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生只待你》 第一章 命运最开始的模样 “阿郁,你别怕,我们肯定不会有事的, 大家都说了,我命硬,死不了。” 1) 有人说,人的细胞平均七年会完成一次整体的新陈代谢,七年之后,每个人都会是一个全新的自己,曾经深爱过的、曾经恨入骨髓的,都会烟消云散。 可是,当林郁的鼻尖闻到那抹香味的时候,他知道,他这一生,都不会忘记这个人。 几乎是下意识地,他停下了脚步,抬头看去,只见一个戴着威尼斯公主面具的女人,正婷婷袅袅地从他面前走过,她的身材高挑而纤瘦,一身长裙衬得她婀娜多姿,那张面具遮住了她大半的脸,只露出秀气的鼻尖和美丽的红唇。 可他不需要思考,就知道这个人是她——白芷。 “这位便是蒙洛斯名气响当当的‘夜莺’,不仅长得美,赌技更是惊人,连蒙洛斯的老板秦三爷都曾是她的手下败将。”身旁的程赟看着在不远处的赌桌前悠然入座的白芷,笑道。 林郁听完,面色已然沉了下来。 他还未回国,就早已听人提过这位夜莺,听说她嗜赌如命,常年流连赌场,因为美貌和赌技,被蒙洛斯赌场的人赋予了“夜莺”这个美丽的代号。 程赟曾不止一次在电话里以此引诱他回国。 可他从未想过,夜莺竟然是她! “走吧,我们去找她赌一局。”程赟并未注意到林郁的脸色,笑着说了一声,便往前走去。 林郁眯了眯眼,跟了上去。刚走近,就看到坐在白芷对面的一个中年男人突然把桌上的筹码全部往白芷面前一推,猥琐地笑道:“夜莺是吗?我突然不想赌了,我把这些全都给你,你陪我一晚怎么样?” 白芷看着那些筹码,面色不变,只扬了扬唇,笑道:“不好意思啊,您这点筹码,恐怕不够我赌一局。” 那些筹码,少说价值百万,她却说不够她赌一局。 中年男人的神色立刻变了,不过他还是挤出一抹笑意,端着一个红酒杯,坐到了白芷旁边:“想要多少筹码,你尽管开口。” 白芷置若罔闻,施施然起身:“您自便,我不奉陪了。” 她还未走开,一捧洋溢着酒香的红酒突然朝她袭来,尽数浇到她的脸上。那中年男人猛地站起来,把已经洒空的酒杯往地上一扔,抓住白芷的手,恶狠狠地道:“夜莺,你不要给脸不要脸!” 白芷的手被抓得生疼,脸上的红酒沿着肌肤的纹理往下流,很快就沾湿了衣襟,狼狈不堪,可她的嘴角却仍挂着笑:“我一直认为脸是父母给的,不知您是我爸,还是我妈?” “你……”中年男人被她一堵,顿时恼羞成怒,伸手就要往白芷的脸上挥去。 白芷的头下意识地往边上一歪,伸手护住脸,只是预想的疼痛却没有袭来,反而听到一声惨叫。她一抬头,就看到刚刚那个男人被人摔在地上,正捂着脸嗷嗷直叫。 而打人的,是一个英俊无比的男人,只见他西装革履,身材颀长,一身气质清冷凛冽,站在这奢华宽敞的赌场大厅里,宛如欧洲贵族。 英雄救美本该是令人欣喜的事,可在看到那张脸的一瞬间,白芷的心却狠狠一沉。 七年未见,重逢却是自己最狼狈的时候。 真是报应。 “白姐,怎么了怎么了?有人惹你了?”突然,一道嘹亮的声音传了过来,只见一个满脸横肉的胖子从人群中挤了过来,挡在了白芷面前。 白芷恢复镇静,摸了摸自己的面具,就她现在这模样,她就不信林郁能认出她。 这个认知让白芷轻松了不少,她随意地擦了擦脸上和胸前的红酒渍,指了指地上的男人,挑唇道:“这人不长眼,想调戏你白姐,帮我好好伺候他。” 胖子一听,顿时来劲了,他扭了扭粗短的脖子,又活动了下脚踝,只见他龇了龇牙,走到那男人面前,朝男人胸口使劲一踹,见男人痛得惨叫连连,他乐了:“嘿,新来的吧?连咱们白姐都不认识?七胖我今天就让你长长记性!” 说着,七胖又朝那人来了几脚。 男人被打得鼻青脸肿,哭着求饶,白芷却只是饶有兴致地看着,没露出半点怜悯之色。 周围的人有的乐呵呵地旁观,有的毫不在意地继续自己的赌局,整个赌场丝毫没有因为这一点动静受到影响。 “夜莺,快来!我今天一定能赢你!”隔壁赌桌有人朝白芷招了招手。 “是吗?我赌你赢不了。”白芷露出一抹笑,也不再欣赏七胖打人了,转身就要走过去,却被一只手突然抓住了手腕。 她蓦地抬头,就看到林郁眸色沉沉地望着她。 白芷一怔,胸腔里的心脏突然猛烈地跳动起来,为这久别却不合时宜的重逢,为这个早已退出她生命的人突如其来的靠近。 他认出自己了吗? 七年未见,彼此都已变了模样,而此时此刻,她甚至还戴着面具,即便这样,他也还没忘记她吗? 有那么一刻,白芷竟产生想要落泪的冲动,可她终究还是忍住了,只是挑了挑唇,装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问道:“这位先生,请问有何贵干?” 林郁心中的怒火被她这云淡风轻的一问,彻底激了出来,只见他冷笑一声,别有深意地问了一句:“夜莺?嗯?” 白芷的脸色微微一白,心中有难言的情绪一闪而过,可她还是扬了扬唇:“先生这是想和我赌一局?” 白芷话音一落,就被林郁突然拽了过去。 他的力道很大,拽着她丝毫不作停留地往赌场门外走。白芷踉踉跄跄地跟在他身后,几次都差点跌倒。 她想给七胖使眼色,可七胖揍人揍得正开心,压根没注意她被人拽走了。 白芷忍不住叹气,七胖这人,也就只有“喜欢揍人”这一个优点了。 而程赟,则是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林郁刚刚是发怒了吧?一向以温柔多情著称的调香大师林郁,竟然会对着一个女人发火? 虽说有林郁在的地方都会有感情债,可这次未免来得太突然了吧?他才刚回国!难道就勾搭上了他们的夜莺? 白芷的手腕被林郁拽得生疼,她跌跌撞撞地被他拉着出了赌场,见他还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终于忍不住喊了一声:“林郁!你放开我!” 林郁猛地停了下来,白芷惯性地往前一扑,差点摔到地上,好在林郁及时把她拉住,一把将她按在赌场门口巨大的圆柱上。 “现在认出我了?”林郁盯着她,面色冷漠。 白芷看着他,不说话。 林郁突然伸手把她的面具摘了下来,面具落下的瞬间,林郁有一瞬间的怔忡,七年未见,面前的这张脸,褪去了曾经的青涩,蜕变得越发清丽动人。 一如——他曾梦见过的模样。 “你把我带出来做什么?”见林郁一直盯着她看,白芷有些不自在地撇了撇头。 “你是不是疯了?” 白芷听出了他话中的意思,居然忍不住一笑:“林郁,别告诉我,你在关心我?” 这话仿佛突然点醒了他,他迅速放开她的手,往后退了一步。 白芷的心里猛然掠过一抹苦涩,她这是怎么了?他们早就已经是不同世界的人,为什么这一刻,她还会生出不该有的期待? “我要回去了,林先生既然来了蒙洛斯,应该也是来找乐子的,那么还请自便。”白芷说完,也不去拿她的面具,自顾自地往赌场走去。 “果然是有其父必有其女。” 冰冷的声音在身后缓缓响起,明明是夏天,白芷却觉得自己如坠冰窟。 她的脚步一顿,脸上连笑容也挂不住了,只轻声回了一句:“所以林先生最好不要跟我这样的人有牵扯。” 说完,她继续往前走。 手腕再次被人抓住,她蓦地回头,只看见他面无表情的一张脸。 林郁一用力,她就被他拽着走向停车场。白芷的脚步有些踉跄,可她跟在林郁身后,有那么一瞬,竟觉得回到了七年前的校园里。 她低头盯着他们交握的手,眼睛突然泛起了水雾。 等她回过神来,林郁已经打开车门,将她塞进了副驾驶座。 只听“砰”的一声,林郁坐进车里,重重地关上了门,冷声问道:“你家在哪儿?我送你回去。” “我不回去。”白芷蓦地清醒回来,伸手想要打开车门,可车门被林郁上了锁,她丝毫也打不开。 “不说?那去我家。”林郁说完,就一脚踩了油门。 “青安商住区。”白芷见状,连忙报了地址。 林郁的车开得很快,两人都没开口说话,白芷撇头看向窗外,城市的光影在她眼前一一闪过,如疾驰的时光,带着她回到那个遥远的十六岁。 2) 彼时,白芷是班里横行霸道的女霸王,是让老师头疼的问题学生,门门功课都考第一名,嗯,倒数的。 而林郁,则是出了名的好学生,家世优渥,品学兼优,除了不爱与人交流之外,似乎没有别的缺点。 那时他们都才十六岁,一个是扶不起的烂泥,一个却是云端上的高阳,是最不可能有交集的两个人。 起因是她的同桌江燕燕小姑娘,此人从初中开始就看了很多言情小说,一直生活在偶像剧的幻影里,把林郁当成白马王子,然后壮着胆子给他塞了情书。 正巧班主任经过,林郁就顺手把情书给了班主任。 江燕燕当时就蒙了,被班主任批评后,抱着白芷扎扎实实地痛哭了一顿。 白芷的个性一向冲动,见江燕燕哭得这么惨,正义感立刻就上来了,当下就拍了拍桌子,在教室里对着林郁吼了一声:“林郁,你给我出来!” 彼时正是午休时间,同学们纷纷抱着看好戏的心态看着他们。 只是,白芷已经出了教室,林郁却是头也没抬,安静地低头写作业。 白芷在走廊上等了两分钟,见林郁还没出来,顿时火了,直接杀回教室,冲到林郁面前,敲了敲他的桌子,咬着牙道:“我让你出来,你听到没有?” 林郁抬了抬头,看了她一会儿,才冷冷淡淡地开了口:“我不收情书。” “噗——”班上的同学听到林郁的话,顿时哄堂大笑。 白芷的脸都黑了。 敢情他以为自己要给他递情书呢?! 白芷瞪了眼班上的同学,众人立刻憋住了笑。 她咬了咬牙,直接拽住林郁的手腕,把他拉出了教室。 “你不知道江燕燕是谁罩的吗?”白芷把林郁按在墙上,以一副“大哥”的姿态凶神恶煞地问道。 “江燕燕是谁?”林郁似乎也不生气,只是安静地问了一个让她崩溃的问题。 白芷凶神恶煞的表情差点破功,她忍了又忍,吼道:“就是早上给你递情书的人!” 林郁的表情有片刻的茫然:“有这个人吗?” “……”这对话真是没法继续了…… 最后,白芷气馁地放林郁回去了。 也就是那时候,她第一次注意到林郁,这个出色又安静的男生,哦,不对,是健忘的男生,好像他从来就只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没有喜怒,亦不关心外界。 只是那时她不知道,有一天,这个人会成为她心底那不能触摸的部分,深入骨髓,不能忘怀。 车子急遽地停下,白芷回过神来,一回头,就听到林郁不带感情的两个字:“下车。” 白芷看了眼车外,原来已经到了。 白芷打开车门,看了林郁一眼,他转头看向车前方,没有看她。白芷沉默地下了车。 “白芷,”林郁突然出声唤住她,“不要再去赌场。” 白芷的脚步一顿,她没有回头,一言不发地往小区里走去。 这个小区是农民房,常年租住着三教九流的人,每一幢楼的下面,都开着各式小餐馆,脏乱差,但却热闹得很。 林郁看着白芷的身影渐渐淹没在夜色里,这才注意到周围的环境,不由得蹙了蹙眉。 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林郁按下接听键,就听到程赟饱含八卦意味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了过来:“林郁!我都打你多少个电话了!你把我们的夜莺带哪儿去了?” “怎么?”林郁沉默了片刻,冷冷淡淡地开了口。 “秦三爷带了几个贵客,都想找她赌一局呢!” “她不接客。”林郁的面色霎时一沉,声音里不由得流露出一丝危险的味道,“告诉秦三爷,以后蒙洛斯没有夜莺了。” “什么?”程赟的音量顿时提高,“喂喂,你几个意……”他话还没说完,林郁就把电话给挂了。 林郁重重地靠在椅背上,有些出神地盯着白芷离开的方向,双手不由得紧握了起来,一直沉着的面色上,竟流露出一丝难言的痛苦。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恢复平静,驱车离开。 他不知道,此时此刻,有人正站在阳台上,安静地看着他的车子疾驰而去。 白芷在阳台上站了很久,才走回房间。 她的神情有些恍惚,只见她魂不守舍地从衣柜里拿出睡衣,然后慢吞吞地走进浴室。 一进浴室,她就看到了镜中的自己,当她的目光落在那一袭长裙上时,她的脸色一变! 她竟然把最重要的事情忘记了! 蒙洛斯赌场的老板秦三爷特地交代她,今晚会有贵客来临,要她准备陪玩一局。 她身上这身长裙,便是秦三爷让人送来的。 这于她而言,是一个难得的机会,既然是秦三爷的贵客,自然也不是寻常人物。 白芷想到这里,连忙冲出浴室给秦三爷打了个电话,是他的助理接的,只说秦三爷给贵客另外作了安排,要她不必费心。 白芷挂完电话后,脸色便有些变了,这么好的机会……竟然就这么错过了! 简直不可原谅! 白芷扬起手,想狠狠地打自己一巴掌,可手掌快落到脸上的时候,又没出息地收了回去。 算了,就算她现在剖腹自尽,也挽救不了这个错误。 检讨书是写定了…… 她再次走回浴室,冲完澡后,把自己扔到了床上。 白芷躺在床上辗转难眠,脑子里不时闪现林郁的身影,他变了,变得很不一样,从前的他是个安静又温和的少年,而现在,他变得强大又冷酷。 他已经是一个足够成熟的男人,成熟到可以时常流连花丛,满世界都是他的花边新闻。 白芷打开手机,在搜索框里输入“林郁”两个字,首先跳出来的,便是他和当红明星打得火热的八卦新闻。 林郁,国际首屈一指的调香大师,二十岁调出人生中第一瓶香水,名为“dream(梦境)”,一经面世,就惊艳全球。 从此他一夜成名,成了香水界众多奢侈品品牌争相哄抢的香饽饽。 此后每年,他都会推出一款限量版香水,款款都是爆款,不管是风头最盛的明星还是家产无数的名媛,都不能抗拒他调出来的香水。 时至今日,他在香水界的地位已经不可动摇。 而他英俊的外表、极致的调香技能,更是为他招揽了一大票桃花。 各大媒体都调侃他为“大众情人”,因为有他在的地方,就一定会有花边新闻。 白芷向下翻着图片,一张张都是他和不同的女人亲密相处的照片,有一起喝酒的、有互相调笑的,还有勾肩搂腰的…… 看到后面,白芷已经看不下去,她有些烦躁地将手机扔到了床尾。为什么从前那个安静到近乎木讷的少年,会变成一个撩妹高手?!为什么他会变成一个名人?让她不得不被动接受他的各种动态? 她只想安安静静地和他相忘于江湖,可谁能告诉她,为什么现在他在江湖上放浪形骸,混得风生水起,她却只能默默地看着,连个男朋友也没有? 真是……不公平得让人想哭啊! 而另一边,韩市最富丽堂皇的高端会所里,某个宽敞的包厢里传出一片欢声笑语,俊男美女手持酒杯,推杯换盏。 而向来都能左拥右抱的林郁,此刻却一个人坐在单人沙发上,一杯一杯地喝着酒。 他的脸色很差,明眼人都看得出他心情不好,所以没人敢去惹他。 突然,房门被推开,只见程赟气喘吁吁地闯了进来,他一来就奔到了林郁旁边,道:“我就知道你在这里!你说,你到底把夜莺带哪儿去了?你知不知道我陪秦三爷和他的那几个客人玩到现在,输了一千万他们才放我出来!” 林郁抬了抬眼皮:“不就一千万,你平日里输得还少?” “输给美女的感觉跟输给大叔的感觉能一样吗?”程赟斜了斜眼,一脸不认同。 突然,他眼尖地看到林郁手边放着一份资料,他转了转眼珠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夺了过来:“这是什么呢?我看看。” 他低头看了几眼,突然有些怪异地看向林郁:“你这么快就把夜莺的资料找出来了?你跟她到底怎么回事?” 林郁面无表情地把资料拿了回来,没有说话,他的脑海里一直循环着资料上的那几个词:高中毕业、居无定所、赌场常客。 他绞尽脑汁也想不明白,当年她明明考上了国内最顶尖的大学,为什么她没有去? 为什么? 到底是为什么? 3) 第二天一早,白芷睡得迷迷糊糊的,突然听到手机响了起来,她眯着眼睛看了眼来电提示,放到耳边道:“江肖黎,你知道我有起床气吧?” 那边仿佛丝毫没听到她的这句话,自顾嘤嘤嘤地哭了起来:“嫂子,救命啊……” 白芷倏地坐了起来:“怎么了?被人打了?” “不是……”江肖黎哭了会儿,犹犹豫豫道,“我在蒙洛斯里面……” “你敢跑去赌?”白芷的音量顿时拔高了,“江肖黎,你是不是想死?” “……你再不来我就真的要死了……” “你给我等着!”白芷挂了电话,飞快地从床上跳了起来,匆匆洗漱了一番就出了门。 白芷风风火火地赶到蒙洛斯,找到江肖黎所在的包厢后,一把推开了门,然后就看到江肖黎和另一个跟他一般大小的男生站在角落,造型狼狈得让人不忍直视——竟然只穿了一条内裤! “你别告诉我你输得只剩一条内裤了!”白芷上去就给了江肖黎一个栗暴,咬牙问道。 江肖黎吃痛地摸了摸头,委屈道:“嫂子,我知道错了……” “人既然来了,钱带来了吗?这两个小朋友可还欠着我一百万呢!今天要是不还清了,谁也别想走!”坐在沙发上的一个中年男人突然开口。 白芷这才抬头看去,只见沙发上坐着一个戴着粗金项链的中年男人,边上还站着三四个小弟模样的人,看着都很面生,应该是第一次来蒙洛斯。 “你输了一百万?”白芷一听,扬手又给了江肖黎一个栗暴。 “姐姐,都是我不好,肖黎是被我拉来玩的……”江肖黎边上的男生有些难为情地抬起头来说道。 “哎呀,都说了别告诉她了……”江肖黎用手肘撞了撞那男生。 白芷翻了翻白眼,也不理他们,只叫来了赌场服务员,低声吩咐道:“查查他们昨晚的赌局。” 赌场里不乏有人出老千的,如果对方出了老千,她自然有办法收拾他们。 服务员没过一会儿就回来了,朝白芷摇了摇头。 白芷心里一阵失望,认命道:“从我的账上给这位先生划一百万。” 那中年人见白芷这么好说话,不由得喜形于色,吩咐边上的人道:“把衣服还给这两位小帅哥。” 说着,他站起身,走上前拍了拍江肖黎和另一个男生的肩膀,笑道:“叔叔我今晚还来,想要把钱赢回去,就来找我。” 几人拿到钱后,就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 白芷看着他们离开的身影,心里跟割肉一样疼!那可是一百万哪! 白芷憋着一肚子火,走出了蒙洛斯,江肖黎追上来:“嫂子,我真的知道错了!” “你朋友呢?”白芷看了眼他身后,问道。 “他先回学校了。” 江肖黎话音刚落,白芷就伸手揪住了江肖黎的耳朵,恶狠狠道:“我说过多少次不准你踏入这种场所,你还给我明知故犯!” 江肖黎连连告饶:“嫂子,这是个意外,我真的不敢了!” 白芷见他眼睛都红了,有些无奈地放开他:“早饭还没吃吧?” 江肖黎可怜兮兮地点了点头:“别说早饭了,昨天晚饭都没吃,嫂子你看我是不是瘦了一圈?” 白芷继续翻白眼,但是眼中却流露出一丝笑意:“走吧,我带你去吃大餐。” 蒙洛斯附近有个五星级豪华酒店,白芷带着江肖黎进了酒店,给他点了一桌菜肴。 “嫂子,那一百万我会想办法还你的……”吃到一半,江肖黎突然抬头看着白芷,认真地说道。 “怎么还?去卖身吗?”白芷摸了摸下巴,挑唇问道。 说实话,江肖黎的长相其实很不错,唇红齿白的,还带着天然的呆萌,是现在的小女生最喜欢的小鲜肉类型。 “我……我才不是那么随便的人!”江肖黎红着脸抬了抬下巴,“反正我会想办法的。” “呵呵!”白芷冷笑。 “嫂子你不可以这样鄙视我!”江肖黎的自尊心受到了伤害。 “行了,还什么还?那么点钱,你嫂子我一个晚上就能赚回来了!” 闻言,江肖黎不由得皱了皱眉:“你刚还让我不要去赌场,你自己却经常去!” “我是成年人,我做事有分寸。” “我都二十岁了!我也是成年人了!”江肖黎不服。 “再废话我让你去卖身还债!”白芷瞪了他一眼。 江肖黎悻悻地闭了嘴,埋头苦吃。 过了会儿,他又抬起头来,继续道:“嫂子,等我大学毕业,你就不要再去赌场了,到时候我赚钱养你。” 白芷听了,眼眶突然一湿,可她很快就笑了笑:“好啊,我等着。” 江肖黎顿时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脸颊上两个酒窝分外明显。 白芷看着他的笑容,有些怔忡。 她从未想过,她会有这样一场姐弟缘分,如果三年前,江肖尘不曾帮她挡那一枪,那么此刻帮江肖黎解决问题,带着江肖黎吃饭的人,应该就是他了吧…… 白芷甩了甩头,不再去想,趁着江肖黎去洗手间的间隙,她叫来服务员结账。 结完账刚站起来,她就看到林郁和程赟从不远处的卡座上站起来。看到她的时候,林郁的面色微微一僵,反倒是程赟微笑着和她招了招手。 程赟也是个喜欢玩乐的公子哥儿,去蒙洛斯和她赌过好几次,并不招人讨厌,所以白芷大大方方地回了个笑容。 “嫂子!快快快!下午有一堂课提前了,是个魔鬼教授,不能迟到!”突然,餐厅里传来一道突兀的急吼声,只见江肖黎从洗手间出来后,拿着手机一路小跑过来,拽着白芷就往门口狂奔。 白芷被拽得猝不及防,丝毫没有看到林郁的脸在听到那声“嫂子”后,瞬间就沉了下来。 “白天的夜莺和晚上的夜莺真是判若两人,你说是吗?”程赟嘿嘿一笑。 的确,刚刚的白芷只是穿了一身普通的t恤牛仔裤,还扎了马尾辫,乍一眼看去,还以为她是个大学生,跟昨晚婀娜多姿的美艳模样判若两人。 “谁能想到,刚刚那个女人,会是蒙洛斯的夜莺,还跟过曾经的堂口老大呢?”程赟有些惋惜地叹了口气。 “你说什么?”林郁的语气突然变得有些森冷。 程赟有些不明所以地看向林郁:“你昨晚不是查过她的资料了吗?” “显然是那份资料不够全面。”林郁冷笑一声。 程赟被他笑得毛骨悚然,摸了摸胳膊,道:“你跟夜莺到底什么关系?为什么你一见到她就变得这么可怕?” “还不快说!” “哎,你真不知道吗?三年前她跟过青云会分堂的老大江肖尘,当时江肖尘把她宠上了天呢,后来青云会内斗,发生枪战,江肖尘给她挡了一枪,没能救回来。不过夜莺也算有情有义,不仅亲自给江肖尘操办了葬礼,还拿到了他弟弟江肖黎的抚养权,刚刚那位,应该就是江肖黎。”程赟自顾说着,丝毫没注意到林郁的脸色越来越差,“而且听说夜莺从那之后就再也没有跟过别人,应该还是对江肖尘念念不忘吧……” “够了。”林郁突然出声打断了程赟的话。 程赟这才抬头看他,发现他的脸色差得可怕,顿时吓了一跳:“喂,你怎么了?” 林郁看也没看他,直接进了电梯。 没有人知道这一刻他心里翻起的滔天巨浪,他以为这七年只有他放纵不堪,却未曾想到她过得比他更加放纵。 辍学?赌博?和黑帮的人鬼混?枪战? 白芷!你好!你好得很! 林郁的心里有难以抑制的怒火奔腾而过,他真想,真想掐死她! 可随着怒火而来的,却是如刀绞般难言的痛苦。 林郁匆匆回到酒店套房,眉头紧锁地从药箱里拿出一颗药,快速地吞咽下去,这才有些脱力地倒在床上。 “阿郁!”遥远的时光里,青春明媚的少女惊恐的尖叫声突然响起,彼时的他正被人强行拽上一辆面包车。 那是那一年最悄无声息的一场绑架案的开端,就连绑匪也想不到,会凭空冒出一个不相干的少女。 慌乱之中,林郁只来得及吼一声:“别过来!” 可是少女却充耳不闻,反而发疯一般地冲过来:“你们是谁?你们放开他!” 她不要命似的扑过来紧紧地拽住他,试图以自己微薄的力量和歹徒抗衡,不让他被人拽到面包车里。 “你干什么?你快走开!”林郁又气又急又怕,狼狈之中出声吼她。 可她却死活不放手,眼见行动受到了阻挠,为首的歹徒直接把她也一并绑进了面包车。 那个黑暗的夜晚,他们被扔在不见天日的货仓里,她小小的身子与他绑在一起,明知道下一秒就有可能是死亡,可她却一滴泪都没有掉,反而安慰他:“阿郁,你别怕,我们肯定不会有事的,大家都说了,我命硬,死不了。” 那是他这一生最动容的时刻。 林郁突然有些痛苦地捧住头,不,不能想,不能怀念,不能后悔…… 他猛地坐起身,下床在香薰机里滴了几滴安神的精油,这才重新躺到床上,让自己陷入短暂的睡眠中。 4) 这天晚上,白芷一如既往地去了蒙洛斯,早上白白损失了一百万,必须得挣回来才行! 她端着一杯香槟,在赌场里随意走着,突然眼尖地看到早上把江肖黎欺负得只剩一条内裤的中年男人,她翘了翘唇,在哪里失去的,就要从哪里拿回来! 林郁赶到赌场的时候,看到的就是白芷坐在赌桌前大杀四方的情景,玩到酣畅处,她还点了根女士烟,虽然她抽烟的姿态性感到让人沉迷,但林郁的心里还是腾地升起了一把火。 “怎么样?我够意思吧?一看到她就给你打电话了!”程赟端着一杯香槟凑了过来,一副邀功请赏的模样。 林郁连看也没看程赟一眼,大步朝白芷走去。 白芷正赢得开心,她把赢来的筹码都揽到自己旁边,挑衅地看了眼对面的男人,笑问:“怎样?一百万都输完了,还想继续吗?” 说完,她又将指尖未抽完的烟放进嘴里,刚放进去,一只手突然伸了过来,直接将她的烟夺了过去,然后扔在地上狠狠地踩了一脚。 白芷猛地抬头,看到林郁怒气冲冲地站在自己面前,她的心骤然一跳,刚刚准备发火的想法,顿时就湮灭在脑海里了。 林郁走到那中年男人面前:“起来。” 兴许是林郁的气场太过强大,早上还在装大哥的中年男人立刻就起身站到了一边。 林郁坐下来,目光紧盯着白芷:“你不是喜欢赌吗?我陪你赌一场。” 白芷一怔,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你想玩什么?” “就你们刚刚玩的德州扑克吧。” “我也要玩!”程赟看到这一幕,立马凑了过来,兴奋地说道。 开玩笑,林郁这些年在欧洲也不是白待的,要论赌,他在摩纳哥的蒙地卡罗大赌场也算得上一个高手,蒙洛斯的夜莺、蒙地卡罗的林郁,这两人凑在一起,想想都让人振奋。 “你不能玩,这一局,就我和她赌。”哪知程赟刚坐下,林郁就毫不留情地开口了。 程赟的脸立刻就黑了。 白芷面上平静,心中却是五味杂陈,她不明白他为什么会突然要跟她赌,但是此时此刻,她好像也没有别的选择。 于是,她平复了下心绪,正要把筹码推出去押注,林郁已经开口制止了她:“今天我们不赌筹码。” 白芷一愣:“那赌什么?” 程赟也有些糊涂,不过很快就八卦兮兮地竖起了耳朵。 林郁看着白芷,道:“如果我输了,条件随便你开;”顿了顿,他继续道,“如果你输了,你永远不能踏入赌场一步。” 白芷愣了愣,随即笑出声:“你让一个几乎以赌场为家的人,不能踏入赌场一步?抱歉,这个赌注我不能接受。” “你是蒙洛斯的夜莺,难道还怕输?”林郁面无表情地扯了扯嘴角。 “输赢乃兵家常事,我从来就不是常胜将军。”白芷坦率地道,“所以林郁,要么换个赌注,要么就别赌了。” 林郁沉默了会儿,终于还是选择了妥协:“如果你输了,你当我一个月的助理,在这期间,只要是我的合理要求,你都必须24小时无条件服从。” “合理要求是吧?好,我答应你。”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了,白芷狠了狠心,点头答应。 七胖不知道什么时候凑到了白芷身边,他的嘴里叼了根烟,贼兮兮地看了眼林郁,道:“白姐,你要是赢了,让他陪我一晚?” “滚一边去。”白芷差点被呛到,瞪了七胖一眼,骂道。 林郁自然也听到了七胖的话,他的脸色一沉,却没有发作,他看了眼赌桌旁的美女荷官,开口道:“荷官,发牌吧。” 白芷看了眼荷官发出来的两张牌,手心有微微的汗湿,这么多年,她经历过无数次惊险的赌局,却从来没有像这一刻般,如此紧张又茫然,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想赢,还是想输。 因为对手是他,好像输赢都无关紧要。 他们的赌注只有一个,无须加注,等同于简化了玩法步骤,所以只要荷官发了剩下的五张公牌,就能定下输赢。 在赌桌上,白芷的运气向来很好,但是当她和林郁同时亮牌的时候,她知道,在林郁面前,她永远都是输家。 两个人的牌其实都很好,只是她的还是比林郁的差了一截。 白芷的心里也不知是什么感受,只是觉得这一场赌局,好像是命运的一场博弈,将两个渐行渐远的人,又一次拉在了一起。 “愿赌服输。”白芷摊了摊手。 “既然愿赌服输,那就走吧。”林郁站起身,脸上并无多少胜利的表情。 “去哪儿?”白芷一愣。 “自然是工作,一个月的助理期限,从现在开始。”林郁说着,就提步往外走去。 白芷沉默了会儿,也站起身跟了出去。 “白姐,你还真跟他走了?”七胖惊得连烟都不抽了。 白芷没有回头,却举起手挥了挥,那意思是:甭担心,玩你的去吧! 七胖果然也没有再追问,叼着烟去混别的赌桌了。 “有奸情,绝对有奸情!”程赟看着两人一前一后的身影,若有所思地念叨。 白芷跟着林郁一路走到一辆风骚的红色跑车前面,林郁扔下两个字:“上车。” 白芷坐进副驾驶位,问道:“我们去哪儿?” “你家。” 白芷一愣,又听林郁继续道:“回去收拾衣物,接下来一个月,你都会住在我那儿。” “住你那儿?”白芷瞬间提高了音量。 “身为我的助理,当然要24小时待命,你住自己家,怎么待命?”林郁振振有词。 白芷沉默,所以24小时待命是认真的吗?这个世界上真的有这么剥削员工的老板吗? “怎么?不愿意?”等红灯的间隙,林郁瞥了白芷一眼。 “没有,愿赌服输。”白芷撇了撇嘴。 到了青安商住区后,林郁跟着白芷进了小区,小区里鱼龙混杂,各色人等都有……每幢楼下的小吃店都热闹得不成样子。 白芷正要上楼,突然看到楼下的烧烤店正好空着,平时这个点可都是人满为患的,白芷连忙奔了过去:“老板,给我两串烤鱿鱼!” 说完,她回头问林郁:“阿郁,你要吃吗?” 话一出口,两人都愣了愣,白芷的脸色蓦地泛白了,过了会儿,她有些尴尬地说道:“算了,你肯定不吃的……” “我要一串。”林郁突然开口。 “嗯?”白芷一时没反应过来。 “我说我要一串烤鱿鱼。” 白芷听了,连忙让老板加了一串。 两人拿着烤鱿鱼,边吃边走在楼道上,楼道上黑乎乎的,白芷打开手机上的手电筒,照出了一道光。 “小心点,这个楼道的灯常年都是坏的。”白芷边走边说。 林郁微微地蹙了眉:“为什么住这儿?你不是赚了很多钱?” “我喜欢这里。” 热闹,嘈杂,充满了人间烟火味。 说话的当口,两人走到三楼,白芷开门进去,漆黑的客厅里亮起暖黄的灯光。 这是个两室一厅的单身公寓,林郁站在门口,看着乱得跟战场似的客厅,驻足不前。 白芷这才发现自己的客厅乱得实在不像个女孩子的客厅,尴尬得微红了脸,强作镇定道:“你等会儿,我马上收拾下。” 说着,她奔到沙发前,把自己散落在沙发上的内衣、裙子、裤子迅速地堆到了一旁,空出了一块完整的区域,对林郁道:“坐吧。” 林郁环顾了一圈公寓,也没过去坐,颇有些嫌弃的样子,只淡淡道:“给你五分钟,收拾好出门。” 白芷迅速地奔进了卧室。 过了一会儿,她拎着一只行李箱从卧室出来,然后奔进浴室拿洗漱用品。 只是她跑得太快,而浴室的地板太滑,只听“砰”的一声,她四脚朝天地摔倒在地,后脑勺狠狠地撞上了后面的浴室柜。 白芷眼冒金星地惨叫一声,正想站起身,就见林郁冲了进来。 白芷顿时有一种生无可恋的感觉,要不要这样?这才重逢多久?就已经在他面前狼狈了两次! 5) “疼吗?”白芷坐在沙发上,听着林郁不带感情的声音从身后传过来。 “你要是动作轻一点,我应该没那么疼。”白芷龇了龇牙。 话音刚落,林郁就将手里的棉签放下了,他看着她明显肿出一个包的后脑勺,眼睛里的情绪意味不明:“看来脑子没撞坏,既然没事,那就走吧。” 说着,他就放下手里的跌打药,走到浴室门口提起她的行李箱,往外走去。 白芷有些不明所以地看着他,明明刚刚还从他的眼里看到了紧张的情绪,可是他拿完药箱后,态度又立刻变了。 算了,现在他是老板。 白芷耸了耸肩,跟着林郁下了楼。 离开的路上,林郁的车子开得很快,跑车的轰鸣音在这个安静的夜晚显得格外嘹亮,路过的每一个地方,都有人侧目而视。 林郁的脑海里想起刚刚去拿药箱的时候,从她那堆杂乱的箱子里无意间看到的照片,握住方向盘的双手不由得青筋暴露。 那张照片是她和一个男人的合影,那应该是在一场舞会上,年轻的男女在舞池里共舞,照片里的她穿着一件露背礼服,美丽性感、笑靥如花,而那个男人,则凑在她的脸颊上,似有若无地落下一吻,满眼都是宠溺。 “林郁!小心!”耳边突然响起白芷的尖叫声,林郁猛地回神,才发现自己不小心闯了红灯,眼看右边的车辆就要撞上来,他突然猛踩油门,跑车嗖的一下开了过去,堪堪避过了那辆车。 有惊无险。 白芷狠狠地松了口气,她看向林郁,忍不住出声道:“你这是想和我同归于尽吗?” “好像也没什么不可以。”林郁竟然笑了笑,这是他们重逢后,他第一次对她露出笑容,还是那样好看炫目,只是眼中却并无笑意,只听他轻声道,“至少我们都能解脱。” 白芷的脸色瞬间就变得苍白如纸。 只有同归于尽,才能解脱吗? 那么刚刚,她是不是应该期待那辆车撞上来? 原来即便时光远去,那道天堑般的鸿沟仍然横亘在他们中间,翻不过,越不过,只能眼睁睁看着彼此越行越远。 跑车开进一个曲径通幽的私人园林里,急遽地停在一栋极其现代化的时尚建筑前,那建筑呈不规则形,墙面均用玻璃镶嵌,设计感十足。 即便是晚上,仍能透过装饰的夜灯看出它的美丽。 白芷刚恍过神来,就被这栋美丽的建筑惊艳到了。 “进去吧。”林郁说了一声,就把白芷的行李箱提出来,自顾往里面走去。 白芷连忙跟了进去,两人一起上了二楼,林郁打开一扇房门,道:“这一个月你就住这里。” 说完,他就转身进了隔壁的房间,一把关上了房门。 程赟的电话正巧打了进来,一开口就是:“你怎么没回酒店?不是明天要回巴黎吗?” “我在林园,暂时不回巴黎了。”林郁站在落地窗前,看着外面的夜色,淡淡地开口。 “那太好了,霍大小姐明天回来,记得来接风,人家可是想你想得很呢!”程赟顿时松了口气,笑嘻嘻地道。 林郁沉默了会儿,正想拒绝,却不知想到什么,突然挑了挑唇:“好,我一定来。” 另一边的白芷站在房间里,先前心里的惊痛已经被她重新深埋在心底,站累了之后,她盘腿坐在落地窗前的沙发上,透过全透明的墙面,看着外面华光四溢的夜色,惊讶于这个私人园林之大的同时,不知为何,她的心里竟然产生一种久违的宁静感。 四周都很安静,这座城市在这一刻仿佛离她很远很远,而她肩头的重担,终于可以稍稍地放下,好好休息一下。 这么多年第一次,她觉得自己可以睡个好觉。 躺到床上后,她果然沾枕即睡,她做了一个梦,梦到了年少的时光,那时候,她还是嚣张跋扈的问题学生,而他,还是那个安静到近乎自闭的干净少年。 “我说了让你别到这里来,你怎么这么不听话?这些钱你拿着,快回去!”惊怒的女声在那个暴风雨肆虐的晚上骤然响起,女人往她的手里塞了一沓百元大钞,就匆匆把她推出了家门。 “谁呀?”里面传出男人的疑问声。 “没什么,小姑娘走错路了。”女人的声音隐隐约约地传了出来。 她在风雨里茫然地站着,泪水混合着雨水从她脸颊上流下,她看着面前豪华的别墅,里面亮着温暖的灯光,那个灯光下,有她的母亲,母亲早已有另一个家庭。 她只是想来对母亲说一声“生日快乐”。 可她忘了,这幢别墅里的女人,早已不需要她的祝福。 十六岁的白芷,茫然地从那个豪华的别墅园区里走出来,她没有带伞,手微微一松,手里的钱就尽数洒了出去。 她没有去捡,甚至没有看一眼,只是失魂落魄地走在陌生的路边,也不知走了多久,她终于忍不住蹲下号啕大哭。 大雨倾盆,一如她破碎的心。 一辆黑色的轿车从她面前经过,然后突然停在不远处。 轿车里下来一个穿着白衬衫的少年,他撑着一把黑色的大伞,慢慢走到她面前。 头顶的大雨突然被挡住了,她有些茫然地抬起头,就看到干净俊秀的少年安静地站在她面前,手里的伞往她这边倾斜,风飘过来,雨丝打湿了他的肩膀。 那无言的姿势,在那一刻,给了她难言的温暖。 她含着泪站起身,心里明明很感动,却做出强硬的表情,更咽着说道:“不许把今天的事告诉别人,知道吗?” 林郁听了,安静却认真地点了点头。 白芷眼里的泪又要止不住了,她朝他走近一步,突然将额头靠到他的肩膀上,一边哭一边蛮横道:“借你肩膀用一下。” 林郁的身子微微一僵,却仍然笔挺地站着,任由她宣泄自己的情绪。 也不知哭了多久,她听到林郁清冷的声音在她耳边轻声响起:“我家就在附近,你要不要去换一身衣服?” 他很少开口说话,两人同班近一年了,她听到他开口说话的次数不超过两位数,白芷有一种受宠若惊的感觉,她抹了抹眼泪,点了点头。 林郁的家很大,从前她只知道他家世好,却没想到这样好。 林郁让保姆给她拿来干净的毛巾,擦干身上的水,又拿来一套干净的t恤和运动裤给她,面上竟有罕见的赧然:“家里没有女生的衣服,这是我的,没有穿过,你将就下。” 她看着林郁,像发现了新大陆:“原来你也能正常说话。” 这个男生在班里安静低调得像一个透明人,但只要他一出现,就势必会吸引别人的目光,可他永远只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很少去理会谁。 有人传言他有自闭症,也有人说他有言语障碍,可是那一天,白芷知道,他其实有非常柔软的内心,也可以抚慰别人受伤的心灵。 从那之后,白芷就把林郁当成了自己的朋友,以近乎蛮横无赖的方式缠上了他。 她总是凑到他的书桌前,托腮笑着跟他说话:“阿郁,刚刚的数学课你听懂了吗?” “阿郁,我给你讲个笑话好不好?” “阿郁,你看着真像个老古板……” “……” 一开始,他很少搭理她,后来被她缠得不行了,也会无奈地应几声,而他的回应通常都是这样的: “嗯。” “好。” “哦。” “……” 第二章 她曾赠他以花海 “你知不知道他的嗅觉是什么时候丧失的? 在他妈妈被你丧心病狂的杀人犯爸爸一枪毙命的时候。” 1) 白芷醒过来的时候,阳光已经悄悄透过落地窗洒了进来,满室光辉,而她竟还能安稳地睡着。她茫然了片刻,拿过手机一看,已经十点了。 她连忙起床洗漱。 洗漱完打开门,她就看到林郁坐在沙发上喝茶。听到开门声,林郁抬头看了她一眼,嘴角有淡淡的嘲讽:“身为助理,起得比老板还晚,白小姐果然是没有上过班的人。” 白芷扯了扯唇:“不知老板有什么吩咐?” “先吃饭吧。”林郁说着,从沙发上站起来,起身往楼下走去。 白芷跟在他身后,走到一楼的餐厅,餐桌上摆满了丰盛的菜肴,一个满面笑容的中年阿姨从厨房出来,将手里的两碗汤端上餐桌,笑道:“先生,小姐,你们慢用。” 白芷坐到林郁对面,也不客气,拿起筷子就开吃,都是很家常的菜,却让白芷生出一种久违的感动。她已经太久没有吃过这样的菜肴,年少时家庭的缺失,她几乎没有吃过母亲亲手做的饭菜,后来长大了,她也很少为自己张罗,经常在外面的饭馆吃饭,就算在家里,也是点外卖,或者索性吃泡面。 这样和一个人坐在家里的餐桌前吃饭,于她而言,真是太难得的体验。 而这个人,竟然还是林郁,她以为这一生都不会再见的人。 “为什么没有去韩大?”两人沉默地吃着饭,吃到一半,林郁突然抬头直视着白芷,目光如炬地问道。 她明明考上了国内最好的韩大,最后却去了一所名不见经传的职业学校,学了个不入流的专业。这也倒罢了,大学第三年,她就因为缺席太多课程、门门功课都不及格、还成天赌博喝酒闹事,被学校开除了。 白芷一愣,没想到他会突然问这个问题,她怔了片刻,这才翘了翘唇,笑道:“去哪里上大学有区别吗?” “也是,最高等的学府也不能阻止你自甘堕落。”林郁也笑了,只是笑得有些许残忍,他用冰冷的眸光紧紧盯着她,继续嘲讽道,“你在天有灵的父亲知道你继承了他的衣钵,一定会深感欣慰。” 白芷的脸瞬间就白了,连饭也有些吃不下去了,她沉默了会儿,忽然又笑了笑:“你不是说过吗?有其父必有其女。你看得比我明白多了。” 林郁的脸青了青,他把筷子往桌上一放,面无表情地站起来,道:“走吧。” 白芷再次坐上了林郁的跑车,两人都没有说话,他们之间,只要一开口,就会剑拔弩张,充满火药味。 半个小时后,跑车停在一个高端会所的门口,白芷跟着林郁进了会所,然后跟着他走到一个私人包厢门口。 他一推门,她就听到里面传来男男女女的笑闹声。 “林郁,你来啦!”林郁一进门,一个娇小的身影就朝他扑了过来。林郁将对方接了个满怀,冷淡的眉眼此刻已然换上温柔的风情。 他笑着道:“这么热情?看来是想我了。” 他的声音戏谑又似多情,像是电视里游戏花丛的风流浪子,不经意间就能撩得人面红耳赤。 “啊……你好讨厌啊……”年轻女人象征性地用手轻轻捶了捶林郁的胸膛,含羞带怯地嗔道。 而站在林郁身后的白芷,则霎时白了脸色。 因为这个和林郁打情骂俏的人,竟然是——霍璇。 霍家的掌上明珠,享受了她所有的母爱,也是成功让她和林郁决裂的人。 她只知道他们都在巴黎留学,却不知道,他们已经亲密到了这种程度。 只是,白芷还没开口,对方已经惊叫着开了口:“白芷?你怎么在这里?” “我的临时助理。”林郁替她答了,说了一声,“进去吧。” 霍璇不敢置信地看着白芷,拉住林郁的胳膊,问道:“你是不是疯了?你怎么让她当你的助理?” “紧张什么?不过一个月而已。”林郁满不在乎地笑了笑,他安抚似的拍了拍霍璇的头,道,“别管不相干的人了,今天不是要给你接风?程赟来了吗?” “那家伙早就到了,刚刚还从我手上赢了好多钱,我不管,你一定要帮我赢回来。”霍璇一听,面色松了松,她伸手挽住林郁的胳膊,拽着他往里走,一边走一边抱怨。 里面的程赟听了,连忙跳起来道:“我可不要跟林郁赌!” 说话间,他已经看到了白芷的身影,顿时高兴地冲过来,伸手拉过白芷的手腕,把她带到一旁,笑道:“夜莺,我们俩结盟吧,把他们杀得片甲不留。” 林郁冷笑一声:“她是我的助理,还是你的?” 程赟看林郁面色不善,心里转了几个弯,笑嘻嘻道:“你今天可是来给我们的霍大小姐接风的,把她哄开心了才算你任务完成,至于夜莺,你就别管了,在这里还怕丢了不成?”程赟说着,转向白芷,道,“夜莺,走走走,我们打台球去,上次我看你陪秦三爷打过一局,一看就是个高手!” 白芷看了林郁一眼,霍璇正把他往另一个方向拉,她沉默片刻,跟着程赟去了另一边的台球桌前。 这个包厢非常大,里面玩乐的设施一应俱全。 程赟给她递了一根球杆,道:“女士优先,夜莺,你来开球。” 白芷听了,也不推脱,俯身,瞄准,一杆出去,所有的球都散开了,一个花色球进了洞。 白芷继续一鼓作气,一下子又进了两个球,她正要打下一个球的时候,程赟突然问道:“夜莺,你该不会是林郁的前女友吧?” 白芷的手一抖,顿时打偏了,她直起身,看着程赟,扯了扯嘴角:“任何人都有可能是林郁的前女友,只有我不可能。” “为什么?”程赟立刻八卦地竖起了耳朵。 “想知道?”白芷翘了翘唇。 程赟点头如捣蒜。 “问林郁去。” 程赟立刻蔫了,他老老实实地俯身打球,心想,林郁要是肯说,他还至于从她这边找突破口吗? 两人打完一局,最后程赟差了一球,输给了白芷。 