。 可那一天,是谢然的同学聚会。 他开着车去接谢然。 从那一方暗色的车窗里,他看见一个娇俏妩媚的长发女生,穿着灰色的短裙,踮起脚,亲了谢然的侧脸。 月光底下,少女美好的身体曲线显露无疑,夜风轻轻拂过两人的面颊,他看见谢然不知所措地涨红了脸,有点想躲,却又不好意思推开女生。 周边一群年龄相仿的男生女生在大声起哄,笑声肆意,隔着一条街也能清楚地听见。 这明明是美好得能拍进青春电影的一幕。 姜穆的手却死死握紧了方向盘。 他清楚地听见,他心里设下的种种防线在顷刻间崩塌了,他给自己做了再多的心理建设,也没能抵住这一瞬的嫉妒之火。 就是那天晚上,谢然红着脸来和他说不知道怎么回应女孩子告白的时候。 他的眼前一片猩红,抓住谢然就拖进了自己怀里。谢然身上是好闻的沐浴露的气息,有着少年特有的清爽。 等他再回过神的时候,谢然已经浑身赤裸地躺在他的身下,满身都是玫瑰般的吻痕。谢然被他吓坏了,眼泪含在眼眶里,抖着嘴唇喊他哥哥。 姜穆只是迟疑了几秒,就又重新低下头,吻住了谢然已经红肿的嘴唇。 一切都太迟了,他已经不能再当谢然心目中永远温柔,永远不会伤害他的哥哥了。 他只是一个暴徒,会抓住一切机会掠夺自己的心爱之物。 姜穆抬起头,对着他父母的墓碑,认真道,“我离不开然然了,也许他恨我,也许你们,谢叔叔谢伯母都会恨我。但我不能放开他。” “我这一辈子,都会好好保护谢然。他是我的命,我的余生都归他所有。” - 谢然不知道姜穆跪在父母的墓碑前都说了些什么,他隐约能猜到,也许是和自己有关。 他恨不得陪姜穆一起跪下,要说错,他绝不比姜穆少上半分。他甘心和姜穆一起担着,若姜家爸妈泉下有知,怪罪他们,他也愿意和姜穆一起担着。 可姜穆不让他过去。他就只能踮着脚,眼睁睁看着姜穆一个人,孤零零地在父母墓前跪了许久。 好不容易等姜穆站了起来,他明显地看出姜穆膝盖处,已经被潮湿的地面上的水汽渗透进去,晕出了两块圆圆的水渍。 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却看见姜穆走到他父母的面前,对着他父母的墓碑弯下了腰,鞠了一躬。 而后在他父母面前,也跪了下去。 谢然吓了一跳,他拽着姜穆的袖子想拉他起来,他们家根本没有跪拜父母长辈的传统,刚刚姜穆归跪的是自己父母,又是为他俩的事情,他拦不住。 可他的父母,细论起来,还欠着姜家,无论如何不该受姜穆这一跪。 但他拉不动姜穆。 姜穆像座沉默的山一眼挡在谢然前头,谢然拉不动他,干脆准备陪他一起跪下,也被姜穆拦住了。 姜穆看了他一眼,握着谢然的手用力地紧了一紧。 他很多话都对着自己的父母说完了,面对谢家夫妇的墓碑,却不知该说什么。当年谢家夫妇收养他,对他与谢然并无二致,连家族的遗嘱里,他和谢然都是一样的。 但他非但没有回报,还强迫了他们唯一的儿子。 姜穆看着谢家夫妇的照片,良久,才低声道,“我不敢求你们原谅,但我对谢然,是真的,真的喜欢……“ 谢然在他旁边睁大了一双眼睛,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知道,谢然本该有更好的人生,遇见更好的人,成家建业,生儿育女,却全被我毁了。” 姜穆说不下去了,不管他许下怎样的承诺,怎样愿意为谢然遮风挡雨一世,也改变不了谢然是他强迫才得来的这一事实。 他对谢然所有的好,但凡不是谢然所愿,就毫无价值。 而他居然还有脸,到谢家夫妇的墓前发誓。 但他很快感觉到肩膀上传来拉扯的力量,一抬头,谢然红着眼睛,死死地把他拉了起来。 姜穆顺着谢然的力道站了起来,随即就被谢然拉着手,两个人紧紧地靠在一起,并排站在了谢家父母的墓碑前。 谢然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他看着姜穆,缓慢却坚定地摇头。 “不是强迫,你也没有毁掉我的人生,“谢然哭得有点更咽,声音却清楚的传了过来。”我本来,本来一辈子都不敢告诉你,但是我……“ “但是我……“ 谢然的眼泪在地上砸出了一个个圆圆的小坑。 “但我真的,喜欢你很久了。“ 告白 这应该是全天下最不合时宜的告白,天时地利人和一个没占上。 谢然其实说出来那一刻就后悔了。 他说出来了姜穆该怎么办,完全放下父母辈之间的怨恨,与自己和谐美满地相守一生?还是干脆就放弃他,成全自己作为一个儿子的道义? 他不想把姜穆陷入这样的境地,他仅仅是待在姜穆身边,就已经很满足了。 可他也受不了姜穆拿自己当作罪人的语气,受不了姜穆明明不该弯这个腰,却还因为他将所有责任担在自己肩上。 他们明明是两情相悦,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可他知道,姜穆却不知道。 - 他还没想好下一句该怎么说,却被姜穆一把攥着往外走,墓园里面森森的风吹在他们脸上,他回过头,看见他父母和姜穆父母墓碑前,那两捧蝴蝶兰,远远看去像一大团蝴蝶落在了白色的空地上。 连冬日的萧瑟都褪去了几分。 