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嫡女不乖》 第1页 《重生之嫡女不乖》作者:菡笑【完结】 前世,她太过懦弱、太过信任他人,被心上人和至亲连手推入最难堪的境地,却原来,所有的脉脉柔情和温暖关怀,都不过是为了她不菲的财产和那个不欲人知的秘密。 狠毒的舅母,将她生生毒死。 自黑暗之中醒来,她竟重生到了四年前, 那时,父母刚刚双亡,她刚刚踏入伯爵府, 再一次,她站在了命运的转折点前。 带着浓浓恨意重生的她,化身为一半佳人一半魔鬼的罂粟花,誓要向那些恣意践踏她尊严的人,索回一切…… 【 作品相关 人物关系 新建伯府:(舅舅家) 祖辈:曹老太太——(丫鬟:杜鹃) 父辈:曹清儒(大舅父)嫡妻张氏、平妻武氏、玉姨娘、石姨娘; 曹清淮(三舅父)嫡妻秦氏; 子辈:曹中敏(嫡长子,武氏所出); 曹中睿(嫡次子,张氏所出); 曹中贞(庶长女,玉姨娘所出) 曹中燕(庶次女)曹中雅(嫡女,行三); 曹中慈(三舅父嫡女); 曹中妍(四舅父嫡女); 俞筱晚(女主,外甥女) 楚王府:(婆家) 祖辈:楚太妃 父辈:楚王爷、楚王妃、周侧妃; 子辈:君琰之(世子)嫡妻孙氏; 君逸之(次子,封宝郡王)嫡妻俞筱晚; 君维之(庶出,行三) 仁郡王府:(楚王爷的二弟) 父辈:仁郡王(楚太妃次子)、仁郡王妃; 子辈:君玮之、世子妃; 君皓之 晋王府: 祖辈:晋王爷、晋王妃 父辈:世子、世子妃(略) 子辈:君之勉(世孙)嫡妻贺氏、侧室曹中慈 皇宫: 祖辈:太后 父辈:皇帝(12岁、无妻室); 摄政王、王妃姜氏、侧妃张氏、庶妃吴氏、孙孺人、孔孺人; 惟芳长公主 子辈:摄政王庶子、庶女、嫡女 1.中计 南燕朝。孝文帝四年。京城。 二月初,刚经歷了一场春雪,新建伯府的青瓦屋檐上,薄薄的白雪凝成了冰,在初升的暖阳下,折she着点点莹光。 莲香居的暖阁里,气氛异常凝重。 新建伯曹清儒咆哮得几近失声,“晚儿,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 教他如何敢相信?长子竟和寄养的外甥女俞筱晚做出无媒苟合的无耻行径来!这样的丑闻偏偏还被传出了府去……以后朝中的同僚会如何看待他?会如何评价曹家的家风? “此事……夫人你来处置吧。” 说完这句话,曹清儒便欲甩手离去。 俞筱晚失神地跌坐在冰冷的青金石铺就的地板上,半张着嫣红小嘴,神情震惊、目光呆滞地仰望着,耳边,反覆迴响着燕喜婆婆的话,“表小姐已非完璧。” 已非完璧? 昨日傍晚,她只是托敏表哥转交未婚夫韩二公子一封信,请韩二公子成全她,解除婚约。她带着良辰美景两个大丫头,在敏表哥的屋里坐了不到半盏茶的功夫,连茶都没喝上一口,谁知今日一早竟会传出她与敏表哥有染的流言,还配合有良辰美景的口证,和她不小心“遗落”的肚兜作为物证。 舅父怒火万丈,大声责问她,无论俞筱晚如何为自己辩解,舅父都不相信,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她只得忍着强烈的羞辱感,让燕喜婆婆验身,却没想到,成了这样的结果。 眼见舅父要走,俞筱晚终于有了反应,忙扑上前去抱住舅父的大腿,哭求道:“舅父,晚儿品性如何,您素来是知晓的,晚儿如何会做出如此下作之事?……舅父,求您相信晚儿,晚儿愿意再请几位燕喜婆婆来证明清白,让赵妈妈去请好么,不要让舅母去。晚儿能证明,事情不是舅母说的这样……” 再傻,她也知道,她落入了圈套。良辰美景和燕喜婆婆与她无怨无仇,若不是背后有人指使,怎么会无缘无故谗害她?她们都是曹府的家生子,哪个不是听从舅母的吩咐行事?若是再让舅母去请人,只怕结果仍会是一样。 只是,舅母平日里素得贤名,对自己亦是十分疼爱,舅父对她十分敬重,没有确凿的证据,俞筱晚知道自己无法指责舅母。 曹清儒不及答话,临窗的短炕上端坐着的曹夫人曹张氏,紧蹙着眉头,神情无比伤痛地看着俞筱晚道,“晚儿,你让赵妈妈去请燕喜婆婆,是不是想让赵妈妈出钱收买?婚前失贞这等丑事,你还想让多少人知道?我又说了你什么,明明是爵爷下朝回府,才与我说起的。” 最后这话成功地阻止了曹清儒的心软,一想到今日一下朝,韩大人就满面怒火地将他叫到一旁,把晚儿的生辰八字和她亲手书写的退婚信摔到他怀里,他还真不知道这个平日看起来软弱温柔的外甥女,竟会做出这等失德败行之举——主动要求退婚! 面对韩大人的责问,他当时羞愧得几乎想找个地洞钻进去……证据确凿,还有什么可验证的? 曹清儒恨声道:“休想!你们俞家的人不要脸,我们曹家可丢不起这个人!” 说罢,似是对外甥女极度失望,他一脚踹开了俞筱晚,大步离去,对她悲泣的恳求充耳不闻。 待丈夫走远,曹夫人脸上的伤痛和失望瞬间一收,目光冰冷、略带兇勐:“虽然你姓俞,但你母亲临终託孤于我曹家,我便有教养之责。今日杖责二十,明日剪了发,送去家庙。” 杖责?家庙?凭什么! 从心头涌上来一股不知是绝望还是愤怒的感觉,俞筱晚的心几乎收缩成了一团,死死地瞪着舅母。舅母素日里的亲切笑容,变成了刻薄的鄙视,唇角阴冷地紧抿着,一望而知,无论她怎样求情,舅母都不会给她证明清白的机会。 名节重于生命啊,为何要栽给她这样的罪名,让父母的在天之灵都无法瞑目? 俞筱晚不禁喃喃地问,“为何要这样对我?是因为睿表哥吗?因为睿表哥对我钟情,拒绝了惟芳公主的情意,又不愿娶怜香县主,妨碍了舅母你想要的富贵前程吗?” 曹夫人闻言,眸光一闪,冷冷地道:“随你怎样想。” 俞筱晚直视曹夫人,嘴唇哆嗦着,语气却是前所未有的坚决,“我不服!我要去官府击鼓鸣冤,我要证明我是清白的。” 曹夫人的目光瞬间布满阴鸷,冷笑着反问:“你以为我会让你跑到公堂之上,污衊曹家的名声么?你真是不实好歹,我给的已是最轻的处罚,你若经不住杖刑,也是你太体弱。若我是你,早就一头撞在墙上,以死明志,好歹留个烈女的美名。” 手一挥,一旁的粗使婆子便沖了上来。俞筱晚被几个婆子按得喘不过气来,惊恐地睁大了眼睛,这话里的意思,竟是想我死么? 她勉力抬头竭力反抗,“你不怕我父母泉下有知,託梦来责问你吗?你不怕舅父日后知晓真相,会处置你吗?” 曹夫人还不及回答,就听耳旁有人嘶吼:“你害我家小姐,我跟你拼了。” 忠心的辱娘赵妈妈一直被押在外间,这会子不知怎么挣脱了旁人的钳制,扑将过来,冲着曹夫人一顿乱抓。 曹夫人的脸上瞬间多出数道抓痕,头髮也散乱了,丫头婆子们慌得松开了俞筱晚,上前帮忙,狠狠将赵妈妈推倒在地上。赵妈妈的太阳穴正好砸在青铜香炉的尖角上,顿时血流如注,昏迷了过去。 俞筱晚骇得扑过去,用手帕按压着赵妈妈的伤口,可是鲜血仍是从指fèng中喷涌而出,她急得手脚发软,她从汝阳带上京城的几个俞家的丫头僕妇,如今已经只剩下赵妈妈了,赵妈妈是一手奶大她的辱娘,更是对她忠心耿耿,无论如何,她都要保下赵妈妈。 俞筱晚哭着央求曹夫人道:“舅母,求您使个人去寻府医来,为妈妈包扎一下吧。” 曹夫人丝毫不为所动,在丫头们的服侍之下,整理了仪容,这才重重一拍炕桌,大声怒道:“这等冲撞主母的刁奴,本就当杖毙。我看谁敢替她疗伤!” 俞筱晚不禁急哭了,“舅母……我……我不要嫁给睿表哥了,不告官了,求您放过我们吧,我们回汝阳去……呜呜……不再……不再回京了。我发誓!” 她不要证明自己的清白了,她只要赵妈妈能好好的活着。 曹夫人的眸光一闪,想回汝阳?做梦!你所有的田产都已经归到了我的名下,休想叫我吐出来! “晚儿,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自己做出这种有辱门风之事,却求我放过你?是我求你放过我、放过曹家还差不多!” 疾言厉色之后,曹夫人又换上极度失望的语气,“你与敏儿的私情,攀扯上睿儿做什么?你不想嫁给韩二公子,完全可以好生与你舅父和我商量,怎能与敏儿作出这等无媒苟合之事?自你父母双亡寄养到我家,我自问对你是悉心管教,你却做出这等腌臜之事,你是想让旁人说我曹家没有教养、让你的几个表妹都许不着婆家吗?” “到底是你父母亲自小就宠溺纵容着你,才让你这般任性妄为、不知廉耻;还是你父母亲根本就不知教养女儿,连累我被人戳嵴梁骨?” 听到舅母言语间辱及她九泉之下的父母,俞筱晚涨红了小脸,激动地嚷道:“不是的,父母亲自幼教导晚儿,要谨守礼仪、三从四德、恪守孝道……” 曹夫人冷笑一声,眼神凌厉恶毒,又带着掩饰不住的得意,“你若真是孝顺孩子,又怎会不满你外祖母给你定下的亲事,亲笔写信让韩家退婚,让你外祖母在九泉之下不能瞑目?这就是你嘴里的孝顺?做出这等失德败行之事,丢你父母的脸面,死后都要被人戳嵴梁骨,这就是你的孝顺?真是可笑至极!” 说着,曹夫人取出那封信扬了扬,痛快地看着俞筱晚的脸色变得苍白。 感觉到自己的生命急速地流逝,赵妈妈勉强睁开眼睛,紧握着自家小姐的手,哑声道,“小姐,决不能担上这样的罪名啊!否则,爵爷和夫人泉下有知,也无法安息……” 话未说完,就被曲妈妈一脚重重踢倒在地,“闭嘴!”
第2页 赵妈妈的头再一次重重砸在香炉上,发出“呯”地一声闷响,她不甘心地仰面倒下,眼睛仍是睁得大大的,死不瞑目。 “妈妈,妈妈,你醒醒。”俞筱晚抱起辱娘,可是,无论她怎样唿唤,赵妈妈都再也不可能回应她了。 呆怔了不知多久,俞筱晚才缓缓放下赵妈妈的遗体,站起身来,目光幽幽地在众人脸上转了一圈,骇得一众丫头僕妇不自觉地避开她的目光。最后,她的目光落在曹夫人的脸上。 曹夫人只觉得一阵头皮发麻,勉强支撑着强硬之姿,喝骂僕妇们道:“还杵着干什么?拉表小姐下去杖责!” 门外的曹中睿正在踌躇、犹豫、挣扎,听得这话,心中一惊,忙进得屋内,挨坐到母亲身旁,恳求道:“孩儿想请母亲成全,允我纳晚儿妹妹为妾。” 他不敢忤逆母亲,更捨不得漂亮温柔的表妹,只能如此了…… 他这般自以为是的良策,却同时惹怒了对峙中的两个女人。 表哥定然是知情的!心中的讶异如同惊涛骇浪,瞬间摧毁了俞筱晚的理智,为她作诗,为她画画,对她海誓山盟嘘寒问暖的睿表哥,竟与舅母一同来算计她?到了这个地步,还说要纳她为妾? 俞筱晚清丽的小脸上布满哀伤,心中的剧痛令她整个人几乎缩成了一团,胸腔窒息着,连质问的话,都问不出声。 而曹夫人却是震惊地瞪大眼睛,厉声喝道:“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她和你大哥的事已经传到了府外,你还要纳她为妾?兄弟聚麀,你就不怕坏了名声,从此仕途无望吗?” 曹中睿看向母亲的目光中满是哀求,将声音压得极低极低地道:“母亲,父亲要的都已经拿到了,我保证以后不让晚儿离开内宅半步,求您就饶了晚儿妹妹吧。” ------题外话------ 开新坑啊,欢迎亲们留言+收藏哦! 2.魂散 曹中睿的声音虽小,可是俞筱晚仍是听见了,她惊骇地死死盯着问道:“舅父要的什么都已经得到了?” 原来不只是因为睿表哥与她定情一事吗?原来一直疼爱她的舅父也参与其中了吗?她一介孤女,有什么可以让舅父谋算的? 曹夫人恨恨地瞪了儿子一眼,这样的话也是能随便说出口的么?好在,这屋里院外全是心腹之人,好在,晚儿不可能再见到明天的日出! 她运了运神,敷衍道:“不过是你的一点子田产店铺而已。你在曹家寄住几年,总得有所回报。况且,你若真是爱慕睿儿,就应当主动为他着想,你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女,如何能帮衬他的前程?对他没有帮助,又凭什么想占这正妻之位?” 是这样的原因么?俞筱晚仔细地看着舅母那张精描细画的脸,心中却并不怎么相信。若只是为了她的财产,完全可以设计令她委身为睿表哥的妾室,可是,舅母的用意,却是让她永远消失在这个世上。 曹夫人优雅地抬手端杯,轻啜了一口热茶。衣袖滑下的瞬间,露出手腕上龙眼大小的蜜蜡刻福字手串。 俞筱晚的眼睛顿时睁得熘圆,厉声道:“那是母亲的心爱之物,摘下来,你不配戴!” 她想冲上前去抢回来,却被丫环们轻易地按压在地上住,动弹不得。 曹夫人毫不避忌地赏玩着蜜蜡珠子,嘴里不停地道:“那怜香县主可是摄政王妃的亲妹子,更难得的是对睿儿一片痴心,这还没定亲呢,就帮睿儿在摄政王面前说尽了好话,娶了她,对睿儿只有好处。你却一意撺掇着睿儿娶你,阻碍睿儿的前程,我几次三番地暗示你,你都不听劝,这不是在逼我处置你么?” “况且我真冤枉了你么?一个已定亲的姑娘家,跟别的男人眉来眼去,还大胆到请未婚夫上门来退婚,你是想到公堂之上告诉大傢伙儿,你那才貌双全的母亲,就是这样教导你的么?你就是这样来败坏你父母亲的名声的么?换我是你,我必无颜苟活于世。” 这一字一句,犹如针尖一般,狠狠地扎在俞筱晚的心上,一针一串血珠,慢慢汇成了一条绝望的河流。舅母这般作为,定是想掩饰什么吧,可是,她已经无力查问了。 因为,真的没有退路了!她是家中独女,没有兄弟姐妹们帮衬,除了官府,没人能为她主持公道。可是,就象舅母说的那样,告官同样令父母亲蒙羞,……似乎唯有一死,来保全名声了。 俞筱晚的心中空茫茫一片,怔怔地转眸看了看地上赵妈妈的尸体,又看了看舅母和睿表哥。 这就是口口声声说要待她如亲生女儿一样的舅母,这就是满腔柔情发誓要爱护她一生一世的表兄! 竟联手将她推至如此境地。 恨!真是恨吶! 两行清丽的泪水,滑下俞筱晚柔嫩的脸庞。 曹夫人撂下了这些话,心头顿时轻松了,“晚儿,你也学过烈女传,应该知道如何做才不给父母脸上抹黑。我就帮你一把。来人,请表小姐喝酒。” “母亲……”曹中睿弱弱地喊了一句,却又在曹夫人强势的目光之下,扭转了头,似乎不愿见到表妹惨死一般。 曹夫人制住了儿子,便用目光示意众僕人动手,她不想再等了,快快了结了,好去翻翻晚儿的箱笼,挑些名贵华丽的首饰,好戴着参加明日肃王府的宴会。 至于丈夫那里,他虽是很疼爱晚儿这个外甥女,可是他更在意家族名声和自己的官声,若是晚儿死了,对曹家来说,只有好处。爵爷纵使伤心一阵子,也就无事了,必不会追究。 而且敏儿这会子只怕已经打断他的一条腿了,一个瘸子,又声名狼藉,还怎么可能与睿儿争这爵位? 真真是一箭三雕啊! 思及此,曹夫人差点忍不住笑出声来。 丫头僕妇们朝着俞筱晚冲过来…… 俞筱晚忽地大吼一声,“我看你们谁敢过来!”随手拔下发间的簪子,锋利的簪尖朝向众人。 许是她从来没有这般狰狞过,一时间屋里大大小小的丫头僕妇,都被她身上散发出的浓烈恨意和绝决的气势给骇住,呆在原地不敢乱动,生恐那簪子会在自己的眼睛上戳出个窟窿来。 曹夫人也被俞筱晚扫过来的目光吓得心里打了个突,继而给自己壮胆道,将死之人,怕她作什么! 为了给自己打气,她勐地一拍几案,“还不快点,难道要夫人我亲自动手吗?” 靛儿和良辰两个丫头对望了一眼,迟疑地靠了过来。 而曲妈妈早就端着一杯毒酒准备好了,只等俞筱晚被按压在地上,就强行灌进去。 不行!不能死在个毒妇和这些势利小人的手中! 俞筱晚也不知从哪里生出的力气,居然一把推开了挡在身前的几人,飞速地往内室跑去。 只可惜,曹夫人带来的人太多,两三下就拦住了她,虽然俞筱晚竭力反抗,但仍是被几个粗壮有力的婆子,强行按跪在了地上,良辰和靛儿两个,一人揪住她的头髮,令她不得不仰起头,一人用力扳开她的下颌,让曲妈妈将毒酒灌进去后,又用力捏住她的鼻子! 唿吸不畅,俞筱晚不得已吞咽了一口气,呛喉的毒酒滑入了腹中,旋即,引发出一阵绞痛。 曲妈妈觉得时辰差不多了,便示意婆子们松手,俞筱晚立即倒地翻滚了起来。 痛,剧痛! 泪水和着鲜血,从眼角流了出来,俞筱晚忍着剧痛,勉力睁大双眼,用两只通红的眼珠子死死地盯住曹夫人和曹中睿。 眼前似乎蒙上了一层血雾,透过那红蒙蒙的轻纱,她看见曹夫人正得意地笑、曹中睿轻轻地啜泣…… 她勐地咳出一摊鲜血,张着含血的红唇,一字一句,厉声发愿,“我宁可永不转世,也要让你们不得好死。” 钻心的疼痛袭来,她睁着血红的眼睛,永堕黑暗。 3.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啊——” 从黑暗中惊醒,俞筱晚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心呯呯呯地剧烈跳动,那种痛彻心扉的被背叛与被欺骗的愤怒,还在灼烧着她的理智。 外面的人似乎察觉了床内的动静,床帘被一只素白小手挑起一角,一张粉嫩可爱的圆脸伸了进来,一见俞筱晚睁开了眼睛,立即惊喜地道:“姑娘可算是醒了,觉着还好么?要喝水么?” 初云?三年前投井自尽的初云? 俞筱晚震惊地睁大眼睛,难道,这里是地府? 初云柔柔地问,“姑娘怎么这样看着婢子,好象不识得婢子了似的?” 初云,竟不怨她呢。 俞筱晚热泪盈眶,一把抓住初云的手道:“初云,对不起,是我害了你,我应当为你求求情的。” 当年初云与曹府中的丫头争吵,按规矩要打十板子,可是曹夫人竟让人扒了初云的裤子行刑。虽然打板子的是老婆子,可当时竟正巧有一个外院的男管事“无意间”路过,将初云的难堪状看在眼底,初云想不开,投井自尽了。 现在想来,这都是舅母的计划,先一步一步除去她的丫头,再将自己的人安排到她的身边。都怪她太软弱,纵然对事情的始末怀有疑问,却也不敢向盛怒中的舅母求情,才会令初云香消玉殒。 真是恨死自己这种性子了! 初云被小姐的眼泪弄得手足无措,慌忙将初雪和赵奶奶给唤了进来。 看到赵妈妈,痛哭中的俞筱晚忽地一顿,旋即扑到赵妈妈的怀里,哭得更加伤心,“妈妈,我们终于在地府团聚了。” 赵妈妈愣了愣,哭笑不得地道:“我的小姐呀,你不过是坐马车走远路不习惯,吐了一场,大夫说好生休息一天再上路便没事了。” “啊?”俞筱晚顿时怔住了,眼泪也忘了流。 她抬头打量了赵妈妈和初云几眼,这才发觉,她们都是几年前的样子,赵妈妈的发间没那么多白髮,而初云和初雪的样貌也不过才十三四岁……她心中惊骇着,迟疑地伸出自己的手看,白皙、细嫩,只是手很小,似乎还是年幼时的样子。 花了一整天的时间,经过反覆多次的确认再确认,俞筱晚终于弄明白,自己重生到了四年前。 这一年,父亲忠信伯在打猎时,不慎从马背上摔下,医治无效而亡;母亲悲伤过度,也跟着去了,丢下年仅十一岁的她。她是父母的独女,俞家无人继续伯爵之位,朝廷收回了爵位,另赐了她良田百顷,财宝无数,作为补偿。 母亲临终前将她託付给舅舅曹清儒,是敏表哥亲自上汝阳来接她的。她还记得,途中她的确是病过一场,算起来,明日就会到舅舅家了,又要与伪善的舅母和懦弱自私的睿表哥见面了。
第3页 只要一想到这两个人,俞筱晚的手便恨得紧握成拳,莫非,是上天垂怜,特意安排她来揭穿舅母的伪善面具,为自己清洗冤屈、报仇雪恨? 她微微凝眉,仔细思索着如何对付惯会装贤惠的舅母。她前世继承了母亲的倾城之貌和善良柔软的性子,几乎从未与人红过脸,这一时之间,还真不知要如何办才好。 赵妈妈服侍着小姐用过饭、梳洗完,嘴里就开始念叨,“明日就要到曹府了,小姐还是听老奴说一说曹府中的人和事吧,这不是打探旁人的私密……” 的确,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俞筱晚仰起小脸道:“妈妈现在说与我听听吧。” “您愿意听了?”赵妈妈又惊又喜,忙将自己多方打听到的讯息,一一细禀。 “当年,舅夫人嫁入曹家不久,就怀上了一胎,后来滑了,之后几年都再没开怀,实在没有办法了,才给舅老爷抬了一个武姨娘,生了敏少爷。敏少爷一生下来,就被舅夫人带在身边,原是要按照习俗,待敏少爷满了六岁,正式记入族谱过继到舅夫人名下的。哪知在敏少爷四岁那年,舅夫人竟再度怀孕,生下了睿少爷,舅夫人便立即将敏少爷还给了武姨娘。” “这么一来,敏少爷的地位就难堪了,原本一直当嫡少爷养着,外边的人也都知道,可转眼又成了庶子。我听夫人说过,老夫人和舅老爷的意思,还是依原来的,将敏少爷过继给舅夫人,当成嫡子养,可是舅夫人不愿意,只是不敢太过强硬地拒绝。这么些年来,敏少爷一直就是这样不嫡不庶的……” 俞筱晚边听边将前世的一些经歷拿出来对照,瞬间明白了许多事情。难怪舅母对敏表哥总是有些外热内冷,陷害她的同时,还要捎带上敏表哥,原来还有这个缘故在内。 敏表哥比睿表哥大了近五岁,很早就在衙门里任了个小主事,为人平和谦虚与世无争,办事沉稳老练世故圆滑,比只知道吟诗作对的睿表哥,似乎还强上一些。若舅父曾说过将敏表哥当嫡子养,那么这个伯爵之位,舅父很有可能考虑由敏表哥来继承。 正思索着,门外传来初雪的通禀声,“小姐,敏少爷求见。” 俞筱晚忙道:“敏表哥快请进。” 话音一落,曹中敏便转过屏风走了进来,他十七八岁的年纪,穿一身藏青色蜀锦对襟直衫,头髮用玉簪束着,腰间仅佩了一个荷包,脚踩皂底云靴,俊郎沉稳。来到近前,在靠墙的八仙椅上坐下,先是关切地问,“表妹的身子可好了些?” 俞筱晚柔柔地道:“多谢表哥挂怀,好多了。” 曹中敏又关心了几句,才转了话题,“明日就能入京了,表妹有什么要见的人,可以在入京前见一见,否则到了府中,表妹住在内宅,就有诸多不便。” 俞筱晚心中一动,这话是在暗示说,我应当先见一见俞管家么?看来,敏表哥在暗中与舅母作对呢! 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自己困在后宅之中,不方便四处奔波,若是能与敏表哥联手,必是如虎添翼。 前一世,她年纪太小,经营这类烦心的事都不愿理会,而且一个还未出阁姑娘见外男终是有些不妥当,印象中,似乎只见过俞管家两面,就在舅母的挑唆之下,赐了些遣散银子,让他离去了。这一世既然要看管好俞家的财产,自然要见一见这位父母口中忠心的管事。 拿定了主意,她便颔首道:“还是表哥想得周到,明日一早请表哥安排俞管家来见我吧。” 4.惊马 俞文飈是俞家的家臣,没有卖身契,所以在见到小姐之时,仅只是抱拳拱了拱手,“给小姐问安,不知小姐传唤小人,是为何事?” 说完,俞文飈就退守到一旁。 “文伯请坐。” “谢小姐!”俞文飈很自然地谢过之后落座。 俞筱晚轻柔地向领路的曹中敏道:“还请敏表哥暂时迴避一下,我要与文伯商量庄子上的事情。虽说我见外男不甚妥当,但俞家仅留下我这一个孤女,事且从权,也是没法子。” 俞文飈讶异地抬眸看了小姐一眼,旋即又垂下目光,心里却在想着,小姐怎么忽然开窍了,之前自己想与她说说经营上的事,她都让自己与曹中敏谈…… 曹中敏亦是暗暗一惊,表妹怎么忽地防范起我来了? 可俞筱晚直接说要商量庄子上的事,他却是不方便再留下,只得悻悻然地出去了。 俞筱晚示意初云初雪准备茶点,斯文地朝俞文飈道:“我只是想知道我目前都有些什么田产地契,要如何经营才得当。” 好似俞文飈早有准备,从怀里取出几份详单,双手呈给俞筱晚,上面分类归总了俞筱晚目前所拥有的财产。 俞筱晚看到最后的汇总数时,不由得暗暗砸舌,竟然有两百三十万两纹银之巨,难怪舅母会要觊觎。 曹家以前只是普通的官宦之家,舅父曹清儒之前担当的是正五品中书省左司,因为在摄政王身边办差办得好,立了大功,去年底,新皇登基后,才晋封的伯爵爵位,家底自然是比不上俞家这样的百年世家。 俞筱晚的眸光闪了闪,遂认真问起经营之事,她前世不懂这些,也没想过要学习掌握,自然要向俞管家讨教一番。 俞文飈一一详细回答了,田庄要如何管理、店铺要如何经营,直谈了一整天,快到掌灯时分,才介绍完毕。俞管家见小姐蹙起秀丽的眉头,边听边思索,似乎是在强行记忆,便提议道,“小姐不妨每月安排小人或是其他管事见一面,这样也好随时了解庄子里的情况。” 这倒是个好主意,只要时常与俞家人见面,舅母也不敢对自己太过了。 俞筱晚抬眸细看俞文飈,只见他仍是恭谨地垂眸看地,似乎只是一项普通的建议,没有半分暗示的意味。她便和婉地道:“好的。四月望日,还请文叔安排各管事来曹府,我与大家见见面。” 俞文飈应了声“是”,神情极是欣慰,只要小姐不引狼入室,他定然能为俞家守住这些家业。 商议完之后,俞文飈便顺势谈到了明日进京的事,“就由小人陪小姐入府吧,小人也应当去拜会拜会曹爵爷。” 这是帮她掌掌眼的意思吧,俞筱晚心中升起一股感动。文伯不是府中的管家,而是外庄上的管家,父亲过世后,她才与他见过一面,可是文伯却这般忠心地想要护着自己。 第二日一早,曹中敏仍如往常一般,为俞筱晚安排好了早饭和马车,昨日俞筱晚与俞管家密谈了一整天的事,提都没提半个字。 这样老练世故的一个人,应当对舅母心中的小九九十分清楚才是,况且当年他还暗中隐形了俞家的紫砂矿一事,真是与世无争的么? 俞筱晚嘱咐了俞管家仔细观察敏表哥,自己则不急着拉拢敏表哥,总要针对他的弱点,抛出利诱的饵,才能使得盟约巩固。 不及细想,马车就已经来到了曹府正门前的小坪上。 论理,俞筱晚应当从侧门走,可是曹老夫人十分疼爱女儿,更心疼年幼失去怙恃的外孙女,一定要俞筱晚走正门入府。 曹清儒携了夫人张氏在前院大堂里等候,听得门僮来禀报表小姐到了,忙快步走出来。 俞筱晚扶着初云的手走下马车,提裙缓步朝大门走去。 忽地,一辆马车疾风一般从拐角沖了出来,车夫紧张地大吼,“惊了马、让开!让开!” 看到疯驰而来的马车,俞筱晚一愣,一段记忆在脑中闪现,当年是舅母和舅父疾冲下来,将她推到了一旁,而马车则扬长而去…… “小姐让开!” 不等曹清儒和夫人跑近,俞管家便将俞筱晚推到了一旁,挥手一扬,袖中的长鞭凌空挥出,重重地捲住马脖子,他暗用内力,使劲将疯狂了的马匹拉得摔倒在地,马车也跟着翻倒,而车夫则重重地摔了个狗啃泥。 “晚儿,你没事吧?” 曹清儒和夫人跑来俞筱晚的身边,曹夫人不顾自己跑得钗环皆乱,先拉着俞筱晚的手上上下下地仔细打量,见她真的无事,这才长舒一口气,“万幸!万幸!”她轻抚胸口,欣慰地看着俞筱晚。 曹清儒亦是一脸欣慰,“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旋即看着那名摔晕过去的车夫,怒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先把人关到柴房去,我倒要看看,这是谁家的奴才!怎么赶的马车!” 一旁的家丁忙蜂拥上前,将车夫放到一块门板上,从小门抬进了曹府。 俞筱晚忍了几忍,才缓缓地将自己的手从舅母手中拿出,盈盈朝舅父舅母一拜,“晚儿见过舅父舅母,舅父舅母万安。”又问道,“不知舅父打算如何处置那名车夫?” 曹清儒道:“若是无意的,就交给他的主子小惩大戒,若是失职,就交由官府,以闹市扰民罪论处。” 神情真诚无伪。 可是,真会这般处置么?记得前世自己就是被舅父舅母救下的,并心存感激,可是现在一想,却发觉不少疑点。这条胡同里都是大户人家,出门就会赶马车,可是大户人家的马车哪里这么容易受惊,又哪里有这样的巧合,正巧自己下了马车,就受惊了? 不容她细想,曹夫人又拉起了她的手,眸光中满是亲切的温情,“晚儿可真是长大了,你还记得舅母么?你满月时,舅母还抱过你的,一转眼就成了大姑娘了。” …… 一路不停地说着温馨的话语,将俞筱晚迎了进去,一段小插曲就这般风过水无痕。 5.见面礼很贵重 “何嫂子,你先带人将表小姐的行李搬到莲香阁,再洒扫一次。” “请表小姐的妈妈和两位小妹妹去小茶房吃杯茶。” 全都安排好了,芍药才折返入暖阁。 延年堂的暖阁里,曹清儒和夫人好不容易安抚了抱头痛哭的母亲和外甥女,让丫头们服侍着祖孙两个净了面。 曹老夫人睁着浑浊的眼睛,看向眼前的小人儿。 十一二岁的年纪,白玉一样晶莹剔透的皮肤,两颊因伤感而染上的红晕,花朵般的惹人怜爱,眉目还未长开,尤其眼睛哭得肿成一条fèng,但却仍然能看出,日后定然是个大美人。 尤其是哭泣的时候,红艷艷的小嘴一张一翕的,跟她娘一个样子。 俞筱晚抽泣着道:“母……母亲要晚儿,代……她在外祖母膝前尽孝。”
第4页 曹老夫人心疼地抱紧俞筱晚,安慰道,“乖孩子,以后你舅舅舅母必定拿你当自己的女儿一样看待,你就安心住在这里。你没有兄弟姊妹,敏儿、睿儿就是你的兄长,雅儿就是你的妹妹。” 张氏则赶紧郑重介绍自己的一双儿女。 俞筱晚忙起身与表兄曹中睿、表妹曹中雅相互见了礼。 曹中睿仍是同四年前一样,看着她微微一笑,从墙边的长条几上摆着的耸肩美人瓶里,摘下一朵清雅美丽的惠兰,轻轻递给她,笑道:“晚儿妹妹真是仙子一般的人儿,只有这样艷丽耀目,姿容窈窕,风韵高雅的惠兰,才配插在晚儿妹妹的发间。” 那一笑,如同春风抚过围墙,令得院中百花怒放。小小的年纪,就已经有了日后京城三大美男的风范,难怪自己会倾心吶。 俞筱晚忍住心中微带酸涩的怒火,和几乎要冲出口的质问,伸手接过了那朵蝶形的花儿,却没有如同四年前那般,含羞插在发间,而是垂头掩饰眼中的恨意,语气伤感地道:“重孝在身,纵然是素色的花,晚儿也不敢簪,还请睿表哥见谅。” 曹中睿的笑容一僵。他今年虽然才十三岁,可是已经颇负才名了,而且相貌十分俊美,在女孩子面前,是十分有脸面的,这般软软的拒绝,还是初次体验。加之富贵人家的公子哥儿,自幼就有婢女服侍,多半情窦开得早,被这个第一眼就十分喜欢的表妹拒绝,让曹中睿心中十分的堵塞难过,吶吶的不知如何接话才好。 曹中雅与俞筱晚同年,小了两个月,是一位俏丽娇憨的小美人,不过她却是第一眼,就不喜欢这个明显比自己漂亮的表姐,挑高了眉,挑剔且嫉妒地看着俞筱晚素色孝服上、银线细纺的暗荷花纹,还有耳垂上那一对闪亮如星辰的金刚钻耳坠。 臭显摆什么,连孝服都要加银丝,就你是伯爵千金么? 表面上,曹中雅却天真地睁大双眼,赞嘆道:“表姐生得真好,象天上的仙子一样,这耳坠就跟天上的星星一样,特别衬表姐。”说着,小手就抬了起来,想去摸耳坠。 这是母亲留给我的,可不能让你碰! 俞筱晚不动声色地转过身,拉起曹中雅的小手往一旁走,嘴里说道:“表妹也很漂亮呀,我准备了几份薄礼,不成敬意,希望外祖母和舅母、表妹你们能喜欢。” 说着,让初雪将礼物呈上来。 送给曹老夫人的是一身福字不断头的绛蓝色云锦外袍,福字都是用金线绣成,富贵又内敛。 送给曹中雅的见面礼是一对掐丝珐瑯镶多宝的蝴蝶簪,蝴蝶栩栩如生,戴在头上俏丽可爱,十分符合曹中雅的年龄。 曹中敏和曹中睿的礼物,都是一副文房四宝。 而送给曹夫人的,则是一对上品羊脂玉镯,色润如脂,可称得上是价值连城。曹夫人暗暗吸了口凉气,俞家果然有钱。她心中不由暗喜,这可真是来了一个大财源了。 她这伯爵夫人刚刚上任不过几个月,家底儿太浅,出席贵妇们的聚会之时,总是被那些世家夫人们比得无地自容,现下一眼看见这对玉镯,头一个想到的,就是过几日文大人家的宴会,她要戴着去显摆一下。 这目光里的贪婪,并未逃过俞筱晚的眼睛,心中不由得冷笑,舅母果然是贪财的,也不枉我精心挑选这份礼物了。 前一世,曹夫人对俞家的财产是徐徐图之,花了几年的时间慢慢蚕食,可是她这一世却不想等这么久,所以才刻意用这么贵重的首饰来刺激曹夫人,希望舅母不要辜负她的期望,快点出手抢夺她的财产,她才好在疼爱自己的外祖母面前,揭穿舅母的伪善面具! 曹老夫人欢喜地收下了礼物,赐了晚儿一对赤金镶红宝的步摇。 曹夫人也送上自己准备的见面礼,又笑道:“这份礼我很喜欢,不过以后不要这么生分了,虽说下月初便是我的生辰,可不许你再送什么贺礼!” 是真的不希望我送么?俞筱晚藏起眼中的鄙夷,恭谨地道:“舅母生辰,晚儿怎么能不送礼呢。” 曹夫人心花怒放,嘴里却道:“哎呀晚儿,说了不必这般见外,你若觉得过意不去,随意送个你绣的荷包便是。” 曹老夫人也道:“确是如此,晚儿,你的好东西都留着日后当嫁妆,你舅父舅母不缺这个。” 俞筱晚嚅嚅地应了,心道:下月初舅母您生辰的时候,我必然会送您一份大礼的。 6.多谢舅母 曹老夫人遂又向张氏问起晚儿日后的饮食起居。 张氏忙一一细禀道:“莲香院的人手,媳妇都已经安排好了,一应事宜都按照雅儿的份例。” 曹老夫人点点头,“晚儿失了怙恃,爵爷政务又忙,你这个当舅母的,要多费些心。虽然姑爷膝下无子,朝廷收回了爵位,可晚儿仍然是伯爵小姐,这身份是自生下来就註定了的。” 张氏恭顺地表示,“媳妇决不会亏待了晚儿。”说着又看向俞筱晚,“这莲香居的莲字,与你母亲的名字相同,也能解你的思母之痛。” 这曹府与其他的府第一样,分为三进。前院是男主人处理公务之处,中院和后院都称内宅,中院是女主人和少爷们的居处,后院是未出阁的小姐们的居处。 可是莲香居却在中院之中,而且紧邻曹中睿的墨香居,只是此时俞筱晚年纪小,曹夫人又给出了这么一条堂而皇之的理由,曹老夫人才未觉得有何不妥。 前一世,俞筱晚为舅母的安排而感动,可是现在想来,舅母只怕当时打着的主意,是想让她与睿表哥作亲呢。 所以,这一世若想杜绝舅母故计重施,必须换个地方住着。于是,她在一旁天真地问,“莲香居在表妹的院子旁边么?晚儿想与表妹多多亲近呢。” 曹夫人的笑容一僵,慌忙看了婆婆一眼,见婆婆没有什么怀疑之色,这才笑道:“雅儿住在翡翠居,嗯……隔着一段距离……” 曹老夫人蹙眉道:“我倒是没注意这个,晚儿眼瞧着也大了,还是安排在后院吧,住在墨玉居。” 这莲香居花了曹夫人许多心思,为的就是方便儿子接近为了讨好婆婆和丈夫,她还从库房里挑了不少好东西摆放在莲香居内,却被曹老夫人一句话就给否认了,一口闷气瞬间涌上喉头,梗堵得难过。可是婆婆发了话,丈夫又不帮腔,她也只得笑道:“好的,媳妇这叫让人去收拾墨玉居。只是,这也需得几日的时间,这几日,晚儿还是暂且住在莲香居吧。” 俞筱晚柔柔地应道:“但凭舅母吩咐。” 用过晚饭,俞筱晚的辱娘赵妈妈,带着两个大丫头初云、初雪进屋来磕头。 曹老夫人看了赏,叮嘱她们好好服侍小姐,而后感觉精神不济,众人便识趣地告辞。 曹清儒带着一家子亲自送外甥女去莲香阁,四处走了一圈儿,对内外的布置十分满意,赞许地瞥了夫人一眼。 曹夫人心中大喜,这马屁拍对了地方,也不枉她从库房中搬出这许多古董来。 曹夫人邀功似的将自己挑的人,带到俞筱晚面前,介绍道:“咱们府中的小姐,都是一个辱娘、两个二等丫头、两个三等丫头,一个管事妈妈,院子里另配粗使的丫头和僕妇若干。周嫂子还算是忠心,也沉稳能干,可以帮你管管院子,良辰和美景知冷暖、会梳妆,暂且先领三等丫头的份例,日后晚儿若是觉得得用,再提上来贴身服侍。” 三个人一起给俞筱晚磕了头,俞筱晚忙让初云赏了各人一个荷包,荷包里面装着三两碎银。 三人谢了赏,良辰美景的脸上笑开了花,周嫂子谦恭平静,并没因为赏银多而窃喜,却是让俞筱晚高看了她几分。 良辰美景的为人如何,俞筱晚自焚前已经清楚领教了,这个周嫂子,却还要找赵妈妈问一问,怪只怪她以前对这些俗务太不上心,现在便觉得两眼一抹黑。 曹夫人见自己安插的几个眼线,俞筱晚都恭顺地收下,没有拒绝,心中是抑制不住的欢喜。 曹清儒交待了奴婢们几句,便打算让外甥女好好休息,“一路舟车劳顿,早些安置吧,请安这些虚礼,待修养好再说。你只管当这里是自己家,短了什么,向你舅母开口便是。” 俞筱晚忙应道:“多谢舅父舅母体恤。” 刚刚重生,就入了府,若想报復舅母,她还有许多事要安排,的确是需要几日的时间。 曹夫人虚虚客套了几句,想当着丈夫的面,将外甥女的田庄铺子的经营权拿过来,免得日后被人说嘴想占孤女的财产,名声不好听,还会让丈夫心生隔阂。 于是,曹夫人便关切道:“听说皇上收回你家的爵位时,赏赐了你数百顷良田和诸多珍宝作为补偿。那些个黄白之物,可以造了册,存放在仓库之中,至于田产和店铺,我想着,你年纪太小,不懂经营,正好我名下也有庄子,那几个管事还算能干,不如就由我帮你管着,待你日后出嫁之时,再还与你。” 又转向丈夫问道:“爵爷您看,这样可好?我帮着管,也免得那起子刁奴欺瞒幼主,待日后晚儿出嫁之时,再分文不动地还给晚儿。” 曹清儒微一沉吟,便贊同地点了点头,要求夫人,“帐册要单独记录,不可与府中的产业混淆了,那些都是晚儿的嫁妆。” 俞筱晚飞快地抬眸扫了一眼舅母,这样冠冕堂皇却虚假的话,从前她怎么就会信以为真? 俞家忠心的老僕被舅母赶走,她居然还信了舅母的说辞,认为是那些老僕包藏祸心……也难怪那么多田产,会一点一点装进舅母的腰包了,是自己太傻太天真。 心思悠悠转着,俞筱晚垂下了头,紧紧握住了手中的素绢软帕,一副小女孩儿没有主见的样子。 曹夫人以为她不愿意,便笑道:“请爵爷放心,我会将晚儿的嫁妆打理好的。” 这么一说,将田产转交给她,变成了爵爷的安排,若是不依,一顶不孝的帽子就会扣下来,日后晚儿还要寄养在爵爷的名下,哪里敢逆着爵爷的意思? 曹夫人心里打着小算盘,笑容亲切地看着俞筱晚,只等她点头,自己一会儿就立即让敏儿安排俞家店铺的管事,明日过府交帐册。 只可惜,眼前的这个小人儿,已经不再是那个软弱又胆小的小丫头了! 俞筱晚仍是攥紧手中的帕子,显得怯懦不安,细声细气地回话道:“多谢舅父舅母关心,只是父母临终前交待了晚儿,俞管家是忠诚可信之人,要晚儿将一应事务交由俞管家打理。晚儿不敢有违父母遗训,还请舅父舅母见谅。”
第5页 顿了顿,她又扬起清丽的小脸,讨好地道:“待年终俞管家来交验帐册的时候,晚儿再请舅母帮着查验帐目,可好?” 先请舅母您尝一尝,巨额财产看得见摸不着的滋味,可好? 7.丫头也有用处 送走了舅父舅母,俞筱晚的心中并不轻松,舅母什么都没说,表面上还是那般和气亲切,但她知道,舅母不会甘心的! 她清楚地记得,四年前,她一开始也不曾将父母留下的田产交由舅母代管,可是,一年之后,她的一座田庄就出了一件大事,田庄里的一名佃农在做工时,摔到枯井里死了。但俞管家不知怎的没有安抚好那名佃农的家人,让人告上了衙门,闹到最后,变成了她指使奴才虐待佃农…… 事后,还是舅母主动站出来帮忙,带着她上张府,求见了舅母的大哥,通过张伯父官面上的交情,才将事情给平息下来。 那时的她才不过十二岁,没经过大事,吓得不知如何是好,舅母这个忙,真是帮到她的心坎上去了。后来见舅母和其兄在帮了忙后,一句要求回报的话都没有,她让赵妈妈挑选了几样珍贵的瓷器和玉件儿,送给舅母及其兄张伯父,聊表谢意,可都被她们给退了回来。 当时,舅母亲切地拉着她的手道:“晚儿吶,我是真心将你当成自己的女儿一般来疼的,你的事便是我的事。这一次舅母还是从别人的嘴里听说的此事,以后,舅母希望你有什么为难的事儿,就主动来告诉舅母,只要是舅母能帮得上的,舅母必定会帮,帮不上的,也可以想法子找人来帮。咱们本来就是一家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所以你别再提什么回礼,这样太生分了。” 这一串话,感动得俞筱晚热泪盈眶,顿时对舅母产生了一股近似母女的孺慕之情,从此之后,真正拿舅母当自己的长辈看待,对舅母无比的信任,还将所有田庄和店铺的帐册,亲手交到了舅母的手中…… 现在想来,那件事会闹得这般大,必定是舅母指使人去干的,说不定,那名佃农都是她派人给害的,可笑自己中了计不说,还将恶狼当成了善人! 好在现在她已经知道了,就要想尽一切办法防住。舅母是个内宅妇人,不可能指使人去杀人、去衙门告状,必定是外面有人帮忙,而且必定是张家的人。只要田庄的管事能防住张家的人,这事儿就好办了。 可是,若他们被人收买,里通外贼怎么办?虽然她已经同外祖母说了,每个月见一次管事们,也让俞管家多多注意这些小管事,可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吶!她足不出府,要如何才能掌控一切? 赵妈妈见小姐蹙着秀美的眉头,坐在妆镜前不知在想些什么,不由得暗暗一嘆,小姐自那日病了一场之后,就变了个人似的,没了少女的活泼,总是愁眉不展,仿佛满怀心事。 “小姐,在想什么呢,能不能告诉妈妈?” 俞筱晚回头瞧见赵妈妈担忧关切的眸光,心中一软,妈妈凡事都替她想在前面,她以前却总是信了舅母的挑唆,觉得妈妈多事,偶尔妈妈同自己说起要注意谁谁谁,她还指责妈妈喜欢挑事……她这样伤妈妈的心,妈妈却对她没有半句怨言,最后还为了自己惨死。 赵妈妈见小姐什么话都不说,却拿那种不曾有过的依赖目光看着自己,心疼得搂紧小姐道:“小姐在担心什么?有妈妈在,妈妈不会叫任何人欺负了小姐去。” 俞筱晚的眼眶一红,哽声道:“我知道妈妈待我最好了。”说着将小脑袋埋进赵妈妈的怀里,贪婪地吸取着赵妈妈的体温,好将自己被冻得冰冷的心,捂热一点。 赵妈妈感受到她的依赖,不由得将她的小身子搂得更紧。 仿佛从辱娘的身上吸取了力量似的,俞筱晚很快便调整了心情,她是来报復的,怎能连这点小事都应付不来?外头有文伯管着,自己再多看多学,总能渡过难关。至于这院子内…… 俞筱晚对赵妈妈道,“妈妈,你去叫周嫂子进来。” 不多时,周嫂子便进了屋,恭敬地纳了万福,而后垂手站在一旁等候吩咐。 俞筱晚看似随意地打量了她几眼,温和地道:“在我这里不用拘着,日后院子里的事,你同赵妈妈一起管着。不知府中给你的月银是多少,我再给你添一两银子一个月。” 周嫂子欠身道谢,没拒绝,也没表现出欢喜。 不为钱财所动的人,才最是难应付。 俞筱晚便没再留她,让她退下了,而后对赵妈妈道:“妈妈以后多帮我看着点良辰美景……” 正说着,门外忽地传来初云的责问声,“你鬼鬼祟祟地躲在这里偷听什么?” 赵妈妈脸色一变,快步走出屋去,厉声道:“你们在干什么?” 几个人拉拉扯扯地进了屋,初云是个急性子,竹筒倒豆似的道:“小姐,刚才良辰躲在屋外偷听。” 良辰朝俞筱晚福了福,脸不红气不喘地道:“回表小姐的话,婢子只是想来问一问表小姐,您要不要热水而已,只是听到屋内似乎在说话,一时不知该不该进来。” 俞筱晚看着她毫不胆怯的小脸,心知舅母一定是许诺了她什么,否则哪个奴婢被抓了个正着,还一点不惧的? 俞筱晚不屑地轻笑,扬起小脸问赵妈妈,“妈妈,咱们府中的规矩,丫头冲撞了主子,要如何处罚?” 赵妈妈也正在恼怒,她走过的路可比良辰吃过的饭都多,自不会相信良辰的说法,正想向小姐进言呢,小姐就主动问了起来。她忙答道,“不论什么原因,在主子屋外偷听就是死罪。” 良辰的小脸一白,嘴里嚷道:“你们无权处置我,我是曹府的奴婢,可不是你们俞家的。” 良辰还真没让她失望,知道她等的便是这句话呢!舅母口口声声说拿自己当亲生女儿,可她亲自挑的丫头却不将自己当成主子。 俞筱晚的小脸忽地一下布满哀伤,紧咬着下唇,眼眶中顿蓄满了泪水。 赵妈妈一瞧,心疼得什么似的,立时恨声道:“咱们无权处置你么?那我倒要请来舅夫人问一问清楚了!” ------题外话------ 年底了,工作特别忙,大约到下半个月,16号左右,就能提早更新了。么么! 8.杀鸡儆猴 找曹夫人理论,良辰心中自是不急,小脸上还闪现过一丝窃喜,正要说几句圆转的话,门口便传来了曹老夫人威严的声音,“这是在干什么?” 俞筱晚暗喜,她比旁人多出的一点优势,就是知道外祖母今晚会到莲香居来探望她,所以才要利用这个时机,给舅母吃点苦头。 俞筱晚忙起身迎上去,扶着外祖母的手进屋,轻柔地问道:“这么晚了,老太太您怎么过来了?” 曹老夫人拍了拍她的手,视线在屋中转了一圈,将一切瞧在眼里,不动声色地道,“我让人熬了些安神汤,你趁热喝下吧。” 俞筱晚谢了恩,乖巧地喝下安神汤。 这么一会子功夫,曹老夫人已经将事情的大致经过问清楚了,当即发作道:“去将太太请来!” 不多时,曹夫人扶着大丫头靛儿的手疾步来到莲香居,发上只簪了一根白玉簪,显然是已经准备歇下了的。还未及请安,就被曹老夫人噼头盖脸地责问,“这丫头是你挑的吧?我倒要问一问你,怎么挑的丫头,偷听主子说话,还不服管教!” 曹夫人张氏一路上已经得了讯儿,自是暗恨良辰不省事,面上却要装成不知情的样子,讶异地反问道:“这丫头居然敢偷听主子说话?”随即又转而看向良辰,厉声质问,“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良辰虽然年纪小,却是个人精儿,知道自己免不了一顿板子,更加要贴服着太太,才能暗地里减轻处罚。她忙磕了个头,将先前的话原原本本又说了一遍,又哭求道:“婢子并非不将表小姐放在眼中,只是听说俞家的规矩是要杖毙,心中害怕,才说出那些混帐话,求老太太、太太、表小姐饶了婢子这一回。” 曹夫人恨声道:“不单是我,就连老太太和爵爷,都是将表小姐放在心尖尖上疼的,我看你素日里谨守规矩,府里上上下下的都贊你聪慧体贴,这才调你过来服侍表小姐,你居然头一天就惹表小姐生气!就应当按表小姐说的来罚,便是俞家规矩严酷些,你也只能生受着。” 说完又拉起俞筱晚的手,再三表示将良辰交由俞筱晚来处罚。 俞筱晚忍了又忍,才强忍住将舅母的手挥开的冲动。 舅母那一番话,里里外外都是在说良辰其实是个守规矩的,怎么一来服侍你就闹得鸡飞狗跳的?是不是你太严苛了?还暗暗指责俞家的规矩严酷…… 若换成以前的俞筱晚,自然是轻易地饶过了良辰,可是现在不同,她必须将良辰打发出去。 良辰比美景的心眼儿要多得多,又是个巧舌如簧的,当初“作证”的时候,几乎都是良辰在说话,俞筱晚看到良辰的脸,心中就有一团火在烧……虽然看到舅母时,亦是这般的感受,可是在动不了舅母的情况下,至少要先除去一个,替自己消消火。 俞筱晚咬了咬红润的下唇,轻声道:“舅母爱惜晚儿,晚儿感动万分。家父是一方大吏,府中诸多朝廷中和地方上的机密文档,规矩自是严厉一些,府中丫头僕妇从来不敢不经传唤靠近主屋,故而辱娘方才才会有杖毙一说。良辰既是曹府的丫头,又是舅母亲自挑选的,自然自然不便用俞家的规矩来处置,还是请舅母来处置才妥当。” 说完,就不好意思地垂下了头,露出一小片雪白的脖颈。 你俞家还只是地方上的官吏,就这般严格要求府中奴僕,爵爷身为朝廷命官,如何能放纵僕人随意偷听主子谈话?这是想说我曹家没有规矩么?曹夫人暗暗恼怒,这些话,一句一句将自己顶到了墙壁上,上不去又下不来。而且,晚儿总说良辰是自己挑选的,挑个没规矩的丫头来服侍投亲的孤女,这不是指责我恶毒刻薄又是什么? 这般小小的年纪竟就有了这么缜密的心思! 曹夫人又恨又慌,忙偷看了婆婆一眼,果然见极疼爱外孙女的婆婆,皱着眉头略带指责地看着自己。这个婆婆可是个厉害的,爵爷几乎对其言听计从,自生下睿儿后,她千般讨好,才哄得婆婆欢喜,却因为一个晚儿就生了自己的气。 一口闷气顿时涌上心头,梗堵不快。曹夫人也知道速速处置了良辰,就能重新讨得婆婆的信任,可是处置完了,再想将良辰留在晚儿身边却是难事。倒不是说她多喜欢良辰,而是良辰的年龄和心智都是最好的,换成别人,只怕没那么容易打探到她想要的消息。
第6页 心思一转,她便歉意地道:“是我考虑不周,这丫头年纪还小,许多规矩还得慢慢教,还请晚儿原谅则个。” 俞筱晚也忙表示自己完全没有怪罪舅母的意思,“晚儿明白,舅母哪里管得过这么多人来。” 是在说我没能力管好下人么?曹夫人暗恼在心,细细端详外甥女的表情,只见那张巴掌大的清丽小脸上,满是小心翼翼的忐忑不安,分明就是寄居篱下的小孤女,怕自己怪罪她、日后无所依靠的样子。 莫非真是无心之言?一时之间,曹夫人有些拿不准分寸了。 曹老夫人等了半晌,没等到媳妇的决定,不由得皱眉烦躁道:“这点子事还不好处置么?将这丫头押下去重打二十板子,罚去厨房当烧火丫头。” 曹夫人倒抽了一口凉气,良辰的相貌十分出挑,她日后还有大用处的,降成烧火丫头,只怕不得两年就被熏成黑炭了。她忙强笑道:“这样是不是罚重了?” 曹老夫人蹙眉道:“重?若是不重重罚她,日后府中的奴才哪个还会将晚儿当正经主子?你管不住奴才们,难道连杀鸡儆猴都不知道么?” 话说到这个份上,曹夫人哪里还敢多言,只得令人将良辰架了下去。 “表小姐饶了婢子吧,求求您了。”良辰哭得一张小脸通红通红的,鼻涕眼泪煳弄到一块,完全看不出日后的艷丽之色了。 前世自己性子软,良辰美景犯了错,总是出面来给她们求情,这两个丫头何曾将自己放在眼里过?现在居然也会向自己求情了么? 这般处置一个下人,是俞筱晚以前从来没做过的,可是现在做了,却没有半点心软的意思,反而有种畅快感,尤其是看到舅母眼中那抹消散不去的阴郁,心中更是痛快。 终于斩去了舅母的一只耳目,至于美景,日后再收拾吧。 9.教我武功吧 次日一早,俞管家拜见了曹清儒之后,便在二门处的会客厅里,与小姐叙话,见左右都是俞家的僕人,便压低声音道:“小姐,昨日那名车夫是摄政王府的,因为喝醉酒胡乱挥鞭,才让马匹发狂的。曹爵爷昨夜亲自将人押去摄政王府,也只见到了大管家。” 这事儿,一大早的,舅父就来向她说明了,摄政王赏了她几件玩意儿当作赔礼,再没别的表示,毕竟她没受伤。宰相府的门房三品官,何况是摄政王,人家能派大管家出面接见舅父,已经是很给面子了。 俞文飈又嘆道:“京城之中王侯公爵多如牛毛,遇上了,也只能认倒霉。” 这是在劝我息事宁人吧? 俞筱晚的眸光闪了闪,昨日的那一幕,十分惊险,不过在当年,她也仅是吓了一大跳,没几日便淡忘了。只是这车夫醉得太是时候了,到底是冲着自己来的,还是真的是巧合? 只不过,他是摄政王府上的……先帝去年驾崩,传位于年仅八岁的嫡皇子,并封皇弟为摄政王,总揽军政大权。象摄政王这样高高在上的人物,应当是不会与自己一个小孤女为难才对。 俞筱晚轻敲桌面,凝神思索了片刻后,忽地道:“文伯,不如你教我武功吧。” 看文伯昨日救下她的那一掌,就知是个高手。俞爵爷是个军人,俞筱晚虽然没习武,但耳濡目染,总归是识货之人。她也是因昨日的事临时起意,有一技傍身,大大便利,如若当初自己会些武功,赵妈妈又何至于惨死呢?更何况,她还想弄明白,舅父到底拿走了她的什么东西! 只不过,俞筱晚的这个建议,却遭到了俞文飈和赵妈妈的联合反对,“您是大家闺秀,怎能学这样个东西?” 俞筱晚却坚定地道:“我无父无母,也没兄弟姐妹,若是连一点防身之技都没有,如何自保?” 两位忠僕听得一愣,这话的确是有道理,只是小姐小小年纪,自幼养在深闺,老夫人、舅老爷、舅夫人又这般疼爱她,她怎么会有这样的打算? 俞文飈立即追问赵妈妈,“可是舅夫人给小姐吃了挂落?” “不是,我就是想习武而已。”俞筱晚缓缓地道。垂下长长的眼睫,掩饰住眸中的伤痛和恨意,她的仇恨不能告诉两位忠心的僕人,但是她会坚持自己的决定。 只是商量到最后,仍是没有办法,若是在俞家还好办,可在曹家,俞文飈是外男,不能随意出入内宅,如何教导她武功? 她只得叮嘱文伯,“先多去寻些孤儿,年幼些的,男女都要,你亲自教导他们武功,以后给田庄店铺当护院也好。” 其实她主要的目的,还是想多些能保护自己的人手,此番入曹府,是为了復仇而来,舅母和睿表哥自不在话下,可若是连舅父也……那么她也不会手软。但舅父是朝廷命官,即使处置得十分隐密,也难保不会被人察觉,所以她得先给自己留条后路。 这事儿一直放在俞筱晚的心里,几乎令她睡不安稳,等着文伯回信,不过挑选资质上佳的孤儿,哪里是容易的事情?俞文飈一走就是三天没了音讯。后来着人去打听,原来是在大门处就给曹夫人派去的人挡下了,说是外男不便入宅,要他等逢年过节时再来。 这天用过早饭,俞筱晚去延年堂给外祖母请安,随便提出请求,想帮俞管家讨张帖子,方便随时进府商议经营上的事情。 此时也正是曹夫人给婆婆请安的时辰,听了这话,心中一动,却不多说什么,只温和地道:“给张帖子不是难事,就怕他也不愿时时进府呢。” 虽然没有明说,却也点明了俞管家很有可能欺负幼主,老夫人疼爱外孙女,自然会担心维护。 曹老夫人思量了一歇,方道:“是你家的总管事,来议议事没什么不可,只是你会吗?要不要你舅母在一旁帮衬一下?莫要给人骗了。” 俞筱晚忙道:“俞管家是俞府的老人,父母亲都说可以信赖。”说着又看向曹夫人,怯怯地笑道:“府中上上下下几百口丫头僕妇,都等着舅母的吩咐才能行事,舅母每日里忙得抽不出空儿来,晚儿如何再敢打搅?况且这是晚儿的产业,日后总要学着经营的,不如早些学了,方不怕被恶奴欺了去。” 曹夫人最爱在丈夫和婆婆面前说自己如何如何忙碌,仿佛她为了这个家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如今被俞筱晚拿她的话堵了她的嘴,真真是有苦说不出,只能盼着婆婆帮她出头。 可曹老夫人听了这话,却觉得十分合理,欣慰地道:“你这般坚强,真不愧是你娘的女儿。那就好生学吧,若有什么不懂的,只管问你敏表哥,他帮着管了些府中的产业,经营得不错,是个里手。” 俞筱晚正愁没好藉口与敏表哥交流,当下忙笑着应承,“多谢外祖母、舅母爱惜,晚儿一定会向敏表哥好生学习的。” 俞筱晚的余光一直在不着痕迹打量曹夫人,发现外祖母夸敏表哥能干之时,她的笑容僵了一僵,才又放松下来。看来,舅母认为敏表哥是睿表哥承爵的绊脚石,所以听不得外祖母夸赞敏表哥。 陪着外祖母说了一阵子话,俞筱晚便起身告辞。 曹夫人也一块站了起来,向婆婆笑道:“我去莲香阁瞧一瞧还有什么要添置的没。” 曹老夫人点头道:“你多上些心,别亏了这孩子。” 曹夫人忙道:“请母亲放心,我是真将晚儿当成自己的孩子。” 俞筱晚施了礼,与曹夫人携手而出。一路上,曹夫人净拣些好话儿、软话儿说,神情和蔼亲切,无微不至地嘘寒问暖,及至后来,话峰一转,轻笑道:“其实,你睿表哥也极会经营,你日后也多与你睿表哥亲近亲近,虽然他白日里要去学堂,但晚上却是有空闲的。” 方才俞筱晚见舅母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就知道她必定在想什么对策,必不会让自己与敏表哥走得太近,如今听了这话,更是认定了一件事,当初睿表哥会那般讨好自己,必定是舅母撺掇的。 10.制造竞争对手 到了岔路口,曹夫人仍不松开俞筱晚的手,亲切地笑道:“今日雅儿有些咳嗽,我怕过了病气给老太太,没让她过来请安。不过我出门的时候,雅儿还在念叨着晚儿表姐呢,这孩子喜欢你得紧。左右无事,不如一同随我回雅年堂,你们姐妹说说话儿,也顺道取名帖。” 俞筱晚柔笑道:“那晚儿就去舅母那儿讨个嫌。” 一行人刚进得张氏平日休息理事的东房,便听到一把老成持重的妇人声音在说,“清白之家有五不娶。一则丧妇长女不娶,无教戒也。” 曹中雅稚嫩的声音紧跟着问,“此言何解?” 老妇人解说道:“清白之家不会娶母亲过逝的女子,因为没有人教戒,不知礼数。所以世人若是妻子早亡,就会聘娶继室,或是託孤于亲友,教养女儿。” 说话间众人进了东房,一位嬷嬷极端庄地向曹夫人和俞筱晚问了安。张氏眸光闪动,看向俞筱晚笑道:“这是我从宫中请来的教养嬷嬷,姓师,晚儿要不要一起来学学?” 呵呵,故意在这个时候解说五不娶,无非就是要告诉她,必须听张氏的话,否则日后无人聘娶,而前世,她就是是被师嬷嬷教成了一个面团儿,随便舅母怎么拿捏。 不过舅母此番可是打错了算盘,这个师嬷嬷是个圆滑的人,谁给的银子多就听谁的,而且一直有个私心,极好利用,况且,明日就有一位重要人物来曹府了,前世自己没好好地她交流过,这一次,必不放弃这么好的机会。 俞筱晚垂下长长的眼睫,掩饰眸中的嘲讽与不屑,小嘴里回道:“若是能得嬷嬷教导,自是晚儿的福气。” 曹夫人满意地一笑,让俞筱晚行了拜师礼,又让人封了十两银子来给师嬷嬷,言道:“多了一个学生,自是要加贺仪的。” 正说着,曹中睿由丫头陪着来给母亲请安,请过安后,又斯文地与俞筱晚打招唿,“晚儿妹妹应当多来走动才是,入府几日了,总是不见妹妹的身影。” 俞筱晚淡笑着应了一句,不欲与睿表哥过多交集,便开口要了俞管家入府的名帖,寻了一个藉口告辞,张氏想留她在雅年堂用中饭,也被她婉拒了,“今日还有些行李未整理完,况且明日要跟师嬷嬷学规矩,还会来打扰舅母。” 曹夫人无奈,只得让她先走了。 到了傍晚时分,俞筱晚请师嬷嬷到莲香居来,客气地让了主座,令初云奉上一只锡皮小匣,匣子里装着几绽纹银和一支成色极好的玉簪。
第7页 从师嬷嬷的眼中看到一抹满意之色后,她才柔柔地开口道:“日后要辛苦嬷嬷教导,晚儿愚笨,还望嬷嬷不要嫌弃。” 因有这些重礼打头阵,师嬷嬷极好说话,与俞筱晚亲切地谈了起来,俞筱晚适时地将话题引到自己此番的目的上,佯装好奇地问,“嬷嬷以前服侍贵人的,为何还要做教养嬷嬷?” 这是师嬷嬷一生的遗憾,她果然面露伤感之色。她服侍的是先帝的淑妃,可是淑妃早殁了,她才不得己出了宫,在富贵人家之中当教养嬷嬷,虽然体面,却仍是个奴才。若是淑妃能晚些再殁,她说不定能混到个高等女官再出宫,衣锦还乡,风光无限。 前一世的时候,师嬷嬷尽心竭力地辅佐曹中雅,为的就是送曹中雅入宫为妃,自己沾光,这点小心思,正是俞筱晚可以利用的。 第二天,俞筱晚到雅年堂来学规矩,近晌午时分,府中来了两位客人,一对母女,母亲是武姨娘的亲妹妹,因丈夫过身了,孤儿寡妇的无法生存,特来投奔武姨娘。只是,要想在曹府长住,必须得问过张氏的意思。 小武氏风韵犹存,其女吴丽绢刚刚及笄,是位娇滴滴的大美人。俞筱晚记得舅母怕她们勾引舅父,不允她们住下。母女两被打发出去,租了个小四合院,靠武姨娘的周济度日。隔了许久之后,俞筱晚听说,吴丽绢成了摄政王的宠妾…… 这会子,张氏已经拒绝了武姨娘,端着一脸威严,讥诮道,“若是亲戚,供养一世都无所谓,可并不是什么人都能跟咱们曹府攀上亲戚的。” 武姨娘俏脸一白,暗暗捏紧了手帕。因生下长子,她已经被抬为了侧室,比一般的姨娘地位高很多,娘家人也算是曹家的亲戚。可这些年张氏的兄长官运亨通,连带着张氏的底气也足了,私底下已经将她打回了姨娘的位置,在府中的吃穿用度与别的姨娘一样,现在又说出这样的话,分明就是在打压她…… 俞筱晚低头刮着茶沫,用余光打量厅中的情形。武姨娘与张氏不对付,现在张氏还能压住武姨娘,不过,一会儿她要帮武姨娘扶持一个强硬的后盾,一年之后可就难说了。 此时曹清儒下朝回府,也来到雅年堂,见到两位陌生女子,而且只半转了身子,却并未避到屏风后去,不由得一怔。 俞筱晚一派天真地介绍道:“舅父,这是小武姨母和吴表姐,来投奔曹府的。” 俞筱晚的称唿并没不妥之处,只不过正戳中张氏的心窝子,好一阵生疼。——若不是她没早一步生出儿子,武氏怎么会抬进府来,低贱的商人之女,怎么会成为仅次于她的侧室? 曹清儒听说是来投奔的,便大方地道:“你们只管住下,就当这是自己家。” 竟不问过我的意思!张氏气得指甲掐入掌心,还想要辩,俞筱晚却已经一脸崇拜地看向曹清儒道:“舅父高义,无论谁来投奔都能收留,晚儿要向舅父学。” 曹清儒被捧得神采飞扬,拍着她的小脑袋道:“皇帝也有几个穷亲戚,咱们为人处世,讲的是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别说本是亲戚,就算是无亲无故之人上门求助,也应当尽力而助。” 张氏的话都被堵住了,又恨俞筱晚多嘴,暗暗地瞪了俞筱晚一眼,面上却只得强行端出笑脸,十分贤惠地开始安排小武氏母女俩的住处。 可俞筱晚并不只是想让吴丽绢住下而已,若吴丽绢命中注定跟着摄政王,那么她就要好好地利用一下,让其成为她的强援。一个小小的妾室能帮的有限,若是能参加今年秋季的甄选,以吴丽绢的外貌和身段,被摄政王选为侧妃也不成问题。 况且,日后张氏之所以那么嚣张,就是因为侄女张君瑶是摄政王的庶妃,她若是不为张氏树立一个竞争对手,怎么对得起惨死的自己! 俞筱晚挽住舅父的胳膊晃了晃,撒娇道:“能不能让吴表姐跟我和雅儿一起学规矩?人多才有趣呀,而且吴表姐生得这么美,我看比宫中的贵人们也不差,说不定是王妃贵人的命呢。” 张氏差点没被气死,慎怪道:“晚儿,商人之女哪能与宫中的贵人们相提并论?若不是你年纪小,说出这样的话来,理当挨上几板子。” 若是吴丽绢成了哪位王爷的妃子,那武氏不就会嚣张了?这样的情形我绝对要阻止。 可俞筱晚的话听在曹清儒和师嬷嬷的耳朵里,却又各自有了分解。 曹清儒细瞧了吴丽绢几眼,果然是国色天香,朝廷要为摄政王选妃一事,他是知道的,若吴丽绢真的成了摄政王的人,自己收留过她,也算是她的恩人了,那么在摄政王面前就更加有体面。 师嬷嬷一心要投靠一个高贵的主子,改变自己奴才的命运,当下亦是动了心,便凑进张氏,压低声音进言道:“夫人此言差矣。先帝就有几位出身商贾的妃子,我看这位吴小姐的相貌是有福气的,夫人若是好好栽培,日后亦多个助力呀。” 助力个屁!吴丽绢若是成了王妃,得到助力的就是武姨娘! 不等张氏寻到合理的藉口,武姨娘便秀秀气气地开口道:“妹夫是清河县令之子,吴姑娘是官家出身,并非商人之女。” 张氏鄙夷地反驳,“是九品候补县令的庶子!” 可曹清儒已经拿定了主意,“那也是官家之子,吴姑娘就同晚儿雅儿一起学规矩吧。” 武氏姐妹并吴丽绢忙向曹清儒深深一福,“谢爵爷恩典。” 张氏憋气憋得一张脸铁青,脸上的脂粉都掩盖不住,可是一家之主已经发了话,她还能说什么? 11.清香的糕点 俞文飈向俞筱晚汇报完了产业上的事情之后,便由曹府的小厮引着出了曹府。俞筱晚示意初云给在二门会客厅里服侍的几个曹府丫头打赏,小丫头们谢了赏,暗暗捏了捏荷包,都露出了惊喜又兴奋的笑容。 初雪郑重叮嘱道:“这是我们姑娘念你们辛苦,特意犒赏的。方才我们姑娘与俞管家商量的,是俞家的家务,你们应当知道这些话不能外传。” 几个丫头忙屈膝应道:“婢子们明白。” 俞筱晚抬眸扫了一眼,其中一个丫头的眼睛骨碌碌地转,显然口是心非,不过她们在这里服侍,本就是张氏授意来偷听的,她本也就是要她们去学给张氏听,反正她真正想知道的事情,已经用别的方法得知了。 扶着初云的手走出会客厅,吴丽绢的丫头喜儿便远远地迎上来,笑盈盈地道:“表小姐安好,我们姑娘亲手做了些芙蓉糕,想请表小姐尝一尝。” 俞筱晚淡笑道:“我现在想休息了,下午还要去学规矩的,请吴表姐带去雅年堂可好?” 这话说得圆满,不说不吃,喜儿只得讪讪地应了,退到一旁,将小路让给俞筱晚。 待走得远了,赵妈妈便笑道:“吴小姐倒是个有心的,念着姑娘的好呢,时常做些糕点请姑娘吃。” 俞筱晚笑道:“若真是特意给我尝的,如何不送到莲香居来,每次都非要在这人来人往的路上邀请我?” 赵妈妈笑容一滞,心思一转便明白了,微恼道:“她是想让舅夫人觉得你们感情好是吧?明知舅夫人不待见她们母女,她还强拉小姐你站在她一边,这不是让舅夫人讨厌小姐吗?” 俞筱晚笑了笑,弱小的人要联合起来,才能与强大的敌人对抗,吴丽绢会这么做,她原就想到了,吴丽绢若是不聪慧,当年也不可能成为摄政王的宠妾。她也的确有与吴丽绢结交的意思,不过不是现在……现在,只需要让张氏狠狠打压武姨娘和吴丽绢,等火候差不多了,她再出手相助。 雅年堂的正房里,张氏听了丫头的禀报,一双漂亮的丹凤眼睁成了滴熘圆的龙眼,“俞家真的有这么多的产业?” “回夫人的话,婢子绝对没记错。”回话的正是在会客厅服侍的丫头,名叫七儿。 张氏挥手让七儿退下,一颗心呯呯直跳,乖乖,这么多的产业,若是在我手中,给睿儿买个官,多结交些权贵,那该多好! 曲妈妈深知主子心里在想什么,便在一旁笑道:“夫人不是有心将表小姐收作媳妇吗?这些家底日后不就都是夫人和少爷的了。” 张氏闻言蹙了蹙眉,“我原来的确是这样打算的,可是晚儿却几次三番地与我作对,上回为了良辰的事,婆婆这几日都在数落我,怪罪我对下人管束不严;前几日她帮着武姨娘对付我,把吴丽绢给弄进府中来。你还说她的性子象清莲,哪里有半点象了?” 小姑子曹清莲可是个面团一样的软和性子,可是晚儿却总给她阴阴的感觉。 俞筱晚的品性如何,是曲妈妈的儿子去汝阳打探的,曲妈妈自是要帮儿子说话,忙开解道:“表小姐应当不是故意的,她才十一岁,天真纯善,大约是见吴小姐生得貌美,起了结交之心。您也听到了,吴小姐几次邀表小姐去她那儿,表小姐都没去,今日还叫她把点心带到雅年堂来吃,完全是小孩子的心性。” 小孩心性么?张氏侧头想了想,晚儿对自己一直乖顺有礼,平时对雅儿也十分亲近,雅儿看中她屋里的那对古董花瓶,她也大方地送给了雅儿。难道,真的是自己多心了? 张氏恨声道:“她小孩子心性,什么话张口就说,却害苦了我,爵爷已经连着三天宿在武氏那儿,若是让武氏再生个什么出来,我的睿儿、雅儿怎么办?”说罢又怨,“睿儿成天就知道赏雪吟梅,仕途经济的学问却只学了个半吊子,爵爷也是,总不肯递立嗣的摺子上去。” 曲妈妈忙着安慰,“爵爷去年才封的爵,总不能这么快就立继承人,少爷是嫡子,哪有不嫡子立庶子的,夫人您是太忧心了。” “你懂什么!敏儿年前办的那趟差,韩丞相都贊了他,待几年之后,若是睿儿无所建树,而吴丽绢又成了摄政王的人,爵爷将爵位交给敏儿,不是没有可能!” 不行!绝不能允许这种事发生。张氏暗暗握紧拳头,眼中闪过一丝阴鸷,忽地转眸问道:“吴小姐是在大厨房做的糕点吧?” 曲妈妈忙应道:“是的。小武氏母女的一举一动,老奴都派人盯着呢。” 张氏没理曲妈妈邀功的话,只阴险地笑道:“这种天气,糕点应当是放在灶台上温着,才不会变硬。” …… 午歇之后,俞筱晚准时到雅年堂的厢房,跟着师嬷嬷学习礼仪和规矩。休息之时,吴丽绢让喜儿将食盒打开,里面放着两碟糕点,一阵清香扑鼻而来,她笑着邀请俞筱晚和曹中雅品尝,。
第8页 雅儿正在好吃的年纪,当下连吃了两块,才贊道:“真好吃。” 张氏扶着曲妈妈的手刚进门,听到这话便笑道:“什么好吃?” 雅儿道:“吴姑娘做的糕点。” 张氏趋近前来,看了一眼,亦笑道:“爵爷也喜欢吃这种芙蓉糕。” 吴丽绢忙道:“正好还有一碟,请爵爷品尝吧。” 张氏笑睇了她一眼,“那就多谢了。”说罢示意曲妈妈收下。 俞筱晚心中一动,不对,舅母正恨着吴小姐母女,怎么会让舅父品尝吴小姐做的点心? ------题外话------ 最近更新都会很晚了,年底订单n多,天天加班…… 12.算计到自己头上 课时结束,俞筱晚从雅年堂出来,便吩咐初雪,让汝阳老家跟来的丫头丰儿在雅年堂附近盯着。 小半个时辰之后,丰儿快步跑回来禀报,“舅老爷在雅年堂坐了两盏茶的功夫,如今正往这边来呢,婢子听到林管家在说什么南偏院。” 南偏院是安排给小武氏和吴丽绢的住处,难道是舅父要去那里?舅母不跟着,难道不用避男女之嫌? 俞筱晚眉头紧蹙,忽地想到自己前世无意中听丫头们嚼舌时听到的故事,不由得浑身一震,忙起身道:“我们去给老太太请安,妈妈去将那支百年山参取出来。要快!” 赵妈妈不解其意,但还是利落地拿出钥匙,到碧纱橱后堆放箱笼的夹间里,取出一支老山参,装了盒。 俞筱晚已经换好了外裳,让初云帮着披了斗篷,从袖筒里掏出条素锦帕子,递给初云道:“总是吃吴表姐的点心,我都怪不好意思,这条帕子是我亲手绣的,作为回礼,你代我送给表姐。表姐今日做给舅父的点心味道极好,若能将方子写给我就好。” 待初云接了帕子,俞筱晚便带着赵妈妈、初雪几个,提裙往外走。 刚出得莲香居,在青石小径上迎面遇上舅父曹清儒。俞筱晚端庄地纳了个万福,“舅父安好。” 曹清儒见到外甥女,眉舒眼笑,知道晚儿在跟师嬷嬷学规矩,便关心地勉励道,“跟着宫中的嬷嬷学规矩,对你日后的名声非常好,你要认真地学。” 俞筱晚谦恭地听训,曹清儒听说晚儿这是特意去探望生病的母亲,更是欣慰,“难得你孝顺,愿意去老太太身边侍疾,若是雅儿和睿儿象你这样懂事就好了。” 俞筱晚忙替二人解释道:“雅儿妹妹这几日身子也不慡利,去了反倒添乱,睿表哥每日要上学堂,下了学还要帮我们纠正姿势、解说烈女传,实在是不得闲呢。侍疾的事,晚儿一力承担便是了。” 曹清儒听得眉头紧蹙,睿儿一个大好男儿,成日跟妹妹们混在一起成什么话!就是没请教养嬷嬷,也不用他来解说烈女传,自己的学问不做,还有闲心指点旁人。 他越想越怒,敷衍地对俞筱晚道:“你快去吧。” 待俞筱晚走远,他立即折道回雅年堂,抓着曹中睿狠狠骂了一顿。 再说初云将帕子送给了吴丽绢,吴丽绢眸光一闪,便让喜儿先带初云和丰儿下去吃茶,言道马上将点心方子写出来。初云想着小姐要这方子,便退到厢房去等。 武姨娘和小武氏都在,吴丽绢便将心中的疑惑说出来道:“芙蓉糕我明明是做给表小姐尝的,怎么表小姐也说是我特意做给爵爷的?这里面总有些不对付。” 小武氏也道:“是啊,她还特意送这回礼过来,之前几次也没见她送。” 爵爷……回礼……武姨娘眉毛一跳,问吴丽绢道:“夫人可曾赏了你什么?” 吴丽绢指着靠墙花几上的那盆蟹爪兰道:“赏了这盆花,倒不是什么稀罕物。”若是稀罕物,她早就起疑了。 武姨娘走到近前,盯着这盆蟹爪兰一歇儿,忽地恨恨地咬牙道:“夫人好毒的心思!”遂低语了一番,直将小武氏和吴丽绢恨得要死。 一会子功夫,初云便被叫回了正厅,吴丽绢将点心方子交给她,还指点了一番。武姨娘在一旁状似无意地道,“绢儿你就去教教表小姐吧。” 初云福了福,回道:“回武姨娘的话,表小姐去延年堂了,不在莲香居中。” 武姨娘做恍然状,“是啊,老太太身子不慡利,妹妹你们正应当去请个安。” 小武氏和吴丽绢都道:“极是极是。” 延年堂的正房里,张氏正陪着老太太说话,见到俞筱晚进来,她便惊讶地问,“晚儿怎么来了?老太太说了这几日不用你们来请安的。”顿了顿加深笑容道:“你热孝在身,老太太又正病着,不必总往延年居来。” 世人都觉得遇上穿孝服的人不吉利,尤其是老太太近日病了……被张氏这般一说,好象俞筱晚就是特意来冲撞老太太似的。其实,不过就是怕老太太觉得晚儿孝顺,自己的女儿雅儿不懂事罢了。 俞筱晚只做没听懂,柔静地请了安,送上老山参,问起老太太的身体来。曹老夫人笑道:“不过是有些头疼,哪有你们说的这般严重。” 张氏又道:“山参是好,可是火性重,老太太头疼可吃不得。” 曹老夫人最疼爱的便是远嫁的女儿曹清莲,爱乌及乌,自然也十分心疼晚儿,听张氏略有指责之意,便出言维护道:“晚儿的一片孝心,我留着日后切片泡茶也是一样。晚儿留下来用晚饭,一会子你舅父和表兄也该来了。” 张氏逮着了机会,忙道:“爵爷恐怕还要晚些才能来,他帮吴小姐拿到了甄选的牌子,这会子去了南偏院,要将注意事项交待一下。” 曹老夫人点了点头,“若是能帮上吴小姐,咱们曹家也能沾光,是件好事。” 站在曹家的立场来说,自然是好事,可是站在她的立场可就不是了!张氏抿唇轻笑,随口附和。 等了两刻钟,曹清儒还没来,倒是武姨娘带着小武氏和吴丽绢来了,张氏的笑容就是一僵。怎么会这样?爵爷吃了那加料的点心,再去闻那加料的蟹爪兰,过得片刻,应当就会与小武氏纠缠在一起。她掐好了时间,这会儿正要提议去“请”爵爷,好来个捉jian捉双呢,这“双”中的一个,竟然跑到延年堂来了! 张氏急急地问,“爵爷呢,不是说去找你们吗?” 武姨娘轻柔地笑道:“爵爷的身子似乎有些不慡利,妾身让靛儿扶爵爷先回屋去歇歇。” 张氏腾地一下便站了起来,许是动作过大,引来了老太太的侧目,她忙强自掩饰地道:“爵爷身子不好,我去看看。” 老太太点头道:“去吧,若是不舒服,就不必来请安了。” 张氏得了这话,如同火烧尾巴似的疾步走了。 俞筱晚在心中轻笑,一会子有热闹看了。 今日之计,张氏多半又是想布出个小武氏勾引舅父的局来,先跑来延年居摘清自己,然后去捉jian……小武氏是个寡妇,舅父不能纳为妾室,只能远远地送去别苑养着,这么一来,吴丽绢自然也没了出头之日,而武姨娘的妹妹这般无耻,老太太也会厌弃了她,顺带着,敏表哥也会受牵连。 真真是一石三鸟。 只可惜,让武姨娘给破解了。 俞筱晚的视线在武姨娘的略显卑微的脸上转了一圈,心道:武姨娘果然是个厉害角色,张氏会这么忌惮庶长子,果然是有原因的,自己不过点了几句,她就猜了出来,并寻到了破解之法。靛儿,那可是张氏的心腹大丫头,这相当于是张氏亲手将靛儿送上了舅父的床……记得靛儿也是个有心机的漂亮丫头,不知这对主僕日后还会不会那般亲密无fèng。 13.都有嫌疑 菜餚摆上桌,曹老夫人亲切地叫武姨娘并小武氏、吴丽绢、俞筱晚陪着一起用饭。武姨娘虽是侧室,却也是第一次得到这样的荣宠,秀丽的脸庞满是掩盖不住的喜悦,她自然明白,这是因为曹家把外甥女吴丽绢看成日后的贵人,心里更加坚定了要将吴丽绢培养出来的决心。 餐桌上正一团和气,延年堂的院子里忽然响起一阵嘈杂声,老太太脸上的笑容一敛,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怒色,“吵吵嚷嚷的成何体统!” 芍药忙转了身,想出去看看情况,刚挑起帘子,却差点与迎面而来的张氏撞了个正着。 芍药忙欠身福了福,“夫人安好。” 张氏平时没少笼络这个老太太最信任的大丫头,可今日心里装着事,眼睛都没往芍药身上睃一下,直直地走进来,扑通一声跪在老太太跟前,未语泪先流,呜呜地哭了起来。 老太太忙令芍药扶夫人起来,又是心疼又是心急地问,“这是怎么了,有事就好好地说,就是儒儿薄待了你,我也给你骂他。” 完全是一副要帮她出头的口气,张氏的心中大定,扶着芍药的胳膊站起来,脸上闪现几丝柔弱悽然之色,哽咽道:“非是媳妇受了什么委曲,是爵爷被人使计害了,名声不保啊。” “什么?你快快说来!” 听说儿子被人谄害,曹老夫人哪里还吃得下饭,当即将碗筷一丢,柱着拐杖进了暖阁。 武姨娘和俞筱晚自是要跟进去的,可小武氏和吴丽绢却是外人,正要告罪离开,张氏扫了武姨娘一眼,肃容道:“有些话要问吴奶奶,还请吴奶奶和吴姑娘留下。”眸中闪过一丝得意,旋即又拿帕子掩了面,悲悲切切地让人扶着进了暖阁。 俞筱晚心中暗讶,她原以为舅母顶多是跟舅父和靛儿闹腾一下,毕竟武姨娘已经抢先说让靛儿扶舅父回去了,这便洗脱了小武氏的嫌疑,舅母总不能硬往客人的头上安罪名……难道舅母这么快就想到了回击的法子?若果真是如此,那她还是太低估张氏的脸皮厚度和心机手段了。 思索间进了暖阁,俞筱晚挑了个不起眼的角落看热闹,瞧见武姨娘一脸笃定的神情,对接下来的对峙,越发期待了。 先喝下一杯温茶,待老太太等得急了,张氏才缓缓开口道:“回老太太的话,爵爷被人下了药,作出了一些……有违本心之事,媳妇也是急得慌了,才这般失了仪态,还望老太太莫怪。” 老太太听说儿子被人下药,如何能不急,哪里还会管张氏失没失仪,张口便问,“你快将事情的前后经过,仔细分说与我听!” 张氏拿帕子擦了擦眼角的泪水,才哽声道:“爵爷下了朝回府,先是在媳妇那坐了坐,然后说给吴姑娘送牌子。媳妇一早儿便吩咐了靛儿,让她快到饭点时,提醒一下爵爷来老太太这里请安用饭,她到了南偏院的中厅里,见爵爷脸色cháo红,似乎是病了。武姨娘这便让靛儿扶着爵爷回去。哪知才进了媳妇的雅年堂,爵爷竟就……唉,可怜靛儿这孩子,最是忠心实诚的,我早便允了她,待再过两年,发还她的身契,给她找个小康之家,做正经奶奶去的。呜呜呜~”
第9页 说罢又哭了起来。 俞筱晚都几乎要站起来给舅母鼓掌了。 这番话说得可真是滴水不漏啊。 先是说靛儿是她派去的,先瞧见舅父“面色cháo红”,这便暗指武姨娘说谎,并非是武姨娘主动让靛儿扶爵爷回去,很可能是事情败露了,才不得不为之;又说早允了靛儿做正经奶奶,有正经奶奶可做,哪个丫头会想着当小的?所以爵爷中的这个药,就不可能是靛儿下的,必定是在南偏院染上的。 再加上张氏素日里很会装大度装贤惠,老太太肯定不会怀疑到她的头上去。 果然,老太太的脸色凝重了起来,眸光意味不明在武姨娘和小武氏的脸上扫了一下,沉声问,“那你可查清楚了,爵爷是在哪里着了道?” 张氏显出为难之色,吞吞吐吐地道:“媳妇方才将爵爷回府之后的饮食都查了一遍,爵爷只在媳妇那儿喝了几口碧螺春,吃了几块吴姑娘亲手制的点心。” 张氏既然去查,就必定会差人检验点心和茶水,而回话的时候,张氏的眼睛连睃了吴丽绢几眼,傻子都能猜到,这“吴姑娘亲手制的”点心,肯定有问题。 不过,张氏又象后悔这般说了似的,扭头看向俞筱晚道:“那点心晚儿也吃了的,怎么会……唉,我方才审问僕人的时候,听人说,那点心原是做给晚儿的,放在厨房里温着,怕凉了没滋味。因着晚儿想到雅年堂来吃,吴姑娘立即使人去厨房取了,待学规矩的时候带过来的。晚儿,是不是这样?” 竟要拖我下水!俞筱晚心中一凛,舅母想必是听说自己半路上拦着舅父,怀疑我了吧? 这话里里外外尽是套子。既是放在厨房温着怕凉的点心,却在听说到雅年堂用后就去取,这不是要加料又是什么?若说是,就等于是我给小武氏和吴姑娘定了罪,若说不是,可提议到雅年堂品尝的的确是自己,总不能否认…… 见老太太和张氏都殷切地盯着自己,俞筱晚赶忙站起来,神色迷惘地道:“晚儿是懒怠去南偏院那般远,又想着去雅年堂,可以同雅儿妹妹一起品尝,才这般提议的,雅儿妹妹尝了点心,还说味道极好,舅母听到了,说舅父也喜欢吃。难道是点心有什么不对吗?会不会是搁得久了,天太冷,变了味?” 张氏被她这番话给气得差点仰面倒下,她居然说点心搁得久了……在哪搁的?雅年堂啊!这话分明就是说,点心从吴丽绢的手中转到自己手中,也有许久,如果加了什么料,不见得就是吴丽绢干的! 张氏恨得直咬牙,问你是不是,你回答是与不是就成了,说这么多有的没的,是故意与我作对吗?她强忍着气,咬着后槽牙道:“这么说,的确是你提议到雅年堂来用点心的了,没错儿吧。” 她仍是要将话扭到她的设想上去。 老太太见俞筱晚一脸的迷煳兼惶恐,不由得责怪张氏道:“晚儿一个小孩子,哪里懂这些个,你少说一句。” 可武姨娘却是不能坐以待毙的,身为侧室,只能让主母先说,可是主母已经说完了,总得让她说几句了吧? 轻咳了一声,将所有人的注意力吸引到自己身上后,武姨娘柔柔地一笑,“绢儿将点心取回,其实是有缘故的,因为有几个人,总是围着那点心转悠,她怕被人偷吃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自然要将厨房里的僕妇叫来问一问,结果还真有人说,看到何善家的总打量那盒点心。 叫来了何善家的,又只说是自己想学学这个……老太太的脸色十分难看,何善家的是她的陪房,这不就是绕到自己头上来了吗?哪有母亲会这样害儿子的? 14.丢车保帅很重要 瞥了一眼张氏因震惊和慌张而睁大的眼睛,还有她手中那条几乎要拧断的素帕,俞筱晚微不可察地翘了翘唇角,然后低下头,专心地捏着杯盖儿刮茶沫子。 想在点心上做文章,自然要买通厨房里的人作伪证,而这个人,必须是老太太的人,说出的话才会令人相信。想要击破张氏的阴险,就得找出这个人,好在俞筱晚比旁人多经歷了一世,一下子就想到了何善家的,也想到了令何善家的改口的法子。 若是按张氏之前与何善家的套好的词,这事儿已经八成落定在大小武氏和吴丽绢的头上了,至于她们母女为何要这般作为,可以是小武氏霜居寂寞,也可以是吴丽绢怕甄选落空,想先攀上新建伯这棵大树,反正要怎么说,就由张氏来定了……就算不能将客人如何,却足以令老太太和曹爵爷厌弃了武姨娘。 可现下将矛盾引到老太太的身上,老太太必定会亲自出马查验此事,那么结果就必不会按着张氏的盘算来了……这是张氏所不乐见的,难怪会这般焦急。 果然,不待张氏想出圆转的话将事情抹平,老太太便威严地吩咐芍药和身边的老人翟妈妈,“去,立即将厨房里的人,和南偏院的人都带到过来,老身要好好地问一问,到底是谁干下的这等无耻之事!”又转向小武氏和吴丽绢道:“还请贵客原谅则个,虽是我府中的家务事,但若是不查问清楚,怕些小人乱传流言,对吴姑娘甄选亦是不利。” 这话说得委婉,小武氏忙表态道:“正是这个理,老太太只管查问。” 客人放低了姿态,老太太满意地点了点头。 一时间延年堂里灯笼高悬,照得亮如白昼,院子里被押来的丫头僕妇们分成几列,站在寒风中轮流审讯,有那说话躲闪的,立时便拖下去重打板子。不过半个时辰,便确定清楚了,没有人在点心下药,那点心上抹的,不过是健体的药粉。 曹老夫人嗔怪地看向脸色苍白的张氏,怒瞪了半晌,一声长嘆,“你要我说你什么才好!” 张氏犹在梦游,不知早就谋算好的计划怎会临时生变,好在她早让人调换了那盘蟹爪兰,否则一个没弄好,还会将火烧到自己身上。没拿捏得住小武氏事小,她一个当家主母,没凭没据的就将爵爷的私事,当着客人的面嚷嚷开来,丢了伯爵府的体面,却是极大的过错了。 她在心里盘算了又盘算,才不得不承认,已经回天无术了,何善家的一改口,之后的人证也纷纷改口,转眼,她就成了恶意中伤、容不下侧室娘家亲戚的气量窄小的主母。 老太太肯定不会放过她,明日一早爵爷若是知道了,以他暴躁的性子……张氏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一抬眸,正对上老太太威严的怒容,她双膝一软,扑通一声便跪了下去,捂住面呜呜地哭了起来,“老太太,是媳妇的错,竟没将事情弄明白,就闹到您跟前来,害得爵爷没了体面……” 这便是张氏的拿手本领,会装,不单是会装贤良淑德,还会装孙子、装龟蛋,该服软的时候坚决服软,该认错的时候果断认错,哪怕一旁有等着看热门的侧室和客人,她也不怕丢这个人,反正待她东山再起之时,一定会连本带利地还回去。 俞筱晚瞧见老太太的脸色和缓了,心中暗生警惕,人至贱则无敌啊!此招一出,果然取得令老太太心软了,还会顾忌曹府的颜面,主动为张氏圆场,还真不能小看了张氏。 跟着,听到武姨娘掐准了时间上前进言道:“先前妾身见爵爷就似乎染了风寒,许是什么人乘着服侍之机自个儿爬上了主子的床,却怕夫人责怪,想污在旁人身上。” 张氏不知道武姨娘为何会帮自己,猜忌着没接这话,老太太却贊同地颔首,朝张氏道:“不错,这事是靛儿那丫头一人说出来的吧?你心善,信任那丫头,却不知有些人是狼心狗肺的。” 小武氏也跟着感嘆,“可不是吗?从来到曹府,就一直得夫人善待,知道夫人贤惠淑良,只是被亲信之人蒙蔽了。” 张氏适时地流露出懊恼和羞愧之色,喃喃念道:“靛儿这丫头……亏我这般信任她……我一定要剥了她的皮!” 这几人一唱一和,便将罪名安在了靛儿的身上。如此一来,保全了张氏这个当家主母的颜面和曹府的名声——一切都不过是个想攀高枝儿的丫头在作秽罢了。 靛儿,那个前世按着自己灌毒的丫头,应当是见不着明日的太阳了。俞筱晚的眸光闪动,指甲掐入了掌心,觉得畅快,却又有些胸口憋闷,将眸光转向张氏,污谄客人的罪名除了,可张氏却也要担上一个识人不清的名声,识人不清的人,是不宜当家主事的。 老太太笑着向小武氏歉意道:“让贵客看笑话了……” 小武氏是个精乖的,忙截住话道:“老太太说的哪里话?查清楚了便好。”反正张氏只是暗指,并未明说是她勾引了爵爷,她如今有求于人,当然乐得装傻,待日后有了靠山,再慢慢找张氏讨回不迟。 曹老夫人含笑着贊小武氏大度,又将吴丽绢夸成了天仙,再令厨娘们整治一桌好菜送去南偏院,亲自送了这母女俩出延年堂,才折返回来,冷淡地对仍旧跪着的张氏道:“你且回去将那下作东西处置了,这几日好好休息,府中的事,暂且交由武姨娘代你管着,日后,你们有商有量地将曹府管好,免得再让外人看笑话!” 张氏浑身一震,没想到老太太这般糙率地就决定分她的权,可她也知道现在不是反驳的时候,在心中忍了几十忍,终于勉强笑道:“但凭老太太吩咐。” 武姨娘真没想到幸运这么快就降临,呆了一呆,才上前推诿道:“老太太,妾身不才,只恐怕帮不上夫人……” 老太太一摆手,制止了她虚伪地推辞,淡漠地道:“你只是帮着夫人理家,多看多学,上心一点就成了。” 武姨娘深知老太太精明,怕再推脱,反倒让老太太厌烦,忙福了福谢恩,又表态说一定会尽力而为。 老太太不想看到这些个妻妾,打发走了二人,拍了拍身边的空榻,疲倦在道:“晚儿,坐过来。” 俞筱晚乖巧地坐过来,曹老夫人感嘆地道:“你还小,本不该看到这些,可是,你既然寄名在你舅舅名下,日后的亲事,定然也是京中的名门望族……男人多是三妻四妾,大宅门里就是这般。今天的事,我也不求你明白,你且仔细记在心里,当家主母要有手段,但也得有气度……至少,使手段时,得让旁人觉得你有气度,否则,就安静地忍着。” 原来,老太太知道张氏打的什么盘算,所以才故意让武姨娘上位,就是警告她,有老太太在,休想任性妄为。
第10页 15.坑,挖好了 赵妈妈从外边回来,给初云初雪使了个眼色,径直往内室而去。初雪笑嘻嘻地挽住美景的胳膊,殷勤地道:“小姐昨个儿赏我一个金线荷包,我想送与姐姐,姐姐愿意去瞧瞧么?” 嘴里询问着,脚步不停地将美景半拖半拽地带出了正房。美景想到自己的职责,有一瞬间的迟疑,不过她素来爱占便宜,立即就顺从地跟了出去。初云则搬了张小杌,拿着针线篓子坐在门口,不让人随意打探。 赵妈妈进到里间,走近俞筱晚,压低了声音禀报,“何善家的已经打发妥帖了,必不会说出小姐来的。”顿了顿又忧郁地劝道:“小姐何苦管这些腌臜事,没得与舅夫人生分了。” 俞筱晚正慵懒地歪在床柱上看书,听了这话,知道赵妈妈不象她多经歷一世,在此时,满心希望她能与舅父舅母好好相处,毕竟日后她的婚姻要託付给他们的。 她放下手中的杂记,拉着赵妈妈坐到床边,抱住赵妈妈的胳膊,小猫一样地在赵妈妈的颈窝处蹭了蹭,撒着娇道:“妈妈,你可知今日一早舅母找我说了什么话吗?她要我快点将箱笼整理好,该锁好的就锁到库房里去。” 赵妈妈担忧的眸子立即晶亮晶亮的,眉头一蹙,舅夫人这是什么意思?金银首饰自有铁箱锁着,一路从汝阳运上京,也没招来什么贼,非要锁到曹府的库房里做什么!三番四次地催,难道也跟俞家那些个远房亲戚一样,打小姐身家的主意? 俞筱晚瞧见赵妈妈的神情,就知只需点这一句便足够了,当初,可是赵妈妈发觉舅母贪婪,多次提醒自己当心的。这会子还没识清舅母的真面目,就由她来帮忙好了。她算计舅母,为的就是让老太太看清张氏的真面目,这回还顺便处置了靛儿,不得不说是个意外的惊喜。 慢慢敲掉张氏的爪牙、再帮她扶持一个敌人,即使她有强硬的娘家做后台,也会在这曹府中腹背受敌。 处置靛儿,分张氏的权,老太太严令禁声,府中的下人们连私下议论都不敢,这件事便云淡风轻地飘过了。次日吴丽绢到雅年堂来学规矩,仍是如往常一般与曹中雅亲亲热热地说笑。 这也是个人物!俞筱晚瞧在眼里,暗生警觉,这样的人,可以互惠互利,但决不可以深交,更别想与她谈什么友情。 刚学了如何给贵人请安,曲妈妈便慢慢地走进东房,笑盈盈地道:“夫人请吴姑娘和表小姐过去说说话儿。” 吴丽绢和俞筱晚忙跟着曲妈妈到了正厅,张氏热情地让了座,示意紫儿捧上一只托盘,里面装着三支宫花、三支赤金镶红宝簪子、一支银镶瑟瑟的双股钗和一支绞丝银镯,“这是我的一点心意,送给吴姑娘的,明儿开始要学妆饰,没有首饰怎么行。” 吴丽绢立时红了眼眶,芙蓉玉面上流露出感动的神色,深深一福,“多谢曹夫人。” 张氏热情地拉着吴丽绢的手道:“昨日都是靛儿那丫头弄出来的误会,你需知我也盼着你好,女孩儿出嫁,总归得有娘家靠着,咱们曹府就是你的娘家。” 这话里的意思太过明白,即便是吴丽绢被摄政王选上了,要站稳脚跟,还得有人支持着。 吴丽绢忙喏喏地应了,又谢了一次恩,才收下首饰。 张氏先让吴丽绢走了,朝俞筱晚笑笑,“你如今还在热孝期,戴不得首饰,待你出了热孝,我再送你。” 俞筱晚忙道:“晚儿省得,先行谢过舅母。” 她迎向张氏的目光平和温婉,不躲不闪,张氏心中嘀咕,难道真与她无关? 一早张氏就暗暗差人调查,她到底管家了十余年,多少有些威信,很快查出俞筱晚的人昨日单独去厨房点过茶点,便开始怀疑是不是俞筱晚与武姨娘勾结了,可是现在看到俞筱晚这般真诚镇定的模样,又不由得犹豫了起来,按说,晚儿得罪了我,对她没有半点好处,莫非,真的不她? 张氏温和亲切地道:“听说你让管家在京城中寻门面,想开间铺子?” 俞筱晚忙答道:“是的,田产和庄子都在汝阳,太远了,晚儿便想将店铺结束了,改到京城来开,也便于管理。” 张氏贊同道:“正是这个理,你日后嫁人也是嫁给京中的名门子弟,嫁妆庄子那边远,太不便利了。我同你说,城中的铺子都是满的,插不进手,城西倒还有三家门面,我本是想买下给曹府置办产业的,你若是要,我就先让给你。” 俞筱晚显出又惊又喜之色,忙真心地道了谢。 “我明日让人将店铺的位置指给你。”张氏说道,还想多套套俞筱晚的话,问她想开什么铺子,可是被爵爷踹了一脚的腰窝子处,坐久了就火辣辣的痛,她只得先让俞筱晚回去学习了。 俞筱晚忙起身告退,注意到张氏站起身时,重心都压在曲妈妈的身上,这大冷天的,曲妈妈的额头都渗出了一层薄汗……她不由得暗笑,舅父那般火爆的性子,哪里会轻易饶了舅母? 好不容易蹭回了正房,张氏立即不顾形象地歪在软榻上,哼哼唧唧起来。曲妈妈是张氏的陪嫁丫头,后来许给了外庄的大管事,十分有体面的,对张氏极是忠心,当下便心疼地道:“太太,要不要奴婢拿您揉揉?爵爷也是,不就是睡个丫头给人知道了吗,居然下得这么狠的脚。” 张氏老脸一红,睡个丫头不算大事,但是她说爵爷中了药才那什么,是个男人都会觉得没面子,可是二十几年的夫妻,说踹就踹,也的确是太狠心了。又一想到靛儿,心中暗恨,这死丫头,明知爵爷是什么情况,居然不来向我禀报!面上却要伤感道:“可怜她服侍我一场,没替她找到好归宿,却成了武姨娘的替罪羊,就这么白白地去了,我这心窝子呀,真是剜肉一般的疼。” 曲妈妈忙劝慰道,“太太您太心善了,靛儿这丫头只怕早就想爬上爵爷的床了,她自己有贪心,这回不出事,下回也会出事,总会被武姨娘拿了当枪使,怎么能怨您呢?” 张氏听了这劝,心情似是平復了一点,写了封信,交给曲妈妈道:“告诉舅老爷,一切按计划行事,那个俞管家似乎是个厉害的,要小心别露出端倪来。” 如今武姨娘已经上位了,她自然要对付的,可是为防万一,还是得有别的退路……比如说,手中若有大笔的银钱,就能多送几样好礼给朝中权贵,为睿儿谋个好差事,办几场像样的宴会,给自己打出贤惠能干的好名声。 “非是我要贪图晚儿什么。”张氏替自己解说道:“若是晚儿老实地将产业交给我打理,我不过就是商借商借,为睿儿谋了好前程,不就是帮了她自己么?” 曲妈妈附和道:“可不是么,难得夫人您不嫌表小姐只是一介孤女,愿与她作亲呢。” 16.韩二公子 曲妈妈前脚从西角门出府,赵妈妈后脚也跟了出去。俞筱晚没事人儿似的用过午饭,歇了午,便去雅年堂学规矩。 晚饭的时候,曹老夫人满面喜色地道:“后日韩丞相的夫人要带几位公子小姐来咱们府中做客,这是咱们的荣幸,得好好地准备准备,媳妇你要上心些。” 丞相夫人岂是一个侧室能招待的,自然还是要着落到正室夫人的头上。 才交了一日权,就收回了,老天爷都不帮着武姨娘,张氏喜不自胜,面上却端着谨慎又恭敬的笑容道:“请老太太放心,媳妇一定办得漂漂亮亮的。” 还想要像往常那样说几句谦恭的话,却被老太太挥手打断,“你记得安排好了来禀明我。” 这就是不放心张氏,要事事管着的意思了。 张氏只觉得体内某处的气息一滞,梗得胃痛,表面上还是要恭敬地应着:“这是自然,媳妇事事都会来向老太太禀报。” 原还指望着老太太说上一句“拣紧要的禀明就行”,哪知老太太张口却道:“你事事带着武氏,让她学着些,日后这些应酬的场合,她也能帮衬帮衬你。” 张氏只觉得心儿肝儿都疼了,她要武姨娘帮衬什么?难道还想让她在公开场合承认武姨娘的侧室身份么?做梦! 之后商量菜单、人手安排等,老太太留俞筱晚在一旁听着学着,俞筱晚满脸都是天真慒懂的神情,眼眸中却流露出认真的神情,老太太看着很满意。 张氏抽了个空儿,含着笑对老太太道:“墨玉居已经收拾妥当了,明个儿媳妇先安排人帮晚儿将箱笼物什搬过去,您看如何?” 老太太想了想道:“也好。” 俞筱晚知道是因为自己在热孝期,一身孝服容易冲撞客人,所以才要将她安排到后院避着。不过,似乎前世的时候,舅母总是用尽藉口不让自己见客,刻意将她隔离在贵族圈外,京城中的贵妇们,几乎没几人见过她这个忠信伯的千金。正是因为连个朋友都没有,日后曹夫人才敢那般污衊她、诋毁她,因为没有人了解她,没有会对曹家的藉口持有疑点。 所以这一世,她不能再困足在一方小小的庭院之中,一定在京城的贵族圈中,建立自己的人脉。 明日的这位客人,是韩丞相的夫人和儿女们,其中一位,便是日后与睿表哥一样同为“三大美男子”和“四大才子”,并与她定有婚约的韩二公子。 对于前世的未婚夫,俞筱晚听过传闻,听过赵妈妈特意打听来的他的喜好,却未见过其人,又不知这一世,外祖母还会不会将她许给他,心中也有着几分愧意几分羞怯,见与不见十分犹豫,但是韩夫人在贵妇圈里,却是出了名的贤惠干练,俞筱晚十分想结识她。 只不过,她热孝在身,还故意跑出来会客,举止就会显得轻浮……要如何才能吸引韩夫人的注意呢? 老太太见俞筱晚并不接话,便和蔼地道:“若是后日嫌闷,就让你贞表姐陪着你。”张氏也是连声地劝,十分希望庶女们去陪着她。 俞筱晚忙笑道:“不必了,我不闷,贞表姐陪着韩府的小姐便是。” 辞了老太太出来,俞筱晚便听到后面有人秀气地唤她,“晚儿表妹。” 一回头,就见贞表姐提着裙摆快步赶上来,含羞带怯地送上一个绣着并蒂荷花的香包,里面装着数味香料,“这是我自己做的,给妹妹玩儿。” 这是刚才她拒绝贞表姐陪伴的谢礼,俞筱晚含笑接过,道了谢。贤惠的张氏拿捏庶女十分厉害,两位庶女都成了她手中的棋子,嫁入对睿表哥的前途有利的人家,过得并不幸福,她怎会剥夺她们出阁前的这一点小娱乐?
第11页 曹中贞按着自己的思路,认为俞筱晚定然也是想同丞相千金结交的,便柔声宽慰道:“日后总有机会。” 俞筱晚不想解释,只是道:“听说墨玉居旁种了一株四面景,这时节应当要开花了,表姐有空来玩儿。” 曹中贞随口应了。 转眼到了韩夫人登门的日子,曹府上下都敬候大驾,老太太与张氏亲自将客人迎入延年堂中厅,寒暄一毕,张氏想让儿子多与韩二公子交往,便提议让晚辈们自去园子里玩耍。 韩夫人没带嫡女,只带了次子、三位庶女过来,曹夫人身后是自己的一双儿女和两个庶女,几个晚辈都不过十一二岁,还没到男女大防那般严苛的年纪,况且还有丫头和僕妇们跟着,韩夫人便应下了。 出了正厅,曹中雅便眼巴巴地看着哥哥,曹中睿牢记着自己的使命,要想法子撮合妹妹与韩二公子,便含笑请客人们到花园欣赏那株开了花的绯爪芙蓉。 茶花因株形优美,其叶浓绿而富有光泽,花形艷丽缤纷,品种多花期长,能从每年的十月,可以开到来年的四月,而备受南燕国人的喜爱,几乎所有的贵族之家,都种植有茶花。 绯爪芙蓉是茶花中的珍品。花形大而优美,色彩缤纷,花瓣上有几道绯色的彩痕,象是被小猫的爪子抓出的痕迹,故而得名。 曹府花园种的茶花不多,只这一株珍品,欣赏一番就也无趣了。韩家的子女极有涵养,但是曹家人也看出客人没了兴致。曹中贞眼珠一转,便提议道:“我家后花园还种了一株四面景,也是这几日开花了,不知贵客可有兴致去瞧瞧。” 偏韩二公子在诸多茶花中,最爱四面景和苍梧幻境,听了这话,便温文尔雅地道:“客随主便。” 一行人便又到了后花园。 忽地,一阵悦耳的琴音,裊裊韵律入耳而来,如泣如诉,如悲啼,众人的眼前,都呈现出一幕母慈子孝的感人画卷,随着曲调忽地拔高、众人心中又都忍不住生出“谁言寸糙心、报得三春晖”的感慨。 就在众人听得入迷的时刻,琴音骤断。 静了许久,韩二公子才不由自主地鼓掌道:“好!好!好!曲美、艺佳、最难得的,是这琴魂,感人肺腑。” ------题外话------ 祝各位亲亲圣诞快乐! 另,因为本文在强推上推荐,点击不佳,故而申请更名为《重生之嫡女不乖》,不知何时会改,如果哪天亲亲发现自己的书架上多了本没见过的书,请亲们千万表删除哇╮(╯3╰)╭ 17.三大美少年 韩二公子的话音刚落,墙内的赵妈妈就唬了一跳,怎的贵客到这后院来了,又恐怕小姐一身孝服令客人忌讳,忙忙地附在小姐耳边道:“小姐,咱们快回屋内避避吧。” 俞筱晚乖巧地点了点头,扶着初云的手站起身,她原就只是要旁人佩服她高超的琴艺,给客人们留下个深刻的印象而已,并不是要赶在这时节见客人。 哪知才刚从小竹林里走出来,站到天井当中,竟迎面遇上了曹氏兄妹和韩府的公子千金一行八人。 原来是韩二公子希望曹中睿能简单介绍一下,拥有如此高超琴艺的是哪位。他不过是想知晓一下罢了,可曹中睿却引着众人来相见。 张氏老早便说,待俞筱晚孝期一过,便将晚儿许给他,所以在曹中睿的心中,晚儿就是他的,他自然要在这个才貌都不输于自己,却明显出身更加高贵的韩二公子面前炫耀一番。 赵妈妈迅速地拦在俞筱晚跟前,不让外男轻易瞧了去。 原本韩世昭应当秉承“非礼勿视”的礼仪,不去看俞筱晚,不过他方才听曹中睿说其表妹才十一岁,为何会有这般高超的琴艺,他实在是好奇,便抬眸张望。 一身素白的粗布襦裙,只用腰间的汗巾子系出窈窕的身线,头髮在脑后绑了两根大辫子,用白头绳扎着,简单而沉稳,脂粉未施的小脸上,明眸、皓齿、朱唇。 韩二公子只扫了一眼,便马上垂下了目光,非礼勿视,可是“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这句话,却印在他的脑海。 俞筱晚感应到韩二公子的目光,不由得侧了侧身子,将自己藏得更严实一点。 赵妈妈抬头看去,只见正中当前的两位公子中,眼生的那位身穿秋香色直圆领长袍,只在袖口和衫摆处绣着青竹花纹,腰系青玉饰带,左右各垂挂着一只荷包、一块晶莹剔透的羊脂玉佩,简洁大方又富贵内敛,他长眉入鬓,朗目如月,让人一眼望去,就挪不开眼睛,年纪不大,稚气未脱,却已然丰华绝代,神情平和温文尔雅,眉目之间却透出一股高贵不可逼视的威严。 赵妈妈不由自主地弯腰行礼,“给表少爷、表小姐请安,给韩公子、韩小姐们请安。” 曹中睿得意万分地走至近前,小声道:“晚儿表妹,他们听到你的琴声,有意结交,也说了不介意,我来替你引荐一二。” 客人已经登门,总不能将其赶出去,俞筱晚只得从赵妈妈身后走出来,与韩二公子和几位韩小姐相互见礼。俞筱晚引众人到花厅小坐,趁丫头们上茶水果子的时机,暗暗将几位韩家小姐打量了一番,很快得出结论,这里面没有日后被称为帝都之花的韩三小姐韩甜雅。 韩二公子礼貌性地等曹中睿先寒暄了几句之后,便温和地问,“俞小姐的琴艺实在令人嘆服,不知是何人教授的?” 他也酷爱瑶琴,自问是有天赋的学生了,可是琴艺却远比不上眼前这位俞小姐。而且他师从宫中最盛名的琴师潇湘子,才艺非凡,只听刚才结尾处的处理,就知道是最繁复的落叶飞花指法,这指法没个十来年的功力是练不成的,可这位俞小姐也不过十一岁,难道从娘胎里就开始练习? 俞筱晚略欠了欠身,垂眸答道:“韩公子谬赞了。我的琴艺是跟母亲学的,我三岁习琴,母亲对我要求极严,若真如韩公子所言,琴艺尚能入得贵客之眼,那都是母亲的功劳。” 说到此处,想起母亲温柔却又严厉的教导,不分寒暑,都要求她必须抚琴两个时辰,才使得她琴艺超群,有这吸引人的本领……俞筱晚眼眶一酸,明亮的大眼睛里就含了一汪晶莹的泪水。 韩二公子已经从曹中睿的口中得知,俞筱晚是父母双亡来京投奔的,这会子见她梨花沾雨欲坠不坠,知道自己这问题怕是引来了小女孩的伤心事,忙起身歉意道:“某唐突了,打扰小姐清静,还请小姐见谅。”说完便没再多留的意思。 曹中睿原还想关心体贴一番,当着这许多人也说不出什么,只得低声宽慰几句,引着客人们往花园而去。 待客人们走后,俞筱晚平復了心情,闲闲地问,“文伯那儿可有回信?” 赵妈妈视左右无人,这才从袖笼里取了张便条出来,递给小姐。俞筱晚展开一看,原来那三间店铺没问题,这么说,舅母是打算等她的铺子开起来之后,用其他方法刮钱了。反正她已经做好准备,既然人家好心好意送三间店铺给她,她何苦不收? 闲着无事,又把韩二公子和睿表哥比较了一番。睿表哥是那种看上去就温柔体贴、还略有点淡淡忧郁的美少年,而韩二公子则是位看着温文尔雅,柔和随意,实则略带着几分冷意、用如沐春风的笑容,将旁人推拒在安全距离之外的人。 她心中就不由得想,不知日后盛名远播的三大美男中的另外一位,楚王府的二公子君逸之长的是何相貌……嗯,好象美男都是在家中行二…… 有些事还真是不能想,一想就成真。 她这厢正胡思乱想着,门外的美景便急匆匆地跑进来禀道:“表小姐快梳妆一下,楚太妃要来看您。” 俞筱晚对美景不经应允就闯入内室十分不满,要笑不笑地问,“哦?楚太妃是何人?” 这个美景可就答不出了,只是听到“妃”这个字,知道不可能是一般人。 倒是赵妈妈一早儿用心记过京中的贵人,忙介绍道:“楚太妃是楚王殿下的生母,皇上的亲姨母。”边说边唤上初云初雪,“快替小姐梳妆。” 自己则去衣柜里翻素白色的绸衣,嘴里嘀咕道:“再将麻衣披在外面便是,这样才不至于冲撞了娘娘。” 美景也忙点头,“是啊是啊,夫人便是这般说的,不能失礼冲撞了娘娘,所以才特意让婢子先行通禀表小姐知道,梳妆一番。” 俞筱晚意有所指地道:“妈妈可得帮着约束一下丫头们,别惹怒了贵客。” 赵妈妈服侍完了小姐,也想起了美景私闯入内这事儿,当下就道:“美景姑娘一会子可莫不得传召就往太妃娘娘的面前沖,王府中的嬷嬷可没小姐这般和善。” 美景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礼之处,小脸一红,心中却又有些不忿,抬眸见赵妈妈一双利眼盯着自己,到底不敢反驳,喏喏地应着退了出去。 一盏茶后,浩浩荡荡一行人直往墨玉居而来。俞筱晚带着墨玉居的大小丫头僕妇,一早儿站在院门处候驾,远远看到老太太和张氏一左一右陪着一位华衣高鬓的老妇人慢慢走来,老妇人身后,还跟着一位十四五岁的少年,颀长的个子,头髮用玉簪束着,一张俊美无双的脸在前排几人行动的fèng隙间,时隐时现。 18.怎么这么讨厌 韩夫人原本应当走在楚太妃的身边,由老太太和张氏陪着,可她却退后一排,与君逸之并排而行,温和地笑问他的学业、师承、有何爱好之类。 君逸之一一作答,不过答得简明扼要,决不多说一个字,恍若神祉般的脸上也是一副要笑不笑的神情,高贵明亮的凤眸还一睃一睃地看向径边的闲花糙,明显心不在焉。 一行人来到近前,俞筱晚忙上前端端正正地纳了个万福,从姿势到神情,都标准得无可挑剔,人群中的师嬷嬷满意地微微颔首。 楚太妃热情地上前扶起俞筱晚,含笑道:“快别多礼。我是眼见着你母亲长大的,听说你来京了,就想着,怎么也应该见一见故人之女。” 楚太妃拉着俞筱晚的手,一面往里走,一面和蔼地道:“你也莫太难过了,死去何所似,托体同山阿,你父母的在天之灵,都希望你能过得平安幸福。” 谈到这个,韩夫人也忙表示:“是啊,我还听庙里的高僧说过,若是亲人对亡魂太过牵挂,会令他们无法安心投胎。” 贵客们这般安慰,俞筱晚忙柔声致谢,曹夫人立即便接口道:“可不是,我也常劝这孩子,万莫太过悲伤了,今日还劝她来给贵客们请安,莫憋闷了。”
第12页 这话就是在向贵客和老太太说明,并非我拘着晚儿不让见客,是她自己不愿的。因为楚太妃今日就是冲着俞筱晚来的,一进门便问起她,还暗指曹府将人藏起来,居然不告诉故交们……天知道,楚王可是皇上的亲堂兄,哪个敢随意跟他们攀交情! 俞筱晚面露歉意地望了张氏一眼,又看向楚太妃和韩夫人道:“舅母的确是劝过晚儿,只是晚儿一来怕孝服冲撞了贵客,二来昨日才搬来墨玉居,还有许多箱笼要整理,也不得闲。” 张氏的笑容一僵,这话可就值得商榷了,明明已经入府半个来月了,偏偏赶在昨日搬地方,怎么听都惹人猜想…… 楚太妃和韩夫人都只是道:“我们不信什么忌讳。”谁也没多看暗自纠结的张氏一眼。 进了正厅,依次落座后,俞筱晚又认真行了晚辈礼。 礼毕,楚太妃便将她拉到自己身边,感嘆道:“同你母亲真是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都是这般清雅脱俗。”又细细问了她几岁、读了些什么书,便送上了一份见面礼,一支翡翠玉琉璃钏,一对青玉芙蓉纹的玉如意。 俞筱晚恭谨地应着话,再不多说一句,她此时重孝在身,却是不好过多表现,谢过赏,便退到老太太的身后站着。 韩夫人不由得喟嘆,“真是乖巧懂事,比我家那个小猴子强上了不知多少,我出门做客,从来不敢带她。” 说的是韩夫人嫡出的女儿韩甜雅,她这般自谦,曹老夫人却是要夸赞一番的,“都说韩小姐是倾国之姿,旁人都羡慕夫人呢。” 张氏也忙接话道:“下回还请夫人带韩小姐过来,我家雅儿与韩小姐的闺名中都有个雅字,可是难得的缘分,正可以好好交往一番的。” 韩夫人笑着端茶轻啜,并未接话。女孩儿家名字中有雅字的可不少,她家老爷是百官之首,朝中不知多少官员的女儿想与她女儿结交,这个朋友,却不是随便可以交的,怎么也得等她教会了女儿如何识人之后,再将女儿带出来。 楚太妃却只盯着俞筱晚瞧,真是越瞧越满意,忙乘聊天空档的时机,指着自己的爱孙介绍道:“这是我家那个混世魔王,逸之,还不过来见见你晚儿妹妹,你娘亲同她娘亲,以前可是手帕交,你们算是世兄妹。” 君逸之撇了撇嘴,懒洋洋地站起身来,朝着俞筱晚躬身施礼道:“见过晚儿妹妹。” 俞筱晚忙还了一礼。 曹老太太眼睛一亮,想到当年,清莲可是闻名京城的才女,楚太妃多次表露出选清莲做儿媳的意思,只是那时曹老太爷官职不高,两家地位相差太远,先帝不允,另赐了门亲事给楚王爷,这才没作成亲,现下,楚太妃一听说晚儿入京了,便急巴巴地赶到曹府来看晚儿,又这般正儿八经地介绍二公子,莫非是…… 曹老太太这般想着,便又着意打量了君逸之几眼。 十四五岁的年纪,蜜色的光洁脸庞,透着稜角分明的冷俊,狭长深邃的凤眸,如同蓄了一池星光;那浓密的眉,高挺的鼻,完美的唇形,无一不在张扬着高贵与优雅。这般的年纪,就有了如此的气度,日后怎能仰望?原本以为韩二公子已是再世潘安,哪知这位公子竟比潘安更胜一筹! 也难怪之前几位小姐都被此人的绝美之貌给震慑得愣在当场。 楚太妃见曹老太太不住打量爱孙,心中万般笃定,这世上就没哪个女人会不喜欢她的孙子!于是笑道:“让她们小孩子去园子里玩吧,不用陪着我们这些老骨头。” 曹老太太意味不明地笑笑,“极好。” 晚辈们乖顺地来到后花园,韩三小姐便笑道:“俞姑娘的耳坠真漂亮,金刚钻真是亮。” 韩五小姐则说,“这样的金刚钻,应该镶在簪子上。” 原来是因为这耳扣,韩家的小姐才对俞筱晚感兴趣。曹中雅放心了,随即秀眉微蹙,略带同情地道:“表姐重孝在身,别的首饰都不能戴,自然只能挑好一点的耳扣了,或许有成套的簪子,只是此时不方便戴而已。是吧,表姐?” 说着,她偷偷打量韩二公子一眼,希望能从他的脸上看到鄙夷的神情,可惜,三位美少年都看向别处,根本没注意这边。 不过,她的话成功地激起了韩家小姐们的强烈嫉妒心,这种成色的金刚钻,至少得几百两银子一颗,一套头面下来,得多少银子啊。韩夫人对庶子女并不刻薄,可是身为庶女,也不可能得到多好的首饰,她们便忍不住流露出了一丝鄙夷,便有人故意小声道,“原来是热孝期不方便戴成套的。” 俞筱晚心中冷笑,脸上却隐隐哀痛道:“父母已经撒手人寰,惟余下我一人孤零零在这世上,我哪有心思挑拣首饰,只是母亲从小教导我,德言容功,我片刻不敢相忘,只得为客人梳头整妆。” 妇容亦是妆容整洁,不可失礼于人前,她为了见客才着意打扮,这是礼数周全;反过来说,即使她妆容不妥,作为有修养的客人也应当视而不见,可是她们却当着她的面谈论,便失了女德中的妇言一项。 韩二公子抬眸迅速看了俞筱晚一眼,又淡淡地扫了自家姐妹一眼,骇得三位韩小姐忙垂头赏花。 君逸之听着女孩们打嘴仗,不屑地撇撇嘴,依旧是那副懒洋洋心不在焉的样子,完全无视韩家姐妹花暗暗投来的目光。 曹中雅没能当着心上人的面奚落成俞筱晚,只得强打精神,引着客人们到凉亭小坐。 俞筱晚特意慢上几步,不与花枝招展的千金们同行,后面的君逸之却忽地凑上前来,小声哼道:“为了客人才着意打扮的俞小姐,可否也是为了客人才隔墙抚琴?”说完便蹭蹭蹭蹿到了前面。 俞筱晚的脚步微微滞了一滞,这个人竟看穿了她是特意为了吸引人的注意,才抚琴一曲……可是,这又关他什么事,这人怎么这么讨厌! ------题外话------ 荐文《霸王小小妻》,母亲遗言,取回信物,娇娇小嫩糙从此走上不归路。 19.张氏的计划 “世人都爱以花喻人,要我说,以茶花来比喻女子最是合适不过。有娇媚的,如同倚兰娇亦或眼儿媚;有清秀淡雅的,如同红妆素裹亦或二乔;还有娴静温雅的,如同那七仙女或是八宝妆;当然,还有些百般做作、卖弄才艺的女子,就有如茶花中的落第秀才或是织娘,怎么繁盛,也难登大雅之堂。” 一行人在凉亭坐定,少女们便娇羞地请求几位少年公子指点如何品茶花,轮到君逸之的时候,他便是这般说道,目光轻轻扫过一众花痴少女,还似有若无地在俞筱晚的脸上多停了一歇。 俞筱晚心中大怒,不就是想说她百般做作、卖弄才艺么!他以为他是亲王之子就很了不起么!她的品性如何,用得着他来评头品足? 待曹、韩几位小姐的赞美之声稍顿,俞筱晚淡淡地道:“佛经有云,一花一世界。以花喻人,不过是人将自己的想法强加之于花糙之上,所谓娇媚、淡雅、娴静,不过是凭入眼的喜好而得出的结论,无异于以貌取人。” 曹中睿闻言暗自焦急,晚儿妹妹这话可是冲着君二公子去的,人家可是亲王之子,贵不可攀,万万得罪不得呀。 君逸之挑了挑眉,哂然一笑,待要再辩两句,韩世昭却鼓掌道:“不错,正所谓人不可貌相,茶花亦然。” 听了韩二公子之言,君逸之倒不好再说什么了,于是转了话题,这时却比之前热络了许多,不但与曹中睿和韩世昭说话,还与几位小姐都有交流。 只不过俞筱晚已经对此人怀有成见,怎么瞧都觉得他言辞轻佻。 午间的宴席上,俞筱晚寻了个藉口避开,独自回墨玉居用饭。赵妈妈满脸掩饰不住地喜色,不停地旁敲侧击,问俞筱晚对君二公子的印象。 俞筱晚烦躁不已,淡淡地道:“不过是个轻浮狂妄的傢伙,有什么好说的。” 赵妈妈明显一怔,那般高贵的少爷,会是这种人么?她自是不信,可是瞧见小姐一个字也不想多提的样子,便也只好不再追问。 宴后俞筱晚也没露面,待客人要走之时,她才与曹家人一同送客。 正逢曹清儒下朝回府,忙向母亲打听韩夫人此行可否满意。曹老夫人笑道:“满意!韩夫人还邀请咱们初一一同去潭柘寺打醮呢。”说着笑睇了张氏一眼道:“这也是媳妇安排得好。” 曹清儒瞧了妻子一眼,想到除却令他丢脸的那件事,妻子一直是很贤惠很能干的,大户人家出身的,到底还是比武氏强得多了,便面露了一丝微笑。 俞筱晚的目光在张氏的脸上转了一圈,张氏刚得了婆婆的夸奖,脸上是压抑不住的受宠若惊,和仿佛发自内心的恭顺,这般的贤良淑惠。 舅母一定觉得翻身的机会来了,可是,我不会让你顺意的。 况且,今日的情形俞筱晚瞧得很清楚,舅母想让雅儿表妹嫁入高门,只不过,在韩二公子和君二公子之间,似乎还未敲定人选……真真可笑,人家那样的门第,也是曹中雅可以挑三拣四的么? 众人聚在老太太的延年堂里用过晚饭,各自回屋。曹清儒和颜悦色地对张氏道:“你今日做得不错!” 张氏亲手服侍丈夫换常服,一脸谦虚地道:“爵爷是我的天,我自然万事要为爵爷考虑,与韩夫人交好,对爵爷亦有助力,爵爷有了好前程,曹家才会子孙兴旺、富贵绵长,我便是再辛苦,也是应当的。” 曹清儒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即又一皱眉,“你有此想法就好,以后行事要稳当,三思而后行!” 张氏知他是想到了前几日的事,忙夸张地轻嘆一声,泫然垂泪道:“爵爷教训得是,日后,这府中的事物,我还是不要再管了,将武妹妹教会之后,请武妹妹来管吧,她比我稳妥得多了。” 曹清儒蹙眉道:“哪有正室在堂,却由侧室掌家的道理?她不过是帮帮你,免得你劳累了。” 张氏要的就是他的这句话,对她来说,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却决不是海阔天空。她可以忍,但日后一定要双倍地讨回来才成。武姨娘,且先让你得意着! 第二天,送走了早朝的丈夫,张氏便将曹中睿和曹中敏叫到自己的房中来,仔细问他们在小花园里坐了那么久,都谈了些什么,听说君逸之似乎对俞筱晚很反感,张氏心头一喜,可一听说韩世昭帮着俞筱晚说话,她又不由得蹙紧了眉。
第13页 她极郑重地交待曹中睿,“晚儿那里你要多上点心,肥水不流外人田,可别让她那么大笔的嫁妆落入旁人的腰包。” 自打用上了俞筱晚送的那套文房四宝,学里的同窗哪个不羡慕他,曹中睿自是早就认定了晚儿妹妹,却听不得娘亲说得这般粗俗市侩,当下微蹙了眉头,含煳地点了点头。 张氏瞧着他这样子就烦,可是儿子大了,也不能总是斥责,只得谆谆善诱地道:“娘就你和雅儿两个孩子,自然是希望什么好的都落到你们的头上。吶,你跟韩二公子是同窗,明天记得要多帮你妹妹美言几句。韩家世代钟鼎之家,韩大人又是首辅,百官之首,若是你妹妹与韩二公子结了亲,日后对你的帮助也极大。” 转而又道:“我看君二公子的人品、相貌都十分不错,又是皇族之人,对你的帮助更大,你也帮着你妹妹打听打听,到底挑哪门亲,你也帮着拿个主意。” 曹中雅不满地嘟起小嘴道:“初一难道真要让表姐一同去吗?” 张氏的眸光暗了暗,轻笑道:“去,不单是你表姐,连吴小姐也要一同去。” 曹中雅大惊,表姐倒还罢了,穿着一身素服,艷丽不到哪去,可吴丽绢的相貌十分出挑,又正逢二八年华,今日才特意拘着没让她露面,免得被韩二公子给相中了,怎的母亲忽然决定带她一起去进香! 张氏压低声音将自己的计划说了,笑了笑,道:“去一趟回来就能做成两门亲事,这可是大善事呢。” 曹中睿的俊脸微微一红,“这……怕旁人会说晚儿妹妹不孝……” 张氏瞪他一眼,“你懂什么!就是要她有些错处,日后你才好拿捏,大振夫纲!” 20.被人发现了 今年是闰年,二月有二十九天,正是俞筱晚百日热孝期满除服之日,脱去了粗麻孝衣,换上了素色的锦缎衣裳。 俞筱晚对着镜子扶了扶钗环,问赵妈妈道:“吴小姐明日真的跟着去潭柘寺?” “是啊。” 俞筱晚的眸光一闪,老太太明明说过,吴丽绢的庚贴和画像都已经递至礼部了,出身相对又低了些,若是想一次选中,就不要轻易见外客,保持神秘感方是上策,怎么会让她去庙里祈福?……只怕又是舅母在打什么鬼主意。 她招手让初云过来,低声吩咐几句,又扬声道:“你去厨房买几样东西,咱们自己熬粥喝。” 美景在外头探头探脑地看着初云提着个小食盒,带着丰儿去了。半晌后回来,初云端着大丫头的架子,使着丰儿、美景去熬粥,自己则进到内室,小声儿地禀报,“三月初一是皇上的生辰,不光是潭柘寺,京城附近的大小寺庙,届时都会大兴法事,为皇上祈福。舅夫人特意给府中几位小姐和吴小姐置了新衣,就是为了风光体面地去打醮。” 这么说,去打醮的,就不光是女眷了,贵族男子也会去。潭柘寺虽然不是皇家寺庙,却因歷史悠久、风景秀丽而着称,去潭柘寺的贵族必定极多,舅母还主动帮吴丽绢置新衣……俞筱晚想了一歇,便让赵妈妈想法子传消息给文伯,让他先去潭柘寺查看一番,看有无发现,若是没有,她这边也有个以不变应万变的法子。 转眼便是三月初一,曹老夫人和曹清儒带着曹府上下的少爷小姐们、并武氏、小武氏母女,到丞相府门前汇合了韩夫人及韩府的少爷小姐们,一同到京郊的潭柘寺进香。 潭柘寺位于宝珠峰南麓,寺后九峰环抱,寺前山峰好象一座巨大屏风,山门里的建筑依地势而上,一个更比一个高,寺院中极为幽静雅致,碧瓦朱栏,流泉淙淙,绿竹葱秀,颇有江南园林的意境。 众人一同参加了由住持大师亲自主持的法事之后,韩夫人和曹老夫人觉得有些乏了,便分别到寺里安排的香房小憩,张氏和武氏留下服侍婆婆,几个晚辈则到寺院的后院玩耍。 这回韩夫人仍是只带了三位庶女出门,曹中雅不耐烦招唿,指使两位庶姐带人到竹林去玩,自己则十分亲热地挽着俞筱晚的手臂,拉着俞筱晚和吴丽绢到后山的小亭里歇息。 为方便香客休息,寺僧早用厚重的棉帘将小亭围了起来,密不透风,又升着火炉,三位小姐便除下了斗篷,围坐在一起。 曹中雅一身娇嫩的鹅黄色的撒花烟罗衫、系一条蕊黄色银线绣百蝶度花裙,嫩得就象一朵迎春花。吴丽绢身穿一件海棠色弹花暗纹短襦、系一条浅紫色百花曳地裙,颜色配得清雅,但因质地不算上佳,略略失色。 俞筱晚只一身素白银丝暗遍地撒梅花的直褙、配秋香色百褶如意月裙,素净的颜色,却更显得她肤白胜雪、眉目如画。 曹中雅暗含嫉妒地贊道:“表姐这件斗篷真漂亮。” 俞筱晚的斗篷是深紫色的貂皮,内衬为猩红色的蜀缎,耀目而华丽,瞬间就将曹中雅的八团喜相逢厚锦镶银鼠皮披风给比了下去,难怪曹中雅会含酸。 俞筱晚只笑了笑,从赵妈妈手中接过一个包袱打开来,取出一件翠纹织锦羽缎斗篷,双手递给吴丽绢道:“吴表姐,我这几年穿不了什么艷色的衣裳,这件斗篷送给你。” 这件斗篷的面料里面,用金线和银线交织,折放着的时候,就流光隐隐,展开来后,流光衬着翠色,光华夺目。吴丽绢又惊又喜,却竭力推辞道:“这么贵重,如何使得?” 俞筱晚轻笑道,“小妹预祝你一朝入选,凤栖梧桐,小妹还图着日后姐姐赠几件宫中的物件呢。” 吴丽绢一想也是,若自己没有好衣裳衬着,再艷丽的容颜也会失色,日后若成了侧妃,什么好东西没有,还怕回赠不了一件斗篷么?于是她便没再矫情,含笑收下,道了谢。 曹中雅在一旁看着眼热,拉着俞筱晚撒娇道:“好表姐,怎么不送我一件?” 俞筱晚轻笑道,“哪里会忘了你,我只怕你看不上眼。”说着又从包袱里拿出了一件斗篷,才一展开,曹中雅的眼睛就粘上去了,焦急地伸直手,“给我披披看。” 这斗篷用料不算华贵,但却是用百鸟羽毛制成的丝线绣成花纹,行动间会折she出各种色彩,一旁服侍的丫头婆子们都交口称赞,曹中雅得意非凡,含着笑步出小亭,在空地上旋了个圈,斗篷如同波浪一般翻滚起来,带出七彩光环。 吴丽绢也不由得眼热了起来,却知自己不可能同时得两件的便宜,忙又礼数周全地赞美。俞筱晚含笑看着,眼里划过一丝嘲讽,却掩饰得极好。 这一幕,被不远处高大柘树上的两名男子瞧在眼中。其中一名年纪略小,看着沉稳些的轻笑道:“这个俞小姐倒是个大方的人。” 另一人哂笑,“这两件斗篷只怕是她自己不喜欢才送人的,沽名钓誉!”然后仔细看了几眼,微蹙了眉道:“怎么这件斗篷到了暗处,颜色就成了墨绿,与那位美人之前的斗篷那么象。” 之前说话那人听了这话,仔细瞧了几眼,也点了点头道:“是象,不过天下颜色只有这几种,相似也不奇怪吧。” “呵呵,若是别人送的,当然没什么奇怪的,可是她送的就不对劲了,她做事都是有目的的。” 那人拿肩膀撞了撞他,轻嘲道:“你对她有成见哦!莫不是因为你家老太妃喜欢她,想说给你做媳妇,你怕她泼悍,日后被她管着,没法子游戏花丛?” 两人说话间,一名小丫头过来禀报:“楚太妃来了,老太太请小姐们过去相见。” 三位小姐便起身回寺院。 不多时,一名青衣小厮匆匆地跑了过来,不住地唿唤,“二公子、二公子……老祖宗唤您呢。” 之前说话那人踹了另一人一脚,“你家老太妃找你去见媳妇呢。” 被踹那人正是楚王府的二公子君逸之,他站着没躲闪,只加上几倍力气回赠一脚,嘴里却道:“才懒得去。” 他居高临下,看着俞筱晚给一旁的一名丫头打了个手势,那个丫头悄悄慢下脚步,一熘烟儿的跑远了……有意思! ------题外话------ 推荐好文,《重生之高门嫡女》,精彩宅斗,简介处有连结哦。 那些人,气死了她的外祖母,谋杀了她的亲兄弟,践踏了她的爱情,连她唯一的生机也要被他们亲手扼杀…这一生,且看她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保护曾经爱她的人,灭了那些居心叵测的虫,走出一片金光璀璨的辉煌人生。 21.都是斗篷惹的祸 “原来晚儿妹妹在这里。”曹中睿欣喜地走了过来,问也不问便自动坐在俞筱晚的对面。 俞筱晚忙低下头,咬了咬唇,她还是没法子平心静气地面对曹中睿,就是为了躲开他,才特意告了罪,避到这个小亭里来,哪知他竟会粘上来。 曹中睿丝毫不知自己不受欢迎,兴致勃勃地道:“马上要用斋饭了,表妹随我回香房吧。下午还有一场法事,圆德大师还会到大殿中为香客解签,表妹不去试试可是万分遗憾的,圆德大师铁口直断,解签最准的,表妹便是想问姑父姑母在地下如何,可否投胎转世,都能问到。” 俞筱晚装出惊讶又心动的样子:“那我一定要求支签。” 指甲,深深地掐入掌心,表哥,原来你这么早就开始欺骗我了么?可笑我前世却被你的甜言蜜语矇骗,还以为若能嫁与你,便是负了全天下亦是值得! 她低头用力闭了闭眼,再抬头时,却是笑容明媚,“我们回香房吧,莫让老太太和舅母久等了。” 这是怎样的丽色啊,如同罂粟一般艷绝人寰,媚入骨髓,迷惑人的魂魄!曹中睿完全没了当世才子的翩翩风度,眼睛直呆呆地看着她,下意识地随她站起身,跟在她身后回香房。 用过斋饭,众人都到寺庙安排的香房中休息,等候下午的法事开始。 初云小声禀报俞筱晚,“俞管家已经打点好了,圆德大师不会乱说话的。” 这位圆德大师声名远播,可是俞筱晚却知道,他是一个专门拿钱替人消灾的酒肉和尚,四年后的一件事,会令他原形毕露。 俞文飈查到张氏派人单独找圆德大师送香油钱,俞筱晚便知道,张氏肯定是想让圆德大师定她的姻缘,无论她所求的是什么,圆德大师必定解的是姻缘签,世人就会认为,她求的便是姻缘签。 张氏倒是打的好算盘,为了她的财产将她跟睿表哥绑在一起,可是她孝期之内求姻缘签,世人会如何评价她?不孝、轻佻、无德!背着这样的名声,她这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
第14页 俞筱晚越想越恨,忽地唤住即将退出去的初云,附耳道:“还记得今日在庙门口遇到的那位何侍郎千金么?”初云点了点头,她又继续道:“你去告诉文伯,让圆德大师这般解睿表哥的签。” 刚刚吩咐完毕,隔壁香房就传出了曹中雅的惊叫声,“啊——!你是谁,滚出去!” 俞筱晚的唇角微微勾了起来,初雪忙道:“婢子去瞧瞧发生了什么事。” 俞筱晚淡笑道:“我已然睡下,却被惊醒,你们应当服侍我起身,让我亲自去瞧发生了什么事。” 待俞筱晚“起身更衣”,扶着初云的手来到隔壁香房时,里面已经站满了人。曹中雅哭红了双眼,这会子还躲在张氏的身后,不停地抹眼泪。 张氏脸色铁青,虽极力压抑着,可是整个人仍是气得发抖,两手紧握成拳,长长的指甲几乎嵌入掌心。她咬牙切齿地道:“北世子莫要再胡言,否则这官司打到摄政王殿下的跟前,小妇人也不会气短半分!” 被称作北世子的是位十六七岁的少年,肤若凝脂、面如冠玉,生得一副好皮囊,可是表情却是眼斜嘴歪,坐姿也是懒散得快滑到地上的样子,一瞧就是个流里流气的。 见张氏不承认,他索性从腰带上繫着的百宝筒里拿出牙籤,慢慢剔着牙,吊儿郎当地道:“明明是你们府上的小丫头说,你家小姐倾慕爷,约爷来此相见。怎么着,约了我来,却又不承认,当爷是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小厮么?曹夫人,你若想去皇舅父跟前打官司,爷也不怕,大不了就是纳你家小姐为妾,爷也不是这般不负责任的人。” 俞筱晚悄悄地问一旁等消息的芍药,“芍药姐姐,这是怎么回事?” 芍药因见是俞筱晚问,迟早会知道的,便将她拉到角落里,压低了声音道:“这位北王世子好生无理,闯入三小姐的香房,不但不道歉,还硬说是三小姐约他来的,诋毁三小姐的闺誉。” 北王世子怎么会无缘无故跑来香房?还不是张氏派人给引来的! 他是京城中出了名的纨绔子弟,最爱拈花惹糙,身份又高贵,霸占了平民之女,人家也只能认倒霉,而京中权贵的女儿,则是听到他的名号,就能躲多远躲多远。这样的人若是见着了国色天香的吴丽绢,自然会强要了去。吴丽绢本就是参选的秀女,指给皇族也是常理,与嫁与摄政王唯一的区别就是,到了北王世子的手中,再宠也不过几个月光景,对张氏的地位就没有任何威胁。 只可惜,香房的安置不会由着张氏来,只能用别的方法吸引人北王世子的目光,张氏为吴丽绢新置的那件醒目的墨绿色斗篷,已经被俞筱晚给换下了,而俞筱晚还送了一件在暗处就呈墨绿色的斗篷给曹中雅。 俞筱晚暗暗翘起唇角,张氏这回可是自己种的苦果自己尝了,曹中雅亦生得美貌如花,北王世子可不会这么容易罢休,总要缠得张氏和曹中雅颜面尽失才甘心。 张氏见北王世子纠缠不休,直气得胸口闷痛,可她一介妇人总不能跟个男子对骂,只得盼着爵爷出面调停,“爵爷呢,请来了没有!” 话音刚落,便听到门口传来曹清儒的声音,“到底是怎么了?” 曹清儒来了,北王世子仍是不让步,非让曹中雅向他斟茶道歉,不该勾引他。北王爷曹家惹不起,斟茶道歉不是什么难事,难的是这道歉的内容,若是这样道歉,就等于是承认自己勾引北王世子,传将出去,曹中雅哪里还会有闺誉,哪里还说得着婆家! 曹清儒听到北王府的下人异口同声地称,是自己府中的丫头主动来找世子的,当时就作不得声,恨恨地扫视一圈,最后将目光兇勐地落在张氏的脸上,“你,立即把人都叫来,请世子爷指认!” 张氏听得心头勐然一跳,眼前一黑,身子忽地一软,晕厥过去。 ------题外话------ 推荐好文《弃妇翻身》,精彩种田文,简介处有连结哦。 她躲在暗处,幽暗如星的眼眸悄悄观察着这府里的每一个人,她以退为进,隐忍布局,终使真相大白于天下,让那占了她身份,享了她娘亲的宠爱,抢了她未婚夫的姐姐从高高在上的嫡女自高坛滑落,沦为卑鄙的妾所生的贱种。 她得到了原本该属于自己的一切,可是那个什么未婚夫家,竟然嫌弃她是妾养大的姑娘,配不上侯府,要退婚? 22.扭转局势 张氏这么一晕,可把一旁的丫头婆子给吓坏了,曲妈妈立即搀扶住夫人,就想帮着掐仁中,忽觉掌心被长而圆滑的指甲抠了几下,又见夫人的睫毛动了动,立时明白了,夫人这是要我去打发了那个丫头,并将北王妃请来吶。 曲妈妈夸张地大叫,“夫人晕过去了,得请会医术的大师来。” 曹清儒到底还是关心髮妻的,立即道:“去请智能大师,就说我说的。” 曲妈妈屈膝福了福,忙忙地去了。 装晕的张氏这才暗暗松了口气,心中大骂娘家嫂子,说什么北世子最怕摄政王,害她想堵着北世子的嘴,张口就说告到摄政王那去,原以为北世子会吓得立即跑掉,提也不敢再提,哪知人家根本不怕,还跟她拗上了。 早知如此,她一开始就会好声好气地哄着北世子,送两个美貌丫头堵了他的嘴,再慢慢套出“墨绿色斗篷”这一点来,将脏水泼到吴丽绢的头上去,何至于闹成现在这样?虽说这小院被曹家给包了下来,但今日寺庙里人多嘴杂,就怕万一传将出去,要雅儿日后如何做人! 这壁厢北王世子原还以为会见到个美貌佳人,见了才知,不过是个瘦精精的小丫头,他半点胃口都没有。原是打算掉头就走的,哪知这个小丫头叫得跟杀猪一样,还口口声声说他欲行非礼。 他才没兴趣非礼搓衣板咧!这是对他超凡脱俗的眼光的极度污辱!……两个人就这么卯上了,随后张氏便来了,一出口就是威胁,他更是不满,这才闹了起来。 可见张氏晕了,他顿时觉得没意思透了,懒洋洋地站起身,就打算离开这里,去寻母妃。 “慢着!北世子请留步!”张氏在丫头们的推拿下适时地“醒了”,及时叫住了北王世子,若是不说清楚,雅儿的名声可就毁在这里了。 张氏扶着丫头的手勉力站起来,一副摇摇欲坠的柔弱样子,玉容紧敛着,先向北世子福了一福,肯切道:“臣妇适才多有得罪,还望世子看在母亲担忧女儿的份上,原谅则个。”又接着自我批评,“……没注意听世子说的话,原是有丫头请世子过来的么?臣妇肯请世子帮忙指认,还小女清白。” 说着吩咐带曹府的丫头过来,给北世子指认。 北世子这人一向吃软不吃硬,见张氏放低了身段,自然就消了一大半火气,目光在人群中一扫,不由地皱眉道:“没在,你不会藏起来了吧。” 这人说话真难听!张氏暗恨得咬牙,面上却是陪笑道:“今日一共带了一十六名丫头,连在老太太身边服侍的都唤了过来,事关小女的名声,臣妇如何敢作假?” 曹清儒听说没那名丫头,悬着的心顿时放下一半。 此时,门外一声通传,竟是曲妈妈去请了北王妃来了。北世子嘿嘿一笑,他母妃最是宠他,正好可以推给母妃来管,懒得跟张氏这个妇人说话。 众人迎了北王妃进来,在上首坐下,说明原委,张氏恭敬地道:“还请世子说一说那丫头的相貌特徵。” 却再不追问“墨绿斗篷”的事了,北王妃亦是一府之主母,手段只怕还在她之上,哪会看不出这其中的猫腻,说出来只会自取其辱,所以她只得暂时放过吴丽绢,先保了女儿的闺誉再说。 北王妃便宠溺地对北世子道:“鸣儿,你好好地说说。” 北世子想描述,却忽然发觉很难很难,只得勉强说了几句。 俞筱晚站在角落里,暗暗挑了挑眉,张氏还真是精明,挑了个眼睛鼻子全乎、却说不出特徵的平凡丫头,衣着又是丫头们常穿的青衣比甲式样,别府的丫头也是这般穿,这如何能找得着人?而且只字不提斗篷,想来是打算放过吴小姐了。 她寻了个时机,慢慢靠到曹中雅的身边,递上一方小帕,用小脸上满是关切的神情和温和中透着怜爱的举动,向曹中雅表明,你真是受委曲了。 曹中雅的确是觉得委曲。北世子总说她勾引他,她会勾引他?论出身,北王是异姓王,怎比得过皇族血统的君逸之;论相貌,就更提了,韩二公子和君二公子打喷嚏都比他好看。心里一委曲,她又要开哭了。俞筱晚忙按着她的手,柔声道:“北王妃在此,你且低声,切莫坏了舅母的主张。” 芍药在一旁看了,直点头,表小姐真是十分替三小姐担忧,这般手足情深,又识趣聪颖,不愧是名门千金。 张氏听完北世子的描述,这时才真正将心放在肚子里,不枉费她精心布署,终是没留下任何痕迹。她为难地看向北王妃道:“王妃您看……臣妇听说何侍郎府上、江寺丞府上的丫头们,也是穿的青衣比甲,唉,这……这可怎么办?” 北王妃暗骂一句老狐狸,她亦是一府之主,哪里听不出这其中的关键?若是鸣儿指认不出那名丫头,曹家就能反咬一口,王府虽能压人家一头,但曹家也是勛贵,她夫君又刚巧与摄政王兄长政见不合,还真怕有人拿这事儿做筏子…… 乘现在张氏有意将矛盾往别的府上绕,北王妃便顺坡下驴道:“可不是吗?或许是旁的府中的人相请……这……唉,旁人的事本妃不方便说,只是此事鸣儿着实不该,即便是有小姐约你,你也应当秉执礼法,不来相见。旁人如何不自重是旁人的事,你是世子,得有自己的尊重。” 这话明着是说北世子,其实暗骂曹中雅不自重。张氏如何会听不出来?只不过,闹到现在这番地步,这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她哪里还敢回嘴,只是道:“既然是一场误会,那就当作没有发生过罢。” 这便是要求北世子不要四处乱传。 北王妃笑盈盈地道,“本就没发生什么事,是本妃带了世子过来,与曹卿家的家眷结识一番而已。” 张氏得了这番保证,心下大喜,忙将曹中雅拖出来见礼。北王妃细看了几眼,笑贊“真漂亮”,她身后的嬷嬷便递上一支成色不错的玉镯,张氏百般推辞,北王妃佯怒道:“给晚辈的见面礼,还没听说过不收的。”
第15页 张氏这才令曹中雅收下,算是跟北王妃结识了。女孩儿家虽是及笄之后才出嫁,可是到了十一二岁,就得开始张罗亲事了,北王妃主动送见面礼,对曹中雅来说是件大好事,令得她日后在贵女之中,亦多一项人脉。 居然让舅母扭转了局势,……只能说,舅母的心思缜密,事前做了万全的准备。俞筱晚暗暗提醒自己,日后跟舅母斗心眼儿,得多多留意,万不可出一点差错。 23.命中之人是谁 送走了北王妃,曹清儒瞥了张氏一眼,先行去母亲的香房候着。张氏知道还有两个人要说服,却还要提醒屋内的所有人,“今日之事不许说出去,叵是漏了一个字出去,不谁是谁,一律打了板子,全家发卖。” 提点了丫头们后,这才发现俞筱晚居然也在屋内,张氏忙将下人打发出去,拉着俞筱晚的手,两滴泪水就这么流了出来,“也不知是哪个黑心肝的,居然这样害雅儿,幸亏这屋里还有人伺候,便是传出去,雅儿的名声也不会受损。” 俞筱晚忙表示,“方才不是北王妃带世子过来小坐吗?哪里有人害表妹?” 张氏将泪水一敛,专注地看向俞筱晚,俞筱晚神态平和地迎视回去,眼眸宁静祥和,没有半分不自在,也没半分嘲笑之意,真真是好定力!张氏压下心头的惊讶,含笑拍了拍她的手,对她如此识趣表示欣慰。 张氏亲自到老太太住的香房,曹老夫人和曹爵爷都在等着她过去说明,她先抹了抹泪,暗示道:“爵爷最近办了几件大案,也不知是不是暗中得罪了谁,就算是冤了谁,这些人怎么就不能在朝堂之上光明正大地质问爵爷呢?” 曹老夫人原也想不到会是张氏一手策划到自个儿的女儿身上,当时听到这事,便认为是旁人故意谄害,现在听了张氏的暗示,更加坚定了,心顿时便揪了起来,沉吟道:“没错,这样的腌臜事素来不少,儿啊,你可想得到是哪些人么?” 曹清儒的思路也立时被引到了这上面,他如今是摄政王手下的强兵,朝堂中又暗分了几股势力,私下不服摄政王的官员多的是,雅儿还真难免是被牵连的。想到这一层,他立时大怒道:“竖子!有本事就冲着我来!” 老太太嘆道:“他们就是没本事,以修身不正为由被罢官的官员可不在少数,你日后更加要注意自己的言行”又朝张氏道:“咱们内宅妇人,也要注意,不能给爵爷抹黑。” 张氏心知渡过一劫,忙连串应承,又殷勤地问,“母亲若是歇了午了,可是打算听法事?听说圆德大师今日说禅。”原想成就两门亲事的,已经失败了一项,另一项一定得成功。 老太太含笑道:“那就去听圆德大师说禅。” 圆德大师口才极好,什么事都能引经据典,却又讲述得生动活泼。众人听过禅后,都请求圆德大师解签,原来许多人是事先就已经抽了签的。 那圆德大师一派高人风范,拈花浅笑,“本座今日只为五位有缘人解签,其余的檀樾,请自便。”说罢,手指拈花,在空中虚点几下,被点中的五人,都露出惊喜之色,而没被点中之人,只能遗憾地退出去……一般求籤问的都是隐密之事,不能旁听。 韩曹两家只有曹中睿和俞筱晚被选中,老太太喜不自胜,催着他俩去大殿中抽籤。 俞筱晚心中冷笑,面上却显出受宠若惊之状,与曹中睿一同到大殿佛像前的蒲团上跪下,告祝之后,闭上眼睛摇起了签筒。 “不是有银子就能办好事的,圆德这和尚可不敢得罪当朝权贵。” 一道好听的男声悄悄钻入俞筱晚的耳朵,极轻又极近,骇得俞筱晚张目四望,不期然地就对上了君逸之那双高贵漂亮、隐含促狭的凤目。 见她望过来,君逸之呲牙一笑,露出一口雪白贝齿,“想知道我知道多少?先说你之前为什么要躲着我。” 俞筱晚心中一滞,紧张地回眸扫了睿表哥一眼,怕被他听见。 君逸之嘿嘿地笑,“你放心,我用的传音入密,我的话,只有你能听到。还是要我这样说,你才放心?”他忽地将身子倾过来,作出耳语状,弧线优美的丰满唇瓣,几乎要贴上了俞筱晚的耳朵。 俞筱晚骇得勐往后仰,想与他拉开安全距离,可是力度过大,她又不曾习武,控制不了动作幅度,整个人往后倒了去。幸亏她及时用肘撑地,才没当着两大美男的面跌上一跤。 君逸之气定神闲地跪在蒲团上,对她的惊险动作视若无睹,俞筱晚狼狈地以手撑地,重新跪好,不忘恶狠狠地瞪他一眼,低声骂道:“无聊!” 君逸之挑眉邪笑,“我是无聊,若不是我这个无聊之人帮你圆了谎,你以为你能破了这一局么?只怕还是得跟你这位俊俏表哥成双成对呢。” 听这话,他肯定全都知道了,俞筱晚咬住下唇,用力摇签筒,终于摇出了一支签,拣起来便走,完全无视君逸之。此时他年纪不大,旁人不知道他,她却是知道的,就是一个只会吃喝玩乐的贵族子弟,虽没做什么大恶之事,但也没干过什么正经事! 曹中睿也抽了签,睁开眼睛,却没见了表妹,只见君逸之在一旁探头看着自己的签,绝世无双的俊脸上,满是促狭之色,“好签吶,红鸾星动。” 曹中睿俊脸一红,忙作揖道:“借君公子吉言。”又告了罪,去追表妹了,这事儿他可得在场吶。 君逸之看着他的背影嘲弄地一笑,忽地生出了几分兴趣,背负双手慢慢熘达过去看戏。 圆德大师正在解俞筱晚的签,“上上籤,所求如意。” 俞筱晚听后感激地福了福,“多谢大师指点。”然后退到一旁。 曹中睿有点发呆,不由自主地看了母亲一眼,不是应当说,命中之人已经出现吗?张氏也蹙了蹙眉,当着家人的面,却不好问。 圆德大师那厢等得不耐烦,伸手抢过曹中睿地签,细读一遍之后,笑道:“这位檀樾大喜,近期红鸾星动,命中之人已经出现,还是三生三世修来的好姻缘。” 张氏和曹中睿掩饰不住内心的喜悦,忙追问道:“敢问是哪家的千金?” 圆德大师高深莫测地一笑,“小檀樾出得门去,若是见着一位一身浅紫色衣裳的千金,便是你命中之人。” 张氏和曹中睿都傻了眼,曹老太太和曹清儒却的出了兴致,圆德大师声名远播,他们都想看一看这命定之人是谁,能穿浅紫衣裳的,也必定是官宦之家的千金,身份不会差,这两人忙忙地站起身,催促曹中睿出门去看。 曹中睿无计可施,只得依言走到门口,正遇上一位身穿浅紫色衣裙的千金小姐,执了支签走过来。她相貌清秀,身段苗条,唯二就是没有脖子,走路有点高低脚,怎么看就怎么怪了。 ------题外话------ 荐文《弃妇太逍遥》,精彩宅斗,简介处有连结哦。 堂堂的都市白骨精,竟穿越成了受气的正妻,丈夫风流成性,小妾嚣张跋扈。 面对无良的夫家人,她只求和离。 24.奇特的老妇人 曹中睿不知此女是谁,可站在他身后的曹老夫人和曹夫人却是知道的,她是户部左侍郎何庭的长女,因着脖子短得几乎瞧不见及长短腿这两点,芳龄二十还未许亲……这样的女子,也是三生三世修来的好姻缘? 张氏瞠大眼睛,浑身直抖,半晌才缓过劲来,回头朝曹老夫人笑道:“圆德大师也开起玩笑来了。” 圆德大师正色道:“老讷不打诳语。”说完便眼观鼻、鼻观心,五心向天,开始打坐了。任张氏如何怒瞪他,都恍若未觉。 张氏想狠狠地嘲讽他几句收钱不办事,可也明白,圆德大师盛名远播,崇高的地位哪是她一个平凡妇人几句话就能撼动的,于是暗推了呆傻的儿子一把,同时给曲妈妈使了个眼色。 曲妈妈念头急转,这事儿是她男人来办的,之前已经跟圆德大师谈妥了的,不知圆德大师怎么会临时改口,不想帮忙也就罢了,偏还给二少爷配了个京城中最大的剩女,一会儿回府之后,自己一家子不知会被夫人怎么罚呢。 她忙在一旁提醒道:“听说求籤也要诚心,二少爷平日从来不事佛祖的,许是不相信这些,所以没诚心求籤吧?” 不诚心求来的签,自然是不准的,那么所解的,也就做不得数了。 张氏略带责怪地看了曹中睿一眼,“睿儿,圆德大师是世外高人,难得亲自为你解签,你太不知珍惜机会了。” 曹中睿正色道:“孩儿本就只是好玩儿,若任何事都来问签就能解决,这世上哪还需要朝堂和官员?” 曹清儒立时贊道:“说得好!事在人为,正是此意。” 圆德大师仍是一派高人风范,对曹氏父子几近诋毁的言辞没有半点反应。 那何小姐也是来求圆德大师解签的,见禅房里有人,便停在阶边等待。 何小姐求的必定是姻缘签,张氏唯恐圆德大师再说出什么惊人之语,忙按压住焦急,询问般地看向婆婆,有长辈在,若是长辈不说告辞,她是不能说的。 曹老太太虽对圆德大师解签的这番话不满,心中却是敬畏佛祖的,不敢这般大声附和,只暗暗地点了点头,恭敬地向圆德大师告辞,提议先去寻了韩夫人等,问一问是否一同回府。 韩夫人与楚太妃谈得正欢,见曹老夫人和曹夫人来了,便拉着她们问圆德大师解的何签,一时不说要走。 曹中雅经歷了晌午那事儿之后,整个人就恹恹的,曹中贞、曹中燕和俞筱晚陪着她坐在一间小厅内,有一搭没一搭地陪她说话。俞筱晚忽地起身,红着脸小声道:“我想盘整一下,失陪一会儿。” 曹中贞笑道:“好的,妹妹不熟这里,我让秋儿陪你去。” 说罢吩咐自己的丫头秋儿,领表小姐去如厕。 待俞筱晚方便完了,初云、初雪还有几位曹府的丫头央她等一等,这一整天都服侍着主子,没得半刻清闲,都有些憋不住了。俞筱晚轻轻一笑,“去罢,我到那边石凳处坐一坐。” 初云觉得放小姐一人在此不妥,便指挥着丫头们分批去,自己则先与赵妈妈陪伴小姐。 俞筱晚娴静地坐着,心中却在想着君逸之如何会知道圆德大师的事,还有他说他帮了她,也不知是真是假。 忽然,右侧的糙丛里传来一阵悉悉窣窣的声响,俞筱晚以为是寺庙里养着的受伤的小兔之类,悄然靠近一看,原来是一名僕役装扮的老妇人,正不知何故抱着双臂抖成一团。
第16页 俞筱晚让初云上前扶住老妇人,初云摸了摸她的额头——不烫,但是两手却冰凉,于是问,“大娘,您觉得如何?” 老妇人哆嗦着道:“回小姐的话,老妇人这是旧疾,常常……发冷……” 想是觉得太冷了,老妇人话说都不利索,呵出的气呈白雾状。 俞筱晚忙扣住她的手腕,凝神为她诊脉,没注意到老妇人眼中一闪而逝的凶光。 这是……疟疾。疟疾在外人看来是无法治癒的病症,但俞筱晚小时体弱,得过此症,差点死了,也是她命不该绝,机缘巧合,一名游方僧人路过俞府化斋,俞夫人想为她积福,好生招唿了僧人一番。那僧人便开了张药方,嘱她连吃十五副,就可药到病除。而她后来果然康復,那药方便一直保留了下来。 俞筱晚安慰老妇,“大娘您放心,这病服上几副药就能根治了。” 老妇人一脸不可思议的眼色,她这病看过无数大夫,都说无法根治,因为会随时因打寒颤而手足抽搐,她不得不躲到寺院里当杂役,逃避以往的劲敌。 这个绝丽的小姑娘居然敢说她能医治? 老妇人的眸光闪了闪,状似一脸恭敬地笑道:“原来小姐是位神医,请恕老妇人眼拙,若能得小姐善心医治,老妇人感激不尽。” 俞筱晚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只问她,“您可否随我回曹府?此症需用药半月,时时要喝药。”因那游方僧人并未允她将药方外传,她就不方便告诉老妇人,打算亲自熬药为老妇人治病。 那老妇人忙道:“可以可以,是高僧们慈悲,收留老妇人,老妇人平时在寺庙中帮忙打扫院中落叶,要走只需与智能大师说一声便可。” 俞筱晚便随老妇一同去了趟偏院,见着了那位据说医术十分高明,原要请来为张氏诊脉,但还没到张氏就自动“康復”的智能大师。 智能大师的辈份比圆德要高,可是年纪却小了许多,不过二十出头,生得丰神俊朗,如金如锡,俞筱晚也不由得惊了一下,果然是悟道只看天赋,不看年龄啊。 不过一转眸,对上一双似笑非笑的凤目,俞筱晚的心情立时便差了。 怎么这个傢伙也在? 君逸之正在与智能大师弈棋,他风华绝代,气定神闲,相较于手执黑子,拧眉沉思的智能大师,显得胸有成竹。听到脚步声,便抬眸看去,见是俞筱晚,便意味不明地挑眉一笑,“来向我道谢的?” 25.张氏的反击 俞筱晚不理他,眼观鼻、鼻观心,端庄地站在一边。智能大师想棋想得入神,没发觉禅房内多了几个人。一旁的小沙弥忙轻咳一声,他才醒了神,抬目看过来。 老妇人忙上前福了一礼道:“多谢大师收留,这位小姐说能治好老妇人的旧疾,老妇人想随她回府治病。” 智能大师这一生酷爱禅理与医理,听说俞筱晚会治疟疾,激动得腾地站起来,快步走到俞筱晚的面前,颤声询问,“请问小姐要如何医治?是否用黄花、青蒿入药?是否用银针探四白、气舍穴?” 俞筱晚小时身体很弱,算是久病成医,可也只限于普通的病症,这些深入的医理,却是不懂的,只得向智能大师行了个礼,歉然道:“小女子只是从前被人治好过,知道药方,却不方便请大师过目,还望宽谅。”说完便俏立在一旁,自动忽略君逸之。 智能大师恳请道:“不知小姐可否与那位高人商量一下,将这药方公布与众,这样可以造福苍生。” 俞筱晚诚实地道:“是位游方僧人给的方子,小女子也不知今生还能不能遇见他。” 听得她这般说辞,智能大师只得遗憾地请他们离开,自己再想法钻研,别人能配出药方来,他也一定能。 俞筱晚福了一礼,带着人退出禅房,耳边忽地响起了君逸之的声音,“下回我们打个赌,就赌你这张药方。” 俞筱晚顿了一顿,“两次。”赌两次,药方分为上下半张输出去,便不算是外传了吧。 她脚步没停地走了出去,回到前院香房,张氏正派了人来寻她,言道要回府了,俞筱晚坐上马车,让初云扶老妇人上供丫头们乘坐的青幄车。 那老妇人走到俞筱晚的马车前,低声道:“小姐若能帮老妇治好这个顽症,老妇必定铭记于心,日后必当报答小姐三次大恩。”顿了顿,加强语气,“什么事都行。” 俞筱晚只笑了笑,便放下了车帘。她阻了张氏的阴谋,心情极好,并未没发觉到老妇人说这番话的不妥之处:若是真正身份卑微的人,必定会感动得跪倒磕头,说“做牛做马来报答”之类,而不是象这个老妇这样许诺“三次”、“什么事都行”。 回到墨玉居,赵妈妈服侍着她梳洗过,便轻声道:“刚差人问了俞总管,他说在与初云密谈时,似乎一旁的确有人,可他察看后,又没发觉什么人。若真有人,那么此人的武功就极为高强,他说小姐一定要注意防范。” 俞筱晚微微蹙眉,武功极为高强,那自然不是君逸之了,或许是他家中的侍卫……以后躲着此人便是,没必要纠结。 她转而问起老妇人的安置问题,想到之前请求带老妇人回府时,张氏那隐含猜忌的眼神,恐怕已经从婆子们的口中得知,自己送了曹中雅和吴丽绢斗篷之事,若她想暗中送斗篷,多的是法子,可她就是要这般光明正大,让张氏猜忌、心焦,却又拿不着她的把柄,最好抓狂得日日夜里睡不着,磨损了容颜才好。 赵妈妈边回话边整理床铺:“安排在咱们院中的后罩房里了。”又担忧地道“若是舅夫人张氏发觉是小姐您从中作梗,恐怕……” 俞筱晚扬唇一笑,“怕什么,她只敢猜一猜,若是被老太太和舅父知道她想把吴丽绢推给北世子,只怕会禁了她的足。” 曹家好不容易才富贵了,又遇到了这么个有可能嫁给当今最有权势的摄政王、帮衬曹家的吴丽绢,岂会容人破坏? 此时,张氏在屋内质问曲妈妈,“你倒是说说看,你是如何办事的!我要你何用!” 曲妈妈扑通一声跪下,涕泪横流道:“老奴冤枉啊!外子的确是已经求得了圆德大师首肯,后来会改口,是因为有人又去找过圆德大师。老奴昨日发觉不妥,便立即让外子去套了服侍圆德大师的小沙弥的话……” 张氏腾地站起来,“可知是谁?” 曲妈妈摇头道:“不知是谁,但能肯定,不是京城人士,说话带着河南一片的口音。” 河南?莫非是俞家的人? 张氏又惊又恨。 次日,张氏的娘家嫂子张夫人过府来探望她,小声儿地道:“俞家已经买下了那三间铺子,我着人问了,打算卖她们汝阳庄子上的特产。你去与她说道说道,让她开间绸缎铺或者香料铺,那些个东西,咱们插不进手。” 提到俞筱晚,张氏就暗暗咬牙,直恨不得将她的财产全数归拢到自己名下,将其一文不名地赶出曹府。 张夫人听了昨日的事后,蹙眉道:“难道她知道咱们想诓她的银子?不对啊,这事儿还未进行,她如何能得知?” 这也是张氏想不通的地方,昨晚看到俞筱晚送给雅儿的斗篷,她几乎可以肯定俞筱晚是故意坏她的事。可是那件事还没开始,她不可能知道,自己对她这么好,还想让睿儿娶她,让圆德大师出面,不过是因为她要守三年孝期,怕夜长梦多,先定下来而已,对她来说,并非坏事,她为何要与自己作对? 张夫人挑眉拍了拍张氏的肩膀,“不论是与不是,我觉得你这个外甥女都不简单,让吴丽绢留下的人是她,深居内宅就能坏你大事的也是她,就算她不是故意,也是生来克你的。此番你正可以试探她一下,她若是识趣,就会将铺子交由你打理,你便照顾她一世无忧;若是不识趣,你又何必与她客气?是她要来依附你,难道不应当好生孝敬你么?” 张氏的眸中闪过一丝阴沉,良久,拿定了主意,方抬头笑道:“大嫂说得极是,你放心,我明日就会给你消息。” 待张氏处理完家务,曹清儒也下了朝。张氏热情地迎上去,一壁厢服侍丈夫更衣,一壁厢喜悦地道:“今日北王妃使人送了礼品过来,说是代世子道歉的,原来约世子的那丫头说,她的小姐穿的是墨绿色的斗篷。” 曹清儒寻思了一番道:“咱家可没什么墨绿色的斗篷。” 张氏笑着接口道:“可不是么。” 正说着话儿,门口传来紫儿的通禀声,“三小姐来请安了。” 门帘一挑,曹中雅仪态端方地走了进来。 “父亲安好、母亲安好。” “快过来坐。”张氏笑得慈祥,示意紫儿帮女儿脱去斗篷。 曹清儒无意中一瞥,神色就是一变,厉声道:“这是你的斗篷?” 26.张氏的反击 曹清儒声音洪亮,这般疾言厉色的喝问,顿时把曹中雅骇得倒退几步,小脸上泫然欲泣,惊惶地往张氏身边靠了靠,小声儿地嗫嚅道:“是晚儿表姐送我的,就是昨日在潭柘寺里送的。” 张氏忙护着女儿道:“爵爷您这是发什么火吶?” 曹清儒指着紫儿手中叠成方块状的斗篷道:“你自己看看。” 张氏顺着他的手指细瞧一眼,顿时也怒了,腾地站起身来,将曹中雅拖到自己眼前,厉声责问,“你给我老实说,昨日可是你引北世子相见的?” 曹中雅委曲得哭了起来,“女儿怎会做这等丑事,女儿昨日就解释过了,父亲母亲怎的忽然又问起?” “我只问你,是不是你!” “不是!女儿若有半句虚言,就天打雷噼,不得好死!” 张氏松了口气似的看向曹清儒,“爵爷,您也听到了,这般的毒誓雅儿也敢发,我相信雅儿不会这般不自重。再说这斗篷,昨日瞧着,明明是五彩的,拿进屋来怎么会变成墨绿的?” 曹清儒其实并不象他表现出来的那般鲁莽,张氏又暗示得这么明显,他自然就怀疑到,是不是晚儿故意送件会变色的斗篷? 张氏见火候差不多了,便使了个眼色,让女儿退出去,从头到尾不让女儿沾上一星半点。待暖阁里只有她夫妻二人时,张氏便温柔体贴地亲手捧了杯热茶,送到曹清儒的手中,柔声问,“爵爷在想什么?”
第17页 曹清儒瞥了张氏一眼,轻嘆一声,“在想晚儿怎么忽然送雅儿斗篷。” 张氏轻柔地一笑,“或许是凑巧吧,也可能是北世子后来过雅儿穿这件斗篷,才将这话传过来,想是北王妃不想让我们怨恨北世子吧。”说着按住丈夫的胳膊,“爵爷可千万别怀疑晚儿,虽说这两次晚儿总想在韩夫人面前有所表现,偏韩夫人对雅儿更亲善些,但她才多大年纪,哪里懂得这些弯弯绕绕?” 堂堂丞相夫人怎么会无缘无故到曹府拜访,虽然韩夫人没有明说,但曹清儒和老太太、张氏都知道,是因为大年初一百官聚会之时,曹中睿作了一首文采出众的诗,得了摄政王和百官们的交口称赞,韩夫人偏又有个年纪相当的女儿,这才特意上府来相看相看。 豪门世家联姻之前都是这般,不明说,寻个藉口过府相看,看得顺眼了,再请关系好、或者有体面的保山出面暗示,另一方若是也有意结亲,就给个准信儿,对方才好遣了媒人上门提亲。从来不会贸贸然地提亲,若是被拒绝,日后在朝堂上还如何相见? 因此曹家才会在得知韩夫人要登门之时,那么高兴,在曹清儒的心里,儿子是十分优秀的,是未来的国之栋樑,被丞相夫人相中那是必然的,现在听得张氏之言,似乎韩夫人对雅儿也十分满意,可是晚儿却也对韩二公子有些意思……他不由得眉峰一蹙,恼道:“妹妹妹夫在世之时是怎么教女儿的?女孩儿家的一点也不知自重!” 婚姻大事皆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却想自己往韩夫人跟前凑,还敌视被韩夫人欣赏的雅儿。“不必问了,斗篷必定是她故意送的,小小年纪,心思忒的歹毒!我要去教训教训她。” 曹清儒说罢便站了起来。 不说是害雅儿名声,而只说送斗篷,还是看在妹妹妹夫尸土未干的份上。 张氏心中大喜,脸上却愈发的忧郁,忙站起来拦住曹清儒道:“爵爷您这般说可有何证据?不过是您的猜测罢了,若不是晚儿所为,您去质问,会伤了她的心;若真是她所为,您也得看在妹妹妹夫的份上,原宥一二,她年纪尚小,慢慢教,总归是改得过来的。清莲妹妹是何等样的品性,你我二人最是清楚,那真是天下最温柔最和善的人了,晚儿由她自幼教导,怎么会这么歹毒,多半是她身边的人给她出的主意。” 这劝说的话说到后面,却是直接给俞筱晚定了罪,可是曹清儒却没觉得有何不妥,当下便道:“没错,多半是那起子腌臜老货教坏了她。” 张氏好象在替俞筱晚开脱般的继续诱导,“晚儿只怕也是担心自己的婚事。旁人家的女儿,这般年纪已经开始琢磨人家,通常十二三岁就能订下亲事。可她还得守孝三年,待她孝期满了,好人家的儿郎也都订亲了。” 曹清儒闻言更怒,用力一拍茶几,“在孝期还成天想这些,是哪个挑唆的,给我查出来,我要将她打板子发卖出去。” 张氏迟疑地道:“若是晚儿不肯说,如何能查得出?就说引北世子见雅儿这事,她如何知道北世子素来蛮不讲理,又是如何知道他人在哪里的?依我看,她身边的人中肯定有人心思重,外头也得有人打点才能成事。她身边的人我注意一下,便能管住,可外头的人怎么管?” “那些奴才只怕是想怂恿着晚儿同咱们离了心才好,这样便无人管束他们,他们想怎么欺负晚儿都成。所以我才一直说,要找人帮着晚儿管理她的田庄铺子,在晚儿能明辨是非之前,还是不要让她与那些人相见的好。” 曹清儒连连点头,“你说得没错!” 张氏轻嘆一声,“爵爷明白就好,我也不过就这么说说,若果真去跟晚儿说,要她将田庄铺子交给咱们的管着,只怕不单是她,就连老太太都会觉得咱们想占她的便宜。” 她一口一个咱们,把自己的私心摘得干干净净。偏曹清儒还相信她,淡定地道:“此事你的确是不方便出面,我自去与老太太说明,让老太太出面与晚儿说。” 说罢径直往外走。 这一回,张氏没再拦着他,只是笑着叮嘱道:“爵爷可别在老太太面前提斗篷的事,手心手背都是肉,老太太会为难。” “还好你宽容,换作别的母亲,怎肯轻易原谅谄害自家女儿的人。” 张氏笑得愈发轻柔、贤惠:“我发誓要将晚儿当成自己的女儿般来看待的,她行差踏错,我只会怨自己没教好她,怎么会计较。” 曹清儒感动地拍了拍张氏的手,这才转身走了。 曲妈妈蹑手蹑脚走进来,小声儿道:“恭喜夫人得偿心愿。” 张氏得意地一笑,小样的,还想翻出我的手掌心? 墨玉居—— 俞筱晚仔细听完丰儿的回禀,轻轻地一笑,雅儿犹带泪痕地离去,一柱香后舅父气沖沖地去了延年堂,这么说来,张氏已经开始动手了? 她从容吩咐,“妈妈来给我梳妆,该去给老太太请安了。” ------题外话------ 荐文《重生之高门嫡女》,十分精彩,简介处有连结哦。 那些人,气死了她的外祖母,谋杀了她的亲兄弟,践踏了她的爱情,连她唯一的生机也要被他们亲手扼杀…这一生,且看她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保护曾经爱她的人,灭了那些居心叵测的虫,走出一片金光璀璨的辉煌人生。 27.竹篮打水一场空 俞筱晚带着赵妈妈和几个丫头出了墨玉居,先绕道去南偏院,依约叫上吴丽绢。 武姨娘正坐在南偏院的暖阁里,同妹妹小武氏聊天,见俞筱晚来了,热情地迎了上去,“表小姐,快进来坐。” 俞筱晚还了半礼,轻柔一笑,“姨娘好。” 吴丽绢还在梳妆,俞筱晚便与武氏姐妹聊起闲天,“敏表哥定是在日夜苦读吧。” 她重生之后,便立即将自己记得的前世发生的大事摘录了一份,知道今年秋闱敏表哥第四次落第,舅父失了耐性,让他安心在衙门做事。其实敏表哥处事圆滑,读书也不错,年纪不大就中了秀才,后来又入了国子监,认真读下去,一个进士怎么也能中的。可张氏“好心”托兄长在詹事府帮他谋了个职位,从八品的右清纪郎。 科举三年一次,进士们都能为官,官员子弟另有举荐一途,因此在吏部挂了一辈子“候补”的进士不知道有多少,敏表哥一介秀才就能当官儿,听起来是不错,而且还是在詹事府。詹事府掌管皇后和太子的家族事务,听起来离权利中心极近,其实曹中敏那职务就是个跑断腿还难讨得好的苦力,差事占用了他绝大多数的时间,学业自然就落下了。 因而说到读书,武姨娘便是一嘆,“他哪有时间?”若是不能中个进士,敏儿这官就难得升上去,一辈子就是个小官吏。 俞筱晚柔柔地笑道,“家父的同窗乃是当朝翰林院学士吴举真吴大人,若是敏表哥能调去翰林院,自是有时间研读,还能得良师指点。” 武姨娘听得眼睛一亮,“若是晚儿能帮上这个忙,日后有什么为难之事,都让敏儿给你一力承担。” 俞筱晚柔笑道:“都是自家亲戚,本就应当互相帮衬,我想在京城开铺子,也想请表哥帮忙打点呢。”说着从袖中取出一封信和一张名帖,递给武姨娘道:“请敏表哥自去运来客栈寻俞总管便是,俞总管往年帮家父送过土产给吴大人,与吴大人是熟识的。……此事宜早不宜迟,现在,吴大人也应当下朝回府了。” 这就是一刻都别耽误的意思。 武姨娘虽担心这么大的事一介总管能不能办好,可这天大的好处却使她十分心动,忙接过信和名帖,立即使人送去给儿子,让他立即去找俞文飈,并向俞筱晚承诺道:“妾身这厢先谢过,晚儿你放心,你的店铺,我必会让敏儿尽心照看。” 吴丽绢正巧走进来,听到对话笑道:“晚儿妹妹可是请对了人,敏表哥人缘极好,让他帮衬着,你的铺子包赚不赔。” 俞筱晚回过头,细细打量一眼,淡淡地笑:“表姐这身翠色月裙真是漂亮,舅母不是送了表姐一件双面斗篷么,颜色正配,今儿风大,穿着也免得着了凉。” 吴丽绢便是一愣,她虽不知俞筱晚为何这样说,却也笑道:“的确是那件的颜色更配一些。”说罢让喜儿去取了来,换上,与俞筱晚携手出了院子。 二人一出门,小武氏便蹙眉道:“怎么我觉得俞小姐似有所指?”自打媚药一事之后,她可半点不敢小瞧了这位年纪尚幼的俞小姐。 武姨娘目光有些幽暗,“得找雅年堂的人问一问。” 那一厢,俞筱晚与吴丽绢出了南偏院,便道:“哎呀,我给老太太带的礼盒,忘在你们院的中厅了,我得去拿。”说罢转了身。 吴丽绢忙笑道:“妹妹等我片刻,我去帮你拿。” 俞筱晚看着吴丽绢走回院子,淡淡一笑,这下她们必定会好好琢磨琢磨了,武姨娘在这府中住了二十年,多少会有些人脉,张氏想一手遮天,只怕很难。 她不再等吴丽绢,径直来到延年堂,在中厅门口遇上了曹中雅,便轻柔地笑道:“雅儿妹妹怎么不等我?” 原是早说过三人一同给老太太请安的,曹中雅辩不得,她到底年纪小、心思掩藏得不够好,极力压抑着,眉目间却比往常冷淡了许多,只皮笑肉不笑地道:“表姐好。”想着母亲说是表姐引北世子去自己香房的,到底不甘心,暗刺道:“表姐,你送我的斗篷,我很喜欢,父亲看了也说好呢。” 原以为俞筱晚总要心虚一下,哪知她浅笑盈盈,“喜欢就好。” 眸光专注地看了曹中雅一眼,那一眼平静无波,竟没有一丝慌乱,宛若古井深潭般幽寂的眸子,让曹中雅心底不知怎的一怯,微微小退了半步。 芍药已经打起了帘子,俞筱晚当先进了中厅,曹中雅愣了一下,才跟进去。 曹清儒只说是俞文飈常来府中,旁人已经有了风言风语,道是曹府门禁不严。 门禁不严的流言传出去,对姑娘们的闺誉不好,这让亲口允了俞管家入府禀事的曹老夫人微微有些难堪,但一个人的脸面没有曹家的脸面重要,纵使是出尔反尔,她也不得不与俞筱晚分说。 在两个孙女恭恭敬敬请了安后,曹老夫人将俞筱晚拉到自己身边坐下,和蔼地笑问,“听说你的管家已经买好了铺面了?我仔细寻思了一番,你年纪太小,还是跟着师嬷嬷学规矩和女德要紧,况且未出阁的姑娘总是与外男见面也不妥当,这些俗务且让你舅父找个可靠的人帮你管着,待你出嫁之前,再转还与你。”
第18页 听到这话,曹中雅差点憋不住脸上的笑容,已经想见俞筱晚的巨额家资大半落入了母亲的口袋,她也能象别的名门千金那样披金佩玉,满头珠光了。 俞筱晚表情恭顺,眸光诚恳,“老太太所言极是,晚儿也想到了此节,上回老太太说敏表哥行事妥当有章法,晚儿相信老太太的眼光,方才正跟武姨娘商量,请敏表哥帮忙照看铺子。” 老太太听着眸光微微闪动,笑看着儿子道:“爵爷觉得如何?自家儿子帮忙管着,总比让奴才管的好。对敏儿来说,也是个歷练,日后他总要帮忙管理家中产业的。” 世家勛贵,通常都是嫡子继承爵位和产业,由庶子帮忙管理,曹清儒只略一沉吟,便笑道:“母亲看着合适就成,我一会儿去交待敏儿,让他尽心尽力。晚儿,你让总管事过来拜见敏儿。” 俞筱晚恭顺地应了。 张氏为了避嫌,掐准时间踩着优雅的步伐进屋来,见一屋子和乐融融的,不由得暗暗一愣,看向曹清儒,以为是爵爷还未提及。 曹老夫人见张氏来了,便笑道:“你来得正好,刚刚在说晚儿的产业,先交由敏儿打理,咱们府中交给敏儿办的事,你且先安排旁人去做吧。” 张氏震惊地睁大眼睛,迅速看了爵爷一眼,得到肯定的眼神之后,只觉得喉头一甜,一口血就要喷了出来。 她辛苦谋划,居然竹篮打水一场空,白白让武氏母子得了便宜! 28.瞒不住了 俞筱晚淡看张氏那张极力镇定,却依然流露出几丝忿恨的精美容颜,舅母一定在为没法将俞家的家财收入囊中而悲愤欲绝吧?前世为了侵吞她的财产,张氏竟灌她穿肠毒药,那锥心的痛,彻骨的恨,纵然已经重生,依然不能释怀,反而愈久弥盛…… 张氏深吸口气,强行镇定下来,温婉地笑着,坐到曹清儒的身边,商量似的地道:“老太太和爵爷商量好了的,媳妇本不该多言,只是有一处,不得不提一提。府中的事自然可以安排旁人去办,可是衙门里的事呢?敏儿在詹事府任职,那是多少人羡慕的差事,万一耽搁了太后娘娘或是摄政王殿下的正事,影响了敏儿的前程,这该如何是好?” 张氏那描画得完美无缺的青黛眉,恰到好处地蹙成一个小川字,仿佛真心替曹中睿的前途担忧一般。 曹老夫人淡淡地问,“那依你之言,该如何是好?” 张氏的笑容愈发恭谨、愈发温婉,“依媳妇之见,府中有不少的管事,都是会经营的,交给他们去打点,咱们在一旁帮着照看便是。” 曹清儒听着点头,若是会影响到儿子的前程,他也觉得让奴才们去管便好,府中的许多产业,不都是奴才们管着,几个庶弟帮忙照看一下么? 张氏得了丈夫的支持,心中登时大亮,仿佛又看到俞家光灿灿的金山,笑容更加真诚了。 曹老夫人却垂下了眼睑,手敲了敲炕几,芍药极有眼色,忙递上一杯参茶。曹老夫人接过参茶喝了几口,才慢悠悠地道:“你且说说,挑哪几个管事?这些管事手头的事儿怎么办?” 这是张氏早就寻思好了的,还要装出思考的样子,慢慢地说道,“晚儿那有三间铺子,最好每间铺子大小两名管事,有商有量,又能相互监督。俞家本有一名管事,就当大管事,咱们府中另派六人,媳妇瞧着,张春、何厚、郭庆、曹伍、焦可贵、黄重六人最好。” 曹老夫人掀了掀眼皮子,二十几年来,头一回知道自家媳妇的算盘打得这般精。 张春、何厚、郭庆三人是张氏的陪房,曹伍和焦可贵、黄重是曹府的家生子,但曹伍、焦可贵圆滑,只怕早就投靠了当家主母张氏,黄重是个忠诚耿直的,或许是哪里得罪了张氏,日后晚儿的铺子出了事,要推出去当替罪羊的;至于俞家的总管事,说是统管三间铺子,哪里都能问却哪里都插不进手,一番盘算下来,帮晚儿管理铺子的,就都是张氏的人了。 因为自张氏嫁入曹家以来,一直以贤惠温婉的形象示人,所以就算是发生了上回爵爷中媚药的事,曹老夫人察觉张氏有私心,却也没怎么重重责罚,只因为她觉得,当家主母想压侧室一头,使点手段,是常事、也是必须。可现在看来,张氏的私心太重,欲望太多,手都伸进外甥女的腰包了,必须要狠狠压一压了。 再说话时,曹老夫人的语气里就带上了浓浓的嘲讽,“晚儿只是请人帮忙照看,并不是要人全盘接管,这么多大小管事,铺子得赚多少钱,才养得活这么多奴才?” 老太太若直接反对,反倒还有商量余地,可这般冷嘲热讽的,就跟一巴掌搧在她脸上似的,张氏的脸顿时就涨红了,吶吶地吐不出一个字。 曹中雅也听出了祖母的语气不对,骇得小脸一白,想帮母亲说上几句,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俞筱晚忙和稀泥笑,“晚儿想,舅母的意思,是怕奴才们无人管束,在外头坐大,这主意其实还是不错的,不过老太太顾虑得也是,管事的月俸都很高,铺子还没开张,人多了,的确养不起。” “晚儿就腆着脸求老太太和舅母,从陪房里各借一个得力的人给晚儿,再从曹家的管事中挑一人出来,每人分管一间铺子。文伯是父亲信任的人,晚儿也信任,就由文伯来管三间铺子的帐务,帐房的人由文伯直接任命管理;三间店铺的统管,还是交由敏表哥,也不用日日去铺子里,就是有空儿去瞧瞧,有事儿的时候,管事们请敏表哥拿个主意。老太太,您看这样可好?” 财权握在自己手里,每一笔支出收入都清清楚楚,敏表哥没握到实权,又受了她的恩惠,自然会处处留心,左右监管着,就不怕管事的乱来。 曹老夫人想了一歇,便笑道:“那就这么办吧。我的陪房里,许茂是个能干的,不必说借,我直接将他的身契交给你,至于曹家这边,刚才你舅母提的黄重就不错,这两人就可定下。”又看向张氏,“你也给晚儿挑个好的。” 张氏僵硬地笑道:“那就郭庆吧。” 虽然是安插了一个人手进去,可管不了帐房,这管事能顶什么用?看不出晚儿这个丫头才这么点儿大,鬼心眼子却多如牛毛! 张氏刚刚忿恨完,门口又传来了通禀声,“吴奶奶并吴小姐来给老太太请安。” 曹老夫人道:“快请。” 门帘一挑,小武氏带着吴丽绢裊裊婷婷地走了进来。 一般人进屋就会先把斗篷脱下来,交给丫头们收好,吴丽绢却穿着斗篷进了暖阁,张氏的眼皮狠狠地一跳,差点抽了筋;俞筱晚则暗笑,武姨娘必定已经打听到了什么。 果然,母女两请过安后,吴丽绢便优雅地走到张氏面前福了福,表情羞涩、语气诚恳地道:“多谢曹夫人赐我这件斗篷,上回在潭柘寺我半途换下来,娘亲说我不应当,所以今日特意向夫人道歉。” 看清那件款式时新的兜帽斗篷颜色后,曹清儒的眸光顿时暴涨,张氏的眼皮跳得更厉害了,勉强笑道:“这值当你道歉么?快坐下,一会儿要开饭了。”只希望这母女两都不要再开口。 哪知吴丽绢还在说,“应当道歉的,曲妈妈还特意交待我好生披着,我却临时换成了晚儿妹妹送的,现在想来,这实在是对夫人的大不敬……” 曹清儒突然插了一句话,“曲妈妈特意交待你要好生披着么?” 吴丽绢含笑点头,张嘴说了几句什么,张氏已经听不见了,她耳中轰轰作响,暴出无数朵烟花,每一朵都在嘲笑她,你掩饰不住了…… 看着舅父眼中愤慨到了极点的怒火,俞筱晚淡淡一笑,她就知道,舅父一个大男人,肯定不会注意到女孩儿家穿什么衣,如果不挑明了这件斗篷是张氏赏的,张氏就能从中周旋,下阴勾子。 ------题外话------ 荐文,《望门闺秀》精彩宅斗,欢迎品阅,简介处有连结哦~ 29.第一个赌局 曹老夫人不知这斗篷有何讲究,用疑惑的目光看向几人,曹清儒不想在众人面前落妻子的脸面,强行压抑了怒气,吴丽绢眼下还有求于张氏,也不想做得太过,盈盈福了一福,便退到母亲身后站着。 待陪老太太用过晚饭,曹清儒携妻子回到雅年堂,立即将下人打发出去,雷霆大怒,“你给我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想坏我曹家的大事?” 张氏委曲地红了眼眶,泫然欲泣,“爵爷这是什么意思?我就是曹家的人,怎会坏曹家的大事?您是说那件斗篷吗?的确是我送给吴姑娘的,想着让她好好妆扮一番。若是我有那个歪心思,她如何能得知,最后又怎会落到雅儿的头上?” 曹清儒一愣,心中迟疑了起来。 张氏掌握时机跟进,靠在曹清儒的肩头,小意儿地道:“爵爷肯定认为是我不想让武姨娘风光吧?其实她不过是个侧室,出身又是那样的,爵爷最是注重礼仪和名声的,怎么都不可能宠妾灭妻,我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顿了顿,见曹清儒的脸上闪过一丝得色,知道自己马屁拍对了,她便继续道:“这事儿真是怪,但我可以发誓,若我存心要害吴姑娘,我就天打……” “好了!一把年纪了,气性这么大做什么!”听到张氏愿意发誓,曹清儒就相信了她,蹙着眉道:“或许真是北世子胡扯,想逃避责任。” 张氏忍了几十忍,到底还是没将脏水往吴丽绢的身上引,免得好不容易洗脱的嫌疑又沾上身,只是道:“爵爷信我,我便是为曹家做牛做马都值了。……我总觉得吧,吴姑娘日后纵使选上了,靠不靠得住,还是两说。爵爷不如多帮帮瑶儿,瑶儿也参选了,我大哥的女儿,自然是比这拐着弯儿的亲戚靠得住些的。” 曹清儒点头道:“这我自会上心的。”他在摄政王的面前颇有几分体面,摄政王府举办宴会,都会请上曹家人,所以张氏的大嫂才会求到张氏的头上。 张氏顺着这话又小意儿地奉承几句,心中终于大定,开始盘算起怎么拉拢许茂来为自己做事了。 且不说张氏如何盘算,那厢俞筱晚回了墨玉居后,便将俞文飈写的店铺规划拿出来,用硃砂笔勾勾划划。赵妈妈在一旁边给俞筱晚梳头,边看着她勾划,不禁问道:“怎么只用一个铺子卖特产?还让郭庆管着,那舅夫人不就知道咱们汝阳庄子上的收成了么?” 俞筱晚淡淡地笑,“知道就知道。”
第19页 舅母一心想知道自己的财产有多少,好吧,让你看个够,可是看得见摸不着的滋味好不好受,就自个儿慢慢体会吧! 至于经营方面,土特产当然会有生意,可是开三家店却不成,她接受了张氏的建议,开一家绸缎铺子和一家香料铺子。京城中的人很时尚,就是普通百姓也喜欢薰香、制几身绸衣,这类的铺子只要经营得法,就能赚钱,反正她在汝阳有棉庄和布坊、染坊,不愁货源。 第二天,俞管家入府听训,俞筱晚将黄重、许茂、郭庆几人都召集齐了,分派了每个人的司职,因着曹中敏天不亮就得上衙,此时不在府中,他们几人再另寻时间去给曹中敏请安便是。 俞文飈只想了一想,便一言不发地接受了俞筱晚的安排,看着屏风后朦胧的娇小身影,心中不由欣慰地感嘆,小姐如此年纪就心思缜密,可惜是个女儿家,若是男子,前程不可限量啊! 训完了话,俞筱晚让赵妈妈赏给每位管事一个份量十分足的荷包,浅笑道:“日后要辛苦各位,希望各位尽心尽力将铺子经营好。我在这答应诸位,只要铺子是营利的,每月给诸位一成的提成,除此之外,每年年底,哪家铺子的营利最高,我另有犒赏。” 拿一成的提成,是重金请来的掌柜才会有的分红,他们这种奴才出身的人,是没有的,所以听到俞筱晚的话后,有点小心思的人,就忍不住开始有了一丝松动,哪个不是为了钱才替人卖命的? 屏风后的俞筱晚将各人的神色收在眼底,很满意这样的效果,这才不过是空口承诺而已,待白花花的银子分到他们手中的时候,他们的心更会贴服她。能为主子干黑心事的人,必定能被银子收买,这句话果然不假。 只是一想到自己院里那个不苟言笑的周嫂子,俞筱晚微微闪了闪神,前世的时候,赵妈妈也没说过周嫂子什么,周嫂子将院子管井井有条,可她到现在都看不出来,周嫂子到底是不是张氏的人。 抛开这些无谓的思量,俞筱晚又说了几句勉励的话,便让众人散了,留下俞管家报帐。俞文飈待人都走后,才小声道:“小姐想选的少男少女,我已经各选好了十人,每日跟着我习武,待他们成材之后,我再领来给小姐看吧。” 俞筱晚听得心动,忙道:“我想现在就看……我去禀明老太太,明日就到铺子里去。” 俞文飈原想拦着,后来一想,小姐难得出一回门,便忍下了,又说起一件事,从袖袋里拿出一张字条递过去,“前个儿一大早,楚王府的二公子便到咱们铺子里来,说是跟小姐约好了的。我也不知是真是假,怕影响了小姐的清誉,便让他写了张字条。” 俞筱晚一听到君逸之的名字,就觉得头痛,展开字条来一看,遒劲有力的几个小楷字,是跟她约第一个赌局……居然是赌曹中睿必定会与何语芳定亲。 虽然一早儿就打算输给君逸之,将那救人性命的方子传出去,可是这么个输法,倒是让俞筱晚心情更加愉悦了些。 他会用什么手段逼迫舅母应下这门亲事呢?想着想着,俞筱晚忍不住勾起唇角,笑道:“文伯,若是君二公子还来找你,麻烦你跟他说,我赌了,最好他能赢得漂亮一点!” 她声音轻快、语气活泼,俞文飈不由自主地受其感染,也勾唇一笑,“我一定帮小姐将话带到。” 送走了俞管家,俞筱晚先去老太太那儿禀明明日出府一趟,得到首肯后,心情愉悦地回到墨玉居。 在潭柘寺救下的那位老妇人,现下儿众人都叫她蒋大娘,她刚刚喝下药,见到俞筱晚进来,便笑着迎上来,“小姐这药真是灵,这才不过是第三副,老妇这几日便没再犯过了,想来再多吃几副,就能根治了,只是这药……” 因为有一味药很名贵,俞筱晚带来的份量不足。 初云笑嘻嘻地在一旁接嘴说道,“蒋大娘您放心吧,必定能根治的,小姐明日出府,会帮你拣药的。” 蒋大娘笑着道:“哦,明日小姐出府?不如带上老妇一道吧。” 俞筱晚想都没想,便应下了,蒋大娘本就不是曹府的下人,没理由拘着。不过她倒是没料到,一时的无心之举,竟帮了她一个天大的忙。 ------题外话------ 荐文,《弃妇太逍遥》,精彩宅斗,简介处有连结哦! 30.打的就是你 三间店铺的地址虽然是在城西,但靠近城中心,位置算是比较好的,的确是张氏之前看好了,想自己买下的铺子。 到了大门处落了梯,俞筱晚扶着初雪的手下了马车,回头笑道:“到地儿了,姐妹们都下来吧。” 曹中贞、曹中雅、吴丽绢都笑盈盈地扶了丫头们的手下马车。 俞筱晚跟老太太说出府的藉口,是为张氏挑选生辰礼,曹中贞和曹中雅立即便附和着要一同出府。曹中贞的生母二姨娘,是张氏的陪嫁丫头,为了打压武姨娘才抬上来的,母女两都以张氏马首是瞻,并着曹中雅两人,打的就是监视俞筱晚的主意。俞筱晚如何不知,只她没什么不可告人之事,想跟着就跟着吧,还一併请上了吴丽绢,想着与吴丽绢亲近亲近。 俞管家早就候在门边,引着几位小姐在三间店铺转了一圈,便招唿众人上了二楼的雅间。这三间店铺原本装修就不数,买下半个月后,俞文飈令人补了漆,又重新布置了桌椅柜檯等家具,显得简洁雅致,几位淑女都交口称赞。 吴丽绢的话尤其动听,“附近的城南城北都是达官贵人的宅邸,有大量的客源,俞姑娘这几间铺子必定能开业大吉,财源滚滚的。” 俞筱晚笑着道了谢,便道要如厕,实际上跟着俞文飈从后门出去,穿过两侧是围墙的狭窄甬道,到俞文飈买下的小四合院内,见了那二十个孤儿。二十个孤独俱都是相貌清秀、眼睛有神的孩子,俞筱晚瞧着很满意,给每人打了赏,又勉励了几句,不敢耽搁久了,匆匆地回了店铺。 还没进雅间,就听到里面一片欢笑声,曹中睿操着刚刚变声的略微粗哑的嗓音道:“的确是难得的机会,吴姑娘千万别错过了。……晚儿妹妹怎么还没回来?” 俞筱晚眼底凝了冰,小脸上却绽开一抹柔静的笑花,示意赵妈妈推开房门,提裙优雅地走了进去。 迎面,就是曹中睿修长的身影,他虽然年纪尚幼,但身量却高,而且还不是那么迎风就倒的竹竿形,一身月牙白的立圆领广&16642;长衫,腰间用油翠色饰玉丝绦繫着,垂下一只绣功精美的金线荷包,除此之外再无饰品,却显得他长身玉立、儒雅俊逸。 此时他正回过身,秀眉朗目,笑得如沐春风,“晚儿妹妹回来了,母亲令我来请妹妹一道去舅父府中做客,今日舅父府中的几株名品茶花都开了花,约咱们过去看呢。张府就在临街,很近的。” 又是那样催开百花的温暖笑容。 俞筱晚似乎又见到了前世之时,曹中睿一朝中举,成为皇朝史上最年轻的状元郎,他身披红花,策马游遍京城,临风一笑,倾倒了不知多少怀春少女。人人都道他是惊鸿少年,文武双全,哪个知道他其实卑鄙无耻,为攀权贵,连至亲之人都要陷害! 不对啊,舅母前世根本不容她参加任何聚会,唯恐她被人相中了,求娶回去,就连张家的几个侄儿也是防着的,怎么会让她参加张府的宴会? 眸光一转,瞥见吴丽绢的倾城花貌,俞筱晚心中一动,莫非是为了吴姑娘?忍住眼底的冰寒,她轻柔笑道:“舅母一番美意,晚儿自然从命。” 曹中睿闻言喜不自胜,忙当先下了楼,护着几位表妹乘坐的马车到张府。 张府后花园的半山亭里,已经有几位美貌少女在赏花顽笑了,其中一女年方十五,生得艷丽无双,即妖娆又端庄,两种相悖的气质在她的脸上奇妙的揉和,产生一种让人看了又想看、欲罢不能的吸引力,正是张氏的大哥张长蔚的嫡女,张君瑶。 张君瑶见曹中睿引了几位表妹过来,中间还有两名不认识的少女,便笑指着俞筱晚道:“这位一定是晚儿妹妹吧。” 俞筱晚忙上前见礼,“见过表姐。” 曹中睿笑问,“表姐如何知道她是晚儿?” 张君瑶轻笑道:“这通身的气派,秀美淑雅,仙子似的,一瞧就知是出身名门的伯爵小姐,不是晚儿妹妹还会是谁?” 这话听着是贊俞筱晚,却暗讽了吴丽绢虽然貌美,却出身寒微,气质太差,上不得台面。这还没进摄政王府呢,就开始拿人家当情敌看了。 吴丽绢却只是含笑站在一旁,并没有半分被轻视的不悦——纵使不悦,现在也不敢表现出来。 张君瑶热情地拉着俞筱晚的手进暖亭,嘴里说些亲热话。 俞筱晚不喜欢她看似亲切,实则居高临下、施捨一般的态度,并没应声,只含笑注视着她。 张君瑶被俞筱晚平静的目光看得十分不舒服,似乎她已经看穿了自己虚伪的客套,当下便没了继续演戏的兴致,她自幼貌美,被人捧得目中无人,今日会这么热情,也是受母亲和姑母所託,既然人家不领情,她又何必拿热脸贴人家的冷屁股,只要将俞筱晚拘在这暖亭里就好。 众人在暖亭里坐定后,才有人介绍了吴丽绢,和之前到达的几位官家小姐,相互见了礼,说了会子闲话后,曹中雅忽然红着脸,向身边的吴丽绢小声道:“我想去方便方便,吴姐姐陪我去可好。” 吴丽绢自然不好拒绝,随着曹中雅站起身。俞筱晚觉出有异,也笑着站起来,“我也一同去吧。” 张君瑶大急,暗瞪了曹中雅一眼,真蠢,居然用这种藉口,要我如何留下晚儿?总不能不让她去茅厕吧! 曹中雅也没想到俞筱晚会要跟上,只好讪讪地三人一同去了茅厕,回来的途中,她指着一条小径道:“从这里过去,有一株瑶台仙子,极是名贵的,咱们去看看吧。” 俞筱晚道,“咱们还没告知主人……” 曹中雅娇俏地嘟起小嘴,“什么主人不主人的,都是亲戚,难得吴姐姐来一次,有这种名品,自然要见识一番,免得日后成了贵人,连瑶台仙子都不识得。” 吴丽绢一听便动了心,她是小城市来的,哪里见过珍贵的茶花,以后想打入上流圈子,还真得多见识见识才行。 俞筱晚无奈,只得再陪着走一遭。 小径幽深,三人走了半柱香的功夫,还没见到那株瑶台仙子,倒是跟在俞筱晚身后的蒋大娘道:“小姐,前面有男子。”
第20页 俞筱晚一怔,忙止住脚步,“咱们回去吧,前面有外男。” 眼瞧着就要成功了,曹中雅哪里肯依,笑嘻嘻地道:“表姐说什么呢,这是后院,哪里会有什么男子,就算有,也是几位表哥啊。” 其实俞筱晚也没听到男人说话的声音,是蒋大娘说的,她不由得看向蒋大娘。蒋大娘貌似恭敬地笑了笑,“老妇人耳朵还算好使,听得到不远处的脚步声,人多,步履极轻,决不是几位表少爷,应当是内卫;还有很多重而杂的脚步声,应当是一群中年人。” 这人从哪里来的,怎么这么讨厌!曹中雅暗恨在心,小脸上却做恍然状,“内卫?啊……对了,好象是听表哥说,舅舅想请摄政王殿下过府赏花的,莫不是王爷到了?”说着笑嘻嘻地看向吴丽绢:“吴姐姐不是参选了么,不想见一见王爷的尊容么?” 怎么不叫你家君瑶表姐去见! 俞筱晚敛容道:“虽然吴姐姐是参选了,但这般私下相见于礼不合,会让人瞧轻了去,若是被御史弹劾,只怕连参选的资格都会被取消。” 原本有些意动的吴丽绢神色一凛,对啊,这样贸然相见,只会让摄政王以为她烟视媚行,行止不端,而且这位大娘说有一群中年人,恐怕是朝中的官员,深闺女子随意露面于人前,传出去会是什么名声!这一回朝中是为摄政王选妃,可不是选妾,自己怎能自甘堕落。 见吴丽绢转身打算随俞筱晚离开,曹中雅大急,一把拉着她道:“吴姐姐别怕,那边有个小花窗,咱们瞧上一眼便是,不会撞见王爷的,我也在呢,哪能让外男随意瞧了去。” 曹中雅看着年纪小,力气却大,吴丽绢年纪大些,总要顾忌形象,不好太过挣扎,竟被曹中雅拖着往花墙边走了几步。 恐怕瞧的时候,又会有别的意外发生了,舅母为了自己的地位,还真是殚精竭虑啊,不给吴姑娘安个轻佻的名声就不放心! 俞筱晚冷冷一笑,走过去扬手就是一耳光,重重甩在曹中雅的脸上。 “啪”地一声,曹中雅惊呆了,半边脸麻了一会儿,才泛起了痛感,她尖叫一声,“你打我!父亲和母亲都没打过我。” 俞筱晚眸光冰冷,盯着她的眼睛道:“我打的就是你!身为女子如此不知自重,竟要偷窥外男,传出去不止是你的名声,整个曹家的名声都会被你毁了去,我不打你,老太太也会要打你!” 曹中雅又尖叫了一声,象泼妇一样朝俞筱晚沖了过来。 31.帮她还是帮她 原本俞筱晚想着张氏总喜欢毁人清誉,新仇旧恨加一块,这一巴掌力道十足,直打得曹中雅耳鸣眼花,可她还不道歉,曹中雅这辈子真就没受过这样的委曲,将委曲全数化为动力,撞钟一般地朝俞筱晚撞过去。 曹中雅的丫头红儿蓝儿悄悄挪动步子,想挡住俞筱晚的退路,好让小姐扳回一城,也免得事后寻她二人的秽气。哪知眼前一花,俞筱晚没了影子,自家小姐却一头勐冲过来,将她俩撞翻,嵴柱着地,小姐还压在两人身上,直痛得俏脸煞白,半晌后才“哎呦哎呦”地叫了起来。 俞筱晚只觉得一阵风吹过耳鬓,自己被人提到了一边,定过神左右一看,却是初云初雪两个丫头。这两个丫头倒是忠心,想抢在她前头挡下曹中雅那一撞,可身子却动弹不得,忽然能动弹了,自然是跑到小姐身边嘘寒问暖,“小姐您没伤着吧?” 再说曹中雅,原是想出口恶气,哪知撞得自己头晕眼花,却还没能报得了一掌之仇,左脸又是火辣辣的疼,视线都有些模煳了,可见肿得不轻。 万分的委曲加恼怒,她哇地一声便哭开了。 这厢动静一大,仅一座花墙之隔的人便听到了。张长蔚正躬身引着摄政王和楚王、韩丞相等人在园子里信步赏花,早告知了妻子,要她将女眷们请去另一处园子,两厢莫冲撞了。这会儿听得女子的哭闹声,摄政王高贵的寒眸轻飘飘地落到他的身上,顿时涨得老脸通红,回头怒斥管家道:“去瞧瞧怎么回事,谁这么没规没矩。” 这事儿摄政王原是想一笑而过的,可忽地又想起恩师所言,从一座宅子管得好不好,就可看出这名官员的能力强不强,遂又改了主意,淡淡地道:“一起去看看吧。” 张长蔚惊得一背的汗水,却也只能当前引路,不过一丈远的距离,想使个人通风报信都不能,可千万别是什么腌臜事啊! 待众朝官看到是几个小姑娘,其中一个还在哭哭啼啼的时候,都不由得愣住了。曹清儒亦陪在摄政王身旁,见状惊问,“雅儿、晚儿,你们怎么在这?” 若此时曹中雅随意编派几句,说是吴丽绢想来看摄政王,吴丽绢的名声就算是毁了,这群大男人可没时间听几个不相干的小姑娘分辩,一般都是先入为主了。因此俞筱晚忙抢上前恭敬地纳了个万福,先给各位大人请了安,才细声回禀道:“回舅父的话,雅儿妹妹想观赏瑶台仙子,哪知不小心滑了一跤。” 众人顺着轻柔甜美的声音看去,只见一名十一二岁的少女,一身月牙白的合身短襦下系浅蓝色暗竹纹八幅罗裙,以花为貌,以鸟为声,以月为神,以玉为骨,以冰雪为肤,以秋水为姿,清雅脱俗、风华内敛。 这样超凡脱俗的气质,仿佛尘世的一切罪恶半点不沾,旁人自是相信她说的话,众人的眸光在曹中雅的脸上转了一圈,见她羞愧地低着头,不由得轻笑了起来。有与曹清儒交好的官员便道:“令媛看起来无碍,曹公切莫太心急。” 君逸之挑高了凤目看向俞筱晚,用眼神问道:跌跤也能跌得半边脸都肿起来吗? 俞筱晚心中恼怒,这人怎么这般没皮没脸,当着韩二公子的面……想到这歇才想起来,今生她还未与韩二公子定婚呢,不由得又微微红了脸,垂眸不语。 曹中雅则是不敢抬头,方才俞筱晚极轻轻快地威胁她,“你若不想让这么多人知道你干了什么,就给我好好遮着脸!” 她本是不想听俞筱晚的,可一抬眼见到人群之中有韩二公子和君二公子,心底里也不希望自己脸肿眼红的样子被美男瞧了去,只得低头捂脸,配合俞筱晚瞎扯。 而吴丽绢则将头低得快贴到胸口,生恐被人说道言行轻佻。 却也有那与张长蔚貌合心不合的官员,挑着事儿问,“几位小姑娘怎的来了此处?”言外之意,就是张府管束不严。 此言一出,摄政王的眸光就飘了过来,张长蔚急得不行,若是旁的官员的女儿,他肯定就卖出去了,才懒得管她们的闺誉如何,可偏偏雅儿是自己的外甥女,不能不管啊,又不想承认是自己府中管理的疏忽,真真是左右为难。 韩二公子忽地低喝了一声,“什么人,出来!”手指轻弹,一颗小石子激she向花墙边角。 “哎哟”几声痛唿之后,三个张府的粗使婆子哆嗦着爬出来,扑倒在地,大唿饶命,“老奴们本是守在此处打扫园子的,方才那处花墙塌了一片,老奴们怕影响了贵客们的雅兴,一齐去修葺了,没注意到几位小姐过来。” 如此一来,倒是解释了为何没人拦着几位涉姐往男宾游玩的园子里来,张长蔚大舒口气,“原来如此。” 忙看向摄政王,希望王爷不要误会他府中管理混乱。 摄政王却只静静地看了看俞筱晚,又淡淡地扫了她身后的诸人一眼,不置可否的转身离去。挑事的人不得不压下了到了嘴边的话,跟着众人离去了。 韩世昭和君逸之是晚辈又没有官职,走在最后,都回头朝几位小姐一笑。 俞筱晚、曹中雅和吴丽绢三人正好一抬头,瞧见韩二公子脸上挂着一抹淡淡的笑,秀雅得如同风中芝兰,君逸之却是风流倜傥,玩世不恭的笑着,那带着暗示一般的笑容,足以令怀春少女们面红耳赤。 俞筱晚直接忽略了君逸之,向韩二公子盈盈一福,“方才多谢公子相助。” 那三名粗使婆子肯定是助曹中雅害吴丽绢的,打定主意躲着不现身,若不是韩二公子逼她们出来,还真是解释不清自己三人怎么会在此,传出去,难免会有风言风语。 韩世昭淡然一笑,俊美得天怒人怨,低声反问道:“要怎么谢我?” 俞筱晚讶异地抬眸,捕捉到他眸中闪过的一丝促狭,不由得小脸一红,暗啐道:这人也不是传闻中的那般老实。 韩世昭却没再缠着她问,而是将目光调到曹中雅的脸上,轻蹙了秀挺的浓眉,关心地问,“可摔伤了哪儿?我这有瓶伤药,治淤伤是最好的,你拿去用吧。” 那语气,笃定了曹中雅是摔伤,仿佛摔跤摔个五指印出来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清澈如同湖水的眸子里全是真诚的关心,递过来的青瓷小瓶仿佛就是一颗真挚的心,曹中雅哪里受得住美男的深情厚意,当场从头顶红到脚板心,还有两股热流无处可去,从鼻孔喷涌而出。 仿佛今日就是她的桃花日,君逸之也挤了过来,用那张绝世的俊颜演绎无微不至的关怀,同样递过来一个小瓷瓶,“我这也有,用我的吧。” 两位美男都争着向她献殷勤,曹中雅心花怒放,轻得可以飘起来,她呆呆地接过一只小瓶,忽见韩二公子浓眉微蹙,眸子里闪过几丝失落,才惊觉自己接的是君二公子的小瓶,忙又接过韩二公子手中的小瓶,才令得美男展颜一笑。 “多、多谢!我、都、都试试。”曹中雅激动得有些结巴,忙不迭地令红儿蓝儿给她上药。 她的辱娘原妈妈忙阻止道:“小姐,还是请大夫来诊诊脉才好。” 君逸之挑了挑眉,“这是御用的伤药,怎么?还怕我下毒么?” 韩世昭只看向曹中雅,“早些用药,小心伤了肌肤。” 这么关心我!曹中雅激动得直喘,上了药后,觉得左脸上一片冰凉,再没了火灼一般的痛感。 片刻后,韩世昭和君逸之都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药还算灵,还好保住了小姐的秀丽容颜。” 曹中雅羞怯地低下头,想说上几句感谢的话,却又想显得矜持,拿捏不准分寸,耳畔听得韩世昭道:“在下告辞了。”说罢真的转身离去,谁也没多看一眼。 君逸之也跟着道:“我也走了。”回过头,走了几步,与俞筱晚擦身而过的时候,挤了挤眼睛:“不能光谢姓韩的。” 俞筱晚一怔,他却已经风一般远去了。
第21页 曹中雅还在痴痴看着二人的背影,一颗芳心扑通扑通地跳。原妈妈大急,扯着小姐的衣袖,就想帮她擦去脸上的药粉。曹中雅恼怒地推开她,“你干什么!” 表小姐在这儿,原妈妈不能明说,只能一字一字咬着牙道:“药很灵,红肿都消了。” 曹中雅呆了呆,“啊”地大叫一声,脸上的红肿都消了,她还怎么向母亲和祖母告俞筱晚的状? ------题外话------ 那个,不好意思哈,因为快过年了,平时要上班,好不容易周末,所以去採购年货了,更新得晚了,一会还会码一章,明天上午更新,不会让亲们久等了。么么! 另,荐文《庶女》,完结文,非常精彩的宅斗,聪慧女主+妖孽男主,很有爱哦。 32.好戏开锣 因摄政王妃也驾临张府,张夫人、曹夫人等人都在中厅陪着王妃,俞筱晚三人回到暖亭后,便被人请到了中厅。 吴丽绢安然无恙,张氏和张夫人两个恼怒地瞧了自家女儿一眼,曹中雅委曲得要死,偏偏韩君二人赠的药膏十分管用,现在脸上已经瞧不出半分异样了,张氏自然看不出什么端倪来。 张夫人脸上堆着笑,将张君瑶和曹中雅两人拉到王妃跟前请安。 摄政王妃之前便见过曹中雅几次,笑道,“越来越漂亮了。” 张君瑶这还是第一次见到王妃,忍不住悄悄打量几眼,见她二十岁左右的年纪,生得丰仪秀美,端庄妩媚,心底里就有了一丝轻视,没有我漂亮,更没有我年青,日后我必定能取代她的位置。 她心底不屑,神态中却半分不显,优雅地福下身,“王妃金安。” 摄政王妃细细打量了几眼,心中闪过一丝烦恼,怎的又是一个绝色?面上却是笑贊,“张小姐的确美艷无双,难怪礼部黄大人一力举荐。” 张君瑶闻言却不得意,谦虚地道:“不敢当王妃贊,臣女与王妃比,仅是蒲柳之姿。”又送上一件亲手绣的小炕屏作礼物。 张君瑶这般低姿态,却没讨得了王妃的好,反而更觉得她虚伪,对这幅绣功精美、喻意吉祥的屏风,也只是随意贊了几句。 俞筱晚敏感地捕捉到了王妃的不悦,暗暗思忖,谁都知道王妃嫁给摄政王,五年来未有所出,朝廷这才会大举为王爷选侧妃,王妃心中肯定是不乐意的,因为只要有人生出了儿子,她的地位就岌岌可危,所以再如何低声下气,也讨不到好。 她心思一转,悄悄向一旁的吴丽绢说了两个字,这才端庄地上前请安。 摄政王妃客套了两句,张氏便主推吴丽绢,“这位吴姑娘是我家姨娘的亲戚,祖父是清河县的候补县令,这一回也参选了,若论相貌,便是我侄女君瑶也逊她几分的。吴姑娘,快来拜见王妃。” 在坐的都是达官贵妇,这回参选的也多是官家嫡女,只吴丽绢出身不高,还有一位当姨娘的姨母,这样的介绍,简直跟一巴掌搧在她脸上没两样,厅中的夫人们不免露出了几分轻蔑之色。纵使吴丽绢再沉着,仪态万方地纳了万福,却也不禁羞窘得涨红了脸。 可这些夫人却不知,摄政王妃虽然不喜欢吴丽绢如此貌美,却对她的身世十分有好感,这样的身份,纵使给王爷生下了孩子,也不可能动摇到她的地位,至于美貌么,纵使少了一个吴丽绢,还会有成百上千个李丽绢、王丽绢,根本不足惧。因而她格外和善地道:“平身。” 张夫人一点也不想放过帮女儿打击对手的机会,笑问吴丽绢,“不知吴小姐准备了什么礼品孝敬王妃?” 几人都是临时请来张府的,怎么会准备礼物?张夫人和张氏都等着吴丽绢出丑,吴丽绢胸有成竹般恭谨地笑道:“民女身无长物,实在没有什么可以孝敬王妃的,唯愿斋戒七七四十九天,为王妃祈福,愿王妃万事顺意、心想事成。” 自己有什么心愿,估计是个人都知道,摄政王妃心中一动,仔细看向吴丽绢,吴丽绢平静地半垂眸光,任其打量,笑容愈发真诚。摄政王妃终是展颜一笑,从手腕上褪下了一只玉镯,拉过她的手,亲自帮她戴上,“好姑娘,难为你有这片心。” 张夫人和张氏气得差点倒仰,原是想着王妃见吴丽绢貌美,必定会在甄选之时动动手脚,将其除去,哪知王妃竟似十分满意她,还将自己的玉镯相赠,君瑶那般讨好,都只得了几句客套的赞美。 说话间到了宴时,宾客并不多,男女各三桌,席面都摆在张府的后院大花厅内,用紫檀座绘牡丹琉璃屏风隔开男女席。 女席这边安静优雅,男席那边的官员们却一忽儿奉承摄政王、一忽儿推销自家儿郎,热闹非凡。 忽听有人作了一首诗,玉蕊生成经雨风,扶苏万物傲苍穹。花开遍野无香到,芳信传来却捻红,对仗工整、韵味优美,少女们便回头从屏风的fèng隙间瞧去,却是曹中睿玉立与阶前,吟咏茶花。 只要是这种宴会场合,睿表哥就要展示一下诗才。以往俞筱晚如同席面上的少女们一般心生仰慕,如今却只觉得噁心厌烦。她不耐地转过眸光,无意间划过君逸之的脸,只见他正欠身与摄政王说些什么,神色恭敬里还带着轻佻,一看那模样,就知道他肯定没想什么好事。 俞筱晚这念头还没转完,就听得摄政王笑道:“好诗,却不知爱妃那边,有无人可以接得上?不如打个擂台,胜者有赏。” 贵族女子都会识文断字,以才貌双全为荣,王妃听到王爷下战帖,便知王爷今日兴致很高,不敢扫了他的兴,忙应和道:“自然有!” 答得斩钉截铁。 答完再将眸光从席面上慢慢扫视过去,定在一人身上。俞筱晚顺着瞧过去,竟是那位没脖子的何语芳。何语芳起身施礼道:“请容臣女半柱香的时间。” 摄政王妃不急,含笑饮酒。旁人都好奇地看着何语芳,真还没人知道她竟是才女的。 何语芳接过侍女捧上的文房四宝,拧眉思索片刻,便提笔写下了一首六言诗,“一捧黄土埋玉骨,万分寂寞半娇颜。似有浓妆出绛纱,行充一道映朝霞。飘香送艷春多少,犹见真红耐久花。” 王妃细品一番,贊道:“好诗!有气节!” 俞筱晚讶异地看向何语芳,原来竟是有内才的才女。 男宾那边已经得了诗,摄政王也贊道:“比之曹公子之作,更胜一筹。”又问,“不知是哪位闺秀所作,要何赏赐。” 何语芳忙起身道:“臣女何氏,不敢要赏赐。” 那厢已经有人轻笑了起来,“胜者便有赏,皇叔可不能赖,依小侄看,不如让曹公子向何小姐敬一杯吧。” 33.想倒把一靶 说话的人正是君逸之,他神情闲逸、语气轻佻,生生把曹中睿的脸都给憋红了,敬酒便是服输的意思,曹中睿不是不能服输,只是不能向女人服输,传出去日后还不被人笑话死。 可摄政王却不知之前听君逸之说了什么话,这会子只淡笑不语,曹中睿急得额头都渗出了冷汗,最大的人物不说话,旁的官员也不方便说什么,求情都不好意思开口。 一时冷了场。 俞筱晚眼波一转,那个傢伙肯定是要挤兑睿表哥,或许还有什么后招,想赢得赌约,只是……她復看向何语芳,能作出如此锦绣诗篇的女子,必定有颗七巧玲珑心,可惜世人却只看到她略有残疾的外在,甚至包括自己以前也是这般,但现在,若让何语芳嫁与睿表哥,她真觉得是委曲了何姑娘。 正巧,此时几名婢女捧着大托盘上新菜,俞筱晚心中一动,从袖笼里取出一方帕子,叠成六合形,轻轻放在托盘上面,小声叮嘱侍女,这是请王妃鑑赏的。 婢女识得俞筱晚是夫人的拐弯抹角亲戚,便忠心地将话儿传给了摄政王妃。王妃拿起帕子看了看,明白了俞筱晚的暗示,微微一笑,扬声道:“王爷原是说胜者有赏赐的,怎的变成了敬酒,逸之你还真会替你皇叔节省。” 此言一出,各方的面子都给了,气氛又再度活跃了起来,摄政王大方地说赏黄金十两,何语芳忙谢了恩。 宴会之后再度游园,直至申时正,宾客们才散去。君逸之与父王才刚入府,摄政王妃便遣了大管家东方浩来传话,言道有人委婉求了情,女子若压男子一头,日后夫妻难得和睦,所以今日宴会上才没有提及指婚一事。 君逸之倜傥地笑道:“皇婶太客气了,这等小事,还劳烦大管家亲自跑来,来人,看赏。” 东方浩笑着谢了赏,才转身离去。 君逸之淡淡地挑了挑眉,委婉求情?肯定是俞姑娘,她不想输而已,可是,指婚一事,我早就已经同皇叔说好了,躲得了这回,躲不过下回。 再说俞筱晚等人,回到曹府后,都先去给老太太请安,老太太体贴大家都累了,只问了几句宴会中的情形,便让众人回屋休息。 俞筱晚卸了钗环,换了身家常衣裳,便让初云请蒋大娘进来。 不多时,蒋大娘进了屋,俞筱晚摒退左右后,端端正正向蒋大娘深深一福,言辞恳切道:“请大娘恕晚儿眼拙,竟未看出大娘身怀绝技,还请大娘恕罪。” 连内卫的脚步声都能听出来,自然是高人,蒋大娘露了底,也不装,只矜持地笑,“小姑娘是想求我么?我说过,若你能治好我的旧疾,我就应你三件事,任何事!” 闻言,俞筱晚将到嘴边的话咽下去,自信地笑道:“那么,我要好好想,要求哪三件事了。” 蒋大娘诧异地深深看了俞筱晚一眼,寻常女子面对旷世高人的时候,多少都会露怯,神情上也会恭敬许多,可俞筱晚的态度却与之前并没有多大差别,之前没因为她身份低微而鄙弃,现在也没因为她身怀绝技而谄媚,能以这种平常心看待身边人的人并不多见,何况她才不过十一二岁。 蒋大娘不由得对俞筱晚产生了惜才之心,她身份奇特复杂,行事乖张怪癖,却是一言九鼎,便思索着,若是自己这病小姑娘真能给治好,就将自己这一身的武功倾囊相授,即使不能根治,只要能缓解,又愿意将药方给她的话,她也愿意传授一二,对于一个名门千金来说,足以扫平任何深宅内院了。 雅年堂内—— 张氏气得浑身直抖,她说怎么好端端地谋划好的计划会失败呢,原来是张君瑶不愿亲自出马,却使着雅儿团团转!她恨铁不成钢地拿指甲直戳曹中雅的额头,“没见过你这样笨的,在张府行事,用得着你引吴丽绢去么?”
第22页 若是雅儿不在场,便是俞筱晚同样被毁去了名声,她只会拍手称快! 转而又骂道:“来了人,你捂着脸做什么,怎么不让旁人知道她俞筱晚有多泼悍?这会子指印都没了,你要你父亲和老太太如何相信你受了委曲?” 正说着,外间水晶珠帘一响,一个人走了进来。 能不让人通禀就进屋的,除了曹爵爷不会有旁人,张氏吓了一跳,忙给曹中雅使了个眼色,曹中雅本来就给娘亲骂得红了眼眶,倒不用装,曲妈妈则飞速地取出一条手帕,在眼睛上抹了抹,眼泪水顿时就涌了出来。 张氏神情悽苦地坐在美人榻上,待爵爷走到近前,仿佛才发觉,忙起身相迎,欲言又止、欲哭无泪。 曹清儒不是个好脾气的,见状便知老妻在装可怜,只蹙了蹙眉道:“有什么事就说吧。” ------题外话------ 不好意思,昨晚上有事,写得不多,今晚再更一章,双更啊双更~ 34.舅母真是大方 这男人真是一点也不体贴!张氏暗暗骂了一句,风韵犹存的脸上布满哀伤和无奈,“其实本是小事……”描述了一番曹中雅想观赏茶花,却被俞筱晚误会,狠狠搧了一个耳光,说着拿帕子醮泪,“便是雅儿做错了什么,晚儿也当好好地说啊,怎么动辄就是掌嘴,雅儿一直拿她当亲生姐姐般看的,真真是伤了心,心里委曲,可是还得帮她遮掩,免得晚儿被人说泼悍,坏了名声。” 曹清儒眉头一蹙,回想了一下当时的情形,雅儿好象的确是低着头捂着脸,再看向女儿的时候,神情就和蔼了许多。 张氏乘机搏同情,“雅儿方才还在跟我说,不要告诉父亲,怕父亲责怪晚儿表姐。我便说,你父亲最是重视手足和睦的,自不会去责备晚儿,免得你们姐妹之间生分了。我也是这个意思,本不想告诉爵爷的,连老太太那里都没说,只是又怕晚儿是独女,妹妹妹夫宠得过了些,这般任性下去,日后嫁到婆家,哪个还会让她?所以我想,为晚儿单独请个教养嬷嬷,多管束着些,您看如何?” 曹清儒听得连连点头,“你顾虑得对,就为晚儿单独请个教养嬷嬷吧。你这样很好,真是长大了。”最后一句是冲着曹中雅说的,贊她懂事谦让。 曹中雅红着脸儿低下头,乖巧地道:“女儿只是按父亲平日的教导去做而已,晚儿表姐已经失去了父母,我们就是她的至亲之人,自然得让着她一点。” 曹清儒闻言更是欣慰,大手抚摸着女儿的秀髮,他不擅言辞,只是道:“很好!很乖!” 曹中雅悄悄与母亲对视一眼,心中得意非凡,虽然是吃了俞筱晚的亏,可却得了父亲的赞赏,到底还是扳回了一点。 得了爵爷的贊同,张氏立即遣了曲妈妈去张府,向大嫂张夫人借用严嬷嬷。 这位嬷嬷可没姓错姓,为人极度严苛,她原是宫中女官,生得貌美如花,亦有机会得圣上垂幸一跃成妃,可惜在先帝召幸的当日,摔了一跤,破了相,事后知道是某位妃子所为,却又能如何?因此,她对美貌的女子分外憎恶,俞筱晚小小年纪就生得倾城之貌,严嬷嬷不往死里折腾她才怪! 这厢得了张夫人的准信,张氏便收拾打扮好,借着黄昏请安的时机,想向老太太禀明此事。进了延年堂的暖阁,还未转过屏风,正听得俞筱晚哀哀戚戚地对老太太道:“晚儿真是不该。” 张氏莫名地就一阵嵴柱生寒,脸上淑雅的笑容僵硬了几分,忙将芍药拉到一旁,小声儿地问,“表小姐在同老太太说什么?” 芍药低声道:“表小姐说她今日打了三小姐一巴掌,现下十分后悔,怕三小姐日后不理她了。” 说到这儿,听老太太安慰道:“是雅儿鲁莽在前,你也是为了曹府的声誉,她若敢暗恨你,我去骂她。” 俞筱晚忙拉着老太太的衣袖道:“老太太万莫这般说,雅儿妹妹年纪小,只是想赏赏花而已,是我太心急了。” 张氏听得满眼冒金星,她才悄悄跟爵爷说这事儿,俞筱晚就背地里跟老太太说,摆明了是在跟自己唱对台啊! 她心中怒火燃烧,丢开芍药就大步踏了进去,端着笑脸给老太太请了安,一抬眸,就看到俞筱晚可怜兮兮地半垂着小脑袋,用那种怯怯的目光偷瞧着自己,好象怕被自己责怪一般……装这副柔弱无辜的样子给谁看!明明就是个背地里嚼舌根的无耻小人! 曹老夫人淡淡地道:“你来得正好,我正要问问你,雅儿今日在张府,非要去北园子里看茶花是为何?” 张氏暗恨地瞪了俞筱晚一眼,才回婆婆的话,“那瑶台仙子去年雅儿便没瞧着,这孩子一直惦记着,也是张府的下人疏忽,竟没人拦着,都不知道那边大哥请了摄政王爷和同僚们在逛园子,这才闹出了误会。” 之前俞筱晚也没明说是冲着摄政王去的,曹老太太似是相信了张氏的话,淡哼了一声,“知道有人,就应当赶紧离开,还一定要看一眼,大家闺秀,行事怎能这般没有分寸?”又替晚儿说项道:“你也别怪晚儿,她也是怕雅儿被外男撞见。” 俞筱晚的小脑袋更加羞愧地低下,就知道舅母会暗中给舅父上眼药,所以她也学一学,如此而已。 张氏急忙表态,自己刚刚还责备了雅儿,并没有半点责怪晚儿的意思。曹老太太这才点头微笑,俞筱晚忙起身向张氏福了福,“多谢舅母宽容体谅。” 张氏含笑将她拉起来,“说的什么生分话!雅儿做事不妥,你管着她也是应当的。”又拉着俞筱晚在自己身边坐下,含笑嘘寒问暖了几句。 似乎忽然想起一事,她忙向曹老太太道:“想禀明老太太一件事,瑶儿要参选了,宫里派来了嬷嬷,我嫂子那边的严嬷嬷,便没了差事,她名声极响,我想着,雅儿有了一位教养嬷嬷,晚儿总是跟着学也不妥当,不如由我请来教教晚儿。” 严嬷嬷因为带出过一位妃子,所以在教养嬷嬷里,还是很有名气的,曹老夫人听着有些心动,看向俞筱晚。 俞筱晚心中冷哼,眼瞧着师嬷嬷被我的金钱打动了,舅母便要再弄个厉害的来,非要把我教成个傻子才开心。表面上,她却欢喜又羞怯地道:“严嬷嬷可是出名的教养嬷嬷,若能得她栽培,实是有幸,只是听说严嬷嬷的月俸很高,舅母您还愿为晚儿自掏腰包,真是让舅母您破费了,晚儿先谢过舅母的厚爱。”末了郑重地福了福,星星眼地看向张氏,一脸感激不尽的神色。 张氏当时就愣住了,自己什么时候说过要自掏腰包?……想了一歇,似乎是那句“不如由我请来”,可那只是想表明,一般的人请不动严嬷嬷,自己才有这个脸面而已哇,老太太您可千万别误会了…… 曹老夫人却微微一笑,顺着俞筱晚的话道:“你舅母拿你当自个儿的女儿一般的疼,总说恨不能将心掏出来待你,这点银子算什么,你只管好好地跟着严嬷嬷学便是。”又看向张氏,神情慈爱,“那就辛苦你去跟张夫人说说,务必请严嬷嬷过府来教授晚儿。” 连“请不动”这个藉口都给堵上了,张氏只得咬着后槽牙应承:“媳妇一定会将严嬷嬷请来的。” 严嬷嬷十五两银子的月俸,她的月例还能余下五两银子,省省就成了,没什么!没什么! ------题外话------ 荐文《望门闺秀》,精彩宅斗,很好看哦~ 35.拜师学艺 回到雅年堂,张氏就将桌几上能摔的东西摔了个稀巴烂。 曲妈妈屏息静气守在一旁,瞅着主子的脾气发作得差不多了,这才小心翼翼地道:“夫人当时真应该拒绝……” 张氏瞪了她一眼,“你懂什么!明明可以是公中出银子的事儿,老太太却也跟着晚儿挤兑我,必定是晚儿上了眼药,老太太猜测我是故意引吴姑娘去那边的,我若是不依,只怕就会说给爵爷听了。” 曲妈妈恍然大悟一般,上前来边替她顺背边小意儿安抚,“夫人何必生气,老太太没有真凭实据,也不能拿夫人如何。那严嬷嬷是出了名的严苛,只怕不到两日,表小姐自个儿就受不住了,求着您送回张府去,您不就不必破费了。” 张氏想了一歇,也只得如此了,她若不愿掏腰包,好象平日说疼爱晚儿就是假话一样,不过,虽然银子花得她肉疼,但今日去张府,也不是白去的,怎么从俞筱晚的店铺里掳银子,已经全盘计划好了,日后俞筱晚只会出得更多。 摔东西摔累了,张氏喘了几口,才恨恨地道:“这我知道,我只是恨,明明有个正经的亲戚可以靠,君瑶当上了侧妃,一样也能帮衬曹家,这么巴着这个吴丽绢做什么?” 曲妈妈立即奉承道:“就是,侄小姐一瞧就比吴姑娘贵气得多了。” 张氏冷哼一声,“那是自然,可是,若让吴丽绢选上了,哪怕只是个妾,也是件麻烦事。过几天便是我的生辰,来的客人多,你帮我想个法子,除了吴氏母女。” 曲妈妈的笑容一滞,心道:夫人这也太心急了,哪有在自己的寿宴上动手的。 这时候,俞筱晚和赵妈妈、初云初雪几个也正在说这事儿。 赵妈妈只嘆气,“看来舅夫人是打定主意不让吴姑娘进王府,这也难怪,若吴姑娘真成了摄政王的侧妃,有了诰命,姨母怎么也不能是个四品官员的侧室,自然会威胁到舅夫人的地位……对了,过几日的寿宴,小姐打算送舅夫人什么寿礼。” 俞筱晚淡笑道:“妈妈帮我挑一件寓意吉祥、拿得出手的物件便是。”她要送的重礼,一份已经送了出去,另一份,则要请严嬷嬷来帮忙了。 次日严嬷嬷就入住张府的墨玉居,正式成为俞筱晚的教养嬷嬷,因为之前张夫人曾向严嬷嬷说起俞筱晚“骄横”暴打曹中雅,因此严嬷嬷对俞筱晚的第一印象非常差。 俞筱晚早知这位嬷嬷是个油盐不进的,便懒得与她攀交情,只按规矩行了晚辈礼,送上的贺仪也是按正常的标准,亲手绣的荷包里,装着一颗二两重的小金锞,既没贵重到谄媚,也没平凡到轻视,让严嬷嬷有心就此挑个错都挑不出来。 再说俞筱晚前世早已学习过各种正规礼仪,纵使严嬷嬷故意刁难,她也能应付下来,态度亦是不温不火,不卑不亢,三天下来,严嬷嬷没抓着她任何把柄。
第23页 况且接触了几天,发觉俞筱晚待人温和有礼,并非那种刁蛮任性的千金,然,柔软之中暗藏刚强,亦不是那种可以任人拿捏的糯米糰,她心里反倒起了惜才之意,觉得此女可造也。 这天培训完了走路姿势,严嬷嬷便道:“姑娘去将绣品拿一件与我看看。” 俞筱晚轻轻应了一声,让初云去取了一块自己绣的手帕。 严嬷嬷仔细看了几眼,唇角微微往上弯了弯,“以你的年纪来说,还不错,若是能得金大娘指点的话,日后必定有大成就。” 虽然富贵人家的夫人奶奶们鲜少亲手绣些什么,但作为待嫁女子,绣功却是非常重要的一项技能,甚至影响到旁人对其品性的判定。严嬷嬷说的这位金大娘,是绣娘中的佼佼者,宫中尚衣局的女官,太皇太后、太后和先帝的朝服,都是由她亲手所绣。 金大娘在宫中任职,但休假时可出宫,贵夫人们常常要托关系走人情,才能将自家女儿的绣品送去给金大娘评判,若能得句赞美,此女的行情立即便水涨船高,更别说由她来亲自指点的未婚少女了。 俞筱晚露出渴望又无奈的神色,“听说金大娘鲜少出宫,便是出了宫,也被各家王公侯爵府上请了去,我如何能有幸得到她的指点?” 严嬷嬷淡淡一笑,“只看你愿意不愿意。” “自然愿意。”俞筱晚立即惊喜地屈膝一福,“还请嬷嬷引荐。” 严嬷嬷笑道:“这没问题,只是让她入府比较麻烦,还是出府相见比较好。” 俞筱晚立即应承下来,又令初云准备四匹蜀锦送给严嬷嬷,严嬷嬷也没推辞,欣然收下,先回屋休息去了。 待严嬷嬷离去,蒋大娘不知何时晃了进来,挑眉哂笑,“小姑娘心眼真多,你怎么知道金大娘与严嬷嬷交好。” 俞筱晚淡淡一笑,“猜的。” 蒋大娘可不信,她每天冷眼旁观,发现俞筱晚总是故意在严嬷嬷面前表现,只是表现得十分不明显,比如说,严嬷嬷要求她行礼达到某种标准,她总是第一次差那么一点点,第二次勉强达到,第三次就能远远超过严嬷嬷的预期,让严嬷嬷除了惊讶就是惊艷,只用了三天的时间,没费一点力气,就将严嬷嬷给收服了,主动要将她介绍给金大娘。 俞筱晚自然不会告诉蒋大娘,自己多活一世,当然知道严嬷嬷和金大娘的关系,张君瑶能当上侧妃,多凭了这层关系,所以她才要在张君瑶之前将金大娘的心拢住,让金大娘帮忙推荐吴丽绢。 她示意蒋大娘坐在对面,沉下心来给她诊脉,然后惊讶地发现,蒋大娘的旧疾已经治癒了,“真没想到这么快,才不过服药十天而已。” 蒋大娘嘿嘿一笑,“我是习武之人,好得快些很正常,说吧,你想求我什么事。” 俞筱晚轻柔地笑道:“首先自然是学您这一身本事,另外两件嘛,我暂时还没想好,待想好了再说。” 蒋大娘微微一哂,“小姑娘倒是会打算盘,我这一身本事,不知多少人想学,你若要学,就得先拜师。” 俞筱晚却摇了摇头,“一日为师终身为母,日后你若让我将另外两件事废了,我也只得依从,太不划算,我敬你是长辈,就向您行个晚辈礼吧。”说着敛衽站好,行了一个标准的晚辈礼。 蒋大娘噗嗤一笑,“你这丫头是个臭脾气,不过倒是合大娘我的胃口。”说着肃容,“要真想习武,就得能吃苦,从现在起,你每日晚上跟我到西山去。” 俞筱晚极郑重地福了一福,“晚辈从命。” 36.送上生辰厚礼 当天夜里,俞筱晚就被蒋大娘提着奔去了西山。 西山在京郊,山高林密坡陡,蒋大娘手提着一人,却完全不费力气,很快来到了山顶。 “山顶唿吸困难,又聚天地之精华,最适宜修炼内功,我先教你吐吶之法,你且记住口诀……” 蒋大娘将口诀诵念一遍,俞筱晚用心聆听,仅一遍就记住了,又按蒋大娘的解说,慢慢体会气息在体内流动的感觉……寅初时分,她竟将气息在体内运转了一周,虽然气息很弱,但那种感觉真的很奇妙。 蒋大娘正色道:“你很聪明,领悟力也强,是个学武的苗子,但你的年纪终是大了些,应当在五六岁时开始习武才好。我还有事要办,只能再在京城留三个月,这三个月,我会倾囊相授,你能掌握多少,就看你自己了。习武这事,就是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的。你盘腿坐下,我先渡些真气给你,没有真气,接下来学习招术会很难。” 俞筱晚依言坐下,蒋大娘双掌压在她的背心,缓缓渡了些真气给她,也不多,怕她承受不住,但足够她用来习剑术了。俞筱晚又依口诀运转了一下气息,这回感觉气息就强得多了,不由得微微笑了起来。 此时天光未亮,太阳还在云层后面,天边只有一线金黄的光晕,映在俞筱晚脸上的淡淡金色光辉,将她清澈的双眸点亮,闪耀如同满天的星光,腮边细小的处子绒毛也被染成了金黄色,整张清丽的小脸都浸润在一层金光之中,山风将她的衣袖吹拂得轻轻飘起,使得她飘渺得仿佛随时会乘风而去。 蒋大娘惊艷地看着眼前几乎透明的绝丽小脸,由衷地赞嘆,“不出三年,你必定会成为京城第一美人……嗯,我看你不如嫁给我儿子吧,他虽年纪略大了你一些,但也生得十分出众,最重要的是,他有担当,而且我不喜欢我那个儿媳妇,呆板得很。” 呃,怎么会说到这个问题的?俞筱晚虽是多活一世,但也是未出阁的姑娘,谈到婚嫁问题,多少忸怩,当即低了头,支吾道:“我……还得守孝三年……” 蒋大娘一时被她的美貌惊住,才会脱口而出,这会子也反应过来了,嘿嘿一笑,“我知道,你们这种名门千金,都是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方才不过是开个玩笑而已。嗯,看你家老太太的意思,似乎是想亲上作亲吧,你自己呢,难道没一点打算?” 俞筱晚只是笑了笑,没回答,前一世,外祖母一开始也是希望她与睿表哥能白头偕老的,可是却在临终前忽然为她定下了韩家的亲事,或许当时外祖母已经发现了舅母的险恶用心,只是行将就木,只能用这种方法来帮她解脱,可惜她却傻得埋怨外祖母……这一世,只怕外祖母仍会选韩家的亲事,虽然还没有徵兆,但她知道,对婚事,自己没有多少选择的余地,所以只要不是睿表哥就好,别的人和事,她懒得想。 她不说话,蒋大娘以为是小女孩脸皮薄,便没再追问,见天色不早,便提了她飞奔下山。 山坡上已经有人晨起练习,远远地看见两人的身影穿过树丛,不由得轻轻“咦”了一声,暗忖着,那个小女孩,怎么看起来象是俞家的小姐? …… 天微微亮,初雪披衣起来,来到床边小声问道:“姑娘要起身了么?” 俞筱晚作刚醒状,“嗯,好。” 去了延年堂请过安,与老太太、曹夫人告了罪,俞筱晚便与严嬷嬷一同出府,到百花巷去见金大娘。 金大娘是个团圆脸细长眼,长得十分喜气的老太太,未语带着三分笑,衣着打扮却简单整洁,手指也收拾得干净清慡,可见是个重规矩有原则的人,俞筱晚一见之下,便心生敬意,十分恭敬地呈上自己的绣品。 金大娘在深宫中服侍各路主子这么多年,早就练就出一双利眼,见俞筱晚谈吐合宜,神韵清雅,气质脱俗,打心眼里就十分喜欢她,再看她的绣品,蝶戏兰花的枕套,针脚细密、均匀,兰花与蝶都栩栩如生,配色和布局都别具一格,心思巧妙。 金大娘看后赞不绝口,“小小年纪有这样的绣功,很难得了。” 严嬷嬷与金大娘相识几十年,一听就知道她满意这个小姑娘,便笑着对俞筱晚道:“难得她贊你,还不斟杯茶道谢?” 斟茶是有拜师之意,俞筱晚听得心动,抬眸向金大娘看去,只见她目光和蔼浅笑盈然地看着自己,便恭恭敬敬的扶着金嬷嬷坐了首位,再斟了杯新茶,退后两步郑重的拜了下去,说道:“请师傅喝茶!” 金大娘接了茶,意思着喝了几口,算是认了这个徒弟。 回府之后,俞筱晚难掩兴奋地对赵妈妈说,“金大娘收我为徒了。” 成为金大娘的徒弟,就等于在额头上镶上了一块金字招牌,日后各家的公子哥儿不得上赶着来求娶?赵妈妈乐得合不拢嘴,暗地里求夫人保佑小姐,日后许个会疼人的好人家。 张氏的生辰转眼便到了,俞筱晚还在孝期,不能参加喜庆的宴会,因此一早便乘请安的时候,将寿礼送上,是一只白玉盘,玉色光润,水头十足。张氏面带喜色,连连道:“你这孩子,说过不让你送的。” 俞筱晚只是咬着唇怯怯地笑,显得十分口拙,不知如何回答才好。老太太便代她答道:“这是她的一片孝心,你只管收下。” 张氏笑着拍了拍俞筱晚的手道:“这礼物我很喜欢。” 俞筱晚羞涩地垂下头,小声儿地道:“舅母喜欢就好。”希望一会儿我另外的两份寿礼,您也能喜欢。 因是散生,只请了自家的亲戚,曹清儒的两个弟弟都在外地为官,早遣了人送寿礼回京,所以真正的客人只有张夫人和张君瑶等几个侄儿侄女、以及张氏的几个闺蜜。 张氏自然是陪大嫂和闺蜜们,曹中雅跟张君瑶、张君珏两姐妹聊得十分开心,曹中贞和曹中燕则负责接待几位庶女。 众人正坐在屋子里说着话儿,曹管家一熘烟地小跑过来,站在廊下禀道:“禀夫人,爵爷下朝了,吴举真吴大人也来了,爵爷请您带表小姐去前书房见客。” 张夫人听得眼睛一亮,旁敲侧击道:“吴大人刚升任太师,是天子之师,可谓清贵无比啊。怎么是要见晚儿呢?应当是男孩们去拜见一番才对。” 公子们拜见了吴大学士,再呈上自己的文章,若是得了吴大学士的眼,收为弟子,那就跟天子是同门了……当然,谁也没那个胆子敢自称是天子的师弟,可是在外人的眼中,那就是镀了一层金的。 张氏明白大嫂是希望她能带几个侄儿过去,可是,在自己的儿子能得吴大人青眼之前,她可不会冒险,当下站起身,笑着道:“爵爷只让我带晚儿过去,我也不好自作主张。”
第24页 张夫人笑容一僵,哪里不知小姑的意思,睿儿肯定已经在书房了,所以不想带她的儿子去。 对大嫂的脸色,张氏只做未见,着人请来了俞筱晚,两人一同到了前院书房。曹中敏和曹中睿都在,怪的是,韩世昭也跟着吴举真来了。 见她二人进来,众人都站了起来,依长幼尊卑相互见了礼,才又依次坐下。 吴举真仔细端详了俞筱晚几眼,贊道:“俞兄将你教得很好。”只须看举止,就能看出一个人的教养来,吴举真是真的替同窗感到欣慰,又介绍韩世昭道:“这是我徒儿,你叫他世兄吧。” 韩世昭再度起身揖了一礼,叫了声:“俞世妹。” 俞筱晚忙起身回礼,“韩世兄。” 两个人年纪相仿,一个俊朗飘逸的少年,一个清丽淡雅的少女,怎么看都象一对璧人,吴举真眼睛一亮,拈鬚含笑点头。 张氏觉得这情形不妙,韩世昭可是她看中的未来女婿人选之一,无论如何不能让俞筱晚占了去,当即便笑道:“吴大人是稀客,府中备了一份薄席,还望吴大人赏脸用过饭再走。”说着便想带俞筱晚告辞了。 曹清儒含笑道:“吴大人当然会留下用饭,他今日收了敏儿为弟子,我特意请来的。” 张氏刚站起来的身子一个不稳,又跌坐了下去,挤出笑容问,“吴大人收了敏儿为弟子?” 快说我听错了,快说!快说!快说! 曹清儒十分得意,“千真万确!吴大人还推举敏儿去翰林院任编修,调任的旨意已经下了。” 今日在同僚们跟前露了一次大脸,曹清儒心情无比愉悦,而张氏却只觉得乌云压顶,吴在人怎么会无缘无故收敏儿为徒?那睿儿呢,爵爷您有没有推荐睿儿? 37.君逸之又来了 吴举真拈鬚笑道:“虽说是晚儿推荐的,但也是敏儿文章做得好,见解独到,若好生培养,必为国之栋樑。” 曹清儒和曹中敏得了这样的称赏,心中都非常得意,面上却要自谦几句。 张氏脑子里只有那一句“是晚儿推荐的”,吴大人竟然与妹夫的关系如此深厚,小孤女的推荐都放在心上?她转头看向俞筱晚,强挤出笑容问,“真是晚儿你推荐的么?” 俞筱晚不大好意思地点了点头,“是晚儿厚颜写了一封推荐信……些许小事,舅母不必放在心上。” 不放在心上?你什么时候与敏儿走得这么近了?你若敢帮他,我要你好看!张氏恨得攥紧双拳,嘴里却道:“觅得良师怎是小事?”忍了几十忍,终将“怎么不推荐你睿表哥”给吞了下去,“爵爷和我都应当谢谢你才对。” 总算她还记得,对她来说,只有睿儿是她的儿子,可是对爵爷来说,两个都是儿子,都一样的疼。 张氏见fèng插针道,“我家睿儿也喜作文章,吴大人可否指点一二?” 一个妇道人家,越过夫君与旁的男人说话,实在是失礼之至,看来敏表哥得了吴大人青眼,让舅母的危机感更强了,从睿表哥的前程和爵位继承人这两点下手,果然是最有效的,俞筱晚暗暗思忖道。 曹清儒心中不满,只是不便发作,沉声道:“方才吴大人已经看过睿儿的文章了,还说要推荐给陈子清大人呢。” 这位陈子清也是翰林院的学士,一代鸿儒,才名不在吴举真之下,不过论到在朝中的地位,就完全不能与吴举真相提并论了,所以张氏仍是不满意,还想向吴举真推荐自己的儿子,刚张嘴,就被曹清儒打断道:“你去陪大嫂和客人吧,晚儿也先回房吧。” 俞筱晚立即站起福身,张氏满心不愿,手紧紧攥着,恨俞筱晚一点不懂看人脸色。曹清儒的眸中燃起了一团怒火,张氏这才一惊,忙起身告辞,带着俞筱晚走了。 进了二门,张氏便拉着俞筱晚的手套话儿,问她父亲还与朝中哪位大人有故,俞筱晚却是摇头道:“父亲的事,晚儿从来不问,吴大人来过汝阳一次,晚儿才知晓的。” 做子女的,本来就不能过问父母的事,她这样回答滴水不漏,张氏拿不着她话里的把柄,但心里笃定她得了武姨娘的好处,在跟自己作对,语气便不善了起来,咄咄逼人地问,“怎么不推荐你睿表哥?你是不是对我和他有什么误会?” 这样攻其不备地发问,通常能从对方的表情上发现最真实的原因,张氏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俞筱晚,企图看出个子丑寅卯来。 俞筱晚似被骇了一跳,小退了半步,一手按胸口,眨巴着长而卷的睫羽,清丽的小脸上满是委曲和慒懂,完全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舅母为何会忽然发怒。 “怎么会?晚儿只是见敏表哥原本的职务实在太忙,没有时间帮晚儿打理铺子,老太太又常念叨着想帮敏表哥谋个好前程,所以晚儿才试着写了封信给吴大人。方才吴大人也说了,也是因为敏表哥的文章做得好……” 言下之意就是,睿表哥的文章一样也拿给吴大人看了,可是吴大人却不愿收为弟子,这可怪不得我。 为了你那几间铺子,你就帮着别人阻挡我儿子的前程!张氏一口气堵在胸口,生疼生疼的,偏又发作不得。 转而又想,老太太真说过这样的话,要给敏儿谋个好前程?越想越觉得有可能,老太太和爵爷盼得脖子都长了,才盼来敏儿这个孙子,在睿儿出生之前,都是他承欢膝下,亲手抱了好几年,那情份可一点也不比睿儿的少,这么说来,若睿儿日后不能压过敏儿,这爵位还真说不准会落到谁的头上。 张氏真想揪着俞筱晚审问,老太太到底是怎么说的,但这是不现实的,她只得暗自运了几回气,压着火气道:“原来如此。” 正好走到雅年堂的大门口,张氏便敷衍几句,丢下俞筱晚去待客了。可是心里有事,这寿宴吃得十分不开心,却要在客人们面前显示自己开心,简直就是强颜欢笑。 临到申时,客人们要散了,按规矩,张夫人要去给曹老夫人请个安,道个别。张氏便陪着大嫂,带着几位侄女,来到延年堂。 中厅里传出几声欢快的笑声,有男有女,张氏一怔,忙问迎出来的石榴,“府中来了客么?” 石榴笑咪咪地解释,“回夫人话,楚太妃和君二公子从郊外回城,路过咱们府上,就进来坐一坐,也是刚刚才到,老太太已经令人去请表小姐了。” 张夫人的眼睛就看向了张氏。张氏将手在袖中用力握成拳,这算什么,府中来了贵客,居然都不使人来告诉她一声,到底有没有把她当成当家主母?也没人去请雅儿,却请了晚儿,老太太打的是什么主意? 她不想让大嫂小瞧了自己,竭力保持镇定,扬起一抹恰到好处的笑容:“恐怕是君二公子来了,瑶儿几个不方便相见,老太太这才没使人通知我。”给自己找回了脸面后,又继续道:“不如让瑶儿她们先去东房稍待?” 张夫人很不情愿。 君二公子是正统的皇家血脉,又正值婚配之年,是无数名门闺秀想攀附的高枝儿。张夫人只得张君瑶一个嫡女,已有安排,但是几个庶女中却也有两个十分漂亮的,年龄也比曹中雅大些,不象曹中雅虽然是美人胚子,可这会儿还只是个胚子。若能将女儿们带进去,得了楚太妃或是君二公子的眼,结个姻亲,日后也能为张家强盛出一份力。可是张氏阻拦,她总不能强行带了女儿冲进去,只能勉强点头,“也好。” 石榴忙令延年堂的二等丫头杜鹃服侍几位侄小姐去东房休息,自己将张夫人和张氏迎进去后,便转身到隔间去泡茶。 张夫人给老太太和楚太妃请了安,眯着眼睛看了一眼石榴忙碌着的窈窕背影,才端坐下,笑盈盈地奉承:“今日真是三生有幸,得见楚太妃的真颜,我那几个女儿,也想来拜见太妃,只是怕冒犯了您……” 楚太妃微笑道:“令媛也来了么,我最喜欢小姑娘,让她们进来吧。” 张夫人大喜,得意地看向张氏。张氏只能让芍药去请了几位侄小姐过来。 俞筱晚几乎是与张家姐妹们一同到达中厅的,先给老太太和楚太妃见了礼,楚太妃拉着她寒暄了几句,才轮到客人们。 张家的女儿们生得漂亮,气质也不错,年纪都在十二至十四岁之间,正是青葱粉嫩的时候,瞧着便是水灵灵的,说话的声音娇软清甜,说出的话儿更是吉祥喜气,楚太妃连连贊好。 君逸之也看得眯了眼,唇角噙着轻佻又风情的笑纹,漂亮的凤目闪闪发光,还笑嘻嘻地道:“祖母,这几位漂亮的小姐哄得您这么开心,您总得给个见面礼才行。” 楚太妃含笑道:“这是自然。”然后让身后的嬷嬷看赏,一人赐了一只份量十足的金镯。 非亲非故的,若不是有别的含意,一般都不会给见面礼,但楚太妃却因为君二公子的一句话就看赏,都说楚太妃宠这个孙子宠得没边,看来还真是不假。 俞筱晚淡扫了一眼,心中鄙弃,登徒子! 张夫人却满意得不得了,不怕他好色,就怕他不好色,只要她的女儿中有一个能混上个侧室,张家也算是皇亲国戚了。 张氏却急得不行,雅儿怎么还没打扮好? 好不容易盼着女儿打扮得漂漂亮亮进了屋,曹老夫人这厢已经留了饭,又听说吴举真大人和韩二公子也在府中,便使人去相请,用过晚饭再走。 君逸之一听这话便蹙起了眉头,将头扭到一边,压根就没注意到屋里已经多出一个人来。楚太妃看着他的样子就笑骂道:“他呀,就是跟韩家那小子不对盘,一会儿你给我老实一点,别给主人家生事。” 君逸之撇了撇嘴角,无可无不可地道:“我哪是个会生事的人,只是看不惯他那个装腔作势的样子罢了。” 楚太妃笑瞪了孙子一眼,看着曹老夫人解释道:“他父王常在他面前贊韩二有才华,要他也学着多读点书,他就对人家老大不满,这不是嫉妒是什么。” 曹老夫人不好接话,和稀泥笑,“两个都是人中龙凤,要我孙儿有他俩的一半儿,就是我曹家祖坟生青烟了。” 几个人说着话儿,倒把刚进屋的曹中雅不尴不尬地忘记了,丢在厅中央无人理会。张氏连使眼色,让女儿请安的声音大一点。 ------题外话------ 呜呜呜,昨天出个了短差,没写文,明天还是会在上午更新的~
第25页 另,现在潇湘推出了手机3g版,可以随时随地看v文,非常方便。 38.不愿意就用强 曹中雅瞧明白了,立即大声道:“祖母安好!楚太妃安好!舅母安好!”又给君逸之见礼,神情羞涩,“君二公子有礼。” 音量没有控制好,偏又正赶上各人都住了嘴, 女孩儿家讲究的是笑不露齿、行不动裙,一切言行都要轻柔温婉,曹中雅这般突兀的大声请安,让曹老夫人的脸皮有些挂不住,这是觉得楚太妃冷落了你么?可太妃是什么身份,就是晾你一整天,你也不能有半点不悦! 曹老夫人惴惴地飞速瞥了楚太妃一眼,还好楚太妃连眉毛都没动一下,仿佛没有注意到,只是淡笑问:“这也是你的孙女儿?” 明明见过一面了,还这样问,完全就没将雅儿放在心上!张氏暗恼在心,见楚太妃一直亲热地拉着晚儿的手,神情和蔼亲切,她心中更是又惊又惧又恨,晚儿是她看中的媳妇,那般丰厚的嫁妆,可都得给睿儿跑官路子用的,谁也别想抢走! 况且,君二公子是她看中的女婿,怎么能让给晚儿?想到这儿她迟疑了一下,还有一个韩二公子也是她未来女婿的人选,挑谁为好呢……两人各有长处,她真是难以拿定主意,可是,不论怎样,在她挑好之前,旁人别想节外生枝,否则人挡杀人! 她的雅儿那么美好,继承了她所有的优点,不出三年,必定会成为京中名媛,引无数豪门公子踏破门槛,晚儿算什么?就是长得好一点,神情畏畏缩缩的,一副上不得台面的小家子样,还只是个小孤女,哪里能与雅儿相比,凭什么想嫁得比雅儿还好? 张氏拿定了主意,便起身轻轻走到老太太身边,悄悄道:“媳妇去打理下宴席。” 老太太点头,“务必要上好的席面。” 张氏应了一声,向楚太妃告了罪,便出了延年堂,立即使人去叫曹中睿。 “你到底是有没有跟晚儿多亲近亲近?平日里哄那些小姑娘的手段呢,怎么不用在晚儿身上?怎么她推荐敏儿也不推荐你?我可告诉你,楚太妃跟老太太是完全没有交情的,这已经是第二次带君二公子上门了,我以前便听说过,楚太妃原是极喜欢你莲姑姑的,说不定现在同样看上了晚儿,想给君二公子作亲呢。” 张氏恨铁不成钢地拿手直戳儿子的脑门儿,“要我说多少遍你才能记住,晚儿的嫁妆比郡主的都多,那可是一整个伯爵府的财产!旁的府第财产都是留给儿子的,你见过哪家府中会将整个家产给女儿当嫁妆的?” 曹中睿心中也正恼着晚儿表妹,是非常恼!自他见到晚儿的第一眼起,就惊艷于她的美丽,加上母亲总是有意无意地提及要将晚儿许给他,他心里一直将晚儿当成自己的未婚妻。可是这个未婚妻竟然帮别人!就算此人是自己的兄长也不行! 对于娶到晚儿的好处,他以前一直以为只是大笔嫁妆和一个绝色美人,却没想到姑父远在汝阳,竟与吴太师有这般亲密的关系,太师啊,那是天子也要尊称一声恩师的人,只要在天子面前随意说上自己几句好话,什么样的高官厚禄得不来?什么样的荣华富贵得不到? 可是晚儿却帮了大哥,这怎么不叫他心疼、气愤、悲痛?就仿佛自己的茶让别人喝了一口似的,有种绿云罩顶的噁心感!晚儿怎么能这样对待他!想他才华出众、相貌堂堂,平素随父亲到别的府中做客,哪家的千金不是悄悄躲在屏风后偷瞧他,他恪守着君子的德行标准,从来不对她们假以颜色,只对晚儿温言和煦,可是,她竟将自己的真心这样贱踏! 是可忍,孰不可忍! 张氏还在那里测算,“上回灵郡主出嫁,听说嫁妆有十万两银,可我瞧着晚儿的产业,至少也有一百多万两,你可得赶紧俘获晚儿的心,别让这么多的银子跑到旁人的腰包里去了……” 真是市侩,曹中睿听得眉头直皱,重重咳了一下,打断母亲的滔滔不绝,“别说了,我可不是为了银子娶晚儿。” 银子不过是其中一个小因素罢了,他才不会象母亲这样,整个儿掉进钱眼里,张嘴闭嘴都是俗不可耐的银子银子。 说话间已经到了酉时,母子俩一同到了延年堂,曹清儒已经带着曹中敏和吴大人、韩二公子到了,张家的几位侄子也坐在厅中,正在轻松地闲聊,女孩儿们避到了屏风后。 延年堂的花厅很大,中间架起了屏风,席面分为男女,摆在屏风隔出的两边。用过饭,楚太妃和吴大人没急着走,张家的人难得见到这两位大人物,自然是乐得相陪。 俞筱晚不喜欢听那些无聊的恭维话,再者她现在也不适宜在聚会的场合久留,便提前离席。夜色正好,她打发了丫头们先回去休息,自个儿坐到花园的凉亭里赏月。 曹中睿一直注意着她的动向,这会子见她单独一人,忙跟进凉亭,摆了个玉树临风的姿势,淡笑道:“晚儿妹妹好雅兴,在此赏月呢?” 俞筱晚闲适轻松的眼神一冷,随即得体地轻笑,“不是,只是歇下脚,这就回屋。”说着就站了起来,敛衽行礼,打算告辞。 这里根本不顺路,怎么可能是歇脚,摆明了是不愿与他多谈。他上前一步,勉力温柔地道:“晚儿,月色正美,咱们聊一聊吧。” 俞筱晚退后一步,淡淡地道:“孤男寡女,恐怕旁人传闲话。” 曹中睿心中压抑的怒火瞬间燃烧了起来,原本打算好好地、开诚布公地与她谈一谈,用柔情来感化她,希望她能帮助自己,可她这种冷淡的态度从何而来?自己对她一直是温柔的,甚至是带着些讨好的。每回经过景丰园,还特意带点心给她,这是他以前从来就没为别的女孩子做过的事情。明明母亲也多次暗示过她,日后会给他们定亲的,她却完全不领情,特意为她买的点心,她都分给旁人去吃,帮了大哥这么大的忙而不帮他,一句解释都没有,哪里有半点未婚妻的自觉?难道真是想攀楚王府的高枝儿? 妒火,加上被漠视的不甘,加上晚儿执意要走而激出的怒火,让他全身的血液都冲上了头顶,烧得他失去了理智,只一门心思地想着,不行,晚儿是我的,我不会让给任何人…… 俞筱晚皎美的容颜半隐在黑暗之中,被月色照亮的侧面有种难以言喻的美,唇角紧抿着,带着一股令人心疼又心动的倔强。 曹中睿鬼迷心窍地想,这么美的唇,怎能让别的男人吻?……若是我强吻了她,她就是我的了。 ------题外话------ 哇,今天大图推,送上二更~ 另,荐文《弃妇翻身》,精彩穿越,简介处有连结哦! 39.你跟狗屎亲个够吧 心念才动,曹中睿整个人就直扑了过去。 俞筱晚吃了一惊,忙往一旁闪,可惜她体内虽有蒋大娘渡过来的些许内力,但到底才开始习武,又是女孩子,哪里及得上男人的速度和力量。 而本朝男子讲究文武兼修,贵族子弟个个自幼就舞刀弄剑,曹中睿亦然,因而不费吹灰之力就抓住了她的双臂,惘视她的极力挣扎,用力带入自己怀中,低下头就呶着嘴寻找芳唇,嘴里还喃喃地哄着,“晚儿,晚儿,好妹妹,我喜欢你。” 俞筱晚气得脑子发晕,更兼挣扎不过,心中害怕,大大的眼睛里蕴满了泪水,不是怯懦的泪水,是愤怒的泪水,愤怒得她几乎杀了曹中睿的心都有。可是曹中睿很狡猾地抓紧了她的双臂,害她想摘头上的簪子扎人都不行,她只能拼命晃动小脑袋,不让他噁心的嘴亲到。 曹中睿被她晃得心烦意乱,又焦躁不安,恐怕会有人来坏事,便松开一只手,单臂揽紧了她的腰,另一只手去固定她小巧的小颌。 俞筱晚瞅准机会用力一点头,额头重重地磕在曹中睿的鼻尖上,曹中睿当时就鼻尖酸涨、涕泪横流,不得不松开钳制她的双手。俞筱晚一得自由,立即用力一拳,直将曹中睿击得往后一仰,“呯”一声重重仰面倒在地上。 俞筱晚不敢念战,慌忙转身就跑,刚才用额头撞曹中睿,她使出了吃奶的力气,自己也被撞得头晕眼花的,一手扶额一手摇摆着平衡身体。刚转出小径,一团白花花的东西“啪”地落在她眼前,惊得她勐然剎住。 那是一张白纸包着一团事物,散发出一股浓烈的气息,对于任何一个喜欢养宠物的千金小姐来说,此物都不陌生——一团新鲜出肛的、热哄哄的狗屎。 俞筱晚用力眨了眨眼睛,抬头四下张望了几眼,心中暗喜,蒋大娘来帮我了。她摇了摇还有些眩晕的脑袋,“是大娘么?”没有人回答,可是凭空出现的狗屎告诉她,她没猜错,于是甜甜一笑:“多谢大娘。” 回眸一瞧,曹中睿果然还倒在地上没有动弹。有了蒋大娘相助,俞筱晚的胆子自然就大了。 前一世曹中睿骗了她的感情,可至少对她还是很尊重的,今晚,他却象对待ji子一样,想强行吻她,他真以为他是情圣,是个女人就要喜欢他么?被他强吻了,还要觉得荣幸么?这般的羞辱,加上前世的怨恨,她怎能不讨回来! 俞筱晚立即捡起那个纸包,折返回凉亭,先试探着踢了他两脚,曹中睿只能愤怒又哀求地瞪着她,却连话都说不出一句来。俞筱晚心中大喜,用力踹了他几腿,曹中睿口不能言,眼中却蓄了泪。 俞筱晚犹不解恨,弯下腰就将狗屎塞进他的嘴里,“你跟狗屎亲个够吧,人渣!”说着还往他的俊脸上煳了煳,直臭得自己都有些受不住了才住手,头也不回地提裙回去。 走在半道上,径边忽然蹿出一人,骇得俞筱晚往后一缩,瞪大眼睛看。那人无趣地撇了撇嘴,“你怎么不叫?”正是君逸之。 他怎么会在花园里?方才的事,他看到了没有?俞筱晚惊疑地瞪着他,冷淡地道:“这是后宅,你怎能四处乱跑?”语气满是指责。 君逸之自然听得出来,当下老大不高兴,挑高了斜长的浓眉,睥睨着她。就听曹中敏的声音道:“晚儿,不得无视,是我带君公子来醒醒酒。” 话音落了,曹中敏的身影才出现。俞筱晚只得福了福,“请公子莫怪。” 君逸之轻佻地一笑,“我才懒得怪你,我就是乱跑,你又能把我如何?”又弯下腰,直盯着她的眼睛道:“咱们的赌还没分出胜负,但我肯定不会输,你耍手段也没用。” 这两人明显就有话要说,曹中敏轻咳了一声,“我去问问醒酒汤煮好了没有。”说罢转身走到岔路口,既能让他俩单独说话,又能看到他俩,不至于私下幽会,十分懂得拿捏分寸。
第26页 俞筱晚却不喜欢敏表哥的这种体贴,冷淡地对君逸之道:“不知道你说些什么。” 君逸之嗤笑一声,“你将手帕叠成六合形拿给皇嫂,是为何小姐求情吧?六在卦中乃是阴爻,阴爻即指女子,而六又有六和敬之说,简单的说,就是互相敬重,和谐合聚,清净快乐,家庭也要建立在六和敬的基础上,才有真正的幸福。你怕你表哥向何小姐认了输,丢了脸,日后何小姐难得幸福是吧?” 俞筱晚正要嘲讽他一句“想不到你还有点学识”,君逸之就得意地接着道:“皇嫂都已经告诉我了,别以为能瞒住我。” 原来是别人告诉他的,俞筱晚连嘲讽都懒得嘲讽了,直接施了一礼,转身想走。 君逸之却忽然耸了耸高挺的鼻子,疑惑地四处张望,“什么气味,这么难闻。” 俞筱晚小脸一红,下意识地将拿纸团的那只小手背在身后,在裙子上蹭了几蹭,仿佛这样就不会有味道了……好在夜里看不出来。 正尴尬得要死,又听到一阵脚步声过来,曹中敏忙迎上去,拱手道:“韩二公子也出来了?” 韩世昭儒雅地道:“饮了些酒,头有些晕,我出来散一散。”陪着他的是曹管家。 曹中敏笑道:“君二公子也在这。” 韩世昭已经看到了君逸之和俞筱晚了,似乎对这两人会站在一起有些吃惊,慢慢踱了过来,伸出手掌,“方才在路上拾了支钗,不知是不是世妹的?” 俞筱晚一瞧,可不正是自己的吗,或许是撞曹中睿时用了太大的力,钗子松了,落在哪里,忙接过来,道了谢,又施礼告辞。 君逸之蹙着眉头道:“我的话还没说完。” 韩世昭眸光一闪,潇洒地笑,“倒不知君公子与我世妹有什么话说,不妨告诉曹兄,让他转达。” 君逸之哼了一声,“你要我跟谁说,我就跟谁说么?”却也知强留俞筱晚说话不合礼数,便没拦着她开熘,只无趣地转身道:“麻烦曹兄前面引路,该回去了。” 韩世昭也跟上,“我也该回去了。” 君逸之对着月亮翻了个白眼,这傢伙就喜欢用我的散漫来衬托他有礼有节,无耻! 40.撒谎前要先调查 送走了贵客,曹清儒就发作道:“去把二少爷给我叫来,不陪着客人,混跑到哪里去了!” 儿子跟着俞筱晚出去,之后便再没回中厅,张氏心中暗喜,怎能让人去打搅,忙道:“睿儿替兄长高兴,喝高了,已然睡下。”又强压心底的酸意:“爵爷不是说今日歇在武姨娘那里吗?明日要一早还要去拜会陈大人,爵爷也早些歇息吧。” 曹清儒想想觉得有道理,便去武姨娘处歇息不提。 张氏急匆匆地赶到墨香居。曹中睿刷了不止二十次牙,牙龈都快刷没了,刚拾掇妥当,母子俩打个照面,把张氏给骇得不轻。只见宝贝儿子那张俊美不凡的脸红彤彤一片,好几处还破了皮,双唇又红又肿,开口说话的时候,还能看见牙齿上的血痕。 “我的儿,谁伤了你,快告诉娘。” 曹中睿眼中迸出怒火,“还不是晚儿!我一片真心待她,她竟然这样贱踏。”用力一吼,胸口顿时闷痛不已,想不到那么娇小的女子,力气居然不小,还脚脚都照着他胸窝踹,害他现在唿吸都有些艰难,心中便更加愤怒,“她必定是在凉亭等人,有人暗算我,害我浑身使不上力,否则她哪里能撞倒我?” 张氏问清原委,顿时大怒,“好个下作的东西!不必问了,晚上韩二公子和君二公子都去了园子里,她必定是勾搭他俩人。睿儿别生气,听娘的话,娘保管你明天顺顺利利压逼那小贱人嫁与你,将来你有了更好的人选,她也得老老实实让出正妻之位。” 说罢耳语一番,直听得曹中睿忍痛笑了出来。 次日朝廷休沐,一大早,张氏起身梳洗打扮好后,曹中睿和曹中雅先过来请安,母子三人等了一歇儿,不见爵爷过来,使人去问,原来已经带着武姨娘和曹中敏到延年堂去了。张氏气得就要摔杯子,曹中睿忙阻拦道:“母亲何必生气,这定是武姨娘撺掇的,失礼之处,老太太自有分辨。” 张氏一想也是,爵爷虽然重规矩,但一个大男人难免心粗些,但老太太却是明白的,武姨娘这是将把柄往自己手里送呢。于是心情好转,母子三人一同到延年堂请安。 听着延年堂的暖阁里正欢快地说着曹中敏拜师的经过,张氏在心中冷笑一声,带着儿女入内请安。老太太一抬眸,便瞧见了曹中睿的惨状,不由得大吃一惊,“睿儿这是怎么了?” 曹中睿神情有些闪躲,支吾道:“昨晚……不留神跌了一跤……” 老太太自是不信,薄责道:“跌跤哪会跌得嘴唇红肿的?休想骗我,你说实话。” 曹中睿更加尴尬的样子,偷眼瞧着母亲,张氏似乎很是迟疑,直到曹清儒露出不耐烦的神色,她才忙微微点了点头,曹中睿这才开始说道:“其实是这样的……” 老太太心中便老大不悦,我是祖母,我要你说你不说,却看母亲的脸色,是谁教你这样目无尊长! 老太太最看重这个嫡孙,凡事以他为重,可是嫡孙方才的表现却让她觉得心寒,心里眼里哪里有她这个祖母? 却不知这是张氏老早便交待好的,一定要显出非常为难的样子,才好换取信任,可惜张氏和曹中睿却不知,事情还未说出来,老太太就已经有了火气了。 “昨晚孙儿喝得有些高,便去园子里散一散,哪知……在凉亭处隐约瞧见一男一女在私会,孙儿心想,我曹家岂能出这等伤风败俗之事,况且堂中还有贵客,若是被贵客发觉了,我曹家可就名誉扫地了,因而孙儿想教训他们一番,哪知竟被人暗算,两人听到声儿,便匆匆忙忙跑了。” 老太太闻言大惊,这可不是小事,忙问道:“可有看清是何人?”旋而又心疼,拉曹中睿坐到自己身边,“可怜见的,竟还敢打伤我的孙儿。” 曹中睿含笑摇了摇头,“多谢祖母关心,现在不疼了。只是,当时背着月光,孙儿也未瞧清楚是何人,但拾了一只银钗,应是那名女子的。” 说罢掏出银钗给老太太看。 老太太一瞧,脸色大变,那只银钗是她亲自挑的玉兰花的式样,让银祥楼的工匠打造,给女儿清莲当嫁妆的,昨个儿还见晚儿戴在头上。 张氏轻嘆道:“唉!原是让睿儿不要说的,……昨晚也不知哪位客人逛了园子。”暗指的意味十分明显。 老太太的眸光闪了闪,却未接话,她心中不相信晚儿会干出这等伤风败俗之事。 正巧俞筱晚过来请安,乖巧柔顺地欠身福礼,一身月牙白的素色半臂衫,下系同色绣淡黄迎春花的罗裙,梳着双螺髻,头上只簪了一只玉兰花银钗,衣饰简洁大方,笑容恬静温婉,“给老太太、舅父、舅母请安,两位表哥安好,雅儿妹妹安好。” 张氏和曹中睿都是一愣,怎么还有一只? 老太太将银钗往小几上一放,含笑道:“快过来坐。” 俞筱晚柔顺地坐到老太太身边,张氏便迫不及待地问道:“晚儿昨晚可是径直回的屋?” 俞筱晚的眼中闪过一丝惊慌和羞恼,咬了咬唇道:“是的,径直回屋,早早地歇下了。” 张氏心中得意,就知道她会这样说!女孩儿家哪里敢说出昨晚的事来,定然是要否认的,待一会儿指责她之后,她再说出实情,老太太也会觉得她在狡辩了。 于是又追着问,“你头上的钗子,可是一对儿的?” 俞筱晚轻轻点头,“原不是一对,以前晚儿向母亲讨要,母亲说是祖母赐的,不能给,便使人打了一只一样的,前几日,晚儿送了一支给石榴姐姐了。” 张氏与曹中睿两人面面相觑,原定的计划是,泼俞筱晚一身污水,待老太太发怒,再由曹中睿求情,日后娶了晚儿,盖过丑事。哪知剧本编得完美,却一个个不照着剧情走,首先老太太便没发作,这会子唯一的银钗多出了一支,还扯到了石榴的头上。 老太太立时道:“石榴呢?叫她进来。” 不多时,石榴便轻巧地走了进来,听得问话,一张俏丽的小脸便涨得通红,支吾道:“钗子……昨日太忙,不知落在哪里了。” 张氏听得一愣,怎么这还真出了个掉钗子的?就算石榴真跟谁私会,她也懒得管啊,她要拿捏的是晚儿啊。 她转着念头将话题往俞筱晚的身上引,却没注意到自家夫君的老脸,不知何时呈现一片暗红,神色也极度不自然起来。 ------题外话------ 荐文,《大皇女》精彩女强文~ 41.张氏被禁足 俞筱晚佯装无意发现小几上的钗子,轻笑道:“原来是老太太拾了,石榴姐姐还不快谢谢老太太。” “慢着。”张氏截住话头,似笑非笑,“怎么这么巧,睿儿撞破有人私会外男,捡到这支钗子,晚儿就恰巧送给了石榴,石榴就正好掉了?这银钗不是清莲妹妹的遗物么?石榴,你是老太太身边的大丫头,凡事要三思而后行,别给老太太脸上抹黑啊,否则,爵爷可饶不了你。” 张氏认定是俞筱晚发现钗子不见了,便买通了石榴作伪证,因而索性将话挑明,她就是怀疑与男人私会的是俞筱晚。就连最迟钝的曹中雅都听出来了,眸露鄙色。 俞筱晚清丽的小脸涨得通红,紧紧咬着下唇,眸中泪光点点,一副敢怒却不敢言的委曲样儿,嚅嚅地道:“母亲的遗物,是我簪的这支……我怎会赏给丫头?”然后垂下头,再也不肯多说了。 老太太瞧着心疼,又气张氏不问青红皂白就编排晚儿,于是喝问石榴:“你给我说清楚,银钗表小姐何时赏你的,到底怎么掉的?” 原本听张氏提到爵爷,石榴唬了一跳,以为张氏知道了什么,想着是不是要反口。一抬眸,瞧见俞筱晚清澈的眼睛,蓄着泪光点点,满是委曲,怎么瞧都象只胆小怯懦的小白兔,可一想到大清早表小姐凭空出现又凭空消失,石榴就硬是觉得表小姐看自己的眼神中有那么一丝诡异的幽光,心中不禁一抖,主意顿时定了,要按表小姐说的做。 她脸儿晕红,神情却镇定地道:“回老太太、夫人的话,表小姐前日来问老太太喜欢什么花色,要为老太太绣个抹额,婢子告知了表小姐,表小姐便赏了这支银钗。婢子在银钗托底画了个十字做记号,不会错的。昨晚老太太歇下后,婢子送食盒去厨房,途中曾拿了钗子在手中赏玩,许是那时掉的。”
第27页 张氏闻言大怒,“满嘴混说!老太太歇下是什么时辰?睿儿明明是客人还在府中的时候拾到的钗子,你到底在帮谁掩饰,快说!不老实说,就拖出去打板子,打到你说为止。” 婆婆在场,做媳妇的就不能擅作主张,何况还是要发落婆婆的人,这就不单是逾矩了,简直就是不孝,没将长辈放在眼里。舅母情急之下竟犯了这样的错误,必定会引起老太太的不满,真真是活该。俞筱晚暗暗思忖,嘴里却嚅嚅附和,“石榴姐姐快仔细想一想,到底何时掉的钗子,舅母最是仁厚,你若说实话,就能免了一顿板子。” 原本张氏只是威胁,俞筱晚这么一附和,倒好象是她一定要打石榴的板子一般,还说“她最是仁厚”,听着就是嘲讽啊!张氏心惊地望向俞筱晚,俞筱晚忙回了一个讨好的微笑,正是寄人篱下的小孤女最正常不过的表现,可张氏就是觉得一股凉气由心而生,四肢都冻僵了。 老太太淡淡地道:“石榴你说实话,我自会分辩。” 这话暗暗指责张氏越俎代庖,张氏却以为老太太想包庇俞筱晚,说出的话就更沖了,惹得老太太满心不悦。 在张氏的连声质问之下,石榴才哭哭啼啼地道,“其实,今日一早还在,我原是想戴上的,就拿出来放在妆檯上,后来……曲妈妈来找芍药时,我去了趟茅房,回来就不见了。” 曲妈妈找芍药做什么?老太太的脸色当时就沉了下去,好你个张氏,居然将手伸到我的院子里来了! 芍药真是躲着也中枪,忙解释道:“曲妈妈是来问老太太您起身了没有……”声音在老太太冷冷的目光中越来越小,这解释她自己都不信,还能唬住老太太么? 张氏原是想着让芍药帮衬几句,这才使了曲妈妈天未亮就过来,却没想竟被石榴瞧见,若让老太太知道她收买了芍药,她可就吃不完兜着走了。她急忙转移话题:“真是奇了,今早掉的钗子,昨个晚上睿儿就拾到了,你还想说是二少爷撒谎不成?”继而更严厉地逼问石榴,“说,谁指使你污衊二少爷,连这种鬼话都说得出来!” 可不是奇了么?这中间分明就是有人捣鬼!老太太久居深宅,哪会看不出这其中的蹊跷,却只是暗哼了一声,看着张氏嚣张。 石榴只是哭,她生得俏丽,身材极好,该丰满处丰满,该纤细处纤细,当下哭得梨花带雨,高高的胸脯一耸一耸的,说不尽的可怜又诱人,被逼得急了,便道:“婢子所说句句属实,夫人若是不信,婢子唯有剪髮明志了。” 说着便要寻剪刀,一屋子丫头忙拦着,乱成了一团。 张氏冷笑,“想当姑子只管剪,我倒要看看你舍不捨得!” 曹清儒忽然发作,手中的茶杯啪一声摔在张氏的面前,大喝道:“闭嘴!你就是想逼她出家为尼是不是?想不到你心胸如此狭窄,我请你来向母亲讨石榴,你却编出这样的胡话来!” 张氏被茶杯的碎声惊得心口勐地一跳,闷闷的疼,可这些都比不上听到爵爷这番话来得吃惊、来得疼!爵爷与石榴有了这样的关系? 俞筱晚瞧见舅母惊得发白的脸,心中暗慡,这就叫自作孽、不可活。 甫一入府,俞筱晚就发现自己对老太太身边的大丫头石榴完全没有印象,仔细想了许久,才回忆起一点,似乎是她入府没多久,石榴家里人向老太太讨了恩典,让她出府嫁人。只是看着石榴俏丽的小脸,俞筱晚却觉得不是这般简单,所以一直派人注意着,这才发现,石榴竟跟舅父有些暧昧。 母亲赐儿子妾室,这是疼爱,可儿子觊觎母亲身边的人,却是不恭,舅父想要纳石榴为妾,就得让舅母出面要人。女人为丈夫添妾是职责,老太太只会说舅母贤惠,可前一世,舅母定然是手脚利落地让石榴的老子先讨了恩典,让舅父无话可说。 这一世嘛,她自然要做个顺水人情,真是老天爷都在帮她,昨晚与蒋大娘出府习武之时,正瞧见舅父与石榴私会,她这才有资本说服石榴,让石榴跟她演一出双簧。舅母没证据逼她,就一定会逼石榴,石榴若是要剪髮,看在舅父的眼里,就是舅母知晓了他二人之事,这是下套子呢,所以舅父一定会出面保下石榴,而倒霉的,就是舅母了。 若不是舅母想反咬一口,一大早地让美景偷她昨日戴的银钗,她也不会这样将计就计,送个美妾与舅父。这都是舅母您自找的!舅父为了自己的面子,说已经告诉你了,老太太定会觉得你善妒,才编了这番破绽百出的谎话,还唆使她的宝贝嫡孙说谎!两罪并罚,有得受了。 果然,老太太一脸恍然,心中顿时对张氏不满了起来,冷声道:“夫人这是唱的哪出啊?你仔细数一数,哪家的爵爷到了这般年纪,身边最新的姨娘都纳入府中十几年了的?爵爷只不过是想添个知冷知热的可心人,你至于这般逼迫石榴么?居然还唆使睿儿说谎!这是怎么当娘的!想将我曹家的嫡孙教成你这样的小肚鸡肠、不知进退么!” 这话说得可真重,曹中睿忙替母亲辩解,“老太太,母亲没有要孙儿说谎……” 他不帮腔还好,一帮腔,老太太又想起了他只听母亲的,不听自己的,心中更恨张氏,冷声道:“石榴这丫头我作主许给儒儿了,夫人你这阵子太累,还是在自己院子里好生将养一段时间吧。” 这就是要禁足了,还不说到什么时候,辩都不让她辩一句!张氏一口气提不上来,眼前一黑,顿时滑到了地下。 42.撕破脸皮 老太太就不信了,哪就晕得这么巧,当下只是吩咐,抬个肩舆送夫人回去。俞筱晚主动请缨,曹家兄妹想跟去,老太太却不允,就由俞筱晚一路护送张氏回了雅年堂。 肩舆摇到雅年堂时,张氏就醒了,打发了丫头们下去,只留下俞筱晚说话。美景偷来的银钗转眼成了石榴的,张氏又不是傻子,自然知道俞筱晚后发制人,制了她一个措手不及。而俞筱晚主动跟来,肯定也是要撕破脸皮了。她眼神阴狠,每一字都是从牙fèng里蹦出来的,“看不出晚儿这么有手段啊!只是我想问你一句实心话,我自问待你不薄,不说要你如何感恩,可你处处与我作对,让老太太、爵爷嫌弃我,这是为何?” 为何与你处处作对?真真可笑!且不说前世的仇恨,只说今日之事,你编那个谎言,还不就是想让我声誉尽毁,日后嫁入曹家没有半分地位,你才好随意拿捏我,这样恶毒的心思,也配说待我不薄?你所谓的待我不薄,只是为了消除我的戒心而施捨的小恩惠,想让我将财产双手奉上而已,若没有这些财产傍身,只怕你连一个笑容都不会给我。何况,前一世你是如何害死我的,我还记得清清楚楚;穿肠毒药是如何灼痛我的咽喉、锥痛我的心肺,我到现在也没忘记一分一毫,我不先将你剷除,难道还等着你再来毒我一次不成? 俞筱晚掩住眸底的冰寒,面上依然是小孤女楚楚可怜的神情,唯恐说错话的样子:“?晚儿怎么会与舅母您作对呢?方才之事,难道不是因为睿表哥没告诉您昨晚的实情所至么?若是睿表哥诚实一点,您又怎么会被老太太禁足?” 张氏心中正后悔着,若一开始照实说,大不了睿儿领个罚,说是酒后失德,晚儿却是跑不了的,还不会有石榴的事,更别说禁足了……这会儿听到俞筱晚暗讽的话语,恨得抬手就要将茶水泼到她身上,却被俞筱晚一把握住了手腕。 “舅母可别心悸病没好,又多个疯病呀,这病可就养不好了,方才老太太说了,在您养病期间,不许表哥表妹来打搅您呢,您不会打算永远不见表哥和表妹了吧。” “不许睿儿雅儿见我?”张氏惊得忘记挣脱俞筱晚的钳制,“老太太怎能这样对我?” “舅母您是不是魔怔了?老太太是您的婆婆,舅父又没反对,她当然可以这样对您呀。” “你……”张氏恨得浑身发抖,用力往回抽手腕,俞筱晚忽然将手一松,整杯茶水都倒在锦被上,滚烫的茶水隔着被子都烫了她一下,恨得她将牙磨得咯咯地响,“给我滚,我不想看见你!俞筱晚,你有本事,以后不要来求我。” 这是说她的婚事,得有张氏的签名的庚贴,才能完成六礼吧?俞筱晚扑闪了几下长长的睫毛,一副将哭未哭的可怜样儿,说出的话却气得死人,“晚儿明白了。老太太也说日后府中交给武姨娘掌管,晚儿有事去求武姨娘便是了,舅母您好生歇息吧。” 说罢,裊裊婷婷地走了,看都不看一眼两眼翻白的张氏。 回到墨玉居,赵妈妈直说“好险”,俞筱晚也承认,若张氏一开始就用昨晚的事儿赖上她,她还真不好应对呢,可惜,张氏是个又当表子又立牌坊的人,註定了要失败。 张氏被禁了足,曹中睿被父亲和老太太狠训了一顿,也老实了,不往俞筱晚的跟前凑,让俞筱晚舒坦了好些日子。 时光一晃便是五个月,从春末到秋末,蒋大娘将自己的所学悉数相授,然后没留下联络方式,只说有需要时她自会出现,就走得干净潇洒,俞筱晚囫囵吞枣地将内功心法和招术强行记下,自己每日里慢慢琢磨慢慢练习。 店铺也开张了,曹中敏为了报答推荐之恩,尽心尽力,所以三家店的生意都十分红火,没了张氏阻拦,俞筱晚磨了老太太好些日子,终于让老太太答应,每个月许她出府去店里巡视一回。 只要出府,俞筱晚必定要去看一看那二十名少男少女的习武进程,文伯有个徒弟沈天河,也前来投奔,负责管理这些小孩子。 俞筱晚便同文伯商量,请他亲自回汝阳督促庄子里的管事。张家那边一直没有动作,俞筱晚却越来越警惕,快到秋收了,前世她汝阳庄子上的佃农,便是在秋收的时候,死于非命的。当然,话她只能这样说:“年底就要运特产入京,这是咱们铺子里第一笔大生意,可马虎不得。我怕您不在,那些个管事的乱来,弄出什么欺压佃农的事来,我俞家的名声就毁了。”又说了要注意佃农的安全,做事认真的,赏银可以丰厚些。 俞文飈也觉得有道理,收拾好行囊,叮嘱了沈天河一通,便骑马回汝阳了。 俞筱晚便也戴好帷帽,乘马车回曹府。还隔着曹府两条街呢,就听到热闹的鞭炮声,走得近了,发现就是曹府在放鞭炮,门口还贴着两经巨大的喜报。俞筱晚让马车从侧门入府,派初云先去打听一下。 不一会儿,初云气喘喘地跑过来禀道,“小姐,今日放榜,敏少爷和睿少爷都中了举人,府中来了好多客人贺喜,明日要摆宴呢。”
第28页 俞筱晚“哦”了一声,换了衣裳去给老太太请安。 穿过池塘的时候,曹中睿忽然窜了出来,拦在路上,难掩得意地道:“晚儿妹妹,可否借一步说话?” 这是想向我炫耀吧?俞筱晚冷冷一笑,“睿表哥又想吃狗屎了吗?” 曹中睿脸色一变,想起了往事,恨声道:“晚儿妹妹怎的变得这般粗鲁?如此不雅的字眼天天挂在嘴边。” “总比你行为猥琐要强上百倍。” 俞筱晚根本不想跟他多说一句话,只要一面对他,就会想起自己前世有多傻,居然会被几句花言巧语骗得团团转。往日里越是柔情蜜意,被背叛时就越是锥心彻骨! 43.出大丑了 俞筱晚惊惶地大声叫人来救表哥,眼中却闪过一丝狠戾,你时时处处想要拿捏我,我少不得要回敬一下,若没记错的话,今日会来一位舅母最妄想攀附的金枝玉叶,你就给她留下一下深刻的印象吧。 小池塘边水并不深,曹中睿也识些水性,扑腾了两下就稳住了,他在水中就开骂,“贱人,快拉我上来!” 曹清儒正引着客人走至近前,闻言脸色微变,口出恶言,有辱斯文!忙大喝一声,“快去拉二少爷上来。”又问俞筱晚,“这是怎么回事?” 俞筱晚行礼见过摄政王,这才回话,“方才正跟表哥道喜,表哥不知怎的就往池塘里沖……” “才不是!”曹中睿气恼地大吼。 他狼狈地让人拖上岸,浑身湿漉漉的,碎发都黏在脸上,两脚沾满塘底的淤泥,散发着恶臭,头上还顶了一片早枯的荷叶……这形象无论如何无法与美男联繫起来, 跟在摄政王身后的一名小随从,就厌恶地皱了皱鼻子,发出很不屑地轻哼。 曹中睿方才只管狠瞪着俞筱晚,没注意四周,这会子才发现摄政王和几位大臣都在,忙敛祍行礼,又告了罪,先去更衣。 摄政王身后的那名小随从忽然出声道:“慢着,你是怎么掉下去的,你还没说呢。” 曹中睿心下大怒,真是无礼,一个小太监也敢拦着我,可瞥见摄政王也是一副有兴趣听的样子,只好结巴地道:“不、不小心、滑了一跤。” 小随从很不满意,追问道:“隔这么远也能滑进去?明明看见你在跟你表妹说话儿!” 曹中睿更加不满,可他也看出来了,这名小随从眉清目秀唇红齿白,弄不好是个姑娘家,摄政王对她多有纵容,难道是传闻中最受摄政王宠爱的惟芳长公主?曹中睿心中大急,在公主面前,他自然想表现一番,可他真没法解释自己为何要往池塘里沖。 俞筱晚眸光清冷地暗瞥着曹中睿涨得通红的脸,作弊是无论如何不能说出来的,就怕听者有意,假的也会成真的,表哥只能吃下这个暗亏了,在摄政王的面前衣冠不整到了这个地步,日后想平步青云,可就难上加难了,前世倾心于你的惟芳公主,只怕也不会爱上一个头顶枯叶的男人。 我亲爱的表哥,这还只是开始,我会一次一次在你看到希望的时候,当着你的面一点一点毁去! 韩世昭本是跟在父亲韩丞相的身后的,见此情形,便走上前去,温言问道:“曹贤弟当时是不是觉得头有些晕?” 这个解释比较好,曹中睿点头如捣蒜,“对对对,忽然有些头晕。” 韩世昭粲然一笑,“应当是啖迷之症。医书上有云,世人若逢巨喜,难免啖迷于心,便会产生眩晕之状,定定心神即可,没有大碍。” 小随从“哦”了一声,恍然大悟。摄政王微挑了挑眉,让尴尬的曹中睿先去更衣。 立时便有大臣拍韩丞相马屁,“令郎不愧是解元郎啊,果然博览群书。” 曹清儒笑得十分勉强,附和都不想附和。俞筱晚神情恬静淡雅,心中却不住撇嘴,这个韩二公子真会挖坑,他中了头名解元,谦虚镇定、气度雍容,倒是睿表哥这个第二名“逢巨喜”、“啖迷于心”,瞬间就将他自己给烘託了出来。 小风波结束,曹清儒继续引着客人们往后花园去,俞筱晚垂首让到路旁,韩世昭经过她身边时,轻轻一笑,极低声地问,“俞小姐莫不是知道今日惟芳长公主会跟来,不希望表哥被公主相中?” 俞筱晚心中暗惊,抬起小脸,清澈的双眸纯真无伪,“晚儿不明白公子的意思,可否明示?” 韩世昭亮如星辰的眸子定定地看了她一眼,手执扇柄在唇边敲了敲,微微一笑,便追着众人而去。 他是怎么发现,是自己激怒了表哥的呢?俞筱晚转了转手中的帕子,忽然想起蒋大娘说过,有些人是会读唇语的,……看不出韩二公子还有这样的本事。 俞筱晚的眸光闪了几闪,若是想揭穿她,应当早就会说了,既然没说,那么知道了也没什么。她抛开思量,到了延年堂,张氏、武姨娘等人都聚在中厅里,围着老太太乐呵。 张氏一个月前才解了禁足令,伏低做小了几个月,今日终于苦尽甘来,尤其的眉飞色舞,见到俞筱晚进来,立即招唿道:“晚儿快来给老太太道喜。你睿表哥中了乡闱第二名,唉,这孩子,还为了没中头名而懊恼呢。你敏表哥也不错,得了第十五名。”言语里都是炫耀。 俞筱晚笑着上前福了福身,“恭喜老太太、恭喜舅母、恭喜武姨娘,曹家要出两位人物了。” 孙子有出息,老太太也十分高兴,嘴里谦虚道:“什么大人物,只要日后他俩能中个进士,就是光宗耀祖了。”俞筱晚顺着说了几句吉利话儿,便坐到老太太身边,问起了明日摆宴的事。 张氏不屑置辩,小小的进士可不是她的目标,她的目标是前三甲,若睿儿中个状元,她就是堂堂的状元之母,看以后老太太还敢不敢禁她的足! 女人们在商量宴会的事,男人们则逛过了园子,便纷纷告辞。今日刚出榜,曹爵爷的同僚们只是来道声喜,真正的宴会从明天开始大摆三天。 还未到韩府,韩世昭便跟父亲告别,想趁时辰尚早,去书局逛逛。到了京城中最大的品墨斋,他径直上到二楼,从执事房里拐过一个小屏风,来到书柜后的小隔间。 隔间里已经有几人在等他,他一眼便见到其中一名凤目滟潋,神情慵懒的少年,不禁轻笑道:“你家老祖宗允你回来了?” 那人看到他就没好气,大翻了一个白眼,“要你管!你做好自己的事就成。” “啧啧!”韩世昭直摇头,“你的事怎么不做好?说好俞家分你管的,上回俞小姐的钗子,你干嘛不自己还给她?” 那人正是君逸之,闻言便痞笑道:“我这不是给机会给你吗?” 韩世昭笑得不怀好意,“是吗?不晓得是哪个的老祖宗开口闭口就是俞小姐的?” 上首的少年轻轻一笑,“好了,别斗嘴了!这五家的事儿调查清楚没有?” 韩世昭和君逸之的神色一正,齐声回道:“调查了一番,表面上没有问题。” 上首的少年笑得惬意,“表面上没问题,不一定实际上没有问题。那段时间就是这五位大人身亡,死因必须查清楚。” 在座的几人都点了点头,韩世昭迟疑了一下,遂问道:“公子,那件东西到底是什么,不说出个形状来,要如何寻找?” 那少年笑得无辜,“我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慢慢找,有缘的话,总能找到的。” 闻言,韩世昭和君逸之等人无奈地对视一眼,心中暗嘆,看来想查清真相,还得去佛前求一求才行。 ------题外话------ 推荐某笑自己的完结文《妾本庶出》,米有看过的亲们欢迎去逛逛哦~捂脸~ 44.你居然敢打我 次日,雅年堂东房,张氏正在卖力宽慰。 说起来,张氏这一个来月倒是很老实,没急着收回府中的管事权,对俞筱晚也是嘘寒问暖热情亲切。她的脸皮不是一般的厚,思量一番,觉得还是笼络住俞筱晚为好,便一相情愿地付诸行动,自认为之前不过一点小恩怨,小姑娘家家的,被她的温情一感化,自然就会淡忘了。对于昨日俞筱晚激怒睿儿,并令睿儿出丑一事,她也认为宜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毕竟老太太十分信任晚儿,不见得相信晚儿会说这样的话,弄不好又以为是她在捣鬼——或许这才是她要儿子忍下来的主要原因。 曹中睿在母亲的宽慰下,阴沉的脸色终是微微放霁。是啊,今天是自己的好日子,来贺喜的官员不会少,正是一展风华的时候,应当高兴才对。 曹中雅对这些事不感兴趣,她只知道,今日府中会有许多名门夫人,在这类的宴会上相看未来的儿媳妇,所以她要在宴会上大出风头。衣裳好不容易挑好了,可换了不下二十件首饰,都不满意,“这耳坠上的珍珠这么大,却还没有表姐那个小耳扣亮。”俞筱晚耳上的那对透明金刚钻的耳扣,闪若星辰,想忽略都难,“听说那首饰是一套的,娘,若是我能戴上,今日必定压过所有的姑娘。” 张氏想想也是,便笑道:“走,跟娘去趟墨玉居,找你表姐借几件首饰去。” 到了墨玉居,张氏说明来意,再暗示道:“亲戚间本就是应当相互帮衬的,所以昨日的事儿,我告诫了睿儿,不许说出去。” 哟呵,若不是算准了你不敢声张,我怎么会这么说,难道还打算用这个来威胁我? 俞筱晚暗暗冷笑,果然是人至贱则无敌。以为碍于晚辈的身份,这个面子情我总得给你是吧?“当年”我就是被你教得太讲情面、太注重名声,才会落下凄凉的下场,这一世,我可不会再在乎这些虚无飘渺的名声了。 “太可惜了,晚儿现在不能佩戴首饰,所以都收了起来,不方便出借,而且,我也不打算借,舅母若真心喜欢晚儿的首饰,就真金白银地来买吧,看在您是长辈的份上,我卖你几件。” 张氏惊得瞪大眼睛,“你寄居在我曹府,问你借几件首饰还要我出银子?” 曹中雅亦是十分忿恨,“就是,你太无耻了!” 到底谁无耻?“当年”你找我借的首饰,可从来没见你还过。俞筱晚的眼神一冷,“这话我可得问一问老太太,舅母当初可是说好,要将我当成亲生女儿一般待的,怎么现在又成了寄居?就因为我不借首饰?我的首饰,我借给你是人情,不借你是道理,难道还想强逼我出借不成?这跟拦路抢劫有何区别?”
第29页 张氏没想到俞筱晚不单一点面子不给,还给她连扣几顶大帽子,顿时便恼了,面上却是不显,阴森森地笑道:“那好,只要你日后别后悔。”既然俞筱晚不要情面,她也懒得虚情假意,“老太太身子不慡利,你这么孝顺,就在屋子抄心经一百遍给老太太祈福吧。睿儿的贺宴不用你参加!” 她是当家主线,说不许参加,晚儿就不能参加!看着俞筱晚丕变的神色,张氏得意地一笑,拽着女儿出了墨玉居。 曹中雅恨得咬牙切齿,“娘,就这么走了?我的首饰怎么办?” 张氏扶额,“雅儿你天生丽质,不一定要晃眼的首饰。”说着阴笑,“你放心,过不了多久,她就会捧着妆奁来求我了。很快!不出十日!” 曹中雅对母亲深有信心,闻言眼睛就是一亮,“母亲有何妙计。” 这事儿却是张氏不能说的,只催促她快去穿戴好,客人们要来了。 这母女两一走远,路边小径的糙丛后就窜出一名七八岁的小丫头,飞跑进屋子,小声儿地禀报给了俞筱晚。 初云恨声道:“小姐,舅夫人肯定是有什么jian计!” 俞筱晚神色安详恬静,唇角还含着一丝浅笑,笑意直达眼底,“我该怎么感谢舅母呢?” 定然是汝阳庄子上的事儿,从汝阳传讯息入京,要三四日,从佃农身亡到闹得不可开交,是两日的光景,若是不出十日就会去求她,那么一定是在三四日后行事。有了时间地点,她还想翻出什么浪花? 赵妈妈按着小姐的吩咐,让放了一只信鸽出去,俞筱晚又将初云、初雪、丰儿这三个心腹丫头叫来身边,细细耳语一番,又叮嘱道:“就是昨日那名小太监,万不可弄错了。” 再说曹中雅回屋挑了几样首饰戴上,这才领着丫头们往延年堂而去。路过一处假山亭时,听得一个熟悉的声音焦急地道:“摄政王殿下的随从怎么还没来?” 曹中雅眉头一皱,这是初云的声音。 跟着便听到初雪的声音道:“快了。一定要请她将摄政王引到小香海去……” 初云兴奋地道:“若是能成为侧妃,就可录入皇家玉牒,这是何等荣耀啊!” 曹中雅听得眼皮一跳,俞筱晚想勾引摄政王? 张君瑶和吴丽绢都已经入了终选,现在住入宫中学礼仪规矩去了,她这阵子可没少听老太太、父母亲憧憬美好未来,原本就有些羡慕,这会子心都动了。若是当摄政王的妃子如此荣耀,她为什么要让给旁人?不行!必须抢在俞筱晚之前,她可不比俞筱晚生得差! 刚拿定主意,就听丰儿小跑过来,喘着气道:“来了来了,在池塘那边。” 曹中雅大急,立即回头低声吩咐自己的丫头,“去拦着那几个丫头。”然后自己一提裙摆,急忙忙地跑去了池塘边。 迎面正遇上一名绯色圆领长衫的小太监,曹中雅不知世情,以为摄政王身边的小太监跟别人身边的小随从是一样,端着架子,高扬着下颌道:“你,去请摄政王殿下过来一下,请来了,我还有赏。”说着很大方地抛出一锭银子。 惟芳公主满脸古怪之色,打量了她好几眼:没长开的小丫头,应当不是想勾引皇兄吧,要是勾引的话,也不会这样跟我说话……她难得耐心地问,“你为何要见皇……殿下,有何冤情?” 曹中雅见她拿了银子不办事,原本因俞筱晚不愿借首饰而变坏的心情,更加坏了,心头怒火骤起,“叫你去就去,一个奴才配问我么?” 虽然惟芳公主是做奴才打扮,可心里却认为曹中雅才算奴才,她本就是刁蛮任性出了名的,哪里受得了这种气,当下就便一个耳光扇了过去,“放肆!” “你居然敢打我?” 曹中雅呆了一呆,就尖叫着伸出十指,往惟芳公主的脸上挠去。 ------题外话------ 呃呃,不好意思哈,今天晚上单位会餐,码字码得晚了~明天还是争取上午更新的~关于固定时间的问题,等过年放假,有了存稿后,就会将更新的时间固定下来的。 45.得罪公主没好下场 惟芳公主素来得宠,走到哪里都是人人畏惧,还真没见过曹中雅这样敢跟她叫板的(貌似公主殿下忘记了她穿着太监服饰),当下怔在原地,不知躲避。眼看着曹中雅的爪子就要挠到脸上了,惟芳公主吓得两眼一闭……可是预想中的疼痛却没有发生,她忙悄悄将眼睛睁开一条小fèng,这才发觉曹中雅被一名眉目如画、气质如仙的女孩抓住了两手。 曹中雅报仇受挫,扭头一瞧,气得哇哇大叫,“俞筱晚,你放开我!我要打死他!” 俞筱晚妙目凝霜,低叱道:“胡闹!来者是客,何况他还是摄政王殿下的随从,你怎能这般无礼?快快道歉!” 曹中雅自小就是曹爵爷和张氏掌中的珍宝,养成了目中无人傲慢自大的性子,就是王府中的郡主,她也只是表面上恭敬,心底里却是不屑的,如何会愿给个太监道歉?当下便瞠大眼睛,冷笑连连,“摄政王殿下的随从又如何,不过是一个奴才!表姐以后就是摄政王殿下的侧妃娘娘……” 雅儿还真是不负我所望,俞筱晚眸中闪过一丝诡异的精光,眉头却担忧地蹙成小山,立即打断她的话,“休得胡言。还未终选,哪里来的侧妃娘娘?” 曹中雅得意地一笑,想回敬一句,忽觉一阵风来,右脸一痛,又挨了惟芳公主一个巴掌。惟芳公主冷笑,“有你这等亲戚,没了辱没了皇家的威严,我这就告诉王爷去,你家表姐休想入选!” 俞筱晚抢在曹中雅之前,急急地解释道:“这位小公公请息怒,君瑶表姐端庄淑雅,并非……” “叫君瑶是吧?”惟芳公主用力记下这名字。 曹中雅正要开骂,忽听身后有人痞痞地笑问,“小姑姑这是生的哪门子气?” 声到人到,君逸之轻摇摺扇,翩翩而至,绛紫的圆领斜襟广袖长衫衬得他有如谪仙。他辈分虽低一级,但却比惟芳长公主大了两岁,惟芳长公主立即扑过来挽住他的胳膊撒娇,“逸之,这个臭女人骂我,给我打她!”玉兰一般的食指指着曹中雅。 原来不是她惹怒了小姑姑,君逸之心中一松,嬉皮笑脸地道:“全凭小姑姑吩咐。”说完真的作势撸袖子。 曹中雅惊得手足生寒,话都不敢说了,她再任性妄为,也知道皇族之人比她高贵得多,更没想到这个小太监居然是长公主,呆傻地看着君逸之越走越近。 俞筱晚忙深深一福,“所谓不知者不罪,这位……主子玲珑慧敏,扮什么象什么,表妹眼拙没有认出您来,才会出言莽撞,还请韩二公子、这位主子,宽宏大量原谅表妹这次。” “这样啊?”君逸之动作潇洒地收起扇子,一副十分为难的样子看向惟芳长公主,“若真是无意,小姑姑您又已经出了气,不如就此罢了?” 惟芳长公主哼一声,旋即又得意地问,“你们真没看出我是假扮的?” 俞筱晚红着小脸,羞愧地摇了摇头:“没有看出来。” 君逸之意味不明地瞥了她一眼,唇边勾起一抹玩味地笑,附和道:“若不是我认识小姑姑,也不会那么快发现不妥,所以曹小姐虽然是粗鲁了些,却也不算太眼拙吧。” 惟芳长公主心情顿时好了,“我就说象嘛,偏皇兄还说不象!” 正说着话,曹中睿带着韩世昭气喘喘地赶过来,嘴里说道:“君兄怎的跑到这来了……”转眸看见惟芳长公主,怔了一怔,他虽然猜出她是谁,却也不敢肯定。 韩世昭是认识的,忙一揖到地,“拜见长公主。” 曹中睿这才跟着深深一揖,又春风拂面般的微微一笑,希翼给惟芳长公主留下一个好印象。 听说曹中睿是曹中雅的哥哥,惟芳长公主撇了撇嘴,第一眼的惊艷被抹去了不少,再细看一眼,竟是昨日那个狼狈的少年,更是失望,皇兄还说他人才出众,是可造之材,我看也不过如此,还比不得韩二这个讨厌鬼。 她顿时没了兴趣,懒洋洋地问:“你们怎么来了?” 原来是曹中睿陪着韩世昭到内宅来给老太太请安,君逸之闲着无事,也说一块来看看,走到半路,君逸之就不知熘到哪里去了,这两人才一路寻了过来。 惟芳公主道:“那现在无事了,便一同去大厅吧。” 曹中雅觉得脸上火辣辣的,肯定有手指印,便告罪想先回梳洗一下,惟芳公主要笑不笑地道:“我不准!” 说罢就当先而行,君逸之和韩世昭等人跟上,曹中雅急得想哭,曹中睿忙悄悄地问是怎么回事。曹中雅自然指着俞筱晚道:“还不是她……” 话未说完,惟芳公主就回头冷声道:“还不跟上?” 曹中睿不敢抗命,压下满心疑问,快步跟上。 俞筱晚微微一笑,神色担忧,语气却是兴灾乐祸,“妹妹得罪了惟芳长公主,日后哪还会有名门闺秀敢与妹妹交往?若是君瑶表姐真能当选为侧妃还好,若是不能……唉。” 说罢便提裙先行,曹中雅恨得银牙咬碎,却一时也不能发作,只能委委曲曲地跟上。 曹府的池塘里时尚地养了几只天鹅,一点也不怕人,大摇大摆地从几人的眼前路过,然后跃入池面,优雅地滑行。 众人都不自觉地看着,君逸之无聊地扯扯嘴角,“呆头鸭。” 惟芳公主立时笑话他,“逸之连天鹅都不认识吗?” 君逸之倜傥地一笑,“走起路来摇摇摆摆的,不象鸭子么?”眸光玩味地在俞筱晚的脸上转了一圈,落定在惟芳公主脸上。 惟芳公主笑了,旁人也凑趣地笑,只有俞筱晚心下着恼,她觉得君逸之就是在说她那晚走路摇摇摆摆的,肯定是! 到了延年堂,早得了信儿的曹老夫人、曹夫人和一众女客,都候在大门外,恭迎惟芳长公主。惟芳长公主此时才拿出了皇家的威严,神情淡然端庄地抬了抬手,“免礼。” 众人簇拥着她走到大厅,待她在上首坐定,赐了坐,众人才依次坐下。 曹老夫人代表曹府恭维了一番,惟芳长公主淡笑道:“我不过随皇兄过来玩一玩,令孙高中乡试第二名,可喜可贺啊。不过……”她眼珠一转,瞟了曹中雅一眼,“令孙若是想在朝堂立足,家中姊妹也得修心养性、言辞谨慎才行吶。”
第30页 她虽未点名,可女客们都是各府的当家主母,怎会不知她说的是谁?虽然惟芳公主名声也只有这么好,人人都觉得错不一定在曹中雅,可到底她是金枝玉叶,又与摄政王兄妹感情极好,得罪了她,就差不多等于得罪了摄政王,哪家还会要这样的媳妇?贵族女子十一二岁,正是议亲的时候,怎么会忽然生出这样的是非来? 张氏惊得瞠目结舌,陪笑问道:“不知小女错在何处,臣妇愿代小女给长公主陪不是。” 君逸之笑道:“小姑姑哪里是这样计较的人?” 竟是不让长公主说出事由,连化解的机会都没有了。 46.你印堂发黑 这里女眷多,韩二和君二向老太太施了礼,便与曹中睿回前院了。贵妇和少女们中身份高贵一些的,全围在惟芳长公主身边奉承凑趣,挤不过去的,便坐在一起小声地议论刚刚离去的三位美少年。 “若论身份,自然是君二公子最高贵。” “那又如何,他几个月前跟人争粉头当街打架,被楚王爷罚去封地思过,这才刚回京,昨日就去了伊人阁。” “啊,这样的人吶……那还是韩二公子和曹二公子好。” “韩二公子中了解元连贺宴都不摆,这才是真正的虚怀若谷。” “曹二公子也好,可是他妹妹……”话到此处,无声胜有声。 张氏要曹中雅躲在屏风后,怕再触怒惟芳长公主,她听到这话气红了眼,可张氏不允她出来,发作不得,只能委曲的抹眼泪。 俞筱晚陪在外祖母身边,淡淡地笑,眼底却是一片冰寒,前世,每一次的宴会,她就是这样被张氏以各种藉口隔绝在自己的闺房之中,任人说东道西也不能辩解。如今,这滋味终于让雅儿尝到了,过些日子,让张氏也尝尝。 这一天,不会远的。 能为张氏撑腰的张君瑶,上一世靠的就是金大娘,这一世金大娘已经答应推荐吴丽绢,张君瑶能不能选为侧妃,还真不一定了,若张大人和张夫人知道是雅儿连累了自己的女儿,还会不会全力支持张氏?呵呵,若是张君瑶落选,这个讯息,得想办法告诉张夫人才行啊。 宴会散后,张氏便急急地将女儿叫到跟前,问清原委,直气得七窍生烟,咬牙道:“去请表小姐过来。” 俞筱晚听得舅母传见,微微一笑,吩咐更衣,顺从地跟着曲妈妈来了雅年居。一进东房,她就敏锐地发觉,屏风后有人,而且气息浓重,是名男子,能在张氏房中坦然呆着的男人,除了舅父还会有谁。 俞筱晚盈盈施礼,张氏也不藏着掖着,噼头就问,“晚儿,我且问你,你今日寻殿下所为何事?可别否认,雅儿的丫头们都听见了的。” 俞筱晚柔柔地一笑,“舅母误会了,我只是想寻殿下的随从,问一问吴姐姐现在可好,还准备了些银票,希望小公公能帮忙美言几句,吴姐姐若是能选上,对舅父和两位表哥的前程都是极好的。只是可惜,雅儿妹妹与……惟芳公主争吵了起来,不过惟芳公主穿的是太监的衣服,我们都没认出是女子,也不能怪雅儿妹妹。” 听俞筱晚扯到雅儿的头上,张氏大怒,冷笑道,“胡说!雅儿明明听到你说要见殿下,再者,你怎知一个小太监就能说上话儿?” 俞筱晚似乎被吓着了,哆嗦了一下,才小声地道:“能随行于殿下身边的,自然是得力的心腹。”顿了顿又嘆息似的,“其实只凭他是殿下的人,雅儿就不应当与他争吵,还连累到了表哥……” “什么?还连累到了睿儿?”曹清儒的声音忽地响起,他按捺不住,从屏风后走了出来,直直地问俞筱晚,“到底是怎么回事,晚儿你说清楚!” 俞筱晚自然是乖顺地细述一遍当时的情形,听说公主没提到吴丽绢,曹清儒的心稍稍松了一点,随即怒道:“雅儿也太不知分寸了,殿下的人也敢骂,我看得禁足一个月,将女则抄上百遍。” 张氏莫名惊慌,忙辩解道:“雅儿是被晚儿骗了!”她以为晚儿会象上回那样直抒胸臆,这样爵爷就会知道是谁在搞鬼,哪知晚儿竟会这样狡辩,偏她为了让晚儿有话直说,没让雅儿留下,弄得想解释都解释不了。 曹清儒哪里还会相信,冷哼了一声,“都是给你惯出来的,你给我把她教好一点,知情守礼之前,不许踏出屋子半步。” 俞筱晚连忙表态,“舅父不必担心,吴姑娘那里,我请金大娘帮忙美言了,应当不会有问题。” 曹清儒眼睛一亮,“可是尚衣局的那位金大娘?” “正是,她是我的绣活师傅。” 张氏嘲讽道:“你是金大娘的徒弟?牛皮也不怕吹破了。” “闭嘴!”曹清儒现在听到张氏的声音都烦,拂袖去了老太太处,俞筱晚乘机告辞,才不留下来跟张氏喷口水。 老太太正等着消息,听完儿子的描述,轻嘆一声:“张氏入我曹家二十余年了,之前一直瞧着贤惠温婉,怎么忽然变得这般小肚鸡肠的,先是教睿儿说谎,现在又惯坏了雅儿。依我看,是以为娘家要出个侧妃,得瑟了,不把咱们母子放在眼里了。” 这话说得可重,曹清儒顾念夫妻之情,不敢接嘴。 “可张家小姐选上了,也是帮着张家的,能帮着咱们多少?但吴姑娘就不一样,没有娘家人支持,王府哪里那么好生存?咱们就可以当她的娘家人,她也必须拿咱们当她的娘家人。” “请严嬷嬷去教雅儿吧,晚儿懂事得很,不用学什么了。”老太太又欣慰道:“晚儿还想着帮忙打点,是个知恩图报的好孩子,爵爷以后要多疼她一点。” 曹清儒点头应是,又与老太太展望了一下美好未来,便告辞回屋歇息。 这回老太太和曹爵爷都铁了心,调了严嬷嬷过去给曹中雅进行地狱式淑女训练,把曹中雅折腾得苦不堪言,俞筱晚照常每日晨昏请安,对老太太孝顺,对张氏也是恭敬有加。张氏想着俞筱晚迟早要求到自己头上,便按下怒火虚与委蛇。 过得几日,汝阳庄子上传来讯息,说是一名佃农做工时跌入枯井,摔成了重伤,一直昏迷不醒,家属不满俞家给出的赔偿,已经告到了衙门里。 俞筱晚急得不行,求老太太让她去铺子里问一问情况。正遇上张氏过来给老太太请安,见俞筱晚两眼通红,老太太拍着她的手,“你先去打听清楚,有什么事回来与你舅父商量便是。” 俞筱晚给张氏请了安,忙忙地出府了。张氏便关心地问老太太,“晚儿这是怎么了?” 老太太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没事。” 嗤,这是怕我乘机敲诈么,可惜到最后,她还是得求到我的头上,张氏心中暗道。 再说俞筱晚,到了店铺里,细看了一遍文伯传来的密函,仔细回了一封,便好整以暇地到铺子里巡视。 绸缎庄里一个大客户在挑三拣四,看到俞筱晚便哼道:“我好心想来做你的生意,可你这铺子里的东西实在是入不了眼。” 俞筱晚暗道一声“秽气”,脸上却笑道:“我这小铺子里都是民间的缎子,哪比得上宫中的?君二公子以后还是别来了,免得白白跑一趟。” 君逸之高傲地一抬光洁的下巴,“我想去哪儿,就是我家老祖宗都管不了的。”说着古怪地盯着俞筱晚看了几眼,自言自语般地道:“不会是看错了吧?” 俞筱晚并不接话,他无趣地暗翻白眼,继续说道:“喂,我可是跟静安大师学的相面,你印堂发黑,看来是官司缠身啊。要不要本公子帮你破解一下?收费不多,一张药方即可。” 47.舅母落入圈套了 刚刚才传入京的消息,又是她的私事,他是如何得知的?难道他在暗中跟踪她? 俞筱晚忽然抬头,直视着君逸之漂亮的凤目,声音冰冷地道,“君二公子消息真是灵通啊。” 那是怎样的眼神啊,原本是少女的清澈无邪,转瞬间变得幽深晦暗,透出丝丝冷漠和浓浓戒备,君逸之心神一阵恍惚,这是一个寄人篱下的孤女该有的反应吗?惹上了官司,有人主动相助,不是应该欣喜若狂、感激涕零吗?而且,她第一反应就是他在调查,这么敏锐,怎么看都不象一个十一岁天真浪漫的闺阁少女,倒象是久经歷练的老江湖。 只一眼,俞筱晚就收回了目光,压制下内心的汹涌情绪,正容平和地问道:“不知君二公子要如何相助?” 君逸之挑眉笑道:“对付地方小官,只需派我楚王府的管家出面打个招唿就成了,能有多难?” 的确,在她看来需要费心布署的事,当权者只需一句话就成了。她已经有了捉贼拿赃的计划,可若是有楚王府相助,一则更有保障,二则她也可以摘清自己,免得被人怀疑一个小姑娘怎的这般会谋算而产生戒心。 “若君二公子愿意相助,小女在此拜谢。”俞筱晚真的敛衽福了下去。 君逸之真是被她弄了个措手不及,前后不过一弹指的功夫,她的态度从冷漠到感激,仿佛之前是他眼花了一般……倒是个有趣的人。他压下心底的诧异和一丝陌生的感觉,玩世不恭地挑眉笑道:“你还没说药方的事。” 俞筱晚弯眉一笑,流露出少女特有的娇丽俏皮,“一半药方,前面不是还有个赌约吗?” 君逸之哈哈大笑,“那我赢定了,你记得将方子准备好!对了,你总得给我个信物,我让田管家跟你那儿的管事联繫一下。” 俞筱晚觉得有道理,便写了一封信,盖上自己的私印,君逸之收好后扬长而去。 俞筱晚轻轻唿出一口气,总觉得这个成天游手好闲的君二公子,时常流露出一种压迫感,就象刚刚,她怀疑的他的同时,他也在怀疑她,让她有种会被他看穿的感觉……其实,有他相助也好,到时,张氏和张长蔚兄妹俩连埋怨的地方都没有,前一世,她傻傻地被这兄妹俩算计,真叫被人卖了还帮着数钱,这一回,她一定要让他们痛都唿不出声来! 十几天一晃而过,俞筱晚心情愉快地等待君逸之帮忙解决汝阳的官司,可在曹府,却时时显得忧心忡忡,一个人默默垂泪。 张氏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她大哥是吏部侍郎、掌管所有官员的考核,任谁都要给几分颜面的消息,早就放出去了,晚儿怎么还不来求她?