程赟有些佩服地看了眼白芷,感慨道:“论玩得好的,我以前只服林郁,现在多了一个,夜莺,我服你了。” 白芷正想开口,突然听到霍璇兴奋的尖叫声,她循声望去,只见霍璇激动地跳起来,直接在林郁的脸上亲了一口:“太棒了!我们赢了!” 白芷只觉得一阵刺眼,连忙转过头不去看,也就没看到林郁微微僵硬的脸色,以及他不着痕迹地伸手去擦脸的动作。 倒是霍璇看到了林郁的动作,咬着唇低头道:“对不起,我忘形了……” 林郁重新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没关系,我知道你以后不会再犯。” 霍璇的心微微一凉,永远都是这样,永远止步于表面的暧昧,她永远不能朝他再迈进一步…… 大家都以为林郁是大众情人,是风流的富家公子哥儿,只有真正跟他接触过的人才知道,他永远都是最克制的那个人,他可以对你温柔、可以跟你调情、可以送你珠宝首饰、可以陪你看演出甚至满世界旅游,可却也仅仅止步于此,谁也不要妄想真正成为他的女人。 霍璇的目光不由得看向跟程赟坐在吧台前喝酒的白芷,眼神复杂,难道这么多年,他的心始终都还在那个女人身上吗?不、不可能……谁都能爱上白芷,唯有他,不可能! 有谁会爱上杀母仇人的女儿呢? 2) 包厢里的人都各自玩得开心,程赟有心从白芷身上套话,便一杯一杯地劝她喝酒,可惜喝了好几杯,寻常人早该流露出醉意了,白芷却是面不改色,清醒得很。 程赟是真服了她,忍不住问道:“夜莺,我很好奇,你还有什么不行的?” 白芷挑了挑唇,笑得揶揄:“我啊,吃喝嫖赌里,大概只有第三项是不行的。” 程赟听了拍桌大笑,举起酒杯敬了白芷一杯:“女侠,以后有好玩的请务必叫上我!” 白芷仰头,一口喝下杯中的酒:“可以考虑。” “这些酒度数太低了,喝不倒我们的夜莺,阿庆,过来给我们调烈一点的酒!”程赟喝得高兴了,朝年轻的酒保招了招手。 酒保很快就调出两杯颜色酷炫的酒,推到他们面前,笑道:“喝醉了可不能怪我。” “喝不醉才要怪你。”程赟扬了扬唇,将其中一杯酒递到白芷面前,“怎样?敢喝吗?” 白芷犹豫了一会儿,接了过来:“有何不敢?” “干杯!”程赟笑着碰了碰白芷的酒杯。 白芷仰头,一饮而尽。 “好!”程赟鼓起了掌。 不远处的林郁听见了,抬头看了一眼,顿时皱起了眉头。 林郁站起身,朝他们走去,白芷的脸颊上已经浮起了两抹红晕,只是目光仍然清醒,倒是程赟已经有了醉意。程赟一看到林郁,就站起身拍了拍林郁的肩膀,笑道:“林郁来了,你也跟我们喝一杯!这酒够烈!阿庆,再调一杯!” 林郁蹙眉将程赟推到一边,然后看向白芷:“还能走吗?” 白芷微笑:“当然。” “那就走吧。”林郁说着,和霍璇一众人打了声招呼,就走向门边。 白芷站起身,觉得头有些晕,但她仍然面不改色,甚至连身子也没摇晃一下,平静地朝林郁走了过去。 快出门前,霍璇突然拦在白芷面前,以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道:“不知道妈妈看到你还纠缠林郁,会有什么反应?” 白芷听了,怔了一会儿,然后突然笑了:“霍小姐,我无父无母的,你忘了吗?” 早在七年前,她那名义上的妈妈就已经和她断绝了关系,她哪里还有什么妈妈?若是有,那也是霍璇的,不是她的。 白芷说完,就越过霍璇走了出去。 林郁站在门口,转头看她,眉宇间神色冷淡,仿佛是在看着一个陌生人。 白芷的脑子一片混沌,眼睛里突然浮现一抹湿意,她眨了眨眼,保持镇静地走了过去。 可她走了几步,就觉得眼前有些模糊,显然是刚刚那杯酒的后劲上来了,也不知是多少种酒混合而成的,酒劲竟这样大,但她还是强撑着跟着林郁下了楼。 刚坐上车,白芷就听到林郁冷冰冰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不要再让我看到你喝酒。” 白芷转头看向林郁,他的脸在她面前变成了双重的,她甩了甩头,也不知是自己幻听了还是真实的声音,只是难得娇软地应了一声:“知道了……” 林郁的心湖仿佛被一阵微风掠过,竟激起一丝涟漪,他抿了抿唇,一踩油门,跑车就飞驰出去。 回到林园,已是傍晚,林郁下了车后,却见白芷迟迟不下车,他有些纳闷地打开副驾驶的车门,问道:“你准备在这里坐到什么时候?” 白芷闻言,抬了抬头,只见她面色微红,只是微笑,并不说话。 林郁的面色顿时沉了沉,她竟然在他眼皮子底下喝醉了! 可白芷即使醉了,面色看上去仍然很沉静,大概只有仔细地探寻她眼里的光芒,才会发现那暗藏的汹涌醉意。 而此前,她一直表现得很正常,甚至还能自觉地系好安全带。 究竟有多强的克制力,才会连醉酒都这样不动声色? 林郁的眼里不由得流露出一抹探寻之色。 “白芷?你喝醉了吗?”他轻声问道。 “你看我像吗?”白芷竟然笑了笑,反问道。 如果是别人,一定会觉得她没喝醉,可林郁却不以为然,他耐着性子又问了一声:“那你知道我是谁吗?” 白芷沉默了,她努力地睁眼打量了林郁一会儿,最终有些迟疑地道:“唔……你长得很像一个人……” 确定白芷确实醉酒之后,林郁毫无耐心地把她从车上拽了下来。 白芷跌跌撞撞地被林郁拽着进了门,直到这一刻,她脸上的伪装才卸了下来,醉意真正从她脸上显露出来,她被林郁拽着往楼上走,脚下突然一软,小腿磕到了楼梯上。 “疼……”白芷有些委屈地喊了一声。 林郁的脚步一顿,他转头看她,她正仰头望他,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竟流露出一丝柔弱。 林郁的心突然一软,伸手将她拽进怀里,直接打横抱起,上了楼。 对于调香师而言,这世上每一个人每一个物体都有属于自己的独特香味,而白芷,她也有一种只属于她的香味,这香味一直留在他的记忆中,始终不能忘怀,每每想起,都会带着刻骨又缠绵的恨意,让他痛苦不堪。 此刻,这香味混合着酒味蹿进他的鼻息里,那样近,如丝般与他的嗅觉纠缠,让他几乎难以克制住自己的心。 只听“砰”的一声,林郁把白芷扔在沙发上,就匆匆进了房。 他进浴室洗了把脸,英俊的面容掠过一抹复杂的痛楚,究竟要怎样对待她?这个他年少时最好的朋友,曾经带给他青春时期最温暖的记忆,却也是他后半生里最痛苦的源头。 “阿郁,你看,这些都是我给你种的,等花开的时候,你的嗅觉一定能恢复,到时候你就能闻到我送给你的花香……”彼时她以朋友的姿态强势闯入他封闭的内心,带着他来到离学校不远的一块荒地上,指着一大片花苗兴致勃勃地告诉他。 那年荒地上,少女温暖的笑容成了他心里不可抹去的印记。 他第一次觉得,他的嗅觉是可以恢复的,不为他自己,也该为她赠予他的这片花海。 可他还没等到花开,就听到了更残忍的事实,从此他与她划清界限,自此不再见面。 谁能想到,七年后,他们竟然还能重逢?而他用了七年的时间来遗忘和憎恨她,却发现到了此时此刻,自己竟然还是无法放手? 突然,外面传来“哐当”一声,林郁眉峰微蹙,快步走了出去,就看见白芷已经从沙发上站起来,踉踉跄跄地往楼梯口走,地上掉了一个水杯,水洒了一地。 林郁一把将白芷拽回来按在楼梯边的墙上,皱眉道:“你去哪儿?” 白芷不甚清醒地抬了抬眼,嘴里嘟囔道:“阿郁……我要去找阿郁……” 林郁一怔,就见她挣扎着想要推开他,眼睛里有水光闪烁着:“快放开我,要来不及了,他就要走了……他再也不会见我了……” 林郁的手一松,她就要跑走,只是才刚走了一步,林郁就又把她拽了回来,不等她开口,他突然俯身吻住她的唇。 他将她牢牢按在墙上,吻得霸道而缠绵,他的手背上青筋暴露,像是在跟自己搏斗。 突然,他的脑海里闪过一个血红的画面,他的瞳孔猛地一缩,像是受到了极度的惊吓。 他猛地放开她,仿佛她是洪水猛兽。 白芷的身子一软,就滑倒在地上。 林郁匆匆下了楼,连看也没敢看白芷一眼,只对楼下的用人吩咐道:“张婶,我出去一趟,你把白小姐扶回房间,好好照看她。” 3) 白芷做了一个梦,她梦到自己回到七年前的暑假,彼时她正在一个咖啡店做兼职服务员,突然接到同桌江燕燕的电话。 “白芷,你听说了吗?林郁要去法国留学了!” 她愣了会儿,笑道:“怎么可能?我们都接到韩大的录取通知书了,我们约好一起去的。” “我就猜你不知道,你多久没见到林郁了?” “我最近都在做暑期兼职,大概两周了吧。” “有同学刚刚在机场碰到他了,说是要去好几年,基本不会回来了。”江燕燕笃定的声音在电话那头响起,带着微微的遗憾,“我一直看好你们的好吗?别告诉我你也不能把他拿下!” 白芷一愣,突然想起最近打他电话一直没人接,发短信他亦没有回过,她每天忙着兼职,回去经常倒头就睡,便也以为他也在忙,没有放在心上,难道…… 她猛地挂了电话,匆匆朝机场赶去,她在烈日下奔跑了许久,才终于打到一辆车,她在车上不停地打林郁的电话,他始终都没有接听。 这一生,她从未如此急迫。她好不容易赶到机场,一路奔跑,由于跑得太急,几次都摔倒在地,等她好不容易看到林郁的身影时,他正排在安检口,准备入内。 “阿郁!”她大声呼喊。 他似乎听到她的声音,回头看了一眼,可又仿佛没看到她,很快又转过了头。 “林郁!”她狂奔过去,非常确定地看到他的身子微微一僵,可他却没有回头,径直走进了安检口。 他听到了她的声音,也看到她一路狼狈地朝他奔来,可他却没有停留,也并不准备回应她。 白芷意识到这一点后,眼泪突然飙了出来。 她匆匆冲了上去,想要去追他,却被人拦在安检口外,不允许她入内。 “林郁,你出来!你跟我说清楚!”她在外面大喊大叫,失了所有的涵养,“你给我一个理由,你说过要跟我一起去韩大的!” 机场的工作人员几乎要拽不住她,他们看到她一个小姑娘哭得这么伤心,不住地劝她,最后有工作人员实在是架不住她那副疯魔的架势,匆匆走进候机室,把林郁请了出来。 那一刻,她仿佛又恢复了理智,突然就安静下来,只是怔怔地看着他,唤了一声:“阿郁……” 只是彼时的少年眉眼都是疏离的,他用近乎带着恨意的表情看着她,毫不客气地打断她:“不要叫我阿郁!” 她顿时噤了声,从前她是强势蛮横的那一方,他永远安静又温柔,但是那一刻,仿佛身份调转,而她,竟不敢回嘴。 “你想听我说什么呢?你比我更应该知道理由,不是吗?”林郁扯了扯唇,冷笑着问道。 白芷的脸色渐渐变得苍白,他果然还是知道了…… “白芷,你知道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是什么吗?”林郁看着她,用近乎残忍的语气继续说道,“是——认识你。” 白芷眼中的泪水猛然滚落下来,可林郁见了,却满眼都是憎恶:“我更讨厌鳄鱼的眼泪。” 白芷猛地止住了泪水,只是呆呆地看着他,半晌才开口道:“所以……我们再也不是朋友了,是吗?” “对,最好老死不再相见。”林郁说完,就转身大步地往候机厅走回去。 白芷留在原地,看着他决然的身影,终于清醒地意识到,他们之间,已经走到了绝路,不再是朋友,也不会有其他任何的可能。 那一天,她在机场坐到晚上,看着一架架飞机从头顶飞过,那些飞机里的其中一架,带走了她年少时最好的朋友,而她,只能眼睁睁看着,没有任何办法。 这一个故事的开端,应当源于许多年前的那个夏日,那时白芷和林郁都才十岁。 那一年,韩市发生了一场轰动全国的绑架案,一对母子被人绑架,母亲被绑匪撕票,儿子幸免于难,那个幸运的男孩叫——林郁。 而绑架案的主谋,则姓白,正是白芷的父亲白青柏。 白青柏在逃跑的路上被警察击毙,白芷的监护权便落到了早已另嫁的母亲徐欣那边。 他们都没有想到的是,六年之后,这场事故还会有续集,当年失去母亲的受害者,和施暴者的女儿,竟然会成为彼此生命里最重要的那个朋友。 可是,当真相被揭露,这一场友情便只能以最决绝的方式走向决裂。 白芷醒来的时候,只觉得脑子有些糊涂,她扶着额头坐起身,看到月光从窗前洒进来,落下满室清辉。 年少时的过往如一场梦境,在她脑海里飘过,她怔了片刻,甩了甩头,起身去浴室洗了把脸。 手机里有一条信息,是个陌生的号码,上面写了一串阿拉伯数字。 她只看了一眼,便穿了一件最普通的t恤出了门。 一打开门,就看到张婶坐在客厅里,见她出来,张婶连忙站起来道:“白小姐,你醒了?厨房里熬了醒酒汤,我这就去给你盛一碗。” “林郁呢?”白芷问道。 “先生出门了,还没回来。” “不用盛汤了,我出去一趟,很快回来。”白芷说着,就匆匆出了林园。 林园太大,等她好不容易走出来,已经热出了一身汗,白芷一边擦汗一边后悔刚刚没问张婶借辆车。 这鬼地方出行真是太不方便了!还是青安接地气! 正巧一辆出租车开过来,白芷马上就上了车。 “去白霞街。”白芷上车后,报了个地名,然后就把手机的电池和卡都拔了出来,扔进包里。 她看着窗外,目光里有平时所没有表现出来的清醒和警惕。 “白霞街到了。”司机报了一声,白芷付了钱后,就下了车。 白霞街附近有一个小商品市场,此时虽然已经晚上十一点了,但是仍然很热闹。白芷看了眼周围,见没人注意她后,随便走进一家店,买了一套普通的衣服。 她去厕所换上新买的衣服后,换了个门走出去,又打了一辆出租车,淡淡地说了一声:“去白云路。” 如此重复了三次,白芷在一个冷清的公交车站下了车,此时她已经换上了一套男式的运动服,头上戴了一款鸭舌帽,长发盘在帽子里,耳朵里还塞了耳机,乍一眼看去,像是一个出来夜跑的男孩子。 白芷也确实是在跑着,她拐进一条巷子,进了一栋废弃的大楼,直奔楼顶。 楼顶已经有一个人影等在上面,白芷拿下耳机,一边走一边吐槽:“下次咱们换个地方行吗?比如说大排档,还能吃个夜宵。” 对方转过身来,那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子,头上也戴着一顶鸭舌帽,他站得笔直,眉宇间有凛然之气。 听到白芷的声音,他的嘴角流露出一丝笑意,将手中的袋子递给白芷:“饿了吧?哪,专门给你买的烧烤。” “谢谢沈队!”白芷见了,眼中流露出一丝惊喜,她毫不客气地把袋子接过来,直接坐到地上开吃。 被她叫作沈队的人,在她身旁席地而坐,看着她吃得差不多了,才开口道:“最近有一批海洛因进了韩市,海关没能截获。” 白芷听了,擦了擦嘴角的油渍,问道:“跟秦三爷有关?” “是,但是确切证据需要靠你来找。” 白芷点了点头,站起身道:“知道了,给我点时间。” “你最近在林园?”沈队也跟着站起身,突然问道。 白芷一愣,随即道:“你放心,我不会影响任务。” “不,我的意思是,秦三爷这几年一直在找机会和林家合作,林郁此番回国,秦三爷极有可能从他身上找突破口,你可以关注一下。” 白芷听了,近乎笃定地道:“没用的,秦三爷涉黑,一般人可能不知道,林家肯定有所觉察,林郁那个人,是不可能和涉黑的人合作的。” “你倒是了解他。”沈队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 白芷笑了笑,不置可否:“走了,我会见机行事。” 4) 回林园的路上,白芷拦了一辆出租车,特意让对方开到市中心的酒吧一条街。 她平素最常混这些场所,她越是在这种地方出现,于旁人看来,反而越是正常。 她看着窗外,城市的华光在她眼前一一闪过,她往窗边靠了靠,抬头看向天空,漆黑的苍穹上挂着一轮圆月,美而亮。 她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那轮月亮,心里平静又觉得有些遗憾,真不知道这一生,还可以看几回这么美的月亮? 她这样的身份,随时可能成为枪下亡魂。 生前无人知晓,死后亦不会有人惦念。 谁会想到,当年那个刁蛮任性、容易冲动的少女,如今竟变成一个习惯隐忍的卧底? 连她自己都想不到,自己竟然会成为卧底警察! 她是一个杀人犯的女儿,她的父亲生前赌博吸毒,让她每日过不安稳,死后还留了一身污名给她,让林郁和她反目成仇。 七年前林郁愤恨而走,她的人生跌入低谷,她去酒吧夜夜买醉。有一晚回家的路上,醉得踉跄的她引来流氓纠缠,好在她学过一些拳脚功夫,当场就把那几个流氓痛打了一顿。 这一幕恰巧被韩市的缉毒大队队长沈刚看到,第二天沈刚便找到她,问她愿不愿意成为一名卧底警察。 她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就答应了。 那时的她太颓废了,看不到光,也看不到未来,随时都可能堕落深渊,沈刚的提议,成了她的救命稻草,让她在黑暗中找到了一个方向,不再迷失。 于是,她放弃了国内最好的学府,接受他的安排去了一所职校,成为人人口中的不良少女,旷课、赌博、打架、酗酒……做尽了一切让人不齿的事。 但暗地里,她一直在接受沈刚提供的卧底特训。 卧底的训练强度很大,她一开始很不适应,一天的训练下来,往往浑身都是伤痕,她那时不过十八岁,纵使表面上再强大,心里终究还是有几分脆弱。 有很多次她都想大哭一场,可她最后却一滴泪都没有掉,因为她深深地明白,即便是哭瞎了眼,林郁也再不会借她一个肩膀,为她抚慰伤痛。 所以她咬牙坚持,让一次次的魔鬼训练为她铸就坚硬的盔甲。 沈刚说,选择做卧底,便等于放弃了普通人能轻松得到的一切,友情、爱情甚至亲情,都要统统放弃。 因为卧底的世界,只有沉默、只有谎言、只有任务,连自己都不再是自己。 这么多年,她害怕过、彷徨过、紧张过,但从来没有后悔过。 可是,她没有想过林郁会回来,没有想过原来被他误会的滋味并不好受,可她什么都不能说。 车子很快就载她到了目的地,她一下车,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从一间酒吧里走了出来,怀里还搂着一个性感的美女。 白芷微微一顿,目光落在他怀里的女人脸上,不是霍璇,也不是之前报纸上出现过的当红明星,反倒像是最近出镜率很高的一个模特。 仿佛是察觉到了她的视线,林郁突然抬眼朝她望了过来。 白芷一惊,连忙转过头,匆匆走进边上的一间酒吧里。 林郁的眸子微微眯了眯,心头蹿起一道无名的怒火。 身旁的女人在他耳边娇声说道:“林少,听说你的林园景致独一无二,不如今晚带我去欣赏一下?” “今晚只怕是没时间。”林郁扯了扯唇,将女人从怀里推开,他招手拦了辆出租车,将她塞了进去,“你先回去吧,我还有事。” 说完,他不顾对方惊诧的面色,面无表情地朝白芷刚刚进的酒吧走去。 这间酒吧和其他的并无差别,只是看起来更嘈杂、更喧闹,林郁留意了下名字,叫作蜉蝣。 “白姐来了!”一道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正是在吧台调酒的年轻男孩,名唤阿成,剃着光头,脖子上文了一只鹰爪,一看就像个不良少年。 阿成和七胖一样,从前是江肖尘的手下,后来江肖尘出事后,副手龙哥顶替了他的位置,他们不想跟着龙哥,便跟她混了。但她毕竟才跟了江肖尘一年,没有什么根基,所以就开了这间酒吧,将那些愿意跟着她的人暂时安置了。 好在秦三爷和青云会的老大封二爷看在江肖尘的面子上,对她还算关照,所以道上倒也没人敢随便打她的主意,酒吧生意也是越来越好。 “七胖说白姐去给小白脸当24小时贴身助理去了?”阿成给白芷递上一杯现调的鸡尾酒,一脸打趣,“怎么有空来查岗?” 白芷挑了挑眉:“他人呢?叫他给我滚出来。” “在,在,在……我在!”说曹操,曹操就到。 七胖不知道从哪里出来的,颠颠地跑到了白芷面前,乍一眼看去,像是一只移动的肉球。 胖子分两种:一种是可爱型的,肉乎乎的怎么看怎么萌,让人忍不住想在他脸上捏两把;还有一种是威猛型的,体格健壮如熊,满脸横肉如刽子手,怎么看都像是混黑社会的。 七胖属于后者,他的年纪和阿成差不多,两人都比白芷小两岁,但看起来,他可以当阿成的爸爸,不过七胖除了揍人的时候威猛之外,平时还算是一个温和的胖子。 “白姐,刚龙哥找我了,说很快就能拿到一批好货,问我要不要预订。”七胖凑到白芷面前,小声说道。 “我说龙哥最近怎么看着春风得意,原来是有大生意了。”白芷不动声色,扬唇笑了笑。 “可不是,我听说他最近还准备投资按摩店呢!”阿成补了一句。 “不说他了,白姐,那小白脸怎么样?你还满意吗?”七胖猥琐一笑,脸上的横肉一颤一颤的,让白芷不忍直视。 白芷抽了抽嘴角,不想回答这种问题。 阿成却把白芷的沉默理解成了另一种意思,犹豫片刻,劝道:“白姐,尘哥已经走了三年,你也该有自己的生活了,你不用担心我们,在我心里,你永远是尘哥的女人,我们的嫂子!” 听到阿成提到江肖尘,白芷有些黯然,七胖和阿成是真心把她当自己人的,若是有朝一日知道她是卧底,也不知会有什么反应。 她没有说话,举杯就要一饮而尽,一只手突然扣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让她生疼。 白芷转头,看到林郁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眸中有若隐若现的怒火。 “我说过,不要再让我看到你喝酒。” 白芷一愣,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她把酒杯放下,扬了扬唇:“老板说不喝,那就不喝。” “既然还知道我是老板,那这个月最好给我安分点,我不喜欢我的人流连赌场,也不喜欢她流连酒吧。”林郁突然凑到她的耳边,压低声音道,“我更不喜欢她把手机关机,让我找不到人。” 白芷抬头直视着林郁,忍不住笑道:“林老板这规矩,不像是管助理,倒像是管女朋友。” “女朋友?”林郁玩味地重复了一声,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伸手抬了抬她的下巴,凑近道,“相比江肖尘的口味,我还是更喜欢良家妇女一些。” 白芷的脸色一白,心里有一瞬间的刺痛,但是更多的却是想把林郁打一顿,她长得哪里不像良家妇女了?! 而且他平时约会的那些女人,也没有很良家妇女好吗?! “白姐,没事吧?”身后的阿成看到白芷面前气场十足的男人,忍不住出声问道,脸上浮现一抹对林郁的警惕和敌意。 “没事。”白芷应了一声,“我先回去了,改天再来。” 白芷一走,七胖就朝阿成挤了挤眼,阿成心领神会之余,不由得有些无语:“那个也能叫小白脸?” 那身材、那气势,完全跟小白脸的特质搭不上边啊! 七胖挠挠头:“他脸白啊!” “……” 白芷跟着林郁出了酒吧,却见他上了车后直接就发动了车子,丝毫没有等她的意思。 她看着林郁的跑车箭一般驶了出去,不由得有些恨恨地跺了跺脚,该死的林郁,越来越没有绅士风度了! 白芷回到林园的时候,已经接近凌晨两点,进了林园后,她反倒不急了,慢慢踱步进去。 林园就像是林郁的私人花园,林木花草,郁郁葱葱,林家不愧是韩市的首富,一个人便能占据这么大的地皮,随便一隅,普通人奋斗一生都未必能得到。 她没有注意到,有人正站在落地窗前一动不动地看着她,她走得很慢,那人却看得很专注,一直到她走到了楼下,他也没有动,只是双手悄然紧握成拳。 在我心里,你永远是尘哥的女人,我们的嫂子! 年轻酒保的那句话就像一根刺,深深地扎进了林郁的心里。 江肖尘,他凭什么? 林郁意识到自己想了什么,突然有些震惊地朝后退了一步。 不,他对她只有恨,从前恨她的父亲、恨她的隐瞒、恨她为什么要是那个人的女儿……现在,他恨她自甘堕落…… 5) “所以,我的工作是给你试香?”白芷站在林郁的工作室里,配合地伸出手腕,让林郁在她的手腕上喷上香水,有些疑惑地问道。 林郁没有回答她,只是握住她的手,将她的手腕移到自己的鼻尖,深深地嗅了一下。 他的模样认真,表情不含丝毫暧昧,可白芷却觉得自己的脸有些发烫,她移开视线,目光落到工作室的四周,试图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林郁的工作室宽敞明亮,一层层的架子,放着瓶瓶罐罐的制香原料,一张白色的桌子上,放着调制香水的器皿、过滤器、试纸…… 等等,试纸? “你不是有试纸吗?为什么还要我来试香?”白芷心里的话脱口而出。 林郁这才抬眼瞄了她一眼,只是表情却有些嘲讽的意味:“试纸和人体皮肤若是一样,我还需要你当我的助理?” 白芷闭了嘴,在林郁面前,她最好什么话都不要说。 林郁放开她的手,道:“别碰手腕,等会儿我要闻下中调。” 白芷老老实实地在原地站着,看着林郁坐到桌前,往一个瓶子里添加原料。 她做梦也没有想到,当初那个丧失嗅觉的少年,会成为一个调香师。 “你的嗅觉,是什么时候恢复的?”白芷架不住心中的好奇,开口问道。 林郁手上的动作一顿,脑海里不由自主地闪过一个片段。 那是高三那年,他们一起被绑架,好在他一直戴着可定位的手表,所以父亲一发现他失踪后,立刻就联系警方找到了他们。 绑匪还没来得及提条件,就被警察一锅端了。 白芷见自己这么容易就获救了,顿时喜出望外,她直接飞扑到林郁的身上,抱着他大笑:“你看我说什么来着?我果然命硬!我们没事了!” 她不知道,她飞扑而来的那刻,有少女的馨香扑面而来。 那是她的味道,是这世上最好闻的味道。 惊喜这样猝不及防地降临,林郁怔了片刻,便含笑接住了她:“嗯,我们没事了。” 他没有第一时间告诉她这个惊喜,因为几乎在恢复嗅觉的那一个瞬间,他就准备好了一个美丽的谎言——他要和她一起去看那片荒地上的花海,然后告诉她,是她的花海让他恢复了嗅觉。 只是他没有料到…… 林郁回过神来,嘴角扯出一个冷笑,借以掩饰眼中翻滚的情绪:“如果你问我我的嗅觉是怎么丧失的,我大概会回答你。” 白芷的脸色一白,没有再说话,因为原因她早已知道,还是霍璇告诉她的。 她至今还记得霍璇当年的质问声——“你知不知道他的嗅觉是什么时候丧失的?在他妈妈被你丧心病狂的杀人犯爸爸一枪毙命的时候。” 所以,她后来才一门心思想要帮他恢复嗅觉,只可惜,她终究没能和他一起等到那一天。 林郁却没放过她,他放下手中的物什,走到她面前,慢条斯理地拿起她的手腕,放到鼻尖闻了闻,然后慢慢道:“我还记得,你爸开枪的时候,那颗子弹直接穿透了我妈的心脏,她的血飙到我的脸上,浓重的血腥味刺激得我几乎呼吸不了。等我把我妈的血一点点擦干,我发现我什么都闻不到了。” 白芷的手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这是他第一次跟她说起当时的场景,那个场面光是想想,都让她心碎。 十岁的他,亲眼看见他母亲被枪杀,而凶手,却是自己的父亲。 白芷脸色煞白,心中涌现莫大的痛楚,那是父亲为她种下的罪恶种子,而她,尝到了恶果的滋味。 她的眼中有泪水流出来,为这无能为力的开头,以及不会再有变数的结局。 林郁抬头看着她痛苦的模样,心里既快意又痛苦,他伸手轻轻拭去她脸颊上的泪水,表情温柔,声音却轻而残忍:“哭什么?你再哭,我妈能活过来吗?” “对不起……”白芷忍不住更咽出声,“对不起!” 林郁的脸色更冷了,冷笑道:“这世上最没用的东西,就是这三个字!” “那你告诉我,我能做什么?”白芷忍不住抬头看向他,咬着牙问道。 她不能道歉,又无法补偿,她能做什么? 林郁还未回答,白芷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白芷一怔,正准备关掉,却看到来电显示着“秦三爷”,那一刻,她没有犹豫就接了起来。 “秦叔,怎么有空给我打电话?”白芷走到一旁,刚刚还有些悲伤的音调,转瞬便切换了一种风格——妩媚、娇柔,又带着丝爽快。 那是属于夜莺的语气。 林郁皱了皱眉,他不喜欢那样的语气。 “听说我蒙洛斯的金字招牌被林家公子金屋藏娇了,我自然要关心下。”电话那头的秦三爷笑道。 白芷听了,不由得笑道:“您说笑了,林家公子哪儿看得上我呀?” “既然如此,那晚上赏脸一起吃个饭,我做东。” “秦叔请客,乐意之至。”白芷的心微微一动,含笑应承。 白芷挂掉电话后,嘴角的笑意便收了起来,秦三爷是个利益至上的人,无事不登三宝殿,不过这于她而言,却是一个难得的机会。 白芷背对着林郁,林郁看不到她的表情,只是光听到她要跟秦三爷吃饭,他心里便不痛快起来。 他虽然不排斥去蒙洛斯,但对秦三爷,却从来都是敬而远之,那个人,并非善类。 “你凭什么觉得我会让你去吃饭,白助理?”林郁面色不悦,冷笑道。 白芷的面色微微一僵,她转过身去,嘴角露出一个狡黠的笑:“林老板,我突然想起来,我只是口头承诺了你。” 既然是口头承诺,便随时可以反悔。 林郁的面色更难看了,他目光平静地盯了白芷一会儿,最后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似的,唤了一声:“过来。” 白芷刚一犹豫,便听到他嗤笑一声:“怕我吃了你?” 白芷这才朝林郁走过去。 他倚在桌沿,手上拿着香水瓶,姿态闲适、浑然天成,比t台上的模特还要夺目。 白芷走到他面前,刻意垂了垂眼帘,生怕自己的目光会被眼前的人吸引过去,她在心里暗暗叹气,就林郁这颜值,不混娱乐圈真是可惜了。 林郁并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只伸手撩开她的长发,露出纤细白皙的脖颈,他对着她的脖颈轻轻一喷,香气四溢。 “不是喷过手腕了吗?”白芷的耳根有些泛红,轻声问道。 “同样的香水,喷在身体的不同部位,味道也会有差异。”林郁难得平静地解释,他俯身靠近白芷,高挺的鼻梁几乎要贴到她的肌肤上,他细细地闻着她脖颈上散发出的香味,面容竟出乎意料的温柔。 白芷几乎要窒息了,她的心怦怦直跳,明明刚刚他们还跟仇人一样,这会儿却又像极了暧昧的情人。 白芷的脸颊控制不住地泛起了红晕,果然在这个人面前,她一点自制力都没有! “你平时都是这样试香吗?”白芷努力转移注意力,问道。 林郁闻言,微微抬头,他的目光落在她微红的脸上:“当然不是。” “那为什么让我试香?” “你除了能帮我试香,还能做什么?” “……”白芷一噎,她竟无言以对。 晚上,白芷准时赴约,地点是秦三爷的私人会所。 白芷进去时,秦三爷已经等在里面,备好了一桌上好的酒菜。 饭桌上例行寒暄之后,秦三爷直奔主题:“小芷,今天请你来,是希望你能当蒙洛斯的场面经理。” 白芷一愣,蒙洛斯赌场分别设有荷官、主管、场面经理、行政经理这四个主要岗位,其中行政经理权限最高,场面经理其次。 她这三年假装为情所伤,时常混迹在蒙洛斯,便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为秦三爷所用。可秦三爷防范心甚重,即便她已经成了蒙洛斯的招牌,他也一直不动声色。 没想到今天他会给自己送上这么一份大礼。 “你知道我一向很欣赏你的能力,如今赌场缺人,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你。”见白芷不说话,秦三爷继续道,“我知道你这三年过得不容易,肖尘是不在了,但人总要向前看,你说呢?” 白芷看向秦三爷,千娇百媚的脸上浮现一抹认真和感动:“这三年一直是秦叔庇护着我,肖尘在天有灵,一定也会感谢秦叔。秦叔愿意信任我,白芷一定不让您失望。” 秦三爷听了,面上露出笑容:“好!我就等你这句话。” “不过,我需要秦叔等我一个月。” 秦三爷的眸光闪了闪:“我倒是听说了,你在赌桌上输给了林郁,要给他做一个月的助理。” 白芷佯装无奈地点了点头。 秦三爷的视线在白芷身上逡巡了一圈,嘴角浮起意味不明的笑:“我们小芷果然是魅力无边。”顿了顿,他继续道,“过几日有个酒会,秦叔很乐意看到你们一起来。” 一席话至此,白芷才算真正明白秦三爷的意图,原来,他是想借她与林郁搭上线。 看来林家果然是块大肥肉,要不然秦三爷也不会这么费尽心机地想要吃下。 只是,莫说她不想把林郁扯进来,就算她真的开口了,林郁怕是也不会来吧…… 不过无论如何,这个酒会对她而言都是意外之喜,因为秦三爷邀请的都是韩市有身价地位的人,黑白两道都会有,当然,某些交易也便可以趁着这个机会悄悄进行…… 会所内的两人聊得正欢,而会所外,则低调地停着一辆黑色的轿车。 林郁坐在车上,眼睛几乎没离开过会所门口,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出现在这里,他明知道她跟秦三爷已经是同一个世界的人,这么多年,她早就游刃有余。 昔日善良明朗的少女,不止成了赌场的金字招牌,还是蜉蝣的幕后老板。 一想到蜉蝣,林郁的眸色便更沉了。她的一切就好像是一个巨大的谜团,他每往里面走一步,就能发现更让他震惊的事。 韩市酒吧不少,可跟黑帮沾上关系的,并不算多,蜉蝣却是其中一个,暗地里做着许多见不得人的勾当。白芷也曾因为蜉蝣不止一次进出过警察局,只是她却仍然我行我素,放任不管。 黑帮的人见到她,都叫她一声白姐。 她已经彻底成了那个世界的一员。 讽刺的是,即便如此,他却仍然不放心,这样傻傻地等在门口,为一个自己也不知道的理由。 第三章 我听闻,你仍守着孤城 “阿郁,你看我刚刚捡了十块钱,请你吃冰激凌好不好?” 1) 夜渐渐深了,白芷终于走出会所,只是脸色有些红,一看便是喝了不少酒。 “白姐,我送你。”秦三爷的手下开车停到她面前。 白芷却摆了摆手:“不用了,我自己走走。” 她可不想这样回到林园,林郁那家伙闻到她满身的酒气,只怕又要发飙了。 白芷拎着小包,蹬着高跟鞋,慢悠悠地往前走去,眼前是韩市的人民广场,虽然夜深了,却还是有三三两两的人稀稀拉拉地坐着。 白芷走到广场的一处台阶上,不甚矜持地坐下,抬起脚将高跟鞋从脚上踢了下去,她的举止随意,毫无形象,可偏偏在这样的夜色里,显得格外撩人。 她却不自知,只觉得舒服了不少,赤着脚踩在台阶上,又从包里拿出一包烟,旁若无人地抽了起来。 林郁的车子跟着驶到了人民广场对面,他坐在车里,看着白芷的样子,眸色微暗,不由得攥紧了手。 她穿了一条修身的v领长裙,将她性感的身材恰到好处地凸显了出来。此时她赤着脚,随性地坐着,裙摆下露出一截洁白匀称的小腿,指尖夹着尚未燃尽的女士烟,微微抬头,看着天上的月亮,姿态沉迷,宛若孩童。 这一刻,堕落和圣洁这两个矛盾的特质仿佛在她身上重叠了。 林郁的心微微一颤。 白芷正想事情想得出神,突然发觉眼前的月亮被挡住了,她回神,看到面前站着一个年轻的男孩,二十岁不到的模样,白白净净的,看起来像个大学生。 见她看向他,他的脸蓦地红了,侧头看向怂恿他上来的几个朋友,那几人正兴高采烈地挥着手示意他继续。 白芷什么人没见过,当下便明白了,可她也不说话,只是安静地看着他。 男孩的脸更红了,磕磕巴巴地道:“那个……你能给我留个号码吗?” 白芷突然笑了笑,笑容有些揶揄:“小弟弟,姐姐可不是什么好人……” 男孩顿时不知所措了,身后的朋友开始当起助攻,有人笑着喊道:“没关系,他就需要坏姐姐的调教!” “弟弟们,这位姐姐说得对,她可不是什么好人……”一道粗犷的声音突然响起,带着让人不太舒服的调笑。 白芷唇边的笑慢慢收起,抬眼看向男孩身后的几个人,领头的是一个身材健硕的男人,额头上有一道疤,平添了几分可怖。 那便是顶替江肖尘位置的龙哥,虽然也算是青云会的一号人物,可惜比江肖尘差了许多,并不得封二爷的心。 此刻他身后跟着两三个小弟,都是地痞流氓,一看便不是什么好人。 白芷收回目光,重新看向男孩,他的脸上露出一丝担忧。 白芷站起身,拍了拍男孩的肩膀,声音轻快:“小弟弟,看到了吗?姐姐跟他们才是一条道的……快走吧……” 男孩犹犹豫豫了一会儿,见白芷当真神色如常,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白姐,长夜漫漫,一个人待在这里多寂寞?不如跟兄弟们去喝一杯吧……”龙哥吊儿郎当地看着白芷,语气轻佻。 “不了,今天跟秦三爷喝多了,不能再喝了,改日来蜉蝣,我请你们……”白芷说着,便准备离开,才刚走了几步,就被龙哥一把拽住。 “怎么?肯跟秦三爷喝酒,却不肯给我面子?”龙哥眯了眯眼,脸上有戾气一闪而过。 “龙哥哪里的话?是我受雇于人,要去干活了……”白芷的目光突然落到前方,她微微一怔,旋即笑道。 “林老板,还要麻烦你来接我,真是不好意思。”白芷看着大步而来的林郁,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却很乐意借他摆脱龙哥的纠缠。 林郁走到两人面前,也不去看龙哥,直视着白芷,声音有些冷:“知道我是老板,还让我等你这么久?” 龙哥眯了眯眼,松开了白芷。 白芷甩了甩手腕,露出一个笑容:“是是是,我错了,走吧,林老板……” 林郁看了眼龙哥,目光沉沉,让人看不清情绪,他什么也没说,拽着白芷就往前走。 过了会儿,林郁突然停了下来,目光落到她的脚上,果然,她仍然赤着脚,高跟鞋落在台阶上,而龙哥他们还站在那儿。 林郁远远看了眼她的高跟鞋,突然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白芷吓了一跳,连忙伸手钩住他的脖子,他的气息清冽,可白芷却能感受到一丝不易察觉的怒气。 她摸了摸鼻子,决定眼观鼻、鼻观心,假装什么也没发生。 “龙哥……”有人欲言又止。 龙哥冷哼一声:“走吧,我们现在可得罪不起林家公子,不过……”他顿了顿,露出一丝狞笑,“要是秦三爷耐心耗尽,那可就由不得他了……” 这天晚上,林郁出乎意料地没和白芷说话。 白芷以为躲过一劫,可她没想到一回林园,林郁就把她带进了调香室。 “呃……现在要试香?”白芷有些纳闷。 “白助理不是要干活吗?那便候着吧。”林郁的声音听起来没什么情绪,他也没看白芷,只是坐到了自己的工作台前,开始专心研究他的调香大业。 白芷有些蒙,默默地站了一小时后,确定以及肯定自己被林郁坐冷板凳了。 白芷喝了酒又吹了风,有些头痛,她按了按额头,只觉得瞌睡虫直往头上钻。 也不知过了多久,白芷的脑子已经困得不甚清醒,她悄悄挪了挪身子,坐到了一旁的沙发上,一开始还强撑着眼皮,到后来已经完全忘了自己身在何方,趴在沙发上沉沉地睡了过去。 安静的夜里,白芷清浅的呼吸在房间里细微地响起。 刚刚还沉浸在调香中的林郁已经不知什么时候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安静地看着她。 过了会儿,林郁起身,小心地将白芷抱回了她的房间。 这天早上,白芷和林郁刚用完餐,张婶就拿着两张请帖走了进来,那是秦三爷的酒会邀请帖。林郁看了眼,就递还给张婶,没什么情绪地道:“扔了吧。” 白芷:“……” 她突然觉得秦三爷给她的任务好艰巨…… 过了会儿,林郁上了楼,白芷盯着不远处的垃圾桶,犹豫了一会儿,然后以最快的速度跑过去将请帖捡了出来。 “你在做什么?”白芷刚甩了甩请帖上的灰尘,就听见林郁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白芷的手顿时一僵,只觉得一阵尴尬,但她很快就换了副理直气壮的表情,转过身看着站在楼梯上的林郁,大方地挥了挥手上的请帖,道:“你扔了我的请帖,我当然要捡回来。” “你的请帖?”林郁似笑非笑。 “至少有一张是我的。”白芷也不心虚,继续道,“虽然你不去,但我想,还是不要浪费的好。” 林郁走下楼来,边走边问:“所以你准备用我的请帖为自己找个男伴?” 白芷直视着林郁,扬唇一笑:“是啊,林老板不愿意当我的男伴,我总不能一个人去参加酒会吧?” 林郁盯着她看了会儿,突然从她手中抽走了一张请帖,然后转身道:“工作吧,白助理。” 白芷被林郁的举动给弄蒙了,所以他这是准备当她的男伴,还是纯粹不想把请帖给她? 酒会当天下午,白芷百无聊赖地坐在调香室里,看着林郁沉浸在工作台上的各种瓶瓶罐罐里,不由得在心里叹了口气,如果秦三爷发现她没能把林郁带去,也不知道会不会对她失望? 可是,她下意识地不想去说服林郁,不想秦三爷跟林郁扯上关系。 白芷看了一下时间,也不知道这个点临时找个男伴还来不来得及? 实在不行,就找阿成或者七胖凑合吧…… “走吧。”就在白芷胡思乱想的时候,林郁突然从工作台前站了起来。 “去哪儿?”白芷一愣。 “参加酒会不需要做造型?”林郁神色淡淡,问道。 白芷惊得站了起来。 两个多小时后,白芷穿着一件裸色的削肩长裙走出了房间,长发被绾上去,洁白的脖颈优美如天鹅颈,看上去典雅似维纳斯女神。 林郁看着白芷,清透的双眸中似有流光闪过,他拿过桌上的一条珍珠翡翠项链,走到白芷面前,伸手为她戴上。 “只是个酒会,需要这么隆重吗?”白芷摸了摸那一看就价值不菲的项链,问道。 “我林郁的女伴,从来都是人上人。”林郁淡淡地开口。 白芷赫然想起这些年和他一起出现在各种八卦杂志上的女人,个个都是珠光宝气的名流。 思及此,她原先的些许喜悦顿时荡然无存。 “再来点林先生的限量版香水,白小姐今晚一定万众瞩目。”造型师说着,拿出一个精致的香水瓶,但他还未喷上去,就被林郁制止了。 “她不需要香水。”林郁说着,拽过白芷的手腕,拉着她下了楼。 他的鼻尖还能嗅到她独有的气味,对他来说,那胜过万千香水,即便是他自己的得意之作,也比不上。 “为什么说我不需要香水?”坐到车上后,白芷忍不住问。 她也是女人,好不容易有一瓶限量版的香水放在她面前,她却不能用,这感觉着实让人不爽。 林郁俯过身为她系上安全带,他与她靠得极近,清浅的呼吸掠到她的脸上,让她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只见他似笑非笑地道:“你不觉得女子的体香,才最是迷人吗?” 这话说得极为轻佻,白芷霎时变了脸色。 她转过头,冷笑道:“这个问题想必只有阅女无数的林先生才有答案。” 林郁瞥了她一眼,嘴角的笑容越发轻佻:“所以,答案是——是。” 白芷的面色更是难看,恨不能揍林郁一拳。 谁能告诉她,为什么当年安静文雅的美少年,会变成一个臭流氓?! 好想把他拖回去,让他重新长大有没有?! 林郁的心中涌现出莫名的快意,这几日他们朝夕相处,仿佛置身于冰火两极,他的心里似有两个自己在互相撕扯:一个自己想要靠近她,想要温柔待她;另一个自己却恨不能彼此互相折磨,方觉快意。 