姜穆拉着他一路快步走出去,谢然没他腿长,走得有点跌跌撞撞,姜穆干脆转过身,一把将他抱起来,大步流星地往车那边走。 停车场这里十分安静,他们的车在树荫底下,是常青的树木,即使不是夏天,也还是一片绿意。 姜穆把车门打开,将谢然放在了后座上,自己却不进来,就这么站着,看着谢然。 他的眼睛亮的可怕,一路快步走过来略微有些喘气,冷白的脸颊与嘴唇多了一点血色。 谢然仰起脸看他,不合时宜地觉得姜穆有点性感。 姜穆一手扶着车门,微微弯下了腰,几乎将谢然整个笼罩在自己的阴影里。 谢然又闻到了他身上的薄荷香气,在冬日里冷冰冰的,分外清冽。 “然然,你是说,你喜欢我吗?喜欢我很久了?“ 姜穆声音很轻,那双灰蓝色的眼背着光,几乎变成了浓郁的深灰色,一错不错地盯着谢然的脸,他们的脸离得很近,几乎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谢然无意识地揪着自己的手指,姜穆身上那种清冽的薄荷味对他产生了迷魂汤一样的效果,他几乎不敢看姜穆的眼睛,喉咙干哑,几次都张开了嘴,又不知道说什么。 “然然……”姜穆又叫了他一声,他没有再靠近谢然,像一个囚徒等待自己最终的宣判。在此之前,他甚至不敢触碰到谢然。 谢然的脚在地上蹭了蹭,他从姜穆的臂弯间,看见太阳已经出来了,树叶在地上投下婆娑的影子,姜穆的手指握着车门,很用力,手指都泛出一点青白。 “是喜欢的啊,一直都喜欢你。”谢然低声说道。 在我还乖乖地以弟弟的身份陪在你身边的时候,就喜欢你了。 这一声给了姜穆无罪释放的最终宣判。 姜穆一把把谢然抱在了怀里,他甚至有点发抖,风衣的面料磨着谢然的脸,有一点疼,但他慢慢地伸出手,也抱住了姜穆。 谢然的眼睛又有点湿漉漉的,眼睛底下还带着红痕,姜穆低下头吻着他的头发,又凑过来亲吻谢然的嘴唇。 谢然却避开了。 他抓紧了姜穆的风衣,十根手指紧紧地缩成一团,他看着姜穆的眼睛,这次轮到他被宣判了。 “我知道你也喜欢我的,但我听到了,听到了你和别人的谈话,我知道你爸妈,谢伯父和谢伯母,是因为我爸爸妈妈才去世的……” “我也听到了,是我们谢家的人动的手,在你爸妈的车上动了手脚。” 谢然的手有一点抖,抓着姜穆的衣服,既不敢看他,又要强迫自己看他。 他想如果姜穆的父母还好好活着,也许他和姜穆就作为普通的世交家的孩子一起长大,也许会相爱,也许只是朋友。 但姜穆一定要比现在幸福很多。 谢然最终低下了头,带着哭音道,“对不起。” 对不起,我们家毁了你本该幸福完满的半生。 姜穆看着谢然缩成小小的一团,坐在后车座上,阳光从枝叶里穿下来,又洒在了谢然身上,他穿着白色的外套,像被镀上了一层柔光。 谢然说得不清不楚,但姜穆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 那天他调查了父母去世的旧事,谢然应该就在门外听到了,却只听了一半。 他误以为是他父母动的手,杀害了姜家夫妇。 姜穆已经明白那天后,谢然为什么会突然逃跑,又为什么在最近会突然转变了态度。 为什么,明明知道他们彼此喜欢,却还是不敢开口。 因为他有负罪感。 谢然天生就是一副柔软的心肠,他父母在世的时候,也把他保护得太好,他像童话里的小王子,在高楼软枕间长大,从没有见过外面的风霜。 他既然听到了与姜穆父母的死亡有关的陈年旧事,如何能心安理得地再和姜穆在一起。 姜穆太了解他了。 姜穆单膝在谢然面前跪下,视线与谢然齐高,他捧着谢然带着泪痕的脸,吻了吻谢然湿漉漉的脸颊。 “然然,下次偷听,记得听全一点。或者你也可以直接来问我,我和你保证,这是我们之间最后一次有秘密。” 谢然茫然地看着他。 姜穆认真道,“你的父母没有对我父母动手。是你家的员工被别人收买了,在你父母的车上动了手脚,想要杀害你的父母。可是那一天,因缘巧合,最后坐上那辆车的,是汽车突然出了故障的……我的父母。” “但这不是你爸妈的错,更不是你的错。”姜穆握着谢然的手,他的面容几乎就是他母亲的旧影,平日里因为眉眼冷厉看不太出来,如今拿出十二分的耐心望着谢然,与谢夫人倒是相似了九分,“然然我知道你还是会觉得对我有所亏欠。” “但我知道我的父母不会责怪你,他们会很喜欢你的,然然。他们一直很喜欢你。” 谢然脸上的表情有些呆。 其实他也猜测过,是否有可能,不是他父母动的手,而是姜穆父母阴差阳错,为他父母担了这一场意外。 可他不敢深想,也不敢询问。 “可他们要还活着……他们现在还能在你身边。”谢然小声地说道。 姜穆沉默了一会儿,他知道谢然说的是对的。 “但人生本来就不能全由我们做主,“姜穆蹭了蹭谢然的额头,他想到谢然竟是喜欢他的,就觉得世界都在一瞬间清明了起来。他有过很多阴暗不堪的想法,却都在此刻,被谢然一句话击破了,”然然,我只问你一件事,你要不要和我过一辈子,就我们两个。我们每年都一起来看父母,等老了,我们也会躺进一个坟墓,我还在你身边。