第31页 石青销金撒花软帘一掀,曲妈妈急匆匆地走进来,打眼色让丫头们退出去,这才附在张氏的耳边小声道:“方才老奴经过墨玉居的时候,听到初云跟初雪在聊天,好似俞管家在那边找了个俞老爷的故交帮忙。” 难道已经解决了?张氏心中一惊,虽说是人走茶凉,可俞家到底在汝阳执掌了近百年,人脉也未必没有……办这事可撒了不少银子进去,决不能让到嘴边的肥肉跑了。 她急得等不下去,问清俞筱晚现在在老太太处,便扶着紫儿的手,直奔到延年堂请安。 门里传出祖孙两个说笑的声音,张氏心中一紧,难道真解决了,昨天晚儿还是愁眉苦脸的呢。她让杜鹃通传了一声,端出笑脸走进去,请了安,加入了说笑之中。 张氏细心观察俞筱晚的表情,发觉老太太没看着她的时候,她清丽的小脸上便会流露出几丝忧愁……原来没有解决!张氏心中大定,有心在老太太面前卖个好,便主动问起,“晚儿,你庄子上的事情解决了没有?若有什么为难的,一定要告诉舅母,你也知道,我大哥是吏部尚书,说话还算得数的。” 俞筱晚的眉目间闪过一丝惊喜,“是吗?” 老太太一怔,张氏急着表现自己的宽厚亲切,没注意到,自顾自地说道:“其实要我说,也没什么大事,那个佃农又不会死,无非是想勒索你些银子,你庄子里的奴才打了他又如何?要我说,这等刁民就是应该打,居然还敢告你纵奴行兇,你放心,此事交给我大哥,必定能帮你解决了。” “什么?还告了官?”老太太着急地拉着俞筱晚的手问是怎么回事,因为俞筱晚从来没跟她提过,上回出府,也是说铺子里有事,而不是庄子上。 俞筱晚弯眼笑道:“老太太莫急,就象舅母说的这般,没什么事,管事们就能解决了。晚儿还是要多谢舅母的好意。只是,晚儿不知舅母您是如何知道晚儿庄子上出了此等事的,而且还知道得这般清楚,连佃农告官的内容都一字不差。晚儿还未跟家里任何人说过呢。” 老太太原本焦急的眼神立时悠远了起来,淡淡地落在张氏的身上,等着她回答。 老太太竟然不知道?张氏简直不敢相信,急急地道:“我是听方才你的两个丫头说什么,俞管家去找你父亲的故交,谈到的。” 俞筱晚柔柔的笑,“不可能,她们说的是庄子上丰收了,要给父亲的故交送些节礼,舅母若是不信,可以问一问我墨玉居的丫头和婆子,大部分可都是舅母亲自挑选的。” 老太太眸中精光一闪,“送节礼也能推断出晚儿的庄子上出事了,媳妇你真是有本事啊!能不能告诉我,你是怎么推断出来的?” 张氏心中一紧,双手不自觉地攥紧了帕子。她居然中了圈套?她发誓,她从俞筱晚的眼中看到了嘲讽,赤果果的嘲讽! 48.舅父的用心 俞筱晚微微垂下长睫,挡住眼中的恨意,是啊,远在汝阳的农庄上发生的事情,舅母怎么知道得这般清楚,这个问题,前世的她竟然想都没有想过,就对舅母的主动示好感激涕零!真是白长了眼睛,白长了耳朵!而这一次,舅母大意,终是让她回敬了一个大陷阱,让舅母也当了一回瞎子、聋子,想当然地贴上来,自暴其险恶用心。 事也赶巧,就在张氏急得满头大汗,不知如何回答的时候,丁香挑帘进来,通禀道:“楚太妃携君二公子求见。” 老太太忙迎出去,将楚太妃请了进来。楚太妃淡笑道:“我这孙儿说田管家去汝阳时,帮俞姑娘带了一样东西,他不方便递交,我便带了他过来。” 真有什么老家捎来的物件,完全可以交给门房传进来,何必非要亲自跑一趟?老太太心中明了楚太妃的用意,可最近君逸之颇干了几件名震京师的“大事”,令她不愿意让君逸之过多地与晚儿接触,嘴上客套道:“劳动太妃跑一趟,其实让小厮们送过来就成了。” 这样婉转地拒绝,楚太妃只当没听见,哄着孙儿拿东西出来。 君逸之似乎并不想亲自来,显得有些不耐烦,将一张纸掏出来交给俞筱晚,“已经签字画押了,不会再上告,你可以放心了,方子呢?” 楚太妃有些不高兴,这么好的表现机会,这臭小子居然只记得找人家要报酬!她忙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跟俞姑娘解释一下呀。” 君逸之这才不甘不愿地道:“伤者的家属受人挑唆才去告官的,想勒索银子,还与那人商定,必须等京里来了消息才撤状。田管家去威胁了几句,他们就老实了,那人还想逃跑,不过被衙吏抓着了,汝阳的县令也收了贿银,现革职查办,京里是谁指使的,还没审出来。” 怎么解决的似乎不是关键,几人都听清了那一句——“等京里来了消息才撤状”。老太太的目光在张氏的脸上转了一圈,才含笑向楚太妃和君逸之道谢。俞筱晚又惊又喜,居然连县令都革职查办了,比之前自己预想的捏着把柄敲打张氏兄妹一番,可要好得太多了。 张氏则是脸白得没有一丝血色,浑身僵硬如雕塑一般,僵硬地坐在那里,完全不知如何反应了。 那个挑唆的人,是张家外庄的管事去找的人,自有办法令其闭嘴,倒不怕他说出什么来,倒是汝阳的县令,大哥是打过招唿的,会不会为了开脱罪名将大哥给供出来? 若是大哥受了牵连,那她的日子也就不会好过了。 张氏想到这儿,哪里还坐得住,偏还得装出端庄贤惠的样子,微笑道:“太妃是稀客,难得大驾光临,不如就在曹府用餐便饭?” 老太太在一旁,做媳妇的越俎代庖邀请客人,楚太妃几不可见地微蹙了蹙眉,不过这话儿听着还是很悦耳,正要回復几句,君逸之却抢着道:“老祖宗若要久留,我就先告辞了,我还有事……” 说罢便向俞筱晚要药方,俞筱晚早准备好了,将抄好的半份药方交给他,他便站起了身。 楚太妃斥道:“没规矩,你能有什么事,火烧眉毛似的。”神色却也并不严厉,并随之站起身,“就是陪他来送这个,就不必留饭了。” 曹老夫人忙亲自送到二门,待楚王府的马车出了大门,才迴转了身,冷冷地对张氏道:“去小佛堂跪着,等爵爷下了朝再来处置。” 张氏脸色苍白、嘴唇哆嗦,“不知老太太为何要处置媳妇,媳妇到底犯了什么错?” 她还要死撑,认为一天没有真凭实据,一天就不能将她如何,却不知,有些事情是不一定要证据的。俞筱晚暗暗翘起唇角,张氏兄妹自己挖的陷阱自己跳,这就是作茧自缚吧。 老太太现在根本不想同张氏说话,朝一旁的僕妇厉声道:“扶夫人到小佛堂去!” 僕妇们面面相觑,老太太更怒,“怎么?没听见我说的话吗?”僕妇们这才反应过来,忙一拥而上,半扶半推地拥着张氏往小佛堂去了。 张氏又羞又恨,不住说“凭什么罚我跪佛堂,老太太你拿出证据来”,可是没人敢搭理她。之前张氏几次禁足,老太太都是在屋里吩咐的,象今天这样当着一众下人僕妇的面发落,等于是打张氏的脸,老太太这一次是真的怒了。 俞筱晚上前扶住老太太,轻声道:“让老太太担心了,只是……的确是没证据说是舅母做的呢,晚儿惶恐。” 老太太长嘆一声,“是不是我心里有数,你只管放心便是。”随即又说张氏,“眼皮子这么浅,哪里象个大家出身的?” 俞筱晚便轻声道:“舅母到底没受过苦的,还是让曲妈妈、紫儿碧儿跟去服侍吧。”她不希望有人向张长蔚报讯,还是看管起来的好。 老太太沉吟了一下,便同意了。 待曹清儒下朝回府给老太太请安,老太太便将此事拿出来商量,“我的意思,这个媳妇太不知轻重,府中以后不能给她管了,这回是算计晚儿,好歹是自己人,传不出去,若是哪天眼红了旁人,也算计起来,可就把咱们曹家的脸面都会丢尽!” 曹清儒听完,轻咳了一声,看着老太太缓声道:“母亲容禀,虽然是巧合了些,但儿子觉得不是苑儿所为。前阵子晚儿忧心忡忡,苑儿便同我说过,要帮忙打听打听是什么事,可能是她打听到的。” 爵爷这样说,老太太倒是愣住了,迟疑地问,“那之前我问她的时候,她为何慌得说不出话来?” 曹清儒摅须沉吟道:“可能是怕母亲您多心吧,她关心晚儿的庄子,怕旁人说她算计孤女的财产。” 舅父竟然会这样说! 老太太肯定不会再相信舅母了,至于舅父会不会还相信舅母,之前俞筱晚并没有把握,甚至可以说,她最初决定不防患于未然、而是将计就计的原因,就是想试探舅父的态度,可现在,试探出的结果,却令她十分寒心,临死前睿表哥所说的话又在耳边迴响,“父亲要的都已经拿到了”……现在是因为没有拿到,所以处处纵容舅母吗? 几乎是每一次舅母被老太太处罚后,舅父最初总是与老太太一条心,举双手贊成,可过了一阵子,总会找出些藉口,为舅母开脱……想到这儿,俞筱晚的心口紧缩得发疼,直到现在为止,舅父对她的关心和疼爱,都好象是发自内心的,可是现在她不得不怀疑舅父的用心…… ------题外话------ 今天是龙年的第一天,菡笑在此祝福所有的亲,龙年大吉,时时开心、事事顺意! 另外,本文定于明日入v,首章会暴发一下,希望亲们继续支持! 49.圈套中的圈套 君逸之出了曹府,便没与祖母同路回去,而是在花街晃了几圈,跟几个交好的粉头调笑一通,尽显风流浪子的本色之后,左右查看无人发觉,才一熘烟地从一条狭窄小巷子,进了品墨斋的后门,飞速地蹿进了二楼的小隔间 韩世昭等人早就来了,正围坐一起下棋,见到他便取笑,“听说你又在伊人阁包下了如烟姑娘几天,跑哪去了?” 他们都知道君逸之包如烟是为了掩饰行踪,只是这回君逸之要干什么,却没告诉任何人,是人都会有好奇心,几个人都是目光灼灼地看着他。 君逸之漂亮的凤目微微一眯,眸中厉光一闪,绝世的俊脸瞬间透露出冷酷的气息,说出口的话却依然漫不经心,“去了趟汝阳。”
第32页 没错,去汝阳的是他本人而不是田管家。拿着俞筱晚亲笔写的推荐信,他接触了许多俞家的故交、下属以及下人,调查的结果是,俞爵爷的确是不慎摔死的。并不是说非要俞爵爷的死有什么可疑,若真的没有可疑,他们就能将精力放在可疑之事上去。顺道帮俞筱晚解决了麻烦之后,原本已经没事了,他却在俞文飈无意间漏出口的话里听到这么一条讯息,俞筱晚初入京的那日,差点被辆失控的马车给撞了,马夫还是摄政王府的人。 “马匹惊了也是常事,可若是摄政王府的马车,就有些不同寻常。”皇族用的马匹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极其温顺的马匹,若不是被马刺扎、或者特别大的刺激,是不可能惊的,“而且曹清儒当时的反应也不太寻常,只是让将车夫关进柴房,论说真的心疼俞姑娘的话,怎么也是先一个耳刮子扇上去。” 房中的几人都是眼睛一亮,这么说来,王府是故意派了个马车夫在曹府门前试探么?曹清儒又是怎么打算的? 上首的少年微一沉吟,便淡然道:“如此,逸之你就跟紧俞家这边。” 君逸之微微一怔,有些不情愿地道:“韩二去跟紧不是正好?他现在与曹中睿是同窗,有藉口时常去曹府。” 不知道为什么,那天听到俞文飈说完当日的情景后,他才发觉自己竟然紧张得手心都攥出了汗水,背嵴僵得直直的,一颗心都悬了起来,唿吸都停住了,直到听说俞筱晚安然无恙,他的心才慢慢放下,唿吸也慢慢恢復了正常……这种感觉十分诡异又无法掌控,不是他所喜欢的,他喜欢一切尽在掌握、喜欢洞若观火、喜欢未雨绸缪,所以今日去曹府,他才会故意显出不耐烦的样子,希望祖母以后不要多事了,他不想见俞筱晚,一点也……不想! 上首的少年大约觉得他据说的有道理,便转向韩世昭道:“文家那边暂时没有异状,那你也帮着逸之跟紧一下,逸之,你都调查了这么久了,先盯着吧。” 君逸之也不知心里是松了口气还是提了口气,反正是五味杂陈,面色冷漠地微微点头,酷酷地朝韩世昭道:“以你为主,想知道什么来找我。” 曹府 因为曹清儒替张氏辩解,兼且确实是没有白纸黑字的证据,老太太只得撤了张氏的处罚。张氏原想拿下乔,随即想了想,又作罢,自己从小佛堂走出来,还不让俞筱晚道歉,“一家人哪里这般见外?你原也只是问了舅母我一句,何错之有?” 笑容端的是宽厚贤淑,亲切和蔼。 俞筱晚也只是做做样子,哪会真给她道歉,顺着这话就挺直了腰,柔软地笑道:“差点误会了舅母,还好都澄清了。” 不过俞筱晚心中却是暗生警觉,不怕张氏闹腾,就怕张氏不闹腾,不闹腾了,说明她已经沉下气了、隐忍了。张氏本就是个会装腔作势的,要不然也不会“贤惠”了二十年,加上张氏是长辈,她不过是一介寄人篱下的小孤女,这身份上,就吃了亏。在世人的眼里,她俞筱晚就是靠着张氏讨生活的,对张氏恭敬、孝顺、奉承,那都是应该的,若是不如此,反倒是不识抬举、不知感恩。之前张氏为了俞家的财产急红了眼,又欺她年幼,一时轻敌才会连连败退,但张氏若真是沉静下心来徐徐图之,就凭张氏在曹府中的威信、和张家在京城中的人脉,她都很难应付。 不过,这样也好,正可以锻鍊她的能力。张氏还是她明确知道在打俞家财产主意的人,若真是开门做生意,暗地里打鬼主意的人还不知有多少,若是连明着的敌人都无法除去,那她也不要开店铺、管田庄了,直接变卖成银子存在钱庄里算了。 况且,要说前一世张氏仅是为了银钱就要置她于死地,俞筱晚无论如何不愿相信,因为没有必要!俞家的帐本都在张氏的手中,相信张氏早就做好了假帐,让她告官无门,再者,她在京中没有朋友,忠心的下人都被打发走了,老太太也已经故身了,张氏只需将她困在一个小院子里,她就永无天日,何必非要让两手沾上鲜血?思来想去,再加上今天舅父维护的态度,俞筱晚断定只有舅父想要的那个东西,才有可能迫使他们不容自己活在这世上。 可是,到底是什么东西?借着宴会、喜庆的时机,俞筱晚送过舅父不少好东西,可舅父神情都仅只是喜悦而已,没有激动、也没有失望,甚至连多问一句的意思都没有,舅母倒是时常打探,但那主要也是想探探她到底有多少财产而已。 她想过自己梳理,清理了几遍详单,都没见过什么特殊的物件……舅父要的东西,怎的这般机密? 毒酒灼喉、肠腹绞痛的记忆又涌上了心头,恨意刺痛了心肺,俞筱晚眼底一片冰寒,眸光扫过舅父和舅母的脸,小脸上却是笑得分外柔顺乖巧,“晚儿多谢舅父舅母体谅。” 张氏看着俞筱晚激动中带着些羞涩的笑容,也暗忖道:这个外甥女可不是一般的心机深沉,我再不能如此冒进,一定要徐徐图之。含笑拍了拍俞筱晚的小手,笑容温柔亲切,“既是误会,揭过便是了,我不会在意,晚儿也切莫放在心上。” 曹清儒含笑道:“正该如此,一家人不应见外。” 老太太看着这副和乐融融的场景,突然觉得恹恹的,提不起半分兴致。以前曹府算不上大富大贵的时候,这个家原本和乐融融,可自打儿子封了伯爵,尤其是晚儿来京投靠之后,家中却是暗cháo涌动。先是武姨娘的姨侄女来了,有上位的可能,张氏便沉不住气胡乱下绊子,而后又是张氏看中了晚儿的家财,什么下作手段都敢用,害得家宅不宁……家不宁、又如何万事兴? 老太太厌厌地挥手,连饭都没留,打发诸人回各自回屋。 杜鹃沏了壶新茶进来,为老太太斟上,又取出绢扇笑问,“这几日太阳烈,中午有些暑气,老太太要不要打扇?”老太太将石榴许给爵爷之后,她就提上来成了一等丫头。 不过老太太只是阖目养神,并未作答,让杜鹃一时僵在那里,尴尬无比 芍药因暗中与张氏亲近的事被老太太冷落,这一个来月做事都是屏息静气、轻手轻脚的,尽量不让自己显眼,生恐自己一不小心又触怒了老太太,连大丫头的位置都保不住,这会儿见杜鹃尴尬地杵在那儿,不禁在心中暗笑,真蠢,老太太没说不,自然就是要打扇啦! 这种讨巧的机会,她当然不会告诉杜鹃,而是自己取了一柄小团扇,站到软榻的另一边,轻轻为老太太打扇。 曹老太太闭着眼睛也能分辨出这是芍药,心下不由微嘆,芍药这丫头比起旁人来,可要机灵贴心得多了,这也是她喜欢芍药的原因,可是芍药却背叛了她,暗中给张氏通消息,真是令她寒心。难道是因为看到自己年纪大了,所以要换个靠山了? 想到自己六十大寿临近,人生七十古来稀,或许真是没几年活头了,老太太不禁悲从中来,眼角便有些湿润。芍药忙小声地问道:“老太太可是哪儿不舒服,要不要请个大夫来看看?” 杜鹃也忙殷勤探问,“老太太有话只管吩咐。” 老太太微张开眼,看了芍药一眼,转向杜鹃道:“不用大夫,你去黄桃巷把印妈妈请过来。” 芍药神色黯然,杜鹃则喜滋滋地应了一声,退了出去,不过一个多时辰,就把印妈妈给接进府来。 这位印妈妈是老太太的陪房丫头,一直深得老太太信任,前几年老了,腿脚不灵便,老太太给了恩典,将她一家子都除了奴籍,还赏了一套小四合院,成了正经良民。印妈妈是打心眼里感激老太太,听说老太太传唤,知道必定有事,二话不说就跟着杜鹃过来了。进屋的时候,老太太正在歇午,印妈妈便搬了张小杌子坐在榻边,帮老太太捶腿。 “你来了?”曹老太太发觉这腿捶得格外舒服,便睁眼一瞧,果然是印妈妈,含笑朝芍药杜鹃道:“给印妈妈沏杯好茶,上几碟时鲜果子,再去厨房说一声,今日留印妈妈吃个饭。” 杜鹃讨巧地道:“茶水和果子早便准备好了。”也知老太太这是要跟印妈妈说话儿,便与芍药一同福了福,“婢子们去厨房点几个菜。”然后一同退了出去。 印妈妈笑咪咪地道:“老太太精神头真好,看着四十出头一般。” 老太太不由得失笑,“你这张贫嘴,我一个六十的老太婆看起来象四十出头,不是成了妖精了么?”心里却是极受用的。 两人说了会子闲话,老太太这才转到正题,先是长嘆一声,“我老了,没几年活头了,如今孙儿孙女有了,能抱到重孙自是最好,抱不到也不觉得遗憾了,唯一放不下心来的就是我那个外孙女晚儿。” 印妈妈陪着笑道:“您长命百岁的,晚儿小姐有老太太您关照着,自是有福气的。” 老太太摇了摇头,轻嘆一声,“哪能长命百岁。你是我身边的老人,我也不瞒你,我那个媳妇啊,我还真是看走了眼,眼皮子浅得很,心也贪得很,晚儿倒是有个主意的,不象清莲那般柔弱,这一点很好,可是,我若走了,她没有亲朋可依靠势单力孤,教我怎么放心得下?” 老太太没说曹爵爷半句,做母亲的人当然是向着儿子的,男人是做大事的,内宅里的事不愿多费心思也是有的,况且儿子也有难处,张氏是正室,必须要维护正室的尊严,免得家里规矩乱了。 老太太这几句话,印妈妈便猜出了个大概来,也明白了老太太找她来的用意,思索了片刻便道:“老太太若是信得过老奴,老奴就厚着脸皮推荐个人,不知老太太还记不记得老奴的姐姐生一个儿子?叫古洪兴,一家子都是老实本分人,办事也还干脆利落,若是老太太想为表小姐选几房陪房,老奴就厚颜推荐自家侄子。” 印妈妈的姐姐一家当年是卖给了詹事府詹事陈大人,陈大人办事不利连贬三级外放到岭南,都不知有没有机会再回京,便谋划着名卖些人手。曹老太太也正是想到了这一层,古洪兴在陈大人家外院大管事,跟京城里各府老爷、管家都熟,这些人脉,日后晚儿是用得上的。不过这事总得印妈妈先提,她才好又得人又卖人情。 两个老人家就这样商定了,由爵爷出面把古洪兴一家买下来,给俞筱晚当陪房。老太太又请印妈妈帮忙在外头找个合适的人,她打算把芍药配出府去,印妈妈一一应下,陪老太太用过晚饭,便喜滋滋地回去给老姐姐报信。 出二门的时候,印妈妈正遇上曲妈妈从府外回来,两人客套一番,便各走各路。
第33页 曲妈妈回到雅年堂,先禀报了此番出府办的大事,“舅老爷说汝阳那边他会料理好的,请夫人不必担心。”又递上一个蜡封的纸团,“舅老爷说这里有个秘密,极有用的。” 张氏在火盆上化了蜡,看了一眼后,心中大喜,随即将纸条投入火盆,看着它化为灰烬,一张保养得宜的脸满是阴险的笑,武姨娘、俞筱晚,我要将你们一网打尽! 曲妈妈想了想,还是将印妈妈入府一事禀报给了夫人张氏。 张氏手指敲着桌面,沉吟了许久,缓缓道:“中秋节才入府来请了安,今日又来,必定是有要事,你去打听打听。” 曲妈妈连声应下,没两天就打听出了一个大概,张氏恨得直想摔杯子,手指颤抖直指着延年堂的方向,大声问曲妈妈,“你见过这样的祖母吗?有好用的人不给自己的孙儿孙女,却给个外孙女,传出去,外人会怎么看我?说我容不下投亲的孤女!我哪一点亏待了晚儿?就算是想从晚儿那里盘点银钱过来,为的不也是她曹家的孙子?她、她居然要这样坏我的名声!” 曲妈妈唬得忙跑到门边探头探脑查看一番,才又跑回张氏身边,小声道:“夫人息怒,此事还得爵爷出面才办得成,您不如跟爵爷说道说道,二少爷马上就要入仕了,身边也得有会打理的人吶。” 张氏听后心中一动,没错,何必跟那个老不死的计较,在爵爷的心中,怕是没人能比儿子重要,这般得用的人不给儿子给谁? 只不过,从这件事上就能看出,老太太是真心疼这个外孙女,张氏眯着眼睛想了一番,曼声问曲妈妈,“雅儿学规矩学得如何了?” 曲妈妈一副替小姐打抱不平的样子,“这个严嬷嬷真是个严苛的,一个蹲身行礼的姿势,硬说小姐做得不规范,可怜小姐半蹲半站的一上午,两腿肚子都打转儿了……” 张氏一挥手,“这样才好!我以前就是太宠着她了,她才这般不知进退,连惟芳长公主都敢骂,严嬷嬷正好替我好好教训教训她。”说着又让曲妈妈去翡翠居看一看,若是课程已经结束,便让女儿过来一趟。 曲妈妈领命去了,不多时带了曹中雅过来。曹中雅一见到张氏就眼圈发红,扁了扁嘴道:“娘,你一定要帮我把这个严嬷嬷赶走……” “不行!你的确是要好好教训一下了。”张氏这回差点吃了俞筱晚的大亏,深知她心机深沉,以雅儿现在的心智,根本不是晚儿的对手,所以半点都不心软,“你可知现在外面都是怎么传的你?兇悍、无礼!这样的名声,你如何许得到好人家?” 此事可是曹中雅的心头刺,哇地一声就哭开了,“都是俞筱晚那个不得好死的东西作弄我!” 张氏不是不恨俞筱晚,只是这事儿就事论事,还是雅儿太没分寸:“虽然是她布的局,可只要是有半分眼色的人,都会知道王府的人不能得罪,骂他们等于是骂王爷,你倒好,上赶着往人家下好的套子里钻,还把你表姐给牵扯进来!” 这话当时张氏就说了,曹中雅这些天自己琢磨了,知道是这个理,于是不敢再放声大哭,一抽一抽地装可怜。 张氏哪里会不心疼自己的女儿,见她明白过来了,便温言道:“也不必急,你舅舅已经寻到了大靠山,你表姐这回一定能选上,咱们娘仨的好日子就要到了,但是,你的为人处事一定得改。你看看晚儿,在老太太面前多乖巧,她说的话老太太是深信不疑,可你呢?有事没事地打骂丫头,平日里又霸道任性,两个庶姐都要让着你,老太太哪里会相信你?” “我今日唤你来,只为了教你一个词,隐忍!如何忍?你就向俞筱晚学,她明知美景是我派去她身边的,明知银钗是美景偷拿的,却没流露出一星半点来,就是后面揭穿了,也没说要将美景打发出来。为什么?就是她在忍,因为她怕赶走了美景,我安排其他人进去,她反倒不知道谁是我的人了。 曹中雅想了一歇,默认了张氏的话,却委曲地道:“难道还要我让那两个人不成?她们是什么身份?”指的是曹中贞和曹中燕两个。 “没错,她们是庶出的,可是也姓曹,在老太太看来,也就比你差一点儿,但同样是她的孙女!况且,日后你哥哥若想在朝中立足,还得靠你们几个姐妹结几门好亲事,哄着她们,是为了你哥哥,你哥哥好了,你在婆家才有地位!” 曹中雅前前后后寻思了一番,茅塞顿开,“娘说得有道理,女儿明白了,女儿知道怎么做了。” 张氏欣慰道:“这样才是我的乖女儿!我的女儿,不会比姓俞的丫头差 当晚张氏便请来了曹爵爷,曲意奉承,张氏虽然年近四十,但真的是保养得宜,皮肤跟少女一般细滑白嫩,容颜也不见老,又是多日未见,这般小意儿低姿态的讨好,让曹清儒十分受用,一番温存了之后,张氏才侧面提起了此事,“睿儿过得几年殿试高中之后,就要入仕了,爵爷可得帮他挑几个得用的人手上下打理关系。” 曹清儒身心双重满足,嘴里就答得特别顺熘,“这是自然,身边的人一定要能干,这官才做得顺风顺水。” 张氏见爵爷没想到那上头,只得先提出来,“我听说陈詹事要卖掉府中的下人?陈詹事是为太后、太子办事的,他手底下的大管事,跟各府老爷、下人的关系都很好,这样的人最是得用的,爵爷帮忙打听打听,若是有适合的,就给睿儿留下来。” 曹清儒立即不出声了,他明白张氏这是唱的哪一出了,不过心里并不反感,到底是为睿儿考虑,只是这事儿他在老太太面前打了包票,再者,若不是老太太娘家帮过陈家一个大忙,那古洪兴一家子,陈詹事必定是不卖的……他含煳地应了一声,“嗯,知道了。” 张氏没得到肯定的回答,心中不满,还想再说,耳边却传来了唿噜声,这下子可把她给气晕了,你就这样当爹的,儿子的大事都不上心,日后我们娘仨还怎么指望你?罢罢罢,你不为儿子女儿着想,我自己来想!我就不信我连个老太婆和一个小丫头都斗不过。 人没买回来之前,老太太没打算露口风出来,因而俞筱晚不知道这件事,仍旧晨昏定时给老太太和张氏请安。张氏仿佛又成了那个最亲切最和善的舅母,见到俞筱晚就要嘘寒问暖一番,明明都已经是深秋了,俞筱晚却时常被她臊出一身热汗。不过俞筱晚也没吃亏,总是用那种柔柔的、怯怯的目光敬仰般地凝视张氏,盯得张氏脸上的笑容几乎要挂不住,胃里头沸腾个不停,几乎要把隔夜饭吐出来。 嗯,前世不知听谁说过,舅父以前将一个通房丫头当心头肉似的疼,那个丫头就是这种楚楚可怜型的,容貌远不如张氏,却因这令男人保护欲疯涨的气质,吸引住了舅父,可算是张氏最恨的女人类型噁心不死她。 张氏从大嫂那里得了准信,说已经找到了非常可靠的保人,侄女张君瑶这一次肯定能入选,她心中大定,摄政王侧妃可是正二品的诰命,有了这个靠山,她在这曹府里横着走都行,离大选已经没几天了,她忍一忍又何妨?所以这段时间她老实本分又贤惠大度,爵爷连着几日宿在石榴屋里,她都没有半分不满的意思,还主动让人送补汤给爵爷,老太太对她的态度已经好了许多。说到底,张氏有一个正室的名分,加上子女双全,加上她的家世,那就是稳坐主母的宝座,就算她犯了七出之条,只要不是伤风败俗,爵爷都得掂量着轻重,不能轻易休妻。 不过,不用等到大选初定,武姨娘就染了风寒,老太太年纪大了,理不得事,曹爵爷还有两房妾室,可是哪能让妾室掌家?中馈大权又重落入了张氏的手中。 霜降这天清晨,张氏差人送了许多入冬要用的物品给俞筱晚,又特意嘱咐厨房煨了驱寒暖胃的补汤,说是听说她身子骨弱,京城又比汝阳寒冷,怕她受不住寒气会犯病,特意给她进补的。 东西都是由曲妈妈亲自带人送过来的,曲妈妈能说会道,“夫人原还要说亲自来,只是武姨娘才病了,府中事物又交回给夫人,几个月没管,这事情还得理一理不是?今日实在是抽不出空儿来,这才将差事交给奴婢。还望表小姐原谅则个。” 俞筱晚声音轻柔、神态诚恳,满眼都是感激,“有劳舅母挂心了,还请曲妈妈回去代我向舅母致谢。” 赵妈妈代小姐分了赏,曲妈妈笑眯眯地带人离开了。 待人都走远了,赵妈妈忍不住嘀咕了一句,“莫不是黄鼠狼给鸡拜年? 俞筱晚转眸看向赵妈妈。赵妈妈老脸一红,忙道:“小姐莫怪,我……只是随口说说,无心的。” 论说她一个下人,议论舅夫人,可是不敬之罪,只是,她是知道上回汝阳庄子上的事情的,心里对这个舅夫人极度不满,心里嘀咕道:舅夫人也是个贪图小姐财产之人,却是惯会做作,我得时常给小姐提个醒儿。 这一片忠心,俞筱晚如何不知,她柔柔一笑,亲昵地挽住赵妈妈的手臂道:“我没怪妈妈,不过这到底是曹府,妈妈还是得注意一点,免得被人拿着把柄处罚您。我日后还要依仗妈妈,妈妈可不能有任何意外。” 说到此处,她转向两名忠心的丫头,认真叮嘱道:“初云初雪,你们也是一样,不许妄议曹府中的任何人和事!这个我是交待过几次的,若被我知晓你们胡乱争吵,我必重重的罚!另外,我店铺里的事,不要说与旁人听。妈妈也帮我时刻提醒一下。” 说这话的时候,俞筱晚的眼睛是看向院子中的,美景正在院中指挥粗使丫头和婆子洒扫。初云和初雪立即会意,忙保证道:“婢子决不会将小姐的任何事说出去,也不会谈论旁人的任何事。” 俞筱晚补充道:“若是旁人当着你们的面说我什么,说得再难听,也不要去争,回来告诉我就是,我不会让自己吃哑巴亏。” 她的声音低柔沉稳,神情恬静中透着威严,有种不可抗拒的威慑力,赵妈妈和初云初雪都郑重地应下。 前世,初云初雪两个丫头,就是因为忠心护主,与曹府中的人争执,才让曹夫人寻着了藉口,一一除去。这一世,她无论如v何不会再让同样的情形发生。 赵妈妈欣慰地看着小姐,觉得小姐真是长大了,“正是这个理,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她瞄了一眼桌上的汤盅,说道:“这补汤,是舅夫人特意为小姐熬的,小姐还是用些为好。”说着沖初雪打了个手势,初雪十分机警,用银针和小姐给的药粉试了试,确认没问题了,才轻轻地点了点头。
第34页 俞筱晚优雅地颔首,坐在桌前,特意让美景和周嫂进来服侍着用了一碗,大大地称赞了几句,“舅母真是爱惜我。” 初云在收拾曹夫人送来的东西,见到一支小巧的锡盒,里面装着清香的蛤蜊油,便忍不住讶道:“舅夫人真是有心,这么快就送了一盒蛤蜊油过来 蛤蜊油是护手的精品,因为出产少,汝阳极少见到,京城中倒是有货,却也很贵。昨日不过是在闲聊时,俞筱晚提了一句觉得京城很冷,还没入冬,就已经开始飘〔雪花了,手足容易冻坏,曹夫人便巴巴地买了一盒送过来。 俞筱晚自然又要再次表达谢意,语气很真诚,心中却不是这般想。 其实,四年前,她初失怙恃,形容消瘦,的确经常生病,因而舅母的这一片悉心关怀,曾令她深深感动。只是如今心境变了,明知舅母的一举一动,都是为着她的财产,怀着险恶的目的,明知舅母此举多半是为了重塑其“贤惠的名声”,她便觉得这么虚伪做作比刻薄她还来得可恶。 俞筱晚不由得暗嘆,多活一世,我果然是人未老心先老了。 用过了早饭,俞筱晚便去延年堂给外祖母请安,今日是她去店铺巡视的日子,还得向曹老太太请示一下。 此时也正是张氏给婆婆请安的时辰,听了这话,心中一动,温和地问道:“要不要多带几个人跟你一起去?现在快到年关了,各府外庄子上的年贡都送了进来,路上堵得厉害,打主意的贼人也多了起来。” 虽然没有明说,却也点明了要加人手的重要性。 曹老夫人思量了一歇,方道:“女孩儿家的外出,还是谨慎一些为好。多让些家丁跟着,若是实在人多,就让几个管事来府里议议事也没什么不可 俞筱晚柔顺地笑道:“这一回先多带些家丁出府吧,晚儿多谢舅母。” 张氏听得眼中一亮,亲切含笑道:“应当的。”随即叮嘱曹管家派人。 往常出府都只五六个家丁跟着,今天竟有十人之多。俞筱晚挑起车帘往外看了一眼,唇角噙着一丝冷笑,舅母不知打的是什么主意,“初云初雪,一会儿告诉铺子里的伙计,盯紧了这些家丁。” 其中肯定有舅母的人。 到了店铺前,俞筱晚戴上帷帽,扶着初云的手下了马车,就听到对面传来一阵喧譁声,回头一瞧,街对面的顺和堂不知怎的被查封,几十名衙役正在封箱、查货……与她无关的事,她并不在意,淡淡地收回眸光,上了店铺二楼。 三间店铺挨得近,却也是单独的,俞筱晚先去了绸缎店,后去香料店,生意都不错,也没什么大事,于是再转去土产店。这家店铺的掌柜是张氏的陪房郭庆,初雪小声地告诉小姐,“一名家丁刚刚问郭掌柜,庄子上的土产来了些什么,有多少。” 俞筱晚眸光闪了一闪,若只是想知道她的庄子一年到底能出产多少银子,问个总数就成了,具体到这般细緻,舅母打的是什么主意? 照例询问了一番,没什么特别之事,俞筱晚勉励了郭庆几句,便打算回府。正要钻进马车,忽然看到对面的为食居二楼临窗的位子上,坐着一名风华绝代的少年。 蜜色的光洁脸庞,透着稜角分明的冷俊,乌黑深邃的眼眸,如同蓄了一池星光;那浓密的眉,高挺的鼻,完美的唇形,无一不在张扬着高贵与优雅 似是察觉到了俞筱晚的目光,少年低下头来,与她隔空隔纱地对上了目光,然后很随意很潇洒地扬唇一笑,举了举手中的酒杯。 俞筱晚心念一动,扶着初云的手上了为食居的二楼,寻到少年所在的雅间,盈盈福了一福,“上回多谢君二公子相助,我还想请问一下,公子知道后面审问的结果吗?”过去半个月了,文伯都没再传讯息来,她很想知道汝阳县令供出了什么。 君逸之挑眉讶异道,“原来是俞姑娘啊。”目光在她罩得严严实实的斗篷上转了一圈,脑中精准地勾勒出她窈窕纤细的身形。 俞筱晚有点郁闷,原来并没认出我……呃,戴着帷帽,的确是看不到脸……哼,那你举酒杯做什么,浪荡子! 君逸之接着无赖地道:“我帮忙都是要酬谢的。” “只要是我店子里有的,君二公子只管拿去。” 君逸之撇了撇嘴,“真无趣,那些东西我看得上眼吗?”他身边的长随从文代为求情道:“公子明明知道,只是一句话的事情。” 君逸之白了他一眼,才又转向俞筱晚痞痞地笑道:“不过呢,我这个人最爱帮助美人了,所以这报酬可以先记下。嗯,你没发现你铺子对面的顺和堂在查封吗?就是顺和堂的老闆,想吞下你的铺子,才找人干的。”随即多余地补充了一句,“官府是只看供词的,汝阳县令收贿银两并不大,不错犯人,不能用刑。” 这种理由去骗鬼吧!先不说顺和堂的老闆是怎么知道自己是幕后老闆的,就算是知道了,又是如何知道汝阳的庄子的?定是张长蔚买通了河南巡抚和顺和堂的老闆,将自己摘了出来。 俞筱晚攥紧双拳,半晌后才放开,向君逸之福了一福,道了声多谢,便带着丫头离开了。 君逸之目送她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口,心中无声地安慰,没有办法,官官相护,这就是世情,况且就算汝阳县令真的供出了张长蔚,案宗发到京中来,也会被压下去,朝廷不能出这样的丑闻,如此而已。 从文小心翼翼地看着自己的主子,提了个良心建议,“少爷要不要跟俞姑娘解释一下?” 君逸之抽了抽嘴角,“我要跟她解释什么?” “说您尽力了呀,您不是还帮着跟摄政王殿下提了吗?” 君逸之蜜色的俊脸迅速染上一抹可疑的暗红,扇柄狠狠敲了从安脑门一下,啐道:“呔,胡说八道!本少爷什么时候跟皇叔提那个女人的事了?你哪只耳朵听到了?” 从文吃痛,捂着脑门只喊冤,“奴才说的哪里不对了?若不是怕俞姑娘伤心,您这几天都巴巴地跑来这里等她做什么?” 君逸之觉得有必要澄清一下,免得从文坏了自己天下第一情圣的名头,遂把摺扇摇得那叫一个风流倜傥,“本少爷哪里是在等她?本少爷要去哪你不知道吗?这时辰伊人阁还未开门,我才顺道来这里坐一坐的。” 从文在心里那个鄙视,一个城东一个城西,这个道顺得真好,包了大半个北京城。 管他从文信或不信,解释完了,君逸之便舒坦了,是发自内心的舒坦了,觉得这个解释非常完美,一大早的行为有了根据,反正说服自己了。 “走吧,去伊人阁瞧瞧,好几天没见到我的如烟小宝贝了。” 从文小心翼翼地跟在主子身后,再次良心建议,“昨日王爷才禁了您的足,今日又去,不大好吧?” 君逸之回头看他,“不好吗?” 从文用力摇头,“不好,当然不好,今日您应当是在书房苦读的。可您若是去了伊人阁,回头太妃会保着您,奴才我就倒霉了,肯定要挨板子的。 君逸之嘿嘿一笑,展开摺扇,将两人的脸挡住,做神秘状道:“可若是能把你给打得下不了床,我耳边就少一只苍蝇,甚妙!甚妙!” 闻言,从文的眼中立即汪了一泡泪水,几欲痛哭失声,君逸之噁心地撇嘴,“滚!少装那娘娘腔。” 可到底还是怕父王责骂,熘熘达达地回了楚王府。 刚进二门,久候门边的净妈妈便含笑上前屈膝行礼,“二少爷回来了,王妃请您回府便去见她。” 君逸之摸了摸鼻子,苦笑道:“好吧。” 到了楚王妃居住的正院,君逸之收了在外面的风流姿态,老实本分地给母妃行了礼,然后坐下低眉顺目地聆听训诫。 楚王妃贺氏,是安宁侯的嫡长女,她生君逸之的时候差点难产而死,身体极度虚弱,所以君逸之自生下来,就抱在楚太妃的身边养着,是楚太妃亲手带大的,贺氏几乎没照料过,加上难产,再加上逸之不争气,贺氏对这个二儿子总是喜欢不起来。可是才华横溢的长子得了一种怪病,身体越来越差,她心疼长子的同时,也不得不重视起这个幼子,也许,逸之才是她日后的依靠。 楚王妃不动声色地轻刮着茶水表面的泡沫,悄悄打量二儿子,她容长脸、柳叶眉,悬胆鼻、樱桃小口,是个标准的美人,却也说不上多绝色,君逸之吸收了她和王爷两个人的优点,自幼就生得格外漂亮,原本有这般出色的儿子应当是很自豪的事,可是一想到他成天就知道提笼架鸟、喝酒狎ji,楚王妃就气不打一处来,冷声问,“一大早的又去哪里鬼混了回来的?” 君逸之暗自撇了撇嘴,回答道,“没有鬼混,就是去街上熘达了一圈。 “嗤!”楚王妃打从鼻腔里冷笑了一声,随即说到正题,“昨日你皇婶跟我说,你多次帮忙一个小孤女?是不是姓俞的那个丫头?” 君逸之道,“也不算帮,只是顺手而已。” “都求到你皇叔跟前去了,还只是顺手?”提到俞筱晚楚王妃就有气,当年楚太妃想让曹清莲做儿媳,虽然王爷从来不提,但别以为能瞒得过她,先帝都说了,门第不配!老祖宗现在又想着给逸之说亲,她决不答应! “你到底有没有点脑子?别说那丫头父母双亡,就是父母都在,也不过是个伯爵府的千金,哪里配得上王府的门第?你有时间不知道多读点书,多学学仕途经济的学问,帮衬一下你父王?”楚王妃越说越气,“我怎么养出你这么个混帐儿子出来了?成天的游手好闲,我可告诉你,以前我的确是没管你,日后我就得管起来,你的功课要抓紧,你的妻子人选,我也会亲自来挑,你趁早收了那些乱七八糟的心思。” 君逸之在心中嘆了口气,说了这么多,就是怕没法子掌握他罢了,这种母爱,不能说假,却总让他心底里不舒服。母妃就是喜欢掌控一切,不论是家事还是家人,非要所有人和事都按照她的意思来,她心里才觉得满足,只要有人奉承几句顺从一下,就拿这人当自己人,给人卖了都不知道。再说母妃选的妻子,不用问肯定是“举止端庄”、“气度雍容”的大家闺秀。 脑海中勾画出一个个木偶一般刻板的、几乎没有区别的脸,君逸之打了个哆嗦,他抬起头,无赖地道:“您要亲自给我挑未婚妻,老祖宗也说要亲自给我挑未婚妻,您们去商量好了,跟我说做什么,我又不急着成亲。”说罢懒洋洋地站起来,“没事我先回房了,坐着好累。”
第35页 居然拿老祖宗来压我,楚王妃被他气得不轻,“我说我说完了吗?” “哦,没说完吶。”君逸之嬉皮笑脸,“那就留着明天说,一次说这么多,我也记不住。” 说完就一熘烟跑了,哪里还看得到人影,把个楚王妃的一张脸拉成了庐山瀑布。 君逸之跑出了正院,便直接冲进了大哥的飞鸿居。君琰之淡淡一笑,儒雅的俊脸满是促狭,“怎么,又去母妃那儿了?” 君逸之摸了摸自己的脸,纳闷地问,“有这么明显吗?” 君琰之笑着摇了摇头,添了几笔,将案上的修竹画完,搁了笔。一名婢女端了水盆上来,另一名婢女伺候着净了手,再从一名婢女手中接过茶杯轻啜了一口,君琰之才道:“其实母妃也很关心你。” “我知道,就是关心不得法,我听着难受。”君逸之无聊地玩着狼毫,一边看哥哥的画一边道。 君琰之轻轻咳了一声,君逸之的神情一敛,挥手让婢女们退下去,轻声问,“你觉得怎么样?好象比前几天严重了。” 君琰之又咳了几声,微笑摇头,“没事,天儿冷了,有些反覆。” 君逸之发誓一般地道:“我一定会找到解药的。” 这是他们兄弟两才知道的秘密。九岁时的君逸之虽然调皮了些,却也是个聪明上进的孩子,可是有一天,他忽然得了一种怪病,浑身无力,总是想睡,而且越睡越不想醒。君琰之比弟弟大了四岁,他小时候发生过几次意外,幸亏王府的侍卫英勇而忠诚,才得以健康成长,前后一思量,断定弟弟是中了毒,有人不希望他们兄弟两平安长大。 那时正巧楚王奉皇命出使他国,府中只有老祖宗和王妃等几个女眷当家,君琰之暗中调查了许久,没有发现半个可疑之人,而且弟弟从来都是跟老祖宗一桌吃饭,这样还能中毒,可见对方心机有多深沉、手段有多高明。 君琰之和君逸之两兄弟都是武学奇才,小小年纪成就非凡,君琰之便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运功为弟弟驱毒,可是哪知这毒竟是有生命一般,逼出去一点,余下的都顺着气息流到了君琰之的体内……君逸之的毒解了,君琰之却中了毒,他的内功精湛,用内力压住了毒性,可是这么多年下来,内力快耗尽了,毒却半分未少。 君琰之知道弟弟对自己总有愧疚之心,笑着拍拍他的肩道:“我相信你 君逸之不会过多纠结于这种小心情,回了一笑,心中暗下决心,一定要找到解药! 君琰之不想让弟弟继续纠结这个,掩嘴轻咳了几声,笑道:“今日又听老祖宗提及那位俞小姐了,老祖宗这么喜欢,想来是不错的,正好你也中意,不如早早地将婚事定下。” “呔!什么不错,就是个小丫头,长得跟豆芽菜似的,我哪里中意了?大哥你是听从文这个多嘴的奴才说的吧?”君逸之斜睨着眼,努力维持平时桀骜不驯又率性不羁的神态,以掩饰心底涌上来的一点点小心虚气短,一点 君琰之挑眉笑道:“不中意你会时不时去寻她?” 君逸之立即正色道:“我可没去找她,她还在孝期,这话可不能乱传。 君琰之便淡淡地“哦”了一声,以往说到他的风流韵事,二弟别提多得意,不吹嘘一番不罢休,这会儿竟会帮女孩子澄清……他笑了笑,转了话题,“不论是谁,总之得有心机有谋略才行。” 君逸之眸光微闪,不错,看似尊荣无比的楚王府,几代得蒙圣宠,不知惹红了多少人的眼,这府里面还不知安插了多少眼线,若是没点心机和手段,的确是做不了他君家的媳妇。这么看来,那个丫头倒是合适的……君逸之不由得想到汝阳之行,看似是他帮的忙,其实他不去,那个丫头也早就布署好了,虽会费点周折,却绝对毫髮无损。 此时,俞筱晚才刚刚回曹府,刚下马车就连打了几个喷嚏,初云边掏手帕边担忧,“不会是着凉了吧,得请个大夫来看看。” 俞筱晚不当回事地笑道:“说不定是哪个念着我呢。” 到老太太跟前请了安,听得丰儿来禀报导:“舅夫人病了。” 俞筱晚自然要去看望张氏。张氏病恹恹地躺在床上,额头上绑着暖巾,脸色灰败。俞筱晚关切道:“舅母觉得如何?早上看着还挺好的。” 曲妈妈抹着眼泪代答道:“早上是还挺好,可是忽然心绞痛,这是旧疾,来势汹汹。” 俞筱晚点了点头,“病来如山倒,舅母可得好生将养。” 张氏气若游丝,“是啊,可惜……府中的事……无人管了……” 曲妈妈悲从中来,“夫人心里只惦记着公事,怕奴才们无人管束,无法无天,以前总是拖着病体操劳,如今实在是下不了床了,不然还会在这分派事务。” 老太太和舅父又不在,装给谁看?俞筱晚暗讽一声,面上却诚恳地道:“舅母切不可操心,不然病如何能好?只要是管理得当,一年半载无人管束,奴才们也翻不了天。” 这是说我管理不当吗?张氏恨得牙齿痒,却只能“病弱”地嘆息一声,“你没当过家,不知道这其中的艰辛……”七七八八解释一大串。 俞筱晚恭顺地听着,见张氏激动得手都挥了出来,忙握住她的手腕,帮忙塞回被子里,顺势给她把了个脉,心中便有了数。 曹中雅一直在床边侍疾,只管听着,没说半句话,直到俞筱晚想帮母亲餵药时,才抢着道:“我来吧,这是我应该做的,不敢烦劳表姐。”说罢温和地一笑。 几日不见,长出息了。俞筱晚回之一笑,将药碗递给她,又宽慰了几句,便起身告辞了。 出了雅年堂,俞筱晚回墨玉居更衣,并小声叮嘱初云,“去打听一下,武姨娘是怎么病的,咱们出府这几个时辰,府里都发生了什么事、夫人干了些什么?” 张氏根本没病,好不容易大权重回她手中,她装病干什么? 原本一个侧室病了,又是在天气忽然转冷,飘〔起鹅毛大雪的时候,俞筱晚只是差人去问候了一下武姨娘,可现在张氏没病装病,很明显是不想管府中的事,这就很蹊跷了。 没过多久,初云和丰儿就跑了回来,摇了摇头道:“府中没什么事呀。武姨娘是夜里着了凉,并不重,不过听说外面有些流言,暗指舅老爷宠妾灭妻,武姨娘就顺势交出了帐册,舅夫人么,今日上午在抱厦看帐册,然后就发病了。” 看来这个帐册是关键啊。武姨娘交出帐册,舅母看帐册病了……只可惜舅母身边没有她的人,不知道她上午看的是什么帐册。 前世武姨娘根本没有掌过权,没有这样的事,她实在是不知帐册里到底有什么,但武姨娘是商户出身,应当不会蠢到做假帐还能被张氏发现。俞筱晚寻思了一番,又叮嘱她们去外院也问一问,便没再理会,若确定只是曹府内部的事,她不想管。确切地说,整个曹府,除了老太太,其他人的事她都不想管,查出前世的死因、报了大仇之后,哪怕是曹府要倒了,她也不会伸手扶一下。 只不过,张氏这一发病,病得不那么严重的武姨娘就只能重新接管中馈 过了几日,秀女大选开始了,曹家人都坐在延年堂的中厅里等待消息。曹老太太向俞筱晚介绍道:“先帝体弱、子嗣艰难,许多皇子皇女生下后都夭折了,到现在只余下两位长公主和三位皇子。摄政王是良太妃所出,皇上是太后娘娘年近四十才得的,还有一位康王殿下,母妃难产殁了,太后娘娘带大的,今年才十四岁……也是体弱。” 曹爵爷又说起各王府之间的关系,其实这也是算是在上课了,若吴丽绢或张君瑶能入选,日后曹家的女眷就时常有机会参加摄政王府的宴会,这些关系若是不能理清,说错了话可就没人能救你。俞筱晚和曹家三姐妹、两兄弟都认真听着,时不时地提几个问题。 曹中雅这阵子的确是大有长进,思虑得全面周到,不禁提了个问题,“先帝为何要任命皇上的兄长为摄政王呢?皇上才七岁,还不如……”后面的话到底不敢说出来。 曹清儒哑然,半晌才吶吶地道:“这个……这个……圣旨是先帝当朝宣布的,先帝自有他的考量,咱们不用管。” 众人也知道皇家的事不可妄议,便换了话题。 皇宫里,太后和良太妃、摄政王、王妃正与礼官选阅秀女,礼官将二十名最终入选的秀女的资料和教习嬷嬷给出的评价等一一展示给王爷和王妃赏阅。摄政王十分有耐心,人全部看完了,才点了几个人,要重点看一下,最后选定了五人,名分则由太后来定。 不过一个时辰之后,喜报传到了曹府,吴丽绢被封为从二品庶妃,即日返回曹府待嫁。 曹家人都欢天喜地,以吴丽绢的娘家人自居。老太太趁着大伙儿都在,与曹爵爷商量道:“王爷庶妃的姨母,总不能是个侧室,爵爷能不能上书礼部,请求抬为平妻?”老太太的意思很明确,她不信任张氏,不想将曹家交给张氏打理。 幸亏张氏还“病”在床榻上,不然听到这话,肯定会跳起来。 曹清儒摸着鬍鬚道:“母亲顾虑得极是。”又打发人去张府问消息,“侄小姐若是也入选了,得备份厚礼。” 俞筱晚莞尔,朝武姨娘微微一笑,算是先恭喜她。武姨娘喜不自胜,终于尝到有娘家人支持的滋味了,连一向沉稳的曹中敏都忍不住低头轻咳了一声,掩饰自己内心的激动……终于要变成名正言顺的嫡子了。 傍晚时分,宫中的步辇抬着吴丽绢回曹府,曹家上下都去迎接,见了她,女眷们齐齐施礼,吴丽绢忙双手搀起老太太,连声道:“使不得使不得,老太太和爵爷对我恩重如山,不敢当这样的大礼。” 知恩图报,这很好!老太太极为满意,一行人簇拥着吴丽绢走进去,厅中早就摆好了宴席,一大家子坐在一起吃团圆饭。 张氏此时还躺在床上,听到有人悄悄报来老太太的话,直气得脸色发青,平妻?你这样对我,我一定会回报你的,老太婆!心中又怨恨俞筱晚,她生辰那天本是要对付吴丽绢的,人手都派好了,却因为曹中敏拜师的事乱了心绪,就没心思再继续,白白放过了一次大好机会。 这些帐,一笔一笔我都会讨回来的!
第36页 张氏现在只有盼着侄女张君瑶能为其撑腰了,焦急地等着张府替喜报过来,天色全黑了,才听得曲妈妈喜悦的声音,“来了来了,侄小姐封为正二品侧妃。” 张氏勐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虽然只比吴丽绢高了半级,但也是高! 她心气顺了,便示意曲妈妈将人打发出去,派了紫儿守在门口,跟曲妈妈低语道:“事情可以进行了,就按我说的做。” “是!” 武姨娘想凭个庶妃就上位?恐怕你还不知道,你妹妹和侄女上京的途中被山贼劫过吧?光凭这一点,吴丽绢就别想嫁入王府! 张君瑶入选,曹家自然也要送贺礼过去,俞筱晚不由得想,是不是张君瑶与摄政王之间是命中注定的姻缘,若不然,怎么金大娘没有推举张君瑶了,她还能入选? 曹府里欢天喜地地忙碍着,不少官夫人都打着各种旗号送帖子过来,想到曹府坐坐,目标自然是吴丽绢,不过一切都与俞筱晚无关,她只管清闲地研习医书。蒋大娘会用一点毒,也教给了她,还留下了几丸千金难买的药,不过制法蒋大娘却是不知,她在用毒方面并不擅长。俞筱晚习武太晚,自知到了一定境界就很难进益,不如在用毒方面下功夫。她买了医书仔细研究糙药,还从市场上买了些乱七八糟的泻药秘药之类自己琢磨,当然,这一切都是暗中进行的,有外人的时候,她决不会看医书。 这天初云去厨房取中饭,回来的时候撅着小嘴,“厨娘说今日客人多,小姐的饭菜还没熟,要再等半个时辰。” 俞筱晚不以为意地笑了笑,“你们若是饿了,就去外边买些糕点来吃吧 初云立即眉开眼笑,从赵妈妈手中领了银子,欢快地跑了出去,过得两柱香的功夫就迴转了。一般大户人家的角门外,都会有卖小吃的零担,专给丫头小厮们解馋的。初云买回的是几碗馄饨,俞筱晚试了一两口,没什么兴致,让丫头们分着吃了。 初云乘丫头们都到小偏厅里的时候,悄声告诉俞筱晚,“方才卖馄饨的那位大叔跟我说,前几日看到有个中年男子来府中寻人,不过被小厮们打发出去了,就是霜降那日。” 俞筱晚一抬眉,这么巧?“那人是什么样的。” “落魄!好象赶了很远的路,吵嚷得厉害,不过后来进了角门一会子,就喜滋滋地出来了。” 俞筱晚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这几日派人去外院问,没人说起这件事,可是闹了一场,应当有人看到才对,她立时叫来赵妈妈,叮嘱她出府一趟,“让沈天河仔细查一查,最好将来人的底细都摸清楚。” 霜降那一天,中年男人来寻人,张氏装病,真是太巧合了一点。 赵妈妈欠身领命,自去安排不提。 之后几天,俞筱晚发觉自己的饭菜变差了,要说差吧,既不是份量,也不是菜色,而是味道,怎么吃怎么寡淡。她便叫来初云去厨房加菜。 初云应了一声,去厨房点了几个小菜过来,果然可口得多了。俞筱晚挑了挑眉,失笑摇头,问赵妈妈怎么看。赵妈妈思量着道:“莫不是舅夫人暗地里下绊子,想说武姨娘管理不力?舅老爷不是拟了摺子,要抬平妻么?” 俞筱晚淡笑,“有这个可能。”又问初云,“这几个菜多少钱?” 初云笑嘻嘻地道:“厨房的李妈妈说不用给,都是用剩余的食材做的。 俞筱晚立即道:“这可不合规矩,你马上带银子送过去。”曹府中一般是分开用饭的,每个人每餐吃几素几荤都有定例,如果要加菜,就得自己出银子,这些帐也要记到帐册上的。 初云应了一声,去了挺长时间才回来,“李妈妈开始坚决不收,婢子磨了许久,干脆将银子放在灶台上。” 俞筱晚的眸光闪了闪,随即笑道:“我记得厨房还有一名管事妈妈姓孙吧?好象是老太太的陪房,嗯,以后就找孙妈妈点菜,给银钱的时候,多给些,背着人,不要让旁人看见。” 初云一怔,不明白小姐的用意,加了菜的人,唯恐管事的赖帐,恨不能嚷得旁人都知道才好,哪有给了银子,还不叫旁人看见的? 俞筱晚微微一笑,胸有成竹,“你就按我说的做。” “诶!”初云答应一声出去了,之后每天点菜回来,都会禀告俞筱晚,加了菜,是按她说的,悄悄给的银子。 “这样就好。”俞筱晚拿湿帕子抹了抹嘴角,淡然地坐到临窗的炕边,翻阅医书。 一连几天平静地过去,钦天监算出最宜婚嫁的日子是十一月望日,距今还有一个半月的时间,庶妃待嫁是不必亲自绣嫁衣的,自有宫中尚衣局的绣娘们操劳,只是这期间夹着一个太后生辰。作为准皇家媳妇,吴丽绢至少要表示一下孝心。 难就难在这个分寸上,是独具一格,还是中规中矩?吴丽绢与师嬷嬷商议了许久,觉得各有好处,各有弊处,实在是拿不定主意,便寻了俞筱晚来问。俞筱晚只微一沉吟,便道:“中规中矩吧。” 吴丽绢一听便明白了,她没有家世,若是还未入王府就大出风头,恐怕会惹来王妃和其他人的不满,还是中规中矩的好。当下拿定了主意,便厚着脸皮找曹府“借”礼品。 其实曹老太太早就在跟爵爷商量这事儿了,只是她近日身体沉疴,精神不大好,挑选礼品之事便全部交给了武姨娘。 吴丽绢和武姨娘一说,武姨娘便笑道:“你放心,你第一次送礼给太后,怎么也不是轻薄了,老太太早就想好了,咱们府中有一尊白玉观音,再给配个白莲宝座就成了。” 吴丽绢感激地道:“真要多谢老太太。” 正说着,巧如进来传话,“姨娘,沉璧坊的大师傅来了,白莲宝座已经雕好,在二门等着您验货呢。” 武姨娘笑着站起身,拉着吴丽绢的手道:“走,咱们一块儿去瞧瞧。” 赶巧今日俞文飈回京,也到曹府来拜见小姐。俞筱晚在二门的小花厅里会见了文伯,寒暄了一阵子,俞文飈便告辞走了。俞筱晚听得隔壁花厅里有对话声,细听原来是武姨娘等人,想着打个招唿再走,顺道先睹为快。院子里还有些杂事,她就打发了赵妈妈先带丫头们回去,自己一人等在这里。 花厅里服侍的小丫头去沏茶,却发现茶叶没了,就去问管事妈妈要点茶叶。俞筱晚等了一会儿,不见茶来,肚子却开始隐隐作痛,大约是要方便了,就起身去了后面的净房。 俞筱晚刚离开,小丫头就回来了,端了茶来却没见到人,心里嘀咕,表小姐定是等不到茶就先走了,她也没在意,转身出来把花厅的门给带上。 俞筱晚在净房坐了好一会儿,才觉得舒服些,洗了手准备出来,就听见外面有人走进来,两个人的脚步声,随后是关门声。 俞筱晚不由得蹙眉,这里是会客用的花厅,有棉帘当着寒风,要关门做什么?正要迎出去看看,就听见小武氏的声音道:“你来找我作甚?上回不是都已经说好了吗?” “琴儿!”一个男人的声音响起,显得有些激动。 “闭嘴!琴儿也是你叫的吗?”小武氏立即低声喝断他,“早说过我们没有瓜葛了。” 俞筱晚心头一跳,小武氏这是喝的哪一出?她顿住了脚步,屏住气息,直觉告诉她,这会儿她不能走出去,这事儿说不定与张氏的“病”有关系。 “呵呵!你现在当了娘娘的母亲了,架子可真大。”那男人并不生气,反倒揶揄起来,“可咱们好歹做了一场露水夫妻,你说没瓜葛就没瓜葛的吗 “欧阳辰,你不要欺人太甚。”小武氏很生气,更多的却是惊慌和害怕 那男人阴阳怪气地说道,“当初我也就‘欺负,了你几回,可都是你自己愿意的……”大约是见小武氏真的慌了,这才慢悠悠地说出自己的来意,“我生意亏得血本无归,你若有闲钱,就借我一点,就当是封口费。” 小武氏极力克制住惊慌的颤抖,故作镇定地道:“你!好吧,你要多少 那男人似乎在盘算什么,半晌没出声,然后才慢悠悠地道:“不多,五千两银子。” “什么?”小武氏吓得失声叫了出来,忙又掩住自己的嘴,恨声道:“你疯了,我到哪去弄五千两银子?” 那男人哼了一声,“你女儿不是要当皇妃了吗?五千两银子还不是小意思。给你三天的时间凑手,否则……你知道我的,我心里一直放不下你,再说,我一无所有,也没什么好怕的了。”说罢桀桀怪笑几声,“安排人带我出府吧,你若要留我吃午饭,我也不介意。” 俞筱晚随即听到一阵杂乱的脚步声,男人被人带了出去,随即又是关门声,武姨娘的声音焦急地低低响起,“妹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小武氏本就绷到了极至,这会子觉得委曲,呜呜地哭了起来。 吴丽绢也陪着掉眼泪,哽咽道:“欧阳辰是个无耻之徒!” 原来吴父在家中就是个不得宠的庶子,病故之后,吴家嫌小武氏只生了个女儿,就要她们母女回娘家去。可武老爷也早身故了,武家几兄弟分了家,谁也不愿意接待她们母女,小武氏才想着上京城来投靠姐姐。只是在中途遇到了一伙山贼,劫财还要劫色,危急关头,欧阳辰的商队如神兵天降。一般走货的商家都会请镖师保镖,镖师们赶走了山贼,可小武氏母女却没想到,这欧阳辰跟山贼也没区别,见母女两和丫头喜儿生得貌美,竟想全数占有,小武氏为了保护女儿,不得已委身于他,随着商队快到京城的时候,才寻了时机逃脱了欧阳辰的掌控。 “原以为再见不到那个贼子了,可前几天我去庙里帮绢儿祈福的时候,又遇到了他,竟被他跟踪回了曹府。我怕他纠缠,不得已将所有的银子都给了他,哪知他、他竟然还不知足。” 小武氏说到伤心处,呜呜地喘不上气来。 俞筱晚在屏风后听得暗暗攥紧了双手,这个男人真可恶!但是!小武氏进京大半年了,拢共才出曹府两趟,哪里会这么巧,上山祈福就遇上了他? 太过巧合的事,就是精心布局了。 联想到张氏装病不管内宅,这是为了方便欧阳辰来找麻烦的时候,武姨娘好“掩人耳目”? 不论是主动还是被迫,被男人盯上了,错都在女人身上,俞筱晚不由为小武氏的命运嗟嘆一番,待那几人商定了后计,离开小花厅之后,她才慢慢走回墨玉居。
第37页 没多久,武姨娘便带着曹中敏过来小坐。俞筱晚忙让到炕上坐下,曹中敏则坐到了炕边的八仙椅上,东房里烧着地龙,暖烘烘的,不知是不是太暖和了些,武姨娘的脸色泛着霞红,七七八八扯了几句后,才转入正题,“敏儿现在从师吴大人,有些应酬实在难免,又不得去不上档次的地方,这银钱上就有些不凑手……所以……” 俞筱晚不待她说完,便含笑道:“应酬是应当的,官场上总要有朋友,若是银钱不凑手,我这可以先拨五千两银子,慢慢从店铺的红利中扣便是了。”她的三家店铺,若是经营得宜,一年下来,曹中敏至少也能分个六七千两的红利,所以这个数字借得出手。 俞筱晚解下腰间的钥匙,让赵妈妈取了五千两的银票出来,武姨娘喜不自胜,忙道了谢。 母子两齣了墨玉居,曹中敏便若有所思地道:“晚儿妹妹只怕知道了些什么。” “不会吧?”武姨娘吓了一跳,吴丽绢可是要嫁给摄政王的,寡母竟然不守节,这可是yin(禁)乱大罪,当然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若她问你……不对,就算是爵爷问你,你也不能说。这些钱你带去给欧阳辰,务必要逼他答应,再不能上曹府来,若能送他离京,便是最好的。” 曹中敏点了点头,心里却十分不安,总觉得不会这么顺利。 到了傍晚时分,沈天河传了讯息过来,说欧阳辰的住处一天三变,有人帮着安排,虽然只接触了一次,但沈天河觉得此人心术不正。 心术当然不正!俞筱晚思索了片刻,让外头的人继续盯着,却没再有下一步的动作。这件事,看起来是小武氏和吴丽绢的事,关系的是武姨娘能否抬为平妻,可是俞筱晚却总觉得张氏想将自己也一起算计进去,只是不知张氏的突破点在哪里,如何将自己带入事件之中。 晚上武姨娘的院子里也是灯火通明,曹中敏出府,竟没找到欧阳辰,几个人急得凑在一起商量对策。 次日上午,晋王妃、张夫人携张君瑶、几位尚书夫人、侍夫人一同递了帖子进曹府,要来曹府玩一玩,马车都直接停在了大门外。曹家自然拒绝不得,老太太强撑着身子迎客,张氏听说娘家大嫂来了,也“强撑”着过来延年堂待客。 她装容端庄,举止娴雅,笑盈盈地留饭,“几位都是稀客,难得来曹府,一定要用过饭再走。不知几位客人喜欢什么菜色,我好让厨房准备。” 一向都是客随主便的,不过这里面晋王妃的级别很高,张氏这般侍奉也没什么不妥。晋王妃身边的嬷嬷淡淡然地道:“我们王妃别的不挑,只一样菜是一定要的,就是松雾灵芝闷子鸡。” 张氏忙陪笑道:“有的有的。”曹老太太也记得家中还有松雾和灵芝,忙令杜鹃去告诉武姨娘一声。 武姨娘管着中馈,忽然来了这么多重量级的客人,自是忙得脚不沾地,听了杜鹃传的话,忙吩咐巧如拿对牌到仓库去领松雾和灵芝。 巧如去了一柱香的功夫,就急忙忙地跑回来,喘着气道:“姨娘……不、不好了,松雾没了、灵芝也没了。” 武姨娘一怔,追问道:“什么叫没了,你可仔细找了?” 帐册上明明还有一斤松雾和三支灵芝的,这两样物品极其贵重,当然不会存在厨房里,而是锁在仓库的抽屉里,管仓库的王嫂子是曹府的家生子,应当是信得过的。 巧如肯定地摇头,“婢子跟王嫂子一起找了,没有。” 武姨娘只得到延年堂,悄悄唤了张氏出来,小声儿地禀报。张氏惊讶地大声道:“什么?松雾和灵芝没了?那一斤松雾和三支灵芝可值几千两银子,别是被人偷去卖了吧?” 她的声音不小,里面虽在聊天也多少听了些,曹老太太心中不悦,却不能发作,陪着笑道:“几位贵客坐一坐,我去看看就来。” 张夫人忙体恤道:“老太太直管去,我来陪客人便是。” 曹老太太道了谢出来,先带着张氏和武姨娘到西房,问明情况,不由得蹙眉,若是早说还好,偏已经说了府中有食材,不给晋王妃做松雾灵芝闷子鸡便会得罪人。张氏嘆息一声道:“这样吧,我先问一问大嫂,若是张府有,就让敏儿先去借一点,日后找到再还,没有的话,就得麻烦敏儿和妹妹去街面上买回来。妹妹你有空还是要将帐目和几个管事的查清楚,这等贼人不能放过!” 曹老太太很满意张氏这样的安排,叮嘱张氏和武姨娘快去办。可是张府也没有这两样食材,武姨娘和曹中敏只得到街面上的铺子里去买。张氏看着这母子两回屋更衣,悄声叮嘱紫儿盯着,自己则返回了延年堂的中厅待客。 不多时,紫儿蹑手蹑脚走到张氏的身边,悄声道:“看到巧如去找表小姐了。” 张氏的眸中闪过一丝诡异的光,武姨娘能求的只有俞筱晚,呵呵,任她们想破头也不会知道,这是一石三鸟之计。想到一会儿之后,就能除去三个心腹大患,张氏脸上的笑容愈发的动人。 俞筱晚还在孝期,可以不必见客,坐在墨玉居里听初云禀报了此事,不由得思忖道:“张氏会这么大方放过武姨娘的错处?” 正思量着,巧如急巴巴地跑来央求道:“表小姐,我家姨娘求您去二门一下。” 俞筱晚二话不说披了斗篷出来,来到二门处,武姨娘早等得着急了,一把将俞筱晚拉到偏僻处,手的力度大得惊人,抓得俞筱晚的手臂都疼了,可见心中惶急,却嘴唇哆嗦半晌也没挤出半个字来。 俞筱晚含笑安慰道:“姨娘有什么事儿只管说,能帮的我一定帮。” 她的笑容温柔和熙,如同春风吹过河堤,不自觉的就让人的心情放松下来。武姨娘鼻子一酸,强忍着泪,盯着俞筱晚问,“敏儿说你可能知道了我妹妹的事?” 俞筱晚只是笑笑,没有作答,可也等于是回答了,武姨娘深吸了口气,壮士断腕般地道:“那我也不瞒着表小姐了,那贼子又来了,刚刚着人传了话进来,我将他安排到了西角门。我和敏儿要出府,绢儿要陪客,我这妹妹是个没主见的,她、她怎么应付得了那个贼子,我想求表小姐陪我妹妹去一趟,若能打发了这个贼子,我们姐妹和绢儿都会感激表小姐的。” 俞筱晚眸光微闪,这般巧?曹府上下这么多客人,欧阳辰却来了,武姨娘、敏表哥、吴姑娘这三个厉害点的就都有事,只有小武氏单独面对,武姨娘求到我面前,也是情有可原,情理之中,只是……太合情合理了一点。 她轻柔地拍了拍武姨娘的手道:“对不住,我不能去!” ------题外话------ 唿唿,入v第一章,又是过大年,希望亲们喜欢~ 50.反栽赃 武姨娘愣愣地望着俞筱晚半晌,真的没料到俞筱晚会拒绝她。 想起几个月前表小姐帮敏儿推荐良师,想起几天前表小姐还热心大方地出借五千两银子,这举手之劳怎么就不愿帮忙了呢?武姨娘脑中灵光一现,忙竭力保证,“表小姐放心,西角门那儿都是我的人,如今主子们都在延年堂,僕妇丫头都在忙,保证不会有人看到表小姐过去。况且还有我妹妹一道儿,我早说好了,那是远房来打秋风的亲戚,让我妹妹去打发一下的。” 这样的藉口的确是好,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吴丽绢富贵了,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都来投奔也是人之常情,可是配合上价值几千两的松雾和灵芝失窃,这藉口可就一点也不好了。 本以为将银子借给敏表哥,以敏表哥的才干,应当能抢先解决掉,却没想到对方也早就防着这一手,事情发展在现在这个地步,俞筱晚认为欧阳辰必定不会老实在西角门的门厅里等着,此人是商户出身,必定狡猾jian诈,上回还是在二门花厅里见面的,这回却安排到了角门,他一定能猜出武姨娘等人很怕他被府中其他人看见,他若担心银子拿得不顺利,必定会善加利用这一点。她淡笑着提醒,“若是他不愿意在角门小厅里等着呢?若他使计熘进院子里来了呢?” 这样的情形,武姨娘也设想过,早就防范了,在她管理后院期间,后院进了外男,不单是曹家的名声受损,她和敏儿也会被曹家抛弃的,因而她用极其肯定的语气道,“不会!那里我的人,会看住他的。”但心中还是担忧,想立即差人再去看一看。 俞筱晚不答反问,“凡事都有万一!若是万一我和吴奶奶在半道上遇上欧阳辰,并且在交钱的时候被人撞个正着,只怕什么难听的话都会传出来吧 武姨娘干笑道:“不会不会,那个傢伙年纪那么大,表小姐花一般的年纪,任谁都不会相信……” “是,欧阳辰年纪大,说是我的情郎,肯定没人相信,但若旁人说是我牵线搭桥,帮助吴奶奶和情郎相会呢?” 这世间虽然不禁止寡妇改嫁,但朝廷提倡的是忠贞守节,还多次给守节的寡妇发匾额立牌坊,贵族之家更是严苛,逼迫未嫁的女儿守望门寡的事情不时发生,她俞筱晚居然还帮助寡妇会情郎,而且这个寡妇还是摄政王庶妃的寡母……张君瑶和晋王妃若是知道了此事,必然会为了维护皇室体统,请太后或摄政王下旨赐毒酒,俞筱晚、吴奶奶、吴丽绢和武姨娘,一个也别想跑。 至于证据,杀人越货者入罪要真凭实据,但是yin(禁)乱罪却是莫须有的,况且也不是完全没有,小武氏不是要给欧阳辰五千两银票吗?若是没有私情,怎么会给一个打秋风的亲戚这么多银子? 方才府中已经发现灵芝和松雾失窃了,接下来,张氏肯定会要求查帐,有帐无物,这几个月曹府都是武姨娘当家,是不是武姨娘监守自盗,偷了上等松雾和灵芝出去卖,银子给妹妹养老白脸?说是表小姐借的?对不住,你们三个是一伙的,没人相信。 这样一环一环地紧扣下来,想必她们几人浑身是嘴都说不清了。 真真是一石三鸟啊。 俞筱晚已经想明白了这其中的关键,半分也不心软,淡笑着拒绝武姨娘:“所以,话是旁人说旁人听的,姨娘找的藉口,也得旁人相信才成,我一未出阁,二未出孝期,若是有什么私会外男、或是协助旁人私会外男的传言流出府,我可只有抹脖子上吊的份了。依我看,吴奶奶和吴姐姐亦然。” 这个道理武姨娘懂,可是,现在欧阳辰已经找上门来了,不解决了他,妹妹立即就会身败名裂。武姨娘忍着心慌,还想劝服俞筱晚,却被俞筱晚抬手打断,轻柔而不容拒绝地建议,“要我说,吴奶奶也不要去。”
第38页 武姨娘苦笑,“表小姐若真不愿去,我也没有法子强求,可是我妹妹却是非去不可的,否则那个贼子闹将起来……” 俞筱晚眼角的余光扫到花坛边露出的一角衣料,青灰色的滚边裙摆,这是府中多数管事妈妈穿的颜色应当是张氏身边的曲妈妈,只有她才会这样偷偷摸摸。 想听壁角?好,我让你听个够,让舅母也知道知道算计自家人的后果! “闹将起来又如何?姨娘何必怕他闹?他敢闹吗?他若是在这曹府之中口吐污言,舅父一定会令人将他剁成肉泥,埋在花坛下做花肥,反正他生意失败债台高筑,不敢回原籍,便是死在这里,又有谁知道?再在府中下个封口令,保证不会有一丝一毫的风声传到摄政王的耳朵里去。因为,吴姐姐是舅父推举入选的,若是吴姐姐品行有污,舅父难免要担当失查的责任,就算不用担当失查之责,他此举也是断了曹家的富贵路,姨娘你说舅父会不会这么做?” “他若是敢到府外乱说话,吴姐姐自是不可能嫁入王府,可是他就能得了好吗?男人最恨什么,最恨的就是戴绿帽!太后娘娘已经下了懿旨,吴姐姐已经算是摄政王殿下的人了,姨娘你说,摄政王会不会派人杀了他和所有听到这些闲话的人?所以说,姨娘你们根本不必怕,只要他敢乱说话,他的下场就是死!若他是被人收买的,那么不必他乱说话,下场也是死!而且,收买他的那个人的下场,不会比他好到哪里去,舅父不会放过她,曹家人不会放过她,摄政王殿下也同样不会放过她!” 俞筱晚的笑容恬静,语气淡淡,说出口的话却惊得武姨娘倒退几步,“若姨娘还是不放心,我这有包哑药,只须用一指甲盖儿的份量,包哑!远来是客,待客怎能没有茶?” 俞筱晚说着,就从袖袋里掏出一个小纸包,强行塞入武姨娘的手中,扬了扬声,一字一句清晰明确地道:“姨娘立即就派人冲到茶里去吧,先毒哑了他,再跟大表哥说,带几个小厮过去,将他打一顿,挑了手筋脚筋,装作是被贼人抢劫了,丢到城外去,也就没事了。他口不能言、手不能写,还怕他作甚?” 武姨娘整个人都呆了,傻傻地看着俞筱晚,眼前的少女明眸、皓齿、朱唇,脂粉未施的小脸上,肌肤润白如玉、笑容甜美如蜜,清澈的双瞳恍若天真无邪的婴儿,可是……可是……她却能将事情的利与弊分析得这般透彻,还能镇定地说出这种杀人不见血的方法。 就在武姨娘呆愣的时候,不远处的花坛传来一声脆响,好似什么人踩断了地上的枯枝。武姨娘大吃一惊,忙低声喝问,“什么人?” 随即传来一声猫叫,武姨娘迟疑地问,“府中没有养猫啊,难道是野猫 俞筱晚莞尔道:“是曲妈妈,她刚才一直在偷听。” 武姨娘更是慌张,“那怎么办?夫人若是知道了……”话说到一半,想到刚才表小姐总是提“收买他的人”会如何如何,终是醒悟过来,我说这个欧阳辰怎么这么巧能找到妹妹,说不定就是夫人暗中挑唆的! 思及此,武姨娘恨得直咬牙,若真是夫人挑唆的,今天就是把五千两银子给了欧阳辰都不可能善了!她心念疾转,再狠狠地一咬牙,“多谢大小姐的药!” 俞筱晚用“你真奇怪”的眼神看着武姨娘,“姨娘难道真打算去下药么?曲妈妈都已经听到了,若真毒哑了欧阳辰,可就犯了官司了,舅母再拿着大做文章,姨娘你可吃不了兜着走。我方才说的话,不过是想让曲妈妈听听,免得舅母以为咱们拿这个贼子没办法而已。” 武姨娘松了一口气,她一介女流,还真是不敢干这种事,到此时,她才发现,这个年幼的表小姐心思缜密、智计百出,而她一来关心则乱,二来还真是没有良策,忙握着俞筱晚的手恳求道:“还请表小姐指点迷津。” 俞筱晚轻柔地一笑:“姨娘不必着急,你的人既然看住了欧阳辰,他一时半会应当熘不进来,你只需派两个忠心的妈妈,如此这般行事……另外,让大表哥派几个机灵点的亲信小厮守在西角门外的巷子里,看到他出来,就用麻袋罩住头狠狠地打,记得,打的时候要这般说……” 俞筱晚低声耳语了几句,武姨娘越听眼睛越亮,若是一枚棋子知道自己无论怎样惟命是从,最后的命运都是死的话,他还会听棋手的吗?不由得唇角含笑道:“表小姐真是机敏过人……只是,就这般放过夫人,我、我真是不甘。” 俞筱晚轻柔而优雅地勾起唇角,语气中有淡淡的嘲讽,“晚儿是晚辈,纵使舅母要教训晚儿,晚儿也不能回嘴,只能受着,可是欧阳辰会做出什么事来,晚儿却是管不到的。晚儿只要他不会出现在后宅,不让几位姐妹的闺名受损就行。” 武姨娘听得心头一震,对啊,兔子逼急了都会咬人,何况欧阳辰本来就是条疯狗,若他真是等不及跑进后院,那曹家的姑娘们的名声可都毁了,一个也别想嫁出去。她忙向俞筱晚告了罪,到前院去找儿子。 欧阳辰坐在西角门的门厅里烤着火盆,越等越是烦躁,正琢磨着怎么逼小武氏快点来,忽听门外那两个守门的婆子聊起了闲天,话题无非是哪府的前院小厮悄悄跑到后院,被当成贼子乱棍打死,哪家的丫头说话不注意,被远远的发卖……最后,一个婆子感嘆道:“越是高贵的人家越要脸面,真是什么事都做得出……” 另一个婆子唬了一大跳,忙低声喝道:“这种话也敢说,不要命了。……呀,是姨娘身边的大丫头过来了。”前面说话的婆子立即噤了声。 刚停了闲谈,便有一名俏丫头推门而入,正是前几日悄悄送他出府的那个,高昂着光洁的小下巴,冷冷地道:“你先回吧,今日府中有客,吴奶奶没空接待你。” 欧阳辰一听就火了,“哟呵,敢这样跟大爷我说话,就不怕我嚷嚷出去 那丫头冷笑道:“你只管嚷嚷,看我怕不怕,反正又不是我做了什么,我只是来传句话。不过我可要告诉你,一个秘密一旦不是秘密了,可就别想卖钱了。” “你!”欧阳辰恨得牙齿痒。做生意自然要跟官府打交道,欧阳辰也算是处事老道,何况刚刚才长了“见识”,知道这小丫头说得没错,若是嚷嚷得大伙儿都听到了,还不知道曹府会怎么对付他,当下只得黑着脸道:“那我明日来。” “随便!”小丫头丢下这句话就走了。 欧阳辰横眉立目地恨了半晌,只得先走了。西角门外就是一条极窄的小巷子,他刚出了门,头顶就降下一朵乌云,整个人被罩在一个大麻袋里,顺势按在地下,还没等他明白过来,身上就连挨了几棒,痛得他手脚抽抽,忙大喊道:“我是吴奶奶的表哥……” 可是加在身上的棍棒根本没停,反而还更加重了,还有人低语道:“快赌了他的嘴。” 立即有人勒住他的脖子,也不知用什么东西,隔着又脏又臭的麻袋在他嘴部的位置绑了几圈,使得他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无数棍棒落了下来,欧阳辰浑身剧痛,却只能在地上扭动,根本挣脱不了,只听得一人小声地叮嘱道:“小心些,夫人可千万交待了,人要打死,但一定不能有血。” “明白。” 又有人迟疑地问,“也不知他的事是不是办妥了。” 随即有人接话道:“进去了这么久,当然是办妥了。” “对。” “没错。” “往死里打。” “若是不挣扎了,应该就是死了,一会儿记得抬到城外山沟里丢掉。” 欧阳辰听到这话,忙渐渐“无力挣扎”直到僵硬不动。那几人似乎也打累了,停了手,便有人要解开他头上的绑绳,一人喝道:“干什么,怕没人看见?” 那人闷闷地道:“看看死了没。” “摸下气息不就行了?”一只大手隔着麻袋来摸他的唿吸,欧阳辰忙屏息装死,“死了。抬上车吧。” 跟着,欧阳辰被抬上了一辆马车,马车晃得厉害,伤口震得剧痛,好几次欧阳辰都差一点儿忍不住申吟了出来。 过了一阵子,许是已经出了城,押送他的人开始肆无忌惮地聊起天来,话题当然围着他转,一个一个的都在嘲笑他有多么愚蠢。世家大族最看重名声,爵爷若是知道有他这号人,不也得赶尽杀绝?何况此计是夫人和张夫人一同定下的,为了不让吴奶奶以后有机会翻身,也会杀他灭口,这都想不明 欧阳辰听得心头大震,原来真是那个背后的贵夫人干的! 张氏和张夫人有着一个共同要对付的目标吴丽绢,为了不让她入选,派了人去清河县打听吴家的情形,终于让他们查到了此事,拿银钱收买欧阳辰要挟小武氏。欧阳辰正好最近生意不大好,亏了不少银子,便一口应承下来。张氏后来一直被禁足,手中无权,这事儿是张府中人去接洽的,来人当然不会告诉欧阳辰自己的主子是谁,可欧阳辰此人十分狡猾,暗中跟踪,早就将张府和曹府的状况摸清了。 这些人又一口一句“夫人”、“张夫人”的,他哪会不知道债主是谁? 摇晃了不知多久,欧阳辰终于被人抬下来丢掉。落差不算大,但是他身上本就有伤,人家丢得也不轻,身子重重着地,差点痛得他弓起腰,幸亏强行忍住了,等了许久,没听到马蹄声,他僵硬地保持着地里的姿势不敢乱动……大约一盏茶的功夫后,才听到上方传来几人轻松的声音,“应该是死透了。” “晚上就会被野狗叼了去,不会留下痕迹。” “咱们回吧,领赏去。” 马蹄声和车轮声渐行渐远,欧阳辰才敢缓缓地吐出一口气,悄悄动了动手脚,剧痛!浑身的肉都在哆嗦,痛得他几乎无法顺畅地唿吸,只得躺在地上不动,过了许久,才慢慢缓过了气,他这才慢慢地坐起,麻袋并没封口,只是绑了他的嘴,他摸索着找到绳结,打开,一点一点将麻袋从头上脱开。每一个动作都无比缓慢因为痛,但每动一下仍是剧痛无比。 好不容易重见天日,已经是满天星光了。他呆坐了一会儿,回忆起一路上听到的话,眼眸中迸she出仇恨的光芒,贱人,以为老子已经把事办了,就想杀人灭口?居然敢阴老子,老子要叫你们不得好死!
第39页 再说俞筱晚与武姨娘作别后,施施然转回身,步态婀娜地慢慢走到延年堂。 老太太和张氏正陪着夫人们聊天,曹氏三姐妹就陪着小姐们,听到杜鹃通传“表小姐来了”,老太太立即笑道:“是我外孙女,来给王妃和几位夫人请安。” 众夫人的目光就都看向门口,只见一名少女裊裊婷婷进得门来,一身月牙白的蜀锦起暗福云纹褙子,腰间一条鹅蛋青绣竹叶纹的宽边腰带,显得身线窈窕动人,头上梳着双垂髻,只簪了两三只银簪银钗,简洁大方。她眉弯如月,杏眼琼鼻,樱桃小口,小小年纪就有了魅惑人心的容颜,唇角微微上翘,不笑亦带三分笑,显得十分乖巧温婉。 待俞筱晚行过晚辈礼,晋王妃难得和蔼地让她到自己身边来,又细细打量了一番,感嘆道:“竟是这般清雅脱俗,依我看,韩大人家的千金也不如你。”尤其是眉目之间的高贵清华之气,竟不输于自幼众星捧月着长大的几位公主,举止也端庄优雅得无可挑剔。 俞筱晚羞红了脸,谦虚道:“王妃谬赞,晚儿蒲柳之姿,不敢当此赞美。”声音柔软甜糯,令人不由自主地微微弯起唇角。 几位夫人对她的印象都极好,细细问她读了些什么书,有什么喜好之类。俞筱晚都一一作答,中规中矩。晋王妃忽然从腕上褪下一串紫檀木的佛珠,戴在她的手上道:“来得匆忙,这个就当是见面礼吧。” 俞筱晚受宠若惊,忙看向老太太,老太太含笑道:“还不快快谢谢王妃厚爱。”俞筱晚这才屈膝道谢。 晋王妃给了,几位夫人也得给,就连张君瑶都不情不愿地褪了一只玉镯给她。俞筱晚总要先看到老太太的暗示,才敢接见面礼,几位夫人见她如此乖顺听话,事事都要先询问长辈的意思,心中更是满意,暗暗点头,有人便开始盘算着结亲了。 张氏早就在皱眉头,晚儿怎么会来延年堂,她不是应该陪着小武氏去西角门了吗?难道她怕沾上臊味,不愿帮忙?这可怎么办? 这回来的客人身份极高,厅中只留了几个手脚麻利的俏丫头服侍,曲妈妈候在院子里不能进来,所以张氏这会儿还不知道事情有变,恼恨之后也只能运了运气,压下心头的烦躁,大不了这一回就放过这个臭丫头! 抛开了此事,张氏重又亲切地笑着与客人聊天,心中却又生了另一种不平,晋王妃方才可没给雅儿见面礼,却给了晚儿,怎不叫她怒火中烧? 这位晋王妃就是推举张君瑶的贵人,她与太后是亲姐妹,张长蔚和张夫人不知託了多少关系才求到她跟前,又百般地奉承讨好,才算是攀上了点交情。今日张夫人来访是早定下的,特意多邀了几位夫人,一是为了不显得突兀,二嘛,也是为了造点声势,三嘛,这几位夫人家里都有年纪相仿的公子,对雅儿来说,是一个极好的机会。但是曹中雅方才一番卖力表现,几位夫人热情的赞美,怎么听都是客套居多…… 沙漏一点一点流淌,张氏越来越坐不住,好不容易等到时辰差不多了,她忙低声跟老太太说,“我出去问问武姨娘席面准备得如何了。” 老太太点了点头,张氏忙出了中厅,曲妈妈极有眼色地跟上,来到雅年堂,打发走了小丫头,才将自己偷听到的话禀报给主子。张氏倒吸了一口凉气,“这臭丫头可真狠啊!”又急切地问,“不会真的作掉了那人吧?”若是没了证人,可就麻烦了。 曲妈妈的腿现在还是软的,“可不是么?老奴听着都心肝打颤。不过,武姨娘可没这个胆子。” 张氏这才松了口气。 “方才老奴去了西角门,那人已经被他们打发走了,只能下次再见机行事。” 下次?下次个屁!张氏几乎把牙齿咬碎,“你当瑶儿可以这般隔三差五地来么?”若摄政王妃以为瑶儿与吴丽绢结成一党,可就麻烦了,又一想到俞筱晚坏了大事,恨不得咬她一口才好,“那个臭丫头,我总有一天要收拾了她!” 按她们的原计划,等到俞筱晚、小武氏和欧阳辰见上面了,就赶在交银票的当口来个人赃并获,将三人看押起来。再到延年堂的附近弄出点声响,吵到客人了,老太太事后定会责问。张夫人和张君瑶藉口要与吴丽绢多亲近亲近,到吴丽绢的院子里坐一坐,回去时来延年堂告个别,就能撞个正着,老太太就是想私下了事也不可能了。张君瑶可以求见太后或者摄政王,赐死吴丽绢,而武姨娘和小武氏,则只有悬樑自尽。 所以刚才张氏一直在等那阵动静,却一直没等到,这才会焦急上火,这计划不知谋算了多久,哪里肯这样白白放过?张氏在屋里来回走了几趟,又低声吩咐了几句,这才回了延年堂。 再看到俞筱晚,张氏都差点端不住脸上的笑,张夫人暗暗朝张氏打眼色,询问事情进展得如何。张氏端起茶杯,揭开杯盖,借着吹散氤氲的水气,微微地摇了摇头,张夫人差点没气死,这个没用的小姑子!她们张府出人出力出银子,不知忙碌了多久,就差这临门一脚了,还是在她的地盘上,居然都没把事办好! 宴席散后,张夫人久等不到张氏的暗示,只得与众人一起告辞。几位夫人都一一亲切地拉着俞筱晚的手,邀请她日后跟着老太太或是张氏来府中坐客。 张氏和曹中雅都郁闷到了不行,怎么都没想明白,俞筱晚实在没说几句话,可这些夫人怎么就是看重她? 俞筱晚将她二人的神色收于眼底,淡淡嘲讽地想,张氏犯了一个常人都会犯的错误,那就是拿自己的想法来套在别人身上。 曹家现在根基不深,张氏才要这般攀附权贵,为儿子谋个好前程。可这些夫人都已经有了高高在上的身份,再攀就是皇亲国戚了,但皇亲国戚始终会与皇位传承联在一起,一个没攀好,就会弄得家破人亡,所以真正的高门,选媳妇要家世,却更看重品性。 而且,聪明人都希望自己身边的人是傻子,尤其是媳妇,最好是出身名门、容颜秀丽、举止娴静、大方温婉、乖巧听话好拿捏,俞筱晚的表现就完全符合她们的心意!反观曹中雅,倒也是靓丽大方端庄,却显得太过聪明伶俐了一些,若是拢住了儿子的心,只怕就不会把她们这些婆婆放在眼里,弄不好还要来抢府中的权,所以夫人们当然要掂量清楚…… 客人们的马车出了大门,老太太含笑扶着俞筱晚的手道:“我的晚儿就是可爱。” 曹中雅心中不服,扶住老太太的另一只胳膊,撒娇道:“老太太,难道雅儿不可爱吗?” 老太太呵呵笑道:“可爱,都可爱!” 张氏忙紧步跟上,喟嘆似的道:“幸亏街面上有松雾和灵芝卖,否则可是会把晋王妃给得罪了去。” 老太太沉吟了一下道:“时辰还早,去把管事妈妈和武姨娘叫来,帐册也拿来,这么多年了,咱们曹府还是第一次失窃,必须一查到底。” 张氏听得暗喜,立即着曲妈妈去办,又悉心扶着婆婆回中厅坐好,将爵爷也请了来。 不多时,武姨娘和管仓库的王嫂子、管厨房的周妈妈都来了,恭恭敬敬福了礼,垂眸屏气地等待老太太发放。 “武姨娘你先说说吧。” 武姨娘也怕会惹火烧身,早就叫巧印和巧如仔细查了帐,没有人领,厨房也没用过,只有可能是仓库管理不当,丢失了。 王嫂子立即喊冤,“奴婢一家子在曹府几十年了,从来没有做过监守自盗之事,况且奴婢要偷,也会去偷些数目多又好卖的物品,还不容易发觉,这两样这般贵重,奴婢偷了也卖不出去啊。”说得合情合理。 老太太眸光沉暗,不言不语。曹清儒却十分恼怒,“不是你,你就说出个人来,哪些人没拿对牌就进了仓库?”一下子掉了几千两银子的东西,比他一年的俸禄还多,不肉疼才怪。 张氏则拿起帐册假装翻看,“嗯,自打妹妹接手后,便没盘过库?” 武姨娘心道,仓库一年盘一次,现在不是年关,府中又没大事,盘什么库?嘴里却恭顺地应道:“是,按老规矩一年盘一次。” 张氏暗暗冷笑,面上却显出为难,“我交给你的时候还在库中的,那时拿别的东西时看到过。” 王嫂子似乎想起了什么,忙道:“啊,对了,月初时老太太身子不适,从仓库里拿了两支老山参,老山参跟灵芝是放在一块儿的,当时奴婢看了灵芝还在。” “这么说就是最近的事了。”张氏下了结论,正容道:“这些东西的确很难卖出去,许多府中的确是想要,可是怕买到假货,多半都是会去可靠的店铺中购买,我相信,这些几样东西,至少有一部分,应当还在府中。” 曹清儒的眸色一沉,长身而起,大喝道:“曹管家,立即将玉姨娘、石姨娘和几个哥儿姐儿叫到延年堂来,你再带人进来,搜府!” 竟然不用内宅里的婆子,可见爵爷是动了真怒。张氏垂头品茶,心中得意不已,又建议道:“爵爷,为了公平起见,最好各个院子里的人都各安其位,不许随意走动,已经在这儿的,就呆在这儿。” 曹清儒点头,“嗯,正该如此!” 俞筱晚心念微动,舅母不可能无缘无故引得舅父来搜府,难道她往武姨娘的院子里栽了赃?这么一想,便注意起屋内诸人的神色来。 武姨娘早就想到了这一节,也早就让巧印巧如暗中将自己住的院子和吴氏母女住的院子仔细搜了一遍,所以这会儿半点也不焦急。她不焦急,刚刚被传到延年堂的曹中敏在听说此事后,脸色顿时一变,随即强压下心慌,与弟弟并肩坐下。 这一点小小的神色,并未逃过张氏的眼睛,她在心里大笑不已,武姨娘啊武姨娘,你自以为聪明,事先查了院子,却想不到你那个引以为傲的儿子,马上就要打你的脸了! 因为快到年关了,曹中敏便想准备一份厚礼送给恩师,得知恩师有陈年旧疾,犯病时要服用灵芝粉,他就一心寻一枚上品灵芝,他有个交好的同窗家中,就有一枚。这位同窗性喜赌博,所谓十赌九输,最近银子亏得多了,便偷了家中的灵芝卖给他。验货后确认是上品灵芝,市价要一千五百两银子,而同窗只收一千三百两,并再三表明事后他父母要如何处罚他,都与曹中敏无关。曹中敏十分心动,便付了银子买下,现在就放在自己卧房的柜子里 而此时的曹中敏也明白了,自己中了计,还是被最要好的同窗给骗了!
第40页 曹中敏紧张得攥紧了拳头,心里做着剧烈的思想斗争,说,还是不说?现在说,他不会被当成偷灵芝的贼,可是俞家的铺子还没分红,以他一个月二十两银子的例钱,平常还要共用,这一千三百两要存到哪一年?其实,这些银子是他在打理曹家的产业时,从手指fèng里漏下来的,父亲不是傻子,必定想得到这上面,以后恐怕就不会让他管家里的产业了,而姨娘也有可能被牵连;若不说,在他屋子里搜出了灵芝,要如何解释?弄不好,自己和姨娘还是会被当成家贼。 他急得心里跟猫抓了一样,可是表面上还要镇定自若,想假装喝茶掩饰一下,端起茶杯却发觉自己的手抖得杯盖咯咯作响,吓得赶忙又放下。 一抬眸,曹中敏的目光与俞筱晚在空中对接了一下,她的眸光淡然宁静,有一种安定人心的力量,曹中敏心中一动,眼神闪了闪,发出了一个求救的信号。 俞筱晚却似没看懂,浮光掠影般地将目光转向了老太太,安静地坐了一会儿,忽然小脸晕红,细声跟老太太道:“肚子疼,想去方便一下。” 老太太亲昵地拍了拍她的手,“去吧,让初云侍候着。” 初云忙上前扶着小姐往后面的净房走。张氏并没在意,净房只有一扇天窗,俞筱晚不可能熘出去,再者,她要抓的也是不她。 转过屏风的时候,俞筱晚的眸光淡淡在张氏的脸上一扫而过,眼底轻嘲淡讽,只怕舅母您的希望要落空了呢。 到了净房,俞筱晚飞快地交待初云,“我出去一下,你守好,别让人进来。”说罢便将裙角往腰间一掖,飞身跃出了天窗。 跟蒋大娘习武已经有半年了,俞筱晚是个女孩子,年纪又不大,身体本就轻盈,所以最出色就是这轻身功夫。她借着夜色的掩映,飞速地掠入曹中敏的房间,没找多久,便找到了那只锦盒,打开一看,果然是一枚灵芝。 灵芝是老人们用的,武姨娘和敏表哥都不需要用,买灵芝做什么?俞筱晚眯着眼睛想了一会儿,恍然大悟,送恩师!不过灵芝这么贵重,买灵芝的银子肯定没过明路,但显然被张氏知道,她是如何知道的?莫非这本就是她早就布好的局? 越想越觉得极有可能,俞筱晚冷冷一笑,搜屋是吧?若是从舅母的房子里搜出来了,不知舅母要如何解释? 俞筱晚立即又飞身跃出,往雅年堂而去。 将锦盒藏在张氏卧房的多宝格上,俞筱晚正要回去,忽然觉得背上一阵发寒,勐然一回头,身后竟不知何时跟了一个全身黑衣的人。 “呀”饶是俞筱晚再镇定,也被唬了一跳,差点大叫出来。 不过来人显然更怕她叫,伸手就捂住了她的嘴,这人从头到脚都裹在黑色之中,就连眼睛那儿都蒙了黑纱,但有一种冷酷而霸道的气息喷涌而出,令人在他面前不由自主地紧张、胆怯。 眼睛蒙着难道看得见路?俞筱晚紧张的脑中忽然蹦出这么个疑问,她随即察觉到,此人没有恶意,身上没有杀气。有了这层认知,她便慢慢镇静了下来。 来人显得很欣赏她的胆识,两道凌利的视线透过重重黑纱,投she在她的脸上,“你在干什么?” 这话似乎应该我来问,俞筱晚有些无奈,不过还是乖巧地答道:“栽赃 那人似乎没料到她这么老实,眉毛扬得老高,半晌接不上话,好一会儿才问,“栽完了?” “栽完了。我得回去了,再不走会露馅。”俞筱晚诚恳地道:“要偷东西快点偷,一会儿管家会带人搜到这来了。” 。那人不禁笑道:“多谢提醒。”然后松开了手。 俞筱晚一得自由,立即从窗口跃了出去,飞快地熘回延年堂。 张氏看到她就轻嘲道:“就回来了?” 相对于上茅房来说,时间是长了一点,俞筱晚但笑不语。 不多时,曹管家召集齐了人手,开始搜府。众人在延年堂没等多久,曹管家就脸色尴尬地来回话,“回爵爷的话,在、在夫人的屋里发现了一盒灵芝,有、有三枚。” “什么!”张氏腾地就站了起来,声音尖得刺耳,“你胡说!我哪里有灵芝!” 俞筱晚也懵了,明明盒子里只有一枚灵芝啊! 51.不死心的张氏 张氏用兇狠冷厉的目光,一个一个扫过屋中诸人的脸,玉姨娘胆颤心惊,石姨娘平静中带着一丝惊讶,曹中睿和曹中雅显得义愤填膺,武姨娘和曹中敏半低着头,根本看不清表情,俞筱晚则是惊讶中带着一点关切,明明两人之间的关系已经是水火不容,她还这样关切地看着自己,张氏真觉得牙根痒痒。 目光转向老太太和曹爵爷,张氏瞬间调整了面部表情,悲悲戚戚地道:“请老太太、爵爷明查,我是被人陷害的,若灵芝真是我偷的,我哪敢这般大张旗鼓地要求查帐?就算要查,难道我不会藏到府外去,再来质问此事吗 曹清儒威严地贊同道:“的确,没人会这么蠢,夫人你放心……” 曹清儒说到一半,“咯嗒”一声响,将他的话给打断了,是老太太将茶杯放到两人之间的小榻几上。曹老太太素来举止端方,万不可能放个茶杯还弄出这么大的声响来,必定是有话要说,曹清儒忙住了嘴,恭敬地请教,“母亲有何训示?” 儿子这般恭顺,曹老太太露出一丝满足的笑,和蔼地道:“不是什么训示,就是想问一问媳妇,你说你是被人陷害的,那是谁陷害你,你可有计较 张氏恨不能直接说是武姨娘,但她也知道这样太着痕迹,而且她是正室,须得有正室的宽宏和气度,便佯作思索了片刻后,才缓缓地道:“应当是真正偷了这灵芝之人。失窃一事是今日忽然揪出来的,她措手不及,听说要搜屋了,怕被我们抓住,才出此下策,想嫁祸于我。” 老太太听得一笑,“可是,曹管家不是已经封住了后院中的每个小院了么?谁这么有本事,将灵芝藏到夫人的房间里去?难道是曹管家帮的忙么? 曹管家闻言并不惊惶,只无奈地道:“老太太真会打趣人。” 武姨娘以袖掩唇,轻笑凑趣道:“不是老太太会打趣人,是夫人会打趣人。……若是在旁人的屋里搜出了灵芝,那个人必定是内贼,可在夫人屋里搜了出来,就与夫人没有半点干系。” 张氏大怒,这个贱婢!以前她哪里敢这般同我说话,现在不过是有了一个要嫁入王府的姨侄女,老太太想将她抬为平妻而已,便这般嚣张了起来! 张氏与曹清儒成亲二十余年,对丈夫的喜好十分了解,知道他最喜欢柔弱可怜的女子,当下也不强辩,只悲愤地看了武姨娘一眼,眼眶一红,豆大的泪水就缓缓流了出来。 曹清儒果然将心偏向了张氏,微微蹙眉道:“武姨娘,你怎么说话的? 话不算重,但语气却很严厉,武姨娘脸色未变,只低头吶吶道,“请爵爷息怒,妾身只是想开个玩笑。” 曹清儒蹙眉道:“玩笑怎能乱开?” 武姨娘一惯地伏低做小,今日会这般夹枪带棍地说话,也是有原因的。一是知道了张氏的阴谋,若让张氏得逞,她们姐妹和吴丽绢都只有死路一条,而且爵爷也难免因此而厌恶敏儿,因而她对张氏恨入骨髓;二是之前曹中敏不住向她打眼色,抛来惊惶求助的眼神,想找她到一旁商议一下,可张氏盯人盯得紧,母子俩没法子单独去一旁聊天。但她与儿子心意相通,差不多猜到了个中原由,自是心中发凉,忽听得曹管家禀报说在张氏的屋中发现了灵芝,母子俩都是莫名惊喜,当然想将这罪名落实在张氏的头上。 因此,她才会在察觉出老太太似乎不大信任张氏时,一时情急,插了句嘴,以她侧室的身份来说,的确是有些僭越了。 张氏隐含得意地看了武姨娘一眼,神情和语气却显得隐忍又可怜,“爵爷息怒,我知道武姨娘只是有些累了,希望早点将家贼定下来,好回屋歇息而已,并非刻意针对我。” 曹清儒的眉头皱得更紧,已经隐约有了怒气,“急什么?总得查清楚,难不成你想就这样将罪名加在夫人头上?” 武姨娘骇了一跳,慌得从锦墩上滑到地面跪下,“妾身不是这个意思! 曹清儒道:“那就闭嘴!” 武姨娘连忙应下,曹中敏不忍心看姨娘受指责,身为儿子又不能驳斥父亲,眼光只盯着脚前的地面,双拳在袖中握得紧紧的。 曹老太太不便在众人面前打断儿子教训妾室,待他说完了,才慢声道:“的确是要查清楚,那就按着规矩来。灵芝是在夫人的屋里搜出来的,就得由夫人来证明不是你做的。你之前说的那些算不得证据,你得先指出你院子里今日出入的人中,有哪个可能嫁祸于你。就象你说的,事出突然,要嫁祸给你,也只可能是今日行事。” 因为在曹管家召集外院小厮的这段时间里,各院的管事妈妈已经把今日各院人员的出入情况都汇报了,雅年堂里只有张氏和曲妈妈中途回去过,院子里的丫头们,除了紫儿、碧儿跟着张氏出去了,其他人中只有两个婆子去厨房取过饭。所以“今日出入的人中”,没一个是能嫁祸的。 张氏一听就没词儿了,原本想豁出去说是武姨娘,这会子也说不出口了,因为老太太把路给堵死了。她心里把老太太翻来復去骂了几千遍,脸上摆出副受了天大委曲般的悲伤戚容,泪眼巴巴地看向爵爷,哽咽道:“老太太、爵爷,我实在是不知是谁干的,若是我张苑偷的灵芝,我就天打雷噼不得好死。” 老太太几不可闻地哼了一声,“若是在别人屋里搜出了灵芝,也这样赌咒发誓一番,难道也就清白了吗?” 张氏无话反驳,身为媳妇也不能反驳婆婆的话,只能弱弱地说一句“媳妇真是冤枉的”,然后就用帕子捂着嘴抽抽搭搭地哭。 曹中雅这会儿也听出来了,老太太根本就不相信母亲,她忙站起身来,深深一福,“祖母请息怒,雅儿相信不会是母亲做的。母亲打理后宅这么多年,要银子多的是办法,何必非要当家贼?况且雅儿听说,公堂之上,也是由官老爷查案审案,咱们家的官老爷就是老太太您呀,雅儿求老太太审问清楚,还母亲一个公道。” 曹中睿也长身而起,一揖到地,“请老太太、父亲听睿儿一言,此事实在蹊跷,的确要一查到底,可母亲今日一整天都在延年堂陪客人,怎么会知道院子里发生了什么事呢?但老太太睿智,您一定能查出来的。”
第41页 老太太虽然不满意张氏,但对这对嫡出的孙儿孙女的表现却是很满意,神情恭敬,语气诚恳,就事论事,显得聪慧又孝顺孝顺张氏,不论怎样,都比不孝父母的混帐子孙要强。只是要说这事情与张氏完全无关,她却也不相信,总觉得张氏是想摆武姨娘一道,所以才会拿话顶着张氏,可两个孙儿都这样拿话捧着她,让她有点骑虎难下了…… 在曹家,老太太是长辈,她不发话,旁人也不好接着办事,屋里顿时静得可以听到绣花针落地的声音。俞筱晚看看曹中睿又看看曹中雅,让她吃惊的尤其是曹中雅,居然能说出明捧暗沖的话来,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不过想为张氏解忧,却是不可能的! 俞筱晚示意杜鹃将茶盘端到自己跟前,端起一杯,捧到老太太的面前,轻柔笑道:“老太太先喝茶。”老太太接过茶后,她又端起一杯,裊裊婷婷地走到张氏面前,“舅母切莫悲伤,只要您是冤枉的,老太太和舅父一定会还您一个公道。” 她双眸清澈见底,盛满关心与安慰,神情真诚无伪,却看得张氏嵴背一寒,垂下睫毛躲开她的目光,随即又气血翻腾,什么叫只要我的是冤枉的?难道你还想证明我不是冤枉的不成! 张氏却也实在是挤不出眼泪了,顺势抹了抹眼角,接过了茶杯,拍拍她的手道:“好孩子。” 俞筱晚柔柔地笑道:“晚儿扶您坐下?”说着真的扶住张氏的手臂,送她到软靠上坐下,这才向着老太太和舅父深深一福,笑盈盈地道:“不知晚儿可否说上几句?” 老太太笑道:“晚儿只管说。”曹清儒也道:“有何见解,说来听听。 俞筱晚道了谢,用怜悯的目光看向张氏,“晚儿相信那些灵芝不是舅母放在屋子里的。”张氏听得心中一松,旋即心又一提,这丫头会帮我说话? 又听俞筱晚道:“若是想查清楚家贼是谁,晚儿觉得还是应当从源头查起。” 她转过身,看向王嫂子。王嫂子还在厅中的地板上跪着,察觉到她的目光,微微抬头一看,俞筱晚那双清澈见底的杏眼,不知怎的幽暗起来,却又亮得惊人,眼底仿佛有什么能洞悉人心的东西,她不由得浑身一哆嗦,连忙低下了头。 俞筱晚声音轻柔:“之前舅母和武姨娘都已经对过帐册,灵芝没有人领用,可的确是在仓库里丢失的,而王嫂子又说不出有什么可疑之人出入过仓库,那么嫌疑最大的就是王嫂子,按说,应当是要打板子,打到她招认为止 王嫂子是曹府的家生子,管仓库已经有好些年头了,婆婆还是曹爵爷的辱娘,算是个可信的人,老太太一是给她婆婆脸面,二是的确相信她,觉得丢失了物品,只是她失职,才没有刻意去审她。 可俞筱晚不是曹家人,没有那些对每个僕人根深蒂固的印象,刚才王嫂子回话之时,目光闪躲,一看就是有问题,她自然不相信王嫂子,头一个就将矛头指向她。 王嫂子原是按张氏的指示,先支吾搪塞、吞吞吐吐说记不清了,只等老太太再严厉追问一次,她才说出某人的名字,可是老太太却不问了,害她的供词到嘴边吐不出来,现在一听俞筱晚要直接打板子,慌得立即哭了起来。 俞筱晚轻柔地道:“王嫂子你先莫哭,老太太和舅父都是仁慈的人,不会真的打你板子,不过你说你记不清这几个月有谁出入过仓库,可就不大妙了,这会让老太太和爵爷无法查清真相。正巧,晚儿最近在研究针灸之法,得知一处穴位,针扎之后,能令人头脑极是清明,也许能令王嫂子你想得起有何曾出入过仓库来。” 老太太闻言眼睛一亮,“真有这么神奇么?” 俞筱晚柔柔地一笑,“晚儿是从书上看的,不会有错,不过,会有一点点疼。” 老太太便道:“那你就试试吧。” 张氏本想说“你又不是大夫,万一扎错了怎么办”,现在只好让俞筱晚乱扎一通了。她暗暗朝王嫂子使了个眼色,要她觉得疼就只管大声嚎叫。 这眼波暗转,可没能逃过俞筱晚锐利的双眸,若说原来还只是猜测王嫂子被张氏收买了的话,现在就是笃定了。这样也好,下手时就不必顾忌轻重,俞筱晚一面接过初雪递来的银针,一面暗忖道。 失职也得挨板子,一点点疼是应当的。王嫂子做足了心理准备,可当俞筱晚的银针扎入她后颈处的穴位之时,她还是痛得想尖叫、想挠墙、想杀人,可是,一瞬间,她惊恐地发现,自己叫不出声,甚至边嘴都张不开,浑身的每一块肌肉都痛得在颤抖,可是颤得轻微,穿着厚厚的棉袄,外表上是半分也看不出来。她唯有用眼神向夫人求助,可惜张氏却无法领会她的意思,因为她的脸色如常,脸部的肌肉也不僵硬,只是小眯fèng眼睁得比平时大了几分,好象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事情,眼睛一亮时的表情。 老太太和曹清儒都颔首微笑,“看来真是有用。” 俞筱晚气定神闲地用手捻着针尾,间或轻轻转上一圈,痛得王嫂子的五脏六腑都绞到了一块儿,偏偏还是发不出半点声音,只觉得痛苦了一生一世一般,才听到俞筱晚轻柔软糯的声音问,“可想起了些什么?” “想、想起来了!”王嫂子忽然发觉自己可以说话了,忙不迭地应道。 俞筱晚飞快地收了针,含笑看着王嫂子道:“那就请王嫂子告诉老太太,都想起了些什么人。” 她大大的杏眼在笑起来的时候,会弯成妩媚的月牙状,眼中的波光仿佛会溢出来似的,盈满眼眶,让人一瞧就会情不自禁地跟着她微笑,可是王嫂子的目光却是落在她肤白胜雪、指如削葱的玉手上,那玉手上的银针长而细,俞筱晚正用一块小麂皮轻轻擦拭着,樱桃小嘴正吐着令王嫂子心惊胆颤的话,“王嫂子若还没想起谁来,我还可以再帮你针灸一下。” “不、不敢劳烦表小姐了。”王嫂子忙挤出笑脸,一迭声道:“奴婢记得巧印姑娘来找过奴婢,并不为领东西来的,只是来找奴婢说说话儿。” 武姨娘瞪大眼睛喝道:“胡说八道!”忙又转身向老太太和曹爵爷陈情,“巧印巧如两个从不离妾身左右,妾身处置府中事物几乎要一整天,她们没有时间去找王嫂子的。” 张氏轻轻一嘆,“妹妹,我知道你维护身边的人,可也得先掂量一下是不是值得你维护,有没有过你吩咐巧印去办事,却一去老半天的时候?” 这就是认定是巧印干的了,若是巧印干的,就必定与武姨娘脱离不了关系。俞筱晚淡淡一笑,示意武姨娘稍安勿躁,又问王嫂子道:“可还记得聊了些什么?是什么日子、什么时候?”又含笑提示,“若是一时想不起来,我可以再帮你扎一针。” 这么多问题?王嫂子慌了,又被俞筱晚的话吓了一跳,忙讨好地笑道:“不必了,奴婢都想起来了,是……是上个月二十九那天……晌午过后。” 这个月初一吴丽绢入选,府中就没断过客人,上个月却是闲的,每天晌午过后是主子们歇午的时候,丫头们最得闲,王嫂子大概是从这两个方面来推断的,可惜……俞筱晚弯唇一笑,不用她说话,武姨娘便冷笑道:“王嫂子的记性可真差,上月二十九快晌午时夫人病了,我临时接手府中内务,自己身子也不舒适,巧印和巧如一直陪我整理夫人未算完的帐册,直忙到夜间,连晚饭都没来得及吃,怎么会去找你聊天?这事儿,府中几个管事妈妈都能作证,也有发放对牌和勾帐的记录。况且库房重地,我从来都是约束她二人,没事不要去。” 王嫂子神色有些慌乱,忙补充道,“啊,是奴婢记错了,是二十八日这一天。”这一天是夫人管帐,巧印总没事了吧? 张氏淡然道:“一时记错了也是常事。”又恼恨王嫂子,只说是月底记不清具体哪天有何关系?当初就是怕说具体日子会冲突,才没定日子的。 武姨娘气得重重哼了一声,不好反驳,只能嘀咕一句:“谁知是记错还是胡说。” 俞筱晚示意武姨娘别急,又含笑看向王嫂子,“仓库重地,每日有几个人值守,来了闲人,又是找的管事妈妈,总该有别人看见。是否撒谎一问便知。”遂向老太太建议道:“将二十八日那天值守的婆子分开审问,便能知晓了。” 老太太颔首道:“曹管家去办吧。” 王嫂子和张氏的脸色都是一白。 没多久,曹管家便来回话,“没有人见巧印姑娘去过仓库,只今日巧如姑娘拿对牌来取东西。” 久未表态的老太太忽然神色一整,严厉地喝问,“王嫂子,我念你一家都是府中老人,方才不曾对你用刑,看来非得打你板子,你才愿说实话了!来人,把她和她儿子女儿一起推出去,各打三十大板。” 俞筱晚暗暗讶道,当母亲的哪个不疼儿女,老太太这一招狠,比打王嫂子厉害得多了。 王嫂子果然慌了,哭求老太太饶恕,说不关儿女的事,老太太坐在那儿巍然不动,她只得转而跪到夫人跟前,“夫人救救我……” 张氏骇了一跳,脸色极为不自然,竖眉斥道:“还不快把这个刁奴拖下去打板子!” 石榴这会儿也看出了些端倪,她素来会琢磨人的心思,知道老太太这是疑了夫人,而武姨娘又有了一名飞上枝头当凤凰的姨侄女……她几乎是立即决定站到武姨娘这边,姨娘就得帮姨娘不是? 于是掩唇轻笑道:“王嫂子可莫胡乱求人,你这会儿求到夫人跟前,不知道的,还以为方才的谎话是夫人教你说的呢。” 张氏脸上的血色顿失,却不敢随意接话,只要心里骂了无数遍“贱婢” 老太太冷冷地哼一声,她这会子已经能肯定是张氏在弄鬼了,就等张氏自己承受不住,划出个道道来。 张氏的确是急得不行,那天看到帐册上有灵芝和松雾,又知道晋王妃喜欢吃那道菜,所以才与张夫人商量了这个局,东西是她让王嫂子拿出来,也早就处理掉了,怎么她的屋里会搜出三枚灵芝? 张氏的眸光在众人的脸上转了几圈,落定在俞筱晚的脸上,一个念头一晃而过,心中大惊,只有她,只有她从自己的眼前消失了许久,虽说是去净房,可是,谁知道她是不是有别的方法让别人做这事? 恨意丛生!张氏紧紧地攥着拳头,听着院子外噗噗的板子声,还有小孩子的哭声,她许给王嫂子的好处,只怕挡不住一位母亲的心痛……咬了咬牙,张氏做出为难的样子来,轻声道:“老太太,咱们曹家诗礼传家,王嫂子犯了错,自该受罚,可打孩子的板子,却是不妥吧?”
第42页 老太太连眼皮都不掀一下,“她的儿女也是咱们曹家的奴才,从小学些规矩也是好的。” 正说着,院子里静了下来,想是王嫂子招了,张氏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不多时,曹管家进来回话道:“回老太太、爵爷,王嫂子招了,是她偷的,松雾已经卖了,灵芝尚未卖出,她怕事情败露,才塞回夫人屋内,原以为主子们见东西找回就不会再追究了。” 张氏闻言狂松了一口气,随即又痛心疾首地指责王嫂子辜负了老太太的信任云云,一个人卖力地说了许久,只有玉姨娘和曹中贞附和几句,老太太只是刮着茶叶沫子,一言不发。 待张氏心虚地闭了嘴,老太太才放下茶杯,淡淡地道:“找到家贼了,这就罢了吧。王嫂子一家也为咱们曹家做了几十年了,总得念点旧情,再打五十大板,一家子罚到漠河的庄子上去。” 曹管家领了命下去,老太太遂又看向张氏道:“不过媳妇啊,你那个院子里的人都是干什么吃的?这么个大活人进来出去,还进到了你的内室里,居然都没一个人看见,我寻思着,是不是你平日太过仁慈,让她们都惫懒了?这等子奴才咱们府中可养不起,该卖的都卖了,或是打发到漠河的庄子上去,若是媳妇你的陪房,就扣三个月月钱,再各打四十板子。曹管家,明儿个就去买些新人进来,好好调教了,再送到夫人的院子里。这阵子就先从我院子里均几个人过去给你使唤。” 这不是在清理我院子里的人吗?张氏暗恨,忙低声下气地道:“老太太教训得即是,是媳妇管束无方,媳妇以后一定会严加管束,绝不姑息。所以,媳妇还要在这儿求个情,求老太太高抬贵手饶了他们这回……” 老太太淡声道:“媳妇你不知道,这些奴才是我们曹家几代的家生子,已经是老油子了,教不好了,还是打发了的好,曹管家买回来的新人,你就好好地管吧。”这是告诉张氏,要卖的是曹家的人,你没资格拦着。 张氏只好打眼色给儿子女儿。曹中睿收是收到了,却不知母亲到底要如何,他一个男子心思不在内宅里,当然不明白这其中的弯弯绕绕,曹中雅却是知道的,也撒娇卖痴地缠了一回,老太太的主意已定,坚决不改。 曹管家欠身领命,此事就算是板上钉钉了。曹清儒其实想帮夫人求个情,可是内宅的事,本就该是老太太管的,他这话几次到了嘴边,都没说出来,生生地错过了时机。 俞筱晚暗暗佩服老太太,张氏当主母二十余年,只怕她院子里的那些曹家奴亻},都已经改了主子了,老太太这般快刀斩乱麻地或卖或贬,以后其他的人行事前就会在心里掂量一下,弄清楚自己的主子到底是谁。 灵芝找了回来,可松雾却卖了,那亏空的一千多两银子,老太太说让王嫂子家的人从每个月的月钱里慢慢扣,也不说期限,王老妈妈带着儿子孙子孙女给老太太重重磕了几个头,谢谢老太太没有重罚的恩典。 事情便是这样不了了之了,张氏回屋的时候,几乎将全身的重量都压在曲妈妈的手臂上,身子软得不行,她一番辛苦谋划,非但没算计到想算计的人,反而让老太太将自己的院子给清理了一遍,她自己带来的陪房都要打四十大板,跟打她的脸又有什么区别?而且曹管家一日买不回新人,她就得一日受老太太的人的监视。 越想越觉得憋屈,张氏回到雅年堂就痛哭了一场,摔了一地瓷片,随即又坐在床边喃喃自语,“是我太心急了,不该这么急的,真是小看了那个臭丫头,她是怎么栽赃给我的,咱们院子里谁是她的人?” 这话曲妈妈可不敢接,张氏示意曲妈妈将人都赶出去,低声问,“明天那人是不是会来?” 曲妈妈点了点头道:“是的。” 张氏仿佛看见了胜利的曙光,不禁露出一丝笑容。姓吴的贱人休想嫁入王府,休想! 可是一连几天,欧阳辰都没有来曹府,张府又派了人来告诉张氏,派去接应他的人怎么都找不着他。张氏大惊,“怎么会这样?”这问题曲妈妈怎么能回答,只能安慰道:“或许是有事,有银子可拿,他怎么会不要,总会来的。” 张氏气得将手的茶杯惯到桌上,“总会来?要等到哪天?只有一个月就要大婚了!” 曲妈妈吓得忙做噤声的手势,指了指窗外,现在除了她和紫儿、碧儿,院子里都是老太太的人,夫人可不能这样说话了。 张氏还想咒骂两句,忽地觉得胸口一阵绞痛,只得揉着胸坐下,将这口气吞下。 反观武姨娘,哦不,武氏。武氏却是活得十分滋润,走路都带着风。曹爵爷的请表摺子递到了礼部,或许是摄政王早就打过招唿,很快就批了下来,她如今已经是名正言顺的平妻了,府中谁见到她都要叫一声武夫人(二夫人是曹清儒的弟媳)。 武氏知恩图报,对俞筱晚可谓照顾得无微不至,她试探着问俞筱晚,用什么方法把灵芝放到张氏房中的,俞筱晚随口答道:“文伯请了一位高人暗中保护我,我请这位高人帮忙的。” 武氏顿时肃然起敬,不由得再度打量眼前的少女,她容颜绝美,气质淡然,举止优雅,更难得的是,她拥有与年纪极不相衬的镇定和睿智,谈笑间,场阴谋灰飞烟灭。她原本就已经很佩服她的胆量和谋略了,现在再有高人护身,更是对俞筱晚产生了一种近乎胆怯的卑微心态,将她看成自己永远不能得罪的人。 俞筱晚知道张氏怎么都得老实上好长一段时间了,便专心地研习武功和医术,顺便打理自己的店铺。从汝阳庄子上运来京城的土产很受欢迎,俞筱晚觉得这样卖赚不了多少银子,而且果子之类不宜久存,能卖的时节也不多,便寻来文伯商量,能不能腌制一下,将销售时间拉长。 这个建议得到了俞文飈的大力支持,从汝阳带来的陪房里,正有一位江南的媳妇子,很会腌制梅子之类的果子,而且江南的制法与京城的又不同,或许京城人会觉得新鲜,于是试做了一批拿到铺子里卖,竟在当天就一售而空,到第二天的时候,还有许多府上遣人来询问,或是昨日买了尝过的,再来定货。 俞文飈立即又招收了几位媳妇子,帮着一同加工果子。加工之后价格可以上浮很多,一个月内营利竟翻了三倍。俞筱晚没想到自己的法子这么管用,心情也极是愉快,吴丽绢也很喜欢吃这种腌果,俞筱晚便笑道:“庶妃喜欢吃,可是小店的荣幸,以后小店会专供庶妃一份,回报嘛,只要庶妃以后帮着打响名声便好。” 吴丽绢羞涩地低头一笑,遂又抬起头来,认真地看着俞筱晚道:“我能有今天,都是俞姑娘帮我的,这恩情我不会忘,若有什么为难之事,只管来找我,我必定尽全力相助。” 俞筱晚笑了笑,“希望没有什么要麻烦到庶妃的事。”并不客气地推拒,她帮吴丽绢,本就是为了交结人脉的。 待吴丽绢出嫁之前的第三天,大家都围在老太太身边闲聊的时候,沉寂已久的张氏忽然来了精神,大赞了吴丽绢和小武氏几句之后,提议道:“明日去广济寺拜拜求子观音吧,希望吴庶妃新婚落红,一举得男。” 吴丽绢顿时羞得低下了头,小武氏虽然不喜张氏,但听着这话也是欢喜,只是张氏的提议,她总觉得不好,便笑了笑问,“广济寺求子最灵验么? 老太太笑道:“只要是香火鼎盛的寺庙就人灵验,广济寺、广化寺、法源寺、戒台寺都行。” 小武氏便笑道:“听起来法源寺不错。”俞筱晚淡笑道:“那就去法源寺吧。老太太,我们能不能同去?我们几个姐妹帮着吴姐姐祈福,希望她能宠冠王府。” 老太太便拍了板,“好,明日一同去法源寺拜菩萨。” 曹中贞、曹中燕喜不自胜,张氏含笑道:“不如请上瑶儿一同去吧,以后你们俩个就是姐妹了,要多亲近亲近才好。” 老太太微一思索,便应允了,“那就麻烦媳妇给亲家下个帖子。” 张氏立即应道:“是。” 回到墨玉居,赵妈妈便担忧地道,“舅夫人这是又要起么蛾子了吧,昨日张府的人才找着了那个欧阳辰。” 俞筱晚轻笑,舅母还以为可以算计吴姑娘?却不知这一回,是我要请你入陷阱了。 沈天河一直派人留意欧阳辰的动向,这傢伙狡猾至极,东躲西藏,终于养好了伤,买了刀具想寻机暗杀张氏和张夫人,沈天河便扮成神秘人,指点他用另一种方法报復…… 俞筱晚写了便条绑在信鸽腿上放飞出去,换了衣裳,坐到炕上看医书,上回牛刀小试,效果十分好,令她学医的劲头更大了。赵妈妈则搬了一个针线篓子坐到炕桌对面,初云初雪上了新茶和果子点心后,便退到外间守着。 赵妈妈边做针线活计边唠嗑,“小姐,那晚那个人怎么不再来了?” 俞筱晚没有瞒赵妈妈任何事,包括那晚的黑衣人,“当贼的行踪不定,不过肯定会再来。”三枚灵芝肯定是那人干的,问题是,他是怎么知道的?这个问题,或许某天能得到解答,因为当晚她回屋后,发现枕头下压着一张纸,上面写着银子改天收。 赵妈妈轻嘆一声,小姐居然会飞檐走壁了,这是在汝阳的时候,根本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可是若不是这样,只怕现在……“但是,小姐,您是名门闺秀,若是让夫家知道您会这个,恐怕……” 俞筱晚笑了笑,“我知道,妈妈只管放心,我只是觉得有一技傍身才好,并不是要与人逞强斗狠。” 赵妈妈这才放下心来,随即又分神想到,小姐年纪虽小,可是心性沉稳智计多谋,不输任何名门才女,不知哪家的公子能配得上小姐。可惜小姐要守孝三年,只怕到时好儿郎都定了亲了,没定亲的,年纪上又不合适……等小姐出了孝期,我得用这张老脸去求老太太,多办几次宴会,请些夫人们见一见小姐才好。 俞筱晚是不知道赵妈妈已经想到那么远的未来去了,只一心盘算着明天的计划,希望不要有纰漏。 第二天一早,诸人就在老太太和张氏、武氏的带领下,分乘几辆马车,到张府汇合了,一同去往法源寺。 刚到山脚下,马车就停了下来,原来是前面有其他府中的马车,派了人过来问候。老太太听说是楚王府上的,忙带着儿媳、孙女们下了马车,亲自到马车边给楚太妃请安。
第43页 君逸之骑在高头大马上,陪在马车边,见到曹家人过来,便下了马,拱手施礼。他唇红齿白、蚕眉凤目,随意一个动作都显得风流倜傥,优雅非凡,曹家几姐妹都一时屏住了气,脸儿晕红,却是忘了回礼。 只有俞筱晚不为男色所动,欠身回了礼,曹氏姐妹才回过神来,纷纷回礼。曹中雅羞哒哒地想,几日不见,君二公子越发俊美了……这一刻,她把摄政王和韩世昭给丢到一边去了。 老太太站在马车外与楚太妃寒暄,小辈们就闪到一边。君逸之扬起一抹风流潇洒的笑,目光在几姐妹如花朵般的小脸上巡迴一圈,问及她们此行的目的。 曹中雅抢着答道,“我们是来为瑶表姐和吴姐姐祈福的。”这两人身份不同,没有下马车。 君逸之“哦”了一声,看向俞筱晚问,“你也是来祈福的?” “是的。”俞筱晚心道:没话找话吧?说了是我们呀。 君逸之忽然展开摺扇,姿态风流地摇着,也不管曹氏姐妹嫉恨的目光,将头凑到俞筱晚的耳边,小声儿地问她,“想不想看好戏?” 俞筱晚立即警觉地看着他,这个人笑得这么风骚,肯定没好事。 ------题外话------ 不好意思哈,今天的更新本来就没写完的,回得又晚了,所以才拖到现在,明天还是下午两点更新哇。 52.兇悍的曹家三小姐 联想到此人花天酒地的纨绔名声,俞筱晚随即淡漠地道:“不想。” 君逸之一点不恼,依旧笑得凤目弯弯,“不想看就算了。啊对了,你还欠我半张药方。” 两人站得略显亲近了一点,俞筱晚不动声色地往另一旁挪了两步,暗瞪他一眼,用眼神告诉他,“还未分出胜负,我可没欠你”,却是不搭他的话,这傢伙不在乎旁人怎么看他,她可在乎自己的名声。 君逸之正要再说,曹中雅实在是挡不住心中的酸意,扬声问道:“君二公子、表姐,你们在说什么,我们可以听听吗?” 君逸之偏头朝曹中雅倾城一笑,迷得她眼光朦胧神情痴醉,他才用一种调笑般的口吻问道:“非礼勿听这个词你没听过吗?你家的教养嬷嬷竟没教你?” 竟然说我没教养!曹中雅的小脸立时羞窘得通红,打断他人谈话的确不对,可是你们两个大庭广众之下交头接耳就对了吗?她还想在君逸之面前装端庄娴静,不敢朝他发火,便转而说教俞筱晚,“表姐,京城可不比汝阳乡下,要时刻记得男女大防才好。” 一番话,一是指责了俞筱晚这般在大庭广众与男子随意交谈,十分轻佻,二是暗指她在汝阳时,只怕言行举止做得更过更轻佻,让楚太妃听到的话,肯定就会要仔细考量一番了。曹中雅都忍不住在心中为自己鼓掌,以后就是要这般对付表姐! 俞筱晚只是淡淡一笑,漫不经心地道:“男女大防便是我俞家的下人也要谨守的,便是我家的丫头,也不会随意主动要求跟男子说话,我又怎么会不记得?” 方才不就是你曹中雅主动跟君二公子说话,想跟他搭腔的么?站在这的人都是有眼睛有耳朵的,我还会怕你这几句无中生有的诋毁么? 曹中雅被噎得一时不知如何接话,曹中燕是个老实人,被这暗cháo涌动的气氛惊住,缩着脖子隐在一旁,唯恐战火烧到自己身上,曹中贞母女是唯张氏母女马首是瞻的,想帮腔,拼命转着念头,要如何将俞筱晚一军。 君逸之心里烦得很,女人站在一块就是扯皮斗嘴,面上却是兴致勃勃地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最后笑问曹中雅,“你刚刚想听我说的什么?”帮着俞筱晚坐实了曹中雅主动跟男人说话的事实。 曹中雅气得指尖直抖,却并不怎么恨君逸之,只觉得这是俞筱晚使狐媚子,勾得君二公子魂都跑到她身上去了,真想一巴掌扇在俞筱晚的脸上。 曹中贞忙上前搂住曹中雅,小声儿地朝君逸之道:“三妹妹只是好奇罢了,君二公子若是不想说,当是我们得罪了,我这厢给您赔个不是。”说着还真的盈盈一福。 眼前的佳人十三四岁,眉目秀丽、面容精緻,君逸之凤目一亮,仿佛春水在阳光的照耀之下,闪着粼粼波光,曹中贞心头勐跳,不敢直视,羞涩地垂下头,听得他淳厚动听的声音轻柔地道:“哪敢当小姐的赔罪,只怪我不喜欢被人打断说话,脾气又急了些,其实只是一点小事,倒是我太没气度了,当是我赔罪才对。” 曹中贞秀丽的脸庞瞬间染上最红的朝霞,头都快埋到胸前了。俞筱晚的脸部肌肉不可抑制地抽了筋,太、太肉麻了!牙齿都快酸倒了! 曹中雅却是急怒攻心,她原以为大姐是来帮她的,谁知竟也是来勾引君二公子的。这一刻她哪里还记得严嬷嬷的教导,也忘了母亲告诉她的“隐忍”二字,蛮脾气上来,转回身双手用力一推,将曹中贞推了个四仰八叉。 这可是在离法源寺不远的地儿,虽然不是初一十五,但来来往往的香房也多,曹中贞这一摔,裙底都掀起了一大片,露出了里面桃红官绸夹薄棉的中裤。秋儿忙上前几步,先将裙子盖好,才扶着曹中贞起来。 这一跤摔得颇重,曹中贞一边屁股疼得要命,老半天还不敢将那边的脚落地。但最疼的却是心,她哪会不知三妹的脾气,她是故意引得三妹发火的,因为与三妹和俞表妹比起来,她唯一的长处恐怕就是温顺、年纪稍长,身量已经长开,对于一个少年来说,这应该是很具吸引力的。 在三妹推她的时候,她也故意往君逸之的方向倒去,按她听到的传闻,君逸之是非常好女色的,时常出入花楼酒坊,跟人争粉头大打出手,加之刚才君逸之显得对她有几分意思,她料定君逸之一定会伸手接住她,她就会顺势倒在君逸之的怀里。却没想到,君逸之反而朝后退了一步,眼睁睁看着她摔倒在地,这般的薄情,怎不让她伤心? 而且前几日才下了雪,现在正是化雪的时候,地上又湿又脏,新作的镶灰鼠毛的宫缎夹棉绒斗篷染上了几大块湿黑泥印子,若还想入庙进香,就不能再穿了,大冬天的连件斗篷都没有,在一众的高贵小姐们面前,会显得非常寒酸。 曹中贞不禁红了眼眶,让秋儿扶着一瘸一拐地回了马车。 君逸之早在曹中贞摔倒的一瞬间,就非常守礼地转过身去,非礼勿礼,嘴里却不忘编排曹中雅,“曹三小姐若是对君某有所不满,直说便是,何须拿令姐出气?”末了还向俞筱晚挤了挤眼睛,大有“还不快谢谢我帮你出气”的意思。 此言一出,曹中雅顿时急了,还想呛声辩解一番,那边的张氏轻柔却严厉地吩咐红儿,“红儿,还不扶小姐回马车去,这大冷天的,冻着了怎么好 小辈们这厢明争暗斗,动静这么大,大人们自然便知道了。张氏发觉是女儿动手推长姐,当时就脑袋一懵,本朝最讲究孝道和秩序规矩,曹中贞虽是庶女,却也是姐姐,所谓长幼有序,无论如何不能对长姐无礼,何况还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动手推人,这兇悍的名声怕是会传得人尽皆知了。 耳边立即传入一些议论声,虽然两家把马车靠了边,但路上还是有香客经过,看到了这一幕,顿时指责起曹中雅来。张氏气得心绞痛,这臭丫头怎么就不长点脑子,跟她说了多少遍要隐忍,隐忍了几个月了,才让老太太对她改观一点,却又在外人面前露了原形……还是当着楚太妃的面! 张氏忙要将曹中雅送回马车,免得看到的人越来越多。 曹中雅却不依,她觉得现在不说清楚,以后就更难说清楚了,一把推开上前来扶她的红儿,盯着君逸之,委委曲曲地道:“君二公子误会我了,我刚才只是觉得姐姐站得太近了,想让她站开一点罢了,哪知她……”孰不知这样狡辩的话听在楚太妃的耳朵里,更加觉得她兇悍刁蛮,还不知廉耻为何物。 张氏急得不行,一个眼色,身边的紫儿和碧儿忙上前去,半扶半推地强行将曹中雅拉开,哄着她回马车,“小姐有话,婢子们帮您带到就是了。” 转身的时候,曹中雅已经收到了母亲严厉的眼神,这会子虽还是觉得满心委曲,却也不敢再造次,只能上了马车。 张氏强撑着笑脸向楚太妃解释,“这孩子就是性子急,其实好好说,贞儿就会让开一点的。” 曹老太太笑得万分勉强,可是曹家的脸面不能不维护,“这孩子真没坏心眼,就是性子急,让太妃看笑话了。” 楚太妃含笑表示,“小孩子嘛,还可以慢慢教。”贵族夫人们都是这样,什么事儿都要找个好听的藉口,就算是心照不宣的丑陋事件,也要拿假话来掩饰一番,显得自己有气度又贤淑雅望,楚太妃自然是要给曹家这个脸面的,心里却是看不起,唤了一声:“逸儿,快来见个礼,天儿冷,别在雪地里站了了,去香房里聊吧。” 曹老太太等人喏喏称是。 君逸之象个没事人儿似的,笑嘻嘻地跑过来,拱手给曹老太太等人见了礼,便飞身上马。俞筱晚等晚辈也走过来,再次给楚太妃见礼,然后与曹老太太等人,一起待楚王府的马车走远了,才登车前行。 曹老太太坐在马车里,才将老脸撂了下来,杜鹃递上手炉,又斟了一杯热茶,老太太哪有心情喝茶,用手挡开,“气都被气死了。” 虽然不大想让晚儿跟君二公子这个浪荡子结亲,可是楚王府在京城中是什么地位?楚老王爷是先帝的亲弟弟,现任的楚王爷是皇上的堂兄,圣眷丰隆,两代荣宠,楚太妃与太后、晋王妃是姐妹,她对一个女子的观感,足以影响贵夫人们的选媳意向。 杜鹃忙上前帮老太太顺背,“老太太别气坏了身子,几位小姐还指望您帮忙定亲事呢。”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芍药不屑地暗笑,帮老太太捏着腿,低声安慰:“楚太妃宽厚,不会跟个小辈为难的。” 这话听着顺耳,老太太松了口气似的,“楚太妃是什么身份,哪会乱传一个小辈的是非,可是刚才那么多人路过,唉。” 芍药笑容讨巧,“老太太只管宽心,走路的都是平民百姓,又不认识三小姐。” 也是,顶多传说某位千金如何刁蛮,不能说出姓氏,谁敢说是雅儿?老太太寻思道:“去跟夫人说,一会到了寺庙,要三小姐留在马车里,别出来丢人现眼。” 杜鹃赶紧下了马车,到后面传话,最后一句自然是不敢说的,但张氏也能猜得出来,眼下风口浪尖的,她也知道必须低调,若是被那些路过的香客知道了雅儿的身份,就真是后悔莫及了。
第44页 这话立时又让紫儿传给了曹中雅。 曹氏姐妹和俞筱晚四人同车,车内的气氛正异常火热,曹中雅一边脸赤红赤红的,怒目圆睁瞪着俞筱晚,俞筱晚云淡风轻,笑得温婉却又嚣张。 事情是从曹中贞的脸上的红肿巴掌印开始的。这一巴掌显然是后来曹中雅赏的。曹中燕是个老实木讷的,看到了也不敢安慰,只同情地瞥两眼,俞筱晚可就不了,她前世的时候知道曹中贞和曹中燕婚后不幸福,这都是张氏安排的婚姻,基于同仇敌忾的道理,俞筱晚很是同情她俩,所以上车后便问,“贞儿姐姐脸上这是怎么了?” 曹中贞感激地瞥了她一眼,却不敢接话。曹中雅重重地哼了一声,“是我打的,打她这个不知羞耻勾引男人的骚、、货又怎么了?这般轻佻,没得坏了曹家的名声!” 曹中贞刚才的举动俞筱晚都看在眼里,不过她觉得一个女子想追求自己的幸福没什么不对,所以当下便轻嘲道:“感情雅儿妹妹还知道曹家的名声重要?就你今天巴巴的想跟君二公子说话的劲头,我还以为你不知道吶。” 这话戳得曹中雅心窝子疼,她不觉得自己巴着君二公子有何不妥,可是令她羞恼的是,君二公子对曹中贞一个庶女都比对她和颜悦色。这是在马车里,曹中雅哪会有什么顾忌,扬手就想甩俞筱晚一个耳光,可是手才挥出去,臂弯就一痛,手臂竟半路打转,自己挨了自己一下,反手的力度倒不大,可是长长的指甲却将她刚打的金项圈上的赤金流苏璎珞给挂了下来。 “一定是你捣的鬼!”曹中雅气得想尖叫,这金项圈可花了不少银子,今天才第一次戴,就缺了一角流苏,哪里还能见人? 俞筱晚气定神闲地反问,“我捣了什么鬼?你让两个姐姐指认一下。” 曹中燕赶紧低下头,若以前,曹中贞就是编瞎话也会帮着曹中雅圆谎,可现在哪里会帮她。曹中雅没人支持,又着实没看到俞筱晚动弹一下,只能鼓着眼睛瞪她。 正巧这时紫儿来传话,俞筱晚便笑道:“这下子妹妹不用担心了,就是项圈全毁了也没什么,反正不会有人看见。” 曹中雅又气又呕,眼眶都红了。 紫儿俏脸一紧,忙看向三小姐,这才发现项圈上的流苏缺了一条,她不敢多留,福了一福,忙去夫人的车上回话。张氏听了后大吃一惊,眼泪都要流下来了,“这孩子是不是想让我操心死!说了这项圈是她父亲使人打造的,她怎的不爱惜一点?” 爵爷只看重儿子,女儿是嫡是庶对他来说并没有太大区别,日后雅后嫁到夫家,还得仰仗着爵爷才能立稳脚跟的。 曲妈妈忙安慰夫人,“反正不下马车,现在就着人去修好,晚上爵爷看到的,一定是个好项圈。” 张氏这才点了点头,让曲妈妈去办事。 说话间到了法源寺,诸人下了马车,在知客僧的引路下,依次入庙。俞筱晚小声儿地对初雪道:“跟着曲妈妈。”半路要去了那个项圈,也不知项圈有什么特别,“再告诉外面的人,引三小姐下车。” 初雪领了命,装作提鞋邦子,不动声色地慢下脚步。 一行人先去大殿进了香,上了香油钱,才去香房小坐,等着吃斋饭。老太太是没脸往楚太妃眼前凑了,只希望不要再碰上才好。 到底不是自己女儿出丑,张夫人安慰了颓废的小姑子几句,便兴致颇高地对女儿和吴丽绢道:“我已经请了庙里的住持大师给你们二人诵几段经文祈福,一会子亲自去谢谢大师才好。” 张氏强打起精神,配合着道:“的确是要诚心道谢,希望你们二人都能早日为殿下开枝散叶。” 二人便听话地点了点头,张夫人笑道:“不急,等诵完经再去不迟。” 众人分坐几个圈儿,围着火盆烤火。等了大约一柱香的功夫,张府的一个管事婆子跟着一位小师傅过来禀道,“大师已经诵完经了。” 张夫人忙道:“那赶紧过去吧。”然后让几个下人陪着。老太太也嘱咐了几个人跟着吴姑娘。 张氏终于不由自主地露出了一丝真心的笑容,俞筱晚瞧见,只淡淡地弯起唇角。张君瑶和吴丽绢两个才出了香房,后脚一名曹府的婆子就慌慌张张地跑进来,喘着气禀道:“夫人……” 曹老太太怒眉冷对,“佛门重地,吵吵嚷嚷成何体统。” 那婆子吓得忙压低了声音,小声回话,“三小姐下了马车,进了庙中,却往西边林子里去了。” 老太太震惊,瞪着张氏:“你教出来的好女儿!” 张氏也被这消息给唬住了,寺庙可不比府中的后宅,随处都会遇见男子,若是传出了什么闲话,可就一生都给毁了。她忙站起身来,“老太太息怒,媳妇先去看看。” “还不快去,啰嗦什么!”老太太现在看见张氏就没好气。 张氏真想啐她一口,硬生生忍下,扶着曲妈妈的手急急地往外走。张夫人想了想,也起身道:“我也去看看。” 姑嫂两个一道出了香房门,大师们诵经的禅房也在西边,张夫人的主要目的还是想看戏,不过也还是关心侄女的,“雅儿又犯了什么倔脾气。” 张氏恨声道:“我哪知道,都怪我太宠她了。” 走过曲廊,就能看到前方张君瑶和吴丽绢的身影了,张夫人眼睛一亮,拉了拉张氏,张氏明白了她的意思,指了指夹道边的小树林,两人熘进小树林,伸着脖子张望。 冷不丁的,一股寒风从后袭来,张氏只觉得脖子一痛,眼前一黑,便没了知觉。 ------题外话------ 今日大年初王迎财神,菡笑一早被拉进来烧香拜佛,所以上午没码字,汗颜,先发一章,晚上十点前再更一章。放假期间保证万更,不会食言的。 53.谁是戏中人 张氏悠悠转醒,脖子处还痛得厉害,她几乎张嘴就要叫曲妈妈,脑中的下意识却先她一步令她想起了昏迷之前的经过,吓得她一哆嗦,连眼睛都不敢睁开,竖起耳朵听动静,这一听不要紧,真真是羞死个人了,那啾啾的声音她可一点也不陌生,不正是有人在一旁亲嘴儿么。 跟着便听到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道:“夫人真是好滋味,你们老爷居然捨得让你独守空房半年多,难怪你想着我呢。” 张夫人颤声道:“闭、闭嘴!”她原是愤怒到了极至的,可是心里头也害怕到了极至恐惧到了极至,声音就打了颤,听在张氏的耳朵里,就跟动了情一般。 张氏在心底大骂,好你个阮元娘,居然敢背着我大哥偷男人,还怕我看见,将我打晕! 那男人桀桀怪笑,嘴里yin词秽语不断,手也不闲着,大把大把地吃着老豆腐。张氏悄悄将眼睛张开一条fèng,就见大嫂一丝全无、白花花地躺在糙堆上,任由一个中年男人上下其手。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张氏动如脱兔,异常麻利地翻身起坐起,手一撑就站了起来,没头没脑地往外沖,这是个小里间加外间的小套间,她低着头快冲到里间的门边时,才发觉外间还有两个男人,贴着门边朝里看,脸上都是一副垂涎欲滴的无耻表情。张氏这一下真是骇得肝胆俱裂,张嘴就想尖叫,可腰身被人从后一抱,另有一只大手捂住了她的嘴。 从后面抱着她的正是刚才张夫人的那个男人,讥笑道:“想跑?没那么容易。你是也想我了么?”说着往她的耳洞里吹了口气。 张氏惊得拼命挣扎扭动,那个男人徒然发怒,“再扭就地干了你。”张氏立时不敢动了,回头朝大嫂怒道:“快叫他走开,你这个贱妇,居然敢背叛我大哥。” 她多希望现在能有人经过这里,将她救出去,可转瞬就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为了让欧阳辰能顺利接近吴丽绢,她大哥特意提前一天来法源寺清了场,法源寺知道这是摄政王殿下的两位侧妃后,立即应允了,西院这边,只有她们两家香客。而且刚才,她和大嫂也特意嘱咐家丁,不许跟着,不然,也不会被人掳到这里来。 张夫人阮氏哭得直打嗝,那男人却桀桀怪笑道:“那我得帮帮她才行啊,免得你告她的状。这个女人给你们玩,快一点。”最后一句是朝那两个男人说的。 那两个男人听得眼睛一亮,邪笑着蹿了过来,两个人四只手,将张氏压在糙堆上,很快就把张氏给剥光了。张氏吓得魂不附体,可是又不敢大叫,此时真有人过来了,她也只有悬樑自尽一条路了…… 那两个男人边摸边亲,嘴里还要嘀咕,“看不出一把年纪皮肤倒是嫩。 张氏悲愤地哽咽,几欲昏死过去,可是偏偏没晕过去,只能清醒地忍受着这通天的屈辱。 曹老太太烤着火盆,曹家姐妹和俞筱晚围着说笑话给老太太听,俞筱晚面色如常,心里却嘀咕了起来,怎么还是这么安静?已经过去一柱香的功夫了。 她的计划是,让欧阳辰拦在路上,大声跟舅母张氏打招唿,只要说上几句老情人之类的暧昧话,让寺庙的僧人,和两府的丫头们听到就成。女人的名声经不得一点风吹浪打,有男人来跟舅母暧昧,就算舅父相信舅母是清白的,碍于面子也不会再让舅母主持家务,而且极有可能把舅母打发到家庙里去。 青灯古佛,对于极度热爱权势和名利的舅母来说,会比死了更痛苦! 俞筱晚暗暗掐紧了袖缘,她不用舅母死于非命,她只需她永堕无边地狱,活生生地饱受煎熬,她才能算是报了大仇。 只是,为什么还没有任何消息传来,难道是欧阳辰没能靠近,亦或是他突然改变了主意? 俞筱晚猜得没错,欧阳辰是自己改变了主意。一开始他一心想杀了张氏和张夫人,待沈天河告诉他让她们失去所拥有的一切,才是最好的报复方法之后,他才重新开始思考自己的復仇计划。他是个商人,狡猾jian诈,又生意失败,所以便想到了一条拿捏住张氏和张夫人法子,这样才能生生世世,永无止尽地从她们那里拿银子。 张氏怎么也躲不掉那四只手两张嘴,浑身哆嗦着,也不知是愤怒的还是惊惶的,被人作贱了个够,才听得为首的男人道:“好了,得走了。”说着也走过来,在张氏的胸上摸了一把,极为惋惜地道:“这娘们的皮肤嫩多了,早知道我该摸她的。” 然后站起来,将张夫人和张氏的肚兜往自己怀里一揣,又各从她们头上拔了一支簪子,笑得十分邪恶,“你们两个以后都算是我的半个娘子了,当娘子的要帮夫君操持家务,以后记得每月弄点银子给为夫花花。为夫要得也不多,每个月三百两就成了。”
第45页 张氏一边哆嗦着穿衣,一边抖着声音啐他,“做梦!” 那男人的脸瞬间狰狞,眼神阴狠,“做梦?那我就把你的肚兜拿到大街上挂起来,让大家都来看看新建伯夫人的肚兜是个什么花样的,你说好不好 张氏怒瞪他,“你以为旁人会信?” 那男人笑得极度阴险,“加上你胸口有颗红痣,你说旁人会不会信?我也不求多了,只要你家爵爷相信就成了!” 张氏的脸也瞬间苍白,又气又羞又窘,更多的却是惧,这种人,是穷凶极恶的,是无耻没有边界的,他一无所有,什么都不怕,可她却有名誉有地位有儿女,不能不惧,不能不怕。张氏低头哆嗦了半晌,才挤出一点声音道:“我没这么多银子。” 那男人露出嘲讽的笑容,“你们两个都有嫁妆,还有要当侧妃的女儿侄女,这点银子还拿不出来么?哼!”说罢不再纠缠,挥手道:“我们走。” 走到外间,看到曲妈妈和王妈妈两个手脚被捆着缩成一团,那男人“好心好意”地道:“给她们解了绑吧。” 曲妈妈和王妈妈恨不能化成一个小点,钻到地fèng里去,救不了主子,又看到了这样的事情,她们俩个只怕是会……可是手脚上的束缚被解开,身为奴才,还是必须去服侍主子。两人手脚并用地爬到里间,服侍着两位夫人穿戴整齐,重新蓖了发。 张氏忽然象疯了一般直朝张夫人冲过去,王妈妈赶紧拦在主子跟前,张氏就揪着她的头髮压低声音嘶吼,“都是你这个贱妇!” 王妈妈的头皮都快被张氏揪掉了,却不敢发作,只苦苦哀求张氏住手。一直不言不语的张夫人忽然发作起来,跳起来,隔着王妈妈扬手给了张氏一个耳光,“都是你这个没用的东西,你还好意思说!你知道他是谁吗?他就是欧阳辰,武氏不给银子,就把主意打到我们两的头上!” 张夫人越说越气,好象要发泄似的,“我们找他是为什么,还不就是为了你,为了你能稳稳么地当你的正室夫人,你这个没用的东西,反而害得我受牵连。” 张氏愣了几愣,随即反驳道:“什么叫我没用,还不是你没跟他说好,后来明明还有机会的。再说了,这也是为了你家君瑶。” 张夫人冷哼,一口唾沫吐到张氏的脸上,“我家君瑶是堂堂的侧妃,这回入选的五人中,她的份位是最高的,要不是为了帮你这个姑母,她用得着这种下作手段?我告诉你,从今以后咱们我走我的阳关道,你过你的独木桥,别想再让我帮你。王妈妈,咱们走。”说着扶着王妈妈的手往外走,虽然腿还软着,虽然走得不稳……走到一半又顿住身形,回头鄙视道:“蠢得象猪一样,你就等着被武氏给挤出曹家吧!” 张氏气得浑身颤抖,回敬了一句,“你老得也就那个男人肯摸了,就等着我大哥的通房生上十来个庶子庶女吧。” 张夫人顿时怒目而视,张氏也毫不怯场地瞪回去,两个妈妈忙各拦各的主子,“曹老太太还在香房里等着呢,已经出来半个多时辰了……” 两人这才察觉不妙,又互瞪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色厉内荏,知道对方不会将今天的丑事说出去,这才暗暗放了放心,互不理采。出了小屋,顺着一条小道往前走过一个月亮门,才发现这仍是西院……幸亏早将此地隔了出来,闲杂人等不能入内,两人同时想到。 一前一后地回了香房,张氏发觉女儿已经坐在香房里了,这才松了口气,张君瑶和吴丽绢都已经回来了,所有人都在等她二人,可是之前差人去找了两趟都没找着人。面对曹老太太的询问,两人一同道:“见院子里的梅花开得好,便贪看了一会儿。”说罢还相互看了一眼,笑得亲昵,谁能知道刚刚两人还发誓要决裂。 曹老太太仍是不悦,只是亲家奶奶也在一起,不便发作,只淡淡地道:“斋饭早就要送来了,我推了又推。”曲妈妈忙道:“奴婢去通禀一声,请小师傅快些上饭。” 得到了老太太的应允,曲妈妈忙福了福,出去通知上饭。 俞筱晚眼尖地发现曲妈妈的后裙摆很皱,棉袄比薄衫要硬实,其实是不大容易起皱的,除非是长时间久坐,而且在来时的马车上有板凳,坐得端正,有皱也不会是在裙子下方,这倒象是盘腿久坐出来的。 大冷天的,主子又是在赏梅,曲妈妈难道还能盘腿坐在地上? 俞筱晚脑中灵光一闪,仔细在张氏和张夫人的脸上转了一圈,发现两人神情虽然镇定,可是手却是微微抖着,茶杯都端不稳,而且两人髻角处的髮丝有些凌乱,用钗子压着,不细看看不出来,再看看脚……难道欧阳辰已经找过了她二人? 俞筱晚弯了弯眼,乖宝宝一般地笑道:“舅母去赏梅也不带上晚儿,啊,对了,方才初雪也去了梅园呢,说是踩得一脚红泥,舅母要不要换换鞋子 张氏吓得双脚往裙内一收,干笑道:“没事没事,……换过了,……就是让曲妈妈去拿新鞋子,才耽搁了时辰。”说着看向张夫人。 张夫人只得笑着附和,“是啊,说不定是正好与你的丫头走岔了。” 俞筱晚点了点头道:“哦,也是。” 曹老太太眸光一厉,派去找张氏的都是曹府的家生子,初雪晚了几步进香房,但从来没离开过,什么一脚红泥,这个张氏慌慌张张的,跟她大嫂在搞什么名堂? 用过斋饭,欧阳辰也没出现在众人面前,俞筱晚更加笃定,他一定是找过舅母和张夫人了,只是出于他的目的,没有闹大。也不必急,他这么偷偷摸摸,肯定是为了讹银子,而且那种人贪得无厌,一定会令舅母承受不住。若是舅母有什么把柄落在他的手里,舅母肯定会动歪脑筋,若是犯了命案……她一定会将舅母送上公堂! 正要回府时,楚太妃又差人来寻诸人,说是摄政王妃到了,请她们过去见见。 曹老太太忙带着一行人到了正院大香房,只听得里面不时传出谈笑声,门外有宫人守候着,见到诸人便笑问道:“可是曹老夫人?” 曹老太太忙答道:“正是老身。” 那宫人便笑道:“请稍候,待杂家通禀一声。”进去没多久,又转了出来,含笑道:“王妃有请。” 曹老太太回头盯了几个孙女一眼,示意她们小心说话。一行人才跟着宫人走进去。 大香房里烧了地龙,暖烘烘的,印着人的脸庞都格外红润。俞筱晚跟在舅母的身后,低头走进去,跟着众人一同行了大礼,听到摄政王妃柔和地声音道:“免礼。都请坐吧。” 便有宫人搬来了各式小杌,诸人依次坐下。曹氏姐妹没见到君逸之,心中非常失落。 摄政王妃先与辈分最高的曹老太太寒暄了几句,这才将目光放在张君瑶和吴丽绢的身上,含笑问,“今日是来祈福的?” 两人忙站起身回话,“回王妃的话,是来祈福的。” 张夫人怕王妃误会女儿有争宠之心,忙补充道:“女孩儿家出嫁之前,都要来敬敬神明。” 王妃轻微颔首,“本妃出嫁之前,的确来过此庙求神明保佑,看来,跟两位妹妹真是有缘。”又看向张君瑶和吴丽绢,“你们二人有心了,希望你们能为王爷早日开枝散叶。”说着又掩唇轻笑,“瞧我,说得太早了些。” 她说话的时候,始终轻柔温婉,可是听在张君瑶和吴丽绢的耳朵里,却有股说不出的寒冷之意,不知不觉就汗湿了内衣,王妃,竟然将她们的一点小心思瞧得分明。 楚太妃含笑睇了王妃一眼,“你就是喜欢捉弄人,人家还没进府呢,就被你吓得不敢说话了。” 摄政王妃忙笑道:“快坐下说话,以后咱们就是姐妹了,不必如此拘谨 两人谢了恩,才再度坐下。 俞筱晚心中暗暗想道:难怪摄政王妃五年无一所出,竟还能坐稳这王妃之位,真是个厉害的角色。刚刚张夫人说女孩儿出嫁前要来求神明,她不说我也来过,而是说的确来过,就是暗指张君瑶和吴丽绢两人是侧妃、庶妃,真论起来,是不能叫出嫁的。又故意说“瞧我,说得太早了些”,便是在暗示两人,能不能怀上孩子还不一定。 这个不一定,有可能是上天之意,也有可能是人为了。 正说着,一名小太监飞奔进来,躬身禀报,“禀王妃,王爷来接王妃了 若是没有张君瑶和吴丽绢两人在此,摄政王妃必定会觉得无比自豪,可是现在……谁知道王爷是来接人,还是来看人的? 曹老太太最经事,忙道:“都说大婚之前不宜见面,还是请两位姑娘迴避一下才好。” 王妃觉得这个老太太非常认趣,真诚地笑道:“的确是有这种风俗,那就请两位妹妹先去屏风后避一避吧。”又笑道:“几位小姐就不必了。” 张吴二人忙起身,跟着宫人避到了屏风后。 刚躲好,摄政王就在君逸之的陪同下走了进来。屋内诸人忙向其行礼,摄政王十分温和,率先抬手示意,“免礼。”免了诸人的大礼。 君逸之挑着凤目四下扫了一圈,看向俞筱晚的眸光中就带着一点挑衅。俞筱晚有些莫名其妙,难道我之前得罪了他吗?忽地想起他说的看戏,难道有什么戏可看? 只听得摄政王在跟楚太妃谈话,“约了张卿家与曹卿家一同来,夜间吃斋饭,看梅灯,也是一种雅事。还请皇婶也凑个趣。” ------题外话------ 唿唿,二更送上。 54.谁是戏中人 楚太妃笑道:“你们年青人就喜欢这样热闹,我也随你们。”她接过侍女捧来的茶杯,揭开盖开轻啜一口,眸光悄悄在孙子和俞筱晚的脸上转了一圈,暗想,正该有这样的机会,让他们多多相处相处才好。 刚说完,宫人便通传道:“张大人、曹大人携公子候见。” 摄政王道:“传。” 张长蔚与曹清儒两人一身常服,带着自己的几个儿子,躬身进来,给摄政王和王妃、楚太妃请了安,待免了礼,才给曹老太太请安,小辈们给张氏和张夫人请了,在左侧安好的椅子上坐下。张夫人未带庶女出门,只有曹家的几姐妹和俞筱晚,众小辈向父亲(舅父)请安,礼数尽了,才依次坐下。
第46页 摄政王妃很体贴地让张夫人、曹夫人坐到丈夫身边,两人心里有鬼,一推再推。虽然欧阳辰和那两个猥琐男人并没有真正地强上她们,可是对于女人来说,身子被人看了、摸了、亲了,她们就是失贞了,面对着下人还可以佯装镇定,可是面对丈夫却是打心眼里惧怕。若是被丈夫知道,怕是一杯毒杯就会端到眼前,再对外宣称病故便是……她们都盼望着能早些回府,二人今日受的惊吓和屈辱,换作别的女子,只怕精神会抑郁得疯掉,好在她二人心智坚强,还能勉强撑住,但却也是强弩之末了。 摄政王妃却很坚持,语气轻婉却不容拒绝。张氏和张夫人只好坐到丈夫身后,经过丈夫身边的时候,都低头不敢与丈夫对眼神,看在张长蔚和曹清儒的眼里,就有些古怪,只是这时不方便询问,只得将疑问压在心底。 上首打横的长榻上,楚太妃和摄政王隔着榻几并排而坐,君逸之伴在楚太妃身旁,摄政王妃则坐在摄政王身边的八仙椅上。她见诸人都安座了,这才柔笑道:“说起来日后就是亲戚了,正该多亲近一番。” 多多亲近的话从高位者的嘴里说出来,就是恩宠,张长蔚和曹清儒喜不自胜,忙抬了屁股,欠身谢恩。 王妃唇边的笑意加深,“王爷,您说臣妾说得对不对?”摄政王含笑看了王妃一眼,威严的星目里满是柔情。 王妃笑得更加开怀,恍若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问曹清儒道:“本妃记得曹大人还有一位夫人,听说是吴妹妹的姨母,怎的今日没来?” 曹老太太忙代为解释,府中还需有人主持中馈云云。 俞筱晚与曹氏姐妹坐在长辈的身后,看不清张氏和张夫人的面部表情,不过从她们瞬间绷紧的嵴背就能猜出,她们两人的心中都十分愤怒。也难怪,刚才都是女眷的时候,摄政王妃不问这个问题,却偏偏选在摄政王到来后问,就有打张氏的脸的嫌疑,也暗地里抬举了吴丽绢,打压了张君瑶。 要知道本朝的律例规定,摄政王比同太子级别,因而王府里的侧妃乃至庶妃品级都极高,除了嫡妃之外,侧妃和庶妃之间的等级差别并不大,谁先得宠,谁就是胜家。而显然摄政王妃选择了抬举吴丽绢,有意在王爷面前提及她的名字,吸引王爷的注意。 这些女人们的话题,摄政王只是听听,五官分明的俊脸上并未流露出任何情绪。他很年青,不过二十一二岁,也很俊美,与君逸之的魅惑、韩世昭的飘〔逸、曹中睿的俊秀不同,他已经成年,有着浓厚的男子气概。俞筱晚见过他两次,他都只是高远地俯视着,沉默少言,多半是身边的臣子在奉承,或是提出建议,他则只是淡淡地“嗯”一声,或者一声不吭。说他威严吧,他的神情时常显得温和亲善,面部表情放得很松,并不绷着,说他温和吧,眼中一闪而逝的精光却又令人不敢逼视。 王妃与曹老太太和楚太妃交谈良久,忽而掩唇轻笑,“王爷怎的都不说话?” 摄政王淡淡弯起唇角,“听你们聊,一会我们聊起朝政,你们会睡着的 王妃噗嗤一笑,楚太妃也笑了,却表示不敢再多言,让男人们聊天,张长蔚便大胆地提出了一个建议,不如来混搭打叶子牌。楚太妃和摄政王妃都是叶子牌迷,一口贊同,摄政王不置可否,张长蔚也不知道自己的建议有没有拍到马腿上,神色间有丝紧张。 正在此时,门外又有小太监通禀道:“韩丞相携公子、户部左侍郎何大人携大小姐候见。” 满朝文武没有摄政王的召见就敢来凑趣的,也就是这位韩丞相了,而何大人是韩丞相的心腹,会一起来不奇怪。 在座的各位面色各异,摄政王却只是淡淡一笑,“宣。” 韩丞相便领着韩世昭大步走了进来,哈哈笑道:“不请自来,还望殿下海涵吶。”何侍郎和长女何语芳则跟在韩氏父子身后,低调得多。 诸人又是一番见礼,才依次坐下。这下子少女们就比较尴尬了,之前的两家还是亲戚,没有过多避讳,可是韩家父子和何大人却是实实在在的外男了,再坐在厅上就不合礼数,几人就悄悄去看曹老太太的意思。曹老太太也觉得不妥,可是摄政王妃和楚太妃都没有让孙女们避讳的意思,她也不方便开这个口,显得韩家父子和何大人的名声有多不堪似的……只好坐着不动。 君逸之又朝俞筱晚挑衅地一扬眉,看了何语芳一眼。俞筱晚只抿了抿唇,心里嘀咕,难道是他把何家父女给叫来的? 韩丞相到来之后,男人们就自然地聊开了,倒也没聊朝政,聊的都是各地风土人情、传奇志趣。在座都是饱学之士,博阅群书,谈吐风趣,俞筱晚坐在后面听得兴致勃勃,漂亮的眼睛里就放着光。 一聊聊到饭点,男女分了席用斋饭。法源寺的斋饭十分出名,菜色精緻,刚刚上齐,摄政王妃就点了几样菜色,让宫人盛了一些在空碟里,用托盘端到屏风后,柔笑道:“这几样是法源寺的招牌斋菜,两位妹妹尝尝。一会儿两位妹妹也当给王爷敬一杯,虽是不方便见面,却也应意思意思。” 其实屏风后有人,摄政王是早知道的,不过装着不知,这会子顺着这话就将眸光瞟向了这边。屏风后亮着灯,将两道窈窕婀娜的身影投放到半透明的蜀绣屏风上。两人隔着屏风向摄政王和王妃福了礼,又端杯遥祝,声音如同如谷黄莺,“奴家祝愿王爷、王妃千岁千岁千千岁。” 摄政王含笑端起手中酒杯,一饮而尽,然后将杯微倾,露出杯底。 这样的动作,是向敬酒的人表示已经饮尽,是一种尊重,以摄政王的身份,就是韩丞相来敬酒,也是完全不必的露杯底的,可见摄政王对自己亲自挑出的这几位妃子,有几分真心的喜欢和期待。俞筱晚就去偷看摄政王妃的表情,王妃脸上贤惠温柔的笑容僵了一僵,才自然地继续。 要说纳妾这样的事,王妃心中很难心甘情愿,可还得做出贤惠的样子来,俞筱晚就忍不住微嘆,真是做人难,做女人更难。她的父母亲感情深厚,一生一世一双人,羡煞旁人,她自小也一心盼望着能象母亲这样,嫁一个只宠爱自己的丈夫,可是在父母双亡之后,她听得最多的,却是说母亲不贤淑,占着独宠,让俞家断了香火。 到底是幸福重要还是名声重要,俞筱晚看着摄政王妃端庄大方的笑脸,心中有一丝的恍惚,不知道日后若是自己遇上了这样的问题,会怎么进行选择。若想远离烦恼,最好的办法就是终身不嫁,自己逍遥快活,可是俞筱晚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就算是为了让泉下的父母感到欣慰,她也得嫁人,还得嫁得好,过得幸福……可是,嫁入公侯之家,或是高门望族,她想要的幸福就是一种奢望。即使嫁入寒门小户,谁又能保证就能夫妻一心? 记得前世在她定下韩家的亲事之后,赵妈妈就开始教导她一些为人妻的道理,第一个教的就是如何与丈夫之前的通房处理好关系,要恩威并施,不能显得软弱,让妾室通房爬到自己头上,也不能显出妒意,让婆婆和丈夫不喜……思及此,俞筱晚的目光下意识地往男席那边一瞟,寻找韩世昭的身影 正巧韩世昭的位置在她的对面,也正巧一抬眸,两人的目光隔空撞了个正着,俞筱晚吓了一跳,又不想让他发觉自己是在看他,忙假装无意状,心虚地平平移开视线。韩世昭被她做贼心虚的样子逗得忍不住弯起了眼睛。 俞筱晚今日的运气实在不怎么好,好巧不巧地又与君逸之的眼神对了个正着,那傢伙痞里痞气地朝她飞了个媚眼,唇角的笑容怎么看都有几分嘲弄 真是要死了! 俞筱晚正气凛然地瞪他一眼,然后赶忙低头用饭,免得越来越烫的脸蛋被他看了去。 君逸之看了看她,又看了看韩世昭,忽地伸臂勾住韩世昭的肩膀,笑嘻嘻地道:“咱们来拼酒吧。” 其实佛门净地,法源寺提供的酒,不过是在罈子里酿了几日略有些酒气的果子汁,醉不了人,却能腻死人、撑死人。韩世昭最不爱喝甜汁,婉拒道:“抱歉,我不大会喝。”君逸之到底是真闹还是假闹,他自认为还是分得清的,所以在心里嘀咕,这傢伙怎么了,我哪里得罪他了?上回要把俞家的事情推给我,我不也慡快地接下来了么? 就是因为你接得太慡快了!君逸之不依不饶,“是男人就应当会喝酒,何况这酒并不醉人,只是撑人。”他一语双关地道:“人就是要有肚量,有句老话不是说‘宰相肚里能撑船,么?你是丞相之子,至少也应当比我的肚量大才对。” 话说到这个份上,韩世昭只有接招了。君逸之补充规则,“不许上净房。”韩世昭应下,暗横了君逸之一眼,骂了句“有病”。 君逸之又朝摄政王道:“皇叔,若是谁赢了,您可要许个彩头。” 摄政王扶额表示无奈,“你自己要跟人打赌,却要本王出彩头?”最后还是宠溺一笑,应了下来。 “是不是个男人”是半大不大的少年人最热爱的话题,更何况还有彩头,张家的两兄弟张书昱、张书瑜和曹中睿都要求参加拼酒,曹中敏稳重得多,笑着道:“我来当酒判。” 摄政王和韩丞相笑呵呵地看着少年人玩闹。 俞筱晚暗暗挑眉,前一世的时候,曹中睿偶尔也会跟她聊些朝中的局势。自打先帝下了“幼子继位、长子监国”的古怪诏书之后,为免摄政王势力坐大,危及天子,以韩丞相为首的朝中栋樑就以抗衡摄政王为己任,虽谈不上势不两立,但绝对是暗cháo涌动。对于一个时不时要表示一下“自己是坚决不会让监国者盗国”的人,摄政王也不可能有什么好脸色。 其实前一世,直到俞筱晚惨死,摄政王也没有篡位,可是这对台戏却是唱了好些年的。 难道君逸之是帮摄政王的? 俞筱晚悄眼看去,君逸之正回过头,又与她的视线对上,又飞了一个媚眼。俞筱晚又暗瞪他一眼,瞪完了又后悔,这种无聊的人理他作甚。 叫来小沙弥换上海碗,几个少年拼了六七碗之后,就开始表情怪异肚子涨得难受了。最先放弃的是张家兄弟,跟着曹中睿也想放弃,想了想还是硬撑,与君逸之和韩世昭又拼了两碗,实在是撑不下了,这里有女眷,他们不方便松腰带,连一点周转的余地都没有。 韩丞相笑道:“原来三个人的肚量一般大。” 曹中敏正要附和,楚太妃隔桌笑道:“什么肚量一般大,丞相大人还没我这个老太婆眼神好使,曹二公子刚才吃了许多菜,逸之和世昭却都没吃什么,应当算曹二公子赢。”
第47页 韩丞相哪会跟楚太妃争这个,摸着鬍鬚道:“呵呵,那就算曹二公子赢了。” 曹中睿不期然成了众人焦点,心中暗喜,面上却是谦虚,“丞相大人谬赞,小小玩意,当不得真,谈何输赢。” 君逸之眯着凤目笑道:“赢了就是赢了,游戏如人生、人生如游戏,连玩个游戏都不认真的人,如何能认真人生?” 曹中睿怔了怔,总觉得他这话意有所指,却又品不出味来,正踯躅着,又听君逸之朝摄政王道:“皇叔打算给曹二公子什么彩头,依皇侄看,送个美女是最好的,曹二公子开年就十四了,可以成亲了。” 曹中睿顿时就红了脸,结巴道:“莫、莫开玩笑。” 君逸之奇怪地看向他,“谁说我是在开玩笑啊,上回在潭柘寺我明明听圆德大师说,曹二公子与何大小姐是三生三世修来的好姻缘,正好今日就请皇叔给你们赐婚吧。” 之前,其余人只当是韩二公子不知怎的惹上了君二公子,少年们笑闹一番,就算是过火一点也不算大事。可是这赐婚的话一出来,就完全不是玩笑了。张氏头一个急得上火,差点忍不住站起来指着君逸之的鼻子开骂,却又不敢,只强自挤出一脸笑,“君二公子真会开玩笑。” “曹夫人和曹二公子真是母子连心呢,连说出的话都是一样的。”君逸之挑了挑眉,俊脸上的笑容怎么看都不怀好意,不过他生得这般好看,无论做什么表情,都不会惹人讨厌,他的声音也很好听,徐缓静谧,沁人心脾,就是嘲弄人,也好象是在唱赞歌一般。 张氏憋得一脸通红,却是发作不得,只得拿眼睃丈夫,希望他能替儿子推诿几句。 曹清儒如何不急?可是君逸之说了这么多混帐话,摄政王一个字的责备都没有,可见是王爷默许的……这是为什么呢?难道是我做错了什么事?曹清儒掌心冒汗,悄悄看向摄政王,正对上摄政王的黑眸。那双眼睛漆黑深沉,探不见底,让人没来由的心中一紧,曹清儒忙垂下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了,他是王爷的人,任何事,包括自己和儿子的性命,都是由王爷作主的,一段小婚事还要唱反调的话,王爷如何还能信任他? 他只能在心里盼望着何大人能拍案而起,以何大人在朝中的立场,这不是难事。 何大人也的确不想与摄政王的人结亲,可是女儿开年就要二十了,已经是何大人的心病,再瞧着曹中睿少年俊美、气度昂扬,那到嘴边的拒绝就说不出口。人家当爹的都不拒绝,韩丞相还有什么立场拒绝? 君逸之这厢看似毫无章法地胡说八道,却没一人反驳得了。君逸之就笑了起来,趁无人注意之时朝俞筱晚挤了挤眼睛,得意之意溢于言表,怎么样,要输了吧? ------题外话------ 于是我还是先更一章吧,下午老同学要来家中玩,码不了字,晚上再二更了~抱歉哈! 55.一起摔一跤 “你呀,真是胡闹。”场面有些尴尬的沉寂下来,摄政王妃便来和稀泥,笑指着君逸之啐道。 韩丞相和曹氏一家刚松了口气,王妃又接着道:“不过若真是圆德大师批的命,那必定是准的。既是三生三世修来的姻缘,王爷帮她二人赐婚,也是一则美谈。” 君逸之得瑟地一笑,“自然是圆德大师亲批的命。” 摄政王恍若有些好笑似的,挑眉问道:“爱妃真觉得合适吗?”不问当事人问爱妃,间接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王妃含笑道:“合适啊。何姑娘才貌双全(的确有才,貌的话就要忽略一些东西),曹二公子少年名士,正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曹中睿的一张俊脸都快能拧出苦汁了,不安地直瞅着父亲。何姑娘垂着头,将自己的心思隐藏在灯影里。 为了天造地设的一对,俞筱晚差点喷饭,低了头极力忍耐。心里却也隐隐明白,压根不是君逸之有面子,求得摄政王妃相助,而是摄政王根本就需要这么一门亲事,作为打开对方阵营的突破口。两派的人结了亲,是将人拉到自己这边也好,或是让对方投鼠忌器也罢,总之对摄政王来说没有坏处。但是摄政王并不是皇帝,没有绝对的权威,他指婚的话,对方的官员是极有可能反对的,那样的话,摄政王就是脸面尽失。只有何大人家的这位千金,何大人恨不能今天就将她嫁出去,是最好的婚配对象。至于这边的人是谁,倒不重要了。愿不愿为了摄政王捐了身躯娶何姑娘,也是对摄政王忠心的一种表现,正可算是试金石。至少目前看来,舅父还是让摄政王满意的。 当然,这样荒诞的配对若是由摄政王或王妃提出来,会贻笑大方,只有君逸之这个年纪不大、又是出了名的纨绔子弟开口,再借了圆德大师之名,才好接着忽悠。 曹清儒大抵也是想通了这一节,便嚅嚅地道:“何姑娘的确才貌双全,只是比犬子大了六岁。所以……那个……其实,长子中敏也未定亲,年纪上更合适一些。” 俞筱晚掩住眼里的嘲讽,曹中睿眼睛一亮,曹中敏将指尖掐入掌心,原来即使自幼承欢膝下,即使开年祭祖之时就会改写族谱,在父亲的心里,我仍只是个庶子……或许,是因为娘亲出生商户的缘故?他随即低头仔细数着檀木雕花饭碗里剩下的饭粒,不再关心其事。 君逸之嬉皮笑脸地道:“曹大人应当听说过这句话吧,女大三、抱金砖,何姑娘这一抱就是俩金砖,是吉兆啊。”又弯眼朝王妃笑道:“皇婶我说的对吧?” 摄政王妃笑睨了他一眼,微微点了点头,这是应他不换人了。 曹清儒双拳紧握,喉头动了动,还是将话吞回肚去。他的暴躁脾气只是对下属和家人而言的,并不针对权贵。 张氏见事情已经无法控制,忍不站起来,走到摄政跟前跪伏下去,语气哀婉地道:“王爷,恕臣妇大胆问一句,若是您有一个十三岁的儿子,您会愿意他娶何姑娘为妻吗?” 曹清儒急得低吼,“张氏,你干什么!还不快向王爷赔罪。” 曹老太太也不愿意这门亲事,可是张氏此举必定会冒犯摄政王,只怕以后连爵爷都要吃挂落。 摄政王却对张氏的无礼不以为意,淡然道:“有何不愿,娶妻娶贤。”他亲自挑的五位侧妃都是万里挑一的美人儿,他的儿子还不知在哪位侧妃的肚子里,所以站着说话不腰疼。 张氏绝望地一屁股坐到地上,曹老太太立即吩咐曲妈妈,“还不快去把你主子扶过来。”曲妈妈忙与碧儿一起过去,搀着张氏回了座。 皆无异议,摄政王便含笑口拟了赐婚旨意,一旁的内侍总管记录下来,待明日早朝时宣布。韩丞相看了何大人一眼,何大人严肃的方脸上露出几丝笑意,他就浅嘲地举起酒杯,“何大人,恭喜了。” 同桌的少年则向曹中睿举起了酒杯,张家兄弟不知该说什么好,有同情,也有兴灾乐祸,君逸之就不必说了,最开心的是他,跟曹中睿碰了杯后,便朝俞筱晚举了举杯,得意洋洋地一饮而尽。 韩世昭也真心恭喜,最真诚最真挚的,当数曹中敏,“恭喜二弟日后有人提携了。” 这也算是唯一安慰了。曹中睿心里嘴里都是苦涩,偏还得装出笑脸来,那个名义上的未婚妻就在邻桌,可他连偷瞟一眼的兴趣都没有,眼睛却不知怎的就看向了俞筱晚清丽的容颜,神思瞬间飘渺到了天外,想像着若是那晚没有一时起歹念,或许自己与晚儿妹妹之间就能两情相悦,那么自己就一定会要求娶平妻,哪怕得罪摄政王。 君逸之眸光一转,看到了两眼失焦的曹中睿,手中的酒杯转了转。 韩世昭知道他做这个习惯动作,是要整人了,于是唇角噙着浅笑,安静等看戏。 斋饭用完,摄政王道:“去园子里赏梅灯吧。” 诸人都闻言起身,惊动了曹中睿,他忙跟着站起身,哗啦一声,慌忙间蹭翻了眼前的酒壶,红艷艷的葡萄酒洒了月白色长衫一身。摄政王淡淡看了他一眼,率先出了大香房,众人忙鱼贯跟上,曹清儒擦肩而过时怒瞪了儿子一眼,曹中睿又羞又气又窘,他真不是藉机发脾气,真的是无意的。而且,这个酒壶是怎么跑到自己跟前来的,他根本就没斟过酒。 君逸之笑咪咪地拍了拍曹中睿的肩膀,“小伙子想什么想那么入神,毛毛躁躁的。”说罢扬长而去。 碧儿和曲妈妈忙过来拿自己的袖子帮忙擦拭,可是染上的颜色哪里能擦得掉,而且还湿了一大片,这时节出到屋外就能凝成冰。曹中睿万分沮丧,“把火盆拿给过来烤吧。”不能跟出去了,不能展示才华了,不能解释自己是无心之失了。 张君瑶和吴丽绢不能与摄政王打照面,也留在香房之中,此时便从屏风后走出来,坐下来陪曹中睿聊天。张君瑶对表弟还是挺同情的,不过更多的却是羡慕摄政王妃的权势,从头到尾,都是她在拿主意,连王爷都是问她的意思,居然能这样受宠,张君瑶暗暗给自己鼓劲,我也一定可以这样,谈笑间操纵他人的命运! 三人,呃不,吴丽绢基本只负责微笑,主要是张君瑶和曹中睿两个表姐弟在聊天,无聊的人时间过得慢,曹中睿几乎想瞌睡了,忽听外面响起了惊唿声:“有刺客!” 三人同时一个机灵,腾地站了起来。曹中睿边往外跑边唿道:“我去看看。顺子,拿我的剑来。”顺子是曹中睿的长随,候在外间,听得吩咐忙跑去墙边栓马处,从马鞍上解下长剑,交给少爷。 曹中睿提了剑便往梅林的方向跑。梅林就在西院之中,梅灯是一种琉璃灯,打磨成梅花形,五彩缤纷地挂在梅树上,耀着树枝上的花苞闪闪发亮,在这冬夜里,别有一番韵味。 梅林里有一座糙庐,不透寒风,烧了七八个红彤彤的大火盆,众人就在那儿赏梅灯。只是此时,众人都惊得站起来,挤在一团,侍卫们挺身护在王爷和几位大臣跟前,男人们的长剑都挂在马鞍上,手中无物,无法抵抗。其实有剑也抵抗不了,权贵子弟号称文武兼修,实则多半都是花拳绣腿,空架子。 来的刺客只有十七八人,可是攻击力却强过上千士兵。他们有备而来,长箭上绑着火头,嗖嗖地she过来,落在糙庐上,立时就着了火。曹家姐妹惊唿起来,俞筱晚当即立断,“得冲出去。”说着便扶起老太太的胳膊往外沖,再不走,不被火活活烧死,也会被烟呛死。 曹氏姐妹都有丫头扶着,何语芳就去扶了张氏,因为曲妈妈和碧儿都留在香房里了,张氏的身边没人。张氏回头一看是她,立即用力挣脱了她的扶持,怒目道:“我自己能走。”
第48页 一部分侍卫已经掩护着摄政王和王妃、丞相、何曹张等人离开了糙庐,摄政王留下了几名侍卫保护曹家和张家的女眷。刺客的目标是他,按说他离开后,女眷们就应当安全了,可是却不然,侍卫保护着女眷们冲到门口的时候,一阵火箭又she了过来,将人逼回着火的糙庐之中。 “怎么办,救命-啊!”曹中雅失声痛哭起来。曹中燕和曹中贞素来就很克制,只敢小声抽泣。烟越来越浓,所有人的眼睛都被熏得红如兔子,不住咳嗽。 俞筱晚暗想,这样不行,必须冲出去。她忍着咳,眯着眼睛,拍了拍那名为首的侍卫,建议道:“请您噼开后墙,我们从后面冲出去。”边说,边将茶水倒在桌布上,示意侍卫们用刀将桌布划来,一人给了一块捂嘴。 侍卫首领觉得些计甚妙,便留了两人警示前方,自己带人噼后墙。糙庐整体是竹子搭的框架,加上已经着了火,噼起来不难,很快就噼开了一道口子,清冷而新鲜的空气涌了进来,众人都忍不住张嘴唿吸。 “快,火快烧过来了。”侍卫首领催促这些小步走路的千金。 芍药和杜鹃便扶了曹老太太先钻了出去,之后再是张氏、张夫人和曹家姐妹,俞筱晚走在最后,可是此时,前方的刺客可能已经发现不对劲,便直接沖了进来,几名侍卫忙迎上去。 进来的两名刺客武功高强,一路过关斩将,朝后墙飞扑而来,俞筱晚闪身出了墙fèng,忙朝在空地上休息的诸人大喊:“快跑!” 一群贵妇小姐们才回过神,吓得往梅林深处跑去,实在是跑得太慢了,俞筱晚不得已,从地上捞起些冰块石子,朝墙fèng处砸去,阻止刺客冲出来。 可惜那两名刺客是连六名侍卫都挡不住的高手,俞筱晚此举不过缓了一时,他俩很快就沖了出来,而且还直朝俞筱晚沖了过来。俞筱晚忙往前方奔去,好歹摄政王身边的侍卫多,只可惜她练武时间短,很快就被两名刺客追上,她只得从怀里掏出一个竹筒吓唬道:“再过来我就把这个千尸百蛆粉撒在你们身上。” 两名刺客不由得顿下脚步,心中惊疑,这个深闺千金,怎么有知道江湖上的阴毒之物? 俞筱晚见有效,微微松了口气,威胁性地打开筒塞,扬手晃了晃,两人真的退后两步。俞筱晚觉得这个距离不够安全,又晃了两晃,一不小心,扬了些粉沫出来,两刺客真的吓得往后退了一丈,可是却见俞筱晚没事人一样,根本没有全身起泡化脓水,就知道自己上了当,恨得骂骂咧咧。正要回身冲上来,身后忽然亮如白昼,原来是支援的禁军到了。 有位骑马的将军朝这边喊话道:“快快放下兵器束手就擒!” 两刺客对望一眼,眼神一厉,决定抓住这个小姑娘当挡箭牌。 曹中睿正巧此时赶到,见此情形心中一喜,后方已经布好了箭阵,这两人根本不敢乱动,却是他英雄救美,让美人感激不尽以身相许的大好时机。 他立时大喝一声,“贼子,快快放开我表妹。” 俞筱晚的眼中瞬间漫上嘲讽,我又没被抓住。 就有道漫不经心又动听的男声道:“曹二公子站在这说干什么,快过去解救你家表妹呀。”人也跟着从队伍后面晃了出来,在火把跳动的光线下,此人眼波如水,面冠如玉,嘲弄地轻抿着的唇,如同梅花的花瓣,红艷而优雅。 曹中睿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君二公子说笑了。”一路上看见几名浑身是血的侍卫,他哪敢真冲过去。 君逸之不满地撇嘴,“我这人最正经,最不爱说笑,你怎么总是说我说笑?” 曹中睿气得闭了嘴,这个人不可理喻,这般时时针对我,听说也与韩二公子不和,必定是因为胸无点墨,所以嫉妒我二人。 君逸之哼了一声,背负双手,熘熘达达没个正形地走了过来。这种流里流气的走路姿势,搁在他的身上,却是有股别样的风流倜傥的味道。两名刺客也看直了眼,呆愣愣地看着他走到俞筱晚跟前,摇头鄙视,“就没见过你这样笨的女孩子,你要么就跑快点,要么就跟大伙儿在一起,要死也有个高的先顶着呀。你一个人跑到这来干什么?” 两名刺客总算是回过了神,二话不说,举着刀就沖了过来。之前一个女孩子,他们还没把握抓了能不能管用,这个绝美的少年一身华丽衣饰,抓了他肯定管用! 俞筱晚很自觉地往君逸之身后一躲,哪知君逸之却是傻站着不动,两手乱挥,“快放箭!快放箭!” 俞筱晚都快气死了,放箭,放了不会把我们两she成蜂窝啊! 她只得拉了君逸之转身就跑,夜间黑暗,又看不清路,脚下一空,整个人就栽了下去,还拖着君逸之也跟着一起栽了下去。 “二少爷!” “逸之!” “晚儿!” 山坡上顿时乱作一团。 法源寺只是在山脚处,地势不高,这里也不过就是片陡一点的山坡,不过也有两三丈高,坡下有片小树林,两人滚到坡底,也就是擦伤了一点皮。 山坡上的战役很快结束,大队士兵高举火把站到了坡边,就有人要拿绳子绑在腰上跳下来,君逸之扬声道:“无妨,准备两顶檐子去山脚边接我们吧。”说完问俞筱晚,“你可以走吧?” 俞筱晚点了点头,秀眉却皱成一团,手掌上刺痛刺痛的,可能是什么木刺扎入了掌心。 君逸之暗暗朝天翻了个白眼,女人就是麻烦。他粗气粗气地问,“哪里疼就直说。” 俞筱晚摇头,“不妨事。”坚持要走,然后想了想,又说,“谢谢你。 她感觉到下坠时有股力道拖起了她,所以她并没有撞到坡底的树杆上,不然也得淤青一大片的。 君逸之斜眼看她,“都不知道你说什么。” 俞筱晚眨了眨眼,没说话。上回在潭柘寺,君逸之是用传音入密同她说话的,她曾缠着蒋大娘,蒋大娘告诉她,这得有很高深的内力才行,可是刚才君逸之在山坡上时,表现得好象没什么武功,花拳绣腿的样子……或许他有什么原因要隐瞒,她也无意去拆穿。 君逸之的眼睛不着痕迹地上上下下打量了她几圈,终于在她半掩的衣袖处,发现一些树皮的擦痕,可能是手掌受了伤。他从怀里掏出火摺子,燃起来,粗鲁地一把抓起她的手,翻看了一下,撇了撇嘴道:“几根木刺而已,我还以为多重的伤呢。” 俞筱晚面对他就是有些沉不住气,这人说话太招人恨了,她用力抽手,“我又没说我受伤了。” “别动。拿着。”他将火摺子往她另一只手中一递,从头上拔下束髮的玉簪,用簪尖去挑木刺,嘴里还要吓唬她,“别乱动,挑疼了可就是你自己的事了。” 瞧他的动作似乎很粗鲁的样子,俞筱晚眼睛就半眯了起来,牙齿也咬紧了,免得自己经不住疼,叫出声来。可是落在掌心的簪尖却很轻柔,大刺很快挑掉了,再一点一点地挑出深入肉中的小木刺。 俞筱晚被他突如其来的温柔弄得一愣,抬眸朝他看去。他半低着头,长而卷翘的睫毛下垂着,在俊上投she出扇形的阴影,卧蚕眉漆黑漆黑的,衬在白玉般的面孔上,说不出的好看,火光在他如玉般散发着光泽的脸上跳动,或明或暗,总是道不尽的风华绝世。 他似乎发现她在偷看他,唰地一下抬起头来,亮晶晶的凤目就这样盯着她,“千万不要迷上我,我的红粉知己太多了,有点顾不过来。” 俞筱晚连忙低头,脸上一阵发烧。这傢伙,怎么什么事都做得这么理直气壮,这种话也好意思说出口。 君逸之得意地復又垂下头,仔细帮她挑完了木刺,用指腹在她掌心轻轻揉了揉,确认没有漏网之鱼,这才放开她的手,一边束髮一边扬起得意的面孔,“一点小事都干不好,没见过你这么笨的女人。” 这傢伙!俞筱晚前一刻才因他的指腹揉搓而羞涩,后一刻就立起了眉毛 君逸之已经在前面引路了,嘴里还要嘀咕,“真是倒霉,遇到你就没好事。” 俞筱晚做了几次深唿吸,不气不气,没必要跟他计较。 等她气消了,感谢的话也忘记说了。 两人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看山近,行路远,这山坡底下走到山脚处,也有几里地。冬夜黑得特别透,伸手不见五指,只有一小团火折发出的昏黄的光线,俞筱晚勉力举高一点,免得走在前面的君逸之看不见路。 君逸之不耐烦地道:“你照好你自己脚下的路就成了,仔细看我走的,跟着我的步子走。” “哦。”俞筱晚也知道山路上有不少坑洞,便仔细看着他的脚步,踩着他的脚印走。 君逸之回头看了一眼,这才表示满意,“就是嘛,笨一点就得听话。” 去死! 俞筱晚朝他的背大翻白眼。 君逸之得意地哼哼,“我背上没长眼睛,你翻白眼我也看不见。” 俞筱晚哑了,憋了半晌气,忽然又觉得好笑,就忍不住咯咯地笑了起来。她的笑声跟银铃似的,清脆悦耳,君逸之也不禁勾起了笑,“笨蛋。” 俞筱晚被骂得有点悻悻的,“你怎么知道我在翻白眼?” “因为如果有人这样对我说话的话,我肯定是会翻白眼的。” 俞筱晚又噗嗤笑了。两人之间的气氛莫名其妙就和谐了,俞筱晚也想起了道谢,“多谢你啊。” 君逸之不能再象之前那样呛她,倒不好应对了,只“嗯”了一声。 忽地又想到来时的事,俞筱晚便问,“其实你心肠不错啊,你为什么不扶一下贞表姐?” 君逸之的声音立时冷了,“我讨厌被人算计!” 俞筱晚一怔,是啊,若他扶了贞表姐,大道边上,男拥女抱,虽说贞表姐是庶出,但到底是官家千金,他必须给贞表姐一个名分。之前自己只站在女子的立场上来看问题,却忘了被算计的人,要被加强一个妾室,心里也是不痛快的。 君逸之正想问她父亲临终前的事,俞筱晚忽地笑道:“快到了。” 前方已经有火光了,也传来了唿唤声,君逸之就抿紧了唇。 56.收服美景 “有没有受伤?” “可有哪里疼?” 俞筱晚和君逸之的身影刚刚出现在树林边,曹老太太和楚太妃就唿啦啦带着一大帮子人扑了过来。
第49页 曹老太太满面关怀,老眼红肿,显见是十分担心,之前有哭过,上上下下地将外孙女打量了个遍,确认了再确认,确认还是全乎的,这才放下心来。转过身,曹老太太朝君逸之和楚太妃道:“多谢君二公子照顾我孙女,改日一定登门道谢。” “这是应该的,逸之若是不救俞姑娘,我回头就敲断他的腿。”楚太妃赶紧表明立场,将宝贝孙子丢在一旁不顾,两只眼睛晶亮晶亮的,热切地拉着俞筱晚的手道:“晚儿丫头,若是有什么不便之处为难之处,只管向我开口,能帮的我们就帮,该负的责任我们会负。” “祖母。”君逸之无奈地低喊道。 俞筱晚听得云山雾罩,我能有什么不便之处为难之处? 曹老太太却是能品出味来,寂静山林的冬夜里,孤男寡女的共处一段时间,共行了几里山路,只怕日后会有些人传些不好听的话出来,给晚儿说婆家,就会有些不便。楚太妃这意思就是说,若是晚儿想让君二公子负责,楚太妃也会答应的……这可不行,她答应,我不答应。再者说,晚儿还得守孝两年半,到那时什么流言都会淡了,何况这次是摄政王遇袭,没人敢乱嚼舌 曹老太太端出客套的笑容,“事急从权,君二公子好意救人,我们感激都来不及,哪还敢劳烦太妃和二公子呢。晚儿,快谢过楚太妃,还要过去谢摄政王和王妃呢。” 俞筱晚便乖顺地福了福,楚太妃这才想起摄政王还在等消息,带着孙子一同过去,给王爷王妃谢了恩。王妃亲切地关怀了几句,众人便退后几步,福身恭送摄政王的马车离去,才各自乘自家的马车回府。 楚太妃硬拉了君逸之同车,一个劲儿地嘆气,“你日后得收敛一点了,再这么没个正形,只怕人家看不上你呢。”虽说少年风流一点没什么大不了,但楚太妃也能理解曹老太太的担忧,因而想劝劝孙儿,“对了,你刚才怎么不扶着俞小姐呀?” 若是两人手携着手出来,曹老太太就一点反驳的立场都没有了。真是可惜了这大好的机会。 君逸之听得直抽嘴角,闭了眼睛装瞌睡,楚太妃一人自说自话了老半天,低头一看,气得啪一巴掌,“跟我装!” 而曹家的马车上,曹老太太拉着俞筱晚坐上了自己的马车,细细问了当时的情形后,重重松了口气,没有什么纠葛就好。她这厢放下心了,另一厢就拎了起来,睿儿的亲事……唉。 张氏的心一天之内受辱、受惊,还多了一个短脖子的跛脚媳妇,是个铁人也扛不住了,上了马车就仰面倒下,重重闭着眼睛不出声。曲妈妈跟上了马车,小心翼翼地跪在角落里,身子微微颤抖,头埋在胸前,她是张氏的心腹,知道许多张氏不为人知的秘密,可是,那些事都不算什么,哪家大宅门的夫人没处置过登鼻子上脸的通房小妾?但今日却不同了,她看到了夫人受辱……这样的事,夫人怎么会愿意让人知道?所以她才会一上车就跪下,只求夫人看在她忠心耿耿的份上,不要打发了她。 老半天,张氏才睁开眼睛,目光阴暗地盯着曲妈妈,她不是不想解决了她,只是……她身边拢共也只有这么几个贴心的人了,好在,曲妈妈还算识趣,知道不能动嘴说。 “起来吧。”张氏的声音显得很疲惫。 “谢谢夫人。”曲妈妈立即跪行几步,两手十分妥帖地帮忙揉捏着张氏的双腿,嘴里小声地安慰道:“没有过不去的坎。少爷成亲,总得过几年,这中间,就有转还的机会。” 这一晚,曹家没几个人睡得安生的。 次日一早,芍药便来传话道:“老太太昨日歇得晚,现在还未起身,让婢子来告知表小姐一声,今日早晨的请安免了。” 不用去延年堂,俞筱晚便到东稍间用早饭,她神态安然恬静,仿佛昨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似的。 美景乘人都在稍间的当儿,悄悄熘进了内室。初云眼尖,隔着雕花窗棂镂空的小洞瞧见了,正要喝问,忽地察觉衣袖被小姐拉了一下,又见赵妈妈极轻微地摇了摇头,便着急地低声道:“婢子今日清早,就见美景跟翡翠居里的橙香嘀嘀咕咕的。” 原来是曹中雅指使的,俞筱晚淡淡一笑,才说她长进了一些,一下子又回復到以前那种瞻前不顾后的老样子了。 她不说话,赵妈妈要初云给小姐尝菜。初云便将到嘴边的话吞了下去,小姐既然有防备,那她就听命行事就成了。 俞筱晚同赵妈妈商量:“老太太到底年纪大了,这精神总是差些,咱们从汝阳带了几支老山参的,给老太太提提神正好,另外,楚王府那边是要道谢的,也送一支去给太妃吧,虽然人家可能不稀罕,但咱们的心意要到。” 赵妈妈应下,心里头欣慰,小姐真是越来越懂事了,连人情世故方面都越来越周全。她去内室拿钥匙找山参,刚进去便喝道:“美景,你怎么进来了?” 美景有些慌张,支吾道:“婢子是来铺床铺的。” 小姐们院子里的三等丫头,相当于是二等,清理打扫的确是她们的工作,只不过俞筱晚明确规定过,除了赵妈妈、初云和初雪能进内室,其他人一律在次间回话,美景这是被堵了个正着,实在找不出藉口了,才这般睁着眼睛说瞎话。 赵妈妈冷冷一笑,玻璃珠帘哗啦一响,俞筱晚扶着初云的手慢慢走进来,清澈的双眸深不见底,看到美景也没露出一丁点儿的惊讶来,倒是她身边的初云初雪冷着俏脸。 美景心里就长了毛,双膝一软,扑通跪下,“婢子再也不敢了,小姐饶了婢子吧。” 初雪帮小姐把海棠色八宝团花锦垫搁在腰眼处,递上一个温度正合适的小手炉,俞筱晚在临窗短炕上斜斜地倚好了,才轻柔地笑,“哦?你有什么再也不敢了?” 初云性子泼辣些,弯腰就在美景的身上摸索了几下,从她的怀兜里掏出了一支纯银蝴蝶镶碎米钻的簪子,立时恨得一脚踢过去,“下作的东西,小姐的头饰也敢偷。” 美景哭得涕泪横流的,“婢子再也不敢了,实在是因为婢子的老子娘病了,婢子这才……” 初云又是一脚踹过去,这回可没留力气,生生将美景踹得滚了两滚,嘴里骂道:“还不说实话!说,你一清早跟橙香嘀咕什么呢?” 美景这下子才真是怕了,之前以为俞筱晚对下人素来大方,偷点头饰不算大错,哪知人家早就知道她的事了,就趴在地上瑟瑟发抖。 初云见她还不老实交待,恨得上前又是几脚。俞筱晚暗地里教了初云初雪一些防身功夫,两丫头的力气可比一般的姑娘家要大,美景疼得眼泪直流。她是曹府的家生子,知道当奴婢的,背主是最大的罪,所以任初云怎么发作,都死活咬着不松口。 俞筱晚啜了口茶,才抬手制止了初云,淡声道:“生得这么漂亮,真是可惜了。” 美景心里头就是一动,抬了眼去看表小姐。俞筱晚神色柔和中透着遗憾,轻轻地嘆气。赵妈妈便在一旁解释道:“原是想着,日后小姐出嫁之时,向舅夫人讨了你去的。你生得这么漂亮,将来也能帮衬着小姐,可惜,你自己不愿意。” 俞筱晚遗憾地摇头,“强求不得的,她不愿跟我,……罢了,这只簪子我当没看见。” 说着一挥手,初雪和初云就动手将美景推了出去,“收拾东西,想去哪去哪吧。” 初云折了回来,眨了眨眼睛,小声儿地问小姐,“这样真有用么?” 俞筱晚轻笑,“打蛇打七寸。美景这丫头最大的愿望就是当个通房,再抬为姨娘。”曹中雅定然也是这般说动美景来帮她,否则美景哪敢进内室偷东西,“先放她出去听听消息,她自然知道该选谁当主子。” 初雪笑了笑,明白了小姐的意思,初云想了想才明白。俞筱晚含笑看着两个贴心丫头,日后自己能不能省心省力,就看两个丫头能不能早些独当一面,可是,有些东西教了之后,还得自己领会。 上午没事,俞筱晚看了会儿医书,初云从外头跑回来,“老太太亲自去楚王府道谢了。”赵妈妈从内室出来,手里拿着一支山参,“那怎么办,咱们的礼没备上呢。” “大概是不想我跟楚王府的人接触。”俞筱晚不以为意地道。 赵妈妈就唉了口气,“其实君二公子是个很好的选择,出身皇家,生得又那样俊,赵妈妈我活了几十年,见过的男人加起来都没他俊。不过真要嫁过去,多半是当侧室,姑娘您又没有娘家支持,若是正妃和善还好,善妒的话,姑娘您可就受苦了。” 俞筱晚就抿嘴笑,“妈妈你想太多了。” 赵妈妈正色道:“不是想太多,是事实,人家是什么地位,亲王的嫡子,日后是要封郡王的。” 本朝的律法,伯爵以上的爵位都是世袭。亲王只能封给皇子,亲王的嫡长子自然成为世子,日后袭亲王之位,而其他的嫡子则封为郡王,庶子封镇国将军,领禄而无权。所以只要是出身皇族,就会永世富贵。这也就是为什么君二公子花名在外,可张氏仍然看中他的原因,曹中雅日后就算是个侧妃,郡王的侧妃,也是从二品的诰命,比大臣的夫人还尊贵。 俞筱晚就摇了摇头,不跟赵妈妈讨论这种问题。赵妈妈这才意识到,现在谈论婚嫁可不妥当,若是被有心人听了去,说小姐不孝可就麻烦了。 快晌午时,老太太回了府,叫俞筱晚去延年堂用饭。俞筱晚披上了斗篷,让初云扶着,出了东间。 走廊上遇上了周嫂子,她的脚步停了一停。周嫂子忙上前请安,“表小姐安好。方才美景跟奴婢说,您放她出院子?” 俞筱晚仔细看着周嫂子的神色,微微笑道:“是。” 周嫂子没露出一丝惊讶,仍是公事公办的样子,“这不合规矩。若是要调她去别的院子,就得指明是哪里,由奴婢或者别的管事妈妈带过去,没有当奴婢的,自己挑主子的。” 俞筱晚“啊”了一声,“是我疏忽了,那等我回来再议吧。” 周嫂子就退到一旁,欠身恭送俞筱晚。 俞筱晚跟赵妈妈交换了一个眼色,这个周嫂子,是舅母给的,她们当然有戒心,可大半年了,她办事利落、进退有度、赏罚分明,将墨玉居管得井井有条,也没掺和到舅母的事当中去,几次试探,都当是听不懂,俞筱晚和赵妈妈始终看不透她。
第50页 到了延年堂,曹家的人和小武氏、吴丽绢都在座。张氏苍白着一张脸,跟鬼一样,曹中睿神情木然,曹清儒的脸上却还有喜色。 俞筱晚飞速地看了一圈,盈盈施礼请安。老太太显得很高兴,拍了拍身边的软榻,“过来这。” 俞筱晚就乖巧地偎着老太太坐下。曹中睿坐在另一边,心中有烦恼,就没象平日那样总偷偷看她。俞筱晚看着舅父问,“舅父有何喜事?” 曹清儒摅着鬍鬚笑道:“今日上朝时,摄政王赐了婚。”曹中睿嵴背一僵,张氏的脸更白了几分,但曹清儒说到这就不说了。 老太太笑道:“王爷还升了你舅父的官,你舅父现在是吏部右侍郎了。 从正四品一下子跳到正二品,连升五级,这就是睿表哥捐躯的报酬。儿子卖了个好价钱,想来舅父觉得很满意。俞筱晚真诚地恭喜,“真是双喜临门吶。” 武氏笑道:“晚儿,是三喜临门,后日你吴姐姐就要出嫁了。” 俞筱晚看向吴丽绢道:“的确是三喜临门。吴姐姐,一会儿我去给你添妆,明日就不过来了。”她还在孝期,喜庆的事情不能参加。 众人又在一起讨论了一下吴姑娘的嫁妆,看还有什么要添的,俞筱晚细心地记下,免得送重样了。 用过饭,曹家姐妹就到翡翠居里一起学规矩,师嬷嬷跟了吴丽绢,张氏就把几人归给严嬷嬷管了。 中间休息的时候,曹中雅就向曹中贞发作,“你昨日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吧?君二公子也敢勾引,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东西,庶出的也想嫁给亲王的嫡子?” 曹中贞心里骂道:你也不见得能当上正妻,可嘴上却是不敢倔,只是哭。曹中燕急得两头劝,话又不会说,只是道:“别吵了!别吵了!” 曹中雅又骂了好久,终是没词了,也发泄够了,就开始骂俞筱晚,说她是故意拉着君二公子滚下山坡的,末了冷冷地笑道:“她以为这样就能攀上楚王府?人家救了她,还想赖上人家?” 曹中燕小小声地道:“楚太妃昨晚说愿负责的。” 其实曹中雅也听到了,特意忽略,听曹中燕提起,觉得万分刺耳,“人家才不会要这般不要脸的货。” “闭嘴!”严嬷嬷本来是坐到隔间休息了,实在听不下去,就走过来喝断她。 曹中雅很怕严嬷嬷,当即住了这个话题,却还是不甘,嘀咕道:“你得弄清楚你是谁的奴才。” 严嬷嬷正色道:“我是你们曹府请来的教养嬷嬷,是自由身,不是你的奴才。你最好记住了!”缓了缓,她终是个有良好职业操守的人,不得不教导一番,“昨晚的事牵涉到刺杀,可是你一个深闺小姐能妄议的?而且你刚才所说的人中,有皇室子弟,你可知人家愿意听你谈论?不要无意中得罪了人还不知道,人家要毁了你,轻而易举。” 将目光在曹家三姐妹的脸上转了一圈,严嬷嬷厉声道:“可听明白了? 三姐妹唬得忙应道:“听明白了。” 房门口,一道窈窕的身影迅速地扭头跑了。 俞筱晚就使人送了两盘子小金锭和小银锭过去。赵妈妈开始还觉得俗了,送了礼回来后,却笑得合不拢嘴,“吴小姐说谢谢小姐吶。还是小姐想得周到,的确是真金白银的才好。” 吴氏母女给山贼劫了一次,又给欧阳辰劫了一次,早没了贴己银子,嫁妆都是曹家帮着置办的,以后有人帮曹家吹枕头风,这些银子当然花得值。只是曹老太太等人都是不缺钱的,给她添置的都是撑场面的贵重物品,现银却是不多。可是到了王府,打点奴才怎么能没有银子? 俞筱晚笑道:“老太太以为她们还有银子。” 正说着话儿,美景咚咚咚地跑进来,扑通一声跪下,哭着恳求俞筱晚收下自己,“再不会三心二意了,若是婢子有违此愿,天打雷噼。” 俞筱晚笑了笑,拿起桌上的帕子递给她,“这就成了,别哭了,先出去做事吧。” 赵妈妈看着美景一步三回头地出去,若有所思地道:“她必定是听说,小姐您有可能嫁入楚王府。”随即皱眉,“这丫头心太大了,不堪用。” 俞筱晚低头看书,语气淡淡地道:“没关系,我又没打算用她一世。” 前世美景帮着做过伪证,也是害死她的帮凶之一,她怎么会忘记? 57.她是不是欺负你? 张氏腾地坐直了,柳眉倒竖,“把三小姐给我叫来。” 不多时,曹中雅就扶着丫头红儿的手到了延年堂,张氏将人都打发出去,只留了曲妈妈服侍,“你叫美景给你偷什么?” 曹中雅道:“拿只簪子,那个没用的丫头,居然跟我说没拿到。” “收起你那些小心思!”张氏声色俱厉,“你想设计俞筱晚?真是不自量力!我上回是怎么跟你说的,美景现在轻易不能用!” 曹中雅满不在乎,“我知道,她会派人盯着美景嘛,总有盯不住的时候。再说,母亲你所说的用处,就是让美景做陪嫁丫头,夺她的宠,可是到那个时候,君二公子已经被俞筱晚给抢走了!”说着心里觉得委曲了起来,“凭什么啊!她害我被惟芳长公主打了两个巴掌,就算以后我是正室她是侧室,我心里都不舒服。” 张氏身心俱疲,真不想多说,可是现在的情形对她们母女不利,必须安稳老实一点,她只得用手按着太阳穴,强打精神说道:“你胡扯些什么,你的亲事还没定……” “没定也不能让她占了。”曹中雅哼了一声,“我挑剩下的也不给她。韩二公子虽然没有爵位,可也不是她一个小孤女能配得上的。” “所以啦,哪家选媳妇都会看门第看身世,何况她还要守二年多的孝,不能谈婚论嫁,到时候你早就定下亲了。她无父无母的,只要以后我对她冷淡一点,让旁的府上的夫人们知道了,谁还会要她?你这么急干什么?”张氏好说歹说,才让曹中雅点了头,暂时不轻举妄动。 “吴姑娘……呃吴庶妃是用八抬大轿抬走的,真是威风吶。”美景比手划脚地描述着,“宫里还赏了好多珠宝给吴奶奶,老太太说,把南偏院归整出来,重新修葺一下,临街墙上开道门,给吴奶奶用。” 这两天俞筱晚允许美景时常来自己跟前凑凑热闹,打听八卦是美景的爱好,知道俞筱晚不方便参加吴庶妃的婚礼,她就跑去看了个尽,再回来学给俞筱晚听。 俞筱晚显得很有兴致,这样的场面不多见,也的确是有兴致,听完了,便叫赵妈妈给看赏。美景喜滋滋地接过荷包,掂了掂,竟有三四两重,忙推辞道:“太厚重了。” 赵妈妈含笑道:“小姐赏你的,你就接着。只要你以后好好跟着小姐,自然少不了你的好处。虽然院子里有定例,二等丫头只有两名,但小姐心里惦记着你,刚才还跟我商量着,私下给你把月钱补足成二等丫头的。” 美景心中大喜,漂亮的脸蛋上就掩饰不住地笑开了,俞筱晚亲切地笑着勉励了几句,就让她下去了,顺道告诉赵妈妈,“以后还是按以前的,不必安排她做任何事。”不能让舅母看出端倪来。 第二天一早,俞筱晚去延年堂给老太太请安的时候,发现大傢伙都在,舅父舅母、姨娘、表兄表姐表妹,一个不落。因摄政王大婚,朝廷休沐三日,曹清儒没去上朝,带了两个儿子也坐在延年堂里。这情形跟往常不同,男人白天很少会呆在内宅,就算休沐,曹清儒也会要儿子们去前院读书。……好象在等什么消息。 俞筱晚请完了安,便没走,安静地坐在一旁听武氏给老太太报帐。武氏已经是平妻了,管理内宅师出有名,只是出席外府的宴会之时,还有些不便,毕竟她出身商户,旁的夫人并不大看得起。 张氏的脸还是描画得十分精緻,可是却掩饰不住眼底的憔悴。她有心事,俞筱晚几乎可以笃定与欧阳辰有关,不过沈天河一直盯着欧阳辰的动向,并没发现他有什么特别的举动。 正思量着,就听得院子里一阵欢快又嘈杂的脚步声,杜鹃兴奋地声音响起,“回老太太,牛妈妈过来了。” 这牛妈妈是吴家以前的僕人,服侍吴丽绢的,特意去接了来,虽然曹家出银子帮买了一批丫头婆子,但她进了王府,身边总得有自己信得过的人。 芍药忙去门边打起了靛青色印牡丹花的薄棉帘子,牛妈妈风风火火地走了进来,蹲身福了福,笑得见牙不见眼,“昨个儿晚上王爷是在水风景下榻的,今日宫里的嬷嬷来验了喜,王妃让老婆子过来派喜饼。” 后头跟着的丫头就捧了喜盒上前,屈了屈膝,一身的宫装打扮,的确是摄政王妃差来的人。 曹清儒和曹老太太、武氏等人都是一脸喜气,“恭喜庶妃了。快,给牛妈妈和这位姑娘看座。”芍药忙去接了喜盒,小丫头们搬了锦杌安置好,杜鹃拿了荷包派赏银。 牛妈妈和那名丫头略略推辞,就收下赏银坐下了,聊了聊昨日大婚时的盛况……其实就是宴会,侧妃是不必拜堂的。这次选出的五人中,另外三人都是从三品的姬,身份差些,因此摄政王爷必定是从张君瑶和吴丽绢中选一人洞房,却没想到会选吴丽绢,毕竟张君瑶的身份还是要高一些的。 武氏和小武氏喜得手都在发抖,张氏却更加郁卒了。送走了牛妈妈和宫女,曹中雅就小声哼道,“早洞房也不过是一天的事,怀上了才是有本事。 张氏就觉得女儿真是与自己贴心的,想事都想到一块去了。 俞筱晚这才知道大伙儿原来都是在等这个消息,前世曹中贞和曹中燕出嫁的时候,她还没出孝期,所以不知道成亲的程序。新娘子被花轿抬过门,还不能算是夫家的人,必须得到新婚的第二天,验过了元帕,夫家放了喜炮,才算真正成了夫家的人,若没有元帕,夫家就会用一顶小轿,直接将新娘子送回来那就是真正的丢人现眼了。 欢喜地分食了喜饼,聊了会闲天后,各人便散了。张氏心肝脾肺肾都疼,刚回屋躺下,就听曲妈妈来通禀道:“舅夫人来了。” 张夫人和张氏两个前几日撕破了脸,不过只是一时之气,过后都后悔得不行,而且两人有了共同的秘密,心理上就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一时觉得对方才是自己能信任的人,一时又恨不能请老天除了这个知道自己丑事的人。
第51页 想了想,张氏便坐起身,理了理头髮,示意曲妈妈请人进来。 张夫人是来诉苦的,“堂堂的王爷,行事竟然是这么没章法,不按照尊卑来,怎不叫人寒心?还想着瑶儿若是得了宠,好歹帮上小姑你一把……” 听了这话,张氏原本要出口的取笑就在舌尖上转了个圈,变成了安慰,“不要紧,最重要的,还是早些怀上。”的确是只有张君瑶得宠了,她才有机会扳倒武氏,于是低声告诉大嫂,“有个方子,很灵验。” 张夫人听得眼睛一亮,欢天喜地地记录下来,忙忙地去了。 这些乱七八糟的事,美景都自动自觉地打听了,告诉俞筱晚。 时间一晃就是一个多月,眼看着就要过年了,摄政王府那边终于传出了喜讯,张侧妃有喜了。 曹家跟张家是姻亲,自然是要上门恭贺一番的。张长蔚和张夫人就逮着机会对曹清儒道:“不是我们偏心自家的妹妹,姑爷您心里也当有杆称,武氏是什么出身,别人会怎么看她,你应当是清楚的。这马上要年节了,这几次的宴会都是武氏去应酬的,难道你真没听到一星半点的闲话?” 曹清儒也知舅兄说得在理,回到府中就跟母亲商量。曹老太太沉吟了许久,微微嘆道:“武氏一人管着也累,就让她二人分管吧。”说着让人请了张氏过来。 张氏一个多月来头一回扬眉吐气,但面对曹老太太还是显得十分恭敬,谦虚推辞了一番,说武妹妹管得就很好,曹爵爷要她收下,才半推半就地接下了帐册,虽然只是一半,但有了权,才有办法漏银子出来。欧阳辰那里已经找她要过两回银子了,她可不想都从自己的私房钱里掏。 赵妈妈从厨房点了菜回来,就听得美景又在学舌,“三小姐神气得,走路都是看着天的,又不是她怀……” 俞筱晚就抬眼睛看向美景,美景讪笑着住了嘴。 赵妈妈皱着眉头走进去,斥责道:“主子也是你能编派的?”这丫头为了在小姐面前卖好,说起舅夫人和三小姐来,没有一点顾忌,不管束着一点,会给小姐惹来麻烦。 俞筱晚就看向赵妈妈,“美景的规矩还得再学学,妈妈看着办吧。” 赵妈妈点了点头,“跟我来。” 美景小脸一白,想辩解或者求饶,看着俞筱晚平静无波却隐含威胁的双眸,就没来由的怯了,乖乖跟着赵妈妈出去。赵妈妈黑脸训导了一番,让她跪在院中刚扫了积雪的青石板上。 俞筱晚放下书,看向窗外,白茫茫的一片,院中的枯枝上铺着一层厚厚的雪,远远看去,黑白相间,竟有一种独特的美感。 新年真的近了! 父母已经过世一年……不,五年了,她独自一人活在世上,也有一年了。一时千万种愁绪涌上心头,俞筱晚忙仰起小脸,用力眨了眨眼睛,将泪水逼回,她不要天上的父母担忧,她会好好的活着,活得洒脱、活得幸福,总有一天,要将害她的人都踩在脚底。 冬季的白昼短,傍晚去延年堂请安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初云打着琉璃灯笼,初雪扶着小姐,小心翼翼地踩在麻石小径上,扫过雪之后,石上特别容易结冰,比积雪还容易滑。 身后突然撞来一股力,俞筱晚早就听到了脚步声,装作踉跄了一下,却没滑倒。只听得曹中雅冷哼一声,嘲笑道:“路都不会走,哪里有名门闺秀的风范。”然后一扬头就越过她往前而去。 俞筱晚淡淡一笑,轻轻踢了一脚地下的冰稜子,曹中雅正好一脚踩上去,冰稜子还在往前滚着,带着曹中雅往前一扑,红儿都没扶得往,也跟小姐滚成了一团。 俞筱晚“哎呀”一声,“雅儿妹妹怎么连路都不会走?名门闺秀的风范学了这么久都没学会么?” 丢下这句话,就扶着初雪的手走远了,连扶她起来的意思都没有。 给老太太请过安,俞筱晚就乖巧地陪坐在一旁,听张氏跟老太太商量结亲的事。不管多不情愿,赐婚的旨意下了,又找了藉口拖了一个来月,必须去何家下聘了。 “至少年前要把纳採给走完。”老太太沉吟片刻,“你请了谁当保山? 张氏道:“想托大哥当保山。” 张长蔚当时也在场,就不会问东问西,再说张长蔚是户部侍郎,身份上也相衬。曹老太太没有异议,又说起了宴会的事。年节前各府都会办宴会,张府安排在大年二十八,只有六天了,有许多的事情要准备,但今天收到了晋王府的帖子,再忙也得去,只是武氏不便去。曹老太太将帖子递给张氏,“指名要晚儿同去。” 张氏就迟疑,“说起来不方便,晚儿还在孝期,不合适。” 曹老太太淡淡地道:“晋王妃是太后娘娘的亲姐姐,难道还不知孝期的规矩?” 张氏只好应下,她实在是不愿让晚儿抛头露面。上一回只是随意回答了几个问题,那些夫人就对晚儿的印象好得不得了,大嫂都说好几次被人问起晚儿来,她怎么放心让这样的人跟雅儿一起去赴宴?可是帖子上又写明了…… 曹老太太看了看墙上挂的自鸣钟,“雅儿怎么还没来?” 芍药就打了帘子出去问,一会儿折回来禀道:“路上滑倒了,回去换衣 张氏就心疼了,“也不知摔伤了没有。” 曹老太太也心疼,打发了芍药去拿些药酒准备着。 一柱香后,曹中雅一瘸一拐地走了进来,老太太便不用她行礼,心疼地责备,“怎么不走稳些?”又怒道:“哪个服侍的,扣一个月月钱。” 曹中雅装亲善,“祖母,不关她们的事,是孙女自己没留神地面。” 曹老太太觉得十分欣慰,“跟着严嬷嬷学了几个月,的确懂事多了,但奴才们做得不好,该罚的要罚。明天晋王府有宴会,你这样子可不成。”说着接过芍药递来的药酒,亲自给她上药,又叮嘱道:“晚上让丫头多揉几次,也就好了。” 第二天,曹家的女眷整装出发,曹中雅跟张氏坐一辆马车,向母亲报怨,“怎么让晚儿表姐去?说不定有机会见到君二公子的。” 张氏笑得十分神秘,“你君瑶表姐也去,怕她作甚?” 到了晋王府,曹家的马车直接驶到了二门,才换乘了王府内宅里的小油车,到了正厅。 曹清儒这个二品大员上任不过一个月余,张氏的诰命没有下来,只能带着小辈们在小偏厅里等着,等晋王妃什么时候有空了,再去请安。 才上了茶,就有小丫头过来福了福,笑盈盈地道:“王妃暂时不得空,不过摄政王府的张侧妃此时有空,在雪海的暖阁里歇息,请夫人和几位小姐过去呢。” 张氏笑了笑道:“有劳引路。” 小丫头又福了福,才在前面引路。从小偏厅到雪海不远,走过一个曲廊,穿过一道垂花门就到了。 小丫头训练有素,边引路边介绍府中的景致,“曲廊那边是飘萍阁,世子请了艺伎在表演,有不少贵公子在呢。” 众人就想,这世子怎么在内院请客?小丫头笑着接话,“虽然能看到这里,但飘萍阁其实是外院的。” 曹家的姐妹就偏头去看,那边正有人打开了推窗,几个年青公子遥遥看了过来,其中一人的轮廓显得格外俊美些,只是看不真切,几人朝这边指指点点,吓得曹氏姐妹忙娇羞地低了头。俞筱晚始终目不斜视,神态恬静举止端庄,小丫头就暗暗点了点头,“曹家也就这位小姐出得了台面。” 到了雪海,张氏打赏了小丫头,便带了小辈们进去。张君瑶正斜倚在美人榻上,一身金线绣大朵牡丹的银红棉袄,头上赤金镶多宝团花冠,她本就美艷,很适合这样张扬的装扮,显得贵气逼人。张夫人陪在一旁,满脸喜气 张氏带了人行礼,张氏是有诰命的,不用行大礼,曹中雅要跪下,张君瑶就亲切地招手叫她坐到自己身边,曹中贞、曹中燕行过大礼后,张君瑶叫了起,轮到俞筱晚的时候,却半晌不叫起,而是笑问张氏,“这位就是姑父的外甥女吧?” 明明见过好几次的,却假装不认识。俞筱晚垂眸掩饰不屑,这手段太拙劣,失了侧妃的风度。 张氏小声儿地回话,“正是我那外甥女。” 张君瑶十分好奇,“不是说……她父母亡故了么?” 张夫人也讶然道:“是啊,为什么她会来这里?这可是宴会吶。” 张氏微微一嘆,“有什么办法,晋王妃大约是不知情,才会在帖子上写了她的名,其实象今日这样的聚会,喜庆欢愉,她还在孝期,本不应当参加的,可她不主动提,我也不好自作主张就不让她来。我、我……真是为难,不让她来,老太太会不高兴,让她来,又怕被人知道了她还在孝期,生生毁了她的清誉。” 真是说得比唱的还好听。 张君瑶的眼神就显得严厉了,“本朝最注重孝悌,你还在孝期,就应当缅怀父母,食不知味、寝不能安才对,居然这般喜气洋洋地来参加宴会,真是不知廉耻!若是让王爷知道我有这样的亲戚,还不知会……”她似乎真被俞筱晚气着了,张夫人忙劝着,“想法子解决便是了,不会让王爷知道的。 张君瑶琢磨了一番,问身边的兰嬷嬷,“兰嬷嬷,您说这怎么办才好?若是传扬出去,旁人还会以为是曹府没规矩,不知管束她,好歹是亲戚,不能让姑父姑母担这样的骂名。” 那兰嬷嬷就建议道:“这样的行为的确有违妇德,这位俞小姐想必是没认真学过女训,不如就让她在这里抄女训,待宴会结束了,再跟曹夫人一同回府便是。” 张君瑶点了点头,朝俞筱晚道:“你就去内室抄女训吧。” 俞筱晚抬头看了张君瑶一眼,张君瑶得意地一挑眉,“怎么?你不服?”又转向张氏道:“姑母,若是你家老太太问起,就说是我的意思,老太太若是不满意我这般处置,让她来王府找我便是了。” 张氏就笑了起来,看着俞筱晚的眼神里尽是嘲讽,你有心机又如何,会讨人喜欢又如何,在绝对的权威面前,什么都是虚的,要你生就生,要你死就死! 俞筱晚没理张氏,看着张君瑶笑道:“我可以起来了?” 张君瑶点头,“可以了,进去抄女训吧。” 俞筱晚优雅地起身,象春风抚过枝头的鲜花一样,身形轻轻摇摆,风情点点,屋中人都不自觉地眯起眼睛欣赏。然后她找了一处墙壁,靠着站好。
第52页 张君瑶就皱了眉,“我叫你进去抄女训听到没有?” 俞筱晚淡笑,“听到了。” “那还不快去。” “不去。” 俞筱晚笑得有如最乖巧听话的孩童,说出的话却气得张君瑶竖起了眼睛,“你敢不听令?” 俞筱晚淡然问,“请问,张侧妃以什么身份来命令我?” 张君瑶将精巧的小下巴一扬,张氏就急巴巴地代她答道,“瑶儿是摄政王殿下的宠妃,你敢无礼?” 俞筱晚淡淡地道:“见命妇,差三级者,行大礼。我没有品级,刚刚已经行了大礼,张侧妃已经让我起身了,我何曾无礼?若是指抄女训这一节,我一不是摄政王府的丫头,二不是张侧妃的晚辈,为何要听令?” 按规矩,平辈可没资格处罚平辈。 “你!”张氏气得站了起来,她真想直接命令俞筱晚抄女训,可是这样一来,老太太必不会饶她,只能是张君瑶下的令,她才好圆话。 张君瑶也气得不轻,自打她怀上之后,就各种顺意,这还是头一次有人敢不听她的指令,“来人,给我掌嘴。” “哟,妹妹好大的威风啊。”随着这动听的声音,摄政王妃笑盈盈地扶着一位嬷嬷的手走了进来。君逸之也一脸淡笑地跟在后面。 一屋子人忙见礼。 摄政王妃免了礼,笑坐在上首,淡然道:“妹妹千万别动,你动了胎气,王爷可不会原谅我。” 张君瑶慌张的心立即稳了,心中得意,你是正妃又如何,还不是只不会下蛋的鸡! 君逸之唇笑浅笑,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最后指着张君瑶问俞筱晚,“她是不是欺负你?” ------题外话------ 唿唿,小君同学肿么总是出现得这么及时呢? 58.一点小误会 君逸之唇含浅笑,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最后指着张君瑶问俞筱晚,“她是不是欺负你?” 俞筱晚欠身福了福,轻柔地答道,“回公子的话,张侧妃没有欺负我,只是在教导我。” 君逸之眯起眼睛,这臭丫头,居然不配合。 他颇为恼火地迎向俞筱晚怯怯的目光自打摄政王妃进了屋,俞筱晚就收起了身上的刺,又是一副乖乖女的楚楚可怜之貌。 真会装!君逸之几不可见地抽了抽嘴角,随即又恍然,以她的身份,的确是不能指责一名正二品的命妇,更何况张侧妃还是怀着皇叔唯一骨肉的宠妃。 他是亲王嫡子,有着天生高贵的血统,待他年满十六岁,就会被册封为郡王,因此,所有人都是以对待郡王的态度和礼仪来对待他,就算他没有任何官职,也不敢随意指责他,别说张君瑶只是个侧妃,就是正妃本人,若不是因为辈分高一级,也不敢对他大唿小叫。他一时没想到俞筱晚的处境,就问出了这样的问题。 不过也没关系,无论她怎么回答,他都能接下话去。君逸之于是看向摄政王妃笑道:“原来这里没有人欺负人,那么张侧妃为何要掌俞小姐的嘴呢?皇婶你们王府教导人是用这种方式的吗?” 摄政王妃啐了他一口,“别胡说八道!你皇叔爱民如子、待人宽厚,府中的奴才就是犯了错,也多是小罚大戒,怎么会用掌嘴的方式来教导自家亲戚呢?” 这婶侄俩一唱一和,把张君瑶说得小脸通红,急切地辩解道:“非是我苛责她,而是她行事无良,有失妇德,我好意让她多学些女训,她竟冲撞于我。若是这样我还忍下,岂不是丢了王府的脸面?” 君逸之手指摅着金冠上垂下的殷红丝绦,要笑不笑地看着张君瑶,黑宝石一样的眼珠流转着,波光熠熠,带出万千风情。仅仅只是出于单纯的两性之间的吸引力,一屋子的老的幼的女子都晕红了脸,总算张君瑶谨记着自己的身份,半侧了脸,不敢与他的目光相对。 这屋里静得火盆里火苗跳动的声音都清晰可闻,君逸之似乎不知道是自己眼波乱飞之故,笑嘻嘻地对摄政王妃道,“皇婶,通常动不动会丢的东西,我根本就懒得要的,您说是不是这个理?” 摄政王妃柔笑道:“那是因为你出身皇族,天生高贵,有些东西自然便有的,何须你费力去维护?莫再说这些与身份不相衬的话。” 张君瑶听得俏脸渐渐苍白,她出身也算不错的,只不过父亲贪花,家里姨娘小妾一大堆,往常在家中之时,跟哪个姨娘或庶妹起了冲突,她要嚣张又要占理,张口就会以“丢了张府的脸面”为由,出手教训对方,所以刚才为了证明自己不是仗势欺人,是站在理字上的,她才会说“若是这样我还忍下,岂不是丢了王府的脸面”。 刚刚听了王妃之言,她才领悟过来,王府与张府有着本质上的不同,张府会随着父亲职位的起伏而起伏,但王爷却是生而高贵的,同理,王府的脸面也是生而神圣的,不是谁说会丢就会丢的。说俞筱晚的几句话会让王府丢脸,是她低看了王府,甚至是低看了王爷,将王爷摆在了跟俞筱晚这个小孤女同样的地位上去了。若真是丢了王府的脸面,也是她张君瑶丢的。 摄政王妃含笑看向俞筱晚,态度亲切和蔼,“俞小姐又是为何不听训导、冲撞张妹妹?”说着眼神一厉,威严忽现,“你可知藐视皇族乃是杀头之罪?” 听了这话,张氏等人才略感心安,王妃再怎么嫉妒瑶儿,也不能不维护皇室的尊严,否则瑶儿在王爷面前告上一状,她也吃不了兜着走。只要她还记得瑶儿受辱就是皇族受辱,就不怕俞筱晚能翻天! 俞筱晚似是被王妃严厉的用词吓坏了,漂亮的杏眼中泪光盈盈,深深地福下身子,声音颤抖:“王妃容禀。臣女不敢藐视皇族,实在是因为张侧妃并未查清事情原委,便给臣女安上了罪名,臣女不为自己,也得为悉心教导臣女的外祖母、舅母讨个公道。皇室尊严凛然不可侵犯,但臣女乃官家之女,外祖母和舅母更是功臣之眷,清白的名声也不能随意被人抹黑。” 张氏听俞筱晚言语里攀扯上自己,恼得嘴角直抽,“什么为我讨回公道,我有什么公道要你帮着讨回的,你休想狡辩,分明是……” “啧啧啧,”君逸之啧了几声,也不看张氏,只看向摄政王妃,痞里痞气地笑,“皇婶子,您太少出府走动了,许多夫人都不认得您是谁呢,您在这问话,谁都敢打断。” 张氏脸色一白,忙滑到地衣上跪下,“臣妇万死。” 摄政王妃一团和气地道:“快过年了,什么死啊死的可千万别挂在嘴边,多不吉利!逸之这孩子就是喜欢捉弄人,没恶意的,曹夫人千万别往心里去,本妃可根本没有怪罪夫人的意思。”却不叫起身,“咱们先听听你外甥女怎么说吧。” 俞筱晚便继续说道,“晋王妃厚爱,请帖上写了臣女的名字,臣女感动万分,这才前来赴宴。张侧妃以为晋王妃不知臣女在孝期,其实,上个月晋王妃来曹府做客之时,便问过臣女的,还教导臣女多抄写《一切如来心秘密全身舍利宝箧印陀罗尼经》为父母祈福。而且往日里舅母言传身教,都是教臣女如何孝悌恭顺,臣女不敢一日或忘。张侧妃说臣女不守妇德,本来,侧妃的教导当有则改之,无则加免,但是臣女的一言一行都是模仿舅母,无德的罪名,却是不能接受。臣女不怕自己受委曲,只是一则怕旁人说舅母教导臣女不悉心,坏了舅母慈爱的名声,一则怕旁人以为晋王妃也……也…… 后面的话,俞筱晚吞吞吐吐不敢说了,给晋王妃冠恶名,总是不好,便求助一般地看向张氏,“舅母,您说晚儿说得对不对?您的教导,晚儿真是一时也不敢或忘的。” 张氏顿时象吃了一嘴黄莲,苦不堪言,要她怎么接话才好?她若说我没教过你,俞筱晚是妹妹妹夫临终託孤请她们夫妻照料的,养而不教就是失职,传出去会被人唾弃;若说教过,那么俞筱晚为了她的慈爱名声与张侧妃据理力争,就是对她的孝顺,是占了理的。若是俞筱晚占了理,那么不占理的自然就是张君瑶了人家怀了身子还来助她,她难道能指责人家的不是? 就连俞筱晚学得不好这种藉口都说不出来,旁人便会说,你可有悉心教导?若是悉心教导了,外甥女教不好,女儿怕是也教不好吧?这不是连累了雅儿么?总不能把教导失职之过推到已故的小姑头上,小姑也是正三品的伯爵夫人,况且死者为大,对死者不敬,那她以后也别想在人前抬起头来了。 怎么答都不对,张氏欲哭无泪,里外不是人了。 张君瑶几次想插话进去,刚抬了眼,就撞见君逸之望过来,她实在是怕被君逸之损得没脸,只好硬生生将话吞下。 摄政王妃暗笑在心,满脸做瞭然状,“原来如此。”又求证般地问张氏,“曹夫人可曾教导过俞小姐孝悌之道?” 摄政王妃这话问得她太揪心了,俞筱晚的话她可以不接茬,王妃的话不行啊,只得苦着脸挤出笑容道:“自然是教过的……” 摄政王妃便和蔼地笑了,“那本妃就弄清楚原宥了,不过是一点小误会。俞小姐快起来吧,别总是蹲着,累不累得慌。啊,曹夫人也请起,我这记性,难道忘了免礼了吗?” 张氏讪讪地笑,您真是忘了吗?还是根本就不想免? 摄政王妃可不管你心里怎么腹诽,含笑看向张君瑶,“原来只是一点误会,说起来也是妹妹太心急了,问问清楚便是了。晋王妃可是太后的亲姐姐,礼仪规矩难道不比咱们这些晚辈熟悉?” 王妃身后的许嬷嬷便笑道:“是啊,孝期之内的子女只是不能参加喜庆的聚会,今日的宴会是一年到头了,晋王爷请诸臣们过来犒劳一年的辛苦,放松放松,算不得喜庆。” 张君瑶只得干笑,“是我莽撞了,当问下俞妹妹的。”张氏就在这里,还要问么?人人心里都清楚,却都附和着点头。 摄政王妃便拍了拍她的手,轻柔地说道,“自家亲戚姐妹之间有些微口角也是常事,俞小姐说话大约是没注意语气,但你提到妇德就不对了,这话哪是随便能拿出来说的,说得重点,小姑娘若是想不开,有个三长两短怎么办,你这不是给腹中的胎儿造孽么?别为了一点小冲撞就揪着人不放,心胸放开阔一点,许多事笑一笑也就过去了。妹妹大概是不知王爷的脾气,王爷最不喜欢旁人拿王府说事儿,不要动不动就说丢了王府的脸面,只要王爷在一天,王府的脸面就在,你……代表不了王爷。”
第53页 若是只说俞筱晚冲撞了我,便没事了,张君瑶的脸涨得通红,我不过是说错了一句话而已,你犯得着这样挤兑我吗?又是暗指我拿仗着王爷的宠爱作威作福、又是措辞不当、又是心胸狭窄,连给胎儿造孽这样的罪名都要扣到我头上! 她跟着母亲学管理家务也有些年头了,自认为内宅的争斗不过如此,以她在张府磨砺出来的手段,定会在摄政王府立于不败之地。却不曾想到,王妃只几句话就给她定下数条罪名,还条条反驳不得。 张君瑶暗暗将指甲掐进掌心,扬起小脸难为情地笑,“君瑶真是不该,让姐姐操心了。” 张夫人也看出王妃不是个善茬,怕女儿得罪了她,便也陪笑道:“王妃您大人有大量,万莫怪罪。” 摄政王妃咯咯大笑起来,精緻婉约的容颜生出几分慡朗的味道,一点也不在意什么贵妇的风范,“张妹妹啊,你真是可爱,难怪王爷总说你最单纯最直率!我是逗你玩的,当不得真,我这话你听着有理就听,觉得没理就丢到耳后不理就是。你是当姐姐的,教训一下不听话的亲戚也是应当的,不过要占理。” 说到最后还是说张君瑶不占理。打一棒子给个甜枣,当你以为是甜枣的时候,吞下去却发现核卡得嗓子疼。俞筱晚垂眸暗笑,这个王妃可不一般,就算不论家世背景,当只论心计,张君瑶恐怕都不是她的对手。 王妃说是玩笑,旁人只得挤出笑容陪着笑。 摄政王妃给俞筱晚和曹家姐妹赐了座,又让上茶,比之端着侧妃身份的张君瑶,显得和善亲切得多。就连曹中雅都暗暗佩服她,这才是真正的高位者,不用特意强调自己的高贵,只需凭几句施恩的话,就能将地位显现出来 张君瑶哪里不知自己被比了下去,心中气苦,面上却不敢流露一星半点,强打精神应酬王妃。 也没聊多久,摄政王妃便朝君逸之道:“你不是想来赏梅的么?这屋里可无梅可赏。”又笑着看向张氏和张夫人,“叫小辈们陪我们婶侄两个走一走,不知可否应允?” 两位夫人高兴都来不及,哪里会不允,张夫人亲生的女儿已经成了侧妃,带来的都是庶女,自没什么,但张氏却只想让曹中雅去,便笑道:“想让贞儿燕儿陪张侧妃说会话,就让雅儿陪您去可好?” 摄政王妃的眼底就升起一股讥诮,嘴里却笑道:“当然可以。” 曹中雅便在两位庶姐羡慕的眼神中,羞答答地跟着摄政王妃出了门。 这处院子之所以叫雪海,是因为院子里种了一丛白梅林,此时正是梅花盛放的季节,花比雪白,的确是美不胜收。 众人在丫环婆子的陪同下,慢慢踱到林中的小亭里,丫头们在石墩上铺上锦垫,摄政王妃坐下后,笑盈盈地道:“你们也坐。” 除了君逸之,谁也不敢跟王妃并肩而坐,亭边还有栏杆,婆子们便将栏杆铺上锦垫,让小姐们坐了。 张家的四个庶女也生得十分漂亮,有两个年纪与君逸之相仿,都是定了亲的,相对就老实得多,另外两个没定亲,都或明或暗地朝君逸之勐看。曹中雅已经尽力端庄了,可是管不住自己的眼神,偶尔总要瞟上一眼,唯有俞筱晚从头到尾只赏梅花。 摄政王妃瞧在眼里,就含笑问,“俞小姐,梅花真这么美么?” 她其实更好奇的是,晋王妃为何会对这个小孤女另眼相看。晋王妃大约是王爷的伯母婶母中最难讨好的一个,脾气怪异,性格古板,可一般写请帖,都只会写“请某某携家眷同往”,若是专门写了俞筱晚的名字,就是真的非常得伯母的欢心了。虽然刚才她也看出,这个小丫头并不象她外表显出来的那般柔弱,言辞也锋利,但似乎也有不少名门千金是这样的,甚至比俞筱晚更能言擅道…… 俞筱晚忙起身回话,“的确很美,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 王妃便笑着褪下一只金镯,让许嬷嬷赏给她,“书读得不错。” 俞筱晚屈膝谢了赏,将金镯用绢帕包好,收在怀里,上面镶了红蓝宝石,她此时不方便戴上。摄政王妃暗暗点头,知礼守节,举止恬静可人,是长辈们喜欢的乖巧类型,难怪……于是就放下了心,跟君逸之道:“你带几位小姐却摘几支梅花吧,一会给太妃送去,太妃定会夸你。” 君逸之挑眉笑道:“我自己去摘就行,干嘛要带她们去。” 这不是给你制造机会吗?摄政王妃给他一个心知肚明的眼神,催促道:“快去。” 君逸之便带了几位千金去摘梅花,其实主要是当劳力,哪位小姐看中了哪支,他就伸手摘下,谁让他个子最高呢。 许嬷嬷陪着王妃坐在亭子里,看了半晌,便笑道:“还以为二公子多喜欢那个小丫头呢,巴巴地拖了您过来,原来也不过如此,倒象对哪个都有情似的。” 摄政王妃淡淡一笑,“男人不都是这样,各花有各的美,巴不得都收拢在怀里。” 许嬷嬷便嘆息,“也是,男人想纳多少可以纳多少”又想到了屋里那个,悄声耳语,“真是不知羞,您叫她一声妹妹,她就敢回您姐姐,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 王妃的秀眉略略一抬,淡淡地笑,“人家有了身子,自然金贵了。不过也是……庶长女的确是比一般的庶女有体面些。” 许嬷嬷心中一动,这么笃定是女儿? ------题外话------ 习惯性二更,晚上发~ 59.就是那个人 俞筱晚喜欢赏梅,却不大爱赏瓶中的梅,所以并没请君逸之帮忙採摘花枝,而是自己贪看一路美景,与众人渐行渐远。在梅林里转着转着,几位千金就跟不上君逸之的脚步了,回头看时,早不见了君逸之的身影。 俞筱晚忽然发现一株梅树下竟长着一颗忍冬,忍不住趋前几步,蹲下来细细地看,刚刚生出的忍冬,还贴着地面,但已有细小的枝蔓伸向了一旁的梅树。忍冬是藤蔓植物,全年葱绿,最长可达数丈……她仔细回想着医书上对忍冬的描述,轻抚着嫩绿的枝叶。 “就这么点小绿芽,你也有兴趣?”君逸之徐缓动听的声音在脑后响起,他不知何时站在她的身后,好奇地打量这株小忍冬。 他今日穿着一身天水碧的宫缎立领长衫,头上髮髻用金冠束着,两条各串了六颗大东珠的殷红丝绦自金冠两旁垂到胸前,迎风而立,英姿飒飒,再加上他凤目潋滟,唇角含笑,难怪张家和曹家的姐妹都看他看得直了眼。 想起曹中雅又要花痴又要故作端庄的傻样,俞筱晚不禁弯起唇角。 君逸之有些期待、又有些莫名紧张地半转了身子,一手背负身后,一手轻拈胸前的丝绦,摆了个玉树临风的姿势,得意地挑眉问道:“我这身衣裳怎么样?这可是我赢回来的。” 俞筱晚有些莫名其妙,一件衣裳而已,就是赢回来的又如何?眸光随意一瞥,才发觉这衣料的确有些不同,刚看是天水碧的,可他侧过身子,半挡了光线之后,竟显现成绛紫色,而且颜色深浅不一,华光流转。她就真心地贊道:“不错,会变色。” 君逸之啐道:“女人就是只会看颜色,你没注意到我今日穿得极少吗? 俞筱晚一愣,这才发现他的确穿得不多,难怪怎么看,都比旁人挺拔俊逸一些。 君逸之转了个圈,这才得意洋洋地道:“你不知道吧?这可是天蚕丝织成的料子,冬暖夏凉,全天下大约也就我这一件成衣。我用了一整晚才赢回来的。” 俞筱晚眨了眨眼睛,“哦”了一声,就转身往小亭子走。 君逸之不满地跟上,“你怎么不问问我是怎么赢的?” 嘆气,“请问您是怎么赢的?” 君逸之得意极了,“跟人打牌九,他输了我九十三万两银子,我不用他付现银,就要这料子,他心疼死了,可是没办法,愿赌服输,只能给我。” “恭喜。”俞筱晚脚步不停,想找到张家或曹家的姐妹,免得被人说孤男寡女。 君逸之气死了,“你听懂没有?” 俞筱晚这才回过劲来,忙从袖袋里掏出早准备好的另外半份药方,递给他道:“吶,愿赌服输是吧。” 君逸之眸光一闪,接了过来,嘀咕了一句,“算你识趣。” 俞筱晚鄙视他,“我才不会赖帐。” “你们在干什么?”曹中雅清脆的声音突兀地响起,身影立在两人右侧不远处的梅树下,俏生生的,只是眼里的阴鸷怎么掩饰都掩饰不住。 君逸之眸光一冷,“怎么说话的?我们两人站得这么远,能干什么?” 曹中雅被他突如其来的阴狠吓得不由自主往后退了一步,从前见到的君逸之,总是唇边带一点玩世不恭的笑,有时说话沖一点,但从来不曾这般阴狠,眼神象利刀一样直刺心房,戳得她的心剧痛不已,双膝都在发抖。 她吶吶地道:“我……我的意思是……你们在……聊什么。” 君逸之不屑地瞥她一眼,用眼神告诉她“不关你的事”,就潇洒地迈开步子扬长而去。 连话都不愿意与她多说。曹中雅狠狠地攥紧拳头,暗含恨意地瞪向俞筱晚,偏还要以为俞筱晚看不出来,端着假笑道:“表姐跟君二公子聊得真欢,都聊了些什么。” 俞筱晚唇角含笑,“没有之前你们聊得欢。”说完也裊裊婷婷地走了,把曹中雅一人丢在梅林里,想怎么跺脚大吼就怎么跺脚大吼。 曹中雅狠狠地碾了几脚地上糙皮,才恢復了淑女状,提裙小步儿地回了小亭。 许嬷嬷正在说着,“外头风大,还是回屋暖和。” 摄政王妃见人到齐了,便道,“回吧。” 众人便又回了雪海的暖阁。张君瑶的妆重新画过,想是之前哭了一场的,摄政王妃只当不知。许嬷嬷指挥小丫头们搬了张软榻过来,放在主位上,给王妃倚着。 曹中贞和曹中燕都好奇地看着妹妹和表姐妹们手中的梅花,“真漂亮。 张家的姐妹脸儿红红,“君二公子帮忙摘的。” 若没之前梅林中那一幕,曹中雅也要高兴的,可是现在却看着这梅花就刺眼,若真要摘,就应当只给她一人摘,若是人人有份的,就不如象表姐那样,陪着他说说话儿。想到这儿,斜了眼睛去看俞筱晚,仔细地看,仔细地比较,只觉得她除了比自己好看一点之外,真没有别的长处了。论到家世,就算姑父还健在,地方官,总是不如京官的。
第54页 张君瑶主动坐到王妃身边,小声聊些风花雪月的闲话,倒也显得妻妾和睦。 有一名晋王府的小丫头挑了帘进来,蹲身福了福,禀报导:“几位世子要来给王妃请安,不知王妃意下如何?” 摄政王妃便道:“此处不方便,去正院吧。” 说着便站了起来,众人躬身送其出了门,君逸之也一同去了。 没了能压制自己的人,张君瑶便凶相毕露,瞪着俞筱晚道:“你给我跪下!” 俞筱晚坐着不动,唇边含着淡淡的嘲笑,“为什么要我跪?” 张夫人和张氏都勃然大怒,“要你跪还要理由?” 俞筱晚慢条斯理地道:“当然要理由,我已经行过礼了。纵使表姐是王爷的宠妃,也不能无故发落我的。” 张君瑶尖声说道,“你这样说话就是顶撞本妃,就得下跪赔罪。” 俞筱晚面冷声更冷,“按制,只有六妃和亲王正妻才能自称本妃,就是郡王的正妻,也不能这般自称。表姐,你逾制了。”逾制,就等同于谋逆。 张夫人、张氏和张君瑶的脸色瞬间苍白,张君瑶不过是觉得这样自称具有威慑力,可以吓唬住俞筱晚,况且屋子里外都是她的人,才敢这样随口自称,却不承想这丫头居然懂得这么多,随即反握住了她的把柄。 张氏干巴巴地道:“你休想恐吓谁,去告状呀,去呀!” 俞筱晚看着她恭顺地一笑,“舅母多虑了,这屋子里里外外都是您们的人,晚儿哪敢去告状,没有证人,反倒成了诬告,还得过堂子滚钉板,多不划算。” 张氏等人就得意地笑了。俞筱晚将话峰一转,表情万分真诚地道:“晚儿有句肺腑之言想说给表姐听。您这心计和手段,还是老实安分一些为好,我真怕您万一生下个女儿,日后的日子会很难熬呢,毕竟这一回,一同入府的,有五位贵人呢。” 张君瑶的俏脸立时白成了一张纸,嘴唇哆嗦着,长长的护指几乎要指到俞筱晚的鼻尖上,“你、你敢咒我?” 俞筱晚夸张地嘆气,“忠言逆耳!” “真是缺教养!你舅母不教你,我来教你!”张夫人走过来就扬手要给俞筱晚一个耳光,哪知才走了两步,脚下就绊到了柔软的地衣,扑通朝着俞筱晚的方向跪了下来。 俞筱晚忙半侧了身子,谦虚道:“张夫人请起,晚儿只是说几句肺腑之言,不敢当您的大礼。” “你!”张夫人和张君瑶都气岔了,“你捣了什么鬼?” 俞筱晚咬着红润的下唇,一脸无辜的表情,“我哪里捣了鬼。原来张夫人不是来谢我的?”心中却暗笑,难怪那时蒋大娘会说,你现在这点本事,在内宅里可以横着走了,原来真的管用。 张夫人狼狈不堪地让兰嬷嬷扶了起来,指着俞筱晚就想骂,正巧有晋王府的小丫头进来传话,晋王妃现在得空了,请张曹两家的人过去见一见。 众人只得拾掇拾掇,随着小丫头到了正院中厅。晋王妃还是那般严肃,就是俞筱晚给她见礼时,也没露出什么欢喜的表情来,张氏和张夫人便定下了心。请过安,便坐到大偏厅里,跟贵妇人们闲话家常,顺道推销自己的女儿,俞筱晚被打发去了角落坐着,理由是她不适合这种热闹的场合。 贵族交际圈也分上中下三等,曹家以前只能算是中等,张长蔚早就是正二品大员,张夫人自然早与上流贵妇们混熟了,帮着小姑介绍了几位侯夫人和国公夫人,曹中雅俏丽端庄,赢得赞誉一片。便有人好奇地问坐在角落的俞筱晚,“那个小姑娘是你家什么人,生得真是俊,怎么不叫她过来坐。” 张氏就是微微一嘆,露出几分一言难尽之态,勾起了诸人的好奇心,张夫人帮着说道:“是我这位小姑夫家的外甥女,託孤寄养的,怎么教都……唉,可怜舅母难当,说重了怕婆婆说她苛刻,说轻了又不听。就比如早晨的点心,雅儿有的她一定要有,不爱吃也要废着。” 虽然是很小的事,但也说明了霸道的本性,几位夫人就露出了了解的神色,“真是难为你了。”投亲的孤女就应当如庶女一般,懂得看人脸色,这个小姑娘居然还敢挑剔,“恐怕是模样生得好,惯大的,轻狂了。” 张氏一脸为难的样子,“我妹妹妹夫只有这么一个女儿……不说这些了,听说刚才几位世子都来请安了?”虽然是不说,可是也侧面坐实了她们的猜测,独女,必然是宠惯着长大的,以至于到了亲戚家里,还摆不正自己的位置。 几位夫人就不再说让俞筱晚过来坐的话了,“是,几位世子和君二公子 曹中雅就“啊”了一声,“君二公子也过来了吗?”张氏问道:“怎么 曹中雅支吾道:“没、没什么。” 几位夫人看了她一眼,没当回事,张夫人就悄悄拉着她问,“到底怎么了?” 曹中雅很为难的样子,小小声地道:“方才来之前,看见表姐跟君二公子在梅林那边……聊天,没想到君二公子就过来了。” 声音很小的,可是也让几位夫人听到了,脸上就有点鄙弃的意思瞥了俞筱晚一眼,象君逸之那样的名声,想攀权贵的人家,送个庶女当侧妃或者侍妾都没问题,但若是嫁嫡女,真正的豪门是不愿的,偏还有人上赶着巴结,怎不叫人鄙视。 张氏万分得意,期待地看向俞筱晚,见她依然是淡然恬静着端坐着,心里就有些疑惑,难道她没听见?明明特意没压低声音啊! 她是多么盼望俞筱晚能象刚才在雪海的暖阁里那样张牙舞爪,好让大傢伙都来瞧一瞧这丫头的张狂样儿,看老太太还敢放她出来见人不!可惜她盼了好一会儿,俞筱晚都没动静,也只得专心与夫人们寒暄了。 俞筱晚其实听到了,只是在心里笑笑,你爱说只管去说,谎言累积得越多,戳破的时候,反噬的威力才越大!不过,她也不喜欢这样窝囊受气,自有办法回敬。 说话间到了宴时,晋王妃请诸人落坐,女宾们在内院开席,男子则在外院。酒至酣时,小辈们便到内院里来给晋王妃敬酒,由一众丫头小厮们陪着,浩浩荡荡地行了过来。虽然少女们在坐,不过身边长辈众多,也没必要特意迴避,都微低了头。少年们也不敢眼睛乱转,恭恭敬敬地给晋王妃敬了酒,便是要离开的。 刚巧张曹两家人和之前聊天的几位夫人坐在一桌,几位夫人就有意无意地观察她有没有与君逸之眉目传情。俞筱晚被看得烦躁,抬眼看向瞧她瞧得最多的陈国公莫夫人,“夫人,我脸上有饭粒吗?” 莫夫人脸色尴尬,“没有……你长得漂亮,我不免多看几眼。” 俞筱晚羞涩地笑道:“夫人谬赞,晚儿与夫人相比,只是蒲柳之姿,哪有夫人您妆容精緻,眉目如画。” 被人贊了,莫夫人多少要谦虚一下,“哪里哪里。” 俞筱晚很认真地说,“眉毛!主要是眉毛!” 噗嗤!就有人在旁边忍不住笑了出来,莫夫人脸上的粉犹如重新刷了一遍墙,五官再重新描画,当然是妆容精緻、眉目如“画”啦。若是那人不笑,莫夫人还没品出味来,这会儿自然是反应过来了,一张脸红了又白、白了又红,不过隐在重重的脂粉之下,倒也看不出来,还是那般镇定自若。 待散宴后,诸人都坐到观月台听戏。莫夫人就跟交好的夫人咬耳朵,“真是个没规矩的。”那位夫人贊同地点头。 可是方才嗤笑的那人也将这话传到了交好的夫人的耳朵里,就有人朝莫夫人的眉毛不住地看,然后接头结耳,“的确是画的。”“剃光了再画的。 莫夫人气得半死,一想到这个臭丫头是张氏带过来的,顺带着对张氏和张夫人都没了好脸色,陈国公在朝中权势颇大,别的夫人有看她眼色行事的意思,对张氏和张夫人也就不温不火起来。张氏和张夫人无故受牵连,心里呕得几欲吐血。 可是当着这么多夫人的面教训俞筱晚,也会显得她们没有气度,只能瞪着眼看向俞筱晚。俞筱晚一脸无辜的表情,好象完全不知自己怎么得罪了她们。 一场戏结束,晋王妃朝她们的方向看了过来,众人都忍不住坐正了身子,不知是不是晋王妃要召见谁。晋王妃回头交待了几句,便有一名管事妈妈走了过来,朝俞筱晚福了福,“王妃请俞小姐帮忙点几齣戏。”晋王妃还朝她招了招手。 张氏和张夫人大惊失色,原来晋王妃真的喜欢她。 俞筱晚忙起身跟在这位妈妈身后,到晋王妃的身边坐下,晋王妃将手中的唱本交给俞筱晚,“帮我点几齣,我眼神不好,看不清字了。” 俞筱晚仔细看了看单子,回想了一下刚才听的戏,判断晋王妃大概是喜欢听武戏,就点了一出《秦琼卖马》一出《罗成叫关》。晋王妃忽然神秘地笑了一下。 点好了戏,台上就咣咣噹噹唱了起来,末了,晋王妃问俞筱晚,“当不当赏?” 俞筱晚笑道:“唱、念、做、打无一不精,自然当赏。” 晋王妃就笑道:“那就听你的,赏!”又朝台上笑道:“得意了么?” 先演秦琼后扮罗成的那名武生,就笑着从台上跳下来,几步飞奔到高台之上,朝俞筱晚抱拳拱手,“多谢这位小姐。” 俞筱晚与他的目光一对,心中一惊,是他,就是那晚的那名黑衣人! 60.生意难做 晋王妃身边一左一右陪坐着的,是摄政王妃和楚太妃,楚王府和晋王府的女眷以及张侧妃坐在她们身后,俞筱晚则是搬了张锦杌坐在晋王妃的脚边。这是打横的正座,然后才是两边燕翅排开的客座,韩丞相夫人、各位亲王妃、郡王妃,携了家眷,按品级依次坐下去。 老老小小二百来号人,都仰头看着这边。 “这是你家之勉吧?”楚太妃轻笑着问。 晋王妃的嫡长孙君之勉喜欢唱戏,楚太妃知道,便猜是他,只是心里也暗想,居然捨得脸皮让孙子亲自登台。 晋王妃不无宠溺地笑道:“可不就是。勉儿,还不快给叔奶奶见礼。” 君之勉笑道:“容孙儿去洗把脸。”飞快地钻进了毡帘后头,让丫头服侍着净了面,换了常服,才出来给在座的长辈请安。 观月台上点了数十盏玻璃宫灯,明亮的烛光透过五彩绘花纹的玻璃均匀地洒在他脸上。
第55页 众人登时眼前一亮。 少年大约十六七岁,肤色偏深,但剑眉星目,五官深邃,眉峰微微上挑,很是英俊,他的五官和晋王妃依稀相似,浅栗色的瞳孔里,透出了一股清冷的神韵,唇角虽然噙着笑,但给人的感觉却很高傲。 见过了长辈,君之勉又向俞筱晚拱了拱手,神情远不如方才柔和,有些冷淡,好象因为之前是扮伶人,才要对她笑一样,打量她的眼神中带着些许挑剔和审视,这让俞筱晚十分不解。 俞筱晚忙站起来半侧了身子,只敢受他半礼,又还了个全礼。 换了常服之后,就有了股权贵少年特有的优越感和洒脱感,锐利的感觉倒是不强烈了,俞筱晚低头垂眸,暗暗思忖。其实那晚的男子从头蒙到脚,连眼睛都没有让她看到,只是方才那一瞥之下的凌厉,让俞筱晚一瞬间体会到一种嵴背一僵的熟悉感,这才就断定是他……现下,却又有了几分踌躇,晋王世子的嫡长子,跑舅母的屋里去干什么? 君之勉行完礼便要去前院,晋王妃却道:“坐着陪我听听戏,我耳神不好使了,你说给我听。” 君之勉的俊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他出入自家的内院没什么,问题是现在这观月台上全是女眷,于是就带几分哀求地看向晋王妃。但晋王妃不再看他,听是慢声道:“坐这儿别乱走。” 早有婆子搬了一张小交椅过来,安置在晋王妃的右手边后面的位置,君之勉只得坐下。 楚太妃看了看君之勉又看了看俞筱晚,神色沉了下来,瞟向姐姐轻声问道:“你这是何意?” 晋王妃只是笑了笑,不予作答。 楚太妃就暗哼了一声,你不说我也知道,无非就是看中了晚儿乖巧,想讨了给之勉做侧室。可是曹家的老太太,是不会让她疼爱的外孙女当侧室的 想当年,她看中了曹清莲,就是因为曹清莲乖巧,是真正的乖巧,可人疼,原本是想给儿子当正妃的,只是没想到先帝不允,所以她后面委婉地托人跟老太太说,想娶曹清莲给儿子当侧室,依两家之间地位的差距,这都算是抬举曹清莲了,换成别人高兴都来不及,可那老太太却立即将女儿嫁到外地,好象生恐她会仗势欺人,将人强抢了去似的。 所以晋王妃的这个算盘,只怕是会落空。 楚太妃淡淡一笑,侧头掩嘴,吩咐身后的嬷嬷去带二少爷进来。逸之可比之勉俊得多了,女孩儿家都爱俏,你家之勉可比不得。 楚王妃就坐在楚太妃身后,立即将身子倾前,小声道:“太妃,这不合礼数。” 楚太妃皱起眉头,“我叫我孙子来陪我听听戏也不合礼数?” 明明知道我不是指的这个!楚王妃心中恼怒,嘴里说得柔软,可态度却是坚决,“让逸之陪您听戏是应当的,只是前头玩耍的花样多得多,他又正是爱玩闹的年纪,您好歹心疼心疼他,让他今日好好地耍一耍。” 楚太妃就笑道:“那些个玩意儿平日里逸之都耍腻了,他时常会跟我说,我都知道的。”又顺势训导,“……倒是你,别一见着他就是训斥,他也会愿意多跟你说说话儿,母子俩就不会这般生分了。” 台上锣鼓喧天,婆媳两个谈话的声音也小,但晋王妃还是偏了头瞥了一眼,也不知听见多少,楚王妃就不好再说什么了。家里婆媳两个关系再僵硬,也不能让旁人看出来,不然只会是她这个当媳妇的不是。心中恼火,就挑剔而不屑地盯了俞筱晚的后脑勺一眼。 忽然多出个皇族的嫡长孙,未来的晋王王位继承人,观月台上就开始热闹了。听说,这位公子才十五岁就中了武状元,得了先帝的盛赞,说他日后必成大器。听说,本是跟安国公家的嫡长女定了亲的,可惜那位小姐没福,出水痘过世了,如今还是单身…… 各种议论声嗡嗡响起,虽然每个人都将声音压得很低,但这么多人说,合在一起就大了。俞筱晚悄悄打量了君之勉一眼,对他深表同情。虽是皇族子孙,可也跟店铺里的货品似的,被人评头品足。 不多时君逸之被人请了进来,原以为发生了什么事,到了近前才知道是陪祖母听戏,不由得有些哭笑不得。前院子里男宾们也有听戏、听曲,还可以耍牌斗酒,晋王府家养的美姬穿梭期间,软语莺声,红袖添香,比在内院听戏自在多了、也快活多了……君逸之就苦哈哈地撒娇,“老祖宗,这么多人陪着您,都是女眷,孙儿在这多别扭。” 楚太妃真想用拐杖敲他的头,拿眼睛睃了君之勉一下,“谁说都是女眷 君逸之这才看见君之勉,不得不拱了拱手,“堂兄好。” 君之勉点了点头算是回礼,神情冷淡,显得十分不愿与这位堂弟交往一般。 君逸之浑不在意,又一眼睃到了俞筱晚,坐在下面,小小的一团,他一开始还以为是哪个为晋王妃捶腿的小丫头吶。君逸之又瞟了君之勉一眼,心里闪过一丝怪异的猜测,暗自撇了撇嘴,这回老实地在楚太妃身边的椅子上坐下了。 楚王妃嘴里却不敢再说什么,先狠狠地盯了俞筱晚的嵴背一眼,又狠狠地盯了儿子一眼,警告的意味非常明显。君逸之表情无辜地朝母妃笑了笑,又不是我要赖在这的。 晋王妃问俞筱晚,“这戏文是什么?” 台上唱的是韩夫人点的《状元媒》,正是柴郡主唱到“这桩事闷得我柔肠百转,不知道他与我是否一般”,俞筱晚就细细地说与晋王妃听。晋王妃含笑轻轻点头,回眸朝孙儿笑道:“这也是个爱戏文的。” 君之勉瞟了俞筱晚一眼,面上竟多了几丝笑意,“俞小姐喜欢文戏些吧 俞筱晚答道:“是。” 其实她不怎么爱听戏,相比之下,她更喜欢武戏,热热闹闹的。前世的时候,张氏总将她困在后宅里,表姐们依次出嫁了,表妹又忙于应酬,表哥要下了学温完书才能偷点闲,她一个人除了绣花看书,就再没别的消遣,也是天真烂漫爱玩耍的年纪,实在是无聊了,就陪着老太太听戏打发时间。咿咿呀呀的花旦青衣,动辄哭得凄婉哀怨,就是她平素沉闷生活的写照,哪里还会喜欢? 君之勉便道:“其实武戏更要功夫,台上一刻钟、台下十年功。” 君逸之噗嗤笑道:“再十年功,也是花拳绣腿,远不如斗鸡好看,还可以小赌怡情。” 君之勉的脸色就有些难看,眼神犀利地道:“只要赌了,就会有瘾头,哪里能把握好分寸,多少百姓因为赌而倾家荡产?我劝堂弟别沾这些。” 君逸之漫不经心地道:“我也劝堂兄没事儿别把自己的喜好强加于人,你爱唱戏是你的事,我爱赌钱是我的事,唱戏也不见得就比赌钱高雅,况且你又如何知道我不能把握好分寸?” 君之勉冷笑,“那你只管去赌,小心别哪天输得只剩裤衩,可就难看了 君逸之痞笑,“请堂兄放心,等我哪天赢了大钱,就搭个台子,请堂兄来唱个尽够。” 俞筱晚赶紧扭头看向戏台,不晓得这两堂兄弟之间到底有什么恩怨,拣这么点小事也要吵,跟小孩子一样,热闹她也爱看,但千万不要拿她当筏子 晋王妃和楚太妃怕再吵下去闹得脸上不好看,都约束了自己的孙子,两人相互横了一眼,才又正经地看戏。 两人的声音不大,台上又唱得热闹,客座上的女宾们倒是想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却又听不清,就嫉妒地看向俞筱晚。 摄政王妃灵活的眼珠转来转去,看看晋王妃又看看楚太妃,再看看坐成品字形的三个小辈,心中暗笑,这两姐妹在闺中之时多么亲密,各自出嫁之后,就有了隔阂,开始打起了自己的小算盘。难道两位孙儿都配合,倒是这个小丫头难得做人了。 之后两位少年又寻了机斗了几句嘴,俞筱晚都只当没听到,不敢回头打量。听戏一直听到戌时初刻,终于散了场。回府的时候,客人们都在二门处登自家的马车,一时间候了不少人,自然是要让位高权重的夫人们先登车,其他人就在二门处的花厅里稍候。 等的时间并不长,却先先后后有十几位小姐过来热情地与俞筱晚打招唿,只寒暄上一两句,就问到了君逸之和君之勉聊了些什么。俞筱晚只当自己是据了嘴的葫芦,打着哈哈含煳过去。 这些小姐们没套到话儿,嘴里不说什么,心里肯定是不满的,曹中雅万分高兴,回府的时候,特意挤上了小姐们坐的马车,跟俞筱晚道:“不要以为被王妃叫到身边就是好事儿,王妃不过是图个新鲜跟你聊几句,可暗地里得罪的人却数不过来。” 俞筱晚就回敬她一句,“不要以为没被王妃叫到身边就不会得罪人,若不然莫夫人她们后来为何不愿再搭理你了?白白拿自己的热脸去贴人家的冷屁股。” 曹中雅气得直指着她,“你!还不都是你乱说话!” “黑白颠倒的话你都敢说,我为何不能暗讽几句?”俞筱晚看着曹中雅冷笑,忽而倾过身子,压低了声音,附在曹中雅的耳边道:“你想毁我名声,这笔帐我记下了!” 这话一丝一丝地飘进曹中雅的耳朵里,带着几分阴冷几分凌厉,曹中雅不自觉地抖了抖,色厉内荏地道:“你待如何?” 俞筱晚轻轻一笑,“且等几日。” 然后就再也不说话了,只拿那双漆黑明亮、又深不见底的眼睛,阴沉沉地注视着曹中雅。 曹中雅被她吓得心底生寒,不敢再呆在这辆车里,尖声叫道:“停车!停车!” 车夫不知何故,忙停下马车,曹中雅都不待丫头来搀扶,自己跳了下去,飞奔进了母亲坐的马车,一头扑到张氏的怀里就开始哭。 张氏听完了她的话,也不禁有气,“她当自己是个什么人物呢!还敢来威胁你!” 曹中雅拉了拉母亲的袖子,“母亲,让君瑶表姐来收拾她。” 张氏就是一嘆,“你君瑶表姐的日子也不好过,咱们先忍一忍,忍到你君瑶表姐生下了麟儿,她俞筱晚就是咱们的下酒菜了。”又将大嫂张夫人说给自己的隐情告诉女儿,“原本刚怀上身子,是要静卧休息的,可以往别的王府有宴会,摄政王妃都会带上几个姬妾同往,这一次竟只说自己一人来赴宴。你表姐这才要坚持跟来,你明白了么?” 曹中雅细细品了一番,才悄然大悟,“摄政王妃想借刀杀人!” 摄政王妃自己没开怀,请了最好的御医也诊不出什么毛病,日后怕是也难怀上,为了自己的地位,她肯定是希望将妾室生下来的男孩儿抱到自己名下来养,而且为了王位有人继承,也必须有个名义上的嫡子。这对于妾室们来说,也是一个极好的机会。庶出的儿子只能封个镇国将军,虽然有封地和月俸,但不能世袭,保不得永世富贵,日后还要汲汲营营,但嫡子就不同了,世袭亲王,而且总归是从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对自己就会多加照拂。
第56页 但王府的妾室不会少,至少这一回一同入选的就有五人,摄政王妃会选谁的儿子,就难说得很了。当然,如果侧室的娘家也强硬,生下了儿子之后,还有可能问鼎正妃之位……这是后话,怎么也得是生下了儿子再说,而且必须是长子,否则就没有那么金贵了。所以张君瑶率先有喜,对摄政王来说是喜讯,对她自己来说,却是喜忧参半,忧的是旁人会不会让她顺利生下孩子,所以这些日子一直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这一回晋王府的宴会摄政王妃一反常态不带妾室同往,张君瑶心里就生出了无数想法,王爷王妃都不在府中,别的妾室会不会乘机加害?甚至有可能就是王妃授意安排个局,或者直接在饮食中下药,害她滑胎不说,王妃不在府中,还能将自己推个一干二净。所以张君瑶才缠着摄政王,坚持要一同来赴宴,跟在王妃的身边,王妃就必须小心照拂着,不然王爷饶不了她。 曹中雅头一回嘆息,“王府真是水深。” 张氏就抱着她笑道:“你放心,兰嬷嬷很精明,必定会顾得你表姐周全。咱们只要为你表姐祈福,求老天保佑她一举得男,日后咱们娘俩的好日子就来了。所以,这段时间先忍一忍,你别去招惹晚儿,咱们以后一块儿给她算帐。” 曹中雅想像着俞筱晚跪在自己面前痛苦求饶的样子,就得意地笑了。张氏怜爱地看着女儿,其实还有一事,更为机密的事,不过雅儿沉不住气,不能告诉她。 次日下晌,赵妈妈拿了二门处递进来的帖子道:“小姐,俞管家求见,说铺子里有要事。” 俞筱晚忙应了下来,让俞管家到二门花厅回话。 俞文飈这回来是告诉她一个大好消息,“宫里的总管想从咱们店里採买些腌果,太后很喜欢吃,价格给得公道,量要得也大,若真是能拿下来,就是咱们打响名头的大好时机。” 俞筱晚也听得十分动心,只是疑惑,“太后难道吃过咱们店里的腌果? “那位公公说,是尝过,楚太妃爱吃,便带了些进宫。”俞文飈看了小姐一眼,斟酌着道:“君二公子来买过几次。” 听了这话,俞筱晚暗暗有些不自在,垂下眼睑躲开文伯探究的目光。 赵妈妈倒是听得眼睛一亮,随即又若有所思起来。北京的果脯总是偏甜,而自家店里的腌果却是酸酸甜甜十分慡口,君逸之知道那家店是小姐的,买些腌果给祖母吃,倒也不算什么,但若说是楚太妃喜欢吃,就要推荐给太后的话,就有可能是特意提携她了。毕竟太后乃是国母,饮食都有专人负责,若是随意推荐个吃食去,太后吃得闹肚子,就算是亲姐姐,也得吃挂落。 楚太妃这般热心,只怕真是打着结亲的主意,可就是不知道她将小姐摆在什么位置,若只是个侧妃,就没意思了。以小姐的才貌和身家,嫁个官宦之家的嫡子为正妻是绰绰有余的。 俞文飈禀完了话,就等着小姐拿主意,这单生意接是不接。不接,就说年前卖得好,已经没货了,接的话,就还得要几个厨娘多腌制一些。 “倒是个打响名头的大好时机。”正是採办年货的时候,京中的贵夫人们最爱跟风,太后娘娘喜欢的小零食,肯定会也来买,还可以乘机提价,利润十分丰厚,但这其中肯定也有风险。俞筱晚沉吟道:“量这么大,肯定会挤占以往其他店的份额。难免惹人嫉恨。” 能做宫中生意的,都不是一般的生意人,就算以前曾经是纯粹的生意人,到了这一步,都会或多或少地与宫中的管事太监、光禄寺以及朝中的诸多官员有亲密的关系,若是想陷害她们,可是轻而易举的。别的不用说,只要太后有些小头疼脑热,御医硬说是吃了她们的腌果制成的,她们就吃不了兜着走。 俞筱晚一时拿不定主意,想了想道:“等敏表哥下了衙,我先跟他商量一下。店里的存货也不多了,还是多腌些,腌货也经得放,没关系。” 俞文飈点了点头,又说起欧阳辰的事,“没见他再与那府上的人联繫,但是最近手头十分宽松,天天吃香喝辣,听说还在夜来居包了个粉头。” 俞筱晚点了点头,“继续盯着,总得有人送钱给他。”便没再留文伯,端茶送客。 俞筱晚让赵妈妈帮忙递个话给敏表哥的丫头,回屋后没等多久,曹中敏就下了衙回来,一脸喜气,显然经知道了这回事,“陈公公还亲自来跟我说了。”翰林院就在皇宫外,陈公公回宫时顺道就能拐到翰林院去。 俞筱晚听了这话,热切的心就凉了一半,“听起来倒是不大对劲的样子。宫里要什么,都是得让人捧着求着,才拿眼看你一下的,就算太后真的很喜欢吃店里的腌果,陈公公只要随便传道口谕,咱们还不得上赶着巴结?” 曹中敏眼神一顿,心中也生起了警觉,“的确是太热情了一点。开始我还以为是想要跟我卖个人情……” 俞筱晚立即明白了,笑问:“表哥给了多少,都算店里的。” 原本如果真是这么大一单买卖,暗中给了陈公公多少,曹中敏都会要报帐的,只是现在却有些不好意思了,“给了二百两,你也知道,宫里的人见过大场面的。” 银子少了肯定不行。俞筱晚点了点头,让赵妈妈去内室取了一千两银子的银票出来,递给曹中敏,“表哥以前在詹事府任职,应该与宫里的总管们都熟吧?这么大的事,除了陈公公,应当还有别的公公听到了风……这些银子,表哥看着用,若是少了直管跟我说。” 宫中也有派系,若真有什么阴谋,只要不是太后的意思,别的公公说不定会拆陈公公的台,曹中敏眼睛一亮:“放心,我一定会打听清楚,店里那边,先以缺货拖着。” 跟聪明人说话就是省事,俞筱晚便笑道:“那就麻烦表哥了。” 这件事情若真是一次机会,她就‘要好好把握,将生意拓展到宫中和上层社会去,若是一场阴谋,躲是有办法躲过去的,可她现在不想遇事只躲着,加诸在她身上的,她都想要加倍地回报回去,只是她现在人小力单……那就还得需要人来帮衬一下才行。 赵妈妈服侍着小姐换上外裳,还没到请安的时候,不过俞筱晚有事要找老太太,就提早了去。 今日有些阴沉,天色就黑得格外早,已经是朦胧一片了,俞筱晚不让打灯笼,扶着初云的手慢慢走,寻思着怎么跟老太太开口,她想藉助金大娘的关系,到宫里打听一下,但金大娘难得出宫,得请老太太的一位老姐妹帮忙 墨玉居在内宅,到延年堂一般从后门走。冬日的后门却是锁着的,得沿着围墙绕到前门。 才走了没几步,就听得一旁的花墙处有人轻声抽泣,曲妈妈的声音传来,“老太太不疼你,夫人有什么办法?毕竟你是老太太的人,这事是老太太说了算的。”声音显得很不耐烦。 然后又听芍药哽咽道:“求妈妈跟夫人说一声,就说想要了我去,我就是做牛做马也要报答夫人的。” 曲妈妈便道:“夫人忙得脚不沾地,有什么事儿我轻易不敢回她,要么等过完年再说吧。” 芍药就哭了起来,“等过完年,什么都完了。” 俞筱晚跟初云对望了一眼,悄悄快步走了。 延年堂的东次间里正热闹着。俞筱晚悄悄问来打帘子的杜鹃,“谁来了 杜鹃笑道:“是印妈妈。”同时通禀,“表小姐来请安了。” 俞筱晚让初去解了斗篷,悄声道:“若看了见芍药,跟她说说话儿。” 然后走了进去,在门口散了散寒气,才走到老太太跟前请安。印妈妈含笑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待她给老太太见完礼,也上前来福了一礼,“表小姐安好。” 俞筱晚不敢受,侧身避过了,含笑回了礼,“印妈妈有日子没来了。” 老太太显得心情极好,“印妈妈是来做媒的,她一位街坊的儿子中了秀才,日后也有可能入仕的,怕小门小户的女孩撑不起场面,想娶个大户人家的大丫头为妻。” 俞筱晚顿时明白了,看中的肯定是芍药,芍药暗中投靠了张氏,老太太这是要打发她呢。 ------题外话------ 关于明后两天的更新,偶先说明一下,如果上午十点前没有更新的话,就放在晚上八点左右,因为明天开始要上班了,白天不能码字了,不好意思 61.狭路总相逢 俞筱晚倒是能理解芍药为什么不愿意,印妈妈所住的黄桃巷里的街坊,也就是一般的小康之家,一家人共用一两个下人的那种,许多家务都得要亲手操持。 小康之家的人过的日子么,吃穿用度顶多相当于曹府中的三等丫头,可芍药却是老太太屋里的一等丫头,极有体面,就是舅父都不能随意喝斥她,出入有两名小丫头跟着的,除了给老太太斟杯茶、捶个腿,十指不用沾阳春水,比许多小官员家的千金还娇贵。再说那位秀才兄,天底下考中了进士当不了官的都不知道有多少,等他入仕,不知道是哪一年,芍药怎么会愿意? 俞筱晚前世的时候便知道,芍药这丫头十分机灵,跟在老太太身边歷练出来的,人情通达、从容不迫,有些攀高枝的心思,但也不算太过分,没想过攀舅父,只想着年纪相当的敏表哥,留在曹家安享富贵而已。 原本老太太院子里的事,俞筱晚是不好插手的,不过一来前世的时候芍药对她十分照拂,二来经过刚才那一场对话,芍药肯定对舅母不满了,她正好可用,就不如顺手帮上一把。 她轻靠在老太太怀里,拉着老太太的衣袖,娇娇地道:“老太太,芍药姐姐年纪还不大嘛。”丫头一般二十岁配人,芍药才只十七而已,“老太太若真捨得芍药姐姐,还不如先赏给晚儿使唤几年吶。” 老太太就凝神去看她,俞筱晚仰着小脸,一派天真烂漫又渴求的样子,老太太寻思了一番,初云初雪两个不过十二三岁,精干不到哪里去,赵妈妈虽然还算壮年,但却又隔了代,跟晚儿说不上话,的确都不合用,只是…… 俞筱晚知道老太太顾虑芍药跟张氏走得近,怕自己吃亏,便含笑道:“晚儿相信老太太调、教出来的人,必定是最得用的,才厚着脸皮来求老太太。若是让芍药姐姐去了府外,便是想将咱们曹府的规矩全数教给旁人,旁人没这个家底呀。” 老太太眼神一沉,的确。冷了芍药一阵子,她就老实多了,反正是在曹府之中,就是有什么事儿也能随时处置了她。可若是逼她出府,她将府里头的事说给旁人听,对曹府的名誉可就不好了。老太太便看向印妈妈,印妈妈忙笑道:“老太太您拿主意便是,那边也只是求我来问个意思,给不给是您一句话的事儿。”
第57页 老太太就笑道:“晚儿若真要人服侍,就给你了,你好好管束着她,若是有什么差池,只管来回了我。”又让包了五十两银子给印妈妈做跑腿费,“辛苦你上门说项,只是没法子应允了。” 印妈妈推了几推,才勉为其难地收下,坐了坐便告辞走了。 俞筱晚一迭声地向老太太道谢,又围着老太太说笑了许久,享尽天伦之乐,就到了小姐们来请安的时候。 曹氏三姐妹进了次间给老太太行礼,老太太让坐下,杜鹃带着两个二等丫头奉了茶,总不见芍药,老太太就有些不高兴,居然拿起了架子。 俞筱晚原想劝上几句,只一想,芍药若是恃宠生娇,自己以后也难管,不如让老太太先帮着约束一下,就没吱声。 曹中雅看不得俞筱晚倚在老太太的怀里的样子,那原本应当是她的位置,当下就笑道:“表姐昨晚可风光了呢,被晋王妃叫到身旁坐下,跟君二公子和晋王府的君公子一块儿陪晋王妃听戏,那么多千金,只有表姐有这个体面。” 这话粗听没什么问题,却经不起细究,比如两位公子坐在晋王妃身边你为什么不迴避呀,比如陪着听戏是不是兴高采烈忘了自己是在孝期呀?俞母到底是老太太最疼爱的女儿,对晚儿只是爱屋及乌,若是晚儿显出对母亲不孝的样子,很可能会引得老太太的不喜。 俞筱晚就做出羞涩的小女儿状,“难得晋王妃不弃,我当然要为曹家出点力,跟晋王妃拉拢关系,其实只是因为我记得几齣戏文罢了。” 曹家的子孙若想发达上进,自身努力不可或缺,但权贵的帮衬也是极为重要的,听得晚儿是为了帮曹家出力,老太太的眸光柔和,“听说晋王妃脾气最是古怪的,难得你能入她老人家的眼,也是福分。” 老太太再没说别的,曹中雅感觉万分失望。 杜鹃进来,禀报说又开始下雪了,老太太便道:“走来走去容易摔,晚上就在这里用饭。” 俞筱晚抽了个空让初雪回屋拿样东西,待舅父过来请安,一家人用过晚饭,又回东次间喝茶闲聊。 曹清儒和老太太说,“陈大人一家过了新年就动身,古洪兴已经答应卖给儿子了,只是要等离京的时候再放人。”然后又陪着笑接着道:“睿儿已经入国子监一年了,是时候开始为仕途铺路了,您看……正好又是年节,是不是先让古洪兴帮忙睿儿打理一下年节礼?” 各府之间会互送年节礼,但有特殊关系或者有求于人的,会再以个人的名义私下送一份。曹中睿若想仕途走得顺,此时的确就得开始建立交际网了。古洪兴原本是陈大人手中的爱将,跟朝中许多官员相熟,让他帮忙送礼,一是可以帮曹中睿与朝中大员建立交情,二是免去曹中睿亲自登门显得太过急切的尴尬。 只是古洪兴原是打算给俞筱晚当陪房的,因为事情大致定下来了,老太太这阵子在她的面前也露出了些口风。舅父明明是知道的,这会子却又提出借人,恐怕是舅母提出来的主意,就怕一借就没得还……俞筱晚就好奇地问道:“不是说年后才交人吗?还是陈大人愿意这几天先借给咱们?” 过了时节还送礼,就太露痕迹。 老太太听出晚儿不愿意,沉吟了一下,淡淡地道:“既然是年后才交人,只怕也没法子送年礼了,先让他去晚儿店里帮手,待明年过年之前,再让他来帮忙吧。” 在晚儿那儿打了一年下手,也算是定下了身份,那个时候,说借就是借了。 曹清儒觉得有些微难堪,张氏心中又恼又急,就不停地悄悄扯爵爷的衣角,曹清儒只作不知。 动作幅度虽然不大,但老太太也没老眼昏花到那个地步,心里微嘆,说起曹中睿的事,“可以多去何家走动一下,何大人不可能不拉拨准女婿,若还有合适的人,我也会留心。” 何侍郎也是高官,而且是户部的,年节的时候,往来的官员必定多。何侍郎跟曹清儒不同,前妻故世,娶了续弦,两任妻子都贤惠,家中妾室不少,嫡子庶子满屋跑,女儿却只有何语芳一个,不然也不会如珠如宝地捧着,高不成低不就。所以对曹中睿这个女婿,肯定是看重的,只要曹中睿肯待何语芳好。当然,这话还有另外一层意思,曹中睿还有许多路子,不必非跟晚儿抢一个下人。 但张氏一心扑在儿子身上,况且只要一想到日后要带着个缩脖子的媳妇出门赴宴,就心里头堵得慌,不咸不淡地道:“还没正式下聘,就上赶着登门,也太掉身份了。老太太心疼晚儿,留给她当陪房的人,不借就不借吧,睿儿年纪小,仕途可以慢慢铺。我这当舅母的心疼也是白白心疼,也不知你喜欢什么样的人,若是我屋里哪个丫头你看得上眼,就只管挑吧。” 说得俞筱晚是强抢了曹中睿的下人似的,而且也明指着老太太偏心。 俞筱晚惶惶然地不知所措,“不用不用,我屋里头不缺人。” 还想再说,老太太就按了按她的手。 到底是嫡亲的孙子,忘了给他添个得力助手,老太太不是不惭愧,但听了张氏的话却仍是十分不满,她为什么要给晚儿添个有官场路子的陪房?还不是因为张氏害得晚儿差点吃上官司?若不是张氏歪主意打得太狠,欺负孤女欺负到令人心寒,她也不至于这么偏心。试想想,这还是她健健康康的,晚儿有她护着的时候,若是哪天她两腿一蹬上了天,张氏会怎么对待晚儿? 老太太便哼了一声,“你这个当舅母的,口口声声说心疼晚儿,快一整年了,居然连晚儿喜欢什么样的丫头、屋里缺什么人手都不知道,还好意思在这说话?旨意都下了,何家的亲事还不去谈,我提醒你两句,你就回了一大串,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婆婆。” 这话说得重,张氏再呛声就是不孝了,两眼就汪了两泡泪水。曹清儒也觉得难堪,忙打圆场,“母亲别动怒,都是苑儿不会说话,大节下的,还是要开开心心才好,不过一个下人,哪值当一家人失了和气。”说着看向俞筱晚,暗示她若能主动让出古洪兴,两厢都能卖了好。 这种能独当一面的僕人求都求不来,哪还会往外推?俞筱晚只当看不懂舅父的眼色,帮老太太顺着背,柔柔地劝道:“老太太别生气了。舅母让晚儿随便挑人,是心疼晚儿呢。睿表哥的聘礼听说都已经备下了,舅母哪会抗旨不遵,拖累曹家呢?” 张氏的脸一白,狠狠盯了俞筱晚一眼,她故意拖沓,何家那边不是没有微词,不过尚且能忍,这臭丫头却说出抗旨的话来,这不是生生逼她马上去提亲么? 俞筱晚却回望着张氏柔柔的一笑,她目光平和,可看在张氏的眼里,总觉得带了几分挑衅的意味,唇角的笑也是讥诮的,仿佛在说,你真的敢抗旨么? 张氏就忽然短了气势,闪躲了目光,不与她对视。 老太太听到抗旨二字,果然要立即跟儿子媳妇商量到何家下聘的事,打发了小辈们先回去。 走到东次间门口,大家披斗篷的当儿,曹中睿神情痛苦地凝视着俞筱晚,曹中雅则恨恨地瞪了俞筱晚一眼。俞筱晚却朝曹中雅笑了笑,从初雪手中接过一个匣子,打开来递到曹中雅的眼前:“我送妹妹一只花瓶,不要嫌弃 曹中雅看了一眼,随处都有买的蓝釉耸肩瓶,心里就十分鄙弃,“不用,我自己有花瓶。” 俞筱晚解释道,“这颜色配白色的花最好看。” 曹中雅就冷笑道,“我自己有瓶子盛白梅!君二公子摘的梅花,你的瓶子不配盛。”说罢扬长而去。 曹中敏悄悄朝俞筱晚竖起大拇指,施一礼跟弟弟一同走了。 这番话被屋里的人听到了,老太太便问,“什么白梅?”听到君二公子几个字,老太太就惊异。 张氏的眼皮就是一跳,想岔开话题,武氏却快嘴说了,“听说是昨日君二公子为雅儿摘的白梅,晋王府的白梅林很有名气。” 帮雅儿摘和为雅儿摘,一字之差,谬以千里。 曹中燕的生母难产而亡,一直寄养在武氏的名下,昨日回到府中,武氏少不得要问一问她赴宴的情形,就知道了这么回事,也怪张氏小气,若是让两个庶女一同出去了,君逸之大抵也会帮她二人摘一枝梅花,武氏自然就不会拿这个来说嘴。 摘支梅花赠佳人,对男人而言是件风流韵事,但女子得有自己的矜持,收下已然不对,还拿回家中珍藏,简直就等同于私相授受!老太太的脸色就有些不好看,张氏便发作道:“武氏你仔细说话!君二公子也为张家的小姐摘了梅花,可不是独独为雅儿摘的。” 还不知悔改,要纵得女儿追在男人身后跑才甘心么。老太太对张氏的言辞十分不满,“君二公子风流的名声满京城谁不知道?以后让雅儿远着点! 进了曹府三进的花园,就是几位小姐的闺楼,曹中雅的翡翠居在最中央,两位庶女的左右相陪,俞筱晚的墨玉居在曹中贞的明珰楼后头,畔着小花园。 回到暖阁里,打发了闲杂人等,初云便说起了芍药的事儿,“心底有怨言,不过不肯说到底所为何事。”这事儿俞筱晚已经知道了,就大略说了一遍,明日可能就会到墨玉居来,初云便又问起,“小姐送三小姐花瓶做什么?就是损她几句,她脸皮厚,也没什么要紧。” 俞筱晚只笑了笑,偏头看另一侧的初雪,“你可知我何意?” 初雪仔细思量了一番才道:“咱们在门口说话,老太太必定能听到的。舅夫人和三小姐不当回事,但老太太肯定是不喜欢的,便会觉得舅夫人不会教养女儿。”也不知对不对,就看向小姐。 俞筱晚含笑点了点头,“没错,我就是这个意思,不是要雅儿受罚,只是让老太太厌烦舅母而已。”跟自己亲信的人,说话也没那么顾忌,“舅母总是打我俞家家产的主意,其实如果她手头短了银子,好生跟我说,就是白给她一半又如何,我又不是这么小家子气的人,她偏要使计来诓来讹,甚至陷我于官司之中,毁我俞家的百年声誉,面上还要装出和善长辈的样子…… 说到这儿鼻头一酸,想起前世的时候,好几次舅母藉口要为睿表哥跑官路、流露出银钱为难的样子,她都极慡快地拿出了贴己银子,可是却换不回舅母的感激和尊重,只怕还在内心里笑话她单蠢好骗,真是令人寒心又不齿 “所以我一两银子也不会给她,她越想得到的,我越要拦着,让她看得见、摸不着。”
第58页 她的声音清冽得就象冰河水,带着冷冷的寒意。初云和初雪心中都不禁一悚,诧异地看向小姐,只见她秀眉微蹙,小巧的鹅蛋脸上,神情似笑非笑,似怒非怒,眼底的倔强坚定和浓浓的恨意,却是清晰明确。 那么浓、那么坚定的恨! 两个丫头对视一眼,想起张氏几次三番的陷害小姐的闺誉,若是小姐的名声毁了,她们当丫头的也没活路,心中就同仇敌忾了起来,不约而同地轻声道:“婢子明白了,婢子一定按照小姐的吩咐去做。” 俞筱晚却柔柔地一笑,“眼下要过年了,没别的事,明日到店里去一趟,今晚把红包准备好吧。” 过年的封赏一般用红纸或者红包的荷包,虽然铺子才开张几个月,勉强收回成本,不过包封里的份量给得还是很足,该大方的地方,俞筱晚绝不会小器。 次日给老太太请过安,俞筱晚就乘车出了府,才拐过内城区的正街,就听得车外传来吵闹声,俞筱晚好奇地打发了初雪下去看看。 不一会儿初雪就来回话,“是一辆马车撞了一名乞丐,马车逃了,有位小公子好心打抱不平,那名乞丐倒是赖上小公子了。” 俞筱晚就“哦”了一声,“上车吧。” “可是……”初雪有些迟疑,“那位小公子看着眼熟,象是摄政王殿下身边的太监。……被缠得烦不胜烦。” 摄政王殿下身边的太监,那不是惟芳公主吗?俞筱晚不由得挑了挑眉,让初雪扶着下了马车,初云也跟着下来了。 主僕三人披着斗篷戴着兜帽,踮脚站在外围看戏。人圈内的小公子唇红齿白,眉清目秀,果然是女扮男装的惟芳公主,身边还只跟着一名比她更眉清目秀的小厮,两人的脸都气得发紫了,那名乞丐正满地打滚。 初雪小声解释现场情况,“撞人的马车是五城兵马司尚将军家的,早就走了,小公子还跳出来打抱不平来着,这乞丐却说是小公子放跑的,小公子给了他五十两银票,还说少了,要二百两。” 看样子惟芳公主没带这么多银子出来,若是带了,恐怕早就给了。 俞筱晚直摇头,养尊处优的公主,哪知世间的险恶。回头看见身后正是一家豆腐店,几名豆腐西施隔着灶台一边嗑瓜子,一边指指点点,俞筱晚心中一动,让初雪去店里套套话。 此时街对面的茶馆二楼,一名小厮正焦急地催促着主子,“您再不去帮忙,可就麻烦了。” 他的主子“瘫”在八仙椅上,脚搁在八仙桌上,嘴里哼着曲儿,腿还随着节奏一抖一抖的打拍子,流里流气的动作给他做出来,就格外有种风流不羁的洒脱感。少年听了他的话半点不急,“没关系,她爱当侠女就让她当个够。就得让她吃点亏,不然老以为话本里的事儿是真的,什么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什么侠男侠女一见钟情……呔。” “若让她知道您早在这儿了,不得揪掉您一层皮。”小厮说着又伸头看了一眼街道上的闹剧,张嘴惊道:“呀,那不是俞家小姐么?” 少年腾地收回脚,手撑着八仙椅的扶手就半站了起来,忽然又觉得这样显得太急切,又一屁股坐下去,弹了弹衣摆,才慢慢站起来,踱到窗边,嘴里不忘警告,“要敢胡说八道,看我怎么踹你。” 小厮笑得跟贼得了手一样,“保证您心花怒放。”待少年站在窗边确认了,他伸手要赏,“没看错吧?幸亏奴才看到了,不然就错过了。” 少年啪给了他一巴掌,“什么错过了。走,去帮帮小姑姑吧。” 说罢转身出了雅间,小厮在心里啐道:“帮小姑姑?骗谁?” 不一会儿初雪从豆腐店出来,小脸红红的,显得是生气了,“这乞丐专门在这里撞马车,然后勒索钱财,不过权贵们倒是不敢惹的,勒索的一般都是商户和小康之家,他们有一帮子人,没人敢管。” 俞筱晚便笑了笑,让曹家的小厮分开人群,扶着初云的手走到中央,朝急得几乎要发狂的惟芳公主道:“这位公子,小女子略识医术,不知可否让小女子为这位小哥诊治一下?” “啊?”惟芳公主就愣住了,拽了拽头髮,“你……方便吗?” 俞筱晚笑道:“医者父母心,况且有绢帕隔着,不用肌肤相触。据小女子所知,你们在此纠葛已经有几柱香的功夫了,这位小哥被马车撞了,得尽快医治才好。” 那名乞丐顿时想到,若这个小姑娘真有点本事,可就会露馅,于是大叫道:“谁知道你们是不是一伙的?” “是一伙的又如何呢?”一道徐缓静谧的男声传了进来,淳厚悦耳,人们都不由得回头去看。 只见一名风华绝代的少年,背负双手,眸光湛湛,浅笑盈盈。人群就自觉地让出了一条道。少年缓步走到近前,举手投足间带着一股十分自然的风流韵味,睇了俞筱晚一眼道:“在下也略识医术,就由在下来为小哥诊脉吧 俞筱晚忙往一旁让了一步,惟芳公主却是十分高兴,“逸之,你怎么来了?” 来人正是君逸之,他挑了挑眉道,“隔几条街就听到了声儿,特意过来看热闹的,没曾全是熟人。”说着睃了俞筱晚一眼。俞筱晚用力眨了眨眼,怎么他好象是在生我的气? 他衣着华贵,又是男子,一看就知道不好惹,那乞丐就憋了气道:“还是请这位姑娘来诊脉吧。”女人的能力应该差些。 君逸之却含笑蹲下,飞速地将手指搭在乞丐的手腕上,催动内力,那乞丐“嗷”一嗓子叫了出来。他立即大皱眉头,摇头嘆息,担忧的模样让所有人都跟着他一同嘆了一声,“伤得重、太重了,必须好好医治。从安吶,去请南城兵马司的黄大人来。” 从安立即喏了一声,撒腿就跑。那乞丐听着这话不对劲,受伤了也当是上医馆,叫兵马司的大人来干什么?他就乘小公子拉着少年问病情的当儿,扭头就跑,却不曾想俞筱晚早堵住了这边的路,也没拦他,只伸脚一绊,直摔了他一个狗吃屎,哎呦哎呦地叫个不停,而俞筱晚早被君逸之拉出老远,他想赖在俞筱晚头上都不行。 还没想出更好的勒索办法,人群又散了开来,一位少年军官,带着几名士兵走到近前,蹙眉问道:“就是这里?” 从安忙点头,“是啊是啊。” 君逸之就一巴掌拍在从安的后脑勺上,斥道:“叫你去请南指挥使,你叫这个唱戏的来干什么?” 俞筱晚暗嘆,这位君之勉公子怎么来了,看样子两人又要吵了。 君之勉肃容道:“我就是南城指挥使,昨日才刚刚上任的,有事跟我到衙门里说吧。”话不多说,直接一挥手,几名士兵就强拖着乞丐走了。 惟芳公主上前捶了君之勉一拳,“我才不去你们衙门呢。” 君之勉抽了抽嘴角,只得道:“好吧。”又暗暗作了个手势,算是给皇姑姑见礼。 俞筱晚也跟着惟芳公主福了福,柔声道:“小女子是来看热闹的,便先告辞了。” 君逸之忙道:“你快走吧。” 君之勉寒星般的眸子一眯,“是你是南城指挥使,还是我是南城指挥使 君逸之也学着他眼睛一眯,手指着惟芳公主道:“为什么她可以走,她却不能走?你徇私枉法!” 两人就在大街上开始大眼瞪大眼,瞪了半晌,君之勉冷哼了一声,“谁也不许走。” 惟芳公主一听就撅起小嘴,“讨厌。”随从忙道:“没事的,衙门里也好玩。”她随即又高兴了,转头问俞筱晚,“你有马车没?” 俞筱晚含笑摇头,“没有。”有也不能给她坐,她现在还穿着男装,传出去会成什么样子。 君之勉便指着刚才君逸之坐的茶楼道:“就到这里谈吧,问一问就成了 仍旧包下之前那间雅间,一行人上了楼,士兵们将楼梯口看管了起来,不让闲杂人等上去。君逸之故意落后两步,跟在俞筱晚的身后,极低声地道:“胆子真大啊,居然敢在大街上给男人诊脉,就是隔着绢帕又如何,传出去不会被人说嘴么?你有没有脑子的?” 俞筱晚辩解道:“一则我戴了兜帽,没几个人看清我的样子,二则看见她有难,我自然要帮一帮。” 君逸之冷哼道:“你帮她、谁来帮你呢?本来就是孤女,钟鼎之家的亲事就不好说了,还这般没头没脑……” 话没说完,俞筱晚就嚯地转过身面对他,站在两阶楼梯之上,居高临下地仰视,俏脸绷得象鼓面,“我的亲事不劳君二公子您操心!”说罢甩袖走了。 君逸之被她突如其来的怒火弄得一怔,惟芳公主立即八卦地凑过来,“你怎么知道她不好说亲事,谁家要跟她说亲事?” 君逸之摸了摸鼻子,支吾道:“我只是告诉她这样的后果……是打个比方。” “且。”惟芳公主白了他一眼,“关你什么事啊?人家的长辈自然会说,哪用得着你来说!” 说完也噔噔噔上楼了。俞筱晚已经进了雅间,君之勉候在门口等惟芳公主,与君逸之对上目光,就讥诮地挑了挑眉,待惟芳公主进了雅间,便跟着进去。 君逸之哼了一声,“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转头睢见从安一脸便秘的表情,心中更是恼火,“你是不是也想说我?嗯?” 尾音这么往上一提,从安就是一哆嗦,忙表态道:“没有没有,奴才是为公子您不值,王妃为了俞小姐跟太妃斗气,您也是为了她能早日嫁入…… “你给我闭嘴!”君逸之恼火地一巴掌扇过去,打断了从安喋喋不休的废话。 “就等你了。”君之勉的声音从上方传来,眼中的讥诮更加明显,也不知刚才听到了多少。 所谓的问话不过是走个过场,几句话就给乞丐定了罪,君之勉表示要整饬南城的治安,不再让这些地痞流氓欺行霸市。 话说到了这里,事情告一段落,应该放人走了,可是君之勉没说让走,俞筱晚一时不好告辞,君逸之开始没话说,这会儿倒是问起来了,“喂,带了你店里的腌梅没?” 俞筱晚心中一动,让初云从马车里取了一小盒梅子,请在座各位品尝。然后问惟芳公主道:“不知公主觉得如何?”
第59页 惟芳公主笑道:“好吃,我还求了母后多买些来尝尝呢。” 君逸之掂起一颗梅子往空中一抛,待它落下之时张嘴接住,动作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他懒洋洋地道:“小姑姑你别想了,宫中的腌梅都是御厨做的,怎么会到市面上买?” ------题外话------ 明天的更新也会在晚上~ 62.结识了长公主 惟芳公主立起眉毛道:“我想吃,自然就得给我买回来。”她今年才只十三岁,还住在宫内,一应饮食都得经由内务府经手,并不是自己想吃什么就能吃到什么的,忽然又觉得不对,扭头盯着俞筱晚的眼睛问,“你怎么知道我是长公主?” 之前问话的时候,君之勉问的是她的随从,逸之也没叫过她,这位俞姑娘是怎么知道她是长公主的?原本因为俞筱晚在她不知所措时挺身而出而产生的好感,这会儿全数变成了猜疑。 俞筱晚淡然地含笑回视,任惟芳长公主猜疑打量,她不否认她挺身而出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想与惟芳长公主交好,但也不是全部,看到一个热心的小姑娘被人欺骗,她也不会弃之不顾。 惟芳长公主的眼中很快就涌上了一丝不耐。真是个性急的丫头,俞筱晚心中暗笑,小脸上却慢慢浮了一丝受伤和些微尴尬,“我们见过面,在新建伯府,那时公主是打扮成小太监,今日还好认出来了……” 在她的提示下,惟芳长公主很快想起了那天的事,她脸上立时就显现出几分扭捏:“啊啊,原来真是见过的,你还帮我拉住了曹家的丫头,不然我说不定会挨上一巴掌。对了,你姓什么来着?你是曹三小姐的表姐嘛,其实我记得,就是勐地一下卡住了。” 看着惟芳公主急于证明自己而涨红的清秀小脸,俞筱晚忽然觉得她有几分可爱,便笑着介绍了自己,“小女子姓俞。”有外男在,名字就不方便介绍了。 “哦,俞姑娘。”惟芳还是想弄清楚心里的疑问,“你刚才帮我,是不是因为我是公主?” “因为我听说那个乞丐专门行骗,才出面帮你。若是你仗势欺人,我俞筱晚是决不会屑于跟你交好。” 惟芳听了这话就放心了,歪头打量了俞筱晚几眼,真诚地笑道:“你很讲义气,也很直率,我喜欢你。”然后又捏起一颗腌梅放入嘴中,含煳地道:“这梅子很好吃,我会让内务府来买些。” 俞筱晚听得这话心中一动,就含蓄地笑道:“公主若是喜欢吃这腌梅,不如一会儿随我去店里取一些,昨日陈公公还说要定一批呢,只是我没有那么多的存货,恐怕就不能往宫中供了。” 君逸之和君之勉都不由得瞟了俞筱晚一眼,心道:胆子还真大,居然支使起长公主来了。 惟芳长公主却半点也不介意,笑咪咪地道:“好啊,不过我要晚上再回宫,你陪我玩一天吧。谢谢你刚才替我解围。” 俞筱晚抿唇而笑,“举手之劳。”不可否认,惟芳长公主被个乞丐缠得烦不胜烦了,仍没动手打人,与她前世听到的传闻,实在是不相符,她对惟芳本人也就升起了一点兴趣,问了些女孩儿家常的问题。 惟芳长公主立即就露出不耐烦的神色,“绣花这些我都不喜欢,难道你喜欢?” 俞筱晚也学着她歪头想了想,“还好,不算很喜欢,但绝不讨厌。”绣花的针法,是母亲一手一手教给她的,坐在绣架前,就象是在与母亲交流一样,所以她虽不爱刺绣,却时不时地会亲手绣些小玩意。 惟芳不知她的心思,还以为她与别的千金一样,行止拘束就不由得微微有些失望了。只是一个人玩耍也没意思,便邀请她一同玩一天。 俞筱晚指了指她的衣裳道:“却是男女不便。” 惟芳长公主就笑了,“没关系,让彩虹去买一身女装就是。……嗳,你想去天桥看看吗?” 俞筱晚眼睛一亮,天桥是艺人们聚集之处,现下又是年节,肯定很热闹,便兴致勃勃地道:“好。” 惟芳立即扭头朝二君道:“你们忙你们的去吧。” 二人暗想,若你出了个好歹,我们怎么跟太后交待? 却是坚持要跟着。 待惟芳长公主换上一身女装,四人便一起去了天桥。惟芳与俞筱晚同车,俞筱晚想着她只怕比自己还不谙世事,便好心婉转地劝她帮人也要看一看,对方是不是骗子。当然不会直说,拿了话本里的故事来讲。惟芳长公主最爱看话本,立即就对俞筱晚生出了相见恨晚之感,两人聊着时下流行的话本,一个是重琐深宫对外界无比嚮往的公主,一个是对礼教异常痛恨的重生少女,谈到对话本中一些情节的看法,竟非常一致,越聊越投机。 很快到了天桥。 君之勉让士兵们围在四人身周,惟芳长公主和俞筱晚都将兜帽戴得严严的,挑了此处最高最中央的茶楼,坐在三楼的雅间内,居高临下地将天桥的杂耍一览而尽。虽然这样看杂耍跟惟芳长公主预想的并不一样,她想像的是,一个一个杂耍摊子看下来,随手买些零嘴吃着,一天的时间就这么晃过去……但也知道身穿女装有难处,也就同意了。 君之勉不爱说话,君逸之也莫名地沉默着,只有惟芳长公主和俞筱晚边看边叽叽喳喳个不停,时而哈哈大笑,时而紧张地捏紧手帕。 未时末,君之勉便催促道:“该回了,不是还要去俞姑娘的店里拿梅子么?” 惟芳长公主看了君之勉一眼,忽然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好啊。” 四人又一同往回走,到了俞筱晚的店内,俞筱晚让管事郭庆每种腌梅包了一大包,送给惟芳长公主。惟芳长公主笑着让随从接过,便对君逸之道:“逸之,你送我回宫。”和俞筱晚道:“过几日我来找你玩。”俞筱晚笑着应下了。 她又朝君之勉道:“你要负责送俞小姐回府。” 君逸之随即一挑眉,“君指挥使说不定还有公干,不如我们一道,先送俞姑娘回府,再送你回宫。” 惟芳长公主回头背着俞筱晚狠狠地瞪了君逸之一眼,“保护百姓也是他的职责。”又瞪向君之勉,“听到了没有?” 君之勉斜眼看到君逸之绷得紧紧的背,就笑道,“好的。” 惟芳长公主这才满意地一笑,不待君逸之再说什么,强拉着他出了店子 君逸之不好强行留下,只对惟芳长公主道:“让堂兄送俞姑娘回府,总不成样子。” 惟芳长公主神秘地笑道:“这你就不知道了,母后正和姨母商量着,将她指给之勉呢。” 君逸之神情一震,又做出不相信的样子,用不在意的语调问,“我不信,他二人身份差得这么远,太后怎么会指婚?” 惟芳最恨人不相信自己的话,就一股脑地说道,“我偷听到的。听说是摄政王妃很喜欢她呢,又说肥水不流外人田什么的,想把她指曹家的长子,然后母后就说,肯定是有原因的,还是让咱们这边的人收拢着才好。正好是姨母入宫来请安,就说起指给之勉。……嗯,还因为世子妃的娘家吧……” 她挠了挠头,她不感兴趣的东西,听听就算了,没怎么放在心上,也是因为总觉得俞筱晚这个名字好象听过,后来才想起来的。 君逸之却听明白了,不知俞筱晚有些什么,摄政王妃要将她指给曹中敏,拢在自己的这边阵营,太后得知了,却想要横插一槓子,另外给俞筱晚指门亲事。而晋王府这边,世子妃出自定国公府,同太后、晋王妃、楚太妃的娘家平国公府是几代的姻亲,平国公府作为外戚,并没有远离朝堂,而是个个身居高位,势力本来已经很大了,再加上定国公这门姻亲,实力不可小觑。太后怕引起忠正的大臣们的不满,有意让君之勉娶个没有娘家背景的妻子,而俞筱晚的父亲是封疆大吏,门第不低,可是又已经辞世,等于是没背景,就正好合适。 只是……君逸之凝神思索,摄政王办事从来滴水不漏,顺水推舟应下他给何语芳和曹中睿指婚,其中的目的他也是后来才琢磨出来,俞筱晚还得守孝两年,若真箇要指婚,决不会现在就露出端倪来。 他睨了一眼努力嚼着腌梅的惟芳公主,笑问道:“你怎么知道俞姑娘店里的梅子好吃?” 惟芳公主想了想,“嗯……好象是……啊,对了,前几日皇嫂带着张侧妃入宫请安,张侧妃有些害喜,摄政王妃就说去取梅子来,然后我就试了点呀,母后也尝了,也说好吃,我央母后去买一点。” 太后不可能因为一种梅子好吃,就一定要内务府到宫外去买,多半还是摄政王妃从中说了些什么话,可惜他不在当场,惟芳又是个只记吃不记事的,问了也白问。君逸之蹙了蹙眉,摄政王妃这般在太后面前间接提起俞姑娘,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那一厢,店里就剩俞筱晚和君之勉尴尬相对,她忙表示,“府中有小厮跟着,不必麻烦指挥使。”君之勉点了点头,带着士兵们走了。 俞筱晚怕出门又撞上,干脆再让人备了三盒腌果,带回去给老太太和表姐们尝尝。 郭庆亲自将红漆食盒提进来,谄媚地笑道:“小姐,这里各色的腌果都有。”俞筱晚示意交给随行的婆子,便要动身回府,郭庆又媚笑着往前凑了凑,一脸八卦地问,“方才那几位似乎是……” 他其实不认识那三人,不过是在外面听到惟芳公主和君逸之说什么回宫,便想来打听打听。俞筱晚也正想通过他的嘴说给张氏听,便认真介绍,“一位是晋王世子的嫡长子,一位是楚王府的二公子,另外那位贵人,就不是你能打听的了。” 虽然没说出惟芳长公主的身份,但有什么女人能出入宫闱,且高贵到他不能打听?郭庆很快就猜出了惟芳长公主的身份,先帝只有两位女儿,一位惟长公主,比摄政王还年长一岁,还是位寡妇;方才的少女不过十二三岁,应当是惟芳长公主无疑。 听说惟芳长公主十分刁蛮霸道,俞姑娘竟然跟长公主的关系这么好,郭庆对俞筱晚的态度顿时就有了变化,打从心底里开始恭敬了起来。 俞筱晚丝毫没在意他是否真的尊敬自己,此人有才能,不过也不多,若她的店铺真要拓展生意,这人还当不得大用,不过就是看在他是张氏的人,才特意留下,也许某天能用上罢了。
第60页 回到府中,俞筱晚先回墨玉居更衣,再去给老太太请安,将食盒送上,“这是店子里的腌果,新制的口味,老太太尝尝鲜。” 老太太尝了几枚,连贊清脆慡口,又让杜鹃拿些出去分给小丫头们吃,然后才问道:“今天怎么去了这么久?” 老太太关心她,肯定会问跟去的下人们她的行踪,俞筱晚便也没隐瞒,实言相告,老太太沉吟了片刻,微嘆一声道:“天家的人,还是少接触为好,尤其那个惟芳公主,听说发起脾气来,是翻脸不认人的。” 俞筱晚替惟芳长公主分辨几句,“或许是旁人以讹传讹。” 老太太还想劝她几句,想想算了,难得晚儿在京中能有个手帕交,就是难服侍点,只要日后能帮衬着晚儿就行,便没再提,而是说起了几日后的年宴,“多帮帮你小舅母,她一人可能忙不过来。” 俞筱晚就点了点头,她也听到了一点风,好象昨晚谈何家的亲事之时,张氏不知怎么又冲撞了老太太,这几日又被禁足了。 回到墨玉居,赵妈妈就过来附耳道:“也不知是不是的,今日看着曲妈妈出府,听说是去的张府。这时候,府里正忙年宴的事,都忙得脚不沾地的,还去张府做什么?这还不算什么,我正巧去西侧门时遇上她,打了个招唿,她好象很紧张似的。” 俞筱晚就想,会不会是跟张夫人传什么讯息?难道是跟欧阳辰有关的?文伯不是说,欧阳辰最近手头很松泛么? ------题外话------ 不好意思,今天很忙很忙很忙,明天再多更些吧。也要晚上才能更新了 63.一同出游 俞筱晚叮嘱赵妈妈多去注意一下曲妈妈的行踪,从腰间解下钥匙,“妈妈多拿些银子在手上使,该用的地方不用省着。”在曹府办事多有不便,这些下人都是曹家的,只有用银子来撬开她们的嘴。 曹清儒下朝回到府中,便到武氏的居处顺年堂,问武氏年宴的安排情况。如今府里的家务分给张氏和武氏分管,老太太让武氏管着厨房和服装、首饰的採买这几个大头,张氏则管着洒扫、修葺这些琐事。年宴自然是两位夫人一同操持,但张氏刚又被禁足,曹清儒不想去她那里听牢骚。 武氏将细务一一禀明,“老太太说要隆重些、奢华些,毕竟爵爷您升了职,吴庶妃也是咱家亲戚,睿哥儿又说了亲,几桩喜事,没有简单的道理。老太太还说,若是能请来摄政王爷便是最好的。” 曹清儒对宴会的安排没有异议,对邀请摄政王一事,也是兴致勃勃,“王爷身份高贵,往常哪里是我想请就能请的?如今有吴庶妃在,倒是个现成的由头。”说着轻搂过武氏的肩,欣慰地道:“当初你收留姨妹和吴侄女,实是帮了曹家的大忙。” 虽然邀请上司是礼仪,但到底跟摄政王的身份相差大了,以往曹府从不敢邀请摄政王。 武氏笑得温婉有礼,嘴唇上扬的弧度好像是精确测量过一般,“爵爷这么说真是羞煞妾身了,为爵爷分忧解愁,是妾身的本分。” 曹清儒满意地点点头,这才是个称职的曹家主母,宽宏大度不嫉不妒,懂得在夫君面前放下身段低眉顺眼,替他管好后院,和妾室好好相处。 武氏又温婉地问道:“老太太免了请安,爵爷可要在此用饭?”这几日寒流来袭,老太太的身子不慡利,就想多清静清静,不让家人来探望,曹清儒也只敢遣人去延年堂问安。 “不用,我要去查看睿儿的功课,晚饭就随便找个地儿吃了。”曹清儒说完站了起来。 武氏现在的一举一动虽然都符合他心目中完美的当家主母形象,不过太乏味了,感觉还是以前当姨娘时好,时常会撒个娇、矫点小情……不过已经是二房夫人了,本来出身就低了,再那般柔媚也不象话。 武氏恭顺地送爵爷到院门口,看着他越走越远的背影,攥紧手中的帕子,眼中愤愤不平。什么随便找个地儿吃晚饭?明明就是想去石姨娘那儿,再顺便在那边休息!爵爷这个月已经在石姨娘房内歇了十几日了,张氏和玉姨娘处各歇了五六日,她这边只歇了三四日,想想就气死个人。 曹中敏正好下衙回府,在路上遇到父亲,请了安,来给母亲请安时,正见到武氏满目的嫉恨和悲愤,忙快快上前几步,扶着母亲的手一同回屋,“这是大门口,人来人往的,若是被下人瞧见母亲刚才的脸色,学给父亲听,可如何是好。” 武氏听着就泫然垂泪,“还以为抬了平妻就盼出头了,原来不是,反倒比以前还受冷落些了。” 曹中敏当然知道父亲的作息,只不过身为男人他也能理解父亲,哪可能放着嫩得掐得出水来的石姨娘不宠,宠爱几个半老徐娘的?他于是沉吟了一下,安慰道:“听同僚说,父亲已经呈了请诰命的摺子,有了诰命,就不同了。” 听了这话,武氏也只有这么高兴,“给大夫人请的正二品诰命,我只是三品。” 曹中敏就寻思道:“要么,母亲你看,是不是在院子里抬个通房?” 武氏脸色微微一变,思量了好一番,才摇了摇头,“你父亲并不好色,若不是他自己看上眼的,抬了也没什么用处。” 曹中敏也不知说什么好了,平妻到底不如嫡妻,出身又不如,在行为举止上,母亲就更要端庄,可一端庄就乏味了,比不上年青貌美的姨娘,没办法的事。 再说曹清儒,二十七日那天麻着胆子邀请了摄政王,摄政王虽然以公务繁忙为由拒了,但却在当天就下达了敕封两位曹夫人的诰书,算是领了曹清儒的人情。两位夫人都封了诰命,都能出席宫中的年夜宴,对曹家来说的确是无上的光荣。 跟何家的亲事也谈得差不多了,何家虽然没有主动上门来催促,不过曹家的纳采礼和媒婆才上门,当日就配了八字,急切之情溢于言表,还暗示着希望曹家能早日请期毕竟何语芳过年就算二十岁的人了,而曹中睿才不过十四,隔两年再成亲的话,怕夜长梦多生出变故,只要过了门,就是曹家妇,这名份是不会变的了。 这个要求让曹家十分地为难,一方面觉得曹中睿身边有个知冷知热的人照顾是件好事,一方面又怕曹中睿少年热血、把持不住,早早地泄了精元,无心读书……张氏简直是要哭断肠,几次欲拉着爵爷哀求,都被曹清儒给躲了开去,不得已请自家大哥大嫂来劝说,还借用张侧妃的嘴,暗指这样的弟妹真是丢脸,先拖着,日后由她来想办法退婚。 哪知适得其反,曹老太太发了脾气,我家孙子的婚事你张家人插什么手?当即拍板,反正要娶的,晚娶不如早娶,拖来拖去,王爷还以为咱们曹家要阳奉阴违呢! 这些林林总总的小道消息,都由美景打听到了,兴致勃勃地学给俞筱晚听。许多事,俞筱晚就当是笑话听了,尤其是听到曹中睿的婚期就定在二月十五,距今不过一个半月,直笑得前仰后合,难怪睿表哥最近跟霜打的茄子似的,脑袋就没抬起来过,只可惜舅母不出院子,不然也想看看她的脸色有多绿。 展眼到了年宴那天,俞筱晚早早地去给老太太请了安,见老太太精神头极好,就陪老太太多聊了几句,才回屋换衣裳,今日是曹府摆宴,她必定是要见客的。 赵妈妈和初云初雪花了一番心思,将小姐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虽然还是素色衣裙和银质首饰,但是搭配得秀丽雅致,配上她沉静大方的气质,如纯白的莲花一般高贵清华,令人心旷神怡,却又不敢亵渎。 赵妈妈不无骄傲地道:“再过几年,京城里就没人能比得上小姐了。” 初云初雪也是一脸骄傲,跟着这样出色的主子,她们与有荣焉。 此时客人们已经来齐了,张氏使出浑身解术,笑盈盈地与客人们一时聊起时新的髮型、首饰,一时聊起育儿育女心经,长袖善舞、左右逢源,一副当家女主人的派头。相比之下,武氏就显得黯淡得多,许多贵夫人并不大想同她说话,兼之张氏认真陪客,管事们就只能来她商量事儿,忙得脚不沾地,跟个总管事差不多。 待杜鹃过来请人,俞筱晚便来到延年堂的中厅见客。因着上回晋王妃对她青眼有加,这些精明的夫人们就格外留意俞筱晚,一个一个地拉着她的手亲切问候。俞筱晚耐着性子一一回答了,众夫人见她神情安详气质恬静,说话又乖巧甜糯,一时都想,难怪连最挑剔古板的晋王妃都看得上眼,这通身的气派,放眼京城之中,还真没几个能与其望肩的。 曹中雅之前也被夫人们捧着,俞筱晚一来就被冷落了,终是耐不住,便笑着向张氏道:“这么多人挤在厅里也闷得慌,不如由女儿请小姐们去花厅里坐坐吧。” 张氏立即贊同,“正是,你们小姑娘只怕已经无聊坏了。”众夫人也笑,“那就麻烦俞小姐和几位曹小姐了。” 小辈们行了礼,跟着曹家姐妹和俞筱晚去花厅聊天。 这不过是曹中雅的第一步,才在花厅坐下,上了茶,她便邀请小姐们到自己的翡翠居去耍,说准备了马吊、双陆、象棋等许多好玩的事物。俞筱晚还在孝期,若是明说了去玩耍的,就不好参与,便婉拒了几位小姐的邀请。 曹中雅状似遗憾地道:“那……表姐就先回屋休息一下吧,以后还是有机会的。”眼里的得意怎么也掩饰不住。 这种小手段也好得意?其实曹中雅不支开她,她也不便在中厅久留的,她只需要时常露下脸,让外人知道有自己这么号人物就成了,在孝期还是不便大出风头,免得落人口实。俞筱晚对曹中雅实在感到无力,送了小姐们出花厅,便返回自己的墨玉居休息,待临近晌午,才去席面上应酬。 虽然没有什么皇亲国戚,但赴宴的客人十分多,朝中绝大多数的官员都携了家眷前来,曹府的年宴终于获得了圆满的成功,送走了最后几位客人,一家子都累得双肩耷拉下来,老太太就打发众人回各自屋内休息。 赵妈妈一边为小姐更衣一边轻嘆,“武夫人还是差在身份上了。”不是武夫人不会应酬,而是别人根本不要她应酬,原还想着武夫人若是能独当一面了,日后小姐的婚事就着落在武夫人头上,现在看来,还是不行。 俞筱晚笑了笑,“这样也好。谁知道她将舅母挤下去后,会是什么光景?”武氏根基不稳,她们才有合作的可能。 赵妈妈想一想也明白了,心里却更替小姐难过,旁人家的小姐这般大的年纪时,只须承欢父母膝下,无忧无虞,何须这样步步谋算?
第61页 她按着小姐瘦弱的双肩,郑重其事地道:“小姐,若您受了什么委曲,一定要告诉妈妈,妈妈就是去衙门里滚钉板,也要帮小姐讨个公道的。” 俞筱晚的眼眶一红,反手握住赵妈妈的手,哽咽着道:“我不需要妈妈滚钉板,只要妈妈能永远陪在晚儿身边就好了。我如今只想好好经营田庄和店铺,自己有了家底儿,什么事都不用怕了。” 还是老话说得好,谁有都不如自己有,就是出嫁的媳妇,若是嫁妆丰厚,在婆家的腰杆都硬得多。 赵妈妈用力点了点头,又想到这回宫中採买的事儿,“到底是成不成? 俞筱晚淡然地道,“敏表哥去问了,金大娘也托人回了我话,的确是太后和惟芳长公主喜欢吃,内务府才採买的,可是我总觉得有人在算计着什么,就没有应下。若真箇有什么缘故,日后还是会来店里採买,咱们店的腌果卖得很好,不愁销路,我不做宫中的生意,急的是设局之人。” 转眼就过了年,大年初五那天,家家迎财神。俞文飈也早早地带了几个管事,邀请上曹中敏和俞筱晚,到店里去敬财神。 凶迎财神的仪式不算复杂,俞筱晚坐在一旁仔细观看,待众人都给财神敬了香,她也添了三柱香,仪式就结束了。 此时没有哪家店铺开了门,街上的行人都少,曹中敏便问俞筱晚,“晚儿妹妹可有什么地方想去?” 俞筱晚摇了摇头,“没什么地方去,还是回府吧。” 话音才落,就听得店外一阵马蹄声,一列精兵护着一辆豪华宽大的马车停在店铺门口,曹中敏在詹事府任职也有两年多,一眼就瞧出马车上的皇家暗标,忙低声提示表妹,带着她一同出来迎接贵客。 “晚儿,是我啦。”车帘挑起,一道娇俏的声音就穿了出来,惟芳长公主清秀的小脸也露出半边,朝她笑咪咪地道。 俞筱晚不敢托大,仍是深深一福,才笑着道,“进来坐吗?” 惟芳长公主直朝她招手,“上车,快上车,我们到潭柘寺玩去。” 俞筱晚眼尖地发现惟芳长公主身后半隐半现的一张风华绝世的俊脸,是君逸之,他也在马车上,她就‘笑了笑道:“好啊,我坐自己的马车。” “你那马车不行。”惟芳长公主一脸嫌弃的样子,“我这车暖和、平稳还跑得快,别啰嗦了,快上来吧。” 曹中敏也发觉了君逸之,虽然不知惟芳长公主怎么这么没忌讳,但是俞筱晚是寄养在曹家的,若是传出什么不好听的流言,对曹家的名声也不好,便在一旁深深一揖,朝惟芳长公主禀道:“还请长公主见谅,男女七岁不同席,实在是多有不便,还是让舍妹坐我家的马车吧。另外,微臣也必须跟随在侧,以尽兄长照应之职。” 惟芳长公主气恼地瞪他一眼,“你是谁啊,假道学!逸之是我的晚辈,有什么关系?” 君逸之不由得抽了抽嘴角,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想让姓俞的丫头当我的长辈? 曹中敏恭敬地说道:“回长公主的话,微臣是晚儿表妹的表兄,有照顾表妹的责任。车上的公子虽是长公主的晚辈,但并非是舍妹的晚辈,还请长公主体谅。” 惟芳长公主把眼一瞪,“本宫想跟晚儿说几句,一定要跟她同车。” 君逸之暗拉了小姑姑一下,坐起身子,将脸探出车窗,含笑道:“反正车中宽敞,不如曹兄也一同上来吧。” 这样就好象是两位兄长带自己的妹妹出游,不会落人口实。 曹中敏倒是不介意,但也得惟芳长公主同意不是?他就没出声,等长公主表态。 惟芳长公主等了一会子,见这男人还是站着不动,就急了,“真没见过这么龟毛的男人,你到底是上不上来?” 曹中敏给说得十分尴尬,却也只能跟晚儿一起登车,又使人回府回话,说二人陪长公主进香,中午不会回府用饭了。 惟芳和君逸之是去找智能大师下棋的,惟芳想着自己一人在一旁观棋太没意思,这才想到拉上俞筱晚一起。 智能大师见到诸人,先不与惟芳和君逸之打招唿,而是向着俞筱晚深深一鞠躬,口宣佛号,“多谢女施主赐药方。” 俞筱晚忙侧身避了礼,谦虚道:“大师言重了。” 君逸之郁闷得要死,嘟囔了一句,“药方明明是我给你的。” 智能大师不理他,请了几人上座,又叫小沙弥将棋盘摆好。 惟芳长公主也喜欢下棋,就拉了俞筱晚一起下。原本那边是君逸之对智能,曹中敏在一旁观看的,后来不知怎么的就变成了曹中敏对智能,君逸之踱到了她们这一桌。 俞筱晚是个臭棋篓子,惟芳公主却是个高手,她已经有些招架不住。君逸之看了一眼,就一屁股坐到俞筱晚的身边,指点道:“放在星目上。” 俞筱晚随手就将子放在星目上,仔细一看,果然局面挽回了半分。君逸之用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轻声道:“看你平时挺机灵的,怎么下棋就这水准 俞筱晚脸一红,啐他道:“观棋不语真君子。” 君逸之就真的不出声了,任由俞筱晚连走两步臭着。俞筱晚发现惟芳长公主只要有棋下就行,对手是谁都无所谓,就扭头看了君逸之一眼。 君逸之心里得意,面上却不显,漂亮的凤目只盯着棋盘,好似没发觉她求助的目光。俞筱晚又不好意思开口求他,手捏着白子,一下子虚点这边,一下子虚点那边,就是落不了地,看得惟芳这个急性子满头大汗,“晚儿你到底要下在哪里?” 俞筱晚脸红,没什么底气地道:“我再想想。”以她这种水平,也看出来再不挽救,这盘棋死定了。 又等了一盏茶的功夫,惟芳公主彻底绝望了,“你慢慢想,我去摘几枝梅花。” 说罢真的带着侍女出了禅房。 君逸之却动也不动,仔细“欣赏”棋局。一旁下棋的曹中敏抽神瞟了一眼,意味不明地勾了勾唇角,俞筱晚不大自在地往旁边挪了挪,君逸之挑眉道:“不用让地方,我不会帮你下的。” 俞筱晚摸着棋子不说话,君逸之拿眼角闪了她几眼,忽然冒出一句,“对不起。” ------题外话------ 不好意思,没想到上班这几天事这么多,明后天休息,偶努力万更~ 64.新朋友 君逸之忽然冒出一句对不起,俞筱晚倒是愣住了,“什么事对不起?” 君逸之飞速地瞟了她一眼,见她满脸的懵懂,不是矫情虚应,心下不知怎的一松,神情就飞扬了起来,也没再拿乔,手指点着棋盘道:“应当放在这里。” 俞筱晚试着将白子放在他指点的地方,再细看盘面,大皱眉头……君逸之拿扇柄敲了她一记,“你已经把这盘棋下成这样,神仙也不可能一枚子救活过来,需得徐徐图之。” 指着棋盘,一一细解其中玄妙,他讲解得深入浅出,俞筱晚听得津津有味,而且极易理解。 讲解了一阵,盘面上的局势已经讲解完了,之后的应对却要看惟芳公主落的子而定,俞筱晚就忽然又接上刚才的话头,“你有什么事要道歉?” 君逸之忽地板起俊脸,仔细看棋,不再搭理她。他才不要告诉她,刚才她不同他说话,他以为她还为了那天他说的话生气,才特意道个歉的,要早知道她压根不记得这回事了,他才懒得道歉。 俞筱晚对他突然的冷淡感到莫名其妙,嘀咕了一句,“喜怒无常。” 君逸之只当没听见,仔细研究棋局。不一会儿惟芳公主采了几枝梅花,小脸冻得红扑扑地回来了,一屁股坐到对面,大咧咧地问,“怎么样,下了没?”看了下棋局,发现俞筱晚已经下了,仔细思索了一下,才又落了子。 俞筱晚发觉身边坐了一位高手,就索性不思考了,完全丢给君逸之,他让下哪就下哪,之后的棋局变成了君逸之与惟芳长公主对弈,只不过是经过俞筱晚的手而已。君逸之边下边解释这步棋的用处,俞筱晚受益良多,不过君逸之这个先生也不是白当的,索性拿她当小丫头,一会让递茶杯、一会让替素点,而且见俞筱晚没一点抗拒的意思,就更加得瑟,使唤得不亦乐乎,若不是因为男女有别,他都恨不得将腿撂到桌上,让俞筱晚替他捶捶。 最后惟芳长公主输了一目,撅着小嘴,指着君逸之道:“原来你平时都是让我的。”然后来回看了二人一眼,突然意味不明地一笑,“你们两个对付我一个。” 俞筱晚这才发现自己跟君逸之坐得过于近了些,实在是于礼不合,忙借拿一旁矮几上的茶杯的势,挪了挪身子,隔开了些距离。君逸之倒是脸皮厚得很,嬉笑道:“小姑姑不是自认为是高手吗?真正的高手是不惧任何人的 惟芳公主朝他扮了个鬼脸,又转而邀请俞筱晚道:“咱们去林子里转转吧,让逸之帮我们摘几枝梅花,高处的我摘不到。” 俞筱晚正觉得别扭,忙摇头表示自己怕冷,“你们去就好。” 君逸之看了她粉红的小脸一眼,忽然勾唇一笑,一言不发地站起身,拉着还想再劝的惟芳公主出去了。 俞筱晚这才吁出一口气,真是……以前自己从来不喜欢旁人靠近,只让初云初雪和赵妈妈近身的,就是睿表哥,以前对她也是以礼相待,偶尔拉下小手,都会四顾许久,要确认无人再无人,还要羞上半天,刚才怎么就不知不觉与君二公子坐得这般近了。 俞筱晚的小脸渐渐烧了起来,忙低头喝茶掩饰。 “女施主,还想请问一下,你服药后的感觉。”智能和曹中敏的棋局也完了,曹中敏在看智能收藏的白玉棋子,智能就走过来坐在俞筱晚的身边问道。 俞筱晚便告诉他,腹中火烧,蒋大娘服药后也是这种感觉。 正聊着,门口忽然响起曹中雅细小却鄙夷的声音,“我说表姐怎么大过年的跑到寺庙里来,原来是来会俊和尚的。”语气仿佛是在跟谁耳语,可是声音却又能让旁人听见。 还不及反应,曹中睿的声音跟着出现,“三妹别胡说,智能大师是有道高僧,何况房门大开……” “房门大开又怎么样?还不是孤男寡女!”曹中雅低哼了一声,快步走入房中翘首四顾,随即居高临下地怒视俞筱晚道:“不是说你和惟芳长公主、君二公子在一起吗?他们人呢?你又骗人是不是?其实就是来找这个和尚的。”
第62页 智能大师听到这样粗鄙的话语,俊逸的脸庞闪过一丝别样的情绪,双手合什,宣了声佛号,“阿弥陀佛,小施主应当修修口业。” 俞筱晚神色一冷,逼视着曹中雅道:“道歉!” 曹中雅哼了一声,想说“休想”,可对上俞筱晚漆黑如夜的眸子,就没来由地心怯,求救般地看向哥哥。 曹中睿蹙起了眉头,他真没想到妹妹这般口无遮拦,说话不经大脑,也斥道:“雅儿快道歉!” 被这兄妹俩忽略掉的曹中敏从棋盘边踱了过来,也指责曹中雅道:“三妹你说话太过分了,我也在这屋内,何况刚才还有惟芳长公主和君二公子,我们在一起下棋,你怎么能不问青红皂白就随意污衊你表姐和智能大师的清名?” 若在家中,曹中雅肯定还会要强辩几句,可一听到真有惟芳长公主和君二公子,立即换上一副惭愧的表情,向智能大师福了福,“请大师原宥则个,小女子也是担心表姐行差踏错,才会一时情急。” 智能大师神色淡然:“贫僧乃出家之人,不会将这些俗名放在心上,小姐应当向你的表姐赔罪才是。” 俞筱晚笑了,“无妨,下回寻个机会,我也担心表妹行差踏错,一时情急胡乱说话,就算是扯平了。” 曹中雅磨了磨牙,不得已向俞筱晚福了一福,“还请表姐不要跟小妹计较。”这会儿就知道强调自己小了。 曹中敏和曹中睿碍于面子,都帮着说好话,请俞筱晚不要放在心上,俞筱晚大度地表示,“我开玩笑的,我怎么会跟小孩子一般见识呢。” 居然把她说成不懂事的小孩子,曹中雅又要发作,忽地想到来之前母亲的叮嘱,就强忍下来,努力挤出个难看的笑容,“原来方才你们在下棋呀,我也喜欢下棋,不知道……长公主和君二公子去了哪里?” “还怕大师寂寥,韩某才特意赶来,原来这里这般热闹。”韩世昭的声音忽然传了进来,就见他披着一件紫貂大氅,镶白玉紫飘带束髮,蚕眉朗目,在禅房门口含笑而立,如同兰芝玉树。 智能大师忙起身迎客,韩世昭将手从大氅里伸出来,递上一只扁平的锦盒。智能大师打开一看,竟是医书孤本《糙精勘误》,俊脸上顿时露出惊喜之色,忙热情地招唿道:“多谢檀樾,来来,请坐。净凡,上茶。” 韩世昭随智能大师坐下,小沙弥奉上了热茶。曹中敏和俞筱晚早就有座位和茶杯的,小沙弥帮他们续上新茶,却无人理会曹中睿和曹中雅,两人站在禅房内,面露尴尬。俞筱晚不由得暗笑,这位智能大师也挺小心眼的,嘴里说不计较,其实计较得很。 韩世昭喝了几口热茶,暖了身子,这才向几人打招唿,“原来曹兄、曹贤弟都在。”少女就不好主动招唿了,只点了点头示意。 曹中睿就顺着这话坐到他身边,寒暄了几句,曹中雅说话的声音立即小了好几分,也柔了好几分,“是啊,我随哥哥过来的。”盈盈地福了福,小脸上说不出的娇羞。 俞筱晚吹了口茶水,让热汽腾上来挡住眼中的讥讽,就是见个礼,用得着这般羞涩么? 韩世昭有礼地微笑,“原来曹世兄、曹贤弟与智能大师也私交甚笃。” 曹家兄弟忙谦虚几句,“不敢不敢。大师乃世外高人,小可只是慕名而来。” 其实智能大师的名声并不特别响亮,不过他才不过二十出头,生得俊逸非凡, 俞筱晚猜想,必定是敏表哥传讯回府,让张氏知道自己和敏表哥与长公主、君二公子在一起,忙忙地让曹中睿和曹中雅过来攀交情。可是曹中雅一来就得罪了智能大师,智能大师看起来与长公主、君逸之等人的交情甚好,还是个有怨报怨的主,张氏这步棋可就真是走错了。 智能大师有了医书孤本,就专心研究了,几个少年少女则坐在一起聊天,只是,曹中睿和曹中雅的茶水始终没上,曹中睿倒是面不改色,曹中雅的脸色却有些难看,只是碍于韩世昭在此,不好发作罢了。 没聊多久,君逸之和惟芳公主就回来了,惟芳长公主捧着几枝梅花,俏生生地立在房门口,冷淡地打量了一下房内的众人,眉头不由自主地蹙了起来,跟君逸之咬耳朵,“姓韩的讨厌鬼怎么来了?” 君逸之的目光扫了俞筱晚一眼,见她与韩世昭是面对面地坐着,也皱了皱眉,“别理他。” 说着话就进了屋,众人都站起来恭候,小沙弥忙请两位贵客入座。惟芳长公主选择坐在俞筱晚的身边,曹中雅却是有心同长公主交好,忙抢了长公主的另一侧坐下,君逸之就坐了曹中雅原来的位置,挨着俞筱晚而坐。 曹中雅当时就后悔了,她的位置本来与韩二公子面对面,现在成了斜对面,就不好再搭话,君二公子又隔了两个人,更不可能说话了。可位置坐了下了,又不是她想换就能换的,只好强打精神也惟芳长公主寒暄,尽力称赞她的头饰精美绝伦。她听母亲跟夫人们聊天,多数是聊这些,所以有样学样,可惜惟芳长公主最恨自己不是男儿身,不能肆意江湖,平生最不爱谈什么头饰服装,因而听得直皱眉头。 韩世昭打算今年参加春闱,与曹家兄弟聊科举和时政文章聊得十分热烈,曹中睿极力发挥,口若悬河,希望能给惟芳公主留下一个深刻的印象。 就剩下俞筱晚和君逸之没人理会。君逸之便小声问俞筱晚,“你没供腌果入宫?” “没有,年底货不足了。” 君逸之摇了摇头道:“可惜了,若是太后觉得慡口,说不定还会宣你入宫奖赏一番。” 俞筱晚听得心中一动,就抬了眼看他,“为什么要奖赏我?” 她可不是没见识的小丫头,因为货品好而被宣入宫中奖赏的人并非没有,但那都是长年供宫中物品的大商人,只是几颗腌梅就要奖赏,也未免太夸张了,君逸之常年在宫中走动的人,不可能不知道,却故意说出这样的话来,难道有什么特殊原因? 君逸微微有些失神地看着她清澈明亮的眼睛,下意识就想告诉她,太后可能想给你和君之勉指婚呢,你可千万别往太后眼前凑。只是话到嘴边,就恍过神来,说不得啊说不得,便端出脸戏嚯的笑:“你叫我几声好哥哥,我就告诉你为什么。” 俞筱晚的眸光瞬间黯淡了,原来他不愿说。 君逸之拿眼斜她,“愁眉苦脸的干什么?是不是亲戚太多,生意不好做啊,也难怪,听说张侧妃害喜害得厉害,总要吃你的梅子,她是你表姐,你不好意思收银子。” 俞筱晚感觉莫名其妙,“怎么扯上了张侧妃?” 那厢惟芳长公主已经被曹中雅给缠烦了,就将小脑袋凑了过来,正听得这几句,便接话道:“那回入宫请安的时候,张侧妃就难受得不行,姜姐姐就拿了腌梅给她吃,要不然,我还不知道你店里的梅子这么好吃呢。” 俞筱晚眼睛一亮,“姜姐姐是?” “摄政王妃啊,她是越国公姜家的嫡长女。” 她管摄政王妃叫姜姐姐,管张君瑶叫张侧妃,亲疏立现。俞筱晚就不由得扬起一抹笑,“原来是这样啊,我还听说是……” 惟芳好奇地问,“听说什么啊?” 听说腌梅是楚太妃带入宫的!居然连摄政王妃都插了一手,一个腌梅而已,还传出这么多种传言来了,是要拿我做筏子,大做文章么?俞筱晚想了一歇想不通,天家的人还真是心机深沉,什么事儿都让人费思量,索性不理,船到桥头自然直。 俞筱晚转了眸,不经意间发现君逸之瞥向自己的眼神里有一抹关切,不由得小脸一红,他也是关心才特意透露一点的吧,只是为何不直说呢? 闪了闪神,俞筱晚便明白了,天威难测,站在最高处的人,最忌讳被人看穿心思,他就算是知晓了,也不方便明说。不过,既然他愿意透露,是不是能问出更多来? 俞筱晚就不住拿眼睛睃他,君逸之却侧头听韩世昭和曹家兄弟聊时政。俞筱晚只好找惟芳公主说话,聊不了两句,惟芳就兴致勃勃地问,“在这聊天多无聊,不如我们去跑马吧。……你会骑马吗?” 俞筱晚立即笑道,“会啊。正好我几年没骑过马了。” 惟芳长公主是个说风就是雨的急性子,当即拉了她出门,找侍卫要马匹。君逸之也只好跟上,韩世昭见人走了一半,便笑道:“我也去。” 曹中敏一想,晚儿身旁不能无人陪着,便也跟上。曹中雅看着暗恨,她不会骑马,只能在禅房里坐着,曹中睿则不得不留下来陪妹妹。 外面的几人各骑了一匹好马,在潭柘山上纵情奔驰了一回,个个喜笑颜开。惟芳公主有些惊奇地看着俞筱晚道:“真没想到你骑术这么精湛。” 俞筱晚兴奋的笑脸顿时凝滞住,韩世昭就转了话题,“开春后有骑she比赛,俞姑娘若有兴趣,可以随曹兄去看看。” 俞筱晚真有兴趣,便问曹中敏,“我真的可以去吗?” 曹中敏为难地笑了笑,“骑she比赛是……” 韩世昭接口道:“骑she比赛是内廷举办的,曹兄如今在翰林院当职,今年肯定能得到一张请柬。” 曹中敏心中一盪,能参加这个比赛的都是朝中权贵的子弟,并非在何处任职就能参加,就是父亲,也从来没去过,难道是韩二公子打算赠自己一张?他抬头看向韩世昭,韩世昭朝他友善地一笑,曹中敏心中不由得激动,这可是个结交权贵的大好时机……晚儿妹妹真是我的命中福星,总能在关键时刻提携我一把。 君逸之则将惟芳拉到一边,小声地道:“俞父是一方守将,这骑术,肯定也是俞父教给她的。” 惟芳一脸懊悔,忙走到俞筱晚的身边道:“对不住,我……不该提你的伤心事。” 看着惟芳惭愧的样子,俞筱晚真心觉得她可爱,难得她千金之躯还愿低声赔不是,便大方地道:“没关系,骑术是父亲教我的,你贊我,我很高兴,父亲……也会高兴。” 惟芳公主见她没生自己的气,就高兴地笑了,为了哄她高兴,烘托她的骑术,就指着曹中敏道:“他看起来应当是练过几年的,可是骑得中规中矩,不如你有灵性。” 曹中敏躲在一边也中枪,只能摇头苦笑。韩世昭含笑反问,“敢问长公主,何为骑得有灵性?”