所以,他时而待她温柔,时而待她刻薄,莫说她无法理解,连他亦是觉得荒唐。 可他没办法停止,有时候他甚至会觉得,只有折磨她,才能拯救自己。 酒会在秦三爷的私人会所举办,当林郁和白芷携手走进酒会大厅的时候,所有人的目光都被他们吸引了。 “蒙洛斯的夜莺,果真美丽不可方物。”程赟端着一杯香槟走上前来,笑着说道。 他虽是在夸白芷,目光却落在林郁身上。 “林郁,你怎么把她带来了?”霍璇亦在酒会上,看到林郁和白芷携手走进来,有那么一刻,她觉得有些眩晕,仿佛看到了自己最怕见到的事。 “怎么?不可以?”林郁随口问道。 “林郁,我有话跟你说。”霍璇说着,伸手挽住林郁的另一只胳膊,就要把他拽走。 白芷很有自知之明地松开手,让他们离开,正好她也有自己的事要做,倒是要感谢霍璇帮她支开林郁。 服务员端着托盘从她面前走过,她随手拿过一杯香槟,门口突然响起喧闹声,她抬头一看,原来青云会的四个堂主来了,其中一个就是龙哥。 四个黑帮堂主往门口一站,身后还跟着一众小弟,那阵仗,顿时就把在场众人都给秒杀了。 秦三爷亲自上前迎接,四人跟着秦三爷往里走,所有的小弟都等在门口。 白芷眯了眯眼,看来今晚来得很对。 她端着酒杯坐到角落的沙发上,目光在场上转了一圈,林郁跟霍璇说完话,又被一众美女围着,她移开视线,去追寻秦三爷,发现他正带着四个堂主往长廊里走去。 白芷端着酒杯的手一抖,香槟便洒在了裙子上,她做出遗憾的表情,假装去找洗手间,走进长廊后,却一路往里走去。 长廊蜿蜒曲折,分布着一个个房间,白芷站在一个分叉口,沉思片刻,选了一个方向。 她应该感谢秦三爷的自信,因这是他的私人会所,安保力量遍布四周,也许是为了掩人耳目,偏偏长廊里没有安排人看守,倒是让她一路畅通无阻。 “我对诸位向来一视同仁,所以这次的货,也是给四位平分。”白芷一个个房间寻过去,终于在最里面一间房的房门外听到了秦三爷的声音。 声音很轻很模糊,白芷弯下腰,从长裙的内衬里拿出一枚纽扣似的监听器,贴在门上,又拿出一个隐形耳机,放进了耳朵里。 这次听到的声音清晰得如同在对方身侧,只听其中一个堂主道:“上次的货有问题,这次秦三爷可别犯同样的错误。” “当然,这次的货我已经亲自验过,绝对是一级货。” “最近风声紧,秦三爷准备怎么给我们?” “货我已经分成四份,昨天已经存入各位平时最爱去的地方,这是钥匙,你们随时可以去拿。” 白芷屏息听着,还要用多余的注意力注意周边情况,神经紧绷。 突然,里面的声音停顿了几秒钟,白芷面色一变,拿回监听器就快速往回走,好在地上都铺了厚厚的地毯,所以即便她穿着高跟鞋,也没有发出什么声音。 她刚拐弯,就听到那扇房门被猛然打开的声音,她不敢再做停留,继续快速往前走,身后似乎有脚步声紧随而来,她再次拐弯走进另一条长廊。 突然,一个人影挡在她面前。 白芷心头一惊,面色煞白,待看清是林郁时,她才微微松了口气。 白芷此时极度紧张,仍能听到有人在往这边走,眼看就要拐弯了。 “你……”林郁刚想问她去哪儿了,声音就消失在了喉咙里。 因为白芷突然伸手环住了他的脖子,踮起脚尖将娇嫩红唇覆在了他的唇上。 2) 林郁的身子僵硬了片刻,他的眸光里流露出一抹探寻,他甚至能感觉到她紧绷的身体和紧张的呼吸声,而她的额头上,还渗出丝丝冷汗。 也许是少年时的默契,也许是鼻尖嗅到的拐弯处那一丝陌生的气息,他几乎立刻明白了她此刻身处危机之中。 几乎是下意识地,林郁反客为主,将她压在墙上肆意亲吻,他的手放在她的腰上,掌心的灼热透过她轻薄的长裙传到她的肌肤上。 “我们去房间?嗯?” 他充满磁性的嗓音似情人的呢喃,无端生出一抹性感,一如亚当的诱惑。 他的声音并不算很轻,所以拐角的脚步慢慢顿住。 白芷心知林郁是在帮她,她眨了眨眼,还未开口,就被林郁拥吻着走向边上的房间,两人边走边吻,像是急着共赴云雨的情人。 两人缠绵着进了房,林郁伸手关门的时候,眸光闪了闪,手上的力道刻意轻了些,房门堪堪合上,又往回移了些许,露出了一条细缝。 房间里放着一组沙发,林郁将白芷压在沙发上,白芷的余光亦能瞄见未能合严实的门缝。 她当下就明白了林郁的用意,他这是要让对方确认个彻底,也好真正放下疑虑。 房间里响起年轻男女的喘息声,林郁将白芷的长裙撩到大腿上,灼热的掌心摩挲着她光滑的肌肤,他的吻从她的唇上一路往下移,烫人的气息喷薄在她的脖颈上。 白芷只觉得浑身都热了起来,心中暗暗叫苦,要不要演得这么像啊?! 她很慌啊! 不,不行,不能就她一个人吃亏! 白芷这样想着,不甘示弱地伸手扯开林郁的西装。 不一会儿,林郁的西装就被脱了下来,白衬衫亦被扯开,露出精壮的胸膛。 白芷满面通红,觉得自己离喷鼻血不远了。 她的手抓着他的衬衫,还在纠结要不要继续扯,林郁已经抓住了她的手,轻声道:“人走了。” 房间里倏地安静下来,林郁从她身上起来,将门合上,顺便落上锁。 白芷连忙从沙发上坐起来,理了理自己的衣服和头发。 她看着林郁转身走回来,他的脸上已经恢复平静,只是衣裳凌乱,唇上还沾着她的口红,实在是让人不忍直视…… 白芷有些不好意思地移开目光。 “不准备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吗?”林郁坐到白芷对面,修长的手指漫不经心地扣着纽扣,慵懒而随意,只是目光却犀利地看着她。 白芷沉默片刻,半真半假地道:“不小心听到了一些不该听的话。” 林郁的眸光微微一敛,他并非不知道秦三爷私下里的一些“生意”,正因为如此,他才不屑跟秦三爷扯上关系,但如果白芷被秦三爷发现了,而他却不在她身边,他很难想象她会遭遇什么。 一想到秦三爷可能会用在她身上的那些手段,他就有一种莫名的心惊。 “你不在外面待着,无端端跑到里面来,当真是不小心?”林郁目光如炬地盯着白芷的眼睛,想从她的眼里看出点什么来。 白芷指了指裙子上的酒渍:“我只是想把裙子上的酒渍洗一洗。” 林郁仍然盯着白芷,他并不全信她的话,然而如果她不想说实话,他逼她也没用,所以他没再细问,只是指了指房间里的洗手间,道:“去洗吧。” 白芷见他不再问,心里松了口气,起身走进洗手间。 将酒渍清洗掉之后,白芷将监听器贴身放好,她沉思片刻,拿出手机,用另一张手机卡发出了一串字符。 那是一种特殊的密码,只有她和沈刚知道,而她告诉沈刚的是四个地点,分别是四个堂口老大最爱去的地方,也多亏以往江肖尘信任她,跟她说过很多这几个堂口老大的喜好,否则光是查找地点还要费很多时间。 过了好一会儿,白芷才走出洗手间,林郁坐在沙发上,面容平静,不知在想些什么。 “我们出去吧。”白芷说了一声。 林郁抬起手腕看了眼手表,冷冷淡淡地道:“才二十分钟,我像是这么快就能结束的人吗?” 白芷一愣,过了片刻,她才明白林郁的意思,脸蛋顿时红成了番茄。 她轻咳了两声,在林郁对面的沙发上坐下。 室内弥漫着略显尴尬的沉默,白芷如坐针毡,正想开口说些什么,房门突然被拍得震天响。 “林郁,白芷!你们在里面做什么?”霍璇的声音在门外激动地响了起来。 白芷猛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她正欲去开门,林郁突然拦住她,他伸手将白芷刚理好的头发和衣服扯乱:“做戏,当然要做全套。” 林郁说着,将自己的衬衫故意扣错一个扣子,好在他唇上的口红印还未完全擦掉,这会儿也不需刻意遮掩。 他将白芷拉到自己身后,这才上前将门打开。 霍璇满身酒气地站在外面,脸上露出愤怒的神色,一旁还站着程赟和几个跟她相熟的富家千金。 “林郁,我尽力了……但是喝了酒的女人力气比牛还大……我死活没能拦住。”程赟摊了摊手,但脸上完全没有遗憾的表情,反而很是兴奋。 “林郁,你怎么答应我的?”霍璇一见林郁开门,就冲上去一把抱住他,眼泪涌了出来,“你说你不爱她的,你喜欢玩,没关系,你可以玩,我不在乎,可是为什么这个人是她?为什么这个人是白芷?” 霍璇的声音突然尖刻起来,她一把推开林郁,然后就看到他身后衣冠不整的白芷,白皙的脖颈上还有可疑的清浅红痕。 霍璇顿时就奓了,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冲上前去,只听一声清脆的响声,霍璇的手掌已经落到了白芷的脸上。 白芷没想到霍璇这么疯,被打得措手不及,脸上顿时火辣辣地疼。 “你发什么疯?”林郁一把将霍璇拽开,喝道。 “到底是我疯了还是你疯了?”霍璇猛地尖叫起来,“她是你的仇人!你跟她纠缠不清,不怕你妈死不瞑目吗?” 林郁的脸色倏地沉了下来,程赟的面色也变了,谁都知道林郁的母亲是他的忌讳,霍璇却当众提起,看林郁这表情,杀人的心都有了。 程赟扶额,我的霍大小姐,你捉奸归捉奸,不要把自己给搭进去啊! 只见林郁眸色冰冷地盯着霍璇,冷笑道:“我跟谁在一起,不需要霍小姐操心。” 霍璇心知自己说错话,满腔怒火像被泼了盆冷水,被林郁这么一说,眼眶顿时红了,却不敢再开口。 “呀,这不是我们白姐吗?”就在这时,四个堂口老大和秦三爷走了过来,龙哥靠在门口,略带惊讶地看着白芷,挑眉道,“怎么?有人欺负你?” 白芷没吭声。 “是谁这么不要命?连我们尘哥的女人都敢欺负?”龙哥的目光在众人身上瞥了一眼,突然猛地一拍门,沉声问道。 龙哥本就长得魁梧,此刻的声音更是响亮,带着江湖人的痞气和堂口老大的威严,吓得一众名门千金不敢吭声。霍璇更是被吓得脸色惨白,她自小被保护得滴水不漏,哪里见过这样杀气腾腾的人。 龙哥这么一闹腾,围观的人更多了。 “龙哥,我没事。”倒是白芷率先开口,她目光平静地看向龙哥,微微一笑,“这是秦叔的酒会,不要因为我影响了大家的心情。” 龙哥的目光落到林郁身上,突然怪异地笑了两声:“既然如此,我就不多管闲事了。” 白芷面上微笑着,心里却在骂娘,这个龙哥,从前便有些阴阳怪气,明着暗着跟她较劲,此时来出头,不过是想让她不痛快罢了,绝不会真为她做些什么。 “我们走。”一旁的林郁已经没有耐心留在这里,拉过白芷的手便快步走了出去。他路过秦三爷身边时,却连脚步也没顿一下,谁也没看在眼里。 秦三爷眯了眯眼,看了眼面色惨白的霍璇,有些不悦地蹙了蹙眉。 本以为把林郁的好友请过来,能让林郁看到他的诚意,没想到却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林郁拉着白芷的手一路走到停车场,眼看车子就停在前面,白芷突然顿住了脚步。 她抽回自己的手,往后退了一步,她看着林郁的背影,声音温柔又坚定:“林郁,我们到此为止吧。” 林郁的身子微微一僵,他转身看她,只听自己的声音如木偶般响起:“什么意思?” “意思是,我们不要再见了。”白芷扯了扯唇,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不要再见,不要联系,不要纠缠……就让彼此永远湮灭在过往里,无论爱恨。 只有这样,他们才有生路。 林郁的脸色差得吓人,他沉默地看着她,半晌冷笑道:“你凭什么做决定?” 白芷抬眼看林郁,有那么一瞬,林郁仿佛在她的眼中看到了悲悯。 他双手紧握成拳,骨节一一泛白。 “你恨我啊,林郁。”白芷的声音轻得跟风一般,飘散在空气里,低低的,如泣语,“霍璇说的,难道不是你想的吗?你永远不会忘记你妈的死,我们每见一次,你都会更加恨我……” 白芷话未说完,林郁就突然转身,声音里带着一抹自嘲:“你说得没错,就这样吧。” 他扔下这句话,就大步走向跑车,重重地关上车门,余光也不曾扫向她,踩下油门飞驰而去。 白芷怔怔地看了一会儿,突然低下头去,伸手胡乱地抹了抹喷薄而出的眼泪,然后片刻不带耽误地往外走去。 她直接回了青安商住区,一进门,就有陌生的号码打进来,她按下接听键,听到沈刚的声音从那边响起:“已经准备就绪,就等兔子入坑了。” “那就好。”这个时候拼的就是速度,秦三爷已经怀疑事情泄漏,肯定会让人尽快转移毒品。 “你还是一切照常。” “嗯。”白芷挂了电话,将自己扔到床上。 过了会儿,有低泣声从枕头底下传了出来,带着压抑的痛和绝望,床上的人缩成一团,她的双手紧紧地攥着被角,仿佛那是她唯一能紧握的东西。 这个晚上,和过去的两千多个夜晚并没有什么不同——她仍然还是失去了他。 林郁…… 3) 这一夜,白芷睡得极不安稳,年少时的记忆衍生成梦境,在她脑海里重复了一遍又一遍,越是想要悄然埋葬,它们越是叫嚣着不肯离开。 十六岁的白芷,是学校最让人头疼的女生,也是这座城市最孤独的少女。 她一个人住在一间小公寓里,没有父母、没有亲人,每天睁开眼睛,只能听到自己清浅的呼吸声,那样寂寥,仿佛死去也不会有人知道。 她整日混迹在一群不良少年中间,被周围的同学嫌弃却畏惧着,那是她唯一能找到的存在感。 她没什么朋友,也曾有人给予她一星半点的温暖,比如说她善良可爱的同桌江燕燕,可她却仍然觉得冷。直到她在那场暴雨中被安静的少年庇护在伞下,她才知道,原来有些人如光如热,一旦靠近,就再也不想离开。 林郁是个外冷内热的美好少年,他从不与人亲近,却也从未抗拒过她的靠近。 有时候白芷都觉得自己缠着他挺无耻的,可她就是停不下来,如果他是火,她一定是扑火的飞蛾。 犹记得高二那年的寒假,临近过年,公寓里发生了好几起盗窃案,人人自危,白芷向来吊儿郎当,并不放在心上,却没想到,那天半夜,当小偷真的光顾她家的时候,场面会是那样让人心惊胆战。 深更半夜,陌生的男人闯进她家,本来只想偷点东西,却意外发现这个家里只住着一个妙龄少女,于是起了歹意。 好在白芷小时候跟着白青柏学过一些拳脚功夫,普通男生都不是她的对手,而常年独居的她更是习惯在枕头下放着防狼喷雾,所以小偷没能得手,狼狈地逃窜而走。 那个夜晚,她看着空荡荡的“家”,第一次感到害怕,她想给母亲打电话,却不敢拨出号码,生怕搅了母亲的睡眠,以后更加不想搭理自己。 最后她打了林郁的电话。 “喂……”电话那头响起林郁有些迷糊的声音。 白芷一直紧绷着的情绪顿时决堤,忍不住哭着喊了一声:“林郁,我害怕……” 她断断续续地把事情说了一遍,电话那头的少年安静地听着,最后只问了一声:“你在哪儿?我来找你。” 那个晚上下了那一年的第一场雪,夜晚温度极低,林郁踏雪而来,带着一身寒气赶到她家。 当他看到白芷白皙的脖颈上略带红肿的掐痕时,心口倏地一悸。 他帮白芷报了警,陪着她做了笔录,然后坐在她家的客厅,陪了她一夜。 对那时的白芷来说,林郁就像是她的救命稻草,她攥着这根稻草不肯撒手,仿佛只有这样她才能得到救赎。 那晚之后,林郁让人帮白芷换了防盗性最好的门窗,还帮她安装了安保系统,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后来她明显地感觉到小区巡逻的保安变多了。 新学期开学后,白芷又恢复了吊儿郎当的模样,还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 有一回放学后,白芷和几个不良少年在校门口的小路围堵了一个同学,那个同学平时也是个欺软怕硬的人,曾经敲诈过江燕燕的零食,白芷便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把他兜里的零钱都搜刮一空。 只是她没想到自己的流氓行径会被林郁撞个正着,当时她的手里攥着十块钱的赃款,藏也不是,不藏也不是,最后她脑子一抽,把十块钱递到林郁面前,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阿郁,你看我刚刚捡了十块钱,请你吃冰激凌好不好?” 她话一出口,周围的几个人都露出一副便秘的模样,尤其是刚刚被敲诈的男同学,简直要哭出声来。 这个人好无耻,竟然睁眼说瞎话! 白芷显然也发现自己被人赃并获还这么瞎扯,真的很无视林郁的智商,可不知道为什么,她莫名地不想让林郁知道自己的行为,这纵然是她一贯的行径,可她不想这么赤裸裸被林郁看在眼里。 如果他也跟其他同学一样,从此对她敬而远之呢? 可是林郁只安静地看了她一会儿,最后竟然没有戳穿她,反而温和地应了一声:“好。” 于是,晕晕乎乎的白芷抛下了自己的“同伙”,攥着十块钱跟着林郁离开了“作案现场”,直奔校门口的小商店。 白芷始终记得那天她买了两个草莓味的甜筒,一个给林郁,一个给自己,那天他们坐在操场看台上,一边吃着冰激凌,一边看着太阳落山。 吃完后,白芷听到林郁对她说:“白芷,以后想吃冰激凌,我给你买吧。” 他的声音很温柔,如春风拂面,她撇头看向身旁这个不善言辞的少年,心想,他其实什么都知道吧。 可他并没有想要疏远她。 于是,白芷回了一个灿烂的笑容:“好啊。” 白芷开始改变,是在高二的期末,她没有悬念地考了班里最后一名,一如既往被老师点名批评了一顿,那天大家都早早收拾东西回家,她丝毫不管周边的动静,趴在桌上呼呼大睡。 等她睡醒时,发现班里的同学都回家了,而林郁却坐在她旁边,手里拿着她的试卷在看,他的手指很修长,骨节分明,美得像艺术品。如果不是她的试卷上都是大红叉,她一定会很有心情欣赏下去。 她第一次觉得成绩差是一件不好意思的事,飞快地把试卷抢了回来,瞪着眼问:“干吗看我试卷?” 林郁却不回答她,只是目光温柔地看着她,道:“白芷,我们一起考韩大吧。” 一起考去韩大,那个莘莘学子都仰望的最高学府。 这话如果是对别人说,尚能说是激励,可对白芷来说,却好像是一个笑话。 她怔了许久,才扯了扯唇:“你在开什么玩笑?” 林郁安静地看了她一会儿,慢慢道:“白芷,人生不会因为你的自暴自弃而变得更好。” 林郁的话一出口,白芷就怔住了,她几乎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他知道她故意考倒数。 她起先是想引起母亲的注意,哪怕是骂她也好,可母亲却只是更加懒得管教她,后来她便自暴自弃,反正她没人管,考得再差又能怎样呢? 她从没想过,最先想要拉她出泥潭的人,竟然会是林郁。 于是,整个高三,白芷像变了个人似的,不仅没有惹是生非,还成了班里的学习标兵。 班主任感动得第一时间去附近的寺庙还愿,一定是她诚心祈祷,白芷才会洗心革面! 她终于不用再跑教务处把白芷领回来了! 那是白芷最积极向上的一年,她沉浸在学习里,偶尔抬头看一眼林郁,他仍然是安安静静的,却会在发现她的注目时,嘴角微微一弯。 于是她便又充满了力量,全身心地投入学习。 韩大啊,那个他们共同的目标,光是想想,都让人振奋。 那时她怎么会知道,这个她视为灯塔的温柔少年,会在不久之后以最决绝的姿态与她决裂? 从此韩大成了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名词,作为她曾梦想过的地方,埋葬在她的青春年华里。 4) 白芷醒来的时候,天才微微亮,她有一瞬的茫然,以为自己还在当年的公寓里。 眼睛红肿得有些难受,她起床洗了把脸,坐在阳台上,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目光瞄到扔在一旁的女士烟,她抽出一根,正要点燃,脑海里却突然想起上次林郁怒气冲冲地把她的烟夺走的画面,她怔了一会儿,默默地把烟放了回去。 太阳完全升起的时候,白芷接到了沈刚的电话,行动没有成功,有人调虎离山,调走了大批警力,最终只缴获了龙哥的那部分。 白芷心里觉得遗憾,却没有太过失望,猫鼠游戏,从来都是有得有失,这几年她看得太多,早已经学会不去失望。 接下来几天,白芷都没有遇见过林郁,她便将他彻底抛在脑后,接受了秦三爷的邀请,摇身一变成了蒙洛斯的场面经理,开始接触蒙洛斯的常规运作。 “当当当当,生日快乐!” 这天,白芷刚走出蒙洛斯,一束鲜花便送到她面前,鲜花后面,是江肖黎阳光明媚的笑脸。 白芷弯唇一笑,接过鲜花:“谢谢。” “嫂子,你猜今年我送你的生日礼物是什么?”江肖黎笑眯眯地问她。 白芷做思考状:“前年你送了我一个泰迪熊,去年你送了我一个抱抱熊,今年你该不会还送我熊吧?” 两个大熊公仔都快把她从床上挤下来了好吗? 江肖黎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当然不是!” 白芷刚松一口气,就听他继续道:“这次是毛绒兔!” 江肖黎说完,跑到蒙洛斯大门口的圆柱后,把一个一米五左右的毛绒兔抱了出来。 “……”白芷的内心是崩溃的。 她开始担心江肖黎能不能交到女朋友了,就算是交到了,他多送几次礼物,估计也就黄了吧? 白芷忧心忡忡地看着江肖黎,他正一脸期待地看着她,似乎在等她的表扬。 她不由得想起了江肖尘,那个跟他弟弟截然相反的男人,同样的父母,怎么能生出一对性格在如此两个极端的孩子呢? 一个心狠手辣,常年走在黑暗里;一个却单纯善良,笑容如阳光温暖。 “嫂子,你不喜欢我送的礼物吗?”江肖黎见白芷发呆,顿时有些气馁。 “啊,当然喜欢,再过几年,我就可以开个毛绒公仔店了。”白芷回过神,眨了眨眼。 “……”江肖黎一下就听懂了她的意思,脸色微红,小声解释道,“我觉得多一个公仔陪你,你会不那么孤单嘛……” 白芷微微一怔,她倒是没想到他一直送她公仔,是因为这个理由,心里顿时一暖。她一手抱着毛绒兔,一手揽过江肖黎的肩膀,带着他往外走:“嗯,现在嫂子一点都不孤单了,就是有点饿了,你是不是该请我吃大餐了?” “嗯!我同学给我推荐了一个很好吃的餐厅!我半个月前就预约了!”江肖黎顿时兴奋起来,忙不迭道。 江肖黎带她去的是最近很火的一家餐厅,离市中心有一段距离,但天天爆满。 这家餐厅最有名的是松饼,白芷点了一份,果然是松软可口,名不虚传。 “先生,这是你们的位置,请坐。”服务员的声音在旁边响起,有人在他们边上的位置上坐了下来。 白芷下意识地转头一看,就看到林郁,还有一个长相甜美的美女。 林郁看到她也是一愣,两人都没想到会这么巧,几乎同时不动声色地移开目光,宛若彼此是陌生人。 这家餐厅不大,所以没有包厢,座位之间也相隔比较近,所以白芷能很清楚地听到林郁他们的谈话。 “一点心意,生日快乐!”只见林郁拿出一个精致奢华的香水礼盒,递到对方面前,含笑道。 “哇!这款香水多少名媛想买都买不到,没想到我会收到调香大师亲手送的!”女人一脸惊喜,有些激动地看向林郁,眉眼之间的快乐满得要溢出来。 “过生日的女人最需要宠爱,不是吗?”林郁挑了挑唇,眼角眉梢俱是风情。 那边的女人快乐得似要飞起来,这厢的白芷却是身子发僵,面色泛白。 从前,他也会给她过生日,那时他还不会讲这些甜言蜜语,只是给她送一个礼物,然后安静地看着她欢欣雀跃的模样。 她还记得他第一次送她生日礼物的时候,是高二的一个周五,那天一放学,班里的同学就跟脱缰的野马一样跑了出去。 她本来也要走的,他却突然叫住了她。 她一回头,就看到他的脸上浮现一抹微红之色,只见他有些不自然地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盒子,然后递给她,轻声说了一句:“生日快乐。” 小时候白青柏也给她送过生日礼物,但白青柏死了之后,她就再也没收到过。 所以,当她收到林郁送的生日礼物时,她比现在林郁对面的那个女人还要快乐。 他送她的是一套精美的护手霜,当时她有些不可思议地问他怎么想到送这个,他就盯着她的手看,然后有些腼腆地道:“秋天快到了。” 那时她是个不修边幅的人,家里除了一罐面霜,没有别的护肤品,所以她的手一直都很干,尤其是到了秋冬季节,特别容易干裂。 她没想到他会注意到这个细节,心中如有暖流汹涌而过,如果不是怕吓坏了他,她一定会狠狠地给他一个拥抱。 “嫂子,你怎么了?”见白芷发呆,江肖黎忍不住问道。 白芷猛地回过神来,扯出一个微笑:“我在想这家餐厅确实不错,下次我们还来。” 江肖黎一听,顿时眉开眼笑:“好!” 白芷埋头继续吃饭,却已是食不甘味,当年贴心送她护手霜的少年,如今却如陌生人般坐在她旁边,为另一个女人送上生日礼物。 何其讽刺? 突然,江肖黎看向她身后,高兴地道:“嫂子,你的生日蛋糕来了!” 白芷转头看去,看到服务员正捧着蛋糕朝她走来,服务员身后,是餐厅透明的玻璃墙面。 就在这时,只听“砰”的一声巨响,墙外迸发出一道亮得让人睁不开眼的火光,几乎是转瞬之间,玻璃便被巨大的火光冲击得四分五裂,碎片四处飞散,餐厅里顿时一片尖叫之声。 白芷猛地站起身,想要扑到江肖黎面前保护他,可才刚站起来,就有人冲过来,一把按住她的头,从身后揽住她,护着她蹲到地上。 “肖黎,快蹲下!” 情急之中,白芷只能扯着嗓子喊了一声。 身后传来熟悉的气息,白芷有些不敢相信地回头,额头却触到他微凉的下巴,她突然不敢再动。 而原先坐在林郁对面的女人,看到林郁站起来的那一瞬,满心欢喜地以为他会来护着自己,却没想到他第一时间冲向了隔壁,将别的女人紧紧地护在怀里,气得她面色铁青,却为了避免受到玻璃碎碴的扫射,憋着一口气惶恐地躲到了桌子底下。 白芷显然也注意到了林郁的女伴,忍不住提醒:“林郁,你需要保护的人不是……” “别说话。” “我”字还未说出口,林郁就沉声打断了她的话。 周围是人群惊慌失措的喧嚣声,耳边却是他沉着冷静的气息,她被他牢牢护在身下,有那么一瞬,她几乎忘记了危险。 等到爆破声平息了,林郁扶着白芷起身,避到一边,白芷抬头看去,餐厅一片狼藉,有人受了伤躺在地上呻吟,有人心有余悸地站着…… “你受伤了!”白芷突然发现林郁的胳膊上有鲜血透过衬衫渗出来,忍不住惊呼一声。 “没事。”林郁侧了侧身,不让白芷碰触他的胳膊,似乎这时他才想起两人之前的约定,面色微冷。 白芷察觉到他的变化,没再吭声,转头去找江肖黎,可是,哪里还有江肖黎的影子? “叮”的一声,手机里收到一条陌生的短信:刚刚刺激吧? 过了会儿,又来了一条:还有更刺激的。 那句话下面,是江肖黎被绑进车里的照片。 白芷的面色一白,猛地朝外面看去,一辆面包车疾驰而去。 5) 江肖黎被绑架了! 白芷动用了一切资源查找,但是绑匪毫无音讯。 她心急如焚地等了两天,终于等到了绑匪的电话,电话那头是经过处理的声音:“怎么样,是不是很着急?” “你想怎么样?”白芷冷静下来,沉声问道。 “给你48小时的时间,准备一个亿来赎人。” 一个亿?白芷蒙了,她去抢劫也筹不到这么多钱! 但她没有露怯,只是再次道:“想要钱可以,但得让我知道江肖黎还活着!” 那边怪异地笑了笑:“放心,只要你好好配合,我们不杀人,记住了,要现金。” 电话突然挂断,白芷却无法平静了。 她这辈子与绑架真是太有缘分! 一想到一个亿,白芷就有些咬牙切齿,她的账户里只有一千万,用这笔钱还得跟沈刚报备,还差九千万的空缺! 九千万? 想到这儿,白芷突然站了起来,她想起来了,江肖尘的账户里有九千万,那是赃款,本来早就该上缴,但是为了不暴露她的卧底身份,所以沈刚把这事压了下来,没去冻结江肖尘的账户。 江肖尘的遗物都在她这儿,里面就有他的几张银行卡。 可是,一旦动用,只怕很难追回。 最后白芷深吸一口气,做了决定,用江肖尘的赃款去救他弟弟一条命,也算是物尽其用。 这边的白芷为了准备现金忙得焦头烂额,那厢的林郁却在林园养伤。 “啧啧啧,英雄救美啊,果然是咱们林大少的作风。”程赟一进林园,看到林郁胳膊上包扎着的绷带,就忍不住出口揶揄。 “白芷怎么样了?”林郁不理会程赟幸灾乐祸的模样。 “打听过了,绑匪开口要了一亿的赎金,她忙着呢,估计早就把你受伤这事忘到九霄云外了。” “她钱够吗?”林郁听到一亿,微微蹙眉。 “听说江肖尘给她留了笔遗产,加上她自己的钱,应该够了。”程赟在沙发上大剌剌地坐了下来,“我说林郁,你既然关心她,为什么不直接去找她?还要我来给你打听这些事。” 林郁没有吭声,半晌才问道:“她不准备报警吗?” “报警?”程赟提高音量,仿佛听到了一个笑话,“你也不想想他们是混哪条道的?警察不抓他们就不错了,还指望他们自己送上门去?” 见林郁的眉峰越蹙越深,程赟继续道:“这次这件事,明显就是黑吃黑。”顿了顿,程赟再次开口,“林郁,听哥们一句劝,这事你别掺和,你们俩真不是一条道上的。” 林郁仍然不说话,程赟摸了摸鼻子,算了,还是不自讨没趣了,哪知林郁却突然开口,声音有些疲惫:“嗯,我知道。” 可是知道归知道,还是控制不住地想要打听她的消息,还是时时刻刻关注她的动向,还是忍不住约会一个与她同一天生日的人,假装与她偶遇,借以掩饰波涛汹涌的内心…… 什么时候连对她说一声“生日快乐”,都要如此费尽心思、百转千回? 白芷准备好钱后,绑匪的交易地址也随之发了过来,是郊区的一个废弃工厂。 应绑匪的要求,白芷只身一人前往交易地点。 她驱车到郊区后,拎着两个箱子进入工厂,工厂很空旷,摆着一排排废弃的集装箱,然而并没有人。 “钱我已经带来了,是不是该放人了?”她沉默片刻,对着空旷的工厂喊道。 一秒、两秒、三秒…… 一个红色的集装箱后响起了窸窸窣窣的响声,只见几个戴着滑稽面具的人,压着绑住双手的江肖黎走了出来。 江肖黎的嘴巴用胶带封住,眼睛通红,看到她的时候,顿时激动起来,似是想要朝她冲过来。 其中一个绑匪一掌压在江肖黎肩膀上,骂道:“老实点!” 白芷的眸色沉了沉:“钱我已经带来了,把人放了。” “把箱子打开。”领头的人开口,他的声音有些怪异,像是刻意伪装过。 白芷把两个箱子放在地上,逐一打开。 待绑匪确认没问题后,她才把箱子合了回去,站起身道:“钱你们拿走,把人给我放了。” 白芷话音刚落,对方却突然举起一把枪,直直地对着她。 她心头一跳,强自镇定:“你们求财而已,不必伤人性命。” 领头人却突然笑了笑,笑声有些难听,道:“留着你始终是个祸患。” 白芷扯了扯唇,冷笑一声:“我不介意你这么做,除非你想下去跟我做伴。” 说话间,一个激光红点便落到了领头人的额头上。 “老大,她找了狙击手!”旁边的人看到了,急忙跳起来。 领头人拿着枪的手微微一僵,看不见的面上浮现一丝怒火,他突然掉转枪头,指向江肖黎的脑门,阴恻恻道:“你可以试试,是你的人手快,还是我手快!” 白芷的手心微凉,她可以拿自己的命冒险,却不敢拿江肖黎的命冒险,她的脑子飞速运转,思考着对策。 突然,只听空气中传来“嗖”的一声,一颗子弹精准无误地射入了领头人的手腕上,只听他惨叫一声,手中的枪“砰”的一声落到了地上。 白芷的脸色也变得惨白,她明明还没下令开枪,这一枪是哪里来的? 可是她想不了太多,迅速做了个开枪的手势,只听砰砰两枪,狙击手分别射中控制江肖黎的两个绑匪。与此同时,白芷从后腰上抽出一把手枪,飞快地冲上前去,一脚踹开其中一个绑匪的同时,将江肖黎拉到了自己的身边。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石火间。 汽车的轰鸣声突然由远及近响了起来,白芷不由自主地往外看去,就看到许多辆黑色的越野车正朝工厂内飞驰而来,每一辆车上,都有狙击手穿过车顶的天窗站着,他们穿着黑色的衣服,上半身露在车外,手中的重型机枪直接虎视眈眈地对着工厂内。 白芷连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拽着江肖黎跑进两排集装箱中间。 他们刚躲藏进去,外面就传来了震耳欲聋的扫射声。 白芷看得目瞪口呆,她是找了青云会的老大封二爷帮忙没错,毕竟江肖尘曾是他的左膀右臂,深受他的喜爱,所以已故得力下属唯一的弟弟出事了,他理当会助她一臂之力,可是她怎么也想不到封二爷竟然会这么给力! 不过白芷也没敢大意,她飞速地撕掉江肖黎嘴巴上的胶带,从口袋里拿出一把瑞士军刀割断绑着他的绳子。 “嫂子……”江肖黎红着眼泪眼汪汪地看着白芷。 “别怕,嫂子很快就带你回家。”白芷的神经一直紧绷着,但仍然安抚地摸了摸江肖黎的头。 突然,白芷的面色骤然一变,她的目光瞪着江肖黎身后,泛白的双唇急速地动了动:“小心!” 江肖黎猛地回头,就看到刚刚被子弹射中手腕的领头人不知何时摸到了集装箱的另一边,用没有废掉的手拿着枪对着他。 即便他戴着面具,江肖黎都能感受到那人面具下狰狞的笑意。 他吓得不能动弹,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可眼前却突然掠过一个轻盈的身影。 电光石火间,江肖黎猛然意识到那是谁,想要做什么。 他的心脏在那一刻仿佛坠入了冰窟,他只来得及喊一声:“不……要……” 伴随着他的声音的,是对方骤然扣动的扳机,以及那破空的枪声…… 白芷“砰”的一声倒入江肖黎的怀里,她的眼睛微微睁大,只觉得眼前满是空白。 白芷的胸前染满了血,江肖黎吓得失声痛哭,双手颤抖地握住白芷的手:“嫂子,不要……” 第四章 你若死了,我便是枯骨 他只是笑,他笑起来的时候真的很好看, 跟罂粟花一样,他挥了挥手,就有子弹破空而来。 1) 江肖黎的身后骤然响起脚步声,只听砰砰两声,刚刚还凶神恶煞的领头人突然倒了下去,他的手腕和肩膀各中了一枪,手里的枪亦是落在了地上。领头人的目光落在江肖黎身后的人身上时,瞳孔倏地放大,似是有惊惧之色浮现,他挣扎着在地上挪动着,咬牙喊了一声:“江……” “把他给我带回去,小心别弄死了。”那人掀了掀唇,声音阴沉冰冷,如十八层地狱回来的恶鬼。 而听到这声音的江肖黎却猛地转过了身,他的手上还沾着白芷的血,年轻的脸庞上带着无助的悲伤和突如其来的震撼。 眼前这个大步朝他走来、浑身散发着凛冽杀气的男人,不是他已故的哥哥江肖尘,又是谁? “哥……快救救嫂子!”此时的江肖黎已没有心思去追究他怎么还活着,只是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急切地哭喊道。 江肖尘疾步上前,皱眉看了眼白芷浑身是血的模样,快速将她抱了起来,大步朝外走去。 白芷的意识已经涣散,她迷迷糊糊地睁了睁眼,一张陌生又熟悉的脸庞映入她的眼帘,那张脸略显阴柔,比女人的脸还要精致完美,肤色更是白得如同中世纪的吸血鬼,他的眼角甚至还有一颗小小的浅色泪痣,为他增添了一分妖冶。然而没有人比白芷更清楚,这具美丽的皮囊下,有着怎样可怕狠辣的一颗心! 如果说之前那一枪还没能让白芷的心脏停止跳动,那么刚刚这一眼,简直就像是死神的催命符。 白芷有些想哭,自己这是有多倒霉?死了还要看到江肖尘!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阴魂不散? 白芷在惊惧之中彻底失去了意识。 而此时此刻,得知白芷只身一人前来见绑匪的林郁,疯了一般地驱车赶了过来。 副驾驶座上的程赟被林郁不要命的开车速度吓得面色惨白,手紧紧地抓着车顶的扶手,忍不住骂道:“你要自杀,可别拉上我啊!” 林郁丝毫不理会程赟,只抿着唇问道:“警察出动了吗?” “我办事你还不放心?他们这会儿已经在来的路上了,也特意交代过不能轻举妄动,一切以白芷的安全为重!”程赟几乎扯着嗓子在喊。 林郁听了,面色却并未放松,没有人比他更清楚绑匪的凶残可怕,敢犯下绑架案的人,大多都是存了撕票的心,怎么可能让她安然无恙地回来? 他知道得太迟了! 他早该知道她的性格,极有可能单独行动! 跑车急遽地停了下来,林郁一下车,就看到抱着白芷走出来的年轻男人,几乎是立刻,他便认出了那个人,照片上那个和白芷跳舞的人——江肖尘。 可他不是死了吗? 但林郁来不及去想这个,因为他的目光一接触到白芷时,就再也无法挪开了。 她的胸前染满了血,面色苍白如纸,仿佛已经没了气息。 林郁的脚步猛地顿住,惊痛如潮水,涌进他的四肢百骸,令他不能动弹,胸腔里仿佛被什么堵住了,喘不过气来。 年少时母亲死去的画面在他的脑海深处骤然闪过,他几乎要支撑不住自己,然而当他看到江肖尘抱着白芷坐上车时,他还是本能地冲了过去:“白芷!” “她怎么样了?”林郁用手抓住车门,沉声问道。 江肖尘倏地转头,似笑非笑地看着林郁:“我的女人,只怕轮不到你操心。” 他说着,手里已经握住一把枪,指着林郁的心脏,命令道:“放手。” 身后一群人同时提枪指着林郁。 林郁的眸色沉了沉,他并不怕江肖尘,然而他不愿意让白芷的伤势再受耽误,于是迅速拿开了手,只扔给江肖尘一张名片,快速道:“给他打电话,他是最好的外科医生。” 林郁话刚说完,江肖尘就迅速关上了车门,黑色的越野车豹子一般,飞驰而去。 剩下的人见江肖尘的车子走了,也纷纷收了枪,跳上车里,飞快地消失了。 “我的天,你是不是不要命了?”程赟的心脏差点跳出来,见青云会的人一走,立马冲到林郁面前。 他们这种从小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公子哥儿,家里有权有钱,随便他们怎么玩,唯一不碰触的,大概就是黑道了。 这是程赟第一次碰到这样火星四射的场面,鼻息之间仿佛还能闻到工厂里传出来的弹药味和血腥气,然而最让他心惊胆战的是刚刚林郁被一群人用枪指着的画面。 “回去吧。” 林郁看着越野车绝尘而去,收回视线,淡淡道。 他和程赟不同,他年幼时经历的那场绑架案,让他被动地卷入这个黑暗的世界,对罪犯,他从来只有痛恨,却从不畏惧。 所以,当他知道白芷成了这个黑暗世界的一员的时候,他才会那样愤怒。 然而此刻,当他看到白芷胸前的鲜血时,他终于明白自己愤怒的原因不是她自甘堕落,而是害怕,害怕她会在这个吃人的世界里,死无葬身之地。 林郁的手紧紧地握着方向盘,骨节泛白。 白芷,你最好不要死,否则……我死也不会原谅你! 白芷睁开眼睛的时候,有那么一瞬,脑子是空白的,这是她最接近死亡的一次,她没想到自己还能活下来。 她想起昏迷前好像看到了江肖尘,心想,果然人昏迷的时候会产生幻觉。 可她刚这么想着,就听到一道久违的声音:“醒了?” 白芷猛地转头,就看到床边坐着一个她死也想不到的人! 江肖尘! 白芷的眼睛骤然瞪大,本来就没有血色的脸,此刻变得更加惨白。 怎么可能? “你看起来好像不是很欢迎我的样子。”江肖尘伸手探了探白芷的脸颊,扬了扬唇,露出一抹妖冶的笑。 白芷吓得一个激灵,猛地往后坐起,剧烈的动作牵扯到伤口,疼得她倒吸一口凉气。 “我有这么可怕吗?”江肖尘敛了笑,俯身按住白芷的肩膀,不让她乱动。 “你没死?”白芷张了张唇,竭力克制住自己内心汹涌的情绪,生硬地问。 “如你所见,如何,为我高兴吗?”江肖尘凑近她,目光锁住她的脸,似笑非笑。 “高、高兴……”白芷面色惨白地挤出几个字。 高兴个鬼啊! 这简直就是本世纪最大的噩梦! “嫂子,你醒了?”突然,门口传来江肖黎的声音。白芷的心这才定了定,抬头看去,看到江肖黎红着眼睛冲了过来。 “嫂子你可算醒了!你知不知道你昏迷了两天,我眼睛都不敢闭一下?”江肖黎惊魂未定地抓住白芷的手,声音里带了丝哭腔。 江肖黎和江肖尘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白芷看到江肖黎,只觉得心里一片柔软,她笑了笑:“我这不是没事吗?” “你嫂子刚醒,去给她端点吃的。”江肖尘瞥了眼江肖黎,开口道。 “好,我这就去!”江肖黎这才绽放出一抹笑容,飞快地出去了。 病房里倏地安静了下来。 白芷脸上的笑容慢慢敛了起来。 江肖尘的眸子眯了眯,他伸手帮白芷理了理头发,声音异常温柔:“如果你见到我也能跟见到江肖黎一样开心,我想,我的心情也会更好一点。” 白芷仰头看着江肖尘,突然笑了笑:“如果你没有把我们当作你的棋子,我想,我的心情也会更好一点。” 江肖尘诈死三年,为什么现在却突然出现?当真是因为江肖黎或者她身陷险境吗? 这个理由连她自己都无法说服。 她在江肖尘身边三年,最清楚他的性格,他是极其谨慎的人,这次他完全可以让别人出手,却偏偏自己上场,只能说明他诈死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人人都道江肖尘把她宠上了天,所以为她挡那一枪也是情之所至,只有她自己知道,他们之间,不过是演戏而已,是他自导自演的一出戏,她只是被动地在其中充当了一次女主角。 所以她当年怎么也想不通江肖尘为什么会为她挡那一枪……如今他活着,一切反倒很好解释了。 江肖尘定定地看着她,良久露出一个笑容:“你知不知道你越聪明,我越喜欢你?” 他的笑容明明那样美,白芷却只觉得毛骨悚然。 三年特训,四年卧底,白芷看似温柔的外表下,早已练出了一颗钢铁般的心。 卧底的每一天都充满了危险,她每天接触形形色色的罪犯,让自己尽可能地融入其中,从而获得一些有价值的信息。 面对罪犯,她始终不曾怕过,她是警察,哪有警察怕罪犯的道理? 可她怕江肖尘。 2) 白芷始终记得那一年,她刚跟在江肖尘身边不久,他底下有几个人合伙背叛了他。那几个人正好一直都有毒瘾,江肖尘便在他们毒瘾发作的时候,将他们关进了一间封闭的厂房,然后告诉他们,谁能活着出来,谁就能得到毒品。 毒瘾发作的时候,哪怕是神仙,也能沦为魔鬼,更何况只是一群凡人。 那个晚上,白芷站在江肖尘身边,听着里面传出鬼哭狼嚎的打斗声,一直持续了一个小时。最后门开了,有一个人满身是血地爬出来,他朝江肖尘的方向伸出手,面目狰狞,眼中是噬人般的渴望:“给我……” 而江肖尘呢? 他只是笑,他笑起来的时候真的很好看,跟罂粟花一样,他挥了挥手,就有子弹破空而来。 下一秒,那人的脑袋上就多了一个血洞。 血浆四溅。 那一刻,白芷整个人都是僵的,她虽然早就知道这些人都不是善茬,可这样血腥残忍的场面,却还是第一次亲身经历。 她是警察,却眼睁睁看着罪犯在自己面前杀了人,可当时的她却无能为力。 那时江肖尘看着她僵硬的脸色,温柔地抚了抚她的头发,笑着道:“这就是背叛我的下场,看清楚了吗?” 如果他发现她是卧底,那也会是她的下场。 不,她的下场只会更惨烈。 夜深人静,病房已经熄了灯,白芷却始终难以入睡,江肖尘还活着,这个认知几乎让她寝食难安。 她的任务是揪出韩市的大毒枭“封狼”。 此人一向神秘,缉毒大队花了好几年时间来查他,都没查到线索。起初她和沈刚都怀疑封狼是封二爷,白芷当初接近江肖尘也是想顺藤摸瓜,但是后来各种线索都指向秦三爷,所以江肖尘假死之后,白芷便索性顺水推舟,假装自己陷在情伤里不能自拔,在蒙洛斯赌场流连忘返。 