“ 我好喜欢你 19 谢然看着姜穆,一瞬间想起了很多事情,那串还躺在柜子里的翡翠珠子,小时候牵着姜穆的手走过的教堂,去北海道看雪结果他跌了个跟头就赖在姜穆怀里不肯起来,十五岁说要给姜穆烤个蛋糕结果姜穆在旁边全程指导…… 还有他父母去世那年,那个异常潮湿闷热的夏天,院子里的花都跟着萎靡了,空气里弥漫着衰颓的气息。 姜穆找到在角落里,哭得几乎脱力的他,跟他说,哥哥永远会在这里,会照顾他一生一世。 他还记得姜穆那天身上沾了一点淡淡的烟味,没有平常的薄荷味清新好闻,而他的头埋在姜穆的颈窝里,把姜穆的肩膀都哭湿了。 如今姜穆单膝跪在他面前,仰着头,面容比起当年更为成熟俊美,问他要不要和他一辈子在一起。 谢然抽了抽鼻子,眼睛还是红得可怜,嗓子也是哑的,小声道,“要的。” 他看见姜穆笑了起来,那双素来冷淡的,灰蓝色的眼睛,在阳光底下,有钻石般的光芒。 他忍不住,把声音抬高了一点,又说了一遍,“要的。” 他想要姜穆再高兴一点,永远高兴下去。 姜穆抱着他的脸亲了亲,“我也要的。” 要和你在一起,一辈子。 - 这天回去的时候,谢然一直揪着姜穆的衣角。要不是怕违反交通规则,他其实更想直接牵着姜穆的手。 好像只有这样,才能确定刚刚发生的一切不是梦,是切切实实存在的。 停车等红灯的时候,姜穆解开安全带,侧骨身来,和他接了个吻。 一个只有三十秒的吻,发生得很快,潮湿的嘴唇纠缠在一起,湿漉漉的,暧昧的水渍声充满了狭小的车内,姜穆的舌头长驱直入,吮吸着谢然软绵绵的舌尖,一只手托着谢然的下巴,手指在他秀气的喉结上轻轻搔刮。 谢然不由自主地揪住了姜穆的衬衫,喉咙里发出幼猫一样的呜咽声,然而不等他从这个吻中清醒,姜穆已经松开了他的嘴唇,又亲了一下他的嘴角,就退了回去。重新系好安全带,面色平静,继续开车。 若不是他的嘴唇还是带着一点红色,衬衫前胸也皱巴巴的,谢然几乎要觉得刚刚是自己的幻想。 谢然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一片滚烫,不用看镜子他也知道自己现在一定满脸通红。 他仰起头看着窗外阳光彻底从云层后透出来,心里有种从未有过的安恬与幸福。 他从十六岁至今,一直暗恋着的那个人,终于被他握在了手里。 从今往后他不再只是姜穆的弟弟,还是姜穆的爱人。 “我好爱你啊。”谢然突然说道,一只手捂着眼睛,声音很小,像含了块糖在喉咙里。 “我……我可能以后,也会有惹你生气的时候,会不喜欢你和别人靠的太近,会吃醋,会耍无赖,”谢然的耳朵红得快要滴血,因为不好意思面对,眼睛牢牢地被自己捂着,一片漆黑种耳朵就格外灵敏,他清楚地听见自己声音里的颤抖,“我没有你厉害,一直靠你护着,但是你能不能给我点时间,总有一天,我会变得比现在要好。你能不能等等我?” 姜穆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这里还没有到市区,道路还很开阔,他银灰色的车辆在路上一路飞驰,街边的树木都变成了模糊的绿影从车窗里路过。 而他全世界最爱的那个人,正坐在他旁边的副驾驶上,小声地,胆怯地,向他索取爱意。 世界上怎么能有谢然这种宝贝? 陪他度过年少的阴影,也陪他度过漫漫长夜,赠他以阳光,也许他以玫瑰。 他的谢然已经太好太好,却总还想给他更多。 “然然,你只有一个地方我觉得不太好。“姜穆轻轻地勾起了嘴角,难得露出了一点青年人的狡黠模样。 谢然果然竖起耳朵,从手指缝里紧张地偷偷看姜穆,声音都抖了,“哪,哪里不好啊?“ “你唯一的不好,就是不知道自己到底有多好。“ 车子里一时安静得太过。 谢然憋了很久,才憋出一声“哦。“ 很没出息地缩成了一团。 他掏出姜穆新给他买的手机,打开日常笔记,默默写了一条。 ——姜穆好会说情话哦,要向他努力。 然后又一本正经地把手机关上了。 求婚 姜家夫妇的忌日没过去几天,就是姜穆的生日。 姜穆最初来谢家的那几年,是从不过生日的,谢家夫妇明白他虽然不说,但心里总是难过的,所以也只是吩咐厨房做一碗长寿面,悄悄地把礼物放在姜穆的床头。 一直到姜穆十八岁,谢家夫妇才正式替他办了一次生日宴,邀请了许多朋友贵宾,宣布姜家的继承人已经成年了,正式可以接手当年父母留下的财产。 往年有关于送姜穆什么生日礼物,谢然能愁到秃头,尤其他拿着的还是姜穆给的卡,每次刷了什么价格远超出他平时用度的东西,姜穆就能猜到那是他今年的礼物了。 一点新意也没有。 但今年谢然第一次,有了迫切想送给姜穆的东西。 “我晚上在容云大厦楼顶定了位置,你得早点回来。”谢然穿着睡衣送姜穆出门,见客厅里没人,就红着脸趴在了姜穆怀里,抱着姜穆亲了一会儿。 姜穆把人反摁在墙上,一条腿挤进谢然的腿中间,不轻不重地顶*了两下,谢然顿时倒吸了一口气,手用力地抓着姜穆的胳膊。 “你是在邀请我约会吗?然然。”姜穆含着笑意问他。 谢然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却又故作正经地说,“我在请求我的初恋和我共进晚餐。“ 初恋这个词让姜穆忍不住弯起了嘴角,他含住了谢然的耳朵,舌尖像一条灵活的蛇,从谢然白白软软的耳坠上滑过,低声道,“你的初恋答应了,他很高兴。