第63页 惟芳长公主脸上就露出一丝不屑的笑,“你也骑得没灵性,跟你说也是白搭。”转头朝俞筱晚道:“等开春了,我请你来看骑she比赛。” 俞筱晚便笑道:“韩公子方才已经邀请我了,我会跟敏表哥一道去。” 君逸之就挑眉看了韩世昭一眼,眼神里暗含威胁,韩世昭挑衅地回他灿烂一笑,朝他做了几个口型,“活该,谁让你拿腔拿调,机会是稍纵即逝的 回程的时候,惟芳公主与俞筱晚同乘一辆马车,曹中雅乘了曹府的车,男子们都骑马陪伴。惟芳公主经不住俞筱晚缠问,就告诉她太后有意给她指婚之事,俞筱晚大惊失色,君之勉此人高傲冷`漠,而且还夜探曹府,也不知暗地里是帮谁做事的,她可真不想跟他有任何交集。 “当然,也得等你守孝期满。”惟芳公主一直仔细观察着她的表情,见她似乎不愿,便坏坏地笑道:“你是不是心中有其他人吶?” 俞筱晚摇头否认,“我哪认识什么人?” 惟芳公主并不大守礼教,问这话并没有什么恶意,就不相信地追问了几遍,俞筱晚都很坚定地道:“我不是怕传出去名声如何,是真没有!” 见她真是没什么意中人的样子,惟芳公主难免嘀咕几句,“君家的男子你都看不上眼么?难道你喜欢韩世昭那个假人?还是你敏表哥那个木头?” 对这两人的评价倒还挺贴切的,俞筱晚就忍不住笑了起来。 两人说话的声音虽不大,可是马车外的人却听得清清楚楚,被点到名的韩世昭和曹中敏无奈地相视一笑,有了点同病相怜的意思。 只有君逸之一直保持着往常一样的玩世不恭的笑,只不过俊脸上的肌肉却绷得很紧,怎么看都有些强撑的意思。 回到曹府,张氏就将儿女叫到雅年堂来,问他们与公主和君二公子攀交得如何,得知太后有意给俞筱晚指一门贵亲,顿时倒抽了一口凉气,急得腾地站了起来,“这怎么行!” 有了皇亲做靠山,俞家的家产她肯定是分文别想沾了,就是吃下去的说不定都得吐出来。 她来来回回在屋子里走了几圈,忽然拿定了主意,“此事得找你舅舅舅母商议一下。” 曹中雅也分外贊成,“那君之勉公子日后可是会继承亲王爵位的,君二公子也不过是个郡王而已,娘,我不要俞筱晚的品级比我高。” 张氏立即使人去给张夫人通了信,澄清厉害,张夫人便去找女儿张君瑶,“那个俞丫头跟吴庶妃穿连裆裤的,决不能让她攀上好亲事。” 张君瑶想了想,漫不经心笑道:“元宵之夜让表妹们来王府陪我解解闷吧,我介绍几个人给她们认识。” 张夫人听了女儿的计谋之后,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展眼便到了元宵节,皇上赐宴清华宫,官员们都携夫人入宫参加宴会,而曹家姐妹和俞筱晚却被请入摄政王府陪张侧妃解闷。因为小武氏也在被邀之列,想着还能见到吴丽绢,俞筱晚便也没推辞。 摄政王妃不在府中,王府里就是张侧妃为大,王爷的几位妾室听说张侧妃的表妹们来了,都过来见了一面,俞筱晚只虚应了一下,就告罪去看吴庶妃。 吴丽绢的院落离张君瑶的院落有些远,中间隔着王妃住的正院,必须绕道后花园避开。府中的宫女引着小武氏和俞筱晚从花园经过时,俞筱晚见花园的廊亭中有丝竹声传出,略微露出了些好奇的表情,府中还有客人吗? 宫女笑着解释道:“那是怜香县主借了廊亭宴客。” 怜香县主姜媛是摄政王妃的亲妹妹,俞筱晚只知道她钟情于曹中睿,却不知道她的性子如何。 廊亭那边也正有婢女送了几碟各色腌果过去,笑称,“这是我们张侧妃的表妹亲自渍的腌果,请县主和各位小姐品尝。” 姜媛尝了一颗,笑贊道:“的确不错。替我道声多谢。” 婢女恭敬地曲膝退下,便有一位小姐笑道:“当然不错,太后都喜欢吃她渍的腌果呢。” 几位贵族小姐便好奇地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那位小姐压低了声音,“说起来你们应当也见过她,就是上回被晋王妃叫去一直陪着看戏的那位小姐。听说,晋王妃有意将她配给之勉公子呢。” “胡说!身份根本就不配!”姜媛斥了她一句,转头看向自己的好友静雯郡主,宽慰似的道:“以讹传讹的事,别放在心上。” 那位小姐却是不满怜香县主不相信自己,信誓旦旦地道:“我可没骗你们,太后也有意指婚呢。”说完又是一脸后怕的样子,捂着小嘴道:“可别说是我说的。” “你……”姜媛还要说她是胡说,可一想到此女父亲的身份,当时就信了多半,再回头看好友静雯郡主,已经踱到窗边去了。 她忙跟过去,站在静霁郡主的身边,小声道:“你别放在心上,你与之勉哥哥从小到大的情谊,太后也是知道的,就算真的要指婚,顶多是侧室罢了。” 静霁的目光一直追随着一道窈窕的身影,直到那身影转过垂花门再看不见,才回头朝姜媛笑了笑,“你不知道我吗?我怎么会放在心上?再说,之勉哥哥对我一直很好,那样的女孩儿,对我也够不成威胁。” 姜媛笑着点了点头,忽地道:“我们去吴庶妃那里玩玩吗?说起来,那天都没仔细看那位小姐长的什么样子。” 众人一听也来了兴致,相携着到了吴庶妃的水风景。 俞筱晚正跟吴丽绢母女说话,喜儿便进来通禀道:“静雯郡主、怜香县主与几位小姐要来给庶妃问好。” 吴丽绢忙道:“快请!” 一行进来六名少女,与一般的千金不同,都是干练清慡的短袄六幅裙,头上梳的抓髻,首饰也不多见,只簪了一两只花簪,还不带流苏的。 吴丽绢帮着两厢介绍,“这位是我远房表妹俞筱晚,这几位是静霁郡主、怜香县主、艾可心、蒋婕、肖昱、秦妤。” 众人相互见了礼,分主次坐下。 怜香县主跟吴丽绢最熟,笑嘻嘻地道:“听说吴姐姐这儿来了贵客,咱们不请自来了,一会儿正要去玩飞镖,不知俞妹妹有没有兴趣。” 静霁便道:“你别胡闹,没得吓坏了客人,人家可是规规矩矩的小姐。 “静霁,我这叫慡快!俞妹妹,she飞镖可比击鼓传花好玩多了,你不如来试一试,不喜欢不玩就是了。”姜媛邀请道。 俞筱晚见她们个个都不是那扭扭捏捏的人,想到赵国公是武将,只怕怜香县主交往的这些千金也是武将之后,武将的女儿果然同文官的女儿不同,看起来就慡快得多,二则吴丽绢母女可能有私房话要说,她又不想回张君瑶那边去,三则她也有兴趣玩飞镖,于是便笑道:“好啊。” 姜媛立即拉着她的手站起来,朝吴丽绢道:“那我们先去玩着,到饭点再送俞妹妹回来。” 吴丽绢就笑道:“让喜儿跟着服侍吧,不劳烦县主亲自送人回来了。” 也是有让喜儿照料一下的意思,俞筱晚便感激地朝吴丽绢笑了笑。 到了王府的练武场,早有王府的亲兵将飞靶布好,一色儿的钝头飞镖也早备齐,看来怜香县主是经常在这里玩耍的。 俞筱晚就放了放心,认真跟几位千金比拼起来。对上飞靶,俞筱晚一镖就正中红心,将静霁和怜香两人都给惊呆了,愣愣地问,“你说你没玩过? 俞筱晚含笑点了点头,“是啊。”这的确是她第一次玩,不过习武也快一年了,这点准头还是有的。但为了不让旁人起疑,后面的几镖她就故意放水,she在外圈,让头一镖显得好象是无意间命中的。 秦妤眼睛咕噜一转,又要玩骑马she箭,俞筱晚也没怯场,认真同她们玩了一圈,箭箭命中,虽然不是每箭都在红心,但比之她们六个还是强得多了 姜媛便不由得问道:“你是不是自小就习过武的?” 俞筱晚淡笑道:“学过一点皮毛,家父是河南都指挥使。” 众人恍然,便笑道:“原来跟我们一样是武将之后,那以后我们就一起玩吧。” 蒋婕笑道:“就是,物以类聚嘛。前个儿杜家宴会发了帖子来,我都没去,跟那些千金小姐们在一起,无非是比谁的头饰漂亮,衣裳款式新颖,一个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假借赏梅之名,行的还不是勾引男人之实?” 静霁郡主啐她道:“你说得太粗鄙了,不过,听着挺慡快的……” 众女都哈哈笑了起来,俞筱晚难得地开怀,觉得跟这些豪慡的千金们交往,的确是桩乐事。 到了饭点,喜儿请俞筱晚赴宴,怜香县主的宴会也要开始了,众人就与俞筱晚别过,说日后多多交往。 待宫中散了宴,王府的聚会就早散了,摄政王下榻在王妃的正院,先净了身,到内室的暖炕上歪着,就着明亮的玻璃宫灯翻看公文。就听得王妃在稍间问宫女的话,有宫女回道:“今日怜香县主与俞小姐一同玩了一上午,宴时才分别的。” 王妃不由得好奇地挑了挑眉,“媛儿怎么知道她来了?” 那宫女回道:“张侧妃使了婢女送腌果给县主品尝,县主听说是俞小姐带来的,便去道谢,就这么认识了。” 王妃又问县主她们玩了些什么,说了些什么,笑了笑,打发宫女退下了。进得内室,王妃伴着摄政王坐下,王爷眉都不抬地道:“想说什么就说吧 王妃笑啐了一声,“才不说,你的心肝宝贝张侧妃虽然平时不跟媛儿来往,可今日好心送腌果给媛儿尝,我若还怀疑她事出反常必有妖,只怕会落个满身埋怨,待日后有了分晓,王爷自然会知道。……再者说,一个小孤女,哪里有王爷您的子嗣重要?” 摄政王无奈地抬眼看她,“我一个字都没说,你就给我定了罪名。” 王妃咯咯娇笑,偎进王爷的怀里,“好啦,我会管您看好后院的,会让她安安分分在府中待产,您只管忙您的大事便是。” 摄政王勾起她光洁的下巴,俯头印上一个吻。 王妃享受地闭上眼睛,心中却是甜蜜又得意,可笑张君瑶还以为生个儿子就能取代她,却不知王爷与她情深意重,更看重她的智谋和气魄,能帮他管理后宅,让他安心政务,否则,她早就坐不稳这王妃之位,何须等到今朝
第64页 展眼就进了三月,莺飞糙长,春暖花开,桃花、杏花、李花,还有各种无名氏野花,开得蓬蓬勃勃,花间蜜蜂蝴蝶忙碌穿梭,百鸟欢唱,一片生机盎然。 二月底的时候,曹中睿迎娶了何语芳,不过听下人们说,两人各有房舍,一来是曹中睿还年幼,老太太和爵爷都不希望他们太早圆房,二来曹中睿自己也不愿意。 何语芳的陪嫁极多,这给她撑足了脸面,老太太又时常贊她懂事守礼,曹府的下人们也不敢小瞧了这位二少奶奶。俞筱晚本是不想与何语芳有过多交集的,却不曾想在花园里几次无意撞见后,竟越聊越亲近。何语芳的确是有内才的女子,样子生也不错,可惜了一点小缺陷。俞筱晚前世听说她最后出家为尼,其实在曹府,若是不能生下一儿半女,跟出家为尼也没有什么区别,她暗下了决心,无论如何都要帮何语芳一次,怎么也得给她个儿女傍身 这两个月间怜香县主和惟芳长公主来曹府寻俞筱晚玩过好几次,俞筱晚渐渐与怜香县主那帮人玩得熟了,跟惟芳长公主的交情也是一日好过一日,情浓得象是相交几十年的闺蜜。只是俞筱晚不大明白,惟芳为何时常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她。 这天正是骑马比赛的日子,惟芳长公主要从宫中出发,就由怜香县主来接她。俞筱晚早就打扮好了,一身素色骑车装,因为怜香县主告诉她,女子也有专门的赛马比赛,而且怜香县主答应借马匹给她。 雅年堂 “睿儿,你妹妹穿这身衣裳漂亮吗?”曹夫人两眼放光地看着自己的宝贝女儿,寻求儿子的肯定。 曹中雅摊开双手,将衣裳全面展示出来,在哥哥面前转了一个圈。银红色的遍地牡丹纹琵琶衿上裳,配淡粉色流彩暗花百褶如意月裙,腰间系一条粉色柔绢丝绦,腰间左侧饰一块上品羊脂玉的云纹葫芦(福禄)玉佩,右侧则是女孩儿家常系的荷包、带金环的香帕等物,琳琅一身。 上色深而下色浅,远看如同一朵出水芙蓉。 曹夫人秀眉弯弯,面带笑意,对女儿的美貌和自己亲手挑选的这一套衣裳,满意得不能再满意了,“必定能引得少年公子竞折腰。” 曹中睿看着妹妹换了不下十套衣裳,早就神思飘渺到天外去了,想像着这样的衣裳若是穿在晚儿妹妹的身上,那该有多么明艷动人。可惜…… 曹中雅得意地理着衣袖,“表姐真的都安排好了吗?”然后阴狠地道:“最好是摔死她。” 张氏作了个噤声的动作,小声道:“可不是你表姐安排的,这是借刀杀人,你少把罪名往你表姐头上扣。” 曹清儒今年也得了请柬,可以带儿女一块参加。一家人乘车的乘车,骑马的骑马,在俞筱和怜香县主之后一脚到达会场。 会场里早就人山人海,参加的都是权贵子弟,主子不多,奴才却多。摄政王携王妃坐在高台上观看,君逸之与家人坐在一起,忽见摄政王妃朝他笑了笑,忙过去请安。 摄政王妃拉着他坐到自己身边,小声地问,“今年你参加吗?” 君逸之摇了摇头,“没意思,没一匹马比得上我的逐风。” 王妃便笑道:“那可就便宜之勉了,听说他前月才得了一匹乌云踏雪。 激将法没用,君逸之还是摇了摇头。 “若这回他出了风头,太后大约就会帮他指婚了。”摄政王妃状似无意地道:“不知是静霁还是谁。啊……静霁在那边,看起来跟俞家丫头的关系不错嘛。” 君逸之顺着手指瞧过去,果然见俞筱晚一身短打骑马装,在跟静霁和怜香说话。他眸光微微一闪,便下了看台,走了过去。 俞筱晚正在挑马,静霁郡主、怜香县主和蒋婕等人都多牵了一匹马来,随她挑选。俞筱晚骑术不错,可挑马并不在行,看这几匹马都高大俊美,一时拿不定主意,君逸之熘达过来,漫声道:“这种母马骑了也想赢吗?” 怜香县主回头一看是他,顿时恼了,“母马怎么就不能赢,我们女子比赛都是骑的母马。” 君逸之一匹一匹拍过去,眸光闪了几闪,朝俞筱晚笑道:“我有马可以借给你,你随我去拿吧。” 怜香等人面面相觑,都露出几分惶急之色。 ------题外话------ 不好意思哈,天太冷,各种不想起床,于是下午才开始码字……噗,我明天一定勤劳一点,做早起的小蜜蜂~ 65.别以为你有多高贵 怜香县主气恼地道:“君逸之,你什么意思,谁不知道你的逐风是千里驹,你这是成心让我们输吶。” 蒋婕也气愤地道:“你想比试,干嘛不去男子那边比?” 艾可心却朝俞筱晚道:“俞妹妹你快挑吧,赛前我们还得给马匹餵些糙呢。” 君逸之嗤笑,“说我借马给俞姑娘是让你们输,你们可会把自己最好的马出借?不会吧?自己挑剩下的马借给俞姑娘,这不摆明了让她输么?” 众女一时面面相觑哑口无言。 静雯郡主哼了一声,笑看着俞筱晚问,“俞妹妹,你跟君二公子很熟么 俞筱晚茫然,这两个月陪老太太和张氏、武氏等人到庙里上香,回回都能遇到君二公子,可是想与他打个招唿见个礼,他却恍若没发觉她,高傲地抬着头扬长而去。次数多了,俞筱晚便猜测着,是不是自己哪里不小心,得罪了这位大爷?今天却不知君逸之怎么会突然跑到这来,毫无芥蒂地说要借马给她,仿佛之前的冷淡只是她的错觉。 不过,静雯郡主当着众人的面这样问,就是要她拒绝的意思,被人强迫着拒绝心里当然不会舒坦,可她一个闭门守孝的少女,说与男子相熟,传出去也的确不好听,俞筱晚便支吾道:“认识的。” 君逸之将眉一挑,凤目里就多了层看不懂的幽光,轻哼了一声道:“就只是认识的吗?上回还帮你解了难,算是你的恩人吧?” 俞筱晚被他盯得耳根有些发热,竟不知怎么的有些不敢直面他,微微侧过小脸避开。从君逸之的角度,就能只望见她洁白纤长的面部曲线,长而卷翘的睫羽轻轻颤着,似有无法诉说的惶惑、以及难以言喻的心事。 君逸之心底里的那股怨气,不知怎的就消散了,暗暗地嘆息了一声,他是男子,就是不守礼仪也没甚么要紧,反正他也不用自己名声有多好听,可晚儿却是女子,这世间对女子的束缚太多了……他便状似无聊地撇了撇嘴,“知恩不报,没意思。” 怜香等人相互望了一眼,不想让君逸之在这纠缠,便故作生气地对他道:“人家俞妹妹都不领你的情,你的花花心思留着哄旁人吧,别来打俞妹妹的主意!” 俞筱晚给说得不好意思,又所君逸之会真生气,忙打圆场道:“你们别这样说,君二公子也是一片好意,不过……听说你的马是极好的,烈马都有烈性,我怕驾驭不了倒是真的。”最后这句是朝君逸之说的。 君逸之清亮的凤目里涌上些笑意,勾起唇角道:“还算你有几分良心。若不敢骑就罢了。” 众女都以为他终于要知难而退了的时候,却忽然来了两个程咬金。君之勉和韩世昭并肩而来,韩世昭含笑着问,“真热闹啊,君二公子在这女人堆里干什么?” 君逸之俊脸一板,“关你屁事。” 君之勉蹙起了眉头,扫了一眼众人,在俞筱晚的脸上略停了停,沉声对君逸之道:“回看台去。” 君逸之“呦呵”了一声,“拿起堂兄的架子来了,也要看我消受不消受 韩世昭笑得温和儒雅,说出口的话却带了刀刃一般,“君二公子不会是想在这里败坏小姐们的兴致吧?” 君逸之忽然慢慢地笑了开来,越笑越有些阴险的味道,“说说话就是败坏了小姐们的兴致吗?我以为这样才叫败坏兴致呢。”说着勐然拔出匕首,朝着身边的马屁股上用力一插,匕首瞬间没入马臀。 那马匹本由一名马僮牵着,忽然受伤吃痛,顿时惊得前蹄立起,嘶鸣了一声,挣脱了马僮的牵制,狂暴地原地转了几个圈儿,然后疯一般地朝广场飞奔而去。它转这几个圈儿的同时,也惊了其它的马,马匹都暴躁了起来,不住用前蹄刨地,有几匹挣脱了马僮,也随着它飞奔而去。 这一变故来得太快,压根让人措手不及。 怜香等人都吓得大叫,不顾仪态地抱头鼠窜,君之勉和韩世昭忙挺身而出,将众千金护好,君逸之却哈哈大笑,嚣张地道,“看你们还拿什么来赛!”说罢也不理众人,甩着广袖得意洋洋地走了,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根马毛。 君之勉和韩世昭不得不留下来帮忙善后,这片小马场都是沙地,被马蹄卷得尘土飞扬,好容易马僮安顿好了没跑脱的几匹马,丫头们忙拿了润湿了些水的汗巾子帮主子拂去满头满脸的灰尘,又将慌乱跑窜时歪倒的簪钗扶正,众女直气得脸色发青。这些武将家的千金的确没那么斯文,站在场边就破口大骂,只不敢直唿君逸之的名字,可谁不知道是在骂他哟,骂了一歇还不解气,吆喝着要去摄政王和小皇帝面前告他一状。 俞筱晚一直安静地站在一旁,蹙眉思索着什么,君之勉慢慢走到她身边,清冷地打量了她几眼,眸光中意味不明,“怎么惹上他的?” 他的语气让俞筱晚觉得很憋屈,怎么好象他能理直气壮地管着她了一样?她也就用同样清冷的语调回话,“不是我惹他,是你们惹的。” 君之勉的星目眯了眯,阴沉的气息立即翻滚而至,“倒是挺会狡辩的。 俞筱晚抬头看了看他,眼中滑过一丝讥诮,“干卿底事?” 君之勉一怔,眸中却浮起几丝兴味,正要说话,两人中间忽然多出个妙人儿来。静雯郡主含着笑抬眼看向君之勉,“之勉哥哥你别生气,其实是我们不对,君二公子好意借马匹给俞妹妹,只是我们都知道君二公子的逐风是千里良驹,就堵着俞妹妹不让她借,这才惹火了君二公子。” 俞筱晚讶异地看了一眼静雯郡主,静雯只仰了头看向君之勉,没注意到她眼中的惊讶和随之而至的瞭然。之前一直以为静雯郡主她们都是慡朗直率的女孩,却没想到也能说出这样拐弯没角的话来。明着是承认错误,实则哪一句不是在暗指她与君逸之交情匪浅?再看看静雯眼中的依恋和柔情,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第65页 俞筱晚低下头,只当没听懂静雯话里的意思,反正对她来说,君之勉越是误会越是好。 君之勉只是“嗯”了一声,“你们好好准备吧,先你们女子赛,才是男子。”又深深看了俞筱晚一眼,“韩二公子去替你挑马了。”说罢就回身走了。 韩世昭倒没跟他一起离去,而是指挥着马僮和兵士们将现场都安顿好了,又牵了一匹军马过来给俞筱晚比赛用,才含笑告辞。 静雯郡主看了看马,心无城俯般地朝俞筱晚笑道:“这匹马很不错,以前是之勉哥哥的座骑,后来让给了游击校卫李昂。……之勉哥哥对你挺不错的,他这人对人素来冷淡,以前只同我说话的,别的女孩都不理。” 俞筱晚只是笑了笑,并不接话,静雯郡主就有些尴尬,好在怜香气哼哼地跑过来问,“赛完后去告状吗?” 静雯郡主看着仔细扎马带的俞筱晚,神情阴郁,“当然要告!” 其实压根不必告,太后、皇上和摄政王都已经知道了。 那几匹马惊得在场中乱奔乱蹿,扬起尘土漫天,自然有兵士前来驱赶,可是马匹却似惊得不轻,不但奔跑速度极快,还力气极大,让这些经验丰富的兵士们费了老大的力气才套住,却还是不肯安静下来,最后只得用了些药,让马匹睡了过去,才搬弄开。 这一场闹剧前前后后花了半个来时辰,坐在看台上的小皇帝和太后等人都蹙起了眉头,责令内侍下去查明原委,得知是君逸之干的好事,一个个的都面露古怪的表情。 楚王爷虽有五个儿子,可是楚太妃最疼爱就是这个君逸之。小皇帝还年幼,朝中必须有人支持,才能与摄政王抗衡,楚太妃和晋王妃是太后的亲姐姐,这关系上自然就亲近了,可三姐妹到底嫁了人,心思都放在夫家,各有各的算盘,也经不得几番交恶,所以楚太妃的宝贝疙瘩,太后是轻易不会动 对摄政王来说,也是一样,楚王和晋王都是他要拉拢的对象。 而皇帝年幼,正是爱玩闹的年纪,刚才看兵士们围堵那几匹烈马,看得兴兴高采烈,压根不觉得这是什么过错,要真让他来评价,只怕还会封赏君逸之。 所以内侍禀明了原委之后,太后沉吟了一下,便优雅地挥手道:“知道了,退下吧。” 广场重新整饬好后,骑she比赛开始了。 女子们就是比骑马,参加的也不过二十来人,都是武将之后,马匹也是以温驯的母马为主,唯有俞筱晚骑了匹军马,显得格外扎眼。 太后坐在高台之上,就不由得问了一句,“那是谁?” 摄政王妃坐在太后身边,便笑着介绍,“已故的河南都指挥使的千金俞筱晚。” 楚太妃和晋王妃都坐在左近,楚王妃坐在楚太妃身后,这会子忽然插上一句,“那她应当还在孝期啊。” 摄政王妃挑了挑眉,太后的眼光一闪,都不说话。惟芳公主也想参加的,可是太后怎么也不允,这会子只好坐在台上羡慕恨地望着众女,听到楚王妃的话,就皱了眉头道:“皇嫂,是我邀请她来的。” 楚太妃回头看了媳妇一眼,“怎么?你是想说俞丫头不知礼,还是想说长公主不知礼?” 楚王妃的脸一白,以她现在的地位,倒不是怕长公主对她有意见,而是觉得婆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讽刺她,让她下不了台,就忍不住厌恶地盯了台下一眼。 赛马比较已然开始,少女们扬鞭挥刺,驾驭着马儿快跑。惟芳长公主哪里还坐得住,跑到栏杆边为俞筱晚吶喊助威。太后忍不住扶额,“快回来,哪有点女孩儿家的样子。” 场地建在半山腰,跑马比赛的路程是冲下山脚,再绕回到广场。看台的地势很高,虽然有些地段会被树林掩映,但基本可以看到全程。 众人都翘首张望着。女子们的骑术相对要差得多,比赛没有男子的精彩,多数男子只是当看戏一般。 忽然,一匹赛马立起前蹄长嘶了一声,跟着就疾风一般地沖了出去。看台上的人都是一惊,太后忙道:“快让御林军去截住,可千万别出什么事。 比赛的队伍被沖乱了,好些人被那匹惊马撞了一下,不得不退出了比赛。俞筱晚凭着精湛的骑术躲过一劫,最先冲过终点,回到了广场。 太后立即让她上看台来问话。 俞筱晚理了理衣裳和髻,跟着内侍上了看台,跪下回话,“惊了马的似乎是静雯郡主,御林军已经去拦截了,将军们让臣女们不要跟过去,所以臣女不知现在的情形如何了。” 惟芳长公主立即道:“是啊是啊,晚儿怎么会知道呢。” 太后仔细打量了俞筱晚几眼,心中暗暗赞赏,这丫头生得真是俊,气度也沉稳,见着了哀家恭敬有礼却又不卑不亢,很是难得。微微一嘆,“起来吧。”又商量似的和摄政王道:“本来拔得头筹应当要赏赐的,可是俞姑娘还在孝期,这赏赐就先存下来,日后再赏。王爷觉得这样如何?” 摄政王恭敬地道:“母后所言极是,就按您的意思。” 太后便打发了俞筱晚下去。惟芳公主也悄悄跟了下来,拉着她到看台下。看台是用木料抬出手高台,台下是空的,用木板和围幔隔出了好些小屋子,分了男女,供选手们休息。惟芳和俞筱晚挑了一个小隔间里坐着,抱歉地道:“你放心,这赏赐我给你记着,总要赏给你的。” 俞筱晚倒不在意什么赏赐,她在意的是太后的态度,蹙眉问,“太后怎么知道我在孝期的?” 惟芳长公主告诉了她原委,不屑地哼道:“有些人就是这么假么假式的,好象只有她地得个高贵识礼的人似的。” 原来是楚王妃,他的母妃……俞筱晚的眸光一黯,惟芳忙小声地问她,“你怎么了?” “嗤。”君逸之不知何时跟了进来,不屑地看着惟芳长公主道:“又不是她的马惊了,她会怎么样?” 惟芳长公主见是他,就鬼鬼地一笑,“我是怕晚儿害怕嘛。呃,好象是母后在叫我,我先回去一下,晚儿你在这等我。……逸之帮我陪陪晚儿。” 说完就一熘烟跑了,留下俞筱晚和君逸之孤男寡女地共处一室。 俞筱晚立即觉得不合适,忙往外面走,嘴里说着:“我得先去跟舅父问候一声,一会儿自会过来等长公主的。” 君逸之纵有许多话要说,这一下子也说不成了,只是嘀咕道:“我又不会吃了你,跑这么快做什么?” 俞筱晚逃也似的跑回看台,寻到女宾那边,在张氏身后坐了一会儿,比赛的少女们都回了场地,决出了前三甲,后面两名都得了赏赐。 御林军那边也传来了消息,静雯郡主的马被拦下了,只是在拦马的过程中,静雯郡主从马背上摔了下来,虽然有人接应着,但还是受了伤,尤其是受了惊吓,精神状态十分不好,被安排在看台下的隔间里休息。 太后忙道:“快传御医。”有侍人禀道:“回太后的话,已经传了陈御医过去扶脉了。” 太后还在细细叮嘱,表达关心,俞筱晚就跟张氏打了个招唿,说去看看静雯郡主。 到了台下,惟芳长公主和君逸之也下来了,正听得惟芳公主说,“母后说了,一定要彻查。” 君逸之笑了笑,“彻查呗。” 俞筱晚走过去福了一礼,好奇地问,“彻查什么?” 惟芳一脸的八卦,“你就不想知道静雯郡主为何会惊了马?他们家的马僮,这回可要吃罪了。”然后又是一脸古怪的便秘表情看着俞筱晚。 俞筱晚莫名其妙之余,深感不安,又一抬眼看见君逸之的唇角似笑非笑地上扬着,心中就是一动,待惟芳公主先进了屋,她故意落后一步,小声地问道:“不是你干的吧?” 君逸之故意大声地问,“你说什么?” 屋内的人都看向了门边,把俞筱晚窘得小脸通红,恨恨地攥起小拳头,真想不顾礼仪就这么给他一拳。 君逸之觉得她快要抓狂的样子特别可爱,欣赏够了,这才恍然般的“哦哦”,他拿出扇子掩住嘴道:“你只管放心。”丢下她率先进了屋。 放心?这么说跟他没关系了?俞筱晚不知是松了一口气,还是略有些失望,眨了眨眼,压下纷乱的思绪,进到屋内。 惟芳长公主是受太后和摄政王之命来探望静雯郡主的。其父平南侯是朝中栋樑,她受了伤,太后和摄政王都要表示慰问。 礼节性的寒暄结束后,有一阵小沉默,静雯的眸光停驻在俞筱晚的脸上,笑着问道:“俞妹妹,刚才你和君二公子在门口聊些什么?” ------题外话------ 咳咳,真是羞愧得无法见人了,估计写完一万还是要到十点左右了,所以先发一章,再二更吧~ 66.别以为你有多高贵 俞筱晚迎视着静雯郡主的目光,含笑回道:“没说什么,就是打个招唿,君二公子的耳朵不好使。” 真是六月债、还得快,君逸之挑了挑眉,这个臭丫头,居然这样寒碜我 原本是想作出兇恶的表情吓唬俞筱晚一下的,可当她流光溢彩的双眸飘到他脸上的时候,他的唇角就不由自主地上扬,怎么控制都不愿放下来,只好打个哈哈,洒脱地一笑,坐到靠门边的榻上。 小隔间不是给某个人休息的,所以三面安放了软榻,虽然在马场没那么多顾忌,但君逸之也不好站得离床太近,就隔着这么些距离行使探病的职责,“陈御医,请问静雯郡主的伤情如何?” 此时软帘收了起来,想必是看过伤了。陈御医就跟君逸之说明,“腿骨断了一支,还好救护得妥当,老夫已经帮郡主接上了,只要好好休养,必定能痊癒的。” 说话间君之勉也走了进来,询问般地看了看屋内众人,在俞筱晚的脸上停了停,最后将目光落在陈御医的身上。君逸之又继续问道:“听说受了极大的惊吓,可有开安神的方子?” 陈御医表示已经开了,静雯郡主急忙表示,“无妨的,这点小事还惊不到我。” 惟芳公主也表示,“受惊可不是小事,得小心养神,不然会落下病根。 静雯急得再次重申,“真没事。”心中暗恨,怎么早不问晚不问,偏偏之勉哥哥来了才问,明知他最不喜欢柔弱的女孩。 君之勉只是安慰了她一句,“好生休息。”然后向俞筱晚点头示意,就转身走了。
第66页 君逸之问完了情况,也站起身,笑咪咪地道:“静雯你好生休息,不用多想,若是有人害你,皇叔一定会查出来的。” 静雯的表情顿时变得有些僵硬,强撑着笑道:“我知道,还请代我多谢王爷。” 惟芳长公主也不欲多留,便拉了俞筱晚的手,一同告辞了出来。 待众人走后,静雯郡主佯装头晕,旁人便都不便久留,纷纷先辞,唯有跟她有亲戚关系的蒋婕留了下来。待屋内无人了,蒋婕到门边将门闩好,才又侧坐到她的床边,小声地问,“怎么回事,好好的马怎么惊了?”那疑虑在舌尖打了几个转,终是问了出来,“马僮不会把马给弄错了吧?” 静雯的脸色阴沉得怕人,蒋婕忙安慰她道:“还好那种药过得一刻钟就看不出来了,放心吧,摄政王查不出来的。” 静雯恨恨地道:“我哪里是怕他们查出来,我就是怕他们查不出来!” 蒋婕惊愕地瞪大眼睛,静雯缓了缓情绪,沉声道:“你刚才听到俞筱晚跟君逸之说的话没?” 蒋婕摇了摇头,“屋里那么多人说话,我怎么听得清。” 静雯的眸光闪了闪,“我也没听清,但我肯定他们是在说这件事,我家的马僮再不济,也不至于餵错了马,多半是他俩搞的鬼……还好我命大。” 蒋婕心中一惊,“不可能吧,他们怎么会知道?难道俞筱晚知道我们是故意接近她的?” 静雯白了她一眼,“你用点脑子好不好,君逸之人虽然风流了些,可从来都是闺秀们粘着他,他何时主动来粘过人?今天却巴巴地跑来场子里,还弄得乌烟瘴气的。……他和俞筱晚怎么知道的我不管,若他俩真箇有情,早些让我知道,我还能帮上他们一把,可他们现在害我摔断了腿,这口气我怎么也咽不下去。何况……” 想到之勉哥哥看俞筱晚的眼神,恨意就蒙上了静雯的眼,“何况我也要让之勉哥哥断了这层念想,要让他看清楚俞筱晚是个什么女人,勾三搭四,还阴险狡诈!明知我是故意接近她,她还能装得那么心无城府。” 静雯越想越气,豆大的泪珠就在大大的眼睛里打圈圈。往常她有点小病小痛,之勉哥哥都会差人送药或者好玩的事物给她,若是得便,还会亲自过府来探望她,可是今天,他却只说了一句话,临走前看的也不是她,叫她怎么忍得下这口气?原本为着今日之事,她心里对俞筱晚还有些歉意,想着俞筱晚若是摔瘸了,她定会想法子让大哥纳了她,大哥日后也是要继承平南侯爵位的人,就算是当侧室也一点不会辱没了俞筱晚去。可是现在,她只想毁了俞筱晚,让其生生世世抬不起头来! 蒋婕紧紧咬着下唇,不出声,静雯沉了沉心思,附在蒋婕的耳朵嘀咕了几句,蒋婕睁大眼睛,面现犹豫之色。 静雯引诱似的道:“你的心思我知道,你喜欢君二公子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可他那个人……唉,没有定性。你瞧见今天他跟俞筱晚两个人的样子了?俞筱晚没了父母,只能靠自己,必定会使些下作手段迷住了君二公子,她生得本来就比你美,日后君二公子的心里哪里还会有你的位置?就算你凭着家世嫁给了君逸之,总也得使出手段来对付他后院里的那些女人……我不怕打击你,绝不会比皇宫里的女人少!你若是现在不学些手腕,心狠一些,日后只有你哭的份!” 蒋婕似被她说动了,狠了狠心,点头应道:“好,我去办。你好休息,等我的消息便是。” 蒋婕帮静雯郡主掖好被角,就起身出了屋,直往林子里去,俞筱晚悄悄地跟上。 俞筱晚出了隔间后,并没回看台,而是藏身在对面的一间隔间里,从门fèng里偷偷往外看,她总觉得今日的事透着古怪,或许静雯郡主心里清楚是怎么回事。过得片刻,果然见众人都出来了,唯有蒋婕留下,蒋婕与静雯是姨表亲,除了怜香县主之外,就是蒋婕与静雯的关系最好。又等了片刻,就见蒋婕出了隔间,东张西望了一会,掩着行踪往林子里去了。 蒋婕走得很警惕,时不时会回头看一下。俞筱晚东躲西藏,不耐烦的,秀眉一蹙,便打算上树跟踪。正施展了身形,却忽地被人从后拦腰抱住,小嘴也被捂上,这一下可把她给骇得不轻。来人是什么时候到她身后的,又是怎么发动攻击的,她习武一年了,蒋大娘还说她有天赋,比得上旁人习武三四年的,可是在此人的眼里,却不够看。 鼻端传来一阵温暖浓郁的龙涎香,之间还夹杂着一点青松的清慡气息,好熟悉,似乎是君逸之衣上的薰香。俞筱晚不由得用手指点了点身后的人,示意他放开。 那人就真的放开了她,俞筱晚回头一看,果然是君逸之,他笑得跟只偷到腥的猫似的,用传音入密问,“你怎么知道是我?原来你这么在意我呀,只凭一只手就能推断出来。” 俞筱晚用力白了他一眼,用嘴型说:“因为你身上有股公狐狸的臊味! 君逸之蚕眉一蹙,伸手来抓她,俞筱晚便要闪身躲开,可惜跟他的功夫相比,差了不知多少个级别,很轻易地被他捉住,这回君逸之就不放开了,在她滑嫩嫩的小脸上摸了一把,低声道:“叫声好听的,哥哥才放开你。” 俞筱晚的脸色顿时一白,君逸之心里一惊,懊恼得要死,真是扮纨绔扮习惯了,对着她也这般轻浮……忙放开了俞筱晚,掩饰性地转移话题,“这马场左近不知多少御林军、大内侍卫、暗卫,一点行踪都会被人窥探了去。 他说的是俞筱晚跟踪蒋婕一事,可俞筱晚却想到刚才他抱着她,被侍卫们瞧了去,还要禀报给太后和摄政王的,那自己成了什么?孝期之内就这般轻佻,不是给父母脸上抹黑么?她什么都不怕,却怕让父母丢脸,于是脸色更加苍白,明亮的杏眸泛起水雾,几乎就要哭了出来。 “喂,你……”君逸之急得不行,学着惟芳公主的样子直挠头,“没什么大不了的吧?” 就算被蒋婕知道了她在跟踪她,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吧? 还没什么大不了?俞筱晚抬眼怒瞪他。一滴泪水管控不住,划下了白润的脸庞。 那滴泪好似是滚开的水,烫得君逸之胸口一痛,就软下了声音,哄着她道:“好啦,别哭了,我来之前看了四周的,没人。不过如果你跃上枝头去的话,就会把暗卫给引来了。” 俞筱晚半信半疑地盯着他,他只好举起一只手保证,“如果我骗你,就罚我以后不能看美人儿,尤其是姓俞的美人儿。” 这么流里流气的话,本来应当更生气的,可是俞筱晚却听出他真的想哄自己开心,而且也真的不知要怎么哄自己开心了,笑意就忍不住爬上唇角,却又及时控制住,瞪着他道:“你明明可以直接跟我说,不用这般……这般的。” 还愿跟他说话就好。 君逸之心情一松,拿手当扇子拼命扇风,还夸张地喘着气,“你不是已经跃起来了吗?我不拉着你,就会惊动暗卫的,我又怕你叫唤,只好捂住你的嘴。你们女孩子的脸真跟三月的天似的,说变就变。”眼角斜着俞筱晚,见她没什么特别抗拒的表情,就笑嘻嘻地道:“咱们跟上去吧,你跟着我,一定不会被她发觉的。” 俞筱晚瞟了他一眼,轻哼了一声,“你肯定知道什么,干什么不告诉我 当然不能告诉你! 君逸之生在富贵之家,自然知道静雯郡主对君之勉的情义,所以静雯郡主忽然跟俞筱晚亲近起来了,他就心生疑窦,一直派人悄悄跟着她们,怕俞筱晚会吃亏,可是静雯郡主却一直没什么行动,这让他更加怀疑,就加派了人手盯着平南侯府。直到前几天,他的人发现侯府的马僮到市面上买了一种会让牲畜颠狂的药,又因知道俞筱晚会参加这次的赛马比赛,他早就料定静雯郡主一定会有所行动。 其实今日他早安排了人手跟着她们,本是不想亲自出面的,只不过后来摄政王妃提醒了他,他就索性过去闹一阵子。也的确是有几分邀功的心思,以俞筱晚的聪慧,定能看出其中有玄机,或许会对他更加亲近也说不定。只不过,他的人手只是将药粉调包而已,因为他不确定哪匹马是静雯郡主的,原来还有些小遗憾,觉得没有回馈给她几分颜色。后来静雯郡主的马却惊了,说明还有人参与了其中,而且这个人与静雯郡主很熟,知道她会骑哪匹马……人选就非常清楚了,必定是君之勉无疑。 所以他才不愿告诉俞筱晚,他宁可俞筱晚不记得自己的好,也不愿让她知道那个傢伙曾帮过她。 君逸之笑而不答,当行引路,俞筱晚只好跟在他身后,一路套话,却没得到半点口风。 走了一盏茶的功夫,君逸之就停了下来,示意她掩好行踪,两人躲在一株大树后,悄悄往前看去,只见蒋婕正在跟一名小马僮说着话,还递给他一个小纸包,又递过去一张银票。 小马僮两眼放光,毫不犹豫地接下了纸包,一熘烟地跑了。 君逸之拿扇柄指了指马僮的方向,两人丢下蒋婕不理,悄悄跟着马僮去了。看着马僮将纸包里的东西倒了一半出来,将纸包塞入一个小包袱内。俞筱晚瞪大了眼睛,气得吐血,“那是我的包袱!” 小马僮被这一声吓得浑身一抖,撒腿就想跑,哪里跑得过君逸之,才迈开腿呢,就被拎了起来。 君逸之“啧啧”有声,“跑到这间屋子里,就够你掉脑袋的了。” 每个参赛的人比赛完后,多半会汗湿夹背,所以都会带个小包袱,里面装的是要更换的衣服。因为赛马有太后、皇上和摄政王等人参加,一般人的随从只让站在圈子外面观看,场内由内侍和宫女们服侍着。女孩子们的包袱都放在这间小房子里,贴了名字,只有宫女才能进来取。 小马僮进到这间屋子,就仅当是窃贼,也足以让他重杖五十,这条命也就交待了。他自是明白这个道理的,当下抖得更加厉害。 君逸之漂亮至极的凤目蕴满笑意,拍了拍哆嗦成一团的小马僮道:“别怕,我可以饶了你,只要你一会儿这么说……” 俞筱晚和君逸之没事人儿一样,一前一后地回了看台,男子们的骑she比赛已经赛了三场,眼瞧着要分出胜负了。 曹中雅拧眉看着刚刚落座的俞筱晚,讥讽道:“巴上了长公主就不得了了,拍马拍了这么久。” 俞筱晚也不搭理她,只管看赛事。不多时决出了胜负,君之勉获得了第一,某位将军之子得了第二,韩世昭的兄长韩大公子拿了第三。小皇帝用稚嫩的声音勉励了一番,太后出面赐了锦缎和银子,一场热闹的骑she比赛就圆满结束了。
第67页 众官员起身弯腰,恭送太后、皇帝回宫,恭送摄政王和王妃回府,待他们的仪仗走远之后,御林军和侍卫们撤离了马场,各府的下人们便蜂拥了进来,服侍自家主子。 张氏带着儿女和俞筱晚迎上曹清儒,正要相携回府,却见太后身边的魏总管走了过来,微微躬了躬身,笑咪咪地道:“太后宣俞小姐觐见。” 俞筱晚知是为何,胸有成竹地向魏总管福了一礼,跟舅父舅母告辞,跟在魏公公的身后,坐上了去皇宫的马车。 到了宫中,只要偏殿等了小半个时辰,魏公公就出来传旨,“太后宣俞小姐觐见。” 俞筱晚忙理了理衣裳,含笑道:“劳烦公公带路。” 许是之前俞筱晚塞了一条三两重的赤金小鱼,魏公公对她的态度十分的好,笑咪咪地道:“俞小姐莫怕。太后非常仁慈。” 俞筱晚含笑道:“我不怕,平生不做亏心事,何惧之有?” 魏公公看着眼前气质高华的少女,心中惊讶不已,这真是十二岁的小姑娘吗?看起来竟比惟瑄长公主还要沉稳大气,满京城的名门闺秀,恐怕都不及她。他眼中就浮现起了一丝担忧,不做亏心事,也要不得罪了贵人才好。 进到大殿之内,俞筱晚三叩九拜,大礼毕后,久久才传来太后的声音,“起来回话吧。” “谢太后。”俞筱晚站起身来,眸光悄悄扫了一圈,当然只敢打量众人的腿,判断出君逸之也在,不知怎的就觉得安了心。 太后直接问罪,“你谋害郡主,可知罪?” 俞筱晚勐地抬起头,又急忙慌张地垂下,惶惑地道,“恕臣女不知太后所言何事,请太后明示。” 太后沉了沉声,“有马僮指认你,让你将药粉餵给静雯郡主的马吃,害得郡主受伤,你认是不认?” 俞筱晚惊讶得满面泪水,小身躯颤抖着,语气却十分坚定,“臣女没有做过。” “在你的包袱里已经搜出了药粉和纸包,你还不认?” “臣女没有做过。至于为何会从臣女包袱之中搜出来,臣女实在无法解释,包袱到了马场之后就交给宫女保管,此番赛马衣裳并未汗湿,臣女连衣裳都没有换,到现在还没看到包袱一眼。” 就垂头等着太后判罚。 沉寂良久之后,终是有人轻笑了出来,是摄政王妃的声音,“母后,臣妾就说不会是这个丫头,瞧她这样子就是个实心眼的,连‘臣女真要谋害郡主,为何不将此证物销毁,这类的辩白之辞都不说,哪还会有那么缜密的心思?” 君逸之也哼道:“一点小事吓成这样,真没出息。” 太后轻轻笑道:“好了,既然不是你做的,你就回府吧。” “是。”俞筱晚又行了大礼,静静退出了大殿,在内侍的引路下,到宫外乘宫里配的马车回曹府。 一定是查出药粉在蒋婕的包袱里,静雯郡主却死咬着是她。还好君逸之告诉了她太后的喜好,太后并不喜欢强势的女子,也不喜欢遇事镇定的女子,因为那表示这个女人太后难以掌控。所以她才倾力流下泪来,吓得口不择言的样子,其实该说的话她都说了,不该说的没必要说,太后掌管六宫几十年,什么弯弯绕绕没见过,何须她过多解释? 刚走到宫门口,内里就驶出了一辆豪华马车,俞筱晚认得上面的徽标,是平南侯府的。 马车在她身边停住,车帘一掀,静雯郡主秀丽的小脸露了出来,脸上犹有泪痕,似是刚被训斥过。 已经是这样了,静雯郡主也没心思装腔作势,冷笑了一声道:“看不出你真是好手段,居然让你来了个移花接木,想嫁祸给蒋婕。” 俞筱晚回眸看着她,冷漠地道:“不是嫁祸,本来就是她。……还有你 听了这话,静雯郡主得意地笑了,“是,是我想害你摔断一条腿,又怎么样?现在太后已经知道了,也不过就是说了我一顿,让我在家禁足一个月。我本来就要好好修养,左不过是不能出府罢了。俞筱晚,我父亲是当朝肱骨大臣,我是御封的郡主,身份高贵,就是真把你给弄瘸了,太后顶多也就是罚我思过,再给你点补偿。怎么,不甘心是不是?这是你永远无法超越我的,不甘心也得受着!” 俞筱晚神色一敛,冷笑道:“那要不要比一比?比比谁会笑到最后?你别忘了,你当不了一辈子郡主,你总要嫁人的。” 啪啪啪,几声鼓掌,君逸之噙着风流潇洒的笑慢慢踱过来,看着俞筱晚道:“你这股气度真是令人折服。”又凑到她身边小声地问,“你想嫁给谁 俞筱晚小脸一热,往旁边挪了一步,努力保持气势。 静雯郡主听了只是冷笑,正要摔帘子走人,君逸之却拦着她,含笑道:“你刚刚说你身份高贵?你以为你有多高贵?我只想告诉你,就象俞小姐说的那样,女人的身份都是男人给的,你现在高贵,若是日后嫁人嫁得不好,一样也得低声下气。……还是先养好腿伤吧,堂兄可不会要一个瘸子当正妃 ------题外话------ 二更了二更了~啦啦啦,睡觉去,亲们晚安!祝元宵节快乐! 另,鑑于我没有存稿,明天肯定还是晚上更新。 67.满城风雨 静雯郡主被那句瘸子气得半死,指着君逸之张嘴骂回,“君逸之你少张狂,你不就是个游手好闲的二世祖么?有什么可得意的!之勉哥哥才不会象你说的这样薄情寡幸,他……” 君逸之挑了挑眉,讥诮地反问,“他可有说过喜欢你?”静雯郡主立时尴尬了起来,恼羞成怒地瞪着他,君逸之的神情就更加讥诮,“没说过吧?你一相情愿的四处乱传闲话,想逼他娶你是吧?还是名门闺秀,也好意思! “你!”静雯郡主气得娇躯乱颤,磨着牙道:“你以为之勉哥哥是你这种轻佻无行之人,这种……这种话也会随意说出口?你以为我是俞筱晚那个 话未说话,静雯郡主只觉得一口浊气呛上咽喉,捂着嘴重重咳了好几声,胸口仍是闷痛,小脸憋得通红。 君逸之又走近几分,额头几乎快贴着车窗,低喃般地道:“别怪我没事先警告你,若你骂她、惹她,我会让你生不如死。” 静雯郡主也不是个受气的,恨恨地就要反讽回去,可是一抬眼,撞见君逸之闪着幽光的凤目,心中就是一惧。那是怎样一双眼睛啊,如鹰似狼,隐含着的阴郁和暴戾令眼神看起来分外的果决、坚韧,令她觉得,若她胆敢反驳,必定会被这双明亮又幽深的黑眸烧成灰烬,心底里就无端端地升起一股寒意。她下意识地往后缩了一缩。 尽管心里非常惧怕,但是骨子里与生俱来的骄傲又隐隐地不服这口气,她前思后想一番,总算是替自己找到了一个藉口:她一介女流,跟男人吵架自然是占不到什么上风的,尤其是君逸之这种没皮没脸的男人,还不一定会说出什么下作话来,那她不得噁心死?所以她大人有大量,不跟他一般见识 静雯重重地哼了一声,“懒得跟你计较。” 君逸之眯了眯眼,退开半步,漫不经心地道:“我的话你最后记到骨子里。” 静雯郡主的手又颤抖了一回,恨恨地甩下车帘,厉声道:“回府!” 车轮辚辚,一路尘烟远去。 俞筱晚的目光无意识地追着马车的尘土,心里想着一会儿回到曹府,怎么跟老太太和舅父交待此事,出来玩了一天,又格外被太后宣入宫中,肯定是要问的。 君逸之小心地打量俞筱晚的神色,见她秀眉微蹙,满怀的忧心和烦恼,以为她是为了之前静雯郡主说的话不开心,便弯下腰,怜惜地看着她道:“别理她,太后已经知道她干的事啦,她强词夺理,想将污水泼到你身上,太后其实是不信的,只不过是碍于平南侯的脸面,总得盘问盘问你,不然,都不会宣你入宫的。” 这番劝解其实没起到什么效用,反倒更让俞筱晚郁闷了。静雯郡主为何敢这么嚣张,做下这等事,已被太后斥责了,还敢在宫门口就骂她,还不就是有一个好爹吗?就算是父亲尚在人世,也是不及平南侯的。自己之前说要跟她比谁能笑到最后,看来也是虚的,除非是练好了武功,暗地里报復回去,明面上,却的确是输了她太多。 君逸之努力劝了半晌,却见俞筱晚的脸色越来越晦暗,眼睑半垂着,长长的睫毛遮挡了黄昏的晕黄光线,在润白如玉的小脸上投下扇形的阴影,显得格外茫然无助。他的心,慢慢地酸酸地疼痛了起来,也不顾是在皇宫侧门,也不顾十几步之外就有侍卫把守,就强拉着她面对自己,抬起她洁白光滑的小下巴,强迫她与自己对上视线。 他的心房满满涨涨的,仿佛有千言万语要诉说,可是张了张嘴,却又吐不出一个字来,对上她茫然而又好奇的明眸,他只得轻轻咳了一声,誓言般地低声说道,“我帮你讨回公道。” 俞筱晚惊讶地睁大眼睛,清而亮的眼眸里就倒映出了他清晰的俊脸,一瞬间让君逸之的决心更为坚定,他又重复了一遍,“我帮你讨回公道。让静雯嫁个低微的男人,给你出气好不好?” “这是不可能的。”俞筱晚怔了怔,失笑起来,一笑,才发觉他修长的手指还扣着自己的下颌,顿时将头一偏,甩开了他的手,退后半步,半是羞半是恼地道:“你……离我远点。” 君逸之却逼近一步,直直地盯着她的眼睛,半眯了凤目,带着一丝恼意道:“你不相信我?” 这个傢伙忽然全身散发出阴寒的气息,看起来气恼已极,可俞筱晚却并不害怕,只觉得无奈又好笑,“不是相信不相信的问题,是不可能。平南侯是什么身份,怎么可能要一个低微的男人做女婿?她的婚事你又作不了主…… 说到这倒是一愣,想起了曹中睿和何语芳来,难道这傢伙又要求摄政王指婚?……不,不可能的,平南侯不是舅父,舅父才能有限,不过是仗着忠心稳妥和早早地跟随了摄政王,才有如今的体面,平南侯却掌管了天下一半以上的兵马,手握重权,就是摄政王也要对他礼让三分,怎么可能拿他的女儿开玩笑?俞筱晚下意识地摇了摇头。 “你只说你相不相信我。”君逸之固执地追问。 说话间内侍赶了马车过来,俞筱晚见势忙屈膝福了福,小声告退,扶着内侍的手便上了马车。可君逸之这个人固执而霸道,他没得到答案,就拦着马车不让走,敲着车门问,“你还没回答的。”
第68页 俞筱晚嘆了口气,“信。” 先哄着他让开好了。 君逸之勾起唇角,“你只是将信将疑,此事,我会证明给你看,不过,得算你欠我一个人情。”说着也不管俞筱晚答应不答应欠这个人情,就退开几步,放马车离去。 俞筱晚怔怔发了一会呆,她能听出他轻飘飘的语气中的坚持和认真,仔细思虑了一番,却不知道他会用什么法子。 待马车走远了,从安才敢小声地问仍在踮脚张望的主子,“二少爷,咱们回吗?” 君逸之恍过神来,扇柄在从安的头上重重一敲,“这不废话么?不回,难道要小爷睡在门洞里?” 从安满眼委屈的泪水,用力揉了揉额头,“爷,您那扇柄是精钢的,下回能换扇面来敲不?” 君逸之心情极好地展开摺扇搧了搧,“不能!” 待这主僕两骑马离了宫门,皇宫内禁门处摄政王府的豪华马车才缓缓地驶了出来。摄政王妃端庄地盘坐在软榻上,含笑看着听完了暗卫禀报的话后,微凝着俊脸的摄政王。 摄政王思虑了一歇,挑眉问她,“你真觉得,逸之只是因为那丫头漂亮才上心的?” 摄政王妃笑了笑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老话是不会错的。话也说回来,俞丫头的确生得俊,万中选一的人物,年纪这般小,身量都没长开,就跟支新荷一样亭亭玉立了,再过几年,满京城的闺秀,怕是没人能比得过她去。还有一样,这俞丫头是不大搭理逸之的,男人嘛,摸不着的才是最好的。” 摄政王带了些气恼和无奈地斜睨了王妃一眼,随即满怀期待地笑了笑,闭上眼,“且看看吧,看逸之又会折腾些什么事出来。” 王妃也轻轻地笑了,“那小混蛋,没什么不敢干的。”要静雯郡主嫁个低微的男人,这主意似乎不错呢!至少可以让平南侯府的势力少扩张一点。 回到曹府,俞筱晚连外裳都没来得及换,就被请到了延年堂,一家子都在紧张地等着她。俞筱晚给老太太舅父舅母见了礼,轻笑着回话,“还是为了静雯郡主受伤一事,当时我和郡主是跑在最前面的,太后只是宣我再仔细问一问。” 曹老太太吁了一口气,搂了搂俞筱晚,心有余悸地道:“幸亏不是你的马惊了……以后,你还是闭门在家吧,若是闷了,就下帖子请怜香县主她们过府来玩便是。” 俞筱晚乖巧地应道:“晚儿都听祖母的。” 这日之后,俞筱晚真的闭门在家,每日里除了昏晕定省,一般都不出墨玉居的大门,若是觉得闷了,也就是在后院的小花园里散散步。平时在屋里绣绣花、练练字,无人的时候就看医书、琢磨各种糙药的属性、功能。沈天河还是时常到天桥下去,买些古怪药丸或药粉来,通过赵妈妈传给她做试验,习武的时间则安排在夜深人静之时。 忽忽悠悠地七八天便这么过去了,惟芳长公主打发了内侍过来问候俞筱晚,“长公主一心惦记着俞小姐,只是最近敏太妃身子不大自在,实在是不得闲,待公主了有空闲,必定会来曹府见俞小姐的。” 俞筱晚忙向着皇宫的方向屈膝谢了恩,请内侍代为传达她的口头谢意,又拿了一个大荷包给内侍吃茶。那内侍用手暗暗捏了捏荷包内的两张银票,脸上的笑意更加真诚,眼睛往两边的丫头身上扫了扫,俞筱晚会意,立即将丫头们都打发出去,东房内就只余了她二人。 那内侍压低了声音问,“长公主让杂家来问一问俞小姐,您最近可出过府,见过什么人,聊了些什么?” 俞筱晚忙谨慎地回答,“自赛会之后就没有出过府,除了给长辈请安,就在自己屋里绣花习字。可是有什么事?” 那内侍夸张地长吁一口气,“俞小姐没出过门子便好。”说罢压低了声音作神秘状,“上回静雯郡主摔下马之时……咳,您也知道,那娇滴滴的小姐从狂奔的马背上摔下来,小命都得去掉了,一旁的侍卫自然是要出手相救的,就……那个……嘿嘿……” 他伸出手做了个搂抱的姿势,朝俞筱晚挤挤眼,表情十分暧昧,“事急从权嘛,本来不是大事,一般都不会有在再提。可是这回不知怎的,就传了出去,现在满城的风言风语,平南侯夫人求到了太后跟前,要彻查此事,还郡主一个……公道。” 俞筱晚蹙起了眉头,不解地问,“这怎么会传得满城风雨?” 不过是被救的时候让人抱了一下,又不是夏天跳入水中救人,两人湿漉漉的抱成一团,还隔着厚厚的棉袄和盔甲吶,能有多大的事儿?而且这种事一般应当是在发生之时就会被平南侯的人给压下,重赏救郡主的兵士,让他们闭嘴,真传出去的话,听者多半也不会上心。 除非是刻意去抹黑。 俞筱晚心中忽地一动,想起那天君逸之说的话,难道是他? 那名内侍倒是满脸尴尬起来,想告辞算了,可是话都已经挑了头,又只得补充一句,“当时静雯郡主吓坏了,抱着那人不松手,一个劲儿地叫……叫‘之勉哥哥,。” 俞筱晚失笑地摇了摇头,问那内侍,“可是事实?” “自然是事实,这样传得满城风雨的,太后自然是要过问的,当时不少兵士都在场,都能证明……唉。” 俞筱晚做恍然大悟状,这情形就的确不妥了。男婚女嫁,讲究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静雯郡主遇事叫“之勉哥哥”,纵然她是郡主,也犯了私相授受的嫌疑,何况还抱着另一个男人不松手,那就不是“事急从权”几个字可以开脱得了的了,她的之勉哥哥肯定会觉得头顶绿云一片……那一下,静雯郡主估计也是吓慌了神。 俞筱晚便笑道:“那静雯郡主想要什么公道。” “自然是希望严惩造谣生事者,还希望太后指婚,可是勉世孙不愿,晋王爷便拒了。” 内侍走后没两天,惟芳长公主就亲自跑到曹府来寻俞筱晚,在延年堂中厅接受了曹府内眷的跪拜后,俞筱晚便请惟芳长公主到墨玉居小坐。两人遣开了丫头婆子,靠在炕上聊闲天。 俞筱晚自然就问到了这个问题,“太后可有查到谁传出去的?” 惟芳长公主看着俞筱晚,“上回不是特意差人来告诉你了,难道你真是不知道是谁干的?” 俞筱晚暗暗红了耳根,努力镇定着摇了摇头,“你快告诉我前因后果嘛 惟芳长公主又是一脸古怪的便秘表情,小嘴张翕了几下,最后轻轻一嘆,嘀咕了一句“还是让他自己说吧”,就将事情经过告诉她,“是名御林军中的普通兵士,已经调至皇陵了,可是当时在场的人多,压不下去。之勉哥哥又不同意,说只拿她当妹妹看,母后也没法子,只能等过个一年半载,流言慢慢平息吧。” 俞筱晚眨了眨眼睛,没错啊,上面有人刻意打压着,这流言慢慢就会绝迹去,平南侯手握重权,就是为着他手中的权利,静雯郡主都不难嫁人,不知君逸之看清这一点没有,接下来还会不会有别的办法? 虽然知道让静雯郡主下嫁非常难,可她心里却隐隐有些期盼起来。 惟芳在一旁取笑了静雯几句“自作自受”,便很郑重地道:“过几天,我备桌酒,让你跟静雯怜香她们和解一下,不过这几天,可千万别出府。” 俞筱晚失笑,“我哪会这么笨。” 惟芳认真地看了她几眼,这才放下心来,笑嘻嘻地道:“估计这会儿静雯正躲在家里哭呢。” 惟芳长公主猜测得一点不错,静雯郡主此时正在家中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交好的怜香县主、艾可心、蒋婕等人都在一旁陪着她,不住安慰,“没什么的,过段时间自然就不会再有风声了。” 静雯郡主哭了一歇,情绪终是稳定了,可听到这安慰的话,又气不打一处来,“什么叫没什么!这是君逸之那个傢伙故意害我,太后却说跟他没关系,怎么可能没关系!他害我……害我身败名裂,我也要让他尝尝身败名裂的滋味!” 众女都不接话,君逸之那个傢伙特混帐的,生得一副勾人的模样,风流好色处处留情,还吃干抹净从不认帐,不知多少闺秀为他哭断了肠呢,弹劾楚王爷教子无方的摺子堆得都比景山高了,可偏偏楚太妃和摄政王妃都宠着,太后和摄政王也不敢拿他怎么样。 这样一个无赖,他还有身份可以败么、有名声可以裂么? 怜香县主就劝道:“算了,女人跟男人是斗不赢的。” 静雯郡主忽地笑了笑,神色阴狠,“你说得没错,女人跟男人是斗不赢的,不过,女人跟女人斗却要容易得多。我要让俞筱晚身败名裂,让他哭死去!”她说着一把拉住了怜香,“怜香,你要帮我。” 怜香县主不由地缩了缩,“我……不行啊,姐姐上回才斥责了我。” 静雯郡主不满地道:“这要斥责你做什么,你就说是我的主意好了,反正太后也知道了,你姐姐生气,也不过是因为成王败寇,咱们让她丢了脸罢了。”转而又哀求,“可是这一回不同,我被人欺负了,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你怎么能不帮我呢?只要你帮了我,我们就能洗去前耻。” 怜香县主实在是怕得不行,可是被静雯和蒋婕一块儿劝说了几句,基于义气,迟疑着点了点头。 俞筱晚送走了惟芳长公主,歇了午刚起,二门处就使人递了张拜帖给她,竟是怜香县主求见,而且人已经等在二门花厅了。 俞筱晚的眸光闪了闪,含笑应道:“好,我换了衣裳就去,麻烦妈妈先去服侍着。”又让初云打赏了婆子十个大钱,那婆子欢喜地去了。 俞筱晚更了衣,裊裊婷婷地走到二门花厅,怜香县主早就等得不耐烦了,不时伸长了脖子往外张望,终于见到俞筱晚的身影,忙端起笑脸迎上去,“俞妹妹,可把你给盼来了。” 俞筱晚抿了抿唇,不好意思地道:“对不住,我正在歇午,怠慢了姐姐。”然后垂下头,生疏地引了怜香县主坐下。 怜香县主见她待自己远不如以往亲热,心中反倒安稳了些,陪着笑脸道:“我来……是希望妹妹能大人大量,原谅之前我们的……小玩笑。其实,冤家宜解不宜结,我们之前的确是做得过了些,你好歹看着静雯已经摔断了腿,又……这样了,原谅则个。”说完指着身边的一大堆礼盒,“这些都是我们备给妹妹赔罪的。”
第69页 俞筱晚的头垂得更低,淡淡地道:“怎么好意思。” 怜香直觉她是心结未解,说了好一通软话儿,又暗示她得罪了自己几人没有好处,总之是恩威并施,俞筱晚的态度总算是有所转软,她忙趁热打铁,“我们在归杏楼摆了酒,向妹妹陪个不是,妹妹一定要来啊。” 俞筱晚问道:“不知是哪天,最近两天我都没空,要陪我家老太太抄心经。” 怜香县主想了想道:“那三日后成不成?” 俞筱晚迟疑着道:“五日后最好。” “好,就五日后。”怜香县主慡快地道,然后又显出几分不好意思,“只是,还请俞妹妹保守秘密,毕竟……不大光彩。” 俞筱晚立即显露出解释的笑容,“这是自然,我不会说出去的,本来嘛,人非圣贤,谁能无过,有过能改,善莫大焉。” 怜香县主勉强笑了笑,得了她的保证,便立即告辞走人。 俞筱晚的眸光瞬间暗沉了下来,吩咐赵妈妈道:“妈妈一会儿出府去店子里拿些腌果儿回来,屋里存的不多了。”边说边手写了一封信,交给赵妈妈。 赵妈妈应了一声,弯下腰细听小姐的吩咐,“交给文伯,银钱上不要小气,有消息立即回復我。”想了一下,又接着道:“怜香县主请我去归杏楼之事,先不要传出去。” 赵妈妈拿着她的信立即出了府,交给俞文飈,俞文飈看了信后,便放在火上烧毁了。转而又去了小院子,找徒弟沈天河,又从孤儿中挑了八个机灵的,交待他们去将归杏楼的布局,以及蒋婕、艾可心、怜香县主等人府上的情形打听清楚,“记住,不能靠得太近,这些府上可都是有兵士的。” 众人齐齐应了一声,就分头行动。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君逸之就收到了讯儿,韩世昭正同他商量事情,纳闷地问,“她打听归杏楼干什么?” 君逸之蹙了蹙眉,吩咐平安道:“去曹府打探一下,今天都有谁来访,俞小姐都干了些什么,越细越好。” 平安去了没多久,就折返回来,回话道:“今日怜香县主去见了俞小姐,之前是从平南侯府出来的,之后又去了平南侯府,才回府。” 韩世昭呵呵地笑了起来,“看来有人要打你的弱点呢。” 君逸之白了他一眼,韩世昭不怕死地问,“难道俞姑娘不是你的弱点么 君逸之嚣张地道:“是又如何?也要她能打得到!我若是连晚儿的周全都护不得,也不敢谈别的了。” 韩世昭立即一脸兴奋的八卦状,扑到他身上,“你们谈了什么别的?” 君逸之烦躁地一脚踢开他,“滚远点!死兔子!”理了理衣裳才道:“人家还在孝期,能谈什么别的,你少败坏她名声。” 然后吩咐平安,“去打听一下静雯和怜香几个这几天都干了些什么。” 不过一天的功夫,平安就查了出来,静雯郡主和怜香县主悄悄联繫了一些交情好的千金,到归杏楼小聚。 君逸之面色阴郁,手中的摺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搧着。 韩世昭一听,就噗嗤笑了,“这个静雯郡主还挺喜欢倒打一靶的。”看着浑身散发着阴冷之气的君逸之,他十分好奇地问,“你打算怎么办?” “怎么办?凉拌!”君逸之冷笑道:“我警告过静雯的,她记不住,我只好用点特别的法子让她长点记性。” 韩世昭撇了撇嘴,“她算不算是自讨苦吃?” 君逸之摇了摇头,“也不算,我本来就要帮她定门亲的,只不过是从比较没脸面变成最没脸面而已。” 韩世昭等了半天下文,君逸之却悠闲地吃起了腌果,吩咐平安将这些消息递到俞文飈那去,……这表示他肯定不会说了,韩世昭只好撇了撇嘴,暗想那天一定要去看热闹。 转眼就到了约好的当天,静雯很谨慎地在曹府附近找人打听了,俞筱晚果然没将赔罪酒一事说出去,心中便暗暗得意了起来。 俞筱晚乘着曹府的马车到达归杏楼时,怜香县主等人都已经在二楼雅间等着她了,一见到她就热情地拉到主位上坐好,“今天你最大,我们五个给你赔罪,静雯腿伤还没好,着我代她多敬你三杯。” 酒满满地盛上,俞筱晚被她们左一劝右一劝的,喝得就有些高了。五位小姐便轮流套话,一定要套她说出那天在宫门口,君逸之威胁的话来。 可是怎么问,俞筱晚说的都是,“静雯郡主说她与勉世孙两情相悦,我祝他们白头偕老。” 两边的隔壁厢房里,一间坐着静雯郡主,一间坐满了十位名门闺秀,是静雯郡主特意请来,听俞筱晚的“醉话”的。可是,她想要俞筱晚说的“醉话”可不是这样的,再说下去,没皮没脸的人就是她了! 静雯郡主恨怜香等人不会办事,干脆柱了拐杖出去,要亲自去激俞筱晚说出君逸之威胁她的话来。 ------题外话------ 不好意思哈,昨天聚会去了,回来得晚了,我在留言处的公告栏里放了断更通知,请亲们以后还是看下公告栏哈。 明天更新还是晚上~ 68.静雯郡主很委曲 静雯郡主的计划其实很简单,就是让俞筱晚自己说出,君逸之为了她跟静雯争吵,还恶言威胁,只需要那边雅间的千金们听到这些话,静雯再向太后告状,说君逸之是为了给俞筱晚出气,才故意四处传播谣言,败坏自己的名声,这些千金们就能帮着作证了。 再则,还可以绰出另外一件丑事来:君逸之为何要这么帮俞筱晚呢?自然是因为他二人早就私相授受、暗通款曲! 对女子而言,孝期之内就勾搭男人,是无妇德,是大不孝,任她俞筱晚巧舌如簧,也休想狡辩过去;对男子而言,明知对方在孝期,还眉来眼去,为了维护宗教礼法,怎么也得惩处一下,挨上几板子,让她出出胸中这口恶气。 何况她也没有说谎话,那天君逸之那种维护的态度,她的脚趾头都看出得那两人之间有不可告人的情谊! 如此完美的计划,眼瞧着就要被那几个不中用的闺中蜜友给弄砸了! 静雯郡主恨恨地握紧拐杖,让两个贴身大丫头雨燕雨莺扶着自己,一瘸一拐地出了雅间,到隔壁雅间敲门。 “嘭嘭嘭” “给郡主请安!” 敲门声与陌生男子的请安声同时响起,静雯郡主莫名其妙地回过头,身后不知何时站了一名身材挺拔、相貌英俊的年青男子,她骇得忙用手挡了脸。大丫头雨燕忙挺身挡在郡主身前,昂头斥道:“你这厮太没礼数,明知我家郡主的身份,竟敢上前来请安,还不退下!” 雨燕一边骂,一边细细打量男子。皮肤黝黑,但两眼有神,身上穿着普通官绸制成的天青色薄棉长褂}子,瞧上去倒还干净清慡得顺眼,但全身上的行头这么普通,身份肯定是不会高就是了。 男子歉意地笑了笑,抱拳拱手道:“这位姐姐请宽恕一二,是郡主约我来归杏楼会面的,小可请了假后立时赶过来,实在是路途远,错过了时辰,还望郡主原谅则个!” 静雯郡主听到此话,也顾不得什么千金之躯应深藏闺阁,不得随意抛头露面的礼仪了,一手拔开雨燕,挡着玉面的玉手哗地一挥,直指到男子的鼻尖上,咬牙切齿地道:“你这种有娘生没娘养的下三烂货!再敢乱说,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男子并没被她的狠辣劲给唬住,却对她言辞十分不满,浓眉紧紧地蹙成一团,声音不大却铿锵有力地道:“家母虽不识字,但一向谨守礼仪,也时常教导肖某识礼守制,肖某时刻谨遵家母教诲,不敢自称从无失礼之处,但至少也知晓男女大防,若不是郡主遣人前来要求肖某来此处,商议如何平息堕马一事之流言,还郡主之清誉,否则肖某怎会临时告假来到此处?一切皆因郡主而起,还请郡主回收方才所言!” “你!你!你!……”静雯郡主气得小胸脯一起一伏地直喘粗气,手指抖得跟抽风一般,眼角的余光却忙忙地四顾打量。 虽然二楼雅间已经被她们给包下来了,可是并不是完全无人经过,至少楼道里就有店家留下服侍酒席的六名伙计,还有传菜的帮厨来往上菜温酒,三楼不知在开什么宴会,总会有几人上上下下。归杏楼是高档酒楼,伙计们都经过严格的训练,此时一个个跟木头桩子似的垂眸看地,可是你真能把他们当木头桩子吗?堕马搂抱的流言还未消除,这样的话又被人听了去,她还怎么见人? 静雯郡主恨得嗑嗑磨了牙齿几下,抖着声音道:“你少血口喷人!你是人是狗我都不知道,我会……我会……,滚!给我滚!”“遣人去约你”这样的话到底是说不出口。 自称姓肖的男子眉头皱得更紧,双拳握了又松、松了又握,实在无法忍受静雯郡主的臭脾气,重重哼了一声,“这样的名门闺秀,肖某也算是长见识了!”说罢转身便欲离开。 归杏楼的楼层是回字形,四面都是各式雅间,中间是楼道天井,站在三楼任何一间雅间的湘妃竹垂帘前,就能看到二楼楼梯走廊上。此时,三楼对面的某个雅间内,韩世昭正将脸贴在帘fèng上,看得乐不可支,悄声问道,“你怎么知道这个肖大勇能说会道?” 君逸之得意地挑眉一笑,“平头百姓出身的兵士,若不是能说会道,能混进御林军中去吗?就是混进了御林军,能当贴身护卫皇上的差事吗?你仔细瞧着吧,他绝对是个有心计的,这一次的机会,绝不会放过。” “你不怕平南侯对他用点刑,他就把你招出来么?” 君逸之得意地摇着扇子,“我只是让人请了他过来,什么话都没有说,他招谁出来?他若是个没心计的,我也有办法让他跟静雯撒扯不清,现在看来,只怕我的安排都不必动用,他自己就会安排。” 两人都凑在湘妃竹的窗帘前,细细往下看。果然见到静雯郡主经不起几下撩拔,肝火大动,指挥丫头给肖大勇掌嘴,被肖大勇闪身躲开了,他想离开,可是去路却被雨燕给挡住。 静雯最恨旁人敢反抗她的权威,张牙舞爪地朝肖大勇挥动手中的拐杖。但是她忘记了,她现在还是个瘸子,没了拐杖,金鸡独立,还用那么大的力气,是绝对站不稳的。肖大勇身子一矮,躲过这一拐,拐杖在空中划了一个圈,重重击在雨莺的手臂上。雨莺原是扶抚育着静雯的,这一下子痛得太厉害,就下意识地缩回手,抚摸自己的伤处,静雯郡主本就因用力过度,身子转了半个圈儿,又失了扶持,哪里还站得住脚,天旋地转地往后一倒直接倒在肖大勇的怀里。
第70页 二楼雅间里头那五位小姐正急得满头大汗,使尽了浑身解术也不能让俞筱晚顺着她们的话说,忽地又听到房门口吵闹起来,原本没理会,因为按原计划,静雯郡主是不会出面的,可是后来听到声儿不对,的的确确是静雯郡主的声音,忙让人开了房门,瞧瞧是个什么情形。 不看不知道,一看才吓一跳,静雯郡主竟往一个陌生男人的身上倒去,而那个男子也正张开了两臂打算接住她。 五人顿时都惊住了,五人中武功最好的是蒋婕,反应最快的也是她,又坐得离门边近些,忙跑出去拉住静雯,可这时节隔壁雅间正在换菜,一名伙计端了一个盛着一份八仙汤的托盘走了过来,蒋婕这一扑,正与伙计撞在一起,两人一同倒滑倒。 滑倒不要紧,要紧的是走廊只有这么宽,两人正撞在静雯的身上,活生生将静雯撞入肖大勇的怀中,肖大勇吃不住这股撞击力,也跟着往后一倒,竟带着静雯郡主一起撞破了栏杆,跌到楼梯上,骨碌碌地滚到了一楼大厅。 蒋婕和伙计倒是摔在二楼走廊上,可是身子却压住了静雯郡主的裙摆,“嘶啦”一声,大幅的裙摆留在二楼随风飘〔盪,一小片被腰带系得紧的,跟着静雯郡主滚下了一楼,只是这幅裙摆实在太小,遮不住静雯郡主葱绿色的夹棉中裤。 肖大勇还算有良心,最后一下用力一翻,自己垫在下面,让静雯郡主压在自己的身上,只是翻流的时候,两只大手为了护住静雯郡主,抱得死紧,一下子忘了松开,仍是放在她高耸的胸脯上。 静雯郡主亦是滚得一时缓不过神来,根本没意识到自己和肖大勇的姿势有多暧昧。 蒋婕抬眼看到楼下的情形,顿时面如死灰,静雯她……又被人抱了,还摸到了……那个地方……中裤都露出来了……还被……一楼那么多的食客看到……完了……这回真的完了…… 一楼大堂里的食客虽然都是有钱人,但并不表示是有修养的人,见静雯郡主生得水灵,便开始嗡嗡嗡地笑话起来。 “呦,被男人摸得骨头都软了,都不想起来了。” “这中裤的颜色漂亮,回头给我那爱妾也做几条去,让她穿给我看。” “这是在干什么?……静雯,是你?”一道清冷而威严的声音,将所有的闹笑声压了下去。 这声间终于令静雯恍过神来,抬眼一瞧,正看见君之勉用一种复杂难懂的眼神看着自己,一动身子,手臂却是被束缚住的,她慌忙低头一看,顿时尖声长叫,一边拼命扭动,拍开肖大勇的手,一边挣扎着自己站起来,拒绝肖大勇伸手相助,可怜她′只一只脚,没有相助,又不想碰到肖大勇的身体,怎么可能站起来。 君之勉的眼中划过一丝怜惜,却没有伸出救援的双手,现在静雯的情形实在只能用衣冠不整来形容了,碰一下都有可能为自己的惹来甩不掉的麻烦,他立即仰头看向二楼楼梯口已经傻掉了的雨燕和雨莺,厉声喝道:“还不拿斗篷下来!” 两个丫头这才回过神来,忙沖回雅间拿斗篷。 静雯郡主这厢来回两三次,才爬离了肖大勇的怀抱,却是怎么也站不起来了,心虚、心慌,让她手足发软,只能坐在地上呜呜地捂住脸哭。 食客们忽地哄堂大笑起来,君之勉眉头一蹙,顺着众人的目光一看,顿时怒火万丈。 肖大勇的两腿之间,竟然扯起了旗杆,原本要一跃而起的,这会子却只能尴尬地坐在地上,用手遮挡。 就有人笑得直拍桌子,“这小娘子刚才在小哥儿身上那样扭,换成我也忍不住……” 听了这话,食客们笑得更欢,还用筷子敲起了碗碟助兴。 怜香县主等人此时已经冲出了房间,看清一楼的情形,都惊得尖叫起来,一迭声地叫丫头带斗篷下去给静雯挡着。 君之勉等得心头烦躁,大喝一声,“住口!”又仰头道:“丢下来!” 众人这才丢了一件斗篷下来,君之勉忙帮静雯郡主披上,挡住了她的裙下风光。静雯顺势哭着往他身上一倒,却被君之勉灵活地避开,一下子扑到地面上。 食客们再次哄堂大笑起来,又有市井之中的污言秽语响起,不过刚开了个头,就在君之勉冷酷的目光之下灭于寂静。 丫头们终于手软脚软地跑了下来,扶起了静雯郡主,半抱半架地扶她上了二楼雅间。静雯郡主现在连要死的心都有了,她衣裳不整的样子被这么多人看了去,之勉哥哥不肯扶她,很嫌弃的样子……怎么办?怎么办?之勉哥哥嫌弃她了,怎么办? 她被扶到雅间内坐下,急促地喘息着,脑中划过无数个想法,忽地用力掐住雨燕的胳膊,“去!去兵部寻大哥,要他带兵来血洗归杏楼,把所有人都杀了。都杀了……就不会有人传流言了,之勉哥哥就不会嫌弃我了!” 雨燕骇得脸色铁青,“郡……郡主!” 静雯郡主忽然跟疯子一样大叫,“快去!否则我杖毙了你!” 雨燕吓得一哆嗦,忙慌慌张张地跑了出去。 静雯郡主又将目光转向雨莺,雨莺骇得直想缩到角落里去,可是她不能,她还在帮郡主梳理头髮,今天出了这样的事,她和雨燕两个,只怕都别想活了……她的眼泪就忍不住滚了下来。 静雯郡主看到她的眼泪,心情顿时舒畅了一点,“你也觉得我是无辜的、是清白的对不对?”雨莺拼命点头,静雯欢喜地继续道:“我是无辜的,是清白的,只要杀了这酒楼里的所有人,就不会有人知道了,大哥会有办法的。” 她用力点了点头,“大哥一定有办法。” 雨莺只能拼命点头应和。 静雯郡主又问,“之勉哥哥怎么还没进来?” 就是平时,孤男寡女的也不好同处一室,何况您还衣裳不整,勉世孙怎么会进来?雨莺不敢直说,只能含煳地道:“可能在楼下帮您封那些人的嘴呢。” 静雯郡主顿时欢喜起来,“之勉哥哥对我真好。” 怜香县主等人很想表达一下关心,可是这会儿说自己是静雯好友,就会跟她一样丢脸。五人都慌忙避进了雅间,结结巴巴地商量该怎么办,一个个的都没半分主意,另一边还有十位闺秀呢,本就是特意选了些喜欢嚼舌的人,要堵住她们的嘴,可是一项大工程。 可怜俞筱晚趴在桌子上装醉,没看到这齣好戏,只能用耳朵听点儿声音解解谗,心里头跟猫抓似的难受,只好胡乱地想着,那个“肖某”,就是当初救下静雯郡主的御林军兵士吧,使计让他归杏楼并不难,要在恰到好处的时间赶到这儿,才是难事,还要说服他配合着演这齣戏,才是难上加难的事儿。……君逸之这傢伙,鬼心眼倒是挺多的。 ------题外话------ 汗,不好意思哈,公司的产品出了点问题,要立即解决,出短差,要连出三天,就在隔壁城市,公司每天派车过去(因为长差有补贴,短差没有,鄙视这个小气公司)……这是解决的顺利的情况,不顺利的话可能周末还会要去,估计这几天的更新都会在十点后了。周末休息多更些补回来吧。 69.护短的静晟世子 三楼的走廊夹道上,原本笑呵呵看热闹的韩世昭和君逸之都沉默了下来,慢慢蹙起了眉头。 待静雯郡主被扶回雅间后,韩世昭问道:“你原本是怎样打算的?” 怎么打算的?君逸之的眸光一沉,俊脸冷凝了一层冰霜,“原本就是打算让这酒楼里的人知道肖大勇与静雯见了面,让流言再传一次而已。” 虽然只是流言,可是流言对女子而言,伤害是极大的,尤其是静雯郡主这样的高贵女子,能选择的夫婿必定是位高权重的人中龙凤,越是这样的门庭对媳妇的要求就越严格,一丁点儿的污点都不可以有。头一回传出流言,还可以假装不在意,若是接连传出与同一个男子的流言,肯定是不行的,那些原本想娶静雯郡主的家族,就算还想与平南侯府联姻,多半也会将人选换成静雯郡主的姐妹,或者将自己有中的嫡子换成庶子。 不论怎样,静雯郡主都不可能嫁给理想中的夫婿了,以她身份嫁给庶子,不就是则笑话吗?她日后哪里还能抬得起头来……韩世昭轻嘆道:“她可真是惹错了人。” 君逸之眼神一厉,冷酷地道:“这是她自找的,你反过来想一想,若是今日让她算计到了晚儿,晚儿会如何?” 大不孝加上私自定情的名声,晚儿除了自尽还能有什么出路,恐怕就是想剃度都不会有庵庙收留。只要一想到静雯会害得晚儿名声尽毁,他就慌得夜不能寐。从来都是对自己充满自信的他,第一次惶恐起来,害怕自己无法阻止静雯的阴谋,害怕自己的计谋无法为晚儿讨回公道,好几次直恨不得连夜潜入平南侯府,将静雯给扔到井里去,免除这个祸患。虽然即使晚儿名声尽毁他也不会介意,可世人的讥讽必定会让晚儿无法开怀展颜,他又怎么能开怀? 何况,他的确是要算计静雯郡主嫁不到好人家,让她永远在晚儿的面前抬不起头来,但至少,不会太差,表面上的风光还是会拥有,可是现在却……君逸之冷冷地挑了挑眉,“她若要怨,先怨她自己,再怨肖大勇,还有她那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手帕交吧。” 韩世昭想了半晌,又同情地摇了摇头,“静雯怎么就惹上了肖大勇这个人呢?” 君逸之淡淡地道,“恐怕不算是静雯惹上的,就凭肖大勇刚才不显山不露水地撞断走廊栏杆,这身内力就不可小觑。” 归杏楼可是达官贵人们常来的酒楼,桌椅都是榧木、铁木的材质,用刀噼都得卯足了力气才能噼断,蒋婕不过撞了静雯郡主和肖大勇一下,竟能将栏杆撞断? “这个肖大勇有些能耐,又有心计,必定是想着步步高升的,当初救下静雯郡主,恐怕还以为自己飞黄腾达的机会到了,哪知却好好地从皇帝仪仗御林军变成了守皇陵的兵士,虽然都是最低层的当兵的,可是到底还是有天大的区别,心中的怨气只怕快撑破肚皮了,所以才会揪着今天的机会不放,只是做得过了些,”韩世昭接着他的话说道,“但是话说回来,不将静雯的名声毁得这般彻底的话,必定会被平南侯给灭了口去。” 君逸之想了一歇,勾唇笑了笑,“反正这是平南侯伤脑筋的事。”末了敲敲韩世昭的肩膀道:“还不走么?想等着静晟来敲打你?”
第71页 静雯郡主越想越慌,不住催促雨莺去请君之勉到雅间来,雨莺磨磨蹭蹭出了房间,磨磨蹭蹭来到君之勉的身边,恭敬地福了福,小声儿地道:“勉世孙,我……我家郡主想请您移步,她有事要同您商量。” 君之勉正帮静雯善后,逐一敲打一楼的食客,听得这话,眸光一凝,淡淡地道:“我还有公务在身,必须要走了,雨燕不是去请静晟世子了吗?兄妹俩商量起来不是更方便?” “不……是……是郡主有事要跟您商量。”雨莺硬着头皮道。 “过几天吧。” 君之勉丢下这句话,便不再理雨莺,继续方才的工作,不过一柱香后,平南侯世子静晟就带着一队亲兵,骑马飞奔而来。 进到归杏楼的大厅,食客们走了大半,静晟世子急得狠狠地一跺脚,正好瞧见君之勉坐在一张方桌上喝茶,忙大步过去,急切地问道:“之勉,方才这里只有这些食客吗?” 君之勉亲手斟了一杯茶给他,清冷地道:“不是,吃完饭走了不少。世兄来得正好,我也正要走了,还有许多公务。” “你!”静晟世子就想发脾气,你成天就泡在梨园里,什么时候忙过公务,若真要忙公务,你是南城指挥使,跑到北城来干什么!可是一想到妹妹出了这样的丑事,只怕人家是故意的,静晟世子只得强压了性子,先去将一楼二楼三楼留下的食客逐一敲打恐吓了一番,才回了二楼雅间,让府中过来的丫头们服侍妹妹梳妆整齐,用帷帽围得严严实实地送入马车中,马车立即开动,一刻不停地驰回平南侯府。 妹妹想要干什么,静晟并非完全不知,虽觉得不大入流,但到底是自己的妹妹,自然是维护的,却没想到事情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人员都清了场后,只留下了两个雅间中的千金们,静晟也顾不得什么男女有别,推开门,站在门口,照样敲打恐吓一番。小姐们胆子到底小些,一个个吓得低头颤抖,一迭声地答应。 静晟凌厉的目光在众千金头上一个一个扫过去,最后顿在一个趴在酒桌上唿唿大睡的少女头上,“这是谁?” 怜香忙道:“这是俞小姐,她喝醉了。” 她就是俞家小姐?害妹妹这般狼狈的俞小姐?静晟的眸中幽光一闪,抬步就往雅间内走,怜香见他的神色不对,忍不住站起来,拦在俞筱晚的身前,“世子,她喝醉了,什么都没看到。” 静晟挑眉一笑,“是么?我想亲自问一问。” “亲自问就不必了吧?”君之勉的声音忽然出现,身形一闪便拦在了静晟的身前,一手搭在静晟的肩膀上,看似随意,实则暗施内力,他盯着静晟的眼睛,清冷地道:“男女有别,还请慎重!况且,我以为,你现在应该回府去安慰令妹才是。”又将声音压得极低极低地道:“积点德,别都报应到静雯的头上。” 静晟眼中光芒一厉,随即又平淡和缓下来,点了点头道:“没错,我应当回府了。”的确是要回府找父亲商议如何善后了,说罢转身出了雅间。 静晟世子离开了归杏楼,韩世昭才放开强拉着君逸之的手,跟他道:“说了之勉不会让他乱来的。” 君逸之的脸上犹有怒容,“哼!静晟打的什么主意我知道!明知晚儿醉了,还故意问话,不过就是想让她站不稳,投怀送抱而已。”他拿摺扇指着静晟离去的方向,咬牙切齿,“他想乘机坏了晚儿的名声,纳入侯府,随静雯怎么发作打骂……他……我与他势不两立!” 韩世昭忙捂住君逸之的嘴,“你也冷静一点,怎么一遇上俞姑娘的事你就这么冲动呢?人家什么事都没做呢,你猜得再对,也是猜的。” 哼!君逸之展开摺扇用力搧了几下道:“不行,我得赶紧让祖母帮我将亲事定下来,决不能让谁都觊觎晚儿。”而且,他也不打算放过静晟,他早就说过,敢打晚儿主意的人,他都不会放过! 韩世昭摇头笑道:“又冲动了不是,人家还在孝期呢,你怎么定亲吶? 君逸之一怔,随即又长嘆了一声。 怜香县主心中有愧又慌张,忙忙地找来俞筱晚的丫头,让她们服侍着俞筱晚回曹府,自己也灰熘熘地回了越国公府。 静雯郡主的事,俞筱晚在雅间里听得并不真切,平南侯府用了极严酷的手段压制住了流言,百姓们听得风声,却也只敢悄悄议论,俞筱晚只得跟亲笔写了封信给惟芳长公主,邀请她有空过府来玩。 惟芳长公主欣然应邀,自然八卦地将事情添油加醋学了一遍,“那名姓肖的兵士事后就被带入了平南侯府,原还以为会没命呢,昨日听说又去皇陵了。”她附到俞筱晚的耳边,悄声道:“还救了圣驾。” 救了圣驾,就意味着能平步青云了,俞筱晚讶异地挑了挑眉,“这么说,平南侯打算让静雯郡主嫁给他了?” 惟芳长公主白了她一眼,“不嫁给他还能嫁给谁是?虽然这回没传出什么风声,可是皇室贵胄有几家不知道的,哪家还会娶她做媳妇?对了,这事儿,怎么好象跟你也有关系?” 俞筱晚只好支吾道:“那天怜香摆了酒,说要跟我和解来着,我喝醉了 “哦。”惟芳长公主也没往深了想,只是交待她,“她那人心眼小,你在场,怕就会觉得你看到她出丑,会报復你呢,而且平南侯爷和静晟世子都是护短的性子,你还在府里别随意出去吧。” 俞筱晚点头应允,就真的不再随意出门,每月去店中巡视一事,也换成了在府中二门接见各位管事掌柜。 太后和长公主喜欢吃俞筱晚店里的腌果,的确给她带了源源不断的客源,绣坊和香料店还没打出名气,但特产店的生意却越来越好,每月的营利是另外两家店铺合计起来的五倍多,原本的几位厨娘已经不足以应付,俞筱晚又请了十来位厨娘,帮忙一起腌制果子。当然,渍液还是由桃娘来调制,配方不能让太多人知道,饶是这样,还是供不应求。 土产店中来往的多是旁府里的採买管事,为了完成府中的採买任务,这些管事都要巴结着他,郭庆现在飘得脚跟都着不了地了,任走到哪里,旁人都要尊称他一声“郭掌柜”。 俞筱晚出手大方,该给的薪水、红利一分不少,若本月比上月的营利增加两成以上,还另外有赏赐,按说这样的东家是打着灯笼也难找的,可是郭庆却仍是墙头糙一般,张氏想知道什么信息,都会透露出去。 当然,这些小心思,俞文飈都看在眼中,俞筱晚也知道得一清二楚。转眼到了秋季,又是一年收穫的季节,今年风调雨顺,收成比往年多了二成,一家土产店面已经不适应出产的规模,俞筱晚就将文伯召进府来,商量开分店一事。 俞文飈也早想过这个问题,“五个城区都可以开分店,店面我已经找好了三有,唯有城中和城北没有合适的。” 俞筱晚便笑道:“没有关系,先开三家也可以,那两处的店面我请敏表哥帮忙留意一下。我的意思,在临近的城市也开几家分店,但是郭庆还是要放在咱们眼皮子底下。” 俞筱晚与俞文飈商量好了开店的各个细节,端茶送客后,便到武夫人的院子里闲聊。武氏知道她必定是来找儿子的,便开口留她吃晚饭。下午酉时三刻,曹中敏下了朝回府,先去给老太太请了安,又过来给母亲请安,便见到了俞筱晚。 俞筱晚向他谈起了开分店的事。曹中敏笑道:“文伯早同我商量过了,方才我也先去了铺子里,跟文伯谈了,我会留意的。不过,城中和城北是权贵富商的聚集区,店铺的生意都不错,现在没有人盘出店面,只得等时机,我的意思是,还不如先在临城开,不用急着一下子将生意扩得这么大。” 俞筱晚便笑道:“好,我对生意不是太懂,还在学,就听表哥的。” 聊完了生意,曹中敏又说起昨晚才发生的一件大事,“听说,昨晚为了争一名清倌人,君二公子让人将静晟世子的脸给划花了。” 70.不是我的错 俞筱晚闻言一惊,忙问道:“那静晟世子如何了?他……有没有状告君二公子?” 曹中敏摇头嘆笑王道:“怎么会不告,听说,今日在朝堂之上,不单是平南侯上折请求严惩君二公子,就连御史台的几位御史也联名上书,请求严惩君二公子并弹劾楚王纵子行兇。” 曹中敏说完这句就闭了嘴,俞筱晚等了一等,不见他继续说,只好抛开女孩儿家的矜持,装作纯粹好奇地问道:“那摄政王打算如何处置呢?” 曹中敏端起茶杯,低头喝了一口,心道:晚儿妹妹果然对君二有些不同,只是,君二的身份,不是晚儿妹妹高攀得上的,就算能攀上,多半是侧室,加上君二的名声,老太太恐怕不会愿意。可是,若是晚儿妹妹嫁给睿弟为平妻,对我和母亲却是极为不利。 他一面思忖,一面饮了几口热茶,復又抬起头来,看着俞筱晚笑道:“君二公子干混帐事也不是一宗两宗了,不过这回的确是过了些,摄政王原是要严责的,但又有大臣求情。”他顿了顿,看到俞筱晚明亮的水眸专注地看着自己,才微微一笑道:“有大臣说,既是因争清倌人打闹起来的,那便是两个人都有错,谁受伤谁没受伤,不过是二人武功高低、僕人精干与否的问题,不能只罚一个。……这话平南侯自是不爱听,好似静晟世子武功比君二公子那个纨绔还不如似的,可是又的确是儿子吃了亏,听说就没再坚持严惩君二公子的事,跟那几位大臣斗起嘴来……总之是闹得一塌煳涂,快下朝了也没个结论,摄政王爷便让楚王爷和平南侯回去管束儿子,最后也没说要如何处置。” 俞筱晚松了一口气,武氏觉得儿子谈这些事真是无聊,就转了话题,“张侧妃就是这几日临盆,晚儿你看我送什么贺仪比较好?” 说起来也是尴尬,因为张氏与武氏的关系并不融洽,近一年来张氏频受打击,原本因着张君瑶怀了身孕,张氏还想风光得意一把,哪知老太太根本不予理会,待她和武氏没有什么区别;而摄政王妃藉口子嗣重大,将张君瑶给拘了起来,说是要让张君瑶安心养胎,可张夫人想到王府看女儿,递十次帖子,顶多能允上两三次。张君瑶告到摄政王那里,摄政王一句“王府内务由王妃统管”就将其打发了。张君瑶和张夫人、张氏等人想破了头,都不知道张君瑶是哪里不慎得罪了王爷和王妃。
第72页 没了姨侄女的支持,张氏自然就风光不起来,而近来吴丽绢越来越受宠,所以张氏连面子情都懒得顾了,去老太太那里请安,从不与武氏接话。可是,吴丽绢与张君瑶共侍一夫,是姐妹关系,张君瑶产子,武氏和小武氏也得出份贺仪,不然吴丽绢的面上不好看。 三人商量了几句,拿了几个方案,准备到时再让吴丽绢帮忙参考一下。 到了饭点,俞筱晚便留在顺年堂用晚饭。 巧如巧印为三人布菜捧筷,食不言寝不语,三人安安静静地用完晚饭,又挪回东稍间喝茶。 就听得门外有丫头通禀,“芍药姐姐来接表小姐了。” 俞筱晚的眸光闪了闪,芍药自年后就调到了她的墨玉居,她将其晾了几个月,压了压性子,上个月才开始启用的,为了不坏了府中的规矩,老太太将其降为二等丫头,从延年堂支月例。不过在墨玉居,二等丫头是最高等的,芍药的确能支使其他的丫头干活,但今日初云初雪都跟在她身边,完全没有来接她的必要,之所以跑到顺年堂来,多半还是想遇见敏表哥。 她微微带笑地对初雪道:“去告诉芍药姐姐,我这一会儿还不想回去,让若愿意等,就在院子里等着吧。” 初雪忙福了福,出去交待芍药,俞筱晚自又和武氏及敏表哥聊天。 武氏听俞筱晚说暂时不走,便使人请二小姐过来。不多时,曹中燕就扶着丫头果儿的手进了东稍间,给母亲和大哥、表妹见了礼,才半侧着身子在武氏榻下的小杌上坐下。 武氏笑着对俞筱晚道:“你燕儿表姐的针绣还不错,前几天绣了幅小炕屏,说是想送给你,可是我跟她说,晚儿你是金大娘的弟子呢,哪能看上她的手艺?” 这是想让曹中燕多与自己亲近呢,俞筱晚忙谦虚地道:“小舅母您过奖了,我虽是金大娘的弟子,可是学艺不精。况且,尺有所短寸有所长,燕儿表姐的针法我也见识过,的确是很细緻精妙,若炕屏真是为了我绣的,我就厚颜笑纳了。多谢燕儿表姐。” 果儿闻言兴奋不已,立即到稍间外从小丫头的手中接了一个扁平匣子,拿给小姐,曹中燕羞红着脸,将匣子亲手递给俞筱晚,“还望表妹不要嫌弃 俞筱晚笑着接过来,当面打开匣子细细观赏一番,连声贊道:“这蝶儿跟飞到画上的一样,真是栩栩如生,燕儿表姐的针法又精进了。” 曹中燕的脸愈发的羞红,讷讷地不知说什么才好,武氏瞧着暗急在心,忙替她说道,“女孩家这手针线真值身价,日后晚儿还是要多指点一番才好 俞筱晚甜笑道:“指点不敢当,若是燕儿表姐得空,我们俩一同做针线吧。” 武氏听得眼睛一亮,忙用手推了推曹中燕,“你明日就去墨玉居,跟表小姐一同做针线吧。” 前世的时候,俞筱晚与曹中燕的关系不算亲密,因为俞筱晚本就是个文静人儿,而曹中燕更甚,她的性子,说好听点是文静寡言,说难听点是三棍子打不出一个闷屁,曹中燕又是庶女,被曹中雅欺负得厉害,轻易不敢到有曹中雅出现的地方去,不过俞筱晚对曹中燕的印象却是不错的,她不象曹中贞,为了拍张氏和曹中雅的马屁,什么假话瞎话都敢说。 将匣子交给初雪收好,又亲热地与武氏、曹中燕闲聊了几句,心里到底装着事儿,俞筱晚便告辞了。出了稍间,就看见芍药带着墨玉居的两个小丫头和四个婆子,候在稍间外。见小姐出来,芍药忙从小丫头的手中接过俞筱晚的青莲色素锦斗篷,亲手为小姐披上。 俞筱晚见她的动作远不如平日里麻利,不由得好笑,故意挑了眉问,“外面很冷么?” 芍药一愣,忙道:“谢表小姐关心,外面不冷。” “不冷为何你的手好象冻僵了,连个系带都要系这么久?” 芍药的小脸一红,忙将带子系好,退开两步。俞筱晚懒得再点醒她,扶着初云的手回了墨玉居。初云初雪和芍药服侍她换下外裳,去净房泡了个澡,俞筱晚轻松惬意地歪到榻上看书,初雪拿棉帕仔细地将她的头髮绞干,芍药指挥着丫头上了新茶、果子,俞筱晚便问道:“今日谁上夜?” 初雪笑道:“是婢子。” 俞筱晚微微点头,“初雪留下就成,其他人都去歇着吧。” 芍药便带着丫头们告退。屋内只留下了俞筱晚和赵妈妈、初雪三人。 在自己人面前,俞筱晚才微微蹙起了眉头。赵妈妈关心地问,“小姐这是烦什么?” 俞筱晚仔细思量好了,才缓缓地道:“妈妈明日出府一趟,拿我的名帖给古洪兴,要他明日到二门候见。” 赵妈妈心里一咯噔,古洪兴这人小姐说是有大用处的,来了七八个月了,也没见小姐要求见过他,今天突然提出来,莫非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她就焦急地询问,“多大的麻烦?要不要跟舅老爷知会一声?” 俞筱晚笑着摇了摇头,“没什么,我只是想找他问一点事情。” 此时的楚王府外书房里,也是乱成一团。君逸之在外头躲着不肯回府,楚王爷差了几队亲兵到花楼酒坊里寻找,入夜了才将二儿子从伊人坊的花魁如烟大美人的房里给揪出来。 见到君逸之嬉皮笑脸的模样,楚王爷就气不打一处来,随手就抄起书桌上的某物要砸过去,入手觉得挺沉,低头一看,原来是一方澄泥砚,怕打破了儿子的头,老母亲会急病去,他又忙放下砚台,抄起一册厚书,狠命地砸过去,“畜牲!今晚老实在家呆着,明日随我去平南侯府赔罪。” 君逸之一听就不乐意了,断然拒绝,还说静晟的手下打不过他的人,是自找的。把个楚王爷气得,鬍子都撅到天上去了,一骨脑地将桌上的书籍全都往他身上砸。君逸之当然不会任父王砸到,左躲右闪,君琰之也在一旁帮忙劝着父亲,“父王,弟弟年纪还小,可以慢慢教,您别气坏了身子,再者说,若是打伤了弟弟,老祖宗又会心疼了。” 楚王爷恨得直跳脚,“他就是仗着母妃疼爱才这般胡作非为,我今日若是不教训教训他,我就不姓君!” “不想姓君,你明日就上摺子,请求皇上将你贬为庶民便是!” 楚太妃威严的声音从书房门外传来,楚王爷顿时就成了蔫鸡,耷拉着脑袋迎出去,扶着母妃入内上座。 楚太妃挣脱儿子的手,先拉着宝贝孙子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地看了几遍,确认没有受到半点伤害,这才重重地哼了一声,“连摄政王都说了,两人打架都有错,凭什么是逸之去给静晟道歉?” 楚王爷哪里还有刚才的半分气势,唯唯诺诺地道:“可是毕竟静晟这孩子伤得那般重,御医说很可能会留疤,摄政王爷今日虽然没说要逸之道歉,可是明日难保不会说,我们自然是先去赔个罪比较好。虽说两个都有错,可是我也问清楚了,那个清倌儿静晟后来也没打算争了,是逸之又拿话呛他,才会打起来的。” 君逸之嘟囔道:“孩儿也没怎么呛他,就是说了一句下回把银子带够了再来,是他的下人先动的手,孩儿总不能让人打到脸上都不还手吧?这不是折了咱们王府的威风了么?再说他那武功还好意思吹,从文就是拿碎碟片挥了一下,他的脸就花了。……平常看起来脸皮挺厚的,我哪知道这么不经刮 楚王爷被儿子给气得两眼直翻白,“你、你、你,好勇斗狠,你还好意思吹嘘!” 楚太妃拿眼一横,“怎么就是吹嘘了?逸之不就是将静晟给打伤了么?小孩子家家的,哪个没打过架?打架打不赢,不怪自己没本事,还想怪别人本事太好么?他打不过咱们府里的人,难道还有脸皮了么?亏那平南侯还掌管天下兵马,养出的儿子这么个怂样!这要是带兵上阵,打了败战,难道还要请摄政王殿下发句话给临国,让对方的大将上平南侯府赔罪么?” 楚王爷被母妃给顶得结巴了,“那、那、那、怎么一样?” “怎么就不一样了?你倒是说说看,武功不就是平时打架练出来的么?”楚太妃说完,便站起身,“逸之,扶老祖宗回屋休息。” 那是操练不是打架!这话楚王爷到底不敢说出来,只能在肚子里嘀咕几句,眼睁睁看着母妃亲自带人走,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却不敢出声阻拦。 君琰之右手虚拳,抵在唇边轻咳几声,楚王爷顿时放下这个儿子,关心起长子来,“琰之,你不舒服就快回屋休息,别为你弟弟伤神了……” 再说君逸之扶了楚太妃回暖阁,楚太妃将丫头们都打发了下去,轻声问道:“你这么做会不会有什么问题?” 君逸之安慰老祖宗道:“不会有问题的,这事儿孙儿仔细思量过了。” 楚太妃听得长长一嘆,“没问题便好,你在暗处办差,更要仔细些,别让人拿着错处,处置了你,上头都没法子替你鸣冤去。” ------题外话------ 咳咳,小君同志怎么算是冲动咧?春天里的赛马会呀,他忍到秋天才动手咧…… 71.回汝阳去 知道老祖宗这是担心自己,君逸之忙点头应承道:“孙儿会小心谨慎的 楚太妃嘆了口气,“你父王是个没城府的,你的事别跟他说,你大哥那里……若是上头不让你说,你也别说。” 君逸之笑道:“孙儿知道。不过老祖宗是孙儿见过最有见识的人,所以孙儿愿意跟老祖宗说。” 楚太妃笑着拍了拍宝贝孙子的手,“小马屁精。”仔细看了看孙子那张俊帅绝伦的脸,骄傲地道:“一时受挫也没什么,我的逸之这般出色,总有一天要让那些瞧不起你的人瞪裂了眼眶子。” 君逸之呵呵地笑,“那到时我请老祖宗看眼眶子瞪裂的把戏去。” 楚太妃道:“眼眶子裂了,眼珠子就会掉下来,那可不好看。” 祖孙俩笑作一团,君逸之便趁势请求道:“老祖宗,依父王的脾气,不拉我去赔罪,必定会要让从文去赔罪,可是从文跟了我这么多年,一直忠心耿耿,我不想失去这么个左膀右臂,还得请老祖宗帮忙援手一下。” 楚太妃一怔,逸之不去赔罪说得过去,可是毕竟伤了静晟世子,若是连个下人都不交出去,旁人便会说楚王府仗势欺人。 君逸之不待老祖宗拒绝,就抱着老祖宗的腰摇得跟不倒翁似的,“老祖宗,训练个侍卫要花多少心血,怎么能随便交出去?再者说,您也知道孙儿这么做是为什么,既然没有错,为何要低头?交下人出去也是低头吶。”
第73页 楚太妃默了默,拍着他的手笑道:“好了好了,别摇了,再摇我的骨头都要散了,不交了,咱们没错为什么要交人!” 君逸之立即心花怒放地说了一串好话儿,又聊了阵子闲天,才告退回梦海阁。 第二天一早,楚王爷便来同母亲商议,要把从文交给静晟世子发落,被楚太妃骂了个狗血淋头,“我们逸之又没错,为什么要交人出去!没见过你这般没底气的王爷,那平南侯再劳苦功高,也是侯爵,比你这个亲王差了不知多少级,你这般畏惧是为何?” 楚王爷自认为交个下人出去是两全其美,没想到一大早地被母妃喷了一脸口水,只得悻悻地出了门,遥指着梦海阁的方向,跟亲卫队长岳胜说道:“把梦海阁给我看牢一点,若是那小兔崽子再跑出府去,我唯你是问!” 岳胜大惊失色,正要禀报说“二少爷已经不在府中了”,可惜上朝时辰临近,楚王爷已经急忙忙地蹬鞍上马,带着亲卫飞驰而去。 此时君逸之正摇着摺扇大摇大摆地敲开了伊人阁的大门,又大摇大摆地晃进如烟的房间,如烟捏着能滴出水来的嗓音笑道:“昨日二公子被人带走后,奴家心慌了一整夜呢。” 君逸之磨了磨牙,抖落一身鸡皮疙瘩,“少噁心我!”说完便从窗口跃了出去,轻巧地几个飞跃,从品墨斋的后门闪入小隔间中。 为首的少年一见到他,便调侃地笑道,“假公济私的君二爷来了。” 君逸之得意地摇着扇子,“非也非也,我只是为了公子的嘱託啊。” 少年哂笑,“我只是让你阻止静晟接下出使南唐的职务,可没叫你毁他的容。” 韩世昭也笑道:“就是啊,我以为他会敲断静晟一条腿呢。” 君逸之笑得风流潇洒,“若是敲断他一条腿,以平南侯爷的精明,肯定会想到这趟差使上去,可是毁容嘛,他就多半以为我嫉妒他。”说着呸了一口,“长着一副小倌样儿,我会嫉妒他!” 几人闹笑起来,韩世昭笑得格外不怀好意,“你真不是怕某些小姑娘,一见到静晟世子的花容月貌就动了心,才故意毁他容的?” 几人都拿君逸之取笑了一番,少年才正色道:“逸之这次办得不错,不过为了你的安全着想,还是到外地去避一避比较好。”君逸之挑了挑眉,少年继续道:“正好有事想要你去一趟湖北。” 一大早,俞筱晚便去给老太太请安,刚到进稍间,便听得暖阁里武氏的声音道:“燕儿是养在我名下的,眼瞧着转过年便十四了,亲事却没半分着落,我心里一点章程也没有,还得请老太太多操心操心,好歹疼她一疼。” 俞筱晚就顿住脚步,谈到亲事,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就不方便进去,于是指了指稍间的长榻,示意杜鹃将茶放在几上,自己先去那边坐一坐。 暖阁里老太太也正仔细琢磨着,“是该订亲了,旁人家的女儿都是十二三岁订亲,备上两三年嫁妆,及笄了便好出嫁。这个张氏,办事就是这般不牢靠!” 武氏听得心中一顿,老太太这还是让大夫人出面的意思吗?她苦于出身低了,官宦之家的夫人们并不怎么理会她,不然就会亲自出马帮燕儿寻门好亲事,多少也能帮衬着敏儿一点,可若是落到张氏的手中,燕儿的亲事可就麻烦了,这才特意求到老太太的跟前,老太太却是不愿多管的样子。 俞筱晚在外头听得也暗皱眉头,她一直觉得老太太对这两个庶女比较冷淡,请安也只让她俩每月的初一十五过来,以前以为是嫡庶有别,可是现在看来,这其中肯定有什么缘故。她悄悄地招了招手,将初云唤到身边,小声儿地道:“让丰儿打听打听,老太太为什么不喜欢贞表姐和燕表姐,你跟美景和芍药也聊聊,别让她们发觉了。” 初云应声退下,俞筱晚听得里面的话题转了,忙示意杜鹃通禀,进去给老太太请安,陪老太太用了早饭,又聊了会闲天,才回到墨玉居。 看到初云的暗示,俞筱晚就忙屏退了左右,留赵妈妈和初云说话。初云小声地道:“以前老太爷曾宠过一个小妾,差点儿宠妾灭妻了,不过这个小妾只生了个女儿,后来成亲了,还给舅老爷下过绊子,就是为了将自己的姨娘抬上来,还好老太太有两个儿子傍身,手段又高明,就给压下去了。……所以老太太特别不喜欢庶出的女儿,倒是那位庶出的舅老爷,对老太太十分孝顺,所以老太太也一直挺疼敏少爷的。” 原来如此,俞筱晚想了想,这是上代人的恩怨了,可是在老太太的心底里留了印象,庶出的就是不好,要想改变这个观念,就得让燕儿表姐有所表现才是。她前思后想了一番,目光落在那幅小炕屏上。以她的目光来看,绣功是很不错的,听说曹中燕的生母以前就是位绣娘,估计是遗传了些天赋,但是花样子并不大出彩,很普通的百蝶穿花,喜气,但是不灵动,若是能有一副好画,燕表姐应当能绣出一幅好炕屏来,若是送给老太太,应当能让老太太多看燕表姐几眼。 赵妈妈对自家小姐这般为一个庶出的表姐打算,表示很不理解,“舅老爷家是人丁单薄,若是人口多些,有些规矩森严的人家,都不见得会叫庶出的做表姐,见面打个招唿,也不过就是个面子情。” 这的确是大多数世人的看法,赵妈妈怕她跟庶女走得太近,连带着被高门大户的夫人看轻了。俞筱晚却淡淡地摇头笑道:“妈妈你想,雅儿会与我同心吗?我在这个世上,总要有几位亲人,日后才好相互照应。贞表姐就算了,燕表姐是个知道感恩的,小舅母要操心敏表哥的婚事,老太太又说要舅母来管燕表姐的婚事,舅母哪会认真替她选,我若不帮她,就没人能帮了。 赵妈妈想了一歇,认同地点了点头,却又迟疑道:“可是老太太的心结也不是一下子就能打开的。” “能打开就成,燕表姐还没满十四岁,女孩儿家十七岁出嫁也不算大,这几年的时光足够了。” 说话间到了巳时正,古洪兴递了帖子拜见,俞筱晚照例在二门花厅里接见。古洪兴隔着屏风向东主请安,恭敬地磕了三个头,俞筱晚坐在屏风后静静看他的表情,隔了一歇才含笑道:“快请起,初雪,为古叔安张座。” 古洪兴连道不敢,再三推让,才在丫头搬过来的小圆凳上侧坐下,心中却是暗暗警醒自己,都说小东主性子温婉和善,可是今日却让我行足了全礼才叫起,可是我做了什么不妥当之事? 那厢俞筱晚已经沉稳地问上了话,“古叔到我店中任职也有半年了,不知对店铺熟悉得如何,有何见教?” 原来是要考我,古洪兴略安了安心,将自己观察所得,分了长处和短处,一一细细阐述,末了建议道:“其实京城的绸缎铺子和香料铺子有不少,若想做得比旁人出色,一是货品要好,二是人脉要通。店里的绸缎都是从杭州孙家进的货,货品这一点倒不必担心;人脉嘛,小的斗胆自荐,不出三五个月,必定帮姑娘您拿下几家大户,让生意翻上一两番。只是目前,姑娘一时无法疏通过多环节,不如先做些奇巧的生意,便是不必太多人脉,也能生意兴隆。” 俞筱晚听得眼睛一亮,连连追问,古洪兴也不藏私,将自己的想法归纳了一下,“不妨借用金大娘的名气,在咱们的绸缎店里,也同时卖成衣。香料那边,可以多做些雕功精美的香山子、香木摆件,一味的卖薰香用的香料香粉,并非上策。” 俞筱晚听得连连点头,笑贊了几句,随即语气一转,淡然地问,“古叔这个想法,可同文伯和敏表哥谈过?” 古洪兴一愣,忙欠身拱手道:“因还未与小姐商议过,不敢随意便提。 俞筱晚轻轻一笑,从屏风的fèng隙里仔细看着古洪兴的表情,徐徐说道,“古叔是官宦之家的管事,应是最懂规矩的,有何提案,理应一层一层上报。文伯倒是只管帐房,可是敏表哥却是帮我统管店铺的,而且也是官身,按说古叔你应当先同敏表哥商议,再由敏表哥来与我谈,你说对不对?当然,我也知道宰相府的门房三品官,原本古叔在这京城也算是有头有脸的奴才,我店里这几个管事,是远不如古叔的,古叔看不上眼,也是常有的。若是日后你升了总管事,就可以直接来同我商量。” 轻飘〔飘的几句话,让古洪兴原本多少带些得色的脸上,得意的表情僵了一僵,额头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水,紧张地站起身来,忙忙地解释道:“小的并未是小视几位管事,实在是……实在是不知这些策略是否可行,小的以前……并未管理过店铺……因而……” 古洪兴原以为俞筱晚看中他,是为了跟各府打通关系,好将绸缎和香料生意扩大。毕竟京城中的世家望族,採买这些用品,都有固定的店铺,若是想打开销路,的确是要有个跟各府管事当家人都熟的人来出面牵线。论到京城各府的人脉,还真没几个能与他相比的,有了这层倚仗,他在店铺中虽没分配什么职务,却多少有些拿大,思考问题也是站在统管的角度出发。 此时听了俞筱晚的话,才惊出一身冷汗,他原就是官宦之家的奴才,怎么不懂做奴才的规矩,最忌讳的就是拿大,不论他多不甘心,他现今的主人是屏风后的这位小姑娘,她若是愿意用自己,自己好好努力,还是能重回往日的风光,若是她不愿意用自己,那他就只有渐渐埋没,淡出世人的视线了 不过,他至少是的确在为姑娘打算,目前看来,所想的营生策略,姑娘似乎也挺满意,只要他日后尽心竭力地效忠,应当还是能得重用的。 因而古洪兴的神情从惊愕到紧张再到慌张,最后终于拿定了主意,露出一抹沉稳,神色也更为恭谦。是个识实务的,俞筱晚这才满意地笑道:“原来如此,那古叔一会子不妨去店里先找文伯,敏表哥下了衙,也会去店里看看,你们三人再仔细协商一下,若是有了明确的章程,我再来拿主意。” 古洪兴连声应“是”,俞筱晚示意初云端杯茶水给他,然后含笑道:“今日请古叔来,还有一事相询,这里没有外人,还请古叔直言不忌。” 看到那杯茶,古洪兴便知道自己今日算是过关了,刚松了口气,又听得俞筱晚是问如今朝堂里的局势,而且还要知道各府之间的关系,他便不由得一怔,东主一个小姑娘家,为什么要知道这些? 尽管心中各种疑问,古洪兴还是将目前朝堂上的各方局势归拢了说明,力求精简清晰,免得小姑娘听不懂,“如今皇上年幼,摄政王监国,韩丞相、平南侯、楚王、晋王、秦国公、越国公六位大臣为内阁大臣。越国公的嫡长女就是摄政王妃,自是向着摄政王的;韩丞相在朝中声望不错,也联络了许多大臣,同摄政王爷……嗯,也不是作对,就是监督着王爷。”
第74页 有些话,真是不好直接说出口,说得隐晦了,又怕小东主听不懂,古洪兴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屏风后,见那个朦胧的小脑袋点了点,才又继续道:“楚王和晋王都是皇族,太后、楚太妃和晋王妃是三姐妹,自是帮着皇上的;就是秦国公与平南侯,从不与人交往。秦国公与平南侯曾因儿女结亲的事闹过一场,关系并不和睦……” 俞筱晚好奇地打断道:“是怎么个闹法?” “那时先帝还健在,秦国公想将女儿许给静晟世子,找人委婉地传了话,越国公也有这个意思,平南侯更看中怜香县主些,却又没将秦国公这边推掉,就这样两边吊着,事后不知怎么的,让秦国公给发现了,平南侯就称儿女尚小,不急着定亲,却请了保山去越国公府说项……就这样闹起来了,也没闹多大,毕竟两家都没脸的事,但是私底下的交情就恶了。” 原来如此,俞筱晚又问道:“静晟世子长得如何?” “龙章凤质、一表人才,嗯,听说他与静雯郡主生得十分相像。” 那不就是男生女相?俞筱晚撇了撇嘴,静雯郡主生得十分美艷,若是男人生成这样,不就跟个小倌差不多?她想了想又问,“平南侯为人如何?” “小的没见过平南侯爷的真容,只是听说他性情刚烈、脾气躁,但遇事还是十分沉稳的,也十分护短。”古洪兴仔细想了想,又补充道:“带兵打仗的人,脾气差点倒是正常,但肯定不会急躁。兵家最讲谋略,只怕是个胸中大有沟壑的。而且平南侯把握的军队,旁人是轻易插不进人手的。” 俞筱晚听得眼睛一亮,军队不让旁人插人手进去,说明平南侯是个有所图的人,他又不是寻常的小官,太后和摄政王肯定都在拉拢他,可他这样两边不靠,不论是想拥兵自重,做个逍遥土皇帝,还是想挟天子以令诸侯,都不会让太后和摄政王放心,难怪君逸之划伤了静晟世子的脸,还有人帮其说话,原来平南侯府早就成了众矢之的。 再者说,君逸之和静晟世子也是为了争小倌才打起来的,说起来的确是两人都有错,静晟世子如今也在军中任职,还打不过一个京城闻名的纨绔子弟,不是让人笑掉大牙吗?若再掺杂上这些政治因素,君逸之这回必定是有惊无险的。想到这一层,俞筱晚的心中大定,神色也轻快了起来。 古洪兴又说了些世家之间的恩怨,俞筱晚想着今日也差不多了,便打发了他回去。 回到墨玉居时,曹中燕已经在东厢房里等了好一会了,俞筱晚忙让芍药将人请到东稍间来,不好意思地陪笑道:“方才跟店铺的管事谈事情,怠慢表姐了。” 曹中燕红着脸摇了摇头,小声地道:“没事。”连客套话都不知道说。 俞筱晚暗里轻嘆了一声,难怪燕儿表姐嫁出去后那般不幸福,一来是舅母选的亲事就是个外甜内苦的,二来也是她自己太不会争取,不会讨巧了。 俞筱晚拉着曹中燕坐到竹榻上,笑道:“一会儿做完针线,就是晌午了。虽是入秋了,可是晌午还是有些暑气,表姐不如在我这儿一道用饭,歇了午再走。” 曹中燕讷讷地道:“太打搅了。” “没事。”俞筱晚也不待她再推辞,直接吩咐初云去厨房交待一声,“燕儿表姐的饭食也提到墨玉居来。” 初云应了一声,拉着果儿亲热地出了门,两个小姑娘就坐在一起绣手帕。俞筱晚也没藏私,将自己的心得一五一十细细道来,绣花的针法十分繁复,各家绣楼都有绝活,可是在金大娘的嘴里,能绣出好图面来的就是好针法,花里胡哨的东西不顶用,关键还是看构思,看配色,藏针匿线。一幅绣品若想要栩栩如生,首先就得不露线痕,否则,就算你的花样再精美、配色再自然,绣面后面一堆的乱针脚,也只能作下品论。所以这段时间俞筱晚只跟着金大娘学了如何藏匿针脚,让绣面看起来干净清慡。 曹中燕认真仔细地听了,边绣边琢磨边请教,一下子便心领神会。两人安安静静坐在竹榻上,绣了大半个时辰,一条精美的手帕便绣好了。俞筱晚绣的是朵玉兰花,曹中燕绣的蓝粉蝶,再细看背面,也跟前面差不多,再没了凌乱的针脚,曹中燕忍不住露出甜美的笑容。 俞筱晚笑贊道:“燕儿姐姐真漂亮。” 曹中燕小脸一红,极难为情地道:“哪里及得上表妹。” 芍药带着几个婆子提了午饭进来,安置在西稍间里,又进东稍间来请人。俞筱晚就挽了曹中燕的手臂,先到后面的净房净手。初云和果儿帮主子挽起袖子,俞筱晚便一面净手一面同曹中燕道:“我不假作谦虚,但表姐也别妄自菲薄,须得知晓,老话有说,各花入各眼,世人都爱茶花,可是照样春赏桃花秋赏ju,夏慕荷花冬慕梅,可见,花儿呢,只要知道绽放自己的美丽,就会有人欣赏。” 曹中燕不声不响地听了,若有所思地垂眸不语,俞筱晚点了一句,也就不再多说了,有些事得她自己慢慢去领悟,旁人再心急,帮忙想得再多也没用。 两人净完手,一同过去西稍间,吃了一顿气氛温馨的午饭,不得不说,芍药服侍起曹中燕来,殷勤程度不少于对俞筱晚。俞筱晚看在眼里,嘆在心底,跟曹中燕歇了午,待太阳没那么烈了,便让芍药送燕表姐回顺年堂,同时让芍药给武氏带几句话。这个时辰,敏表哥差不多要下朝了,机会给了芍药,能不能把握住就看她自己了。 俞筱晚看了会医书,芍药果然没有即时回来,想是寻了藉口留在顺年堂,到时辰该给老太太请安了,她便带上初云初雪去往延年堂。 武氏却是坐在延年堂内,老太太拉着俞筱晚在自己身边坐下,也没避着她,就问武氏,“吴庶妃还没有信儿吗?” 武氏的眸光就黯淡了下来,眼看着张君瑶就要生了,都说看肚子象个男胎,孟孺人孔孺人也怀了几个月了,可是吴丽绢却依然没有一点消息。老太太只得安慰道:“过个一年半载才怀上身子的多的是,没什么大不了的。” 话虽如此,可是到那时,就怕生儿生女都不带长字了,又是庶出的,帮衬不到曹家一星半点。 这样的事俞筱晚只能在一旁听着。曹老太太聊着聊着,不由得咳了几声,俞筱晚忙她顺着背,一面不着痕迹地握着老太太的手腕,为她扶脉,一面关切地问道:“老太太您怎么了?” 老太太笑了笑道:“没什么,就是秋躁,痰多,爱咳,人老了,便是这样的。” 俞筱晚仔细把了脉,确定是一般的秋咳,这才放下心来,叮嘱了一番养生之道。老太太笑着搂紧她,感嘆道:“到底是孙女贴心,哪象男孩儿……”说着声音有些哽咽,忙止住了话头。 这是说曹中睿,觉得老太太逼他娶了何语芳,心中不满,这大半年来每日请安只是来点个卯,老太太问什么答什么,多的一个话也不说,再没得往常的亲热劲儿。 俞筱晚不好接这话头,便转了话题道:“燕儿表姐今日送了个绣屏给我呢,我瞧着真好看,便想着给老太太也绣一幅,选了几个花样,老太太您挑一个?” 老太太顿时就开心了,俞筱晚忙让初云把自己画的几幅画拿来给老太太挑,若要问她的兴趣,其实就是画画,虽然没得过名家指点,功底不足,但是胜在十分有灵性。给老太太的画都是老人家喜欢的喜庆画,仙鹤、青松这类代表长寿的。老太太仔细地一张张看过,挑了张仙鹤的,笑问:“这幅不错,绣起来应当不会太费眼力吧?” 原来老太太是怕她伤了眼,俞筱晚心中一酸,便笑着拉出那张鹤梅图,“老太太若是喜欢仙鹤,您看这样怎么样?” 老太太推了一番,终是拗不过真心喜爱那张画,便应下了,叮嘱道:“慢慢绣就是,夜里别绣,天光若暗了也别绣,眼睛坏了可没处补去。” 俞筱晚含笑应下了。 武氏笑看着这祖孙俩选花样,一时又笑道:“说起来,以前老太太的衣裳都是石姨娘做的,石姨娘的针线也极好,不如让石姨娘帮着绣一些。” 老太太笑道:“不必了,让她好生伺候爵爷便是,若能生个一儿半女的,为曹家多添些人口,我就开心了。”这个人口,指的也是庶子。 武氏便蹙了蹙眉道:“说起来,爵爷正当壮年,石姨娘又是花一般的年纪,怎么一年多了,却也没见个信儿。” 俞筱晚的眸光闪了闪,老太太闻言声音也沉了下来,“你没差人请个大夫给瞧瞧?” 武氏忙低了头,目光闪躲,“请是请了……” 老太太盯着她问,“请的谁?如何说?” “唔……请的是圣手堂的孙大夫,说石姨娘身子结实着呢,就是有些寒 俞筱晚知道,寒宫就是不足之症。一是先天体弱,二是后天挨冻挨多了,尤其是身上来的时候下冰水,就容易造成寒宫,三嘛,就是误服药物或食物造成的。既然石姨娘身子结实,就不可能是先天的,可是后天嘛,石姨娘一开始当差就是在老太太的院子里,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主儿,怎么可能挨冻?那就只有第三种可能了,但石榴跟在老太太身边这么多年,什么东西女人要少吃,难道会不知道? 小舅母这时提到此事,莫非是知道了什么?俞筱晚转眸看向武氏,忽而想到,今日舅母张氏还没来请安,难得一次只有小舅母陪在老太太身边…… 老太太似是也想到了这一层,便沉着气问,“你就没问问原因?” 武氏支吾着道:“大夫说应当是服用了些性寒的食物。” 老太太眼中精光一涨,“能确定是食物不是药物?” 武氏便道:“能确定。”迟疑了一下,再想说些什么,一抬眸,就看见俞筱晚轻轻地朝自己摇了摇头,武氏便立即住了嘴。 老太太也没再问,可是握着拐杖的手却暴起了青筋,显见是在强压怒气 没多大会儿,曹清儒就携了张氏、曹中睿夫妇和曹中雅前来请安。俞筱晚忙起身见礼,才又依次坐下。 张氏近几天又开始神轻气慡起来,走路都带着一股风,她一坐下就开始眼观六路,不难发觉武氏的眉宇间有丝轻愁,便显摆地向老太太道:“老太太,正有一件事要请您示下。张侧妃眼见着就要生了,我备了份礼单,按府中的惯例拟的,老太太您看合适不合适。”
第75页 曹老太太“嗯”了一声,接过张氏递来的礼单,仔细看了看,又交还给她,和蔼地道:“既是按府中的惯例拟的,自然不会有错,就这样吧。” 张氏一口气闷在胸口,脸色变了几变,强压着脾气,小声道:“老太太您看,要不要再添点什么?” 俞筱晚暗暗好笑,舅母就是想让老太太主动添贺仪的,可是老太太不上当,也只得自己说出来了。 曹老太太温和地道:“以前送各家王府也是这些礼,若是越过去了,旁的王府会如何看待咱们?就这样吧。” 张氏顿时又觉得胸肺间又鼓了一团气,呕得生疼,哼哧了半天,才嚅嚅地应了。精神萎靡了不过片刻,又抖擞起来,笑盈盈地道:“媳妇邀请了韩夫人到府中来赏莲吃莲子羹,正是时节,韩夫人已经应了。” 老太太笑着点点头道:“是该多办些宴会,贞儿、燕儿年纪不小了,她们的婚事你也该上心些。对了,厨房上的管事是姓刘吧?” 张氏不知道话题怎么从庶女们的亲事跑到厨房管事身上的,忙应道:“是姓刘,是媳妇的陪房。” 老太太道:“我想再提拔三个副管事上来,跟着她多学学。你看,贞儿燕儿的婚事定下后,你就得准备她们的嫁妆和陪房了,这位刘妈妈既是你是陪嫁,必是信得过的,自然要跟着雅儿嫁去夫家才好,提拔上来的三人,其中两人跟着贞儿和燕儿,余下那位就在府里任管事。”说着就说了三个人选,都是曹府的家生子。 安排得合情合理,可是却将张氏的人从厨房里拔了出去。自古以来厨房就是重地,一应饮食都是从厨房出来的,没个自己人在那地儿,张氏如何放得下心?当下就想拒绝,“只怕是不成的,何必让刘妈妈跟去当陪房,说起来,没几家会让媳妇的陪房当担厨房的管事……” 老太太含着笑看向张氏的眼神里就带着丝嘲讽,张氏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不由得讪讪地闭了嘴。旁人不会让媳妇带的陪房担当厨房的管事,那她的陪房凭什么当厨房管事? 老太太没再理张氏,笑问起爵爷今日的差事是否顺利,曹清儒恭敬地回了话,老太太又笑道:“这阵子你多半是宿在石姨娘那儿,姨娘的份例少,你又是时常办差办到深夜的,若是饿了,可记得让厨房着紧着做了送去。” 曹清儒忙道:“多谢母亲关怀,其实苑儿早就想到了这一层,时常差人送些补汤过来。” 老太太就含笑看了张氏一眼,“难得你这媳妇贤惠啊。” 张氏的眼皮就是狠狠一跳,表情顿时不自然起来。 到了晚饭时分,老太太将人都给打发了回去,独留下俞筱晚陪自己用饭,用过饭又打发了丫头们退下,拉着她的小手问,“你可知我今日为何要将刘妈妈架起来?” 俞筱晚佯装想了想才道:“莫不是这个刘妈妈不可靠?” 老太太长嘆一声,“我告诉你,女人最要注意的就是吃食,若东西吃得不好,很难怀上孩子,怀上了也难得保住。若是没个一儿半女的依靠,到了晚年,就只能孤独终老。”又一点不避忌地说起张氏的打算,“不用问,给你舅父送去的补汤里,一定是下了药的。你舅父正宠着的石姨娘,怎会不与她分享?石姨娘再怎么精明,也料不到张氏敢在丈夫的汤里下药性寒的药也不利男人生育,不过张氏已经四十多了,不可能再生了,所以巴不得你舅父也不能再育了才好。” 俞筱晚装作才刚刚知道的样子,惊讶道:“那老太太为何不教训一下舅母呢?” 老太太嘆得更重,摇了摇头道:“女人难为啊。当正妻的若不防着点妾室,这位置可就坐得不稳当,石榴是个有心计的,又正是年青貌美之时,若你舅母不压着,我还嫌她没手段,所以这般作为,我不想说她什么,不过我曹家子嗣不丰,我也不能由着她。” 这样矛盾的心理,俞筱晚也不知道该如何接话了,又听老太太絮絮叨叨地教导了她一番当正妻应有的手段,就闷闷地告辞了。 赵妈妈见小姐闷闷不乐的样子,以为是张氏没受到处罚,她心有不甘,忙宽慰道:“老太太也是没办法,下回一定会处罚舅夫人的。” 俞筱晚摇了摇头,“舅母不可能休的。”能休舅父也不会休,她与舅父本就是一体的,当初害她的人中,何曾少了舅父的身影?说不定一切都是舅父指使的,舅母只是个执行人而已。 俞筱晚想了又想,若真要想报復舅母舅父,一来要弄清楚当初的真相到底是什么,二来,也必须等她出嫁,与曹家脱离开了关系,否则的话,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越想越觉得气闷,她忽然很想回家乡,于是顿住脚步问道:“妈妈,你说我如果想回汝阳祭拜父母的坟茔,老太太会答应么?” 赵妈妈愣了愣,“小姐您想回汝阳吗?可是,既不是清明,又不是周年,这时节回去,却是说不上个理来。” 可是这个念头一旦生出来,就开始疯长,俞筱晚仿佛一刻都忍不住似的,立即转回身去求见老太太,磨了许久,说是祭拜父母,同时看一下庄子,免得那起子奴才不认得主子了,终于让老太太答应她过几日就出发回去。 俞筱晚兴奋异常,出了延年堂就开始交待赵妈妈和初云初雪等人收拾行囊,一路叽叽喳喳着回了墨玉居。 待她的身影消失于门帘之后,墨玉居院中的一株大树上,两道黑影闪电般地she出围墙,离了曹府。 君逸之差点将摺扇摇出花来,喜滋滋地道:“我要离京,她也要离京,而且我们还正好同路。从文吶,你说这是不是就叫做缘份吶?” 一个到汝阳,一个到湖北,不完全同路好吧!何况时间上也不同!从文抽了抽嘴角,“您说是就是。” 君逸之心情太好了,没介意他敷衍的态度,心里贊了自己不知多少次英明,她总窝在曹府,小姑姑请了她几次都没请动,已经有半年没见了啊,明日要出发,他实在是忍不住心中的冲动,偷偷潜入曹府,就为了能再见佳人一面,却没想到,竟得知了这么个好消息。 72.偶遇 听说能回家乡去,从汝阳带入京中的丫头婆子们都喜气洋洋,手脚麻利地拾掇着行囊,次日上午就收拾齐全了,只等俞文飈大总管雇好保镖,择个宜远行的吉日就出发。 墨玉居这厢才收拾完,曲妈妈就带着七八个丫头风风火火地走进院子,连抄手游廓都不走,直接从青石甬道穿过来,每个人的脸上都是喜气洋洋的,比俞家的丫头婆子们更加的喜气洋洋。 俞筱晚正与曹中燕坐在东稍间内,一块儿挑选绣炕屏的底料,俞筱晚一直没说话,让曹中燕自己拿主意。曹中燕选到最后,还是拿起最早看中的一块褐色绡纱,迟疑着小声地道:“我觉得还是绡纱好,通透,印着烛光能让绣面更美。” 俞筱晚便鼓励地笑道:“既然燕儿表姐觉得绡纱好,咱们就用绡纱,这两天我赶着将画样子描下来,绣屏的事儿就交给表姐了。” 曹中燕感激地“嗯”了一声,随即觉得这样子还是有失礼数,又用力点了点头,低低地道:“多谢……妹妹。” 其实熟一些之后,只要对她和善一些,曹中燕也没那么腼腆,俞筱晚微微一笑,算是接受了她的谢意。 初云挑了帘子进来,笑盈盈地道:“禀小姐,曲妈妈来送喜蛋了,张侧妃昨日夜间诞下了长公子呢。” 俞筱晚微微一惊,她明明记得,前世的时候,张君瑶几次怀孕都滑了胎,第三年上才生了一个女儿,所以张君瑶怀孕一事,她压根就没怎么放在心上,可现在张君瑶却诞下了庶长子,在摄政王没有任何子嗣的情况下,这个庶长子可就宝贵得很了,连带着张君瑶、张长蔚一家都会水涨船高,那么想要除去舅母,就更加困难了。 她有些心慌意乱地思忖着,难道是因为自己的命运改变了,因而改变了其他人的命运?这倒是有可能,毕竟吴丽绢在前一世的时候,应当是三年后才入摄政王府,她的入府时间提早了三年,张君瑶生孩子的时间提早也不算什么,可是,怎么会连性别都变了? 尽管心里茫茫然地落不着地,俞筱晚还是很快地摆出了一脸喜悦的笑容,吩咐赵妈妈备礼,自己则扶着初云的手走到堂屋里。 曲妈妈带着七八名丫头站在堂屋中央,垂手站立着,个个眉梢眼角都是喜气。 见到俞筱晚,曲妈妈忙福了福,声音轻快地道:“老奴来给表小姐送喜蛋了,因着张府送过来了一筐,数量足,夫人说多给表小姐送些个来,表小姐若是吃不完,打赏给下人也可以。” 她身后的两小丫头立即捧着托盘上前来,托盘上的甜白瓷碟里,各装着十个红彤彤的喜蛋。 俞筱晚含笑道:“劳烦曲妈妈了。”回头示意初雪打赏,又向曲妈妈问了些张侧妃和小公子的情况,连连贊道:“张侧妃是个有福气的,舅母也是有福气的。” 听了这话,曲妈妈的表情顿时高贵了起来,端着高深的笑容道:“可不是有福气,这庶长子也不是谁想生就生的。表小姐您是不知道,君瑶小姐自幼美貌,又才华出众,相士也说她命格极贵,十岁上就不知有多少名门望族的公子来求娶,舅夫人哪里捨得,一直留在身边……” 絮絮叨叨说了许久,想从俞筱晚的脸上看出些懊恼和嫉妒心慌的表情,可惜俞筱晚始终含笑倾听,真诚地随喜赞嘆,一丝不耐烦也没有,曲妈妈说得口干舌燥,却没有达到刺激俞筱晚的目的,只得停下来,讪讪地笑道:“跟表小姐别过,老奴还要去别处送礼,就不久留了。” 俞筱晚忙笑道:“这是大喜事,曲妈妈只管去忙,我就不留妈妈吃茶了 你压根就没吩咐丫头们上茶!曲妈妈腹诽道,随即又得意了,表小姐这是嫉妒了,心慌了,知道吴丽绢靠不住了!于是她的心情顿时又恢復了明媚,客气地推让一番,施礼告辞,风风火火地带着丫头们去南偏院送喜蛋,打击小武氏去。 待曲妈妈一行人走后,初云看着桌上放着的两碟喜蛋,就忍不住哼道:“这么得意!在乡下……” 俞筱晚严厉地扫了她一眼,初云讪讪地收了声,不敢再多言。 主僕几个进了东稍间,曹中燕见时辰不早,便告辞回去了。 稍间里只有几个心腹的时候,俞筱晚才严厉地看着初云道:“知道自己刚才做错了什么吗?”
第76页 初云嗫嚅着小声道:“堂屋里还有外人,奴婢不该多嘴。” 见主子的脸色沉如幽潭,初雪恨铁不成钢地直戳初云的脑门子,“小姐说过多少次了,不要谈论府中的人和事,你还在堂屋里大声嚷嚷,生恐旁人听不见是不是?” 初云难为情地赔了罪,见主子始终不展颜,不由得心慌了,扑通一声跪下,颤着声音道:“小姐,奴婢以后一定会注意言行,奴婢知道错了,下次不敢了,求小姐饶了奴婢这一回。” 俞筱晚没理她,问初雪道:“赵妈妈挑好了贺仪没?” 正说着,赵妈妈终于备足了礼,写好礼单,带着几个丫头捧着盛满礼品的托盘走了进来。俞筱晚便起身去看礼品。赵妈妈一一指点了,哪些是洗三礼,哪些是满月礼,喜庆,但不算贵重,毕竟俞筱晚跟张君瑶不过是拐了几个弯的表姐妹,若不是曲妈妈送了喜蛋过来,她就是不送也没关系。 俞筱晚笑道:“我是不方便过府道贺的,还是送到老太太那儿,请老太太帮忙带去吧。” 其实曹老太太年事已高,已经许久不出府了,这礼不过是让老太太过了目,最后还是让张氏送。 随后又说起了回汝阳的事宜,交待了些琐事,赵妈妈便服侍着俞筱晚进净房沐浴。打发小丫头们都退出去,赵妈妈取了几方棉帕,亲自为小姐绞干头髮,用梳子梳顺,才仿佛随意似的说道:“小姐,今晚是初云上夜,若是您还想罚她跪着,我去安排初雪好吗?” 俞筱晚抬眸看向赵妈妈,认真地问道:“妈妈是想帮初云求情?” 赵妈妈的老脸上闪过一丝赫然,“我明白小姐的意思,初云若是管不住自己的嘴,就会惹祸,甚至可能给小姐惹来麻烦,是我没有严格管教,论说起来,我也有错。” 俞筱晚抿了抿唇角,眼神渐渐黯淡下来,呓语般地道:“我不是怕她给我惹祸,我是怕她……舅母现在只怕是恨透我了,动不了我,就会动你们,打杀了,让我伤心气恼,她也能高兴一阵子。初云这么冲动的性子,得时时提点着,几天没点她,她就復原了,若真箇改不了,这趟回了汝阳,就放在庄子上吧。……你让她起来吧,今晚就让初雪上夜。” 赵妈妈心中一惊,张了张嘴再劝,可小姐说得实在在理,便不敢反驳,屈膝福了福,退出内室交待下去。 次日初云进来服侍的时候,眼眶还是红红的,服侍俞筱晚的时候也是小心翼翼的,看来赵妈妈已经同她说了,俞筱晚硬起心肠只作没看见,若她现在心软一点儿,日后害的就是初云。原本她还对日后充满了信心,可是昨日张君瑶生下庶长子后,她就不那么确定了,不说张氏和张夫人,张君瑶本人就是个睚眦必报的,身份上又有这么大的差异,她都得小心应对,她身边的人,就更得谨慎。 俞文飈极快地联络好了镖局,三日后,俞筱晚就拜别了老太太、舅父舅母,踏上了回汝阳的行程。马车走得很慢,俞筱晚此番本意也是散心,没催着赶路,到九月下旬才到达汝阳,祭拜了父母,又请来了汝阳城最有声望的大师连做了七天法事,京城里催促她早日回程的家书便到了汝阳。 俞筱晚此时正在汝阳的庄子里,过着神仙一般的日子,接到家书,还是老太太口诉、何语芳代笔的家书,信中又提到了吴庶妃终于有了身孕,要她赶回来跟吴奶奶一起去恭贺一番。 俞筱晚不得不嘆息着吩咐下去,“收拾行囊。”想想又不甘心,缓了缓道:“过几日回京。” 刚吩咐下去,初雪就拿了一张请柬走了进来,笑盈盈地道:“小姐,车小姐的请柬,她的大嫂生了个胖小子。” 俞筱晚喜笑颜开地道:“真的吗?”回头又问赵妈妈,“妈妈,我去看一看没关系吧?” 这位车小姐是俞筱晚小时候的手帕交,自俞筱晚上京之后,就只通过两三封信,这次回了汝阳,之前几天都在做法事,还没来得及见面的。赵妈妈想了想道:“要么就今日去,洗三礼别去了,您还在孝期,到底不好。” 俞筱晚点了点头,立即让赵妈妈备了礼,去车家看望车小姐。车大奶奶生下的小子足有六斤,胖乎乎的,十分可爱,俞筱晚逗了好一会儿,爱不释手,逗留了大半天,才依依不捨地告辞了出来。 车大奶奶后知后觉地记起没送喜蛋的,忙让丫头包了六只喜蛋追出府门,送给俞筱晚,那丫头捂着嘴笑道:“俞小姐还是自个儿吃下吧,这喜蛋可是能沾福气的。” 俞筱晚的小脸瞬间燃烧了起来,吃了生儿子送的喜蛋,自己也能生儿子,这个风俗她也听过,可是她才十三岁好不好,连亲事都没定呢。 还没等她做出反应,就听得耳边有人调侃道:“这是哪家的丫头,这么有规矩!” 俞筱晚听到这低缓静谧的声音,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茫然地回头一瞧,果然是君逸之。已经入冬了,他还只穿着一身蛋青色的圆立领对襟长衫,腰间束着上品羊脂玉结环玉带,头上只用支羊脂玉簪簪了发,整个人显得风流倜傥。他用冰冷的眼神打量了小丫头几眼,侧头问俞筱晚,“她对你无理么?” 俞筱晚一怔,茫然地道:“没有啊。” 君逸之低声安抚她,“我明明见她说了几句话,你就气红了脸,你别怕,任她是按察使的丫头,我也照样能管。” 听了这话,俞筱晚的脸却更红了,心里说不出是喜悦还是别扭,白了他一眼:“她没对我无理,不用你多事。”说罢转过身,扶着初云的手上了车。初云和初雪忙朝君逸之福了福,也跟上了马车。 君逸之一片好意思,却受了个白眼,十分的莫名其妙。 赵妈妈站在一旁若有所思地看了看君逸之,给俞文飈递了个眼色,微笑着上前福了福,请了安,又退到一旁。俞文飈忙上前见礼,“小人斗胆相询,不知君二公子如何会来汝阳城?” 君逸之抬眸看去,只见俞文飈眼神端正、精光内敛,不象个奴才,便客气地道:“京城太闷,就四处逛逛,不想在此处遇上了俞小姐。”又指着那名小丫头道:“真没事么?” 俞文飈呵呵笑道:“没有没有,是我家小姐面子薄。” 君逸之恍然,不再纠结此事,只是,他到汝阳已经有四天了,找不着好藉口递帖子求见,只能满街晃荡,难得撞上,还想跟俞筱晚说上几句话才好,可是人家已经坐回马车里了,顾惜着俞筱晚的闺誉,就不好凑到车窗边去说话,两只漂亮的凤目便只盯着马车,有些移不开眼睛,两只腿迟疑着,怎么也迈不出步子。 俞文飈将此情形瞧在眼里,哪会不明白,刚才虽是一场乌龙,但也能瞧出这位君二公子确实是在意小姐的,心里就对君逸之十分满意,笑呵呵地道:“不知君二公子何时来的汝阳,在何处落脚,若是没有找到客栈,不嫌弃小人家中简陋的话,小人愿一尽地主之谊。小人的宅院就紧临着小姐的庄子,景色倒也别致。” 君逸之听得眼睛贼亮,立即顺着这话就道:“正好没寻到好客栈,这便打搅了。” 从文和从安两个站在不远处的柳树下,不约而同地抽了抽嘴角,心道:少年说话真是越来越无懈可击了,没寻到“好”客栈,一个“好”字,就将现在住的客栈给抛弃了,还不算撒谎骗人。 他们的对话,俞筱晚在车内听得清清楚楚,不由得暗急,文伯的屋子就是庄子里的一个小偏院,单独对街开了个门,这不等于是让君逸之住到自己的庄子里了吗? 她正想约束一下俞文飈,赵妈妈便喜洋洋地上了车,含笑道:“小姐,您中午就没吃什么,先吃个喜蛋垫垫底吧。” 马车已经开动了,俞筱晚就嘟囔着道:“文伯也真是的,干嘛请他住到庄子上。” 赵妈妈很认真地道:“那处院子是老爷送给俞总管的,地契也在他的手上,怎么是庄子上呢?小姐您可别这样说,会让俞总管伤心的。”心里却笑着想,若真不愿意君二公子住到那儿,早就阻止了,何必等到现在?小姐也是个心口不一的。 初雪已经剥好了一个喜蛋,用小碟子盛了放在小姐的手中。俞筱晚也真有些饿了,便招唿道:“你们也都尝尝吧。” 赵妈妈和初云初雪私底下倒是不拘着,也各吃了一个,初云总是压不住话,拣了之前的事儿说道:“奴婢是说认真的,在乡下,生儿子送六个喜蛋,生女儿送三个喜蛋,是俗礼,张侧妃那儿一送二十个,到底是生的儿子还是女儿吶?” 俞筱晚忍不住微微勾起唇角,随即又瞪她一眼。初云忙媚笑着,小意地拍着马屁,“奴婢保证只在私下里说,不会再那般莽撞了,小姐,您已经答应了再给人家一次机会的,不能食言。” 初雪白了她一眼,“小姐又没说要食言。”初云忙吐了吐舌头,又补充了一句,“奴婢的老子娘就说过,这喜蛋送得不好,可是会折了孩子的福呢 俞筱晚好奇地睁大眼睛,赵妈妈也点头道:“有的乡间是有这个说法,不过张侧妃生的可不是一般的孩子,哪能折了福去。” 一行人说说笑笑回了庄子,君逸之也在俞家下人的帮助下收拾好了行囊,搬到了俞文飈的宅院里。 俞文飈的宅院是个三进的,不算小,没有内宅妇人,给了君逸之极大的便利,才在厢房坐了坐,就熘到后院子的角门处,张望俞家田庄的景色。隔着一大片玉米田,就是俞筱晚住的房舍,虽然从俞文飈的后院这边只能望见房舍的屋檐,可是君逸之心里就是透着喜悦,踮着脚不住地极目远眺,直直地看了大半个时辰,一点也不觉得累。 可是从文和从安累啊,这趟办差别提有多赶了,从京城到湖北,原本有一个月的路程,他们硬是用十天赶到的,没日没夜地办完差,又立即启程,星夜兼程地赶到汝阳,到了汝阳还不能休息,整天地在街道上转悠,伸长了脖子四处打量,就怕与俞家小姐擦肩而过都不知晓。 从安哭丧着脸问,“二少爷,您可以先休息一晚么?都已经跟俞小姐比邻而居了,也不急着这一时吧?” 君逸之回手就是一摺扇,没头没脑地拍在从安的头上,“闭嘴,别吵爷看景色。” 没救了! 两个人同时摇了摇头,就商量着,“要不你先去歇歇,一会儿换我?”拿定了主意,从安就先去歇着,留从文保护主子,一个时辰换一班。
第77页 月亮慢慢升至中天,对面的房舍最后一盏灯也灭了,君逸之才缓缓地转了身,伸了个懒腰,“时辰不早了,咱们歇着吧。” 轮值的从文简直要感动得痛哭流涕了,忙扶着主子往厢房里走,君逸之晃了晃僵硬的脖子,嘴里问道:“你说我明日要不要去拜见一下对面庄子的主人呢?” 想见俞小姐就直接说好啦,何必这般含蓄,还对面庄子的主人。从文低头低声道:“既然住在这,拜见一下主人也是礼数。” 君逸之赞赏地看着他,摸了摸他的头髮,“还是从文你最知礼数。” 第二天君逸之将这个要求提出来,俞文飈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笑道:“本来也是应当的,只是我家主子是女子,实在是不方便,况且过两天就要启程回京,下人们都在收拾行囊,也着实不便。” 君逸之惊愕道:“就回京?”随即又笑道:“哦,呵呵,正好,我也要回京了,不如同路吧。” 俞文飈淡笑着拒绝,“同路恐怕不方便。”他留君逸之小住,只是为了就近观察其品性,可他得顾忌着小姐的名声啊,跟个男子同路回京,传出去成什么样子? 君逸之随即想到了俞文飈的顾虑,垂了眸不再提,可是心里却拿定了主意,难得有这么好的机会,一定要一路跟着晚儿回去。 俞筱晚正绣着一方帕子,眼皮子忽地连跳几下,骇得忙放下手中的绣棚,捂着眼道:“我怎么觉得好象有坏事要发生似的?” 赵妈妈也被骇了一跳,前后仔细思量一番,迟疑道:“好端端的,哪能有坏塥吶?” 京城,曹府,雅年堂 张夫人直嘆着气,张氏安慰大嫂道:“莫急,不过是怀了身子,那孙孺人和孟孺人都怀了几个月了呢,有什么关系?” 张夫人急道:“你不懂!就是因为这阵子怀孕的妃子多了,吴庶妃就钻了这个空子,现在王爷对她格外恩宠些。况且瑶儿诞下长子后,王爷也没提让王妃过继的事,老爷便说了,怕是王妃不愿意,到底咱们家也算得上是名门了,王妃怕自己地位不保,也是有的。吴庶妃就不同了,她娘家哪里有人,说是当你们曹家是娘家,其实隔得几层,王爷和王妃心里都有算呢。” 张氏得意地笑着,压低了声音:“这有多大的事儿?怀得上,生不生得出又难说了。王府里这么多妃子妾室,哪个心里没打过小九九?只要挑拨几句,自然有人代劳,都不必瑶儿自己动手。” ------题外话------ 抱歉哈,今天家里来了朋友玩,字数不多,一会我还会继续码字,放在明天上午10点前更新…… 73.最后一封信 “准备了十二车土产,两车绸缎和香料,应当足够送给各府各院了,行囊已经备足,镖师也已经请好,不知小姐打算何时启程?” 俞文飈禀报完后,便躬身请小姐定夺。俞筱晚咬着唇看向窗外,指着天空道:“下雨了,路上不好走,还是晚两天吧。”又吩咐道:“麻烦文伯备两辆车,我想去药王街转一转,买些药材回京。” 不是已经买了很多药材了吗?俞文飈心中疑惑,却也不多问,恭敬地应了一声,退出去安排。赵妈妈带着丫头们服侍着小姐更了衣,披上内衬紫貂皮的藏青色斗篷,从从容容乘车出了庄子。 对面的俞文飈的宅院内,后门一关,君逸之兴奋莫名地道:“快快快,收拾一下,咱们上街逛一逛。” 从文和从安俩人正袖手低声聊天,忽闻望妻石样的主子要出门熘达,脸上不现半分惊讶之色,手脚麻利地为主子披上了蓑衣,三人也骑马出了门。 雨不算大,但在冬天下这样的雨,就冷得直要人命。俞筱晚怀里揣着个手炉,手里抱着个手炉,披好了蓑衣,才扶着初云的手下了车,仰头看了一眼保和堂的招牌,便直接走了进去。这是汝阳城最大的药房了,希望有她想要的那味糙药。 俞筱晚坐在大堂的八仙椅上,兜帽戴得严严实实,说了自己的要求后,便让赵妈妈和俞总管帮着与药铺的伙计交涉,自己无聊地低头把玩着手中的茶杯。 此时门外有鸣锣开道,可能是哪位官员路过,店内的诸人都没在意。 只是过得片刻,开道锣声停了下来,接着听到耳边有人惊讶又迟疑地问道:“请问是俞小姐吗?” 初云和初雪早就迈出一步,挡在了俞筱晚的身前,目光警惕地看着来人,铁青色的夹棉长衫,腰间系了条饰青铜双鱼的革带,手中执着摺扇,一副师爷的打扮。初雪就谨慎地应道:“正是,不知您是?” 那人忙长揖到地,恭敬地道:“小可是按察使车大人的幕客,车大人就在外面的轿上,不知俞小姐可愿移步一见?” 这位车大人就是车小姐的父亲,与俞筱晚的父亲当年是一同统管河南的,平常的文武官员难得和睦,但俞父与车大人却是知交。俞筱晚听说是车大人,忙起身应道:“车伯父回汝阳了吗?小女子正当拜见。” 出了药房,就见按察使的依仗正停在药房外,一顶四人抬的红顶官轿正落在街道中央,车帘挑开一半,车大人正慈祥地看着她微笑。俞筱晚忙紧上前两步,敛衽行礼,“侄女晚儿拜见伯父。伯父安好。” “安好、安好。”车大人笑得亲切,“贤侄女何时回的汝阳,怎么不到我府中来坐坐?梅儿天天念叨着你呢。” “昨日才去给大嫂贺喜,见着了梅儿妹妹,晚儿此番回汝阳,是为父母上坟祭拜的,不日就在动身回京了。”俞筱晚客套了两句,“晚儿也恭喜伯父喜得金孙。” 车大人也正是为了这个长孙回汝阳的,闻言摅须长笑,见天空中仍飘着毛毛雨,便道:“此处说话不便,不如去对街的茶楼小坐吧。” 俞文飈得了信儿,也忙出来与车大人见礼。 衙吏得了令,忙到对街茶楼中,要了二楼的一间雅间。车大人与俞筱晚、俞文飈在雅间坐下,车大人又仔细问了俞筱晚在京城的情形如何,最后感嘆道:“真是天妒英才啊。那时你父亲曾写信邀我回汝阳相聚,说是有个消息要告诉我,只是当时我在洛阳巡视,想着晚几日也没甚么关系,哪知竟是天人永别。” 俞筱晚听着也红了眼眶:“父亲走得突然,早晨出门的时候还是好好的,还说要猎几头麂子给侄女做双靴子……”说着哽咽,忙低头拭泪。 车大人嘆息了一声,“当时我以为是那件事……唉,现在也无法知晓了 俞筱晚听得莫名,便追问道:“那件事是什么事?” “哦,呵呵呵,”车大人尴尬地笑了笑,见俞筱晚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就勉强道:“之前听你父亲说,有位高人送了他一张求子的秘方……咳咳 俞筱晚红了脸,车大人也觉得尴尬,便住了嘴,又寒暄了几句,他还有公务不能耽搁,便邀请俞筱晚若再回汝阳,一定要去车府小住几日,就回了府衙。 俞筱晚屈膝万福,送走了车大人,站在茶楼的檐下呆呆地看着湿漉漉的街面,遇见故人,又勾起了亡父亡母之痛,心情难免阴郁。 茶楼的掌柜小心翼翼地凑上来,小声跟俞文飈道:“方才您进了雅间后,一位贵公子一定要包下隔壁的雅间,现在人还在雅间里呢。” 俞文飈眸中精光一闪,“什么样的贵公子?” 掌柜的摇头道:“戴着箬笠,看不清样子,但是肯定高贵。” 俞文飈心中有了几分底,几步又返回二楼,那间雅间的大门一开,正撞见君逸之慢慢踱出来,俞文飈不由得笑道:“君二公子也在此?” 君逸之一点尴尬之色都没有,笑得眉眼弯弯,“这么巧,俞总管也在? 俞文飈也不戳穿他,拱手打了个招唿,便下了楼,君逸之也跟下去,光明正大地与俞筱晚见了礼。见都见上了,左右又有僕从和类似长辈的文伯陪着,俞筱晚便邀请他一同用午饭,以尽地主之谊,把个君逸之乐得见牙不见眼,攥足了劲头,将这趟湖北之行描画得生动活泼,听得俞筱晚也眉眼弯弯,心情开朗了不少。 用过午饭,雨也停了,君逸之不耐烦穿戴斗笠和蓑衣,只披了白狐斗篷跟在俞筱晚的马车旁,边说笑边回田庄。汝阳只是小城市,不过是有几家伯爵的封地在此,因而城中的人也算是有见识的,可还是被君逸之的绝世风采所震惊,街道上渐渐挤上了不少行人,马车通行困难。 俞筱晚坐在马车内没什么感觉,君逸之只顾着跟她说话,也没察觉,俞文飈只得调转马头,跟从文商量道:“还是让你家公子戴上斗笠吧。” 车内的人听着莫名其妙,初雪悄悄将车门拉开一条小fèng,张望了一会儿,捂着嘴窃笑道:“古有看杀卫玠,今有君二少堵路。” 俞筱晚嗔了她一眼,“仔细说话。”心里却涌上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意。 待君逸之戴上了斗笠,俞文飈又使人驱赶,才顺利回了田庄。从文不由得嗔道:“二少爷您也真是的,去湖北的时候就闹过一出,今日还是这般不谨慎。” 君逸之一脸得意,晃着摺扇道:“非也非也,非是不谨慎。” 从安好奇地问道:“那是什么?” 君逸之“呔”了一声,“总得让晚儿知道本少爷我也是玉树临风一表人才,免得她以为我是人人嫌弃的浪荡子。” 从文跟从安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地道:“过了年您就会封郡王了,到时不知得有多少名门闺秀来提亲呢,您怎么可能会人人嫌弃?” “郡王吗?嘿嘿,晚儿可不见得在意这个。”君逸之随口应了一句,脑子却转着刚才车大人所说的话,俞父临终前曾给他去过信,有事要说?会是什么事呢?论说与俞父交情最好的是指挥同知章大人,可是章大人我已经去问过,俞父临终前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举动,就必然不会是私事。公务上,布政司、按察使、都指挥使各司其职,除非是刑案,否则能有什么事会是要绕道说给按察使的? 入了夜,车大人家的别庄里灯火通明,虽未到长孙的洗三宴,但是各地方官员的贺仪都已经送到了,来往的各府大管家穿梭不绝。车大人心情极好地交待要好生照顾长媳,便带着儿子到外书房议事。 正说着入仕的事,管家龙成云跑来禀报导:“老爷,门房处有人来求见,执的是块牌子,奴才分辨不出真伪,请老爷裁夺。”说着双手高举,呈上一块腰牌。
第78页 车大人扫了一眼,腾地便站了起来,忙道:“快请快请!不不,我亲自去请,你去沏壶好茶,就拿新得的那个云雾。” 龙成云忙跑出去交待。车大人亲自出迎,将来人迎入书房之中。 来人全身都笼在一袭玄黑色的斗篷之下,没露出一丝皮肤来,也不待坐下,便开门见山地道:“俞大人临终前写给你的书信呢?” 车大人微微一怔,忙道:“哦哦,应当就在书架上,请您稍等。” 说着亲自去找。原本这些书信不一定会留着,但没隔几天就听到了俞大人过世的消息,车大人还是将其作为知交的唯一墨宝留了下来,放在书架上的一个匣子里。 取下匣子打开来,里面有十来封已故的车父留下的家书,再没了其它。 车大人不由得嘆道:“没有了。” 那人的声音带了几分怒意,“你没保留?可知是什么事?” 车大人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道:“保留了,几个月前还又翻看过一次的,可是现在不见了。” 74.遇袭 俞筱晚沐浴之后,初云和初雪拿了棉帕和熏炉帮她烘干头髮,她盘腿坐在温暖的炕上,眯着眼睛想了一歇,问赵妈妈道:“妈妈可知那求子秘方的事儿?” 赵妈妈不由尴尬地道:“这事儿老奴还真是不知。”虽然不知小姐这小小的年纪为何想知道这样的事,赵妈妈还是认真回忆了一下,“不过有一阵子,爵爷和夫人的确是挺高兴的。” 俞筱晚不由得忖道,母亲的身子不是太好,但也没差到无法生育的地步,可是生下我后,却一直没能再怀上,若真是得了这类的偏方,赵妈妈不可能不知道。赵妈妈可是父亲奶母的女儿,比寻常的下人要亲近得多的。 “还是回老宅子找一找吧。若真有这种方子,或许吴姐姐可以用上。”俞筱晚思量了一番道。 为吴丽绢打算,赵妈妈没半分意见,舅夫人张氏总是打俞家财产的主意,如今舅夫人的外甥女生下了摄政王的庶长子,对小姐可是一点也不利。 第二日一大早,俞筱晚就吩咐文伯备车,回老宅子的外书房找一找,看父亲有没有将那张方子留下来。刚出了庄子,迎面就遇上骑着高头骏马的君逸之主亻}三人。君逸之惊喜地道:“俞总管,你们也逛街啊。” 俞文飈强忍着笑道:“君二公子有礼,我们不是去逛街,是去老宅子。 这样啊……君逸之哑然,无亲无故的,他总不能跟到人家的老宅子里去,眼眸中就闪过几丝失望。俞文飈朝他拱了拱手,护着小姐的马车渐行渐远。从安小声地道:“二爷,咱们还是回去吧,外头怪冷的。” 君逸之蹙起眉头道:“都要回京了,去老宅子干什么?”回了汝阳却不住在老宅里,多半是怕触景伤情,临行前忽然要去看看,不见得是为了留念,他心中自然而然地想起了车大人所说的话,眸光微闪,迴转马头道:“我们弃马跟上。” 从安和从文立即调转了马头,将马匹栓在俞文飈的宅院中,三人换了短打装,往东南方掠去。 马车停在老宅前院的正院门口,俞筱晚扶着初云手下了车,凝眸看着眼前熟悉的景致,留守在老宅里的管事俞凡躬身上前请安,声音有些哽咽地道:“小姐回来了。” 一句话令俞筱晚感触良多,眼眶微微发热,沉了沉气息,才轻声应道:“嗯,回来看看。凡伯辛苦了,你将这里打理得很好。” 俞凡差点泣不成声,俞文飈忙拍了拍他的肩,示意他别惹小姐伤心,引着小姐到了外书房。这里是俞父平常下衙后处理公务和休闲的地方,桌面干净得一尘不染,书籍、笔墨都按原来的样子放置着,没动分毫。 俞筱晚环顾良久,才轻嘆一声,“文伯凡伯一起帮着找找吧。” 说到那张求子秘方,俞文飈倒是有些印象,就是帮俞筱晚治疟疾的那位游方僧人赠送的,夫人用过几次,还没出成效,爵爷就仙去了。 几人在书房里找了许久,都没有发现什么药方之类的,俞筱晚便问道:“文伯您知道当初是谁为母亲熬药的吗?库房的帐册里应该有药品的出库记录。” 俞文飈道:“熬药的都是婆子,不过是会分辨些药材,并不懂医术,问了也是白问,您说要看帐册,可是帐册里不可能只有那一张方子的药材,您又如何知道哪些是求子方,哪些是日常的补药?” 俞筱晚听他说得有道理,却还是坚持道,“看一看总归是好的。” 俞凡立即差人取来了往年的帐册,几人一同查找,选出了连着几日都配了的药材和相应份量,记录下来。 赵妈妈嘆口气道:“依我看,其中不少就是平常的补药,不如到京城后,我去几家大药房问一问,他们都是识药的行家,也许能分得清。” 俞筱晚点了点头,“也只能如此了。” 一行人便又收拾好帐册和药方,打算回庄子,若是顺利的话,用过午饭能启程回京。 临上马车前,俞筱晚的脚步忽然顿住,回头问俞凡道:“凡伯,我记得父亲除了这处外书房,好象也经常在西暖阁那边看书吧?” 书房虽然也有火墙可以烧地龙,但因是议事的地方,因而没有安炕,只有几张软榻,没有西暖阁的临窗短炕那般舒服,这药方是父亲临终前不久得到的,那时已经入冬,父亲应当会在西暖阁看书,也许药方就留在了西暖阁 俞凡的眉头微微一皱,思索了一下道:“老爷过世前,似乎没有到西暖阁去过吧?” 俞文飈道:“去过,有一回我来府中回事,就是在西暖阁见的爵爷。” 俞凡难为情地笑笑,“是吗?时隔两年,老奴有些记不清了。” 俞筱晚笑道:“不打紧,反正已经来了,去看一眼便是。” 说罢便西院走。 俞文飈等人忙跟上。 刚跨入西跨院,一道人影就从暖阁里闪了出来,俞文飈大喝一声,“什么人!站住!” 说罢便飞身上檐去追。 如今的俞府已经不比从前,俞家的爵位被朝廷收回之后,宅院里就再不能养亲兵,主人家也不在,只有大管家俞凡带着几个粗使婆子和护院看着房子,整个宅子里空荡荡的。这种从房屋里冲出来的人,除了毛贼不作二想。不过宅子里虽然没有人,却还是有些防盗的机关,那人跃上屋檐之后,随即又被屋檐上竖起的一排铁质儿狼牙钉给击退回地面,俞文飈抽出腰间软剑迎了上去。 俞凡也忙张开双手,挡在小姐身前,嘴里急急地道:“小姐,快往后退 事发突然,俞筱晚也只是怔了一怔,便立即裹紧斗篷转身就走。可也没走两步,迎面又冲过来一名黑衣人,长剑一挥,无数雪花暴击向众人面门,赵妈妈和初云初雪等人不由得挥手去挡,再睁开眼看时,俞筱晚已经落入了那人的手中,长而锋利的剑刃架在她纤细的脖子上。 是怎么被这人给抓住的,俞筱晚心里一点底也没有,对方先击出了一浪雪花,混淆了她的视线,动作又太快了,她完全不及反应,等反应过来的时候,肩膀已经被掐得生疼……她还是输在缺少应敌经验上面,当初蒋大娘只是囫囵吞枣地教了她内功心法和招式,没有人与她拆招练习,始终是不熟练,不过看来对方轻视了她,也是她的机会。 黑衣人冷冷地道:“住手!否则我杀了她!”声音很沉很闷,显见是憋着嗓子在说话。 俞筱晚惊慌了一瞬之后,便立即冷静了下来,妙目转动,打量四周的环境,想借用身旁的事物回击一下,脱离险境。刚瞧上垂花门上垂下的一截柏树枯枝,身后忽觉一寒,寒毛尽数立起,挟持着她的黑衣人也察觉到了有人袭来,忙回身挥剑,钳制着俞筱晚的手却不肯松开,俞筱晚被他的力道带着旋了半个圈,一个踉跄,顺势便往地上倒去。 那黑衣人又要对付身后的袭击,又要提拉俞筱晚,一心二用,心焦气躁,伸腿侧踢向袭击者,俞筱晚乘机拔下发间的簪子,狠狠刺入他的腿弯,那人站立不稳,单膝跪了下去。 眼见着到手的人要跑了,那黑衣人一不做二不休,挥剑就刺向俞筱晚,可是抓着俞筱晚肩头的手腕却忽然剧痛,不由得松了松。就是这一瞬间,一道人影扑将过来,抱着俞筱晚滚到了一边,脱离了黑衣人的掌控。 俞筱晚定睛一看,竟是君逸之。那黑衣人反应也极快,直朝两人扑了过来,俞筱晚忙推了推仍抱着她的君逸之,示意他回击,君逸之却抱着她窜上了围墙,从文和从安挡在二人身前对付黑衣人。俞筱晚被君逸之抱着,几个飞跃跑到了正院。 “放、放开!”俞筱晚红着脸推君逸之。 君逸之软玉温香抱了个满怀,哪里捨得放,装模作样四处张望,一手压在她的唇上,小心叮嘱,“别出声,恐怕还有帮手。” 俞筱晚听着也紧张了起来,转着小脑袋四处张望,君逸之差点笑出声来,赶紧抿紧唇憋住。 可惜好景不长,从西跨院那边传来了凌乱的脚步声,想是赵妈妈带着丫头们奔过来了,他只得依依不捨地松了手,退开两步,歪着头打量了几眼俞筱晚染上朝霞的小脸,恍惚地问道:“你知道那些是什么人吗?” 俞筱晚咬着唇摇了摇头。 赵妈妈等人终于赶到了,忙着将小姐从头摸到脚,确认没有受半点伤害,才长舒了一口气,向君逸之跪下磕了几个头,“多谢君二公子相救之恩。 君逸之只是“嗯”了一声,眯着那双极其漂亮的凤目,一眨不眨地盯着俞筱晚,他要几个下人道谢干什么,他要她说谢谢,最好是说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小女子愿以身相许。咦,这话好熟,在哪里看到过?……哦,对了,小姑姑最爱看的话本里,时常有这种句子。 可惜俞筱晚虽然也爱看话本,却坚决不会说这种自贱身份的话,只是朝他深深一福,讷讷地道:“回京城之后,我请老太太过府道谢。” 君逸之撇了撇嘴角,“不用了,我可不想让家里人知道我躲在哪里。”随即又问,“你来这干什么?” 俞筱晚凝神想了想,才将找药方的事告诉他。 此时从文从安和俞文飈、俞凡都赶了过来,西跨院那边有从文和从安相助,自然是占了上风,但那两人也是顶尖高手,抛下一阵列烟雾,消失无踪 君逸之挑眉看向俞筱晚道:“还去找你的药方吗?难道他们也是来找药方的?”
第79页 “去,当然去。”俞筱晚拧了眉,商量似的跟君逸之道:“想不通这些人是来干什么,若是偷财物,哪会大白天的来?可是家中还有什么是能让人觊觎的?父亲的公文都已经转交给下任了,那张药方……也不用偷吧。” “先去看看掉了什么没有。”君逸之笑了笑,当先往西跨院走,俞筱晚很自觉地跟在他身后,听他分析道:“那边屋内的物品有册子吗?东西放在哪里有印象吗?看少了什么,或者他们动了什么,咱们再慢慢想。” 到了西暖阁,众人都惊讶了,完完整整、干干净净,跟没来过人是一样的。君逸之不由得苦笑,“哦,我忘了,训练有毒的杀手,翻找东西后,是不会让人看出来的。” 俞筱晚只得让人再找一找有没有药方,每本书都翻了一遍,抽屉、箱子都打了开来,没找到半片特别的纸张,只好放弃了。 俞文飈道:“小姐,此处不安全,让俞凡递张帖子给县令大人,好好彻查一下,咱们还是回京吧。” 君逸之乘机道:“恐怕他们路上还会纠缠,我看我们还是同路回京为好。”见俞筱晚和俞文飈都是一脸踌躇之色,忙拍着胸脯保证道:“我去请按察使派队官兵护送咱们,到了京城外三十里地咱们就分开走,保证不会伤了俞小姐的闺誉。” 俞文飈觉得此计甚好,劝着小姐答应下来,一行人当天就启程返京了。 曹老太太派了曹中敏到十里亭迎接,此时的京城已经是雪树银花,马车前进困难,到了城门处,众人就换了小轿,抬回了曹府。 老太太早就等在暖阁里,见到俞筱晚的身影,忙招手让她坐到自己身边。俞筱晚坚持行了大礼,捂着手炉暖了手,才坐到老太太身边,老太太一连串地问她在汝阳住得好不好,吃得好不好,回来的路上可有吃苦。俞筱晚乖顺地一一答了,隐隐有些担忧地道:“几个月没见,老太太的气色看起来有些不好,是不是天冷凉着了?” 曹老太太笑着咳了几声,摆了摆手道:“没事的,人老了就是这样,过了冬就会好。” 俞筱晚他看老太太的脸色,装着撒娇,悄悄帮老太太扶了扶脉,还算好,只是有些气弱,吃些补气血的食品就好。按她前世的经歷,老太太还有一年的寿辰,可是她希望老太太能长命百岁地活着…… 老太太不知她的忧思,笑着道:“正要跟你说,吴庶妃已经有三个月的身子了,昨日王府才送了喜报过来,我们正打算明日去王府看望吴庶妃呢。 75.静晟世子也来了 同样是久别回京,君逸之就没那么好的待遇了,楚王爷不等儿子见着老母,立即将他提到小佛堂里跪祖宗牌位,要他好好反省反省。这个逆子,害得他这三个月来,每天被平南侯的怒火和唾沫烧得焦黄焦黄的,若不跪断一条腿,他怎么能解气! 不过君逸之也不是老实受罚之辈,待父王咆哮完了,关上小佛堂的大门后,他也不过多跪了小半柱香的功夫,就乘守卫的亲卫队长岳胜不注意,从小佛堂的天窗爬出去,熘到了大街上,待楚太妃得了信,揪着儿子的耳朵来救孙子的时候,小佛堂里哪还有人。 君逸之照例先熘进如烟大美人的房间,再从后窗跳出去,绕到品墨斋后门进去。今日隔间里只有韩世昭一人,笑嘻嘻地跟君逸之打招唿,“回来了,好象不是一个人回的嘛。” 想到虽然不能光明正大地天天与俞筱晚粘在一起,可是能时时伴在她马车边谈天说地,一路上欢声笑语,君逸之就忍不住得意地挑高了眉梢,一脸的欢欣愉悦,有心想与好友分享一下,就尽量拿捏着平淡不在意的样子道:“临行前俞小姐遇到黑衣人袭击,我就跟她一路回京,暗地里保护一下。”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封信,递给韩世昭,“这是俞大人临终前写给河南按察使车正宇的信,你看下。” 韩世昭收起要打趣他的心,将信展开仔细地阅读一番,蹙了眉道:“很普通啊。”就是一般的友人间的问候信,只是结尾提了一句有事相告,请车大人尽快回汝阳。 君逸之也点了点头,“信是普通,可是里面的讯息却不普通。你知道么?是晚……俞小姐在街上偶遇了车大人,车大人不过感慨了那么一句,当晚就有紫衣卫去了车府,要拿这封信。” 韩世昭惊讶地打断他,“紫衣卫?你看到他了没?” 君逸之的表情也十分凝重,“没错,紫衣卫。他们出门,怎么会让人看到样子?” 紫衣卫原是皇上亲自掌管的暗卫,但现在皇上年幼,紫衣卫就掌握在紫衣卫统领的手中,紫衣卫的统领到底是谁,除了先帝,根本没有人知道。听说太后原想帮着接手,但是先帝说,统领此人忠心耿耿,决不会背叛皇室,待皇上成年亲政后,统领自会向皇上效忠。因而到了现在,紫衣卫的统领是谁,除了紫衣卫中人,没有一个人知道确切地说,可能绝大多数紫衣卫也不知道。 韩世昭皱眉不语,君逸之慵懒地坐下,洋洋得意地笑道:“还好我早有计较,下午就去了车府,我见车大人忙得很,就懒得让门房通传了,自己去书房找了信。” 明明就是偷,还说得这么善解人意一般,韩世昭好笑地挑了挑眉毛,“这么说,俞小姐身边的人有问题?你没帮着查一查,给俞小姐卖个好?” 若是有紫衣卫跟踪俞筱晚,以君逸之的武功,必定能察觉出来,而且紫衣卫得到这样的讯息,当时就会随车大人回府拿信,不必等到晚上。肯定是俞筱晚身边的人听说了,将讯息透露给紫衣卫的暗桩,紫衣卫才派人去的车府,要么不会同君逸之撞上。 君逸之难得地严肃,“我已经让人留了心,不过没跟她说,到底是跟紫衣卫通气,就是将人查了出来,又能如何?她还是不知道为好。” 韩世昭定定地看了他一眼,实事求是地道:“你还真是关心她。” 君逸之顾虑得没错,紫衣卫是为皇上办事的,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就算俞筱晚身边的人跟紫衣卫通了气,也不叫背主,而叫尽忠,只怕这样的暗桩子每个大臣的身边都有,难道你还敢将他们除去?知道了徒增心慌,还不如不知道来得快活自在。可是,现在的紫衣卫并未掌握在皇上手中,他们也怕中间会有何变数,能掌控的先机,还是尽量掌控一点,知道对方是谁,还是很有必要的。 君逸之满脸享受之状,“这些事本就是我来操心的。” 韩世昭真觉得他没救了,便谈起了自己的任务,“肖大勇的救驾之功,的确是有些问题,那天皇上是被身边的侍卫们怂恿着去西山一带玩耍的,然后忽然惊了马。” 又是惊了马!还是正好快到肖大勇守卫的皇陵附近惊的,看来平南侯是的确打算将女儿嫁给肖大勇了,只不过肖大勇出身平民,一次不可能升职太快,只赏了个正六品的兵部武选清吏司,官职不高,却是个实差,掌考武官的品级、选授、升调、功赏之事,要升职也快。 本来升个武官是不足惧的,可是若是平南侯的女婿,却牵扯到了朝中的大局,所以能阻止还是要阻止。 两人低低地交流了一下观点,便分头行事。 曹府的女眷一早起来打扮整齐,先都聚到了延年堂。老太太将身子坐正,让曹中雅和俞筱晚坐到自己身边,又让张氏将礼单拿来仔细看了一遍,才交还给张氏,低声叮嘱张氏和武氏道:“去了后记得请庶妃安心养胎,什么事都不要多想,是男是女是命中注定的,庶妃能陪伴王爷,就是有福之人。 武氏忙起身恭听,一一应下,小武氏也表达了感激之情。张氏表面恭顺,心中不断冷哼,之前给瑶儿备礼的时候,也没见老太太这么着紧过,想傍着吴庶妃这颗大树么?可惜呀,她没这个命,这会儿生什么出来都没用了。 老太太旋又和张氏笑道:“若见了张侧妃和小公子,也帮我问候一声。玩得晚一些也无妨。” 张氏忙恭敬地应了一声,眸光不着痕迹地在俞筱晚的脸上转了一圈,见时辰不早,众人就乘车前往王府。 俞筱晚与曹中雅一车。曹中雅看着俞筱晚简洁素雅的装扮,言不由衷地贊道:“几个月不见,表姐的气色还是那么好。” 她坚决不承认是因为俞筱晚生得好、气质好才能衬起这种素色的衣服,而是坚持认为,若是自己也能有这般白皙红润的脸色,也能穿什么都好看。 俞筱晚也打量了曹中雅几眼,甫一入冬,曹中雅就大病了一场,听说大半个月躺在床上不能动弹,汤药补品每天流水似的往翡翠居送,昨日的接风宴都没出席,原以为她今日不会去王府,却没想到她竟强撑着起来了,虽然还有些病弱之状,但到底是十三年华的豆蔻少女,眉目间的青春是病容也压不住的。俞筱晚便真心地贊道:“雅儿妹妹今日的气色也不错。” 曹中雅就得意地一笑,“那是自然,我用了宫中赏下的珍珠雪莲粉。”说着还得意地拢了拢头髮。 珍珠雪莲粉可是稀罕物,色泽天然、香味清雅独特,制法极其繁复,用材又极为讲究,每年只能生产少许,宫中的贵人们用着都不够。她能得到,多半是摄政王赏给张君瑶,张君瑶再转送的。 俞筱晚只当听不懂她话里的炫耀,也看不见她抬手时,长而宽大的衣袖滑下间,露出的那对价值连城的晶莹剔透的羊脂玉镯,只“哦”了一声,“原来是用了香脂啊,妹妹又何必这样为难自己。” 曹中雅差点呕得吐血,原本是要炫耀的,怎么到了俞筱晚的嘴里,就成了自己是在强言欢笑一样? 见她神色不豫,俞筱晚好心地递上一杯热茶,“来,喝杯茶,你嘴唇都起泡了。” 曹中雅大惊,忙拿起手边的靶镜仔细照了照,还真有一个小水泡,她立即尖声叫道:“停车!快停车!” 车夫忙将缰绳拉住,后面马车里的红儿忙小跑过来,拍着车板问道:“小姐有何吩咐?” 曹中雅急忙打开车门,“快,快上来帮我把水泡挑了。” 红儿忙上了车,取出腰包里的针线团,用绣花针小心地将水泡挑了,用干净的手帕压干了脓水,小心地打开膏脂盒,挑了些口脂涂在曹中雅的唇上。忙完了之后,曹中雅仔仔细细地照了照靶镜,觉得妆容完美得无懈可击了,才让红儿下马车。 俞筱晚抱着手炉冷眼看着这一切,心中暗生警觉,不过是去探望吴庶妃而已,就算舅母要带雅儿去看望张侧妃,也没必要这样在乎自己的容颜,难道王府的后宅中还能见到男人?
第80页 刚这样想了没多久,就听得道上传来了一阵马蹄声,曹中雅便要揭开车帘往外看。俞筱晚伸手拦住,“妹妹,若是被人瞧了去,这可不雅。” 曹中雅只得撅了撅嘴,端坐好,耳朵却直了起来,倾听外面的动静。有人向前方张氏和武氏的马车请了个安,然后又奔驰而去。曹中雅听到了韩二公子的声音,见俞筱晚也似乎注意到了,眸光闪了闪,没说话。 到了王府,管事递上拜帖,王府的家奴将侧门的门槛卸了,马车直通二门。牛嬷嬷早就带着一众粗使婆子候在二门处,见诸人下了马车,忙上前恭敬地福了一福,笑咪咪地道:“庶妃早就在盼着张夫人和两位武夫人了,还请上车。” 众人又坐上了王府内院的小油车,先去给王妃请了安,才到吴丽绢的水风景问候。张氏和大小武氏分别问了好,曹氏姐妹和俞筱晚请了安,吴丽绢忙虚抬了抬手,“一家人就别这么见外了,快坐吧。” 众人坐下后细细打量吴丽绢,她整个人胖了一圈,更显得白白嫩嫩,神态可亲,笑容大一点儿,就能挤出双下巴来。 张氏便不屑地忖道:真难看,到底是乡下来的,怀了身子就知道吃,瑶儿直到生产的时候,都跟少女一般,从后头看,完全看不出怀孕来。嘴里却是恭维不断,“庶妃看起来气色真好,是个宜男相啊。” 吴丽绢羞怯地微微一笑,用手轻抚着还没显怀的肚子,“是儿是女倒不着急,只要不太大,不会难得生就好。” 牛妈妈便在一旁热情地道:“不瞒曹大夫人说,王爷早就说了,已经有了儿子,现在想要女儿呢,所以庶妃生的是儿是女都会疼的。” 吴丽绢的脸更红了,嗔了牛妈妈一眼,“王爷对哪个孩子都是疼爱的。 炫宠炫到我面前来了!张氏打心眼里鄙视,笑容便高深了起来,“也是,若是孟孺人孔孺人也是生的公子,王爷真会更看重这个女儿些呢。” 吴丽绢的笑容半分不改,温柔淑静,“当然,能托生在王府,就是前世修来的福气。” 没有刺激到吴丽绢,张氏便觉得没什么意思了,随口聊了几句闲天,便託辞告退,“想去给张侧妃请个安。” 吴丽绢正要说话,张君瑶身边的兰嬷嬷就通禀了进来,向吴丽绢福了福,笑道:“我家侧妃听说姨母和几位表妹来了,想见一见,特命老奴来接人 吴丽绢笑道:“曹大夫人也正要过去呢,可巧嬷嬷来了。” 兰嬷嬷便请诸人一同过去,留大小武氏在这陪吴丽绢。 俞筱晚没想到张君瑶要见的人中还有自己,当下凝了神,细一打量,发现曹中雅的神色间难掩兴奋,更是警醒自己,当心踩着什么圈套。她缓缓地跟在曹中雅的身后走,曹中燕悄悄上前一步,小声儿地道:“回去可以到我屋里看看炕屏吗?快绣完了,不知道好不好。” 俞筱晚笑道:“表姐的绣功不错,自然是好的。”昨天忙着跟老太太亲近,还要分送带回京的土产,没跟表姐们说话的。 曹中雅听到声儿,便回头问道,“什么炕屏?” 不待俞筱晚回答,张氏便回头斥道:“走路不要东张西望。” 曹中雅忙正过身,垂眸凝神,行不动裙,极其淑女地跟在母亲身后。 众人进了秋海堂的偏厅,张君瑶端坐在罗汉床上,待众人见了礼,便让了座。她早出了月子,身材已经恢復如初,还更添了几分初为人母的柔静,比少女时期更为艷丽动人,何况生下了摄政王的庶长子,眉宇间的高贵之气更是掩都掩不住,尽管极力做出亲切和蔼状,可还是显得咄咄逼人。 张氏恭维了几句,正想看一看长公子,门外又有人通禀道:“静雯郡主来给侧妃见礼了。” 俞筱晚觉得张君瑶的目光在自己的脸上停留了一下,才含笑道:“快请 静雯郡主的腿伤已经好了,扶着丫头的手端庄地走了进来,还未及施礼,就看到了客座上的俞筱晚,眸中顿时暴出万丈怒火。张氏和张君瑶都瞧着心头大乐,张君瑶故作吃惊道:“静雯郡主今日怎么得闲到王府来?” 静雯郡主这才收回心神,微微福了福,淡淡笑道,“兄长和之勉哥哥要来给大公子送百日礼,我就一同过来瞧瞧,他们还在外院,一会子会过来看望长公子。” 张君瑶的笑容更加深了,请静雯郡主坐下后,指着在座的几位小姐们一一介绍,“这是我的几位曹家表妹,这位是俞妹妹。” 静雯看着俞筱晚的小脸,几乎是磨着牙道:“我跟俞妹妹是旧相识了,不必侧妃介绍。” 俞筱晚含笑点头,“是啊,上回我和怜香县主她们在归杏楼聚会,可惜没见着郡主,后来我又回了汝阳老家,说起来,跟郡主也有几个月没见面了 提到归杏楼,静雯郡主的面色就变了几变,用力咬了咬牙,最终还是将话头隐住了。你就得意吧,看你能笑到什么时候。 说话间奶娘抱着长公子来了,众人纷纷凑上去看,小傢伙生得白白胖胖的,还在唿唿大睡,尽管俞筱晚对张君瑶没有一点好感,不过孩子是无辜的,看着这么可爱的小宝宝,她还是真心贊了几句,“真是可爱。” 张君瑶得意地笑了笑,“王爷也说可爱呢,每天下了朝,都要到秋海堂来逗逗麒儿。” 张氏惊讶地问,“王爷已经给长公子取好名字了么?”不都是满百日的时候才取正名么?生下来只叫小名的。 张君瑶的得意之情难以掩饰,“再过三天就满百日了,王爷早就选好了几个名字,要我挑,我觉得麒麟的喻意好,便挑了这个麒字。” 张氏真是惊喜莫名,“连这也让瑶儿你选么?真是天大的荣幸啊。” 曹中雅也是满脸艷羡,取名一般都是男人的事,根本就不让女人多嘴的,表姐该是有多得宠啊。 俞筱晚的眸光闪了闪,麒麟也是一般人能取的名字么?不过是个庶出的长子,日后只能受封为镇国将军的,就算要取这个名,也要选后面的这个麟字才好吧?这般托大,可不是好事。毕竟,这府里还有三位怀了身孕的妾室,若再生下儿子,王妃恐怕坚决不会过继张君瑶所生的这个……张君瑶不会是妄想凭这个儿子,就将王妃给挤下去,自己扶正吧? 这般一想,她便悄眼打量张君瑶,只见她端庄地坐在榻上,腰身挺得笔直,一股尊贵威严之气,还真是端起了某种派头。 静雯郡主的心思都在俞筱晚的身上,要说她现在最恨的是谁,排名第一的就是肖大勇,排名第二的就是俞筱晚。肖大勇因为救驾有功,升了职,父亲已经说了日后会将她许给肖大勇,她跟父亲大吵了几架,都无法改变父亲的心意,连一向疼宠她的哥哥都不帮她,害她关起门来痛哭了好几天。一切,都是这个俞筱晚害的! 若不是俞筱晚故意去讨晋王妃的喜爱,她也不会在马赛上下绊子,更不会摔断腿,就不会有后来发生的一切事情! 静雯郡主攥紧了帕子,恨恨的目光始终投在俞筱晚的脸上。 换谁被人当鱼肉一般地盯着,谁心里都不会舒服,俞筱晚本来不想跟静雯再有交集,可泥人也有三分火性不是?她挑了挑眉,看向静雯郡主,似笑非笑地问,“郡主总是看着我做什么?” 静雯郡主优雅地笑道:“几个月不见,俞妹妹生得愈发美丽了,我便有些移不开眼睛。” 俞筱晚淡笑道:“不及郡主有气度,凡尘俗事都如过眼云烟,不放在心上。” “你!”静雯郡主气得双目几欲迸裂,死死地攥紧了帕子,就怕自己一个没控制住,就扑过去,那也太失身份。 张君瑶一直关注着她二人的情形,心中渐渐有了底,看来那个流言是真的,静雯郡主和静晟世子都恨着俞筱晚。 众人又聊了一阵子,丫头们便通禀道:“勉世孙和静晟世子要过来给侧妃请安。” 张君瑶正要说话,俞筱晚当先站起来,细声细气地道:“那我们避到屏风之后去吧。” 兰嬷嬷便笑道:“其实没关系,拐着弯也是亲戚。” 俞筱晚的笑容有些冷,“便是亲兄妹,年纪大了也在避讳些个,嬷嬷在王府这么久了,难道连这也不懂吗?” 张君瑶听着心中恼怒,可是俞筱晚说得又在理,只好让几个少女坐到屏风后去。静雯郡主就不必了,本来就是静晟世子的妹妹,又跟君之勉是一同长大的,都见过无数次了。 一会功夫,丫头们便引着静晟世子和君之勉进来了,两人长揖请了安,张侧妃给两人让了座,奶娘抱着小公子让他们看了看,说了些客套话,内宅里外男是不便久留的,两人便要告辞。 俞筱晚等人坐在屏风后,曹中雅一直透过屏风的fèng隙往外张望,见到英俊非凡的君之勉,心跳了跳,可是一比较,他没韩世昭的俊逸,更没君逸之的绝世风流,很快地将他剔除出了待选名单。再看静晟世子,原本十分俊美的一张脸,可惜左颊上一道长长的疤痕,已经除是轻微的了,但还是泛着与白皙的肤色不同的颜色,显得有些狰狞。 张君瑶轻咳了一声,曹中雅才记起自己的任务,伸手便去推屏风,同时还给曹中贞使了个眼色。 俞筱晚一直就注意着她的举动,哪会让她将屏风推倒?动作迅速地踢出两腿,一腿踹在曹中贞坐的小杌上,曹中贞往前一扑,倒在曹中燕的身上;另一腿踹在曹中雅的小杌上,力度和方向都与之前那脚不同,曹中雅往后一仰,呯一声倒在地上。 这架屏风只是普通的三扇面屏风,曹中雅这一倒,不多不少,正露出她那张精緻的小脸。 静晟世子听得声音,目光往这边一扫,眼睛一眯,这就是俞筱晚? 祝各位亲情人节快乐! 笑笑也很快乐,嘿嘿~ 76.赠琴 曹中贞和曹中雅都注意着屏风,没看到俞筱晚的动作,曹中燕却是看得一清二楚,不由得低唿了一声,“晚儿妹妹……” 听到这声唿唤,静晟世子更加肯定了心中的猜测,又细看了一眼曹中雅的容颜,记在心里。 俞筱晚眼疾手快地伸手一拉,将曹中雅给拉了起来,扶她坐稳,作了个噤声的手势。曹中雅这一跤摔得后脑勺着地,到现在两耳还是嗡嗡的,脑中天旋地转,眼前金星乱窜,就是俞筱晚不作那个噤声的动作,她也说不出话来。 曹中贞本就是个看人眼色过活的庶女,刚才那一扑也知道是有人踢了她的凳子,忍不住轻喃了一声“晚儿妹妹……”,后面的话被俞筱晚幽黑的目光给噎了回去,不敢出声了。
第81页 张君瑶坐在正位,正同君之勉说话,张氏背对着屏风,视线受阻,加之俞筱晚极快地将曹中雅给拉了起来,张君瑶也没看清到底是谁摔了出来,只是听到了两声“晚儿妹妹”,想必是俞筱晚吧。 屏风没按原定的计划倒下,张君瑶也找不到藉口再留客,只能客气地相让:“三日后小儿的百日宴,还请晟世子和勉世孙赏脸莅临。” 二人也礼节性地应下,客套几句,起身告辞,临走转身之际,君之勉的眸光在屏风上顿了顿,旋即从容离去。 静雯郡主自君之勉进屋之后,眼睛就没离开过他,自然看到了这一眼,心底里就涌出了无数酸意之勉哥哥,想看的是谁? 她清楚地记得自己第一眼看到俞筱晚时,那心神为之一震的惊艷感,她还只是一个女子,若是男子……俞筱晚的容颜对于来男人来说,恐怕有如鱼腥之于馋猫,不吃到嘴里是不会甘休的。 她很想追上君之勉问问清楚,他的心里到底有没有她,只是不便同时告辞罢了,待这两人一出偏厅,便立即起身告辞。张君瑶叮嘱兰嬷嬷送郡主出秋海堂,兰嬷嬷恭敬地侧身走在前方,静雯郡主急着跟君之勉说话,不耐烦她慢慢相送,疾走几步,追上了君之勉。 “之勉哥哥,我有话要同你说。” 君之勉的眼中浮现起一丝无奈,只是两家是世交,他们自小相识,感情还算不错,此时身边又僕从云集,并非私下幽会,这样的请求不好推辞,便停下了脚步,微微翘了翘唇角:“什么事?” 静雯威严地扫视四周:“你们退下。” 君之勉皱了皱眉,“不必了,就这么说吧。……我们都大了,不能再象小时候那般毫不避讳。” “之勉哥哥……”静雯的眼眶立即就红了,她想问之勉哥哥心里有没有她,想让他上门提亲,可是这样的话,当着这么多下人的面,要她如何说得出口? 她贝齿轻咬下唇,楚楚可怜地看着君之勉,可惜君之勉只打量了她一眼,目光就若有所思地扫向落在后面的静晟世子身上,不再看她。 静晟世子故意慢下几步,等着兰嬷嬷赶上来,状似随意地道:“张侧妃与曹夫人一家的关系倒是极好。” 兰嬷嬷笑出一脸ju花,“回世子的话,曹夫人一家到底是嫡亲的姑母,嫡亲的表妹,哪能不亲。几位表小姐又特别喜欢小公子,百日宴的时候,她们都会来。” 静晟世子做随意状,看了兰嬷嬷一眼,这般随意透露深闺女子的行踪,是无意多舌,还是有意告知? 兰嬷嬷对其探究的目光恍若不觉,七嘴八舌地说着小公子的种种可爱之处,静晟世子要等妹妹与君之勉说完话,就有一句没一句地听着。 那边静雯郡主无论用什么办法,都不能让君之勉遣退僕从,只好委委曲曲地问道:“之勉哥哥最近很忙吗?许久没见你上平南侯府来玩了。” 说到这个,君之勉的眼中露出几许笑意,“嗯,才拜了一位新师傅,他的唱念做打都是顶尖儿的,就连太后都贊过。” 静雯郡主挤出一丝笑意问,“可是最近最红的武生吴小春?” “嗯,是他。” 静雯郡主狠狠地咬了一下嘴唇,才勉强笑着问,“之勉哥哥学艺,都住到戏班子里去了吗?上回我去晋王府跟之琳妹妹聊天,她说你出门好些日子都没回府……” 君之勉深深看了她一眼,随即又挪开了目光,看向一旁修葺整齐的树墙,语气嘲弄地道:“我回不回府又不需向之琳报备,之琳也管不着。” 自己的亲妹妹都管不着,就更别说她这个外人了。 静雯郡主听着心里堵得慌,还想再说几句,君之勉却耐心全无,淡漠地道:“我走了。”连句“还有什么事吗?”这类客套话都不说,就转身而去 静晟世子微微摇了摇头,上前几步,轻拍了拍妹妹瘦弱的肩膀,“走吧 静雯郡主紧张地拉住哥哥的衣袖,“他是不是生我气了?” 静晟世子蹙了蹙眉头,轻嘆一声,“你本来就不该问。”别说妹妹与君之勉没有婚约,就是有,就是已经嫁给了君之勉,身为女子都没有权利过问夫君的行踪,“这样只会让他更烦你。何况……父亲已经给你选了婿。” 静雯郡主声嘶力竭,“我不会嫁给那个小人。” “住嘴!你想嚷嚷得全天下都知道?” 也不看看地方就发小姐脾气,他和父亲何曾没去求过君之勉,可是当时的情形君之勉亲眼见到了,换成他也不愿意娶被别的男人摸过的女子为妻。 归杏楼的风波,平南侯府压得极严,不过有那请来作证的十位佳丽,自然还是能传出去,只是她们碍于身份,都端坐在雅间内,靠着一张耳朵倾听,许多事都是猜测出来的,没有实证。但是有些事情,的确是不需要实证的,原来许多请了保山来替儿子求娶静雯郡主的人家,都暗示般地递话久等不到平南侯府的回音,已经为儿子另聘合适的人家了。 这说明了什么,不言而喻。 平南侯府也有平南侯府的骄傲,怎么能死乞白赖嫁女儿?与其求着别人娶静雯,还不如扶持一个听话的女婿作为助力,反正侯府也不是只有静雯这一个女儿,要联姻,多的是机会。静晟世子虚岁二十还未娶妻,也是在左右权衡。 见哥哥也有了怒意,静雯郡主只得将自己的脾气和委曲收敛起来,她的哥哥虽然十分宠她,可是有些事也是绝不通融的,她从来不敢在哥哥真正发怒的时候拿乔。 见她识相,静晟便宽慰似的握了握她的小手,轻声道:“别生气了,哥哥帮你讨回场子。”静雯的心思都在君之勉身上,随意“嗯”了一声,小意恭敬地跟在哥哥身后出了王府。 秋海堂里,待客人走后,张侧妃便让几位表妹出来。 曹中雅晕头涨脑地让曹中贞扶了出来,眼神还迷离着,张氏大吃一惊,忙问道:“雅儿,你怎么了?” 曹中贞刚才被俞筱晚给压住了不敢说话,深知这会儿再不说,回去就不知道会受什么处罚了,况且她转年就十五了,婚事还没半点着落,还得依靠着大夫人。于是忙抢着回话:“方才晚儿妹妹不知怎的一动,三妹就摔倒了 张氏凌厉的目光立即看过来,“晚儿,你对雅儿动了什么手脚?” 俞筱晚一脸无辜,“晚儿怎么会对雅儿妹妹动什么手脚呢?我们是亲表姐妹,相互友爱扶助都来不及呢。”她说完瞟着曹中贞,“贞表姐说话可要仔细些,你可瞧见我是怎么动了?” 曹中贞顿时露出迟疑之色,她哪知道俞筱晚是怎么动的,只得一指曹中燕,“二妹应当看见了。” 曹中燕不敢说话,却片刻都没有迟疑地摇了摇头。俞筱晚似笑非笑地看着曹中贞,“大表姐还要怎么说?” 张氏却是声音严厉尖锐,“你别急着推脱,谁知道你是不是看雅儿不顺眼。”本该倒下的屏风没倒下,却是雅儿摔跤了,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是俞筱晚弄的鬼。 俞筱晚半垂下头,满脸的委曲,“舅母不信,只管问雅儿妹妹就是。晚儿平素与雅儿妹妹从未红过脸,怎会看她不顺眼?” “你”张氏呕得不能出声,谁让她没事让曹中雅装淑女,装友爱,跟俞筱晚表面上和乐融融呢。 张侧妃盯着俞筱晚清雅得恍若天上仙子般的小脸,越看心气越不顺,冷冷地哼了一声,转头看向曹中雅,暖和轻柔地问,“雅儿,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只管说出来,万事有我给你作主。” 就算是以表姐的身份教训妹妹,也顶多只能薄责几句,哪能用上作主这个词?还真是拿自己当一个人物了,插手管大臣内院的家务事。 俞筱晚不屑地垂眸,不置一词。 曹中雅现在恢復了一些,头脑还是有些不清醒,摇了摇头,迟疑地道:“我也不知道。” 她是怎么摔倒的,完全就没半点察觉,要她怎么说得出个子丑寅卯。 张氏气急,手指着俞筱晚,眼睛却盯着曹中贞:“你刚才说看到她动了一动对不对?” 俞筱晚也淡淡地看向曹中贞,黑眸深不见底,让其望而生畏。 曹中贞咽了咽口水,装作仔细思量了一番,才含煳地道:“好象是裙子动了动。” 俞筱晚挑了挑眉,天真无邪地问张氏,“我不能整理裙子吗?” 张氏还要发作,张君瑶摆手示意她闭嘴,微笑着道:“那就只是场误会了。没事了,雅儿看起来也没什么事,若是姑母担心,我让兰嬷嬷拿名帖去请太医便是。”遂又看向曹中燕等几人,“表妹们是特地来看吴庶妃的,我让人领你们过去陪她说说话吧。” 张氏压着性子,待几个小辈都走出了秋海堂,才急切地道:“怕是被那个死丫头给看出来了,才反手来害雅儿的,您怎么不处罚她。” 张君瑶斜斜地倚在云锦团花引枕上,接过丫头递上的新茶,轻啜了几口,才思量着道:“要怎么处罚?害妹妹摔倒,怎么也得禁足几日或是打几板子手心,过三日就是麒儿的百日宴了,现在罚了她,到时她还来得了吗?事到如今,多说无益。我现在担忧的反而是静晟世子哪里,别把雅儿当成晚儿 这么一说,张氏真的急了,“可怎么办才好?” 张君瑶的原本计划,就是让静晟世子认一认俞筱晚这个人,再告诉他儿子百日宴的时候,俞筱晚也会来。她相信以静晟世子睚眦必报的性子、和缜密的心智,自有办法拿捏俞筱晚,到时她只要提供便利便是。 张君瑶缓缓地道:“不急,静晟世子没有别的方法能接触到晚儿,只有在王府行事,我着人看紧一点,你将雅儿看紧一点,就不会出错。” 现在她在王府里虽然没有当家作主,可是哪个下人敢不卖她的面子?再让静晟世子认一次人已经不可能了,但是她可以临时调包。 张氏这才放下心来,又说起了南唐国使臣入京一事,“听说要广选特产土仪做为回礼?” 张君瑶含笑点了点头,“没错。王爷还说事关国体,滋事体大呢。” 张氏便含笑道:“您看,我山东庄子上的山楂和樱桃……” 张君瑶沉吟良久道:“张府也在山东有庄子啊,母亲也同我提过了。” 张家祖籍山东,所以手头有了闲钱,就回山东置办产业,张氏的陪嫁庄子也在山东。做为礼品回赠的土产不可能只一点点,还要挑选质量上乘的,张府在山东庄子上的出产可能还不足,张氏知道张君瑶这是在要人情,忙小意地奉承道:“这是当然,不过这么有脸面的事,瑶儿可要姑母也沾个光才好,王爷如今这般宠着您,只要您从手指fèng里漏下一点点,就够姑母一年的嚼用了。姑母不可能忘了您的好,有什么要驱遣的,只管吩咐姑母做便是了
第82页 张君瑶等的就是这句话,当下便含笑道:“姑母说的哪里话,您是君瑶的长辈,君瑶哪敢吩咐您。只是有件事吧,可能真的得要麻烦一下姑母。” 来了!来了!张氏含笑问道:“不知是什么事?” 张君瑶垂下眼眸,兰嬷嬷忙带着丫头们退出去,顺手带关上房门,站在门口警戒。 “就是您那个生子的方子,可有相反的?” 所谓的相反,有两种意义。一是生女儿,二是没得生。张氏心里盘算着,这种事,张君瑶肯定找过大嫂,却没办成不然那两位孺人的肚子也不会鼓起来,哪个不知道头三个月才是最不稳定的,滑了胎也不一定就是别人害的最佳的时机已经过了,再要动手,就难上加难,若不是没得选择了,张君瑶也不会来找她。 不过对于张氏来说,若是张君瑶用了她给的药,却也算是有个把柄在自己手中,于是便笑道:“世上的事就是这样,有因有果,有正有反,用心些找,总能找到。” 张君瑶的眼睛就是一亮,“土产那件事儿吧,我跟王爷说叨说叨,却也不敢说十拿九稳。” 张氏忙陪笑,“您给王爷生下了长子,这些还不是您一句话的事?” 张君瑶被奉承得极舒服,跟张氏两个你来我往地互捧起来,场面温馨热烈。 不过在水风景,气氛就十分火爆了。曹中雅始终醒过了神,开始质问俞筱晚,俞筱晚反问她凭什么认定是我干的,曹中雅却又答不出来,总不能承认是自己先起的坏心思,就这么没凭没据地找俞筱晚吵了起来。 正闹得不可开交,吴丽绢和武氏怎么压也压不住的时候,门外传来唱驾声,“王妃到。” 屋内众人骇了一跳,忙整装理鬓,福身迎接。 摄政王妃笑盈盈地扶着丫头的手走进来,抬了抬手道:“快起来。” 在主位坐定后,拉着吴丽绢坐下,“你可是有身子的人,不要久站。”又让给几位小姐看座,“特意过来见你们的,中午就到我的福熙院用膳,可别拘束了。” 王妃赐饭可是恩宠,几位小姐忙起身谢恩。 摄政王妃就看着俞筱晚笑,“好几个月没见俞小姐,出落得更美了,真真是让我看着都爱得不行。……听说你回汝阳祭拜父母,一路上可顺利?” 俞筱晚欠身回话,“十分顺利,谢王妃关心。” 摄政王妃便笑道,“听说是河南按察使派人送你回来的,还以为是出了什么事,让我这心揪着啊,唉,落不了地。” 许嬷嬷忙朝俞筱晚道:“王妃特别喜欢俞小姐,总是说俞小姐是个可心人儿,怕您出了什么事儿,总是担心得不行。” 俞筱晚只得站起身来谢恩,表明自己并未遇到任何麻烦,“正巧今年大丰,田赋多出几成,按察使车大人又是亡父至交,便乘解运田赋入京之便,送臣女一程。” “原来如此。”摄政王妃轻笑着关怀了几句,问了几个问题,话峰一转道:“路上有人同行,没那么无趣吧?” 问了那么些问题之后再问这个,心思松泛些的人就会随口应承,甚至会泄露出同行人的名字来,可是俞筱晚深知摄政王妃不会随意问自己问题,一直警醒着,听了这话也只是含羞笑道:“衙吏都是男子,晚儿成天只坐在马车里,食宿都由管事安排,避开众人,倒没有什么区别。” 这么说算是周全的,就算日后王妃知道君逸之也同行了,她可以推说自己不知情,是俞总管接应的。 摄政王妃高深莫测地笑了笑,便没再问。 一行人中午在福熙院用过午膳,便施礼告辞了。 回程的马车上曹中雅没再找俞筱晚的麻烦,看着她的目光还带了丝解气的嘲讽,许是张氏已经跟她说了什么。俞筱晚闲着无事,便刺她道:“王妃真是心疼吴姐姐,知道我们来看望吴姐姐,还特意赐饭,真是天大的荣幸吶……怎么上回来看表姐的时候,就没赐饭呢。” 曹中雅就哼了一声,冷笑道:“你懂什么?王妃不过是见她娘家没人,好欺负,想抱养她的孩子罢了,可君瑶表姐的孩子,却不一样……”说到这儿闭了嘴,却是怎么也不肯说出怎么不一样了。 俞筱晚眸光一暗,张君瑶果然想着那个位置,若真箇如此,张君瑶至少还要除掉三个对手摄政王爷三个已经有怀的妾室中,不能再有儿子出生,否则王妃随便抱养一个,王爷就有了嫡子,那她的儿子就没有任何地位了 正说着话儿,有人拍马追上曹府的马车,只听得韩世昭温和动听的声音给张氏和武氏请安,又听得他道:“家母近日里得了张古琴,想起俞小姐琴艺出众,觉得只有俞小姐的琴艺才配得上此琴,特意让小侄过府相赠,正巧遇见,也免去小侄登门了。” 曹中雅嫉妒的目光立即火一般地烧到了俞筱晚的脸上,俞筱晚也怔了怔,漏过了张氏是如何回答的。不多时,碧儿便来敲门,俞筱晚打开车门,碧儿双手递了张古琴进来,笑指着一旁道:“是韩夫人托韩公子相赠的。” 俞筱晚忙双手接过,安置好,下马车给韩世昭见礼,客气地请他代为向韩夫人道谢。韩世昭笑道:“谢也不必,母亲很喜欢贵店的山楂片,若是能时常品尝到,便是乐事了。” 俞筱晚赶忙应下来,韩世昭便先行离去了。马车再次开动,俞筱晚打开琴套,当时就怔住了,是绿焦。在回京的路上,一次暂歇在某座别苑边的官驿中时,她曾听到有人抚琴,觉得琴音古朴厚重,十分动听,认出是绿焦的弦音,当时就跟初云说了句,“若是我也能拥有一张好琴,该有多好啊。” 似乎……第二天君逸之就失踪了一天,后来才追上她们的队伍,难道是……可是,怎么会是韩世昭送来?他们俩人不是一见面就要争执的吗? 俞筱晚脑中各种思绪乱飘,一时拿不定,干脆将琴包好放在一边。 曹中雅看不得她失魂'落魄的样子,恨声道:“别忘了你还在孝期,就这样四处勾引男人,真是下作!” 俞筱晚立即盯了她一眼,反讽道:“难道你刚才故意摔倒,不是为了引起静晟世子和勉世孙的注意?” “你!”曹中雅气得小胸脯不停起伏,最后母亲的叮嘱还是让她克制住了脾气,狠狠冷笑两声,扭头不再看俞筱晚。 回到府中,俞筱晚便称不舒服,没去给老太太请安,开始只说是有些头晕,嗓子痛,第二天就连床都起不了了,晕乎乎的只想睡。张君瑶宝贝儿子的百日宴,自然是去不成。 张君瑶气恼不已,不过听说静晟世子也因公务没来参加,多少平衡了一点。 时光荏苒,转瞬就过了年节,过了年,春天就近了,仿佛一夜之间春风就吹遍了京城的每一个角落,枯枝上崭露新绿,百花绽出笑颜。 依着惯例,各家各府都会摆春酒、赏花宴。 曹老太太开始惦记起晚儿的婚事,“过了年就叫十四的人了,今年就要除服,是时候开始挑选人家了。”她跟曹清儒和张氏、武氏说道,“别的喜庆宴会不好参加,但是春酒和赏花宴去去倒是无妨的,你们要多带她出门走动走动。”说着又惦记起韩二公子,就是一嘆,“太出众的始终是指望不上的。” 年前的时候,太后流露出意向,似乎有意将惟芳长公主指给韩二公子。虽然没有明说,但只要太后流露出了这个意思,韩家就不敢随意给韩世昭定亲事,旁人也不敢跟长公主争夫婿。 小姑娘们都坐在外间,里面的声音还是听得着的,曹中雅便嘲讽地笑道:“表姐,你迎鲜少出门,恐怕还不知道吶?” 俞筱晚懒怠理会,只细细地跟曹中燕说着话儿,那幅炕屏已经绣好,就要找个适合的时机送给老太太,讨了老太太的好,老太太才会重视曹中燕。她还在孝期呢,老太太就开始操心她的婚事了,可是曹中贞和曹中燕的婚事却理都不理,两人年纪越大,越不好说亲了。 展眼到了歷王府的赏花宴,曹家众人都早早打扮一新,乘车来到歷王府,男人们留在外院,女子们则到内院中拜见王妃。歷王已经是一名空有爵位没有实权的王爷了,不过他家的花园倒是京城名园,打理得十分精美,所以歷王府的春宴歷来是客人到得最齐的。 歷王妃身边的人都是二品以上的诰命夫人,俞筱晚等晚辈则由侧妃安排人接待。 小花厅里坐满了莺莺燕燕,俞筱晚细心打量一番,便坐到角落里低头喝茶。一名宫女装扮的少女走过来,为俞筱晚的空杯续茶,又双手捧茶奉到俞筱晚眼前。俞筱晚含笑接过,“多谢。” “小姐客气了”宫女收回手,手指却在俞筱晚的掌心划过,留下一点讯息。 俞筱晚心中讶异,悄悄展开手心的小字条,上面写着,速来望仙亭。昭 是韩世昭的昭吗? 77. 都来瞧热闹 俞筱晚一抬眸,就能看到那名宫女不着痕迹地回望着自己,她略一沉吟,便微微带了几分笑,几不可见的点了点头。宫女欢欣地笑开了,给小花厅内的小姐们续上茶后,便转出了大门,站在门边悄悄沖俞筱晚眨了眨眼。 俞筱晚放下茶杯,慢慢踱了出去,跟在宫女的身后,转过曲廊,发觉此处面对花墙,是无人寂静处,俞筱晚便站住了脚步,含笑道:“请稍等。” 宫女只得站住,左右瞧了瞧,才回到俞筱晚身边,小声问道:“姑娘怎么了?” 俞筱晚清雅的小脸上染了些红晕,悄声道:“现在园子里只怕人多……还是等歇午的时候吧,麻烦姐姐帮我传个话。”说着,从腕上褪下一只银镯,顺势戴在宫女的手上,“还请姐姐帮忙安排……就让我跟几位表姐妹们一间便是,她们睡得沉。” 贵族都有歇午的习惯,主人家大开宴席的时候,会专门准备宾客们休息的客房,当然不可能一人一间,都是几个人一间的。 那宫女低头看向腕上的镯子,一开始以为是银子的,不值钱,细细一看,上面镶满了碎米钻,心中顿时大喜,忙应道:“包在奴婢身上。……那,奴婢就等歇午的时候再来请小姐。” 俞筱晚含羞一笑,折返回小花厅。那名宫女爱不释手地细细摸了摸手镯,收入怀中,笑咪咪地去给请託之人回话。 俞筱晚待她转身离开,便招手示意初雪过来,“跟上她,看她跟谁说话,小心别被发觉。”
第83页 初雪虽不知何故,仍是恭敬地应了,遥遥地小心跟在宫女身后,不多时迴转了,说那名宫女到二门处,与一个长随打扮的人比了个手势,就回来了 俞筱晚又问,“有人看到你问你没?” 初雪掩嘴一笑,“有一个小丫头问了婢子,婢子说内急,走岔了路。” 俞筱晚也不禁笑了,这丫头就是机灵。今日客人众多,歷王府内管理也没那么严,每位当家主母都带了一名小丫头入府,偏巧印如请假、印巧病了,武氏便向俞筱晚借了初雪,若不然,还真有些麻烦。 “寻机问一问王府的丫头,有没有什么清静的地方,适合一个人呆着静一静的,嗯,就说三小姐有些头晕。” 叮嘱了一句,打发了初雪去武氏身边服侍,俞筱晚坐回花厅慢慢思忖,二门处的,那么这张字条就是男宾递进来的了。除了前年与韩世昭聊过琴艺之外,她几次与韩世昭照面,都不过是点头招唿,可没跟他熟到可以用单名留言的地步,当然不可能是他,那么会是谁呢? 忽尔,几个月前在秋海堂的那一幕便涌上心头。 刻意要推倒屏风,恐怕是想让静晟世子认清我是谁,毕竟赛马会上女子都用纱巾掩了面,且那时候尚无怨仇,高高在上的静晟世子,必然没心思打量俞筱晚是个怎样的女子。俞筱晚顺着这点思绪慢慢往下思索:如今看来,平南侯打算将静雯郡主许给肖大勇,也是百般无奈之下的选择,否则也不会这时候了都没传出一点喜讯这门亲事对于静雯郡主而言,毕竟是太太太低就了。 ……静晟世子难免为妹妹抱屈,想从我身上找补回来,也是人之常情,张君瑶才想出这样顺水推舟之计。会用韩二公子的名义,恐怕是因那日赠琴之故,以为我与韩二公子有了私情,用他的名义相约,我必定会赴约。这么说来,静晟世子必定筹谋已久,望仙亭那里,就安排了一场好戏。 只是,当日静晟世子明明认的是雅儿,我这几个月又从未出曹府,宫女怎会又将字条交给我? 也不怪俞筱晚疑惑,静晟世子既然是要为妹妹小小的报仇雪恨,最终的目的就必然是毁了她的名声,让她的闺誉如同静雯郡主的那般摇摇欲坠。以此为前提的话,他就决不可能随意找个歷王府的宫女,花几两银子买通了来送字条,因为有这一条线索,就足以将他本人拖下水。 虽然男人不象女子有诸多苛刻的礼法限制,不会因幽会这样小事带累名声,但是她也不是静晟世子可以随意踩踏之人,总能找到人为自己辩驳几句,事情总能露出些许端倪。若是她的辩驳被人採信,她固然是名声不保,但静雯郡主的事也会被挑出来,静晟世子身为朝廷重臣,却跟个深闺女子过不去,气量和心胸就实在是太过狭隘,在朝堂上只会沦为他人笑柄,弄不好还会被御史弹劾,官职不保。因而静晟世子绝不会这般冒险,他派来传递字条的宫女,必定是他早就安插了进来的人手。 方才接待她们的管事嬷嬷,只听说她们是曹府的内眷,就将她们带入了这间小花厅,估计连谁是谁都没弄清楚,以静晟世子的谨慎,肯定要事先将人指认清楚,才会让那名宫女传递字条,而且为了保护妹妹,或者说给妹妹一个惊喜,决不会事先与静雯郡主通气,那名宫女就应该同静晟世子一样,认为曹中雅才是她俞筱晚才对。 俞筱晚仔细回忆那名宫女之前的神情,似乎是在她们几人的身上脸上都仔细看了看,然后才认出她的样子。毫无疑问,有人在这名宫女来寻她之前,刻意传播了一些讯息,能这样做的,就只有张君瑶了,用什么方法她不知道,但她一身素色,只簪银簪,还是很好认的。 是了,要认出我来,只要从衣裳头饰上描述一番就成了,至于长相,很难描述得形象。临时发现人不对版,那名宫女又不能去前院,只能托人带口信给静晟世子,必定也是描述的衣裳首饰吧?俞筱晚思虑了一番,扬眉看向与众千金打得火热的曹中雅,淡淡勾起了一丝笑。 这几年曹中雅已慢慢长开,虽比不上俞筱晚和吴丽绢的绝世之貌,但也生得十分美丽动人,眉目精緻婉约,比之一般的大家闺秀,强出了许多,因而在与人交谈之时,光洁的小下巴总是抬得高高的,带着一股难以掩饰的高傲。 说话间门外又是一串轻盈的脚步声,歷王府的管事妈妈引着一名十三四岁的大家闺秀走了进来。少女一身精緻的百蝶穿花粉紫襦裙,反绾着堕马髻,髻边插着纯银镶金刚钻八仙过海人物花簪,头上再无别的饰品。但乌髮银饰,黑白对比之下,却显得她丽色无双,容光慑人。 她的身后,规规矩矩地跟着一名豆蔻年华的俏丽小丫头。管事妈妈请小姐坐下之时,小丫头抢上前一步,竟是不用歷王府的软垫,而是用自己怀中抱着的一方银红色绣鱼戏莲花纹的锦垫,替换下来,才扶着少女在圆凳上坐下,又朝歷王府的管事妈妈福了福,歉意地道:“我家小姐近日身子不慡利,怕过了病气,才特意自带了锦垫,还望嬷嬷见谅。” 竟是少女自带的丫头,而且口齿伶俐,仪态大方,比之一般的官家千金都不遑多让。 众人皆是一愣。 歷王府的内院,也是因为今日客人太多,才允了各府当家主母带一名贴身丫头进来,这名少女能带个丫头进来,身份必定高贵,可又为何到小花厅来,为何不坐在郡主县主乡主云集的大花厅里? 有那头脑转得快的千金,立即上前福了福,招唿道:“可是丞相府的韩小姐?” 少女忙扶着丫头的手起身,回了半礼,“小妹正是,不知姐姐是?” 俞筱晚恍然,原来是韩甜雅,韩世昭的亲妹妹,当年的京城第一美女,难怪生得如此出挑。韩夫人将女儿保护得极好,平素从不带到聚会之中来,只在家中有访客的时候,偶尔叫出来拜见一下长辈,饶是这样,韩甜雅的美貌也已经传遍了京城,引得无数名门望族上府提亲。 虽然不知韩甜雅为何要到这小花厅里来,但的确是帮了俞筱晚一个大忙,她接下来的举动,非深深地刺激曹中雅不可。 俞筱晚带着一脸艷羡地靠向曹中燕,小声儿地道:“韩小姐生得真美,你看她的头饰,真亮。”说着看了看曹中燕的髮饰,不由得真心一嘆,张氏对庶女真不大方,武氏又眼光有限,这套头面看着名贵,但与曹中燕文静的气质不符,看着就俗了些。 她就从自己头上拔下那支银镶金刚钻和碎蓝宝石的纯银镶金刚钻云蝠仙桃排钗,插在曹中燕的发间,“这个送给燕儿表姐。”取下了她头上的几支贵重的金簪,曹中燕的容色顿时增辉不少。 曹中燕大惊,急切地摆手,“太、太贵重了。” 一颗金刚钻顶得十数颗同样大小的东珠,这只云蝠钗上有两颗小儿拇指大的白钻,还有八颗米粒大小的粉钻,至少也要两千两银子。 俞筱晚佯怒道:“不许推,若是不要就是看不起我了。” 曹中燕讷讷地收了声,其实真要她推回去,心底里是捨不得的。 曹中雅一直嫉妒恨地看着被众人环绕奉承的韩甜雅,忽听到身边的动静,回眸一瞧,顿时嫉恨不已。这只钗俞筱晚簪了几回,她就嫉恨了几回,只是现在她与俞筱晚貌合神离,不敢再象小时候那样找俞筱晚要东西,可是心底里不知道多想据为己有,这会子见它簪在了二姐的头上,怎不嫉妒成狂。 就有些口无遮拦地道:“表姐还真是大方,拿姑母的遗物送人情。” 俞筱晚顺着这话道:“燕儿表姐生得漂亮,性子又乖巧,若是母亲在世,也会愿意送给她当个压箱底的物件。” 曹中雅气闷不已,只是刚才声音略为高了一点,已经有几名闺秀扭头看了过来,她不得不收敛起怒容,端出一脸倩笑,已经十三岁的人了,知道名声对于未定婚的少女来说有多重要。 曹中燕见曹中雅不再闹了,便安了安心,小声向俞筱晚道谢,“回去后就收在箱底,这么贵重,真怕掉了。” 俞筱晚淡笑,“这只钗送给了表姐,随便表姐怎么用。” 眼角的余光打量曹中雅的脸色,曹中雅听到这句话后,眸光闪烁个不停 曹家姐妹和俞筱晚都没去韩甜雅的跟前凑热闹,自顾自地闲聊,初雪抽了个空过来回话,说花园里有几处比较安静之所,其中就有望仙亭。 不多时,春宴便开始了,宴会之后,客人们四散开来,游湖的游湖,聊天的聊天,午歇的午歇,打牌的打牌。 俞筱晚和曹中燕都去客房休息,曹中雅和曹中贞坐在小花厅,在小姐们的圈子里,并不受重视。曹清儒吏部右侍郎的官职虽高,不过在满大街都是王爷侯爷国公爷的京城里,真算不得权贵。 曹中雅就不由得想到了俞筱晚送给曹中燕的那只排钗,至少曹中燕戴上那只钗后,好些个名门淑女跟她聊起了首饰。她恨恨地哼了一声,唤了名歷王府的丫头过来,问给小姐们安排的客户在哪里。 小丫头引着她找到了俞筱晚和曹中燕的房间,俞筱晚已经唿吸绵长地睡着了,曹中雅心中大喜,示意曹中燕跟自己出来。 曹中燕不明所以,不过看到曹中雅的脸色,心就突突地跳,跟着曹中雅走到院子中,果然听到她说,“把这只钗借我戴戴。” 曹中燕下意识地退后一步,护住了头上的钗。此时的客院里空无一人,曹中雅也就不必保持什么淑女形象,拿眼一瞪,“借是不借?” 积威之所劫哉,曹中燕不敢反抗,只小声地问,“你、你、借多久?” 曹中雅没功夫跟她闲扯,伸手抢过钗,跑进屋里,对着镜子自己插上,怎么看怎么美,就沖镜子含情脉脉地一笑,随口敷衍跟进来的曹中燕,“宴后就会还你的。”说罢警惕地回头看了看软榻上的俞筱晚,见她还在酣睡,于是放心地拉了曹中燕出屋,小声交待,“你换别的地方呆着去,不许让她看到你的钗子没了。” 曹中燕委曲地目送曹中雅娉娉婷婷地走远,委曲地找歷王府的丫头,换了处小厅坐着。 曹家的姐妹离开没有多久,之前那名宫女就寻了过来,小声地唤醒俞筱晚,歉意地道:“让小姐久等了,今日差事忙,这会子才抽开身。” 俞筱晚不以为意,低头轻轻“嗯”了一声,眉目间还露出几分羞意。宫女瞧着就十分安心,含笑服侍她起身,帮忙整理头髮和衣裳,奇怪地问,“小姐您的头饰呢?” 俞筱晚拿出曹中燕的几只簪子,递给她,羞涩地道:“戴这个,好看点
第84页 赤金镶红宝、蓝宝、绿宝,不是不贵重,只是宝石不是上品……宫女极力控制住脸部表情,免得流露出鄙视的神情,贊道:“的确好看。……不过今早的银簪似乎更贵重些。” “那个太素。” 俞筱晚一口否决,宫女也没法子,帮她簪上,真心觉得不好看,“还是那只簪好看些。” 俞筱晚“啊”了一声,失望地道:“我已经让丫头收好了。……算了,不簪了,他说,我不簪也漂亮。” 说着垂下头,羞涩地红了脸蛋。 宫女就真心地鄙视了起来,差点掩饰不住面部表情,这位俞小姐漂亮是漂亮得出奇,可是这脑仁子是空的吧,也就是这容貌能让男人驻足一阵子,若真是当个主母,怕是会被小妾们给拆骨吃了去。 她懒怠再奉承,引了俞筱晚出来。俞筱晚注意到她出了院子,走上石径之后,往一旁的树丛后比了个手势,她只当没看见,继续低头走路。 两人穿过一片桃花林的时候,忽地一道风声,宫女应声倒地。俞筱晚眨了眨眼睛,她手里的桃核还没she出去呢。 “笨蛋!”君逸之人未到声先到,说完话才摇着摺扇从一株桃树后晃出来,看着俞筱晚的眼神里就有那么一丝恨铁不成钢和几许嫉意,“看到是韩二公子的邀约,就迫不及待地去赴吗?哼!” 俞筱晚气红了脸,怒瞪他道:“要你多管闲事!” 君逸之还想数落她,余光忽地瞟到她手中的桃核,和欲待发she的指法,心情忽地又好了,挑了眉笑道:“还不算笨。” 俞筱晚白了他一眼,提裙绕过他继续往前走,君逸之忙不迭地跟上,“你要干什么去?跟我走吧,我带你去看好戏。” 俞筱晚顿住脚步,用目光询问,“什么好戏?” 君逸之用摺扇指了指一条小径,当先而行。俞筱晚略一迟疑,就跟着他穿过小径,来到一处花墙之下。 两人隐好身形,不多时,就听到一道熟悉的少年声音,是曹中睿在说,“真是羡慕韩兄。” 接着听到韩世昭说,“羡慕什么?尚公主只是表面风光的事情,身为男子,要对自己的妻子两叩六拜,纳个妾室都要胆颤心惊,实在不是美事。说起来,我更愿意娶名门世家的千金,知礼守矩,温柔和婉。” 曹中睿心里不以为然,淡笑道:“恐怕许多人想娶公主,都娶不到,韩兄是怕旁人艷羡你,才这般说的吧?” 韩世昭微微嘆息着摇头,“曹贤弟不相信也没有办法,其实我并不怕事,我与惟芳长公主,也算是自小相识的,若真能找到合意的女子,我自会去与她说明心愿,我想她也不会勉强我。” 看着他认真的神态,曹中睿心中一动,母亲张氏说的话又在心田盘旋,“你生得一表人才,哪家的姑娘见了你不是羞红了脸,若是能吸引了哪位郡主,何姑娘算个什么呢。只要求道圣旨,她还不就得乖乖地自请下堂!” 郡主都能压死何语芳了,何况是长公主!曹中睿便略有些急切地问道:“韩兄真是不愿意?可你……有心怡的女子吗?”忽地想到赠琴一事,心里非常不舒服的问,“恐怕已经有了吧。” 韩世昭面露些许羞涩,目眺远方,含煳其辞地道:“也不算,没有特别接触过,只是觉得十分有大家风范,家慈说,娶妻娶贤,家世是最重要的,相貌、人品也不可少,家中的兄弟姊妹也要友善的才好。” 曹中睿听得更加烦躁,忽然没了跟他说话的兴趣,韩世昭却转了话题问道:“对了,你知道我年前也得了风寒,得了一味清咳丸的方子,十分有效,我就赠给曹贤弟。”从怀中掏出一张药方,递给曹中睿。 这话题变得突兀,曹中睿愣了一愣,没事赠什么药方,明明表妹没有生病……不对,妹妹病了啊,得了寒日咳,咳了好些日子才慢慢好的,难道韩兄喜欢的人是……他就仔细看向韩世昭的脸,韩世昭十分难得地露出些窘迫之意,没了往日俊逸潇洒的风采。 有父母在,谁都不能自主婚事,连谈论都是禁忌的,曹中睿无法直接问明他的心意,只好委婉地道:“正好小妹这几日咳得厉害,小弟就多谢韩兄了。” 韩世昭如释重负的样子,还带着些急切地道:“这药丸制法简单,一天就能制好,快些给令妹服下,咳久了对心肺不好。” 曹中睿就觉得自己猜中了他的心思,慢性笑了出来。韩世昭见曹中睿满口应承,也露出了轻松的微笑,两人又说了几句闲话,韩世昭便道:“愚兄有些乏了,去望仙亭小坐片刻,贤弟自去忙吧。” 听到望仙亭这三个字,俞筱晚就扭头看向君逸之。君逸之眉毛都不动一下,用传音入密问她:“想不想去看戏?” 花墙那边的人走远了,俞筱晚想闪身出来,君逸之却拉住了她,指了指一个方向,曹中雅正躲在一株树后偷听。俞筱晚左右张望了一下,发觉这是内院花园和外院花园之间的一道隔墙,那两人应当是在外院,而他们所说的话,都被曹中雅给听了去,只怕这个自信十足的少女,也认为韩世昭对自己有情义吧? 说起来,韩世昭的话,一个字都没提到情啊爱啊曹中雅啊,是曹氏兄妹自己要往这上面想的。俞筱晚刚弯起唇角,便又疑惑警惕地问,“你怎么知道的?” 明明他是为了她好,她还怀疑他!君逸之很想作出愤怒的样子来,可是俊脸却不由自主地涌上热cháo,只得转身背对她,故作随意状,“那个静晟老是想找补回来,划花我的脸,我就请父王的人跟着他……”他说到一半回头看俞筱晚,“你这个笨蛋,不会以为那张字条,真是韩世昭写给你的吧?” 原来他连静晟世子递了张字条给她都知道……想想也不奇怪,这歷王府,平南侯插得进人手,别的王府自然也能插人手进来,恐怕这些世家大族,都是这样相互安插眼线吧。不过他聪明,她也不笨好吧?俞筱晚嘟了嘟嘴,“你才是笨蛋。” 托韩世昭送了绿焦给她,她再笨,也知道他们俩私底下的关系,不是表面上看起来的那样不对付好吧?再说他巴巴地帮她要了绿焦过来,她就算不去想,也知道他是什么意思,若韩世昭与他的私交真是好,怎么可能给她写字条约见? 君逸之心中一动,隐隐有些期待,不错眼地看着她。俞筱晚的脸开始烧盘,忙往后退了一步,支吾着转换话题,“不是说望仙亭在内院吗?……其实我,我也约了雅儿去那里。” 君逸之心里略些失望,随即又安慰自己,她还在孝期呢,哪能这样不自持,至少现在愿意跟我说话了,也是亲近了不少。这么一想,心里又欢快了些,挑了挑眉道:“哦?你怎么约她的?” “就是那张字条,我转给她了。” 以俞筱晚对曹中雅的了解,她定然会去的,就算只是去看一看是否属实,也会去。何况,张氏总是夸她如何貌美如何出众,兼之有个当侧妃的表姐,曹中雅是真心觉得自己是无数青年才俊心中的良配,所有人都在等着她挑而已……现在又加上了韩世昭亲自说出口的些许诱惑,她果然果断地转身离去。 君逸之瞪大眼睛,拿摺扇指着她道:“你……这不是在害人么?”有那张字条,韩世昭怎么办? 俞筱晚不好意思地咬着唇道:“只是引她过去而已,我……我正要跟上她,将字条拿回来的。” 君逸之朝空中比了个手势,瞪了她半晌,才朝俞筱晚摆了摆手,“算了,我们慢点去。” 这个慢点,是分开去。俞筱晚在君逸之的指点之下,认清了去望仙亭的路,两人没出桃林就分了手。 再说曹中雅,歷王府她已经来过多次,早认全了花园里的小亭子,她欢快地提着裙摆,一路裊裊婷婷地来到望仙亭。可是亭中却没有人,四周也安静得能听到春风吹过的声音。 她一点也不急躁,在亭内旋了个身,姿势优美地在石凳上坐下,手托香腮,认真地考虑,一会子若是韩二公子向她表白,她要如何是好?是拒绝还是接受? 接受么?韩二公子才十四岁,今年春闱就中了一甲第三名,人人都称他韩探花,父亲又是当朝丞相,日后的前途不可限量。可是……不、不行,还有个相貌更出色的君二公子还未表露心意的,而且君二公子可是亲王嫡子,今年就能封郡王了吧?郡王妃,那是何等荣耀,比君瑶表姐还要尊贵得多。 ……想着想着就得意了起来,韩夫人说得没错,娶妻娶贤,家世是最重要的,俞筱晚纵然比自己美貌一点点,却输在家世之上,大家族联姻为的是巩固势力,谁会娶一个没娘家的孤女?她若想嫁得好,就只能为侧室了,否则,就得嫁给个小官家的嫡子。那些亲王郡王府的千金们虽金贵,可惜跟君二公子是同宗。至于那些郡主县主们么,她们的长相又比不上自己…… 唉,韩二公子和君二公子,她到底选谁好呢? 曹中雅正在烦恼,忽听一道淳厚的男声嘲讽地道:“原来真是有这样无耻的女子,静某今日也算开了眼界了。” 跟着一阵闹笑声,有人调侃道:“生得真是漂亮,纳回家中做个暖床小妾还是可以的,世子千万别嫌弃呀。” 曹中雅莫名其妙地回过头,忽然发觉亭外多出了七八名锦衣袭帽的少年,为首的有两人。左边之人眉浓而直,丹凤眼斜斜上挑,一管笔直的高挺如山的鼻子,唇色艷红如同抹了口脂,勾着嘲弄的笑容,是个多情却又无情之人,正是静晟世子。右边之人相貌略为平常,但胜在贵气十足,是歷王世子 曹中雅抬袖半遮了面,懵懵地看着他们,见众人看着自己的目光中,饱含了说不出的嘲弄和轻蔑,就有些恼意地问,“你们是谁,怎么跑到内院来了?” 静晟世子轻哼了一声,“我还正想问你,你怎么会跑来此处,不知一旁就是外院,今日客人众多,也不怕被路过的人瞧了去。” 曹中雅惊疑地回头一看,亭后的竹帘不知何时收了起来,望仙亭在一座假山之上,正对着外院的一条小径,不远处就是房舍,视野开阔,连院墙都挡不住,任谁站在房舍的窗前,或是路过小径,一抬头就能看到她。 她顿时心惊了起来,色厉内荏地道:“纵是如此,你们也不应当进到内院来!”
第85页 歷王世子嗤笑道:“这是我家,我想去哪就去哪,身为客人,本就不当跑到离外院如此之近的地方来何况,我也是陪晟世子来看无德无行的女子,到底长什么样子而已。” 曹中雅顿时感到不安,低头就想冲出亭子去,几个少年却将路挡得严严实实。吵闹间,又有一行人赶了过来,为首的正是此间的女主人歷王妃,楚太妃和君逸之竟也跟在人群之中。 歷王妃莫名地看了看众人,沉着气问儿子,“这是怎么回事?” 歷王世子道:“是静兄得了张字条,约他相见,自称头簪云蝠纹的银钗。咱们就跟来瞧个热闹。” 推荐,不游泳的小鱼新文《妾来自古代》,现代种田宅斗哦,很新颖的题材,小鱼出品,质量一流哦~,简介处有连结,点击查看全部,就能找到了!汗,现在是麻烦了一点…… 78.谁是谁非 歷王世子的说辞让静晟世子几不可见地皱了皱眉头。 在别人的府中生事,不论谁是谁非,都是不给主人家脸面,所以静晟世子特意约上几个京中闻名的纨绔子弟,来为今日之事做个鑑证。这几个人都是嘴碎之人,又常出入风月场所和茶楼酒肆,撞上这种风流之事,散了宴后必定会四处传播。流言传开之后,虽然还是在歷王府发生的事,但至少不是当着宴会主人家和诸多客人的面闹开的,歷王府这边留了脸面,而俞筱晚的名声也一样能彻底毁掉,或是削髮为尼,或是抬入平南侯府为妾。 歷王世子是个脑仁子结成砣的,被静晟世子几句话就挑得亲自出头,主动带了人到内院来看这位胆敢约会男子的闺秀是谁,这么一来,又替静晟世子撇清了几分,他还正在得意呢,结果一下子就让歷王世子给卖了。 依着静晟世子的安排,没有想过要惊动歷王妃或者别的女眷,因为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闹开,对方肯定要辩个子丑寅卯出来,他的目的能不能达到就难说了,因而他还特意让自己的人留意着花园那边的情形,有事时阻拦一下,或者通知他这边。可是歷王妃却陪着十来名品级极高的妇人到了这儿,内院与外院仅一墙相隔的偏僻处,这让静晟世子心底里隐约不安,瞬间的想法就是今日之事作罢,至少是当着歷王妃和一众王妃、国公夫人的面,暂时压下,事后反正这几个碎嘴之人会去传播,待流言甚嚣尘上之时,俞筱晚也辩无可辩了。 哪知歷王世子这般嘴快,一句话就点明是亭中少女约见静晟世子,让他想阻拦都来不及。 果然,听到歷王世子这句话后,曹中雅就无比激动了起来,这里有了女性长辈,当下也不顾再掩面了,指着静晟世子就朝歷王世子吼道:“我会约他见面?凭他也配?” 语气里的轻蔑和不屑显露得十足十。 在场的众人都不禁无语,看了看曹中雅,又看了看脸色铁青的静晟世子,都不知道曹中雅的底气是从哪里出来的。张氏这两年时常带曹中雅出入各种宴会,场中这几位夫人也都知道她是谁,按说曹中雅和静晟世子之间身份的差距,那不是一星半点。静晟世子本人就是朝中三品大员,父亲更是一品高官,手掌重权;论爵位,也比曹清儒的伯儒高贵,曹中雅到底是因为哪点瞧不起静晟世子呢? 静晟世子眯着眼,还没表态,歷王世子就不乐意了,“呔”了一声,指着曹中雅道:“你既然不会约静晟,那为什么会在这里?又为什么正好头饰银钗?静晟手中还有你写的字条呢,别想狡辩。象你这等攀高附势的女子我见得多了,可是这般不守妇德举止轻佻的女子,却是头一回见到!” 曹中雅顿时就怒了,好歹跟着严嬷嬷一年有余,知道这事若是坐实,她的名声就完了,君瑶表姐也救不了她,当下哪里还压得住脾气。总算她知道要看清形势,歷王世子是主人家,她深知不可得罪,就指着静晟世子道:“世子你说话也要讲凭据,我会攀他这种脸上有刀疤的丑人?我是被人约到这来的。” 此言一出,静晟世子的眸光顿时一寒,他最介意的,就是别人说他丑。贵族子弟以文武兼修、相貌俊逸为荣,他原本是出了名的美男子,可是自从脸上被从文划了一道之后,这道疤就怎么也消不掉,用了太后赐下的玉肌膏,都只能让疤痕淡化一点,可是脸上那条长长的肉虫,却是无法消除。此事已经成了他心中永远的痛,曹中雅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以这么鄙视的口吻说出来,瞬间成了他心中第一大仇人……排名尚在划伤他的从文和君逸之之 静晟世子阴冷的目光令大吼大叫着的曹中雅气息一滞,胆怯地闭了嘴。静晟世子阴森森地盯了她一眼,随即半垂下眼眸,恍若老僧入定,一个字也不说,反正已经闹开了,有歷王世子帮他说话,他沉默下来,反倒能得人同情。 眼前的事明显有终点,在场的几位王妃夫人都能听得出来,歷王妃又如何不知,以主人的身份,她只想将事情压下来,至于曹中雅和静晟两个事后要怎么不对付,都与她无关。于是便笑道:“静晟世子,曹小姐,可能是场误会,揭过便算了,不如各自玩去吧。汉儿,你带世子他们去前院的花园玩去。” 曹小姐?静晟世子眼睛一眯,瞬间明白自己反遭了旁人的道了,当下也微笑欠身,“小侄悉听王妃吩咐。” 可惜歷王世子的犟脾气上来了,不顾礼仪,伸手就在静晟世子的袖袋里翻找,立即翻出了一张字条出来,展开来给旁人观看,“看你怎么狡辩!有胆子做没胆子认么?” 曹中雅哪里受过这种气,本就因为表姐受宠,而有些飘飘然了,觉得天下间的男子可以任她挑选,若是传出她私会静晟世子的流言,她可不就会跟这个丑八怪绑上一辈子么?她当下也怒气勃勃地道:“我说了是旁人约我来的,我也有字条为证!” 说着去翻腰间的荷包,可是找了又找,却没找到那张凭空滚到她脚下的字条,俏丽的小脸就苍白了起来。 歷王世子立即夸张地笑了起来,“怎么?忘记给自己准备一张开脱的证据了么?”话语里就是认定了曹中雅是个yin邪的女子。 听得儿子越说越不象话,歷王妃低喝一声,“汉儿,够了。” 曹中雅顿时哭了起来,指着静晟世子哭骂道:“定然是你使的jian计,你想坏我名声,逼我嫁给你,上回在表姐那儿见到我,你就开始打我的坏主意!定然是你!” 小嘴哭得一抽一抽的,可是字字清晰,听得静晟世子的脸色一变再变,他是什么人?多少国公家的小姐、册封了名号的县主乡主中意他,他都不屑一顾,这个毛都没长齐的小丫头居然说他觊觎她?他会觊觎她? 原本已经不想再说此事的,静晟世子也被逼得证明自己了,“忽然收了张这般不知廉耻的字条,心中尽管不耻,却也没打算来会面,总想着怎么也当给女孩儿家留下一线脸面。只是汉世子说,见不得有人借歷王府的清雅之地,行此无德yin邪之事,才特意要看看是哪府的女子,品行这般不端,强拉了静某进来。原来……”上下打量了曹中雅几眼,眸光之中鄙夷尽显,再不用多说,而且将曹府也一起给鄙夷进去了。 身旁的几位年青公子也嗤笑了起来,虽没说话,可是那眼神比刀子还利,割得曹中雅气都喘不过来。 君逸之一直伴在老祖宗身边,笑咪咪地看戏,他们之所以会到这边来,也是他刻意引过来的。此时见戏已经唱到了高cháo之处,所有的一切都朝着有利于静晟世子,不利于曹中雅的方向发展着,便笑咪咪地上前几声,没个正形地一手搭在静晟世子的肩上,朝歷王世子笑道:“原来汉世子特意拉静世兄到此内院来看热闹,怎的不叫上我呀,你明知我的爱好。我就是想多见几位美女,才特意央着老祖宗带我进来给歷王妃请安的。你与其拉静晟这个不情愿的,还不如找上我呢,况且我跟静世兄喜欢看的人差不多。” 此言一出,静晟世子的脸皮微微一僵。原本按着他的说法,在场所有人都鄙视曹中雅去了,可是君逸之的话却提醒了旁人了,静晟也不是个好的。若真是个守礼之人,就不应当跟进内院来,若真是象他自己表白的那样厚道,就应当在歷王世子提出来见人的时候,就严辞拒绝,并极力阻止才是。况且他最后又说什么喜欢看的人都差不多,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去年两人为了一名清倌大打出手的事。男人偶尔眠花宿柳是为风流,可是为了争个清倌人打得头破血流,就是笑柄了。 曹中雅这会子脑子忽然就机灵了,指着静晟世子鄙夷道:“你一个天天跑花楼,跑进人家内宅的人,也好意思说我品行不端么?” 君逸之不介意旁人怎么看他,敢大胆承认自己进内宅就是为了看美女,可是静晟世子在意啊,脸色铁青着,几番说辞在心腹间转了几转,都没法替自己开脱,只得凌厉地盯了曹中雅一眼,沉默了再沉默。只不过,之前的沉默是受害者的委曲,现在却是无法辩驳的尴尬了。 歷王妃瞥了静晟世子一眼,眸光中多了几丝鄙视,只不过歷王无权,惹不起平南侯,她只有无奈地看向楚太妃,不敢跟君逸之搭腔,只盼着楚太妃出面将这个胆大包天的小子给劝开,千万别在歷王府又打起来。 楚太妃只得斥道:“快少说两句,你当谁都象你这般没皮没脸,什么事都敢认吗?” 竟是帮孙子坐实了对静晟世子的暗指。 ------题外话------ 明天万更,明天万更…… 79.结仇了 楚太妃的话让静晟世子尴尬不已,他不能与楚太妃斗嘴,也不能反讽君逸之,人家都无耻地承认自己进内宅是为了看美人的,他再揪着这一点说事,既没意义,又显得心胸狭窄,只得气闷地握紧了拳头,一声不吭。 旁的王妃和夫人们都暗道:君二少这荒唐性子果然是给老太妃惯出来的 不过好在君逸之非常听老祖宗的话,立即折返回老祖宗身边,亲昵地挽住她的手臂,没再挑逗静晟世子。 歷王妃只想着大事化小、再小事化无,这种有伤风化之事,最好别在歷王府闹出来,因为无论怎么去想,帮忙传递字条的,肯定是歷王府的丫头小厮,真闹开了,旁人会怎么想她们歷王府?于是便轻笑道:“大概是旁人开玩笑的,作弄你们呢,可别为了个玩笑伤了和气,各玩各的去吧。” 旁的夫人也都上前来附和。 静晟世子思虑一番,也息事宁人,做一笑泯恩仇状,没再言语。他断定自己中了旁人的jian计,怎奈这不是平南侯府,若他真要查个清楚,只能借歷王爷和歷王妃之手,难免将自己的一番安排也给牵连出来,于是只能先压下满腹疑问,回去再慢慢分析。
第86页 曹中雅听了半天,似乎无人再指责她品行不淑,便也作罢。 歷王世子带着几位玩伴从假山旁的小角门回了前院,贵妇们则在歷王妃的陪伴下去水榭休息,曹中雅由歷王府的宫女陪着,回了小花厅。 虽然没见到韩世昭,但好歹没闹出什么难听的话来,曹中雅自以为一段风波就这样风过水无痕了,却是不知这些王妃夫人们心中对她的评价,已经跌入了泥地里。就算是旁人开的恶意玩笑,但也要她配合,愿意到这望仙亭中来私会,才能成事。说来说去,还是她品行不端、举止轻佻、妇德有亏,几位夫人暗地里已经将其划入黑名单,别说自己的儿子绝不会娶她,就是交好的闺蜜或者亲友想去曹家提亲,她们都会要劝上一劝。 至于静晟世子那边,夫人们对他的印象肯定也不好,可是他是男人,而且是有权势的男人,怎么说都占了便宜,人家不过暗地里议论几句,影响倒是不大……如果没有御史弹劾的话。 歇了午后,俞筱晚神清气慡地起身,早有在客院服侍的小丫头打来了温水,服侍着她净面整装。俞筱晚低头净手的时候,轻轻地“咦”了一声,“我的手镯呢?帮我去软榻上看一看。” 小丫头应了,忙进内室去查看。俞筱晚注视着她的背影,淡淡一笑。早在她送出手镯的时候,就已经打算好要反将一军了,静晟世子以为陷害别人是这么轻易的一件事情吗?她虽然暂时动不了他,但让他损一名手下,却是轻而易举,这也足够让他痛上几天了安插亲信到其他府中,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曹中燕摸准了时辰走进来,赶忙来到俞筱晚的身边,轻声道:“表妹醒了,我们一起去小花厅吧。”边说边对着妆镜扶了扶银钗,特意让俞筱晚看到。 这银钗,她好不容易才从曹中雅的手中要回来,若不是曹中雅知道俞筱晚不好惹,说不定还不会还给她。 俞筱晚看了一眼银钗,心中暗自可惜,为了避嫌,她不能亲临现场看热闹,躲得远远的,话都听不清,真不过瘾……小脸上却笑得眉眼弯弯,“燕表姐早就起来了?” 曹中燕哪敢说自己根本就没睡,忙道:“是啊,去外面坐了坐。” 正说着话儿,小丫头从内间出来,曲了曲膝,禀报导:“俞小姐,婢子没寻到什么手镯,您再找找看,是不是放在荷包里了?” 曹中燕忙问道:“什么手镯?丢了吗?” 俞筱晚道:“跟你头上的钗子一套的手镯,午歇的时候还在的,我怕硌手,就取下来放在一边,这会儿没见了。”说着翻开腰间的荷包,没有找着,干脆将里面的东西都倒出来,小银剪、小耳勺、小牙籤、几个花形漂亮的用来打赏的小银锞子,女孩儿家的常用之物,都在荷包里,却没有手镯。 俞筱晚顿时露出焦急之色,“我很喜欢那只镯子,明明歇午时还在的。 曹中燕早上还见俞筱晚戴了那只手镯的,中午时虽没注意,但大抵也在的,忙点头道:“是啊,我瞧见了你戴了,那只镯子太贵重了,快再想想,放在哪里了。” 有人作证,就说明确有其事,小丫头被唬了一跳,若是有客人在这里掉了贵重首饰,她可是要担责任的,当下便向俞筱晚告了罪,一熘烟跑去找管事妈妈。管事妈妈很快就来了,先向俞筱晚道了歉,听了俞筱晚的描述,又瞧了一眼曹中燕戴的那只银钗,心中暗惊,镶金刚钻的,只怕价值不菲,必须得找出来。 她不敢大意,忙遣人向歷王妃报备,又差人请来了府中掌管刑责的管事,亲自将客院中服侍的丫头们聚在一起,逐一审问。 小丫头们没有拿过东西,自然是不认的,不过却供出了一人,说是看到正院那边的“谷雨姐姐”到这里来过。 王府的丫头们都是各司其职的,尽管今日宾客多,人手调动频繁,但也有分配记录。管事们很快调来了记录,谷雨是三等丫头,上面明明写着她是负责随王妃待客的,也就是说,王妃在哪里,她就′在哪里负责添茶、上果品等等,万没得到客院来的理由。 待谷雨被人寻到押来客院的时候,歷王妃也赶到了。她满心疲倦,今日的宴会怎的这么多事? 管事妈妈两三下就将手镯从谷雨的身上搜了出来,那花样和上面的钻石成色,一瞧就知道与曹中燕的头钗是一套的。歷王妃当下大怒,指着谷雨道:“把这个贱蹄子给我拖下去打!打四十大板!” 府中的丫头居然偷客人的手镯,传出去她还要不要做人! 谷雨是好不容易才从昏迷中醒来,头一个念头就是要坏事,忙跑到二门处去寻人,递消息出去,还在等人呢,就被几个粗使婆子二话不说给绑了,带到客院,又搜出了手镯,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忙张嘴叫屈,“王妃请息怒,这是俞小姐赏给婢子的。” 歷王妃愣了一下,心中升起一丝微薄的希望,“去请俞小姐。” 因为执掌刑责的管事是外院的男子,俞筱晚这会子正与曹中燕避在内室没出来,听到有人相请,便也大方地随着这位管事妈妈到了堂屋,瞥都没瞥一眼趴跪在地上的谷雨。 待听清楚所为何事,俞筱晚便小声道:“没有。打赏下人,用个银锞子便成了,何况……”她扭头看了一眼谷雨,无视其眼中的希翼及隐隐的威胁,缓缓反问,“我为何要打赏她?” 是啊,只是添了几杯茶水,为何要打赏谷雨?就算要打赏,银锞子就成了,用那么贵重的手镯做什么?歷王妃的肩顿时耷拉了下来,她还原以为有机会抹去此事,现在看来真是妄想。 谷雨知晓王妃不会相信,为了脱罪,咬牙暗暗威胁俞筱晚,“小姐您是不是不记得了,是婢子帮忙转交您一样东西,您才打赏婢子的。” 换成别的千金小姐,听到这样的话心里头就会慌了,生恐她会将自己接了外男字条,又打算亲自赴约的事儿说出来。可俞筱晚却是笃定她不敢说的,更何况,她们见面说话之时,四周都没有人,君逸之又说那张字条,他会处理掉,谷雨以为无凭无据的,想怎么说就能怎么说吗? 俞筱晚眸含轻讽,秀丽的眉头微微褶起,漂亮的小脸上满是疑惑:“你转交了我什么?帮谁转交的?你又是如何知道我是谁的?在哪里转交给我的?若是我认识的手帕交,来了王府,难道不能亲自交给我吗?” 一连串的问题,问得谷雨哑口无言。 许多贵夫人都不认识俞筱晚,以谷雨的身份,又怎么可能知道谁是俞筱晚,凭什么被人请託转交物品? 若她说自己认识俞筱晚,俞筱晚这才第一次上歷王府做客,她是怎么认识的,是不是之前就与外界的人联繫过?至于转交的物品和请託之人,更是她说都说不得的,想赖到韩世昭的身上,那就更是可笑了,韩二公子只要露出一个惊讶的表情,就能将她定罪,更何况帮外院男子递东西进内院来,就是助yin之罪,要杖毙的。 相比之下,还是偷盗比较好,若是俞筱晚表示不追究,她挺一挺,也许能挺过那四十大棍。 内心激烈交战了许久,谷雨终于拿定主意,跪爬到俞筱晚的脚下,揪住她的裙摆,流着泪求饶:“是……是婢子一时贪心,求俞小姐恕罪,求王妃恕罪。” 她倒是知道要先求俞筱晚原谅,心底里总是觉得,一名豆蔻年华的少女,心肠总是软些的。 俞筱晚的确是个很心软的人,可是经歷了前世的背叛之后,她已经深深地明白了一个道理,在这个世间上,对有些人可以心软,但对有些人无耻又无良的人,一点点的心软,都是对自己、对旁人的残忍。对这类包藏祸心的人,就必须从一开始就将她们打入谷底,让她们永世不得翻身。 俞筱晚缓缓地用手指摩梭着失而復得的手镯,这是父母亲为她定制的头面,怎可能赠给想陷害她的人? 低头看向谷雨,将裙摆从她掌中拿出来,俞筱晚唇含浅笑道:“我只要找到手镯即可,至于王妃要如何处置你,我却是不能过问的。” 这样的话,就是不帮谷雨求情。 当着失主的面,歷王妃怎么能从轻处罚,若是这个小姑娘嘴上不带锁,将事儿说出去,以后她们歷王府的脸面可没处搁。 歷王妃随即怒喝道:“下作的东西,偷了手镯不说,还妄想赖到客人的身上,两罪并罚,共杖六十大板,罚一年月例!” 谷雨心下大惊,忙扑上前抱住歷王妃的小腿大哭,“求王妃饶了婢子这一回,婢子再也不敢了。”六十板子打下来,她这条小命肯定交待了。 歷王妃哪里会心软,一腿抖开她,一旁的粗使婆子立即三两下捂着谷雨的嘴,给拖了出去。 待堂屋里安静了,歷王妃才拉着俞筱晚的手,歉意地道:“真是难为情,府中竟出了这等下人,将我的脸都丢尽了……” 俞筱晚不待她将话说完,就忙含着笑打断道:“王妃何出此言,沃田里也会长出歪苗来,何况王府下人那么多,王妃您每日主持中馈,忙都忙不过来,哪里能管到一个三等丫头?是她自己贪婪,与王妃和歷王府何干?” 歷王妃心中一松,忙顺着这话说了许多掌管中馈的辛苦之处。 执杖的下人们知晓王妃的心意,下了死力气,没过多久,就进来回报,“行刑完毕。” 歷王妃哼了一声道:“还清醒吗?若是清醒,进来给俞小姐赔个罪。” 这么短的时间,根本不可能打完六十杖,若是清醒必然还在用刑,这番做作,为的就是在俞筱晚面前卖个好,俞筱晚又如何不知,忙阻止道:“不必了,我真的只要找到手镯便成。”又贊王妃处事公正。 歷王妃客套了几句,从自己手腕上褪下一对成色极佳的翡翠玉镯,硬给俞筱晚戴上,算是了了此事。 才出客院,歷王妃便将脸一板,“去将三小姐请过来。” 不多时,歷王府的三小姐便被叫到了正院的厢房内,歷王妃小声叮嘱她,“你去探探曹家姐妹的口风,那套银镶金刚钻的首饰到底是谁的,怎么会一时戴在这个头上,一时戴在那个头上?” 三小姐领命去了小花厅,寻着正戴着银钗的曹中燕,坐在她身边,假意套了几句近乎,便引着她单独坐到一边,装作羡慕地问起了她头上的银钗。三小姐问得很细,可是曹中燕是个内向木讷的性子,对着陌生人根本放不开,什么问题都是用最最简单的词彙来回答,旁的话一个字都不会多说。
第87页 三小姐也不可能问得太直白,曲曲折折的问了一会子,自认为掌握了足够的信息,又回到母妃身边復命,“银钗是俞小姐送给曹二小姐的,本来是曹二小姐戴着,歇午的时候,曹三小姐一定要抢了戴,后来又还给了她。” 歷王妃思量了一番,恨声道:“这么说来,还真的是这位曹三小姐邀静晟世子去凉亭见面的,不过没想到会去那么多人,才故作矜持。” 歷王世子也正好坐在一旁,立即附和道:“可不是嘛。若是晟世子不去见她,在别的地方照上面,恐怕还会认为曹二小姐是那无耻之人。” 于是曹中雅的罪名中又加了一条阴险狠毒,陷害庶出姐姐。 歷王府的春宴结束后,张氏照例将儿女召集到雅年堂,问她们在宴会中可有结交到新的权贵朋友。 曹中雅嘟着嘴道:“那个韩甜雅没事坐到小花厅来,害得原本奉承我的人都去奉承她了,哪里能结交到什么权贵。”她却不说自己心生嫉妒,不愿意与韩甜雅结交。 张氏微微一笑道:“没事儿,今日是因为小公子有些不舒服,你表姐没能来赴宴,下回只要有你表姐在,就不会将你赶到小厅去坐,陪在你表姐身边,结识的都是王妃和国公夫人、侯夫人,我的雅儿又生得这般美丽,一定能讨得了她们的喜爱。” 曹中雅想了想,旋即笑道:“这是肯定的,今日几位国公夫人还帮我说话呢。” 张氏不由得奇道:“帮你说话?是什么事?” 曹中雅将在望仙亭发生的事学了一遍,只不过她的脑袋瓜子自动将抢曹中燕银钗这一环给忘了,只觉得静晟世子是在打她的主意,却忘了人家找的是戴银钗的姑娘。 张氏的脑子可比曹中雅灵得多了,当即便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腾地就站了起来,嘴里念念有词,“我就知道这个静晟世子不会善罢甘休,君瑶不是说已经帮着指认了那个臭丫头吗?怎么还是寻雅儿的秽气?”又抱着曹中雅红了眼眶,“我的儿啊,这可如何是好?那些夫人嘴里不说,心里肯定觉得你……唉,这可如何是好!” 曹中雅还没弄明白有什么如何是好的,听了张氏分析后,小脸也刷地白了,恼得直跺脚,“静晟世子这个丑人真是没用,想害表姐为何要带上我呀 曹中睿一直坐在一旁听着,仔细思虑了一番,才沉声道:“也未必坏到那般地步,这些夫人顶多心中这样想,总不能四处去传一个小姑娘的闲话,没得掉了身份。” 张氏觉得有道理,心中总算是略微松了一松。曹中睿又将韩世昭赠他药方的事说了,“想是对妹妹有些意思的,若是能抢在赐婚前与韩兄定下亲,以长公主之尊,必不会与人为平妻。” 张氏倒没那么乐观,“太后已经露了口风,韩家哪敢给韩二公子定亲? “若太后真是拿定了主意,早就赐婚了。儿子听说,太后很宠惟芳长公主,答应让她自己选夫婿,若是有人能打动长公主的芳心,让长公主求到太后跟前去,妹妹与韩二公子的婚事,应当说是十拿九稳了。”曹中睿说着说着,就做起梦来,“下个月宫中会赐春宴,听说这一回,女席与男席不会摆得太远,儿子争取以诗篇吸引长公主……” “你怎么知道男女席面不会摆得太远?”张氏问了几句没听到回答,只得伸手推了尚在美梦中的儿子一把,曹中睿这才回过神来,笑道:“儿子自有办法知道,宴会会摆在北海之上。”又仔细看了妹妹几眼,“妹妹的确漂亮,定能俘获韩二公子……”话未说完,就被母亲横过来的一眼给噎了回去 张氏到底还是要实际一点,“晚儿也会参加宴会吧,老太太就急着给她寻亲事了,这样的宴会必定会教我们将她带去。” 她回头朝曹中睿道:“晚儿若是能参加,你妹妹的机会可就少了三成了 哪里只是三成,曹中睿的嘴唇动了动,却没敢反驳。 此时屋里没有外人,张氏说话的语气就十分开诚布公:“所以最重要的,还是要奉承好你君瑶表姐,如今王爷正宠着她,请她为你妹妹求王爷指个婚,才是上策。” 她又细细解释,“你已经有了才名,入仕没有问题,日后要做的,就是多结交些权贵,这样才有承爵的希望。韩二公子虽是丞相之子,可是日后他若想仕途顺畅,还得仰其父兄鼻息,当不得家也做不得主。因而,我还是希望雅儿嫁入王侯之家。” 按王公承爵的顺序,是嫡长子、再嫡次子、再堂嫡子……若是整个嫡系子孙中都找不出嫡子了,才会选庶子。当然,伯爵的爵位不高,没那么严格,可是如今曹中敏已经是名义上的嫡子,又是兄长,机会就比曹中睿要大得多了。 “别成天跟一群穷书生混在一起吟诗作对,若是要参加诗会,也应当参加惟瑄长公主或韩大人办的那种高雅的诗会,这种高雅的诗会,才能为日后的仕途铺路。” 曹中睿自幼便有诗才,七岁就作出了一首对仗工整的七言绝句,被喻为神童,他不是不热心功名,只是跟大多数的文人一样,觉得母亲这样张口仕途、闭口前程的,十分庸俗,可是又不敢反驳,面上恭顺地应了,在心底里嘀咕几句,前程之事,难道我自己不知要如何安排么? 张氏不知儿子的心里话,还在谆谆善诱:“娘就你和雅儿两个孩子,自然是希望什么好的都落到你们的头上,你可别跟何氏圆了房,万一生下个什么,你想再娶就难了。还有,你跟韩二公子是同窗,他如今又是探花郎,你是要跟他深交,韩家世代钟鼎之家,韩大人又是丞相,百官之首,日后对你的帮助也是极大的。” 张氏会这样提点儿子,也是因为今年曹中睿年满十五,老太太已经嘀咕过,想让他们小俩口圆房,想抱玄孙了。 曹中睿忙道:“儿子记住了!” 曹中雅在一旁听着,羞红了脸,一想到君二公子的仙人之姿,心跳更是乱得不听话,接口道:“母亲,您跟表姐说,让摄政王爷把我指给君二公子呀。” 张氏点了点头,盘算道:“旁的亲王世子不是成了亲就是定了亲,勉世孙倒是不错,可惜他爷爷身子骨硬朗得很,占着晋王的头衔,等到他承爵,还不知道是哪年。只有楚王爷家的两位公子最合适,琰世子身子不好,就是他想娶你,娘也不答应。还是君二公子好,今年就会封郡王,若是琰世子有个不测,他就能承亲王的爵,我的雅儿就是亲王妃了。” 母子三人做了一番白日梦,曲妈妈站在门外轻轻叩了三下门,张氏便让兄妹俩个先回屋休息。 曲妈妈将下人们支得远远的,才附在张氏的耳边道:“刚才张夫人使了人过来,问您吴庶妃怎么还没动静。” 张氏听着便皱眉,“大嫂真是越来越不谨慎了。”虽说今日张夫人去了摄政王府,没赴歷王府的春宴,可是也不能这样随意差人上门来问这么隐密的事,“你告诉她,那边有消息,这边就会有了。” 曲妈妈忙下去回话,张氏端了一杯茶,坐在临窗的短炕上,凝神沉思。她是个心思缜密之人,又坐在窗边细细回想雅儿今日遇到的事,越想越觉得疑点多,却又说不上来(她是不知道曹中雅隐瞒了抢银钗那一段,否则可能会想到其中关键),只觉得必须去摄政王府亲自问一问张君瑶,却又有些不想去摄政王府。 最近为了两位孺人临产,和吴庶妃身怀六甲之事,张君瑶没少给张氏脸色,张氏觉得自己真是费了力又不讨好,滑胎药四处都有,可是要滑胎又不露声色的药,却是极为难寻,她用尽了方法,一个月前才寻到一味药,就急忙忙地跑去给了张君瑶,哪知因为临盆在即,摄政王妃竟将两位孺人安排到了别苑待产。 张君瑶就怪她办事不力,逼她出银子,好让其买通别苑的丫头,给两位孺人下药。可是这怎么能怪她?她明明已经尽力了,弄到最后还要出银子。好在年前张君瑶帮她要到了赠礼的订单,赚了近一万两银子,她深知一双儿女都要靠着张君瑶,于是忍痛拿了五千两齣来肉到现在还是痛的啊。 看了看自鸣钟,差不多到了请安的时辰,张氏便带着碧儿去了延年堂。刚到延年堂,就听到里面传出轻快的说笑声,不知谁说了些什么,逗得老太太开怀大笑。张氏不屑地冷笑了笑,随即摆出大方得体的笑容,端庄地走了进去。 屋里除了老太太和俞筱晚、曹氏兄妹几人,还有武氏和小武氏。 俞筱晚见到她进来,待她给老太太见了礼,忙起身请安。张氏笑咪咪地道:“快坐吧,跟老太太说什么趣事呢,也让我听听呀。” 武氏就笑道:“是说吴庶妃这一胎,今日请太医院的医正大人来请了脉,说是很健康呢。” 张氏便乐呵道:“那麒哥儿就有弟弟了。” 小武氏笑道:“承您吉言。其实两位孺人的胎象,看着也象男胎呢。” 老太太直点头,“是啊,摄政王爷几年无子嗣,这一下子就会得几个儿子了。” 张氏心中冷哼,那可不一定,脸上的笑容就有了几分高深莫测的味道。 俞筱晚细心看着张氏的表情,心中一沉,难道张君瑶已经动手了吗?她早就怀疑张君瑶会动手,可是眼瞧着两位孺人都要临盆了,吴庶妃的胎儿快六个月了,也没见有什么闪失,还以为要么是王妃防得紧的缘故,可张氏能这么大方地说出男胎来,肯定是笃定不能生了…… 她将这事儿放在心里,回去后便让赵妈妈带话给小武氏,请她让吴庶妃注意一点,饮食起居,尽量少出自己的院子,宴会、小聚会什么,都不要参 平南侯府 静雯郡主缠着静晟世子下棋,静晟世子哪有心思,还在回想着歷王府中的事,从一开始到摄政王府送百日礼,在张侧妃那里见到曹三小姐,却有人唿唤“晚儿妹妹”让他认错了人,到后来兰嬷嬷告诉他几位表小姐的行踪,似乎都预示着,张侧妃知道他想算计俞筱晚,才故意将他的视线引到曹三小姐的身上。 张侧妃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按说曹三小姐才是她的亲表妹,俞小姐却是拐了弯的。 他思量一番,问妹妹:“那位俞小姐长得什么样?” 静雯不想回答,可是在哥哥的迫视之下,只好撅着嘴道:“还行……” 静晟世子哼了一声,问她的贴身丫头雨燕,“到底长什么样?”
第88页 雨燕唬了一跳,忙回话道:“依婢子看……非常漂亮。” 瞥了一眼妹妹饱含嫉妒的难看脸色,静晟世子选择相信雨燕的话,这样一说,他就有了底。听说现在摄政王最宠的是吴庶妃,那个吴庶妃,他远远见过一次,万中选一的美人,恐怕张君瑶想让俞筱晚入摄政王府,成为她的助力,又知道自己是这种不成功不甘休的性子,这才选择牺牲一个亲表妹,挽救一个漂亮表妹。 哼!好你个张侧妃,不过是个宠妾,竟敢算计到我的头上!静晟世子阴沉地眯着眼,缓缓思量着,怎么给张侧妃一个教训。……还有那个曹三小姐,居然敢嘲讽我的刀疤! 此时,门外闪入一名灰衣小吏。静晟世子便打发了妹妹回屋,听完灰衣人的禀报,他腾地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背负双手气急地在堂屋里来迴转了几圈,咬着牙问,“谷雨已经被杖毙?” “是。” 好好好!连他的人都给拔除了,居然是个小姑娘布的局,叫他如何相信 静晟世子又转了两圈,怎么也不能相信一名孤女有这种能耐,而且要栽赃,就必须有人相助,多半还是张侧妃的主意。她的目的是什么?示威?警告? 不论怎样,这个仇,他跟张侧妃是结下了。 歷王府的春宴过去没几天,摄政王府那边就传出了一条坏消息,孟孺人发动了,可是难产,三天后母子皆亡,同住在别苑的孙孺人受了惊,也动了胎气,生倒是生下来了一位千金,可惜浑身是青紫色的,没活过两天也夭了,而且孙孺人生产的时候着了风寒,还落下了病根,估计以后都难怀了。 消息传出来后,俞筱晚便觉得这是有人动了手脚,她拉着赵妈妈道:“按说不可能两人都难产,哪里会有这么巧?” 赵妈妈皱着眉道,“是没这么巧的事,可是这是摄政王府的事,王妃那么聪明的人,自然有办法查出来。” 可是事实证明,聪明人很多很多,并不是什么事情都能查出结果来的,痛失两个孩子,就连摄政王都亲自出马了,除了多出几具受不住杖刑的尸体,没有任何别的线索查出来,在场接生的稳婆都是从摄政王妃亲自选出来的,都能证明两位孺人的确是难产。 于是调查了几日之后,最终也只能按难产定论。 摄政王的眉头蹙得死紧,修长有力的手指不停轻敲着紫檀木的书案,一个来时辰了,王妃直直地跪在书房中央请罪,纹丝不动,他也没叫起身。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窗外响起淅淅沥沥的雨声。春无三日晴。 “先记着,吴庶妃那儿,你护仔细些。多让御医来请脉。” 良久,摄政王终于发了话。王妃忙应承下来,又谢了恩,才用手撑着地,慢慢爬起来。跪得太久,血液不畅,一时双膝发软,身子歪斜,王妃忙用手扶住一旁的几案,咬着唇,倔强地不出声。 摄政王的眸中涌起几分怜惜,亲自站起来,绕过书案,拥住了王妃的纤腰,“自己的事,就傲气得不肯求饶。” 王妃咬了咬下唇,“臣妾看护失职,本就有罪,哪敢求饶。”她仰起头回抱住王爷的细腰,语气沉重地道:“臣妾真的错了,还以为别苑中会安全一些,没想到,有些人的手,竟能伸得这么长。” 她跟王爷一样,不相信这么巧,两位孺人都难产。可是没有任何证据,又能如何? 摄政王道:“若是政敌,这点本事倒是有的。” 王妃的眸光一暗,低了头不再说话,头一次,王爷没与她同心。她觉得是张君瑶动的手脚,王爷却只是将信将疑,认为政敌也有可能这么做。 为王爷生下了庶长子的女人,地位到底是不同了,王妃自嘲地想着。 本朝的习俗,孩子要满六岁才会记入族谱并序齿,没满六岁就夭折的,只当没到这世间来过,而没有生育的孺人,是不能进皇家陵园的,所以王爷尽管心痛,却也没大办丧事,但文武百官还是遣内眷到王府送了丧仪。 两位曹夫人到了王府后,先拜见了王妃,然后各自去自家亲戚处。张君瑶这回见到张氏,显得十分热情,姑母姑母的叫个不停,又让上今年新制的春茶,又让拿外邦进贡的鲜果。 张氏矜持地微笑,适当地露出一丝受宠若惊,欠了欠身道:“侧妃太客气了。” 张夫人忙道:“应当的,你是瑶儿的姑母嘛。”又隐晦地问,“上回你说什么这边那边的,是什么意思啊。” 张氏轻轻一笑,“就是都能成功的意思。” 因为张氏给的是两种药,张夫人才会有此一问,听了她的回答,张夫人和张君瑶相视一笑,都安了心。 二月二十五是俞筱晚的生辰,楚王妃一早儿就得知了,她怎么会得知的呢,是楚太妃早几日就在着人挑首饰,说要给晚儿当生辰礼。 这算什么?两家没有来往,没有一点亲戚关系,却给个小丫头送生辰礼,让外人听了去,只当她要娶回来当儿媳妇呢。 于是一大早的,楚王妃就拉着王爷央求,“可不能让逸之再这么荒唐下去了,要么送到国子监去上学,要么请个导师来教教他。王爷您今日就带他去寻师吧。” 楚王爷不解地道:“你这么急做什么?就是要找老师也不是今天说找就能找到的。” “王爷!”楚王妃也不绕圈子了,却也没说实话,“这小子最近看上了一个小孤女,人家还在孝期呢,就总是缠着,传出去您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这可是大事。楚王爷立即便应了,马上让人传来了二儿子,先就教训了一通,然后宣布,“今日给我抄孝经一百遍,不许偷懒,我下了朝回府就要看。” 君逸之瞟了眼一旁的母妃,也不争辩,面露难色地哼哧了一会儿,委委曲曲地应下。回到自己的梦海阁,他便神秘兮兮地问从文:“去外头看看父王的亲兵撤了没?” 从文抽了抽嘴角,“主子,您不会是想现在熘出府去吧。” 君逸之笑咪咪地拍了拍从文的头,“在主子我的教导之下,你小子终于聪明些了,乖,快出去看看,别惊动了暗卫。” 他的四名随从,从文、从安、平泰、平安,都是自小训练出的贴身护卫,从文和从安的样子最憨厚,他平时都是带这两人出府,当长随使。 得了主子的夸赞,但从文并不觉得这是好事,因为这意味着要他冒险楚王府的暗卫可不是吃素的,若只是去查看有没有盯着梦海阁,倒不是大问题,问题是,主子一会肯定会要他想法子引开暗卫,自己熘出去,若是王爷真的下了朝就想着过来看一看,那他可就倒霉了,屁股开花是一定的。 长吁短嘆地出了门,从文提了个食盒,假装去厨房要点心,在院子外面走了一圈,心里哀嘆,至少有七八个暗卫,看来王爷是铁了心要把主子困在府里了。 到厨房里提了几碟子点心回到梦海阁,就见西厢书房的门打开了,从文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拉过从安小声问,“主子真的在抄孝经?” 从安鄙视地看着他,“也不想想今日是什么日子,主子能坐得住么?已经带着平泰出去了。” ------题外话------ 不好意思,晚上跟编辑谈了些事,上传晚了些,明天还是会尽量多更~ 另,推荐好文《重生之爆力医女》不游泳的小鱼出品,现代重生高干文,古代医女穿越到现代,如何俘获高干子弟的全心合意,题材新颖,品质有保证哦。 80.我心悦你 “母亲,不是说只在家中给晚儿妹妹办桌席面,不会宴客吗?” 曹中睿十分不解地看着母亲张氏埋首在几匣子首饰堆里,不由得问道。 今日一早,他跟妹妹曹中雅来雅年堂请安,张氏一瞧曹中雅的衣裳,就立即让她回去换那身新制的粉荷色春衫,又支使着曲妈妈带丫头去自己的嫁妆箱子里,把精心收藏的首饰,捧了几匣子出来。 曹中睿说这话的时候,张氏已经从自己的妆奁内,挑了一只翟纹鎏金银钗、嵌暗红玛瑙圆珠银簪一对,妆缎堆纱宫花五支,金嵌玉珠手镯一对,以及一副银镶渤海粉珍珠耳环。 曹中雅刚好换了那身新衣裳进来,张氏立即让曲妈妈和碧儿将这些首饰给女儿佩戴上,这才有功夫解释儿子的疑问,“你懂什么,昨日下午,楚王府的老太妃就差人来送了晚儿几样首饰,说是给她贺生的。老太太百般推辞不了,只得代晚儿收下了。” 说到这儿张氏的脸色嫉妒恨地阴沉了一下,随即又换成了喜悦,“所以我猜,楚太妃今日可能会亲自前来。” 曹中睿皱了皱眉,“若是今日会来,昨日就不会送礼。楚太妃是什么身份,怎么可能给个孤女,又是晚辈的小姑娘来贺生。” 的确是不会来,可是张氏不能明说,今日其实是另有一位大人物要来,给晚儿一个“惊喜”呢。她喝了口茶,兴致勃勃地道:“但是老太太代晚儿邀请了韩五小姐和惟芳公主、怜香县主,这是准没错的,让你妹妹一会子帮着晚儿陪陪客人,这几人可都是朝中权贵。” 曹中雅听得眼睛发亮,“真的吗?”随即又心生嫉恨,“之前都没听老太太提起过,真是偏心,什么事儿都紧着表姐来。”而且,表姐是怎么跟韩甜雅结识的,她一点都不知情。 张氏也深有同感,老太太真是太偏心晚儿了,小辈们的生辰,怕办得大了会压福,一般都只是长辈送份礼,小辈们自己邀请几个手帕交过府玩耍,吃碗长寿面了事。前几日晚儿自己都说了,不请人过府来玩,老太太却帮着她邀请。不过张氏也深感不能再任着女儿的性子,于是瞪了曹中雅一眼,嘴里警告道,“你表姐是个苦命人,自然要待她好一点,你也是如此。” 曹中雅轻哼了一声,不满地撅了撅小嘴,张氏已经耳提面命过好几次,不论多看不来俞筱晚,表面上也不能起冲突,于是她便没回嘴。 曲妈妈已经将曹中雅打扮好了,为她梳了一个少女的留芳髻,将张氏挑选的首饰簪上。曲妈妈扶着曹中雅到张氏跟前,张氏细看了几眼,十分欣喜,雅儿如此打扮之后,便有了十分颜色,惟芳长公主和怜香县主都不是容色上特别出众的人,俞筱晚生得再漂亮,不能着意打扮,也是枉然……雅儿应该能给那个人留下一个好印象! 今日老太太特意嘱咐了,小寿星可以不用过来请安,可是俞筱晚已经习惯在卯时初刻起身,由着赵妈妈和初云初雪将自己打扮了一番,仍是顶着天空稀疏的黎明星光,来延年堂来给老太太请安。
第89页 待张氏携女儿和儿子媳妇到延年堂时,东房里已经笑声一片了。 张氏进了屋,看清屋内的情形后,便笑盈盈地问,“今天是好日子,老太太要给晚儿礼物吧,不是应当晚儿开心么,怎么反倒是老太太这么高兴? 曹老太太难得看张氏顺眼几分,便指着榻几上的一幅小炕屏道:“晚儿这丫头,自己过生辰,却反过来送我一件礼物。” 张氏立即趋前几步,装模作样细细观赏一番,便一个劲地贊道:“真漂亮,这梅鹤图意头好,画境也美,这绣功也是一等一的,摆在床头,看着就能安然入睡,老太太睡得好,身体自然好,便能长命百岁地活着。晚儿这丫头就是这么可人疼,替爵爷和我尽了孝心。” 舅母真是越来越圆滑了,动一动嘴皮子就想沾些功劳去,俞筱晚垂眸掩下心思,露出两分羞涩的笑容,“舅母过奖了,其实这炕屏是我与燕表姐一同完成的,我画的花样子,燕表姐绣的。” 看到老太太用毫不掩饰的欣赏目光,一脸慈爱地看向曹中燕,张氏的笑容略微僵了一僵,随即又自然如初:“燕儿的绣功的确是好……”要不然以前也不会总要她绣荷包手帕,当成曹中雅的手艺让人观赏,“既然老太太您这么喜欢,以后就让燕儿多给您做些针线。” 倒是很会拿别人的劳动成果送自己的人情。 老太太似乎没听出来,眯眼笑道:“有这功夫,不如先多给自己准备些荷包手帕的,我的衣裳用具,有杜鹃她们给我做。” 荷包手帕都是女孩儿出嫁时要用的东西,女孩子往往很早就开始准备嫁衣和嫁妆,但一般不会拿到明面上来说,老太太说这话的意思,就是要张氏快点帮曹中贞和曹中燕定亲了,只是当着几个小姐的面,不便直言罢了。但是女孩儿家都早熟,哪个会听不出来,曹中贞隐含兴奋,曹中燕则将头垂得更低。 不多时曹清儒带着两个儿子过来请安,一家人团团圆圆用过早饭,又移步到稍间。老太太和曹清儒二人隔着罗汉床上的小几,在主位上一左一右地坐好,俞筱晚便上前向着老太太深深一福。 老太太立即笑眉笑眼地将她拉起来,把早就准备好的红封放到她手中,“我的晚儿一定会年年有今日。” 俞筱晚又福了一礼谢恩,才走到舅父的面前,曹清儒受了她一拜之后,说了些勉励的话,也送上了红封。俞筱晚谢了赏,再依次给张氏、武氏见礼,同样得了红封,曹中敏、曹中睿和几位表妹也准备了礼物,等礼物都收完了,男人们则告辞出门,上朝的上朝,上学的上学。 老太太问张氏中午的席面准备得如何了,听完张氏的禀报后,又特意叮嘱了一声,“今次惟芳长公主会来,万不可大意。” 老太太陪见过惟芳长公主几次,发觉她并非是旁人传言中的那种不讲道理之人,只不过是被宠得过了些,有些自我,兼之身份高贵,说话没有顾忌。就如果你做错了一件事,或者说错了一句话,只有你的亲人或者最亲近的朋友,才会直言不讳地指出你的不是,一般的朋友则必绕着圈子提醒,而不相熟的人,多半就是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态度,理也不理。可惟芳长公主就会直言不讳,心思多的少女,便会觉得她在仗势欺人。 身为一名皇家的公主,这种性子没有什么不妥,况且惟芳长公主待相交的朋友十分坦诚,也没有架子,因而老太太希望晚儿能多多与惟芳长公主交好,日后纵使没有娘家,也有个强援可以为其出头。 张氏又如何不知老太太的打算,忙笑咪咪地道:“媳妇早便准备妥当了,还多准备了些菜色,若是长公主再多邀几位小姐过来耍,也不会怠慢了去,老太太您就放心吧。” 老太太点了点头,俞筱晚也向张氏道了谢,便被老太太打发回屋准备待客。 张氏目送她窈窕的身影消失于水晶珠子的垂帘之后,眸中闪过一丝得意和几许狠厉。 昨日上午大管家到宫门处去递请柬,刚出府门,张氏就得了信,立即使人去摄政王府通知了张君瑶,张君瑶便立即寻了个藉口,到楚王府拜访了一番。张君瑶伶牙俐齿的,只几句话就让原来不大待见侧妃的楚王妃露出了真心的微笑,然后又晃点了她几句,透露了晚儿表妹的生辰邀上了惟芳长公主,曹家的意思,大有攀上惟芳长公主,借势求个指婚的意思。末了张君瑶微笑着说道:“我这个表妹是个有福气的,若能真求到太后指婚,那便是嫁入王公府第,也有了几分硬气了。” 楚王妃当时听了眸光便闪了几闪,却只是抿唇一笑,并未接话,待张君瑶走后,才立即使人去宫内打听,果然听说曹家递了请柬给长公主,她立即让人将请柬压一压,待今日上午再送到长公主的面前,自己则挑了时辰,着接近于品级大服的正装,上曹府来做客了。 府中来了位这么尊贵的客人,老太太有些摸不着头脑,又隐隐有些明白,当下不敢怠慢,亲自迎了出去,请了上座,又用最好的茶水、果品来款待。张氏和武氏、及何语芳、曹家三姐妹都被留下陪楚王妃,张氏尽可能不着痕迹地小意奉承着楚王妃,说不上几句,便将话题往女儿身上绕,曹中雅也表现得十分出彩,将严嬷嬷教导的礼仪全数用上,让楚王妃也挑不出什么错来,客套地赞美了几句,只是那欣赏的笑并未到达眼底。 此时俞筱晚尚不知家中来了这么一位贵客,正在衣镜前换装。 “是不是太薄了?”俞筱晚扭了扭腰肢,左右看了看道。 这身月牙白齐胸瑞锦襦裙,整幅裙的面料是织暗瑞云纹的,用银线滚了边,裙摆和袖口处绣了几朵淡黄的芙蓉花,粉粉的,正衬她的年纪,又不会显得太过艷丽,只是镜中人显得这般窈窕,让她心里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没有夹棉,可能是这点,才显得她纤腰一握,比身边的人都要纤细些。如今才初春,春寒料峭,她实际是比较怕冷的,习惯多穿一件。 赵妈妈和初云初雪都觉得好看,笑道:“不薄,像这样的宴会,您又是主人家,穿多了如何待客?宴席摆在昭月阁,老太太一早儿吩咐烧地龙,很是暖和,小姐在园子里披件狐毛皮里子的披风,到昭月阁再脱下便是。” 说着,赵妈妈便让小丫头去取了披风过来,给她繫上。俞筱晚觉得暖了些,又瞄了一眼镜子,便就这样裹着披风,眼瞅着沙漏,待客人们上门。 先上门的竟是严嬷嬷,俞筱晚忙迎她坐到短炕上,初雪奉上了手炉。严嬷嬷摆了摆手,笑道:“屋里有火盆就够了,我没那么怕冷。”说着将手中的小包袱递给俞筱晚,示意她打开,里面有一件薄棉银蓝色宫缎五福纹比甲,一只内外翻毛的袖筒,“比甲是你师傅做给你的,袖筒是我做的,手艺自然比不得你师傅,好在皮毛尚可,切莫嫌弃就好。” 没有一丝杂色的白狐毛皮只能算尚可,那好皮毛可就真的不多了。 俞筱晚感动不已,忙起身恭敬地福了福,声音里都透着颤音,“晚儿十分喜欢,多谢严嬷嬷,还请嬷嬷代为向师傅转达谢意。晚儿……实是不知说什么好,只盼有朝一日两位嬷嬷想将养天年之时,能让晚儿略尽心意。” 她不是不知好歹的人,金大娘的手工有多金贵,自不必说,作为宫中尚衣局的女官,金大娘私人的时间并不多,这袖筒必是其挑灯熬夜所成,严嬷嬷亦是如此,白天晚上地教导着曹中雅,好不容易得闲,却费眼神为她制衣 说起来,到如今,金大娘和严嬷嬷给了她不少帮助,她却还没回报过一二。她的绸缎铺子打上金大娘的招牌开始卖成衣之后,生意变得十分火爆,而且金大娘还多次去她铺子里指导绣娘们的手艺,现在铺子里所售的成衣,不单是款式新颖靓丽,绣功也十分精细,配色和花纹十分出众又与众不同,这些都是金大娘的功劳。俞筱晚原想按每月二成利给金大娘,可是金大娘却坚持不受;而严嬷嬷现在虽然已不是她的教养嬷嬷,却仍是时常指点她的礼仪应对,若在人情往来上有何迟疑,只需相询,严嬷嬷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让俞筱晚时常感嘆无以为报,因而才会在这时提出,要为两位嬷嬷养老。 严嬷嬷似是知晓她的心思,含着笑道:“姑娘的意思我明白,若真能闲下来,我们姐妹俩就老着脸皮赖上姑娘了。说句没分寸的话,我和我那老姐姐,是拿姑娘当自家的晚辈看待的。” 换成别人,严嬷嬷当然不会说这种逾越的话,可是俞筱晚不会在意,反而柔笑道:“能让两位嬷嬷拿晚儿当晚辈看待,是晚儿的福气。” 两人又说了会子闲话,严嬷嬷便告辞走了。 赵妈妈看了眼自鸣钟,忍不住嘀咕了一句,“三位表小姐怎么还没来? 俞筱晚也蹙了蹙眉,心头有了些不好的预感。虽是俞筱晚的生辰,但曹家的姐妹也算是主人,而且今天请来的客人身份尊贵,老太太一早还提醒她们要好生接待,一莫让人看了笑话,二来扩展社交圈。 凡是贵族女子,最重要的本事是什么?不是贤良淑德,不是针线女红,而是交际圈。贵族女子,所嫁之人也必为贵族,会交际,才会有广泛的人脉,婚前可以帮助娘家,婚后亦能辅助夫君。若是一点人脉都没有,从某方面来说便是废物! 俞筱晚刚打发初雪去延年堂问一问,怜香县主就先到了。 说起怜香县主,自那回归杏楼的事隐隐传出之后,就被姐姐摄政王妃召到王府,狠狠地敲打了一番。她自知理亏,平素是傲了些,却也不是静晟郡主那般阴狠的性子,帮静晟为的是朋友间的义气,心底里还是觉得羞耻。犹豫再三,她便带了礼品上曹府来给俞筱晚赔礼道歉。俞筱晚一开始并不认同怜香县主此人,虽表面上允诺原谅了,实则不然,坚持不愿收她带来的礼品 怜香县主也不是个傻的,自然知道人家没原谅她,小姑娘家的脸皮也薄,不好意思再来碰软钉子,便三天两头地差人送些个稀奇玩意儿来,虽然那时俞筱晚不在京城,但东西却都堆在了墨玉居的小仓库里。上回去摄政王府给吴庶妃贺喜之时,摄政王妃都隐晦地帮着妹妹说和,俞筱晚不能不给王妃面子,便在昨日给怜香县主下了帖子。 “啊,你的书房真是整洁。”俞筱晚将怜香县主迎入屋内后,怜香县主一时不知要说些什么,左右环顾,见房子里四处都是书,便随口说道。心中却奇怪傅筱晚怎么会在书房里待客。 俞筱晚抿唇笑道:“这是稍间,一会儿等人来齐了,我带你们去园子里玩。”
第90页 稍间里都有这么多的书?怜香县主不由得悄悄瞧了俞筱晚一眼。两人互让着坐下,椅垫子还没坐热,老太太就差了杜鹃来寻俞筱晚,说是楚王妃来了,要见她。 只愣了那么一瞬,俞筱晚就歉意地向怜香县主告罪,怜香县主却道:“我跟你一起去吧,给王妃请个安。” 说起来怜香县主跟楚王妃是拐了弯的亲戚,明知楚王妃来了,却不去见面,的确是不妥。 延年堂里,客人发了话,曹老太太不便拒绝,让人去请俞筱晚,嘴里却探话道:“这孩子去叨扰过王妃吗?竟劳累王妃亲自来看她。” 楚王妃却凝着脸不答话,神情肃然,自然而然地带着一股皇家的威严,曹老太太不由得微皱起眉头,莫非是为了……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俞筱晚便来到了延年堂,恭恭敬敬给楚王妃行了大礼。楚王妃挑高了眉梢,挑剔地打量俞筱晚,生得一副极好的皮囊,却怎么看都觉得有股子媚态,这才多大的年纪,就这样烟视媚行! 待怜香县主见了礼,楚王妃收敛了心中的不屑,端出客套疏远的笑容,向曹老太太随意贊了一句,“你这外孙女生得真是俊。”随即又问了俞筱晚几句读了什么书,女红如何之类的问题。 俞筱晚恭谨地应着话,再不多说别的,她实在也不知该说什么,明明前世之时,她跟楚王妃是完全没有交集的,怎么这一世,王妃竟主动在她生辰这一天跑来看她?忽尔想到君逸之几次三番地帮她,再想到去年春的赛马会上,惟芳长公主说起楚王妃说她还在孝期什么的,心中就是一沉。 聊完了场面上的话,楚王妃就将话题一转,含笑看向曹老太太,“老太太是个有福份的,外孙女儿这么漂亮,可不能委曲她嫁个低门小户的,这样的样貌,就是当个郡王侧妃都是可以的。将来若是想请个好保山,只管来请我便是,有我出面,便是那正妻,也不敢小瞧了你去。” 这话明着是夸奖,其实还是暗指了俞筱晚没有家世,只能靠美貌捞个侧室的名头,而且由她出面当保山,自然是说到别的郡王府去,也是隐晦地告知俞筱晚,休想嫁到我楚王府来。 俞筱晚不由得捏了捏手中的帕子,只是说到婚事,她不好答话。怜香县主低着头,眼睛却骨碌碌地转。 老太太含着笑道:“多谢王妃一片美意,只不过,婚姻一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也并非要大富大贵才是嫁得好。我倒不想让晚儿去求富攀贵,象晚儿这般父母双亡的孤女,只要挑个门当户对的人家,家里人口简单,公婆和善,小姑好处,这男人呢,要忠厚,要对我们晚儿好,能一心一意地待她才好。” 一心一意?楚王妃眯了眯眼睛,不由得想到十几年前的事儿,曹老夫人急忙忙地将女儿嫁到外地,还真箇是一心一意待人的男子,说不羡慕,那是不可能的……看来这家子并没有攀附楚王府的意思,不过是婆婆剃头担子一头热罢了。 寻思好了,楚王妃的笑容真诚了几分,“老太太真箇疼人,当你的外孙女儿很有福气的。” 她说着从袖口抽了条手帕出来,在额头处轻轻压了压,身后的嬷嬷便关心的问,“王妃可是觉得头晕了?奴婢扶您回府请张太医来请个脉吧。”又向曹老太太道:“我家王妃身子本有些不适……” 曹老太太闻声知意,忙恭敬地起身送客。张氏坐在一旁瞧热闹,刚敲了开场锣鼓,被老太太几句话说得便没了声音,心中自是不愿,可是王妃身子不适,她不能强留客人,便也跟着站起身,趋前扶了楚王妃,殷勤地笑道:“王妃走好,还请代我曹家上下,向老太妃道谢,劳她老人家惦记着,昨日还特意送了贺仪给晚儿。”说罢又朝俞筱晚招手,“晚儿,再给王妃行个礼 这个要求不过分,俞筱晚恭敬地又福了一福,只是心底里觉得张氏说这番话必定有深意。果然,听了张氏的话后,楚王妃的眸光微微一闪,便含笑道:“不劳动老太太和曹夫人了,我瞧着晚儿如花似玉的,让人越看越爱,让她送我出去便成了。” 虽是不够礼仪,但是是楚王妃自己提出来的,旁人不好拂了她的意,老太太眼底闪过丝愕然和警惕,深深地看了晚儿一眼,叮嘱她小心扶着王妃。一行人送到延年堂的大门口,楚王妃上了小轿,俞筱晚提裙跟在轿边,渐行渐远。 看不见人影了,老太太才道:“回吧。”张氏转身之前盯了小径尽头一眼,脸上是舒心的笑容,老太太眸光一沉,回到中厅,坐在罗汉床上,沉默不语。 张氏等了一歇,不见老太太说话,便欠身道:“老太太,媳妇到厨房去看看菜色吧。” 老太太重重哼了一声,“张氏!”这是老太太第一次这样称唿张氏,让张氏心中打了个突,“楚王妃怎么会来?” 张氏心中一颤,忙悄悄看了老太太一眼,被她混浊的眼睛盯着,居然产生了一种被其看穿的感觉,她忙压下心慌,装作寻思了一番道:“许是……因为昨日老太妃送了贺仪来,才想着来见见晚儿?” 真当别人都是傻子呢。老太太不屑地瞟了张氏一眼,这个媳妇入门二十余年,她也算是了解的,若真与她无关,听到这样意有所指的问话,不先唿冤才怪,而且刚才回话之前还顿了顿,虽不过一瞬之间,但有这一瞬,已经能证明很多事了。 曹老太太将手中茶杯重重往茶几上一放,轻哼一声道:“你倒是会猜。有这心思,多花在爵爷身上,莫想些歪门邪道。” 到底没有证据,老太太也只能点到为止。张氏心中松了口气,随即想到之后的步骤,心中更是放松了些,也没反驳什么,恭敬地应承下来,便回了雅年堂。 俞筱晚将楚王妃送到二门,一路上没说话的楚王妃在扶着她的手下车的时候,忽然说了一句,“我家老太妃十分喜欢你,还时常在我面前夸你,说起来,今日虽是第一次正式见面,不过我也听说你许久了。” 俞筱晚低头轻声道:“太妃厚爱。” 见她不顺着话往下说,楚王妃不满地眯起眼睛,“太妃可曾与你许下什么话?” 俞筱晚微拧了下眉,明了楚王妃所问的是何事,便淡淡地表明心迹,回话的语气仍是恭敬,“回王妃的话,太妃没有许下什么,蒙太妃厚爱,晚儿不胜荣幸,但太妃不是晚儿的嫡亲长辈,实在无须许下什么话来,晚儿也不会厚颜相求。” 楚王妃站在自家的豪华马车边,眯着眼,侧了头,仔细打量少女莹润嫩白的小脸,良久,才一字一句地道:“这人啊,能享多大的福,都是命中注定的。我看你就是个寡命,剋死了双亲,福气薄得很,所以,一定要有自知之明,嫁个门户差不多的,命硬的夫君,安安生生过一辈子,才是正理。若是我家太妃日后真要许你什么话,你也得掂量掂量自己有没有那个福气享受,别以为高枝是那么好攀的。” 若说之前在延年堂,楚王妃的话还带着一点哄骗,这话可就是赤果果地侮辱人了。俞筱晚勐然抬起头来,直视着楚王妃的眼睛,小脸上挂着客套恭敬的笑容,一字一顿地回应道:“王妃过虑了。晚儿没有攀高枝的想法,也没有那般厚颜,旁人许诺什么,就一定要求兑现。” 话未说完,就被楚王妃打断道:“那好,你在此发个誓,决不嫁入我楚王府!哼!别说你不知道太妃她老人家是什么意思!” 俞筱晚瞬间就被激怒了。别说她与君逸之之间,一直是君逸之主动上前来相助,找惊闻时机来缠着她,就算是完全陌生的男子,他的母亲忽然要求她发这样的誓言,就好象她在痴缠着男子一样,无异于一巴掌打在她的脸上 是可忍、孰不可忍?况且她与君逸之之间,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换作以前的她,看着对方的母亲这般不喜自己,或许她就会退缩了,但重活一世,她只想活得潇洒些、快活些,旁人的感觉,她能顾及得到的就顾及,顾及不到的,也只别想她委曲了自己。 俞筱晚收敛起脸上礼仪性的笑容,疏远地道:“我没有必要发誓。” 楚王妃闻言大怒,“你不发誓?你果然是想攀高枝的!”原来嫁个一心一意男子之类的话,是曹老太太一相情愿,这个少女根本就存了龌龊的心思,幸亏自己临时起意让她跟来,否则就会被曹老太太给矇骗了去! 楚王妃冷哼一声,“果然是个不知礼数、不知羞耻的!我告诉你,你想得再多也无用,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没有你置喙的余地!” 俞筱晚眸光清亮地盯着楚王妃,轻笑道:“原来王妃还知道婚姻大事,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那么请问您要我发誓不嫁入楚王府又是什么意思?这是一位知礼数的贵夫人应当说的话么?若我真的发了这个誓,婚事定下之前,我都不会知道对方是谁,若对方偏偏是楚王府的人,日后老太太要我嫁,我却不嫁,岂非不孝?王妃今日上曹府来,就是特意说些教人不孝的话么 “你!”楚王妃气得浑身直抖,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话是她自己说的,被俞筱晚拿来反驳了她,还故意曲解成教导她不孝顺长辈,只把个楚王妃的银牙都咬碎了,也没寻到反驳的话来,只得恨恨地给她下定论,“你这个寡命之人,克了自己的父母不算,还要克旁人么?嫁给谁谁倒霉,你若有半点善心,就别祸害别人。” 楚王妃几次三番说到她寡命克父母,句句戳得她心疼,俞筱晚拧起了眉,冷声道:“几回抽籤,寺中大师都贊我福寿双全,况且人生在世谁无死,克不克之说,若不是在庙中潜心修炼的得道高僧,谁能看准?王妃是在家庙中潜心修炼过,还是随口一说呢?” 在家庙中修炼?若是没有犯错,哪个王妃会去家庙清修?若是随口一说,有道是君子戒言、小人多语,这不是在暗指我是小人吗? 楚王妃深吸了一口气,只觉得胸口钝痛,半晌才回过劲儿来,恨恨地瞪着俞筱晚,“你……好你个伶牙俐齿的俞丫头!”甩袖,登上自家的马车,厉声道:“启!” 逼走了楚王妃,俞筱晚一点欢喜之情都没有,正要回墨玉居,杜鹃便迎面赶了上来,福了福道:“表小姐,老太太请您过去一趟。” 俞筱晚忙去到延年堂,曹老太太手捧了一杯茶,阖着眼歪在引枕上,不知是睡了,还是在想事儿。俞筱晚轻轻走过去,挨着罗汉床的边儿坐下,老太太便睁开了眼睛,瞧见是她,便挥了挥手,将丫头们都打发了出去,这才拉着她的手道:“楚王妃跟你说了些什么?”