只是,她好不容易开始掌握到一些线索,江肖尘却回来了! 白芷皱眉想着心事,一直到半夜才迷迷糊糊睡过去,突然,有人进了房间,声音极轻,白芷却在瞬间清醒过来。 她的身子微微绷紧,这么晚,会是谁呢? 江肖尘吗? 思考的间隙,那人已经走到床前,白芷能感觉到他在床边坐下,没过一会儿,就感觉到那人微凉的手指轻轻将她的头发撩到耳边。 白芷的心里感觉有点异样,脑子里闪过一个猜想,却有些不敢相信,是他吗? 可是怎么可能?江肖尘的人就守在外面,她很清楚一般人根本进不来。 他突然俯下身来,熟悉的气息喷薄在她的脸上。 白芷猛地睁开眼睛,昏暗的房间里,她只能看到一个熟悉的轮廓近在咫尺,那张脸上嵌着一双温和如玉的眸子。 “林郁……”白芷惊了惊,她张了张嘴,正要开口,唇上突然一凉,想要发出的声音被悉数堵住。 她蓦地瞪大了眼。 这是林郁吗? 为什么? 林郁却仿佛丝毫没意识到白芷的惊讶,伸手捧住白芷的脸,慢慢加深了这个吻。 他吻得无比温柔,仿佛有无尽的时间和耐心,很久之后,他才放开她,低声问道:“你知不知道你差点死了?” 白芷还沉浸在他突如其来的吻里面,有些理不清思绪,只怔怔地点了点头。 “那你知不知道我差点也死了?” 白芷一惊,连忙问道:“你怎么了?” 林郁却不回答了。 白芷急了,连忙忍着伤口的疼痛坐起身,伸手在林郁身上胡乱摸了一通:“你也受伤了?” 林郁抓住她的手,力道有些大,似是有一种破釜沉舟的决心,他沉默了半晌才开口道:“白芷,我想明白了一件事。” “什么事?”听林郁的语气认真,白芷忍不住放下心头的疑惑,问道。 “这辈子,只有你能补偿我。”没等白芷开口,林郁又继续道,“你不是觉得对不起我吗?你不是问过我,你能做什么吗?现在告诉你,你能做的,就是留在我身边,陪我一生一世,不管生老病死,你都不能离开我。” 白芷愣住,胸腔里的一颗心怦怦怦跳个不停,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反应过来,有些迟疑地道:“林郁……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白芷,我很清醒。”林郁回答得斩钉截铁。 “你……不恨我了?” “恨。” 白芷的心微微一酸,又听林郁道:“可是敌不过爱。” 安静的夜晚,林郁的声音宛若山间的清泉,浇灌在白芷原本已经干涸的心田上,让她一点一点地活过来。 “白芷,我想霍璇说得没错,我是疯了,所以才会爱上你,以后入了九泉,我妈怕是也不想见我了,可那也只能下辈子再求她原谅了。”林郁的额头抵着她的额头,声音里有妥协,也有坚决,“所以,你要好好地活着,活着陪在我身边,如果你死了……我的爱恨又还有什么意义?” 如果她死了,他就是枯骨。 早在那日看到她胸前刺目的鲜血时,他就明白了。 白芷听到林郁的这一番话,眼泪不由自主地从眼眶里涌出来,她颤着手想要拥抱他,脑子里却突然想起一件事。 那是三年前的事了,那时江肖尘还未假死,其中一个分堂抓住了一个卧底,江肖尘带她过去看,她到的时候,那个卧底已经被活活打死了,而一起被打死的,还有那个卧底的女友。 那血腥的一幕让她这么多年都耿耿于怀,她知道消息时已经及时告诉警方,可还是没能将他们救下来。 那时候她在想,还好她孑然一身,即便有朝一日身份暴露,也不会拖累心爱的人。 可是此刻,林郁却跟她说,留在我身边,陪我一生一世。 他爱她,他竟然会爱她! 白芷的内心悲喜交加,那明明是女人最憧憬的告白,是她曾连奢望都不敢的,如今梦想成真,可她却不能像普通的女孩一样,高高兴兴地接受。 “林郁……”白芷终究还是没伸手拥抱他,她垂下手,泪眼蒙眬地看着他,努力微笑,“对不起,我会好好活着,可我不能陪在你身边。” 林郁的身子微微一僵,他抬起头,目光直视着她,似是在笑,可眼中却毫无笑意:“那你欠我的,怎么还?” 白芷一窒,竟无法直视他的目光。 她垂了垂眸,声音晦涩:“除了这个,我什么都能答应你。” 房间里突然一片安静,只余彼此的呼吸声。 过了会儿,林郁突然低低地笑了笑:“是因为江肖尘?” 白芷一愣,随即明白了什么,顺势点了点头:“嗯。” 林郁倏地站了起来,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病房里只留白芷一个人,她闭了闭眼,泪如泉涌。 3) 自那之后,林郁再也没来过医院。 白芷在医院一待就是大半个月,江肖黎陪了她一周后,就被她勒令回去上课了。 她心里担心沈刚联系不上她,几次想要出院,都被江肖尘驳回了。 这天江肖尘一进门,白芷就忍无可忍地问道:“我的伤好得差不多了,到底什么时候能出院?” “无聊了?”江肖尘朝她走近,“那我带你出去逛逛。” “我只想出院。” 江肖尘却并不理会她,只是突然俯身将她抱起,就往外走去。 “江肖尘!你放我下来!我自己能走!”白芷吓了一跳。 “嘘……我喜欢女人乖一点。”江肖尘低头看她,嘴角含笑,只是眼中却并无笑意。 白芷的心一凛,有些心不甘情不愿地闭了嘴。 江肖尘见她安静下来,满意地扬了扬唇。 两人一出房门,就看到主治医生的办公室走出一个熟悉的身影。 白芷蓦地瞪大了眼,林郁? 他怎么会在这里? 白芷下意识地想从江肖尘怀里下来,可江肖尘却将她箍得动弹不得,只听他阴冷的声音如蛇芯子一般在耳边响起:“这就是你心里的白月光?” 白芷不吭声,只是怔怔地看着林郁。 林郁也看到了被江肖尘抱着的她,眸光微微一冷。 “你再盯着他看,我就一枪毙了他,好不好?”江肖尘轻轻一笑,说出来的话却让白芷蓦地一颤,连忙收回视线。 “林郁,我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离开这个鬼地方?”年轻的医生从办公室里追出来,怒气冲冲地问道。 治病救人他也认了,可那群黑帮分子每天盯着他是几个意思?一想到自己的周围都是黑社会,他就觉得不寒而栗! 要不是曾经欠过林郁人情,他早就跑了。 “等她没事。”林郁收回目光,冷冷淡淡地道。 “她早就没事了!”某医生怒吼。 “那就等她出院。” “……” 林郁说完,也没去看白芷,直接离开了。 白芷听到主治医生的话,倒是怔了怔,难怪她一直觉得这医生有点奇怪,原来他并不是这家医院的,不过她起先以为他是被江肖尘强行带来的,却没想到跟林郁也有关系。 她的睫毛轻颤,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 江肖尘带她去的地方是一个仓库,白芷下车的时候,微微蹙眉:“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不想知道是谁绑架了江肖黎,又是谁开枪打了你吗?”江肖尘在她身后问道。 白芷沉默片刻,问道:“是龙哥吗?” 江肖尘一听,顿时笑了:“你果然猜到了。” 白芷没有吭声,江肖黎被绑架那两天,她想了很多,绑匪既然会用江肖黎当人质,一定了解她和江肖黎的关系,可知道这关系的,说实话,其实并不多;而他开口要这么多钱,一定知道江肖尘的遗产在她手里,甚至他清楚地知道她能拿出多少钱。 所以结论很明显,绑匪是熟人。 后来她去了一趟酒吧,听阿成说龙哥把原先投资按摩店的钱拿回去了,她就留了个心眼,调查了下龙哥最近的情况。 原来龙哥一个月前在赌场输了很多钱,他本来想通过那批毒品来翻身的,结果毒品被警方缴获了,他已被逼到绝路。 一个身负巨债、走投无路的人会干出什么事? 什么事都有可能。 白芷跟着江肖尘走进仓库,两个守在门口的年轻男人喊了声“尘哥”后,把房间打开。她一走进去就闻到了一股难闻的味道,夹杂着腐败的气息,她定了定神,看到龙哥浑身是血地躺在地上,手脚都被链子锁住,已经奄奄一息。 白芷有些不适地撇开眼,落在江肖尘手里的人,基本都没什么好下场。 “知道我为什么把他留到今天吗?”江肖尘靠近她。 “难道不是为了满足你折磨他的乐趣吗?”白芷翻了翻白眼,这个人变态就变态在这里。 “折磨他固然有趣,但更重要的是,我想把他留给你。”江肖尘说着,拉过白芷的手,慢条斯理地在她的手里塞了一把枪。 白芷的手微微一僵,这个变态,竟然想让她杀人! “怎么?这么多年了,还是不敢杀人?”见白芷犹豫,江肖尘状似漫不经心地问道。 白芷没说话,只是盯着气若游丝的龙哥,目光里闪过一丝怜悯,这些人究竟为什么要走这条路?他们可知道有多少人在这条路上死无全尸? 见白芷迟迟不动手,江肖尘伸手拿过白芷手上的枪,凑到她耳边轻声道:“我江肖尘的女人,手里居然没沾过血,想想真是一件趣事,不是吗?” 白芷看了他一眼,扯了扯唇:“更有趣的是,我并不是你的女人。” 江肖尘的面色微微一冷。 白芷直视着他,道:“行了,江肖尘,我帮你照顾你弟弟照顾了三年,我对你没有亏欠,你活着回来,不代表我要继续陪你演戏,我现在为秦叔做事,暂时还不准备换东家。” 不等江肖尘回答,白芷就转身走了出去,走到门口的时候,她顿了顿:“对了,从今天开始,我不回医院了。”说完,她就离开了仓库。 “砰”的一声,仓库里响起一声枪响,白芷脚步一顿,她垂了垂眸,手心里满是冷汗。 这天晚上,白芷来到蜉蝣酒吧,酒吧里的人早已知道江肖尘归来的消息,他们本就是江肖尘的人,所以白芷很大方地给他们自主选择,想回江肖尘身边的,随时都可以回去。 有一部分人回去了,还有一部分人留了下来。 白芷坐在吧台前,阿成仍旧在调酒,七胖坐在她旁边喝酒,他们俩都决定留在她身边。 白芷看了看七胖,又看了看阿成,突然说道:“阿成,你也回去。” 阿成一愣,抬头看向白芷,眸光里有一丝挣扎,怔怔地道:“白姐,我……” “我知道你一直把江肖尘当作偶像,留在我身边,也是想要照顾我,因为你一直把我当作他的女人。”白芷点了根烟,嘴角浮起一抹笑,眸中似蒙了层雾气,让人看不真切,“可是我不准备再做他的女人了。” 白芷此话一出,一旁的七胖顿时喷了口酒,一脸震惊:“白姐,你该不会真看上那个小白脸了吧?” 白芷眼风一扫:“我跟他没关系,不过你再叫他小白脸,我保证你会后悔。” 七胖摸了摸鼻子,不说话了,倒是阿成犹豫着开了口:“可是尘哥喜欢你,还为你……” “嗯,他为我挡过一颗子弹……”白芷自然地把话接了过来,坦然地看向阿成,“可我也为他弟弟挡了一颗子弹,所以,我不欠他的,明白吗?” 阿成沉默地看了白芷良久,最终还是忍不住问道:“为什么?” 白芷“扑哧”一笑,伸手摸了摸阿成的头:“傻瓜,感情的事,哪有为什么?” 阿成最终还是接受了白芷的提议,不过,他很是郑重地对白芷说道:“白姐,不管你跟不跟尘哥在一起,你永远是我阿成的嫂子!” 这话阿成不止说过一次,白芷也是信的,他是个重情义的人,可惜,一旦她的身份败露,他们便只能是敌人。 阿成走后,七胖很是不解地问:“为什么让阿成回尘哥身边,却不让我回去?” 白芷拍了拍七胖厚实的肩膀,道:“你块头这么大,让你回去我太亏了!” 七胖很满意白芷的答复,嘴角咧了咧:“是吧?我也觉得我比阿成那小子管用多了!我跟谁,谁有福气!” 白芷忍不住笑,七胖和阿成是不一样的,他是意外走上了这条道,对江肖尘也没什么敬仰之情,谁对他好,他就爱跟着谁。 “走吧,回去收拾收拾,我们明天去泰国。” 4) “白姐,去泰国需要这么绕道?”七胖眯着眼睛看着面前足有十几层高的巨型邮轮,一脸怀疑。 他虽然读书少,但也知道有直达泰国的飞机,可现在他先从韩市坐飞机到了新加坡,然后又坐大巴到了新加坡港口,看这趋势,他还得再坐艘邮轮。 白芷穿着一身休闲装,脸上戴了副墨镜,笑着拍了拍七胖的肩膀:“邮轮旅游,很浪漫,不是吗?” 七胖一脸木然:“我好像会晕船。” “别怕,我给你带了晕船药。”白芷大笑一声,推着七胖上了邮轮。 七胖:“……” 邮轮其实就是一个大型的娱乐城,包含了酒店、餐厅、泳池、剧院、赌场、酒吧等吃喝玩乐一应俱全的设施。 出海之前的邮轮大厅是最热闹的,长着不同面孔的各国工作人员统一穿着水手服,为乘客表演劲歌、热舞,作为航海前的小仪式。 七胖兴致勃勃地看了会儿,就跑上去混进工作人员之中,开始抖臀扭腰,他长得胖,扭起腰来却是灵活得很,不过一会儿就招来了更多热爱跳舞的乘客,一起跳了起来。 乍一眼看去,像极了国内的广场舞。 白芷在旁边笑得直鼓掌。 一个穿着水手服的金发帅哥见状,连忙笑着将她也拉上了舞池中间,白芷一开始还有些犹豫,可架不住身边人的热情,很快就放开了,跟着音乐节奏跳起来。 她本身就是酒吧老板,跳舞于她来说不过是小事一桩,更何况她太久没有融入普通人当中了,不免觉得心情轻快,开始尽情发挥。 她虽然穿着休闲装,但是架不住身材够好,又有美貌,很快就成了舞池上一道靓丽的风景。 舞池在二楼,周围是楼梯,连着上面三层楼,每层楼的栏杆上都挤满了人,鼓掌的鼓掌,拍照的拍照,好不热闹。 有人从五楼走过,无意间往下一瞥,脚步倏地顿住。 身边的人也跟着停下,介绍道:“林先生,这是我们的航海仪式,很受客人欢迎呢!” 林郁点了点头,目光从那舞池中跳得正嗨的人身上挪开,转身进了电梯。 邮轮起航后,白芷跟七胖回房,她订的是邮轮上最好的套房,宽敞的两室一厅,附加一个观海的大阳台。 七胖这会儿不觉得晕船,反倒比白芷兴奋多了,将行李放下后,就抛下白芷一个人先去探险了。 白芷在房间休息了一会儿,走上阳台,邮轮刚起航,速度并不算快,所以风并不大,她在阳台上坐下来,刚掏出一根烟,手机突然振动了一下。 她低头一看,手突然一抖,烟落到了地上。 那是七胖发过来的照片,在顶楼的甲板上,有人倚在栏杆上抽烟,海风吹起他的头发,优雅又随性。 是林郁。 原来他也会抽烟?白芷的心微微一颤。 手机又振动了下,是七胖带着一连串感叹号的信息:原来一切都是为了小白脸!!果然很浪漫!!!宝宝受到了伤害!!! 白芷猛地站了起来,脑子里这才反应过来——林郁竟然也在邮轮上?! 这么一想,白芷整个人都不自在起来,那晚林郁的告白仿佛还响在耳侧,她也清楚地听到自己拒绝了他,她觉得他们真的不适合见面。 可是……邮轮虽大,但活动范围也有限,她不可能一直待在房间里,万一见到怎么办? 晚饭的点,七胖百无聊赖地等在餐厅门口,目光搜寻着白芷的身影,白芷没看到,倒看到一个浑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实的女人,那人戴着墨镜,脸上和头上都裹着纱巾,全身上下除了手,没有一寸肉露在外面。 七胖乐了,船上还有阿拉伯女人? “阿拉伯女人”走到七胖面前,不动了。 七胖奇怪地瞅着她,这墨镜怎么越看越眼熟? “是我。”白芷假咳了两声,压低声音道。 “我去!”七胖吓得往后退了一步,“白姐,你闹哪样?” “你轻点声。”白芷不满地瞥了他一眼,往餐厅里走去。 七胖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白姐,现在是晚上,你戴着墨镜合适吗?” 白芷不理他,自顾找了张桌子坐下,迅速地点了餐。 七胖正要坐下,白芷突然开口道:“对了,林郁认识你,你还是别跟我坐一块儿了。” “……你穿成这样是怕小白脸把你认出来?”七胖摸了摸脑瓜子,表示自己已经跟不上老大的思路了。 白芷默认,小心地拉下脸上的纱巾,端起茶杯喝了口水:“所以你接下来还是别跟我一起行动了。” “可是小白脸已经知道你在这儿了啊……” “噗……”白芷一口水喷了出来,“他怎么会知道?” 七胖转了转眼珠子:“我跟他打了下招呼……” “……”白芷有些恨铁不成钢,她怎么有这么蠢的手下?! “我还把咱们的房间号也告诉了他……”七胖又补了一句,“你知道有多巧吗?他竟然住在……” “你给我闭嘴!”白芷忍无可忍,深吸了口气,“你坐一边去!我现在不想看见你。” 七胖老老实实地坐到了一边。 这顿晚饭白芷吃得很没精神,她没告诉七胖,这趟旅途其实是秦三爷安排的,目的是为了让她实地考察邮轮的情况,因为他有心要拿到这条航线的邮轮合作权。 邮轮上有自带的赌场,如果赌场能够被秦三爷操控,那么,又将是一笔不菲的收入。 而更重要的是,只要打通泰国的关卡,邮轮简直可以成为一个有着天然优势的贩毒天堂。 但是,国内到泰国的航线,一直掌握在林家手里,这也是秦三爷一心想要跟林郁打好关系的原因。 虽然白芷并不打算真的帮助秦三爷跟林家达成合作,但是,心里总归还是有些心虚,毕竟她刚拒绝了林郁,却又打上了林家的主意。 第二天是全天的海上航行,七胖一大早就出去看日出了,白芷睡到自然醒,换上“阿拉伯女人”的装束,打开了门。 对门的人也正好打开门准备出来,白芷抬头看了眼,整个人如被点了穴,定在了原地。 谁能告诉她为什么林郁会住在她的对面? 等等……七胖好像想要告诉她,只是被她勒令闭嘴了…… 白芷无比懊恼,但一想到自己如今全副武装,不免又淡定了些,而林郁的视线从她身上扫了一眼就移开了,仿佛压根没认出她,自顾走开。 白芷松了口气,选了另一个方向离开。 走了一会儿,白芷突然顿住,林郁好像知道她的房间号…… 白芷有些气馁,把头上和脸上的纱巾狠狠地扯了下来!还武装什么?人家心里指不定怎么笑话她! 七胖!你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看我回头怎么收拾你,哼! 白芷咬了咬牙,把错都归在了七胖身上。 这天晚上,白芷在赌场晃悠了一圈,得了个结论,这就是个以娱乐为主的小赌场,不会有大额赌注,纯属小赌怡情。 白芷决定回房准备休息。她刚一打开房门,就看到一个裸着上身的女人和七胖滚在沙发上,两人的衣服落了一地…… 她倏地退出来把门关了回去。这日子没法过了…… 白芷又回了赌场,找了台放在角落里的无人的老虎机,用100美元换了一万个币,决定在这里耗一个晚上。白芷不厌其烦地操纵着摇杆,一次次地投币,玩了两个小时后,她的账户里还有9000个币。 这输得也太慢了!白芷无聊地打了个哈欠,困得睡眼惺忪。 “既然困了为什么不回房?” “七胖在滚床单,回不去……”白芷下意识地答了一句,刚一答完,她就反应过来,猛地抬起头。 只见林郁站在她面前,眸光深邃如星海。 5) 白芷没想到自己早上还对林郁避之唯恐不及,晚上却进了他的房间。 她在心里怪七胖没节操地把人带回了房,又怪自己实在是犯困想睡觉,却不敢去想自己是在贪恋他曾给过的温暖,总是会不由自主地沉迷。 “次卧空着,你去睡吧。”林郁的语气很平常,像是在对待一个普通朋友。天知道她玩老虎机玩了两个小时,他就在远处看了她两个小时。 白芷点了点头,正准备回房,肚子却突然咕噜咕噜叫了起来。 “饿了?” 白芷尴尬地点了点头。 “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白芷脱口而出:“饺子。” 她刚一说完就后悔了,正想改口,却见林郁走进厨房,道:“好,你等会儿,我去做。” 白芷怔了怔,坐在沙发上发呆。 她想起高三的时候,放学路上她被一个骑电动车的人给撞了,小腿骨折,一个月都走不了路。 她心里盼着徐欣能来照顾她,可徐欣却只给她请了一个保姆,她心里赌气,不肯让保姆进门,直接辞了。 她本以为,徐欣总会来一次的,可徐欣却一次也没来。 那时候外卖还没有盛行,家里没有米菜,公寓也不是电梯房,她没法出门,一天下来只吃了包泡面,便在床上躺尸。 好在第二天是周六,林郁一早便来看她。 她饿得两眼发黑,看到林郁就跟看到了救星一样,委委屈屈道:“林郁,你再不来我就要被饿死了!” 那天林郁也如今天这般问她:“你想吃什么?” “我想吃我妈做的菜……”她脑子里想了很多菜,最终却说出了这么一句话。 可是她哪里吃过妈妈做的菜呢?徐欣在她还未记事时就已经改嫁了。 林郁也被她难住了,沉默了会儿,温和地问道:“我给你做好不好?” 白芷的眼睛亮了亮,问他:“你会做什么菜?” 林郁想了想:“饺子吧。” 白芷连连点头:“好啊好啊,我要吃白菜猪肉馅的。” 其实林郁也没做过饺子,他一出生便是富家公子哥儿,家中有的是保姆、厨师,做菜这种事哪里轮得到他? 可他莫名地想要为白芷做一顿饭。 白芷本以为林郁主动开口,应当是有点厨艺的,可她没想到,他纯粹是信口开河,虽然菜买回来了,饺子也包好了,可煮的时候饺子皮都散架了,更重要的是,饺子馅里没有加盐,吃着十分寡淡。 彼时林郁尴尬得有些脸红,讷讷道:“要么别吃了……我让阿姨做一份送过来。” 白芷却不听他的,大口大口地吃着,道:“不要,阿姨做得再好,也没有你做的有味道。” “什么味道?”他有些愣。 “家的味道啊!”白芷看着他笑,眉眼里全是满足。 后来林郁每天都来看她,一日三餐,他顿顿为她准备。 那时她在家休养,林郁却还要上课,可是每天早上五点多,他就已经到了她家,他为她熬上粥,准备好早餐,才去上学。 中午一放学他就赶到她家,为她做上简单的两个菜,再匆匆回去上课。 晚上他会留得久一点,时常给她炖一锅排骨汤,吃完后,他会辅导她做功课,让她跟上学习的进度。 那是白芷觉得最幸福的一个月,林郁做的饭菜,一开始味道并不是很好,但是她怕说了实话林郁便不给她做饭了,所以次次都昧着良心夸林郁做得好吃。 林郁听得开心,她便吃得开心。 后来林郁的厨艺渐渐锻炼出来了,可她伤好后,林郁便没再去给她做饭了,只是偶尔她馋了,他才会在周末给她下个厨。 林郁曾那样对她好过,她每每想起来,心里都会有暖流涌过。那些年少时他给予她的善意和温暖,支撑着她度过后来没有他的每一个年头。 白芷回过神来,听到厨房有切菜的声音,她不由自主地起身走了过去。 她走到厨房门口,看到林郁正在切白菜,白菜被他切成一小块一小块的,然后他再一起剁碎。 白芷看着林郁认真的模样,心里微微发热,这是她放在心底妥帖珍藏的人,如江肖尘所说,他是她心底的白月光,温柔又皎洁,照亮她的前路;他也是她心口的朱砂痣,如火一般烙在胸口,无法磨灭。 白芷看得出神,心潮起伏,真恨不能冲上去告诉他,她真正的心意。 白芷的眼中迅速地浮现一抹湿意,她突然转身,走上阳台,海浪声自底下响起,漆黑的苍穹上挂着一轮明月,白芷的眼中有泪水无声地喷薄出来,她想起一句诗:海上月是天上月,眼前人是心上人。 她的心上人近在眼前,她这样想念着他,却不能走上去,拥抱他。 林郁端着饺子出来的时候,白芷已经收拾好自己的情绪,回到了客厅。 白芷看着热腾腾的饺子,迫不及待地吃了一口,仍然是白菜猪肉馅的,比从前还要好吃,这是家的味道。 “你哪儿来的食材?”白芷埋头吃饺子,将感动埋在心里,闷声问道。 “看到你也在邮轮上的时候,就让他们准备了。”林郁看着她,轻声道。 白芷一愣,声音不由得有些嘶哑:“林郁,我不值得……” “我当然知道你不值得。”林郁突然打断她的话,声音里有一丝坚决,“所以这是最后一次了,离开这艘邮轮,我们便再无瓜葛。” 白芷心里一酸,想说些什么,终究没有开口,只“嗯”了一声,埋头吃饺子。 第二天一早,七胖精神抖擞地打开房门,迎面就飞来一只鞋,直接拍在他的脑门上。 七胖吃痛地喊了一声,有些委屈地看向站在客厅的白芷。 白芷扯了扯唇:“下次要是再敢把人带回来,我扒了你的皮。” 七胖心虚地一笑,连连保证不再犯。 白芷这才放过他。 旅途接近终点,白芷已经把邮轮逛了个遍,她观察了每一个能营利的地方,无论如何,总是需要向秦三爷汇报一把的。 这天晚上,白芷收到一条消息,沈刚手下的两名卧底被江肖尘揪出来了。 死无全尸。 白芷死死地盯着手机屏幕,希望有人告诉她这是一条假消息,可是手机却一直没有动静。 她一直都知道沈刚手下还有别的卧底,她不知道是谁,只知道自己并不是孤身一人,还有人和她并肩作战。 那是她的战友。 只要想起他们的存在,她就会充满力量。 可是……不过一夕之间,他们就…… 江肖尘!又是江肖尘! 他为什么要活着?! 为什么?! 白芷的肩膀微微颤抖,一张脸因为极端的愤怒憋得通红,连眼睛也泛了红,她紧紧地握着自己的双手,恨不能一枪崩了江肖尘! 这一刻,白芷深深地体会到了一种无力感。 无能为力。 战友死了,她却什么也做不了。 这感觉太糟糕了,糟糕得让她想要一醉不起,假装这一切都没发生。 白芷删除信息,直奔酒吧。 她点了两瓶酒,一个人坐到角落,直接仰头猛灌。 酒精麻痹了她的痛苦,却没有抹去她的记忆。 她想起这几年,她如履薄冰,每一天都过得像世界末日,她想起自己第一次跟毒贩面对面谈交易,想起自己差点被江肖尘送到毒贩的床上,想起自己在异国被毒贩的对手追杀,狼狈逃亡…… 她还想起这三年,堕落的三年,用酒精和赌博填充自己的年华,日夜颠倒,醉生梦死……可她牺牲了自己最宝贵的年华,却没能换回等价的回报…… 也许她一回韩市,就会跟那两个卧底一样,身首异处。 这么多年第一次,她完全放开了自己,不再想醉后会不会露馅,不再想去维持该死的清醒,她恨不能自己醉死! 也不知道喝了多久,白芷只觉得脑袋昏昏沉沉的,她终于想不起来自己的卧底生活,这才满意地瘫倒在沙发上,手里仍然拿着酒瓶往嘴里灌。 她的脑子一片空白的时候,却出乎意料地看见了林郁的身影。 撑着伞的他、吃冰激凌的他、为她做饭的他……还有放下一切告白的他…… 然后,她终于没能忍住一直在眼眶打转的泪水,呜呜地哭了起来。 第五章 海上月是天上月,眼前人是心上人 她想念他,他虽有一身罪孽, 可他仍是这世上对她最好的人。 1) 白芷整个人蜷缩在酒吧的沙发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酒吧从最开始的喧闹慢慢地变安静了,只有舒缓的音乐,如春风般安抚着白芷的心。 外籍服务员发现了她,过来贴心地问她需不需要帮助。 白芷迷茫了片刻,擦干眼泪点了点头,用英文道:“我想要回房。” 林郁打开房门的时候,就看到醉得分不清东南西北的白芷和搀着她的服务员,白芷指着房间号不住地点头:“唔,就是这里,到了……” 说完,她就朝林郁扑了过去。 林郁下意识地接住白芷,听到服务员在旁边道:“先生,麻烦照顾好您的女朋友。” 林郁还来不及说什么,白芷已经钩住他的脖子,整个人挂在林郁身上,呢喃道:“阿郁,我好想你啊……” 林郁有一瞬间的怔忡,跟服务员道过谢后,揽着白芷进了房。他关上门,蹙眉道:“怎么喝了这么……” 话未说完,带着酒气的红唇就堵了上来,林郁一时不备,直接被白芷压在了门上。 她整个人贴了上来,像多情的藤蔓,将他缠得严严实实。 “白芷……”林郁费了很大劲儿才将她拉开一点。 他眸色越发深了,沉沉地望着她,声音里带着一丝克制的喘息:“你醉了。” 白芷醉眼蒙眬地看着近在咫尺的林郁,也不知有没有听懂林郁的话,只是近乎痴迷地看着他。 林郁被她看得心跳加速,猛地移开目光。 “阿郁……”白芷突然开了口,声音却似在蜜里浸过,甜腻又缠人。 她的手紧紧搂着他的脖颈,不停重复着“阿郁”两个字。 白芷也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清醒时,千言万语在她的心里,如今喝醉了,脑子里却是一片空白。 她只是想要缠着他,一丝一毫也不想跟他分开。 林郁还没来得及说话,白芷又踮起脚吻了上去,才碰到他的唇,身子突然一个旋转,林郁反客为主,将她压在了门板上。 林郁紧紧攥着她的手腕,眸子里有火星跳跃,他的声音有一丝嘶哑,似是在做最后的忍耐:“白芷,看清楚我是谁。” 此刻的白芷懵懂如孩童,她歪了歪头,有些不解林郁为什么要问这么傻的问题,但她还是老实地回答道:“你是林郁啊……唔呜……” 微凉的唇瓣堵住了她的声音,隔绝了一切顾虑。 海浪的声音由远及近,身上的衣服慢慢落了一地,亲密交缠的男女不知何时滚到了床上,皎洁的月光洒进房间,似是在见证这动人的时刻。 “疼……”突然,白芷痛呼一声,满脸红晕中浮现一丝痛苦神色。 林郁猛地僵住,他死死盯着身下的女人,仿佛难以置信。 白芷泪眼汪汪地看着林郁,脸上竟有一丝委屈:“阿郁,你把我弄疼了……” 林郁心中如有海浪翻滚,他俯下身,亲吻她的眼角,温柔得近乎虔诚。 白芷醒过来的时候,头痛欲裂,她还来不及起身,就发现了一个可怕的事实——她竟然浑身赤裸地躺在林郁的怀里! 她如遭雷轰。 下一秒,她迅速地从床上跳了下来,一路捡起自己的衣服,匆匆忙忙地穿上,然后飞一般地逃离了作案现场,直接奔回对面的套房。 七胖此刻正悠闲地躺在沙发上,一脸暧昧地看着她。 白芷没心思理会七胖,看了眼窗外,发现港口已经到了,神色一喜:“船是不是要靠岸了?” “嗯,外面就是曼谷湾的林查班港口,我们马上就可以下船了。”七胖点头。 “把行李拿上,我们下船。”白芷奔回房间把行李箱拖了出来。 “拿行李箱做什么?明天还要回来。”七胖纳闷了。 “不回来了,回去我们坐飞机,我先走了,你快点跟上!”白芷小心翼翼地开了条门缝,见对面的房门还紧闭着,连忙走了出去。 而此时的林郁刚从睡梦中醒来,这些年他时常整夜整夜地失眠,已经好久没睡过这样安稳的觉,想起昨晚,林郁的嘴角不由得浮起一抹笑意,他伸了伸手,想要将身边人揽进怀里,却发现一无所获。 他蓦地睁开眼,床上空荡荡的,哪里还有白芷的身影? 白芷和七胖下了邮轮后,没去坐邮轮安排的大巴车,自己叫了车直奔曼谷。 车上,当七胖第n次用暧昧的目光看向她时,白芷终于忍无可忍,瞪了他一眼:“看什么看?” “白姐,你把小白脸吃干抹净,就这样逃之夭夭,不怕小白脸追上来?”七胖嘿嘿一笑,问道。 “你说谁把谁吃干抹净了?”白芷咬牙。 “好吧,是你被小白脸吃干抹净了……” 白芷正要揍他,七胖也不知从哪里拿出一面镜子,直接举到了她面前,然后白芷就看到了一个无比狼狈的女人——头发蓬乱、双眼浮肿,衣服领子还有一点未翻出来,而裸露在外的肌肤上,布满了轻轻浅浅的红痕。 怎么看怎么像是一个纵欲过度的女人…… 白芷憋红了脸,再也没看七胖一眼,佯装镇定地从包里拿出丝巾,将脖子裹得严严实实的。 回到韩市的当天,白芷刚坐上车,准备闭眼休息会儿。七胖在一旁玩手机,突然“哟呵”一声:“白姐,你上新闻了!” 七胖笑嘻嘻地把手机递到了白芷面前。 白芷瞥了眼手机,突然坐直了身体,把手机拿了过来,死死地盯着上面的新闻——调香大师林郁情迷黑帮老大前女友,邮轮共度激情一夜。 下面还配了两张照片,一张是服务员把她送到林郁门口、她挂在林郁身上的照片,还有一张是她早上从林郁房间狼狈出来的照片。 白芷的脸一阵青一阵白。 “白姐,这个记者胆子不小,敢偷拍你,我回去就给他点颜色看看!”七胖看了眼新闻上的记者名字,扯了扯嘴角。 白芷沉默了会儿,有些心累地摆了摆手:“算了,照片已经流出去了,就这样吧。” 既然白芷不追究,七胖也就作罢了。过了会儿,手机振动了下,他拿出手机一看,顿时大笑:“白姐,尘哥帮你出手了!” 白芷一惊,连忙看了过去,是阿成发来的照片,照片里是个被打得鼻青脸肿的年轻男人,而他的相机摔了一地。 “别打死了。”白芷扯了扯唇,云淡风轻地道。 “放心,阿成有分寸。” 白芷这才暗暗松了口气,这个记者偷拍她固然可恨,可他若是因为她丢了小命,那她真不知该如何自处了。 她转头看向窗外,回到韩市,就意味着她又回到了猫鼠游戏的旋涡中,她应该是沈刚手中的最后一个卧底了,曾经的战友,都一个个折损了。 什么时候会轮到她呢?白芷默默地闭上了眼。 2) 这日,白芷回了蒙洛斯,向秦三爷汇报了下邮轮的情况,秦三爷似是心情很好,让她一起陪着吃晚饭。 “小芷,你和林郁的事,我听说了,你们郎才女貌,的确是绝配,秦叔在这里先恭喜你们。”正事聊完后,秦三爷笑着道。 白芷正想否认,秦三爷继续道:“与林家合作的事就交给你了,我相信你出马,一定能事半功倍。” 白芷完全没有反驳的余地,她正想说些什么,秦三爷又道:“这事如果成了,泰国这条线,以后便都交给你了。” 白芷一愣,她一直都知道秦三爷有毒品来源,只是他们一直没能查到源头,如果能掌握泰国这条线,那么…… 白芷此时真觉得受宠若惊,连连道:“秦叔放心,邮轮的合作,我一定尽力。” 秦三爷笑了:“你的能力,我一直都是信的。” 用完餐后,白芷去了蜉蝣。 她的心情其实有些沉重,她不愿把林郁扯进来,可又必须要得到泰国那条线的掌控权。 自从江肖尘归来后,这个漩涡的风浪更大了,青云会也掀起了轩然大波。 首先是青云会老大封二爷因病宣布退位,由江肖尘接任。 青云会经历了一轮大换血,原先跟江肖尘不亲近的人基本被边缘化。 江肖尘假死一次,不仅揪出了警方的两个卧底,还将青云会重整了一次,使其在韩市的势力越发庞大。 而秦三爷为了维护自己的利益,也更加激进了,这次对于林家的邮轮合作权,他分明是势在必得。 白芷心事重重地进了酒吧,正准备拿瓶酒喝,七胖已经迅速地凑到眼前,道:“白姐,小白脸等你很久了!” 白芷猛地抬头,就见吧台上,林郁手里拿着一个酒杯,正安静地看着她。 白芷下意识地想要逃避,但又知道这不是长久之计,她沉默了会儿,走了上去,道:“林郁,我们谈谈吧。” 两人走出酒吧,这条街都是酒吧,闹得很,白芷领着林郁走到一条僻静的巷子里。 “林郁,我记得你在邮轮上跟我说过,离开邮轮,我们就再无瓜葛。”白芷深吸了口气,抬头直视林郁,慢慢道。 林郁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看着她。 他这个样子像极了年少的时候,永远安静又温和。 白芷觉得自己要说的话实在是无耻至极,可她又必须要说:“所以那晚的事你忘了吧,以后我们不要再见了。” “白芷,”林郁突然开口,“我说那句话的时候,是……真心的。” 真心想与她再无瓜葛。 “是你招惹了我……” “那天是我喝多了……”白芷有些无地自容。 林郁突然低头笑了一声,他朝白芷走了一步,抬起头盯着她的眼睛:“一句喝多了,就想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 白芷咬了咬唇。 “第二天你没吃过药吧?” 意识到林郁的意思,白芷瞬间白了脸。 林郁的目光落到她的腹部:“也许……这里已经有了我的孩子……” 白芷不由得往后退了一步,心里一阵阵地害怕,她不能有孩子,她没法保护他。 白芷的反应让林郁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他又逼近一步,将白芷逼到墙沿,他抓住她的手:“白芷,告诉我,你在想什么?” “就算有了孩子,我也不会生下来。”白芷蓦地冷静下来,强迫自己一字一句地道。 “你敢!”林郁的怒气顿时涌上眉梢,音量不由得提高了些。 白芷咬着唇不吭声,眼中隐有水光。 林郁却突然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整个人的气势都弱了下来:“白芷,你是不是觉得,我活该被你玩弄?” 白芷的鼻子蓦地一酸。 “你是不是觉得我的心,可以一而再,再而三地被你践踏?”林郁继续问道。 他的声音里流露出前所未有的脆弱和哀伤,白芷几乎要缴械投降,却还是维持着最后一丝理智,低着头不吭声。 只有她自己,能听到自己心底的呐喊声:不是的,不是的,自己怎么会玩弄他?怎么会践踏他的心?那是自己心底深处珍而重之的东西,自己只是……只是没有资格拥有…… 白芷深深地吸了口气,绝情道:“你既然知道,就不该来找我。” 白芷话音刚落,林郁的心里就腾起一股怒气,他气得想要发火,最后还是生生地忍了下来,反而露出一个出人意料的微笑:“白芷,你知道吗?你没有资格做决定,被亏欠的人是我,只有我才有资格决定我们的未来。” 说完,他就俯下身,狠狠地吻住了她。 他吻得粗暴,像是要把心里受到的伤一寸寸还给她。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放开她,头也不回地离开。 白芷的背靠着墙滑到地上,她有些脱力地蹲着,只觉得脑子一片混乱。 过了会儿,她突然抬手狠狠掐了自己的脸蛋一把,让你酒后乱性!让你去招惹林郁! 白芷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一脸菜色地回了酒吧。 七胖又凑了上来,很没有眼力见儿地道:“白姐,尘哥等你很久了!” “……不见!”白芷气呼呼地应了一声。 “几日不见,本事又见长了?”白芷刚说完,江肖尘就出现在她面前,凉凉地问道。 白芷一见到江肖尘,脑子里就想起那两个卧底的死,心中涌过一阵恨意,但她却不敢表现出来,只是有些疲惫地问道:“不敢……找我什么事?” 江肖尘盯着她看了会儿,从怀里掏出一把枪,扔到她手上:“新得的,给你玩玩!” 白芷看着那把枪,那是最新出的型号,国内的黑市都还买不到,他这么明晃晃地把枪扔给她,也太明目张胆了! 你走私你别捎上我啊?! 白芷恨恨地把枪收了起来。 江肖尘见她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样子,愉悦地挑了挑唇:“什么时候不想给秦叔做事了,就回来,跟着我,可比跟着他强多了!” 江肖尘说着,就带着手下大步离开了。 江肖尘一走,七胖就一脸垂涎地看着她。 白芷拽住七胖的衣领,粗暴地把他拉到吧台后,这才把枪扔给他:“拿走!小心点,别给我惹事!” “知道知道。”七胖捧着枪,一脸兴奋。 白芷拿着瓶酒进了酒吧的休息室,刚开了瓶盖,蓦地想起林郁的话,不由自主地把酒瓶放下。 她躺到床上,伸手抚了抚自己的小腹,如果她真的有了林郁的孩子,她真的能狠下心吗? 而此时此刻,林郁却坐在一个透明的阳光房里发呆。 他的面前是大片大片的花苗,种着不同品种的花,反季节的花都在温室里养着,当季的花则种在外面。 虽然是晚上,但因为设计了夜灯,仍有一种别样的美。 这是他回国之后,一株一株亲手种下的。 这片地,曾经是学校边上的荒地,年少的白芷为他种下十九种花苗,那些花苗也长在了他的心里。 后来他远赴巴黎,心中恨她入骨,午夜梦回却仍会想起那片花苗,所以他让人买下那片地。 如今,这里种下了更多品种的花,来日会变成韩市最美的花海。 这是他想要赠予她的礼物。 他曾经尝试彻底将她抛诸脑后,所以才一个人踏上了漫长的邮轮之旅,却没想到,他们意外纠缠得更深了。 发现她逃之夭夭,他是生气的,可再生气,也挡不住心中的愉悦。 因为,她与江肖尘,原来并不是他想象的那样。 可她又跟他说,她不会生下他的孩子。 他对她恨了又恨,爱了又爱,如今却第一次感到害怕。 他害怕这片花海会成为他心底的梦,永远成不了现实。 但无论如何,他不会放手。 3) 第二天,白芷在家里休息,她百无聊赖地打开电视,看到林郁的时候,她叹了口气,他简直无处不在。 她正想换台,却突然听到有记者提问:“林先生,请问你和白小姐是什么关系?” “你知道她曾经是青云会老大的女人吗?” “林先生,白小姐有黑道背景,因为你们的关系,今早林氏的股价跌了5个百分点,请问你对此有什么看法?” “林先生……” 记者的问题一个比一个尖锐,似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她的手一顿,慢慢把遥控器放下。原来,她这么糟糕,与她扯上关系,还会影响林氏的股价…… 从画面上看,林郁刚从机场出来,应该是他刚从曼谷回国的时候,各路记者把他围得水泄不通。 不是巨星,胜似巨星。 世界级的调香大师,韩市首富之子,同时拥有这两个身份的他不得不面对此起彼伏的镁光灯。 林郁被迫站住,不过脸上却并无恼怒之色。 只见他突然停下脚步,对着镜头道:“第一个问题,她是我的缪斯。” 不等记者发问,他就继续道:“第二个问题,不管她的过去如何,她都是我永远的缪斯。” 现场顿时爆出一阵喧哗声。 林郁却充耳不闻,面色镇定:“第三个问题,林氏股价就算跌停,也跟她无关。最后,有个好消息,从今天开始,你们可以预订我的新香水了。” 最后一句话说完,现场的喧哗声顿时变成欢呼声,毕竟林郁最受人瞩目的还是他的香水,而这显然会成为时尚界的第一手消息。 马上就有记者顺着他的话题问道:“新香水命名了吗?” “‘love’。”林郁的目光透过镜头,直达白芷的心底。 love——最简单的单词,最直白的含义,是所有英文单词里,最让人心动的告白。 她的心突然一悸。 “请问这个名字跟白小姐有关吗?”马上有人联想到林郁对第一个问题的答案,兴奋地问道。 林郁却没有回答他,目光看向了另一个记者。 她问:“新香水什么时候发布?” 林郁沉默了会儿,嘴角突然扬了起来,道:“12月25日。” “圣诞节?!真是个好日子!”记者们纷纷道。 林郁只是笑,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而电视机前的白芷,却突然泪如雨下。 那是他第一次走向她的日子,那一天,暴雨倾盆,他为她撑起了伞。 那时的他还不是一个会讨好女生的人,就连送她生日礼物,都那样安静腼腆。 可唯有一个日子,是不一样的。 那就是12月25日。 于别人来说,是圣诞节;于她而言,却是伤心日。 十六岁的她,连母亲的家门都没踏入,就被赶了出来。 她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已经被抛弃了。 她渴望的爱,给她划下了一道深重的伤口,那伤口血流不止,即便是时间也不能让它平复。 可是,林郁用他的方式,为她止了血。 那时已是高三,课业繁重,同学们都在教室里埋头自习。 白芷虽然盯着桌上的书本,心思却早已跑远了,看了眼霍璇的位置,那里空荡荡的,听说她请假回去给妈妈过生日了。 还是徐欣亲自来接她的。 那时她就站在霍璇边上,可徐欣却仿佛没看到她,温柔地牵过霍璇的手,满脸笑容地回家了。 白芷的脸色苍白得厉害,她只觉得伤口的血流得更汹涌了,痛得她不能呼吸。 可她还是看着徐欣的背影,期待徐欣能回头看她一眼,可徐欣没有回头,霍璇却回头了。 年少的霍璇盛气凌人地朝她笑了笑。 她握紧自己的拳头,在心里默默地告诉自己:不要羡慕、不要嫉妒、不要伤心…… 因为……没有用。 课间铃声响了,她还是对着书本发呆,有人突然发出一声兴奋的惊呼声:“啊!下雪了!” 她猛地抬起头,朝窗外看过去。 纷纷扬扬的雪花从她眼前落下,大片大片的,美得像是梦境。 她最喜欢的就是下雪天,早在一个星期前,她就默默地祈祷圣诞节能够下雪,这样,她就不会记得徐欣带给她的伤心。 