“ 谢然整个人红得差点冒出蒸气,推着姜穆往外走,“快去上班,生日也要认真工作,我听见安筠小姐说你今天有重要的会议了。“ 姜穆恋恋不舍地往外走,很有冲动把谢然一起打包带走。 等把姜穆这等祸水推出门,谢然才摸了摸发烫的脸,镇定下来。 他噌噌噌跑上楼,又看了一眼自己准备的礼物,自觉很满意,才撸起袖子跑进了厨房。 他家的厨娘笑眯眯地等着他,案台上放着一堆面粉奶油蛋糕,还有各色新鲜水果。 厨娘是他这几天的帮手,帮着他练习怎么做生日蛋糕,也帮他偷偷销毁失败品。 谢然穿上一个粉色的猫爪围裙,摆好小体重秤,“开始吧。“ - 姜穆今天确实下班很早,整个公司都看得出总裁大人归心似箭,如他的助理安筠一般跟随他久一点的,都知道今天是姜穆的生日。 但往年也没看姜穆这么高兴。 “然然今年非要给我过生日,拦不住。”姜穆”淡淡”地说道,像在说件无关紧要的小事,手里的文件看了半天却还停留在同一页。 你就得瑟吧,安筠在心里疯狂吐槽,你今天已经拐着弯说了八遍了! 但一个合格的秘书,必须给老板捧场。 “毕竟小少爷和您最亲了,当然会想着您了。”安筠笑眯眯夸道。 姜穆的神色,肉眼可见地又柔和了一分。 “你今天也早点回去吧,给你批置装费,逛街去吧,做什么都行。”姜穆说道。 姜总英明!安筠决定收回对姜穆的吐槽,恨不得他天天过生日,一年过他个三百六十次。 晚上七点,姜穆准时出现在了容云大厦的顶楼。 谢然要把约会贯彻到底,所以他们是分别出发去容云大厦的,一个从家一个从公司。 姜穆走进去,就看见窗边唯一的座位上,谢然穿着精致的小礼服在等他。 容云大厦的顶楼能看见星空,此时星空底下,就站着他的谢然。屋子里很暗,谢然的脸像笼罩了一层朦胧的光,黑色的西装掐出他纤瘦的腰,袖口露出一小段白皙的手腕。即使距离还远,姜穆也能看见他脸上羞涩的笑容。 他注意到桌上放着一束玫瑰,热烈如火焰的颜色,像一部俗套的老电影。 但姜穆决定从今天起就把玫瑰列为他最喜欢的花。 而谢然对着他伸出手,“姜先生,我很高兴你来。” 谢然很想让自己更帅气一点,但他说完这句话就绷不住了,笑了出来。 他走过来抱住姜穆的腰,踮起脚去亲他。 “姜先生我特别开心。”他眨巴着眼睛看姜穆,“我紧张得快出汗了。” 姜穆也抱住他,“你在紧张什么?怕我不来吗?” 谢然也说不清紧张什么,明明知道姜穆爱他爱到无可自拔,他却还一整天都患得患失。可能是因为,这是他人生中,最重要的一天之一。 整个吃饭的过程谢然都有点心不在焉,鲜嫩的小牛肉吃进嘴里也没尝出什么滋味,整个人都有些迷迷瞪瞪的。 姜穆看得有趣,喝了一口红酒,然后非常有失用餐礼仪的,站起身,手勾住谢然的下巴,把这口酒渡了过去。 他舔干净谢然嘴唇上残留的每一滴酒液,灯光下,姜穆那张绝色的脸像个惑人的妖精。 “我就这么没有吸引力吗?谢少爷,”他好整以暇地看着谢然涨红了脸,刀叉都差点握不住,“和我吃饭还如此不专心。” 他压低声音,又凑到谢然耳边,“再不专心,我就把你摁在这张桌上扒光。然后把你摁在窗户上,在全市的中心干你。” 姜穆说完这句话就坐了回去,端起酒杯又喝了一口,他的脸颊稍微带了一点薄红,眼神却十分清明。 他显然没醉。 谢然差点被自己口水呛到。 这还是他第一次看见姜穆的这一面,姜穆是他的兄长,是他的依靠,他从来没见过姜穆这么的…… 这么的,流氓。 他一瞬间回忆起了姜穆房间,保险柜里那个小册子,上面写满了姜穆对他的幻想。 他突然觉得姜穆也许,不一定,完全是在开玩笑。 姜穆在对面看着谢然惊慌不定的样子,突然有点后悔答应和谢然出来约会了,他们就应该在家里,只有他们两个人,他可以把谢然圈在怀里喂饭,也能亲自替谢然下厨。 还可以……随时随地,亲吻遍谢然全身。 一时间,两人的脑电波达到了惊人的一致,希望这顿饭赶紧吃完。 等最后那个蛋糕上来的时候,谢然深深地松了口气,这个精心制作的小蛋糕被端上来,虽然不是特别的复杂,但上面满满当当放着红彤彤的草莓,倒也显得可爱。 侍者已经按照谢然的安排离开了,此刻,这个幽暗的空间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外头就是整个都市的夜景,璀璨的灯火像一条流动的星河。 谢然准备已久的礼物,终于有了出场的机会。 谢然给自己做了半分钟的心理建设,然后拿起那束玫瑰花,单膝跪在了姜穆面前。 姜穆整个人都愣住了,“然然……” “你别说话,”谢然飞快地打断他,他发现自己的手有点抖,艰难地从玫瑰花束里面,拿出那个狭长的珠宝盒子。 这个盒子也是他去定做的,要的很急,上面的花纹中隐藏了姜穆的“穆”字。 他看了姜穆一眼,把盒子打开,一串碧绿的翡翠珠子躺在里面,安静得像个轻盈的,久远的梦。 他把这串翡翠珠子送到了姜穆眼前。 绿是浓绿,姜穆的皮肤是云雾般的白,这绿色会十分衬他。 只是这串翡翠珠子,明显是女士的首饰。 “这是我妈妈留给我的,她说,她说……”谢然吸了口气,“她说要给我的妻子。” “这是我妈妈家族,尹家的传家之物,你要是收了,就是我爱人了,一辈子不能反悔的那种,不然尹家祖先和谢家祖先都要去找你的。”谢然颇为严肃地点点头。 姜穆有些想笑,可心里却又被一股融融的暖意捂着,他眼神温柔地看着谢然,看着谢然高举着玫瑰与传家之物,向他求婚。 “姜穆先生,您愿意接受谢然先生当您的伴侣吗?” 姜穆没有马上回答。 他看着谢然,谢然的脸上还是满满的少年之气,他还像个孩子,眼神里永远闪着天真的光。 如今这个孩子来向他求婚,把一颗年轻的,真挚热烈的心捧出来,向他这个卑劣的,曾经不择手段强迫过他的人求婚。 “然然……” 他把谢然拉起来,圈进怀里,玫瑰的红色染上他们的眼角眉梢。 “我何其有幸,才能和你共度余生。” 他吻着谢然的眼角,吻着他的睫毛,吻着他的嘴唇,空气里玫瑰的香气和蛋糕的甜味混在一起。 “然然,你要知道,一旦我拿走了这串珠子,你就再没有退路了。”他看着谢然的眼睛,声音里包含危险,“你只能永远,永远和我在一起,再不能爱上除我以外的任何一个人。” “那就没有退路。”谢然小声地回答道,他把那串翡翠珠子从盒子里拿出来,一圈一圈绕在了姜穆手上,略有些松。 “这串珠子,回去改成手串吧,”他小声和姜穆商量,“我妈当年也没料到我找了个男媳妇,不然她肯定给你留个扳指什么的。” 谢·非常富有·然,“我回头去家里的单子里翻翻,再给你找两件配得上你的。”——完全忘记了自家财政大权全捏在姜穆手上。 姜穆这次是真的笑出了声,他抱着谢然,挖了一勺蛋糕上的奶油喂进谢然嘴里。 “真希望现在是在家里。”姜穆对谢然说道。 谢然一时没懂。 姜穆又凑过去,在他耳边小声说了一句什么。 听清楚后,谢然不无沉痛地想,我爱人可真是个色魔。 但他随即也趴到姜穆耳边,小声道,“其实我在楼下定了房间——蜜月总统房。” 姜穆盯了他几秒,发现婚姻真的是能改变一个人,谢然恼羞成怒锤了他一拳。 但是二十分钟后,他们还是一起倒在了蜜月套房的床上。 谢然在灯光下看着像块白色的小奶糕,带着点害羞的粉色,又乖又软。 姜穆抓着他的手,亲了亲他的眉心。 ”我爱你,谢然。”他认真说道。 从你十五岁到如今,从未改变。 ”我也爱你。” 正文end(后面会写几个小彩蛋当番外吧) 番外一(姜穆和谢然) 彩蛋一 谢然有天是被拱醒的,有个毛绒绒的,似乎还没他脸大的小东西一直在他的脸颊和颈部旁蹭来蹭去,发出一点奶声奶气的叫声。 谢然费力地睁开眼睛,先是看见了一撮白乎乎的毛,疑惑地脑袋后移了一点,又看见一双乌溜溜的蓝色眼睛,和粉嫩嫩的小鼻子。 ——一大早被猫蹭醒是种什么体验? 回答者谢然:爽呆了。 谢然想都不用想,就知道这只猫是姜穆送的。前天睡觉前他抱着ipad看猫咪视频,被萌的满床打滚,姜穆当时没什么表示,却不动声色打听了关于他对猫的喜好。 如今一早醒来,床上就长出了一只猫,谢然觉得他哥简直是哆啦a梦。 房间里姜穆不在,谢然把猫抱起来,这只小白猫全身都毛绒绒暖乎乎,叫声奶里奶气的,还会伸出粉色的小舌头舔谢然的手。 谢然被萌的六神无主。 但这个猫的脖子上挂着一个对它来说过于大的空心球,大概是考虑到小猫脆弱的脖颈,材质倒是非常轻,墨绿色的外壳,边缘处像是一条细碎的星河在闪动。 谢然伸出手指轻轻晃了晃,没听见声音。 和猫对视了两眼,小奶猫还不知道谢然想干嘛,娇娇嗲嗲冲他叫了一声,结果下一秒,谢·心狠手辣·然就抢夺了猫咪脖子上唯一的财产。 猫:??铲屎官你怎么回事? 谢然没理会小猫的一通咪咪咪的抗议,他心脏扑通扑通地顺着这个空心球的边缘摸索,咔哒一下,这个墨绿色的球就被打开了。 这是一个戒指盒。 里面黑色的丝绒上,放着一个玫瑰金的戒指,三层细细的玫瑰金上交错着闪烁的碎钻,阳光底下仿佛一颗发光的星星。 谢然把这颗戒指举起来,对着光,在戒指背面看见了一个黑色的“m”。 姜穆的“m”。 - 谢然头上顶着猫跑进二楼的小餐厅的时候,姜穆正把松饼堆进盘子里,白色的奶油从松饼上淌下来,像糖霜撒在棕色的圣诞树上。 谢然看着他穿着深色的衬衣,卷起袖口露出的结实的手臂,没出息地咽了咽口水。 但他很快就连人带猫挂在了姜穆身上,伸出右手给他看,阳光底下,他无名指上的戒指闪闪发亮。 “恭喜谢然喜提猫咪与结婚戒指~”他自己给自己配音,头上的猫咪也跟着“咪”了一下。 姜穆不由笑了下,亲了亲他乱蓬蓬的头发。 谢然非常见色忘义地把猫咪放到了桌上,抱着姜穆的脖子就回亲了过去,草莓味的牙膏在两人唇齿间弥漫开来。 “恭喜姜先生,已经是已婚人士啦~”谢然被亲的微微喘气,却还要趴在姜穆耳边小声地咕咕唧唧。 他捉着姜穆的手指看了又看,却发现姜穆没带戒指,“你的戒指去哪儿了?” 姜穆笑了笑,解下脖子里的项链递给谢然,连同修长的,刚为谢然做过早餐的一双手也递给了谢然。 他的戒指造型和谢然相似,却是铂金的底座。 谢然把戒指套在了姜穆左手的无名指上,把自己的手也放过去,自觉两人果然天造地设,连手都看着特别般配。 - 这天的早餐谢然吃得格外心不在焉,吃两口傻笑一下。其实他早就从赵沉言那里知道了这对戒指的存在,甚至也知道姜穆最近就会把戒指送给他。 