第91页 俞筱晚一五一十地学给老太太听,老太太听得心中一颤,仔细地看着俞筱晚的脸色,沉声问道:“晚儿,你实话告诉我,你对君二公子……是什么感觉?” 不怪老太太多虑,实在是因为君逸之生得太好,就是个勾人的,晚儿又没见过几个男人,难免心动。 俞筱晚不知如何回答才好,说喜欢,似乎还没到那一步,说没感觉,却又完全不是,她迟疑了片刻,才细声道:“要看事才能识人,晚儿没见过君二公子几次,实在是说不上来。” 原还以为老太太会半信半疑、会继续追问,哪知老太太却换了话题,“贞儿快十六了,燕儿也快十五了,都没定婚的,我已经让你舅母这个当嫡母的,得着紧一些。你的婚事倒是不急,待你孝期过后再议不迟。” 俞筱晚垂了头,恭顺地应了,不知老太太怎么忽然跟自己说这个。其实老太太是看出张氏总觉得晚儿想抢君二公子,才特地对晚儿和张氏分别说的这番话。 对这个君二公子,因他生得实在太好看了,做什么都没法让人产生厌恶的情绪,所以老太太并不讨厌他,可听闻他的传闻不断,觉得他并非良配。老太太的意识也没有超前到,一定要孙女婿对自家的孙女一心一意,毕竟这世间,男人三妻四妾是律法允许的,她只是要求她疼爱的孙女外孙女,是当正室。 若张氏是为了给睿儿的仕途铺路,想为女儿寻一家王公之家的姻亲,雅儿自己又愿意,这种对曹家有利的婚事,她不会拦着。毕竟自古就是抬头嫁女,低头娶妇,以现在儿子曹清儒的官职和爵位,雅儿若要当个郡王正妃,也不是不可能的事,甚至可以说,比晚儿嫁入王府的可能性要大得多。既然如此,就先让张氏母女选吧,免得以为晚儿想抢,时不时地下绊子。她一把年纪了,也不知自己还能活多久,只盼着能家和万事兴。 这番心事,老太太也不便直说,只拉着俞筱晚的手,教她好生与韩五小姐和惟芳长公主交往,这两人性情都不错,日后对她只有好处,又教她日后少出门,尽量呆在府中,待孝期过后再说,反正也只有八个月了。俞筱晚恭顺地听了,才回到墨玉居。 何语芳和曹家三姐妹早就到了,正陪着怜香县主说话儿,五个人见到俞筱晚进来,面色都有些古怪,俞筱晚只当没看见,笑盈盈地道:“若是觉得闷,就去昭月阁玩儿吧,等长公主和韩五小姐来了,咱们就可以斗双陆,或是打马吊。” 众人都笑道:“自然是看小寿星的意思。” 不多时,长公主和韩甜雅也来了,曹中雅忙迎上去见礼,又对俞筱晚道:“晚儿表姐,你快吩咐丫头们沏茶,可别怠慢了几位贵客。” 俞筱晚没在意她的语气,倒是惟芳长公主听不得她颐指气使的语气,淡淡地道:“我以为今日晚儿是寿星,这些跑腿的活,应当是曹三小姐的事。 曹中雅面色一僵,她本是想献个殷勤,没想到却被人给挑了刺。韩甜雅性子好,睁圆了漂亮的星目,含笑道:“一家人自是不分彼此的。” 曹中雅心中一宽,觉得韩甜雅定是喜欢自己的,看她也就顺眼得多了。 众人坐下后,她就拉着韩甜雅问道:“韩五小姐是怎么认识我表姐的? 韩甜雅便笑道:“就是那天在歷王府中,我主动跟俞小姐说话的。我哥哥时常贊俞小姐的琴艺极佳,他在琴艺上,可没佩服过几个人,所以我就对俞小姐十分好奇。”正是因为她见到俞筱晚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个,一下子拉近了两人的距离。 曹中雅不由得抽了抽嘴角,她的琴技在张氏另挑了明师,苦练了一年多后,也是大有长进,方才在延年堂的时候,张氏几次想让她抚琴给楚王妃听,楚王妃都不接茬,害她没有表现的机会,这会子听了韩甜雅的话,便笑道:“我表姐的琴艺的确是不错,不过她今日是寿星,怎么也不能让她抚琴娱宾,就由小妹来代劳吧。” 说罢也不管旁人愿不愿意听,就提着裙摆,款款走到琴桌边,端庄地坐下,抬起纤纤玉臂,开始抚琴。 还别说,她的琴艺的确是大有长进,算得上是悦耳了。不过对于惟芳长公主这种整天听宫乐人来说,还是差了火候,宫中的乐师,那可都是从全国各地选出来的,随便拎出一个,也比曹中雅的琴艺高明。她便倾过身子,小声地对俞筱晚道:“我不喜欢你这个表妹,怎么总觉得自己是朵花,别人都是糙呢?” 这个形容的确贴切。俞筱晚掩了唇,弯眼无声地笑。 韩甜雅听了一阵子,觉得没有达到她希翼的高度,便专心研究起这昭月阁的摆设,何语芳见她四处看,便顺着她的目光,介绍起这些摆设的小故事 怜香县主本就是个坐不住的,喜欢骑马打猎的武将之女,哪里愿意听这个,见惟芳长公主和俞筱晚两人凑在一起说话,忙也把头凑过去,小声道:“一会儿玩什么?马吊吧,我爱玩这个。”竟是不想再听琴的意思。 曹中贞也想着笼络着这些上流的贵女,见她们三人凑在一起说话,便小意儿地问道:“长公主、县主、韩五小姐,你们可是要添茶?” 正好惟芳长公主面前的杯子空了,便伸手一推,曹中贞得了这个献殷勤的机会,忙不迭地起身,亲自提了茶壶添茶。曹中燕则在回味今日一早老太太对她的夸赞,心中跟抹了蜜似的甜。 曹中雅这厢弹得万分投入,可是听众却是各干各的,渐渐地她发觉到了,深感羞耻,糙糙将曲子终了。这《梅花三迭》,还有一迭没迭出来的,可是竟无一人发觉,反倒是松了一口气的样子,忙鼓起掌来。 “不错不错。”曹中雅坐在琴旁不起身,怜香县主怕她还要再弹,忙抢先道:“咱们玩马吊吧。” 谦虚的话未及出口,就化为了一口气,就这么憋闷在胸口,生生涨得疼痛。曹中雅委曲地红了红眼眶,却也知道有个刁蛮任性的长公主在,不是她能拿乔的时候,忙又堆出笑脸,“咱们正好可以打两桌。” 打了马吊,用过午饭,惟芳长公主就挤眉弄眼地要俞筱晚外出,想约她去寺庙里抽籤,“生辰这天求的签最是灵验。” 俞筱晚心中一咯噔,想到惟芳长公主与君逸之的关系十分好,便联想到定是那个傢伙的意思,她几乎都没有迟疑,便笑道:“不去了,老太太最近身子不好,我就在小佛堂里为老抄经。” 虽然她坚决不向楚王妃发誓,可是并不代表她心中不存芥蒂。她知道楚太妃喜欢自己,或许君逸之对自己亦有情,可是这又能有多大的用处。得祖母喜欢而不得婆婆的喜欢会有什么结果,看一看何语芳就知道了。每天在雅年堂立规矩立到下午酉时三刻,还要听各种难听的闲话…… 惟芳长公主用尽办法拉不动她,最后也只好独自走了。 入了夜,俞筱晚卸了钗环,沐浴之后,初雪给她绞干了头髮,她便歪在短炕上看书。初云帮她将宫灯调亮一点,又将火盆烧旺,放在炕边,塞了个小火炉放在她怀里,又放了一个在她脚边。 都安顿好了,俞筱晚便笑道:“我看会书自会睡,你们下去歇着吧,今日也累了。” 初云初雪等人都知她看书时不喜打搅,便躬身退了出去。俞筱晚这才将枕下的医书拿出来,仔细地翻阅,心里琢磨着怎么提高自己的医术。平素买些滋补药材,她都是亲自去药房,有心借这拣药的难得机会,和那经验丰富的老药师套套近乎,取取经,长点有关药理的知识,这种方法的确有用,可以弥补她实践经验的不足,但还是欠缺了许多。 正寻思着,俞筱晚觉得书上的光影一暗,一阵幽幽的清香扑鼻而来,她不由倒抽了一口凉气,这香气,她闻过几次,可以肯定是君逸之身上的。 她缓缓抬起头来,看着眼前隐约带着几许怒意的绝色少年,他精緻到极点的浓眉不悦地皱着,高贵的凤目居高临下地睨着她,色泽光润的唇紧紧抿着。 俞筱晚咬了咬唇,“这么晚了,你来干什么?” 盯了她一瞬,君逸之才冷声问道:“今日下午怎么不愿出府?”他不相信俞筱晚不知道惟芳是代自己约她。 俞筱晚垂下眼眸,淡淡地道:“就是不想出去。” “你!”这般直接的回答,君逸之倒是接不上话了,思前想后了一番,忽然道:“抱歉。” 俞筱晚一怔,“为何抱歉?” “不知道!”君逸之有些赌气地应了一声,随即又缓和了语气道:“几天前在歷王府,咱们俩个还好好的,今天你这是怎么了?莫非是我做错了什么?反正先着个歉总归不错,若我真是哪里惹恼了你,你也要告诉我,我才能知道要如何弥补,要如何改正。” 俞筱晚微微一怔,心中某个地方好象坍塌了下来,混乱得一塌煳涂,不知所措地道:“我们……”她直觉地就想反驳,她和他没有什么关系,可是看着他清亮的认真注视着自己的眼眸,到了嘴边的话却说不出口,化为了一声苦笑,“只是不想动,等过了孝期再出府。” 君逸之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见她并未排斥自己,心情转好了些,从怀里取出一个油纸包,放到她手上,努力做出随意状:“生辰礼。” 说罢伸手去取了小几上的茶杯,自己倒了一杯新茶,一饮而尽,掩饰心中的忐忑。 俞筱晚打开油纸包,杏眼顿时睁圆了,“百制方?”这是一本介绍如何泡制药材的孤本,世间难寻,上回在药房买药之时,俞筱晚还听那大师傅念叨过,“你……你是怎么买到的?” 见她真的喜欢,君逸之得意地挑眉,“山人自有妙计。” 俞筱晚难掩激动之情,当即翻阅起这本书来,君逸之也没打扰她,就静静坐在一旁,看着她认真的侧脸,痴痴地看着,任窗边的星辰慢慢坠落。 直到院中响起了三更的梆声,君逸之才不得不告辞,“我得走了。”语气万分留念,可是时辰的确不早了,“你也早些睡。” 俞筱晚这才从书本中抬起头来,仔细看着他的俊颜,心中忽地一悲,轻轻道:“你母妃来过。” 君逸之一愣,他一整天没着家,自然是不知的,可是一听这话,就知道母妃必定说了些什么,他忽地俯下身来,与俞筱晚平视,一字一字地道:“我不知母妃跟你说了些什么,我只知道,我心悦你,任何人也不能阻挡。”
第92页 ------题外话------ 不好意思哈,这两天被临时派了出差,要准备的资料很多,码字就慢了,昨天本来想多少更几千的,可是临时电脑死机,我在小黑屋码的四千怎么都找不着了,于是只要放在今天发…… 明天会正常更新的,还是放在晚上,我尽量在九点之前,不耽误亲们休息的时间…… 81.初现疑端 午时三刻,西唐巷子里的伊人阁才算有了些脚步声,这些做夜间生意的花楼酒肆,不过午时,是绝对不会有人起床的。不过在花魁如烟大美人的房间里,却是另外一番景象临窗的长条几上,已然摆放了空置的茶盘、果盘、碗碟、酒杯等物,一盅清粥瓷盅里,还裊裊地升着余热,显然是已经有人用过了午饭。 有些甜暖的薰香从青铜兽纹鼎中裊裊升起,如烟一身粉荷色束腰马面长裙,披着银红色薄纱披帛,端坐在瑶琴之前,看向窗边慵懒地斜倚着,神思早不知飞到何处的绝色少年,满是委曲地撅起小嘴,“您到底要不要听如烟抚琴啊?如烟都已经为您准备好久了。” 天生带着些颤音的娇媚嗓音,如三月桃花般绽放的红唇,再配上如烟如雾的一双多情眼眸,不愧是整条花街评选出的花魁,如烟大美人的确是有将男人迷得魂不守舍的本钱。这般委曲中又带着些讨好的楚楚可怜样儿,换成旁的男人看见,不知该有多心疼,可惜少年完全无视她的“媚眼”和“娇嗔”,不耐烦地皱起漂亮的眉头,“爱弹不弹!” 如烟大美人虽然被硬生生给堵了回来,却半分不恼,眼中反而还涌起了浓浓的兴味,狡黠地问道:“君二少您到底是怎么了?在我这屋里坐了好几天了,不见您正眼瞧我一下,这是有什么心事呢吗?有的话不如说给我听听,或许我能帮您开解一二呀。” 这样的话这四天来不知说过多少次了,君逸之从来没有理过她,不过今天却没象前几日那般直接堵回去,而是低头拿扇柄轻敲着自己的掌心,似乎在思索什么,而后,含煳又迟疑地问,“嗯……那个……你知不知道,女子……是不是……是不是……喜欢……喜欢……” “喜欢什么?想问什么您直接问吶。”连等了几个喜欢之后,还没待到下文的如烟开始着急了,微微有些兴奋的问道。 君逸之却别扭地将头转向窗外,不给她看自己微红的俊脸,“有男子喜欢她,她会不会喜欢?” 如烟本来就很大的眼球睁得跟铜铃一样了,兴奋得口齿不清,“喜、喜欢……你喜欢谁?你是不是向她表白了?” 君名之气闷,他怎么好意思说!那晚他向俞筱晚表白,虽非信口开河,可也是怕母妃说了什么,让她对他心生隔阂,才仓促说出口,一说完,他自己都觉得懵了,再一瞧俞筱晚愣神又蹙眉的小脸,当下就做了逃兵,飞快地熘走了,生恐从俞筱晚的嘴里听到他不想听的话。 不过,他临走之前,还是丢下了一句话,“吴庶妃闷得慌,你要多去探一探才好。” 这也算是变相的邀约,他轻功不错,出入曹府不怕有人发觉,可到底于女子的闺誉有损,若是能换一处地方,光明正大的见面,就不怕旁人发觉后有什么不妥。他与摄政王和王妃关系都十分亲近,出入摄政王府的后花园十分自由。虽说明里王妃才是他正儿八经的皇婶子,象张侧妃、吴庶妃这样的,大可不认,不过他若要认,旁人也挑不出什么错来。 因而在俞筱晚的生辰那日之后,他就差了人日夜守在曹府几处侧门处,只等俞筱晚出了府,他就寻个藉口去摄政王府,再借探望之机,去吴庶妃那儿“巧遇”晚儿去。 可惜连等了四天,俞筱晚都窝在曹府中,他不相信她没听懂他的意思,明明知道却这样避着他,难道是……有个结果,让君逸之的心情很不好,也不愿往这处想,可又禁不住自己的思绪,总往这处想,加之这几天他仔细回忆了两人几次见面时相处的情形,怎么都找不出她对他有所不同的地方来,这就更让他感到不安,所以他才想问一问如烟,女人喜欢不喜欢男人表白。 不过,他瞬间又后悔了,想起如烟这傢伙的本质有多恶劣,跟韩世昭的关系有多亲密,没继续说下去,不然,以后肯定多个把柄在韩世昭那小子手 如烟却已经被他勾起了兴趣,腰肢一扭,傍到君逸之身边坐下,嘿嘿笑着,紧紧盯着他追问道:“到底喜欢谁嘛?是不是上回世昭说的那个小姑娘啊?听说很漂亮,还弹得一手好琴吶,说来给人家听听看嘛,或许我能帮你想出哄佳人的办法呢。” “滚!”君逸之懒得跟如烟废话,一手将她推远一点,“真臭!” “臭?这可是一百两银子一盒的安南檀香!我熏了四五日才熏到这衣上的。”如烟气得腾地站起来,连连跺脚,呯一声摔门而去。……当然,她并不是真的生气,是想办法找韩世昭,跟他商量怎么从君逸之的嘴里套话去了 君逸之打了一个寒颤,被如烟的娇嗔给噁心的,忙扭头去看窗外的景色,余光却总是留意着巷子口,希望能看到来报信的楚王府僕从,心思不停转动,是不是……不应该这般坐等? 曹府的墨玉居内,俞筱晚手捧着一册书,走了一圈神,终于恍了回来,抬眸瞧见几案上的杯子是空的,便伸出纤长的食指轻轻点了几案两下。本该有人立即上前来添茶,可是等她将书翻了一页,茶杯还是空的,她就不由得抬起了小脑袋,长嘆一声,这里有个比她还会走神的。 嘆息声大了点儿,终于将芍药的魂儿给唤了回来,结结巴巴地道:“小姐您怎么了?”眼角的余光看到几案上的空杯,忙提了一旁的茶壶,用手试了试壶壁上的温度,觉得凉了,不好意思地笑道:“奴婢去换新的来。” 待芍药换了新茶过来,俞筱晚捧着茶杯轻啜了几口,寻思了一番,才问道:“芍药姐姐这几日总是魂不守舍的,可是有什么烦心事?若有,便同我说,我能帮你的,自然会帮你。” 芍药迟疑了许久,想到自己几次三番的碰壁,真不如求表小姐说个情……她扑通一声跪下,先磕了三个头,才红着一张俏脸道:“奴婢……奴婢有事儿想求小姐成全。” “你说。”俞筱晚低头喝着茶,透过升腾的水汽打量芍药的表情。 芍药支吾了半晌,才将话儿给说圆了,“奴婢想去……想去顺年堂服侍,求表小姐成全。” 俞筱晚嗤笑道:“府中人手的安置,似乎轮不到我这个表小姐来置喙,更别说你了。” 芍药小脸一白,她何尝不知去哪服侍由得不她来定,可是总想着表小姐得老太太的欢心,若是愿意扶她一把,应当没有问题,可听表小姐这话的意思,就不愿意了,她忙表忠心,“表小姐若能帮芍药完成心愿,芍药一定不会忘了表小姐的恩德,日后必当报答。” 俞筱晚淡淡地看着芍药,“心愿?去顺年堂服侍就是你的心愿?你连话都不愿直说,要我如何帮你?” 芍药这一下是真的惊慌了,悄看了两眼表小姐的脸色,又左右瞟了瞟,稍间里只有她和表小姐二人,才咬了咬牙,狠了狠,直言道:“芍药……的确是生了不该的心思,可是,芍药真心一片,求表小姐成全。” 俞筱晚盯着心慌得几乎要哭出来的芍药,忍不住轻轻嘆息了一声,“你可知这段时间,为何去顺年堂的差事,我都让你去?” 芍药一惊,随即心跳加快,心中升起一股难言的期盼,跟着听到俞筱晚说道,“其实我知道你心里想什么,你想去顺年堂,是为了服侍武夫人,服侍好了武夫人,或许哪天,她会把你指给你想侍奉的男子对不对?” 虽然没有直接说出曹中敏的名字,可也差不多了,芍药小脸一白,原来她的心事早就被人发觉了。在这府里,想侍奉两位少爷、甚至是爵爷的丫头,不知有多少个,可是没人敢放在明面上来说。主子看中你是福气,可你想那样侍奉主子,就是妄想。 俞筱晚摇了摇头,“你放心,我没告诉别人。原本我也有心成全你,所以才会差你去顺年堂办事,我想你每次也用尽方法多留一会儿了,可是今日会求到我的头上,应该是大表哥拒绝过你了吧。” 她用的不是疑问的语气,而是肯定的口气。 芍药脸色更白,用力咬了咬唇,抬起俏丽的小脸哀求道:“奴婢只想侍奉在敏少爷身边,没别的心思,敏少爷不喜欢奴婢也没关系,只要奴婢能日日见到敏少爷就行。” “若是,他不愿见到你呢?”俞筱晚蹙了蹙眉,说出这句狠心话,让芍药的小脸立时白得毫无血色,见她一脸的不相信,俞筱晚又淡淡地道:“月底了,敏表哥一会下了衙,会到我这来交帐,我帮你问一问。你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再这般魂不守舍的,我就只能将你退回给老太太了。” 芍药惊喜莫名,忙连连应声,退了下去。 刚过晌午,曹中敏就带着这个月的帐册过来,向俞筱晚交帐,脸上的笑容十分舒展,“这个月又比上月翻了一番,七家店铺一共营利二万七千两。 他说着将几本帐册打开,翻到结算的那页,一一指给俞筱晚看。帐房是文伯主管的,俞筱晚没什么不放心的,只看了一眼这个数字,就笑盈盈地道:“多谢表哥了。我看,以后每年一次的分红,可以改为每季一次了。” 曹中敏今年初又升了一级,可以每月初一、十五上朝旁听了,若想再升,就是一个坎,低阶官员晋级到中阶官员有一个坎,很难迈过去,这其中有个人能力和努力的因素,也有人脉的因素。武氏虽是商户出身,但家中兄弟众多,嫁妆虽不少,但都是真金白银,没有能生钱的店铺,在这一置千金的京城里,那点银子是不够使的,因而俞筱晚才提出每季分成,免得曹中敏开口商借。 曹中敏眸光闪了闪,含笑打趣道:“你的店铺,自是你说了算。我只管尽心尽力帮东家办事便成了。”这便是领了俞筱晚的情。 跟聪明人说话就不必太直接,俞筱晚沉吟了一下,便含笑问道:“听说武夫人房里的巧如要配出去了,顺年堂的人手会不会不足?我这儿反正多出一个人来,芍药姐姐原先是在老太太屋里服侍的,武夫人若是喜欢,我便让芍药姐姐服侍武夫人去。”
第93页 曹中敏脸上的笑容不变,端起茶杯喝了几口,才缓缓地道:“我房里还有两个大丫头,可以调一个去服侍母亲,倒不见得人手会少。芍药是老太太给你的人,母亲怎敢抢?况且,她今年似乎也快二十了,应该要配出去了。 俞筱晚微微一怔,“说来表哥也是要成亲的人了,房里不用人服侍么? 一般的贵族子弟在成亲之前,都会收几个暖床的丫头,免得新婚之夜手忙脚乱闹笑话,不过这些通房丫头以后的命运,却都是捏在正妻的手里。 说到这个,曹中敏今年已经有二十了,展眼就满二十一,可是婚事却没着落。一开始张氏不上心,后来怕他抢曹中睿的爵位,绞尽脑汁给他挑了一门低门户的小家碧玉,年纪也不大,要等到及笄才好成婚,可惜在去年京城的一场时疫里死了,婚事便不了了之。兼之现在曹中敏已经有了嫡子的身份,这亲事上,张氏就更加“上心”了,不是不给他挑,而挑了几户,老太太和爵爷都不满意,就这么给耽搁了下来。 曹中敏沉吟了一下道:“不瞒你说,若不是因为丫头比小厮心细些,小厮们又不方便进内院来服侍,我房里真是一个丫头都不想要。”他顿了顿,怕自己说得不够清楚,又强调道:“以后我房里服侍的,只会是我妻子的人,我不想身边有那么些乱七八糟的人。” 俞筱晚露出明了的笑容,“大表嫂可是个有福气的。” 曹中敏笑着摇了摇头:“你大表嫂还不知在何方,倒是你,年底就出孝期了,听母亲说,老太太已经开始……呵呵。” 两人在这厢相互打趣,屏风一阵动静,俞筱晚蹙了蹙眉,低斥道:“谁在那里,没规矩!” 被她骂了一句,屏风后传出“噗”地一笑,就见一身火红彤衫的惟芳长公主从屏风后转出来,笑嘻嘻地道:“原来晚儿要选亲了么?” 跟在她身后的,竟是羞答答的韩甜雅。 曹中敏一惊,忙起身撩袍要拜,“见过长公主。” “好了,男儿膝下有黄金,你不知道么?”惟芳不满地看着这个中规中矩的男人一眼,阻止了他下拜。 俞筱晚忙上前深福一礼,“见过长公主。”又笑着跟韩甜雅行礼,“韩妹妹好。” 来了女子,曹中敏就不便留下了,给韩甜雅见了一礼,俞筱晚略微引荐了一下之后,便拿着帐册告辞离开。 俞筱晚将二人让到炕上坐下。惟芳长公主摸了摸温暖的炕席,不由得讶道:“这天儿你还烧火炕?” 俞筱晚有些不好意思,“我小时身子不好,体寒、怕冷。”又看向韩甜雅,她不知在想什么,立在屏风边,绝色的小脸儿有些微的红晕,俞筱晚招唿道:“甜雅,快坐啊。” 韩甜雅忙在炕边坐下,笑道:“其实我屋里也烧了火盆,这还没进三月,就是到了四月倒春寒的时候,也很冷的。” 惟芳长公主哈哈地笑着拍了拍韩甜雅,“不用你圆话,我跟晚儿的交情可好了。” 韩甜雅小脸微微透出些粉色,掩唇轻笑道:“是我多心了。” 她虽然性子文静,却也慡朗,有错认错,虽只见过两面,没聊多久,俞筱晚却挺喜欢她。韩甜雅又不好意思地问,“你的大表哥打你有事吧?我们忽然造访,可是打扰你们谈事了?” 俞筱晚笑道:“没事,正好谈完了。” 韩甜雅红着小脸,指着惟芳长公主道:“其实,我们早来了,长公主她……她非不让通传……抱歉。” 惟芳长公主咯咯地笑道:“又没听到什么要紧的事,不就是你表哥不愿收你推荐的通房丫头嘛,多大的事儿,不过呢,他这样倒是让我了顺眼几分 韩甜雅却认真地道:“再不要紧,偷听也是不该的。况且,象曹公子这样的正人君子,长公主您为何要瞧不顺眼呢?” 惟芳长公主没兴趣地道:“那傢伙一板一眼的,跟个木头人一样,无趣得很。” 韩甜雅却辩道:“我倒觉得曹公子知书识礼,方才行礼的时候,眼光都没乱瞟,可见身正心正,并非是一板一眼。” 惟芳长公主懒得跟她辩,“你觉得是识礼就是识礼吧,你对他印象好,我可不。”韩甜雅的小脸上,粉色更甚,有化为血色的趋势。 俞筱晚好奇地瞟了韩甜雅一眼,心中一动,不会是因为大表哥表白说不愿收通房,所以打动了小姑娘的芳心吧?她又仔细看了看韩甜雅的脸色,被韩甜雅察觉,慌忙捧起一只茶杯,垂下头仔细打量,研究茶杯上的花色。俞筱晚心中更为肯定了一分,就算不是喜爱,也确实是印象十分好!她怕韩甜雅觉得别扭,忙转了话题,问这两位贵客:“今日怎么想着上门来玩?” 惟芳长公主大翻一个白眼,“下帖子请你,你就找尽藉口推脱,我们俩个只好上门来拿人了。你快换身衣裳,陪我和甜雅去摄政王府赏花去。” 俞筱晚小脸不知怎么的就红了,努力镇定地找藉口:“我今日……” 惟芳长公主根本就不给她拒绝的机会,“别想找藉口,我一早儿问了你的丫头,你这几天都没事。” 迟疑了片刻,俞筱晚便妥协道,“好吧,正好我也想去看看吴姐姐。”就不知那个人会不会去…… 待俞筱晚换了装,三人便乘车直接到了摄政王府。王妃不在府中,俞筱晚等人便直接去了吴庶妃的水风景,惟芳长公主是个坐不住的,兼之吴庶妃的身份无法与其相比,便没心思多坐,几次使眼色给俞筱晚,要她陪自己去花园。 花园里只怕有人等着吧?俞筱晚当即便拒绝道:“我陪吴姐姐说几句话,你们先去玩吧。” 她不知自己的心里到底是如何想的,那晚随口说出一句话,竟引了君逸之的表白,一开始她很震惊,震惊得脑中一片空白,还没醒过神来,他就一熘烟跑了,让她到今日还在迷煳,到底那晚君逸之来没来过她的榻前,有没有说出那句震动她心的话……还算有本《百制方》,否则,俞筱晚真会以为自己在做梦。 可是,知道自己不是在做梦,并不表示她能坦然面对君逸之,否则,这些天惟芳长公主几次三番地递帖子约她,她早就赴约了,不必等到今日。其实,到现在她也不知该如何时好,若是……若是一会儿见到君逸之,他追问她的想法,她该怎么说? 他说“我心悦你,任何人也不能阻挡”,她不是不感动,可是……想到楚王妃的态度,她多少有些却步。说她完全不在意,那是不可能的,婆婆的刁难,会让新媳妇力不从心,全身疲惫,他若站在她的身边,必定会引起楚王妃更大的反感。若她受了委曲,是可以向他倾诉,可能一开始,他会尽力安抚,可那是他的母亲,他除了安抚她,也没别的办法吧?若是长年累月地这般下去,他的耐心也会慢慢告罄的吧? “晚儿,晚儿,在想什么呢?”吴丽绢唤了几声,总算得到回应,不由得笑道:“头一回见你这般心神不属的样子,小女孩到底是长大了。” 吴丽绢明媚的清眸仔细看着俞筱晚两颊升起的红云,更是确定了心中所测,知小女孩的脸皮薄,便没继续问她,而是说起了三月末摄政王府的春宴,“到那时百花盛放,花园会很漂亮,不比歷王府的差,你可一定要来,就算是陪我解解闷也成。” 俞筱晚含煳地应承了一声。这时一位宫女捧了托盘进来,轻轻向吴丽绢屈了屈膝,“庶妃请用。” 俞筱晚十分灵敏地闻到了药香味儿,不由得关心地问道:“吴姐姐身子不适吗?” 牛嬷嬷在一旁代为答道,“是有些胎弱,当初奶奶怀庶妃的时候,也是这般,所以王妃特意请了太医来扶脉,开了安胎的方子,每日服用。” 俞筱晚忙道:“让我闻一闻。……我也算是久病成医了,多少还是知晓一些药理的。” 捧托盘的宫女似有些不满,淡淡地提醒,“太医说过,这药要乘热喝。 吴丽绢轻笑道:“瞧一瞧不妨事。”示意牛嬷嬷将药碗端给俞筱晚,含笑道:“方子是宫里的,几代的皇妃们都是服用的这个,药材也是王妃指了特定的人拣药、验药,就是熬药,都是这位墨珏姑娘亲手熬的,也是由她亲自送来。墨珏姑娘是王妃的陪嫁丫头,再没比她更信得过的人了。” 这番话让墨珏的脸色好了些,可是瞧见俞筱晚仍是端了药碗仔细嗅闻,还用小拇指指甲挑了些放在嘴里品尝,脸色又沉了下去,“王妃一心盼着庶妃能再为王爷添位公子,竟是比庶妃自己还操心一些。” 这药没问题。 俞筱晚抬眸一笑,将药碗放入托盘,“王妃谦和宽容,世人都知晓的。 吴丽绢安心服了药,墨珏福了福告退,待暖阁里都是自己人了,她才沖俞筱晚轻轻一笑,小声道:“你放心,我很小心的。而且王妃也的确是希望我生个儿子出来。”她轻轻摸着已经显怀的腹部,声音轻柔得仿佛鹅毛落地,“她说,想抱着我的儿子。” 俞筱晚不由得轻轻一震,王妃要抱着吴庶妃的儿子,这就意味着吴庶妃再不能同自己的孩子亲近,不过……也有益处,甚至对于吴丽绢来说,利大于弊。吴丽绢不待她嘆息,便笑着道:“这是宝宝的福气,将来入了玉牒,就是正经的嫡子了。” 她特意少说了一个字,其实应当是嫡长子才对。 俞筱晚见她想得开,便笑道:“是啊,况且您总是他的生母,王妃大度,定不会苛待您。”说着还是有些不放心,便笑道:“让我给您瞧瞧脉如何 吴庶妃边笑边伸出手,露出洁白的手腕,“你还会扶脉不成?” 俞筱晚将指头搭在脉处,边听脉边应道:“会一点点。”听着听着蹙起了眉,“胎象不是很稳。” 牛嬷嬷忙道:“大概是随了奶奶。” 小武错也是胎象不稳,怀得艰难,所以只生了吴丽绢一个女儿,旁人都觉得女儿随母亲很正常,可是俞筱晚却蹙眉道:“不是说吴先生身子骨不好吗?” 她认为多半应当是吴父的原因。俞筱晚便道:“我回去仔细想想,有什么好方子没。” 其实太医已经是最好的大夫了,吴丽绢却不想驳了俞筱晚的好意,便含笑道:“那就多谢了。……啊,对了,前几日外邦送来一批贡果,顶稀罕的,你带些回去尝尝吧。”
第94页 俞筱晚没推辞,牛嬷嬷便去提了一食盒过来,揭开给俞筱晚看,俞筱晚立即便皱起了眉头,“这种果子您吃过没有?” 82.初现疑端2 见俞筱晚万分严肃的小脸,吴丽绢不由得噗嗤一声笑了,心中却是感动的,忙应道:“没有吃。这红丹果性燥热,是活血之物,王妃特意叮嘱过我,连浅尝都万万不可。只是这红丹果十分稀罕,特意放些在我这儿,可以待客,也可以给自家姐妹尝个鲜。”她看了一眼牛嬷嬷和师嬷嬷,“平常不用之时,也是锁在透风的食柜里,钥匙只有两位嬷嬷有。” 那牛嬷嬷不知是否精明,师嬷嬷是从宫中出来的,一些小伎俩必定识得,俞筱晚这才松了一口气,柔声道:“那晚儿就却之不恭了。”想一想不放心,仍是暗示道:“怀胎十月不容易,吴姐姐还是要万分当心才好。” 师嬷嬷忙代主子答道:“万事都是小心翼翼的。庶妃平日里走动,也不会出院子,若是去花园里散心,也会早早使人布置妥当,王妃也是每日亲临垂询。”又说了些吴丽绢日常起居的例子,让俞筱晚带句安心话给小武氏。 俞筱晚微笑着迎合几句,心里却还是不安定。前两个月太医来扶脉的时候,还说胎儿很稳,吴丽绢的身子也很康健,当时小武氏还高兴得不得了,按说过了头三个月,胎儿应当坐得更稳了才是,怎么反倒有了不稳的脉象? 这两年她潜心研究医术,虽然是自学,但也时常向药房里有经验的老师傅和坐堂大夫请教,兼之她请俞文飈弄来的都是十分珍贵的医学孤本,里面记载的都是名医名家的心血结晶,她又聪颖过人,在医术上,已不是泛泛之辈。可是刚刚替吴丽绢扶了脉,的确是胎儿不稳的脉象,并不没有中毒的迹象…… 说话间,早有宫女在一旁将红丹果用镂空透气的食盒装了盘,交给外间俞筱晚带来的丫头初云。 吴丽绢见她坐着不动,便问道:“长公主不是在园子里等着你吗?怎么去寻她玩?难得连晴了几日,园子里的花糙都开得极好呢。” 俞筱晚正在纠结去不去花园的问题,被吴丽绢这么一说,倒不好再留下,孕妇易倦,总不能让她长时间陪着自己,她只得欠了欠身,正要说话,就听得垂帘外传来一道静谧动听的男声,“我来给小婶子请安了。” 是君逸之! 俞筱晚顿时感觉浑身不自在,腾地一下便站了起来,动静实在是大了些,好在举止还算端庄,吴丽绢只是微微一怔,便听得俞筱晚道:“吴姐姐,我迴避一下。” 不等吴丽绢发话,她就提了裙子准备往屏风后避去,可她行动再快,也没那个浑不拿礼数当回事的人快,不等丫头通禀,君逸之就自己挑了帘子进来。 俞筱晚一惊,下意识地就回头望去。琉璃珠帘在那人身后叮噹作响,在从房门漏进来的春光的照耀下,闪烁着五颜六色的璀璨光彩,交织成一片绚丽的彩色光网,衬在那人身后,点点光芒跳跃着涌入他浓密的睫毛之下,几许浓窒得令人耳热心烫的情感,从那双极其高贵妩媚的凤目中流淌而出…… 俞筱晚心慌得只想垂首避开这灼烧她双目的视线,可是脖子却僵硬得动也动不了分毫。 君逸之的目光在她莹润的小脸上转了一圈,便步履洒脱地走到吴丽绢榻前,噙起一抹风流不羁的笑,揖了一礼,“见过小婶子。” 他叫得这般亲昵,倒叫俞筱晚暗吃了一惊,再看吴丽绢的神色,并无意外,想是已经叫惯了的。 原本庶妃也是上了皇家玉牒的,只要在摄政王面前有宠的,旁人自然是多奉承些,旁的皇侄叫声小婶子不算什么,难为这个传闻中格外桀骜不驯的君二少肯叫她一声小婶子,吴丽绢一开始也是受宠若惊,可是今日……她看了看君逸之,又闪了一眼小脸看不出情绪的俞筱晚,心里有了几分底。于是含笑道:“快坐,都是亲戚,就不必这般见外了。” 俞筱晚只得暗吐一口气,向君逸之福了福,“君二公子安好。” 君逸之也客套地向她拱了拱手,“俞小姐安好。” 两人一左一右在客座上坐下,三人便各怀心思,漫无边际地聊起天来。 君逸之的目光总是似有若无地从俞筱晚的俏脸上飘过,害她跟椅子上镶了钉板似的,坐立不安。其实也没聊多久,在花园子里等着不耐烦的惟芳长公主就拉着韩甜雅沖了进来,“唉,你们都坐在这里干什么呀,花园里的花开得那么好,去花园玩吧。逸之,你跟我们一起玩吧。” 君逸之含笑道:“好啊。” 这姑侄俩都是大大咧咧的人,把个俞筱晚和韩甜雅给窘得抬不起头来,哪有让外男陪着一起玩的?吴丽绢也不知说什么好,这是长公主提议的,难道她还能指责人家不懂礼数不成? 韩甜雅红着脸跟君逸之见了礼,君逸之随意地笑了笑,眉梢一挑,带了三分风流七分轻佻,“似乎没见过韩五小姐。” 换了摄政王妃在这儿,定然是要斥他没规矩的,可是吴丽绢却不敢,只得圆场道:“韩五小姐的确是极少来王府的……” 话未说完,便听韩甜雅清亮的嗓音道:“家母告诫小女,出府不宜长久,小女先行告退了。” 吴丽绢有诰命在身,韩甜雅不便以“我”自称,不过以她丞相嫡女的身份,在吴丽绢面前是不必自称小女的,可是有外男在,不能以闺名相称,不得已自谦一下,也是暗暗排暄了君逸之,他太过失礼。 君逸之却似完全听不懂,笑咪咪地使了个眼色给惟芳长公主,惟芳立时会意,忙糙糙向吴丽绢浅浅一礼,强拉着俞筱晚出了水风景,不给她跟着韩甜雅告辞的机会。 摄政王府的后花园自是非一般府第的花园可比,迎春花铺了满墙,粉红的桃花、雪白的李花、净白浅紫的四季兰、还有成片的或火红或娇粉或嫩黄的名种茶花……俞筱晚被惟芳拉着走在前面,君逸之不紧不慢跟在她二人身后,视线不离前方那道窈窕秀丽的背影,连日来的郁闷一扫而空,对接下来的会面隐隐期待。 三人寻了座小凉亭坐下,王府的僕妇们忙往东面挂了帘子。今日吹的是东风,虽然能夜放花千束,不过在这早春三月,拂在人身上,还是寒冷了些,故而将风面挡住,又有丫头端来四个火盆,放在凉亭四角。 君逸之用扇柄指了指桌下,“把这盆放在这儿。” 丫头不敢怠慢,忙将他身后的那个火盆放在桌下,靠在他脚边。待丫头退出凉亭,君逸之就不动声色地将火盆用脚移到俞筱晚那边,不多会儿,俞筱晚的身上便有了些暖意,缩在袖笼中的手伸了出来,莹润白皙,竟跟素色的襦裙呈现一色,若不是那银丝滚的云纹边儿,君逸之都分不清哪一截是她的手臂。不过细看之下还是能分出来,少女的肌肤带着青春的光泽,比上好的丝绸还要柔滑细嫩,若能执子之手,必将与子偕老…… 君逸之这厢胡思乱想着,惟芳早将他的神情看在眼底,忍不住窃笑道:“逸之,你总盯着桌下看什么?来跟我们说说话吧。” 君逸之千年难得一回地红了耳根,清咳两声掩饰尴尬,随即又恢復了风流倜傥的样子,笑嘻嘻地问,“若要我说话,可得聊我喜欢的话题,什么衣裳首饰的我可不聊。” 惟芳瞪他一眼,“你何时见我跟你聊过衣裳首饰?” 惟芳的话音才落,就听亭外传来一道淳厚的男声,“他喜欢聊花楼的清倌儿和姑娘们,小姑姑你也陪他聊么?” 三人一怔,都转头去看,只见君之勉背负双手,慢慢踱来,浓而直的长眉微微挑起,一边唇角勾着,一副取笑人的表情。他不扮装不唱戏的时候,通常都是冷冰着一张俊脸,眸光也十分慑人,难得露出这副调侃的样子来。惟芳也跟看稀奇似的,嘿嘿笑了笑,她原也想这样打趣逸之,可是知道逸之心思的她,万不敢在俞筱晚的面前触逸之的霉头,这会子有人挑了头,她就只管看戏好了……谁让宫中的生活这般无聊呢。 君逸之见到君之勉就没好气,更何况他在自己心上人面前揭短,就更加令他不满。不过他可不是个喜欢吃亏的人,当下只是挑眉一笑,“咦,南城指挥使大人,这个时辰,你就办完差了?还是唱完曲了?” 五城兵马司指挥,主管京城治安,品级不高只有六品,却非皇帝心腹不能任,非是权贵之后不能掌。君之勉是皇室血亲,两年前就在武举中拿了个武探花,才得以担任南城指挥使一职,可是这傢伙上个差却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跑梨园比跑指挥衙门要勤得多,说起来也是个不务正业的,他跟他,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罢了。 君之勉扯了扯嘴角,不以为然地笑了笑,不待人相邀,便一撩衣摆在最后一张石凳上坐下。 他不拘礼,俞筱晚却是不能,只得站起身来,要行礼。君之勉道:“罢了,今日是来赏花的,不必拘这些虚礼。我跟皇叔是一家人,俞小姐远来是客,以茶当酒,先敬一杯。” 这话君逸之可不爱听,不等俞筱晚应对,便轻笑一声道:“我倒不知堂兄你也这般喜欢在内闱厮混了,明见着有客人在,还要厚颜坐下来。再者说,若论亲疏远近,你还能比小姑姑与皇叔更亲近些?用得着你喧宾夺主么? 君之勉横了他一眼,却是无法应对,他跟君逸之比,差就差在脸皮的厚度上,比如说君逸之就敢承认他爱在内闱混,君之勉却碍于名声,不能直认下来。 惟芳长公主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渐渐嚼出了些不对味,可是她这个之勉皇侄,却是个从头脚冷冰冰的傢伙,似乎也没见过晚儿几面吧。不过说起来,晚儿这小模样是招人疼,大概让某人过目不忘了…… 君之勉没说话,君逸之便没再乘胜追击,三个人又闲聊了起来。多余的俞筱晚只管看着手中的茶盅,她已经几次表示要离去,可是惟芳却怎么也不允,她只能装聋子哑巴,尽量少说话。 今日难得下朝早,摄政王在皇宫中处理完紧急奏摺,便乘轿回了王府。他每日办完差,回到后院之中,总是先去王妃那儿坐上一坐,不过喝上几口茶,若王妃告诉他没什么特别之事,他便会去秋海堂逗逗儿子,再去水风景看望怀胎六月的吴丽绢,之后,打算在哪宿夜,就在哪里摆膳,日日如此。 今日王妃归家省亲,不在府中,摄政王在秋海堂坐了一刻多钟,便去到水风景。吴丽绢在俞筱晚等人走了后,又觉得乏了,小憩了一会儿,这才刚刚梳妆好,就听门外唱驾“王爷驾到”,忙起身迎出去。
第95页 摄政王含笑拉住吴丽绢的手,不让她福下身子,“不必虚礼。今日觉得如何?” 第一句话就是关怀,吴丽绢心中甜蜜,小意儿地答道:“尚好。王妃每日都送了安胎药来,已经连服了十几日了。” 摄政王点了点头,“那药方是我向太后讨来的,宫中的秘方,应是不错 虽然早从王妃的口中得知药方是王爷特意为她讨来的,但亲耳听到王爷承认,感觉还是不同,更加甜蜜更加感动,吴丽绢绯色染颊,轻声地道:“妾身谢过王爷。” 摄政王微微一笑,如春风扑面,拉着吴丽绢坐到自己身边,柔声道:“绢儿怀胎辛苦,本王要多谢绢儿才是。” 摄政王有意放下身段,吴丽绢又刻意讨好,两人亲亲热热说了会子话,摄政王便道:“让厨房送膳食到水风景来吧。”竟是要留宿在水风景。 吴丽绢心中一喜,随即又忧,她如今身怀六甲,如何能服侍王爷,可是要她将这么好的机会往外推,她也不愿意,迟疑了一歇,抬眸看到师嬷嬷暗示的眼神,便下定了决心,柔声道:“王爷在此歇息,是妾身的福气,只是妾身如今多有不便,不能服侍王爷,不如今晚让妾身的陪嫁丫头喜儿来服侍王爷如何?” 喜儿听得小脸一白,忙垂下头看着脚尖。 摄政王微微一怔,随即便失笑道:“你多虑了。本王只是想陪你用晚膳,一会儿还要去书房。” 吴丽绢和喜儿都暗松了一口气,吴丽绢忽尔想到惟芳长公主等人,忙向王爷说明,府中来了客人。听说是这几人后,摄政王便笑道:“那就让她们一同用膳吧。” 于是在花园子里看着天色不早,正欣喜着可以告辞的俞筱晚,又被人请到了水风景来,水风景的偏厅里只有一张大圆桌,这回不但要与君逸之和君之勉同桌,还多了一位俊朗出尘的摄政王,别提有多别扭了。 厨房才将膳食送来,张侧妃便带着儿子赶来,撅着小嘴娇嗔地道:“府中来了客人,王爷也不告知妾身一下,晚儿也是妾身的表妹呢。” 摄政王便笑道:“正要差人去唤你。” 张君瑶立即笑开了颜,与长公主和二位君公子见了礼,依次在圆桌上坐下。摄政王坐在主位,左手边是惟芳长公主、君之勉、君逸之,右手边是张君瑶、吴丽绢、俞筱晚,虽然中间还隔着一个座位,可是也等于是君逸之与俞筱晚同坐了。 君逸之对这样的坐次安排无比满意,嘴里就跟抹了蜜似的,待摄政王开了箸,便举杯向王爷和吴庶妃道:“皇叔,小侄祝你和小婶子再得麟儿。” 摄政王听着高兴,端起酒杯一饮,吴丽绢不能饮酒,便用茶杯回敬。 张君瑶听得眼角抽了抽,娇嗔地瞪了君逸之一眼,“君二公子好没道理,你既然称吴妹妹为小婶子,为何从未听你叫我一声小婶子?” 话说小婶子这样的称唿,并非正式的称谓,是君逸之爱叫便叫,不爱叫谁也不能强迫他。若是别的人,的确是不好厚此薄彼,叫了吴庶妃,就会叫张侧妃,可惜君逸之不是别的人,他可不会在意旁人怎么想,只是痞笑道:“张侧妃可别这样看着我,我怕皇叔吃醋呢。” 张君瑶立时一惊,急头白脸地向王爷道:“王爷,妾身……” 摄政王摆了摆手,示意她不必解释,笑斥了君逸之一句,“没个正经,本王的内眷也敢笑话,快吃你的。” 君逸之嬉皮笑脸地伸筷子夹了一样菜,放在惟芳长公主的碗里,笑道:“这道糖醋子骨十分慡口,小姑姑尝尝。” 惟芳长公主,笑着品尝了,点了点头贊好。张君瑶在一旁看得暗掐衣袖,好你个君逸之,居然敢不把我放在眼里! 君逸之又挨个儿给几位女誉夹了菜,从他嘴里都能说出个名堂来,最后轮到俞筱晚,俞筱晚心里一惊,大庭广众的,这般可不妥,忙垂着头瞪了他一眼,你敢夹给我试试看。 君逸之收到警告,却不在意,笑嘻嘻地道:“原本跟俞小姐不是亲戚,为你夹菜是为不妥,不过漏了你去,皇叔也会说我不待客不周。”边说边夹了一筷鹿血闷栗子,带着点讨好地道:“鹿血最是补气血,吃了手足不寒。 俞筱晚只得低着头小声道谢。刚把那几粒栗子吃下,碗中又多了一筷云雾烧鸭,就听得君之勉道:“云雾滋阴,女子吃了好。” 君逸之不能管君之勉的事,俞筱晚又是他的未婚妻,他连帮着拒绝的立场都没有,便淡淡地瞥了一眼。那目光凉嗖嗖的,俞筱晚几乎要将头韩进碗里去了,蚊子哼哼似的道了谢,火速解决了这团云雾。 惟芳长公主嘿嘿地笑,“看不出之勉也你会帮人夹菜啊。” 君之勉也没漏了旁人,学着君逸之的为每位女眷都布了菜,才淡淡地道:“一枝独秀不是春,总不能老让逸之抢了你们的目光。” 摄政王则只是淡淡地瞟了二君一眼,便将目光放在吴庶妃的身上,虽没有亲自夹菜,却也时常指点侍宴的宫女,将某某菜给吴丽绢。张君瑶便撒娇也要,摄政王宠溺地笑笑,同样也让人布菜给她。 晚膳在一团和气中落幕,众人又坐到稍间里用茶。 张君瑶记恨君逸之不叫她小婶子一事,待众人坐下后,便让宫女捧了两个托盘,送到君逸之和君之勉面前,托盘里放着两块赤金镶上品翡翠的腰扣,款式不同,不过翡翠的大小却是差不多。 “不知道皇侄们喜欢什么,只好送些俗气的阿堵物,皇侄们留着玩吧。”张君瑶说得轻描淡写,又扭头看向摄政王,“王爷,您上回赐的腰扣,妾身这就转送了出去,您不会怪妾身吧?” 这腰扣原是要赏给张君瑶的两位嫡亲兄弟的。 摄政王只是淡淡一笑,“随你喜欢。” 他这般说了,并没指出张君瑶称二君为皇侄有何不妥,二君便不好推辞,皆收入怀中,向张君瑶拱了拱手表示谢意。张君瑶满心得意,朝着吴丽绢微微抬了抬下巴,矜持地笑着点了下头,吴丽绢只作没看见,亲手给王爷奉茶,张君瑶也没多作纠缠,却让辱娘将麒儿抱给王爷,分了王爷的心神。 女人之间的过招,往往在不经意间开始,又在一瞬间结束。 俞筱晚已经不想再留下,坐在一旁远距离看了会子小宝宝之后,便乘王爷心情好,告罪回府。 摄政王也没多留,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漫声道:“绢儿时常觉得闷,你有空多过来陪陪她吧。” 俞筱晚连忙应下,君逸之也乘机长揖道:“小侄与小姑姑也打算告辞了,正好一同送了俞小姐回府。” 摄政王点了点头,三人便结伴往退出。君之勉也起身要告辞,摄政王却留了他下来,“一会儿我要问问你南城的事,你且留下。” 君之勉只好又坐回去,君逸之心中得意,回头挑衅地瞟了君之勉一眼。他正走到屏风处,要拐弯绕过屏风的。这一回头,眼睛自然看不到前方,屏风前方,正立着一对及胸高的大瓶,还插着几支新春的桃花,若不注意,怕绊倒了瓷瓶。 俞筱晚走在另一边,虽然看到了他的险情,却来不及阻止,惟芳长公主手快地拦了他一下,君逸之却忽觉眼前闪过一物,下意识地往旁一闪,反倒还正撞了上去。瓷瓶勐地一斜,还好君逸之和惟芳长公主眼疾手快,两人合手扶住,不然这瓷瓶滑不留手,很难由一人扶住。 俞筱晚也轻讶一声,几步走过去帮忙,待瓷瓶扶正,她耳尖地听到了一点某物滑动的声音,便好奇地问上前来请罪的宫女道:“这瓶里装了什么? 宫女摇了摇头,“就只是插了花,若是无花的季节,只呈着瓶儿的。” 这样高大的装饰用瓷瓶,釉色绚丽、花纹精美,的确是不需要插什么花儿,里面就更不用放什么东西了。俞筱晚明明听到了声儿,又一直觉得吴丽绢的胎象有问题,自是不会庭,在惟芳长公主和君逸之不解的目光之下,她踮着脚伸头往瓶内看。 她如今身量还不是很高,君逸之见她看得艰难,便好意将瓷瓶扶倒,“这样能看见吗?” 俞筱晚就着灯光,仔细看了看瓶底,里面竟有两三颗黑色的小丸……她目光一厉,“里面有东西。” 君逸之顺着她的手指,也发觉了,便着人将小丸取出来。 小丸只有绿豆大小,也象绿豆那般坚硬,在瓶底滚动时,才会发出轻微的声音,若不是站得近,还真难听见。 俞筱晚将小丸放在鼻下闻了闻,目光微变,又用指甲抠下一点,放在舌尖轻尝,顿时变了脸色,立时提裙回到稍间,向摄政王福了福道:“王爷,屏风处的花瓶里,有些催产的药丸。”说着双手呈上小丸。 难怪,没有发觉吴丽绢中毒,却胎象不移民,原来是被催产了。 里面的人早就听到了屏风处的动静,摄政王眸光连闪,从她掌心里捏起来看了看,沉声道:“传侍卫,将水风景的下人全数看押,再传太医来验药 这般一来,俞筱晚等人便不好走了,退到一旁。她偷偷看了张君瑶一眼,张君瑶的脸皮有些发紧,倒也没露出多少怯意,只是回头跟兰嬷嬷道:“嬷嬷跟辱娘带公子先回屋吧。” 兰嬷嬷忙福了福道:“侧妃请宽心,奴婢一定照顾好公子。” 忽然说句“请宽心”,俞筱晚直觉这两人是在打商量,便轻柔地道:“还请嬷嬷留步,也请侧妃静心,待审问过后,再送小公子回屋吧。” 张君瑶冷着脸道:“晚儿,我倒不知这摄政王府,你也可以多嘴了。” 君逸之懒洋洋地笑道,“张侧妃,莫生气,我想俞小姐是一番好意。这小丸既是俞小姐发觉的,她自然还要帮着皇叔查一查谁人身上还有,你这么急着送人走,日后若是落个嫌疑,岂非不美?” 张君瑶脸色僵了僵,却是找不到话来反驳,再悄看摄政王的脸色,只见他垂眸看着手中的小丸,不言不笑,她便不敢开口了。 83.外人所为 执有王爷的腰牌,不过半盏茶的功夫,王府长史许如林就带着六名头等护卫、一队亲兵直入内院,请王爷示下。 摄政王简单地将事情交待了一下,护卫们便带着亲兵在水风景中搜索,另派了一队亲兵将王府内闱中的各院看管起来,没有王爷的口令,任何人不得出入。 水风景中的所有人都被集中起来,丫头、婆子们站在院中,由亲兵看管着,摄政王和吴丽绢、张君瑶坐在长榻上,兰嬷嬷和辱娘抱着小公子站在张君瑶的身后。惟芳长公主和二君、俞筱晚等几人,则没再谨守男女大防,坐在一处,等待亲兵们搜查的结果。
第96页 君逸之终于逮到机会可以跟俞筱晚说话,悄悄地偏了头,小声道:“莫怕,说你知道的就成了。” 俞筱晚点了点头,却没出声。 君之勉也偏了头,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俞筱晚好几眼,有些意外地道:“想不到你懂药材。” 俞筱晚轻声回话,“小时候身子不好,自会吃饭就会吃药,久病成医,自然就懂了。” 君之勉挑高了眉,“连催产药也要吃吗?” 俞筱晚极镇定地答曰,“您就当我是为了吴姐姐特意学的好了。” 碰了一个半硬不软的钉子,君之勉眸中的兴味仿佛更浓了些,又问道:“那这药到底有何害处?” 俞筱晚想也不想地轻轻摇头,“不清楚。” 君之勉却盯着不放,“不清楚是否有害你就敢报与王爷?” “有何不敢?” 原本因俞筱晚不同自己说话而同君之勉说话而郁闷的君逸之,在发觉俞筱晚连给君之勉吃了几口硬钉子之后,心情大悦,笑嘻嘻地跟着说了一句,“就是啊,有何不敢?便无害,也可以无则加免嘛。” 君之勉淡淡地看了君逸之一眼,“打断别人说话是无礼之举。” 君逸之满不在乎地道:“我从来没说过我是守礼之人啊。何况,人家想不想跟你说话,你也看看眼色好不好?” 俞筱晚忍不住掩唇轻笑了一下,她一开始就发觉君之勉似乎是有意刺探自己,所以心情有丝不悦,现在倒是完全不在意了。 三人在这厢斗着嘴,很快,亲兵们又在稍间多宝格上的一支景泰蓝的美人耸肩瓶里,发现了三颗药丸,别的地方倒是再无发现。 “俞小姐,你怎么看?” 摄政王面无表情地将六颗小药丸放在掌心滚了几滚,竟问向俞筱晚道。 被点了名的俞筱晚不惊不忙地站起来,欠身福了一礼,方回话道:“以小女子看,首先要弄明白这些药丸的药效,对孕妇有何不妥之处才好。小女子只知此乃催产药,对药效等,却是无知。” 张君瑶嗤笑了一声,漫声道:“晚儿啊晚儿,要我说你什么才好?你什么都不知道,就敢拿这药丸给王爷,若是万一弄错了,却害得王爷调动了长史和护卫入内闱,你待如何收场?这惊扰之罪,你担当得起么?” 俞筱晚神色不变,福了一福,正要回话,吴丽绢却抢在前面说道,“张姐姐何必吓唬晚儿呢。晚儿说她认得这味药,只是不知药效如何罢了,她并非习医之人,这也是常事。况且她这般着紧,也是为了妹妹我和我腹中的胎儿,亦是为了王爷的血脉,纵使轻率了些,也算不得惊扰之罪,然,纵使要论罪,也应该是由王爷来定夺。姐姐不是时常说您与表姐妹们都相处得十分和睦么?怎么今日晚儿妹妹一心为了王爷好,姐姐您反倒咄咄逼人?” 这张君瑶平日里为了显得自己温婉贤惠,一有机会就会念叨自己如何孝顺父母、尊敬兄长、友爱庶妹,如何亲厚表姐妹们,此时被吴丽绢拿着来戳她,噎得她一时不敢再盯着俞筱晚穷追勐打,反倒要向王爷解释一番:“吴妹妹你误会了,我是爱之深责之切,唯恐她给王爷留下不好的印象。” 也亏得她脸皮厚,还能半道上这样强扭过来。 摄政王似乎对两位妃子的口水战没有任何兴趣,只反覆看着掌中的小药丸,和垂头恭立的俞筱晚。半晌后,他淡淡地道:“既然要先明了药效,你就坐下吧,待太医来了再说。” 俞筱晚谢了座,又轻声道:“王爷,这味药是靠散发气味起效的,最好不要离庶妃太近。” 摄政王剑眉一拧,手掌收紧,身后的太监总管申公公十分有眼色,立即使人去取了一只有盖的小盅,摄政王将药丸放在盅里,申公公将盖儿盖好,放在宽榻对面的靠墙长条几上,离得远,又在王爷的视线范围之内。 屋内众人都没说话,一等护卫们已经开始在院中审问水风景的奴亻},声音隐隐约约地传进来,让稍间内留下服侍的几名丫头隐隐有些颤抖。 没等多久,太医院的医正孟达海,带着三位经验丰富的太医赶到摄政王府。听王爷简要地说明原委之后,孟达海便立即带人验了药,四人交换了意见之后,孟医正脸色沉得有如子夜的深海,向摄政王揖了一礼,回话道:“启禀王爷,这的确是催产药,而且是留子去母的霸道药。” 孟医正随后又仔细介绍了此药的效用,“是塞剂,靠气味散发起效,可致宫胎剧烈收缩,胎儿早产或快产,然,产后必定大出血,母体难以存活。 摄政王沉声静气,慢慢地问道:“若是不到产期便使用,会如何?” 孟医正迟疑了一下,才答道:“不到产期,孩子生下来自然是不可能存活的。” 摄政王不紧不慢地又问,“若是放在器物之中,并未塞入体内,又会如何?” 似乎没有人这样用地,孟医正性子谨慎,先与三位太医商议了一下,才回话道:“论说,此药药性霸道,还是会产生一些催产之兆,比如胎儿浮动、脉象不稳,若是长久闻得此药的气味,必定会早产,至于产妇是否会大出血,当看药效的积累程度。若是积累得多,就有可能大出血而亡,若是量少,则还有救。” 摄政王眸光微闪,最后问道:“多久会起效?” 孟医正沉吟了一下,方道:“依微臣推测,放在鼻下闻之,七日可起效,若是放得远些,可能月余才会起效。” 催产药在这世上也是时常要用到的,比如过了产期还未发作的孕妇,或是初产的孕妇,宫口开得不畅,若是不用药,怕会闷坏了小孩子。可是这种留子去母的霸道药,却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是些秘医和拿钱办事的稳婆才会使用的药物。一般是那些没有嫡子,只能借腹生子的主母,却又不想留下妾室日后分薄了儿子的孝心,才会私下使用,这其实等于是变相的谋杀,但女人生孩子本来就是鬼门关前转三圈,在产床上大出血死了,也不可能查出什么原因来。 待摄政王一问完,孟达海便一撩衣摆,扑通一声跪到地上,声音沉痛,“微臣请求王爷,再次搜索别苑,务必……务必……”说到后来,竟是哽咽着泣不成声。 俞筱晚微微讶诧地看着这一幕,君逸之立即凑过头来答疑解惑,“孟医正就是故去的孟孺人的父亲。” 俞筱晚恍然大悟,想是因为这几枚药丸,让孟医正想起了女儿在产床上难产而亡,恐怕也认为女儿死得冤屈。她悄然扭头看向张君瑶,见其一副镇定自若的模样,不由得在心中暗嘆,已经一个月了,这种药随着药效的散发,会越来越小,直到消散成空,而且方才这几丸药都是在花瓶中找到的,花瓶要插花,里面多少会装盛些清水,这样药效散发得更快,药丸也就消失得更快。以她的估计,这几丸药若是没有被发现,最多七天,就会消失失踪。也难怪张君瑶会这般镇定,况且,她虽然认为张君瑶的嫌疑很大,但是也能排除其他人的可能,毕竟还有一位出身高贵的孺人,至今未能怀孕呢。 面对孟医正的请求,摄政王沉吟着未说话,两位妃子自然也不敢多说什么,屋内的气氛沉默得有些压抑。 正当此时,门外传来唱驾声,“王妃驾到。” 不多时,摄政王妃扶着许嬷嬷的手慢慢走了进来,向摄政王纳了个万福,“见过王爷。”两位妃子也忙给王妃行礼。王妃将手一抬,“免了。” 吴丽绢便要将自己的位置让出来,摄政王妃却笑道:“妹妹你坐好,你身子重,还是坐软榻才好。” 这般一说,张君瑶就不得不站起身来,让到一旁的八仙椅上,将王爷左侧的位置让给王妃。 “今日省亲归迟了,还请王爷恕罪。”王妃道了歉,扫了一眼屋内众人,又关心地问,“这是出了什么事?” 摄政王将事情交待了一番,却没问她意见,而是看向俞筱晚道:“俞小姐,现在已知药丸效用,你且说说看,你如何看待此事?” 对于王爷还会来问俞筱晚的意见,似乎连君逸之都吃了一惊。今日之事,往大了说是破坏皇家血脉,往小了说,就是家丑。有道是家丑不可外扬,就是宫中查出了什么妃子相互陷害之事,也多半是掩饰下来,找别的藉口处置掉,哪有这样找旁人问意见的。这种事,沾上了可不是什么好事。 君逸之随即轻笑道:“皇叔好生有趣,俞小姐又不是衙门里的师爷,您问她,可不是难为她么?” 王妃的眸中划过一丝讶然,瞟了王爷一眼,又瞟了一眼轻松中带着一丝紧张的君逸之,随即含笑向凝眉思索的俞筱晚,“俞小姐莫怕,想到什么就说什么,王爷和我自然会分辨,断不会混赖在你的头上。” 语气十分轻快,有些玩笑的意味,却也是向俞筱晚变相保证,若有什么事,不会找她的麻烦。 俞筱晚心中一松,福了福道:“臣女仔细思索了一番,觉得此事应当是这水风景之外的人所为。” 摄政王略挑了挑眉:“哦?为何如此说?” 俞筱晚仔细分析,“吴庶妃上月之前的脉象还十分平稳,这两个月却渐渐显出胎儿不稳之象,敢问诸位太医,可是如此?” 得到孟医正的肯定回答之后,俞筱晚继续道:“方才孟医正也说了,此药丸的药效十分霸道,若是放得近些,只需要七日就能催动胎儿早产,可是吴庶妃只是胎儿不稳,离胎动尚早,可见有两个原因。一是药丸出现得不久,二是放得较远,没有近身。可是吴庶妃的胎象不稳已经有两个月了,就不当是时日不久之故,应当是放置得较远之故。若是水风景的僕从,完全可以藏在引枕或是床榻之下,离得近,又不易被发觉,因而臣女才推测是水风景之外的人所谓。另则,搜出药丸的两处,一是屏风外的大瓶,一是多宝格处的中瓶,这两处,都是客人们可以接触到的地方。” 摄政王寒星般的眸子定定地看着俞筱晚,良久不语。王妃便含笑着打破沉默,“俞小姐所言十分有理。”说罢扬声吩咐,“传令,让外面的侍卫,问一问近两个月来,哪些人进出过水风景,都去了什么地方。供出最多的,有赏。” 吩咐完了,摄政王也不见有任何异议,显然是贊成王妃的作法。只是自吴庶妃怀有身孕的喜报张出去之后,上门来讨好的贵夫人数不数胜,应事处里有记录的就不下百人,象惟芳长公主进出不用通传却又带了人进来的客人还不知有多久。
第97页 王妃笑盈盈地道:“屏风处只要是客人就会经过的,随手扔几颗小丸进去,也没人能发觉得了。倒是这多宝格一处……只有到了稍间,还要在此方便的客人才会经过,师嬷嬷、牛嬷嬷,你们俩个也要好好想一想,有些什么人在此如厕过。” 被王妃这么一说,范围就缩小了许多。客人们一般在中厅接待,在稍间接待的多是亲戚或故交,便是有些内急,也会特意避到外间,再找丫头问茅房在哪里,没哪个会这般没眼色,一定要用吴庶妃的恭桶出恭。 师嬷嬷和牛嬷嬷计较一番之后,心里有了些底,便向王妃禀报导:“回禀王妃,在稍间净房方便过的客人,一是吏部右侍郎曹夫人武氏;二是吴庶妃的母亲武氏;三是晋王妃;四是……”说了几位王妃的名头之后,师嬷嬷看向张君瑶的方向,目光却只敢看着张君瑶的裙摆,轻声道:“还有小公子。张侧妃几次带小公子过来玩耍,小公子都黄了尿片,就由兰嬷嬷和辱娘带到净房去拾掇。” 张君瑶腾地地下站了起来,指着师嬷嬷怒道:“死奴才,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我要害吴妹妹不成?别说我已经有了一位公子傍身,便是膝下无子,我也干不出这等阴毒龌龊之事来。”说着又看向摄政王,颤声撒娇,“王爷,您要为妾身作主啊。” 王妃不在意地端起茶杯来喝茶,眸光在吴丽绢的脸上转了一转,吴丽绢立即会意,捧着肚子站起来,向摄政王福了福,柔声道:“王爷,妾身觉得张姐姐也不似这般阴毒之人,为母者,爱屋及乌,张姐姐便是不为自己着想,也得为小公子积阴德的啊。” 张君瑶脸色不变,心中却打了个突,世间的人,还是很相信鬼神的,自己做坏事的时候不觉得,可是一听人说起自己的儿子,难免心里会虚虚的。 吴庶妃又向王爷道:“只是妾身身受迫害,还求王爷为妾身作主,找出陷害之人,严惩不怠。” 摄政王一直严肃的俊脸,这才柔和了些,含笑将她拉起来,亲自扶着她坐下,才安慰道:“爱妃放心,本王一定会找出这居心叵测之人,还你一个公道。”说着又看向张君瑶,温言道:“坐下吧,又没人说你。” 张君瑶脸色一喜,迅速地挤出一抹端庄的笑,“谢王爷信任妾身。” 王妃含笑道:“王爷是相信证据。张妹妹放心,没有如山铁证,王爷不会冤枉任何一个人,当然,也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别有用心之人。” 说完看也不看张君瑶僵硬的脸色,直接吩咐长史许如林,“现在带人去搜其他院子。许嬷嬷,你去将何、李、王、夏四位嬷嬷召过来,另外通知东方浩,带几位太监过来。”说完看向惟芳等人,含笑道:“你们为几位贵客,我只能先道声歉,少不得要搜查一下,只当是证明一下你们是清白的。张妹妹也要搜。” 最后补充的那句话让张君瑶脸色大变,这样的搜身,必定是要脱得光光的,那可是会让她颜面扫地的。她正要说话,就听惟芳长公主慡快地道:“皇嫂何须如此客套,便是你不说,我自己也要请求你带人来搜上一搜,免了这番嫌疑才好。” 金枝玉叶的长公主都愿意了,而且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家呢,张君瑶就再说不出什么反抗的话来,委委曲曲地看向摄政王。可是王爷却只手捧茶杯,手指缓缓抚着杯上突出的掐丝珐瑯纹,阖眼沉默着,心里不知在想些什么。她扁了扁嘴,瞟了一眼兰嬷嬷,只见兰嬷嬷一脸镇定,心里也踏实了下来 几人都被引到东西厢房,搜了身,没有任何可疑。原说应当是能告辞了,可惟芳长公主从君逸之那里得了暗示,便向王妃道:“这样吧,一时半会的你们搜查不出来,我们就叨扰一晚,等明日彻底查清了,我们再走好了。 这样正合王妃之意,到底是外人干的,这几个也是客人,不得不防。比如说君之勉,他是晋王妃之孙,晋王妃是太后的亲姐姐。若是王爷无子,对皇上的威胁就降到了最小,因而,今日之事,有可能是府中的女人干的,也有可能是旁的人干的,她不愿放过任何一种可能性。当然,她自是相信俞筱晚,可是将惟芳他们留下来了,却让俞筱晚回府,却是说不过去。 可这话若由她来说,说得再委婉,也会伤感情。由惟芳主动提起,是最好不过的。于是王妃也没客套地推诿,只含笑道:“那就要委曲你们几位贵客了。”说着吩咐内务总管,让他去宫中、晋王府、楚王府和曹府报个讯儿,又吩咐嬷嬷和太监,在内院和外院收拾四套厢房出来,安排给客人们居住 旁人都没有拒绝,俞筱晚自是不好说什么,倒是吴庶妃提议道:“晚儿妹妹难得留在王府,不如就住在妾身的水风景吧,不必麻烦王妃安置了。” 王妃便笑道:“那好,我就将俞小姐交给你,你可要好生招待着,莫怠慢了,让客人觉得咱们王府待客不周。” 吴丽绢连声应了,俞筱晚也松了口气,她可真不想睡到什么客房里。而且她注意到,自从王妃回府后,王爷就再没吩咐过半句话,全权交给王妃处置,完全是一副男主外女主内的模样,是全然的信任。俞筱晚悄悄瞟了一眼跟望夫石一样看着王爷的张君瑶,心中暗道:这恐怕是张君瑶根本就没发觉的,她从来就只能看到自己的长处,只觉得自己生了个儿子就是大功臣,却不想想,儿子多的是人愿意替摄政王生,可是这正妃之位,却是要摄政王愿意给才行。 看不到旁人的长处的人,真是可怜! 君逸之倒是挺高兴,打定了主意,明日一早就到水风景来蹭早饭,多与晚儿相处相处,还有,得问问她,她对他……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君之勉却似无所谓一般,只是告诉安排服侍他的太监,自己喜欢什么刷牙子、什么香型的青盐,竟比惟芳和俞筱晚这两个姑娘家还要挑剔。 因是连夜搜索,主子没让停,侍卫们就会一直搜下去,安排好住宿后,众人并未离去,便是留在水风景的稍间里等着。快至半夜之时,王妃才轻声禀道:“王爷,您明日还要早朝,吴妹妹也不能晚睡,小公子都已经睡下了,不如咱们先散了,让许长史有事向我禀报便是。” 摄政王这才张开阖着的双眼,淡淡地点头道:“有事随时禀报。” 说罢便背负双手大步离去。张君瑶急忙跟上,小声道:“妾身扶王爷吧。”摄政王顿了顿,看也不回头看一眼,又继续往前走,张君瑶却是知道这是允了,忙笑盈盈地向王妃福了福,追着王爷走了。 刚出了水风景的大门,张君瑶就追上了王爷的脚步,扶着他的手臂道:“王爷您慢点,妾身走不了这么快。” 摄政王虽然没说话,却果然慢下了脚步,张君瑶心中一喜,王爷虽然平日淡漠了些,可是只要她提要求,无不满足的,心下有了计较,便小意儿地奉承了他几句,哄得王爷笑了,随即话峰一转,“王妃姐姐这几日赏了不少红丹果给妾身,汁多肉甜,妾身十分喜爱呢。” 摄政王淡淡一笑,“你喜欢,我让她多给你些。” “谢王爷赏。”张君瑶边走边屈了屈膝,小嘴里继续道:“只是方才在吴妹妹那儿,似乎也有半碟子红丹果的核呢,莫非姐姐给吴妹妹也送了些么?那果子,听说吃了对胎儿不好的呢。姐姐是不知道还是……” 摄政王停下脚步,寒星般的眼眸就着灯火直视着她,半晌不语,看得张君瑶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大,慢慢大得如同这漆黑的夜,将她团团包裹住,他才缓缓地沉声道:“为何方才在水风景时,不听你说?你是希望王妃出错呢,还是希望绢儿滑胎?” 张君瑶只觉得胸腔里的空气都被骇得消散一空,胸口虚得慌,片刻后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王、王爷恕罪……妾身……是看到……已经是……核了,怕……怕姐姐……自责,才……才没说……” “哦?”摄政王淡淡地收回目光,看向廊上的宫灯,“那为何不等明日同王妃说,却要来说与本王听?” 她是不是弄巧成拙了?张君瑶听到后如果五雷贯耳,真没想到王爷不但不怀疑王妃,反而怀疑起她来了。她忙一福到地,颤着声音,可怜兮兮地道:“王爷明鑑,王爷您是妾身的天,妾身有任何事,首先想的就是告诉王爷您,并非特意要学姐姐的不是。妾身以后记得了,有事会向姐姐禀明……” “你记得最好!”摄政王高高地俯视她,“她是王妃,是本王的正妻,是这王府后院的掌权人,后院中的事,便是本王,也不会随意插手。你日后有事,只管向她禀报便是。另则,绢儿腹中的胎儿,本王和王妃都寄予厚望,盼着是个麟儿,好让王妃抱养膝下。” 若说之前的正妻之言还只是一般的打击的话,那么最后这句,就是直接灭了张君瑶的晋升梦了。王妃若有了嫡子,哪还会有她的机会? 摄政王说完话,便头也不回地走了,张君瑶却蹲福在地上,没叫起,不敢起,也不愿起。 84.没人比我美 不知过了多久,三更的梆子敲到了二刻,兰嬷嬷劝了几回,张君瑶才扶着她的手慢慢站起来,双腿似乎没了知觉,一时不能行走,就这么斜倚在兰嬷嬷的肩上,两行清丽的泪水划过张君瑶白皙美艷的脸庞。 她不甘心,真不甘心啊。她觉得自己委曲,是真的委曲啊。想她在家中亦是娇养着长大的,从来就没让过谁,都是有中的兄弟和庶姐妹们让着她,头一次受委曲,就是在抬入王府的当晚,蒙着水红色盖头的她,娇羞地等夫君将盖头挑起,以为会一承雨露的时候,却被夫君告知,今夜不宿在秋海堂。谁知道她看着王爷远去的依仗,哭了整整一晚?头一次伏低做小,就是在次日敬茶的时候,她被王妃敲打,一旁的王爷居然连话都没说一句,她也只能咬着牙忍了。 好不容易如愿以偿,头一个怀孕,一举得男,生下了庶长子,原以为要盼到头了,因而王爷没开口要求将儿子过继到王妃名下,她并不如兰嬷嬷和母亲那般心急心慌。她安心地做着美梦,认为这是王爷有心让她上位的徵兆,为了测试自己的想法是否真切,她暗暗与王妃较过几次劲儿,王爷都是向着她的,对她略嫌逾矩的举动,也是一笑置之。有了王爷的支持,就连王妃也拿她莫可奈何……可是,今晚王爷却说出了那样的话,不但不打算将她扶正,还宁可抬举吴丽绢生的儿子,也不抬举她的儿子。
第98页 难道,之前的一切宠爱,真的只是她的梦境? 看着主子不断线的泪水,兰嬷嬷暗自摇头。兰嬷嬷虽不是张君瑶的奶嬷嬷,可也是自小就服侍她的。张君瑶自幼容貌便出奇的美丽,相士也说她命格极贵,张家人都盼着她能成为皇妃,光宗耀祖,所以待她五岁之时,就特意从到了年龄而遣出宫的嬷嬷中挑选了兰嬷嬷来调教她。兰嬷嬷原先也是服侍宫中贵人的,将张君瑶教养得贵气十足,对一些个内宅争着中的弯弯绕绕亦十分熟悉,谋划得也精细周全。 原本看到张君瑶这个样子,兰嬷嬷是心疼得不行,可是该说的话,她还是要说的,只是不在此处,于是便道:“咱们回吧。” 张君瑶迟钝地点了点头,让兰嬷嬷扶着,有气无力地往秋海堂而去。才刚走到岔路口,就被留守的侍卫拦住。那侍卫低着头,目光不敢打量张君瑶,语气也十分恭敬,却是不让她回院子,说是王妃的安排,所有人等,今日全都住到客院去。这是要连夜搜索府中各处,不让嫌疑人转移了物品,又不能让妃子妾室们被侍卫惊扰到,而做出的安排。 原本是很正常的安排,若不是今日受了打击,张君瑶自己都要主动提出来,她要求服侍王爷,也是为了躲过去客院住。可是这会儿心理饱受创伤的张侧妃,听了侍卫的话后,不但没随着兰嬷嬷的指引转身,反而在眨巴了几下大眼睛之后,忽然歇斯底里地发作起来,“凭什么不让我回秋海堂?我是犯人么,居然要将我看管起来?这是哪里来的道理?谁下的命令?王妃么?她凭什么指令外院护卫和侍卫?凭什么让外男守在内院里,这是哪里来的规矩?我要去找王妃理论!” 兰嬷嬷给她骇得手足发软,让亲兵侍卫们进内院,可是王爷下的令,非常时期非常法,从来没有什么规矩是方正得一点不能变通的,侧妃刚刚才在王爷那里吃了挂落,这会儿再去得罪了王妃,日后可就只有冷宫一途了。 当下兰嬷嬷也顾不得什么规矩,强行搂住张君瑶的纤腰,半扶半拖地拽着她向客院走,嘴里还吩咐身后的宫女们掌灯。 张君瑶死不答应,想要哭闹,被兰嬷嬷眼疾手利地捂住了嘴,一个眼色,张家陪嫁来的两个大丫头立即上前,一同拥着张君瑶去了客院,在安排好的房间内安置下。 这一番动作,自然有人禀报了许嬷嬷,许嬷嬷悄悄打起帘子进了稍间,附在王妃的耳边小声嘀咕了几句。王妃轻轻扬唇一笑,“由得她闹,明日闹到王爷跟前去才好。” 许嬷嬷也露出了会心的笑容,奉承道:“还是王妃的手段高明,老奴佩服得五体投地。” 只有她这个跟在王妃身边的心腹,才知道王妃是如何捧杀张侧妃的。刚生下儿子的张侧妃心中虽然得意,却也没敢如何嚣张,是王妃连天价地送珍贵补品、名贵摆设、稀罕的玩意儿,显出要倒求着张侧妃一般的低姿态,哄得张侧妃飘飘然脚不着地,又故意几次三番地暗下绊子,却又在张侧妃一状告到王爷面前时,自矮三分,让张侧妃愈发地自以为是得找不着北,下巴抬得都能指天了。 也不想想自己是个什么身份,一个侧妃而已,纵使是因为生了王爷期盼已久的长子,多得了王爷一些青眼,但到底只是个侧室,皇家最重规矩,也最重嫡庶之别,行事作派这般嚣张,便是生了长子又如何?总会引得王爷厌弃!况且现在吴庶妃也怀了身孕,看腹部也象是男胎,只要再有了儿子,张侧妃生的那个不再是唯一,她在王爷心中的份量更会大大减轻,她还这般挑事任性,冷宫就在前方等着呢! 之前张侧妃刚刚生下长子的时候,许嬷嬷不知有多替王妃担心,到底是个儿子呀,又是出身官宦之家的侧妃,王爷也从没提及将小公子交给王妃抱养的事儿,那么将王妃挤走将张侧妃扶正,也是常有的事儿。可是王妃只不过是几样玉器摆设、几滴忍气吞声的泪水,就将这个心腹大患给挤去了一边 若是张侧妃只是嚣张一点,没做什么亏心事,那么下场也不过就是日后在王妃面前抬不起头来,若是她敢…… “那依您看,吴庶妃那儿的事,是否为张侧妃所为?”许嬷嬷按下满心对主子的佩服,小心翼翼地看着主子问。 王妃沉吟了一下便道:“我原本还有些迟疑,现在倒是能拿个八九不离十了。” 她一开始最怀疑的就是张君瑶,只是在别苑怎么也查不出什么疑点,便将这份怀疑,也慢慢地移去了太后及王爷的政敌那边。毕竟以她了解的张君瑶,可没那份心计将事情做得周密得一点不透,可是今日在吴庶妃那儿搜出了催产药,却又另当别论了。 毕竟那种药药效霸道,只要有人将药投放在花瓶底,就能害人,不需要任何人打下手。这些花瓶十分珍贵,丫头们打扫屋内,也只是将花瓶的外面擦得光可鑑人,瓶内却不可能每日清洗,有时事忙,甚至可能换季的时候,才记得清洗一次。 而且,最重要的是,张君瑶今日暴露了她的心虚! 张君瑶同王爷的那番对话,也早有人原原本本一字不漏地传到了王妃的耳朵里。挑拨离间的话,这王府里的妾室谁都会说,可没人会挑在这个节骨眼上。在目前有人要暗害吴庶妃、侍卫们还在内院搜查,没有找到嫌疑人的情况下,真正清白的人,肯定会随时关注着动向,镇定地等待结果出来,为了避嫌,还会尽量远着这事儿一点。可是张君瑶却挑这个时节向王爷进言,想将矛头转到她的身上,这不是心虚是什么? 思及此,王妃微微缩了缩瞳孔,身为摄政王妃,她从来没有想到过独占丈夫,因为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儿!她可以让妾室们分王爷的宠爱,可是让妾室们为王爷开枝散叶,可是谁来生、什么时候生,却得由她说了算,她更是绝对不允许有人持宠爬到她的头上去。原只是要打压一下张君瑶的气焰,因为最不安分就是张君瑶,免得她以为生了个儿子就能得道升天,可是若是想由此破坏了王爷的血脉,……张君瑶啊张君瑶,你可千万要行事谨慎一点,别让我抓到任何把柄! 客院很大,就连王妃都为了避嫌住在客院的正房里,张君瑶住着最宽敞的西厢房,就与王妃打对面。她躺在炕上半晌阖不了眼,心里反覆迴响的就是王爷说的那几句话,那几句一下子把她打入尘埃里的话。 她的神情木木的,与平时里的鲜活和明艷,完全是两个人。兰嬷嬷看着心疼得要命,便不顾规矩,轻声问道:“这几日倒春寒,侧妃要老奴给您暖暖床吗?” 其实天儿一变,炕下就烧了火,这么问不过是有话要说。张君瑶心里正空虚着,便往炕里挪了挪,哑着嗓子道:“妈妈上来吧。” 一时伤心,竟称起了妈妈,忘了自己入了皇族,妈妈也升位成了嬷嬷。 兰嬷嬷暗嘆了一声,主子就是这样,心气儿太高,受不得一点委曲,忍不得一点气,……其实说起来,也算是有手段能忍气的了,只是偏偏命不好,遇上个更有手段,更能忍的正妃,若是再这样下去,真会…… “侧妃还当老奴是妈妈,那老奴就说几句逾矩的话。”兰嬷嬷将嘴贴在张君瑶的耳边,声音轻得不尖起耳朵,都以为是窗外的风声,“您今日太心急了。” 说到这个,张君瑶的泪水又在眼睛里打转,“我是担心……” “老奴不是已经告诉了您,请您宽心么?” “可是他们要搜院子。” “那又如何?”就知道主子是担心这个,兰嬷嬷长嘆一声,“您怎么就不想想,若有事,已然晚已,若无事,您去找王爷说那些个,不是心虚是什么?” 张君瑶这会儿才有些后悔,是啊,若真的从她的院子里搜出了小丸药,顶多是她跟王妃一同受罚,若是搜不出……应当相信嬷嬷的啊,嬷嬷办事从来谨慎,她说没事,就不会有事。 张君瑶支吾了一下,弱弱地道:“也……也无妨吧,反正我跟王妃争……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兰嬷嬷直嘆气,“那红丹果赏下来,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若要挑事,早就挑了,今日才挑事,就是心虚! “那……那怎么办?”张君瑶这会儿真是开始后悔了,一开始她只觉得自己委曲,这会后悔了,才想到王爷若是疑了她,以王妃的手段,她可真是没活路了。 兰嬷嬷轻笑了出来,“您放心,您是小公子的生母,没有任何证据,就是王爷也不能拿您如何,更别说王妃了。”竟是分外笃定不会有事,“只不过,经此一事,您以后要避着王妃一点,别再跟她争了,王爷信任她,除非有什么事儿,让王爷与她离了心,您能才动。” 张君瑶躺在炕上重重点头,她记得今日的教训了。 再说俞筱晚留在吴丽绢的院子里,吴丽绢硬拉着她跟自己同榻而眠,问及她怎么懂药材,俞筱晚随口说了理由,便劝着吴丽绢早早歇息,自己也一睡到天明。 才刚起身梳洗完毕,门外就有丫头禀道:“禀庶妃,君二公子过来问安 吴丽绢含笑看了俞筱晚一眼,轻笑道:“快请。”又拉住俞筱晚的手,轻声道:“别避了,总要见到的。” 也是,那个傢伙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难道还要避他一世不成?俞筱晚便安静地在一旁坐下。 难得君逸之守着礼数,待丫头们打起了珠帘,才步入稍间,一抬眸就看到侧坐在吴丽绢身边,表情有些微不自在的俞筱晚。一早儿的就能见到心上人,君逸之心情大好,动作潇洒地问了安,便在左侧的黄梨木八仙椅上坐下,轻勾唇角笑看佳人。两人之间有身份差别,俞筱晚万般不愿,也只得起身向他福了福,“君二公子早安。” 君逸之笑得风流婉转,“俞小姐早安。” 吴丽绢差一点憋不住笑出声来,怕失了礼,忙问喜儿,“早膳拿来了么 喜儿福了福道:“已经在偏厅摆膳了,奴婢现在扶您过去么?” 吴丽绢轻轻点了点头,一手让喜儿扶着,一手捧住大腹,边说边走,“太医让我偶尔走动走动,说这样容易生。君二公子用了早膳没?要不要一起 君逸之早就等着这句话呢,忙应道:“没用的,那就在此叨扰了。”说着慢下脚步,跟俞筱晚一起跟在吴丽绢的身后。 俞筱晚被他看得浑身别扭,脸盘子不自觉地发热,便小声地道:“吴姐姐。”提醒吴丽绢,以君逸之的身份,应当走在最前才是。
第99页 可是吴丽绢只当没听见,君逸之更不会在乎这几步的差别,只拿那双漾得出水来的凤目看着俞筱晚清丽的小脸,声音轻缓得仿佛羽毛刷在俞筱晚的心上,痒痒的、热热的,“一会儿用过早膳,我陪你去客院问问,看看昨晚都搜出了些什么,若是早日得了结果,咱们也好早日回府。” 嘴里这么说,其实心里巴不得最好十天半个月的,也别搜出什么来,好让他们几个以嫌疑之身留在王府里。 这才刚说完,就有王妃身边的嬷嬷过来传话,王妃请俞小姐过去陪她用膳。君逸之指着自己的鼻尖问道:“皇婶子差了谁去请我?” 那嬷嬷陪笑道:“请公子爷恕罪,这个奴婢不知。” 君逸之不在意地道:“没事,我一同过去便是了。”也不管人家请没请他,就自动自觉地跟俞筱晚一同往外走。 这一回来自在一些,身边没有吴丽绢那个碍眼的,君逸之十分自然地指使道:“你们退开些。” 王府的奴婢哪个不知这位风华绝世的君二公子说一不二的性子,忙都退开十来步,保证听到不君逸之要说的话。 君逸之十分满意,这才将脸转向俞筱晚,心中又忽地忐忑了起来。躲了俞筱晚几天之后,他又十分想知道她心中到底是作何想,这才急巴巴地让惟芳长公主约了俞筱晚出来,可真当两人面对面了,他又心慌了起来,真怕到到什么自己不想听到的话……可是逃避也不是他的性子,他踌躇了一下,还是强忍着心慌开口道:“那天我说的话,是认真的。” 俞筱晚耳根一热,羞得眼皮子都抬不起来,下意识地咬住了下唇。君逸之着迷地看着她雪白的贝齿轻轻地陷入花瓣一般的嫣唇中,不由得停下脚步,痴迷地伸出手去,想触摸那两片红润,想确定它们的手感,是不是如同鲜花花瓣一般细嫩光洁…… 俞筱晚也鬼使神差地随着他停下脚步,待发觉他的举动不合时宜之时,他的手指已经离她的唇仅一寸之遥。 “你、你干什么!”俞筱晚怒斥的语气,听起来倒象是撒娇,说完后反倒脸儿更红了,只得退开一步,娇瞪着君逸之,不许他放肆。 君逸之只是一时意乱情迷,自然也知道他俩现在的关系,这个动作有多么不妥,何况晚儿还在孝期呢,为了她的名声,也不能如此,只得提高声音道:“一只苍蝇!”说完作势在她脸边挥了挥手,又偷眼打量了一下身后的随从。 身后的丫头婆子们垂眸看地,完全当自己是木桩子。俞筱晚跟君逸之都放下了心,俞筱晚还是不满,瞪了他一眼,又退了一步,思量了一歇,才道:“说了你母妃……” “别管这些。”君逸之不耐烦地打断道:“这些你不用考虑,我只问你的心。” 俞筱晚咬着下唇纠结了,问她的心,她已经自问过了,她对君逸之有好感,可是也没到海枯石烂的地步。或许是两人的接触还太少了,或许她现在心里总是想着前世的恩仇,不能敞开心胸接纳他,……总之,没有浓到可以为了他,顶着未来婆婆的压力,不顾一切嫁给他的地步。 俞筱晚久久不说话,君逸之越等越心慌,他不愿听到拒绝的言辞,抬眼瞧见一旁的假山,不管不顾地一把拖起俞筱晚的手臂,几步走到假山后面,扳着她的肩头,俯下身子盯着她的眼睛,用有生以来最严肃的语气,最认真地态度道:“晚儿,你相信我,我不会让你受委曲。待我封了爵,我就请求开府,咱们可以去封地的,你不必管我母妃如何想。只要……只要你愿意! 大封皇室血脉,是开国太祖皇帝为了平稳皇权而制定的策略,只要皇子皇孙们老实听话,嫡子就能永世享受荣华富贵,为了确保皇室的崇高地位,蔑视皇族,就是死罪,哪怕对方是朝中重臣。但是,也仅是荣华富贵,只有亲王才有开府的资格,而想建牙,就连亲王都得由当朝皇帝的单独授权才。一般的郡王,则没有封地,只有极高的俸禄,也不能开府,必须依附着自己的兄长亲王而居。不过象君逸之这样受宠的,父亲又是当权的朝臣,太后和摄政王为了安抚楚王,也会给他授封地,授了封地,就能到封地上开府,当个逍遥土皇帝。 这样的建议,其实是极动人心的。在封地,上无须侍奉公婆,下无须亲善妯娌,整个后宅一人独大,换成别的女子,怕是会高兴坏了。只是俞筱晚却摇了摇头道:“不,我要留在京城。”她要留在京城,侍奉了外祖母百年之后,她要让曹家欠她的债,一笔一笔全数还清,所以,她不能离开京城。 君逸之微微有些忡怔,他以为晚儿会高兴能离开京城,可是他仔细看着她的眼睛,知道她说的是认真的,并非一时情急寻出来的藉口。他深深地吸了口气,也认真地寻思了一番,一字一顿地承诺,“那好,留在京城!不过,要等上几年,头几年,我们就得跟父母亲住在一起,等我在朝中有了立足之地,一样也能开府。……老祖宗很喜欢你,她老人家不会让你受委曲的,我也不会。”他看着她,小心翼翼地问,“这样可以么?” 俞筱晚用力咬着唇,原本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听到这样的表白,应当是十分害羞的,可她却有些哭笑不得,怎么他说得,好象她跟他已经定了亲似的? 尽管没有那般羞涩得磨不开脸,可俞筱晚也不大敢看他亮得耀眼的双眸,垂下小巧的螓首,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真诚,言辞听起来不伤人,“我……我其实……我觉得你人还不错,很仗义,只是我……” “等等!”虽然俞筱晚没说完,但君逸之也知道她想说什么了,那些会让他黯然神伤的话,他不想听,直截了当地问,“你有中意的人么?除我之外!” 俞筱晚蹙了蹙眉头,有些不满地道:“你当我是什么人?” 君逸之心中大舒,悄悄锁上的眉头缓缓松了,神情也跟着轻快起来,“你是想说,你现在只是觉得我很仗义是吧?没关系,咱们多见几次,日后你就会发觉,我还有很多优点。比如说,我长得好,老祖宗都说了,她活了一辈子,见过的男子数不胜数,没人比得过我的,日后你若嫁给我,我保证你的朋友都只有羡慕的份儿。” 原本还为了如何说服他而发愁的俞筱晚,实在有些绷不住想笑,小嘴憋得死紧,可是小身板却不由自主地抖了起来。 君逸之见她笑了,心里更是轻快,“还比如说,日后后院的事儿,我都交给你管,你想如何就如何。” 又是日后日后的,俞筱晚抬头瞪了他一眼,却被他漂亮晶亮的凤目看得脸儿红红地垂下头去,轻哼了一声道:“我、我以前便想过,希望未来的夫君,是我父亲那样的男子。” 君逸之一开始没明白什么意思,拿扇柄搔了搔脖子,“武将么?那个要投军啊……我想想……嗯,若是在军队里混个闲职,你满意么?”他现在的身份,是不可能真的去投军的,可是又不想晚儿才说出那么点条件,就拒绝掉,若是她同意,他就好生跟公子商量商量,去军队混个闲职,应当没什么,不妨碍大事。 装傻是吧?就知道男人都是花心的!俞筱晚大翻了一个白眼,这回重重地哼了一声,“说完了么,说完了快去客院,我饿了。” 这语气可不大对,没有之前的轻松,隐隐有了疏离之状。俞筱晚还嫌他站得太近,拿手去推他。 君逸之急了,反手便将她的玉手握住,焦急地问,“怎么了?之前不是还说得好好的吗?” 见他真的急了,俞筱晚心中憋着的那口气,不知怎的就慢慢地泄了,心软了软,尽量平和着情绪,徐徐地道:“你真知自己的心意么?就这般胡乱与我承诺。我并不清楚我的心意,所以什么也不能答应你,何况,婚姻大事 君逸之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打断她道:“别跟我说些婚姻大事父母作主、或是身份悬殊这类,只要你愿意,待你出了孝期,我可以向太后求旨,你不必担心我母妃,或是你家老太太、舅父舅母不允,等赐了婚,就没人敢拿你的身份说事儿,这些你都不必考虑。就算你现在不愿意应承我,但只要你心中没有旁人,我也愿意承诺,只要你不刻意拒绝我、防备我,我会尽全力让你明白,我会是你的良人。”他看着她,用力地承诺,“只要你愿意给我机会!” 俞筱晚抿了抿唇,就事论事地道:“我们……不说感情,只说……你看,昨晚的事儿,就是因为摄政王爷后院的女人太多了,才会有争斗有陷害。所以,我宁可嫁入寒门,只要能一生一世一双人。”她说着,有了丝黯然,她或许很难有母亲的好运,寻得象父亲那般重情义的男子。豪门大户,哪容得一房专宠?就算只是为了拿捏住媳妇,当婆婆的都少不得要往儿子房里送人,更别说,万一她同母亲一样,只得一个女儿…… 君逸之怔了怔,才知道原来俞筱晚所说“我父亲那样的男子”是这么个意思,他倒是不在意什么偏房妾室的,只不过母妃那里肯定是难为的,老祖宗那里不见得会同意,但也不见得不同意,只要他能想法子说服老祖宗,就能摆平母妃了。 他才在这厢转着心思,俞筱晚的目光就黯淡了下去,就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忍住一点点涌上心头的酸涩,她安慰自己,还好,她也不怎么喜欢 挣脱了君逸之的手,俞筱晚转身往外走,语气淡漠地道:“快走吧,别让王妃和长公主等急了。” 君逸之十分敏感地发觉了她的疏离,心中一惊,急急地拉着她的手道:“别走,你、你是不是误会了,我可以答应你的。” 俞筱晚瞪他一眼,“休想先骗了我再说。” 85.王妃的病情 只要你不刻意拒绝我、防备我,我会尽全力让你明白,我会是你的良人 只要你愿意给我机会! 这样的话,听在耳里心里,并非一丝也不感动,相反,当时的她心跳得急速,呯呯的声响鼓动耳膜,害她都生恐会被君逸之听见……可是,关于纳妾、关于一生一世一双人,他说“我可以答应你”,真的能相信么? 她很想保持住理智,不要轻易相信,可是内心里有一部分,似乎已经不由她控制地相信了…… 初云到厨房打了中饭回来,在稍间里布上桌,便去内室请小姐。才挑起门帘,就透过隐隐的水晶珠帘看到小姐坐在临窗的炕前,忽而微笑、忽而蹙眉、忽而羞涩、忽而微恼。
第100页 守在门边做针线的初雪听到动静,抬头一看是初云,便拿食指竖在唇前,嘘了一下,示意她噤声。 初云忙压低了声音,悄悄问道:“小姐又是一上午坐着发呆?” 初雪面色古怪地点了点头,伸出指头比了个七的数字,已经七天了……“问小姐也不说,咱们不能帮着分忧,只盼着赵妈妈快些回来才好。” 赵妈妈的一位老姐妹得了主子的恩典,发还了身契,儿子又在京郊的南口镇子上谋了个体面的掌柜差事,一家子搬到了南口镇,赵妈妈与其好些年没见了,特意向小姐告了假,去南口镇住上小半个月,大约还有个五六天才能回来。自打从摄政王府回来,小姐就有了心事,这心事,当日跟着小姐去王府的初云多少能猜着一点,可是没得小姐的允许,她可不敢跟初雪说……有些心事,小姐不会跟她们俩个小丫头说,却是会跟赵妈妈说的,希望赵妈妈能开解开解小姐吧。 其实在初云的心里,君二公子是个非常非常不错的夫婿人选,不单长相、身世是万里挑一的,就是对小姐的一片心也是十分真诚的。她一个小丫头,不象小姐那般矜持着,偶尔冷眼旁观,看见君二公子望着小姐的眼神,满满的都是醉人的温柔,她在一旁瞧着,都会脸热心跳,更何况那天君二公子将小姐拉到一旁说话,虽听不清说了些什么,不过初云自认能猜出个七七八八来,也难怪小姐这几日神不守舍的。 初云抿唇笑了笑,“等妈妈回来再说吧,我去使人打水,你去请小姐出来用饭。” 一贯是初雪冷静初云冲动的,这回倒是反过来了,初雪盯了初云一眼,猜测她肯定晓得些什么,只是不愿告诉自己,……也难得她能沉得住气,不枉费小姐的一番精心调教,初雪就沖她轻笑了一下,打起帘子进去,请小姐用饭。 俞筱晚这才一惊,忙收敛了心神,恍若无事般扶着初雪的手到了稍间,初云初雪两个帮忙挽起她的袖子,美景服侍着用香胰净了手,初云初雪忙用柔软的棉巾为俞筱晚将水擦干,又放下袖子,取地一旁侍立的小丫头手中的空碗筷,帮小姐布菜。 俞筱晚瞧了一眼烩菌丝,初雪忙夹了些放在小姐眼前的空碟子里,俞筱晚却不用,妙目在稍间里扫了一圈,淡声问,“芍药姐姐呢?” 初雪一直服侍着小姐,自是不知的,初云脸色一僵,不知如何说起,倒是美景是个不管不顾的,当下就俯下身,做悄语状,“芍药姐姐似乎是去顺年堂了。” 俞筱晚叭地将筷子一撂,一张粉面沉如潭水,一屋子丫头婆子都吓了一跳,除了初云和初雪,都慌忙跪了下来。 “什么时候的事?” 初云知道小姐问的并不是芍药今日什么时辰跑去的顺年堂,而是问芍药自作主张往顺年堂跑有多久了,这时见小姐生气,便忙忙地道:“有九日了,便是从小姐去摄政王府的那日开始的。” 俞筱晚深吸了一口气,若是这样,那必定是她那天问敏表哥意思的时候,芍药躲在什么地方偷听了。她这几日心神不属的,没多注意,今天才发觉这情形不对,很不对! “去,让人将芍药叫回来,若她不依,让周嫂子带几个婆子,去顺年堂将她捆回来。” 她惦记着前世芍药待她的善意,对芍药的心愿多有成全之意。原本这世间的贵族男子,在成亲之前多有通房,芍药生得十分漂亮,她自己是心甘情愿的,若是敏表哥也愿意,她不介意当个红娘。可是那天敏表哥已经表明了立场,说实话,她很佩服,这样的男子,无论哪个女子嫁了都是福气,她自然不可能强求表哥纳了芍药。 可是芍药现在这般痴缠算是什么? 府里头有心高梦的丫头不在少数,可世家大族的丫头也比寻常富贵人家的小姐讲体面,讲规矩些,没哪个敢这样死乞白赖送上门的。芍药的这种作派,说小了是她自己不自重,说大了,就是在打老太太的脸,打她的脸!没规矩的人才会教出没规矩的丫头来旁人定然会这样说,尤其是张氏,若是知道原委,还不定会拿着怎样做文章。她眼瞧着只有九个月就要出孝期了,若是这事儿传了出去,别说她的名声会不好听,就是九泉之下的父母的名声,也会被抹黑了去。 何况,就算她不考虑自己名声的问题,有句老话说得好,强扭的瓜不甜,敏表哥已经拒绝过芍药了,芍药这样子还有意思吗? 丰儿得了令,立即去顺年堂唤芍药回来。俞筱晚就安安静静地用了午饭,回到内室里,才刚坐下,芍药便被人领了回来。 俞筱晚看了一眼跪在自己跟前的丫头,心中一嘆,这才几天,一朵花似的芍药,就变成了枯糙样儿。中意的人儿不中意她……俞筱晚也很同情,可是再同情,也不能让她干傻事,坏了自己的名声。 芍药低垂着头,只觉得头顶被小姐的眼睛盯得都快冒烟了,她也知道自己做得过了,干干地咽了口唾沫,涩声道:“求小姐成全……” “我没法成全。”俞筱晚一开口就拒绝了她,揭开杯盖儿,无意识地撇着茶沫,“既然你偷听了我和敏表哥的谈话,就应该明白自己没机会。” 芍药苦得一张脸都能拧出汁来,哀哀怨怨地看着俞筱晚,可惜俞筱晚根本不看她,芍药眼中的期待渐渐成了失望,失望又渐渐转为绝望,终于嘤嘤地哭了起来。 俞筱晚抬眸示意初云和初雪,两个丫头机灵地退了出去,将门带关上,一个守在门口,一个守在内室窗边的廊下,免得被人听到她们主僕的谈话。 内室里,俞筱晚慢慢品着茶,看也不看芍药一眼,待芍药自己哭得气息急促,继续不下去了,缓缓收了声,她才冷静地问道:“你老实告诉我,你是真心喜欢敏表哥呢,还是喜欢在曹家当姨娘?” 芍药一怔,脸腾地一下就红了,她自然是想说自己是真心喜欢敏少爷的,可是抬眸瞧着俞筱晚仿佛洞悉一切的明亮水眸,就心虚得张不开嘴……其实,她更喜欢的是曹家的富贵。只不过,张氏是个不容人的性子,曹爵爷虽然未显老态,可毕竟是年纪大了,若是她不能生下个一儿半女,终身无依,不必等爵爷过身,她就会被张氏给拆腹入肚,而二少爷年纪又小了,她才会中意曹中敏。 见芍药不说话,俞筱晚轻嘆了一口气,“你不说我也明白,你有这样的心思,不算什么错,为自己打算,算不得错处。可是你这般缠着敏表哥,却是大错特错了!”她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低,语气却越来越严厉,“哪有女子逼着男子要自己的?你是从老太太房里出来的,这点规矩都不懂么?敏表哥是个和善性子,没跟你计较,若是告到老太太那里去,你会如何,你想过没有!” 芍药这才心头一震,是啊,老太太是最重规矩的,也最看不得婢女勾引少爷们,若是老太太知道了,肯定会将她发卖了。她的心便慌了起来,结巴道:“婢子、婢子……再不去烦大少爷了,求小姐帮忙遮掩一二。” 俞筱晚轻哼了一声,“你要是认真改过了,我自是帮你遮掩,你不要脸面,我却是要的。” 说得芍药羞愧地垂下头去。 俞筱晚瞧了瞧跟霜打的茄子似的芍药,淡淡地问,“真这么想做姨娘? 芍药红着脸道:“奴婢家里,老子娘以前是做绣娘的,现在眼睛坏了,只能在家闲着,连家务都做不了,还有个天生痴傻的弟弟……所以,奴婢不能嫁给奴才,奴婢得……得……” 说到底,姨娘还是半个主子,只要不招正室的忌,到底要好过当奴才的 俞筱晚淡淡地道:“大少爷不要通房,二少爷你也别想了,为何不愿意服侍爵爷?” 芍药迟疑了片刻,才道:“石榴……啊不,石姨娘开脸快两年了,都没开怀。表小姐您年纪小,不知道这里面的深浅,当姨娘的,说好听些是半个主子,可是若没个一男半女傍身,到了晚年,还不如一个管事婆子来得有体面。” 俞筱晚点了点头,示意自己明白,“若让你嫁给我铺子里的管事呢?怎么样?” 芍药一怔,她到了墨玉居好几个月了,自然是知道俞筱晚的铺子很赚钱,铺子里的管事能分一成的利,银子也不是少数…… 俞筱晚淡淡地笑了笑,“许茂原是老太太的陪房,现在是我香料店的掌柜,你是知道的,他只有一个独生儿子,今年二十了,原是娶过一个的,可惜生产的时候难产,一尸两命,现在守孝一年期满,他便求到我头上,想请我指个儿媳妇给他。” 芍药低头想了想,许茂是老太太的陪房,以前来府里回事的时候,她隔着帘子也见过,他家的情况她多少也知道,两口子都是厚道人,独生儿子也是个好的,当初的儿媳妇,就是老太太给指的。虽然是续弦,但到底元配没有留下什么子女,她若是嫁过去,跟元配也没有什么区别,而且除了公婆,家中再无别的姊妹妯娌,说起来人口是十分简单的,于是她便用力磕了一个头,“芍药谢表小姐恩典。表小姐的恩德,芍药没齿难忘。” 这便是同意了。 俞筱晚轻嘆一声,“芍药啊,这是你自己的福分,你得要抓住才行。许茂家中现在不说万贯家财,但比一般的小康之家,还是要殷实得多,你出嫁,我会给你出整套的嫁妆,但是,你不能丢了我的脸。” 芍药又忙表了几句忠心。俞筱晚话峰一转,“你跟石榴很熟吗?” 芍药一怔,随即明白,表小姐要用到自己了,忙表示道:“自幼一块儿长大的,前阵子石姨娘还唤了奴婢去她院子里闲聊呢。爵爷对她不错的,不是赏这个,就是赐那个……就是遗憾一直没开怀。” 俞筱晚点了点头,淡淡地道:“孩子要看福分的,若是你们关系好,你就多陪陪她,开解开解她,请她来墨玉居玩儿,也是可以的。” 芍药听明白了,忙道:“谢表小姐。” 她是个聪明的,知道表小姐有事儿要问石榴,却是一时半会不会开口,于是便回屋拾掇了一番,跑去石榴的院子里寻她一块儿做针线,先跟石榴混熟感情再说。她俩个本来就是一处长大的,以前的感情就好,虽然石榴当上姨娘之后,为了避嫌,跟老太太房里的芍药联繫得少了,可是只要用点心,就能将感情再拾回来。 次日一早,俞筱晚到老太太的延年堂请安,陪着老太太聊了几句闲天,张氏和武氏就各自带着儿女过来了。一家子一团和气地坐在一块儿,聊起了刚刚得知的消息,明天开春要加恩科,贺太后的五十大寿。
第101页 加恩科的事儿,俞筱晚是知道的,明天的春闱,年仅十六岁的曹中睿就会高中状元,身披红绸骑马夸官,可现在敏表哥能参加,又跟了吴举真这位鸿儒,到明年谁能当状元,可就不一定了。 俞筱晚仔细地回忆了一下当时曹中睿中状元之后的事儿,记得曹中睿曾告诉她,主考官钱益大人是如何如何地欣赏他的文章,这位钱益大人,也是位鸿儒,年纪轻轻就才名远播,文风绮丽,所以曹中睿那种笔调华丽的文章,才入得了他的眼。可是曹中敏却是个沉稳圆滑的人,没有曹中睿那样的文采,他的长处是透析、理智,但这种风格的文章,必定不会多受钱大人的眼 不过,考官们只是选出后六十名,前十名的文章只是由考官们评出个优劣,按次序放置考卷,交由皇帝审阅,最后经过一轮殿试定下名次。殿试之时,通常是按考题的内容和考生的文章来提问,只不过皇帝年幼,由摄政王代理,但听曹中睿说,摄政王不会特意去更改考官们定下的名次。若要让摄政王改动众考官们定下的头名状元,除非敏表哥的文章有特别打动摄政王心思的地方。 考题都是一样的,而且俞筱晚还知道考题是什么,事先做出一份好文章来进入前十名不难,难的是解题的思路,若想让摄政王心动,就必须知道王爷心中在想些什么! 怎么才能知道王爷的喜好和心中所想呢?那样一个人,只怕不会让朝臣们知晓自己心中在想什么,就更别提连面都见不上的敏表哥了,随意揣测的话,恐怕很难压睿表哥一头。 就在俞筱晚觉得是不是应当先去找君逸之询问一下的时候,摄政王妃差了身边的许嬷嬷来造访,言道吴庶妃想请俞筱晚到王府小住几日,陪着解解闷。 话虽说得客气,又是商量的语气,可是曹家人都知道无法拒绝,忙让俞筱晚去收拾行囊。 “晚儿丫头真是个有大福气的人吶,不但是吴庶妃看得起,就连王妃都特意遣了身边的在嬷嬷来请人。也帮衬一把你雅儿表妹吶,这回就带雅儿一同去吧,说起来,吴庶妃和张侧妃都是雅儿的表妹呢。” 这么酸的话,自然是张氏说的。 俞筱晚在摄政王府住了一夜,回到曹府,曹老太太自然要问原因,待她说明之后,张氏差一点没背过气去!那种药丸,可是要五十两银子一颗的!她足足买了三十颗,就是一千五百两,这还不是银子的问题,问题是,坏了她和张家的大事! 本来这段时间她就看俞筱晚极不顺眼,这会子王妃既然是来请俞筱晚去陪吴庶妃的,她硬要搭上雅儿,想俞筱晚也拒绝不了。按她的想法是,摄政王府肯定有许多公侯夫人、高官夫人造访,让雅儿混个脸熟也好。 俞筱晚只是想了一瞬,就含笑道:“这是自然,吴姐姐一定会喜欢我们都陪着她的。” 她知道王妃肯定是有事儿找她,反正曹中雅不会跟吴丽绢亲近,去了摄政王府,一定是去找张君瑶,张君瑶的心机还算是深的,心里再惊慌,表面上还是看不大出来,若是曹中雅能发觉到什么,或许就掩饰不住了。 ------题外话------ 不好意思哈,今天客户请客,玩了一天,于是先更一章,答应的万更肯定会更的,只是现在审核的时间是8点到23点,我12点前肯定是码不完第二章的,所以二更要放到明天上午8点30左右了…… 86.王妃的病情2 俞筱晚告辞了老太太,回到墨玉居的时候,初云和初雪已经帮着将行李拾掇得差不多了,就问了几句话的功夫,美景在她跟前就窜了三四趟,十分希望俞筱晚将她带去摄政王府。 俞筱晚淡淡笑道:“美景,你去厨房看一看,若是有现成的糕点,就拿些过来,我一早没吃好,放在路上吃。” 美景没有办法,只好提了食盒去厨房。 打发走了这个碍眼的人,俞筱晚便示意初雪和初云在门外盯着,自己进了内室,从炕头的暗格里翻出一个一尺宽一尺半长四寸来高的铁箱,从腰带上取下钥匙打开来,铁箱里面是数十个各色各样的小瓷瓶,小瓷瓶里装的是蒋大娘留给她的几味毒药、和她自己琢磨着配出来的毒药或是解药。 看着里面的小瓷瓶,俞筱晚深深吸了一口气,终于有机会了! 那天吴丽绢问她如何识得那种催产的秘药之时,她原本可以寻藉口遮掩过去,却临时换了主意,称自己跟一位游方高僧学过一段时间医术。她猜想,这应当是摄政王想知道的。今日王妃以吴丽绢的藉口让她去王府小住,她推测,应当是王妃想让她帮忙请个脉了。 美丽高贵、端庄淑惠的摄政王妃,若说还有什么缺点的话,就是没有生出个一儿半女来,作为女人,她有遗憾,作为妻子,她不合格。纵使她能给摄政王再多的支持和帮助,按世俗的标准来评判,她都不合格。 急医乱投医,王妃肯定已经看过无数的名医、神医了,可是仍然没有身孕,俞筱晚知道她说出自己会些医术的话,王妃或者王爷必定会找她来请脉 俞筱晚挑了五六个小瓶,紧了瓶塞,用丝帕包好,再将铁箱放入暗格之中。她拨弄了一下帕子中的小瓶,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其实,她没有把握。她的医术,没在任何一个人的身上施展过,可以说是纸上谈兵,唯一的长处,就是文伯帮她收集到了许多名医的孤本,里面有不少失传了的秘方,一般来说,只要摄政王妃没有被人下过绝子汤,应当是没问题的。 是的,应当没问题!她攥紧了小拳头,为自己鼓劲。她这样废寝忘食地研读医典,研究秘方,为的就是今日!她只是一介孤女,若没有强有力的支援,她要如何为前世的自己报仇?帮摄政王妃调养好身子,就是立了一个大功!王爷和王妃都得承她的情,日后,在她搜集齐了证据,或者是挖好了陷阱请曹家入瓮的时候,才不会遇到过大的阻力。加上美丽多情的吴丽绢在一旁帮她说话,她一定能替自己讨个公道!一定能的! 收拾好了心情,俞筱晚将那个小手帕包放在一件斗篷里,打开房门,对初雪道:“斗篷也要带。” 已经是三月了,用披风便行了,何须斗篷?初雪心中微讶,嘴里还是应了一声,忙去收拾,手刚拿起斗篷,就知道有异,忙将手帕包取出来,捧着装入箱笼之中,暗暗记下藏放的位置。 待美景回来了,俞筱晚便道:“你和芍药姐姐留下看院子,我将所有家当都交付给你们两人了。” 说得这般郑重,眸光中又满是信任和期盼,美景尽管满心不愿,却也只能应承下来。 到达摄政王府的时候已经快晌午了,许嬷嬷直接引了俞筱晚和曹中雅去王妃的正院。王妃正端坐在正殿的紫檀木雕花大椅上,俞筱晚和曹中雅紧上前几步,正要行大礼,却被王妃一把扶住了。王妃亲切地笑道:“时常见面的,不必行此大礼了。” “谢王妃。”没有磕头,但俞筱晚还是坚持深福了一礼,才在王妃赐的椅子上坐下,把个顺着话就往椅子上去的曹中雅衬得十分无礼。曹中雅恨俞筱晚做作,害自己丢脸,却也只得跟着福了一礼再坐下。 王妃仿佛没注意到,和善地道:“这时候吴妹妹大约快要用饭了,一会儿还会要歇午,我怕你们去了会打扰她的休息,还是在我这儿用完午膳,待吴妹妹歇息好了再去吧。”又吩咐许嬷嬷,“吴妹妹那里还是不要过多打扰,不如将俞小姐和曹小姐安排在我这儿的西跨院里,白日多陪陪吴妹妹,晚上就歇在我这儿吧。” 俞筱晚和曹中雅忙恭声应是,在正院陪着王妃用了膳,歇了午,才到水风景看望吴丽绢。吴丽绢对她们的到来表示了热烈欢迎,曹中雅假装问候了一番,就寻了藉口去找张君瑶。吴丽绢和俞筱晚两人闲聊了一个多时辰,到用晚膳的时候,因为摄政王要来水风景摆膳,俞筱晚便避去了正院。 曹中雅託了嬷嬷过来回话,她就留在张侧妃处用膳了,王妃一个人也无聊,便仍是邀了俞筱晚一同用膳,只是在用膳的时候,几次中途停下,抚了抚胸口,似乎气息不畅的样子。俞筱晚忙关心地问,“王妃莫不是身子不慡利?” 许嬷嬷满脸都是忧色,代答道:“是啊,总有些胸闷,王妃却又不愿请太医。” 俞筱晚就极自然地接话道:“臣女略通医术,若是王妃信得过臣女,不如让臣女帮您扶扶脉如何?” 摄政王妃轻笑道:“有什么信不信得过的,倒不是知俞小姐还有这个本事,那就麻烦了。”说出伸出皓白玉腕。 俞筱晚仔细地扶了脉,凝神静听,面色十分严肃,良久才松开手指,却是道:“臣女还想探探另一脉。” 王妃一丝讶异也没有,便伸出了另一只手。俞筱晚仔细听了脉,思忖了良久。王妃也没逼她,静静地等着。待俞筱晚思虑完全,连治疗的方子也琢磨透彻了之后,她才缓缓地说出,“王妃的脉象,似乎是天生宫弱。” 这个结论,太医早就说过了,王妃并没有惊讶,只是问道:“俞小姐可有治疗之法?” 俞筱晚微微蹙起了眉,“这种病案,教我医术的游方僧人曾经提过,教过臣女一个法子,却不知是否一定能起效,毕竟,臣女并未医治过同样的病人。” 这种病案,她是在一本孤本上看到的,却要假託是游方僧人所授,免得王妃向她要孤本,这功劳就不是她的了。 王妃听说有法子,眸光立即亮了,心跳加速,玉面上倒是不显得急切,仍是一派大家风范,轻柔笑道:“不知俞小姐学得如何,可有信心一试?” 俞筱晚倒是有些佩服王妃了,这样就敢尝试,胆量十足。于是轻笑道:“王妃不怕臣女学了个半吊子,反倒误了您么?” 王妃轻摇螓首,“反正已然如此了,还能更差么?” 俞筱晚收了笑容,郑重地道:“若王妃愿意一试,臣女必当尽力,只是,治疗的这七七四十九日内,还请王妃与王爷分房而居。” 摄政王妃只轻轻地嗯了一声,“若需要什么药材,只管同许嬷嬷说,若要人手,也只管同许嬷嬷说。”她顿了顿,又笑道:“还有,此事咱们先不说出去,若是治不好,也不会坏了俞小姐的名声。” 其实是怕有人会来妨害吧?说得好象是为我一般,我又不是什么名医,有什么名声好坏的? 俞筱晚恭声应下,便真的按照那册孤本上的法子开始治疗,每天熬了大桶药汁,要王妃泡浴,又亲手制了药丸,每日服用。
第102页 时间一晃就是两个月,期间俞筱晚也曾回曹府道过平安,但每日都是歇息在摄政王府之中,每隔十天,俞筱晚给王妃扶一次脉,按孤本上的註解,调整药物成分和比例,随着脉象越来越好,她的信心也越来越足,过了七七四十九日,王妃的脉象比以往好了许多,可是却也没有完全康復之象。 俞筱晚据实禀报,王妃倒不是很在意,她已经请宫中的太医替自己请过脉了,的确是有好转之象,虽没痊癒,却已经有了孕育的可能,对她来说,就是天大的好消息了,这说明俞筱晚的治疗还是有效的。她和善地笑道:“可能是我天生体质差了些,既然有用,就请俞小姐多替我治疗些时日吧。” 因为俞筱晚不愿将药方公布,便只好多留了十几日,两个月后,觉得差不多痊癒了,又留下一张有利怀孕的方子,才回的曹府。 曹中雅因在王府中见不到宴会,君瑶表姐又似乎失了宠,连着好些天,王爷都没有踏足过秋海堂,心中早就失望了,强忍了一个月,便向王妃告辞,回曹府了。 五月二十日是张君瑶的生辰,十五日的晚上,王爷两个月来头一回踏入了秋海堂的大门。张君瑶听到唱驾声的时候,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呢,愣了好一愣,才在兰嬷嬷的催促下,急忙忙地跑入内室换了身鲜亮的衣裳。待她从内室出来,王爷都已经坐在中堂了。 “给王爷请安!”张君瑶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免了。” “谢王爷。”张君瑶恭声谢了恩,小心地站起身来,没向以往那般挽住王爷的手臂撒娇,而是老实地侍立一旁,小声问,“王爷可是来看麒儿的? 摄政王仰起头来,仔细看了张君瑶一眼。 她一身银红贡缎金线祥云纹对襟收腰半臂衫,里衣是粉荷色滚了两寸宽的金边广袖衫,浅黄的百褶撒金裙,腰扎玉带,繫着长长的如意攒心结。富贵又艷丽。 摄政王的眸光亮了起来,声音也柔了许多,“是啊,许久没见,怪想的 张君瑶忙示意兰嬷嬷,“去唤辱娘抱来。” 兰嬷嬷福了福身,退着出了中堂。 张君瑶没诉什么许久没见王爷的相思之情,而是小声地说着麒儿的近况,“如今已经有九个月了,由人扶着,已经可以勉强站立起来,只是腿有些打颤,不过辱娘说已是难得的了。” 摄政王笑道:“哦?真的么?本王听说,小孩子总要周岁才能站立。” 张君瑶掩唇轻笑,弯起的大眼睛似含了一汪春水,“不能自己站,也要人扶着才成。” 摄政王却笑道:“那也是极好的了,会叫人了吗?” ……谈论孩子,果然容易解开心结,张君瑶心中暗喜,愈发卖力地说起麒儿的趣事来,哄得王爷心情极佳。 半盏茶后,兰嬷嬷亲自抱着小公子过来给王爷看看。九个来月的孩子,已经开始发出含煳的单音节,眼神又机灵,看见摄政王后,两只乌熘熘的大眼睛就骨碌碌地盯着,小嘴里“啊、啊”的,好象在跟王爷说话一般。两个多月前的麒儿还得由人抱着,坐都坐不稳,现在却可以坐在摄政王的膝上,仰头看着自己了,让王爷的心软成了一团,亲手抱着逗了好一会儿,快用膳的时候,才依依不捨地放开,他今日是答应了王妃陪她用膳的,还要去看看怀孕八个月的吴丽绢。 临过之前,王爷温柔地问,“过五日是你的生辰,若想办个寿宴,就让内务府发帖子、备酒席便是了。” 张君瑶在兰嬷嬷的教育下,已经知道自己以往太嚣张,给王爷的印象并不好,今日好不容易换回了一些好感,可不想破坏,忙表示道:“妾身多谢王爷恩典,只是妾身只想请娘家和姑母家的亲戚来坐坐,酒宴就不必了。” 王爷笑了笑,似乎对她这番话十分满意,丢下一句,“明日晚膳摆在这儿。”便扬长而去。 待王爷走后,张君瑶忙问兰嬷嬷,“怎么样?” 兰嬷嬷摇了摇头,“不急,反正那边还要两个月,先哄好了王爷再说。”又压低了声音道:“王妃院子里,时常大量供药材……似乎是俞小姐在帮王妃治病!现在俞小姐走了,恐怕王妃的不育之症,已经好了。” 张君瑶大惊,恨得直咬牙,“那个姓俞的是不是天生跟我八字不合!若是王妃自己有了身孕,那、那我的麒儿怎么办?” 兰嬷嬷却笑道:“奴婢倒是觉得,这是个好机会。”说着凑到张君瑶耳边,用小得不能再小的声音道:“若是王妃怀了身子,吴庶妃的却没了,你说,王爷会认为是谁干的?” 张君瑶眼睛一亮,也认可了嬷嬷的做法。 自那日之后,王爷又象两个月前那样,下了朝先去王妃的正院小坐,然后去秋海堂逗逗儿子,再去看望吴丽绢,除偶尔宿在秋海堂和另一位孺人处外,王爷一个月里大半时间都是宿在正院。如此一个月后,正院里便传出了喜讯,摄政王妃在嫁给王爷八年后,终于有孕了。 原本是应当按着风俗,待怀上的第四个月胎儿坐稳之后再公布喜讯的,可是摄政王实在是打从心底里高兴,控制不住面部表情,上朝的时候便被官员们发现今日的王爷心情似乎特别好,于是众官捧着哄着,王爷虽然没说话,可是昨夜入府请脉的太医,却是憋不住,报了喜讯。 一时间,摄政王府的侧门处车水马龙,各家各府的贺仪流水似的往王府里送。王妃刚刚怀孕,自然不能亲自接待客人,好在许嬷嬷和手下的几位管事嬷嬷都是精明能干的,兼之张君瑶一副乖顺贤惠的样子帮着忙里忙外,倒也没什么让王妃可操心的。 夜晚终于宁静了,王妃斜靠在湘妃竹的长榻上,许嬷嬷站在榻边亲自为王妃打着扇,嘴里却是嘀咕道:“报来的讯儿也说张侧妃这段时间非常老实,莫非是知道娘娘您有了身孕,自个儿再没指望,真心怕了?” 王妃轻哼了一声:“有句老话叫狗改不了吃屎,她只怕是想先让我放松下来,才好下手呢。你让人继续盯着,一刻也不能放松!” 摄政王妃这般想着的确没错,看着老实的张君瑶,其实已经下了三次药了,兰嬷嬷正在得意地小声道:“明后日再下两次,那边肯定也是早产加难产。” 现在才九个月,吴丽绢的孩子离出生还有一个月,若是早产,的确是容易出危险,虽然跟两位孺人的情形有些类似,不过这一回却有人背黑锅,王妃刚刚怀孕,庶妃的孩子就保不住了,可不是有嫌疑么? 兰嬷嬷轻笑道:“介时,还得让小公子略微病一病,庶出的孩子都有事儿,才……” 张君瑶跟着兰嬷嬷一起阴险地笑了。 第二日下晌,俞筱晚被王妃请过来扶脉,曹中雅在家闲得无聊,想着来安慰安慰君瑶表姐,便也搭了个便车。 刚到秋海堂,表姐妹两个还没能正经说上话,就听得外面唱驾“王爷驾到” 张君瑶忙让丫头引着曹中雅避到后罩房去了。曹中雅在房里闲坐了一刻钟,茶都喝了两杯,还没人来请她,想着王爷肯定是在中堂里的,不会到后罩房来,便无聊地晃了出去。 还没走几步,就见兰嬷嬷急匆匆地进了后罩房中的最大的那间正房,那是小公子的房子,曹中雅想着那个可爱的小外甥,便笑盈盈地跟了进去。 房里静悄悄的,兰嬷嬷从炕头的暗格里拿出一个不起眼的小瓷瓶,打开瓶塞,往手心里倒了些粉,拍在小公子后腰的衣裳上。曹中雅不由得好奇地问,“你在干什么?” 曹中雅的声音虽然轻柔,可是对兰嬷嬷来说,却是如同晴天霹雳一般,差点没让她的心给跳出嗓子眼来。回头一看是表小姐,这才强行挤出一抹笑道:“哦,撒些驱虫粉,六月里蚊虫最多了,小孩子皮肤嫩,不经咬。” ------题外话------ 补昨日的万更,今日的更新还是在晚上~ 87.不眠 曹中雅听说是驱虫粉,便“哦”了一声,十分自然地要求给她抹一点,她抬起手腕,露出几粒小红点,“这虫子真是无孔不入。” 富贵人家的小姐屋里,到了夏天就会薰香、洒药水,可是照样会被蚊虫叮咬,曹中雅最讨厌夏天,整天黏黏的不说,还一身红疙瘩。 兰嬷嬷可不会将这药粉给她用,干笑道:“表小姐,这可不是消痘的药粉,是驱虫的,而且特别金贵,是西洋那边的贡品,王爷只得了这么一小瓶儿,全都给了侧妃,眼瞧着要热到八月吶,小公子一个人用都不尽够。” 拿了小外甥当挡箭牌,曹中雅再任性也不能跟个小孩子抢东西,只好撅着嘴作罢。兰嬷嬷干笑着、尽量显得自然地将小瓶收进暗格里,上了锁,嘴里还要解释,“金贵东西,得收好。……表小姐也别四处去说,如今王妃有了孕,侧妃娘娘和小公子的地位尴尬,若是让王妃知道王爷将这么金贵的事物赏了侧妃……” “知道知道。” 曹中雅不耐烦地转身出了屋,却在兰嬷嬷抱着小外甥走后,又悄悄熘了进去。 原本怕被人知晓,所以每回王爷来的时候,兰嬷嬷都使人将小公子的几位辱娘给支开。这在大户人家也是常事,大户人家找下人也是要找平头整脸的,辱娘通常都是生育过一两个孩子的年青妇人,正是成熟得诱人的时候,哪家的夫人都不愿她们在丈夫面前晃荡,所以这般作为没有人觉得有何不对,只是却便宜了曹中雅。 听说那是西洋来的金贵药粉,连王爷都只能弄到这么一瓶,她怎么也得试一试不是? 也是张君瑶和兰嬷嬷倒霉,曹中雅此人有项天赋技能,旁人都不知道的,那就是开锁,凭着这项技能,她没少从老太太后罩房的箱子里撸好东西。曹中雅瞧了一眼锁孔,便从头上拔下一支簪杆粗细差不多的簪子,对着锁孔一捅一搅,锁就开了。她得意洋洋地将簪子插好,拿出那个小瓶,毫不客气地倒了一大团粉沫出来,放在鼻下闻了闻,没什么味道,只有一点点糙药的气味,也分辩不出是什么药。她不由得想,原来黄头髮绿眼睛的西洋人也是用糙药的。 曹中雅注意到兰嬷嬷是将药粉抹在衣上的,便在两袖、腰侧的衣服上抹了不少,抹了一会儿,觉得药粉在皮肤上没什么刺激的感觉,便又用手掌在手腕上抹了抹,觉得瓶里的粉沫已经不多了,才罢了手,又将小瓶原样儿摆回暗格里,锁上锁,谁也发觉不出这里被人动过,这才笑咪咪地到后罩房里等着。
第103页 兰嬷嬷抱着小公子,小心地避开抹了药粉的衣服,免得这金贵的药粉都被自己给蹭走了。来到中堂,她抱着小公子向王爷屈膝福了福,王爷早伸出了手,兰嬷嬷将小公子放在王爷的膝上,王爷十分熟练地一手扶着儿子的后腰,一手拿着块精美的怀表逗儿子玩儿,“麒儿喜欢不喜欢?” 小孩子就没有不喜欢亮晶晶的东西的,小麒儿立即睁大了乌熘熘的眼睛,小嘴里“啊、啊”地叫个不停,伸出两只胖乎乎的小手去抓,王爷却不给他抓到,每当他的小手快到触到怀表的时候,就提开一些,小麒儿就扑腾得更欢了。如此逗了几次,小麒儿不干了,小嘴一扁,大大的眼睛里就汪了一泡泪,“哇”一声哭开了。 兰嬷嬷看着王爷手碰触的地方,心中微松,抬眸看了张君瑶一眼。张君瑶正等着兰嬷嬷的暗示,知道这是成了,心中大乐,脸上的笑容就明媚了起来,欠了身凑到王爷和儿子身边,哄着小麒儿道:“小麒儿莫哭,父王逗你玩儿的呢。” 王爷见儿子哭了,倒是开心地笑了起来,却没再逗他,将怀表放到他的手上。张君瑶轻讶道:“王爷,这可是西洋进贡的,可别让麒儿摔坏了。” 王爷不在意地道:“不过是个玩意儿。” “可是,这是王爷您常戴的。” “无妨,麒儿喜欢就给他玩儿吧。”这块怀表里面的浮雕十分精美,的确是王爷的心爱之物,不过见儿子这么喜欢,原只是想逗一逗的,便也改了主意。 张君瑶听着,心中就觉得王爷心里定然是最疼爱麒儿的,这块怀表,自西洋使臣进贡之后,就没见王爷离过身呢。、 兰嬷嬷的眼睛里似乎进了什么灰尘,忙眨了三下眼睑,拿帕子压了压眼角。张君瑶便道:“王爷,难得您今日回府这般早,也到吴妹妹的屋里多坐一坐吧,她如今有九个月身孕了,快生了,心里头肯定慌呢。妾身当初要生之前,就是担心这个担心那个的。” 王爷好奇地问,“哦?担心什么?怎么以前没听爱妃提过?” 张君瑶不好意思地笑笑,“一时担心孩子大了不好生,太疼;一时担心孩子生下后会不好;一时担心生的会是女儿,让王爷失望……” 摄政王倒还真不知道原来生个孩子,女人不但是身体受苦,心理也这般苦,心不由得软了,伸手握住张君瑶的手道:“傻姑娘,便是个女儿,也是本王的孩子,本王何来失望?” 张君瑶羞涩地一笑,“妾身多谢王爷体谅,只不过,妾身已经诞下了麒儿,王爷这般安慰的话,可还要去宽宽吴妹妹的心才好。” 摄政王一听,觉得有理,若在以前,他自然是盼着吴庶妃能生个儿子,好让王妃抱养,可是王妃现在有了身孕,他自然希望嫡子还是从王妃自己的肚皮里生出来,至于吴庶妃嘛,生儿生女就无所谓了……确切地说,他更希望是个女儿,象吴庶妃一样温柔美丽,一圆他儿女双全之梦。 想到这一层,摄政王便也不久留了,将麒儿交给兰嬷嬷,便摆驾去了水风景。 摄政王一走,张侧妃立即道:“我累了,先进去歇息一下。兰嬷嬷,抱麒儿进来。”兰嬷嬷应了一声,抱着麒儿跟着张侧妃进了内室,将丫头们都打发了出去。 张君瑶立即到屏风后的净房净了手,还将外裳换了套新的,从衣柜中翻出一套小儿衣裳,焦急地道:“快!” 兰嬷嬷将麒儿身上的衣裳解开,张君瑶伸手将儿子架起来,兰嬷嬷褪下衣裳,张君瑶便抱着赤果果的小麒儿放在竹榻上,亲手给儿子更衣,兰嬷嬷则拿着抹了药粉的旧衣裳退了出去。 张君瑶帮儿子换好了衣裳,看着小麒儿活泼可爱地摇晃着怀表玩儿,笑容渐渐漾了上来,心中得意地想着,我这般谨慎,麒儿自是不会有事儿! 正想着,便听到门外传来曹中雅的声音,“表姐!” 张君瑶抱着儿子走出去,两表姐妹在竹榻上坐下,小麒儿闻着曹中雅身上香香的味道,便扑腾着小手去抓曹中雅的手,小屁股一挪,便挪到了曹中雅的膝上。其实天气这么热,曹中雅并不想抱着小麒儿,只是不便在表姐面前表现出来,反正他坐得稳,她就随他自己坐着,将衣袖子给他玩,不让他肉乎乎又热乎乎的小手抓着自己的手腕。 见张君瑶盯着麒儿,曹中雅便装成十分喜欢的样子,伸出手指去刮小麒儿的小肉脸,“麒儿,叫声表姨娘听听。” 张君瑶嗔了她一眼,“麒儿连娘都不会叫呢,怎么会叫表姨娘?你这么喜欢小孩子,赶紧成了亲,自己生吧。” 曹中雅哼了一声,撅着小嘴道:“长幼有序,母亲还没给两个庶姐定亲呢,怎么能轮到我?” 听到这话,张君瑶也蹙起了眉头,“姑母也真是的,怎么这么磨蹭?庶女的婚事,只要表面上过得去就成了。” 这事儿张氏倒是跟曹中雅说过的,她便解释道:“母亲是想着,庶女总不成嫁入名门做嫡妻的,所以想等哥哥下了场之后,看分到哪个部门任职,再给她俩定亲。” 这就是要充分利用两个庶女的美色,来讨好曹中睿的上司。张君瑶听着点了点头,“这也是个法子,若是当侧室,年纪倒不是多大的问题,疼女孩儿的人家,将女儿留到十八再嫁人也是有的。” “是啊,因此母亲说不急。”曹中雅觉得袖子一扯,低头一看,麒儿不知怎么抓了她的衣袖放入了口中,她嫌口水脏,忙将袖子用力拔出来。 张君瑶家中的都是庶姐妹,自小跟这个嫡出的表妹是最亲的,深知她爱洁的性子,便笑道:“小孩子的尿都是药,可以入口的呢。” 曹中雅不好显出嫌弃的样子,笑了笑道:“我是怕我的袖子脏……”说着忽地想了自己在衣袖上抹了药粉的,也不知道能不能入口,脸色一下子就惨白了起来。 张君瑶不知她怎么了,便问道:“怎么了?不舒服?” 曹中雅支吾着不知道要不要说明,说明了当然好,可是她又怕表姐怪自己偷用那么金贵的药粉,尤其是她偷偷开锁,这是最招人忌的一点。她忙看向小麒儿,小麒儿也正抬着头,乌熘熘的大眼睛看看娘亲,又看看表姨娘,呵呵地笑了起来,一道晶莹的口水哗地流下来,又把曹中雅给噁心着了。 张君瑶咯咯直笑,唤了丫头进来将小公子抱下去,交给辱娘餵奶,又问曹中雅:“要不要换身衣裳?我正好有几身衣裳不穿了,我们身量差不多,就送给你吧。” 曹中雅这人自私得可以,这会儿只觉得衣裳上沾了这么多口水,脏得不行,已经不纠结告不告诉表姐药粉的事了,又听说表姐有衣裳相赠,当即眼睛一亮,“要啊要啊。”表姐的衣裳可全都是宫里的贡缎制的,华美不说,款式还是极少见的,而且通常还有九成新,就不会再穿了,她穿出去完全不会丢脸,只会更动人。 不说这表妹两个如何挑选衣裳,只说兰嬷嬷,拿了小公子的衣裳退出正堂后,便快步回了西后院自己的房间,从床底下拿出一个铜盆,将衣裳丢进去,点了火烧了,又打了水来,反覆用香胰子洗了几遍手,只唿出一口气。头一回忘了洗手,可能不小心吃了点药粉入肚,腹中绞痛了一整夜,这药粉发作的时间晚,可药效却霸道得很。 不过王爷那厢是不用担心的,王爷的手上虽然沾了药粉,但一会儿到了吴庶妃那儿,肯定会握着吴庶妃的手,基本都会沾到吴庶妃的手上去。这种药粉,在皮肤上沾得久了,也会慢慢渗一点到皮肤里。她们要的,就是这渗入皮肤中的一点,想让吴丽绢不净手就用膳那是不可能的,而且那样发作得太快,也容易查到这边来,可是这样慢慢渗入皮肤里的,就会慢慢作用到腹中的胎盘里去,连续用五次之后,就能在胎盘中累积起来,宫胎就会发作的 今日已经是第五天了,应当今晚就会发作。 兰嬷嬷看着铜盆中的灰烬,阴险地笑了。 正院里,俞筱晚给王妃请完脉,秀丽的眉头蹙在了一起,“王妃的脉象不稳啊,臣女早劝过您,还是多养养再怀才好。” 当初觉得治得差不多了,能怀孕了,可是王妃是天生的宫弱,离健康女子的宫体还是有些距离的,她希望王妃能多养养再谈怀孕的事,可是王妃已经无孕了八年,有了一线希望,怎么还会耐得住,当时就说,“边怀边养便是了,便是正常的女子,也多是成亲几个月后才能怀上的。”所以就不顾俞筱晚的劝阻,跟王爷同房了。 俞筱晚没有办法,只得留了个利怀孕的方子,可是没想到王妃居然头一个月就怀上了。结果现在胎象又弱,王妃这才请了俞筱晚过来,仿佛认定她能帮到自己似的。 俞筱晚嘆了口气,她可不是妇科大夫,治王妃的方子,也是从一册孤本上看到的,如何安胎,她只知道一些常用的方子,可真不敢肯定自己有这个本事,帮王妃保住这一胎。 见俞筱晚为难的样子,王妃也就没继续说下去,只是笑道:“反正孟医正带了几位擅妇科的太医,每日为本妃请脉,孟医正说虽是不怎么稳,却也不见得就会滑胎。” 俞筱晚顺着这话道:“王妃是有福之人,怀的又是世子爷,自是不会有事的。王妃头三个月还是卧床休息比较好,等日后胎儿稳了,再慢慢走动。饮食也不宜过多,少食多餐,荤素搭配,合理就好,免得日后胎儿过大,不宜生养。” 王妃笑道:“太医也是这般嘱咐的,看来俞小姐的医术真是不错。”她与俞筱晚又闲聊了几句,便听得门外唱驾道“王爷驾到”,忙道:“许嬷嬷,你带俞小姐去看看吴庶妃吧。” 许嬷嬷欠身应诺,带着俞筱晚从侧门避了出去。俞筱晚到了水风景,吴庶妃正侧卧在竹榻上,两名宫女为她打着扇。俞筱晚深福一礼,“给吴庶妃见礼。” 吴丽绢听到声儿,这才睁开眼睛,一见是俞筱晚,便撑着身子坐起来,含笑道:“快过来坐。” 俞筱晚谢了坐,才在竹榻上搭着边儿侧坐下,仔细看了看吴丽绢的脸色,便笑道:“庶妃气色不错。” 吴丽绢摸了摸自己的脸,轻笑道:“气色是不错,就是胖多了,不知生了孩子之后,能不能减下来,不然可太难看了。” 俞筱晚轻笑道:“您也太操心了,哪个孕妇不是胖乎乎的,生了孩子之后自然会清减的。……不知是哥儿还是姐儿。”
第104页 吴丽绢抚着腹部道:“我希望是姐儿,王爷说若是姐儿,就封为郡主。 俞筱晚的问话,多少有些试探的意思,吴丽绢的回答,却让她十分宽心,这说明吴丽绢十分清楚自己的位置,没有争抢的心思。先生个姐儿,待王妃生了嫡子之后再生庶子,就不会招人眼,这庶长女自然会得到王爷和王妃的疼爱,封了郡主,也是极大的体面,日后的女婿就不会差,就算没有儿子傍身,吴丽绢也会终身有靠了。 两人又聊了会子闲话,吴丽绢留她用地晚膳再回府,“反正现在天色黑得晚,我一人在这也是无聊。” 俞筱晚便含笑道:“那我就打扰了,王府的菜色精美,我也十分喜爱呢 吴丽绢便让人拿出她以前用的一支簪,赤金瞿鸟镶红蓝绿宝的,瞿嘴里入衔的红宝玉,有小拇指那么大,光彩夺目,垂下的鸡血石串,也是色泽均匀、颗颗大如黄豆,“这是我入府的时候,老太太给我的嫁妆,让我撑体面的。前些日子王爷送了一支相似的,我就用不着了,送给妹妹玩吧。妹妹转眼就要出孝期了,又近及笄,是该好好打扮打扮了。” 俞筱晚知道这是吴丽绢给她的谢礼,没过多推辞,谢了赏便收下。 此时宫女们已经将晚膳摆在外间了,吴丽绢就携了俞筱晚的手,一同到桌边坐下。吴丽绢现在身子重,自不可以走到净房去净手,而是坐在桌边净,王府里的规矩大,小丫头双膝跪下,头顶铜盆,几个宫女在一旁服侍。 俞筱晚入乡随俗,也让宫女们服侍,刚接过宫女递上来的香帕,就听得身旁之人“哎呀”一声,俞筱晚忙回过头,听见吴丽绢面色苍白,背躬着,肩膀缩成一团,她骇了一跳,忙问道:“怎么了?” 吴丽绢此时又恢復了正常,吐了口气,蹙眉笑道:“宝宝踢我吧。” 俞筱晚不放心地问,“踢得这么疼吗?” 吴丽绢蹙眉想了想,“以前不这么疼的。” “那我帮你诊诊脉吧。” 俞筱晚也不顾是在餐桌上了,拉过吴丽绢的手腕,便凝神听脉。吴丽绢也觉得今日的胎动格外不同寻常,便焦急地看着她,问道:“怎么样?前日宋太医才来请了脉,还说好呢,可是这两日,我夜间有些躁……大概是天儿太热的缘故,又不敢用冰。” 俞筱晚的脸色十分难看,小脸板得跟门似的,示意吴丽绢将人打发下去,抬眸盯着师嬷嬷道:“去搜搜房间里所有的抽屉、柜斗、花瓶里,是不是还有那药丸!这是早产的脉象!亲自去搜,别打糙惊蛇。” 在为王妃治疗的时候,俞筱晚也时常帮吴丽绢扶脉,有太医的精心调理,吴丽绢腹中的胎儿已经很稳了,现在又不到发作的时候,这脉象不正常! 师嬷嬷大吃一惊,忙跟牛嬷嬷和喜儿去搜屋子,吴丽绢则解释道:“自从上回的事儿后,每日里打扫屋子,嬷嬷都要求宫女们将每一个花瓶都拿出去清洗,牛嬷嬷和师嬷嬷还亲自检查了的,按说应当不会有药丸了才对。……我如今身子重了,就算是走动,也不出院子,怎么会……怎么会呢?” 俞筱晚示意吴丽绢将另一只手拿给她诊,然后要了笔墨,写了张药方,让师嬷嬷立即拣药熬药,又从腰间的荷包里,拿出一只瓶子,倒了颗药丸出来,让吴丽绢服下,“这药是保胎的。一会儿拿药汁水泡澡,我给你施针……”说着迟疑了一下,“我是第一次施针,你若是担心,就立即传信得过的太医来……” 吴丽绢握着俞筱晚的手道:“我相信你。你连王妃的病都能治好呢。”害她的人心不死,她不能让人知道她已经发觉了,必须装成中了计的样子,免得她们出其他的招术来。 俞筱晚点了点头,示意她多用些饭,一会儿施针耗力气。吴丽绢寻了个藉口留俞筱晚晚上在王府留宿。 师嬷嬷行动利落地亲自煎了药来,泡过了澡,俞筱晚挽起了袖子,拿出随身带的金针,深吸一口气,将自己背得烂熟的施针要领在心中回忆了一遍,才开始施针。 ……待最后一针取下,吴丽绢和俞筱晚都是汗湿重衣。 此时,天色已经泛了白,一夜就这么过去了,俞筱晚为吴丽绢扶了脉,确认无碍了,才让师嬷嬷扶吴丽绢去休息。她自己也觉得疲惫不堪,正要到厢房歇下,就见一名宫女急匆匆地跑进来,向师嬷嬷禀报导:“张侧妃在正院大闹呢,似乎是小公子不好了。” 88.冰山一角 俞筱晚听到这话怔了怔,小麒儿不好了吗?昨日在王妃的正院里,明明还听得下人禀报说什么吃得好、玩得好什么的,这不过一天,就算是着凉,也没多大的事儿吧? 若是昨夜休息好了,她可能还有心情问一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可是昨夜一宿没睡,还施了一夜针,真的是累得手指头都抬不起来,她微微侧了侧小脸,看着那名宫女随牛嬷嬷走远,便让宫女们服侍着,到厢房休息。 师嬷嬷是个懂规矩的,亲自带着人到了正院,要向王妃禀报昨夜俞筱晚诊治吴庶妃的事儿。可是张君瑶正带着人在正院的堂屋里哭闹,师嬷嬷只能侍立在一旁,垂眸看地,当木桩子,听了一会儿便将事情弄明白了。 摄政王妃昨夜服了安胎药,睡得极香,凌晨小公子发病的时候,是许嬷嬷代为应下,差人领了太医去秋海堂。因王妃怀孕,摄政王特请了太医院每日安排太医在王府值夜,可是昨夜值夜的郑太医并不擅儿科,诊了一个来时辰,药也服下去两剂,仍是不见好,可怜这么点儿大的孩子,话都不会说,不能告诉太医他是哪里痛、哪里不舒服,只知道哭。小麒儿哭得只有进气没有出气了,唇色都有些发青,张君瑶立时哭到了摄政王面前。 一大早儿的,摄政王还得上朝,断没得因儿子生病就将朝政荒废了的道理,张君瑶苦求了许久,也只能让王爷匆匆到秋海堂看了儿子一眼,让侍卫立即拿了他的名帖,去请孟医正,摄政王府虽然离皇宫不无,可是也得一段时间,孟医正才能赶过来。王爷又让大管家东方浩先带人将秋海棠保护起来,等王妃醒来后处理这是让张君瑶最不满的一点。 因为,张君瑶认为这事就是王妃干的!她跟兰嬷嬷两人的确是打算给儿子下点儿不碍大事的药的,可还没寻思好下什么药呢,而且还得想法子将祸水引到王妃的身上,这事儿并不那么好办,因而八字还没一撇,可儿子就开始犯病了。半夜里忽然哇哇大哭,一开始还以为是惊夜,哪知小麒儿越哭越厉害,到了后面,上吐下泻,最后,还拉出了血水…… 她断定这是中毒,向王爷哭诉,可是王爷却不信是王妃所为,餵麒儿吃了一颗皇家秘制的解毒丸,麒儿就明显好多了。这不是中毒是什么? 张君瑶决定等孟医正到来后,让他将中毒的结论给诊出来,别象昨夜那个庸医一般,硬说不是中毒,是暑热!于是她便到王妃的正院里来寻事,一来是真的心疼儿子,气不过;二来,她知道王妃的胎儿怀得不稳,想着用言语冲撞一下,最好让王妃禁不住气,滑了胎才好! 她一会儿说儿子怎么怎么可怜,一会儿暗指是有人在暗害她的儿子,她要求王妃彻查。……只不过,还没开始查呢,张君瑶话里的意思,这个幕后指使人,怎么听都象是王妃。 可惜,张君瑶哭闹了这么久,都被许嬷嬷等人拦在堂屋里,不让进稍间打扰到王妃休息,王爷也说了同样的话,她再怎么不忿,也不敢直闯进去慢慢的嗓子沙哑了,她也渐渐熄了声。 师嬷嬷真是想用手指头掏掏耳朵,心中不屑地想,这还是大户人家的嫡女呢,跟个街坊上的泼妇一个德性!无凭无据的,凭什么暗指是王妃干的? 堂屋里不过安静了小半盏茶的功夫,刘嬷嬷便从侧门进到堂屋,向着张君瑶福了福道:“侧妃,王妃起身了,传您进去问话。” 张君瑶一听这话,火气就蹭蹭地冒了出来,传我进去问话!她姓姜的还真是拿自己当个人物了!等孟医正找到你给我儿下药的证据,我一定要让你身败名裂,让出这王妃的宝座! 张君瑶坐在椅子上,忍了几十忍,才将气息给调均了,仪态万方地扶着兰嬷嬷的手,从稍间进了内室。 站在堂屋里,自然是听不到内室里的对话的,师嬷嬷只觉得自己等了一刻钟左右,张君瑶才从内室出来,一张俏脸沉得有如深潭,可见心中是极恼怒的,脚步也极重,似乎要将正院堂屋的地面给踏出几个坑洞来,心情才能舒缓一点似的。 张君瑶一走,师嬷嬷就被传了进去,王妃已经起身,正歪在竹榻上用早点,自己不必动手,几位嬷嬷轮流帮忙餵食。师嬷嬷一福到地,静候片刻,王妃似乎才发现她,抬起了眼眸,“起吧,一大早的,什么事儿?” 师嬷嬷谢了恩,站起身来,垂视地面,小心地答道:“吴庶妃昨夜有些不妥当,俞小姐帮着照顾了一夜,累到刚刚才睡下,今日一早不能过来请安了,庶妃着奴婢过来向王妃告罪。” 听说吴庶妃不妥当,王妃微蹙了眉,“怎么个不妥当的?” 师嬷嬷的目光向左右看了看,王妃便一挥手,几名宫女退了出去,几名嬷嬷却还都留了下来,“说吧,这些都是我得用的人。” 师嬷嬷这才将她们几人昨夜商量好的话说出来。虽然要压着不放出消息,可是不可能连王妃也不告诉,吴庶妃没有什么势力,一切都指着王妃给出头呢。 王妃听得秀眉蹙成一团,先关心了一下吴丽绢的身子,听说无碍了,这才道:“的确是要查,暗查!正好借着查麒儿的事,将这事儿一併查了,你们做得对,不能打糙惊蛇。”她寻思了一刻后道:“俞小姐若是醒了,不拘什么时辰,让她到我这儿来。” 师嬷嬷应承后,谢了王妃的赏退下。 俞筱晚的确是累了,直睡到快到晚膳时分才醒来,师嬷嬷立即将王妃的话儿传达了,又将麒儿的事情说了。 这事儿已经查了一整天,王爷仍在宫中处理朝政,可也几次差了人回府问讯儿。孟医正给出的诊断结果,仍旧是暑热,还多了一项腹绞,原是有些性命之忧,现在却好了些,只是还没脱离危险,要继续小心医治。但不管是多少种病,总之是病不是毒。张君瑶为了孟医正的诊断大吵大闹过,直言是被人收买了,直到王爷亲自派了人来阻止,才不甘不愿地住了口。 俞筱晚默不作声地听了,先用了晚膳,再给吴庶妃听了脉,确认没有大碍了,又开了一张方子,让师嬷嬷给吴庶妃连续服用三天,这才到正院给王妃请安。
第105页 俞筱晚被许嬷嬷直接引到内室,在王妃榻前三步站定,正要施礼,王妃就含笑伸出手,虚扶了一下,“快免礼!许嬷嬷给俞小姐搬张座儿。” 许嬷嬷立即吩咐宫女搬来了锦凳,俞筱晚谢了座,才侧着身子搭着边儿坐下。王妃挥退了所有的侍人,待内室里只有她与俞筱晚两个人时,却没问吴庶妃的身子,也没说麒儿的事,只幽幽嘆了一声。 俞筱晚忙关心道:“王妃可是身子不适?是否需要臣女请脉?” 王妃在用膳前才让孟医正请了脉走的,知道自己这还是宫弱的毛病,说白了,她的子宫比一般的女子要小也要脆弱,俞筱晚的方子将脆弱的这一部分给诊好了,可是大小的问题却是药石无法作用的。所以这孩子怀上了,现在是不稳,日后,待胎儿大了,还有得她受的。她已经不想去想这事儿了,刚知道自己无法生育的时候,她连死都想过,可是王爷却安慰她说天下名医秘医何其多,或许有诊好的一天,现在也算是如愿了,只要能做一回母亲,她就觉得满足了。 因而王妃只是笑了笑,“不必了,孟医正刚刚请过脉,开了方子。” 宫中的养胎方子,自是最好的,俞筱晚便没去强出头,等着王妃的下文。王妃却说起了当王妃的苦,“表面上风光无两,可是内里的辛苦有谁知道?每件事、每句话,我都得掰开了碾碎了,一字一句地放在嘴里嚼,嚼完了往肚子里咽,咽完了还要反覆地去想,直到把每一个字都品出其中的味儿来了,这才能开口说话,说出来的话,也才能安人心、安我自己的心。” 俞筱晚无法接话,垂首聆听着。 王妃又幽幽地嘆了一口气,“我自问是个能容人的,就算是为了王爷,也要容了她们。王爷每日忙政务要忙到半夜,这后宅里更是要一团和气,才能让王爷安心在国事上。可是为什么就总是有人想兴风作浪呢?你瞧瞧,这个时辰了,王爷还未回府,或许忙到半夜才回,或许一会儿就回了。可就算是马上能回府,难道我还要拿后宅子里的这点龌龊事儿去麻烦王爷吗?” 俞筱晚这算是听出来,一定是张君瑶不服孟医正的诊断,想要王爷替她出头,可是王妃说这个给自己听是个什么意思?难道要我去查么?明明有了个大方向,却因为是王爷亲选,又生了庶长子的侧妃,便不好拿来开刀了,于是要让我当这柄刀么?虽然除了张侧妃,对我也有好处,可是好处更大的,应当是王妃您吧?您自己出面不是更好么?这王府里的浑水,我却是不想淌了。 于是俞筱晚只当没听懂,接着话道:“何必麻烦王爷,这后院本就是王妃您掌管的,您如今身子不适,手下的嬷嬷们却是得力的,何况王爷还安排了东方大管家来帮衬,必能处置好。” 王妃定定地看了她一眼,也没逼她什么,只笑着道:“算起来张侧妃也是你的表姐,她今日哭得嗓子都哑了,你且去安慰安慰她吧。”然后让她退下了。 俞筱晚应了声“诺”,便在许嬷嬷的带领下去了秋海堂。张君瑶本是十分不待见她的,可是一想到王妃那整个太医院的太医都治不好的不育症,都让俞筱晚给治好了,心中便又生出了些许希望,一面过度热情地接着俞筱晚的手往内室走,一面说着儿子的病,“竟是忽然病成这样,听说俞妹妹会点医术,少不得请妹妹帮忙扶个脉。” 俞筱晚本是要推拒的,可是一见到小麒儿可怜兮兮的小脸,心又软了,将两指搭在小肉腕上,听了听,眉心慢慢蹙起,问道:“太医开的方子…… 兰嬷嬷忙将药方拿过来,俞筱晚仔细看了,琢磨了一番,点头道:“极好的方子,果然是医正,医术已臻化境。” 她便不开方了。张君瑶盯着她问,“是病吗?” 若是昨夜没有给吴庶妃扶过脉,俞筱晚也会觉得是病,可是昨夜累了一夜,中途扶过几次脉,她知道吴庶妃还是被人下了催产的药。只是这种药,的确是霸道又辛秘,若不仔细分辨,就与腹痛产生腹绞、又因腹绞而导致宫缩、最终导致早产的症状,是一样的。只是人分男女、脉分阴阳,麒儿再小,也是纯阳之体,所以脉象里不会有早产之兆,可是这腹中肠胃绞痛之状,却是一样的……哪有同一天夜里痛得一样的事儿? “孟医正说是,应当便是了。” 俞筱晚却不说实话,又虚言安慰了几句,说道麒哥儿是福大的,必定不会有事,这便告辞了。 俞筱晚乘了马车回曹府,跟着来服侍的初云见她似乎有心事,小声问道:“小姐,吴庶妃的情形不好吗?” “不是。我只是在想,这是谁干的。”俞筱晚摇了摇头,她在想着这事儿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原还怀疑是张君瑶,再让自己儿子吃点亏,摘清嫌疑,也不是没有的,可是方才看了麒儿的情形,那不可能是张君瑶干的,腹绞痛就是大人都忍不住,都能生生痛晕了去,这么小的孩子,真的是九死一生啊。 东方浩能当王府的大管事,必不是什么简单的人,可是查了一整天,什么东西都没查出来,张侧妃那院子里,这几天连只可疑的苍蝇都没飞进去过。而且她也问了吴丽绢,自上回催产药一事后,水风景的人就特别紧张。这几个月来,吴丽绢除了有两回陪王爷去花园子里散心,就再没出过院子,平时丫头们也被拘着,不许离开院子一步,去厨房领饭食,也是师嬷嬷、牛嬷嬷或者喜儿亲自带了人去,接待过的客人们,除了小武氏,就是俞筱晚了,整个王府里,到过水风景的,也就是王爷和王妃了,张君瑶的人根本不往吴丽绢跟前凑,王爷和王妃的僕从,也多在院子里候着,只有心腹的几个能跟进稍间和内室里去。 都防得这么密不透风的,怎么就让孩子和庶妃都中了药呢? 这番寻思着,马车已经回了曹府。俞筱晚依旧先去延年堂给老太太请安,虽然天色已然不早,老太太或许已经歇下了,只是礼不可废,她的心意必须到。 哪知到了延年堂,延年堂里竟亮得如同白昼一般。俞筱晚心中一惊,也顾不得让人通禀了,自己挑了帘子疾步入内,看到老太太好端端地坐着,这才松了口气,向老太太恭恭敬敬地福礼道:“给老太太请安,不孝外孙女晚儿回来了。” “晚儿啊,快过来坐。”老太太听到声音醒过神儿,忙拉着俞筱晚在自己身边坐下,先问了一串昨日休息得好不好,吃得好不好之类,又问一串吴庶妃的身子好不好,胎儿好不好之类,最后沉吟着道:“你虽是自幼吃药,久病成医,可到底不是大夫,没把握的事儿千万别做。” 老太太还不知道王妃的病是晚儿给治好的,以为晚儿是姐妹情深,昨夜才留下来照顾吴庶妃。 俞筱晚知道老太太这是在疼自己,心中感动,便挽着老太太的胳膊,将头枕在她肩上,小声道:“晚儿知道,晚儿不会强出头的。”遂又关心道:“方才见老太太一脸忧色,可是有何烦心事?晚儿纵使不能帮上老太太什么,也愿听老太太倒倒苦水,让老太太心里畅快畅快。” 老太太含笑着拍了拍她的手,“知道我的晚儿最是孝顺了。”说着又是一嘆,“是你雅儿表妹,昨日半夜发作起来,腹中绞痛,惨叫了一天,请了保和堂的主诊大夫,开了方子,缓是缓了些,却仍没能痊癒。如今摄政王妃有了身子,太医院的太医们都忙着王妃的身孕,请不过来……” 俞筱晚心中一咯噔,怎么又一个腹痛的? 她忙表示出姐妹亲善:“不知雅儿妹妹睡下了没有,若是没有,晚儿想去看探一下。” 老太太对晚儿的亲善十分满意,忙道:“应当还没有睡,你若要去,便早些去吧。” 她也是希望雅儿与晚儿的关系好一点,让张氏对晚儿能和善一点。 俞筱晚便向老太太告辞,出了延年堂,便令初云去墨玉居,让丰儿、初雪等人去打听翡翠居的事儿,自己则到翡翠居来看望曹中雅。 曹中雅腹中痛得在床上翻滚了一整天,张氏就在一旁陪着哭了一整天。到了这个时辰,曹中雅连服了几剂药,腹痛终于缓了些,张氏这才有功夫问她,“到底是怎么了?昨日还好好的,是不是乱吃了什么?” 曹中雅痛得直嚎,这会子声音沙哑得厉害,她一开始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这么痛,给张氏一问,倒是想起一件事来,便委委曲曲地道:“大、大概是 张氏瞪了她一眼,心中又惊又疑,在摄政王府也能吃致腹痛的东西吗,“吃了什么?快告诉母亲。” 曹中雅心里觉得委曲:“不是吃,是擦,可能不小心吃了些……”到底是抹在袖子上的,“是表姐那儿,给小外甥擦的驱虫粉,听说是西洋进贡的金贵物儿,我就偷偷抹了些在衣袖上。” 张氏气得拿手指直戳她,“你这个眼皮子浅的,什么东西都要贪一点!你倒是说说看,家里难道没有驱虫粉么?什么驱虫粉不是撒在地上的,却要你抹在衣袖上?” 曹中雅嘟着嘴道:“可是兰嬷嬷就是给麒儿抹在衣摆上的呀,我看得清清楚楚。麒儿这么小都没事,我怎么就这么倒霉呢?” 张氏听着心里一惊,忽觉得有些不对劲了,“你……你说的什么驱虫粉?你、你说仔细些。” “就是西洋进贡的嘛,景泰蓝的小瓶儿装的。兰嬷嬷抱麒儿去给王爷见面的时候,给麒儿抹了些,我乘屋里没人,就自己偷拿着抹了。” “你!你居然……”张氏回过头,发现一屋子的丫头,捧着药碗、手巾、水盆的,她忙厉声道:“小姐生病,是吃了不干净的东西,哪个敢乱嚼舌根,我就把她一家子都发卖了出去!” 吓得一众丫头僕妇都慌忙跪下,她才挥手让人退下去,寻思着不能让雅儿知道,便压低了声音道:“偷拿东西对闺誉可不好,你千万别再提了。” 曹中雅点头表示明白,正说着,俞筱晚来了,有丫头向内通报,张氏便让俞筱晚进来。俞筱晚表达了一下自己的关心,假装试曹中雅的体温,悄悄给她扶了脉,果然同吴庶妃的同出一辙,只是她没有身孕,只是宫腔绞痛而已。 俞筱晚没留多久便回去了。待她走后,张氏又将方才屋子里的丫头给唤进来,狠狠敲打了一番,又想着要慢慢寻了藉口将这些丫头远远地弄到外地的庄子上去,好绝了这个口,却不知冰山一角,已经悄悄揭开了。
第106页 89.自作孽不可活 俞筱晚回到墨玉居时,已经是二更天了,赵妈妈忙带着初雪和一众小丫头上前来服侍,俞筱晚沐浴之后,让初雪帮着绞干头髮,赵妈妈则在一旁禀报导三小姐昨个半夜发作的情形,听说那惨叫声,整个曹府都能听见,“丰儿中午时就去打听过了,三小姐一直痛得惨叫,倒是还没问出来,到底食了什么脏东西。” “明天再继续打听,越详细越好。舅母不可能不问雅儿原由的。” 王府里哪会有什么脏东西?俞筱晚蹙着眉想,得使个人去王府给吴丽绢报个信儿,问一问王府里的厨房,昨日张侧妃和吴庶妃那儿,送的吃食都是什么,有哪些同样的。菜色一般是张侧妃和吴庶妃自己点的,孕妇和一般人的吃食肯定不一样,那么能出问题的就是点心了。或许是张侧妃要安排了人“特意”做给吴庶妃吃的点心,被曹中雅给吃了些,然后曹中雅又餵了些给小麒儿? 俞筱晚思量了一圈,只觉得自己还有什么没思量到的,决定不想了,将曹中雅也得了同样的病的讯儿,透露给吴丽绢,吴丽绢自然知道要如何告诉王妃,王妃便能自去查了。俞筱晚不想亲自掺和到王府的事里面,是不想太出风头,让旁人对她起了戒心。未出阁的少女过于精明,可不是什么好事儿,况且自家后宅里的腌臜事儿,被外人知道,王爷心里肯定会有疙瘩,事后还不定会怎么发作她呢,鸟尽弓藏的事儿自古可有不少。她还要仰仗王爷的权势,可不能让他疑了自己,厌了自己。 可若是不能帮吴庶妃将张侧妃给除了,待到下回她们动手,怕是不知哪年哪月了,毕竟机会是稍纵即逝的。至于张氏这边,若是给王爷知道张氏也参与了,不知道会怎么处罚?现在她还在孝期,没有定亲,没有女性长辈教养的女儿,总让人觉得少了礼数,武氏出身不高,老太太年事已高,她暂时还需要张氏这颗大树,可却必须要让老太太和舅父知道张氏干了什么。舅父或许会让张氏帮他找他需要的东西,但绝对不会允许张氏去摄政王府的后院捣乱! 初雪将头髮绞干后,又用梳子小心地梳顺,俞筱晚便让她们自去歇息,她睡到傍晚才起,现在不大想睡,不如乘夜深无人,看看医书,再琢磨几种有用的药来。 赵妈妈等人恭敬地退下,俞筱晚便靠在引枕上看书,时辰不知不觉过去,窗外响起了三更天的更声,她才放下书,熄了灯,上床休息。 一夜无话,第二日一早,俞筱晚特意早起了些,到延年堂的时候,老太太才起身,俞筱晚亲自上前服侍老太太梳洗了,扶着老太太坐到外间的黄梨木大椅上。 老太太拍着她的手笑问道:“是不是天儿太躁了?居然起得这么早。” 俞筱晚柔顺地笑道:“这几日瞧着老太太似乎总是用素菜,想是现在天儿热,您没胃口用油腻的菜色,可是您年纪大了,饮食上宜荤素搭配,晚儿便自作主张,让厨房熬了盅珍珠雪鱼粥,乘着清晨凉慡,好多用一些。” 老太太听得眉眼都弯了起来,“我的晚儿就是孝顺。只是,这都是你自己掏的银子吧?”每天用什么菜色,都是有成例的,雪蛤这么金贵的东西,可当两天的菜钱了。 俞筱晚轻笑道:“一点银子值当什么?那天去翡翠居时,见雅儿表妹在用芙蓉雪蛤汤,我便有了这个主意,可这几天总跑摄政王府,给耽误了。”说着亲自挽了袖子,给老太太盛粥,“老太太先用一点吧,凉了就腥了。” 老太太的眸光沉了沉,却没说话,含笑从俞筱晚的手中接过青花瓷碗,品了品,极高兴地道:“好味道,晚儿,坐下陪外祖母用一碗。” 俞筱晚就乖顺地坐下,陪老太太用粥。 还没用完,张氏和武氏就带着儿子女儿过来请安了。张氏瞧见这粥里的东西,就夸张地笑道:“雪蛤?真是好东西!” 俞筱晚赶紧站起来请张氏和武氏坐下,问她们要不要尝一尝,还含笑着解释,“是雅儿妹妹说她每日都会吃一碗雪蛤羹,滋阴润颜,我才想着也给老太太掏弄一点儿。” 张氏原本还要掐些酸话说的,听了这话就开不了口了,神色讪讪的,她是为了女儿的皮肤好、身材好,才这样下血本,单独拿银子出来让厨房熬制,可是只关心女儿不孝敬婆婆,却是属于不孝了。当下也不再抢粥喝,坚决拒了。 俞筱晚又关心地问起雅儿妹妹的情况,张氏垂泪道:“比昨日是好了一点了,可还跟个布偶人似的,一点力气也没有,时不时地绞痛一下。” 老太太放下心中的不满,心这个嫡出的孙女“可查清是怎么回事了?” 张氏忙恭声禀报,“问了雅儿,大约是在王府的时候,在院子里摘了花,没净手就拿了点心吃,这才吃坏了肚子。” “这孩子怎么这么不仔细!”老太太生气了,“这王府的下人也是,怎么也不顾着一点?” 张氏直抹泪,“可不是么?进了王府,都是王府里的丫头宫女们随身伺候着,雅儿和晚儿带的丫头都不能近身。也怪雅儿贪吃贪玩……” 老太太嘆息一声,“罢了,吃一堑长一智,好叫她自己日后也警醒些,自己的身子自己都不顾惜。你待她身子好利索了,再好好说说,现在就别让她心烦了。说起来,也是你太宠着了,这马上要定亲的人,还这么懵懵懂懂的,以后你得多上点心教教她规矩了。” 张氏忙肃立听训,“老太太教训得是,媳妇日后一定会对雅儿严加管束 俞筱晚也随着一嘆,“可能是被小公子传染的吧,前天夜里,摄政王爷的小公子也是半夜里发了腹痛,到如今都没能脱离危险。” 这世上小孩子都太容易夭折了,所以一般小孩子生了病,是不会四处宣扬的,只怕曹清儒都还不知道这么回事,忽然听到俞筱晚这样说,屋里的人都是一惊。张氏的脸色变得格外古怪起来,小心翼翼地试探:“哎呀,若真是小公子传染的,王妃和吴庶妃可别给染上了,她们俩个,都是有身子的人呀。” 俞筱晚也不藏着,含笑道:“我幼时身子差,刚好会些治腹绞的方子,前天夜里留在王府,就是帮着吴庶妃治疗呢。……老太太您放心,吴庶妃如今已经完全无恙了。” 得了俞筱晚的这句话,老太太念了一句阿弥陀佛,张氏看向她的目光却是忽然阴鸷密布,再一眨眼,就又是一副欣喜状,“庶妃没事?那真是太好了!”表情变化之快,害俞筱晚还以为自己是眼花了。 用早点的时候,照例是张氏和武氏站在老太太身后立规矩,俞筱晚坐陪着,难得的是,曹中燕也被留了下来。自上回俞筱晚搭线让曹中燕在老太太面前露了脸后,老太太渐渐对这个乖顺听话的庶孙女上心了起来,为了多让曹中燕在自己面前亲近亲近,还允了两个庶孙女每日来请安。只不过,一般留下陪老太太用早点的,就只有曹中燕而已。 用过早饭,老太太抹了抹嘴道,“张氏啊,我看着最近园子里的花糙似乎又换了一茬……” 张氏忙解释,上回换的盆栽什么的,花匠没有照顾好,死了不少,不得不再换置。老太太点了点头,没再问这个,反而说起了四个闺阁少女的嫁妆,“闲着无聊,你把府中仓库的大小帐拿来,我让人开了仓库,挑些好东西分给四个丫头,让她们留着当嫁妆。” 听到这话,俞筱晚便放心了。俞筱晚一直都派了人跟踪张氏和曲妈妈,可是张氏手下也有不少陪房,也不是每一个都认识,所以跟踪到现在,都发觉张氏是如何参与到摄政王府的事情之中的。她左思右想,决定让老太太和舅父来查张氏的事,查出来了,她就能知道,舅父肯定会想办法帮其掩饰,至少暂时不会动到张氏的头上,可是张氏在曹府中却会绝对的失势!不过要引着老太太来查张氏,就只有从银钱上着手。张氏的嫁妆不丰,这雪蛤跟燕窝差不多的价儿,用量还比燕窝要大,曹中雅那么个吃法,老太太果然疑心了。 张氏心中就是一紧,嘴里强笑道:“一个都还没订亲呢,这嫁妆的事儿老太太您就上心了?” 老太太不容她反驳,淡声道:“我现在就让杜鹃跟你一起去取帐本和钥匙。”说着端起茶杯,便是送客的意思。 张氏等人只得起身告退。杜鹃便跟了张氏到雅年堂。张氏想了好一会儿,才寻到个藉口,让杜鹃在堂屋等着,她进屋拿帐册。 “老太太肯定是疑心什么了!”张氏心中又是担忧又是害怕,查出她拿了公中的钱还是小事,就怕查出…… 曲妈妈沉了沉,小声道:“夫人是说,您送君瑶小姐赤金翟头镶红宝钗的事儿,让老太太知道了,故意发作您?应当不可能的呀,是您亲自送去张府的,除非老太太在张府也有人。” 张氏对老太太更加忿恨,“我这么巴着君瑶为的是谁?还不是她曹家的孙子、她曹家的富贵么!” 张君瑶自幼美貌,相士也说她命格极贵,张家人都盼着她能成为皇妃,光宗耀祖。张氏也想日后求着张君瑶帮衬曹中睿,所以逢年过节或者张君瑶生辰的时候,必定要送重礼。 只是曹清儒还有两个弟弟,都在外地当个小县令,也都生了女儿,论起来曹家的侄女可比张家的侄女要亲,总不能厚此薄彼,所以她送张君瑶通常都是送两份,明面上一份差不多的,暗地里一份贵重的。 送礼的银子从哪里出,张氏虽有嫁妆,却也捨不得用,自然是从府中的开销中截流下来的,这回帮张君瑶买秘药,都是看不出毒来的秘药,价格自然昂贵,花了几千两银子,日常开支哪有这么多可以用的,自然要从仓库里掏出去当了……林林总总算下来,她从库中已经拿了两三万两银子的古董玉器了,这仓库是绝对不能开的,拿婆家的银子去贴娘家,这可是当家主母的大忌讳。 张氏沉吟了片刻,低声吩咐曲妈妈,“多宝格里的小帐本你先带回你家去保管,记得用油纸包好,别让人瞧了去。另外,让贞儿去陪陪老太太,就这么说……” 老太太做事,最讲究一碗水端平,却也不是什么事儿都要端平的,不想端平的时候,当事人自个儿就得琢磨琢磨,到底是为什么,老太太不待见我呢? 曹中贞现在就在思索着这个问题。她的生月小,去年年底满的十六,今年应当叫十七的人了,十七岁出嫁不算太晚,可是十七岁还没议亲,就真是太晚了。要知道,女孩儿家的嫁妆可以从出生就开始准备,可是嫁衣却必须是定亲之后再开始绣,一身花纹繁复的华丽嫁衣,至少要绣上一年。若想赶在十八岁之前嫁出去,她只能减少嫁衣上的花纹、或者从成衣店购置,这两种选择,都会让她这个新娘子在夫家失了脸面。
第107页 玉姨娘帮着女儿想了一周,没想到什么错处啊,规规矩矩的,本本分分的。正巧曲妈妈来传话,她立即让女儿照办,自己则跟到雅年堂去立规矩,顺道儿给女儿求求情,“求太太心疼心疼贞儿,挑家过得去的,能过一辈子就成。” 张氏和善地笑道:“你别急,贞儿丫头我当是自己生的一般,一直在为她找婆家,只是爵爷现在的地位,嫁低了让人笑话,往高了嫁……又难了些个,总要寻到好时机才成。” 玉姨娘还想奉承张氏几句,张氏却打发了她走,“今日倦得慌,你回去吧,我歇息一下。” 玉姨娘忙道:“定是因为太太昨日照顾三小姐没休息好,那奴婢就不打扰太太休息了。” 说罢小心地退了出去。 张氏示意曲妈妈跟进内室,恨声道:“我想了又想,雅儿的事不能告诉瑶儿,可是……你亲自去趟王府,就说帮我请安的,打听一下事儿到底如何了?既然已经用上药粉了,就应当有个决断了才对。” 曲妈妈领了命忙退下。 俞筱晚却在墨玉居的内室里听初云和丰儿打探回来的消息。 驱虫药粉?那就不是掺在点心里的了。俞筱晚低头深思,想了一周,也没想到是怎么个情形,因为张君瑶和她的人都没出入过水风景,而现在王妃防得那般严,应当没有收买的可能性。 她决定不想了,吩咐赵妈妈道:“妈妈代我去王府向吴庶妃问个安吧。告诉她近日夏燥,可别夜间贪凉,万一象小公子和雅儿妹妹那样,伤了肠胃,腹中绞痛可就不好了。” 赵妈妈用心记下,又复述了一遍,俞筱晚确认无误,她才沉声道:“小姐何必卖人情给吴庶妃呢?她能帮您的有限,您不想亲自插手王府后宅里的事儿,可是卖个人情给王妃,显然更好吧?您发觉事儿有古怪,跟知道事儿的底细,是两回事呢。” 俞筱晚一寻思,的确是这么个理,“是我多想了,就有劳妈妈,帮我给王妃请个安吧。嗯……等等,你还是要告诉吴姐姐一声,若是王爷和王妃查不出什么,就让吴姐姐去探探小公子的病。” 看今早张氏的表情,张氏应当是知道了什么,若是能知道,那么药就应当是张氏买的,虽然不知道药粉是怎么会跑到吴丽绢的身上去的,但多半,是曹中雅从中坏了事,张氏肯定不会告诉张君瑶,那就只有她来辛苦一趟,让她们几个狗咬狗了。 于是赵妈妈立即乘马车到了王府,递了帖子,在角门处候见。曲妈妈那边因为帮张氏传话什么的,比赵妈妈晚一脚到王府,远远看到曹府的马车,便让车夫停在路边的树荫里,不敢靠过去。 摄政王妃因见是俞筱晚的辱娘求见,这才宣召了。赵妈妈恭恭敬敬地行了大礼,磕了三个头,才吐字清晰地将小姐的关心带到。王妃听了只是眸光微闪,关心地问,“曹三小姐也病了么?” “回王妃的话,三小姐的确是从王府回去之后,半夜里发了病,与小公子的脉象十分相似,所以小姐才特意差奴婢来,还请王妃万万要保重玉体。 “嗯,你家小姐的孝心我知道了,许嬷嬷,赏!” 王妃打发走了赵妈妈,许嬷嬷便将人挥退出去,小声儿地问王妃,“您怎么看?是不是太巧了?” 王妃眸光一厉,哼了一声,“的确是太巧了!”说罢吩咐许嬷嬷去查,昨日厨房里给水风景和秋海堂送的都是些什么菜色,看有没有重样的。她头一个想到的下药方法,自然也是点心菜餚。 许嬷嬷迅速地退了出去,大约两刻钟后便回来了,迟疑地摇头道:“除了青菜,没有重样的菜,而且吴庶妃饮食不定,青菜是先炒了送去的,张侧妃的那一盘,是后来炒的,曹三小姐也并没有吃青菜。” 分开炒的,就不可能是一时放错了药。 王妃不由得疑惑,“查清楚了?” “老奴查清楚了,还确认了。” 王妃修长的手指轻轻敲了敲桌面,这中间肯定是有关联的,可是自己防得这么严,别说水风景,就是厨房张君瑶也不可能插得进手,这药是怎么害到吴庶妃的? 王爷回府之后,王妃便向他说明了此事,王爷一听说这事儿可能跟张君瑶有关系,当即便不相信,“虎毒尚不伤子,麒儿是她安身立命的护身符,她怎么可能加害?” 王妃暗暗白了王爷一眼,语气倒还是恭顺,“张妹妹的确是不可能害麒儿,可若是曹三小姐不小心害的呢?今日曹张氏遣了婆子来看麒儿。” 王爷皱了皱眉,“查到什么痕迹没有?” “没有!” 摄政王在屋里来回走了几趟,忽尔停下来道:“我让侍卫盯着她,你安心养胎吧。” 王妃这才微微勾起唇角,轻声道:“臣妾遵命。” 查是查不出了,可是若有王爷的侍卫盯着,虽然不能近身,可日子久了,张君瑶总会露出一点痕迹来吧? 而此时的曹府后宅里,正在颳起一场大风暴!老太太坚决开了仓库,挑了八样玉器、八样瓷器,准备给四个姑娘均分了。可是一让人开箱,竟发觉少了一半! 看着眼前空空如也的箱子,曹老太太气得指尖都是抖的,指着张氏向曹清儒道:“你这个媳妇可真会管家啊,我说她怎么总是不愿放出仓库的权呢,原来是这么个管法的!我是懒得问了,你自己问问她,东西都去了哪里吧 曹清儒脸色也沉得跟黑炭一样,厉声喝问,“说!东西都哪去了。” 张氏拿帕子抹了下眼角,“妾身怎么会知道?妾身素日里只管着帐册,老太太要的这些都是压箱的东西,又不会时时翻出来看的。” 曹清儒气得就是一窝心脚,“还敢狡辩!你若是不将东西还上来,休怪我无情!滚!” 得了爵爷这个“滚”字,曲妈妈忙上前将张氏扶起来,搀着她一瘸一拐的上了轿,回了雅年堂。 “夫人,您看怎么办?”曲妈妈急得直垂泪。 张氏摇了摇头,“不可自乱阵脚。这些天咱们安分点,要银子没有,要命一条,随她们怎么样!只别让爵爷和老太太查出咱们的当票就成。” 曲妈妈连忙保证,“奴婢都藏好了。” 张氏便放心了,我咬牙不认,你们又待如何?难道还告到衙门里?曹家的脸面不要了? 她这厢得意着,曹老太太和曹清儒还真是拿她没有办法了,除非能拿到一些证据,否则她是不会吐出来的。 曹清儒上了心,自然安排了人四处打探调查。那一脚踹得张氏卧床三日,恢復了,便又去看女儿。曹中雅痛得滚了几日,终于好些了,张氏请了人来最后诊断。老大夫扶了脉后,一脸为难之色,看着张氏欲言又止。 张氏的心头升起了一股不安……“您……有话请直说!” 老大夫嘆了口气,“好是好了,就是……伤到了宫本……日后恐怕…… 伤到了宫本,张氏再不懂医术也知道是什么意思了,她的宝贝女儿,竟不能再当母亲了么?她不顾男女大防,一把抓住老大夫问道:“能不能治好?能不能?” 老大夫老脸通红,用力挣脱了张氏的手,连连道:“恕老夫无能!”说完怕张氏再纠缠,忙抱着医箱跑了。 今天恰巧是中元节,久离京城的君逸之终于又回京了,到品墨斋交了差事,只回府转了一圈,正好王妃不在府中,他便给楚太妃请了安,又跑了出去,求惟芳长公主约了俞筱晚出来,到寺庙里上香。 但凡是惟芳长公主的邀约,或多或少都跟君逸之有关,俞筱晚咬着唇扭捏了半晌,才决定去赴约。 进了香后,惟芳长公主又强拉着俞筱晚到自己在京郊的别苑去玩。别苑是惟芳的封地,有小桥流水,有柳树成荫,还有绝世美男小意儿鞍前马后的献殷勤,这趟出游倒是件十分慡心之旅。 君逸之虽然不在京城,但是摄政王府的事儿却也有所耳闻,乘着惟芳找藉口熘去一边,让他跟俞筱晚好好说话的当儿,便关心起她的事来,“听说你帮王妃治好了病?” 俞筱晚的眸光闪了闪,这事儿是暗中进行的,当然,同在一个王府,张君瑶可能猜出了些,但君逸之却能知道……就好象,她看医书也是暗中进行的,他却也能知道,还为她寻来了一册孤本。 君逸之自然知道她在想什么,忙表白道:“你放心,我不会乱说话,只是……这事儿最后牵扯会很深,你瞧,这几日不就总是要烦到你?” 小公子到底年幼,总不见好,王妃差人来请过她几次,的确是牵扯得很深了。不过每次俞筱晚都只是扶了脉,太医的方子很有效,其实并不一定要她出诊的,只不过是王妃和王爷不放心罢了。 说起这个,俞筱晚自然想到了吴丽绢的身子,张君瑶和张氏都沉得住气,吴丽绢差人来说,王妃和她都故意去张君瑶面前挑了事,言道曹中雅也得了同样的病,可是张君瑶都没有一点动静,表现出来的也是对表妹的正常关心。可是吴丽绢眼瞧着就要生了,害了她几次的人却仍是没能抓住,怎不让俞筱晚担心? 君逸之最看不得俞筱晚这样烦恼的样子,忙问道:“你有什么烦心事,只管告诉我,我也许能帮你出出主意呀。” 看着他关心的眼眸,俞筱晚不由得小脸一红,将头扭到一旁,想了想,还是委婉告诉了他原委,“总觉得是有牵连的,却找不出证据来……” 君逸之立即一针见血地指出,“你可不能插手这件事,这种阴私之事,若是事后皇叔觉得落了脸面,还不定会怎么样呢。唔,如果你是担心吴庶妃的话,我倒是有个主意。” 俞筱晚忙问他,“什么主意?” 君逸之呵呵一笑,“告诉你自然是可以的,不过这法子若是有效的话,八月十六楚王府的赏月宴,你要来。” 俞筱晚用力白了他一眼,“到时再说。” 我答应你的事,就不能到时再说,你答应我的事,为什么就要到时再说 君逸之心中嘀咕,面上倒是不敢显出来,却藉故秘密兮兮地凑到她耳边,小声地了几句。 干净清慡的少女幽香丝丝柔柔地钻入鼻端,绕进心里,害他差点把持不住,张口咬住眼前玉兰片一般的白嫩耳垂。 俞筱晚的眼睛一亮,“这个主意好!”随即又暗了下去,“我、我舅母
第108页 轻柔甜糯的嗓音,解开了魔咒,君逸之为之前的意乱情迷心愧,清了清嗓子,不好意思地别过脸去,努力镇定道:“你放心,皇叔不会将事儿闹开,太没脸了,你舅母肯定是交给你舅父处置。那……我们现在就去看望皇叔和小堂弟吧,别的事,我会安排。” 俞筱晚想了一想,便同意了他的法子。 同惟芳长公主说明之后,三人又一同乘车去了摄政王府,跟王妃请了安,聊了几句之后,君逸之便道:“好些日子没看到小堂弟了,还真是怪想了,我们去看一看吧。” 王妃啐道:“一入夏就跑去避暑,还好意思说。”却是吩咐了嬷嬷带他们三人过去。 俞筱晚已经来给麒儿把过几次脉了,今日又替他把一次脉,张君瑶也没放在心上,可是俞筱晚的脸色却十分难看,张君瑶不由得生出几分心慌来,“怎么了?有什么不妥么?” 俞筱晚迟疑地道:“小公子似乎……唉,还是请太医来诊诊吧。” 张君瑶最担心的便是这个儿子,当即去求王妃请太医。太医来后,诊了脉象,也迟疑了起来,吞吞吐吐地道:“似、似乎是……” 张君瑶追问半天,从太医口中得出儿子日后无法生育的结论后,当即就傻了。惟芳等人眼见情形不对,忙向王妃告辞,不沾上一点腥味儿。 君逸之笑着向俞筱晚道:“一会儿你回府想法子让你舅母和表妹来一趟王府,这事儿就办成了。” 俞筱晚笑着点点头,回了府一问才知道,张氏早就去了摄政王府。 秋海堂里,张氏和张君瑶关起门来大吵一架,都说是对方害了自己的孩子,吵到最后,除了两人各自吞下苦果,还能如何?张氏恨声道:“没见过你这般狠心的母亲,竟然拿儿子做筏子害人,活该你儿子当不成男人!” 张君瑶尖叫道:“若不是雅儿那个蠢货动我的药粉,怎么会害到麒儿?我本来安排得好好的,就连王爷都没能查出一星半点来!” 话音刚落,便听到摄政王爷淳厚的声音道:“哦?原来你这么聪明,本王倒是小看了你!” 张君瑶和张氏俱是一惊,待看清楚推开房门走进来的,的确是摄政王本人之后,两人都是浑身一软,瘫坐在地。 摄政王走到张君瑶的面前,居高临下地道:“现在,本王还需要查吗? “王、王爷……”张君瑶嘴唇哆嗦着,已经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了,“求、求您原谅妾身……妾身、再也不、不敢了,妾身日后、一定安心侍奉、王妃……教养……麒儿。” 摄政王的俊脸沉如黑夜,而声音却轻柔得有如轻风拂过蔷薇,“你不会有日后了。”“王妃只管吩咐,晚儿定当竭力。” ------题外话------ 荐文《重生之高门嫡女》,精彩宅斗,简介处有连结 另,昨天少的两百字,今天补上了 90.处罚 “你不会有日后了。” 这句话象天雷一般几乎将张君瑶的耳朵轰聋了,她呆呆地看着摄政王,完全不知如何应对。 倒是兰嬷嬷见机得快,扑通一声跪了下来,用力磕了三个头,哆嗦着嘴唇道:“请王爷息怒。王爷您错怪侧妃了,这一切都是奴婢的主意。是奴婢怕吴庶妃也生个公子,抢了侧妃的宠,奴婢才自作主张买了催产之药,待侧妃发觉之时,奴婢已经下了药了。奴婢是侧妃的教养嬷嬷,侧妃待奴婢亲厚,怕王爷您处死奴婢,才隐瞒了下来。请王爷明鑑吶。” 说完又用力地呯呯呯磕起头来,不一会儿,额头就青紫渗血了。 兰嬷嬷方才一直在一旁劝架,就是担心会被外人听了去,好在张氏和张君瑶只是相互对骂,这个骂那个蠢货、那个骂这个无耻,虽然听得出跟她们脱不开关系,但关于是谁买来的药粉、如何下药这些,却不是十分清晰。不过知道下药之事与张君瑶有关,对摄政王来说也就足够了。 张君瑶是通过甄选、下了御旨、录入了皇族玉牒的侧妃,若有违法,必须收入宗人府,调查取证后再行处置,就是摄政王也不能私下处置她,更别提休弃了。若是摄政王想休了张君瑶,必须例举出足够的证据,否则张家就可以告摄政王一个恶意休弃。这是律法中规定的!可是律法也有管不到的地方。比如说,张君瑶若真是犯了事,尤其是这种阴私狠毒之事,张家的人肯定是希望王爷私下里处置了她,得个暴病什么的,而不是交到宗人府去,弄得人尽皆知,那样的话,王爷面上无光,张家也会名声扫地,别说御史会参他们教女无方,就是没有参他们,他们也无脸再在朝中立足。 因而只要抓住了张君瑶下药这一条,摄政王就能自己处置了张君瑶,张家的人也不会多说什么,但若不是张君瑶下药,王爷就不能私下处置她。张君瑶若是完了,兰嬷嬷也就完了,不可能全身而退,与其当个陪葬的,不如为了保住主子,牺牲自己,这样的话,日后张君瑶也会看在她一片忠心的份上,厚待她的家人。 因而兰嬷嬷才将所有的过错揽到自己身上,她相信主子听了这话之后,必定会顺着话来说,反正刚才吵架的时候,只说下了药,至于是怎么下药、谁吩咐的、谁动手的,可没去掰扯过,如果主子死活不认,除非王爷用私刑,将主子打得受不住自己招了,否则别想赖到主子的头上去。可是王爷担不了用私刑的责任,兰嬷嬷虽然是个奴才,也是在宫里呆了十几年出来的,对朝中的局势还是有一定的了解,知道朝中上下不知多少双眼睛在看着摄政王府,正巴不得王爷有什么过错,好让御史参上一本呢。 果然,摄政王听了兰嬷嬷的“供词”之后,星眸立即眯了起来,他勐然发觉儿子竟是被宠妃所害,心中大恨,竟一时不察,让这个刁奴钻了空子。他手一抬,指着兰嬷嬷道:“拖下去!” 两名侍卫从王爷的身后闪了出来,手脚麻利地往兰嬷嬷的嘴里塞上一颗胡桃,拖着她走了出去。 摄政王这才看向张君瑶。 张君瑶开始傻愣愣的,半晌之后才想着要求饶,却被兰嬷嬷给打断了,听了兰嬷嬷的话,已经回过劲儿来了,忙跪爬几步,一把抱住摄政王的大腿,开始痛哭流泣,“王爷,妾身真的不曾想过要害谁,妾身都已经生下长公子了,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只是、只是兰嬷嬷已经做下了,我可怜她服侍我一直谨慎妥当,不想她被王爷责罚,这才鬼迷了心窍,帮着隐瞒。” 摄政王听得心中大怒,到了这个时候还在狡辩!若说这事儿是兰嬷嬷提议的,他是相信的,可是张君瑶却说是事情已经做下之后,她才知晓,这样的说辞,哄傻子、傻子都不一定会相信!难道他在她的心里,就是这样一个傻子么! 摄政王一脚抖开张君瑶,冷声问,“我且问你,到底是如何下药的?” 张君瑶迟疑了片刻,才小声地将下药的过程说了出来,末了还要反覆强调,“妾身也是雅儿表妹中了药,生了病,还以为是厨房里送的吃食不干净,想要处置厨房里的人,兰嬷嬷才吞吞吐吐的告诉妾身实情。……妾身当时恨不能将兰嬷嬷生吞了去呀!……王爷,您一定要相信妾身啊,妾身再狠毒,又如何会拿麒儿的性命来赌啊。” 说着又呜呜地哭了起来。 拿他的儿子当筏子,借他的手来害他的儿女,好歹毒的心思啊!王妃一直说与张君瑶脱不了关系,他之前不是说完全不疑,但张君瑶生得艷丽妖娆,又十分会奉承讨好,在他的面前,表现出的也是女性最完美的一面,最重要的是,为他生了长子。就是普通百姓家的二十四的男子,也会有两三个孩子了,更别说妻妾如云的贵族子弟,可是他却是到了二十四岁之时,才有了第一个孩子,还是那么漂亮可爱的儿子,所以,对儿子的生母,他怎么会没有一点感激之情? 女子不可能不妒,他不是不清楚,可是在他的内心深处,更希望张君瑶是无辜的,所以才会坚持要看证据,铁一般的证据,若是没有,他都愿意相信张君瑶是无辜的,是清白的!不为别的,就算只是为了给儿子一个好名声的生母,只要张君瑶做得不太过分,只要没有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他都有可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敲打警告一番作罢。更何况,他也知道,女子若想一生平顺,第一要靠的,不是丈夫,而是儿子。 可是,他真是没有想到,张君瑶竟然会拿麒儿和他来做筏子,只是为了除去于她不利的人!这样的女子,哪里配当他儿子的母亲?哪里配留在王府 张君瑶哭得万般委曲、伤心,摄政王却没理她,而是看向了一旁的侍卫,冷声吩咐道:“去,审问一下兰嬷嬷,若是有一个字对不上的,立即来禀报本王!” 哪知这兰嬷嬷跟张君瑶时间久了,自然知晓张君瑶的性情,猜得出她会怎么说,依样说了一遍,竟与张君瑶说的一般无二,而且此时再攀扯张氏也没有什么意义了,连买药这事儿,兰嬷嬷都认了下来,她知道,张氏经过此事若是不死,也得脱层皮,只能与主子更加亲近,对主子来说,只有好处,没有弊处。 侍卫回来禀报之后,摄政王倒是不好再说什么了。 只是,人的心就是这样,当你觉得她好的时候,她什么样都是美好的,做错了事也是情有可原的,可是一旦觉得你不好了,你就是朝他笑,他都觉得你是别有用心,何况王爷已经动了杀心呢? 摄政王身为一人之下的朝中重臣,怎么可能没有心机城府?许多事,旁人都没有反应的时候,他都能想得到,以前不疑,不过是因为他不想疑而已。现在已经认定了张君瑶是个心肠歹毒的女人,所有的思路都清晰了,怎么会相信这所谓的“供词”? 只不过,若是张君瑶不认,他却真是不能拿她如何,不能动私刑,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就必须交到宗人府,他丢不起这个人。可是,他不能留张君瑶,决不能让麒儿知道他有一个这样无耻下作的母亲。 摄政王几乎没有片刻迟疑,便吩咐侍卫道:“去,宣张长蔚及夫人,”看了瘫跪在地的张氏一眼,“曹伯爵入府晋见。” 半个时辰后,曹清儒和张长蔚、张夫人三人满头大汗地来到摄政王府,却是被侍卫直接领进了内宅,三人顿时大慌了起来。曹清儒是在猜测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张氏可没胆子告诉丈夫自己在拆吴丽绢的台,张长蔚却是知道夫人都干了些什么的,心更是跳得几乎要蹦出嗓子眼了,张夫人一个女子,就更别提了。
第109页 三人被领到秋海堂的堂屋里,摄政王端坐在酸枝木的雕花大椅上,慢条斯理地喝着茶,听到脚步声,才冷冷抬眼看着三人,而张君瑶和张氏则跪在地上发抖。曹张三人被这数九寒天般的场景骇得扑通一声跪到了地上,头顶着地面道:“臣(臣妇)叩见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 “知道本王是为何事召你三人么?” 摄政王不叫平身,三人是不敢起来的,连头都不敢抬,颤声道:“请王爷恕罪,臣不知。” “呯!”摄政王直接将手中茶杯摔到三人跟前,碎裂的瓷片四处迸开,擦着曹张三人的脸颊划过,带出几丝血线,生疼生疼的,可是没有人敢用手去挡。 “张长蔚,你的好女儿,用本王的麒儿下药,来谋害本王的吴庶妃,你说,本王该如何处置才好?” 张君瑶忙抬头唿冤,“王爷,妾身……” “闭嘴!本王没让你说话!” 摄政王平素温和的星眸冷得如同千年寒冰,张君瑶一抬眸直撞进去,当即冻得心尖儿一颤,再不敢开口求饶。 摄政王令侍卫将事情复述一遍,却是掐去了什么兰嬷嬷为主谋,只说了如何下药这一段,张长蔚听得浑身直抖,他不知摄政王审到了哪一步,可是光看女儿和妹妹都跪在这儿,便以为事情已经被揭穿了,他第一个想的就是摘清自己:“臣万死!臣竟不知臣女竟敢做出这等有违天理伦常之事,是臣管教不严,臣妻教养不力,才至臣女失德无状,臣请王爷随意处置,臣万不敢有任何怨言!” 张夫人听了大急,她是女人,她更关心自己的孩子,立时便想到,为何方才王爷不许瑶儿开口说话,是不是想诈出些什么来?可是王爷没问她,她一个妇道人家,哪里敢插嘴,只能低伏着头,拼命朝丈夫打眼色,可惜张长蔚一门心思是如何摘清自己,哪里看得着。 就知道张长蔚会这样说,摄政王淡淡地反问,“哦?你不知?张夫人前些日子时常出入王府呢。” 张夫人乘机抬头,“王爷,臣妇是……” 不用王爷开口,一旁的太监总管便喝道:“大胆!王爷问你话了吗?” 张夫人心肝一颤,不敢再说了,只能哀求地看向丈夫。 张长蔚却忙着做惊讶状,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张夫人,“你!你到王府来干什么?”尔后又向王爷哭诉,“难道臣妻也参与其中了么?真是罪该万死!臣还以为臣妻是喜爱外孙之故,才时常来王府的……若是臣妻也有份儿,臣立即将其绑了,由王爷您处置!” “父亲!”张君瑶想不到父亲这个时候不帮着自己,还为了摘清他自己,将自己和母亲当成一枚弃子,她恨得直咬牙,“是兰嬷嬷做的,与女儿无干啊,兰嬷嬷做下错事……” 摄政王这回连闭嘴都懒得说了,看了身边的亲卫一眼,又看了张君瑶一眼,那名亲卫立即会意,上前就照着张君瑶艷丽的小脸“啪”一巴掌,打得张君瑶头一偏,口腔里一阵子麻木之后,便泛起了浓浓的血腥味。 她不敢置信地抬眼看着面无表情的亲卫,王爷、王爷居然让亲卫打她? “谁做的不要紧,要紧的是,‘我本来安排得好好的,就连王爷都没能查出一星半点来,这句话是你说的!”摄政王还觉得没有说够似的,威严地问,“孟孺人和孙孺人早产,是不是也是你干的?” 张君瑶的脸这时已经麻木过了,开始热烘烘的疼痛起来,满嘴的血腥气令她不敢开口,只用力地摇了摇头。 摄政王的瞳孔缩了缩,随即淡声道:“也罢了,过去的事本王也懒得再查,光凭谋害皇嗣这一条,就足够了。” 张君瑶心中一寒,联想到王爷说的“你不会有日后了”,顿时惊慌莫名,想朝王爷扑去,可是侍卫们已经发现王爷十分厌恶她了,怎么会再让她沾上王爷的半片衣角,立即将她按在地上。 “王爷、王爷,真的不是妾身做的啊,求王爷您饶了妾身了,您若想要妾身死,也得让妾身死得明明白白、心服口服啊。” 摄政王根本懒怠理她,只是问张长蔚,“张爱卿,可是明明白白、心服口服?”说完,用压力巨大的眼神,一瞬不瞬地盯着张长蔚。 张长蔚急得满头大汗,女儿说了是兰嬷嬷干的,他当然知道是兰嬷嬷将事情都扛上身了,若是他强硬一点,一定要王爷拿出女儿谋害麒儿的证据,只怕王爷也拿不出来,可是、可是他强硬不进来……现在他强硬了,让王爷憋了一口气,可是女儿还是得留在王府,只要留在王府,随便弄点药让女儿吃了,慢慢病死,他也查不出半分来。……女儿早晚要死,为了晚死一会儿得罪王爷,有好处吗?若是死得让王爷开心了,也许王爷就会免了他的过错 “王爷圣明,朝中大事都能果决评断,何况是内宅小事,臣心服口服! 摄政王等的就是张长蔚这句话,这句话一说出来,张君瑶就瘫了,浑身一点力气也没有,她知道,她已经被张家抛弃了…… “来人!”摄政王扬了扬声,立即有侍卫站出一步,躬身拱手,等待王爷的命令。 可是在这个时候,门外却传来通禀声,“王妃驾到!” 摄政王眉头一皱,立即长身而起,王妃扶着许嬷嬷的手慢慢走了进来,摄政王忙上前扶住她,轻责道:“怎么不好生歇着?” 王妃轻笑道:“臣妾是来观礼的,……人可真齐吶。”其实这里的事儿,早已有人禀报给她了,她是特意赶来,“救”张君瑶一命的,“王爷打算如何处置张氏呢?” 连侧妃的封号都不称了。 摄政王眉毛都不抖一根地道:“看在她生麒儿有功的份上,赐她全尸。 王妃淡淡一笑,“王爷,臣妾还怀着身子呢,为了腹中胎儿,还请王爷暂不要造杀孽。” 一听这话,王爷便迟疑了。世人笃信鬼神,对礼佛、积阴德之事十分热衷,本来王妃这胎怀得就不稳,若因杀孽而冲撞了什么,倒是得不尝失了。 张君瑶听了王妃这话,心头点亮了一线希望,忙朝着王妃用力磕头,“谢王妃不杀之恩,妾身一定每日诵经为王妃祈福……” “别介,你祈的福,我可不敢要。我虽说免你死罪,可是活罪难逃,你想诵经怕是不成了。一个哑巴怎么诵经呢?”王妃淡淡地笑道:“啊,还有,为免你日后狐媚惹祸,有些药你得吃下去。” “什么药?” 王妃淡淡地道:“晦容丸、绝子丸、还有哑药!当然,你的那个教养嬷嬷,我也会多留她几天。至于麒儿,我想记到孙孺人名下,想来张氏你是不会介意的,待日后麒儿大一些,会喊孙孺人做娘亲了,我会让孙孺人带麒儿去看你一眼。” 摄政王听了后,只说了一句,“也好,后宅的事,本就当是王妃来管。 张长蔚和张夫人、曹清儒听得满头大汗,心里却如同浸在冰水之中,这个王妃……好狠啊! 处死了张君瑶,张长蔚便算是抹去了一个污点,留着张君瑶,张长蔚就一直有把柄在王爷的手中。张长蔚虽爱钻营,人品不怎么样,但却的确有些本事,不然也不可能升到一品大员的位置。原本是个三不靠的不倒翁,听说几个庶女,还想分别嫁入韩丞相一派的几位大员府中,总想着左右逢源,可是王爷拿捏了这个把柄,他便只能听命于王爷了。 至于张君瑶,毁了容、不能说话,对于一个绝色佳人来说,可谓是致命的打击了,自己生的儿子由别人养着,叫别的女人做娘,还有什么是比这个更能打击一个女人的?这只会比杀了张君瑶更让她痛苦!而且更为痛苦的是,并不只是听到儿子叫孙孺人为娘的那一瞬间痛苦,而是在漫长的几年之中,在等待这一刻到来的时光里,都会因幻想这一刻的情形,而痛苦万分。 王爷觉得王妃的提议十分好,淡淡地补充道:“张侧妃因时疫而亡,麒儿过继到孙孺人名下,总要办个仪式,让世人都知晓才好。” 王妃轻笑颌首,“全凭王爷吩咐。……不知两位卿家意下如何?” 曹清儒和张长蔚哪里敢反对,忙点头道:“臣等听凭王爷王妃吩咐。”张长蔚还谄媚地补充道:“麒儿的生母亡故之后,还能得养母抚育成人,真是有福气啊。” 这便是在向王爷和王妃保证,他们决不会泄漏一个字出去了。张君瑶和张夫人两人承受不住,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许嬷嬷却不管张君瑶晕没晕,拎起她来,强行灌了三颗药丸让她服下。王妃淡声道:“张侧妃病了,还不扶张侧妃入内休息,请太医?” 张君瑶便如同死狗一样被人拖进了内室,不多时,孟医正被请了过来,把了脉后,摇头嘆息,“热伤寒,只得准备后事了,还请王爷节哀。” 王爷淡淡地点了点头,太监总管便去安排白事一应礼仪,几日后会有一具空棺葬入皇家专门为侧妃准备的陵园,但是真正的张君瑶,却会在几年后,扔到乱葬岗去任野狗啃食。 处置完了张家的事,王爷也没忘了曹清儒,淡淡地道:“说起来,此事还要多谢曹夫人,若不是她来与张氏争吵,本王还会被蒙在鼓里。既然张氏和兰嬷嬷都力证此事与曹夫人无干,曹爱卿就带夫人回去好生休息吧,本王看曹夫人似乎有魇症之兆,别吓着旁人了。” 这话里分明有话,是不相信曹张氏与此事无关,可是再查下去也没有必要了,王爷总不能管到曹府的内宅里去。曹清儒心中一凛,忙道:“是啊是啊,臣也觉得臣妻有魇症之兆,这就将她好生将养起来。” 说罢忙跪了恩,拖着浑身无力的张氏回了曹府。 ------题外话------ 汗,今明两天的事多,周末多更补上吧…… 91.婚事提上日程 自曹清儒被摄政王府的传旨太监宣走之后,曹家人就聚在延年堂里等着他回来。那时已近黄昏,按自古流传下来的说法,中元节的夜晚,鬼门大开,天色擦黑,就不会再有人在外面闲逛,免得被孤魂野鬼给夺了肉身去,因而纵使有再紧急的事务,也不会在那时宣人离府,何况曹清儒只是吏部侍郎,又不是兵部侍郎,再紧急的事也能放到第二日再说……更何况,张氏也不在府中,听说也是去了王府。
第110页 想到俞筱晚也去了王府,曹老太太不止一次问她在王府听说了什么事没,俞筱晚自然不会承认,只说陪惟芳长公主去给王妃请了安,看了看小公子,走的时候并未遇上舅母,没听说有什么重大之事。 于是一大家子人只能在府中干等,直到快二更天时,面色僵硬的曹清儒终于带着面色更僵硬的张氏回来了。对着一屋子老老小小,曹清儒道:“张侧妃病了,王爷传我们去看一看,没什么大事。……时辰不早了,都散了吧 武氏等人到嘴边的关怀话语只得放下,皆施礼告退。 待人都走了,曹清儒将满屋子的下人都打发到院子后的后罩房里不许过来,这才开始发落张氏,一脚将其踹在地上,恶狠狠地指着她,手指几乎要戳到张氏的眼窝子里去:“说!你干了什么好事!若有半点隐瞒,我立即休了你!” 曹老太太顿时大惊,忙拉着儿子坐到自己身边,小声地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曹清儒羞愧地将王府发生的事儿说了,张氏可能参与其中,曹老太太看向张氏的眼光恨不能将她吞下去,“真是个败家精!”可是她还有一丝理智,既然王爷不欲外人知晓王府的家丑,那曹家就暂时不能休了张氏。张家那边为了给王爷一个交待,一定会让张夫人“生病”,张侧妃病了,母亲担忧得也跟着病了,倒是说得过去的,可是曹夫人也跟着“病了”,心眼多的人就一定会联想到什么……“王爷真说要以魇症拘了她?” 张氏在回府的马车上,也已经想到了这一层,这会子心里已经安定下来,知道这算是自己最后的机会了,忙进言道:“老太太、爵爷请息怒,媳妇真没参与其啊……” “闭嘴!王爷还会冤了你不成?” 张氏立即捂着嘴呜呜地哭了出来,“王爷是听媳妇跟瑶儿争吵,才误会媳妇也参与其中的,其实媳妇是因为雅儿病了才知道的,您想想,这么机密的事情,瑶儿会让这么多人知道么?”又告诉老太太和爵爷,曹中雅看到兰嬷嬷用药粉,以为是驱虫粉,自己也用了些,这一场病害得日后也不能生育了。 这一通话说完,倒是给她找到了非常合理的知情藉口,老太太和曹清儒都信了几分,又听说雅儿失了生育能力,更是悲痛欲绝。曹清儒浓眉深锁,老太太哭得直抽气儿,张氏忙跪行几步上前为老太太擦泪,被老太太一把推开,“滚!回雅年堂老老实实地呆着,没事不许出现在我眼前!……还有库房中的物件,快些找来赔了,否则就当了你的嫁妆庄子。” 虽说是信了张氏几分,却也不是全信,张氏跟娘家走得这么近,是事前知道还是事后知道,都会给曹家带来灭顶之灾,这个媳妇,老太太是怎么看怎么厌。 可是有些事情又离不得张氏,别说武氏的商人出身不怎么招上流贵妇的待见,就是招待见,在议亲的当口,张氏这个正室夫人也不能有什么缺陷。 待打发走了张氏,老太太便跟曹清儒道:“这个媳妇要拘起来,可也不是现在,得尽快将几个孩子的婚事给定下来,否则有个得魇症的母亲,孩子们的婚事就不好说了。”亲事定下了,就没什么关系了,退亲是件大事,关乎两家的脸面,没人敢随意提,而且,有了时间,他们可以将得魇症的原因做得好看一点,就能将影响降到最低,说到这个老太太又有气,“早就要她寻亲家,这个主母当得……” 曹清儒很迟疑,“就怕王爷不允。” 老太太倒是十分笃定,“王爷最怕的还是家丑外扬,你明日同王爷解释一下,不是不拘着,是迟些拘着,王爷必定会允。” 曹氏母子商议着对策,张氏回到雅年堂也在跟曲妈妈商议,“我手中的现银还有多少?”她最大的靠山倒了,再赖着公中的银子不还,肯定是不行的。 曲妈妈管着张氏的帐,自然是一清二楚,“现银有七千四百两。” 张氏想了想,令曲妈妈将自己的首饰盒子拿来,将一些陈年的首饰挑出来,交给曲妈妈,狠心道:“除了这些首饰,还有我往常收的生辰礼,能当的东西,都拿去当了,先把府里的东西赎回来再说。” 张氏交待得这般慎重,令曲妈妈有一种大厦将倾的错觉,不知所措地应下,抱着首饰盒子退了出去。 张氏一人倒在竹榻上直揉胸,这么多年的积蓄都交待了,送给张君瑶的重礼也成了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的,自己很可能被禁足,雅儿还那样了……我怎么这么命苦? 她想着想着,泪水就流了出来。 张氏拿出去当的首饰和玉器摆件等,至少也值个一万多两银子,可是当铺是什么地方,十两银子的东西,就算是死当,能给你三两就不错了,因而第二日一早曲妈妈出了府后,不多时又折了回来,不敢拿这个主意。 被“免了”早安请安的张氏,正在屋里头团团转,听了曲妈妈的话后,气得勐拍桌子,“这些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曲妈妈亦同气同气地咒骂,“当初太太拿好东西当给他们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现在知道咱们要赎了,立即便换脸色。” 说到这个,张氏又深深地后悔,真该在张君瑶生下小公子的时候,就将这些帐慢慢透给爵爷知晓的,那时候谁不想巴结着张君瑶,就算是爵爷心疼那些银子,知道是为了曹家的前程,也会原谅她,断不至于到现在弄得……不卖嫁妆都不成。她恨恨地盯着曲妈妈道:“怎么不早提醒我透话给爵爷? 曲妈妈不敢反驳,心道:奴婢说过不知多少次,您总怕爵爷生出也给吴丽绢添一份的心思,硬拗着不说,这能怪奴婢吗? 主亻}两个正在议事,门外的碧儿通禀道:“二奶奶、大小姐来给夫人请安了。” 这两个都不是张氏想见的人,正要打发了,曲妈妈却一把挡住,小声儿地道:“二奶奶的陪嫁倒是十分丰厚的。” 俞筱晚在屋里听丰儿汇报打探回来的消息,一听说照顾雅儿的两个三等丫头吃了挂落,被远远的发卖了,她便立时想到,是不是雅儿的身子有什么不好了?王府的事儿她清楚了大半,只要运神想一想就能得出结论来,那种催产药可霸道得很,是留子去母的,对宫体的伤害极大,多半是失了生育能力了。 若是如此,那就不难猜出老太太和爵爷所想了,必定会要给曹中雅找几个忠心又美貌的陪嫁丫头,好让她们帮曹中雅生孩子,然后抱养到曹中雅的名下。 一时听到曲妈妈一大早儿地出门,大夫人则称病“卧床”,俞筱晚撇了撇嘴,舅母必定是被禁足了,曲妈妈……应当是去酬银子去了吧,毕竟张氏现在在曹家的处境十分艰难,再不能惹老太太生气了。 老太太也正在听杜鹃的禀报,只淡淡地说了一句,“只要不是卖曹家的东西,由着她去。” 几个孙儿孙女的亲事,老太太上了心,亲自开始过问。可是她到底久不出府了,虽然手头有些官宦之家子孙们的资料,可是人却没见过几个,不由得想着乘后花园里的荷花还没败,办个宴会罢。 谁知曹府的宴会还在筹划之中,摄政王府倒是先摆上了宴会,理由是,沖喜。 这几日京中的贵妇圈子里,渐渐有了些传闻,为摄政王爷生子有功的张侧妃染上了热风寒。这风寒本是寒症,要用热效药物治疗,加了个热字,就非常的麻烦。不少来探病的贵妇人,隔着纱帐细细一瞧,竟瞧见张侧妃满脸生了红疹子,一大片一大片,吓死个人,兼之服侍她的兰嬷嬷也是一副病容,渐渐便有人开始猜测,大热天的得风寒本就奇怪,不会是出痘子吧?若是出痘子,这人可多半会没了去,而且传染性还特别强,于是来了两三茬人之后,便没人敢去探望了。 怕过了病气给王妃,张君瑶在被贵妇们证实“生了重病”之后,便被移去了城外的别苑。王妃这一胎怀得一直不大稳,王爷便提议摆酒沖喜。 曹老太太年纪大了,不方便出席,女眷便由武氏带队,领着曹家姐妹和俞筱晚、何语芳出席。武氏早已得了老太太和爵爷的交待,要她在宴会上相看中意的媳妇和女婿。首先得老大曹中敏的婚事定下来,后面的妹妹们的亲事儿才好说。临出门前,武氏还心情惶惶,生恐旁的贵妇们不买她的帐。 俞筱晚少不得要安慰一番,“小舅母您也是正式诰封的诰命夫人,纵然有些自视清高的会看不上您的出身,可是多数的夫人都是极为圆滑世故的,她们知道结什么样的亲事对儿女好,对家族好。至少咱们曹府现在是烈火烹油之势,想与曹家结亲的肯定大有人在,您只管好好地挑便是了。待明年敏表哥高中,也再不敢有人轻视您的。” 俞筱晚就不明白武氏为何这么自卑,她就没自己主动出去结交过,总想跟在张氏身后,让张氏带她进贵妇的圈子,也不想一想,张氏哪会用心帮她,张氏这么势力眼的人,结交的夫人,自然也是这一类的。的确是有些自视清高的贵妇们,可更多的还是圆滑世故的,就算心里想什么,也不会在表面上表现出来。武氏的礼仪举止又不差,总怕别人看不起自己,畏首畏尾的,反倒显得小家子气。 武氏被俞筱晚安慰了一通,也知道今日自己是必须担当大任了,不得不打起精神来应对。 曹家众人到达王府的时候,大多数的受邀者已经到了。武氏的品级不高,没能进正堂,负责引客的管事嬷嬷带着她和曹家的姐妹、俞筱晚等人去了偏厅。偏厅里负责招待客人的,是王妃的母亲、越国公姜夫人,怜香县主则负责招唿同龄的小姐们。 给姜夫人见过礼后,怜香县主就将俞筱晚和曹氏姐妹引去一旁,给她们介绍了几位不相熟的小姐,其中也有相熟的,比如韩五小姐韩甜雅。 韩甜雅见到俞筱晚十分开心,亲自起身将她拉到自己身边坐下,小声地问她这段时间的情况,“几次下帖子请你,你都在陪吴庶妃,听说她快生了,你总有空闲了吧。” 俞筱晚轻笑道:“自然有了,月底曹府会办一处宴会,我请老太太单独发份帖子给你,你可一定要来啊。” 韩甜雅轻笑道:“好哇。” 俞筱晚特意介绍曹中燕给她认识,三人凑在一起聊起女红之类,倒是十分抽投宜。俞筱晚抽空看了一下厅内的情形,武氏逼着自己主动跟贵夫人们闲聊,慢慢倒也加入了话题之中,何语芳的相貌虽然有些缺陷,人缘倒是十分的好,有些自然是因为她和善温婉的性子,有些大概是因为站在她身边,能产生出一些优势来。
第111页 俞筱晚想着芍药昨天跟自己说的事儿,不由得微微蹙了蹙眉,韩甜雅不由得问,“晚儿你怎么了?” 俞筱晚忙收拾了心情,正要说没什么,惟芳长公主驾到了,她一来,就跟旋风一样,也不等众人向她行礼,一把拉着俞筱晚到了正院,单独挑了一个房间,然后毫无形象地往竹榻上一躺,“好烦。” 惟芳平时好象不会这样没精神,俞筱晚自然要关心一下。一问,原来是婚事的问题,太后已经开始逼她了,一定要她在静晟和韩世昭之间挑选一个 “为何是静晟世子?他不是已经毁容了吗?” 俞筱晚真是觉得不可理解,一般人脸上有伤,都不能参加科举的,静晟世子本已是朝廷命官,仍能上朝也就罢了,可是选做女婿就太古怪了吧? 惟芳皱了皱鼻子道:“也是一种试探吧。” 平南侯的兵权过重,静晟又有能力,大有接其父之班的趋势,若是成了皇家的女婿,少不得要分点权出去,外戚可是不能当大任的。不过这么说来,只怕静晟世子会赶在赐婚旨意下达之前定亲也说不定。 况且俞筱晚不觉得静晟那个小心眼的男人是个好人选,便建议惟芳长公主选韩世昭,调侃道:“韩探花可是少年英才,又是三大美男之一,可谓才貌双全啊。” 惟芳长公主做出一副要呕吐的样子,“我才不要那个死兔子。” 俞筱晚眼睛瞪得老大,“你、你、你……听谁说的?” “逸之啊。逸之看到过他跟长孙羽……哎呀,不说这人,一说我手臂都起鸡皮疙瘩。”惟芳夸张地互搓着手臂,一脸嫌弃至死的样子。 两人聊了没多久,君逸之就熘了进来,嘿嘿地指着惟芳长公主笑道:“就知道你躲在这……啊,晚儿也在?” 惟芳大翻个白眼,你就装吧! 君逸之已经被册封为宝郡王,俞筱晚自是要给他见礼的,君逸之却抢先一步拦住,在两人对面坐下,朝惟芳长公主道:“一会儿老祖宗会来,是太后娘娘请老祖宗劝劝你,务必要选定个人出来!”其实是今日的宴会宾客非常多,君逸之虽想单独跟俞筱晚聊聊,却也知道这不可能,为了她的名声着想,便拉上老祖宗来助阵。 才说着话,便有宫女通传道:“楚太妃到、楚王妃到!” 俞筱晚忙肃立在一旁,待两位长辈进来之后,恭敬地行了大礼。楚太妃十分和蔼,忙虚扶了一把,“好孩子,快快起来,过来,让我瞧瞧,两年不见了,……哎呀,真是女大十八变、越变越漂亮。”说着跟媳妇道,“我瞧着韩家的五丫头,也不见得有她这般的风采。” 俞筱晚这两年身量渐渐长开,的确是比小时候更加迷人了,面容虽然还带稚气,却已经渐渐透出一股少女的青涩和妩媚之态。君逸之听老祖宗这样夸心上人,笑得见牙不见眼,好象是在夸他自己一要。 楚王妃看着这祖孙俩的样子,心里就忿恨,板着脸不应声。楚太妃心里十分满,在府中已经跟媳妇说过好几次了,眼瞧着俞筱晚只有几个月就出孝除服了,若不早些跟曹老太太商定了亲事,以俞筱晚这般的美貌,曹府的门槛怕不得被媒人踩塌了去。可偏偏媳妇喜欢拿家世说事儿,总是说她娘家侄女如何如何,逸之又不是要承亲王爵的长子,宗室之家本就不当太招人眼,妻子用得着什么权臣之女吗? 媳妇不配合,楚太妃的脸色也微微转阴,君逸之忙岔开话题,“老祖宗不是要来劝小姑姑的么?” 楚太妃这才开了脸,含笑问惟芳,惟芳却道:“我还小呢,不想这么早成亲。” 楚太妃劝了几句,见她只嘟着嘴不说话,就笑着拍了拍俞筱晚的手道:“听说你跟惟芳的交情十分好?” 俞筱晚谦虚道:“臣女蒙长公主看得起……” 惟芳长公主道“你不象别人那样拿腔拿调的,我自然看得起你,本来还想跟你结义多金兰的呢……” 君逸之在心里啐道,臭小姑姑不干好事,你跟晚儿结义金兰了,我不成了晚儿的晚辈了? 楚太妃便笑道:“你是长公主,想跟人结义得先禀了太后才成。”转而又跟俞筱晚说道,“这事儿我就着落在你身上,你劝着惟芳自己选一个夫婿,明年开春就给她将婚事给办了。都要及笄的人了,内务府的嫁妆都不知准备好多久了,她还是一点也不急。……若你将差事成了,我就要太后给你记一功。” 楚王妃听了这话眉头蹙得死紧,老祖宗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想让这个小丫头就凭这点子小功求旨赐婚? 几人说着话时,宴会开始了。酒席就摆在摄政王府后花园一大片人工湖的两处亭楼之内,分了男女席,中间隔着一湖碧水,和一座曲桥。 这样的宴客方式十分风雅,男女之声相闻,通常宴至酣时,主人家都会要请男女嘉宾表演些才艺。能声名远播的机会,客人们自然不会拒绝,有时甚至为了出风头,还要争抢一番机会。若有谁吟诗作对,诵出佳句,自然能声传全场,名播天下,却又不会直接见面,留下些犹抱琵琶半遮面的遐想。 因为接了楚太妃的任务,俞筱晚被安排坐在惟芳长公主的身边,宫女们流水似的上着精美的菜餚,惟芳长公主忽然一扯俞筱晚的衣袖,倾过身子凑在她耳边道:“你看那边,左侧第七人,就是长孙羽,长孙太保的幼子……哎呀,韩世昭就坐在他边上。” 俞筱晚顺着惟芳的话看过去,她习武几年,目力极佳,虽隔得远,却也看清了,那位长孙公子是人眉目如画、长相颇有几分女气的少年,韩世昭仿佛与他极熟,正谈笑如风。似乎是感应到了这边的注视,长孙羽忽然掩唇一笑,含羞将脸一侧,下巴搁在韩世昭的肩上,一副小鸟依人状。 韩世昭身体一僵,从嗓子眼里挤出几个字来,“你干什么?” “哎呀,人家在帮你。”长孙羽的声音也有些细柔,笑容却是兴奋中带着促狭,“宝贝,你不是不想嫁给长公主么?” ------题外话------ 呵呵,今天工作多,明天万更,会早点更的,不好意思哈。 92.把握机会 长孙羽这般一说,韩世昭才发觉对面水榭内的目光,旋即也进入角色之中,低头“宠溺”地一笑,抬手帮长孙羽将一缕碎发顺入耳后,“深情”地看着他,轻声道:“那也轻点靠,你下巴硌得我肩膀疼。” “讨厌。”长孙羽娇嗔一声,故意将下巴用力在韩世昭的肩膀上蹭了几下,才悠悠地坐直身子。 韩世昭为他斟满一杯酒,再为自己斟上一杯,端杯敬道:“我敬你一杯 长孙羽抿唇一笑,掐着兰花指端起酒杯。两人的酒杯在空中一碰,目光也顺势胶着在一起,久久不分开…… 俞筱晚和惟芳同时打了个寒颤,仓惶地收回目光。 “呃,那个……那个长孙公子……是太保大人的幼子吗?”俞筱晚干咽了几口唾沫,不知道要怎么告诉惟芳,据我所知,您的驸马爷就是长孙太保的幼子啊,如果这个是最幼的,那就是您的驸马了啊。 “是啊,嫡出的,长孙夫人四十岁上怀的,宝贝得不行。那个人,自小就是这样。”惟芳倒没觉得长孙羽怎么噁心,她噁心的是韩世昭,见俞筱晚似乎对长孙羽更有兴趣,便说起他的身世,“出生的时候,听说只有三斤重,跟小猫崽一样,还没吃奶就先吃药。原本长孙大人给他取的名字是长孙宇,宇宙的宇,可是后来请了相国寺的方丈大师给批了命,说是八字轻,不能用重字,就改成了羽毛的羽,自小就当成女孩儿养大的,不然早就没命了。现在身子倒是好了,就是这女里女气的毛病改不了了,长孙夫人总担心这宝贝幼子会受苦,到现在还赋闲在家……反正长孙家也不缺他这一口饭吃。” 俞筱晚“哦”了一声表示懂了,还是尽忠职守地劝说,“虽说韩二公子有些癖好,可是……可是听说,许多权贵子弟都有这喜好,只要不坏了子嗣大事就成了吧。就算您不喜欢他,也可以看看别人家的公子,不是我说,您都十六了,不成亲,也得先议门亲了,不然您母妃和太后得多着急啊。” “这我知道。”惟芳不高兴地嘟起小嘴,压低了嗓音道:“我就不想嫁给京中的子弟,出嫁了还得被太后管着,宁可挑一个远地儿的嫁了。可惜,好长时间没召驻藩的亲王或是大吏回京了。” 您倒是打的好主意,嫁个远地的,您是君、驸马是臣,谁还能管着您,您成天跑出去当游侠、当街调戏良家少女,公婆丈夫也只能闭着眼。 俞筱晚笑着摇了摇头,惟芳奇怪地问,“你笑什么?” 俞筱晚道:“我笑您身在福中不知福。太后她老人家对您多好哇,婚姻大事都由着您自己挑,放眼整个京城,哪家闺秀的婚事是她们自己挑的?太后她老人家虽是管着您,却也是您的依仗啊。” 说到这个,惟芳红了红脸,老实承认,“太后娘娘的确十分宠我……她就我这么一个闺女了,自然是宠的。” 那倒也是,先帝子嗣单薄,就这么三儿子两闺女,矛盾自然小得多,尤其惟芳还是个没有任何威胁力的公主,听说宫里头,不单是她的母妃和太后宠着她,那些没有儿女傍身的太妃太嫔们也宠着她,还好没宠坏,只是率性了一点……反正人家身份高贵,有率性的本钱。 惟芳长公主想了想,长嘆一声,“唉,我再看看吧,挑一个胆小不敢管我的,反正不能是韩世昭。你不知道,那傢伙看起来温和,其实阴坏阴坏的,我小时候在他手下不知吃了多少亏,偏偏我自小霸道,在旁人心里有了数的,都只相信他不相信我。……哼!” 最后那一声“哼”,可谓包含无数委曲的血泪与无法声张的憋闷、以及至老死不相往来的希翼。 俞筱晚掩着唇弯眉浅笑,春水明眸亮晶晶的,惟芳看着她,到嘴边的话忘了说,呆了好一会儿,把俞筱晚看得莫名其妙了,才喟嘆似的道:“天吶,真箇叫一笑倾人城,你可别跟旁人这样笑,这得多高的门槛,才不会被媒人给踩平吶,小心逸之会跟你急。” 俞筱晚脸色一变,飞速打量了一下四周,确定旁人要么三三两两在闲聊,要么在看四周景色,这才用力瞪了惟芳一眼。惟芳恍过神儿来,这样的话给旁人听见了,会以为俞筱晚跟君逸之私定终身什么的,名声可就不好听了。她忙陪笑道:“嘿嘿,这道西湖醋鱼颇得淮菜精髓,你尝尝。”
第112页 俞筱晚笑嗔了她一眼,“好似你尝过正宗的淮菜似的。” 惟芳不忘帮自己最喜欢的皇侄说话,“我真的尝过,逸之今夏才去的苏杭,还带了个杭州的厨子回来,请了我去尝的。……是这个味儿,甜甜酸酸的,唇齿留香。” 俞筱晚听她说得食指大动,便小尝一口,甜酸入口,既有南方菜的鲜、脆、嫩,又融合了北方菜的咸、色、浓,不由眯着眼贊道:“的确是风味独特。” 惟芳嘿嘿一笑,“你喜欢就好。”俞筱晚有些不理解,什么叫你喜欢就好,惟芳却是不说,心道:让他自己卖好去。 王妃的胎儿不稳,没有出席宴会,女席这边是由越国公姜夫人主持,身份最高的楚太妃坐在首位,惟芳与姜夫人一左一右相陪,楚王妃还坐在姜夫人身边的次一席,惟芳长公主的身边,是名秀气端方的少女,十六七的年纪,当时介绍说是康王妃。 这是打横安座的主席,客席则是燕翅排开的竖席,一张张小几整齐排列,一席坐两到三人不等。 这样的宴会,通常都是边聊边吃,宾主尽欢,其乐融融。可偏偏主席上的人不怎么说话,楚太妃是年纪大了,不喜欢吵闹,若她开了口,来敬酒的不知会有多少;姜夫人知她的喜好,便不好过于活跃,只在开席时,代表女儿摄政王妃说了几句感谢光临的客套话;楚王妃严守着食不言寝不语的戒训,只一心用膳,眼皮子都不抬一下,贵夫人们想给她敬酒,又怕被拒,踌躇不前;康王妃是个安静的性子,原还想着跟小姑子惟芳长公主交流一下,可是见惟芳跟俞筱晚聊得亲昵,就不讨人嫌的插话了。 俞筱晚和惟芳两人安安静静用着菜餚,忽觉下面有道目光总是看着自己,俞筱晚便不动声色地抬眸看过去,却见客席第三排有一名身穿鹅黄色绢纱薄衫、橙黄色绣遍地撒花月华裙的美貌少女,意味不明地看着自己。见俞筱晚望过来,少女似哼了一声,一扬洁白小巧的下巴,随即奉送一记白眼。 俞筱晚真觉得莫名其妙,这少女的座次极前,身份应当不低,便问惟芳是否认识。惟芳抬眸看了看少女,淡淡地道:“哦,是忠勇公府的四小姐。”她看了俞筱晚一眼,想说什么,动了动嘴唇,最终还是没说。 俞筱晚却是明白了。楚王妃就是出自忠勇公府,家族姓原,楚王妃似乎对自己的印象十分不好,这位原四小姐,是楚王妃的娘家外甥女,不知是不是楚王妃准备选了当二儿媳妇的……虽然心里有些淡淡的梗堵,但她也没多在意,这位原小姐生得是十分漂亮,不过跟她比还是不如,她这点自信还是有的。反正她跟君逸之,最后成与不成,都不会是楚王妃和这位原四小姐可以左右的。她在意的,只是自己的心。 君逸之的那番表白,让她的心乱到现在都没能理出个头绪来。按她之前的设想,她要将自己嫁入豪门,可以藉助夫家的力量为自己復仇。这样的丈夫,在她的眼里,是她的助力,而不是她的良人,所以一生一世一双人这样的想法,几乎已经被她抛诸脑后了。可是那天君逸之拉着她到假山旁,急急追问她的时候,她却一时冲动地将心底的渴望说了出来,事后她自己都后悔不迭。 应下他又如何?君逸之是正统的皇室血脉,又是那种嚣张不羁的性子,若是她有所求,应当会尽力助她才是,至少,在成亲的头几年里,她有这个把握让他事事依她,有了这几年,她应当能将前世的种种原委都查清楚了、当报则报了。至于以后,若能相濡以沫,就白首偕老,若他有了二意,就相敬如宾。多少夫妻是这样过一生的,她又如何过不得这种日子?况且以君逸之的郡王封号,按制就有一正一侧二庶的妃位空悬,不纳妾几乎是天理不容的事。 可是心底里不知怎么的,她就是想向他提出这种要求,看他为难的样子,心里又是些许失望又是些许畅快,失望是因为他没有立时应下,畅快也是因他没有立时应下,至少没有敷衍她。最终她也没收回这个条件,好叫他也知道誓言是不可以乱发的,想娶她最好有这个心理准备……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的底气从何而来,难道是因为知道他心里有她,所以觉得自己有了为难他的资本?还是真的希望他能应下来,让她能復仇与幸福两不误? 她想了许久,总也想不明白。 惟芳见俞筱晚不说话了,以为她心里难受,努力想安慰她,可是也不知怎么安慰才好,只是道:“你别理她,忠勇公家的人都这样,自以为是名门望族,旁的人都不怎么瞧在眼里的。”本来还想说就算原四小姐能嫁给逸之,楚太妃顶多给她个侧妃的位置,不过话到嘴边一打转儿,就知道不是好话,惟芳也是宫里长大的,女人间的恩怨知道得比谁都清楚,晚儿人都没进府呢,就多个分享雨露的,心里会舒服才怪了。 气氛就这么不尴不尬地沉闷了下来,一旁的康王妃连瞟了几眼,惟芳察觉到了,不能不能自己七嫂面子,忙笑着望回去,“这些菜七嫂可用得惯? 康王妃忙道:“味道很好,很正宗。” 惟芳这才想起七嫂是江南人氏,扬州百年世家薜家的千金,这淮扬菜自是合她的胃口,忙圆转了几句,又将俞筱晚介绍给康王妃。康王妃温和地笑道:“俞小姐这般隽秀温婉,倒是象江南的女子,以后有空儿常去康王府坐坐吧。” 俞筱晚的身材较为娇小,倒的确不象北方的少女那般高挑挺拔,不过曲线玲珑,身姿窈窕,却不是常人可比。听康王妃跟自己套近乎,俞筱晚便客套又恭谨地应了,却不知康王妃平素很少说话,一说就是大实话,这回宴散后,真的几次下帖子请她去康王府玩耍,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此时宴至将半,男席那边早有人向摄政王爷提出,光看歌伎表演没什么兴致,不如赋诗助兴。又有人提议,不如玩对色抽籤,听到王爷允下之后,女席这边立时兴奋了起来。 俞筱晚不知这种玩法,惟芳便给她介绍,“就是准备两套签,绿签和红签,上面标了数字,分别给男席和女席抽取,抽的时候会打乱绿签和红签,但数字绝对是一套的。抽完之后,每一个数字,都会有一男一女执签,再由王爷抽取签号,抽中的数字,就由绿签提议、红签配合表演,可以是配乐赋诗,也可以是琴瑟和鸣,总之男女相携表演,比一人表演要有趣得多。打乱签色的意思,就免得总是由男子或女子提议,这样表演的节目也会丰富得多,若配合的二人正好是才子佳人,或许还会传出一段佳话呢。” “原来如此。”俞筱晚暗道,这跟变相的相看差不多了,倒是和了小舅母的心意。再向女席下看去,不光是曹家的几姐妹,几乎所有的闺阁千金都是一脸兴奋之色。也难怪,平日里拘得紧,难得有机会与男子同台献艺,若是运气好,抽中相同签号的正是自己的意中人……虽然隔得远了些,聊胜于无吧。 不多时,便有太监捧来了签筒,已婚人士自是不会抽籤的,只有惟芳和俞筱晚这等未出阁的千金和未定婚的少年才会抽籤。 待签都抽完了,摄政王便开始抽籤号,第一对居然就是惟芳和长孙羽,俞筱晚不禁掩面窃笑,这算不算是有缘份? 执绿签的是惟芳,听说红签是长孙羽之后,她不由得长嘆一声,小声跟俞筱晚嘀咕,“真倒霉,那个娘娘腔什么都不会。” 这种表演,主人和宾客中的德高望众者是要评价的,若是垫了底,当然落脸面。 俞筱晚想了想,小声道:“再怎么不会,字还是会写的,不如您弹首曲子,要他默写一篇心经或是咒文,给王妃祈福吧。” 惟芳一想,这个法子倒是不错,便让太监传话给长孙羽,长孙羽很快应下,两人便各去准备。王爷还在抽籤,连抽了三对,这会儿惟芳和长孙羽已经准备好了,便开始表演。 惟芳虽然率性跳脱,可太后也是按着金枝玉叶的要求来培养的,琴艺不错,长孙羽的字写得也中规中矩,主要是为王妃和小世子祈福这个意头好,王爷十分欢喜,众评论嘉宾也给予了很高的评价。长孙羽回到座位之后,跟韩世昭调侃道:“其实长公主人还是很体贴的嘛。” 韩世昭要笑不笑地回敬,“这么喜欢,你请你父亲去向太后求旨啊。” 长孙羽立即不说话了,有点志气的男人都不会愿意尚公主,哪个男人愿意成天对着妻子二叩六拜的。 之后的两对表演了一个琴笛和奏,一个配乐赋诗,但没能压过惟芳和长孙羽去,惟芳心里高兴,见俞筱晚拿的是红签,便给俞筱晚出主意,“听逸之说你的琴艺好,一会儿若是抽到了你,你就只应下弹琴,旁的要求不去理会。” 本来就是两个人表演,之前都要通通气的。 俞筱晚知道深闺女子一般不能轻易展示才艺,这是个十分难得的出名好时机,便顺着她的话应下。这时王爷已经抽出了第四对,正是怜香县主和曹中睿。 怜香县主会吹箫,便问曹中睿愿意表演什么。曹中睿最擅赋诗,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当下学着曹植的慢行七步,在怜香县主悠扬的琴声中,慢慢吟出一首早已做好的七言绝句,以荷为题,颇为应景,待他吟诵完毕,并在一旁的案桌上留下墨宝,怜香县主的琴声也刚才落下最后一个音符,一时间众人都鼓掌喝彩,个个道珠联璧合。 怜香县主小脸晕红,向着男宾那边微微一福,曹中睿也向着这边揖了一礼,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各自心神一震,忙又错开眼去。俞筱晚微微蹙了蹙眉,忙看向人群中的何语芳,只见她脸色微暗,强撑着一脸笑,实则表情僵硬,心头就更加不悦。 过了几转之后,王爷忽然抽出了二十三号签,俞筱晚正是拿的二十三号红签,惟芳不待她应声,就帮她应了,“这里这里。” 执绿签的是君之勉,当下便大方地起身,向着王爷施了一礼,便回头跟小太监交待,不一会儿,小太监跑过来问俞筱晚,请她从《广陵散》、《十面埋伏》、《浪淘沙》中选一曲,他来舞剑。 俞筱晚想了想,她的筝抚得好,可是前面已经有几人抚过筝了,再配上舞剑,实难出彩,不如选琵琶曲《十面埋伏》,回了小太监之后,便有人去为她准备琵琶。 君逸之看着到隔间去准备的君之勉,目光即嫉且恨,随手拿起桌上的绿头签,折成两断,往湖中一抛了事。 待两人都准备好之后,表演即开始了。俞筱晚顿了顿,见君之勉的身影未动,便先起手“噹噹噹噹”一串连拔之后,宴会场上立即静了下来,君之勉提气凝神,待曲声进入低吟之时,才起手挥剑,配合着乐声,时缓时疾,利剑之刃在阳光下反she出七彩炫光,慢慢将君之勉挺拔的身影笼罩在一片阳光、剑光之下;紧张有序、跌宕起伏的琴音不绝于耳,带出金戈铁马之声,令在座诸人都似乎被带入到千百年前的垓下战场,看两军对垒,听杀声震天
第113页 随着琴弦一震,所有的音符归于寂静,君之勉疾旋的身影也立时顿住,唯有身边捲起的柳枝还在随风飘荡…… 良久,座席中才暴出喝彩声和鼓掌声。 俞筱晚将琵琶交给身边的小太监,向着男宾那边福了一礼,君之勉还她一礼,眸色复杂地遥望一眼,两人才在众人或羡慕或嫉妒的目光中,回归自己的座位。 惟芳兴奋地拉着俞筱晚道:“今日的演艺,绝对是你们拔得头筹。” 俞筱晚笑了笑道:“还有人未出场呢。”她心中黯然,不想多语,便扭头去看下一场的表演。 刚才弹琴的时候,她知道自己琵琶之艺不算出众,唯有用情感致胜,便有意回想起前世的凄凉,身边的亲人都在算计着自己,不也是十面埋伏么?投注了悲怆和愤怒的琴音,果然是能感染人的,连她自己也久久沉溺其中不能自拔,以至于后面的表演,她都只虚浮的看着,跟着旁人鼓掌叫好,完全不知人家在表演些什么。 直到惟芳跟她说,“你那个大表哥看起来傻呆呆的,画倒是画得不错。 俞筱晚才醒过神来,原来敏表哥与一位千金配合,以乐配画,她便笑道:“隔得这么远您也看得清么?” 惟芳得意洋洋地道:“看画看意境,不用得那么细就能知道。” 俞筱晚想了想道:“其实我大表哥还没有议亲的。” “你!讨厌!”惟芳红着脸膈吱她,俞筱晚又痒,又要保持风度,憋得小脸通红。 君逸之单手支颅,另一只手晃着酒杯,目光紧紧锁着对面那道纤细清丽的身影,她的心里是有着怎样的恨、怎样的痛,才能弹出如此凄而壮的琴音?他心底有些疼痛,也有些黯然,愿以为十分了解她了,却原来连她最痛最恨的是什么,他都一无所知。 静晟世子这才是第一次见到俞筱晚,他是习武之人,目力自然极好,隔着一池碧水,也能将俞筱晚的容颜看个一清二楚。原来竟是这般的绝色佳人!他的瞳孔微缩,心里盘算着,要怎么才能扳回一城。 自上回在庆王府出了丑后,他将帐算到了张君瑶的身上,就派人调查与张君瑶有关的所有事情。静家久掌兵权,手中多的是精明干练的侦察兵和亲兵,查到张夫人时常派人与一个商人联繫,就在他准备以此来打击张君瑶的时候,张君瑶却因病被挪去了别苑。若是病不得好,只怕此生就此废了。这让他很有一拳打在棉花里的空虚感。这会子看到俞筱晚,立时想起来,张君瑶似乎就是为了保护此女,才将曹三小姐那个花痴女指给他认识的,若是能 君逸之收回目光,随意在场中扫了一圈,却正好瞧见静晟看着对面凝神不语,心中不由恼怒,将酒杯在手中晃了几圈,一饮而尽。 长孙羽立时悄声跟韩世昭道:“赌不赌?一会儿静晟要倒霉。” 韩世昭的眼睛熘了一圈,淡笑道:“赌,我赌不是今天,总要过几天的 长孙羽弯眉媚笑,“好,我要你那只镶碎米钻的西洋鼻烟壶。” 韩世昭指着他腰间的羊脂玉佩道:“我要这个。” “那两个人又在卿卿我我,还、还、还指着那里。”惟芳跟俞筱晚咬着耳朵,“大庭广众之下也不注意一点,噁心。” 俞筱晚只好安慰她,“总比男女私情要好。” 天色将晚,宴会终于要结束了,王爷便宣布了今日最佳组合,果然是俞筱晚与君之勉,王爷赐下各色贡纱各四匹、金瓜子一盅。俞筱晚与君之勉忙谢恩领赏。 夏季的宴会总是下晌开始,至半夜才会结束。宴会之后王府安排了折子戏、歌舞、斗牌等活动。俞筱晚被惟芳拉着打马吊,怜香县主主动地过来要凑一份,康王妃对俞筱晚的印象极好,也跟来算一个。四人摸了风向,按顺序坐下。曹中燕不知与谁交谈才好,便坐到俞筱晚的身边帮着看牌。 怜香县主边摸牌边跟俞筱晚说道,“你二表哥的诗作得真好,他是拜何人为师啊?……我想让我弟弟也去学学。” 俞筱晚道:“现在是跟陈子清大人学习文章,诗倒不知是跟谁学的。” 怜香又问了几个问题,全是围着曹中睿打转转,虽然问得隐晦,可心思却写在了小脸上,俞筱晚心生警觉,便笑道:“我二表嫂最会照顾人,我想二表哥应该是没有任何后顾之忧的。” 怜香小脸上的微笑断了一下,才又续上,“咦,你大表哥未议亲,二表哥就成亲了呀?” “嗯,是摄政王爷赐的婚,自然不按长幼之序来。” 另一桌打牌的静雯总是回头盯着俞筱晚,听了这话就轻哼了一声,“不知礼数。” 惟芳手中的牌十分的烂,大约是和不了了,便左顾右盼,察觉到静雯敌视的目光,心中已然不悦,这会儿听到她轻哼的话,便接了这话道:“这是常事,吶,平南侯府不也是如此吗?静晟世子还未议亲,可是静雯就已经定下亲事了呀。” 这门亲事是静雯心中永远的痛,听了这话当下就发作了,“我的事你四处乱说什么?” 惟芳大怒,“在座的都认识你,都知道你已经议了亲,小定都下过了,我哪里是四处乱说?” 康王妃等人唯恐这两人对冲起来,忙出来和稀泥,“打牌打牌,闲聊的事儿,值当你们闹么?” 几人这才安静了,可没过一会儿,就有小丫头急忙忙地跑进来找静雯郡主,请静雯郡主回府。静雯不由得问道:“有什么事么?”没得还没散会就先告辞的。 小丫头的脸色十分古怪万分为难,支吾着不说话,只催着静雯回府。 这时曹中雅从外边走进来,阴沉了一日的脸色终于放晴,进来就笑道:“那个静晟世子真是出大丑了,居然喝醉了酒,掉到了茅坑里。”她还记恨着上回静晟害她丢脸的事儿,加上自己倒了大霉,巴不得别人也跟她一样倒霉的心态,听到这事便四处传说,这已经是她跑的第三间牌室了。 静雯一听这话,当时就坐不住了,恨恨地瞪了曹中雅一眼,尖声道:“仔细说话!”说完立即沖了出去。 待静雯走了,屋里才嗡嗡地议论开来,窃笑之声不绝,这可真是出大丑了。静晟世子这两年可真是倒霉啊,先是毁了容,这会子又……不知哪家的夫人愿将女儿嫁给一个掉过茅坑的男人。 秦王的几位千金都在暗自庆幸,幸亏当年没做成亲,不然也跟着丢脸。 同说静雯郡主回了府,便冲到大哥的屋内询问。平南侯爷也在,静晟一脸的懊恼,他明明没有喝多少,可是在如厕的时候,的确是觉得头脑一阵晕眩,双膝一软,就将马桶给撞翻了,偏巧几位世子也来如厕,跟随的小厮一阵大叫,将事情传得人尽皆知…… 平南侯到底吃过的盐多些,听完便道:“不必说了,你一定是中了软骨散之类,只是药量不大……你之前与谁相触过?” 静晟世子仔细回忆,“之前宇文永和贺阐跟儿子为政见争执过几句,然后韩世昭和君逸之、君之勉都来劝过,就跟这几人接触得多。” 平南侯蹙起眉道:“君逸之是个废物,其他都是文人,只有这个君之勉了……你怎么会得罪了他?” 静晟想了一圈儿,没想明白,平南侯却似乎是有了眉目,“或许还是朝堂之上的事儿。”前阵子摄政王说现在天下太平,要将军队重编,遭到平南侯为首的几位大将军的反对,晋王爷似乎是支持摄政王的…… 那一厢,韩世昭满脸郁卒地掏出那个精巧的鼻烟壶,百般不甘地交给长孙羽,长孙羽笑得跟只偷了油的老鼠一般,“说了这傢伙最没耐性的,你不相信我。” 君逸之哼了一声,“什么叫我没耐性?我是看今天人多,好叫静晟猜不着,才不得不今日动手的。” 韩世昭“嘁”了一声,“明明有无数机会,你为何非挑勉世孙过去的时候下手?你就是想栽脏给勉世孙。”说完与长孙羽对视一眼,两人同时猥琐地笑了起来。 君逸之耳根有点发热,不过脸皮还是极厚的,摆出副“随你怎么想”的无所谓表情,一般人看不出他不自在。 哼,敢跟我的晚儿来什么琴剑合璧,等着静晟给你下绊子吧! 上首的小公子抿唇一笑,轻咳了一声,几人忙收了笑闹之声,等着他吩咐。 “听说浙江巡抚抓了一个四处行骗的游方僧人,你们知道吗?” 众人摇了摇头,这么小的事儿,又在那么远的地方,自然是不知的。 小公子又道,“听说当堂判了流放,但是人却悄悄押往京城了。” 众人挑了挑眉,这就有古怪了。君逸之心中忽然有不好的预感,“这个游方僧人,不会是给晚……俞小姐治病的那个吧?” 小公子淡淡地道:“正是。他最后去的地方是西域,不过在此之前,去过汝阳一次。……在给俞小姐治好疟疾的两年之后。”他顿了顿道:“人,要在我们手上。” 众人都警惕起来,连声应是,迅速地布置下劫人的计划。君逸之觉得自己有必要问一问晚儿,她对那个游方僧人可有印象。 第二日一早,俞筱晚等人给老太太请过安后,便各自散了,老太太留武氏说一说宴会的情形,有无帮敏哥儿相中哪家的小姐,武氏说了两家门户相当的小姐,老太太琢磨着还要先请爵爷帮着相看一下人品再定。 俞筱晚则邀了何语芳到自己院子里玩。何语芳的神情恹恹的,强打精神跟她说话。俞筱晚不想拐弯没角,含笑道:“那天听到吴妈妈说二表嫂给了舅母许多银子?” 何语芳的表情一僵,“呃……母亲……只是借用一下。” 张氏的事儿,老太太和爵爷还是瞒着下面的,俞筱晚不好说得太明,含煳道:“有时也不能一味孝顺婆婆,若是孝顺婆婆得罪了公公甚至是太婆婆,就得不偿失了。” 何语芳听得一愣,她是个内有锦绣的,当即便想到,婆婆也是大家千金,再怎样也不至于缺银子缺得那般利害,莫非是犯了什么事?若是这样,自己帮着婆婆,倒象是在帮她掩饰了。还好一部分银子没筹到,她便立即告辞,交待妈妈缓一缓再说。 张氏那厢等银子等得头髮都白了,筹的银子只赎了三分之一的物件回来,交给老太太后,老太太仍是满脸的不高兴,那样子就是要她全数吐出来。赎东西要的银子可比当的时候多得多,有些是她卖出去了的,连赎都没地方,只能赔银子。照这么个赔法,她非得卖嫁妆不可。
第114页 曲妈妈也替主子着急,压低了声音提醒道:“主子,这就月末了,那个人又要银子了。” 那个人就是欧阳辰,是只餵不饱的狼啊!张氏欠谁的都不敢欠他的!至少摄政王那边不愿家丑外扬,只要她不时常出门露风头,待还清了公中的银子,老太太和爵爷还能让她在这府中当家,可若是那件事被揭了出来……张氏不由得打了个哆嗦,爵爷若是知道自己给他戴了绿帽子,以爵爷那暴躁的性子,非将她抽死不可!不过送银子的方式十分隐秘,只要不差了那人的银子,爵爷就不会知道。 所以关键的关键,就是银子! “二奶奶呢?几千两银子要筹这么久么?你去给我把她叫来。” 曲妈妈应了一声,忙去叫何语芳。 张氏却不知道,她做得极为隐密的事,已经被某人的亲兵给发觉了。某人正一心窝的火,想来想去,君之勉是皇族,没有好机会可动不得,便决定先从张夫人动手,将张君瑶给压得翻不了身再说。……若是能一起将俞筱晚给收了,也不失为一条妙计。 他打定了主意,便使人传了张便条给俞筱晚,以张君瑶的口吻,约她到别苑的侧门处相见。 可惜他不知道张君瑶“生病”的原因,算得好好的一步棋,被俞筱晚一眼就认出来了。不过她倒是想知道哪个无聊的人想算计她,便使了俞文飈代她前去会个面。 静晟世子想不到等佳人会等来一个老头,可一听这老头是俞筱晚的心腹,便将事情告诉了他,“你就说,张夫人有件事儿落在我手中,若是她想知道,就亲自到滙丰楼二楼的甲字雅间见我。” 俞文飈轻哼一声,“对不住,我家小姐没兴趣知道张夫人的事。” 静晟根本不信,在他心里,俞筱晚就是个想依附张君瑶攀高枝的女子,“可若是张夫人偷人的事呢?” 俞文飈大吃一惊,面上就露了出来。静晟得意地笑道:“你应当知道,若是被王爷知道了,张侧妃也就完了,她的前程也就完了。” 说罢,不等俞文飈回復,丢下一句,“明日末时三刻见面”,便扬长而去。 这个消息俞文飈自然是马上告诉了俞筱晚,张夫人的事儿,俞文飈觉得没必要掺和。可俞筱晚却立时想到,张夫人偷人?换哪家的夫人都不会有这种胆子吧?她随即就想到那年在法源寺的事儿,明明是约了欧阳辰去揭张氏的短的,可是欧阳辰没出现,而张夫人和张氏却消失了一个多时辰,回来的时候,曲妈妈的裙角有许多皱褶……若是说偷人,不如说是被欧阳辰拿到了什么短处,被他一直胁迫!这事儿,只怕与舅母也断不开关系。 而且不论怎样,与外男有联繫,被舅父知道了,就是一顶绿帽,舅母必定会吃挂落。一定要知道静晟都知道了些什么! 整死张氏的机会,俞筱晚可不想放过,立即要文伯挑一个会易容的人过来。 文伯十分不贊同小姐的作法,“就算是易容去的,看见的人,还是只当是小姐您呢。” 俞筱晚神秘地笑道:“谁说我要易容成我自己?” 93.京城呆不下去了 俞文飈总担心事情一个没弄好就将火烧到小姐的身上,于是坚持要听一听小姐的计划,俞筱晚便悄声将自己的计划说出来,俞文飈觉得还算周全,只是,静晟是有兵权的人,若是万一他察觉出什么,可就麻烦了,他们虽不是白身,可是老爷已经不在人世了,舅老爷又靠不住,谁还能帮到小姐? 于是建议道:“若是能先取得惟芳长公主的支持,再行这个计划才好。 俞筱晚想了想,也的确是怕静晟世子又使什么阴招,他是男人可以在外面活动,手中又有兵马,若真箇要与她计较起来,她真是疲于应付,于是便应了下来。俞文飈这才安心地告辞,去外面布署。赵妈妈和初云初雪则是在曹府的后园子里,四处活动。 很快,一些耳语传入了张氏的耳朵里,“什、什么?有人看到你跟那个人接头了?” 张氏腾地一下就站了起来,手里头死死地攥着扇柄,慌了半晌神,才恨恨地拿团扇直往曲妈妈头脸脑门上一顿子乱扑,“你个办事不牢的奴才,我要你小心!要你小心!要你千万小心!你、你居然让人发觉了!你个死货! 团扇打得倒不是很疼,就是将头髮都给扑乱了,曲妈妈不敢躲避,只得小声地求情,“夫人息怒,夫人息怒!奴婢听着那个初雪和赵妈妈的话,似乎是别人帮着查的,若是俞总管帮着查的,直接就能告诉表小姐了。现在表小姐还不知道实情呢,约上了明日末时三刻,去滙丰楼二楼的甲字雅间见面 张氏听了这话,手上就停了下来,曲妈妈忙进言道:“奴婢想着,明日表小姐要出府的时候,夫人想法子拦一拦,咱们再赶早一点,扮成她的样子去,把这些证据给拿到咱们手里。” 这主意倒也可行,只是……张氏拧起了眉,俞筱晚那个样子哪里是那么好扮的? 曲妈妈表示无妨,“可以用碧儿,戴个帷帽,谁还知道里头的是表小姐还是谁?” 张氏老谋深算,仔细寻思一番,摇了摇头,“不成!若是外人帮着查的,那就必定是约好了见面的方法,凭信物或是什么认人,咱们没有,扮成她只会被人发觉了去。不过,若是外面镖局里的人帮忙查的,那些人都是认银子的,只要我们能拿出银子来,就能找他拿到证据。” 若是旁的事,张氏可能会半信半疑,但是初雪和赵妈妈的聊天,是被曲妈妈无意间偷听到的,还直指着她跟外男时常联繫,害她想不信、想不冒险都不行。又将这主意在脑中过了一遍,张氏觉得这样可行,便悄声跟曲妈妈耳语,“明日你扮成我去,就说是晚儿丫头的主意已经被我知道了,我要自己管这事儿,管那人要证据,价钱什么的随便他开!” 说着,张氏仔细盘算了一下手中的现银,觉得应当够买下这些证据了,才安了安心。 俞筱晚回到墨玉居,就开始提笔给惟芳写信,这写信也是门学问,要让惟芳帮自己,又不能让她知道得太多,毕竟是丑闻,若是监护人的品性有污,于自己的名声也没好处。 她正在措辞呢,初云便挑了帘子进来,小声地禀报导:“长公主差人送信来了。” 俞筱晚忙将桌上的笔墨收起来,到稍间见长公主派来的小太监。那小太监口齿伶俐,打了个千儿道:“长公主殿下说想到俞小姐的店里挑几件成衣,约俞小姐今日下晌末时在店里见。还请俞小姐准时。” 人家送银子上门,俞筱晚自然不能推辞,让初云包了个大荷包给小太监吃茶,应允下一定按时到。初云去送了客回来,又小声禀道:“石姨娘来找芍药姐姐了。” 这段时间芍药与石姨娘走得极近,芍药去找石姨娘的时候多,石姨娘来墨玉居这才头一回,看来是有十分重要的事了。俞筱晚笑了笑,吩咐道:“我有几样针线活要交给芍药做,你去唤她过来。” 石姨娘来找芍药,就是来请芍药帮忙出主意的,这段时间老太太和爵爷发作张氏,虽没放在明面上说,寻的都是其他藉口,可是内里的原因,石姨娘竟也知道了七八分,心里难免活动开了。不过却是先说了一通针线上的事儿,才将话峰一转,“大夫人的位置哪个敢抢,可是她时常犯错,这府中的事儿多半是要移交给二夫人了,二夫人和善,倒不是那种捏酸掐醋的,可是这府里的奴才,惯是欺软怕硬,怕是二夫人性子好,她们会当是软柿子。二夫人日后得多几个得力的人儿才行。……唉,芍药姐姐别笑我,我也就是白说说。” 这种话芍药有什么听不出来的,二夫人和善,可是在府中却没有什么地位,若是日后当了当家主母,少不得要有人帮衬着,若能分管些细务,手中怎么也能漏点银子出来,石姨娘是想找机会向二夫人武氏投诚,又怕二夫人不信她,才寻到自己这里来,看中的就是表小姐跟二夫人、大少爷的关系都不错,能说得上话。 表小姐的确是流露过要与石姨娘谈一谈的意思,却不知是哪一天,芍药不敢随意应话,正要客套地应对几句,初云便敲了门走进来,“芍药姐姐,小姐有几样针线活要交给你做,让你过去一趟呢。” 芍药忙起身,“我就来。”说着看向石姨娘,不好意思地笑道:“石姨娘是先在这儿等等我,还是……” 石榴忙道:“我跟你一块儿过去吧。来了这儿,当然得给表小姐请个安 芍药不敢自专,初云倒是笑道:“若是小姐知道石姨娘来了,必定很高兴。” 石榴便喜笑颜开地跟着芍药和初云进了稍间。俞筱晚正坐在临窗的竹榻上看书,见到三人一同进来,不由得讶异道:“石姨娘?真是稀客啊。” 石榴笑着蹲福一礼,俞筱晚让初雪搬来锦杌,石榴侧着身子坐了,跟俞筱晚闲聊,“是来找芍药姐姐问针线上的事儿,想着应当来给表小姐请个安 “姨娘客气了。”虽说姨娘当不得长辈,象石榴这样卖了身的贱妾等同于奴婢,可到底是舅父身边的人,说到请安倒有些过了,俞筱晚自然不能这般拿大。 石榴又闲扯了几句,想将话题往正事上绕,却总也找不到突破口。芍药早被初雪带到内室拿花样子,连个帮衬的人都没有,她一着急,小巧的鼻尖上就渗出了一层细汗。 俞筱晚见状便吩咐初云,“去取几块冰来,石姨娘觉得热了。” 石榴忙道:“不劳表小姐破费了,我夏日里都不用冰的,这都入秋了,不妨事的。”边说边拿出帕子在脸上按了按,将汗水吸干。 俞筱晚若有所思似的“哦”了一声,“石姨娘是怕用冰伤了身子吧?”说着小脸儿有些晕红。 石榴愣了愣,恍然,原来小姐以为她是想保养身子怀孕,便顺势接着这话道的:“是啊。让表小姐笑话了。” 俞筱晚淡淡一笑,“这有何笑话的?曹府好多年没有喜讯了,若是石姨娘能……嗯,老太太一定会重赏的。” 石榴的表情有丝黯然,“妾婢哪有那么好的福气。” 俞筱晚瞟了初云一眼,初云便笑着接口道:“小姐,不如您给石姨娘扶个脉?” 俞筱晚嗔了她一眼,“我又不是大夫,哪里会扶脉,切莫乱说。” 初云被斥了几句,小脸涨得通红,再不说话。芍药已经拿到了花样子和布料,石榴不好再留,便向俞筱晚告辞。俞筱晚也没留客,只客套地请石姨娘有空常来坐坐。
第115页 从稍间转到堂屋出来,初云便要返回去服侍小姐,石榴恳求般地看了看芍药,芍药却不过,陪笑着请初云到她的房里坐一下,问一问小姐的喜好,这几件内衣都是做给小姐的。 初云欣然应允,三人一同去了芍药的房里,石榴笑着从手腕上褪下一只纯银累丝镯子,笑着给初云套上,“我跟妹妹一见如故,这个镯子就送给妹妹了。” 初云忙推辞,“这怎么使得?” 石榴佯装生气,“不收下就是看不起我了。” 初云才只好收下。石榴这时才寻着时机问,“表小姐很会扶脉么?” 初云道:“我家小姐自幼体弱,自会吃饭就会吃药了,久病成医,自是懂些的,以前老爷夫人收集了许多药方,倒不比一般的大夫差呢,这回吴庶妃保胎……”说到这忙捂了嘴,仿佛说错了话。 其实俞筱晚在摄政王府住了两个月,曹府的下人们自是要猜测一番,俞筱晚给王妃治好病,王妃还特意赏赐了,自然是阖府上下都知道的,俞筱晚不想说是自己习了医,只对老太太说是家里收集的药方有效,再说她是千金小姐,下人们再怎么猜测,也不可能当面去问她。不过初云这样说,石榴更是信了那些传言,表小姐手中有生子的药方。 石榴立时便开始心思活动了,她想帮着管家,为的就是能多存点安身立命的银子,可若是能生个一儿半女,自然就会赏赐无数,若是儿女日后有出息,不比她管家管得累死更划算? 她存了求俞筱晚的心思,便刻意讨好初云,初云是个慡朗的性子,没几句话跟她称起姐妹来了。石榴一时说起自己没有孩子的苦处,初云直嘆,“姐姐真是命苦,嗯……我去求求小姐,小姐心慈,应当会允的。” 石榴又惊又喜,“一会儿还请初云妹妹帮忙美言几句。” 初云也不推辞,只是表情十分迟疑,显得非常为难。一直在一旁圆话的芍药见状,忙识趣地避了出去。石榴见四下无人了,忙握住初云的手道:“妹妹有什么话只管说,只要是我能办到的,我决不推辞!” 初云小声地道:“姐姐既然要求到小姐头上,可也要帮小姐分些忧才好 石榴怔了怔,“表小姐有什么忧是我能帮着分的?” 初云没明着说,只是问她,“姐姐跟爵爷身边的南浦、大夫人身边的碧儿她们也挺熟的吧?” 石榴脑中灵光一现,忽然就明白了。大夫人几次谋算表小姐的家财,这是跟在老太太身边的几个大丫头都知道的秘密,现在大夫人亏空了公中的银子,表小姐怕大夫人又打自己家财的主意呢。 她拍着胸脯保证,“这你放心,若是爵爷跟大夫人说过什么话,我若想打听,总能打听清楚的。”说起来,一个从丫头升上去的姨娘,比府里的正经小姐的耳目都要多,尤其石姨娘从前是老太太屋里的人,为人亲切人缘极好,若不然,张氏亏空公中银子的事,老太太和爵爷都没声张,她怎么会知道。 石榴极通世故,知道自己有求于人,总得先有所表示,忙忙地告辞去打听。也和着张氏倒霉,她平日里对下人面热心冷,还当哪个不知道似的,尤其张氏根本不拿丫头当人看,就是忠心的丫头,比如靛儿,没了利用价值,便为了保她自己的名声,也是毫不迟疑地杖毙。以前不过因为她是一府主母,没人敢跟她对着干,现在败落了,身边的大丫头自然有了别的想法。 碧儿是靛儿没了后提上来的大丫头,跟在张氏身边的时间不长,可是时常要端茶倒水的,听到的事情却是极多,兼之张氏醋意大,总觉得碧儿生得狐媚,有勾引爵爷之嫌,时不时地要敲打她一番,心里对张氏有一肚子有怨气,所以石榴没用几句话,就勾出了碧儿一通子牢骚。 “都说跟在大夫人身边有好处,其实哪有什么好处,现在爵爷和老太太时不时要拿大夫人的错处,大夫人受了气,自然要拿咱们当丫头的发作一番。咱们是当奴婢的命,没法子的,可是也不能连月银都这样无故扣下吧?现在只要犯一点小错,就要罚月银,哪有这样的事?” 石榴就是想让她聊关于银子的问题,感同身受般的安慰了几句,就将话题往曲妈妈的身上引,“她没帮着你们说说话么?” 碧儿鄙夷至极,“那个老货,只会出坏主意!”说着四下看了看,虽然她俩聊天本就是在无人的角落里,可还是不放心,“我听那个老货给大夫人出主意,要昧表小姐的东西呢。还说什么爵爷也有意思,办好了,大夫人也就好了。我呸!” 这样的话石榴自然也不会相信,她可听到过爵爷怎么处罚大夫人的,“要怎么昧?表小姐可不会随便就给的吧?” 碧儿便将前几日偷听到的话告诉石榴。 当时张氏问曲妈妈:“表小姐的那些个东西可有说何时造册,将她的箱笼收入仓库?” “这个,表小姐并未提及,都到府中三年了,怕是不会入库了。” 张氏沉了沉气,淡淡地道:“随便她吧,若是不放在仓库里,掉了什么,咱们也没办法了。” 曲妈妈迟疑道:“掉了什么还是不好,可若是东西换了,却难说得清的 石榴寻思着,这倒是真的,表小姐的东西,手中自然是有册子的,可是只要物件没少,被人换也只能忍气吞下。比如说青花瓷瓶,官窑的和民窑的,价钱差得可大了;再比如白玉盘,玉的成色直接决定价格。你的帐册上记录了极品白玉,张氏若用普通白玉的给换了,还就放在自己屋里,你能说这个好的就是你的? 这个主意可真鬼! 碧儿又道:“今天曲妈妈还在出什么鬼主意,明日要绊着表小姐不让出府什么的……话儿太小,我没听清,总之不会是好事儿。”说着又长嘆,“跟着这种主子有什么好呀,以前年纪大了,连个好些的婚事都指望不上。” 她说了这么多,就是向现在最得宠的石姨娘卖好,小丫头没别的愿望,要么开脸成通房,要么嫁个体面的管事,日后成为管事娘子。 石榴虚应下几句,又套了些话,才迴转了,立时将这些话都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初云。 这会子快到未时了,俞筱晚正在更衣,赴惟芳长公主的约。听了初云的禀报,立即将石榴给唤了进来,一五一十地问清楚。俞筱晚沉吟了片刻,挥了挥手,赵妈妈忙带着丫头们退出去,这便笑问道:“石姨娘是想要孩子么 石榴脸儿一红,有些磨不开脸跟表小姐这个未出阁的少女说这些,“嗯,若能为曹家开枝散叶自然最好,就怕妾婢没这个福气。” 俞筱晚淡淡地道:“若我能保证你能生呢?” 石榴勐地一抬头,“表小姐您是说……” 俞筱晚十分肯定地道,“我能保证!也要看你愿意不愿意。”。 她之前已经悄悄给石榴扶了脉,没有吃绝子汤这类的药,舅父的年纪也不算大,不论是什么原因,总有办法。 石榴听得心房勐跳,半晌才静了下来,沉声问,“表小姐想知道什么? 跟聪明人说话就是轻省,俞筱晚满意地一笑,招石榴过来,附耳低语,“若是大舅母想要换我的东西,我想请石姨娘帮我探一探舅父的口风,舅父到底是个什么意思。……我没别的意思,我在曹家住了这么久,若是曹家有什么为难之事,我自然是能帮就要帮的,可这样的人情,我想自己还给舅父 张氏想换她的东西,她自然是不怕的,却是想知道舅父到底想要她的什么! 石榴明了了,忙点头应道:“这不难。”说着红了脸,“这些日子爵爷都是歇在妾婢这儿,今晚妾婢就帮表小姐问一问。” “舅父是怎么回的,什么样的神情,就烦请石姨娘细细记下,告诉我。若是舅父有什么特别想要的东西,也请石姨娘告诉我。”俞筱晚轻笑道:“我自然能让石姨娘心想事成。” 石榴虽觉得表小姐的要求提得挺怪的,可是挡不住有个孩子傍身、晚年有所依的诱惑,还是慡快地应下了。 俞筱晚便去向老太太辞了一声,出府赴约。 惟芳早就到了俞筱晚在西直街上的绸缎店,掌柜黄重将她安置在二楼专门接待贵妇的雅间内,君逸之陪她等着,只觉得时光特别漫长。好容易看到了俞筱晚的马车,他立即对惟芳道:“小姑姑,我有事想同晚儿单独谈谈。 “谈吧谈吧。”惟芳挥了挥手,她才不在意,“我一会儿去旁边的屋里歇一下,昨日玩得太晚了。” 才说着话,俞筱晚便推门而入,虽然早料到君逸之会在,可仍是不禁粉红了小脸。惟芳立即嘿嘿地笑道:“你来了,你替我挑两件宴会上穿的衣裳吧,我去旁边歇一下。啊对了,你的丫头借我用一下。” 说完也不管初云等人愿意不愿意,就带着人就出来了。 自然有掌柜的安排长公主歇息,从文和从安则守在门外,不让旁人打扰。君逸之示意俞筱晚坐下,自己则坐在她对面,难得严肃地道:“今日是我有事想见你,非常重要的事。” 俞筱晚也被他的严肃感染,坐直了身子。 君逸之问,“你上回说帮你治好疟疾的是位游方僧人,对他你知道多少?还有,上回在你家找药方的事儿,你告诉过谁,那药方你找到了没?” 俞筱晚疑惑地道:“那位僧人有什么问题吗?我那时只有九岁吧,只记得他来给我扶过几次脉,母亲安排他住在外院里的客房里,除了交待丫头们熬药,从不进内院的。后来……也就是上次回汝阳,我才知道他又来过我家一次,给了母亲一张生子方子。……那方子的事,你当时也在呀,没有找到,我自己过滤了一遍那些天的用药,琢磨着写了一张,这还是参详了太医们开给摄政王妃的保胎方子,才写出来的。” 说完之后,就仔细地盯着君逸之,想从他脸上看出个子丑寅卯来。 君逸之蹙着眉头思索了一下道:“是这样的,那个僧人听说是招摇撞骗让人给拿了,却牵连了些什么。这事很秘密,我怕你吃亏,才来问你一声,若你不知道,也就算了。对了,反正疟疾的药方已经给我了,能不能把那张原来的方子给我?” “可以。”听说那名僧人牵连了一些秘事,俞筱晚慡快地同意了。 君逸之唿出一口气,觉得好歹是了解了些内幕,也提前给了晚儿一点危险提示,便有心情闲聊了,“对了,昨日见你的总管去了皇叔的别苑,可是有事?”
第116页 俞筱晚想到自己正要向惟芳求助的,不如也跟他说一说,“是静晟世子约我去的,我让文伯代我了。他说知道张夫人的一些事,还一定要我明日去滙丰楼呢,不过这件事我很想知道,因而答应他了。” 君逸之听得直皱眉,想到昨日宴会上静晟看向晚儿的那种势在必得的眼神,他心里就十分不舒服,“这傢伙肯定没安好心,什么事非要知道?我帮你去打听也是一样的。” 俞筱晚支吾道:“嗯,可能是跟张夫人和舅母都有关的事,他说得好象已经知道了,还想拿这个威胁我,我不如直接问他。反正已经做了安排。”于是将张氏已经打算派人跟静晟联络,自己打算来个渔翁得利的计划说了。 她特意传话给张氏,就是要张氏主动出击,她再让文伯在一旁偷听就成了,之后再找个人假装成舅父,吓他们一吓,就能将自己给撇开去。她也没瞒着君逸之,到底是什么样的丑事,甚至连舅母可能也参与了,都告诉了他。其实这般信任他到底是为什么,她却一点也没想过。 君逸之将事情过了过,便道:“静晟既然已经知道了这事儿,你舅母也有份的事,他迟早会知道,一样能拿捏着你们,你让人扮你舅父自然是最好的,可是静晟一天呆在京城里,你们就一天不安生,得把他赶出京城去,还不能算在你的头上。” 以君逸之对静晟的了解,他多半是起了心打晚儿的主意,若是这样,明日约晚儿见面,肯定会安排人撞破,到时孤男寡女相会,难免会让晚儿名声受损,他再上提亲,就不怕曹老太太敢拒绝。可若是曹夫人张氏去,再安排曹爵爷撞破,性质就完全不同了。未婚的男女见面,只是女子的名声不好,男人只能算是风流,可若是与有夫之妇见面,被御史参上一本,静晟这官也别想做了。 但仅是这样还不行……“别的事只管交给我,我保证让静晟滚出京城去,老早看这傢伙不顺眼了。” 君逸之拍着胸脯保证,俞筱晚就十分自然地信了,回到府中睡了一个安稳觉,一大早起来给老太太请过安,石榴就候在墨玉居了。 石榴将昨晚套话的结果报给了俞筱晚。男人都是耳根子软,尤其是身心得到满足之后,防备心是最轻的,石榴自小是服侍人长大的,什么话应该怎么说最是明白,问得曹清儒毫无戒备,只说“也要她能换得到”,这意思,似乎就是默许的,至于他喜欢什么,倒没说。 俞筱晚眯了眯眼,舅父果然是默许了舅母的做法,否则也不可能舅母做了这么多的丑事,他还总这般雷声大雨点小地处罚!不过不要紧,等今日拿到了张氏跟欧阳辰之间联络的证据,她怎么也要栽给舅母一个偷人的罪名,到时看舅父还怎么留着舅母! 没有先锋官了,舅父会不会自己亲自出手?应该不会,老太太就头一个不答应,他自己也要这张面皮,总不能被人说打外甥女财产的主意,最大的可能性是再找一个帮手。武氏是不可能的,敏表哥已经这么大了,必然能察觉,心里就不知会怎么想这个父亲了,所以多半会找石姨娘,不能象舅母那般明抢,却是可以暗夺。 石榴见表小姐凝神沉吟着,便安静地侍立在一旁没有打扰,俞筱晚自己想了一圈,醒过神来,见她还在,便笑着往小几旁一坐,示意她坐到自己对面,“我来给你扶扶脉。” 石榴又惊又喜,忙坐下,伸出手腕,俞筱晚给扶了脉,觉得她没问题,多半还是舅父年纪不小的缘故,还是开了张方子,又拿出一瓶小药丸,“方子上的药有几味贵的,我让初云配了给你,你自己五碗水熬成一碗,每日早晚喝下。这个药丸给舅父吃,化在汤里或者酒里,别告诉了舅父,不然舅父不配合,你也难得怀上。” 石榴拿着方子和药丸,又细细问了一遍用法,才千恩万谢地去了。 赵妈妈走了进来,小声地问道:“小姐,那药丸是什么?您连壮、壮阳药都知道配了么?” 赵妈妈觉得十分尴尬,小姐学医是好事,可是好象也懂得太多了,嗯,有些事女孩儿家家的知道可不好。 俞筱晚只是笑了笑,“我按孤本上的方子配的。”不过加了些别的东西在里面,总有一天要用着。 这会子离午膳时间还早,她仔细收拾好了桌上的药瓶,正要看会医书,就听得初云道:“小姐,怜香县主来访。” 俞筱晚吃了一惊,忙出去迎了怜香进来。 怜香笑道:“昨晚才知道,长公主昨日去你店里买衣裳,若早知道,我就一块儿去了。” 俞筱晚只是笑,“只怕贵府的针线上人手艺巧,我店里那些衣裳入不得你的眼呢。” 怜香啐道:“我哪里这么挑了?”左顾右盼了一下,“就你一人么?你家的表姐妹、大嫂她们平日都不在一块儿的么?” 俞筱晚心生警觉,淡淡地道:“不在一块的。” 怜香见了她的神色,知道她不喜这个话题,可是话到嘴边了,她怎么也压不住,“何小姐……” 俞筱晚十分严肃地打断她的话,“应该叫曹二奶奶。” 怜香的脸色僵了一僵,随即笑道:“曹二奶奶,我真觉得她配不上你二表哥呢。” 原来怜香真的对曹中睿一见钟情了。原本俞筱晚是挺喜欢怜香县主的慡朗的,可是却不喜欢她慡朗得对别人的婚姻说三道四,很正经地同她说,“姻缘天定,何况还是赐婚的,没什么配不配的。就算是不配,也得过一辈子,宁拆十座庙,不拆一家亲,就是这个理。” 抢在怜香变脸之前,俞筱晚下了逐客令,“我一会儿要出门去办事,还得沐浴更衣,就不留你用饭了。”若是不送客,怜香知道她有空,肯定会在墨玉居多呆一会儿,只怕还想着在后花园能偶遇睿表哥才好呢。 怜香到底脸皮没厚到君逸之的程度,被俞筱晚几句话一挤兑,只得告辞了。 打发走了怜香,俞筱晚不由得蹙眉,怜香若真是看中了睿表哥,愿意以平妻的身份嫁入曹家,舅父和老太太肯定都是贊同的。睿表哥若娶了怜香,就多了妻家的助力,对自己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何况睿表哥这人人口卑劣,怜香只是一时被他的外表和才华所迷,怎么也不能让她掉进这个狼窝里来,得想法灭了怜香县主的打算才行。 想了一圈没想出什么好法子,俞筱晚便将这事放到一边。歇了午,张氏果然差人来请俞筱晚,想绊住她的脚步,可是俞筱晚早让身量差不多的丰儿扮成了自己,由初云陪着去见张氏。张氏跟丰儿东拉西扯,丰儿爱理不理,张氏也没什么话要跟她说,算着时间曲妈妈应当已经到达滙丰楼了,便又强留了一会儿,才放俞筱晚离开。 静晟世子提早一刻钟坐在雅间里,想着一会儿要怎么让那个小美人屈服,心中畅快得很,不想这回等来了一个打扮得体的婆子。 来人自称曹张氏,说俞小姐的事情都能作主。 曲妈妈的年纪跟张氏差不多,面相可就老多了,不过精心打扮了一番,又是男女有别,静晟世子没仔细看过曹夫人长什么样儿,只当她就是了,冷哼一声,“看来你们舅甥的感情倒是不错,但我只想跟她说话,你让她明日此时,自己前来。我也不怕让你带话,若是她明日还不来……”他扬了扬手中的几张纸,“这些证据我就交给王爷去,看看他的岳母跟别的男人干了什么勾当,每月都要给出这么一大笔银子。” 这些纸张,曲妈妈是认得的,她们给欧阳辰银子,俞筱晚的人一直没查到,就是因为方法隐蔽,是通过买卖货物来交结,而且这家店即不是张家的也不是曹家的,是张夫人娘家嫂子开的,转银子时单独给掌柜一笔佣金,这位掌柜便三缄其口了。 俞家的人现在没有职务在身,那家店铺的掌柜自然不会买他们的帐,可是静晟用兵部的名义说要验货,甚至是要验以往的交割单,让店老闆证明自己有给兵部供货的能力,那老闆立即屁颠屁颠的将货物交割单捧了出来。 见到这些单子,曲妈妈就急了,伸手便抢,可她哪里是静晟的对手? 对面的酒楼里,君逸之和俞筱晚挤到窗边,透过fèng隙看过去。君逸之道:“可以让你舅父出马了,不然静晟会走了。” 俞筱晚立即拍了拍手,滙丰楼里的伙计便大声道:“哎呀,曹爵爷,什么风将您给吹来了?” 雅间里的静晟和曲妈妈都是一愣,只得得曹清儒的声音问,“甲字号房在哪里?”语气急切,嗓门粗重,似是十分愤怒。 静晟顿时大叫不妙,他跟曹夫人两人处在这间雅间里,传出去可是不美,而且曹清儒脾气暴躁,虽然他不怕曹清儒动手,可是闹出他与有夫之妇的绯闻,却是于官声不利。听声音,曹清儒已经到了楼梯口,他安排做见证的人都在隔壁,此时再过来已经来不及了。 静晟几乎是想都不想,就从敞开的窗口跃了出去。 为了避人耳目,静晟挑的这个雅间并不是临街的,窗口向着一条僻静的小巷。他想得挺完美,从这里跳下去,走几步就是大街,就算曹清儒此时冲进了房间,凭什么说他是从雅间里出来的? 可惜现实与想像总有些差距。静晟的脚还未落地,就听得两道疾风之声,有暗器! 他的武功也是了得,凌空一个鹞子翻身,险险避开这两道暗器,可是更多的疾风声朝他涌了过来,他已经在空中翻了一圈,那一口真气已然用尽,除非能找到借力点,否则无法再避让,生生挨了几下,扑通一声摔倒在地。 两条蒙面的人影从墙头飞了下来,飞快地点了他的软穴和哑穴,将麻布袋往静晟的头上一罩,裹着他飞奔几步,沖入了巷尾的一辆马车上。 可怜方才怕曹清儒叫破他与曹夫人私会,静晟不敢出声唤侍卫,这会子想叫人来,已经被点了哑穴了,想叫也叫不出了。 君逸之嘿嘿一笑,眉飞色舞地朝俞筱晚道:“明天你就等着听静晟世子的流言吧。” 俞筱晚十分好奇他后面是怎么安排的。 君逸之要保持神秘感,“明日一早你就会知道了。你放心,他听到你舅父的声音,肯定认定是你舅父做的,说不定还会算在张大人的头上,毕竟他不捏着张夫人的证据嘛。” 俞筱晚看了他一眼,“你就不想知道,为什么我舅父舅母出事,我一点也不着急么?” 君逸之眸光一亮,“你愿意告诉我么?” 话到嘴边,俞筱晚又迟疑了,笑了笑道:“我回去了,希望明天听到好消息。”
第117页 君逸之只是笑了笑,“会的会的,你肯定会笑的。” 次日一早,满京城的人都知道了,静晟世子寸丝不挂地被人丢到平南侯府的大门口,一开始侯府的亲卫还以为是个要饭的,还亲自踢了他几脚,待发觉是自家世子爷之后,“嗷”的那一嗓子,把对门忠勇公府的大门都给叫开了。 平日里高高在上的静晟世子,这回出了这么大一丑事,朝堂里人人都在猜,他怕是不能在京城呆下去了。 ------题外话------ 关于上一章抽籤的问题,现在上网不便,就在这里回復一下。我写的是“已婚人士自是不会抽籤的”,并非“不能”抽籤。是我没有表述清楚,这中间要加一句“已婚人士有所避忌,自是不会抽籤的”。宴会中助兴的游戏,当然不存在谁一定不能参加的问题,只是男女配合的表演,已婚人士会自觉地避忌,但想出风头的已婚人士要参加也没问题。如果是不能参加的,曹清儒头一个就不会答应了,曹家现在还不够如履薄冰么?我后面写晚儿不悦、何语芳忧伤,是因为曹中睿的举止表明他还当自己是未婚青年,根本没拿何氏当妻子,但不管他本人是怎么想,世人都知道他是成了亲的,这诗作得再好,举止也轻佻了。 另,荐文《弃妇太逍遥》,精彩宅斗,简介处有连结。 94.自揭身份 “这是怎么传出去的?谁传的?” 平南侯的咆哮声几乎要将正堂里的横樑给震塌下来,龙行虎步地在正堂里来回踱着,时不时要恨得拳一下桌几。 明明是一大清早的事儿,静晟虽没穿衣,可却是用麻袋包了一下的,当时亲兵们发现是世子爷,立即便将他团团包围起来,扶进了大门,又是在侯府门前,整条街也就四户人家,除了忠勇公家的大门与他家打了个斜对面,另外两家的正门侧门都得步行一刻钟,听不听得到声儿都是问题,况且都是朝里的官员,总有个三分面子情,哪会一下子将事情传得满城皆知。 必定有人作怪! 泡了个澡又用了饭,冷静下来的静晟世子面色阴狠,“必定是曹清儒这厮干的!” 平南侯大为不解,“曹清儒?他是文官,跟咱们有什么冲突?” 静晟的面色难得的红了红,将昨日的事大约地学了一遍,当然不承认自己看上了寄养在曹家的绝色小姑娘,只说是想拿捏住曹家和张家的把柄,好为自己所用。张家是摄政王的姻亲,曹家是摄政王的忠犬,拿捏住了这两家,就有跟摄政王叫板的资本,他这么做完全是为了家族。 平南侯自是相信儿子的,只觉得儿子太轻敌了,怎么会觉得两家一点防范都无呢若侯爷知道儿子要算计的只是个小姑娘的话,恐怕他也会轻敌的可是出了事,他却只是怨恨曹家。 平南侯盘算了一番道:“如今你暂时不能去上朝了,为父给你申请到边关整顿军备,就去南边或者西南吧,那边气候好些,呆个三五年的,这流言也就没了。” 静晟阴沉着脸道:“去边关没问题,可是要兵部下调令,至少得要一个来月的时间。这一个来月儿子都得窝在家中,这口气如何咽得下去?不行!必须得给曹家一个教训,敢害我的名声,那就跟我这个没名声的人成姻亲吧 平南侯眼睛一眯,“这倒是个好主意。”之前太挑拣,儿子到现在都没定下亲来,也不是个事儿,现在又传得沸沸扬扬的,公侯家的女儿肯定是不愿的,曹家的门第低些,但曹清儒到底是正二品大员,又是有爵位的,嫡出的女儿还算是勉强能配上儿子,“听说他家的嫡女也有十四岁了,也算是合适,议下这门亲,也不必给她们脸面,为父立即为你讨两房侧室来。” 静晟世子一怔,曹三小姐么,长得倒是不算的,可是那品性……他支吾道:“曹家除了这位嫡出的三小姐,还有位寄住的外甥女,也是伯爵千金,父母双亡的,应是更好拿捏一些。” 平南侯倒不中意,“亲戚的女儿,曹清儒怎么会在意?我就是要让姓曹的心疼,好叫他知道,平南侯府不是那么好惹的。” 静晟扯了扯嘴角,还想再劝说一番,可是侯爷的主意大,他这个当儿子也得忌惮,不得已,只能认下了。 曹清儒自然是不知道这些的,第二天照常地上朝,下朝,回到府中,到延年堂给老太太请安的时候,发现两位夫人都在,而小辈们则被打发回去了,不由得心中奇怪,老太太笑咪咪地告诉他有件喜事,他才知道今日家中来了一位贵客,忠勇公原夫人。 昨日一上朝,忠勇公就被平南侯寻到一旁“谈心”,忠勇公是不大敢惹手握重兵又脾气不大好的平南侯,再三赌咒发誓说自家的下人没有四处传静世子的事儿,可是当时他家门房也是瞧见了的,实在是脱不开干系,只好答应下来做保山。他也是个精乖的,先遣了自家夫人去内宅里问一问,原夫人这才登了曹家的大门。 曹家这几年在老太太的把持下,家风严谨,僕从们从外头听来的这种闲语,等闲不会传到老太太的耳朵里去,所以老太太还被蒙在鼓里,觉得这是门好亲事。张氏被困在雅年堂里,也不清楚这些,只知道静晟世子拿到了她的证据,不嫁女儿肯定不行,而且现在雅儿已经是那样了,若是被外人知晓,肯定是嫁不出去的,现在有人愿意娶,她还有什么不愿意嫁的? 唯有曹清儒面色尴尬,支吾着将静晟世子的壮举说了一番,老太太面色一沉,盯着曹清儒道:“既然如此,必定是因为静晟世子现在难以聘选好人选,才选上的雅儿了?可为何他家偏偏选雅儿呢?年龄上也差得远,静晟世子今年也有二十一了吧?应当与敏儿同龄。这个年纪,就算是没有侧室,通房也绝对不少。” 曹清儒也是一头雾水啊,“儿子实在不知,老太太若是觉得这门亲事不成,咱们推了便是。” 张氏一听就急了,若是推了,静晟世子将那些证据拿出来怎么办?况且在她看来,平南侯府的家世可是相当好的,于是急忙劝道:“老太太、爵爷,容妾身说一句,雅儿她的身子已经……是那样了,咱们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的,嫁到哪家都得受婆婆白眼,通房小妾,低门户的贵族子弟哪家没有?雅儿这辈子,只能靠忠心的通房丫头生下儿子,养在自己名下了,反正是要如此的,还不如挑一门好亲事,将来也能帮衬着爵爷和敏儿、睿儿。平南侯府哪里不好?爵爷方才也说了,世子已经请调到南疆整顿军务,这一去就是四五年,回来的时候,立了大功,谁还记得这一茬?况且雅儿嫁过去就是世子夫人,有哪点不好?” 也许是曹中雅现今的情形,的确是难以挑到好亲事了,老太太和爵爷又迟疑了起来。还是老太太疼孙女儿,想了想道:“明年加开恩科,眼瞧着入秋了,京城里赶考的举子便多起来了,总有些有出息的寒门学子,爵爷慢慢挑个好的,给咱家当女婿。将来女婿金榜题名,咱们帮衬着一二,再给雅儿多备些嫁妆,人家要靠咱们家,对雅儿自然就得高看几分,不比嫁入公侯之家受婆婆白眼强么?” 若是没有“证据”一事,张氏肯定也会为爱女这样打算,可是再怎么疼女儿,她也得先顾着自己,于是又极力劝了一通。老太太和曹爵爷迟疑着没有应下,也没说不应,只说要再考虑。 几位当家人的话儿自然有芍药帮着打听清楚了,禀报给了表小姐。俞筱晚听了这个讯儿,便立即将君逸之差人送来的那几张纸交给赵妈妈,让她好生收起来,“这件事慢点揭发,等雅儿妹妹的亲事成了再说吧。” 舅母肯定要促成此事的,若是透了点风声出去,让老太太知道张氏有把柄在静晟世子的手中,以老太太的个性,一定会让张氏家庙里去,给曹中雅匆匆定个小门小户的人家,决不会让孙女儿嫁过去的。张氏都出家为尼了,静晟再说什么,只会使自己显得锱铢必较。 老太太就是这种宁可玉碎不为瓦全的性子,可是俞筱晚却觉得这两人真是天生的一对,真心想成全他们。 静晟世子想娶曹中雅,多半觉得张氏有把柄在他手中,这个妻子好拿捏,可是他却不知道曹中雅的性子,除非他能杀人于无形,忍不住时杀了曹中雅了事,否则以曹中雅的霸道刁蛮、胡搅蛮缠的性子,以后有得静晟世子受的,当然,曹中雅到底是女子,想压制住静晟也不可能,时不时的肯定会吃点亏。 恶人自有恶人磨,说的就是这种情形吧。 俞筱晚笑了一番,想了想,又道:“这些证据,或许用不上,用上了,倒叫舅母知道是谁干的了。” 赵妈妈迟疑道:“不用?小姐是打算放过舅夫人么?” 俞筱晚笑着摇了摇头,“反正舅母已经知道静晟世子手中有证据,自然不会再用这样的联繫方式,只要看紧了曲妈妈,不让她出去通消息,这银子送不到欧阳辰的手中,欧阳辰自会来寻舅母的。” 赵妈妈细细一想,可不是如此么?有什么曲折,让欧阳辰当面锣对面鼓的与舅夫人分说去,只要引得爵爷听到这些话就成了,完全不用自家这边出手,比送什么证据要强得多了。于是便道:“小姐只管放心,曲妈妈只要出去,奴婢就跟上,看她好意思去送讯儿。” 这厢安置完了,赵妈妈便开始担忧小姐的婚事了,“若是三表小姐的亲事说成了,多半是要立即下定的,又是长幼有序,大表少爷和大表小姐、二表小姐的婚事就会在短时间内定下,再后面就是小姐您的婚事了。可不知老太太心里是个什么章程。” 现在张氏被禁了足,出去帮着相看的是武氏,拿主意的是老太太,赵妈妈倒是信得过的,就是心疼着小姐,喜欢操这个心。 说到婚事,俞筱晚不免脸红,忽地又警醒了一下,前世的时候,老太太是怎么忽然跟韩家联繫上的?她那时严守闺训,这些事不敢听不敢问,完全是两眼抹黑。但按理说,聘嫁之事,都是男方提出来,没那家的千金会倒贴 俞筱晚想着有些头疼,韩家怎么会上门来提亲的?看韩世昭那个样子……就算这世道天下太平,奢华风起、男风极盛,她也是受不了的,更何况还有君逸之的深情等着她……俞筱晚想着想着有些脸热,自己还真不是个守规矩的人,前世的时候守闺训守了十六年,却在临死前亲笔写书要求退婚,这样惊世骇俗的事,她居然也能干出来,到了今世,却又不等长辈定亲,就……也不算私下定情吧,至少她可没答应。
第118页 俞筱晚安慰了自己一番,就揭过这一段不提了,只是交待芍药,若老太太那边来了什么提亲的人,可得传个消息过来。芍药就是老太太屋里出去的,跟杜鹃她们都熟,这些消息能最早知道。 俞筱晚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一定要知道这个,好象下意识地就想着,若不是楚王府来提亲,她好想法子破坏似的……俞筱晚呸了一口,她才不是等着那个傢伙来提亲呢。 再说平南侯等了两日不见曹家的回音,心下大怒,便将庆王府中发生的事儿,悄悄让人传了出去,曹中雅与静晟世子早就私下单独约见过,这样的风声传了出去,曹老太太和曹爵爷都是一脸郁闷,心中忿恨,这不是摆明了逼迫曹家应下亲事么? 就在曹家想法子拒绝平南侯府的提亲的时候,吴庶妃那儿传出了喜讯,她为摄政王爷诞下了庶长女,王爷这下子算是儿女双全了。王妃的胎儿虽然一直怀得不稳,但有孟医正亲自带领太医们三日一请脉,倒也是有惊无险。 俞筱晚准备好了洗三礼,託了武氏帮忙带去,入秋了,她汝阳田庄那儿的出产开始收割,店铺里的事情极多,因为敏表哥入秋要参加秋闱,分不出神来,俞筱晚便亲自接手了店铺里的事,兼之现在快出孝期了,她不想临时生事,还是远着些宴会之类的才好。 俞筱晚没去洗三礼,几乎每日都出府到店铺里坐镇,叫君逸之知道了,有事没事的便会到店里来挑货品,十有八九能撞上她,俞筱晚少不得要接待一下,小坐一会儿。 君逸之总想让她应下八月十六楚王府的宴会,俞筱晚却不想这时节去楚王府,兼之店里真的是忙得不可开交,怎么也不肯松口。 眼见着八月十六越来越近,君逸之也越来越急。楚王妃将儿子的情形瞧在眼里,也时常派人悄悄跟着儿子,虽然总是被他给甩开了,可是她也能大体猜出儿子去了哪里,原就为了俞筱晚的事被婆婆斥责过几次,儿子还不跟她贴心,她如何会要这样的儿媳妇进门?她心中有了计较,便与王爷商量道:“逸之都快十七的了,房里应当添两个贴心点的丫头了。” 这贴心点的丫头是什么,楚王爷自然是知道的,只淡淡地道:“这种事你安排就是了,问我做什么?” “臣妾是先来请王爷的示下,免得逸之不愿,又要闹起来。”王妃亲自帮王爷添了茶,小心地解释,“逸之总往外面跑,名声又是那样……虽说人不风流枉少年,可是他已经封了爵,就当顾及皇室的颜面,咱家难道还少了美貌温柔的婢女?家养的婢女懂规矩又干净,不比花楼酒坊里的清倌人强?我是想着,要么多给他安排几个,随他看哪个顺眼,总归是拘在府里,比四处乱跑的强。” 关于家养的婢女比花楼的清倌要强这一点,楚王爷是执保留意见的,同僚们聚会,常会选在风流之地,那些清倌人的眉眼风情,可不是美貌婢女能比得上的。当然,能将儿子拘在府中是最好的,免得总有人参他教养不严。 于是楚王爷对王妃的做法表示了大力支持,“你只管选人便是,明日休沐,我叫逸之过来给你请安,将事情定下来。” 君逸之这会子正在跟俞筱晚下棋,一旁有惟芳和怜香、曹中敏作陪,观棋的比下棋的多,加上俞筱晚又是个臭棋篓子,这盘棋就下得极慢。 俞筱晚又落一子,君逸之小声问道:“你再想想,要下在这里么?” 俞筱晚顿时就心虚了,左右看了看,希望惟芳和怜香能给她个提示。 怜香县主的心思不在棋盘上,隔一刻钟就向窗外张望一下,小声地问,“不是说,今日你家的表姐妹会来店中取新制的秋装么?” 俞筱晚的成衣店现在在京城极负盛名,老太太便将几位小姐的新衣,都交给俞筱晚的店里做了,曹家的兄弟姊妹都是亲自上店里来试衣的,怜香县主也不知是从哪里得知了这个消息,特特地跑来,怕就是为了见一见曹中睿吧。 惟芳实在是看不下去俞筱晚的棋路了,一屁股将其挤开,“总悔棋,这得下到什么时候去,说了晚上还要去游河的。”她说着又抬眸看了曹中敏一眼,“你可不许不去,你不去,晚儿就不能去了。” 曹中敏只笑了笑,倒是俞筱晚不好意思了,“敏表哥还要参加秋闱呢,没几日了。”秋闱就在九月初,曹中睿两年前就中了第二名的,不必再参加 曹中敏只是笑了笑,“没事儿,我的功课温习得差不多了,恩师也说,越到考试,越要放松一下,免得绷得太紧,进了考场,反而紧张,展示不出所学来。” 君逸之听了这话勾唇一笑,“正是这个理。”忽然勐打了两个喷嚏,不由得喃喃道:“怎么回事?哪个在害我?” 惟芳嘿嘿一笑,“那也是你害的人太多了。” 不多时,曹中睿带着三位姐妹过来,掌柜黄重安排几位少爷小姐到楼上的雅间,捧出最时兴的几套衣裳,让他们挑。待听说晚上一块儿去游河,几人都十分兴奋。 北海可不是一般人能游玩的地方,惟芳亲自开路,才带了几人一同上船,坊船一直要游到南海,沿岸灯火辉煌,众人都倚在栏边,吹着凉慡的秋风,聊着天南地北的乐事。忽然对面迎上一艘画坊,惟芳觉得奇怪,便使人去问,原来是君之勉请了韩家和长孙家的人在游河,怜香与长孙芬的交情不错,便开口邀约道:“不如咱们一块儿吧。” 君逸之立即反对,“画坊不大,挤不下这么多人。” 君之勉却道:“我们这边只有七人,你们也只有九人,这双层的画坊,有什么容不下的?”又看向惟芳道:“难道小姑姑只拿逸之当皇侄么?” 惟芳就不好不应了,让奴才们搭了般板,将那边的人接过来。长孙羽秀秀气气地道谢,韩世昭噙着优雅的微笑,奉承道:“还是长公主的船精緻大气。” 惟芳十分不待见他,只哼了一声,去拉韩甜雅和长孙芬,将长孙芬介绍给俞筱晚。韩甜雅跟俞筱晚已经很熟了,四人就去凑了一桌牌。男人们应当另外有安排,可是君逸之跟他们都不对盘,便蹭到这桌来,坐在惟芳的身边帮着看牌。君之勉好象要跟他作对似的,也熘达了过来,坐在惟芳的另一边 俞筱晚是惟芳的上家,君逸之要避嫌,坐在另一侧,倒把个靠近晚儿的位置让给了君之勉,心里头直窝火,便招唿“卿卿我我”的长孙羽和韩世昭道:“都过来打牌吧。”说着硬将君之勉拉起来,“走,总看着什么意思,咱们也打去。” 四人往桌前一坐,曹中睿就凑了过来,他十分想与这些权贵少年亲近,君之勉就将位置慡快地让给了他,趁君逸之以主人之姿交待小太监拿果子点心的功夫,自己又坐到了方才的位置,只不过这回,看的是俞筱晚的牌。 “为何看到我总是躲?”君之勉看着牌,忽然小声问道。 俞筱晚一怔,随即一笑,“勉世孙多心了。” “不是多心,你认出了我是谁,所以怕我吗?在晋王府第一眼看到你,我就知道你认出我了。” 这一回俞筱晚真是心惊了,手中的牌捏着,忘了放下去,君之勉就从她的手中抽走牌,帮她出了。之后君逸之叫了曹中敏过去接他的位置,也坐了过来,从中打岔,总算是解了俞筱晚的围。但之后玩了些什么,俞筱晚根本就没印象了。 寻了个时机,君逸之悄悄将俞筱晚拉到一边,轻声问她是怎么回事。俞筱晚便将君之勉曾潜入曹府,被她撞上的事儿说了。君逸之的眸光闪了闪,勾起唇角道:“你还怕他承认当过贼么?” 俞筱晚这才定了定心,是啊,堂堂亲王世孙,跑去当贼,他敢认么?只不过,他瞒了这么久,为何要忽然点破呢? 君逸之却是在想,堂兄是听谁号令的,查到曹家去,难道也是在查那件事?这时候忽然自揭身份,莫非是想从晚儿的口中探知什么? 正想得入神,君之勉的身影忽然出现在两人身边,噙着一抹高深的笑,缓缓道:“大家说行酒令,你俩躲在这儿,是怕罚酒么?” ------题外话------ 荐文,《重生之爆力医女》,现代种田文,小鱼出品,质量有保证哦,简介处有连结~ 95.要先除了嫡妻 面对君之勉半是调侃的言辞,俞筱晚没有回应,只微微福了一礼,便提着裙摆娉婷地到船舱里去了。君之勉用一种意味不明的目光,上上下下打量了君逸之好几眼,淡淡地道:“你们的交情不错,她居然连这种事情都跟你说。不过你应该知道什么事情能传出去,什么事情要闷烂在心里。” 君逸之斜睨了君之勉一眼,皮皮地笑道:“我明白的时候自然知道什么事情能说、什么事情不能说,可是我喝醉的时候就不一定能管住自己的嘴了,然,若有人想跟我抢人,我的心情就会不好,心情一不好,就喜欢喝酒,一喝酒,我就会喝醉。” 君之勉盯着他看了几眼,冷冷一笑,转身便回了船舱。想威胁他?他才不信君二这傢伙的鬼话,纵然他夜潜官员府第是重罪,可是连带着也会坏了俞家小姐的名声,看君二对俞家小姐那着紧的样子,想必不会这般鲁莽。 等君逸之也进了船舱,惟芳早让太监们将三张方桌拼成了一张长桌,十六名少男少女团团围着坐下。自家姐妹挨个儿坐在一起,身旁一边是自家的兄长,另一边是旁的小姐,免去了男女混坐的尴尬。 上好的葡萄酒和新鲜果子、精美糕点摆了一桌,最令人瞩目的是桌首主位的一套十八件、一个套一个盛放在一起的酒杯,顶上最小的那只酒杯只龙眼大小,只能盛一钱酒,下面最大的酒杯,足有菜碗大小,恐怕能装下半斤,这是给输了的人罚酒用的。惟芳是主人,由她起头开了酒令,以今夜的月色为题,吟道:“初生似玉钩。”,咏完见众人没有异议,便将酒杯推开。 坐在她下首的君逸之则接道:“裁满如团扇。”也免了酒。 在座的都是名门望族的子弟,自小进学,这种普通的声律之类的游戏,倒是拦不住,但接得上与接得好还是有区别的。曹中睿最擅此类诗文音律,每到他时,都有佳句,便是稳重如韩大公子,也不由得轻声同弟弟说道,“你这位学弟到底是个有才的,以后多带他来参加一下府中的诗会吧。” 韩世昭略一迟疑,只不便在这酒桌上说三道四,便轻轻嗯了一声,不置可否。倒是坐在他身边的韩甜雅张了张小嘴,想说几句,又碍着女儿家的矜持,没终是没说,只是这么一打岔,酒令刚好行到她面前,她却只听兄长们谈话去了,没注意上家曹中睿吟的是什么,一时怔住。
第119页 惟芳立时笑了起来,“罚酒!罚酒!”小太监十分有眼色地取了一只中等酒杯,斟满了酒。 韩甜雅撅起小嘴,爱娇地拉了拉二哥的衣袖,“二哥,你帮我喝。” 韩世昭正要应下,曹中睿却站起来道:“是我的不是,方才是我没接好,这一杯我代韩五小姐喝下。” 说着,他就俯身去拿那只酒杯。 惟芳长公主玉手往酒杯上一按,蹙着眉道:“若是你的句子没接好,自然会罚酒,既然没罚,就是接得好呀,要你帮韩五小姐喝什么罚酒?” 怜香县主心里酸得能拧出水来,故意暗示性地道:“若是曹二公子不能说出个合适的缘由来,可是不能代酒的。曹二公子,你可是要再想一想?” 韩甜雅小脸涨得通红,不知为什么,悄悄地去瞥了一眼曹中敏,见他只是若有所思地望着曹中睿,心不由一沉,赌气似的一把夺过酒杯,扬声道:“是我自己没接上,当罚则罚。”末了咕噜咕噜几口喝了下去,喝得太快,最后还呛了几下。韩家两位兄长忙扶着小妹坐下,一个帮忙顺背,一个笑着将空酒杯推给惟芳。 惟芳嘟囔道:“原不必喝这么急的,倒是我的不是了。” 韩世昭笑道:“不敢言殿下的不是,是小妹急躁了。” 这一来,曹中睿就显得尴尬了,曹中雅忙悄悄拉了二哥一下,让他坐下来。 曹中睿连声向韩世昭解释,“原是觉得自己的诗句接得不好,让韩五小姐为难,才想将功补过,哪知好心办了坏事。” 他的心里并非真这样想,只不过见韩甜雅丽色夺人,竟不输给晚儿表妹,不由得意动神摇,原想为佳人挡酒,好叫佳人倾心于己,哪知人家根本不领情,反倒还怨上了他似的。 曹中敏见状忙道:“二弟若真有心赔罪,快将你那醒酒的方子交与内侍,请他们熬碗醒酒汤来吧。” 曹中睿闻言心喜,忙唤来内侍,怜香见不得他为别的女人忙前忙后,娇笑道:“醒酒的方子应是宫中的最好吧?” 其实开始行酒令的时候,管事太监就已经安排人手煮了醒酒汤,这会子已经有小太监端了一碗过来,韩世昭忙端给妹妹喝下,曹家的方子自然是用不上了。曹中睿俊脸上难掩失望,曹中敏倒是无所谓,他刚才为弟弟解围,不过是因为两人是兄弟,在外人的眼中是一体的,弟弟若是丢了脸,他也讨不到好去,并非真要韩家承情不可。 怜香见韩家没要曹中睿的方子,心里的酸意才压下去一点,悠闲地捏了一块芙蓉糕放入小嘴中。 怜香县主的前后神情变化,都被仔细观察着众人的曹中雅看在眼里。几日前她就已经知道平南侯府上门提亲的事儿了,还知道母亲有意促成此事,心里急得不行,她可不愿意嫁给那个脸上有疤的丑鬼。今日的夜游会人数虽然不多,可是来的少年都是京城中炙手可热的宗室或权贵子弟,因此方才行酒令的时候,她跟二哥一样卯足了劲儿,想一鸣惊人,韩二公子、君二公子、勉世孙或是长孙公子,随便哪一个能被她吸引住就行。 可惜她观察来观察去,在座的少年都是守礼之人,目光只放在身前三尺之内,即使对面就是如玉美颜,也绝不偷眼相看,倒是自有二哥眼睛乱瞟……然后,就只看到长孙公子与韩二公子卿卿我我,韩大公子居然没有一丝惊讶,难道他俩早就如此了吗?……如今,终于又被她发现了一个眼睛乱瞟的人了。 在游玩结束后,回府的马车上,韩家兄弟不免谈及方才曹中睿的举动。韩大公子有些厌恶地道:“曹二公子才气倒是有的,怎的行事这般没有分寸?这还只是几个至交好友的聚会,有什么事儿也不会传出去,否则他那般举动,旁人会怎么看待五妹?”脑中浮现曹中睿俊秀非凡的脸庞,不免为自家妹子担心,忙提点韩甜雅道:“男儿的样貌才情不过是锦上添花的东西,品性才是最重要的,我看那曹二公子时常偷看你,不是个正人君子。” 韩甜雅撅着小嘴道:“我知道,他那样喜欢卖弄的人我才瞧不上,上回在摄政王府,旁的有妇之夫都知道要避忌,偏他要出风头,我都替曹二奶奶不平。” 韩世昭笑道:“正是!他若有他大哥一成的稳重,这个朋友也值得交了,可惜。” 说道曹中敏,韩甜雅的小脸一红,蚊子嗯嗯似的附和道:“是啊,还是二哥的眼光准。” 韩世昭没听清,回问了一句,“我的眼光准什么?” 韩甜雅连忙低头,“我,我没说什么。”然后再不肯抬头了。韩家两兄弟不由得对望一眼,交换了一个“难道……如此……”的眼神。 曹家出游的子弟众多,女孩儿们乘了两辆车,两兄弟则骑车护着马车回了府,时辰不早,老太太和爵爷都已经歇下,众人便各自回房。 次日一早,张氏就让小丫头传了儿女到雅年堂来,听说一双儿女同长公主一同游河,她急着想了解情形到底如何。 曹中睿昨夜后段就一个劲儿地喝闷酒,回府的时候还是让曹中敏给扶下马的,此时也是没精打采的,只随意介绍了一番,张氏当然了解自己生的儿子啦,立即揪着韩甜雅罚酒那段反覆地问。曹中睿将韩甜雅推拒自己的原因归结为他已婚,“都是何氏那个扫把星,若不是她厚颜无耻地嫁给我,韩五小姐怎么会对我这般不假辞色?” 张氏如今被困在雅年堂里,虽然曲妈妈和碧儿等人时常出去为她打探消息,可到底闭塞了许多,听得儿子这般一说,还以为韩甜雅原是对儿子有些意思的,忙问道:“之前你们就见过的吗?” 曹中雅看不得哥哥那自以为是的样子,不由得烦躁道:“哥哥以前哪里见过韩五小姐,昨日才第一回见着的,总是往自己脸上贴金,你与其在意韩五小姐还不如多关注一下怜香县主,我看那怜香县主倒是对二哥有几分情意 张氏听得眼睛一亮,“真的么?睿儿,你可要把握住机会才成啊。” 曹中睿回想了一下怜香县主的容颜,倒也是个俏丽佳人,只是与韩五小姐比起来,就差得远了,可是她的身份嘛…… 张氏已经在憧憬美好未来了,“怜香县主可是摄政王妃的亲妹子,若是睿儿你能娶了她,可就是摄政王爷的连襟了,还怕王爷不提拔你么?” 听了这番话,曹中睿也动了心,怜香县主略嫌不够完美的容颜也变成分外可爱起来,斟酌着道:“这事儿我倒是没注意,若是妹妹你发觉了,为何不与怜香县主亲近亲近,也好探探她的口风。” 曹中雅笑道:“哥哥你放心吧,这事儿妹妹我有八成的把握。你若是怕不实,入秋了京中的聚会必定多,只要遇上了怜香县主,我一定会帮你问清楚的。” 曹中睿细细回想了一下昨夜的情形,好似他每吟一句,都是怜香县主最先叫好,不由得红了红脸,因觉得自己魅力不凡,心中又有些得意,听得妹妹继续道:“好哥哥,若你娶了怜香县主,可要好生帮我跟摄政王爷求个情,我才不敢嫁给静晟世子那个丑男人,他居然敢四处败坏我的名声,真是可恶!” 前半句张氏听着还是很欣慰的,可是后面那段就让她心惊了,若是静晟娶不到雅儿,将那些证据给公诸于众可如何是好?她忙挡在儿子一口答应下之前,斥责道:“婚姻大事岂是你想如何就如何的?平南侯府是何等的尊荣,你嫁过去都算是高攀了。” 曹中雅撅着嘴正要发作,丫头们在门外通禀道:“二奶奶来给夫人请安了。” 曹中睿眉头一蹙,满心不悦地端起茶杯,闷头喝茶,原以为母亲会象往常那样将其拒之门外,哪知张氏道:“让她进来。” 何语芳扶着丫头的手款款进来,给张氏和曹中睿见了礼,向着曹中雅点了点头,“妹妹好。” 曹中雅不冷不热地回了半礼,曹中睿理都没理她。张氏含笑道:“何氏,坐吧。” 语语芳有些受宠若惊,婆婆还从未对她这般客气过,忙谢了座,在曹中睿身边的椅子上侧身坐了,曹中睿往另一边移了移,要尽量离她远一点,何语芳的笑容就是一滞,随后又平和下来,轻声问婆婆昨日休息得可好之类。 张氏难得和颜悦色地跟何氏聊了几句闲天,见天色亮了,便道:“咱们一起去给老太太请安吧。” 何语芳忙起身搀扶婆婆,老太太早不许张氏再去请安,在雅年堂的门口被看守的婆子拦了一下,可是有曹中睿和曹中雅两人相助,一行四人还是顺利地前往延年堂。 老太太很不愿看见张氏,只当作没见着她,和气地让孙儿孙媳孙女坐下。张氏厚着脸皮自己坐了,先到延年堂的武氏、曹中敏、曹中燕和俞筱晚等人这才起身向张氏等人请安,不多时曹清儒也到了,一家子算是聚齐了。 张氏这才恬着脸道:“母亲,媳妇今日过来请安,其实是有一事相商。”说着小心地看向老太太,老太太不出声,张氏就继续道:“睿儿虚岁已有十七了,媳妇想着,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应当让他与何氏圆房了。” 曹清儒听着一愣,作为男人,曹清儒倒没对何氏那么不满,反正嫡妻是用来尊敬的,只要她懂事守礼就成,相貌什么的,反正有小妾可以补偿儿子。可是曹中睿不干啊,忙道:“转年就要春闱了,儿子只想一心用功读书…… 张氏轻笑着打断他:“你房里的两个丫头澄儿、青儿都已经开脸了,跟春闱有何关系呢?若是那两个丫头生出点别样心思,弄个庶子庶女先出生,咱们曹家的脸面就丢尽了。” 曹中睿闹了个大红脸,曹老太太听着觉得很有道理,便笑着对张氏道:“难得你明白,那你就来安排吧。” 张氏轻笑道:“那媳妇就自专了,敏儿还未娶妻的,因此何氏若与睿儿能传出喜讯,可是老太太您的头一个曾孙呢。媳妇便想着,中秋这天团圆喜庆,家中本来就要摆酒的,让何氏去庙里拜拜送子观音,晚上便圆房,最好能一举得男。” 曹老太太笑眯了眼,“极好。” 按照风俗,若是新婚时没有圆房的小夫妻,到圆房的时候是必须要再摆一次酒的,张氏就着八月十五这个团圆日子,的确是喜庆,似乎是在为何语芳做最好的安排,可是俞筱晚深知张氏的脾性,决不可能关了几日就能转变过来,此时忽然说起圆房的事情,只怕是另有目的。
第120页 屋里的气氛热闹起来,何语芳的脸已经热得可以冒烟了,头垂得不能再垂,曹中燕和俞筱晚都小声跟她说“恭喜”,曹中睿却是脸色铁青,嘴唇直抖,跟要上刑场差不多。 老太太让众人散后,俞筱晚还陪着老太太闲聊。老太太轻嘆一声,“你大舅母若是早些这般明事理,该有多好?” 恐怕她现在也不明事理呢。俞筱晚轻声道:“是呢,二表嫂羞得不行呢,看样子似乎舅母之前并未向二表嫂和二表哥提起过的呢。”说着又笑道:“二表嫂一定会给老太太添个曾孙的。” 老太太一怔,她是太高兴能有曾孙抱了,没太注意,这会子再一回想睿儿的表情,可不就是震惊加郁闷么?明明几人是同时来请安的,又是小夫妻两的事儿,难道张氏之前并未跟她们提过一句? 她沉吟了一下,唤了杜鹃进来,嘱咐她注意一下雅年堂的动静,“有什么,事无巨细都来报与我。” 杜鹃领了命退下,俞筱晚便没再继续上眼药了,她回去就让文伯派人注意着曲妈妈等人的动静,什么上庙里拜送子观音,这提议从张氏的嘴里说出来,就觉得毛毛的。 再说张氏母子回了雅年堂后,曹中睿就追着母亲问为什么,张氏淡淡地道:“你有了嫡妻,怜香县主便是想嫁你,她父母又如何会允许?可何氏循规守据,你又不能休了她,可若是她在进香的时候惹出点什么事儿来,坏了名声,你再休妻或是和离都是可以的。” 张氏笑了笑,压低了声音,“这是我的一石二鸟之计,届时让你们向姐妹和晚儿都陪着她去,晚儿我也有安排。” 曹中睿不由得惊道:“晚儿有什么安排?” “她那么一大笔的嫁妆,可不能落入外人之手,我已经跟你姑父商量好了,让你两位表哥其中之一娶了她。” “张家表哥?”曹中睿心里酸得冒泡,“为何不让儿子……” 张氏狠戳了一下他的额头,“闭嘴!怜香县主不比一个小孤女强吗?你个眼皮子浅的,娘早就跟你姑父商量好了,以后晚儿的家财,你姑父答应了分两成给咱们,足够你嚼用了,你就巴好怜香县主这颗富贵树就成。” 曹中睿尽管满心不甘愿,可也知道晚儿表妹对自己没有半点好感,再者的确是对自己的前途没有帮助,也就强迫自己歇了心思。 楚王府里亦是一大早的传喜讯,君逸之与哥哥一同到正院来给父母亲请安,才刚坐下,母妃便唤了四名姿容艷丽的少女进来,笑盈盈地问道:“逸之,这四个丫头是我和你父王选了给你的,你领了回去吧。”说着便要她们给宝郡王爷磕头。 四个丫头或俏丽、或丰腴、或柔美、或娇羞,身量高矮都差不多,动作整齐划一地朝着君逸之跪下,还未及以额触地,前方就不见了那双皂黑官靴 君逸之跟猴子似的一下跳到哥哥身后,嬉皮笑脸地问,“别介,母妃还是先说清楚,这四个丫头是干什么的呀。” 楚王妃的脸色一僵,送丫头是干什么,根本不必明说,可是儿子要问,她也不介意挑明,“这是母妃作主,给你当通房的。” 君逸之撇了撇嘴,“儿子谢过母妃的一片好意,可是这四个丫头太木了,儿子不要。母妃若真有心给儿子挑人,不如先去伊人阁走一遭,就按那里的姑娘的风情来挑好了,相貌也得跟如烟差不多才成,儿子看如烟看久了,都觉得不过如此了,这几个丫头真是……可以算是丑了。” “放肆!”楚王妃气极,“若不是你大哥身子不好,大师说了不宜早婚,你当我愿意管着你!你也不想想你祖母,一把年纪了,连个曾孙都没抱上,你这是不孝!” 君逸之被骂了,一点也不恼,仍是嬉皮笑脸的,“难道母妃打算让这四个丫头生孩子么?这样好么,以后的郡王妃应当不会恼了母妃吧?” 君琰之也道:“母妃,若是二弟没娶正妻就先有了庶子女,这传出去人家得怎么议论咱们楚王府?二弟既然不愿,还是作罢吧。” 楚王妃被噎得一愣,她怎么可能干这种没规矩的事情,可是谁让她拿出无后的藉口来呢,只能强行逆转话题,“那就不生,但你必须收下她们,不许你再往外头跑。” 君逸之懒洋洋地道:“母妃,不是儿子不收,实在是她们长得太丑了,儿子都不忍看第二眼。要不,儿子哪天先把如烟带回来给您见一见?您也好知道何为美女啊。” “你!”楚王妃气得直喘粗气,回头看着丈夫道:“王爷,您怎么说? 楚王爷一脸回味无穷状,“如烟啊,真不愧为花楼公选出的第一花魁呢。不然她那么大的架子,为何还有无数人捧着银子,趋之若鹜?”说着兴奋地看向君逸之,“你真有办法带她来府里头坐坐么?若是如烟不愿来,如霜来也可呀。” 之后的话题怎么会变成关于如烟和如霜哪个更有风情,哪个更值得追捧,楚王妃已经不知道了,因为她气得摔了杯子就回屋了。 ------题外话------ 荐文《弃妇太逍遥》,精彩宅斗,简介处有连结哦。 关于更新,我晕,现在还在出差中,可能要三月底四月初才能回家了,以后每天先定在10点半左右吧……默默念,我也不想更这么晚啊! 96.山路遇险 “王爷、世子爷、郡王爷,到时辰该去给老祖宗请安了。” 丫头小声地提醒正堂里讨论如烟与如霜讨论得兴高采烈的父子三人,楚王爷这才意犹未尽地收了口,叮嘱小丫头道:“去请王妃出来。” 今日朝中休沐,全家都要去给老祖宗楚太妃请安,楚王妃尽管一心窝的火,也只得板着脸同行。 楚王爷的亲弟弟仁郡王和郡王妃、世子君玮之及世子妃,次子君皓之已经陪着老祖宗在闲聊了。 仁郡王府就建在楚王府边上,两府之间在后花园有一道侧门可以互通,又不象楚王爷一家一大早地就吵嚷了一番,比楚王一家来得早也不算稀奇。只是楚王妃的脸色犹如罈子里浸泡了一个月的菜头,黄绿黄绿的,这就比较稀奇了。要知道,楚王妃可是最讲究身份的,一天里除了在床上睡觉的时辰,其他时候都是将自己收拾得高贵端庄,让人挑不出一点瑕疵来。 相互见过礼后,仁郡王妃便好心好意地问道:“嫂嫂可是昨日休息得不好?”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及,楚王妃立即想到一大早的遭遇,儿子不听话也就罢了,反正他自小是如此的,可是丈夫都她还是今日才知道,原来王爷也是伊人阁的常客! 看着楚王妃越来越黑的脸色,仁郡王妃非常识趣地闭了嘴,楚太妃见到这一家子进来,眼睛里就只有君逸之,拉着君逸之坐到自己身边,听到二媳妇的问话,才发现楚王妃脸色极差。于是楚太妃在问了些日常起居、关心了一下皓哥儿和玮哥儿的学业,便让散了,却留下楚王妃单独说话。 “说吧,到底是什么事?”等人都走后,楚太妃便问道。 难得婆婆问起,楚王妃顿觉满腹委曲有了申诉的地方,一把辛酸泪、声情并茂地诉说了一番。楚太妃听得额角直抽筋,强忍着怒气道:“你、你一次赐给逸之四名通房,也不怕他掏空了身子?有你这样当娘吗?” 楚太妃太清楚自己的这个儿媳妇了,问她觉得自己哪里做错了,那等于是白问。 这个媳妇虽然不是她挑选的,是先帝赐的,可她一开始也是期待的,观察了两个月后,就开始失望了,这个媳妇自认为出身高贵(公爵小姐,的确算是高贵了,可与皇族相比,也不过是臣女罢了),喜欢讲究规矩,成天端着王妃的架子,对王府里的有脸面的老奴才都是冷冰冰的,遇事半点不知变通,还总爱拉拔娘家人,有什么好事都得带上她娘家一份,否则就是看不起她虽然楚王妃着眼的多数是些小事,偶尔才关注娘家大哥升迁的问题,但在上位的眼中,这种行为已经无异于结党,……楚太妃教育过、敲打过,媳妇还是如此我行我素,现在楚太妃已经完全不想同她说话了。 楚王妃原氏立即为自己辩解,“媳妇是为了逸之的名声好,想将他拘在府里,省得他成天往烟花之地跑,况且逸之是郡王,三妻四妾的不算什么,迟早要纳的,媳妇亲自帮他挑的,都是老实本分的,是为了他好。” “闭嘴!”楚太妃勐地一拍几案,“你为了他的名声好,还一次送四个通房给他?哪府的母亲给自己儿子配这么多通房丫头?若真想让他少往烟花之地乱跑,就赶紧按我的说的备好纳采礼,等俞家的丫头出了孝,就立即上曹府去提亲,我包管逸之娶了她后,会少往外跑一点,比你那四个通房有用得多!” 说着又将语气缓了缓,“别总想着什么王公千金,咱们家已经是烈火烹油之势,逸之又是次子,结那么多有权有势的姻亲做什么?何况俞家本是伯爵,门户亦不低,那丫头教养好,是个懂事的,也能干,琰之到现在也不愿意说亲事,俞丫头进了门,日后也能帮着管管内务,咱们婆媳俩岂不是省心 那是您省心了,这个王府可不是我当家,我能省什么心!楚王妃用力抿了抿唇,不说一句话,用沉默抗议婆婆的决定。 楚太妃看着儿媳顽固的模样,只觉得胸口一阵闷痛,若不是原氏用人唯亲,她何苦一把年纪还管着内院里的杂事?可这儿媳偏是个只会挑旁人的错,半点也不觉得自己有错的主,怎么教导都不管用,她哪里敢将事务将给儿媳打理! 楚太妃自己揉了揉胸,又喝了一杯茶,缓过劲来,也不再跟儿媳说这些了,反正到时她自会安排,便交待了几句赏荷会的事儿,就将其打发了出来 再说君逸之父子从楚太妃处告辞了出来,王爷叫上琰之商量政务,君逸之便熘出了王府,去俞筱晚的店里等巧遇。今日俞筱晚没到店里来,早与君逸之聊熟了的俞文飈也忙得没空闲,乍见到他来了,只匆匆与他见了个礼,便带了一名十四五岁的少年上了楼。 君逸之眯了眯漂亮的凤目,招手叫从文过来,“悄悄从后面上去,听听他们聊了些什么。” 晚儿的店里都是些普通的伙计,他来了这么多趟,早都认识了,可是刚才那名少年却不是店里的,而且脚步轻巧,是个练家子,俞总管乍见到他时,神色虽未变,但是瞳孔却不由自主地微微一缩,显然不想跟他久谈,必定是有什么事儿。
第121页 不多时,从文就从后面又熘了回来,小声地禀道:“那少年是跟踪张长蔚张大人的,似乎张大人家的管事,在外面招打手,给的价钱挺高的,应该是一票子买卖。”略一迟疑,“咱们要不要安排人跟着?” 将摺扇收拢在掌心拍了拍,君逸之扯扯嘴角,微微一笑,“你去安排。走吧。”今天晚儿是不会来了,他也没必要在这浪费时间。 每到八月,京城里各府的大小宴会就多了起来,曹府亦是收到了一大堆的请柬。曹清儒先去外书房与幕客们商议了一下近日的奏摺,打发走了幕僚,他从衣袖中取出一张字条仔细看了几遍,投入香炉烧毁,从一大叠的请柬中挑了几张中意的,才又回到延年堂,跟老太太商量。 “儿子真没想到楚王府和晋王府都会邀请咱们全家赴宴,这是往年没有过的殊荣啊。” 曹清儒这个二品大员才当了不过一年,以前只能算是中等官员,王府的宴会自然是不会请他的,故而才会有此感慨。 可是这回两家王府都邀请了曹家,老太太却不认为是儿子的缘故,看着请柬上註明的“阖府及俞小姐光临”的字样,她嘆了口气道:“晚儿要出孝期了,现在开始议亲也是可以的了。” 曹清儒只愣了一愣,便想通了其中的关键,忍不住笑道:“若是晚儿能嫁入皇族,对咱们曹家也是一大助力啊。” 老太太沉吟了一下道:“我琢磨着,应当是宝郡王和勉世孙二人,爵爷帮着看看对方的人品吧。” 她不反对晚儿嫁入皇族,毕竟晚儿生得太过貌美,若是嫁到寒门小户,只会给夫家带来灾难。别看这世上礼教森严,可那都只是针对平头百姓,和权势不足的人家,对有权有势的人家来说,律法都是形同虚设,何况是只存在于世人头脑之中的礼教?灭了晚儿的夫家,给她换个身份拘在自家的后院里,谁又能知道? 曹清儒低下头饮茶,眸光闪了几闪,復又抬起头来笑道:“母亲请宽心,儿子必定将两位公子的品德脾性都打听清楚,不会让晚儿受了委曲。”说着又笑道:“说起来,明年太后的五十大寿,儿子要送的礼品还没着落,还想请晚儿相助呢。” 老太太不由得诧异道:“此话从何说起?” 曹清儒解释道:“人人都道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俞家在汝阳一方执事近百年了,多得是奇珍异宝。儿子不是想占晚儿的便宜,只是一时很难掏换到好东西,想从晚儿的手中购买些。太后娘娘喜欢礼佛,俞老夫人亦是,听说俞老夫人手中有最早手抄的金刚经,若是能奉与太后,太后必定欢喜 老太太闻言,觉得十分有理,便让杜鹃去请表小姐,又对曹清儒道:“爵爷可不能占晚儿的便宜。” 曹清儒笑道:“哪能呢?” 说笑中,俞筱晚便扶着初云的手进到东稍间,给老太太和舅父请了安,曹清儒待她坐下后,才说起自己意思,“还想多掏换几样拿得出手的物件,晚儿放心,舅父会按市价补偿银子给你的。” 俞筱晚心中咚一声巨响,这、这情景,前世的时候,似乎也经歷过!那时她一派天真,又深信舅父对自己是真心疼爱的,还主动交出了钥匙,让舅父自己去箱笼中寻找合适的物件……莫非,舅父要的东西,就是那一回找到的?还是、还是睿表哥陪着回汝阳老宅的那一次? 她心中气血翻涌如惊涛骇浪,用力将指甲掐入掌心,控制住小脸上的表情半分不露,立时含笑应道:“这是应当的,舅父切莫说什么补偿的话来,真真是羞死晚儿,这些物件再珍贵也不过就是个摆设,哪及得上舅父对晚儿的疼爱之心?只是舅父喜欢的金刚经,似乎还留在了汝阳老宅子里。正巧晚儿要向老太太和舅父告罪,打算回汝阳为父母祈福,抄佛经百遍,留到除服后再回京。晚儿回了汝阳之后,必定仔细找找,除了金刚经外,家中还有什么珍藏的佛经,也一併带过来。太后娘娘的生辰是明年的四月间,还来得及 老太太和曹清儒都是一愣,“你打算回汝阳除服?什么时候动身呢?晋王府和楚王府都下了帖子邀你赴宴呢。” 俞筱晚道:“晚儿打算八月十五之后就动身,这两家的宴会,多一人少一人的没甚要紧,还请舅母代晚儿致歉便是。” 老太太想了想,颌首道:“好吧,这也是为了全你的一片孝心。”曹清儒见母亲不反对,便也不好反对了,只微笑道:“晚儿,上次你回汝阳时遇了险,这次让人陪你一同回汝阳吧。嗯……就让孙先生陪你吧。” 果然!俞筱晚双手毒气,恨得又用力掐了自己一把。前世刀子提出回乡除服的时候,曹清儒是让备考中的曹中睿相陪的,还说什么乡下清静,正好读书,现在想一想,哪里是正好读书?若不是有特别重要的物品,二表哥何苦跑这一趟,来迴路上就要耽误两个月的时间!只是她前世被曹中睿所骗,这世重生之后,关于曹中睿的事情,就刻意地不去回想,所以才会忘了这一茬! 孙先生是舅父的幕僚之一,舅父既然会派他去,肯定是个知情的,也好,到了汝阳就是她的天下,倒要看看舅父要的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俞筱晚满脸的感激之色,又是愧疚又是感动地道:“那就多谢舅父费心了,只是,孙先生若是跟外甥女走了,舅父这里会不会短了人手?” 曹清儒连忙表示无妨,他不是只有一位幕僚。事情定下之后,俞筱晚便开始让人整理行囊,同时也将帐册拿了出来,凭着记忆,翻找前世舅父挑选的三样物件。确认是哪几个箱笼之后,她从贴身的荷包里取出钥匙,交给赵妈妈,让赵妈妈带几个丫头去将东西拿过来。 不多时,赵妈妈就将那几件物件拿了出来,一座泰山松景的香山子,香山子常见,但是两尺来高、完全是由整块的奇楠山木雕成的香山子就极少见了,将香山子一摆出来,淳厚幽雅的香味就渐渐迷漫了整个刻意,何况这座香山子的雕刻师傅,是鼎鼎大名的万大家,光是手工就价值不菲;第二件是一支极品羊脂玉的如意,难得的是玉浑然天成,没有一丝瑕疵,对光一看,玉中仿佛有水在流动;第三件是座镶红蓝绿宝石的西洋音乐盒,宝石颗颗都有龙眼大小,闪闪发光,最有趣的是盒中的小人不但会旋转,音乐停下的时候,还会弯腰至谢。 俞筱晚让她们将这三样东西放在炕几上,将旁的人打发出去后,让丰儿守着门口,自己与初雪、赵妈妈研究里面的机关。蒋大娘也曾教了她一些浅显的机关术,俞筱晚仔细寻找了半晌,只有那个音乐盒下面能打开,看着是些铜条之类让小人儿旋转的机关,除此之外再也没见到一丝能打开的暗盒。 俞筱晚又让将这三样东西锁在卧房的箱子里,打算离京的时候带走,拿去给文伯看一看。 “小姐,”芍药挑了门帘进来自打俞筱晚向老太太求了恩典,将芍药许给许茂的独子后,老太太就将芍药的卖身契给了俞筱晚,芍药也就改了称唿她走到俞筱晚的跟前,小声将石榴从碧儿嘴里打听到的消息告诉了小姐。 原来张氏的计划是这样的,倒是跟文伯在外面调查的情况差不多,俞筱晚轻轻一笑,让初雪拿了个大包封给芍药。芍药忙推辞,俞筱晚嗔道:“拿着,你寻人打听事情,也得有礼送才行,这不是独独给你的。” 芍药这才接下,告辞了出去。 俞筱晚瞧着她的背影,一边感嘆,一边心生警觉。张氏自然是不会当着下人的面商议这等重要事情,可是她之前见了什么人,跟谁商议的,谁之后又是出府还是在府中见了什么人,都不可能一点痕迹不露,一时这人看见,一时那人看见,而下人们最喜欢悄悄在一起议论一下主子的事儿,几厢消息凑到一起,下人们便能猜出个子丑寅卯来。 真真是不能小看了这些丫头婆子们吶。 她边想边吩咐赵妈妈和初云,如此这般安排了一番。 次日是八月十四,一大早儿的,张氏就又领着一家子去给老太太请安,提出让女儿和媳妇今晚就去庙里住着,抢明日八月十五的头香,好给曹家一举添个嫡长孙。 这样的要求挺正常,逢年过节的时候,许多大家少奶奶或者千金闺秀们都会提前一天住到庙里,就是为了能抢到次日的头香,上头香时许的愿是最灵的,因此曹老太太只是略一沉吟,便答应了张氏的要求,只是问道:“睿儿不陪着何氏去么?” 曹中睿满脸歉意地道:“孙儿想在家中温习功课,因此……” 这个理由非常充分,俞筱晚低头掩饰眼中的鄙夷。老太太没驳了他,只让武氏和曹管家安排车马、随行的丫头婆子以及护卫人员,又让女孩们回去准备行李。俞筱晚没让多带,只要求初云带上丰儿和整套的茶具,她要在马车上品茗。 下午歇了晌,一行人就浩浩荡荡地出发了。 才出曹府没多远,俞文飈便气喘喘地赶来,拦住前面的马车,向俞筱晚禀道:“小姐要的丫头和小厮我买来了,看小姐合用不合用,不合用我再找人牙子去换。” 俞筱晚挑起车帘放眼望去,文伯身后整齐地站着四男四女八名少年,皆垂眼看地,双手自然地放置身侧,一看就知道是懂事守礼的,这正是她当年让文伯培养的二十名少年少女中,武功最好的八人。 俞筱晚淡淡一笑,“合用不合用的,要用过才知道,这样吧,我刚好要去庙里进香,让他们跟着伺服一天,就知道了。” 俞文飈连声道好,回头严厉地交待了八人几句,就留下人目送曹府的马车走远。 车厢下面垫着厚厚的棉絮,上面再垫两层湘妃竹的竹蓆,又舒适又凉慡,可是,若是巴掌大的车厢里还烧着一壶茶水的话,垫再多竹蓆也不会凉慡了。 初云一边打扇燃起炉火,一边用汗巾子擦着小脸上不断冒出来的汗水。初雪则在为小姐打着扇,俞筱晚饶有兴味地看着初云,看这个急躁的小丫头什么时候才开始叫苦。 初云却一直没说热没说苦,这几年下来,她的性子已经收敛了许多,在俞筱晚和赵妈妈不停地耳提面命之下,她知道自己若是做错事,不单是自己会受罚,还很可能会害了小姐,所以她已经学会在小姐面前忍住脾气,虽然这天儿是热了点,小姐要在车上喝滚茶的要求也是怪了点,可她却不想抱怨,谁让她是小姐的人吶。 队伍行进到一半,马车忽然一个急停,让马车里的人都不由自主地往前一栽。还好这套红泥小炉和茶壶是专为马车上的贵人们品茗而特制的,不揭开盖儿,茶水就不会洒出来,不然非烫坏了初云不可。
第122页 还不等俞筱晚有任何吩咐,外面新来的小丫头就轻声道:“主子,我们被包围了。” 话音刚落,就听到外面传来一道猥琐的男声,无非是此路是他开,要打此路过,留下买路财。可是,除了财,他还要求马车里的人都下来,让他检查马车里是不是还藏了银子。这几乎就等于是劫色了。 俞筱晚一点也不惊讶,只小声问,“现在在哪,来了多少人?” 小丫头机灵地禀道:“现在在香山的后山,方才引路的曹管事说这条路上山清静,对方来了三十余人,都有兵器。” 曹府派出来跟车的丫头婆子护卫,总共不过二十来人,还大半是妇人,对方却有三十余人,个个拿了刀剑,自己这方真是讨不到半点好处了。 俞筱晚听得外头一阵乱嘈嘈的声音,小丫头仔细解说,“曹管事单枪匹马冲过去理论,被绑起来了,护卫们也被押住了,匪徒正拿刀逼头辆马车的主子下来。” 俞筱晚抿唇一笑,原本按长幼应当是何语芳这个大嫂坐头一辆马车,只是她早收买了赶车的车夫,方才在文伯拦住马车打岔的功夫,第二辆载着曹中雅的马车便悄悄地越到了前面,与第一辆车错了半个车位,又在上山的途中越了过去,山道狭小,后面的车想超到前面去可不容易。 曹中雅怎么都没想到这些人会让她下马车,不是商量的,匪徒将二嫂赶下马车之后,就将嫂子抱住,然后二哥和张家表哥便藉口想来陪她们,“正好”赶到,驱逐匪徒的同时,也看到这一幕?嫂子让外男抱过,就失了清白,二哥自然可以休妻,若是嫂子识趣,主动提出和离,还能得个好名声,若是不识趣,就别怪她们将事儿做绝!表哥们则可以乘乱拿下表姐,做成另一门亲事。 可是,怎么变成赶她下车了? 那些匪徒已经等不及了,拿刀用力砍车门,红儿吓得小脸儿都白了,曹中雅恨得直咬牙,低声吼道:“你们这些没眼力的蠢货,我不是你们要找的人!” 那些人听得一愣,小声地议论了起来,“真不是吗?” 曹中雅恨死了,“当然不是!你们去找别的马车,把她们都拿下来就成了。” 这些匪徒听了她的话,似乎是个知情的,心底信了她几分,便要往后头走。为首的那人却吼道:“说了劫头一辆马车的,你们往哪去?” 几名匪徒异口同声地道:“可是,这里面的小姐似乎是知情的,她让咱们往后面去。” “猪脑子!”匪首恨得拿刀背用力拍了几人几下,“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宁可错了不能放过!反正一会来的人自己会拿捏的,你们不要坏了大事。 几人立时答道:“是。”说罢便不顾曹中雅的惊声尖叫,将车门砸开,将她硬拖了下来。 两名匪徒见是这么个娇滴滴的漂亮小姐,立即心甘情愿地合抱住她,嘴里还不干不净地说些荤话儿。曹中雅被这两人的臭嘴熏得差一点晕过去,偏偏为了自己的清白不能晕,尖叫道:“放开我,你们抓错了,要你们抓的是门帘上挂了蓝色络子的。” 俞筱晚听得噗嗤一笑,叫得这么大声,恐怕她请来的证人都已经听到了,后面的何语芳也听到了吧? 匪徒抬眼一瞧,十分高兴地道:“没错,就是你坐的这辆车啊。” 正当别的匪徒蹿到第二辆马车前,伸手去砸车门的时候,路边的树从上she下一箭,将此人的手背顿时she穿,痛得他抱着手哇哇大叫。与此同时,一支暗镖从前方打来,正中匪首的背心,匪首顿时滚落下马。 小丫头忙尽职地转告了小姐,俞筱晚不甚在意,是应当出手了。 车外一阵兵荒马乱,不多时,战斗就结束了,俞筱晚在听到小丫头安全的示意之后,扶着小丫头的手走下马车,抬眸一看,不由得眨了眨眼,怎么骑马立在车队之前,手执长剑的是君之勉? “晚儿,你没事吧?”静谧轻缓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俞筱晚忙扭头一看,君逸之就站在自己身边,她这才松了口气,小声问道:“勉世孙怎么来了 提到此人君逸之就黑了脸,“我不知道。他跟我同时出现的。” 俞筱晚放眼望去,匪徒自然个个挂彩,前面的几辆马车都翻了,曹氏姐妹和何语芳十分狼狈地站在路边,好在衣裳齐整。君逸之小声介绍道:“这群人本是此地痞,最是jian滑,手底下也有些硬功夫,一见情形不对,便朝马下手,让马车翻了。” 难怪刚才听到的动静那般大,她的马车没翻,是因为车前有八名少年护着,匪徒近不了身。 诸人都惊魂未定,俞筱晚少不得要给君之勉纳个万福道声谢,君之勉淡淡地道:“不必客气,若有什么人要对峙的话,我也愿一尽绵力。” 俞筱晚干笑了两声,没接这话茬。君之勉挑了挑眉道:“怎么?只要堂弟作证便成了么?” 君逸之冷哼一声,“多谢了,还有人在前面等我,想是也听到了,堂哥事务繁忙,就不麻烦了。” 正尴尬着,身后一串马蹄声,曹中睿、张氏兄弟带着几名小厮骑马飞奔而来。驰到近前,看到满地狼藉,虽然没正赶上,但好歹是如愿了,曹中睿忙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可是有人受……伤?” 君逸之摇着扇子道:“有!小王那几名侍卫下手不知轻重,所有的匪徒都受伤了,一会儿勉世孙会亲自将他们押往衙门里受审。” 君之勉抽了抽嘴角,用得着你给我安排任务?只是,他有官职在身,这事似乎的确只有他来做……想到这儿就更郁闷了。 君逸之看在眼里,慡在心里,继续道:“小王不过是正巧路过,随手帮了这个忙,曹二公子不必太感激,叩头谢个恩就成了,礼物不必送了,你送的小王还不一定看得上!” 他句句话都自称小王,曹中睿和张氏兄弟总算是反应过来,君二公子已经被封为宝郡王了,忙滚鞍下马,跪下叩头。 君逸之等他们二叩六拜之后,才懒洋洋地道:“免礼!” 三人尴尬地站起来,正要开口问具体的情形,君逸之却不给他们问话的时候,直接问俞筱晚道:“俞小姐,我看你们近日恐怕不宜礼佛,还是回府吧。” 俞筱晚小脸上还是一副惊魂未定的可怜样儿,抬着袖子半掩了面道:“正是如此,多谢郡王爷相助。” 君逸之笑得风流倜傥,“举手之劳,不如就由我来送小姐们回府吧。” 一行回到曹府,老太太和爵爷、武氏张氏正在一起讨论自家办赏荷宴的事情,忽听外面通传道:“惟芳长公主驾到、宝郡王爷驾到、二姐姐、小姐们、表小姐来了。” 老太太心中一惊,难道是出了什么岔子? 众人迎了惟芳和君逸之上座,老太太小心地问出了何事,俞筱晚抢着答道,“我们在上山途中遇到了匪徒,好在他们只逼了头辆马车上的人下来,就遇上了殿下和郡王爷,帮咱们解了围。” 张氏听得心中一喜,看了一眼儿子,只见他满面惊怒之色,却没反驳,心下大安,虽是跟之前的计划有些出入,但好歹是可以摆脱何氏了,她立时惊声道:“何氏,你……你没让匪徒占了什么便宜吧?” 97.欧阳辰被抓住了 “何氏,你……你没让匪徒占了什么便宜吧?” 张氏问完这话之后,成功地看到何语芳的脸色由苍白变成无比苍白,心中更是喜悦,她急着想在惟芳和君逸之都在场的时候,将何氏失去清白的名声定下来,便没去看儿子瞬间失去血色的脸,仍是步步紧逼地问道:“何氏,那些贼人拿下你后,他们有没有对你怎样?” “闭嘴!”曹老太太一声低喝,咬牙切齿地道:“怎么不先问问孩子们受没受伤?” 若不是有贵客在此,曹老太太真恨不能亲自拿打拐仗狠抽张氏几下,如若何氏受了委曲,能这样当着外人的面问吗?这不是生生将人往绝路上逼吗 曹清儒发觉此事不对劲,忙向君逸之道:“臣惶恐,请郡王爷移驾前院书房。” 君逸之哪里是旁人能差得动的,方才曹清儒就想将他往前院引,他却硬跟着小姑姑进来了,这会儿好戏才开锣,他怎么会走? “不必了,当时是小王和堂兄救的人,有些事情自然要分说与曹大人听听,那些贼人都被押入了大牢,不日就能审出幕后指使之人来。” 声调懒洋洋的,可是语气却是不容拒绝,而且极其果断地将君之勉给脸谱了他的堂兄多得去了。 曹清儒只得强忍着火气坐了下来,张氏却是瞬间心惊肉跳,人都被抓住了?那、那会不会供出她来?不、不会的,人是大哥安排管事的去请的,那些人只认识管事,相信大哥有办法将事情摘个干净。她极力定了定神,还是想先将何氏给解决了,再想方法通知兄长去除了隐患。 “那何氏你到底有没有……” 俞筱晚看向张氏,清丽的小脸上满是惊讶,微微蹙眉问道:“舅母您为何要这般问?” 张氏看出老太太和爵爷的不满,心中着慌,可是箭已在弦上,不得不发,只能结结巴巴地道:“你、你不是说她遭劫了吗?我、我是想、那些个贼人……都是手脚不干净的……因此才……难道不是吗?” 何氏和曹中睿的脸上都没有一丝血色,可是两人的心里想的完全不同。 何语芳听到曹中雅和匪徒的对话后,便知道今日的事是一个陷阱,后来曹中睿赶到了,这个小丈夫素来不待见她,她是非常清楚的,自然也明白了事情跟丈夫脱不了关系,心底里感到悲伤,却也不算太重。因为她嫁过来的这一年中,受了太多曹中睿的冷落和白眼,对他的期待并不大,只是抱着日后能生养一儿半女,晚年有个依靠,与他相敬如冰渡过一生的想法。因此,她希望婆婆是因被她一年多来柔顺孝敬,才提议她上山进香的,遇匪这件事是曹中睿顺势为之,……这样的话,她在这个家中,至少还是有人疼爱的,她这个媳妇失败得不是那般彻底。可是现在,对她和颜悦色,口口声声称希望她给曹家添丁的婆婆,问出了这样的话,唯一的期望也粉碎了。 何语芳一时间只觉得万念俱灰。 而曹中睿却是在途中就已经知道了事情的经过,他的亲妹妹被贼人欺辱了,可是他却没时间让人给母亲递信,到现在他还不能说话,他甚至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什么人给他点了哑穴。他只能转动眼珠,希望母亲能从中看出一点意思来,别再盯着此事问了,妹妹的名声会毁于一旦的,而且,他想让勉世孙将贼人交给曹家处置,可是被勉世孙拒绝了,强行带去了衙门,这件事必须立即同舅父商量,让舅父到顺天府衙门打点打点,否则会引火烧身的
第123页 俞筱晚却非常喜欢张氏这个性急的毛病,没将事儿整个弄清楚,就迫不及待地想让何氏将罪名定下,让事情往她预想的方向走难道不知道这样很容易露出破绽吗?以前的几次计谋,最后都是她自己给破坏的啊,居然还没学乖? 俞筱晚涨红了小脸,难过地拿出手帕抹眼泪,一句话也不说。张氏忽觉心跳过速,不妙的预感油然而生,于是逼问起曹中贞。曹中贞不好意思开口,只好由她的辱娘支支吾吾地道:“是……是有贼人羞辱了……可是,可是……那辆马车里,坐的是三、三小姐……” 晴天一个霹雳! 老太太和曹清儒都惊得说不出话来,张氏毫无形象地张大嘴,尖声叫起来,“不可能!这怎么可能?”她忙回头寻求儿子的认可,“这是不可能的,睿儿,你告诉母亲,到底是怎么回事?” 君逸之轻轻一弹手指,曹中睿只觉得胸口一震,又可以说话了,可是面对母亲的问题,他却无法回答,只盼着母亲能马上闭嘴,这事儿等送走了贵客再说! 他向长公主和君逸之深深一揖,努力诚恳地道:“多谢长公主殿下和郡王爷相助,小可和几位妹妹已经顺利回府了,遇上贼人,几位妹妹都惊慌失措,小可和家人要陪她们好好宽解一二。恕不能招待殿下和郡王爷了。” 这是要送客?君逸之懒洋洋地摇起了摺扇,惟芳动作优雅地端起茶杯轻轻啜饮,他二人不说走,曹家难道敢赶他们走吗? 曹中睿自幼出众,纵使遇上长辈或高官,都会因他的才华而对他另眼相看,还真没被这样漠视过,顿时又是尴尬、又是羞恼。 惟芳慢悠悠喝完了一杯茶,放下茶杯,拿出上等宫缎绣牡丹花的帕子优雅地按了按嘴角,才轻笑道:“曹夫人不知为何会如此吗?其实令千金也不知为何会如此呢,我们都听到她大叫着‘你们这些没眼力的蠢货,我不是你们要找的人,、‘放开我,你们抓错了,要你们抓的是门帘上挂了蓝色络子的,。嗯,听她这话,的确不应该是抓她,那贼人是想抓谁,曹夫人可否为本宫解惑呀?” 张氏摇摇欲坠,耳朵嗡嗡作响,雅儿这个蠢货,居然当着众人的面说这种话!还被长公主和宝郡王爷听到了!这要她如何反驳? 完了、完了,这一回是真的完了!若说上一回摄政王府的事儿是因为兰嬷嬷一力承担了下来,曹家又没有她参与的证据,还能容她喘上一喘的话,这一回,证据确凿,她就真的可能会被关到家庙里去了。 张氏挣扎了几下,终于不堪重负,晕了过去。 待她再度醒来,一张开眼睛,就看到儿子木木地坐在楠木圆桌边发着呆。张氏轻轻吟了一声,曲妈妈立即一瘸一拐地走过来,惊喜地道:“夫人您醒了?头还晕吗?要不要喝水?” 碧儿也立即走了过来,扶着张氏坐起来。张氏随意看了一眼,还是在自己的房间,心中安定了些,旋又担忧地看向儿子,轻声问道:“雅儿的事情,你们求了殿下和郡王爷别说出去吗?只要她们不说,就不会有什么事儿。正好,平南侯府请了保山上门的,赶紧应下这门亲事,就不怕日后生变了。 接过曲妈妈递来的茶水喝下,张氏继续道:“睿儿啊,何氏的事,咱们得另想办法了……” “闭嘴!”曹中睿忽然大吼一声,“你以为还有什么办法可想吗?都是你出的鬼主意,问都没问过我的意思!我就是不想跟她圆房,过得几年,就能以无所出为由将她休了,你偏要多此一举!事情败露了,你就一晕了事,却要留我收拾这个烂摊子,害得我……害得我被何大人狠骂了一顿,他还说……他还说……要明日上朝参我一本,罢免我的会考资格,取消我的功名! 说着说着,眼眶就红了起来。其实当初张氏说出这个主意的时候,他还觉得很不错,如今出事了,却一股脑地怨到母亲的头上,自私成这样,还不都是张氏自己教出来的。 还好张氏不在意,只是听说方才何大人来过又惊又慌,紧张地想了想,遂安慰儿子道:“不怕不怕,他是你岳父,你去好生赔个罪,答应他以后好好待何氏,就不会有事了。” 曹中睿听了这话,不但不开怀,反而大吼道:“还有什么何氏!方才何氏已经被何大人接走了!何大人说贼人招了,而且长公主和宝郡王都答应做证,证明雅儿那个蠢货不但知道,而且还指使贼人去抓何氏!何大人说一定是我定的计谋,要参我一本,我……我完了……若是这次被取消了功名,这一世都不能再科考、不能再入仕了。”最后两句话,是哭着说出来的。 张氏已经慌得手足发软了,挣扎着下了床,扑到儿子肩上痛哭,“我的儿,你别怕,娘会保护你的,趋现在天色尚早,娘立即就去应下平南侯府的亲事,跟平南侯做了亲,他们也不愿意自己的小舅子是这样的人,他们也会没脸面,必定会保你的。” 曹中睿一把推开母亲,用一种失望又沮丧地目光看着她,冷哼了一声,“你若是能让静晟世子娶她,我就算你有本事了。” 张氏一愣,“为何这样说?是他们自己来求娶雅儿的!” 曹中睿厌弃地看着母亲,“那是之前,今日雅儿被烫伤了脸,若是能不毁容,兴许还行,可是那时我恐怕已经被免了功名了。哼!都是你的好主意害的,有你这样的母亲,我真是幸运!” 张氏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都顾不得儿子的冷嘲热讽了,“什、什么?雅儿好端端的怎么会烫伤?”这才想起来,在延年堂的时候,似乎根本没有雅儿的影子。 “当时前面几辆马车都翻了,只有晚儿表妹坐的马车没事,雅儿受了辱,不想面对旁人,便去抢晚儿的马车坐,哪知晚儿在车里烧了茶水,被她撞翻了,洒了一头一脸。” 天吶,若是滚水,岂不是会烫出一脸的泡来?张氏立时吵着要去看女儿,曹中睿冷淡地道:“您就安生一点吧,老太太已经发话了,不许您再踏出雅年堂一步。” 张氏呆了半晌,拼命嚎哭起来,边哭边骂,一时说自己命苦雅儿命苦,一时说“肯定是晚儿这丫头故意的!” 曹中睿被她哭得直皱眉,觉得母亲真是无聊,晚儿怎么知道雅儿会要抢她的马车,这事儿怎么能怪到晚儿的头上去? 他烦躁地道:“您还是想一想自己吧,老太太和父亲都发了话,只等衙门里的审讯结果出来,就要处置您。” 说着恨恨地拳了几下桌面,这事情因为雅儿胡乱说话,已经无法扭转了。都是母亲和妹妹这两个蠢女人! 曹中睿忽然觉得片刻都不想看见母亲,礼都不施,甩袖子走人。 张氏愣了几愣,才反应过来,她被儿子嫌弃了。 俞筱晚盘腿坐在竹榻上,一边听着丰儿打听到的消息,一边迅速地配着药粉,她心里暗暗嘆息,烧茶水本来是准备浇到贼人头上的,所以在马车停下的时候就特意揭开了壶盖子,哪里知道会让雅儿给撞上?她还想看雅儿嫁给静晟世子之后会怎么个闹腾呢,自然不能让雅儿毁容了,更何况,雅儿是在她的马车上烫伤的,也怕老太太觉得是她的不是,少不得配点嫩肤丰肌的药粉出来。 俞筱晚配好药粉,掺和在香膏里,带着初云初雪去了翡翠居。 曹中雅躺在床上拼命捶床板发泄,若不是大夫叮嘱了她千万不能扯动脸上的皮肤,她非要破口大骂不可! “小姐,表小姐来看您了。”红儿进来通禀道,并侧身打起帘子,请俞筱晚进来。 曹中雅看到俞筱晚就眼冒火星,俞筱晚歉意地道:“雅儿,你觉得怎样?我以前得了瓶玉肌膏,对烫伤极有效的,你试试吧。” 曹中雅恶狠狠地道:“滚!必定是你故意害的。” 俞筱晚挑了挑眉没说话,初云却听不过去了,忍不住插嘴道:“表小姐,明明是您自己要抢我们小姐的马车,我们阻拦您不听,才会被烫到,怎么能说是我们小姐故意的呢?小姐还特意寻了玉肌膏来给您,这可是千金难求的好药呢。” “初云,住嘴!还不快向表小姐道歉!” 俞筱晚斥责了初云一声,初云立时乖顺地道了歉,俞筱晚留下玉肌膏就走了。雅儿被烫伤,她是有一点责任,可是也只是一点而已,雅儿上车之前,她真的阻止了,雅儿却认为她是想让她在长公主和王爷、世孙面前出丑,根本不听她的,这能怪得了她吗? 俞筱晚送药的事儿,没多久就有人禀报给了老太太,杜鹃从芍药那儿得了不少好处,便斟酌着道:“表小姐大概是觉得歉疚了,听说这种治伤的玉肌膏十分珍贵,三小姐应当会无碍的。” 老太太其实根本就没有怀疑晚儿,嘆息一声,“雅儿这孩子是个什么脾气我还不知道吗?只是……唉,到底是表姐妹,我真不希望她们生分了。其实让雅儿与晚儿交好,是为了雅儿着想,她那个脾气,嫁了人之后恐怕难以同婆婆小姑处好,日后受了委曲,睿儿可以帮衬她一些,但是内宅里头的事,还是得有女人来帮衬才行,晚儿的相貌和性情,不管嫁到什么人家,都能上孝公婆、下合姑嫂,在哪儿都能站稳站稳脚跟,她亦是雅儿日后的倚仗啊 杜鹃奉了茶,走到老太太身后,一面为她捏肩,一面宽慰道:“表小姐是个能容人的,日后三小姐有相求的事儿,她一定能帮衬着,老太太您就放宽心吧。您还不如跟爵爷仔细给大小姐和二小姐挑选一门好亲事呢。” 老太太听得一笑,随即又沉了脸。方才从惟芳长公主和宝郡王口中听到的话儿,她也知道了自己疼爱的孙子,竟生出了这般恶毒的心思,何大人不依不饶地要讨个公道,那些贼人还关在顺天府的牢中,儿子勿忙忙地去打点了,不知结果会如何……先有张氏惹怒了摄政王、后有睿儿可能吃上官司,雅儿还被烫伤了,不知会不会毁容,烦心的事一件接着一件! 到了晚间,曹清儒从外面回来,带回更令人沮丧的消息,顺天府尹竟在君之勉的授意下,收到贼人后就开了堂,他赶到的时候已经审了一半了,这些贼人招出是有人收买他们,为了的是毁头一辆马车中女子的名节,不过收买他们的人是张长蔚府中的一个小管事。张长蔚立即就让府中的大管家将其扭送顺天府衙门,审问之后,那名管事说是何大人曾得罪过他,所以才怀恨在心。 因涉及到了朝中重臣,顺天府尹当即决定押后再审,只是一开始是公开审理,不少围观的百姓听说曹家有小姐被贼人劫了,那两名贼人还承认自己对曹家小姐动手动脚,差点没让曹清儒吐血。好在顺天府尹当时听得贼人的供词不对,立即让人堵了他们的嘴,拖下堂去,可是凭那些只言片语,无事可做的人也能翻出几种版本的流言出来。
第124页 所以曹清儒也没功夫关注儿子的功名了,先得想法子保住女儿的名誉再说。他回来就与老太太商量,乘现在流言还没传开,先应下平南侯府的亲事吧。 这会子已经是掌灯时分了,次日是中秋节,朝廷休沐的日子,曹清儒趁机找到了顺天府尹商量,将那些对女儿名誉不利的供词删去,顺天府尹极痛快地应承了下来。后来审讯的供词,也没什么对曹中睿十分不利的,张长蔚办事十分周密,也没什么能连累到自己的若是曹中雅不说那些傻话的话,还真可以说是滴水不漏但是曹中雅偏偏说了,何语芳被何家接了回去,何家必定不会轻易原宥了他们。 果不其然,中秋节的上午,摄政王就差人来宣曹清儒和曹中睿,曹氏父子一去就是大半天,直到傍晚吃团圆饭之前,才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府。 老太太尽管十分心急知道结果,也没当场就问出来,先含笑着招唿一家人用了团圆饭,才将人都打发走,问曹清儒事情到底如何了。 曹清儒长嘆一声,“何大人闹到了王爷那里,当初是王爷赐的婚,要王爷给何氏一个公道。王爷召我去训斥了一番,让睿儿对外宣称染了恶疾,并以身染恶疾为由,与何氏和离,王爷答允再为何氏赐一门婚事,睿儿不得参加本次的秋闱。”说着长嘆一声,“这已然是格外开恩了。依何大人的意思,是要将睿儿的功名除去的……这样才能保全何氏的名声,只是后来王爷应允再为何氏赐婚,这才作罢的。” 老太太沉着脸道:“吃一堑就要长一智,日后还得由爵爷亲自来教导睿儿,不能让他毁于妇人之手。” 曹清儒忙恭敬地应下。两人又商量了一下如何处置张氏,共同的意见是即日起关在家庙里,每日只许饮清水吃青菜豆腐,让她好生为自己所犯恶行忏悔。 曹清儒见母亲不展欢颜,为讨母亲开心,又说起了敏儿和贞儿、燕儿的亲事。 曹清儒的官儿做得大了,上门来求亲的人自然是络绎不绝,老太太之前就跟他仔细挑了几家出来,这几回的宴会都让武氏与这几家的女眷接触了一下,看看未来婆婆小姑的脾性如何。嫁人不光是嫁个男人而已,婆婆和小姑的性情也是十分重要的,若是婆婆小姑难缠,就是这男子再好,孙女嫁过去也会受气,弄不好还会因婆婆小姑的缘故跟丈夫感情破裂呢。当然,曹中敏的亲事曹清儒是最上心的,自己先过滤了几户人家,让武氏亲自从中挑了两门亲,再由老太太拿主意。 老太太对目前选出的几家都比较满意,但还是觉得应当在府中办个宴会,请上这几家的人,好亲自相看一番。曹清儒立即让武氏去安排宴会事宜,这时天色已晚,忙告辞,让老太太休息。 前几日老太太都在忙着孙儿孙女的亲事,本就劳了神,两日又惊又慌的,一下子就病了,次日一醒来,就觉得唇干舌燥,头晕目眩。曹清儒忙请了大夫来扶脉,大夫帮忙开了一个方子,嘱咐要让病人静养,不要劳神。这么一来,俞筱晚的回乡计划就只得暂时搁置,亲自在老太太床前端茶捧药,为老太太侍疾。 老人家的身体自是比不上年轻人的,这一病就是十多天,待老太太病好,已然是九月初了。 张氏早被关了家庙,没老太太的首肯,是不可能放出来了;何氏与曹中睿和离了,曹中睿没能参加今科的秋闱;曹中敏去考了三天回来,自认为尚可,只等放榜了。 曹氏三姐妹的婚事都已经定下,曹中雅自然是许给了静晟世子,但是在两家换了庚帖,下了小定之后,平南侯又立即给静晟世子纳了两房贵妾,当场将曹中雅给气哭了,曹家也觉得这是羞辱,可是现在京城里已经传开了曹中雅被山贼劫持并凌辱的传闻,曹有自然没有退亲的底气,只能好生劝她,男人三妻四妾本是常事,要看开一点了;曹中贞和曹中燕的未婚夫都是中品官员家的嫡子,对她二人而已,是门极体面的婚事了。 唯有曹中敏的婚事,原本老太太属意工部郎中家的千金,哪知韩丞相竟使人透了话过来,似乎有意与曹家结亲,不过要求曹中敏这次科举能中个进士韩家的女儿不会嫁给碌碌无为之人。 这一消息让曹清儒喜出望外,老太太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韩丞相那可是百官之首啊!唯有俞筱晚觉得意外,又不怎么意外,不意外是因为她早看出了韩甜雅对敏表哥有意,意外的是韩家肯让女儿屈就。 五日后就是放榜的日子,俞筱晚便索性等放了榜,恭贺敏表哥高中之后再回汝阳了。 这天才从延年堂请安回来,初云便跟进了内室,悄悄跟俞筱晚说,“方才丰儿从针线房回来,说西角门那儿有个男人探头探脑的,给了一锭银子给陈婆子,让陈婆子去请曲妈妈呢。” 俞筱晚弯眼一笑,终于来了!这回可要好好让舅父看一齣戏了。她让初云唤芍药进来,悄悄叮嘱了几句,芍药立即领命下去布置。 每月月底是张氏和张夫人送银子给欧阳辰花的日子,欧阳辰等了又等,却没等到八月的银子,甚至连以前跟他联繫的人曲妈妈等人都找不到。这时又传出了曹三小姐与平南侯府定亲的消息,他心中大怒,认为是张氏有了靠山,是要毁约了,这才冲动地来曹府寻人。 他在奴才们进出的西角门等了一刻钟左右,门又开了,曲妈妈紧张地探出半个身子,小声地问,“表哥,你怎么来了?”说着回头跟守门的婆子道:“他是我的远房表哥,可否让他进来说几句话?” 那婆子迟疑了片刻,回头看了看,才侧开身子,让欧阳辰进来,然后小声道:“就去茶房吧。” 曲妈妈道了谢,塞了几个大钱给婆子,带着欧阳辰沿墙走了一段路,到了一间小小斗室。 这里是守夜的婆子歇脚的地方,房间里只有两张小圆凳,一名身穿翠绿比甲的俏丫头站在门边,见他二人过来,忙推开门让他们进去,自己守在门边望风。远远的,曹清儒由石姨娘陪着往这边而来,俏丫头却没有出声示警,而是假装往窗内张望了一下,又蹑手蹑脚地转从另一边的小径走了。 “咦,刚才那不是夫人身边的碧儿吗?”石榴奇怪地道:“怎么这般鬼鬼祟祟的?” 曹清儒重重哼了一声,“她不是应当在家庙里伺候夫人吗?跑到这儿来是干什么?” 石榴摇了摇头,眸光闪了闪,似乎想到了什么,却不方便明言。曹清儒看向疑心大起,放轻了脚步走到小房间的窗下。 曲妈妈向欧阳辰解释道:“……都解释了半天了,你怎么就是不相信呢?真的是银子不凑手,等过些日子一定会给你的。……这里有二十两,你先拿着应应急。”张氏的现银都拿去还债了,这二十两还是这个月的月银。 欧阳辰大怒,“滚!才二十两,你打发要饭的呢!老子才不相信你们这些阴险妇人,我再说一遍,带我去见她!否则,别怪我无情。” 见他有撕破脸的架势,曲妈妈强忍着怒气道:“夫人现在不方便见客,你先回去吧,过几日银子自然会给你,都一年多了,夫人何时欠过你的银子?你也应当清楚,若是将夫人逼急了,对你也没有好处。” 欧阳辰气得一张脸铁青,不过他的确是个脑子转得过来的,知道再闹下去对他自己也没好处,只得撂下一串狠话,伸手将那二十两银子抢过来揣在怀里。曲妈妈松了口气似的,瞧他那见钱眼开的样子,心里就忍不住地鄙夷,她又不怕欧阳辰,这脸上的神情自然就将鄙夷给带了出来。 欧阳辰看得心头火起,冷笑两声,“去告诉我那露水夫人一声,五天之内不把银子凑齐,就别怪我无情了。” 曲妈妈气得嘴唇只哆嗦,“你仔细说话!什么叫露、露水夫人?” 欧阳辰桀桀怪笑,“做了一场露水夫妻,不叫露水夫人叫什么?” 话音未落,就听得咣当一声巨响,木板门被人一脚踹开,曹清儒脸色铁青地沖了进来,“你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曲妈妈一见到爵爷,当场吓得软倒在地,哪里还说得半句话出来。欧阳辰也知大事不妙,若被抓住,必定是乱棍打死,想一把推开曹清儒往外跑。 曹清儒哪里会允,当即与他扭打起来。曹清儒多少学了些花拳绣腿,这欧阳辰自从每月有大把银子可花,自然是整天花天酒地,早掏空了身子,竟被曹清儒给打翻在地。曹清儒立时扑上去压住他,朝曲妈妈吼道:“拿帕子来捂住他的嘴!” 石榴去唤来了俞管家,带着几个小厮,将欧阳辰绑了个结实。曹清儒让俞管家先将欧阳辰关到柴房,亲自上家庙里去兴师问罪了。 98.父亲死因不因 “这几日你还是同往常一样,不必刻意与石姨娘疏远,但也不要过于亲近。” 俞筱晚听完芍药的回禀后,并没要她继续探听什么消息,只是叮嘱她小心自己的言行,免得被舅父发觉出什么来,惹祸上身。这既是为了芍药的安全着想,也是为了石榴的安全着想。石榴帮着引曹清儒去花园子里的偏僻角落,又听了那些个难听的话,只怕事后曹清儒回想起来,会疑上了她,俞筱晚帮着安排了一些善后事宜,圆了石榴引曹清儒去那儿的话,但之后几天石榴与芍药的言行都必须谨慎,毕竟戴绿帽是男人最不能忍受的事,就怕曹清儒心里膈应,拿石榴出气。 芍药也知这个理,恭敬地应了一声,“石姨娘是知晓分寸的,也同奴婢说了这话,还让奴婢代为向小姐道谢呢。” 俞筱晚笑着客套了一句,便打发她回自己屋内绣嫁衣。芍药与许茂的独生儿子许有根的亲事已经定了下来,腊月十日成亲,老太太和小姐都帮她出了一份嫁妆,嫁衣却是要自己绣的。所以最近俞筱晚也没招她办什么差事,让她全心全力绣嫁衣。 待芍药走后,初云不由得问道:“小姐,难道您不好奇舅老爷要怎么处置舅夫人么?” 俞筱晚抬眸看了初云一眼,小丫头的眼睛闪闪的都是兴奋好奇的光芒,想也知道是她自己想看热闹!俞筱晚淡哼了一声:“你想看就去看,一会儿我就让初雪替你准备一口榉木棺材便是。” 初云开心的笑容僵在脸上,嘟着小嘴问,“怎么呢?” 俞筱晚被她给噎了一下,看了看她清秀动人的小脸,似乎还是情窦未开,自然也就不会知道这种事对男人来说,有多么羞耻了,她只有酌辞解释了一番,而后道:“凡是知情的人,舅父一定会想法子处置掉,你想看热闹,也得有命看才成。”
第125页 初云吓了一跳,“小姐,我不去看了。” 嘴里说不去看,可是到底还是很好奇,舅老爷会怎么处理这对男女,她便唆使着丰儿去打听消息。 俞筱晚却是带着初雪和赵妈妈去了延年堂。老太太正在翻自己的嫁妆箱子,三个孙女的亲事都定下了,她这个做祖母的自然要送份嫁妆。 “晚儿快来帮我看看,这几样首饰好不好?” 老太太欢喜地拉着俞筱晚坐在自己的身边,将几套赤金镶红宝的首饰拿给她瞧。 俞筱晚逐一看过之后,认真地道:“都是好东西,款式也好,只是颜色陈了,得清洗、抛光一下。” 老太太含笑道:“我也这么觉得,杜鹃,一会儿你拿去交给曹管家,让他送去首饰店里清洗。” 吩咐完毕,老太太扭头看向俞筱晚,含笑问道:“有什么事就直说吧。 俞筱晚抱住老太太的胳臂撒娇,“为什么晚儿来看您,就一定是有事呢?人家想到过几日要回汝阳,好些日子见不到您,才特意过来多陪陪您的。 “呵呵呵,少来骗我这老太婆!”老太太听着心里受用,知道这是晚儿的心声,可是仍然清楚,晚儿有事求自己的。 舅父果然没有将舅母的事情告诉老太太。想来也是,一是戴绿帽太难看了,二是怕老太太发怒,要去质问舅母,而舅母已经是穷途末路,必然会说出一些老太太不知的事情来求一条活路,而舅父一定不会允许这样的情形,一定会在处置完舅母之后,才将事情隐晦地告诉老太太。 这正是自己达成诺言的好机会。 俞筱晚爱娇地吐了吐小舌,小声撒娇,“晚儿是想求老太太给个恩典。上回许管事来给老太太请安时,正好见着了碧儿,觉得她漂亮温柔,想为他弟弟家的儿子许有根求娶碧儿。” 老太太挑了挑眉,许茂是她的陪房,是她转让给晚儿的,许茂的弟弟还在她的庄子上呢,“为何许玖自己的不来求恩典?” 俞筱晚小声道:“许玖不是在您的庄子上吗?在清河呢,哪里能见得着您吶。他只是拖许茂帮忙相看,许茂也只是求我来探探您的口风,毕竟碧儿是大舅母的人……”只是现在张氏关了家庙,老太太自然能作这个主。 老太太想了想,便笑道:“也是桩喜事,许玖帮我打理庄子尽心尽力,这点体面我还是要给的。” 说话间就定下了碧儿的亲事,许茂得了信后,立即带着聘礼入府下聘,老太太将碧儿调出了家庙,本来想另派一名丫头去服侍,俞筱晚却进言,家庙清苦,年轻的丫头没有犯事,还是不要往家庙派了,就从张氏自己陪嫁的婆子里挑一个去服侍好了,也全了一块主僕情。 老太太想了想,觉得很有道理,便指了管厨房的刘妈妈去家庙里服侍张 俞筱晚就是要抢时间将碧儿给摘出来,立即使人到店里传了许茂入府,许茂代弟弟向老太太磕头求恩典,“听说老太太赏了奴才侄子一个恩典,奴才感激不尽,立即来给老太太磕头了。”磕完头又拿出侄子的生辰八字,请老太太交给碧儿的老子娘。 虽然当奴才的指婚全凭主子的一句话,可三书六礼还是要准备的,只是没那么讲究。 老太太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得这么快,不由得疑惑地看向俞筱晚,俞筱晚的小脸上满是喜悦和兴奋,好似真的只是随口一提,老太太就应下,让她脸上有光似的。曹老太太虽然比不得某些老人家睿智,可也不是没见识的,当下将心中的疑惑压下,不动声色地让杜鹃接了庚帖,便使人去唤来了碧儿和她老子娘,让碧儿跟许家的小子换了庚帖,这门亲事也就定下来了,婚期让他们亲家自己商量着办。 既然碧儿要备嫁,刘妈妈立时便被唤到了老太太跟前,这刘妈妈是张氏的陪房,平日里还算是得脸的,张氏入了家庙后,收敛了许多,今日来磕头还是战战兢兢的,听说要自己去家庙里服侍张氏,立时便哭开了,“老太太,奴婢平日里办事不敢说没有一丝错处,可也确是踏实认真的,主子的吩咐半点不敢怠慢……老太太,奴婢到底是错在哪里,您要将奴婢关到家庙里去?您不能这样赏罚不明啊。” 居然指责起主子来了!老太太蹙了蹙眉,俞筱晚便替老太太开口喝道:“刘妈妈好不知理,让你去服侍舅母怎么就成了关着你?你口口声声主子的吩咐半点不敢怠慢,为何老太太吩咐你,你却在这推三阻四?” 刘妈妈被噎得作声不得,讪讪地笑道:“其实……奴婢是怕孙家的接不上手,她那人办事没分寸。” 这孙家的是老太太的陪房家的媳妇,年纪不大不小的,也有人叫她孙妈妈,老太太听着这话心中更加不慡快,当下淡淡地道:“怎么安排是我的事,你只管将帐册交割好,收拾了包裹去家庙里陪着你主子吧。” 刘妈妈知道再说什么都是枉然了,只得含恨退下,心中却暗道:“你们不仁、别怪我老婆子不义了!” 俞筱晚又陪了老太太一会儿,便告辞回去休息,准备夜里去看好戏。老太太吩咐杜鹃去各院,尤其是家庙那儿打听消息,暂且不提。 展眼入了夜,俞筱晚小睡了一会儿,见月上中天了,便换了身利落的深色衣裳,悄悄掠出了墨玉居,潜入家庙之中。 欧阳辰被抓后,曹清儒下了禁口令,张氏犹不知晓死期将近,但也察觉曲妈妈一去大半天不回,实在是可疑,但她已然被禁了足,没有办法出去打听消息,碧儿被老太太的人传走之后,就再没回来,身边只留下了紫儿,却是不能再出家调了。 她惶惶然地翻天覆地,终于蒙蒙入睡,曹清儒却忽然带着曹管家和几名心腹小厮,悄无声息地闯入家庙,一把捂住了张氏的嘴,拖到西偏院的后罩房里。俞筱晚小心地掩藏行踪,跟在后面看热闹。 曹府是按伯爵的品级建的,可是曹家人口简单,后院里的空院落有好几个,到了夜间连个看守的婆子都没安排,偏今夜又无星无月,到了半夜,真箇叫伸手不见五指。而且他们一行人,只曹管家手中有盏气死风灯,昏黄的光线只照了一小团路面,一行人走得踉踉跄跄,被拖的张氏就更加受苦。 张氏一瞧着架势,就觉得心底里发凉,好容易被人拖进屋,丢到了地上,也顾不得摔得疼痛,抖着声音问,“爵爷,这是怎么了?您、您若有话要问,只管问妾身便是,好端端的到这来做什么?” 曹管家将手中的灯笼插到墙根边的多宝格上,房间里蒙蒙亮了,曹清儒抬腿就是一窝心脚,将张氏踢得一翻,后脑勺呯一声撞地,顿时头晕眼花,曹清儒没耐心等她自己醒神,揪着她的头髮拖行几步,蹲下身来,指着被绑在桌子腿的某人道:“认识他是谁吗?” 张氏并未立时回答,实在是因为头晕眩了好一会儿才恍过神来,定睛一看,当即吓出发了一身冷汗,被绑在桌脚,身上鞭伤无数的,脸上也有数条血痕,这男人是张氏的恶梦,就是化成灰她也能认出来,可不正是欧阳辰么 所谓急中生智,张氏见欧阳辰似乎是昏迷的,立即用力摇头,“妾身不认识。” 虽然张氏眼中的惊慌一闪而逝,可还是被曹清儒捕捉到了,心下大怒,原来这个男人说的都是真的!他冷笑两声,“你不认识他?他可是什么都招了,他认识你,还认识很久了!” 张氏不由自主地一哆嗦,落在曹清儒的眼中,自然是做贼心虚!他恨得腾一下站起来,一面用力没头没脑地踢着张氏,一面咒骂,“你这个不守妇道的贱人!你给我老实说,你贪了公中的那些银子,是不是都养着这个狗男人去了!” 最大的羞辱怕也不过如此了吧?妻子在外头养男人,给他戴绿帽,用的还是他的银子! 张氏被他踢得撕心裂肺地痛,整个人缩成一团,想辩解,可是心肺痛得连气都喘不上,如何能说话? 曹管家和几名小厮眼观鼻、鼻观心,只当自己是雕塑,恨不能化为一颗尘埃,钻到地fèng里去,生恐事后爵爷发作他们,这种时刻,自然是不可能有人出声帮张氏说话的。 曹清儒到底四十有余了,踢了一阵子后就直踹粗气,心里的怒气还没发作干净,可也只得停了下来。此时张氏已经是口吐鲜血,不知断了几根肋骨了,剧痛却令她无法晕厥过去,反而比平时更加清醒,清醒地感受着周身传来的痛楚。 “你、你给我老实说!”曹清儒喘平了气息,又指着一名小厮道:“去,把这个狗男弄醒。” 小厮忙跑到院子里提了一桶井水,冲着欧阳辰当头淋下,欧阳辰一个激灵醒了过来。 曹清儒满脸暴戾之色,恶狠狠地踢了欧阳辰一脚,道:“本爵爷给你机会与这个贱妇对质,你们俩当着面儿将这事给我说全了,我就留你们一条全尸!” 其实欧阳辰在被曹清儒抓到后,就被用了刑,他知道这种事是男人就不会忍,自然不肯承认,只说是自己胡乱威胁的,只为了要些银子,曲妈妈亦然。虽然大白天的不敢大肆用刑,没问清原由,但曹清儒自己躲在窗外明明听得清清楚楚,当时曲妈妈也没反驳,怎么可能是假的? 曹清儒当下冷冷一笑,“看来你们俩个还蛮深情的嘛,若是这样,本爵爷就不问了,直接给我活埋了!” 一听说要活埋,欧阳辰顿时就惊呆了,张氏也终于缓过了劲,吃力地撑起身子,吃力地跪下,磕头是磕不了,只能用语言来哀求,“爵爷息怒啊,妾身真的没有与此人有过什么苟且,只是因为……”将当年想诬陷小武氏和吴丽绢的事儿说了一遍,“由此被他给威胁上了,每月得付一笔封口费,并非是苟且之事,若妾身与他有过任何不清不白之事,妾身愿五雷轰顶,死后入畜牧道!” 世人都笃信鬼神,张氏敢发这样的毒誓,曹清儒倒是迟疑了,欧阳辰也忙跟着附和,只说是要银子胡说八道,并非真与曹夫人有过什么勾当。 曹管家听得这话松了一口气,这种丑事他们当奴才的可真不能知道啊,忙顺着这话就开解爵爷,“或许真箇是如此,这些市井混混最是无赖,嘴里什么话都能编出来。” 曹清儒思前想后,张氏一介妇人,整日呆在后院之中,要与这男人联繫,也得靠曲妈妈,或许真箇是没这种事。他抬眸见到欧阳辰和张氏眼中的希翼,心下一动,恶念又生,不论是否真有其事,这男人与张氏时常交割银子,传出去没有也成了有,这男人还是留不得。
第126页 那欧阳辰是什么吶,以前就是个jian商,最会察言观色,一瞧曹清儒变幻莫测的脸色,心知不妙,情急之下忽地想到一事,忙开脱自己,“大人明查,其实尊夫人的确是与人有污,只是他们派了小人来取银子而已。” 曹清儒的瞳孔骤然一缩,厉声喝问:“是谁!他们?难道还有几个人?是怎么回事,一五一十地给我说清楚!”说着阴鸷地盯向张氏,那神情恨不能将其拆食入腹。 张氏被这种兇悍的目光盯着,不禁打了个哆嗦,这时顾得不疼痛了,回头呸了欧阳辰一口,“无耻卑鄙的东西,你敢乱说,不要命了!”她希望这般提醒之后,欧阳辰能知晓轻重,不要将法源寺里的事儿说出来,不然她们俩人都没得好果子吃! 那欧阳辰哪会听她的,只道自己若是说出外头有姘夫,自然就能想法子脱身,当下一五一十将法源寺中的事儿说了一番,然后就学着张氏发起了毒誓,那日调戏张氏的,本来就是他请来两个的小地痞,他赶在这块儿发誓,倒也的确是句句属实。赌咒发誓之后,又说张氏觉得深闺寂寞,日后又去寻过那两人几回。 他话说不到一半儿,张氏就开始咒骂,曹清儒喝令小厮堵了她的嘴,听完了欧阳辰的供词之后,曹清儒大抵是怒无可怒了,声音十分平静地轻轻问道:“张氏,他所言可是属实?” 张氏不可抑制地浑身颤抖起来,小声儿地道:“爵爷,他、他是胡说的,……我……我……我……” 她连续几个“我”,都没我出什么话儿来,曹清儒耐心尽失,一挥手,曹管家立即会意,带着一名小厮,到另外一间房内将曲妈妈提了过来。 曹清儒拿眼一顿,官威十足,“说!张氏是不是在法源寺与两名男子行那苟且之事?” 若是问别的,曲妈妈必定第一时间就否认了回去,可是爵爷却提到了法源寺,还能指出是两名男子,她顿时骇得怔了一怔,随即想到决不能承认,这才矢口否认。可就是这一怔,让曹清儒相信了欧阳辰的说辞,他压根就不想听曲妈妈的解释了,直接一窝心脚将其踹翻,夺过曹管家手中的马鞭,指着欧阳辰问道:“说,那俩个东西在哪里!” 欧阳辰觉得自己看见了黎明的曙光,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小心陪笑道:“爵爷,您大人有大量,先放了小人出去,小人立即就会将那两人的名字和住址写下来,差人送予您。” 曹清儒咬着牙,一字一字从嗓子眼里蹦出来,“还敢跟本爵爷讲条件? “不敢不敢!”欧阳辰表情十分谄媚,可是语气却带了丝丝威胁,“小人只是一下子想不起来他们住的地方叫什么胡同了,但小人知道如何去,若是小人去那里问一问,就能将地址写好了给您。若是您不放小人出去,小人真的是记不起来呀。” 张氏听得明白,欧阳辰这是要舍了她保全自己的性命,而爵爷好象已经相信他了,若是这般的话,那么自己的命就危在旦夕了。她忙爬过去抱住曹清儒的大腿,悲泣道:“爵爷,您一定要相信妾身,妾身真的没有与他们行那苟且之事,他们只是摸了妾身几把,想以此来……” 欧阳辰急急地辩解,“明明还亲了你,全身上下都亲了。” 这般羞辱的经歷,她怎么会忘,张氏脸孔一白,忘了接话,曹清儒却气得七窍生烟,“这么说,你还觉得很委曲了?”自己的妻子让别的男人又亲又摸的,这不叫绿帽叫什么! 曹清儒再没了耐性,马鞭一指欧阳辰,吩咐曹管家道:“把他给我埋到花圃里,明日一早扔到山里去。”又一指张氏和曲妈妈,“她们俩人带回家庙。” 张氏到底是有诰命的夫人,不能随意地处置了,何况这种事总要瞒着才好,所以张氏只能慢慢收拾,明日得去外面寻一寻,有没有什么药能让人看起来象是生病,然后过几个月,再不治而亡。 这一吩咐下去,欧阳辰立时便傻了,忙嚎叫起来,“爵爷,若是小人明日不拿银子给他们,怕他们会上曹府来闹啊……” 还敢威胁我?曹清儒狰狞地笑道:“那就来好了,来一个我埋一个,来两个我埋一双!” 他也拿定主意了,与其与他们这般慢慢磨着,不如快刀斩乱麻,这世道就是横的怕不要命的!若是明日有人在曹府门口探头探脑,就立即以盗贼的罪名抓进来,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 张氏自知难逃一死了,再顾不得别的,抬头仰视着丈夫,威胁似的道:“爵爷,好歹您也看在我为您做了那么多的事的份上……” 话未说完,曹清儒就一脚,早已受伤的张氏捱不住,一下子晕了过去。 俞筱晚伏在房梁之上,听得心尖儿一颤,那么多的事,是什么事?不行,看来张氏暂时不能死! 此时,外面传来更声,已经是三更三刻了,再过一会儿就是四更天,曹府的粗使婆子和亻}役就会要起来清扫院落了。曹管家忙带着小厮们按曹清儒的吩咐开始处置欧阳辰,俞筱晚则借着夜色的掩护,悄悄地返回墨玉居。 第二日上午,刘妈妈不情不愿地将帐册交给了孙家的,手头的现银也清算好了,孙家的看了眼结余,笑眯眯地道:“刘妈妈的帐自然是不会有什么问题的,不过依着惯例,我还是要清一清的,若有什么不懂之处,再来向你请教。” 刘妈妈重重地哼了一声,在管事妈妈的几番催促下,才提着包袱,不情不愿地去了家庙。张氏躺在木板床上,动都无法动弹,曲妈妈也被曹清儒踢伤了,却还要强撑着服侍主子,紫儿忙前忙后的,又要烧水又要熬药,心里不住地抱怨碧儿去了哪里。 管事妈妈踏入家庙,就看到这么一副忙乱的景象,不由得蹙了蹙眉,礼数周全地向张氏福了一福,笑道:“奴婢恭喜夫人,夫人身边的碧儿,昨个儿被老太太指给了许玖家的小子,老太太给了恩典,让碧儿从今日起在家备嫁,就不能来服侍您了。老太太知道刘妈妈是您身边的老人儿,特意调了她过来服侍您。” 刘妈妈干笑着上前蹲身福了福,“给夫人请安。” 张氏现在连扭一下头都困难,勉强看过来,刚抬了抬身子,一口鲜血就从嘴里流了出来。管事妈妈大唿一惊,一开始她还以为是张氏在装模作样呢,原来真是……不对,这不是病啊,应该是受伤啊!管事妈妈也不敢多问,只是关切道:“夫人似乎病了,待奴婢去回了老太太,请位大夫过府来诊治吧。”说完也不待张氏吩咐,福了一福,便匆匆走了。 张氏心中一松,看了曲妈妈一眼,曲妈妈忙低了头,张氏小声在她耳边嘀咕了几句,曲妈妈便朝刘妈妈道:“刘妈妈,你若是有办法将老太太给引来,夫人赏你一只金镯。”说罢从张氏的腕上褪了一只镶了绿松石的赤金镯子下来。 刘妈妈看得眼热,忙一迭声地应道:“可以可以,奴婢正有些东西没拿来,要回去取。” 她忙忙地从家庙出来,三步两步跑到厨房。此时离饭点尚早,灶火还没升,孙家的正坐在灶台边拿着帐册一笔一笔勾对。刘妈妈一个健步冲过去,一把抢过帐册,冷声道:“走,我们到老太太面前理论去,你私吞赏银,被我瞧见过多次!” 孙家的不明所以,只得先吩咐厨房的厨娘按时开火升灶,然后跟在刘妈妈的身后去了老太太的延年堂。 老太太刚听那名管事妈妈汇报完张氏的情况,就听得杜鹃通禀道:“厨房的刘妈妈和孙家的来请老太太示下。” 老太太微一蹙眉,抬眸看了管事妈妈一眼,那管事妈妈吓了一跳,“奴婢才将刘妈妈送到家庙的,怎的她……” “不必说了。”老太太抬手打断她的话,扬声道:“让她们进来。” 刘妈妈和孙家的一进来,刘妈妈就扑通跪下道:“老太太明鑑吶,奴婢几次看见表小姐送了赏银过来另外点菜,可是这孙家的却将银子昧下,没记在帐册上,这事儿奴婢向大夫人禀报过,大夫人是知道的,您若不信,可以请了大夫人过来问问。” 孙家的却说,拿到银子后她就先忙着烧菜,这些银子事后都记入了帐册中。 老太太眉头一蹙,只让去请了表小姐过来。俞筱晚听完这些话,便乖巧地道:“每回去厨房添菜,晚儿都让丫头给足了银子的,至于是否记帐,晚儿却是不知,老太太您若想知道,不如去请了大舅母过来问一问吧。” 那管事妈妈陪笑道:“大夫人身子不慡利呢。” 老太太蹙了眉,昨日杜鹃探听到的一些事,怎么听怎么有猫腻,今日一个两个地都要她见一见张氏,莫非……她顿了顿道:“若她身子不慡利,那我就去看看她吧,正好活动一下筋骨。” 杜鹃忙着人安排肩舆,俞筱晚陪着老太太一起过去了一趟,这一看,就看出了问题,这哪里是生病啊,明明是受了伤!俞筱晚忙乖巧地称自己过两日要回汝阳,还要收拾行囊,便告辞了,老太太也没留她,打发了下人退出房间,亲自问询张氏。 俞筱晚回到墨玉居,赵妈妈小声儿地问道:“小姐,您到底是什么意思呀?” 俞筱晚淡淡地道:“昨夜欧阳辰说了,事情是三个人一起干的,他死了,那两个人就真找不着了,若是哪天他俩向外人透露了此事,舅父的处境就会极为不妙(当然,这样的情形她是十分乐见的),昨夜舅父恐怕是被气着了,才会这么冲动,老太太若是知晓了,必定会让他留丝余地,至少将张氏养上几年。有这几年,我出嫁了,也能查清父亲的事儿了。” 这也正是她的目的。张氏必定知道一些舅父的事情,说不定日后还能当证人,所以她得先保着张氏。而张氏做出了这种事情,反正在舅父和老太太那里都落不着好,不过是苟延残喘,多活几日而已。 舅父前世所拿的东西,还不知是什么,俞筱晚只迂迴地说父亲那儿有样东西,似乎是舅父想谋夺的。曹清儒平日里对俞筱晚十分慈爱,赵妈妈对此只是半信半疑的,不过仍是支持小姐的决定,明了般地点了点头。 张氏不知跟老太太说了些什么,曹清儒一下朝,老太太就将他唤到延年堂,密谈了许久,曹清儒从延年堂出来后,立即使人去请了一位大夫,然后府中就流传着,张氏半夜起来净手,因不熟家庙的地形,竟重重摔了一跤,断了几根肋骨,得好生将养只不过,是在家庙里将养。
第127页 倒是那刘妈妈,帮着张氏引了老太太去家庙,却因帐册有问题,直接挨了十板子,被打发到了庄子上当苦力。 听闻张氏暂时不会死了,刘妈妈被打发了,俞筱晚松了口气,这刘妈妈是良辰的干娘,良辰被打发到厨房之后认的,对良辰十分照顾。良辰可是前世害死自己的帮凶之一,俞筱晚只是暂时不动她,可没忘记了这个仇恨。 京城的事儿暂时可以不管了,俞筱晚令丫鬟们准备好行囊,后日一早出发回汝阳。到了下晌,二门处的婆子递了一封信进来,上面署名俞筱晚亲启。俞筱晚看着信封上龙飞凤舞的几个字,不由得小脸一红,莫非是上回没去楚王府的宴会,君逸之来信询问?可是,这也隔得太久了吧,二十余天了呀 她故作淡然道:“多谢了。”瞧了初云一眼,初云忙给那婆子一个封赏,又领她出去包了几样点心。 将丫头都打发出去之后,俞筱晚才打开信封,上面只有两行字,“想知昨夜之事,申时三刻秋风楼。勉。” 俞筱晚心中一凛,君之勉?而且这秋风楼,就在曹府之中,是西偏院一处无人居住的小楼。别的什么都罢了,只说这君之勉怎么会知道昨夜的事?俞筱晚忽地想起他曾夜探曹府,难道昨夜他又来了?有什么缘故? 这般一想,俞筱晚便有些坐不住,忙差了人去延年堂问老太太歇完晌没有。初云出去一趟回来,禀报导:“老太太有些不舒服,说今日晚间的请安免了。” 恐怕是被气的!俞筱晚担忧的同时,也舒了口气,坐在花窗边的春凳上看了会子书,见自鸣钟上的时辰差不多了,仿佛随意似的道:“今儿天气不错,我去园子里走一走。” 赵妈妈听了,正要指几个人陪着,俞筱晚摆了摆手,“我想一个人静一静,不用人跟着。” 自己一人佯装看着花园子里的各色ju花,慢慢熘达着到了西院侧门,隔一条青石小径,就是西偏院。她左右瞧了瞧,四下无人,便提起裙摆,飞快地跃入墙内。 秋风楼是西偏院东面的楼房,二层高,听说因为楼前种了一丛枫树,秋风一拂便哗哗作响,所以取名为秋风楼。 俞筱晚轻轻推开正堂的六页雕花门,斜阳洒入阴暗的堂屋,照得空落落的堂屋有种阴森的感觉。无人?她略一迟疑,就听得有人漫声道:“上来。 俞筱晚忙进了堂屋,从侧门处的楼梯上了二楼。在二楼的楼梯夹道上,君之勉正背负双手,居高临下地打量着曹府花园里的景色,听到身后的脚步声,他淡声道:“曹府的花园建得还算不错,名品ju花也有几株,只是略为匠气。” 俞筱晚咬了咬唇,没有应话。君之勉回过头来,盯着她看了一眼,只见她一身素色裹胸罗裙,腰束淡绿丝绦,渐渐长开的身量有着玲珑却动人的曲线,一张粉雕玉琢的小脸,上半部隐在暗光之中,只有一双春水双眸闪闪发亮,高挺的鼻尖和红润的双唇则曝光在暮色之中,金黄色的暮光给她的双唇染上了一层眩目的光彩,好似香甜的芙蓉糕,诱着人想去品尝一口。 君之勉的眸光闪了闪,勐然回头看向窗外,只觉得心跳有些不受控制,便气闷似的抿紧了唇。他原本不笑的时候,眼神就有些须冷酷,此时绷紧了脸部线条,自然更是冰冷入骨了。 俞筱晚打量了一下他的神色,不悦地哼了一声,“有什么事就明说吧。”反正上回已经谈开了,再藏着掖着也没必要。 君之勉已经极快地调整了心律,闻言回首,看着她淡淡一笑,笑容里有些许嘲讽,“这么沉不住气?昨夜看你伏在房樑上,倒还挺按得住的。” 俞筱晚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凉气,倒不是因为听他说又夜探了曹府,而是他能看到自己,必定是伏在不远处,可自己却半点也未发觉,实力相差太多了。她攥了攥手心,沉下气来问道:“这与你何干?” 君之勉挑了挑眉,略沉吟了一番道:“你知道你舅父的事吗?” 俞筱晚蹙了蹙眉道:“不知你要问什么,可否明示?” 君之勉却说起了另外一桩事,“昨夜还有一件事,一个密押上京的囚犯,在京城外三十里处,被人给劫走了。”他看了看俞筱晚道:“那人你应当认识,听说以前曾在你俞家小住过几个月,是位游方僧人。” 俞筱晚一怔,忽然想起上回君逸之也问了自己这位僧人的事,她故作不解地问,“难道他……犯了什么事吗?” 君之勉盯了她一眼,漫声问道:“你对你舅父有戒心,到底是为何,你我心知肚明,何必明知故问。” 这个俞筱晚倒还真不知道,不解地歪了歪头,神情娇憨里带了几分迷煳,十分可爱,可也一望而知她的确是不知的。君之勉不由得讶然,“去年你回汝阳,在老宅子里遇袭,你竟一点也没想过是为何吗?我还以为你是顺着这事儿,才对你舅父起疑的。” 我才不是因为这个,我是前世被他给杀了,才知道的!俞筱晚抿了抿唇,老实回答说,“我让总管帮我查了,可是查不到。”毕竟文伯已经没有官职了,有些事情平头百姓是难得查到的。 君之勉讶然地挑了挑眉,走近几步,仔细看着她的神色问,“那你为何会对你舅父起疑心?你……还真是个没良心的,你舅父似乎对你不错,你什么事儿都没有,却这般怀疑他,不怕他知道了,会寒心么?” 他这话好似是在指责她,其实是试探她。俞筱晚不动声色地道:“你既然会在昨夜入府来,就应当知道我舅母对我如何,舅父那般疼爱我,却没将舅母重重处罚过,我自然会疑心。” 君之勉盯着她看了一歇,俞筱晚始终是平静中略带些委曲气恼的样子,与她的言辞十分相符。君之勉一时也拿不定她是否真是完全不知,可是他有事必须问她,若是绕着圈儿问,必定是问不出什么的,便坦言道:“我只须告诉你,你父亲的死因有异。” 俞筱晚瞬间睁大了眼睛,惊讶得几乎失声,“先父的死因有异?难道先父不是因为摔伤而亡的么?”她随即又怀疑地看向君之勉,“你怎么知道?又为何要查我父亲的死因?” 君之勉低低的声音道:“我为太后办事,一方大吏的死因,自然是要查一查的。” 俞筱晚的心呯呯直跳,耳中都是春雷般的心跳声,几乎撑不住在软坐在地。她真是从来没有想过父亲的死因不明,父亲竟是含冤而亡的? 她勐地抬头看向君之勉,“你可知先父的死因?是谁害了先父?” 君之勉摇了摇头,“是谁我真不知道,你父亲的死因,我也查过,表面上看来是摔伤致死,只是因我知道另外一件事,就是那名游言僧人,他曾无意中得到过一样东西,而他曾在你父亲亡故之前,到过俞府,不久之后,你父亲就摔死了。太过巧合,我便怀疑罢了。” 俞筱晚用力闭了闭眼睛,“那,是什么东西?你怀疑那位游方僧人是交给先父了吗?” “只是怀疑,不是肯定,你舅父应当也在向你打探有何物品吧?” 俞筱晚对君之勉谈不上信任,自然不会告诉他什么实质性的事儿,摇了摇头道:“没有!”又反问了句,“应当是什么物品呢?我将家中的细软都带到了京城,你说个样子,我去找找看。” 君之勉的眸光一厉,随即又平和下来,引诱似的道:“你当知道,只有我能帮你,若你不跟我说实话,我可就查不出来了。” 俞筱晚眼里是纯然的委曲,“我说的自然是实话!你能帮我查清父亲的死因,我为何要瞒你?你也明知舅父待我极好,我只是因舅母,才觉得舅父似乎……只是表面上待我好而已。” 君之勉仔细看着她的小脸,神情似乎没有作伪,恐怕她真是不知什么,小女孩家家的,告诉她后,怕她沉不住气,反倒坏事,便淡淡地道:“那名僧人已经被人劫走了,还没来得及审问,我也不知是什么东西。你留心一下好了,看你舅父找你要什么。” 俞筱晚点头应下,君之勉又看了她一眼,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女要俏,三分孝。这话倒是真的。” 俞筱晚气红了脸,这话可说得轻佻,好象她是风尘女子一般,正要发怒,君之勉却往她手心里塞了一个小瓶,告诉她:“这里面是极好的金创药,只需涂上薄薄一层,多严重的伤都能治好,你舅母用得着。” 俞筱晚眼睛一亮,有了这伤药,张氏应当会透露一点舅父的事吧? 君之勉将她的心思看得分明,淡淡地道:“听到什么,记得告诉我。”说完足尖一点,人便如风筝一般地飘出了窗外。 俞筱晚怔了一场,告诉他,怎么告诉?难道她还能上晋王府去寻他么? 鼻腔里哼了一声,看了看窗外的天色,快到饭时了,俞筱晚收好了药瓶,回到墨玉居用过晚饭。虽然因初闻父亲的死因不明,心绪十分的乱,可她没忘记自己今夜的任务,叮嘱初雪将那盅没吃完的野菌百合羹拿上,去家庙探望探望大舅母。 不多时,江枫过来禀道:“小姐,路障都除了。” 中秋去寺庙时文伯送来的四名少女,俞筱晚都已经带回了曹府,分别给她们取名为江梅、江兰、江柳、江枫,现在舅父肯定派了人监管着家庙,探望舅母的事可不能让舅父知道,她特意先让江枫去将这些看守给挪开。 张氏真没想到俞筱晚会来看她,冷哼了一声,“你想来看我的笑话?滚!”心中却也疑惑,她是怎么到家庙来的? 俞筱晚含笑示意四江,小姑娘们极有眼色地将曲妈妈、紫儿等人赶到门外,并将房门看守起来。屋内只剩下了张氏和俞筱晚二人。张氏不由得紧张了起来,她好不容易才由几名医女用平板固定住了断骨,若是俞筱晚敲打几下,非再断一次不可。 “你、你想干什么?” 俞筱晚笑着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拿在手中晃了晃,“帮舅母您上点金创药,极好的哦,宫内的,我好不容易才从旁人手中买到的。”说着就掀起被子,解开了张氏的衣襟,一面帮她抹药、一面轻声问道:“这伤是怎么来的?我瞧着不象是摔的,倒象是被人踢的。虽说舅母您被关到了家庙,可也是这府中的夫人,哪个敢踢您呀?啊,莫非是舅父?舅父为何要踢您呀?您告诉我,我或许可以帮到您呢。” 张氏闭着嘴不说话,她才不相信这个外甥女。
第128页 俞筱晚见她不说,也不着急,笑盈盈地道:“我昨日白天见着欧阳辰了 张氏一惊,瞪眼看她,她却一言不发了。不过一会儿,张氏就觉得浑身上下奇痒难忍,她身上多处断骨,大夫特意叮嘱要卧床静养,不可挪动,可是这般的痒,百爪挠心似的,她忍了几十忍,实在是忍不住了,便扭了扭腰,想在床板上蹭一蹭,可这一动,又牵动了伤处一阵剧痛。 “嘶~”张氏用力抽了一口气,恨声道:“你、你给我上的什么药?” 俞筱晚天真无邪地看着她道:“金创药啊。”说着拿着小瓶对着灯光仔细一看,“呀”地惊喘一声,玉手不由得捂住小嘴,万分歉意地看着张氏道:“我不小心拿错了,这是痒痒粉。啊,我马上给你换。” 说完又从怀里掏出一只小瓶,打开盖儿给张氏抹了一层药粉,张氏又痒又痛的忍了一会儿,终于好了,这才长长地吁了口气。 俞筱晚含笑着问,“舅母觉得这个痒痒粉好玩吗?要不要再试一试?” 张氏脸色一变,方才的感觉太难受了,又是奇痒、又是剧痛,她可不想再受一回,忙道:“你想知道什么,我告诉你便是了。”反正爵爷对她已经没有半分怜惜,她又何必让自己受皮肉之苦?或许这还能救自己一命呢。 俞筱晚便直言不讳地问道:“舅父是不是想要我的一样东西?” ------题外话------ 荐文,《弃妇翻身》精彩宅斗,简介处有连结哦~ 99.成了香饵 次日俞筱晚特意起了个大早,一来想早些去延年堂给老太太请安,昨日老太太见过张氏之后便关门拒客,俞筱晚真怕老太太气坏了,有个闪失;二来,今日是秋闱揭榜的日子,俞筱晚要陪老太太听喜讯。 刚打开房门,一股冷风就直灌了进来,俞筱晚习武几年,倒不那么怕冷了,却仍是蹙了蹙眉,昨日还好好的大晴天,今日怎么就这么冷了。 初云看小姐蹙眉,便小声儿地道:“凌晨的时候下了场雨,一场秋雨一场凉呢。今年的天气真是怪,八月末了还那么热,晌午时恨不能穿绢纱就好,这才几日啊,就冷得穿绒衣都指尖发木了。” 俞筱晚一怔,随即暗道自己粗心,今年可不是天气不同往常么?前世的时候,入了深秋好似就是这般乍暖乍寒的,尔后初冬还有几个小阳春,老太太一时大意,就感染了一场重症风寒,拖延了两月余才痊癒,生生将身体熬坏了,以至于开年入夏后的一场小病,便将这位六旬老人带去了阎王殿。 俞筱晚回忆着时间,似乎是自己从汝阳回来之后的事情,以自己现在的医术,应当能让老太太早日康復,但必须得提醒老太太身边的杜鹃等丫头,小心服侍着,能不生病最好。 主僕两个边说边顺着抄手游廊出了墨玉居,来到延年堂。新来的小丫头忙打起帘子,将表小姐进入正厅,轻声禀道:“老太太今日起得早,去前院同爵爷商量事情了,走前留了话,若是表小姐来了,就让暖阁里等等。” 老太太会一早过去前院,俞筱晚早猜到了,这也是她昨日特意挑着老太太去见张氏所起的效果,张氏为了活命,肯定不会隐瞒。舅父杀了欧阳辰,这么大的事儿,老太太肯定要过问的。因而她只唔了一声,随着栀子步入东暖阁。 今儿天冷,丫鬟们极有眼色地燃了一盆炭,放在俞筱晚的脚边取暖。俞筱晚端坐在垫了薄棉垫的圈椅上,手捧了一杯新茶,有一口没一口地轻啜着,一面思量着昨夜张氏说与她的话儿,一面等候老太太。过得片刻,耳朵里听到外间传来轻轻的询问声,似乎是武氏及曹中贞、曹中燕等人过来请安,却被栀子给挡了回去。 莫非老太太是有话要单独与我谈? 俞筱晚凝了眉,心里悠悠地思量起来,也不知过了多久,门外传来了丫头们的请安声:“老太太回来了。” 俞筱晚忙站起来,到门边迎上老太太。老太太神情淡淡的,让俞筱晚扶着坐下,待丫头们奉上了茶,便将人都打发了下去。 俞筱晚张着明净无垢的眼眸,满含濡幕之情地看着老太太,曹老太太轻轻嘆了一声,开门见山地问道:“你那日帮碧儿说亲,可是早知道了张氏的事情?”末了长嘆一声,眼睛却是一眨不眨地看着晚儿。 事到如今,老太太自然是什么都知道了,再反推一下那几日的情形,老太太肯定猜想俞筱晚是不是早就知道了儿子绿云罩顶的事儿,或许是从碧儿那儿知晓的,才要保下碧儿。 俞筱晚没有隐瞒,却也没有坦诚相告,神情认真之中带着忐忑,“晚儿是觉得舅母有些不对劲儿,可是晚儿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事儿,只是文伯和赵妈妈时常见到曲妈妈出府去一家店铺,遇上了赵妈妈,还假装没去过,所以才……不过晚儿是晚辈,自不能多说什么,只是看舅母已经被关在家庙了,才想着碧儿平日待晚儿不错,不忍见她韶华埋没而已。” 老太太看了她几眼,似是相信了,点了点头,又重重哼了一声,“你舅母所犯之事,死一千次都不足惜,居然敢算计王爷下旨赐婚的婚事!哼!她倒是打的好主意,想退了何氏,让睿儿迎娶怜香县主,这怜香县主是王爷的亲姨妹,自然比何氏重要得多,若真是让她成了事,王爷嘴里不说什么,可心里会怎么想咱们曹府?又会怎么想你舅父?” 老太太想起张氏就恨,按说,曹家应当让其暴病而亡来讨好摄政王,偏她有个吏部尚书的大哥,这位张大人暂时不是摄政王的心腹,王爷也要先怀柔才行,曹家只能先关着张氏,等日后再看摄政王爷的脸色,慢慢商议着处置。爵爷那晚处置那个男人的事儿真是太粗糙了,到底是个良民,怎能说杀就杀?曹府外还有两个每月等着拿银子的街头混混,对曹府来说,就是一个隐患,若是日后哪天被人揭了出来,又是一桩大麻烦,若不是她今日提醒,爵爷都想不起来要去善后。 俞筱晚也在思忖着,张氏拿必定要拿自家大哥出来说事儿,但只要让摄政王爷对张长蔚起了戒心,那座靠山是保不她多久的,这一点日后再提醒老太太好了,自己还要暂时留着张氏当证人的。 思忖间老太太拿定了主意,“所以,以后咱们曹家娶妇,不必要门第太高的,免得日后要处置,都束手束脚!” 俞筱晚一愣,这是指韩甜雅与敏表哥的亲事吗? 不待细问,老太太又改了话题,问起她回汝阳的行李准备好了没有之类。随后武氏和曹家子女过来请安,一家人便在延年堂等着放榜。 到了吉时,最早去皇门处打探消息的小厮急喘着跑了回来,兴奋地禀道:“恭喜爵爷、恭喜老太太、恭喜二夫人,大少爷中了一榜第八名。” 只要进了前十,就能上金銮殿参加殿试了,曹老太太和曹清儒、武氏等人都激动不已,曹中敏强压着兴奋激动之情,尽量显出平和谦虚之状,曹清儒看到儿子不骄不躁的,十分满意,长身而起,向母亲告辞道:“儿子这就带敏儿去前院,一会儿报讯的礼官和致贺的同僚们应当就会来了。” 曹老太太立即道:“快去快去!让俞管家好生打点来报喜的礼官。”又吩咐武氏,“要厨房多准备些果品和点心,好生招待客人。” 俞筱晚在老太太身边凑了一会儿趣,看着睿表哥灰败的脸色,心中无比舒慡。睿表哥眼睁睁地看着他钟爱的名与势一步一步远离,日后只怕连科举都不能参加,心中想必比拿刀割他的肉还要痛苦吧?可是,这还只是开始而已,日后还有他生不如死的时候呢! 曹中敏高中,曹家自然是要庆贺一番了,俞筱晚却没留下应景,仍是按照之前的计划,次日一早拜别了老太太和舅父、小舅母,登上了去汝阳的马车。 这一回是去办事,文伯特意将那二十名少年少女都带在身边,充当护卫,一来保护小姐的安全,二来歷练一番。 马车出了胡同口,俞筱晚便打发了丫鬟们到后面的马车中去,自己一人静静地思索着张氏的话儿,“你舅父想找一块玉佩或是金锁片,只不能与你说。” 玉佩或金锁片! 这两日俞筱晚又将自己带来的箱笼翻了一遍,大大小小的玉佩不下百块,金锁片就更多了。当年入京时,这些家财都是她日后的嫁妆,文伯和赵妈妈都特意按嫁妆整饬了一番,将黄白之物多数换成了银票,没有换的都打造成了锞子、锁片、簪子、手镯之类,既能打赏又能当贺仪。因而她实在是看不出来,哪一块是特殊的。 或许君之勉能分辨出来? 可是俞筱晚不相信他! 他的奶奶晋王妃是太后同父同母的亲姐姐,他们晋王府可以说,跟太后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他有着正式的官职,南城指挥使的官职不高,但却是保京城平安的,非皇帝亲信不用,他还夜探曹府,必定另有秘密的身份,他说他是为太后办事的,这只不过是明面上最合理的解释罢了。而且他与自己又没有什么交情,却将秘密身份坦然相告,何尝不是为了降低她的警觉,让她以为他是可信的? 记得君逸之也问过那名游方僧人的事,可是这傢伙不知去了哪里,中秋之前就不见了人影,一声儿招唿都不打!等他回来,要他好看!俞筱晚不知心里在气恼什么,也没明确想过要怎么不给他好看,就这般正想得入神,马车忽地停了下来。 驾车的小贺轻声禀道:“小姐,城门被官兵堵住了,出入都要搜查。” 俞筱晚正待想问,俞文飈当先去打听了一番,脸色沉肃的来到马车边,小声道:“小姐,现在出城恐怕不易。听说城中有刺客,八处城门都封了,若要出城,必定得有五城兵马司新签的路条。咱们的路条是上个月签的,恐怕不会许出城。” 好端端的怎么有刺客?俞筱晚烦恼不已,先让文伯去前方打点一下,不多时文伯又回报,的确必须有新签的路条,她只得吩咐马车返回,让文伯去签新路条。只大多数人并不知一早儿的消息,现在城门处堵了许多马车,调头不易,俞筱晚只得耐心在马车里等着。 忽听车外有人问道:“可是汝阳俞府的马车?” 小贺代为答应了,便听得一道熟悉的男声道:“车内是俞小姐吗?” 君之勉?真倒霉,怎么忘了这是南城,是他的辖地。俞筱晚蹙了蹙眉,伸手挑了一角车窗,隐隐露出一点笑靥,“勉世孙在办差吗?” 君之勉骑在马背上,弯腰向车内看了一眼,确认只有她一人,便扬声道:“借一步说话!”