她很懂得欣赏每一个下雪的时刻,她会开开心心地看着每一片雪花飘落。 可一周以来都是晴天,天气甚至还有些许回暖,丝毫没有下雪的迹象。 她没想到,她最期待的时刻,来得这样出其不意。 她的眉眼很快染上笑意,仿佛得到了最好的圣诞礼物。 “哎,怎么只有白芷的窗前有雪花?”突然有人狐疑地问道。 “对啊!这雪怎么只下一个角落?”马上有同学附和,惊讶之情不言而喻。 白芷一惊,看向其他窗口,干干净净的,一片雪花也没有,可自己的窗前,确实飘着纷扬的雪花。 她愣了愣,突然站起来跑出了教室。 教学楼只有三层楼,他们的教室在三楼,顶上只有一个天台,她飞快地冲到了天台上,然后就呆立在当场。 只见一个穿着白色羽绒服的男生背对着她倚在栏杆上,他的手里抱着一个笨重的类似高压水枪的机器,纷扬的雪花正从那个机器里喷涌出来,如烟火般炫目。 那是高压喷雪枪,是一种造雪机,可以造出真正的雪。 兴许是喷雪枪太重,他的动作有些笨拙,可白芷却感动得热泪盈眶。 “阿郁……”她更咽着喊了一声。 林郁倏地转头,看到她眼眶微红、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忍不住笑道:“这么快就被你发现了?” 少年的笑容温暖明亮,照亮了他身后飞扬的雪花。 白芷突然笑了起来,眼中泪花化为七彩流光,她跑过去,翘了翘唇:“谁让你这么傻,只往我那个窗户喷雪?” “给我,我来!”白芷说着,就要把喷雪枪拿过来,可她一拿起来才发现喷雪枪沉得很,她的手被压得往下一沉。 “我帮你吧。”林郁笑得温柔,他站到白芷身后,帮她一起将喷雪枪抱起来。 “噢……下雪咯!”白芷在天台上兴奋地大喊一声,然后抱着喷雪枪沿着栏杆跑了起来。 而林郁跟在她身后,跟着她跑了一圈又一圈,笑声清亮。 到后来,整栋教学楼的人都看到了飞扬而下的雪花,惊喜的欢呼声从一个教室传到另一个教室,此起彼伏,宛如看到了圣诞老人送来的礼物。 白芷和林郁累得气喘吁吁,他们在天台上席地而坐,噙着笑看着喷雪枪里的雪花往天空中飞扬。 这是一场为她而下的雪。 这个认知让她整颗心都暖了起来,曾经血流不止的伤口,在那一刻,终于止了血,并迅速地开始结痂。 很久之后,林郁侧头看她,眉眼温柔,他抬起手,缓缓指向她的心口,道:“阿芷,你知道吗?总有一天,会有人赠予你爱,赠予你复原的能力,让你不再害怕任何伤害。” “嗯,我知道。”她笑得温柔而知足。 那个人,已经出现了。 时隔多年,他在电视里,告诉全世界,他要在12月25日发布一款名为“爱”的香水。 可她的心告诉她,那是他赠予她的爱。 4) 白芷蓦地起身,飞快地冲出门去。 隔壁的门开着,搬着家具的工人一拨拨地进出,白芷避着那些家具,小心又迅速地往楼下冲去。 临到最后一个台阶的时候,她突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他穿着一件白衬衣,干净又好看,像极了她年少时最熟悉的那个人。 她先是愣了愣,随即眸光一亮,倏地朝他跑了过去。 她像一把跳跃的火焰,不顾一切地飞扑到他的怀里,不等他反应,就捧住他的脸狠狠地吻上他的薄唇。 她怎么可以拒绝他? 她怎么可以做那个在他心上划下伤口的人? 假如有朝一日他们要共赴黄泉,至少,他不会带着满心伤痕离开,不是吗? 白芷这样想着,眼泪就顺着脸颊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 林郁被白芷吻得猝不及防,还未反应过来,就已经感受到她无声的泪。 “对不起,我错了!”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移开唇,在他耳边哭边道。 林郁还来不及开口,就听她继续道:“我爱你!林郁!我爱你!” 林郁的手猛地箍紧白芷的腰,仿佛要把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半晌,他回道:“我也爱你。” 两人拥抱许久,才发现周围不时有人拿暧昧的目光瞄向他们。 白芷也不在意,仍然偎在林郁的怀里,有一种失而复得的忐忑感。 “林先生,东西都放好了。”身后突然传来一道浑厚的嗓音,白芷蓦地回头,发现他是刚刚搬家具的师傅。 “好,谢谢。”林郁回了一声。 白芷想到什么,惊道:“你、你搬到了我隔壁?” “听说近水楼台先得月。”林郁笑道。 白芷是真被惊到了,她眨了眨眼:“万一我为了躲你不回家,你是不是还准备去蒙洛斯和蜉蝣堵我?” 林郁亲了亲她的额头,道:“我说过我们的未来由我决定,所以……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白芷的鼻子一酸,险些又落下泪来。 她蹭了蹭他的衬衣,又忍不住笑了:“那么,我现在要上楼换鞋子,你要跟我一起吗?” 林郁这才低头,目光落到她的鞋子上,发现她竟然穿了一只凉拖、一只高跟鞋,他微微蹙眉:“你怎么穿成这样下楼?” “等不及想见你,没注意……” 一句话,胜过千言万语。 林郁的眉眼顿时温柔如春水,他将白芷打横抱起,大步上了楼。 到了玄关处,林郁把白芷放下。 白芷随便换上一双鞋,便拉着林郁要去隔壁的房子看看。 房子已经重新装修过,风格是林郁一贯喜欢的现代简约风。 她刚参观了一遍,家政阿姨已经过来准备打扫卫生了。 “看来我要去你那儿暂避了,正好中午了,如果你的冰箱里有菜,我想我可以为你做一顿午饭。”林郁笑道。 “有有有!当然有!”白芷一听,连连道,此时此刻,她非常庆幸自己昨晚心血来潮去了趟超市。 林郁熟门熟路地去了厨房,白芷不知不觉走到镜子前,看着镜子里面若桃花的自己,眉眼里的欢喜遮也遮不住。 她垂了垂眸,有些许忧虑浮上心头,可未来的忧虑始终敌不过此刻的欢喜。 她想,她真是疯了,竟然这样不管不顾地去拥抱他。 而他大概早就被她逼疯了吧? 也好,就让他们一起疯魔吧。 突然,门铃声突兀地响了起来。 白芷有些纳闷地从猫眼上看了一眼,脸色瞬间白了白。 她沉默片刻,打开了门,门外是个雍容华贵的妇人,四十几岁的年纪,看着却只有三十多岁,仍然美丽动人。 喉咙里的那一声“妈”始终没能叫出来,白芷看着徐欣,面色发白,已然猜到了她此行的目的。 除了为霍璇出头,徐欣还有什么理由来这里呢? “不请我进去坐坐吗?”徐欣率先开口,声音温和,却并没什么感情。 “不方便,霍夫人有什么想说的,直接说吧。”白芷不想让林郁看到这一幕,自己走出门口,关上了门。 “小璇这几天心情不好,天天以泪洗面。”徐欣见白芷直接将门关上,微微蹙了蹙眉,然而还是把要说的说了出来,“你应该知道原因。” “她心情好不好,关我什么事?”白芷内心发苦,面色却只是冷笑。 “你不让我进门,里面怕是有人吧?我不管你跟谁厮混,也不管你怎么堕落,无论如何都不该抢你妹妹的心上人。”徐欣板了板脸,道。 白芷不怒反笑:“我妹妹?谁是我妹妹?我连父母都没有,我哪儿来的妹妹?” 徐欣被她堵得一窒,脸色越发难看:“霍家和林家迟早是要结亲的,林郁那孩子向来善良,你不要带坏了他。” 白芷这回是连笑也笑不出来了,她的母亲竟然会害怕她带坏林郁,自己在徐欣心里,究竟是有多不堪? 可她却不想解释,索性笑得妩媚,坐实徐欣心目中那放纵堕落的自己:“我就是带坏他又怎样?女人不坏,男人不爱,你怎么知道,他不是心甘情愿与我纠缠呢?” 徐欣见白芷这副模样,心里涌现出一抹莫名的愤怒,她忽地扬起手,眼看就要挥到白芷脸上,最后却生生地停了下来,只恨恨地看着白芷:“你与小璇真是差太多!” 白芷听了,仍然笑:“所以她是你的女儿,我不是。” 徐欣气白了脸,咬着牙道:“如果阿郁知道你这几年都在哪里鬼混,你以为他还会对你多一分怜惜?如果他看到你现在房里藏着的人,他还会愿意跟你纠缠?” 突然,房门被打开,里面传来林郁的声音:“我会。” 温柔,却又坚定。 徐欣没想到里面的人竟然会是林郁,一时愣住。 林郁将白芷揽入自己的怀里,目光直视着徐欣,道:“徐姨,阿芷的过去我一清二楚,如果你担心我会因此对她始乱终弃,大可不必。” 徐欣摇头:“你爸不会同意的。” 林郁笑了笑:“我想他会更希望看到我幸福。” 徐欣沉默了会儿,问道:“那小璇呢?这么多年,她对你……你知道她性子倔,除了你,怕是……” “徐姨,”林郁突然打断徐欣的话,声音缓慢却坚定,“这辈子我只想对阿芷负责。” 徐欣深深地看了眼林郁,又看了眼面色平静的白芷,突然就没了声音。过了好一会儿,她叹了口气,对着白芷道:“你好自为之。” 5) 白芷看着徐欣的背影,只觉得心里的某一处生出一抹闷闷的钝痛。 她和徐欣,大概是这世上最生疏的母女了。 白芷始终记得以前开家长会时,徐欣温柔地陪伴在霍璇身边,而她甚至不能开口叫徐欣一声妈妈。 有一回她放学回家,看到徐欣在楼下等她,她忍着心中的雀跃,跑上前叫了一声:“妈。” 结果,回应她的却是一记响亮的耳光。 “是谁给你的胆子,让你连小璇也敢欺负?”那个时候,徐欣颤着声怒气冲冲地质问她。 她被打蒙了,旋即想起下午打排球时,发球发得狠了,不小心砸到了霍璇的脸上,她虽然霸道惯了,但是对自己做的事还是敢作敢当的,所以二话不说就跟霍璇道歉了。 那时,霍璇狠狠地瞪着她:“道歉就免了,只要让我砸回去就好。” 她想确实是她砸到了霍璇,便答应了。 没想到霍璇当真拿出了吃奶的力气,那排球直直地砸向她的额头,把她砸得头昏眼花,额头乌青一片,只是被刘海遮住了,所以并没有人看出来。 她本来以为这事就这么了结了,却没想到霍璇回头就跟徐欣添油加醋地告了状。 “我没欺负她。”那时她忍着眼泪倔强地回应。 哪知徐欣对她更是失望,只恨恨道:“以后小璇要是再受一点伤,你就再也别叫我妈了!” 徐欣说完就走了,只留下白芷一人,她穿着单薄的校服,脸上火辣辣地疼。 她摸了摸脸,又摸了摸额头,恍恍惚惚地明白,有些人是注定没有血脉亲情的。 她最终一滴泪也没有掉,转头就上了楼。 可是那天晚上,她却可耻地想念起了那个人人喊打的杀人犯父亲。 她想念他,他虽有一身罪孽,可他仍是这世上对她最好的人。 他从前也并不经常回家,可他每次回家,都会第一时间对她张开臂弯,笑吟吟道:“乖女儿,来给爸爸抱抱。” 然后,他会把她举到头顶,带着她欢乐地转一圈。 白芷从回忆中回过神来,发现自己被林郁拥在怀里,他身上的温暖透过薄薄的衣服传到她的身上,让她的心一点点回温。 “我没事。”白芷露出一个微笑。 她早已学会不去伤心。 “我知道。”顿了顿,他继续道,“是我想要温暖你。” “你一直都有温暖我。”白芷抬手环住林郁的腰,笑容里添了抹暖意。 他一直都是她的光,是皎洁明亮的白月光,也是温暖炽热的阳光。 一整天,两人都窝在家里没出门,像一对老夫老妻一般,看看电视、喝喝茶、聊聊生活的琐事。 “对了,你为什么说我是你的缪斯?”白芷蓦地想起林郁给记者的回答,有些疑惑地问道。 “因为这款新香水我陆陆续续调试了半年,一直觉得少了点什么,直到那天你来找我……”林郁说着,面色突然有些泛红,他定了定神,继续道,“我才发现少了什么味道。” “什么?” 林郁的唇贴近她的耳畔,只听他缓缓开口,低沉的声音温柔又性感:“女人动情时的眼泪。” 天生敏感的嗅觉,于调香师而言,就如上帝赐予的礼物,每个调香师,都致力于调出一款顶级的香水,但是所谓的顶级,并不仅仅只是指香水的味道。 对林郁来说,一款香水,可以调出人生百态,千秋味道。 那是他所追求的,也是他的香水之所以会如此受欢迎的原因。 但他调了这么多款香水,从未有一款香水是以爱情命名的,其实那才是人最美妙的情感,不只是他的粉丝,包括他的合作伙伴,都希望他能出一款以爱为名的香水。 可他调不出来。 直到重新遇到白芷,直到他打开心房,原先被阻塞的灵感,突然便如烟花般绽开。 原来爱情,是甘愿扑火的飞蛾、是暗夜里盛开的鲜花、是他午夜梦回时的恨而不能、是她动情时流下的眼泪。 白芷的脸陡然一红,她瞥了他一眼:“那你准备拿什么来感谢你的缪斯?” “谨以我的余生。”林郁亲了亲白芷的额头,温柔道。 “阿郁,其实我一直很好奇,你为什么会成为调香师?”过了会儿,白芷突然开口道。 林郁一怔,脑子里恍惚想起初到巴黎的时候,他的嗅觉不知为什么突然敏感了百倍,这让他在巴黎寸步难行,因为他难以忍受任何人的味道。 那段时间,他几乎天天把自己关在公寓里不见人,因为他悲哀地发现,自己竟然只能靠回味她的味道来缓解自己的状况。 有一天夜里,他严重失眠,打开电视,正好看到一档香水节目,有调香师在介绍香水调制方法,那时他突然就想,如果他只能接受她的味道,为什么不自己去试着调出来呢? 全世界都以为他的第一款香水是“dream”,其实并不是,他调出的第一款香水,并没有名字,但他知道,它代表了一个女人。 谁也不知道,他曾调出过他在这世上最喜欢的味道,他永远也不会拿出来与人共享,所以连配方也不曾留下。 也就是在调试香水的过程中,他发现白芷对他的影响终于逐渐减弱,他的嗅觉渐渐恢复正常,他可以正常地和人交往。 而当初那瓶香水,在一次酒醉之后,被他不小心摔碎,从此只尘封在他的记忆里。 好在如今,他已经不需要靠一瓶香水来思念她,她已经伴在他左右。 他当然不会告诉白芷那段痛苦的往事,他只是将她拥进怀里,深深地嗅了嗅她身上的味道,轻声道:“因为我想你。” 这天晚上,白芷在蒙洛斯赌场招待vip贵客,秦三爷突然派人把她叫了过去。 她有些狐疑地上了顶楼的包厢,一开门,就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那人面孔硬朗,眼睛深邃,脖子上挂着一块长方形的金牌子,笑起来的样子,爽朗又带着丝捉摸不透的危险。 白芷眸光一闪,心里顿时涌起一阵厌恶,脸上却露出一个微笑:“金先生,好久不见。” “白小姐,我们又见面了。”金荣看到白芷进来,连忙站起身走上去,给了她一个吻手礼。 金荣是泰国人,三十多岁,已经经手毒品生意很多年,三年前白芷曾经去泰国跟金荣见过面,当时她代表江肖尘,和金荣定下了一笔毒品交易。 那笔交易一开始进行得很顺利,但是临走时却被金荣的死对头摆了一道,同伴死了好几个,她和七胖也是九死一生,差点没能回来。 不过她也算因祸得福,就此得到江肖尘的赏识。 后来金荣和江肖尘不知因什么原因闹翻了,两人没再合作,她也就没再见到过他。 此刻他突然出现在蒙洛斯,只怕没什么好事。 秦三爷坐在一旁抽着雪茄,笑着对白芷道:“小芷,金先生是我的贵客,你们是故人,金先生远道而来,你可要帮我好好招待他。” “秦叔的贵客,当然也是白芷的贵客。”白芷的笑容无懈可击。 “白小姐还是和我印象中一样漂亮,不知白小姐的赌技是否也还跟当年一样?”金荣看着白芷,眸子里露出一丝奇异的光。 白芷的目光落到秦三爷身上,秦三爷仍然笑:“金先生想要跟你切磋技艺,你只管陪着。” 白芷这才坦然地迎向金荣的目光,笑道:“金先生想要玩什么?白芷一定奉陪到底。” “好!”金荣拍了拍手,“若是我赢了,今晚白小姐便陪我喝一杯,怎样?” “若是我赢了呢?”白芷挑眉。 “那我就陪白小姐喝一杯。”金荣大笑。 “……”白芷虽然无语,但也只能应了。秦三爷如此看重此人,只怕两人之间会有笔大交易。 秦三爷朝助理使了个眼色,助理马上就准备好一切,并召了个美女荷官上来。 两人玩的是色子游戏,即押大小,这是一个运气比技巧关键的游戏。 白芷看向坐得吊儿郎当的金荣,笑道:“金先生先请。” 金荣挑眉笑了笑,随手把筹码推到了写着“大”字的圆圈里。 荷官触动色子盅的机关,很快结果揭晓:14,大。 白芷输了。 可她这次输得毫无负担,毕竟不管输赢,赌注是一样的。 金荣显然很高兴,站起身道:“白小姐,看来你要陪我喝一杯了。” “荣幸之至。” 白芷带着金荣到了蜉蝣,此时正是最热闹的时候,劲歌热舞,嗨翻全场。 两人寻了个卡座坐下,白芷叫服务生端了两杯鸡尾酒,和金荣碰了碰杯,仰头一饮而尽。 金荣见了,脸上笑意更明显,凑近白芷耳边道:“白小姐还是和以前一样明艳照人。” 酒吧里的音乐声震耳欲聋,金荣灼热的呼吸喷薄在白芷耳侧,让白芷泛起一丝恶心感,但她仍然笑着道:“多谢金先生夸奖。” 两人喝了几杯后,金荣便借着醉意大胆地揽住了白芷的肩膀,眸子里流露出一丝热切:“三年前第一次见到白小姐,金某便被你吸引了,可惜江肖尘把你看得紧……” 金荣话未说完,就见门口突然进来一群人,为首的穿了件黑色衬衫,仿佛与黑暗融为一体,然而那张妖冶的脸,却似在黑暗中生生地开出了一朵花来。 江肖尘径直走到白芷和金荣面前,对着金荣似笑非笑:“金先生远道而来,怎么没来找江某?” 金荣的面色微微一变,搭在白芷肩膀上的手倏地收了回来,他讪讪地笑了笑:“本来还想过几日再找江先生叙旧,没想到江先生先来了。” “是吗?”江肖尘扯了扯唇,他的目光扫向白芷,白芷有些不自然地撇开了眼,“我倒是想早点和金先生叙旧,知道金先生来韩市,我还特意请了金太太一起来玩呢。” 江肖尘话音刚落,金荣的脸色立马大变。 江肖尘扬唇,此人有野心,也很谨慎,最大的弱点是女人,尤其是像白芷这样,聪明又妩媚的女人,但他虽然在外面风流,却始终瞒着家里的糟糠妻,最怕正牌老婆找上门。 所以这会儿一听说老婆来了,金荣立马吓得跳了起来:“她人呢?” “正在金先生的vip套房等着呢。”江肖尘说着,站了起来,拍了拍金荣的肩膀,“春宵苦短,可别辜负江某的一片好心。” 金荣气得咬牙,转头瞪了江肖尘一眼,急急离去。 白芷安静地坐在卡座上,看着江肖尘不费吹灰之力搞定金荣,莫名心塞。她刚刚套话套了半天,愣是没套出一句有用的信息,结果江肖尘轻易便捏住了对方的七寸。 “坏了你的好事,没生气吧?”江肖尘大步一跨,挨着白芷坐下,伸手放到她的肩膀上,状似亲昵地问道。 白芷把他的手从自己肩膀上拿下来,蹙眉道:“别动手动脚。” “怎么?金荣能放?我倒不能放?”江肖尘的眸光沉了下来,眼中闪过一抹阴霾。 “你……”白芷瞪了江肖尘一眼。 见白芷气呼呼的样子,江肖尘又恢复了原先的神情,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他伸手摸了摸白芷的头,似笑非笑:“离金荣远点,他对你可是不怀好意。” “我记得当初我去泰国的时候,你让我不计代价也要把事情搞定,其实你当时是想把我送到他的床上吧?”白芷突然笑了,眼中却没有笑意。 第六章 我爱你,以永恒的灵魂 他花了七年的时间憎恨她、遗忘她, 最后还是被她满身鲜血的样子打败。 1) 那时青云会和泰国那边的关系出现裂痕,江肖尘让白芷替他去缓和两边关系,顺便定一笔交易下来。 她费尽心思跟金荣周旋,靠着机敏,也靠着运气,几次三番从虎口逃脱,保全了自己。 可在回国前夕,她却被人下了药,送到了酒店的床上。 好在她曾接受过药物训练,那药只是令她暂时失去意识,很快便清醒了,只是浑身无力,无法逃跑。 当时她躺在酒店大床上,害怕的同时陷入两难抉择,身为卧底,即便受到百般羞辱,也要忍辱负重地活下去;可是身为她自己,她心里爱着林郁,宁死也不愿被人侮辱。 后来她隐约听到有脚步声由远及近,她突然下了决定,从床上艰难地爬到窗前。她爬到窗台上,俯瞰着车水马龙的街道,心想,原谅她的情感战胜了理智,不是她不想委曲求全,是她不能。 那时候她才发现,原来自己喜欢林郁,已经喜欢到了那种地步。 即便他已恨她入骨,她却仍然非他不可。 门外的脚步声终于停了,有人打开门,她的手颤了颤,眼看着要放手任自己从窗台上跳下去,却听到七胖充满惊吓的叫声:“白姐,你在做什么?” 可她却仍然不敢松懈,彼时的七胖还没有得到她全部的信任,她只是死死地盯着他,慢慢道:“打电话,把我们的人都给我叫来。” 七胖果然打了电话,一行人很快拥到酒店房间,她仍然靠在窗台上,只问道:“金荣呢?” “金荣的老婆出了事,他赶过去了。” 白芷这才放下心来,心力耗尽地从窗台上滑下来,她浑身都是冷汗,那时她想,这样的绝望,这一生也不想再体会。 当时她以为下药的是金荣,可仔细一想,却觉得自己错得离谱,就算下药的是金荣,可没有江肖尘的默许,他怎么可能冒着交易破裂的风险,冒着大笔钱财飞走的风险,去动江肖尘名义上的女人? 又或者,当初给她下药的,本就是江肖尘的人。 思及此,白芷握紧了拳头,她倏地站了起来,目光狠狠地盯着江肖尘:“你跟他又有什么不同?你的手段,比他还要卑劣。” 说完,她就甩手往外走去,可是才踏出卡座,就被江肖尘一把扯入怀里。 他眯着眼睛看着她,眸光难辨喜怒,只听他阴冷的声音慢慢响起:“我有没有告诉过你,你现在越发胆大了?” 从前她是畏惧他的,即便她从不表现出来,他也能看出她心里的畏惧,甚至她在医院那会儿,她心里对他也仍是有顾忌的。 可如今,她对他的畏惧正一点点瓦解,江肖尘定定地看着她,这不是件坏事,却也未必是件好事。 白芷挣扎着想要挣脱他,发现无用后,只瞪着他不吭声。 “是我对你没有利用价值了?”江肖尘缓缓问道,声音轻而危险,“还是,你觉得林家公子能给你撑腰?” 白芷的心微微一凛,随即笑了笑:“他当然能给我撑腰。” 江肖尘的眸子倏地缩了缩,似有火焰跳动:“你信不信,我随时都能一枪崩了他?” “那我会先杀了你。”白芷冷冷地开口。 江肖尘不怒反笑:“好啊,我等着你来杀我。” 说完,他突然低下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白芷纤细的脖颈上狠狠咬了一口。 “你神经病啊!”白芷吃痛地大喊一声,使出浑身力气,猛地伸手推开他。 江肖尘骤然松手,白芷滚到地上,狼狈地爬起来后,捂着脖子狠狠地瞪了江肖尘一眼,奔逃而去。 江肖尘定定地看着白芷落荒而逃的身影,优雅地抹了把嘴,面上的表情令人不寒而栗。 白芷一口气奔到洗手间,对着镜子看了看脖子,雪白的肌肤上明显多了一个渗着血丝的牙印,她气得咬牙切齿,该死的江肖尘,他一定是属狗的! 白芷出了酒吧,没有直接回家,而是一个人在路上闲逛,然后进了一个不起眼的公厕。 她走向厕所的第二个隔间,里面放着一个黑色的背包,她打开包,将里面的东西拿了出来。 五分钟后,一个穿着宽大的卫衣和嘻哈裤、戴着鸭舌帽的人走出了公厕,只见她背着一个黑色背包,脸上架了一副黑框眼镜,还戴了个口罩,乍一看就是个刚上大学的年轻男孩。 白芷对自己这一身装扮很有信心,相信就算江肖尘在她面前,也认不出她来。 她上了公交车,直奔韩大而去。 她和沈刚这回约在了韩大见面,沈刚的儿子就在韩大念书,身高跟她相差不多,正好可以以“父子”名义相见。 白芷很快就到了学校,她下了车,大步往图书馆走去,从她走路的姿势,任谁也看不出她是个女人。 此时的学校不比白天,路上的学生少了许多,图书馆却依然灯火通明,勤奋好学的学生仍然泡在图书馆里。 白芷走进去的时候,刚好有几个人三三两两地走了出来,她避到一边,也没抬头看,所以没发现有人从她身边走过的时候,脚步突然一顿。 白芷直接奔向顶楼的天台,沈刚已经等在那里。 她脚步轻快地走了过去,笑着调侃了一声:“爸,找我有事?” 沈刚被她逗得一笑:“你还是别开口了,你这声音要一开口,保准露馅。” 白芷立刻恢复正经:“金荣来韩市了,看来秦三爷在泰国的供货人就是他。” 沈刚点头:“你和金荣合作过,看来秦三爷有心让你当接洽人。” “不过前提是我帮他拿到林家邮轮的合作权。” “今天找你就是为了这件事。”沈刚正了正脸色,道,“你要拿到林家的合作权,没那么容易,更何况林氏集团作为韩市最大的企业,我心里也不希望他们跟秦三爷沾上关系。” 白芷点点头,正想说些什么,余光突然瞄到天台入口似有人影。 她的呼吸一滞,脑子里警铃大响,连忙朝沈刚比了个手势,她离入口要近一些,沈刚继续说着话,示意她行动。 几乎是立刻,她从口袋里掏出一把瑞士军刀,然后小心地靠近入口处,说时迟那时快,她猛地奔了过去,眼角扫到里面的人影时,抬脚朝那人一脚踹过去。那人似是没想到她会突然出手,连忙往边上闪避,但白芷哪能给他机会,直接扑了过去,跪倒在那人身上的同时,手里的瑞士军刀已经抵住对方的下巴。 白芷的心里又惊又怕,惊的是自己竟然没发现有人跟踪自己,怕的是若这人是秦三爷或青云会的人,那她的身份显然已经暴露。 可是下一刻,白芷就愣住了,微弱的月光洒进来,为她照亮了刀下的人。 2) 竟然是林郁! 此刻他正安静地看着她,如墨的眸色里似有波涛汹涌。 白芷的手一松,心中大石骤然落地。 下一刻,林郁骤然抬手,将她的口罩和帽子一举揭下。 四目相对,整个世界都仿佛安静了。 林郁死死地盯着白芷,她顶着一头男生的假发,这副模样,即便不戴口罩,只怕一般人也认不出是她。 白芷撇过头,有些不敢直视林郁,只站起身捡回口罩和鸭舌帽,重新戴了回去。 沈刚也发现来人是林郁,他并没准备过去,林郁却突然开了口:“沈警官,好久不见。” 十岁那年营救过他的人当中,就有沈刚。 没想到时隔多年,他们会以这样的方式相见。 “林先生,今天的事,还请帮忙保密。”沈刚低低地说了一声。 “放心,会置她于死地的事,就算死,我也不会说出去。”林郁说完,深深地看了白芷一眼,“我在青安等你。” 白芷看着林郁离开的背影,突然觉得一阵头痛,她看向沈刚,心中愧疚:“对不起,是我大意了。” 她怎么也想不到自己这副模样还会被人跟踪,而跟踪她的那个人,竟然是林郁。 林郁走出图书馆,心潮澎湃,眼前的重重迷雾仿佛在顷刻间散去,原来,这才是她最大的秘密。 一切都有了理由,从她放弃韩大那一刻起,她所有的行为,都有了解释。 原来她从未堕落,她一直走在刀尖上。 可是为什么,他为她的选择感到欣慰的同时,心却这样疼?疼得宁愿她是蒙洛斯的夜莺、是蜉蝣的老板,而不是这样忍辱负重、负重前行的卧底警察。 白芷回到青安的时候,已经换回了原先的裙子和高跟鞋。 林郁等在楼下,他长身玉立,眸色如墨,在这嘈杂的商住区,他偏就能给人一种遗世独立的感觉。 白芷走上前,有些无奈地笑了笑:“怎么不上楼等我?” 林郁突然握住她的手,牵着她往楼上走。 两人回了白芷的住处,白芷率先问道:“你怎么会在韩大?” “韩大图书馆有很多关于香料的书籍,对我很有用。” “所以你是去借书的?”白芷愕然,“可是你怎么认出我的?” “你身上的气味。”林郁看着白芷,道,“我能闻出你的气味。” 那时他刚借了书准备出来,鼻尖却突然闻到她的气味,所以他下意识地顿住了脚步。 可他回头去看的时候,只看到一个打扮新潮的男生。 他有些疑惑,他的嗅觉不可能出错,白芷的气味也不可能会出现在第二个人身上,所以他下意识地悄悄跟上了那个人。 没想到却因此发现了一个惊天秘密。 “怎么可能?我哪有什么味道?”白芷惊了惊,她低头嗅了嗅自己身上,什么也没闻出来。 林郁微微叹息,他摸了摸白芷的头:“你当然闻不出来,我是调香师,依靠的就是嗅觉,所以对任何气味都很敏感。” 白芷顿时了然,没有再说话,她坐到沙发上,找了个抱枕抱住。 林郁却站在原地不动:“你还没有告诉我,为什么选择走上这条路?” 为什么会放弃唾手可得的梦想,心甘情愿在黑暗世界里浸淫这么多年,忍受所有人的不齿,将自己置身于万丈悬崖之上? 她可知,她随时都会粉身碎骨? 白芷沉默了许久,才抬头看向他,嘴角带着一抹笑意:“林郁,我在这世上一无所有了,没有人比我更适合走这条路。” 她的声音很平淡,无悲无喜,竟有一种莫名的豁达。 可林郁的心却骤然一疼,他突然想起很多年前,白芷和她妈妈吵了一架,她一个人在校外喝得酩酊大醉,她扯着他的衣服大哭着问:“林郁,我爸不在了,我妈也不想要我了,我什么也没有了!” 那时他一点点擦掉她脸上的泪水,温柔而坚定地对她说:“你还有我。” 可是不久之后,他却成了那个抛弃她的人,他对她说,最好老死不再相见。 残忍而绝情。 她会走上这条路,是不是也是被他逼的? 他是不是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呼吸骤然急促起来,林郁刚迈出一步,就突然踉跄着跪倒在地,他单手捂着胸口,只觉得心脏像是被人用手狠狠掐住,痛得他喘不过气来。 他的脸色青白,痛苦之色显露无余。 “你怎么了?” 白芷见状大惊,连忙冲过来抓住他的手。 林郁深深地吸了口气,突然伸手将白芷扯进怀里,他的声音有些沙哑,似含着无限痛苦:“你还有我。” 这一次,我一定不再离开你。 白芷一怔,低低地笑了笑:“嗯,知道了。” 林郁将白芷拥得更紧了,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缓解心尖上的疼痛。 “我想吃夜宵了。”过了好一会儿,被林郁抱得快喘不过气来的白芷闷声道。 林郁一愣,这才放开她,他叹了口气:“我去给你做。” 白芷忍不住笑。 起身的时候,白芷突然看到林郁的目光落在她的脖颈上。 她忽地想到江肖尘留在她脖颈上的牙印,下意识地伸手捂了上去。 可这动作刚做完,突然想起林郁已经看到了,自己简直是在掩耳盗铃,于是又讪讪地把手放下,咳了两声道:“那个……被疯狗咬了一口……” “江肖尘?”林郁轻声问道。 白芷沉默片刻,点了点头,随即急急解释道:“我和他的关系不是你想的那样,我……” 白芷还未说完,林郁突然伸手抚上她的脖颈,轻轻地擦了擦那个牙印,声音温柔:“我知道。” 他早知道她不爱江肖尘,如今知晓了她卧底的身份,就更加清楚她不可能爱上江肖尘。 可男人的直觉告诉他,江肖尘对她,不一样。 很不一样。 那个人太危险,但没关系,不管发生什么,他都会保护她。 林郁进了厨房,白芷在客厅里待了一会儿,突然走进厨房,从身后抱住了林郁。 “阿郁,我很想你。”白芷深吸了口气,“从你走后,一直都想。” 白芷这个举动出其不意,林郁怔了片刻后,立刻放下手上的菜刀,转身抱住她。 他将白芷推到料理台上,一只手搂住她的腰,一只手扣住她的后脑勺,俯身温柔地吻住了她,正吻得忘情,白芷的肚子突然发出一声咕噜。 白芷的脸腾地红了起来。 林郁松开她,低低地笑了一声:“看来是真的饿了。” 白芷尴尬地扶额。 林郁笑着在白芷的脸上亲了一口,道:“去外面等着,我很快就好。” 白芷红着脸跑了出去,她摸了摸发烫的脸,眼中水光潋滟。 林郁重新拿起菜刀,他想到白芷刚刚的反应,不由得低头轻笑出声。 原来放下仇恨去接纳一个人,是这样令人开怀的事。 他花了七年的时间憎恨她、遗忘她,最后还是被她满身鲜血的样子打败,原来这么多年他辗转反侧、夜不能寐,并不是因为恨她,而是因为爱不得。 而如今,他愿意正视自己的心。 母亲,原谅他吧,他终究还是被这世间温情俘获,不想一人独行。 只有这样,他才能过好后半生。 3) 过了段时日,白芷照常来到蒙洛斯,她刚进去就被秦三爷的助理阿力领到了顶楼办公室。 秦三爷满面红光,激动地道:“小芷,果然没看错你!林家独霸那条航线多年,没想到今天被你拿下来了!” 白芷一愣,她是跟林郁提过邮轮的事,但是她是让林郁拒绝的,因为一旦让秦三爷拿到合作权,他势必要通过邮轮运毒贩毒,一旦被抓到,林家也会受到牵连。 秦三爷没注意到白芷的异常,高兴道:“等会儿他们就会把合同送过来,今天我们务必要好好庆祝一番。” “这么高兴的事,当然要庆祝。”白芷连忙切换表情,由衷笑道。 正说话间,有人敲了敲门,是秦三爷的手下,说是林氏集团派人过来了。 秦三爷自然让人快快将人请进来。 过了会儿,一个颀长的身影走进了秦三爷的办公室,白芷和秦三爷看到对方俱是一愣。 还是秦三爷率先反应过来,他连忙起身迎了上去:“没想到会是林先生亲自把合同送过来,秦某真是受宠若惊。” 林郁客气地笑了笑:“秦三爷不必客气,阿芷在你手下做事,能为她分忧,我求之不得。” 林郁轻轻松松地把功劳推到了白芷身上。 秦三爷是个人精,自然听出了言外之意,他朗声笑了笑,道:“小芷对我而言就如女儿一般,林先生如此爱重她,我这心里真是为她高兴。” 白芷在心里嗤笑一声,秦三爷倒还真让她开了眼界,若她没能完成他的要求,只怕连好脸色都不会给她,如此势利之人,当真会是传言中杀伐决断的封狼吗? 白芷不由得起了疑心。 林郁没说什么,只是将合同递给秦三爷,让他盖章签字。 签完后,林郁的目光自然地落到了白芷身上。 秦三爷见状,连忙道:“小芷,时间不早了,你就代表我,招呼林先生去吃个饭。” 白芷顺水推舟地接受了,两人一走出蒙洛斯,白芷就忍不住问道:“为什么?” “放心,至少半年后,他才能真正介入邮轮的经营事宜,但在那之前,林氏会单方面解约。”林郁凑近白芷耳边,以极轻的声音道。 白芷一怔。 “那晚你们的对话我都听到了,我知道这一步对你至关重要,你只管放心去做你的事,收尾的事交给我。”林郁摸了摸白芷的头发,继续道。 所以他明知集团高层不会同意这件事,但还是去找了父亲林阳辰帮忙,父亲因母亲之死一直觉得有愧于他,所以哪怕这个合同的签订会引发一些集团内的动荡,也仍然答应了。 不过解约的巨额违约金,要从他自己的私人账户里出。 白芷怔怔地看着林郁,不知该说些什么,他为了她,一次次地放下底线,以前陪她去赴心中憎恶的酒会,现在还为了她去跟憎恶的人打交道。 他本该远离这个世界,却为了她主动接近这个世界。 林郁看出了白芷内心所想,忍不住一笑,道:“不用感动,这其实是我的私心,我希望你能尽快抽身,可以心无旁骛地待在我身边。” 白芷露出一抹笑,点了点头,这次任务结束后,她不会再当卧底,她的余生,除了抓捕罪犯,还有更重要的人需要陪伴。 没过几天,白芷就收到了秦三爷的通知,让她去拿货,不过对方并不是金荣,而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人物,毒品也不多。 白芷成功将毒品拿了回来。 此后秦三爷又找了她几次,仍然是一些零散毒品,她每次都没出纰漏,秦三爷对她的戒心慢慢解除,终于向她提供了一个大单,还特别嘱咐她要带些人一起去,免得出问题。 交易地点定在江市,离韩市不远,警力也不多,但交通方便,水陆空都有通道,一旦出问题,也容易逃走。 白芷带了七胖,又带了秦三爷手下的几个人。 几个人开了辆黑色商务车,在夜深人静的晚上,直奔江市而去。 “白姐,有事找我就对了,这段时间可闲死我了。”七胖一个人占了将近两个人的位置,明明是去干违法犯罪的事,他却半点也不慌,还带来了瓜子,一边嗑瓜子一边找人唠嗑。 其他人不像七胖这么淡定,神经都有些紧绷。 白芷面上轻松,心里却有些不安,因为此次行动她通知了沈刚,准备来个人赃并获。 一群人很快就到了目的地,那是江市的一处郊外,刚刚拆迁结束,是一片狼藉的建筑工地,没有什么人烟。 白芷的车子刚停下来,就看到金荣提着一个箱子从一个工地里走出来,身后跟着一众小弟。 “白小姐,我们又见面了。”金荣见到她,不由得笑了笑。 七胖提着一箱钱跟在白芷身后,两群人走到一处,分别把箱子打开让对方验货。 突然,金荣的手机响了起来,他接了个电话后,不过几秒钟,就迅速地让人把箱子收了起来。与此同时,他已经掏出一把枪,直接对准白芷:“你带了警察过来?” “你胡说些什么?”白芷一边冷声问道,一边让七胖把钱收起来。 金荣挑了挑眉,突然露出一个玩味的笑容:“白小姐,我真是没想到,你竟然是卧底。” 白芷的心咯噔一下。 金荣叹息一声,继续道:“可惜了,你没有通过考验。” “警察!不许动!”沈刚的队伍已经把他们包围了,有那么一瞬,白芷觉得心如死灰。 金荣挑了挑唇,将手上的枪一扔,毫不反抗地举起双手,笑嘻嘻道:“警官,别紧张,我们可没做什么违法犯罪的事。” 沈刚的目光落到金荣身上,见他肆无忌惮的样子,知晓中间出了意外,他蹙了蹙眉,大手一挥:“都带回去。” 七胖和白芷被押上同一辆警车,自从金荣说出那句话后,他就一直留意着白芷的表情,可她面色虽无异,却仍能看出几分苍白。他的心一突,还是忍不住问道:“白姐,这是怎么回事?” 白芷没有说话,她努力地回想自己在哪一个环节出错了,最后发现她最大的错误就是低估了秦三爷的疑心病。 “白姐,你跟我说话啊!你告诉我那人说的不是真的!”七胖见白芷不回答,顿时急了。 “吵什么?!安静!”车里的警员听了,喝了一声。 七胖这才闭了嘴。 半个小时后,白芷坐在审讯室里,沈刚走进来,第一时间关了录像设备,他坐到白芷对面,平静地告知她一件事实:“金荣的箱子里是面粉,枪也是假枪。” “对不起,是我大意了。”白芷面色惨然,无力地揉了揉脸。 四年心血,功亏一篑。 “是秦三爷太狡猾了。”沈刚安慰道,“你的身份已经暴露,不能再回去了。” 白芷紧紧地握着拳,指节发白,咬着唇一声不吭。 她不甘心,真的不甘心! “你的身份一暴露,秦三爷他们就会对你展开报复,你暂时不适合待在国内。”沈刚说着,将一个大信封递到她面前,“这是临时为你申请的新身份,里面有护照和美金,你就当去度个假,过段时间再回来。” 见白芷还是不说话,沈刚叹息一声,道:“小芷,这些年你为我们提供的情报,已经足够多,你虽然不再是卧底,但你仍然是我们缉毒大队的一员!总有一天,我们会找出封狼,也能把秦三爷绳之以法。” 顿了顿,沈刚继续道:“最重要的是,你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白芷终于抬起头来,她的眼眶红红的,眼里泛着泪花,她明白沈刚的意思,他派出去的卧底几乎全军覆没,他不能再看着她死。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她拿过信封,霍地起身:“我知道了,我今晚就走。” 4) 沈刚安排了警车送白芷直达机场,飞机的时间点掐得非常好,白芷一进候机厅,就通知登机了。 白芷吸了一口气,径直走向登机口,当她抬头的时候,蓦地怔了怔。 只见林郁站在那儿,朝她微微笑着。 看到他的那一瞬,她好像看到了阳光,眼眶酸涩得厉害,心里却好像平静了许多。 她走到林郁面前:“你怎么在这儿?” 林郁伸手将她拥进怀里,叹息道:“我说过,你在哪里,我就会在哪里,所以你要出国度假,怎么能少得了我?” 白芷忍不住苦笑:“阿郁,我把事情搞砸了。” “没关系。”林郁温柔地安慰。 “带我走好不好?我们去一个没人的地方,任何人都找不到我们。” “好。” 两天后,白芷跟着林郁从直升机上下来,入眼即是辽阔的海域和湛蓝的天空,空气清新得像是世外桃源,没有一丝杂质,鼻尖仿佛能闻到海水和花的香味。 白芷简直要醉倒在眼前的美景里,沉重的心情也因这美景,而拨开了云雾。 这是澳洲的一个热带岛屿,白云仿佛近在眼前,蓝天像是一张静谧的蓝色画布,海水清澈碧绿,还有眼前的白房子,简直像是上帝遗落在人间的秘密花园。 远离尘嚣,美不胜收。 林郁看着白芷满脸的陶醉和惊喜,眼中也不由得染了笑意,他亲了亲她的额角,笑问:“怎么样?喜欢吗?” “太喜欢了!这里真的只有我们两个人吗?”白芷回过神来,有些不敢相信地问道。 “当然,直升机开回去后,你就是想找第三个人也找不到了。”林郁说着,一手牵过她的手,一手拎起行李箱,带着她往白房子走去,“走吧,先参观下我们的度假屋。” 白房子大约有八百多平方米,是一幢花园别墅,有三层,一楼是客厅、餐厅和厨房,还有茶室、娱乐区;二楼是卧室;三楼是露台,还有一个三百平方米左右的露天游泳池,以及一个漂亮的玻璃房。 林郁一一为她介绍,熟门熟路得仿佛是自己的家。 白芷站在三楼,盯着玻璃房看了会儿,有些迟疑地问道:“你确定这是你租下来的度假屋?不是你买的?” 这栋房子处处都透露着林郁的喜好,连玻璃房的设计也跟林园的房子如出一辙,这……这简直就像是林郁的私人房产! 林郁一眼就看出白芷在想些什么,他忍不住笑道:“眼光这么敏锐?我现在相信你真的是个警察了!” 白芷扶额:“我忘记这年头流行在国外买岛屿了!” “是早年我爸买的,本来想开发度假村,但后来被我阻止了。”林郁笑道。 “为什么?这里风景这么好,如果开发出来,肯定会有很多人来。” “因为那时我想,如果有一天我不再恨你了,我会想要带你来这里度假。”林郁搂住白芷的腰,在她唇上亲了一口,深邃的双眸中闪着星星点点的光,“就我们两个人,没有任何人可以打扰我们。” 那时他明明还是恨她的,可在最恨她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想要爱她。 白芷怔了怔,她突然有些为林郁难过,他心中的痛苦挣扎,要远胜于她。 “阿郁,谢谢你。”白芷紧紧地抱住他。 林郁摸了摸白芷的头发,眸光温柔。 这天晚上,两人躺在露台的双人躺椅上,看着繁星闪烁的天空,白芷几乎要溺毙在这绝美的银河里。 “我好久没看到这么美的夜空了……”白芷靠在林郁的身上,喃喃道。 没有高楼大厦、没有车水马龙,也没有警察和罪犯,只有海浪、繁星……和林郁。 真像个与世隔绝的世外桃源。 “只要你愿意,你每天都能看到这样的夜空。”林郁的手轻轻地抚着白芷的秀发,声音温柔如海风的絮语。 白芷微微地笑,她当然愿意,一千个一万个愿意。 可是……这多么像一个美梦? 白芷突然翻身压到林郁身上,捧住他的脸,仔仔细细地研究了一会儿,眼神有些迷茫:“阿郁,你是真的吗?你是不是我幻想出来的?” 她做过无数个这样的梦,远走的林郁在梦里归来,他重新接纳她,告诉她再也不走了。可每次她欣喜若狂的时候,他就突然甩开她的手,头也不回地走了。 现实里她无处可追寻,梦里她永远追逐不到。 她始终不敢相信自己还能在有生之年得到林郁的谅解,午夜梦醒,她总是会一遍遍看他们的聊天记录,仿佛只有那样才能证明她没有在做梦。 林郁的心有些疼,像是被什么东西揪住,他紧紧地搂住她,声音有些低沉:“是真的,不是梦,我再也不会离开你了,阿芷。” “阿芷”是白芷的小名,除了林郁,只有白青柏这么唤过她,从前林郁觉得“阿芷”太过亲昵,一直不好意思这样唤她,只有她生气时,他为了哄她,才会唤她“阿芷”。 林郁现在也还是习惯叫她“白芷”,只有在极特别的时候,他才会唤她“阿芷”。 白芷的双眸里浮起薄薄的水雾,她一动不动地看着他,有些执拗地道:“你再喊两声。” “阿芷。”林郁伸手撩起她散落下来的一绺秀发,轻轻地别到她的耳后,目光温柔如静谧宽广的大海。 “还有一声。” 林郁失笑,眼神却越发温柔,他再次开口:“阿芷。” 第二天,林郁带着白芷去岛上闲逛,远远地,白芷看到一片金黄色的花海,那些花朵像一颗颗金色的毛球,调皮地挂在树上,组成金色的海洋,与蓝天碧海,相得益彰。 “那是澳大利亚的国花——金合欢。”林郁为白芷介绍。 “很香!”白芷不由自主地往前走去。 “嗯,可以提炼精油。”林郁说着,和白芷并排而走,“你知道金合欢的花语是什么吗?” 白芷摇头。 “稍纵即逝的快乐。”林郁摘下一颗花球,轻轻一吹,金色的花絮便飞扬开来,像金色的雪。 乱花迷人眼。 “好美……”白芷有些怔忡,她的脑子里想着林郁说的那句“稍纵即逝的快乐”,突然有些触动。 林郁伸手牵住白芷的手,目光温柔:“走吧,我带你去体验更好玩的东西。” 林郁口中更好玩的东西,便是摩托艇。 白芷很快就看到了停在沙滩上的摩托艇,亮黄的颜色,特别出挑酷炫。 “你会骑?”白芷有些迟疑地问,因为在她的印象中,摩托艇是一种水上极限运动。 林郁挑了挑唇,道:“我参加过f1摩托艇世锦赛。” 白芷惊讶地张了张嘴,她虽然不太关心体育赛事,但对f1赛事还是略有所闻。 f1——世界一级方程式锦标赛,一直被公认为世界最具影响力和最高收视率的体育赛事之一,每一届的赛车比赛都备受瞩目,摩托艇比赛当然也不例外。 “如果我告诉你我曾经得过冠军,你会不会更惊讶?”林郁一边给白芷戴上安全帽,一边挑眉问道。 “难怪程赟说吃喝玩乐他就服你,原来你还玩出境界了!”白芷忍不住咂舌,对于玩极限运动的人,她一向是既羡慕又佩服的。 “因为他是那一届的亚军。”林郁笑道,“不服不行。” 林郁把摩托艇推出沙滩,跨坐上去,示意白芷:“上来。” 白芷有些兴奋地坐到了林郁身后。 “要走了,抱紧我啊。”林郁话音刚落,摩托艇就被发动起来。 白芷连忙倾身向前,抱住林郁的腰,只听一声轰鸣,摩托艇就往前疾驰而出。 5) 海浪拍打到身上,带来别样刺激,海风呼啸而过,白芷觉得自己像一只鸟,挣脱鸟笼,飞向天空。 她紧紧地抱着林郁的腰,以防自己被这惊人的速度给甩下去。 “阿郁!”白芷兴奋地喊了一声,“太刺激了!” 林郁听了,觉得更开心,一个急速转弯,引得白芷尖叫连连,但他知道她并不是怕,而是兴奋。 摩托艇的速度很快,两人驰骋在海面上,林郁指着远处的一片海域道:“看到了吗?那边就是大堡礁。” “我们离大堡礁这么近?”白芷一愣,她知道这个小岛是在澳洲,离昆士兰很近,但没想到原来就在大堡礁附近。 “想过去玩吗?” “想!”白芷二话不说就点了点头。 “那就走了!”林郁加快速度,往大堡礁的方向而去。 “阿郁,摩托艇太好玩了!你怎么想到学这个?”白芷兴奋之余,忍不住在林郁耳边问道。 “一切能令我短暂地将你忘却的事情,我都会去尝试。”林郁沉默了会儿,回过头轻声说道。 他玩过跑酷、试过高空跳伞、参加过极限冲浪……他做过很多疯狂的事,只为了忘掉一个让他恨而不能、爱而不得的人。 可他尝试过所有,却发现忘记她,是比死亡还要困难的一件事。 所以他放弃了,他妥协了,他回来了…… 林郁的声音被摩托艇的声音盖过,但白芷却仍然听懂了他的话。 她的心微微一痛,她突然松开林郁的腰,伸展双臂,迎着风,向着浪,朝着这广袤无垠的天空,大声喊道:“林郁,你听着!” 林郁的呼吸一窒,然后他就听到了此生听过的最美的誓言——“我爱你!以有限的生命,永恒的灵魂!” 白芷的声音很响亮,她高昂着头,向着这头顶的蓝天、脚下的大海起誓,终此一生,只爱他一人。 林郁的心像是受到猛烈的激荡,他突然由衷地笑出来,那笑声由内而外,由心到身,由身体到灵魂,他猛地站起来,纵情欢呼了一声,身下的摩托艇仿佛有了生命,在海面上自由驰骋开来。 白芷清脆的笑声响彻海面。 这么多年,白芷其实从没真正度假过,她不是没出过国,泰国、柬埔寨、缅甸……她都去过,但每次去都是危险重重,哪有时间玩乐? 江肖尘偶尔兴致来了,也会带她出去玩,可那对她而言更是煎熬,因为那个男人比任何毒贩都还要危险。 白芷印象最深的一次游玩,还是在高中的时候,那其实也不算游玩,应该说是户外拓展。 学校组织夏令营,她和林郁都参加了。 整整一个月,他们朝夕相处,接受训练。 那时候,他们经常谈心,谈人生谈理想,当然,更多的是她在说,林郁在听。 那时候月光很亮,他们坐在树下,觉得时光漫长,成长太慢,可没想到,一转眼,七年已经过去。 他们错过了彼此最应该肆意绽放的年华,就好像还在光阴里嬉闹的青涩少年,一回头,发现对方已经站在光阴的彼端,眉眼里沉淀着岁月赋予的沉重和悲凉,再无青涩可言。 所以这次意料之外的度假,对白芷来说,就像是上苍给予她和林郁的一种成全。 她何时敢想象,可以和林郁度过这样无忧无虑的一段时光呢? 一个月后,岛上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此时的白芷和林郁刚从海里冲浪回来,正有说有笑地上了沙滩,就看到一个戴着夸张的大草帽和墨镜、穿着花里胡哨的衣服的人,坐在沙滩上看着他们。 两人俱是一愣,白芷盯着那人看了会儿,有些迟疑地问道:“沈队?” 林郁一听,嘴角的笑容顿时敛了敛。 沈刚站起身,声音里流露出一丝歉意:“不好意思,你们的假期恐怕要结束了。” “发生什么事了?你怎么亲自来了?”白芷敛了神色,疾步走上去问道。 沈刚没说话,只是四处看了一眼。 “进屋说吧。”林郁开口道,“那里的安保系统,连只苍蝇飞进来都能检测到。” 沈刚点了点头。 三人走进白房子,林郁给沈刚倒了杯水,道:“你们在这儿慢慢聊,我去换身衣服。” 林郁一走,白芷就忍不住问道:“到底怎么了?” 沈刚看了她一眼,从口袋里拿出一个信封,递给白芷:“前几天我去了趟你老家,在你家信箱里发现了这个,你看看吧。” “信?”白芷有些疑惑地接过信封,她低头看了看,面色突然白了白,因为信封上的寄件人一栏写着:小熊。 “小熊是你父亲白青柏吧?”沈刚问道,见白芷面露疑惑,他有些歉然地道,“抱歉,因为一些不得已的原因,我看了信。” 白芷小时候有一个特别喜欢的公仔,是徐欣送她的生日礼物,她给它取名叫小熊,天天抱着它睡觉,后来搬家时弄丢了,虽然白青柏给她买了个一模一样的,但她还是开心不起来。 直到有一天她收到一封信,寄件人写着“小熊”,知道她很多兴趣爱好,她高兴坏了,自此开始跟“小熊”做起了笔友。 白青柏出事后,她在家整理他的遗物,发现了厚厚一沓信,都是她写给小熊的,那时候她才知道原来给她写信安慰她、和她做朋友的小熊是她的爸爸。 杀人犯爸爸。 “这是什么时候的信?”白芷的手有些抖。 “我查过了,是一家慢递公司寄过来的,说是寄件人在他们那里交了十五年的寄存费,让他们十五年后寄出来。” “为什么?”白芷有些不敢看信,只轻声问道。 “你看了就明白了。” 白芷深吸了口气,慢慢打开信封,熟悉的字体映入眼帘,白芷的眸中顿时浮起一层水雾。 致我的女儿阿芷: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想必已经知道小熊的身份了。 对不起,爸爸骗了你。 我希望你永远不要看到这封信,但是如果你看到了,说明爸爸已经不在了。 我不知道自己会怎样死去,想必不会太光荣,可能还会沾满污点,你的人生可能也会因我受到不好的影响。 我迟疑很久,要什么时候告诉你真相,现在可能正好,你二十五岁了,已经有了足够承担生活的能力,不至于太年轻冲动,也不至于老得忘记我。 在你的印象中,爸爸应该很少回家,可能周围的人会告诉你,我沉迷赌博,甚至吸毒贩毒,其实爸爸并不在乎在别人心目中我是什么形象,但我不能让我的女儿觉得自己的爸爸是个社会败类。 阿芷,这个社会有很多坏人,他们用毒品毁掉一代又一代的年轻人,很多像你一样的孩子,在十四五岁的年纪,就因为毒品走上犯罪道路,毁掉自己的人生。 所以社会才需要爸爸这样的人忍辱负重,混迹在他们中间,找到那个罪恶的源头。 没错,女儿,爸爸是个警察,爸爸从来没穿过警服,但我一直在做能让你骄傲的爸爸。 写这封信之前,我听闻一个噩耗,我的联络人意外身亡,他是唯一知道我身份的人,他一死,我彻底孤立无援,也许他们很快就会知道我是卧底,我已经预料到我的结局。 所以我留下这封信,我总要让你知道,你的爸爸不是人渣、不是社会败类,他仍然是你心目中的英雄,值得你为他骄傲。 不要再为我的死伤心,也不要为我报仇,或者昭雪。 你要好好过你的人生,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 如此,爸爸才能含笑九泉。 ——爱你的爸爸 第七章 就向流星许个心愿 “如果你死不了,我不介意给你补一枪。” 1) 看到后面,白芷已经泣不成声,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难言的悲恸涌上心头。 人生第一次,她控制不住自己,崩溃得号啕大哭。 她做了什么? 她竟然相信他是杀人犯,相信他是个坏人,这么多年,她恨他杀了林郁的母亲,恨他让她成为一个杀人犯的女儿。 可是他竟然和她一样,是个卧底警察! 他是警察啊! 为什么他会死在同伴的手里? 为什么死后还要背负一身污名? 白芷哭得浑身颤抖,她抬起头看向沈刚,几乎厉声问道:“警局就没有人知道他是卧底吗?当年的绑架案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警方要开枪射杀他?!” 沈刚神色有些凝重:“对不起。” 白芷盯着他看了会儿,突然问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他是卧底了?” 沈刚直视她,慢慢道:“我只是怀疑,直到看到这封信,我才确认。当年白青柏的联络人应该是我的恩师胡宇凌,他死于车祸,我赶到的时候他只剩一口气了,他跟我说有个卧底,但他还没来得及说是谁就死了。” 过了会儿,沈刚继续道:“这些年我一直没停止调查,那年我找到你其实也不是偶然,当时我怀疑白青柏是卧底,想从你身上找找线索,可是我观察你很久,发现你对此一无所知,反倒让我起了把你培养成卧底的心。” “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白芷的声音有些嘶哑。 “如果他不是呢?你会更加失望。” 白芷无言以对,她想,她不是个好女儿,她渴望自己的父亲是个英雄,而不是个杀人犯,她甚至没有去想过他可能是被冤枉的,就已经给他定了罪。 她选择当卧底,何尝不是对他的一种挑衅呢? 她就是要告诉他,她跟他不一样! 可到头来,她却是在追随他的步伐! 白芷捂住脸,眼泪从她的指缝中不断地涌出。 “别哭了,你先看看这个。”沈刚说着,掏出一张旧照片递给白芷。 白芷抹了把泪,接过照片,只一瞥,她的瞳孔就微微一缩,照片里是三个在酒吧把酒言欢的男人,上面的人都还是年轻时的面孔,其中一个是白青柏,另外两个则是封二爷和秦三爷。 看他们的神态,彼此间应该是极其熟稔。 白芷怔了怔:“难道他当年调查的对象就是封二爷和秦三爷?” “你再看看这个人。”沈刚指了指照片上一个模糊的身影,那人坐在旁边的沙发上,头上戴着一顶黑色的鸭舌帽,他低着头,专心地玩着手中的游戏机,他的脸完全看不清,但隐约能感觉到年纪很小,是个十岁出头的男孩。 “这个孩子有问题?”白芷看向沈刚,目光里充满疑惑。 沈刚又拿出几张照片,放到桌上,几张照片上都是封二爷和秦三爷的身影,每一张照片都有那个男孩,但都很模糊,看不真切。 “这个孩子的身份查不到吗?” 沈刚摇头:“这几张照片是我重新去翻恩师的遗物才找到的,除此之外,再无线索。” 白芷沉默了会儿,道:“我知道我们应该去找什么。” “白青柏的卧底日记?可能早就被毁了。” “不管怎样,我都要去试一试!” “已经有人知道你的身份了,你要是回去,危险重重。”林郁看着目光坚定的白芷,轻声说道。 其实从沈刚来的那一刻,他就已经猜到她的决定,可他却仍然自私地希望她可以放弃这份危险的工作。 “沈队说有人把那件事压了下来,暂时没听到风声有人要对我下手。”白芷顿了顿,继续道,“更何况我有非去不可的理由,不完成这件事,我此生不会心安。” 她要继承父亲的遗志,要完成他还未完成的使命,要为他洗去污名,要让他的魂魄,在死后也能在警队归队。 白芷回国的第一件事,就是直奔江市,那是她的老家。当年白青柏经常在江市和韩市两地奔波,她本应该去他韩市的住处找的,但是那个地方早已被拆掉,就算卧底日记在那里,也早就找不到了。 而她一直记得,白青柏出事之前,曾经背着一个包回过家,如果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他把卧底日记藏在了家里,那她一定能够找出来。 可她还没上高速,就被人给拦下来了。 白芷坐在车上,看着围堵在她前后的几辆黑色越野车,眉头微微一皱。 前面一辆越野车的车门一打开,白芷就看到江肖尘从车上下来,只见他走到车窗前,开口道:“开门。” 白芷瞪着他,不吭声。 江肖尘弯了弯唇:“不肯开?” 他看向身后的阿成,冷着脸吩咐道:“把车门给我砸了。” “……”白芷立刻识相地开了车门。 江肖尘这才重新弯了弯唇,将白芷从车上一把拽了下来,塞到了他的越野车上。 “江肖尘,你到底想做什么?”白芷有些气急败坏。 “好久没吃你做的饭了,有些怀念。”江肖尘闲闲地靠在椅背上,慢慢道。 “我什么时候给你做过饭了?”白芷无语。 “哦,那就现在去做吧。” “……我只会煮泡面!” “那就煮泡面。”江肖尘闭上眼,随意地道。 “你……”到底有什么毛病! 白芷心里惦记着白青柏的卧底日记,可又不能表现出来,只能硬着头皮坐在车上。 她悄悄地看了眼江肖尘,不知道为什么,她现在对这个人的恐惧已经没有那么深了,也许是仗着自己照顾了江肖黎三年,所以才赌他会对自己留几分情面;也许,是因为他虽然残暴,却始终不曾真正伤害过她,甚至一度纵容她;更或者,是因为他明知她是卧底,却没有杀了她…… 没错,把她的身份压下来、让她不至于被曝光的人,是江肖尘。 放眼整个韩市,除了那个神秘的封狼,也只有他有这个能力。 其实白芷不明白,为什么他会这样煞费苦心地为她掩护,以他的性格,知道她身份的那一天,就应该直接一枪毙了她。 而她更想知道的是,他到底是在什么时候知道她身份的? 她几乎可以肯定,他早在那件事之前,就已经知晓了她的身份。 那么,是在他“复活”后,还是在他假死前? 一想到江肖尘可能一早就知道她是卧底,白芷就觉得自己的心跌入一片深渊中,惊恐、颤抖、愤怒……还有绝望。 “看着我做什么?”江肖尘突然睁开眼,冰冷的眸子里泛着一层层的迷雾,让人看不出他的想法。 “想看看你有没有变丑。”白芷不动声色地移开眼,说道。 江肖尘突然朝她凑过去,伸手捏住她的下巴,强迫她看着自己:“那你觉得我变丑了吗?” “没有,你还是韩市第一美!”白芷脱口而出。 江肖尘的眸光微微一沉,嘴角浮起一抹危险的笑意:“看来你果真不再怕我了。” 白芷一阵懊恼,谁不知道江肖尘最讨厌别人说他美啊! “好吧,我才是韩市第一美。”白芷翻了翻白眼。 “扑哧”一声,前排有个小弟笑出了声。 江肖尘冰冷的眸子里也似浮现出一抹笑意,没再为难她。 白芷趴到车窗上,看着前前后后的越野车,忍不住问道:“青云会的老大这么威风吗?出行这么多车跟着。” “所以不要想着逃。”江肖尘掀了掀唇。 车子很快驶进了江肖尘的别墅,一进门,江肖尘就推了推白芷:“去吧,煮泡面的时候到了。” “……”白芷没想到江肖尘还真让她煮泡面,认命地进了厨房。 2) 这边的江肖尘坐到了沙发上,抽了根烟问道:“怎么样?跟上来了吗?” “尘哥亲自出马,他们哪敢跟上来?”阿成站在一旁回道,声调平平,没什么特别的感情。 江肖尘的指尖夹着烟,双眸微眯,嗤笑一声:“怎么?她是警察,让你这么难以接受?” 阿成垂着头不吭声,他确实难受,他是真正把白芷当成了自己的嫂子对待,但她却骗了他! “她也骗了你……”半晌,阿成抬起头,有些不解地看向江肖尘。 为什么他丝毫不生气?还这样费尽心思保护她? 江肖尘大笑一声:“因为我早知道她不老实。” 顿了顿,他又道:“她是警察又怎么样?我江肖尘在乎?” 阿成愣愣地看着江肖尘,心中不知是何感受。 “这事你如果不想做,我可以找别人过来;如果愿意做,就多派点人手过来,这几天警醒点,一只苍蝇也别放进来。” 阿成沉默片刻,道:“尘哥放心,我这就去安排。” 白芷端着泡面走到餐厅的时候,阿成已经离开了。江肖尘从客厅的沙发上站起来,坐到了餐桌前,还真不客气地吃起了泡面。 白芷有些无语地坐在他对面:“你把我带到这里来,到底想做什么?” “我吃饭的时候,不喜欢别人问我问题,你应该知道这个规矩。”江肖尘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 白芷握了握拳,耐着性子忍了下来。 江肖尘像是刻意跟她作对,吃得非常慢,五分钟就能搞定的泡面,他足足吃了半个小时。 白芷拿他没辙,只能在一旁干瞪眼。 等江肖尘终于吃完,他气定神闲地看向她,嫌弃地道:“煮得太烂了,阿成煮的都比你煮的好吃。” “……”白芷默默地看了他一眼,站起身,“我还有事,先走了。” “来到我家,难道连水都不喝一杯吗?”江肖尘仍然坐着,只是声音有些低沉,暗藏了一丝危险。 白芷转头看他,江肖尘将桌上的玻璃水杯推到她面前,挑了挑唇:“喝了这杯水,我就让你走。” 白芷看了他一会儿,二话不说就端起水杯往嘴里灌了几口。 江肖尘嘴角的笑容慢慢扩大。 突然,只听“砰”的一声,白芷手中的水杯落到地上,她的身子一软,意识迷糊地撑住桌沿,正要往地上倒去,江肖尘已经起身将她抱进怀里。 “你……”白芷艰难地张了张唇,还未来得及说完,就彻底昏了过去。 江肖尘扬了扬唇,轻佻的眼角露出一丝邪魅,他低头看着她,嗤笑一声:“还真好骗。” 江肖尘抱着白芷上了二楼,房间里窗帘未拉开,只有隐约的光线透进来,他将白芷放到床上,看着她难得安宁的面孔,眸光稍稍柔和了些。他俯下身,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哼了一声:“一直这么乖多好?” 正在这时,白芷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江肖尘拿出她的手机一看,来电显示是林郁,他的面色顿时闪过一丝不善,他冷笑两声,将白芷的手机直接丢到了楼下。 白芷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房间里漆黑一片,她头痛欲裂,只觉得浑身无力,在意识到自己在哪儿时,她几乎条件反射地惊坐起来。 “想去哪儿?” 她正要下床,旁边突然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 房间里的灯突然亮起,她这才发现江肖尘就睡在床的另一边,她的面色骤然一白,几乎是下意识地,她一个耳光甩到了江肖尘脸上,咬牙道:“无耻!” 江肖尘的眸光一沉:“你敢打我?” 白芷没有理他,只是低头看自己的衣服,发现还是原先那一套时,才松了口气。 江肖尘看到她的动作和表情,突然冷笑一声,伸手拽住白芷的手腕,翻身将她压到身下,表情有些阴沉:“看来我是该干些无耻的事,才对得起你这一巴掌。” 白芷狠狠地瞪着他:“你给我下药,难道还不够无耻吗?” 江肖尘阴恻恻地看着她,嘴角扬起一抹危险的笑:“对我来说,远远不够。” 说着,江肖尘就俯下身,作势要往白芷唇上亲去。 白芷把头一偏,江肖尘的吻落了空,唇瓣擦过她的脸颊。 寂静的夜里,只听白芷平静的声音缓缓响起:“江肖尘,你想要我死吗?” 江肖尘的身子蓦地僵住,时间在这一瞬停止了,三年前的那一夜,像是一道魔咒,再次刻进了江肖尘的脑子里。 那时她还是他名义上的女人,他利用她来麻痹身边心存异心的人,一开始他们都相安无事,她够配合,他也乐得轻松。 转折是在那一晚发生的,那是那一年的除夕夜,他和兄弟们玩嗨了,有个下属自以为是,在他的杯子里放了助兴的药。 醉醺醺的他被下属送回家,进门的时候,他看到餐厅里有一桌子菜,而她懒洋洋地缩在沙发上看春节联欢晚会。 “还以为你晚上会回来,特意叫了外卖,”白芷见他的目光落在餐厅里,笑道,“除夕夜总要有点过年的样子吧。” 见他不说话,她的视线又转移到电视上,上面正在放一个搞笑的小品,她被逗得开怀大笑,差点在沙发上打滚。 他也不知道是助兴的药物所致,还是那一桌为过年准备的菜,或者是她沉浸在电视中的开怀模样,总之,他突然对她有了欲望,而且一发不可收拾。 他踉跄着朝她走了过去,不顾她的反抗,将她压在身下,他一边亲她的脸,一边道:“白芷,做我的女人。” 他感受得到她的抗拒,也看得到她眼底的惊恐和排斥,可他却统统没有管,粗暴地撕扯她的衣服。 “禽兽!你说过不碰我的!”白芷狠狠地咬了他一口,双目通红地瞪着他。 “我反悔了。”江肖尘扬了扬唇,丝毫没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的。 那时他想,朝他投怀送抱的女人多了去了,区区一个白芷,凭什么拒绝他? 可他没想到的是,白芷不仅拒绝,还拒绝得惊天动地,她发狠地踹了他一脚,他一时不察,从沙发上滚了下去,白芷趁机往外跑去,可她还没跑出客厅,他就把她拖了回去。 两人撕扯之间,白芷的身子突然被江肖尘一摔,她的头狠狠地撞到茶几上,顿时血流如注。 可她却半点没让自己倒下去,反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起茶几上的水果刀,指着江肖尘,双目眦裂地盯着他:“你再过来一步,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此时的江肖尘已经酒醒了大半,看她额头上鲜血直流的样子,兴致也退了下去,可他心里始终是存了几分愤怒和不甘的,所以他故意朝她走去,激怒她:“就凭小小一把水果刀,你觉得对付得了我吗?” 她的面色又白了几分,显然也知道自己处于弱势,他正要出言讥讽她,却见她将手中的水果刀掉转了个头,刀锋对着自己。 他眯了眯眼,心里似腾起一把火,也不知是为她不识相的拒绝,还是她胆敢以死相逼? 她凭什么以为他会因此放过她? 于是他笑,他知道自己笑起来的样子,一定既妖冶又邪肆,甚至还有不可名状的凉薄和残忍,他掏出一把枪,指着她:“如果你死不了,我不介意给你补一枪。” 白芷也笑,似嘲讽又似决绝,她倏地抬起手,将水果刀狠狠地插进了自己的胸口。 那一刻,她在他面前倒下。 那一刻,他僵在原地,手中的枪无声地掉落在地上。 她被送到医院抢救,手术完后的她高烧不退,嘴里断断续续地喊着一个人的名字——“阿郁……” 那时他才知道原来这个女人心里竟然还藏着一个人,一个早已远走的人,亏她还念念不忘地放在心上,甚至还为这个人守身如玉。 简直可笑至极。 他想嘲笑她,可一想到她额头淋漓的鲜血,一想到那把插在她胸口的水果刀,他就笑不出来。 后来她醒来,看到他时眸光里仍然含着惊惧,他嗤了一声:“你放心,心里有别人的女人,我从来就不碰。” 江肖尘回过神来,他看着表情木然的白芷,突然甩开她的手,翻身下床。他背对着她,站在昏暗的房间里:“乖乖待在这里,不要想着逃走,该放你走时,我自然会放你走。” 他说完就重重地打开门走了出去。 白芷将自己缩进被子里,因为害怕而近乎停止跳动的心脏,此刻终于能正常运转。 她想,她赌对了,就跟三年前那一晚一样,她再次成功打消了他对自己的企图。 想到三年前,她的嘴角不由得扯出一个弧度,江肖尘不知道,那时她是给自己留了后路的,卧底训练时曾学过医学上的知识,哪些地方致命,哪些地方不致命,她一清二楚,她只是想拼一次,杜绝后患。 事实证明,她赢了。 3) 第二天早上,白芷一下楼,就听到了江肖黎兴奋的声音:“嫂子!我终于从魔鬼教授的魔爪里解脱出来了!” 白芷已有一段时间没有见过他,心情不由得好转了些,笑道:“是吗?看你这么兴奋,我还以为你放假了。” “放假还早呢!反正下学期我坚决不选他的课了!”江肖黎握了握拳。 “好好陪着你嫂子,我出去一趟。”江肖尘目光看着白芷,似是在警告她安分一些。 江肖尘不在,白芷和江肖黎都放松了许多,她站在客厅里,看着别墅外面,站着一圈穿着黑色衣服的人,想要摆脱这些视线逃走,可能性非常小。 白芷有些气馁地坐到沙发上。 江肖黎没看出她的郁闷,兴致勃勃地黏到她身边,笑嘻嘻道:“嫂子,我前几天回了趟我和哥以前住的房子,你猜我找到了什么?” “什么?” “我哥的照片!”江肖黎从书包里拿出一张照片,献宝似的递到了白芷面前。 白芷对江肖尘的照片没有兴趣,意兴阑珊地瞥了一眼,这一瞥,她的目光顿时变了。 那张照片已经有些年头,有些泛黄,还有些斑驳,照片里的男孩穿着一身黑衣服,戴着一顶黑色的鸭舌帽,目光看着镜头,嘴角微微扯起,似是在笑,又有些不自然。 是他! 跟秦三爷、封二爷还有白青柏出现在同一张照片里的人,就是沈刚想要找到的人! “这是你哥几岁的时候?”白芷克制住自己内心的激动。 “上面写了,十二岁。”江肖黎把照片翻过来,指给她看,“你看。” 白芷盯着上面手写的字,颜色已经有些褪掉,但仍然能看出那句话: 摄于小狼十二岁。 ——白青柏 白芷的手有些抖,所以——江肖尘早就认识她爸爸?而且看样子关系还匪浅? 可是,据警方的资料显示,江肖尘明明是在二十岁回国后,才加入青云会的!之前的时间,他都在英国留学。 好好一个海龟精英,竟然做了帮派的头目,这事当时还曾被报纸报道过,让不少人大跌眼镜。 原来——他不是突然空降,而是他早就是他们中的一员。 “肖黎,这张照片能给我吗?”白芷问道。 江肖黎一听,惊讶之余露出一个兴奋的小表情:“当然可以!” “不要告诉你哥。”白芷知道他肯定误会自己想要珍藏江肖尘的照片,也懒得解释,只是特意强调道。 “嫂子放心!我一定不告诉他!” 白芷低着头,盯着照片上的那句话,仔仔细细地琢磨了一遍又一遍。 为什么爸爸要叫江肖尘小狼? 难道是小名? 还是说…… 白芷突然站了起来,脑子里电光石火地闪过一个不可能的可能——难道他就是封狼?! 林郁正低头看着手机,里面是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信息,那是白芷报平安的短信。 这两天一直悬着的心,终于踏实了。 “我说林郁,我们这朋友到底还能不能做了?”房门突然被推开,程赟杀气腾腾地冲了进来,“短信不回,电话不接,你这是要跟我友尽的节奏?” “这两天有点事。”知道白芷平安,林郁的心情也就放松了,对着程赟笑了笑。 “走走走,跟我玩去!你度假的这段时间,我可真是无聊透顶!”程赟一听,当下拽着林郁的胳膊把他往外拖。 “陪你玩的人还少?” “论玩,他们哪能跟你比?” 说话的间隙,程赟已经把林郁拽到了楼下,直接推他坐进了跑车的副驾驶位。 “去哪儿?”林郁系好安全带,也不打算推脱,只淡淡地问道。 “一个绝对好玩的地方!”程赟朝林郁抛了个媚眼,“一定合你的口味!” 林郁不置可否。 一个小时后,林郁看着面前充满三教九流的地下游乐城,蹙眉道:“这是我的口味?” 杂乱的环境,看着并不太文明的各色人等,在赌桌周围大声喧哗的赌客,还有穿着轻薄的衣裙、在赌客中间游走的女郎…… “这地方我可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打听到的!稀奇玩意儿多着呢!”程赟附到林郁耳边,有些得意地解释道,“你在外面买不到的东西,这里都能买到。” 林郁的目光落到程赟身上,面色有些凝重:“你别告诉我,你买了不该买的?” “我是那种人吗?”程赟和林郁一起在巴黎混了多年,早有默契,立马知道林郁指的是毒品,那东西是林郁的底线,程赟也知道那东西碰不得,自然不会去买。 “那你买了什么?” 程赟的眼中顿时流露出一丝猥琐之色,只见他附在林郁耳边,笑嘻嘻道:“我买了本绝版《春宫图》。” “……” “等我看完了借你,有些姿势你根本就想象不到。”程赟拍了拍林郁的肩膀,一副“你看我多好?还愿意跟你分享”的模样。 “……好。” “对了,你知道吗?我还看到你的香水在这里拍卖呢。调香师做到你这份上的,也是没谁了!”程赟带着林郁一路走,一路说道。 “哦?卖出好价钱了吗?” “我就纳了闷了,竟然比我那绝版《春宫图》还贵!这女人的钱真是好赚!”提到价钱,程赟忍不住吐槽了一番,顿了顿,他又笑了,“下次你那香水送我几瓶,我拿到这里拍卖,倒赚一笔!给你分成!” 林郁把程赟往边上一推:“你爸要是知道你还有这种生意头脑,只怕会兴奋得睡不着觉。” 程赟嘿嘿一笑,深以为然。 突然,林郁停了下来,程赟也停了下来,两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落到不远处的赌桌上,那里坐着一个喝醉酒的女人,正跟人豪赌,一群男人围在她旁边,有意无意地吃她豆腐。 “霍大小姐是不是疯了?竟然敢一个人来这种地方,还醉成这样?”程赟忍不住爆粗口。 “这地方是你带她来的吧?要是被霍叔叔知道,你可就……”林郁瞥了他一眼,有些幸灾乐祸。 “我就带她来过一次!我哪知道她敢一个人来?”程赟一脸懊恼。 “美女,你的筹码可都输给我了!你还有钱吗?”坐在霍璇对面的中年男人有些猥琐地笑着问。 “本小姐有的是钱!”霍璇从包里掏出一张卡,递给工作人员,“去,给我换筹码!” 工作人员有些为难地道:“小姐,这几张卡都刷爆了,不能再刷了。” “没有钱没关系,下一局,就赌你这个人好了。”中年男人笑得越发开怀。 “她输了多少?下一局,我们赌双倍。”突然,一个年轻男人将霍璇拉了起来,另一个风度翩翩的男人在霍璇的座位上坐下,挑唇问道。 霍璇的酒其实已经醒了大半,只是骑虎难下,正懊恼自己不该来这种地方喝酒赌钱,这下要把自己赔进去了,却没想到林郁竟然跟神一样从天而降,替她化解危机。 林郁的赌技一向高超,不过一局,就把她输的钱全部赢了回来。 她目光火辣地盯着林郁,若不是程赟拉住她,她几乎要整个人扑到林郁身上,她吸了吸鼻子,挤出几滴眼泪:“阿郁……他们欺负我……你要帮我报仇……” 程赟翻了翻白眼:“大小姐,你以为我们混黑道的啊?还报仇?” “美女,你这就不对了,刚刚不是还很开心吗?你不是要跟我们做朋友吗?再说了,要是我们能做掉白芷,你可是要额外再给我们五百万的!” “什么?”林郁的面色倏地沉了下来。 “我可没说!你别诬赖我!”霍璇没想到对方突然提这事,立马慌了,连忙反驳道。 “你们说,她刚刚有没有这么说?”中年男人见霍璇翻脸不认人,火气也上来了,看向围在赌桌周围的人,问道。 “说了!” “说了,我也听到了……” 林郁的脸色越发难看,他转头看向霍璇,目光凛冽如寒光:“你今天不解释清楚,我就把你扔在这里,你知道你留下来的下场。” 4) 霍璇面色发白,吓得眼泪直掉:“真的不是我,是有人出了一个亿的赏金,要白芷的命!” “什么意思?” “是白芷自己得罪了人……跟我没关系……”霍璇委屈地道。 “那你的五百万是怎么回事?”程赟插嘴。 霍璇立刻踩了程赟一脚,面色扭曲地瞪了他一眼,示意他闭嘴,可程赟却不买账,惨叫一声:“嗷!你踩我干吗?!” “知道是谁想要白芷的命吗?”林郁看向对面的中年男人,无形中让人感觉到一股压力。 “出价的人怎么可能透露自己的姓名?这是行规,我们只管价钱,不管是谁出价。” “是吗?那不知在哪里可以悬赏?” “怎么?你也要悬赏?”中年男人疑惑地问道,有些不相信。 “是,谁敢动白芷,我出两个亿,买他的命。”林郁慢条斯理地说道,明明是让人心头一凉的话,他却仿佛只是说出了一声问候,甚至,嘴角还带着一丝笑意。 赌桌上听到这句话的众人,脸色纷纷变了。 连程赟也大吃一惊,因为林郁虽然看似是纨绔子弟,但却是极尊重生命的人,他说出这句话,可想而知白芷在他心中的地位。 林郁站起身,将面前的筹码往中间一推:“归你了,记得我说的话。” “林郁,那些是我的钱!”霍璇忍不住叫了一声。 “那就自己赢回来。”林郁面无表情地道。 说完,他就大步往外走去,程赟也跟着一起走了出去。 霍璇哪里敢留在原地,连忙紧跟着他们追了出去:“林郁,你们等等我!” 林郁头也不回,反而越走越快。 霍璇越想越觉得委屈,忍不住快步追了上去,一把扯住林郁的胳膊,哭喊道:“阿郁,我错了还不行吗?我只是嫉妒她跟你在一起,才说出那种玩笑话,你不要不理我……” 林郁一把将霍璇按到旁边的墙上,近乎狠厉地道:“是不是玩笑话只有你自己清楚!霍璇,我告诉你,我这辈子只会跟她在一起,嫉妒是你的事,但你要是因此做出什么伤害她的事,我保证你后悔终身。” 说完,林郁就放开她,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去。 程赟看了眼一脸苍白的霍璇,摇了摇头,道:“这回我也帮不了你了。” 霍璇却没有搭理程赟,而是朝着林郁的背影大声喊道:“林郁,该后悔的是你!只有你把她当宝,她根本就不在乎你!你知不知道她现在在哪里?她在江肖尘的家里!这几天他们一直在一起!” 林郁的脚步一顿。 “我的姑奶奶,东西能乱吃,话可不能乱说啊……”程赟连忙打断霍璇的话。 “我没有乱说!你在这里随便找个人问问就知道了,你们一回韩市,江肖尘就把她接走了!” 林郁的眉峰蹙了蹙,他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问道:“那又怎么样?我相信她。” 寂静的夜晚,一道身影翻越围栏,警报声顿时响了起来。 别墅内外的人纷纷跑了过去,与此同时,另一人飞快地奔到后院,身手矫健地翻出了后院的围栏。 成功“越狱”的便是白芷,她穿了件江肖黎的男款羽绒服,飞快地向别墅区外跑去。 心头的猜测像一把燎原的火,让她完全无法在江肖尘身边待着,她要第一时间告诉沈刚,那个可能的真相。 “夜莺?”冷风扑面而来,白芷越走越快,突然,有人喊了她的名字。 白芷猛地抬头,有些警觉地看向来人,那是蒙洛斯的常客,年近四十的男人,听说年轻时也曾混过黑道,但身上倒没有太多痞气,反而有些斯文,此刻他正有些惊喜地看着她。 白芷松了口气,扯了扯嘴角:“常先生。” “真是巧,你怎么会在这里?” “常先生不好意思,我还有点事要办,我们改天再叙。”白芷急着走,自然不会在这里浪费时间。 可是,当她匆匆往前走去,越过他的时候,眼角突然有银光一闪,她还来不及回头,冰凉的匕首已经贴在了她的脖子上。 白芷的面色突然一冷:“常先生,你这是做什么?” “夜莺啊夜莺,你可别怪我,一个亿不是小数目,我心动也是正常。” 白芷蹙了蹙眉,有些不理解他说的话,她转了转眼珠子,突然往前一扑,那人的匕首来不及跟上来,白芷一个转身,抬脚踢向他的手腕,转瞬之间便将他的匕首踢飞了。 “我没时间跟你纠缠,今天的事我先记着。”白芷冷漠地看了眼那人,转身就走。 突然,只听“砰”的一声,枪声在身后骤然响起。 白芷猛地转身,就看到刚刚那人倒在地上,他的手上,还拿着一把枪。 而他的身后,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人闲闲地站着,慢条斯理地将手中的枪放入怀里。 夜色中的他一袭黑衣,像撒旦,也像上帝。 “你信不信,你再走出二十米,还有人在等着你?”江肖尘站在原地,眸色沉沉地看着她。 “为什么?”白芷心头一跳,下意识问道。 “你现在可是个香饽饽,毕竟你的命值一个亿。”江肖尘挑了挑唇,似笑非笑。 “什么意思?” “白姐!这你还想不明白?有人花一个亿买你的命,这消息道上都传遍了!要不然尘哥怎么会见你一回国就把你接到家里保护起来?”阿成不知从哪里蹿出来,急急道。 “要你多嘴?”江肖尘瞥了阿成一眼。 阿成连忙噤声,老老实实地退到一边。 白芷没想到江肖尘是为了保护她才把她带到家里、不许她出门,一时有些怔忡,只觉得五味杂陈,越发不懂眼前这个人。 江肖尘迈步朝她走近,白芷抬头看他,轻声问道:“为什么不告诉我?” “告诉你,你便会心甘情愿留下来了?”江肖尘挑唇问道。 白芷顿时说不出话来。 江肖尘抓住她的手,拉着她往回走:“有些事就算要做,也得先把命留着,不是吗?” 他话里有话,白芷的心一跳,不由得看向江肖尘,他的侧脸在夜色下宛如上帝雕刻的艺术品,这个人,到底知道多少秘密?又有多少秘密? 她很想直接问他,可是一旦戳破这层窗户纸,他们未必还能像现在这样,维持表面的和平。 白芷在心中挣扎良久,正准备开口,身后突然响起跑车的轰鸣声,一束亮光从身后照射过来,伴随着车子急遽的刹车声。 白芷蓦地回头,就看到林郁从车上利落地走下来,三两步走到她面前,伸手握住了她的另一只手腕,一把将她扯进了自己的怀里。 “阿郁?”白芷仰头看他,惊讶之余感到莫名的心虚。 林郁却没有看她,目光直视着江肖尘,道:“多谢江先生这几天保护我女朋友。” 江肖尘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不客气,林先生没能力保护她,我总不能见死不救。” 林郁也不生气,反而微微一笑:“这几天确实多亏江先生,不过接下来我会保护她,不劳江先生费心了。” “你?保护她?”江肖尘毫不留情地嗤笑出声。 突然,江肖尘看到跑车后边的车门被打开,一个高大威猛的人影从跑车上下来,那人五官深邃,眸色冰蓝,脸上留着络腮胡,只见他倚在车门上,笑着朝江肖尘抬了抬手,打了一个无声的招呼。 江肖尘的脸色微微一变,他眯了眯眼,蓦地绽出一个了然的笑容:“没想到林先生还请得动艾森先生。” 说完,他看了白芷一眼,对着下属道:“我们回去。” 5) 白芷松了口气的同时,另一口气又提了上来,她看了眼钻进跑车的艾森,抽了抽嘴角,在林郁耳边小声问道:“你请雇佣兵的老大来保护我?” “有问题?” “有……你怎么请到他的?” 雇佣兵并不是有钱就能请到的,想要跟雇佣兵交易,本身就是一件不容易的事。 “他老婆很喜欢我的香水。” “……” “还有问题?”见白芷不动,林郁蹙眉又问。 “他是非法入境?” “……你的问题太多了。”林郁说着,直接拉过白芷的手,把她推进了车里。 “我们去哪儿?”白芷老老实实坐着,问道。 “林园。”林郁一边开车,一边道,“你那边安保不好,林园有最先进的安保系统,还有艾森的人在,比较安全。” 白芷靠在椅背上,没再说话,她一想到竟然有人花钱悬赏自己的命,就有些不寒而栗,可她把自己得罪过的人全都想了一遍,也想不出会有谁为了杀她愿意花这么多钱。 见白芷沉默,林郁伸出右手安抚地握了握她的手:“别怕,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你是怎么知道我在那里的?” “说到这个,我觉得你有必要先跟我解释下为什么没告诉我。”林郁瞥了她一眼,淡淡道。 白芷心里一虚,正欲开口,又听林郁道:“别急着开口,回去再说,要是答案不能让我满意……” 林郁再次瞥了她一眼,却没有说下去,语气里的意味深长让白芷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我没事,你放心吧。”到了林园后,白芷第一件事就是找林郁拿了部手机,然后一个人躲进房间里给沈刚打电话,“有件事我要跟你说下,我怀疑江肖尘就是封狼,我们可能一直被他们误导了。” 白芷把自己的猜想和前因后果都跟沈刚说了一遍,沈刚在电话那头沉默许久,道:“看来监视秦三爷的人手可以减少了,不过江肖尘警觉性太高,我们不好跟踪。” “过几天我还是会回一趟老家,我始终相信,我爸的卧底日记里会有线索。” 白芷和沈刚聊完正事后,正欲挂掉电话,却听沈刚突然道:“你等等,我刚接到一个消息,我想你有必要知道下。” “什么?” “林郁出了两亿的赏金,说是谁要是敢动你,就用两亿悬赏他的命。”沈刚的声音从电话那头徐徐传来,“我想你这次的危机,已经被解除了大部分。” 客厅里,两个男人并排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一个高大威猛、一个玉树临风,却出奇地和谐。 “说实话我没想到,你是要我保护一个女人。”一看就是高大威猛的外国人的艾森,一开口却是一口流利的中国话。 “她和别的女人不一样。” “那是,别的女人不会被人用一个亿悬赏。” “……”林郁无语了一会儿,默默道,“所以你要好好保护她,她的命贵重着。” 而另一边,江肖黎坐在客厅里,目光沉沉地盯着身上还穿着白芷外套的江肖黎,冷笑一声:“活腻歪了?敢戏弄你哥?” 江肖黎咬了咬唇,有些委屈:“嫂子有人身自由……” “人身自由?”江肖尘怒极反笑,他看了眼阿成,道,“把他关房间去,让他知道什么是人身自由!” 江肖黎一听,拔腿就跑,可还没跑几步就被阿成抓住了。 “哥,你不能这样对我!我还要回学校上课呢!”江肖黎哭丧着脸道。 “帮他向学校请几天假。”江肖尘起身,看也没看江肖黎,冷声吩咐下面的人。 江肖黎:“……” 白芷出来的时候,艾森已经不在客厅,只有林郁一个人坐在沙发上。 她走到林郁身边坐下,面色有些歉疚:“对不起,让你为我担心了。” “你们有查到是谁悬赏你的命吗?”林郁将白芷揽进怀里,亲了亲她头顶的秀发,轻声问道。 白芷摇了摇头,她沉默了会儿,道:“听说你发了个两亿的悬赏?” “放心,对方要是想拼钱,我们肯定不会输,所以悬赏这条路,他们肯定走不通。” 白芷扑哧一笑,仰头看他:“我算是知道傍大款是什么感觉了。” “现在才有感觉?看来我以前对你不够豪气。”林郁一本正经地回道。 白芷也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你从来都没送过我你的香水。” 林郁一愣:“你喜欢香水?” “别人的香水我不确定,但你调制的,我一定喜欢。” 林郁听了,一种被心爱的人认可的欢喜从心里油然而生,他凑近她,深深地嗅了口她身上的味道,解释道:“我不送你香水,是我觉得你身上的味道,对我而言就是最好闻的香味。” “你之前就说过能闻到我身上的气味,我身上到底有什么气味?”白芷忍不住往自己身上嗅了嗅,纳闷道。 