可他这天还是格外的高兴,姜穆做的早餐特别好吃,松饼的甜度刚刚好,细长花瓶里的洋牡丹也格外漂亮,睡在他腿上的猫咪打呼噜声音也可爱得不行。 他忍不住偷偷从桌子底下去蹭姜穆的腿,咬着软篷篷的鸡蛋软糕,睁着一双无辜天真的眼睛,撩一下又溜回来。 看姜穆没什么反应,嫩白的脚趾从毛绒拖鞋里钻出来,沿着姜穆的小腿一路上爬。 姜穆喝完杯子里的咖啡,看了看谢然的早餐碟子,谢然已经吃完了两片松饼一个煎蛋还有一小块鸡蛋软糕。 他放下了杯子,站起身,把谢然腿上睡得正香的奶猫抱起来,这一点点大的小东西还不及姜穆的手大,乍然被人吵醒不满地哼唧了两声。 姜穆不顾它的抗议,把它带去了楼下的宠物房间,交给了一直在楼下的保姆阿姨。 等他再上楼的时候,谢然还傻呆呆地喝着牛奶看他,对于自己刚刚的花式作死没有一点警惕之心。 姜穆也不急,看着谢然把杯子里的牛奶一点点喝完,抽了张纸巾帮谢然擦去嘴边的一点奶渍,才把谢然整个人横抱起来。 “然然你知道已婚人士一般第一件事要做什么吗?“ 谢然心知不妙,再走几步,那就是回房间了。 根据他对姜穆的了解,颤颤巍巍回答,“……洞房花烛?“ 姜穆露出赞许的眼神。 “回答正确。“ — 被遗忘在猫窝里的,某不具名奶猫:"喵?" 番外2——秦兆(上) 彩蛋2——秦兆(上) 一觉醒来发现自己睡了暗恋多年的人,是种什么体验? 秦兆一边抽着烟一边想,挺操.蛋的。 因为他暗恋多年的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他同父异母的亲弟,秦尉。 秦尉还睡着,房间里没有开灯,只有一点稀薄的光线从厚重的窗帘里透进来,此时天还没有大亮,秦尉抱着被子睡得正香,他的母亲是外国人,所以混血的特质比姜穆还明显,此时长手长脚地摊在秦兆的床上,腹肌和人鱼线一览无余,白皙的胸上还印着几个吻痕,薄薄的嘴唇也被咬破了,却让他这张脸多了几分玩世不恭的诱惑。 整个房间里都是暧昧的荷尔蒙的味道,秦兆抽着烟,看了眼自己睡袍下的身体,比起秦尉来说,他身上简直惨不忍睹,两枚红豆差点被咬出血,肩膀上也有一个深深的齿痕。昨天秦尉抱着他几乎做了一夜,咬着他的耳朵夸他说宝贝你真棒。 秦兆被烟呛了一口,他不是秦尉,他昨天没有喝酒,他记得很清楚。昨天秦尉吻他的时候已经醉得快不省人事了,迷乱地叫着某个嫩模的名字。而他明明可以推开,却顺着秦尉的力道倒在了床上。 亲兄弟之间缠绵了一夜,白色的床单上都是精。斑,他的身后到现在还残留着撕裂的痛感。 若是要外人看,秦兆更像是受害者。但他作为这个家里唯一的继承人与长子,他清楚地知道,责任在他。 是他引诱了秦尉。 也是他让秦尉住进了秦家的主宅。 秦家的儿子很多,但是秦家的家主只认发妻所生的秦兆,其他私生子一概没有继承权。所以秦兆虽然和父亲关系不好,却是这个家里无可动摇的存在。 他在秦家长大,而他的弟弟们,包括秦尉,都只能跟着母亲住在秦父给他们的别墅里,按月领着生活费。 秦兆还记得他第一次见到秦尉的时候,秦尉才十五岁,但已经比他还高了,穿着牛仔裤和套头毛衫,坐在窗台上,两条长腿无处安放。 “哥哥。”他非常自然地叫着秦兆,他的睫毛很浓,阳光照下来的时候,在他高挺的鼻梁上投下了一小片阴影。而睫毛底下的眼睛,是翡翠一样的绿色。 秦兆被这双眼睛煽动了。 他的父亲觉得这个混血儿子非常没有规矩,上不得台面。他却暗自为这个弟弟的每一个眼神而心动。 - 秦尉醒过来的时候,秦兆已经穿好了衣服,平淡无趣的黑色西装,没有穿鞋,烟灰色的袜子直接踩在地毯上。 秦兆的脚踝很瘦,也很骨感,秦尉昨天握在手里,总觉得稍微一用力就要折断了。 秦尉的视线顺着秦兆的脚踝一路向上,定格在他这个总是正经严肃,自以为伪装得很好的哥哥脸上。 秦兆在紧张,粉白的嘴唇紧抿着,冰冷的镜片后一双眼睛流露出不安的神色,却极力想要把自己掩藏起来,伪装出一个无坚不摧的,哥哥的模样。 秦尉托起了下巴,故意露出胸上热情的吻痕。那都是秦兆留下的,是秦兆的双腿死死地夹着他的腰的时候,留下的。 秦兆总觉得自己又被秦尉的视线强.jian了一遍。 但这肯定是错觉,他迅速地把这个想法排除脑海。 这不是别人,是他那个心无城府,花花公子一样的弟弟秦尉。 他可不觉得自己有这么大魅力,让秦尉一夜之间放弃大胸嫩模,迷上男人的身体。 “昨天的事情对不起,我很抱歉,”秦兆冷冰冰地开口,摆出公事公办的语气,就像从前给秦尉礼物一样,他还试图补偿秦尉,“你想要什么,都可以告诉我。” 秦尉翡翠绿的眼睛在阳光下有点透明,他挑着嘴唇,视线掠过秦兆紧张到握紧的拳头。 “哥哥,你喝醉过吗?”他问。 “没有,”秦兆老实回答,“我不喜欢醉酒。” 秦尉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他的目光堪称温柔地看了秦兆一会儿。如果说这个秦家还有什么值得留恋的,大概就是他这个并不优秀,却一直很努力地把自己伪装成冰冷的精英人物的哥哥了。 他暗地里投射到他身上的眼神,每一次都炽热得让秦尉想装看不见都不行。