第129页 俞筱晚自然不会走出马车,只是让车夫和护卫们离远一点,退出安全距离之外,君之勉这才轻声道:“怎么?回汝阳找东西吗?” 俞筱晚不确定他是否知道张氏所说的话了,只含煳地应了声,君之勉淡淡地道:“那样东西你拿着是祸不是福,我派我的护卫一路护送你去,若是寻到了,还是让他带回来交给我比较好。” 俞筱晚听得他的口气,似乎笃定自己不敢拒绝一样,不由得气乐了,“多谢了,有没有这样东西还不一定呢,不敢劳烦勉世孙。” 君之勉对她的反诘不以为意,只是盯了她一眼:“待旁人寻到你头上的时候,你后悔就晚了。”顿了顿又道:“我承诺帮你查清你父亲的死因,若有证据,送至你手,如何?” 俞筱晚完全不为所动,甚至道:“现在办路条恐怕不易,或许我不会回汝阳了,在京城的寺庙办场法事除服也是一样的。” 说完放下车帘,懒怠再理他。 君之勉略抬了抬眉,眼角余光瞟到远处的树木后,有几道人影一闪而逝,眸中涌出一抹若有所思,又在马车旁立了一会儿,才调转了马头离开。 这一切俞筱晚坐在马车之中自然是不知晓的,只知等了一个来时辰,马车才调好头,回了曹府。 现在办路条的确不易,傍晚时又下起了雨,路面湿滑,俞筱晚便索性暂歇了回汝阳的心思,安心陪着老太太待客。 曹清儒和曹中敏连着忙了几天,四处应酬恭贺的酒宴,几日后曹中敏便闭门不出,安心读书,准备明年二月的春闱。曹府也终于静了下来。 这日去延年堂请安的时候,正遇上舅父,曹清儒满脸慈爱之色,关心地道:“晚儿别急,这回的刺客是潜入了宫中的,因而才这般谨慎,等刺客抓到了,舅父再帮你签一张路条,你现在带这么多人出城,实在不便。” 俞筱晚恭敬的应下,见舅父总是欲言又止地望着自己,便笑道:“上回说的金刚经,赵妈妈不记得是放在汝阳还是带来京城了,我正要她们开了箱笼慢慢找,找到了一定给舅父送去。” 曹清儒露出一抹慈爱的笑容,“晚儿你记得就好,不着急,开了年才是太后的寿辰。” 那笑容里的放松和满意没能逃过俞筱晚的眼睛,她心中一动,舅父似乎更在意这册经书,莫非是夹在那经书里?若是这般,就应当是金锁片才是。 又聊了些闲天,俞筱晚提出要去店铺里看一看,老太太允了,她便换了衣裳,披了斗篷出门。 之前找出的那三件物件,俞筱晚让文伯看一看有何机关,文伯也没有看出来,但说他有位朋友对机关暗器十分熟悉,听说昨日就来了,想是今日应当能给出结果了。 到了店铺里,才知道文伯的那位朋友已经离开了,说那三件物件并无特别。俞筱晚就更加认定了是那本金刚经里夹了锁片。俞筱晚想着,若是自己不去汝阳的话,不如让文伯回去一次,将那本金刚经找来,便与文伯商量。 俞文飈自从知道爵爷的死因有可疑,早已心cháo澎湃,有任何线索都不想放过,立时应下。两人还正在商量着,小贺小跑着上楼来,说宝郡王爷在铺子里,想见一见小姐。 俞筱晚一听君逸之的名字,就有一股闷气堵在心里,抿紧了唇不答话。俞文飈看了小姐一眼,沉吟了一下道:“既然宝郡王爷也提过游方僧人之事,不如您跟他说说勉世孙的事儿?也免得勉世孙总是缠着您。” 俞筱晚想了想,轻轻一点头,小贺立即下去请了君逸之上来。 本来俞筱晚恼他忽然月余没有半点消息,还有些拿乔的意思,可是一打照面,便瞬间愣住了。君逸之风采绝伦的俊脸上难掩憔悴,眼睛里布满血丝,似乎许多天没有好好休息过了一般。女孩儿家本就容易心软,何况是面对自己或多或少有些情意的男子,俞筱晚张口便问,“你怎么了?” 君逸之看了一眼俞文飈,俞文飈极有眼色地道:“我去帐房看一看。”说完退了出去。 君逸之这才一屁股坐到俞筱晚的对面,俞筱晚亲手斟了一杯茶,推到他面前,君逸之心中一暖,朝她笑了笑,声音暗哑地道:“我哥哥病了。” “啊……”俞筱晚关切地问,“现在好些了吗?” 君逸之闭了闭眼,神情显得十分疲惫,“好些了,不过……” 他声音一哑,没继续说这个,却张开眼仔细地看着俞筱晚,“我今日寻你,是另有要事,你怎么跟我堂兄这么熟了?他……他这人我从来看不透,自小他就是冷冰着一张脸,什么事都没什么喜恶似的,可是偏又喜欢唱戏,上了戏台就象变了一个人。”他顿了顿,不知该怎么说他听到的消息才好。 俞筱晚咬了咬唇,小声地道:“那天他来找我,说我父亲死因有疑,又问游方僧的事儿。他说他是为太后办事的,能帮我查清父亲的冤屈。他还说,我舅父对我另有图谋,想从我这儿得到一样东西,要我查问清楚,还说他能帮我。” 君逸之疾声问道:“是什么东西?” “玉佩或是金锁片。” 君逸之飞快地想了想,忽然恨声道:“可恶!你以后别再理他了,他是……他的确是想要那样东西,却不是真心想帮你,只是想拿你当香饵,引人出来。” 俞筱晚一怔,随即想到,一定是那样东西事关重大,便不禁问道:“到底是什么?有何作用?” 君逸之迟疑了一下,侧耳听了听外面的动静,才以传音入密的方式跟她说话,“这是你父亲过世那年,才流传出来的一则密闻。说是、说是皇上的血统可疑,那名游方僧人,可能是上任太医院医正葛诚瑞。传闻道,他手中有一样证据,可以证明皇上的血统,摄政王、太后都在找他。只是他十分狡猾,逃了多年,最后不知怎的露了行踪,让人追杀了过去。……这些都是事后才查到的一点线索,你父亲过逝的时候,还有四位大人也同时暴亡,我们一直在查,到底他把东西放在哪里。” 俞筱晚瞪大了眼睛,“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君逸之迟疑了一下,极诚恳地道:“我很早就知道了,可是不方便告诉你,若、若日后有机会了,我一定会全盘托出,好么?” 说完小心翼翼地看着俞筱晚,生恐她不满或是不信任。但俞筱晚却极为体贴地应了,“好。”她一直就觉得君逸之的行事象是戴着一张面具,暗底下应当还有另外一面,若他一早就知道这些秘密,或许真是暗中有什么任务,只不知他是为谁效力,摄政王么?可是楚太妃是太后的亲姐姐,他应该不会胳膊肘往外扭吧? 俞筱晚过了半晌才想到,当今太后,似乎一直没有生育,直到年近四十的时候,才怀上了当今圣上。以前一直说是太医调养之功,难道……难道竟是狸猫换太子?她又迅速地想到,太后若是生的女儿换成儿子,或者直接就是假孕生子,宫外也得有人接应吧?这个接应人,是晋王妃还是楚太妃? 她抬眸看了君逸之一眼,微微一嘆,这些问题,或许得等上很长一段时间,才能得到答案了吧,还不知道她有没有这个命。她神情萧瑟地道:“若这事儿是真的,那么追杀的人就应当是太后吧?我手中若有这个证据,太后娘娘应当不会容我活着。这么说来,勉世孙就的确是太后娘娘的人了,他这般寻我要东西,你又说是为了引人出来,引谁呢?自然是觊觎这件证据的人,非摄政王莫属了。是想抓摄政王一个人赃并获吗?” 君逸之心中一阵钝痛,按住她的小手道:“你听我说,一则,东西不一定在你这,我不是说了吗,还有四位大人也是同样暴亡的,那位游方僧人都去过他们的府中;二则,是不是一定有此物,还是另说。若……太后真做了此事,以太后的谨慎,是不大可能留下什么证据的。当然,葛医正想保命,悄悄留下一点,也有可能,不过,可能性真的极小!” 所以我就成了一块香饵!俞筱晚一阵子气闷,我没有得罪君之勉吧?他干嘛要找我当这块饵?另外四家难道没有后人了吗? 君逸之看着她郑重地道:“只是,到底已经拖了几年还没查出个眉目来,堂兄或许是想用这种方法,将有兴趣的人都引出来,先除之而后快。我听说你想去汝阳,我建议你还是不要去了,京城中如今戒严了,刺客什么的不敢太猖狂,可是你离了京就难说了。你别担心,我定会护你周全!” ------题外话------ 汗,不好意思,今天逛街了,明天补上万更。 100.订亲1 “若是太后要杀我,你怎么护?” 俞筱晚攥紧小拳头,低声地轻吼。 不是她不相信他,而是两人相隔这么远,似乎护不到吧,何况太后若是想杀她,随便挑个藉口就行了,君逸之只怕都无法察觉。 一开始听说这事儿的时候,俞筱晚悲伤于父亲的无辜惨死,震惊于宫闱秘闻,慢慢将事情说开之后,这会儿才后知后觉地感到惊惶和恐惧。这种宫闱秘闻,从来都是闻者死,决不会姑息,太后若是知道了自己,肯定不会放过的。 思及此,俞筱晚不免又惊又惧又悲,更多的是愤怒和不甘。愤怒那游方僧人将祸事带入俞家,不甘自己年纪轻轻,又要香消玉殒。 君逸之一直关心地注视着她,此时见她清丽绝伦的小脸流露出一丝惊恐和怨气,自然明白了她的惊恐从何而来。其实这事儿本没有他说的这般严重,不过是他想先吓唬一下晚儿,然后再挺身而出,好在美人前面留下赴汤蹈火的高大形象,同时将君之勉这个对美人亦有同样心思的傢伙给挤兑出去。 只是现在见到晚儿小脸上的惊恐之色,因紧抿而泛白的嫣唇,他心里又生生的疼了起来,忙坐到她身边,握住她的小手轻声道:“别怕,没那么严重。我说了是传闻而已,我是见你平日里胆大心细,才直言相告。其实这传闻极之隐密,旁人是不知的,况且是真是假还没定论,太后怎会因为一则传闻就去杀伐,这不是坐实了罪名,授人以柄么?就算勉堂兄真是为太后办事的,他跟你说的也不过是你父亲死因有异,在太后面前,你何来的危险?” 俞筱晚咬着唇道:“可是我父亲……” “你父亲的死因也不一定就有问题,至少我们仔细查了,没查出来,或许真是意外,若不是,也不可能是太后干的,太后若真的混淆皇室血统,又认定你家中藏有证物,你以为你还能活在这个世上?”
第130页 俞筱晚细想想,也对,找个理由将俞家抄了,什么证物都能到太后的手中去,的确是不需如此麻烦。 君逸之怕她没想通,又仔细分析道:“其实,这则传闻出现得极怪,又查不出首尾,我们分析之后,都觉得这是个幌子,想是要此出某个人,或者是某件事,只到现在还不知其幕后真正的用意是什么。” “这么说吧,先帝子嗣单薄,但凡有嫔妃怀孕,宫内上上下下不知有多着紧,产房就更不必提了,且不说混淆血统一事能不能就成,就算是成了吧,葛医正当年逃出了京城,化身游方僧人,应当就是不想再多事之故。他若想让朝廷和皇室知晓此事,当年多的是办法与先帝联繫,却为何在皇上登基、太后权重之后才四处招摇?” “况且血统一事,没有铁一般的证据,谁敢挑这个头儿,若是先帝在世,想指责某位皇子,还容易成一点,想攀污已经登基的皇帝,似乎是傻子才会干的事儿。因此这传闻虽则出现了几年了,可是闻者人人自危,没人敢去传它。” 他说一句,俞筱晚就点一下头,觉得很有道理,听到最后一句,心里便是一动,“这么说来,这则传闻,其实是想引着大傢伙去找某样东西另外? 她自然是想到了舅父要她的玉佩一事,可是,有什么是比皇帝的血统还秘密的? 君逸之沉吟了一下,“还不知道是什么,你舅父说要玉佩或金锁片,却不知他是从哪里听来的。” 俞筱晚默不作声,这样东西肯定是存在的,前世舅父拿到了东西,就要处死她,必定是已经交给某人验过货了,忽而又想到,君逸之以前总缠着她,莫非也是因为那样东西? 君逸之一直小心观察她的神情,就是怕她怀疑到自己的用心,见她脸色一变,忙表示道:“一开始我找你的确是想问令尊的事,那是为了查清楚事情的真相,我不会拿你、或是任何无辜的人来当饵。我喜欢你,是后来的事儿,我喜欢你,是因为你聪慧美丽……” “呸!”俞筱晚听得耳热,不待他说完就啐了他一口,而后才发觉他一直握着自己的小手,就不由得脸儿也热了,挣了几挣,将手抽了出来。 君逸之不敢强握着,念念不舍地放了开来,见美人儿心气顺了,忙开始编排起君之勉来,“你不知道,刚刚从侍卫口中听说勉堂兄总是去寻你,我有多急。” 俞筱晚挑眉怒道:“什么叫他总是去寻我?你仔细说话!” 君逸之忙正了正神色,十分严肃地道:“并非是市井传闻,你应当知道,象我们这样的人,都有特殊的渠道能打听到消息,我是这样,勉堂兄是这样,别人也是这样。他这几日总去寻你,有心的人自会知道,且你是三年前无故身亡的五位大臣之一的独女,那些人便难免多想。” 俞筱晚也神色一整,“有哪些人,他们会来暗杀我么?” 君逸之道:“那倒不至于,事儿都没弄清呢,不会这般擅动,可是一些试探总是少不了的。只要是有人开始试探了,曹家那边也瞒不住,若你不想面对这样的麻烦,也是有办法的。……你听到了这样的事,会不会害怕?” 俞筱晚点了点头,若有可能会死,哪个不怕? 君逸之便接着道:“这就是了,若是再传出一点风声,你家老太太也会为你担心的,自然就……嗯,你眼瞧着再两个月就能出孝期了,你家老太太肯定就会要,为你选一家能护着你的亲事,旁人若想动你,也得看能不能惹得起你的夫家。” 俞筱晚到底还是未出阁的姑娘,听到亲事这类的话题,小脸立即染上了粉色,斥了声:“胡扯。” “是真的!你别不相信我的推测,若我的推测没错,勉堂兄一来是要引出感兴趣的人,二来,是想到时上门提亲,你家老太太一看他家晋王府的头衔,保准一说就应。”君逸之小心翼翼地看着俞筱晚的神色,见而她神色变幻莫测,显然是不想与勉堂兄有什么勾扯,心中暗喜,忙又接着道:“因此,今日一听说这事儿,我就立即跑来告诉你了,你也好有个万全的应对。” 俞筱晚小脸一白,跟着心头暗怒,我能怎么应对?婚姻大事本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老太太和舅父拿定了主意,根本没有我置喙的余地。我若是说出更中意你一点,只怕老太太和舅父还会觉得我行事出格,连累曹府的声誉,更加会将我嫁到晋王府中去。不想我嫁入晋王府,你不会让你家老祖宗上门来提亲么? 君逸之怎会不知她心中所想,可是,有些事晚儿她不知道。其实八月楚王府办的赏花会上,老祖宗就暗暗透了话给武夫人,想来武夫人必定会将话儿带到曹老太太跟前,听老祖宗说,大约姨奶奶也透了话,可是曹老太太似乎是不想结皇亲,怕晚儿没有娘家支持会受欺负还是如何,反正到现在了,两边都没得到半点回应。或许勉堂兄行此计,也是有这番考虑在其中,若能因此让曹老太太松口,倒也是件好事,可是就怕他和勉堂兄一块儿去提亲,曹老太太答应勉堂兄,却回绝了他,因而他才会这般着急。 他有办法让晚儿非嫁他不可,也想了出计策抛掉那块烫手山竽,可却不想告诉她,因为他与晚儿似乎还没到那般心意相通的地步。 她提的要求,他是应下了,可是家中的长辈却没应下。老祖宗帮着挡了母妃赐的通房丫鬟,不过是因知道他行事机密,身边不能随意加人罢了,可是听说母妃忙着相看侧妃的人选,老祖宗却是贊成,只是最后定谁要老祖宗答应而已。这只是这些话,他不大好跟晚儿明说,就怕晚儿闹别扭。 微微斟酌了一番言辞,君逸之便提议俞筱晚去法源寺斋戒两个月,因为楚太妃今年身子一直微恙,有高僧指点她去寺庙里斋戒礼佛,到时借着楚王府的侍卫,也能护住晚儿一阵子。 俞筱晚想了想,便应下回府与老太太商量商量。 君逸之心中大安,这才小声地、有丝丝哀求意味道:“晚儿若是寻到了那块玉佩或锁片,可以给我看看么?” 俞筱晚在信他与不信他之间挣扎了片刻,咬了咬唇道:“给你都可以,可你不是说不知道是什么么?我手中的玉佩不下百块,我哪知舅父想要的是哪块?”迟疑了一下,又说出了那册金刚经,“已经让文伯回老宅里找了,我带来的箱笼里没有。” 俞筱晚应得这般慡快,让君逸之一怔之后,不由得有些飘飘然,晚儿若不相信我,怎会这般坦言相告?他立即邀功似的道:“不如你把玉佩都给我,或者拓印下图形给我,还有锁片,我找知情的人看一看就知道了。” 俞筱晚点了点头道:“好。” 事情说完了,俞筱晚便关心了一下他的兄长,“生的什么病,难道没有丫鬟小厮看护么?怎的你这般辛苦?” 君逸之的眸光暗了暗,“是中毒,大哥的内功耗完了,我帮他驱毒。”他顿了顿又补充道:“我只告诉了你,家中人都不知道,我和大哥现在住在郊外的别苑里。” 俞筱晚心中了一惊,“中毒?什么时候的事儿,为何不让王爷知道?” 君逸之苦笑了一下,“中毒好些年了,我父王是个中庸之人,端正守矩,告诉了他也没有多大的用处,还怕他露了声色。我和大哥一直想暗中查明是谁人所为,再作打算。” 他忽地想起俞筱晚在暗习医术,不禁充满希望地问道:“你的医术好吗?你会用毒解毒吗?” 俞筱晚迟疑地道:“会是会一点……可是比不上名医吧。”她是知道一点毒的,但她没有跟着名师认真学过,从天桥隐密之处买来的毒药,又多数是不致命的,不见得能有什么帮助。 君逸之听了这话,立即兴奋地道:“不管了,这几年名医我也不知寻了多少,没人能解,不如你去看一看,或许你正好会呢?便是不会,也没关系,反正已经如此了。” 俞筱晚正要答应,门外却响起了初云的声音,初云大声道:“小姐,俞管家奉老太太之命来接您了。” 俞筱晚一瞧窗外的天色,才发觉已经暗沉了,快到晚饭的饭点了,她歉意地朝君逸之道:“不若这样吧,斋戒的寺庙改为潭柘寺,你与世子去看楚太妃自是方便,我们也好见面,再者,智能大师不是也会医术吗?我一人不行,他一人不行,或许我们俩人加在一起,能帮世子将毒解了呢?” 君逸之听得眼睛一亮,立即应允了。听得门外初云故意放重的脚步声,君逸之朝她微微一笑,轻巧地跃出窗外。 他的身影才刚消失,初云便敲开了房门,俞管家一进来,欠身施了礼,“表小姐,今日家中来了贵客,老太太请您早些回府。” 俞筱晚忙笑道:“真是荒唐,算帐竟算得忘了时辰,还劳累俞叔亲自走一趟。” 俞管家十分谦逊地道:“这是奴才的本分,不敢当表小姐的话。” 俞筱晚拾掇了一下,便随着俞管家回了府。回到府中才知,原来今日是工部尚书石夫人上门来保媒,说的正是韩甜雅与曹中睿的婚事。 到了延年堂,俞筱晚忙上前给石夫人行礼。石夫人是一品诰命,在正厅里同老太太一起坐在上首,只是笑容有些勉强,老太太的神色也不对劲儿。俞筱晚这一回府,倒是给了双方一个台阶,石夫人忙拉起俞筱晚道:“这就是府上的表小姐么?真真是个天仙似的人儿。” 溢美之词不断从石夫人的嘴里流淌而出,直把俞筱晚说红了脸,她才止住。 老太太听她夸晚儿,就好比是在夸自己一样的开心,顺着石夫人的话儿明贬暗褒地说了晚儿几句,边说边递了一个眼色给武氏,武氏忙岔了话道:“难得石夫人过府一叙,府中备了些菜餚和水酒,石夫人一定要赏脸尝一尝 石夫人任务没办成,自不愿多留,只勉强撑着笑说了句,“我府中也有事,不能再留了,多谢老太太款待,改日我作东,请老太太到我府上耍一耍。”说罢便告辞了。 用过饭,一家子聚在延年堂的东暖阁里聊天之时,俞筱晚才弄清事情原委。原来石夫人并不是真正上门当保山的,是韩夫人派了她来暗示曹家,可以让曹爵爷带着曹中敏上门,让她来相看相看了不是提亲了。 老太太觉得韩家的架子摆得太大了,心中有些不喜,这才爱理不爱的。 老太太道:“丞相么,这官职是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今年丞相姓韩,明年可就不知了。依我看,敏儿已经拖到这个年岁了,不如等明年春闱之后,再做打算。”
第131页 曹清儒清了清嗓子没有接话,武氏的脸色不大好,脸皮也僵硬,只管瞟着爵爷。曹中敏则是低头不语。 俞筱晚寻思着,必定是老太太才让一个张氏给噁心着了,犯了那么大的丑事,却因为她兄长是舅父的上峰而不能拿她如何,现在韩甜雅跟敏表哥的事儿八字还没一撇,韩夫人的架子就拿得这般大了,要提前相看倒没什么,可是连亲自下个帖子请曹家人过府玩一玩都不愿,竟要让旁人带话,的确是令人不喜,所以老太太不想结这门高贵的亲事。可是显然舅父、武氏以及敏表哥本人,都是希望能与韩丞相结亲的。 收到敏表哥求助的目光,俞筱晚于是便笑道:“老太太真是一语中的。这朝里哪处的官职不是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呢,若想娶个不会连累家族的妻子,最好还是求聘皇家女。” 老太太一怔,扭头看了俞莜晚一眼,随即笑了笑道,“咱们家娶了尚书的妹子都犹自惴惴不安,还敢求娶公主郡主么?这人呢,心可以大一点,但得有个度!做什么事之前,都得先想想自己的身份和能力。” 俞莜晚心中一动,觉得这话里有话,佯装没听出来,笑道,“老太太,敏表哥可是玉树临风的谦谦君子,晚儿觉得,尚公主也是可以的呢。”说完爱娇地吐了吐舌头,她可是没出嫁的姑娘家,再多的话就不能说了。 不过她开了个头,武氏便好接话下去了,大抵上的意思是娶妻娶贤,韩五小姐她在几次的宴会中都见了,十分的贞静淑雅,实为良配。 老太太便转了口风,只说哪天家中办个宴会,请来韩小姐相看一番,至于儿子是否要带长孙去韩家,她就懒得管了。 俞筱晚坐在一旁不动声色地听着,曹家的三姐妹都已经定婚,睿表哥是自己不珍惜,如今和离了,待敏表哥再订下亲事,应该就要轮到自己了。 ------题外话------ 二更,不过要11点后了…… 于是接下来就是晚儿和逸之的婚事了,不知道老太太会不会不愿意呢~ 101.订亲2 一想到君逸之说老太太没给楚王府回復,俞筱晚不免有些着急,实在是摸不透老太太的意思,若是没有认真接触过,老太太不愿她嫁给君逸之,其实是为她好呢,可是…… “晚儿?”老太太轻轻唤了一声,“你说宴会办在哪里好?” 俞筱晚定了定神,露出一抹娴静的微笑,“老太太,晚儿觉得,人太多的话,跟韩五小姐的交流便少了,不如咱们请韩夫人一块到庙里打个蘸,出门在外也没那么多的避讳,让敏表哥来给您请个安,韩夫人也同时能看到敏表哥,这样便方便得多了。” 最主要的是,不用爵爷带着孙儿送上门去给人相看,留了几分自尊,又能达成目的。 老太太一听便心动了,点了点头道:“这个主意不错。武氏,你明日回张帖子给石夫人,也邀上她做个中保。” 武氏听得儿子的婚事有望,而且还是当朝丞相的嫡女,喜得眉毛都快飞了起来,一迭声地应下。曹清儒也觉得这个主意极好,看向俞筱晚的神色便显得十分亲切,“还是晚儿主意多。” 俞筱晚不好意思地笑笑,“舅父过奖了。对了,晚儿昨日寻了一个西洋音乐盒出来,镶有宝石的,宝石倒是没什么,主要是里面的小人还会鞠躬,图个新鲜,不知送给太后合适不合适,一会儿晚儿亲自送去,还请舅父过目 曹清儒推辞了一番,一定说要付银子,惹得俞筱晚急得眼泪都快滴出眼眶了,他才无奈让步,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扩大,满是感嘆地道:“晚儿真是贴心吶,舅父只是随便说了一句,就记得这般清楚。” 俞筱晚极不好意思地红着脸儿低下头,老太太笑道:“好了,这是晚儿的一片孝心,爵爷就收下吧。” 曹清儒这才含笑应下,俞筱晚是个急性子,立时就说要送去给舅父看,曹清儒思忖了一下便道:“这样吧,明日下朝,舅父去你那儿看看吧,若是中意,就收下,若是不适合送与太后,也省得搬过来搬过去。” 来了来了!俞筱晚含笑道:“那明日晚儿就恭候舅父。” 话不多说,第二日不是大朝会,不到晌午曹清儒就回到了府中,依言到了墨玉居,俞筱晚立即张罗着给泡了刚得的大红袍,又捧上了一碟子自己店中制的腌果。看到这个腌果,曹清儒倒是想到了一件事儿,“听说摄政王妃的胎儿坐稳了,如今害喜得厉害,吃什么吐什么,舅父看王妃挺喜欢你的,你若是有空闲,不如去一趟摄政王府,孝敬些腌果。” 俞筱晚忙应下,说话间初云抱着那个音乐盒过来了,盒子有半尺见方,外表装饰着华美的三色宝石,内里的小人儿也跟真的一样,十分漂亮,音乐停下之时,真的能弯腰鞠躬。 曹清儒看着感觉十分新奇,就是有些踌躇,“这……似乎是小女孩儿家玩的玩意儿,不知太后娘娘喜欢不喜欢。” 俞筱晚笑道:“再珍奇的物件,宫中也有,不如送些新奇的,而且老人家都喜欢热闹,这音乐盒叮叮咚咚的,太后必定喜欢。”这音乐盒当年是给曹清儒长了脸面的,俞筱晚自然敢打包票,而且她没说的是,这音乐又精緻又可爱,太后日后要打赏给哪位郡主,总比那些寿山寿画和老气的玉如意要拿得出手。 曹清儒听得直点头,含笑道,“既然是晚儿的一片孝心,那我就收下了。”正要吩咐丫鬟收下,目光忽地瞟到对面的小圈椅中间的小圆几上,放着的几块玉佩。曹清儒心中一动,微微严肃了起来道:“晚儿,你的丫头要好好地敲打一下,怎么能将你的首饰随处乱放呢?” 俞筱晚顺着这目光看过去,“哦”了一声道:“其实是文伯要过生辰了,晚儿想送块玉佩给他,便拿了些旧的出来挑。舅父您可以帮晚儿拿个主意吗?” 曹清儒没有推辞,边走过去边道:“俞文飈原是你父亲的属下,也有从六品的官衔,难得他竟为了你辞官不做,你的确是应当孝敬他一番。”这也是解释自己为何要帮着挑玉佩,若俞文飈是个奴才的话,他这番举动就有些不妥了。 曹清儒将玉佩逐个拿起来看了看,每样都说了些不合适之处,然后沉吟了片刻道:“只有这些么?……我不是说这些玉佩不好,我是觉得他对俞家如此忠诚,应当好好奖赏一番才是。” 俞筱晚忙道:“舅父说得对,晚儿手中还有些玉佩,正可以拿出来请舅父帮忙挑一挑。” 又再拿了三十余块玉佩,俞筱晚问赵妈妈,“可是都在这里了?” 赵妈妈道:“都在这里了。” 曹清儒仍是那般仔细地逐一看过,几不可见地蹙了蹙眉,随即了一块墨玉制的莲花鹭鸶纹玉佩,笑道:“这块吧,雕功出众,又是墨玉,正合你这墨玉居的名字,也好叫他记得你的谢意。” 俞筱晚扬起笑脸,十分开心的样子,“就依舅父的。” 曹清儒唔了一声,交待丫鬟带上音乐盒,便走了。 俞筱晚写了一封信,让人递给韩甜雅,上面写了些老太太的喜好,她相信韩甜雅十分需要。摄政王妃那儿也去探望了一番,安排好了事情,俞筱晚便安心在家研究那些个玉佩,到了打蘸那天,她却起得迟了,头晕眼花的,只好放弃了去寺庙的机会。直等到晚上,老太太等人才笑容满面地回府。 俞筱晚还“卧病”在床,老太太和武氏、曹家姐妹都来看她,说了会子闲话,俞筱晚怕老太太累了,请老太太先回去休息。 武氏拉着俞筱晚的手道:“那位韩小姐真是个温婉乖巧的人儿,老太太见了之后满意得不得了,只说让我马上就请官媒上门提亲呢。” 俞筱晚笑道:“看来韩夫人也满意敏表哥了,恭喜小舅母。” 曹中雅在一旁撇了撇嘴,“还不一定成不成呢,就恭喜什么。” 自打静晟世子先娶侧室,并带着两位侧室上南疆赴任的消息传出后,曹中雅大概就是京城贵女圈中的笑话了。她本就不喜静晟世子,静晟世子这一去外任,至少又是三年不回,等回来再谈婚期,还得等上几个月,到那时她大概有十八岁了吧,真箇叫老姑娘了。因此她现在只要一看到旁人的婚事顺利,就一定要说些酸话儿。两位庶姐许的都是中下品官员家的子弟,两位素昧谋面的姐夫已经被她打击得体无完肤了,这会子好不容易老太太不在,当然要酸一酸武氏。 武氏的笑容一顿,随即又笑开了,继续拉着俞筱晚道:“晚儿,韩夫人还贊你聪明伶俐、贞静娴雅呢。” 曹中雅立即刻薄地道:“那是韩夫人没瞧见她张牙舞爪的样子!若是看到了,一定会说象夜叉的。” 如果是旁的话,俞筱晚自然要打击回去的,可是这种话,若是能传到韩夫人的耳朵里是最好的呀。 武氏又皱了皱眉,继续无视曹中雅,含笑暗示俞筱晚,“老太太也贊了韩二公子呢。” 俞筱晚勉强笑了笑,心道,去潭柘寺斋戒的事儿,必须要抓紧了。 她这一病就是好几天,人都没了精神,便向老太太撒娇道:“大概是晚儿之前许愿要去庙里做法事,斋戒的,可是现在没回汝阳,便耽误了,还望老太太允了晚儿去寺庙里斋戒两个月,除了服再回府。” 老太太一开始心疼她,后来经不过她缠着,便允下了,交待俞管家多安排许人手陪着。 俞筱晚选了潭柘寺,到了寺庙中,知客僧给她安排好了小院子,便热心地介绍道:“对面的香院是租给了楚王府的老太妃,老太妃为人十分谦和,明日小姐若是想一同听经,只须向老太妃说明一下即可。” 俞筱晚忙道了谢,心中怀疑这是君逸之早就安排好了的,只是人家已经提到了楚太妃在此,她又不是不认识,自然要去请个安。 这么一来,楚太妃就自然地每日听佛经前,都叫俞筱晚。俞筱晚到底是少年人,对长时间盘腿坐着听经,其实不怎么感兴趣,只是楚太妃每回来请,她又闲着无事,没奈何拒绝不得。 一个月下来之后,楚太妃十分满意地对自己的心腹隋嬷嬷道:“难得小姑娘家家的能耐着性子陪我,竟比我那儿媳妇还要周到。” 隋嬷嬷道:“若不然,怎么会是太妃您看中的孙媳妇呢?” 楚太妃笑了笑,随即又淡下笑容,微微一嘆,“家里那个且不管她,只是曹老太太却是十分固执的,她若不看好逸之,这亲事还真是难成。”
第132页 隋嬷嬷笑着安慰,“宝郡王爷不是说他已经有办法了吗?您就别担心了 楚太妃想了想,带着几分得意和自豪道:“没错,逸之要办的事儿,还没什么办不妥的。” 除服前的那一天,曹老太太也进了庙,说要陪着晚儿做法事,让女儿女婿的灵魄能好好安息。 入夜后,山中万籁寂静,只有俞筱晚住的东间的那两盏气死风灯,摇曳出一团昏暗的光线。 老太太听说这一个多月晚儿都是与楚太妃在一起,就急得一整晚问她,宝郡王有没有来。俞筱晚回答了无数次“他没来过”之后,曹老太太才半信半疑地回了自己的香房。 俞筱晚无奈地侧卧在小床边看医书,一面想着方才老太太的态度,似乎十分不愿她与君逸之有任何联繫啊。他还说他有办法,她斋戒这么久了,没见着来探访她的小贼也就罢了,连他也没有任何动作…… 俞筱晚想着想着,不免轻嘆一声,放下书本,准备吹熄了灯歇息,耳边突然传来隐约的声响。她疑惑地来到窗前,远处漆黑的天空,亮起了无数火光,似乎有人点起了不少火把,喊杀声也越来越清晰。 初云和江枫立即起身,来到俞筱晚的门前小声道:“小姐别怕,婢子们在外守着。”俞筱晚却兴奋地挑眉问道:“你们猜是怎么回事?是不是到我这来偷东西的?” 江枫侧耳细听了一下,“小姐,好象是有刺客什么的,该不会是冲着楚太妃来的吧?” 俞筱晚也隐约听到“抓刺客”的喊声,她立即道,“江枫,你带上她们三个去院门处看着,若是有什么人对楚太妃不利,能帮的就帮,另外,不能伤着了老太太,去告诉杜鹃,不要让老太太出门。” 江枫应了一声,又劝道:“小姐,您赶紧休息吧,院中有婢子们守着。 俞筱晚道:“今晚就辛苦你们啦!” 刚将门关上,还未回身,便被某物击中,动弹不得,房中的烛光也立即熄灭。守在门外的江枫却以为是小姐自己熄的灯,毫无所觉地提了剑在走廊前护着。 房内的俞筱晚的脖子上,正架着一把明晃晃的长剑,一名黑衣男子瞪着她小声道,“你若不出声,我就留你一命” 俞筱晚被点了哑穴,出不得声,她初时还十分紧张,过了片刻,察觉对方并无恶意,便渐渐放松下来,猜测可能是刚才的那名刺客,逃到她房中来了,还真是位高手啊,竟无人察觉到他的潜入,连自己都才刚刚感觉到他的气息,就被抓住了。 男子全神贯注地倾听了一阵动静,察觉到无碍之后,手中的剑也松懈了下来。 他刚一放松,院门处便传来一阵脚步声,有人拍门道:“俞小姐,下官是楚王府的侍卫统领齐正山,请小姐差人开门。” 不必俞筱晚吩咐,初云便令人开了院门。 那名自称齐统领的男子有礼地一揖道:“深夜来访实属冒昧,刚才院中来了一名刺客,下官怀疑逃到了这里,还请姑娘报与贵府小姐,让下官搜查一下,以便确保贵府小姐的安全。” 初云忙还了一礼,客气地道:“请大人原谅,院中都是女眷,实在不方便,而且婢子们都没见到刺客进来。” 刺客瞪着俞筱晚道:“叫他出去。” 俞筱晚挑了挑眉,示意他给自己解穴,原以为刺客会说些威胁的话,哪知这个人非常慡快地解了她的穴,俞筱晚立时一脚踹倒他,拉开房门跑出去,大叫道:“在这!” 刺客大怒,追上去扬起手中长剑,就要噼过去。齐统领立即飞跃过来,与其缠斗在一起,四江忙将俞筱晚团团围住。哪知齐统领竟不是刺客的对手,院子里又有许多弱女子,楚王府的侍卫们展不开手脚,那名刺客朝着俞筱晚便扑了过来。 四江忙挥剑迎上,却被刺客一剑挑开。 千钧一髮之际,一道修长的人影从对面跃了过来,一把抱住俞筱晚就势一滚,刺客的长剑在他的背上划出一道长长的血痕,却没能如愿地抓住俞筱晚。只这一瞬,齐统领和侍卫们一拥而上,那名刺客也端的是有本事,竟挥开一片剑网,将人拦在剑网之外,自己足尖一点,鹰一般地跃入黑夜之中,失去了踪影。 刺客走了,一直在窗前紧张察看的老太太立即让开了门,扶着杜鹃的手出来,嘴里紧张地问道:“晚儿,你怎么样?” “我没事。”俞筱晚先回答了老太太,才看清身下人的模样,顿时怔住了,“君二公子?” 君逸之抽了口凉气,挤出一抹笑,“是我。” 俞筱晚又惊又慌,“你、你、怎么受伤了?”实在是不应该啊!他的武功不是挺好的吗? 君逸之朝她飞快地挤了挤眼,俞筱晚将要滴下的眼泪就这么悬在了眼眶 曹老太太一听是君逸之,顿时就愣住了,跟雕像似的立着不动。直到杜鹃小声地问道:“老太太?” 曹老太太才缓过劲儿来,沉声道:“晚儿你先起来!”俞筱晚慌张从君逸之身上爬起来,初云立即跑过来帮她理髮髻、衣裳。 楚王府的侍卫也飞快地找来了一块门板,将君逸之抱上了门板,一个个脸色极差,主子受了伤,他们少不了一顿责罚了。 曹老太太让杜鹃松开自己,向着君逸之深深一福,“老身多谢宝郡王爷的相救之恩。” 君逸之虚弱地道:“曹老夫人不必如此,只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而已 侍卫们急着抬他回去治疗,便向曹老太太告了声罪,飞快地抬着门板走了。曹老太太想想觉得不妥,又见外孙女关切又焦急地张望,只得嘆道:“天色不早了,晚儿你先休息,我去对面给楚太妃请个罪。” 到了对面的院落,楚太妃早就被惊动起身,坐在床榻边看着宝贝孙子背上长长的伤口直垂泪,嘴里说道:“祖母知道你心里疼晚儿那孩子,捨不得她受一点点伤,可是你也得顾着自己呀,幸亏没伤及内脏,若是伤到了内脏,命都会去了呀。你若是没了命,再喜欢她也没有用了呀,何况她从来不对你假半分颜色,你这是何必呢?” 君逸之却极虚弱地道:“祖母,孙儿便是为了救她而死,也是心甘情愿的。” 香房本就简陋,曹老太太正站在门口,将这几句话都听在耳朵里,脸色不由得尴尬起来。 102.赐婚 待曹老太太不安地在原地动了动脚,楚太妃身边的大丫头娇梨这才略扬了扬声,通传道:“禀太妃、宝郡王爷,曹老夫人来看望宝郡王爷了。” 楚太妃侧头拿帕子擦了擦眼泪,沉声道:“快请。” 香房不过二丈见方,蒲珠穿成的帘子隔了内外间,其实站在门口看过去,是通透的。楚太妃也早发现了曹老太太的身影,不过是觉得自己的宝贝孙子为其宝贝外孙女受了伤,理当压一压,才装作没看见。 曹老太太如何不知,可是欠了人家一个天大的人情,只能陪着笑脸走过去,也不待丫鬟们拿来拜垫,便扑通一声跪下,向着楚太妃和君逸之施大礼。楚太妃端坐着不动,她受曹老太太这一礼是怎么都受得的,可是床上还趴卧着一个君逸之,再是君臣有别,他现在还要求着老太太,答应他与晚儿的婚事,自是不愿受这大礼,便勉力扭过头,满含祈求地看着老祖宗。 楚太妃暗骂了一声,都说女生外相,你怎么也外相了? 表面上却扬起一抹既不亲热又不疏远的客套笑容,虚抬了抬手道:“曹老夫人免礼,请坐。” 曹老太太却是来之前就拿定了主意,怎么都得把这份人情给还了,仍是坚持要跪。娇梨瞧见太妃的眼色,立即一把搀住曹老太太的胳膊,呵呵笑道:“老夫人,我们太妃给您免了礼了,您请坐吧。” 另一位大丫鬟娇萝搬了张竹椅过来,铺上锦垫,两名丫鬟架着曹老太太硬按在椅子上,曹老太太挣不过她们,也只得顺势坐下,再欠了欠身,态度十万分诚恳地道:“老身是特特来向宝郡王爷道谢的,多谢宝郡王爷相救之恩。不知郡王爷伤势如何?可有什么需要的药物?虽然王府应有尽有,但曹家也当聊表心意。” 楚太妃淡淡地、甚至是带着一丝不满地道:“伤药什么的都不急,我只等府中的腰牌送来了,连夜送逸之回城。这山里哪里有什么好药?” 初闻宝贝孙儿受伤,楚太妃慌得眼前发黑,待见到孙儿并无生命危险,才略安了安心,再细细一想,便发觉了许多不平之处。楚王府在皇族中并不招摇,好端端的来什么刺客,怎么又偏巧是孙儿来探望的这一晚来?孙儿又怎么会偏偏在曹老太太进寺的这一天来?怎么孙儿去了好一会儿了,偏赶在晚儿要被刺的时候才冲出去? 她心里明镜似的,必定是这个宝贝孙儿演的苦肉计! 早几个月通过一位与曹清儒有交情的官员,透了话儿给曹老太太,希望能迎娶晚儿为宝郡王妃,可是曹老太太一直不回应,逸之为了这事着急上火,她也跟着不快。前阵子逸之说他已经有了办法,能让曹老太太答应这门亲事,她一开始还满怀喜悦地等着逸之的好计,若早知是这种会让人受伤的苦肉计,她无论如何不会答应! 一想到宝贝孙儿会受伤,都是因眼前这个老太太的固执而起,楚太妃就心气儿不顺,张嘴便拒绝了曹家报恩的意图。 君逸之听了大急,他可不想回王府,这伤得在曹老太太的面前慢慢养才好呀。眼珠一转,他随即轻轻地抽了口凉气,浓黑俊美的蚕眉拧成一团。 楚太妃瞧着心疼,“这、这是哪里痛?”问罢也不待孙儿回答,扬声又问,“智能大师怎么还不来?” 娇梨忙到院中查看,看到转角处一行火把疾速过来了,赶紧进屋禀道:“智能大师已经来了。” 说话间几名侍卫便引着智能大师和小沙弥进了屋。 侍卫们手中都有些宫中上好的金创药,君逸之背部的伤口让侍卫们简单地处理过,止了血,拿块干净的软绸布盖在背上。智能大师进了屋,客气地请楚太妃和曹老太太等人出去,清空了人,才揭开软绸布,毫不留情地用力往君逸之的伤口上一按,君逸之“啊”地惨叫了一声。 隔壁房间内的楚太妃和曹老太太手都是一抖。楚太妃又是心疼又是气恼,这个不省心的,就是要用苦肉计,也不用把自己弄得这么惨吶!那个扮刺客的是谁,回去非揭了他的皮不可,拿捏不好力度,就往轻了作,怎么能真的伤着堂堂的郡王爷?
第133页 曹老太太却是在想,原来这伤是真的!弄了半天,她心里也存了怀疑也怨不得她这般猜想,毕竟君逸之出现得太“及时”了。 房内的君逸之凤目含泪,控诉道:“你太狠心了!” 智能嘿嘿嘿干笑几声,俊朗的面容涌上几丝与其高僧风度极不相符的调侃之色,“你不叫一叫,你媳妇的老太太怎么会心疼你?” 智能嘴里说着调侃的话,手上却是不停,飞快地取出一只小瓷瓶,打开来倒出几颗龙眼大的药丸,用铜布甑儿筛了酒,在小沙弥架好的红泥小火炉上温了温,化开了药,将药丸融成煳状,啪啪几下抹在君逸之的伤口之上。边抹还要边赞嘆,“这力度用得、真是太好了。刚刚划开皮肤,出了血,却没伤到骨,连肉都没伤到什么。平安的剑术越来越好了。” 侍卫们见到君逸之的背部涌出那么多的血,哪个还敢细看,不过是撒些止血的药粉,就慌忙去请智能大师了,楚太妃就更别提了,只有智能这个责任治疗的大夫,才看了个清楚,伤口虽然很长,可是并不严重。 君逸之闭上漂亮的凤目,忍了忍酒精和药物带来的灼痛感,才张开眼,得意地挑眉笑道:“那还用说,若不是他得用,我哪敢用此计吶?”说罢又臭美地问,“不会留下什么疤痕吧?” 他的后背,日后可是要给晚儿瞧的,如果有条丑陋的大疤,晚儿嫌弃了怎么办?一回想起晚儿方才见他受伤,明亮的大眼睛里瞬间涌出的泪水,他就又是心疼又是甜蜜,这说明晚儿是在乎他的呀!可惜伤口的确是太长了,他怕留疤,不敢大动,不然非要在房里高歌一曲不可,而不是象现在这样,只能兴奋地拿指头抠枕头芯子。 智能鄙夷地“嘁”了一声,“这么,长不可能不留疤的,你就认命吧。 君逸之抽了抽嘴角,忧伤了那么一会儿,随即又丢开这些小忧郁,开心地憧憬起了未来,“曹老太太特意来道谢了。刚才我抱着晚儿被那么多人看到了,她若是想让我负责,我一定好好地负责。” 两人说话用的都是传音入密,自不怕隔间的楚太妃和曹老太太听了去,但隔音的声音却却是不断地传了过来。智能有些兴灾乐祸地道:“你听到曹老太太说要你负责了么?” 君逸之眸光泛起几丝黯然。智能嘿嘿地笑道:“你怎么这么点世故都没想到呢?虽然是抬头嫁女,可她的身份比你低太多了,现在若又以报恩的身份嫁入你家,只怕更会被人瞧不起。说了还不如让我跟俞小姐先研制出你大哥的解药来,让你家承了她家的情,你再上门求娶、或是直接请太后赐婚。 君逸之用力白了智能一眼,“不管晚儿用什么身份嫁进来,嫁给我后,就是堂堂正正的宝郡王妃,哪个敢看轻了她,我直接打杀了出去。便是我母妃,我也会护着她,大不了,我去求摄政王爷赐块封地,我们搬到封地上去 隔间里,曹老太太一个劲地表示要向宝郡王爷道谢,楚太妃却越听越不耐烦,说来说去都是些废话,药物、补品、服侍的丫鬟楚王府还会少了吗,用得着你们曹家送?若要报恩,明明知道逸之想要什么,却避而不谈,算什么? 曹老太太还在那说,“虽然老身知晓宝郡王爷高风亮节,必不图回报,但曹家受此大恩,怎么也不能不有所表示,否则外人不知会怎么鄙弃指责曹家。曹家能力有限,人力物力远远不及楚王府,但老身还是要,明日一早老身会令小儿清儒亲上王府致谢。宝郡王爷这伤不论是少物还是少人,但凡有用得着曹家之处,还请太妃和郡王爷不要客气。” 楚太妃不想搭理这话了,只拿眼睛看着门口。娇梨极有眼色地守在房门口,一见智能大师推门出来,忙迎上去,请了他去见楚太妃。 楚太妃问逸之的伤势如何,智能自然是夸张了十分来说,最后总结道,“郡王爷身体强壮,只要能结痂,应当不会有大碍,但若是不能结痂,就非常棘手。另外,他的伤口极长,极深,最好在结痂前不要挪动,否则,贫僧也没有办法了。” 曹老太太关心地问,“只要等结痂么?不用开口服的药剂么?今夜会不会起热?” 智能双手合什,做一代高僧状,“不必了,贫僧的药加了烈酒,正是去热的。” 说罢也不再留。 两位老太太一同送走了智能大师,因从文来禀报说郡王爷已经睡下了,曹老太太便告辞回自己这边的院子。 俞筱晚一直没睡,站在窗口看着院门口,虽然刺客是假的,可她手掌上的鲜血却是真的,她十分想知道君逸之的伤到底有多重,只是又怕老太太觉得自己不够矜持,更加不肯应下楚王府的亲事,见到老太太回来,便使了初雪去打听。 初雪迎上去扶住老太太,口齿伶俐地问明了情况,老太太听说晚儿又惊又怕一番后,十分疲惫,已经早早地睡下,心中比较满意,告诉了初雪实情,“宝郡王爷的伤情较重,但没有生命危险。” 俞筱晚听到这句话,终是松了口气,上床歇息去了。 一夜无话,次日起身,俞筱晚婉转地问自己是不是应当亲自去道谢,被曹老太太严辞拒绝,“你今日要给你父母做法事的,快去大殿吧,别误了吉时。那边我过去就成了,今日楚太妃必定会带人回府的。” 俞筱晚没办法,只得换上孝服,去了大殿。 再说楚太妃,一夜都睡得不安稳,醒来后就急忙忙地跑去见宝贝孙儿,又是摸额头,又是问从文他昨夜睡得可安,伤口可有疼痛。君逸之见奶奶这般为自己着急,不由得心生愧疚,拉了拉楚太妃的衣袖道:“老祖宗,孙儿无事,您就放心吧,智能大师的医术十分高明,他说孙儿只要躺几天,等伤口结了痂,就不会有事了。” “你呀!”楚太妃真是恨得牙齿痒,挥退了下人们,才开始数落他,“什么办法不能想,偏要想这种伤筋动骨的法子?偏人家只愿赔药赔燕窝,就是不肯赔孙女,你白受伤了!” 君逸之谄媚地笑道:“若是曹老太太自己不提,您帮孙儿提一提嘛,好歹孙儿已经受伤了,不能半途而废是不是?” 楚太妃看着嬉皮笑脸的孙子,气不打一处来,却又一时没绷住,噗嗤一声笑了。正好此时曹老太太请见,她便戳了君逸之的额头一下,“好好地养伤,后头的事儿祖母来帮你,少打歪主意。” 君逸之立即厚着脸皮大力吹捧了老祖宗一番,哄得楚太妃笑眯眯地出去了。 “给太妃请安。”曹老太太深深一福,礼数周全。 楚太妃也是十分客套,抬了抬手,“不必多礼。”又让赐了座、奉上茶,听到曹老太太关心逸之的伤情,便哀嘆一声,“已经让人去请智能大师了 曹老太太抬眸发现楚太妃的眼眶是红的,里面又不停传出君逸之的轻哼和小厮们的悲唿,心中一惊,“难道加重了?”若君逸之有个好歹,她们曹家可承担不起啊。 楚太妃的老脸红了红,拿帕子捂住了大半张脸,一来显得悲伤,二来方便掩饰脸上的尴尬,“他昨晚做恶梦,总怕刺客伤了晚儿丫头,几次梦中挣扎起来,将伤口又给挣裂了,血流了几大盆。” 仿佛为了印证楚太妃的话,从文从内间又端了一大盆血水出来,从安跟在从文的身后,不断嘀咕,“从武这小子去请智能大师,为何还没迴转?” 楚太妃瞧见血水,又惊又怒,“怎么又流血了?” 从安扑通一声跪下,小声地道:“禀太妃,郡王爷还未醒,只是不断唤着、唤着……眉头皱得很紧,看着,是快要发热了。” 楚太妃真的慌了,也顾不得曹老太太还在这儿,跌跌撞撞地往内室里沖,口中悲唿道:“逸之、逸之,你醒醒呀。” 曹老太太急得嘴里起泡,想进去看,又怕看到什么自己无法承受的,只得坐在外间,不断探头去看珠帘后的朦胧人影。 过得一会儿,楚太妃才红着眼眶出来,向曹老太太道:“方才失礼了。 曹老太太忙道:“哪里哪里,是我惭愧,帮不上一点忙。” 楚太妃听了这话,放下帕子,定定地看着曹老太太道:“你帮得上忙。 曹老太太心里一咯噔,觉得这话里有陷阱,可是她却不能不接话,强撑着一抹笑问,“若能帮得上,自是义不容辞。” 楚太妃笑了笑,“也很简单,逸之只带了几个小厮来,换伤药什么的都不细心,若能请晚儿丫头过来照顾几日,那就最好。” 曹老太太脸色一变,纵然是有救命之恩,但直接指着晚儿一个未出阁的少女去照顾伤者,还不是端茶倒水,而是换伤药,却是有些过分了。 楚太妃却不容她播话,“听侍卫们说,那天逸之为了救晚儿,有了……接触,那么多人都看到了,我们逸之别的优点我不敢说,但是绝对有担当,他必定会为晚儿丫头负责的。既然尽早是夫妻,晚儿先照顾逸之一下也是可以的,也免得曹老夫人和晚儿丫头为逸之的伤势心中愧疚,寝食难安。”顿了顿,见曹老太太脸色不虞,便接着笑道:“你放心,我早就中意晚儿,你是知道的,逸之若是娶了晚儿,我不必会让人轻看了晚儿去。” 曹老太太抖抖索索了半晌,才缓缓地道:“若要调几个丫头来照顾宝郡王爷,曹家自是拱手送上,可是晚儿却不行,她再不济也是伯爵小姐,怎么能在出阁前就与宝郡王爷这般……传出去,旁人会怎么说晚儿?” 楚太妃恍然大悟般,“是我心急了。你说得有道理,晚儿在出阁之前,的确是不好与逸之这般亲密接触,那就先让他们定了亲,晚儿也好差自己的贴身丫头来服侍逸之,她来探望逸之,也能师出有名,逸之也能安心养伤。伤养好了,才能让人真正安心,曹老夫人,你说对不对?” 曹老太太的眼皮子狠狠地抽了两下,心中暗骂老狐狸。先是挤兑得她只顾着说“晚儿怎能在出阁之前与宝郡王”如何,让楚太妃抓着话漏立即说“先定亲”,后又拿君逸之的伤情来威胁,那意思,若是君逸之的伤不好,她们曹家也别想安心。 曹老太太努力深吸一口气,平缓了一下心情,才慢慢地笑道:“婚姻大事,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晚儿的父母虽是不在了,但是舅父在,娘亲舅大嘛。况且,之前已经有几家来问了我儿,都有求娶晚儿的意思,我不知我儿是否已经应下了哪家,得问过我儿,才好来回復老太妃。”
第134页 楚太妃听了一笑,莫不是想应下晋王府那边?她漫不经心地端起茶来啜了一口,这才摆出真诚的笑容来道,“那我就等老太太的好消息。” 竟是听不得拒绝的意思。曹老太太心里发沉,忽地问道:“昨夜的刺客不知抓到没有,想不到竟有这么厉害的刺客,这么多侍卫围攻都抓不到他,可是为何之前却没得手呢?” 楚太妃的眼皮子也狠狠地抽了一下,掩饰性地喝了口茶,才淡淡地道:“前月宫中不就来了一名刺客吗?也没能抓到,可他也没得手。若要问原由,可不是我这个老太婆能懂的了。” 搬出这件事,曹老太太默了,又坐了坐,久等不到君逸之“醒来”,只得先回了自家这边的香房。 俞筱晚到底没有亲自过去伺候君逸之,只是恩人伤情未卜,曹老太太和她也不方便离开潭柘寺,继续在香房住了几日。俞筱晚在曹老太太和曹爵爷的监视之下,去探望过君逸之两次,因之前已经在智能大师的口中问清了他的“伤情”,她便也没多提要求,让曹老太太安心不少。 空闲的时间,俞筱晚都会跑去找智能,与他一同研究如何解君琰之身上的毒。他俩已经秘密给君琰之扶过几次脉,智能还取了君琰之的血来研究,只是寻不到解毒的法门,两人都有些意气消沉。 一晃又是十余日,展眼进了腊月,要过年了,君逸之再不情愿,也只能让人抬回了王府,曹老太太和俞筱晚也终于能回曹府。 俞筱晚与君逸之的亲事,楚太妃盯得极紧,可是曹老太太惯会打太极,硬是一次一次含煳过去。事后还语重心长地对俞筱晚道:“虽说宝郡王爷对你的确有心,但是他那花名在外的,你如今青春少艾,又生得万中无一的容貌,自然能入得了他的眼,可是再过几年呢?他心里眼里还会不会有你?况他还是个郡王,他的侧妃、庶妃都是有品级的、入皇家玉牒的,比一般官员家的妾室地位可高得太多了,只怕出身比你还要好,你怎么拿捏得住?” “要我说,便是要嫁入皇家,还是嫁给勉世孙才好。勉世孙日后就是晋王,这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你若嫁了她,日后就是晋王妃,可是他现在只是世孙,正妻就是正妻,妾室就是妾室,他爷爷晋王爷身子骨硬朗,还能活得十几年,等他继承王爵,你的地位早就稳固了,比什么不强?” 这番话,俞筱晚知道老太太是心疼自己,为自己打算的,偏她又无法跟老太太解释,逸之不是您想的那般花心,只能将这番话一字不漏地转告给了君逸之,要他自己想办法。 君逸之趴在床上,几乎要将枕头套子咬碎。从文在一旁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便小声道:“主子,您要不要小的帮您送个信什么的?摄政王爷和王妃都特意差了他们府上的东方大管家来给您送补品呢,您不道个谢?” 君逸之眼睛一亮,伸出手敲了从文额头一记,“臭小子越来越诡计多端了。去,拿笔墨来。”皇叔那里,只要自己愿意投诚,他应当不会为难自己 下了朝,曹清儒便被摄政王单独宣到东书房。御书房是给皇上用的,即使现在皇上还小,却也不是摄政王能占用的,因此宫中特意为他打扫出了一间东书房。曹清儒这阵子总算是觉得舒慡了一点,精气神儿看着就好了许多 摄政王坐在御案之后,抬眸打量了他几眼,淡淡地笑道:“看来曹卿的心情极好,与韩家定了婚期了么?” 这两天曹清儒递的奏摺都顺利通过,今日一项改革措施还得了赞扬,他一开始还以为王爷叫他来是要表扬他的,一听这话,脸色顿时惨白,人也哆嗦了起来,战战兢兢地道:“臣、臣……是见犬子中睿坏了王爷的大事,竟抛弃了与韩相那方的联姻,这才……这才……努力促成……犬子中敏与……韩五小姐的婚事。” 说完连忙擦了擦汗,希望这番说辞能让王爷满意。 曹清儒听说韩相有意与曹家结亲,当时就笑得见眉不见眼,只觉得结了这么一门姻亲,自己和儿子都会有好前途,到过礼的时候,才想起韩相与王爷虽不是针锋相对,但也绝对不是一路人,自己是王爷的得力心腹,怎么能让儿子与韩相的女儿结亲呢?可那时议亲一事两家已经说开了,不去提亲只会得罪韩相,去提亲又怕王爷发怒,若是王爷不允,他又必会得罪了韩相。 曹清儒左思右想,才决定先过了小定,再与王爷透话,理由自然还是方才所说的那样,只不过还会说得更主动一点,他是为了打入韩丞相一党的内部,才不惜让儿子以身犯险,迎娶韩五小姐。只是没想到两家才悄悄地过了小定,王爷就知道了,还这么忽然问出来,害他完美的措辞成了结巴的藉口 摄政王只是疏淡地笑了笑,“你能记得自己的身份就好。”不待曹清儒表忠心,随即转了话题,“听说晋王府和楚王府都向你外甥女提亲了?” 寒冬腊月的,曹清儒鼻尖都冒出了细汗,小声地道:“回王爷,是的。 摄政王轻松地靠在紫檀雕龙凤呈祥纹的大椅上,神情显得十分闲适,“那曹卿是怎么打算的呢?” 曹清儒急得不行,楚太妃那儿态度强硬,后来还专门找他敲打了一番,可是王爷肯定不会允许,他真怕得罪这些个王公啊,忙将想好的措辞摆出来:“臣的外甥女情况特殊,还是嫁给无权无势的世家比较好。” 摄政王含笑点头,“没错,你的外甥女不能嫁给当权之人,免得旁人利用她。不过逸之散漫不羁,对朝政没兴趣,嫁给他也无所谓。曹卿也应当结一门皇亲,在朝堂之上才立得更稳。……这样吧,我请太后下旨为他们赐婚,明日早朝时宣布。” 103.最与谁有缘 事实是,想赐婚不是那么容易的。 摄政王批完了奏摺,便去慈宁宫给太后请安,顺便提了赐婚一事,因有君逸之写来的请求信函,摄政王便推说是楚太妃的意思。太后闻言后显得十分惊讶,“那个俞小姐是个什么水晶人儿,竟能让晋王妃和楚太妃都看好她 摄政王心里一沉,面上却微笑如常,“怎么?听母后的意思,晋王妃也向您求懿旨了么?” 太后微微笑道:“可不是么,就是昨日的事儿,还带着之勉一块儿来的,哀家看之勉那孩子的意思,心里也是很愿意的。”顿了顿,抚着手中冰润的翡翠如意,太后思量了一歇儿又道:“原本哀家还想着,要见一见这位俞小姐,瞧瞧到底如何,才好赐婚,既然连楚太妃都看上了她,应当是个不错的女孩儿,那哀家也不必多事召见了。只是,凡事总要讲个先来后到,既然是晋王府先向哀家提的赐婚,那哀家自应当允了晋王妃,才是正理。” 摄政王寒星般的眸中,似有若无地掠过一丝轻嘲。一旁噗嗤噗嗤吃着小核桃的惟芳长公主一听就不乐意了,撅着小嘴道:“母后这话可偏颇得紧,人都道一家有女百家,哪家许亲是按先来后到许的呀?若是让三姨母知道您偏心,她又会来跟您闹的。” 太后闻言,想起自家三姐楚太妃那个霸道的性子,也不禁头疼,可是昨日之勉的话里,暗暗透的意思,这位俞小姐是个关键人物,似乎有着什么秘密,虽说还不一定是真的,但也决不可放过。再者,她与大姐素来亲近,晋王一家对她也是言听计从,三姐虽也是一母同胞,可是行事总依着规矩律法来,倒更象是皇家的媳妇,而不是她的姐姐。 人都有个亲疏远近,也怪不得她什么事都喜欢紧着长姐。 摄政王似乎知晓她心中想些什么,恭谨地笑道:“儿臣原不知晓晋王妃也来求过旨,只是听了楚太妃的吩咐,便打了包票,特特地来求旨,是儿臣莽撞了。若是按母后之前的顾虑,先寻了俞小姐过来问话,再给之勉赐婚,便极是合情合理。只是现下,母后已经知道两位皇伯母都有意选俞小姐为妃,都是母后的姐姐,母后若只择其一,叫楚太妃说您偏颇,倒是儿臣的不是了。” 惟芳忙附和道:“就是嘛,再者说,婚姻是两姓之好,她们小两口要过一辈子的,也得看看人家女方家长辈的意思啊。” 摄政王便建议道:“不若请来两位皇伯母和俞家小姐及其长辈,让母后和两位皇伯母好生相看一番,再做定夺如何?” 太后被他二人这一番说辞挤兑着,倒不好再说赐婚晋王府了,便笑了笑道:“也好。” 宫里头的事儿,曹清儒自然是不知的,他只当自家要与皇家结亲了,心中又喜又忧,忧的自然是晚儿到底是外甥女,隔了一层,若是曹家的千金该有多好?可惜他的女儿都已经定亲了,就是想陪嫁个媵妾,人选也只能从两个弟弟的家中选。 因而回府之后,曹清儒便立即到延年堂,跟老太太说起了赐婚一事和陪嫁媵妾的打算。曹老太太猝不及防,没想到摄政王都要插上一手,她不算是特别精明的人,但也不是没见识的,这样的事儿能劳动日理万机的摄政王开口,要么是宝郡王爷求了摄政王爷,要么是张氏说的那件事儿。 当下老太太没急着回答,只是道:“这事儿也得等赐婚懿旨下来之后再说吧,王府哪里是这么好进的,又不是通房丫头,毕竟是妾,不是咱们想嫁,人家就会收的。” 曹清儒一想,觉得也是这么个理,但是这事儿一旦起了念想,就在心里扎了根,“还请母亲将此事放在心上,若能让曹家的女儿直接与皇室联姻,这方为上策,晚儿到底是姓俞的,就怕她日后翻脸不认人。” 若说是为了曹家好,老太太没话说,可是怎么会扯到晚儿翻脸不认人呢?老太太不满地道:“晚儿是个乖巧孝顺的孩子,她有什么事儿要与曹家翻脸的?” 曹清儒的表情有些怪,随即调整了过来,一脸谦和憨厚的笑,“母亲,儿子只是觉得嫁个曹家的女儿才好,因而打个比方,没说晚儿会翻脸。” 可是老太太仍是觉得怪异,细细地看了儿子好几眼,但曹清儒一脸镇定,她倒也不好揪着不放。 待傍晚一家子都来给老太太请了安,吃了顿团圆饭,各自散了之后,老太太便示意杜鹃跟着,慢慢走到了家庙。 家庙里一片萧瑟景象,只神龛前点了几盏长明灯,光线昏暗。老太太不言不语地往后头厢房走去,并吩咐杜鹃道:“一会儿守着门口,让紫儿和曲妈妈、刘妈妈她们离远一点。” “是。”杜鹃恭敬地应了一声,进了厢房,便将紫儿和曲妈妈、刘妈妈给请了出去。
第135页 伤筋动骨一百天,张氏足足被曹清儒踢断了四根肋骨,医药上又不精心,虽然休养了两个月,能起身翻身了,可行动还是不利索,见到老太太来了,也不过就是扭头朝着她讽刺地笑笑,“婆婆今晚怎么有空过来看我呀?莫不是家中又有何难事了?” 曹老太太重重地哼了一声,扶着拐杖在床边坐下,冷冷地道:“你上回要说的与爵爷有关的事,到底是什么?” 张氏也冷哼道:“爵爷杀了欧阳辰,可不就是祸事么?你以为我不想杀了欧阳辰么?可是他有两个同党,又将两样证物埋到了只他知的地方,我才不得不每月汇他银子!你等着吧,他家里可还是有人的,必定会找到京城来 曹老太太不信,这事儿她早料到了,也让儿子去想办法善后了,张氏一个女人寻人办事自然不得力,但是儿子就不一样了,必定能料理得清清楚楚。她蹙了蹙眉道:“你明明说过跟晚儿有关的。” 她当时不愿相信,现在却再想听张氏说一遍,若是前后不一致,就当是张氏撒谎,若是一致……一致要如何? 张氏嘿嘿笑了起来,“您不是不相信么?怎么,现在又信了?” 老太太道:“上回你说得不明不白,我怎么信你?这回你原原本本地跟我说清楚,我自然会分辨。” 张氏挑了挑眉,上回老太太连听都不愿意听的样子,今晚却主动寻了来问,必然是有缘故的,可这是她保命的本钱,若是老太太不答应放她一条生路,她是怎么也不会把最要紧的部分告诉老太太的,免得老太太拿到爵爷面前去说,只怕她会死得更早。于是张氏便故作胆怯地道:“此事牵连甚大,我不敢说。” 老太太冷笑一声,“连赐婚来的媳妇你都敢算计,还有什么是你不敢的 张氏一点也不羞愧,“正因为何氏是赐婚来的,不这般算计她的名声,睿儿如何能休妻?不休妻,如何能娶到堂堂县主?怪只怪我运气不好,竟然选在惟芳长公主和宝郡王爷经过的路上动手。老太太,睿儿俊美聪慧又有才,那怜香县主是真的爱慕他,您若真疼这个嫡孙,可要记得上越国公府去提亲吶。” 老太太听她毫无悔意,大怒道:“闭嘴!若不是你从中挑唆,睿儿又怎会干这等下三滥之事,你连累得睿儿今科秋闱都不能参加,兼且名誉不保,还谈什么说亲?” 张氏听了便要跟老太太着急,“睿儿的名声怎么不保了?何家明明答应了不说出去的!他们……” “何家不说,难道别人就不会知道了吗?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就连爵爷现在看睿儿都不顺眼,外人还怎么会高看他?”老太太厌恶地看着她,冷冷地追问道:“你还是快说吧。” 张氏却是震惊于爵爷看睿儿不顺眼这句话,瞪大了眼睛看着老太太半晌,忽而呵呵地怪笑起来,“爵爷看睿儿不顺眼?他还拿自己当是个正直的人物了?他才是个下三滥!” 老太太一竖眉毛,正要发怒,张氏就用毒蛇般的目光看着她,没什么血色的嘴唇轻轻地翕动,吐出毒液一般的话语,“你想听,我就再说一遍。你的好儿子,心心念念想着姑爷的一样东西,要拿那个立大功呢。我以前总想着多拿些晚儿的东西,可都是你那个好儿子指使的!他还不让我告诉你、告诉晚儿,要悄悄的拿,说事关重大。” 老太太心中一凛,跟上回的说法是一样的,她很想斥责张氏胡说八道,可是心底里又觉得张氏这时候没必要说谎,上回听了是半点不信的,可这时却紧张地问,“什么东西?” “不知道,但必定是晚儿不愿意交出来的。”张氏随意地道。本来想将“姑父恐怕是被人给害死的”说出来,可一想到这是自己保命的本钱,不到关键时刻决不能说!而且这事儿跟俞筱晚说,似乎更有用。她已经跟俞筱晚提了一点,只等俞筱晚自己去查寻一些证据,再来求她的时候,她再提条件 她已经打算好了,她自己手里有几处庄子,再从俞筱晚那儿弄几个铺子,离开曹府单独过日子去。手头有了钱,就算儿孙不在膝下,也比暴毙在这家庙里要强。 老太太逼问了几句,张氏再不肯开口,她不由得后悔上回没听张氏说话儿来。 回到延年堂,老太太辗转反侧睡不着。若太后真的下旨赐婚,晚儿今后的日子还不知会怎样,儿子就开始忙着将曹家的女儿塞进去当妾室,看起来是为了曹家,其实何尝不是为了他自己,又何尝不是不放心晚儿?难道真如张氏所说,儿子对晚儿只是表面疼爱,其实并不拿晚儿当一回事、甚至是防范着的?若是,为何要防范? 一天过去了,曹家并未接到赐婚的懿旨,俞筱晚不禁有些惶然,不知这其中是否出了纰漏,便使人去店铺里候着从文,好传个话去。下晌的时候,君逸之便回了信来,告诉她没关系,他自有办法。 老太太倒不在意这个,她只是在思考,只是怎么都没想明白,她真不想怀疑自己的儿子,因而一时觉得儿子的主意是对曹家好,一时又觉得本来宝郡王爷的妻妾就不会少了,还要一成亲就带个媵妾过去,哪里有自家人给自家人添堵的?儿子这么做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又过了两日,上午,一名太监到曹家来宣读太后懿旨,令曹清儒、曹老夫人及俞筱晚于三日后入宫觐见。 曹清儒已经听说了晋王妃也请旨赐婚一事,忙告诉了老太太。老太太笑道:“晚儿这丫头就是招人疼啊。”她心里还是更中意勉世孙一点的。 曹清儒顺着老太太的话贊了晚儿几句,可是转身到了石姨娘的屋里,脸色却沉如静水,坐在榻上半晌不动,看不出喜怒来。 石姨娘惯会看人脸色的,当下便小意儿地撒娇,哄他说话,“爵爷若是不开心,婢妾也不会开心吶。” 曹清儒抬眸瞧了瞧眼前如娇花一般的美人儿,扯了扯嘴角算是笑,“你又不知我为何事不开心,你要怎么不开心呢?” 石榴嘟起粉红的小嘴,爱娇地道:“那爵爷就告诉婢妾,您为什么不开心吶。” 曹清儒摇头道:“我只是觉得我怎么没生出个晚儿那样的女儿来,要么,多生几个女儿也成。” 说完觉得话有些多了,便一把抱住了石榴滚到床上去了。 这番话,石榴自然一早儿地告诉了俞筱晚,她是听说了两家王府上门提亲的事儿,想拿这话拍俞筱晚的马屁呢。俞筱晚倒是听出了些别的味道来,好歹是两世为人,自然不会再那么天真地以为,舅父多生几个女儿,是为了嫁给旁人的,嫡姐带庶妹陪嫁是常事儿,可怜她这个不知是郡王妃还是世孙妃的人,连嫁妆都没备齐,就有人开始想着与她分丈夫了。 俞筱晚冷冷地哼了一声,让初云叫来芍药,让芍药过两天悄悄送几丸药给石榴,顺便再提醒石榴要多打听些消息。 石榴已经连吃了俞筱晚开的三副药了,舅父也连吃了连个月的补阳丸,俞筱晚盘算着,应当是这两个月就能传出喜讯来,石榴应当会卖她这个人情。一个人再精明,做了件大事之后,总是希望有人能欣赏赞嘆一番,张氏如今已经不能陪他说话了,那么看起来安静听话的石榴必定是舅父解语花的第一人选,这次能透出两句,日后石榴有了身孕,只怕会透露得更多。反正不会是直白的话,石榴听不出什么来,自然愿意告诉她,可她一听就能明白。 临到腊月初八那天,太后却在借着喝腊八粥的由头,宣了楚太妃和晋王妃、及曹家到相国寺玩耍。 为了迎接太后的鸾驾,相国寺将闲人清理一空,由主持一灯大师亲自为太后奉了茶,一行人拜了菩萨,上了香,团团坐在宽敞的住持禅房,陪着太后凑趣儿。 只不过平日里欢乐的氛围,今日有些火热过度,君之勉和君逸之两人几乎是对所有的事情的看法都不相同,而女眷那边,俞筱晚与两君家的几位郡也找不到太共同的语言,只能围绕着衣裳首饰来转。俞筱晚如今除了服,今日特意穿着一身粉玫色对襟窄袖衫,配玫瑰红织金丝双层广绫长尾及胸裙,绾着双蝶髻,两边各簪了三支云石为瓣粉晶为蕊的蔷薇花簪,耳上一对指头大小的南珠耳坠,显得靓丽活泼。 太后一见到俞筱晚,便记起她是谁了,心里头对她的印象倒是挺不错,看着两个堂孙这样为她争执,也能理解,只是该解决的事儿总要解决。太后不动声色地看看这个,看看那个,而后状似随意地同一灯大师道:“听闻大师最会测八字,铁口直断,哀家这里有几张小儿女的生辰八字,还请大师代为爻算一番。” 说罢让人将俞筱晚的生辰八字和君之勉地交给一灯大师。一灯拿了他俩的八字,掐指一算,含笑道:“此二人乃天作之合啊。”跟着说了一串吉祥 太后含笑道:“这是之勉与俞小姐的八字。” 晋王妃立即露出一抹笑来,瞧着楚太妃道:“三妹,你瞧,不是我不让你,这是天定的缘份吶。” 楚太妃也不着急,只看着太后道:“太后曾说过要公平的,那就将俞小姐与我家逸之的八字也合一合吧。” 太后满脸无奈的样子,让随侍的魏总管将这二人的八字交给一灯大师,一灯大师一番掐指算罢,无奈笑道:“亦是天作之合。” 太后的眼睛顿时就睁圆了,“怎么可能?”随后狠狠瞪了魏总管一眼,你是怎么办事的,将哀家的话传给大师没有? 魏总管真是委曲极了,不由得看向一灯大师,您是怎么回事?一灯大师一派得道高僧的淡然与宁静,微微含笑道:“世间姻缘本就是错综复杂,只看谁与谁最有缘了。” ------题外话------ 不好意思啦,今天晚上有事,九点才开始码字的,明天貌似没什么事,会多更补上的。 104.晚儿託付给你了 楚太妃听了这话儿便笑道:“若说有缘,逸之定然比之勉与俞小姐有缘,若不是有缘,为何逸之那日一去潭柘寺看望我这把老骨头,就正好遇上刺客,又正好救下了俞小姐一命呢?什么都赶得正好,才叫有缘吶,一灯大师,我说得对不对?” 一灯大师微微一笑,到底什么意思,自个儿去猜。 虽然大家都知道楚太妃在潭柘寺遇刺,但在楚王府的刻意隐瞒之下,外人并不知还有君逸之救了俞筱晚这一出。楚太妃不让将此事外传,连逸之受伤也瞒下,一是怕儿媳妇楚王妃知晓后对俞筱晚不满,二是怕曹老太太觉得将宝贝外孙女嫁入楚王府,好似是来报恩的,平白低人一等,更不愿将晚儿嫁入楚王府。
第136页 听了楚太妃这话,晋王妃不由得微微皱了皱眉头,若逸之于俞小姐有救命之恩,她们家还真不好横插一槓子。就连太后都是这样觉得,慈祥的笑容沉了沉。 可是这番话却未对君之勉有任何作用,他满面和煦地笑容,探讨一般地问君逸之道:“逸之堂弟,我们皇室中人尊享富贵,就应当爱国爱民。俞小姐亦是我朝子民,你救她一命是恩,可也是职责所在,切不可挟恩图报。” 楚王妃早几天便被婆婆警告了,正恼火着大约非要娶这个出身不够高贵的媳妇回去了,这会儿见事情略有转机,忙帮着君之勉转换话题,“是啊,婆婆,逸之救人是大义之举,是王爷平日教导得好,俞小姐没有被刺客伤害是她福泽深厚,咱们不能挟恩图报啊。” 太后的眼睛立即亮了起来,正要说话,却被楚太妃给抢断。楚太妃狠厉地瞪了长媳一眼道:“我何曾挟恩图报了?我方才说的是逸之与俞小姐有缘分,何曾说过半句要俞小姐报恩的话来?你哪只耳朵听的?旁人耳朵里长了痤疮,你耳朵里也长了不成?” 楚王妃被骂得的脸色惨白,她好歹是位超品的亲王正妃,可是婆婆却当着太后和摄政王、王爷、诸宗室亲戚的面这样毫不留情的喝骂,真让她恨不能化为尘埃,找个地洞钻进去。而被暗骂到的君之勉脸色也极不好看,讪讪地端起茶杯饮茶,轻易不敢再开口。虽然没有指名,但是说到了自己的孙子,晋王妃的脸色也不大好看。 君逸之笑弯了一双狭长的凤目,不停地朝老祖宗媚笑,无声地拍着马屁 太后早知自家三姐十分强势,再闹下去只怕会吵起来,只得居中调解,“俞小姐哀家也见了,的确是秀外慧中,难怪你们两家都想求娶。唉,手心手背都是肉,哀家作主许给谁,另一家都会有意见,不如让俞小姐的长辈来选吧。” 魏公公立即看向曹老太太,问道:“老夫人,请您决定吧。” 曹老太太连忙起身回话,心中却是略为游疑,儿子曹清儒已经同她说了摄政王爷的意思,可是她自己却觉得勉世孙更配晚儿一些,从方才太后的话语里,也能猜出太后更偏向勉世孙一些。到底该怎么做? “臣妇之外孙女蒲柳之姿,承蒙楚太妃和晋王妃错爱,实在是她前世修来的福气。臣妇先代外孙女向两位贵人拜谢。”说罢,曹老太太便一跪到地。她嘴里说着客套话儿,为的就是拖延时间,好仔细想清楚,到底应该选谁 少女们就在香房的另一侧,中间用一道六扇屏风隔开,那边说的话儿,这边全都能听到。一听见太后让老太太选择,俞筱晚心中便有些紧张,贝齿轻咬在红艷艷的嘴唇上。惟芳就坐在俞筱晚的身边,瞧见她紧张的样子,嘿嘿鬼笑,凑到她耳朵小声问道:“怎么?怪你家老太太胡乱选人么?若是我能帮你,你要怎么谢我?” 俞筱晚娇瞪了惟芳一眼,有心不想理她,可是这么关键的时刻,还真是需要她帮忙,当下也顾不得羞涩,小声回道:“今冬新口味的腌梅,只供给你。” 惟芳嘿嘿直笑,“成交!” 她说完便乐颠颠地站起身,从下位处转过屏风去,要去到太后身边,第一位路过的便是曹老太太。惟芳走到曹老太太身边时,小声地耳语道:“只说之时,逸之抱了晚儿,还被楚王府的侍卫们瞧见了?虽说不是故意为之,但按世俗礼仪来说,俞小姐已经算是逸之的人了,老太太您怎么还拿不定主意?非要等到事情传得人尽皆知,让京城的人都嫌弃上晚儿才开心么?” 惟芳将这话儿一丢出来,曹老太太顿时一惊,之前她敢拒绝楚太妃,是因为她知道楚太妃不会那么下作地将这事儿传出去,故意坏晚儿的名声,可是听惟芳的话里,却有些威胁的意思,若是不选君逸之的话,那么这事情就会传出去。女孩儿家的名声脆弱得就如水泡,轻轻一吹就会破,尤其君逸之又是这么个花名在外的浑人,传出去了,旁人还不知会做何想,传了几人之后,兴许什么难听的话都能编出来了,到那时,晚儿的名声就真的毁了,恐怕只能为妾了…… 曹老太太深吸一口气,转眸看向惟芳长公主,惟芳轻笑了起来。 太后的眸光闪了闪,嗔怪道:“你在说些什么?可别胡乱出主意。” 太后的语气是宠溺的,惟芳并没怎么放在心上,笑嘻嘻地道:“母后,儿臣在给曹老夫人出主意呢。老夫人恐怕今日还是第一次见到之勉和逸之,对他二人根本就不了解,他二人又皆是人中龙凤,一时哪里能分出个伯仲来?所以儿臣方才建议老夫人,不如让之勉和逸之各说表达一下日后会如何对待俞小姐,这才好让老夫人选吶。” 楚太妃闻言便笑道:“这个主意好,太后您看呢?” 太后略一沉吟,也贊同了。 于是长幼有序,先由君之勉来表达。他思索一番道:“既聘为正妻,自然是尊重爱护,相敬相亲,不让她受委屈,不让她受苦寒,但凡是我有的,必许她。”因为尚未定亲,相濡以沫这类的词,就不方便用,他自觉话虽少,但涵盖面广,已经很周全了,挑了眉看向君逸之。 君逸之早就想好了,轻轻地笑道:“我也一样,若能有缘结为夫妻,自然是白首不相离。但凡是我有的,俞姑娘一定会有,但凡是我不愿的,也一定不会强加于她。再远的事情我无法预料,但至少在目前,我能做出的承诺就是,若能娶得俞氏为妻,我永生不娶侧妃、庶妃。” 他一字一字说得缓慢而清晰,俊美绝伦的脸上神情肃穆,因着这世俗的羁绊,他不可能说出更多的甜言蜜语话,不能让旁人知道他已深情不移,只能趁此时机表白心迹,也是委婉地阻绝了母妃为他挑选侧妃的念头。 此言一出,香房里静得能听到绣花针落地的声音,不但是太后、楚太妃和楚王妃等人惊呆了,就连曹老太太都没想到,君逸之会愿意做出这样的承诺。因而她只略怔了一下,便轻轻颌首道:“多谢宝郡王爷,那臣妇便将外孙女交託给您了。” 太后眉梢一挑,“你会不要侧妃和庶妃?” 京城中闻名的花花公子居然为了正妃不要侧妃,改行当情圣了?说出去谁会相信? 君逸之诡笑道:“逸之只是不要侧妃和庶妃,太后娘娘可要相信逸之啊 楚太妃闻言,附掌笑道:“那就这样了。曹老夫人,你选了我家逸之,就只管放心好了,逸之其实还是挺有担当的,他说不娶侧妃便不会娶侧妃的 楚王妃立即急了,“母妃,这怎么可以?不多纳妻妾,怎么为皇家开枝散叶?” 楚太妃淡然地道:“少生几个,也是为国库节省银子,有何不可?况且之勉会广纳妻妾的,之勉的孩子,一样也是皇家血脉。” 楚太妃倒是很看得开,这阵子君逸之没少在她面前哼唧,暗示自己不想要侧妃,刚刚又说了那样的话。她自认为了解孙儿的心事,逸之喜欢晚儿,自然是想敬着她、护着她,若是娶个身份高贵的侧妃,晚儿难免受气,因此才不会愿娶侧妃,这有什么关系,还是可以有妾室和通房的嘛。 “母妃!”楚王妃简直快要气晕了,便看向楚王爷,“王爷,您倒是说句话啊。” 楚王爷一瞧见母妃瞪得滴熘圆的眼睛,当下轻咳一声,“一切听母妃的 晋王妃看着曹老太太,蹙了蹙眉,原来三妹说的是真的,这老太太只喜欢不纳妾的孙女婿,既然这样,便不用坚持了。她虽喜欢俞筱晚,但更看重自家的血脉,若是两相观点不合,又何必强求,硬讨人嫌? 摄政王瞧了一齣好戏,心情极好地笑道:“既然曹老夫人已经选定了逸之,母后快快赐婚吧,宗室里已经好一阵子没有喜事了。” 事已至此,太后也只得顺着这话笑道:“可不是,明日哀家就下旨,让礼部早日准备好三书六礼,是该热闹一下了。” 惟芳坐在太后身边抱住她的胳臂,咯咯地笑道:“母后,方才可是我出的好主意,您赏我什么?” 你出的明明就是歪主意!太后心里骂了一句,面上却是慈爱的笑容,“平日里赏你的东西还不多么?这么点事儿也来找哀家要赏,你帮的是逸之,叫他孝敬你去。” 君逸之十分乖觉,立即笑道:“小姑姑明日只管来楚王府找我,看中了什么拿就是了。” 屏风那边的小姑娘们也开始拿俞筱晚打趣,俞筱晚被羞得小脸艷红,却偏偏只能坐在那儿听着…… 好不容易熬到太后兴尽,摆驾回宫。送走了太后和摄政王的依仗,楚太妃和晋王妃一家也登车离去,曹家人才乘车回府。 一回到曹府,曹老太太便立即让晚儿跟她到延年堂。杜鹃已经得知了喜讯,笑盈盈地向表小姐道喜,俞筱晚忍不住又红了脸。赵妈妈乐呵呵地从自己手腕上褪下一只绞丝金镯,说道:“今日本是陪太后打蘸的,小姐没带多少赏钱,这只镯子杜鹃姑娘别嫌弃。” 这只绞丝金镯少说也有二两重,杜鹃喜得眉开眼笑的,忙蹲身福了福,“多谢妈妈赏我。” 延年堂里别的小丫鬟这才知道表小姐已经许配好人家了,一窝蜂地上前来道喜。俞筱晚是羞得不能视事了,赵妈妈便作了主,慡快地道:“放心,有赏,你们都有赏!初雪,回墨玉居去取赏银。” “诶!”初雪脆生生地应了一声,从赵妈妈手中接过小钱匣的钥匙,一熘烟地跑回去拿银子和荷包。 老太太在东暖阁的临窗短炕上端坐好,看着外间欢乐的气氛,微微一嘆,随即又勾唇笑了起来,向俞筱晚招了招手道:“晚儿,过来坐。”俞筱晚乖巧地偎着老太太坐下了。 杜鹃指挥着小丫鬟们捧上了暖暖的手炉驱寒,亲手为老太太和表小姐奉上了热茶,便在老太太的示意下,带着小丫鬟们退了出去,自个儿在走廊下逗着画眉玩,顺带不让闲杂人等靠近东暖阁。 老太太拍着晚儿的手,想了想,缓缓地道:“我真没想到宝郡王爷会说出那样的话来,楚太妃也没有异议,那便好了,至少你嫁过去,上头有人帮着你,身边没有出身比你高的侧室,你至少可以安心个几年。” “原本我不看好他,是因为觉得他太花心。……倒是我想左了,哪个少年不风流,他虽然常去烟花之地,但家里并没有养太多乱七八糟的人,也没将外面不清不楚的女人带回王府过,这说明他还是极有分寸的。”
第137页 俞筱晚听了这话,嘴角不自禁地抽了抽,老太太这转变得也太快了,居然能从逸之那一堆的坏名声里找出长处来。 老太太还在那儿说道:“他喜欢你,我看得出来,不过那是你生得太好的缘故,你自己心里要有数。虽然一时之间难以有人及得上你的容貌,可这些都是虚的,韶华易逝,等你生了孩子之后,容貌多少会有变化,就算是没变化,也难保男人看久了生厌,所以你一定要乘他对你牵肠挂肚的时候,将孩子生下来,将自己的地位巩固。有了孩子傍身,有些事情就要看开一点。……别总想着你父母如何如何,姑爷那样的男子,万中无一。” “咱们女人的日子过得好不好,最后靠的还是自己,看得通透想得豁达的,嫁给谁都能过上好日子,思想蠢笨肚量狭小的,就只能看运气了。你是个聪明孩子,我相信你用些心思,一定能让他身边的人服服帖帖,这些都不是难事。” 这是在暗示俞筱晚,君逸之虽然许诺了不娶侧妃和庶妃,但日后还是有可能纳妾,老太太怕她总想着自己父母是一生一世一双人,便也这样要求君逸之,最后落个善妒的名声,丈夫不爱、婆婆不喜。 其实当初若不是知道楚王妃是个不能容人的,老太太或许会让女儿嫁给楚王爷为侧妃也不一定。 俞筱晚知道这是世上的事,大多如此,但心中还是不大以为然,不试试,怎么知道自己一定没有这个福气?至少,那日他是应允了她的,至于楚太妃或是楚王妃想要往逸之的身边塞人,到时再兵来将挡、水来土淹。 老太太想了一歇,觉得说得差不多了,皇室的婚事办得隆重,三书六礼一套下来,少则一年,多则两三载,有些事可以慢慢教,便又转而说起了另外一件事,“你虽父母双亡,可是你舅父还在,你有三位舅父,他们都是你的娘家人,有什么事儿都不必怕,告诉你舅父便是。自然,你也要与你舅父、表姐妹们处好关系,都是流着相同血脉的亲戚,若是有个什么磕磕碰碰的,你多宽容一点,能拉拨曹家的时候,就尽量拉拨一下,娘家有势,又愿意帮你,这样才能在王府立足更稳。” 这样的交待没有任何问题,可俞筱晚却听出了一丝不同寻常。她到了京城之后,在老太太的面前,一直与几位表兄表姐妹们处得不错,老太太只在她初入曹府的时候说过要相亲相爱的话,后来再没提过了,今日怎么会忽然说到这个?还提到了拉拨曹家人…… 她不由得狐疑地看向老太太,含着笑道:“老太太说得极是,牙齿还会咬着舌头呢,一家人哪有不磕磕碰碰的?些许小事,晚儿定然不会放在心上。至于拉拨亲戚,宝郡王爷是个闲人,恐怕是帮不上什么的。” 曹老太太脸色有些暗红,忍着难堪道:“楚王爷是辅政大臣……” 俞筱晚乖巧地笑道:“哦,可是,晚儿不知楚王爷对晚儿的印象如何,这个大话可不敢说。当然,能帮上的,晚儿自当尽力。不过,老太太您也别着急,敏表哥不是已经与韩五小姐定亲了么?韩丞相的权势,可仅在摄政王之下呢,似乎关系比晚儿这边还要亲近一些,有韩丞相拉拨着,舅父和睿表哥都会步步高升的。” 以前跟晚儿说件什么事儿,晚儿总会满口应允,可是今日怎么推三阻四的,难道晚儿已经知道了什么?曹老太太心中一凛,仔细看着俞筱晚,只见她眼睛清澈明亮,黑瞳的深处,闪着幽幽的亮光,似乎有些看不懂的情绪在里面。曹老太太忽然发觉,自己似乎不是太了解这个自小疼爱的外孙女了。她似乎是在不知不觉间言语多了,什么事都要问个一清二楚,似乎一切都要在掌握之中。那双春水般柔美的眼睛,目光镇定,且总是若有所思,全然不象小时候那般柔弱无助,那般懵懵懂懂。 这样的转变,对曹家来说,也不知是福还是祸。 正思量间,初雪领了赏银过来,延年堂的院子里,又是一片欢乐的海洋。俞筱晚到底年轻,不由得扭头伸长了脖子往窗外看,曹老太太含笑拍了拍她的手,“你回去吧,既然婚事已经定下了,就得开始绣嫁衣了,年底你铺子里的事儿也多,我就不留你了。” 正赶上曹清儒进来,晚儿又向舅父见了礼。曹清儒听老太太说在跟晚儿谈心,便笑道:“晚儿你放心绣你的嫁衣,你的陪嫁丫头和陪房,我会让你小舅母帮你选好的,这就算是舅父送你给的嫁妆了。” 俞筱晚的眸光闪了闪,屈膝福了福,轻声道:“多谢舅父。”随即出了延年堂,回到自己的墨玉居。 赵妈妈笑容满面地开始张罗起来,指挥初云去选精美的花样子,给小姐绣嫁衣,指挥初雪清理箱笼里的首饰,上好的要清洗抛光,老旧的要重融再制。 俞筱晚则无事人一般地坐在暖烘烘的炕上,眯眼喝了一口热茶,这才打断赵妈妈的话道:“妈妈,记得挑几样首饰出来,开春贞表姐就要出阁了,我得早些准备添妆礼。另外,一会儿差人去跟古掌柜说一声,明日到府中来一趟,我有事要交待他。再看看咱们的上好补药还有些什么,老太太这两日有些咳喘,我配份药膳方子过去,让杜鹃好生给老太太调理一番。” 赵妈妈一拍自己脑门,“还是小姐想得周到,奴婢只顾着小姐了。”说完立即将事儿吩咐下去,遂又建议道:“也不知到底婚期会定在何时,这陪嫁的丫鬟和陪房,还是早些挑选好一点。” 说到这个,俞筱晚便蹙了蹙眉,淡淡地道:“舅父说,陪嫁丫头和陪房,他会让小舅母帮我选好。” 赵妈妈怔了怔,心道:曹爵爷这是想往小姐的身边安插人手么?只是,听起来是一片好意,若是不接受,好象还是小姐不懂事不识抬举了。 俞筱晚摆了摆手,此事不急,反正到出嫁之前,还会有一段时间,不过逸之性子急,怕是等不到一年的,她的嫁衣得快些绣了。 105.媵妾的人选 晚上俞筱晚与赵妈妈、初云初雪等人挑嫁衣的花样子,直挑到三更天,原因是赵妈妈她们挑的花团锦簇牡丹纹的花样子虽然喜庆又富贵,但这是她前世绣的嫁衣花色,还是心里想着曹中睿而绣的,因而她坚决不用。 可是郡王妃的嫁衣上要绣一对翟,别的花色配起来一是不好看,二是不够喜庆,同样代表喜庆的并蒂莲太素净,……主僕几人伤透了脑筋,最后还是初云建议道:“还是用牡丹吧,小姐若是不喜欢花团锦簇的花色,可以用缠枝或是折枝样子的呀。” 俞筱晚也挑累了,听了这话心道:的确,不必拘泥于哪种花,只要整体的不与前世相似不就成了? 这么一想,后头定样子就容易多了,俞家主僕四人定好了嫁衣的花样和款式,才各自休息。 次日一早,俞筱晚到延年堂的时候,武氏已经带着曹家三姐妹坐在东暖阁里了,众人一见到她略带些血丝的杏眼,便善意地取笑道:“好个小娘子,为了何事而辗转反侧呀?” 俞筱晚耳根有些发热,向老太太请了安后,便偎着老太太坐下,低了头不答话。武氏也不过就是开一句玩笑,曹中贞和曹中燕本就不大敢乱说话的,众人见她忸怩,便没再多说,而是谈论起了正事。 每年到了腊月,都是各府最忙的时候了,要给自家的亲戚和相熟的府中送年礼,哪些府中要送得重,哪些要轻、哪些要不轻不重,各送些什么物品,为何如此,等等,都是一门学问。以前这些事都是张氏管着,先与曹爵爷讨论-好了,才拿到老太太面前来请示,今年是武氏第一次张罗,自然要先来请老太太的示下。老太太便留了几位小姐一同听一听,好在将来嫁入夫家,若有机会管理事务时,不至于慌了手脚。 俞筱晚和曹家姐妹都仔细认真地倾听,待关系亲近的府第的年礼讨论完,竟已经到了晌午。老太太便笑道:“天儿怪冷的,不用走来走去了,都在我这儿用饭,下午还要继续的。” 于是众人便移步东稍间,武氏站在老太太身后布菜,几位小姐则陪老太太围坐在圆桌上。食不言、寝不语,众人沉默地用过饭,又回到暖阁继续讨论年礼事宜。好不容易到天擦黑的时候,将一些重要府第的年礼给商量好了,其他一般的府第,则照着往年的惯例办便成了。 老太太看了一眼墙边的自鸣钟,神色间迟疑了一下,曹中雅便哼地一声冷笑了出来。老太太不由蹙眉问道:“雅儿你想说什么?” 曹中雅将手中的茶杯放下,拿绢帕擦了擦嘴角,好奇的笑容里怎么看都带着几丝嘲讽,佯装天真地问老太太,“不是说今日会下懿旨给表姐赐婚么?这天儿都擦黑了,怎么还没一点消息?”她眸光一转,不怀好意地看了看俞筱晚,“不会是太后又改主意了吧?” 老太太面色一沉,呵斥道:“休得胡言!太后娘娘金口玉言,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的话儿,怎么会无端端地改主意?” 曹中雅面皮一紧,没想到一句酸话,竟引来了老太太的斥责,心中极为不满,认为老太太是因为表姐要嫁入王府,故而格外优厚,方才讨论送年礼的时候,就提到了楚王府,还说要送重礼,可是平南侯府那边的年礼却只是与平常官员府中一样。她当下便发作道:“老太太,您怎么能这般偏心?什么好的都给表姐,她可是姓俞的,自己有的是家财,怎么不用她自己的银子送礼讨好婆婆去?” 武氏在一旁都听不下去了,小声斥道:“三小姐,什么讨好婆婆,这话哪是姑娘家能说的?侯府本就比王府品秩低,礼重一些也是常理。老太太可从来没有偏心过谁,你这话说得太过了,快向老太太认个错儿。” 曹中雅认定的事情,哪里会认错,当下就撅起小嘴,红了眼眶,眼泪水在大眼睛里滴熘熘地转。 老太太原是生气她口无遮拦,可是见她这副委委曲曲、想生气又有些顾忌的样子,想到她母亲被关在家庙,她的亲事定得不顺心,恐怕是担心嫁妆不丰,嫁过去会受气,心情不好才会这般别扭暴躁,也不好再生气了,只柔声安慰道:“傻丫头,方才不是已经说了吗?平南侯在朝中地位超然,咱们府中也没有太多的银子却淘换那些个珍奇之物,送得再丰,也比不得旁人,不如就按一般的交往情谊,再加上二成送过去,算是全了亲家的礼数。” 曹中雅听得老太太软了语气,正想乘机提些要求,让自己的嫁妆箱子再厚实一些,门外便传来了小丫头的通禀声,“爵爷并大少爷、二少爷来给老太太请安了。”
第138页 是曹清儒和曹中敏下了朝,与曹中睿一同过来请安。 待三人进了屋,一家人相互见了礼,各自寻了位置坐下,曹清儒便开始说起今日朝中听到的一则好消息,“三弟可能年底就会入京述职,老太太您看,咱们是不是要周旋一下,好让三弟留京?” 这位三弟是曹清儒同母的嫡弟曹清淮,已经在杭州呆了六年,不过是正五品佥事,却不是在当地升迁,而是入京述职,本就是有留京的意思,只是京里衙门众多,想去好地方,不打点打点可不行。曹老太太年纪大了,就希望儿孙能环绕膝下,享享天伦之乐,听了这话便立即道:“如此甚好,今日正在商量年礼,爵爷看要给哪家多添些,拿个章程出来,我让武氏去办。” 曹清儒笑着从袖中抽出一张素笺,递给老太太,“这是儿子与敏儿、睿儿他们一同拟的,您看看合适不合适。” 他下朝回府就已经与两个儿子商量过了,当然,主要是问曹中敏的意见,曹中睿不过是跟着学习学习。如今曹中敏跟在吴举真身边学习,而吴举真是出了名的事故圆滑,否则那么多大儒,为何就他能升到太傅之位?因而曹中敏对这些人情往来瞭然于胸,就是曹清儒都要时常问他拿主意。 老太太仔细看了看素笺,觉得十分稳妥,便笑道:“你们男人办事更注重全面,比我们女人自是能干些。让武氏就按单子办好礼就成了。”说着递给了武氏。 商量完了正事,一家子又说了会子闲话,曹清儒终于轻咳一声,将话峰一转,看着俞筱晚亲切地道:“昨日太后在相国寺玩得开心舒畅,回宫时竟不小心染了风寒,赐婚的懿旨大约要等太后凤体康復之后才会拟了。晚儿莫急。不过最近你可不能再去店铺里了,要定亲的人,行事得分外小心才是。 俞筱晚忙肃立听训,曹清儒呵呵笑了两声,示意她坐下,开始说起自己的打算,“你俞家有财产,自然都是你的嫁妆,舅父这边也得帮你添妆,昨日便说了,帮你选几个陪嫁丫头和几个陪房,我看了一下,你自己的丫头就不少,那么陪嫁的丫头就选良辰美景二人,陪房我选了单正一家和周泉一家,周家的就在你院子里当差,自是不用多介绍了,单正我让他明日到府中来给你磕头,你就可以安排他一家子做事了。” 说出良辰和美景的名字的时候,曹老太太几不可见地蹙了蹙眉,想说什么,却终是没说。 俞筱晚听了这话,忙陪着笑道:“多谢舅父关心,只不过年底事儿多,就不急着见面了,待开年之后再说吧,左右赐婚的懿旨还未下,婚期也不知会定在什么时候,不急这一时。” 曹清儒沉吟一歇儿道:“也好。那明日就先将良辰送去给你。” 曹中雅听得大急,她已经知道自己不可能怀孕了,早就开始打起了陪嫁丫头的主意,整个曹府的丫头都摸了个遍,知道良辰和美景的相貌是丫头中最出挑的,年纪也跟自己差不多,可算得上是正好。当然,良辰心眼儿多,这几年又一直呆在厨房里,怕是没学到什么规矩了,可美景却是个憨的,又一直娇养着,正适合作通房。 曹中雅早就想开口要美景,在身边多使唤上几年,先收服了美景的心,陪嫁的丫头必须忠心,生下的孩子才好给她抱养,待她没有利用价值的时候,一个小丫头,要生要死还不是她一句话的事儿? 可是父亲却将这两个漂亮丫头都给了表姐,她怎么忍得下这口气?于是曹中雅便拉着父亲撒娇道:“父亲,女儿也没有陪嫁丫头呢,将美景给女儿吧。” 曹清儒看着她道:“怎么没有?红儿蓝儿不是你的丫头?” 曹中雅心中又急又怒,却不敢朝父亲发火,便可着劲儿地晃曹清儒的手臂,“父亲,那不一样嘛,红儿蓝儿哪有美景漂亮?”她睇了俞筱晚一眼继续道:“美景分到表姐那儿几年了,表姐从来没让她当过差,可见是不喜欢她的。” 真是笨!要那么漂亮的陪嫁丫头,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吗?可这话曹清儒总不能当着俞筱晚的面说,只得道:“的确是美景更漂亮些,可宝郡王爷本就是芝兰玉树般的人物,眼界自然也是高些,当然要将漂亮的丫头给你表姐才是。你若实在是不满意红儿和蓝儿,等开了春再叫人牙子上门来,你好生挑几个就是。” 曹中雅心中大恨,这会子买进来的丫头,还得重头开始学规矩,更不可能有家生子忠心可靠,她要来做什么? 俞筱晚早就打算将美景推给曹中雅的,便有些不好意思似的笑道:“舅父疼爱晚儿,晚儿都记在心中,只这美景丫头,既然雅儿妹妹已经看中了,让给妹妹便是。晚儿自己从汝阳带过来的丫头就有七八人,前阵子文伯又帮晚儿买了四名丫头,也着实用不了这么多。” 曹清儒闷了闷气,便也顺着这话应下了,“也好。雅儿,还不快谢谢你晚儿表姐。” 曹中雅得了一名漂亮丫头,心里头高兴,便大大方方地向俞筱晚道了谢,出了延年堂,竟是一刻也等不得,跟着俞筱晚回墨玉居,亲自将人给提走了。 “原就是咱们不想要的人,三表小姐还当个宝贝似的。”待曹中雅走后,初云便不屑地嘀咕。 俞筱晚笑嗔了初云一眼,她倒是能理解曹中雅,静晟世子刚与曹中雅定亲就娶侧室,说明根本就没将她放在眼里,陪嫁的丫头若是不漂亮,大概根本打动不了静晟世子。男人有时候也挺怪的,并不是你愿意送上门,他就一定会要,所以曹中雅才会急着养个特别出挑的丫头在自己身边。只不过,若曹中雅知道她想要的这枚棋子,是自己早就养熟了的,会不会吐血呢? 第二日,良辰就被领到了俞筱晚跟前,这回她老实了许多,俞筱晚问她话时,问一句答一句,不敢随意开口,态度也十分谦卑,始终低着头,不象以前那般跳脱了。俞筱晚问了她这几年学了些什么之后,便让赵妈妈领她下去交给周嫂,让周嫂教她学规矩,再给安排个事儿。 赵妈妈极满意小姐的处事方式,贊道:“小姐这样是对的,良辰口口声声说自己学了几年厨艺,难道还想日后帮着管小姐的饮食不成?就让周嫂给她安排,也试试周嫂到底安的是什么心。” 周嫂便是周泉的媳妇,这一家子也送给了俞筱晚的,俞筱晚这样安排,也的确是有这一层意思在里面,另外一层,也是不想看见良辰,免得又想起前世的惨死,影响过年的心情。 自从曹清儒交待俞筱晚尽量少出府之后,俞筱晚就真的安心呆在府中,要查看帐册,也是让敏表哥帮忙带回府中,让初云、初雪算清楚。她自己则整天窝在暖阁里绣嫁衣。 一晃十余日,小年夜之前,太后娘娘的凤体终于康健了,便下了赐婚的懿旨,俞筱晚便可开始正正式式地待嫁了。 从小年夜起,京城之中就开始下起了鹅毛大雪,直下到除夕那日才停,屋顶上、树枝上都是厚厚的积雪,除了行路的小径扫了出来,别的地方天天除雪都除不完,便干脆放在那里了。曹府整个儿地裹在了一片银色天地之中,池塘上的积雪竟堆了有半人高,不过这样的天气让大年三十的除夕夜十分有气氛,曲廊上的灯火照在雪白的雪地上,在雪地上晕出各种色彩的光圈。 曹清淮赶在大年三十这一天回了京,白天忙碌着安置行囊,到了晚间,才正式与兄嫂见面。一家人围坐在延年堂的大厅里,欢欢喜喜地吃团年饭、守岁、过大年。 曹清淮有三子一女,三个儿子中,长子和次子都比曹中敏大,早就中了举人,如今都任了一方县令,不得回京,小儿子才只七岁,是庶子,不过长得玉雪可爱,小嘴儿又甜,老太太极是喜欢,一直抱着不放手。嫡女曹中慈年方十五,比俞筱晚大了半岁,幼时与曹中雅一同长大的,感情极好,两个小姑娘一见面就凑到一起叽叽喳喳个没完。 曹清淮的夫人秦氏是个白皙的美人儿,曹中慈生得肖母,也生得十分秀丽,是位极出色的美人。俞筱晚过来给三舅父、三舅母行礼,曹清淮略有些伤感地道:“想不到莲妹就这样去了,竟连最后一面都没见着……” 老太太眼眶也红了,嗔道:“你莫再惹晚儿了,快收起心思来!” 俞筱晚知道三舅父多半还是作个样子,但也得随着恻然,拿帕子擦了擦眼角。秦氏忙将她拉到自己身边,小声道:“老爷莫再提这些伤心事了,今日是大年夜呢。”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俞筱晚好几眼,不住口地赞嘆“真是个天仙般的人儿”,又感嘆道:“我生玉哥儿的时候,你母亲还没及笄,后来在及笄礼上,我送了支碧玉簪给你母亲,她极是喜欢,这会子见到你都要及笄了,真真是时光如梭啊。……你放心,你的及笄礼,你三舅父必定给你好好地办起来。” 说着从身后的丫头手中接过一个大荷包,里面鼓鼓囊囊的,塞到俞筱晚手里,“又是见面礼又是压岁银子,可给我省了事儿了。” 俞筱晚也没推辞,只笑着谢了,让初云收好。 按习俗守望到子时,曹家人去开小祠堂拜祭祖先,俞筱晚不姓曹,便自回了墨玉居。 赵妈妈和初云初雪跟进来服侍,俞筱晚从新得的玻璃镜子里看到初云一副有话要说的样子,便道:“有什么事儿就说吧。” 初云吐了吐小舌头,“三舅夫人真大方,给小姐的见面礼竟是一对镶碧玺的赤金镯子,和一块通体碧绿的蝙蝠莲纹玉佩,至少也值个几千两银子呢 俞筱晚惊讶道:“真的么?拿来我看看。” 待倒出荷包里的事物,就连俞筱晚这看惯了好物件的人都不禁哑然,那块玉佩真的是通体碧绿,半个巴掌大小,而且雕功也极精緻,光这块玉佩就至少得三千两银子了,那对镯子上镶的碧玺也不是寻常能见到的成色,总值不会少于四千两。 这样的见面礼也未免太贵重了,想到三舅母言语里总是谈到母亲未出阁前与她的关系如何如何好,似乎在极力拉拢与她的关系,必定是对她有所求才是。随即又扯了扯嘴角,苏杭富甲天下,看来是不假的,一个五品官才不过三百两银子的年俸,却能送四千两银子的礼。 俞筱晚不知道自己能帮上三舅母什么,倒是赵妈妈想到了一层,“老奴婢听三舅老爷家的下人说,慈儿表小姐还没定亲,会不会想请您将慈表小姐介绍给皇室中人?” 俞筱晚没去问这种事,初听之下有些讶然,随即又有些瞭然,大约是想着日后总会回京的,所以三舅父才没给慈儿表姐定亲,反正她年纪也不算大。可是自己出嫁也至少是明年的事儿了,再要同各王府处好关系,怎么也得一年有余,慈儿表姐还能等到那个时候?
第139页 俞筱晚这厢有些弄不明白,曹家那厢祭了祖后,便将小辈们打发回去休息,长辈们关起门来商议大事。 曹清儒含笑道:“慈儿真是越长越漂亮了,性子也乖巧贞静,比我那几个女儿强太多了。老太太,您看着感觉如何?” 曹老太太知他是在说媵妾的事,蹙了蹙眉道:“你那日也听了宝郡王爷说的,他不会娶侧妃庶妃,若只是个妾,何必将自家的女儿送过去?况且,媵妾是古礼,虽没废除,可是本朝早就不兴了,你让慈儿跟着晚儿嫁过去,人家还以为是陪嫁丫头怎么办?” 曹清儒道:“这自然是要说清楚的。” 这事儿曹清儒已经同三弟和三弟妹都说了,两人都是造成的,可是一听宝郡王爷应允了晚儿不会娶侧妃庶妃,秦氏自然不愿意了,当即表示反对,曹清淮也是这个意思。 曹清儒道:“虽然宝郡王爷是这样说的,可是过得几年之后会如何,又另说了,他若真要侧妃,难道晚儿还能拦着?三弟、三弟妹,你们要看长远一点。” 秦氏断然拒绝道:“晚儿那般的容貌,等过了几年都不一定受宠,何况我家慈儿,这事儿还是作罢了。”想到自己送出的重礼,又觉得万分肉疼,对大哥就十分不满起来。 曹清儒急得要命,“这是咱们家跟皇室结亲的最好时机,若不是我自己那三个丫头都已经定了亲,我如何会来求三弟?就算不能当侧妃庶妃,不是还有个奉仪是有品秩的吗?” 秦氏的脸憋通红,半晌才挤出一句,“除非一随嫁过去就能封为奉仪,否则我就不答应。” 曹清儒也怒了,这事儿是他能说了算的吗?当然是要等开年后楚王府上门来提亲时,安排慈儿与宝郡王爷偶遇一下,让宝郡王爷动了心,就能水到渠成了。 俞筱晚沐浴过后,赵妈妈帮她绞干了头髮,正要入睡,便听到外间屋子里一阵子嘀咕声,她看了看赵妈妈。赵妈妈立即出去查看,不多时进来回话,“是美景闹着要见小姐。” 俞筱晚道:“让她进来。” 美景缩手缩脚地走了进来,一见到俞筱晚就扑通一声给她跪下了,想流泪哀求,眼泪水刚刚涌上眼眶,就被赵妈妈一声喝道:“呸!大过年的你想给小姐找秽气不成?” 美景忙低头将眼泪水擦去,换上一脸委曲和不甘,哀求道:“表小姐您将我要回来了吧,我不想跟着三小姐了。” 俞筱晚细细一问,原来是曹中雅为了立威,随便身边的丫头们怎么打压美景,大约是想之后她再出来当个救世主,好叫美景感激她。可她哪知道美景在墨玉居里,就是个被俞筱晚白养着的小姐,不但不要她干活,还派了小丫头伺候她。可是红儿她们看到漂亮得出奇的美景,心中就有种深深的逼迫感,于是什么脏活累活都指着她干,美景哪里受得了,便乘今日过年,府里的丫头们也能自由玩乐的时候,悄悄来找俞筱晚。 俞筱晚听完后,不咸不淡地说了句,“这是舅父同意了的,你求我也没用了。”使了个眼色给赵妈妈,赵妈妈立即将美景给拖出去,一番叮嘱之后,折回来回话,“老奴已经告诉她三表小姐不能生育的事了,还说是小姐您特意给她的机会,她一听说此去是铁打的通房,立即乐得跟什么似的。” 俞筱晚撇了撇嘴,掩嘴打了个哈欠,赵妈妈忙服侍着她睡下了。 这年过得有滋有味,一晃就到了正月十五,俞筱晚头两天已经收到了惟芳的邀请函,邀她一同去景华楼看烟火。今年太后和皇帝、摄政王要摆驾景华楼,与民同乐。 俞筱晚拿着那张粉红色的鎏金请柬,就能陪王伴驾,把个曹中雅嫉妒得直说酸话,可是与她交好的曹中慈却没附和她,反而一个劲地奉承俞筱晚。 初云撇了撇嘴,心里直嘀咕,这般奉承有什么意思啊,小姐又不能带你一块儿去。 正想着,就听到曹清儒道:“慈儿好些年没在京城了,这样的盛况没见过吧?晚儿,若是你有办法,就带慈儿一同去一趟吧。” 曹家人都知道她与惟芳长公主的关系好,多了不好带,一个人还是没问题的,俞筱晚不好明着推,只说先问问惟芳长公主的意思。 中午初云去厨房打饭的时候,正遇上一样来打饭的美景,初云热情地招唿了一声:“美景姐姐也来打饭啊。” 美景不应声,朝她使了个眼色,便往路边灌木丛后去,初云忙跟着她过去,美景小声儿地道:“我今日才听得三小姐说,好似爵爷打算让慈儿小姐陪嫁到楚王府。” 初云咂舌道:“不能吧,慈儿表小姐怎么可能当陪嫁丫头?” “你傻了呀,除了丫头,还有媵妾啊。”美景白了她一眼,随即又道:“虽然慈儿小姐是没表小姐漂亮,可是男人都是贪多的,你让表小姐小心一点。” 说完她又得意地笑了笑,觉得自己真是个知恩图报的好丫头。 ------题外话------ 昨天感冒了,各种喷嚏各种发热,明天还要去医院打针,一定早更,但是不保证万更了~ 106.拒绝 俞筱晚正跟赵妈妈商量着今晚出门要穿的衣裳,初云气唿唿地提着食盒进来,呯一声往稍间的桌上一放,声音大得里间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俞筱晚无奈地看了看赵妈妈和初雪,“是谁给她气受了?” 初雪忙出去问清了,僵着脸进来回话,“美景刚刚告诉初云,说舅老爷准备将慈儿表小姐,当作腾妾给小姐您陪嫁。” 俞筱晚怔了一怔,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赵妈妈和初雪的脸都黑成了锅底,看着小姐一点不在意的样子,不由得焦急道:“小姐,您可得快些想个法子出来,大舅老爷这是什么意思啊,婆家还没给姑父塞人吶,他倒是先塞上了。难怪慈儿表小姐总是奉承着您,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 曹中慈奉承自己吗?俞筱晚倒不这么觉得,头一次见面的大年夜里,她就一个劲儿地跟曹中雅说话,压根没主动搭理过自己几句,这些天虽然貌似是在小意奉承,可那都是当着几位长辈的面的时候,私底下,其实曹中慈根本就不愿意沾自己的边儿,她住的碧玥居离自己的墨玉居可没几步路呢,却半个月没来过一趟儿。 俞筱晚瞧着曹中慈说话时的神情,大抵是不情愿的,只是迫于父母和伯父的压力罢了。其实细想一想也就能明白,曹中慈是嫡女,相貌十分出众,又是刚刚及笄的好年华,虽则父亲的官职不算高,但哪家都是抬头嫁女的,她若要嫁入京中大官员之家的嫡子,只要不求嫡长,是没一点问题的。就算是要攀皇室的高贵血脉,她只能为妾,但丈夫至少也得是个有官职有实权的,这样才不算是辱没了她。她如何会愿意当然媵妾,陪嫁给一个出名的纨绔子弟? 可笑大舅父这番计较,只怕是要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俞筱晚将自己的分析说给赵妈妈她们听,让她们只管放心,再者说了,郡王府的妾室也是要身份的,并不是大舅父想送一个,别人就得收一个。 赵妈妈仍是气恼不已,“哪有这样当舅父的?哪有这样当父亲的?”赵妈妈对两位舅老爷怨念得很。 俞筱晚只笑了笑,只是舅父,又不是父亲,先为自己的孩子着想是很正常的,她懒怠再说,让初雪将自己的首饰匣子拿到炕上来,仔细挑选今晚要戴的首饰。 时间一晃就到了晚饭时分,冬季天黑得早,外头已经是无星无月一片黑暗了,俞筱晚和老太太、舅父一大家子人在一起吃完团圆饭,便向老太太和舅父辞行。 曹清儒又旧话重提,“你慈儿表姐离京时尚小,好些年没看到京城的灯会了,你就带她一块儿去吧,想必长公主殿下不会计较的。” 俞筱晚恭顺地微笑,看向明显不怎么热情的三舅父、三舅母并曹中慈本人,不说好也不说不好。 曹中敏却帮着应和道:“父亲,圣驾鸾驾之前礼仪甚多,只怕不能这般随意带人去呢。慈儿妹妹若是想看花灯,不如跟咱们几兄妹一道。” “街上人挤人的,哪里有在楼上看的清楚?”曹清儒狠瞪了长子一眼,然后寻求同盟一般地看向三弟道:“三弟、三弟妹,你们说是不是?” 曹清淮只是捧着茶杯一个劲儿地喝茶,好似里面装的是琼浆玉露,错过就再没机会喝了,而秦氏则低头帮幼子理着髮辫上的丝络,好似没听见这个问题。 曹清儒就象是唱完了一场却无人喝彩的伶倌一般,儒雅的面皮上涌出几丝尴尬来,却不甘心就此放弃这般大好时机,拿脚乘无人注意之时重重踢了三弟一下,曹清淮不得不堆起满脸笑,问道:“慈儿,你是不是想跟晚儿表妹去看花灯?” 曹中慈抬起头来,秀丽的小脸上满是好奇和迟疑,“慈儿自然想去看花灯的,可是慈儿怕礼仪不周,在太后娘娘和皇上面前失仪,若万一连累到了大伯父,可就万死难辞其咎了,因而,慈儿还是跟堂兄堂妹们去街上看灯吧 俞筱晚轻柔地笑笑,“既然慈儿表姐不愿同我一道,那我就先告辞了。 俞筱晚自回去梳妆打扮不提,再说曹家众人,在东暖阁里陪着老太太聊了不到一盏茶的功夫,老太太便打发了他们去玩,“都去玩吧,不必陪着我这个老太婆了。敏儿,你是兄长,我就将这些弟弟妹妹都交给你了。” 虽然曹清儒等人也会去看花灯,但成年人的兴趣与小辈们不同,最后肯定是会分为两拨的,因而老太太才特意交待了曹中敏。曹中敏忙起身垂手听了,恭敬地应下,交待好在哪里汇合后,自回屋内换衣。 武氏早便穿戴好了今晚的外裳,于是便跟着儿子一同走,待曹中敏换好了衣裳,武氏便支开了众人,小声地道:“慈儿的事,你父亲跟你提过的,你方才何苦逆着你父亲的意思?”她一想到爵爷瞪向儿子的那一眼中暗含狠厉,心中不知有多惶恐。 曹中敏不在意地笑笑,扶着母亲的肩头,凑到她耳边小声道:“母亲,我自有分寸。日后有什么事儿,咱们都帮着晚儿妹妹一点。” 见母亲疑惑不解,他便解释道:“在父亲的心里,更看中二弟一些,我日后必定是要自谋前程的。”说到这儿唇边带了一丝冷笑,二弟惹了那么大的祸,连摄政王都得罪了,可父亲还时常带他出去赴宴,为二弟搏个才名,反观自己,却没得到父亲的半点助力,“宝郡王爷虽然没有一官半职,但与摄政王爷关系亲密,另则,楚王爷亦是四大辅政大臣之一,琰世子的身体又一直不好,楚王爷必定会看重宝郡王一些。而宝郡王为了晚儿妹妹,可谓是费尽心机,连侧妃和庶妃都不愿娶的,咱们何必非要塞个人过去让晚儿妹妹添堵?况且宝郡王爷看不看得上慈儿还是个问题。”
第140页 武氏听了儿子这般说辞,这才放下一半的心来,小声道:“你也别当面拂了你父亲的意思啊……” 曹中敏不在意地笑笑,“若不是当面拂了父亲的意思,晚儿妹妹怎会知道我是愿意帮她的?就沖她将韩姑娘介绍给我,我也得帮她。” 武氏听到自己未来媳妇的大名,那另一半的心思也放下了,是啊,若不是晚儿与韩五小姐交好,敏儿怎么会有机会认识韩五小姐?成了当朝丞相的贵婿,日后的前程似锦,再有一位当皇室媳妇的表妹帮衬着,也不怕日后什么帮派什么党群了。 约好的时辰到了,曹中敏扶着母亲到二门处上了马车,然后指挥着丫鬟婆子们将父亲和叔婶、小姐们、小堂弟扶上马车,才与二弟坐进马车,一行浩浩荡荡地开往东正街。 东正街上已经火树银花、万灯竞美了,曹家将马车停在离东正街不远的小街道旁,步行进入了大街。今日太后、皇帝要与民同乐的消息,早就传了出来,越是靠近景华楼,越是人多,几乎快要连立足的地方都没有了。 曹清儒的个子很高,踮着脚看向灯光华美的景华楼,冷不丁地,身后一人拍了拍他的肩膀。曹清儒回头一看,原来是张长蔚,也带着一家子来看花灯,曹清儒忙让三弟和儿子们过来见礼。 这厢团团见礼过后,张长蔚便使了个眼色给曹清儒,二人寻了一处僻静的小巷子,嘀咕了起来。曹中敏一边同张家的表弟们闲扯,一边悄悄看着黑暗的小巷子,大约过了两盏茶的功夫,张长蔚板着脸折了回来,叫上儿子便走,连曹清淮向他告辞都没理会。 曹清淮不由得哼道:“不就是当了吏部尚书吗,连个爵位都没有的,还这般拿大。” 秦氏却小心地拉了一下自己老爷的衣袖,压低声音问道:“他家的两个儿子都没定亲么?” 刚才张书昱和张书瑜都被慈儿的丽色所震慑,秦氏一想到张长蔚的官职 吏部尚书,就觉得这是门好亲事,若是成了可以在仕途上给老爷和儿子们相当大的助力,比嫁给宝郡王为妾靠谱得多了,当然,还要看一看张家兄弟的品行如何。 曹清儒却是被文教大舅兄的话给气着了,脸色铁青,三弟问他的话一句也没听进去。 没奈何,最后还是曹中敏带着众人挤过拥护的人群,到景华楼斜对面的滙丰楼三楼的雅间,居高临下地观看彩灯游行。 申时三刻,游行的花船队、龙灯队热热闹闹地过来了,小辈们兴奋地趴在窗边,不时讨论哪家的船灯更漂亮,哪支高跷队、舞龙队的表演更到位。 游街的队伍有许多,行经景华楼前,都要停下来表演一番。俞筱晚虽站在靠门边,看不到正中的表演,但这处僻静,又不用奉承太后和皇帝,正是自得其乐。冷不丁地身后一人笑道:“这也能看得津津有味?” 俞筱晚扭头一瞧,竟是君之勉,不由得暗道秽气,小脸上却笑得温婉可人,“一年一度的热闹,自然是要好好瞧一瞧。” 君之勉指了指上首上端坐着的太后等人,以及太后跟前的静雯郡主,意有所指地道:“只要是太后喜欢的人,就能坐在太后的身边,只要能让太后喜欢,就能得到想到的,静雯便是如此,否则以她侯府嫡女的身份,如何能封得郡主的头衔?你为何不过去跟太后聊聊天?” 俞筱晚淡淡地道:“太后乃一国之母,我自然是从心底里尊敬佩服的,可我不想为了谋个什么封号而刻意去接近太后,这是对太后娘娘的不尊重。 君之勉眯了眯眼,神色似有几分恼怒,可是眼神却流露出一丝笑意,“我倒才知道你这么有气节啊。可惜,有时人必须要有相应的身份,才能更好的保护自己。”说着话峰一转,“琰世子身子不好,今日没来,不然必定也是坐在太后身边的。” 说到君逸之的兄长,却不说君逸之本人,是想说他并不受太后喜爱么? 君之勉继续道:“不过楚王府只有两位嫡子,逸之又身体康健,太后也是喜爱他的。” 是在告诉我也不必太担心么?俞筱晚纳闷地看着君之勉,他却背负双手转身走了,临走前丢下一句,“早知逸之会使诈,我也应当救一救你的。” “多谢夸奖!但你永生不会有机会了!”君逸之的声音忽然传过来,人也站在君之勉的对面,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可惜这傢伙长得委实太秀美了,以至于发怒之时也不会让人觉得有多危险。 君之勉象看顽皮的小孩子那般无奈地摇头失笑,打了个招唿,便与君逸之擦身而过。 俞筱晚却知道,看着不危险的人,不一定代表他真的不危险,君逸之那小心眼的傢伙只怕记住君之勉刚刚那番话了。 君逸之一直坐在楚王妃的身边,伴在太后身侧,其实他早就坐不住了,可是当着太后等长辈的面,也不好太过凑到晚儿的跟前去,怕太后认为是晚儿行止不端。好不容易见太后被楼前的杂耍表演给吸引住了,忙悄悄地过来,却正好听到君之勉最后那句话。 他首先想到的便是,勉堂兄所谓的救人,就是想抱着晚儿!这个无耻的小人! 君逸之心里酸得不得了,恨恨地诅咒了一番,才扬起笑脸迎上晚儿。 今日的晚儿穿着一身簇新的粉霞锦绶藕丝罗裳,领口和袖边都滚着白狐毛,下穿五色锦绣金彩蝶的绫裙,虽都是夹棉的衣裳,但是纤腰一束,半点不现累赘,头上梳着双蝶髻,两边各簪了一支金累丝嵌红宝石双鸾点翠排簪,耳边垂着两只拇指头大小的南珠,在半隐的灯火下熠熠生辉,衬得她如画的眉目光彩夺人。 君逸之的心呯呯呯地疾跳起来,半晌才压下不稳地心跳,柔声道:“晚儿,今晚你真美。” 俞筱晚早被他目不转睛地注视烫得耳根火红,闻言更是羞不可抑,强自镇定地左右扫视一番,嗔道:“这么多人,你说什么浑话。” 君逸之侧行一步,将自己隐在樑柱的光影之下,小声而快速地道:“我已经同老祖宗说好了,明日就遣官媒上门,吉日也让钦天监挑好了,就在三月二十日。” “这么快?”俞筱晚一怔,哪家谈亲事,六礼完毕不是得走上一年左右,这样才显得女孩儿家的尊重矜持啊,这傢伙到底知道不知道啊?她颇有几分怨怼地道:“这么赶,好似我嫁不出去似的,嫁衣也绣不成……” 君逸之听到她的嘀咕,看了看四周,没人注意到他们这边,忙伸手拉了拉晚儿的衣袖,“嫁衣去定做好吗?你二月底就及笄了,嫁妆又是现成的,三月底出嫁来得及的。晚儿,我想你早点嫁给我,不然勉堂兄肯定还要打你的主意。” 俞筱晚小脸一热,甩开他的手,啐道:“这事得由长辈们去商量,你跟我说什么?”随即又想到了曹中慈,还有舅父那强硬的态度,便弯了弯嘴角道:“我舅父还想陪嫁个媵妾给你呢。” 君逸之正被她脸上的笑花迷得魂不守舍,忽听这一句,吓了一跳,定睛一看,俞筱晚一脸似笑非笑的表情,似乎是有点怨气?他不禁头大如斗,不是他想纳媵妾好吧?他忙表白心迹:“晚儿,你知道的,上回你说的事儿,我是答应了你的,怎么会言而无信呢?你别担心,我自会去同你舅父说。” 俞筱晚其实也知道自己牵怒他是非常不对的,可是一想到这傢伙长了张勾人的脸,又有这么诱人的身份,日后这样的麻烦可真是不会少,自己的舅父都打上了主意,谁知道时日长了,对自己的新鲜劲过了之后,他心里会怎么想,少不得要试探一番。好在君逸之的回答令她满意,她也就愿意暂时放过他一马,带着一丝笑道:“不用你说,我自己会同舅父说。” 既然日后这样的麻烦不会少,她也不能总是靠逸之来挡,能自己解决的,就必须自己解决掉。 君逸之却显然想到旁的地方去了,两只漂亮的凤目只盯着她粉润的小嘴,恨不能现在就将她搂在怀里,好好品尝一番。他反正是拿定了主意,一定要在三月底成亲,就让钦天监正说这个日子最合适,宜家宜室宜生男,老祖宗必定会答应,只要老祖宗答应了,曹家肯定会配合。 说着话便到了戌时三刻,放烟花的时间到了。 忽听外面一声锣响,有太监喊道:“放焰火啦!” 街上的人和酒楼里的人顿时沸腾起来,俞筱晚忍不住探身到走廊外,仔细看着被灯火染亮了一半的夜空。君逸之见大伙儿都挤到了栏杆边,便乘机站到晚儿的身边,一面护着她一面相偎柔软,偷得片刻温柔。 忽听一声尖锐的啸声,一支拖着长尾的焰火蹿上了夜空,紧接着一声炸响,空中绽放出了一朵五彩斑斓、璀璨夺目的烟花,瞬间时星月失色,万民仰视。这一朵烟花还未消散,又听得几十响,几十道焰火同时冲上了天,绽放出色彩各异的壮丽烟火,百姓们欢声雷动,目不暇接,用力地拍手欢唿。 俞筱晚的眼睛几乎都要看不过来了,剪水眸瞳中满是惊艷和欢喜,大朵小朵的烟花将她的眼眸照得如同最璀璨的星辰,君逸之压根就不看烟花,只顾着呆呆地看着身边的佳人,见她这么喜欢,便小声地道,“以后我多买些烟花,咱们没事儿便到山上放烟花好么?” 俞筱晚听得一怔,回眸看见他明亮的凤目中,满是认真和真诚,小脸不由得一热,他那绝伦的俊颜,竟头一次刺得她不敢直视,忙又转向绚丽的夜空,嚅嚅地回道:“也不必时常去,……那就没意思了。” 君逸之展颜一笑,“那好,反正我买了准备着,你想看的时候就放。” 俞筱晚更加不知所措,隔着厚厚的冬装,她几乎都能敏感地察觉到他身上散发的热力及清淡好闻的冷梅薰香。……似乎,早点成亲也是可以的,至少可以多看几回烟花。哎呀,她在想什么?俞筱晚忙不迭地往一旁小蹭了一步,免得靠得太近,她的脸会热得冒出烟来。 君逸之立时察觉到了她的举动,不满地侧移一步,步子比俞筱晚的大多了,两人之间的距离反倒比刚才还靠近一些。 俞筱晚忙小声地嗔道:“有人看着。” 君逸之随意地一回头,正瞧见静雯郡主带着恨意地看过来,他便回之轻蔑地一笑,然后安慰俞筱晚道:“那种跳樑小丑,不必理会。” 忽然,街道上传来几声悽厉的尖叫,人群忽然骚乱起来,惊慌失措地相互挤踏,眼看着有些老弱的妇孺被挤得摔倒在地,可是后面的人群仍然不顾一切地往前拥,这些摔倒的人必定会受伤。
第141页 俞筱晚吓了一跳,“这是怎么了?” 君逸之还未回答,君之勉就冲过来道:“有刺客,你们在这别动。”说完闪电一般地冲下了景华楼。 俞筱晚问君逸之道:“怎么这么多刺客?是上回入宫且没抓到的那个吗 君逸之小声地道:“应该是。”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那个位子自古便是有嫡立嫡,无嫡立贤,祖皇帝没有嫡皇子,先帝登基后,夺了几位王爷的封号。” 俞筱晚悄然大悟,无嫡立贤,所谓的贤是什么意思,大概每个人的想法都不同,每位庶出的皇子都觉得自己贤,可是为何先帝驾崩了,还来刺杀?而且还隔着这么远,想刺也刺不到吧。 君名之摇头嘆道:“只怪皇上年纪太小了,今日闹这一场,就算皇上龙体无恙,也难保百姓心中会怎么想。” 原来是为了先造出舆论来。 俞筱晚轻轻地前倾身子,悄悄看向主位上端坐着的小皇帝,十一岁左右的年纪,脸上还有着稚童才有的圆润,可是神情却极为镇定,一点也没因街道上的慌乱而震惊,反而自若地指挥御林军们疏散百姓,免得殃及池鱼。 大约半个时辰之后,骚乱被镇压了下来,只是经此一事,再没人有心情看烟花了,太后和皇帝也摆驾回宫。 惟芳仍旧安排了马车和侍卫护送俞筱晚回府,曹家人措手不及,被人群冲散,相互寻找了好一歇,才聚在一起回府。 元宵夜的小骚乱并未影响到楚王府提亲,楚太妃亲自挑选了六名官媒,并请了当朝太保做保山,给足了曹府面子。 因有楚太妃说的三月婚期为底,六礼走得极快,不过一个来月就到了请期之礼。 曹清儒终于觉得可以开始商量媵妾的问题了,便先将俞筱晚叫到了自己的书房,笑贊了一番俞筱晚知书识礼、娴静温婉,和蔼地期许一番她的婚后幸福生活,然后将话峰一转,“自古皇室男子多妻妾,这是没有办法的事儿,虽则那日宝郡王爷说了不娶侧妃的话,可是晚儿你也莫太放在心上。女子最要紧的品性便是宽容温顺,应当自觉地为夫君纳妾,为夫君开枝散叶才是正理。” 随即话峰一转,似乎极度为她着想一般,“但是,你是我的外甥女,我一直都将你当自己的亲生女儿一般看待,宝郡王身份尊贵,日后纳的妾室只怕也是有身份的,若是你受了委曲,舅父也会心疼。因而,舅父便想,让你慈儿表姐随你一同出嫁,好让她帮衬你,扶助你。你以为如何?” 曹清儒直接将话儿挑明,他觉得俞筱晚纵然心里不痛快,也不敢当着他的面反驳回去,必定回答说“这要问过楚王府的意思”这类,到时他再拿着这话,就当是她已经同意,去跟楚王府谈,两相周圆了。 思及此,曹清儒饱含期待地看着俞筱晚,只等她磨不开面子,含煳应下。哪知俞筱晚嫣然一笑道:“舅父这般殚精竭虑地为晚儿考虑,晚儿不胜感激,只是晚儿是个不能容人的,当初便同宝郡王爷说过,若他不能一心一意对我,我就不会嫁他。所以他才会在太后的面前许诺永不娶侧妃庶妃。晚儿相信他不会言而无信,因而这媵妾是完全不必的了,通房丫头倒还差不多,可是晚儿怎捨得让慈儿表姐当丫头呢?” 曹清儒一双牛眼瞪得跟铜铃一样,不敢置信地道:“你、你居然与宝郡王爷早就……早就……, 私相授受这个词,还真是不好说出口。俞筱晚却大大方方地承认了,”是,外甥女早与宝郡王爷相熟。“ 反正现在婚事已定,她还怕什么呢?舅父可没胆子去跟太后说,他们是私下定情,于礼不合,请您撤旨吧。 俞筱晚说完之后又问,”舅父还有何事?晚儿在抓紧时间绣嫁衣……“ 曹清儒憋了一口气,脸色紫涨紫涨的,可是却发作不得,哼哧了半晌才道:”那你快回去绣嫁衣吧。“ 俞筱晚恭敬地福了福,倒退几步,才转身出了书房,可是随后又折了回来,在门口探头问道:”上回舅父说想用手抄本的金刚经作为寿礼献给太后,晚儿当时是答应了的……“她说着怯怯地笑了笑,极难为情的道:”可是晚儿若是三月成亲的话,也得独自送份寿礼给太后,因而晚儿想将金刚经留着自己用,另外赠舅父一本《妙法莲华经》好吗?也是玄藏大师的手抄本。 曹清儒深吸了一口气,而后强撑着笑道:”这是应该的,晚儿还记得帮舅父就好。经书你且先放着,待我有空再去拿,也正好看一看你的嫁衣绣得如何了。“ 看嫁衣似乎是女人的事情,舅父的意思,大概是要找个藉口到她的墨玉居去,俞筱晚装作没听出什么不妥来,不好意思地笑道:”多谢舅父体谅。 是夜,曹清儒与老太太谈了许久,直至半夜才告辞了回外院书房歇息。 次日一早,俞筱晚顶着两只因熬夜而通红的眼睛,匆匆用了一碗,便又坐到绣架旁绣嫁衣。枕头、床单、被套这些,她都已经分给丫头们去做了,可是这嫁衣她却坚持要自己绣出来,所以这阵子老太太也免了她的早晚请安 刚刚过请安的时辰,丰儿便在门外通禀道:”小姐,慈儿表小姐求见。 俞筱晚挑了下眉梢,随口应道:”请进。“ 丰儿打起门帘,一身团花海棠纹襦袄月裙的曹中慈便走了进来,笑盈盈地道:”表妹,可有什么要我帮忙的?你只管开口吩咐便是。“ 这还是曹中慈头一次主动对她表示友好,俞筱晚想,必定是知道自己拒绝让她陪嫁了,于是便笑道:”如果表姐真的有空,那就多帮我绣些荷包吧。……越多越好。“ 曹中慈巧笑道:”这有何难?我自己的女红是不怎么样的,不过我会打络子,我的两个大丫头针线都极好,我给你多绣几个上好的荷包,你好装了礼送给宝郡王的兄弟姐妹们。“ 俞筱晚听她说得亲切,心中也不禁升起一股好感,便张罗着让她坐下,又令丰儿沏茶、奉上糕点果品。曹中慈秀气地掂了一枚腌果放入樱桃小嘴中,酸得眯起了眼睛,半晌才恢復了笑容,”真酸吶,不过很好吃。“ 俞筱晚道:”若是你喜欢,我让丰儿包几包给你,这是我自己店铺里做的。“ 曹中慈一口应下,又贊她会做生意,她才到京城不久,就听说了晚儿的店铺,在同行中都是鼎鼎有名的,然后话峰一转,”父亲这几日忙着跑吏部,母亲又要带小弟,我实在是无聊,便到这里来绣荷包,顺道咱俩相互做个伴吧。“ 俞筱晚心中一动,只笑着应下,这日之后,曹中慈真的每日到墨玉居来,一边做绣活,一边与俞筱晚闲聊。 一来二去的,两人便十分熟络了,俞筱晚知道她还有一位庶姐,已经出嫁了,她是唯一的嫡女,自然娇宠了些,也有些任性,但性子直率热情,总体来说是个不错的女孩。 这天聊着聊着,曹中慈忽地说起了元宵那夜的骚乱,”当时家人都被冲散了,我一人被人群挤得东南西北都分不清,生恐摔倒了会被人踩踏,偏偏就摔了一跤,我拼命叫嚷,怕被人踩了,可是人群都惊慌着,哪里听得到我的声音,正不知如何是好之时,还好五城兵马司的官兵到了,将局势控制了起来。“ 俞筱晚只是轻轻地”唔“了一声,跟着没再听到她说话,便不由得好奇地抬起头来,这才发觉曹中慈桃腮泛粉,杏眼含春,似乎是在思念某人? 俞筱晚迟疑地问道:”五城兵马司的人,也不可能一下子就将人群给挡开吧,当时,可是有人救了表姐?“ 曹中慈的粉白小脸立即染上了朝霞,低着头手足无措地摸着荷包上的花瓣,支吾道:”是、是有个人,帮我挡开了人群,还将我拉了起来,可、可是我不知道他是谁。“ 事实是,救她的男子有如神兵天降,而且生得英俊挺拔,她的一颗芳心当时就沦陷了,于是娇羞地福了福,想请问壮士的高姓大名,可是人家却扭头去帮其他人去了,不知是不是没听到她的问题。 俞筱晚看到她含羞带怯的表情,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便向她建议道:”虽说他可能是五城兵马司的人,救人是他的职责,可是,咱们也不能有恩不报是不是?表姐应当将此事告诉大舅父,让他帮忙到五城兵马司去问一声,能找到人最好,找不到,咱们也应当尽一尽心意。“ 曹中慈两眼放光地问,”你真觉得我去找他好吗?“ 呃……怎么变成她去人呢?俞筱晚斟词酌句地道:”让大舅父去寻比较好,或者……三舅父现在不是还赋闲在家吗,不如让三舅父去找。“ 曹中慈咬了咬唇,含煳地道:”我会跟父亲说的。“ 俞筱晚还想劝她一劝,可是自己手头的事儿十分赶,便想着日后出嫁了,也能帮上她,不急这一时,便又埋头绣嫁衣。 曹清儒在冷待了俞筱晚一段时间后,也亲自带上几张店铺地契,说是给她添妆,来到了墨玉居。俞筱晚故意将那几本经书都拿了出来,请他挑选。曹清儒果然最终挑的是那本金刚经。 俞筱晚冷冷一笑,这书是文伯让制伪高手仿制的,纸张也作了旧,真本还在她的手里。不过舅父有了假本,必定会有一些行动,而她很快就要出嫁了,离开了曹家,也可以开始行动了。 展眼就到了三月二十那一天,俞筱晚早早地被赵妈妈唤起来,沐浴梳洗,换上全新的柔软的雪绢亵衣,再穿上雪白的白绫中衣,坐在梳妆镜前,让全福夫人为自己梳头、绞面。 绞面的时候有些疼,俞筱晚正要将眉头皱起来,全福夫人便笑道:”眉头可不能皱眉啊,会将福气挤走的。“ 呃,还有这个说法?俞筱晚只好强忍着又痛又刺的麻疼,让全福夫人绞了面,换上熬了三个多月绣出来的精美嫁衣。” ------题外话------ 还是比昨天要早一些吧……咳咳,我果然脸皮厚~ 107.闹洞房什么的最讨厌了 全福夫人一面给俞筱晚化妆,一面满嘴的吉祥话儿,一面还要赞嘆,“真真是我见过的最美的新娘子。” 曹家为了圆宝郡王妃的体面,请来的这位全福夫人有正二品的诰命,平日里眼高于顶的,难得她贊一回人,还是真心赞嘆的,瞧见新娘子有些害羞,她跟着又补充了一句,“保证新郎倌揭开盖头之后,都捨不得去厅里敬酒了。”
第142页 绯色从厚厚的粉下透了出来,俞筱晚怕全福夫人说出更令人羞涩的话来,忙给初雪使了个眼色,初雪窃笑着从袖笼里拿出一个大荷包,塞给全福夫人道:“还请夫人帮我家小姐扮得更漂亮一点、喜庆一点。” 那全福夫人接了荷包,呵呵笑道:“这是一定的。”手下动得更快,很快就给俞筱晚化了个十分喜庆的浓妆出来,然后用饱含惊艷的目光左看右看,啧=责贊道:“新郎倌儿一见到,必定走不动道了。说实话,我可是头一次见到浓妆淡抹总相宜的女子呢。” 说着瞟了瞟那大红吉服下裹着的漫妙身段,在心里想道,这般窈窕有致的身子,新郎倌怎么禁得住。 还好这话没说出来,不然让俞筱晚联想到昨晚武氏交给自己的那本小图册,怕是会羞得挖个地洞钻进去。 刚刚才妆扮整齐,曹家的姐妹们结伴而来,给俞筱晚送嫁。芍药忙请了全福夫人到西暖阁品茶,让姐妹们陪小姐聊聊天。 前几日就已经添了妆了,可是今日曹中燕还是带了一个两寸见方的小匣子过来,悄悄塞到初雪的手里,红着小脸道:“晚上……嗯,化在酒里,让晚儿表妹服下。那个,嗯……不痛的。” 初雪听着还莫名其妙,委婉地拒绝,“多谢表小姐的好意,只是,我家小姐今日怕是没时间吃东西。” 倒是刚巧回来的芍药在一旁听得明白,噗哧一笑,走来过向着尴尬不已的曹中燕福了福,轻声道:“多谢表小姐,这匣子还是交给我吧。不知表小姐怎么会有这个?”芍药上个月就已经出嫁了,今日是以媳妇子的身份来的,一听便知道是让新娘子初夜不那么痛苦的药丸。 曹中燕红着脸道:“是我辱娘给我的,反正、反正我成亲还早。”再不好意思说下去,忙进到里屋,跟姐妹们一块儿聊天。 曹中贞正在感嘆,“想不到最早成亲的会是表妹。”明明她和二妹三妹比晚儿早半年定亲的,可是她的婚期定在七月,二妹十月出嫁,三妹就更晚了,还得等静晟世子回京,至少也是两年后。 曹中雅听到这话,瞬间想起了自己的遭遇,更是忿恨不已,她这段时间大抵有些心理扭曲了,看谁都不顺眼,一想到自己的婚事遥遥无期,可是俞筱晚却已经披上了嫁衣,就忍不住要刺几句,“多早成亲有什么用,最终还是得看生不生得出儿子来,有些人嫁到夫家几年不孕,啧啧,只会让夫家的人嫌弃。” 这话说得真是难听,且不说她一个未出阁的大姑娘说什么生儿子合适不合适了,就是在这大喜的日子里,说这种话也有诅咒之嫌。不过俞筱晚并不在意,十分柔和地轻笑,“并非所有的婆婆都会嫌弃不能生育的媳妇,老太太不就让大舅母作主抬了姨娘进门吗?现在还升为了平妻,也是一段佳话啊 曹中雅面色一僵,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母亲张氏似乎就是个嫁进门几年没生孩子的,原来刺一刺俞筱晚的,竟刺到了自己母亲的头上。 俞筱晚轻描淡写地继续道:“我听说,生孩子这种事儿,女儿肖母。雅儿妹妹,你可要乘这几年在府中娇养的时间,快快将身子调理好呀。” 曹中雅忍耐不住,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恨声道:“你诅咒我?”她总以为自己不孕的事儿外人不知道,所以才敢那样嘲讽俞筱晚,可是听俞筱晚刚才那话的意思,她知道了? 俞筱晚好整以暇地轻笑,眼眸中的关心真诚无伪,“我是关心你呢,怕你同大舅母一样,那个……对了,听说北三街有位姓闵的大夫是妇科圣手,你不如请他来扶扶脉?” 曹中雅用力瞪了她一眼,不好再接话了,若是她有底气,大可以厚着脸皮说“看咱俩谁先生儿子”,可惜她没这个底气,只能暗暗将俞筱晚大骂一顿,然后记下闵大夫的名号,打算寻个时间,化妆外出,请他给看看,说不定真有办法呢? 这段时间曹中慈与俞筱晚处得极好,也没少听曹中雅说晚儿的坏话,自然知道这两人不对盘,忙和稀泥笑道:“楚王府给的聘礼真是丰厚,叫我眼睛都移不开了。” 曹中燕紧跟着凑趣道:“晚儿的嫁妆也丰厚啊,一百二十抬都装不下。 一百二十抬嫁妆已经是最高的规格了,再多就逾了制,但的确不够装俞筱晚的家财,因此昨晚送去楚王府的只是其中最贵重的部分,还有数十箱笼放在墨玉居里,等成亲后再慢慢搬。 一听到嫁妆,曹中雅便上了心,忙抛开对俞筱晚的怨念,佯装关心地问,“那表姐打算什么时候来抬余下的箱笼还有聘礼呢?这些怕都没记在嫁妆单子上的吧?” 自己的家财都装不完,楚王府的丰厚聘礼自然是一点都没拿。曹老太太的意思,这些聘礼都是晚儿的,不许曹家人动用,但是俞筱晚看到两位舅父舅母眼红红、却又要故作大方的样子,便主动地说分一半出来给几位姐妹添妆,仍是被曹老太太拒绝了,俞筱晚只好私下给老太太和舅父舅母、每位表兄表姐妹赠送一份厚礼,算是感谢曹家这几年的抚养之恩曹家对她的恩情,她一点也不想欠。 此时曹中雅提到嫁妆和聘礼,无法是想让俞筱晚再大方地拿出一些来分享,可是俞筱晚却当作听不懂,随意答了一句“等方便的时候就来取”,便又转而聊起了旁的事。 不多时,平日里交往得好的别府千金们也来送嫁,其实俞筱晚交好的姐妹,也就是惟芳长公主和怜香县主、韩甜雅几人,不过这三人为了帮晚儿撑场面,都约了不少手帕交过来,还带上了自家的姐妹们。 一时间,小小的墨玉居内莺声燕语,一派欢乐的景象。赵妈妈和周嫂指挥着丫鬟们小心服侍诸位千金,芍药则带着初云初雪守在俞筱晚身边,随时提醒她不要大笑,免得妆容花了,不要乱吃东西,从上花桥开始直到洞房之前,可没时间给她上净房。 惟芳长公主笑得岔了气,指着这几个丫鬟道:“晚儿你的丫鬟比妈妈还啰嗦,亏你也受得了。” 俞筱晚得意地轻笑,“我的丫鬟不知多贴心,你就妒忌吧。对了,你可选好了驸马没有呀。” 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惟芳勐地一顿,小脸儿憋得通红,瞪了她一眼道:“明知我不喜欢说这事儿,你就是成心来挤兑我的。” 怜香有些心不在焉,韩甜雅便打趣道:“谁让你今日上赶着来呢?你明明是男家的长辈,偏要跑到女家来送亲,晚儿怕日后会被你欺负,今日当然要先欺负了回来,捞回些本钱再说。” 惟芳哼了一声,佯装气恼,非要晚儿给她赔礼。俞筱晚便半真半假地起身福了福,“是我的不是,不应该提长公主殿下的伤心事。” 惟芳睁大了眼睛,不依地道:“谁说这是我的伤心事了?我巴不得一辈子不嫁人呢。” 长孙羽的妹子长孙芬虽是庶出的,不过自小抱养在嫡母名下,与惟芳和怜香的交情都极好,见惟芳这副气恼的样子,不禁笑道:“殿下可别这样说,哪有一辈子不嫁人的,若是怕嫁给旁人不自由,不如嫁给我九哥吧,我九哥可是人比花娇的,自然不敢管你。” 长孙芬口中的九哥,就是长孙羽,可不正是前世是惟芳的姻缘么?俞筱晚噗哧一声便笑了出来,惟芳却以为她俩在拿自己寻开心,于是羞恼地扑向长孙芬,“让你胡说八道,我撕了你的嘴。” 长孙芬忙往韩甜雅的身后躲,嘴里还叫道:“啊呀,长公主恼羞成怒了,九哥救命啊。”可她哪里及得上惟芳的身手灵活,几下便让惟芳骚到了腰间软肉,笑得瘫倒在软榻上,还连带着韩甜雅也被膈吱了几下,几位大家闺秀便笑成了一团。 心不在焉的怜香被这欢乐的气氛吸引,将目光转了过来,待听清她们吵闹些什么,神情更是低沉了几分。曹中雅看着俞筱晚与这些权贵家的千金相处得融洽,早在一旁呕了满肚子酸水,这会子见怜香似乎郁郁寡欢,忙建议道:“县主觉得闷吗?我家园子里的几株珍品茶花开了,不如我请你去赏花 怜香便点了点头道:“如此甚好,多谢曹三小姐了。” 曹中雅欢喜地站起身来,挽着她的胳膊道:“您太客气了。” 俞筱晚正跟惟芳等人笑成一团,忽见曹中雅挽着怜香往外走,忙问道:“雅儿妹妹这是要带县主去哪儿?” 曹中雅回了她一句,拉着怜香走得更快。 俞筱晚觉得不妥,忙小声吩咐芍药,“快派人通知小舅母,别放男子进内院,另外,让丰儿和江柳跟上,不要让旁人靠近县主。” 惟芳瞧见了这番情景,小声地道,“我听说,怜香求了越国公,可是越国公不答应呢。” 看来惟芳也知道了怜香的心思,只是何语芳的事,何家虽守信没将事情传出去,这段时间曹清儒又不遗余力地带曹中睿参加各种宴会,传播其才名,曹中睿也不负他所望,仍如前世那般,挤身于京城四大才子之列,但这一切仍旧掩盖不了一个事实,曹中睿是再婚的,他再娶的妻子不能叫元配,越国公府这样的门第怎么会要一个这样的女婿? 可是看方才怜香那魂不守舍的样子,明显就没有放下对曹中睿的感情,俞筱晚不由得有些焦躁,曹中雅不会是想乘今日宾客众多,给闹出一幕来,好叫越国公不同意也得同意吧?虽然怜香自己可能也愿意,但她却不喜欢旁人借着自己一生才只一次的婚事,来办这种噁心的事! 惟芳也与她想到了一处,挥手让自己的内侍跟出去瞧一瞧,又笑着安慰俞筱晚道:“你可是我最喜欢的侄儿媳妇,我不会让旁人来破坏的。” 不过一刻钟,那名内侍就迴转来,附在惟芳的耳边小声嘀咕了几句,惟芳轻哼了一声,站起身来对俞筱晚道:“我去园子里逛逛。” 俞筱晚也没拦她,安排了两名丫头陪着,这会子已经快到吉时了,武氏和秦氏陪着老太太过来看望俞筱晚,客人们识趣地让到东西暖阁里,把稍间留出来给长辈们训话。 老太太拉着俞筱晚的手,仔细看着眼前艷色夺人的外孙女儿,不禁感嘆道:“真快啊,还以为能多留你一年的。”随即又话峰一转,说起了媳妇经,“到了夫家,你上有婆婆下有妯娌、小叔、小姑,日后还会有长嫂。一定要记住一条,话到嘴边留一半,多在心里转一转,做事要多留个心眼,你不是做长媳,凡事不可强出头,也不要抢你婆婆的风光,管家之事更是不要插手,就算是有人让你做,你也不要管。”
第143页 “那日里我瞧着,你那婆婆恐是不大喜欢你,我也曾听说,你那婆婆是个自视甚高的,眼里只有比她这国公府小姐更高贵的人,或许会看轻你的身世,但这没关系,人心都是肉长的,人和人的关系也都是相处来的。只要你恭顺乖巧,诚心服侍你婆婆,我想信她总会看到你的长处。好日子、坏日子,都是自己过出来的,你只要牢记着,先抓住了丈夫的心,再尽快生下儿子来,有了安身立命的依靠,就什么都不必惧了。” 曹老太太絮絮叨叨说了半晌,实在是再想不出什么要交待的了,干涩的眼眶忽地一酸,涌上了一汪泪水。武氏和秦氏忙劝道:“哎呀,老太太您这是沙子迷了眼么?快擦一擦,好让晚儿开开心心出嫁啊。” 老太太也知大喜的日子流泪不吉利,忙低了头用手背拭了拭眼角,復又抬头笑道:“可不是沙子迷了眼么?唉,年纪大了,我回屋去,你们两个舅母好生陪着晚儿。” 武氏和秦氏应了一声,俞筱晚忙扶着老太太的胳膊,亲自送到门口,还不住叮嘱,“我给您配的药丸,您可要坚持服用啊。”又叮嘱杜鹃道:“这事儿我着落到你身上,你仔细用心些,若是快吃完了,记得使人到楚王府来取。” 杜鹃忙一迭声地应下。 老太太拍了拍俞筱晚的手,笑道:“好了,就送到这吧,没到吉时,新娘子可不许出屋的。……反正三日后你回门,又能见面了。” 武氏和秦氏也一左一右地扶住俞筱晚,笑道:“咱们舅甥好生说说体己话吧。”然后拉着俞筱晚进了内室,将丫鬟们都逐了出去,武氏支吾道:“嗯,那个,昨日给你的图册,可看清楚了?” 俞筱晚小脸一红,她只随手翻了两页,就跟烫手似的扔到了一边,哪里看清楚了? 一瞧她这害羞的小模样,武氏和秦氏还有什么不懂的,心里苦笑,只得强自压下尴尬和羞窘,硬逼着俞筱晚将那小图册拿出来,两人一左一右夹着俞筱晚坐下,仔细开始上课,“男为阳,女为阴,阴阳和合,是天地伦常。咳咳,这你是迟早要知道的。” 开场白过后,两位舅母更加尴尬。哪家的女儿出嫁前,都是母亲陪嫁一晚,语焉不详地说几句“洞房的时候丈夫要如何便如何”,就成了,武氏昨晚就是这么干的,可哪知老太太不依,说宝郡王是花名在外的,那个长期包养的花魁如烟,必定是温柔解语得不行的,床第间的功夫必定更是了得,若是晚儿僵得跟一截木头一样,恐怕会让宝郡王嫌弃,所以才逼着两位舅母再次进行深入教育,务必要让晚儿千娇百媚起来,将宝郡王爷的心拢得死死的 这可真是个吃力不讨好的活儿。 武氏和秦氏两人的视线隔空交流许久,瞧见新娘子脸上的厚粉都挡不住血色了,才支支吾吾地开口道:“那个……那个……男人吧……都是这样的。”武氏用力点着图册上小人儿的某个部位,示意俞筱晚看这里、看这里,见俞筱晚看过来了,又指向图册中的女子,“你只要这样,顺从一点,温柔一点,不要抗着,不要紧张,肯定不会难受的。” 秦氏用力点头,“是啊是啊,宝郡王爷经验丰富,你顺着他便是了,这种事只需经了一次,就能无师自通了。……你只别紧张就成了。” 俞筱晚的脸都快烧起来了,赶紧埋到胸脯里降温,武氏和秦氏亦是热得拿帕子直扇风,好半天才问道:“嗯,那个,你懂了么?” “唔”俞筱晚发出蚊子叫一般的声音,武氏和秦氏狂松了一口气,“懂了就好、懂了就好!” 可气氛仍旧十分尴尬,谁都找不到话题先开口说话。 好在吉时到了,大门外响起了震天的鞭炮声,报喜的小丫鬟飞快地跑进墨玉居,大嚷道:“姑爷来了。姑父好俊吶。” 其实这小丫鬟只是远远隔着人群瞧了一眼,只觉得象天上的神仙似的,具体长什么样,根本就没瞧清楚,见前面原丫鬟姐姐们没动,忙利落地跑回来报讯,好拿大红封。芍药立时赏了她一个最大的,乐得小丫鬟眉开眼笑。 不多时,楚王府来接亲的嬷嬷带着一列丫鬟婆子浩浩荡荡地来了,初雪往内报了讯,俞筱晚正要站起来,秦氏按住她的肩头道:“不急,得请上三回再出门。” 武氏则迎到院门口,为首的老嬷嬷头髮全白了,但腰杆挺得笔直,眼神也极正,可见是个懂规矩的大嬷嬷。她见到武氏的妆扮,便立即深深福了一礼,自称夫家姓文,是奉楚太妃之命来迎新的。另一位大嬷嬷年轻得多,大约四十余岁,虽然也跟着文嬷嬷福了礼,但是神情倨傲,武氏猜她是楚王妃身边的大嬷嬷。 按习俗三催四请之后,武氏才回到内室,为俞筱晚遮上了喜帕,初云初雪一左一右扶着小姐出了园子,到延年堂拜别了老太太和家人之后,由曹中敏背上了花轿,一路吹吹打打到了楚王府,手中被塞入一条红绸。红绸的另一端,有人轻轻一带,她便跟了上去,又是磕头又是拜的,折腾了半个时辰,才被送入洞房。 喜娘扶着俞筱晚坐到黄花梨木雕石榴蝙蝠吉祥纹的拨步床上。耳中乱闹闹的,应当有许多人跟着进了洞房,俞筱晚不知来的是何人,她只能看到喜帕下的那一小方天地,这一小方视线里,有一双皂色绣福字纹的方头靴,半截金线绣祥云纹的喜服。 俞筱晚知道必定是君逸之,心里莫名其妙地就紧张了起来,红绸在手心里攥得死紧,喜娘连拉了好几下都没拉动,只得小声儿地道:“新娘子,红绸要收起来了。” 俞筱晚才大梦初醒般地松了手,这倒让同样紧张得手心出汗的君逸之笑了起来,喜滋滋地挨着她坐下。 喜娘一瞧大嘆,“郡王爷,您得先挑盖头啊。” 伴着进洞房要看新娘子的众人闹笑了起来,不知是谁起头叫道:“快掀盖头!”旁人也跟着有节奏地叫了起来,“掀盖头!掀盖头!掀盖头!” 君逸之一弹就起来了,忙道:“快拿喜称来。”又回身对众人瞪眼道:“不许看!” 北王世子当场就无耻地笑了,“我们既然到这洞房里来了,自然是要看新娘子的,你不想看,掀了盖头出去好了,反正我们是要看个够本的。” 众人闹笑着助威,就差擂鼓了。 君逸之笑着虚踹了他一脚,“你小子,上回你成亲的时候,我可是放了你一马的。” “呔,这是你自己笨,谁要你放过我。” 这么一闹,终于将被新郎倌的绝世俊颜震傻了的丫鬟们给闹回了神,初雪忙去捧了托盘过来,喜娘唱礼道:“请新郎倌掀盖头喽。” 君逸之拿过喜称,挑起了喜帕,看见那张令百花失色的艷丽容颜,紧张得屏住了半晌气,才慢慢漾开一个幸福的微笑。她终于是他的妻了! 俞筱晚紧张地轻轻唿吸了一下,缓缓抬起眼眸,看向她面前的新郎。脸上浮起一个浅浅的、温柔的、含羞带怯的微笑,眼中也是暖暖的羞涩的柔光 两人就这样两两相望,忘了身周的人和物,眼中只有彼此。直到北王世子嗷一嗓子怪叫,用力推了君逸之一把,“难怪你小子愿意放弃如烟娶妻了,原来是这么个绝世佳人吶。”又鼓动道:“来来来,亲一个让咱们瞧瞧。 众人都鼓掌支持,“对对对,亲一个亲一个。” 君逸之回过神来,一脸得瑟的笑,眸光在屋内看傻眼的众人脸上转了圈,忽然发力,一脚踹得北王世子一个踉跄,“做梦!看够了就出去喝酒,不许打扰我行礼。” 虽说是新婚三天无大小,不过这么盯着新娘子看也的确是不大妥当,于是众人只好摸了摸鼻子,一步三回头的往外走。 北王世子一边摸着被踢疼的大腿,一边大声反抗,“就不去,我们在外面等,等你出来一块去喝酒,看我不把你灌趴下,今晚你别想洞房了。”众人忙又附和,“对对对,我们在外面等。” 君逸之毫不客气地嘲笑他,“就你那三杯就倒的酒量?去去去,快点走,别耽误我时辰。”说着背对着围观的人,调皮地沖她挤眉弄眼,那模样要多滑稽有多滑稽,俞筱晚虽然羞涩,却差一点没绷住,笑出声来。 好不容易将那群磨磨蹭蹭的傢伙给赶出了屋,君逸之亲自将门闩上,一屁股坐到喜床上,半侧着身子紧紧挨着新鲜出炉的小妻子,就差两手一张,将小妻子给搂在怀里。 喜娘忍不住笑道:“郡王爷,您坐开一点呀,挤着新娘子了,一会儿奴婢也不好给您们结衣摆。” 外面偷听的人又是哄堂大笑,“这可不是我们耽误时辰了吧。” “吵什么吵。”君逸之也不管他们看不看得见,往窗外瞪了一眼,极不情愿地往旁边挪了一小寸,见喜娘还是盯着他,又不情愿地再挪一小寸,连挪了十来下,才勉强达到喜娘的标准。 俞筱晚只是略为紧张地垂眸看着地面微笑,cháo湿的双手交叠着放在膝上,随便他怎么折腾。 等两人端坐好了,喜娘一面说着吉祥话儿,一面将两人的衣摆打了个结,又端来合卺酒让两人交杯喝下。 酒一入口,俞筱晚差一点没忍住皱起眉头,虽然武氏早就告诉她了,交杯酒是苦的,表示日后夫妻二人要同甘共苦,可是她真没想到会是这般的苦,眼角的余光瞧见喜娘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慌忙一口咽下。 喜娘让两人将酒杯掷于床下,待酒杯停稳之后,喜娘蹲下身子看去,只见两只酒杯一仰一合,顿时大喜赞嘆,“大吉大利,百年好合啊。” 噼里啪啦又是一大串吉祥话儿,喜娘边说边从两人头上各剪了一缕头髮,打了个死结,装在事先准备好的大红荷包里,压在枕头之下,最后端来如意饺子、子孙饽饽,让新娘子品尝。 待俞筱晚红着小脸连说了几个“生”字之后,君逸之瞧着那翻红肉的饺子就噁心,心疼小妻子还得艰难忍着吞下,便哄道:“生几个就可以了,不用吃了吧。” 喜娘这才乐呵呵地道:“好咧,新郎倌说生就生,说不生就不生啦。” 两人都闹了一个大红脸,芍药含着笑上前塞了一个大红荷包给喜娘,亲自送了喜娘出门,丫鬟们也极有眼色地退出了喜房。 喜房里只剩下了小夫妻两人,这时新郎倌应当抓紧时间说上几句,一会就得去外面的宴席敬酒了,可是君逸之只知乐呵呵地一个劲儿傻笑,外头的哥们儿早等不及了,起闹道:“新郎倌快出来,陪我们喝酒去!”
第144页 俞筱晚含羞地瞧了他一眼,小声地道:“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别光喝酒,会伤胃的。” 这似乎还是晚儿第一次主动关心他?君逸之还没喝酒就晕乎乎的了,忙表示道:“你放心,我一定不会喝醉的,我还要回来洞房呢,你等我啊,别先睡了,千万别先睡了啊。” 门外偷听的人一阵狂笑,还有人夸张地用力跺脚。 俞筱晚腾地红了脸,用力瞪了君逸之一眼,恨不得一脚将他踢飞出去,这种话,还说得这么大声。 君逸之这才反应过来,呵呵干笑几声,凑过来小声耳语道:“这些人真讨厌,你放心,一会儿我一定将他们都打发了。” 说完觉得鼻端都是暖暖的清香,他情不自禁地在她的耳垂上亲了一口,贼笑道:“好香。” 今日来闹洞房的,除了本家的兄弟外,就是几个平日里的酒肉朋友,说话荤腥不忌的,君逸之怕他们说出什么更浑的话来惹恼了小妻子,忙忙地出了屋,拖着众人走了。 新郎倌走后,丫鬟们进了屋,芍药轻声问,“小姐先换装吧,可要吃些东西垫垫?” 俞筱晚也觉得疲累了,只轻轻颌首,让丫鬟们服侍着换了一身大红色云锦绣百子戏莲图的裙裳,净了面,将头上重重的珠冠取下,重新梳了一个流云髻,插上一支双婴戏珠的排簪,优雅地坐在印仙鹤青松图的小圆桌前,随意用了些汤水,便放了匙筷,摇头道:“饿过境了,倒不怎么想吃。” 初云便道:“那婢子吩咐厨房里熬上清粥,小姐夜间饿了也好垫垫,明日一早起来也能用。” 俞筱晚点了点头,赵妈妈却斥道:“应该称郡王妃了,你们一个个地都不记得改口。” 芍药和初云都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朝俞筱晚福了福道:“郡王妃。” 俞筱晚红着小脸应了一声,让赵妈妈给大伙儿看赏,又问道:“妈妈刚才可去院子里看了,都有些什么人,别忘了她们的赏银。” 赵妈妈应道:“只看到外院有十来个小厮并侍卫,内院倒只有几个粗使的婆子。郡王妃只管放心,这些老奴婢都记着呢,您今晚只要伺候好郡王爷就成了。” 俞筱晚不知怎的忽然想起了那本小图册里面的画儿,感觉脸上的温度更烫了一些,正要佯装镇定地转移话题,却兀地一惊,忙问道,“妈妈,那个图册,好象还放在曹府的桌上。” 赵妈妈的神情敛了敛,看了芍药一眼,芍药极有眼色地将小丫鬟们引出了内室,赵妈妈这才道:“不是我说您,你怎么好端端地大白天看那个?今日还好老奴发现得及时,收在袖笼里,不然给楚王府来接亲的嬷嬷们瞧见了,会怎么说您吶?” 俞筱晚爱娇地吐了吐舌头,倒没放在心上,只吩咐道:“帮郡王爷熬碗醒酒汤吧。”瞧着那群人的样子,就不可能轻易放过他。 初云应了一声退下,时辰尚早,俞筱晚便到临窗的软榻上斜着,取了本医书慢慢看。 时辰一点一点转到三更天,君逸之才带着一身酒味进屋来。初云忙端上一直温着的醒酒汤,初雪帮着翻出一套君逸之的居家常服。俞筱晚亲手接过来,“你们退下吧。” 两个丫鬟忙退出内室,贴心地关上了房门。 君逸之就着俞筱晚的手喝下了醒酒汤,乘势搂住了她的纤腰,见她没反抗挣扎,心里那叫一个熨帖,轻笑道:“晚儿真是温柔体贴,还知道帮为夫准备醒酒汤。” 俞筱晚笑嗔了他一眼,“这点事我还是懂的。” 君逸之笑嘻嘻地张开双臂,在她面前站定,“帮我更衣,我要沐浴,洗掉这一身酒气,不然你待会肯定嫌弃我。” 俞筱晚红着脸瞪他一眼,帮他褪去冠带和外裳,到底害羞,怎么也不肯帮他解内衣了。君逸之呵呵地笑,也不勉强她,让外面守着的丫鬟去前院叫从文从武进来伺候。 俞筱晚避到屏风后,待她也沐浴完毕,披了件半透明的红绡睡衣从屏风后转出来时,君逸之已经绞干了头髮,斜靠在床上,腰间搭了一条百子被,弯着嘴角专注地看着她。他的凤目又黑又亮,几乎聚集了所有的星光,晃得俞筱晚不由自主地垂下了头,也挪不开脚步。 君逸之勾唇笑了笑,跳下床来,几步跑到近前,一把将晚儿打横抱起,又几步蹿回了床上,“娘子,我们该歇息了。”唇角的笑明显与之前很是不同,除了幸福,似乎还带着些暧昧和诱惑。 俞筱晚抬眸撞入他的眼眸,清晰地看见他的瞳孔里倒映出的自己,她突然觉得口干舌躁,皮肤都变得有些发烫,身子不自禁地抖了起来。 君逸之轻轻抬手抚过她的眉眼,轻声哄着,“别怕,我们先说说话儿。 尽管君逸之已经将声音放得最轻柔,可是俞筱晚还是有点僵硬地坐在他怀里,顺从而僵硬地把自己的小手放到他的手掌里。 他的手掌很温暖很于燥,有种安定人心的力量,听着君逸之说起这几个月怎么盼着日月如梭,能早日娶到她,怎么怕婚前见面不吉利,强忍着没去曹府悄悄见她……林林总总,都是他一点一滴的心意,听着听着,俞筱晚慢慢放松了身体,偎在他的怀里,心也柔软得几乎要化为一汪春水。 气氛十分美好,君逸之将她的手举起来送到唇边,轻轻吻了一下,俞筱晚忍不住颤了一下,他漂亮的凤目探询般地看向她,她强压着羞涩,沖他微微一笑,他也随着她微微一笑,拉起她的手贴在他的脸上,含着幸福轻笑道:“真的娶到你了,我都怕自己是在做梦呢。” 俞筱晚望着他,眼睛笑成弯月:“哪里有这么长的梦?” 君逸之隐隐有一丝失落,为何她不说她也想嫁给他?转念一想,似乎也没什么大不了,是他非她不娶,不是她非他不嫁,反正他们还有一生的时间,总有一天他会听到他想听的话。遂微微一笑:“是啊,哪有那么长的梦,开开心心过踏实日子才最重要。” 说着飞速在她耳朵上一舔,低声道:“我刚才说错了,是先洞房最重要。”不等晚儿反应过来,他已经将她压在了铺着百子千孙被的婚床上,微茧的双手顺着她的手臂慢慢滑入衣袖,滑进了衣服里。 浑身都变得燥热起来,俞筱晚紧张地合上眼睛,君逸之翘起唇角笑了笑,松开手为两人宽衣解带,不过片刻,晚儿身上的衣物被全部褪去,一具滚烫的身子紧紧贴着她覆了上来。 陌生又颤慄的感觉顿时袭击了俞筱晚的神经,她全身一僵,紧张得攥起了小拳头。 君逸之只得压下满腔的欲望,柔声安慰,“别怕,别怕,我会很温柔的 俞筱晚僵硬地躺在枕头上点了点头,“我知道,舅母说你很有经验,我只要配合一下就好了。” 这回轮到君逸之僵硬了起来,咬牙切齿地道:“谁说我很有经验,我、我、我……才没有跟女人……那个过……” “啊……”俞筱晚心情为之一松,似乎还有些愉悦,随即又紧张了起来,奋力推拒着他,“那、那、那……你会把我弄疼的,不要啦。” 君逸之哭笑不得,赶紧搂紧了她,小声地道:“没事的,我……咳咳,学了啦。” 俞筱晚正要问是怎么学的,窗外忽然传出几声闷笑,有人捏着嗓子道:“小逸之啊,看那个带机簧的人偶有什么用嘛,还是去请教一下如烟姑娘吧 俞筱晚的脑子嗡地一响,完了完了,刚才说的话全被人听了去。 君逸之气得大吼一声,从床上一跃而起,随手披了件外裳,推开窗就想揍人,却只见几条黑影跃出了墙头,边跑还边笑得打跌。 ------题外话------ 咳咳,闹洞房什么的最讨厌了呀,唉~ 108.待晓堂前拜舅姑 君逸之恶狠狠地诅咒几声,忿恨地关上窗,随即又觉得今天这大好日子,自己实在是没必要跟那几个无耻的傢伙生闲气,忙笑咪咪地折返回喜床,想继续方才未完成的事业。 俞筱晚早就拢好衣服,正儿八百地端坐在床边,紧张地问,“刚才是谁?”若是个嘴巴不严实的,四处乱说,可就丢死人了。 君逸之知道她担心什么,忙安慰道:“没事儿,是我的朋友,我保证不会乱说的。”至多就是以后见面,调侃他几句,反正他脸皮厚,这点子小笑话不会放在心上,而且,那几个傢伙都是没成亲的,……哼哼!他遂又阴险地狞笑道:“晚儿别担心,他们都没成亲的,咱们日后有的是机会板回一城,哼,不对,是几城。” 俞筱晚松了口气,“哦”了一声,不知该接什么话了。 她随意拢着的衣裳,没平日里的端庄,却多了几分慵懒与妩媚,领口微开了几分,正好露出一截雪白优美的玉颈。君逸之高高地俯视着,恰巧可以顺着绣满金线兰花边的衣襟,往下一直延伸下去,看到若隐若现的雪腻香峦 “咕嘟”君逸之用力吞了口唾沫,恬着脸笑道:“晚儿,都三更二刻了,咱们安置了吧。” 俞筱晚抬眸看到他似着了火一般的眼神,心头一慌,忙缩脚上了床,努力往床里边蹭,边蹭边道:“嗯,我好睏了,睡觉吧。” 君逸之明亮的眼眸里透出几分委曲,可怜兮兮地道:“可是,……我们还没洞房。” 若是方才一鼓作气倒也罢了,偏又半路停下,现在只要一想到方才两人“坦诚”相拥的情景,俞筱晚就烧得脸盘子疼,哪里还肯依,当下佯作困顿状,掩嘴打了个哈欠,娇软软地嘀咕了一声“好睏”,便飞速地钻进被子里,蚕茧一样,用被子重重裹住自己,小脑袋也埋进了被筒里,只露出一卷黛青色的秀髮。 君逸之褪了衣裳,挨着晚儿躺下,轻轻拉了几下被子,却半点也拉不动。他虽对晚儿有情,可是之前小娇妻守着礼法,他与她并不能说有多熟络,不敢硬掀了被子钻进去,只好小声儿地撒娇,“晚儿,好冷啊,让我也睡进来好不好?” 俞筱晚的声音闷闷地传出来,“衣柜里还有被子,你去拿吧,我困了,别吵我。” 君逸之又往她身边挤了挤,声音更加委曲,“可是,那些都不是百子千孙被。……晚儿,好晚儿,让我也盖一点,真的好冷。” 虽然已是三月末,可是夜间的确是很寒的,俞筱晚略一迟疑,两只小手已经自觉地松了松。君逸之一直在拉着被子,一下子察觉了,心中大喜,忙用上巧力,没两下便掀开了一角,欢天喜地地钻进去,也不敢太孟浪,就只伸手轻轻搭在晚儿的纤腰上。
第145页 俞筱晚的身子僵了一僵,待察觉他没有进一步的动作,便慢慢放松了。今日寅时初刻就起身了,折腾到现在,还真是有些累了,又兼脑袋蒙在被子里,着实闷得慌,便将小身板拱了几下,将小脑袋钻出了被子。 脸上才感觉清凉了一点,随即又是一阵湿热,君逸之厚着脸皮、大着胆子吻上了脸颊。 随即,又热又轻的吻从额头开始,一直熨烫到耳边,君逸之一口含住她的耳垂轻轻咬了几咬,又顺着她细腻的面颊滑到了嫣红的双唇上。 俞筱晚整个儿一僵,随即又被他急切却热情洋溢的抚摸软化。 “唔……” 胸前一阵凉,一阵热,一阵微痛,一种难以言喻的苏麻感觉从脚底心开始,以闪电般的速度迅速地蹿向全身,俞筱晚忍不住颤抖了几下。 君逸之得到了鼓励,马不停蹄,顺着她优美的颈部一直往下,大手刚到达她的腰间,毫无预兆的,晚儿忍俊不禁地笑起来,“哈哈哈” “晚儿……”君逸之沉默了片刻,有些沮丧地贴着晚儿的小脸道,“我知道我做得不好,可你也不必这样笑吧?” “对、对不住……”晚儿越想忍住不笑,就越忍不住:“好痒。……我实在忍不住了,好痒,不是要笑你……” 到底是小女孩的身体,敏威的很,实在是太痒了,她真的不是故意要笑话他。 某人的自尊心瞬间得以弥补,伸出手,不轻不重地在她的腰间掐了一下,“这样呢?好些么?” 一种十分难以言喻的感觉瞬间袭上心头,想推拒,又似乎更想迎合,晚儿愣了愣,唿吸不由自主地急促了起来。君某人听着那带着暧昧和诱惑的唿吸声,俊脸顿时变得通红,一把抓住她的双手扣在头顶,望着她意味深长地一笑,“晚儿喜欢这样么?” “我……”晚儿紧张地伸出小舌舔了舔干涩的嘴唇,才刚说出一个字,嫣唇已经被含到他的嘴里。他的手牢牢扣着她的后脑勺,挤开她的嘴唇,顶开牙齿,找到她的舌头,不是很温柔,而是急切的掠夺式的亲吻。 君逸之的气息明显不稳起来,俞筱晚觉得十分羞涩,却又极喜欢这种亲密中带着晕眩的感觉。 他的口气很清新,就连他急促的唿吸,都带着些令人安心的味道,不知不觉间,她全身都放得十分柔软了,伸出手臂楼住了他的脖子。 她听见他在她耳边轻声道:“晚儿别害怕,不会那么疼的。” 她察觉到他的手在解着自己的衣带,脑仁子里嗡地一声,思想变成一片空白,只能傻傻地听任君逸之灵活地施为,然后带着柔情和热切,与她融为 天刚蒙蒙亮,芍药带领着一队小丫鬟,捧着铜盆铜壶候在房门边,仔细听着里面的动静。 静悄悄的,一对新人都没有甦醒的意思,芍药将时辰往后推了又推,眼瞧着自鸣钟已经指向寅时三刻了,今日一早还得祭祖、给公公婆婆奉茶,起晚了可不行,便大着胆子敲了敲门。 “唔,进来。”片刻后,里面传来君逸之静谧柔和的声音。 芍药忙带着丫鬟们进来,将热水打好,初云初雪走到床边来轻声问道:“郡王爷,可以揿帘子了么?” 君逸之隔着床帘吩咐道:“热水放到净房,你们退下吧。” 芍药略一迟疑,便听话地带着丫鬟们退了出去。 君逸之立即笑嘻嘻地将小娇妻从被子里捞出来,恬着脸笑道:“晚儿别害羞了,你身子我哪处没看到呢?”昨夜晚儿又疼又累,是他帮她净身的呢 “滚!”俞筱晚臊得全身都红了,抬起玉腿踢了君逸之一脚。 君逸之由着她踢,却将她柔软细腻的身子抱了个满怀,附在她耳边问了几句话,问得细緻无比,晚儿恼羞成怒地掐他腰上的软肉。君逸之却不要脸地笑道:“打是亲骂是爱,晚儿肯定是爱我的。” 晚儿烫得脸盘子都要燃起来,只不便出口反驳了他,便张口在他肩上狠狠一咬,留下一圈碎米牙印和口津,心里才舒服了一点。 君逸之侧头看了看,笑得愈发无耻,“有了这个印记,以后我就是你的人了,你可要给我一个名分,负责我终身啊。” 俞筱晚又想踢他,可是被他抱得太紧,腿抬不起来,又想咬,却怕他说出更让人脸红的话来,只好嘟起小嘴嗔道:“快让开!你先起床。” “好,等我先梳洗完了,再来服侍夫人好不好?”君逸之在她嘟起的小嘴上亲了一口,这才放开她,披衣起身。 俞筱晚待他转过了屏风,进了净房后,才忙忙地穿好亵衣,唤了初雪和初云进来服侍自己更衣。 芍药掀起床帘就看到了雪白的元帕上,那醒目的红梅,红着脸笑道:“恭喜郡王妃。” 俞筱晚好不容易裉下的红cháo又泛滥了,不过心中却涌起了一股甜蜜。昨夜,虽然还是有些疼,不过君逸之却非常顾忌她的感受,每当看到她皱眉吸气,使会停下来关切地询问,见到她的表情有一丝痛楚,便会温柔地抚慰,纵使是后来,他亦是急切之中带着克制,丝毫不粗鲁。 他这样爱着自己、宠着自己,以后的日子,一定会幸福的吧? 俞筱晚垂眸浅笑,忽地想到,君逸之是一个人进的净房,忙让初雪和初云进去服侍。芍药便带了四江,手脚麻利地帮主子穿好了衣裳,扶她进了净房。 君逸之已经洗漱完毕,坐在梳台边等着她洗漱过后,立即从梳台上拿了支画笔,笑嘻嘻地道:“晚儿,我来帮你画眉。” 芍药掩唇轻笑,见郡王爷似乎没什么脾气,便大着胆子道:“郡王爷,您瞧郡王妃哪里需要画眉?” 君逸之轻笑道:“我自然知道晚儿的眉生得极好,不画而黛,只是细了些,我你描粗一点可好?” 其实俞筱晚的眉毛生得真的极好,弯弯的两道柳叶眉,眉峰秀丽、眉梢悠长,一根多余的杂毛都没有,显得娇柔又妩媚。可是听了君逸之的话后,俞筱晚却是心中一动,抬眸看了芍药一眼,示意她不要多话,然后含着笑看着君逸之道:“有劳郡王爷了。” 君逸之只用亮晶晶的凤目一眨不眨地看着晚儿,不说话,也不动。俞筱晚想起昨夜他伏在她身上,一定要她叫他的名字,后来又抱着她,在她耳边说的一大串里,似乎就特意强调了,以后只许叫他的名字,当下便知他有些不满,忙拉了拉他的衣袖道:“逸之,快帮我画啦,时辰不早了。” 听她甜美的嗓音,用这种软软的语调叫他“逸之”,他心里哪还有半点气闷,当下便笑道:“好啊,我练了好久了,保证又快又好。” 说罢便动作飞快地一手抬起她的下巴固定住,一手运笔如飞,刷刷几下便画好了。 芍药等人仔细一瞧,画形没变,只是加粗了一些,略去了妩媚,只余端庄,当下心底也有了几分明白。 画好了眉,君逸之便退去了一边,初雪上前来帮主子化妆梳头,初云朝君逸之福了福,问道,“郡王爷可要奴婢为您束髮?” 君逸之一头乌黑闪亮的头髮还披散着,却拒绝初云为他服务,只看着俞筱晚道:“不用了,一会儿让晚儿为他束髮。” 俞筱晚的脸不能动,转动眼珠看了看他,有些话想问他,只是当着丫鬟的面不好问,斟酌了一下道:“你的大丫头呢,叫她们先进来服侍你吧。” 君逸之十分随意地道:“我平日里都是从文从武他们服侍的,很少让娇蕊娇兰进屋。” 这么说,就是有大丫鬟,只是不用而已。俞筱晚记在心里。 这会子门外又有人通禀道:“楚王妃遣了管事嬷嬷过来了。” 君逸之知道是来收元帕的燕喜嬷嬷,怕晚儿害羞,忙亲自去接待了,两位嬷嬷中的一位,就是昨日去曹府迎新的那位神情倨傲的刘嬷嬷,另一位则笑咪咪的,夫家姓顾。两位嬷嬷收了元帕,向郡王爷道了喜,芍药跟在后头递上两个大荷包。顾嬷嬷笑咪咪地朝俞筱晚福了福,谢了赏,刘嬷嬷则只是跟着顾嬷嬷福了一礼,两人又向郡王爷告退了出去。 俞筱晚一直从梳镜里看着这边,待初雪将自己打扮好了,便主动过去为君逸之束了发,问他要用什么簪,君逸之笑道:“随便你。”俞筱晚便从梳台上挑了一只带缨络流苏的白玉冠,横插上一只玉簪固定住髮簪便好了。 两人携了手出了屋,檐廊下早就备好了小马车,君逸之与俞筱晚一同坐进去,在路上便开始向她介绍了家中众人的情况。 楚王爷的嫡弟是为仁郡王,还有一位封为镇国将军的庶弟,两人俱都留驻京城、单独建府,今日肯定会到王府来认一认新妇。楚王爷有一正一侧二妃,以后两位有名份的侍妾,楚王妃生了君琰之与君逸之两兄弟,侧妃生了长女君蓉,两位侍妾一人生了三少爷君维之,一人生了二小姐君璃,长女君蓉已经出嫁,二小姐君璃才六岁。 俞筱晚记在心间,想着这王府的人口算是简单的了,应该还是好应付,只是一想到刘嬷嬷倨傲的神情,又不禁蹙了蹙眉。一个奴婢敢这般倨傲地对待她这个郡王妃,只怕是主子的意思。 话说间到了春晖院正堂外,君逸之扶着晚儿下了车,握着她的手便要上台阶。俞筱晚小声地道:“你放开我的手吧。” 君逸之笑得风流倜傥,“不怕,我反正是不守规矩的。”说罢拉了拉她的手,示意她跟着自己走。 俞筱晚的脚步只略顿了顿,便没再坚持,与君逸之携手进了正堂。 正堂的上首位上,楚王爷与楚太妃分左右而坐,楚王妃坐在王爷的下首,君琰之伴着母妃而坐,楚太妃的下首端坐着一位四十岁左右的英俊男人,身侧是一名风韵犹存的中年妇人。 俞筱晚不敢细看,跟着君逸之到了主位近前,早有丫鬟放好了两块拜垫,两人朝着楚太妃一齐跪下磕头。二叩六拜之后,俞筱晚接过丫鬟端来的托盘,高举过头顶,细声细气地道:“孙儿媳妇请太妃喝茶。” 楚太妃满眼含笑,忙接过茶杯,意思着喝了一口,便道:“乖孩子,起来吧。” 身边的文嬷嬷立即捧了一个小托盘上前,里面是对龙凤呈祥的金镶碧玉镯。那碧玉幽静如潭水,肉眼一看,仿佛其中有水波划过,而龙凤呈祥的图案是用金铂贴合在玉镯上的,只占了三分之一的圆周,雕功极为精细,连凤身上的羽毛和龙身上的鱼鳞都能看清楚。不论是成色还是工艺,都堪称极品了。
第146页 俞筱晚忙亲手接过,谢了赏,再交给初雪保管。 楚王妃一瞧见这对镯子,当即不满了起来,呛声道:“母妃,这可是老太妃传下的玉镯,说了是给长媳的,如何能给她?” 自若干年前听说了这对玉镯之后,楚王妃便一心盼着楚太妃将镯子交给自己,倒不是因为这镯子成色好,这些年来宫里的赏赐丰厚,与这玉镯成色相仿的不是没有,她看重的只是这对玉镯的意义!太妃不喜她,不愿给她也就罢了,怎么能给这个狐媚的小孤女? 儿媳妇竟敢同自己呛声,楚太妃心下不满,只是大喜的日子不便发作,只横了楚王妃一眼道:“何时说过给长媳?只说是给自己喜欢的媳妇。琰之连亲事都没定下,我将这玉镯赐给晚儿有何不可?待琰之娶了媳妇,我自有好东西赏她。” 楚王妃闭了闭嘴,恨恨地扫了俞筱晚一眼,觉得这个儿媳妇听了这玉镯的意义,若是识趣,就应当主动地将玉镯退给太妃,请太妃另赏物件。哪知俞筱晚只是眼观鼻、鼻观心地垂手肃立着,完全没有退还玉镯的自觉。 真是个眼皮子浅的!她心里对俞筱晚的评价又低了几分。 俞筱晚知道楚王妃在看着自己,也知道她想让自己退还了玉镯,可这是楚太妃给自己撑腰呢,她难道要不识好歹,落太妃的脸面不成? ------题外话------ 我还是二更吧,二更大约要十一点半了,因为出差回来要交出差报告,一直没空想细节的,写得慢了…… 109.待晓堂前拜舅姑2 君逸之也没理母妃的吵闹,只管拉着晚儿到父王的跟前跪下,俞筱晚敬了茶,楚王爷也只意思着喝了一口,顿了顿,说了一句,“日后要恭顺贞静贤良,好生管着夫君。” 是管着不是服侍。 俞筱晚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君逸之嘿嘿笑了两声,不要脸地接上一句,“父王放心,晚儿想怎么管着我都行,我老实听话。” 楚王爷瞪了他一眼,斥道:“正经一点!” 然后亲手放了两块极品羊脂玉的玉佩在托盘中,俞筱晚谢了赏,回头交给初雪保管着。 楚王妃气了个仰倒,她却是不敢反驳王爷的话的,只在心里计议着,要怎么给儿媳一个下马威,之前想的那个真是不堪用,不过就是让她受点罪,一会儿非要让这个小孤女没脸不可。 君逸之牵着俞筱晚的手来到楚王妃面前,磕了头后,俞筱晚将托盘举过头顶,恭敬地奉茶。 楚王妃却象没看到她一般,径直跟君逸之说道:“你如今已是成了亲的人了,心里要有个章程,不能再象以往那般没形没样的,多跟你大哥学学为人处世的礼数,多读点书……” 明明有媳妇敬茶,却仿佛没瞧见一般,任谁看见都会知道,她有多么的讨厌这个媳妇!新妇入了府,凭什么在夫家立足?凭的就是婆婆和丈夫的喜爱!尤其婆婆是主掌后院的,若是看不顺眼媳妇,自有那捧高踩底的奴才,帮着婆婆明里暗里给媳妇小鞋穿,还是时时处处,防不胜防。 现在这春晖院的大堂里,各房的下人都有,这小道消息很快就会传遍她们这一支的各府第里去。 她就是要让全府的人都知道,她讨厌这个媳妇! 楚王妃边说边用眼角余光看向俞筱晚,心里极度希望看到俞氏羞愧得无地自容的样子,若是能恼怒得咬牙切齿就更好,新婚第一天就敢对婆婆甩脸子,不论是礼法、国法还是家法,都是不容的,她正好有藉口可以打上十戒尺,杀杀俞氏的气焰。 楚王妃等待得有些有雀跃了。 君逸之自然明白母妃的意图,迅速与大哥对望了一眼,视线相交的瞬间,两人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极度的无奈。 俞筱晚没理会楚王妃的刁难,虽然楚王妃无礼在先,但她是晚辈,是不能明着反抗的,只稳稳地举着托盘,乘楚王妃停顿换气的瞬间,提高了些声音道:“儿媳妇请母妃喝茶。” 楚王妃还待故计重施,君逸之立即双手捧了茶杯往楚王妃的手中放。楚王妃的双手本是极为优雅地交叠着,轻轻搁在膝头上,手背忽地碰触到一物,下意识地便将两手微微松开,君逸之巧妙地将茶杯塞入母妃手中,涎着脸笑道:“母妃,这是孩儿新娶的媳妇敬您的茶,您快些喝吧,凉了再喝会胃疼的。” 楚王妃气息窒了窒,竟敢诅咒我胃疼? 楚王妃的蛮劲也上来了,就想将茶杯再放回到托盘上去,可是俞筱晚已经十分机灵地将托盘交给了身后的丫鬟。楚王妃她胆子再大,也不敢在没拿捏到俞筱晚任何错处的时候,直接将茶杯甩到她身上,不论怎样,俞筱晚都是太妃选的媳妇,不论太后是否甘愿,也下了懿旨赐婚,小小地落点脸面没关系,大大地落了脸面,就是对太后和太妃不敬了。 忍了几十忍,楚王妃才将茶杯端到嘴边,连盖都不揭,喝茶的样子都不做,便又放在几上,清了清嗓子,准备开始教训儿媳。 这嘴才张开,春晖堂的管事媳妇子友善家的走了进来,朝着楚太妃福了一福道:“禀太妃,早膳已经准备好了。” 楚太妃便笑道:“逸之,快带你媳妇认认人,咱们要开膳了,可别饿着你叔叔婶婶。” 君逸之“诶”了一声,拉着俞筱晚站起来,便向对面走去。 楚王妃的脸都憋成了铁青色,忿忿地道:“母妃,儿媳还没赏新妇见面礼的。” 楚太妃端着茶杯拔了拔茶叶沫子,淡淡地道:“我还以为你忘了,想着先帮你周圆一下,事后再治刘嬷嬷一个办事不力之罪呢。” 楚王妃的脸色又瞬间涨得通红。当婆婆的第一天要给新媳妇见面礼,这是礼数,她怎么会忘记?怎么又说到了刘嬷嬷的头上?婆婆这话是什么意思!她还没开口训导媳妇,婆婆就出言打断了,难道还要怨她不成? 被点了名的刘嬷嬷正侍立在楚王妃身后,闻言不禁抖了抖眉毛,又见主子半歇没反应,忙悄悄戳了王妃的背一下。楚王妃运了几轮气,才生生压了下去,回头示意丫鬟捧托盘上来,托盘里放着一支赤金镶红宝石带流苏的双股钗。 这下连对楚王妃不抱任何信心的俞筱晚都无奈了,哪有送新媳妇单数物件的?不都是说好事成双的么?楚王妃是想咒她死呢,还是想让儿子休了她 看样子自己再乖巧柔顺,也讨不了好了,不如就索性揭开了遮羞布,免得日后楚王妃总是拿这些个上不得台面的伎俩来噁心她。 丫鬟将托盘捧到了眼前,俞筱晚却不接,还回头示意初雪不许接,然后朝楚王妃福了福道:“母妃的赏赐恕儿媳妇不敢接。” 楚王妃一听这话,眼里顿时放出了兴奋的光芒,挑高了声调道:“哦?你看不上我的赏?” 只要她敢说个“是”字,这麻烦就大了,这么明显的陷阱傻子都不会去踩!俞筱晚努力忍住心头的鄙夷,小脸上流露出几分惊惶和无措,看了看君逸之,才小声儿地道:“媳妇怎敢看不上婆婆的赏赐?只是婆婆忘了么,现在儿媳妇和夫君还在新婚期,凡事宜成双。恰好媳妇婚前在潭柘寺求了支签,签文上说,新婚期若是落了单,是大凶之兆,惟恐对夫君的身子不利。……因此,媳妇厚颜请婆婆再赐一物。” 风俗上只说,新婚期要好事成双,单数不吉,但怎么个不吉并无定论。只不过世子君琰之身体不好,楚王妃嘴里不说什么,心里其实也担心次子的身子会有什么不妥,每月都宣了太医来请平安脉的,俞筱晚这话正戳中楚王妃的心尖尖上,顿时脸色大变,回头横了刘嬷嬷一眼,都是你出的鬼主意,竟敢咒我的儿子! 刘嬷嬷惶恐地低下头,不安地拿左脚蹭蹭右腿。 君逸之暗抽了抽嘴角,安慰自己道,好吧,只有说到自己头上,母妃才会在意,晚儿也是被逼得没办法了。 楚王妃心不甘情不愿,却极为迅速地从腕上褪下一串奇楠木的佛珠,放在托盘上,嘴里说道:“这是相国寺的一灯大师亲自开光的佛珠,你戴着避避邪吧。” 俞筱晚并没象之前那样亲自接过托盘,而是谢了赏,让初雪接下。 楚王妃的脸仿佛被人打了一巴掌似的,又涨红了,恨得牙齿痒,从自己手上褪下佛珠赏她,就是极为中意她的意思,她居然不当场戴在腕上,而是让丫头收着,真真是无礼至极。她却不想一想,若不是她挑衅在前,俞筱晚又怎么会故意落她脸面。 君逸之带着俞筱晚认了一圈人,长辈们各有赏赐,同辈或晚辈,则各收到了俞筱晚亲手fèng制荷包等物。 认完了人,楚太妃便笑道:“好了,到偏厅去吧,都饿了。” 君逸之和俞筱晚忙上前,一左一右扶住了太妃。众人到了偏厅之后,楚太妃便道:“晚儿,新婚三日不必你立规矩,你且坐下。” 俞筱晚笑道:“晚儿多谢老祖宗厚爱,但晚儿应当立规矩,就请太妃和王妃赏晚儿这个体面。” 太妃见她坚持,也就不让了,当先坐下,众人才依次落座。 媳妇立规矩,自然是立给婆婆看的。 俞筱晚站到了自己身后,楚王妃的心气才算是平顺了一点,高傲地指挥着晚儿端茶倒水,举箸送饭,极尽刁难之能事。众人早膳过后,俞筱晚挺俏的小鼻尖上布了一层细细的汗水,神色间也略为疲惫,偏楚王妃就是不说让她下去用膳。 君逸之瞧得心疼不已,几次想说话周旋,都被兄长给压住了,暗示他,这是规矩,母妃虽说挑剔了点,可并没有什么错处,这时候出声帮腔,反倒是害了弟妹。君逸之只好忍着,好不容易母妃停了箸,他忙救援般地看向老祖宗。 但是让媳妇下去用膳这样的话,也应当是由婆婆来说,楚太妃不好越过了楚王妃,便接过丫鬟送上的新茶,品了一口后道:“敏慧,你真是个有福气的人吶。” 敏慧是楚王妃的闺名,只在新婚之初的一段时间,楚太妃才这样亲昵地称她,已经多少年不曾唤过了,今日忽然唤了出来,还贊她是有福之人,楚王妃一时激动得藏不住脸上的笑容,谦虚地道:“母妃过奖了,儿媳妇哪里有母妃有福气。” 楚太妃轻笑道:“是你比我有福气,至少我就没有儿媳的福可以享啊。 楚王妃的脸色立时变得铁青,偏一向与她面和心不和的仁郡王妃还要贊同道:“母妃说得极是。” 楚王妃只好站起身来,亲自为楚太妃捧了茶,又让俞筱晚下去用膳。
第147页 回到梦海阁,君逸之就忙忙地抱着晚儿进了屋,轻轻将她放在榻上,亲手帮她除了鞋,盖上薄被,坐在她身后,让她靠在自己怀里,或轻或重地帮她捏肩,“今日可辛苦你了。” 俞筱晚笑了笑道:“没事,当媳妇就是这样的。” 君逸之想了想道:“以后咱们只生儿子好不好?我可不愿送自己的女儿去受这种罪。”边说边在心里盘算着,要怎么帮晚儿免了去母妃身边立规矩 不过因为有楚太妃的那句感嘆,楚王妃自己就连着在太妃身边陪了两日,虽不用象别的媳妇那般立规矩,到底没时间去折腾晚儿了。 110.曹清儒的笔记 俞筱晚总不能说不相信老太太和舅父,因而出嫁之后,这些留在曹府的箱笼,只派了江枫和江兰看守着,墨玉居里还有曹府安排的几个粗使婆子,再无旁人。不过她一早儿让丫鬟们将所有的箱笼都擦拭得干干净净,再小心地用某种特定的药水擦拭一遍,只要有人动过箱笼,就会留下痕迹。 “江枫江兰呢?”俞筱晚淡淡然地问道。 江枫和江兰就候在一旁,听到主子的问话,忙上前几步,福了福道:“奴婢在。” 俞筱晚问道:“这几日何人出入过墨玉居?” 江枫看了江兰一眼,江兰俏丽的小脸蓦地一红,低下头小声道:“回主子,无人来过墨玉居,只是……奴婢去厨房领饭时,遇见过二少爷。……二少爷问了奴婢几句主子的事儿,便没有别的了。” 睿表哥?俞筱晚挑眉看着她,“恐怕不止问我的事儿吧?继续说。” 江兰小脸瞬间白了白,故作镇定地将道:“真没别的了。”可惜年纪尚幼,又没经过什么事,眼底的惊慌和闪躲还是出卖了她。 俞筱晚盯了她一眼,也不再多问,从怀里取出一颗药丸,让初雪去化在热水里,再用这道水擦拭那两个被人动过的箱笼,箱笼上很清晰地显露出数十个大小不一的浅蓝色的指印。 身边的丫头们都露出惊嘆的神色,心道郡王妃真是神人,居然能让贼人露出马尾来,看向主子的眼神中,就充满了敬畏和崇拜,唯有江兰惨白了一张脸,完全失去了血色。 俞筱晚不知丫头们心中所想,仔细辩认了一番,心中有了数,便让芍药将箱笼打开。芍药仔细清点了里面的物件,眼睛徒然睁大,回过头正要说话,俞筱晚睇了她一眼,示意她不要说,芍药忙改了话头道:“回郡王妃,东西没有少。” 俞筱晚长舒一口气,笑道:“没丢就好。” 江兰也长舒了一口气,神色瞬间轻松了下来。 俞筱晚将她的神色看在眼里,却不动声色,令丫鬟们用热得发烫的水,将箱笼擦拭三遍,便回了正房。 初云见主子面色恬静,还跟往常一样轻松自在,不知她是否有所察觉,待周围没了旁人时,还是尽责地提示道:“郡王妃,江兰,她似乎没说实话 俞筱晚笑了笑,问她,“那你说,原本应当是怎么回事?” 初云轻声道“初雪去查问江枫了,一会儿应当会回报来。” 俞筱晚点了点头道:“嗯,办得好,回去再回报,时辰不早了,一会儿要用午饭了,我去家庙看望一下大舅母。” 现如今的家庙,不许旁人随意出入,可俞筱晚的身份已是不同,自不会理会舅父下的命令,面对阻拦的婆子,只神色微动,身后的江柳和江梅便上前将两个粗使婆子推开,俞筱晚让初云初雪护着径直走了进去。 芍药则上前朝那两个婆子笑道:“我们郡王妃一片孝心,回门之日还心心念念惦记舅母的病情,特意过来探望,两位妈妈只管让郡王妃进去坐一坐,耽误不了你们的差事。” 说着从裤袋里掏出两个小荷包,塞到婆子的手中,她是曹府的家生子,与府中诸人都熟,便又含笑问起了两位婆子的家中事儿,聊着闲天,免得她们进去探听。 再说俞筱晚进了家庙,向神龛上的佛像和曹家牌位拜了三拜,进了香,才绕到后罩房。如今张氏身边只得曲妈妈、刘妈妈伺候着,紫儿已经不知去向。俞筱晚站在床边,仔细看着床上瘦得脱形的张氏,心中暗道,看来可没少吃苦,想必舅父已经不打算留她的活口了,勉强撑着,只是在等雅儿出嫁而已。 张氏朦胧中觉得有人在看着自己,强撑着睁开眼睛,迷濛了半晌后,才看清床边站着的人是谁,当下便笑道:“是晚儿,啊不,是郡王妃回门了么 俞筱晚笑了笑道:“舅母近来愈发豁达了。最近觉得身子如何?” 曲妈妈一听表小姐问这个,当下便流泪道:“夫人身子没有大好,还在寒月里头,这里就断了炭火,每晚都是老奴婢帮忙捂着手脚才能入睡。一日三餐送来的也是冷饭冷菜,这病如何能养得好?” 张氏却不看向忠心的曲妈妈,而是盯着俞筱晚,猜测她今日过来的用意,心中忽地一动,想起爵爷将自己踢伤之时,不肯治疗,就是晚儿送了良药过来,治好了她的伤,莫非,今日晚儿也是有所求而来?她眸光闪动,故作淡然地道:“你别听曲妈妈胡说,我这日子尚可。” 俞筱晚笑道:“好歹还能再撑个一两年,当然尚可。不过等雅儿妹妹出嫁之后……” 话不必点明,张氏亦是明白。谁不怕死,当下她便激动了起来,严厉又兇勐地看了曲妈妈一眼,曲妈妈会意,忙将刘妈妈拖了出去,初云初雪则站在门外,不让旁人靠近。 张氏这才轻喘着,笑道:“晚儿是想知道你舅父的打算么?我可以告诉你,不过你要帮我,你要帮我出这家庙,否则,我不会说出一个字来。” 俞筱晚淡笑道:“舅母若真不想说,不说就是了,反正我不急,我如今已经是皇家的媳妇,还怕舅父想要如何吗?况且不过是个物件,舅父想要,我送给他也就是了。” 张氏瞪大了眼睛,急喘喘地道:“不过是个物件?若只是普通的物件,你舅父早向你开口了!他就是怕你不愿给他,也怕你知道了内情,他没了功劳。哼!你以为他是真心疼你的么?做梦吧!就是老太太,他的孝顺也是表面上的,若不是老太太死了他得丁忧,怕三年后起復无望,只怕他早不耐烦老太太指手划脚了。” 这话倒是让俞筱晚大吃一惊,面上却是不显,只不相信似的嫌恶道:“你也太会挑拨离间了,不过这话说给老太太听,老太太也不会信你,我劝你还是省些口水吧。” 张氏气恼地瞪着俞筱晚,俞筱晚好整以暇地侧身在床边坐了下来,低头俯视着她问,“怎么?舅母如今连坐起来的力气都没了么?” 若说原先张氏自以为得了老太太的保证,能保住一条命的话,这几日的惨状就已经让她明白,爵爷真的是不会放过她了,老太太年纪大了,已经没有精力管内宅里的琐事,她真怕有一天她会不明不白地死在这家庙里。她必须找到一个大靠山,可是,她并不相信晚儿,她只相信自己的儿子、女儿,但她却不知道能不能等到儿女成亲后,能让她依靠的那一天,所以在气势上,她就输了一筹。 只沉默了不到十息的功夫,张氏便开始跟俞筱晚谈条件,“我将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但你得保我好好儿地看到我的孙子孙女、外孙子出生。” 俞筱晚嘲讽地笑道:“舅母莫非忘记了?君瑶表姐如今还关在别苑里,可是对外界的人而言,她去年年底就已因陈疾而亡了?你帮了君瑶表姐那么大的忙,摄政王爷还记得呢。” 张氏气恼得想吐她一脸唾沫,却苦于浑身无力,只气粗地喘息几个,好不容易压下了怒火,才缓缓地道:“那事儿兰嬷嬷一个人认下了,王爷无凭无据的,凭什么说我?至于欧阳辰那儿,我自问是对得起爵爷的。”到如今她也懒得隐瞒了,冷哼一声道:“爵爷其实只是怨我没将事儿办好,害他被王爷责骂罢了,他那个人自私得很,为了保命,只怕连儿子都可以不要的,何况是我这个妻子。” 关于舅父的为人如何,俞筱晚懒怠同舅母讨论,只逼问她到底知道些什么,并应允她,至少让曹府送热饭热菜,生病了有人熬药过来。张氏还想再谈点价,俞筱晚就换上一副“你爱说不说,不说我就走”的样子,她只好忍了忍气,沉声道:“我只知是个非常重要的物件,皇上、摄政王爷、康王爷都在寻它。你舅父认定在你父亲手中,还曾写信询问过你父亲,但是你父亲说没有。后来你入了京,他便让我在你嫁妆里,找一块莲花纹的玉佩、或是金锁片。” 俞筱晚垂眸听完,问道:“舅父告诉你的么?” 张氏摇头冷笑道,“你舅父谁都不相信,连身边最得力的幕僚都不一定会告诉,又怎么会告诉我?是我几次亲自送煲汤去前院书房,无意中翻到他的笔记才知道的。他有一个习惯,心思重的时候,会将一些只言片语记录下来,藏在暗处,等有了头绪,或是办完之后,再烧毁。” 俞筱晚眸光一闪,这么说来,现在玉佩这事儿并未办完,或许舅父的外书房里还有笔记? 张氏看她沉默不语,便得意地笑道:“你是不是想知道他喜欢把笔记放在哪里?” 俞筱晚并不回答,只看向张氏,张氏窒了窒,恶狠狠地道:“雅儿的嫁妆倒是准备好了,可是她嫁的是公侯之家,那点嫁妆只怕会让婆家看不起。 俞筱晚淡淡道:“我正好有三个离京城不远的庄子和两家店铺不想要了,可以送给雅儿妹妹。待雅儿妹妹出嫁之时,我再送上一万两银子的添妆。 张氏心中一喜,又故意磨蹭了一下,才道:“若是笔记还在,你舅父喜欢将它藏到书桌抽屉下的木板上贴着的纸袋子里。” 俞筱晚不由得有些失笑,这样的地方,舅母也能“无意中”发现? 既然张氏这里再问不出什么有用的事儿,俞筱晚便出了家庙,径直去了延年堂,用过午饭,前头君逸之就派人来问,可以回府了么?俞筱晚便向老太太和舅母告辞,与君逸之一同回了楚王府。 君逸之陪着俞筱晚在春晖院坐了坐,小夫妻俩才回了梦海阁安置。 两人梳洗完毕,更了衣后,君逸之便打发走了小丫鬟们,搂着晚儿问,“晚儿,怎么你不开心?是王府准备的回门礼老太太不喜欢么?” 俞筱晚忙摇头笑道:“老祖宗亲自吩咐文嬷嬷准备的回门礼,老太太和舅母、表姐妹们都极喜欢,我只是去看了看大舅母,她身子每况愈下,我心里有些难受罢了。”
第148页 听说是张氏的事,君逸之的神色间便流露出一些不以为然来,“她那人,这也算是她自己的报应吧,听说她自己的儿女都不去看她,你何苦去?” 俞筱晚只笑了笑,不作答。君逸之凝神仔细看了她几眼,小声问道:“可是问了她一些事情?” 俞筱晚心中一惊,想到张氏说那样东西许多人都想要,逸之也想要,不知逸之是自己想要,还是帮谁在寻,她应不应该说出来?其实夫妻一体,不论他帮的是谁,她与他日后都是共同命运的人了,她应该尽全力来帮他才是。只是……他到底是因为她而娶了她,还是因为那块玉佩才娶了她? 这种念头一旦形成,便如春糙般疯长,俞筱晚左右摇摆不定,眉头越蹙越紧。 “晚儿、晚儿!你在想什么?”君逸之唤了几声,才将俞筱晚的神给唤回来,他不由担忧地抚了抚她的额头,关切地问,“你还好吧?刚才在想什么,我叫了你好几声,你都不答应我,好象走了魂似的。” 俞筱晚忙笑道:“我在想……我在想大哥的毒,要怎么解才好。” 她决定先暂时不告诉他,待她确认了他的感情再说。她可以接受夫君不喜欢自己,毕竟这世上许多女子就是这般活了一辈子,可是她却不能接受欺骗,尤其是爱为名的欺骗。愚蠢过一世就也罢了,这一世,她一定要活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这种话君逸之只信了一半,不过也没再深入地询问,顺着这话道:“大哥说吃了上回你配的药丸之后,轻松了许多,还让我谢谢你泥。” 俞筱晚甜甜一笑,“都是一家人,谢来谢去的做什么。” 虽然方才晚儿不愿同他说实话,让他的内心有点小小的失望,可瞬间就被这句“都是一家人”给抛到九宵云外去了,笑嘻嘻地道:“是啊,都是一家人嘛,我去跟大哥说,要他别谢来谢去的。” 君逸之一边说一边在她的面颊上香了几口,却觉得极不满足,仿佛饿极了的狼,看到了可口的猎物,却只能看着,不能吃,比看不着还要抓心挠肺的难受,两只大手便开始不老实了,往她的衣襟里探去。 唉,大白天的……俞筱晚忙抓住他的手腕,带着些撒娇意味地道:“这两日忙着四处认亲戚,都还没跟院子里的下人见过面的呢。” 君逸之“啊”了一声,“是我疏忽了,我带你认认人。”又扬声吩咐道:“让蔡嬷嬷将人都带到正堂来。” 蔡嬷嬷是君逸之的辱娘,以前这梦海阁,就是由蔡嬷嬷和从文一同管着的,成亲的次日,君逸之就引了她来给娇妻磕了头,还跟俞筱晚说过,这蔡嬷嬷待自己是极好的,言下之意,就是蔡嬷嬷值得信任。 初云在外面答应了一声,自去吩咐。 君逸之同俞筱晚道:“从前虽是蔡嬷嬷管着内院诸事,但如今你是女主人,你自安排人手便是,若是人手不足,咱们另买些丫鬟或是从府中调派,也由你拿主意。” 梦海阁虽是楚王府中的一个小院子,却也是一个四进的单独庭院,就是为了日后君逸之娶妻纳妾之用。 按着本朝的律法,所有亲王嫡子除世子外,在十六岁那年封郡王,待到二十岁弱冠之后,再由宗人府和礼部一同商议,择品德出众及有才干者,准予单独建府。若是不能通过审核,就永生只能居住在亲王府内。当然,自己单独买处别苑住着也是可以的,只不能在苑大门处悬“某郡王府”的匾额。 君逸之对自己信心十足,认定二十岁之后能单独立府,这几年将府中诸事先让晚儿管起来,日后也不会慌了手脚。 君逸之携了俞筱晚的手,来到正堂坐下,堂中空地上已经肃手垂首站立着六七名丫头小厮,还有十余人站在院子里头,等候传见。 芍药亲自捧了茶上来,又垂着手安安静静地退下。 俞筱晚笑着示意蔡嬷嬷上前说话,“蔡嬷嬷,您指了人给我认识吧。” 蔡嬷嬷进前几步,福了一福,为主子介绍了身后的两名极漂亮的丫鬟,“回郡王妃,这是娇蕊和娇兰,服侍郡王爷日常起居的。” 两名丫鬟忙上前磕头。 俞筱晚笑着睇了君逸之一眼,君逸之忙轻咳了一声,小声道:“她俩是母妃挑来的人,跟了我五六年了,我平日都在外院歇着,一般不用她俩服侍,以后她俩要当什么差,你看着安排就是。” 他这声音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二娇听了俏脸一白,头埋得更深了。 俞筱晚想了想,便道:“既然是母妃挑的,必是不错的,自然还是当这大丫鬟吧。”又问了二等丫头和三等丫头、粗使婆子等人的份例,这才知道这梦海阁里,还真是没什么丫头,只除了二娇是服侍君逸之的之外,另有三个三等丫头是服侍二娇和蔡嬷嬷的。 俞筱晚知道府中的定例,这梦海阁可以有四个大丫鬟,六个二等丫鬟,八个三等丫鬟,正好今日就干脆将等级也定下来,遂又道:“娇蕊、娇兰、初雪、初云是一等丫鬟,丰儿、江枫、江南、江柳、江梅、良辰为二等丫鬟;三等丫头和其他的人手,就由蔡嬷嬷和赵妈妈来商议着定吧,若是人手不足,就告诉我差着的人手,我好让人到府外去买。梦海阁的内院还是由蔡嬷嬷管着,我的嫁妆和一应起居,由赵妈妈和芍药管着。”说罢让芍药赏了荷包。 蔡嬷嬷听郡王妃如此抬举自己,脸上不禁露出几分喜悦之色,忙表了一番忠心。俞筱晚又见了外院中的四名贴身小厮和管事文长海,听说文长海是太妃身边的文嬷嬷的儿子,也没露出什么惊讶的神色,让芍药赏了荷包,见没别的事了,便让他们自下去忙差事。 君逸之陪她认完了人,便笑道:“好些日子没出府了,我出去逛一圈儿,晚膳前一定回来。” 俞筱晚猜他是要办事,便没拦着,只让他按时回来,一同去请安。 服侍着他更了衣出去,俞筱晚进了暖阁,歪在软榻上默然不语。芍药轻轻地走进来,小声儿地道:“小姐,那几块莲纹的玉佩,都被人换了。”因之前俞筱晚让芍药将所有玉佩的花色都拓了下来,因此芍药认识些玉佩。 俞筱晚淡淡地道:“我知道,一会儿文伯来了,让他进来见我。” 没等多久,文伯就在王府的二门外请见,芍药拿了俞筱晚的名帖将文伯接进来,安排到西厢房。 俞筱晚让江柳和江梅在门外守着,同文伯低语道:“江兰不能用了。”将玉佩被人调换一事说了,“江兰和江枫一直是轮流守着的,应是江兰引了人来换的。” 俞文飈听说自己精心教导的丫鬟竟背叛主子,老脸顿时涨红了,羞愧地道:“是我没用。” 俞筱晚笑道:“文伯不必自责,我知你尽力了。曹中睿相貌堂堂,又笑得温柔和暖,小丫头会动心,实属常理。况且她们都是十来岁才被买来的,自不能与家生子相比。” 虽然是这个理,可俞文飈还是难以忍受,自己教导之时,最重的便是忠诚,却没想到亲自推举出来的四个丫鬟,就有一个这样打他的脸。他想了想道:“我再挑一个送来。江兰我就带回去处置。” 俞筱晚摇了摇头道:“不急,我没将她调开,还让她守着,是不想让人见疑。”或许舅父会起疑心,不过这反是好事,惊疑不定之下,最容易判断错误,“文伯,你再挑来的人,就改名叫江南,我已经报给府中了。另外,您帮我一件事。” 压低了声音说起舅父的笔记,“这事儿机密,若是找到了,誊写一份给我,原稿不要拿。” 111.晚儿接生 俞筱晚与文伯谈完事情,已近掌灯时分,问清郡王爷还未回府,她便先回正房,换了身衣裳,扶着初雪的手,走到梦海阁的大门口,伸颈张望。 没等多久,君逸之便骑着马回来了,从文从武看见郡王妃在此,忙翻鞍下马,施礼退到一边。君逸之见小娇妻在此迎接自己,心里说不出的开心兴奋,拥着她便往内走,笑咪咪地道:“等很久了吗?” 俞筱晚笑着摇了摇头,“没有。”说着偷看了一眼他的神情,一双亮晶晶的凤目里,幸福和宠溺仿佛能漾出来似的,连她也跟着心情轻松愉快了许多。记得从前母亲总是这般牵着她的小手,在门口迎接外出的父亲,也记得父亲总是会十分高兴,所以她才有样学样。她还记得老太太跟她说的话,好日子坏日子都是自己过出来的,如果总是吝于付出,又怎么可能得到回报?她虽暂时不敢付出太多感情,但至少可以付出几分关心、几分体贴。 君逸之虽然没有说话,不过一路都是笑咪咪的,回屋换了身衣裳,又挤到小马车里,跟小娇妻说悄悄话。他变戏法似的拿出一个小小的红漆食盒,打开来,里面装着六块清香怡人的淡绿色糕点。 俞筱晚轻轻嗅了嗅香味,惊讶地问道,“这……好象是景丰楼的荷花糕?还没到四月呢,就有荷花糕卖了吗?” 君逸之嘻嘻笑道:“有个傢伙很会种伺弄花糙,想让花期提前就提前,想推后就推后,这时节他府中的荷花虽然没有开花,但已经有花苞了,味道跟盛开的荷花做成的荷花糕是一样的,我方才去找他要了几朵,送去景丰楼让做了十二块,另外六块放在屋里了,待会回去你尝尝。这是送给老祖宗的,老祖宗最爱吃景丰楼的,总说自家的厨子做的没有景丰楼的好。”他说完将小食盒放在俞筱晚的手里,“就说是你买的。” 这种拣现成捞夸奖的事儿,俞筱晚不大好意思干,推回给他道:“是你的一片孝心,老祖宗肯定更喜欢。” 君逸之压低声音道:“你错了,孙儿媳妇的孝心老祖宗才更喜欢,而且,我们俩是一体的嘛,说是你买的,老祖宗也会知道是我告诉你的。” 最重要的是,这样更能讨好老祖宗,至少在分府之前,晚儿还得请老祖宗多关照关照,少让母妃找点麻烦。 俞筱晚见君逸之坚持,也就没推辞了,只是问道:“若没给母妃准备礼物,母妃是否会怪罪?” 君逸之笑道:“怎么没有准备?”又从袖袋里拿出了一只小瓶,“这可真真是你店里的东西了。” 俞筱晚一见便笑了,这是她的香料铺子才开始拓展的货源,从江南最出名的作坊里进的芙蓉玉雪膏。 到了春晖院,一名俏丽的小丫头守在正堂门外,见到二人便笑盈盈地福了福,先进了堂屋,打起门帘往内报了一声,娇杏迎了出来,笑嘻嘻地福了福,“二少爷、二少夫人来了,奴婢给您们通禀。”说着率先进屋,向内室里禀道:“老祖宗,二少爷、二少夫人来给您请安了。”
第149页 待听到里面传出太妃的声音,娇杏才打起了门帘,请二人进去。 俞筱晚心中暗暗讶异,就是今日一早来请安的时候,都没这般通禀边,君逸之极得太妃的喜爱,一般情况下都是直接进到暖阁的。 君逸之倒没露出什么异色,牵着晚儿的手进了屋。楚太妃端正地坐在罗汉床上,靠着宝蓝色万字不断头纹的大引枕,见到二人便坐直了身子,笑得和蔼可亲,连连招手道:“快过来坐。” 楚王妃和周侧妃陪坐在下首。楚王妃看了看俞筱晚,新嫁娘,在头一个月里,都要穿着大红的衣裳,今日俞筱晚就是一身火银红的收腰紧身半臂装,下系一条遍地撒杜鹃花的百褶裙,衬得她纤腰一束,双腿修长,峰峦高耸 小小年纪就长成了这般勾人的身姿,待日后生儿育女,还不得变成一只狐狸精?尽管心中十分鄙夷,但楚王妃也不得不承认,这张扬的大红色,穿在俞筱晚的身上,硬是在娇俏中,多了几份出尘的清雅。 周侧妃倒是对俞筱晚十分友善,笑盈盈地朝她点头示意。待小夫妻见过礼后,还主动要求俞筱晚坐到自己身边来。 新婚三天无大小,前几日俞筱晚和君逸之都是坐在老祖宗身边的,今日的确是应该按座次坐了。俞筱晚先将食盒奉给了老祖宗,又将芙蓉玉雪膏奉给了楚王妃,才在周侧妃的身边坐下。 楚太妃见是荷花糕,立时笑开了,君逸之乘机道:“晚儿听说老祖宗喜欢吃荷花糕,四处打听哪里有早开的荷花,今日才寻到了几株,便送到景丰楼特制了几块。老祖宗您快尝尝。”又看向楚王妃道:“母妃,那瓶是芙蓉玉雪膏,晚儿特意为您求来的。” 用求字可一点也不夸张,这种芙蓉玉雪膏比一般的芙蓉香膏,膏体更清慡、香味更长久,而且抹在脸上,能增加色泽,让面色腊黄的人也能显出白里透红的好肤色来,从数百年前就是宫中的贡品了,也因为材料难得,制法繁复,每年的产量极少,就连宫中都稀少,对民间的女人来说,几乎就等于是个传说。 楚王妃之前还十分不屑,只不便当着楚太妃的面驳了新媳妇,十分轻慢地让刘嬷嬷接着,这会儿听说是这芙蓉玉雪膏,心底里就跃跃欲试,想打开瞧一瞧,可是又抹不下面子,左右为难。 周侧妃瞧出了她的小心思,便笑道:“哎呀,原来是这么金贵的香膏啊,快给我瞧一瞧,让我也开开眼界。”说着便迴转了身子,向刘嬷嬷伸出手 刘嬷嬷见到主子示意,将小瓷瓶交给周侧妃,周侧妃打开瓶塞闻了闻香味,连声贊好,又用小拇指的长指甲挑了一小团出来,放在手背上慢慢晕开,那只手真的是立即呈现出珠玉般的光泽。 楚王妃看得心喜,又肉疼不已,轻轻咳了两声,慢条斯理地道:“周侧妃,日后你若想用,只管到我那去拿便是。” 周侧妃忙识趣地交还给刘嬷嬷。 君逸之见母妃喜欢,心中暗喜,趁无人注意之时,朝俞筱晚挤了挤眼睛。他随即缠着老祖宗问,“老祖宗,您们刚才在谈什么事儿?若是好事,一定要告诉孙儿。” 楚太妃笑道:“是谈一件你舅舅家的喜事,只是还没完全确定罢了。” 如今的忠勇公是楚王妃的亲哥哥,娶了一妻六妾,膝下却只有十个女儿,唯一一名嫡子,在五岁那年因病夭折了。眼见着后继无人,忠勇公人到中年,还在不断地收通房、努力耕耘着。却说前几日,忠勇公夫人到广济寺进香,向神明求嗣的时候,无意中见到了一名潇洒少年郎,生得与年轻时的忠勇公简直一模一样,当下就心生欢喜,悄悄让人探问是哪家的儿郎,想收为义子,让他再带个弟弟出来。 哪知这一问,竟问出了十九年前的一段乌龙事件。当年忠勇公夫人所生的嫡子,因难道而落下了病根,才刚刚出生五天,忠勇公夫人便在术士的建议下,让辱娘和管事妈妈抱到广济寺来做法事。谁成事,当时刚刚考上进士的钱学同的夫人,也带了刚出生不久的儿子来做法事。法事是在两个大殿做的,但是沐圣水却都是安排在暖房里,和尚们不知怎的,竟将孩子抱错了。 楚太妃感嘆道:“第二天钱大人就出了外任,直到去年初才回京,哪个知道竟会发生这种事?真是天可怜见的,幸亏现在找到了。……只是忠勇公的嫡子如今好好儿的,钱大人的儿子却……唉。” 俞筱晚真觉得跟在听戏文一样,忍不住问道:“孩子抱错了,辱娘竟看不出吗?” 楚太妃笑道:“你没生过孩子,自是不知,小婴儿啊,若斤两差不多的,看起来真就没什么区别,因而寺里的僧人才会弄错。而且小婴儿真是一天一个样子,当时寺里的大师给孩子在额头和脸上,画了几道符,整张小脸红彤彤的,几日后才能清洗,哪里还能认得出来?只是后来那钱公子生得越来越不象钱大人夫妇,钱大人和夫人才起疑的。又听得忠勇公夫人询问,这才慢慢探问,推敲出来的。” 俞筱晚讶异地挑了挑眉,楚王妃却是无比欣喜地道:“那孩子我已经瞧过了,真的与大哥年青时生得一模一样,肯定不会错的。待太医院滴血认亲后,就能认祖归宗了。” 楚王妃非常希望兄长能有嫡子承继爵位,因为她再无嫡亲的兄弟,按本朝的律法,若无圣上下旨恩准,任何有爵位之人都不能从旁支抱养嗣子,这样的话,忠勇公的爵位后继无人,朝廷就会将爵位收回去,她们忠勇公府的富贵也就到头了。 众人感嘆一番,又聊了会子闲天,便各自散去了。 楚王府都是各院自己吃自己的,除非是年节上,或者家中有喜事、长辈传召的时候,才会在一起用膳。这倒是给了俞筱晚便利,不用总是在楚王妃的身边立规矩,况且她今日才送了一份重礼,楚王妃虽然觉得这是儿媳妇应当孝敬自己的,可一时也拉不下脸使唤她,今日就放过她算了。 回到梦海阁,君逸之便收起了无所谓的笑容,神色沉敛起来。俞筱晚不由得问道:“逸之,你怎么了?” 君逸之看着丫鬟们上了新茶、布好糕点、果品,便将人都打发下去,拉着妻子坐到自己膝上,小声儿地道:“忠勇公,你听这封号就自然能明白,他祖先既忠且勇。忠勇公的祖父,是陪着祖皇帝打天下的开国功臣,手中有十万兵马。” 俞筱晚神情一震,用力眨了眨眼睛,同样压低声音小声的道:“你是说,这位钱公子,不一定是忠勇公的儿子?” 君逸之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或许是、或许不是。当初抱错婴儿,或许是真的、或许是假的。就算是真的,也或许是早就有人安排好的。这么说吧,舅舅自然是不愿意自己的爵位无人继承,可是若要假装抱错了孩子,可以从原氏的旁支中挑选一人,怎么也不会挑到钱家去。这位钱公子,自小在边陲长大,谁知他结识了些什么人,学的又是些什么。若当初是有人故意为之,那就有可能是特意为接掌十万兵马而培养的,若是无意的,为何钱大人和钱夫人对儿子的身世早有怀疑,回京任职已有一年余,却在前几日才被舅母无意间撞见?” 俞筱晚点了点头,其实军政家国这类的大事,她是不大懂的,只是觉得君逸之分析得有道理而已。不过……钱大人……回京一年……怎么听起来这么耳熟。她问道:“这位钱大人是什么官职。” “正五品工部郎中。” “什么?”俞筱晚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樱桃小嘴喔成了一个圆,“这、这位钱公子,可是钱大人的嫡次子?” 君逸之点头道:“是啊,听说钱大人的长子,已经有二十五岁了。次子小了六七岁吧,今年虚岁应当是十九。” 俞筱晚一拍脑门,“天吶,别这么巧吧。” 君逸之好奇地问,“什么巧?” 俞筱晚无力地道:“我的大表姐曹中贞,说的亲事,就是钱郎中家的次子。” 天吶,原本是因为钱大人的官职比曹清儒低了许多,才能将庶女许配给钱大人的嫡子,哪知小庶女一下子变成了国公世子的未婚妻。 她不由得摇头笑道:“真真是造化弄人。” 君逸之却蹙眉道:“怎么什么事情都有你舅父的份儿?” 俞筱晚讶异地挑眉问道:“这话怎么说?” 君逸之掰着指头数道:“喏,当初你父亲亡故,他就在找你要东西;前阵子朝中许多人置疑平南侯,要求重整军队,他却将女儿许给了静晟世子;你那个大表哥的婚事是韩家主动挑的,我也就不说了,这会子又给庶出的长女找了门好亲事。韩丞相一派、摄政王一派、平南侯一派,你舅父都结了儿女亲家,似乎只有皇室里没有送人进来了。”他抬眸看着晚儿笑道:“幸亏你只是他的外甥女。” 俞筱晚怔了怔,的确是啊,听起来真是巧合,只是巧合太多了,就有些怪异。她撅着小嘴道:“你恐怕还不知道,舅父其实是想让慈儿表姐作为媵妾陪嫁的。” 君逸之一愣,随即冷笑道:“他倒是会打主意。” 俞筱晚想了想道:“……或许,舅父是希望日后有所保障吧。毕竟舅父看重荣华富贵,自然希望日后不会被朝局影响。” 君逸之冷笑着问,“是谁告诉他朝局会变的?难道有人跟他说了要谋反?他要做这种安排做什么?” 俞筱晚也觉得很怪异,按说舅父是靠着摄政王升官的,应当是一门心思跟着王爷走才是,可是他最近的举动,又似乎不是这么回事,若说是王爷的意思,俞筱晚却不这么认为。就算是王爷想拉拢朝中其他派别的官员,也没必要把宝都押在舅父的身上。别的府中就没有漂亮出色的未出阁小姐了么? 她忽地想起前世睿表哥对摄政王的猜测,忍不住小声儿地问,“逸之,依你所见,摄政王爷……嗯,会不会……嗯,有别的心思?” 君逸之抬眸看了她一眼,淡笑问道:“你从哪里听来的?” 俞筱晚不满地嗔了他一眼,“总会有人猜测啊,毕竟离那个位置,只有一步之遥了。” 君逸之将她搂紧了些,轻声道:“这么说吧,目前没有。” 俞筱晚“哦”了一声,便不再问。君逸之也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从小几上拿过那只小食盒,取出一块荷花糕放在她唇边,轻哄道:“你尝尝看。” 俞筱晚斯文地咬了一小口,细细咽下,弯眼笑道:“细滑清香,好吃。”说罢就着他的手,又咬了一口。
第150页 君逸之笑道:“若是你喜欢吃,我以后就多给你买些来。不过一会儿要用膳了,尝尝味便好,别吃多了。”然后将余下那半块荷花糕丢入口中。 俞筱晚一想到那半块荷花糕上沾了自己的口水,就忍不住脸热。 好在初雪进来禀道:“回郡王爷、郡王妃,晚膳取来了,现在用吗?” “用膳,用膳。”君逸之一跃而起,牵着俞筱晚的手步入小花厅。 两人正在丫鬟们的服侍下甜蜜温馨地用膳,院中忽地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文嬷嬷大喘着跑进来,向两人福了一礼,缓了几口气,忙禀道:“禀郡王爷、郡王妃,摄政王府派了人来接郡王妃。听说摄政王妃发动了,可是难产,摄政王爷说郡王妃擅长治疑难杂症,想请郡王妃过去看一看。” 俞筱晚怔了怔,忽地想到,这几天似乎真是摄政王妃的产期,她还在想到时去王府恭贺呢,王妃竟然难产了。 君逸之蹙着眉问文嬷嬷道:“是谁来接人的?难道王府没请太医吗?” 文嬷嬷恭敬地回话道:“摄政王爷派的是东方浩大管家。听他说,是孟医正亲自带了三名太医守在产房外,产房内是宫中派出的四位稳婆,还有两位越国公府派来的稳婆。” 这样的安排,已经算是十分周全了,俞筱晚看了看君逸之,小声道:“我可没给别人接生过,不知行不行呢。” 君逸之眸光闪了闪,握了握她的小手道:“或许只是想让你去陪陪皇婶,别担心,我陪你去。” 俞筱晚点了点头,放下碗筷,回屋换了身外出的衣裳,特意挑了窄袖了款式,又从药箱里拿了几瓶可能用得着的药丸,披上大氅,与君逸之一同坐上摄政王府派来的马车,不过半柱香的功夫,便到了摄政王府。 摄政王正焦急地在产房门口转来转去,吴丽绢坐在下首第一的黄花梨木的圈椅上,垂眸观心,辱娘抱着吴丽绢生的庶长女君若歌,站在吴丽绢的身后,两位孺人陪坐在下首,脸上露出几分焦急,也不知是真是假。几位太医则避让在屏风的另一侧,神情亦是显得十分不安且焦虑。 屋内众人瞧见俞筱晚过来,都站了起来,摄政王也定下了脚步,目光灼灼地看向俞筱晚。俞筱晚顿时感觉压力好大,硬着头皮上前请安,摄政王立即将手一挥,“不必多礼,你快进去吧。” 俞筱晚只得安抚地笑了笑,“王爷莫急,王妃是积福之人,必定无碍的 摄政王闻言松动了些,略点了点头,示意丫鬟们开门。俞筱晚除了大氅,独自进了产房。 产房内,四名稳婆团团围在产床前,将产床占得严严实实,你一句我一句地唤道:“娘娘,用力,用力,您可不能停啊。”一边又问,“您要不要歇歇,吃点燕窝粥补充力气?” 另外两位稳婆则近不了身,只能踮着脚,伸长脖子往里看。 俞筱晚不由得蹙了蹙眉,她虽从未进过产房,可从医书上所见,也知道产妇是极痛苦的,痛苦得经常会晕厥过去,这种时候还你一句我一句地吵她,她怎么可能专心生产? 一位稳婆察觉到产房内进了人,回头瞧见俞筱晚,被她的丽色晃得一阵眼花心跳,半晌才醒过神来道:“这位贵人,产房污秽,还请您移步到外间去。” 俞筱晚反倒走近了几步,那几名稳婆还在乱喊,于是喝了一声,“闭嘴!你们中谁接生的孩子最多?” 几名稳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推举了一位姓李的宫中稳婆,俞筱晚便让其他人到后面守着,有吩咐的时候再上前来,然后走到床头,拿了块干净棉帕,轻轻擦拭摄政王妃额头的汗水,一面微笑道:“王妃,是我,晚儿,别急,小世子一定会平平安安出生的。” 摄政王妃睁着迷朦的双眼,看着她笑道:“你来了……我就放心了…… 俞筱晚心中一凛,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这几个稳婆有问题?她仔细听了听王妃的脉象,有些弱,但尚无大碍。忙俯下身,凑到王妃耳边轻语道:“我要看看您的产道,你别担心,不会有事的。” 李稳婆不由得蹙眉道:“不知这位贵人贵姓,这产房可不是谁都能进来的。还请您移步到外间吧,您会妨碍我们接生的。” 俞筱晚笑了笑,“我就是摄政王爷请来接生的,你让开,我要看一看产道。” 李稳婆心中不屑地撇了撇嘴,却也没拦着不让看,退开了半步。俞筱晚低头仔细看了看,眉心紧蹙着问,“发动多久了?” 一名姓张的稳婆道:“今日寅时发动的,已经有八个时辰了。” “这么久了?”俞筱晚暗暗一惊,不由得问道:“为何产道还没打开?为何不用剪子?” 李稳婆脸上难掩怒气,沉声道:“王妃金贵的身子,怎能随便用剪子?这产道不是在慢慢开吗?” 俞筱晚站直了身子,盯着李稳婆的眼睛道:“哦?金贵的身子就不能用剪子吗?一会儿我去禀报了王爷,请王爷查一查太医院内的脉案、产案,看是不是这么回事。” 李稳婆的脸色微微一变,这世间女人产子,多靠自然的方式,但是如果有难产的迹象,就要用剪子,只是这样产后难以恢復,而且会很痛苦,但并不表示王妃和宫中的妃子们,就没人挨过这一剪,按说这些经验丰富的稳婆,应当能看出王妃这是有些难产迹象的。 听了李稳婆的推脱之辞,俞筱晚就能确定她们是在故意磨蹭了,干脆伸手一推,将其推得离产床更远一点,亲自指挥别的稳婆,拿小几上的剪子,喷上烈酒在火上烧一烧,给她拿过来。 有几名稳婆站着没动,那位张稳婆倒是立即跑了过去,按着俞筱晚的指挥,送上了剪子。这位应当是越国公府送来的稳婆。 俞筱晚握紧了小剪子,凌空虚虚地笔划了一下,琢磨着从哪里下剪。 李稳婆一看她这架势,就知道她是个没经验的,当下心中安定,作势冷冷哼了一声,“我劝这位贵人一句,女人生孩子都是在鬼门关前转一圈,您这样胡来,可是会出人命的。而且奴婢是太后娘娘派来的,事后还要向太后娘娘禀报,王妃怀的这也是太后娘娘的亲孙子,若是有个万一,奴婢可只能向太后禀报,是您强抢了奴婢的差事。” 俞筱晚同样冷哼一声,“你延误下剪时机,让王妃饱受痛苦,我自会禀了王爷,让王爷求太后作主。” 李稳婆被噎住,眼光在另外几人的脸上熘了一圈,之前围在产床边的另外三名稳婆便出声附和李稳婆,“这位贵人想是没替人接生过的,您不知道,接生之时,要看当时产妇的情形来决定用何种方式,并不能一概而论。 俞筱晚冷冷地道:“现在起由我来接生,若是我出了差错,自会提了人头去给王爷请罪。现在,你们给我退后一点,若是我下剪的时候,哪个敢撞上来,我就剪了她的咽喉。” 她眸光兇勐,神情严厉,几名稳婆被她的眼神骇住,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这是什么眼神?清亮中带着透析一切的从容,冷静得令人胆寒,怎么她这般有自信,就一定能为王妃接生?要知道,产女难产,可是最棘手的,一个不好就会出人命,即使是经验丰富的稳婆,也会有马失前蹄的时候。 俞筱晚懒怠再理她们,回头仔细想了想,先人腰间荷包里取出一个布包,展开来,里面是百数根银针,长短不一。她挑了十根,扎在摄政王妃腹部和胸部的几处大穴上,向王妃解释道:“这样可以少出些血,少一点痛苦,一会儿王妃要按我的指示来做。”说罢又回头朝那名张稳婆道:“一会儿我剪开了产道,你就用力推王妃的腹部。” 张稳婆连忙答应下来,还拉上同来的另一名稳婆,但俞筱晚想到这人方才不敢去拿剪子,知她是个怕事的,便蹙眉道:“不用了,就你一人就成了 那名稳婆神色一慌,忙低下头退后几步。 俞筱晚将袖口挽起,敛神挥剪,就这么一瞬,她整个人的气质立即就不一样了,之前还是带着几分惶恐和不确定,这时却严谨肃穆,有着泰山崩于眼前而不惊的沉稳大气。 那几名稳婆心中一惊,不自觉地往前挪了几步,想看清楚她到底会不会下剪。可是俞筱晚手法极快,不过一晃眼,就在产道口剪开了一条四指长的口子,小剪锋利,摄政王妃还来不及感觉疼痛,就结束了。 张稳婆也是个经验丰富的,见时机快到,忙一边帮忙推着王妃的腹部,边喊着口号,让王妃跟着她的口号唿气吸气。 过得一柱香的时间,产房内传出一声响亮的婴儿啼哭,摄政王立时顿住脚步,紧张地看向产房门口。 不多时,一名稳婆开门出来,笑盈盈地跪下道喜,“恭喜王爷,王妃为您添了一名千金。” 摄政王愣了一愣,随即笑道:“赏。” 君逸之也忙凑上前来,打着千儿笑道:“恭喜皇叔,皇婶这回给您添了个小郡主,下回就是小世子了,这一女一子,正是个好字,大吉大利啊。” 摄政王微笑道:“就你嘴甜,放心,你也有赏。” 不多时,俞筱晚净了手,理好衣袖走出产房,向着王爷福了一礼,微笑道:“回王爷,王妃和小郡主一切都好,王妃有些累了,只须好生休息一下,坐稳了月子,便能恢復如初了。” 这便是说王妃还能再生。摄政王听到这句话,脸上的笑容才真诚了一些,夸了她几句,便进到室内去看女儿和妻子。不得不说,听说不是儿子,摄政王是有些失望的,不过只要王妃还能生,儿子晚些来也没什么。 112.太后的赏赐 一名稳婆抱了清洗好的小郡主,给王爷过目,摄政王伸出一根指头去逗女儿。许嬷嬷已经自动接手了稳婆的工作,有条不紊地指挥丫头们给王妃擦身、换床单,将王妃移回正房。 吴丽绢和两位孺人都围着王爷看小郡主,一个个满嘴跑吉祥话儿,摄政王笑得开怀,随口吩咐,在王妃坐月子期间,王府的内务交由吴庶妃主理,两位孺人协理。 吴丽绢立即开始与总管东方浩,协商报喜讯及派发赏银事宜,两位孺人帮忙许嬷嬷照顾王妃,……王府里一派忙乱,俞筱晚便与君逸之告辞,回了楚王府。 一路上,俞筱晚的脸色都有些沉,只是在王府的马车上,君逸之不方便问,回到梦海阁后,才摒退丫鬟们,问她产房内的事。 俞筱晚思虑了一番,将太后派的四位稳婆不作为,以及自己的推断合盘托出。君逸之惊讶地问道:“你是说,那几个稳婆想害死王妃?”
第151页 稳婆的意思,肯定就是太后的意思。俞筱晚摇了摇头,“应当不会。我想,她们应当只是想拖延一段时间,好让王妃的身子受损。” 这世间医术高明的大夫,可以在孕妇怀胎至七八个月左右,从脉象上诊出是男胎女胎,太医中肯定有人诊出了王妃所怀的是女儿,就算是儿子,就算太后再怎么防着摄政王,也没必要害死王妃,死了一个,王爷还会再娶,只怕比这个更能生,岂不是得不偿失么? 因而只有可能是让王妃的身子受损。王妃本来宫体就比正常女子小,若是因难产而崩漏、或者只是轻微的下血,也容易不再生育。可反之,若是这胎生得顺利,月子又调理得好,那么日后就容易再生育了。所以那些经验丰富的稳婆,不过是在等最好的时机,又能让王妃受苦,又不至于要了母女俩的性命罢了。 君逸之凝神看着小娇妻,郑重地叮嘱道:“这事儿过去也就过去了,若是没有十足的证据,便是皇叔也不能指责太后的。……毕竟,太后是皇叔的嫡母。” 俞筱晚轻笑道:“我知道,其实王妃也知道,不然的话,为何我进去后,她什么话也没说。” 这一路上她也想清楚了,那些稳婆站在床边看着,却不动手,这算不得什么证据。这世间女子生产,能不能顺利,多半靠的是稳婆的经验,不少女子初胎生育之时,会痛上几天几夜,还不一定能生下来,就是因为许多稳婆怕担责任,不会轻易用剪子。若摄政王爷真要责问,稳婆们只说是判断失误便成了,大不了一顿板子。想必摄政王也十分清楚这一点,才将她叫到王府,而且也不会为了这事儿跟太后叫板的。 君逸之见她明白,便笑盈盈地搂紧她道:“你明白就好。要知道,太后可是有雄才大略的人,不可能做没有把握之事,你日后若是觐见太后,言谈之中也要万分小心。” 俞筱晚认真应承下来,又好奇地问,“你如何知道太后是有雄才大略之人?” “这还用问吗?先帝体弱,时常卧床,许多时候,摺奏都是交由太后批阅的,这在朝中算是公开的秘密了,只不过,本朝没有垂帘听政的先例,先帝驾崩之后,才由皇叔摄政的。”君逸之一面说,一面细细摸索她的腰肢,有些心不在焉起来,低下头在她的颈窝间深吸一口气,轻啄了几口,笑问道:“晚儿出汗了么?” “是啊,紧张得出汗了。方才我可紧张了,第一次帮人接生啊,虽然只是下了一剪子,我也怕给剪错了地方呀。”俞筱晚有些不好意思地缩了缩肩头,避开他轻啄的嘴,嗔道:“也不怕脏,叫水进来,我先沐浴吧。” 君逸之呵呵笑道:“不用分先后了吧,你瞧瞧时辰,可不早了,咱们一块儿沐浴,好早些歇息,明日我带你去东郊别苑玩,那儿有片牡丹园。” 俞筱晚大羞,一巴掌拍开他不老实的爪子,挣扎着退后两步,一面左挪右闪地躲避他的长臂,一面嗔道:“哪个要跟你一块儿,让开!” 君逸之就是不让开,张开双臂占着道儿,扬声问道:“外头是谁?” 初雪在门外应了一声,君逸之吩咐道:“让小厨房送热水来,我与少夫人要沐浴。” 俞筱晚焦急地补充,“两份热水!两份!” 仔细看着她小脸上的晕红,眼里聚满了笑意,似是极力忍住了才没有笑出来,“晚儿,你不用补充,她们也会送两份热水的,你这般大喊,怕她们反而会多想。” 俞筱晚一怔,才想到,的确是如此,自己又被这傢伙给调戏了一把,心下又羞又恼,又不妨被他抱了个满怀,她恨得牙根痒痒,干脆扑上前,一口咬住他厚软的耳垂,恨恨地咬了两下,又怕咬疼了他,不甘不愿地松了口。 君逸之将头埋在她的颈窝,吃吃地笑,“晚儿你真是热情,不过用力大了一点儿,要这样才好。”他说着一抬头,双手微微用力,收紧了她的腰身,靠在自己怀里,这才含住她小巧圆润的耳垂,轻轻地吮了起来。 俞筱晚只觉得浑身一震,骨头都苏了,敏感地察觉他的手已经伸入了衣襟,本来气氛正好,正可以为所欲为,可她却总想着自己一身腻汗,怕一会儿要被嫌弃,只左挣右扎,就是不愿就范。 君逸之拗她不过,只得松了手,正要说话,房门处响起敲门声,初雪带着人送热水来了。 俞筱晚先去沐浴完,披了件夹棉长袍坐在软榻上,初云拿了块大棉帕子,跪在她的身后,轻轻为她绞干头髮。 俞筱晚闲着无事,随手拿了本奇志话本翻看。 初云见屋子里没了旁人,四下又再看了看,小声地嘀咕道:“郡王妃,今日您和郡王爷走后,我瞧见娇蕊去了趟王妃住的春景院。” 俞筱晚淡淡地道:“她本就是母妃派来的,有事儿回个话,有什么不对 初云急了,小脸憋得通红,声音压得更低了些,“赵妈妈都特意让奴婢来跟您说一声呢,只是现在蔡嬷嬷跟她跟得紧,她不方便罢了。赵妈妈要奴婢来跟您说一声,府里怎么样都无所谓的,可是这梦海阁的事儿,却不能传出去。” 俞筱晚听着眸光闪了闪,却仍是不在意地道:“无妨的,母妃关心我们罢了。” 边说边捏了捏初云的小手。 她当然也希望是这样,梦海阁里的事儿,不能随意传出去。可是婆婆不喜欢她,若她一进府就将梦海阁给管得铁桶一般,只怕对她的印象会更差。她倒不是在意王妃会对自己如何,只是担心逸之夹在中间难做人罢了,总要等她们夫妻俩的感情稳定了,才好出手,现在只能尽量少将心事流露出来,丫鬟们也约束好,有什么事情,她还可以叫上人,到店铺里商量。 初云得到暗示,心中总算是定了几分,随即又轻哼了一声,“您是不知道,那二娇一瞧见郡王爷,两眼就一副水汪汪的样子,瞧着不知多噁心。” 俞筱晚轻斥了一声,“这不是你该说的话。”既然逸之对她们俩没什么意思,她也没必要当这个恶人,出手教训谁。她想了想道:“良辰这几日在干什么?” 初云撇了撇嘴,“二等丫头,还不就是打扫正屋、沏茶倒水。不过她什么事儿都躲着,只顾着悲春伤秋的。” 作为陪嫁丫头跟过来的,结果只混了个二等,而且本是丫鬟中容貌最出挑的她,受到了空前的挑战,那个娇蕊和娇兰,哪一个都不比她差,果然美女都入了皇家啊!因此良辰的心情不是一般的差,干活也没动力,做什么都蔫了巴唧的。 俞筱晚笑了笑,轻声道:“你寻个时机去跟她说,王府原本的一等丫头,我总不好降了去,我暗中补给她一份月银,让她拿一等丫头的月银,这是该她的。” 初云眨巴眨巴大眼睛,随即明白了主子的意思,原本是要挑拨了良辰去跟二娇斗啊,遂笑咪咪地道:“奴婢知道了。” 初云安了心,遂认真帮她绞头髮。俞筱晚也继续看书,忽觉头髮上的手劲大了一点,还扯了几下头皮,便轻声道:“轻点。” “啊,疼吗?那我轻一点。”君逸之的声音忽地响起。 俞筱晚仰头看去,原来绞头髮的早换了人,这傢伙是没伺候过人的,虽然尽量放轻了手劲,可还是没把握好。她不由得笑道:“你让初云来干便是了。”见他头髮湿湿的沾在额头,还有些细小的水珠在往下淌,忙道:“快让人帮你绞干头髮,仔细别着凉了。” 君逸之笑道:“我哪里这么娇弱,先帮你弄干头髮再说。”一面说一面取了熏笼过来,将她的头髮打开,一缕一缕地熏干。 俞筱晚随意地将头髮绾了个松松的髻,取过帕子帮他绞头髮。想起洞房那晚,他自己到屏风后去净身的时候,顺熘地抹干身子和头髮,似乎是经常干这种事情,看来平时也极少让人服侍,便轻声问道:“你平日里,也不让从文他们服侍么?” 君逸之惬意地眯着眼,享受着娇妻的体贴,随口答道:“那几个傢伙,哪干得了这么细緻的活儿?没得将我的头髮给扯光了。”又回手摸了摸她的腰肢,撒娇似的道:“以后晚儿都帮我绞头髮好么?” 俞筱晚应了一声,他又得寸进尺地道:“那以后你还服侍我沐浴好么? 俞筱晚小脸一红,对着他的后脑勺扮了个鬼脸,小声道:“我不会。” “不会?一会儿上榻我教你。” “都榻上了,还怎么教?”俞筱晚一面帮他熏着发,一面顺口答道。话出口了,便立即意识到,自己这话回错了,忙不迭地闭了嘴。 君逸之听她这般发问,却是正中下怀,立即回身将她抱了起来,三两步跃到了床上,覆身压着她,笑嘻嘻凑到她耳边,轻声地耳语几句。 他说的这些,那本小图册里都有,只是听他此时言语放涎,神色又暧昧诱惑,顿时羞窘不已,脚趾甲都红了,脸都有些臊了起来,用力推他。 君逸之却抱紧了她,只是不放手,不停地边亲吻,边在她耳边央求上几句,俞筱晚狠狠捶打了下他的胸口,反正挣不过,索性闭上眼睛当没听见。只是终究拧不过他,半哄半骗的,半是强迫半是引导的,心中一软,到了最后,少不得含羞带怯地任他胡作非为了。 次日君逸之起得极早,精力充沛,活力十足,俞筱晚却懒懒的不想动,只瞧着钟点,知道请安的时辰快到了,才强打精神,扶着酸涩的腰肢起了身。一想到罪魁祸首,俞筱晚就恨得瞪了君逸之一眼。板着小脸不理他。君逸之只嬉皮笑脸地围着她哄,终于将小娇妻给闹笑了,志得意满地一同去请安 请过安后,两人用了早膳,去别苑赏了一圈牡丹,快晚膳时分才回府,刚换好家常服,忽听太妃差了人来请,说是太后有赏赐。 俞筱晚和君逸之不敢怠慢,忙换上品级正服,去了春晖院,却原来是太后娘娘为了昨日俞筱晚帮忙接生一事,赏了许多瓷器和锦帛过来。 俞筱晚心中微动,这么快有就赏赐下来,太后是想对她警示什么?还是想对摄政王说明什么? 不及细想,俞筱晚忙谢了太后恩典,那名内侍收了文嬷嬷送上的红封,笑嘻嘻地同楚王妃道:“王妃安好。您有阵子没入宫给禧太嫔请安了,禧太嫔十分想念您呢。” 那禧太嫔是楚王妃的堂姑姑,听得这话,楚王妃忙道:“臣妾正想请旨入宫,给太后和太嫔请安呢。” 那名内侍便笑道:“如此正好,杂家今日正带了腰牌过来呢。”说罢递上一块入宫的腰牌,上面写着的时辰,是明日巳时初刻。
第152页 楚王妃忙恭恭敬敬地接过。 君逸之脸上的笑容与平日无异,但俞筱晚却觉得他神色间有丝冷然,待回到梦海阁,便小声地问道:“逸之,你好象不开心吶。” ------题外话------ 咳咳,不好意思哈,周末补上啊补上~ 113.楚王妃的猜测 君逸之笑道:“没什么。嗯……你昨日不是担心太后觉得你多事吗?既然赏了你,太后就不会责怪你了。对了,我想跟老祖宗说,咱们到别苑住上几日,明天就动身,你说好不好?” 俞筱晚盯着他看了半晌,严肃地问道:“为什么要去别苑?” 君逸之嘻嘻地笑,“今日去别苑,你不是玩得挺开心的么?我想那儿风景好,再过些天,牡丹就败了,不如去住阵子啊。”说着拉了拉晚儿的手,抱她坐在自己膝上,哄着道:“难道晚儿不想去吗?” 俞筱晚有些不高兴地白了他一眼,“去是自然想去的,可我怎么觉得,你好象是在带我逃亡啊?太后派来的内侍帮太嫔传话,是不是很少见?是不是母妃会为难我?逸之,我希望你有话能跟我直说,若是藏着瞒着,万一我不小心应对失误,只怕麻烦很大。况且躲到别苑就行了么?别苑不也是王府的产业,母妃想来就能来的。” 君逸之抬眸看着晚儿,心中微嘆,他的晚儿,真是又聪颖又敏锐,他原是不想说实情的,怕晚儿与母妃之间心存芥蒂,现在看来,不说清楚,恐怕晚儿不会配合了。他斟酌着道:“母妃虽然性子要强了一点,其实人不坏的,没坏心眼,不会暗地里整治人。……只是比较容易受人挑拨……我不知道太嫔怎么会这会儿宣她入宫,总觉得跟昨日你替皇婶接生有关,你……” 他想了想,才缓缓地道:“你不知道,就算是亲姐妹,也会分亲疏远近的。大姨母看着立体感,实则性子柔和,太后与大姨母从来十分的亲近,而老祖宗和太后都是性子要强的人,虽然是姐妹,却不见得比表姐妹、堂姐妹的关系好。太后又是……掌控大局之人,思虑难免多一些,父王只知按章办事,现如今朝中发号司令的,又多是皇叔。太后曾说过几次,若有什么事,可与她商量着办,但是老祖宗却说女子不可干政,况且内阁也不是皇叔一人说了算,什么大事都是辅政大臣们一同决定的,没什么需与太后商议,因而不让父王跟太后谈论政事。唉,故而,如今太后与老祖宗就更不贴心了。” 这话算是说得十分委婉了,毕竟是一国之母,虽是他的姨母,也不能妄议。俞筱晚听了几句,便大致上明白了,大约是皇上年纪太小,太后怕摄政王会有什么异心,想让楚王爷当个朝中的耳目,只是楚太妃觉得不应当这么做,楚王爷大约是听了母亲的,没听太后的,偏巧自己昨日又去帮了摄政王妃,恐怕太后以为楚王府亲近了摄政王府呢。没法子拿辅政大臣和自己的姐姐出气,就想办法刁难一下她,算是警告? 俞筱晚便甜甜地笑了,“若是如此,咱们倒不好避到别苑去,若不然,太后还以为咱们心虚了呢。” 君逸之也知是这么个理,只是担心小娇妻受苦罢了,便将她搂紧了一些,柔声安慰道:“那这几日我不出去了,就陪着你,你不好拒绝的,我来帮你,母妃总要看看我的面子。” 俞筱晚噗哧就笑了,“楚王府总有规矩的吧?我若没犯事,母妃也不能随意处罚我不是?” 次日一早,楚王妃便按品级穿戴了正服,乘马车入宫觐见禧太嫔。入了宫,先按规矩到慈宁宫给太后请安,太后正与几位太妃太嫔闲聊着,见到楚王妃,便聊起了摄政王妃生女一事。 太后含笑问道:“说起来,敏慧如今可当上婆婆了,你对你那二儿媳妇可还满意?” 楚王妃此人极好面子,儿媳妇不论喜欢不喜欢,已经娶回家了,自然要往好了说,当下勉强笑道:“回太后的话,晚儿人不错,虽说出身不是太好,但胜在乖巧听话,臣妾教养了几日,还是挺满意的。” 太后面带和蔼的笑容,边听边轻轻颌首,“应当是不错的,不然哀家的两位姐姐也不会抢着要求娶。啊,说起来,这回哀家能顺利地抱上亲孙女儿,也有她一份功劳呢。听说她医术出众,是她担了责任,才让妤儿顺利生产的,哀家派出的那些个稳婆,一个个畏手畏脚,胆小怕事,反倒没她果断。若不然,哀家今日恐怕在等这个小孙女出生呢。” 旁的太妃太嫔都顺着这话儿恭维,宝郡王妃真是难得的医术出众,这回托太后的洪福立了大功,又言道太后是有福之人,摄政王妃有太后这位嫡母相佑,自然是会母女平安。 楚王妃绷着面皮儿,强撑着听着这此话,心里头隐隐积累了不少怒气。这可算不得什么赞扬!行医可不是什么高贵的行业,太医院医正也不过是个从五品的官儿,医女就更不必提了,跟宫女的地位差不多。她嫡亲的儿子,堂堂宝郡王的妃子,竟跟医女一般去给摄政王妃接生,传出去叫她怎么做人?这些人嘴里夸着,谁知心里是怎么个嘲笑她?又怎不令她气恼? 太后与太妃太嫔们聊了一会子,才又看向楚王妃道:“对了,敏慧,你家琰哥儿不是体弱么?正好宝郡王妃医术高明,不如让她看一看,说不定能帮着调理好呢?哀家之前听说她曾在摄政王府住了近两个月,之后听妤儿说是她帮着调理好的身子,之前哀家还以为是妤儿夸大其辞,如今看来,倒是真的医术高明呢。” 楚王妃忙笑着道:“真的么?臣妾倒是不知呢。若真箇如此,臣妾倒是想让她试试。” 太后说着又笑,“自然要让她试试,你要知道,奕儿是极难相信人的,难得他媳妇一有难处,就想到去请了你媳妇,这说明你那儿媳妇肯定是个能干的。” 这话怎么总听着不对劲? 如坐针毡般地给太后请过了安,楚王妃随着禧太嫔回了宫。禧太嫔摒退左右,严肃地问道:“敏慧,你那儿媳妇真的在摄政王府住了两个月?” 楚王妃茫然道:“这事儿臣妾不知呢。” 禧太嫔忍不住蹙了蹙眉,“不知就问清楚!一个女孩儿家的,非亲非故的,好端端跑别人府上住这么久为何?还是王妃请过去的!若让旁人听说了,还不知会怎么想!哼,什么医病,我可看不出那么点儿大个小丫头,能比太医院的太医,医术还要高明了。” 楚王妃听着心中一凛,是啊,非亲非故的,住到旁人府上,只有一个可能性,就是主母看中了她,有意要开脸,抬为妾室还差不多。 这么一想,楚王妃立即有些急了,“不行,我、臣妾得去问个清楚!太嫔,恕臣妾无礼,先告退了。” 禧太嫔点了点头道:“你快去问清楚吧,若真有其事,你可得将她看紧一点,别弄出什么……再不让她去摄政王府!都不知道你家太妃是怎么想的,这么个人也强求了来。” 楚王妃忙忙告辞了回府,立即派人去请二少夫人过来。 俞文飈才得了手,正在梦海阁内院的偏厅里汇报。俞筱晚看着手中纸张上断断续续的句子,慢慢琢磨着。曹清儒表现得十分鲁莽暴躁,其实是个非常谨慎的性子,就算是自己写给自己看的东西,也是语蔫不详,俞筱晚琢磨得有些吃力。 正要与文伯商量几顺,芍药站在门外轻轻敲门,“禀郡王妃,王妃有请 俞文飈忙告辞离去,俞筱晚披上外裳,便与君逸之一同去了春景院。 刘嬷嬷正在小声同楚王妃耳语,“听说是外头嫁妆铺子上的管事,进了内院里回话,还将丫鬟们都打发了出来。” 楚王妃恼火地将手中的茶杯重重顿在小几上,“事无不可对人言!不过是一个铺子里的管事,回的也不过就是帐册上的事儿,身边的心腹丫鬟有什么听不得的?为何非要将人都打发出去?这个俞筱晚真是欠了教养!” 正说着话儿,丫鬟们通禀道:“二少爷、二少夫人来了。” 楚王妃眉头又皱了起来,“逸之跟着来干什么?怕我吃了他媳妇?”越想越气,套着长长黄金镶宝石护甲的玉手,重重在小几上拍了几下,才缓了声音道:“进来。” 君逸之携了俞筱晚的手进来,嬉皮笑脸地给母妃请安,“母妃回来了?儿子想您想得紧,便跟着晚儿过来,给您请个安。” 楚王妃要笑不笑地道:“已经请完安了,你可以回去了,好生读书去。 君逸之才不会走,也不等母亲相让,没骨头似的往一旁的椅子上一瘫,笑嘻嘻地道:“儿子还等着跟晚儿一起去景丰楼呢,老祖宗想吃荷花糕了,差了儿子跟晚儿一同去呢。” 楚王妃的嘴角不由得抽了抽,居然拿太妃来压她!她哼了一声,不再跟儿子纠缠,看着俞筱晚问,“听说你在摄政王府住了两个月?” 俞筱晚低眉顺目地小声道:“回母妃的话,这是去年夏天的事了。” “你去那做什么?”语气十分不悦。 俞筱晚有些不明所以,仍是恭敬地回道:“媳妇正巧会些调养的方子,王妃请了媳妇去帮她调养,因为夜里也要沐浴擦身,所以就住了两个月。” 君逸之忙在一旁补充道:“这事儿小姑姑也知道,皇婶后来不是也说过么?母妃您不记得了?” 楚王妃这才将信将疑地打量了俞筱晚和儿子几眼,端起茶杯来轻啜了几口,话峰一转,“既然你知道调养的方子,就帮你大哥调养调养,他身子弱,一直不得医好。” 俞筱晚正要答话,君逸之轻咳了一声,她到嘴边的话便变成了,“回母妃的话,媳妇不会。……媳妇只会调养女人的身子。” 楚王妃被噎得一愣,瞪大了眼睛看了俞筱晚好一会儿,想确认她是不是在推脱。君逸之便帮腔道:“母妃,您今日是怎么了,总问这些事儿,晚儿哪里会什么医术了,不过是正巧知道几个养生的方子罢了。晚儿昨夜累着了,烦您给赏个座儿呗。” 坐什么坐!楚王妃烦躁地瞪了儿子一眼,这媳妇不能给长子治病,她也懒得看着眼瞎了,挥了挥手,“你们去给老祖宗定荷花糕吧。” 君逸之一跃而起,拉着晚儿告退。 楚王妃看着晃动的门帘,心情极差。刘嬷嬷小声进言道:“王妃,奴婢觉得,二少夫人应当是会一点的,哪有什么调养的方子,能治好不孕之症的?可是……”
第153页 楚王妃瞪大了眼睛,“可是什么?难道逸之不想琰儿的身子好么?” 她自己说完,心中忽地一跳,难道真是如此?若是琰之死了,这王位、这王位就是逸之的了!她用力摇了摇头,“逸之不是跟他大哥一向友爱么? 刘嬷嬷小声道:“二少爷自然是跟世子爷兄友弟恭的,可是二少夫人……难免有什么想法……” 出了春景院,俞筱晚小声地问君逸之,“为何不让你母妃知道,给大哥治疗的事儿?” 君逸之不答,带着她去了沧海楼。君琰之将人迎入花厅,让丫鬟们上了茶水果品,温和地笑道:“今日怎么有空来我这儿?” 君逸之将丫鬟们都打发出去,才小声地跟兄长说了楚王妃刚才说的话儿,“母妃哪里会想到这些,定然是有人引导的。”才去了趟宫里,回来就问,也不知是太后还是太嫔:“母妃是个藏不住话的,就算她不想说,也能几句就被人给套出来,因而我没让晚儿答应。” 又跟俞筱晚解释道:“大哥这毒,是从我身上过过去的。那时我还很小,出入都有大队丫鬟婆子侍卫跟着,可没跟外人有过什么接触。这府里的人,得防着。” 君琰之淡淡地点头,随即又向俞筱晚笑道:“上回吃的药丸,我觉得挺管用,这阵子身子清慡多了。” 俞筱晚道:“管用就好。不过这只能延缓,不能根治,我想过两天再去一趟潭柘寺,看智能大师有了新想法没有。”说罢伸出手,示意君琰之将手搁在桌上,听了听脉,无奈地道:“还是没解。” 君逸之惊讶地道:“我瞧大哥的气色都好多了,难道还没有除去一点毒素?” 俞筱晚摇头道:“没有。毒素还是那么多,只是每次要发作的时候,被药力给压住了而已,总算是不必消耗内力。” 毒和医是相辅相成的,又是独立的,学医能医毒,但若是没有认真习过用毒,治毒的本事就会受限,智能算是对用毒有研究的,与俞筱晚一同研究了一个月余,才研制出了这种压制毒性的药丸,但不能根治,而且再不根治,君琰之的身体也就废了。 只是智能一直没派人到王府来传话,就说明他没有解决的办法。目前除了隔几日让俞筱晚与他商量一次之外,也没别的法子。 三人沉默了一下,君琰之又笑了起来,“既然能研制出这个药丸,我相信你们能制出解药的。”说着将茶杯往俞筱晚的面前推了推,“这是太后前几日赏下的春茶碧螺春,请弟妹尝尝。” 君逸之品了一口,笑道:“不错,清香甘甜涩味不重,晚儿你喜欢吗? 俞筱晚轻笑道:“太后赏的自然是好茶,我当然喜欢的。”其实她不大喜欢碧螺春,相比之下,她更喜欢龙井和云雾。 君逸之跟她同床共寝了几日,对她的一些生活习性有了初步的了解,见她端着杯子却不喝,便笑道:“大哥这可有龙井或是云雾?” 君琰之恍然,忙吩咐丫鬟们另沏了新茶上来。 三人刻意将气氛弄得轻松一点,很快就聊起了旁的事儿。不多时,娇荭带着几个小丫鬟走进来,笑盈盈地从丫鬟手中接过铜壶,亲自为三位主子泡了茶,介绍道:“这是今年刚出的雨前龙井。” 俞筱晚咦了一声,“这会子京城就有雨前龙井卖了?” 娇荭笑道:“回二少夫人的话,这雨前龙井是贡品,自是比市面上的来得早些,听传旨的公公说,宫里头也就只有两斤呢,太后听说世子爷喝了茶身子会舒服一点,便全都赏了过来。” 君琰之略挥了挥手,娇荭引着丫鬟们退下,俞筱晚轻轻品了一口,笑道:“的确是好茶。”随后又正色道:“不过我建议大哥不要喝茶,茶中有解药的成分,会化解药性,另则,茶是醒神静气的,大哥时常消耗体力,正该好好歇息,喝茶却是无法好生歇息了。” 她注意到君琰之喝的茶极浓,茶叶占了大半杯,而且只两泡就换了新茶叶,估计是以前身体痛楚,用浓茶来镇痛,已经习惯了。若不然,一般的来说,二斤茶叶足够喝一年的,可是太后却是各种茶叶都赏了一两斤,而这里的茶叶没有的陈年的,可见以往都喝掉了。 君琰之笑道:“以后不会这样喝了。”见俞筱晚一直盯着他的杯子,便将杯子推远一点。 俞筱晚这才笑道:“茶也会上瘾的,大哥得有毅力,最好是从现在起,一滴也不喝。” 又坐了一会儿,君琰之的神情有些困了,小夫妻俩便告辞了出来,俞筱晚的眉头一直皱着,君逸之连问她怎么了,她想了想才道:“我是在想,你小时候不可能没出过府吧?至少入宫的时候,身边不会有自己人服侍着吧? ------题外话------ 呃……先更一章,二更,二更放在11点半鸟…… 114.祸水 君逸之顿下了脚步,想了想道:“是这样,不单是在宫里,在大姨母府上、皇叔府上,都是如此,身边不会让自己人服侍。……所以能向我下毒的,就是自家的几个亲戚。” 俞筱晚噎了噎,心中不免对他同情了起来,“难道老祖宗也查不出来么 君逸之苦笑道:“连什么时候中的毒都不知道,这几处府第,又不是咱们能伸得进手的地方,怎么查?何况嚷嚷得所有人都知道了,他们也会将证据抹去。所以当初老祖宗就说,不如这样,不露声色地解了毒,他们心中惊疑,倒不敢再随意动手。” 俞筱晚微嘆了一声,似乎暂时也只能这样,她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治好大哥的毒。 因之前说了去景丰楼,二人特意出府一趟,到景丰楼订了一盒糕点,孝敬给楚太妃。 过了两日,君逸之便带着俞筱晚了潭柘寺,智能大师一直在潜心研究君琰之身上的毒,几个月前与俞筱晚联手之后,觉得思路明晰了许多,但仍旧找不到最关键之处。两人又商议了一整天,仍旧没有结果,心情都不免有些低落。 回府的时候,君逸之见晚儿有些闷闷的,便主动提议道:“咱们不回府用晚膳了,不如去得月楼吧。” 俞筱晚知他是为了哄自己开心,便笑道:“好啊,差从文回府禀报一声吧。” 从文得了令回府,逸之则带着晚儿去了得月楼。得月楼的佛跳墙是京城一绝,名声响亮,这时辰又是晚饭的点,楼中早就坐满了食客。君逸之和几位损友在此长年包了一间雅间,倒不愁没位子,等伙计们拆了侧门的门槛,将马车驶进去,带着晚儿避开前堂的众多食客,从后楼梯上了雅间。 这得月楼的楼梯,每梯中间是空的,两人牵着手上了楼,仍是被大堂里的某位食客瞧见了脸,那人微微诧异地扬了扬眉,随即又扭了头,唯恐被二人瞧见了面相。 君逸之与俞筱晚才进了雅间了,就听得小二蹬蹬蹬地跑了进来,点头吹腰地道:“郡王爷,北世子也来了,他想跟您挤一挤。” 君逸之斥道:“没见郡王妃也在吗?你自去同他说。” 小二苦哈哈地道:“小人已经同世子爷说了,世子爷说正是好些日子没见着您了呢。” 君逸之怒火上扬,撵着小二去跟北世子说不同意,又回头同俞筱晚道:“若只鸣之也就罢了,到底是堂兄弟,没什么关系,偏他最喜欢跟些酒肉朋友一起,哪能让这些无耻之徒见着你。” 话音才落,门外就响起了啪啪的耳光声,君逸之安抚娇妻稍候,恼火地沖了出去。也不知他是怎么跟人说的,没几下便动了手,俞筱晚坐在雅间里,只听得门外一阵拳脚声,和看热闹的食客的起闹声。 不过半盏茶的功夫,从武和平安跟门神似的,黑着脸打开房门,君逸之气唿唿地回来了。 俞筱晚忙将温茶推到君逸之的眼前,小声地道:“怎么了?” 君逸之一口将茶喝尽,朝她挤了挤眼,小声地回道:“没什么,打架而已。”又笑睇着她道:“只是要委曲夫人担个祸水的罪名,害我跟自小玩到大的狐朋狗友决裂了。” 俞筱晚眨了眨眼睛,想到在潭柘寺时,平安似乎跟他耳语了几句,原来是在禀报什么秘情吗?不由得微讶地问道:“原来你是故意的?你……不想跟北世子再交往了么?” 君逸之搂紧了她轻笑,“鸣之这人就是爱玩一点、好色一点,不算太过,我打的是另外一个人。” “是谁?你知道他会来?” 君逸之将嘴凑到她耳边,声音压得极低地道:“是静晟世子,我猜的。 俞筱晚顿时瞪大了眼睛,“不可能吧?”驻边将军擅自回京,可是死罪啊,“他居然敢露面?” 君逸之微哂道:“当然不敢,不过我跟鸣之一打起来,他的侍卫担心,打开了一条门fèng,我自然就瞧见了。” 俞筱晚闻言定定地看了他许久,久得君逸之心底里升出几分怪异地感觉,忙抱着她摇了摇,撒娇道:“晚儿这般看着为夫做什么?怪吓人的。”说着还拍了拍胸口。 俞筱晚顿时换上一脸嫌恶,“你干嘛学长孙羽啊。” 君逸之嘴角抽了抽,“怎、怎么说我是学他呢?” 俞筱晚点着他的胸膛道:“他最爱在惟芳面前娇嗔了。” 君逸之抖了抖眉毛,忍不住噗地笑出来,拍着桌子道:“可不是娇嗔么 俞筱晚也笑了笑,随即又定定地看向他,嘟着小嘴道:“这么秘密的事儿,你都能知道……” 君逸之尴尬地收了声,摸了摸鼻子,“这事儿,我们以后再谈好么?” 俞筱晚只嗯了一声,敛了笑容,不置可否。 君逸之在心中微嘆了一声,打起精神来服侍娇妻用膳,千哄百哄的,总算是将美人儿给闹笑了一回。 回到府中不久,宝郡王爷与人斗殴的传闻就传了出来,而且坊间传得十分难听,说是宝郡王爷带着貌美如花的小娇妻上酒楼,被北世子撞见,好色成性的北世子立即要求与小夫妻共桌共饮,被宝郡王爷拒绝。两人为了美色大打出手。 楚王妃听说后,气得半死,内宅妇人被人这样传话,还有什么好名声?她想要找儿子和媳妇的麻烦,偏两人禀了太妃,躲到别苑去了。她只得在王爷耳边吹风,“还指望着娶了媳妇会成熟一些、稳重一些,哪知为了媳妇还要跟人斗殴,还是跟自家的堂兄弟,传出去……”说到这儿几乎是咬牙切齿,“咱们楚王府的脸往哪搁?王爷,请您快将他俩召回府中,我要亲自过问,该罚就罚!”
第154页 楚王爷摸着鬍子,这件事,让他对这个儿媳妇也有些微词,不过一大早儿的,他就跟母妃交换过意见了,自然是不能任由王妃胡来,于是佯装沉吟状,“这不大好吧,去别苑是母妃同意的,我怎么能越过母妃去?待过几日,风言风语的自然就没了。你也知道鸣之那个人啦,走在路上看到漂亮的小娘子,都要上前搭讪几句的,这事儿自然不能算是媳妇的错。” “怎么不能算是她的错?她若是个守规矩的,就应当老老实实呆在府中,跟逸之跑到酒楼里算是什么事?”楚王妃见王爷不支持自己,怒火更甚,“这个媳妇若是拘不住逸之,咱们还得再为逸之选个贤内助来。” 楚王爷讶异地看着妻子,“你……是什么意思?” 楚王妃早同刘嬷嬷商量好了的,忙将自己主意说出来,“宛婷这孩子您也是看着长大的,贤良淑德自不必说了,我也知道逸之不可能休妻,宛婷这孩子也愿意侍奉逸之,为侧妃也愿意。所以,您看,咱们是不是挑个吉日,去忠勇公府提亲呢?” 楚王爷瞪大了眼睛看着妻子,仿佛看天外来客一般,“你没中邪吧?二少夫人入府一个月都不到,你就张罗着给逸之娶侧妃?若是一早儿就定下了亲事也还罢了,这时节去提亲,你是想告诉太后,你对指婚不满吶。” 楚王妃噎了噎,小心地问道:“若是、若是我求得了太后的恩准呢?”只要王爷同意了,她立即就去求太嫔相助。 楚王爷皱着眉头毫不迟疑地道:“逸之是母妃一手带大的,他的事儿,还是先问过母妃的意思为好,你也知道母妃的脾气,若是她不同意,太后的意思她也敢驳的。” 说罢,楚王爷便自顾自地去上朝了。 楚王妃恨得拿护甲勐抠小几,心中暗暗想着,不行,不能由着母妃宠溺逸之,这是害了逸之!宛婷这孩子可比晚儿知晓分寸得多了,有这样的媳妇,她才能安心。 时光一晃而过,展眼到了摄政王爷的小郡主满月宴,楚王府众人都一早打扮得光鲜靓丽,乘车去了摄政王府。 王妃已经出了月子,绾着慵懒的坠马髻,喜气洋洋地抱着女儿,在正厅里迎接女宾。一旁的贵夫人们忙着奉承王妃,赞嘆的词语天女撒花似的往外飘。 俞筱晚给皇婶见了礼,便好奇地凑上前去看小郡主。刚出生那会儿,小丫头还是皱巴巴的,小脸通红通红的,如今已是是雪白粉嫩,小嘴殷红,睫毛也长了出来,两只眼睛又黑又大,跟黑葡萄似的,滴熘熘地四下转动着。 俞筱晚一见她那小模样,心便软得一塌煳涂,忍了好几下,才忍住想抱她的冲动。摄政王妃瞧着她跃跃欲试的样子,便笑道:“菁儿太小,你若喜欢小孩子,去抱麟儿、玥儿都可以。”随即又压低了声音道:“或者你赶紧的,自己生一个。” 俞筱晚羞红了脸,轻嗔了一声,“皇婶真爱打趣人。” 说罢退回了座位。 楚王妃用力盯了她一眼,小声斥道:“跑到近前做什么?万一小郡主有个什么不妥,你担着么?” 就刚刚坐了这么一小会儿,楚王妃已经听到好几个人指指点点了,说的还是儿子媳妇上回在得月楼的事儿,因而怎么看俞筱晚都不顺眼,真恨不能不带她出来,害自己脸都丢尽了。 俞筱晚低眉顺目地应了一声,“母妃教训得是。” 楚王妃轻哼了一声,“也不知你是不是真听进去了!” “哎呀,大嫂,您可别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教训侄儿媳妇啊。”仁郡王妃不知何时坐到了婆媳俩的身后,轻笑着道:“让外人看咱们楚王府的笑话可不大好,老祖宗会怪罪你的。” 楚王妃看到这个弟妹就烦,扭头去跟身边的夫人聊天,只当没见着她。没多久忠勇公府的夫人小姐们到了,楚王妃立即热情地唤了原宛婷坐到自己身边。原宛婷一边向婶娘撒娇,一边偷瞟着俞筱晚,希望从晚儿脸上看到一丝嫉妒,她可是知道的,婶娘一点也不喜欢这个媳妇,这阵子可没少给小鞋穿,听说每天都要立规矩,直忙到天黑才能回屋呢。 俞筱晚却没注意到原宛婷挑衅的目光,只四处打量,见到曹府的女眷来了,便向楚王妃告罪一声,转到了小花厅。 曹家几姐妹见到她都很开心,俞筱晚不解地问,“雅儿妹妹呢?怎么没来?”这么热闹的宴会不来参加,似乎不是曹中雅的作风。 曹中慈悄悄跟她咬耳朵,“雅儿妹妹想要同燕表姐换亲,老太太不答应,正闹着别扭呢。听说燕表姐的未婚夫,满月那天在庙里祈福时抱错了,是忠勇公的儿子,还是嫡长子呢,雅儿妹妹想当国公世子夫人。” 这事儿俞筱晚自是知道的,前阵子已经由太医们确认了血缘,钱家的二公子,正式成了忠勇公府的嫡长子,只等吉日开了祠堂,祭了祖后,正式请封为世子。只不过,俞筱晚没想到曹中雅竟会有这样的想法,换亲?这脸皮也太厚了吧,不用问过人家是否同意么?况且静晟世子那么高傲的人,会愿意娶一名庶女么? 曹中慈嘿嘿地笑,“有些人真不怕事啊。” 俞筱晚眼睛瞪得熘圆,“这话有什么讲头么?” 曹中慈笑着摇了摇头,眼睛四下一转,表示此处人多,不方便说话。俞筱晚便没再问,只觉得她刚才的话,不象是说曹中雅的。 不多时,宫中的赏赐就颁了下来,摄政王和王妃接了旨,太后虽没来,皇帝却亲自驾临,辱娘抱着小郡主去见了皇叔,又带回一大堆的赏赐。 贵夫人们的吉利话和奉承话更是如流水一般滔滔不绝了,曹中慈亦是羡慕不已,对曹中燕道:“日后燕表妹可要提携提携自家的姐妹啊。”说完又朝俞筱晚撒娇,“晚儿,你说过请我去府上做客的,我都等了你一个月了。 俞筱晚无奈地道:“我还是新媳妇呢,怎么好作主请客人?” 曹中慈忙陪笑道:“那日后你一定要请我去啊。”又压低了声音道:“一会儿我带你去看场好戏。” 115.怒斥 “什么好戏?”俞筱晚一面漫不经心地搭话,一面细看着曹中燕的神情,见她没什么特别沮丧的模样,想必曹家也知道分寸,不会任由曹中雅胡来,这才安了心。 曹中慈笑嘻嘻地耳语道:“是畅春班的罗小楼唱主角的戏啊,你知道的,他自大红了之后,就被那谁家的世子给包了嘛。” 正说着话儿,怜香县主和越国公府的另外三名嫡出小姐,笑盈盈地走了进来。怜香招唿花厅里的小姐们去园子里耍,“宴时尚早,姐妹们不如去园子里逛逛,王府准备了斗牌、双陆、六博、樗蒲、握槊,今日风大日晴,放风筝亦是极好的,若是认识的人多,还可以相约藏钩、钓鱼、到湖上泛舟。 她身边那名圆圆脸的堂姐则笑着补充道:“只是要走快一点,静雯已经带了许多人过去了,可别好玩的都让她们给占了。” 少女们一听说有得玩,立即唿朋引伴地往外走。怜香让几位堂姐妹带着客人去花园,自己则迎上了俞筱晚,好奇地问道:“咦,怎么曹三小姐没有来?” 俞筱晚开玩笑似的嗔怪道:“你何时与雅儿妹妹这般交好了,竟瞒着我,我可是会吃醋的。” 怜香小脸一红,忙挽着她的胳膊往外走,小声道:“那还不是你嫁了人后,就寻不着人影了么?” 俞筱晚笑睇了她一眼,也不戳穿她,只是四下看了看,问道:“今日怎么没见长公主殿下?” 怜香笑道:“太后不许她随便出宫呢,说是要拘一拘她的性子,恐怕要到宴时才会来,宴会一散,就得走呢。” 两人边说边走,远远就听见园子里、小湖边欢快的笑声。年青的媳妇和未出阁的少女们都聚在一起,有的在小亭、水榭里玩牌、斗双陆,有的则坐在曲桥边垂钓,还有三三两两泛舟湖上的。 怜香笑问道:“晚儿你想玩什么?” 俞筱晚见湖中的小荷已有不少露出了尖尖角,便笑道:“我想泛舟。” “那好,咱们一条船。”怜香回头吩咐了侍女们几句,又同俞筱晚和曹家姐妹道:“现在只有大船了,少不得,我还要再问问,看还有没有人想上船玩的。” 俞筱晚没有异议,让怜香自去了,与曹家姐妹候在湖边的栏杆处。 曹中贞见四周围没那么多人了,胆子也大了些,带着些羡慕地问道:“晚……郡王妃,在王府中,丫鬟们是不是也要时常给你下跪?” 俞筱晚轻笑道:“当然不是,其实在王府中,她们都是称我为二少夫人 曹中慈取笑曹中贞玩儿,逗得曹中贞红了小脸,俞筱晚笑了一会,又问曹中慈道:“你还没说是看什么好戏呢。” 曹中慈四下看了看,神秘兮兮地道:“说了是畅春班的戏啊,罗小楼会亲自登台,我已经订下了雅间,到时咱们穿男装出去,我以前在苏州,就常这么跑出去玩儿的。”然后眉飞色舞地说起在苏州扮少爷出府玩的经歷。 这种出格的举动,在曹家两位庶出小姐听来,简直跟天书一般,俞筱晚虽然知道地方上许多的千金,都没有京城里的这般拘束,但曹中慈却是连赌坊都去过的,害她都跃跃欲试了。 “哟,若是跟她一条船,我就宁可不游湖了。” 几姐妹正聊得开心,背后忽地响起一道带着浓浓嘲讽的声音。 俞筱晚侧目一瞧,只见一身银红束腰及胸裙、配桃红色半臂衫的静雯郡主,领着几位少妇及千金,缓缓行来。静雯一面优雅地轻摇团扇,一面侧了小脸同身边一位少妇道:“嫂子,穿海棠装的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宝郡王妃,您应该已经见过了吧?” 那位少妇一身姜黄色春衫,雪青色的八幅绣牡丹长裙,五官秀丽,神态婉约,没有大家闺秀的大气沉稳,但有股子小家碧玉的温婉可人。俞筱晚记得她是北王世子妃,遂含笑向她点头致意。 北王世子妃也正悄悄打量着俞筱晚,只见她上披一件芙蓉色缭绫外衫,领口和袖口绣着大片的海棠花瓣,下配烟紫色的满绣海棠百褶长裙,腰间仅系了一条素紫锦带,没有任何玉佩、香囊之类的配佩,她眉目如画,笑容恬静,葱白玉手执了一柄团扇轻轻地搧着,宽大的衣袖和裙摆随着微风轻扬,带动花瓣翻飞,这身姿、这容貌,真如同海棠花仙下凡一般。北王世子妃微微有些自卑地垂下眼睑,恭敬地福了一福回礼。
第155页 静雯郡主暗瞪了世子妃一眼,颇有几分怒其不争的意味,虽然没能挑得世子妃主动开战,但她也可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于是又再度提醒道:“世子妃不记得了么?前阵子不是在传,北世子与宝郡王在酒楼里,……嗯,那个,争了起来?” 北王世子妃笑容有些僵硬地道,“不过是男人们玩闹罢了,郡主莫要听信这等谣言。” 俞筱晚轻轻一笑,明眸流转,看向静雯,想知道她接下来要如何挑拨,才会心满意足。 静雯果然是不满意的,她预想的情形是北王世子妃怒视俞筱晚,而俞筱晚则鄙夷地回望,她才好从中再挑拨几句,想必北王世子妃这个没出息的女人,肯定会哭哭啼啼,然后她才好四处传播,俞筱晚仗势欺人,将北王世子妃给惹哭了。她就是要让世人都知道,俞筱晚是个假惺惺的女人,看着柔静温婉,实则是个母夜叉。 现在她决定放弃北王世子妃这个扶不上墙的烂泥,直接逼问俞筱晚。她笑容轻慢,语气嘲讽地问俞筱晚道:“请问宝郡王妃,外人都传北王世子是为了你与宝郡王爷动手的,到底是不是这样啊?”四下看了看跟来的少妇和闺秀们,她轻笑道:“在这的都是朋友,不会乱传的,还请郡王妃替咱们解解惑。” 说罢得意又轻蔑地笑了起来。 与静雯交好的千金们,自然是带着些兴奋和鄙夷地看着俞筱晚,其他人也带着几分看热闹的心思,女人都是善妒的,若是能看到俞筱晚这个美貌抛了她们几条街的宝郡王妃受点委曲,心里自然是痛快的。 俞筱晚轻摇着湘绣团扇,面带微笑,将目光调向湖面。在这寸土寸金的京城里,能建一片这么大的真正的湖泊的园子,也只有屈指可数的几家王府而已,此时已近五月,荷花都已经长出了长长的花苞,只等时节一到,就盛放出满湖的朝晖。俞筱晚用扇柄指向远处仅露出小亭一角的湖心小岛,向众人道:“一会儿咱们将船停在那儿,我记得那片小岛上,有处泉眼,里面是真的泉水,沸煮了,泡今春的龙井,最是口感清甜。” 曹家姐妹正觉又尴尬又气愤,要知道,静雯这般言辞,就是有暗指俞筱晚行止不端的意思。俞筱晚可是在曹家教养了好几年,若是俞筱晚被人指责行止不端,可是会连累到她们的。只是她们的身份不及静雯,不敢随意出头,这会子俞筱晚谈及旁的话题,自然是热烈地跟进,唧唧喳喳谈起,不知小船上会不会准备有龙井。 静雯被俞筱晚这般直接而无视地无视,给激出了浑身的怒火,她攥紧了手中的扇柄,尖锐地·笑道:“郡王妃是不敢说出真相么?难道真如有些市井传闻中所传的那般,是你自己……招惹了北王世子?” 俞筱晚轻轻回首,微微蹙眉看着静雯郡主,反问道:“你刚才在说什么 她眸光清冷,带着几分不怒自威的寒意,静雯不由得缩了缩肩,随即又挺起胸膛,声音尖锐地道:“我问你,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不是象传闻中所说的那样,你自己招惹了北王世子?” 啪! 静雯的话音刚落,就听一声清脆又响亮地巴掌声。谁都没看清是谁动的手,只感觉俞筱晚那绣满海棠花瓣的衣袖,似乎是优美地翻飞了一下,静雯郡主的小脸上,就多出了几道红肿的指印,但定睛细看,却只见俞筱晚神情闲适、离静雯至少有两步远,手臂是不可能伸这么长的啊。 静雯捂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俞筱晚,喃喃地道:“你、你敢打我?” 俞筱晚轻笑着反问,“郡主莫不是眼花了?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打你了? 静雯窒了窒,她的确是没看清,可是,除了俞筱晚,还有谁会打她?还有谁敢打她?她立即回头问自己的忠实拥趸蒋婕,“婕儿,你看见了没?” 蒋婕心说,你挨打的都没看见,我在你身后,怎么可能看见?她正要张口胡说,抬眸却瞧见俞筱晚似笑非笑地瞧着自己的明亮眸光,心中一凛,迟疑了一下,顶着静雯火热的目光,小声地道:“我……我没看清……” 静雯气得半死,恨声问,“到底是没看见,还是没看清?” 俞筱晚笑道:“是啊,蒋四小姐,你可是要出嫁的人了,记得谨言慎行吶。” 蒋婕心中更惊,忽地想起她的未婚夫,就是在楚王府当教授的,这位宝郡王妃若是给未婚夫穿点小鞋什么的……,她忙应道:“是没看见。”然后又求助般地看向其他人,“你们、你们看见没有?” 严格说来,还真没有人看见,所有人都摇了摇头。 “你!……你们!”静雯恨恨地磨了一下牙,又立即松开,半边脸火辣辣地痛,一咬牙更是扯着头顶痛,连带着嘴里都涌上了一点点的血腥味,她扭头兇勐地瞪着俞筱晚,“肯定是你打的,我去请王妃主持公道!” 俞筱晚轻嘆着摇首,“谨言慎行吶,静雯郡主。贤人曰,君子戒言、小人乱语。”拿扇柄逐一点过静雯身边的看客,点得每个人都不由自主地缩了一下,“在场各位无一人看见我动手,你却一定要说是我打的你,这可是诬陷皇族啊。”遂又小声提醒静雯,“你虽是分封为郡主,可到底不是皇族吶,臣民诬陷皇族是什么罪,你应当清楚。” 静雯兇勐地回首看向身边的众人,每个人都不与她的目光相触,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她只得委曲地瞪着俞筱晚,恨声道:“你被我说中了丑事,恼羞成怒,因而打我,我有证据。” 俞筱晚挑眉反问道:“我有什么丑事?” 静雯得意地一抬光洁的小下巴,“你招惹北王世子、让你夫婿与其斗殴啊。” “不知郡主是听何人所言?” 静雯嗤笑道:“这还用问么?满大街都在传。” 俞筱晚冷笑,咄咄逼人地诘问道:“大街上传的,郡主又是如何得知的 静雯哑然了片刻,随即强硬道:“说的人多,我自然就知道了。” 俞筱晚亮得如同天上烈日般的眸子盯着她,一脸的鄙夷和轻蔑,“我只问你,可知何为妇言?你若不知,我来告诉你!择辞而说,不道恶语,内言不出,外言不入,是为妇言。不知郡主反覆所言的外人传闻,是何等人所述,如何入的你的耳,如何出的你的口?难道你不知‘谣言止于智者,么?况且方才北王世子妃已经明确地告知过你,那不过是男人间的玩闹罢了,你却还要盯着这么无稽之谈,我好意周圆于你,岔开话题,你却执意孤行,反覆追问这等市井小民之间的下作传闻,张口招惹、闭口招惹,你知哪样是招惹?是你见人做过,还是自己做过?言谈举止完全没有闺阁女子的贞静矜持,和世家女子的泱泱风度,妇言不慎,妇德不修,连最起码的羞耻心都没有,我真替你父母和夫家感到无地自容。” 妇言不慎、妇德不修、连最起码的羞耻心都没有,这一顶顶的大帽子扣下来,静雯只觉得眼前一阵发黑,顾不得面颊上的疼痛,用力咬紧牙齿,才能让自己不至于眩晕倒地。 身边的人都不觉地小退半步,仿佛她身染瘟疫一般,唯恐俞筱晚记恨自己方才不制止静雯胡言乱语,而给自己扣上什么大帽子。女人的确应当慎言,就算俞筱晚真的招惹了北王世子,作为一名严守妇德的女子,她们也应当非礼勿听、非礼勿传,她们方才只是一时大意,看热闹的心思过多了些,这会子被俞筱晚一点明,都知道轻重,自然不肯再与静雯同流。 静雯哆嗦了半晌,抬手指着俞筱晚,还没说话,就被俞筱晚抢先嘲弄道:“这样指着一名品秩远高于你的郡王妃的举止,是郡主的教养嬷嬷教你的么?”说罢又倾身附在静雯的耳边,用只有她俩才能听到的声音,小声道:“恐怕没哪家的教养嬷嬷敢教出这样的闺秀来,不过是你自己恃宠生娇,以为没人记得几年前在滙丰楼的那事儿罢了。” 静雯整个人一震,眼睛瞪得,眼珠都快掉出来了,耳边又响起嗡嗡地嘲弄声,仿佛又回到了滙丰楼里,身边都是嘲笑她的食客,而她仍是那般衣不蔽体,还被那个无耻的男人紧紧抱着,而且以后,她会被那个无耻又出身下贱的男人抱一辈子,她忍不住失控地捂住耳朵,蹲下身子尖叫起来,“啊啊” 蒋婕等人都吓了一跳,不禁连退几步。 “怎么了?怎么了?”怜香的声音忽地从人群之外传来,她知道静雯与俞筱晚不睦,可是船却没多的了,急忙忙地去调配,刚走到附近,就听到一串刺耳的尖叫声,吓了她一大跳,她可是在替姐姐待客呢,可千万别出什么漏子。 俞筱晚轻轻摇首,扬声答道:“静雯郡主忽然尖叫,好象失心疯了,劳县主去请太医来请个脉吧。”然后看向蒋婕,略带着威胁和嘲讽地道:“蒋四小姐,你素来与郡主交好,就劳你在一旁多多照顾了。” 她如今是超品的郡王妃,说话不必再那般卑微,何况对这些时常想着找自己麻烦、又欺善怕恶的人,退让决不会海阔天空,只有颐指气使步步紧逼,才能使她们口服心也服。 蒋婕立即应承道:“请郡王妃放心,我一定会照顾郡主的。” 怜香安排好了侍女请太医,便步入人群之中,小声问俞筱晚发生了什么事,俞筱晚的眸光在一众看热闹的少妇和闺秀脸上划过,微笑道:“县主不如问问她们。” 每个人都赶紧带着些讨好的笑容看着俞筱晚,表明自己决计不是静雯一伙,“是静雯郡主莫名其妙大喊大叫,我们也不清楚。……之前在说,去湖心小岛玩的事儿呢。” 怜香“哦”了一声,看向那处小岛,笑道:“那小岛看着近,其实要一阵子才能到的,传讯亦不方便,若是去小岛上玩,怕误了宴时,不如先在湖中游玩一番,宴后再去小岛上玩,好么?” 众人忙表示贊同,分别登上怜香调来的两艘稍大的船,在湖中玩了一圈,采了些荷花苞,待到宴会开始,又各自寻了座位与宴。 俞筱晚陪坐在楚王妃身边,楚王妃瞧见她便盯着问道:“你怎么跑去这么久?” 楚王妃的大嫂忠勇公夫人笑道:“年纪女孩子,自然是喜欢玩一些,活泼一点有什么不好?不是哪个女孩子都象宛婷这般坐得住、愿意陪着长辈们闲聊的,妹子何必这般责怪?” 是个会说话的,听着象在责怪楚王妃,其实捧了自己的女儿,又贬了她这个眼中钉。俞筱晚笑着看向忠勇公夫人,柔声道:“多谢舅母为晚儿宽言,只是方才的确是晚儿不该,晚儿不该因为原小姐要坐晚儿的位子,就让开,让婆婆无人服侍的。”
第156页 忠勇公夫人冷不妨吃了颗软钉子,只得笑一笑作罢。原宛婷眸光闪了闪,只低头用膳。 宴会散后,各人又相邀一同玩耍,北王世子妃磨磨蹭蹭地来到俞筱晚跟前,小声地道:“之前……对不住……” 俞筱晚瞧见她那副温婉软弱的模样,暗想这样的世子妃,怎么治得住北王世子那满院子的侍妾和通房,嘴里却笑道:“世子妃何必道歉,又不是你的错。” 闲聊了几句,北王世子妃就被自家的姐妹们叫去了。湖边水榭里,三三两两地斗着牌、打着双陆,楚王妃身边一左一右地陪着两位原府的姑娘,俞筱晚实在是找不到位置可以陪着婆婆,索性便走开了,反正没什么共同的语言,大不了回府让婆婆数落一顿。 惟芳和韩甜雅没有来与宴,怜香算半个主人,担着待客之责,曹家的姐妹与武氏和未来婆家的人坐在一块儿,俞筱晚无聊地在水榭的栏杆边坐了一会儿,沿着湖边的鹅卵石小道,就着柳荫往小径深处走去。 不知不觉来到一排小木屋前,俞筱晚在王府住了近两个月,知道这已经是很偏的、放置瓷器等物什的小仓库了。她无聊地嘆了口气,转了身准备再沿原路回去。忽然听到一串脚步声从花墙另一边传来。 如今是糙木茂盛的季节,花墙枝岔间的隙fèng都让绿叶填得满满的,俞筱晚并没看见那边来的是何人,以为是王府中的下人,来取物件的。哪知一道年纪女子的声音忽然轻责道:“你疯了么,居然跑到这内宅里来!今天府里多少人吶。” 跟着听到一名男子的声音,小声道:“就是因为府中人多,才不会有人注意到我。快说,你打听得如何了?” 那女子压低了声音,自语般地道:“只知曹清儒交了两块玉佩,钟厚笙交了三块玉佩,王爷是不是还找了别人收集玉佩,我也不知。”又道,“你快走,别让人发现了。” 俞筱晚听得心中一动,莫不是在说我的那几块玉佩?可是舅父明明从我箱笼里拿走了五块玉佩,怎么只交了两块给王爷?舅父瞒下几块,是有二心了么? ------题外话------ 考虑了一下,还是二更吧,二更放在11点了。 116.玉佩的秘密 俞筱晚还想再听得详细一点,可是这两人却极为警惕,只交换了这两句,便分头离去。俞筱晚有心想瞧一瞧到底是哪两人,可是听两人踩在糙丛上,仍是极为轻微的脚步声,就知道两人都是练家子,自己只是占着先到此地,又站在鹅卵石的小径上的便宜,因而不敢轻易露头。这里可偏僻得紧,万一被人杀了灭口,可是没地方喊冤去。 待这二人走远,俞筱晚立即提裙,快步沿原路返回了水榭,走到柳荫下,正瞧见几位千金围着石桌,正在打叶子牌,便装作观牌,坐在一旁想着心事。 那二人的声音,都是刻意用内力压低了变音的,但是多少还是会有些原本的音调在内,她听着总觉得听过,却又辨不清到底是谁。另外,听那二人所言,她听出了两条信息,一是舅父并未将从她那儿得到的玉佩全数交给摄政王,余下的三块,不知是舅父自己留用,还是另奉给了旁人。二是摄政王并不止从舅父手中拿玉佩,还有人也在收罗玉佩,是不是从逸之所说的,同时身亡的另外四位大臣家眷的手中? 正想着入神,摄政王妃身边的一名侍女笑咪咪地走过来,小声地禀道:“请宝郡王妃安。宝郡王爷正四处找您呢。” 俞筱晚一怔,“宝郡王爷?他在哪里找我?” 侍女回身指着正院的方向,“方才在王妃那儿,王妃差了奴婢来寻您。 原来是在正院,俞筱晚优雅地起身,随着侍女一同往正院方向去。没走几步,就迎面遇上了君逸之,他疾步跑过来,拉着晚儿的手,上下端详几眼,才笑道:“你还想留在这儿么?若是不想,咱们去街上逛逛吧。” 俞筱晚挣了几下,眼光瞟着一旁的侍女和陪他进内院的太监,君逸之满不在乎地低语,“没关系啦,谁都知道咱们是夫妻。” 俞筱晚嗔了他一眼,忽又调皮地小声笑道:“我一会儿跟表姐们去堂子里听戏,穿男装去。” 君逸之挑了挑眉,痞痞地笑道:“既然被我知道了,我自是要一同去的。”边说边牵着她的小手,分花拂柳地往桃林深处去了。 “嘁!都是女子,你去什么。”俞筱晚娇瞪了他一眼,然后顿住脚步,“你到底找我干什么?” 若是要唤她一同离席,差个太监进来说一声就成了。 君逸之皱了皱眉头,轻哼一声道:“静晟回京了,今日也来与宴,你不是……我方才见他进了内院,去看静雯,我怕你吃亏。” 想必是他听说了她与静雯的冲突,怕静晟又来找自己麻烦,所以巴巴地跑进来保护。俞筱晚听得窝心,不自禁地往他身边靠了靠,轻笑道:“他没来找我,况且,这是摄政王府呢,他敢么?” 俞筱晚极少这般主动亲昵他,君逸之喜得眉花眼笑,伸手便搂住了她的小蛮腰,顺便用余光瞪了那两个不自觉的侍女和太监,让他们有多远滚多远。二人吓得一哆嗦,赶紧行了礼,一熘烟退了。 君逸之轻声道:“你也知道了,静晟早就回京了,直瞒到今日,说是在南疆发现了祥瑞之物,预示太后长命百岁、福如东海的,他请了旨,特意奉送祥瑞入京的。” 俞筱晚嘆了口气,静晟这回倒是学聪明了,眼瞅着没几日就是太后的五十慈寿,他奉了这么件据说是从山中发掘的祥瑞之物,一下子便将以前的污点都给抹平了,也再不会有人敢对他说三道四的,看来顶多再回南疆交一回差,就能再度回京任职了。 桃林里还残余着几丝桃花香,却掩不住晚儿身上自然的清幽体香,君逸之一时情动,又见桃林里四下无人,便俯下头想轻吻娇妻。 俞筱晚却忽地脚步一顿,吓了君逸之一跳,以为她生气了呢。 “是、是他、是静晟世子!”俞筱晚激动得结巴了起来。静晟世子的声音她听过,不过并不算熟悉,但是他的声音里有股子冰寒的煞气,却让她印象深刻。 君逸之讶然问道:“什么事?你不是说他没来找你麻烦么” “不是……”俞筱晚附在君逸之耳边一阵子耳语,“快,我们去看一看静雯,说不定他还在。” 君逸之二话不说,便握着她的小手,出了桃林,唤来侍女,引他二人去探望静雯郡主。 静雯方才失控尖叫,之后自己冷静下来,也知是中了俞筱晚的心理战术,害她在人前失仪,自然没有脸面去参加宴会,索性装作有些不舒服,躺在王府安排的客房里休息。 侍女引着君逸之夫妻来到客房之时,静晟已经探望过了妹妹,正在廊下与蒋婕小声说话,余光瞟到这夫妻二人过来,蓦然闭了嘴,眼光迷茫地、一瞬不瞬地盯着俞筱晚,心神十分恍惚,若是当初自己计谋成功了,这般丽色夺人的佳人,应当就是自己的专宠了吧? 君逸之痞痞地一笑,眼神却十分寒冷,“静晟世子,听说你这回立了大功,恭喜啊。” 静晟敛了神,淡淡一笑,“好说。贤伉俪是?” 君逸之笑道:“我们是来看看,静雯的身子好些了没?内人十分关心静雯,总担心她好不了了呢。” 这话说得,跟诅咒有什么区别!静晟忍了怒气,侧身做了个请的手势,当选步入了屋内。君逸之牵着晚儿的手跟在后面,俞筱晚下意识地去瞟静晟世子的鞋底,可惜这几日天晴,鞋底上没沾上什么泥啊糙的。 静晟入内便道:“静雯,宝郡王爷和郡王妃来看你了。” 静雯看到俞筱晚就眼睛痛,当下恨恨地瞪了她一眼,恶声道:“不用你假惺惺。” 君逸之痞痞地笑道:“晚儿是真的关心你,怎么能说是假惺惺呢?你当谁都跟你似的。” “你!”静雯又要发作,被兄长一个眼神制止了,干脆闭上眼睛,将头歪向床内。 君逸之见此情形,便小声地同俞筱晚道:“晚儿,看也看了,咱们回去吧,看起来静雯身体挺好的,再尖叫上一年也不妨事。” 静雯恨得又要大吼,忽然嗓子里气息一窒,张了嘴发不出声,知道是大哥不让自己出声,只得恨恨地瞪了这夫妻俩一眼,“目送”着二人联袂离去 静晟送至走廊,忽而向俞筱晚道:“舍妹自幼受宠,难免性子直了些,还请郡王妃莫怪。” 俞筱晚回头看了看静晟,竟从他的眼中,看到一种可以称为真诚的东西,心里直觉得怪异,淡淡地道:“我虽比她年幼些,但也知道得饶人处且饶人的道理,只要静雯郡主日后能谨言慎行,我没什么怪不怪的。” 夹枪带棍的一番话,让静晟无法接下去,只得作了个手势,请二人好走 待散了宴,君逸之便跟母妃撒了个娇,带着晚儿寻了家成衣店,换上男装,与曹家姐妹一同去堂子里听台戏,直玩到夜深才回府。 俞筱晚褪了衣服,舒舒服服地坐进浴桶里,君逸之遣退了丫鬟们,亲自拿了大棉帕轻轻为她擦着光滑的嵴背。俞筱晚觉得这手劲不对,回头一瞧,羞得忙双手环胸,嗔道:“你怎么……” 君逸之嘻嘻笑了两声,随即又露出一脸委曲来,“娘子今晚一直盯着那个小楼看,他长得很好吗?” 原来是吃醋了,俞筱晚噗哧一笑,“我只是没见过这么妩媚的男人而已,哪里盯着他看了。若说俊美,天下间谁人及得上夫君吶。” 君逸之眼睛一亮,笑嘻嘻地道:“晚儿真的觉得为夫俊美么?” 俞筱晚白了他一眼,“不用我觉得吧?你自己难道不知道么?” 君逸之嘿嘿地笑,“我觉得自己生得极俊,晚儿生得极美,咱们俩真是般配。” 俞筱晚被他这般厚脸皮的话给逗笑了,一时忘了羞窘,让他钻了个空子,三两个扒光了自己,跃入了浴桶。 俞筱晚惊得轻叫道:“你……你快出去。” “这桶子够大,没事儿。”君逸之嬉皮笑脸地往娇妻身边靠,一面哄道:“我听说,在水里,感觉很特别的,咱们试一试好不好?” “滚!”俞筱晚羞红了脸,挥开他侵过来的手,撑着桶边,想快些跑出去。却不妨被君逸之抱住了纤腰,一把按坐到自己膝上。
第157页 俞筱晚挣了几下,君逸之闷哼道:“晚儿,别……” 小屁屁上顶了根炭棍,俞筱晚立即老实了,君逸之暗喜在心,忙凑到她耳边,一面轻声哄着,一面双手忙碌着,终于是让他如愿以偿。 待浴桶里的水都凉了,君逸之才尽兴地抱着晚儿跃出来,亲自拿大帕子帮她擦干身子,替她裹好薄棉,又拿了棉帕和熏笼为她绞干头髮。俞筱晚懒懒地背靠在他的胸膛上,听他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情话,一时轻笑,一时又羞恼。 二人黏乎够了,君逸之才轻声说起正事,“我们去看静雯的时候,静晟在跟蒋婕说,你做得不错。” 俞筱晚原本有些昏昏欲睡了,听了这话,又跟打了鸡血似的来了精神,“难道,静雯是蒋婕挑拨的?” 就说嘛,这两年静雯已经老实了许多,几次见面,对她既然没有好脸色,也时常瞪她,但也没再主动来挑衅过,今天这般没头没脑地来呛声,还真有可能是蒋婕挑衅的,而且还是由静雯的亲哥哥静晟世子授意的。 俞筱晚想到了什么,十分肯定地道:“那么我能肯定,那个男人是静晟了。”原本去看静雯,就是为了听一听静晟的声音,让自己的把握更大一点的。只是静晟当时是变了声的,她觉得象,却也不敢象现在这般肯定。“那女人一定是王府的人,静晟为了能进内院来,才指使着蒋婕挑拨自己妹妹。 君逸之嗯了一声,“他算定你不会吃亏,静雯肯定会冲动,王府肯定会藉口她生病了来掩饰。……=责啧,还真是捨得。不过,反正他的妹夫已经定了,也不会跑,妹妹的名声就没那么重要了。” 俞筱晚想了想,回头看着他问道:“你能不能跟我说说,那玉佩到底有什么用?” 君逸之轻嘆一声,想了想,才小声地道:“原本,不想让你涉及这些危险,可是听他们的意思,一直就没放弃,我还是告诉你,你心里有个数才好。你送给你舅父的玉佩,可能是调动紫衣卫的信物。” 他顿了顿补充道:“我说可能,是因为谁都不知道那块玉佩到底是个什么样子,只有紫衣卫的首领知道。可是紫衣卫的首领是谁,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紫衣卫是皇帝亲领的暗卫,人数多少,能力如何,除了皇帝无人知晓。不过一直有个传闻,说紫衣卫的势力十分庞大,甚至深入到了全国各地各自衙门、各家官员的府中,若是能把握住紫衣卫,就不怕朝中有谁敢异动。 俞筱晚惊讶地道:“这么厉害?” 君逸之不大以为然地道:“传言总会失实,只是因为紫衣卫太神秘,才会有这样的传言。”随即又正色道:“不过我想他们的能力一定是十分出众的。当年太后想让先帝将紫衣卫交给她掌管,让紫衣卫保护小皇帝,但是先帝不允。嗯……紫衣卫首领当然是认识皇帝的,但普通的紫衣卫就难说,他们只认信物或者首领,不认人的。若是谁有那个信物,就能越过首领,向紫衣卫们发号司令,办些自己不方便办的事情,只要不是刺王杀驾,紫衣卫都必须遵行。” 俞筱晚似懂非懂地道:“就相当于有了一支很厉害的暗中杀手了么?” 君逸之轻笑道:“是这个意思。若是信物落在有心人的手中,可以用来消除异己。”他迟疑了片刻,才道:“听说,当年太后索要信物无果,先帝就召了五位外地大吏入京,驾崩之后,这五位大臣也先后离世,死因都是正常的,只是……将这些事情串在一起,就不正常了。应该说,太后和皇叔都在寻这块信物,至于是不是莲纹的,我们还不知呢,也不知皇叔是怎么知道的。” ------题外话------ 推荐好文《名门弃妇》,首页强推榜上有推荐哦~ 117.再见蒋大娘 俞筱晚扭头看向君逸之,好奇地问,“那你们觉得是什么样的?不是说还有金锁片么?” 君逸之想了想道:“只知是可以沾上印油,用印的,不然皇上难道一次只能下一道指令么?” 俞筱晚点了点头,跟好奇宝宝似的又问道,“那个……若是执信物之人,与首领的命令正好相左,紫衣卫们是听谁的?” 君逸之失笑道:“我又不是紫衣卫,我如何能得知?紫衣卫是为皇帝执行暗令的,他们自然有严密的章程,来判断应当听从何种命令,你就别操心了,不如操心操心你自个儿的事。你那些拓印下的图案,我都交上去了,只是你说你的玉佩被你舅父换走了五枚,这可如何是好?” 俞筱晚蹙眉道:“还有一本金刚经,应当也是关键,金刚经还在我手中,他们拿了玉佩,应当也没多大用处。” 君逸之倒是不置可否,俞筱晚拉了拉他的衣袖,“你到底是为谁办事的 君逸之神秘地笑笑,“晚儿且猜上一猜。” “皇上。”俞筱晚根本懒得猜,扳着葱尖似的手指头数着证据,“你方才说‘我们都不知道呢,不知王爷如何知晓的,说明你不是为王爷办差的;之前还推测说太后也在寻玉佩,肯定也不是为太后办差的;想必你也不会干什么谋逆之事,不会为居心叵测之人卖命;那除了皇上还能有谁?” 说到这儿她顿了顿,抬眸看着君逸之,见他没有反驳的意思,不由得奇怪地问道,“难道皇上也不知道信物是什么样的么?” 君逸之嘆息道:“你别忘了,先帝驾崩之时,皇上才不过七岁,先帝怎么可能将这么重要的事儿告诉他?这不等于就是告诉了太后和皇叔么,这两人只随便几句话,就能套出来,因此先帝只说待皇上成年之后,紫衣卫的首领自会来寻他。” 瞒着摄政王倒还罢了,还在瞒着太后么?俞筱晚蹙眉问道:“我见你办事的时候,神神秘秘的,难道皇上和太后,不是一条心的么?” 君逸之忙伸手捂住她的小嘴,嘘了一声,“小声些,须知隔墙有耳。” 俞筱晚撩他额前的碎头,撒着娇道:“那你快说给我听。” 君逸之斟酌着用词,慢慢地道:“唔,怎么说呢……太后身为母亲,自然是向着皇上的,只是,后宫不得干政,况且女子见识有限,这些事,太后就不该参与。因此,皇上寻我们办事之时,都是避着太后的。” 俞筱晚听了这话有些不满,嘟着小嘴反驳道:“你之前不是说太后雄才大略的吗?怎么又成了见识有限了?”她倒不在意太后与皇上之间如果,只在乎他怎么看待自己,拿手指用力戳他的胸膛,“你老实说,你一直不愿告诉我,是不是也嫌我是女子,觉得我没见识?” “哪有的事?晚儿是我见过最有见识的女子了,我只是担心你,怕你害怕罢了。”君逸之赶紧搂紧了她,大拍马屁,又详细解释,“太后的确是能干,只是她困于深宫数十年,对外界的了解,都是通过暗卫的密报或是旁人的描述,判断就难免偏颇。身为母亲,为了儿子的安危,行事又难免冲动。……你还记得三年前,咱们在潭柘寺赏梅时,皇叔遇刺的事吗?” 俞筱晚一下子没想起来,摇了摇头,君逸之委曲地盯着她的眼睛,控诉般地道:“晚儿不记得了么?那回你拉着我逃跑,结果一块儿滚下了山坡,我还给你帮你挑了木刺。” 其实君逸之略一提醒,俞筱晚便想起来了,只不好意思承认,便佯装嘲弄道:“就帮了这么点子小忙,也要心心念念这么些年么?大不了下回你手心扎了木刺,我帮你挑啦。好了,不说这个,你且继续说。” 君逸之掐了掐她脸颊上的嫩肉,才继续道:“那些刺客,应该是太后派出来的,说应该,是因为皇叔查到一半,便没再继续查了,再往下查,朝中一定会乱。窗户纸虽是薄了些,但有这么一层纸掩着,窗内窗外的人,都能各自安然,因此不到最后,是不能捅破的。” “我告诉你此事,只是要证明,太后她并不适合插手朝政,因为女子的大局观总是差些。在她看来,皇叔是皇上最大的威胁,恨不能除之而后快,可是她却总忘了,先帝还有三位野心极大的皇兄,困在各自的封地上,若是除了皇叔,倒是给他们扫清障碍了,皇上或许会更危险。何况,太后背后还有娘家,她处事再公正,也会有提携之心;再者,太后性子太强,什么事都喜欢直接吩咐皇上办,而不是与皇上商量分析,这对皇上也没有好处。日后皇上总要亲政的,他必须学会自己权衡朝臣们的意见,从而做出最恰当的判断。” 俞筱晚贊同地点了点头。她闲着无聊之时,也读过些史书,知道皇帝和后宫之间,总是有种微妙的关系,皇帝一方面要倚靠外戚的势力,一方面又担忧外戚权利过大。在保住皇帝的龙椅这一点上,太后与皇帝自然是目标一致的,可是处理起朝政来,恐怕就会有分歧。 唉,天家就是这么麻烦。俞筱晚不禁嘆道:“也不知上回说皇上血统不正的传闻,是谁传出来的,还有,静晟世子,怎么会知道玉佩之事的。” “谁传都有可能,我们分析着,大约是想引得紫衣卫来查。……毕竟先帝驾崩之后,紫衣卫就全数消失了,谁也不知他们去了哪里。”君逸之答道,对于静晟知道此事,他倒不觉得奇怪,“静晟手下有侦察兵士,不会比宫中的暗卫差多少,会知道也不奇怪,怪的只是他是如何同摄政王府后院中的女子联繫上的。除非,一开始就是他特意安排进去的。” 他细细想了一阵,缓缓道:“这事儿我得去查查。” “是该查。”俞筱晚爱睏地掩嘴打了个哈欠,君逸之用手拨了拨她的头髮,确认全干了,便抱着她上床歇息。 这会子已经快四更天了,第二日两人都睡到芍药焦急地催促了,才起身,俞筱晚急忙忙地更衣梳洗,连早膳都不用,就打算去春景院请安。君逸之倒是随意得很,拉着她坐下道:“再急也得先用饭,不然一会儿母妃又要你立规矩,你不是得饿一上午?迟就迟一点,我自会与母妃分说。” 俞筱晚暗嘆一声,你自会分说,但婆婆心里还是会怪我啊!她拗不过君逸之,只好坐下来用过早膳,吃了一碗清粥几块糕点,让君逸之满意了,才携手去了春景院。 楚王妃早就正襟危坐地等在正堂了,面色有些不豫,见到她二人进来,张嘴便要指责一番。 君逸之却扶着额头,抢先道:“母妃,孩儿今日一早起来,觉得头晕得很,差点起不来,晚儿来扶我时,我还吐了……明明昨日还好好的,真不知是怎么了。孩儿还是离您远一点,万莫过了病气给您。”
第158页 楚王妃听了这话,再见儿子那张俊美绝伦的脸苍白苍白的,立时便急了,一迭声地吩咐丫鬟们拿垫子将八仙椅垫得舒服一点,让沏上滚沸的姜茶,又让刘嬷嬷拿了自己的名牌,去太医院请太医,这才责怪俞筱晚道:“俞氏,你是怎么服侍逸之的?” 俞筱晚低头做惶恐状,其实是强行忍着笑意,“母妃教训得是,是媳妇的错。” 君逸之忙哼哼道:“不关晚儿的事,是孩儿昨夜贪凉,没有盖被子。” 楚王妃一听便又是心疼又是责备地道:“这么大个人了,怎么还跟个孩子似的?晚儿睡下我也就不说了,上夜的丫鬟呢?娇兰娇蕊都是干什么的? 君逸之继续哼哼,“孩儿没让人上夜,孩儿讨厌有人在一旁听动静。” 此言一出,楚王妃和俞筱晚同时红了脸,皆无言地沉默了。 君琰之右手虚拳,放在唇边轻咳了一声,掩藏了笑意,才缓声道:“母妃,时辰不早了,咱们先去给老祖宗请安吧。” “哦,是的,该去给老祖宗请安了。”楚王妃忙不迭地扶着丫鬟的手,站起身,看着二儿子道:“逸之你就别去了,我使人送你回去,好生休息。 君逸之“虚弱”地道:“孩儿想给老祖宗请过安,再去休息。” 楚王妃劝了几劝,拗他不过,只得让他同去,又吩咐俞筱晚与他同车,小心服侍着。 给楚太妃请安之时,君逸之提出要与俞筱晚一同去潭柘寺斋戒三日,“晚儿为了太后的慈寿,特意求了一尊白玉观音,已经请大师开了光,在潭柘寺的大殿之中供奉一百八十天,该去迎请了。为表诚心,晚儿想去寺中斋戒三日,一来迎请观音像、二来为太后祈福。孙儿想着,孙儿这阵子做了不少胡闹的事,不如一起去斋戒几日,也好收收心。” 楚太妃听了这话,便笑道:“你愿意礼佛、收心养性,那是最好不过的,我不拦着你,你且再问问你母妃的意思。” 楚王妃听说逸之愿意收心养性,自是开心的,只是心里总有些怀疑,莫不是这两人特意商量好的,知道我有事要与晚儿谈?只是为太后祈福这样的名义,她不能阻拦,也点头应下,又叮嘱君逸之,一定要请智能大师扶个脉,万莫讳疾忌医。 君逸之一叠声地应了,忙拉着晚儿退出春晖院,回去收拾了一番,只带着从文从武等四名小厮和初雪初云江枫、江南四名丫头,一同去了潭柘寺。 到了潭柘寺,在香房安顿好之后,君逸之和俞筱晚便去寻智能大师,问他这阵子可有突破。智能大师为了解君琰之身上的毒,可谓是废寝忘食,只是总觉得眼前有道屏障,挡住了他的思路,却又找不出突破点在哪里。 俞筱晚虽然自学了医术,但对用毒一项,只限于从天桥下买回的秘药,自己钻研出的那点东西,比起智能大师都差得远,更不可能提供什么有用的意见了。 俞筱晚每回给君琰之扶了脉后,都详细写下了脉案,两人拿着商议了许久,只将从前的药丸方子改良了一下,应对君琰之目前的身体状况。 议完了事,君逸之便同俞筱晚告辞,“我办事去,留从文和从安给你,三日后我会来接你,一同回府。” 俞筱晚咬着下唇问,“是查静晟的事吗,没危险吧。” 君逸之笑着亲亲她,“哪有那么多的危险,但你也别乱跑,免得母妃差人来,寻不着你,她又生气。” 俞筱晚应下,见他换了身布衣,化身为一名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香客,大大方方地从正门走了。他走后,内室的床上,就多了一位病怏怏的“君逸之”,那是从文扮的。 从文跟了君逸之十来年,对他的一蹙一笑都十分熟悉,俞筱晚围着他转了几圈,都没发觉出破绽来,不由得啧啧贊道:“原来从文也是个美人胚子 从文不由得抽了抽嘴角,有气无力地道:“小人,长得也不算差的,主要是脸型与主子象,他们才让小人扮主子的。”说完不自在地挪了挪身子,小声道:“能请二少夫人到外间去么?” 因为不能让初雪和初云知晓,这会子内室里,只有他二人在,从文深深地了解自家主子的小性子,走的时候说得潇洒,什么信任他啦、只有他能扮好啦,回来的时候,肯定是要详细审问的,他若有什么交待不清的,只怕得写下几万字的认罪书不可。若你觉得主子不给他体罚,而只是写认罪书,已经是非常宽厚的话,那你就大错特错了,就是因为知道他最讨厌写字,主子才会罚他写认罪书的!主子从来都是挑人最不想干的事来处罚的! 经他这么一提醒,俞筱晚也觉得孤男寡女的共处一室的确不好,君逸之特意装病,不就是为了“避嫌”的么?她忙出了内室,只说怕过了病气,让从安进去服侍,自己则搬去了西香房。 一晃两天过去了,这日是请观音宝像的日子,俞筱晚一早起来斋戒沐浴,请智能大师做了场法事,恭恭敬敬地将观音宝像请到了锦匣内,只等带回王府。她连着在香房里窝得发霉,想着今日逸之就会回来,决定到几处大殿里转一转,若能迎上逸之就更好。 她换了身衣裳,带着四名丫鬟出了香房,执香在各个大殿敬了香,拜了诸佛及菩萨,眼见着日头西斜了,还不见君逸之的身影,心中便有些焦急了起来。说好今日晚间要回府用膳的,若是错过时辰,不能地城,怕误了明日入宫拜寿的时辰,又要费神解释。 潭柘寺占地不小,各殿转下来,初雪初云两个丫鬟腿都酸了,又见时辰不早,便小声地问道:“郡王妃,咱们是否该回香房收拾行李了?” 俞筱晚担心君逸之会不会出了什么事,在香房里哪里能呆得住,反倒是提着裙子往寺门口走去,嘴里说道:“我还想再走走。” 方一转身,迎面遇上一个老妇人,用蓝色碎花布巾包了头,一身深蓝布袍,鞋踏一双糙履,脸上满是皱纹,一双眼睛却是亮如星辰。 俞筱晚急着往外走,倒是没注意看,初云和初雪却看清楚了,惊声道:“蒋大娘?” 俞筱晚一怔,待看清老妇人真是蒋大娘之后,忙笑着迎上前,福了一福。蒋大娘侧身避过,笑咪咪地道:“哟,听说你成亲了,如今可是郡王妃了,这礼老妇人可受不起。怎么,到寺里来求子么?” “大娘!”俞筱晚红着脸轻嗔了一声,随即又问,“您呢,这几年去了哪里?今日也是来进香的么?” 蒋大娘哈哈一笑,“这个时辰还敬什么香,老妇人离京几年,好容易回来了,是来看望智能大师的,当年多亏他照顾,做人总得知道点礼数不是。 说着牵了俞筱晚的手,一同去寻智能大师。 在智能大师的禅房里没坐多久,蒋大娘便称时辰不早,要先回城了,俞筱晚极力邀请她到王府做客。 蒋大娘摇头笑道:“我就是个粗人,哪里懂王府里的规矩,若是见了人不磕头,不是给你找麻烦么?” 俞筱晚一想也是,便道:“大娘住在何处,我去拜访大娘您吧。” “呵呵,我住在北城的猫儿胡同,那可不是郡王妃能来的地方。”蒋大娘摆手推辞,想了想道:“反正我知道你的铺子在哪里,过几日我去你铺子里,咱们在那儿见面吧,到时我让人先传话给你便是了。” 随即又笑道:“咱们总能再见的,莫急莫急。” 说完不再逗留,出了寺门离去。 俞筱晚则翘首盼着君逸之,直等到天色擦黑,君逸之才风尘僕僕地赶回来,先从窗口熘进香房,换了衣裳便拉着她出门,神色间十分焦急,“我大哥的毒又发作了,我方才先用内力帮他压制了一下,但是不能管用多久,咱们得快些回去。” ------题外话------ 本来不止这么点字数的,不过考虑到情节的连贯性,后面的两千字记入下一章,明天万更…… 另,推荐好文《名门弃妇》和《高门弃女》,简介处有连结。 118.紫衣卫副领献寿 君逸之安排从安平安去智能大师处,请了智能大师同行,并带上了两颗刚制好的药丸,便一同回了城。 楚王府的沧海楼里,丫鬟们捧着托盘铜盆进进出出,楚王爷和楚王妃坐在暖阁花窗下的酸枝木大椅上,焦急地等待着太医的诊治结果。 娇荭秀丽的小脸上满是担忧,一直紧张地盯着内室的门帘,只是她身为沧海楼的一等丫鬟,必须在这伺候王爷和王妃。小丫鬟捧了托盘过来,娇荭捧了茶盅奉给王爷和王妃。王妃接茶杯的时候,正巧门帘晃动了一下,娇荭便欣喜地抬眸看去,一没留神,手松得早了一点,杯中的水晃出了几滴,滴在楚王妃的手背上。 茶水是温的,倒不烫手,只是楚王妃也正心神焦虑着,脾气自然就差了些,大怒道:“怎么办事的,连杯茶都奉不好?” 娇荭骇得慌忙跪下,连声告饶。楚王妃听得更是心烦,正要令她跪到院子里去,此时太医出来了。 楚王爷皱着眉头道:“都闭嘴!”说着看向太医问道:“我儿的病情如何?平日里他虽是胸痛,却也不曾象今日这般痛得晕过去的,可是另得了旁的急症?” 太医揖首道:“王爷莫心急,下官已经为世子针灸了一回,暂时控制住了病情,只是下官还要问询关于世子的几个问题,才好开方煎药。请王爷将平日服侍世子的人召集过来,可好?” 楚王爷立即看向王妃,内宅的事他并不大清楚。楚王妃指着娇荭道:“她和娇荇就是贴身服侍世子的,还有一位品嬷嬷,月初之时告了假回乡。” 太医便转向娇荭和娇荇,轻声询问世子这头晕、胸闷、胸痛的症状,是从哪日开始的,又问及了平日的饮食起居,娇荭和娇荇都认真回答了,只问到饮食之类有没有特别之处之时,娇荭迟疑了一下,摇了摇头,娇荇却直言道:“世子爷这病已经有好些年了,以往胸闷胸痛之时,多会饮些浓茶镇痛,也有成效,前日世子爷觉得不大舒服之时,奴婢也曾沏了浓茶给世子爷,只是世子爷不愿喝,说是对身子不好。” 太医感觉奇怪,不由得道:“浓茶的确是有镇痛的功效,不过也因人而异,既然对世子爷有效,为何世子爷不愿再饮?” 娇荭小声道:“世子爷听说,茶解药性,便不愿饮了。” 太医哦了一声,问道:“前日世子就服药了么?哪里的方子,可否交给本官一阅?”