林郁忍不住笑了:“每个人身上都有味道,不同的人味道也不一样,只是大部分人闻不到而已。” “那你倒是说说,我身上的味道是怎么样的?” 林郁沉思了一会儿,慢慢地闭上眼睛朝她凑近,他嗅着她脸上的味道,声音如山间叮咚的清泉,缓慢而悦耳:“唔……像兰花,也像薄荷,很清新……唔,还有一点奶油和草莓的味道……很甜……” 林郁寻到她的唇,轻轻地吻了上去,呢喃道:“总之,是白芷的味道……这个世界上,我最喜欢的香味。” 白芷仿佛被林郁的声音蛊惑,不由自主地闭上眼。 唇上突然一痛,白芷猛地睁开眼,移开唇吃痛地问:“你咬我干吗?” “突然想到一件不太开心的事。” “……”白芷几乎立刻领悟到是哪件事,她心虚地垂了垂头,伸手环住林郁的腰,难得用上略带撒娇的口吻道,“我还没出韩市,就被江肖尘截住了,手机被他摔了,我不想你为我担心嘛,所以才没告诉你……” 林郁扳正白芷的身子,目光直视着她:“在我没有能力保护你的时候,至少不要剥夺我担心你的权利。” 白芷的眼眶一热,怔怔地看着林郁,说不出话。 “听到了吗?” 白芷狠狠地点了点头。 林郁这才满意地弯了弯唇,低头再度吻住了她。 这天晚上,白芷做了一个梦,她梦见枪林弹雨,梦见血流成河,她梦见自己躺在血泊里,梦见林郁无视在他面前飞速穿梭的子弹,不顾一切地朝她奔来。 白芷出了一身冷汗,直接惊醒过来。 她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还活生生地躺在林郁的怀里,还能听到他清浅的呼吸声,白芷的心稍微定了定,却仍然控制不住害怕。 她借着窗外微弱的月光,认真地看着林郁的脸,只觉得心里既欢愉又痛苦。 从接受任务开始,她其实就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她很有可能会死。 从前她无牵无挂,亦没有人会牵挂她,一个人反倒无所畏惧,可如今,林郁放下一切来爱她,她不敢想象若是自己死了,他会有什么反应? 她从未如此害怕死亡,也从未如此不安。 林郁似是感受到了不安,将她搂得更紧了些。 白芷听着他的心跳声和自己的交织在一起,慢慢才平复了心情。 她悄悄地握了握拳,她一定一定,一定要尽最大的努力,活着把毒贩绳之以法,平安地回到林郁身边。 可她并不知道,有时候命运的不可抗争性,正是在于,它和人的愿景背道而驰。 第八章 余生,请多指教 “我总是梦到你一个人去冒险,而我明明站在你身后, 却没有办法保护你。” 1) 这天上午,林郁和白芷在林园的阳光房晒太阳,艾森懒洋洋地躺在一旁的沙发上,丝毫不像是保镖,反而像是来度假的。 “你要去江市?”听到白芷的决定后,林郁忍不住蹙眉。 “嗯,要尽快去,晚了怕生变故。” “我陪你去。”林郁立刻坐了起来。 “说好了只保护一个人,你要是去了,我可不管你死活。”艾森慢悠悠地来了一句。 “……” 白芷忍不住一笑:“有艾森陪我去,你就别担心了。” 林郁虽然很不甘愿,但是考虑到自己有可能会拖后腿,所以还是认命地留在了韩市,只是对着艾森千叮咛万嘱咐,要他一定要好好保护白芷。 最后艾森翻了翻白眼,和白芷一起上路了。 “林郁变了。”艾森一上车,就一脸凝重地下了结论。 白芷有些纳闷地看向艾森,他摸了摸下巴,解释道:“他从前不屑于与我交往。” 白芷有些不解,倏地又反应过来艾森的身份,他是雇佣兵老大,手上沾满了鲜血,不是林郁愿意与之为伍的人。 “他是个正派的人,正派得近乎固执。”艾森继续道,“可是这次,他为了一个女人,放下了自己的固执和骄傲,来求我出马。” 白芷一愣,心头莫名发酸。 “但他这样很好。”见白芷沉默,艾森又继续说道,“我太太肯定喜欢他这种变化。” 艾森的太太是个中国人,他流利的中国话就是跟太太学的。 “我听林郁说,你太太很喜欢他的香水。” “是,她是林郁的狂热粉丝,她收藏了林郁的每一款香水,事实上如果不是我太太阻止我,我会把林郁绑到我家,让他给我太太调一瓶定制香水。” “……”原来林郁的香水有这么大的吸引力。 “我太太还想跟林郁学调香,可惜林郁死活不收徒。”艾森说起自己的太太,简直停不下来,“说起来,我还要感谢你,因为你需要我的保护,所以林郁答应教我太太调香了。” 万万没想到本该让人闻风丧胆的雇佣兵老大,竟然会是个宠妻狂魔……真是让人大跌眼镜! “你这么宠爱你太太,你太太一定很幸福。”白芷由衷地道。 “你也很幸福。”艾森转头看白芷,认真道,“林郁也很宠你。” 白芷一怔,随即笑着点了点头:“是,我也很幸福。” 两人很快到了江市,车子停在白芷的家门口。 那是一栋两层的砖瓦小楼,因为太久没人住,周边都已经长满了杂草,连墙壁上,都已经有绿色藤蔓盘旋而上。 这是白青柏父母留下的房子,是白芷十岁之前的家,从白芷有记忆开始,白青柏就常常不在家的,有时候他会一个月回来一次,有时候会半年回来一次,所以他请了一个阿姨照顾她,他每次回来,都会给她留下至少一年的生活费。 那时候她经常会听到传言,说白青柏在外面做不正当的事,有人说他在外面当小偷,有人说他抢劫,还有人说他吸毒……明明没有见过的事,他们总是能描述得绘声绘色,仿佛是亲眼所见。 白芷从来都不信,因为她的爸爸在她眼里,一直都是高大勇敢的形象。 她曾为了维护白青柏在学校里跟同学打架,直到他杀了人的消息传遍整个江市,她所有的坚持都沦为笑柄。 她顶着“杀人犯女儿”的身份,痛苦地度过了最应该无忧无虑的时光。 可是当真相浮出水面,人人唾骂的杀人犯成了忍辱负重的卧底,白芷心中的痛苦却并没有因此减少。 她心疼他,无比心疼。 所以她要查出真相,她要缉拿罪犯,她要为他昭雪。 白芷深吸了口气,走进了大门。 房子里面积了厚厚的灰尘,有一种沧桑感扑面而来。 白芷没有时间伤感,开始在各个房间寻找起来。 三个小时后,翻箱倒柜却一无所获的白芷坐在台阶上,不说不动不笑,如老僧入定。 她在搜索,搜索脑海里还能记得的每一个细节,希冀以此找到突破口。 艾森静静地立在门口,看着坐在台阶上的女人,目光里有一丝探究。 她倒腾了三个小时,也没能找到她想要的东西,可她没有露出一丝焦虑或烦躁,她始终保持冷静,安静沉着,甚至还能挖空心思去回想细节。 林郁并未交代过她的背景,但他早已派人查过她的来历,一个在道上混的女人,听说赌技超群,有点身手,还曾跟毒贩做过交易,经历过枪林弹雨。 可她跟他想象中的有些不大一样。 艾森收回目光,留心周围的动静。 白芷突然从台阶上一跃而起,直奔厨房。 她的脑海里回想起一件事,有一回白青柏回家,白芷缠着他玩捉迷藏,玩了好多次,她都一下就被找到了,她很没成就感,有些不开心。 白青柏把她抱起来,笑着逗她:“知道为什么你这么容易被爸爸找到吗?” 白芷摇头。 白青柏就抱着她在家里到处转,一一告诉她:“你知道哪些地方最容易被发现吗?一是床底,二是门后,三是衣柜,你看你都知道这几个地方可以藏人,那爸爸怎么会不知道呢?” “那我藏哪里爸爸才找不到我?” “藏在爸爸想不到的地方。”白青柏笑道。 这个世界上,没有所谓最危险的地方,也没有所谓最安全的地方,如果没被人发现,并不是说那个地方安全,而是那个地方没有被人想到。 所以,藏东西,也要藏在别人想不到的地方。 艾森看着白芷走进厨房,也跟了进去,发现她盯着灶台不动。 “难道你要找的东西藏在烟囱里?”艾森问道。 白芷突然笑了,她摇了摇头:“我听说西方的童话里,圣诞老人是从烟囱进到房间的,能装下圣诞老人的烟囱,肯定不适合藏东西。” “艾森,你告诉我,这个灶台,哪里看起来能藏东西?” 艾森看了一眼,道:“锅里、灶里、烟囱。” “所以一定不是这三样。”白芷说着,开始在灶台边上摸索起来,家里所有的房间,桌椅、墙壁、吊顶……她都找过了,只有厨房的灶台,她没有一一推敲过。 灶台一圈都贴着白色瓷砖,白芷一块一块地敲打、摸索过去,终于在敲到其中一块瓷砖的时候,发觉了一点不同。 她的眼睛一亮,连忙拿工具把那块瓷砖撬了出来,可里面却并没有出现白芷期待的东西,她有些失望,却没有就此放弃,继续一块块瓷砖敲打过去。 连着三次,白芷都找到了看似有所不同,但却没有任何收获的瓷砖。 难道是自己推测错误? 白芷有些摸不准了。 她想了想,还是决定继续敲打下去,当她找到第四块的时候,她已经不再激动,而是抱着空欢喜一场的心态撬开了那块瓷砖,可是这一次,她在里面看到了不一样的东西——一个铁盒子! 她克制住自己激动的心情,小心翼翼地把铁盒子拿出来,双手有些颤抖地打开它,果然在里面发现了一本封面泛黄的记事本。 白芷打开扫了几眼,确定是白青柏的卧底日记后,扔掉铁盒子将记事本揣进了怀里。 她的目光落到地上的那几块瓷砖上面,心想,那些瓷砖,是不是白青柏的障眼法? 如果没有耐心的人,找了这么多块瓷砖都没发现东西,是不是就有可能怀疑自己的想法,进而放弃寻找? 两人正准备离开,突然听到哐当一声,有东西从厨房的窗户外扔了进来。 白芷和艾森的目光顺着落地的声音看了过去,赫然看到一个军绿色的手榴弹。 两人的表情齐齐一变,说时迟那时快,两人都往窗户飞扑出去。 2) 只听轰的一声,身后燃起巨大的火光,墙壁被炸开,白芷只觉得左腿上一阵剧痛,可她顾不得许多,挣扎着爬了起来。 艾森的情况比她好很多,他飞快地站起来,将白芷一把拽住,拖着她往车子的方向跑。 空气中响起两道枪声,艾森转头,拿起枪随意地一扫,便有人应声而倒。 白芷回头看了一眼,见一群戴着无脸男面具的人,气势汹汹地冲了上来,她拔出枪,往后开了几枪,很快就有人倒下。 “枪法不错。”艾森这时候还不忘笑着夸了她一句。 艾森话刚说完,白芷的右腿便中了一枪。 白芷刚刚便一直用右腿撑着,此刻失去支撑,不受控制地往地上倒去,还好艾森眼疾手快地抱住了她。 他看到了白芷血流不止的双腿,不由得咒骂了声,拿起枪就开始扫射。 白芷忍住腿上的疼痛,和艾森配合开枪。 “艾森,你别管我了!我已经找到了我想要的东西,你帮我把它交给林郁,我掩护你走!”对方人多,白芷怕自己好不容易找到的卧底日记会落到别人手里,忍不住喊道。 “闭嘴!老子需要你掩护?”艾森吼了一声。 就在这时,一辆面包车突然横冲直撞地开了过来,直接停在白芷和那群人中间。 七胖扛着两把冲锋枪,从车上下来,吼道:“白姐,你们快走!我掩护你们!” “七胖!”白芷惊呼一声。 七胖没有应她,直接扛着冲锋枪开始扫射。 艾森趁机拖着白芷挪到了车旁。 白芷伸手打开车门,艾森即刻把她塞了进去。 白芷一回头,便看见一颗子弹飞速而来,她往后一仰,子弹几乎贴着她的脸颊从她头顶飞过去。 白芷的心在那一瞬间仿佛静止了,连脸上火辣辣的疼痛也感受不到。 艾森飞快地上了车。 枪林弹雨,莫过于此。 艾森发动车,正要开出去,白芷突然叫道:“七胖,上车!” 七胖回头看了眼,嘴角咧出一个笑容:“你们先走!不用管我!” “我说上车!”白芷急了,打开车门,厉声吼道。 如果把他一个人留下来,他必死无疑。 对方人多势众,七胖也知无法力敌,所以一边开枪,一边往后退去。 突然,他看到一颗子弹往他身旁而去,他的眸子骤然一缩,壮硕的身子猛地转身扑了过去。 白芷的车门被七胖蓦地合上,他趴在车门上,肥胖的脸上有一丝痛苦闪过。 “七胖!”白芷尖声叫道。 又有弹雨扫射过来,七胖用壮硕的身躯牢牢地挡住车门,一颗颗子弹穿过他的胸膛,鲜血迸射在车窗上,几乎要刺穿白芷的角膜。 他看着白芷瞬间通红的眼眶,脸上扯出一个和平时一样有些痞气的笑容,声音有些无奈:“白姐,走啊……” 白芷几乎要疯了,她死命摇头,泪如雨下。 七胖的目光落到白芷身后的艾森身上,几乎一个眼神,艾森就明白了七胖的意思。 艾森果断地踩下油门,车子飞驰出去,白芷看到七胖从车门上滑了下去。 “七胖……”白芷猛地回头,她看到他浑身是血地倒在地上,瞳孔骤然一缩,几乎要晕死过去。 他明知道她是卧底,为什么还要这样为她舍身?! 她一直在骗他啊! “白芷,后面有车跟上来了!”艾森的一句话让白芷骤然冷静了下来。 她的任务还没完成,连伤心也没有资格。 她擦掉眼泪,深吸了口气,分析现在的情况。 她事先让沈刚查探过江市这边的情况,确定没有危险,这才让艾森一人陪她过来,没想到竟然会有人埋伏在这边。 可沈刚明明确认过秦三爷和青云会的人都没有动静啊,悬赏的事应该也已经解决了,可这批人又是哪儿来的?那种枪法和身手,她还是第一次见! 不像是普通的黑帮,反倒有点像训练有素的特种兵。 雇佣兵! 白芷突然灵光一闪,看来请了雇佣兵的人,不止林郁一个。 “放心,我们死不了!”艾森的嘴角绽出一抹冷笑,只见他按了下别在腰间的通信器,“我们的人很快就来!” 飞驰的车像是脱缰的马,白芷一边紧握着扶手,一边通过后视镜看着车后的情况。 突然,她看到一个人从天窗上钻出来,拿出了一个火箭筒,白芷脸色一变,那是一种反装甲武器,要是轰过来,他们的车肯定会被炸得惨不忍睹。 白芷还没来得及喊出声,就听到轰的一声,后视镜里一片火光,刚刚准备炮击他们的车,已经炸得四分五裂。 艾森扬了扬唇:“来得挺快!” 白芷定睛一看,有几辆新的车追上来,将追击他们的车辆都给拖住了,白芷有些惊讶:“他们怎么这么快就来了?” “因为他们本来就在江市待命。” 白芷没有细问,她的目光突然落到艾森鲜血淋漓的胳膊上,不由得惊呼一声:“你也中枪了?” 艾森连哼都没有哼一声,从怀里掏出一个迷你的药包扔给白芷:“先给你自己的腿包扎一下。” 白芷先前一直苦撑着,生怕自己会成为艾森的累赘,此刻知道危机解除,整个人都松懈下来,这才深切地感受到了双腿传来的疼痛,那痛来得如此猛烈,几乎要在一瞬间将她击垮。 白芷咬了咬唇,拿出药包里的绷带,冒着冷汗给自己伤口简单包扎了下。 “还能撑住吗?”艾森的声音仿佛飘到了远方,白芷面色惨白地点了点头。 她甩了甩头,努力让自己清醒一些,拿起绷带朝艾森的胳膊绕过去:“我帮你包扎下。” 艾森看了白芷一眼,心中不由得浮现一抹赞赏和佩服,这个女人看着柔柔弱弱的,却没想到有这样的韧性,她的伤势并不算轻,换成一般人早就晕过去了,她却还能保持清醒,并且极其镇定,甚至都没发出一声惨叫。 “你可以休息会儿,很快就到医院了。” 白芷摇了摇头,她的手紧紧地抓着怀里的记事本,她不能晕过去。 手机突然响起来,白芷一看,是沈刚的电话,她连忙接了电话。 “我接到消息,今天早上有一群不明分子进了江市,你还好吗?” “我们遇到了埋伏,现在在去医院的路上,对了!我找到本子了!” “我就在医院旁边,我这就去找你。” 白芷这才真正松了口气。 过了会儿,车子停在了医院门口,沈刚已经到了,一看到他们的车就冲了上来。 白芷打开车门,将记事本递到沈刚手里,撑着最后一口气交代道:“沈队,交给你了!” 说完,她就觉得排山倒海的眩晕感袭来,她再也支撑不住,直接晕了过去。 “白芷!”沈刚的惊呼声在耳边遥远地响起。 然而她已无力回应。 白芷又做了一个梦,这次她梦到了白青柏。 这是她十几年来第一次梦到他,他仍然是青年的模样,是她记忆里高大又强壮的形象。 白芷含着热泪,露出一个笑容:“爸爸,我很快就能为你昭雪了。” 他的表情既欣慰又痛苦,语气宛若叹息:“阿芷……” “你不高兴吗?”白芷敏感地察觉到了他的叹息,疑惑地问他。 “高兴,当然高兴,我的好女儿,爸爸一直以你为荣。”白青柏摸了摸她的头,热泪盈眶。 “可你看起来很悲伤。” “因为,这是一条太难的路……”白青柏再次叹息。 白芷的眼中有泪落下来,他们父女俩都是卧底,所以他们明白彼此的不易,也正因如此,他们会更加心疼彼此。 “爸……”白芷张开双臂,想要拥抱白青柏,可他的身影却突然远去。 周围起了大雾,不过转瞬,白芷便什么都看不到了。 3) “阿芷……”耳边传来温柔的呼唤。 白芷睁开眼睛,一时竟不知今夕是何夕,她迷茫了一会儿,才看到双眼发红的林郁,安静的病房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阿郁……”她声音嘶哑地唤了一声,眼角似是还有梦里残留的泪水。 林郁握住她的双手,神色温柔又悲伤,让她想起了梦中的爸爸。白芷的眼角又有泪水滑下,她回握住林郁的手,声音更咽道:“阿郁,我爸爸他……是卧底……他一定不是杀你妈的凶手……你等我,我一定会查出真相,找出真凶……” 林郁的眼中有一滴泪悄然落下,他一边伸手将白芷脸颊上的泪水轻轻拭去,一边柔声道:“不用查了,也不用找了……你说什么,我就信什么……” 即便那日他亲眼看见白青柏开了枪,即便他内心深处并不觉得还有所谓的真凶,可他不要她再查下去,死者已矣,重要的是活着的人,他只想她平安健康地陪在他身边,而不是一次又一次地陷在枪林弹雨中,一次又一次地徘徊在死亡边缘,躺在病床上动弹不得。 他不要再看到她流血受伤,不要,再也不要。 白芷定定地看着林郁,她看得到他的痛苦挣扎,也看得到他的坚持,她想,这世上没有人比她还要了解他了,当初那个安静内敛的少年,为了她的安危,终于也学会了撒谎。 可白芷没有戳穿他,她只是温柔地点了点头:“好。” “沈警官在门外,我让他进来。”林郁说着,就走了出去。 “感觉怎么样?”沈刚拿着一个牛皮纸袋走了进来,关切地问她。 “我没什么,只是七胖他……”白芷说着,声音再度更咽。 沈刚叹了口气:“逝者已矣,你要往前看。” 顿了顿,他又继续道:“好消息是,封狼就是江肖尘这件事,基本能确定了。” “我爸的日记上有写封狼就是江肖尘?”白芷目光微微一亮。 “上面只提到了封狼,没有提到江肖尘,但结合你拿到的那张照片,江肖尘基本就是封狼无疑了。”沈刚说道。 这是白芷最初的猜想,是一个极为大胆的猜想,如今被确认,她也不知道自己心里是何感受,她很难想象江肖尘就是封狼。 因为那是比江肖尘更加恶贯满盈的存在。 封狼,韩市最大的毒贩,所有进入韩市的毒品,都要先经过他的手,可以说,韩市的毒品市场因为他的崛起而变得越发广阔,这些年,青少年涉毒的数据连续上升。 白芷曾亲眼见过为了拿钱买毒品砍杀父母的男孩,也见过在戒毒所痛不欲生的少年,还有因为毒品自杀的人,数不胜数,那些人本该过着最无忧无虑的人生,拥有青春灿烂的年华,可因为有心人的诱导,他们碰触了毒品,从此再没有回头路,人生美好的一切,自此跟他们无关。 那些让人触目惊心的一切,都与一个人有关——封狼。 警方在她之前,也曾安排过好几个卧底,但他们都很快被封狼的人发现,死的死,残的残,不得善终。 所以警方对封狼,不止有公仇,还有私仇。 那些埋在地底的英魂,每一个都曾是他们当中鲜活的一员,任何一个有血性的警察,都不能让战友的鲜血白流。 沈刚把牛皮纸袋递给白芷,道:“这是影印本,原件我已经拿回警局了,我想你应该还没来得及看。” 白芷近乎激动地接过记事本:“谢谢沈队。” “不用客气,这是你找到的,你又是他的女儿,你最有资格看这本东西。”沈刚说道,“等你伤好后,就回警队吧,我已经跟局里请示过,所有的同仁都很期待你归队。” “嗯。”白芷泛着泪花点头。 沈刚很快离去,白青柏的卧底日记里揭露了太多的信息,所有的队员都忙得不可开交。 白芷坐在病床上,专心地看着手里的记事本,每翻一页,她的心都会随之颤抖,那上面的每一页,都代表了一个惊心动魄的过往。 白青柏的日记,就像是一本史学书,记录了一个黑帮时代的没落,和另一个黑帮时代的兴起。 二十五年前,韩市的黑帮还不是青云会,叫作义帮,义帮的崛起把大量的毒品带进了韩市,为了打击毒贩,警方成立缉毒大队,而白青柏,就是第一批缉毒卧底。 当时的封二爷只是义帮下的一个小头目,白青柏进入义帮就是跟在封二爷身边。而秦三爷,只是一个混得一般的生意人。 因为一些契机,封二爷和秦三爷搭上了线,两人都是野心勃勃的人,而他们二人又极为欣赏白青柏,于是三人结义为兄弟。 白青柏帮助封二爷一步步成为义帮举足轻重的人物,秦三爷的生意也因为封二爷的帮助越做越好,甚至开起了赌场。 白青柏用了十年的时间,收集罪证,将义帮的几个头目一个个送进了监狱,当初以为很快就能完成的卧底任务,一直花了十年,才终于可以收网。 可是,收网的关键时刻,却遇到了一件突发事件。 秦三爷因为太过急功近利,引发了严重的财务危机,急需大量资金,可是那时封二爷购买了大批毒品,还没来得及销出去,就被警察缴获了,虽然因为没有直接证据指控他,他躲过了一劫,却损失惨重,所以无力再帮秦三爷。 白芷看到这里的时候,那些在她心中一直没有解开的疑团,仿佛找到了突破口,当年那起绑架案的真相,终于开始浮出水面。 白芷翻着手里的记事本,掌心有薄汗渗出。 她翻过一页,继续往下看。 彼时的韩市正好出了一个冒尖的人物,那便是林郁的父亲林阳辰,青年企业家林阳辰第一次上了福布斯排行榜,并且成了韩市首富。 秦三爷刻意制造机会结识林阳辰,企图让林阳辰投资自己的项目,但最后却被林阳辰拒绝。 被逼到绝境的秦三爷恼羞成怒,和封二爷一合计,决定绑架林阳辰的妻儿,让他吐点钱出来。 而当时一直辅佐封二爷的白青柏被他们派去做这件事。 也就是那个时候,白青柏的联络人胡宇凌因为一场离奇车祸意外去世,原先计划好的收网行动被迫终止。 彼时的白青柏已经意识到自己的身份极有可能暴露了,所以他一边假意答应执行封二爷和秦三爷的计划,另一边则做了一些必要的准备,比如说藏好卧底日记和证据,给未来的白芷写下一封遗书…… 而白青柏的日记里还提到了一点,那就是为了防止出现意外,他在绑架林氏母子之前,把自己的枪换成了仿真麻醉枪。 那是日记的最后一页,在最后一句,白青柏写道:此次行动我将务必保护好人质,胡队在天有灵,望能见证。 再往后翻,便是空白。 白青柏没能保护好人质,也没能保护好自己。 所以,他再也没机会在日记上再次落笔。 而他离开之后,义帮改头换面成了青云会,那个他花了漫长的十年慢慢击垮的帮会,换了身皮,继续在韩市兴风作浪。 白芷看到最后,已经是泣不成声。 她合上记事本,双手捂脸,无声的泪水从指缝中渗出来,为这迟来的真相,为白青柏那段漫长又艰辛的卧底岁月。 十年……人生有几个十年? 可他用了十年的时间忍辱负重,矢志不移,最后却落得如此下场! 不甘心,好恨! 她怎么能让他含冤莫白,继续背着杀人犯的名声? 白芷紧紧地握着拳头,心中下了决心。 4) 林郁进来的时候,白芷已经收拾好情绪,只是红肿的眼睛却没法遮掩,便假装睡觉。 她感觉到林郁轻手轻脚地走到她身边,为她掖了掖被角,然后在床边坐下。 他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明明没有温度,她却感觉到了不自在,过了会儿,他的气息突然朝她逼近,柔软的唇瓣轻轻地擦过她的眼睛。 白芷的睫毛轻轻一颤。 “哭了?”林郁温柔的声音在耳边轻声响起。 白芷没法再装睡,慢慢睁开眼睛,她看着林郁,嘴角扯出一个弧度,轻声道:“嗯……高兴的眼泪……知道了很多事……” 林郁深邃的眸子紧紧盯着她的,他握住她的手,十指交缠:“你知道吗?我最近总是做噩梦。” 白芷有些怔然地看着他。 “我总是梦到你一个人去冒险,而我明明站在你身后,却没有办法保护你。”林郁的声音有些低沉,白芷能从他的声音里听到一种罕见的害怕。 他在害怕。 向来沉稳、坐拥一切的林郁竟然在害怕。 白芷的眼眶又红了,但她还是努力挤出一个笑容,道:“现在不用担心了,我的任务已经完成,很快就会回归警队,有整个警队当我的后盾,他们不敢再对付我。” 林郁安静地看了她一会儿,微微笑了笑:“嗯,我希望这是你最后一次受伤,以后不要再让我担心。” 白芷狠狠地点了点头。 病房里安静了一会儿,白芷突然想到什么,忍不住问道:“艾森呢?” 提到艾森,林郁的脸色就变得有些不太好:“他回去了,这次动静太大,他没办法再待下去。” 谁不知道中国是雇佣兵的禁地?这次艾森如果不是为了讨老婆欢心,只怕也不肯来。 “他没事吧?”白芷有些担心。 说到这个,林郁的脸色更差了:“他能有什么事?他还没你伤得重!” 看这神情显然是在怪艾森让她受伤了,白芷哭笑不得,认真道:“如果没有他,我就不仅仅是受伤了!” “所以我并没有克扣他的酬劳。” “……那他太太还能跟着你学调香吗?”白芷忍不住一笑。 “看心情。” “……” 阿成来的时候,白芷正从睡梦中醒过来,林郁不在身边。 她一看到阿成,就想起了七胖,她住院后,给阿成打过电话,请他帮忙料理七胖的身后事。 她的嗓音有些酸涩:“七胖的葬礼办好了?” 阿成点了点头。 “对不起,是我害死了他……” 阿成沉默了会儿,道:“七胖说过,当年你在泰国没撇下他,他这辈子都拿你当老大,就算你是警察也一样。” 白芷一怔,更咽道:“他这个傻子……” 那年他们在泰国因为金荣被追杀,七胖受了重伤,严重拖慢了他们逃离的速度,其他同伴担心全军覆没,提议把七胖留下,甚至江肖尘给她打电话也是让她自己先走。 可她终究没忍心,死活要带上七胖。 后来七胖活了下来,从此不离她左右。 没想到……最终他还是因她而死。 “白姐,七胖是自愿的,你不用自责,换作是我,也会这样做。”阿成说完,就离开了。 韩市,青云会总部的会客厅里。 “谁干的?!”江肖尘怒气冲冲地将一张报纸扔到桌上,上面报道了江市的一场枪战,隐约还拍到了白芷中枪的画面,只是并不清晰。 “秦叔,是不是你?”见没人说话,江肖尘的目光落到秦三爷身上,沉着声问。 “怎么跟你秦叔说话的?”一道低沉的声音响起,伴随着两声咳嗽声,那是一个两鬓有些发白的男人,面颊有些消瘦,眼底的青影很重。 那是青云会的前老大——封二爷。 江肖尘的怒气敛了敛:“封叔,我说过,白芷的事我自有主张,你们不要干涉这件事。” “你自有主张?你的主张就是放任一个警方卧底在你眼皮子底下收集证据?”封二爷气得拍了拍桌子,泛着病气的脸色又青了些。 “亏你瞒了我们这么多年!要不是你秦叔警觉,派人重新去查了白芷的底细,我们还不知道她是白青柏的女儿!” 江肖尘没有辩驳,这件事确实是他一手瞒下来的,从他知道白芷的父亲是白青柏时,他就为白芷伪造了一个背景。 封二爷和秦三爷信任他,所以一直不曾怀疑,也亏得当年的白青柏对这个女儿保密到位,什么信息都不曾透露过,否则也不能瞒这么久。 不过纸终究包不住火。 “肖尘,你封叔是为了你好,先不说她是卧底,如果她一旦知道白青柏当年是怎么死的,你觉得她能放过你?” 江肖尘听了,脑子里突然浮现出一个久远的画面,那个高大的男人在他面前倒下,满脸惊愕,似是无法想象自己看到的,而他尚还稚嫩的手里,举着一把枪。 “小狼……”他的呢喃声仿佛在耳边响起,他的声音里没有害怕,也没有恨,只有惋惜,他说——“你还能回头……” 江肖尘只愣了一瞬,就马上回过神来,他眯了眯双眸,嘴角浮起一抹笑:“知道就知道了,怕什么?死在秦叔手上的卧底,难道会比我少?” 顿了顿,他继续道:“最近风声紧,若是因为白芷的事惹出麻烦,我可不管。” “你放心,就算那些人被抓了,也不会供出我们,雇佣兵若是不能守口如瓶,以后还会有谁雇佣他们?”封二爷瞥了江肖尘一眼,缓缓开口。 “那些人是封叔找来的?那一个亿的赏金也是?为什么瞒着我?”江肖尘原先一直怀疑秦三爷,却没想到是封二爷做的。 “肖尘啊,我这病撑不了多久,我这辈子就你这一个义子,我总得在走之前,为你扫清挡路石。”封二爷咳了两声,道。 江肖尘沉默良久,道:“我知道您为我好,可是白芷挡不了我的路,她如果挡路了,我会亲手解决她,所以,白芷的事,到此为止。” 江肖尘说完,就站起身大步走了出去。 晚上,江肖尘坐在别墅里,打开一段录音,里面传来秦三爷和封二爷的后续对话。 封二爷:肖尘的脾气你是了解的,这次我帮你挡了,下次你自己注意,白芷起不了什么大浪,不用总盯着她。 秦三爷:我这不也是担心他被美色所迷吗? 封二爷:行了,肖尘不是这种人,你也别操心了。 秦三爷:那货源的事? 封二爷:你放心,我跟他说了,他会把手里的一些货源放给你。 …… 江肖尘耐着性子听完录音,面色不善地啐了一口:“这只老狐狸!” 他坐在椅子上沉默了会儿,打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张泛黄的老照片,那是一张合照,他和白青柏的合照。 照片里的白青柏搂着他的肩膀,露着爽朗的笑。 “小狼,别把脸绷着,来,笑一个!”白青柏的声音从遥远的时光传来,江肖尘仿佛感受到他伸手扯了扯自己的脸颊。 那时的他无奈地咧了咧嘴,像是在笑…… 江肖尘盯着照片看了会儿,嘴角突然扯起一抹嘲讽的笑,将照片塞回了抽屉的最里面。 医院的晚上,住院部里的护士仍然忙前忙后。 林郁坐在病床前,给白芷剥了个橙子,一瓣一瓣地喂给她。 白芷每每想要自己接过来,都被林郁给拒绝了,她有些无奈:“我是腿废了,不是手废了……” 林郁看了她一眼,道:“病人就好好躺着让人伺候,”顿了顿,又道,“不过我希望下次你躺在病床上让我伺候,是你怀孕的时候。” 白芷听了,面色一红,有些不自然地转过了头,她想起之前林郁吓她说她的肚子里可能已经有了他的孩子,她提心吊胆了一个月,直到生理期准时到来,才放下心来。 林郁见状,也不拆穿她,只低头笑了笑,唔,她不用再隐藏身份,那么他也可以开始规划他们的未来了。 突然,手机铃声响起,林郁看了一眼电话,是父亲林阳辰的电话。 林郁将橙子递给白芷,起身走到病房外。 过了会儿,白芷突然听到房门被打开,本以为是林郁回来了,可抬眼一看,却发现是江肖尘。 他随意地拎了把椅子坐到她面前,嘴角扬起一抹略显轻佻的笑,他看了眼她手上的橙子,道:“看来过得不错。” “托你的福,还没死。”白芷愣了愣,下意识地回了一句。 “白警官福大命大,自然死不了。”江肖尘挑了挑唇,笑得云淡风轻。 白芷没想到江肖尘这么直接地叫她警官,她抿了抿唇,问道:“知道我是警察,为什么还放过我?” “谁说我要放过你了?”江肖尘突然邪肆一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掏出一把枪,直接抵住白芷的眉心。 白芷拿着橙子的手蓦地静止。 5) “你踏入黑帮,顶着的便是我的名头,现在大家都知道你是卧底,我作为青云会的老大,确实觉得有些没面子。”江肖尘歪了歪头,笑容妖冶又危险,“所以我决定亲手解决你。” 白芷安静地看着他,眸光里并无惧色,仿佛已经看穿他唬人的把戏:“江肖尘,你要知道,如果今天你不杀我,总有一天我会亲手逮捕你。” “啧……绝情的女人。”江肖尘突然收回枪,嘴角弯了弯,道,“不过我倒是很想看看,那一天什么时候到来。” 顿了顿,江肖尘又道:“你记住了,这是我最后一次放过你,以后悠着点,千万别落在我手里。” 说完,江肖尘就站起身,潇洒地往外走。 “江肖尘!”白芷突然喊了一声。 江肖尘脚步一顿。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江肖尘回头看了她一眼:“从我知道你是白青柏的女儿开始,我就没有再相信过你。” 不愧是父女俩,演技一样好,骗起人来连他也没能识破。 白芷还想再问些什么,江肖尘却再也没有停留,直接开门走了出去。 白芷的神色有些怔忡,他是什么时候知道她是白青柏的女儿的? 大概是那一天,白青柏的忌日。 她那时心里虽然埋怨白青柏,但每逢忌日,她总是要去祭拜他的,毕竟他是这世上少数的给过她温暖和爱的人。 也就是在白青柏的墓前,她遇到了江肖尘,当时她以为是江肖尘跟踪她,现在看来,他应该是去看白青柏的。 难怪那时江肖尘的神色颇有些诡异,想来是没想到她是白青柏的女儿。 只是,她又怎会想到,江肖尘和白青柏竟然还会有一段渊源? 那是她在江肖尘身边的第十个月,两个月后,他就假死了。 还好,还好他不是一开始就发现了她的身份,否则她大概要无地自容想要以死谢罪了,毕竟那太对不起她那三年如地狱般的特训了! 林郁正好接完电话走回来,看到江肖尘从白芷的病房里出来,脸色微微一变。 江肖尘也看到了他,嘴角扯了扯,做出一个开枪的手势,然后如愿看到林郁瞬间苍白的脸色。 他笑着远去。 林郁飞快地冲进病房,近乎惊慌地大喊一声:“白芷!” 白芷有些茫然地抬起头,就看到林郁蓦地顿住脚步,苍白的脸色慢慢有了血色。 “怎么了?” 林郁几步走到白芷面前,一把将她搂进怀里:“你没事就好!” 白芷这才明白他刚刚为什么会惊慌失措,解释道:“他应该就是过来跟我划清界限,别担心,他要是想杀我,早就动手了。” 林郁的心松了松,他刚刚一时情急,倒是忘了这一点。那个危险的男人,一直在以自己的方式喜欢着白芷。 可他却万分庆幸,因为这一份喜欢,是白芷的一道护身符。 白芷的腿伤到了筋骨,所以一休养就是两个月,一开始住在医院,后来就搬到了林园。 林郁基本上全天候陪在她身边,很多时候白芷都觉得,她简直不像是在养伤,像是在度假。 日子过得太悠闲,让白芷都有些舍不得康复。 这天,白芷坐在客厅里看电视,上面正在报道林郁的香水订购情况,香水还没发布,就已经被预订一空。 由于没订到香水的人太多了,竟然有人在巴黎组织了游行,热爱香水的女人们集中在一栋美轮美奂的大厦前,高声呼喊希望林郁所属的奢侈品公司能够放开数量限制。 这个新闻让白芷跌破了眼镜,她盯着电视屏幕,喃喃道:“阿郁,你的香水真的能让女人疯狂啊……” “不包括我面前的这位吧?”林郁坐到白芷边上,低声笑问。 白芷看着林郁,眸子里浮现星光般闪耀的笑意,她凑到他的耳边,用极轻的声音道:“我早就已经为你疯狂了。” 从很早很早以前,在他们都还对感情尚还懵懂的时候。 以至于后来长久的别离,也未能将她的热情磨灭。 林郁的眸光一热,他微微撇头,脸颊擦过白芷的唇瓣,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不等她后退,他就扣住她的后脑勺,深深地吻了上去。 两人吻得难舍难分之际,突然听到一声轻咳,两人俱是一愣,蓦地停了下来,转头看去,只见门口站了一群人,男的西装革履,女的身着正装,个个精神饱满,一看就是企业精英。 当先一人两鬓有些发白,但是精神矍铄,眉眼依稀能看出林郁的影子,白芷几乎立刻就猜出了他的身份。 轰的一下,白芷的脸红得跟煮熟的虾一样。 林郁也没想到林阳辰会突然出现在林园,饶是他再镇定,面色也有些微红,他拉着白芷站起身,轻咳了两声:“爸,你怎么回来了?” 林阳辰倒是面色泰然:“回家还需要理由吗?”顿了顿,他对后面的人介绍道,“各位,这是犬子林郁,边上这位,是我的未来儿媳妇,白芷。” 白芷蓦地抬眼,有些不敢相信地看向林阳辰。 她设想过很多和林阳辰见面的结果,她想过不被他认同,想过会被他冷眼相对,甚至想过会被他刁难,可她没想到,他会这样毫无芥蒂地接受她,当着其他人的面直接称她为“未来儿媳妇”。 要知道,一切真相未明之前,白青柏仍然是杀害他妻子的凶手。 白芷觉得自己的眼眶微微发热,胸腔里涌起一股想哭的情绪。 “给你们介绍下,这几位是公司新项目的同事,最近在做一个房产项目,他们对林园的设计很感兴趣,正好我今天回来,所以带他们来参观下。” 顿了顿,林阳辰又对林郁道:“既然你在,就你带他们参观下吧,我先休息下。” 林郁看了眼白芷,又看了看林阳辰,有些迟疑。 “还不快去?” 林郁这才捏了捏白芷的手:“你等我回来。” 客厅里的人很快散去,只余白芷和林阳辰,白芷有些局促,唤了一声:“伯父。” “坐吧,不用拘束。”林阳辰挥了挥手,自己在沙发上先坐了下来。 白芷见了,坐在了林阳辰对面的沙发上。 “听说你是卧底警察?怎么想到做这一行?”林阳辰率先开口问道。 “以前以为父亲是杀人犯,不想步他的后尘。”白芷实话实说。 林阳辰有些讶异地看了她一眼:“以前以为?难道你父亲现在不是杀人犯了?” “我父亲也是卧底警察,当年的绑架案还有内情,伯父,我会查出真相,给伯母和我父亲一个交代。” 林阳辰听了,并没有显得激动,而是思索良久,道:“知道当年警方是怎么找到绑匪藏身的地点的吗?” 白芷抬眼,听林阳辰继续道:“有人给我发了短信。” 白芷一震。 “警方没有查出发短信的人,如果你说的是对的,那么给我发短信的人应该是你父亲。” “如果不是那条短信,警方不能及时赶到那里,死的可能就不止我太太一个人。”林阳辰继续道,“所以,不管那个人是谁,我都感谢他。” “伯父……”白芷有些怔忡,不敢相信林阳辰竟是如此宽容的一个人。 “我不是宽容,开始的几年,我也恨透了你父亲,可是再怎么恨,我太太也活不过来了,而我的负面情绪,反倒影响了阿郁,让他变得更加自闭、忧郁,我很后悔。”仿佛猜到了白芷心里所想的,林阳辰继续道,“所以,白芷,不管你父亲是不是凶手,我都不会阻止你和阿郁在一起,因为没有什么,比我儿子的幸福更重要。” 白芷的眼眶发热,良久才轻声道:“伯父,我明白了。” 过了会儿,林郁便回来了,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林阳辰就率先开口:“听白芷说你厨艺不错,今天中午便你掌勺吧,也让我尝尝你的手艺,明天我要去洛杉矶,只怕又要很久不能回来了。” “这么忙?”林郁蹙了蹙眉。 “谁让你不肯来公司帮我?”林阳辰瞥了他一眼。 林郁默然。 “行了,我也有点饿了,你去做饭吧。” “……”林郁看了白芷一眼,拉过她的手道,“你来帮我。” 林阳辰知道林郁是不想让白芷跟他独处,也不拆穿林郁,只挥了挥手,道:“你们一起去吧,我在这里晒会儿太阳。” 林郁拉着白芷到了厨房,捧住她的脸仔仔细细看了一圈,然后蹙眉道:“眼圈怎么红了?” 白芷笑了笑:“被你爸感动的。” “不是被欺负的?” “你爸怎么可能欺负我?”白芷失笑。 林郁不说话,只是安静地看着她。 白芷叹息一声,伸手环住林郁的腰,将脸抵在他的胸膛上,道:“阿郁,你爸说没有什么比你的幸福更重要。” 林郁听完一怔。良久,他弯了弯唇,更紧地拥住了白芷:“那以后我的幸福就靠你了,白警官。” 第九章 这一生,与你相错 “白芷,你为什么不爱我?” “因为你是深渊,而我爱的人是灯塔。” 1) 第二天一大早,林阳辰就飞去了洛杉矶。 林郁给林园的用人放了假,家里只剩他和白芷两个人。 白芷一觉睡到自然醒,林郁已经不在身边,她熟门熟路地下了楼,走到厨房,果然看见林郁在准备中饭。 这两个月来,负责烧饭的张婶简直没了用武之地,因为林郁坚持要为白芷亲自下厨。 “林大厨,今天又有什么大餐?”白芷走上前,凑到林郁身边,笑嘻嘻地问道。 “各种馅的饺子算吗?”林郁正包好最后一个饺子,笑道。 “当然算!”白芷毫不吝惜自己的赞美,“林大厨的饺子是全天下最好吃的!” 林郁也不客气,照单全收:“那当然,林氏水饺,只此一家,别无分店。” 白芷忍不住伸手抱住林郁的腰,仰头笑望着他:“怎么办?我的胃被你养刁了,再也不想吃泡面和外卖了。” 林郁低头在她唇上亲了亲:“就算你想吃,我也不会给你吃。” 白芷静静地看着林郁,突然道:“阿郁,你真好。” 这世上再也不会有另一个人,这样心甘情愿地为她洗手做羹汤,她这一生所渴求的幸福,都是他所给予的。 她想起遥远的青葱岁月,那时的他也是这样温柔地陪伴在她身边,给她带来无言的温暖。 林郁伸手点了点她的鼻尖,他手上的面粉还没洗掉,所以白芷的鼻子一下就沾上了面粉,看上去很是滑稽,他忍着笑,道:“不用天天夸我,一辈子的时间太长,我怕你词穷。” 厨房的玻璃门突然被人敲了敲,程赟的声音突兀地传了进来:“吃个饭而已,能不能不要这么腻歪?照顾下单身人士好吗?” 白芷猛地转头,有些目瞪口呆地看着倚在门口的程赟,脸颊有些发烫,这两天的不速之客也太多了吧…… 林郁扶了扶额:“忘记跟你说他在这儿了……” “林大少亲自下厨,千载难逢的机会,你们觉得我会走吗?”程赟挑了挑眉,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 他走上前来,看了眼林郁包的饺子,问道:“饺子够吗?” “不够。”林郁没什么表情地回了一句。 “不够你再包点,等会儿还会有一群人要来。” “……你还叫了别人?”林郁想要把程赟赶出去了。 “我可没叫,我只是在群里说了声林大少亲自下厨,然后……你懂的。”程赟一副“不关我事,我很无辜”的表情。 林郁抬起手就想一个栗暴敲过去,程赟灵活地闪到了厨房外,坐到餐桌前,幸灾乐祸地道:“哎呀呀,今天好幸福啊,能吃到林大少亲手包的饺子。” 白芷忍不住笑了:“看来他们真的很期待你的厨艺啊,不如我帮你一起包?” “不用,你饿了吧?我先给你煮一碗。”林郁说着,将一部分饺子倒进了沸腾的锅里。 “我也饿了。”程赟在门外喊道。 “那就饿着。” 白芷大笑,她走出厨房,坐到程赟对面,有些疑惑地问:“你真的从来没吃过林郁做的饭吗?” “听你这意思,你好像经常吃的样子?”程赟摸了摸下巴,有些微妙地打量了白芷一会儿,突然拍了拍桌,道,“等等,那家伙该不会天天给你做饭吧?!” “是又怎么样?”林郁的声音突然从厨房里传了出来。 得到证实的程赟目瞪口呆地看着白芷,像是见了鬼一般,过了会儿,他有些心塞地号了一声:“有没有搞错?!他连一次都没给我烧过!” “请问我给你烧饭的理由是什么?”林郁端着热腾腾的水饺走出来,小心地放到白芷面前,然后似笑非笑地看着程赟问道。 “你爱我啊!”程赟脱口而出。 “噗……”白芷笑喷。 林郁的脸色黑了黑,摆了摆手道:“你的饺子在里面,自己去端。” 其他人到的时候,林郁正在包饺子,车子的声音此起彼伏地在楼下响起,程赟端着碗跑到露台上,朝楼下的众人招了招手:“快上来!让你们见识下林大少包饺子的场面!” 话音刚落,他突然看到下面的人里面竟然还有个不和谐的身影,他的面色一变,哪个不长眼的通知了霍璇?! 自从那次林郁知道霍璇追加五百万赏金后,就再也不跟她来往了,连他也不敢多跟霍璇牵扯,就怕林大少一生气不陪他玩了! 可他没想到,霍璇竟然还有胆子上门来。 程赟觉得有些食不下咽了。 一群人热热闹闹地上了楼,其中一个染着亚麻色头发的年轻男人率先开口道:“快快快,把手机拿出来,林大少包饺子的画面,必须珍藏。” 林郁瞥了那人一眼:“谁敢拍,就别想吃。” 一群人兴冲冲拿出来的手机只能悻悻地放了回去,不过很快,他们又高高兴兴地围了上来,你一言我一语地聊了起来。 白芷和林郁这时候都看到了霍璇,白芷微微一愣,倒没有多言语,但林郁的神色显然冷了下来。 “阿郁,这是我妈亲手煲的老鸭汤,她让我带给你喝。”霍璇没给林郁先开口的机会,提着一个保温盒走了上来,脸上露出忐忑的神情。 