偏偏等他回过头去,迎上秦兆的视线,秦兆又会摆出那副冷漠到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神情。 可他听过秦兆和他那个朋友姜穆通电话,气急败坏地数落着他这个弟弟多么不知检点,一边骂骂咧咧一边又要偷偷给他塞零花钱。 真是矛盾到可爱的哥哥。 不过再过几天,他就不能叫秦兆哥哥了吧。 秦尉摸了摸下巴,从床上站起身,丝绸的被子从他结实修长的腿上滑下去,他就这么全身赤裸地站在秦兆面前。 他看见秦兆脸红了,连耳朵根都是红红的,眼睛都不知道往哪里放。 明明昨晚还这么热情。秦尉笑眯眯地想道。 “什么补偿都可以吗?”他露出小狗狗一般的神情凑到秦兆面前,他知道秦兆最喜欢他这副样子。 “什么都可以。”秦兆毫无自觉地认真点头。 修长的手指摸上了秦兆细细的脖颈,这脆弱得天鹅般的脖子,还留着一枚深色的吻痕,昨天曾经被秦尉掐在手里。 他只要再收紧一点,他的哥哥,他的秦兆,可能就会死。 “那我还想和哥哥做。”秦兆松开了手指,又露出那种阳光到无害的笑容,仿佛真的是弟弟在和哥哥撒娇,“和哥哥做的感觉很棒哎,还想要。” 秦兆要是在喝水,只怕会是一口喷在秦尉脸上。 他瞪大了眼睛看着秦尉,像是看见了什么史前怪物。 结果秦尉根本没有给他混乱的大脑思考的机会,他一把把秦兆抱在了腿上,秦兆的腰很瘦,细细的一把,秦尉灵巧地脱掉了他的西装外套,抚摸着秦兆衬衫下柔韧的腰线。 “哥哥昨天自己坐在我身上的样子真好看,”他密密地吻着秦兆的眼,吻着秦兆的鼻尖,还有他的嘴唇,“哥哥是喜欢我的对吧,还给我口,明明难受得哭出来了却还要抱着我不肯放。” 秦兆的脸一片惨白,他没想到秦尉会记得这么清楚,连他放浪的样子都记在了心里。 他被秦尉推到了地上,地上铺着厚厚的毯子,膝盖跪下去也不觉得疼。 两根温暖的手指抬起了他的下巴,秦兆几乎是被动地随着秦尉摆弄,一个昨天才和他亲密接触的东西打到了他脸上。 秦尉摁了摁秦兆柔软的嘴唇,挤进去一根手指,在秦兆的嘴唇间来回拨弄。 秦兆抬起头,发现秦尉那双翡翠绿的眼睛里竟有一点痴迷的神色。 “我没有醉,哥哥。”秦尉对着他笑,“我昨晚和今天一眼清醒,醉的是你。” 这是秦兆人生里最荒诞的一个早晨,他睡了自己的弟弟,明明想着要好好补偿他,却在醒来后的清晨里,在他弟弟身前跪下,颤颤巍巍地自己解开了衣服。 “真乖啊,哥哥。”秦尉看着埋首在自己腿间的秦兆,听见他因为难以吞咽发出一点抽泣声,这一点可怜的呻吟让他心里陡然有了暴虐的情绪。 也许我会为了你,在秦家稍微多留一会儿。 - 三个月后,秦家出了一个荒诞的丑闻。游戏花丛多年的秦家老家主栽了跟头,有个私生子居然不是他亲生的。 偏偏这个私生子的亲生父亲来头比他还大,如今膝下无子,这个私生子一接回去,就稳坐继承人的位置。 这件事的直接后果是老家主把秦家每个孩子都抓去做了一遍亲子鉴定。 鉴定的结果出来,居然还有一个不是他亲生的,气得秦老家主当场晕了过去。 这次不是私生子了,是他唯一承认的,早逝的发妻生下的儿子——秦兆。 而那个被接走的私生子,名为秦尉,现改名林尉。 番外3——秦兆(中) (中) 秦兆再见到秦尉,不,应该说是林尉的时候,他正在回家的路上。 此时离秦家闹出轰轰烈烈的一场绯闻已经两年了。 这两年里发生了很多事情,秦老爷子大概是被接连两个孩子都不是自己的给气到了,尤其其中一个还是他认定的继承人,把秦兆赶出秦家没多久就一病不起,紧接着秦家的集团就连出了几个岔子,有元老级别的高层带着人马自立门户,还带走了秦家的重要客户。 秦家没了秦老家主,也没了素日里被当接班人培育的秦兆,只剩下一堆各怀鬼胎的人,秦家的日子眼看着就衰败了下来。 等到秦老家主离世的时候,秦家虽还有旧时的底子,还能算是富裕之家,却到底已经被从傛城的上层圈子里清除出去了。 秦兆虽然已经远离了旧时的人和事,但和姜穆一直是朋友,姜穆隐约告诉他,秦家的败落,和林家,林尉的亲生父亲脱不开关系。 秦兆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没说话,只是沉默地看着窗外的一丛杜鹃花。其实秦家人不知道,秦老家主去世之前,见了他一面。 他和秦老家主是真的没有太多感情,他七八岁的时候,外头的弟弟妹妹已经四五个了。他童年时候最多的印象,是他妈妈抱着他站在窗边,看着远处。他那时候天真地以为,他妈妈是在等秦老家主回家。 病床上的秦老家主并没有和他说什么,只是一双浑浊的眼睛盯了许久,半晌,才突然冷笑了一声。 “我从前只觉得你长得像云华……现在看看,你的眼睛和那人才是真的像。” 而后秦老家主就没再说话,秦兆和他也没什么好说的,礼貌地起身,道了再见。 这出生不是他选的,路也不是他想走的,事情闹到这般田地,外人多猜曾经的秦家大少爷应该失魂落魄。 然而秦兆心里一片平静,他如今还用着秦兆这个名字,不过是因为他母亲也姓秦,改无可改,索性就这样了。 — 他走出医院的时候,又拨打了一次林尉的电话。 