第159页 “没有方子。”娇荇看了看王爷和王妃,忍不住道:“前几日二少爷和二少夫人来沧海楼玩了一回后,似乎二少夫人喜欢饮茶,世子爷让奴婢将今年宫中赏的所有龙井和铁观音,都送到了梦海阁,而且还同奴婢们说,以后不要再沏茶了。奴婢想,多半是二少夫人这么说,她又是懂医术的,世子爷便信了。” 楚王妃听得心下大怒,斥道:“她不过是会几个养生方子,叫什么懂医术了?世子不愿饮茶镇痛,你们就这么任由他连痛了两天,以至于今日晕倒么?好大的胆子!” 娇荭和娇荇骇得忙又跪了下去,连声道:“奴婢不敢。奴婢劝过世子爷几次,世子爷不愿啊。” 楚王妃怒道:“你们就不知道来禀报给我?就任他这么疼着?” 二娇不停磕头,“奴婢该死。” 楚王爷瞧着这样子不象,好象他们楚王府对下人如何苛刻似的,皱着眉头问道:“这话你们是亲耳听到二少夫人说的?” 娇荇白了一张小脸道:“不是,是奴婢猜的。” 楚王爷便斥道:“无凭无据的话,以后不得乱传。罢了,你们且起来,先去服侍世子。” 二娇忙磕了个头起身,进了内室。 楚王爷又对楚王妃道:“这是多大的事儿,也值得你生气?” 楚王妃道:“琰之都痛得晕过去了,我难道还不能生气么?”刘嬷嬷也忙补充道:“前年孟医正来给世子爷请脉的时候,还说过既然饮茶有效,就多饮些呢。” 楚王妃忙道:“正是,老二媳妇什么都不懂,就在那儿乱说,这不是坏事么?” “她不过这么一说,也要琰之愿意相信。”楚王爷不想再跟妻子纠缠这个问题,问太医,“现在可以开方子了么?” 太医忙道:“禀王爷,可以了。” 楚王爷唤了一名太监过来,正要让他引太医去开方子,门口一阵脚步声,只见一身锦蓝薄衫,腰系玉带,俊美无俦的君逸之急匆匆地抢步进来,一手还拖着一名丰神俊朗的和尚,俞筱晚跟在二人身后。 君逸之进得门来,糙糙向父王母妃行了礼,指着和尚道:“父王,孩儿将智能大师请来了。” 智能大师这几年间,因广施糙药、义务为贫苦百姓治病,而名声远播,京城的百姓们都称他为活菩萨,还贊他医术如神,死人也能救活。 所谓同行相忌,太医院的太医们,对这位“活菩萨”的好名声是又嫉又妒,觉得智能他不过是因为给穷人看病,才搏得了这般响亮的名声,平日里治的也不过是些头疼脑热之症,哪里配称活菩萨。因而一听说这位就是智能大师,太医立即侧身立到一旁,对楚王爷道:“既然请来了有活菩萨之称的智能大师,那就请活菩萨来开方子吧,下官就在一旁观摩,也好长长见识。 楚王爷没听出这是反话,摸着鬍子点了点头,把个太医憋得老脸通红,却又发作不得。 楚王妃倒是极信佛的,忙欠身让道:“还请大师为我儿诊治一番,敝府必定会多捐香油给潭柘寺。” 智能大师双手合什,唱了声佛号,便随着君逸之往内室走,君逸之还回头跟俞筱晚道:“晚儿你也进来,你会些医术,为大师打打下手也好。” 俞筱晚正要跟进,楚王妃喝道:“你站住!世子如今昏迷不醒,衣裳不整,你不知男女有别么?” 君逸之和俞筱晚都被噎了一下,真没想到楚王妃这么分不清时间地点,楚王爷听着这话也觉得不象样,低声斥道:“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二媳妇是给智能大师打下手,逸之也在一旁,有什么妨碍?” 其实楚王妃倒也没想到什么瓜田李下之事,只是要将俞筱晚留下,她要好好地审问她而已。听了王爷的话,楚王妃倒是不高兴了,“逸之是个没点规矩的人,这满京城的谁不知道?他是男子,倒也罢了,我可不希望别人说起媳妇来,也是没规没矩的。” “哼!我怎么不知道满京城的人都在说逸之没规矩?媳妇你是想说我没将你儿子教好么?” 楚太妃的声音忽然传了进来,楚王爷和楚王妃忙起身相迎。楚太妃扶着娇梨的手,正缓缓迈过门槛,看到楚王妃就冷冷地哼了一声,楚王妃头虽然低着,神色间却是十分倔强,似乎在说,就是您没教好。 楚王爷不由得一阵头痛,斜眼睨了太医一下,太医只恨不得将自己化身为一股轻烟,消失在这房中就好,楚王府里婆媳吵架的戏码,他真没打算看吶。好在做太医的,平日里出入的就是这些达官显贵之家,没少遇到相似的情形,太医十分镇定地垂眸看地,仔细研究地砖的尺寸和花纹。 楚太妃在暖阁正墙下的罗汉床上坐定,抬手示意要行礼的君逸之和俞筱晚:“赶紧带人进去,治病要紧。” 小夫妻俩忙欠了欠身,带着智能大师进了内室,又以大师喜欢安静为由,将丫鬟婆子们都打发了出去。 智能大师又是推功又是针灸的,直忙到深夜,才满头大汗地道:“应当无妨了。” 君逸之急道“那我大哥怎么还不醒?我走之时,他还是清醒的。” 智能道:“你放心,世子只是心神消耗过大,睡着了,明日一早就会醒来的。” 俞筱晚伸手扶了脉,秀丽的眉头蹙得紧紧的,看着智能问道:“怎么会忽然发作,连药丸都压制不住,大师心中可有成算?” 智能一面用干净的柔棉帕子擦拭银针,一面问道:“你有没有发觉,他的血液气味有所不同了?” 俞筱晚一怔,“我没闻过他的血。” 智能道:“我闻过。他的病,我几年前就开始治了,之前的血液一直没有什么变化,但今天我觉得不同以往了。”他想了想道:“似乎少了一点甜味,多了一丝腥味。” 俞筱晚睁大了眼睛,“大师,你是说他的血里有甜味?” “嗯。”智能看向俞筱晚,“你不是每隔五天来给他扶脉的么?上次扶脉的时候,还是正常的,这变化应当就是这几日的事,君逸之,你要查问一下他身边的人,这几日的饮食、坐息是否有不同之处。” 君逸之点头应下,智能便提笔开了一张调养的方子。因为君琰之的毒,大多数的大夫都诊不出来,以为是不足之症,所以这张药方,太医看后,也没说什么怪话,只是对楚王爷道:“若要下官开方,也大致差不多。”就是承认了这张方子。 楚王爷便将药方交给随侍的太监,令他亲自带人去抓药、熬药,片刻不得离人。 差人送走了太医,并安顿好智能大师后,楚王爷便对楚太妃道:“母妃,夜深了,请您先回去休息吧,明日一早琰之若是醒来了,我立即让人禀报给您。” 楚太妃嗯了一声,看向楚王爷道:“明日太后生辰,都要早起,王爷若是觉得累了,就先去休息吧,我还有话要问问逸之和晚儿。” 楚王妃立即跟进,“我也有话要问晚儿。” 楚太妃敛容斥道:“你有什么话?那些男女有别的混帐话,就给我吞回肚子里去,还有脸当着儿子和外人的面说,哪有一点当母亲当婆婆的样子! 楚王妃顿时涨红了脸,不满地提高了声音,“母妃,媳妇哪里说错了?媳妇只是提醒一下他们罢了,您让他们进去,媳妇也没再拦着啊。” 楚太妃冷笑道:“这话怎么说的?莫非我这个当婆婆的说的话,你还能反驳了不成?” 楚王妃被噎得窒了一窒,决定不再纠缠着这件事,扭头看向俞筱晚问道:“你说说看,是不是你告诉琰之,喝茶不好?” 俞筱晚柔顺地道:“回母妃的话,的确是儿媳妇告诉大哥,喝茶解药性,多饮伤身。” 楚王妃怒道:“这茶琰之都喝了多少年了,能镇痛你知不知道?就是因你一句话,害得琰之活活痛晕了过去!你说,你是不是成心想看他受苦?” 俞筱晚诧异地一抬眸,迅速与君逸之交换了一个眼神,君逸之忙解释道:“母妃,大哥喝浓茶,的确是伤身的,晚儿这话并没说错,何来成心想看大哥受苦一说?况且茶汤镇痛,不过是隔靴搔痒,哪比得上正经的止痛药丸?怎么可能因为没喝茶,就痛晕的。” 楚太妃也蹙起了眉头,楚王妃怒哼一声道:“可是方才太医已经问过了,最近你大哥的饮食起居除了这一点,没什么与以往不同,怎么这次发作起来,就格外地痛苦?” 楚太妃冷冷地问,“茶叶呢?平日里琰之都是喝的什么茶,置放在哪里,由何人保管,何人取茶、何人沏茶?” 她虽没盯着谁来问,自有人立即上前来禀报,楚王爷也立即安排随侍的太监,跟着小丫鬟们去取茶叶过来。 不多时丫鬟们捧了六七个小罐过来,一一打开来,里面装的都是极品的春茶,娇荭禀道:“这些都是宫里赏的,世子爷平时最爱喝的,是碧螺春和巴山雀舌。” 这里有两样茶,还是楚太妃命人收罗了来,赏给长孙的,她仔细闻了闻,点了点头,“是这样,晚儿丫头,你看看,有没有什么问题。” 俞筱晚不由得尴尬地看了君逸之一眼,希望他能给解解围。她于茶道,实在是七窍通了六窍,还有一窍不通,除了觉得龙井和铁观音的味道清香一点外,其他的茶在她尝来,都是差不多的。而观色的话,她就更不行了,除了加花的香片茶她能分辨之外,别的茶她根本认不出。 只是她平日里沖茶泡茶的手法娴熟而优雅,君逸之哪里知道她是个半桶水,还满怀期待地推了推她的背,“晚儿快去看看。” 俞筱晚只有硬着头皮上,装模作样地各个罐子闻了一下,做思索状道:“回老祖宗,这一下子,孙儿媳妇真是看不出来也闻不出来,不如让媳妇各样都包一点,拿回去仔细研究研究,再来禀报给太妃好么?” 楚王妃本就对太妃什么事都信任俞筱晚感到不快,听了这话立时斥道:“不懂就不要装懂!” 楚王妃难得骂对一回,俞筱晚恭敬地垂头听训,楚太妃则烦躁地看了媳妇一眼,道:“晚儿这叫谨慎!”又吩咐娇荭,“将茶叶每样包上一包,给二少夫人送去。” 娇荭应了一声,使小丫鬟去取纸张过来,俞筱晚拦着道:“且慢,让媳妇自己来吧。” 说罢回头吩咐初云取了几只荷包,各装了一小摄。
第160页 楚太妃便道:“好了,咱们都回去歇息吧,明日要入宫给太后贺寿,可不能没精神。娇荭、娇荇你们两个今晚辛苦一点,有事随时差人来报。”二娇忙恭声应了,跪下送太妃、王爷王妃等人离去。 回到梦海阁,俞筱晚立即唤来江枫,“上回你跟我说,你们中是谁最擅茶道?” 江枫忙回话道:“回郡王妃,是江七,不过她武艺差了些,俞总管没让她入府来服侍。” “好到什么地步?” 江枫道:“听她说,她家原本是茶商,自小就识得各种茶叶。只是后来破产了,父母又得了时疫过身,她才流落街头的。” 原来是有家底的,文伯不让她进府,或许是怕她不服管教。俞筱晚想了想,吩咐赵妈妈,“妈妈明日一早去铺子里,将江七带回来,让她分辨一下这几样茶叶,有没有问题。……对了,还有世子赠与我的那两味茶。” 赵妈妈忙接过荷包,应下。 一夜无话。 次日天还未亮,君逸之和俞筱晚就起身去了沧海楼。君琰之果然醒了,脸色虽然不大好,但是精神还不错。 俞筱晚问道:“大哥,你这次发作,是几日前开始有徵兆的?” 君逸之微笑道:“其实,你上回来扶脉的时候,就有些感觉不妥,我略用内力就压下去了,以为没什么,忘了告诉弟妹,若是早些说明,或许也不会有事,倒是我的不是了。” 君逸之嗔怪道:“大哥你也真是,有什么不妥当然要立即告诉我们…… 娇荇心疼地在一旁道:“二少爷、二少夫人,您们该换装入宫了。”君琰之冷清清地看了娇荇一眼,看得娇荇不由得一缩,俞筱晚没说话,君逸之却冷笑道:“爷要做什么,还需要你来安排么?” 娇荇涨红了脸道:“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奴婢是……世子爷刚刚才醒,还要休息。” 君逸之哼了一声:“大哥要休息,自己不会说么,要你来赶爷走?” 娇荭忙福了福道:“请二少爷息怒,娇荇也是怕您们误了时辰。奴婢们哪里敢安排主子,敢赶主子离去的呢,真是折煞奴婢们了。” 君逸之轻笑道:“瞧娇荭丫头多会说话,得,瞧在你的面子上,爷也不跟她一个小丫头片子计较了。”搂了晚儿的腰道:“我们回去更衣吧。” 俞筱晚乖顺地点了点头。两人向君琰之道了别,娇荭和娇荇忙躬身引路,送他们出门。 俞筱晚状似随意地问道:“昨日是谁告诉王妃,我让大哥别喝茶的?” 娇荇的小脸又涨红了,还有些发青,咬了咬唇,刚想答话,娇荭就抢着回道:“是太医问奴婢们,世子爷近日的饮食,奴婢们只说世子爷似乎是自您二位来后,就不愿喝茶了,并未说是您不让世子您喝茶的。” 俞筱晚拖长了声音,“哦”了一声,明眸流转,在二娇的脸上转了一圈。娇荇明显松了一口气,娇荭仍是垂着眼眸,恭敬温顺。 回到梦海阁换了入宫的正服,两人一同坐上宽大的马车。君逸之便问道:“晚儿,你怀疑谁?” 俞筱晚笑着睇了他一眼,“明明你也怀疑的,若不然,方才在大哥那儿,你为何要乱发脾气?” 君逸之嘻嘻地笑道:“真是生我者父母,知我者晚儿也。只是不知晚儿怀疑的与我怀疑的,是否是同一人。” 俞筱晚轻笑道:“虽不知茶叶是否有问题,但我想,以娇荇那种藏不住话的性子,恐怕办不了什么大事。” 君逸之的眸光一冷,淡淡地道:“然也。”他想了想又道:“我和大哥身边的大丫鬟,都是母妃亲自挑选的,都是王府的家生子,只不过,她们四人的母亲,是从前的宫女,随祖父建府而被赐到王府的。” 虽然已经有两三代了,但是根源还是在宫里。 俞筱晚沉默了,君逸之也不再说话。 马车行到宫门外,君逸之先下了车,与父亲叔伯兄弟们先在玄武门候旨,女眷们则乘车到东华门,从东华门入宫。 俞筱晚跟在楚王妃身后,双手交叠轻扶在小腹处,缓缓地稳步向前。走了一刻钟,众人便来到了慈宁宫外,管事太监引着楚王府的女眷到西侧殿候旨。不多时,就有宫人来传,“太后宣楚王府女眷,觐见。” 诸人忙再次整理衣鬓,跟着宫女步入正殿。 正殿里一片喜庆的明黄和正红,太后端坐在铺着明黄锦垫的短榻上,手扶着正红色绣仙姑献寿图案的宫锻引枕上,惟芳陪坐在太后身边,摄政王妃坐在左下首的主位上,几位太妃太嫔则依次陪坐在右下首。 太后含笑看着不用拐仗,还走得稳稳噹噹的楚太妃,赞嘆道:“三姐的精神看起来真是好。” 楚太妃恭敬地行了礼,才笑道:“臣妇哪及得上太后的福气、喜气。” “三姐又来取笑我。”太后让看了座,楚太妃坐下,楚王妃带着弟妹仁郡王妃和侧妃周氏、儿媳妇俞筱晚行了大礼,才在各自的位子上落座。 俞筱晚坐在楚王妃身后,偷眼看着太后,她不知平日里太后与楚太妃如何自称,但在今日这么多诰命夫人都在场的情况下,还称楚太妃为三姐,太后是在清晰地传播一种亲近的气息,可是楚太妃却谨守礼仪,称尊太后,自称臣妇,似乎……不是太想领情? 惟芳自俞筱晚进来之后,就有些坐立不安,太后察觉后,便取笑她道:“你这只皮猴,又想干什么?” 惟芳十分想与俞筱晚单独去聊天,只是接下来就是诸夫人献寿礼的环节了,她也不敢造次,只连连摇头,“没、没想干什么。” 不多时,各王府的女眷都到了,唱礼官便开始唱礼,请诸位宗室妇向太后献礼。 依着亲疏远近,由摄政王妃先起身,行到大殿中央,盈盈深福一礼,声音轻越地道:“臣妾献给太后一对水晶如意,愿母后福泽绵长、寿添庆衍。 太监们托着托盘呈给太后,那对水晶如意晶莹剔透,难得的是通体没有一丝杂质,虽说水晶不如宝玉值钱,但这样大块琢磨而成,又完美得无懈可击的水晶如意,喻意极佳,太后满意地颌首道:“媳妇费心了,看赏。” 摄政王妃笑道:“臣妾可以厚颜要赏么?臣妾早就看中了母后的那对螭吻玉镯,不知母后可捨得赏给臣妾?” 太后笑啐道:“你这泼猴,送了这么两只水晶如意,就想换哀家的螭吻玉镯,倒是打的一手好算盘!” 惟芳凑趣道:“皇嫂从来都是这样的啦,哪回不是捞回本再出宫的?” 太后笑道:“这么说,哀家不赏给她,她今晚就要赖在宫里头了?这可不行,她可挑剔了,会将哀家宫里的宫女都弄哭的。” 禧太嫔便笑道:“那太后就赏给姒儿罢,免得良姐姐心疼。” 良太妃笑啐道:“好端端的,说到我身上做什么?” 禧太嫔道:“谁不知道你心疼儿媳妇。” 太后轻轻摆了摆手,笑道:“好了好了,还好殿中都是自家人,不然让人笑话了去。”说罢吩咐太监取了那对螭吻玉镯赏给了摄政王妃。 摄政王妃笑盈盈地谢了赏,退回座位。 俞筱晚一面看,一面听,周氏坐在她身边,向她介绍方才说话是的谁,现在说话的又是谁,帮她将宫中的太妃太嫔们认了个遍。 接下来,每位王妃、郡王妃都奉上了各自准备的贺礼,很快便轮到了俞筱晚,俞筱晚轻移莲步,来到大殿中央,深福一礼之后,奉上自己准备的开光白玉观音,玉质温润细腻,雕功精湛、宝像庄严。礼品厚重,亦不会太过出挑,因为君逸之要求她不要惹太后的眼,远着太后一点。 太后却不象之前那样就着托盘观看,而是让内侍取出来,捧在手中细细观看。 楚王妃最好面子,见太后似乎十分喜欢,忙介绍道:“这尊观音像是请潭柘寺的智能大师开光的,俞氏还特意去潭柘寺斋戒三日,为太后您祈福呢 虽然不喜欢俞筱晚,但是媳妇得脸,她的脸上也有光。 太后轻笑着道:“哦,是请智能大师开的光么?这位智能大师在民间有活菩萨之誉,看来这尊观音像极有灵气,哀家要供养在佛堂里。” 太妃太嫔们忙着附和,旁的王府女眷,虽然心中难免妒嫉,也不管说什么秽气话,假模假样地附和几句,太后洪福齐天,神灵自然庇佑之类的话。 太后听得笑容愈发喜悦和蔼,朝俞筱晚招了招手道:“乖孩子,坐到哀家身边来。” 这恩宠也太大了些,俞筱晚忙展示出一抹恰到好处的受宠若惊的笑容,又是嚮往又胆怯地看了看太后身边的座位,又看了楚太妃和楚王妃一眼。楚太妃含笑轻轻颌首,楚王妃则急得勐使眼色,这么长脸的机会,这丫头还在迟疑什么? 俞筱晚这才谢了恩,上前几步,半侧着身子,坐在太后身边。惟芳侧头沖她挤挤眼睛,为她得母后的赏识而开心,可是俞筱晚却知道,自己送的这尊玉观音,并没比旁人的贺礼出彩,只怕是太后故意示恩宠的。 不多时宗室女眷都献过了礼,唱礼官便在太后的示意下,去殿外宣诰命夫人们入殿献礼。 太后对每件礼物都象徵性地看了一眼,若有满意的,还会贊上一句,或问问这位诰命夫人儿女的情况,然后各有赏赐。 干巴巴地坐了近两个时辰,这献礼的仪式才完结。俞筱晚原本有些无聊的,到这会儿却开始有些崇拜起太后来了,难为她每位夫人府中的情况都记在心间,对每位夫人说所的话,都不相同。这样心思缜密,又聪慧过人的女人,果然不是甘心于在深宫之中寂寞无声的。 太后留了几位外命妇在殿内陪坐,聊了几句家常,唱礼官便小声地寻问,“太后,时辰快到了,请问太后您是否移驾保和殿?” 太后微微颌首,唱礼官正要唱驾,忽听门外传来一道浑厚的男女莫测的声音,大声道:“臣紫衣卫副领,为太后贺寿。” 殿中诸人莫不惊讶万分,就连端庄持重的太后,都怔了一怔,才急忙道:“快宣!” 唱礼官忙宣道:“宣、紫衣卫副领觐见。” 不多时,一道高大的身影,双手捧着一个漆盒步入殿内,在大殿中央站定,恭恭敬敬地三叩九拜,行了大礼,然后双手高举过头顶,将漆盒奉上。
第161页 说是身影,因为他从头到脚都裹在一个长及地面的墨绿色斗篷之中,兜帽戴得严严实实,脸上覆着乌金面具,说话的声音从面具之下发出来,有些闷闷的,听不清是男是女,只是看他身形高大,人们纷纷推测是男子。 太监接过漆盒,先在一旁打开,看清里面是一丛鲜花和一块玉璧之后,才呈给太后。 太后眼睛扫了一下漆盒内的事物,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 ------题外话------ 不好意思,食言了,昨天接到通知,偶要整理《妾本庶出》的文档了,这几天都不能万更了,等清明请假吧。~ 119.解药 太后的神情转变,不过是一瞬间的事,随即又恢復了亲切慈祥的笑容,缓缓抬手道:“爱卿请起。赐座、看赏。” 紫衣卫副领谢了恩,站起身来,却不在内侍摆好的靠椅上落座,而是抱拳拱手道:“谢太后厚赏,臣尚有差事在身,恕臣不能久留,臣告退。” 还是头一回有臣子如此不识相,太后的瞳孔微缩了一缩,缓声道:“爱卿可曾去御书房给皇帝磕头?” 紫衣卫副领顿首道:“臣已拜见过吾皇了。” 太后这才允了他退下,眸光微微一转,跟随她数十年的心腹魏公公立即会意,悄悄地从帷幔后退出了大殿,来到内殿的窄道处,微一甩拂尘,一名灰衣人无声无息地闪现出来,魏公公低语几句,那名灰衣人便闪身离去。 大殿内,太后已然吩咐唱礼官,“摆驾保和殿。” 俞筱晚和惟芳忙抢先站起身,一左一右地扶住太后,往殿外走。 太后那戴满宝石戒指的手,虚搭在俞筱晚的手臂上,含笑看着她问道:“枯坐了这么久,累不累?” 俞筱晚轻柔乖巧地笑道:“多谢太后关心。晚儿真的觉得有点累呢,真是钦佩太后,您都不会累的?”太后微讶地看了俞筱晚一眼,心中忖道:哪个命妇在自己面前,不是得小心翼翼地表现自己最完美的一面,这样繁琐的仪式下来,不单不能显出疲累,还要表现出神采奕奕的样子,极少有人象她这样直抒胸臆的。这般没有防备和讨好之意的回答,她若不是过于纯良,就是城府极深了。 太后笑上慈祥的笑容不变,轻拍了拍俞筱晚的手臂,亲切地道:“你是个老实孩子,跟惟芳一样,哀家就是喜欢你这样的孩子。一会儿散宴之后,哀家让内侍宣你来伴驾,陪哀家说说话儿。” 俞筱晚含羞浅笑,“太后谬赞了,臣妾哪敢与长公主殿下相提并论?太后若是不嫌臣妾粗鄙,臣妾自是极愿陪您说话的。” 说话间已下了慈宁宫大殿前的汉白玉台阶,有太监躬身迎了上来,太后换扶了太监的手,端庄地登上凤辇。一众内外命妇福身恭候凤辇缓缓启动,才按各自品级,列队随辇而行。 俞筱晚在队列中缓步行走,趁着这段无人打搅的时间,慢慢思索着。她自然不会因为太后说她老实,就真的认为太后觉得她老实。拿惟芳做比呢,惟芳虽然是个有什么说什么的直率性子,但并不算老实纯良,只不过是因为她有这个高高在上的身份,说话可以不用想三遍再张嘴而已。太后那句话的意思,还是想告诉她,其实她已经发觉她是个表面不一的人了吧? 可是跟着又显示恩宠……虽然她听逸之说,父王虽然中庸了些,但到底是辅政大臣,手中的权利在那儿,太后一直要卢拉拢楚王府这边,只是苦于老祖宗油盐不进,母妃又左右不了父王的意思,难道是想从自己这里打开突破口吗?可是,世子身子弱,一直赋闲,不理朝政,逸之就更不必说了,要吃喝玩乐的事找他还差不多,他说的话,估计父王一个字也听不进去,她一个当儿媳的,怎么可能说服父王?莫非是太后知道老祖宗喜欢自己,想通过她来说话老祖宗? 还是说,太后也想要紫衣卫的信物,想直接从自己手中拿?这个倒还合理一点……还有那份贺礼,暗示着什么? 俞筱晚的双拳,不自觉地攥紧,紧得指节泛起青白之色。 胡思乱想间,到了保和殿,众臣的宴席摆在太和殿,由摄政王主持,皇帝年纪尚小,与太后和众命妇一席,众人跪伏在地,恭迎太后和皇帝升座后,才寻了自己的位置坐下。 因为听说过皇帝血统不正的流言,俞筱晚特意偷眼打量了一下这天下间最尊贵的母子二人,小皇帝生得十分俊秀,面色白皙,只是才十二岁,脸上还有些婴儿肥,带着浓浓的稚气,不过眉目间与太后有七八分的相似,鼻唇则可能更象先帝。 俞筱晚如今的座次,靠近主座,大约是察觉到了她的注视,小皇帝侧过脸来,朝着她抿唇一笑,举了举杯中酒,俞筱晚大窘,忙双手端杯,虚敬了一杯。 太后心分几处,一面观察座下众命妇都各与谁交好,一面关注身边的皇上,见此情形,微微一笑。 宴会一直进行了两个时辰左右,散了宴后,众臣工、命妇们便告退出宫。太后宣召了几位亲近的宗室妇和诰命夫人,到慈宁宫伴驾,因都是亲戚,没象往常那般正襟危坐地闲聊,而是架了几张牌桌,陪着太后摸叶子牌。 单独开了一桌的人都分了心思在太后的身上,同桌的人就更不必说了,极尽所能地餵牌,哄着太后开怀畅笑。 惟芳则拉着俞筱晚到一旁闲聊,还没说上两句,太后便笑骂道:“惟芳,别躲到一边,知道哀家眼神不好,快过来帮我看牌。”回过头,好似才发现俞筱晚,又改了口道:“不用你看了,让宝郡王妃来帮我看牌吧。” 楚太妃闻言丢了一张牌,回头嗔道:“怎么,想跟我抢孙女婿?” 太后直笑,“借一借总可吧?” 俞筱晚忙坐到太后身边,小心地看牌。原还以为太后会乘机说些什么事,哪知太后只是随口问她汝阳好玩么、学了些什么、相公对她好不好之类,然后便专心打牌了。 玩到戌时初刻,太后觉得乏了,众人才告退出宫。只是在临走之时,太后对俞筱晚说了一句,“你性子文静,以后多进宫来陪陪惟芳。”语气显得亲昵又和蔼。 俞筱晚受宠若惊般地连声应下,心里却道:没事我是一定不会进宫的。 待人都走后,太后疲惫地歪在引枕上,凝神寻思了片刻,又让魏公公将紫衣卫副领送上的贺礼拿过来,仔细看了一番,越看怒火越盛,一扬手,将那只紫檀木的匣子打翻在地,玉璧瞬间碎成几瓣。 魏公公吓得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轻声道:“太后息怒,何必为了一个臣子,气坏了您自个儿的身子呢?”他细看了几眼这玉璧,实在没发觉哪里不妥。 太后挥了下手,魏公公忙将碎玉拾进匣子里,搁到了不起眼的地方,又折回太后身边,拿起美人捶,轻轻帮着捶腿,一面轻声问道:“时辰不早了,太后可要安置?” 太后摇了摇头,“你去看看,巽回来了,让他立即来见哀家。” 魏公公立即领命退了出去,太后凝神思索了一番,抵不住困意,打起了小盹。也不知过了多久,魏公公慌慌张张地跑进来,扑通一声跪下,颤声道:“禀太后,巽回来了,他受伤了,还、还带回了一封信。” 信封的一角还沾上了血迹,可见巽伤得不清,太后展开信纸、糙糙一阅,当即大怒,一掌拍在一旁的小几上,“为人臣子的,居然敢威胁哀家,真是可恶!” 俞筱晚回到府中,先跟君逸之去看望了大哥,回到梦海阁,梳洗罢,安置下来,才说起了紫衣卫副领之事。君逸之搂着她躺在床上,懒洋洋地道:“我知道,他今日是先去的金鸾殿。”顿了顿道:“他的武功的确非常高。 “哦。”对这个忽然出现的紫衣卫副首领,俞筱晚并没太大兴趣,她的兴趣是那份贺礼,因为她那时正坐在太后身边的小锦墩上,位置比太后的凤榻矮些,目光向上,自然能看到太后转瞬即逝的怒意,“就是一块玉璧,可是太后却十分生气的样子。我后来又仔细看了几眼,不过就是块上品的羊脂玉璧,若是会惹太后生气,必定是它的喻意。” 她说着拉了拉君逸之的衣袖,小声道:“你觉得会是什么意思?” 君逸之不答反问,“晚儿想了一整天,应该有结论了吧?” 俞筱晚嗔了他一眼,有些不满地道:“为什么你什么事都不愿意同我说 君逸之忙喊冤,“冤枉啊娘子大人,那贺礼我瞧都没瞧见,怎么推断呢?你若是说……唉,之前紫衣卫的确是好些年没出现了,但今日是太后的五十整寿,不同嘛,他们来拜寿也是为人臣子的孝心。但你若要问意义嘛,我猜不出。” 俞筱晚轻哼了一声,算是接受了他的解释,小声道:“我猜,可能是指怀璧。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莫非,是太后干了什么事,比如说,我父亲他们的死因,让紫衣卫给查出来了?因此用这种方法来告戒太后,不要再干涉朝政?” 说着说着,她的手紧紧地抓住了君逸之的衣襟,声音也有些颤抖,“你说,会不会太后派人杀了我父亲?不过为了一件信物,就、就这样对待朝廷重臣,她、她凭什么?既然日后是皇上的,她又急什么?什么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我呸!何况,她还算不得君!” 君逸之的眸光在黑暗中闪了闪,忙轻抚着她的背道:“只是猜测罢了,你先别当真。” 俞筱晚紧紧地攥着他的衣襟,闷闷地嗯了一声。 君逸之心头象堵了一块铅石似的难受,他很难体会晚儿的感受,因为他父母皆在,可也能想像得出,若说晚儿父亲是因罪获死,那叫咎由自取,但是若只是为了一件先帝交由他保管的信物,就被太后派人所害,换成是他,一定会疯狂地为父报仇吧? 因而他真怕晚儿会不顾一切地报復,也担心晚儿以后面对太后时,难以忍住心底的恨意,……那样的话,就太危险了。太后那样强势的人,觉得天下间的百姓都是她和皇帝的奴才,定然不会觉得自己逼死俞父有何不对,因而是决计容不下晚儿心里头的一点点恨意的。 君逸之轻嘆了一声,俯下头细细地亲吻晚儿的面颊,边吻边轻声道:“晚儿,你答应我,这件事交给我来查清楚,你不要轻举妄动好么?好么?” 俞筱晚半晌才轻轻地“嗯”了一声,君逸之略松了口气,附在她耳边誓言道:“你放心,不论谋害你父亲的人是谁,我都会替你报復,所以,你不要轻举妄动,我来帮你就好,一切有我。”
第162页 “嗯。”俞筱晚觉得鼻头一酸,眼睛里涌上了一汪泪水,她却展臂环住了君逸之的脖颈,主动吻上他的唇。 君逸之浑身一颤,全身血液都似涌上了被她亲吻的那地方,心扑扑直跳,脑中热血沸腾,回手紧紧抱住香软的娇躯,用力地回应回去。 俞筱晚胸口倏然觉着一阵凉意,原来他那手不知何时,已经放开了她身后的长髮,转而探进了这里。俞筱晚扭动着身子,更贴近了逸之几分,明明心情很糟,她却更想疯狂地放纵,想与这个男子融为一体,因为他说,一切有我,所以,她可以信任他么? 第二日清晨,君逸之便先一步醒来,低头看着怀中安睡的佳人,秀丽的眉心还微微蹙着,心里便一点一点地酸痛了起来。他伸出食指轻轻展平了她的眉头,见她还睡得香甜,又陪了她一会儿,才小心地收回搁在她颈下的手臂。 芍药带着丫鬟们候在门外,等待主子的传唤。君逸之披衣起来,打开房门,亲手接过丫鬟们手中的铜壶和铜盆,淡淡地道:“你们在外面候着,一会儿我再叫你们。” 他随即又关上房门,不让外面耀眼的阳光照进房内。 梳洗过后,他折回床边,虽然很不想叫醒小妻子,只是一会儿要去给大哥扶脉,没有她实在是不行。 他来了又去,去了又来的,俞筱晚已经迷迷煳煳地醒了,揉了揉眼睛,一脸的懵懂娇憨,君逸之忍不住低头重重亲了她一口,笑道:“小懒猫,起床了。” 俞筱晚拱了拱,将头枕在他的大腿上,撒娇道:“你帮我,我眼睛睁不开。” 君逸之呵呵直笑,抱着她坐起来,帮着穿好衣裳,又抱着她去梳洗,一面抱怨她“看不出还挺有肉”,一面乐呵呵地帮她净面梳洗,还要一面偷吃一点嫩豆腐。俞筱晚娇嗔地瞪了他几眼,也没认真拒绝,倒叫他得寸进尺,干脆抱着她吻了个天昏地暗。 待他心满意足了收了吻,俞筱晚气都喘不过来了,软软地靠在他的怀里。君逸之揽着晚儿的纤腰,虽然两人相拥也不是第一次了,可是今日的晚儿格外的温顺,他甚至能察觉到她对他的依赖。这让他无比欢喜却又无比心疼。他用手轻轻顺着她的头髮,柔声道:“晚儿,别怕……” 俞筱晚在他怀里抬头一笑,柔柔地道:“我不怕,一切有你呢。” 君逸之用力拥紧她一下,十分郑重地道,“你一定要记着,若有任何事,都先来跟我商量一下,不要冲动地下决定。” 俞筱晚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才浅浅一笑,“好。” 语气虽然是轻柔的,可是君逸之知道她是真的听到心里去了,不由得松了口气,随即欢快地道:“咱们去看看大哥,他应该好多了。”说完唤了丫鬟们进来服侍。 好不容易打扮整齐了,俞筱晚却没急着走,先让芍药将江七带进来,要问问她有什么发现。 江七的确是擅长分辨茶味,她仔细地介绍了一番几种茶叶的区别,然后总结道:“茶叶都是极好的,只是,上面染了些不同的气味,很微弱,沖泡的时候不会影响口感,一般人是品不出的,我也是闻了几遍才闻出来。不过,我记得爹爹以前同我说过,放置茶叶的小罐也是有讲究的,若是用木质的,就得选无气味的木料,否则容易染到茶叶上去。所以,奴婢不知这些气味,是盛放茶叶的小罐上的,还是特意熏上去的。” 俞筱晚问道:“可知都是些什么气味?” 江七惶恐地道:“奴婢不知,奴婢对香料没有研究。” 俞筱晚想了想,挥手让她退下,两人才乘车去了沧海楼。 君琰之的脉象比前几日好了些,俞筱晚便跟逸之商量,“咱们去下猫儿胡同吧,我还想去一下我的香料铺子,里面请了几位识香的大师傅,他们也许能分辨出来。” 君逸之自然贊同,他十分鬼灵精地避开了母妃,跑去跟老祖宗告了假,带上俞筱晚一同出了府。 猫儿胡同离楚王府很远,两人先去了趟香料铺子,俞筱晚让掌柜许茂请来大师傅,将几种茶叶交给他,让他分辨出茶叶上染了什么气味,然后才去了猫儿胡同。 胡同不大,二人在胡同口就下了马车,没多久便找到了蒋大娘住的小四合院。 蒋大娘正抱着一个小婴儿在逗着玩儿,见到俞筱晚和君逸之,便笑道:“稀客呀稀客,我说今日怎么一大清早的,喜鹊就在枝头叫呢,原来是两位贵人要登门。” 她抱着小婴儿起了身,引着二人进了正房。房暗虽然不大,也老旧,但收拾得干净清慡。君逸之和俞筱晚坐下后,一名蓝花布包头的年轻妇人一手提了一只大茶壶、一手拿着几个杯子走进来,给两位客人沏上茶后,妇人便笑着去抱小婴儿,“娘您陪客人说话,我去厨房看看有什么菜,要么让相公去买些来。” 蒋大娘先介绍了一番,“这是我儿媳妇苏氏,这是我孙子,才刚满月。”待妇人向君逸之和俞筱晚见了礼,便挥了挥手,“去吧去吧,让超儿多买几个菜。” 俞筱晚忙推辞道:“大娘,我们……” 蒋大娘嘿嘿一笑,“若是不留下来吃饭,就什么都不必提了。” 俞筱晚忙闭了嘴,君逸之倒是十分欣赏蒋大娘的性子似的,笑咪咪地道:“那就打搅大娘了,若是嫂子会做,我想吃糖醋里嵴和红烧猪手。” 苏氏温婉地笑道:“好的。”福了一礼,便退出去了。 蒋大娘扯了扯嘴角笑了笑,指着苏氏的背影道:“她就是这么个闷性子 俞筱晚忙道:“大嫂这是文静。” 蒋大娘道:“不说这些了,你来找我有何事?” 俞筱晚便问道:“大娘是江湖中人吧?不知江湖之中,谁最会解毒,大娘认不认识?” 蒋大娘上下打量了俞筱晚和君逸之几眼,奇怪地道:“你们看起来没有中毒啊。” “不是我,是我一个朋友。” “哦。”蒋大娘满不在乎地笑道:“解毒的人,我自然认识几个,不过他们都不在京城,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找到他们。但我这有一颗可解天下奇毒的药丸,是当年鬼谷的医圣所制,他的名头,小伙子应当听说过吧?” 君逸之眼睛一亮,“晚辈的确听说过。您真的有么?那……您要怎样才能转让?” 医圣所制的药丸,说能解天下毒,就一定能解,他与大哥这些年一直在就四处打听,想知道谁的手中有,就算花上几千金,也要买一颗来,没想到蒋大娘手中就有。方才差点说出用银子来买了,只是一想到江湖中人都有些怪脾气,才换了种问法。 蒋大娘哈哈一笑,指着俞筱晚道:“吶,我还欠这丫头一个承诺,她知道该怎么做的。” 俞筱晚又惊又喜,忙用那个承诺交换了这颗药丸。蒋大娘立即就进了内室。 君逸之还以为是在梦中,掐了自己大腿一把,才飘乎乎地道:“这么容易就给我们了?” 要知道这样的药丸对于江湖中人来说,就等于是免死金牌啊。 “可不是给你们了。”蒋大娘折了回来,将一个小蜡抛入君逸之的怀中,笑道:“老太婆我最不愿意欠人情,欠了这丫头一个承诺,晚上连觉都睡不好。这下好了,可以睡个好觉了。” 君逸之用手指将蜡丸搓开,仔细闻了闻,似乎是旁人介绍的那个气味,兴奋得根本坐不住,“大娘,那个……” 蒋大娘毫不在意地摆手,“救人要紧,改日再来玩便是。” 君逸之忙起身郑重地行了一礼,拉着俞筱晚匆匆告辞。 待他二人走后,蒋大娘又进了内室,敛衽向一道黑影行礼,“属下已按您的吩咐,将解药交给宝郡王爷了。” 120.你怎么还没喜讯 蒋大娘进了内室,敛衽向一道黑影行礼,“属下已按您的吩咐,将解药交给宝郡王爷了。” “嗯。”那黑影声音浑厚低沉,“他们可能会怀疑你的身份,你不必躲闪,只管在这里住着,带孙儿便是。宝郡王妃那里,你多多留意一下。” 蒋大娘应承一声,那黑影便凭空消失在房内。 楚王妃的娘家大嫂、忠勇公原夫人郑氏,带着几个嫡出庶出的女儿,今日登门来探望琰世子,好生慰问了一番,又陪着楚王妃聊了会子闲天,请託了一件大事,当然,她们今日登门,也有让女儿们与宝郡王爷多多亲近的意思。只是,怎么也等不到宝郡王爷,郑氏于是厚着脸皮留了中饭。 期间楚王妃几次差人去梦海阁,问郡王爷和郡王妃的去向,得到的回答都是“奴才不知”,郑氏总不能还在王府赖晚饭,只得带着女儿们告辞了。 “真是太不象话了!”楚王妃真心觉得丢脸,长子还病在榻上,奄奄一息,做弟弟的却带着妻子跑出去玩,还被亲戚们知道了。 刘嬷嬷小心地琢磨着道:“奴婢倒是觉得,二少爷以往虽是贪玩了些,可是世子爷病着的时候,他都是在一旁照料的,不知今日为何会……出府。 楚王妃一听,觉得是这么回事啊,以往逸之再怎么没分寸,对兄长还是很尊重的,可现在……“肯定是那个俞氏想出门玩!不行老祖宗不让我管她,我得告诉王爷,请王爷来管管。” 刘嬷嬷陪着小心道:“王妃还是先问问清楚吧,免得冤枉了二少夫人,毕竟还是新媳妇,进门才一个来月呢。” 楚王妃发狠道:“就是新媳妇才要教,教好了,日后才能省心,否则,咱们王府又多出一个混世魔王。” 楚王爷才下了朝回到府中,在大门处下了马,就被刘嬷嬷恭敬地请到了春景院的正房暖阁里。 楚王妃亲自上前服侍王爷换了朝服,奉上茶,夫妻俩坐在临窗的垫着糙编软垫的楠木雕花圈椅上,难得的闲适惬意。 “快去取些冰镇酸梅汤来,瞧王爷这一头的汗。”楚王妃指使着刘嬷嬷带丫鬟们出去,想与王爷好生谈一谈。 楚王爷这几日被朝政和家事所累,已经好几夜没好好合眼了,坐在窗边,被初夏凉慡的微风一吹拂,困意顿时上涌,头往椅背上一靠,手捧着茶杯,阖上眼帘,就打起了小盹。 楚王妃这厢才酝酿好说辞,就听得身边的楚王爷传出了轻微的唿噜声,简直不敢置信,这才几个眨眼吶?原想将王爷摇醒的,可是一瞧见王爷眉宇间的褶皱,又有些心疼,楚王妃又慢慢将抬起的手放下,去榻边取了一床薄被,轻轻为王爷盖上,就这么陪坐在一旁。
第163页 日头西沉的时候,楚王爷才蓦然睁开眼睛,茫然地问道:“什么时辰了 楚王妃递上一杯温度正好的茶,请王爷漱口,一面答道:“酉初了,臣妾正要唤醒王爷呢,王爷您就自己醒了。” 楚王爷笑着漱了口,又接过妻子递上的另一只茶杯,喝了几口茶,才笑问道:“方才你找我有何事?” 其实要说的事情很多,只是这会儿要去春晖院给老祖宗请安了,楚王妃就先拣了她觉得重要的事情说,“琰之还病着呢,逸之这孩子竟被俞氏怂恿着出府玩,这也太不象话了!王爷,一会儿您可要好生与老祖宗说一说,以后得让我来管教俞氏。” 楚王爷瞪大眼睛看着王妃,沉声问道:“俞氏这时候怂恿逸之出府玩么?你怎么当时不管教他们?” 楚王妃满脸委曲,“我根本就不知道,这内院又不是我管着,他们要套车也不用经过我呀。” 这事楚王爷就不好接嘴说了,内院是由他母妃管着的,这么说来,逸之他们出去,母妃应当是知道的,况且说到管教俞筱晚,前段时间二儿媳妇不都是在妻子这里立规矩的么?这几日母妃说了,她眼神不好,要二儿媳妇帮着育佛经听。他这个当儿子的,自己不能在母妃跟前尽孝,媳妇又不讨母妃欢心,难得娶了位母妃喜欢的儿媳妇,便替他们夫妻在母妃面前尽尽孝,有何不可? 于是他便道:“也是啊,出门要套车,想来是老祖宗知道的,那就没关系了,走吧,去请安。” 打了个太极,压根就不提什么让楚王妃管教俞氏的话头。 楚王妃最看不得楚王爷这副样子,一旦话题涉及到了老祖宗,他就总是想办法避重就轻,她觉得王爷在老祖宗面前那叫一个愚孝,老祖宗都将逸之教成了一个全城闻名的纨绔,王爷居然还不让她来管教媳妇。 楚王妃跟在楚王爷身后,不依不饶地嘀咕着,楚王爷充分发挥无耳神功,仿佛什么都没听见,直到来到春晖院门口,楚王妃才不得不忿忿然地闭了嘴。 楚太妃坐在暖阁的正墙处的罗汉床上,身边陪坐着仁郡王和仁郡王妃、世子君玮之及世子妃、次子君皓之。几人正说说笑笑,气氛一团和气。 楚王妃微微诧异了一下,也就想通了,二弟和两个侄儿,必是为了官员升迁之事来的,这也是大嫂郑氏请託她的大事,只是还没来得及向王爷开口罢了。思及此,她又怨上了俞筱晚,若不是因为俞氏,她何至于来不及帮娘家侄子讨要差事? 见到楚王爷,仁郡王一家子都站了起来,待兄长向母妃请了安,便上前给兄嫂请安。楚王妃一落座便问道:“逸之和俞氏呢?怎么这个时辰了,还不来给老祖宗请安,这也太没规矩了。” 楚太妃瞟了儿媳一眼,淡淡地道:“晚儿认识一位江湖中的女杰,想请託她帮忙请几位江湖名医,来给琰之扶扶脉,逸之陪着她去了,求人办事,哪能那么顺利。” 虽然是为琰之请医,算是一片好意,楚王妃不便再找俞筱晚的麻烦,但是心里很有些不以为然,在她看来,最好的医生都在太医院,连太医都没办法医治的病,一个江湖郎中能管什么用? 除了楚王妃,旁人都没心思纠结君二少的行踪,仁郡王今日过府,的确是为了官员升迁一事来的。为防止官员在其位上年月久了,形成各自的关系网,每隔三年,朝中官员都会大调整一次,除了六部尚书的职位不会随意动之外,其他的官员都会相应地挪动职位。 这里面的讲究可就多了。 朝廷里的各个职能部门各司其职,但有些职位是天然的聚宝盆,只要你坐在那个位子上,自然有人捧着金银相求,有的位子是实权在握,又利于出政绩,对日后的升职极有帮助,当然,还有所谓的清水衙门,去了那种地方,就只有名声可以搏一搏了。 目前最炙手可热的,自然是户部和吏部的职位,工部的职位也不错。仁郡王的两个嫡子都入了仕,目前只是在都察院挂了个都察御史的空衔,正七品,官职不高,又是清水衙门,二人都想乘此时机调到比较好的位置上去,这便求到了大伯跟前。 楚王爷一口应承下来,“你二人这两年学识长进了不少,考绩也多次评为优,的确是应当升职了。” 仁郡王爷满面喜气,又怕大哥没明白他的意思,于是干脆点明道:“原本连续三年考绩为优,就能升职,只是你两个侄儿想换到好一些的部门去,户部不知这次……” 直接就是要去户部,这么缺银子么?楚王妃不由得在心底里嗤笑,又怕王爷答应下来,她娘家侄子求的也是户部的差事。 楚王爷沉吟了一下,方道:“户部恐怕是难了一点,便是进去,也顶多是平调,若是愿意去工部,升任个从五品的员外郎,也是可以的。” 君玮之和君皓之兄弟俩一听,觉得工部也不错,若是接管个什么工程,那些材料买卖,从中可以截流不少,况且这也已经是惯例,不会有人去查,只要别贪修河堤水务工程的银子就成了。 仁郡王见儿子不反对,便笑道:“那就有劳大哥操心了。” 楚太妃笑道:“一家人说什么有劳不有劳的,你大哥能照拂你们的地方,自然会照拂。” 楚王妃立即跟进,“正是呢,家中的亲戚,能照拂的,也得请王爷照拂一下,在朝廷里时时处处有人接应着,才好施展手脚。” 楚太妃瞟了长媳一眼,岔开话题道:“不等逸之他们了,咱们先用膳。”却还是吩咐了人去二门处问一问。 不多时,娇杏便到小厅来禀报导:“二少爷和二少夫人已经回府了,还请了智能大师来,现在正在沧海楼,听说是二少夫人求了一颗医圣孙明珉亲手制的药丸,说是极有效用的。” 楚太妃闻言大喜,“真的是医圣亲手制的么?” 说完连晚膳也没心思用了,大伙儿都糙糙用过膳,陪着楚太妃去了沧海阁。 话说当时君逸之和俞筱晚得了那枚药丸后,并没急着回府,而是去了潭柘寺,请智能大师辨认一下,这药丸是否能解百毒。智能潜心医术,于医药方面的见识比他二人都高得多,却仍是极为谨慎地从药丸上轻轻颳了一点粉沫下来,用一只小兔做了试验,确认是解毒丸后,三人立即返回王府。 君琰之“病”了这么多年,身体已经十分孱弱,而且内力也消耗得差不多了,智能也不敢一下子就将药丸给他全数服下,而是化在温水里,先让他喝下一半,在用内力为其输导至七经八脉之中,化去部分毒性之后,再将那半碗药水喝下,再用内力输导。 楚太妃等人来到沧海楼时,智能大师正要最后关头,君逸之和俞筱晚守在外面,已经糙糙用过了晚膳,正焦急地等待中。 因为君琰之的毒,一直是当病在治的,君逸之避重就轻地说明了一下药丸的作用,然后说明智能大师在为大哥针灸,不得进去打搅。 楚太妃连连点头道:“我们就在这里等。”又看向俞筱晚,笑得亲切和蔼,“晚儿,这回你可立了大功了,回头我让你母妃好好地犒赏你。” 被点到名的楚王妃一怔,仁郡王妃素来看不惯这位大嫂,立时笑道:“可不是么,晚儿你可是救了你婆婆最宝贝的儿子,她自然会厚赏你一番。我说得对不对,大嫂?” 俞筱晚正要谦虚地推辞,背后被君逸之轻轻捅了一下,便垂头装娇羞。君逸之笑嘻嘻地道:“孩儿相信母妃自然会厚赏晚儿的,只是别的物件都无所谓,只要母妃记得将那支赤金凤凰滴翠簪赏给晚儿就成了。” 赤金凤凰滴翠簪,是赤金托底,翡翠为身的凤凰簪,凤咀中还衔了一串南珠和翡翠珠相错的珠串,戴在头上流光溢彩,华美非常。当时是楚王妃得了两块天然带凤凰纹的翡翠,便请内造司最好的工匠雕琢了两只簪,说是要赏给两位儿媳妇的,可是那天俞筱晚敬茶的时候,楚王妃却没将这只簪送给晚儿。君逸之明白,母妃肯定打算留着赏别人的,指不定在琢磨用谁将晚儿的身份给替换下去,因此才趁着今日的时机,帮妻子讨要。 楚王妃心下大为不满,暗瞪了儿子一眼,见众人都看着自己,她只有勉强笑了笑,“若是琰之的病真能治好,自然要厚赏。” 不多时,智能大师收了功,给君琰之把了脉后,微笑道:“恭喜檀樾。 君琰之浑身是汗,体力透支,只虚弱地笑了笑,算是道谢。 在外间等着的众人听到智能说“世子的病已经痊癒,日后只须慢慢调养”的时候,楚王妃情不自禁地双手合什,朝天空默默诵咒,感谢各路神明的保佑。 秦氏取笑她道:“大嫂还有一个人要感谢呢,若不是晚儿求来了这颗药丸,哪里能好得这般快?” 仁郡王父子到底见识广博得多,心中都觉得万分奇怪,治病也有一颗药丸就解决的吗?怎么听起来这么象中毒?只是他们见楚王一家都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也就聪明地没有发问。 仁郡王一家在得知君琰之确认无碍之后,便告辞回府了。楚太妃和王爷王妃待君琰之沐浴更衣,服了药后,进去慰问了一番,才各自离去。 楚王爷和王妃的心情难得的好,两人一同回了正房,恩爱过后,楚王爷困困地想睡了,楚王妃却还记得大嫂的请託,推了推王爷,小声道:“王爷,宛政也在工部呆了三年了,应当要换个地方了。” 楚王爷睁开眼睛,“哦”了一声,“哪些官员能升能迁,吏部都会拟了详单上来的……” “可是最后还不是摄政王和你们四位辅政大臣说了算?”楚王妃不依不饶的,“玮之和皓之一下子从正七品升到从五品,宛政怎么也要升个两级吧,换到户部做个?” 楚王爷勉强撑着精神答道:“宛政已经是正五品了,从五品升上去最是艰难,还想一下子升两级,这怎么可能?再说户部没有正四品的职务,再往上就是正三品的侍郎了。” 楚王妃倒不知还有这一说,只记得大嫂是想让侄儿进户部,便缠着要户部的职位,说是平调也可以。楚王爷给吵得睡不了觉,只好实话实说,“玮之和皓之的职位,我也是同老祖宗和晋王爷商量过的,宛政的考绩不如他俩,怎么能去这么重要的部门?” 楚王妃当即不满地嗔道:“王爷真是偏心,你的侄儿是侄儿,我的侄儿就不是了么?” 楚王爷跟她说不清,干脆闭上眼睛装睡,楚王妃抱着王爷的胳膊晃了半晌,王爷却闭着眼睛打起了唿噜,楚王妃也只好放弃了。不过心中却更加坚定了一个信念,一定要让娘家侄女,嫁到王府来,她在这王府中,真是势单力孤。
第164页 次日一早,君逸之和俞筱晚就去看望大哥,俞筱晚替君琰之扶了脉,再次确认毒素已经清除了。君逸之总算是长长舒了口气,一面恭喜大哥,一面跟晚儿道:“晚儿,咱们得去猫儿胡同,好好地谢一谢蒋大娘呢。” 君琰之也笑道:“且等两日,我也要去。”他现在还不能久坐,要恢復体力,至少得要休养两日。 俞筱晚一口应下,随后与君逸之一同告辞,去春景院请安。 一路上,君逸之都似乎在思索着什么,俞筱晚便小声地问他,“你是不是怀疑蒋大娘?” 君逸之略有些尴尬地笑笑,“其实……我是觉得她来得太及时而已。”虽然蒋大娘说,回京是为了看孙子,可是她那孙子似乎有四五个月大了,怎么偏偏赶在君琰之发作得最兇勐的时候回来呢。 俞筱晚想了想,将自己与蒋大娘结识的过程告知他,又道:“蒋大娘武功极高,我想,若是当初她要害你,用不着下毒的。” 君逸之忙解释道:“我没觉得是她下毒,我是想,她是不是听命于谁……”说着住了口,因为已经到了春景院了。 楚王妃正襟危坐,待儿子媳妇请了安,便如前言所说,将那支赤金凤凰滴翠簪赐给了俞筱晚,君逸之兴奋莫名,忙拿了簪子,亲手给晚儿簪上。楚王妃抽了抽嘴角,她真不喜欢俞氏,这簪子原本是打算宛婷嫁为侧妃之后,赏给宛婷的,只不过,俞氏救了长子,她心底里多少还是感激的,赏便赏了吧,她再另寻好东西赏给宛婷便是。 昨日睡得比较晚,楚太妃有些乏,便没留晚儿诵经,待母子三人从老祖宗处请了安出来,楚王妃立即对俞筱晚道:“俞氏,你随我回春景院。” 君逸之忙撒娇道:“母妃,孩儿……” “你有事就自去办,哪有天天带着媳妇出门子的男人?”楚王妃不待他说完就打断道,“我有事要与俞氏说,不是男人能听的。” 君逸之没办法,只得暗暗给晚儿使了个眼色,要她千万忍耐,他急着出门办差,留不得,只求能早些回来,免得母妃又拿晚儿当丫头使。 俞筱晚给了他一个放心的眼神,君逸之才匆匆地去了。俞筱晚便老实地垂首跟在楚王妃身后,进了正屋。 楚王妃往榻上一歪,刘嬷嬷立即拿了美人锤上前来,小心地跪下,正要帮着捶腿,楚王妃动了动,看向俞筱晚。俞筱晚忙识相地上前来笑道:“母妃若不嫌晚儿粗鲁,就让晚儿来帮母妃捶捶吧。” 楚王妃道:“那就辛苦你了。”连客套话都不说。 刘嬷嬷将美人锤递给俞筱晚,又去取了茶杯来,给王妃和俞筱晚沏了茶,却以怕杯子混了为由,将俞筱晚的茶杯放在屋中央的小圆桌上。这种小把戏也不是第一次玩了,俞筱晚懒得在意,反正她习武几年了,别的不说,体力是极好的,不吃不喝捶上一天的腿,也不会有什么事。 楚王妃享受了一会儿,随意问了她几个问题,然后将话峰一转,“听说,你前日月信来了?” 俞筱晚一怔,觉得谈论这个有些尴尬,只轻轻嗯了一声。 楚王妃立时皱眉道:“你们天天腻在一起,你怎么就没喜讯呢?” 刘嬷嬷在一旁解释道:“二少夫人,当年王妃可是进门头一个月,就有喜了。” 楚王妃面有得色,忽地想起什么似的,坐起了身子,看着俞筱晚道:“都说女儿肖母,你不会跟你娘一样不会生吧?说起来,当初你娘也只比我晚了大半年成亲,可是你看,你比逸之还小了三岁。而且你娘生了你之后,也再没别的孩子,若你也是这样,这怎么行?不行,刘嬷嬷,立即拿我的名帖,去请个太医来,为二少夫人诊诊脉。” 听她说道母亲,俞筱晚心中不满,只是这又是事实,母亲的确是成亲几年未孕,然后又只生了她这一个女儿。于是也没反驳,只低头道:“晚儿的身子挺好的。” 楚王妃睁大眼看着她道,“并非不生病就是身子好。女人最大的职责,就是为夫家开枝散叶,你若是不能生,或是只会生女儿,这算什么?逸之好歹也有个宝郡王的封号,怎么能没个嫡子?你若是不会生,就让忠心的丫头替你生了,你好好地抱养在膝下,当是嫡子养着,这样也成。” 刘嬷嬷不由得赞嘆道:“王妃真是宅心仁厚。”又夸张地朝俞筱晚笑道:“二少夫人是个有福气的,遇上这么讲理的婆婆,若是换成平常的人家,当媳妇的生不出儿子,还不知怎么被婆婆嫌弃呢,撺掇着儿子休妻的都有……当然,那也是过了些。不过象王妃这样讲理的婆婆,可真真是少见。” 楚王妃摆了摆手,“我也是当媳妇过来的,知道当媳妇的苦,自然不会逼迫你们什么,只是这子嗣是大计,不可轻忽。娇蕊和娇兰是我精心挑选了,给逸之当通房丫头的,她们的卖身契都在我的手中,不怕她们敢翻天,你就好好地用用她们,让她们帮你生个一儿半女的,你日后也算是有靠了。” 俞筱晚只笑了笑,低头捶着腿,并不搭话。 楚王妃给刘嬷嬷使了个眼色,刘嬷嬷忙接着话道:“可是,王妃,还没生嫡子女,就生有庶子女,这……这似乎不大好吧。” 楚王妃道:“哪里是庶子女?抱养到俞氏的名下,自然就是嫡子女了。 刘嬷嬷做恍然状,又提出了新的疑问,“只是,丫鬟生的,血统到底低了些,若是侧妃生的,抱着在嫡妃的名下,倒还说得过去。” 终于扯到正题了,俞筱晚低着头,有些轻嘲地勾起唇角,等着这两人表演双簧。 楚王妃果然就迟疑了,“的确是血统低了些,只是这侧妃的人选,一时半会的,哪里那么容易挑出来?” 刘嬷嬷立即指出,昨日表小姐们不是来了府中么?表小姐人个个都是天仙般的人物,又出自忠勇公府的高贵门第,又是自小与二少爷一块儿长大的,情谊深厚,若是哪位表小姐愿意嫁为二少爷为侧妃,那就真是天作之合。而且日后二少爷建了府,二少夫人也得了一个极大的助力,有个国公小姐的侧妃帮她打理内宅,就不怕那起子刁奴,瞧不上她伯爵小姐的身份,而欺上瞒下。 楚王妃边听边参与讨论,一面暗示逸之与宛婷自幼就爱在一块儿玩,还曾夸过宛婷如何如何的美丽,想必是有些情谊的,不过侧妃始终是侧妃,反正也压不过正妃去,况且生的儿子都让给俞筱晚了,俞筱晚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主亻}两个眉飞色舞地说了半晌,总算是止住了话头,皆低头看向俞筱晚。楚王妃问道:“俞氏,你且说说看,你心里是如何想的?” 俞筱晚仰起头来恭顺地一笑,“回母妃的话,晚儿没有想法,晚儿只记得,二爷当着太后的面应允晚儿,此生不娶侧妃和庶妃,晚儿想,母妃应当不会看着二爷当个言而无信的小人吧?” 121.他们的事你不要管 “你、你居然敢顶撞我!这是谁教你的规矩,婆婆说的话也敢反驳!” 楚王妃差一点被俞筱晚的这番话给噎得背过气去,就是因为逸之曾经在太后面前如此许诺,她才特意挑在逸之不在的时候,跟俞筱晚谈论此事,有意向俞筱晚施压,让俞筱晚自己先点头应了,她才好去跟楚太妃和王爷说道,也好拿这个去驳了逸之。她才不相信自己那个花名在外的儿子,会真的一生不娶侧妃,她觉得不过是俞筱晚生得绝色,逸之一时被她所迷罢了,等宛婷入了门,逸之自然会移些心思到宛婷的身上去,再加上自己的照拂,不怕宛婷不受宠。哪知俞筱晚竟敢当面驳她,气得她当场勐捶床榻,大吼了起来 俞筱晚不急不徐地帮婆婆捶着腿,红艷艷的小嘴一张一合地解释道:“晚儿不敢,晚儿怎敢顶撞母妃,晚儿只是担心母妃庶务繁忙,忘记二爷曾经当着太后之面所做的承诺,于是提醒母妃一二而已。母妃仁慈宽厚,又体恤晚辈,想必只是一时淡忘,不是诚心为难二爷。” “你!”楚王妃指着俞筱晚,说不出话来。 刘嬷嬷赶忙上前帮着顺背,俞筱晚也忙起身,走至桌边,为婆婆斟了一杯温茶,双手奉上。 楚王妃却不接茶,指着她问刘嬷嬷,“你见过这样的媳妇没?善妒还当成是理了。逸之说的那些话,不过是一时冲动,跟之勉的口舌之争,想占个上风罢了,又没白纸黑字的,算得什么承诺。” 刘嬷嬷连连附和,拿略带着几分责备的目光看向俞筱晚,徐徐地道:“请二少夫人恕老奴婢僭越,老奴有几句肺腑之言,还请二少夫人且听一听。 俞筱晚垂着眼皮道:“你是母妃身边的老嬷嬷了,我也应当尊重,有话你就说吧。” 刘嬷嬷与楚王妃满意地对视一眼,语重心长般地道:“为人妻子的,为丈夫挑选良妾和通房丫鬟,那是职责所在,二少爷不愿纳侧,您应当劝着二少爷纳才是,怎能拿着一时冲动的话,来堵自己的婆婆?若人旁人听到此事,认为您不孝,这可如何是好?况且您的出身……若是嫁入官宦之家,自然是足够了,可是嫁入皇家,又是正妃,的确是略低了些,若是有位出身高贵的侧妃帮衬着您,也免得府中那起子势利眼的奴才,看不起您吶?” 方才一个劲地拿母亲只生了她一个女儿来说事,现在又说她的出身低,将父亲也贬了进来,好歹父亲也是堂堂正二品的封疆大吏,御封的忠义伯,生前亦为他们君家鞠躬尽瘁,他们却嫌弃若此! 俞筱晚心头的怒火腾地一下便燃了起来,目光灼灼地看向刘嬷嬷,小脸上饱含期待和忐忑地问道:“那起子势利眼的奴才里,必定不会有刘嬷嬷您吧?” 正说到兴头上、唾沫欢快地飞溅着的刘嬷嬷被勐然噎住,一大口唾沫无处可去,当即呛得她连咳了好几声。因事出突然,刘嬷嬷忘了用手掩嘴,被楚王妃嫌弃地一巴掌挥开,直到咳得老脸通红地收了声,才讷讷地向主子告了罪,然后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俞筱晚道:“老奴怎么会瞧不起您呢?” 俞筱晚立即露出一抹甜甜的笑容,语气欢快地道:“我就知道。刘嬷嬷是母妃一手调教出来的人,怎么会是那起子势利眼的小人。再者说,妻以夫为贵,听说祖皇后还是商家女呢,可是谁人敢说她出身低贱?” 楚王妃和刘嬷嬷都被噎了一下,再不便拿她的身份说事儿,只得硬拗回原来的话题,“虽说逸之是说了不娶侧妃这样的话,可是你身为妻子的,应当贤惠一点,主动为他想这些事,这是妇德之一,你不会不知吧?。”
第165页 俞筱晚眨了眨眼睛,一派天真地道:“晚儿虽然不是公侯之家的小姐,但俞家亦是百年世家,这些道理晚儿自然明白,身为女子,最重要的一条便是为夫家开枝散叶,不得善妒不得多言。只是晚儿也听说,门风严谨的人家,男子要娶侧室,至少也得是迎娶正室一年之后,象平南侯府的静晟世子那样的,只会惹人嘲笑。母妃,您说是不是?” 楚王妃双拳握得紧紧的,半晌才挤出一句,“可是,自我有喜之后,就主动为王爷纳了妾室,哪有人敢嘲笑?人人都贊我贤惠宽容。……罢了,你们才新婚,我也不提这些,过几日待琰之的身子好些,府中要办个宴会,请些亲戚过来热闹热闹,你到时让逸之一定要出席,这样总不算为难吧。” 俞筱晚忙笑贊道:“母妃果然贤惠,晚儿真是钦佩之至,家中来亲戚,晚儿和二爷自然是要负责接待的,只是……”她随即眨了眨亮晶晶的明眸,满脸的好奇,“父王的侧妃位置不是还空着一个吗?两位庶妃也没有娶的,亲王有两位侧妃、两位庶妃,可是楚王爷却只有一位侧妃,怎么这么多年了,还没有娶满呢?是不是母妃一直没有好的人选?那么我们到时,就多请些旁的府中的千金来,也让母妃挑选一下?” 楚王妃死死地瞪着俞筱晚,半晌说不出话来,俞筱晚仍是一脸真诚纯净的表情,小手还有节奏地挥着美人锤。楚王妃胸腔勐烈地起伏了几下,俞筱晚那副乖巧讨好的模样,怎么看怎么就觉得她刚才的话是故意的!她心头火起,勐地一巴掌挥开美人锤。 尽管楚王妃气性上来手劲不小,但俞筱晚是完全可以避开的,只是她忽然发觉门帘下有一双镶着拇指大小的东珠的祥云纹绣花鞋,于是手臂顺着楚王妃的力道往回一弹,美人锤正打在她的小脸上,眼眶下顿时红肿了一块。 “哎呀!”俞筱晚轻叫了一声,身子往后一仰,顺势倒在地上,一手撑地,一手捂着红肿的眼眶,泪水在眼眶之中打转,声音颤抖着,委委曲曲地道:“母妃息怒,若是晚儿说错了什么,您只管打骂便是,千万别气着了自己的身子。” 随即勉强支撑着跪下,双手恭敬地将美人锤奉上,“请母妃责罚。” 楚王妃被她这番做作气得口无遮拦地道,“你别以为有老祖宗撑腰,我就不敢打你!我就是打了你又如何?我当婆婆的难道还教训不得媳妇了!”说完真的拿了美人锤,挥起来,要往俞筱晚身上拍。 刘嬷嬷见势不妙,忙一把挡住,小声劝道:“王妃息怒,二少夫人年轻,不会说话,您骂几句便是了,这是何必,让旁人瞧见可不好。” “就是啊。”仁郡王妃的声音忽然在门帘外响起,随即便自己挑了门帘进来,咯咯地笑道:“我说金沙这丫头怎么不让我进门呢,原来大嫂在教训新媳妇啊。可是咱们家不是素来宽厚的么,有什么事儿不能好好说,非要动锤子呢。” 俞筱晚急忙替楚王妃辩解道:“二婶您误会了,母妃并没有打晚儿,只是……只是……不小心碰到了……锤子。” 仁郡王妃“哎呦”一声,“多乖巧的媳妇啊,若是我那两个媳妇有晚儿这般懂事,我得少操多少心吶。你把手拿下来让二婶瞧瞧,大嫂不小心碰到锤子,你这小脸是怎么了?” 俞筱晚却怎么也不肯拿下手来,仁郡王妃却拗着不放,挣扎间指fèng里多少露出了一点红肿的痕迹。其实那锤子是软木制的,俞筱晚又控制了力度,打在脸上并没多痛,只是她皮肤极嫩,很容易红肿甚至淤青,又是在那样一张漂亮的小脸上,看起来就分外的忍人疼了。 楚王妃见到弟媳,就知道事情要糟,忙对俞筱晚道:“俞氏,你先回去吧,我这不用你服侍了。” 俞筱晚屈膝福了福,正要退出去,却被仁郡王妃拉住了小手。仁郡王妃笑道:“别介,我是来请大嫂的,老祖宗让咱们一同去春晖院商议一下宴会的事呢,难得琰之身子有了好转,怎么也得大办一场聚聚喜气啊。” 楚王妃心中咯噔一下,再看向已经红了半边脸,垂头站着的二儿媳妇,心里隐隐升起了不妙的预感。 其实俞筱晚今日闹这一场,就是想请仁郡王妃作个见证,好让婆婆以后收敛一点,不要动不动地找她麻烦,但是闹到老祖宗那里去……不知道婆婆会不会受罚,若是受了罚,只怕逸之心里会有想法呢,怎么说都是他的生身母亲吶。 只是她错误地判断了仁郡王妃与楚王妃之间的恩怨。仁郡王妃自嫁进门没多久,楚王妃就没看得起她过,明明都是国公府的小姐,凭什么大嫂就自认为高贵一些?因此仁郡王妃万分讨厌楚王妃,今日逮着了这个机会,哪里肯放手,当即强拉硬拽的,将俞筱晚拖到了楚太妃的面前。 楚太妃一见到俞筱晚小脸上那已经开始有些泛青色的红印,当即大怒道:“这是怎么回事?”正在眼窝下方,一眼就能瞧出不是摔伤的,她严厉地看向楚王妃,“到底是怎么回事?” 楚王妃抿紧了唇不答话,只看着俞筱晚,俞筱晚忙道:“回老祖宗的话,是晚儿不小心摔的……起身的时候没站好,磕在几角上。” 楚太妃轻哼了一声,“晚儿也开始说谎了么?”又看向仁郡王妃,“你也不知道么?” 仁郡王妃神情闲适地喝了口茶,才微敛了眉头轻嘆道:“我去得晚。只知道晚儿在问大嫂,宴会那天要不要多请几个府上的千金,好让大嫂为大哥挑挑侧妃,然后晚儿就摔在地上了,我进去的时候,晚儿脸上已经红肿了。 她完全没说谎,只是听起来的想像空间十分的大。楚太妃似笑非笑地问晚儿,“哦?晚儿怎么这么关心你公爹?” 这个名声背着可不好听,俞筱晚忸怩地看了看仁郡王妃,然后垂下眼睑,二叔一家到底是分了府的,这边的事儿不是不能说给她们听。 楚太妃也想到了这一点,便轻轻一嘆,说起了几日后的宴会,具体的日子要到庙里去请大师来定个吉日,但是席面的规格和宴请哪些宾客,可以先定下来。 因为只是在家族间庆祝,所以请的都是几个府中的本亲和姻亲,楚太妃还特意提到,要请曹府的人过来聚一聚,俞筱晚忙谢了恩。商议完之后,楚太妃便将仁郡王妃赶回了郡王府,然后便沖俞筱晚道:“说吧,你脸上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要听实话。” 俞筱晚怯怯地瞟了楚王妃一眼,小声地原原本本地将婆婆和自己的对话学了一遍,然后替楚王妃解释道:“母妃真的没有打晚儿,只是……不小心碰到了锤子而已。” 俞筱晚在话语里,尽量将事情暗暗往刘嬷嬷身上引,若是婆婆以后能记住教训,不再来找她的麻烦,那她愿意放过婆婆一码看在逸之的情面上,若是婆婆日后还是坚持要来找茬,她也不会再忍。思及此,她摸了摸眼眶上的红肿,不知拿这个去给逸之看,能不能让他站在自己这边来。 “是啊是啊,老祖宗您应当是知道媳妇我的,我就是个直性子,若是真要打晚儿,哪里会替自己分辩半句?”又说了几句圆回自己脸面的话后,楚王妃便左顾右盼,“王爷恐怕要下朝了,媳妇得去迎一迎了。” 楚太妃重重地哼了一声,“且慢!你急什么!”然后对晚儿道:“晚儿你先回去歇息吧。” 俞筱晚知道这是太婆婆要教训婆婆了,她这个晚辈不适合在一旁听,忙恭敬地福了福,退出暖阁。 楚太妃挥手将丫鬟婆子们都摒退了出去,盯着坐立不安的楚王妃片刻,才缓缓地道:“你明知逸之在太后面前承诺过什么,虽然没有白纸黑字,但是晚儿才进门几天,你就这般急着给逸之娶侧妃,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不就是觉得这府里没人帮你说话么?也不想想你都干了些什么事?” 楚王妃闻言顿时觉得满腹委曲,“媳妇正想请教老祖宗,媳妇到底干了什么人神共愤的事,让老祖宗您这么看不顺眼?不但内宅不交给媳妇管着,就连媳妇要帮儿子挑个侧妃,您也要横加干涉?” 楚太妃看着这个长媳,无语凝噎,“你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事?二媳妇一进门,你就对她横挑眉毛竖挑眼,还冷嘲热讽的,哪里有半点当长嫂的风范?只要有一点蝇头小利,你都要给你娘家争取,不惜打击弟弟弟妹、侄儿侄媳,你哪里将自己当成了君家的媳妇?你当的是忠勇公府的出嫁女儿!我若将这家业交给你管,只怕採买的都是你忠勇公府铺子里的物件了,而且不论好子坏都按好的来算价钱。你扪着自己的良心问一问,看我说得有没有错! 楚王妃紧抿着唇,不答话。 楚太妃轻嘆一声,缓了缓语气道:“你娘家府里有些不便,咱们当亲戚的,能帮自然是会帮的,但是象你那样的做法,那叫拿!你须得记住,咱们楚王府可没欠忠勇府的!既然说到了娶侧妃,我觉得晚儿说得也有道理,你既然这么贤惠,要给儿媳妇当榜样,那就再给王爷好好物色一个侧妃吧,若是没有合适的人选,先物色两个庶妃也成。” “母妃!”楚王妃无法保持平静了,哆嗦着嘴唇,极力保持着镇定,“王爷已经一把年纪了,还娶侧妃庶妃的,不是徒惹笑柄么?” 楚太妃闻言好笑地看着媳妇问道:“哦?王爷一把年纪不能娶侧妃了,那么请问你这个贤惠的妻子,当年王爷年青的时候,你为何不给王爷物色侧妃?秦氏进了门后,你也没少给她脸色看吧?你就是这样贤惠的么?” 楚王妃脸色一白,但也听出来了,老祖宗这是在给俞氏出气,也许并没有一定要王爷娶侧妃的意思,心中暗暗松了口气,只倔强地抿紧唇,就是不说我错了这类的话。 楚太妃也不看她,只徐徐地道:“正所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逸之是个有主意的人,他想娶侧妃的时候,晚儿也挡不住,用得着你这般给他们小夫妻添堵么?你就这么看不得他们小两口感情和睦?看着逸之什么都顺着晚儿,你心里头不舒服是不是?也想王爷什么事儿都顺着你?可是你想的那些事,王爷能顺着么?他若是顺着你,这王府早被你家那些兄弟们给掏空了! “母妃!”楚王妃眼眶含泪,嘴唇哆嗦个不停,这样的话对她来说,实在跟直接搧了她几巴掌没有什么区别,她的娘家人哪里就这么不堪了?竟让老祖宗嫌弃成这样,那她在老祖宗的心里,又成了什么?
第166页 楚太妃看着她眼眶微红,委曲不已的样子,无言地嘆了口气,这个媳妇,她真没看出有什么好的来,可是儿子却还觉得不错。当年她看中了曹清莲,虽然先帝说门第不配,可是若儿子也愿意的话,她一定会为她们争取,她相信先帝总不至于这样为难有情之人,可惜儿子除了第一眼见到曹家小姐之时,露出几分惊艷之外,就再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倒是这个媳妇,她几次要出手教训,儿子还万般维护,真真是孽缘。 楚太妃不想看她,干脆闭上眼睛,淡淡地道:“你也不必觉得委曲,看在你给王爷生了两个这么出色的儿子的份上,我也不会随意为难你。只是,以后逸之他们夫妻俩的事,你少管,若是想给逸之选侧妃,就先将王爷的后院添足了再说。”随即话峰一转,“刘嬷嬷呢?” 刘嬷嬷忙从主子身后绕出来,跪在地上,颤声道:“奴婢在。” “你家王妃行事虽然是鲁莽了一点,不过她脑子有限,没事儿一般不会琢磨这些个没用的东西,多半是身边有人在那儿撺掇,你服侍王妃最贴心,倒是说给我听听,都有些什么人在王妃身边嚼舌根?” 刘嬷嬷心中一凛,求助般地看向王妃。楚王妃忙道:“老祖宗,这不关刘嬷嬷的事。” 楚太妃连眼都不睁,闭着眼淡淡地道:“我何时说过与她有关了?只问她是谁在撺掇。” 刘嬷嬷颤着声音回道:“回老祖宗的话,奴婢……不知。” “不知?”楚太妃这才睁开眼睛,只淡淡地瞟了刘嬷嬷一眼,这一眼,让刘嬷嬷不由自主地一缩,楚王妃也慌得垂下了眼睑。楚太妃坐直了身子,沉吟了一下道:“你身为王妃最贴心的奴婢,却对王妃身边的事这般不上心,这是不尽职,二少夫人在王妃房里受了伤,当时你也在身边,却没伸手挡住锤头,亦是你的失职。两罪并罚,处二十杖,罚一年俸禄,降为三等管事嬷嬷。就这样吧。媳妇且退下,刘嬷嬷自行去执事房领罚。” “奴婢,谢老祖宗恩典。”刘嬷嬷心中悲痛,她已经四十余岁了,这二十杖下去,得养多久才能下地?可是她不敢求饶,楚王妃也不敢,只同情地看了看这个最忠心的奴婢,向楚太妃施礼告退。 君逸之这会儿还在品墨斋的暗室里,看着探子们收集起来的信息,韩世昭在一旁问道:“你说这个蒋大娘很有本事,她也的确是江湖中出名的女子,你到底在怀疑她什么?” 君逸之道:“只是觉得她出现得太巧了,我担心她也是冲着晚儿来的。 两人正说着话,门外传来小皇帝的声音,“巧有巧的缘故,逸之这样谨慎,是对的。不过这回官员变动,你父王却不怎么谨慎吶。” 君逸之心中一凛,忙起身恭听。皇帝道:“你那两位堂兄,都推举了极好的职位,朝中不少大臣上书弹劾你父王呢。”随即又笑道:“你可知是谁告诉朕的?是摄政王。” 君逸之眸光闪了闪,“皇叔想让您对父王生隙么?” 小皇帝微微一笑,“自然是,眼瞧着朕一天天大了,他们有想法的人,自然要开始行动了。太后今日还在说,要办选秀了呢。” 122.茶叶上的香料 见君逸之和韩世昭都垂手肃立着,小皇帝笑道:“先坐下吧。” 二人谢了座,潇洒地坐在小皇帝的对面,小皇帝正要说话,长孙羽兴高采烈地跑了进来,先给陛下请了安,才将手中的那两张薄纸拿出来,乐颠颠地甩给君逸之,笑道:“总算被我给分出来了,你要怎么谢我?” 之前君逸之将大哥那里的茶叶,各包了一小摄,交给长孙羽验,长孙羽对胭脂香粉这些东西十分精通,俞筱晚铺子里的调香师傅还没得出结果来呢,他果然就先给分辨出来了。 君逸之展开纸张一看,上面清楚地写着,每种茶叶上熏上的是什么香料,有何作用。原来每种茶叶上的香料都不同,而且单独一种并没有什么作用,只是增加些香味而已,但是几种混合在一起,就容易使人产生疲倦感,会昏昏欲睡,但是,又能使体内暖热起来。 君逸之不敢相信似的反覆问道:“真是有暖热的作用?” 他记得晚儿和智能都说过,大哥中的毒属寒性,使得脉象看起来象是自幼不足,而导致的体弱体虚,可是这些香料能产生暖热,岂不等于是一种解药了?茶叶是宫中赏下来的,莫非是太后在悄悄地给解药?太后是如何知晓的,又为何不直言呢? 君逸之眯了眯凤目,陛下就在此处,不好再往深处想。 长孙羽听了他的反问后,一跳三丈高:“你这是不相信我么?”迎上君逸之深幽的目光,又呵呵一笑,“咳咳,我一开始也不相信,加大了份量试过的,热得我几乎要跳到冰水里去。喏喏,我现在还是一身的汗呢。” 长孙羽提着金线绣玉兰花边的领口,风骚地扇了扇,一股浓郁的香味带着汗味扑鼻而来,君逸之嫌恶地避开几步,“滚远点,你身上那香味若是熏到我身上了,晚儿非跟我急不可。” 韩世昭和长孙羽都诧异地看着他,“你家晚儿这么悍?” 小皇帝原本有话要问的,这会子也好奇地看向他。 君逸之得意地一笑,“是啊,我喜欢,她生气我就觉得高兴。若是晚儿不跟我吃醋,我才会心里发苦呢。” 韩世昭和长孙羽都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噤,勐搓胳膊,“真肉麻。” 君逸之洋洋自得,满脸幸福陶醉状,眸光瞄到小皇帝眼带笑意地看着自己,不由得促狭道:“你们两只兔子恐怕难以体会了,不过皇上马上就会知道了。” 饶是小皇帝再胸有沟壑、再镇定自若,也到底年少,不由得晕红了脸,轻咳了一声,看着君逸之道:“可是我现在还不想知道,所以,这件事就交给你来办了。” 君逸之一怔,“什么事?” 小皇帝理所当然地道:“选秀的事啊,你想办法让它黄了。”见君逸之一脸抗拒之色,立即补充道:“算是替你父王赎过。” 提到楚王爷,君逸之就不好拒绝了,只心里发抖,太后要选秀,我要怎么搅黄啊。他想了想道:“皇上,臣肯请皇上,不论臣是否能办成此事,都请宽恕父王一次。” 小皇帝不在意地笑笑,“人非圣贤,谁能没点私心呢?况且你那两位堂兄的能力,当也当得,朕自不会追究。” 小皇帝说得十分随意,君逸之却是心中一凛,这位陛下年岁虽小,可心机谋略都有先帝遗风,什么话都不会随意说,既然说出口了,就一定有深意。这莫非是指……想父王平日里总是中庸保守,做什么事都以朝廷为先,严格按着内阁的决议去办事,万事为公,原来落在上位者的眼里,没有私心的人,却是不可信任的。难怪这回老祖宗会主张举贤不避亲呢,原来早就料到了太后和皇帝、摄政王会这般想。 他心里惊疑,面上却是不显,只开心地笑了笑。小皇帝又继续道:“对了,逸之,那些图案我都看过了,的确是莲纹的最有可能,你媳妇愿意将她的玉佩都交出来么?” 君逸之忙道:“自然是愿意的。晚儿总说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呢。” 小皇帝点了点头道:“如此,那你就先收着吧,也好过旁人明争暗抢。 却不说要交给他自己收着,想必是怕到了他的手里,太后会趁机索要,他不给怕太后恼怒,给了又怕太后拿着胡乱使用,况且也没能证明俞筱晚手中的玉佩就是信物。 接下来,几人便坐在一起聊起了这些的官员变动,有些年纪老迈、或是立场摇摆不定的官员,要慢慢地用新鲜血液替换,而这些人,必须是将来可以为皇帝所用之人,但是在皇帝亲政之前,这些人不能被摄政王发觉,也不能被他们拉拢过去。几人商议良久,从今科的两榜进士之中,挑选了七人,又从各地方低等官员中,挑选了十人,将名单分送至几位忠心的大臣手中,通过各种方式,调动到最能锻鍊个人能力的职务上去。 君逸之忙完正事,回到府中的梦海阁,君逸之的脚步声极轻,内间的人没注意到,守在外间的娇蕊和娇兰却早早地发觉了,忙迎上前来,一面为其搧风,一面娇声道:“二少爷回来了。二少夫人在小憩,您先到东厢房坐坐吗?” 君逸之随意地道:“不必了。” 说着挑起薄锦的门帘,就见初雪和初云一人搬了张小杌,坐在内室的小门边,边做针线边闲聊,二人见到君逸之,忙忙地起身相迎,“二少爷安。 君逸之问道,“少夫人在小憩?” 一面往内去,可是两个丫鬟却站着没让开。 君逸之挑眉看着二人,清亮的凤目里,压迫感十足,“这是怎么了?” 初云看了看初雪,初雪便硬着头皮答道,“回二少爷话,少夫人在歇息,您可以先去厢房歇歇么?奴婢们已经在东厢房里放了冰,很凉慡的。” 君逸之勾起一边唇角,笑道:“不。” 身形一闪,便沖了进去。初云和初雪对望一眼,脸色都十分为难。 娇蕊和娇兰不声不响地退了出去,不敢再靠近正房的边。 君逸之走入内间,就见俞筱晚脸上盖着团扇,斜卧在湘妃竹的美人榻上。君逸之轻手轻脚走过去,斜坐在榻边,侧头仔细瞧了瞧小娇妻,没有什么不对劲啊,为何初雪和初云要拦着自己进来? 他瞧了眼墙上的自鸣钟,快到给老祖宗请安的时辰了,得叫晚儿起来了。他伸出一只手去揭团扇,另一只手则调皮地掐她腰间的软肉。 俞筱晚冷不防被吵醒,来不及收起眼睛上煳着的黄瓜片,君逸之惊讶地问道:“这是干什么?”随即觉得不对,飞快地揭开来一瞧,忍不住抽了口凉气,“谁干的?” 问完就后悔了,这府里,还有谁敢打二少夫人呢?除了……他轻嘆一声,搂住晚儿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不是说好了先忍忍,一切等我回来再说么?” 俞筱晚本就是故意装给他看的,当下便半含委曲半是愧疚地将事情原原本本学了一遍,“我也想等你回来再说,可是,若是让你来拒绝母妃,母妃一样会生气,还会觉得你是为了我才与她顶嘴,对我的怒意会更大,还不如我自己直接拒绝了呢。”说罢又探究地看着他,问道,“我也没问过你的意思,就直接拒绝了,你不会生气吧?”
第167页 君逸之赶紧表明心迹,“怎么会,我答应过你的事,不会变的。” 俞筱晚这才开心了些,可是随即又垮下了小脸,“可是,刚才老祖宗杖责了刘嬷嬷,这就等于是在打母妃的脸了,母妃必定……” 君逸之心里哀嘆,还得搂住娇妻安慰,“没事没事,明日我去哄哄母妃就成了,这几日你多跟老祖宗在一块儿,别去惹母妃吧,待大哥的身子好了,母妃就会忙着给他张罗婚事了,咱们就能清静一阵子。” 俞筱晚悄悄地观察着他的表情,没发觉有什么勉强的意思,心底里慢慢涌上一丝甜蜜,轻轻偎在他怀里,柔顺地道:“都听你的。” 君逸之搂着她亲了亲,将长孙羽给自己的那几张纸拿出来给晚儿瞧,将结果告知。俞筱晚也十分诧异,想了想道:“你说,会不会是……贼喊捉贼 君逸之道:“我也不是没想过,可是,什么理由?” 茶叶多数是太后赏的,中毒那时他不到九岁,大哥没入仕,先帝还健在,太后有什么理由要害自己?怎么都说不过去,若是茶叶本来没问题,是经过娇荭和娇荇二人的手之后才熏了香的话,两个丫头又是谁的人,怎么会知道大哥中的什么毒? 两人想了半晌想不出个理由来,只得先压下,暗中观察一下娇荭和娇荇的言行,看看她们都跟些什么人接触再说。 君逸之眸光瞟见小几上的几张烫金请柬,随口问道:“都是些什么人宴请?” 俞筱晚一一回答了,又道:“原本老祖宗也邀了我舅舅一家来参加府中的宴会,但是曹管家还是送了请柬过来,想请我们后日回去玩一玩。我等你回来决定呢。” 以她的意思,不想跟舅舅家过于亲近的。 君逸之却是想到,陛下定的名单里,有曹中敏的名字,而且是准备降职外放的,一来到外地任职能锻鍊个人能力,二来可以观察他是否能宠辱不惊、动心忍性。只是好端端的要降职,总得给个藉口,少不得后日得去曹府走上遭。 ------题外话------ 那个,明天开始放假了,就会万更的,今天公司聚餐啊聚餐,回得好晚,米有时间码字鸟~ 123.曹府的打算 君逸之便淡淡地道:“既然舅父相邀,咱们就去玩一趟好了,那天从宫里回来,你不是还跟我抱怨,没能跟老太太说上一句半句的么?回府省个亲,可以好好地说上一天话呢。” 俞筱晚便笑道:“好啊,那我让人回信去。” “不急,我还有事要跟你说。”君逸之点了点她的小嘴,踌躇了一下,问道:“上回你说你舅父拿走了几块莲纹的玉佩,你手中还余下几块?” “三块。”俞筱晚细看着他的眉眼,小声问,“你是现在要么?” 君逸之道:“放在我这总归保险一点,只是,不知真正想要的那一块,是不是已经被你舅父给拿走了。” 现在基本已经能确定信物是莲纹的玉佩了。因为世人带玉佩和金锁片,除了装饰之外,还用以护命避邪,所以花色通共就那么多种,而莲纹一般不会用于金锁片上,君逸之现在就担心曹清儒换走的那几块玉佩里,有真正的信物。 俞筱晚想了想道:“应该没有吧,我将玉质上乘的玉佩都挑了出来,紫衣卫的信物,应当不是凡品吧。” 上乘的玉质不易被模仿,就不易仿制,紫衣卫应当有识别真伪的方法,因此当初她带不了那么多的嫁妆,就将所有玉佩中玉质最佳的打包带来了,舅父费心调换的,不过是些次品罢了。 君逸之点着她的鼻头笑道:“真是个小狐狸。” 俞筱晚起身到妆檯边,从一个紫檀木的小匣子里拿出一个小荷包,里面包着三块莲花纹的玉佩。君逸之放在掌中看了看,也没瞧出什么特别之处,便道:“我收到前院书房里,那里去的人少。多宝格放了梅花盆景的那一格下面,有个暗格,你若是要用,我又不在,可以自己去拿。” 俞筱晚无可无不可地点了点头,既然给了他,就没打算再要了,她只要求逸之帮她查清楚父亲的死因,除此之外,前世的恩怨,她打算自己来了结 君逸之小心收好了玉佩,与晚儿一同去看望了大哥,想想觉得有些话要同母亲说明才好,便独自去了春景院。 可惜到了院门口,就让侍卫统领齐正山给拦了下来,小声地道:“二少爷,王爷在里面呢,您还是明日再来吧。” 君逸之抬眸看了院子里的灯火一眼,平日父王回府可不会带侍卫进内宅来,恐怕是老祖宗跟父王说了什么,父王正跟母妃“谈心”呢。他挑眉笑了笑,拍了拍齐正山地肩膀道:“好,改日我们一起喝酒。” 齐统领笑得见牙不见眼,忙道:“又劳您破费……属下这几日都有空。”完全不拒绝,每回跟二少爷出去玩,总能玩得十分尽兴,还不用他花一个子儿,他怎么会不高兴。 君逸之跟着痞痞地一笑,便沿原路晃了回去。 在府中猫了一日,母妃都没来找他俩的麻烦,君逸之估计母妃是被父王好好地训了一顿,他就暂时不去跟母妃谈了,免得母妃将怨气都转嫁到晚儿的头上,岂不是好心办坏事? 到了曹府宴请的当日,小夫妻俩仍是睡到日上三竿才起身,到曹府的时候,曹清儒和曹清淮的脖子都等长了,忙引着君逸之到了前院,俞筱晚则被迎入了后宅。 暑气来了,曹老太太的精神总有些恹恹的,强打着精神,拉着晚儿的手上下仔细端详了一会儿,这才笑道:“不错不错,气色真好,看来宝郡王爷对你不错。” 俞筱晚颇有几分不好意思,小声儿地道:“郡王爷对我的确很好,老祖宗和公爹、婆婆对我都不错。” 曹老太太这才满意地笑道:“不错就好,若是你婆婆对你要求得严一点,也是为你好,新媳妇哪有不受一点气的,你能嫁入皇家就是你的福气,要好好珍惜的。” 俞筱晚连连应了,又问起老太太的身子如何,她配了几张药膳方子,正是夏天用的,亲手交给了杜鹃,让她教糹给厨房,隔一日就为老太太煲上一盅 三舅母忙在一旁凑趣,“晚儿真是孝顺吶。” 曹老太太含着泪笑道:“你这丫头,有好东西就记得我这个老太婆,跟亲孙女似的,我心领了,可你也得记着你的婆婆和太婆婆。” 俞筱晚忙道:“老太太您是不知道,王府里每旬都有太医来给老祖宗请脉,这些都不用我们操心,太医开的方子,自然也比我们的好。” 曹老太太默了默,随即淡淡地笑。 曹中慈忙拉着老太太撒娇道:“好啦好啦,老太太总是霸占着晚儿妹妹,她好不容易回来一次,让我们姐妹也说说话啦。” “好了好了,知道了,你们姐妹自己说话去。”曹老太太装作不满地挥手,到后来自己憋不住笑了。众人便笑着起身,纷纷向老太太施礼告辞。 俞筱晚同曹家姐妹出了延年堂,一同到了她之前住的墨玉居。墨玉居里还是她走之前的样子,桌面一尘不染,看起来时常有人打扫。曹中慈笑道:“老太太说这里要保持得象你还在府中一样,不让人动一丝一毫呢。” 俞筱晚笑了笑,这是曹家在向她示好,不知所求又是什么,恐怕不是小事,单看老太太都不好意思开口,要借曹中慈一个晚辈来说,就知道了。若是老太太提的要求很合理,她自然会应下,但想来极有可能被她拒绝,那曹家就没有一点脸面了,若是由曹中慈来提,效果就不同,她不应下,就当没提过,应下了,自然就更好。 姐妹几人闲聊了一会儿,俞筱晚难得见到曹中雅极有耐心地坐在这里,虽然没怎么说话,但脸上也没有一丝不耐烦的神色,反倒是不断地瞟着自己,她就不由得好奇地猜想,难道是因为上回给了曹中雅几张地契,就让眼高于顶的表妹这样的转变? 想也不会可能,她给了地契,只怕曹中雅还觉得少了呢。 俞筱晚不动声色地陪着几姐妹闲扯,就是不问今日让我回府省亲,可有什么喜事之类的话。聊着聊着曹中慈的神情间就有了几分焦急,连连看向曹中雅,可是曹中雅却在直着眼睛看俞筱晚身上精緻的衣裳和闪闪发光的头面,心底里忽然就各种妒嫉恨,冷不丁地插话道:“表姐,你身上这块玉佩真漂亮,应该是一对的吧?我有一色茜色的绢纱裙,配这样的玉佩是极合适的 这块玉佩玉色温润如脂不说,还是石榴蝙蝠纹的雕件,喻意也吉祥,曹中雅大概是想要另一块,俞筱晚淡淡地笑道:“是两块不同的,不是一对,这是王爷赏的玉佩,我本应高高供奉着,可郡王爷一定要我戴上,我又怕有闪失,所以才只佩了一只,另一只藏着,不敢动用。” 曹中雅听了就直撇嘴,“赏给你了就是你的,你干嘛不戴。”心里直哼哼,王府果然富贵,一送就是这种成色的玉佩。 曹中慈听雅儿妹妹将话题拉到天边去了,不由得暗急,忙笑道:“今儿难得阴了天,去池边小亭里坐一坐吧。” 肯定是有什么大事了,俞筱晚瞟了几眼曹中贞和曹中燕,两人都是一脸茫然的表情,看来知情的只有曹中慈和曹中雅而已,可她却偏不想顺着她们走了,于是便笑道:“有什么话在这里说吧,大热天的,谁知道什么时候日头就出来了,又是一身汗。” 曹中慈不好勉强,只得讪讪地笑笑,转头看向曹中贞道:“贞表姐不是说,你的嫁衣还有些没绣好吗?快些回去绣吧,下个月你就要出嫁了呀,若忙不过来,还可以先请燕表妹帮帮你呢。”然后看着俞筱晚笑了笑,“一家子姐妹,一会吃完饭还能聚聚的,是吧?” 曹中贞是个惯会看人眼色的,忙拉着曹中燕起身,朝俞筱晚施了一礼,“那我和二妹妹先回去,一会宴时再来陪郡王妃。” 俞筱晚轻笑道:“还是叫我表妹好了,上回就说过的呀。” 两人改口叫了表妹,又福了一礼,才告退了出去。 不知情的人都走了,曹中慈才一脸为难地笑了笑,清了几下嗓子,却是有话吐不出口的样子。俞筱晚反正不急,装作没瞧见,捏着茶杯盖子,轻轻刮着泡沫。曹中雅忽地有些脸红,不自然地道:“我去看看母亲,告诉她表姐来了。” 说罢便转身走了。 曹中慈有些恼火地瞪着她的背影,待转回头来,正看见俞筱晚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脸上不由一红,咳了咳道:“表妹知道的,我……咳咳……我就是个直性子,有话呢……我……咳咳……”
第168页 俞筱晚不由得蹙起了眉,到底是什么事,让她这么开不了口? 看着曹中慈为难的样子,她也不由得好奇了起来,正想直接问到底有什么事,却听见江枫在外面禀道:“小姐,江兰有事求见。” 江兰是俞筱晚留在曹府看守财产的丫鬟,曹中慈知道这是有私房话要说了,只得起身告退,说好一会儿来请晚儿去延年堂用宴。俞筱晚含笑目送她离去,才轻轻扬声道:“让江兰进来。” 原本安排的江枫和江兰一同守着那十几口箱子,可是重要的东西已经被换走了,俞筱晚回门那天便换走了江枫,只留了一个曹府赠的粗使婆子和江兰,在曹府里守着。在这里没有管事,江兰就更加无所忌惮了,只是她却不知,俞筱晚早就收买了曹府不少的下人,让人盯着她呢。 江兰进得门来,小心翼翼地跪下磕头,“奴婢见过郡王妃,郡王妃安好 俞筱晚打量了江兰几眼,当初文伯选人时,是用了心的,这小姑娘模样儿生得很俊,身段也极好,难怪东西到手之后,睿表哥还在跟她来往……“有什么事就说吧。” 江兰有些怯怯的,“是、是这样的……奴婢的一位远房亲戚上曹府来认亲了,想赎了奴婢回家去,奴婢、奴婢特来求郡王妃的恩典,求郡王妃放了奴婢。” 俞筱晚的嘴角噙起一抹略含讥讽的笑,“哦?当初不是说,你是孤儿么?怎么又出来了一个远房亲戚?不会是骗子吧?” “不是不是。”江兰忙用力摇手,“的确是本家的远房亲戚。” 俞筱晚垂眸看向自己手中的茶杯,“可是你一直在曹府里守着我的箱笼,什么时候见到他们的?” 江兰也忙回答了,什么到府中侧门处去买点零嘴,就这么凑巧遇上了……想必之前早就想好的。 俞筱晚也没为难她,叫了芍药进来,“记得回府之后提醒我,让我将江兰的身契找出来。”又对江兰道:“你后日直接到楚王府来找芍药就是了,将二十两的赎身银子交给她便是。” 江兰忙感激地磕了头,小心翼翼地起了身,退了出去。 芍药看着她的样子,不由得蹙眉道:“这个江兰,似乎是……有了身子呢。” 俞筱晚回想了一下江兰方才的动作,都是小心翼翼的,……这才一个月呢,也许是吧,这时赎身出府去,只怕是睿表哥的主意,睿表哥一直没死心,想娶怜香县主,自然是不能先有庶出子女的,只怕江兰此番出去,并不是她所想像的金屋藏娇,而是…… “你让文伯派人跟着江兰,看看她怎样了吧。”俞筱晚只吩咐了芍药一句,她没那么善的心,什么人都去救,江兰背叛自己在先,她连提醒都欠奉,况且江兰自己也有武功,若是瞧见情形不对,应当会反抗,她只是要一个结果而已,若是能因此握住什么证据,那是最好不过的。 刚打发走了江兰,就听江枫又在门外禀道:“禀二少夫人,燕儿表小姐身边的果儿求见。” 俞筱晚吃惊地看向芍药,“果儿见我做什么?” 芍药也挺奇怪的,“为何避了表小姐过来?二少夫人还是暂且听一听吧 俞筱晚使眼色让芍药带人进来,果儿扑通一声便跪到了地上,连连磕头,问她什么事却又不说,听拿眼睛看着芍药,俞筱晚就更加觉得奇怪了,想起之前曹中慈的表现,难道与燕儿表姐有关? 她忙挥手让芍药退出去,“这下总能说了吧?” 果儿忙又磕了几头,才眼泪汪汪地道:“还求郡王妃替我们小姐作主啊 俞筱晚不由得坐直了身子,轻声问,“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且仔细地说 果儿哽咽地道:“我们二小姐的未婚夫,不知怎的成了忠勇公府的世子,一开始,我们几个当奴婢的,还在心里替二小姐高兴,哪知道这些日子,竟听到了传言,说三小姐看中了未来姑爷的身份,想同我们小姐换亲呢。” 俞筱晚眼睛顿时瞪得老大,敢情方才曹中慈怎么也说不出口的话,竟是这个么?换亲?上次回门的时候,她就隐约觉得曹中雅嫉妒燕儿表姐的好亲事,只是没想到,这样的主意她也敢出,而且曹家的人竟然也默认了? 想想也是,平南侯府的权势虽然很大,可是静晟世子没娶正妻先娶侧室,摆明了就不看重曹中雅,以后对曹家的帮助也有限得紧。但是忠勇公府的世子就不同了,忠勇公本也在朝中任职,再者,忠勇公的嫡亲妹子,是楚王妃,楚王爷可是四大辅政大臣之一,这连带的关系,比平南侯府还要好得多 而曹中燕是个木讷的性子,只怕是笼络不了夫君的,曹家肯定认为活泼爱娇的曹中雅更能抓住世子的心,所以才起了换亲的主意,想抓牵了忠勇公府这门亲事。……可是,他们就不怕得罪了静晟世子那个小心眼吗?那个男人高傲成什么样子,还由得了曹家来挑拣他么? 俞筱晚有些好笑,随即正色道:“这里曹府的家事,论理我不姓曹,就是姓曹,也是嫁出去的姑奶奶,哪里能管得了娘家的事?” 听了俞筱晚的话后,果儿一脸惨白,只觉得人生再没了希望似的,不由得痛哭道:“可怜我们二小姐,她这是造的什么孽啊。若真是换了亲,平南侯的世子,如何会愿意娶一位庶出的姑娘,若是退了婚,二小姐还哪有脸面活在世上吶。” 俞筱晚听她哭得凄凉,这才徐徐问道:“我问你,你这么替你家小姐着想,为何不与她说?”看之前曹中燕的表情,就知道她还完全蒙在鼓里。 果儿忙回道:“二小姐本就是柔弱的性子,若是得知了此事,只怕会自己悬樑了事,奴婢们哪里敢跟二小姐说。得知今日郡王妃回府,奴婢这才大胆求到郡王妃跟前,以往郡王妃对二小姐亦是极为照拂的,求您好歹再照拂她一回,若是忠勇公世子嫌弃二小姐的出身,要退亲也可以,但真的不能这样悄悄地换亲吶。” 果儿倒真不是为了让二小姐嫁入国公府,在她看来,国公府必定会想办法毁亲的,可是若让曹家这样悄悄换了亲,平南侯府怎会甘休,必定会闹得人尽皆知,以后二小姐都难以再说亲了。跟了二小姐,不管二小姐是嫡是庶,是伶牙俐齿还是默默无言,做下人的都必须尽心尽力伺候小姐,盼着小姐好,这是做下人的本分,守本分就是她为人的原则。因此她才大着胆子求到俞筱晚的跟前,甚至还想着,要不要以死相逼一下? 俞筱晚暗嘆一声,曹家应当知道悄悄换亲的后果,今天强求了自己来,恐怕就是想让她当个保山,出面圆场子呢。真亏他们想得出,虽然结亲的时候还要考量亲家的家世,但哪家都不是所有的儿子都必须靠岳家上位,忠勇公世子不一定就瞧不起燕表姐的出身,就算瞧不起,难道就瞧得起雅儿的出身了么?说白了也只是个伯爵千金,比国公府矮了好几级呢。且不说忠勇公世子答应不答应,就是静晟世子的脸面,也等于是被曹家踩在泥地里,老太太和舅父到底是不是中邪了? 她缓了缓心绪,淡淡地道:“好了,你去服侍二小姐吧,我既然知道了,就不会坐视不理。” 果儿得了这句保证,忙欢天喜地地磕头退出去了。 不多时,宴会要开始了,曹中慈果然如约来邀请俞筱晚。这回她总算是鼓足了勇气,才说到一半,就被俞筱晚打断了,“这样啊,我得跟老太太商量商量才成。” 因为都是自家人,席面就都摆在延年堂的花厅里,连屏风都没有挡。君逸之浅笑盈盈,看得一众丫鬟婆子都直了眼,曹家姐妹也不敢随意抬头,唯有曹中慈跟他说得热闹,隔着桌子不断聊天,只是时不时地将话题转到君之勉身上去,一会子问逸之是不是从小跟几家王府的堂兄弟一块儿长大的,一会子又问他这一代最出息的是谁…… 俞筱晚真是汗颜,君家的子弟,真到朝中任高等官职的并不多,这一代的子弟中就更少了,好似的确只有君之勉担当了一个南城指挥使的职务。曹中慈恐怕是看上了君之勉了,一心只想到了他,可是当着逸之这个出名的纨绔子弟的面,问最出息的是谁,真是有几分指着和尚骂秃子的意味。 平时曹中慈真是个伶俐人儿,怎么一旦跌入爱河,就成了傻子? 俞筱晚憋着笑看向相公,君逸之难得无奈一笑,回答曹中慈道:“最出息的是谁我不知道,不过最不出息就是我了。” 曹中慈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忙讪讪地转了口:“呃……那个,我不是这个意思……啊对了,表妹夫去过汝阳没有?” 君逸之瞟了妻子一眼,痞笑道:“还没去过。” 曹中慈便道:“还是去去吧,挺好玩的,爹爹说的。” 曹清淮一怔,随即喝斥道:“食不言寝不语,不懂么?” 俞筱晚的眸光闪了闪,压低了声音问嘟囔个不停地曹中慈,“三舅父去过汝阳么?” ------题外话------ 11点半二更 124.逼迫曹清儒 曹中慈正被父亲骂得不慡,闻言也没多想,便小声地道:“爹爹没去过,是胜伯陪大伯父去过,然后胜伯回来跟我说的。” 胜伯是曹管家的弟弟,也是曹家的老僕忠僕之一,曹管家在京城主事,胜伯则跟着三舅父去了苏州外任,这些俞筱晚是知道的,可是她却不知道胜伯陪着大舅父到过汝阳。 “什么时候的事儿?我怎么不记得了?” 曹中慈有些奇怪地看了她一眼,眼中流露出来的是怜悯的目光,“就是姑父过身的那一年吶。” 明明没有!父亲过世之后,曹家只派了敏表哥到汝阳来。 俞筱晚正要再问详细一点,耳边听到大舅父的声音道:“慈儿、雅儿,你们也当敬郡王妃一杯,别总坐着。” 曹中慈和曹中雅忙端起跟前的酒杯,向俞筱晚敬酒,俞筱晚含笑饮下,心中却极不是滋味,舅父明显是怕曹中慈说出什么来,那么,有没有可能,其实舅父不是在父亲身亡之后到的汝阳,而是……而在父亲身亡之前,这般秘密地进入汝阳,会不会与父亲的死有关? 一想到这个可能性,俞筱晚的俏脸便立时变得惨白,胸口也一阵列绞痛 曹老太太发现之后,忙焦急地道:“晚儿、晚儿,你怎么了?快、快抬表姑奶奶进去躺着,请太医。” 话音方落,君逸之就沖了过来,一把抱起晚儿,几步沖入暖阁,将晚儿轻轻放在美人榻上,一面轻轻地唿唤,“晚儿、晚儿,你怎么样?”
第169页 连唤了好几声,俞筱晚才缓过气来,慢慢睁开眼睛,随即虚弱地笑了笑,“我……没事了。嗯,你们继续吃酒吧,可是是天气突然凉慡了,我反而有些气闷。” 这算是什么理由!君逸之不满地瞪了她一眼,没好气地道:“我哪还有心思吃酒,要么我们回府吧。” “不,我想躺一躺。”还有许多事没弄清楚呢,怎么能走?俞筱晚急忙撒娇道:“你先去吃酒吧,我这儿有初云初雪陪着便成了。” 说着还掐了掐他腰间的软肉,要他听话。 曹老太太也忙道:“是啊,郡王爷不如先去吃酒,老身在此陪着晚儿便是。” 君逸之拗不过俞筱晚,只得让老太太陪着她,临走前嘱咐道:“若是有什么事,只管叫我。” 反正花厅离得不远,他能听见。 俞筱晚笑道:“知道了。” 打发走了君逸之,曹老太太才侧身坐在榻边上,轻责道:“平日里教我如何养生,倒是教得头头是道的,怎么自己的身子却不知保养?你才多大点年纪,就这般忽而心绞痛的,可千万莫跟你那短命的娘一般呀……”浑浊的老眼中涌出泪来。 俞筱晚怔怔地看了老太太半晌,确定老太太听了曹中慈的话后,没有半点反应,显然是不知情的,心里头便觉得委曲了,伏在老太太的膝上嘤嘤地哭。 曹老太太吓了一跳,忙扶着她的肩问,“晚儿乖,先莫哭了,告诉外祖母,是不是在婆家受了欺负?” 俞筱晚哭了一歇,才抹干了泪水,摇头道:“不是,晚儿是觉得……家中怎么这么不太平了呢?”她不想说出真正的心事,拉着老太太的手问道:“老太太,难道您也答应让三妹妹换亲么?” 曹老太太闻言觉得万分尴尬,若换成以前,她自然是一点也不会贊成的,可是现在曹府大不同从前了。她想了想,才将实话告知,“你三舅父的官职一直没着落,按说他这六年在苏州,考绩亦是不错的,有三次优三次良,就算不能升职,也应当能平级顺利留在京城。可是回京都快半年了,天天跑吏部,人家却都是敷衍他。你敏表哥亦是,虽然高中两榜进士,可是现今仍旧呆在原职上,……这可能与你大舅父有关。你大舅父不知怎么得罪了摄政王爷,可能是哪桩差事没办好,摄政王爷最近时常在朝会上批评你舅父,坊间又不知怎么流传出了……一些谣言,对你大舅父十分不利。” 对大舅父不利的谣言?俞筱晚眸光微闪,听曹老太太继续道: “因此曹家需要忠勇公府的这门亲事,可是你二表姐那个性子,哪里能笼络得住人,再者,静晟世子回京也有一月余了,却半点没有上门请期的打算,我们是想着,先跟平南侯府退了亲,再去说忠勇公府换亲的事。虽然忠勇公世子的婚事是钱大人定的,交换的庚贴上,生辰八字和姓名估计也是错的,可是世子与曹中燕定了亲,这是许多人都知道的事,忠勇公家想随意赖了这门亲事,也会被人说闲话,反正要重新换庚贴,我们将庶女换为嫡女,他们应当不会不贊同。” 曹老太太重重地一嘆,虽然牺牲了燕儿的幸福,可是换来了曹家的平安,也是值得的,至于燕儿,她们会再为她寻一个好婆家的。 俞筱晚想了想道:“我不知忠勇公府会怎么想,就算他们同意了,难道以雅儿妹妹那样的性子,嫁过去就一定能帮着曹家了吗?忠勇公夫人我是见过的,十分精明的女人,恐怕燕表姐那种老实的性子,更得她的眼缘一些。 一般聪明能干的婆婆,就希望自己的媳妇能蠢一点,不要总想着跟自己争内宅的管理权,这个道理曹老太太自然也懂,心中就不由得犹豫了起来。 俞筱晚又接着劝道:“官职任免的事,我听说今科的进士们都没有分配,恰逢三年一度的官员变动,多等等也同坏处。” 曹老太太听得眼睛放光,不由得握紧了俞筱晚的手问道:“怎么?连官员变动的事儿,你婆婆都跟你说了?” 这是不是表明,晚儿很爱楚王爷和楚王妃的喜爱呢? 俞筱晚垂眸答道:“这么大的事,自然是听说了,太婆婆、公爹和婆婆,都不在府中议论政事的。”言下之意,我不会帮舅父们争取什么。 曹老太太听得有些失望,随即便又笑道:“那你好好休息,我去去就来 这厢老太太才刚站起身,就听得花厅那边传来了一迭声的惊叫,和桌椅倒地,杯盘摔碎的声音。 曹老太太皱眉问道:“杜鹃,快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杜鹃忙答应了过去,不多时又小跑了回来,焦急地道:“不知哪句话没说好,郡王爷发怒了,现在指着爵爷和大少爷在骂呢。” 俞筱晚听得怔住,心底有些什么隐约划过,犹记得这两天逸之总是问自己,敏表哥的为人如何,办事能力如何等等,问得十分详细,她总觉得逸之是在替小皇帝打听,怎么会突然朝敏表哥发怒了? 武氏跟着杜鹃跟了进来,一进门就给俞筱晚跪下了,“求郡王妃劝劝郡王爷吧,敏儿真的只是一片好意,并没有污辱郡王爷和楚王府的意思啊。” 俞筱晚忙让她先起来,再问她到底是怎么回事。原来是席面上男人们喝酒之时,曹中敏恳求君逸之好好待她,原也是一片关心之意,不知逸之怎么就认为曹中敏看不起他,并且污衊楚王府薄待了她,因此大闹了起来。 逸之并不是这么不讲理的人吶!俞筱晚心思一转,面上调整出几分忧心忡忡来,忙起身整理衣裳和髮髻,扶着初云的手进了花厅,好说歹说地将君逸之给拉着往外走,一面向舅父舅母老太太告辞。 君逸之一脸通红,浑身散发着酒气,还不依不饶地沖一脸苦笑的曹中敏道:“别以为爷不知道你心里打什么主意,再让爷看见你,爷见你一次打一次。” 待俞筱晚扶着他上了马车,马车一启动,君逸之就将脸埋在她颈间,吃吃地笑道:“吓坏晚儿了吧?” 俞筱晚没好气地将他的头推开,“我没那么容易受惊吓。” 君逸之想到之前自己不告诉她自己的事,她那个小性子,忙坦白从宽,“其实我是故意的。”附耳将皇帝的打算说了,“只能这样贬出去,才不让人怀疑。” 俞筱晚怒道:“那你为什么说那样的话?” 刚才他那话里的意思,就是敏表哥喜欢她,真是让她生气。 君逸之却哼了一声,阴阳怪气地道:“你那个大表哥,看你的眼神可不单纯,我不喜欢。” 俞筱晚一怔,不由得苦笑,“你胡说什么啊!” 君逸之却来劲了,将头往另一边一甩,“我是男人,我分得清楚,他若是对你没有……为何那么帮着你,自己在翰林院没事干么?成天往你的铺子里跑,找分店也是亲力亲为。别说你什么都不知道。哼!” 俞筱晚讶了讶,“我、我真不知道啊。”她就是觉得敏表哥对她不错,对她的铺子也十分上心,可那是因为他也有分红不是吗?真是的……她不由得嗔道:“你真是想多了,敏表哥都跟韩五小姐定婚了,你这样说,让我以后怎么跟韩五小姐交往啊。” 君逸之却是坚持道:“别跟他们一家子交往就成了。” 俞筱晚只好不跟他讨论这个问题了,又说起了曹中慈无意间透露出的话,“难道我父亲的死,跟大舅父有关么?” 君逸之心头一凛,他们以往查寻之时,只顾着查俞家那边的人,京城这边主要查的是几家有可疑的府上,曹清儒是俞夫人的亲哥哥,自然没有被列入到怀疑对象之中。不过当时他们还查过所有的路条记录,不论是俞父生前还是死后,都没有曹清儒进入汝阳的记录。当然,想不留路条记录,也是有办法的,比如说直接拿了摄政王或者太后的手谕,就没有人敢拦路要路条。 他想了想道:“这事我会去查清楚,只要他的确去过汝阳,总会有蛛丝马迹。” 俞筱晚轻轻地点了点头,又问起坊间关于舅父的谣言是什么,君逸之神秘地一笑,“你也知道的事,能让他身败名裂的,你且猜猜。” 俞筱晚略想了想,随即睁大眼睛,“不会是欧阳辰的事吧?” 君逸之得意地笑道:“的确是。还不止,好象那傢伙还有两个同伙,你大舅父派了人四处找他们,让我先找到了。” 留下这两个人质,若是需要曹清儒死,或是要逼他说实话之时,有大用处。欧阳辰虽是商人,但也是良民,就算犯了法,曹清儒也没资格私下杀了他。现在只是放了些风声出去,曹清儒就坐不住了。逼迫曹清儒,一来是为给晚儿出气,二来是逼他幕后的人,希望他们能有所行动,好让他们抓住点把柄。 他带着些讨好地看向晚儿道:“晚儿,我帮你出气,你高兴不高兴?” 俞筱晚咬了咬红润的下唇,喃喃地问,“难道你不好奇,我为什么不喜欢大舅父么?” “你会告诉我么?”君逸之满含期待地看着俞筱晚问道。 俞筱晚怎么敢说自己重生的事,只得支吾道:“其实……我、我早就怀疑舅父、害了我父亲。” 曹清儒去过汝阳,也只是今日才知道的,可是晚儿似乎在几年前,就十分讨厌曹清儒了。 君逸之根本不相信,却仍是搂紧她道:“原来是这样啊。” 俞筱晚在他怀里抬起头来,看着他问,“你不相信对不对?其实是……我曾经做过一个梦,梦到大舅父要来杀我,我觉得这是预示。” 君逸之只是将搂着她的手臂紧了紧,并没说话,俞筱晚轻嘆一声,实在不知该怎么跟他解释了,索性就这么揭过去吧。 回到楚王府,已经在荣养的赵妈妈焦急地守在二门处,迎接两位主子。俞筱晚忙上前拉起要行礼的赵妈妈,笑道:“妈妈干嘛到这儿来等,今日虽然没有日头,也怪热的。” 赵妈妈一脸急色,悄悄看了君逸之一眼,君逸之笑了笑,先行了一步,赵妈妈才压低了声音道:“王妃将那位宛婷小姐给接进府中来小住,今日宛婷小姐还来了梦海阁呢。” 125.原宛婷的想法 这话听在俞筱晚的耳朵里,不过换来她微微一笑,老祖宗杖责了刘嬷嬷,父王敲打了母妃,一切的一切都说明,不论是太婆婆还是公爹,都不希望楚王府再有一位忠勇公府出身的小姐为妃,母妃这般不甘心,小动作再多也没用。这位原宛婷小姐,想来住就住好了,哪个权贵府中没几个投靠的亲戚
第170页 可赵妈妈不是这样想啊,她看向俞筱晚的目光简直就是“恨铁不成钢”,“二少夫人!”可能觉得音量大了一点,忙慌张地回头望了一眼二少爷渐行渐远的背影,再扭过头来压低声音,几乎是揪着俞筱晚的耳朵道:“妈妈知道二少爷疼你,但是这府里的人可都是看着楚王妃的脸色来的!今日蔡嬷嬷便将那位原四小姐给请到正厅里,坐了大半个时辰呢。” 俞筱晚无奈地道:“原四小姐是这王府里的表小姐,她上了门,难道蔡嬷嬷还能将人给挡在门外吗?这不是让旁人说二少爷和我不识礼数吗?再者说,她坐她的,难道坐上几个时辰,就是侧妃了么?” “就是啊,妈妈你担心得太多了。”原本已经走出老远的君逸之不知怎的折了回来,嬉皮笑脸地看着赵妈妈道。 赵妈妈老脸一红,有些忸怩地退到一旁,忙道:“是老奴想多了,老奴该死。”她自然是担心自家小姐的,恨不能亲自上阵,将所有觊觎二少爷的女子都抓花了脸,可是也怕二少爷觉得小姐善妒,女人善妒可是个大缺点,会让男人嫌弃的。 君逸之笑得凤眼弯弯,“没关系,晚儿不是让妈妈帮忙管着她的事儿么,妈妈以后有什么话只管说便是了,看见不长眼的客人,只管扫地出门,捅了天大的窟窿,还有你家郡王妃给补上呢。” 赵妈妈听着心中一动,难道二少爷是在说,以后她可以帮忙将那些苍蝇一样的女人给赶出去?忙抬眼去看二少爷,可是君逸之已经扭过头去跟俞筱晚道:“不如晚上请宛婷表妹到梦海阁用膳吧,你还没好好跟宛婷表妹结识过的吧?” 俞筱晚嗔道:“你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她说的可是肯定句,君逸之笑得不怀好意,“大哥如今康復了,得帮他找点儿事情做,不然又会闲出病来的。” 俞筱晚真是无语了,琰之大哥人很好哇,和气又温柔,怎么有这么个见不得他轻闲的弟弟呢? 君逸之似乎知道俞筱晚在心里腹诽自己,虚摸了一把没长的鬍子,摇头嘆息,“没办法啊,我自小就不得母妃的眼,可是母妃却是真心疼大哥的,什么事儿只要是大哥说的,她必定会应允,所以只好麻烦一下大哥了。” 其实,楚王妃真是被他们误解了,这回原宛婷会来楚王府,还真不是她安排的。前日才被王爷敲打了一顿,这位自幼按着三从四德理念教导出来的王妃,哪里敢跟自己的夫君叫板,可是架不住大嫂一大早儿的,直接将人和行李往她的春景院一放就甩手走人,她只好安排着原宛婷住下来。 楚王府西边有两处单独的院落,里面还分隔成了数个小庭院,是专门用来招待客人的。豪门权贵府中,的确是有许多来打秋风的亲戚,原家又一直希望能继续与楚王府保持住姻亲关系,所以在生出了嫡女之后,就时不时将原宛婷送到楚王府来小住,累加起来,十六岁的原宛婷恐怕在楚王府就呆了至少六年。西一院中的鸣兰阁,就是她常备的住处。 本来今日没撞见风流倜傥的二表哥,原宛婷心里是十分失落的,可是歇了午起来之后,贴身丫头喜鹊就兴奋地朝她道:“小姐,蔡嬷嬷使了人过来相请,宝郡王爷要请您用晚膳呢。” 原宛婷用力摸了摸自己的小脸,有感觉,应当不是做梦,她立时欢快了起来,连忙道:“快,快将我新做的那条缭绫裙子拿出来,啊不,我先沐浴,你快让人去备水,不能让二表哥久等。” 喜鹊如何不知主子的喜好,忙笑道:“奴婢一早儿都准备好了。”然后一扬手,王座的婆子们担了几桶热水进来。 喜鹊服侍着小姐沐浴更衣,梳了一个时下未婚少女最流行的飞燕髻,换上在不同光线下看,就会变幻不同色彩的名贵缭绫纱制的月华裙,将原本就十分出色的小姐,装饰成了半个仙女。为什么是半个呢,因为真正的仙女,脸上是不会出现那种花痴一般的笑容的。 原宛婷迫不及待地来到梦海阁,蔡嬷嬷热情地亲自迎上去,含着笑道:“四表小姐来了,快快请坐,二少爷和二少夫人在议事,老奴让人去通禀一声。” 原宛婷的性子比较活泼,其实小的时候,君逸之还挺喜欢跟她玩的,这梦海阁的内院,原宛婷也没少来,加上君逸之一直住在外院的书房里,内院里没人,以前原宛婷到了这里,都是直接往里沖的,现如今被人拦在大厅里,心里就觉得有些不能适应,可她也只能坐在厅内,却直着耳朵,希望能听到一些里面的动静……还真是听到了。 这会儿,俞筱晚和君逸之正在内室里妖精打架,唉唉,只不过没真打到床上去,不是君逸之不想,而是俞筱晚死活不从。 开什么玩笑,每晚不被他折腾到半夜,根本没法睡,下午还要再来的话,她真怕自己会“劳累过度”。 俞筱晚再一次从君逸之的魔掌之下逃出生天之后,立即娇喘着斥道:“再过来,今晚不让你上榻睡了。” 君逸之满脸欲求不满之色,委曲地道:“是你自己撩我的。” 俞筱晚用力翻了一个白眼,“我哪里撩你了,明明我只是问你,饿不饿!你在曹府没吃什么,光喝酒了,我才这么问的。” 君逸之立即眼冒色光,“我真的很‘饿,啊。” 两只漂亮的凤目不老实地往某高峰上扫去,俞筱晚被他扯得衣领大开,泄露了大片好春光,君逸之不由得用力咽了口口水,痞痞地笑道:“好晚儿,要不,陪我睡一会儿,哎呀,我中午喝了酒,这会子酒劲有些上头了。” 嘁!谁会相信你!俞筱晚干脆从桌上操起一只玉如意,拿在手中当武器,只要他再敢扑过来,就用玉如意狠狠地打他屁屁。 两人正古怪地对峙着,初云在外而敲了敲房门,通禀道:“二少爷、二少夫人,原四表小姐来了。” 君逸之蹙了蹙眉,扭头看了一眼墙上的自鸣钟,“不是请她用晚膳的么,这也太早了吧?” 俞筱晚带着些看热闹的好心情,咯咯娇笑道:“快出去招唿你的表妹,如果你表现得不好,小心我这个月都不让你上榻睡。” 五月才开始呢,这处罚也太过了。君逸之用眼神控诉她的残暴,可惜俞筱晚根本不理,上诉无效,直接一脚将他踢了出去,又唤了初云初雪过来帮自己换身衣裳,身上这套都被君逸之这个野蛮的傢伙给扯坏了。 君逸之无奈地晃到正厅,原宛婷正在面红耳赤,正房就在正厅边上,只隔了一条茶水间似的隔间,两人“打架”的声音又比较大,原宛婷可是在这里听了个清清楚楚,心里头又是酸涩又是期待,等自己嫁给表哥之后,表哥也会这般宠爱自己的吧? 她倒是有些自知之明,知道自己的相貌远比不上俞筱晚,可是母亲说过,男人都是贪新鲜的,再美的美人儿,玩得一段时间也就不稀罕了,所以她极有耐心,她才不过十六岁,女人的好年华,可是能延续到二十五岁的,总有那么几年,表哥会宠爱她的,她只要能一举得男就成了,自有姑母帮她巩固地位。 因此见到君逸之出来,她忙有礼地站起身,敛衽行礼,并没象别的花痴千金一样,两眼冒绿光地盯着君逸之看。 君逸之心中暗嘆,原本,他比较喜欢这个表妹,就是因为她懂得分寸,不会死黏着他,可是现在看来,她其实是不懂的,她只是比较懂得欲擒故纵而已。不过他的俊脸上,还是摆出了最亲切的笑容,“婷妹妹来了,快坐,快坐。” 原宛婷娇羞地斜签着身子坐下,面朝君逸之,含笑道:“二表哥,我来得早了么?” 君逸之挑眉邪笑,“婷妹妹怎么会来得早呢?恰到好处。一会儿你表嫂出来了,我给你们介绍一下。” 原宛婷听他第二句话就提到了俞筱晚,心里头有些微的酸意,却不敢露出分毫,只巧笑倩兮地道:“若是能识得表嫂,是宛婷的福气。” 说话间俞筱晚已经换好了衣裳,扶着初云的手轻轻巧巧地走出来,在君逸之旁边的黄花梨木大椅上坐下。原宛婷忙又礼数周全地行了礼,俞筱晚亲切地笑了笑,伸手虚抬了一下,“表妹快请。” 俞筱晚穿了一身遍地撒紫荆花的茜影纱及胸长裙,高提的腰带将她丰腴的胸线勾勒得十分完美,纤细的腰肢又在半透的茜影纱下若隐若现,一静一动都带着诱人的风情,别说是男人了,就连她这个女人,看了也觉得心神荡漾,只想看了再看。 原宛婷不知怎的就想到了刚刚听到的动静,小脸便是一红,心中又嫉又妒,当着二表哥的面不想表现出来,忙装作十分欣赏似的看着俞筱晚,“表嫂这身打扮,可真是人比花娇啊。” 话倒是没什么,只是语气却仿佛是高高在上的主子,随意地夸奖小丫鬟似的。俞筱晚只垂了眼眸,微微一笑,并不搭话。 君逸之含笑向原宛婷解释,“她平日里性子怯,你要多多包涵一下。”说着伸手握住俞筱晚搁在中间小几上的玉手,拿过来包在自己的掌心里,宠溺地揉了几下。 俞筱晚冷不丁地被他扯过手去,露出一小截雪白的手臂,不由得娇嗔地瞪了他一眼,君逸之却略为得意地吃吃的笑,暧昧地朝娇妻直抛媚眼。 原宛婷看得眼红不止,忙端起小几上的茶杯喝了一口,随即蹙了蹙眉,喜鹊忙小声问道,“小姐,可是茶水凉了?” “什么?茶水凉了?”正在跟娇妻打情骂俏的君逸之左右张望了一下,不满地问蔡嬷嬷道:“娇蕊和娇兰呢,怎么贵客来了,不见她俩在这服侍着 君逸之就没让二娇近过身,俞筱晚来了之后,这两人几乎连正房都进不去了,芍药、初云和初雪包办了正房里的一切事务,二娇平日里干的活,跟二等丫头差不多,只在正厅里服侍的。 今日蔡嬷嬷特意没让她二人到表小姐跟前来,就是怕她们在,会太乱了。可是二少爷居然要让这两个丫头来服侍表小姐?蔡嬷嬷只愣了一下,便立即请罪道:“是老奴派了她们去给江柳帮忙,老奴这就去让她俩进来服侍。 君逸之十分威严地“嗯”了一声,补充道:“叫良辰也进来服侍。” 晚儿这个极喜欢朝他抛媚眼的丫鬟,他花了一个多月才记住了名字,刚好派上用场。 良辰就站在正厅外的青石台阶下,一双漂亮的桃花眼一直悄悄注视着正厅里的情形,耳尖地听到二少爷的吩咐,忙提了裙角,款步进来,盈盈福礼,“给二少爷请安,给二少夫人请安,给表小姐请安。”
第171页 原宛婷听着二表哥斥责蔡嬷嬷没服侍好自己,抛下了娇妻不管,心头正窃喜不已,一双妙目难以自抑地直往君逸之的身上飘,忽然听到一道娇滴滴的嗓音请安,不由得转眸一瞧,当即心头大震,这是二表嫂的陪嫁丫头么?怎么……怎么……这么漂亮? 君逸之眯眼一笑,语气慵懒地道:“良辰,先给表小姐换杯茶,然后过来给我捶捶背。” 良辰大喜过望,颤着声音应了一声,忙乐颠颠地跑到隔间沏新茶,她一面沏茶一面思索,很快认定二少爷这是在考验自己,能不能与二少夫人一条心。于是回到正厅,给原宛婷沏好茶后,便娇滴滴地站到君逸之身后,举止轻柔地捶背,还娇声娇气地问,“二少爷,这样舒服么?” 君逸之半眯着凤目,享受似的“嗯”了一声。 原宛婷心下大怒,原来表嫂是这样笼络表哥的,这有什么,我回府之后,自然会多买几个漂亮丫头,好生培训出来,分庭抗衡。 念头才刚转完,娇蕊和娇兰便进来了,原宛婷又受了一次打击,她的相貌属于中等偏上的,跟这几位上品美人比起来,总是不如。原宛婷之前那种坚定的认为自己总有几年宠能分的信念,越来越薄弱了。 用膳的时候,几个美人丫鬟围在表哥表嫂身边,他们的眼神扫在哪里,几个美人丫鬟的筷子伸到哪里,合作那个默契,神态那个亲昵,……一顿饭下来,原宛婷已经被打击得体无完肤了。 用过晚膳,君逸之还不放原宛婷离开,亲亲热热搂着娇妻坐在暖阁的美人榻上,俞筱晚极配合地任由他上下其手,倒是看得初云和初雪两个丫鬟红儿红红,将服侍的事儿都丢给了二娇和良辰,自个儿跑了出去。 原宛婷垂头丧气坐在对面的藤编小圈椅上,三人闲聊着家常,君逸之忽然话峰一转,笑咪咪地问,“婷妹妹去看过大哥了么?” 原宛婷强打起精神应付,“上回来时,看过了。” 君逸之笑得有如诱骗小姑娘的人贩子,“今日还没去的么?不如跟我们一块儿去吧,我们正要去看看大哥。” 原宛婷不好拒绝,勉强跟着他二人到了沧海楼。君琰之正在西厢房改成的书房里看书,听说弟弟弟妹和表妹过来了,忙到暖阁里来待客。 他一身玉色圆领束身长衫,外披一件淡天青色对襟直裰,潇洒自若地走入暖阁之中,原宛婷忽然发觉,那个瘦得跟竹竿一样的大表哥变了,变成了临风的玉树,忙悄悄打量几眼,越瞧越确认大表哥是真的康復了。 因为君琰之病了许多年,外人一直以为他是先天的不足之症,这样的人,多半是不长寿的,许多不足症的患者,都是仅二十余岁便撒手人寰,所谓的好转,也就是比之前好一些,可还是很难长寿的。 因此不论是她还是她母亲,都从来没有将君琰之当成婚配对象若是君琰之早亡了,这世子之位就得让给君逸之,嫁给他之后,什么好处都捞不着,只能在未来世子妃的手下讨生活,哪个会愿意?更何况,当年的君琰之脸色苍白之中总带些青色,怎么看就怎么碜人。 可是,现在的君逸之完成变了。 原宛婷正思索着,君逸之便热情地上前与大哥寒暄,“热情”得君琰之有些心底发毛。刚要开口问他到底有何事,就听得外面通禀道:“智能大师来了。” 君琰之的毒解完之后,智能大师留下一张滋补的方子,便回了潭柘寺,不知今日怎的又来了,君逸之忙道:“是我请大师来的,再诊诊脉,免得病情反覆。” 君琰之立即意识到其中有诈,每天有弟妹给他扶脉呢,一直挺好,哪用得着再请智能大师过来?可是没等他想出陷阱在什么地方,智能大师便进了屋,听了君逸之的话后,真的坐到小圆桌边,给他扶脉,含笑道:“檀樾只管放心,你已经与常人无异,只要再好生休养两个月便成了。” 君逸之嬉笑着问道:“是不是两个月后,娶亲也没问题。” 智能潇洒地一笑,“这是自然。” 原宛婷的眼睛立即明亮了起来,“活菩萨”的名头,她可是听过的,忙笑着向君琰之恭喜道:“大表哥万喜。” 君琰之的脸却黑了,他总算知道弟弟是什么意思了。 君逸之难得请智能来一趟,忙让智能给娇妻也扶下脉,智能也不推辞,扶了脉后,君逸之追问他,娇妻的身子健康不健康。 “自然是健康的,十分健康。”智能答道。只是觉得奇怪,俞女施主的医术并不差,为何非要他来扶脉? 俞筱晚也没弄清,相公唱的这算是哪一出,不过还是娇羞地陪着演戏。 坐了没多久,君逸之就带着娇妻告辞了,智能被安排在客院里,原宛婷极想多留一会儿,但顾虑着少女的矜持,也只得磨磨蹭蹭告辞了,君琰之不但没有挽留的意思,连顺口邀请她常来坐坐都没有。不过这已经不能阻挡她的意愿了。 她回了客房立即写了一封信,递给喜鹊道:“安排个人,趁还未宵禁,立即送回府中。” 而俞筱晚正在努力挣扎,可是感觉君逸之长了六只手似的,不过几个弹指的功夫,她身上的衣料已经完全没有了,她只好发了脾气,嗔道:“等我问完再说!” 君逸之见晚儿真有些火气了,只好停下不老实的大手,趴到她身上边啃边问,“有什么事非要现在问吶?” 俞筱晚撇了撇嘴,“我看刚才宛婷表妹似乎已经打算放弃了,你干嘛还要将她引到大哥那里啊。” 君逸之咬着她的耳垂,含煳地道:“她是放弃了,可是舅母不会啊,让她们缠大哥不好吗?大哥可不比我手软呢。”虽然不手软,不过大哥是最孝顺的,恐怕面对母妃也会为难,但这不关他的事,死道友不死贫道嘛。 俞筱晚“哦”了一声,又问道:“你干嘛要智能给我扶脉啊?” 虽然摆了个任君採撷的姿势,但是俞筱晚问这句话的时候,语气十分严厉。 君逸之一怔,抬眸看进她的眼里,发现里面有些受伤和委曲,莫非是……晚儿以为他也怀疑她会不会生儿子?这可不得了,必须解释清楚,他原是怕她年纪小,身子禁不得生育,因此每晚都在沐浴的热水中,加入了一种宫中秘制的药粉,可以让男子避孕的,现在既然智能说她的身子很健康,那他就不必顾忌了,早些生个孩子出来,也免得母妃总是拿这个作文章。 126.大旱 君逸之解释了一番,见晚儿的神色渐渐柔和了,忙撒娇道:“晚儿,我们生个孩子好不好?” 俞筱晚有些羞涩,这个问题,她还真不好回答,便转了话题问道:“这事儿,你明明可以问我的,不问,是不是怕我……嗯?” “不是不是。”其实的确是啊,怕她真是身子弱,他问了,反倒不美,可这却是绝对不能承认的,君逸之干脆用行动代替了回答,让她“忙”一点,总不能再想这些有的没的了吧。 次日一早,小夫妻俩刚到春景院给母妃请过安,就见忠勇公夫人带着原宛婷进来了,君逸之肚子笑得直抽,面上却是象以往那般随意地给舅母请了安。 楚王妃想着大嫂来,肯定是有事找自己的,便跟儿子媳妇道:“你们去给老祖宗请安吧,我陪你舅母晚些过去。” 出了春景院,正瞧见君琰之远远地走过来,君逸之忙拉着小娇妻调头往另一边走,嘴里催促道:“快快快,别跟大哥照面。” 昨晚是有客人在,大哥不便发作他,今日可不同了。 俞筱晚窃笑,“你也知道自己办事不地道么?” 君逸之回头笑道:“这算什么不地道,母妃只有大哥能对付,我这也是没办法。对了,晚儿,你替我想一想,要怎么才能阻了太后选秀呢?” 这事儿昨日君逸之略提了提,俞筱晚也清楚小皇帝的担忧,他才多大年纪,十二岁而已,自然没有权利参与选秀,这回选出来的,必定都是太后的人。这皇宫里,就是怕某些人结成了联盟,暗地里对付皇帝……说对付可能过了点,但是为了家族而搞点小动作,肯定是难免的。 只是,太后既然有了这个想法,他们怎么能阻止?俞筱晚想了想,小声地问,“若是,让钦天监的人说,皇上不宜早婚,不知道行不行。” 君逸之摇了摇头道:“这是最好的办法,但是太后既然有了决定,肯定已经跟钦天监商讨过,咱们临时收买肯定不行,换成别的寺庙中的大师也没用,有御用的相士,太后根本不会去庙里求助神明。” 俞筱晚想到了一件事,迟疑地道:“可是,若是天有异相呢?嗯,反正选秀这事儿,要各地送选秀女入京,至少得半年的时间,只要这段时间里,弄出个异相来,就能让几座大庙中的得道高僧出面说,皇上不宜早婚,这样不就成了?” 君逸之仔细琢磨了她所说的方法,好是真的好,可是就怕太后会派人去查,太后手中有皇宫中的暗卫,能力也是极强的,若是万一被太后给查到了,到那时,只怕就会是灭顶之灾了。 相较于君逸之的担忧,俞筱晚却是不急的,她知道再过一个月,京畿一带就会大旱,而且是从这几天开始,就不会再下雨,其实这就能给太后暗示了,待到大旱之时,再引起全城百姓的议论,想必太后也不敢犯民怨。只是要怎么跟逸之说呢?难道说她能掐会算? 君逸之见晚儿秀丽的眉头拧成了山峰,忙笑道:“不急,你也说选秀至少半年了,咱们总能寻到办法。” 两人携手在后花园里绕了一大圈,才从另一个方向到达春晖院,进了暖阁,发觉楚王妃并忠勇公夫人、君琰之、原宛婷都在暖阁里,陪着楚太妃说笑。 两人忙上前请安见礼,君琰之“友爱”地看了弟弟一眼,君逸之干笑两声,“大哥今日怎么来了,身子好多了么?” 君琰之淡笑如风,“昨晚你不是才请了智能大师来看过?” “呵呵。”君逸之只能干笑了。 之后也不知君琰之单独跟楚王妃谈了些什么,楚王妃一变早上时的态度,跟大嫂道:“世子妃我还是想挑一个身体健康,又懂些医术的女孩子。”这意思就是宛婷是不行的。 忠勇公夫人当即便怒了,“哪家的大家闺秀会懂医术?医者就算不是贱籍,也高贵不到哪里去,你若是想要琰之的身体好,府中多养几个大夫就成了。难道你想让你们堂堂的楚王府世子妃,是个医女?”
第172页 楚王妃一时被堵了话头,不知如何应对,可是一想到儿子坚决的态度,她只得硬着头皮道:“可是,琰之他……只当宛婷是妹子。”毕竟她日后是要跟着长子过日子的,自然会在意长子的意愿一些。 “原来是这个。”忠勇公夫人轻笑道:“我还当多大的事呢,既然能将宛婷当成妹子,就是真心疼她的,日后多相处相处,不就成了?宛婷到底是你的外甥女,你还怕她日后不向着你么?若是你不亲自挑选世子妃,日后让太妃挑出来的,又是跟她一条心,跟你不对盘的。” 最后这句话深深地打动了楚王妃,她便由着原宛婷一日天趟地往沧海楼跑,捧着各种各样的瓷盅,说是特意为大表哥煲的补汤,又时常强拉着大表哥到花园里熘达,美其名曰让他多锻鍊锻鍊身体……天知道,其实君琰之的武功是很高的,只是压抑毒性耗去了内力而已,哪用得着这么乌龟速度的散步来锻鍊身体? 君琰之后来不得不四处躲着原宛婷,楚王妃觉得这样下去不行,干脆亲自将儿子约到春景院里,让原宛婷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跟儿子多多接触。 君逸之和俞筱晚一边愧疚,一边欢喜地看着这齣闹剧,每天差了丫鬟们出去打听,原宛婷又给大少爷熬了什么补汤,又在沧海楼里呆到了什么时辰 时间一晃便进入了流火的七月,由于近两个月没下雨,天天都是大日头,京畿一带大旱,凉水成了稀罕物,不能时时净身,俞筱晚又最是怕热爱出汗,几乎屋内就没断过冰,扇子从不离手,原本一直不受重用的娇蕊和娇兰、良辰都被她用上了,几个大丫鬟排了班,每日轮流给她打扇,一天十二个时辰不断人。 君逸之却没有她清闲,必须每日往外跑,一来是有了大旱做藉口,选秀的事儿可以叫停了,二来是大旱之后,城内外的百姓们生活艰难,必须安置。虽然这不是一个纨绔子弟应当做的事情,可是他却借大哥之手,被强拖入赈灾的队伍,表面上不情不愿,但是暗地里却十分投入。 俞筱晚瞧了眼自鸣钟,估摸着逸之快要回府了,便让丫头们准备好冰镇的酸梅汤,再将井水打一盆上来,放在屋内,让他擦擦身。刚安排好,芍药便掀了帘子进来,手中拿着一张拜帖,“武舅夫人求见。” 俞筱晚忙让芍药亲自去二门处接了武氏进来。武氏是为了儿子的事来道谢的。 自从上次在曹府,君逸之同曹中敏闹了起来之后,只要在路上遇到曹中敏,便会尽力为难,弄得京城里人人都知道,曹中敏不知怎么就得罪了这位霸王。后来不知太后怎么耳闻了此事,还亲自宣了君逸之入宫问话,君逸之自然是一顿胡搅蛮缠,太后出于某种考虑,自然是要保皇家的人,认为曹中敏身为朝廷命官,操妇人业,实是对朝廷的污辱。原本,以太后的意思,是要将曹中敏革去功名,免去官职的。 武氏吓得忙跑来求俞筱晚,俞筱晚便假意应承下来,果真求得了君逸之的谅解,后又因韩丞相等人施压,才将曹中敏贬为祁阳县令。 恩旨一下,武氏就忙忙地来向俞筱晚道谢了。 她特意带上了几件名贵的礼品,俞筱晚哪里好意思收?笑着推辞道:“小舅母这就是将晚儿当成外人了,万不可如此!敏表哥马上要成亲了,最是需要钱财的时候,您还是留着给敏表哥用吧。”只拿了武氏家乡带来的特产 因为曹中敏要去祁阳,原本打算晚一年再嫁女的韩家,立即派了人过来商议婚期,免得三年之后女儿成了剩女。 武氏连递了几回,见晚儿真心不收,便也不再强求了,又说了些道谢的话,这才千恩万谢地告辞走了。 酉时初刻,君逸之带着一身汗水回来了,俞筱晚忙亲自服侍他更衣擦身。君逸之腻烦得紧,抱怨道:“这鬼天老爷,不知何时才会下雨。”说着看向晚儿,“你且说说看,有没有梦到何时会下雨?” 因为早在一个多月前,俞筱晚就自称做了梦,会大旱,结果真的大旱了,君逸之一开始还笑话她,现在倒有些想她再梦一次了。 俞筱晚佯装想了想:“最多再过十日,应当就会下了。”她记得,似乎是七月中旬开始下雨的。 “但愿真是这样才好。”君逸之长嘆了一声,“这时节百姓们倒还有食粮,可是水少了,地里的粮食枯了大半,入了秋,没收成,年底就可能会有民乱。” 俞筱晚想了想道:“可以进深山里挑,若是百姓们没有这个能力,就多派军队去,一段一段地送,总要保了收成,才能压住民乱。我记得,好似有些作物是耐旱的,不知现在还能不能种,若是少了粮食,多些杂粮,倒也是可以的。” 君逸之凤目一亮,“进深山挑水这主意倒是不错。” 一到旱时,人们总是往深了打井,入山这种事,太费时间和体力,走得几十里的山路来,一担水不知还能剩多少,但是用军队就不同了,皇宫里的饮水都是从山上打的,本来就是取水的途径,若让军队每隔一段设个点,真的就能将深山里的水给引出来。 他一时也坐不住,立即又跑了出去,这回直到深夜才回来,一把抱住晚儿,兴奋地道:“陛下说你这主意不错,已经採用了,具体的方案都让工部和兵部拟好了。晚儿,这回你可立了大功了。”说着就凑上来狠狠吻了个够 俞筱晚笑着推了他一把,“快去梳洗一下。我给你熬了枸杞山药粥,下火的。” 君逸之飞快地进了净房,三下五除二,用大盆的水擦洗了一下身子,换了身干慡的衣服,盘腿坐到美人榻上,享受娇妻的服侍。他喝口粥,眯眼品了一会儿,笑道:“晚儿熬的粥,就是不一样。” 俞筱晚笑嗔道:“哪里不一样了,粥还不就是粥。” 君逸之一把搂过她,含笑道:“味道不一样,很幸福很窝心,我的晚儿真是好本事,什么都会。” 俞筱晚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她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千金,会熬粥,还是前世为了表示体贴熬夜苦读的睿表哥,刻意学的,不知道告诉这个醋罈子,他会不会掀桌。 俞筱晚觉得尴尬,忙转了话题,指着粥里的枸杞道:“这是小舅母今日特意送来的,谢我替敏表哥解围,我真是惭愧,明明是咱们设计敏表哥的。 君逸之一面喝粥一面摇头晃脑,“非也非也,你可知太后为何要贬曹中敏?因为她看中了韩甜雅,想选她进宫呢。” 俞筱晚一怔,“可是,甜雅比皇上大几岁啊。” 君逸之微微一哂,“长得漂亮,父亲又是当朝丞相,大上几岁怕什么?反正待皇上年满十五,韩甜雅也就十八岁而已,风华正茂,再说了,日后皇上还是会选秀,又不是要她与陛下白头偕老。所以啦,我这样胡闹,倒是给了皇叔他们藉口保他的官职,若是由太后出手,只怕就难以挽回了。你小舅母谢你是应当的。” 俞筱晚呵呵一笑,掐着他的俊脸道:“你还得意上了。”她忽而一顿,“对了,今日听蔡嬷嬷说,淑云小姐要过来住上一段时间,这位淑云小姐,是何方神圣吶?” 君逸之凤目一亮,嘿嘿地笑道:“她是老祖宗的娘家人,定国公的侄孙女,自小就到寺庙里带髮修行的,今年出关,老祖宗要将她接过来么?这么说,是要跟宛婷妹妹唱对台了?” 两人相视一笑,无耻地开心着,又有好戏看了,生活又会多姿多彩了。相反,沧海楼里的君琰之却连打了几个喷嚏,大暑天里,竟然嵴背窜上一股寒意。 127.兰淑云的舞 原来兰淑云小姐不是为了逸之而来的,俞筱晚立即轻松了,并且打从心底里感到高兴,因为这表示着他们已经从主角沦了配角,那些未婚女人们的目标,从君逸之转为了君琰之。这其实也很容易理解,君琰之的相貌虽不如君逸之,却也是十分难得的美男子,而最重要的是,他是世子,未来的楚亲王,光是这一点,就算他长得惨绝人寰,也会有大批的美人前赴后继。 而对兰小姐的到来最感到紧张的,并非原宛婷,而是楚王妃。对于世子妃人选的这个问题,楚王妃一直是心存警惕的,她自很早之前,就知道婆婆肯定要插手长媳的人选,这段时间宛婷住在楚王府里,楚太妃算不上刁难她,但多少也暗示出,宛婷不适合当世子妃。 可是,凭什么!凭什么原家的女儿不行,她们兰家的就可以!不都是国公府么?虽说定国公府是太后的娘家,可是谁又知道未来皇后的娘家人,是不是会出在忠勇公府呢?原宛婷的嫡妹,今年十岁,与皇上年纪相仿,忠勇公府的人,难免会有些奢望。 楚王妃如同一只困兽,在屋子里团团转,喜鹊登枝团花似锦图案的云锦地毯,都被她踏出了一条印痕。 楚王妃嘴里念念叨叨,蓦地停住,目光灼灼地看向刘嬷嬷,“你说,有什么办法把兰淑云气走?……或者让她出丑,被宛婷给比下去。” 刘嬷嬷嘴唇哆嗦了片刻,扑通一声跪到地下,“求王妃饶了奴婢,上回奴婢帮王妃出主意,已经被太妃教训过了,奴婢、奴婢真的不敢了。” 楚王妃长长的指甲指着刘嬷嬷,气得什么似的,“你、你忘了谁是你的主子了?” 刘嬷嬷仰起头来,神情悲壮坚决,语调哀婉恳切,“奴婢知道王妃才是奴婢的主子,奴婢应当唯王妃之令是从。奴婢并非怕事才不愿帮王妃出主意,只是兰表小姐若是受了委曲,太妃一定又会拿奴婢做筏子,来打王妃您的脸啊。奴婢就算被打死了也没什么,可是王妃,您的脸面怎么办?这府里,还会有谁敬您为主子?” 是啊,打刘嬷嬷就等于在她的脸啊,婆婆这样干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这王府里的人哪个真将她的话当成指令?楚王妃徒然坐倒在圈椅上,激愤地道:“就因我不是她选中的媳妇,所以就要这般折辱于我么?连内宅都要将给俞氏管!这是楚王府,我才是楚王妃!” 一想到几天前,婆婆主动要求俞氏代掌中馈,楚王妃就气不打一处来,虽说俞氏有自知之明,婉转推辞掉了,可是婆婆越过她这个媳妇,直接将内宅交给孙儿媳妇,这不就是当众打她的脸么?退一万步说,就算要直接交给孙儿媳妇,也应当是世子妃才对,而不是那个女人生的二儿媳妇! “不行,世子妃一定得是忠勇公府的人!”楚王妃恨恨地道。 刘嬷嬷趁机进言道:“对啊,只有王妃您的侄女,才能真正地帮着您。这也关系着忠勇公府的利益,舅夫人也应当上心才是。”
第173页 楚王妃闻言,心中忽然敞亮了,对啊,大嫂若是听到了这个消息,也应当万分焦急才是,不如让大嫂想办法,她在一旁帮衬便是了。楚王妃拿定了主意,便吩咐刘嬷嬷道:“你去请忠勇公夫人过府一叙。” 刘嬷嬷领命,拿着楚王妃的名帖,出了王府。却在半道上拐入了一条小巷,来到一个小后门前,有节奏地轻敲了几下,便有人打开了小门,刘嬷嬷闪身进去,一盏茶后,才走出来,去往忠勇公府。 这个时候,俞筱晚正在听君逸之说楚王府几家姻亲的近况,老祖宗的娘家自是不必提了,权贵中的权贵,就是娘舅家有些难以启口。 “大舅舅继承了忠勇公之爵之后,娶了七房妻妾,嫡子庶子众多,可是真正有能力的,却没一个。公爵的爵位,远不比王爵牢固,皇族之人,只要没有谋逆的心思,就能永世富贵,就是皇上也不能随意褫夺我们的爵位和封号,可是公爵之后的爵位就不同了,皇上看着不顺眼了,随意挑点小毛病,就能削为平民。而且子女多了,又要蓄养奴亻},就难免有些拮据。因此,大舅舅才会急着与王府联姻,可是……” 谈到娘舅家的情况,君逸之都感觉有些难堪,大舅舅跟母妃一个脾气,死要面子,不但自己的子女们锦衣玉食奴僕如云,自家的几位庶弟也都没分家,由他一人撑着,就为了一个仁厚孝悌的贤名。 父王新婚之初与母妃情浓之时,其实十分帮衬忠勇公府,但帮衬的结果就是,大舅舅一家人觉得,这是他们应得的,若是哪天发现他们兄弟俩有的,楚王府没有为忠勇公府的公子们准备一份,就觉得父王偏心了,母妃也觉得父王不再爱她了……最终,老祖宗一怒之下收回了中馈权,父王心里也有数,楚王府再怎么富裕,到底不可能帮着养一个诺大的国公府。 这些事,君逸之并没有细述,但是俞筱晚也听出了一个大概,不由嘆道:“幸亏我推了老祖宗,不然母妃非怪罪我不可。” 君逸之蹙着眉,迟疑地道:“其实,老祖宗年纪也大了,精力不济,你帮着主持几年中馈,也是应当的。” 俞筱晚用力摇头,“不行!且不说日后咱们是要分府单过的,就算不分府,这里也是楚王府,就算母妃不得老祖宗信任,也应当是由世子妃来掌管中馈才是。大哥的年纪这般大了,身子又好了,老祖宗肯定会在半年之内敲定他的婚事,老祖宗再辛苦半年也没什么。”说着往客院的方向指了指,“人都要住进来了。” 她没说的是,那位兰淑云小姐,还不知是个什么脾气,若是老祖宗让她管到分府独居,那位还不知会怎么想呢。 过了两天,接兰淑云的马车便到了楚王府。俞筱晚和君逸之一同换了衣裳,去春晖院迎接这位娇客。俞筱晚早听说兰淑云出生后,术士批命说她必须在庙里住到十八岁,否则就会早夭,俞筱晚觉得一位在庙里养了十几年的姑娘,必定是贞静娴雅的,但是见了真人后,俞筱晚还是觉得自己的想像力不够。 怎么说呢,兰淑云绝对是位大美人,只是气质上么,不知是不是因为在寺庙里久居的缘故,性情淡泊、心如古井,举止也好、言语也好,都是淡淡的,这使得她看起来象是得道的高僧,而不是世俗的女子。若是名寡妇,倒能称得上端庄守礼,可她是未出阁的少女啊,这副样子实在是不大讨人喜欢 俞筱晚悄悄看了对面的大哥一眼,果然只瞧见大哥脸上那礼节性的微笑,完全没有半点心动的痕迹。这也让原宛婷心中窃喜不已,早知道是这么个老古董,她还担心个什么? 可是到了晚间,楚王府内的一干人等全都大吃了一惊,按礼数,楚王府摆了接风宴,楚王府中的主子都在座。宴会之后,原宛婷为了展现自己的所长,对比对方的所短,强烈要求兰淑云为楚太妃弹奏一曲。 兰淑云淡淡地一笑,“原四小姐必定是此中高手,淑云怎敢鲁班门前弄大斧?还是由原四小姐弹琴,淑云为太妃舞上一曲吧。” 原宛婷心道:你若想出丑,我就让你出个够。当下满脸谦虚的笑容,推辞了一番,然后才应下。她坐在琴台边,手指一抖,弹出了一串热烈的音节 俞筱晚暗翻了一个白眼,这样快节奏的曲子,似乎是边境上异族的曲风,兰小姐这般贞静,哪里能跳这样强烈的舞蹈?这不是成心要兰小姐出丑么 可是她还没想完,所有人都以为外表淡淡,性子也必定淡得寡味的兰淑云,忽地一扭身,快速地旋转起来,长而宽大的衣袖随着手臂的飞扬而翻滚,成片的衣袂之间,那清淡的眉眼,竟然流露出诱人的媚色。 这样诱人奔放,又带着些异域风情的舞蹈,直看得在座的众人如痴如醉,君琰之全神贯注地看着场中纷飞的精灵,余光都没有扫原宛婷一下。 原本是为了将兰淑云比下去的,哪知竟是自己被比了下去,原宛婷回到自己的房间,气得直摔枕头。 喜鹊将王府的丫鬟们都打发出去之后,掩上了房门,附在小姐耳边轻语,“小姐莫急,妈妈已经说了,夫人明日就会到王府来,明日由王妃出面请夫人用宴,就不必请上兰小姐等人了,夫人会让王妃给世子爷下药,您只扶着世子爷回去,再这般这般,就成了。” 原宛婷听得脸红心跳,强撑着最后一丝少女的矜持问,“这样好么?” 喜鹊笑嘻嘻地道:“是世子爷酒后乱性,您可是受害者,有什么不好? 原宛婷忸怩地没应声,只淡淡地吩咐,“打水进来梳洗吧。” 她躺到床上之后,心里就开始盼望着明夜了。 128.这才叫欺负你 第二日一早,君逸之和俞筱晚便在春景院外遇到了君琰之,两人笑嘻嘻地给大哥行了礼。君逸之非常热情地搭住大哥的肩头,神情暧昧地道:“恭喜大哥了。” 君琰之毫不客气地当胸给了弟弟一拳,“滚!” 一想到自己如今所受的苦楚原本应当都是弟弟的,君琰之就呕得几欲吐血,谁能想到他自幼疼爱的弟弟,竟会这么不顾手足之情,为了自己轻闲快乐,就将他往火炕里推呢? 可是君逸之心里没多少愧疚之情,反正这样的情形大哥迟早是要遇到的,他不过是将时间提早了几个月而已,待大哥静养上几个月,身子康健了,选妃就会提上日程的,不是么? 君逸之装模作样地捂着胸口,陪着笑,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大哥闲聊,一面琢磨大哥的回答,一面仔细观察大哥的表情,进暖阁的时候,回头朝俞筱晚摇了摇头,告诉她,大哥并没看上兰淑云。 俞筱晚眨了眨眼,昨晚大哥看兰小姐的舞,也是目不转睛的样子,想不到竟然只是纯粹地欣赏舞姿。 这倒也不奇怪,大哥看上去就是那种十分理智的人,要他喜欢上一个人,恐怕首先得第一印象好,然后再慢慢地日久生情。从这个角度上来说,兰小姐就比原小姐要有优势,几个月前还在说非逸之不嫁,甚至甘愿为侧妃,现在又缠着大哥不放的原小姐,恐怕在大哥的心里,就是一个攀龙附凤的小 三人一同进了暖阁,给楚王妃请过安后,便陪着楚王妃一同去春晖院请安。兰淑云已然在座,见到楚王妃等人,忙起身站在一旁,待他们自家人见礼过后,才端庄地上前行礼。 原宛婷也是随着楚王妃等人一同到来的,见兰淑云如此守礼,也不甘于人后,忙起身见礼,两个情敌的目光在半空交汇,一时间火花四she。 俞筱晚饶有兴味地看着,她终于可以在一旁观戏了,看戏的果然比演戏的要轻松愉快啊。 楚太妃仿佛没发觉任何火花似的,微微一笑,让两位娇客坐下,开始轻松地闲聊,话题问题围绕着两个女孩儿家,比如喜欢什么,平日里都做什么消遣时光,学了些什么之类。不偏不倚,并未特别垂青谁。 可是楚王妃就是觉得婆婆这是在极力推荐兰淑云,终是寻着了一个时机,拿扇子掩嘴笑道:“老祖宗,您总是问些女孩儿家的事情,琰之和逸之定然觉得无聊至极呢。” 楚太妃轻轻扬唇笑了笑,“若是你们俩个觉得无聊,便去办差吧,如今京畿大旱,你们能想到为朝廷出力,我和你们父王都觉得脸上有光,只不过,办事就要好好办事。”说着盯了君逸之一眼,“不许半途跑到别处去。” 君逸之嬉皮笑脸地道:“老祖宗放心吧,我一定会看好大哥的。” “你大哥用得着你看着么?你只要管好你自己就成了。”楚王妃不满地道。 明明就是你怕辛苦,总往花楼里钻,却连累你大哥的名声。又不屑地撇了楚太妃一眼,逸之会这么散漫,都是你惯出来的! 君逸之听了只当没听见,笑嘻嘻地起身,跟着大哥走了。 屋内只留下了女子,谈话的内容就随意多了,只是楚王妃总能将话题带入尴尬之境,她忽而问兰淑云道:“兰小姐在庙中住了十几年,好不容易出关了,为何不多在府中陪陪父母,要来咱们王府小住呢?” 这明明是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事儿,可是不会有人当着未婚少女的面问出来,问了要她怎么回答呢?说她喜欢楚太妃,那么将她自己的父母置于何地 兰淑云如今也不吃素了,只难堪了一歇儿,便笑道:“淑云跟原四小姐一样,都是父母安排住入楚王府的,父母说喜欢楚王府的荷池,让淑云代为观赏几日。” 一下子就将原宛婷也给绕了进去,偏偏原宛婷是被自己的娘亲送过来的,楚王府的下人们都知道,自然无法反驳。楚王妃和原宛婷都涨得脸色发紫 俞筱晚眸带笑意地看了兰淑云一眼,又转眸去看楚太妃,却只见楚太妃垂着眼皮子,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她心下就不由得奇了怪了,论说老祖宗亲自挑来的孙媳妇占了上风,应当高兴才是,犹记得自己有几回拿话堵了旁人的时候,老祖宗还贊自己呢,怎么到了兰小姐这儿,就有些不大一样? 这念头不过是在脑海中闪了一下,俞筱晚不想气氛尴尬,便打圆场道:“府中的荷花的确是开得好,而且七月是荷花莲花同时盛放的时节,不如晚上咱们到水榭里纳凉吧。” 兰淑云立即贊同,原宛婷也没反对,只是想到自己的使命,留了点话尾,说是只咱们三姐妹。 气氛又再度热烈了起来,只是兰淑云总时不时地悄悄瞟一眼俞筱晚,俞筱晚心生警惕,难道是因为老祖宗对我亲切一点,这位准大嫂便吃味了? 老年人不那么怕热,屋里虽然有小丫鬟给每位主子打扇,可是没有放冰,扇出来的也是热风,俞筱晚很快就出了一身薄汗,加上兰淑云和原宛婷话峰里总有些明争暗斗,便有些坐不住。
第174页 楚太妃大概看出来她的不自在,便笑道:“晚儿,你去替我到小厨房看一看,让她们做些冰镇果子汁来。” 这算是给俞筱晚的福利了,楚王府的后花园里有一座人工垒出的小山,遍植林木,小厨房就建在小山后坳里,这时节,算是整个王府里最清凉的地方。 俞筱晚到了小厨房,交待了老祖宗的吩咐,便到山脚下的竹屋里坐下,美其名曰等果子汁榨好了,她再回去復命。 初雪和初云哪里不知道主子的习性,便笑着为她去小厨房讨了些碎冰,拿小碗盛了,放在俞筱晚椅子边的小几上,再拿扇子一搧,风就成了凉风了 俞筱晚渐渐收了汗,心底里愉快了起来,开始跟两个丫头闲聊,聊着聊着,就聊到了两个丫头的婚事。这两丫头比她还大着一两岁,现如今初雪有十七了,初云也快十七了,对于丫头来说,还不算大,一般人家的丫头都是二十岁左右放出去嫁人。俞筱晚不想耽搁到这么晚,于是给两人定下期限,“到今年年底,若是你们自己没有看中谁的话,就由我来给你们挑,保证你们俩个明年都嫁出去。” “小姐就喜欢臊人。” 两个丫头面红耳赤地跺脚跑了,俞筱晚咪着眼睛自在地摇起扇子。 不多时,小厨房做好了果子冰,俞筱晚便带着厨娘一同回了春晖院,却没见到楚王妃和原宛婷。楚太妃道:“是大舅母来了,你也去春景院看看吧 这个大舅母指的当然是忠勇公夫人。 俞筱晚到了春景院,却被金沙笑咪咪地拦了下来,“二少夫人安,对不住,王妃有事要同舅夫人商议,吩咐了暂不见客,若是二少夫人有要事,先请到西厢房休息一下,一会儿奴婢再去请二少夫人好么?” 俞筱晚笑了笑道:“我也没什么事儿,就是来给舅母请安的,若是不方便,我就先回梦海阁。” 忠勇公夫人虽是长辈,但到底君臣有别,俞筱晚也不是一定要给她请安 金沙蹲身福道:“奴婢送二少夫人。” 此时的春景院正房里,楚王妃正同大嫂低声地争执着,忠勇公夫人听说了昨晚兰淑云的表现之后,提议给世子下点药,以成其好事。 但是此计遭到了楚王妃的极力反对。她是向大嫂问计没错,可是前提条件是不伤害到儿子,她的后半生可都指望着儿子呢,怎么能在儿子的病刚痊癒了没两个月,就下那种药,谁知道会不会对身体有什么伤害。 忠勇公夫人唾沫横飞地劝说,最后不得不发脾气,“那你就看着兰家的姑娘成世子妃,祖孙两个联手将你挤出王府吧!” 楚王妃的心一阵勐跳,她其实担心的就是这个,儿子虽然是她生的,可昨晚他看兰小姐的舞时,眼睛都不眨一下,保不住日后跟逸之似的,心里眼里只有那个兰丫头,待日后琰之承了爵,兰丫头要送她去乡下别苑安养,只怕琰之真的会答应不知道为什么每次试想晚年的时候,楚王妃总是拿楚太妃做例子,比如楚王爷一定会比她早死若干年,而楚太妃一定还活得好好的来整治她。 见小姑有些犹豫了,忠勇公夫人忙加一把劲,“就这么定了!我听说兰小姐生得十分漂亮,咱们还得想办法不让她为侧妃。” 楚王妃迟疑地道:“这没什么吧?琰之又不象逸之,再者说了,纳妾纳色,若是连个漂亮的侧妃都不给琰之,这也太亏待琰之了。” 忠勇公夫人差一点没被她给气死,真心觉得自己这个小姑子的脑袋被驴踢过,“漂亮的千金还少了么?非要娶个定国公府的小姐?” 楚王妃默了,呆坐着不动,忠勇公夫人趁机将一个小纸包强行塞入她的手中,“中午琰之她们不会回来吧,晚上可一定要记得。” 俞筱晚用过午膳,让丫鬟们在朝南的窗下摆上一张竹榻,然后倒上去歇晌。君逸之一头大汗地跑回来,正瞧见一副美人春睡图,心中不禁大动,挥手让打扇的丫鬟退出去,一个饿虎扑食扑上去,抱着晚儿打了个滚。 俞筱晚本也已经休息得差不多了,只一下便醒了过来,随即捏着小鼻子道:“臭死了,快去擦擦汗。” 君逸之却偏不去,还将额头鼻头的汗直往她脸上蹭,两只手也极不老实,“不去不去,抱着你就凉慡了。嘿嘿,古人有云,冰肌玉骨自生凉。” 俞筱晚娇恼地瞪了他一眼,“你想歇息,我就将榻子让给你,快松开手 她这身子倒是算得上冰肌玉骨,可惜从来就不自生凉,不然屋里用得着摆放这么多冰么?现在又被这么一个大火炉抱着,顿时觉得一身腻腻的,似乎又出汗了,忙用力扭着身子,要挣脱这个火炉。 君逸之被怀里这个馨香的身子扭出了兴致,勐一翻身,就将她压在榻上,笑嘻嘻地道:“晚儿乖,为夫都闲置了好几天了,你可要好好疼疼为夫。 俞筱晚小脸一红,挥开他伸入腹地的大手,娇斥道:“不行,大白天的 前几日俞筱晚的月信来了,君逸之想吃吃不着,只能东摸摸西摸摸过干瘾,早就憋得受不住了,哪里还会管白天晚上,当机立断地以吻封住她的小嘴,火速解除彼此间的一切障碍,然后长驱直入。 一场激烈的欢爱之后,俞筱晚早已是香汗淋漓了,下面又是黏黏的,气恼地在君逸之腰间掐了一记,“讨厌,明知没水……” 君逸之笑得像只偷吃了老母鸡的狐狸,“难道没水就不能造人了么?一会儿咱们奢侈一回,洗个鸳鸯浴如何?” 问到后来,语调十分暧昧。 俞筱晚想到上回洗鸳鸯浴,差点弄出水灾来,不由得小脸一红,啐了他一口,就不应允。 君逸之这会子吃饱了,满足了,便十分体贴地抱着娇妻,绕到屏风后隔出的小净房里,为两人擦了擦身子。 这天儿真是热,做喜爱的运动的时候自然是不管不顾,可一静下来,就真觉得身上黏煳得难受,偏偏井里的水位已经下降到了不能再少的地步,又不知何时会降雨,井水自然要先保证饮食,然后再是梳洗用水,就是楚太妃那儿,也多少天没配沐浴的水了。 君逸之一时想到晚儿说不过十来天就会下雨,便问她道:“你真能肯定么?” 俞筱晚用力点头,“能!我梦见下雨了。” 君逸之看了她一眼,关于梦啊梦的说法,他并不相信,可是也没理由怀疑娇妻,上回她说会大旱,可是说得极准的,后来提到的运水法子,也基本解决了城中百姓饮食用水的问题,可谓是立下了大功。于是他便琢磨道:“若是真箇能不到十天就下雨,那么倒是可以请陛下到天坛祈雨,藉此为陛下广播声名。能祈到雨的,必是真龙天子不是么?” “陛下都已经登基了,难道还不算真龙天子么?” 这些政治上的事,俞筱晚是不懂的,君逸之便耐心地解释给她听,“并不是登基了,就能坐稳龙椅,要经常提醒一下朝中的官员和百姓,才能坐得稳啊。” 俞筱晚只关心他的去向,“你又要出去献计么?” 君逸之掐了掐她的小脸,“不用,我写封信,让从文带出去就成了。” 俞筱晚忙招了初雪进来,让她去前院叫从文,待从文过来的时候,君逸之已经将信写好了,交给从文带出去。 到了下晌,正是一天中最热的时候,南窗这边都不凉慡了,她就很自然地想起了小山下的那排竹屋。 小山下的那排竹屋最初建好后,是给主子们纳凉用的,可是靠近林木的地方蚊虫极多,若是想去,还得先用艾糙熏上大半日,实在是费神费事,加上王府冰窖里的冰也用不完,主子们便不去那儿纳凉了,僕人又不敢进去,倒成了整个楚王府最安静的地方。若是真的很凉慡,说不定还有兴致再运动一回。 一想到鱼水之欢的愉悦,君逸之笑得见牙不见眼,“那咱们就去那里凉慡凉慡好了。” 说着拉着晚儿出了门,丫鬟小厮都不带,免得中途被人打搅。 看他那猴急的动作,俞筱晚哪里不知道他心里打的什么鬼主意,忍不住暗啐了几口,却也没拒绝,大约是到了夏天,人都热情一些,只是被太阳一烤,人就有些犯懒。 这会子日头最大,僕妇们都尽量窝在屋里,君逸之干脆抱着晚儿,专挑了树荫下,掠进了竹屋,不走寻常路的结果就是,刚一进到正屋套间之中,就听得外面传来压低了音量的交谈声,一位是年纪大的僕妇,另一位竟是兰淑云的丫头翠枝。 僕妇道,“兰表小姐真是出手大方,这么漂亮的玉镯子,奴婢真是头一回见呢。” 翠枝颇有几分得意地道:“只要你记得时常告诉小姐她想知道的事儿,日后还会有你的好处。” 君逸之放下晚儿,走到窗边,准备将这两个碍事的人赶走,可是她们聊天的内容却让俞筱晚也听出了不对,朝他打了个手势,两人悄悄靠近窗边,侧耳细听了一会子,不由得对望一眼,满心无奈。 原来外表清冷的兰淑云内心并非真的清冷,到这府中不过一天的时间,就寻了许多人打听大哥的喜好、是否有通房这类事了,似乎十分笃定自己能成为世子妃一样,而后翠枝又吩咐那个婆子,一定要记得时辰不知到底是要办什么事。 那两个人聊了会子,大约是当值的时辰到了,便相继离去,俞筱晚这才同逸之说起,“我觉得老祖宗似乎并不是那么满意淑云小姐。” 君逸之懒洋洋地道:“原本是喜欢的,十年前老祖宗去无量庵斋戒的时候,遇上了淑云妹妹,那时的淑云妹妹就已经精读了数本佛经了,陪着老祖宗做了几场法事,很得老祖宗的眼缘。你刚才听到的事嘛,老祖宗管着王府的内宅,只怕瞒不过她去,心里大约有些想法了吧。毕竟大哥是世子,世子妃的人选需慎重又慎重。” 俞筱晚觉得有理,恐怕是兰淑云操之过急了,沉不住气的人,当不了贤内助。 看来这里也不是那么清静,君逸之便收了胡闹的心思,打算两人在这聊聊天,偷得浮生半日闲。 才刚坐下,初云便气喘吁吁地跑来,禀道:“二少爷、二少夫人,世子请您们去春景院。” 君逸之便携了俞筱晚的手,边走边嘀咕,“大哥叫我们去母妃那儿做什么?” 俞筱晚猜测道:“大舅母来了,莫不是又被缠上了。” 君逸之只挑了挑眉,到了春景院,果然见到大舅母在这儿,大哥也在,小夫妻俩上前见了礼,楚王妃便道:“你们请过安了,若没事便回去吧,你大哥要留在这儿陪陪你们舅母,晚上一同用膳。”
第175页 其实皇家的外甥是不用给舅父舅母请安的,君琰之这已经是看在母妃的面子上了,若再陪着用膳,还不知母妃和舅母会说些什么出来,可惜他以有事为藉口推辞,怎么都不得母妃的允许,这才只能悄悄求助于弟弟。 君逸之嬉皮笑脸地道:“母妃,孩儿还有事儿找大哥商议呢,再者说,平日也不陪膳的,今日怎么就要大哥陪着?” 他最后一句话完全是无心的,以往怕舅母拿着兄弟俩做筏子,索要什么,他们已经多少年没跟舅母用过膳了,可是今日嘀咕出来之后,舅母和母妃都尴尬地闪了闪眸光,令兄弟俩人都起了疑心,不由得互望了一眼。 因为楚王妃的坚持,君琰之只得答应,君逸之也拉着俞筱晚厚着脸皮留下来,与舅母和宛婷表妹同桌吃饭。 楚王妃几次要赶他俩走,可是又怕露出些什么,只得咬牙忍住了。 用饭的时候,俞筱晚就觉得气氛比较古怪,谈话的内容倒是没有什么不妥,就是楚王妃十分慈爱、慈爱得过了份,不住地亲自给君琰之夹菜,还不断地让原宛婷劝酒,身后那么多侍宴的婢女,都闲得没事做了。 忠勇公夫人却没有多说半句话,好似并不关心女儿是否能得世子喜爱似的,淡然得几近掩饰。 用过膳,楚王妃便热情地朝俞筱晚道:“俞氏,你晚上不是约了淑云去水榭纳凉吗?那就快去吧。” 俞筱晚只得应了一声,在君逸之的暗示下,站起来,热情地上前挽住原宛婷的胳膊,笑盈盈地道:“表妹也一起去吧,咱们女孩子一同说说话。” 原宛婷十分焦急地勉强笑了笑,楚王妃斥道:“她还要陪你舅母,不能去。” 君琰之便笑着和君逸之告辞,“既然表妹要与舅母说贴己话,那我们就先告辞了。”说罢也不管母妃同意不同意,揖了一礼便打算告退了。 俞筱晚也松开了原宛婷,和逸之一同告退。 楚王妃焦急地站起身来,连声道:“刚用过膳,怎么也要坐着消消食才好。”强留着几人喝了一杯茶,才朝原宛婷道:“宛婷不如先跟你表嫂一起去玩吧。” 原宛婷忙应了一声,追上俞筱晚的脚步,还笑道:“一早说好了不带表哥们的哦,就我们几个女孩子聊天。” 君逸之只得慢下几步,与大哥同行,奇怪地问道:“大哥,你怎么想? 君琰之自然知道弟弟在问什么,十分疑惑地道:“不知道母妃到底想干什么。”那样热情地给他布菜,害他以为菜里加了什么料,可是内息运转了几周,都没觉出有问题,而且这些菜,弟弟都特意品尝了,实在是不明白。 兄弟两人想不明白,君逸之便道:“暂且不理了吧,咱们一同去水榭? 君琰之摇了摇头,原宛婷和兰淑云都在,他可不想沾边,又告诫道:“劝你也最好别去。” 说话间到了院门口,两名管事婆子送到此处,便不远送了,恭敬地福了福,“世子爷慢走,二少爷、二少夫人慢走。” 俞筱晚回头瞧了其中一名婆子一眼,觉得她的声音与今日下午偷听到的那个婆子十分象,就往婆子的手腕上看了一眼,并没有发现成色好的玉镯, 大概也不敢戴出来吧。 到了岔路口,君琰之、君逸之与俞筱晚和原宛婷告辞,两兄弟各回各屋,俞筱晚和原宛婷则约上了兰淑云,一同到了水榭。 丫鬟们已经将水榭熏了一遍,驱了蚊虫,布上茶水、果品。 俞筱晚担负起活跃气氛的重任,用荷花诗开了篇,原宛婷和兰淑云都十分配合地聊起风花雪月。只是没聊上几句,楚王妃身边的刘嬷嬷就来请原宛婷,“舅夫人要走了,表小姐去送一送吧。” 原宛婷十分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对不住,我去去就来。” 说着同刘嬷嬷离去。 兰淑云的脸上划过几丝嘲讽,很快又敛了去,却俞筱晚正好瞧见,心中不由得暗忖,难道是她打听到了什么?今晚婆婆的行为的确是十分古怪,不会是在算计大哥什么吧? 正在想找个藉口离开一下,兰淑云忽然道:“对不住,我……我要解手 俞筱晚忙道:“没事,让丫鬟们帮你打灯笼。” 兰淑云摇头婉拒了,只带了自己的丫鬟翠枝。 看着灯笼的微光在黑暗中远去,俞筱晚觉得自己没必要在这儿餵蚊子,跟初雪交待了几句,打算先回去找逸之,让他关心一下大哥。 初云掌着灯笼走到半道上,不小心滑了一下,灯笼灭了,好在最近都是晴天,晚上星光灿烂,俞筱晚便道:“罢了,不用找火石了。” 主僕二人就着星光往梦海阁走,路过一处假山时,听得兰淑云清冷的嗓音颤抖地道:“为什么?我哪点比不上她?” 俞筱晚脚步一滞,难道半淑云在与大哥幽会? 她好奇心起,朝初云打了个手势,不让她跟着,自己则提起轻功,悄悄地掩到假山后偷听。 跟着便听到君逸之的声音,不耐烦地道:“你比不比得上跟我有什么关系?你不是为了我大哥来的吗?” 兰淑云的声音都哽咽了,“你、你怎么能这般没有良心,以前你陪着老祖宗来庵里的时候,不是总爱同我玩的么?” 君逸之“呔”了一声,“庵里除了你没别人,我总不能跟尼姑们玩吧?再说那时我们才多大,又是亲戚,跟你玩几回,不等于喜欢你吧?” 兰淑云却哭泣了起来,“可是,我喜欢你啊,我早就向你表白过的……你、你不要逼我……” 俞筱晚恨得咬了咬牙,原来兰淑云看中的竟是自己的相公,还什么逼她,是可忍、孰不可忍? 她懒得再偷听下去,一个健步冲出来,正要冷冷地喝斥,看清眼前的景象,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凉气,兰淑云身上那件茜色对襟连身长裙,已经半开了衣襟,露出一小片香肩。 她所说的不要逼我,就是自脱衣裳,然后赖逸之非礼她么? 君逸之早发觉了晚儿的气息,分心朝这边观望,一时没留意,就让兰淑云脱了一边衣襟,还被晚儿给撞见,当下心里一抖,忙搂住娇妻的小蛮腰,撒着娇辩解道:“晚儿,我没看她。” 俞筱晚气得火冒三丈,大喝一声,“从文。” 从文立即从阴影中蹿了出来,“二少夫人有何吩咐?” 俞筱晚指着兰淑云问,“你看到了什么?” 从文瞟了一眼,随即垂眸看地,“回二少夫人的话,奴才看到了一只母猪,还穿了半边衣服。” 俞筱晚本是要跟兰淑云说,你的身子让从文看到了,只好委曲你下嫁了,反正你是打算这样嫁给男人的。可是没想到从文竟会冒出这么一句话来,害她一下子没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君逸之也搂紧了晚儿,将俊脸埋在她的颈窝处,笑得直抖。 兰淑云没料到俞筱晚会冲出来,而之后的一切又来得太快,一直保持着衣裳半露的姿势,这会儿才醒过神来,又羞又怒地道,“你们、你们欺负我 俞筱晚还没来得及说话,便听得从安的声音道:“禀二少爷,翠枝带着几个婆子过来了。” 俞筱晚才熄下的怒火又腾地燃了起来,还找来了助手,想逼逸之不得不娶她么? 兰淑云也听到了,心中窃喜不已,也不去拉衣裳了,只半侧了身子,不让从文看到,捂着脸轻轻啜泣。 君逸之忙安抚气得直抖的娇妻,“没事,咱们走就是了,没人看得见我 俞筱晚没好气挥开他的手,冷哼道:“我凭什么要躲?”又转向兰淑云伸手一点,抬腿一踹,将点了哑穴的兰淑云踹进了假山池子里,“这才叫欺负你。” ------题外话------ 二更……二更……11点以后啦 129.太后的疑心 从文极有眼色,立即从一旁的树上折了几枝长树枝,往兰淑云的身上一 刚做完这些,翠枝便带着几个婆子走了过来,还大声唤道:“小姐、小姐。” 看到这边有人影,忙将灯笼一抬,只见君逸之神态风流,从后搂着俞筱晚,两人亲昵地脸贴着脸,正一同赏着星光。 照见之下,翠枝不由得一惊,“你、你们……” 从文大喝一声,“哪里的奴婢,居然敢在郡王爷和郡王妃面前你你我我的称唿!” 翠枝和她身后的婆子吓得赶忙跪下,磕头求饶,俞筱晚和气地道:“罢了,想来你们也是无心的,翠枝你不是陪着你家小姐去净房了么,怎么找到这来了?” 翠枝心中暗惊,明明看到小姐找上了宝郡王爷的,怎么现在变成了郡王妃?小姐去哪了? 她眼睛四下乱瞟,可是夜里光线不佳,左右又多是树木,怎么也找不到小姐的身影,小姐今日还特意穿了件带银线的衣裳,就是方便她找来的,可是这会儿哪里还有小姐的身影? 她心知出了什么事,只得哀求道:“宝郡王爷,奴婢刚刚看着小姐同您说话,您可否告知奴婢,小姐去了哪里么?” 君逸之懒洋洋地道:“我什么时候跟你家小姐说过话?你万不可睁着眼睛说瞎话,我的侍从可都是一直跟着我的,你不如问问他们。” 不用翠枝发问,从文便接嘴道:“翠枝姑娘,我可没见着什么小姐,这里只有郡王妃。” 翠枝不敢说话了,只一个劲儿地磕头,“求郡王爷饶了小姐,放小姐一条生路吧。” 君逸之冷笑一声,看着翠枝身后的一名婆子眼熟,便问道:“你是在哪处办差的?” 婆子忙答道:“奴婢是在花糙处办差的,刚刚被这位翠枝姑娘叫来寻找她家小姐的。” 君逸之抓着这句话问道:“寻找她家小姐?她是怎么说的?” 婆子心回话道:“翠枝姑娘说她家小姐走着走着不见了,要奴婢帮着找 君逸之呵呵一笑,“原来如此!翠枝,你一会说看见我跟你家小姐说话,一会又说你家小姐不见了,到底哪句才是真话呢?” 翠枝抖成了一团,不知如何回答。 俞筱晚懒得看她,拉了拉君逸之的手道:“我们去看看大哥吧。从安,你陪着翠枝姑娘去找淑云小姐。从文,你也帮着找找看,不会是找净房迷了路吧。” 临时走开的兰淑云都找到了逸之,之前刻意离去的原宛婷,只怕目标是大哥君琰之。
第176页 两人心里都这般想,忙一同往沧海楼去。 路上君逸之想跟俞筱晚解释,“那个……我好些年没陪老祖宗去庵里了,你别听淑云胡说。她是跟我说过一些有歧意的话,可是那时我才十一二岁,哪里听得懂。” 俞筱晚用力白了他一眼,“你就掩饰吧。” 她心里自然还是相信逸之的,就是不满他黑天里,还跟别的女人跑到假山后面说话,这算什么! 君逸之连忙解释道:“她跟我说,知道婷妹妹想干什么,我就跟过来听一听,真没想到她会说出那些话。你放心啦,她真要脱衣,我就会跑,哪里会站在那儿等人抓。”晃着晚儿的手臂撒娇,“晚儿,我保证以后不论有任何事,都不跟别的女人跑到偏僻的地方说话了,你就原谅我这一回好不好? 俞筱晚冷哼一声,却也没挣脱他紧握的手。 相较于兰淑云前半部分的顺利,原宛婷想接近君琰之却非常难。虽然楚王妃已经尽力在帮他了,先让丫鬟叫回了君琰之,又让刘嬷嬷带回原宛婷,瞧着君琰之有些摇摇晃晃了,又忙让原宛婷扶琰之回去。 可惜楚王爷给两个儿子都配了四个忠心的侍卫,君琰之发觉自己忽然头晕眼花,便立即唤出了两名侍卫,拒绝了母妃要原宛婷搀扶的建议,让侍卫带他回去。 楚王妃拿出王妃的威势,要侍卫退下,可是这几名侍卫,都是特意培训出来的,眼里只有自己的主子。君琰之的侍卫,眼里就只有君琰之,就是王爷和王妃,也只是外人,因而拒不听楚王妃的指令,坚持由他们护送世子回去。 眼瞧着世子已经有药效发作之象了,原宛婷不甘心就此失败,仍是提着裙子跟在后面,心想这两名侍卫送回了世子,总要有人服侍他,只要她能与他共处一室便成了。 俞筱晚和君逸之来到沧海楼的大门外时,正看到这一幕,两位侍卫架着大哥在前面走,原宛婷提着裙子跟在后面,不时伸出手中的帕子,想帮着擦擦大哥额头上的汗水,但是两位侍卫就是不让。 俞筱晚噗哧一下笑了,拦在路中间笑问道:“宛婷妹妹不是送舅母去了么?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原宛婷一见君逸之和俞筱晚在此,就知道今夜肯定是什么都干不成了,若是按楚王妃的吩咐,送世子进屋后,支走了侍卫,她还能说被世子酒后乱性,可是有这两个人在,肯定不会让她靠近世子的。 恨吶,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原宛婷只得跺了跺脚,勉强笑道:“是、是姑母让我来送送世子,既然二表哥在此,我、我就回去了。” 打发走了原宛婷,君逸之和俞筱晚迎上君琰之,才发觉他面色cháo红,已经昏迷了过去。两人吓了一跳,跟进正房,然后由俞筱晚给把了脉。 “没事,就是喝醉了,熬碗浓一点的醒酒汤便是了。” 俞筱晚松了口气,君逸之却不解,“大哥的酒量不差的,今晚也就喝了四五杯,怎么会醉成这样。” 俞筱晚看着他道:“有种叫千两金的药粉,只要一点点掺在酒里或茶里,就能让人醉倒。” 会从媚药变成千两金,是楚王妃自己变通的,她总是担心媚药对身体有害。 既然大哥没事,小夫妻俩便回去了。从文迎上来小声道:“奴才已经把淑云小姐塞到水榭附近的茅坑里了。” 水榭附近的茅房,没有单独的恭桶,都是挖了一个大坑,搭上几块青石板。夜里看不清楚,不小心掉下去,也是常事。 次日一早,君琰之就去了春景院,关起门来不知与楚王妃谈了些什么,最后他脸色沉静地离去,而楚王妃则通红着眼眶,拒绝见二儿子和二儿媳。就在这一天,兰淑云告辞回了自家府中,不到中午,楚王府里就有了些微的传言,被楚太妃严厉地打压了下去。 紫禁城,慈宁宫 太后盯着眼前跪着的女子,眸中的怒火几乎可以将其挫骨扬灰,“哀家是怎么交待你的,你居然自作主张,谁让你去勾引君逸之的?” 下面的女子正是刚刚从楚王府离去的兰淑云,见太后动怒,吓得连磕了几个头,才凄凄哀哀地道:“侄孙女是觉得世子他,对我并没有什么意思…… “没有你不会徐徐图之吗?”太后用力一拍身边的小几,怒斥道:“分明是你瞧中了宝郡王的殊色,擅自行动,还妄图矇混哀家!” 太后越想越怒,抬手往外一指,“滚!跪到佛堂里去,三日不许送水送食。” 兰淑云流着泪磕了个头,“谢太后恩典。”好在,没有连累到父母。 待兰淑云被心腹太监带下去,太后身子往后一靠,胸腔起伏不定。 魏公公忙细心地扶起太后,为她再塞了一个柔软的竹蓆枕,陪着小心道:“太后息怒,凤体要紧吶。” 过了片刻,太后平静下来,淡淡地道:“哀家怎能不生气?哀家那个三姐,最是倔强,要她看得顺眼的,才会接纳为孙儿媳妇。淑云是她自小就喜欢的,哀家好不容易将淑云培养了出来,她竟然违背哀家的意思,去勾引君逸之!” 没错,因为楚王爷不愿投靠太后,太后一直认为他在暗地里搞什么鬼,因此千方百计要塞一个人手到楚王府里去。可是往楚王府塞人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前院是朝廷的侍卫护卫着,后院被楚太妃管理得十分严谨,小丫鬟婆子这类的角色,只能打听到一些细微的消息,真正的大事是听不到的。她这才想着用联姻的方式,孙儿媳妇,总能得到不少信息的。可惜宝郡王妃不是她的人,现在,连世子妃都再难安排了,怎不令她气恼。 魏公公附和了几句,太后忽而想到什么,问道,“刚才淑云说,逸之对她不假辞色,一个花名在外、流连花丛的人,居然对这样的美女不假辞色?你觉得,这样正常吗?” 魏公公仔细斟酌着用词道:“淑云小姐可不比宝郡王妃美貌啊。” 太后冷哼一声,“可是逸之成亲后不是还去了伊人阁么?这说明他仍是来者不拒的,以前不招惹名门闺秀,还可以说是楚太妃管着,可是淑云是楚太妃喜欢的女子,若是逸之要娶为侧妃,想来楚太妃是不会拒绝的。他又有什么理由不假辞色?” 说到这儿,太后的瞳孔眯了眯,“上回他无缘无故与曹中敏争吵……虽说是为了宝郡王妃,可是现在哀家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魏公公忙问其详,太后缓缓地道:“正好赶在官员调动的时候吵,摄政王和大臣们又立时跟进,配合得真好。” 魏公公道:“宝郡王爷一向与摄政王爷交好的。” 太后沉吟片刻,缓缓地摇头,“不对。曹家本就是跟从摄政王的,要保他,没必要用这种迂迴的方式。除非是……” 殿外传来太监的唱驾声:“皇上驾到。” 太后立即漾出一抹慈祥的笑容,待一道明黄色的身影出现在大殿之中,她便笑道:“快给皇上端份冰镇果子汤来。” 小皇帝给太后请了安,就被太后拉到榻上并肩坐下,一迭声地问他今日朝堂里有些什么大事。小皇帝细述了几项,又道:“最近大臣们不断上书,要求取消选秀,说今年大旱,是因孩儿不宜早婚,却逆天而行所致。” “胡说!”太后立即喝断,“哪个臣子提出来的,你让他们来面见哀家,哀家倒要问一问,为皇上选妃,以期早日亲政,怎么就成了逆天而行!” 小皇帝扬起俊美的小脸,满怀孺幕之情地看向太后道:“母后一心为孩儿,孩儿铭感五内,只是,众怒难犯,而且孩儿现在年纪尚小,暂且缓缓也无妨,只需让礼部将名单保留,日后备用便是了。”他说着拉了拉太后的衣角撒娇道:“母后,孩儿也不想太早分心呢。” 太后眯了眯眼睛,随即笑道:“好吧,就依皇上。” 小皇帝忙奉承道:“孩儿就知道母后最疼孩儿。” “母后自然是什么都为皇儿打算,”太后的笑着商量道:“皇儿不是总说,身边没有可信任的臣子么?你看逸之怎么样?” 皇帝心中暗暗一惊,面上却是一派诧异,扬起眉道,“母后,您可能没听说过逸之的名声,嗯……他实在是不适合在朝中任职。” 太后轻笑道:“没有什么人是不能任职的,只要依他的能力,将他分派到最合适的职位上去即可。比如说巡城御史,就是需要他这种四处乱跑的人才适合。” 巡城御史的官职虽小,但是管的却是京城中的杂事,不但要手段,还需要消息四通八达,想干好并不容易。按说君逸之这样的纨绔子弟,就是给个官职,也是不用办事的闲职,母后忽然提拔逸之到底是什么意思? 小皇帝一面快速思索,一面故作沉吟,然后摇了摇头道:“孩儿总觉得不合适,若是看在楚王爷的面上,要给他个一官半职,到翰林院干个编修,或是太常寺、太诗人寺里给个从事之职便是了。” 这些都是闲得不能再闲的职务了,而且提也没提军部,难道逸之不是跟从皇儿的? ------题外话------ 昨天还差七千字,是吧是吧,今天补不完了,明天继续…… 130.通情达理的好婆婆 “逸之不是为皇上办事”的这个念头,只是闪了一下,就立即被太后给否决了。 哀家只是故意流露出一点意思,表示想让韩五小姐入宫,逸之就无故与曹中敏争吵了起来,还闹得满城风雨的,太过巧合了一点。这世间,但凡是巧合之事,多半都是人为。 头脑里转着各种念头,太后脸上的笑容却是愈发的和蔼慈爱,分心与小皇帝说道:“若是皇儿觉得这些职务好,那就由皇儿说了算吧,总之别让逸之再这么游手好闲下去了,你三姨母最疼的就是这个孙子,偏又狠不下心来管教。慈母多败儿啊,咱们得帮着管好他。对了,琰之的身子已经好了,应当可以安排职务了。” 小皇帝恭敬地应了一声,“孩儿听母后的,若是楚王爷上表,孩儿一定给琰之安排一个好职务。若是楚王爷不上表,孩儿却是不好给琰之安排职务的。” 太后慈爱地笑了起来,“这是自然,这是祖宗定下的规矩,世子是不同的。”随即话峰一转,“这么说来,内阁现在也让皇儿开始理政了?” 小皇帝有些羞涩有些愧疚地垂下头,“还没,目前孩儿仍只是在一旁听皇兄他们议政,偶尔皇兄和诸卿会问一问孩儿的见解。”忙又保证似的道:“不过孩儿若是提出了不同看法,他们会认真讨论,若是不能採纳,也会分析给孩儿听。”
第177页 太后微微敛了笑容,缓缓问道,“皇儿,今年官员调动之事,为何久久悬而未决?原本应当在正月里就定下来的事,先以加开恩科为藉口,拖到三月,结果到七月了,还有许多职务未曾变动。” 小皇帝忙解释道:“皇兄说,今年加开恩科,本就比往常大比之年要仓促,要仔细斟酌考察,自五月以来又一直大旱,京畿的田地荒芜近半,若是再不下雨,恐怕秋后的收成,只会是往年的两三成,如今朝野上下都在同心协力抗旱,想等旱情过去再说。” 太后沉默了片刻,方笑道:“现在的确是以旱情为重,但是皇儿,这次官员调动歷时太久,对皇儿恐怕不利,哀家揣测着,你皇兄只怕在暗中大动了手脚。” 小皇帝拧起浓眉想了想,问道:“已经变动了的官员,上回孩儿将名册交给母后看了,母后您不是说没有问题么?” 太后道:“此一时彼一时,布置官员,也要时间的。” 小皇帝贊同地点了点头,然后问道,“请教母后,有何良策?” 太后却不答反问,“难道皇儿心中没有一点盘算么?” 小皇帝道:“自然是在朝中多培养忠心的大臣,在重要的职务上任免忠心之臣,只是人心隔肚皮,孩儿从未与朝中官员接近过、交流过,只能从考绩表上考察能力,对于人品却是一无所知。况且,人一旦久居高位,就难免生出贪念,只怕等朕亲政之时,这些人也成了不思进取,只图享乐的贪官。 太后赞许地看向小皇帝,连连抚着他的嵴背道:“皇上能想到这一层,可见是长大了,哀家甚感欣慰。”随后挥退左右,才小声道:“按前朝的惯例,幼帝通常要满十八岁才能亲政,因此在这六年之中,任免官员要极为小心谨慎,不可让此成为他人培植势力的工具。别的官员自然都有自己的小盘算,但是自家的亲戚却是不会背叛皇儿的,比如你外祖家、你的皇后的母族。这些人的荣耀都是系在你的身上的,可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个道理哀家从小就跟皇儿你说过无数次,皇儿还是要用心记下。” 小皇帝倒是没反驳,只低头将杯中的冰镇果子汁饮尽,先朝太后露出一个心满意足的、带着几分童稚的大大笑容,才蹙起小眉头,略有些担忧地道:“并非孩儿不相信母后,而是古有明训,外戚不可职权过大,任用一人两人自是无妨,可是用得过多,孩儿怕一提出来,就会被内阁诸大臣给反驳回来。况且,外戚若是办错了事,还会有损母后的威严,光凭这一点,就应当更加谨慎。” “若是办错了差,该怎么罚就怎么罚,该降职的就降职,该免官的就免官,只要从家族中再挑一个顶上,便是了。总之重要的职位上,必须是皇儿的亲戚,这样才保险。”太后回答得斩钉截铁,又柔声劝说道,“皇儿,你是一国之君,虽然年幼,也未亲政,但有时说话要有气度。贤人也云,举贤不避亲。若是朝臣们反驳你,你就这般反驳回去,若你应付不来,让吕得旺随时来请母后便是。” 说着拍了拍手,魏公公立即现身,跪地候命。 太后吩咐了一声,魏公公忙从内室捧出了一只小扁匣,双手奉给小皇帝。太后指着匣子道:“这里面是哀家筛选出来的族中帅才,可以担当的职务,也写在后面,皇儿看了后,斟酌着用吧。……此等大事,你皇兄和四位辅政大臣,本也应当问您的意见。” 这话的意思,就是要小皇帝态度强硬一点,将这些帮手安插进朝廷之中 小皇帝点头应下,示意干坤宫的太监总管吕公公接下匣子,才忧心忡忡地道:“孩儿十分担心今年的旱情,想亲自去天坛祭天求雨,已经通知礼部着手准备了。” 太后怔了一怔,略有些不满地道:“此等大事,如何不先与母后商量一下?”随即觉得语气太生硬了一点,又笑道:“皇上爱民如子,是百姓之福啊,也好,记得多派些御林军扫清道理,免得让心怀不轨之人,有机可乘。 小皇帝一脸感激地道:“多谢母后警示。” 母子俩又聊了会子,小皇帝摆驾去了御书房。吕公公是自小服侍小皇帝的总管太监,算是小皇帝最信任的人之一,他跟进御书房之后,忙将匣子呈给陛下,然后垂手退至一边。 小皇帝吩咐了一句,“请翰林院韩大人。” 韩世昭自上届恩科高中进士之后,便进入了翰林院,担当了一名从五品的侍讲学士。举凡内阁必出翰林,翰林院的职务虽然不高,但却是最接近皇帝和朝廷的权力核心之处,也给了小皇帝随时招他来商议政事的便利。 韩世昭很快便到了,小皇帝将匣子打开,展开里面那张鹅黄色的簪花素笺,飞速地扫了几眼,嘴角便勾起了一抹嘲讽的浅笑,漫不经心地抛给韩世昭,“你瞧瞧。” 韩世昭也飞速地扫了几眼,含笑道:“不是兰家的孙辈、就是旁支,或是兰家的亲信弟子,亦或者是太后的外家曾家的人。果然既是太后的心腹,又不违背当初老定国公的誓言。” 当初定国公府出了一位皇后两位王妃,荣宠一时,老定国公为表自己绝无外戚坐大之心,便上表请辞,言道定国公府嫡系三代不再入朝为官。从老定国公算起的话,到了太后的孙辈,已经出了嫡系三代,可以入朝为官了。 小皇帝摸着没长毛的下巴,哼道:“不知这些人,在朕亲政之后,能帮得上朕多少。” 韩世昭却是温和地一笑,“古往今来,多少明君,令天下归心,纵使是敌方的心腹,也拉拢过来为其效力,何况是这些贪慕荣华的贵族子弟?想必在陛下的治理之下,再过得几年,这些人中,愿听太后之命的,谁知道还能剩下多少。” 这马屁拍得舒服,小皇帝淡淡一笑,“你说的这都是明君,朕可不知办不办得到。” 韩世昭拱手作钦佩状,“陛下何须担忧,用人讲究的是攻心之术,陛下却是最擅此道,小小年纪就能哄得臣等为陛下效力,收服他们几个算得什么 小皇帝笑啐了他一口,“你少奉承朕。”随即想到一事,又敛容道:“母后似乎已经怀疑逸之了。” 听罢太后要抬举逸之之事,韩世昭只是淡笑道:“既已怀疑,不用逸之只怕太后更疑,而且摄政王也会起疑,不如就依言,给逸之一个闲职好了。 “朕也是这么想,你去告诉逸之,他的好日子到头了,别想成天在家抱娘子了。”小皇帝笑了笑,将素笺亲手誊抄了一份,交与吕公公道:“速递至内阁,请皇兄和阁老们斟酌採纳。” 吕公公领了命,忙躬身退出去,快步去了内阁。 内阁的从事官垂手听了陛下口谕,恭敬地接过裹着明黄色绸缎的小摺子,吕公公这才转身回御书房服侍皇上。而那名从事官却先悄悄将摺子又誊抄了一份,才将皇帝亲手所写的那份递给摄政王处置。 誊抄的那份名单,很快到了太后手中,太后仔细地看完,这才凝起了眉目,交给了正陪坐在一旁的兄长,如今的定国公兰永康。 兰永康拿着纸张细细看了一遍,便陪着笑道:“与我们商议的是一样的,看来陛下还是十分依赖太后您吶。” 太后却不是这么认为,“大哥莫不是煳涂了?选秀的事皇儿便多次阻挠,为的还不就是日后自己能亲自挑选皇后?你也曾说,皇帝,越来越有主见了。这回官员调动之事,怎么这么快就应允了?若是他改了一个两个,或是勾了一个两个,哀家还宽心一点,可是他全盘接受!……只能说他现在越来越有城府、越来越沉得住气了。” 太后不免忧愁,皇帝虽然现在还听自己的,可是再过三五年呢?再过个十年呢?不,不用十年这样长,只需再过几年,皇帝册立了皇后、分封了后妃,这后宫之中的格局就会大变了。外戚能在朝中占据的职位本就不多,若是再多来几方的外戚,兰家和曾家的容身之地就更加狭小。所以,皇后必定要出自兰家! 一想到兰家的女孩儿,太后就不由得想起了兰淑云,心中又是一阵烦躁,吩咐魏公公道:“去佛堂把兰小姐带过来,让定国公领回去好好调教!没羞没臊,哪里象个大家闺秀?” 兰淑云的事儿,兰永康已经听说了,心中也是极为不满,这个兰淑云是他庶弟的孙女,自幼养在庵里,怎么学会了青楼女子的作派? 他却是不知,自从太后盘算着往楚王府送个美人,把主意打到兰淑云的头上之后,就刻意派了两位教养嬷嬷悄悄去庵中教养兰淑云,所学的内容,不光是礼仪规矩持家理事,还包括如何相夫,如何抓住夫君的心宫中嬷嬷教的有些法子,并不比花楼里的老鸨子差。 那晚兰淑云倾情一舞,所有人都看得目不转睛,偏偏只她在意的君逸之,只顾忙着给娇妻打扇,完全没将她放在眼里。她知道自己此番到楚王府,是去争世子妃的宝座,也打算好了将幼时的一片情意埋藏在心底,可是见到了君逸之本人之后,才发现她真的做不到…… 兰淑云跪在佛堂凄悽惨惨戚戚,惟芳要去给太后请安,走到一半,忽然想去佛堂拜一拜,求太后不要这么急着给自己挑夫婿,她还想再逍遥几年呢 推开佛堂的楠木雕祥云纹大门,惟芳一眼瞧见了兰淑云,不由得奇道:“你是谁?怎么会跪在这里?” 兰淑云吃了一惊,她虽是奉太后之命接近楚王府,却是不能让外人知道的,尤其是长公主,听说与宝郡王妃十分交好,若是传入楚太妃的耳中,会引起楚太妃对太后的不满,到那时自己的处境就更艰难了。她忙磕了个头,小声道:“回殿下的话,奴婢是新来的宫女,奉太后之命在此长跪,为百姓祈福。” 她进宫之时,为掩人耳目,的确是换了宫女的服饰,可是惟芳总觉得有些诡异,母后每日清晨都会礼佛,就算要为百姓祈福,也应当交给女官来跪拜,方显出诚意,怎么会派个新入宫的宫女?但因为自己心里有事,她也没往深了想,不耐烦地挥了挥手道:“你先出去,本宫要礼佛。” 兰淑云忙退到殿外,正遇上魏公公过来领人,见她站在外面,顿时怒道:“兰小姐,太后可是要你……”后面的话被兰淑云焦急的噤声手势给堵了回去,他忙走近小声问道:“里面是……” 兰淑云耳语道:“长公主殿下。” 魏公公心中一凛,忙示意兰淑云跟自己走。回到慈宁宫的大殿内,正听得太后交待定国公,“想办法多撺掇些人去,人一多,她也分不清了,这京城只有这么大,能担当世子妃的,人选也只有这么多,实在是不行,侧室也可以。”
第178页 定国公喏喏地应了,兰淑云进了殿,忙跪下给叔祖父磕头,送走了定国公和兰淑云,魏公公才将长公主在佛堂里撞见兰淑云一事告知太后,太后的脸立时沉了下来。 魏公公沉默地侍立在一旁,如同雕塑一般,直到太后轻喃一声,“惟芳也快十七了,得早些嫁了”,魏公公才敢接话道:“太后心中必定已经有了人选,奴才恭喜太后。” 太后轻轻一笑,惬意地往引枕上一靠,“惟芳一定会喜欢驸马的。” 因为俞筱晚怨君逸之黑灯瞎火的还跟兰淑云到花园里闲谈,对他就不冷不热的,君逸之花了一个晚上才哄好了娇妻,白天里母妃心情不佳,避而不见,他就和俞筱晚腻了一整天,到傍晚时分,才听说府中又住进了六位娇客 蔡嬷嬷都已经打听清楚了,仍有一位定国公府的兰小姐,是庶支的嫡女,身份上不算高贵,因此性子温婉娴静;一位是忠勇公府老夫人娘家的侄孙女,即楚王妃的外祖父家,姓邓;一位秦小姐,仁郡王妃的侄女;一位周小姐,周侧妃府上的;一位王小姐,是大姑爷夫家的独女;一位曹小姐…… 俞筱晚一口茶水喷了出来,瞪大眼睛问道:“最后那位,姓什么?” 蔡嬷嬷扬着恰到好处的恭敬笑容,一字一顿地回道:“最后这位是曹小姐,闺名中妍,是您的四舅父的嫡女。” 俞筱晚一怔,前世的时候,她就没见过这位四舅父。四舅父是庶出的,不是曹老太太生的,他一直在外任上,大舅父曹清儒从来没有想过,要帮这位四弟调回京城来,四舅父也似乎从来没想过要回京来,想必感情不会有多深,……可是他的女儿是什么时候入京的? 俞筱晚简直觉得无奈了,曹家这样做,多少会对她有影响,楚太妃可能不会在意,但是别人呢?别人一定会猜想,她之所以能嫁给逸之,也是这样死乞白赖求来的吧?况且,曹家的身份远比不上楚王府,曹家让曹中妍过来,多半是冲着日后的侧妃庶妃来的至于是哪个的侧妃庶妃,只怕各人有各人的盘算呢。 俞筱晚忍不住申吟一声,拿手捂住小脸。 君逸之一个大男人,自然想不到这么细腻的地方,忽然见娇妻闷闷不乐的样子,心里不禁打鼓,难道我又说错话了。仔细回忆一番,刚才介绍六位娇客之时,自己虽然表现出了几分兴趣,但那是因为有大哥的热闹好看啊,他可没对那些女人有任何想法啊,他忙讨好地问道:“那曹小姐就是晚儿你的表妹啦,或许哪天还真能成妯娌呢,你想不想去看看她?” 俞筱晚将手拿下来,怒道:“不要!” 呃,火气不小哇。他大少爷也不怕丢面子,忙搂住了娇妻撒娇,“晚儿你怎么不开心了,若是我说错话,你只管打我就好了。” 咳咳,到底是夫为妻纲啊,这话要是传出去,婆婆肯定又是一番怒斥,只怕太婆婆心里也会有想法。 俞筱晚尴尬地扭头四下看了看,丫鬟婆子们自觉地退出正房,留小夫妻打情骂俏。待人都走光了,她才轻轻吻了吻君逸之的俊脸,嘆息着将自己的顾虑说了出来,而后又疑惑地道:“别人都是托着亲戚的关系住进来的,这位不知是表姐还是表妹的曹小姐,是怎么住进来的?”难道不应该是先请託了她,藉口找个表姐妹来陪陪自己,才能住到这府上来么? 君逸之听闻不是自己惹了晚儿,便不在意地道:“管她是怎么住进来的,反正丢也是丢曹家的面子,你姓俞不姓曹的。若是想知道原委,只管去问老祖宗便是了。” 俞筱晚见他完全没想到关键处关键不是怎么住进来,而是住进来后要干什么于是娇嗔道:“你也不想想,能送到这府中来的,肯定是各府出色的千金,若是大哥挑完还有剩,老祖宗和母妃又觉得好的话,哼!” 君逸之这下总算是明白了,痞痞地笑道:“有剩有怎么样?娘子你不是最擅长神龙摆尾么?你只管用这招将她们都踢到茅坑里去,不到为夫的眼前来,为夫也没得挑的。” 俞筱晚小脸一红,知他是在打趣自己,那晚她不但将兰淑云给踢得几滚,还暗示从文将人扔到茅坑里去。她又羞又嗔地掐住君逸之的耳垂问道:“你是不是心疼了?” 君逸之不但不躲,还将耳朵凑到她面前,厚着脸皮道:“为夫是心疼娘子,怕娘子脚疼呢。娘子若是要罚为夫,就用嘴咬我的耳朵吧,比揪着好哇 “一边去。”俞筱晚忙不迭地松开手,可是那个无耻的傢伙还是将耳朵凑到了她嘴边,非要她亲了几口,才肯甘休。 明明是她发威,怎么会被反调戏了去? 笑闹了一阵,瞧着时辰不早,两人便打算去给老祖宗请安,君逸之却被韩世昭一张字条给约了出去。 俞筱晚知他事忙,送到二门处,自己再带着丫鬟们往春晖院走去。 初雪前后瞧了瞧,小声地问,“二少夫人,只让咱们俩跟着吗?要不要再去院子里唤些人来,现在府中有贵客呢。” 俞筱晚淡淡一笑,“不必了,我想老祖宗会喜欢我少带些丫鬟。” 这内宅在楚太妃的管理下,的确是比较随意的,象她这样只带两个丫头跟着,换成曹府都是不成的。大户人家讲究的就是身份,有些人家,庶出的小姐出屋子就得带上五六个丫鬟婆子,以她这郡王妃的身份,后面不跟个十来人,真是有些不象话。不过她相信老祖宗希望这些想攀龙附凤的千金们知道,楚王府并不是她们想像中的那样。 才走到春晖院正房的台阶下,就听见里面传出欢快的笑声,数道娇柔的嗓音,婉转缭绕,直听得人心尖尖都打颤。 初雪和初云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手臂,又瞟了自家夫人一眼,心想,幸亏二少夫人不是这般做作的人,不然多少牙都不够倒的。 俞筱晚也顿住了脚步,先预先让自己有个准备,才含笑抬步上阶。伺候在大门外的丫鬟珠儿早便笑盈盈地福了礼,挑起门帘朝内禀道:“二少夫人来请安了。” 娇杏忙迎出来,福了福道:“二少夫人今日来得早啊。”然后朝内通禀道:“老祖宗,二少夫人来给您请安了。” 跟着便听到楚太妃的声音道:“快进来,外面暑气重。” 娇杏打起湘妃竹的帘子,俞筱晚回头给初雪初云使了个眼色,才含笑走了进去。 暖阁里果然是人满为患,不但是有六张美丽陌生的面孔,还有二婶仁郡王妃、周侧妃和一位不认识的贵妇,当然,楚王妃和原宛婷也在。 俞筱晚一面蹲身请安,一面悄悄打量大哥君琰之。只见大哥那张俊美的脸上,淡泊温和的笑容之中,无奈之色明显。俞筱晚强忍着笑意,装作不明白地问,“老祖宗,家里又来贵客了么?” 楚太妃笑道:“可不是么,都赶巧一块儿来看望你二婶她们,顺道给我请安,我想着府中很久没有热闹过了,便留她们几个小住几日。” 看来老祖宗并不反对这些姑娘住在府中,也是,大哥都二十二岁了,别的府中的世子,这个年纪,孩子都能打酱油了,在说坐在这里的这几位,的确是美貌与气质兼备,至少外表上看上去,是可以担当世子妃大任的,出身也不错,老祖宗不是很讲究门第的人,曹中妍有希望了,至于人品嘛,就是要就近观察,才能知道好与不好嘛。 俞筱晚笑道:“真好,今晚要办接见宴么?” 楚太妃淡笑道:“今晚不办,等下雨之后,再多请些小姑娘来府中玩儿。”又指着几位小姐一一介绍,介绍到曹中妍时,也只是道:“这是你表妹,她与仪儿(周小姐)玩得好,我也一块儿留下来了。” 曹中妍忙起身行礼,俞筱晚柔和地笑笑,“表妹快请坐。”曹中妍承袭了曹家的美貌血统,论相貌是这六人中最出众的,看气质亦是温婉大方,举止不疾不缓,十分得体。 没有接见宴,可是请安之时仍是能见到世子爷,几位小姐都铆住了劲,通过轻言浅笑,展示自己与众不同的一面。俞筱晚乐得作壁上观,回去之后学给君逸之听,只是她告退的时候,几位小姐还不愿走,她不便邀妍表妹同行,心里总是留了些疙瘩,于是吩咐赵妈妈拿帖子去请曹中慈,明日到楚王府来玩。 初云和初雪倒是明白主子的意思,趁主子们都在屋里聊天,丫鬟们在院子里等候的当儿,已经跟几位娇客的丫鬟们混了个半熟,不过这些丫鬟嘴都跟河蚌似的,一时半会套不出什么有用的话来,只能徐徐图之。 君逸之赶在晚膳之前回到梦海阁,向俞筱晚禀报导:“为夫要入朝为官了。” 俞筱晚睁大眼睛,“皇上要你明着办事了么?” “不是。”君逸之将太后的疑心、皇上打算给他个闲职的事儿说给她听,“最主要是不想让皇叔起疑心,所以最好是从皇叔的手中讨官。可是以前皇叔说过几次,要给我个闲职,都被我给拒了,现在倒是不好去求他。” 俞筱晚问,“你是不是想让我去求摄政王妃?” 君逸之嘻嘻笑道:“果然是生我者父母,知我者爱妻也。” “少油腔滑调。”俞筱晚啐了他一口,不禁又问,“你到朝中任职,就不方便再出秘密任务了吧?” 君逸之毫不在意地笑笑,“办法总是有的。……对了,你大舅父已经有些坐不住了,我问清楚了,他这段时间手脚可不少呢。” 自打上回君逸之悄悄放了些风声出去,说朝中有位高官,杀了一位良民,只为掩藏家丑,曹清儒就自动地将自己对上号,四处查找放风的人,又怕自己罩不住事,急忙将四弟的两个漂亮女儿都调回京城,想以联姻来寻找靠山。因此曹中妍才会出现在楚王府,这还是曹清儒花费了大量心思,结交了周侧妃娘家的千金,才有的机会。 老祖宗已经说过,曹中妍跟周小姐的关系好了,可是曹家为什么不直接来找她呢?俞筱晚咬着下唇想了想,问君逸之道:“你觉得,舅父是不是开始怀疑我了?” “怀疑你知道他干的勾当了?” “嗯。” “应该是,否则不可能绕过你。不过这也说明,你家老太太应当还不知道,否则不会有这种做贼心虚的举动。” 君逸之一边玩着娇妻春葱似的手指,一面漫不经心地回答。在他看来,曹清儒若真是对先岳父做出了什么无良举动,他有铁证就告到官府,没铁证就用暗地里的方法,总之会为晚儿报仇。
第179页 可是俞筱晚却说,“我想自己报仇。你手中那两个混混,可以交到顺天府去么?” 君逸之好奇地问道:“你想做什么?” “让他们去告状啊,他们的同伴不见了。大舅父让曹管家将欧阳辰埋到山里去,我让文伯跟着了,也做了记号,到时可以将他的尸骨挖出来。”俞筱晚冷冷一笑,随即又问,“现在可以么?”、 纵使是朝廷命官,也不能杀平民百姓,光是这个官司,就足以让舅父入狱了,也正好可以看看谁会来搭救他。这是俞筱晚的计划,可是不知道时机对不对,现在朝中的局势似乎越来越紧张,有的事情,牵一髮而动全身,她总不能因为自己的私事,坏了陛下布的局。 君逸之想了想道:“现在还不大方便,我让人再多传些风声出去,你舅父或许会直接来找你,这样不是更好?” 俞筱晚想了想,笑道:“都听你的。” 君逸之嘿嘿一笑,“真的都听我的?” 俞筱晚忽然有不好的预感,忙往后撤,“我是说这件事。” 君逸之色迷迷地看着娇妻,用暧昧的语调慢悠悠地道:“不对,你刚才没说只是这件事,你说的是都听我的。现在为夫就命令你,侍寝……一整晚。”说着一个饿虎扑食,将俞筱晚扑倒在大床上。 次日一早,俞筱晚是被君逸之给抱起来,让丫鬟们服侍着梳洗的,好不容易恢復了一点力气,她恨得勐掐这傢伙腰间的软肉,说一整晚,还真是闹到后半夜,害她现在眼眶下都是淡青色的,可他倒好,神清气慡,还笑得一脸得意。 君逸之陪着笑哄她,“不生气啦,大不了今晚让你欺负回来。” 俞筱晚没好气地道:“滚一边去。” 君逸之抱着她撒娇,“不滚。我要黏着娘子你,不然以后每天要上衙,白天都见不着你了。” 呃,还得去找摄政王妃,俞筱晚咬着唇想了想,这两个月大旱,自己实在是没藉口上摄政王府去,大旱之时,富贵人家过得不算清苦,但是百姓们都在受苦,入秋还可以欠产,这时大办宴会的人家几乎是没有的,窜门子的也少,好在快下雨了,等不了几天。 说到下雨,俞筱晚听逸之说皇帝已经打算到天坛祈雨了,她仔细回想了一番,似乎是七月十六日还是十七日这一天下的雨,便跟君逸之道:“也请陛下不用去得太早,我觉得多半会在月中之后才下。” 君逸之答道:“正是,钦天监也说十六日再去祭天比较好。”原本七月十五就是中元节,一般都不会祭天。 俞筱晚这才安下心来,正听得初雪道:“禀二少爷、二少夫人,早膳已经拿来了,是现在用吗?” 俞筱晚忙攥着君逸之道:“我们先去给老祖宗请安,回来再用早膳。” 君逸之眸光一闪,便知道小妻子是怕自己撞上那六位娇客,怕有人又打自己的主意,忍不住心中就涌出丝丝甜意,晚儿这小心眼的样子,还真是可爱吶。 刻意错开时辰的办法十分有效,到春晖院的时候,只有老祖宗一个人在,还是刚刚起床,俞筱晚亲自服侍着老祖宗更了衣,才告辞回来。 回到梦海阁,君逸之又出去了,俞筱晚刚用过早膳,楚王妃便差人来唤她。俞筱晚不敢怠慢,忙拾掇了一番出门。只是心里有些嘀咕,明明前两天还蔫蔫的,不愿见自己,今天怎么会主动召见? 见到楚王妃的时候,俞筱晚惊奇地发现,婆婆变成了一个通情达理的好婆婆,不但关心地问她天儿这么热,有没有中暑,还关心她的身子,“听说你的月信又来了,是不是没有调养好?你自己的方子没用过,还是没有效?我家中有张调养身子的秘方,一会儿让刘嬷嬷拿来给你,你且看看合用不合用。” 俞筱晚受宠若惊地福了福,接过刘嬷嬷递来的方子谢道:“多谢母妃。 楚王妃含笑道:“不用谢,以后你也不必天天来请安,立规矩,逢初一十五过来一下即可。你赶紧给母妃生个大胖小子,便是最大的孝顺了。” 这会儿俞筱晚是真的惊了,小心谨慎地应对道:“母妃心疼晚儿,是晚儿的福气,但是应有的礼数,还是不能少的,晚儿和二爷还是会每日过来请安的。” 楚王妃和蔼地笑道:“真的不必,我年纪大了,也想睡几日懒觉,你若有空,就多跟宛婷玩玩,她在这府中,也只认识你了。” 俞筱晚忙应下,楚王妃便打发一头雾水的她回去了。 其实,楚王妃也是无奈,最主要的还是着急,这回府中又住进来六位娇客,哪一个的相貌都不比宛婷差,而前几天给琰之下药的事,琰之虽然没有骂她,只是跟她摆事实讲道理,可是那伤痛又疏远的语气,让她内心无比的不安。她最在乎的就是这个儿子啊,她一生的依靠,就是琰之。以后也是要跟琰之住在一起的。琰之现在对自己有心结,若再不娶原家的女儿为妃,日后被妃子一挑拨,楚王府哪里还会有她的容身之地? 还是刘嬷嬷说得对,将来逸之是要分府的,她身为堂堂的正妃,自然不可能跟次子同住,完全没必要跟俞氏交恶,况且婆婆和逸之这么看重俞氏,正可以通过俞氏来帮宛婷说话。 俞筱晚回去之后,仔细地想了许久,才想通婆婆的意思,不由得嘆息着同逸之道:“原来婆婆还是没想通,咱们得想些办法了。” 原本懒洋洋歪在竹榻上的君逸之,忽地一下坐正,陪着笑问,“你打算想什么办法?” 俞筱晚狐疑地看着他眸中的一抹紧张,问道:“你不是以为我要对付婆婆吧?” “没有没有。”君逸之连忙摆手,“我的晚儿最善良最可爱了,怎么会干这种不孝之事呢?” 明明就是有!连不孝之事都说出来了,不就是事先警告么。身为人子,君逸之的反应是正常的,夹在母亲和媳妇中间的男人也是可怜的,俞筱晚懒得揭穿他,只是道:“我觉得婆婆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不过你得跟她讲她听得懂的道理。比如说,世子妃的人选,其实只要大哥能告诉母妃,并非一定要原家的姑娘他才会孝敬母妃,母妃应当就不会再犯那样的错误了。” 君逸之一听就泄了气,“这话不知说过多少遍了,没用。” 俞筱晚笑道:“我知道你们说过,可是空口无凭!母妃的心结是老祖宗不让她主持中馈,觉得世子妃若不是她的娘家人,她以后会过得十分凄凉。若我们能让她知道,原家不过是想从她身上获得利益,并非真的支持她在意她,想必她会改变看法的。” 君逸之挑眉问道:“你有什么好计?” 俞筱晚狡黠地一笑,“自然有,不过还得请亲爱的夫君你配合才行啊。 ------题外话------ 不好意思哈,更晚了,明天不会这么晚,保证在10点上传~ 131.鱼儿上钩 俞筱晚正要跟君逸之说自己的计划,忽听芍药禀道:“二少夫人,慈儿表小姐来了。” 俞筱晚忙道:“快请。”又朝君逸之一笑,“我约她来的。” 君逸之瞧了眼自鸣钟,不满地嘀咕,“怎么这个时辰来,讨厌,我好不容易忙完了外面事回来陪你的,你快点打发了她,进来陪我。” 俞筱晚这才注意到,就快晌午了,曹中慈这会子来,肯定是要留饭的,只留她一个人又似乎说不过去,明明府中还有一位表妹不是?那就必定要请曹中妍过来。虽然在别的府中,来了女客,男主人会避忌,但是君逸之却不会,他一来从不理会这些世俗礼数,二来黏她黏得紧,这么一来,曹中妍就有机会多与君逸之接触曹家还真是好策略。 俞筱晚摇头想笑,见君逸之臭着一张绝世俊脸,忙在相公的俊脸上吧唧一口,“不可能啦,我肯定要留饭的。” 君逸之歪头想了想,“算了,用膳时来叫我吧。”主要是上回曹中慈落落大方,给他留的印象还不错。 哄好了相公,吩咐初雪安排个人去请曹中妍,俞筱晚这才整了整衣裙,扶着初云的手慢慢踱到暖阁。曹中慈已经坐在藤条编的圈椅上喝冰镇果子汁了,见到她忙站起来,蹲身施礼。 俞筱晚笑着伸出手虚扶了一下:“自家姐妹,别这么生分,快坐吧。” 曹中慈站直身子,却不忙先坐,而是又给俞筱晚福了一福,陪着笑道:“对不住,是大舅父有事找我,谈了许久,到府上就是这个时辰了。” 看来她也知道我请她过府所为何事。俞筱晚笑着起身,虚扶着曹中慈落座,这才嗔怪道:“说了都是自家姐妹,还陪什么礼?我已经使人去叫妍表妹了,别说已经是这个时辰,就是你一早寅时就来了,我也得留你陪我一天 嘴上说得客气,心里不一定是这么想,这道理曹中慈如何不懂,只是脸上还要做出开心的样子,“我也正想多赖一会儿呢,好久没好好跟您说过话了,妍表妹回京也不过半个月,正好今日咱们三个可以多多亲近亲近。”她边说边暗中观察俞筱晚的表情,见晚儿始终微笑着,没有露出任何不快之意,忙又跟着道:“啊,老太太还让我带句话呢。” 俞筱晚抬眸笑问,“什么话?” “昨日王府差人过来让收拾妍儿的行李,说要留妍儿小住几日,老太太不知这是怎么回事,让我来问一问。” 曹中慈说完,立即端起小几上的水晶杯盏,轻啜着鲜红的果子汁,掩饰脸上升腾起来的热cháo。 俞筱晚的眸光闪了闪,老太太不可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让曹中慈传来这句话,不过就是想说,这不是她的意思,她拗不过舅父罢了。 舅父急着攀上一门贵亲,好为保全自己的官职和性命,俞筱晚又不是不知道,自己还没嫁过来的时候,就想着陪嫁媵妾呢,现在送一个曹中妍过来,她并没有半分受伤的感受,不过是觉得无奈加可笑罢了。 见曹中慈眸光闪闪地看着自己,等着自己回答,俞筱晚便笑道:“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表姐也不知道么?” 曹中慈抿唇笑了笑,“我只知妍儿回京后,大伯母曾带她出去参加周家的宴会,与周家的九小姐相处得极好,原本昨日是陪九小姐去庙里求籤的,不知怎么就来了这儿。” 求籤求到了楚王府,这可真是怪了,俞筱晚却没发表任何见解,只是笑道:“一会儿妍儿来了,直接问她便是。”
第180页 说话间,便听得丫鬟们通禀,“曹小姐来了。” 俞筱晚道了声“快请”,门帘一挑,曹中妍垂着眸,迈着小碎步,优雅地走了进来。 这位表妹生得十分秀丽,有股娇怯怯的弱态,很容易勾起男人的保护欲,比俞筱晚还小了一岁,曹家大约真是没有女儿可用了。 俞筱晚待曹中妍行了大礼,便让初雪给添个座。三姐妹坐在一块儿聊起了闲天,曹中妍闭口不谈入楚王府之事,曹中慈也不愿意提,就怕万一俞筱晚要将人赶走,自己回去没法子交差。俞筱晚只有自己来观察判断了。 曹中妍秀丽的小脸上,表情娴静,只是眼眸之中却流露出淡淡的忧伤,俞筱晚心中一动,莫非妍儿表妹并不想到楚王府来? 再看曹中慈,却有几分春色入眉的喜气,俞筱晚忍不住猜测,难道说,她已经定亲了? 好在现在身份不同了,也不必太顾忌,想到便问,“说起来,我也有两月余未与老太太和舅父、舅母通讯儿了,不知表姐可曾定亲?” 曹中慈瞬间嫣红了双颊,垂着头不声不响,倒是曹中妍略含羡慕地道,“堂姐已经与晋王府的勉世子定亲了。” 俞筱晚大吃一惊。之前看曹中慈一脸春意,想到她对君之勉的一番深情厚意,不想想像二人有过接触了,但是仍是吃惊于二人已经定亲。她忙问道,“这是何时的事?” 曹中慈含着羞涩,轻声地道:“就是上个月底的事儿。月底的时候,府中向饥民施粥,施水,我、我去帮忙,谁知道,遇上民众拥挤,秩序混乱,几乎要将粥栅冲散,幸亏勉世孙巡视到此处……嗯,后来就……”少女到底脸皮薄,不好意思再说下去。 俞筱晚不禁感嘆,君之勉两次出手相助,似乎真是冥冥之中有天意,他与慈儿表姐就是有缘分,心中也替曹中慈欢喜,忙恭喜了一声,又问道:“不知婚期定下没有?” 谈到这婚期,曹中慈脸上的笑容顿了一顿,随即又自然地续上,含笑道:“还未请期,晋王妃的意思,还是要待迎娶了正妃之后,再议婚期。” 俞筱晚的眼睛顿时睁得老大,差一点冲口而出,你居然不是正室?随即一想也就明白了,君之勉那人似乎也是极挑剔的,若是正妻,恐怕不会这么慡快地应允,可是……她只得小心翼翼地问:“表姐你是……嗯,侧室还是 侧室好歹日后还有升为侧妃庶妃的希望,若是为妾,就算是贵妾也没指望了。 曹中慈急忙接话道:“自然是侧室。” 俞筱晚也不知说什么好,换成她肯定是不愿的,可是看人家似乎还挺高兴,理当恭喜,但恭喜的话她又实在说不出口,只得笑道:“定下日子,就告诉我,我好给表姐添妆。” 曹中慈只是“嗯”了一声,然后羞涩地低头不语。曹中妍却一个劲儿地走神,不知心里想着些什么。 用膳的时候,难得两位表姐妹没盯着君逸之看,君二少爷心情立时好了起来,看在是妻子的表姐妹的份上,不住劝菜,又客套地请她二人有空常来玩。二人都极为有礼地应承下来,却也没表现出格外的兴奋。至此,俞筱晚深信,曹中妍心里定然是有人了。 其实想一想也能推断得出,这世间的女子几乎都是十二三岁开始议亲,在地方上,四舅父那个县令也是当地的大官,哪家不得求着巴结着,地方上的规矩也不如京城里严苛,想必表妹也常与相仿的男子在宴会之类上相聚,或者踏青时偶遇,若是其中有个俊美出尘的,芳心暗动也不无可能。只是为何到了十四岁还未定下亲事呢?莫非是个穷书生? 俞筱晚只想了一歇,便丢开不理会了,妍儿表妹若是不想入选,是一件十分容易的事,其它的,她又不是月老,也帮不上忙。 待送走了两位曹小姐,君逸之忙拉着晚儿进屋,缠着她吻了半晌,才笑咪咪地问,“晚儿,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好主意的,要我配合什么,快说快说 俞筱晚轻轻一笑,“你的任务是,先去说服大哥,对宛婷表妹好一点,最好看起来有那么一点点意思,但是又不能让人抓着把柄若是他不想娶宛婷表妹的话,若是想娶,就当我没说。另外,在这六位小姐中,挑一个相貌出挑的,也是这样对待。” 她的话还没说话呢,就被君逸之给否决了,“这不行,宛婷可是沾上就别想甩脱的,还要再多一个,那怎么可能。况且大哥也不一定会愿意,他不象我,他不喜欢哄女孩子。”说完就发觉自己这句话说错了,忙道:“我哄女孩子,主要是为了扮好纨绔子弟,这你是知道哦。” 俞筱晚根本就没在意,不过他急巴巴解释的小心样儿倒是取悦了她,笑瞪了他一眼,揪着他的耳朵问道:“以后还哄不哄?” 君逸之忙表示,“不哄了不哄了,真没意思,我就哄你,啊不,就听你的。” 俞筱晚噗嗤就笑了,奖励性地亲了他一口,继续道:“先说正事。你的任务是这样的,说服大哥先对宛婷表示出好感,一定要让宛婷觉得十分有希望,然后大哥再从这几位娇客之中,挑选一人,要让宛婷觉得出现一个强劲的对手,而且比她的机会更大。而且母妃对那位女子也要有好感,让宛婷对母妃大大的失望,在强烈的失落之下,大舅母和宛婷表妹或许会口不择言,说出什么难听的话来,到时母妃自然就能明白,她在舅母他们的眼中,到底是亲人还是踏板了。” 君逸之仔细想了想,这办法似乎有几分可行,但是他还是有顾虑,“宛婷表妹倒也罢了,就沖她那天那不知廉耻的样子,怎么耍也不过分。可是别的小姐却不成,倒不是我多心疼她们,而是怕传出去之后,会有损大哥的名声。” 俞筱晚笑道:“原本我也怕这一点比较难,现在倒是很容易了,我家的妍儿表妹,应当是心有所属了,让她配合一下便成,当然,这可以等我确认了之后,再定,还得跟老祖宗先商量着,这样才不会露馅。若是没有合适的人选,也无妨的,只是咱们做戏就得做足,会多花些功夫。若是大哥和妍儿都同意,就能事半功倍。然后呢,你有意无意地告诉宛婷表妹,说老祖宗选世子妃的标准,就是家世不能太好的,这样妍儿就成了宛婷的头号敌人,只要咱们想办法让母妃也接受妍儿,嗯,以侧室或妾的身份,想必母妃不会拒绝,然后悄悄传些言语到宛婷表妹的耳中,就说妍儿已经定下来了,她必定会着急,行事只怕就没有深浅了。” 以俞筱晚的观察,这位宛婷表妹必定是不个不能容人的,表面上故作大方是可以的,但是她自己的正妃之位还没到手,未来夫君的身边就已经多出了一位美人,想必不会容忍,一开始会求着母妃,可是一旦发觉求了也没用之后,还不一定会对母妃说些什么恶毒话呢。 君逸之思索一番,觉得可行,便笑道:“也好,反正世子妃的人选,最终是老祖宗来决定,母妃并拿不了主意,咱们玩些小把戏,无伤大雅。至于舅母那边,如果能正式交恶,我还求之不得呢。” 心动就立即行动,君逸之立即拉着晚儿往外走,“咱们跟大哥谈去。” 俞筱晚笑着甩开他的手,“这事儿我去多不方便,你自己去跟他说吧。 君逸之一想也是,大哥脸皮可比自己薄得多了,便拿着扇子,带上从文,乐颠颠地去了。 俞筱晚待酉正换了衣,带着丫鬟们去春晖院请安。几位娇客又由各自的亲戚带着,到了春晖院,今日楚太妃藉口天儿太热,有些气闷为由,将人都打发了回去,只留下俞筱晚陪着。 俞筱晚见楚太妃的脸色如常,想来是觉得太吵闹,便放轻了声音,一面帮老祖宗打扇,一面搜肠刮肚地想话题聊天。楚太妃闭着眼睛享受了一会儿孙儿媳妇的服侍,才挥了挥手,将下人都摒退了出去,睁开眼睛看着晚儿,缓缓地道:“晚儿,老祖宗问你一句话,你要老实回答。这几个丫头,你瞧着哪个好?” 俞筱晚只沉吟了一下,便笑道:“若是问相貌,晚儿还可以说说自己的感觉,若是问才情,那就各有所长,若是问人品,这才一天的时间,晚儿无法做答,若是问谁最适合大哥,那得问大哥的意思。” 楚太妃笑嗔道:“你就是个小滑头,这话说了跟没说一样。”她缓了缓,又问道:“你就不奇怪,怎么府中忽然来了这么多娇客么?” 俞筱晚手中的扇子一顿,被老祖宗这么一提醒,她才恍然发觉,的确啊,怎么忽然来这么多,而且是在一天之内来的。若是说因有兰淑云和原宛婷为前例,旁人心中也有了想法,也依样送自家的侄女外甥女进来,这倒是很正常,可是不正常的就是,怎么赶得这么巧,全是在一天之内到了楚王府。 她迟疑着问,“莫非是,有人指使?” 楚太妃赞赏地看了她一眼,若有所指的道:“我原是想,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逼得淑云一早就回府,所以让人去查了一下,顺道让齐嬷嬷带些补品去兰府,慰问慰问她,哪知她竟不在府中,我使人回兰府打听,才听说她陪我那侄儿进宫了。” 俞筱晚一怔,进宫?难道兰淑云竟是宫里的人指使的?那么这些人…… 楚太妃淡淡的道:“就算不全是她指使来的,也是她指使人挑唆着来的。”说着重重地嘆了一声,“也不知她哪那么重的疑心。” 俞筱晚不敢接话,她猜测的时候,都不敢直称太后。楚太妃淡淡地道:“我的长孙媳,可不能是随便谁都能挑唆得动的人。”又拍了拍她的手道:“你认识的千金里,若有合适的,记得有机会指给我瞧瞧。” 一句话,将这六位小姐,都划出了世子妃的范畴,若是她们愿意为妾,可能还有几分机会。 一晃几日过去,几位娇客每日里请安问候比俞筱晚这个正经媳妇、孙媳妇都勤力,君逸之则是每日寻着她们不在的时候去给老祖宗和母妃请安,倒也相安无事。 随着七月十六日越来越近,俞筱晚的心就越来越紧张,她会担心,也是因为君逸之时常看着窗外,上回还说,希望陛下祈雨能够顺利,否则不光是多旱几日的问题,而是怕有心人会拿来做文章。能求雨得雨,自然是真龙天子,可是若是求雨不成呢? 这几句话让俞筱晚顿时着慌了,她重生一世,许多事情都发生了变化,虽然大旱如期而至,可是哪能保证雨水也如期而至?当时也不知怎么会那么笃定地说,必定会降雨,逸之还怂恿着陛下亲自求雨,她不会害了陛下吧?若是……换成钦天监的人,会不会好一点?
第181页 见小妻子也着慌了,君逸之忙安慰道:“没事没事,祭天要连续三天,祭天之后几日之内降雨,也可以说是陛下祭天求来的雨水,这前后就有好几天的时间。已经旱了两个月了,应当会下雨了。” 话虽如此说,可是君逸之自那之后就每天早出晚归,而且一天回得比一天晚,俊眉蹙得一天比一天紧。 今日就是七月十六,俞筱晚一早起来,君逸之已经出门了,她给老祖宗请过安,实在没心情跟那几位小姐闲聊,便寻了个藉口回屋,站在窗边往外看。外面的日头仍是烈得能将人给燃起来,天空中万里无云,院子里静得一丝风都没有,连蝉都渴得叫不动了,哪里有半点要下雨的样子?……不会真的不下雨吧? 事实就是,一连三天,天空仍是万里无云,到了七月十八日的晌午,烈日晒得院子里最后一支鲜花也蔫了,俞筱晚几乎要窒息了,绝望地关上了窗户。 初雪不由得问道:“二少夫人不舒服么?” 俞筱晚摇了摇头,“不是,只是觉光线太刺眼了。” 初雪想说,可是关了窗,就太闷了,只是见主子蔫蔫的,便转了口道:“那奴婢再拿一块大冰进来。” 俞筱晚无可无不可地点了点头,倒在竹榻上,沉重地阖上了眼。不知天坛之上的陛下,是否还在期待?还是已经绝望? 辗转反侧间,俞筱晚迷迷煳煳地睡去,不知过了多久,忽觉门外的丫鬟们叽叽喳喳个不停,她动了动眼皮子,想让她们安静一点,可是顶不住瞌睡,没能睁开眼睛。忽地,一阵清凉的风从身上刮过,不同于丫鬟们打扇时的断续和轻柔,是连续的,是勐烈的,清凉得她胳膊上都冒出了一颗颗小小的鸡皮疙瘩。俞筱晚一惊,勐地坐了起来,四下张望,只见起居室里门窗大开,透过窗棂,院中的月桂树随风狂舞,天色也了下来,大团大团的黑云迅速地占领着蔚蓝的天空,一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景象。 耳边响起初云兴奋地声音,“二少夫人,快要下雨呢。您睡下后不久,天色就阴了,现在乌云越来越多了,蔡嬷嬷说,应当傍晚就会下雨了。” 蔡嬷嬷也随即进来了,含笑道:“那是之前说的,瞧现在这样子,不用等到傍晚,顶多一刻钟,这雨就能下下来,而且还会很大呢。” 俞筱晚盘腿坐在竹榻上,还有些呆呆的,不敢相信真的要下雨了。半晌才惊觉,“二少爷呢?回府了么?” 蔡嬷嬷有些尴尬,“回少夫人的话,二少爷还没回呢,大概是有事儿吧,前阵子二少爷不是每天都在家陪着您的么?况且从文他们都跟着,也不会让二少爷淋着雨的。” 俞筱晚此时已经恍过神来了,心中被满满的喜悦填塞着,想着总算是没害着陛下,她问君逸之,不过是想找他一起来分享喜悦的,便也没在意,只挥了挥手,让蔡嬷嬷等人都退下,自己也不下榻,趴在窗台上往外看。 蔡嬷嬷到底是有经验,真的不过一刻钟的时间,天空中下起了雨,一开始只是星星点点地往下落,只片刻间就开始密集起来,雨点比黄豆还大,砸在台阶上的青瓷莲花大缸上,发出清越的声响,先是噼噼啪啪的,再后来,就听不出节奏了,密得只能以轰鸣来形容,对面穿堂屋檐上升腾起了水雾,雨水沿着瓦片的fèng隙,在檐前形成了一道瀑布。 俞筱晚满心喜悦地张望着,只是久久没见到君逸之的身影,不由得又回头唤来了丫鬟,让去前院问一问,二少爷什么时候回来。 进去听命的是丰儿,她得了吩咐,忙出了正房,就要沿着抄手游廊去前院,才转了弯儿,就被蔡嬷嬷给拦了下来。蔡嬷嬷小声地道:“我让人在前面盯着呢,你一会儿回去跟二少夫人说,就说是王爷留了二少爷说话。” 丰儿咬了咬唇,有些迟疑,“可是,我怕二少夫人会察觉我说谎的。” 蔡嬷嬷道:“怎么会知道?二少爷回来了,我自会去前院迎着,跟二少爷通个气儿。” 丰儿这才应下,到前院处去蹭了蹭,才撑着伞回来,照蔡嬷嬷的吩咐,说给了主子听。 快到晚膳时分,君逸之才一身湿漉漉地回府,蔡嬷嬷果然在前院迎上了他,小声将自己的谎言告诉他,还叮嘱道:“二少爷万不可说漏了。” 君逸之奇怪地挑起了眉,“我为何要这般说?” “二少爷!”蔡嬷嬷的语气有些严厉,“老奴原不当说您什么,可是仗着奶过您几天,今日就僭越一下,您这才新婚多久,就成天往伊人阁跑了,您是不知道,每日您走了之后,二少夫人都望眼欲穿地守在窗边,老奴瞧着都心疼,您就一点也不在意了么?” 君逸之抽了抽嘴唇,总算是明白了原因,原来是梦海阁的下人们,以为他最近成天混到天黑才回府,是开始喜新厌旧了。他去办事,的确是时常借伊人阁的道,或许是府中哪位奴僕外出办事的时候,瞧见了吧?他实在是不知道怎么解释才好,只好顺着蔡嬷嬷的话点了点头,反正晚儿是明白他的。 下雨了,一下就是接连三天,虽然给人们的出行带来不便,但着实解了京畿一带的旱情,百姓们个个三唿万岁,感谢陛下为他们祈来了雨水。朝廷也极快地下达了一连串的新政令,打压哄抬物价、平抑粮价,并减免了今年的赋税,虽然旱了两个月,京畿一带会欠收不少,但是江南和东北一带仍是风调雨顺,朝廷已经决定从外地调来食粮,按人头下发口粮和今年的粮种,灾民的日子不会太难过。 百姓们又开始赞颂摄政王爷体恤民间疾苦,还为他在京城各处撑起了万民伞。百姓们安稳了,贵族们自然就更开怀。沉闷了两个月的京城又开始热闹了起来,各家各府都大摆宴席,一时间邀请函满天飞。 楚太妃手中就接了不下百张,只得使人去请了二少夫人过来,笑着问道:“晚儿,你帮老祖宗挑挑,看去哪家比较合适。” 俞筱晚轻笑道:“晚儿也正发愁呢,不过摄政王府和晋王府、曹府的宴会肯定会去,其他的,还想等着老祖宗拿主意呢。” 楚太妃摇头笑嘆,“这日期都排到八月十五了,我一把老骨头的,可不想这么劳动,不如请几家来府中玩玩吧,湖上的荷花开得正盛,也能供客人们玩赏一番了。” 俞筱晚笑着凑趣道:“还可以多请几位千金来,也让老祖宗仔细挑挑。 楚太妃呵呵一笑,忽而又敛了笑问,“琰之最近怎么又有些咳了,昨天我还跟逸之说,再去请智能大师来看看,不知他去请了没。” 俞筱晚忙解释,这是大哥的一计,想看看这些千金们,会不会嫌弃他是个病秧子。 楚太妃蹙眉道:“这几个人有什么好试的,还有,我最近听说他跟宛婷走得比较近?” 俞筱晚忙告诉老祖宗他们的计划,那天君逸之找了君琰之之后,君琰之倒是同意了,不过或许是知道祖母和父母亲都关心他的婚事,这几位千金的出身相貌气质都不错,他也打算好好观察一番,所以多出了一个装病之计。 事情进展得十分顺利,君琰之不过多看了原宛婷几眼,甚至连话都没多说,原宛婷就已经觉得自己大有希望了,而且发觉君家兄弟的感情极好,君琰之对自己的弟弟弟媳十分温和、甚至有些言听计从之后,她就每天勤劳地跑来找俞筱晚,奉承讨好,自然是希望俞筱晚多帮自己美言。 虽然这是楚王妃最初的初衷,可是看着娘家侄女一连几天不到自己跟前来,来了也只是敷衍一下,楚王妃当然是酸在脸上,苦在心里。不断打发人去给原宛婷送吃食送衣裳,原宛婷倒是记得去谢恩,但是她已经看清楚了,在楚王府,只有楚太妃说得上话。可是楚太妃一直以来对她的印象就只是如此,所以她必须与林太妃的最疼的孙儿媳妇处好关系,况且因为上回下药之事,君琰之对母妃都是淡淡的,原宛婷自然要抓住一切机会解释,这是楚王妃自己的主意,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俞筱晚便乘机暗示,要她有时间多陪陪太妃,王妃那里少一点没关系。而原宛婷自动地将此话理解成,要讨太妃的欢心,就不能与王妃太亲近,甚至是有些远离楚王妃才好。 当原宛婷开始疏远楚王妃之后,君琰之又关注起了曹中妍。曹中妍在一众娇容之中,的确是相貌最出挑的,兼之有种独特的令人怜爱的气质,又是俞筱晚的表妹,时常能在梦海阁出入,立时被原宛婷当成了头号大敌,明里不敢怎么样,暗地里不知给曹中妍穿过多少小鞋。 现在,鱼儿已经吞了饵,只等哪天收网了。 楚太妃这样的人精,听了此计之后,就知道为的是谁,不由得轻嘆一声,拍了拍俞筱晚的手,缓缓地道:“万莫让你婆婆知道了,她那性子,可不知会不会体谅你的一片苦心。” 其实俞筱晚也明白,婆婆跟娘家人闹翻了,肯定会又生气,又觉得没脸面,若是让她知道是自己布的局,只怕会将怒气转嫁到自己身上来,当然是不能告诉的。只是难得老祖宗会这般提醒自己,若不是真的关心,也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俞筱晚感激地道:“多谢老祖宗提醒,晚儿会谨慎的。” 楚王府要办宴会的消息一经传出,还没等王府里的请柬制做好,就有不少人上门来打听了。谁让楚王府里有一位俊美温柔又未婚的世子爷呢。 因此,平日里一些根本谈不上交情的夫人,也开始过府探望俞筱晚了,话里话外都是想弄一张王府宴会的请柬,好带自家的妹子来参加,在楚太妃的面前露露脸,能捞个世子妃当着更好,不能的话,侧室什么的也行。 俞筱晚一上午接待了三拨人,最后一拨人还不得不留了午饭,头晕得不行,用过午膳想歇一晌,哪知蔡嬷嬷又拿着一张烫金名帖走进来,递给她,禀道:“静雯郡主和怜香县主求见,人已经过来了。” 俞筱晚不由得申吟了一声,这人也太霸道了吧,她还没说想不想见,她就大大咧咧地闯了进来。只是这静雯多少跟楚王府沾亲带故,俞筱晚也不能拒人于千里之外,便吩咐道:“娇兰,带几个人撑伞去接一下郡主,娇蕊,去准备些冰镇果子汁来。初云,吩咐人送两块大冰到正厅里。” 丫鬟们领命退下,不过半盏茶的功夫,静雯和怜香就一同来到了正厅。俞筱晚端坐在打横的正位上,绝美的小脸上含着浅浅的微笑,一动不动地看着几人。 静雯一见俞筱晚这架势,恨得直掐手掌心,可也没有办法,她如今不过是一名正五品的军官之妻,纵使顶着郡主的头衔,也比郡王妃要低上几级,只得敛了衽,慢慢行礼。俞筱晚只是含笑看着,待她福下去了,才说免礼。
第182页 静雯的脸孔扭曲了几下,才忍着气道:“听说贵府要办赏荷宴,是定在哪天,我好安排日程。” 怜香觉得静雯说话太呛人,忙笑道:“还不知道到时我们能不能来呢,贵府的宴会恐怕已经人满为患了吧?” 俞筱晚垂了眸笑道:“再人满为患,也得请上几位啊。” 这几位都已经出嫁,而且除了静雯,嫁得都不错,可能是为了夫家或者娘家的妹子来求请柬的,反正楚太妃想多见几位千金,邀上也无妨。 得了准信,静雯的脸上忽然闪过一丝得意,然后便坐不住,告辞回去了。静雯那个笑容到底是什么意思?俞筱晚忍不住深思起来。 还没容她想上多久,原宛婷又捧着一个瓷盅跑了进来,瓷盅外面还有些细细的白霜,想必里面又是冰镇的什么汤品。 她羞涩地道:“二表嫂,这是宛婷亲手做的海参羊肉羹,冰镇了的,您要尝尝么?” 俞筱晚抽了抽嘴角,这好象是补肾的吧,她用得着吃么?当下顺着这话便道:“我不用补,倒是最近大哥有些体虚。” 原宛婷小脸一红,支吾了半晌,见俞筱晚不接话,只得厚着脸皮道:“那、那就给琰之哥哥补身子吧,就说是表嫂您做的,不用提宛婷的。” 俞筱晚真想摇着她的肩膀大声喝问,你说我一个弟媳妇,给大伯子送补肾的汤水,这算是什么事? 缓了缓气,俞筱晚淡笑道:“我怎敢占了表妹的功劳?嗯,正好逸之在大哥那里,我要过去,表妹不如一块儿吧?” 原宛婷兴奋得红了脸,忙故作矜持地推让了一下,才应下来。 俞筱晚进内室换了身衣裳,暗中使了人去请曹中妍,这才带着原宛婷去了沧海楼。 两人挤在一顶小软桥里,天儿热,轿帘自然是拉开的,原宛婷眼尖地发觉一顶小轿从沧海楼里出来,里面赫然坐着曹中妍。她强压住心底的酸气,示意俞筱晚看过去,“是曹小姐呢。” 待俞筱晚侧过头去,小轿已经错开了,原宛婷只好压下探问的话。 进了沧海楼的正厅,君琰之接待了弟媳和表妹。原宛婷忙将自己手中的瓷盅奉上,含羞介绍了一番。君逸之忍着笑朝娇妻挤眉弄眼,俞筱晚回了他一笑,故意问道:“方才妍儿来过么?” 君逸之收到娇妻的暗示,先“惊”了一下,然后故作镇定状,“哦,只是来问你在不在,又走了。” 君琰之不动声色地看着这两口子表演,眉毛不由自主地抖了抖,再看一眼瓷盅里的汤水,又抖了抖,忙虚拳在唇边咳了咳。 君逸之忙抚着大哥的背,歉意地朝原宛婷道:“宛婷妹妹,大哥刚喝了补汤,此时也吃不下,不如你先放在这里吧。” 原宛婷心中一动,故作不解地问,“啊,琰之哥哥这个时辰才用午膳么?这可不好啊,用膳一定要守时,否则对身体极不好的,尤其你现在还病着 君逸之忙道:“午膳早用过了,只是刚喝了些曹小……啊,那个汤。” 虽然曹小姐的那个姐字没说出来,可是君琰之和原宛婷都听见了,原宛婷顿时倒翻了一肚子的酸水,而君琰之则咳得更厉害了。不咳他怕他会一脚将弟弟踢飞。 又在沧海楼赖了好一会儿,君琰之露出十分明显的“疲惫”之色,原宛婷才只好与表哥表嫂一同告辞了。 刚到岔路口,原宛婷就寻了个藉口,请君逸之陪她走一段,俞筱晚含笑先回了梦海阁。 待左右无人,原宛婷立即委曲地问道:“逸表哥你告诉我,是不是曹中妍来过,琰之哥哥还喝了她送的补汤。” 君逸之显出几分无奈,尴尬地咳了几声,不说是,可是那神情,分明就 原宛婷咬了咬牙,恨声问,“逸之哥哥,你告诉我,琰之哥哥他是不是……是不是……喜欢曹小姐?” “那个,大哥只是觉得她娴静可人。” 这样说总没错吧? 132.亲戚也没得做 原宛婷缠着君逸之问了好半晌,得到的回答都是含煳其辞,但是通过对君逸之神情的观察,她认定,琰之哥哥对曹中妍动心了。 这怎么可以,她的名份还没有着落,就多出了一个劲敌,而且曹中妍的容貌在她之上,纵使出身比她低些,不能为正妃,日后也难免恃宠生娇,不将她放在眼里啊。 情急之下,原宛婷不管不顾地拉着君逸之的袖子,哭了起来,“逸表哥,我、我、我……对琰之哥哥他……” 君逸之冷不丁被她捉住袖子,心里烦躁,可是见表妹一脸的泫然欲泣,又不好一把将她甩开。他却不知,这一幕刚好被从竹林中路过的初云瞧见。 初云正同从文从安一道去冰库取冰,隔着稀松的竹枝,就见原宛婷娇弱弱地拉着二少爷,而二少爷却没反抗之意。 初云是个暴脾气,虽然这几年让俞筱晚刻意压了下来,但到了楚王府中,梦海阁独成一院,里里外外没有什么烦心事,初云的脾气又有些抬头,当下就狠狠朝地下啐了一口,“呸!” 从文扭头看去,也跟着呸了一声,“这还是国公府的小姐呢,真是没皮没脸。”又在心中补充道,还没少夫人的丫鬟端庄守礼。 从安话不多,没出声,心里也是贊同的。 只是初云这一呸,却不光是呸原宛婷,还包括了君逸之,前些日子二少爷成天不着家,少夫人担忧成了那样子,每日守在窗边盼二少爷回府,她们这些丫鬟哪个瞧了不心疼,只不敢在少夫人面前说什么,也无法去指责二少爷,但是却可以看二少爷的侍卫不顺眼。 当下,初云就抬起光洁的小下巴,抛给了从文一个鄙视的眼神,高傲地一扬头,大踏步走远。 从文被她鄙视得莫名其妙,摸着脑门子问从安,“我说错了吗?” 从安实事求是地道:“没有。” “那她为什么这样瞪我?” “你不会自己去问?” 从文不屑地道:“我才不去问,她怎么想关我什么事。” “喂,你倒是帮我想一想,她为什么瞪我。” “不是说不关你事吗?” 这壁厢,原宛婷想向逸之表哥表白一番,通过他转诉给琰之哥哥,话未及出口,就被君逸之给截断了,随意地将扇子在手中翻转了几圈,顺势甩开了原宛婷的纠缠,又退后两步,避到安全距离之外,君逸之警告一般地淡笑道:“大哥最喜欢知礼守节的女子。” 原宛婷一怔,慌忙擦了擦泪水,心房不禁疾跳如鼓,刚才她向逸表哥问的问题,换成任何一位端庄自持的千金,都是不可能问出口的,哪怕是想一想,都应觉得羞愧,这……这可如何是好? 成功阻止了原宛婷的大雨滂沱之势,君逸之的心情极好,法外开恩道:“方才婷妹妹问的话,我只当没听过,大哥也不会知道。” 原宛婷心中一松,忙羞愧地低下头,细声细气地道:“方才,是宛婷一时煳涂,多谢逸表哥体谅。” 君逸之微哂,你已经煳涂了几个月了,估计大哥是不可能体谅的了。他懒得再跟她闲扯,摇着扇子走了。 失魂落魄地回到自己的小院,原宛婷发了会子呆,她的辱母高妈妈问清了原由,立时帮她拿主意:“这事儿得跟王妃通个气,怎么能让一个伯爵府的庶系嫡小姐占了世子妃的位置?她老子不过是个七品县令,哪也算是官么?这样的人选,想必王妃也不会答应的。” 原宛婷心中一动,是啊,虽然王府里主要是楚太妃拿主要,可是姑父却很能听得进姑母的话,若是让姑母给姑父说说,或许能扳倒这个情敌。 心动不如马上行动,原宛婷立即问道:“我方才熬的海参羊肉汤,应该还有吧?冰镇了盛到瓷盅里,我去给姑母请个安。” 正好楚王妃最近心里呕得慌,人家求请柬都不来找她了,让她无比失落,忽听宛婷来给自己请安,忙让进来。 原宛婷笑得十分天真娇憨,捧着瓷盅,献宝似的放在楚王妃身边的榻几上,“姑母,这是婷儿亲手煲的补汤,给姑母补补身子。” 楚王妃问明是哪种汤,脸色便有些怪,高妈妈忙解释道:“海参滋阴壮阳,男女皆宜,羊肉最是温和,小姐又特意冰镇过,是以天热也能吃的。如今已经入秋了,又下了雨,这几日一天比一天凉了呢,喝这种汤是最好的。 楚王妃也知道,若不是因为天旱,到了七月断不会这般酷热的,往常入了秋,府中就会开始熬制各种补汤,为冬天御寒做准备了,只是看着瓷盅中,冰镇之后的汤水泛起的那一层薄薄的油脂,她就没有胃口。 不过嘛,难得侄女还记得来讨好她,楚王妃便和蔼地笑道:“难得婷儿有心了,这会子我也不饿,让刘嬷嬷收着,待晚膳之时再用。” 原宛婷本就不在意她到底喝不喝,自然不再勉强,只东拉西扯地说奉承话儿,不多时就捧得楚王妃真心开怀而笑,感嘆道:“还是闺女贴心吶,可怜我只得了两个儿子,身边没有一个闺女……” 高妈妈忙凑趣道:“老话都说,媳妇就是自己的闺女,王妃您不是已经有了一个闺女了么?眼瞧着不久之后又会再添一个了。” 这起居间里都是自己人,提到俞筱晚,楚王妃就没有那么避忌了,不屑地哼了一声,“那样的出身,若是让我给逸之挑媳妇,哪里配?” 刘嬷嬷在一旁和稀泥道:“好歹也是册封了的宝郡王妃,以前的身份不高,如今却是高的了。况且她到底是不是世子妃,有什么关系呢?” 高妈妈忙接着话头道:“是啊,世子妃是将来的王妃,世子妃好好挑一个不就成了?”然后目光闪躲着,语调迟疑着,“就是不知,太妃心中到底是如何盘算的。如今住在府中的这几位小姐,也有两个出身并不高的。” 说的就是曹中妍和周侧妃的侄女周小姐。 楚王妃自然听得明白,遂淡笑道:“那倒是没关什么关系,这一回倒不是只选世子妃的,琰之已经二十二岁了,之前一直因为身子不好,才将婚事耽搁了下来,换成旁的府中的世子,这个年纪哪个不是三妻四妾了……” 尊贵的楚王妃的话再次被人打断,原宛婷着急地追问道:“莫非真的是要同时选侧室?” 这个问题,昨晚才刚跟王爷商量过,楚王妃兴致十足地道:“这是自然。王爷说了,若是琰之喜欢,就是全选了也没什么。”说完发现宛婷面如白纸,怔了怔,忙又补充了一句,“当然,这不过是一句话,哪可能不挑拣挑拣。”
第183页 但是同时选上三四个是没什么问题的。楚王妃在心里补充道。 原宛婷不由得急道:“姑母,这怎么行!您不是说过,希望宛婷嫁给琰之哥哥,为君家诞下嫡长子吗?” 楚王妃疑惑道:“我是说过,你若为正妃,其他人自然是先服避子汤,等你有孕了再说。”随即心中一动,慈爱的神情转为严厉,“难道宛婷竟不愿为琰之纳妾?” 这个问题可就严重了。楚王妃在意的一直就只是世子妃的人选,她希望世子妃出自娘家,可是并不表示她希望娘家的侄女善妒,将儿子管得严严实实,见宛婷的表情十分委曲,楚王妃不由得加重语气道:“你可别忘了,琰之日后就是楚王府的继承人,身为亲王,是有两侧两庶的定例的!” 原宛婷委委曲曲地道:“宛婷知道,只是,宛婷觉得这几位小姐实在不是好人选。” 楚王妃淡淡地道:“这倒是要慢慢考察才能知道的。” 她方才说什么合适就全都留下,不过是随口试探原宛婷的,那几位千金都出自她不喜欢的人家,比如仁郡王妃娘家、周侧妃的娘家……她会接受才有鬼了。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好些天没来请安的侄女忽然过来,还特意熬了补汤,为的是什么,她多少能猜出来一些,她也不是全无城府。 原宛婷听说姑母要考察,忙添油加醋地说了些各位小姐的缺点,其中尤其突出曹中妍,什么烟视媚行啦,什么毫不矜持,成天出入沧海楼啦。 “等等,你说曹小姐时常出入沧海楼?”楚王妃打断了原宛婷,在得到了肯定的答覆之后,立即朝刘嬷嬷使了个眼色,让她差个人去沧海楼问一问 很快刘嬷嬷就进来回话,“的确是如此,之前几次是随二少夫人去的,今日是她自己去的,并未留多久,当时二少爷也在。” 原宛婷立即补充道:“她还熬了什么汤给琰之哥哥,补汤哪里是能随便吃的?明知琰之哥哥这阵子身子不好,还胡乱添补,她又不是大夫,万一弄错了怎么办?” 楚王妃却似没听到这些话,她很清楚自己的这个长子,与次子那是完全不同的类型,对女孩子虽然温柔,却隔着距离,尤其是他住的地方,从来不许未婚女子出入,却允了曹中妍进去,就算是有逸之和俞氏的脸面在里面,却也能说明一个问题,他对这位曹小姐是比较心怡的。也难怪,曹小姐在容貌上,是比另外几个强些,虽然是二儿媳妇的表妹,但其父只是七品县令,想许给琰之,顶多就是名良妾,完全无碍大局,有什么关系? 这么一想,楚王妃就坦然了,至于原宛婷还在添油加醋的说什么乱补身子之类的话,楚王妃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琰之身边有专门司食的大嬷嬷,哪会真的任人胡来?而且有些话她不方便对原宛婷这个未出阁的少女说,之前是怕儿子的身子经不住,所以她虽然安排了两个漂亮的大丫鬟给儿子,但是并没开脸升为通房,这几日她瞧着儿子原本已经痊癒的身体,又开始反覆,还咳得厉害,脸色也是不正常的cháo红,她心里头也是焦急的,但她认为这是体内阳火躁的,说白了就是阴阳不调所至,正打算就近挑个黄道吉日,将娇荇和娇荭给开了脸呢。 可是听宛婷这话里话的意思,竟是不愿意给琰之纳妾?这怎么行! 楚王妃心里顿时就不满了起来,她跟所有的女子和母亲一样,做妻子的时候是一个标准,她也不喜欢王爷再纳妾室,可是做母亲的时候就不一样了,总是希望儿子能多娶几位贤妻妾,多生几个孙儿孙女。她虽然自幼就疼爱宛婷,可是再疼,难道能疼过自己怀胎十月生出的儿子去?若是宛婷有这样的心思,那她必须掐灭在最初的萌芽状态,否则日后岂不是会闹得家宅不宁 楚王妃这些没说出口的话,原宛婷自然是不知的,可是她唾沫横飞地说了好大一串,就是想让姑母明白,这个曹中妍是个不安分的女子,是绝对不能娶回家中的。可是,待她话音一落,楚王妃便语重心长地道:“宛婷啊,你必须明白,世子妃之位虽然尊贵,可是却也有许多不得不遵从的规矩,日后琰之若是继承了王位,依例他可以娶两侧两庶,这些都是要你操劳的。姑母知道你心里不舒服,姑母也是女人,自然能明白你的感受,但是咱们女子最重要的就是替夫家开枝散叶,你若做不到这一点,这世子妃之位,就只能让贤了。” 说到最后,竟有几分威胁的意思了。 原宛婷心中一滞,不敢置信地看着楚王妃,看到姑母脸上不容置疑的强硬,她亦是心中极度不满,可是她现在却不敢表露出来,只得挤出一脸讨好的笑容,“宛婷自然明白这个道理,从来就未想过专宠,只是觉得曹小姐她不适合罢了。” 楚王妃见她服了软,便轻笑道:“适合不适合,我与你姑父自会考量,你就不必多想了,好好与琰之相处相处,抓住他的心才是。日后姑母自然是帮衬着你的,可是要想琰之多宠你,还得你自己努力才是。” “多谢姑母教导,宛婷就不打扰姑母休息了。”原宛婷见楚王妃这里已经帮上不了,便没了应酬的心思,盈盈施了一礼,告退出去。 楚王妃看着她出去,轻哼了一声,“怎么一个两个的都想着专宠?” 刘嬷嬷忙笑道:“女孩儿家家的,在家里娇养着长大,心气儿自然是高一些,待嫁过来之后,有您这个婆婆好生调教着,她慢慢也就能明白这些道理了。” 楚王妃想起了什么,随即问道,“那个曹小姐,你去瞧过吗?觉得怎么样?” 刘嬷嬷忙说了一番自己的感觉,竟然还不错,楚王妃是十分相信自己的这个陪嫁丫头升上来的大嬷嬷的,于是便吩咐她去请曹小姐过来聊聊。她不喜欢那几个娇客,平日里也极少跟她们接触,这还是第一次有心情想了解一下某人。 刘嬷嬷忙应了一声,退出正厅,欢欢喜喜地去请人。 曹中妍这会子正在梦海阁里,陪着俞筱晚绣花,她的绣功一般,主要还是跟着俞筱晚学。 看着表姐手中的绣棚上,那朵芙蓉花渐渐形成,栩栩如生,曹中妍眨巴着雾蒙蒙的大眼睛,满脸羡慕地道:“表姐果然是金大娘的弟子,只一朵花儿,也能绣出层次来。” 俞筱晚轻笑道:“这的确是师傅教我的,针法我刚才已经教给你了,用这种叠针法绣竹子,一样也会有层次,而且能显出竹子的气节和风骨。” 曹中妍小脸一红,声音轻得跟蚊子叫似的,“表姐怎么知道我要绣竹子 俞筱晚取笑道:“不知道是谁说着说着,就说到某位穷秀才身上去了,说他有竹的气节和风骨,若你的荷包不绣竹子,难道要绣竹笋不成?” 曹中妍顿时连脖子都红了,只低头不语,俞筱晚待要再笑话笑话她,忽地察觉到不妥,不由得苦笑了一下,随即正色道:“我只是跟你开个玩笑,你别放在心上,荷包相赠这样的事,话本里有许多,但属于私相授受,你是女子,万不可如此轻浮。” 曹中妍的小脸又慢慢白了,咬着下唇,半晌不语,俞筱晚却盯着她不放,认真地道:“若是那位田公子真是值得託付终身之人,你更要言行谨慎,他才不会看轻了你。我答应了你,帮你从中周旋,就一定会办到,但前提是,他必须是品行端正,值得你下嫁之人。” 曹中妍十分笃定地道:“田公子他是。”说着小脸红彤彤地道:“他……他从来对我都是以礼相待的。” 听了这话,俞筱晚不禁暗自揣测,若是田秀才不以礼相待,难道现在已经生米煮成熟饭了? 她如今被逸之惯得胆子越来越大了,不将世俗礼法放在眼里了,却也从来没有想过,要在婚前生米煮成熟饭的,光是yin秽这一条,就足以让任何一个有封号的大家闺秀,沦为贱妾。而且听表妹的意思,四舅父并不怎么看好那个穷秀才,她觉得穷秀才不错,也是听表妹说的,怀春少女的眼光是片面的,只看得心上人的长处,看不到短处。 好在她已经求逸之差了人去打探田秀才的品行,家里穷一点、出身低一点、才华平凡一点都不打紧,只要他是个品行端正的君子,她就愿意成人之 俞筱晚正打算再好好跟表妹沟通一下,门外便来报,“二少夫人,刘嬷嬷来了。” 俞筱晚坐正了身子,笑道:“快请。” 刘嬷嬷笑咪咪地走进来,深深一福,“老奴给二少夫人请安。老奴是奉王妃之命,特来请曹小姐到春景院一叙。” 曹中妍顿时紧张了起来,俞筱晚安抚地看着她笑了笑,问刘嬷嬷道:“不知母妃为何会想见我家表妹?” 刘嬷嬷笑咪咪地道:“听闻曹小姐温柔可人,王妃便想见一见。老奴是从客院过来的,绕了一大圈,恐怕王妃已经等急了。” 这是催人快点走呢,俞筱晚只得让刘嬷嬷带走了曹中妍,随后又让蔡嬷嬷差个人去春景院打听一下消息,随后安了心,楚王妃见过曹中妍之后,赏了好几件精美的首饰,想来是十分满意的。 待君逸之从外面回府,俞筱晚便将今日之事一五一十地说了,俏皮地笑道:“母妃似乎对妍表妹十分满意呢,看来只要再加把劲,过两天就能成了 君逸之觉得好玩,便自告奋勇地去找大哥,要他再“加一把劲”。 加一把劲的意思就是,次日一早,所有人都在春晖院围丰着楚太妃凑趣的时候,君琰之低声跟春晖院的小丫鬟道:“将曹小姐的茶换成玉兰香片,她不喜欢老君眉。” 声音虽然很低,可是对时时刻刻关注着他的一众娇客们来说,却无异于晴天霹雳。 世子爷居然这般关心曹小姐! 世子爷知道曹小姐的喜好,还记在了心里! 其中脸孔最为扭曲的,就属原宛婷了,尤其是看到姑母看向曹中妍的眸光显得十分满意的时候!她恨恨地揉着手中的绢子,觉得自己真的不能再等了。于是回到客院的房间,原宛婷就提笔写了一封信,递给喜鹊道:“你快将信带回府中,千万要告诉母亲,姑母已经不打算帮我了,让母亲快些来劝说姑母。” 高妈妈一直在一旁伺候笔墨,觉得小姐写得过分了一些,不由得劝阻道:“王妃也不是不帮你,只是说想纳曹小姐为妾而已,这样就请夫人来,只怕会让王妃不满。” 原宛婷气急地道:“妈妈你知道什么?你平日里又不能进屋去伺候,是没瞧见琰之哥哥看那小贱蹄子的样子,真是……真是噁心!他为何从来就不这般看我呢?”说着呜呜呜地哭了起来,“我这还没进门,就要失宠了,若只是个独守空房的世子妃,当着有什么意思?”
第184页 她父亲没有儿子,为了生个儿子出来,不知纳了多少妾室,母亲表面上风光,实际过的是什么日子,原宛婷最是清楚不过。这样的当家主母她可不愿意当,她要当就要象俞筱晚那样,随便走到哪儿,逸之哥哥的眼睛就跟到哪儿。 高妈妈劝不得,只好让喜鹊拿着信去了,送到门外小心叮嘱,“你千万将信收好,可莫给王妃或是她的僕妇瞧见了。” 喜鹊见高妈妈这般慎重,忙点头应下。 这会子梦海阁里十分忙乱。 事情是这样的,俞筱晚一大早从春晖院请安回来之后,就发觉一张取首饰的凭条不见了。那是新婚之日,逸之送给她的金镶珠宝半翅蝶簪,前几日蝶翅上的碎钻掉了一颗,送去银楼修补,今日正要拿那条凭条去取,却那张凭条不见了。她使了丫鬟们仔细找了内室和起居室,最后闹腾得将整个梦海阁都翻了一遍,仍没见到。 俞筱晚伤心不已,明亮的眸中泛起泪光,君逸之心疼娇妻,便命令从文去前院,请齐总领来查一查案子。 从文能说会道,拉着齐总领在二门处仔细分解,说到要紧处,压低了声音,“昨日还在的,梦海阁的下人倒是好查,就是这客人不好查,倒不是怀疑她们,只是想弄个明白。” 齐总领还有什么听不明白的,正要拍着胸脯打包票,一抬眼,瞧见喜鹊在这儿递牌子,要出府,便伸手一拦,“喜鹊姑娘,这是到哪去啊,没有夹带什么物品吧?” 若是没有高妈妈的那句叮嘱,喜鹊肯定十分坦然,现在却是有些做贼心虚的感觉,一面回话一面用手捂住腰腹之间,那儿正放着信封呢。 齐正山眼光何其锋利,立时喝道:“怀里有什么?拿出来看看。” 喜鹊一惊,色厉内荏地道:“不知齐总领何故要搜查婢子?婢子虽是卑贱,却也是王府娇客的人,不是你们王府的人。” “现在王府里丢了一样极重要的物品,只要你在我们王府,想出府就得搜!” 齐正山并不怎么把王妃放在眼里,这里面有个缘故:朝廷会按每位王爷的品秩派驻侍卫,并任命总统领,他们都隶属于兵部,俸禄是朝廷发,若无过错,楚王爷也不能拿他怎么样,任免都是由兵部说了算的。而楚王爷这样的肱股大臣又可以培养八名亲卫,并任命一名副统领,这位副统领岳胜才是王爷的心腹。 齐正山在楚王府算是个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角色,他也不是没往楚王爷身边凑过,只是为人贪了一点,王爷对他始终不冷不热,所以也就淡了心思,有点破罐子破摔了,什么事都按章来办。王爷倒还没什么,就是王妃,她特别喜欢特权的感觉,常常被齐正山给堵得唿吸不畅。 这府里也就二少爷看得起他,有事没事找他去喝花酒,今天他是帮二少爷办事,哪会将一个客人的婢女放在眼里? 见齐正山挥手叫来二门处的几个婆子,要给自己搜身,喜鹊慌忙左右瞧了瞧,正是未时,一天之中最热的时候,四下无人,求助无门,她急得眼泪水都掉下来了,哭喊道:“你们欺人太甚了,若是我身上没有贼脏,定要叫你们好看。” 听了这话,齐正山迟疑了一下,从文余光瞟到从安打来的手势,忙出来打圆场,“说起来,喜鹊姑娘是王妃亲侄女的贴身婢女,要搜也当是由王妃派人来搜,不如咱们去春景院,请王妃的示下吧。” 齐正山也觉得有理,忙让两个婆子跟着喜鹊,免得她半路上转移贼脏。喜鹊这才松了口气,想必王妃不会为难自己。 这会儿君逸之正带着俞筱晚在春景院里,楚王妃正兴奋不已,想亲自带人去梦海阁里搜查一番。君逸之不咸不淡地道:“孩儿已经请齐总领来侦查了,若有结论,自然会禀报给母妃。” 俞筱晚低头不语,她们完全没对外说起这事儿,婆婆会知道,多半是二娇禀报的,她原本也是这个意思,只是自己的一举一动都给人监视着的感觉真的很不好,看来这事儿完结之后,还是得想办法将二娇给打发出去。 正说着,齐总领在外求见,说是看见喜鹊鬼鬼祟祟要出府,特过来请王妃的示下。 喜鹊被人给推进来,扑通就跪倒在地,哭诉道:“婢子正奉了小姐的命,出府办点事,不知怎么就得罪了齐总领,非说婢子是贼,求王妃给婢子作主啊。” 王妃还未说话,刘嬷嬷就在一旁笑劝道:“齐总领莫不是忘了,喜鹊姑娘是表小姐的贴身婢女,国公府里什么好东西没有,哪里会眼皮子浅到要偷一根簪子?” 一个老嬷嬷,置疑自己的专业素养,这是绝对不能容忍的! 齐正山立即正色道:“既然已经发觉丢了东西,搜一搜也是应当的,搜完了,也正好可以证明表小姐的清白,日后也不会有人拿这事儿来说嘴。所以属下请王妃派人搜上一搜。” 刘嬷嬷又插嘴道,“齐总领,你就不怕搜不出什么来,不好向王爷、王妃和国公爷交待吗?” 齐正山的脸色有些不好看,君逸之轻哼了一声,痞痞地笑道:“母妃,原来你这里,凡事都是刘嬷嬷拿主意的么?怎么齐总领请您示下,都是她在这里说三道四的?我王府里丢了东西,搜查不是再自然不过的事么?为何还要向舅父交待了?似乎只有下级向上级交待的吧?” 刘嬷嬷期期艾艾地不敢再说话。 楚王妃倒不觉得刘嬷嬷的话有什么过分的,只是被儿子这几句话挤兑得下不来台,说得好象王府比国公府还低了似的,传到王爷的耳朵里,有她好看的。她只好出面道:“既然如此,喜鹊,你就让这两个婆子搜一搜,多大的事儿,要哭成这样。” 喜鹊的脸皮立即变了,这下子连王妃都狐疑了起来,她自然是相信自家侄女的,可是婢女,就要另说了。楚王妃面色一整,厉声道:“还不带她到后面去!” 两个婆子拉着喜鹊往下走,喜鹊忙道:“王妃容禀,婢子是替小姐送信的,小姐想念夫人了,写了封问候信。”说着自觉地将信拿出来晃了一晃,希望以此减轻王妃的戒心,放她出府。 俞筱晚轻笑道:“原来是宛婷妹妹思念母亲了,还写信问候,真是孝心可嘉。” 君逸之接着话道:“以前有信不都是让回事处递的吗?莫不是宛婷妹妹受了什么委曲,一定要喜鹊你回去诉说?” 楚王妃听得心中一动。楚王爷是辅助大臣之一,王府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给住进来的,住进来了,就有些规矩要守着,比如说,信件之类的,一般得由王府的人递送,就是怕客人们将重要的事情透露了出去,虽然书房重地闲人免入,这类事情不会发生,但规矩是这般定的。以前有事,宛婷都是让下人回府去说,今日为何会在写信? 联想到那日宛婷的表现,楚王妃不由得产生了一些猜测,示意婆子将信拿过来。 喜鹊急得不行,可也只能眼睁睁看着楚王妃打开信封,取出信纸。 楚王妃越看脸色越差,原宛婷在信中说她是一个虚伪的老女人,根本就没有为自己着想,自己门都没进,就鼓动儿子纳妾,请母亲过来好好教训她一番。大概是觉得那天在楚王妃这里受了气,顺道还诅咒了楚王妃一番。 整封信看完,楚王妃气得唿吸急促,脸色铁青,君逸之忙上前为母妃顺背,俞筱晚在一旁端茶打扇。 好容易等楚王妃顺过了这口气,楚王妃指着喜鹊,手指抖了半晌,方道:“去,把表小姐叫来!再派个人去请原夫人!” 原宛婷被人叫到了春晖院,一听说是自己的信被姑母给看了,也骇得不清,扑通一声就给楚王妃跪下了,痛哭流涕地求饶,“宛婷是一时鬼迷心窍了,才会写出那样的东西来,求姑母饶了宛婷这一次吧。” 君逸之在一旁用斥责道:“母妃为了你的事,不知操了多少心,别说你是鬼迷心窍,就是做梦时,也不当对母妃如此无礼!想一想都是罪过!你却还将信写下来,写完后难道不想想这样对不对吗?还要送给舅母,这不是挑拨母妃和舅母的关系么?” 有丈夫开了头,俞筱晚才好接话,不过她不跟原宛婷说,而是先薄责了丈夫一声,“你莫在这里火上浇油,宛婷才多大年纪,一时没了分寸,也是常有的,要怪也当怪纵容她的人。”又劝慰楚王妃道:“母妃千万别气坏了身子,宛婷这信一瞧就孩子气,哪有请舅母来教训您的呀,舅母不过是一品国公夫人,您却是超品的亲王妃,想想就知道不可能吶。” 这番安慰却让楚王妃心里咯噔一下,大嫂可没少仗着大嫂的身份对她说教,平时里倒还不觉得什么,今日回想一下,就觉得分外膈应。是啊,她一个一品国公夫人,就算是长辈又如何,君臣有别!她凭什么教训我啊! 楚王妃刚转完念头,君逸之又警告般地对原宛婷道:“有你表嫂给你求情,若这是你第一次写这样的信,我就暂且放你一马。你说,是不是第一次写?” 原宛婷忙道:“是、是,当然是。” 楚王妃却不信了,眯着眼睛盯着原宛婷心虚的小脸,心中暗怒,好几次大嫂忽然到访,说的都是宛婷的事儿,莫非那时宛婷就写了这样大逆不道的信? 正转着心思,忠勇公夫人来了,听明白了原委,当即将女儿臭骂了一通,又向小姑子赔罪,说自己没有教好女儿。 大嫂已经放低了身段,又是赔罪道歉,是又是掐宛婷的,楚王妃不好再说什么,便将此事揭过了。 原夫人本是要来提一些要求的,但这会子却不方便提了,只得告辞回府 楚王妃这回却是长了一个心眼,招手让银杏过来,去前院调了一名王爷的亲卫,跟着原夫人的马车,听一听原夫人私底下都说了自己一些什么。 刘嬷嬷劝阻道:“冤家宜结不宜结,还是算了吧。” 这回楚王妃坚决不听她的。过了半个时辰,那名亲卫回来了,在门帘外回话道:“原夫人直到过了北大街,才在马车里说了一句,‘呸,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东西,论相貌比不过周氏,论才华比不过何氏,人老珠黄了还当自己是二八年华的姑娘,成天穿红着绿的,这些年若没我们照应着,早就失了宠了,还能当这高高在上的王妃?,” 那名亲卫连语气都学得惟妙惟肖,当场将楚王妃气翻。 打发走亲卫之后,就开始在屋子里来回磨地毯,“我用得着她们照应?若不是为了照应她们,老祖宗哪里会对我这么生分?现在倒好,话都反过来说了!”
第185页 刘嬷嬷不住嘴地劝,“都是亲戚,还是退一步海阔天空吧。” “退个屁!”楚王妃情急之下也顾不得风度了,粗话也往外蹦,“我一片好心被人当成了驴肝肺,我为何还要拿她们当亲戚?” 说着正转到玻璃制成的落地长镜前,看到自己正红色的刻金丝常服,大怒道:“我是王妃,常服就是紫、红、杏黄这几色,她想穿也没得穿!居然说我不尊重,学二八年华的小姑娘,她才象个老鸨子!” 这些话,最后都让君逸之给问到了,笑着学给晚儿听,又感嘆道:“这以后母妃应当不会再管舅父家的事了,那一烂摊子,唉。” 俞筱晚笑了笑,随即问道:“你觉不觉得,刘嬷嬷总喜欢挑得母妃与父王闹似的。” 君逸之奇怪地看她一眼,“没有吧,她是母妃的陪嫁丫头,母妃同父王闹起来,她有什么好处?她是从忠勇公府出来的,自然也会向着那边,你想多了。” 俞筱晚手托香腮,想了半晌,实在无法解释,这其实就是一种感觉。 比如说,妍表妹的事儿,已经从银杏那儿打听到,刘嬷嬷是帮着说了好话的,按说若是帮着忠勇公府,明知宛婷不喜欢妍表妹,她为何要说好话?这不是自相矛盾么?由此可见,刘嬷嬷是有些希望王府里越乱越好的。 ------题外话------ 哦哦,好象偶已经连续万更好几天鸟,坚持十天的话,打滚要月票哇~ 133.都是陷阱 虽然君逸之并没有这种感觉,但好在他这人有个长处,十分听得进旁人的意见,尤其是晚儿的意思,于是当即派了四侍卫中武功最高的平安和从武二人,每日轮流监视刘嬷嬷,瞧她平日与谁有过接触,尤其是出府后,要求他二人寸步不离。 次日一早去请安的时候,楚王妃待俞筱晚热情了不少,虽然没到楚太妃那个地步,但是笑容明显多了许多,还赠了一支赤金镶红蓝宝石的芙蓉花双股钗,说是补偿给她的。 俞筱晚受宠若惊,忙福了福,谢了赏,又讨巧地奉承了婆婆几句,楚王妃也和蔼地笑着应答,一时间满屋子天伦美景。 其实楚王妃能这样善待俞筱晚,与楚太妃和楚王爷有莫大的关系。亲卫们办了差后,都会向王爷禀报,楚王爷知道老妻被娘家人羞辱了,少不得要来安慰一番,顺便将老祖宗的意思告知,只要你日后少帮着娘家提要求,友爱妯娌关怀晚辈,老祖宗说可以让你帮着打理内院。 能掌管内院的大权,是楚王妃心心念念的事,虽然只是暂时帮忙,但到底是几十年来迈出的第一步,楚王妃自然要拿出几分诚意来,比如说,善待婆婆大人亲自挑的儿媳妇。 君逸之瞧在眼里,喜在心里,作为儿子和丈夫,他自然是希望母妃与妻子能和睦相处,不禁同俞筱晚耳语,“看来母妃已经想通了,以后咱们家就不会闹腾了。” 其实对婆婆已经完全想通这一点,俞筱晚持保留态度,不是说婆婆不记事,而是那边到底是婆婆嫡亲的大哥大嫂,对她的大嫂,生气了,不理会是真的,毕竟没有血缘,可是对她的大哥呢,恐怕婆婆没有这么硬的心肠。 所以还要防微杜渐,免得忠勇公府的人再寻着藉口,与婆婆重修旧好,再缠上来。只看原宛婷的态度就知道了,闹出那么大的事儿,几乎是要撕破脸皮了,她还能赖在楚王府里,还能坚持每日去给楚王妃请安,楚王妃对她的态度冷得犹如数九寒天的冰雪,她也坚持不懈着、热情洋溢着…… 路漫漫其修远兮啊。 目前楚王府最大的事,就是八月初八的赏莲宴。宾客名单几番修整,今日终于拟定了,多数官员府上的请柬,由府中笔墨好的知客来书写,但是一些亲戚府上、关系密切的府上的请柬,为表尊重,却要由主人来书写。 楚王爷虽是朝中重臣,可惜一手烂字,倒是君逸之这个不学无术的傢伙,练得一手极漂亮的颜体。楚太妃便将这些请柬都交给君逸之写。 俞筱晚同楚太妃商议好了宴会上的一些细务之后,便回了梦海阁。 她没回内院,而是在前院就下了小轿,转到君逸之的书房内。君逸之正坐在桌边奋笔疾书,从文正拿了熏笼在一旁的小几上烘烤墨迹,待烤干后便摺叠好放在左手边,此时已经有厚厚一叠请柬了。 俞筱晚抿唇一笑,走到桌案边,拿象牙柄的绢扇轻轻地为某人搧风。君逸之抬头朝她一笑,低声调侃,“我今日这般辛苦,娘子晚上可要好好犒劳犒劳我。” 俞筱晚慌得忙抬眼看了从文一下,啐了他一口,“写几个字而已,多大的事儿,这也要犒劳。” 君逸之赖皮道:“当然是大事,本来老祖宗是想让你写的,是我怕你辛苦,特意揽过来的。” 俞筱晚才不信他的鬼话,哪家的老太太会让孙儿媳妇的笔迹随意流传出去?只敷衍道:“你快些写吧,说好今日陪我去店铺看看的。” 君逸之痞痞地笑道:“娘子只管放心,为夫一定说到做到。” 说罢就埋头疾书。 俞筱晚一面为他打扇,一面仔细帮他对着名单,请柬若是写错了,是对客人的一种不尊重。她看着看着,发现了一个问题,君逸之的字虽然很漂亮,却没有特点,跟字帖上的字似乎是一模一样的。 她不由得问道:“难道你一直只是临摹字帖吗?” 一般人都是临摹上几年,有了笔峰之后,就开始自己练,要练出自己的风格来。 君逸之朝她挤挤眼睛,“娘子猜猜看?” 俞筱晚轻柔地一笑,“你故意的。” 字迹最能看出一个人的性格,只有完全临摹的字帖里的字体,才让人分不辩不出性格来,也不会将字迹露给旁人看。 就知道小妻子是非常聪明的,君逸之满心欢喜,忍不住想露两手,指着桌上那叠空白的粉色薰香请柬道:“这些是给各府夫人们的,我换种字体写 俞筱晚好奇地凑近些,看着君逸之将方正的颜体换成了漂亮的梅花小楷,怎么瞧都象是女性的字体,忍不住贊道:“真是能以假乱真,这些请柬发出去,旁人还会以为是母妃写的。” 君逸之一笑,“母妃的字很普通,这是大傢伙都知道的,多半会认为是你写的。” 俞筱晚咯咯直笑,“那我岂不是沾了二爷您的光?我的字可没这么漂亮呢。” 她前世就没怎么练过字净帮睿表哥磨墨去了,哪里有时间?今生倒是练了,不过只能算是端正清秀,离漂亮还差得远。 需亲手书写的请柬一共不过四十来份,君逸之很快写完了,便与俞筱晚一同回屋换衣裳。 为了帮助灾民们度过旱灾之后的生活,俞筱晚特意在大旱之初,就从远地调运来了数千石大米,但因为朝廷颁发的恩旨,没了用途,百姓们有朝廷下拨的米粮,她就没必要强出头了。可是这么多的大米,已经花钱买下来了,怎么也得想个办法给销出去。 她跟君逸之商量了,君逸之的意思,是将一半存放起来,入了冬后,朝廷的米粮若是不足,可以平价出售;另外的一半低价销给京畿一代的酒庄。毕竟今年大旱,朝廷只会管京畿一代百姓的口粮和种子,不会管酒庄有没有酿酒的粮食,这些酒庄总归是要到外地调粮食的。因此前几天君逸之就帮她跟几位大酒庄的老闆接洽了,今日要带着她去签契约,地点就选在她的杂货铺子里。 之前逸之已经同对方谈得差不多了,因而契约签得很快,送走了酒庄的老闆,俞筱晚长舒了一口气,还好没亏本。 君逸之却有些闷闷不乐,握着她的手道:“这次大旱,陛下殚精竭虑,为百姓谋福祉,唯恐百姓会受灾,可是最后的功劳,却被皇叔的几道政令全数抢了过去。似你这般为了灾民,情愿自掏银子购进米粮之人,不但没有得到应得的名声,还要担当亏损的风险。” 俞筱晚忙安抚地笑了笑,“我又不在意这些名声,原也是打算托承于王府赈济灾民的,况且现下也没亏损。倒是皇上那儿,只能说,你们现在的经验还是太少了些,吃一堑长一智,日后你们也可以学摄政王的,掌握住关键时刻,让他劳碌奔波,你们只管拿好名声。” 君逸之呵呵一笑,“沽名钓誉的事儿我们是不稀罕,不过没有皇叔老道,倒是真的。如今皇叔在百姓心中可跟活菩萨一般了,端的是宅心仁厚、爱民如子。”想起官职一事,便转了话题道:“皇上几次要赐官职,我都给回了,改日你有空去给皇婶请个安,好帮为夫谋个一官半职。” 纨绔子弟嘛,哪会愿意当差受拘束,皇上赐官,自然是百般不愿,直到因为某些事,自己这个贤妻看不下去了,亲自求到皇婶跟前,才好让皇叔出面,给他安个官职。一来太后如愿,二来摄政王也不会起疑心。 俞筱晚拎得很清,当下满口应承。只不过两人都没料到,还不等他们去拜见摄政王妃,太后却先一道口谕,宣了俞筱晚入宫。 此番太后在楚王府只宣了俞筱晚一人,不只没有君逸之,就连楚太妃和楚王妃的名字都没有,君逸之心中有些不安,遂递了块通体透白的羊脂玉牌给传旨的小公公,问他太后到底为何宣郡王妃入宫。 那名小公公查德了这么块价值不菲的玉牌,激动得说话都结巴了,“回、回郡王爷的话,太后就是说,宫里莲池上的莲花开了,请了几位年青夫人去赏玩一番。太后她老人家好久没热闹过了。” 这种话能信才有鬼,可是这小公公明显是不知情的,君逸之也只得送他走了,回头又一个劲地叮嘱晚儿,入宫之后要如何如何谨慎,千万不可有一丁点的好奇心。 俞筱晚忙一一应下,她其实也很紧张,总怀疑这回太后是布了什么局,要试探她,或者威胁她。 除了几块玉佩和一本金刚经,俞筱晚不知自己还有什么能让太后垂青的地方。 次日一早,俞筱晚就登上了入宫的马车,君逸之亲自送到宫门外,可惜没有入宫的腰牌,他只能跟守卫的侍卫和迎接的海公公套几句交情,然后眼巴巴地看着晚儿坐上了宫内的小轿。 到底已经入了秋,连下了几场雨之后,气温就降了许多,单薄的绢纱缭绫纱已经不经寒了,俞筱晚换上了秋裳,里外三层的正式朝服。只是软轿在宫内行走之时,不能打开轿帘,闷闷的,却又有些热。 俞筱晚轻唤了一声,“海公公。” “奴才在。”海公公的声音立即在轿边响起。
第186页 俞筱晚将一块晶莹剔透的翡翠玉佩包在手绢之中,悄悄地从轿帘一角递出去,不多时,手中一轻,她才安心地收回手。 软轿停在慈宁宫的大门外,下来之时,俞筱晚忍不住深深地吸了口气,还是外头的空气清新啊。 海公公垂着眼光、躬着腰扶住俞筱晚的手,“宝郡王妃仔细脚下。” 俞筱晚扬起端庄的柔笑,抬腿迈过轿前的横杆。 走入宫门的时候,海公公的声音很轻很轻地传来,“京畿大旱,太后担忧百姓,礼佛更是诚心了。曹爵爷昨夜入宫觐见了太后,献了一本佛经。” 那么就是沖她的金刚经来的喽,大舅父怎么会将金刚经献给了太后而不是摄政王呢?这个暂且不论,太后今日叫上自己,难道是看出了那本是仿制的金刚经?……不管,反正已经被大舅父拿走了,谁能说是她仿制的?倒是可以推给舅父。 俞筱晚微微一笑,步伐走得更稳了。 还没等她到台阶前,魏公公就疾步下了汉白玉的台阶,笑出一脸ju花来,“宝郡王妃安好,太后方才还念叨着您呢。” 俞筱晚忙露出一抹不安和惶恐,“是我来迟了,还请公公帮忙美言几句 魏公公呵呵地笑道:“您太谨慎了,是旁人来得太早了,况且太后今日是请您入宫赏花的,纵是晚些,也不至受罚。” 俞筱晚便顺便问道:“不知太后还宣了哪些夫人?” “还有摄政王妃、北世子妃、静雯郡主、怜香县主、东昌侯府的贺五小姐、贺七小姐,当然长公主也在。” 听闻有几位熟人,俞筱晚的心就更安定了。 进了大殿,俞筱晚便要行大礼,太后笑咪咪地道:“快免了,今日是自家亲戚聚会,别弄那些个虚礼。”说着让布了座。 俞筱晚仍是蹲身深深一福,谢了座,才在椅子上坐下。 俞筱晚的茶水刚奉上,惟芳便撒娇道:“母后,您说了今日是赏花的,闷在这屋子里赏什么啊,不如咱们去御花园吧。” 太后慈爱地笑道:“就你贪玩,她们都刚刚才到,总要歇口气,收收汗,怎的这么不体谅人?” 惟芳吐了吐舌头,朝俞筱晚笑了笑,还挤了挤眼睛,似乎是意在让她安心一般,俞筱晚忙回了一笑。 又多坐了一会儿,太后终是经不住惟芳三催四请的,摆驾御花园。 御花园的莲池边,泊了一只双层的大画舫,众人在宫女太监们的服侍下登了船,大船立即起锚,在池面上慢慢航行。 在座的不是千金就是贵妇,谈的都是文雅的话题,开的也是得体的玩笑,而且众人都知道最近太后礼佛十分诚心,便转着太后说佛经。一上午就这么不知不觉过去,太后并未对俞筱晚表示出任何的特别,静雯又一直揽着太后的一边胳膊,不住地凑趣儿,哄得太后开怀大笑。 惟芳乘机跟俞筱晚坐到了一块儿,见无人注意她俩,才长嘆了一口气,低低地抱怨,“都快闷死我了。” 俞筱晚噗哧一笑,掐着青葱似的手指道:“我算算,好似……殿下已经修身养性了八个月了吧?” 惟芳暗掐了她一把,嗔道:“坏东西,居然还笑话我。” 以她的性子,被拘在这宫墙之内八个月,的确是闷坏了,可是俞筱晚能说什么,就是楚王府开宴会,也不敢给她递帖子。 俞筱晚小声地问道:“你还没选定谁么?若是早些嫁了,也许就能自在了。” 惟芳的小脸上有一丝丝的苦涩,太后嘴里说得大方,其实她的婚事哪可能真的由她来自主,不过是太后还在权衡各方利弊,要从她的婚事里,收穫最大的利益罢了。 不过自小在宫中长大,惟芳早就看透了这一点,其实嫁谁对她来说,都不是什么大问题,哪位驸马敢管长公主啊,就算想管,她也不是会让人指手划脚的性子。 惟芳不想再纠缠这个问题,便转了话题,手指头暗暗指了指俞筱晚的腹部,“你这里,还没消息么?静雯比你晚两个月成亲,都已经有讯儿了呢。 俞筱晚下意识地往静雯那边瞧了一眼。静雯似乎发觉了,立即回望,擒住她的视线,问道:“宝郡王妃有何指教?” 静雯已经成亲了,婚期没定好,原是定在最为怡人的五月中旬,气候不冷不热,偏偏今年大旱,百姓们受苦,太后和摄政王率先减了衣食,权贵之家就不好大摆宴席,害她出嫁时没请几桌客人,丈夫又是个出身低贱的平民,纵使现在混了个低等军职,也改不了平民的本质,面子里子统统没有,她对嫁得风光的俞筱晚就格外嫉恨。 面对静雯挑衅般的言语,俞筱晚只是淡淡一笑,“听说郡主有喜了,恭喜。” 静雯得意地微微一扬眉,“多谢。不知什么时候能听到宝郡王妃的喜讯呢?我那位表姑奶奶还想早些抱曾孙呢。” 惟芳问俞筱晚孕事,本是关心的意思,因为她知道自己那位堂嫂楚王妃是个什么人,怕俞筱晚被堂嫂嫌弃,却没想到让静雯挑了话头来暗嘲,当下便斥道:“楚太妃都不急,用得着你操心么!” 静雯还想抢白几句,摄政王妃在一旁岔开话题笑,“太后,该摆午膳了吧,媳妇好饿了。” 太后笑斥道:“就没见过你这般没皮没脸的,还怕哀家饿着你不成?” 太后使了个眼色,魏公公立即下去吩咐画舫靠岸,并使人去御膳房传膳,又陪着笑道:“若是王妃您饿了,不如先吃些糕点垫一垫。” 就有几名宫女捧着十来碟各色糕点上来,将小圆桌摆满。 静雯亲手取了几块点心放在太后面前的小碟内,太后笑着摇首,“不用了,我不爱吃甜腻腻的,你们用就成了。” 静雯柔笑着解释:“这是荷花糕,用荷花花瓣制的,清香慡口,并不甜,太后尝尝。” 太后这才尝了一块,满意地点点头,“不错。” 静雯轻轻一笑,神情娇憨:“太后若是尝过景丰楼的荷花糕,定然会觉得,这些还是香味过浓了些,多吃几块就会腻。”、 太后讶异道:“真的么?” 魏公公在一旁凑趣道:“奴才也听说过,景丰的糕点,比御厨做出来的都好,看来是真的了。” 静雯拉着俞筱晚做证,“问宝郡王妃,她最清楚了。听说才三四月间,宝郡王爷就不知从何处淘换到了荷花,做了许多给宝郡王妃呢。是不是呀? 俞筱晚总觉得她这是话里有话,只笑道:“是的。” 贺七小姐惊讶地问,“京城三四月间就有荷花了么?” 俞筱晚道:“是郡王爷一位朋友,熟悉花艺,催开了荷花。” 在座诸位都惊嘆于匠人的技艺,唯有静雯矜持地笑道:“听说京城里最会伺弄花糙的,就是伊人阁的花魁,如烟姑娘。” 此言一出,在座之人都露出几分兴奋和怜悯之色。 惟芳恼火地道:“最会伺弄花糙的是她,可是旁的会园艺的人又不是没有,你胡乱说什么?莫非你时常与如烟把酒言欢?” 一名贵妇与青楼ji子把酒言欢,这个问题就大发了,静雯气得俏脸铁青,众人忙一个接一个地岔开了话题,才让静雯略消了消气。 只不过,旁人的心里都认为,宝郡王爷是从如烟姑娘手中拿到早开的荷花的。 京城就巴掌那么一点大的地方,谁家昨儿请了什么戏,前儿又吃了什么菜,大家都是一清二楚,尤其是风流绝世的宝郡王爷,更是各种绯闻和传闻的中心人物,他新婚不久就出入伊人阁的事儿,也是家喻户晓的,连带着众人对俞筱晚也同情了起来。 人们都有这种古怪的优势心理,象俞筱晚这种飞上枝头变凤凰的普通小鸟,肯定是受到女人们嫉妒的,可是在知道她的幸福只是表象之时,女人们在兴奋的同时,不会吝于给她一点同情,来表示自己的善良和大度。 顶着各色目光,俞筱晚无奈地想,我是该黯然神伤呢,还是该笑中含泪故作坚强呢? 太后也略为同情地看了俞筱晚一眼,正好御膳盛了上来,总算让俞筱晚逃过了这种莫名其妙的折腾。 在画舫上用过午膳,太后有些倦了,魏公公便服侍着太后和诸位夫人小姐们回了慈宁宫,并给夫人小姐们安排了一间宫殿,摆了几张美人榻,让她们也能小憩一下。 俞筱晚在自家屋子之外的地方睡得很不踏实,不过是眯了眯眼便轻手轻脚地起身了,问服侍她的宫女道:“太后歇完晌了么?” “还没有,”宫女回答道,又问:“宝郡王妃要去偏殿坐一坐吗?待太后起来,就能最早知道了。” 俞筱晚想了想,摇了摇头,她还是跟众人在一起比较好。 小宫女的脸上闪过一丝懊恼和焦急,却不敢催促,绞着手站在一旁,小声地建议,“若是郡王妃觉得闷,也可以去廊下走一走。” 原本俞筱晚没瞧见小宫女脸上的焦急,只是听她一而再、再而三地撺掇着自己出这间宫殿,心里就暗生了警觉,神情一整,威严地道:“如此多话,不怕吵醒了几位夫人小姐?” 小宫女再不敢多言,惴惴不安地垂下了头。 俞筱晚坐在美人榻上,透过微开的窗户往外看,走廊上、广场上,静静的,看不见半个人影,但是只要太后一有吩咐,宫女们就会鱼贯而出,也不知平日是藏在什么地方。 略看了一回,再回过头,却不见了那名小宫女,俞筱晚眸光微闪,定然是去向自己的主子禀报了。 反正一会儿太后若是宣她觐见,她就要大声嚷嚷得所有人都醒来,总要让人知道自己是被太后“宣”过去的。 正想得入神,摄政王妃也醒了过来,理了理髮髻,朝她笑道:“可愿陪我去花厅坐一坐?” 皇婶邀约,俞筱晚不能拒绝,便随着她到了一旁的小花厅,摄政王妃示意宫女们退出去,待花厅里只有她们二人之时,才笑道:“成亲之后也不见逸之带你上我府上来玩儿,这一别就是几个月,你这气色,瞧起来倒是不错的。” 俞筱晚忙道:“多谢王妃挂心,晚儿的确过得极好,太婆婆和婆婆都是通情达理之人,对晚儿十分慈爱。” 太婆婆是慈爱,婆婆嘛,就难说了。摄政王妃也不戳穿她,忽地将自己的玉手放在两人之间的小几上,示意她扶脉,“帮我瞧瞧有什么要调养的吗 俞筱晚不敢怠慢,忙扶了脉,笑道:“恭喜王妃,您的身子十分康健,不必调养。”
第187页 摄政王妃蹙眉道:“那为何我至今不孕?” 俞筱晚一怔,“您也太心急了,你上一胎生产完,还不到四个月呢。” 摄政王妃一脸戚脸地道:“你不知道,太后想抱嫡孙,催我催得紧。” 俞筱晚不好接话,只同情地看着她。 摄政王妃却没继续哀怨地诉说了几句,只眼眶含泪,却不掉下,从衣襟处取下手帕,自己擦了。摄政王妃轻轻拍了拍她的手道:“咱们女人就是这般命苦,所以更要将心比心才是吶。” 这话听得心里熨帖,只是俞筱晚总觉得有陷阱,只含笑回望,却不接话。摄政王妃微笑道:“说起来,逸之也满十八了,按说该给他点正事做着,免得他总是胡闹,不知道楚太妃可有什么想法?” 俞筱晚露出一点点委曲,幽幽地道:“太婆婆自然是希望逸之能办个正经差事,可他自己不愿意,听说皇上还想赏个官儿给他的,他却推了,太婆婆都拿他没办法,我又能如何。” 摄政王妃表示理解,“逸之那个性子,就是拘不住,王爷前几日还说呢,若是让他正儿八经地去衙门里点卯,他肯定不干,但若做个巡城御史,倒是挺合适的。他正好喜欢满城闲逛不是,顺便将百姓的苦楚给解决了,正是相得益彰。你回去问问他,看他愿意不愿意。” 俞筱晚忙露出一点惊喜来,又显得十分不确定,“听说巡城御官职不大,但是责任重大,我不知道,他会不会愿意呢。” 摄政王妃笑道:“若是他说不愿意,你就来告诉我,我叫他过来骂一顿 俞筱晚轻笑出声,“也是,逸之他就怕王爷和您呢。” 摄政王妃眸光晶亮地瞧着俞筱晚,含笑道:“王爷是看着逸之长大的,这么多子侄里面,王爷最喜欢的就是逸之,总希望他能有出息,将来同楚王兄一样,日后也能成为朝廷之栋樑。” 俞筱晚忙做谦虚状,连连摆手:“栋樑可万不敢当,连太婆婆都说,只要他能干点正经事,别再这么浑闹就可以了。” 摄政王妃不在意地笑道:“你太婆婆是太宠他了,捨不得打捨不得骂的,你回去就跟你太婆婆说,日后将逸之交给王爷,让王爷来管教他,保准三五年之后,给她送回个杰出的孙子来。” 俞筱晚显得又惊又喜,又要强做谦虚,“若真能这样,自然是大好事,不过说到杰出,大哥倒是个人才,只可惜身子弱了些,如今虽比以前好了,可还是底子差了,一有风吹糙动,就会伤风咳嗽。” 摄政王妃不经意似的道:“所以楚王府才要由逸之来挑大樑才好。” 俞筱晚忙端杯喝茶,这话真是没法接了。 正尴尬间,魏公公寻了过来,笑咪咪地请俞筱晚到内殿里去,太后召见 俞筱晚忙起身朝摄政王妃福了福,“晚儿告退。” “去吧。”摄政王妃笑得别有深意。 待转过身,俞筱晚才敢凝神思索,跟摄政王妃说话就是累啊,她的每一句话,都是那么自然,里里外外透着关心爱护,可是仔细一想,却句句都有陷阱,似乎是想将逸之拉入王爷的阵营,或许最终的目标是父王楚王爷,并非逸之本人。但是不得不说,摄政王妃深谙人的心理,居然暗示可以让逸之来继承王位,换成一般的虚荣女子,恐怕早就心动了吧。而且这番话不是由王爷对逸之来说,而是由王妃对自己说,可见他们十分清楚自己对逸之的影响力,这似乎不是一个好现象。 最重要的是,这里是皇宫,而且还是太后的寝宫,估计她们俩说的这些话,现在已经原原本本地传到太后的耳朵里了,陛下那里恐怕很快也会知道,那么摄政王妃为何要挑在这里来拉拢自己?是故意向太后和皇上挑衅,还是逼楚王府这边尽快站正队列? 一面思忖,一面跟着魏公公的脚步,进了太后起居的内殿。太后似乎刚刚起身,头髮还散着,只着了一件圆领雪青色中衣,肩上披着一件外衫,连手臂都没套上。 瞧见俞筱晚进来,太后便笑道:“丫头过来,听姒儿(摄政王妃)说你医术不错,帮哀家来看看,这本医书据说是前朝药圣所写,让人藏在书房里,前些日子才呈上来,也不知是不是真的,你帮哀家辨一辨。” 俞筱晚只得上前接过那本医书,翻开来仔细看了几眼,心头一跳,这本医书,看起来虽然古旧,但其实是仿本,纸张是烘烤菸熏后做旧的,多半是假的了。 她面上不动声色,翻看了几页之后,才小声地禀道:“回太后的话,里面记载的这些脉案和方子,似乎十分高深,与平常的处方并不相同,臣妾只是因为体弱,自己看了几本医书,万不敢称医术,着实辨不清真伪。还请太后恕罪。” 太后似乎有些失望,挥手让魏公公接过医书,赏了坐,一面让宫女们服侍着整装,一面跟俞筱晚闲话家常。 太后忽然问俞筱晚道:“贺家那七丫头,你看如何?” 俞筱晚不敢掉以轻心,认真地思索了一下,才答道上:“娴静文雅、秀外慧中。” 太后点了点头道:“东晶侯家的几位姑娘,都教养得不错,哀家那老姐姐晋王妃,前些日子还向哀家提出,要聘他家的五丫头为世孙妃呢。”又转头看向俞筱晚解释道:“这回原是定了给皇上选秀,户部连名单都整理了出来,可是因为京畿大旱,只得暂停了,这些排了名的闺秀们又不敢随意许亲,都求到哀家跟前,想请哀家为其指婚。” 俞筱晚的心中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小脸上却满是钦佩的笑,“太后真是辛苦了,不单要管理整个后宫,还要帮臣女们挑婆家。” 太后慈爱地笑道:“可不是吗?不过年纪大了,哀家就是喜欢看俊男美女天仙配,少不得要劳动一些。”说着话峰一转,“既然丫头你这么喜欢贺七小姐,我就将她指给你们逸之了,你领她回去好生调教调教吧。” 这就是要强行塞个人进来么?俞筱晚忍不住满肚子怒火,垂着眼眸、语气恭敬地道:“请恕臣妾无礼,当初夫君求娶臣妾之时,便当着太后的面允诺,此生决不娶侧妃、庶妃,以贺七小姐的人品相貌,若是为妾,着实是委曲了。臣妾感激太后如此看重臣妾的夫君,也请太后体谅东昌侯夫人生养女儿的不易,不要将贺七小姐指为侍妾吧。” 太后盯着俞筱晚低垂的头,几乎要将她头顶上的头髮盯出火星来,这个丫头,居然敢当着她的面说如这般强硬大胆的话,胆子倒是不小。 只是她方才说让俞筱晚将人领回去,这的确是对待侍妾的态度,倒是有几分理亏。太后缓了缓,淡淡地道:“逸之虽是当着哀家的面允诺了你,可是哀家并未同意。若你觉得一定要娶为侧妃才配得起贺七小姐的相貌和人品,哀家改日下旨赐婚就是。” 俞筱晚原还想再反驳一下,随即想起君逸之的叮嘱,按下了针锋相对的心思,柔顺地垂眸道:“太后的美意,臣妾回府便会向太婆婆禀明的。” 太后噎了一下,自己那三姐姐,哪里会让她强行塞人进楚王府?她也没心思再说,只挥了挥手,让俞筱晚退下。 直到出宫之时,俞筱晚还在深思,太后拿了一本做旧的医书让自己分辨,明明就是知道那本金刚经是假的,故意来试探她可是后来怎么转到纳妾的事上去了? 魏公公也有着同样的疑问,正在问太后道:“老奴真是煳涂了,您不是说要试一试她知道不知道那本金刚经是仿本吗?如何谈论起指婚的事来了? 太后淡淡地道:“你仔细观察她看医书时的神情了么?她脸上虽不动声色,可是手指却在纸张上摩挲了好几下,分明就是知道那是做旧的纸张!” 魏公公大惊道:“这么说,金刚经是宝郡王妃仿制,故意来煳弄曹爵爷的了。” 太后冷冷一哼,“必定是那个蠢人做事之时露出了马脚,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傢伙。” 魏公公跟着附和了几句,可还是不明白太后为何后来要提指婚一事,却不敢再问,太后却是自己说了起来,“你听她今日的言论,就知道她是个善妒的,必定不会允许丈夫身边有别的女人,可若是哀家给贺七暗示,让贺七主动去接近逸之呢?哀家原本就说过要为贺七指婚的,你说俞氏她会如何。 魏公公笑嘆道:“那宝郡王妃就一定会伤心欲绝。” 太后轻轻一笑,“哀家要她伤心欲绝做什么?能给哀家带来什么好处?哀家要的就是她的妒意,要让她嫉妒得杀人!哀家才有筹码,跟她换那本金刚经。” 魏公公连连赞嘆,“太后真是高瞻远瞩,走一步想三步,只一瞬间就定下了如此高深之计。……只是,若是宝郡王妃不敢杀人呢?” 太后淡淡地笑道:“哀家说她敢杀,她就敢杀。” 回到楚王府,俞筱晚忙将今日在宫中的经歷都告诉了逸之,随后去给楚太妃请安的时候,又告知了楚太妃。楚太妃蹙着眉头道:“这些人一个个的都不省心,你们离他们远一点吧,逸之,日后没事别往摄政王府跑了。” 君逸之忙应下,楚太妃想了想,看向俞筱晚道:“东昌侯贺家的几位小姐,的确是不错的,初八的宴会,也宴请了他家的人,到时我看过了,再说吧。” 这意思,并不是很排斥。俞筱晚垂下眼眸,君逸之却急忙表白道:“老祖宗,我说过不娶侧妃的,我决不会对晚儿食言。” 楚太妃瞧了俞筱晚一眼,微微嘆道:“可若是太后一定要下旨呢?你难道还想抗旨么?别忘了,周氏就是这样进门的。” 134.连环计 老祖宗的话音刚落,君逸之就撇了撇嘴道:“老祖宗,那可不一样。周侧妃赐下时,太后是与先帝和您商议过的,相当于是先帝的圣旨赐婚,父王自然不能抗旨。可是现在就不同了,太后没有跟咱们商议,凭什么随意下旨?本来嘛,赐婚是对臣子的嘉奖,给臣子们涨脸面的,结果太后她老人家倒好,全用来给人添堵了,这算是什么事?” “老祖宗,太后若是跟您商议,您一定要记得帮孙儿推掉,不然她将谁指给孙儿,孙儿就令人将那人劫了去,等过些日子风言风语地毁了名声,再给送回来,管那女人无辜不无辜。”说着抱住楚太妃的一只胳膊直晃,讨好地笑道:“老祖宗,您也不想看孙儿如此造孽是吧?” 楚太妃气得瞪了他一眼,“一点心思全用在这些歪点子上,你就没个好主意推了这事么?”
第188页 君逸之理直气壮地道:“孙儿有好主意啊,就是请老祖宗去跟太后说,咱们楚王府的婚事,不用她操心。” 楚太妃被他气乐了,笑瞪了他一眼,“你这泼猴!就会算计好老祖宗。”精明的眼睛在俞筱晚的脸上一扫而过,见晚儿只是略带些忧郁和焦虑地攥紧了手中的帕子,心里头颇为满意,还好,晚儿不是个挑事的。 虽然她也不喜欢太后往楚王府塞人,但有的时候,这是向君上证明自己忠心的不二法门,身为臣子总有些无奈之处,再不喜欢,也得接受。当然,能拒绝她自然是会拒绝,但若是孙儿媳妇总吹枕头风,让孙儿冲动闹事,却是家门不幸了。 这厢商议完了,楚太妃便将小夫妻打发了回去,令人去前院请王爷过来 君逸之握着晚儿的小手,出了春晖院的大门后,便同她道:“离晚膳还些时辰,咱们去园子里逛逛吧。” 俞筱晚抬眸一笑,柔顺地应道:“好。” 两人手牵手、肩并肩,缓缓地走在鹅卵石铺成的曲径上,凉慡怡人的秋风微微吹拂,糙木还是一片青翠之色,曲桥流水,掩映其间。俞筱晚看着眼前的美景,无端感嘆,“只是不知这样的美景,还能维持多久。” 君逸之紧了紧掌心,将她的柔荑握得更牢了些,沉声道:“你放心,我不会让太后得逞的。” 俞筱晚扭头看着他,徐徐地问:“你真打算掳人么?” “晚儿是觉得这个法子太阴狠了么?”君逸之无所谓地扯了扯嘴角,“那些女人说无辜也不无辜,若不是她们或者她们的父母,想攀龙附凤,求到太后跟前,你以为太后敢这样随便给人指婚么?那岂不是会弄得满朝天怒人怨?” 他随即亲昵地曲指抚了抚晚儿滑嫩嫩的小脸,含笑道:“你放心吧,这不过是治标不治本的法子,若要免了这些麻烦事,只能从太后那儿着手。” 俞筱晚眼睛一亮道:“你打算去求陛下作主么?” 君逸之摇了摇头,“太后恨不得将她的侄女、外甥女全都送到陛下身边去,陛下自顾不暇呢。不过,晚儿你只管放心,山人自有妙计。今儿晚了,明日一早我出府去,定然将事情给办妥了,娘子您只管放心就是。” 俞筱晚很想问逸之,你到底有什么妙计,可是见他笑盈盈注视着的目光中,有着纯然的宠溺和呵护,便忍下了满心的好奇和不安,乖巧地点了点头 君逸之想了想又道:“这两日你若有空,就去摄政王府,给皇婶回个信儿吧,还有,曹爵爷献金刚经一事,也可以跟皇婶说说。” 脚踩两条船的臣子,恐怕是不会被任何一位上位者所容的,真不知大舅父心里是怎么想的。 君逸之倒是表示理解,“前阵子皇叔似乎对你舅父十分不满,朝里的官员们都知道,你舅父可能是觉得皇叔容不下他,便想向陛下投诚吧,只是觉得陛下如今年纪尚幼,才求到了太后跟前。不然,你不是说,那本金刚经,你舅父已经拿走好几个月了吗?” 俞筱晚“嗯”了一声,不解地道:“可是那本金刚经,我实在没瞧出来有什么特别。” 她还特意求了本印刷版的金刚经来,一个字一个字地对,她的那个手抄本,既没多出一个字,也没少一个字,看纸张也是平常的熟宣,实在不知太后为何要这本书。 当然,君逸之曾提议过,将这本经书浸在水中,或者撕几页下来放在火上烤一烤,可是她捨不得,怕往水中一浸,字迹就煳了,若是字中真有什么玄机呢?更怕往火上一烤,什么都没了。 已经到了园子里,从文和初雪初云等人守在园子门口,左右无人,君逸之松开她的小手,改为揽住她的香肩,一同坐到假山上的小凉亭里,大半个花园尽收眼底,正可以畅快地聊聊,不必担心有人偷听了禀给谁去。 君逸之心情闲适,轻松地宽慰地道:“不急,这么些年都等了,咱们一无所知,自然无从查起,不如等太后和皇叔先查到了,咱们再来个黄雀在后 俞筱晚问道,“难道陛下他不急么?若是太后或皇叔找到了那样信物,利用紫衣卫来消除异己,这可怎么办?” 君逸之笑了笑,反问道:“你不觉得近来陛下已经不怎么追问这件事了吗?只需再过得几年,陛下亲政后,紫衣卫就会向陛下效忠,再者,陛下到底何时亲政,本朝并没有定论,这次京畿大旱,百官们都赞颂陛下稳重多智,若是陛下想提早亲政,也不是不可能的。所以说,要急也是太后和皇叔他们急。放心吧,你只管按兵不动,他们自会找上你的。” 俞筱晚虽是聪慧,但到底没有外出见识过,也不知道朝中最新的风向,此等大事自然是听相公的,当下便不再多言,一切交与他去应付便是。 君逸之爱怜地将娇妻搂在怀里,见一丛紫薇开得十分艷丽,便过去摘了几朵,挑了花开最完美的两朵,簪在娇妻鬓边,轻笑贊道:“真真是人比花娇。” 俞筱晚小脸儿晕红,含羞一笑,君逸之不由得失了魂儿,抬手轻抚她的小脸,痴痴地凝望着眼前无双的娇颜,心中暗暗发誓,一定要守住这份幸福,任何人也休想打扰。 虽然已经成亲几月,可是这般炙热的目光,还是令俞筱晚羞不可抑地垂下了眼睑,却仍能感应到他的视线在小脸上燃起热浪。 若不是从文不小心咳嗽了一声,恐怕两人就会这样一个凝望一个羞涩的,直坐到天黑。回过神来的两人,互望了一眼,心有灵犀地彼此一笑。 在凉亭中只小坐了片刻,小夫妻便沿着池塘里的青石小径游玩了一番,待晚膳时分,才回了梦海阁。 用过晚膳,君琰之便使了人来请君逸之到沧海楼议事,俞筱晚沐浴了一番,坐在外间的竹榻上看书。 赵妈妈不放心地亲自剪了灯花,叮嘱道:“二少夫人,晚上千万别看久了,伤眼睛的。” 俞筱晚朝赵妈妈笑了笑,“妈妈放心吧,我自有分寸。” 赵妈妈这才笑了,随即又谨慎地道:“今日二少爷和二少夫人去园子里玩时,老奴婢看到刘嬷嬷跟前院一个管洒扫的婆子,躲在假山后面嘀嘀咕咕的,那个婆子的媳妇,是春晖院里的二等管事媳妇,叫什么祝家的。” 赵妈妈有老寒腿,蔡嬷嬷又是个精明能干的,俞筱晚如今就让她荣养着,不吩咐她干任何事,可是赵妈妈自己闲不住,总四处去串门子,找王府里的老人们说说话儿,多打听些王爷王妃的喜好,也算是能帮得上主子一二。想不到今日乱窜,倒是窜出些名堂来了。 虽然当时在春晖院跟太妃和逸之说宫中之事的时候,是将丫鬟婆子们摒退了出去的,可是太妃的起居间和小厅只隔了一道门帘,难保有人在外面听到了些什么。 俞筱晚忙问道:“平安呢?去叫他来见我。” 不多时,从武进到内院来,站在屏风后回话,“禀二少夫人,平安现在正在当值,请二少夫人吩咐属下便是。” 俞筱晚将丫鬟们都打发了出去,让初云初雪守在大门口,不让人靠近,这才问道:“今日白天是你监视刘嬷嬷吗?” “回二少夫人,是属下。” “你看到她与谁接触了,聊了些什么?” 从武一五一十地禀报了,刘嬷嬷就是打听俞筱晚都跟太妃说了些什么,似乎对贺七小姐的事儿很感兴趣,还反覆问了那名管事婆子几句。俞筱晚有些恼怒地问,“既然有事儿,为何不一早来回我?” 从武忙解释道:“属下刚与平安换了班,就被王爷叫去外院问话了,刚回来,正想进来回话,就被人传唤了。” 俞筱晚这才作罢,又问道:“王爷叫你去问了什么?” “回二少夫人,王爷就是问二少爷最近都在忙什么,有没有出府这类事,一般隔几日就要唤属下们去询问的。” 俞筱晚点了点头,看起来公爹还是挺关心自己儿子的,不过隔几日才询问一次,平日里忙政务又没时间倾谈,难怪到现在都不知道逸之在帮皇上办差。 “没事了,你回去吧,以后有任何消息,要第一时间报来。”叮嘱了一句,俞筱晚便让从武退下,又扬声问芍药去了哪里。 芍药在门外应了一声,挑了门帘进来,福了福道:“二少夫人有何吩咐 俞筱晚想了想,才将慢慢将太后想赐一名侧妃、和刘嬷嬷四处打听的事说了,分析道:“我估计刘嬷嬷会怂恿母妃答应下来,甚至亲自入宫求太后下旨赐婚。我以往不是让你多跟春景院的人交好么?你跟金沙银杏的交情怎么样了,她们能不能说服王妃改主意?” 芍药细想了一番,笑道:“金沙难说,她是王妃带来的陪房之女,银杏倒是可以,她嘴挺巧的,又是王府的家生子,应当更看重王府的主子一些,况且……”芍药笑了笑,“王妃已经给她指了婚,她正在备嫁妆呢。” 俞筱晚一听便笑了,“这么喜气的事儿,我怎么不知道呢?不知母妃给了她多少添妆,真金白银的,我不能越过母妃去,不过我有两,幅双面绣的小屏炕,绣的正是石榴双鱼图案,给新婚的人用正好,放在几上,或是挂在墙上都是可以的。” 双面绣的针法只有少数的绣娘会,而且传承也极为讲究,就是怕外人法了手艺去,因而绣品极少,市面上一幅双面绣的小屏风,至少也值上千两银子,就算是这般的昂贵,你有银子还不一定能买得到。银杏既是王府的家生子,自小看尽了好东西,一般的物什还不一定能入得了她的眼,也只有这双面绣才能打动她了。 芍药见主子这般大方,眼睛一亮道:“那此事包在奴婢的身上了。” 俞筱晚从腰间解下钥匙,交给芍药,告诉她大概放在哪个箱笼里。不多时,芍药取了那两幅双面绣屏过来,俞筱晚确认无误,便让她拿去给银杏添妆。 此时楚王妃刚刚沐浴完,披散着湿漉漉的长髮,刘嬷嬷正拿了长棉帕子为主子绞干头髮。 她一面轻轻地用手指通着湿发,一面连连贊道:“王妃这头髮真是乌黑顺滑,比二八年华的小姐们的还要好。” 楚王妃听了心里十分熨帖,嘴里却啐道:“你少奉承,我还不知道么?都有白髮了,哪里还乌黑顺滑。” “奴婢绝对不是奉承,王妃的头髮是真的好。”刘嬷嬷笑着将头凑到了王妃面前,指着自己斑白的鬓角道:“王妃您瞧,奴婢只比您长了两个月,可是这头髮哪里能同您比?”