见霍璇把徐欣搬了出来,林郁也没说什么,只轻轻颔首,然后目光落到程赟身上。 程赟顿时觉得坐立不安,不过他还是很心领神会地把霍璇招呼到自己身边,尽量远离着点林郁。 “林郁,你到底是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贤惠的?如果你是女的,我都想娶你了你知道吗?”半小时后,大伙儿吃着林郁包的饺子,其中一个人感叹道。 “我能天天来蹭吃吗?你这厨艺比我们家阿姨好多了!”另一人道。 “……” “你们以为自己是白芷吗?有那么好福气让林大少天天为你下厨?”程赟摇了摇头,泼了盆冷水。 只是,这话一说出口,有人的脸色就不对了。 霍璇低着头吃饺子,左手放在膝盖上,紧握成拳,眸子里闪过一抹恨意。 白芷她,到底凭什么? 七年前跟随他去巴黎的人是她,那七年陪着他的人是她,她那样小心翼翼地守在他身边,即便看到他天天厮混在其他女人中间,她也从不试图去干扰他,因为她知道,他的心并不在那些女人身上。 而到最后,能成为林家儿媳妇的人,也只有她而已。 可她没想到,她这样卑微地爱着他,他却爱上了别人! 而且他爱的还是她最讨厌的人! 程赟注意到霍璇的脸色有些差,心里也明白是什么刺激了她,不过事到如今,她早点死心也好,于是他又开了口:“林郁,听说林叔已经认可你们了,那你们的喜事是不是快了?” 白芷一愣,下意识地看向林郁,只见他笑了笑,毫不犹豫地点头承认:“嗯,快了。” 白芷的心跳蓦地漏了一拍,她这段时间一直在想,他们现在这样已经很好,未来是太遥远的事,她有些不敢想,可她没想到,他会这样直接地认下他们的未来。 她心里喜悦的同时又觉得有些不安,她扯了扯唇,附到林郁耳边轻声道:“我可不记得有人跟我求过婚。” 林郁听了,不由得莞尔,他凑到她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道:“别担心,会有的。” 白芷的脸蓦地一红。 两人交头接耳的模样透露着满满的爱意,吃饺子的众人纷纷表示受不了。 霍璇的手背上青筋毕露,双手有些控制不住地抖了起来,可她还是生生忍了下来,只是脸色有些可怖——白芷,我绝对不会让你好过! 2) 临近傍晚,那群人还待在林园,吃的吃,玩的玩,看架势是还想留下来吃晚饭,林郁忍无可忍,下了逐客令。 等到人终于散了,他的脸色才好了点。 白芷缩在沙发里看电视,抬头看到他的模样,忍不住笑了:“我第一次看到把客人赶走的主人。” 林郁也笑,坐到沙发上拥住白芷:“稍纵即逝的快乐,我只想与你共享。” “很快就要过年了……”白芷的心微微一暖,“阿郁,今年我们会一起过年的吧?” “当然会。” 过年于白芷而言,其实是一个很寂寞的节日,她从来没有经历过一家三口一起过年的日子,不,应该说她几乎没跟家人一起过年过。 白青柏过世后的那几年,她都是一个人过年,每逢除夕,她就叫一桌子的外卖,然后边吃外卖边看春节联欢晚会,看着电视里的节目,她才觉得没那么孤单。 成为卧底的那一个除夕,更是差点成为她的噩梦。 不过白芷印象最深的一年,是高三的时候,那一年,她照旧一个人过年,照旧叫了一桌子的外卖,只是,她刚打开电视,门口就响起了敲门声。 她纳闷地开了门,看到林郁站在门外,手里还拎了几个保温盒,看到她开门,他露出一个暖人心扉的笑容:“我爸今天在国外过节,我一个人做了些菜,但是吃不完,你陪我吃怎么样?” 他从来都是温柔又体贴,那些饭菜明明是为她准备的,每一盒里都是她爱吃的菜,却为了照顾她的自尊,说得那样委婉。 他不知道,在陪伴面前,自尊已经毫无所谓。 她渴望陪伴,渴望有人陪她一起过年,而他,正好是她想要的那个人。 可那年之后,他便远赴他乡,再也不曾陪在她左右。 这几年,她都是和江肖黎一起过年的,现在江肖尘回来了,也不需要她过去陪他了。 林郁将白芷抱进了自己的怀里,亲了亲她的额头,道:“我很抱歉过去七年没有陪你过年,但我保证,以后的每一年,我都会陪在你身边。” 白芷听了,心里如有暖流涌过,她偎在他的怀里,含笑点头:“好,我很期待。” 彼时的他们并不知道,有时候命运并不由自己掌控,那些说好要履行的誓言,在命运面前,往往不堪一击。 这天早上,白芷接到沈刚的消息,封二爷因为肺癌过世。 这就意味着韩市的黑帮又将产生一波变动,因为这些日子,越来越多的线索表明,秦三爷和江肖尘是面合心不合的状态。 这应该是要归咎于秦三爷的野心,这几年韩市政策变动,对黄赌毒的打击一波比一波强烈,正规赌场的日子也不好混,所以秦三爷才开始想要插手做毒品生意。 江肖尘假死的这几年,他就自己接头了一些毒贩,慢慢掌控了青云会的毒品源头。 可江肖尘一回来,他原先积累的人脉立刻就失去了效用,那些说好要把毒品给他的人都纷纷食言,转而跟江肖尘合作。 由此可见,封狼的名头在道上是多么重量级。 一山不容二虎,利益冲突之下,必然会有变数。 为了准备应对变数,白芷提前回归了警队,林郁私心里虽然不希望白芷回去当警察,但至少比卧底安全许多,更何况她有她的立场和选择,他不能干涉。 他唯一能做的,大概就是做个居家又称职的男朋友,每天风雨无阻地接送白芷上下班,并为她准备好温馨的三餐。 于是,白芷一归队,就成了警队里最让人艳羡的警察,因为别说是单身狗了,就算是已婚人士也得不到这种待遇。 而于白芷而言,最让她开心的应该就是能够名正言顺地穿上警服,因为这一身警服,代表的不只是她,还有黄泉下的白青柏。 “封狼在城东码头交易!全队速来支援!”这天晚上,白芷刚在林园坐下吃晚饭,就接到了沈刚的通知。 她把筷子一放,迅速地拿上警服和警枪,就要冲出门去。 手腕一把被人抓住,她一回头,就见林郁一脸认真道:“我送你过去。” “不行,太危险了!”白芷下意识地拒绝。 哪知林郁丝毫不给她拒绝的机会,直接把她塞进了车里:“没道理女朋友在枪林弹雨面前冲锋陷阵,男朋友却连送她过去的胆量都没有。” “我不是这个意思。”白芷自觉失言,一边穿警服,一边解释道。 林郁拿出一个长条面包递给白芷:“先吃点垫垫肚子。” 白芷也不客气,拿过来就大口吃了起来,毕竟等会儿有的是耗体力的时候。 林郁的车子开得很快,不过半小时左右,就到了码头附近的一条街,白芷已经看到在路口等她的队友,于是连忙让林郁停下来,一边迅速跳下车,一边对林郁道:“你不要留在这里,不然我不放心。” “我知道。” 白芷正要走,林郁突然叫住她:“阿芷!” 白芷回头,就见林郁面色平静地看着她,道:“平安归来,不要让我后悔送你过来。” “嗯!”白芷狠狠地点了点头,然后飞快地上了前面的警车。 “怎么回事?谁爆的料?”白芷一上车就立刻问道。 “窝里反了呗,如果我们没猜错,应该是内鬼爆的料。”队友小许一边开车,一边道,“我们刚还接到个爆炸性消息,说是双方起了冲突,打起来了。” “什么?”白芷震惊。 “现在还不清楚原因,沈队他们已经过去了。” “爆料人该不会是秦三爷吧?” “有可能。”小许点了点头,“我们要是能把封狼人赃并获,只怕青云会的生意日后就都落到秦三爷头上了。” 白芷看着码头的灯光越来越近,有枪声此起彼伏地响起来,微微抿了抿唇,看来是个不平静的夜晚。 沈刚和其他队员已经到了码头,也制住了几个毒贩,白芷眼尖地看到码头上有个熟悉的身影跳上了一艘快艇,她想也不想就飞快地冲了上去。 “走!”江肖尘跳上快艇后,沉声命令道。 话音刚落,就听到“砰”的一声,有人跟着跳到了快艇里。 江肖尘猛地转头,枪口快速对准对方,正要开枪,却发现竟然是白芷。 他的手倏地顿住,眸色暗了暗:“是你?” “白姐,你没事?!太好了!”开快艇的人正是阿成,他转过头来,看到白芷,眸色里浮现出一抹惊喜。 “什么意思?”白芷的一只手扣着腰间的枪,蹙眉问道。 “没什么,阿成,你继续开。” “别开了!江肖尘,你束手就擒吧。”白芷拔出枪,对准江肖尘,冷声道,“这次人赃并获,你逃不了了。” “白姐,我们是被陷害的!”阿成急了,脱口而出道,“尘哥都是为了你!我们以为你被秦三爷绑架了,所以才跑去救你!没想到他们事先在那里放了海洛因,还报了警!” 白芷一愣,她怎么也想不到这事竟是因她而起的,她有些不敢相信地看向江肖尘。 江肖尘见阿成都说了,也不掩饰,嘴角浮起一抹妖孽的笑:“怎么?感动得要以身相许了?” “为什么?” 白芷的手有些抖,眼前这个人,明明是罪大恶极的坏蛋,可他不但没有害她,反倒三番五次地帮她,她深以为他不是会被感情左右的人,自己也没有这么大的魅力,可是为什么? “相信我,让你知道原因,对我而言不是好事。”江肖尘扬了扬唇,眼中似有星光潋滟。 3) “尘哥,小心!”突然,有子弹从侧面破空而来,阿成大喊一声,放开方向盘,猛地将江肖尘扑倒。 只听“噗”的一声,那是子弹射中人体的声音。 “尘哥……”阿成虚弱的声音缓缓响起。白芷看着血流不止的阿成,心跳得飞快,那颗子弹射到了致命的地方,他只来得及再喊一声尘哥,就没了气息。 “阿成!”白芷扑到阿成面前,面色泛白,她想起他总是说自己永远是他的嫂子,她在酒吧遇到骚扰的时候,他会毫不犹豫地为她出头,她想起七胖死的时候,他安慰她不用自责…… 他本质上并不是坏人,只是走了一条错误的路,而她因为自身立场,几乎没对他报以真心,可是此刻看到他死在她面前,她只觉得眼中有泪想要喷薄出来。 有几辆快艇围了过来,刚刚的子弹便是其中一艘快艇里射出来的。 江肖尘的眼中闪过一丝嗜血的神色,他拿起一把枪,扣下扳机,一枪,一枪,又一枪……如修罗附身,江面上响起此起彼伏的惨叫声…… 白芷正要站起来,就被江肖尘伸出手按了下去:“别起来,去开快艇!” 白芷听了,连忙弯着腰快步走到驾驶位上,加快了快艇的速度。 耳边有枪声肆虐,白芷驾驶快艇飞快地驰骋在江面上。 突然,身子被人一揽,一颗子弹从她头顶飞过,打中了江肖尘的胳膊。 “江肖尘!”白芷惊叫一声。 “没事,你继续开!”江肖尘看了眼还在后面追击他的两艘快艇,眸子眯了眯。 两岸华灯连绵,夜色撩人,江面上却在上演生死时速。 突然,一片火光袭来,伴随着一声爆炸声,半艘快艇都被炸得变了形,并燃起了火焰,白芷被江肖尘扑在地上,只感受到他吃痛的闷哼声和灼热的气流。 白芷小心翼翼地转过身,看到江肖尘满身的血,他的面色苍白无一丝血色,她看了眼他的背,没有一处完好的地方,触目惊心。 白芷颤了颤,感觉内心受到了巨大的冲击,她的声音有些颤抖:“你知不知道……” “我知道,就算我对你再好,你也会逮捕我。”江肖尘打断她的话,轻笑道。 “你既然知道……” “白芷,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好不好?不,是两个。”江肖尘几乎整个人趴在她身上,他凑到她的耳边,轻声道,“听好了,第一个……当年发现白青柏是卧底的人,是我……” 白芷的身子一僵。 “林氏母子绑架案,把白青柏的麻醉枪换成真枪的人,也是我……”江肖尘低低一笑,又道。 白芷蓦地瞪大眼睛。 江肖尘漂亮的眼睛定定地盯着她看,把她的表情尽收眼底,他看到她的震惊,也看到她眼底更多的疑问,可他却不打算再解释,他撑起上半身,突然朝旁边开了几枪。 到了此刻,子弹已经用尽,秦三爷的快艇还剩下一艘。 他看向后面,警方的快艇正朝他们追来。 江肖尘扔掉抢,突然俯身狠狠地吻上白芷的唇。 白芷被吻得猝不及防,正要推开他,他已经放开她,嘴角扬起一抹邪肆的笑:“再告诉你一个秘密吧……” 话音刚落,旁边的快艇就撞了上来,千钧一发之际,江肖尘抱起白芷猛地跳进了冰冷的江水里。 身后的快艇轰然爆炸,巨大的冲击力将白芷冲了出去,神志恍惚之中,白芷听到了江肖尘的最后一句话。 他说:“白青柏是我杀的……” 那句话像是一把利刃,直接插入了白芷的心中,痛得她即刻清醒过来,挣扎着往水面上浮去。 满眼都是水,满心都是汹涌的波涛,她已经不知道用什么来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是难言的震惊、是痛不可遏的恨,还是难以接受的出人意料…… 江肖尘!江肖尘! 她在他身边待了一年,却不知道他竟是自己的杀父仇人! 白芷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上岸的,冰冷的江水冻得她几近晕厥,可真相却像一把火,在她体内熊熊燃烧。 “白芷!” 直到林郁略带惊痛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白芷的意识才渐渐清晰起来,她回头,看到林郁一边快步朝她走来,一边快速脱下自己身上的大衣,然后上前紧紧地裹到她身上。 “林郁,你先带白芷回去!”沈刚的声音在身后随之响起。 白芷伸手拉住沈刚的袖子,仰头看着他,眼泪突然啪嗒啪嗒地掉了下来:“沈队,一定要找到他……”顿了顿,她继续道,“是他杀了我爸!” 沈刚和林郁俱是一震。 沈刚沉默了会儿,拍了拍白芷的手,道:“你放心,我一定把他缉拿归案。” 林郁带白芷回了林园。 白芷整个人浑浑噩噩的,任由林郁抱着她一路走进浴室,将她放进放满热水的浴缸里。 被热水浸泡了一会儿,白芷才觉得自己慢慢活了过来。 她抬起头,看向目光关切的林郁,嗓音有些艰涩:“我没事。” “嗯。”林郁一边用毛巾裹住她的头发,一边应了一声。 浴室里开着暖气,白芷很快就热了起来,见白芷泡得差不多了,林郁拿过一块浴巾,道:“站起来吧。” 白芷的头有些昏沉,刚刚是林郁帮她脱了衣服,此刻她也没心思羞涩,听话地站了起来,林郁用浴巾裹住她的身体,将她抱了出去。 林郁抱着她一路走进卧室,将她放到松软的床上,又拿出一套棉质睡衣给她套上,这才给她盖上被子。 他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见没有发烧,这才放了心,转身往外走去。 “阿郁……”白芷忍不住唤了一声。 林郁返回来,在白芷额头上亲了亲:“我去洗澡,很快回来。” 白芷点了点头,将自己缩进了被子里。 林郁回来的时候,白芷的情绪已经平复了许多,她窝进林郁的怀里,轻轻喊了一声:“阿郁……” 林郁拍了拍她的背,轻声道:“睡吧,我在。” 白芷抱紧林郁,像抓着救命稻草。 她想起很多年前,江肖尘曾经很不经意地问过她一个问题。 他说,白芷,你为什么不爱我? 财富权利、容貌才华,他都是上上等的,即便他走了黑道这条路,为他疯狂的名媛贵女也多得数不清。 他想要的,几乎都能得到。 可唯独白芷的心,他始终不能触碰到。 那时的白芷是这样回答他的——因为你是深渊。 后面半句她没有说,那半句是——而她爱的人是灯塔。 她这一生,没有什么好运气,整个青春岁月,几乎沉湎于灰暗之中,唯一的光华,是与林郁相知的那两年。 江肖尘是黑暗的深渊,他只想拖着她一起在黑暗中越陷越深,在他面前,人命如蝼蚁,而他是主宰,你一旦顺从,就再也无法回头。 可林郁不一样,他是天上的明月,是海上的灯塔,是她的救赎,他带她走出孤单岁月,给了她灿烂年华,指引她走向正途。 同样一杯酒,江肖尘给她最好的,是要她跟他一起醉死深渊,可林郁,却会把酒拿走,给她换一杯暖心的茶。 这就是区别。 没有林郁,就没有现在的白芷。 4) 蒙洛斯赌场的顶楼办公室里,秦三爷面色难看地看着前来汇报的助理:“还没找到?” “江里都来回找过几遍了,警察也一直在找,但就是找不到尸体。” “下游呢?也都找了?” “是。” 秦三爷把手中的烟一扔,猛地站起来,道:“尸体没找到,就说明他还活着!” “可是那天他分明中了枪,还受了重伤,这种时候落入江里,几乎没有生还的可能。”助理蹙眉道。 秦三爷冷笑一声:“他要是这么容易死,他就不是江肖尘!你以为封狼的名头是唬人的?” “我这就安排人去找他的下落。”助理心里一惊。 要是江肖尘活着回来,别说是秦三爷,就算是他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那个男人,简直就是撒旦一样的存在! “快去!”秦三爷心里焦急,声音里也流露出一丝焦虑。 他点了一根雪茄,狠狠地吸了一口。他转身,目光穿过落地窗望了出去,天空阴沉沉的,似是要下雨。 他的脑海里突然想起十五年前的那一天,也是这样的天气,他正在家等消息,江肖尘突然匆匆忙忙冲了进来。 那时的江肖尘才十二岁,却丝毫没有那个年纪的孩子该有的模样,平日里很是阴沉,就算有人死在他面前,他也不会眨眼。 可那一天,江肖尘却出乎意料地露出惊惧的神色,向来冷漠的眸子里还泛起了水光,江肖尘第一次扯着他的袖子,颤着声说:“秦叔,怎么办?白叔快死了……怎么办?你救救他好不好?” 当时他有些出乎意料:“怎么回事?” 自从知道白青柏是卧底之后,他就计划处之而后快,本来准备绑架案后动手的,却没想到有人帮他动了手。 “是我,是我开枪杀了他……”江肖尘的面色灰白,“他为什么不肯跟我回来?他都杀了人了,已经不能回去当警察了,他为什么还想着回去?难道跟我们一起不好吗?” 偏执的少年以为断了那人的后路,他就会永远做自己的白叔,所以他把白青柏是卧底的事告诉了封二爷和秦三爷,偷偷换了白青柏的麻醉枪,诱导白青柏对人质开了枪,可他没想到,白青柏却执意要去自首。 江肖尘一时激愤,直接开枪打了他。 秦三爷知道这事后,安抚江肖尘:“你在这里待着,秦叔这就去找他,放心,他不会死的!” 江肖尘告诉了秦三爷地址,他不知道,秦三爷到的时候,白青柏其实还活着,他那一枪并没有打到关键位置,只是令白青柏暂时昏死过去。 而秦三爷到的时候,白青柏刚刚转醒。 也就是在那一刻,秦三爷从衣服里掏出一把枪,直接对准了白青柏。 “我这个人最恨背叛,去死吧!” 枪声过后,白青柏闭了眼。 时至今日,江肖尘一直不知道,其实他并非杀死白青柏的凶手,真正的凶手,是秦三爷! 秦三爷想到此,嘴角浮起一抹嘲讽的笑容。 这个江肖尘,对封二爷一片忠心,对白青柏也与众不同,唯独跟他不对盘,真是让人后悔没有早点处理了江肖尘。 淅淅沥沥的雨突然下了起来,秦三爷眸色沉沉地望着外面,只觉得心里有些憋闷,不安得很。 突然,他摁掉手里的烟,给助理打了个电话:“白芷那边有什么动静?” “她也在找江肖尘。” “给我盯紧她,有任何动静,随时汇报。”秦三爷眯了眯眼,事到如今,江肖尘的软肋也就只有这个女人了,江肖尘若是敢对他动手,那么,也别怪他心狠手辣! 对江肖尘的搜索工作已经做了半个月了,一直没能找到他的踪迹,整个警队忙得昏天暗地,因为找他的同时,顺便还借着这个时机,端掉了半个青云会。 等青云会的事情终于告一段落,沈刚给全队人放了两天假。 白芷回家的时候,林郁难得不在,她累得全身酸痛,直接趴到了床上。 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她感觉到有人在亲吻她的脸颊,她睁开眼,看到林郁坐在床沿,西装笔挺。 “你要去哪儿?”白芷的瞌睡虫立刻散了。 “后天是香水的发布会,我现在要出发去巴黎,做一些准备。” “这么快就到圣诞节了?”白芷最近忙得对时间都没概念了,此刻突然反应过来,喃喃着拍了拍自己的额头。 “好好睡一觉,等我回来。”林郁笑了笑,在她唇上温柔地亲了亲。 白芷点头,目送他离开房间,眸光里充满了连自己也没发现的留恋。 圣诞节这天早上,白芷一到警局,沈刚就把她叫了过去。 “这几天我又把你爸的日记研究了一遍,我发现了点东西。”沈刚拿出记事本,眼中闪着些许兴奋的光芒。 “什么?” “你看这里。”沈刚指着日记里的一行字道。 白芷探头过去看,看见上面写着:这几天有不好的预感,所以提前做了准备,该见的人都见了,十年回忆,妥帖珍藏,再无遗憾。 那是绑架案前两天的日记里的一句话。 “这句话有什么问题?” “粗看只是一句感慨,但你仔细推敲,你爸那十年,除了卧底,再没有别的生活,可他却说十年回忆,妥帖珍藏,再无遗憾。能让你爸没有遗憾的,只有一个可能。” “他藏了东西!是证据!”白芷心领神会,眼中绽放出一丝光芒。 白青柏是离秦三爷和封二爷最近的人,他留的证据,一定跟他们俩有关! “他说该见的人都见了,他在绑架案之前,一定见过一个让他很信任的人!”沈刚点了点头。 那时胡宇凌已死,他没有别人可交付,他怕卧底日记流落到别人手里,所以没敢明着写。 可是,白青柏卧底十年,身边亲朋好友几乎都已跟他断绝关系,连心爱的妻子也早已受不了,转投他人怀抱。 还有谁,可以让他托付如此重要的东西? “白青柏十年前交情不错的亲友我都列出来了,一个个排查吧。”沈刚说道,“把队里其他人都叫过来,每人负责一个,你看看,你负责谁。” 白芷看着那个单子沉默了会儿,道:“我负责徐欣吧。” 徐欣接到白芷电话的时候,正和霍璇在商场购物,号码是陌生的,听到白芷的声音时,她有些惊讶,因为这么多年来,白芷从未给她打过电话。 母女关系淡到这种地步,也是可悲。 只听电话那头的白芷在问:“有时间吗?有些事想找你了解下。” “什么事?”徐欣看了霍璇一眼,有些冷淡地问道。 “跟我爸有关,你放心,不会耽搁你很长时间。” 徐欣一愣,声音更冷了:“白青柏的事,我没什么可说的。” 她与那个男人,早已恩断义绝,曾经的恩爱,敌不过他一次次在她需要的时候不在身边,病得神志不清时、怀孕吐得死去活来时、一个人产检时,还有难产时……甚至,当她还没坐完月子,抱着刚出生不久的女儿去找他时,却看到他在夜总会左拥右抱,吞云吐雾…… 他早已不是她熟悉的人,他从一个正直靠谱的好人,变成了让人不齿的黑社会…… 对一个人失望到极点,任何跟这个人有关的东西都不想要了,包括感情、包括婚姻、包括骨肉…… 凭什么他这样对她,她却要为他抚养孩子? 所以她把女儿丢给他,转身改嫁了。 她改嫁后的丈夫对她很好,任何时候都陪在她身边,他有一个孩子,跟白芷一样大,他的前妻生产后不久就因为抑郁症轻生了,她便将他的女儿视如亲生。 这世上最可笑的是,亲生母女之间感情淡如水,犹如陌生人,非亲生的母女之间却有了骨肉亲情。 徐欣正要挂电话,白芷突然问道:“你知道他是卧底吗?” 一句话,成功令徐欣变了脸色。 “一楼的星巴克,我等你下来,只要五分钟,不会影响你的亲子时间。” 徐欣一听,连忙朝周边看去,可却怎么也找不到白芷的身影。 “妈,你在找什么?”霍璇一听到白青柏的名字,就竖起了耳朵,隐约听到白芷的声音,面色有些不悦。 霍璇生性敏感,自从高中时知道她还有个亲生女儿,便流露出极度的不安全感,她为了让霍璇放心,与白芷关系越发冷淡,最后得知白芷放弃了韩大之后,更是与白芷断绝了关系。 徐欣在脑子里想了想,没跟霍璇说实话,只道:“小璇,妈妈有个朋友要过来见我一面,你先自己逛一会儿,等会儿妈妈给你打电话。” “什么朋友啊?妈妈不让我一起去见见吗?”霍璇心里更加不快,但面上却没露出来,只拽着徐欣的胳膊撒娇道。 “不用了,不是什么重要的朋友,五分钟就好了。”徐欣摸了摸霍璇的头发,温柔道,“小璇乖,妈妈马上回来。”说完,她就急匆匆下了楼。 霍璇看着徐欣的背影,面色阴沉下来,白芷抢了林郁还不够,还想抢走她妈妈吗? 霍璇越想脸色越差,紧跟着徐欣下了楼。 这边的白芷穿着件轻薄的白色羽绒服,安静地坐在窗边,恢复身份后,她就不再像以前在赌场里时化着精致的妆容,此刻素颜朝天,少了分妩媚,倒多了分清丽动人,咖啡厅里不少男士的目光频频朝她看去,她却恍若未觉。 看到徐欣进来后,白芷安静的表情终于有了波动,她将面前的咖啡推给徐欣,道:“不知道你的口味,随便喝点吧。” 徐欣却没有心思喝咖啡,只看着她问道:“你说白青柏是卧底?是什么意思?” “这个重要吗?”白芷的嘴角浮起一抹嘲讽的笑。 徐欣顿时没了声音,她沉默了会儿,扯了扯嘴角:“也是,不管他是不是卧底,对我而言都不重要了。” 她要的,不是忍辱负重为国为民的卧底警察,而是能陪她过日子的丈夫。 白青柏注定不会是那个人。 “我来是想问你,我爸死之前,有没有来找过你?”白芷对徐欣的反应并不觉得奇怪,心中为白青柏感到心酸,却也无可奈何,只能说回正题。 徐欣一怔,眼神有些飘忽,似是回想起什么,过了会儿,她正了正脸色:“他是来找过我一次。” “他找你说了什么?”白芷的眼睛一亮,有些急切地问道。 “他说日后若是他有什么事,让我照顾你。”徐欣撇开头,一时竟不能直视白芷的目光,“其他没有了。” 白芷听了,心头一酸,她克制了下自己的情绪,追问道:“那他有没有交给你什么东西?” 徐欣摇了摇头。 “真的没有吗?你再想想!”白芷不甘心地问道。 徐欣安静地想了会儿,神色突然有些变化:“他跟我说,存了一件东西在老地方,如果以后有警察找我问起,就告诉他们地址;如果没有,就当没有这件事。” “什么老地方?”白芷激动得差点跳起来! 徐欣面色有些恍惚:“我和他以前约会过的小吃店,这么多年了,也不知道还在不在了。” 白芷得到地址后,即刻起身,驱车直往江市而去。 徐欣一个人坐在座位上,也不知坐了多久,干净的桌面上突然多了几滴滚烫的液体。 她和白芷都没注意到,有人从隔壁桌悄悄溜走,然后打通了一个人的电话。 “喂,秦三爷,是我,霍璇……” 5) “林先生,您来得正好,戒指今天刚刚做好,正准备给您送过去呢!”巴黎的一家私人珠宝店里,林郁一进门,工作人员就迎了出来。 “嗯,给我看看。”林郁心情很好,含笑道。 工作人员拿出戒指,那是私人定制的钻戒,一克拉的钻石,不大不小,刚刚好。 让人惊艳的是,钻石里面流动着芬芳的液体,在灯光的照耀下,宛如流动的银河,美艳不可方物。 那是他亲手调制的新香水,是第一滴原液。 他有预感,今天的发布会之后,这款香水将会成为香水界经久不衰的传说,它会是他林郁这一生最引以为豪的作品。 因为这款香水里,承载了他这一生最深最重的爱。 而手中的这枚戒指,是他将要给白芷的惊喜。 韩市的那片花海,已经在温室里开始绽出花朵,这次发布会结束,他就会回去,给她一个难忘的求婚仪式。 林郁收好戒指,走出珠宝店,一抬头,发现有纷扬的雪花落下。 林郁忍不住微笑,这一定是白芷喜欢的圣诞节,他盯着雪花看了会儿,拿出手机给白芷打了个电话。 “巴黎下雪了,你那儿下了吗?”林郁一边往发布会现场走去,一边笑问。 白芷正在开车前往江市的路上,林郁说话的瞬间,她看到有雪花飘落,她的眸光一亮,惊喜道:“下了!” “你这么喜欢雪,以后我们一起去爬雪山吧,把全世界的知名雪山,都攀登一遍。” “好啊!一言为定!”这个提议深得白芷的心,光是想想,就让她雀跃。 “嗯,一言为定。”林郁笑着挂了电话。 过了会儿,江市的高速收费站已经近在眼前。 白芷直奔小吃店而去,周围的环境都变了很多,但万幸的是,小吃店还在,只是有些破旧,店主是个老头,正在准备一些土特产,说是要寄给韩市的女儿。 听到白芷的来意后,店主立刻就露出一副如释重负的表情:“可算有人来拿了!我今年就准备关掉这家店了,正发愁把东西给谁呢!” 店主说着,进入里间,从柜子里拿出一个密封的文件袋。 白芷迫不及待地拿出来一看,里面有几份文件,都是秦三爷和封二爷的犯罪证据,包括贩毒、洗钱等交易记录,还有一支录音笔,是一些关键的罪证。 白芷欣喜若狂,向店主连连道谢,这下秦三爷绝对跑不掉了! 白芷给沈刚打了个电话后,立刻就驱车回韩市。 另一边的巴黎,发布会前所未有的成功,林郁在全场的欢呼和掌声中退了场,拒绝了一批业内大佬的邀请,直接奔到了机场。 林郁上飞机的时候,白芷刚好回到韩市,天色已黑,她正准备朝警局驶去,一道远光灯突然照了过来,白芷下意识地抬手挡了挡光线,一辆大型的货车突然急速朝她冲了过来。 白芷眸光一缩,迅速地打着方向盘想要避开,可另一边又有一辆轿车冲了上来。 白芷避无可避。 只听“轰”的一声,汽车的撞击声重重响起。 伴随着急遽的刹车声,白芷的脑子一片空白,身体仿佛被揉成碎片。 意识模糊中,她感觉到有人打开车门,毫不怜惜地将她硬拽出被挤压得不像样的车厢。 “怎么样?东西找到了吗?”有人在耳边问。 “找到了!”另一人兴奋道。 “打开看看!” “里面是空的!” 鲜血源源不断地从白芷的鼻孔、嘴巴、耳朵里流出来,白芷睁了睁眼,嘴角无意识地掀了掀,仿佛是在笑。 她的脑海里想起几个小时前,她将文件给了店主叫来的快递员,让他直接送到警局。 若不是她突然觉得不放心,来了个障眼法,此刻,她躺在血泊里,将是毫无价值。 路灯的光晕在眼前明明灭灭,大片大片的雪花纷纷扬扬地落到她的身上,警报声由远及近,旁边的人匆忙逃走,白芷张了张嘴,又吐出了一口血。 “白芷!”有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她费力地睁了睁眼,似是看到了江肖尘。 他的眉眼里充满了戾气,仿佛下一刻就要杀人。 她晕死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慢慢转醒,隐约感觉自己在担架上,正被紧急推往手术室,沈刚一脸焦急地跟在她旁边:“白芷,你撑着!你一定不会有事!” “沈队……”她的声音弱得连自己都听不到,喉间又有血涌了出来。 她再次失去了意识。 蒙洛斯的顶楼,秦三爷拼命地往出口跑去,可他还没跑到就被人拽了回来,直接摔在了地上。 他颤颤巍巍地看着江肖尘如修罗般的嗜血模样,情不自禁地开口求饶:“肖尘,有话好好说!” “好好说?好啊!我们好好说!”江肖尘露出一个可怕的笑容,一枪打在了秦三爷的手腕上。 秦三爷惨叫一声,江肖尘又踩住他另一只手,又开了一枪。 秦三爷痛得在地上打滚,呼喊道:“肖尘,不是我做的,你误会秦叔了!” 江肖尘却丝毫不听,在他膝盖上又开了两枪。 “我说过让你不要动她,是不是?”江肖尘把秦三爷拎起来,用枪抵着他的脑袋,恶狠狠地问道。 秦三爷吓得脸色发白。 江肖尘拖着秦三爷走到窗边,血沿着走廊流了一路,他将秦三爷拎到窗台上:“她一个人会寂寞,你先去下面等着她!” “不要,不要,不……”秦三爷面如土色,“肖尘,不,不要放手……” 秦三爷话未说完,江肖尘就放了手。 秦三爷的身体如断了线的风筝,从顶楼急遽落下,江肖尘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直到亲眼看着秦三爷摔成了肉泥,他才转了身。 “尘哥,接下来去哪儿?”江肖尘上了车,有人问道。 “霍家大宅。”他面无表情地扯出一个阴恻恻的笑容,冷声开了口。 “对不起,我们尽力了。”手术室的大门打开,白芷微弱的心跳还在跳动,她睁了睁眼,听到医生对沈刚说的话。 沈刚红着眼眶奔到了手术台前。 “沈队……”也不知是不是回光返照,白芷竟然能够说出声音。 “她还能说话!她还好好的!医生!你们再看看!”沈刚突然声嘶力竭地朝着医生吼道。 “我……想见他……”白芷艰难地说了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像是走在刀尖上,痛得她泪流不止,可她还是挣扎着说了出来,“林郁……” 沈刚一愣,他知道林郁去了巴黎,此时此刻,他到哪里去找林郁给她见? “我……想……见他……”白芷又挣扎着说了一句,她的嘴角有血溢出,气若游丝,可那双眼睛,却分明带着渴求。 沈刚突然转身,红着眼眶对着身后的下属道:“去准备飞机,直飞巴黎的!” 万里高空之上,林郁满心欢喜地坐在头等舱的座椅上,他摸出口袋里的小盒子,摩挲着里面的戒指,英俊的眉眼里有掩不住的欢喜溢出来。 同一时间,一架飞机从相反的方向直飞过来。 广袤无垠的高空上,两架飞机擦肩而过。 交错的瞬间,躺在担架上奄奄一息的白芷蓦地转头看了过去……透过飞机的玻璃,隔着虚无的时空,她仿佛看到了英俊的少年撑着黑伞,在倾盆大雨里朝她走来,安静地站在她面前。 那是命运最开始的模样。 “阿郁……”白芷呢喃了一声,有一滴泪从眼角滑落。 她闭了眼,最后的声音随之消散。 只有上帝听到—— 她说,对不起。 ——完—— 番外一 且看来生 江肖尘自首了。 沈刚听说这个消息的时候,不由得有些怔忡,报告上称,江肖尘自首的原因是杀了秦三爷,打残了霍璇。 他去审讯室见江肖尘,他的身上还残留着浓重的血腥味,眼底有很深的青影,似是很久没睡了。 看到沈刚的时候,他抬了抬眼,仍然是桀骜不驯的样子,嘴角甚至还有一抹笑意:“沈警官,恭喜你,马上要步步高升了。” 沈刚没有说话,只是盯着他问:“为什么指定要我处理你的案子?” “白芷要是知道我被你抓住了,她会开心的。”江肖尘挑了挑唇。 沈刚深沉的眸色里流露出一丝叹息:“你为什么要杀秦三爷?” “为你们警队除害啊!他嚣张了这么多年,难道你们不想除他而后快吗?”江肖尘吊儿郎当地道。 “霍璇呢?你跟她有仇?” 报告上显示,霍璇的手筋脚筋均被子弹穿透,还被灌了大量的海洛因,虽然抢救回了一条命,但是变成了傻子,连生活都不能自理。 听说江肖尘进入霍家的时候,霍家只有徐欣和霍璇在家,徐欣亲眼看到霍璇的惨状,差点得了失心疯。 提起霍璇,江肖尘眯了眯眼,冷笑了一声:“变成傻子倒是便宜她了。” 沈刚盯着江肖尘,这个男人,有足够的能力让自己逍遥法外,也有本钱东山再起,却在这样的时候犯下命案,并且主动自首,不仅震惊了警队,也震惊了整个韩市。 因为他的自首,可以让警方把韩市的黑社会连根拔起。 “为什么来自首?”沈刚心里其实已经有了答案,却还是忍不住问。 “玩累了……”江肖尘耸了耸肩,云淡风轻地道。 可是他自己知道,沈刚也知道,这不是真正的理由。 真正的理由是——白芷死了。 白芷死了,那个放弃自己最美好的青春年华,隐忍地挣扎在韩市最黑暗的世界里的女孩,那个曾经如鲜花般绽放、勇敢又正直的女警,再也回不来了。 这个事实让审讯室的两个男人都沉默了。 沈刚的眼眶微红,终是没能再待下去,临走前,他对江肖尘道:“秦三爷的助理交代了一些事,当年杀了白青柏的人是秦三爷,不是你。” 江肖尘的眸子倏地睁大,双手顿时紧握成拳,人生第一次,他的眼里闪过悔恨。 即便以为白青柏是自己所杀时,他都不曾后悔。 他的字典里,一直都没有后悔两个字。 因为这个世界上没有后悔药,他只能让自己往前看,过往一切,绝不留恋。 可是现在,他后悔没有早点杀了秦三爷,如果他早点杀了秦三爷…… 那个女人,现在也许还活生生地站在他面前,冷着脸扬言要亲手逮捕他…… 良久,江肖尘放任自己靠到椅背上,一动不动。 他闭上眼,仿佛看到她第一次出现在他面前的样子。 那是一场舞会,是秦三爷举办的,他虽然去参加了,却无聊地躲在花园里抽烟。 没过一会儿,一对男女相拥着走进花园,当时他在心里暗骂一声,只怕又是一对野鸳鸯。 就在他准备悄然离开的时候,他听到“砰”的一声,然后是女孩子咬牙切齿的咒骂声:“死色鬼!让你吃我豆腐!” 他回头看去,赫然发现刚刚的男人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女孩则踩着高跟鞋在他脸上死命地踹。 他突然笑了出来。 他的笑声一出现,女孩就警觉地回过头来。 那时,她只有二十岁,正是青春好年华,她的脸上化着精致的妆,却并不显得过分成熟,而是有一种介于女孩和女人之间的美丽。 她穿着性感的礼服,像一只骄傲的孔雀,美艳不可方物。 虽然被他发现了,她却半点不慌张,而是继续朝那男人身上踹了一脚,准备走人。 “陪我跳支舞吧。”他突然开口,连自己也觉得意外。 “我有什么好处?”她回头,笑得一脸狡黠。 “大概是以后你不需要把人打昏才能踹,你可以在他清醒的时候,正大光明地踹他,我保证,他连哼都不敢哼一声。”他笑着道。 她的眸光明显一亮,像是夜空里突然闪烁起来的繁星。 于是,她挽着他的臂弯回到了舞会大厅,跟着他进了舞池。 “你叫什么名字?”翩然起舞时,他在她耳边问道。 “白芷。”她很干脆地回答他。 “白芷?”他突然有些怔忡地重复了一遍。 真巧,他也认识一个姓白的人。 他突然对她又生了几分好感:“你怎么不问我叫什么?” “不用问,我知道你是谁。”她清脆的嗓音在耳边响起,带着丝丝少女的清甜,“你经常出现在报纸上呢,江肖尘。” 他突然笑了,真是个让人意外的女孩,明知他是谁,却还敢凑上来。 “那你愿不愿意跟着我?当我名义上的女朋友?”他低声诱哄她,“以后你可以想踹谁就踹谁!” 女孩抬头,眼睛像是会说话似的,只见她眨了眨眼,粲然一笑:“我最喜欢演戏了!” 于是,她成了他名义上的女人。 她果然擅长演戏,差点把他也骗了。 若不是那天他去祭拜白青柏,他怎么也想不到,她竟然是白青柏的女儿! 白青柏啊,那个于他而言如师如父的男人,曾经让他一度留恋,最终仍是抵不过命运、弃他而去的人! 江肖尘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喜欢上白芷的,也许,是在他让人下药将她送到金荣的床上却临时反悔、摆了金荣一道的时候。 他从未想过,有一天,他竟然会舍不得一个女人。 七胖回来后,向他汇报过当时白芷的举动,他说,她爬到了窗台上,随时准备跳下。 那时候,他心尖微颤,第一次庆幸自己临时反悔。 她也许永远也不知道,金荣曾不止一次问他要过她,而他因此狠狠地收拾了金荣,彻底中断了与金荣的合作。 她也不会知道,哪怕她和她父亲一样,一直在骗他;哪怕她的心始终不在他身上,他这一生,也会护她到底! 不止因为她是白青柏的女儿,更因为,她是他江肖尘的心上人。 江肖尘被判了死刑,缓期一年执行。 江肖黎来监狱看他,才刚坐下,眼眶就红了。 江肖尘撇了撇嘴,有些恨铁不成钢:“哭什么?” “嫂子没了,哥哥也要没了……难道还不许我哭吗?”经历了白芷的死、江肖尘的入狱后,江肖黎其实已经成长了许多,可是到了江肖尘面前,还是不由自主地变回了那个脆弱的弟弟。 江肖尘看着江肖黎的模样,也不知该庆幸还是该叹息。 他想起很多往事,那些被江肖黎忘记的往事。 他们出生在一个没什么爱的家庭,父母都沉湎于毒品,稍一不顺便对他们又打又骂,在他的印象里,他和江肖黎被打得头破血流的时候实在不在少数。 后来父母因为过度吸食毒品身亡,他们被接到了大伯家里,由大伯抚养。 可惜大伯更加变态残忍,将他们兄弟俩折磨得不成人样,后来还想猥亵他,也就是在那个时候,江肖尘亲手杀死了大伯。 那时他十岁,江肖黎才三岁。 他带着瘦得不成人样的弟弟离开,然后遇到了封二爷。 封二爷一直没有子嗣,他很欣赏江肖尘鬼见愁般的性格,认了江肖尘当干儿子,并且给江肖尘足够的钱让江肖尘安置弟弟。 也许他该庆幸江肖黎被虐待时还太小,不会记事,所以即便没有一对优秀的父母,甚至没有一个善良的哥哥,江肖黎仍然健康快乐地成长。 而在他假死后,江肖黎跟白芷混在一起,更是被白芷刻意往“正途”上引导,甚至在白芷的辅导下考上了国内顶尖的学府。 他想,他应该感谢白芷,即便他和白芷都不在了,江肖黎仍然能够很好地在这个社会上生活,以光明、正派的形象,永不涉足黑暗。 江肖黎走的时候,江肖尘淡淡道:“你嫂子的仇我已经报了,你要做的,就是按照她的期许,好好过你的生活。” “我知道。”江肖黎擦了擦眼眶,乖巧又坚定地点了点头。 江肖尘目送江肖黎离开,他回到牢房,目光盯着他刻在墙上的行刑的日子,扬唇道:“白芷,我离你,越来越近了。” 我们——且看来生。 番外二 他活成了她的样子 香水“love”在全世界热卖的这一年,它的创作者林郁失踪了。 林氏集团对此事缄口不言,拒绝一切采访。 全球娱乐界和时尚圈的媒体,出动了最强的狗仔队伍,追查了大半年,都一无所获。 唯一能够查到的是,那个曾被林郁称为“缪斯”的女人,在林郁失踪前香消玉殒。 所以,所有媒体都在疯传,林郁是因为爱人的死而失踪的。 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冒出一些爆料,有人说找到了林郁的尸体,他殉情了;也有人说在寺庙里看到林郁剃度,他出家了…… 人们因为这些谣言兴奋一阵,但很快又再度沉寂。 在这些爆料中,还有一些零星的声音。 有人说在富士山上看到过他,也有人说在梅里雪山见过他……后来有心人发现,这些零星的声音爆料出来的都是相似的地点——雪山。 最后一次有人见到林郁,是在珠穆朗玛峰上。 听当地人说,那人声称带太太一起攀登雪山,可他们并未看到有女人跟他一起。 五年后,韩市的毒品已经绝迹,沈刚成了国际缉毒刑警,继续为缉毒事业奔波。 这一年,金三角破获一起毒品大案,震惊全球。 作为这起案件中的指挥者,在所有事情了结后,沈刚来到一个热闹的小餐馆,这里挤满了各色人等,闹哄哄得犹如集市,味道也并不好闻。 沈刚穿过重重人群走到最里面的一个座位,看到一个穿着印花衬衫的男人正坐在里面抽烟,脚下堆了一地的烟头。 那人的皮肤晒成了古铜色,脸上蓄着胡子,脖子上挂着一条看似廉价的银色项链,夹着烟的手看似有力却又布满风霜。 他的神色木然,眼中亦没什么生气,看到沈刚的时候,也只是微微抬了抬眼,并不热情。 沈刚坐到他对面,在心中叹息一声:“这边的事情处理得差不多了,准备回国吗?” “不了,只是了结了一个案子而已,这边的毒贩不比韩市,春风吹又生。”对方淡淡地道。 “明天是她的忌日,不回去祭拜下吗?”沈刚问他。 那人听了,突然笑了笑,伸手摩挲了下脖子上的银色项链,如死水般的眸子漾出一丝温柔:“祭拜什么?她一直跟我在一起。” 她的骨灰,被他亲手熔成了项链,日日夜夜,与他紧密相随。 这一生一世,他们都不会再分开。 沈刚怔怔地看着眼前的男人,这个曾经名满全球的调香师,林氏集团唯一的继承人,本该享有一切名利富贵,却在白芷死后,成了他在金三角最牢靠的一名线人。 这次案件能够破获,他是关键。 沈刚看着林郁的样子,心中只觉得既沉重又酸涩。 不,不对,他已经不叫林郁。 他在金三角的名字,是林白。 一个外表已与从前天差地别的人,一个连名字都改了的人,又怎么会被人认出来呢? 他隐藏得这样好,做得这样成功,他把白芷生前的志愿,当成了他活下去的动力。 谁会想到,当年养尊处优的天之骄子,如今会在最底层的社会里摸爬打滚? 他的尊严、他的事业、他的一切……他都放弃了。 沈刚抬头看向外面乌云密布的天空,眼中隐有泪光:小芷,他活成了你的样子,你知道吗? 她带走了他的伞,他这一生都再见不了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