林尉离开他,离开秦家已经六个月了,事情发生的前一天,他还和林尉在温暖的室内抵死缠绵,他温热的肉靠在微凉的玻璃窗上,呼出的热气把窗户都弄花了。林尉弄进了他身体里,还不许他擦,要他看着他的东西从他身体里流出来…… “变态。”秦兆骂道,声音还是哑的,软绵绵没什么威吓力。 “哥哥,给我怀个孩子吧。”还顶着秦尉这个名字的人咬着他脖子上的肉,黏糊地趴在他身上不肯起来,还故意一撞一撞地去顶他。 “近亲不能繁殖。”秦兆有气无力地说道,撸狗毛一样撸着林尉的头发。 林尉闻言笑了,伸手去摸秦兆纤细柔韧的腰,他把脸贴在秦兆雪白的肚皮上。 “哥哥要是真的生下来,我肯定要的。”他说道,在秦兆的肚皮上吻了一吻。 - 电话没有打通,这个号码已经被注销了。 秦兆收回手机撑着伞走进了雨里。 这是他最后一次给林尉打电话了。从林尉消失的那刻起,他不知道给林尉打了多少个电话,他明明清楚林尉一早就知道了一切,甚至知道了他的身世,走之前还特意暗示了秦老家主检查他们的血缘关系。 可他却还是懦弱地,想着林尉那张温暖阳光的脸,想着他抱着他时候的肩膀,想着他的吻。 他不在乎秦家。 他只在乎他曾经拥有过的那个弟弟。 他想只要林尉肯和他解释,肯接他电话,不管他是林尉还是秦尉,他们都还可以有回旋的余地。 然而这个电话被注销了。 他还想留有余地,可林尉不想。 林尉早就计划好了抽身而去,计划好了怎样刺激多年来冷待他们母子的秦老家主,也计划好了如何丢弃他。 他那个温柔体贴,开朗又阳光的弟弟只是个幻觉,像海面上的泡沫,太阳一出来就消失了。 只有他还像个傻子,跪在原地里巴望着海面,徒劳地想把泡沫攥在掌心里。 秦兆撑着伞慢慢地走在雨里,他的肩膀湿了一块,但他竟也没有感觉到。 他不知道,在他身后两三百米的地方,一辆黑色的车缓慢地跟着他,看着他拐过街角,路过商店,慢慢走回了自己的小区。 林尉坐在车里,平静地看着秦兆消失不见,在他身边,一部旧手机安静地躺在座位上。 - 又两个月后,秦老家主去世,去世前将已经缩水不少的财产均匀地分给了私生子与家里的几个亲戚,就撒手人寰。 然而谁也不知道,他还秘密地,留了一份给秦兆。 比其他人得到的都要丰厚。 来宣读遗嘱的律师替秦老家主转达秦兆,“这是你母亲留下的,是你该得的,他秦柳铭一辈子虽然恶事做尽,却不至于霸占妻子的财产。” 秦兆没有说话。 即使知道了自己的出身,他也没有好奇过上一辈的恩怨情仇。 但看到这么一份遗嘱的时候,他却突然想起有一年,秦老家主喝醉了,抓着他的手问他,“云华她是不是,从来没有喜欢过我?” 那一年,他母亲已经去世七年了。 他母亲去世前,秦老家主的私生子女春笋一样往外冒,他母亲去世后,反倒是很久很久,都听不到秦老家主的花边绯闻。 秦兆没有拒绝这份遗产,其实他知道秦老家主说谎,他母亲嫁进来的时候家里早已经败落了,是靠着她嫁人才缓过劲来,他母亲哪有遗产再留下。 他搬了家,换了一个城市,买了一个他小时候梦想种的小别墅,不算大,但有漂亮的花园。 搬去的第一天,他跑到酒吧喝酒庆祝,庆祝人生重新开始。他长得其实很好看,是很勾人的长相,可那天他抱着别人一直在哭。 第二天醒过来,那个被他缠住的人面露尴尬,两个人衣服都好好的。 这是个君子,照顾了秦兆一夜。 他告诉秦兆,他喝醉了以后一直在喊一个人的名字——“秦尉”。 番外四——秦兆(end) 下 秦兆从没有想过,他还会再见到林尉。 即使他刚离开榕城的那些年,总会在漫漫长夜里醒过来,手下意识地去摸身畔冰冷的床位。 他搬家已经快两年了,逐渐适应了这座城市慢悠悠的步调,他小区门口就是个小公园,经常有老人在那里下棋喝茶。春天的时候,会有绯色的樱花,冬日里,则有冷淡的白梅。 这样的日子对秦兆来说很放松也很舒适。 从前他是秦家唯一的继承人,即使他并不喜欢这个身份,也有无数双眼睛盯在他身上,盼着他出错,也盼着他崩溃。 所以他只能把自己绷紧成一张弓,连片刻也不敢放松,伪装出一个冷面的精英形象,换得真正的自己在这副面具后苟延残喘。 可如今他拎着菜从街上走过,穿着柔软的t恤和长裤,也没人会觉得大惊小怪,只有慈眉善目的邻居奶奶问他累不累,塞给他自己做的玫瑰饼。 秦兆觉得这样也挺好,他终于重新拥有了自己的人生。等时间再久一点,等他不会再在梦中看着林尉的脸失声痛哭,他也许还能拥有一个温柔的爱人,一个也许没有那么开朗阳光,没那么风趣,却能真心和他过日子的人。 他一直期盼着能遇上这样一个人。 可他没能等到。 他等来了林尉。 当他打开自己的家门,在自己买下的沙发上,看见正坐在那里等候的林尉的时候,他曾经希冀过的安稳自由的生活,他理想中温柔体贴的恋人,就都成了泡影。 林尉离开他的时候,没有问过他的意见。 后来林尉要他留在身边,也没有问过他的意见。 “哥哥,我来带你回家。”林尉坐在沙发上,对他微笑道。 秦兆手里的草莓掉了下来,滚了一地,鲜红的果子磕破在地上,淌出粘腻酸甜的汁液。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