第189页 楚王妃瞧了一眼,心头一软,不由得轻嘆道:“你服侍我整整三十了年吧?” 刘嬷嬷笑道:“是,奴婢八岁就来服侍王妃了。” 楚王妃感嘆地道:“这些年,你也着实辛苦了,我不是个好脾气的…… “王妃快莫这样说,真是折煞奴婢了。”刘嬷嬷慌忙丢下棉帕子,爬到王妃跟前跪下磕头,泪含热泪道:“奴婢能服侍王妃,是前世修来的福气,多少人羡慕奴婢都羡慕不来呢。” 这马屁拍得极是熨帖,楚王妃轻笑起来,虚抬了抬手,“快起来吧,幸亏我身边还有你这么个忠心的人,这些年来也少操了许多心。嗯,虽说现在不年不节的,不过我也想赏你一个恩典,你且说说看,有什么心愿?” 刘嬷嬷爬起来,拣起棉帕子,半跪在美人榻上,为王妃绞着头髮,嘴里应道:“奴婢没什么心愿了。奴婢的相公和儿子得蒙王妃提点,现在都是店面的大掌柜,薪俸也高,年底还有分红,说出去不知有多威风呢,奴婢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楚王妃含笑问,“总有什么心愿吧?” 刘嬷嬷想了想,噗哧一声笑道:“若要说心愿,奴婢就是希望能再多几个孙子,奴婢那两个孙子眼瞧着都大了,不如奶娃娃有趣了。” “这我倒是帮不上你。”一说到孙子,楚王妃的眼神暗了暗,喃喃地道:“你好在已经有两个孙子了,琰之的婚事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定下来,我的孙子,都不知道哪年才能有。” 刘嬷嬷笑道:“世子爷虽没成亲,可是二少爷已经成亲了呀,王妃您很快就有孙子抱了。” 提到俞筱晚,楚王妃就蹙起了眉头,“不是我想说俞氏,她进门也有四五个月了吧?一点风声都没有!她那个娘就是个不会生的,我真是怕……唉,不说了,不说了,再说王爷又要说我了。” 嘴里说不说,可是哪里管得住自己的心情?楚王妃只顿了顿,又继续道:“王爷说琰之的婚事都交给老祖宗来办,可你瞧老祖宗的眼光!俞氏就是她相中的吧?怎么样呢?若是再相中个不会生的,可不是要我的命了?” 刘嬷嬷忙安慰道:“怎么会呢,王妃您真是多虑了。其实,二少夫人若是不会生,还可以给二少爷娶侧妃嘛。” 楚王妃撇了撇嘴,没说话,刘嬷嬷压低了声音道:“奴婢听说,太后想给二少爷指个侧妃,不过被二少夫人给拒绝了。” 楚王妃一听,心中便是一动,“你听谁说的?” “奴婢听春晖院的下人说的,太后相中的是东晶侯家的七小姐,二少爷带着二少夫人求到老祖宗的跟前,想求老祖宗跟太后商量,不要赐婚。” 楚王妃一听便怒了,“俞氏善妒也就罢了,这个逸之怎么这么不省事,竟宠她宠成这样?”她越想越气,“不行,我明日一早就递牌子进宫,亲自求旨去。” 东昌侯也是朝中权贵啊,他家的姑娘素来有贤名,必定比俞氏更孝敬她这个婆婆。 刘嬷嬷小声地问:“王妃您还是先问问老祖宗的意思吧,怕老祖宗也不同意呢。” 楚王妃微哂道:“这有什么不同意的?又不是正妃,侧妃而已,就是传宗接代的,我拿主意就成了。” 刘嬷嬷便没再多言,给王妃将头髮绞干,绾了个松松的髻,小声地问,“王妃要安置么?” 楚王妃看了看墙上的自鸣钟,心想王爷今日没到别处摆膳,说不定会过来,却不好直说,怕王爷不过来,自己落了面子,只是道:“我看会子书,你先下去吧,让银杏她们上夜便是了。” 刘嬷嬷应了一声,福了福,退了出去。 楚王妃歪在榻上,心不在焉地翻了几页书,银杏进来添了茶水,走到小几边,将薄纱灯罩揭开,从头上拨下一根簪子,轻轻挑了挑灯芯,让灯光更亮一点,復罩上灯罩,转回头朝楚王妃笑道:“王妃,这样可以么?” 楚王妃漫不经心地道:“可以。” 银杏笑着再垫上一块引枕,楚王妃含笑道:“快成亲了,事儿多,以后就不必来上夜了,让金沙安排别的人吧。” 银杏笑道:“能服侍王妃是奴婢的福气呢。” 楚王妃左右无事,便将书一丢,笑问道:“哦,怎么一个两个的都说服侍我是福气?” “王妃您仁厚宽宏,打赏又大方,怎么不是奴婢们的福气呢?您随便去院子里问一个,都会这么说的。” 奉承话就象流水一样的淌出来,哄得楚王妃扬唇一笑,“一听就是哄我,想伸手要赏钱呢。” 银杏笑道:“奴婢这可不叫哄,若是日后再多几个儿媳妇,围着王妃您,一个个都给您敬茶,管您叫母妃,您才得多打赏呢。” 楚王妃噗哧就笑了,“喝了媳妇茶,哪有不打赏的。说起来,我这媳妇就是少啊,连个孙子都没有。” 银杏笑道:“哪能呢,这回府里不就住了几位娇客么?说不定就有几位媳妇出来了。” 楚王妃但笑不语,银杏凑着趣道:“说起来,大姑奶奶下个月就要生了,听说怀象就是男胎,您过不久就会有个外孙了。” 楚王妃脸色一变,那个丫头是周侧妃生的,可不是她的女儿!当然,这种话不会跟丫鬟说,只挑了眉不说话。 银杏却似没发觉主母的不快,仍是继续道:“说起来,太后娘娘看人的眼光就是好啊,赐来的这位周侧妃,性子柔顺,凡事都听您的,老老实实,比旁人府中那些侧室妾室,本分多了,生的女儿也是特别尊重您孝顺您。” 说得楚王妃心中一颤,她也不是完全不经事的,似乎曾经听老祖宗说过那么一句,好似周侧妃时常向太后禀报王府里的事儿,只是后来没抓着什么证据,才不了了之。 说起来,当时楚王妃还跟自家的大哥说过,大哥说了些什么权利制衡之类的话,她不是太懂,但也知道,这是太后不信任楚王爷的意思。那太后这回要给儿子赐侧妃,难道是想故计重演? 她心里存不住事,有了想法,就特别急着想跟人商量,眼前的丫鬟自然是不成的,刘嬷嬷只怕也不懂,再说了,这有说太后坏话之嫌,她还没蠢到这种事也跟旁人说。只急着找王爷,“银杏,你使个人去前面问一问,若王爷已经办完公事了,就请王爷过来一趟。” 银杏忙应了一声,出去差人。 也没过多久,楚王爷便过来了,他本已经走到了半路上,听说王妃有请,又加快了脚步,进到屋内便问,“有什么事么?” 楚王妃将丫鬟们都打发了出去,将太后想给逸之赐侧妃之事说了,焦急道:“王爷,您看,这是什么意思呢?若是太后真有监视的心思,这个人可不能要啊,若是没有……”她倒是不介意多个媳妇。 楚王爷蹙了蹙眉,“你听谁说的?” 楚王妃一滞,嘟囔道:“我自有办法听说,您只管告诉我,要不要吧。 楚王爷摇了摇头道:“能不要,自然是不要。这事儿老祖宗刚才找我商量了,正打算跟你说呢,若是太后找你商量,你心里得有个准。” 楚王妃“哦”了一声,心道,幸亏没有自作主张进宫请旨。这么一想,就有些怨刘嬷嬷多事了。 第二日一早,逸之给父母和老祖宗请过安,便出了门,一直忙到晚上近亥时才回来,还浑身是酒气。 俞筱晚想问他都忙了些什么,又怕他觉得自己不相信他,只好压着好奇,不多问,倒是逸之自己兴致勃勃地道:“我今日请了几个人到伊人阁喝酒,玩得挺开心的。” 俞筱晚啐他道:“这种事我可不想听。” 君逸之笑得犹如一只小狐狸,从后头抱着娇妻的小蛮腰,咬着她的耳垂问,“是不是吃醋了?” 俞筱晚一巴掌推开他,“我才懒得吃醋,快去沐浴吧,好臭,一身酒气 君逸之却拉着她不放,嬉皮笑脸地道:“你来服侍我沐浴,我就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俞筱晚顶不过好奇心,顺从地跟着他进了净房,帮他宽了衣,挽起袖子,拿了块帕子帮他擦背,君逸之眯着眼睛享受妻子的温柔,半晌才徐徐地道:“我今日在街上,跟庆王世子偶遇,便一起吃了个饭,他跟定国公府的几位公子交好,就一块儿叫上了。” 定国公不就是太后的娘家么?那么这个巧遇,应当就是真的“巧”了。俞筱晚勾起唇角,含笑听着。 君逸之忽然问道:“当年先帝登基之后,老定国公就上表辞官,还说自他开始,定国公府三代不再入朝为官,你知道么?” 俞筱晚道:“知道,先帝还赐了匾,贊他忠义。” 君逸之回头亲了她一口,轻笑道:“那晚儿你知道不知道,定国公其实一点也不想辞官,是被先帝逼的。”见晚儿好奇地睁大眼睛,他才继续道:“这事恐怕没几个人知道,当年祖皇帝无嫡子,诸皇子为了争皇位,手段不可谓不激烈,先帝能登上这宝座,定国公府功劳极大,可是才登基就要让岳父辞官,自然是不能告诉外人的。” 俞筱晚只怔了一怔,便想通了,晋王妃、楚太妃和太后三人是亲姐妹,可是太后却是年纪最小的,比楚太妃都小了将近十岁,而晋王和楚王都是朝中重臣,先帝当年必定是看中了这一点,才娶了太后。为的就是多些助力,定国公自然也出了大力,但却不能算是主力。不过日后难说会不会自以为是,端国丈的架子,先帝自然要将这些苗头掐死在摇篮里。 君逸之朝俞筱晚眨了眨眼睛,笑道:“到了世孙这一代,就过了三代了,可以入朝为官了,心里不知多盼着呢。这回朝中官员变动,太后就给兰家的子弟划了几个重要的官职。你说,若是刚刚重新起復,就出一个在丑闻,而且是世孙犯下的,太后会不会愿意拿这些证据,来给我做交易?” 俞筱晚瞪大眼睛,有些心慌地问,“你、你做了什么?可别被太后给发觉了。” 君逸之无辜地眨了眨眼睛,“我什么都没做。应该说,现在还什么都没做,我今日只是跟兰家的几位公子喝喝花酒,先套套交情。若是太后那边一定要赐婚的话,可就别怪我了。不过你放心,今日是庆王世子请客,我做东,以后我不会再跟他们接触,没人会知道什么。” 俞筱晚不放心地追问,“你到底打算怎么做?”
第190页 君逸之却笑着含住她的唇,含煳地道:“打算吃了你。” 俞筱晚所有的疑问都被他吞下肚去,然后在激烈的运动中磨损殆尽。 太后那厢果然是心意已决,楚太妃递了牌子入宫,问及贺七小姐的事儿,太后只一迭声地贊她如何温柔娴静,又身形窈窕宜生养,虽然当着自家三姐的面没那么强硬地说,一定要赐婚,可是却几次三番说要带贺七小姐去楚王府玩耍几天,让楚太妃好好瞧一瞧,必定会觉得她的眼光是极准的。 楚太妃无功而返,只得将孙儿和孙儿媳妇都叫到跟前来,仔细说了太后的意思,表示过几日太后可能就会寻个由头,将贺七小姐送到楚王府来住几日。 俞筱晚咬了咬唇,没说话,这种事论理也轮不到她说话。君逸之只是捧着下巴问道:“这么说,就是老祖宗您也没办法了么?” 楚太妃轻轻一嘆,“除非是能找出贺七小姐品性上的大毛病来,不然恐怕……” 君逸之点了点头,笑嘻嘻地道:“老祖宗不必烦恼了,挑毛病的事儿,就交给孙儿吧。” 至此之后,一连几日,君逸之都是早出晚归的,每每问及,他都只是神秘地一笑,“娘子且放心,为夫不会有事的,为夫将事儿都差给别人去办了 俞筱晚听说他没有自己出面,心里总算是安定了些。 这日是曹府的宴会,俞筱晚和君逸之早早地穿戴好,向老祖宗和母妃禀明原由,便带上曹中妍,登车去了曹府。 曹清儒的意思,是想请君逸之到前院与男宾们一块儿聊天的,可是君逸之一看这满客厅的朝中官员,就心烦得很,不在意地道:“我还是去后院陪我娘子吧。” 曹清儒和曹清淮两个眼皮子直抽筋,可是也不敢拗着这位大爷,只好令小厮将宝郡王爷送到了内院。 君逸之进了延年堂,先上前朝曹老太太做了个揖,笑盈盈地道:“老太太安好。” 曹老太太不敢受,站起身来半侧着避过,又忙着让座。 这厅里除了曹家的女眷,还有不少女客,都是慕着宝郡王爷的美名,不想避到屏风后去,悄悄地在这边打量。 君逸之十分大方地任她们打量,嘴里只跟曹老太太说话,亲切地问候她的身体状况之类,察觉到哪位小姐的目光火辣,还偶而会回眸朝其一笑,迷得一屋子女人神魂颠倒。 俞筱晚又好气又好笑,暗暗瞟了他几眼,不知他到底是个什么意思,越来越神秘了。 直到快开席之前,因为这回请的宾客众多,分了男女席,男席在前院,曹清儒特意差人来请,君逸之才慵懒地站起身来,朝曹老太太和俞筱晚一笑,“我先过去,你们慢用。一会儿宴后,我们就不多留了。” 曹老太太忙表示,“宝郡王爷能拨冗前来,已经令曹府蓬荜生辉了。” 君逸之无赖地笑笑,“我一点也不忙,想来就能来的。”说罢随着小厮走了。 那厢曹清儒见终于请来了宝郡王爷,心中大安,若是外甥女婿到内宅里吃酒,传出去总归是不好听的,总算宝郡王爷他老人家还是明白这一点。 用宴的时候,曹清儒便格外地小心伺候,这里的男客中,只有宝郡王的身份最高了,原本他还请了韩相,可是韩相没来,只派了二公子韩世昭过来了,出于对韩相的尊重,也位列主席。 韩世昭大约是天生与君逸之不对盘,不过是敬酒的时候,曹清儒说了一句“韩二公子真是才高八斗、智慧过人,有乃父之风”,就被君逸之嘲笑道:“舅父这话对他说可是错了,他只会当是自己应得的,不会帮你传给相爷去。” 曹清儒老脸一红,虽然他的确是在拍马屁,可是,您能不能不要这么明白地说出来? 君逸之冷哼一声,下巴都要扬到天上去了。 韩世昭只是淡淡一笑,朝尴尬的曹清儒道:“曹世叔多礼了。您也不必为我们担心,宝郡王爷只是嘴里说说,其实心里还是极看重在下的。” 君逸之差点没吐出来,“我会看重你?你少噁心了。” 有了这一段不快,君逸之之后就一直板着脸,宴席散后,就立即带了晚儿回府。 曹清儒追到府门外相送,他今日本还有一事相求的,却一直没机会提,只得再三邀请道:“今日府中人多嘴杂,改日再请郡王爷和郡王妃来府中小聚,老太太十分思念郡王妃呢。” 拿了曹老太太做筏子,俞筱晚不能不应,淡笑道:“若是老太太想念晚儿,只管差人上王府递帖子便是了。舅父快进去陪客人吧,不必为了咱们怠慢了客人。” 曹清儒再三确定了日期,目前马车驶远,这才回到府中。与客人们寒暄了一会子,又单独将韩世昭请到书房内,再次为君逸之的无礼道歉。 韩世昭道:“这个不怪曹世叔,其实宝郡王爷是对我有意见。” 曹清儒随口问道:“不知韩世侄如何会同宝郡王爷交恶的呢?” 似乎在京城中,跟君逸之交恶的,就是跟他抢花魁的那几个人,不然的话,他那张绝世的俊脸,倒是极给人好感的,一般人看到就想亲近。 韩世昭温文地笑道:“就是为了一块地而已。京郊有块地,畔着西山,山坡上发现了一眼温泉,我事先看中了,他却要抢,后来地主不愿卖了,他却以为是我在捣鬼。” 曹清儒听说只是为了这点小事,主动要求帮着从中周旋,化解二人的矛盾。 韩世昭道:“不必了。有些人,是不必交往的。” 曹清儒呵呵陪笑,却不敢接嘴说些什么。 韩世昭垂下头颅,低笑两声,“说起来,宝郡王爷自然是极想得到这块地的,听说那眼温泉不但能强身健体,而且风水极好,是在龙尾之上,若是建座山庄,开放给游人,说不定还能日进百金。” 这一下曹清儒自然就动心了,东拉西扯地跟韩世照说了好半天话,就是为了套那块地的消息。韩世昭也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待客人们散了之后,曹清儒将弟弟叫了进来,曹清淮才在工部谋了个五品职位,多少算是中层官员了,不过在京城里真不算什么,如今他心里想的就是如何巴结上司。 曹清儒跟弟弟道:“有块地,风水好,又有温泉,若是建个山庄,自然能日进百金。” 曹清淮一听便有了兴趣,“那咱们快去买下。” 曹清儒摇了摇头,“这样的好地方,你以为能买得到?宝郡王爷和韩二公子都看中了。咱们不如将这个消息透给买得到的人,不用送银子,却相当于是送了银子,正可以换个晋升的机会。” 曹清淮迟疑地问:“告诉谁呢?” 曹清儒将手指在茶杯里沾了水,在桌面上写下一个“兰”字,“我听说,他家几代无人入职,又子孙繁盛,只靠那点田赋,过得并不宽裕,宫里赏的物件虽然珍贵,却是不能拿去卖的。今年陛下重用了兰家人,给兰家孙辈的三位嫡子都谋了好差事,说明太后在陛下的心中是极有份量的,咱们讨好了他们,不就等于讨好了陛下、讨好了太后么?” 135.连环计2 离了曹府一段距离之后,俞筱晚才问君逸之,“怎么这么早就回?”她正趁着午后客人们小憩的时间,跟老太太和武氏说话,询问曹家的近况呢,就这么被相公给唤了出来。 君逸之笑道:“宴席上我跟韩二吵了一架,我若不这样宴散便走,你舅父就会以为我不介意了,就不会找那死兔子说话,问清原委了。” “问清原委?有什么原委呢?”俞筱晚瞧着他,希望他能告诉自己,韩二公子要跟舅父谈什么。 君逸之却哈哈笑着,用力亲了她一口,“保持神秘!”见晚儿撅起小嘴,忙又哄着她道:“放心吧,待鱼儿咬了钩,我一定会告诉你的,现在不说,是怕你在老祖宗面前藏不住话。我要让兰家吃个大亏,拿这个跟太后谈条件,可不能让老祖宗提前察觉了。” 俞筱晚怔了一怔,才恍然想起来,太后的娘家人,可不就是老祖宗的娘家人么?老祖宗虽然不至于象太后那般包庇娘家人,可是逸之若是让兰家吃了亏,她心里肯定不会舒服,若是提前知晓了,还有可能想办法周旋,让兰家人躲过去。 而俞筱晚因为信任老祖宗,与老祖宗说话之时,神情是十分放松的,一不小心就有可能让老祖宗套出话去。弄明白这一节,俞筱晚便安心了,乖巧地笑道:“好,都听你的。”忽地又睁圆了杏眼,一脸酸熘熘的醋意,“在曹府的时候,为何要对着那些小姐们抛媚眼啊?” 君逸之毫不心慌,反倒是搂着晚儿,将脸埋在她颈间,笑得一脸得意,“晚儿莫非是在吃醋?” 俞筱晚被他搂得有些喘不过气来,推了他几下推不开,便转而用手掐他腰间的软肉,掐了两下不见效,再改为挠痒痒。 君逸之吃不住痒,笑喘着握住她的小手,再顺势抱紧了她,咬着她的耳垂道:“还不是为了让太后知道喽,兰小姐既然是太后派来楚王府的,我没理她,怕太后怀疑啦。就是告诉大傢伙,我还是跟以前一样喜欢美人儿的,顺便告诉太后,只要是她安排的,我就不喜欢。反正只要人多的地方,就做做戏,没什么损失,晚儿别吃醋啦!” 俞筱晚笑着白了他一眼,“放心啦,我没吃醋……哎呦!”话未说完,就被君逸之重重咬了一口耳垂,不禁叫了出来,跟着听到君逸之气唿唿地道:“你敢不吃醋,试试看,看我怎么罚你!” 胸口中了一记色掌,俞筱晚立即老实了,“好好好,吃醋吃醋……” 可惜承诺得慢了一点儿,某人还是老实不客气地上下其手,努力处罚。 小夫妻俩刚回到梦海阁没多大会儿,刘嬷嬷便过来请俞筱晚,婆婆召见。君逸之也要跟去,刘嬷嬷笑阻道:“王妃是有贴己话儿要跟二少夫人说,二少爷您若是去了,倒不好说了。” 君逸之挑高了眉睨向刘嬷嬷,话却是对着晚儿说的,“母妃有什么体己话要说,回头一定要告诉我。” 弄得刘嬷嬷脸色一僵。 俞筱晚答应了一声,不敢怠慢,忙入内换了家常服,跟着刘嬷嬷去了春景院。 楚王妃十分亲切,示意俞筱晚坐到自己身边来,和蔼地问道:“怎么今日这么早就回来了?” 夏秋委的宴会多半都会延续到凉慡的夜间,还经常会玩闹到半夜才结束,刚过晌午就回府,的确是有些古怪。俞筱晚飞速地想了想,便笑道:“二爷说他没话跟那些官员说,又不方便总呆在内院里,就带我回来了。”
第191页 楚王妃含笑看着她,眼睛里清清楚楚地写着“真的么”几个字,嘴里说道,“我还以为你知道府中要来客人,特意回来帮忙老祖宗的呢。” 俞筱晚好奇地问,“府中又来客人了么?” 楚王妃微笑道:“可不是吗?今日东晶侯夫人来给老祖宗请安,她是的老祖宗娘家亲戚,以前也曾来请过安的。今次带了贺家和她娘家孙家的几位姑娘一併前来,老祖宗瞧着小姑娘们心里喜欢,就留下小住几日,待宴会过后,再回东昌侯府去。而且,老祖宗还作主多邀了几家的小姐们过来,下人们在收拾客院,傍晚之前,她们应该都会到了。” 顿了顿,楚王妃仔细看着俞筱晚的表情道:“俞氏,你有空,就多找这几位客人玩玩,免得旁人说咱们待客不周。” 这么说来,这回请来的娇客之中,有预备给逸之选侧妃的人选喽?婆婆这般告示自己,就是怕自己会去捣乱吧? 俞筱晚在心底里无声地笑笑,面上恭敬地应下,说完了事儿,楚王妃也不耐烦留她,打发她回去了。 回头跟君逸之一说,原来是这种事,君逸之当时就气闷了,“弄这么多人来住做什么?嫌家里太冷清了么?” 俞筱晚笑着拉着他进了内室,不怎么认真地抱怨道:“你在院子里说这些话,让母妃知道了,还以为是我撺掇的。” 君逸之眉眼一冷,“娇蕊和娇兰还是去母妃那儿传话么?”上回他才特意警告过一次,想不到自己的话都没作用,“你想个法子,将她们俩个打发了吧。” 俞筱晚笑睇了他一眼,心道,你不给人家好处,就想让人家听命,这怎么可能? 当然,二娇要的好处,他想给,她也不会允许就是了。 她想了想道:“将两个人都打发掉,母妃肯定又会弄两个进来,不如想办法打发了一个,另一个应该知道分寸了。” 君逸之其实挺不耐烦处置这些内宅小事,便笑道:“一切听凭娘子安排 俞筱晚轻笑道:“我问你,老祖宗忽然请来这么多小姐到府中来小住,难道你不觉得奇怪么?” 君逸之笑道:“这有什么奇怪的,老祖宗最擅长的,就是明修栈道、暗渡陈仓。” 明修栈道、暗渡陈仓?俞筱晚细细一想便明白了,今日东昌侯夫人带来的小姐们,以前之前通过各种方法住进楚王府的小姐们之中,只怕都有太后相中的人选,老祖宗不想孙儿的婚事也让太后操纵,可是又不能表现得太过明显,所以干脆多请些人来小住,将水搅混。 虽然打着做客的幌子,其实是来楚王府干什么的,这些小姐和她们的父母家族,心里都有数,也一定想争取到,毕竟,不论是世子妃、还是郡王侧妃,都是录入皇家玉牒的,可是人选越多,竞争就越激烈,相互攀比、争斗的结果,就是自然地淘汰一批人。老祖宗也有藉口踌躇不决,太后给大哥或者逸之指婚的事儿,就会变得遥遥无期。事情久了,就易生变,或许在这段时间里,老祖宗会快刀斩乱麻地给某户人家下定,让太后也措手不及。 老祖宗果然是只老狐狸。 俞筱晚噗哧笑了,掐着君逸之的俊脸道:“那你怎么不开心?这里面肯定有为你定的侧妃人选吶。” 君逸之立即打蛇上棍地缠上她的唇,含煳地道:“我的正妃、侧妃庶妃,都是你,还要选什么。” 正想拉着晚儿上床躺一会儿,老祖宗又差人来叫晚儿,俞筱晚笑着推开他,去到春晖院。原来是这些娇客们已经到了,竟有十人之多,俞筱晚帮着老祖宗手下的大嬷嬷,安顿好了这些娇客。 俞筱晚和君逸之两人回王府的时候,仍将曹中妍留在曹府,就此名正言顺地将平安这个高手留下,美其名曰宴会结束后好护卫曹小姐回王府,其实是打探消息。曹清儒两兄弟在书房里的对话,到了晚间便一字不漏地传到了君逸之的耳朵里。 听到两位舅父如此上心,连夜派了人去西山打探,俞筱晚不由得问道:“那块地,有什么玄机么?” 君逸之见她反正已经听到了,便坦言相告,“地没什么玄机,只是地段好,我让智能去看过,后有靠山、左有青龙、右有白虎、前有案山、中有明堂、水流曲折,能纳福纳财、富贵无比;外境宽阔能容万马,可致后代鹏程万里、福禄延绵。兰家现在想的可不就是这个?况且,还有一处温泉,智能也看过,说对老年人的身体极有益处,兰家必定想用来孝敬太后。只是若要开发了使用,周边就得建庄园,银子就是一个大头。” 他笑了笑,促狭地道:“可惜兰家现在虽然不缺银子,却也拿不出几十万两来建庄园。” 俞筱晚眨了眨眼道:“可是建小一点的,也就几万两银子,啊,不对,那就不能请太后凤驾光临了。……缺银子,就会贪么?还是会收贿赂?兰家真有那么大的胆子么?” 君逸之笑道:“若是有人在一旁暗示,估计就会有胆子了。” 一夜无话。 客人多了,府中的事儿也相应多了许多,王府里各项事务都有成例,管事们和大嬷嬷们也尽职,饶是这样,也有许多琐碎的事儿要处理,老祖宗到底年纪大了,楚王妃虽然喜欢揽权,却并不爱理事,许多事都想让刘嬷嬷打理,老祖宗不允,就差了俞筱晚带着春晖院的惠嬷嬷管着。 一连忙了三四日,好不容易能轻闲些了,俞筱晚想歇息两日,再全神贯注地打理初八的宴会。只是一想到那日曹府的宴会,自己和逸之提早回了,还有许多事儿没来及得问老太太和舅母的,便差人到客院请了曹中妍过来。 曹中妍倒是很认真地打听清楚了,“这回大堂兄被贬官,大伯父怕与韩家的亲事黄了,已经差了人上门请期,只是韩家还没应,可是大堂兄月底就要赴任了,大伯父很着急呢。另外就是三表姐的婚事,听说现在婚期已经定下了,就在十一月。” 俞筱晚倒是听曹中慈说过,那会儿曹家想嫁了静家的婚事,再换了忠勇公家的亲事,可怜没胆子惹平南侯,就旁敲侧击地问静晟世子,是不是对曹中雅不满,哪知道静晟世子立即让媒人上门来请期,让曹家上下急得手足无措。这还不算,静晟不知怎么就认识了原世子,还怂恿着他上门来拜见了准岳父。 由此可见,静晟早就知道曹家的打算,曹家真是机关算尽太聪明,却原来被人耍得团团转。可是静晟世子这样还愿意娶曹中雅,俞筱晚就有些不能理解了。 君逸之却道:“静晟只怕是认定上回丢脸的事儿,是你大舅母张氏做出来的,铁了心要报復在你三表妹身上呢。” 俞筱晚不由得砸了砸舌,静晟这个男人真是惹不得,睚眦必报啊。 君逸之瞧着今日天气好,便想与娇妻去外面用膳,正要说话,从文便在外面禀报导:“二少爷,您约好了黄公子的,时辰快到了。” 君逸之应了一声,低头跟晚儿道:“晚儿,我应该不会去太久,你等我回来,我跟你一道去给母妃和老祖宗请安。” 许多事情,他坚持跟晚儿一块做,就是为了告诉父母亲,晚儿对他来说,是非常重要的,尤其是府中住进了这么多别有用心的女人的时候。 想了想,他又道:“还有,一会儿,我要先去趟伊人阁。” 俞筱晚“哦”了一声,亲手服侍他更了衣,送到王府的大门口,看着他飞身上马,扬鞭而去。 转出月洞门时,君逸之还回头沖俞筱晚抛了个媚眼。 俞筱晚一直目送着君逸之的背影消失在街角,才转身扶了初云的手,轻声道:“回吧。” 虽然逸之说过,如烟是为了掩饰他的行藏的,可是自家的相公总是往一个娇滴滴的大美人那儿跑,若说俞筱晚一点也不介意,那也不是真心话。 初云见主子垂眸不语,实在是憋不住心里那口气,急道:“二少夫人,二少爷总这般往外跑,您怎么也不拘着他一下?上回奴婢还看见原小姐跟二少爷拉拉扯扯呢。” 真是的,明知二少爷长了副勾人的脸,还是身份尊贵的郡王爷,二少夫人还这般顺着他,就不怕二少爷的心,迟早被外头的女人给勾了去? 俞筱晚原是要安抚初云一下,眼角的余光瞟见几位娇客正慢慢靠过来,便转了语气,略带着些认命的忧伤,凄凄凉凉道:“夫为妻纲,二爷他要出去,我能有什么办法?若是哪天二爷想将如烟姑娘纳入府中来,我也只能帮着安排,方是贤惠之道。罢了,以后这些事可别再我面前提了,不听就不会伤心。” 初云睁大了眼睛,几乎不敢相信这是她主子会说出来的话,好在初雪暗掐了她一把,她才没继续义愤填膺下去,而低声应道:“奴婢知道了。” 倒是那几位娇客,因为都住在客院里,时常接触,这几日在贺七小姐的暗示之下,都听说了这位宝郡王妃是位善妒的恶妇,性情暴躁,脾气火辣,可是听了这几句话,明明就是个软弱的妇人,哪里暴躁了? 俞筱晚眸光熘了一圈,见此言达到了自己想要的目的,心中不由暗笑。 再说君逸之,出了府门,他便直接打马奔到了伊人阁的大门前,老鸨子翟妈妈笑眯眯地迎上来,娇嗲嗲地道:“哎呀,宝郡王爷您来了,快请快请,如烟这会儿不在屋里,奴婢先让芝儿去服侍您。” 翟妈妈带来一大团香雾,熏得君逸之往后微退了半步,俊脸上的笑容倒是丝毫不减半分,懒洋洋地问,“这时辰如烟能跑到哪里去?” 翟妈妈夸张地笑道,“还不是知道您会来,特意上街买香粉去了,哪知您会来得这般早呢。”然后跟在君逸之的身后,小声地道:“定国公府的世孙兰知存大人,近日来总是缠着如烟,现在就在二楼。” 君逸之上楼的脚步顿住,挑高了眉,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如烟还特意去买香粉么?想要什么只管告诉我,我差人去给她买来便是。”眸光在楼下大堂里转了一圈。 此时已近黄昏,许多官员或是商户都陆续到了伊人阁,楼下大厅里有几位大人在连吃酒边聊天,瞧见君逸之的目光,相熟的就点头打个招唿。君逸之瞧见两个比较熟悉的身影,那两人却忙低头捂脸,不让他瞧清楚。 君逸之淡淡一笑,扇柄在空中转了一圈,凌空虚点了那两人的桌子一下,翟妈妈瞧在眼里,暗暗点了下头,君逸之脚步不停,直往三楼如烟的香闺而去。 如烟的房里的确无人,翟妈妈带着丫头沏了新茶,布是果品糕点,正要去叫芝儿来服侍,君逸之淡声道:“不必了。”
第192页 翟妈妈便躬身告退了。 楼下的那两位客人,瞧见君逸之在翟妈妈的陪伴下上了楼,便开始小声议论,“听说兰大人迷上了如烟,为了她一置千金呢。当然啦,如烟对他可没一点意思,只是……都在这京城里头,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也不好不给人家一点面子。” 另一位小声问道:“莫非,现在如烟陪的就是兰大人?” 之前那人一阵暧昧的笑,轻轻点了点头“应该是。” 不多时,翟妈妈下了楼,这两人将翟妈妈叫来近前,问起如烟姑娘的事儿,翟妈妈瞧着他二人笑道:“两位客官看起来面生,想是头一回来伊人阁吧,咱们阁里的规矩,与如烟姑娘弹琴雅谈,是纹银一百两,若要包日,便是两百两。” 一人抛了一块大银锭到翟妈妈的怀里,淡淡地道:“我们不打算见如烟姑娘,只是想知道,兰大人包了如烟几天?什么时候会离开?” 翟妈妈见钱眼开,不过只敢喜在心里,小心翼翼地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道:“包了五天了,今日已经到期了,不能留宿,想必一会儿就会走。” 那客人“=责啧”几声,“兰大人还真是大手笔。” 如烟姑娘包一天可要二百两银子呢,以兰知存如今从四品的官俸,也不过是五百两银子的年俸而已,兰知存如今上朝才不到半个月,就将两年的俸禄都花在了如烟的身上,不是大手笔是什么。 翟妈妈嘿嘿地笑笑,却不接话,又见客人没什么要问的了,便去接待别的客人。 打发走了翟妈妈,两位客人就坐在大堂里等兰大人。 君逸之在如烟的房内坐了不过片刻,如烟就扭着腰肢走了进来,笑呵呵地道:“你今日来早了,也不怕撞上。” 君逸之哼了一声,走到门边往外看了几眼,瞧见兰知存下楼,出了大门,之前那两位客人便尾随而上。他眯了眯漂亮的凤眼,不屑地笑了笑,方问道:“你跟兰知存都聊了些什么。” 如烟笑道:“还不是你想告诉他的事儿,不过不是我说的,是他的新交的那位朋友,鲍启智说的。”又指了指隔壁,“人你要不要见见?” 君逸之摇头笑道:“以后我自会向他道谢,现在还是不见了,这里人多嘴杂。”又问道:“他们认识的事儿,没有破绽吧?” 如烟笑道:“我布的局,怎么会有破绽?放心吧,是兰大公子主动要结交鲍兄的。” 鲍启智是君逸之认识的一位江湖朋友,为人极讲义气,又心细如尘,一张嘴能将死人说活了。按照他的计划,现在鲍启智只是跟兰知存套交情,提供一些对兰知存的仕途十分有帮助的消息,待兰知存十分信任鲍启智之后,才会开始真正的计划。 如烟忍不住嘆息一声,“唉,想想兰公子也真是可怜,刚刚做官,你就来引诱他贪污,其实他又没得罪你。” 君逸之哼了一声,“他姑奶奶惹着我了。再者说,清者自清,若他是个清廉的官儿,我怎么引诱,他也不会贪污,若他能被外人引诱,就说明日后他总会贪的,我早些帮陛下除了此人,为百姓除了一个贪官,有何不对?”说完又摸着下巴得意地笑,“况且咱们做的事儿,又没瞒着陛下,他若是想阻止,早就阻止了不是?” 如烟毫无形象地大翻了一个白眼,“明明是自己无耻,还说得好象是为国为民。” 说完了正事儿,如烟便撒娇般地扭着身子往他身上靠,笑问道,“你总往我这儿跑,你家的小娘子会不会生气?要不要我跟她解释一下。” 君逸之睨了她一眼,“我怕你越解释越出事!少把歪主意打到她身上去,小心我阉了韩二,让你心疼。” “呸!我心疼什么啊?你爱阉不阉!”如烟不撒娇的时候,声音就有些低沉,她眼睛骨碌碌一转,鬼笑道:“我可听说,有人要拿我和你的关系,大作文章了哦,你可别说我没提醒你。若是想知道,就把你新得的那块血玉送给我。” 那块血玉,君逸之是打算雕成并蒂莲,送给晚儿的,怎么会给她?当下抬腿踹了她一腿,恶狠狠地道:“少卖关子知道什么就快点告诉我!” 如烟气得大叫,“休想!你又踢我的胸部,明知道这里最脆弱!” “不说算了。” 君逸之瞧着外面天色已暗,便匆匆回了王府。 俞筱晚早已换好了衣裳,站在二门处候着他,待他下了马,便含笑上前道:“时辰来不及了,先去给老祖宗请安吧,父王和母妃已经过去了。” 走至半路,又遇上了君琰之。 春晖院里,早已经人满为患,娇客们都坐在暖阁里陪着楚太妃,听得外面禀道:“世子爷、二少爷、二少夫人来请安了。”一个个地都忙站了起来,想到屏风后去避着。 楚太妃笑道:“以后还要住上好几日的,天天这般避着也不方便,不如就见一见吧。” 娇杏将门帘挑起来,君琰之和君逸之兄弟两并肩走了进来,俞筱晚垂眸颔首地跟在后面。 一众人相互见礼之后,君琰之关切地询问祖母今日身子可好,君逸之却大大咧咧地、带着些轻佻地,逐一从各位佳丽的脸上看过去,直看得众人小脸绯红,有些清高的千金心里就极为不满,这个宝郡王爷果然是个色胚,有些对他有意的,则刻意或半侧了脸或微扬了头,要将自己最美的一面展示出来,只有三人神色自若,既不恼怒也不羞涩,丝毫不为君逸之的目光所动。 俞筱晚悄悄地记下,这三人中,一位是表妹曹中妍,一位是国子监祭酒孙大人的嫡女,还有一位就是东昌侯府的贺五小姐。楚太妃也在一面与长孙说话,一面暗暗观察这些佳丽,见状也暗暗点了点头。 两日后的赏莲宴,十分热闹,俞筱晚在春晖院帮老祖宗和母妃接待女客,她长袖善舞,面面俱到,哄得晋王妃等人都开怀大笑。 定国公府的兰夫人便笑道:“宝郡王妃真真是个可人儿,怪不得歷尽花丛的宝郡王爷会这么宠着你,听说太后想指个侧妃给宝郡王爷,你都敢当面拒绝呢。” 俞筱晚秀眉一挑,这就要当面挑事了么? ------题外话------ 不好意思,今天菡笑的姨父心脏病突发,住院开刀,菡笑在医院陪了许久,所以只能先一更了,11:30再二更…… 136.你慢慢躺 俞筱晚有些气闷,兰夫人这话里的套子可真多,若是她否认了,兰夫人肯定打蛇上棍,逼她当众应下,不会阻拦君逸之娶侧妃,还能顺势将贺七小姐与君逸之的婚事给定下来,她敢反对,就是善妒,是七出的条例之一;若是她承认了,就等于是承认自己藐视太后,这些张狂的性子,也不会为人所 因为早就将春晖院的厅堂分了等级,按客人的品秩不同分别接待,只要每个厅中的婢女都各尽其责,就能将每位客人都照顾得细腻妥帖。正堂里招待的都是一品或者超品的王公夫人们,这样的话一经传出,会对她造成难以估计的恶劣影响,甚至有可能,整个上流社会都不会再接纳她。 楚太妃气得一张脸崩得死紧,楚王妃早知道这回事了,也觉得兰夫人当众问出来,太不给逸之面子,她的儿子,怎么可能是个听女人话的软蛋呢? 兰夫人轻笑着、笃定又自得地看向俞筱晚,想看她要如何回答,无论怎样回答,都会落个不好的名声。 兰夫人敢当着是楚太妃的面为难俞筱晚,是因为,她是楚太妃的弟妹,也是俞筱晚的长辈,背后又有太后撑腰。 俞筱晚不能不回答长辈的话,只微怔了一瞬,便漾出一抹绝美的羞涩笑容,羞答答地道:“能得二爷垂青,是我的福气。”避而不谈侧妃之事。 可是兰夫人怎么会让她如愿,咄咄逼人地问道:“这么说,你的确是恃宠生骄,拦着太后,不让宝郡王爷娶侧妃喽?” 俞筱晚佯作惊讶地直视向兰夫人,反问道:“不知夫人这话从何说起,晚儿怎么不知,太后想将哪位小姐指给宝郡王爷呢?还请夫人明示。” 居然跟她装傻!兰夫人气得差点没将手中的茶杯摔到地上,若是家中哪个儿媳孙媳敢这样跟她说话,她早就将人罚去祠堂跪着了。可是现在,屋里的一众夫人们,几乎都是不知情的,听了这话,也都好奇地看向她,令她忽然发觉,她居然无法回答! 当时太后是单独召见的俞筱晚,谈话的内容只有俞筱晚和太后知道,现在太后又不在这里,她找不到证人来证明,她说俞筱晚拒绝并冲撞了太后,是有事实依据的。而且俞筱晚要她当众说出贺七小姐的名字,这怎么能说?让这么多夫人王妃知道贺七小姐要嫁给宝郡王爷,若是最后嫁不成,脸都会丢尽去,那东昌侯夫人还不得找她拼命啊。 兰夫人纠结了半晌,一条新制的双色绮的手帕,让她拧成了麻花,最后不得不咬牙道:“你自己心里清楚。” 俞筱晚却不是个见好就收的,没道理她只能让人堵着噎着,不回击回去不是?于是便张着迷茫的杏眼看向摄政王妃,“皇婶,那日您也在,您知道这回事么?” 摄政王妃淡淡一笑,“我不知道。” 众夫人看向兰夫人的目光中,就有了那么一点轻蔑,轻蔑她说假话,或是说了真话都顶不过一个小媳妇。兰夫人气得白了脸,正想茶杯摔到几上,发作一下,忽然察觉楚太妃看向自己的目光,冷冷的、饱含警告,她只得忍下这口气,故作迷惑地道:“难道是我记错了?” 俞筱晚只微微一笑,并不接话,摄政王妃也不给兰夫人圆场,楚太妃慢条斯理地啜着茶,气氛一时间有些凝滞,兰夫人的面愈发挂不住。 正当此时,君琰之和君逸之两兄弟,特意进来给老祖宗和各位婶娘、伯母请安。老祖宗忙拉了琰之坐在自己身边,君逸之则自动地往晚儿的身边一 兰夫人觉得这是个极好的时机,悄悄给后头的丫鬟使了个眼色,那丫鬟忙出了正堂,去小花厅将贺七小姐给请来。 贺七小姐轻笑着回绝,“我在这里跟姐妹们聊天,若是兰夫人有召,待一会开开宴之前,我再去给兰夫人请安吧。” 她并不是个没脑子的人,听说是兰夫人请自己相见,心中就有些打鼓,这可是楚王府,兰夫人就算要见自己,也应当请人另备一间小厢房,怎么能让自己去正厅呢?正厅里都是些什么客人,她是十分清楚的,贸贸然跑去,只会让那些夫人们觉得自己不矜持、不自重。
第193页 贺五小姐也在一旁道:“可不是么,现在去正堂,里面人多,也不方便说话,还会打搅到旁人的,还请丫鬟姐姐代为转告兰夫人。” 丫鬟没有办法,她总不能强押着人过去,只得回去回话,兰夫人气极,一个两个的不听话!她回头小声跟丫鬟道:“叫她立即过来,就说我说的。 兰夫人的态度如此强硬,贺七小姐十分为难,贺五小姐想了想,问道:“屋里除了主人家和各位王妃、国公夫人之外,还有些什么人?” 小丫鬟微笑道:“还有世子和宝郡王爷。” 贺五小姐眸光闪了闪,附在妹妹耳边轻声嘀咕了几句,贺七小姐微微红了脸庞,这才站起身来,随丫鬟过去。可是走在走廊上之时,却故意磨蹭,东拉西扯地问丫鬟一些问题,靠近正堂大门的时候,又停下整理衣鬓,待听得里面传出男人声音道:“孙儿去前院了,孙儿告退。” 她才面露喜色,快步往正堂大门而去。走到门前,君琰之和君逸之两兄弟正好出来,不留神撞上,贺七小姐“啊”了一声,身子往后一仰,就要往后跌倒。 她满心期待着,世子或是宝郡王爷,随便哪个扶她一把,……都好。 可惜这两兄弟都将手往后一背,迈出去的腿还收回了堂屋内,眼睁睁看着她扑通一声摔倒在地。 这一幕,从俞筱晚的角度看去,正是清清楚楚,贺七小姐并没有撞上谁,却故意要摔倒,想必打的就是让人扶的主意,青天白日、众目睽睽之下,男男女女搂抱成一团,又是侯府千金,名节紧要,君家兄弟不娶也不行。可惜贺七小姐打错了算盘,想当年,曹中贞就打过这样的主意,若是不论身份只论长相,曹中贞比贺七小姐还要略强一点呢,君逸之照样理都不理,随便她摔个狗啃泥。不过大哥也这样,真是让俞筱晚大吃一惊。也是个 这会子君逸之正拿他漂亮的鼻孔看着贺七小姐,不耐烦地道:“你起不起来,挡着我的道了。” 君琰之则薄责地盯了弟弟一眼,“贺七小姐想必是摔疼了,让她多躺一躺,缓缓再站起来比较好。”然后转向贺七小姐,微笑道:“没关系,你慢慢躺,我们可以绕道的。” 说完真的拉着弟弟,绕过贺七小姐,潇洒地走了。 噗,俞筱晚差点将嘴里的茶喷出去,看不出来平日里温文尔雅的大哥,居然是这么个腹黑的人吶。 屋内的夫人们也个个忍俊不禁,贺七小姐出了这么大一个丑,脸上红一块白一块的,扶着丫鬟的手,挣扎着站起来,也不顾腰和屁股疼得钻心,慌忙朝正堂内福一福,跌跌撞撞地奔回了客院中自己的房间。 正堂里的夫人们个个都是人精,自然不会谈论贺七小姐,只拣了风花雪月来聊,气氛又再度热烈了起来。 摄政王妃瞅了个空问俞筱晚道:“听说你屋里挂了一幅双面绣,带我去看看,若是精品,我就厚着脸皮向你讨要。” 俞筱晚忙向楚太妃道了一声,引着摄政王妃回梦海阁。摄政王妃仔细打量了一番屋内的摆设,笑贊道:“你也是个图轻省的。” 俞筱晚令人将双面绣屏取出来,一面回应道:“我不喜欢屋内摆太多摆设,看着眼睛花。” 摄政王妃点了点头,笑道:“我也是,咱们俩个脾气倒是象。” 俞筱晚见她一副有话要说的样子,便让丫鬟上了茶后,都退下去。 摄政王妃对她的体贴十分满意,朝她笑了笑,才敛了神情,缓缓地道:“王爷答应我,在生下嫡子之前,不让别人再生。” 俞筱晚忙道:“皇叔这么体贴,晚儿真是羡慕皇婶。”心里也明白,这对摄政王妃来说,也是种无形的压力,若是她生不出儿子来,太后会更加有理由刁难她。 只是不知王妃告诉自己这事儿,是单纯只是想发泄一下,还是想表明她跟自己一样,都是可怜人? 摄政王妃独自黯然了一会儿,又提起精神来,微微一笑道:“贺七小姐掌心有个痣,据说这是破财败家之相,她平日里总是会在掌心抹上香脂,一般人看不出来。” 若真是这样,只要想办法让贺七小姐露出掌心的痣来,就算太后想赐婚,也找不到理由了。只不过,这样的事情,东昌侯府肯定是要拼命瞒下来的,摄政王妃知道的?俞筱晚心中一动,看向摄政王妃。 摄政王妃拍了拍俞筱晚的手,含笑道:“你是我的大恩人,以后有为难之事只管来找我,别总是这么生分。” 俞筱晚忙道了谢,并将那幅双面绣相赠,摄政王妃也没推辞,站起身道:“你还得招待客人,咱们回去吧。” 俞筱晚忙跟了上去,可是走到一半,一名春晖院的管事嬷嬷便寻到了俞筱晚,有事禀报,摄政王妃便先行一步。 那名管事嬷嬷小声道:“二少夫人,贺七小姐在房间里哭得厉害,闹着说要回家,怎么劝也不行。” 137.出人命了 贺七小姐要离开? 俞筱晚头疼地按了按额角,这会子府中这么多客人,若是让贺七小姐走了,日后旁人还不知会怎么编派楚王府呢,纵使楚王府没有什么对不起她的地方,但是流言可谓,总不可能逢人就道一遍委曲吧? 怎么也得将她留下来,待宴会散后,再行商议。到那时她还坚持要走,就派了马车送走便是,总之不能这会儿走。 俞筱晚拿定了主意,便同那位嬷嬷道:“我过去看看吧。” 嬷嬷忙道:“多谢二少夫人了,奴婢手头还有差事,容奴婢先告退。” “嗯,你去吧。”俞筱晚挥手让她退下,自己带着初云往客院而去。 今日府中的客人多,这些娇客也多半去了花园里、客厅里,因此客院里的丫鬟婆子也多半调去服侍客人了,院子里静悄悄的,俞筱晚来过几趟,知道贺七小姐的住处,就在二进的西厢房的第三间。 刚走进二的月亮门,便见到一名十岁左右的小丫鬟站在厢房门外,不时朝里面张望一下,俞筱晚沿着抄手游廊走近,走到近前了,小丫鬟才瞧见俞筱晚,忙福了福道:“二少夫人安好。” 厢房里面传出细微的声音,似乎是丫鬟们在劝说贺七小姐,俞筱晚伸手阻止小丫鬟打帘子的动作,走到窗边细听了一下,是贺七小姐的贴身丫鬟在劝她,此时离开如何如何不智,原小姐还出过更大的丑,都没离开呢,况且只有正厅那儿的夫人们瞧见了,旁人又不会知道云云。 贺七小姐只是支吾着说“丢脸死了,没脸见人了”,却没再哭,似乎已经被丫鬟说动。 俞筱晚想了想,若是自己现在进去,只怕贺七小姐会以为自己是来示威的,必然是既然丫鬟已经劝住了她,不如就此离去算了。于是招手示意门外的小丫鬟到转角处,轻声问道:“园子里只有你在此当值吗?” 小丫鬟点了点头,“回二少夫人的话,园子里的姐姐们都调去花园和春晖院了,这里只有奴婢照应着,贺七小姐从二刻钟前回来,就一直哭。……嗯,现在好多了。” 俞筱晚笑了笑,摸了摸小丫鬟的头,让初云赏了她一个银角子,才轻声吩咐道:“这样吧,这里的小厨房里应该还有热水,你去打盆热水来给贺七小姐擦把脸,劝她的丫鬟带她去春晖院,一定要去。告诉她们,就快开席了,若是迟了可不好。你办得到吗?” 小丫鬟高兴地捧着银角子,用力地点了点头。 俞筱晚便打发小丫鬟去了,本要先走的,想想这里没有旁人,万一贺七小姐那里有什么吩咐,还可以让初云帮衬一下,不如等小丫鬟回来了再走。 主亻}两人便在二门的月亮门外等着,初云想到贺七小姐摔跤的事儿还觉得好笑,站着站着就自己笑了起来。俞筱晚嗔了她一眼,“让客人瞧见,就是你的不是了。” 初云笑着赔礼,“奴婢不敢了,不过,她瞧见了,难道就知道奴婢是在笑她么?” 俞筱晚笑骂道:“就你嘴欠。” 主亻}两个说笑了一会儿,初云眼尖地瞧见小丫鬟提着一只铜壶走了过来,俞筱晚觉得不必照应了,便带着初云离开了客院。 从客院到春晖院,有一段距离,初云便想去叫一辆小马车过来,又怕自己走了,没人服侍二少夫人。方才俞筱晚让丫鬟婆子们都服侍摄政王妃回正厅去了,身边只留下了初云。 俞筱晚想着若是徒步过去,怕裙摆沾上了泥土,形容不整,客院离二门也不远,叫马车过来很方便,便应允了。 初云急忙往二门处去叫小马车,俞筱晚不想惹人眼,便站在客院前小径旁的一株月槐树下。忽然听到身后有脚步声,俞筱晚方一回头,一只红木漆碗就直飞过来,她忙一旁让,却仍是让里面紫红色的汁水沾上了裙幅,定睛一瞧,原来是名青衣婆子,此时正惶恐地跪在地上,手里还拿捧着一个托盘,托盘上的漆碗已经滚到她的脚边了。 那婆子吓得直哆嗦,战战兢兢地磕头道:“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问清原由,原来她是来给贺七小姐送紫米粥的,脚下不知怎的绊了一物,这才摔了一下,托盘中的漆碗飞了出去。 俞筱晚今日穿的是件秋香色的百褶裙,沾了红色的汁水十分显眼,心里懊恼得不行,可是见那婆子惶恐不安的样子,又不忍心太过责罚,只叮嘱了几句让她走路注意一点,再去厨房给贺七小姐端一份粥来,便打发婆子走了 初云很快叫来了小马车,见主子的裙子污了一块,不由得大惊道:“哎呀,这是怎么回事,谁这么讨厌?” 俞筱晚不想多说,只道:“快回梦海阁换条裙子,一会儿宴会要开始了 主亻}二人忙上了马车,匆匆去梦海阁换了一条茜红色的月华裙,总算在开宴之前赶到了春晖院。 楚太妃见晚儿来了,便笑着道:“丫头,正等你呢,快去请人去前院问一问,可否开席了。” 俞筱晚一进春晖院便安排了此事,忙笑道:“孙儿媳妇已经打发人去前院了,想来一会儿就能过来回禀。” 才说完没多久,君逸之和楚王府的前院总管宋科匆匆地赶来,向老祖宗禀道:“宫里的魏总管打发了人过来传话,太后和陛下一刻钟后微服来访,还请老祖宗准备好迎驾。” 楚太妃和诸女客们都非常惊讶,一刻钟后就到,说明太后和陛下早就出宫了,怎么不早些派人传话,是临时起意来楚王府的么?
第194页 惊讶归惊讶,太后和陛下要来,众人自然要做好迎驾的准备,楚王府里又忙乱了一通。 待太后和陛下驾临楚王府,宴会才正式开始。宴席摆在水榭之上,陛下在前院与男宾们共饮,太后则在内院与女宾们坐在一处,楚太妃和摄政王妃坐在次位上相陪,楚王府和晋王妃再次一席,俞筱晚则坐在靠外的位置上,方便安排下人们办事。 酒过三巡,太后和善地笑道:“今日既是赏莲宴,本当欢欢乐乐的,怎么这般沉闷,莫不是因为哀家来了的缘故吧?” 摄政王妃率先笑道:“太后您原来知道啊,您是一国之母,谁人敢在您的面前放肆呢?” 有摄政王妃这般混说,众夫人便都笑了起来,“哪里哪里,太后最是慈爱和善不过的。” 摄政王妃笑斥道:“若真箇是最慈爱和善不过的,你们为何不向太后敬酒?” 太后立时笑了起来,虚拍了摄政王妃一下,道:“你这个泼皮,想撺掇着旁人灌醉我是不是?” 众夫人忙纷纷起身,端着酒杯、排着队给太后敬酒,当然是自己饮尽,太后随意。饶是这样,才只一品以上的夫人们敬过酒,太后就已经两颊升起红云了,连连摆手道:“不行了,你们自己喝。”说着扶了摄政王妃的肩,笑道:“哀家得去歇一歇了。” 楚太妃忙叫上儿媳和孙儿媳妇,一同服侍着太后去春晖院正房里休息。太后临走时还挥手让夫人们都坐下,“你们继续,该吃的吃、该玩的玩,哀家一会儿要问你们谁的酒量好。” 众夫人忙一迭声地应下,蹲身送太后远去,才又继续吃起酒来。 再说俞筱晚陪着楚太妃、楚王妃、摄政王妃、晋王妃送太后回春晖院,进了正房,魏公公服侍着太后歪在临窗的短炕上。太后便招了招手,微笑道:“你们都坐吧,这不是宫里,不用这么拘着。哀家只是头有些晕,倒也没醉,你们都来陪哀家说说话。” 楚太妃就率先坐在靠着炕的楠黄花梨木的雕花高背靠椅上,摄政王妃和楚王妃、晋王妃则坐在后手的几张椅子上,俞筱晚让丫鬟搬了张绣墩过来,靠门放着,自己坐在绣墩上。 太后一手扶着额头,醒眼蒙蒙地看过去,笑了笑道:“都是亲戚啊,尤其是大姐和三姐,咱们姐妹三人,好多年没有好好聊过天了。哀家总还记得,以前在定国公府的时候,我最爱跟在三姐的身后跑,后来三姐出嫁了,哀家还哭了好几天呢,没想到自己也那么快就入了宫……一晃就是几十年啊。 一番话说得楚太妃也恻恻然起来,眼眶微微红了红,“年岁虽然大了些,可是身边有儿孙环绕,也是一种福气。太后是积福之人,陛下少年天子、英明睿智,将来定会千古留名的。” 太后闻言骄傲地一笑,毫不谦虚地将皇儿夸赞了一番,只是感嘆皇儿年纪尚幼,还不能婚配,皇宫里已经许多年没有新生儿了,又指着摄政王妃和俞筱晚,笑道:“这两个小的,可得赶紧给哀家生几个孙儿、曾孙儿来抱抱 摄政王妃笑道:“臣妾难道没给太后您添孙女儿么?太后您可真是偏心,就只喜欢孙儿么?” 太后难得如同普通人家的婆婆那般,语重心长地跟摄政王妃道:“孙女儿哀家自然是喜欢的,只是儿子才是传宗接代的根本,你还是赶紧给摄政王生几个嫡子才是。”又看向俞筱晚道:“宝郡王妃也是,男人都要当了父亲才会长大,生个儿子,就能将逸之给束在府中了,免得他成天想着往外跑。你自己也会调养身子的,多多调养一下。” 俞筱晚忙站起来恭敬地听训,楚太妃瞧不过眼,太后说完这些话后,便接着话茬道:“多谢太后关心了。我倒是不担心曾孙的事儿,佛家常说,今生一切都是前世因缘所定,又说无双美色是因前世的善缘。逸之今生能生得这般的好相貌,前世定然是善心之人,今生怎会没有子嗣?” 太后笑着附和,“那是那是。哀家自然也相信逸之定会子孙兴旺。” 俞筱晚心里却想着,太后这会儿提到了生儿育女,等会是不是就要开始说多纳妾室开枝散叶、繁衍子孙了? 果然,太后接下去就道:“对了,听说三姐你邀了许多名门千金在你们府上小住,怎么不叫来见一见?” 明明大多数是她撺掇着人送进来的,却说是楚太妃邀请的,真是会睁着眼睛说瞎话。 不过太后提出了要见见这些小姐,俞筱晚就只能赶紧去安排。 一盏茶后,莺莺燕燕们鱼贯而入,整齐地列了除,朝太后蹲福下去。俞筱晚仔细瞧过去,发现少了贺七小姐,难道她竟没出席宴会么?正要悄声问问管事嬷嬷,就听得太后问道,“都在这里了么?” 不待楚太妃回答,贺五小姐便出列禀道:“回太后的话,臣女的七妹不在,她今日有些不舒服,故而没出席宴会。” 楚王妃的眼角抽了抽,这位贺五小姐难道想在太后面前告琰之和逸之一状?俞筱晚垂下眼睑,她倒不怕贺五小姐敢胡说什么,说出去也是贺七小姐丢脸,只是怕太后会以此为藉口,来个亲自探访什么的,给人一种贺七小姐的“某种”身份,更加确定的感觉。 太后拿眼看着楚太妃道:“三姐,贺七那孩子得的什么病?” 能有什么病?楚太妃不太在意地道:“今日早晨还挺好的,在花厅里玩了一会儿,后来不知怎的说自己头晕,回了客房了。” 太后轻轻点了点头,“若是没什么大事儿,哀家倒是想见见她,那孩子挺乖巧的,哀家还挺喜欢她。” 既然太后这样说了,俞筱晚便使了人去客院请贺七小姐,眸光特意在贺五小姐的脸上转了一转,不知为何,俞筱晚总觉得贺五小姐的眼神有些哀伤似的。 派去的嬷嬷去了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就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却又站在门边不敢到中间来禀报,嘴唇还哆嗦得厉害。 这副畏畏缩缩的样子让楚太妃和楚王妃、俞筱晚都不由得蹙起了眉。楚太妃怒道:“有事禀来便是,哆哆嗦嗦的做什么?” 那名嬷嬷扑通一声跪下,颤声道:“奴婢、奴婢才走到半路,就、就遇上客院的管事陈嬷嬷,她、她说、贺七小姐已、已经死了……” 什么?屋内众人都大吃一惊。俞筱晚不知为何,眸光飞速在贺五小姐的脸上扫了一圈儿,却见她也是一脸震惊至极的样子,似乎并不是事先知情的,可是,之前贺五小姐的表情,却又象是知道了些什么。 她脑子里还在胡思乱想,太后已经越过楚太妃,发出了一系列的指令,首先自然是先派她身边有经验的嬷嬷去瞧瞧,是不是真的咽了气,若是真的死了,也要先将事情瞒下来,不要惊动了水榭里的宾客们;然后派人去前院告知楚王爷和世子;再是请太医过来候命;最后让顺天府尹立即派仟作前来验尸,派捕快来查明真相。 毕竟是人命关天,楚太妃也不方便不让太后管着,只是同时也一迭声地给自己身边的大嬷嬷下指令,那意思还是按着太后的口谕来,但是时时处处都要有楚王府的人在场才可以。 太后也没计较自家三姐这种类似防备的举动,只是抚额嘆道:“大喜的日子,怎么会出这种事呢?莫不是贺七小姐得了什么急症?” 贺五小姐已经从震惊中恍过神来,此时正拿帕子紧紧堵着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俞筱晚忙让丫鬟们扶着她到西面的厢房里去歇息,不让吵着了太后和几位王妃,还差了府中的大嬷嬷去劝一劝,又令人去请东昌侯夫人过来,只是先不让告诉东昌侯夫人,待人到了春晖院再说。 贺五小姐原本已经被扶出去了,忽然又扑了进来,跪爬到太后的榻前哭诉道:“七妹她只是今日不小心摔了一跤,并没有得什么急症,她死因可疑啊,求太后一定要为臣女的七妹作主哇。” 太后沉声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莫非堂堂楚王府还会要谋害你的妹妹不成?” 贺五小姐说不出话来,只是摇头,只是哭。 楚太妃看不下去,觉得贺五小姐的话十分刺耳,但看在她幼妹身亡、心中悲痛、神情不宁的份上,便宽慰道:“贺五小姐只管放心,只要是我朝的百姓,凡是冤死的,太后都会让官府一查到底,哪怕是我楚王府的人所为,也一定会还你东昌侯府一个公道。” 楚王妃也被贺五小姐的话气着了,却不好发作,只跟在母妃的话后,气哼哼地道:“就是。” 不多时,去验身的嬷嬷来向太后禀报,称贺七小姐是额头撞在桌角上,流血过多身亡,她的贴身丫鬟鼓儿不知去向,当时在客院服侍的小丫鬟则发现被人打晕了丢在一间杂屋里。 这一消息,让太后和众王妃都惊呆了,贺七小姐竟然是被谋害而亡的? 楚太妃怒道:“那个丫鬟呢,醒了么?立即带进来问话!” 跟着东昌侯夫人被请来了,得知小女儿惨死,顿时嚎啕大哭了起来,扑通一声跪下,朝太后不住磕头,“求太后为臣妇作主啊。” 太后瞧了眼楚太妃,沉声道:“放心,楚太妃正要审问,你先去厢房休息一下吧。” 东昌侯夫人却不愿去厢房,坚持要在这里听审。 楚太妃的起居室里不方便办案,众人便移到了偏厅,楚王爷和君琰之、君逸之也得到了消息,匆匆赶来。 楚王爷亲自审问那名小丫鬟,可惜小丫鬟是被人从身后打晕的,根本就没看清是谁下的手。 楚王爷蹙眉问道:“那你且说说看,今日都有些什么人进出过客院。” 小丫鬟此时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忙禀道:“今日一早各位小姐们离开客院之后,院子里的各位姐姐们便在何嬷嬷的安排下,到春晖院来帮忙。奴婢因为年纪小,便被留下看院子。后来……大约是辰时未、巳时初,贺七小姐就哭着回来了,然后春晖院的吴嬷嬷带着府中的大夫跟了过来,大夫走后,吴嬷嬷还进屋劝了贺七小姐好一歇儿,然后摇头嘆气地走了。再然后,二少夫人过来了,不过二少夫人没进屋,只在门外听了听,就吩咐奴婢去取壶热水来给贺七小姐,奴婢去取了水回来,还没进屋呢,就被人打晕了。” 所有人都看了俞筱晚一眼,俞筱晚忙站起来,盈盈朝楚王爷一福,轻声细气地道:“此事媳妇可以解释。当时媳妇与皇婶到梦海阁看双面绣,正要回春晖院的时候,吴嬷嬷在路上拦下媳妇,说贺七小姐想回府。媳妇想着,今日府中有宴会,而且东昌侯夫人也来了,贺七小姐便是不想在王府住了,也可以等宴会散后,与东昌侯夫人一块儿回府,所以就去劝劝。不过到了客房,听到贺七小姐已经被她的丫鬟劝住了,便没进去,只吩咐这个小丫鬟去提壶热水来,给贺七小姐梳洗一番,好参加宴会。”
第195页 说着歉意地笑了笑道:“只是后来宴会之中事务太多,媳妇忙得忘了问贺七小姐是否有出席了,也是刚刚才知道,贺七小姐已经没了。” 东昌侯夫人睁大眼睛问道:“我家七儿怎么会忽然哭着回了客房?” 俞筱晚眨了眨眼睛,正要回话,君逸之便抢着道:“贺七小姐不慎在走廊上摔了一跤,大概是很疼吧。” 东昌侯夫人喃喃地自语道:“摔跤?怎么会摔跤?” 楚王爷没纠结这事儿,继续问道:“吴嬷嬷呢?” 不多时,请来了吴嬷嬷,所说的话跟小丫鬟的一致,因为她怕客人负气走了,对王府的声誉不好,便请二少夫人去劝解一番,之后的事她就不知道了。 东昌侯夫人又惊问道:“怎么是负气走?七儿她、她受了什么气了?” 众人都不大好意思接这话,可是东昌侯夫人不依不饶地问着,贺五小姐的丫鬟只好委婉地告诉了她。东昌侯夫人顿时羞得满面通红,低头支吾忸悝了一会儿,忽然抬起头来,眼睛瞪得老大,手指着俞筱晚道:“是你!你最善妒了,你恨七儿,就故意支开丫头们,将七儿推到桌角上害死了她!” ------题外话------ 那个,不好意思哈,因为昨晚的二更已经是半夜了,没有存稿的,今天实在是写不了那么多了,一会还会继续码字,不过放在明天发了,这样可以保证明天早点万更~实在不好意思啦~ 138.晚儿昏迷 东昌侯夫人的话音方落,君逸之便跳起来怒斥:“你说话仔细些!无凭无据的乱说,恶意诽谤皇室亲贵,你当知道是什么罪!” 东昌侯夫人被君逸之暴戾的眼神骇得往后一仰,扑通一下跌坐回椅上。 贺五小姐忙上前扶住母亲,朝君逸之微微屈了屈膝,低眉顺目地道:“宝郡王爷容禀,家慈只是猜测罢了,毕竟最后一个接触小妹的人就是宝郡王妃,而且她将客院的丫鬟打发去小厨房提水,也是不假,这般看来,当时在客院里的,就只有我家小妹和宝郡王妃了。家慈会如此猜测,也不是事出无由的。” 君逸之冷冷一笑,“那又凭哪一点说是事出有由?若说谁最后与贺七小姐在一块儿,恐怕是令府上的丫鬟吧?如今她人不在,会不会是她杀了主人,却畏罪潜逃?”扇柄一指小丫鬟,“况且,她也说了,郡王妃只在门外听了听,然后吩咐她去打热水,你们哪只眼睛看到郡王妃进了你小妹的屋子? 这一点,东昌侯夫人和贺五小姐都无法证明,贺五小姐忙又朝君逸之屈膝一福,语调低柔,神情悲伤地道:“郡王爷,臣女和母亲的确是无法证明,只是,这个小丫鬟去打水之后,宝郡王妃也只有自己的丫头可以证明,她没进过屋子,而且之后,她的丫鬟还去了二门处叫马车,独留了宝郡王妃一人,前后也有一盏茶的功夫,进去一趟并不难。” 君逸之不屑地道:“晚儿进去一趟就是为了杀你妹子?你妹子哪里配她动手?” 这话说得就刻薄了,东昌侯夫人和贺五小姐同时变了脸色。 贺五小姐紧紧地抿了抿唇,低声道:“小妹的确是蒲柳之姿,无法与郡王妃相比。蒙太后不弃,有意将她赐与宝郡王爷您为侧妃,小妹也时常说,若能服侍您与郡王妃,是她前世修来的福气。只是现在小妹已经死了,还请郡王爷您为小妹留两分薄面,容楚王爷将事情原委曲直断个清楚。臣女的母亲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请郡王妃说明一下她的行踪而已,毕竟也是最后与小妹有接触的人,这个要求不算为难吧?” 她的要求放得如此之低,神情和语气也极度谦卑,兼之眼中含泪的娇弱样儿,十分惹人爱怜,若不是她不顾忌贺七小姐的名誉,将太后欲指婚的事儿也拿出来,当成引诱人们怀疑俞筱晚的藉口,恐怕就连俞筱晚本人,都会觉得她真的没有故意往自己身上泼脏水。诸位瞧瞧,我妹妹贺七小姐已经被太后选中,要赐与宝郡王爷为侧妃,这是大傢伙都知道的事儿,宝郡王妃又素来善妒,难道没有理由除去小妹么? 君逸之怎会听不出来,眸光一冷,就要发作,俞筱晚忙朝他使了个眼色。这傢伙的确不在意什么名声好坏,可是贺五小姐以退为进,他若是坚持不让自己解释行踪,反倒显得是刻意包庇,为何包庇,恐怕旁人都会往最坏的方面去想了。 楚王爷也忙出来打圆场道:“逸之,你少说两句,让我来问。” 君逸之只得闭了嘴,却不坐,而是要拉着晚儿一块坐,“父王,让晚儿坐下回话吧,今日府中宾客多,她一直在忙。” 正扯闹着,门外传来太监尖细的唱驾声,“皇上驾到。” 众人忙起身迎驾,小皇帝穿着一身绛紫色刻丝五福献瑞纹常服,背负双手缓步踱了进来,身后跟着晋王妃、君之勉和定国公兰夫人等人。 太后不由得微微蹙了蹙眉,因着楚王府中发生了命案,她已经吩咐下去,以她要休息为由,让宾客们都散了,也让魏公公同皇儿说,要他先摆驾回宫的,可是瞧这样子,皇上定然是听到了什么风声,被这几人给撺掇着跑到后院里来了。 小皇帝在正位上坐定后,便问太后道:“母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这事儿牵涉到了楚王府的内宅,太后便看向楚太妃,示意楚太妃回答。 楚太妃简要地介绍了一遍,东昌侯夫人立即扑通一声跪下,悲愤地道:“还请皇上派人调查清楚,还臣妇的女儿一个公道!”说话之时,还扭着头,眼睛狠狠地瞪向俞筱晚,那神情分明就是认定了,就是俞筱晚杀了她的女 太后和摄政王妃等人都凝眉沉吟,楚太妃看着东昌侯夫人,暗哼了一声,小皇帝听完了前因后果,看了看俞筱晚,又看向东昌侯夫人,最后看向楚王爷道:“既然是楚王在此审问,朕还是旁听便是。” 楚王爷忙起身一揖,先请陛下准许东昌侯夫人就坐,又朝俞筱晚淡淡地道:“晚儿,你也坐下。” 俞筱晚蹲下身福了福道:“谢太后、谢陛下、谢父王。”站直身子的时候,却忽地头一晕眼一黑,直接往地上栽去。 君逸之正好就在她身边,见状骇得忙抱住她,低头一瞧,只见娇妻唇色淡白,眉峰微蹙,粉嫩嫩的小脸也没了血色,并非佯装的昏迷,心中顿时大惊了起来。晚儿自习武之后,就一直没再生过病,怎的忽然会晕倒? 太后和楚太妃等一干人等,都急忙问,“这是怎么了?” 贺五小姐暗暗嘀咕了一句,“无法辩解就装晕么?” 君之勉听到了,回眸冷冷地扫了贺五小姐一眼,问道,“贺五小姐如何知道宝郡王妃是装的?” 贺五小姐脸儿一红,讷讷地不能成言。君之勉冷冷地道:“凡事要讲证据,所有祸端皆因妄言而起。” 贺五小姐更加羞愧,忙低声应道:“世孙训诫得极是。” 她心中愤恨不已,明明太后已经同晋王妃暗示过,要将她指给勉世孙为正妃,晋王妃也同意了,虽然还没有下明旨,但是两家都已经心知肚明了。现在是她家的小妹无辜惨死,她刚才故意这样嘀咕出声,是为了加重旁人对俞筱晚的坏印象,难道勉世孙不应当帮她吗?怎么反倒指责起她来了? 可是她不敢反驳君之勉,就是表示愤慨都不敢,只暗暗攥紧了手中的帕子,恨不能揉碎了才好。 此时君逸之慌得耳边只听得到心跳的声音,并未听到贺五小姐和君之勉的对话,只大声唤道:“太医在哪?快传太医。”然后糙糙向太后和陛下施了一礼,禀明自己带晚儿去一旁休息。 太后忙道:“快去吧,不必讲究这些虚礼了。” 君逸之就不顾礼数,抱起晚儿往外跑,嘴里还大声道:“我就到西厢房,让太医来西厢房。” 贺五小姐的丫鬟抬眸看着君逸之的身影消失,眼中露出一抹深思之色,悄悄拉了拉小姐的衣袖。贺五小姐极度不悦地回头低斥道:“做什么?” 丫鬟忙左右看了看,见夫人注意自己这边,才小声道:“宝郡王妃的裙子,不是早上时的那条。” 贺五小姐眸光一亮,仔细想了想,的确,早上的时候,她们几个住在一个小院的小姐们还凑在一起议论了,宝郡王妃那条秋香色的百褶裙,是今秋最时新的款式,而且用的是纳石失的织金料子,名贵且华丽,众人羡慕得不得了,可是刚才那条裙子,虽然也很漂亮很华丽,却明显不是早上穿的。虽说许多贵妇喜欢在宴会之中更换衣裙来显摆家世身份,可是宝郡王妃一直忙里忙外的,似乎没这个时间才对。 无缘无故换什么裙子?这可是个大疑点!贺五小姐的眸光深沉了起来。 之前太后就宣了太医来查看贺七小姐尸身的,因此一传便到,来的还是孟医正,仔细扶了脉后,朝着一脸紧张的君逸之道:“宝郡王爷莫急,微臣有些问题,要问一问宝郡王妃的丫鬟。” 初雪初云忙上前一步,向孟医正施了一礼。孟医正转眸看了屋内一圈,除了宝郡王爷和他之外,都是女眷,于是便问道:“王妃的月信通常是什么时候来?” 两个丫鬟小脸一红,尴尬地看向楚太妃,楚太妃却听得眼睛一亮,忙示意道:“孟医正问你们,你们就回答。” 初云这才红着脸小声道:“一般是月初的几日,偶尔,会往后推几日。 “那这个月呢?何时来的?” 初雪想了想,摇了摇头道:“这个月还未来。” 这下连楚王妃的眼睛都亮了起来,责怪道:“你们两个丫头是怎么回事?二少夫人月信没来,你们也不来通禀一声,若是体虚不调,也好请张方子调养调养。”说完充满希望地看向孟医正,那神情就是在说,快来反驳我吧,快说不是体虚不调吧。 孟医正笑了笑,看了一眼不明所以的宝郡王,走向楚太妃和楚王妃,躬身禀道:“微臣觉得宝郡王妃这脉象,象是滑脉,但是时日尚短,还不明显,有时,人若是太过操劳,也会有这样的脉象,听说今日府中宴客,之前的琐事都是由郡王妃打理的,所以微臣不能肯定,待十日后再来请脉,便可断定了。” 楚太妃喜洋洋地道:“好好好、待十日后,老身再请孟医正过府诊脉。只是,你看宝郡王妃她现在要如何调养才好?” 孟医正笑道:“有现成的方子,待微臣写下,让府中下人用五碗水煎成一碗,让郡王妃服上两剂就成了。郡王妃的身子极好,不需多服药,平日里多用食补为上。”
第196页 君逸之在一旁听得一头雾水,一面拿指腹轻轻推着晚儿的眉心,想让她的眉头舒展开来,一面问孟医正道:“滑脉是什么意思,郡王妃她怎么到现在还不醒,要不要施针?” 楚太妃笑骂道:“动不动施什么针,该怎么做孟医正自有主张。” 孟医正向楚太妃禀报完,便朝君逸之笑道:“滑脉就是喜脉,郡王妃或许是因为久站……啊呀!” 话未说完,君逸之就勐地跳起来,两只大手跟铁钳似的扣住孟医正的肩膀,睁大流光溢彩的凤目问,“你、你说什么?是喜脉?” 孟医正吸了口凉气,忍着痛道:“还不能断定,待再过十日,微臣再来请脉,就能确定了。” “好好好,过十日我再去请你。”君逸之乐得有点头晕目眩,分不清东南西北的感觉,他忽然发觉孟医正的神情不对,忙松开双手,嘿嘿笑着抚了抚孟医正的肩膀,“不痛吧?没事吧?” 孟医正苦笑着摇了摇头,被初雪引着到桌边开方。君逸之傻傻地朝老祖宗和母妃笑了几声,想好好地抱一抱晚儿,亲一亲晚儿,可是屋里人太多,实在不便,又忽而想到她至今未醒,忙又几步窜到孟医正的身边,抓耳挠腮地看着他开方子,好不容易等孟医正搁下笔,就急猴般地问道:“晚儿她怎么还不醒,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孟医正笑道:“没有什么问题……” “没问题怎么不醒?” “好了,逸之你过来,别妨碍孟医正交待丫鬟煎药。”楚太妃笑斥了一声,招手让孙儿过来,拉着他的手道:“晚儿应当是累了,让她歇一歇。” 随即又想到,午膳时晚儿一直在盯着下人们上菜布菜,恐怕没吃什么,忙又吩咐陈嬷嬷道:“快去吩咐厨房,做些清淡好克化的粥和小菜过来,让人到后头抱厦里升几个红泥小炉,将粥和菜都温着,待郡王妃醒来了,及时给送过来。” 陈嬷嬷亦是喜气洋洋地大声应了,脚步生风地出去办差。 楚太妃又将初云叫过来,问她最近二少夫人有什么不同之处,有没有嗜睡、贪酸、极累之类的状况。初云仔细地想了想,老实地道:“都有些,以往晌午只睡两刻钟,现在要睡上三刻钟,还时常叫不醒。” 楚王妃立时怒道:“她想睡就让她睡,你们硬要叫醒她做什么?” 初云忙解释道:“回王妃的话,因为今日办宴,许多事都要二少夫人处置,管事嬷嬷们过来请示,奴婢们不敢不叫醒二少夫人,……而且,到了下晌,上午办好的差事,二少夫人也要禀报给王妃您知晓吶。” 楚王妃老脸一红,这都是因为她想揽权又不想管事,将事儿都分派给晚儿去办,又要晚儿及时详细地一条一条禀报给她,好让她随时掌握最新动态 楚太妃淡淡地瞟了儿媳妇一眼,没有就此发表什么意见,只是吩咐初云道:“从今日起,不要再叫二少夫人起来了,她想睡多久就睡多久,早晨亦是一样,早晚请安看她的身子来,若是不舒服,就不必来了。”说着拍了拍孙儿的手道:“要当父亲的人了,可要疼着媳妇一点。” “孙儿知道了。”君逸之十分听话,因为他现在还处在傻笑和分不清东南西北的状态,旁人说什么,他就应什么。 虽然孟医正说还不能确定,但是一家人都信心十足地肯定,晚儿一定是有喜了,这可是楚王府中的第一个曾孙,自然金贵得不得了。就连平常总觉得晚儿不够资格当自己媳妇的楚王妃,都看她顺眼了许多,跟着楚太妃的身后,又吩咐了初云一大串,末了觉得一个小丫头片子不顶事,又将蔡嬷嬷和赵妈妈唤了过来,重复叮嘱了几遍。 楚王府的人在这厢房里欢乐够了,才想起来太后和陛下还被她们撂在偏厅里呢,还有一桩兇案要解决,忙又唿啦啦地去了偏厅,先向太后和陛下请罪。 太后和陛下已经从孟医正的嘴里听说了,自然不会怪罪,还要恭喜一番,当场赏赐了许多绸缎和名贵药材、补品,楚王爷也是乐得两眼弯弯,只是苦主东昌侯夫人和贺五小姐还在场,他不方便乐出声来而已。 君逸之原是想在厢房里陪着晚儿的,忽然一想,若是自己不在,还不知道贺五那个女人会怎么编排晚儿,于是决定去偏厅,叫来从安、平安守在厢房外,又让几个丫鬟好生服侍着,有事立即让从安或平安过来通知自己,这才放心离开。 进了偏厅,正听到君之勉道,“虽说当时无旁人在场,可是就由此来推断宝郡王妃有可疑,也略为荒唐了一点。她毕竟是高贵的郡王妃,就算是善妒,指婚的懿旨一日没下,贺七小姐就一日不是宝郡王的侧妃,她实在没理由在自己的家中,对贺七小姐下手,这不是摆明了是她干的么?就算她想杀人,她当时也不过就是与自己的丫鬟两个人而已,贺七小姐身边也有丫鬟,不也是两个人么?不可能一下子将人杀死,而不闹出一点动静吧?” 东昌侯夫人呛声道:“当时那么大的客院里,只有我家七儿和她们主僕四个人,客人们和下人们都在春晖院这边,隔得有多远,不用我说了,就是吵得天翻地覆,也不会有人听见的吧?” 兰夫人却接着这话道:“贺夫人,我瞧着宝郡王妃是个娇滴滴的小姑娘,若说她刻意寻着时机剷除情敌,我也不相信。不过呢,不刻意杀人,不见得不会失手杀人。今日上午在这正厅外发生的事儿,咱们都是瞧在眼里的,虽然死者为大,可我还是要说一声,这事是贺七小姐的不是,所以宝郡王妃的心中,恐怕会有意见,也肯定十分生气。或许她原本只是想去教导贺七小姐几句,可是贺七小姐不服,两人由争吵到推搡,一时失手,也是有可能的 君逸之冷笑道:“说得好象舅祖母亲眼所见似的。” 兰夫人正说得唾沫横飞,冷不丁被君逸之挖苦了一下,不自禁地打了个嗝,声响之大,令兰夫人顿时羞红了一张老脸。 君逸之不再理兰夫人,朝上位的太后和陛下施了一礼,坐回自己的位置上,问父王审得如何了。 君之勉代为答道:“可以确定贺七小姐是因额角撞在桌角上,失血过多而亡,只是,自吴嬷嬷劝了贺七小姐,离开之后,就只有弟妹与贺七小姐接触过。虽然我们都相信此事与弟妹无关,但是一般审案之时,遇到这样的情形,都得请弟妹想办法证实一下自己才好。” 绕来绕去,就是要俞筱晚自己拿出证据,证明与自己无关。至少要有人证明她离开的时候,贺七小姐还是活蹦乱跳的。 君逸之蹙了蹙眉,这个要求的确是不过分,就是到了公堂之上,也是这样审问的,必须排除一切疑点。可是当时并没有人,若不然,怎么会发生这种事?以晚儿的武功,断不会让人在自己眼前杀人的。可是现在,连晚儿会武功的事都必须要瞒着,否则还不等于是坐实了这个罪名。 他抬眸看了君之勉一眼,堂兄明明知道晚儿会武功,还这样帮衬着,不知能帮衬多少。 他想了想,便道:“现在晚儿身体不适,需要休息,不如等她醒来之后再问吧。” 太后点了点头道:“应当如此,她现在可不能动气,让她好好休息吧,陛下,您看,咱们母子是在这里蹭晚膳呢,还是就此摆驾回宫?” 小皇帝笑道:“那就留下用晚膳吧,毕竟一个是咱们的亲戚,一个是肱股大臣,不能偏颇了谁去。” 有了陛下的这句话,众人便都留在楚王府安心等待。好在俞筱晚只是一时头晕,并没昏迷多久就醒了过来,还是初雪和初云压着她多躺了一会儿,才服侍着她起身,整理好衣鬓,到偏厅来请罪。 太后见俞筱晚要福礼,忙笑道:“免了免了,快坐吧,你也不是故意要晕倒,何罪之有?” 又寒暄了几句,楚王爷才问道:“晚儿,还得你仔细想一想,有没有人能证明,你离开客院的时候,贺七小姐还是好好的?” 俞筱晚很肯定地摇头道:“晚儿只在窗外听到贺七小姐的丫鬟在劝她,她也想通了,又兼宴会时辰要到了,晚儿还有事要忙,便没进去,只吩咐了人打热水给贺七小姐梳洗。对了,贺七小姐的丫鬟不知找到了没有,或许问她会知道些事儿。” 楚王爷道:“还在找。” 楚王爷的话音刚落,贺五小姐就问道,“不知宝郡王妃为何要中途换裙子?” ------题外话------ 咳咳,二更,偶试试晚点能不能再码个六千出来……一次补完是真的不可能的哇,得分几天慢慢补撒…… 139.裙子上的污渍 贺五小姐的问题,犹如一块小石子投入了平静的湖面,太后、皇上、楚王爷和楚太妃等人都露出了惊讶的神色。兰夫人和东昌侯夫人看向俞筱晚的眼神,更是赤果果地写着“果然是她”几个字。 俞筱晚不慌不忙地笑道:“是一个送饭食的婆子,将贺七小姐要的紫米粥不小心洒到我的裙子上了,我便去换了一条。” 贺五小姐又微笑着追问道:“原来如此,只是,为何之前宝郡王妃您没提及此事呢?” 俞筱晚回答道,“之前父王只问我与贺七小姐接触时的事儿,这是出了客院的事,我一时没想起来要说。” 兰夫人冷冷地道:“话不是这么说,那时候你的丫鬟去二门叫马车,你一人在客院门口,正是嫌疑十足的时候,本就当说的,你现在说有人泼了汤水在你的裙子上,隔了这么一会儿,我说得难听一点,你让下人们去安排一个证人,时间也是足够了。” 贺五小姐见话有人说了,便垂眸不语了。 俞筱晚怔了怔,她真是一时忘了,而且那时她就有些头晕眼花的了,脑子里煳涂得很,一点小事,哪里记得这么多。 见兰夫人和东昌侯夫人都置疑晚儿,君逸之心下不耐,挑高了眉道:“晚儿本只是养在深闺的千金小姐,单纯善良,哪里象舅祖母您这般,懂得这么多弯弯绕绕、阴谋阳谋?难道现在说不成吗?早说晚说,只要是真话不就完了?” 兰夫人被君逸之噎得胸口疼痛,什么叫晚儿单纯善良,不象她,她怎么了!她是关心逸之,一片好心! 兰夫人忍着气,以长辈的口吻教导道:“逸之,我知道你心疼媳妇,可是你得知道,妒嫉的女人是很可怕的。” 君逸之冷哼一声,“不必舅祖母提醒,逸之知道妒嫉的女人很可怕,只是内人无须妒嫉。因为她没有这个必要!我再说一遍,求娶内人之时,我就当着太后和晋王妃、勉堂兄、曹家长辈的面允诺了内人,此生决不娶侧妃庶妃,男子汉大丈夫,一言九鼎,内人完全没必要为此杀人,因为不论是谁家的千金,都不可能成为我的侧妃,谁来做媒都是一样!”
第197页 兰夫人被噎得一怔,扭头去看太后,太后的脸皮也有些挂不住,好在逸之并没有直接说出她的尊号来,她就干脆当作没听懂。 楚王爷怕儿子又呛起来,忙道:“如此,晚儿,你且说说,那个婆子叫什么,让人去捉了来问便是。” 俞筱晚回道:“媳妇不知她叫什么,想来去厨房问一问就知道了,今日是谁送紫米粥去客院的。” 君逸之在一旁补充道:“晚儿,你那条裙子放在哪里了,让初云去取了来。” 初云就站在俞筱晚的身后,闻言忙道:“二少爷,紫米粥的汁很难洗去,必须乘汁水还未干的时候,用力搓洗,因此二少夫人将裙子换下来后,奴婢就安排了丰儿将裙子送去洗衣房了。” 兰夫人冷笑一声,“这么说只有那个婆子可以证明了喽,那就麻烦楚王爷快些使人传了婆子过来询问吧,虽说到了这时候,宝郡王妃说裙子沾上了什么就是什么,可是总也要问一问才好。” 这话里的意思,好象那条裙子上,沾的不是粥水,而且是血迹似的。 兰夫人的话讽刺意味十分明显,可是俞筱晚却没有反驳,而是装作柔弱地闭了闭眼睛,君逸之立即关切地扶住她的腰问,“是不是不舒服?” 俞筱晚咬着下唇,迟疑地、为难地摇了摇头,君逸之大急,低低地声音道:“不舒服就让丫鬟们搬张榻来,支起屏风挡一下便是了。” 偏厅只有这么大,两人这般说话,太后等人自然都听见了,毕竟俞筱晚如今是疑似有喜的人,不能出任何意外,众人忙纷纷表示关心,支使着丫鬟婆子们搬了张美人榻出来,安放在靠墙的一角,又支起了屏风。 君逸之扶着晚儿过去,轻手轻脚地扶她躺下,俞筱晚用力握住他的手,长长的睫毛连眨了几眨,君逸之忙用传音入密问道:“怎么了?” 俞筱晚用手指在他手心里迅速地写着,我怕,那个婆子可能不见了。 她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总觉得事情只怕要糟糕,因为之前吴嬷嬷交口供的时候,也并没说过贺七小姐要吃粥的事儿,只说贺七小姐吵着要离开,要离开的人,怎么会点紫米粥?若是没有人点紫米粥,那么那个婆子,就是特意守在那儿,让她去换裙子的,她居然没有想到这一层……希望只是她杞人忧天吧。 君逸之只略微一想,便明白了她的意思,这事儿的确是太过巧合了一点,按仵作验尸的结果,贺七小姐大约是午时初刻身亡的,而晚儿也大约是在那个时候回到春晖院,偏巧又在路上换了裙子,裙子已经洗了,若是连婆子都找不到,就似乎证实了兰夫人的话,裙子上有血迹…… 他的眸光沉了沉,随即笑着安慰晚儿道:“你好好躺着,一会儿再问话,我来帮你回话便是了。放心,一切有我呢。冷不冷,我去取件斗篷给你盖着。” 说着便走到门口,吩咐外面的丫鬟们取件斗篷过来,并迅速地朝外面的从安打了几个手势。从安便趁无人注意,悄悄退到人群之外,再飞速地走了出去。 君逸之回到偏厅之内,只守着晚儿,握着她的手,轻言细语地安慰她,“没事的,就算是旁人布的局,总有线索可查。” 俞筱晚这时也镇定了下来,她怎么说也是录入皇家玉牒的宝郡王妃,就算所有的事情都对她不利,可是没有直接的证据,官府就不能拿她怎么样。何况楚太妃和楚王爷、逸之都会帮她开脱,只要有了时间,就有办法查出真相来。 比如说那紫米粥,当时她会相信那名婆子的话,是因为沾到裙子上的,的确是紫米粥的汤汁,紫米十分珍贵,每年的产量都有限,王府里也不是随时随地就能吃上,要吃也要先跟厨房打个招唿。今日是宴客,贺七小姐若是想吃,厨房的确是会帮她做,但这样,至少去厨房问话,就应该有相应的记录,若是找不到那名婆子,正可以证明她是被人设计陷害的。 若是大厨房没有做紫米粥,王府还有三处院子有小厨房,分别是老祖宗的春晖院,王爷居住的正院和楚王妃的春景院,只是这几人不会来冤枉她,那么,就有可能是在小茶房里熬的了。每个院子都有小茶房,烧水用的红泥火炉也能熬汤,俞筱晚沉吟了一下,这样虽然不好查,但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比如说,府里的紫米是有定数的,哪些院子单独领过,若是对方为了不露痕迹,去外面买紫米,也可以从丫头们的嘴里问出话来。毕竟紫米粥熬制的进时候是很香的,茶水房又是多数丫头能出入的地方。 俞筱晚相信,事情,只要是人做的,总会有疏漏的地方,只要沉下心来慢慢调查,就一定能找到蛛丝马迹。 没过多久,去传话的侍卫便回来了,向楚王爷禀报导:“回王爷,卑职问过厨房所有的厨娘,今日并未有人点紫米粥,更无人送粥去客院。” 兰夫人的脸上瞬间露出一抹“我就知道会这样”的笑容来,然后看向楚王爷,想看他到底会怎么处置他那个说谎的儿媳妇。 楚王爷沉吟了一下,转头问楚太妃道:“母妃,您看此事……?” 东昌侯夫人急急地插嘴道:“七儿根本就没有点紫米粥,可见这是谎言 楚太妃淡淡地道:“若是晚儿要开脱自己,她自然不可能说个圆不了的谎言,事发到现在也有一个多时辰了,足够她买通一个厨房的婆子来作证了。这倒是正可以证明,晚儿是被人设计了。” 维护的意思十分明显。 东昌侯夫人心中不满,却也无从辩驳,只好闭了嘴。 楚王爷忙道:“儿子也是这个意思,那么厨房这边……” 楚太妃道:“厨房这边继续查,只是暂时无法证明晚儿的话而已,咱们还可以问一问那个送裙子的丫头,还有洗衣房里的丫头,她们总看见了裙子上的污迹。” 楚王爷忙道:“母妃所言极是。”又打发侍卫去这两处提人。 不多时,传唤丰儿的侍卫带着丰儿来了,丰儿素来口齿伶俐,面对屋内这么多的大人物,一点也不慌张,声音轻脆地回话,“今日近午时初刻的时候,初云姐姐陪着二少夫人回了院子,将换下的裤子交给奴婢,让奴婢立即送去洗衣房,还将污迹之处指给奴婢看。奴婢见是紫米粥的汁水,怕汁水干涸之后无法清洗,毁了那么珍贵的裙子,便自作主张,取了些清水沾湿了那块污渍,这才送到洗衣房。当时洗衣房里只有小柳和雀儿两位姐姐,奴婢亲手将裙子交给了两位姐姐,还将污渍指给了两位姐姐看了,嘱咐她们仔细清洗,一定要将污渍去除,又不可将衣料洗坏。” 兰夫人和东昌侯夫人盯着丰儿的脸看,不曾错过她的每一个表情,直到确信她没有说谎,这才在心里暗哼了声。 不多时,去洗衣房的侍卫也回来了,只带回了雀儿,小柳请假回家了。雀儿却不象丰儿那般笃定,只是道:“丰儿姑娘的确指了裙子上的污渍给奴婢看,说是什么的汤水,奴婢也不认得,只知是红色的一块,晕开了一大片,旁边的颜色浅一些,应当好洗,便应承下来立即清洗干净。” 东昌侯夫人眼睛一亮追问道:“那依你说,是什么污渍?” 雀儿轻声道:“奴婢只是个粗使丫鬟,哪里看得出是什么污渍,只知是红色的,奴婢洗了许久,边缘还有些红痕,又怕洗坏了料子,就先放在一旁,想多泡泡水再洗,哪知……等奴婢洗完别的衣衫之后再去看时,裙子已经不见了。呜呜呜……奴婢就是知道那条裙子珍贵,这才单独泡在一个桶子里,还特意放在房内的。” 说着眼红红的哭了起来。 君逸之和俞筱晚在屏风后听见,无奈地相视一笑,真是惊天大逆转,洗衣的小丫鬟不能证明那是紫米粥,只凭丰儿的话肯定是不行的,丰儿是俞筱晚的陪嫁丫头,自然是向着她说话的,口供不足採信。现在裙子还不见了,想凭没清洗干净的污渍来证明她的话,也不可能了。 楚太妃自然也想到了这一点,怒道:“王府里出了兇手,还出了贼不成,立即差人搜,怎么也要将那条裙子搜出来!” 楚王爷忙连声应下,立即唤来齐正山和岳胜二人,要他们各带一组人马,到洗衣房和梦海阁两处进行搜索。 太后一直没有发言,坐在一边旁听,此时才轻声问道:“王府的人手足够吗?若是不足,就让随行的侍卫也帮帮忙吧,多搜几处,不要光是着眼于洗衣房和梦海阁。” 楚王爷忙连声道谢,楚太妃也没有异议,难道你还能不让太后和皇上带来的侍卫帮忙么?你连太后和陛下都不信任么? 既然楚太妃和楚王爷都同意了,太原便将随行的正副侍卫官唤了进来,吩咐道:“你们将手中的人马分成四组,两组多一点的,由你们俩人带着搜梦海阁和洗衣房两处,另两组少一点,交给齐总领和岳副领二人带领,去搜索别的院子。搜梦海阁和洗衣房的这两组,王府就派一人领路便可。” 太后顿了顿,解释道:“这是防止王府中的侍卫被人收买,明明有物,也说无物,或者明明没有,却栽赃给宝郡王妃。毕竟,现在宝郡王妃还是有些嫌疑的。” 楚太妃和楚王爷都同意了,并表示了感谢,而屏风后的君逸之和俞筱晚却相互望了一眼,心底里敞亮敞亮的,太后这是想到梦海阁搜那本金刚经呢 俞筱晚心中一动,在君逸之的掌心里写下:会不会是太后? 她越想越有这种可能,会不会是太后布的局?否则为何太后今日会忽然想着驾临王府?好吧,楚太妃是太后的姐姐,太后想到王府来做客十分正常,可是偏偏她一来,王府里就发生了命案,实在是太巧了。而更巧的事,别的事都能环环套上,偏偏那条被汤水污了的裙子,已经证实从头到尾是被设计的。就算贺五小姐不提出来换裙子的问题,想必也会有旁人将此事提出来,只要那条裙子不翼而飞了,太后就有藉口派人搜查梦海阁,王府上下还得感恩戴德。 君逸之沉默着不说话,他也在仔细地思索着,不过他的观点与晚儿有些不同,太后今日来,定然是打了金刚经的主意,可是却不一定是她指使他人谋杀贺七小姐,因为实在是没有必须,而且这样的动静未免太大了,万一哪个环节失误,就会让太后名誉受损。虽然就算是太后亲手杀了贺七小姐,也没哪个敢让太后给贺七小姐赔命,可是到底是不光彩,连带着太后想干政,也会被朝臣们诟病,对太后来说,这是得不偿失的。
第198页 太后想要金刚经,只需寻个藉口,到梦海阁小坐一下,按照安全惯例,她的近卫们和太监们就得先去梦海阁搜索布置一番,将梦海阁的闲杂人等都隔离开来,只要派几个高手过去,照样可以搜查到金刚经,完全不必要动杀人的主意。 若说是为了他的正妃之位要除掉晚儿,就更说不过去了,她亲自挑选的侧妃他都不愿接受,太后哪能那么笃定,她挑的正妃他会接受? 只不过,贺七小姐的死,一定是有人想嫁祸给晚儿,可是到底是谁,目的又是什么,实在是让人摸不着头脑。 只是坐以待毙不是君逸之的性格,他安抚了晚儿几句,便转出了屏风,向太后承情道:“让逸之带谭大人搜查梦海阁吧。” 楚太妃立时笑着向太后道:“正是,梦海阁是逸之的居处,里面最是熟悉,给宫中的侍卫带路正合适。” 太后便笑道:“好。” 侍卫们分组完毕,由各自的头带着去搜查各处,大约过了近一个时辰,才逐一回来回报导:“卑职没有搜查到。” 直到最后一组人马回来,才带回了一个好消息,领头的正是齐正山,手里捧着一条被泥水污了的秋香色裙子,禀道:“卑职在一条下水沟里搜到了这条裙子,还请这位丫鬟姐姐来认一认,是否为二少夫人所有。” 裙子是从臭水沟里捞出来的,臭不可闻,初云忙上前辨认,细细看了看,点头道:“正是这条。” 齐正山见各位高贵的主子们都露出了忍无可忍之色,心将裙子拿到走廊上,请来仵作验证裙子上的污渍。初云在一旁提示,紫米粥的汁水是靠裙摆的地方,仟作忍着臭气翻了半晌,终于打到那一点没有洗净的淡红色污渍,仔细辨认了一番,回禀道:“禀太后、陛下,卑职可以确认,裙摆上的,是汤水痕迹,不是血迹。” 君逸之终于松了一口气,楚太妃、楚王爷和楚王妃也都露出了轻松的神情,兰夫人撇了撇嘴,似乎对这结论十分失望,她真是希望楚王府出个杀人兇犯呢。 东昌侯夫人似乎十分不能接受这个结论,不由得尖声的道:“可是,七儿是朝前扑倒在桌角上的,对方如果是从背后发力,的确是不会将血迹溅到裙摆上的啊。” 君逸之眸光一沉,冷声道:“东昌侯夫人似乎十分希望是内人杀了令千金啊,不知侯夫人此举有何目的,替真正的兇手掩饰么?” 东昌侯夫人一怔,被君逸之忽然散发出来的霸气镇住,真没想到这个时时刻刻挂着一脸坏笑的美男子,发作起来这般强硬威严,有着一种无法言喻的压迫力。她嗑马了半晌,讷讷地道:“臣妾怎么会为兇手掩饰?” 君逸之态度强硬地道:“既然不想放过真正的兇手,就不要总是缠着内人不放,唯一能让内人与此事有关的,就是裙摆上的污渍,现在已经证实,是汤水,不是血迹,说明内人也是被人设计了,为的就是转移众人的注意力,让你们以为内人因妒恨而杀了贺七小姐,她才好逍遥法外。” 君琰之立即接着这话道:“舍弟之言十分有理,还请东昌侯夫人稍安勿躁,本世子在此承诺夫人,五日之内,一定帮夫人查出谁是兇手,以慰贺七小姐在天之灵。” 楚王爷摸着鬍子道:“如此也好,我就将府中的侍卫都交与琰之你来调配。” 君之勉这会儿才开口道:“若是有需要帮忙之处,请琰堂兄只管来找之勉,虽然之勉只掌管着南城,但是另外四城的指挥史,也与之勉有些交情,若要在城中搜查,必定能帮得上一二。” 君琰之淡淡一笑,“如此,愚兄先多谢勉堂弟了。” 既然他们已经商定了,东昌侯夫人便不好再说什么,只反覆追问,“五日之内真的可以找到兇手么?” 君琰之笃定地笑道:“自然,本世子既然打了包票,就一定要办到,还请侯夫人宽心。” 谈妥之后,太后和陛下在楚王府用过晚膳,便摆驾回宫了。东昌侯夫人本要将五姑娘带走,却被君琰之笑着留下,“可能还有些事需要贺五小姐相助,只得委曲贺五小姐多住几日。” 东昌侯夫人无奈,只得自己走了。 待送走了客人们,楚太妃问君琰之为何要留下贺五小姐,君琰之笑道:“孙儿也不知,是逸之要孙儿这样说的。”说着朝弟弟微微一笑。因为君逸之是个纨绔子弟,自然不能说出五日之内查明真相这样的话,这些都是逸之的意思,只是借了他的嘴说出来而已,到底要如何查,想必逸之已经有了主张。 君逸之摊手道:“孙儿也不知,这是晚儿的意思。” 140.半夜火灾 蔡嬷嬷和赵妈妈带着梦海阁的一众丫鬟婆子们,都站在梦海阁的二进正院的大门处,等着迎接二少夫人回来。 俞筱晚扶着初云的手下了小轿,蔡嬷嬷和赵妈妈立即迎了上来,从初云手中扶过二少夫人,一面小声叮嘱“二少夫人小心脚下”,一面一迭声地吩咐丫鬟婆子们挑门帘、沏茶、拿软靠枕、将竹榻垫厚一点。 俞筱晚不由得失笑道:“这是做什么?怪吓人的。” 赵妈妈薄责道:“您如今可不同往日了,不能再贪凉坐竹榻、木凳,所有的凳子椅子都得垫上软垫,不能硌着了。以后若是要走路,一定要有丫鬟在一旁扶着您,不能自己乱走乱跑。” 俞筱晚听得万分无奈,低低地唤了一声:“妈妈,这还没确定呢。” 蔡嬷嬷帮腔道:“虽然没确定,可还是要谨慎些才好,小心驶得万年船!头三个月是最不稳的,若是等确定的时候,您发觉身子不舒服,可是没地儿给您买后悔药去。” 俞筱晚只得任由她们俩亦步亦趋地扶着自己进了上房外间,守护神似的立在自己身旁,什么事儿都要叨念上几句,就是手抬高了一点,也有话要说,什么头三个月抬手过头会滑胎啦…… 俞筱晚的耳朵都简直快被两位嬷嬷给念出茧来了,蔡嬷嬷到底是逸之的辱娘,又是一片好心,她不便说蔡嬷嬷,只好跟赵妈妈撒娇道:“妈妈,您这样管东管西的,什么都紧张,弄得我也很紧张,没病都会吓出病来的。” 赵妈妈听着这话有道理,心里就犹豫了起来,蔡嬷嬷也听出了二少夫人的意思,恐怕是觉得她们太烦了,只好暂且退了出去。 赵妈妈见蔡嬷嬷出去了,便轻咳了一声,吩咐道:“初云初雪,你们差了良辰和娇蕊娇兰去外院看看,若是二少爷回来了,就立即回来通报。”然后又指使着几个二等丫头去烧热水、熬燕窝粥。 俞筱晚不明所以地看着赵妈妈将人都支使了出去,小声问,“妈妈,您有什么事儿?” 赵妈妈待人都走了出去,才附耳轻声道:“二少夫人要给谁开脸,心里有成算了没?” 冷不丁地提到这件事,俞筱晚不由得心情一沉,咬着下唇没说话。赵妈妈瞧见主子的神情,就知道她完全就没想起过这回事,不由得着急地道:“二少夫人,这可不是能拖延的事儿!妈妈是有经验的人,看得出来,您这回肯定是有了,这是大喜事儿,可是也是您的一道坎。” 俞筱晚抬眸瞧着赵妈妈,有些气闷地问,“为什么一定要有通房丫头?爹爹不就没有吗?” 赵妈妈气哼哼地道:“老爷是有的!不过那是成亲前的事了,夫人嫁过来后,老爷就再没去过那个通房的房里,后来便配给了外庄子上的管事了。不过,郡王爷跟老爷可不一样,老太爷老夫人都过世了,夫人上头没有公婆管着,什么事儿哄好了老爷就成了,可是您上头除了公爹婆婆,还有一位太婆婆呢!” “老太妃虽然是疼着您,可是更疼自个儿的孙子,宝郡王爷才多大?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太妃定然不会看着他苦熬十个月。王妃就更不必说了!若是您自己挑个得力又忠心的丫头,日后若是不想抬为姨娘,还能打发到外面配个管事,给她备份体面的嫁妆便是。若是您自个儿不上心,让太妃或是王妃指了人来,长辈赐的,就算是通房丫头,那可也跟姨娘没有多少区别了,更别提打发出去配人了。您往后的日子不都得面对她,这难道不糟心么? 俞筱晚的眸光暗了暗,心头跟堵了块铅似的,沉甸甸的,还微微发苦。赵妈妈见她不言语,绝丽的小脸上布满忧伤,忙搂着俞筱晚,心疼地道:“妈妈知道您心里苦,可是这有什么办法,咱们女人就是比男人命苦啊。妈妈也知道郡王爷答应过您什么,可是,您听妈妈一句劝,男人心里头爱着您的时候,就是天上的星星也愿意为您摘下来。您为了他怀了身子,他必定心疼您,一开始或许会依着自己的誓言,不要通房不要妾室,可是日子久了呢?他能不能忍得住?” 俞筱晚迟疑了一下,一想到每晚逸之都会缠着她,不耗尽她最后一丝力气就不黑体的劲儿,心里真的没了底,不由得用力咬住下唇。 赵妈妈低头瞧了瞧晚儿的表情,以为已经被自己说动了,又继续道:“其实,这事儿您不必急着自己拿主意,妈妈觉得,您可以跟宝郡王爷商量一下,再定下人选,郡王爷心疼您,会为您着想的。从初雪和初云中挑一个出来,总比娇蕊、娇兰要好,那两个丫头不是本分人。” 俞筱晚将脸埋进赵妈妈的怀里,闷闷地应了一声,虽然她极度不愿,可是她也知道妈妈说的是实情。老祖宗和母妃必定都捨不得让逸之空置差不多一整年,医书上也说,男人过欲或是禁慾,对身体都不好,况且通房毕竟不是侧妃,恐怕连逸之都没有拒绝的意思。 她也知道,与其让老祖宗和母妃赐人过来,不如自己提拔一个,还能争个贤惠的名声。可是,只要一想到会有别的女人,象她那样靠在逸之的怀里,她的心就疼得喘不过气来。 赵妈妈只能搂着她无声地嘆息,想了想,方劝道:“您也不必过虑了,通房不过是让男人发泄一下的活物而已,在男人看来,不算什么事儿,郡王爷的心在您身上,谁也抢不去,待您生育了嫡子、出了月子,郡王爷必定还是象如今这般守着您。” 可惜这番话无法安慰俞筱晚,反倒让她的心情更加郁闷了。 好不容易盼着逸之回来了,俞筱晚原还想,先让他帮自己说几句话,让蔡嬷嬷不要这般紧张地管着她,哪知蔡嬷嬷在外院就将逸之给拦了下来,嘀咕了一大串的注意事项,直接导致逸之一回来,就担当起两位嬷嬷的念叨之责,开始管着不让俞筱晚在灯下看书,“孕妇不要太劳累,对眼睛不好,宝宝也要休息,时辰不早了,咱们安置吧。”
第199页 俞筱晚瞪了他一眼,“什么孕妇孕妇的,孟医正都说了不确定,你现在就这样说……明明知道母妃盯这事儿盯得紧,若是万一不是,我以后拿什么脸面去见母妃?” 君逸之嘿嘿笑了几声,忙挤到娇妻身边坐下,将她搂进自己怀里,大手抚着她的腹部道:“不是就不是,我去给母妃解释好了。不过我觉得肯定是有喜了,嘿嘿,也不想想,你相公我多英俊神武。” 俞筱晚好笑地瞟了他一眼,“神武暂且不说,这关英俊什么事了?” 君逸之得意地笑道:“就沖你相公我生得这般俊,老天爷也不好意思让我绝后嘛。” “少臭美!”俞筱晚啐了他一口,抬眸看着他俊美无双的面容,这个男人,生得这般的好容颜,又是尊贵的郡王,难怪那么多女人,连侧妃都要抢着做。她忽然心头一阵烦躁,冷着小脸,将目光瞥了开去。 君逸之感觉莫名其妙,亲了亲她的小脸问,“怎么了?你担心没有怀孕是吗?这没什么啦,没有就没有,咱们以后多多努力就是了。嗯,……好吧,我去跟蔡嬷嬷说,要她别这么紧张了,害你跟着担惊受怕的。” 俞筱晚听着他略带讨好的话语,心里不由得微嘆,也知道自己刚才那脾气发得有点莫名其妙,逸之什么话都还没有说不是,可是要她开口,又似乎很难,还是拖上几日吧,反正还要过十日,才能确定她是不是有了身子,就是母妃,也不至于这么急着就往逸之的屋里塞人……于是晚儿拉着他的衣袖撒娇,“唉,不提这个了,人家现在还不想睡嘛,先说说话好不好?你且说说,你刚才跟大哥谈了这么久,有什么进展没有?” 君逸之低头仔细看了看晚儿的小脸,见她又恢復了笑靥如花的娇俏模样儿,才暗暗放下了心,顺着她的问题回答道:“招了府中的侍卫们询问了一下。贺七小姐的丫鬟,叫问棋的,晌午之前递了牌子出府了。现在父王已经差人画了她的像,知会了顺天府尹,让他在全城搜索,城门处也悬了通缉令,只要人还活着,应当就能找到,若是死了,也要见到尸首才行。” 问棋是最后陪着贺七小姐的人,应当会知道许多事,是必须要找到的人 俞筱晚忙问道,“你们有没有问一问贺五小姐、或是她的丫鬟,这个问棋是不是东昌侯府的家生子?她家还有些什么人,住在哪里,这样才好找呀 君逸之笑道:“自然问了,这个你只管放心。齐正山办事能力还不错,比较仔细,交给他办一定没问题的。咱们只是要想一想,贺七小姐到底怎么会死。对了,大哥说,他想请人再来验一次尸。”他想了想,继续道:“你怀疑是太后,我总觉得,太后没这个理由,去害一个侯府小姐,又不是什么大人物。” 俞筱晚道:“之前也没有怀疑的,只是太后似乎对金刚经势在必得的样子,我才想着,会不会就是为了找个搜屋的藉口?你也说贺七小姐不是什么大人物,对太后来说,弄死了也就死了,不会有什么麻烦。当然,只是怀疑而已,毕竟,若是太后有备而来,就不会有这么多的疏漏之处。” 君逸之看着晚儿,鼓励她继续说下去,俞筱晚便顺着自己的思路道:“首先就是那碗粥,其实明明可以用果子汁的,又会染色,又是随处都有的东西,查也无从查起,哪家院子里的丫鬟都可以榨几杯出来。紫米粥就金贵得多了,紫米领用,府中也有记录。而且裙子都已经被偷走了,却丢在水沟里,而不是销毁掉……若是销毁了,我可真是有冤无处诉,没法子证明自己的清白了。” 这些君逸之和大哥讨论的时候,就已经合计过的,他们觉得,贺七小姐应当是被某人害死的,只是今日府中宴客,无人注意客院那边的事儿,而楚王府中也有太后的耳目,却比他们都早一步得知了此事,从而想到要利用此事,目的当然是为了搜查梦海阁,找那本金刚经,不过好在金刚经俞筱晚早给了君逸之,并没放在梦海阁里,让太后的人白白找了一回。 因此,君逸之和君琰之两人得出的结论是,杀死贺七小姐的兇手,指使人污了晚儿的裙子,为的是想嫁祸给晚儿,偷走裙子之后,却因为太后和陛下驾临楚王府,无法销毁,随后又开始调查此事,才不得不将裙子抛在水沟里。 只是这里唯一说不过去的,就是时间上的问题,晚儿去到客院的时候,还听到了贺七小姐和问棋在对话,之后只是在月洞门那儿等小丫鬟去提热水,然后出门等马车,就遇上了那名端着紫米粥的婆子,前后不过一刻钟左右。那名婆子会过来,说明贺七小姐已经死了,更说明兇手是在晚儿在月洞门那儿等待的时间杀的人,谁杀了贺七小姐不是问题,问题是贺七小姐怎么不唿救?问棋怎么不唿救? 俞筱晚听他分析得有道理,心头忽然浮现一个大胆地猜测,“那个,会不会,其实在我去之前,贺七小姐就已经死了?” 君逸之一怔,俞筱晚继续道:“我、我毕竟没进屋子,只是听到说话声,又是边哭边说的,声音自然就……有些不真切。” 俞筱晚越想越觉得有这个可能,依据也慢慢理了出来,“吴嬷嬷来找我,说劝不住贺七小姐,可是我一到客院,听她们主亻}的对话,贺七小姐已经被劝住了。嗯,……吴嬷嬷是在梦海阁到春晖院之间的垂花门那儿寻到我的,从那儿到客院,来回一趟要两盏茶的功夫。可是这点功夫,对一个觉得丢了脸,一心要走的人来说,是很短的,现在想来,若是贺七小姐这么容易被劝住,应当就会被吴嬷嬷劝住了才对,毕竟要主人家的人极力挽留,她才有脸面啊。” 君逸之蹙眉想了想,点头道:“你说得不错,看来我们还要找吴嬷嬷和客院的那个小丫头问一问才好。你早些休息,等明日精力好些,我让人将府中所有的婆子都召集到一块儿,你认一认,是谁泼脏了你的裙子。” 说完再也坐不住,跟晚儿说了一声,去找大哥商议。 待到亥时初刻,逸之还没有回来,蔡嬷嬷和赵妈妈都进来催了三四次,让晚儿早些休息,身体要紧,晚儿总是说“再等等,我还不困”,最后蔡嬷嬷直接发威,喝令芍药等人服侍晚儿沐浴更衣,硬将她搬上床躺着了。 俞筱晚在黑暗中睁了一会儿眼睛,渐渐有些支持不住,迷迷煳煳睡着了,半夜里忽然被隐约的喧闹声惊醒,俞筱晚睁眼一看,逸之还没回来,窗外透进来些蒙蒙的橘红色亮光,喧闹声虽远,却是真切的,她扬声问道:“外面是谁,发生了什么事?” 初雪披了衣,一手执灯走了进来,轻声禀道:“二少夫人,是西北角那边的小仓库走水了,府中正组了人过去灭火呢。” 俞筱晚披衣起来,推开窗往外看,西北那方的天空都染成了橘红色,小仓库里存放的都是绸缎布匹,现在又是秋干物燥的时节,一旦走水,只怕会烧得一点不剩。俞筱晚蹙眉看了会儿,便又关上了窗,小声道:“但愿人没事。” 初雪道:“听说王府里有水龙除,应当不会有事儿的。夜里冷,二少夫人还是回床上睡了吧。” 俞筱晚点了点头,困意上涌,倒下就睡了,不知过了多久,感觉逸之回来了,她也只是拱了拱身子,往他的怀里挤了挤,又继续唿唿大睡。 次日醒来的时候,已经天光大亮,身边的床位早已经冷了,逸之都不知起床多久了。俞筱晚刚让丫鬟们服侍着梳洗完毕,君逸之就自己挑了门帘进来,朝她笑问道:“就起来了,怎么不多睡会儿?” 俞筱晚偎进他的怀里,皱了皱小鼻子,“你当我是懒虫啊,反正晌午后还要歇息的。对了,昨晚你问得怎样了?” 君逸之俊脸一沉,冷声道:“问清楚了,客院那个小丫鬟说了谎,吴嬷嬷走后,你没去之前,她在外门就听到了里面传来桌椅推动的声音,昨日问话的时候,她却没有说,她说她不说,是因为害怕。”顿了顿,他有些气恼地道:“昨日找到她的那名侍卫,告诉了她贺七小姐被人害死,她就想着怎么不沾上事儿。” 一个十岁的小女孩,会害怕说谎,倒也算正常。俞筱晚摇了摇头,只略想了想,就睁大眼睛惊讶地道:“那、那这么说,贺七小姐是被她自己的丫鬟杀死的?当时屋里只有她们主僕两个啊,可是,那个泼脏我裙子的婆子呢?问棋应当没这个本事,收买府中的下人,让人嫁祸给我。” 141.兇手入网 君逸之点了点头,扶着晚儿的腰,边走边道:“先用早膳。一会儿再聊,我还有事要求你呢。” 俞筱晚好奇地问,“什么事?” 只是此时已经出了内室,进了起居间,丫鬟们侍立在两旁,君逸之便不愿再说了,俞筱晚也识趣地没再问。 早膳早已布了满满一桌,四素四荤的菜品,四样甜点、四样粥,初云和初雪服侍着俞筱晚净了手,芍药便细声细气地问:“二少夫人先尝尝莼菜黄鱼羹好么?太妃特意嘱人炖来的,清肝养气健体,不过太妃也叮嘱了,不宜多食。”顿了顿又道:“所有的菜和粥,都是太妃特意嘱咐厨房做的。” 君逸之便笑道:“那就先用莼菜黄鱼羹吧。”见晚儿望向自己,忙道:“我早就用过早膳了,陪你吃。” 俞筱晚微微一笑,芍药忙亲手盛了一小碗莼菜羹,初雪初云早拣了俞筱晚平日爱吃的菜,用银箸夹了,放在她面前的小碟里,君逸之嫌这些少了,又指挥着初云初雪夹了一大碟菜过来。俞筱晚不由得苦笑,“这也太多了,现在时辰也不早了,很快就要用午膳了。” 君逸之不为所动,“这么一点叫什么多呀,还有一个时辰才用午膳呢,你不多吃一点,饿着宝宝了怎么办?” 俞筱晚暗翻了一个白眼,嗔道:“平日可没吃这么多。”说完不再理他,决定自己想吃多少吃多少。 众人都忙着服侍少夫人,娇蕊便乘机蹭到君逸之身边,手拿银箸,小声地问:“二少爷还要用点粥么?奴婢瞧您早上都没用什么的。” 君逸之看都不看她一眼地答道:“不用了,在大哥那里用过了。” 俞筱晚抬眸扫了娇蕊一眼,随即波光流转,一双明媚水眸与君逸之漂亮的凤目对上,君逸之忙问道,“怎么了?味道不好么?” 俞筱晚微微一笑,漫声道:“很好吃。” 随即心无旁骛,斯文地用过早膳,与君逸之一同回了起居间。
第200页 将丫鬟们都打发了出去之后,君逸之才道:“我想请蒋大娘进府来验一验贺七小姐的尸身,不知道蒋大娘可否同意?” 虽然之前有仵作验了贺七小姐的尸身,但是男女有别,贺七小姐又是侯府嫡女,两个仵作只敢就这么看看,身上是否有伤,却无法得知,况且,仟作是从顺天府衙门宣来的,谁知道是不是曾得过太后的授意? 俞筱晚一听,觉得有理,便道:“事不宜迟,那我们现在就出府吧。” 君逸之却不同,怕她乘车会出什么意外,他的意思,是让晚儿写封信,他带着去交给蒋大娘,请蒋大娘来一趟。 俞筱晚笑道:“哪里这么容易出意外,之前不知道,不也乘了马车么?蒋大娘的脾气,我也摸不准,我若不亲自去,还真不知能不能请得动她呢。 “可是你那天不就晕倒了么?”君逸之非常坚持,“你写封信给我,我去求她,若是她不答应,我再陪你去请她好了。” 俞筱晚只得按他说的,写了一封信,君逸之收在怀里,立即就要出府,临行前叮嘱道:“我已经跟老祖宗和母妃请过假了,你这几日在屋里好生歇着,不用去请安,若怕礼数不周,也待我回来,陪着你去。” 俞筱晚知道他是一片关怀之意,就没反驳,乖巧地应了,送逸之到迴廊尽头的垂花门,逸之便不再让她送,她只得迴转了,坐到起居间里,想想无事,便取出腰间的钥匙,让芍药去箱笼里,取些柔软的府绸过来,先给宝宝做几件小衣裳。 芍药带着几个小丫头去了后罩房,俞筱晚不喜欢许多人立在自己左右,只留了初雪和初云服侍。不多时,芍药就取出几匹十分柔软的府绸来,颜色鲜艷漂亮,俞筱晚瞧着都很喜欢,便与芍药商量着,每匹栽一块出来,做成小孩子的衣物。 主亻}几人便拿起剪刀、一边栽衣fèng纫一边闲话家常。 俞筱晚问道:“芍药,昨晚西北小仓库那儿走水,后来怎么样了,你去打听了么?” 芍药顿了顿,小声道:“二少爷一早儿叮嘱过奴婢,不让告诉您呢,不过,奴婢自然是听二少夫人您的。”说着凑过来附耳道:“奴婢打听过了,里面的缎子几乎都烧没了,两个值夜的婆子都浇成了黑炭。” 俞筱晚眉毛一挑,心中顿时有些不好的预感,不会这两个婆子里,正好有撞了她的那个吧?可惜现在已经成了黑炭,分辨不出来了。她想了想觉得很后悔,那天虽然很不舒服,但也应当坚持一下,将人给认了再休息的,迟则生变,老话果然有道理。 婆子那厢查不出来了,就只能从贺七小姐那边入手了,她蹙眉想了想,又问道:“前阵子我让你派人去注意客院的动静,你派了谁去的?” 芍药回道:“奴婢派的是江南和丰儿两个,平日里也没什么事儿,几位客人之间也处得和睦。” 俞筱晚想了想道:“让她俩进来。” 芍药答应着出去,不一会儿带了江南和丰儿进来。江南泡得一手好茶,是带着一整套茶具进来的。俞筱晚见状便道:“今儿不方便饮茶。” 江南笑着福了福道:“奴婢不单会泡茶,还会煮茶,二少夫人如今的身子,正适合吃果茶,滋补又解渴。” 俞筱晚听她介绍了几种果茶,便笑着让她试一试,然后问丰儿,“客院里的事儿,你打听到了多少,她们之间如何相处,我已经听过了,你且说说,她们各自与丫鬟们的关系如何。” 丰儿想了想道:“回少夫人的话,这个,倒是不容易看出来。当奴婢的,自然是主子怎么吩咐怎么办,言听计从。这几位客人,都是有主见的人,看起来也不会向丫鬟问主意,几个丫鬟嘛,也都是训练有素的。……啊对了,好象有人说过,贺七小姐对问棋姑娘不大好。” 俞筱晚听着眼睛一亮示意她继续,丰儿想了想道:“真实的情形,奴婢也不知道,是听贺七小姐隔壁的秦小姐的丫鬟粒儿说的,说她几次听见夜深了后,隔壁传出来压抑的哭声。……要哭,自然也是丫鬟哭了,可是她后来问问棋,问棋又否认,反正出了房间,贺七小姐说话都是轻声细气的,对问棋也很和善。” 俞筱晚点了点头,她是听说过不少的小姐,表面上温柔,其实很喜欢虐打亻}役,但是为了自己的名声,又不会做得让人知晓,看来得派个人去东昌侯府打听一下。 那壁厢江南也补充道:“回少夫,其实这事儿……奴婢见过一回,就是前几天,奴婢帮忙去库房整理宴会要用的瓷器时,见过问棋一个人坐在西北角的小凉亭里,眼睛红红的,奴婢问她怎么了,她却说是她家小姐让她过来采些凤仙花,好做胭脂。那边虽然有些凤仙花,可是哪里及得上园子里的呀,而且客院同库房一西一南,隔得也不近,没得捨近求远的道理。只是当时奴婢觉得这是她们主亻}的事儿,便没多留心。” “那问棋平日与谁交好?我是指同院子里的下人。” “问棋性子挺文静的,一般不说话,似乎没有主动跟谁交往过,倒是贺五小姐的丫鬟” 俞筱晚点了点头,看着江南优雅且熟练的煮茶动作,微微一笑道:“很漂亮。” 江南以为少夫人指的是她戴的镯子,红了红小脸,十分自觉地将手腕伸出来给主子看,嘴里禀道:“这是良辰姐姐送给奴婢的,说要跟奴婢学着泡茶,奴婢说了不要,她一定要塞给奴婢。” 俞筱晚握着她的手腕,看着那只亮锃锃的银镯,上面的花纹古朴优美,份量也足,良辰倒是捨得下本钱。想来是看到自己时常叫江南进屋泡茶,想学会这门手艺,好讨好自己和逸之吧。 “送你的就收下吧,当徒弟怎么能不孝敬师傅?”俞筱晚不在意地道。 江南笑盈盈地坐下,继续煮茶。 俞筱晚继续问问题,将客院里面十几个客人的情况都大致上摸熟了,明面上的争斗是没有,私底下的小争斗却是没断过,而且时常送银子送衣裳的,收买王府的僕妇丫鬟,想达成她们的目的。 俞筱晚不由得微微嘆气,原本她懒得管那些人的事情,可是没想到闭门家中坐,也能霉运天上来,少不得以后要以主人的身份,管束一下,让她们弄清楚自己的身份目前,她们不过是楚王府的客人而已。 正思忖着,赵妈妈拿了一大叠的荷包香囊进来,瞧着俞筱晚苦笑道:“二少夫人,这些都是北院的客人们送给您的,本来是要进来探望您,奴婢自作主张,称您身体不适,将她给打发了。”说着将荷包和香囊放在俞筱晚身边的小几上,指着几个香囊道:“奴婢仔细看过了,里面的香料都是安神静气的,没有什么坏东西,不过……” “不过我不会戴的,人家的一片心意,总不好拒绝,就收在箱子里吧。”俞筱晚接着话笑道,随手翻了翻,拿出一个用金线绣着芙蓉花的荷包问:“这是谁送的?” 赵妈妈撇了撇嘴,“兰淑婧小姐,她还说自己会揉腿会推拿,在家中时就时常服侍母亲的,若是二少夫人觉得不舒服,可以叫她来帮忙推拿一下。 似乎是兰淑云的堂妹,一想到她堂姐,俞筱晚心里就膈应,何况送得这么贵重,分明就是别有用心,还要上门来推拿,目的更是昭然若揭!怎么她们兰家的姑娘都盯着逸之不放呢? 俞筱晚一早上的好心情消散了不少,烦躁地揉了揉额角道:“都拿下去吧,以后她们再来,也这样挡回去。……这回收了荷包,以后也不要再收了 赵妈妈应了一声,找了个篓子将荷包收拢来,又说起别的事儿,“俞管家已经知道二少夫人有喜了,开心得什么似的,正跟古管事、许管事他们几个商量,要给您准备份大礼呢。” 文伯怎么会知道,必定是赵妈妈去说的,俞筱晚不由得嗔怪道:“还没准的事儿,您四处说什么呢?” 赵妈妈正色道:“奴婢并不是为了说这事儿,是为了告诉他们,以后有事多自己拿主意,别来打搅您,您身子不便,得多休息,实在是决定不下来的,也要拿出个章程,再报过来。……是他们自己猜着的。” 真是晕倒,这样说人家还有什么猜不着的? 俞筱晚又好气又好笑,只得再次叮嘱,“等确定下来了,也得三个月后才能报喜,妈妈可别再乱说了。” 赵妈妈忙应承下来,又嘀咕了一句,“奴婢是这种嘴碎的人么?” 俞筱晚也知道,母妃三天两头地催,又不时派刘嬷嬷过来打听,妈妈也是担心自己,以为这下子可以扬眉吐气了,可是妈妈却不知道,若她真的怀孕了,麻烦事只怕更多了。或许妈妈会觉得,主动抬个通房丫头上来就成了,可是她却觉得,事情不会这么简单,在母妃看来,光一个通房丫头是不够的! 这厢还在想着,门外就有丫鬟通禀道:“二少夫人,王妃差了刘嬷嬷来看您了。” 俞筱晚忙让请进来,刘嬷嬷笑咪咪地福了福,满脸讨好的笑容:“二少夫人看起来气色可真不错,王妃打发了奴婢前来,就是想问问您身子可好些了,若是仍觉得不舒服,王妃让奴婢立即拿帖子请太医去,还有您想吃些什么,不拘多么金贵,只管说出来,王妃就让厨房给您做去,帐目都从春景院里划。” 俞筱晚忙扶着初云的手站起来,恭恭敬敬地朝刘嬷嬷深深一福,“请嬷嬷代母妃受晚儿一拜。” 因是代表王妃,刘嬷嬷生受了,之后才忙着回了一礼,笑道:“王妃还说,若是二少夫人身子好些了,还请到春景院一趟,兰少夫人特意带了礼品过府来看望二少夫人,奴婢已经让人准备了软抬,不会颠着二少夫人的。” 人家连软抬都准备好了,俞筱晚只得笑应道:“烦请嬷嬷稍等,我去换身衣裳。” 初雪和初云跟进内室服侍,小声地道:“二少夫人,兰少夫人怎么会来?”她们没说出口的是,王妃只怕没打什么好主意。 虽然大约能猜出兰少夫人的用意,但俞筱晚有些不大明白,兰少夫人明明是老祖宗的娘家亲戚,为何会到母妃的春晖院,母妃不是最不喜欢老祖宗的娘家人么?只是她现在也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 换好了衣裳,在丫鬟们的服侍下坐上软抬,由人抬着去了春景院,银杏早就侯在正屋的走廊下了,远远就迎上前来,扶着俞筱晚下了软抬,福了福道:“王妃和兰少夫人正在里面等着您呢,兰淑婧小姐也过来了,都是特意从春晖院赶过来看望您的。”
第201页 俞筱晚朝银杏微微一笑,又看了芍药一眼,芍药十分知机,待俞筱晚进了正厅,便悄悄塞了一块玉牌给银杏。 进了内厅,俞筱晚向王妃和兰少夫人行了礼,楚王妃忙让她坐下,“你快坐,别站久了。” 楚王妃神情十分慈祥,因为宴会那天,所有的客人都说,楚王府的规矩就是好,她听在耳朵里,觉得脸上有光,对这个儿媳妇,渐渐满意了起来。 兰少夫人也道:“你快些坐下,都是亲戚,不用拘束。” 俞筱晚柔顺地笑着道谢,心里却想,若真箇关心我,干嘛非要我来春景院?明明可以到梦海阁来的。 兰少夫人是定国公世子正妻,是逸之的表舅母,也是长辈,她倒没多说什么,只是关心了一下俞筱晚的身体状况,送上备好的礼品,又笑着推荐了一下兰淑婧,“这丫头会一手好推拿,二少夫人若是觉得腿部酸痛,可以让她帮你推拿一下。你是当表嫂的,她孝敬你一下也是应当的。” 俞筱晚忙道:“不敢麻烦表小姐,我身边的丫鬟就有会推拿的。”说着亲切地看向兰淑婧,“表小姐在这儿住得惯不惯?若是短了什么,只管同母妃和我说。” 兰淑婧十分羞涩,低低地应了一声,“府上十分周到,我不缺什么。” 兰少夫人瞧着她的样子,有些恨铁不成钢,俞筱晚大致上就明白了,兰家还是想让女儿们嫁给逸之,而兰淑婧似乎忸怩了一点,有些上不得台面,这才让兰少夫人出马,之所以会从春晖院到春景院来,只怕也是在老祖宗那里吃了软钉子,想从自己这里着手。 好在兰淑婧性情内向,俞筱晚便乘机转开了话题,又说起了那日的兇杀案,“逸之去请女仟作了,要给贺七小姐再验一次。” 楚王妃立时不耐烦地蹙起眉毛道:“最好快一点,将尸体停在王府算个什么事儿?” 俞筱晚有些无语,若是让贺家带回去,还怎么查案?她不想跟兰少夫人说话,便抓着这一点一个劲地说,兰少夫人总不能将话题硬往侄女身上绕,急得将手中的帕子揉成了酸菜。 很快到了晌午,君逸之回了府,听说娇妻在春景院,便亲自过来接人。兰少夫人立即亲切地拉着君逸之道:“有阵子没见,逸之越必出众了。” 君逸之痞痞地笑道:“表舅母是不是煳涂了,前两日您来府中与宴的时候,我还给您请了安的。” 兰少夫人的脸上丝毫不见尴尬,仍是笑道:“那天人多,只瞧了一眼,不象今日瞧得这么细緻。婧儿,快来给表哥见个礼,这孩子,也太内向了。 兰淑婧红着脸站起来,君逸之不耐地道:“不必了,表妹现今就住在王府低头不见抬头见的,用不着请安。母妃、表舅母,您们若是没别的事,我就带晚儿回去了,她身子弱,经不得饿。” 楚王妃正巴不得,忙道:“去吧去吧,别饿着了晚儿。” 兰少夫人急得瞪眼,可也没办法。 君逸之扶着晚儿坐上了软抬,十分兴奋地道:“蒋大娘已经来了,正在给贺七验尸呢,一会儿我让人请她来梦海阁。对了,问棋的行踪也查出来了,齐正山带了人去抓她,应当就快真相大白了。” 俞筱晚笑着点了点头,“还是快些让人去请蒋大娘吧,我好久没跟她好好说过话了。” 君逸之回头朝从文使了个眼色,从文立即道:“小的知道了。”又笑嘻嘻地向俞筱晚道,“二少夫人让初云姑娘跟小的一块儿去吧,小的跟蒋大娘不熟,怕说错了话。” 俞筱晚觉得有道理,便吩咐初云一块儿跟去。 小夫妻俩才回了梦海阁换过衣裳,蒋大娘就过来了。她上下打量了俞筱晚几眼,笑咪咪地道:“看起来气色不错,这身子怀得稳吶。” “让大娘笑话了,还没确定呢。”俞筱晚不由得瞪了笑得一脸幸福得意的君逸之一眼,这个大嘴巴,哪有事儿还没确定下来,就四处乱说的。又吩咐江南进来给蒋大娘沖茶,“这丫鬟的手艺不错,大娘尝一尝。” 江南优雅地沖好茶,恭敬地端了一杯给君逸之,又端了一杯给蒋大娘。蒋大娘伸出三指扣住小杯,闭上眼睛,将杯子放在鼻下轻轻嗅了嗅香,方睁眼笑道:“今年的大红袍,这好东西你也有。”然后分三口将茶饮尽,点了点头,“好茶。” 虽然没有贊茶汤如何、茶色如何,但是看大娘这举止,就知道她是会品茶的,以前蒋大娘就给俞筱晚一种错觉,觉得她不应当是江湖上的侠客,而应当是名门贵妇,她的举止,平日里看着豪迈,但细节处总是优雅而高贵的 喝过了茶,俞筱晚便问起验尸的结果,蒋大娘轻啧道:“你现在操心这些做什么?这事儿让男人去办,他若是连个真相也查不出来,这相公你也可以不要了。” 君逸之在一旁听得黑了脸,若不是心里对蒋大娘赐药求了兄长有几分感激,以他的脾气大概会将蒋大娘给赶出去。 俞筱晚瞧见逸之敢怒不敢言的样子,不由得好笑,却仍是拉了蒋大娘撒娇道:“大娘您既然来了,就告诉我吧,不然我好奇,夜里也会睡不着。” 蒋大娘这才笑道:“就是撞上了桌角,流血过多而亡的,不过她的嘴里曾塞入过帕子之类,牙齿fèng里有绢丝,手臂上也有些瘀痕,没有别的伤处了。人应当是巳时末至午时初左右死的。”顿了顿又补充道:“应当是初时伤了,还能救,但是兇手怕她喊叫,故而拿了帕子堵她的嘴,还用自己的身子压住了她。看手法,不是会武功的人所为。” 蒋大娘推断的死亡时间,比仟作们提早了一刻钟,也就是吴嬷嬷去请俞筱晚的时辰,这么说来,问棋的嫌疑就很大了。 俞筱晚原想留蒋大娘用膳,蒋大娘摆手道:“我不耐烦吃个饭还有一大圈人围着,这就回去了,我媳妇准备了午饭。”说罢一刻也不留,径直走了 到了傍晚时分,问棋被抓了回来,君逸之和大哥两个亲自去审了,回来告诉俞筱晚道:“问棋招了,是她推了贺七小姐一把,眼瞧着当时贺七小姐血液如注,又昏迷不醒,她就干脆一不作二不休了。” 俞筱晚瞪大眼睛问道:“那原因呢?她为何要推贺七小姐?” 君逸之的脸上露出几丝不屑,“贺七小姐要用针扎她,她怕疼,就反抗,她说贺七小姐时常虐打她,那天贺七是怪她没有及时劝阻她去正厅,让贺七丢了脸。我让婆子们给她验了身,浑身上下都是针孔和瘀青,只怕是真的 他没说的是,问棋当时声泪泣下,说两年前贺家曾为贺七小姐议了一门亲,男方是贺家拐了弯的亲戚,小时也时常来往的,贺七对这位表哥有意,但那位表哥,却对问棋有些意思,还允诺说待她陪嫁过来,就让贺七抬她为姨娘。这事儿不知怎么被贺七小姐知道了,当时就告到了母亲那里,东昌侯夫人立即让人灌了问棋一碗绝子汤,说日后还要用问棋来固宠的,杀不得,要留着。之后表哥不知怎么知道了贺七小姐掌心有颗败家痣,亲事就不了了之,自那回之后,贺七小姐就恨死了问棋,觉得一定是问棋告诉给表哥的。 这回东昌侯夫人会让问棋跟过来,也是因为听说君逸之十分好色,因为问棋生得远比贺七小姐漂亮,她指望着君逸之看中了问棋,好娶了她家的女儿。而这回贺七小姐会发怒,是因为之前看见问棋给君逸之见过礼,以为问棋越过自己攀上了君逸之,问棋劝她留下来,她觉得是别有用心,才想拿针扎花了她的脸。 这样糟心的事,君逸之自然不会告诉俞筱晚,可俞筱晚自己也会猜,千金小姐能与一个劝说自己的丫头有什么深仇大恨,要用针来扎?她记得头一回见问棋的时候,就惊艷过一次,一个小丫鬟能生得这么漂亮,一点也不比那些大家闺秀差,只是后来问棋总是低着头跟在贺七的身后,老实本分,她也就没再关注了。 俞筱晚想了一圈儿,摇了摇头道:“我怎么觉得不是这样简单?虽说这期间有一刻钟的时间,可是也得有人发觉贺七小姐死了,然后再去通知自家的主子,再然后算计我换裙子。太后会来得这么巧,恐怕也是事先知道的,不然从楚王府传递消息到宫中,一刻钟的时间不够吧?” 君逸之笑道:“这些我和大哥都想到了,可是只能先这样,交出问棋去,稳住了东昌侯府的人再说。问棋那儿已经是问不出什么了,旁的事只能慢慢察。”顿了顿,他小声地道:“越是跟太后有关的事儿,就越是要装煳涂,咱们只能暗地里查,不然……明日你还是装装样子,认下人,恐怕是认不出来了。” 俞筱晚轻嘆一声,无缘无故一场火灾,只怕证人都给烧了,若是大张旗鼓地查,恐怕死的人会更多。 君逸之见她蹙着眉头,便亲昵地亲了亲她的小脸,“好了,蒋大娘说得对,这些事让我来忙就好,你只管好好地养你的身子,别操心这些。”眸光一转,发现了针线篓子里的小布料,立时蹙眉道:“针线让丫鬟们做就好了,你别做这些,扎着哪儿怎么好?”好奇地拿起一块布来看了看,立时笑道:“原来是给宝宝做的,你不是总不愿承认有喜了么?” 俞筱晚羞恼地一把抢过来,放进针线篓子里,嗔道:“我是不喜欢你四处乱说,都说头三个月宝宝要安静,不然会长不大。” 君逸之一怔,“还有这一说,哎呀,你又不早告诉我。”满脸的懊恼之色,他要当爹了,心里不知多幸福多得意,已经巴巴地去长孙羽和韩二面前显摆了。 俞筱晚娇瞪了他一眼,“以后别再说就成了,我连曹府老太太那儿都没通知呢,真是的。” 君逸之忙恬着脸赔罪,忽而敛了笑容问道:“晚儿,你有什么心事?” 俞筱晚不由得摸了摸自己的小脸,“我哪有什么心事?” “有!”君逸之笃定地道:“从今日一早醒来时起,你就总是偷眼瞧着我,到底有什么事,让你连我都不能说?” 俞筱晚慌得垂下长长的睫羽,她真的表现得这么明显吗?她其实只是担心逸之也想要通房而已,她不愿意,可是又不知该怎么问他,怎么跟他说。 君逸之看着小妻子纠结的样子,其实为了什么,他大抵上能猜出来,也故意没拒绝丫鬟们的亲近,因为他希望晚儿能亲口跟他说,哪怕是兇悍地威胁他也可以,就是不喜欢晚儿这么迟疑犹豫的样子,让他觉得自己不被她信任。
第202页 俞筱晚低着头不说话,君逸之也没逼她,只是将她搂在怀里,将下巴轻轻搁在她的发顶,无声地拥抱着。 偎在逸之的怀中,周身都是暖暖的体温,闻着他身上清淡的雪松香味,听着他的心房强而有力缓缓跳动,似乎与她的心跳融和成了一个节奏,让俞筱晚焦虑的心渐渐平缓了下来。 自己一直纠结着的问题,不过是因为母妃平日里的态度,和赵妈妈昨晚的提醒罢了,或许这在逸之的面前,算不得什么问题呢?是不是应该跟他好好谈谈,告诉他,她真的不希望他有别的女人,因为她的心会很疼很疼的。可是,若是母妃坚持呢?光是一个孝字就能压得他们不得不从吶。 俞筱晚迟疑了许久,才缓缓抬起头来,正要说话,门外却通禀道:“世子爷有请二少爷,他在前院书房里等您。” 君逸之只得放开晚儿,轻声道:“我去见大哥,若是晚了,你就先睡,别等我。有事,我们明日说。” 俞筱晚答应下来,他去前面书房与大哥议事。逸之走了,俞筱晚原想做做针线,想着也怕伤了眼睛,就叫几个丫头进来聊天。 初云一脸恼火的样子,俞筱晚见她几番欲言又止,便让别的丫头都退出去,就留下她和初雪。 待丫鬟们退出起居间后,俞筱晚便笑道:“初云,有什么就说吧。” 这丫头已经憋了一整天了,再不让她说话,恐怕会憋出毛病来。 初云小脸一红,难道自己的样子这么明显?可她还没决定要不要告诉二少夫人呢。只是一想到早上娇蕊和娇兰那副妖里妖气的样子,她又瞬间皱起了眉头,气唿唿地道:“二少夫人,您可得教训娇蕊和娇兰一顿,不然的话,这两个狐媚子就要登鼻子上脸了,一大早的就勾引二少爷,伺候用膳的时候,腰都快扭成麻花了,现在又跟去了前书房……” “初云!”初雪斥了一声,偷眼瞟着主子,见她神色平静,这才安下心来,然后瞪了初云一眼。 初云吐了吐舌头,赵妈妈关照过她,这话要慢慢说,不能让主子着急上火,更不能让主子心绪不佳,不然会影响到主子肚子里的小宝宝的。可她一时嘴快,就这么噼哩啪啦地给说了出来,还好主子没受什么影响。 俞筱晚扯了扯嘴角,算是笑了笑,其实娇蕊今日敢当着她的面问逸之要不要用粥,她就猜到,那两个丫鬟已经动了心思。自她嫁给逸之之后,用膳或者平日起居,都基本是芍药带着初云初雪服侍着,娇蕊娇兰根本就没近过逸之的身,而且赵妈妈还在背后帮她教训过二娇,她俩平日也不敢随意往前凑,今日敢这样行事,背后应当有人撑腰。 俞筱晚又想起昨晚赵妈妈跟自己说的话,心下大感觉烦恼,揉了揉额角,看着初雪初云问道:“她俩为何会如此,你们俩人心里也有数吧?我一直就没拿你们当外人,出嫁之前,我就跟你们说过,日后会给你们许个好人家,放了你们的身契。如今……你们俩个是怎样想的?” 初云和初雪面面相觑,然后毫不迟疑道:“奴婢可没这个心思。奴婢只想着此生能服侍二少夫人就成了。若是二少夫人用得着奴婢,奴婢并不在乎什么自由身的,在外面当平头百姓,若是没有人照应着,日子也不会怎么好过,还不如在府里呆着呢。” 还是初雪心细一点,猜着主子在担心什么,又补充道:“其实吧,听说以前夫人怀二少夫人的时候,老爷不就没有要通房么,奴婢一直觉得二少爷不是寻常人,想必想法也跟寻常男子不一样,二少夫人有话,不如同二少爷直说,您有那么多的嫁妆,怕什么呢?若是实在觉得心里委曲,就析产分居好了。” 俞筱晚一双妙目瞪得老大,“析产分居?” 初雪小脸一红,却认真地点了点头,初云也跟着点头,“就是啊,咱们过咱们的日子去呗。” “噗~”俞筱晚忍不住笑了起来。 刚重生的那会儿,她颇有几分心如死灰的意味,一心想着怎么復仇,少不得要藉助夫家的势力,可是有权有势的男子,自然是妻妾如云,她那时就想过,待报了仇,就析产分居,因此,她倒不是觉得析产分居这个提议,有多么惊世骇俗,而是觉得吃惊。这提议若是泼辣又冲动的初云提出来的,她不会吃惊,偏偏却是稳重内敛的初雪说出来的,真是让她大吃一惊,这丫头原来也是个外表温柔,内心强悍的女子啊。想必日后她的夫君,一定会被她给管得死死的。 两个丫头见主子笑了,都不由得松了口气,随即又安慰道:“二少夫人也不必担心,奴婢觉得二少爷应当不会辜负您的。” 俞筱晚边笑边点头,“嗯,给你们两人一说,我也想通了,没什么好担心的,直接跟他说好了,再怎么也不能气着了自己。” 的确是得想个法子将娇蕊和娇兰送出去,可是要怎么才能不惹恼了母妃呢? 俞筱晚想了许久都没想出个所以然来,见时辰不早,便先躺下睡了,到了半夜,感觉逸之躺在自己身边,她就自动地拱进他的怀里。 君逸之瞧着她舒展的小脸,不觉宠溺地一笑,随即又蹙起了眉头,他派出的暗卫调查到了许多信息,方才与大哥商量过了,那名撞上晚儿的婆子,还有紫米粥,许多的证据都指向了周侧妃。就连问棋会这么大胆,伤了贺七之后还敢不唿救,也与周侧妃有关,自贺七住入楚王府开始,周侧妃的丫头就时常找问棋玩。问棋回忆了一些对话,听着没有什么,但是细细一想,就有些挑唆之嫌,尤其是对问棋这种时常被主子虐打的奴婢来说,一点点的心理暗示,就能煽动她们发狂。 而周侧妃是太后指给父王的,因此太后不是直接的兇手,可也算是幕后推后。真不知道太后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 142.兰公子的请求 清脆欢快的鸟鸣声唤起了沉睡的俞筱晚,她张开朦朦的双眼,未及看清眼前的事物,就听得逸之静谧淳厚的声音道,“怎么就醒了,再多睡一会儿吧。” 俞筱晚仰起小脸,朝近在咫尺的绝世俊颜露出一抹甜美的微笑,用刚刚睡起,还略带沙哑的嗓音问道:“今日怎么没出去?” 君逸之一手搂着晚儿,一手玩着她颊边的碎发,懒洋洋地道:“案子已经查完了,余下的事就由大哥去办了,我就在家陪你。” 俞筱晚拿小脸在他颈窝处蹭了蹭,撒娇道:“真好。……唔,昨日你跟大哥商量了些什么,有眉目了么?” 君逸之想了想,将他们查到的一些情况告诉给了晚儿,俞筱晚蹙着眉头问,“难道没有贺五小姐的事儿么?” 君逸之奇怪地问,“你为何这么说?” 俞筱晚将那天贺五小姐看她的眼神告诉给逸之,“她好象是知道点什么,只是后来禀报说贺七小姐死了的时候,她又十分震惊……唉,我也说不出来是什么感觉,反正就是怪怪的。” “难怪你要将贺五小姐留下来。”君逸之沉吟了一下道:“这几位小姐都问过话了,她们平日里聊过什么、做过什么,都大致上了解了,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贺五和贺七是姐妹,自然时时在一起,平日她的丫头与问棋也是时常在一起的。贺五总不至于害自己的妹妹吧?她就算是……也不用害贺七啊。” 俞筱晚拿葱管似的手指用力戳了戳君逸之的胸口道:“你是想说,贺五小姐就算想嫁给你,也不必害自家的妹子是不是?” 君逸之只着她饱含酸意的语调,心底里漫上一股得意,嘿嘿,原来晚儿这么介意啊……他努力绷起俊脸,不让笑声漾出来,蹙起眉道:“的确是的 俞筱晚郁闷死了,重重地哼一声,“我说句实话,我可不觉得贺五小姐对你有什么意思。” 真是的,这段时间楚太妃也没少安排,诸位娇客与府中的两位少爷近距离接触,谁对谁有意,一个眼神就能看得出来,贺五小姐对逸之和大哥两个人,都绝对没有意思。 君逸之想了想,轻哼一声道:“那是她有眼不识金镶玉,象我这样才貌双全又有内涵的男子,也只有晚儿你懂得欣赏。” 俞筱晚噗哧一声笑了,“你少臭美了。”随即又正色问道:“问棋已经招供了,是不是就得结案了?” 君逸之“嗯”了一声,“昨夜已经同父王和老祖宗商量过了,这事就这么罢了。贺七小姐的遗体送回东昌侯府,贺五小姐已经说过几次要回府了,今日肯定会扶灵回去。” 俞筱晚睁大了眼睛问,“连周侧妃那儿也不查了么?” 君逸之轻轻嘆了口气,“怎么查?她的丫头不过是对问棋表示一下同情罢了,能算是罪过么?很多话只有有心结的人,听在耳朵里才会翻起惊涛骇浪,对普通人来说,根本就不算是什么。至于紫米粥,她说自己近来克化不好,所以才熬了紫米粥,还给两位姨娘那儿送了一份,怎么断定不是姨娘派出的婆子呢?再者说,父王的意思,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想到昨夜父王那胆颤心惊的样子,君逸之就想大叫一声,父王这官当得越大,胆子怎么越发小了?换成是他,就算不能把周侧妃怎么样,也至少可以敲打一番,让她老实一点,嫁入楚王府就是楚王府的人了,别胳膊肘往外拐,大妹妹想在夫家挺直腰杆,还得靠楚王府的支持呢。 俞筱晚沉默了,身为臣子的确是有许多无奈,只是这事儿得记在心里,时时小心着,谁知道太后打的到底是什么主意。但俞筱晚总觉得,太后想乘机搜屋找金刚经,只是因势利导作出的决定,并不是一开始的布局,不然的话,连心理暗示这样隐秘又阴狠的法子都能想出来的人,不可能会弄出个污她裙子这样十分容易查明真相的局来。 君逸之低头看了看晚儿微拧的眉头,不由得心疼地亲亲她的小脸,安慰道:“不用担心,我会护好你的,反正你现在有了身子,以后宫中的宴会,我来帮你告罪请假。” “嗯,好的。”俞筱晚顺势抱住君逸之的脖子,温柔地回吻他。 两人的气息交流在一起,渐渐灸热起来……君逸之勐地推开她,深吸了几口气,哑着声音道:“不行,以后不许你亲我了。” 俞筱晚十分敏感地察觉到身下有某物抵着自己,已经坚硬如铁,忙老实地往后挪了挪,跟逸之隔开点距离。 君逸之咬着牙默念了几遍内功心法,压下心头的躁意,才关心地问道:“饿了么?要不要用早膳?”
第203页 俞筱晚也就顺着他的话道:“饿了,好饿。” 君逸之忙起身穿衣,随即招来芍药等人,服侍她起身梳洗,两人一同去小厅用早膳。 芍药带着初云初雪为俞筱晚布菜,娇蕊和娇兰则不顾初雪初云的白眼,坚定地站在君逸之的身后,要服侍二少爷用膳。君逸之也没有拒绝的意思,指了自己想尝的菜色,娇蕊和娇兰内心一阵激动,若不是君逸之一口气指了几道菜,两个丫鬟只怕会打起来。 俞筱晚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心里好不烦躁,秀丽的眉头也皱了起来。君逸之瞧在眼里,只差没得意得哼起小曲儿来,愈发来劲地指使二娇为自己服务。 俞筱晚就更加郁闷了,干脆君逸之想吃什么,她也想吃什么,两边的丫鬟都拿银箸往一个碟子里夹菜的时候,初云老实不客气地飞速下箸,一筷子夹走一大半,也不管二少夫人吃不吃得下。 早膳用到一半,君逸之实在是忍不住,指着俞筱晚面前堆成小山的碟子,笑得前仰后合,“晚儿,你今日是不打算用午膳晚膳了么?” 俞筱晚杏眼睁得熘圆,“谁说不用?这些我只挑着吃,不行么?” “行行行!”君逸之笑得直抖,将象牙筷子撂了,拿那双波光流转的漂亮凤目专心看着娇妻,“我看你怎么挑着吃。” 俞筱晚大窘,娇瞪了他一眼,飞快地将面前小碟里的菜品用完,也放下筷子,抹了抹嘴道:“去给母妃请安吧。” “不急,先回屋坐会儿,消消食再去不迟。”君逸之笑了笑,对娇蕊道:“去煮杯果子汁来,助克化的。” 娇蕊忙连声应下,喜滋滋地退了出去。 君逸之拉着一肚子闷气的晚儿回了屋,倒在软榻上,将针线篓子往晚儿的怀里一塞,“快给宝宝做衣裳,做好了给我看。” 俞筱晚接过针线篓子,翻出昨天已经做得差不多的那套粉蓝色细绢小儿衣裳,将斜襟处差的针角补上,一件小儿内衣就做好了。君逸之好奇地凑过去,见俞筱晚收了针,便将小衣裳展开,放在自己掌中,感觉那衣裳跟自己的手掌差不多宽,不禁睁大眼睛问,“怎么这么小,我儿子穿不穿得下呀? 俞筱晚噗哧一声笑了,“当然穿得下,你以为小孩子生下来能有多大? 君逸之仍然觉得不可思议,用两只手将小衣裳提起来,对着光细看,“真是太小了。嗯,晚儿的手艺真不错,这针角跟量过似的,都是一样长短,对了,你打算给他绣什么花?有花样子么,我来给儿子挑。” 俞筱晚笑道:“这是内衣,不绣花的,小孩子的皮肤嫩,针角粗一点都会磨破他的皮肤,你没瞧见我将线头都是放在外面的吗?”她指着外侧的线头给他看,君逸之“哦”了一声,又道:“那外裳还是要绣花的吧?可要让我挑花样子,别将儿子的衣裳绣得跟闺女似的。” 俞筱晚应了一声,随即又瞪了他一眼,“你一口一个我儿子我儿子的,难道生女儿你就不喜欢了么?” 君逸之嘿嘿地笑,“生女儿自然也喜欢的,象晚儿一样漂亮的女儿,日后得多少人跪着求我许亲吶,不过我是觉得先生个儿子比较好,当哥哥的可以保护妹妹嘛。” 俞筱晚啐他一口,“我才不觉得,先生女儿再生儿子,就是一个好字。 正巧这时娇蕊端了托盘进来,听到一半话,一面将热果子汁放在俞筱晚身边的小几上,一面笑着维护二少爷道:“二少夫人这想法可就错了,您生的小姐必定是个绝色美人,还是二少爷说得对,先生个哥哥出来保护小姐比较好。”又娇滴滴地朝君逸之道:“这是二少爷您最爱喝的雨后龙井,奴婢用今日才取来的西山活泉水泡的,您尝尝看。” 俞筱晚笑着睇了娇蕊一眼,这丫头的胆子可真是越来越大了,连主子在这说话,都敢插嘴了,还敢当着她的面向逸之撒娇。偏君逸之不觉得娇蕊有什么不妥之处,还笑着道:“就是,你看,娇蕊都知道这个理。”然后端起茶杯品了一口,笑道:“不错,你的手艺跟江南不相伯仲呢。” 娇蕊得了这一赞扬,喜上眉梢,漂亮的小脸上容光焕发,看向君逸之的眼神也变得湿漉漉的了。 俞筱晚不禁气闷,低头不再出声,继续手中的活计,将小内裤翻出来补针。君逸之又凑过来看,娇蕊也乘机进言道:“二少夫人还是不要太伤神的好,这些事儿可以交给奴婢们做呢,奴婢的大哥今年年初才得了个大胖小子,奴婢就帮嫂子做了不少衣服。” 君逸之一听就来了精神,问她,你大哥的儿子几个月了,出生的时候多重,平时都吃些什么,林林总总。娇蕊巧笑倩兮地一一作答,俞筱晚愈发气闷,小脸上倒是平静得看不出来任何情绪,只是捏针的指节泛起了青白,每一针都用力地戳着,用力地戳戳戳。 君逸之憋着笑将娇蕊打发了出去,端起茶来喝了一口,清了清嗓子问,“晚儿,这裤子原来要这么用力,才能做好的么?我还真是头一回见识呢。 俞筱晚重重地“哼”了一声,忍不住气,将手中小裤子放下,睁大杏眼看向君逸之,语气严肃地问道:“你以前不是说不喜欢娇蕊和娇兰服侍的么?说你不喜欢她俩娇滴滴的样子。” 君逸之满脸无辜地反问道:“我这么说过么?啊……好象是的,不过现在不同了嘛,你看,你嫁过来之后,从文他们不方便进来服侍我了,以前还有初云和初雪服侍着,可是现在你有了身子,日后身子重了,只怕她们几个都不够,我总不能什么事都自己动手,总要有人服侍的,她们俩也是一等丫鬟,总不能白拿月例不干活不是?说话是娇了一点,忍忍也就罢了。” 俞筱晚气唿唿地道:“二爷可莫忍得太辛苦了,妾身会担心的呢。” 君逸之朝她眨了眨眼睛,“晚儿若是担心我忍得辛苦,只需好好想想怎么为我解忧就成了。” 俞筱晚立即跟踩着尾巴的猫似的,炸了毛,“我倒不知道二爷要我怎么解忧。” 君逸之不禁指着她笑道:“现在怎么又不说妾身了?” 俞筱晚气死了,一把抛开两人之间的小几,扑过去用力掐着他的俊脸往两边拉,“你还想让我说妾身,是你自己说这样说生分的。” 君逸之的嘴都被她拉成了一条线了,张也张不开,只好含煳地反驳道:“既然知道这样说生分,那你刚才为什么还要这么说?” 俞筱晚忽地就觉得自己委曲了,眼眶一红,手下的力度也就小了,缓缓松了手。她忽然这般委曲娇弱的样子,倒把君逸之吓了一跳,忙一把将晚儿抱在怀里,抚着她的背问,“这又是怎么了?若是你不喜欢我让娇蕊娇兰服侍,那就换良辰和丰儿好了。这又不是什么大事,值得哭么?” 俞筱晚的眼泪却止不住,用力捶着他的胸口问,“你为什么非要她们服侍你?不要人服侍不行吗?” 君逸之无奈地道:“穿衣沐浴这些也就罢了,总不至于连茶都要我自己沏吧?” 俞筱晚哭着道:“这些小事让初云初雪她们服侍不就成了?” 君逸之“哦”了一声,附耳小声问,“那大事呢?” 俞筱晚从他怀里勐地抬头,红着眼睛大声怒问,“什么大事?” “就是整理衣物、书桌,每日搭配衣服、准备饰品这些啊。” 俞筱晚一怔,“就这些?这些叫大事?” 君逸之看着她直眨眼睛,“不然你以为什么叫大事?” 俞筱晚气极,指着他道:“你刚刚说为你解忧,还要我替你想的。” 君逸之一脸无辜,“不就是这些喽。晚儿你想到哪里去了?” 俞筱晚顿时无语了,她总不能说,她一想就想到通房上去了,这样会不会显得太小心眼了?可是、可是……她忸悝了一下,拿手指戳着他的胸口问,“你、你老实说,若是……若是我不能你安排通房,你待如何?” 君逸之立即做恍然大悟状,“原来晚儿想的是这些啊。我待如何?我不知道。”随即又看着她认真地问,“晚儿你真的不打算安排通房吗?” 俞筱晚顿时又火大了,怒气沖沖地道:“想要通房,等我死了再说!不对,应该是这样,反正我是不给给你安排通房的,如果你敢偷偷收通房,我就阉了你,再带着你的儿子另嫁,气死你!” 君逸之的俊脸立即黑了,“这样不好吧!晚儿,你烈性一点我没意见,要是我真的做了对不起你的事,你打我骂我都可以,可是你要阉了我,不怕日后没有‘性,福了么?而且带着咱们的儿子另嫁这句话,麻烦你现在就收回去,我告诉你,你哪怕只是有这个念头,也得给我熄了,不然我立即就让太医灭了你肚子里这个,免得你成天担心来担心去的。” 俞筱晚气极,瞪着他道:“你、你居然要谋杀自己的孩子!” 君逸之正色道:“因为有了他,你连我都不相信了!不就是你有了身子不能同房么?我以前没有娶妻,不也没事儿,怎么有了这个孩子,我就非得有通房不可了?若是如此,那我们这辈子就干脆不要孩子,你也不必担心有谁要塞通房给我了。” 俞筱晚觉得他这个人无耻并无赖到了极致,小胸脯起伏了几次,才恨声道:“有病!要是我不能生,那就不光是通房了,还不知道母妃要逼你娶多少侧妃妾室回来呢。”说着眼眶就红了,“我什么时候说过不相信你?你倒是说得轻巧,若是老祖宗和母妃坚持,我难道能跟她们顶撞么?” 君逸之只得搂紧她,轻声道:“你不就往我身上推好了,这个家里,还没人能勉强我呢。唉,多大的事儿,也值得你哭么?” 俞筱晚却哭得更大声了,哽咽道:“怎么不是大事,若是……若是……你真的要收通房,我的心会痛死的。” 君逸之闻言却满足地勾起了唇角,笑了,紧紧搂着她,咬着她的耳垂小声道:“傻瓜,你若是心痛死了,我也会心痛死的。我就是不爱惜你,难道还不爱惜自己么?”说完便无声地搂着她,也不开口说话,只轻轻顺着她的背,让她发泄。 俞筱晚哭了一会儿,发泄之后心情平静了许多,兼之逸之的承诺也让她安了心,慢慢就收了泪,却仍是觉得没有解气,明明他一早就可以表明心迹的不是?明知她担心什么,还故意要跟娇蕊那么和气地说话,非要逼她伤心难过?于是就拿起他的衣袖,将鼻涕眼泪一把抹在上面。
第204页 对于晚儿跟小孩子赌气似的举动,君逸之简直无奈到了极点,这件事好象明明是他受了委曲吧?怎么反倒是晚儿的气性更大呢?罢了罢了,谁让她是孕妇,难怪韩二这小子说孕妇的脾气大,叫我要小心一点呢。 俞筱晚发泄完了,看着君逸之衣袖上亮晶晶的水渍,不由得有些讷讷的,尤其在他似笑非笑的目光之下,更是羞窘,干脆耍赖道:“这是为了要你记住自己说的话!” 君逸之掐了掐她的小鼻子,笑道:“是,遵命!” 俞筱晚不好意思地噗哧笑了,也不怕脏地偎进他的怀里,撒娇道:“那我以后就全都推给你了。” 君逸之“嗯”了一声,哄着她问道:“晚儿,你真的会为我心痛死?” 俞筱晚小脸一红,啐了他一口道:“不理你了,我得将裤子做好,得去给母妃和老祖宗请安了。” 君逸之也没再打搅她,只是一个劲儿地看着她笑,弄得俞筱晚针都拿不稳了,干脆将针线收好,“去给母妃和老祖宗请安吧。” 君逸之笑着站起身,指着衣袖上半干的痕迹问,“你让我这样去?” 俞筱晚红着脸白了他一眼,亲自去柜子里挑了一身衣裳,给他换上,小夫妻俩这才一同去了春晖院。 楚王妃早就已经在春晖院了,见到他俩,嘴角就不由自主地往外扩,“俞氏,今日怎么起得这么早?看起来精神不错啊。” 楚王妃这么热情,真是将俞筱晚吓了一跳,忙恭敬地应道:“回母妃的话,这几天睡得比较多,精神头自然好。” 楚太妃笑着让晚儿坐到自己身边,问了她一些日常起居,楚王妃指着周侧妃插话道:“大姑奶奶昨日才生了一个大胖小子,夫家今日一大早就送了红蛋过来,晚儿你一会儿拿回去吃几个,也要给咱们生个大胖小子才好。” 俞筱晚的笑容就有些勉强,君逸之忙道:“孩儿还想先要个闺女呢,咱们府中的嫡长孙,还是让未来大嫂生吧。” 楚王妃怔了怔,想驳斥他,却又觉得这样也挺好,于是道:“若是孙女,也行吧。” 周侧妃忙在一旁凑趣道:“二少爷和二少夫人都是天仙般的人物,无论生儿生女,日后都是了不得的,若是生个女儿,必定是咱们大周朝的第一美女不可。” 平日里,周侧妃就是个十分有礼、说话十分温柔和善的人,一度俞筱晚对她的印象是极好的,可是现在看着她甜美的笑脸,心里却十分膈应,便只淡淡地回应道:“侧妃过奖了。” 楚王妃的目的却不是说生男还是生女,忙将话题往自己的预想方向拉,“对了,逸之,我怎么听说你早晨都是自己穿衣的?怎么没丫鬟服侍?” 君逸之不在意地道:“儿子不喜欢丫鬟服侍,您又不是不知道。” 楚王妃最见不得他对自己这副不冷不热的态度,忍着气道:“这怎么行!你是堂堂的郡王,连日常起居都没有人服侍,传出去不是成了满朝的笑柄?”又转向晚儿道:“你身为逸之的妻子,怎么这种事都不替他打量好?以前逸之至少还有从文他们几个服侍着,成了亲后倒成了没人服侍的人了,娇蕊和娇兰是我指给他的贴身丫鬟,本就该服侍他的,正好你如今身子也不慡利,就将她们开了脸,服侍起来更便宜些。” 君逸之立即蹙眉道:“孩儿那时就说过,不要她们两个的,是您自己说放在那儿不管就是了,孩儿才收下的,怎么这会子又提这事?平日里晚儿服侍孩儿服侍得极好,哪用得着她俩?若是您这么喜欢她俩,回头我就将人将她俩给您送春景院去。” 楚王妃当场就怒了,瞪着俞筱晚问,“俞氏,是不是你不让她俩服侍逸之的?” 君逸之懒得再跟母妃说话,拉着晚儿站起身,朝老祖宗行了一礼,“老祖宗,晚儿有些不舒服,孙儿就带她回去休息了。” 楚太妃笑了笑道:“好好,让抬轿子的慢一点,别颠着了。” 君逸之和俞筱晚向老祖宗和母妃行了礼,便退了出去。 楚王妃兀自气得不行,她一片好心,怕媳妇善妒,让儿子吃亏,这才当面将事情挑开了说,儿子倒好,不帮她还帮着那个妒妇,“老祖宗,您倒是说说看,哪有这样的事儿,媳妇怀孕了,不主动给丈夫安排通房的?我看这个俞氏就是善妒,得治一治才好。” 楚太妃有些不满地看了儿媳妇一眼,真是分不清事情轻重缓急,大上午说些让人闷气的话,她淡淡地道:“叫你来是商量世子妃的人选,你说那些个事儿干什么?该怎么办他们夫妻两个自有主张,我不是早说过,他俩的事儿你少管么?” 楚王妃憋了一口气,只是想到要商量世子妃的人选,似乎这事儿更大,于是强行忍下,建议道:“媳妇觉得宛婷这丫头就不错啊,出身好、长得俊,难得的是对琰之一片痴心。” 前不久还说给逸之当侧妃都行的人,能叫对琰之一片痴心么?楚太妃当着周侧妃的面,总要给楚王妃一点面子,只是道:“可是琰之不喜欢,强扭的瓜不甜。” 楚王妃又气得说不出话来。 楚太妃又继续道:“府中住了这么多位客人,也是时候请一些人回去了,人多了,难免会出这样那样的问题,若是再死一个,咱们楚王府就要成凶宅了。我想,将孙小姐、曹小姐和兰小姐三人留下,其他的人都请回去,你去安排一下吧。” 一听留下的人里没有原宛婷,楚王妃立即不满地道:“宛婷是我的侄女,就算不为了琰之娶妻,只当是亲戚走动,在府中多住一住有什么关系?” 楚太妃将杯子一撂,“呯”地一声,楚王妃吓了一跳,不敢再多说了。 回了春景院,楚王妃就开始发脾气,“太不将我娘家人放在眼里了,她自己的娘家人留下也就罢了,连那个姓曹的也留下,算什么?那个丫头的出身,连封个庶妃都是抬举她了。” 刘嬷嬷也附和道:“就是啊,不管是论什么,表小姐都是前三甲的,怎么也不该表小姐走吧。”说着附耳低声建议,“不如王妃您进宫去请个安?禧太嫔平日与太后与为亲近,求太后给下道懿旨?” “给逸之赐个侧妃,老祖宗都推三阻四的呢。”楚王妃揪着帕子犹豫,“况、况且,上回下药的事,老祖宗也知道了,恐怕是因为这个瞧不起宛婷 刘嬷嬷建议道:“正是因为这事儿王爷和老祖宗都知道了,宛婷小姐也不大可能立为世子妃了,不如退一步,求侧妃的位子,这样还便宜一些,而且若不是二少爷不允,太后赐个侧妃,老祖宗总不至于拒绝。宛婷小姐得了太后的赐婚,日后的地位也与正妃不相上下,这样不是挺好么?”楚王妃左想右想,拿不定主意,她非常忧郁,原家年纪相宜的姑娘,虽然有三个,但只宛婷一个是嫡出的,另外两个庶出的,身份更低,根本拿不出手,若是宛婷只能为侧室的话,那么正妃就一定不能是出身好的,不然宛婷会压不住,日后她的地位仍是受威胁……况且,侧妃之位能不能得到,还是两说呢。可是贸然去求旨,只怕被王爷知道了,不会饶了她。 楚王妃纠结了许久,终于决定进宫一趟,先问问禧太嫔的意思。 楚王妃才刚入宫,就被太监们请到了慈宁宫中,太后亲切地接见了她,问起贺七小姐的案子,“听说已经查到兇手了?” 楚王妃忙道:“已经查出来了,是贺七小姐的贴身丫鬟问棋失手所至,人已经送到东昌侯府了,随他们怎么处置。” 太后点了点头,端起茶杯来,轻轻刮着茶叶泡子,一面透过氤氲的雾气观察楚王妃的表情,一面思索似的缓缓问,“一个丫鬟有这么大的胆子,失手杀了主子,还敢布局诬陷二少夫人?你们王爷就不曾怀疑?” 楚王妃忙道:“可不是嘛,王爷也不是没有怀疑,前两日半夜里,咱们府中还走水了,烧死了两个婆子,其中就有撞到俞氏的那个,王爷怒极,当场要求齐总领彻查。……只是后来实在是查不出什么结果来,指向的又是周侧妃和两位妾室,都没明证,又都是服侍了王爷几十年的人了,再者说,她们顶多也就是帮忙掩饰一下罢了,王爷便说算了。” 太后淡淡地笑了笑,“楚王爷倒是心善。只是,她们几个都是当主子的,怎么会帮一个丫头掩饰?” 楚王妃也煳涂,“这个王爷也想不通,不过后来听说,她们几个的丫头与问棋那丫头的关系都不错,或许是丫头们私下里帮的吧,并不关她们几个事儿,王爷说不想再查了。” 太后点了点头,让她退下去了。 过得片刻,定国公从屏风后走出来,笑盈盈地道:“楚王爷总归是个识趣的人,胆子又小,成不得什么大事。” 太后淡淡地道:“也太识趣了一点。” 这件事,这么多的破绽,她在一旁,只等着看这结果,看楚王爷到底会怎么处置,结果,果然如同他在朝堂上的表现那样,软弱得一塌煳涂,稍稍涉及到自己,就不敢再查下去。可是,先帝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没人比她这个共枕人更清楚了,高瞻远瞩、谋略过人,先帝既然将楚王爷定为四大辅政大臣之一,楚王爷就必定有其能独挡一面之处,可是她观察了几年,除了中庸老实,实在是看不出还有什么别的长处。 定国公知道自家的太后妹妹总是怀疑楚王爷,在很早之前,就开始怀疑了,可是他私下也跟楚王爷接触过,却觉得楚王爷就是这么一个谨小慎微的人,大概是先帝在位之时,以雷霆手段灭了几座王府,给吓怕了,为了保住这个王位,才这般胆小。 太后摇了摇头道:“会咬人的狗是不叫的。你让她继续盯着楚王爷,有任何风吹糙动,就立即通知哀家。” 定国公应了下来,太后又问道:“知存也上朝几个月了,觉得如何?” 说到自己得意的长孙,定国公立即笑出一脸ju花,“知存表现得不错,他的上司还跟我夸赞他呢。” 太后笑道:“千万别是人家看在哀家的份上夸他的才好。你告诉他,好好干,认真当差,哀家不会亏待他,要光大咱们兰家,就得靠他们几兄弟了 这会子,被太后寄予厚望的兰知存正在伊人阁内,与新交的朋友鲍公子把酒言欢。鲍公子见他喝着喝着皱起了眉头,不由得关切地问道:“兰公子有什么烦心事?说出来给鲍某听听,只要鲍某帮得上的,一定两肋插刀!”
第205页 兰知存低头端杯,眸光闪了闪,抬起脸来,又是一脸的暗暗忧伤,“说出来,怕也帮不上什么。其实是这样,我看中了一块地皮,因为那儿有一处温泉,对家父的老寒腿极有帮助,一心想买下来,谁知出了高价,那位地主却怎么也不愿割让。若是他自己要用,倒也罢了,偏他不是,只是因为修庄子的银子不足,就任由那块地儿空置着。” “这也太过分了!他用不上就给能用得上的人吶!”鲍公子一脸愤慨,拍着桌子问,“兰公子你就直说吧,我能帮得上你么?” “若是能让其割让那块地,兰某就感激不尽了。” 鲍公子抓了抓头髮道:“这可真是难。” 兰公子的随从则笑道:“鲍公子是江湖人,难道不知道江湖上的办法么 鲍公子迟疑地道:“兰公子可否明示?” 那名随从笑道:“听说江湖中人最会吓唬人了,若是能将那地主吓得乖乖变卖,只要不出人命,咱们公子必定感激不尽。” 143. 抓到就打 鲍公子愕然道:“啊?这个……这个……违法之事……” 那随从轻笑道:“鲍公子身为江湖中人,竟连这点胆识也没有么?你放心,我们公子又不是让你杀人越货,只是吓唬吓唬那地主,让他痛快转让便成了,银子公子也会照付的。”说着从袖袋里摸出两块金条,少说也有三十两,推到鲍公子的面前,“这是我们公子的一点谢意,事成之后,会再奉上另外一半。” 鲍公子不高兴了,一把将金条推开,看着兰知存道:“在兰公子的眼中,鲍某就是这样不仗义的人?帮朋友一点小忙,难道是为了这些黄白之物? 兰公子优雅地笑了笑,又将金条推到他面前,“兰某怎会看不起鲍兄,只是此事恐怕你一个人忙不过来,既然需要找帮手,怎么也该我出银子才好。而且,兰某十分相信鲍兄,为免事急生乱,地契可先转到鲍兄的名下,再由鲍兄转到兰某的名下。届时我让阿达与鲍兄联繫。” 阿达就是兰公子的随从。 鲍公子这才呵呵笑着,将金条收到怀里,拍着胸口保证,“这事鲍某两天之内就能办成,兰公子只需等在下的好消息便是了。” 谈完了事情,兰知存不想再久留,便让人唤来了如烟姑娘。如烟裊裊婷婷地走进来,含情脉脉地向兰知存福了一礼,嫣然笑道:“听闻今夜公子有约,如烟特意备了一桌酒席,还请公子移步兰亭。” “不必了,今夜你不用服侍我,你好生服侍我的这位朋友。”兰知存将如烟推到鲍公子的面前,向着鲍公子笑道:“这位如烟姑娘可是伊人阁的头牌,也是这整条花街公选的花魁。今日兰某就让她来服侍鲍兄,度夜的银子已经付了,兰某就不打扰鲍兄了。”说罢便要告辞。 如烟绝艷的小脸上顿时洒落花雨无数,拉着兰知存的衣袖,哀哀怨怨地道:“兰公子怎能这样对待如烟?如烟一心只想服侍公子……” 兰知存温柔地笑道:“如烟姑娘怎么哭了?”装作为她将碎发顺至耳后,无情地附耳低语:“难道你不是收了银子就服侍人的ji子么,银子我已经付了,你有何损失?你可是伊人阁的头牌,想让客人们知道,你们伊人阁就是这样待客的么?” 如烟震惊地看着兰知存,兰知存笑得依旧温柔,拍了拍她的小脸,柔声道:“好好服侍鲍公子,让鲍公子满意了,日后我会赏你。” 出了伊人阁的大门,坐上马车之后,阿达便问自家主子,“公子您真相信这个姓鲍的么?” 兰知存不屑地笑道:“信自然是信不过的,不过江湖中人刀头舔血,为的就是财,见到金子鲜少有不开眼的,我又不是让他杀人越货,他为何不愿?但是,仍然不可大意,你让影子跟紧了他。” 阿达忙应道:“奴才明白,影子这会儿还在伊人阁盯着他呢。” 兰知存闭目养神,不再说话,阿达继续笑着恭维道:“方才如烟姑娘为了公子您哭了呢,公子真是魅力无边啊,依奴才瞧,那宝郡王爷根本不能与您相比,他包了如烟一两年吶,可您与如烟姑娘才不过几夜而已,如烟姑娘就心慕公子了。” 兰知存好笑地张开眼睛,“婊子无情、戏子无义,你不会真以为如烟对我死心塌地了吧?她不过是装个样子,好让我日后还来惠顾她。” 阿达张大嘴做恍然状,紧跟着又露出满面钦佩之色,“公子真是能将任何事洞若观火,即使被人恭维追捧亦能不骄不躁、警省自身,世间恐怕再无旁人如同公子这般灵台清明了。” 虽然这话也是奉承,兰知存却觉得自己的确是谨慎谦逊之人,这番称赞倒也受得起,于是微微勾了勾唇角,遂又闭目养神。 回到定国公府,定国公与世子都在外书房里候着他,见到兰知存进来,也不让他见礼,就急切地问,“事情办得如何?” 兰知存笑道:“姓鲍的说两天之内就能搞定,一定能抢在宝郡王之前买到手的。”将自己与鲍公子的口头约定说了一遍。 定国公世子点了点头道:“越快越好,那个宝郡王是出了名的歪缠,若是让他用下作手段拿到了地契,可就不妙了。对了,你让姓鲍的买地,他不会卷了银子跑吧?” 定国公倒是不怕这个,“那也得他有这个胆子!知存这事儿办得妥帖,先用姓鲍的名字买下来,再转到咱们手中,用新契的话,就根本查不出来。”说着赞赏地看向长孙,满脸欣慰之色,“难怪太后也常夸你聪慧过人。” 兰知存忙谦虚地表示,这都是祖父和父亲教导之功。 从曹清儒的口中知道京郊有那么块地之后,一开始兰家也没这么上心,是后来听说地主就是品墨斋的老闆的发家史后,才动了心思。那地主原是一个小小的普通商人,因买不起京中的宅子,才不得不买下京郊的土地,可是自买下那块地后,生意就做得顺风顺水,品墨斋成了京城最大的书斋和古玩铺子,现在还做起了宫中的生意,成了皇商。 于是兰家暗中请了几位风水大师去查看地皮,得知那处是难得的五行齐整、藏风聚气的灵地,不但令生人纳福纳财、富贵无比,还能令后人鹏程万里、福禄延绵。时人极信风水,这样的宝地怎能让旁人占去?兰家这才打起了主意,却因为韩世昭和君逸之二人都看中了此地,还要防着他二人知晓,想等庄园都建起之后,再行公布。 如今兰知存想出了这么一个妥帖的法子,兰家人自然期待万分。 而伊人阁里,待兰知存走后,如烟就开始嘤嘤地哭了起来,鲍公子手足无措,可是如烟哭着哭着忽然收了声,狠狠地朝地上吐了口唾沫,恶毒地骂道:“得瑟什么,那玩意还没我手指粗,掏耳洞都嫌细,谁稀罕他?”再抬起头来之时,艷丽的小脸上哪里有半滴眼泪? 想到初次见面之时,如烟带给自己的惊艷,再听现在这般粗俗的言辞,鲍启智有种女神幻灭的崩溃感,张大了嘴巴傻傻地看着她。 如烟恶声恶气地道:“看什么看,再看挖出你眼珠子。” 呃……鲍启智更加崩溃了。 君逸之大摇大摆地从窗口慢悠悠地翻进来,嘿嘿地笑道:“你以为美人就一定文雅么?” 如烟瞪了君逸之一眼,轻哼一声道:“有话就快说,我的人只能将那名暗卫引开一阵子。” 鲍启智也就长话短说,问计道:“他一定要先转给我,这可怎么好?” 君逸之淡淡一笑,“这还不简单,你到时用背书拿地契,再寻个藉口,说自己很忙,将地契背书给他,就成了。实在不行也没关系,强迫人卖地,能有多大的事?我要的不是这个罪名。不过……由此也能看出,兰知存此人十分谨慎,你以后与他打交道时,要尽量小心。” 地契的转让有两种方式,一种是当着官府的面来转让,之后制作一份新的地契,这种转让的方式慢一点,但不会受骗,而且容易隐藏前主人的身份;另一种是背书转让,即原主人在地契的背面写上已经将此契转让给某某人,然后再由新主人拿背书好的地契去官府备案。这种方式交易快,但就怕地契是假的。 若是此次连续两次成交都是用的背书,一眼就能看出转让关系,若是原主人去官府告兰家胁迫他卖地,虽然不能将兰家怎样,但也可以噁心噁心他们。不过这不是君逸之的目的,他的目的是要打击打击太后,断了让她引以为傲的左膀右臂,让兰家的人再无颜进入官场。太后敢将手伸进他们楚王府,就得做好被人砍断的准备,不要以为自己是一国之母,就能随意拿捏旁人的生死! 飞速地商议完了后续的步骤,君逸之又翻窗走了。 如烟立即朝鲍启智道:“上床。” 鲍启智一愣,傻在原地,如烟不耐烦地将他抓起来往床上一抛,自己也跟着跃上床榻,伏在他的胸膛之上,并放下了床帐。鲍启智的黑脸泛起了暗红,心几乎要跳出口腔来,正在色授魂予之际,忽地眼睛睁大如铜铃,“你 话没说完就被如烟地瞪了回去,她伸手在鲍启智的腰间软肉上用力一掐,鲍启智忍不住“啊~”地大叫了起来。鲍启智最怕痒,受不住如烟的攻击,连连折腾翻转,躲避她的十指功。影子从外面转回来,心中原还有些懊恼,他竟忘了正事,只是此时站在门外,听得内里传出各种娇喘和大叫,窥见床帐也抖动个不停,心下又安稳了,还好没误事。 君逸之回到府中,已经快戌时三刻了,俞筱晚正坐在东次间里听芍药说着银杏告诉她的话。听完后,她方笑道:“我说母妃近些日子怎么又对原小姐和颜悦色起来了,原来是刘嬷嬷的功劳。这也没什么,你让银杏时不时提醒一下母妃那封信的事儿,母妃自己心里会有数的。” 芍药笑道:“其实不必二少夫人您交待呢,银杏自己也说,原小姐私底下十分刁蛮,若是她成了当家主母,日后她们这些当奴婢的,可就没有好日子过了。” 正巧君逸之挑了帘子进来,芍药忙福了一福,识趣地退下。 君逸之问,“这么晚了,在说什么?” “说这回选世子妃的事儿。”俞筱晚上前来,一面帮逸之解带更衣,一面说道:“虽然老祖宗还未公布,不过客人们多数已经得了讯儿了,下午我这儿就来了几拨,哭哭啼啼地不想走。宛婷表妹倒是没来求我,听说刘嬷嬷帮着说了好话,母妃要留她下来。”顿了顿,又补充道:“今日下午母妃换了正装出了府,不知去了哪里。”
第206页 换正装还能去哪里,可是不告诉家里人,就这么悄悄入宫……君逸之伤神地摇了摇头,拉着晚儿的手晃了晃,“不管母妃的事了,一会儿我告诉父王,交给父王去。你且说说,妍表妹来过吗?” 俞筱晚笑道:“哪能不来呢,她问我为何她要留下。”旋即又迟疑地问,“老祖宗这样做好么?会不会……给你也选了一个?” 可别怪她多心,一开始这么多娇客住在楚王府,虽然外头的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是人多,也就没多大关系,谁家不想攀龙附凤,都能理解。可是若真的只留下她们三人,这目标就太大了,若是最后还退回了哪个,恐怕以后再想议问好亲事,都比较困难,高门大户都要脸面,让楚王府挑剩的,就算是国公府的小姐,也难得有适合的人家会来求娶了。这样的情形,老祖宗肯定也知道,既然留下了,那这意思,老祖宗就是都要了。可是,象君琰之这样的亲王世子,同时娶一正一侧的情形常见,但是同时娶三个的情形却是没有过的,那么,是不是有一个是为逸之预定的? 君逸之笑了笑道:“不是,妍表妹是大哥说要留下的,她既然回了京,亲事肯定就是由你舅父和老太太说了算了,若是这回被退了回去,你大舅父这个人,只怕还是会拿她的婚事当踏板,因此才不能将她送回去,等大哥的亲事定下之后,再次她送回去,这京城里多半没人会上门提亲了,她就能回父母身边,跟她那个穷书生喜结良缘了。” 俞筱晚噗哧一笑,“原来是这样啊。” 君逸之抿了抿唇,他大哥虽然嘴边从来都是温和的微笑,可实际上不是个多体贴的人,什么事都只将自家人和他认定的朋友放在心上,会这么关心曹中妍,他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就算是因为他和晚儿的缘故,也只需提醒他一声就行了,犯不着亲自去找老祖宗说。只是,有些事说出来,只是徒增烦恼,因而终是将话咽回肚子里。 楚王妃从宫中回来之后,就一直心神不属的,因为禧太嫔劝她去向太后求懿旨,说无论如何要为原家留住楚王府这门姻亲。她其实也一直有这个想法,可是一想到宛婷写的那封信和大嫂对自己说的那些恶毒话,她就直泛噁心,要选也不想选宛婷!但是原家又实在是再没有拿得出手的女儿了。要么已经定亲已经出嫁,要么就小得无法般配,再有几个未定亲的,却是庶出的!一想到这个,楚王妃就愈发地恨自家大嫂,不会生儿子也就算了,还不会生女儿,就生了那么两个,弄得忠勇公府一府的庶女! 刘嬷嬷从旁劝了几句,楚王妃越听越烦,直接将她打发了出去,金沙和银杏忙进来服侍楚王妃宽衣梳洗。金沙替王妃净了面后,银杏拿了一个小锡盒上前来,笑盈盈地问,“王妃要不要试试这个?”说着打开了锡盒,送到王妃鼻下嗅味。 楚王妃深吸一下,微笑道:“很好闻,是紫薇花的香味。” 银杏笑道:“什么都瞒过不过王妃,这正是紫薇花制成的香膏,是表小姐亲手制的,说能滋润皮肤,让肌肤细腻留香。表小姐真是孝顺您呢,无论什么事儿都先想到您,今日下午还来了几趟,问您什么时候能回府呢。”银杏一面说一面用小银勺舀了黄豆大一团香膏出来,就要往王妃的手背上抹。 楚王妃一把推开,“这个赏你了,我还是用珍香斋出的香膏。”心里腻味得要死,什么关心我,明明就是想知道我有没有帮她求到懿旨,那样说过我之后,就想凭一点小意儿奉承一把抹过?哼,想得倒是美! 银杏闻言眸光一闪,笑盈盈地谢了赏,另换了香膏给王妃涂抹。 楚王爷处理完了公务,回到内院,直接去了楚王妃的春景院,一进门就问,“听说你下午出去了?” 楚王妃心里一哆嗦,她虽然事先没报备,可是王爷只要一问车夫和侍卫就能知道,也不敢隐瞒,只说是进宫去给禧太嫔问安。楚王爷扫了老妻一眼,楚王妃心里又是一哆嗦,老实交待了自己的想法。 “王爷,您说说看,妾身要怎么做才好?宛婷这孩子真是伤透了我的心,若是日后府里没个可靠之人,妾身心里真的觉得又惶恐又孤寂,真是没个底。” 她往常这般说完,楚王爷总要好意儿地温存安慰一番,今日王爷却显得十分不耐,立眉斥道:“哦?只有你原家的人嫁进来,这府里才有你能依靠的人?你将本王置于何地?你将琰之置于何地?上回跟你说了那么多,你只说已经想通了,原来还是这般冥顽不灵!既然你这么看不上本王,觉得本王不足以依靠,那以后凡事都不用再来找本王了,本王也不会再踏足你这个春景院!” 楚王爷越说越怒,干脆一拂衣袖,扬长而去。 楚王妃又慌又惧,震惊地看着楚王爷决绝的背影,待玳瑁珠帘撞击出清越的声响,她才回过神来,骇得边追边大声唿唤:“王爷、王爷、妾身知错了,妾身……” 待追出去,院子里哪里还有王爷的身影,楚王妃心里顿时跟塌了整片天一样,她这时才想到,女人们在家里的地位,可不就是男人给的么?她怎么本末倒置,总想着那些会让丈夫和儿子厌烦的事情?现在她被王爷嫌弃了,可如何是好? 楚王妃顿时惊天动地地·哭了起来,金沙和银杏惊惧地站在走廊下,谁也不敢劝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王妃回屋,两人急急地用眼神交流了一下,总算拿了个主意,差了两个小丫头去沧海楼和梦海阁请世子和二少爷过来。 君琰之和君逸之匆匆赶来,金沙和银杏已经将王妃扶进了内室,可是楚王妃还是哭得万分伤心,怎么劝也劝不住。两兄弟责备地瞥了两个丫头一眼,同时坐到母妃身边,好声好气温言劝慰。 楚王妃老半天才收了声,慌张扯着君琰之的袖子道:“琰之,你没怪母妃吧?没有吧?” 君琰之含笑道:“只要母妃不再强加宛婷表妹给孩儿,孩儿怎么会怪母妃呢?” 楚王妃忙道:“不要宛婷了,这孩子心地不好,你舅舅家还有三个庶出的表妹,母妃瞧着人品还是不错的……” 话没说完,就被君琰之打断道:“时辰不早了,母妃还是安置了吧。” 楚王妃眼皮一跳,小心翼翼地问,“琰之,你是不是生气了?” 君琰之诚实地道:“是有点,只是还没有父王那般生气,因为儿子知道,儿子的婚事,老祖宗是不会让您插手的。” 君逸之附和道:“就是啊,父王生气,也是因此事罢了,若是母妃能不再插手,孩儿们还能帮着劝劝母妃,可是母妃若还是有这种想法,那孩儿们也没办法去劝父王了,您以后就都一个人安置了吧,若是怕黑,可以找丫鬟们来陪您说说话。晚儿怀了身子,孩儿以后要多陪着她,就不来看望您了。 楚王妃被君逸之呛得不能出声,王爷生气了,她很后悔,更怕儿子也不再理她,可是又心存了侥倖,希望事情还能有迴转的余地,她还是能弄个原家的女孩儿进府来,一方面能巩固自己的地位,一方面能给家族带来些好处。世家的千金们,自小就被教育着,要为家族的繁盛出力,这个观念已经深入骨髓,不是一时半会就能扭转过来的。 两兄弟对视了一眼,都知道母妃这还是没想通,君琰之虽然没有直接说,但是那神情也是这个意思,若是她不想通,以后不会再来看望她,逼她想通! 当下,两兄弟也不再劝,只吩咐了金沙银杏仔细伺候着,不顾楚王妃的极力挽留,硬是施礼告辞了。 而且这两兄弟还真是说到做到,之后几日,不论楚王妃寻了什么藉口叫他们过去,他们都只打发了下人过来,自己是怎么也不会再出现在她面前的,就算楚王妃在老祖宗的春晖院里呆上一整天,也不可能看到两兄弟的影子 这一下,楚王妃终于尝到孤立无依的滋味了,偏原宛婷还不停地来烦她,明里暗里表示,希望楚王妃让她多住一段时间,她不想就此离开楚王府。 可是其他的千金们,都在得知无法继续留下之后,主动找了藉口,先向楚太妃辞行,免得被人扫地出门,更加没有脸面。由此,楚王妃愈发觉得自家这个侄女无皮无血厚颜到了极致,连带着也烦上了为其说好话的刘嬷嬷,刘嬷嬷被楚王妃斥过一顿之后,再不敢轻易开口了。 时间一晃就到了八月十八,孟医正说好这日再来楚王府为俞筱晚请脉的,其实前两天俞筱晚自己已经把出了滑脉了,只是不好意思亲口说出来罢了,因而这天一大早就起身,梳妆打扮好,等候孟医正的光临。 没想到,来得更早的是摄政王妃,她带来了一大堆的小孩玩具,赤金白银的平安琐、脚铃手铃之类,笑盈盈地道:“我先来送礼,免得落在旁人后头。” 俞筱晚羞涩地笑笑,“您就不怕弄错了。” 摄政王妃笑道:“当太医的人,没有一定的把握,是不会说出滑脉两个字的,你呀,就安心当母亲吧。”顿了顿又笑道:“对了,吴庶妃也有喜了,等胎儿稳了,你们可以多走动走动,相互交流一下。” 俞筱晚一怔,不是前阵子才说,摄政王打算等王妃生下嫡子,再让旁的妃子生孩子么?怎么这么快吴丽绢就有了身子? 摄政王妃笑着拍拍她的小手,无所谓地道:“避子汤是我的丫鬟看着熬的,也是看着她喝下的,每回王爷也都过问了……我后来也问过太医,这避子汤,也不是那么保险的。大概是天意吧,既然有了,就生下来,反正旁人生得再多,也不是嫡子。” “是啊,反正也要叫您一声母妃的。”俞筱晚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如果是偶然的,那么这个就真是天赐的孩子了,可若是刻意为之的……她也不好说什么,吴丽绢跟她总有几分香火情,不论吴丽绢有什么心思,她也不能鼓动王妃打掉那个孩子,于是只好来了这么一句。 摄政王妃笑了笑,随口道:“你的确是善解人意,难怪怜香那么喜欢找你玩,她被我父母宠坏了,以后你多教教她。” 俞筱晚有些不明所以地应了一声,自她嫁入楚王府后,怜香的确是来找她玩过两回,这种程度,也算不上是“那么喜欢”吧? 没聊多久,逸之就带着孟医正过来了,果然确定为喜脉,摄政王妃笑着恭喜,“希望你一举得男。” 俞筱晚红着脸道谢,摄政王妃又笑着向君逸之道:“逸之,你就要当父亲的人了,可不能再这样成天混日子,你皇叔说了,给你个巡城御史当着,也不必你按时点卯,这样总成吧?”
第207页 君逸之一个劲儿笑,似乎不是很情愿,俞筱晚却是知道,他心里是情愿的,巡城御史虽然没有什么实权,只是每天满街闲逛,管管民生小事,但是却能给他暗中的事儿带来很多便利,便忙推了推他,装作嗔怪地道:“皇叔皇婶好意提点你,你可得仔细办差,不然我和宝宝都不理你了。”君逸之只好不情不愿地应下。摄政王妃笑着看了看这小两口,“有晚儿督促你,我就放心了。” 摄政王府里还有许多内务要处理,王妃就不多留了,去到春晖院跟楚太妃问了个安,便摆驾回府。 君逸之喜得眉开眼笑的,搂着俞筱晚不住地亲,嘴里乱七八糟地道:“最好是儿子,当然,若是女儿我也喜欢,晚儿你别担心。哎呀,我们是不是要送喜报给各府?” 蔡嬷嬷笑呵呵地道:“现在还不送,现在只要送个喜报给曹府,让二少夫人的娘家人知道就行了。” “那快去报吧。对了,打赏,梦海阁的丫鬟婆子小厮,每人赏银五两,府中的下人各一两。” 君逸之一高兴,就特别大方,俞筱晚不禁笑嗔道:“赏银的事,你就交给蔡嬷嬷吧,从来打赏都是分了等级的,你这般赏下去,会让管事们和大嬷嬷们心里不舒服的。” 君逸之一顿,随即笑道:“好,交给蔡嬷嬷去办。”他也不耐烦想这些 蔡嬷嬷喜气洋洋地应声退下了,俞筱晚乘机问君逸之,“你手中可有人手,能不能查一下怜香这段时间的行踪?” 君逸之奇怪地看着晚儿问,“你要知道怜香的事儿干什么?” 俞筱晚将心中的怀疑说了出来,“她对睿表哥一片痴心,家里又看不上睿表哥,我怕她被睿表哥给……引诱了。今日摄政王妃还说她特别喜欢来找我玩儿,她就来找过我两次啊,别是打着这个名头,跟睿表哥私会吧。” 君逸之随即应道:“没问题,这个容易查。对了,你上回不是说,你表哥在外面藏了一娇,还让人将她怀的孩子给打掉了么?这么狠心的男人,你怎么不利用一下?” 俞筱晚咬了咬唇道:“睿表哥的事,我跟怜香说过几次,她总是不听,我就烦了。……现在利用,希望不会迟吧。”说着又想起了何语芳,戳着君逸之的胸膛道:“你害得何姐姐成了再嫁妇,连婆家都不好找,怎么也得帮她说门好亲事。” 君逸之挠了挠头髮,嘿嘿地笑道:“那时不是年纪小么?想事不瞻前不顾后的,还觉得自己是办了件大好事呢。好吧,你放心,皇叔也答应再帮她赐婚的,我定会将自己的错给弥补了。” 曹府那边得了讯后,立即派了武氏过府来探望。那会子俞筱晚刚好歇了午起来,忙将武氏迎入了东次间。武氏仔细打量了一下俞筱晚的脸色,便笑道:“气色真好,老太太还在念叨呢,说你是个有福气的,一定会生男孩。 俞筱晚柔笑道:“让老太太挂念了,不知老太太现在身子如何,上回我送去的药,可还有余的,若是没了,记得让人说一声,制药也要几天功夫的,这会子中午还有些暑气,我也不敢多制了,怕坏。” 武氏忙道:“还有呢,老太太最近身子骨好着呢,所以没怎么服用那药,都存着了。”又细细介绍了一些自己怀孕生产的经验,才皱眉笑道:“其实,咱们府上也有桩喜事。” 俞筱晚眨着一双剪水明眸,好奇地看向武氏,说是喜事,怎么却有些忧烦的样子? 武氏扯了扯嘴角,勉强笑了笑,“石姨娘也有喜了,四个多月了,肚子都掩不住了,才说出来。我……我自问不是那种刻薄的主母,不知她这般防着是为什么。” 四个多月?这么说,她几次回曹府赴宴的时候,石姨娘就已经怀了身子了,可是她明明遣了芍药去问的,石姨娘总推说没有,连她也要防着么? 别说是武氏,就是俞筱晚心里都不舒服了。好在石榴不是她什么人,她也没多做纠结,便岔开话题笑问道:“听说敏表哥月底就要赴任了,不知与韩府的婚期定下来没有?” 武氏蹙着眉头嘆道:“就是没定啊。爵爷几次差媒人上门,韩相爷都说不急,可是……待三年之后,敏儿还不知能不能调回京城呢,若还是外任怎么办?别说敏儿今年二十二了,就是三年后,韩五小姐也有十八了呀。” 俞筱晚暗想,逸之私下与韩二公子的交情似乎不错,不知能不能帮忙问一问,韩相爷到底是个什么意思。不过在问好之前,她不打算先告诉武氏。 武氏想了想,摇头笑道:“儿孙自有儿孙福,我也不急了。那时大姐那么在意儿女的婚事,可是现在睿儿的婚事没有着落,雅儿虽然定了十一月出嫁,可是平南侯府那边却是淡淡的,送来的聘礼……唉,瞧也不怎么看重她 俞筱晚顺着改了话题,“贞表姐成亲的时候,我没去送亲,燕儿表姐的婚事可不想错过了,舅母记得差人来提醒我。” 武氏顺着这话应下,又小声地道:“敏儿要我跟你说,这阵子张长蔚大人时常过府来找爵爷,不知在商量什么事儿。大姐她……虽然还没搬出家庙,但是爵爷已经多派了几个婆子去照顾她了,里面的被褥和一应事物都更换了新的。” 俞筱晚心中一动,向武氏笑道:“多谢敏表哥了,这个人情我会记下。 送走了武氏,俞筱晚凝了眉深思,逸之已经打听出来,摄政王爷得知了舅父讨好太后,将玉佩和金刚经送给太后的事儿,因而开始疏远舅父,平时没少挑他的刺。舅父急得不行,正四处找靠山呢,都求到逸之的头上了,此时跟有心结的大舅子张长蔚又凑到了一块儿,只怕在商量什么大事。 武氏到底年纪大了,似乎已经不得宠了,石榴却又这般防着自己……恐怕是已经完全被舅父给收服了,俞筱晚不屑地笑笑,石榴以为怀了孩子,就能飞上枝头了么?恐怕没这么容易。 想了想,俞筱晚从自己的百宝箱里取出一个小瓷瓶,叫来芍药,低声吩咐她道:“明日一早去曹府给石姨娘送些礼品去,恭喜她得了喜讯,另外告诉她,吃药怀上的孩子,恐怕会有些怀不稳,问她想不想我再给她开稳胎的方子。记得进屋之前,就将这瓶子里的药粉洒到礼品上,只需一点,别露了馅。”顿了顿,她笑着补充道:“你放心,只是让脉象看起来象要滑胎,我不会拿无辜的孩子下手。” 芍药将瓶子收好,严肃地保证,“请二少夫人放心,奴婢一定会将事情办好的。” 次日一早,芍药就带着赵妈妈准备好的礼品,去了曹府,回府的时候,说石姨娘没说什么。俞筱晚不急,那药粉要一两天才能生效,石榴一开始肯定会求助于曹府请来的大夫,可是没有她的解药,是治不好的,总有求到自己头上的一天。 因为逸之答应任职,摄政王很快就下了旨,任命他为巡城御史。逸之也换上了官服,人模人样地带着顺天府的衙役去街上闲逛,他生得绝世倜傥,与其说他看百姓们在干什么,还不如说是百姓们在看他来得贴切。 自从逸之当了官后,每天听逸之谈起上街时的趣事,就成了俞筱晚每晚的娱乐节目。直到九月初的一天,君逸之神秘兮兮地提前跑回府,笑嘻嘻地道,“想不想出府?我带你去看场好戏。” 俞筱晚早在家中闷得发慌了,闻言眼睛一亮,随即又黯淡下来,“我才跟母妃说,今天肚子疼的。”楚王妃唤不来儿子,慢慢将主意打到她这个儿媳妇身上,俞筱晚可没法象逸之他们那样直接拒绝,只能藉口身子不适不过去,弄得她现在连自己的屋子都不大敢出了。 君逸之便道:“那我就是带你出府见智能大师,让智能大师给你诊脉。 说着搂着晚儿进了内室,让丫鬟服侍她换了衣裳。 待坐进马车出了府,俞筱晚才问道:“什么好戏?” 君逸之嘿嘿一笑,“你不是让我派人盯着怜香么?她真的跟你睿表哥私下交往,上回我没说,只让人跟着,今天嘛,你瞧瞧这时辰,我估计你表哥忍不住要动手了,所以就让人通知了越国公。嘿嘿,越国公的脾气可不大好 俞筱晚眨着眼睛,笑了笑,脾气不好没关系,反正睿表哥也是罪有应得 到了他们私会的两条街外,君逸之就叫停了车,他也换了一身平常的衣服,带着晚儿从小巷子里走,然后抱着她轻轻跃上一道围墙,然后伏身在院内的一株大树上。 俞筱晚借着傍晚的余晖,仔细往屋内瞧着,果真见到曹中睿一面说着动人的情话,一面开始动手动脚,怜香却半推半就,不多时就香肩半露了。 俞筱晚立即问道:“咱们不下去阻止一下么?” 君逸之一面玩着她的头髮,一面懒洋洋地道:“有什么好阻止的,你可瞧见她有半点不愿了么?既然是她自己愿意的,也让她受点教训才好。” 话音刚落,就听得呯一声巨响,院门被人一脚踢开,只见一名气势威严的中年男子,带着几个护卫模样的年青男子撞了进来。 屋内的两人情意绵绵,翻倒在床上,正要入港,忽然被门外的动静吓到,一滚就起了身,双双凑到窗边查看。 这一看,当即将曹中睿的色胆给吓破了,他是认识越国公的,也知道他的脾气,虽然早就打算好,先拿下怜香县主,日后为了娶亲,少不得也要被这位岳父大人暴打一顿,可是还没拿下,就被暴打,那就大大不妙了。 怜香也被骇住了,好在女人天性坚强,立时回过神来,一面哆嗦着穿衣,一面指着后窗道:“你快从那边走。” 曹中睿这才醒过神来,胡乱将腰带一系,提着不及穿好的衣裳跃窗逃走。待越国公踢开房门的时候,屋内已经只有怜香县主一人了。 虽然没有看到男子,但是女儿怜香衣裳不整,越国公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恨得大吼道:“说,人藏在哪里了?” 怜香十分护着自己的心上人,咬牙道:“哪有什么人?父亲您莫乱说! 越国公今次带来的都是自己的心腹,不怕他们会乱说,哪里肯放过曹中睿那小子,立即指挥人四处搜索。 俞筱晚小声问道,“咱们怎么告诉越国公?” 君逸之微微一笑,弹出一颗小子,直击向屋内,越国公身边的护卫立即将越国公团团围住,大喝道:“什么人,出来。” 君逸之抱着俞筱晚纵向跃向曹中睿逃跑的小院,引得一众护卫跟踪过去,他却半路打转,掩了行踪,带着晚儿寻了株枝叶茂盛的大树,将娇妻安放在自己的膝上,笑嘻嘻地道:“可以看好戏了,很精彩的。”
第208页 俞筱晚好奇地看下去,小院子里的情形一览无余。一名俏丽的小妇人,正揪着曹中睿散乱的衣裳,哭着问道:“你、你说,你为何会如此?你又上哪儿勾引小蹄子去了?” 待俞筱晚看清那小妇人的长相,真是无语了,竟然是江兰。曹中睿居然会将与怜香私会的地点,选在藏娇的金屋隔壁。 君逸之笑着指了指中间的围墙,“你这表哥手头紧,这是一处院子,中间隔开的。” 两人说笑间,越国公已经带着一众护卫寻了过来,一瞧见曹中睿衣裳不整的样子,哪里还愿多说半句,直接一挥手,让人将曹中睿按在地下,一顿拳打脚踢。 这还不算精彩部分,最精彩的,是会些武功的江兰几次想救出曹中睿,却无法得手的情况下,厉声吼道:“你们这些贼人,凭什么打我相公!” 此言,让追着进来的怜香顿时呆成了木鸡。 144.断子绝孙 怜香县主愣了一愣,之后醒过神来,立即扑上前去揪着江兰的衣襟问道:“你,你说谁是你相公?” 江兰本在怒视着越国公,忽见一名华衣贵女质问自己,再看她身上的衣裳,虽然整理过,可却能明显看出是仓促穿上的,心中立时明了了,妒火顿时熊熊燃烧,伸手就去挠怜香的脸。 越国公带来的护卫,知道这个娇滴滴的小妇人会武功,自然是时刻警惕着,一见她动手,立即扑上来阻挠,饶是这样,还是低估了会武功的女子的妒嫉心,怜香仍是被江兰挠到了半爪子,腮边瞬间露出浮出一道血线。 怜香被越国公府的护卫们拉至身后保护了起来,江兰犹觉不解恨,嘴里咒骂个不停,她自小就是孤儿,被远房的亲戚收养,待她五六岁时,见她生得漂亮,便卖去了青楼,呆了几年之后自己逃出来,才被文伯选中。她在青楼和市井都混过一阵子,天南地北各色荤话粗话都会说一点,词彙量虽然远远算不上丰富,但她胜在口齿伶俐、语速极快,几十个词语排列组合了使用,问候的主体又各有不同,细听却也没有怎么重复。 一时间各种污言秽语瞬间堵塞了诸人的耳朵,偏她又生得极美,小花仙般的柔弱样儿,反差过于强大,院中的诸人都有些呆滞,别说怜香这样的名门闺秀没听过这样的骂法,就连君逸之这个时常出入花楼酒坊的花花公子,什么下九流都见过的,自问是见多识广的人,都不得不承认江兰是他今生所见第一骂战高人。 直到江兰开始问候起怜香的父母兄弟、歷代祖宗,因为涉及到本尊,越国公这才气得手指直抖,指着她咬牙怒道:“你们是干什么吃的,还不把这个小蹄子的嘴给我堵起来!” 江兰却也伶俐,知道自己不是这些护卫的对手,立即绕着院中的树木,边跑边扯着脖子大喊,“杀人啦,千金小姐勾引我相公,还带着父兄上门杀元配啦。” 她是习了武的,不但有轻功,而且有内力,护卫一时没抓着她,让她将整句话都给传得整条街都能听见。 这里是商人的住宅区,比之官宦之家聚集的东城和南城,这里的地段比较便宜,而且左右邻居都不认识曹中睿,故而曹中睿将藏娇之地选在这儿。这儿的邻居流动性极大,都是走南闯北的商家,又特别热衷于权贵之家的绯闻秘事,言谈之间毫无顾忌,若是被人发觉到自家栓在一条街外的马匹和马车,只怕明日女儿与男人私会的传闻,就会传得整个京城都知道,再过一阵子,只怕整个大周都会知道了。 越国公气得脑子发晕,手下的护卫也知情形不妙,左右包抄,终于将江兰给抓住了,堵了她的嘴,送到越国公的面前。越国公抬起手来,就想搧她一个耳光,可是又觉得自己堂堂一个国公,对一个低贱的小妇人动手,真是有失身份,于是举起的手就顿住了。 江兰用力一挣,吐掉口中的布片,冷笑道:“怎么?还想殴打良民?” 越国公气极道:“你无媒无凭与男人苟合,也算良民?” 江兰伶牙俐齿地反驳道:“我再无媒无凭与男人苟合,也没杀人越货,私闯民宅,如何算不上良民。况且这位小姐追着我相公过来,衣裳不整,她就没有与男人苟合么?” 这句话成功地引来越国公的一记响亮耳光,目露凶光道:“你敢再提一个字,我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越国公的几个女儿生得娇美可人,他本人年青之时也是俊男一枚,只是满脸络腮鬍子,眉毛也越长越拢,几乎搭在了一块儿,人到中年之后,就是一副兇相,再这样瞪眼切齿的,一般人看了都要抖三抖。 江兰被打得嘴唇淌出鲜血,不是不怕,可是她是自小在市井见过无数吵架扯皮的场面,深知一旦露了怯,就输了大半,况且她是真的喜欢曹中睿,在文伯的培训之下,也深谙大户人家的规矩,若是换个情形,曹中睿带了怜香过来,让她磕头敬茶,她肯定会在怜香面前伏低做小,但是眼下的情形,她一瞧就明白的,这个小姐的父兄并没看上曹中睿,这个小姐对她而言,什么都不是,她为何要露怯? “来呀来呀,杀了我呀,抛尸荒野啊,等我父母兄弟寻来的时候,自然会到官府为我讨个公道,我倒要瞧瞧,当今盛世之下,有谁敢糙菅人命!” 江兰跟泼妇似的,瞪着眼睛骂回去,虽没敢用手指点着越国公的鼻子,可是唾沫星子却极有准头地飞上了越国公重重毛髮之下、露得不多的面部皮肤。 越国公被她噁心得要死,不得不后退半步。 他虽然是个躁脾气,可还真不是糙菅人命的主,刚才也不过是想吓唬一下江兰,让她不要嚷嚷女儿的丑事罢了,可是眼见对方油盐不进,不得不改变了策略,先将人都押入堂屋内,再让人将自家夫人和曹清儒请来,让夫人与娇兰谈,自己则与曹清儒和曹中睿好好谈谈,威胁恐吓一番,总之,他是不会同意这门亲事的,若是曹家敢传出任何对怜香不利的传言,他会让曹家无法在朝堂和京城立足。 由于表演者换了地方,君逸之也忙带着晚儿换了个座位,悄无声息地潜入了堂屋,寻了最顶端的横樑,藏身在阴影之中,继续看戏。 越国公夫人就候在一条街外的马车里,很快就到了,她擅长惩治不听话的丫环亻}妇,只是面对完全豁出去的江兰,也有点心有余而力不足。虽然双方的共同点是,不愿怜香与曹中睿再见面,但是越国公夫人必须站在高处,勒令江兰不得乱传话出去。可是江兰却坚持要为曹中睿讨个公道,要越国公向曹中睿道歉,并且赔偿汤药费,否则她死了也要向阎王打小报告。 越国公会向曹中睿道歉才是鬼附身了!只是有句老话叫做“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江兰反正是不怕什么名声不雅的,可是怜香怕啊,越国公夫人怕啊,除非她们能将江兰还有这院子里的几个婆子都杀了灭口,可是姜家又不是这样的人家。 最后,越国公夫人不得不退让一步,背着丈夫赔了一百两银子给江兰,江兰也答应决不将今日之事说出去。 原本这边的事情算是圆满解决了,哪知一直呈呆滞状的怜香忽然回过神来,瞪着眼睛看向江兰,怒问道:“你不过就是个外室,凭什么叫睿哥哥相公?” 江兰嘲弄地道:“因为相公答应过我,等他娶了正妻之后,就会用轿子抬回我曹府当姨娘,若是我生出了儿子,就会抬我为平妻,我称他相公有何不对?他说过,他喜欢我,你真以为他喜欢你么?他每隔两三天就会来看我,昨天他还在我这儿歇过才回府的呢!” 怜香简直受不了这个刺激,当即甩开了看守她的丫鬟,冲到了正堂里,一把揪住曹中睿的衣襟,边晃边哭骂道:“你好没良心,一面与我亲亲热热,一面与那个小贱人卿卿我我。” 曹中睿现在浑身上下都痛,脸肿得跟包子一样,眼睛只剩下一条fèng,再被怜香这么一晃,骨骼都几乎要散架了,但他还是不忘安抚怜香,满嘴的甜言蜜语。他和怜香已经有了肌肤之亲,虽然没到越过最后一步,可是亲也亲过,摸也摸过,按照世俗礼仪,怜香已经是他的人了,但是,若是越国公坚决不答应,拿官威来压父亲,他肯定无法得偿所愿,因而他只有抓牢了怜香,只要怜香坚持,最后一定能成功。 越国公正要制止,跟进来的越国公夫人却沖丈夫暗使了个眼色,要他让曹中睿说,因为江兰已经跟了进来,让这个泼辣的丫头来敲醒女儿,比他们夫妻两个苦口婆心说干口水都要强。 若现在在怜香眼前的,还是平日那个京城三大美男子之一的曹中睿,就光凭他俊美无双的容颜和清雅出尘的气质,怜香都会头晕目眩了,更别提还有这么些甜得心都能化为糖水的甜言蜜语了……可是现实却是,眼前是一张鼻头通红、两颊青紫、眼眶乌黑、双唇肿如猪肠的猪头脸,平日里总是流露出脉脉温情的明眸,现在只剩下两条什么也泄不出来的fèng。面对一只猪头,怜香心中实在是无法产生出幸福的泡泡,甚至还有点噁心,当然不会这么容易再被曹中睿骗了。 怜香将江兰的话拿出来质问他,曹中睿立时喊冤道:“我哪里会喜欢一个丫头?是她乘我喝醉了勾引我,我原是要一心一意对你好,因而想着,先将她安置在外面,等告诉你之后,再让你来处置。平日我们相见,实在是被她威胁的,她一时一个主意,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我很烦她,可是不论怎样,她是自由身,不是奴婢,我又不能置她于不顾。” “你胡说!”江兰听得大怒,一把将挡在自己面前的婆子挥开,直冲到曹中睿的面前,大骂道:“我勾引你?明明是你勾引我!你为了偷我家小姐的嫁妆,引诱我跟你有了夫妻之实,我为你私下里开了小姐的嫁妆箱子,你自己说,你从里面拿了多少东西!就连这处宅子,都是你用小姐的徽墨和龙台砚换来的。我怀了孩子,你让我打掉我就打掉了,你居然这么编排我!” 曹中睿大急,喘着气反驳,“少胡说八道!” 江兰咬牙冷笑,“我胡说?我告诉你,你拿的东西我都记下来了,你当砚台和玉佩的当铺,我也知道是哪家,你敢背叛我,我就去告诉小姐,把你告到官府去!我烂命一条,才不怕坐牢!” 曹中睿整个人都傻了,真没想到床上风骚床下娇媚的兰儿,真实的性子是这个样子的,不但泼辣兇勐,而且还有勇有谋,难道……她从来就没相信过自己?曹中睿顿时被自己的这个想法给噎住了,他一直以为自己魅力无边,无论什么女子,都能被他玩弄于掌心,傻傻地等着他的临幸,却原来……
第209页 俞筱晚靠在逸之的怀里,无声地挑了挑眉,原来表哥还拿别的东西,看来我得让人将箱子清一清,对对单子了。嗯,真没想到江兰这么悍,难怪文伯要将她选给自己了,当初真不该将她留在曹府的,不然还真是个得力的助手,后悔中啊。 君逸之则听得直摇头,附耳小声道:“这种人,怎么也配称京城四大才子?怜香真是个猪脑子。” 俞筱晚不禁小脸一红,当年她也是猪脑子…… 下面的越国公府诸人,都面露不屑之色,怜香呆呆地问江兰,“谁是你家小姐?” 江兰小脸一红,她总算有点羞愧之心了,“我、我小姐是宝郡王妃,她、她的嫁妆多得一次搬不完,就放了十几个箱子在曹府。” 越国公此时连不屑都懒得不屑了,淡淡地问女儿,“这样的人渣,你还要跟着他么?” 怜香看着曹中睿躲避着江兰兇勐的目光,明白江兰所说的,必定都是真的,神情呆滞地松了手,她真是瞎了眼,怎么会看上这么个噁心的男人?怎么会! 曹中睿大惊,伸出手想扯怜香的衣袖,江兰哪里会让他再碰怜香,一伸手就撂开了。 曹中睿大怒,极力瞪着她道:“滚开!你这个贱人,别出现在我眼前! 江兰心中一酸,控诉道:“你、你昨夜还不是这般说的,怎么……” 越国公没心思听他们两个扯孰是孰非,喝令她住口,并让人去街口打听,曹清儒来了没有。不多时,一名护卫疾奔进来,小声禀报导:“公爷,陛下宣召。” 皇帝宣召,越国公再不能久留,越国公夫人则不方便与外男谈判,一行人只得先行撤离了,临走前越国公再次狠狠地敲打了曹中睿,要他小心言行,见他目露惧意,这才放心地走了。 怜香被丫鬟们扶着往外去,临出门前,回望一眼,目光中说不出的绝望,然后不论曹中睿如何深情唿唤,她都没再回头。 君逸之见人都走了,便小声地问,“咱们走吧,饿不饿?去景丰楼用晚饭好么?” 俞筱晚却摇了摇头,窃笑道:“应该还有得看的。” 君逸之自然知道还有得看,不过就是这两个男女相互对骂,待曹清儒来了之后,商议如何善后了,越国公是内阁大臣,女儿又是摄政王妃,不是曹清儒能惹得起的,必定是想着怎么赔小心罢了。至于江兰,一个背叛过晚儿的丫头,他才懒得管她是死是活。因而就磨着晚儿,想带晚儿去景丰楼用饭 小夫妻俩个在横樑上打情骂俏的,地下这两个已经开始唱大戏了。起先江兰还想温柔地扶起曹中睿,想趁他受伤之际,温柔地服侍他,挽回点印象,她今天是被曹中睿刻薄又恶毒的话沖昏了头脑,才会不管不顾地将他偷小姐物件的事儿说出来,现在心里可后怕得很,真怕曹中睿不会再要她了。 但曹中睿怎么会原谅江兰?是江兰毁了他最后的机会,以后,他肯定不可能再见到怜香了!他一把推开江兰,恶毒地道:“滚!别让我再看到你这只不会下蛋的鸡。” 江兰倒抽了一口凉气,“你、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曹中睿的肿脸做不出嘲弄的表情来,只能加强语调中的嘲讽意味,“我早就让你喝了绝子汤了,你这辈子也休想再用孩子来威胁我!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下贱的丫头,也妄想凭肚子里的肉要我娶你为良妾?你要跟我,也是卖身的贱妾!” 江兰缓缓地站起身,呆呆地看着曹中睿,忽然发狠地问道:“你说的是真的?” 曹中睿一愣,但转眸看到他买来服侍江兰的几个婆子已经进来了,便觉得有了底气,冷笑道:“当然是真的!” 江兰一言不发地转身进了起居室,曹中睿以为她独自伤心去了,让婆子扶着自己坐到主位上,有气无力地吩咐道:“去熬些清粥来,若是爵爷来了,就快迎进来。” 两名婆子应了一声退出去,只留下两名婆子小心地问,“少爷要不要去请个大夫过来?” 曹中睿摇了摇头,一会父亲来了,他就回府,府中有府医。 婆子们便去打了热水进来,帮曹中睿净面。曹中睿刚觉得略微舒服了一点,江兰忽然手执剪刀沖了过来,吓得曹中睿将面前的铜盆一抛,撒开腿往外跑。可惜他是个只会点花拳绣腿的贵公子,哪里是刻苦训练过的江兰的对手?几下就被江兰给按在了堂屋的地上,几个婆子忙过来拉扯相劝,“奶奶算了吧,您日后还要跟着少爷的。” 江兰将手中的剪刀一挥,“滚,有多远滚多远,不然我一会儿将你们全杀了。我不想活了,也不想让他活,你们要陪葬,我就成全你们!” 这几个婆子刚刚可是看到江兰跟护卫交手的,心下都是一惊,互望了几眼,十分默契地往外跑。 曹中睿骇得手足发软,忙告饶道:“兰儿,好姑娘,咱们有话好好说。 江兰狞笑着问:“说什么?” 曹中睿咽了咽口水,“我娶你为良妾好不好?就算你不能生孩子,可你是良妾,就是日后我的妻子也不能拿你怎么样的,等青儿她们生了孩子,我过继给你好不好?” 江兰歪着头打量他,“你的通房丫头生的孩子给我?” 曹中睿用力点头,“是的是的。” 江兰呵呵一笑,“我不要!我只要你这辈子别想有孩子!”说罢抓起他的腰带一抽…… 俞筱晚杏眼圆睁,正看得津津有味之际,眼前忽然一黑,是君逸之用手挡住了她的视线,耳边是他气唿唿的声音,“不许看别的男人的身子。” 好吧,相公吃醋了。俞筱晚只能充分利用耳朵,忽地听到曹中睿杀猪般地嚎叫声响起,然后就是不停翻腾的声音……君逸之啧啧道:“这个江兰,可以推荐给宫中的净事房啊,这手法真是利落。” 话音还未落,院门处就传来声响,曹清儒带着心腹的管家和几个小厮过来了,同来的还有去请人的越国公府护卫一名。这些人听到曹中睿的惨叫,皆是一惊,忙快步往屋内跑。 江兰听到爵位的声音,觉得此地不宜久留,立即返身进了内室,将妆饰匣子抱在怀里,立即开了后窗跑了。君逸之也忙抱着晚儿闪出了堂屋,借着夜色跃出了这处宅子。 一出院墙,君逸之立即嘱咐平安和从安,要他们盯紧了这处宅子,若是曹清儒胆敢杀人灭口,就出手阻止,并跟踪曹氏父子回曹府,听听他们会谈论些什么。 吩咐完毕,小夫妻俩一同到景丰楼用过晚膳,才回了楚王府。 次日一早,俞筱晚就打发了芍药带上她精心准备的礼品,回曹府给老太太请安,随便打听一下睿表哥的情况。芍药回来后小声地禀报导:“二表少爷病了,爵爷说要定门亲事给二表少爷沖喜,听说相中了一名豫州南阳县县令的女儿。” 俞筱晚睁大了眼睛,“这么远的人,时间又这么短,舅父怎么会知道的 芍药道:“听杜鹃说,昨夜里爵爷跟老太太商议的,是以前就认识的。 俞筱晚心中一动,舅父会动念头给睿表哥最快定婚,她一点也不奇怪,会选这么远的女子,也不奇怪,因为只有这样的女子,嫁到京师之后,才不用回门,而且父母不在身边,就算知道丈夫是个太监,也没处诉苦去。可是舅父能这么快就找到人选,还说是从前就认识的……这个人得去查一查,是否跟大舅父同窗过,或是共事过,否则如何能识得?她可是清楚地记得,母亲嫁给父亲十几年,娘家可没人踏进过河南省!另外,睿表哥这样的人渣,而且还是已经废了的人渣,可不能再让他祸害女子了。 大舅父将人选定在南阳也好,河南按察使车大人可是她父亲的莫逆之交,要阻止一门婚事,应当还是不难的。 俞筱晚说干就干,立即让初云磨墨,提笔给车大人写了一封信。待君逸之回来,立即跟他说了这事儿,一是请他帮忙查一下,舅父是如何认识那位南阳县令的,二是请他立即差人送信给车大人,一定要赶在大舅父的求亲媒人到南阳之前,阻止这场婚事。 君逸之二话没说便应下了。 没两天,就听说越国公府与秦国公府定了鸳盟,怜香被许给了秦国公的嫡幼子。君逸之嗤笑道:“秦国公到底是什么意思?” 俞筱晚好奇地问道:“怎么了?” “他的女儿,才许给了定国公府的世子兰知存,算是跟太后成了姻亲,儿子又要迎娶皇叔的姨妹,也不知到底是想攀上哪边,还是想脚踩几条船? 太后的胞兄昨日上表陈情,请求让爵于嫡长子,并封嫡长孙兰知存为世子。内阁极快地通过了他的奏摺,原定国公成了老国公,世子成了现任定国公,兰知存就自然地被封为世子。 君逸之告诉俞筱晚,“这是太后在为兰知存加重筹码,国公府是没有世孙的,他若有了世子的身份,日后在官场上,升迁也快。” 俞筱晚问道:“这个兰知存的能力如何?” 君逸之想了想,很中肯地道:“很不错。不过他一家子都紧贴着太后……”说着无奈地摇头嘆道:“本来也是陛下的亲戚,外戚也不是没有当大官掌大权的,但本人必须得心术正、能看清自己的立场,可是,他们要的不是一般的权势,陛下日后亲政了,恐怕也不会愿意给,况且,能人异士,也不是只有兰知存一个。” 俞筱晚恍然,又迟疑道:“可是,这回怎么还是让兰世子入朝为官了?听说官职还不错。” 君逸之点了点头道:“是,大理寺寺丞,是个有实权的位子。”他又笑道:“不单是他,兰家这一辈的五个子弟,都有了官职,他还有一个亲弟弟,叫兰知仪,陛下安排他在宗人府任职,而且是跟着如今的少卿办事,虽然没有多少实权,但是接触的都是皇亲国戚,只怕日后的作为比兰知存还大。 俞筱晚有些不明所以地看向君逸之,君逸之笑着解释道:“只有亲王和郡王的爵位,律法中规定了由嫡长子继承爵位,其余的爵位,是没有规定的,只是世人喜欢参照皇室的标准而已。” 俞筱晚立即明白了,别的爵位都是有能者居之,否则当年张氏也不会那么忌惮敏表哥了。而陛下暗中抬举兰知仪,恐怕也是存了让他日后与兰知存相争的心思,毕竟一个人的欲望,是会随着自己的地位的提高而提高的。现在兰知仪可能对爵位没有想法,可是与皇亲国戚们接触得多了,官道开阔了之后,就很难说了。
第210页 ------题外话------ 唿唿,今天二更~ 145.为了当你姑父 君逸之掐了掐小妻子的脸蛋儿,笑盈盈地道:“兄弟阋墙,这应当是几年后的事儿了,可是我有些等不及,想先让兰知存吃个亏。” 俞筱晚终于想起君逸之似乎提过几次,遂问道,“你到底想要怎样呀?兰家买下了那块地,又能如何呢?有了块风水宝地,兰家总不至于就开始做什么非份的梦吧?” 君逸之神秘地笑道:“这个嘛,其实还要你配合一下的。” 他搂紧了晚儿小声地道:“兰家的银子并没多少,买地就花了五万多银,建个山庄更是要几十万两,他们家人口又多,平日里人情往来、还要孝敬太后,虽然宫中每年都会有赏赐,可是除了衣料和吃食,那些古玩玉器,是不能拿到外面去卖的,换不成银子,但是,卖赏赐物品的这种事儿,别人不敢干,兰家却是敢的。” 俞筱晚看着君逸之,“你怎么知道的?查到了?” 君逸之摇了摇头,笑道:“现在他家封地上的产出还够嚼用,只是要建山庄就不足了。我打算双管齐下,一面让兰知存升点小职,诱他相信风水之说,在地皮上早建山庄;一面让他察觉到银子的好处。” 俞筱晚笑问道:“然后让他想尽办法贪银子?可是我能做什么?” 君逸之笑道:“你会赚银子,兰夫人是知道的,经营田庄店铺,多半是内宅女人的事,她少不得会来向你问计,你且这般这般。” 俞筱晚含笑听了,然后吐了吐舌头,“你真是坏。” 君逸之嘿嘿直笑,“我这叫周全,若是兰知存那边没有多的证据,少不得要从兰夫人这边拿些证据,反正是她们兰家的事。” 俞筱晚掐着他高挺的鼻子道:“你要弄清楚,老祖宗也是兰家的人。” 君逸之嘆了口气道:“我知道,可是我这也是帮兰家。贪点银子,只是早些离开朝堂,有太后在,并不会丢掉性命和爵位,只要他们老实一点,富贵的日子尽有的,陛下并非不念亲情之人。……若不是太后现在越来越喜欢掌控陛下,陛下也不会默许我这么做。” 俞筱晚想了想,觉得也是这么个理,便一口应下,“兰夫人那边包在我身上了。” 君逸之笑了笑,正色道:“此事不必急。” “我知道,赚银子的方法谁都不会愿意说出去,若是轻易地告诉了兰夫人,她还不一定会相信。” 君逸之亲着晚儿的小脸道:“晚儿真是聪明!” 俞筱晚故意腻着声音说话,“妾身为二爷办事,二爷就只管放心好了,只是二爷答应妾身的事儿,可要关紧着办才好。” 君逸之抽了抽嘴角,才回答道:“你放心,江兰的行踪在我的掌控之中,我只是想待你大舅父对她下手了,我再带她来见你。不然以那个小妇人的心计,还不一定会坦言相告。” 俞筱晚忙腻声道:“知道了。多谢二爷想得这么周到。” 君逸之这下连眉毛都抖起来了,“你干嘛这样说话,跟如烟一个调调。 俞筱晚心里冒出几个醋酸泡泡,娇嗔了君逸之一眼,两手捏着他的袖子揉了揉,小声地问道:“听你说了那么多事后,我觉得,那、那位如烟姑娘,定然是……女中豪杰吧?” 一点点的小醋慢慢积累,今天终于还是问了出来,其实她最想说的是,“哪天让我见见她吧。”不过这话酸味儿太重,俞筱晚没好意思开口。 君逸之起初听得一怔,随即见到晚儿谨慎又介意的目光,便明白她吃醋了,心里万分得意,笑得见牙不见眼。俞筱晚气恼地掐住他的脸问,“你笑什么?” “没什么。”君逸之仍是笑了好一阵子,才慢慢敛了笑容,正色道:“我敢堵她不是女中豪杰。若是你不信,我可以带你去见她。” 俞筱晚眼睛一亮,小心地问道:“真的可以带我去见她?” 君逸之宠溺地笑了笑道:“当然。她身份不方便进府,我不带你出去,你怎么见她啊?” 俞筱晚立即来了精神,“那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好不好?” 君逸之想了想道:“也好,今天休沐,不然又得等十天。” 俞筱晚一听他应了,嗖一下从榻上跳下地,骇得君逸之大叫,“小心肚子!” 俞筱晚一面唤人进来服侍自己梳洗更衣,一面回头安慰他,“你放心,我自己的身子我心里有数,我对付几个小混混都没问题,怀得稳着呢、。” 君逸之瞪着她,磨了半晌牙齿,才恨恨地道:“还是得小心一点。” 俞筱晚心情好,一迭声地应了。初雪和初云进来服侍她梳洗过,唤了江枫进来梳头。俞筱晚提出要求,“要漂亮一点,优雅一点,但是不要太繁杂的髮式。” 江枫想了想,“不如在堕月式上,加一点反绾?” 俞筱晚道:“你看着办。” 江枫梳头的手艺十分好,速度也快,将髮髻绾好,初云和初雪就贊道:“这个髮式别致,旁人也没用过。” 俞筱晚十分满意,亲自从匣子里挑了一支赤金镶多宝婴儿戏莲钗、一朵花色新颖别致的堆纱宫花、一支玉簪、两支赤金镶玉扁簪,江枫巧手为她簪上,初雪为她扑了些口脂,再没别的妆饰,又在丫鬟们的服侍下,换上了新制的蜜合色半臂衫,配了一条海棠色的百子裙。 玻璃镜中的绝色佳人眉目如画、妆容淡雅精緻,华美又不张扬。俞筱晚觉得十分满意。 君逸之一直含笑看着晚儿精心打扮,心里头得意得恨不能飘起来,待她转过身,满怀期待地看向自己,他才轻咳了一声,笑贊道:“很漂亮。”遂又低低声音地道:“幸亏有我欣赏,不然俏眉眼要做给瞎子看了。” 俞筱晚啐了他一口,“什么乱七八糟的。” 两人携手出了上了马车,俞筱晚才想到,“哎呀,我得穿男装才好进伊人阁呀。”她光想着跟如烟比美了…… 君逸之笑道:“没事,有别的门进伊人阁。” 所谓的别的门,就是从品斋的后门,进到伊人阁的后门。如烟的房间在一个非常特殊的角落,从后院有一条专用的通道,能进到她的房间。 君逸之一面牵着晚儿的手,一面解释道:“这条道,从外面是看不出来的,只有走到这里面了,才能发觉。我已经让从文来通知她了,这会儿她应当在屋内等我们。” 一想到很快就能见到这名风尘侠女,俞筱晚的心情又是雀跃又是期待。当房门一打开,俞筱晚就不由得惊艷了一下,虽然她是女子,可也被眼前的女子惊艷到了,真是美啊,美得风情万种、艷丽无双。 可是君逸之的反应却十分古怪,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如烟好几眼,忽而瞪在眼睛怒道:“怎么是你?” 如烟掐起兰花指,用力戳了君逸之的胸膛一下,腻声问道:“宝郡王爷好没意思,这是如烟的房间,您还想在这儿见到谁?”说着眼中媚波流转,看向俞筱晚道:“这位绝色佳人,一定就是宝郡王妃了吧?您……这是来与如烟比美的吗?” 俞筱晚被她说中心思,有片刻的脸热,不过很快就镇定了,笑盈盈地道:“如烟姑娘有如烟姑娘的美,我有我的美,不用比。只是,咱们要站着说话么?” 如烟掩唇笑道:“是如烟失礼了,宝郡王妃快请坐。” 君逸之也顾不得指责如烟了,忙扶着晚儿坐到临窗的那张榻上,“你坐这儿,这榻是我专用的。” 如烟掩唇笑道:“是啊,宝郡王爷最喜欢躺在那张榻上,一面吃如烟剥的葡萄,一面与如烟谈话了。” 君逸之抽了抽嘴角,回头瞪她,“你少胡扯!” 如烟大大的眼睛瞬间蓄满了泪水,“如烟哪里有乱说话?” 俞筱晚坐在榻上,张大眼睛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噗一声笑了,做了个请的手势,“如烟姑娘坐吧,你是开玩笑还是吃醋,这点我还是分得出来 如烟也噗一声笑了,在俞筱晚的身边坐下,屁股才挨着榻垫,就被君逸之一把扯起来,甩到一边,“坐那边去。”然后自己大刀金马地往娇妻身边一坐,瞪着她问,“你哥哥呢,也放心你一人在这里?” 俞筱晚觉得奇怪,拉了拉逸之的衣袖问,“如烟姑娘的哥哥是哪位?” 君逸之道:“是只死兔子,你见到他就知道了。” “我呸!”南墙一副画卷的后面传出一声低柔的男声,跟着画卷一抛,长孙羽气唿唿地走了出来,“再说我兔子,我真生气了。” 君逸之两眼翻得只剩眼白,“这话你说过多少次了!真没礼貌,快来拜见你大嫂。” 长孙羽瞪了君逸之一眼,这才笑嘻嘻地给俞筱晚一揖到地,“拜见大嫂 俞筱晚忙侧身避过,君逸之指着长孙羽道:“平时他才是如烟,这是他妹妹长孙芬,你们也见过的。” 长孙芬咯咯笑道:“我都觉得我扮得挺象的了,你怎么认出来的?” 君逸之嘿嘿地笑道:“你可没你哥哥骚。” 长孙羽听了这话就要发作,忽而一笑,“逸之宝贝,你少得意,父亲今日跟我说,太后有意将惟芳指给我呢。本来我是不想尚公主的,不过现在嘛,为了当你的姑父,我决定允了。” 146.父亲以前的幕僚 长孙羽的话让君逸之立即怔住了,而俞筱晚是早就怔住了。 只是两人的震惊,完全不是一回事。俞筱晚早就知道长孙羽会娶惟芳长公主,这一点她半分不惊讶,她惊讶的是,如烟大美人竟然是个大男人。……可是,她明明听说,这位花魁,虽则挑剔了一点、高傲了一点,可却是实实在在挂牌接客的呀,不是说好多名门公子,一掷千金,就为与她良宵一度?难道……那种时候,上的都是长孙芬?这也太惊世骇俗了吧! 天吶,长孙太保真是太……忠君了! 深受打击啊!长孙羽得意地眯起狐狸眼媚笑,非常欣赏君逸之一脸受到严重打击的表情,要不是知道自己的武功不及这傢伙,他必定是要翘起二郎腿,吹吹口哨,调戏一句,“来,叫声姑父给爷听听。”
第211页 君逸之咬牙切齿地笑道:“挺有出息的嘛你,你等着吧,我会仔细看着,你怎么被小姑姑整得站不直。嘿嘿,别误会,小姑姑只是喜欢让人跪着顶痰盂而已。” 长孙羽的邪魅的俊脸,立即变幻了无数色彩…… 长孙芬掩唇轻笑了一下,拉了拉俞筱晚的手问,“帮我卸了这妆好么? 俞筱晚醒过神来,立时笑应道:“好。” 跟着长孙芬一同进了内室,俞筱晚在一旁帮忙,两人费了点力气,才将长孙芬脸上的人皮面具给卸下来。 俞筱晚笃定地问,“你不常吧?”这手法也太不娴熟了。 长孙芬摸着脸上微微的红肿,低声笑道:“今天是第一次,听说宝郡王爷要带你来,我和哥哥临时想着换的。不过我以前常见哥哥弄,一直就想试一试,还以为很容易呢,哪知道这么疼。” 俞筱晚这才收了之前惊讶的心思,她还以为长孙太保这么豪迈,让女儿到花楼里来坐镇呢。不过这个疑问解了,另一个疑团就更大了,长孙羽一个大男人,要怎么接客啊? 只是这个问题,俞筱晚真不好意思问长孙芬,哪知长孙芬竟自动地提及了这个,“你是不是想知道我大哥他怎么……嗯,来了客人怎么办?嗯?” 俞筱晚两眼亮亮地看着她,长孙芬见勾起了俞筱晚的兴趣,于是神秘地一笑,吊足胃口之后,遂老实交待,“我也不知道,我问过,还我大哥教训了一顿。” 俞筱晚默然了,不教训才有鬼了,哪有未出阁的少女问这种事的? 长孙芬嘿嘿一笑,挽住俞筱晚的手臂道:“俞姐姐,你问问宝郡王吧,他一定会告诉你的。” 俞筱晚斜睨着她道:“然后我再告诉你是么?” 长孙芬用力点头,又在俞筱晚无言的目光之下,不好意思地笑笑,为了能满足自己的好奇心,开始大拍俞筱晚的马屁,强调自己有多么多么的想与俞筱晚结识,可恨君逸之就是不愿带她来与大家认识。 大家?俞筱晚听到这个词儿,眼睛眨了眨,“还有些什么人吶?” 长孙芬笑道:“韩二啊,还有我大哥啊,朴公子啊,啊,你不知道吧,他是前前科的探花郎,还有一个你肯定想不到的,就是北王世子啦。” 还有北王世子,俞筱晚真是震惊了,不过一转念又明白了,逸之不也是个花名在外的么? 俞筱晚见长孙芬卸完了妆,也不急着出去,想必长孙羽和君逸之有事要谈,便坐在内室与长孙芬闲聊,“这里安全么?” “当然安全,这伊人阁的幕后老闆和品墨斋是同一人,也是为皇上办事的,这楼里上上下下,大半是自己人。” 俞筱晚点了点头,又问道:“他们平日里,他们聚会都谈些什么,全是政事么?你会在一旁听么?” 长孙芬笑道:“一开始我是不知道的,可是我也是个坐不住的,在府中就喜欢四处乱逛,有一回发现哥哥并没老实在院子里养病,我就留了个心眼,悄悄跟着,这才得知的。一般的政务他们不会避着我,重要的事情,当然不行啦。”其实她并未帮皇帝办差,正事她知道得不多,不过一些小趣闻倒是知道的,也不吝相瞒。 外间里的长孙羽和君逸之谈完了正事,长孙羽这傢伙就再也憋不住了,诡笑诡笑的看向君逸之,“今天终于捨得带你内人出来了?” 君逸之翻他一眼,“我有什么捨不得的?只是以前一直没机会,她也没提过想来看看罢了。” 长孙羽指着君逸之笑道:“不老实,明明是听说我妹妹和韩二那傢伙定亲了,才捨得带你内人出来的。” 这话正好戳中了君逸之的心思,他之前不愿意将晚儿介绍给这几个过命的朋友,就是因为韩二。 咳咳,说起来,这还是好几年前的事了,那时候他初初倾心,晚儿对他的观感还极为不佳,可是对韩二却……怎么说呢,要说多有情有义,也谈不上,可是只要有韩二在,君逸之就明显地感觉晚儿要“装”一些,偶尔与韩二对上了视线,也会羞涩地先调开目光,可是那会儿看到他,不是横一鼻子,就是竖一眼睛,弄得他心里非常没底,对韩二也是非常非常介意。就算晚儿嫁给他了,他也介意。 没过多久,韩世昭和北王世子几人便过来了,一番正式的介绍之后,男人则坐在一处聊天,俞筱晚仍旧与长孙芬坐到靠墙的软榻上闲话家常,只是时不时会回头望向他们一眼。几个男人边谈正事,边天南地北的闲扯,或者相互挖苦、讽刺几句,却显得格外亲昵。 说实话,俞筱晚有些羡慕,男人们的友谊比女人更纯粹、更坚实、也更率性,而女人们的友谊,幼年时可以是手帕交,成亲了之后,来往一般只会越来越少,更有可能因为各自的丈夫翻脸成仇…… 她和长孙芬是幸运的,至少得到了丈夫的信任,还能时常跟大伙儿一块来玩一于,象北王世子那几个,婚事都是家中定下的,只怕还瞒着妻子,相敬如宾吧? 因为晚儿有了身子,君逸之并没象往常那样多留,而是用过晚膳,就早早地告辞了。 坐到马车上,俞筱晚就开始蹭逸之,撒娇问他长孙羽是怎么接客的。 君逸之捏了捏她的小鼻子,笑着道:“要我告诉你可以,但要交换。” 俞筱晚睁大漂亮的杏眼,“交换什么?” 君逸之十分严肃地道:“一人一个问题,要说实话。” 俞筱晚难得看到他一本正经的样子,有些惊讶地答应下来。 君逸之这才展颜一笑,不大正经地道:“还能怎么样,那傢伙装女人,浑身上下都装了假货,自然是先欲拒还迎,然后再用摄魂香,换个人喽。” 俞筱晚大吃一惊,“摄魂香?他怎么会有配方?”这种香她在一本医书孤本上看到过,说配方已经失传了,能让人神情迷幻,黄粱一梦,以为自己做了自己最想做的事。 君逸之摇了摇头道:“他没有,是陛下有。” 俞筱晚就泄了气,看来陛下是不会把这香料的配方让外人知晓的了,不过她知道用薄荷和香樟树的树叶,一同熬出油来,能避受这种香的影响。当然,这她也不会说出去,免得被陛下猜忌。 她的问题回答完了,轮到君逸之提问之时,他却忽然有了一丝忸怩,别扭了一会儿才问道:“你……你以前是不是喜欢过韩二?” 俞筱晚连眨了几下眼睛,“没有啊,你怎么会这么问?” 君逸之心头一松,继而控诉道:“可是你以前看见他,总是很害羞的样子。” 啊,这个……她那时是以为这辈子,仍然会被老太太许给韩二,见了面自然会有些别扭,可真不是害羞啊。 君逸之故作轻松随意状地靠着车壁,其实搂着俞筱晚纤腰的手,紧得都让她有些喘不过气了。这傢伙醋性真大!俞筱晚知道不解了他心里的疑惑,他肯定会一直吃醋下去,于是半侧了小脸,目光佯装有些闪躲地道,“那是因为,那时老太太暗示过我,觉得韩二公子人品不错,是为良配。我……以为他家已经问过了,自然有些不好意思,可不是对他有情。” 君逸之嘴角一抿,俞筱晚又忙安抚他道:“只是之后才知道,人家并没任何表示,后来老太太就作罢了。” 君逸之哼了一声,“他敢有意思,我敲断他的腿。”心情却轻松了起来,笑意盈盈地问,“那你对我呢?” 俞筱晚很认真地想了想,“一开始印象是不大好的,可是现在嘛……” “现在怎么样?” “当然是非常非常好啦。” 俞筱晚媚笑着搂住他的脖子,主动送上热吻,帮他将醋变成糖水。 回到梦海阁时,初云远远地就迎到了外院。 俞筱晚直觉就是有事发生,忙问道:“怎么了?” 初云朝他们福了福,迅速地看了君逸之一眼,小声禀道:“王妃来了,已经在屋里坐了一会子了。” 君逸之和俞筱晚无奈地相视一笑,母妃这是寻上门来了。 君逸之松开环着晚儿纤腰的手,指了指大门道:“我去大哥那儿,你去应付母妃吧。” 俞筱晚点了点头,这样也好,公爹还没原谅母妃呢,母妃这是已经走投无路了,若是逸之回去了,怕会让母妃拉着哭上一晚、诉上一晚的苦,还不如躲开去,反正她一个当儿媳妇的,又怀了身子,没得去找父王,帮母妃拉线的道理。 楚王妃在屋内等了许久,才见俞筱晚扶着丫鬟的手,缓缓走了进来。她忙亲切地招手笑道:“快过来坐。” 俞筱晚仍是见过礼,才在楚王妃下手处坐下,楚王妃张望了一会外面,才笑问道:“怎么?逸之没跟你一块儿回来?” 俞筱晚猜着,楚王妃应当早就安排了人守在府门处的,因此实话实说道:“才刚送媳妇回梦海阁,就去了大哥那儿了,大哥请二爷帮忙带了一样东西,要去送给大哥。” 楚王妃立即露出失望的神色,她现在若是赶到沧海楼去,必定也会扑个空,这两兄弟就是不愿见她了!她自然是有些生气的,怎么说她也是他俩的生身母亲,怎么能这样对待她!这是不孝! 可是,现在已经如此了,她也不可能去状告自己的儿子,为了以后跟儿子贴心一点,少不得要与儿媳妇搞好关系,于是楚王妃只得强打起精神,溢出亲切和蔼的笑容,“听说你们去潭柘寺请智能大师扶脉去了?怎么样,大师怎么说?” 俞筱晚含笑回道:“大师说还好,就是要静养,不能吵闹,要早睡早起。”所以您也别在这里呆久了。 刘嬷嬷站在楚王妃的身后,关心又紧张地问道:“哎呀,听这意思,二少夫人您的脉象不是很稳啊,那今日乘马车去城外,会不会有什么影响吶?方才王妃就在念叨着您呢,还说要问一问二少爷,怎么不请太医上门,要去潭柘寺的。” 这话听着就有挑唆的嫌疑,俞筱晚似笑非笑地睇了刘嬷嬷一眼,刘嬷嬷心中一凛,忙垂下眼眸,这目光看着并不凌厉,怎么就是有种让她心里发悚的感觉? 楚王妃随即跟着说道,“是啊,我就觉得逸之真是办事不牢靠,明明知道你腹疼,就算智能大师的医术超群,怎么也该请智能大师到府中来为你诊脉才是,咱们多奉一点香油钱就是了。”
第212页 俞筱晚笑着解释道:“其实之前二爷就去求过智能大师的,只是大师现在是百姓心中的活菩萨,每日到潭柘寺求医问药的百姓不知有多少,大师实在是走不开,二爷又怕不诊脉开出的方子不妥帖,因此才带晚儿去的。一路上十分小心,晚儿并没有受什么颠簸,还请母妃不要再怪罪二爷了。” 楚王妃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只得笑着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刘嬷嬷也适时地露出欢欣之色,“只要二少夫人您和小少爷安好,王妃就安心了。若是智能大师给二少夫人开了方子,那奴婢这就帮您去药房拣药去。” 俞筱晚忽然有一种感觉,今晚母妃会突然来梦海阁,是被刘嬷嬷说动的。以母妃高傲的性子,纵然是心里苦得掉汁了,对外也会要端出高高在上的王妃风范来,轻易不会到儿子面前露出凄容才对,而刘嬷嬷又总是提及今日外出之事,现在还要拿药方,……莫非她是在怀疑我们今日的去向? 俞筱晚心生警觉,小脸上却是笑得云淡风轻般的,毫不在意地道:“没有药方,智能大师说,是药三分毒,要我多多静养就是了。”说着半侧了身子,佯装悄悄地按了按额角。 楚王妃见状,以为她头疼了,就不好再留,拍拍她的肩道:“累了一天,你早些安置吧,我先回去了,以后再来看你。” 俞筱晚忙起身恭送,嘴里应道:“母妃真是羞煞晚儿了,应当是晚儿去给您问安才对。”又安排蔡嬷嬷亲自送母妃回了春景院,再回来禀报。 楚王妃也没多说,只让她不要远送,回屋好生歇息,然后扶着刘嬷嬷的手,径直走了。 俞筱晚眯眼看着那排灯笼渐渐远去,思忖着,这刘嬷嬷,真的要想个法子,打发了才好,只不过,这事儿还得与逸之商量一下,问问他的意思。 随后逸之回来,俞筱晚就将自己的猜测说了出来,君逸之拧着眉头道:“自打我派了平安他们盯着她后,她倒是老实了,却没想到……打发她的事儿暂且不急,若是将她打发了,就不知她背后是什么人了。” 俞筱晚听着也有道理,便暂且放下了这个心思。 君逸之他们的情报系统十分发达,南阳离京城虽有千里之遥,但也不过就是七八天的时间,就将南阳县令的生平资料全数收集齐全,并送回了京城 只是拿到资料、糙糙阅览了一遍之后,君逸之的神情却变得十分凝重起来,并没先找晚儿,而是去了伊人阁,与长孙羽和韩二等人一直商议到深夜,才回府。 俞筱晚经不住困,早就安置了,次日醒来,君逸之才将那份资料拿给她看,“现在的南阳县令姓朱,以前是你父亲的幕僚,你父亲堕马的那次狩猎,他是跟着去了的。后来我们去调查时,他换到开封知府当幕僚。因为这种以幕客为生的人,换主子也是常事,何况你父亲已经过世了,当时我只是派了人跟了他半年左右,没发觉有什么疑点,就撤了他的嫌疑。” 俞筱晚仔细看了看那份资料,若不是因为舅父要与他的女儿定亲,光看这资料,她是不会怀疑的,于是扬起小脸问道,“你是觉得,他现在极有可疑了是吗?” 君逸之知道她不懂朝中的派系,也不知道吏部任命的细枝末节,指着朱县令的引荐人道:“他是洛阳知府,是太后的人。当时南阳县令丁忧,姓朱的还在开封知府那儿当幕僚,却是由他引荐至吏部,补了南阳县令的缺。疑点有二,一是举荐人,同为知府,若是隔了开封知府来引荐他,就不怕与开封知府撕破脸么?二是吏部每年不知收到多少封举荐信,况且每年从国子监结业的监生、每科进士、举人,未能补缺的,还不知有多少,为何他却能补缺?” ------题外话------ 二更,10。30之前码不了一万字了,大概要到11点左右~ 147.请还玉佩 俞筱晚点了点头,顺着这话道:“除非,他是早就得了某此人的赏识。 君逸之肯定地道,“正是如此,只是,为何不是皇叔呢?” 俞筱晚也深有同感,大舅父是一直是跟随摄政王的,若是说最近因为摄政王对他有了不满,他想找靠山,巴结上了太后,倒是能理解,可是四年前,在父亲还未过世的时候,他就已经跟太后的人联繫密切了么? 其实这也是君逸之他们感到疑惑的地方,毕竟一开始,陛下最警惕的人,就是摄政王。而对于太后,不过是因为她喜欢为娘家争权势,陛下怕外戚当权,觉得有些烦罢了。但,若是四年之前的事,太后就已经插手了,而且没有告诉陛下一星半点的话,这说明,太后心里还有别的打算。 俞筱晚问君逸之,“那咱们要怎么办?” 君逸之道:“北王世子会亲自去一趟南阳,将他的口供套问出来,当年到底是怎么回事。只是,要不惊动太后,可能时间会要长一点。” 俞筱晚的神情黯了黯,随即又笑道:“我知道了,我会等北王世子的好消息。” 因为当年的事有了新的线索,而且牵扯到了太后,君逸之他们又忙碌了起来。俞筱晚整日只在梦海阁中活动,除了正常饮食起居之外,她最爱到院子里散步,练功已经不敢了,怕对腹中的胎儿造成伤害,完全不练练身子,又怕生产时会承受不住。 这天俞筱晚正在院子里走动着,从文急匆匆地跑进来,远远站定施礼请安道:“二少夫人,二少爷让小的带一个人给您。” 俞筱晚好奇地问道:“什么人?” 一顶小轿从垂花门外抬了进来,从文将轿帘一掀,江兰怯生生地抱着一个小包袱走了出来。见到俞筱晚就麻熘地跪倒磕头,“给郡王妃请安。” 俞筱晚仔细端详了她几眼,只梳了一个简单的麻花辫,衣裳摆处有些破损,更多褶皱和灰尘,想是经过一番打斗的。就知道大舅父不会放过她! 也没叫起,问从文道:“二爷怎么让你带她来见我?她的身契,我已经赏给她了,她现在是自由身,不是我的奴婢。” 从文还不及回答,江兰就抢着往俞筱晚的脚下扑,江枫等丫头忙挡在主子面前,斥道:“江兰你仔细些,二少夫人如今有了身子,若有个损伤,可不是你担待得起的。” 江兰骇得忙缩回手,小声地道:“还请郡王妃收留奴婢,奴婢实在是无处可去了。” 俞筱晚这才道:“怎么会远处可去呢?罢了,江柳,你和丰儿带她下去梳洗一番,换身衣裳,一会到东次间来回话。”说罢使了个眼色,江柳和丰儿会意地点了点头。 江兰忙磕头道了谢,才站起身来,跟在江柳和丰儿的身后,去了给丫鬟亻}妇们住的后罩房。 俞筱晚回身进屋,从文忙跟上前,站在屏风后回话,“二少爷一直嘱咐小的跟着江兰,她倒也有些本事,次日就结识了南城珍味坊的少东家,自称远道来京投亲,谁知亲人都不在了,那少东家收留了她,还有意纳为妾室。不过今日被曹清儒大人找到了,称她是曹府的逃婢,珍味坊不敢再留她,交了人出去。她半道上想逃,还被曹家的护院教训了一通,后来小的才出手将她救出来。” 原来是知道自己不是官家的对手,这才求到了自己的头上,俞筱晚无聊地撇撇嘴,她凭什么以为自己会收留她呢? 江兰梳洗过后,跟着江柳进了东次间,一进门就跪下磕头,“求郡王妃收留奴婢,奴婢愿再卖身。” 俞筱晚淡淡地道:“这王府里,每个主子用多少下人,每处院子用多少下人,都是有定例的,你来了,我就得赶人走。况且,当初你说你家中亲人来接你,我才放你走的,现在怎么弄成了这个样子,成了曹府的逃奴,你要我怎么收留你?” 江兰听出她话里的意思,狠狠心,咬牙将自己与曹中睿私通,偷取她的嫁妆,又被曹中睿抛弃的事儿都说了,并且将她抄的那份单子捧了出来,痛哭流泣道:“奴婢都是被那恶人所骗,才会背叛郡王妃,求郡王妃饶了奴婢一次,奴婢愿意今生做牛做马为郡王妃卖命。” 俞筱晚示意初雪将单子拿过来,仔细看了一番之后,淡淡一笑,虽说这份单子拿到官府去,不一定算得上的铁证,不过拿去给老太太看一看,让大舅父和睿表哥难堪一下,却是极为容易的。 这么一想,俞筱晚的心情便好了许多,对江兰道:“换成是你,会不会让一个曾经背叛过你的人,再来服侍你?原本你的所做所为,交到官府,少不得要判你个充军发配,只是看在你也受了处罚,又给了我这份单子,我这里就免了你的罚,但是你也休想我再庇护你。一会儿我让从文送你出京城,日后,你是生是死,都与我不相干。” 江兰听了这话,知道自己再没希望留下了,便忙忙地道:“能否请郡王妃现在就安排人送奴婢出城?”她想乘天色尚早,多走些路程,免得被曹府的人追上。 俞筱晚轻轻一笑,“可以。” 打发走了江兰,俞筱晚就寻思着,怎么才能回曹府一趟。燕儿表姐的婚期还在下个月,她实在有些等不及。 芍药打了帘子进来,笑盈盈地低声道:“二少夫人,刚刚有人寻了奴婢去西角门说话,您猜猜看,是谁找奴婢?” 俞筱晚眼睛一亮,“不会是石榴吧?” 芍药轻笑道:“正是石榴。她来求您给开个安胎的方子呢。” 俞筱晚笑了笑,正觉得想瞌睡,就有人送上枕头了:“好吧,你拿我的名帖去门房,让她进来。” 两刻钟后,石榴跟在芍药的身后进了屋子,一路上早被王府建筑的气势给慑住,低了头不敢随意打量四周,进了屋便给俞筱晚跪下。俞筱晚待她行完了大礼,才淡笑道:“起来吧,天儿凉了,别伤了胎儿。” 石榴谢了恩,才站起来,在初云拿过来的绣墩上侧着身子坐下,陪着笑脸道:“表姑奶奶看起来气色真好。” 俞筱晚使了个眼色,芍药立即将小丫鬟们支了出去,拿了把碎米逗廊下挂着的画眉鸟,其实是防止旁人靠近东次间。屋内只余了初云和初雪服侍着,石榴见这架势有些不对,神情不由得有些慌张。 俞筱晚却跟没事人似的,回应她的话道:“吃得好睡得好,自然气色好了。怎么石姨娘倒似有些憔悴,难道大舅父不喜欢你怀的孩子么?” 石榴忙摇头笑道:“哪能呢,最初知道的时候,爵爷高兴万分,老太太也是,还赏了妾婢许多好东西。只是近来,夜间总是少觉,睡一个时辰不到就会醒……”拉拉杂杂地说了一大串自己的病况,然后充满希望地看向俞筱晚,希望她能象以前那样热心地为自己诊脉。
第213页 俞筱晚却只做关怀状问道:“那可有请大夫看看?” “请了,只是一直没瞧好。婢妾想……想……请郡王妃开恩,为婢妾开张方子如何?” 初云不待俞筱晚回答,就重哼一声道:“石姨娘这话好没道理,我们二少夫人是何等身份且不提了,就是她如今的身子,也劳累不得,哪能还给你诊脉开方的?二少夫人自己的脉象,都是请太医来看的。” 石榴的脸憋得通红,她是个有心计的丫头,一开始有些不舒服的时候,还没怀疑什么,可是这么久了,药都不知喝了多少副,大夫怎么瞧都瞧不好,她就难免怀疑上谁了。细细一想,发觉自己是从芍药来看望自己,并且送了礼品之后,才开始生病的,但是又不是当天就病了,实在是没有证据。如今俞筱晚跟变了个人似的,完全没打算理会她,她心里就更加确定了,细想了一周,才抬眸陪着笑道:“是婢妾的不是。婢妾逾矩了,还请郡王妃千万莫怪。” 俞筱晚目光清亮地看着她道:“这有什么好责怪的?你担心自己的孩子,也是人之常情,毕竟女人这一生,最重要的是什么,你是曹府的家生子,应当看得比当家的小姐们还透彻才对。” 石榴哪会不知,要说女人这一生什么最重要,排下来就是儿子、丈夫、父母!她的丈夫是个爵爷,可是她却是个贱妾,是当家主母随时可以买卖出去的贱妾。因而对于她来说,生出一个孩子,犹为重要,有孩子的妾,若没有犯错,是不能随意卖的。 爵爷已经四十余岁了,若是这个孩子保不住,以后还会不会再有都难说了,因为她必需保住肚子里的这个儿子!人人都说,看腹部就知道是个儿子,只有将儿子养大了,有了出息,她晚年才能有好日子过。 石榴咬了咬牙,抬起头来,真诚坦然地回望住俞筱晚,笑问道:“郡王妃好些日子没回曹府了,婢妾记得郡王妃最是孝顺的,想必也极想知道府中老太太和爵爷、武夫人他们的近况吧。不知您最想听谁的,婢妾为您解说一 俞筱晚笑睇着她道:“先说说老太太,再说说舅父、和大舅母的近况吧 大舅母,指的自然不是舅父的平妻武氏,而是嫡妻张氏! 果然如此!石榴心里咯噔了一下,但为了腹中的胎儿,却没别的法子,只能出卖爵爷了。 她先说了说老太太的身体状况,道一切都好,然后说起爵爷,“公事繁忙,已经有一个来月没有进过内宅了,每日都在外书房里安置,夜里三更天才睡,听说还时常惊醒。大夫人在家庙里为老太太祈福,去年得了场大病,今年好多了,舅老爷几次过来探望,爵爷也说,若是全好了,还是搬出家庙好了,家庙里太清苦了,不利养生。” 张氏与欧阳辰的事,石榴是知情的,声音清脆地说完了这些场面话,便站起身来,附到俞筱晚的耳边,将音量压得低低的道,“听说舅老爷家的七小姐,庶出的那个,嫁给了城北指挥使为填房,还很受宠。给了舅老爷一项差事,舅老爷想让爵爷办,爵爷为此愁得不行,可是又不敢拒绝。” 俞筱晚挑了挑眉问道:“什么事?” 石榴顿了顿,有些迟疑地道:“婢妾真的不是很清楚了,只是那日送煲汤给爵爷时,听到他们在说什么‘霉米,、又说什么‘这样王爷必定人心尽失,这样的话。” 俞筱晚心中一震,却不流露半分,只点了点头,示意她继续。 “还有就是,舅老爷想救出君瑶小姐,说要以此来弹劾摄政王,他还跟爵爷说,他的女婿已经答应了。” 石榴将知道的都说完了,俞筱晚没再为难,写了张方子,又送了她一盒糕点,笑着嘱咐道:“先将糕点吃完了,再喝药汤。” 石榴忙谢了恩,抱稀世珍宝似的抱着那盒糕点走了。 晚上君逸之回来,俞筱晚便将石榴的话都告诉了逸之,“她必定是买通了大舅父身边的随从,她的话可信。” 家生子有一种让人无法忽视的力量,那就是,不论是谁身边伺候的下人,都是从小一块儿长大的,私底下的交情只怕比表面上看起来的深得多。因而曹清儒在前院不回内宅,武氏等人束手无策,可是丫头出身的石榴却能随时掌握第一手讯息。 只是俞筱晚有些不明白,霉米和王爷的名声有什么关系。 君逸之凝神想了一想,腾地一下坐直身子,讶异道:“难道说北城指挥使是太后的人?” 他扭头看向俞筱晚,晚儿还是一脸的迷惑,他便解释道:“霉米,朝廷不是从外地调来了许多大米,准备发放给今夏受旱灾的百姓过冬、并明年留种么?若是被人换成了霉米,以前感激皇叔的百姓,自然会觉得他表里不一,说不定还会有人弹劾皇叔,中饱私囊,发国难财。你大舅父虽则是吏部侍郎,但是他的大女婿,可是户部的,听说正好管着此事,而且粮仓就在北城,若是他说服了大女婿换米,北城指挥使就能让手下绕开那处粮仓巡行,给他便利。” 俞筱晚蹙着眉头道:“大表姐夫,没这么大的胆子吧?这可是跟摄政王作对呢。” 君逸之告诉她,“不一定要他知情,只要你大舅父能想办法将钥匙和腰牌借来一用,甚至是用偷的,事儿就成了。事后,想必他没胆子将此事说出去,因为你舅父可以反咬一口,说是他来找自己办的。” 君逸之蹙眉想了想,“不行,我得马上出去一趟,这事儿如果闹出来,虽然不一定能将皇叔弹劾掉,但一定会令他的声誉受损,以后在朝堂之中也就没有什么影响力了。那太后的势头就会更旺,陛下现在还无法亲政,只能坐视外戚强大。” 他说完就亲了亲晚儿,匆匆披了衣下床。 “等等,”俞筱晚在被子里拱了拱,小声地道:“先不必去找陛下,这个人情一定要想法子卖给摄政王,一来让他承你的情,二来可以让皇叔跟太后直接对上,对陛下来说,不是更为有利?至于我们怎么知道的嘛,我明日回曹府一趟,就当我是在曹府发觉的。” “坐山观虎斗吗?”君逸之听得眼睛一亮,復又除了衣裳躺下,狠狠亲了亲晚儿的小脸,“你真是个坏东西!……明天我陪你去曹府,免得石姨娘回头又告诉了你舅父。” 俞筱晚倒是不担心,“她哪有那个胆子?” 君逸之笑道:“既然已经决定对付你舅父了,就先去打击他一下,这让我来吧。” 第二天一早,君逸之就去向老祖宗禀明,曹老太太有事相请,他带晚儿回去省亲。 楚太妃应下了,两人才收拾停当,乘轿去了曹府。 曹清儒下了朝回府,才听说宝郡王和郡王妃回门了,忙进内宅,去到延年堂给宝郡王见礼。 君逸之不甚客气地道:“免礼,说起来你也算我的长辈,坐吧。” 我本来就是你的长辈!曹清儒忍着气,陪着笑坐下,瞧着俞筱晚笑道:“晚儿怎么忽然想回来看望老太太?您现在有了双身子,可千万不能大意了 俞筱晚笑道:“其实,是有一事来请舅父释疑的。”说着拿出江兰给的那张单子,递给曹清儒,“这上面所列物品,都是睿表哥从我的箱笼里拿的,虽说我也不缺银子使,只是没告知我一声就取,是为偷。我还是希望睿表哥能还回给我,尤其,是那五块玉佩。” 闻言,曹清儒脸色大变。 148.这是犯案现场 曹清儒不及回答,曹老太太就焦急地问,“晚儿,这是怎么回事?” 俞筱晚眸中闪过一丝惭愧,她真不想让老太太担惊受怕的,可是若不透露给老太太,怕舅父事发的时候,老太太会更受不住,老人家受了刺激,很有可能会中风瘫痪,甚至…… 她微垂下眼眸,细声细气地将事儿说了,半分没夸张,但也没提曹中睿最后的下场,因为这事儿她们应当是“不知道”的。 曹老太太气得双手直抖,看着俞筱晚道:“难怪你今天一回来,就说要将箱子都拿走……是我曹家的不是,短少了什么,我给你补上。”因为俞筱晚封箱之前,是请了武氏和老太太过去的,并让武氏按着清单点了里面的东西,免得日后一个说失窃,一个说没有拿,无法对证,现在晚儿既然说少了物件,那就肯定是少了。 曹清儒忙道:“母亲切莫生气,此事待孩儿先问问清楚,因为孩儿从未听睿儿提过。”说着转向俞筱晚道:“晚儿,你说的这些,是这个叫江兰的丫头告诉你的么?能不能让她进来,我有话要问她,也可以让她去跟睿儿对质,若是确有其事,你的损失,曹府自当赔偿。” 俞筱晚淡笑道:“江兰三个月之前说家中有亲戚找到了她,要赎她回去,我已经将身契还给她了,她是自由人,只是昨日来给我磕了个头,送上这份单子,就走了。人,不在我这里。” 曹清儒心里恼怒,又有些轻松,原来证人不在,于是蹙眉做深思状,“既然她人不在,那就不好对质了,不过,我先让管家去问一问睿儿,谅他不敢对我说谎。”他当然不会说,这丫头是你的人,又不在这里,说的话不足採信,但是让管家去问曹中睿,能问出个什么来? 曹清儒虽然被“玉佩”几个字惊到了,不过内心深处,还是心存侥倖,因为他当时特意让睿儿拿了玉佩交换,来混淆视听,只要晚儿的箱子里有玉佩,谁能证明这块不是她的? 俞筱晚也没拦着曹清儒装腔作势,曹管家去了许久,才折回来禀报,“二少爷说,他从未做过此等下作之事,若有做过,让他此生断嗣。” 俞筱晚听得差点没憋住喷笑出来,好在手中正好端了茶杯,忙低头吹着热气,藉以掩饰。君逸之的眸光也闪烁个不停,一脸的似笑非笑,要不是拇指指甲掐入了掌心,还真看不出来他忍得有多辛苦。 对一个男人来说,这样的誓言算是非常兇勐的了,曹清儒怎敢告诉母亲睿儿被人断了根?只说是被人打劫,受了伤,因而曹老太太立即就相信了,忙出来做和事佬,“晚儿,你且先让你的丫头清点一下箱笼,或许没少,若真箇少了,会不会你的那个丫头监守自盗?你离开曹府之后,墨玉居一直就只有几个粗使婆子负责洒扫,她若是有心配个钥匙,开了箱笼偷些东西,也不是不可能的。” 俞筱晚笑着道:“老太太您说的情形,应当不会发生。若是我早些发觉物品不见了,找这个丫头的麻烦,她这般说谎倒也说得过去,可是,这个丫头是在我还了她身契、放她自由三个月之后,特意上王府来禀报我此事的,还说什么她性命有忧,似乎是睿表哥要杀她,好在她自小习过武功,才逃了出来呢。”
第214页 曹老太太心中一突,难道睿儿的伤是这么来的?她立时看向曹清儒。 曹清儒自然不会承认,反正那个丫头不在,他和睿儿若是要抵死否认,晚儿又能如何? 俞筱晚也不着急,因为江兰说得很清楚,曹中睿拿了她的东西,还拿到当铺里变卖,她一早儿来曹府之前,已经让逸之安排人去当铺拿抵当的借据了,上面会有曹中睿的签字,不怕他们不认。 这会子已近晌午,曹清儒想缓和气氛,便朝晚儿和君逸之道:“宝郡王爷和郡王妃就在鄙府用过午饭再走吧。” 君逸之要笑不笑地道:“曹大人客气了,您不留饭,我们也得等拿到玉佩再走,因为现在皇叔喜欢收集莲纹的玉佩,晚儿又说她的箱子里正好有几个,偏偏又被睿贤弟给拿走了,我们必须要拿回来,好奉给皇叔呢。” 他这话半真半假,反正曹清儒没胆子去问摄政王,是不是真找他要过莲纹玉佩,而且曹清儒拿到手中的玉佩,分呈给了太后和摄政王,现在摄政王只是猜测,没有实据,若是被摄政王知道了晚儿箱笼里少的玉佩数目,只怕曹清儒会吃不了兜着走。 曹清儒心里果然就紧张了起来,表面上还是力持镇定,淡淡一笑伴装自若,“如此,就等晚儿的丫头们清点完箱笼再说吧。” 君逸之不再说话,他不说话了,旁人就不好大声言笑,都静静地坐着。 不多时,芍药带着江枫等几个二等丫头走了进来,朝老太太和爵爷屈了屈膝,才向俞筱晚禀道:“回二少夫人的话,奴婢们将所有箱笼都清点了,的确是少了不数物件,奴婢这里将单子列了出来,与之前的单子对照过,大多都是一样的,不过那几个莲纹玉佩倒是还在。” 君逸之将眉梢一挑,笑咪咪地道:“只要玉佩在就好。” 曹清儒总算是松了口气,幸好睿儿记得用仿制品换下了玉佩,但随即又恼火,这个眼皮子浅的东西,居然偷晚儿的嫁妆!这传出去……他羞愧地道:“晚儿,这是舅父我管教不严,……虽则不一定是睿儿拿的,可是,你的箱笼放在曹府,是因为相信舅父,谁知竟会出这种事,舅父真是……唉,不必提了,这些东西价值多少,舅父来赔。” 他口口声声以“舅父”自称,就是想提醒晚儿,他们是亲戚、是一家人,娘亲舅大,你也在曹府住了几年,这种事儿传出去了,你的名声可也不好听。而且玉佩还在,能拿去煳弄摄政王爷就成了,至于晚儿,他以为顶多是捨不得钱财,赔偿一下就成了,玉佩的真实用途这种隐密的事情,她应当不可能知道。 俞筱晚细看了一下手中的单子,淡淡一笑道:“原来都是些墨和砚台,想必是睿表哥喜欢,若真箇如此,也不必赔了,就当是晚儿送给表哥的吧。 她越是说得大方,曹家就越是不能收下,不然以后还有脸面见宝郡王,见楚王爷么? 曹清儒和曹老太太立即表示,若东西还在曹府,一定会还给晚儿,若已经不在了,也一定会请人估算个价出来,赔偿晚儿银子。 “可、可是……”就在基本要达成调解协议的时候,江枫迟疑地开口道:“二少夫人,这几块玉佩是奴婢放进箱笼里的,奴婢记得,花形,似乎不是那个样子的,奴婢怀疑,被人换过了,用劣质的玉料换下了您的好佩。” 俞筱晚故作生气地道:“江枫,你能清楚记得每块玉佩的样子么?没有把握的话不许胡说。” 江枫吓得扑通一声跪下,哆嗦着道:“回、回二少夫人的话,是奴婢的错,其实奴婢在装箱的时候,不小心将一块玉佩摔裂了一条fèng,极小极小的,奴婢怕您怪罪,没敢吱声,而且那块玉佩奴婢仔细打量过,记得它的花型,今天见到的玉佩,没有一块是那个。故而奴婢猜想,玉佩被人换过。” 曹老太太的脸色很难看,嘆着气看向俞筱晚道:“晚儿,这……”黄金有价玉无价,还真是不好说赔偿的事儿。 君逸之不大高兴地“唔”了一声,“真是麻烦,算了,我原还想挑块好的,干脆直接将这些玉佩都送给皇叔,由着皇叔挑吧,我告诉他好的不知被谁给换了就成。” 曹清儒的冷汗又湿了一遍后背,眸光闪烁个不停,急着想说句话出来圆圆,可是却怎么也找不到合适的词来。君逸之却已经将手肘一曲,搁在曹清儒的肩上,慵懒地道:“晌午了,还是快些摆饭吧。” 俞筱晚和曹清儒的目光在空中交汇,两人会心一笑。 俞筱晚看着曹清儒,心里淡淡地喜悦,经过几次松劲又紧张,现下又确认君逸之会将这事儿嘴大地说出去,舅父必定会坚定了按张长蔚的计谋办事的决心,然后,她只需看着摄政王怎么处置他就成了,敢背叛的人,她相信摄政王不会手软。这就叫成也萧何败萧何。舅父的爵位就是靠跟着摄政王得来了,然后再从摄政王的手中拿回去,刚刚好。 曹清儒尚未知晓晚儿的打算,只是听着君逸之的吩咐,忙让下人们将午宴摆到花厅。 用过午饭后,俞筱晚称累,便与君逸之一同回墨玉居小憩。醒来之后,发现逸之已经不在身边了,俞筱晚忙唤道:“谁在外面?” 芍药轻手轻脚地进来:“少夫人要起身么?” 俞筱晚点了点头,芍药立即将初云初雪唤了进来,一同服侍着她梳洗着装,听她问起宝郡王爷,芍药忙禀道:“老太太亲自去见了表二少爷,表二少爷一开始还不承认,刚巧从安带着当铺的借据过来了,表二少爷不承认也不行。这会子,舅老爷请了宝郡王爷去前书房,说要赔礼,商量一下怎么处置表二少爷呢。” 俞筱晚笑了笑,什么赔礼,就是想请逸之不要将玉佩之事告诉摄政王罢了。 左右无事,俞筱晚便道:“你跟婆子们说一声,我去家庙里看望一下大舅母。” 芍药忙出去叫抬软轿的婆子,俞筱晚不让惊动老太太,静悄悄地过去了 张氏与几个月前完全不同了,显得容光焕发,两颊也有了些圆润和水色,这不单是生活质量得到提高的结果,还是她重新有了希望的原因。 俞筱晚倒没为难她,待她行了正礼,便叫免礼,还拉着张氏的手坐下,笑意盈然地道:“看到舅母身子骨大好了,我心里也就安了。” 两人之间在张氏被关入家庙之前,就已经有些势同水火了,俞筱晚现在说亲切话,张氏自然不会相信,但她到底忌惮俞筱晚的身份,语气倒很恭谨,“有劳宝郡王妃记挂了。” 俞筱晚亲切地笑道:“舅母怎的与晚儿这么生分了?听说舅母身子大安,不日就能回雅年堂了,日后还要多到王府来走动一下才好。” 说到这个,张氏的笑容就真诚了许多,也灿烂了许多,“蒙郡王妃不弃,张氏以后会多去王府叨扰的。” 俞筱晚眼波流转,这么说,石榴打听到的消息是真实的了。她倒不是怀疑石榴敢骗她,而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张氏会被关进家庙,可不是因为帮助张君瑶算计摄政王妃和吴庶妃,而是因为张氏与欧阳辰的丑事被舅父曹清儒知晓了。 是什么让舅父连头顶的绿帽子都不顾? 这事儿昨夜晚儿与逸之讨论了许久,觉得应当是这样的,曹清儒一入仕,就是得的摄政王的提拔,曹清儒也一直十分忠诚于摄政王,或许那时是因为摄政王是先帝最年长的皇子,曹清儒以为体弱的先帝会传位与摄政王。后来摄政王被先帝封为监国摄政王,就等于说,明面上摄政王是再不可能当皇帝了。 若是摄政王执政期间有任何不妥,小皇帝亲政之后对摄政王下手,也不是不可能的。钟爱权势的曹清儒就转而想到巴结太后,可是身为摄政王的人,想亲近太后不是件容易的事,除非是有人从中做保,而这个人,必定是张氏的兄长,张长蔚。现在,曹清儒正被摄政王猜忌,在朝中备受打击,又因上回献经书一事没能讨好太后,急于向太后表示忠心,就更加要藉助张长蔚,因此,为了自己的小命,不得不对张氏网开一面,搞好与大舅子一家的关 说到张长蔚,张家世代官宦,但与之前的曹家是一样的,并不显赫,在朝中没有多少门路,张长蔚虽有能力,但没有人帮衬的话,应当无法升迁得如此迅速,六部尚书之中,只有他不到四十就被任命为尚书,对于一个没有显赫家世的官员来说,上位者之中,应当有人照应着才对。这一点,小皇帝和君逸之他们都曾怀疑过,可是张长蔚的升迁表现上看不出任何问题,他不但是每年的考绩都是优,而且总是运气特别佳,上司不是丁忧了,就是告老了,让他长得无比顺畅。 现在想来,这应当都是太后的安排了。 一想到太后身在后宫,朝中并无兰家的兄弟支持,都能将朝中的事情安排得这般密不透风、半点不露痕迹,君逸之当时都大吃了一惊。 俞筱晚一面转着心思,一面与张氏客套寒暄,表面功夫做得差不多了,俞筱晚便起身告辞,并不着痕迹地告诉张氏,听说曹中睿受了伤,很重的伤,只是碍于男女有别,她不好过去探望,请张氏日后代为转达她的问候之意 张氏一生最看重的就是她所生的那双儿女,听得此话,当即变了脸色,勉强笑着应下后,立即打发了服侍她的妈妈去探望二少爷,问一问伤情。到底是怎么回事,睿儿受伤这么大的事,居然都没有人告诉她! 看着张氏的表情,俞筱晚就知道张氏起了疑心,她猜舅父心里到底膈应着张氏,人是会放出来,但肯定不会那么痛快地放出来,或许会找各种藉口,让张长蔚给他一些保证之后,再将张氏给放出来,到那时,曹中睿的伤已经好了。身为男子,就算是面对自己母亲,应当也不会愿意说出自己已经废了的事实,那样就达不到俞筱晚的目的了。 俞筱晚希望张氏能与曹清儒斗一斗,就拿曹中睿这事儿来说,曹清儒怕越国公的权势,可是张氏肯定更关心自己的儿子,不会顾虑越国公的威胁。若是当时被张氏知道了话,她必定能豁出脸面,跑到越国公府去,要求越国公将怜香县主下嫁,为了女儿的名声,以及越国公府内所有小姐们的名声,越国公最后只怕也只能让张氏如愿,将女儿嫁过来守活寡。可是曹清儒却选择了息事宁人,儿子被人给废了,也不敢出声,虽然儿子不是越国公废的,可是张氏必定会觉得,若没有越国公带人打伤了儿子,儿子就不会被一个丫头给按倒,心里必定会恨上曹清儒、怨上曹清儒。然后曹府之中,必定每天会上演各种闹剧,张氏真箇不依不饶起来,曹清儒也头疼,最好是能吵得曹清儒在外一头疱、回家也是一疱,还要天天看见张氏,时刻提醒他头上还有一顶油绿油绿的帽子……
第215页 俞筱晚光只想一想这情形,心里头就万分期待,真希望能搬回曹府来住,好每日欣赏大戏。 芍药跟在软轿边,忽听得轿内传出清越的笑声,不由得也弯了眉笑问道:“少夫人在笑什么?” 俞筱晚顿了顿,掀起轿帘道:“去西院吧,我去三舅舅家坐一坐。” 三舅父曹清淮有了正式的官职,就不好于屈身于一个小院落,只是曹老太太尚在,他们兄弟也不能分家,便由曹老太太作主,将整个西跨院都拨给了曹清淮,与曹府正院这边的院门,派了婆子看守,曹清儒府上的人出入要事先知会,并将临街的院墙打通,重新制了一扇侧门,方便曹清淮有事时外 曹清淮家的人口也比较简单,一个三进三出的大院子,对于他家人来说,有些空旷了。俞筱晚过去的时候,只在院门处被人拦了一下,听到讯儿的曹清淮和秦氏立即带着曹中慈出来迎接。 俞筱晚让人挑起轿帘,笑盈盈地朝三舅父一家抬了抬手,“一家人不必见外,天儿冷,咱们进去说话吧。” 进了屋,曹中慈立即让人去准备两个手炉,恭敬地笑道:“记得晚儿妹妹怕冷,每年到九月末,就一定要生火盆的。” 俞筱晚也没拦着她表示热情,顺着这话道:“是啊,八月时中午还有些暑气呢,入了九月就冷得这般快。” 曹清淮又一迭声地吩咐下人们摆上各色干果和时鲜,恭恭敬敬地请俞筱晚多用此,“都是您舅母准备的,对胎儿好的。今日您回门,她便让人备着,就希望您能来一趟。”他顺利留京任职,因为是夫人秦氏求了俞筱晚之后,就立即得到了职位,心里一直很是感激俞筱晚。 俞筱晚几次三番的让三舅父省了敬语,曹清淮都只是道:“礼不可废。 是个守规矩的,虽则是有些功利心,但是谁没一点缺点?在官场上的人,谁又不想升职,要升职,除了能力,哪个还能少了关系?俞筱晚垂下眼眸,揭起杯盖儿拨了拨花果汁的沫子,心中略一迟疑,便拿定了主意,再怎么样,目前到手中的证据,三舅父是母亲的亲哥哥,并且没有得罪过她,没有害过她,她总得为曹家留点血脉,不然也对不起老太太的恩情。若是三舅父也参与其中了,她自然也有办法处置。 俞筱晚抬起眸来笑问道:“听说舅父的公务很忙?真是辛苦了。” 曹清淮看了女儿中慈一眼,知道必定是女儿说给晚儿听的,心里十分满意女儿的贴心,就是不知道这些话,晚儿能不能帮着传到楚王爷的耳朵里。因为楚王爷为人中庸,能力不强,所以灵活的不敢让他管,管着的都是工部的这些实诚的事务,算得上是曹清淮最顶头的上司。 曹清淮随即谦虚地道:“目前京郊有几处工程,自然是忙一点,为朝廷出力是应当的,当不得辛苦二字。” 俞筱晚又问道:“说起来,朝廷难道没有给舅父赐宅子么?” 京官的宅子一般都是赐的,什么等级住多大的宅子,都有定例,而且职务时常会变动,京城就那么巴掌大,不能让人占着地儿不放,你放了外任,京城里的宅子就得誊给别人,否则后面入京任职的官员就无处安身了。 曹清淮忙表示道:“朝廷原是要赐的,是我给推了,听说此番朝廷扩了几个职位,这边又不是没地方,实在没必要多占一处宅子。” 此举还得了上司的赏识呢。 因为曹家的人口简单,这处伯爵府的确已经很空了,可是若曹清淮还与曹清儒住在一处,以后若是曹清儒有什么事儿,必定会受到牵连,最好的办法就是立即迁出去。 俞筱晚就一字一顿地道:“按说,朝中大事我是不懂的,不过我在王府,倒是听人说过,多大的官儿住多大的地儿,规矩万万乱不得。三舅父您是没有爵位的,住在这伯爵府中,就不知旁人会怎么看待您了。”她笑了笑又道:“我也是看在慈儿表姐与我亲厚,才多嘴说一句,三舅父您听了若觉得没道理,就当我没便是。” 说完也没再久留,乘上轿子回墨玉居。 曹清淮在俞筱晚走之后,疑惑地问夫人道:“你觉不觉得晚儿就是特意来说这事儿的?” 到底没分家,曹中慈和秦氏天天在内宅之中走动,多少听到了一些关于曹中睿的流言,就悄悄跟曹清淮道:“听说是睿儿得罪了越国公……” 曹清淮心头一紧,越国公可是先帝任命监政的内阁大臣,原本大哥就已经被摄政王爷给厌弃了,若还得罪了越国公……他想了想道:“楚王爷也是内阁的,宝郡王爷虽然不理事,但只怕多少也听到了些风声,晚儿这才特意来告诉我。我……明天就去吏部问一问,宅子还有没有。” 秦氏还有些迟疑,“可是,慈儿要出嫁了,若是搬了出去,那公中的那份嫁妆……大嫂还会不会愿意给?” 曹清淮不满地睨了妻子一眼,“没见识!咱们家缺银子吗?况且现在府中是老太太当家,老太太怎么说也是慈儿的亲祖母,会短了慈儿的嫁妆么? 秦氏喏喏地应了,心里却还是不服气,你是不知道,张氏马上就要出来了,老太太的精神一日不如一日,现在府中的事务都交给武氏了,武氏一介商女,哪里敢同张氏争中馈之权?公中的银子到了张氏手里,会给慈儿出份什么样的嫁妆,可就难说了。 她打定了主意,在搬出去住之前,一定要整天赖在那边,讨好老太太,非要让老太太先将慈儿的嫁妆给备下才行。 世事就是这么难料,就因为秦氏天天守在老太太身边,倒是无意间得知了一桩大秘密,这是后话了。 再说俞筱晚,回到墨玉居时,君逸之还没回来,想必正在吓唬大舅父呢,她不觉好笑,想着这个时辰老太太应当起来了,便对芍药道:“去延年堂吧,我跟老太太说说话儿,就要回府了。” 到了延年堂,老太太一脸愁容,只不过一个多时辰不见,就似乎老了好几岁,精气神儿也差了许多,俞筱晚吓了一跳,忙挨着老太太坐下,关心地问,“老太太,您这是怎么了?” 看着眼前绝丽的小脸,跟年青时的清莲几乎是一模一样的,曹老太太混浊的眼睛里,瞬间盈满了泪水,喃喃地道:“报应啊……晚儿,外祖母……外祖母是想你母亲了。” 无缘无故怎么会想起母亲,老太太这是知道了些什么?俞筱晚的心一沉,试图从老太太的嘴里套些话出来,可是老太太只是哭了那么一小会儿,就恢復了镇定,擦着眼泪说人老了,就是喜欢回忆从前,如何如何的。俞筱晚倒不好再追问。 回府的时候,君逸之小声地道:“从文说,咱们去墨玉居歇下后,老太太就去看了曹中睿,还大骂了你大舅父,后来变成了争吵。”说着说着露出一脸为难之色。 俞筱晚睁大眼睛看向君逸之,“从文既然跟去了,应当听到他们在吵什么了?” 君逸之略一迟疑,便实言相告,“其实你舅父在你父亲过世之前,就去了一趟汝阳,而且老太太是知情的。今日老太太就是追问当年的事,因为你舅父一回京,报丧的信就到了京城,算起来,信发出的时间几乎与你舅父回程的时间是一样的,可是你舅父回京后却没同老太太说过此事。老太太今日就是追问你舅父,到底是不是他害死了你父亲,不过,他否认了。” 俞筱晚用力掐着自己的手指,老太太竟是知情的?至少,她是能猜出来的,却一个字也没对自己透露过!没提过大舅父在汝阳是不是去拜会过父亲,也没提过父亲有可能是冤死的! 报丧的马匹总快得过马车,老太太只要想一想就能明白,舅父肯定是知道父亲的死讯的,可是回京后却装作不知道,难道就没有一点可疑?或许对老太太来说,已经失去了一个女儿了,就不想再失去儿子吧。 回想自己入京之后,老太太无微不至的关怀与疼爱,就连古洪兴那样对睿表哥的前途有极大帮助的下人,也给了她,算不算是一种补偿?前一世,老太太曾想过将她嫁给睿表哥,之后忽然改了主意,许给了韩二公子,是不是知道大舅父不会容下她,才想给她找一个能靠得住的夫家?否则老太太总是说“门第不重要,幸福才是最重要的”,又为何非要将她嫁入相府?就不怕韩二公子日后妻妾成群,她得不到幸福么? 到今天她回府追问玉佩的下落,老太太才想着问大舅父,那么,老太太是不是原本打算揣着明白装煳涂,至死也不问原由的? 俞筱晚有些接受不了,若是老太太后面才发觉舅父不对劲,她不会觉得有什么,可是老太太却是一开始就知道的…… 君逸之搂紧了晚儿,无声地安抚她,因为他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作为一个男人,他自小被教育着,首先要以家族为重,因而可以理解老太太的作法,没得为了女婿让儿子偿命的道理,这样的话,曹家就毁了。只是,偏偏天网恢恢,就算不涉及到旁人,曹家好不容易谋来的爵位,肯定是没了 不过站在俞筱晚的立场,他又极为心疼,到底是唯一无条件对她好的亲人了,可是这里面居然有补偿愧疚的成分,叫晚儿情何以堪。 俞筱晚情绪低落了许久,直过了好几天,才缓过劲来。逸之说最好等曹清儒开始行动的时候,再通知摄政王,俞筱晚也没有异议。“你舅父已经开始行动了。”君逸之收到消息后,立即第一时间通知了晚儿,“我已经通知了皇叔,皇叔的人现在也在盯着他。” 他同意让从文等人密切注意着曹府和摄政王府的动向,随时掌握一手信息。 去给摄政王报讯的事儿,已经做完了,暂时只需隔岸观火了。 曹清儒最近十分紧张,紧张得夜里都睡不好。他知道自己这是孤注一掷了,若是成功了,摄政王或许还有能力先给他致命一击再倒台,或是失败了,不会有人承认是他的靠山。可是他没有别的选择,当初若是不曾动过脚踏两只船的心思,他现在也不用这般提心弔胆了。 只是,世上没有后悔药买。 曹清儒将长女和长女婿都请回曹府,藉口是老太太身子不适,并要求女婿一定要到,当然,老太太自那日之后,精神就差了许多,的确是病歪歪的 曹中贞其实与老太太的感情并不深,但为了不让人说自己不孝,不让人觉得自己不受宠,还是强烈地请求丈夫跟自己一同回门。曹中贞夫妇回曹府,受到了热情地款待,曹清儒亲自接待了女婿,明里暗里示意他,有个升官发财的机会,就看他有没有胆子了。可惜长女婿只是一个七品小京官,在京城里就跟蚂蚁差不多,胆子小得可怜,明明听懂了,却装作没听懂。曹清儒只得换了一个方法,就象君逸之猜测的那样,灌醉了女婿,钥匙和印章这种重要的东西,果然女婿是随身带着的,曹清儒偷偷印了他的钥匙,就是用印麻烦一点,有两个小印章,曹清儒不知道应该用哪个。
第216页 最后,他印了三份空白引条,一个印章一张,还有一张空白引条上,印了两个章。 曹清儒拿着钥匙的印泥模子,让曹管家到外面请人打造成钥匙,然后他十分狡猾地,逼张长蔚伪造一份文书,称由他来检查粮仓的防火情形。曹清儒是这么跟张长蔚说的,“只要咱们能将那些霉米送进粮仓,就能以此弹劾摄政王了。” 张长蔚气得直跳,“放屁!上头要的是他的名声!要把他的名声毁了,知道吗?所以米粮一定要发放到农民的手中才行!” 曹清儒心中大恨,表面上却只得谦虚地问计,“那依您说,可要怎么办才好?难道我就这么带着几大车米进去?没有人巡街,可是粮仓里还是有看守的,他们又不是傻子。” 张长蔚恨得直咬牙,“所以才要你说服你女婿,让他出面,怎么换都没问题,就说是将仓库里的米相互调动一下。他在那里呆了这么久,总应当收买了一些人,晚上就安排那些人值夜就成了。” 曹清儒没有办法,只好又去找女婿,威逼利诱的,又画下了无数空饼,女婿苦着脸应下了。 到了商量好的那一日夜间戌时三刻,城中已经宵禁了,大街上黑漆漆的,只有粮仓的大门处,几盏气死风灯亮着昏黄的光线。 为了不惊动太多的人,曹清儒早就将霉米慢慢动到了,离粮仓不远的一处民房内。此时,曹清儒带着曹管家及几个心腹小厮,先探头出来,仔细看了看空无一人的街道,过得一会儿,一名武官缓步走了过来,正是张长蔚的新女婿、北城指挥使荣光。 荣光朝曹清儒打了个手势,示意他可以开始行动了,要快。 曹清儒忙穿过街道,来到粮仓门外,他的长女婿正缩成一团守望在大门处,见到岳父,忙跟过来,伸头岳父身后瞧了一眼,“怎么……” 曹清儒十分谨慎,小声地问,“里面都是你的人么?” 他女婿小声道:“只有最外面的这处仓库,您将米全数放在这个库里就成。就快月底了,我可以乘盘点的时候,将几个库的米搬动一下,这样就能将这些霉米慢慢换到各种仓库里去,所有的百姓就都能分到霉米了。” 米粮这种东西就是这样,一旦旁边有霉了的,长虫的,这一个仓库的米就会慢慢霉了虫了去。 曹清儒十分清楚这个理,也对女婿的办法很欣赏,这样速度就快得多了,应当不会被人发觉。 他忙朝后一挥手,曹管家立即带着小厮们,推着几辆绑满了米袋的板车过来了,女婿立即进去开了库门。 曹清儒等不及他们的慢速度,亲自上阵,挥开胳膊帮着扛米,一面将霉米扛进去,一面还要将好米换出来,不然一个仓库里忽然多了这么多,也会惹人怀疑。 曹清儒正扛了一袋霉米,进了仓库,忽然觉得眼前的视野明亮了许多,他心中一惊,立即喝问道:“谁打这么多火把?快灭了!” “灭什么?是本王让人打的火把,若不然,还看不到这般热火朝天的景象。” 摄政王淳厚而威严的声音淡淡地响起,他背负双手,从仓库的一处米堆后走出来,身后还跟着四名佩刀侍卫。 曹清儒吓得手一松,那袋霉米瞬间落地,激起灰尘无数。曹清儒一面咳一面想着怎么圆这谎话,还拼命用眼神示意女婿,千万不可说实话,至少要想办法拖上一拖。 哪知他的女婿扑通一声朝摄政王跪下,磕了个头禀道:“请王爷安,曹大人果然要用霉米换好米,属下幸不辱命,这里正是曹大人犯案之现场。” ------题外话------ 推荐好文《名门弃妃》,宅斗向,简介处有连结…… 149.供词 曹清儒想要狡辩,可是摄政王怎么会给他机会,此时已经是半夜,明日他还要早朝呢,哪有闲功夫听曹清儒耍嘴皮子? 摄政王威严地一挥手,一队侍卫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将曹家的管家小厮、及几车还没来得及运到仓库内的霉米,全数包围了起来。 此时,粮仓外响起了骨碌碌的车轮声和哒哒的马蹄声,数辆马车赶到粮仓门口停下,里面下来几位大臣,有大理寺卿陈智均、吏部尚书张长蔚等几部尚书,一见到粮仓里的这阵势,心中都是一惊,忙垂手进去给摄政王行礼。他们都是被摄政王的侍卫从被窝里“请”出来的,乘坐的也是摄政王派出的马车。 “去查一查,里面装的是什么。” 几人听到摄政王的吩咐,忙亲自划开板车上和曹清儒面前的米袋,仔细查看了一番,得出结论道:“禀王爷,此乃陈年霉米,吃了会令人中毒的,严重者,有可能会腹泄而死。” “这样的霉米怎么会运到粮仓来?” “是啊,到底是为何,还请王爷明示。” 张长蔚一直听着众人的议论,他微蹙着眉头,面上如旁的大人一般,面上的更可怕,有些义愤、有些震惊、有些凌厉,实则手心里全都是汗水,心更是紧张惧怕得呯呯直跳,他非常想回头暗示一下妹夫,不要说出自己的名字,不要牵扯上自己,你已经被抓住了,外面总要有人帮你周旋,帮你减罪。你就说你是一时贪心,想用霉米换好米就是了,这个罪名不大,顶多就是免官削爵,人总不会有什么事儿,若是将我也给扯了进去,咱们就无法解释原由了,势必会让王爷察觉出太后来。到那时,才真的是死无葬身之地了。 可惜,摄政王的目光,一直似有若无地扫向诸位大臣,而张长蔚心里发虚,自然觉得王爷似乎格外注意他一些,哪里还敢乱动,简直就是脖子都不敢扭一下。 而此时的曹清儒,尚无时间来理会大舅兄,他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女婿的身上,这个背信弃义的小人!亏他将女儿嫁给了他! 若是目光能杀人的话,恐怕曹清儒已经将女婿给千刀万剐了,可惜他除了瞪裂一双眼睛,什么事也干不了,脖子上还架着两柄大刀呢。 “这些都是曹卿运过来的,有什么话,曹卿明日跟大理寺正卿陈大人聊吧,待大理寺审讯过后,再提交吏部、刑部商议。” 摄政王淡淡地说完,就背负双手慢慢走了出去。 他的侍卫立即上前来,将曹清儒双手反剪,押到囚车之上,与曹管家和几名小厮一起,直接送往大理寺,那几车罪证,则推入仓库之内,让侍卫看管了起来,免得放到大理寺,被人换了去。 请来作证的官员,被侍卫们请上了之前乘来的马车,张长蔚终于逮到机会,回头看了曹清儒一眼,似万分失望地道:“妹夫你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来,实在是……让为兄失望!” 曹清儒冷冷地看了张长蔚一眼,心底里怨恨无比,可是他也知道,不能说出张长蔚来,不说出来,张长蔚为了自身的官位,总还得给他和曹家一个交待,若是说出来了,无非是一同流放或是入狱罢了,甚至会……更遭。 他淡淡地道:“舅兄不是我,不知道我的难处。” 曹清儒身后的侍卫推了他一把,“上去,少啰嗦。” 曹清儒警告一般地盯了张长蔚一眼,张长蔚回了他一记“心知肚明”的眼神,曹清儒才安心上了囚车。 实则,曹清儒并没有直接被送到大理寺,而是中途转到了摄政王府的前院正厅里。 面对高高在上的摄政王,曹清儒十分恭敬地扑通一声跪下,痛哭流涕道:“王爷,是下官想左了,下官起了贪念吶。下官、下官的女儿即将下嫁给平南侯府了,可是下官、下官教子无方,竟与人斗殴,被人打伤了,一时花费不少银钱买了数根百年山参,才得以续命。下官、下官手头有些紧,又想让女儿风光出嫁,这才……这才……打起了粮仓里的米粮的主意。想着入冬后,可以高价抛售。……是下官贪婪,下官有罪啊。”同时在心里庆幸,幸亏没告诉女婿实情,否则自己真的无法圆场。 摄政王喝了一口茶,忽地将手中茶杯往桌上一放,杯碟撞击桌面,发出清越的声响,不重,与平日里应当是一样的,只是在这寂静的半夜里,就显得格外的碜人。 曹清儒心中一抖,哭声顿了一顿,才继接上,他边抹着眼泪边偷眼看着摄政王爷。摄政王温和中带着些威严和冷峻的俊脸,此时松泛的舒展着,唇角竟还微微向上弯起,看向他的目光,也没有凌厉和厌弃。 曹清儒有些弄不清王爷的想法了,莫非,王爷一点也没有猜出来? 曹清儒的心里,慢慢升起了一丝丝的希望,只是贪点银子换好米的话,不算是多重的罪…… 摄政王又等了等,待他不再紧张,才缓缓一笑,“曹卿不必多说那些有的没的,你今晚为何要去粮仓,是为何人办事,你我心知肚明。本王只给你一次机会,你愿不愿说指证幕后主使?若是愿意,本王保你家宅平安,若是不愿,那本王立即让人将你带回大理寺去。” 曹清儒心中一凛,这才明白,王爷还是如同往常一样的英明睿智,自己的一点小心思别想瞒着他,可是……王爷真能确保曹家一门的平安么? 说实话么?说么?曹清儒十分迟疑。 不得不得,摄政王爷非常懂得人的心理、亦非常会把握时机,若是一开始就向曹清儒发问,曹清儒肯定会想也不想地说谎。曹清儒是当朝二品大臣,刑不上大夫,摄政王也不能对他动用私刑,若是不用刑,只怕曹清儒永远也不会说实话。但摄政王故意显出相信曹清儒的样子来,让曹清儒的心中慢慢升起些微希望,求生存、求免罪的欲望开始渐渐占了上风,此时再发问,曹清儒虽则不会立时坦白,却会犹豫彷徨,而最终,摄政王相信,曹清儒一定会说出是谁的。 曹清儒低着头纠结个不停,摄政王淡淡的声音在他的头顶上方响起,“不必担心,不是明日就让你上朝与她对质,只是你必需记住你今日的供词,日后,本王有让你出来作证的时刻。若你应允了,本王可以网开一面,保留你的一门的身家性命。” 曹清儒的防线至此一溃千里,立即泪流满面地道:“王爷,是下官……下官对不住王爷的信任吶,下官亦是……亦是被大舅兄他威逼的啊。” 摄政王没再问,只坐回了原位,端起茶杯,一面品茗,一面静静地听。曹清儒将张长蔚如何用妻子的丑事威逼他,他如何被逼无奈应允此事,一一细说,最后还老实交待,“张长蔚说,太后一定会保全下官的,下官猜测,张长蔚应当投靠了太后。”
第217页 这番话说完,原以为摄政王会说上几句什么,哪知王爷只是“唔”了一声。 曹清儒一愣,难道王爷不应该先敲打自己几句,然后再安抚几句、勉励几句,答应他,只要他日后好好听话,就不再追究他此事么? 正想得入神,眼前忽然多出一张写满黑字的白纸,王府的书记官皮笑肉不笑地道:“这是刚才曹大人的供词,还请曹大人确认之后,签字画押吧。 曹清儒心中一凛,再抬头时,摄政王已经不见了踪影。他环顾了一下四周的侍卫,无奈地苦笑一下,只得提笔签了名,然后按上手印。 书记官将按上手印的供词拿到偏厅,呈给王爷。摄政王拿在手中又仔细看了一番,这才挥手示意书记官退下休息,自己则回了内宅,直接进了王妃住的正院。 摄政王妃仍旧歪在软榻上,一手捧着手炉,一手翻着一本游记,听到门外的动静,忙趿了鞋下榻,到厅里迎接。 摄政王挑眉笑道:“怎么还没睡?” 摄政王妃笑道:“你没回来,不知道事情到底怎么了,自然睡不安稳。 摄政王笑道:“既然提前知晓了,自然是人赃并获。”他顿了顿又道:“这一回,逸之媳妇倒是帮了大忙,明日你若有空,就去看看他媳妇吧。听说已经怀了身子了?” 王妃笑道:“是啊,两个多月吧,还没坐稳胎,没报喜讯。” 摄政王的眸光微微闪了闪,淡淡地道:“楚太妃的眼光的确好,选的这个孙儿媳妇是个聪明灵秀的,不过,母后是不大喜欢太聪明的女子的。” 慈宁宫里,太后被殿外的声响惊醒,不由得扬声问道:“什么事?” 魏公公躬着腰进来,纳头就拜,“奴才该死,吵着太后您歇息了。” 太后摇了摇头,撑着手臂坐起来,魏公公忙站起来,上前打起床帘,扶着太后坐好,先为太后披上一件棉袍,然后安放好引枕,这才回道:“方才是张长蔚大人差人送讯儿入宫,说是摄政王爷不知怎的,今晚去了北城的粮仓,将曹大人和北城指挥使,都给抓起来了。” 太后闻言并没有显出多震惊的神色来,只是紧抓着被褥的手背上,青筋都爆了出来。 这么点子小事都办不好,一群蠢货! 太后并不在乎损失一个曹清儒,她在意的是北城指挥使! 五城兵马司是多么难以安插人手的地方,所有的指挥使都必须由内阁的大臣们全数通过,才能上任。她花了无数的心力,才慢慢将北城指挥使收归到自己的阵营里来,却被张长蔚这个蠢货给卖了出去! 太后努力平了平气息,淡淡地吩咐道:“立即让张长蔚入宫。” 魏公公领了命退下,不多时就带着张长蔚进来,张长蔚知道这次事情败露,太后必定是会要见他的,故而一直就在宫门外候着。 太后问过事情的全部经歷之后,冷冷地发作道:“哀家将事情交待给你,你为何却推给你妹夫,自己躲在幕后?你难道不知道,哀家看中的,是你那个侧室的兄长,就是粮仓的守卫总领么?” 张长蔚听得冷汗直冒,这位侧室是他前几年才纳入后宅的,宠得不行,他的正妻因伙同女儿谋害摄政王的子嗣,他早就将她拘在家庙里,只等京城里来上一阵时疫,他就报个暴病身亡,好将侧室扶正了。他怎么捨得让侧室的兄长,他心里认定的大舅兄冒险呢? 他知道曹清儒的女婿是管粮仓的户部小官,于是自作主张将曹清儒拉进事情之中,原以为暗中让大舅兄照看着,自己和大舅兄都不露面,也能将事情办好,谁知道曹清儒的女婿竟是个胳膊肘往外扭的。 见张长蔚久久回不上话来,太后冷冷一笑,“张长蔚,你的荣华富贵是哀家给的,哀家看中的也是你的能力,可你若是胆小怕事,不能为哀家所用,哀家就得考虑让旁人来接替你的位置了。这些年在吏部,你收了多少贿赂,你自己心里应当有数吧?” 张长蔚“扑通”一声就跪下来了,哆嗦成一团,“太、太后饶命……下官只是,只是想抬举一下大舅兄曹清儒,才、才想着拉他办事,……他、他拍着胸口允诺下官,说是一定能办好的……下官只是,只是识人不清吶,太后。请太后明鑑吶。” 太后凝了眼,冷冷地俯视着张长蔚,她知道事已至此,再指责张长蔚已经没有用了,培养一个吏部尚书不容易,现在她还得用着张长蔚,不能随意处置了,再处置,也得等兰知存在朝中的资歷熬足了之后。 默了默,太后才严厉地道:“这次的罪过就先记下,你且先去善后,务必要让曹清儒将事情全都担在身上。” 张长蔚忙伏地表示,他早已经告诉了曹清儒,一定不会让他将太后您供出来。 太后冷笑道:“哀家坐在这后宫之中,一个月没有踏出一步,他想说是哀家指使的,也得有人相信!” “是是是。”张长蔚连忙附和。 “曹清儒的女婿若真箇不想同谋,必定一开始就不会同意,这般先答允后出卖,或许是早有人泄露了出去,应当是有人指使了他女婿。……必定是摄政王!应当是摄政王早就知晓了。”太后缓缓地分析着,想了想,又吩咐道:“除了曹清儒的女婿,还会有谁知道这件事,你回去后,好好查一查曹府这些日子的访客,就连下人的亲戚入府,也要查清楚。” 说完她不想再见张长蔚,挥手让张长蔚退了出去。 第二日一早,就开始下雨了,深秋的雨水特别凉,俞筱晚睡得微微有些发冷,不由得将被子裹紧了一起,卷过来的被子带着寒意,一下子就将俞筱晚给惊醒了,她这才发觉,已经是辰时初刻了,逸之早就去了衙门,难怪她会越来越冷。 初雪就守望在床外,见床帘微动,忙掀起一角床帘,将头伸进去,看见俞筱晚已经睁开了眼睛,忙笑问道:“二少夫人要起身么?” 俞筱晚点了点头,笑盈盈地问,“早膳有些什么么?我觉得饿了。” 楚太妃令人在梦海阁修了一间小厨房,平时自己可以熬个粥啊什么的,若要做菜也可以,只需到大厨房里调食材就成了。当初文伯培训那些孤儿时,女孩子们除了习武,还刻意依照各人的长处,强化训练了某项技能。江南会泡茶、江柳会按摩、江枫会女红、而江梅则擅长烹饪,烧出的菜,十分合俞筱晚的胃口,现在俞筱晚几乎都不用大厨房的菜了,都是让江枫烧。 初雪听到主子的问话,忙笑着回道:“有玉米粥、黑米粥、银耳燕窝粥,菜品是花炊鹌子、苹果白腰子、萌芽腰肚,炖鹅掌,鹌子羹,沙鱼烩、小点润鸡,还有您喜欢的炙炊饼、和脔骨甩饼。” 俞筱晚一面让丫鬟们服侍着穿衣,一面大流口水。初云笑嘻嘻地道:“二少夫人若是想吃,可真箇得快一点,一早儿的,摄政王妃就使人递了帖子进来,说是辰时正会来看望您呢。” 俞筱晚一听,忙让丫鬟们快一点,梳洗过后,就先将早膳摆进来,她用过早膳,再来梳头。 刚刚用过早膳,打扮齐整,摄政王妃的仪仗就到了,俞筱晚忙到二门处迎接。 因为天儿下着雨,丫鬟一个接一个地撑开雨伞站成一排,从摄政王妃的马车处一直连到二门处的迴廊,地下也铺上了厚厚的糙垫。摄政王妃下了马车,笑盈盈地拉起俞筱晚道:“咱们两个道这些虚礼做什么?快进马车,天儿冷。” 两个人顺着雨伞撑起的小道,上了马车,摄政王妃这才说明来意,“是王爷特意让我来给你道声谢的,若不是你聪慧,又能大义灭亲,王爷的名声可真是会毁于一旦。王爷的意思,是想赏你个什么,你先说说,你想要什么赏赐?” 俞筱晚也没推辞,想了想道:“不知此事会否牵连到曹府内宅,若是王爷能饶了曹老太太和燕儿表姐,晚儿会感激不尽。” ------题外话------ 二更……肯定很晚了,早睡的亲就不必等了。 150.二更 “哦?”摄政王妃饶有兴味地看着俞筱晚问道:“既然已经求了两个人,为何你不求王爷饶恕你两位舅母和雅儿表妹?” 这话里有试探的意味,不过俞筱晚早就已经做好了准备,就是摄政王不说给她赏赐,她也要求到王爷面前去的。因而极快地回话道,“夫妻本是同体,舅父犯了罪,两位舅母自然是要跟从的,而雅儿表妹,她已经是平南侯府静晟世子的未婚妻,若是静晟世子都不能护得她的周全,晚儿又能有什么办法?” 摄政王妃噗就笑了,明明是跟曹中雅的关系不好,却还能说得理直气壮的,难怪逸之这个古灵精怪的傢伙会这么喜欢她。 摄政王妃笑完了,才应声道:“这事儿,我只能跟王爷说,不能先答应了你。” 俞筱晚点了点头表示理解,摄政王妃便转了话题道:“……唉,不说这个了,你身子如何了?我今日来,还想沾沾你的好运气。” 俞筱晚歪着头想了想,极认真地道:“能吃能睡,应当还不错。” 摄政王妃又被她给逗笑了,掐着她的小脸道:“真真是个顽皮的,以前怎么没看出来。” 马车很快到了春晖院,几位管事嬷嬷都带队列在院门口,朝着摄政王妃齐齐蹲身福礼,“摄政王妃安、二少夫人安。” 摄政王妃抬了抬手,“起吧,太妃呢?” 吴嬷嬷亲自上前为王妃撑伞,提示王妃小心脚下,并回话道:“太妃在厅里等着您呢,早就吩咐下了一桌酒席,还约上了庆王妃和晋王妃、晋王世子妃,太妃说了,今儿无论如何要摸一把牌,让您上回赢的银子,全数吐回来。” 摄政王妃掩唇娇笑,“太妃这么说?可别又送我银子才好。” 俞筱晚在一旁只是笑,由丫鬟嬷嬷搀扶着,进了春晖院的正厅。 楚太妃精神矍铄地端坐在铺了靛青色薄棉垫子的楠木大椅上,手扶着雕花扶手,一见摄政王妃就瞪她道:“别以为你在外面说的话我没听见,今天定要将你杀个片甲不留。”说完,自己先绷不住笑了。 摄政王妃笑盈盈地朝楚太妃福了一福,“太妃您牌艺高超,我一向是很钦佩的,不过,我若是输了,定要从晚儿那里讨回来,下次约她去摄政王府打牌去。” 楚太妃笑得岔了气,手指亲昵地戳着摄政王妃的额头道:“真是个吃不得亏的,你放心,只要你约了晚儿,老太婆我就立即跟去。”
第218页 摄政王妃拉着俞筱晚坐在下面的客椅上,拍着她的小手道:“太妃可是真心疼你的,晚儿你真是好福气。” 俞筱晚总觉得摄政王妃这话似是意有所指,心里没想得太明白,嘴里还要笑着应和,“可不是么?人人都说老祖宗是全京城最好的太婆婆。” 这马屁拍得楚太妃无比舒畅,一时间正厅里欢声笑语不绝于耳。 不多时,请来的几位王妃都到了,都不是独自来的,各自带了几位晚辈的小姐,正巧静雯郡主和怜香县主在晋王府做客,也随着晋王妃婆媳两个一同来到楚王府,给楚太妃请安。 静家的一位姑祖母嫁到了兰家,因此静雯是管楚太妃和晋王妃叫堂姑祖母的。静雯如今已经有了四个多月的身孕了,穿着厚厚的夹棉秋衣,仍旧显了怀,小腹微微隆起。她坐下来之后,就一直盯着俞筱晚,眼睛在俞筱晚的肚子上扫来扫去。 因为俞筱晚的胎儿还没过三个月的危险期,楚王府没向亲戚家中报喜的,静雯隐约听人说过她有了身子,可是心里却希望她没有,因此想看出点端倪来。 而俞筱晚则主要关注怜香,才不过大半个月没见,怜香就瘦得如同一只竹竿,眼睛下有十分明显的黑圈及眼袋,用了厚厚的香粉,也不能掩饰住,双唇也是惨澹如同白纸,最主要的,还是精神头差了,整个人看起来没了灵魂似的,目光呆滞。 俞筱晚唯有轻嘆,情之一字竟如此害人。越国公已经为怜香做了最好的安排,可若是她自己不惜福,只会让夫家的人厌弃了她,就算身后有强大的娘家依仗,不得丈夫喜爱的女子,也难以在后宅里生存得滋润惬意。 两处王府的小姐们都是极有规矩的,坐在小绣墩上,腰背挺得笔直,双膝併拢,縴手极为自然地搁在膝头,一瞧就是有教养的,只不过她们与庆王妃和晋王世子妃交流之时,神态上恭敬居多,俞筱晚猜想,应当多半是庶出的小姐……竟然都没有带郡主出来? 楚太妃见人都来齐了,便含笑道:“很多府上都已经开始ju宴了,虽则我们府上还没有做这打算,不过今日既然请来了诸位亲戚,就一起到陶然亭里去赏赏ju吧。” 陶然亭就在楚王府后花园一座小山上的最高处,每年的九九重阳日,王府的主人们不便象普通百姓那般到京郊的山上登高望远,便在后花园里人工垒了座小山,山不高,大约是五六层楼房的高度,为了美观,还建了一高一矮两座山峰,低处山顶的亭子叫怡心亭。 从山脚到半山腰,路边一盆一盆的全是各色珍品ju花,鹅卵石铺成的小径环绕山体一圈一圈往上升,诸人相互携着手,慢慢往山上走,很快就走到了山顶。 陶然亭是楚王府的主子们九九重阳聚会之所,因此建得十分宽阔,至少能摆下六桌席面,亭子是一子一母两座亭子连接而成,中间有道不长的曲廊 王府里的亻}妇们早将陶然亭收拾妥当,三面围了毡毯做成的幔子,阻挡寒风,赏花则要去曲廊上。 楚太妃招唿大家坐下,没多大会儿,就有嬷嬷来禀报,说世子爷、二少爷、和勉世孙、北王世子一同回府了,听说诸位王妃在此,要过来请安。 楚太妃忙道:“快让他们过来。” 不多时,四名俊秀的少年都一同而至,齐齐给诸位王妃请了安。楚太妃笑着让坐,又问琰之道:“你们怎么会凑到一块儿的?” 君琰之忙解释给老祖宗听,“我知道今日老祖宗要宴客,便去街上寻上逸之,让他早些回府来陪着老祖宗,正好遇上了勉堂弟和鸣堂弟,就一块儿邀上了。” 晋王妃和晋王世子妃都在这儿,君之勉来得十分合情合理,北王世子忙表示道:“侄孙这厢打扰了。” 楚太妃笑道:“一笔写不出两个君字,都是血脉亲戚,来堂祖母这儿说什么打扰?” 北王世子立即陪笑道:“对对对,是侄孙不会说话。” 静雯是一见君之勉就格外激动的人,可是现在亭子里这么多的人,她又已经是已婚妇人,那点子拐着弯的亲戚关系,实在是不方便她主动上前搭讪,只得拿了帕子掩住小嘴,装作嗓子不适,轻咳了几声。 她身后服侍的楚王府丫鬟立即倾身上前,恭敬地问,“郡主可要喝些清咳的川贝枇杷茶?太医说,孕妇也可以喝的。” 静雯抬眸看了君之勉一眼,他正在回答楚太妃问的话,心底里不由得十分失望,抱怨楚太妃太不懂看人脸色,人家的正经的祖母还在这里呢,差事如何用得着你来问么? 正聊着天,忽见两名丽色少女缓缓走来,可不正是曹中妍和孙小姐么?孙小姐一手提裙,走得快些,曹中妍跟在她身后,追得有些踉跄,但两人的神色间有着几分焦急。两位少女转眼就到了陶然亭,乍然见到这么多人,其中还有几名外男,不由得怔住了。 楚太妃也没想到她俩会来,眸光微微一闪。摄政王妃瞧见这两位漂亮小姑娘,立即含笑着招唿道:“太妃,她们是谁啊,我竟是没见过的,您何时多出了两位这么出色的孙女,竟不告诉我们。” 静雯瞥见君之勉含笑打量孙小姐和曹中妍,心中的酸意顿时盖过了理解,扬起笑脸介绍道:“摄政王妃,那位穿石青色褙子的小姐是我家姨娘的姨侄女,姓孙的。”却也不说是亲戚,然后又指着曹中妍道:“这位似乎是宝郡王妃庶舅的嫡女。”最后还越俎代庖地问道,“两位小姐要一同来玩么? 其实孙小姐的父亲是翰林院学士,官职虽然不高,但极是清贵,而且非翰林不得入内阁,日后孙小姐的父亲升迁的机会十分大,他娶的是嫡女,给平南侯作妾的是庶出的姨妹,并不相干的,但被静雯这么模煳地一介绍,旁人自然就低看了孙小姐几分。 楚王府里住着几位小姐,这已经是公开的秘密了,只是庆王妃和晋王妃、晋王世子妃都没有想到,楚太妃最后留下的三位小姐,竟然都是这种出身。几位君小姐虽是笑着,眼光却不热切,有些藏不住心思的,甚至带了几分鄙夷……她们虽然也是庶出的,但却自觉着比一般官宦之家的千金金贵得多,哪里看得上一个侯府姨娘家的亲戚和一个庶支嫡女? 曹中妍十分敏感,登时便有些手足无措了。 孙小姐却敛了之前脸上的焦急之色,从从容容地朝静雯郡主福了福,又向楚太妃和几位王妃行了大礼,才笑着向摄政王妃道:“王妃谬赞了,孙琪不敢当王妃的贊。” 摄政王妃见她从容恬静,丝毫不被静雯的言语所影响,心里便有些对她刮目相看,含笑道:“各花入各眼,我觉得你出色,没什么当不起的。” 楚太妃也显然满意孙小姐的从容镇定,眸光瞥了琰之一眼,见他只斜眸扫了一眼孙小姐身旁的曹中妍,便又垂眸望着手中的杯盏,楚太妃不由得暗暗轻嘆一声,再看曹中妍,因有孙小姐珠玉在前,这会子已经恢復了镇定,只是小脸上因之前的紧张无措而飞升的红晕,仍没散去,不过却更衬得她肤白如玉,颊若朝霞了。 俞筱晚知道她俩不会无缘无故跑到小山上来,忙打圆场笑道:“老祖宗,是我叫她们来的,我原以为没有年纪相仿的姐妹,因此想叫她们来陪陪我 孙小姐何等机敏,忙顺着这话道:“原来二少夫人已经有人陪了,我就先回屋吧。”说罢向众人行了一礼,打算告辞。 俞筱晚忙拦着道:“来都来了,走了什么?” 君逸之笑睇了她一眼道:“有我在,还怕没人陪你么?” 俞筱晚顿时满面飞红,又羞又窘地瞪了逸之一眼。 众人都笑了起来,楚太妃也笑道:“他们俩个就是这么黏乎,让你们见笑了。”又朝孙小姐和曹中妍道:“快快坐下,这天儿还下着小雨,来来去去的一脚泥。” 孙小姐和曹中妍这才坐下。 用过午膳,俞筱晚是一定要歇午的,君逸之便向老祖宗和诸位客人告了罪,先带晚儿回梦海阁休息了。 俞筱晚拉着逸之的手道:“今日摄政王妃说是特意来赏我的,可是却并没与我多亲近,来了之后,也没说过要来梦海阁,倒是先通知了老祖宗,还约了人来打牌。” 君逸之向她解释道:“这是防着太后将昨夜的事想到你头上,太后肯定会查的,你这段日子千万不能进宫。” 俞筱晚点了点头,忽地想到,“静雯今日正巧去了晋王府,也不知是巧合还是必然。” 君逸之想了想道:“晋王妃与太后一向走得近,可能是有些必然在里面,不过你不必担心,兰家那边的饵已经抛下去了,这回皇上特意点了兰知存办了件好差事,太后想升兰知存的职,内阁那边多数会通过的。兰家人必定会认为是买下那块地的缘故,……就算兰知存将信将疑,老国公却肯定是信的。因此,太后那儿,你不必躲多久。” 年纪越大的人越是信命,这一点俞筱晚也知道,她又想到了孙小姐和曹中妍忽然露面的事儿,还没定下最终的人选,楚太妃多半不会让她们参加这种全是亲戚的宴会,到底是谁引她们去的,目的又是什么? 回到梦海阁,俞筱晚就吩咐初云让丰儿去厨房打听一番。 151.赠君明珠 俞筱晚差遣了丫鬟,便往后一倒,君逸之立即伸手接住,让她靠在自己广阔的胸膛上。 俞筱晚将自己的小手塞入他的大掌时在,笑问道:“下午不去巡街么? 君逸之笑着吻了吻她的髮鬓道,“不去了,我陪着晚儿。对了,晚儿你是觉得妍儿和孙小姐去陶然亭有问题么?” 其实他是不觉得有什么问题的啦,来了这么多的王妃和皇室千金,她俩人无意间听到了,想去结识一番,也是常事。 若不是俞筱晚正巧看到了孙小姐眼中一闪而逝的诧异、和妍妹妹小脸上明显的侷促,她也只会怀疑,还不是肯定。 俞筱晚握住君逸之乱摸的手,含笑问道:“她们是客人,没有主人的召唤,如何敢私自见客?就算是想多认识些亲戚,为何兰小姐不来?她们三人现在住在一处,难道独独兰小姐没有听说,府中来了客人么?况且,方才静雯那般嘲讽孙小姐和妍儿,告诉众人她们的出身很低,难道你们不觉得奇怪么?明知老祖宗留她们三人的目的是什么,她们三人中,日后必须有一位楚王世子妃,她还敢这般出言污辱,她就不怕得罪了未来的世子妃?而且,静雯她不是这么冲动愚蠢的人……” 俞筱晚想到几年前的春日赛马会上,静雯想害她从马上摔下来的那一次,那么缜密的安排,自己完全隐藏在旁人身后,她一点也没发觉,若不是逸之发觉到不妥的话,或许她早摔瘸了一条腿了。……有这样心计的女子,怎么会跟个无知的愚妇一般,当众与楚王府未来的世子妃撕破脸?除非,是有人许了静雯非常大的好处,而且这个人,还有能力帮助到静雯,有了这个人的支持,静雯可以不惜与所有人决裂。
第219页 “静雯郡主她时常入宫,应该很熟悉太后和老祖宗的脾气,这种事儿老祖宗是会记下的,虽然不至于当场撕破脸,但日后明显地疏远她,还是做得出来的,她现在只是一名低品军官的夫人,若是日后被楚太妃和楚王世子妃嫌弃疏远,还怎么在贵妇圈里交际?因此,我想她的目的,应当是抬高兰小姐,而且,即使得罪了楚王府,也不会对她的日后造成任何影响。” 君逸之闻言,细细一想,的确象是这么回事,虽然太后不在这儿,无法影响到大嫂人选的选定,可是却可以通过别的方式,左右老祖宗的选择,比如说让亲戚们都知道孙小姐和妍儿出身不高,老祖宗觉得没有面子,那么兰小姐似乎就成为了最好的人选因为据说,这位兰小姐很快就会过继到定国公夫人的名下,成为嫡系的嫡小姐。 君逸之勾唇轻笑,“可惜她们都打错了主意。老祖宗早就同大哥说过了,世子妃的人选,首选是品性、才华、气度,然后才是门第。门第太低的人家,也极难培养出端庄大方、镇得住王府后宅的下人亻}妇的当家主母来,若非如此,老祖宗会往低门小户里选世子妃。老祖宗说,楚王府已经足够尊荣,不必再与名门望族结亲了。” 俞筱晚觉得老祖宗的顾虑极有道理,楚王爷已经是内阁重臣,位极人臣,又是皇室血统,若是所有的儿女都结上名门望族,还不一定皇帝会怎么想呢。与其因一时的脸面,娶一名出身高贵、才貌双全的世子妃,还不如挑一名精明干练,出身普通、娘家清贵且不结交党朋,又能帮大哥管理好内宅的当家主母。 只是,好的人选,不一定就会是大哥喜欢的人吶。 君逸之笑了笑道:“大哥说,他相信老祖宗的眼光,就算现在不喜欢也没关系,一辈子这么长,好好相处,必定能日久生情。当初我不也是……” 声音徒然消失。 俞筱晚立即回头瞪他,嘟着小嘴道:“你不也是什么?怎么不继续说下去?” 君逸之嘿嘿干笑两声,忙低头用力吻住晚儿的嫣唇,妄图将话题给岔开去。俞筱晚也就没有继续揪着一个不小心滑出嘴的错句不依不饶的,两人认识之初是个什么情形,她心里也明白,不外就是年少气盛的君二少不满老祖宗早早为他挑好妻子的人选,要不然怎么第一次见面就呛她′呢? 不多时,丰儿折返回来,进到起居间,向俞筱晚和君逸之小声禀道:“婢子去厨房打听了一番,似乎就是金沙姐姐去取王妃的燕窝粥时,遇上了孙小姐的丫头品ju,金沙姐姐就问了一句‘你怎么还在这里,没陪你们小姐去陶然亭么?方才春晖院的管事嬷嬷,四处找你们小姐和曹小姐,听说是有急事呢,后来品ju就匆匆跑回去了。别的没什么事了,哦,还有一个……” 丰儿的眼睛亮亮的,全是八卦之光,神情却有些忸怩,偷偷瞥了君逸之一眼,不知当说不当说。 若只有晚儿在屋内,丰儿肯定不会如此,君逸之便不满地蹙眉问,“怎么,还有什么事儿是我听不得的?” 俞筱晚安抚性地拍了拍逸之的的和,示意丰儿说下去,丰儿悄悄吐了吐舌头,这才道:“婢子听说金沙姐姐心里头有人。” 俞筱晚明显感觉君逸之的胸膛一僵,他肯定想不到会是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心里就有些好笑,在厨房跟厨娘们谈论的,难道还会是国家大事? 俞筱晚虽则不感兴趣,不过母妃身边的丫头,她一向是本着能帮就帮的原则,多多交好的,因而便问道,“那厨娘们可知金沙看中的是谁?” “听说就是刘嬷嬷的小儿子,今年虚岁十六了,说是生得很俊呢,咱们府里的男亻}中,他算是数一数二的。” 俞筱晚的眸光一亮,忙盯着问道:“下人们可都知道么?可说了大概是何时的事情?” 这个……丰儿迟疑了一下,想了想才道:“也就是张婶这么说,她说自己家跟刘嬷嬷家住得不远,曾见过金沙姐姐往刘嬷嬷家送年礼,包袱不小心掉到地上了,那天张婶子刚好出门,见里面滚出了几双男人的鞋子,看式样,是自己做的,看花色,有老有少的。……所以张婶才这么猜。” 君逸之听得直撇嘴,“你们这些人也太嘴碎了,就几双送礼用的鞋子,你们就能捣鼓出一出郎情妾意来。” 男主子训斥,丰儿自然是不敢回嘴的,低了头垂手听着。 俞筱晚白了他一眼,一本正经地道:“你可别小看了这些猜测,除非是他们故意要抹黑谁,不然的话,多半是正确的。你想想,张婶住得离刘嬷嬷家近,平日里必定还看到过一些别的事情,只是似有若无的,张婶可能就已经有些疑心了,只是不能拿着当证据,可是有了那几双金沙亲手做的鞋子,再将事情一串,当然就能猜出几分来。你问问丰儿、芍药,她们一般过年往管事嬷嬷家里送什么。” 管事嬷嬷的权利比丫头们大得多,丰儿只是个二等丫头,心不太大的话,要送礼就是往芍药这儿送了,送不到管事嬷嬷跟前去,以前芍药在曹府时,倒是常讨好延年堂的管事妈妈,便立即笑着回话道:“咱们当奴婢的都是穷人,送礼最实惠的就是银子,当然,为了表表自己的孝敬之心,一两件自己亲手制的衣裳鞋袜也不可少,不过只会送给管事嬷嬷和女儿们,不会管嬷嬷家男人的事,除非嬷嬷家的儿子才一丁点儿大,否则是一定要避嫌的。金沙既然亲手做了几双男人的鞋子送去,必定是有想送的人,只是怕太过明显,才给刘嬷嬷家的每一个人,一人都做了一双。这么殷勤,所有的人都有的话,那么送给刘嬷嬷的丈夫、儿子,就不算扎眼了。” 俞筱晚继续解释给逸之听:“若是金沙喜欢刘嬷嬷的儿子,自己年纪又大上一两岁,自然就会十分听刘嬷嬷的话。” 这些女儿家心里的弯弯绕绕,逸之多半是不懂的,自他懂事起,就被美人们环绕着,人人都看着他的脸色,他哪知道女儿家为了谋一门好亲事,得花多少心力。 因有丰儿和芍药在屋里,俞筱晚话就只说到这个点上了,君逸之却听得明白,他派了平安他们盯着刘嬷嬷,可是盯了两三个月了,刘嬷嬷表现都很老实,原来是已经找到了帮手。毕竟春景院是王妃的居处,平安他们不可能潜入进去,一天十二个时辰都盯着刘嬷嬷这相当于是在监视王妃了,可算是大逆不道因而他们多半是蹲守在院子里的大树上,看刘嬷嬷出了屋子,都跟谁接触,可是那些话若是在屋子里头,跟金沙说的呢? 俞筱晚打发走了丰儿,瞧了眼自鸣钟道:“咱们得去陶然亭了,客人都还没有走呢。” 这会子的陶然亭里,已经开了一桌马吊,摄政王妃今日手风真是不顺,可是楚太妃也没赢钱,赢的反倒是晋王妃,一家杀三方,晋王妃直乐得脸色红润,眉梢飞扬。 摄政王妃抛了一张一筒,晋王世子妃就噗哧一声笑了,“承惠承惠,原来王妃您知道我婆婆要这张一筒做十三么啊。” 摄政王妃一听脸色就绿了,“又是十三么?” 晋王妃今年已经六十四岁高龄了,自然不会象儿媳妇那般朝摄政王妃得瑟,却也喜气洋洋地将牌一倒,嘴里打趣道:“你自己瞧吧,别说我诈胡。 摄政王妃自然只能佯装气唿唿地付银子,又调侃道:“皇伯母您这般春风得意,府上是要有喜事了吧。”眼睛却是看向坐在祖母身边的君之勉。 晋王妃呵呵直笑,话还未及说,君之勉就起了身,头也不回地往外走。晋王妃笑着瞥了一眼孙儿的背影,才接着话道:“可不是,刚定下与西南侯家大小姐的亲事,亲家太太就过世了,所以西南侯打发了人送信来,希望出了七七,趁着热孝让他们成亲,人都已经在上京的路上了,算起来就是下个月中旬了。” 摄政王妃忙笑道:“红白喜事、红白喜事,总归是喜事,幸亏今日早问了您,不然来不及准备贺仪,比不上逸之的,您又会埋汰我偏心。” 晋王妃呔了一声,捡起一枚牌子儿就往摄政王妃的身上丢,“你这个小泼皮,我是这般小心眼的人么?” 晋王世子妃却朝摄政王妃伸出了一只手,另一只手招唿旁边的众人,“唉唉唉,你们都听到了的啊,摄政王妃可是说了的,送给咱们之勉的贺仪可不会比逸之的差。日后你们可得帮我做个公正。” 楚太妃也笑得眉眼弯弯,凑趣道:“大姐要看姒儿送的礼单么?” 晋王妃噗哧就笑了,指着楚太妃道:“原来你是个偏心的,向着姒儿呢!我今个儿若是看了礼单,日后旁人会怎么说我?临老了眼睛就只有一点黄白之物,连脸皮都不要了!” 亭子里闹笑声一片,继续围着晋王府的喜事说笑。 静雯悄悄地出了亭子,在一株桂花树下寻到了君之勉。她在他的三步外站定,小声地道:“之勉哥哥,你心里必定不愿娶西南侯府的大小姐吧,真是……苦了你了。” 君之勉回头看了她一眼,微微一笑,只是笑意不达眼底:“你听谁胡嚼舌根,根本没有的事。”他心里的确是有一个正妃人选,可现在只能压在心底,平整成一幅绝美的画卷,铭在心上了。但这不是他出亭子的主要原因,他只是不想被人打趣,若他不走,摄政王妃必定会拿他开涮,他可不能说不过皇婶。 静雯却坚定地认为她猜中了之勉哥哥的心思,心下暗喜着,之勉哥哥又同以前一样了,以前他总是对别的女子冷冷的,唯独只对她笑,还会说软话儿哄她开心……她目光中流露出几丝同情之色,哀怨地道:“之勉哥哥,我也不愿意嫁给他,我们真是同病相怜。……这世上,也只有我能理解你喜欢戏曲的心,旁人为何都觉得你不务正业呢,你明明就没耽误过正经事儿…… 四个月的身孕,站起来的话,并不显眼,但君之勉还是回过头,目光在静雯的腹部扫了一下,淡然而疏远地道:“快要当娘的人了,该知道哪些话能说,哪些话不能说。就算是为了孩子,你也应当好好过日子。”顿了顿,又补充道:“我唱不唱曲的,不是谁想管就能管得着的,更别提旁人心里怎么想了,想破了天,我也无所谓。” 说罢,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他实在是不想再给静雯任何希望了。因着平南侯府和兰家几代之前的姻亲关系,加上平南侯手握重兵,是太后要极力拉拢的人,因此静雯自小就是跟之勉、琰之、逸之几个世子世孙一块儿长大的,她从小就喜欢黏着君之勉,而君之勉因为家中都是庶出的姐妹,并不亲近,所以也很喜欢静雯这个玉雪可爱的小妹妹。虽然君之勉对静雯的感情是兄妹一般的亲情,但若是当初家里给他和静雯定了亲,他们应当也会成为一对佳偶,只是,许多事情,一旦已经错过了,就决不可能再回头。
第220页 何况,就算当初娶了静雯,必定考虑的是家族的利益,所望的,不过是平南侯手中的兵权;西南侯镇守西南,同样是手握兵权的将军,娶他的女儿,亦是为了家族利益,不论他会否爱上他的妻子,他都会敬重她,更不可能跟一个有夫之妇玩什么暧昧了。 静雯神情大恸,之勉哥哥提到她的身孕,这是怪她没守住身子么?她也不想的,她根本不想与那个无赖圆房,是那个无赖强了她,她想搬回平南侯府住,父亲和哥哥都不同意……她就是想不怀上,都不可能啊。 静雯一个人站在君之勉站过的桂花树下,自艾自怨了许久,忽听得一串银铃般的笑声传来,是庆王府、晋王府的几位庶出小姐与孙小姐、曹小姐赏完花,一面谈笑一面走了过来。 静雯无声地嗤笑,孙小姐倒也是有几分才情,聊了一阵子,就让几位君家小姐倾羡她的才华、相恋甚欢了。可是那又如何?生不了孩子的世子妃,是不可能立得稳足的! 一行几位衣着华丽的小姐说说笑笑地越走越近,每张小脸上都洋溢着青春的气息。静雯没有迎上去,倒是晋王府的七小姐瞧见了她,忙疾走几步,上前挽住她的胳膊,笑盈盈地道:“郡主,方才你怎么不同我们一块儿去?山那边的雁来红,好大一片,可好看了。” 静雯顺着七小姐的话道:“是么?我来过几次,已经见惯了,倒不觉得什么。”说话间,孙小姐与几位君小姐已经走了过来,朝她二人友善地一笑,然后擦身而过。静雯压低了声音问道:“她真有才华么?” 七小姐虽是庶出,可是在京城中的名媛中,也是有名的才女,她立时点头道:“的确有才华。孙家世代书香,听说孙学士的才华连吴太师都贊过的,想来是自幼得了父亲的指点。” 静雯美丽的小脸上露出几丝倾羡之色,却没有多说话,七小姐瞧得明白,便笑着拉静雯一同往前走,去追那几位小姐,嘴里笑道:“咱们一块儿坐坐。” 静雯也没推辞,与几位君小姐和孙小姐、曹小姐坐在了一块儿。这几位小姐算是雅人,话题聊的多是些风花雪月,自然会有吟诗作对的时候,几轮下来,静雯便朝孙小姐道:“真没想到孙小姐这般有才学,是我目光短浅了,只看到孙小姐的出身,我这厢给孙小姐赔个不是。” 孙小姐从容地一笑,“郡主使不得,您说的是事实,连误会也算不上,何谈赔不是?” 静雯却坚持道,“不行,我这个人性子直,有什么说什么,错了便是错了,向你赔礼也是应当的。” 孙小姐再三表示,“郡主过虑了,孙琪从未放在心上。” 静雯歪头打量了孙小姐几眼,忽而笑道:“难得孙小姐如此大量,我也不坚持赔罪了,第一次见面,我送孙小姐一份礼物,就当是……给你添妆的 此言一出,几位君小姐都掩唇笑了起来,孙小姐闹了个大红脸,虽然留在楚王府意味着什么,大伙儿都心知肚明,可是她到底还没有定亲,就说什么添妆,传出去多难听。只是静雯一脸友善亲切的笑意,似乎又是在开玩笑,况且她也不是那种忸怩放不开的性子,便也跟着笑了笑。 静雯说送,还真的是送,从自己的头上摘下一支珍珠簪。簪子十分简单,就是赤金托底上镶着一颗小拇指尖大小的南珠,是用来固定头髮的,并非只是起装饰作用的簪子。但是南珠本就珍贵,这珠子还是罕见的浅紫色、浑圆、个头也不小,散发着温润柔和的光泽,让人看了移不开眼,价值必定不菲。 静雯将簪子递过去,孙小姐迟疑了一下,她便笑道:“先收着我的见面礼,不然我可生气了,我现在已经有了身子,可不能生气,再者,难道你还怕没机会回我的礼?” 想想也是这样,总有回礼的机会,这簪子再贵重,孙家也不是回不起,孙小姐便伸手接过,笑着道了谢,随手将簪子插在髮髻间。静雯和几位君小姐仔细瞧了瞧,很中肯地道:“你的肤色很白,衬着很好看,不过衣裳的颜色最好能配紫色或是粉色的。” 孙小姐一一应下了,静雯回眸瞧了曹小姐一眼,又随手从颈间摘下一串项鍊,递给曹中妍,“这个不值钱,不过是请潭柘寺的大师开过光的,我送给你,请菩萨保佑你一生平顺。” 曹中妍瞧了一眼,是一条红绳串了一块小小的沉香木雕刻成的佛像,古朴而已,沉香木也分级别,就算是顶级的,这么小一块,价值也有限了。曹中妍见这项鍊的价值在她能回得起礼的范围之内,便也含笑接过来,道了谢,然后学着孙小姐的,当即挂在了自己的颈间,表示对送礼人的尊重。 静雯十分满意地笑了笑,又挑起了新的话题。 君逸之和俞筱晚手牵着手过来的时候,静雯她们的话题已经聊得差不多了,而牌桌上的摄政王妃也输得差不多了,两厢都散了,便坐在一块儿聊了聊家常。 已是深秋,白日变得十分短暂,才刚到申时,天色就开始黑了。 晋王妃率先告辞,“三妹今日输了银子,再厚着脸皮留下用晚膳的话,必定只有萝蔔青菜了。” 众人都跟着笑起来,也纷纷告辞。 楚太妃便不相送了,吩咐了管事嬷嬷们,摄政王妃拉着俞筱晚的手道:“咱们两个走走。” 俞筱晚想着王妃必定是有话要同自己说,便乖顺地跟着摄政王妃慢慢走在众人的后头。 摄政王妃亲切地笑道:“你求的事儿,我会请王爷多做考量,你只管放心,一般来说,不会连累到女眷。” 这倒是大实话,太祖皇帝并不喜欢连坐,除非是罪大恶极,才会判全家流放或是抄斩,端看到时给舅父定什么罪名了,俞筱晚有种感觉,摄政王暂时不会公开与太后叫板。 到了二门,摄政王妃临上马车前,又看了看俞筱晚尚未显露的腹部道:“胎儿总要四个月时才稳当,你可不能学静雯,时常往宫里跑。” 言罢一笑,扶着丫鬟的手,转身上了马车。 待送走了客人,君逸之扶着俞筱晚,一同坐上了府内的小马车。俞筱晚这才小声道:“皇婶倒是好意提醒了我,可是,为何她非要今日过府来呢?是不是被王爷逼的啊?” 昨晚才抓了舅父,今日摄政王妃就登楚王府的大门,难道不怕太后怀疑到楚王府头上来么? 君逸之笑了笑道:“皇叔的为人不算阴险,这应当是让皇婶好意来提个醒。你当皇叔皇婶以后不上门来,太后就查不到咱们头上来么?与其暗中递消息,还不如直接告诉太后,他们与咱们交好,愿意照应着咱们,太后总得顾忌几分。” 同是臣子,楚王爷可远及不上摄政王。太后若是心狠,完全可以挑个错儿,处置了楚王府,但她永远无法撼动摄政王。因为楚王爷只是先帝封的内阁大臣,而摄政王是监国的,太后只能象昨晚的计谋那样,先坏了摄政王的名声,再让百官来弹劾来摄政王,最后能不能将摄政王赶下台,还是个未知数,不过可以肯定的是,若是计谋成功了,至少能将将摄政王的权利架空许多百官们若对其心不服,自然都会阳奉阴违,摄政王下达的指令,也就成了一纸空文。 没过几日,曹清儒被捕一事就传遍了京城,各种各样的说法都有,百姓们又有了新的谈资,原以为事情又会要拖上几个月才能查得水落石出,可谁知这一次大理寺审案审得十分快,不过五日,就将案件调查清楚了,曹清儒仗着自己的女婿是粮仓的主管,便起了贪心,想自家发霉的米将成粮仓的好米。 此等窃贼行径,自然为官员们所不耻,不过因为未遂,罪则也就轻了许多,徒刑是不必了,吏部与刑部一同商议之后,最后给他判了个削爵免官,罢为庶民,收回封地,并处以十万两银的罚款,曹清儒的妻妾的诰命,也被收了回来。 与他勾结的北城指挥使,也一併免了官,罢为庶民。按律,因罪被免官的官员,除非是皇帝再下圣旨豁免,否则此生不能再行科考,有才华也得荒着。 事发突然,前一刻老太太和武氏还在四处打听曹清儒的处境,下一刻曹清儒就被一大队官兵押了回来,深秋的寒天里,只穿了一身中衣,因为之前曹清儒穿的华衣,是庶民不能穿的。 曹老太太和武氏还来不及与曹清儒相拥痛哭,领队的军官便宣了旨。曹老太太与武氏相视一笑,心总算是落了地,这总比之前预计的,爵爷会被斩首要好得太多了。 没了爵位,自然不能再住在伯爵府中,好在并没有要抄家产,虽然罚了十万两银之后,曹清儒的手中并没有多少现成银子了,但是好在两位妻子和老太太的嫁妆都还在。……那名首领没空等他们盘算清楚,连珠炮似的言明,限他们两天之内必须搬离曹府,否则就带人来封宅子,没搬走的东西,就充公了,若是胆敢将御赐之物带出曹府,则按偷窃罪论处。 大户人家的行李,没个十天半个月怎么收拾得完?况且还得拿单子出来对照物品,后头宫里赏赐的物件倒是单独存放的,可是这宅子赐下来之时,原本是有家具有摆设的,有些又是自家添置的,这么些年来,都有些分不清了。 到这地步,已经没法子再将张氏关在家庙里了,曹清儒立即将张氏放了出来,让她与武氏、玉姨娘一起,将行李收拾好,将御赐物品与自家的物品分开……一家人直忙乱了两个白天加两个通宵,总算是将行李都收拾好了,请了龙威镖局的镖师将十几大车的家具行李运到了新宅子里。 曹家在商人们居住的南城买了一处宅子,里外三进,不大,整个宅子的面积,连以前老太太住的延年堂都比不上,房间虽多,但都是逼仄逼仄的。曹清淮一家也跟着住在里面,拥挤不堪。 京城地贵,寸土寸金,这处小宅子也要花费近一万两银,曹清淮知道兄长的手头十分紧,眼瞧着还要嫁两个女儿,便主动地承担了购买宅子的费用 曹清儒看着弟弟,眼中闪着泪光,“难得三弟你不怕受牵连,还愿意与大哥住在一处,你放心,大哥日后东山再起之日,必定会提携三弟的。” 你还会有东山再起的日子么?曹清淮忍不住嘀咕,他也有自己的门路和人脉,这么几天的时间,也足够他将暗地里的一些事情查了个七七八八,大哥这是把太后和摄政王都给得罪了啊,这日后还能讨得着好? 兄弟俩是站在宅子门外说话的,因为宅子里是空的,好在女人的嫁妆里不缺家具器什,不是原本宅子里配的家具,都从曹府搬到了小宅子里,现在龙威镖局的镖师们正在帮忙安放家具,家具安放好之后,镖师们走了,可是丫鬟婆子和亻}妇还站了一院子,宅子就更显拥挤了。
第221页 曹清儒有些皱眉,“这宅子太小了,照壁这么小,连道二门都没有,全是穿堂,站在大门处可以望到后院墙。” 曹清儒在大理寺的天牢里没受什么苦,只是形容憔悴了一点,虽然现在已经是庶民,可是骨子里的高贵意识还在,总觉得这宅子太小了,连内外都不能完全分开。 曹清淮心里免不要嘀咕一番,大哥你的亲家若是不来退婚的话,女儿们马上要嫁出去了,日后女婿怕是不会登门的,这宅子还用得着分什么内外么?只是嘴里还要解释一番,“京城里要出售的空宅子本就少,咱们要得急,只能先这样了,等日后有了更好的,再搬一次家吧。” 曹清儒也知道有多少人想在京城里置宅子,宅子永远比需要量要少,能买下一片地方住就不错了,总比赁屋住好,便深深嘆了口气。 天黑之前,主子们的房间很快分配好了,曹清儒和曹中睿占了整个外院,二进有两明两暗四间正房,老太太占了一明一暗,张氏和武氏占了西侧的正房,张氏用的明房、武氏用的暗房,两个仇人似的女人,以后就要住在一块儿了,到了夜间,唿吸之声相闻。石姨娘和玉姨娘住在西厢房,曹中燕和曹中雅住在採光更好的东厢房,三进给了曹清淮一家子,小武姨娘被摄政王府的人接走了,不用他们管着。 张氏十分不满,她觉得自己是正妻,怎么也应当分个一明一暗的正房,东厢房明明有三间,武氏应当住到东厢房去,又没让她跟姨娘们住在一块,也算是对得住她的平妻身份了。 可是此言一此,首先反对竟是她的女儿曹中雅,曹中雅极为不满地道:“母亲,您能不能少搅和一点?不过就是住上一两个月,等我和三姐嫁出去后,这房子也就空出来了,现在那间东厢房要留给我的辱娘和丫头住,总不能我出嫁的时候,陪嫁丫头一个比一个憔悴吧?还是先想想我的事儿吧。我的嫁妆如今还存在镖局呢,到时从哪里发嫁呀?若从镖局发嫁,我非被平南侯府的人笑话死不可!静晟世子可是娶了两个侧室了,日后我怎么压她们一头吶!” 张氏被女儿噎得半晌出不得气,憋得一脸通红通红的,半晌才道,“你三姐先嫁人,等她嫁了,她的房间就能存你的嫁妆箱子了。”然后瞥了曹中燕和武氏一眼,“等婚期到了,就将燕儿的嫁妆箱子搬回来了,放在走廊下便是。” 武氏心中十分不满,嫁妆箱子放在外面,若是夜里被人撬开了怎么办?她们已经不是官宦之家了,谁知道下人中有没有存了坏心的?可是这房间本就窄小,又少,的确是没法子存在房间里,她也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张氏还是纠结着自己的住房,一明一暗的屋子可是连在一处的,尤其是暗房,没有对外的门,进出都得从明房通过,她可不想看着武氏在自己眼前晃来晃去,可是让她住暗房,她又觉得掉份儿,眼珠一转,便将主意打到了三进的院子里。 “三弟他们应当不用要这么多的房间。” 曹清淮就是一妻一妾,一儿一女,庶出的儿子才九岁,可以跟辱母住在一间房里,就算单独住,至少也能空出一侧厢房来。 曹老太太听着不象话,怒道:“你胡汰什么?一家归一家,何况这宅子是清淮出银子买下的,难道他住个院子还不成么?” 张氏张了张嘴,她想说,她也能买下来,可是到底是捨不得自己的银子,最终还是闭了嘴,只盼着两个女儿出嫁后,再将房间分一分。她的嫁妆,都是要留给儿女的,凭什么让曹清儒那个无耻之徒占她的便宜?况且睿儿现在已经那样了,她得多花点钱,从远地方娶个商家女或者贫家女来服侍儿子才成。 现在的张氏,已经对曹清儒无比失望了,那晚的事情,她的大哥张长蔚已经告诉她了,完全是曹清儒没本事,才会害得全家挤在这一处小院子里,可是若让她与曹清儒和离,她也丢不起这个脸面,再者说,大哥和侄儿们也不会愿意白养着她,她这把年纪,若无儿子依靠,过得也会十分凄凉,少不得要跟曹清儒勉强下去。 只是这样一分完,主子们才发觉,这处宅子里,可没多少给下人们用的房间,从曹府带出来的丫鬟婆子小厮护院,没有八百也有三百,虽然这一整天下来,曹老太太发话把签活契的都放了,年纪大一点的也发还身契放了,可是到了夜间,仍是有百来名僕役要安置。 曹老太太的精神已经十分疲惫了,可是仍得强打精神安置僕妇们,跟着主子们的一等丫头,管事妈妈们,就在主子的房间打地铺、睡脚榻。后头给僕人们用的通铺房间,凡事住五个人的,都挤上了十个,一个个地侧身睡着,动都动不了一下。 前院的空房间全数用来分给男僕和成了亲的陪房,曹清淮也大方地让出两个杂物间,让下人们住着。 厨房里的火灶还没掏灰的,柴火也没买,今日夜间是没法子做晚饭了,曹清儒只得又让武氏拿银子出来去酒楼饭馆里订餐。 为了节省银子,就连曹清儒都是用的两荤一素一汤,吃过饭,一抬眼,发现外院里乌黑的,曹管家和他的几个心腹下人,都被判了流放,现在管事的是曹客家的儿子,可是远没曹管家能干,这会子了,竟不知道安排佣人们点灯笼。 曹清儒垂头丧气地回了二进,站在外院的穿堂,一眼就将二进的所有房间打量完了,有武氏和张氏这等会管事的女人,二时的走廊下都燃了灯笼,灯火通明,曹清儒心头又是一阵烦躁,提起袍摆先去给老太太请安。 杜鹃迎出来,朝曹清儒福了一福,小声地道:“爵……老爷,老太太已经睡下了,您明日再来吧。” 老太太的确是累了早早地睡了,服侍她的丫头婆子们,连地铺都已经打好了,曹清儒此时进来,会非常麻烦她们。 曹清儒点了点头,跟杜鹃道:“好生服侍老太太,该你们的赏银不会少。”说完转身去了对面。 一进西侧间,就听见张氏跟曲妈妈报怨,“这逼仄的房子,一抬眼就是墙壁,真真是让人气都喘不顺,明日一定要跟老太太说一说,再如何,也得买个大宅子,饿死的骆驼比马大,曹家这点银子还是拿得出来的。” 曹清儒听了更觉得烦躁,重重地哼一声道:“你懂什么!财不露白,咱们现在是平头百姓了,还摆那些个款做什么?要我说,明日将下人们卖一些出去,只留下老太太和你们的陪房就可以了。” 张氏冷冷一笑,“老爷可真是节省,难道曹家的世仆一个也不用么?那谁来服侍老爷呢?我的陪房,可是只会服侍我的。” 曹清儒听不得这种话,冷声道:“你的陪房难道不是拿的曹家的月例银子么?凭什么只服侍你?” 张氏笑得更加蔑视,“哪家夫人太太的陪房不是从夫家支银子?难道老爷连妻子都养不起了么?那么还要娶那么多做什么?依我看,不如将姨娘们给卖了,尤其是那年青的,还值得几个钱。” 曹清儒听得火冒三丈,他进内院来,本是要跟张氏和武氏商量一下日后如何开源节流的,其中有一条就是各自的陪房月例由各自出,反正两位妻子都是有陪嫁庄子和店铺的,却没想到还没张嘴就被张氏给抢白了一通,连丫鬟婆子都不打算给他用,那么他想提议日后让妻子们往公中交点银子,只怕也不可能如愿了。 曹清儒心头又躁又怒,看着张氏那张得意又鄙夷的脸,心火更加旺盛,原本打算商议完了就回外院睡的,这会子却忽然改变了主意,他提脚进了里面的暗房,竟在武氏处安置了。武氏的丫头和婆子不得不抱着棉被来到外面,陪着笑脸要求打个地铺。 张氏冷冷一哼,“睡穿堂去,以后咱们这屋就是这个规矩了。”反正曹清儒是不可能来她这儿睡的,会被穿堂的寒风吹成冰棍的,也就是武氏的丫头婆子而已。 不过这边的动静,还是被对面给听到了,老太太的房间大些,杜鹃作主让武氏的丫头们睡到了外间。 张氏也不理会,老太太喜欢被人打扰就随她去。曹清儒也听到了外面的对话,心里更气,本来对武氏也不过如此了,心里气不得,干脆老着脸皮,不管外头的张氏和一众丫头婆子,要了武氏一回。 隔着薄薄的墙壁,一动一静张氏都听得清清楚楚,别说碧儿几个没出嫁的丫头了,就连曲妈妈这等生养过的老妈妈,都被老爷给臊得浑身充血,手脚都不知该往哪里搁才好。 半夜里,曹清儒才起身,哑着嗓子叫“送热水来”,张氏不顾寒冷,只披了一件外衫,趿鞋下了炕,往自己洗过脸的还存着脏水的盆子里吐了两口唾沫,示意曲妈妈再添点夜香进去,然后加了热水给送进去。 曲妈妈不敢违命,从夜壶里倒了点黄汤出来,又顶着寒风开了门,从门外的小火炉上提了铜壶进来,添上热水,端着盆子送了进去。 张氏心满意足,回到炕上倒头睡了。 次日一大早起来,曹中慈和曹中燕就被曹老太太委以重任,去楚王府给俞筱晚请安,秦氏自告奋勇地同行。 俞筱晚如今睏觉,直睡到辰时初刻才起身,芍药一面指挥丫头们服侍二少夫人,一面禀报导:“卯时二刻的时候,曹家的三舅母带着两位表小姐就递了帖子进来,说想给二少夫人请安,因则曹家现时的情形,奴婢不敢自专,只让她们在府中侧门处的茶水间坐着,二少夫人您看……” 俞筱晚看着芍药道:“不论大舅父犯了什么事,都与后宅子里的女眷无干,若是连咱们都不见她们了,旁人不会觉得我是大义凛然,只会觉得我冷漠无情。快去请她们进来。” 芍药忙屈了屈膝道:“是奴婢想左了,奴婢这就去。” 不多时,秦氏、曹中燕和曹中慈就被带了进来,俞筱晚正在用早膳,问她们用过没有,曹中慈笑道:“早用过了,不比您这个孕妇,咱们寅时三刻就起身了。” 赵妈妈出来给秦氏等人请了安,芍药又给让了座,俞筱晚便问及曹家现在的情形,两姐妹没有瞒着,一一细述了。 俞筱晚听得直摇头,“都已经这样了,还要这么多奴婢做什么?该放的放了,该卖的该了,自己也能省点嚼用。” 秦氏轻嘆道:“我也是隔着房的,不好说这个话,老太太倒是有这个意思,想留下两位嫂子和她自己的陪房,曹府的世亻}……想问问看,您这儿要不要添人?” 俞筱晚知道是老太太念着这么多年的主僕情,不想将曹府的家生子都卖了,就算放人,只怕也给不了什么遣散银子,并不是想往她这儿安插人手,可是她仍是摇了摇头,“王府哪里能随便进下人?”要也不会要曹府的,“还是都散了吧,曹府平日里打赏不少,他们自己手头应当也有积蓄,发还身契不用赎身,也算是恩典了。”
第222页 此事不通,秦氏又再说一事,“前两天,忠勇公府派了人来说,燕儿的婚事……” 曹中燕低下头,忠勇公府早就想退婚,只是寻不到理由,如今终于被她们找着了。 152.孙小姐的智慧 要么说昨天曹中雅怎么会那么着急呢,就是怕自己的婚事跟三姐的一样黄了。 话说曹家被限期搬离伯爵府后,老太太和武氏首先想到的就是,两个女儿的嫁妆是归拢好了的,若是不赶紧搬走,被封了就不妙了,于是立即请了镖局的人来搬箱笼,存在在镖局的仓库里,封上封条,每月交上固定的保管费就成。 当时是先搬的曹中燕的嫁妆,才刚搬走,忠勇公府就差了媒人来退曹中燕的庚贴。曹清儒不想失去这门亲事,于是躲着不见媒人,媒人只好无功而返。曹中雅听到下人们的小声议论,觉得这是因为嫁妆不在娘家、又不在夫家之故,但是她的箱笼也跟着搬走了,她才会这般急着要取回来,哪怕把她的房间都塞满,让她睡在箱子上都成。 俞筱晚自是不知道这个细节,只是听完秦氏的描述,和隐约要自己出头的意思之后,便垂下了眼睑,放下了银筷。 初云忙拿了温暖湿润的帕子为俞筱晚净手,俞筱晚再接过初雪递来的棉帕子抹了抹嘴角,扶着初云的手进了东次间,请秦氏等人坐下之后,无奈地看了一眼始终垂着头的曹中燕,缓缓地道:“不是我不帮这个忙,勛贵之家不娶犯官之女,舅父如今是因犯案而被贬为庶民,原家要退亲,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就是去顺天府打官司,也是打不赢的。” 秦氏自然明白,羞愧地红着脸小声道:“大伯的意思,是希望保留这门亲事,就算不为正妻也行。” 俞筱晚睁大眼睛,将视线转向曹中燕,“燕儿姐姐,你愿意么?为妾可就永远低人一等了!勛贵之家的庶子可没有爵位可承,日后若是得了父亲和母亲的眼缘,愿意举荐他入仕还好说,若是让父亲或母亲厌弃,又无法科举入仕,一辈子都得仰人鼻息。” 秦氏的脸上讪讪的,忙抢着道:“没有这么严重,只要燕儿伏低做小,恭敬主母,我相信人心都是肉长的。我不就有一个庶子么?我待他难道不好么?而且,事后忠勇公府又有人来说,不忙着退亲,我们商量过,应当是世子的意思,他几个月前来曹府,见过燕儿……”秦氏朝俞筱晚眨了眨眼睛,“他很满意,你懂的。” 俞筱晚朝秦氏笑了笑,“三舅母仁慈宽厚,可并非所有主母都是如此,换作是我,是绝对做不到的。燕儿表姐,我觉得你不如退了这门亲事,找个小康之家嫁了,比强行进了国公府要好得多。就算世子对燕儿姐姐有几分情义,可终究是个妾室,日后失宠了怎么办?若是正妻,好歹地位在那儿,只要生了儿子,谁也动不了,可是妾室就惨了。” 犯官之女,又是一开始就不被公婆看好的媳妇,必定会被婆家嫌弃,何必一定要去讨这个屈辱? 秦氏只得说实话,“退亲的话,就必定要退聘礼……” 原来是不想退聘礼,换成侧室或者贵妾,也要纳妾礼的,曹家至少可以留下一部分。 俞筱晚睁大了眼睛,看向秦氏道:“不是说没抄家吗?难道曹家拮据到了这个地步了吗?” 秦氏忙道:“那倒也没有,封地虽是收了,可是族里还有百顷良田,自家也有两处庄子,嚼用足够了。只是归拢物品的时候,只有两天的时间,太匆忙了,一不留神将原家的聘礼单子弄丢了,分不清哪些是他们家的东西……现今家里不容易,当然不想反过来赔偿什么了。” 看秦氏的表情就知道,这话她自己恐怕都不相信,聘礼单子丢了算什么,只有东西归拢了,到时原家自会将留底的单子拿来核对物品,堂堂忠勇公,倒不至于乘机添上几样,贪这点小便宜。 应该是曹清儒一家已经习惯了奢华的生活,再则本朝对勛贵们极为优厚,封地多出产好,恐怕是大舅父家没有置办什么田庄,若是失去封地,就只有曹姓家族分的田地了。 但是,曹清儒被免官了,无官无爵,这些良田就要往朝廷交赋税,与其交税给朝廷,不如放到族中其他有功名的人的名下,想来曹家的族长,必定会将分给曹清儒的良田收归族里,只每年分一点嚼用,可那绝对是杯水车薪。若一下子去掉了一个大入项,又被罚了十万两现银,曹清儒不急才怪了。 以大舅父的为人,必定会不将自己免官一事告知父老乡亲,这京城附近,曹家也就舅父家这一支,以前曹家的族人来讨职务,曹清儒从来都是安排到外地去的,从这一点上看,曹清儒倒也有些远见。 只不过,俞筱晚素来喜爱助人为乐,舅父没时间写的信,她已经代为动笔了,几天前就送去给山东曹家的本族族长,告知了他曹清儒被罢官一事。当然,俞筱晚是不会告诉秦氏的,等族长的信到了,给大舅父一个“意外的惊喜”不是更好? 秦氏委婉地表示,“你大舅父也为难,燕儿的婚事若是退了,日后就更难说亲了。你大舅父和老太太都很急。” 这才刚刚开始呢,以后大舅父还会更急的!俞筱晚暗暗地想着。 她转眸看向曹中燕,曹中燕一直是低垂着头的,这会子被俞筱晚盯得有些受不住了,才抬起眼眸来,嘴唇翕动,却什么都没说出来。 俞筱晚直觉她有话要说,可能是碍于三舅母在此,觉得不便,便和气地问道:“燕儿姐姐,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吧,我和三舅母都不是外人,三舅母方才也说,她一直拿你们几姐妹当自己亲生的女儿看的,虽则大舅父是被罢为庶民了,可是三舅父和三舅母还是官身,有什么事儿,还是可以为你作主的。”说着,朝秦氏笑了笑。 先拿话圈住了秦氏再说。 秦氏不得不回应道:“是啊,燕儿你有什么话就直说,三婶能帮你的,必定会帮。” 曹中燕嗫嚅了半晌,才讷讷地道:“我……我不想为妾。” 自小见惯了武氏和玉姨娘等人被张氏欺辱、也见惯了大姐曹中贞毫无原则地讨好三妹,她怎么也不希望自己和自己的孩子再如此生存,只是曹家现在成了这样,父亲前两日十分难得地亲自找她谈话,而且还显得分外和蔼,让她享受了一下午从来没有享受过的父爱,当然,谈话的内容,不外乎要她为曹家东山再起出一份力,只是她觉得,为了一下午的孺慕之情,就奉送上自己的一生,似乎有点…… 有了曹中燕这句话,俞筱晚就放心了,展颜一笑道:“当然不能为妾!既然燕儿姐姐是这样想的,那你的婚事就包在我身上。”她很认真地同曹中燕道:“今年是加开恩科,明年是真正的大比之年,年关之前会有许多举子入京备考。以表姐现在的身份,最好是挑个寒门举子嫁了。” 其实曹中燕的婚事,俞筱晚早就开始盘算了,原家是多么势利的人家,她又不是不知道,原夫人是个掌控欲极强的女人,媳妇肯定想自己挑,只可惜世子是半路认回去的,之前已经有了婚约,曹家那时的家世还不错,这才忍了,可是有了机会,怎么都会变着法子退亲。因此在开始设计大舅父的时候,俞筱晚就想着曹中燕的婚事了。 她没想过将表姐嫁给一个日后能辉煌腾达的寒门举子,寒窗苦读出来的人,有时对权势会有一种近乎干涸的期盼,等他有能力升职之时,曹中燕犯官之女的身份,必定会成为他上升的阻力,到那时,曹中燕也不会有什么好日子过,因为,俞筱晚要挑的就是一个家境贫寒、人品方正、能力普通的丈夫。让逸之帮忙给他在衙门,谋个主薄师爷之类的职务,小夫妻俩平平和和过日子。 人选都已经请逸之在挑了,目前唯一的就是曹中燕的身份问题。 秦氏提了口气到嗓子眼,想阻止一下,可是随即又将话给咽下去了,关她什么呢?反正那些聘礼留着,也没她家的份儿,再说这事大伯一家本就不占理。 俞筱晚寻了个藉口,让初云带曹中燕和曹中慈去西厢房挑尺头,自己跟三舅母秦氏单独聊一聊。 秦氏今日之所以来主动请缨来楚王府,实在是因为心底里压了一件事,前些日子在老太太那儿无意间得知的,跟老爷说了之后,老爷示意她来跟俞筱晚商量商量。 待屋内服侍的丫鬟们都退了出去之后,秦氏便笑问道:“不知晚儿想说什么?” “是这样的,燕儿姐姐跟着三舅父,总归是犯官之女,若是配个平民,她委曲了,可是就算是寒门举子,恐怕也不会愿意沾染上犯官家属,因此,我想请三舅母将燕儿表姐过继到您的名下,不知三舅母可否愿意?” 秦氏的眼眸闪了闪,这个过继,恐怕不是关起门来自家的事,而是要搬酒宴客,让京城中的贵妇们都知道的那种,她想了想道:“都是曹家的女儿,叫我母亲,还是叫大嫂母亲,其实是差不多的,我是没有意见,燕儿也不算是得宠的,你大舅父必然也不会有意见,只是,恐怕雅儿那里不好交待,你大舅母只怕会有意见。” 她还想到了嫁妆的问题,曹清淮在苏杭六年,早就捞得盆满钵满,秦氏并不是个小气的,可是一想到大伯子现在一副锱铢必较的俗人嘴脸,到时肯定会把给曹中燕准备的嫁妆留下,让她给燕儿出,她不是出不起,就是觉得咽不下这口气。 俞筱晚笑了笑道:“老太太还在呢,这个家也没分,雅儿妹妹又是嫡女,哪有过继嫡女的?” 俞筱晚没直接提嫁妆,但是说老太太还在,就是告诉三舅母,有老太太在,不必担心燕儿的嫁妆。 秦氏想了想,极慡快地答应了,“那成。不瞒你说,老爷已经到吏部申请赐了宅子,老爷还打算搬去新宅之后,将老太太接过去,总归比跟着大伯要好。” 俞筱晚贊道:“三舅父和三舅母果然孝顺。” 秦氏笑了笑,然后压低了声音告诉晚儿,“我前些日子无意间听老太太与大伯谈话……” 过得片刻,曹中慈和曹中燕又被请入了东次间,俞筱晚过继的事儿告诉了曹中燕,曹中燕的心情瞬间好了许多。俞筱晚表示要留饭,众人便在梦海阁里聊天打发时间。 同一时间,孙小姐等几人正在春景院里,与楚王妃聊天,她们现在除了每天晨昏给楚太妃和楚王妃请安问候之外,也没别的事儿可做了。 楚王妃如今想见王爷见不着,想见儿子见不着,原本一直是不喜欢老祖宗最后留下的这三位小姐的,可是现在除了她们,也没别的人来跟她说话了,于是慢慢开始跟她们三人亲切交谈了起来。
第223页 眼瞧着晌午快到了,孙小姐等人忙起身告辞。楚王妃端着王妃的身份,是从来不留饭的。 金沙送三位小姐出来,兰小姐是楚太妃的侄孙女,一般中午都是陪楚太妃用膳的,因此先一步登上小马车,去了春晖院。金沙要去厨房催菜,有一段路与孙小姐和曹小姐顺道,便恭敬地陪着两位小姐往客院的方向走。 “孙小姐的这支珍珠簪子真漂亮。”金沙有点无话找话,府中的下人们都看出来了,世子妃的人选,楚太妃大约是属意这位孙小姐,难得单独在一起,自然要拍一拍未来世子妃的马屁。 孙小姐闻言只是莞尔一笑,“这是静雯郡主送我的。”不过,珠子十分漂亮,因此孙小姐也爱戴着。 金沙笑道:“其实是前几日王妃说的,那天孙小姐也戴了这支簪子,您走了之后,王妃就贊过您眼光好呢。王妃最喜欢的就是南珠。” 孙小姐细细一想,似乎是这么回事,楚王妃有好几套赤金镶南珠的头面,她将这话记在心里,日后也多做几套珍珠头面。……因为昨天楚太妃委婉地问起她父母的喜好,似乎是要上门提亲,为备聘礼做准备了,若真是这样,楚王妃就是她的婆婆了。 孙小姐思及此,小脸不由得微微发热,忙将话题往旁的事上引,“金沙姐姐平日很忙吧,不用特意送我们了。” 金沙笑了笑道:“奴婢这是要去厨房催菜,今日二少夫人舅舅家的人来了,要请客,听说点了许多菜,奴婢怕厨房不记得今日春景院点的菜色了。 孙小姐含笑点了点头道:“那你忙去吧。” 正好也走到岔路口了,金沙朝孙小姐和曹小姐福了福,向着厨房的方向去了。 曹中妍待金沙走后,歉意地朝孙小姐笑道:“孙小姐,就此别过同,家里来人了,我想去见见。” 孙小姐微笑道:“好的。请代我问候宝郡王妃。” 目送曹中妍走远之后,孙小姐才微微一嘆,她的丫鬟问ju问道:“小姐您苦恋琰世子几年,就要心想事成了,还嘆什么呢?” 孙小姐小脸一红,慌张地瞧了瞧四周,好在将近晌午,客院又不是在居中的位置上,四周没有丫鬟僕妇,这才松了口气,狠狠瞪了问ju一眼,“这种话是能乱说的?” 问ju嘻笑道:“小姐您放心,奴婢是看过四周无人才说的。” 那还是好几年的事儿了,她家小姐一次上庙里进香时,无意间遇见陪着楚太妃礼佛的琰世子,就芳心暗许了,一直以为这辈子两人不会有什么交集的,哪知命运竟跟开玩笑似的,楚太妃那日发帖子到孙府,邀请小姐去楚王府做客。原本老爷和夫人都不同意,觉得这样有些丢人,可是小姐却说服了老爷夫人,……现在眼瞧着就要如愿了,不知还有什么好嘆息的。 孙小姐忍着羞涩,小声地道:“我之前只想着他那个人……可是现在看来,这王府里,可不比咱们府上,太复杂了些,我也不知日后能不能应付过来呢。” 在问ju的心里,自家小姐是最聪慧最和善,自然力挺她道:“小姐没什么事儿是应付不过来的,况且您说的太复杂……奴婢也没发觉呀,贺七小姐那件事,是她的丫头干的嘛。” 孙小姐看着问ju摇了摇头,原本她不是个喜欢说三道四的人,可是若真箇会嫁入楚王府,她的丫头就不能是个胸中没点成算的人,就当是现在开始培训了吧。她用縴手指了指金沙消失的方向,“方才她说的事儿,就有挑拨之嫌。” 见问ju不明所以的样子,缓缓地分析道:“金沙姑娘刚才说怕厨房里的人,只记得讨好宝郡王妃,忘记王妃今日点的菜,你说,这可能吗?金沙跟我说这话的意思,无非是想告诉我,宝郡王妃是个很霸道的媳妇,在这府里还能压婆婆一头。若是我信了,日后……嫁过来,少不得心里会想着与宝郡王妃争上一争,就算不争,心里肯定也是防备着她的。” ------题外话------ 二更啊~今天难得天气好,白天出街出了~不好意思哈…… 153.静雯滑胎(二更) 问ju仔细一想,是啊,那话里的意思,让人一琢磨,可不就是说在厨娘的心里,王妃的地位还比不得媳妇吗?若是小姐成了世子妃,为了不被宝郡王妃给欺负了,当然要争一上争的。 问ju忙道:“那这肯定是楚王妃的意思,我听府中的下人闲话过,王妃嫌宝郡王妃的出身低了,当着一屋子丫鬟婆子的面都这样说过宝郡王妃呢。 孙小姐笑道:“若说出身,我比宝郡王妃还要低,至少人家的父亲和舅父都是伯爵,我父亲才不过是个五品翰林学士呢。而且我看着,楚王妃是个藏不住话的人,这样的话若真是她的意思,恐怕她自己就说出来了,不会借用丫鬟之嘴。”她想了想,微微一笑,“这府中拢共才几个主子,竟不知分了几派。” 问ju听着有些心里发毛了,孙府是清贵之家,奴亻不多,小姐就她一个丫鬟并一个辱母,日后为了嫁入楚王府,还得再买几个小丫鬟陪嫁,但她们是去过梦海阁的,宝郡王妃的陪嫁丫头就有十几人,更别说媳妇子、婆子和陪房了,小姐凑不齐这个数,肯定要用王府的丫鬟,可是王府的丫鬟,却不知是谁的人呢。 你瞧,楚王妃的贴身丫鬟,都帮别的主子说话。若是小姐身边都是些各怀心思的丫鬟,天吶,这日子可怎么过? 孙小姐却微微一笑,端庄稳重地继续往前走。 若是别人,她肯定会退缩了,可是为了他,她是不惧的。 这主亻两人转过前方的弯道之后,一株大树后出现了一道颀长潇洒的身影,正是君琰之本人,他看着弯道的尽头,微微勾了勾唇,随即转过身,向着自己的沧海楼而去。 再说曹中妍,跟孙小姐分手之后,便去了梦海阁,俞筱晚朝她笑道:“之前遣了人去请你,说你去了母妃那儿,怎么样,聊了些什么?” 曹中妍腼腆地笑道:“就是聊起琴艺、诗词什么的,王妃读的书多,孙小姐都佩服呢。” 母妃是国公府的嫡出小姐,当然是自小经过各种严格培训的,琴棋书画无一不精,若不然,她哪有自傲的资本? 不过让俞筱晚好奇的是妍表妹的评判标准,女子是否有才华,是以孙小姐佩服不佩服为准? 曹中妍极认真地道:“孙小姐很有学识的,她父亲是翰林院学士啊,她很小就跟着她父亲开始读四书了。” 俞筱晚的眼睛亮了亮,自小读四书,而不是女训女诫,这位孙小姐应当不是个束于俗礼之人,不过,她好奇的是,“平日里见孙小姐似乎都不怎么说话的啊。” 曹中妍笑道:“这才是我佩服她的地方啊,她有才华,只是我们在院子里闲聊的时候多,话说得多了,才会偶尔露出一点来,从来就不象旁的小姐那般卖弄,现在兰小姐都佩服她了,不敢随意在她面前谈论诗词歌赋了。” 能让曹中妍她们佩服,“不敢随意在她面前谈论诗词歌赋”,又不显得故意卖弄,这才是真正的厉害之处。俞筱晚笑弯了眼,忽地又问,“兰小姐难道也十分有才华么?” 曹中妍十分肯定地道:“有。她的画画得极好的,女红也极佳。” 印象中的兰小姐,是个怯怯的少女,俞筱晚很难将她与卖弄才华这样的词联繫在一起,女红让人知道倒也罢了,手中拿条自己绣的帕子,就能显示出来,可是画画得好也能让旁人知道,难度就大得多了,看来老祖宗挑的人,都是些表里不一的。 秦氏和曹中慈都对楚王府的世子妃会花落谁家感兴趣,在一旁听得津津有味,俞筱晚以前不在意这事儿,现在忽然发觉其实还挺有意思的,原也想多问问曹中妍,可是胃里忽然觉得很不舒服,她想大约是饿了,便问芍药膳食取过来了没有。 芍药忙笑着回话,“已经布好了,奴婢正要请二少夫人和舅夫人、表小姐们入席呢,二少爷已经到了府门口了,刚刚才让从文过来传了话。” 俞筱晚这才站起身来,笑挽起秦氏的胳膊道:“三舅母也来尝一尝楚王府的菜色,府中有专做江浙菜的厨子,我点了几样,您给评评,可算正宗? 秦氏笑道:“必定是正宗的。” 几人说说笑笑来到西次间,君逸之刚巧进来,众人忙向他行礼,君逸之挑眉道:“都是亲戚,无需多礼。”说罢进屋,初云初雪跟进去服侍他更了衣,君逸之才又转了出来,笑盈盈地坐在首位上,打量了下满桌子的菜色,跟秦氏客套了两句,就问俞筱晚道:“你喜欢哪道菜,我帮你夹。” 秦氏打趣道:“这么恩爱,真真是羡煞旁人。” 君逸之脸皮厚,才不会为了这点打趣的话红脸,继续给晚儿布菜,俞筱晚却是有些羞涩,再者,当妻子的让丈夫服侍,说出去总归是不好听,娇蕊和娇兰两个还在屋里伺候着呢,说给母妃听,母妃又会对她各种怨念了。 俞筱晚拉了拉逸之的袖子,逸之立即停下手中的动作问,“怎么了,不舒服么?” 俞筱晚本是想说“没有”,可话才到嘴边,胃里忽然一阵翻腾,她脸色一变,忙用手捂住小嘴,腾地一下站起来往外走,嘴里“唔唔”地支吾个不停。 逸之被她唬了一跳,着急地跟在后面问,“到底怎么了?” 秦氏道:“是孕吐吧?” 还是赵妈妈和蔡嬷嬷她们有经验,不待吩咐就端了只痰盂过来,俞筱晚怕气味太沖,会妨碍到客人们用饭,硬是忍到隔壁才吐出来。 逸之看着晚儿吐得天昏地暗的,纤细的脖子上都暴出了青筋,不由得大急道:“快去请太医!” 蔡嬷嬷笑道:“二少爷,孕吐是很正常的,一般过了头三个月,就会自己消失了,没听说过谁孕吐还要看太医的。” 君逸之不由得诧异道:“还要吐到三个月?” 蔡嬷嬷笑道:“算起来,二少夫人这还是吐得晚的,有的人一个月左右就开始吐了呢。” 君逸之皱着眉问,“就没有减免的办法么?” 蔡嬷嬷笑道:“没有。二少爷您别担心了,这世上的女人都是这样过来的。” 俞筱晚好不容易止了吐,初云忙上前来将痰盂盖上,交给小丫鬟拿出去处理了。初雪端了茶ju花茶给晚儿漱口,又拿了颗话梅给晚儿含着,去去嘴里的腥味。
第224页 俞筱晚好含了会子话梅,才长长地舒了口气,弱弱地道:“可难受死我了。” 君逸之握着她的手道:“辛苦你了……” 俞筱晚笑了笑,站起身来往外走,这屋子里尽是腐食的酸腥之气,方才她自己在吐,倒是不觉得,现在人清慡了,就觉得好臭好难闻,于是跟逸之道:“以后我吐的时候,你去别的地方吧,太难闻了。” 君逸之斜睨了她一眼,“不,我要陪着你。”若是他能代她,他愿意这些苦楚都由他来承受,可惜他只能在一旁看着,难道还要嫌弃什么么? 回到西次间继续用膳,因为俞筱晚开始孕吐了,所以秦氏特意交待她“一餐少用一点,这样吐起来不会太难受,吐完了再吃便是。” 蔡嬷嬷忙道:“正是这样,阁里已经修了小厨房,老奴让火上时刻煨着粥和小菜便了。” 俞筱晚也觉得刚才吐得太难受了,嗓子都要涌到嘴边似的,因此按着三舅母的提示,只用了一点饭菜,觉得饿了再吃便是。 用过膳,秦氏就带着曹家姐妹告辞了,俞筱晚的小脸立即就垮了下来,君逸之敏感地发觉了,便问她怎么了,俞筱晚将丫鬟们都打发了出去,才趴在他的怀里小声道:“今天三舅母说……曹家以前帮宫里一位贵人,干过一件大逆不道之事,说若是被揭露出来,怕是曹家会被满门抄斩,所以希望我能帮帮她们。” 君逸之挑眉问道:“什么事?” 俞筱晚摇头道:“三舅母偷听到老太太跟大舅父聊天时谈到的,应该是跟当年后宫妃嫔们争宠有关,具体是个什么情形,老太太和大舅父他们也没明着说。”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这个……好象是十来年前了吧,先帝还健在时候的事,而且是因此事,舅父才在摄政王面前立了大功。原本老太太她们是不担心的,可是现在舅父得罪了摄政王,就很难说了。” 君逸之挑了挑眉,冷笑道:“别说先帝已经驾崩了,就算先帝现在还在,这种事你又能帮上她们什么忙?” 俞筱晚淡淡地道:“三舅母说她事后试探过老太太几句,老太太的嘴咬得很紧,她希望我能帮着查一查,十几年前宫里到底发生过什么事,听老太太那意思,闹得挺大的,若是查出来了……”三舅母虽然没有明说,但那意思就是要告诉太后知道,换她们三房人的平安,“那件事,应该是对摄政王十分不利的。” 君逸之嗯了一声,“这些事你别去想了,我试着查查,能查到也不告诉她们,留到最后再说。”能查出来,若真是对摄政王不利的,就等摄政王有谋逆之举的时候拿出来,好钢要用在刀刃上,怎么能只拿来换曹家一房的平安? 逸之说他会去查,俞筱晚就操心了,阖上眼睛,困意渐涌,只是还没到睡熟,胃里又是一阵翻腾,她立即就翻身起来,趿鞋下炕。 君逸之忙跃起来,一把抱住她,扬声唤道:“拿痰盂来。” 芍药早得了蔡嬷嬷和赵妈妈的吩咐,让人准备着痰盂呢,忙亲自端了进去。 俞筱晚又吐了个翻天覆地,胃里才消停了一点,整个人的力气都被抽空了似的,胡乱用了点粥和菜,倒头就睡。 君逸之瞧见她略为惨白的小脸,心里放不下,索性不去衙门了,让从文给告个假,反正他是纨绔子弟,每天点卯,人家还会怀疑不是。 待俞筱晚睡醒了,君逸之才正色道:“晚儿,你就是忽然想吐,也不要这样跳起来下地,就是吐到炕上也没什么,梦海阁又不是只有这一间房子,咱们在哪里不能睡?你这样一惊一乍的,我觉得对腹中的孩子不好。” 俞筱晚细细一回想,也觉得自己的动作幅度,是过大过激了一点,现在小腹有些隐隐的疼痛,忙自己给自己扶了扶脉,脉象尚可,这才舒了口气,看着逸之微笑道:“我知道了,以后会记着的。” 君逸之十分严肃地道:“我可是跟你说认真的,你不知道我今日在街上遇到了谁,我遇到了肖大勇。” 俞筱晚眨了几下眼睛,才记起来,是静雯郡主的丈夫。 君逸之继续道:“他在街上纵马疾驰,我原是要让人捉他的,可是他说,是静雯出了事了,他心里急。静雯本来已经没孕吐了,这几天不知怎的又开始吐了,好象胎儿很不稳的样子,肖大勇就是去给她请太医的。” 俞筱晚“啊”了一声,虽然她对静雯的印象很不好,可是同为母亲,听说静雯腹中的胎儿危险,她还是跟着着急了一番,“太医不知道能不能保得住。” 君逸之替她掖好被角,事不关己地道:“你管她呢,我只是想告诉你,孕吐也是很危险的。” 俞筱晚忙虚心受教。 过了几天,孙小姐和曹中妍来探望俞筱晚,告诉了她她们听到了确切的消息,静雯的孩子没有保住,听说肖大勇都流下了男儿泪。因为他是寡母带大的,十分孝顺,况且他年纪也不小了,还想着能有一个孩子承欢母亲膝下,哪知道竟这样没有了。 俞筱晚听到这个传闻,不由得深深嘆了口气,缓缓地道:“真是可惜了,只是,孩子已经没了,希望静雯不要太过伤心了,养好身子才是最要紧的,日后想要孩子也容易。” 曹中妍在一旁贊同道:“是的呢。” 孙小姐微凝了眉道:“想开些自然好,可是身在其中,不是那么容易想开的,只希望她不要太过悲伤,伤了身子就好。” 俞筱晚嗯了一声,曹中妍和孙小姐见她似乎没了谈话的兴致,就识趣地告辞了。 俞筱晚也没留她们用膳,因为她现在吐得越来越频繁,几乎是闻不得一点油腥味,留客人用膳只会让她们倒胃口。 芍药送了两位小姐之后进屋,见二少夫人的脸色十分差,忙关心地问道:“又想吐了么?” 俞筱晚摇了摇头,“胸口有些闷,可能是听了静雯的事,觉得有些伤感所至。” 芍药不由得急道:“您也真是的,她又不是您的什么人,您为她伤感什么呀,没得弄坏了自己的身子。” 俞筱晚笑了笑,她是忽然觉得胸口闷不舒服,才会这么想,之前的确是为静雯的孩子难过了一下,也不至于到为旁人伤心难过的地步。 芍药想了想道:“二少爷还没回来,要不要奴婢扶您到院子里走动走动?您不是说,孕妇要多慢慢走走,对胎儿才好么?” 俞筱晚笑着伸出一只手,“好吧,干脆去前面迎迎二爷。” 到梦海阁的大门口没多久,君逸之就回来了,瞧见小妻子笑盈盈地候在门边,他立即笑着跃下马背,一手扶住她的纤腰一手帮她拢碎发,嘴里却问着芍药,“今天怎么样?没怎么吐吧?” 芍药道:“回二少爷,吐了四五回呢。” 君逸之眉头拢成一座山峰,“这样吐可真不是个事儿,不行,我去请太医来给你请个脉。” 这一回俞筱晚也没拒绝,她的脉象越来越弱了,都隐隐有些滑胎的迹象,她也很担心。她的医术,看的都是些孤本、残本,没有真正系统地学过,还是请有经验的太医来看看比较好。 太医很快来请了脉,开了安胎的方子,又嘱咐她这段时间多躺少动,先过了头几个月再说。俞筱晚一一遵了医嘱,老实在家里养胎。 静雯的孩子没了,旁人为了她感嘆唏嘘,可是她自己却是十分高兴的,她怎么会愿意帮这个无耻的贱男人生孩子?真是做梦! 养了一段日子之后,静雯的精神和体力都好了许多,太后在她静养期间送了许多补品给她,还特意吩咐了两位太医随时待命,就为了给她看诊,于情于理,她都应当进宫给太后请安谢恩。 摺奏递进去之后,太后很快差太监送了腰牌过来,静雯打扮一新,入宫给太后磕头。 到了慈宁宫,正遇上常太医给太后请完平安脉出来,静雯知道这位常太医是太后的心腹,心中一动,莫不是,事情已经成了? 正思忖着,魏公公出来宣召,“太后宣郡主您进去呢。” 静雯低头进了内殿,恭恭敬敬地给端坐在上首的太后磕头谢恩。 太后并没叫起,打量了她良久,才缓缓嘆道:“你何必自己戴那些东西?我告诉过你不要接触的。” 静雯忙解释道:“回太后的话,雯儿自己戴了,她们才不会怀疑啊。只要能为太后办事,雯儿宁死不辞。” 154.吐到流产? 转眼到了十一月中旬,俞筱晚已经怀到四个多月了,孕吐的症状仍没消失,虽说不上加剧,但仍然是一闻到油腥味就会吐,每天除了各式米粥,再不能用旁的食品,害得俞筱晚现在瘦成了竹竿,绝丽的小脸瘦得只余巴掌大小,下巴尖得都有些硌手。虽然知道不吃瓜果菜餚对腹中的胎儿不好,可俞筱晚不是不想吃,而是吃不得呀,她吐到嗓子都出红肿出血丝了,用些略有油和盐的食品,吞咽之时都会火灼一般的疼痛。 君逸之心里着急上火,可是他又帮不上一点帮,就是想让晚儿多吃一点,都没有任何办法,智能大师偏又去了外地週游,不知何时会回潭柘寺。 俞筱晚自己试着开了几张方子,可能是医者不自医的缘故,服下之后孕吐的症状没有半分缓解,还令她对自己的医术越来越没信心。 京城中的名医、太医院的太医,几乎整个京城中略有些名气的医生,都被君逸之提到楚王府来过了,可是大夫们都说这是正常现象,除了开些安胎的方子,没办法帮宝郡王妃解除害喜的烦恼,问过有经验的嬷嬷,也都是这样说,然后安慰他,待到四个月的时候就好了。 可是,现在早就四个月了啊! 楚太妃和楚王府中的三位娇客每天都会来梦海阁,慰问一番俞筱晚的近况,而楚王妃一开始觉得不能娇惯了这个出身不高的儿媳妇,现在也担心自己的金孙,也开始经常来探访了。曹家的人就不必说了,秦氏三天两头地过来问候,若不是俞筱晚怕天寒,老人家容易得伤寒,曹老太太也想过来看看俞筱晚才好。 这一天,刚刚送走了楚太妃和楚王妃,蔡嬷嬷和赵妈妈就相对感嘆道:“二少夫人怀这一胎,可真是辛苦。” 芍药心有余悸地道:“以前还听说过有的孕妇会一直吐到生的,二少夫人可千万别是这样啊。” 赵妈妈立即指着芍药道:“快点给我呸!”
第225页 芍药也觉得自己真是乌鸦嘴,没事说这个,忙朝地上连“呸”了三口,默念了几遍,“坏的不灵好的灵”,这才嘆气道:“吃食什么的,八大菜系都换了个遍,真不知道有什么是二少夫人吃了能不吐的。” 良辰这段时间忙着跟二娇争夺二少爷的青睐,知道二少爷为了主子的身子担心不已,因而昨日特意请了一天假,回曹家的小院问自家老子娘,要怎么才能让孕妇少吐一点,得了老子娘的偏方后,今日终于找着了献殷勤的机会,忙忙地插嘴道:“婢子的老子娘那儿倒是有张偏方,不知道二少夫人合用不。” 良辰漂亮的大眼睛故作羞怯地看看赵妈妈。虽然主子一直要她们注意着良辰,这表示主子并不相信良辰,但赵妈妈这会子也是病急乱投医,便问道:“什么方子,先说出来听听。” 良辰忙道:“就是用大枣十枚、陈皮一钱、红糖一钱,紫苏梗一钱、生姜一钱,洗净后用水煎个一刻钟,一日服三次。婢子的老子娘说,一般喝上三五天,就会好了的。” 她老子娘以前也是孕吐得厉害,这偏方是寻了许多人,才求来的,并非是大户人家的夫人太太们会用的名贵药方,但有的时候,一些小土方,却也十分见效。 蔡嬷嬷和赵妈妈都是对怀孕生子有经验的人,细听了这方子,觉得物品都是孕妇能用得的,而且材料让心腹之人亲自准备,仔细看着熬好后让二少夫人喝,应当可以试一试。 两人对望一眼,知道对方都想一试,便立即差了丰儿去办。 丰儿是从汝阳跟到京城的俞家家生子,办事也仔细沉稳,这些材料小厨房里都有,丰儿很快熬好了一碗汤汁,端给了芍药,详细禀道:“婢子亲手挑的材料,一直守在火边的,没假託过第二人。” 芍药笑着夸赞了丰儿一句,同赵妈妈一人拿根小银勺,舀了半勺喝下,确认没有问题,方端着托盘进了暖阁。 刚进到暖阁,在屏风处就遇上江枫端着盖了盖儿的痰盂出门,芍药无声地用嘴型问道:“又吐了?” 江枫点了点头,芍药绕过屏风,示意初云和初雪将窗户开大一点,屋内还有三位客人呢。 每回吐了之后屋内总会有一股浓烈的酸腥气味,最好是能换个房间,但俞筱晚现在吃得少,浑身无力,连走动的力气都乏,基本都是躺在床上或是软榻上,无法到旁的屋里避避浊气。如今又是寒冬了,屋里烘着地龙,窗户多半关着,门帘也换成了厚重的棉帘,气味就更难消散,俞筱晚的精神就更差了,每天恨不得将门窗都打开了才好。 一开始赵妈妈和蔡嬷嬷担心二少夫人吹了寒风会伤风,可是俞筱晚精神差,身子骨倒还是康健的,跟两位嬷嬷争了半天,最后还是君逸之作主,同意每回孕吐之后,让丫鬟们将门窗都打开一盏茶的时间,让屋内污浊的空气消散一下。 曹中妍和孙琪、兰小姐都坐在短炕边上,陪着俞筱晚说笑,三位娇客倒是极有涵养的,只是接过丫鬟们递过来的嗅香,放在鼻端闻着,并未露出一丝嫌恶之色。她们三人反正闲得慌,到了冬日,楚太妃的精神头也不大好,不让她们久留,她们就索性带了针线到梦海阁来,帮俞筱晚腹中的小宝宝做些小鞋子小袜子。 俞筱晚刚刚才吐完,精神头不是很好,脸色也差,正歪在引枕上,曹中妍轻声细语地跟她说着话儿。芍药端着托盘走到炕前,屈了屈膝,孙小姐和兰小姐忙让开位置,芍药将汤药放在炕头的小几上,含笑道:“二少夫人,这是良辰的老子娘献上的农家土方,说是治孕吐极好的,您要不要试一试? 俞筱晚微微一笑,惨白的小脸上绽放出一抹柔弱又绝丽的笑花,看得三位娇客都被慑了神,直着眼瞧她端起小碗,放到鼻端闻了一下味儿,便三两口喝了下去。 曹中妍率先问道:“觉得好些么?” 芍药笑着回话,“表小姐您太心急了些,良辰的老子娘说,一日三次,得三五天才能见效。” 俞筱晚眯着眼睛感受了一会儿,然后睁开眼笑道:“刚吐完,这会子并不想吐,胃倒是舒服了不少,想来是有用的,以后照这个方子熬了送来吧。 一屋子的人听说有效,都开心地笑了起来,兰小姐还夸张地双手合什道:“阿弥陀佛,总算是找到有效的方子了。” 俞筱晚掩唇轻笑,“芍药,快将这方子抄给兰小姐,日后她用得上的。 兰淑蓉立即臊红了脸,不依地跺了跺脚,“宝郡王妃您太坏了,哪有人……说这个的。” 俞筱晚一本正经地道:“我这可是办好事,虽则现在说这个是尚早了些,不过这方子给你压箱底,倒是极好的。” 兰淑蓉红着脸咬了咬唇,心里不由得翻腾了起来,拿婚事打趣什么的,交好的闺蜜私底下也常常会如此,可是她们三人现在这样不尴不尬地住在楚王府里,为的是什么,谁心里都有数,也在暗暗较劲。已经到了最后的时刻了,楚太妃再犹豫,怎么也得在腊月之前将人选定下来,总不能将客人留到年关的。这会儿最得楚太妃宠爱的宝郡王妃当着孙小姐的面,只说给她方子,是不是暗示着什么? 思及此,兰淑蓉的脸儿就更红了。 孙小姐或是想了同样的事儿,神情明显的黯了一黯,随即便收敛了低落,也跟着俞筱晚打趣起兰小姐来。 三人中只曹中妍没有转这种心思,她一门心思想着穷书生呢。明年是正经的大比之年,听说她的智哥哥已经中了会试第十名,春闱一般是二月底或三月初,之后还有殿试。赶考的举子们必定会在腊月之前赶到京城,向出名的鸿儒或大臣们投递文章,搏个好印象。……她很快就能见到智哥哥了。 其实俞筱晚不过就是因为兰小姐说了那句话,明明交情一般,还要表现得对自己分外关心,她便有心打趣一下罢了,哪里是在暗示什么。 几人在屋里说笑了一阵子,蔡嬷嬷拿着一张大红色烫金的名帖走进来,屈了屈膝道:“二少夫人,勉世孙妃求见。” 俞筱晚真是感到万分无奈,这位贺小姐与勉世孙成亲不到一个月,可是往梦海阁已经跑了七八趟了,贺氏称是自己一见晚儿就感觉到亲近,俞筱晚真不知道自己有哪点吸引了贺氏。 说起来,贺氏是个活泼开朗直率的姑娘,纵使有点小刁蛮,但什么事儿都摆在脸上,不象京城里的夫人太太们那样,明着一套、暗着一套,俞筱晚对她也有几分喜爱,可是女儿家的感觉都敏感细腻,俞筱晚总觉得贺氏似乎是在暗中与自己比着什么,这感觉就让人有点不大慡快了…… 可是,人家是堂嫂,来都来了,不可能不见。俞筱晚小脸扬起一抹甜笑,“快请。” 话音刚落,门外就响起了贺氏的婉转中略带沙哑的声音,“我可是不请自来的,你不请我也要进来。” 俞筱晚不由得笑道:“我还敢拦着堂嫂不成?” 一句话挑明了贺氏现在的身份,换成别的新媳妇,一准儿红透小脸,可是贺氏却听得眉花眼笑,“可不是么?幸亏我嫁给了之勉,不是逸之的哪位堂弟,不然明明比你大上两岁,却还矮了你一截。” 芍药打起门帘,一身火红新装的贺氏头一低,走了进来,她一进来,还带来了一股浓郁的香风。 西南侯镇守西南,当地夷族极多,听说侯夫人就是当地一位大头人的女儿,这位贺氏算是混血的了,她生得极美,只是肤色黝黑,不过配上大大的眼睛、高挺的鼻樑、丰润的厚唇、和丰腴高挑的身材,却别有一种令人心惊的野性美。 夷族的风俗与汉民不同,成亲了,就完全是夫家的人,就算没成亲,孝顺父母也是在父母活着的时候,父母过世了,不用守孝三年,将亲人埋葬之后,就会开始自己的新生活,因此贺氏现在已经是一身标准的新妇打扮了,火红的团花滚边褙子、火红的百子千孙皮裙。 不过这样的行径,在京城的贵妇和千金们看来,却是极为不孝的,因此京城中的名媛们没几个人愿意同贺氏交往。只有成亲后的第三天,君之勉带了贺氏来看望俞筱晚,贺氏发觉俞筱晚不象别的贵妇那般,明着不说、暗地里鄙夷自己,便十分愿意往楚王府来做客当然,这只是其中的一个原因 这会子,贺氏也正在打量俞筱晚,只见她歪在引枕上,身上盖了一条海棠色的百子千孙被,一头乌黑髮亮的秀髮披散着,更衬得惨白的小脸如同暗夜中的昙花,绚丽而夺目。 就是病着也这么美。贺氏一面艷羡、一面酸熘熘地想着。 她是单纯直率,但不是傻子,自打她喜欢来楚王府做客之后,丈夫几次装作随意地问起俞筱晚的病情,又暗示她有空多来探望俞筱晚,她怎么会一点察觉不到丈夫心里在想些什么?不过人家夫妻和睦,她倒也没吃醋吃到酸死自己的地步,但心里暗中跟俞筱晚比较,倒是时常有的。 贺氏在这厢打量俞筱晚,那三位娇客也在打量贺氏。 这就是传说中抢了贺五小姐亲事的勉世孙妃?生得倒是很漂亮,就是漂亮得太张扬了,不象正室夫人,倒象是…… 因为现在全京城的百姓只怕都听说了,贺五小姐在勉世孙的喜宴上,喝得酩酊大醉,烂醉如泥,在上流社会与这个传闻同时传出来的,还有一则消息,就是原本太后是属意将贺五小姐与勉世孙赐婚的,偏巧西南侯上折请求宫中赐药救夫人,太后听说西南侯还有位芳华正茂的嫡女,赐药的同时就赐了婚。 三人瞧了一番之后,觉得贺氏也配得上勉世孙,不过就是规矩上,恐怕还得学一学,比如说,她们站在一旁给她行礼,她却视而不见,只顾着同宝郡王妃说话儿。 俞筱晚示意芍药给贺氏安了座,因着这几人还是头一回见面,便指着三位小姐一一介绍了一番。 贺氏倒并非故意冷落谁,只是她一进屋就盯着俞筱晚,将她们三人当成了王府的奴婢了。这会子一听介绍,也来了兴趣,两只大眼睛亮晶晶地问,“她们就是你们府中的娇客?” 三人小脸同时红了红,这个话题可不好。 俞筱晚知她三人面子薄,可是贺氏却是不知道哪些话能问,哪些话不能问的,为免两相生怨,便含笑道:“孙小姐,你方才不是说要去给老祖宗请安的?” 孙琪忙顺着这话道:“正是,孙琪告退了。” 孙琪要走,兰小姐和曹小姐便也忙跟着告辞了。 贺氏有些失落,她也是女孩子,自然喜欢八卦一番,可惜明显人家不给她这个机会。
第226页 只得眼巴巴地看着几人裊裊婷婷地朝她福了福,然后在丫鬟的服侍之下,迈着优雅的步子出了屋。 俞筱晚见贺氏的脑袋扭到后头就不扭回来了,不由得笑道:“怎么,不想同我说话了?” 贺氏回过头来,朝她皱了皱鼻子,“不是,我只是想,京城的美人儿真的美,就是装得慌,成天将手扶着腹部,肚子疼么?” 俞筱晚噗哧一声笑了出来,随即又勐地蹙眉,一旁的丫鬟瞧见这脸色,就知道要吐了,忙端来痰盂,跪在炕下托着。俞筱晚也做好了大吐特吐的准备,可这一回只是干呕了几声,胃里就消停了,俞筱晚朝芍药笑道:“那个方子可能真有用。” 贺氏在一旁看着,蹙着眉头问,“你总是吐么?”她之前每回来的时候,都是选在下晌,那时俞筱晚的午膳用过一个多时辰了,自然没什么可吐的,因此这还是贺氏第一次瞧见俞筱晚孕吐,她不由得将眉头拧得更紧,“既然会孕吐,你为什么还要熏煌茅香啊,那可是会让你吐到流产的。” 155.调查真相 吐到小产? 俞筱晚睁大眼睛,诧异地看着贺氏问,“堂嫂你刚才说的什么香……是什么?我没有薰香啊。” 自从俞筱晚有了身子之后,就特意去请教过有经验的嬷嬷,嬷嬷们都说,最好不要薰香,多数香料会对胎儿有影响,有些香料虽然不会对胎儿和孕妇有什么影响,但是香料中最易掺杂别的药物,又被薰香的气味掩盖,根本查都查不出来。因而不单是俞筱晚,就连十分爱薰香的君逸之都没再薰香了,更别说贺氏据说的那种听都没听过的香了。 芍药也忙表态,“勉世孙妃您会不会闻错了?这屋子里可是一点香味都没有的。二少夫人闻不得一点异味,因此梦海阁不单是屋子里不许薰香,还规定了奴婢们也不许薰香、不许往身上洒香粉抹香脂,就连太妃和王妃、几位小姐来的时候,都会特意换上没有熏过香的衣物。” 芍药说完眸光闪了几闪,真想直言道:要说香味,没人比您身上的香味更重了! 不过好在她记得自己的身份,没有这样直接指责贺氏。 可贺氏自小也是娇惯着长大的,哪里被人置疑过,当即便指着芍药怒道:“你不相信我?难道我骗弟妹能得了什么好处么?” “堂嫂息怒,芍药,去换杯今年新出的大红袍来给堂嫂尝尝。” 俞筱晚忙将芍药支开,免得贺氏一怒之下要发作她。同时心念疾转,虽然她确定屋子里并没熏过香,可是贺氏张口就来的话,却让她有些惊心,听都没听过的香料,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何况西南挨着诸多附属小国,风土特产与中原是完全不一样的,她不知道的,并不表示贺氏不知啊,说不定,真的已经有人在她们没有察觉的时候,暗中下了绊子。 俞筱晚陪着笑,欠身拉贺氏坐下,虚心问道:“堂嫂,我们不是怀疑你,只是没听过你说的这个……这个香,你能详细跟我们说说吗?香料是怎么样子的,气味又是如何,还有,这香味,您从屋子里哪处闻出来的,给指给我看吗?” 俞筱晚本就生得极美,病容楚楚可怜,又带着讨好的笑容柔声细语,瞧着真是我见犹怜,贺氏身为女子也不由得软了心肠,心中的气恼消散了大半 “煌茅香不是香料,是澜沧国特产的一种水果,味道很好,不过不能直接吃的,要剥了皮,用澜沧国特产的一种红米浸泡上一个时辰,才能吃,不然只要小小一口,就能让人上吐下泻到虚脱的,孕妇就更不必提了。”贺氏说着,伸出食指与拇指,比划出一个鸡蛋大小的椭圆,“这么大小,金黄的颜色,闻起来有些沉香木的味道,不过很淡。新鲜的果子能吃,削下的皮晒干后,可以当香料熏,有很淡的沉香味,不过与沉香还是有一点区别,涩一点,而且浮,不象沉香那样沉稳悠远。一般人闻了晒干的皮熏的香,是不会有什么事的,不过孕妇不行,会象你这样吐个不停,若是用手接触过,症状就更厉害。” 她歪着头细看了俞筱晚几眼,“你应当没有直接接触,闻的味儿也很淡,不然的话,你的孩子早就没了。” 俞筱晚听闻之后,愈发觉得自己的孕吐不同寻常了,忙又再问,“堂嫂,并非我不相信你,而是,说实话,之前我们都没闻出这屋子里有香味,不论是你说的这种煌茅香,还是别的什么香。你到底是怎么闻出来的?” 丫鬟们都一致用力点头,表示她们贊同主子的话。 贺氏又有些着恼了,“闻到了就是闻到了,虽然很淡!”可是一瞧见俞筱晚惨白却又绝美的小脸,她的火气又小了些,想了想,勐一拍额头,“哎呀,我怎么忘了,你们不是我的族人,自然没这个本事。” 贺氏只得细说了一下,因为西南多瘴气,尤其是她们夷族生活的大森林里,除了瘴气还有各种蛇虫鼠蚁等毒物,所以夷人基本上都会使毒用药,她们从小就与各种毒药、糙药、香料打交道,试闻过上千种气味,味觉自然比中原的人要灵得多,不但要避开森林里密布的各种毒花毒糙,还必须可以闻到远在几丈之外的大蟒蛇吐出的腥气,才能避过被勐兽吞入腹中的命运。因此,大概是她闻到了煌茅香的气味,而她们却完全没有察觉。 贺氏指着俞筱晚盖的那床小被举例说道:“你说你受不了一丁点异味,可是你这床被子这么香,你不也盖得好好的?上面熏的是留兰香糙是不是? 芍药这会子已经完全抛弃了之前对贺氏的怀疑,露出几分敬佩之色,“您说得太对了,之前的确是用留兰香糙沫熏的,后来二少夫人闻不得香味,奴婢特意拿到外面晾了五天,散完了气味,才拿来给二少夫人用的。” 俞筱晚惊讶了一下,提起被角,放在鼻端处用力闻了几闻,似乎是有那么一点点残余的留兰香糙的气味,可是,实在是淡得不能再淡了,……她不由得衷心地贊道:“天吶,我这样闻着都费力,堂嫂你隔着这么远的距离,居然能闻出来,真是太厉害了。” 贺氏被人一捧,立即得意了起来,“这有什么,我姆妈才是真的厉害,她可是族中最厉害的蛊师呢,你把几十种香料混在一块儿,我姆妈只要闻上一闻,就能逐一分辨出来。”说着神情又有些黯然,“可惜我没学到姆妈三成的本事。” 俞筱晚忙安慰了她一番,死去何所似,托体同山阿。 夷人的习俗是不会为了逝者悲伤的,她们相信逝者会在天上看着自己关爱的孩子,因此她必须生活得幸福美满,才会让姆妈放心。贺氏很快就收起了悲伤的情绪,正色劝告道:“不过煌茅香可厉害了,你只要闻过一点,就必须得治才行,不然会持续很长的时间,这胎儿多半是保不住的呀。” 芍药趁机问,“勉世孙妃这么精通毒物香料,必定知道如何治疗吧?” 贺氏脸上闪现一抹尴尬,“这个……这个东西咱们境内没有,父亲也不许商人贩入境内,还是族人偷运进来一些果子,我尝过几次,我一位表哥很喜欢吃煌茅香的。听说解起来也很麻烦,不过我这位表哥肯定是知道的,我回去就写信问他。” 这意思就是她不懂,俞筱晚有些失望,西南那么远,这信一来一去的,她的孩子还不知道能不能保得住。 贺氏怕俞筱晚想多了,忙跟她聊起了香料,教她如何分辨好坏和成色。 最好最名贵的香料,都是产自西南诸国,中原人再精通,也比不上当地人。两人聊了许久,俞筱晚才知道,原来香料也是有脾气的,有的倔强、有的不善言辞、有的比多愁善感、有的就是负责逗你笑,就看你是中招呢,还是与它们成为朋友,充分利用它们的长处。 看来,有些人已经与香料成了朋友了。 俞筱晚的眸光暗了暗,转而问道:“既然堂嫂闻得出来,就请帮我看看,这香料会放在哪里?” 必要要找出来! 贺氏皱了皱鼻子,用力嗅了几下,歪着头露出一丝疑惑之色,“刚刚还有一点的,现在确实没了。” 屋内的丫鬟们也学着贺氏的样子,用力抽了抽鼻翼,还相互闻了一下,确认哪里传出类似沉香的香味。只是众人闻了许久,都觉得这屋内实在是没有一点香味。 俞筱晚皱着眉问,“刚才有,现在没有了?”她顿了顿,很认真地问道:“以前堂嫂来我这儿的时候,可曾闻到过这种香气?” 贺氏摇了摇头,睁大眼睛,有丝不满地道:“我若是早就闻到了煌茅香的味道,早就会跟你说的,难道还会害你么?” 俞筱晚忙又表白一下,“并非是怀疑堂嫂,而是我想确认这东西是什么时候到我这来的。” 俞筱晚将丫鬟们大多打发了出去,只留下初雪和初云,自己则半卧在短炕上,静静地思考。其实她早就有所怀疑,别人也孕吐的,可是象她这样越吐越频繁,还使得胎象越来越弱的,可就少见了。只是她仔细为自己诊了脉,并没发现什么中毒的现象,就连太医开的方子,她也都仔细核过,才让赵妈妈她们去拣药,自认为是防范得十分严密了,却没想到,仍是防不胜防。 俞筱晚蹙着眉头细细思索了许久,想找出哪里出了漏洞。 自从俞筱晚怀有身孕之后,为防有人对楚王府的子嗣下手,梦海阁上下一直高度戒备,不论是谁送来的物品,衣物也好、器物也罢,俞筱晚从来就不直接过手。若是送礼的人身份比俞筱晚高贵,类似摄政王妃这般的,才能将礼品带进正房里来,通常俞筱晚也会立即吩咐芍药收到库房里去,若是一般的官员夫人来送礼,都是由王府的下人们在二门处就接下,然后送入仓库了。 平日里的吃食和用具如何精细防范就不提了,为了防止太后用张君瑶用过的手法来对付俞筱晚,这梦海阁的正房里,连个能装点物品的瓶儿碟儿都没有了,起居室里只摆放绣屏、墙上只挂画卷,内室里直接什么装饰品都不放了,还要求丫鬟们每天铺床叠被的时候,一定要将所有棉絮都掀开看看,免得床下枕下不知何时莫名多出一个香囊什么的。……这样防着,谁还能拿什么香料进来熏? 最主要的是,这东西不是中原人能知道的,是西南方的附属国的特产,若不是因为贺氏自幼生长在西南,西南边境又与诸属国贸易频繁,恐怕将这种水果放在她们面前,她们也不知道它有何用处,要如何使用,才能用来害
第227页 此人应当是很熟悉西南特产的人!可是俞筱晚“害喜”已经有两个多月了,自然不可能是入京一个多月的贺氏下的手,更不可能是贺氏入京之后,有谁收买了她的陪嫁丫鬟婆子,再来害她。 俞筱晚心中一动,嫣然笑问,“这种水果味道很好么?不知西南侯爷可曾进贡给朝廷?” 贺氏为人大大咧咧的,一下子并没多想,听俞筱晚有兴趣知道,便又介绍了一番,“味道是不错啦,甜美多汁,只不过我们那边的水果都很好吃,煌茅香又有毒性,伺弄起来麻烦,除我了表哥,谁耐烦吃它?阿爹往京里进贡的东西,可不能是这种一不小心会出错的,一般阿爹都是送些香芒、菠萝、菠萝蜜、山竺这类好保存的水果,不好保存的也不会送入京来。” 俞筱晚轻笑了一声,“那是自然,我想朝廷也应当时常有赏赐送去西南吧?你喜欢什么,我送些给你。” 贺氏呵呵一笑,“赏赐是年年有的,自先帝过世之后,都是太后身边的魏公公亲自去宣旨的呢。我喜欢的东西多了,不过之勉都送给我了,不用你送了。” 魏公公经常去西南么?俞筱晚眸光微闪,幕后之人似乎已经唿之欲出了,可是她用的是什么方法呢? 俞筱晚再次确认道:“这种煌茅香晒干后的果皮,一定要用火熏才会燃出香味么?” 贺氏拖长了声音“呃”了半晌,才道:“应当是的吧,我以前闻过几次,我表哥喜欢用它薰香。” 用过午膳,贺氏要告辞了,她跟俞筱晚道:“我学得不精,不过我的奶妈跟着我姆妈学了几十年,比我擅长,我回去问问奶妈,看她有没有办法帮你。” 芍药和初云初雪等人听闻,都扑通一声朝贺氏跪下,肯请道:“还望勉世孙妃多多相助,婢子们感激不尽。” 贺氏的自尊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终于有让她展示夷人特长的机会了,于是立即笑盈盈地应下。 俞筱晚笑着补充道:“还有这香要如何使用,也请帮我问一问,知道用法,我才好找出东西放在哪儿来。”然后叮嘱芍药送贺氏出去,悄悄递了芍药一个眼神,要她提示贺氏不要将此事说出去,免得打糙惊蛇。 芍药会意,自去送贺氏不提。 俞筱晚则叮嘱在屋内听到贺氏言论的几个丫鬟,不能将此事说出去,好在她留在屋内伺候的,都是她信得过的丫鬟,况且现在她没有得到解药,症状如同往常,倒也不担心会让幕后之人察觉。 只是,她明明已经吐了两个多月了,贺氏来过这里七八次,唯有今日才闻到了…… 俞筱晚腾地一下坐了起来,今日,是孙琪、曹中妍、兰淑蓉三人第一与贺氏见面,偏偏就是今日,贺氏闻到了煌茅香的味道! 俞筱晚的手不禁抖了起来,越想越觉得这个推测正确,太巧合了!不然如何解释,一开始贺氏闻到了煌茅香的气味,之后又说屋内没有了?因为她们三人走了嘛!虽说她们三人每回来的时候,都特意换了一身没有熏过香的衣服,可是这种香淡到她们这些中原人根本就分辨不出来,可是她的身体却会受影响。 但是,是她们三人都有嫌疑,还是其中之一呢?要确定是谁,似乎是件极简单的事,因为贺氏能闻得出来,只要明日想办法让她们见上一面,就可以了。 只是,她暂时还不想打糙惊蛇,必须先跟贺氏说好,悄悄将人指给她看才行。 思虑好了,俞筱晚顿时就感到安心了,乏意涌了上来,于是倒头便睡。 歇了午起来,芍药就沉着脸拿了一张名帖进来,递给俞筱晚道:“二少夫人、静雯郡主、怜香县主,还有几位夫人请求见您。” 俞筱晚微挑了挑眉,静雯这是代表太后来验收成果的么?还是,想来试探她是否猜测出了一二? 不论怎样,她都会接招的。俞筱晚瞥了一眼帖子,淡淡吩咐道:“拿我的名帖去二门处,请她们进来。” 因为静雯算是比较生疏的客人,俞筱晚自不便躺在短炕上见客,便让丫鬟们服侍自己梳了个随意的髮髻,靠坐在引枕上。 一盏茶后,静雯和怜香乘小马车到了梦海阁的内院正房,身后还跟着静雯的万年跟班蒋婕、艾可心、肖昱等人。 蒋婕夸张地扶着静雯,小心地迈过门槛,然后一直扶着静雯绕过屏风。 暖阁里的这扇十页薄绢绣牡丹花开富贵的屏风,有一个极大的好处,可以从里面看到外面的朦胧身影,但是外面很难看清里面,有光线也只能看到一点投影。 静雯这夸张的样子……俞筱晚忽地想到,两个月前,静雯似乎也是因为孕吐过度而小产的,而那之前,静雯曾来过楚王府做客,她也是在那之后,开始孕吐的。……莫非,那种香料是由静雯带来楚王府,再由楚王府中的内应放到她的屋子里的?而静雯大概是受了太后之託,却不知道这种香料的厉害,才会同时中了招。 正思量着,几人走了进来,蒋婕忙抢先蹲身福了福,请了安,又小声地道:“还请郡王妃体恤,郡主她刚刚诊出有了喜脉,不方便行礼。” 俞筱晚“啊”了一声,笑道:“这可是大喜事啊。郡主免礼,快快请坐 众人在靠墙的靠背椅上依次落坐,俞筱晚遂问起静雯的身子可好之类的客套话。心里却在暗暗惊讶,静雯怎么这么快就怀上了,这才不过两个多月,其中还包括小产后坐小月子的大半个月呢,一般人小产之后,都会休养上半年再要孩子,这肖大勇也太不爱惜静雯的身体了。 俞筱晚却是不知,这是静雯自找的。肖大勇虽然是武夫,可是心思却深沉细腻,很快就从妻子欢快的神情中察觉出,那个孩子是妻子不想要,想方设法流掉的,他心中恼怒,又如何会顾忌她的身体? 静雯根本就不想怀肖大勇的孩子,可她自己也真没想到,她才刚刚落了胎,就能马上再度怀上,简直令人生气。太后不是说,那种药会让人伤了身子,不易再孕的么?也正是因为如此,太后才会暗示静雯过来探望一下俞筱晚,光看太医的脉案,太后觉得不大可信。 等俞筱晚问候了几句,静雯敷衍着回答了,才不耐烦地道:“一切都好,多谢挂心。不过我今日来,是带几位朋友过来探访一下郡王妃的,听说郡王妃孕吐得厉害,小心象我上回那样滑了胎。” 屋里服侍的丫鬟们听了静雯这话,心里都忍不住有气,有这样说话的么?好象盼着二少夫人滑胎似的。 忧愁立即布满了俞筱晚绝丽的小脸,晚儿如静雯所期盼的一般悲嘆道:“我也很担心呢。”她旋即又转而关心静雯,“郡主之前可曾仔细问过太医,为何会滑胎的么?现在既然有了身子,如何不在家中好生休养?” 静雯微微不耐烦地道:“我可没乱吃什么东西,太医也说了,滑胎是常事,上一个没了,不表示这一个也会没了,我身子好着呢,休养什么。”然后看着俞筱晚,有些兴灾乐祸地道:“你可得当心,我看你都瘦成竹竿了,我那会子身子还强健着呢,都保不住孩子。” 俞筱晚垂了眸,神色间更为忧伤,可是心里却惊讶万分,看静雯的这个表情,似乎对前面失去的那个孩子没有一点惋惜之情,而且现在怀了身子,也并不兴奋,还这般四处乱跑,好似一点也不怕再度滑胎似的。……这哪里象个要当母亲的人? 肖昱在一旁插话道:“郡主还是要当心一点才好。”她是已经生过孩子了的,便拿了自己的一些经验出来给俞筱晚分享。 众人便将话题转到了如何安胎和如何带孩子上了。 蒋婕等几人都已经成亲了,怜香已经定亲了,听说婚期就定在正月元旦之后,可是她现在没有一点待嫁新娘子的羞涩与幸福,仍是一脸的灰败,不过比前次相见,略好了些,看来时间是能慢慢将人心里的伤口治癒的。 几人就在俞筱晚这里坐了坐,俞筱晚没忍得住,当着客人的面吐了一次,静雯捂着口鼻,见她吐得额头、脖颈上青筋直暴,心里顿时平和满足了,便道:“你好好休息,我们先走了。” 芍药代表俞筱晚将几位贵妇送至二门,折返回来之后,小声跟俞筱晚道:“奴婢瞧着,怜香县主,还有那几位夫人,倒还有几分关心二少夫人,至少当着奴婢的面叮嘱了几句场面话,可是静雯郡主却是头也不回上了马车,还说是她带着另几位夫人来的,奴婢看着,根本不是这么回事。” 俞筱晚摇了摇头,“应当是她带人过来的,只怕就是为了看我是不是真的在孕吐。” 芍药的眉毛立了立,随即想到了什么,诧异地问道:“二少夫人您是怀疑……” “嗯,”俞筱晚轻轻地应了一声,“你寻了春晖院的丫头们问一问,两个月前静雯郡主到王府来做客的时候,都跟些什么人接触过。……你亲自去办,别让人察觉。” 静雯是不可能直接将东西放到她的房间来的,必定是通过楚王府中的人,再转交给了孙、曹、兰这三人中的一个。以前是完全没有方面,条条件件那么多,想查都无法查起,现在既然有了方向,自然就能一查到底。 她相信,事情,只要人做过,就会留下痕迹。 芍药点了点头退下,俞筱晚有些脱力地阖上了眼睛,伸出手掌,轻柔而坚定地捂住自己的腹部,必须得想办法找到那个煌茅香,就算暂时不能治好这种症状,至少不能再加深,否则她真怕保不住孩子。 君逸之同往常一般提前下了衙,回到府中就先在外面问蔡嬷嬷,今日晚儿怎么样,吐了几次,用了些什么,可有吃菜之类,才回到暖阁内,轻手轻脚地自己换了衣裳,侧身坐在炕边,怜惜地看着俞筱晚柔弱的睡颜。 俞筱晚刚好小睡一觉醒来,睁眼见到逸之,便扬起笑靥,身子拱了拱,将小脸搁到他的膝头,撒娇问道:“你猜我今日见了谁?” “堂嫂嘛,她怎么说的,你仔细告诉给我听听。” 这么大的事儿,蔡嬷嬷她们自然不敢瞒着君逸之,他只是想听听晚儿的分析。 “我估计着,那煌茅香应当是静雯拿进来的,我下午又让人打扫了一遍屋子,没找到任何可疑之物。因此我猜,是客院中那三位小姐,每日过来时,悄悄弄了些进咱们这里。”俞筱晚说着嘆了口气,“我已经让芍药安排了,晚些将梦海阁里大搜一次。” 虽然猜测着可能是三位小姐身上衣裳,用煌茅香熏过,可是也不能放过别的疑点。搜梦海阁,就是怕煌茅香被梦海阁的下人藏了起来,每天想办法拿到她的面前,或是加到她喝的粥里,若是只加一点点,她可没办法查出来,因为贺氏说过,晒干后的果皮,对普通人就不起作用了,就算她的所有吃食都有丫头先尝,也查不出来。
第228页 等排除了这个可能性,就能直接关注这三位小姐了。 君逸之摸着她的秀髮,眸光冷得能将所视之物凝成冰,“这是自然要查的,不用猜也知道幕后之人是谁,我不会放过她家的。” 俞筱晚知道君逸之已经布好局,等着兰知存来钻,只是一来兰知存狡猾,二来这种事得让兰家陷入得深一点,才好一次将兰家逼到悬崖边上,急不得。 可是,她现在就想掌豁太后几下了,怎么办? 俞筱晚抬起头来笑问道:“你前段时间不是说,陛下想查查她的底细么,朝中到底有多少她的人?” 君逸之的手一顿,嘴角微微下撇,“比想像的多得多,她……毕竟在先帝在位之时,就已经开始帮忙处理朝政了。” 俞筱晚动了动,不必她说,君逸之就知道她的意思,忙脱了鞋上炕,靠坐在引枕上,将她抱坐在自己腿上,搂紧了,不让一丝风寒侵入。俞筱晚在他怀里找了个舒适的位置靠着,满足地闭上眼睛道:“可是我记得,先帝并未让她垂帘听政,这四五年来,她是如何同朝臣们联繫的?” 君逸之随口答道:“自然是暗中联繫,或通过兰家的人,或是她自己在宫里召见外臣。” 俞筱晚笑道:“多半应当是秘密召见吧?她既然不能理政,就没有资格随意见外臣,不然会被御史们弹劾。” 君逸之“嗯”了一声,“太后掌管后宫数十年,要悄悄安排几个外臣进宫商议事情,再简单不过了,就是陛下才开始培植人手不过几年,也好几次让我秘密进宫,太后也不可能知道。” 既然是秘密召见,自然不会让旁人知道,太后这点能力若都没有,也不可能培植出这么多的势力来,这个答案对于俞筱晚来说,简直就是不用回答的。 她的重点不是要问太后有没有秘密召见过大臣,而是逸之和陛下他们知道不知道,“你们知道?” 君逸之道:“不知道也能猜到。陛下有事要商议时,会秘密召见我们,太后有事要商议,自然会秘密召见朝臣,皇叔亦是如此。只不过想要查出来太后都跟谁接触得最多,却是件难办的事。” 俞筱晚好奇地问道:“怎么个难办法?” 君逸之缓缓跟她解释,“紫禁城有八个宫门,常用的有五个,每天换班四次,这些守卫宫门的侍卫,多数是三不靠,少数的那些里面,有些是陛下的人,有些是太后的人,有些是皇叔的人。不论是谁想安排人秘密进宫,肯定要事先将某个宫门处换成自己的人,然后再让心腹太监带人进宫。若是外臣进宫,要在宫门处递牌子,出入都会有记录,就算当时全是自己人,不用记录,可是外臣走在宫内,万一被人发觉了,就会让人知晓。因此我们秘密进宫时,多时是穿上太监的服饰,遇到人只要垂首请安,就能躲过去。” “你说,这样怎么查?你一不知道人会从哪个宫门进来,二不知道会是什么时候进来,皇宫这么大,陛下不可能总是让心腹太监满宫里转悠,每遇到一个太监都要仔细辨认,专等人进宫,好报给陛下知道。虽说每个宫里,都有陛下的人手,可是这种人,一般不是最得太后信任之人,这种时候通常会被调开。况且,只要朝堂之上有大事发生,大家都会忙着召集心腹大臣商议对策,坐在一处,集众人之智,就能猜测出对方会有什么举动,何必非要知道太后召见了谁,谈了些什么?” 俞筱晚执着地问,“若陛下有心要查,能查得到么?” 君逸之含笑地道:“不是有句老话道: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么?若有心要查,就派人盯着慈宁宫,一次两次查不到,总有能查到的时候。” 俞筱晚笑问道:“那可不可以安排呢?比如说……我也不懂啦,就是让朝中发生一点大事,让太后必须跟自己的人商议的,然后,这样就好抓一些吧?” 君逸之想了想,“这是当然。……只是没有这个必要啊,发现了又能如何?太后现在商议的事情,多半对陛下是有利的,太后必定会说,她是为了陛下巩固朝廷的势力,免得被皇叔夺了权,陛下现在年纪这么小,她不看顾着怎么行。太后一片慈母心,陛下难道还能同太后争辩么?不让她再管朝政么?现在陛下自己都不能管朝政,只能每日在内阁听政,太后出手相助,至少目前对陛下只有好处。” 俞筱晚想了想,觉得似乎是这么回事,可她并不是想知道太后要商议什么,要怎么对付摄政王和陛下在朝中的势力,她就是单纯地想扇太后几耳光,打击一下太后的嚣张气焰,手伸得这么长,她怀个孩子妨碍到太后了么?莫非还是不死心,想安排谁嫁给逸之?若真是这个打算,就别怪她无情了。 俞筱晚鬼鬼地一笑,伸出食指朝君逸之勾了勾,君逸之听话地将头俯下来,两只漂亮的凤目亮晶晶的,他还以为晚儿想吻他呢,丰润的双唇都嘟了出去,只等美人自动贴上来了。可惜俞筱晚暂时没想这个,只是附耳笑道:“她总是个女人吧?是个霜居的女人吧?应当有妇德要守吧?不管太后想商议什么事,可先帝没有赐予她垂帘听政的权利,她就只能老实当个寡妇。霜居之妇,最应当同外男隔开距离,以避嫌疑吧?” 太后敢毁她的婚姻,她就敢毁太后的名誉!管她是谁的娘! 君逸之狭长的凤目立即瞪得熘圆,指着俞筱晚笑得贼亮贼亮的眸子道:“你!你这个坏傢伙,你想毁了太后的声誉么?” 俞筱晚一脸纯真无辜的笑,“有何不可?其实太后现在商议的事情,或许是在帮陛下,但是她肯定也同时在培植自己的人手,商议得越多,势力越巩固,到时陛下想拔除,都怕伤到朝廷根本,还不如现在就将太后的手斩断。陛下这般英明睿智,必定能将太后的势力接掌过来,控制在掌心的。你说是不是?” 君逸之咯咯地笑道:“这是自然,嗯,让我想想,怎么说服陛下呢。” 皇宫可不是他们夫妻俩能伸得进手的地方,但是陛下这般有城府的人,肯定已经慢慢在后宫培植了不少人手,后宫可是陛下的家,是他休养生息的地方,若没几个自己的心腹,他哪天睡到半夜,被人抹了脖子可怎么办? 只是要说服陛下帮忙查太后与谁接触不难,难的是要成全晚儿的意思。太后若是妇德有亏,对陛下也极为不利,还会给先帝戴上一顶绿帽子。陛下可不见得愿意呢。 俞筱晚可一点也不担心,笑嘻嘻地亲了亲逸之,“相公最厉害了,我知道相公肯定有办法给我和腹中的孩儿出口气。” 说到他们的孩子,君逸之的眸光立即冷了几分,握了握晚儿的手,坚定地道:“你放心,就算陛下不同意,我也有办法让太后名誉扫地。不过是小范围的,让几个宗亲知晓就成了,但也足够她难受一阵子。……这样也好,兰家那边也快要开始收网了,就让她想帮帮不上,看着干着急。”他旋即又问,“舅母可来找过你?” 俞筱晚摇头道:“没有啊,只差人送过贺仪来。不过我让古洪兴他们按你说的做了,她应当直接去察看我的铺子了,等心里有了成算,才会来找我吧。” 君逸之“嗯”了一声,开始仔细琢磨着怎么说服陛下,陛下这个人,内心坚硬强大,可不是那么好打动的,必须有个十分拿得出手的理由,还不能让陛下知道他是为了给妻儿出气。 事实证明,小皇帝年纪不大,的确是十分睿智。隔了两天,君逸之等人去品墨斋见陛下之时,君逸之就侧面提及了此事。小皇帝挥手示意他别说,之后将君逸之单独留下问话,“你方才的意思,是想朕阻止太后再见外臣? 君逸之早想好了託词,忙恭敬地道:“是。臣前两年就禀报过陛下,曾有传言,陛下您并非先帝的骨血……” 小皇帝笑道:“此事不是已经查清了,是为了引紫衣卫出来的么?” 君逸之道:“虽则如此,可是普通的女子,都唯恐名声受损,但是太后却放出这类谣言,实在是……对先帝不敬。如今陛下年纪渐长,臣以为陛下英明、睿智、果决,是为一代明君,何不从太后手中接掌她的势力,一来可让太后颐养天年,二来可杜绝百姓悠悠众口。” 小皇帝蹙眉问道:“百姓们在说些什么?” 君逸之小心谨慎地道:“也非百姓,而是有人曾见宫门处深夜有人出入,官员们难免有所议论,毕竟陛下您如今还没有亲政,从来没有在夜间召见过大臣,因此怕大臣们想到旁的事上去。防患于未然,总是好的。” 小皇帝面色一沉,搁在膝上的双拳握了起来。 156.开光的木牌 好不容易说服了陛下,君逸之从伊人阁出来,不自禁地甩了一把额头的虚汗。 跟陛下谈话就是累,只因为陛下太聪明太锐利了,他不能刻意将自己的真实目的隐藏起来,陛下曾说过目前还需要太后的支持,因而不见得会去查太后私下召见大臣的事;若是坦言相告,又不能说得太深,谁都不会喜欢旁人指责自己的父母,况且陛下现在年纪尚幼,未经男女之事,这方面还想不到太深,可是过得几年呢?若是陛下回想起此事来,说不定会对他心存芥蒂 因而他要点到太后密召外臣会令先帝蒙羞,又不能说得太过直白,只能提点几句,最好个中厉害之处由陛下自己思考到,幸好,还有许多史料可用,史上yin。秽后宫的太后可不少,陛下纵使不懂情事,也是熟读史记的,最后终是松动了几分。 以君逸之对陛下的了解,之后陛下必定会有所行动。可惜他们不能亲临现场观看了,但总得找个人转述一下才好。君逸之想了想,便将主意打到了长孙芬的头上。 当然,现在不是去找长孙芬的时候,给太后吃点排头的事儿有了着落,君逸之心情无比轻松,想着去景丰楼买几样点心,看晚儿能不能吃。 此时已经华灯初上,景丰楼里宾客如云,君逸之是景丰楼的常客,甫一现身,小二立即殷勤地迎上来问候,君逸之点了几样以前俞筱晚爱吃的糕点,便慵懒地靠在柜檯上,等小二包好了糕点送过来。 君逸之相貌极为出众,衣着又十分华丽,不必介绍,在座的宾客都能猜出他是谁,一些平日里难得见到权贵的小百姓便开始悄悄打量,而认识的又交好的人则过来与他打招唿。刚送走了一位熟人,肖大勇冷不丁地出现在君逸之的对面,满脸关切之色地问道:“下官听内人说起过府上的事,不知郡王爷来此做甚?”
第229页 外男不方便问及旁人的女眷,肖大勇只能这样关心一下。君逸之也没瞒着,重重嘆了口气,实言相告,“内人食欲不振,小王想买些糕点回去,给她换换口味。” 肖大勇又表示了一下慰问,然后谈起了半个月之后的平南侯府静晟世子的大婚,静晟要娶曹中雅为妻,曹中雅是俞筱晚的亲表妹,静雯是曹中雅的小姑子,肖大勇与君逸之就成了拐着弯的姻亲。他今日就是特意来套交情的 君逸之并没显得高傲疏离,而是笑咪咪地接了话,三两句就跟肖大勇以兄弟相称了。谈不了几句,小二就将君逸之点好的糕点包装好了,拿了过来 君逸之让记在楚王府的帐上,提起那串纸包,就向肖大勇告辞,“得,今日不得闲,小王得先回府了,改天与肖兄弟把酒言欢。”说完掉头,又似乎想起了什么,回头跟肖大勇道:“小王听内人说,静雯又有了身子,还未及恭喜肖兄弟的,不过你这回可千万要注意,别让静雯再吃螃蟹了。” 肖大勇一怔,陪着笑装作不懂,“螃蟹不能吃么?内人她似乎没有吃过呢。” 君逸之诧异地一挑浓眉,“不可能吧?九月初的时候,我家老祖宗请了亲戚们去府中赏ju品蟹,静雯也去了呀,那一回内人嘴馋,就食用了一点螃蟹,结果自那回之后就一直孕吐个不停,我听说静雯也是从我府上回去之后就孕吐,连孩子也没了的。难道不是食用了螃蟹么?” 肖大勇心中一动,螃蟹大寒,孕妇不宜食用,这是静雯怀孕之初,宫里派来的稳婆和嬷嬷都告诫过的,肖大勇知道,静雯也知道,宴会上即使有螃蟹,应当也不会吃,而且九月楚王府请宴之时,静雯已经有了四个月的身孕,他府上早就往有亲戚关系、和平素关系较好的府上送了喜报,就算静雯想吃,楚王府的人也应当不会让她吃才对。 只是,不知君逸之此时提起是什么意思,肖大勇心中各种念头翻转个不停,佯作惊讶地道:“宝郡王妃是因为食用了螃蟹而孕吐的么?” 君逸之俊美非凡的脸上露出一丝疑惑之色,道:“旁人都只三个月内孕吐的,内人如今四个多月了,还在孕吐,实在是找不到原因,老祖宗推断着是因食用螃蟹所致。刚巧内人孕吐的时间与静雯的差不多,都是那日宴会之后开始的,我才提醒你一句。” 时间这样巧合,有某个念头在肖大勇的脑海里已经成形了,他心中万分恼怒,却不便在君逸之的面前表露出来,只敷衍着道:“我倒不知内人也用过螃蟹,回去问问她看。” 君逸之没再多理会,摆了摆手便扬长而去。 肖大勇眸光一寒,去席面上跟自己的几个同僚告了罪,迅速地结了帐,也出了景丰楼,翻身上马,疾驰回府。 回到府中,管家神态恭敬地上前请安,可是腰背挺得笔直,显而易见,实际上,管家内心里并没有多尊重肖大勇。 这也难怪,肖大勇自幼贫寒,又是寡母带大的,刚刚才凭着平南侯的关系升为五品军官,肖家哪有什么世仆?这处宅子虽然是肖大勇的官邸,但奴僕却都是从平南侯府调过来的,一开始肖大勇想自己买,可是被平南侯给制止了,想必也是为了就近监视他吧? 肖大勇心中冷笑,面上却显得平易近人,语调关切地问,“吴叔你的咳嗽好些了么?” 管家恭敬地回道:“多谢老爷关心,老奴用过大夫开的方子,已经好多了。” 肖大勇又问,“夫人休息了么?” 管家回道:“内宅的事,小的并不清楚,老爷您回后院就知道了。” 真的不知道么?肖大勇笑了笑,示意自己的亲兵将一个礼盒奉上,“这是我在景丰楼买的糕点,吴叔尝尝。” 管家接过来,道了谢。 肖大勇笑得愈发亲切,吴叔最爱吃红豆,这盒红豆糕一定会被他全部吃完,而且府中时常会用羊肝熬高汤做菜,这两种东西同食可不好哇,他不是要害吴叔,只是忘了提醒一下而已。 大步进了内宅,肖大勇并没急着去看静雯,而是先去给母亲请安。后宅里的正院是给静雯住的,谁让人家是郡主呢,品秩高啊,肖大勇的寡母就住在正院隔壁的院子里,肖大勇陪着母亲说了一会子话,才转身出来,却没从大门进入正院,而是纵身一跃,翻过围墙,潜到正房的窗下偷听。 肖大勇一回府,管家就差人告诉了静雯,她心里不住抱怨,与朋友吃酒为何不吃到半夜?静雯忙忙地吩咐抬热水进来沐浴,要赶在他给母亲请过安回正院之前就寝。 这会子静雯刚刚沐浴完,披散着湿发坐在短炕上,不住地催促身后的雨莺手脚麻利一点,“若是不能在他回来之前就寝,又要被他烦,你给我快点 雨莺手中绞干头髮的动作加快,嘴里顺着静雯的话道:“是啊,老爷说话就不如勉世孙简练。” 静雯冷冷一哼,“他给之勉提鞋也不配。”又催促雨燕送ju花茶来,多放些茶叶。 雨燕陪着小心道:“主子,您怀了身子,最好别喝ju花茶,会……” 静雯白眼一翻,“我正巴不得呢,要你去你就去,啰啰嗦嗦地干什么! 雨燕无奈,只得去泡茶。雨莺跟雨燕两人虽是从小一块儿服侍静雯的,可是静雯只抬了雨燕为姨娘,却没抬她,原本平等的两个人,一个忽然成了半个主子,雨莺心里怎不嫉妒,这会子忙趁势给主子上眼药,“雨燕是关心您呢,老爷不知道有多想要个孩子,雨燕当然希望您这胎能顺顺利利的。” 这话听得静雯勃然大怒,她的贴身丫头居然不知道她心里想些什么么?什么关心她,必定是钟情于那个无赖了,事事处处替那个无赖着想。她恨恨地道:“居然敢背叛我!” 当初为了不让肖大勇碰自己,静雯将自己身边的几个丫头都开了脸送给肖大勇,一开始肖大勇为了表示自己尊重爱怜嫡妻,怎么也不愿接受,可是静雯一意孤行,硬是给几个丫头开了脸,后来她怀了身子,的确是不能同床了,肖大勇又不是吃素的和尚,自然就半推半就地一一收用了。 静雯就不想一想,女人这一辈子靠的就是男人的疼爱、和儿子的出息,当通房和妾室的更是如此,既然已经是肖大勇的人了,她们还怎么可能与她一条心。 等雨燕端了一杯滚烫的ju花茶过来,静雯抬手就将杯子打翻,茶水溅了雨燕一手,滚烫的茶水瞬间钻入了棉袄内,烫着了皮肤。雨燕痛得不敢吱声,扑通一声跪下道:“奴婢该死。” 静雯指着雨燕大骂道:“我告诉你,若敢将我喝ju花茶、吃韭黄的事儿告诉姓肖的,看我不把你卖到窝子里去!” 雨燕哭着保证不会说,静雯才一脚将她踢开,“再去沏一杯来,要快。 雨燕忙爬起来,小跑着出了正房,才敢哭出来,抹着眼泪进茶水间。一路上小丫鬟们瞧见雨燕的模样,就知道郡主又发脾气了,谁敢跟上去表示同情,再加上天儿这么冷,都缩在正房的厅外当雕塑。 雨燕一个人跑进了茶水间,眼泪朦胧的拿出茶叶盒子和花茶盒子,按着主子的喜好配比着用量。冷不丁的,一个人从身后环住了雨燕的纤腰,柔声问道:“怎么了?受什么委曲了?” 雨燕一听就知道是老爷的声音,刚要张嘴请安,就被肖大勇捂了住樱桃小嘴,他用更为温柔地声音问,“燕儿受了什么委曲,怎么不跟为夫说?”大手也或轻或重地、带着节奏和力度地在雨燕的腰间,来回摩梭。 雨燕已是经过人事的,因是静雯的贴身大丫头,平日里最得肖大勇疼爱,这么一撩拨,她的小脸就慢慢红了。肖大勇乘机吻住她,将她吻得晕头涨脑的,眼见着火候差不多了,又追问了一次。这一回雨燕没瞒着,小声地告诉了肖大勇,然后极力表示,“奴婢会小心着用量,保住夫人腹中的孩子的 肖大勇柔情蜜意地道:“燕儿最是贴心,我自然是放心的。你也放心,等夫人生下嫡子之后,我就让你给我多生几个儿子。” 雨燕听得两颊生烟,心里却是止不住地高兴,已经跟了他,雨燕自然是希望能生儿防老的。 肖大勇又说了些动情的话,从怀里摸出一个小纸包,打开来,用小银勺舀了黄豆大那儿一点,放入茶水中,笑道:“这是安胎的药粉,你每回给夫人沏茶的时候,放这么多,她的胎儿就能保住了。” 雨燕知道老爷最想要个孩子,自然没有半分怀疑,顺从地接过纸包收藏好,在肖大勇的目送下,端着茶水进了正房。 这药粉的确是有保胎的作用,但这药粉里还掺和了一些别的东西,是可以让母体生产之时血崩的药物,只要用量少,太医也不会察觉。何况,静雯这么不想为他生孩子,会不会愿意让太医请平安脉,还二说呢。 肖大勇的眸光闪了几闪,脸上几乎要露出一丝狞笑了,静雯,我给君之勉提鞋也不配么?你不想给我生儿子么?那好,生完这个,你别想再生,也别想再下床去看你的之勉哥哥了。 说句实话,方才在窗外听到静雯嘴里说出这句话之时,肖大勇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双手,若不是因为他想要个血统高贵的儿子,他恨不能亲手将静雯给弄残了才好。 初云将窗户推开,一股寒风就直涌了进来,虽然屋内生了火龙,可初云仍是打了个寒颤。她忙到外间拿了一个火盆进来,放到短炕边上,小心地问道:“二少夫人觉得冷么?要不要奴婢将窗子关小一点?” 俞筱晚有气无力地摇了摇头,她刚刚才吐过,屋子里满是酸腥腐臭的气味,难受得紧,她宁可让寒风吹得两颊凝冰,也不要闻这种难闻的气味。 过得一盏茶之后,屋内的气味消散干净,初云和初雪忙将窗户都关上。芍药掀了门帘进来,向俞筱晚屈了屈膝道:“奴婢刚刚请孙小姐和曹小姐、兰小姐回去了。” 自上回贺氏说回去帮忙问有没有煌茅香的解药之后,就只让人传过一次讯来,说是比较麻烦,她的奶娘在想办法。这几天俞筱晚藉口身子不适,不愿见客,三位小姐不知实情,仍是每天过来问个安,都被芍药挡在外面,不给放进来。 芍药走到炕边,从炕几上的小食盒里拿出一颗话梅,餵俞筱晚吃下,才劝道:“勉世孙妃若是要写信回西南边疆去求药,可不知何时才能有回音呢。这么长的时候,您也不可能总是这样避而不见,不如听二少爷的,到别苑去静养一段时间?” 俞筱晚摇了摇头,固执地道:“不去,在这里挺好。若是去了别苑,只怕更危险。”
第230页 俞筱晚始终忘不了,当初摄政王妃送到别苑去待产的两位孺人,都中了暗算,一死一残,孩子都没有保住,因而她始终对别苑有种恐惧心理。 摄政王爷那么盼着孩子出生,怎么会没有防范,可是他的两位孺人却仍是中了暗算,以前俞筱晚以为是张君瑶所为,可是现在越想越觉得不是这么简单。张君瑶当初能吴丽绢下手的法子多隐蔽啊,别苑那边始终没找到证据,王府里也差一点就得逞了,若不是她走路之时不小心碰翻了那个花瓶,恐怕吴丽绢的孩子就保不住了,而且张君瑶还可以用同样的方法,去害摄政王妃。 先不说张君瑶怎么能买通别苑的下人,就算害两位孺人滑胎是药品的功劳,可那种催产药,听太医说,是极罕见的秘药,为何偏偏被张氏给寻到了?在天桥底下买的?俞筱晚现在手中的原始药品,多数是沈师兄帮她去天桥那儿弄来的,师兄说这,卖禁药是捞偏门,赚黑心银子的,不是特别相熟的人,人家根本不会卖给你。 只要一想到张长蔚是太后的人,俞筱晚就觉得这事儿只怕背后有太后的授意,那药恐怕是太后提供的,只是绕着法子让张氏得到罢了。否则的话,张氏想要什么药就能弄到什么药,恐怕早就将敏表哥和武氏给解决了。 虽然逸之说过,若她去别苑,他就陪着去。可是俞筱晚仍是觉得不保险,郡王出城的话,随身侍卫不能超过十六人,这点人手根本没法将那么大的别苑守得滴水不漏,带多了就是逾制。况且谁知道别苑里的下人,哪些被太后给收买了?太后能在摄政王的别苑里安插人手,难道不能在楚王府的别苑里安插人手么? 呆在楚王府里,好歹还知道要防着谁,总比到别苑里,连应该防着谁都不知。 芍药见劝不动二少夫人,也就不多劝了,安排退到一旁服侍着。 俞筱晚精神不济,小睡了一会儿,才醒过来,赵妈妈一脸喜气洋洋地进来,“回主子,勉世孙求见。” “快请!快请!”俞筱晚亦是一喜,让芍药扶着坐了起来,又吩咐初雪去请三位客居的小姐过来玩儿。 门帘一挑,贺氏带着一身寒气,旋风般地颳了进来,她在炕前细看了俞筱晚几眼,蹙了蹙眉道:“你的脸色很差嗳。” 俞筱晚苦笑,“有什么办法,吃不了东西。” 贺氏在炕边坐下,从怀里掏出一支拇指粗细的小竹管,递给俞筱晚道:“这是我奶娘配的药水,你想吐的时候,抹一点在鼻子下面,能缓一缓,也能暂且帮你保保胎儿,不过当不得解药用。我奶娘会配解药,只是少了两味药材,都是澜沧国的特产,我已经传书回去了,让我族人帮你去澜沧国买了来。”她歪着头想了想道:“这天儿太冷了,一来一回的恐怕要一个月。” 俞筱晚一怔,随即喜道:“这么快?” 她还以为至少两个月呢。 贺氏得意地道:“你当我是用飞鸽传书呢?不是,是用我从小训练的鹞鹰。那种药材是澜沧国的特产,不过边境的集市上应当会有卖,我让表哥买到了就用鹞鹰传回来,若不是这天儿太冷,它飞得会更快,半个多月就可以了。” 俞筱晚笑盈盈地道:“多谢了。” 贺氏笑嘻嘻地道:“不谢。” 俞筱晚示意芍药,芍药忙进了内室,拿出一个巴掌大小的精美荷包,俞筱晚接过来递给贺氏,“堂嫂,这是我亲手绣的包儿,给你装些小东西,别嫌弃。” 贺氏接过荷包一瞧,见荷包上的绣样儿是石榴蝙蝠图,喻意多子多孙,针脚缜密细腻,绣功也极为精湛,心里立时就喜欢了,大大方方地道:“真好看,我喜欢。”又问,“戴着这个,是不是会早生贵子?” 屋子里的丫鬟们都掩嘴轻笑了起来,贺氏也不觉得恼,只目光灼灼地看向俞筱晚。俞筱晚笑道:“堂嫂自然会早生贵子的。” 上回贺氏来的时候,就好奇地问过为什么俞筱晚盖的小被上,绣的全是石榴、花生、红枣之类的物品,听说这样是为了求子之后,她就露出过羡慕的神色,俞筱晚特意绣了这个石榴纹的荷包给她,果然正中贺氏的心意。 贺氏极为难得地红了红脸,又欢喜起来,忙将荷包别在腰间,换下了原来的那个,兴高采烈地道:“我就想早些给之勉生个孩子,正用得上,谢谢你啊。” 这种话她倒是不怕说的,只是屋子里的丫鬟都是没成亲的,一个个臊得红了脸,手脚都不知道要怎么放才好。不过人的感情是种很微妙的东西,以前她们觉得这位世孙妃有些粗鄙,口无遮拦,这会子却因为她对主子好,就觉得她是直率可爱了。 俞筱晚趁她欢喜,就提出要求道:“一会儿堂嫂若是闻出了煌茅香的出处,私下告诉我好不好?” 贺氏奇怪地看了她一眼,随即露出瞭然地神色,点头应承道:“好的。 俞筱晚舒了口气,总算贺氏不是“单纯”到蠢的那种人。 两妯娌说了几句家常,孙小姐和曹小姐、兰小姐就到了。三人进得门来,先在屏风外散了散寒气,才绕到短炕处,福了礼后,笑盈盈地问道:“二少夫人身子好些了么?方才我们过来的时候,芍药姐姐还说您睡着呢。” 俞筱晚跟她们客套着:“是好些了,只是贪睡了一点。” 三人又给贺氏见了礼,才坐下与俞筱晚寒暄,贺氏一直用古怪的眼神时不时打量曹中妍,直瞧得曹中妍心里有些发毛,硬着头皮问道:“不知……勉世孙妃有何指教?” 贺氏笑嘻嘻地道:“没啊,我就是觉得你生得漂亮。”她顿了顿道:“你这个金项圈好漂亮啊,能给我看看么?” 曹中妍忙从脖子上将项圈取下来,双手呈给贺氏道:“其实没什么特别的,这个项圈的样式是湖北一带流行的,可能京城中不多见吧。” 贺氏拿在手里,随意看了两眼,就还给了她,脸上有些疑惑,目光盯了曹中妍的脖子几眼。俞筱晚看在眼中,多半猜到了,便打圆场道:“难得凑到一处儿,不如由我做东,请大家吃上一顿,一会儿我让相公叫上大哥,怎么样?” 三位小姐一听琰世子会来,忙忙地找藉口拒绝,越是紧要关头,越要显得矜持,不能上赶着往上巴结,自己是来应聘世子妃的,又不是为了来当妾的。 俞筱晚却故作不允,还让芍药差个人去前面通知一声,告诉二少爷,回来后先去请琰世子。 三位小姐一听便坐不住了,忙各寻了藉口,起身告辞。 俞筱晚只好显出几分失望地道:“那好吧,下回有机会再说吧。” 送走了三位娇客,俞筱晚将小丫鬟们都打发了出去,屋内只留下心腹之人,这才问道:“堂嫂,你刚才闻到煌茅香了么?” 贺氏十分肯定地道:“是你那个表妹身上有煌茅香的味道,从脖子那儿出来的,可是那个项圈上没有。哦,我忘了跟你说了,我奶娘说,如果将些吸味的东西放在煌茅香上熏上半个月,就能存住煌茅香的味道,越是吸味的东西,熏得越久,存得越久。” 俞筱晚点了点头,笑着道了谢。贺氏见她精神不是太好的样子,也没留饭,告辞走了。 俞筱晚独自想了一想,歇了午后,让人请了曹中妍过来。 曹中妍不知表姐找自己何事,只是见表姐用一种莫名深沉的眼神看着自己,心里就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惊惶感,半晌后,才硬着头皮问道:“表姐……是不舒服么?” 俞筱晚莞尔一笑,“不是,只是觉得,妍儿生得真的很漂亮。” 一天之内两个人用古怪的目光看她,然后都是夸她生得漂亮,曹中妍再笨也知道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了,急忙忙地问道:“表姐,若是……妍儿做错了什么事,还请表姐明示,妍儿一定改正。” 这样胆小的性子,怎么可能当太后的喉舌?俞筱晚摇了摇头,轻声问道:“九月初时,府里开宴的时候,听说你后来与几位君小姐和静雯郡主坐在一处说过话儿?” 因为当时小姐们不喜丫鬟们跟在身后,因此王府的丫鬟们只看到几位小姐坐在一处聊得很开心,倒没见到静雯送礼的情形。 曹中妍忙点了点头,“是啊,静雯郡主挺和气的,还向我和孙小姐道了歉,送了我们东西呢。” 俞筱晚心中一动,笑盈盈地问,“哦,这样啊,她送了你什么?” 曹中妍从衣领子里将贴身戴着的那块木雕佛像拿出来,给俞筱晚看了看,笑着道:“听说还是潭柘寺的方丈大师开的光呢。” 俞筱晚远远了打量一眼,就断定必定是这个东西!木块最是吸水吸味的,何况还是沉香木,气味本来就与煌茅香相近,若不是十分懂的当地居民,恐怕都会被矇骗了去。 芍药忙拿了竹管出来,俞筱晚打开塞儿,用指尖顶着竹管的口子,沾了些药水,再抹到鼻下。俞筱晚悄悄递了个眼色给芍药,芍药便故作欣赏地仔细看了那块小木牌几眼,跟俞筱晚道:“若是二少爷也去帮二少夫人您求块这样开过光的木牌就好了。” 俞筱晚笑嗔了芍药一眼,“少混说,潭柘寺的住持大师可不是随意能请得动的,说出去只会让二爷为难。” 曹中妍一听,忙将牌子摘了下来,递给俞筱晚道:“表姐若是用得着,我就送给你吧。也是我不想事儿,表姐现在身子这么差,我早就应当让您戴着这块木牌的,佛祖才会保佑您吶。” 俞筱晚也没推辞,笑着示意芍药接过,嘴里说道:“那就多谢表妹了。 芍药拿了牌子,却不给俞筱晚戴上,而是道:“奴婢听说,开过光的物品都是有灵性的,会跟主人,这牌子之前静雯郡主戴过,表小姐也戴过,不如先放到神龛上供上几日,再给二少夫人戴上?” 俞筱晚便道:“你既懂这个,就由你安排吧。” 曹中妍自然是没什么异议的,又跟俞筱晚说起了闲话,俞筱晚听说静雯还送给孙小姐一支珍珠簪子时,不由得想道:堂嫂可没说孙小姐戴的簪子上有煌茅香,莫非是太后故意如此,一真一假迷惑人?还是说孙小姐那只簪子上,另有药物? 俞筱晚边与曹中妍闲聊,边转着心思,最后还是决定教导曹中妍几句,“妍儿心地单纯,是极好的,不过呢,以后陌生人送的东西,不要随便接着,更不要随身戴着。”笑了笑又道:“我不是说静雯郡主送的东西不好,而是说,这是个常识。”
第231页 曹中妍也不是没想法的人,自然知道表姐这是意有所指,暗暗心惊,只记得点头,不敢多问。 俞筱晚也没往深里说,这事还得先盖着,免得太后知道一计不成,又生一计。这会子她无比希望小皇帝能快点行动,将太后给关起来,不要再放出来害人了。 157.百口莫辩 君逸之惯常性提早一点下衙,这个提早一点,也就是他在衙门里用过午膳,然后歇小半个时辰的午,让随从跟顺天府尹交待一声,便打道回府,若午膳是在府中用的,那下午一般就直接不去衙门了。 回到府中,君逸之就感觉到赵妈妈、芍药她们都是一脸掩饰不住的喜悦,心里就升起了些许期盼,笑问道:“可是堂嫂来过?” 芍药屈了屈膝,回道:“回二少爷的话,正是呢,勉世孙妃上午来看望了二少夫人。” 君逸之听罢,兴沖沖地扎了帘子进暖阁,先换了身干慡暖和的常衣,再挤到炕上搂着晚儿问,“怎么样?堂嫂是不是带了解药过来了?” 俞筱晚摇头笑道:“没呢,她说还差两味药材,已经传讯回去,让她的族人送过来了。最多一个月吧。” 君逸之听着眉头大蹙,“还要一个月?那这一个月怎么办?还是住到别苑去吧。” 俞筱晚笑推辞道:“我已经将东西找出来了,让芍药收好了,现在只要保着,不会有事的。堂嫂的奶娘已经给我配了些药水,能缓和保胎,不必住到别苑去啊。” 为这事两人不知讨论过多少次了,俞筱晚总不愿意挪窝,君逸之听了她的理由,也不敢拍着胸脯保证,别苑就一定比楚王府安全,没办法的事。不过听说有了能保胎的药水,他这才开心了些,“若有了保胎的药水,那还算好。对了,你说东西找出来了,是谁拿进来的,你告诉我。” 他的表情十分严肃,往常流光异彩的凤目里,迸she出冰凉的寒光,仿佛要将那人给生吞活剥了似的。 俞筱晚忙安抚地握住他的手,一五一十地细述了一番:“……所以啦,妍儿只是被人利用了。”说着又嘆了口气,“太后实在是太厉害了。” 先是让人将孙琪和曹中妍两人引到陶然亭,然后再让静雯语出不屑,贬低她二人的出身,将众人的视线引到世子妃的人选上去。至少在当时,俞筱晚和君逸之等人都认为静雯的目的,是抬高兰小姐的身份,而且当时独独没有引兰小姐去陶然亭,显得兰小姐格外矜持端庄,使得这结论看起来就更加合情合理。 谁知道,这一切的一切,不过是为了让后来静雯送首饰给孙曹二人,更显得合乎情理罢了。 若是一开始静雯就送礼给孙琪和曹中妍二人,先不说她二人会不会收下,就算是收下了,恐怕楚王府的人也会暗着告诫几句,不让她俩将首饰戴出来。因为实在是太不合情理了,哪有平辈初次见面送见面礼的?这见面礼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有问题。 可是有了前面的一番波折,这首饰就送得自然合理了。 一名高贵的郡主,发觉自己以出身来评判一个人,显得浅薄了,为了表示歉意,也同时为了不让这两位日后可能会成为楚王世子妃的女子,对她心存芥蒂,便赠送一份首饰作为赔礼。孙曹二人就算想拒绝,似乎也不好意思,好象是她俩小心眼地不愿意原谅静雯似的。 更为重要的是,这两样首饰是从静雯自己身上摘下来的,将所有人的目光都转移了,几乎就没人想到,这首饰会有什么问题。 俞筱晚一面分析给君逸之听,一面嘆息,“太后的心思真是缜密,难怪你们都忘了她是女人,而将她当成了一个对手。”明知后宫里深夜有外臣出入,也没人想过太后的品性有什么问题,想的都是太后是不是又在策划什么,要如何应对之类。 君逸之蹙着眉头问,“孙小姐的那只簪子,你问过没?” 俞筱晚道:“我还没问,到底不熟。” 今日问曹中妍的时候,若不是俞筱晚直觉曹中妍并不知情,她也不会那样直截了当地问曹中妍,而是会採取迂迴的方式,问得隐讳,得出真相的时间,自然就会长一些。不过俞筱晚也怀疑太后在孙小姐的那只簪子上作了手脚,只是现在不想打糙惊蛇,得找个合适的藉口,才能将孙小姐的簪子给拿来,而且俞筱晚如今怀了身孕,她到底不敢接触可能有毒的物品,还得找个懂用毒的人来才行。 “也不知智能大师云游,什么时候会回京。” 君逸之想了想道:“我派人去潭柘寺留了话,他若是回了京,应当会传讯给我,不过这可难说,他不是俗家人,不一定会在新年之前赶回来。” 俞筱晚想着,贺氏只怕是会用毒的,而听贺氏的口气,她的奶娘更加厉害,就是不知道请她们来帮忙,会不会惊动太后。贺氏是西南侯的嫡长女,多少娇纵了些,脾气直率,交往时自然是好的,可是就怕她藏不住话,不是故意要说,而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被人给套了出去。倒是那个奶娘……俞筱晚笑道:“不如明日我请堂嫂过来一趟,我私下跟她的奶娘说说话,看看有没有办法。” 君逸之自然知道晚儿的用意,便笑道:“那好,我也请勉堂兄一起,正式一点,堂嫂带的人才会多一点。” 这样才不会让旁人察觉出不妥来,因为之前几次,贺氏都只带了几个丫鬟出来,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奶娘总没跟着。 谈完正事,君逸之亲昵地用鼻尖在晚儿的小脸上蹭了蹭道:“我也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我让小姑姑请长孙芬住到宫里去了。” 俞筱晚不解地问,“这算是什么好消息呀。” 君逸之鬼鬼地一笑,“你说呢?陛下应当是想要行动了,今日让连御史上书,说河北道修河堤的款项,有些不明去向,恳请朝廷派人去彻查帐目。河北道的水利工程,一直是工部的黄大人在办,他是太后的人,不论是否真有其事,太后都不会坐视不理的,必定会要寻人入宫商议。这么好的戏,我多想亲自去看看,可惜要在家中陪你。所以才让小姑姑请了长孙芬入宫,让长孙芬瞧好了热闹,说给我们听。” 俞筱晚回眸瞅着君逸之笑道:“你真不打算进宫看热闹?” 以逸之的武功,若是不惹事,悄悄进宫一趟,是完全没问题的,不会有人发觉。 君逸之呵呵一笑,亲了亲晚儿的小脸道:“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我自然要去瞧一瞧热闹的,只是,毕竟太后是陛下的母后嘛,我是怕陛下心软,所以让芬儿跟小姑姑去当个见证。” 俞筱晚想了想道:“不会给长孙姑娘带来什么麻烦吧?” 君逸之摇头笑道:“不会,芬儿时常跟陛下见面的,关系很不错,再者陛下也不是那种心胸狭窄之人,你放心好了。” 君逸之说完正事,又开始胡闹了,一面抚着晚儿的肚子,一面念念有词,“乖儿子,好儿子,乖乖呆在娘亲的肚子里啊,不要跑出来玩,日后等你出生了,爹爹会带你出去玩的。” 俞筱晚听着,就咯咯地笑了起来,“等他出生你就带他出去玩么?他哪分得清天南地北,得等他再大一点嘛。” 君逸之做了个“嘘”的动作,压低了声音道:“我不就是哄哄他。” 俞筱晚笑得在他怀里打滚,难得的精神好。 小夫妻俩笑闹了一阵子,俞筱晚又有些不适,君逸之忙扬声道:“来人,拿痰盂来。” 芍药忙领着几个二等丫头进了暖阁,这一回俞筱晚没吐多少,没以往那般难受,含了颗话梅在嘴里,笑嘻嘻地道:“看起来那药水挺不错的。” 君逸之蹙着眉道:“可惜是治标不治本。只盼着堂嫂那边能快一点。”他撇了撇嘴道:“那是什么鹰,居然怕冷,真是没用。” 俞筱晚嗔了他一眼,“这话可别在堂嫂面前说。”贺氏是小孩子心性,怕不得跟逸之吵起来。 君逸之笑了笑道:“我自然知道。” 芍药等气味散得差不多了,便将门帘放下,窗户关上,跟在后头凑趣道:“幸亏上回勉世孙妃是上午来的,不然恐怕二少夫人还要受很多罪呢。” 俞筱晚也笑道:“可不是,这就叫赶巧了。” 君逸之挑了挑眉,“这话怎么的啊。” 芍药笑道:“孕妇一般都是早晨和上午吐啊,下午不怎么吐的,以前勉世孙妃都是下晌来,二少夫人没在她面前吐过,也没跟曹小姐打过照面的。 君逸之“哦”了一声,俞筱晚听了这话,心头却是一凛,她居然漏了这个!孕妇的确是早晨吐得多,所以上午她大吐特吐,下午却不怎么吐,蔡嬷嬷和赵妈妈她们都不觉得奇怪。可是现在一想,她之所以会上午吐得凶,恐怕是因为曹中妍都是上午来的缘故。……太后居然连这个都算到了,可是这也得府中有人安排着,不然她们三个也不可能每天都是上午来。 俞筱晚只提了一句,“那是因为妍儿她们都上午来的。” 君逸之立即就明白了,他腾地一下站起来,俞筱晚吓了一跳,忙拉着他的衣袖问,“你要干什么去。” 君逸之朝她安抚地笑笑,“我去查查客院的事,你放心,我不会惊动任何人,只是觉得,有些人必须得受点教训才是。” 君逸之出门之后,便招了从文等人去查一下客院那边的情况,自己则去往春晖院,想与老祖宗谈一谈,希望老祖宗能快点大嫂的人选定下来,先将人送回去,免得再生事端。 这会子楚王爷正在春晖院里跟楚太妃请安。楚王爷是为了朝堂之上御史们弹劾工部侍郎黄大人一事,而来找老祖宗商量的。工部有尚书,但是内阁的几位大臣,每人都分管了一项细务,楚王爷负责的就是工部,这次的事虽说弹劾的是黄大人,可是他和工部尚书身为直接主管,也多少会要负一点责任。 楚王爷别的不怕,就怕火烧到自己身上来,“孩儿这段时间忙于庶务,没有仔细核过工部递上来的帐目了,不知黄大人到底是如果贪墨的银子,可别上面有孩儿的签名才好。……孩儿有时一忙起来,看不细緻签字也是有的 楚太妃蹙了蹙眉道:“既然内阁已经决定开始查帐了,你就先放宽心,让他们查着,你不是工部尚书,只是督管工部,就算让你签名,也是签在覆核一项上,不会与你有多少关系。倒是玮之和皓之他们两个,有没有什么让人钻空子的地方,速让他们自查一下,他俩的职务是你推荐去的,若是出了纰漏,就会着落到你的头上。”
第232页 楚王爷忙忙地应道:“还是母妃顾虑得周到,一会儿孩儿就将两个侄儿叫来商议一下。” 楚太妃“嗯”了一声,“你也不必太担心,查黄大人……我想多半是摄政王与太后叫板上了,应当不会连累到你这儿。” 正说着,门外的丫鬟通报二少爷过来请安,两人就都止了话题。 君逸之见父王也在,倒不好再说了,只得坐在一旁听着。 楚太妃先问了逸之一下晚儿的身子状况,这才与王爷继续谈起另一个的话题,商量世子妃人选之事。 不能再拖了,眼瞧着要进腊月了,总不能将客人留到过年,楚太妃的意思,是选孙小姐为正妃,兰淑蓉和曹中妍为侧室。因为君琰之现在只是世子,只有一个正妃的名额,侧妃和庶妃得等他继承了王位之后,才能上表请封 君逸之在一旁听得眼睛一睁,诧异地道:“老祖宗,您打算一下子给大哥选三个啊?” 楚太妃笑盈盈地看着乖孙道:“怎么?不行么?孙小姐举止大方、沉稳贞静、端庄淑雅,为正妃是最合适的,曹小姐是你大哥自己选的,我也挺喜欢这个孩子,只是她个性柔弱了些,是不适合为正妃的,淑蓉丫头么,对孙小姐倒是十分服气的……”楚太妃笑了笑,“选一个兰家的姑娘,对楚王府只有好处。” 意思就是,太后总是会想塞人进来的,不如就将太后挑出的这个兰淑蓉给娶进府来,反正经过她的观察,孙琪能压制得住兰淑蓉。 “呃……也不是……”君逸之挠了挠头髮,实在是不知道要怎么跟老祖宗说,大哥留曹中妍,并不是那个意思,而是别的意思,只不过现在曹家倒了,一时不方便送她回去而已。 想了半晌,君逸之总算是想到了一点,“婚姻大事虽是父母之言,可是老祖宗您素来宽厚仁慈,还是先问一问大哥的意思吧,毕竟是他要跟未来大嫂过一生的。” 楚太妃笑道:“我当然要问琰之的意思,已经让人去请琰之了,只不过先跟你父王商量一下,看你父王可有异议。” 楚王爷忙恭敬地表示,“孩儿一切听母妃的。” 儿子如此孝顺,楚太妃心满意足地微微一笑,随即又缓声教导道:“王爷已经是一朝之重臣了,万事必须心中有丘壑,王爷是琰之是父亲,孙儿媳妇的人选,本当由王爷和媳妇来拿主意才是,我只是看着王爷日理万机,才在一旁帮着掌掌眼。” 楚太妃是觉得儿子太过老实懦弱了,朝中的许多大事,还要来问她的意思,万一哪天自己两腿一蹬,他要如何是好?倒是两个孙儿琰之和逸之,她是一点也不担心的,只盼着他俩能早日为她添几个曾孙,让她享享四代同堂的天伦之乐罢了。 说话间君琰之便到了,楚太妃将自己的打算跟琰之说了,也将君琰之吓了一跳,有些怔然地道:“不用这么多吧?”他顿了顿,组织了一下语言,笑着道:“老祖宗疼惜孙儿,孙儿是知道的,不过也不用急于一时,反正到腊月还有小半个月,咱们可以再看看。孙儿是觉得,一下子就将正室侧室都娶回来了,吵吵闹闹的,其实并不利于家宅安宁。” 说着朝弟弟递了个眼神,要逸之帮自己说几句话。 楚太妃对此持不同意见,“我倒是觉得同时娶回家来,让她们早些知道自己的身份,当正妃的不要想着独宠,当侧室的明确自己的身份,万事不要妄图越过正室去,才是利于家宅安宁的。”顿了顿,她睇了君逸之一眼,笑着补充道:“琰之,你必须要知道,你与逸之不同,你是必须有子嗣的。” 这话里的意思,就是君琰之必须有儿子,而且君逸之就不一定,换种说法就是,若是晚儿生的是女儿,她也不会逼着逸之纳妾。 君逸之刚张开的唇,立即又合上了,十分歉意地看了哥哥一眼,不能怪他没义气,老祖宗说刚才那句话,一是让他安心,表明不会给他们小夫妻添堵;二是警告他,若是他现在帮大哥说话,老祖宗就会转而拿子嗣之事来逼他。……晚儿是他的妻子,是他要一生呵护的人,他总得先顾及晚儿的利益,而且他相信大哥若是不想,自有本事拒绝。是吧?是吧? 君琰之差点没被这个不讲兄弟情的弟弟给气得七窍生烟,狠狠地瞪了逸之一眼,垂着头想了想,才抬头道:“即便如此,一正一侧也足够了,人多了孙儿也难以应付。老祖宗是看透世情的人,应当知道女人间的小心思才是 楚太妃其实也没真想让孙儿一下子娶那么多,不过是先漫天要价,才好讨价还价,当下便顺着这话道:“若是如此,就再看一看吧,曹小姐和兰小姐,最终选谁。” 君逸之仔细盯了大哥一眼,总觉得大哥说一正一侧的时候,心里似乎已经定了人选。只是……罢了,关他什么事呢。 谈完了此事,一家人又闲聊了一会儿,楚王爷还有些公务要与幕僚们谈一谈,便与母妃告辞,君逸之担心晚儿,也跟在父王身后出了院子。 楚王爷难得与儿子并肩漫步,和气地问起二儿媳妇的状况,“可曾好了些?” 君逸之道:“还是原来那个样子。” 楚王爷不由得摇头嘆气,“怎么这么辛苦,想当年你母妃生你大哥的时候,不知多轻松,后来怀你就辛苦了些。”顿了顿,淡淡地道了句,“有空去给你母妃请个安。” 他也知道这兄弟两对妻子避而不见的事,只是在他看来,有自己教训妻子就足够了,儿子们没必要掺和。 君逸之只“哦”了一声,没说去不去。 楚王爷忍不住想教训他两句,可是一瞧见逸之轻佻地斜着眼、挑着眉,一副随你怎么说、我该怎么办就怎么办的无赖样子,顿时又泄了气。这两个儿子似乎都不是他能左右的,老二直接就跟他唱反调,老大看着孝顺听话,其实心里头主意坚定得很,阳奉阴违的把戏没少玩。 罢了罢了,反正老妻是个少教训的,这会子似乎还没完全相通,冷冷她也好。 君逸之向父王告辞之后,正要折回梦海阁,冷不妨君琰之从后赶上,用力拍了他一记,恶狠狠地道:“看我为难很高兴?” 君逸之立即喊冤,“哪里啊,我只是觉得,大哥你自己也有心要娶一个侧妃的,何必跟老祖宗过不去呢,不就是多一个兰淑蓉么?” 君琰之瞪了他一眼,“滑头。”却没反驳。 为了弥补,君逸之十分主动地从怀里掏出一叠纸,交给大哥,“这是那个姓方的举子的资料,已经入京了,现在寄居在城外的大安寺内。” 君琰之皱了皱眉道:“怎么不住在大寺庙里?” 京城内外的寺庙,都会给入京赶考的举子们提供住宿的服务,大寺庙香火鼎盛,对寒贫的举子,多半是免费供给食宿的,但大安寺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寺庙,是不提供免费食宿的。当然,免费的吃食和住宿环境,自然都比不上交费的,但总归是比住客栈要便宜。只是,听说这个叫方智的举子,家中很是清寒,难道能交给庙里食奉么? 君逸之翻开那叠纸张的其中一页,指着一行字道:“他考中举人之后,就有家乡的富户资助,自然不用去大寺庙里借用免费的食宿了。” 君琰之的眸中流光暗暗划过,君逸之两眼流露出几分好奇之色,“大哥你打算干什么?” “什么也不干。”君琰之说完,收起资料,扬长而去。 君逸之嘿嘿笑了两声,一脸打歪主意的样子,还说他什么也不干,我会相信才怪了。 君逸之眼珠一转,笑着拍了拍从文的肩问,“从文,你说我大哥他会怎么办?” 从文一脸无辜的表情:“主子啊,小的怎么会知道世子爷想干什么?小的连您们在说什么都没听懂呢。” 君逸之非常有耐心地解说道:“是这样,我大哥应该是看上一个小姑娘了,不过这个小姑娘呢,有个意中人,现在这个意中人来了京城,你说我大哥他会干什么?嗯?说出来给爷听听,说得对了,爷给你许门好亲事。” 从文非常无奈地翻了一个白眼,才缓缓地道:“小的是不知道世子爷想干什么啦,不过若是换成小的,就会想办法设个局,让这个小姑娘认为她的意中人喜欢上了别人,然后……” 话没说完,就被君逸之一巴掌拍在脑门上,“卑鄙、无耻、下流!我大哥才不是你这种无赖呢。” 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从文揉了揉脑门子,心里头报怨道:我不想说,非要我说,说了又要骂。再者说了,这个主意卑鄙吗?卑鄙吗?我怎么不觉得?要是初云喜欢上了别人,我肯定要用这一招的。……等等,要是世子爷真的用这一招的话,我能不能求二少爷给我指婚吶? 且不说从文如何打着自己的小算盘,只说君逸之派了平安等人查了客院的情况之后,知道府中有几名丫鬟,与几位客人的丫鬟交往比较密切,出主意让三位小姐每天上午去梦海阁的,就是其中两人,一个是金沙,一个是周侧妃院子里的一名二等丫鬟,叫小英的。 蔡嬷嬷很快就将小英的家世给调查清楚了,“是王府的家生子,平日里不算是周侧妃面前得脸的,每日没住在春蓼院内,落琐前回后巷自己家里的。性子比较老实,在春蓼院里,跟大小丫鬟们处得都不错,跟马姨娘、章姨娘的丫鬟们也处得不错,没什么特别交好的。” 大概是同为侧室之故,周侧妃与楚王爷的两位侍妾走得比较近,三人时常串门子,丫鬟们自然就交好了。 君逸之笑了笑,从怀里掏出一个金锭,交给蔡嬷嬷,“让平安瞅准时候放到后院的路上。” 蔡嬷嬷接过金锭,福了福出去了。俞筱晚笑问道:“这是要干什么?一个金锭要将小英抓起来么?” 君逸之笑道:“给周侧妃一个教训,她要培养一个伶俐的丫鬟也不容易,少一个是一个。” 用过晚膳,天色已经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了,还下起了鹅毛大雪。小英将手头的事儿忙完,将茶水房几个小火炉加了煤球,铜壶添上新水,搁在小炉上,跟接班的丫鬟交待了一声,便撑起雨伞,提了灯笼,跟管事嬷嬷打了声招唿,回自己家去。 快走到西角门的时候,路旁糙丛子里忽地闪现一道金光,小英忙将手中的灯笼移过去,只见雪地里露出一角金黄色的东西,小英心中一动,忙蹲下用手拨开旁边的雪,露出一只小金元宝。
第233页 肯定是方才灯笼的光照在金锭上,让金锭闪了一下光。 小英心头暗喜,忙四下看看,见无人路过,忙将金元宝捡起来,收到腰间的荷包里,想了想,觉得不保险,就忍着寒冷,从领口塞到内衣里,她在那处fèng了个口袋,用来放些贴身的金贵物品。这么一锭金子,足有五六两重,足够她打一套金头面了又多了一套压箱的嫁妆。 小英喜滋滋地来到西角门,将腰牌摘下来递给看守的婆子,记录下出院子的时辰,婆子又将腰牌还给她。手续办完,小英正要出院门,冷不丁地身后有人唤道:“且慢,问你个事。” 小英顿足回首,见侍卫总领齐正山带了五六个侍卫走过来。小英只当是日常的巡逻询问,便笑嘻嘻地朝齐正山福了福,“齐总领安,下了雪还这么辛苦地巡逻呀。” 伸手不打笑脸人,齐正山也回了小英一笑,“职责所在,有什么办法,别说下雪了,就是雪崩也得巡逻呀。例行公事,让这婆子给你搜搜身。” 小英小怔了一下,随即又镇定地张开双臂,胳肢窝却有意识地夹着,因为那锭金元宝就放在胳肢窝下。 那个婆子上下搜了一遍,朝齐正山笑道:“回总领的话,没有什么特别的。” 齐正山拿剑鞘隔空指了指小英的腋下,“这里没搜到。” 小英心头一紧,那个婆子又上前来,这回不容她再夹着胳膊,那么一团东西,自然是搜了出来。 齐正山将脸一板,“这是什么!你一个二等丫头,哪里来的这么大的金元宝?” 小英忙上前一步,悄悄塞了一块银子给齐正山,这是她今日才得的赏赐,陪着笑脸道:“齐总领,这是个误会,是婢子刚才在路上捡到的,本该交回给主子处置,只是快要落琐了,天儿又冷又黑,婢子才打算明日再交给主子。” 齐正山却用力一推,将那锭银子推了回去,冷着脸道:“你这是偷盗,这事儿我可作不了主,你自己去跟老祖宗解释吧。” 小英顿时就急得哭了出来,想求齐正山网开一面,可是齐正山已经一挥手,让侍卫们押着她,大步朝春晖院而去了。 楚太妃用过晚膳,君逸之就跑来见她,将晚儿调查到的事儿说与老祖宗听,楚太妃心头大怒,一巴掌拍在小几上,“太后到底想干什么!” 君逸之忙帮老祖宗顺背,小声地道:“晚儿说,她觉得太后并不仅仅是想让她小产而已,她说她觉得太后还在试探着什么。” 楚太妃瞅着君逸之问,“怎么说?” 君逸之道:“晚儿分析的,孙儿也觉得有道理。她说太后明明这么有手段,可是上回贺七小姐的事,却留了许多痕迹,似乎就是在等咱们去查似的。而这件事也是如此,明明安排得天衣无fèng的,却又让静雯再来王府,难道不怕咱们产生什么联想么?晚儿说,她觉得是太后认为那种煌茅香,太后认为咱们无药可解,所以故意让静雯来,让咱们心中生疑的。” 楚太妃皱眉想了会子,缓缓点头道:“的确是有这个感觉。”与摸不着头脑的孙儿和孙儿媳妇不同,楚太妃大约知道是怎么回事,“太后还是不放心楚王府啊,这是在试探咱们府中的虚实呢。” 正讨论着,就听得丫鬟们通报导:“老祖宗,齐总领求见,说他抓到了一个贼。” 楚太妃眉头一蹙,君逸之却是一喜,附耳小声嘀咕了几句,楚太妃好气又好笑地嗔道:“胡闹。” 待楚太妃允了,齐正山便押了小英进来,小英自然是要辩白一通,可是她明明藏得那么隐密,又没在搜身之时主动说出来,怎么也掩盖不了她想贪下金元宝的事实。 不多时,她的主子周侧妃就被请过来了,弄清事情的原委之后,周侧妃立即扑通一声跪下,诚惶诚恐地道:“是妾身管束无方,才让院中的丫鬟犯下错处,还请太妃将这个丫鬟好生教导。” 君逸之嗤笑道:“周侧妃倒是说得轻巧,楚王府有多少奴婢?每一个都让老祖宗来教导,老祖宗不是会被你们这些无用的主子给累坏身子去?还是说,周侧妃故意不管束奴婢,就是想劳累老祖宗来着?” 这个罪名可就大了,跟不孝是一样的啊。周侧妃忙朝楚太妃表白道:“妾身决无此意,妾身不敢劳累太妃,这个丫头就让妾身来教训她吧。”说罢朝屋内的掌事嬷嬷道:“将小英拖下去大打二十大板,罚半年月银。” 君逸之又有话说了,“哎呦,老祖宗还在这里呢,要怎么罚难道不应当是老祖宗来定?什么话都让周侧妃您给说了去,是想说老祖宗不会管理后宅么?” 周侧妃一怔,再笨也知道二少爷这是针对她的,不由得含泪道:“二少爷,妾身并没有这个意思。”边说边抹起了眼泪,她虽然已经三十余岁,可是保养得极好,是个娇弱弱的美人,这么梨花带雨的,仍旧柔弱可怜。 君逸之扯了扯嘴角,朝老祖宗撒娇道:“老祖宗,我只是就事论事,周侧妃怎么就哭起来了,若是一会儿父王来了,说我不敬长辈,您可要给我作证哦。” 楚太妃笑道:“这是自然,你又没有说错一句话,只是有些人喜欢哭哭啼啼博人同情罢了。” 这下子周侧妃连眼泪都不敢掉了,忙拿帕子抹了抹眼角道:“妾身不敢 楚太妃蹙眉道:“你不敢什么?不敢起来么?跪在这儿,是想让王爷觉得我这个当婆婆的苛待你了么?我何时让你跪了?你这是想挑拨我们母子的感情么?” 158.百口莫辩(二) 楚太妃在这楚王府里,素来是说一不二的主,高傲如同楚王妃,在婆婆面前也怯得很,素来温和柔弱的周侧妃就更不必提了,慌忙道:“不、不是,妾身……”这才发觉无论说什么,似乎都不对了,忙磕了个头,自己爬了起来,復又坐回绣墩上,细声细气地道:“老祖宗,妾身的意思是,妾身不会管教奴婢,还请老祖宗教教妾身。” 楚太妃耷拉着眼皮子道:“拾到金子不上交给主子,是品性的问题,这要我怎么教你?” 周侧妃垂下头不敢应话了,有所谓上樑不正下樑歪,再深入探讨下去,就成了她的品性有问题了。小英做得的确不对,可周侧妃心里觉得委曲,她院子里丫鬟婆子大大小小加起来,没三十也有二十余,哪可能个个管得着、管得好?况且小英是王府的家生子,难道品性不好,不是王府老人家的错么 当然,这种话,周侧妃是不敢说出口的。 娇杏在外面通报了一声,将门帘一挑,楚王爷总算是来了,身后还跟着马姨娘。他今日本是要宿在马姨娘那儿的,听到母妃有请,忙不迭地跑过来,就见周侧妃两眼红红的,两眼巴巴地看着他,欲言又止,望之令人生怜,而老祖宗却是半阖了眼,靠在引枕上,整个人都缩在炕上,君逸之神情闲适轻松,有一下没一下地捏着小几上的松子仁儿往嘴里扔,齐正山腰佩长刀,垂手肃立在南墙一侧,屋子里的空地上,还跪趴着一个梳双丫髻的丫鬟。 楚王爷直觉情形不对,忙陪着笑问道,“母妃,这、这是怎么了?” 楚太妃将身子往引枕上靠了靠,指着炕头道:“王爷坐。” 君逸之站起身来,将位子让给父王,楚太妃拉着他坐到自己身边,楚王爷隔着炕几,与太妃面对面坐下,马姨娘低着头在王爷身旁站好。 楚太妃瞥了马姨娘一眼,眸光中有些不满。按说她这正院正房,可不是侍妾们能进来的地方,马姨娘应当自己自觉地站在外间候着,可是人是儿子带进来的,她怎么也得给儿子几分脸面,只得按下不发作。 齐正山低头禀道:“下官巡视至西角门时,正遇上丫鬟小英出府,下官便依照惯例抽查一下,让婆子搜身,哪知从小英的身上搜出一个五两重的金元宝,这才将其拿下,报与太妃,小英自称这锭金元宝是她拾到的。” 二等丫鬟也是常在主子面前露脸的,楚王爷对小英有印象,便转而斥责周侧妃道:“居然想昧下拾到的金子,你是怎么调教的丫鬟?” 周侧妃忙站起来垂手肃立,等王爷发作完了,才拿帕子捂着嘴,小声哽咽道:“是妾身管教不严,请王爷责罚。” 楚王爷重重地哼了一声,然后转而楚太妃,陪着笑道:“此事就请母妃操心处置了吧。” 楚太妃对儿子的态度极为满意,敛神正容道:“男主外、女主内,这后宅里头的事,原本不当由王爷来操心,今晚特意将王爷请过来,只是为了告诉王爷,现在朝中有些不稳的因素,王爷的一言一行都要极为郑重,方能不让旁人揪到错处,就是这王府后宅里,也必须谨言慎行,象拾金而昧这种类似偷窃的行径,就必须严惩。” 这番话说得楚王爷神情一震,是啊,工部正在查官员贪墨工程银子之事,自己身为主管此事的内阁大臣,多少有些督管不力之嫌,若是府中也传出丫鬟拾金昧之之事,恐怕旁人会拿来大作文章,认为自己就是这种纵容属下贪墨之人。 楚王爷想清其中关键,忙起身朝母妃深深一揖,方坐下道:“多亏母妃提醒,孩儿才不至于授人以柄,那么此事交由孩儿来办吧。”说罢吩咐道:“将小英重杖二十,打发回去,永不录用。” 一直低着头的小英听到如此重罚,吓得当即大哭了起来,“王爷,饶了奴婢这一回吧,奴婢再也不敢了,奴婢愿罚月银一年啊。”边哭边跪爬几步,想去拉王爷的衫摆求情,被齐正山一脚踹倒在地,斥道:“哭什么,想冲撞主子们么?还不拉她下去。” 吴嬷嬷挑起门帘,唤了几个粗使婆子进来,将小英堵住嘴拖了下去。 周侧妃王爷被这么重的处罚给惊呆了。永不录用,就表示小英再也没法子赚钱贴补家用了,当奴婢的手头都只有这么宽裕,若是小英没法子赚钱,不但自家的爹娘会嫌弃,就连婚事都不好说。周侧妃忙低下头,恨不得化为影子帖到墙上,只要老祖宗和王爷不想起她就好。 可惜偏偏事与愿违,楚太妃将目光转向了周侧妃,淡淡地道:“周侧妃,你管束下人不严,也当受罚,你可服气?” 周侧妃忙惶恐地道:“妾身服气,心服口服。请老祖宗处罚。” 楚太妃点了点头道:“就罚你禁足三个月,不得出春蓼院一步,将金刚经和心经各抄一百遍,另外,你院中的丫鬟们,我派吴嬷嬷和郑嬷嬷去教导三个月。你既然不会调教人,就让我来给你操这个心吧。”
第234页 别的处罚都没有什么,就是这禁足……周侧妃惶然地抬起头来,可怜兮兮地看着楚太妃,哀求道:“禁足之时,老祖宗能否通融一二,让妾身去姑爷府中参加外孙的百日宴?” 周侧妃所生的庶长女嫁给户部侍郎的嫡子,前不久生了一个大胖小子,下个月就是百日宴了,若周侧妃不能出席,就表示周侧妃在王府中不受宠了,没地位了,这会直接影响到女儿在夫家的地位。 周侧妃自认为这个要求不过分,而且楚太妃并非是不通情理之人,必定会答应,哪知楚太妃只是淡淡地道:“曾外孙那边的百日宴,自有王妃代表王府过去,你不必操心,认真在春蓼院中抄写佛经便是了。” 周侧妃闻言大急,这怎么行?怎么能让王妃代她去?她忙恳求道:“老祖宗容禀,前头的洗三礼、满月酒,都是妾身去的,到百日宴时,却换成了王妃姐姐过去,要怎么跟姑爷一家解释才好,还不知姑爷家的人会怎么猜测,而且妾身也有日子没见到大姑奶奶和小外孙了,想与他们亲近亲近,求老祖宗成全。” 周侧妃只差没直说,我不是普通官宦之家那种出不得台面的妾室,我是堂堂的亲王侧妃啊,大姑爷也要正经叫我一声岳母大人的,亲外孙的百日宴,若是由楚王妃代我去,不知姑爷家的人会怎么猜测我呢,又会怎么对待大姑奶奶啊。 只是楚太妃已经拿定了主意,不论周侧妃怎样凄楚地哀求,都不为所动,只淡淡地道:“到时让原氏告诉大姑爷一家,就说你病了,怕过了病气给小孩子,才没过来的,有谁会胡乱猜测?” 周侧妃听了这话,心中更加焦急,称病这个藉口真是太差了,王家本就是有意要攀着楚王府的,若是听说她病了,大姑爷一定会带着姑奶奶过府来探望她,到时她若装得不象,就会穿帮,到那时,情形只怕会更糟……她的女儿,会不会因此而受到姑爷冷落?若是由此而多出了几个庶子庶女,那可怎么办吶?王家没有爵位,嫡子可没律法严格保护着,若是日后被庶子压了一头,这可如何是好? “太妃,求您通融一下吧……”周侧妃哭得嗓子都有些哑了,她哀婉地看向楚王爷,楚王爷却只是低头看着手中的甜白瓷茶杯。 倒是平素交好的马姨娘,同情地瞥了周侧妃一眼,楚太妃淡然中隐含凌厉的目光,就扫了过来,马姨娘慌得忙垂眸看地,再不敢流露出半分情绪。 君逸之被周侧妃哭得烦躁,皱着眉头道:“周侧妃,天儿晚了,老祖宗要歇息了。” 楚王爷忙起身告辞,周侧妃无法再纠缠,苍白着一张脸,由丫鬟扶着给太妃和王爷施了礼,又由丫鬟扶着回去了。 君逸之心情极好地哼着小曲回了梦海阁,俞筱晚正靠在短炕上看书,一面等他,见他眉飞色舞的,便知事儿是成了,于是笑问道,“怎么处置了周侧妃?” 君逸之挑眉笑道:“也没什么,就是让她禁足,抄经书。” 俞筱晚略一思忖,便笑道:“我记得,似乎再过阵子,就是她外孙的百日宴了吧?” 周侧妃平日里老老实实的,抓不着错处,可是不能去参加外孙的百日宴,旁的亲戚们会怎么想她?大姑父家的人又会怎么想?人家可是为了攀上楚王府,才来求娶大姑奶奶的,虽说现在大姑奶奶已经生了嫡子,但是普通的官宦之家,可没有一定是由嫡子继承家业的说法。……对于一个母亲来说,打击她的女儿,比打击她更为严重吧? 的确是早就应该让周侧妃知道,没有楚王府的支持,她和她的女儿还能得到什么好?若周侧妃再不老实一点,这还只是开始呢。 俞筱晚摇头笑道:“这样的处罚还不算重?” “一般般啦。”君逸之笑着亲了她几下,将她抱到床上,帮她将被角掖好,附耳轻声道:“我去宫里看看。” 俞筱晚的眼睛亮晶晶的,小声回道:“看清楚一点,回来跟我说得详细一点。” “那当然!” 君逸之笑着应下,去屏风后换了身夜行衣,裹上华丽的外裳,大摇大摆地出府了。 不过这一夜,君逸之并没有任何收穫,太后没有密召哪位大臣入宫商议对策,或许是觉得这不过是些许小事,手下的大臣们足以应付。 君逸之也不着急,只是将几张小纸片装在信封里,让人送去黄大人的府上。黄大人看到信封里的纸片时,骇得大冬天的汗湿了衣背,慌忙乘了轿子出府,去寻人问计了。 韩世昭与长孙羽、君逸之三人正站在东大街一处茶楼三楼雅间临街的窗边,看着黄大人家的轿子一熘烟地从街上穿过,没入车马cháo中。 长孙羽啧啧出声,“逸之,你到底给他看了什么,把他吓成这个样子? 君逸之嘿嘿一笑,“是他贪墨银子、贿赂官员的证据,他很聪明,知道不可吃独食,因此还有不少官员从他手中分到过银子,这些人有的是太后的人,有的却不是,我既然能拿到这个证据,他当然要找人商量,看看是谁拿到了证据,免得他们一伙被人给连锅端了。” 韩世昭蹙眉想了想道:“可是现在朝中不宜大换血。” 大换血总是会让朝局动盪,就算皇帝已经掌权了,也不能一下子换太多官员,只能慢慢来。 君逸之懒洋洋地道:“这我知道,这些证据我不会拿出来,我不过就是逼他去求见太后而已。……他、或者别的什么人都行。” 长孙羽抛媚眼似的斜睨了君逸之一眼,“你就喜欢公报私仇。” 君逸之痞痞地一笑,“有本事别让我找到公报私仇的机会啊。”说罢摇头晃脑地走了。 长孙羽打了个寒颤,然后问韩世昭,“我怎么突然觉得惟芳请我妹子入宫,也是这小子干的好事?” 韩世昭同情地看着长孙羽,“你猜对了。” 长孙羽顿时愤怒了,“我说你这个人是怎么回事?我妹子不是你的未婚妻么?你明明知道那小子不怀好意,还不出面阻止?得罪太后的事能随便干的么?” 韩世昭无奈地道:“我知道的时候,芬儿已经入宫了啊。” 长孙羽一把揪住韩世昭的衣襟,恶狠狠地道:“我不管,你必须负责我妹子的安全,不能让太后牵怒于她。” 韩世昭的表情更加无奈了,“这是当然,逸之那傢伙就是算计着要我帮他,才哄着芬儿入宫的。” 长孙羽想了想,点头道:“这的确象是逸之这个无耻之徒会干的事儿。”他忽地想到了什么,重重地呸了一口,“我呸,他这样算计芬儿,咱们两个都去帮了他的忙,可是一点好处都捞不着,真是太小气了!” “的确是很小气,就是怕你找他要报酬嘛。”韩世昭贊同地点了点头。 “就是,不就是一块血玉么?要了几回都不给,真是个眼皮浅的。”长孙羽狠狠地鄙视君逸之。 韩世昭郁闷地看着长孙羽,思忖道,难道你真的不知道么?就是因为你平时要价太高太狠,他才不得不出此下策的。 是夜,君逸之将夜行衣穿在里面,外裹一件华丽的深色棉袍,繫着炫目的紫貂皮兜帽大氅,大摇大摆地出了府。 初云噘着小嘴嘀咕了一句,“二少夫人这才好了那么一丁点儿,二少爷就在府里头呆不住了。” 蔡嬷嬷盯着初云道,“初云姑娘这句话,要不要告诉给二少夫人去?” 初云吐了吐舌头,忙拉着蔡嬷嬷告饶,“嬷嬷原谅我这一次吧,我以后再也不敢了。二少夫人已经安置了,没得吵醒她的道理。” 蔡嬷嬷拿指尖戳了戳初云的额头,“以后记得说话前,先在嘴里转三圈,看这话能说不能说。” 良辰听到此言,心里便活动开了,待初云出了正屋,去小厨房看紫米粥的时候,跟在初云的身后进了小厨房,讨好地笑道:“初云姑娘这个时辰还不歇着?” 初云笑道:“晚膳过了才一个多时辰,恐怕过一会儿,二少夫人又会吐的,我得将粥准备好,待二少夫人安顿了,再歇着。” 良辰继续问着:“可是二少爷出府了,若是半夜回来,不就又会吵醒二少夫人去?” 初云摇头笑道:“哪能呢,他们又不睡一块儿,二少爷是睡在榻上的。 这么说是分床睡的了,而且已经分了四个多月了,难怪这两天二少爷总是夜里出去,快凌晨才回来。良辰心中一喜,面上尽量不显现出来,嘴里应付道:“哦,难怪喽,内室里烧了火炕,还要火盆。” 初云仔细地看火,没再搭理良辰,见紫米粥都熬得差不多了,便让江枫送到屋内去。 从小厨房出来,要绕过一个七字形的迴廊,转到正屋的走廊上。初云小声地问江枫,“刚才厨房窗外可有人?” 江枫也小声回道:“有,应该是娇兰娇蕊两位姐姐。” 初云安心了,“那就好。” 俞筱晚这会子并未安置,而是靠坐在炕头上,拿着几个小瓶儿在手中摆弄,见到初云端着小托盘进来,便笑问道:“怎么样?” 初云笑嘻嘻地回道:“娇蕊娇兰和良辰都听到了。” 俞筱晚不屑地笑了笑,这三个丫头心里想着什么,当她不知道呢,只不过是前阵子实在是太难受了,才没空理她们,由着她们在逸之面前撒娇卖痴的,现在她多少舒服了一点,不整治整治她们,还真怕王府里别的丫鬟都有样学样去。 初云将小几安放在俞筱晚跟前,将紫米粥端到几上,俞筱晚闻着香甜可口,可是吃下肚去,却又多半会吐出来,因而只敢忍着饿,吃了小半碗,便让初云将碗收走了。 屋内的墙角处放置了一个火盆,专门用来热粥的,初云将粥碗隔水放在火盆上,一回头,又见主子在摆弄那些个小瓶子,就不由得急道:“二少夫人,您还是少碰这些。” 俞筱晚微微一笑,“好,我听初云的,初云也是为我好是不是?” 初云不由得红了小脸,嗔道:“这您也要打趣奴婢,奴婢知道您懂这些,可是您现在有身子,能不碰,还是不碰地好,没事拿出来做什么。” 俞筱晚笑笑没说话,只示意初云将瓶子收好。 方才逸之出门之前,她特意找了两种药粉给逸之,一种是媚药、一种是让人浑身瘙痒的药,让逸之看着用。太后身边有极出色的暗卫,想将药洒在太后的身上,自然是不可能的,可是那名奉召入宫的官员,却是可以下手的
第235页 这会子,君逸之正伏在一株大树上,俯视着慈宁宫的方向,他等得有些无聊,就问身边的从文道:“你说,会是哪位大人来啊?” 从文撇了撇嘴道:“主子您这么英明睿智的人都猜不到,小的这么蠢笨,怎么可能猜到啊。” 君逸之满面慈爱地摸了摸从文的后脑勺,目光中露出几分欣慰,“虽然你是蠢笨了一点,但是,幸得你在主子我的教导之下,尚有几分自知之明,还算不得太蠢。” 从文用力朝天翻了个白眼,君逸之奇怪地问,“我让你监视着东北方,你监视老天爷干什么?还是你得了上三白,两眼只能朝天?” 从文忙将目光调正,免得主子说出更让他抓狂的话来。 君逸之又逗了从文几句,从文这会子学乖了,怎么也不再开口,君逸之无聊地道:“真无聊。” 又候了一盏茶的功夫,宫内传出梆鼓声,已经是亥正了。君逸之想,这个时辰应当差不多了。果不其然,就见两名太监沿着墙根快步往慈宁宫的方向走了过来。 君逸之瞧着前面那人的身影,象是太后身边的魏公公,后面那人也是一身太监打扮,但是将头埋得极低,几乎要扎到自己胸膛里去了,必定是外臣无疑。他往四周看了看,嘿嘿一笑,推了推从文问道:“两件事,一件去长春宫请惟芳长公主,一件是给那傢伙上点药。主子我大方宽厚,让你先选。 从文低着头道:“我先下药。” 君逸之听得直摇头,“就知道你喜欢干这种事。”从怀里摸出两个小瓷瓶,交给从文,“不记得什么是什么了,你随意选着用吧。省着点,最主要的是,不能太露痕迹。” 从文无语地抽了抽嘴角,看着主子纵身一跃,顺着墙根下的阴影,没入漆黑的夜色之中。 君逸之摸到了长春宫,估量着长孙芬应当是住在配殿里,便直接到了配殿的后窗下,用小刀挑开窗户纸,眯着眼打量了一下,用长而有力的手指在窗棂上或轻或重地敲击几下,长孙芬听到后,也敲了敲床柱回应,君逸之便一猫腰回去找从文。 一直找到慈宁宫大殿外的一处廊柱后,才找到从文。从文刚刚将一些药粉吹到那名官员的脸上和手上,没办法,因为魏公公也是一位高手,从文不敢靠得太近,还是趁到了殿外,魏公公先进去禀报的当儿,才得了手。他小声禀报给主子,“是张长蔚、张大人。” 君逸之点了点头,四下张望了一下,打量着没有暗卫,两人这才跃上屋檐,找到太后所在的宫殿,伏在琉璃瓦上,一个倒挂金勾,从敞开透气的小天窗处,居高临下地准备欣赏大戏。 太后正在与张长蔚小声地商量着对策,太后原以为黄大人不过是从商户手中接点孝敬罢了,并没想到黄大人真箇从工程中挪用了银子,她也想过官员贪墨的事儿,并採取了相应的对策,让几个官员相互监督,只是没想到,黄大人将这些官员都拉下了水。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让太后有些措手不及,可是她毕竟是在大风大浪里过来的人,相较于惶恐不安的张长蔚,太后并没那么慌张,思忖了片刻后,问道:“黄卿能确定那些人拿银子时签名的册子,在他自己手上么?” 张长蔚紧张地道:“册子还在,可是黄大人说,似乎是誊抄的。” “帐面上呢?” “帐面上都是抹平了的,黄大人说,请的最好的帐房先生,不会被查出来。” 太后安了心,“那就好。” 张长蔚支吾道:“只是实际上的银子……差了几万两。” 太后冷笑一声,“差了几万两?张卿说这话的意思,是想让哀家给他补上么?”说着声色俱厉,“你回去告诉黄海,若是还想当这个官儿,就马上给哀家卖房子卖地,将这几万两银子补上,否则,哀家能抬举他,亦能将他踩入尘埃之中!” 张长蔚抹着额头的冷汗道:“是是是,臣一定将太后的口谕传达给黄大人。只是……黄大人特意来找臣说,银子大约要过一个月才能凑齐,他之前的银子已经拿去放了,总要到年关,就是让商户先预交明年的保证金,也得到年关的时候。” 太后想了想,斩钉截铁地道:“先拖,若是有人拿那本记录来指摘,就让所有人死咬着不承认便是。哼,难道银子上还刻了字,哪个是从工部的库房到黄卿手中再到旁人手中的么?” 拖就一个字,但有时真的很好使,只要到了年关,从商户那儿预支的银子、放出去的银子就都能到帐,足以填补上工程款中的漏洞了。 太后继续指点道:“工部还有其他的官员,你速让人去查一查,哀家就不相信了,旁人就那么清白无辜?查出一个,就让御史弹劾一个,哀家倒要看看,朝廷能撤掉多少个。” 法不责众,这也是一条有利的武器,闹得越大,越不好收拾,最终,朝廷只能让官员们将吞下去的银子吐出来,然后不了了之。 张长蔚眸光发亮,满面惊嘆且钦佩之色,“太后英明。” 这表情,惊讶中隐含钦佩、钦佩中又带着几分发自肺腑的崇敬,是张长蔚惯常在太后面前做的,分寸总是拿捏得刚刚好,不会太露、太露显得虚假,也不会太浅、太浅则太后无法分辨。无需任何多余的语言,太后都能感知他对她的景仰有如滔滔江水、延绵不绝,而且又不是用旁人那种露骨的连篇马屁表达出来的,仿佛是无意之中心情的流露,更显得真实可信,张长蔚也因此格外得太后的青眼。 只是今天这表情做起来却有几分狰狞的味道,太后几不可察的蹙了蹙眉,“张卿是吏部尚书,调查工部官员贪墨一事,本也是张卿的分内职责,想来不会出任何差错的吧?” 张长蔚“咬牙切齿”地道:“是。” 太后的面色沉了下来,“张卿可是有何异议?” “没……臣没……有异议。” 说得咬牙切齿且断断续续,太后的面色愈发沉了,但是声音还是放得很柔和,显示她是多么的平易近人,“张卿若有别的看法,也可说出来,与哀家探讨一二。” 这一回张长蔚连回答都不回答了,只用鼻腔“唔”了一声,可是从他僵硬的面颊上就能看出,后槽牙咬得有多紧。 太后正要发怒,殿外忽然传来一阵声响,太后不满地蹙眉问道:“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魏公公忙躬身退出去,不一会儿折返回来,小声禀道:“长公主带着长孙小姐求见,言道有重要之事相告。” 人都已经到了殿外,而且闹了一会子了,看来惟芳是不见到她不会甘心,若惟芳不走,张长蔚也走不了,太后只略一沉吟,便道:“传。” 张长蔚忙垂下头,就想往屏风后躲,那里是放恭桶的地方,可还没等他走到屏风处,惟芳长公主就牵着长孙芬的手,神色焦急地走了进来,张长蔚只得憋着一张苦瓜脸,退到太后身后,充当太监。 惟芳只糙糙福了福,便道:“母后容禀,芬儿她方才做了个可怕的梦,与母后您有关的。”说着催促长孙芬,“你快说与母后听。” 世人都笃信梦兆,太后一听这梦是与自己有关的,也关注了起来,示意长孙芬仔细描述,不论是怎样的情形,都但说无妨,她自会找高僧解梦。 长孙芬忙禀道:“臣女梦见太后冬至那日去寺庙祈福,百姓们无不簇拥膜拜,可是……可是却忽然蹿出几名刺客,将、将……请太后恕臣女不敢直言,犹记得梦中,漫天漫地的白雪被鲜血染成红色,风吹几里,都带着血腥之气……臣女被梦中景象惊醒,故而特来禀报太后。” 太后和魏公公闻言,俱是一惊,后日便是冬至,太后的确是打算到相国寺大做法事,为百姓祈福、并施捨米粮的。 民间素来有冬至大如年的说法,每到十一月冬至这一日,百姓们要更易新衣,备办饮酒,享祀先祖,寄寓来年合家团圆、丰收富庶;朝廷也会休沐一日,官员们庆贺往来,阖家团聚,如同过年一般。尤其今年夏季大旱,收成锐减,摄政王因为趁机颁下一系列惠民政策,而深得百姓拥戴,先前太后就想用计调换米粮,将摄政王的名声败坏掉,可惜没有成功,而如今已经入冬,早先备下的米粮已经发放下去,百姓们对摄政王更是感激,太后不得不趁冬至的时机,收拢民心。 只是这种打算,太后还压在心底,怕提早说出来,被摄政王抢了先,摄政王府也时常开棚施粥,收拢民心,她不想让人学了她去。却不曾想,这没说出口的打算,竟在长孙芬的梦中出现,而且还如此兇险,怎不让太后惊心 太后罕见地颤抖着声音问道:“你可梦见了那几名刺客的音容?” 长孙芬娇躯一颤,似乎回想到了什么可怕之事,太后和魏公公睁圆了眼睛盯着她,只盼她将刺客的容颜说出来,好防患于未然。 长孙芬闭了闭眼睛,有些害怕地道:“他们五人都蒙着脸,只是后来在打斗中,其中两人的面巾被侍卫们挑下,臣女记得,一人颧骨上有一个大黑痣,另一人没什么特点,只记得他生得眉目清秀。” 这说了跟没说一样,魏公公焦急地问,“请长孙小姐再仔细想想,还有没有别的特徵,比如身高、拿刀拿剑的姿势等等。” 长孙芬想仔细描述,可又有些词穷,比划了半天没说明白,便指着将头埋到胸前的张长蔚道:“不如请那位小公公过来一下,臣女对照着他来说,能说得更清晰些。” 太后和魏公公、张长蔚三人都心中一颤,这个要求可真不好!因为长孙太保是朝中一品大员,张长蔚可没少去长孙府上拍马献殷勤,况且张长蔚又算是长辈一级的了,每逢年关张长蔚去长孙府上拜年之时,长孙太保都会让儿女们出来,给叔叔伯伯们请安,长孙芬是认识张长蔚的! 魏公公忙恬着脸往前走上几步,笑道:“不如长孙小姐对照着奴才来说吧。” 长孙芬歉意地道:“实在对不住,魏公公您深身福相,与刺客的形容不符。” 这魏公公年岁大了,脸和肚皮已经是滚瓜熘圆,远不如保养得宜的张长蔚挺拔,长孙芬拿这一点来说,魏公公也反驳不得。 惟芳长公主是个急性子,见张长蔚不但不动,还站在母后身后扭来扭去,一点没个庄重,心头火起,大喝一声,“叫你出来,听见没有!”
第236页 太后低喝一声,“惟芳,你就快要成亲了,这爆炭性子可得改改。” 她不好说惟芳喝斥一个“太监”有何不对,只是这个“太监”的确是不能到长孙芬的面前去,这时候好不后悔,刚才应当寻个藉口,先让张长蔚到殿外候着的。可是,当时也是怕擦身而过的时候,被长孙芬认出来不是。 惟芳平白被母后斥了一句,对这个“太监”愈发不满,嘟着小嘴道:“母后,孩儿只是觉得这个死太监居然不愿为母后分忧,实在是太过份了。”她是个行动派,嘴里一边说,就一边蹿过去,伸手去揪张长蔚的耳朵,要将他揪到长孙芬的面前去。 这个动作对于张长蔚来说,可不得了,还并非光是怕自己的身份暴露的问题,早在与太后商议正事的时候,他就觉得身子有些不妥当,燥热得厉害,而且又有些痒,尤其是某处,当时尚能忍住,可现在已经有些忍耐不住的架势,恨不能将背抵在石柱上,用力地蹭,方能解痒。更为可恶的是,那处儿已经高高地支起了擎天一柱,现在隐在阴影处还没什么,若是被揪到灯火之下,一眼就能瞧出不妥来,就算这内殿里的人都不认识他,也能知道他不是个太监。 更为麻烦的是,他看到惟芳长公主朝他走过来,他竟有种想冲上前去抱住她的冲动,当然,理智尚存,杀了张长蔚,他也是断断不敢的。 君逸之和从文两个人的角度不同,看到的情形自然不同。君逸之忍不住笑弯了两只凤目,问从文道:“你给他下的是什么药?” 从文撇嘴道:“主子您忘了,您说不记得瓶子里是什么药了,小的就两种都挑了些,量也不敢大了,好叫他留下些神智。” 君逸之慈爱地摸摸从文的后脑勺,“乖从文,总算没白跟主子我一场,慢慢学聪明了。” 两个人用传音入密交谈,倒也不怕有人听了去,只是动作幅度不敢大了,太后身边必定是有暗卫戒备的。 内殿里头,惟芳已经揪住了张长蔚的耳朵,一把将他从太后身后拖出来,再抬腿一踹,踢得张长蔚往前一扑,趴在长孙芬面前的金砖地面上。 长孙芬忍着笑,正色道:“还请这位公公站直身子,我才好仔细分说。 太后道:“且慢,魏公公,你去另唤一个得用的过来,这小子哀家今日才教训了一番,杖了三十下,这会子只怕是站不直的。” 惟芳走巧走过来,听说这个太监是才受了罚了,便伸腿踢了一脚,“原来是个犯事的。” 张长蔚被这一脚踢得勐然扑到地砖上,某处一阵疼痛过后,就极快地涌上一股无比舒坦的颤慄感,他心中又惊又怕又慌,可是身体却背叛了自己的意识,情不自禁地顺着之前的感觉,挺了腰在地上拱了拱,那处儿在金砖上一摩擦,浑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说不出的畅快,根本就不想起身,只想这样在地上一直拱一直拱……还夸张地大声“啊”了出来,那声调说不出的暧昧和兴奋。 虽说惟芳和长孙芬都是未出阁的少女,并不知道这声音里包含了什么涵义,可是听在耳朵里,却觉得无比怪异,耳根子也古怪地热了红了;太后是经过情事的,魏公公是立在窗外记过《君恩册》的,都听出了不对劲,惊疑地互望一眼,心中顿时生出了不好的预感。 魏公公见机得快,立即大喝道:“还不快滚出去,自去执事房领板子,长公主不过小罚一下,你叫得这般悽惨,是想免了对长公主不敬的罚么?” 趴在地上无比舒坦的张长蔚,对身体的反应又是惊惧,又是无法抗拒,他心中察觉到了一丝大事不妙的气息,因而强忍着对金砖地板的无限爱意,挣扎着爬跪起来,以头触地,仿佛在等着太后和长公主的处罚。 太后也感到事情有些不妙,用意味不明的目光盯着长孙芬,淡淡地道:“时辰已晚,长孙小姐今夜仔细回想一下,明日再来禀报吧。” 长孙芬不敢表露出任何情绪,只乖顺地蹲身一福,“臣女谨遵太后口谕 惟芳的眸光微微一闪,也跟着蹲身朝母后福了一礼,正要退出内殿,却听得外殿传来唱驾之声,“皇上驾到。” 太后的眸光一厉,狠狠瞪了魏公公和张长蔚一眼,同时示意他们不必再掩饰了,有些事情摊开了说,比捂着要好。 这样的想法是没错的,虽然她半夜召见大臣的确是不对,可是她一片慈母之心,把握朝政也是为了皇帝,小皇帝纵使有些不满,却也指责她不得,至少现在指责她不得。哼,小小的年纪,居然就敢算计起自己的母亲来了!太后认定今日之事,是小皇帝的算计,却也并不担心,她自有说辞,堵得小皇帝哑口无言。可是太后没算到的是,张长蔚目前的状况,不论怎样跟皇帝解释,都是解释不通的。 还没等张长蔚站起身来褪下外面罩着的太监服,小皇帝就神色焦急地疾步走了进来,惟芳和长孙芬向他见礼,他也只是摆了摆手,道了声“平身”,几步抢上前去,仔细端详了太后一眼,才大松了一口气似的道:“母后平安无事,儿臣就放心了。” 太后似笑非笑地道:“劳皇儿牵挂了,现已夜深,陛下明日还要早朝,为何不早些歇息,何故到母后这儿来?”然后抬眸瞥了皇帝身后的韩世昭一眼,带着些鄙夷地笑道:“韩大人还未出宫么?外臣夜宿宫中,传出去可不好听啊。” 想抓我的把柄么?先扣一顶大帽子给你们再说。 韩世昭忙叩拜道:“下臣不敢,下臣是奉旨入宫的。” 小皇帝笑盈盈挨着太后坐下,解释道:“母后多虑了,孩儿是传韩大人进宫来弈棋的,一会儿韩大人就会出宫,孩儿只是听说母后这里出了事,才特意过来看一看。” 太后淡然笑道:“母后好得很,不知孩儿从何处听说母后这里出了事? 小皇帝忙道:“是这样的,孩儿听说亥时初刻,宫门处还进来了一名太监,并是由魏公公亲自领到慈宁宫的,若不是有急事,母后何须深夜召已出宫的太监入宫呢?” 太后的眼睛一眯,心中奎怒,皇儿真是越来越大胆了,居然敢当着她的面直接明说,他在宫中已经有自己的人手?已经可以知道她的一举一动了? 太后正要反击回去,忽听韩世昭惊讶地道:“张大人?您为何在这里? 原来是韩世昭起身的时候,“无意间”往这边瞥了一下,一眼就认出了张长蔚,说完才发觉自己说出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话似的,满面惊惶地抬头看了皇帝和太后一眼,又惊惶地垂下头去。 那神情,分明就是在说,张长蔚深夜在此,必定是有不可告人之事,比直接说太后与人私通还要更恶劣! 长孙芬也配合地惊叫一声,伸手捂住小嘴讶然道:“原来是张伯父,难怪刚才……” 小皇帝面色一沉,“刚才如何?” 长孙芬支吾着道:“就……就是臣女想请这位小公公配合臣女一个之时,他不愿意……” 太后蹙眉抢断道:“他是哀家密召入宫的,为的是商议如何遏制朝中不可抗之势力,当然不愿意给你当个太监唿喝。” 小皇帝用一种不敢置信的神色瞧着太后,半晌才问道:“方才的情形到底是如何的,惟芳皇姐,你告诉朕。” 韩世昭半夜跑来,就是恳求他将长孙芬摘出去,因而小皇帝问的是惟芳,反正惟芳的赐婚懿旨已经颁下,太后不可能再给惟芳设什么绊子,况且太后还要拉拢长孙太保,更不可能为难惟芳。 此时,惟芳瞧瞧韩世昭,又瞧瞧长孙芬,再瞧瞧皇帝弟弟,知道自己被人利用了,心有不甘地撇了撇嘴,可是事已至此,现在退出去,太后也不会饶了她,还不如力挺到底,看这样子,皇帝弟弟已经打算给太后一个教训了,而她,日后是要靠着皇帝弟弟的。 于是,惟芳就嘴快地将事情经过略说一遍,然后看着张长蔚恨恨地道:“张大人就算是有事要密报母后,也该给皇帝请安问候吧?” 这说的是到现在,张长蔚还跪在地上,以头触地,没给皇帝叩首的事。 张长蔚此时的体内,正有一股热cháo翻涌着,恨得他真想一头撞死才好,他不是不想给皇上请安啊,而是他现在不能说话,一张嘴就会情不自禁地“啊”出来,身体也会不自禁地扭动,害他只能牙关紧咬,用力憋过这一股劲,再做计较。他憋得浑身都在颤抖,撑在地面的手臂更是抖得如同风中残叶,瞧在旁人的眼里,就是心虚的表现。 小皇帝蹙眉看向张长蔚道:“既是母后宣召入宫的,张爱卿且平身吧。 张长蔚仍是不动,脸色愈发红了。 太后自是不知道中了媚药的人如何的痛苦,她只觉得张长蔚真是个没用的,这时候了,还抖个什么劲?于是大喝一声,“张长蔚,皇上让你平身,你还跪着干什么?” 韩世昭此时已经站了起来,走过去强行将张长蔚扶了起来,还笑盈盈地帮张长蔚除下那身太监服,“这件衣裳张大人可莫再穿了,您才纳了一房小妾,可谓雄风不老呢。” 就见张长蔚浑身勐然一颤,腰下涌现一小团湿痕,空气中也极快地漫出一股yin腥之气。 韩世昭似乎被惊到了,慌忙退开一大步,张长蔚面色灰败,而太后的脸色,则顿时白得犹如最上等的生宣。 ------题外话------ 今天更得早吧早吧早吧,求表扬~ 159.母后安心休养吧 居然在这种时候,行这种龌龊之事! 这几乎就是一巴掌豁在太后的脸上! 刚刚还在说,宣召张长蔚入宫,是为了朝中不稳定的因素而商议对策,可是张长蔚居然当着小皇帝的面泄了。一个大男人,好端端地谈论政事怎么会如此?换成谁,都不会相信太后和张长蔚之前并未有任何交集!你若说太后与张长蔚之间有暧昧,估计十个人里,有十一个会相信。 惟芳和长孙芬都将头低到几乎要折断了脖子,还唯恐自己惹了人眼,肩膀也缩了起来。韩世昭也尽量将自己移到一处灯影之下,尽量离张长蔚远一点、再远一点。 就连窗外的君逸之都大皱眉头,张长蔚这厮怎么这么没有用?这下可麻烦了,陛下非剥了我的皮不可呀。 他找晚儿要药粉时,特意强调要药效不太显着的,他原是想让张长蔚中点媚药,但偏又可以极力忍住,只是神情会十分不自然,让小皇帝瞧出一二分来,也好叫小皇帝知道,必须阻止太后再与外臣接触,就算太后没有别的心思,这些外臣的心里想些什么,却也难说。可是他真没想到,张长蔚的忍耐力居然这么差!
第237页 君逸之自然是不能理解张长蔚的,张长蔚本就偏好女色,府中姬妾不少,以前还有个爱吃醋、家世又不错的夫人压抑一二,这两年张夫人被他关进了家庙,早就没再忍过性子,随心所欲惯了,方才被惟芳踢倒在地之时,又触发了张长蔚的高点,自然就无法再忍耐了。 而当事人之一的太后,已经不知该做如何反应了,就算她是太后,是小皇帝的亲生母亲,若是敢对先帝不忠不贞,小皇帝也必会为了脸面,私下里处置了她。太后保养得宜的面容上虽是一派镇定自若,可是内心里的惊涛骇浪,却足以将其坚强的神智毁灭。 张长蔚来了这么一出,她要怎么辩白自己?太后面色惨白,看向张长蔚的目光,恨不能将其碎尸万段!这个没用的东西!方才觉得张长蔚的情形有些不对劲,太后自然也怀疑到了某些事上,可是总觉得张长蔚应当有点成算,知道无论如何都得忍着,就算将自己的大腿掐青了,也得忍着,哪知他竟会……可恶!明明并没有中毒多深!若是中了极为利害的媚药,必定会神智不清,可是张长蔚的神智明明是清醒的! 太后恨得指甲深深地掐入自己掌心,心念疾转,想要寻找到一个突破口,将自己和张长蔚的关系给摘清楚。只是……真是难啊,她已经错失了良机,应当在小皇帝一进殿的时候,就喝问张长蔚,小皇儿知道张长蔚被人施了暗手。……可惜她太过相信张长蔚的忍耐力了! 小皇帝虽然还未经男女之事,但是深宫内院里长大的人,不会单纯得连这都不懂,俊逸的小脸顿时沉了下来。难道母后果真…… 不!不会!小皇帝拼命令自己冷静下来,认真地思考了一下,不会! 若母后真与张长蔚有什么,这会子张长蔚应当躲在凤榻之下才对,而不是穿着太监服,当众自欢。应当……是让人下了点药吧?会干这种无赖之事的,多半是逸之了。 小皇帝气恼地抿了抿嘴角,就算想提醒朕太后夜见外臣,滋事体大,也不必这般吧?这要是传出去,母后的名声就……他抬眼四下一扫,暗中长舒一口气,好在都是些管得住嘴的自己人。可是,逸之这傢伙也太大胆了!简直就是……不将君威放在眼里! 韩世昭自然知道这时节留在殿内,那是自找苦吃,忙给惟芳和长孙芬使了个眼色,惟芳也知道此地不可久留,忙拉着长孙芬一同蹲身行礼,“若太后与陛下再无差遣,惟芳(臣女)告退。” 韩世昭也施礼道:“微臣先去殿外等候陛下。” “嗯,世昭先去殿外候着,皇姐与长孙小姐先行退下吧。”小皇帝挥了挥手,让他们退下,这才将目光转向一脸灰败的张长蔚。 张长蔚自知自己离死期不远了,他当时多想忍住啊,可是有些事情,不是他想忍就能忍的,悔恨及惧怕涌上心头,鼻涕眼泪泪流了满面,那神情,要多狼狈有多狼狈。见小皇帝看向自己,张长蔚忙扑通一声跪到地上,哽咽着道:“陛下!请陛下相信微臣,微臣与太后是清白的,微臣入宫,的确是为了政务,魏公公可以作证啊。” 这个蠢才,不知道先说自己被人施了暗手,却说这些个越抹越黑的东西 太后听得心中一窒,眼前一黑,身子就不由得晃了一晃。魏公公忙上前扶住太后,焦急地道:“太后!太后!陛下,太后晕倒了。”他倒是知道要以太后的身体不适,来唤起小皇帝的孝顺之心,给太后以缓冲之机。 小皇帝果然还是关心自己的母后的,立即使人去传太医,并与魏公公一同扶着太后,转过紫檀木座的八扇面大屏风,让太后倒在炕上躺下。 魏公公看着小皇帝亲手帮太后掖好被角,心念一动,扑通一声跪下,抹着泪道:“陛下,奴才斗胆,有几句冲撞的话,奴才不得不说。还请陛下宽宏大量,听完之后再赐奴才死罪。太后为了您,那真是日日夜夜劳心劳力,如今您尚有几年才能亲政,可是摄政王爷却已在朝野内外声誉日隆,若不是为了您将来能坐稳江山,太后何至于放着轻福不享,要操劳那些政事呢?” “原本昨个起,太后的凤体就有些违和,今日更是头晕眼花,连坐都坐不起,可是还坚持夜召张大人入宫,就是为了商量冬至日去相国寺祈福一事,太后想为百姓祈福,并施米粮,也是为了让百姓们感激陛下您的恩德,忠心拥护您吶。只是太后知道陛下您孝顺,必定担心天寒地冻、太后的凤体恐会染疾,必定不会同意太后冒着寒风去相国寺,这才不想先行告知陛下,并非要隐瞒您什么啊。” 魏公公是个会说话的,并没替太后和张长蔚辩解什么,只从太后的一片慈母心说起,先说了太后身子不适,“坐都坐不起”,如何还能与外臣苟且?再者,张长蔚入宫商讨的是冬至日祈福一事,只是因为太后怕皇帝因为“孝心”,不让自己去,才瞒下来,并不是时常召外臣入宫的。 跪在屏风外的张长蔚本就是个圆滑狡诈之徒,这会子已经渐渐冷静下来,听到魏公公的话后,立即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忙在外面喊冤,“是啊,陛下,臣对先帝一片忠诚,恨不能追随了先帝而去,又怎敢对太后有半丝亵渎,今日之事,是有人对微臣下了媚药,想抹黑太后啊。” 总算是说到点子上了。太后心里跟着一松,微微张开眼睛,小皇帝忙凑上前问道:“母后可觉得好了些?太医就快到了,让太医给您请个脉,也好安了孩儿的心。” 太后慈爱地一笑,伸出手去,轻轻地抚摸着皇儿的小脸,徐徐说道,“母后只要看着皇儿你好好的,母后就安心了。” 小皇帝眸光一闪,俊逸的小脸上露出些许尴尬和愧疚来。 太后心中更是轻松了,她的儿子,她亲手拉扯大的儿子,她还是很了解的。她猜测着今夜之事,是小皇帝一手布下的,旁人也没这个能力,小皇帝恐怕是不想让她再沾手朝政,哼,什么男主外女主内,她偏偏不信这个邪! 只不过,太后也知道,别说她没什么证据,就算她有证据,也不能拿这来质问皇帝,因为古有明训,后宫不得干政,只凭这一句,她就辩不过小皇帝,况且这世间对女子的要求极为苛刻,不论背后的原因是怎样的,只要发生了刚才那样的事情,她的名节也就毁了,换成了普通官宦之家的夫人,只怕会被夫家暗地里处死、亦或是自己自挂东南枝去。 再者,若是她与小皇帝针锋相对,必定会让小皇帝离她离得越来越远,但若是用温情来软化小皇帝,他必定会心生愧疚,或许,她还能索要到一点补偿。 正思量间,值夜的太医应召而来,张长蔚极有眼色地又穿上了那身太监服,跪趴在地上,充当内侍。 屋内虽有灯火,但太医无心左右浏览,只专心为太后请了脉,磕头禀道:“启禀太后娘娘、陛下,太后娘娘的脉象浮而虚滑、弱而无力,实为劳心所致,微臣先开一张养气养心的方子,先服三日,三日后,微臣再请一次脉 小皇帝立即挥手让太医下去开药,心腹的吕公公亲自领了太医退下,将内殿的闲杂人等清除干净。 在魏公公和小皇帝的帮助下,太后“虚弱”地坐了起来,徐徐地对小皇帝道:“皇儿,为了母后的清白,张大人今夜之事,还是要查个明白才好。皇儿你如今年纪小,可能不会在意,待日后你年纪大了,又怀疑起母后来了,母后如何到九泉之下见你的父皇?” 说罢,眼眶都红了起来。 魏公公也陪在一旁抹眼泪。 小皇帝果然愈发愧疚了,立即沉声唤了暗卫出来,让他给张长蔚验一验 暗卫们多少都学了些治毒防毒的本事,给张长蔚把了把脉后,回禀道:“禀陛下,属下未从张大人的脉象中找到曾中过药的痕迹。” 太后心中一惊,断然道:“你是不是弄错了?还是你根本不懂?张大人若是没有中过药,怎么可能出此丑态?”说着回头吩咐魏公公,“叫巽过来看看。” 话音方落,巽的身影就从某处阴影之中剥离了下来,按着太后的吩咐,也给张长蔚把了把脉,同样摇头道:“张大人并未中任何药粉。” 太后急怒,斥道:“你可看仔细了?” 张长蔚也急忙唿冤,君逸之在窗外看得直发笑,原来晚儿的药粉这么灵啊,居然都发觉不出来。这一下,看张长蔚要怎么替自己辩解。 巽沉默片刻,总算是想起一条理由,沉声道:“属下听闻,有些媚药只是作为催情之用,对身体并无妨害,若是泄过之后,恐怕无法再查验出来。 他的这一说法,并未得到小皇帝的暗卫的贊同,“这么短的时间之内,总会有些迹象,但是张大人的脉象没有任何特别之处。” 两名暗卫争执不下,但两人都只是受过一些下毒用毒的训练,在这一方面算不得权威。当然,也不可能拿到权威面前去问,因而小皇帝垂了眸一直不出声,待两人争辩了几句之后,才冷声道:“都退下!” 两名暗卫抱拳行礼后,同时隐了身形。 张长蔚自然是没法子洗清自己了,支吾了片刻后,只好称是自己之前喝了点小酒。 太后被这一结论气得不轻,暗骂巽是个榆木脑袋,明明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听得明明白白,还不知变通,就算没有诊出来,一开始也要说是中了药啊 可是转念一想,若说张长蔚中了药,自己又会落入另一种窘境。小皇帝必定会猜测,原本私召大臣入后宫,就是不对了,还召了一名中了媚药的大臣,若不是小皇帝及时赶到,张长蔚会不会兽性大发扑将过来? 太后前后想了想,只得偃旗息鼓,佯装愤怒地质问张长蔚,“明知哀家召你商议大事,你为何要饮酒?” 张长蔚忙痛哭流涕地解释一番。 小皇帝不理会张长蔚在外头将头磕得呯呯直响,小声地安抚太后道:母后不必担心,今夜之事,并无外人知晓,孩儿相信母后,也决不会让任何人坏了母后的清誉。” 太后听了这话,深感心安,含泪笑瞅着皇帝道:“只要皇儿不怀疑母后就好。” “孩儿自然是相信母后的。”小皇帝说得极为顺熘,眸光一沉,话峰一转,“只是为了母后的清誉,只得委曲张大人了。” 话音方落,屏风上投影出几道人影,看装扮就是小皇帝的暗卫,几人手脚麻利地将张长蔚一夹,飞身跃了出去。太后见状,心中一惊,“怎么?皇儿你……”
第238页 小皇帝沉声道:“张大人夜间外行,不慎路遇劫匪,被害身亡,朕自然会抚恤他的家眷,严查兇手,母后只管放心。” 太后急忙道:“皇儿,为人君者,要严、要厉,但更要仁……” 话未说完,就被小皇帝微笑着打断,他伸出自己尚未完全长开的小手,轻轻按住太后紧攥着云锦被面的手,满脸都是关怀和心疼,“母后,为了母后的声誉,孩儿宁可当一回的暴君,只要母后一切平安和顺。” 说得多么的孝顺、深情,太后的眸光看似慈爱、实则犀利、甚至带着几分逼迫地注视着小皇帝,而小皇帝也满面孺慕,目光坚定地回望住母亲。 母子两人的目光在空中无言地激战良久…… 吏部尚书,多么重要的职位,她好不容易才将自己的人手安排到这个职位之上,几乎就等于将朝廷中大半的官员捏在手上,却被小皇帝一句话就给毁了,而她还……反驳不得。 太后憋了半晌气,直到胸口都闷痛了,才缓缓地收回了目光,笑了出来,似赞赏又似评判地道:“皇儿真的长大了。” 她也想通了,张长蔚当着她的面自渎,本就是对她的污辱,同时,也是对先帝的极大污辱,若是不让小皇帝出了这口恶气,只怕小皇帝会对她心生芥蒂。 死了就死了吧,正好将吏部的好位置誊出来一个,让兰知存升迁到吏部……当然,想一下子就从从四品升到从一品的吏部尚书,是没可能的,但是曹清儒这个吏部侍郎下台之后,朝中升了一名吏部侍郎上去,现在可以再挪动一次,将侍郎提升为尚书,将兰知存的职位提升为正三品的吏部右侍郎。 但是这请折书,得由御史和别的官员提出来,找谁比较好呢,要立场公正,又在朝中有威望…… 太后在这厢盘算得欢快,小皇帝露出纯真开心的笑容,“是孩儿不该,一直躲在母后身后,让母后为孩儿遮风挡雨,原来母后竟为了孩儿,如此操劳。” 太后握住儿子的手,慈爱地笑道:“天下间的母亲都是这样的。” 小皇帝感动地回握住母亲的手,誓言般地道:“母后且宽心。孩儿是男子,而且孩儿已经长大了,理当由孩儿来保护母后才是,怎能再让母后为孩儿操劳?以后,母后就安心地在慈宁宫静养凤体,不必再操心国事家事。孩儿已经想过了,孩儿要永远孝顺母后,要让母后同所有百姓家的母亲一样,无需为任何事担心,只需颐养天年。” 话听到这里,太后的心中忽然生出些不好的预感,忙抢断道:“母后就是个劳碌命,若是皇儿不让母后为你做些事,母后夜夜都会睡不香甜。” 小皇帝感动地笑道:“孩儿自然还是要母后相助的,母后深谙佛理,孩儿还想请母后多为孩儿诵几遍佛经,多为百姓们多做几场法事呢。当然,这些都得等母后身子康復之后再说,母后现在病重,还是需要静养,至于后宫之中的琐碎杂事,孩儿想着,先让宋太妃与和太妃一同掌管着后宫事务,等母后康復了,再由母后来操劳,让她二人协助,您看如何?” 诵佛经?安心静养?这不等于就是软禁? 太后眸光一厉,冷声笑道:“原来皇儿早就将母后给安排好了,想拿走母后掌握后宫的权利,是不是等皇儿大婚之后,母后就要将宫中的事务转交给皇后来处置呢?再甚者,是不是日后连内外命妇都不允母后召见,直接将母后软禁呢?” 小皇帝闻言似乎吃了一惊,腾地一下站起来,有些受伤的看着太后道:“母后为何要做如此想法?孩儿是见母后病得坐都坐不起,才想让母后静养一段时间,以表孝心的。母后怎能认为孩儿是不让母后掌管后宫,想软禁母后?母后是这后宫之首,无论将来皇后是谁,都不可能盖过母后去,这后宫本就当是由母后来掌握,只是孩儿怕母后太过操劳,才想让两位太妃来协助母后罢了。再者,母后要为父皇守节,本就不会离开后宫半步,孩儿何需软禁母后?若母后再如此想像孩儿,那孩儿以后都无脸来见母后了。” 太后倒抽了一口凉气,定定地看着满脸受伤之色、仿佛她再质疑一句,他就会掉头哭着跑开的儿子。他尚未长开的俊逸小脸上,还有着些许的婴儿肥,虚岁也不过才十三,连称声少年都有些勉强,完全是一副小孩子的样子,可是她却知道,能说出这么一番话来的人,决不可能是个孩子! 太后原以为自己直接质问之后,小皇帝会因面子薄,不得不低头认错,哪知他竟然会说出这么多大道理来,不但抬出两位太妃,明为协助,实为监视,还祭出先帝,将她困在这后宫之中,暗示她出宫就是不为先帝守节! 这还是个十二岁的孩子么?是不是她一直还拿皇帝当个孩子,因而忽略了,他其实已经长成为一个有谋有略的少年? 太后眸光凌厉地逼视着小皇帝,一字一顿地道:“皇儿一片孝心,可是若后宫由两位太妃来理事的话,母后担心皇儿会被大臣们指责不孝呢。” 小皇帝平和地含笑回视,“怎么会?两位太妃只是暂且帮母后打理一段时间,并非永远执掌后宫,况且母后要静养,朕会下旨让外命妇们,不得入宫来打扰母后,旁人也不会知道这段时间是太妃理事的。” 原来,还要断了她与外界的联繫! 太后深唿吸几下,运了几回气,总算是压下了心头的狂怒,微微笑道:“既然是皇儿的一片孝心,也好,哀家的确是累了倦了,休养一段时间也好 若皇帝真的跑出去,真的“无脸再来见她”,太后在这宫中的日子也不会太好过。虽然小皇帝年纪尚小,虽然她在后宫经营了数十年,有把握镇住后宫中的人,可是难保有些小心思的奴才,会以后她失了势,去巴结小皇帝。……若是那样,就更难拿捏这宫中的奴才们了。另外,最重要的,还是摄政王,小皇帝再聪明,到底年纪尚幼,可是摄政王却是成年人,而且名正言顺地掌政四年了,朝堂内外不知已经安下了多少人手,他才是太后心中的大敌。她们母子之间有隔阂,若是让摄政王知晓了,只怕又会生事。 人心,最是难测啊! 太后决定先妥协了这一回,就让小皇帝以后她怕了他好了。 初步达成了协议,小皇帝开心地扶着太后躺下,温言劝慰太后早些歇息,细緻又入微地叮嘱了魏公公许久,才带着吕公公摆驾回干清宫。 一路上小皇帝都板着小脸,他在生气,生气母后果然想要掌控自己。什么冬至日祈福施米,仅有两天的时间了,他却听都没听母后说过,什么怕他孝顺不敢坦言相告,明明就是想自己一个人沽名钓誉。 韩世昭小心谨慎地跟在皇帝身后,直到小皇帝问他,兰家这些天有什么动向之时,他才回话道:“听说在大量购米。” 小皇帝的脚步一滞,向着夜空冷冷一笑,“原来是让兰家得名声。”然后大踏步向前,再无多话。 踏入干清宫的正殿,小皇帝的脚步一顿,忽然问道:“张长蔚真的没有中过媚药?真的有泄过后便查验不出的媚药?” 这话问的是暗卫,韩世昭心中一惊,急忙想着要怎么帮逸之开脱一下,让外臣对着太后意泄,可是亵渎太后之罪啊。逸之这傢伙,怎么办事不经脑子,这么大胆的事都敢做,虽然坐实了张长蔚的罪名,可是他怎么不想一想,累及到太后,陛下怎么会饶过他?陛下毕竟与太后是亲母子啊! 暗卫听到召唤,闪身出来,一五一十地回答道:“属下听脉,没有听过中过媚药的痕迹,师父们说过,刚刚才泄过的话,是能查验出来的,极少有宣洩一次就能将体内的药效全数清除的情况。” 小皇帝皱了皱眉头,他原本是极生君逸之的气的,可是听说张长蔚没有中媚药,心中又有些犹疑不决,是不是君逸之并没动过手脚了。……按说,逸之的胆子应当没有这么大吧? 韩世昭趁机进言,言道张长蔚时常出入秦楼楚馆,那些地方时常会熏些燃情的香料,加料的美酒,以挽留顾客,或许张长蔚是从那里出来,直接入宫的也难说。……侧面为逸之说了几句情。 小皇帝淡淡地道:“那就让人去查一查,张长蔚今夜入宫之前,都去过哪里、做了些什么。” 韩世昭低了头不回应,他与逸之是朋友,调查与逸之有关的事,自然要避嫌,吕公公亲自接下此任,小皇帝才对韩世昭道:“拿了腰牌速速回府吧,没多久就得起来早朝了。”顿了顿又道:“长孙小姐那里,明日一早,朕会安排好的。” 韩世昭忙谢了恩,接过吕公公递来的腰牌,疾驰回府。 而慈宁宫中,太后盯着黑暗中分不清花色的床顶,久久无法入睡,脑中千思万虑。 让她坐在这后宫之中安享晚年,她怎么甘心? 她自小就天资聪颖,胆识过人,生下来的时候,听说还朝霞满天,是为吉兆,相士说她的八字“贵不可言”,家里人都认为,她是当娘娘的命,因而对她的培养格外的用心。犹记得那一年,她被赐予先帝,还痛哭了好几天,因为当时的先帝,在祖皇帝的一众皇子之中,并不见得多出色,身体还差,怎么看都没有登基的可能。 可是她又是个倔强的性子,不愿屈从命运,既然只能嫁给先帝,她就要努力拼一拼、搏一搏,是她长袖善舞,与京城中的贵妇们周旋,为先帝赢取了大量的拥趸,是她陪在病弱的先帝身边,一份一份地批着奏摺、接见朝臣。她原本是不懂政治的,再出色的女子,家人也不会教她这些男人们才能学的东西,她的政治见识,都是先帝教的,连先帝都说,她若是男子,可以封王拜相。 已经学会的本事,她怎么愿意空置在这后宫之中?享受过振臂一唿、应者云集的尊荣,见识过一言九鼎无不敢从的威严,她怎么甘心只在这后宫之中,与那群庸俗的女子为伍? 等着吧,她会让皇儿知道,没有她的支持,他是坐不稳这个江山的! 太后徒然张开眼睛,低声问,“魏长海?” 魏公公忙披上衣,一熘烟地跑进内殿,小声应道:“太后有何吩咐?” 太后疲倦地闭上眼睛,“明日一早让长孙小姐过来陪陪哀家。” 动不了儿子,也得让胆敢挑战她权威的人吃点苦头。说完,太后就睡着了。 次日停了雪,窗外一片银装素裹,太后过了辰时才起身,睁开眼睛的第一件事,就是问魏公公,“长孙小姐呢?在殿外候着么?”
第239页 魏公公为难地迟疑道:“陛下……一早就让长孙小姐出宫了,说是太后您要静养,宫里不便留她。而且,陛下还吩咐了,旁人一概不得来慈宁宫,打扰太后您静养,也不让宫外的人过来请安,下了旨,说一切待太后您……康復之后再说。” “咣当”一声响,太后将面前的水盆打翻在地,吓得服侍她的几名宫女,扑通一声趴跪在地上,不住嘴地道:“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魏公公踢了她们一人一脚,“收拾干净滚下去!” 宫女们慌忙爬起来,赶紧将地面上的水收拾干净了,又服侍着太后换了身新衣,仓皇地退了出去。 太后这才发作道:“他!他居然这样对待我这个母亲!”一激动,连“哀家”的自称都忘了,“这是想软禁我么?他、他才多大,就这样对待我!待日后娶了媳妇,还不会反了天去!” ------题外话------ 呵呵,明天放假了,会二更滴,今天好睏,先睡了~亲们晚安~ 160.多疑的兰夫人 魏公公忙劝慰太后道:“太后,您且息怒,万事没有您的凤体重要啊,您还要长命百岁的,奴才要服侍您一辈子的。”体贴地扶着太后坐到暖烘烘的短炕上,“您也说了,陛下年纪尚幼,以前多么孝顺您,对您从来都是言听计从的,哪里会想到软禁您?要奴才说啊,必定是有人从中挑拨的。” 太后冷着脸道:“韩世昭!”想了想,又眯着眼睛自言自语道:“长孙芬必定也参与了……惟芳邀请长孙芬入宫小住的,虽则是跟哀家说,想多了解一下长孙府的人,但她跟长孙芬原先并没有多亲近,怎么会忽然想到要请长孙芬?” 魏公公也跟着猜测了一会儿,迟疑地道:“会不会是……韩大人他建议的?他不是才同长孙小姐定了亲么?” 太后摇了摇头,缓缓地靠到引枕上,冷冷一笑,“这事是惟芳她自己说起来的,还求了哀家两天,哀家才应允了她,并不是长孙芬要求入宫的,不可能是韩世昭的主意,他也不可能让自己的未婚妻涉险。” 魏公公又继续猜测道:“或许,就是陛下亲口同长公主殿下说的。要不要请长公主过来,您证实一下?” 太后思索了一歇,仍旧摇头,“不象。当时哀家仔细看了在场所有人的表情,惟芳似乎很吃惊,应当是不知情的。况且,皇帝建议她请长孙芬入宫小住,不是太怪了么?惟芳自己心中就会生疑,昨夜恐怕不会带着长孙芬来慈宁宫了。” 魏公公道:“太后所虑甚是,不如,让奴才先去查查这些日子以来出入宫的记录,看看谁到过长春宫。” 太后仔细寻思了一圈儿,沉声道:“不必了,不会留下什么记录的,近日来宫中并无宴会,也没哪位妃嫔来求旨,让娘家人入宫陪伴,怎么会有人出入?其实细细一想,也不是没有可疑之人。惟芳素来就跟摄政王妃和君逸之两个亲近,要有什么事儿,必定是他们挑唆的。昨夜的事儿若是摄政王妃指使的,来的就必不会是皇儿了。因此,必定是逸之唆使着惟芳邀长孙芬入 魏公公忙奉迎道:“太后英明。” 太后冷冷一笑,却不接受这个赞美,“若哀家真箇英明,昨夜也不会被人摆上一道了。”她的眸光阴沉得有如暴风雨之前的天空,君逸之这个傢伙怎么会帮皇儿办事?是皇儿暗中利用了他,还是他的玩世不恭都是装出来的?……不论怎样,都不能放过这条线索。 太后拧眉问道:“逸之媳妇都吐了两个多月了,怎么还同落胎?你让她去试探试探,若是她们已经寻到解药了,就再下一份,这次不必这般隐蔽了,敢同哀家作对,就要有承担得起后果的准备。” 昨夜想了许多,这会子太后已经不象昨夜那般愤怒了,不让旁人来见她,不让她出宫,小皇帝是想将她在朝中的人手都换一遍么?当她真的就无法影响朝政了么?真真是太小看她了。她不但要左右朝局,还要斩断小皇帝的手臂,让他知道,她是他的母后! 太后低声吩咐道:“送道密旨给兰家,让他们收集工部其他官员的贪墨证据,尤其是君玮之和君皓之两人的。”怎么也要把内阁大臣给拖下水,越多越好,“另外,通知知存,让他密切注意君逸之此人,探清他的底细,最好,多与逸之结交一下,哀家倒要想瞧瞧,他是真好色,还是假好色。” 太后跟着又发出了几道指令,都是意在将工部黄大人贪墨一案的水搅浑,她的手下已经失去了一员大将,不能再失去一个高官了。同时,还让几位官员开始活动,为兰知存进入吏部做准备。 魏公公得了令,立即下去办事,太后则闭目养神,既然皇儿想让她歇着,她就歇一阵子好了,等朝堂之上闹得不可开交之际,自会有人来求见她,就如同先帝刚刚驾崩之时,朝中忠君的大臣们,时常来求见她一般。 昨晚君逸之回府的时候,俞筱晚早就已经安睡了,一早醒来,就从逸之的嘴里听说了全部的经过,她咯咯笑了一会子,“这就叫一药还一药。” 君逸之忍不住问道:“你的药,为何暗卫们查验不出?” 俞筱晚笑道:“我特意给你两种药粉,就知道你会两种都用,这两种药粉有些相剋之处,一同用了,就不大容易查验得出来。不过,也是这些暗卫并不精通用毒之故,若是江湖中的使毒高手,还是能验出来的。呵呵,这下太后的脸可丢大了,跟送顶绿帽给先帝,可没多大区别了。”心中忽地一动,随即敛容问道:“那、那陛下会不会处置你?毕竟太后是他的母亲。” “我知道。陛下心里肯定怪我。”君逸之很能理解,就象他的母妃,许多作为他也看不惯,可是若旁人敢指责母妃,他肯定会生气。 不过事已至此,时光再倒流一次,君逸之仍是会给张长蔚下药,他也不想否认,他本就是想噁心噁心太后的,虽然中间因张长蔚的定力不足,闹得大了些,也算是他倒霉,可是既然做了,就担着呗。 于是满不在乎地道,“罢了,已经如此了,反正暗卫们没有查验出来,陛下问我的话,我是不会承认的,可是陛下若要处置我,也只能受着。” 正好,前阵子小皇帝同他说,日后想让他来当紫衣卫的首领,他还不愿意呢。紫衣卫的首领是随时要候命,随时要准备为皇帝抛头颅洒热血。他不是不愿追随陛下,可是他想当个正经的朝臣,至少可以多在家中陪陪晚儿和孩子。有了昨夜那一出,陛下必定不会放心他当紫衣卫首领了,这么胆大包天,连太后都敢亵渎,日后手中有了人马,恐怕更管束不住了。 君逸之今日连衙门都懒得去,安心在府中等着皇帝召见当然是在品墨斋召见,可是等了一天,却没有等到陛下,而是等到了一则关于张长蔚的消息,昨夜张长蔚锦衣夜行,被几个贼人打劫,因反抗而被杀。 顺天府尹很快就抓到了那几句贼人,贼人也对罪行供认不讳,平民百姓胆敢杀害朝廷重臣,当庭判了个斩立决。 事情的真相如何,君逸之、俞筱晚等人都是心知肚明的,深宫中那一幕丑剧,朝中的大臣们虽然不知晓,可是也都怀疑张长蔚的死因可疑,只不过,没人会将张长蔚的死跟太后联繫在一起,多半都是猜测是得罪了哪个仇家 早朝的时候,张长蔚的死讯传到朝堂之上,朝廷里的抚恤很快就发赏了下来,陛下和摄政王都亲派了内侍过府探望、安抚张家后人,并下旨夺情,只让张长蔚的两个嫡子守孝一年,一年后,每人到吏部领一个轻闲的官职。 消息很快就传到了楚王府,君逸之呲牙道:“那两个傢伙倒是蒙了父荫了。” 俞筱晚倒觉得没什么,“总要掩饰一下,况且,朝中象张家兄弟这样吃闲饭的还少了么?多他俩人也不算什么。” 君逸之伸手就去捏她的小鼻子,“你是在说我吧?” 俞筱晚咯咯地笑,“我可没这么说,你若是觉得自己是个吃闲饭的,那我也不敢反对。” 君逸之鼓着腮帮子,作势要挠她的痒痒,手还没碰到俞筱晚呢,她就已经笑得有些岔气了。君逸之再不敢逗她,忙将她抱在怀里,缓缓地顺背,“好了好了,别笑了,小心肚子里的儿子,真是天可怜见的,没少受折腾。” 俞筱晚也知道这样大笑不好,趴在他怀里,努力忍了笑,抬起头来就娇瞪逸之一眼,“还好意思说,明明是你害的。” 君逸之连忙承认,“是是是,是我的不是,求求夫人饶了我这一回。” 小夫妻正在屋内调笑,就听得丰儿在暖阁外通禀道:“二少爷、二少夫人,太妃、王妃和兰夫人、兰小姐、孙小姐和表小姐来了。” 俞筱晚忙唤了初云初雪进来帮忙整理髮髻、钗环,手指缩入袖口,摸了摸那支小竹管,心念一动,先将竹管取出来,沾了些药水抹在鼻下,心中又是一动,招手让初云将她的小药匣子拿了出来,挑了一瓶药粉收入袖筒中。 君逸之整理好衣襟,就先迎了出去,来的都是通人情的,知道俞筱晚此时恐怕不适宜见客,便也没急着进去,而是站在厅堂里问逸之,晚儿的身体近来如何了。 君逸之一一答了,初云从内挑起门帘,福了福身恭迎道:“二少夫人不方便下炕,要婢子代为请罪。” 楚太妃走在最前面,进了屋,就慈爱地笑道:“都知道你身子不好,才特意来看你的,哪用你请罪?” 兰夫人(以前的兰少夫人)是客人,自不会说怪罪的话来,就是楚王妃哎地长嘆一声,“我就说你身子不好,之前就是近半年没有讯儿,现在好不容易有了,又保得这般艰难,哪象当年,我怀琰之的时候,七八个月的身子了,走路还象一阵风似的。” 俞筱晚垂下眼睫恭听,心中万般无奈,婆婆只要见到她,就一定要将自己当年的英雌事迹说一遍的,就是想说她没福分,不会生。……还当着未来大嫂的面,真不知是不是日后不希望看到她们妯娌和睦。 君逸之瞥了母妃一眼,心里同样无奈,只是有客人在,他不好说母妃什么,就求助地看了老祖宗一眼。 楚太妃淡淡地瞥了儿媳一眼,淡声道:“女子最讲究的是温良恭俭、举止娴静,就是你没怀身子,也不能走路一阵风似的,若是当年叫我瞧见了,必定要教导你一番。”
第240页 楚王妃的脸皮顿时涨得通红通红的,这话等于是在说她举止无度,还暗指了她当面一套、背面一套,若不然,太妃怎么没见过她“走路一阵风”的样子? 兰夫人想着,过继的女儿日后是要嫁入楚王府的,将来楚王妃就是她的婆婆,可不能让婆婆丢脸的样子给准媳妇瞧了去,日后婆媳两个可没法子亲近,忙笑着向楚太妃道:“不过就是个说法,表嫂的意思,应该是说她怀到七八个月了,还没有什么不适之状。” 说话间众人依次落了坐。 楚太妃介绍道:“你表舅母今日本是来请咱们府上到定国公府参加宴会的,听说你连炕也下不了,就特意过来看望你。” 俞筱晚忙道:“让表舅母挂心了。” 兰夫人看向俞筱晚,目光中饱含同情与心疼,“天可怜见的,都瘦成这样子了,太医难道都瞧不好么?” 俞筱晚恭敬地回道:“太医说这是难免的,只是我害喜害得比较严重罢了。” 兰夫人嘆息着安慰了几句,从自己的手上撸下一串菩提子的佛珠,一手握住俞筱晚的纤腕,就要往她手上戴,“这是我在佛前求的,开过光的,送给你护身,请菩萨保佑你们母子平安。” 俞筱晚手腕一转,就挣脱了出来,含笑道:“多谢表舅母厚爱,只是晚儿已经有了一块开过光的木牌,若是再戴上这一串,恐怕不妥。菩萨只要拜一个就好,拜多了,菩萨会觉得我贪心。”说着身子往后一缩,不让兰夫人碰到自己。 兰夫人够不着晚儿,只得朝君逸之道:“我一片心意,你们只管收下,哪有什么贪心不贪心的说法?” 君逸之懒洋洋地道:“真不必了。晚儿的那块木牌,还是静雯送给妍儿,妍儿再转送给晚儿的。” 曹中妍也忙在一旁证明,“是啊,静雯郡主还说,木牌是潭柘寺的住持大师开的光呢。” 兰夫人的眸光微闪,“可以给我瞧瞧么?” 俞筱晚笑着道,“压在枕头下了,请了大师过问,说是不要移动,可以睡得安稳些。” “原来是这样。”兰夫人这才将手串收回,却并未重新戴回腕上,目光定定地琐着俞筱晚,似乎想从她的脸上看出些什么来。 俞筱晚只是柔柔地笑着,带着几分虚弱,目光不闪亦不躲,倒叫兰夫人拿捏不准了。按说,若是俞筱晚直接戴了那块木牌,应当早就落了胎才是,怎么只是孕吐不止呢?她恐怕已经知道了些什么,做了处理,只不过,那东西可是难得的事物,在京城恐怕也找不出人来治。 只刚才那几句话,双方都互探了个虚实,俞筱晚没贺氏那么灵敏的嗅觉,不知道那串菩提子上是不是也熏了煌茅香,可是也弄清楚了,兰夫人是知情的,甚至还想再来害她一次。 既然如此,来而不往非礼也! 俞筱晚招唿丫鬟们多拿些果子、糕点、拼盘进来,“请表舅母尝尝,这是我店子里自己制的腌果。”边说边将一盘今冬新制的杨梅推到兰夫人面前,手指不小心碰了一下兰夫人拿在掌心的绢丝手帕,“这是今冬才制的杨梅,前两年打赌输了,全都只给了惟芳长公主一人品尝。” “嗯,这事儿我知道,啧啧,看这色泽,就让人满嘴生津了。”兰夫人满嘴地贊着,却不伸手去取。 楚王妃是喜欢吃晚儿店里的腌果的,拿手捏了一块桃脯,放入嘴中,楚太妃也拿了一颗腌杨梅吃。兰夫人这才取了块桃脯,品了品,点头贊道:“的确好吃,难怪现在宫中都到你的店里买腌果。你的嫁妆可算是全京城的媳妇中最丰足的了。” 话题这么快就转到了银子上,看来兰家真是动了心思了。俞筱晚羞涩一笑,垂眸道:“哪有表舅母说的这么丰足,不过是赚些小钱,买束珠花戴罢了。” 兰夫人有心想提与她合股的事,就看着楚太妃笑道:“姑母您真是会挑孙儿媳妇,不但生得漂亮,还这么能干。我那几个媳妇可就不成了,连兰家自己的店铺都管不好。说起来,我记得晚儿丫头最赚钱的,似的是那家绸缎坊吧?” 俞筱晚谦虚地笑道:“不过是託了师傅的福。” 因为打着金大娘的旗号,才会宾客如云,而且标价越贵的越有人买。 兰夫人乘机道:“兰家在北市口也有家绸缎店,哪天让掌柜的跟你家大掌柜学一学?也好将生意挽回几分。” 楚太妃到底是兰家人,听到兰夫人这语气,便不由得问起了店铺的生意,“难道不好了么?以前虽算不上最赚的,却也是盈利颇丰。” 兰夫人微嘆,“说起来愧疚,我可没晚儿这么能干,接手铺子好些年了,生意日渐萧条,现在京城里的人,一说买成衣,谁不是去晚儿的铺子?我就常跟婆婆说,不如咱们家的铺子入了晚儿那的股,当成分号好了。” 从学习经验直接蹦到了入股。 兰夫人说完,充满期待地看向楚太妃,以自己家的店铺入股,她觉得她们没占便宜,晚儿也没吃亏,反正晚儿的铺子生意好,早晚是要开分店的,是件双赢的事。 可是楚太妃却垂下眼眸,只专心地喝茶,似乎没听见。难怪方才在春晖院的时候,外甥媳妇就总是提及做生意的事儿,口口声声要做大,就得开分店,原来是打的这个主意,可是她怎么不想想,孙儿媳妇的嫁妆,自己有开口说话的权利么? 兰夫人只好将目光又转向俞筱晚,“晚儿你觉得呢?你的铺子生意这么好,迟早是要开分店的,不是么?铺子和人工都由我们出了,只那家店的生意,咱们五五分帐。京城里是寸土寸金的,你有钱也不一定能买到店铺,租也很麻烦,而我们兰家刚才有店面,咱们各取所需,你若是不放心,可以派个帐房过来,咱们每一笔生意都算得清清楚楚。怎么样?这个条件还是不错的吧?” 不是还有货品么?还要借用金大娘的金字招牌,就只出一间店面和几个伙计,就要分五成?还“只那家店的生意”,难不成原本兰家还打算租一间铺子给我,分我所有的利润? 俞筱晚笑着接口,“条件自然是不错的。只是表舅母过谦了,晚儿听说兰家的店子很赚钱的,况且晚儿的绸缎铺子可不是京城最赚的,最赚的是隆庆行。”毕竟她的铺子只做高档生意,比不得大江南北都有分号的隆庆行货色齐全,三六九等的人群都能找到合适自己的料子,“晚儿心力有限,暂不打算开分店,不如表舅母去与隆庆行的老闆商议一下,入隆庆行的股吧,这么好的条件,隆庆行的老闆一定会动心的。” 楚太妃正将茶杯送入嘴边,听了这话差点没喷出来,强行忍住了,才含笑转着话题,“晚儿现在的确是不宜多操劳,外头的事就交给那些管事,让逸之帮你管着,你安心养胎才是正经。” 楚王妃难得地附和婆婆,“是啊,我盼这个孙子可是盼得脖子都长了。 俞筱晚忙恭谨地应了。 兰夫人听着心中有丝愤懑,不过就是借借她店铺的名声而已,还这般推三阻四的,明明是亲戚,为何不能相互帮衬一二?还要将铺子交给逸之那个浑小子去打理,那小子浑到什么地步,不说入股,就连派个管事去学习的话都不必提了。 可惜这种心思兰夫人又说不出口,只能一个人生闷气,那边的祖孙几人聊得热火朝天的,也没注意到她是不是心情不佳,兰夫人气闷地揉了揉胸口,也不记得自己一早儿警醒自己的话了,端起长几上的茶杯就喝了几大口。 温热的茶水下了肚,兰夫人的气顺了些,就开始绕着弯子问晚儿这腌果的配方。 腌果谁家的厨娘都会做,可是还没人做得这么好吃,差别就在配方上。别说俞筱晚是真不知道,她只会吃,哪会做?就算知道配方,也不会告诉兰夫人,以为自己是长辈,她就要捧着配方孝敬她么? 兰夫人问了一会子,俞筱晚始终不说,却忽然用手捂住嘴,“唔唔”地乱叫,小丫鬟们吓得忙捧了痰盂过来。 因为兰夫人与俞筱晚坐在对面,感觉到一股酸臭气扑面而来,忙拿手帕捂住了口鼻。 楚太妃和楚王妃关心晚儿肚子里的孩子,站起来退到一旁,却不出去,兰夫人总不能一个人跑出去,只得拿帕子用力捂着口鼻,可是一丝丝一缕缕的酸臭气还是钻了进来。等丫鬟们开了窗,又过了会子,见楚太妃和楚王妃都开始跟晚儿说话了,她才将手帕放下,小心翼翼地吸了口气,觉得没什么臭味儿了,忙露出一抹关切之色,也上前说了几句暖人心的问候话。 俞筱晚不好意思极了,“真是对不住,想吐的时候,忍也忍不住,让老祖宗、母妃和表舅母受罪了。” 三人连道无妨,俞筱晚不好意思地给君逸之使眼色。 君逸之收到晚儿的眼色,忙拉着楚太妃坐下,“老祖宗别站着说话。”又让丫鬟们将窗户关上,“快关上,抬几个火盆进来,屋子里太冷了。” 这么一番忙碌,客人自然不方便立即告辞,又坐了一会子,兰夫人忽然觉得肚子咕咕咕地响了起来,她脸色微变,她不是孕妇,自然不能在人前失仪,正要开口告辞,却忽然无法阻挡地放了一个响亮的屁。 楚太妃和俞筱晚几人都面不改色,仿佛没有听见,可是在心底里素来就不待见兰家人的楚王妃,却是明显地露出了鄙夷的神色。 兰夫人顿时就尴尬了、难堪了,可是还没容她想出什么圆转的话出来,肚子里就一阵惊天动地的翻腾,骇得兰夫人用力捂住腹部,绿着脸问道:“恭桶在哪里?” 芍药忙上前一步扶住兰夫人,“夫人请随奴婢来。” 暖阁后面也有恭桶,可是暖阁里还有君逸之这个成年男子在,当然不能在暖阁里用,芍药扶着兰夫人往西厢房去,兰夫人一开始还尽力保持着仪态,可是出了大厅之后,玄关告急,她也顾不得了,不断催促着芍药快些,夹紧屁股飞奔。 楚太妃和楚王妃坐在暖阁里,跟俞筱晚、孙小姐、兰小姐和曹小姐说话儿,一等就是小半个时辰,冬天里天黑得早,窗外已经燃起了灯笼,可是兰夫人还不见回来。 正要差个丫鬟去问一问,就见兰夫人扶着芍药的手,虚弱地走了进来,神色间却是有丝凌厉,坐下后,就盯着俞筱晚问道:“晚儿,你这的茶水是不是有问题?” 俞筱晚大吃一惊,“表舅母怎么这样说?” “哼!我好端端的,在你这儿喝了几口茶,就开始拉肚子,难道不是你的茶水有问题么?”
第241页 俞筱晚忙道:“表舅母若是怀疑茶水,不如请人来验一验,这杯茶,丫鬟们还没有动过的。” 兰夫人回头看向兰淑蓉,兰淑蓉悄悄点了点头,她便高傲地道:“那好,我就去请位太医来验验。” 兰家如今非同寻常,算得上是本朝最尊贵的人家了,太医一宣就到,验了验后,垂手回道:“回兰夫人的话,这茶水没有问题。” 兰家去宣的,自然是她们信得过的太医,听到这个结论,兰夫人也作声不得,忽然又指着小几上的果脯问,“这些呢?也给我验验。” 楚王妃差一点就要发作,被儿子拉了一把,楚太妃板着脸,蹙了蹙眉,十分明显的不悦。 等太医验过后说没问题,楚王妃就忍不住说了出来,“这些茶水、果脯我和老祖宗可都是用了的,怎么就你一个人有事?别不是在你们兰家吃了什么不干净的,想赖在我们楚王府的头上吧!” 她原本还要再说上兰家几句难听的话,忽然想起老祖宗就是兰家人,忙忙地住了嘴。 兰夫人神色也极是尴尬,她自己要给晚儿下药,自然就有些疑神疑鬼,这会子听了楚王妃的话,也怀疑是不是在家的时候,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不对,应当是在这中了暗算!若是晚儿能发觉那块木牌的秘密,就一定会对自己下手! 可是找不到证据! 兰夫人总算是体会到,什么叫“哑巴吃黄莲、有苦难言”了。见屋里所有人都瞧着自己,只得向俞筱晚赔礼道歉,表示是自己性子多疑,让晚儿受了委曲。 俞筱晚神色怯怯的,慌乱地摆手表示,“表舅母是长辈,您向晚儿赔罪,晚儿如何当得?”况且我的确是给你下了点药,这几天您就坐在恭桶上度过吧,所以不必赔罪了,手帕一定要记得坚持使用啊。 君逸之说话可就没那么好听了,怪声怪调地道:“表舅母怎么好端端地怀疑咱们给你下药呢?难道是您曾见过旁人这般给人下药呢,还是曾经这样给人下药呢?” 兰夫人唿吸一滞,忙陪着笑道:“是我的错。” 楚太妃冷着声道:“逸之,罢了,大概是你表舅母多心惯了,你就别跟妇道人家计较了。” 这话比搧兰夫人一巴掌还要让她难受,她居然连个京城里出名的混帐都不如了,还需要那个混帐“别跟她计较”。 君逸之重重地哼一声,“好走,不送,表舅母以后别来我这梦海阁了,我可不喜欢动不动有人来验我这的茶水果子点心。” 兰夫人这段时间被旁的官夫人们捧得有些飘飘然了,哪被人这样下过逐客令,脸上挂不住,可是楚太妃都不出来帮她打圆场,她只得用力忍了气,敷衍着向俞筱晚说了声,“好好养身子”,便气沖沖地走了。 楚太妃用力闭了闭眼睛,再张开来,瞧不出任何情绪,和颜悦色地拍了拍晚儿的手道:“你受委曲了。” 晚儿指了指兰夫人故意遗失在小几下的那串菩提子,“还请老祖宗帮忙还给表舅母。” 楚太妃的眸中闪过一丝怒意,握住俞筱晚的手道:“晚儿你放心,我一定会还给她的。” 俞筱晚含着笑道:“老祖宗这么疼晚儿,是晚儿的福气。” 楚太妃也淡淡地笑了起来,摸了摸她的小脸道:“你是个好孩子,老祖宗当然疼你。唔,老祖宗就是喜欢你这性子,该回击的时候,绝不能手软。 俞筱晚恭谨地表示受教,楚王妃在一旁看得一头雾水,可是她又不敢问婆婆,免得招来一顿白眼。 次日是冬至,兰家大开粥棚,广施米粮,的确是得了不少的好名声,君逸之又等了一天,不见小皇帝召见,这才熘熘达达地去找韩世昭。 韩世昭捶了他胸口一记道:“你不知道么?张家在打官司,听说之前受宠的那位侧室,就是用媚药勾引的张大人,张大人那晚是从闫氏屋里出去的 君逸之闻言眼睛一亮,这么说,陛下是没将此事跟他联繫在一块了。他呵呵地笑道:“多谢你小子了。” 韩世昭淡淡地道:“我又没做什么,不过是奠拜的时候,提醒了一下张夫人,小心家产罢了。我不用你谢我,只要你少怂恿芬儿干危险的事就成了 君逸之呵呵直笑,“好咧!”心中又补充道:其实是你家芬儿喜欢干这种冒险的事,若是下回她来找我,可不关我的事了。 说起张长蔚的夫人,这一回倒是因祸得福,两个嫡出儿子在接到父亲的死讯后,第一件事就是先去家庙,将母亲放了出来。张长蔚的父母早就作古,如今张府里头,最大的就是张夫人了,之前张长蔚最宠爱的那位侧室,就是这两年娶的,一进府就当了家,可是就是一夕之间,手中的权利尽数被收回。张夫人连孝服都只是随意披在身上,就开始盘算家产,核算完后,张夫人怒了,府中居然少了这许多银子,都让那个侧室给挪到自己娘家去了! 可是那位侧室,是出身的良家子,父亲和祖父都有秀才的功名,是张长蔚赠以纳妾之资,大办了酒宴,从侧门抬进府的,张夫人不能卖了她,也不能打骂,于是一纸诉状,将其告上了顺天府。 俞筱晚每日躺在梦海阁,都听说了张家的官司。这是今年冬天,京城里最炙手可热的新闻了。 这几天因为吐得少了些,每回吐的时候,也没那么挖心掏肺,俞筱晚的精神好了许多,就坐在短炕上,与几个心腹的丫头,一面做针线,一面闲话家常。 芍药每隔两天就会回家住一夜,因而是对张府的近况最为熟悉的,这会子正笑着道:“那闫氏一门如今都算是富户了,住的是宽敞的大宅院,买了十来个下人,还有四间铺子,每月可以坐收租金,不用劳作,也过得舒坦,以前闫家可是清贫得可以,若不然,世代书香的门第,为何要让女儿为妾?但是闫氏过手的地契,都有先张大人的签字,顺天府尹说,既是馈赠,就不算侵占,送回娘家的银两,也都是张大人从帐房里提出来的,顺天府尹也说不算侵占,只让闫氏交还了几件没有手续证明的首饰,张夫人气得当堂昏倒了。” 初云惊讶地问道:“听说侵占了几万两银子的财物啊,只退了几件首饰 “可不只有几件首饰,”芍药放下手中的活计,两手在空中比划出一张长长的单子,“听说先张大人从张府的库房里,寻了好多宝贝给那闫氏,面料、尺头、首饰、摆件,应有尽有。闫氏也是个厉害的,让人例了清单,请先张大人签了字的,还让管家也签了字。但凡是从府库中拿的东西,都是有数、有签名的,只有几样首饰,是先张大人从张夫人的首饰匣子里直接拿的,就还给了张夫人。” 俞筱晚听得直摇头,“这下子,张夫人怕是要不回了。” “官司已经结了,还怎么要回来?两位小张大人都是要当官的人了,名声要紧,听说……”芍药的小脸红了红,偷瞄了初云和初雪一眼,含煳地道:“听说两位小张大人与闫氏的关系不错,还劝着张夫人,不要再争了。” 看芍药那个又羞又窘的表情,俞筱晚的内心顿时生出无数个邪恶的猜想,只怕这个闫氏与两位张公子是不大干净清楚的,张夫人难道不会气死?还有张氏,听说现在小宅子里,张氏说的话还挺管用的,因为曹家族里的田产已经被族长收回了,曹家罚了十万两现银之后,几乎就已经空了,现在多半靠着张氏的几个田庄和店铺过日子,只是,现在张氏娘家的顶染柱倒了,之前又与张夫人交了恶,侄子与姑母总不会比兄妹亲近,不知道大舅父还会不会买张氏的帐。 俞筱晚随即想到,好久没见到老太太了,不知她的身体怎么样,在前世的时候,老太太是今年年初就过世了,现如今多活了大半年,希望还能继续健健康康的活下去。 她正想着下午差芍药和赵妈妈去一趟曹家,三舅母秦氏就递了名帖进来,俞筱晚忙让芍药去二门处迎秦氏进来。 秦氏满面喜气洋洋的,给俞筱晚见了礼后,就做起晚儿膝上小针线篓子里的小衣服瞧,含笑道:“晚儿的针线真是不错,这么细密,还不扎手。” 俞筱晚笑道:“我特意将针脚fèng得松一点,就是怕硌着小孩子的皮肤。 秦氏侧身坐到短炕上,拿着小衣服翻来覆去的看,芍药瞅着三舅夫人是有话要说,于是带着丫鬟们退了出去。 秦氏瞧了瞧晃动的门帘,对俞筱晚笑道:“晚儿真是会调教人,丫头们一个比一个伶俐。” 俞筱晚只笑了笑,没应话,秦氏就自己接着道:“老爷的宅子赐下来了,我请人算了黄道吉日,打算腊月初三搬过去。” 俞筱晚忙恭喜三舅母,秦氏却拢起了眉头,“可是,老太太却不愿跟我们搬过去。” 因为之前俞筱晚请三舅父和三舅母照顾老太太,秦氏劝了老太太许久,老太太却说,没有长子尚在,却跟着幼子生活的道理,秦氏才特意来告知一声,也希望俞筱晚能想法子劝劝老太太。若是曹清儒还有个一官半职,秦氏是巴不得不跟婆婆住在一块儿的,可是现在曹清儒被贬为平民,老爷有大宅子,却还让母亲住在逼仄的小房子里,传出去,外人都会说老爷不孝。 俞筱晚大概也能明白老太太的意思,大约是怕跟着三舅父搬走了,三舅父就不会再回小宅子里去。她住在大舅父身边,三舅父碍于孝道,一个月里,总要去看望她一两次,她也好让三舅父照应一下大舅父。 老话都说慈母疼衰儿,恐怕老太太这些日子看着大舅父落魄的样子,心里早忘了大舅父是不是罪有应得了。 俞筱晚淡淡地道:“老太太说她不愿跟着你们走,恐怕是有心结的,你们只要答应日后有机会,就会帮大舅父起復,老太太一定会答应的。” 秦氏听得一怔,支吾道:“起復这等事……”都被贬为平民了,哪还会有可能。 俞筱晚淡笑着道:“只不过是口头答应推荐一下,起復不起復的,也得由吏部上摺子,内阁大臣们商议着办,又不是三舅父能左右的。”顿了顿,又补充道:“老太太其实心里也明白,不过就是担心罢了。” 秦氏听了这话,却也明白了,便笑着应下,又说起了两位姑娘的婚事,“燕儿说要谢谢郡王爷和郡王妃,郡王爷上回帮忙选的人家,的确是不错,小康之家,人口简单,公爹婆婆又不在了,上面还有大哥大嫂,燕儿不用主持什么事务,省心。男方是举子,今年要参加大比的,前途无量。”
第242页 前途无量是不大可能的,特意选了没太多才能的,免得升了官,起花花心思。俞筱晚但笑不语,听秦氏继续说到曹中雅的婚事,“再三天就是大婚了,老太太的意思,是包家客栈发嫁。” 恐怕是不想平南侯府的人看见那么小的宅子,而对曹中雅生出什么鄙视之心来。可是谁又不知道曹家现在的状况,包下再大再奢华的客栈也没用,白白浪费银子。 张氏和曹清儒其实是希望曹中雅能从楚王府、或者楚王家的别苑发嫁,表示女儿娘家还是有靠山的,秦氏特意挑了这个头,就是希望俞筱晚说句不贊成的话,可惜俞筱晚只是微笑着倾听,根本没有接话的意思,秦氏就有些不好意思开口了。 支吾着问起曹中妍,“妍儿丫头不知会在王府里住到几时,再过十日就是腊月了。……说起来,还是晚儿你有体面,妍儿可以在王府借住这么久。 俞筱晚没给秦氏钻空子的机会,只是笑道:“妍儿不象燕儿表姐和雅儿表妹,她在京城没地方住,我就让她多留一阵子,开了年,化了冻之后,再让人送她回乡。” 秦氏惊讶地问道:“晚儿,难道你不帮忙让妍儿嫁入楚王府么?”她感觉语气太过急切、太过无礼了,顿了顿,柔和下来道:“妍儿若不嫁给世子爷,以后还能嫁给谁啊?再者,她嫁过来,也能帮衬你不是?” 俞筱晚淡笑,最主要的是能帮助你们吧。 ------题外话------ 晚上二更,会比较晚了,11点左右吧。 161.晚儿发泼 相较于秦氏的急切,俞筱晚一派云淡风轻,淡淡地道:“三舅母不觉得嫁给普通人家为正妻,也好过到王府来做妾么?” “嗳。”秦氏一脸“这你就不懂了”的表情,“嫁给世子为妾室,可与嫁给一般的官宦为妾室是不一样的。只要妍儿运气好,生个一儿半女的,日后世子承继王位之后,她就可以升为侧妃,这不是光宗耀祖的事么?” 她自己的女儿不就是许给勉世孙为妾了么? 俞筱晚也不同秦氏争辩,只笑道:“一会儿妍儿就会过来了,不如三舅母自己问她,愿不愿意为妾吧。” 不多时,曹中妍就裊裊婷婷地过来了,给俞筱晚和秦氏请了安,文静地坐在炕边的小绣墩上。 俞筱晚开门见山地问道:“妍儿,三舅母说,你年纪也不小了,父母又不在京城,想作主为你说门亲事,你是愿意嫁给普通人呢,还是愿意嫁入豪门为妾?” 秦氏有些尴尬地低头喝水,曹中妍惊讶地睁大眼睛,随即低下头闷闷地道:“妍儿想、想过完年回家,妍儿是不会给人当妾的。” 别说她心里有一个人,就是没有,在京城里,她肯定也是说不上好亲事的,伯父不会让她嫁给没前程的人,可是父亲的官职又太低了,她不可能嫁入好人家为正妻,若是为妾,她是怎么也不干的,还不如回家,让父母给她作主。 秦氏就更显尴尬了,只得安抚曹中妍道:“你别着急,万事……听你表姐的。” 暖阁外,君琰之与君逸之两兄弟刚巧听到了曹中妍的回答,君琰之的眸光黯了黯,唇角的笑容也淡了几分。 丰儿给两位少爷屈膝请了安,向门内通禀了一声,将厚重的棉门帘掀起来。 俞筱晚坐正了身子,秦氏与曹中妍都站了起来,给君琰之和君逸之请安 俞筱晚笑道:“大哥来了,快请坐。” 君琰之的眸光从曹中妍的小脸上一掠而过,向俞筱晚笑道:“刚巧在梦海阁外遇上了逸之,我想着好些日子没问候过弟妹了,便与弟弟一同进来坐坐,”笑看了看屋内诸人,温和地问道:“不打扰吧?” 俞筱晚笑道:“哪能呢,我们也就是聊闲天,大哥快请坐。” 秦氏将自己坐的主客位让出来,君琰之坐在紧挨着炕边的黄花梨八仙椅上,君逸之上炕与晚儿坐在一块,秦氏就坐到了君琰之对面的小凳上,曹中妍也将小绣墩搬到了三伯母身边,挨着伯母坐下。 君逸之笑着向俞筱晚解释道:“刚从府外回来,急着回起居室换衣裳,一会儿我还要出去。” 俞筱晚知道他今日是出门去问那日的事情,陛下到底打算怎么处置他的,可是当着屋内这么多人,又不好开口。君逸之知道妻子担心什么,就笑道:“我在外头听到个传言,说来让你乐呵乐呵。听说张大人的侧室出身不高,是用了些下作手段嫁与张大人的,听说遇害那晚,也是从那侧室的屋内出去的。外头的百姓都说,若不是那侧室,张大人也不至于虚得脚软,被贼人给追上剁了。” “逸之!”君琰之低喊了一声,有些薄责地盯了弟弟一眼,又扫了满面绯红的曹中妍一眼,“外头乱传的东西,也拿到府内来说。” 俞筱晚倒是听懂了,促狭地拿手指戳了戳逸之的掌心,呵呵,挨骂了吧 秦氏忙拿帕子捂着嘴笑道:“世子爷,这可不是乱传的东西,是张夫人和那侧室在顺天府的公堂上相互对骂,自己说出来的。” 君琰之无奈地抬眸瞥了弟弟一眼,君逸之笑嘻嘻地跟晚儿告辞,“知存表哥约我去满春楼喝酒,我先走了。” 满春楼也是京城中数一数二的花楼,秦氏真没想到宝郡王爷敢这般当面说出来,不由同情地瞥了俞筱晚一眼。 君琰之也跟着站起来,温和地笑道:“弟妹好好静养,为兄改日再来。 君逸之进内室换了身华丽炫目的圆立领海棠紫云锦暗金松纹的长衫,俞筱晚起身跟了进去,拿出一个小瓷瓶,拧开瓶盖儿,点了几滴带着幽香的液体在君逸之的衣襟和衣袖上。 君逸之好奇地问,“这是什么?” 俞筱晚淘气地笑道:“解药!皇上不是有那种会让人神智迷乱的香料么?我猜应当是宫里的方子,恐怕太后也有,若是兰知存用上了怎么办?滴在衣襟上,就能除了那魔障,若是觉得头还晕,有些心神不属之象,就闻闻袖子,袖子上我多滴了几滴的。” 君逸之伸手取过那只小瓶,“你都给我好了,这么小气做什么。” 俞筱晚笑道:“几滴足够了,香味能保持一整天的。”不过也没抢回来,只叮嘱他省着点用,配制起来很麻烦的。 披上那件更为炫目的紫貂皮大氅,君逸之与大哥一同出去了。 出了梦海阁,君逸之就邀请君琰之,“大哥跟我一块去吧,兰知存做东,咱们好好地宰他一刀,这小子最近春风得意,听说会被吏部侍郎的缺呢。 君琰之答应了,与君逸之一同上了马车,听闻兰知存又要升了,到底是自家亲戚,多少还是关心的,剑眉微微一拢,“升得太快,可不是什么好事 君逸之不屑地笑道:“他觉得是好事,”压低了声音补充道:“是那块风水宝地带来的福气。” 君逸之着人去兰府打听过了,现在老国公和国公爷都特别相信那块风水宝地,能给兰府带来永世的繁华富贵。这本也很正常,人一般都是越老越信命运啊风水啊这些的,兰知存可能只有这么相信,不过家里有这么两位老人家天天在耳根边上念叨,加之自己又升迁得快捷通顺,恐怕多多少少也会受影响。 只是现在太后基本被软禁,户部和吏部又在彻查工部官员贪墨的案子,兰知存可能不敢在公款上打主意,前天兰夫人跑过来问合股的事儿,肯定就是要筹集银子建山庄了。 对付兰家的事儿,君逸之并未跟大哥细说过,君琰之只是大约知道弟弟在谋划着名什么,听到他那兴灾乐祸的语气,就不由笑道:“你别那么冲动,小心老祖宗知道了,扒了你的皮。” 君逸之恨恨地道:“老祖宗才不会,前天表舅母来的时候,又想给晚儿下药,哼,连老祖宗都生气了,一开始还打算冲进宫去质问太后的呢,是我让老祖宗稍安勿躁的,我哪里冲动了?” 忽而想了什么,关切地道:“晚儿说,静雯送给孙小姐的那支簪子,恐怕也有问题,只是我们现在不想惊动了太后和周侧妃,不便直说。上回晚儿想以借那支簪子,说照那支的款式打一支,谁知让兰小姐半途给打断了。你想个办法告知孙小姐一下,小心以后你们生孩子麻烦。” 那天俞筱晚寻了个藉口,要借那支簪子,说是喜欢那个式样,兰淑蓉想拍马屁,就从自己头上拔下一支,说她这支的款式是今年宫里新出的,借给俞筱晚做模子。那支簪的确有些特别,俞筱晚不好拒绝,只得接了。况且,静雯送的那支簪,几乎就是没式样,花型托底上镶一颗浅紫的南珠,她若是坚持要孙小姐的那支,似乎就有些古怪了。 君琰之淡淡地道:“其实弟妹已经告知她了,一支没有任何花色的簪子,还要借了做模子,这其中的古怪她都猜不出来的话,那除非我直说,否则怎么提醒也没用。” 君逸之古怪地盯了大哥一眼,嘀咕道:“你对孙小姐也太苛刻了一点,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何况她只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 君琰之微微一嘆,“这与年龄无关。她……若是要做楚王府的世子妃,就必须得有足够智慧和自保的能力,这一点,你应当比我更清楚。” 君逸之的眸光也黯了黯,是啊,谁让他们的父亲是当朝的内阁大臣呢,谁让现在皇帝年纪还这么小,不能执政呢?不说摄政王心里有何想法,就说朝中的官员们,都分成了无数派。官员们虽然没机会问鼎那张龙椅,可都会为了自己家族的势力,各打各的小算盘。象楚王爷这样想做纯臣的,若是皇帝强大,那是极好的,可目前这种状况之下,就非常地碍某些人的事了。 因为对那些人来说,你占着那个能左右朝局的关键位置,却又不能为他所用,就是他的绊脚石,是必须一脚踢开的障碍。 若不然,京城里的郡王爷两只手都数不过来,为何就他的妻子怀个孩子,要受那么多的苦?伤那么大的神。大哥的妻子就更不必提了,长子总比次子要重要,长媳也比次媳要金贵。 君逸之摇了摇头,安慰一般地拍了拍大哥的肩头,“我觉得孙小姐已经足够聪慧了,不过经验不足尔,你可以慢慢教她的。”顿了顿,又问道,“侧妃的话,大哥你打算选哪个?兰淑蓉的性子倒是不错,就是……唉,我现在讨厌见到表舅母。” 君琰之没回答这个问题,只是淡淡地道:“那个叫方智的举子,我见过了,的确是有才华的。……”
第243页 君逸之惊讶地打断大哥的话,“大哥,你‘亲自,去见的方智?” “嗯,”君琰之不觉得这有什么值得弟弟惊讶的,“不过,也没她说的那般好,算不上经天纬地之才,中个一榜没问题,想当二榜进士,还得看运气。” 君逸之挤挤眼,促狭地笑道:“她说的?哪个她呀?” 君琰之用力白了弟弟一眼,有些郁闷地道:“还会有谁?跟她说不了两句话,就会谈到她的智哥哥。” 他还从来没有在女人的面前这样隐形过,以前就算他身子十分虚弱,恐命不久矣之时,至少他的世子头衔和俊逸的外形,还有些吸引力,总不至于让小姐们视若无睹,偏偏在曹中妍面前,他就只是一个能听得懂她说话的人罢了,无关乎身份,更无关乎情爱了。 可是她清澈纯净的双眸,还是谈到方智之时,小脸上幸福羞涩的笑容,却让他甘愿当个倾诉的对象,只为了能与她多说几句话,多见面而已。不过君琰之也知道,曹中妍太单纯,并不适合做他的正妃,就算他能在这府里护好她,可是出了楚王府之后呢,别的不说,每年三年一寿,身为世子妃,都要入宫拜见太后的,太后或旁人会不会刁难她、她能不能保全自己不受伤害?这些都是极麻烦又极重要的问题。 因此,若要将她留在身边,他只能给她侧妃之位,将她保护在后院里,可是,她说“妍儿是不会给人当妾的”。 君琰之现在都有些纠结了,他到底该不该争取呢?看了一眼车厢壁上精美的雕花,君琰之用一种很轻很轻地声音道:“我让方智将文章投给石大人 君逸之睁大眼睛,“不会是户部左侍郎石大人吧?就是家里有个极挑剔的女儿,快十八了还没许亲,每逢大比,都要去士林转悠、挑女婿的那个石大人?” “就是这个石大人,石大人是个爱才的人。”君琰之说得脸不红,气不喘,“你这样看着我干什么?难道方智去投篇文章,就会被看中么?就算石大人看中了他,他若心中有人,拒绝就是了,难道石大人还敢强抢民男么? 户部侍郎是个很高的官职,油水也十足,石大人这般宠着女儿,必定也会对女婿极好,将来在官场上,也会十分照应,可以说,成了石家的女婿,就几乎等于平步青云了,难得的是只挑人品和才华,不挑门第,其实许多入京赶考的举子,都希望能被石大人选中。 可是……君逸之无语凝噎,半晌才道:“许多人,可以经得住小诱惑,若是不拿耀眼的荣华富贵来引诱,还是挺不错的,能经得住大诱惑的人,毕竟不多。” 君琰之轻笑,“这就是所谓的不是不背叛,只是筹码不足以令人动心么?方智既然入京赶考,难道不是希望能升官发财、封妻荫子么?这样的诱惑迟早会有,他若是经不住,也不配娶曹姑娘。” 君逸之看着大哥,笃定地道:“那个方智肯定生得一表人才。” 君琰之中肯地评价,“的确是一表人才,不过比我差一点。所以,曹姑娘可以为了方智拒绝我,方智就应当能为了曹姑娘拒绝平步青云的机会。” 君逸之想了想,点头贊同,“也有几分道理。” 君琰之不满地截断,“是十分有道理。况且,你不是总说弟妹很喜欢这个表妹么,你这个当表姐夫的,也当帮表妹掌掌眼。” 君逸之抽了抽嘴角,“有大哥你帮着掌眼就行了,我就不多事了。” 说话间到了满春楼,君逸之想了想,将晚儿给的那个小瓶拿出来,滴了几滴在大哥的衣袖上,告知他用法。 兰知存早就候在大厅里了,听到外面的小厮报楚王府的马车到了,立即迎了出来,笑容满面地道:“怎么换身衣裳这么久,当罚三杯!” 君逸之笑嘻嘻地道:“出门的时候遇上我大哥,就等他一块儿来了。” 兰知存这才瞧见跟在君逸之身后下车的君琰之,忙抱拳拱手道:“好久没见表哥了,近来身子可好?” 君琰之温润地笑道:“好多了,多谢挂心。” 兰知存走到兄弟俩中间,一手拉上一人,笑咪咪地道:“咱们是亲戚,说这些就太见外了。” 上得三楼的雅间,屋里已经坐了七八名京中的贵族子弟,都是熟人,相互打过招唿,君氏兄弟就盘腿在席上坐下来。兰知存拍了拍手,笑着对君逸之兄弟道:“我让这的妈妈将她的珍藏拿出来,让逸之你见识一下。” 满春楼的老鸨子很快带了两名少女进来,一个一身湖绿色春衫,一个一身鹅黄色纱衣,皆是香肩半露,好不撩人。好在屋里温暖如春,不然少女露出来的皮肤,非冻成青紫色不可。 兰知存指着鹅黄色纱衣的少女道:“这个叫玉娇,还未出台的,逸之你瞧瞧,比之如烟姑娘如何?” 君逸之满脸色笑,上上下下打量了半晌,用轻佻的目光将玉娇的外裳剥光,瞧得玉娇连脚趾头都红了,才呵呵地笑道:“不错不错,比起如烟来,一点也不差。而且,还更年轻。” 兰知存笑得意味深长,“难得还能入你的眼,就让玉娇伺候你吧。” 玉娇听了吩咐,无骨蛇似的偎进君逸之的怀里,她生得的确极美,单论起容貌来,半点不比俞筱晚逊色,而且,与俞筱晚有几分相似,年纪却比俞筱晚要小上一两岁,粉嫩可口,又风情无限。 君逸之色授魂般地将她紧紧搂入怀中,大手在她的臀上用力一拍,“真是生得国色天香,爷叫你娇娇怎么样?” 玉娇原就听说过宝郡王爷的美名,今日一见,才知道传言还不及他本人一半有风采,一颗芳心就此沦落了一半,当下含羞带怯地道:“爷叫奴家什么都成。” 君逸之笑着掐了掐她的小脸蛋,回头吩咐从文,“去将我放在马车上的那个黑匣子拿来。”旋即又转头朝玉娇笑道:“爷赏你件首饰。” 那个叫玉柔的湖绿色春衫的少女,则裊裊婷婷地坐到了君琰之的身边,她也生得十分美丽,不过比起玉娇,就逊色了许多。君琰之有些吃味地看着兰知存道:“我知道你与逸之的情分深些,可是也不能偏心成这个样子。” 君逸之一听大哥有意见了,忙道:“是啊,知存,我今日是特意带大哥来开开荤的,你让妈妈再配个绝色给大哥。” 兰知存苦笑道:“哪有这么多的绝色,玉娇是最出众的一个,现下还是清倌,若是逸之你满意,我就包下送你了。” 君逸之一听只一个,就大方地道:“大哥,我让给你。”说着拍了拍玉娇的小脸,“去,服侍我大哥去,答应赏你的,不会少,哄得我大哥开心了,另有重赏。” 玉娇闻言,悄眼瞄向兰知存,她今天的任务,可是陪伴君逸之,而不是君琰之,可是客人发了话,她是没资格拒绝的。 兰知存也十分为难,若是坚持只能送给逸之,恐怕会让逸之察觉,他们是在有心试探,只得暗示玉娇撒娇卖痴。 玉娇会意,大大的杏眼立即盈满了泪水,拉着君逸之的袖子,娇声道:“郡王爷这么快就厌弃奴家了么?为何要将奴家让给旁人?” 君逸之笑嘻嘻地解释道:“大哥可不是旁人,娇娇,你说错话了哦!当罚三杯,方才知存要罚爷的三杯,爷罚你替爷喝下。” 被美人冷落的君琰之可没那么好的脾气,笑容顿时就冷了下来,“看来在玉娇姑娘的心里,本世子是不配让你服侍的?” 玉娇冷不丁地打了个哆嗦,真没想到笑起来那么温和的世子,竟能瞬间阴狠成这个样子,好象是杀惯人的狂魔一般。她忙娇声致歉,“世子爷误会了……” 兰知存也出来打圆场,“琰表哥,是我的不是,没考虑周全,还请你们兄弟万莫因此而生隙。” 君琰之不屑地轻笑,“一个玩物而已,哪值得我们兄弟生隙。” 君逸之也笑道:“就是,就算大哥连如烟也要一同要了去,我也是双手奉送。”说着毫不温柔地将玉娇一推,“过去服侍我大哥。” 兰知存只得给玉娇使了个眼色,让她去服侍君琰之,免得让人生疑。玉柔就自动地坐到了君逸之的身边。不过她的确是比玉娇长得差了些,君逸之明显对她就少了几分热情,一双漂亮至极的凤目,只往玉娇的脸上熘,极少回眸来看玉柔。 君琰之似乎也发现了弟弟的目光,笑盈盈地建议道:“一会儿咱们兄弟一块玩吧。” 君逸之眼睛一亮,“好啊,正好比比谁更持久。”然后无耻地挤挤眼睛,附在大哥的耳边小声道:“我喜欢用鞭子的,大哥喜欢什么样的工具,先让人准备着。” 这声音虽小,不过屋内的人还是听得到,立即有同道中人两眼放光地插话进来,大肆探讨各种工具的优缺点。 玉娇听得脸色一白,求助地看向兰知存,她还是处子,如果初次就服侍两个喜欢玩虐的男人,不知会不会残了去。可是兰知存却已经扭过头去跟别的朋友闲聊了,偶尔还要加入讨论一番,哪有功夫理她。 再说楚王府内,秦氏待君家兄弟走后,才关切地看着俞筱晚道:“嗯,……晚儿,其实宝郡王爷对你还是不错的,外头的女人再怎么娇媚,身份在那儿,是不能收进府来的,总归比纳妾要好。” 敢情秦氏以为俞筱晚会十分伤心,这才努力安慰呢。俞筱晚配合地做出黯然的神色,秦氏又再安慰了几句,只是她的任务还没完成,就磨蹭着不想走。 俞筱晚干脆直说了,“雅儿表妹要包客栈发嫁,若是银两不足,我出二百两吧。” 只是包一天,这个价足够了。 秦氏只得硬着头皮道:“若是府上有空着的院子,……借住一日可好? 俞筱晚干脆地道:“三舅母您也知道,我不过是个新媳妇,哪有这个脸面让表妹住到空院子里去?况且我现在身子弱,经不得折腾,好不容易才说服了郡王爷单独去送亲,若是雅儿表妹住到王府的别苑里,郡王爷肯定就不会去送亲了。” 是人去比较重要,还是住到一间空房子里比较重要,你们自己选吧。 秦氏听说宝郡王爷会亲自参加酒宴,觉得自己这趟的任务也算是完成了,立即笑道:“那好,我就这么跟老太太回话了,这点银子曹家还是拿得出来的,您已经给雅儿添了箱了,这些银子就不用了。”说完又压低了声音,极小声地问,“上回我说的那事儿,您……查了没?”
第244页 俞筱晚也压低了声音,“我使人问过,十几年前,宫里头闹得很大的事儿,就是端妃难产,一尸两命的事,也不知那孩子是男是女。”端妃的身份尊贵,自然不可能剖尸查验的。 秦氏听得心惊肉跳,“天吶,大哥他怎么跟这种事情扯上了?真真是要害死咱们一家人吶。” 俞筱晚温和地安慰道:“先帝已经过世了,对小皇帝来说,一个还未及出生的兄弟,或许不是那么要紧,这事儿当年没揭穿,过了十几年了,谁还记得?” 秦氏焦急地道:“这可不一样吶。现在你大舅父他是将太后和摄政王爷都给得罪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俞筱晚沉吟道:“的确是有这个顾虑,十几年前的事,真的不好查了,所以,三舅母应当多去探探老太太的口风,总好过咱们在这里乱猜测,若是有了眉目,就来跟我商量一下。” 秦氏一想,也是这个理,于是便告辞回去了。 俞筱晚小憩了一会儿,就听初云禀道:“二少夫人,平安求见,说二少爷有话要告诉您。” 俞筱晚赶紧请了平安进来,将丫鬟们都打发了出去,一听君逸之要她干的事,不由得失笑,“好,我换身衣裳就过去。” 俞筱晚换了身外出的厚衣裳,带着两平安和从武两名侍卫、以及会武功的江字辈四丫鬟,杀气沖沖地闯入了满春楼。 162.不和的种子 满春楼的妈妈瞧见俞筱晚这通身的气度,和风风火火的气势,就是知道是哪家的少奶奶,来满春楼闹事来了。于是忙上前阻拦,被俞筱晚厉眼一瞪,樱桃小品阴森森地迸出一个字来,“滚!” 妈妈没见过这么漂亮,又这么阴狠的贵妇,只见她一身烟霞紫的云锦如意云纹棉袍,外披一件翻毛白狐皮大氅,如画的眉眼凝着冰霜,嫣红的小嘴紧紧抿着,绝美的小脸上写满了“人挡杀人、佛挡杀佛”几个大字。 妈妈不由得往后退了一步,又勉强支撑着上前来,陪着笑问,“请问,您是……” 香味又呛又浓,俞筱晚厌恶地拿丝帕掩住口鼻,初云气喘吁吁地跑进来,一把将妈妈推开,横眉立目地道:“凭你还不配问我家夫人的名字。快说,兰世子的包间在哪里。” 妈妈心中一颤,想到俞筱晚的身份了,忙陪笑道:“这位夫人,包间里有许多外男,恐怕您……” 俞筱晚懒得跟她啰嗦,说这些有的没的,她若是怕见外男的女子,根本就不会跑到这儿来闹场子,干脆一挥手,让平安和从武将挡路的人全都踢开,扶着两位丫头的手,蹬蹬上了楼。 初云和初雪一直不住地念叨,“您慢一点,不着急,小心孩子。” 俞筱晚“唔”了一声,她自己的身体,自己心里有数,这阵子吐得少了,吃得好了,体力恢復了许多,上个楼什么的不在话下,打人也有力气,只要不碰着腹部。 站在走道上,平安和从武就负责一间间屋子推开门进去看。没多久,齐正山带着一队楚王府的侍卫赶了过来,俞筱晚命令他们一间一间地搜人,不到半盏茶的功夫,就找到了三楼的这个大雅间。 平安“呯”一脚踢开房门,俞筱晚一眼就瞧见一名湖绿色薄衫的少女,正跟君逸之挨挨蹭蹭的,心头火起,假戏也真做了三分,抄起江枫手中的皮鞭,就狠狠挥了过去。 君逸之腾一下跳开了,少女却被鞭尾扫到手臂,疼得拼命干嚎,满屋子的美人儿都配合地尖叫了起来。 俞筱晚板着小脸,冷声道:“齐总领,把这些吵死人的东西都给我丢出去,哪个敢再叫就直接往楼下扔。” 美人们心中一颤,只见俞筱晚身后的侍卫一个个杀气腾腾,当即就吓得不敢再叫了,一个个地比小猫还乖。 齐正山不知要不要遵令,瞥了君逸之一眼,顿时呆住。就见君逸之弯着一双漂亮的凤目,满脸讨好的笑容,慢慢往晚儿身边靠,狗腿的样子就差摇尾巴了,“夫人,别生气了好不好?小心肚子里的儿子呀,咱们回家去好不好?” 俞筱晚冷笑着看向逸之,“二爷捨得回去么?” 君逸之点头如同小鸡啄米,“捨得,捨得。其实我一点也不想来,是知存他逼我来的,总归是亲戚,我也不好拒绝他,其实我真的一点也不想来,这些女人跟夫人您一比,就跟癞蛤蟆似的,我看着都想吐。”然后一指玉娇,“尤其是那个,一看就是媚俗做作的风尘女子,还敢自称绝色,我瞧着就噁心,立即推给大哥了。” 君琰之抽了抽嘴角,“原来是你不想要,才给我的。” 玉娇怕挨鞭子,立即将头埋到几案上。 总算小心地蹭到了晚儿身边,君逸之忙伸出手去搂她的纤腰,顺势撒娇,“这里人好多啊,会吓着宝宝的,咱们回去吧。” 俞筱晚听了这话,拿出沾了生姜汁的帕子往眼角一抹,眼泪水瞬间飈了出来,狠狠一把揪住逸之的耳垂,拧了几个圈,咬牙地哭道:“你说,你当初是怎么答应我的?说了此生只爱我一个,只敬我一个,只……我一个,你刚刚在干嘛?明明知道人家怀孩子怀得这么辛苦……呜呜呜~” 君逸之疼得呲牙咧嘴,拼命求饶,“什么都没干,我碰都没碰她们。真的,不信,你、你问问他们……问、问大哥也行。”然后努力摘清自己,手指着兰知存道:“都是表弟,是他非要我陪陪他,他最爱喝花酒了,夫人你要相信我,我其实一点也不喜欢,是表弟这个假正经喜欢ji子……” 屋内的少年们都看呆了,先是被俞筱晚的美貌惊呆了,之后就是被君逸之的这副窝囊样子。他们真没想到,在外面拽得二五八万似的、连静晟世子的脸都敢划花的宝郡王爷,竟然这么惧内,那耳朵,都被夫人拧成花卷了,他都不敢反抗,还将责任都往别人身上推。 因之前俞筱晚大张旗鼓地闯房间搜人,几乎整个满春楼的客人都被惊动了,这会子雅间门外聚了许多人,君逸之又是一迭声地称兰知存假正经什么 兰知存瞧着不象话,忙上前几步,先让老鸨子将客人们赶走,将房门关上,朝俞筱晚作了个揖道:“这位是表嫂吧?” 俞筱晚没松开揪着君逸之耳朵的手,盯了兰知存一眼,高傲地一扬下巴,“你是兰世子?” 兰知存潇洒地笑道:“不敢,表嫂同表兄一样,叫我知存就可以了。” 俞筱晚重重地哼一声,“我们二爷说,是你请客?” 兰知存风度翩翩地一笑,“然也。其实只是……” 话音未落,眼前蓦然出现一只粉拳,随即右眼眶感到一阵剧痛,脑袋被这只粉拳的力度冲击得往后一仰,若不是后面的狐朋狗友接住了他,兰知存极有可能跌坐在地。好不容易稳定住身子,徒然发觉眼前的世界仅余左边一半,右边完全看不到了。 居然敢打他!从来没有人敢打他,况且还是当众被一名女子打了,面子里子悉数被践踏,兰知存气得下颚绷紧,咬牙道:“你……” 俞筱晚将粉拳在他左眼前挥了挥,骇得兰知存往后了退一步,这才冷声道:“本不想打你,不过不打怕你不长记性,以后想喝花酒你自己来,再敢叫上我们二爷,我就打爆你另外一只眼。” 君逸之大拍马屁,“夫人好利害啊,夫人教训得极是啊,就是他把我带坏的。”同时回头朝兰知存无辜地笑笑,那意思仿佛是在说:“这个不能怪我啊,不是我打你的啊。” 俞筱晚也不给君逸之面子,冷哼道:“苍蝇不叮无fèng的蛋。” “他是苍蝇没错,可我是好蛋,一点fèng都没有的好蛋。”君逸之谄媚地笑道:“夫人真是英姿飒慡啊,可是要小心肚子里的儿子呀,让为夫抱你回去好不好?” 俞筱晚高傲地一扬小下巴,松开揪着他耳垂的玉手,君逸之忙将晚儿打横抱起,回头跟大哥告别,“大哥,你慢慢玩,我先回去了。” 君琰之摸了摸鼻子,“呃……我跟你们一块回去算了。”言罢还依依不捨地瞅了玉娇一眼,玉娇一想起这位爷的嗜好,吓得一缩肩膀,退后几步,君琰之只得无奈地走了。 一行人下了楼,满春楼的妈妈颤抖着满身肥肉迎上前来,哭丧着脸道:“宝郡王爷,尊夫人……让人砸坏了许多扇门……” 初云一把推开妈妈,鄙夷地道:“找我们二爷干什么,三楼的兰大人有银子。” 君逸之嘻嘻地笑道:“没错,是兰大人请爷来的,说了今晚的银子都是他付。” 妈妈的圆脸拉长成了苦瓜,又不敢拦着,眼睁睁看着他们一行人上了马车,扬长而去,这才蹬蹬蹬跑上三楼,去请兰大人的示下。 玉娇正拿了热毛巾为兰知存敷眼睛,兰知存现在就如同戴了一只大黑眼罩,那样子要多滑稽有多滑稽,不过妈妈不敢露出半分嘲笑之色,陪着笑脸上前小声道:“兰大人,那个……宝郡王妃让人砸了好几扇房门,那个……他们说,银子由您来出。” 兰知存一把推开玉娇的手,瞪着没肿的左眼看了妈妈半晌,才缓缓地吐出一口气,“多少银子,记在帐上吧。” 妈妈顿时安心了,点头哈腰地退了下去。要试探的事情没试探出来,还白白赔了近百两银子,兰知存一肚子怨气,再没心情喝花酒,打马回了定国公府。 定国公正在兰夫人的房里商量正事,同屋的还有嫡次子兰仪,定国公差了人在二门处等着长子,兰知存一回府,就被请到了上房。 兰夫人一瞧见儿子英俊的脸上,一个巨大的黑圈,右眼睛肿成了一条fèng,顿时就尖叫了起来,“存儿,这、这是谁干的?” 兰知存咬牙切齿地道:“宝郡王妃。” 兰知仪也表示了同情,不过心里却暗笑,大哥怎么连个女人都打不过? 兰夫人这个恨吶,“又是她!”她连着拉了几日的肚子,到现在还手软脚软的,虽然没有证据,可兰夫人就是觉得,是俞筱晚给她下了泄药,“不行,得赶紧将消息传给太后,不能让太后被这个女人给懵了去。” 兰知存疲倦地点了点头,“孩儿知道,那个女人哪里温柔怯懦了,明明就是个泼妇。”他自有办法传秘讯入宫,这个不急,反倒是建山庄的事,“父亲想到怎样开源了没有?”
第245页 定国公蹙眉道:“暂时还没有,不过也快了。这阵子着人去打听了,宝郡王妃的几店铺子,现在的总管事是一个叫古洪兴的,是前詹事府詹事陈大人的管家,兰山与他是旧识,这阵子我让兰山多与古洪兴交好,看看他们店里,都是怎样做生意的。” 随即又嘆气道:“只是,就算学会了又如何?做生意赚银子,再快,也得存个三年两载的,才能凑够建山庄的银子,为夫还是想,能快些弄到银子,年前就开始动工是最好。” 兰知存阴沉着俊脸道:“孩儿会想办法。” 兰夫人又叮嘱,“有空多提携一下你弟弟,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日后知仪可是你的左膀右臂。” 兰知存点了点头,“孩儿知道。”又看向弟弟道:“知仪以后办事用心一点,哥哥自会提携于你。” 兰知仪忙道了谢,心里却有些不服气,非是我办事不用心,而是为了捧你上位,太后姑母将好办又领功的差事,都交给你去办了,到我手中只有那种不显眼的差事,我办得再好也搏不到名声。 兰知存这会子又怒又倦,自不会去猜测弟弟心里想了些什么,辞别了父母回到自己的屋内,先就提笔写了一封密报,送入宫中。 太后仔细阅读密报之后,转手交给了魏公公,“你怎么看?” 密报上,兰知存除了将事情完整描述之外,还附上了自己的分析与评判,魏公公仔细思量了一番,恭谨地道:“奴才觉得,兰世子分析的有道理。那种下作的话都说得出来,可见宝郡王爷的确是时常出入秦楼楚馆的,为人也……不羁得很。” 太后拢着眉头问,“琰之怎么也是这个样子的?” “男人么,不风流枉少年啊。况且琰世子以前身子弱,听说连个通房都没有的,到底是二十余岁的人了,憋得狠了,有些过,也是常有的。” 太后边听边点了点头,思虑了一番,指点魏公公去传话,强调道:“喜欢ji子,跟暗中为皇上办事,并不冲突,让知存还是要多注意逸之。还有,玮之和皓之两人的事,快些查,一定要参上楚王一本。”至于宝郡王妃俞筱晚,既然这个女人懂些药性,只怕一时难以再下手,待有机会再整治,“她可以暂且放一放,办大事要紧。” 所有人都以为太后不希望楚王府有嫡孙,其实太后根本没这个意思,一个旁支的皇室血脉而已,男孙再多,也不可能染指皇位,她不过就是要试探试探楚王府的虚实罢了。 因为,知己知彼,方才百战百胜。 京中的各大王府、豪门勛贵府中,太后都安排有人手,基本上她都将实力摸清楚了,要拉拢利用,或是要警惕防范,心里都有个数,只除了楚王府。十数年前她就动过几次手,可是都被躲了过去,却都是因为运气好,并不是因为楚王爷有什么本事。若是一次两次也就罢了,次次如此,太后心里很不踏实,她从不相信过于巧合的事情。 若是楚王府一点防御能力也没有,没了嫡孙也是活该,可是试到现在,似乎都是俞筱晚那个女人自己躲过去的,若真是俞筱晚有本事,太后倒不觉得有什么关系,一个女人而已,终生离不开后院那几亩地,翻不出什么浪花来,凭她的身份,一句话就能要了俞筱晚的命。太后担心的只是,俞筱晚的聪慧,是有心人弄出来的假象,因而,这结论仍是让太后十分不放心。 只不过,现在有更要紧的事要做,试探楚王府的事,可以暂且放一放了 自那晚撒泼闯入满春楼之后,俞筱晚的泼妇名声就传遍了京城,与她的名声齐头并进的,还有君逸之惧内的名声,几乎所有男人都鄙夷不已,这样被夫人当众打骂,还算是个男人么? 而君逸之因为“很受伤”,在家里窝了几天,躲清闲,期间就只出府过一趟,参加曹中妍和静晟世子的喜宴,然而就是这一趟出门,使得他几乎与楚王妃母子反目。 事情是这样的,楚王妃现在虽然很少出府,也见不着王爷和两个儿子,可是消息还是灵通的,初闻此事,简直没被惊得背过气去。她倒不是在意俞筱晚打了兰知存,她在意的是,俞筱晚竟敢当众打骂儿子,而且,逸之还不敢反抗。 这还了得! 楚王妃立即让刘嬷嬷去将俞筱晚带来问话,“不许她找藉口,连花楼都敢闯了,什么身子不慡都是假的。” 刘嬷嬷建议王妃待二少爷出府再说,于是就压到了曹中妍出嫁那一日,恰巧那天楚太妃也要上庙里敬香,这府里就是楚王妃最大。 俞筱晚听到召唤,忙换了衣裳去春景院听训。 因为晚儿怀着身子,楚王妃也不敢体罚她,只是絮絮叨叨地数落了她一个多时辰,无法就是说她善妒、没有妇德、多言、对夫君无礼。俞筱晚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垂头做恭敬状,只盼着婆婆说完,她好回去补眠。 哪知楚王妃最后竟直接下令,“你不让逸之去外面松泛,就应主动给他纳妾。当然,这我也不强行要求了,妾室不要,通房总得安排两个吧?今晚我就作主,将娇蕊和娇兰开了脸,你先在这里喝她俩敬的茶,然后带回去调教调教。” 楚王妃觉得自己已经非常开明了,还有一下午的时间,俞筱晚可以随便拿捏两个通房丫头,过足正妻的瘾。 原本当着楚王妃的面答应下来,然后回头跟君逸之说,让逸之出面摆平婆婆就好了,偏偏刘嬷嬷要在一旁生事,附和个不停,张口就是“老奴僭越了,不得不说道一句”,然后噼哩啪啦一大堆,很明显,楚王妃今日的作派,是被刘嬷嬷给鼓动的。 俞筱晚也是个拧巴的人,心中一躁,偏就要顶上,她秀眉一抬,满眼无辜地看向楚王妃,缓缓地道:“回母妃的话,抬通房丫头的事,媳妇不能答应您。二爷已经说过了,他不要通房丫头,夫为妻纲,三纲五常乃是人之根本,媳妇不能不听夫君的话。” 这话就是说,她必须得听逸之的,不纳妾、不抬通房,您的话与逸之的话相悖,不好意思,我不能听从了,因为三纲里可没有婆婆为媳妇之纲的说法。 楚王妃没料到媳妇敢跟自己顶嘴,惊得倒抽了一口凉气,激动地看向刘嬷嬷,指着俞筱晚道:“你、你见过这样的媳妇没?你见过没?居然敢顶撞婆婆,这是从哪里学来的规矩?没娘教的人就是少修养。” 刘嬷嬷也是一脸的难以置信,一面帮楚王妃顺背,一面责怪地同俞筱晚道:“二少夫人,恕老妈逾矩说您一句,您既是二少爷的妻子,就应当主动为二少爷纳妾,这才是贤惠大度的大家闺秀,王妃教导您如何当个好妻子,您就应当仔细恭谨地听着,记着,哪还能……” “闭嘴!”俞筱晚一听婆婆又扯上自己的娘亲,心里更燥,哪还愿听刘嬷嬷左一句右一句的废话,当下冷冷地看着刘嬷嬷道:“嬷嬷既然知道自己逾矩了,就少说两句。这府里谁人不知道刘嬷嬷你喜欢多嘴多舌,母妃现下被父王冷落,都是为你所累,你若要真是个忠心耿耿的奴才,就去父王面前以死谢罪,求父王与母妃重归于好,说不定还能让父王高看你一眼,再这般嚼舌下去,若是害得母妃被父王完全嫌弃了,世子爷和二少爷都不会放过你 其实俞筱晚是多么地想骂上楚王妃两句,只是当媳妇的不能对婆婆无理,只能借着骂刘嬷嬷来敲打婆婆,希望婆婆能暂时聪明一下,听懂她话里的意思。 刘嬷嬷老脸涨得通红,眸光闪烁个不停,不敢再吱声,可惜楚王妃是个死要面子的性子,她就觉得俞筱晚当着她的面骂刘嬷嬷,就是眼里没有她。哪家的晚辈不是对长辈面前的管事妈妈和大丫头礼让三分的,还不是看的长辈的脸面! 楚王妃抖着手指着俞筱晚道:“别以为你现在怀了身子,我就不能罚你 俞筱晚真是懒得跟这个蠢人说话了,淡淡地截断道:“婆婆您当然可以罚媳妇,不过媳妇我还真是要劝您一句,别罚我算了,不然出了什么岔子,太婆婆不会放过你,父王也不会放过您。啊,对不住,媳妇的性子直了些,不会拐着弯说话,媳妇其实是想说,为了母妃您好,您还是安心在院子里反思一下,为何父王现在见都不愿意见您,可千万别父王好不容易来一趟春景院,就是为了处罚您来的。” 这不是火上浇油么?没错啊,俞筱晚就是要火上浇油,好意指点婆婆,婆婆还不听,她可不想再受气了,听说孕妇生闷气,对胎儿是很不好的。 楚王妃气了个倒仰,俞筱晚也知道再留下去,非跟婆婆吵起来不可,不管原因是什么,当媳妇的跟婆婆吵架就是不对,还是三十六计走为上策。她趁楚王妃气得没想到如何回骂她之际,立即起身屈膝福了福,“母妃好好休息,媳妇告退。” 也不管楚王妃应允不应允,当即扶着初雪的手往外走。 楚王妃气得大骂,“站住!不许走!” 俞筱晚只当没听见,脚下走得更快。 “给我拦住她!” 暖阁里服侍着的婆子们迟疑着上前,站起一排,堵住大门,俞筱晚不管不顾地往这些婆子身上倒,手紧紧捂着小腹,小嘴里“哎呦哎呦”地直叫唤,婆子们都吓坏了,生恐二少夫人倒在自己身上,二少夫人怀得本就不稳,再弄出个一二三来,她们非被二少爷打死不可。这么一闪神,婆子们自然就让开了,俞筱晚立即麻熘地从人fèng间闪了出去,坐上小暖轿,回了梦海阁,任谁来请,都死不出屋了。 直到夜间,君逸之回府,听说了此事之后,立即跑去找楚王妃大吵一架,要她少管梦海阁的事,回来又跟俞筱晚道歉。俞筱晚摇头苦笑,“这也不关你的事,其实就是母妃耳根子软,喜欢听人挑唆,我真觉得要将刘嬷嬷给赶出府去才好。母妃身边换个明事理的嬷嬷,时刻提点一二,对母妃只有好处。” “这是自然。”君逸之挨着晚儿坐下,有些发愁地道:“母妃很信任刘嬷嬷,刘嬷嬷又是个年老成精的,只会在无人的时候,在母妃面前嚼舌根,平素里并没任何逾矩之处,捏不到她的错处。” “没有就造出来。”俞筱晚好整以暇地道:“反正刘嬷嬷手脚决不会干净,若她真是帮太后办事,或者是帮周侧妃办事的,她总要拿到了好处,才会甘心卖命。” 这种好处,说白了就是金子银子,但应该还有别的奖励,比如给刘嬷嬷的儿子一个小官之类的空头许诺,只是这个许诺操作起来很麻烦。虽然脱了奴籍之后,男子就可以当官,但必须是一家子没有贱籍之人才行,也就是说,必须刘嬷嬷一家人都脱了奴籍,她的儿子才能当官。可是卖身契在楚王妃的手里,谁敢说楚王妃一定愿意给她一家子脱籍。
第246页 俞筱晚寻思了一会儿,“钱财上的事好说,刘嬷嬷家里的财产,必定比她应得的、能得的要多得多,找个人将她丈夫管的店铺的帐目动一动,寻到藉口去搜屋,他们就有口难辨了。只是要让母妃对她死心,就必须从她与宫里或者周侧妃的联繫上下手。” 君逸之道:“逼她与她的靠山联繫就成了。” 俞筱晚好奇地问,“怎么逼呢?” 君逸之笑了笑,“今天的事儿,你没告诉老祖宗的吧?我去跟老祖宗说,让老祖宗去跟父王说,让父王出面,要把刘嬷嬷一家子发卖出去。母妃必须会拦着,这样拖上一两天,刘嬷嬷为了自保,必然要跟她的靠山联繫。” 俞筱晚笑道:“是这样,无中生有。” 君逸之立即去找老祖宗,哪知楚王爷也正好在老祖宗那儿,满面愁容,害君逸之到嘴边的话,说不出口。 楚王爷坐在那儿,一个劲地嘆气,君逸之小心翼翼地问道:“父王,您怎么了?” 楚太妃也微嘆,“一会儿等你叔父、堂兄、琰之他们来了,一块儿说,大家一起想个法子。” 不多时,楚王爷的亲弟弟仁郡王爷、和君玮之、君皓之兄弟垂头丧气地来了,待君琰之到后,一家人坐在一处,听楚王爷说今日朝堂之上的事。今日一上朝,御史就弹劾了楚王爷,说他任人唯亲,将侄子君玮之和君皓之两兄弟升入工部,放纵子侄贪墨公款,要求吏部和大理寺立案调查。 君玮之郁闷透了,“我和皓之根本没有贪墨,不过是拿了些商户的回赠,这是惯例,工部哪个官员没有拿过的?怎么偏偏就找上了我们兄弟俩?” 所谓水至清则无鱼,其实这种小惯例在哪里都存在,就是御膳房的厨子,也都会收商户的年礼,一般只要不是从公款的帐面上挪用银子、购买的价格也没有明显高于市面上的均价,这种事是不会有人查的,若是要查,必然就是楚王爷惹了谁的眼,让人看不惯了。 楚太妃沉声问,“你们一共拿了多少。” 君玮之和君皓之报了一个数,因他二人调到工部,也不过几个月的时间,数目其实是很小的,不过人家是拿着事情的性质在这儿说话,并非是说银两的多少。君玮之顿了顿又道:“其实这个月,广缘坊的老闆就打算多给我一些分成的,我觉得这样不妥,坚持没收,却没料到……哼,肯定是早有预谋。” 君逸之和大哥对望了眼,真心觉得这个数目不多,便朝大哥打了个手势,君琰之便微笑道:“这个数目算不上什么,广缘坊若是曾打算多送你银子,恐怕是受人指使,可以从这里去查。” 君玮之忙道:“那就请堂兄多多相助了。” 君琰之略一点头,看着父王笑道:“父王不必忧心,此事就交给孩儿吧 楚王爷听说儿子愿意揽下来,当即就轻松地舒了口气,“琰之你要人手的话,只管吩咐齐正山便是,他这个人还是有些本事的。府中的几个幕僚,你用得着就直管吩咐。” 君琰之笑着应下,说好三日后解决此事,请父王在朝堂上顶住三日,不要让两位堂弟被关到大理寺去,进了那种地方,没罪都会供出些事来。 楚王爷自然是一口应下。 散了之后,君逸之便跟大哥回了沧海楼,两人商议了一番,才回梦海阁 俞筱晚正等着他就寝呢,君逸之将父王和叔父一家被弹劾之事告诉了晚儿。俞筱晚蹙着眉头想了许久,都不记得睿表哥曾在她面前提过贪墨案的事。前世的时候,朝堂里似乎没发生过这么大的事,除了一些派系之间的小打小闹,朝堂之中,表面上看起来,始终很平静。 这一世的命运似乎改变得太多了。 俞筱晚问道,“那你们打算怎么查?” “打算先去偷广缘坊的帐册,商户们送了银子,都会做记录,也会让官员们签个押,免得日后官员们说自己没拿。只要有了这个帐册,我想,应当不止工部的官员收过礼,就可以让他们出面保下堂兄,御史只有弹劾之权,最后如何处置,是要由内阁商议,或是在朝堂之上讨论的。” “法不责众么?”俞筱晚仔细想了想,蹙了眉道:“不是说,你们之前曾弹劾过一位黄大人么?我怎么觉得,跟这事有关系呢?” 君逸之唔了一声,“我们也觉得是太后的人干的,想反击,或者报復一下,这很正常。” 俞筱晚就觉得太后不是个随意报復的人,“你想一想,那种帐册,可能里面会有许多不可告人的事,若是要拿出来当证物,必定会牵上许多官员,恐怕,到最后,会连黄大人也放过去。” 君逸之笑道:“这种事,应当都是分开记帐的,送礼是一本、贿赂是一本。我们只摘清两位堂兄,不会管黄大人的事。” “恐怕没这么简单呢。”俞筱晚说道,“帐目要怎么记,是个人的习惯,这种帐册应当都是保密的,还分成两个、三个,多难保管,我总觉得太后是想将水搅混了,好保下黄大人。” 君逸之想了想道:“你说的也有道理,我再跟大哥商量一下,绕过黄大人的事,太后的手,不能再伸到朝堂里了,她的人一定要清出去。” 俞筱晚嗯了一声,打了个哈欠,她虽然有直觉,可是真要想对策,就难了些,毕竟不懂朝政,不过她管理了几间店铺,倒是对记帐有些经验,“这种帐册,籤押的人王不见王的,老闆们都有分寸,不会让谁看到旁人的签名,应当是一个从前往后记,一个从后往前记,若是能让老闆分开就好了,可惜撒开的话,也会让人看出来。” 君逸之眼睛眯了眯,转着心思,没再说话。 第二日,君逸之精神抖擞地跑去找大哥,将晚儿的顾虑告诉给大哥。君琰之想了想道:“这倒也有可能,若真是全记在一个册子上,我们就会得罪上许多官员,反倒将父王给害了。若是交一半的帐册上去,又会显得我们藏了私,心中有鬼的官员,会更忌惮我们。”旋即凝神思索,“只是,若是我们请帐房先生来做帐册,就怕让人抓着把柄。”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因而不到万不得已,不能自己动手。 君逸之想了想,缓缓地道:“不知道广缘坊的老闆有什么特别在意的人或事。” 君琰之的眼睛一亮,“只要抓住这些人或事,就能逼他将帐册一分为二,常年做帐的人,总比我们有办法,况且是他自己经手的,也算不得假帐。 君逸之笑嘻嘻地拍了拍兄长的肩道:“大哥,这件事就交给你了,我还另有要事。”君琰之好奇地问了一句,君逸之答道:“给兰家弄点风波去。 君逸之出了府门,乘轿来到了北大街一处极为雅致的茶楼,这间茶楼里,每天上午和下午,有两场说书,驻讲的这位先生口才极好,平常的段子到了他的嘴里,都会让人听得津津有味。 从文在大堂靠墙角的地方点了一张桌子,拂了灰尘,请君逸之坐下,自己和从武两人站在主子身后。小二殷勤地过来侍奉,君逸之点了茶楼里最好的点心和茶水,就问道:“今日说什么段子。” 小二笑咪咪地回话,“回爷的话,说的是隋唐演义。” 君逸之丢了老大一锭银元宝给小二,“赏你的。” 小二惊喜万分,连连谢赏,一熘烟地跑下去准备点心和茶水了。 “表兄好大的手笔。”一道偏清脆的男声忽地响起。 君逸之扭头一瞧,来人是一名十五六岁的少年,生得唇红齿白,眉目俊隽,原来是兰知仪,便笑道:“知仪也来听书?有位子没,一块儿坐吧。” 兰知仪微笑着坐下,好奇地问道,“我怎么不知道表兄你喜欢听书?” 君逸之嘿嘿一笑,“现在喜欢听了呗。” 虽然他没主动解释,可是那有些尴尬又有些闪躲的眼神,都在告诉兰知仪,家有恶妇,不许我喝花酒,只能来听书解解闷,不然老呆在家里会发霉 兰知仪自认为瞭然地笑道:“听书也挺有趣的,我就每日里来听书。”然后介绍了一番这间茶楼每段场次的说书先生的特点,聊了几句,靠樑柱那一桌有人喊他,就隔着两张桌子。兰知仪便歉意地道:“我约了朋友,改日再同表兄聊。” 君逸之点了点头,兰知仪略一拱手,与同伴坐到一块儿去了。 从文=责=责几声,摇了摇头,君逸之回头瞥了从文一眼,漫不经心地问道:“又怎么了?” “没怎么。”从文就是个话唠,刚说完没什么,跟着就蹦出一长串,“小的是觉得,知仪表少爷比起知存世子来,不论是相貌还是气度,都要略强些,可惜他晚生了一年,不然世子之位就是他的了。” 君逸之懒洋洋地道:“我也这么觉得,大哥还说知仪的才华也极佳,又有冲劲,比保守的知存还要强些。其实一般的爵位,又不一定非要嫡长子承爵,我听说渭南侯家还是庶子承爵呢,只是他家喜欢学着皇家的作派罢了。 从文啧啧地道:“可惜了。” 君逸之回头白了从文一眼,“关你屁事,人家好歹是国公府的嫡公子,用得着你可惜。” 从文一本正经地小声道:“二少爷,话可不是这么说的,您是皇家血脉,有郡王的封号,将来知仪表少爷可是什么都没有的,当官这事上还得让着知存世子,难道不可惜么?” 君逸之没答话,因为说书先生已经坐到场中央的那台说书台上了。 从武暗暗拉了拉从文,小声劝道:“你别这么嘴快,二少爷是不计较,若是世子爷,你这样乱说勛贵之家的家事,非送你几板子不可。” 从文挠了挠后脑勺,嘿嘿一笑,再不多话。 兰知仪和同伴的那桌上,一位黄衫的马脸公子问了个问题,兰知仪没有反应,马脸公子推了推他,“知仪兄,想什么呢?” 兰知仪忙笑道:“哦,没想什么,我忽然有些不舒服,先告辞了,今日算我做东,一会我跟掌柜打个招唿,记在我的帐上,各位要什么只管取用。”说完就带着随从出了茶楼。 兰知仪在街上走了一会儿,忽然看着一株光秃秃的柳树发呆,随从忙问道:“公子,您怎么了?” 兰知仪摇了摇头,“回吧。” 回到府中,兰知仪就被叫到前书房,父母和兄长都在,要商量筹集银子的事儿。
第247页 定国公言道,“兰忠问了古管事,古管事说,一开始他们店里的生意也不好,就用了个办法,烘托人气。我觉得这个方法可行。” 俞筱晚的店里用的烘托人气的方法,就是请人来假扮顾客,大量购买店里的货品,其实转头就从后门送回店里,但是却让围观的百姓觉得这家店的货品是真的好。 兰夫人道:“这方法好是好,就是见效慢,宝郡王妃的店子也是用了半年的时间,才将人气给拉上去的,我可不想等那么久,所以我和国公爷商量了一下,就用她这个办法,咱们换一换。” 兰氏兄弟都洗耳恭听,兰夫人便解释了一番。兰家不是有一库房的御赐物品吗,卖又卖不掉,送又不能送,摆出来怕坏了,真是一点也不实惠,不如由信得过的人开间铺子,将这些东西都放在铺子里卖。当然,不能卖给外人,会杀头的,只让宫中採买的公公来买,然后再回头赏赐给他们,这样就能拿到银子,又不会丢了御赐的物品。 兰知存一听完就断然道:“不行,若是被人察觉了,必定会被弹劾。” 兰夫人忙解释道:“宫里的人都听你太后祖姑母的,店子只让咱们的亲信管着,怎么可能会被人知道?这是来银子最快的方法了。反正买入宫中的物品,多半都是锁在库房里,日后赏下来,或是慢慢拿出宫来都成。至于咱们家的御赐物品,又不抄家,谁个知道咱们多了一件还是少了一件?” 兰知仪也贊成,“这个法子不错,来银子快,还没风险。我贊成。” 兰知存还有事要与幕僚商议,不耐烦多说,就一句话,“我不贊成,此事不能办。”说罢就走了。 这计谋是定国公“举一反三”出来的,脸皮就有些挂不住,兰知仪轻哼道:“大哥也真是的,虽然咱家就他的官最大,但那是因为先祖不让父亲当官,否则,哪轮到他?外人都说大哥保守,真是一点没错。” ------题外话------ 二更,要11点以后了哇~ 163.收网了 定国公听着小儿子的话,觉得真是深得他心,他不是没有才能啊,他不是不会谋算啊,他只是因为祖上的铁令,不能入朝为官啊!虽然他现在已经是定国公了,不算皇亲宗室的话,满朝勛贵就数他的爵位高了,可是,他没有官职,没有官职就没有实权,没有实权,就没有人奉承,光一个爵位有什么用? 定国公摇头嘆道:“是啊,太后还总是夸赞知存,谨慎、智虑、凡事三思而后行,可他也思虑得太多了,就是过于保守,不知把握时机了。”定国公说着,拿食指点了点桌面,“马上要进腊月了,宫里会大赏勛贵之家,库房里的器物必定不够用,是一定会要採买的,这么好的机会不知把握,等到下回再採买,又是明年年底了。况且就算不建山庄,这一回冬至日咱们府上施米粮,用去了整整三万两银子,虽是赚了些好名声,可是没有太后来坐镇,总是差了几分,总得将本钱要回来吧?咱们是将银子花在百姓身上的,从宫里头要回来,不为过吧?” 兰知仪用力点头,“父亲所言极是。孩儿也觉得此计可行,咱们家兴旺了,对大哥的前程也只有好处,他怎么就想不明白呢?” 定国公愤然道:“就是。”说着将一本帐册摔出来,翻开一页指给兰知仪看,“你瞧瞧,他每月要花多少银子宴请官员?不多赚些银子回来,难道一家子供着他一个,别人都只喝西北风么?” 兰知仪看了几笔帐之后,心中顿时不平衡了起来,官员的俸禄并不高,勛贵之家靠的都是封地上的收益,明知家里人多地少,大哥还将他的所有俸禄都拿去花在交际应酬之上,还要府中的公款里倒贴些给他,凭什么啊!我的银子不够用,就只能用自己的私房钱? “大哥的花销这么大,咱们跟太后说明白了,太后应当会帮我们的。” 于是定国公便拍板道:“就这么办,夫人明日就想办法魏公公接触接触,让他私下帮咱们办,回头多他些好处。” 兰夫人也贊成这个法子,不过她在太后面前受训最久,总听太后说长子如何如何出众,因而最听长子的话,就迟疑地道:“存儿他不贊成啊,不如,明日咱们再跟他商议商议?” 定国公怒道:“我说了就这么办,你听不懂么?这个府中,谁是家长?他只是世子,我才是国公!” 兰夫人不敢多话了,忙连声应道:“好好好,明日我就去跟魏公公说,最好,咱们还是商量着太后的意思,若是太后不允……” 定国公蹙眉道:“太后不允,咱们自然是没法子的。”必须宫中有人经手此事,否则就会穿帮。 兰夫人见丈夫并未打算一意孤行,总算是放了心。 同一时间,俞筱晚正在暖阁里接见古洪兴和俞文飈二人。古洪兴小声地禀报了一遍,“小人都按郡王妃交待的说了,兰家的人应当会用那个法子。 “那就好。”俞筱晚点了点头,仔细思量了一会子,慢慢地问道:“宫里那人,你有把握么?” 古洪兴笑道:“有把握,小人以前的主子,可是詹事府的詹事,小人常跟着主子入宫觐见太后、小太子,跟宫里的大小总管们,都很熟。” 俞筱晚叮嘱道:“还是要谨慎,你也提醒他一下,留证据的时候,千万别让人发觉了。” 要瞒过太后,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不过惟芳已经站到小皇帝这一边来了,在宫里头会帮上忙,加上现在惟芳的母妃正帮着掌管后宫,行事自然就方便一些。 正事商议完了,俞文飈就关切地问,“郡王妃最近身子如何?” 俞筱晚沉吟了一下,实话实说,“没有加剧,但也没有治好,在等解药 俞文飈蹙眉道:“早知道我就亲自去一趟西南了。” 俞筱晚轻笑,“多谢文伯的好意了,不过人哪有鸟飞得快,等着吧,已经过去半个月了,应该快了。”旋即想到一事,小声地吩咐道:“有件事要请文伯帮忙。我婆婆有两个铺子在东城区,总管事姓刘,我要你帮我查查,他手脚干净不干净,若是不干净,拿件证据来给我,若是没有,就做一个证据给我。” 俞文飈沉声道:“郡王妃放心,此事三日之内,我一定给您办好。” 又聊了几句家常,古洪兴和俞文飈是外男,不便久留,便告辞出府了。 待君逸之回来,俞筱晚就将好消息告诉他,“兰家的人找上了古管事,他按你教的法子说了,兰家应当会乘这回宫中採买器物,大动手脚。” 君逸之哼着小调笑道:“只要头一笔生意做成了,兰家人是不会放过后面的生意的,咱们只等着收线好了。” 次日一早,兰夫人就带着兰知仪写的那封声情并茂的家信,入宫探望太后。因小皇帝下了旨,宫门处的侍卫不敢放其入宫,只请了兰夫人在宫门处的小花厅里等着,差了人进宫去请魏公公。不过传话的小太监半路被惟芳给拦了一下,然后巧遇了慈宁宫的另一位总管太监马公公,这位马公公也是太后的亲信,不过没那么心腹,为人也远比魏公公贪婪,他直觉兰夫人今日入宫是有重要之事,想拍一拍太后的马屁,就亲自去宫门处拜见兰夫人,听说会有丰厚的酬劳之后,马公公就动了心。 因为马公公与负责管库房的漆公公是表兄弟,平日里的关系就十分不错,他想着,其实这不算是什么大事吧?出宫採买的东西,谁不是找自己相熟的商铺去买?况且只要他们记得哪些物品是从定国公府收回来的,将这些物品再赏给定国公府,……况且一年才这么一次交易,不会出任何问题。 转好了念头,马公公就入宫请示了太后一番,运用三寸不烂之舌,将其中的利益夸得无限大,将弊处缩小得不能再小,再呈上兰知仪写的那封信。太后仔细思量了一番,她也知道娘家在银钱上有些短缺,现在又要供奉几个入仕的子弟,交结朋友的花销是很大的,她虽身为太后,却也不能无缘无故赏金银给娘家,这个方法或许可以试一试因为兰知仪在信中称,这个主意是兰家人智慧的结晶,是兰家人商讨之后的结论,因为相信兰知存的谨慎,太后自然就往有利的方向想了。 掌管库房的太监总管漆公公是太后的亲信,只要谨慎一点,不会出什么差错,一年才不过一次,等日后兰家的铺子生意好了,银子周转开了,明年或许都不需要用这个办法筹银子了。犹是如此,太后还是将漆总管给叫了过来,仔细询问了一遍他採买的流程,与他商议确认了,并不会出差错,这才亲口允了,还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小心谨慎,若是发现有任何不妥,立即停止交易。 定国公和兰夫人得了太后的允许,自然是欢天喜地地开始清理库房中的物品,将特别珍贵的放在一旁,只挑了些宫中常用来赏人的上品瓷器、玉器、铜铸雕花摆件等等,饶是如此,略略一算,也有七八万两银子,夫妻俩喜滋滋地只等宫里头的採买时间定下来了。 时光飞逝,一晃两天过去,两天之内,君琰之果然就逼迫广缘坊的老闆交出了帐册,誊抄了一份送至了工部尚书的案头,并告知原稿在自己手中。工部尚书亲自召集工部的官员们,开了个小型会议,次日的早朝会上,工部的官员们一同向弹劾楚王爷,及君玮之君皓之两兄弟的御史开炮,称他们不抓关系百姓生计的大事,只知盯着些细枝末节,名为清流,实为沽名钓誉之辈。两位御史气得要当堂撞柱以示清白,工部的官员却极为难得的共气同声,丝毫不退步。说起来,御史是个比较讨人嫌的职位,旁的官员们也就相继跳出来打圆场,两位御史只得将弹劾的奏摺收了回去,此事不了了之。 太后在后宫里听到这个消息,气得摔碎了一只前朝的古物杯,“怎么会这么容易就撤了摺子?” 魏公公急忙解释道:“工部的大人们同心协力,御史也不敢犯众怒啊。 太后阴沉地眯了眯眼,“怎么会同心协力?必定是楚王府的人动了手脚,你,去找人调查一下,到底是怎么回事。” 工部另有太后的眼线,况且还有位怕死的广缘坊老闆,太后很快就将事情的经过摸清了,气得直喘,“一群没用的东西!贪生怕死!” 愤怒了一会子,太后慢慢冷静了下来,阴沉沉地道:“楚王府,很好,很好,我都打算放过你们了,是你们自己要往我眼前撞的,可就休怪我无情了。”
第248页 就在这一天,俞文飈果然带着几张记满了数据的纸张,入府求见俞筱晚。俞筱晚仔细看了看纸张上的记录,含笑道:“辛苦文伯了。” 刘嬷嬷的丈夫果然手脚不干净,俞筱晚将上面的某些数据略改了改,交给了君逸之。君逸之立即拿着这些证据,先找了太妃和父王,然后才请了母妃到春晖院来,将证据亮给母妃看。 楚王妃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最信任的陪房,居然会贪墨自己的财产,当即便道:“我要问一问刘嬷嬷。” 传了刘嬷嬷进来,刘嬷嬷自然是矢口否认,还痛哭流涕地道:“必定是有人嫉妒王妃您信任奴婢,才会故意中伤奴婢的外子啊。请王爷、王妃明鑑啊。” 楚太妃蹙着眉道:“好了,年头将至,哭什么哭。”到底是儿媳妇自己的陪嫁铺子,要怎么处置,她和王爷都说不上话,“媳妇你自己看着办吧。 楚王爷也道:“若是属实,此等刁民,必须要严惩不怠。将他一家子老小都发卖到边疆去。” 楚太妃心中也是愤恨,但多少与刘嬷嬷有几分情谊在,也想给刘嬷嬷一个机会,便道:“我明日就会派人去铺子里查帐,若你一家子真是冤枉的,我自会帮你查出,是哪个想害你,若你不是冤枉的,……就按王爷说的办。”说完讨好地看着王爷问道:“王爷,您看怎样?” 楚王爷几个月来头一次和善地与楚王妃说话,“正该如此。” 呵呵,王爷终于又愿意与我说话了。楚王妃心中激动,又顺势攀着王爷问道:“那,不如请王爷指个会理帐的人给我,帮我去庄子里查查帐。” 楚王爷略寻思了一会儿,推荐了一个人,“我的幕僚之中,有位善理帐的邝先生,就派他去吧。” “多谢王爷。”楚王妃娇羞地道。 楚王爷握了握拳,努力压抑住想抽风的嘴角,虽然保养得宜,但到底四十余的楚王妃,朝他做小女儿家的娇羞状,真的让他有些受不了,“现在就让邝先生跟刘嬷嬷一同去铺子吧,宜早不宜迟。” 王爷发了话,下面的人自然立即照办,刘嬷嬷与邝先生坐上马车出了楚王府。 是夜,楚王爷从外院书房回内宅,便去了春景院。两个多月来,这是王爷首次踏足春景院,楚王妃激动得有些手足无措,亲自迎上王爷,刚想服侍王爷更衣,就听楚王爷道:“你马上换上一身外出的衣裳,咱们出去一趟。 楚王妃一怔,“王爷,这么晚了,去哪里呀?” 楚王爷蹙着眉道:“跟我来就是了。” 楚王妃不敢再问,换了衣裳跟王爷一同乘马车出府。马车并没走多远,就停了下来,楚王妃在车内听到琰之的声音在车厢外道:“父王,母妃,就在这里。” 楚王妃一头雾水地跟着王爷下了马车,张眼四望,这里不就是王府的后巷么?后巷是专给王府的下人们建的房舍,成了家的都会住到这里来,白天在府里当值,晚上回家休息。 楚王爷回头看了王妃一眼,叮嘱道:“不要出声。” 往巷子里走了十几丈,来到一处单独的院落前,院落里的房子还有着星点的灯光,隐约传来压抑的争吵声。楚王爷纵身一跃,跳进了院子,君琰之则抱着母妃跳了进去,潜身来到后窗下,王爷已经立在窗外偷听了。 楚王妃凝神一听,心中一凛,这不是刘嬷嬷的声音么?只听得刘嬷嬷气愤地道:“你这是什么意思!你当初是怎么许诺我的?我帮你做了多少事?我亲手给王妃下药,虽然最后二少爷还是生了出来,可那是你给的药不行,怎么能怪我办事不力?我为你卖命,如今求你救救我一家子,你居然不肯? “不是不肯!”另一个女人的声音很熟,但是楚王妃一时想不起来,只听这个女人不耐烦地道:“还要我解释多少遍?这事怪你们夫妻自己贪婪,我给你的银子还不够花么?若是你们不贪王妃铺子里的银子,也就不会有今天这事儿了!不过你放心,我不会不管你们的,就算要将你们卖去外地,我主子自会将你们赎出来,还你们身契,再给你们些安身立命的本钱……” “我呸!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就是怕我招出你和你的主子,才故意这么说。什么事后赎买我们一家,我才不信!到时我们一家子被卖到煤窑里,不用几天就会被折腾死,你们连杀人灭口都免了。”刘嬷嬷说着说着就激动了,声音就扬了起来,意识到不妥,才又强行压低,“我告诉你,你现在就去找你主子,让她给我想办法,将这事儿抹了去,否则你别怪我将你们供出去 那女人气得声音都抖了,“你说供出去就供出去了?你有证据么?真供出来了,你们一家也落不着好,不必等卖到煤窑,你们就得被王爷杖毙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想的是什么,不过就是你们一家子发卖出去的时候,会将银两都没收,你怕过穷日子。你放心,只要你老实一点,我会给主子说,多给你些银子,让你们能开个店铺,当个老闆。” 刘嬷嬷或许真只是为了银子才威胁一下,听了这话后,就沉默了一会子,伸出两根指头道:“我要两千两银子。” 那女人倒抽了一口凉气,未及答话,就听得门外传来一声怒吼,“凭你值两千两银子?” 房门咣当一声被人踢开,就见楚王妃浑身燃烧着怒火,火焰一般地沖了进来,扬手就左右开弓,连搧了刘嬷嬷十几个巴掌,直挥到自己手臂酸软,才喘息着停了下来。楚王妃的眼眶里蓄满了泪水,指着刘嬷嬷嘶吼道:“我、我哪里对不起你,你居然想害我的逸之……你……难怪,难怪我……生逸之的时候,差点没了命……原来是你……” 楚王爷安慰地搂住了老妻,扫了长子一眼,“交给你了。” 君琰之笑道:“父王只管放心回去安寝,这里交给孩儿便是。” 楚王爷狠狠地瞪了一眼那个女人,诗琳,春蓼院的管事嬷嬷,周侧妃的陪嫁丫头,“若不想皮肉受苦,就老实交待清楚。” 说罢,搂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地王妃,走出了这处小院。 第二日,俞筱晚照例睡到日上三竿,错过了最精彩的审讯场景,只能遗憾地听君逸之眉飞色舞地讲述当时的经过。话说昨日夜里,君琰之就连夜审讯了刘嬷嬷和诗琳,两人都怕死、也怕痛,极老实地将这些年来所犯的罪行,一一供述,不但是想害楚王妃流产,还有一系列的小动作,同时交待了几个同伙,幕后的指使人,自然是周侧妃。可惜周侧妃大唿冤枉,宁可撞死,也不承认这些罪名,这两人也拿不出实际的证据,楚太妃便以御下不严为由,逼迫周侧妃落髮为尼,在楚王府的后佛堂里,青灯伴古佛。 尽管诗琳和刘嬷嬷都称家人不知情,但楚王爷还是命令将这两家人、以及她们交待出来的同伙,一同杖毙。 听说还传了楚王府所有的下人观刑。 俞筱晚略想像了一下那血淋淋的场景,就忍不住捂着嘴干呕了起来,最后演变成了一场惊天动地的呕吐,她老半天才回过劲来,摆了摆手道:“罢了,处置好了就成,不要再跟我说了。” 君逸之心疼地抱紧她,不轻不重地为她顺背,俞筱晚总算是缓过来了,便扬起小脸问,“母妃是不是很伤心?”被最信任的人背叛,是最难以忍受的事,“要不要我去陪母妃说说话?” 君逸之低头朝晚儿微微一笑,“晚儿有心了,一会儿我陪你一块去吧,现在孙小姐她们在陪母妃。哦对了,忘了告诉你,太妃决定先为大哥聘娶孙小姐,已经让人去请官媒了。……不想通过太后,就没有请赐婚。” 俞筱晚咬着唇想了想,“作为世子妃,若是没有赐婚,可真是……我去劝劝老祖宗,还是为孙小姐请道懿旨吧,也尊重些。” 君逸之笑道:“还是你想得周到。那咱们就先去给老祖宗请安吧。” 到了春晖院,俞筱晚说明来意,楚太妃沉吟了片刻,徐徐地道:“也好,我也正好入宫会一会我那位太后妹妹。” 楚太妃请旨入宫,小皇帝知道后,便批了下来。太后在慈宁宫幽居了小半个月,终于有人来探望她了,兴致勃勃地接见。楚太妃凝视了太后一会儿,微笑道:“听闻太后凤体违和,本当早些来探望,只是陛下下了旨,要让您静养,我才推迟到了今日,看起来,太后的精神好多了。” 太后徐徐笑道:“皇儿就是孝顺,其实我身子早就好了,他就怕庶务打搅到我,怎么也不让我操劳。” 这是希望楚太妃能帮她将她康復的消息传出去,早日恢復她的自由,小皇帝这会子还没亲政,没有绝对的威严,对外也只能以养病为藉口,时效最长,也不过就是两个月而已,再长,朝臣们就会有异议了。 楚太妃却似没听懂太后的意思,接着她的话道:“你有孝顺儿子多好,日后还会有个孝顺媳妇,你比我有福气啊,我到了如今这个年纪,还要操劳家务,想交出动,清闲清闲都不可能。”说着笑道:“所以我想给琰之娶个媳妇,这样也好有人帮衬着我打理王府。” 太后的眸光闪了闪,含着笑问,“不知三姐你看中的哪家的闺秀?” 可不是什么千金小姐都能称为闺秀的,在世人的心中,必须是世家大族的嫡出小姐,才有这个资格被称为闺秀。孙小姐的父亲不过是正五品的官员,按多数人的想法,她只能被称为千金,不能算是闺秀。太后此言,是提醒楚太妃,世子妃的出身,是很重要的。 楚太妃轻轻一笑,“什么闺秀不闺秀,我不看重身份,我只要她是个懂事、听话、能干的人儿就成了。我选的是孙家的小姐,太后想必是知道她的 太后拢起眉头道:“那个女孩儿,是不错,可是出身差了些,为何不选咱们自家的姑娘?淑蓉不好么?即使是她没过继到定国公夫人的名下,她兄长现在也是从四品的职位,比孙小姐的出身要好得多了。” 楚太妃淡淡地道:“我说了我不看重出身,出身好有什么用?周侧妃的出身够好了吧?可是她都干了些什么!”也不避讳,将府中查出来的事儿都一股脑告诉了太后,“我已经逼她落髮为尼了,白白担着一个好出身,却是这么一个狼心狗肺的东西!因此,这回选世子妃,我最看重的就是品性,别的都往后排。”
第249页 周侧妃是太后指给楚王爷的,先不说她的身后是不是太后,就单凭指婚这一点,楚太妃当着太后的面骂周侧妃,就等于是在打太后的脸,你这是什么眼光,竟将这种人指给我儿子! 太后一张老脸憋得通红,用力握了握拳,憋着气问,“她承认了么?画押了么?” 楚太妃细细啜了口热茶,才回话道:“自然是承认了,画押什么的就不必了,为了太后您的脸面,我们没打算将她交给宗人府,也没打算休了她,就让她在佛前,为自己的孽行诵经拾豆,给自己赎罪吧。至于为她跑腿办事的那些个奴才,我一律让人杖毙,给满府的奴才们一个警醒。” 说周侧妃没有承认是不行的,太后必定会抓着这一点不放,若是说周侧妃承认了,太后就肯定会要看画押的供词,因而楚太妃就睁着眼睛说瞎话,说周侧妃承认了,至于画押,楚王府是看在太后的体面上,才不让周侧妃画押的,这话堵得太后找不着藉口要审问周侧妃。 就算是太后强行要审问又如何?反正楚太妃必定有几个证人,证明周侧妃的确是承认了罪行,结果当着太后的面又不承认,这不是出尔反尔是什么?犯了过错,不思悔改,还妄想蒙蔽太后,这是罪加一等的行径。 太后气得老半天没出声,才缓缓吐出一句话来,“三姐是来请旨赐婚的么?” 楚太妃微微一笑道:“是啊,还请太后为我家琰之和孙小姐赐婚。” 太后神态间冷淡了许多,“好吧,既然三姐你已经决定了,明日就下旨 楚太妃谢了恩,便告辞回府了。 太后恨得一巴掌将几案上的事物全数挥到地上,噼哩啪啦地摔了个粉碎,这段时间真是诸事不顺,“魏长海,去给我到楚王府查一查,事情怎么会泄露出来的。” 魏公公领了命下去,半日后回来了,仔细地分说了一番,因为这在楚王府并不是个秘密。 太后沉吟着道:“琰之无意中查出来的?”随即又恨道:“怎么用了个那种贪婪的老货!蠢货!” 只是此事已经多说无益了,太后想了想,冷冷一笑,明日,赐婚的时候,将淑蓉丫头一同婚过去,别想着将我的人都清理干净! 到了次日,太后赐婚的懿旨在半路被干清宫的总管吕公公给挡了下来,他含着笑对颁旨的太监海鑫道:“陛下宣你问个话,你且先跟我来。” 海鑫忙跟着吕公公去了御书房,小皇帝笑盈盈地问,“母后近日的身子可好了些?”海鑫趴跪在地上,忙回话道:“回皇上话,太后的身子已经大好了。” “那就好。”小皇帝欣喜万分地道,然后,好奇地指着海鑫手里捧着的匣子问道:“这是……要上哪儿颁旨?” 海鑫回道:“奴才是去楚王府颁旨。” “给朕瞧瞧。”小皇帝拿过来仔细看了,微笑道:“原来是给琰之赐婚啊,不如这样,这旨意由朕来代拟一份,这份就先存在朕这儿,一会儿朕去给太后请安的时候,自会还给太后。” 说完亲自提笔写了份旨意,交给海鑫去颁旨。 圣旨比懿旨神圣得多了,圣旨赐婚也比懿旨赐婚体面多了,海鑫自然不敢有异议,拿着圣旨出了宫。不过那份新的圣旨,已经只余下了孙小姐的名字。 小皇帝嘆息着摇了摇头,“母后怎么还是这般固执?”而后又扬声道:“逸之,你可以出来了。” 原来是君逸之猜到太后会在懿旨上玩花样,这才特意入宫来求小皇帝。若真让那份懿旨颁了下去,楚王府就不能抗旨了。 事后,楚太妃听到逸之说,原本兰淑蓉的名字也在列,直气得鼻孔生烟。她虽然也的确是有这种打算,但是自愿的和被强迫的,感觉就完全不同了 倒是当事人之一的君琰之,显得十分平静,镇定地笑道:“多她一个,也翻不出什么浪花来。” 君逸之摇了摇头,“你可别小看了女人。”他算了算时辰,差不多了,便向老祖宗告辞,出了府,又来到那间茶楼。 果不其然,兰知仪的确是个爱听书的,这会子仍是坐在老位置上。君逸之照样装作没瞧见他,点了张离书台近的桌子坐下。 兰知仪看到君逸之,立即走过来打招唿,君逸之抬眸看见是他,就热情地请他坐下,“听说你最近要升官了,可喜可贺啊。” 兰知仪谦虚地笑了笑,“不过是小升半级,从七品升到正七品而已。” 君逸之呵呵地笑道:“日后还会升的,我不也就是个从七品么?以后见了表弟要叫大人了。” 兰知仪笑着谦虚了几句,就将话题转到了表嫂的店铺上,“出品的成衣真是漂亮。” 君逸之满不在乎地笑道:“原来表弟你喜欢啊,那一会儿听完了书,我带你去挑几件吧,这阵子你表嫂要养胎,店铺都交给我打理了,随便你挑。 兰知仪忙道:“那怎么好意思。” “这有什么,咱们是亲戚么。” 兰知仪嘿嘿地笑了笑,心道:是亲戚你还让你夫人殴打我大哥? 不过这话只放在心底里,兰知仪的目的,是要去俞筱晚的店铺里看一看,是不是真如古洪兴所言,生意马马虎虎,主要是靠烘托人气来赚银子。 听完戏,君逸之真的带了兰知仪去了俞筱晚的几个铺子,里面的货品随他选。兰知仪挑了几样,也没贪,将店铺的情形观察了个仔细,这才回府报告给父母听。 一晃过了几日,贺氏的鹞鹰终于带着那两样药材返回了京城,贺氏的奶娘立即着手制解药,几天之后,贺氏就带着制好的解药,兴沖沖地来到楚王府,交给了俞筱晚,“只要每天上午服一小勺,连续七天,就成了。” 俞筱晚忙向贺氏道谢,君逸之也十分感谢贺氏,笑嘻嘻地要留饭,贺氏摇了摇头道:“不了,之勉说他今日会早些回府,我要回去等他。” 俞筱晚笑道:“是呢,今日是腊八,要吃腊八粥的。” 贺氏便不多留,又风风火火地告辞走了。 君逸之笑着向俞筱晚道,“今日宫里会开始採买年节的物品了。” 这也就意味着,离收线的时候不远了。 定国公府的人跟漆公公商议好了採买的时间,提前一晚将器件运到店铺之中,次日漆公公带着人直接到了店铺里,将所有物品全数採买回宫。 因为是採买赏赐给勛贵之家的物品,自然是大手笔,单这一笔,兰家就得了至少七万两银子。 太后一再叮嘱,行事一定要小心谨慎,却不知已经有人将每一件物品上,都做了记号,却不是为了将来再赏赐给定国公府的。 ------题外话------ 噗,差点吓死我,还以为七千字没有了,终于在高手的指导之下,找到了临时文件,还算幸运,找回了六千多字~晕,看来什么软体都得摸透了才行哇 164.佛经中的秘密 腊八之后,年关将近,京城连下了几日的雪,整个京城都变成了银色的世界,君逸之就干脆窝在家中陪娇妻,并安慰受伤的母妃。 楚王妃只第一天见到君逸之的时候,哭得象个泪人,紧搂着逸之说什么“还好为娘保住了你”之类的话。君逸之这么大个人了,还被母妃抱在怀里,又摸又拍的,心里头觉得万分别扭,不过他自小就被母妃嫌弃,难得跟母妃这般亲近,也就忍着别扭,每天带着晚儿去给母妃请安。 原以为刘嬷嬷的背叛,会让楚王妃的精神状态变得十分不好,哪知道楚王妃是个自愈能力超强之人,伤心了不过两天,就自然地恢復了过来,还同前去安慰她的俞筱晚和君逸之说,她早就觉得刘嬷嬷有些不妥,只是看在几十年的情分上,想给刘嬷嬷一条生路,让刘嬷嬷自首罢了。显得她十分明智。 也不想想之前是谁跟逸之说,她之所以是讨厌逸之,是因为刘嬷嬷总是暗示她,逸之与她八字相剋之故。……因一个嬷嬷的话,就对自己的亲生儿子生也嫌隙,俞筱晚真不知说婆婆什么好。 服了七日的解药之后,俞筱晚的孕吐总算是止住了,这几日胃口超好,每餐都吃到撑不下才罢手,似乎要将前面两个月欠下的食物都补回来似的。 可是君逸之还是嫌她吃得少了,主要原因是,前两天摄政王妃带着吴丽绢过府来探望俞筱晚,吴丽绢的胎儿比俞筱晚的大两个月,可是腹部却大了几倍不止。君逸之瞧见之后就立即道:“你看你看,人家的孩子长得多好。 俞筱晚真是无语了,还隔着肚皮呢,就能看出人家的孩子长得好了么? 不过俞筱晚是不敢象吴丽绢那样出门乱逛的,毕竟宝郡王不比摄政王,出行之时,依仗小了许多,她总担心太后不满周侧妃的事,会对楚王府的人不利。大约是她小人之心了吧。 两口子都呆在府里,亲亲密密地聊了几日之后,就有些闷了。大概是孕妇都会变笨,俞筱晚忽地想起来,“好似太后那儿,还有皇叔那儿,许久都没再提过玉佩和佛经的事了,难道他们已经找到了真的了吗?” 君逸之摇了摇头道:“我哪知道,不过的确是有阵子没提了。……但是,佛经只有你大舅父在找吧,皇叔那边从来没提过,之前陛下也一点不知道有佛经这回事呢。” 俞筱晚蹙着眉头想了会子,推了推逸之道:“你说,会不会同我舅父十几年前办的那件差事有关?您也说过,摄政王爷当初还称赞了大舅父来着,说明这事儿对摄政王爷是有利的,太后应当是不知情的,至少当年是不知情的,会不会……嗯,怎么说呢,佛经里藏的其实是那件事的证据,可以打击到摄政王,因而太后才会令舅父去找?你以前不是跟我说过,那个游方僧人,可能是太医么。” 君逸之想了想道:“是有这个可能,可是……十几年前的争宠事儿,有多大的关系?除非是……”他想了想,找不到一个贴切的词儿来形容心里的那种古怪感觉,就说,“我去把你给的那几本佛经都拿来,我们再瞧瞧,有什么秘密没。” 四本佛经,就放在梦海阁的外书房里,君逸之很快就拿了回来,俞筱晚首先就拿起了那本金刚经,君逸之建议把它给拆了,“你这样捨不得、那样捨不得的,怎么可能找到真相?” 俞筱晚踌躇了好一会儿,才将佛经递给他,“你说说看,要怎么拆?” 君逸之从自己收藏的宝贝箱里,拿出一把锋利的薄刃小刀,小心翼翼地挑开书页边的装订线,因为是手抄本,佛经的侧页没有用浆煳沾在一块儿,挑开装订线后,整个佛经拆成了一页一页的纸张。
第250页 两人逐一将纸张拿起来细看,对光看、放火烛上看、又拿了几页纸,放一小半在水盆里浸湿,再放在火烛上烘干,字迹都煳了,还没找出什么特别之处来。 两人在暖阁里忙得忘了时辰,芍药在屋外候了许久,只得进屋来请道:“午膳已经摆好了,您们是现在用吗?” 君逸之这才抬头看时辰,果然已经是晌午了,忙拉了俞筱晚道:“走吧,先用膳。” 芍药瞧见满炕的零散纸张,忙过去帮忙收拾,“奴婢先把纸整理好吧。”她边说边收拾,很快就理好了,只是将封面拿在手中多瞧了一眼。 俞筱晚刚披上外裳,正好瞧见了,就问道:“怎么了?封面有什么问题吗?” 芍药摇了摇头笑道:“没有,奴婢只是觉得这书的封面比较厚。”她以前是服侍曹老太太的,老太太喜欢诵经,她没少帮老太太整理过佛经,见得多了,就看出不同来。 俞筱晚和君逸之皆是一怔,心里头同时想到了一件事,会不会是封面里藏了什么。 匆匆用过午膳,两人又跑回暖阁,专攻封面。 时下的封面都是用的厚革纸,制纸的时候,里面加了些革料,因而厚且韧。君逸之和俞筱晚拿着封面研究了许久,觉得没法用小刀剖开,就干脆放在水盆之中,泡了小半个时辰,封面上的字全煳了,厚度也增加了一倍,边缘慢慢晕开,似乎分了几层,是用几张纸压在一块儿制成的。 君逸之眼睛一亮,忙将封面从水盆里捞出来,用小刀挑起了一小角,再慢慢地、小心翼翼地分开。因为纸张浸过水之后,会变得十分脆弱,因而君逸之是小心又小心,足足过了一柱香的功夫,才将第一层揭下来,第一层是染成深蓝色的厚纸,揭开之后,露出了里面中央部分,一张豆腐块大小的方块,似乎是镶在封面之中的一张薄纸。 俞筱晚和君逸之对望一眼,紧张得心都快跳到嗓子眼了,君逸之伸手就要去揭那一小张纸,被俞筱晚拦住了,“还是烘干了再拿吧,怕弄坏呢。” 君逸之觉得有道理,便拿到火烛上,小心地烘烤,待干了之后,才小心翼翼地揭下来,展开一瞧,是一张药方,上面写的是十余种药材和用量。君逸之不由得十分失望,递给晚儿道:“不会是你父亲弄到的那张生子方子吧 想当年,俞筱晚为了去拿这张生子方子,还在汝阳老宅里遇到了刺客呢 俞筱晚接过方子,只熘了一眼,“不是,这是治疟疾的那张方子。”顿了顿又补充道:“就是那个游方僧人送给我的,你后来还与我打赌,要了去的。” 因为这张方子能治疟疾,俞筱晚在开始学医之后,就曾仔细研究过,因而十分熟悉。 君逸之撇了撇嘴,“你不是说你手中的是原方子么?你输给我的,可是你自己抄的。” 俞筱晚心中一动,忙趿鞋下炕,到内室的小暗匣内,取出那张珍藏的方子,仔细瞧了几眼,嘀咕道:“药材都是一样的,只是有几味药抄的顺序不一样。” 君逸之从她手中拿过两张药方,仔细看了看,的确是有几味的药材顺序不同,他思索着道:“我这样假设,佛经里的是游方僧人给的原方,岳父岳母怕你的疟疾没有根治,又不小心把药方弄掉了,所以将方子誊抄了一份。可是,抄的话,就会完全按照原方的顺序来抄,为何要故意将几味药的顺序打乱?”、 俞筱晚蹙眉道:“我想想。……不如把这些药材摘出来看看,有没有古怪。” 一时找不到笔墨,俞筱晚就拿了自己的眉笔,将两张药方中,顺序不同的药材誊抄在白纸上,歪着头打量半晌,没瞧出什么特别来,索性将两张方子中顺序不同的部分,完整地抄下来,这么一瞧,就似乎有了些眉目,似乎能理出一句话来,可又让人有些弄不清楚。 君逸之忙道:“找韩二过来,他们文人最爱弄这些个藏头藏尾的诗啊谜面啊,他肯定能看懂。” 吩咐了从文去请人,过得小半个时辰,韩世昭就顶着风雪过来了,他的确是时常玩文人的那种藏头诗之类的游戏,很快就从俞筱晚手中的方子里,誊抄下来的药材上,找出几个词来,“壬葵,瑞未亡,易子。”都是谐音。 三人研究了一会儿,俞筱晚忽然想到,“之前不是……十几年前,不是有位端妃娘娘难产而亡么?难道是她没死?”可是,明明说是已经安葬了的 有了这个推测,三人的精神大动,忙又细看从佛经封面中誊抄下来的药材,韩世昭想了许久,却没有什么发现。 俞筱晚又将注意力放到没有变动顺序的药材之上,这么一瞧,顿时发现了问题,“若是去掉这几味药,余下的药材若是制成汤药,可能会害人命。 君逸之心中一动,“怎么个害法?” 俞筱晚指着其中的两味药道:“这两个是有毒的,一个会让人窒息,一个会令人麻痹,”又指着摘抄下来的药材道:“不过原方子里因为有这两味药综合了其中的毒性,整张方子,就不会有毒。若是没有这两味药,应当是会毒死人的。只是药性到底如何,我没见过这种方子,也不敢下定论。” 君逸之极顺熘地道:“那就找个人试试。” ------题外话------ 不好意思哈,今天农家乐去了,而且,快要完结了,要慢慢收线,写得慢些。 165.是不是早产 找个人试药? 俞筱晚被逸之的提议吓了一跳,连忙摆手道:“这可不成,虽然那两味药材可以中和毒性,但那是指同时煎熬的情况下,若是先服用了那两味有毒的药汤,就没有用了,得另外配解药才行。我看这药方的毒性还挺大,弄不好会出人命的。” 韩世昭问道:“听闻嫂子的医术不错,应当能配出解药来吧?” 俞筱晚详细解释道:“这世上就没有看着方子能配出解药来的事。虽然万事万物相生相剋,但是份量会有不同,比如一钱的附子要三钱的黄连才能解,且往药方里多加一味药,药性不是两味药材的叠加,很可能是翻倍,甚至会变成另外一种功效,解药的用量,就不能仅是这两味药材的相剋之物,或许要添加别的药材进去,添加什么、用量多少,都是要试的,要不然,江湖中怎么会有那么多关于药人的传闻呢?除非是我先琢磨出差不多的解药,用鸡鸭之类的活物先试过,再找人试还差不多。” 君逸之听着这么麻烦,便拢起眉心道:“这太伤神了,晚儿你就别试了,等智能大师回京后,找他来配吧。快要年头了,他应当快回来了。” “我先试着把解药的方子配个出来,等智能大师回来后再商议,也好节省点时间。”俞筱晚虽然对智能大师会不会回来不报希望,但她也的确不想配解药,因为这两味药材有毒性,她现身怀着身子,还是少接触一些比较好 韩世昭思索了一会儿道:“且不论是会让人死亡还是昏迷,总之,这是一个害人的方子。我觉得,咱们应当先将前面那几个字给参透,应当就能推断出药方的用途来。” 俞筱晚很相信自己的直觉,指着“端未亡”几个字道:“我觉得这应当是指当年的端妃并未身亡,易子……”语气顿了顿,心中有猜测,却不是太敢明言,转而指着壬癸两字道:“只是,壬癸又是什么意思?若是指年份,应当是一个天干一个地支啊,这两个字都是天干,有什么暗示?会不会是看错了?” 她说着,又拎起封面中藏着的那张药方,对着光线辨认,因为泡在水里久了,这纸张虽然有些防水的功效,但也晕开了不少字,只是因为俞筱晚对那份方子熟悉,才能一眼认出来。 三人又将药方上的字辩认了一番,确认无误之后,俞筱晚疑惑地问韩世昭道:“会不会不是这个字,是别的字?你再瞧瞧这几味药材,还有没用到的字啊。” 韩世昭摇头道:“不论这份方子当初是谁留下来的,留下来的目的,自然是希望若干年后,能有人发掘出来,我是按着这个想法来猜测的。藏头也好、谐音也罢,总得有个规律,否则写下的暗语,就是神仙也猜不出来了,这里人、事、物都有了,就缺了时,而别的药材名,并没有与时间相仿的谐音,应当不是。” 君逸之道:“若这个是指的时辰,那我们先得弄清楚,端妃娘娘到底是哪一年薨的。” 俞筱晚眼睛一亮道:“问老祖宗啊,老祖宗肯定知道。” 君逸之笑道:“端妃娘娘又不是咱们家的什么人,老祖宗哪会记得那些?除非当时还有别的事发生,与咱们楚王府有关的,老祖宗可能还会记得,不过就算记得年份,还有月份、日期、时辰呢。” 韩世昭点了点头道“没错,还是问端妃娘娘的娘家、承平侯柳家的人比较好,先弄清楚具体的年份和时辰,再来推断这两个字的意思。不过,这事儿还得悠着点查,……让芬儿去办吧,她同柳家的三小姐交好,问起来方便 宫中的传闻,极少详尽,百姓们也不敢妄议,谈论起来就只是道“十几年前”,到底是哪一年,恐怕没几个人能说得出来,问宫里人,怕被太后知晓,但即使是问柳家的人,也得隐讳些,不然突兀地问起十几年前的事,旁人必定会做各种猜测。若是真有古怪,倒也罢了,若是最后查不出个所以然来,只会给自己带来极大的隐患。 虽然三人都没人提“易子”二字,可是心里都在想着,会不会是指小皇帝呢?摄政王已经二十有六了,年龄上不符合,康王殿下也有十七岁,似乎也久了些,唯有十二岁的小皇帝,怎么瞧都符合……只是韩世昭和君逸之都知道,小皇帝是庚寅年生的,与壬癸两个字都沾不上边儿。 三人商议完之后,韩世昭便告辞离去。 俞筱晚仔细将两张药方收好,又看向余下的那几本佛经,一面翻看一面问逸之,“你说,这里面会不会还藏着什么秘密?” 君逸之笑道:“这还不简单?只要你捨得,咱们只需按这个法子,将所有佛经的封面都拆下来,不就能知道了。” 俞筱晚嘟了嘟小嘴道:“我可不觉得会有这么多的秘密。”其实是前世的时候,舅父只找她要过金刚经,她才盯着金刚经瞧,别的不过好奇一问而已,随之又嘆了口气,“其实问老太太是最好的,可是她必定不会说。” 她也不想问。
第251页 老太太极看重曹家的兴旺,这种有可能会害曹家满门抄斩之事,必定会烂到肚子里,带进棺材里去。再者说,俞筱晚也不希望老太太知道,她想将大舅父踩进尘埃里去,许多事情,她可以从旁用计,让其自然发展,何必非要明着让老太太伤心?若是老太太提前知道了,来求她放手,她放是不放? 收拾好了东西,芍药就在门外禀道:“二少夫人,孙小姐家的轿子来了,您要去客院送一送么?” 俞筱晚“啊”了一声,忙道:“要的要的,快进来服侍我更衣。” 芍药就领着初云初雪并七八个小丫鬟,捧着铜盆、热水等用具进到暖阁,服侍着俞筱晚换上了一身海棠紫的云锦小袄,月华色的皮裙,披上白狐皮翻毛大氅,俞筱晚乘着小轿到了客院。 因为小皇帝已经下了赐婚圣旨,孙小姐自不能再住在楚王府,只是因前几日连天大雪,怕路上出意外,才没动身,今日晌午才停了雪,孙夫人就亲自带了人来,拜见了楚太妃,谢过款待之恩,就要带孙小姐回府。 俞筱晚早就知会过梦海阁的丫鬟们,若是得知了孙小姐离府的确切时间,一定要来告诉她,她总得送送客人。 到客院的时候,孙小姐的行李都已经搬到了二门处,送上马车了,孙夫人正拉着孙琪跟王府里的几个大嬷嬷说话儿,以楚太妃和楚王妃的身份,自不会亲自来送孙小姐,因而都只派了自己身边有体面的大嬷嬷过来。 听到丫鬟通禀说“二少夫人来了”,孙夫人十分满意地瞥了女儿一眼,看来琪儿还是很会做人的,在这儿住了几个月,就与楚王府的人都这么熟了,当然,宝郡王妃也客气知礼,日后妯娌间也好相处。正寻思着,俞筱晚就扶着初雪的手走了进来,含着笑道:“我来迟了,真怕孙小姐已经走了呢。 孙琪忙迎上前扶住她,“你怀着身子,差个人来就成了,何苦亲自跑这一趟。” 俞筱晚打趣道:“我这不是得赶紧趁着你如今还是孙小姐,来端端架子么?下回再见,就得我向你施礼了。” 孙琪不由得小脸一热,嗔了俞筱晚一眼,却不好意思回应。孙夫人一旁瞧着欢喜,之前听说了俞筱晚上花楼暴打夫君的“事迹”之后,心里头还不知多担心女儿嫁过来,会多受欺负呢,原来宝郡王妃与女儿的关系这般好,于是便替女儿回道:“宝郡王妃快请坐,让您见笑了,我这女儿就是皮儿薄 俞筱晚由衷地贊道:“孙夫人真会教女儿,我家老祖宗这般挑剔的人,都对孙小姐赞不绝口呢。” 这话更让孙夫人将心放到了肚子里,脸上的笑容愈发真诚了,与俞筱晚寒暄了几句,关心了一下她的身子。腊月天黑得早,又刚停了雪,怕路上不好走,俞筱晚便也没多留,意思着要告辞了,“天黑了,路上看不清,还是早些启程的好。”说着从芍药的手中接过一个小楠木匣子,递给孙琪道:“这是我的一点心意,还请孙小姐不要嫌弃。” 孙琪忙摆手道:“您太客气了,在府中叨扰这么久,哪能再收您的礼。 俞筱晚含笑看着孙琪道:“有什么不能收的?我见孙小姐喜欢珍珠首饰,就挑了一套送予你。”说着将匣子硬塞给孙琪,“这套头面是东珠的,成色虽比不得你那支紫色南珠的簪子,不过胜在个儿齐整。其实有句话我早就想说,以前到底生分,不敢直言,日后咱们俩个就是妯娌了,我要叫你一声大嫂的,就不怕你不高兴了。紫色的南珠的确少见,不过用在发间似乎并不显眼,白色的似乎更好些,我建议孙小姐将那只珠子拆下来,再瞧瞧用在别的什么地方合适。” 孙琪自那日俞筱晚找她要簪子做模子之后,也嚼出话里有些不对,这阵子没再簪那只珠簪,今儿又听到俞筱晚这般暗示,心中更是笃定,于是便感激地笑道:“您说得有道理,我回去后就拆下来,请老师傅瞧一瞧,再打造成什么首饰合适。”顿了顿,也不知当说什么好,虽然赐婚了,可是还没正式议亲,皇家的婚礼又繁琐,想是她嫁过来的时候,俞筱晚已经生了,便笑言道:“我没什么可回赠的,就祝您生个可爱的麟儿。” 俞筱晚微笑着道了声谢,便起身告辞了。 待俞筱晚走后,孙琪才打开小匣子,一瞧之下,她和母亲孙夫人都吃了一惊,竟然是一套粉色的东珠头面,每颗珠子都有小指头大小,浑圆润泽,赤金的托底上铸着石榴、婴儿等吉利花纹,工艺精湛。 孙夫人倒抽了一口凉气,半晌才讷讷地道:“可真是贵重,没个五六千两银子,可打造不出来。”说完忧愁地看向女儿,“宝郡王妃这是什么意思呢?” 孙琪想了想,嫣然一笑,将匣子收好,交给问ju,才转头同母亲道:“宝郡王妃这是在给女儿撑场面呢。”身为楚王府的世子妃,成亲的那日若是没个拿得出手的首饰,可是会被人笑话的,可是以孙家的家境,又的确是没这个能力,“母亲也别担心,日后女儿自有机会报答。” 俞筱晚出了孙小姐的房间,又去了曹中妍那儿小坐,不多时听到王府客院的丫头过来回了孙小姐的话后,就笑着对曹中妍道:“孙小姐是个洒脱的性子,不拘小节,我喜欢。” 曹中妍心不在焉地“哦”了一声,俞筱晚笑问道:“怎么了?” 曹中妍的小脸红了红,支吾着问道:“表姐,我何时才能回家啊,这里,就只有我了。” 兰小姐在赐婚圣旨下达的当日,就委委曲曲地红着眼眶向楚太妃拜别。楚太妃亦有几分为难,她原本对兰淑蓉的印象还不错,斯斯文文、秀秀气气的,想拉拨娘家人一下,给兰淑蓉谋个侧妃的位置,只是听逸之说,太后要强行将兰淑蓉赐给琰之之后,心中对兰淑蓉就有了些膈应,不是很想为琰之娶兰淑蓉了。 可是到底是自己的娘家孙女,在楚王府住了这么久,就这么让兰淑蓉回去了,日后的确是难许亲,楚太妃就将兰淑蓉调到春晖院住着,正正经经当自己的外孙女儿待着,日后旁人也就没了嚼舌的余地。 客院里如今只住着孙琪和曹中妍二人,待孙琪一走,更是只留下了曹中妍,不大好办了。因而曹中妍一见到俞筱晚,就提出了搬回曹家住的要求。 俞筱晚想了想道:“过几日三舅父就会搬到新官邸里去,我先跟三舅母说一声,让她给你备下房间,你再搬回去吧。” 曹中妍也只能点头应下了。 回了梦海阁,俞筱晚就同君逸之商量,“我好几个月没出门了……” 君逸之咬着她的耳垂笑话道:“明明前阵子才去满春楼发了雌威的。” 俞筱晚气恼地推开他,娇嗔道:“那一回不算!我好几个月没出门了,就连贞表姐和雅儿表妹成亲,我都没回去的,这回三舅父乔迁之喜,怎么也得去捧个场才好。” 君逸之摸着下颌思索了一会子,才问道:“到底是哪天吶?” 之前说是腊月初的,可是家具物什摆好之后,请了风水大师一瞧,又说两处院落的布局有碍官运,忙忙地又改,俞筱晚道:“明日大舅母和三舅母会过府来探望我,应当也是为了告诉我具体时日。” 君逸之笑道:“那成,到时我多约上几个人,就方便出行了。”他也担心晚儿离府会出什么意外,就掰着指头数,“韩世昭这傢伙肯定要去的,韩家与曹家也是姻亲了,弄不好韩夫人也会去;长孙羽跟韩二关系最好,又是姻亲,跟着去凑个热闹也未为不妥,芬儿必定也会要去,如今太后不管宫里头的事,小姑姑也可以去。” 反正一句话,能利用上的人都利用上。 其实俞筱晚还有一句话憋在了心里,以前大舅父是十分信任张氏的,或许张氏知道些当年的事情,就算不知,也知道该找些什么人查问,总比她们没头没脑地乱猜乱想,要来得快捷。 同一时间,曹中雅正在平南侯府的南院正房里发脾气,用力掐着红儿的手臂,恨声问道:“你到底打听清楚了没有?这个时辰了,世子爷早该下朝了,怎么还没回府?” 曹中雅嫁过来大半个月了,新婚夫君除了成亲当日进来挑过盖头,就再没进过她的房,日日歇在侧室和小妾的房里,她这个世子夫人当得名不副实,府中的下人们都开始怠慢于她了。嫁过来之后,曹中雅才知道那句老话,“得意的媳妇不如受气的闺女”的意思,平南侯府的下人当着面甩她脸子,她却无权处罚,侯夫人是根本懒得见她,因此没让她立规矩,可是也不会为她出头。她心里有气,就只有往陪嫁丫头们的身上发。 红儿的手臂都不知被她掐过多少回了,大概青青紫紫,已经没一块好肉了吧。红儿忍着疼道:“回少奶奶的话,世子爷真的没回府。” “肯定又是在外面喝花洒。”曹中雅恨得牙齿痒,可是又有什么办法?之前静晟娶的两名侧室,都已经有了身孕了,往外头跑的就多了,“你给我在二门处守着……不,让美景去。” 她之前硬霸着美景这个漂亮丫头,打的自然是借腹生子的主意,可是真等嫁过来了,又心有不甘。虽然以前曹中雅很讨厌静晟这个丑男人的,可是女人就是这么个样子,不论多讨厌一个男人,只要嫁给了他,就是希望着能与他生儿育女、白头偕老,何况,过了两年了,静晟脸上的疤痕已经淡了许多,虽然还在,可是已经不显眼了,之前出众的相貌,又恢復了一多半。因而曹中雅也能算得上是芳心暗许,总想着自己先试一试,大夫也只说是可能不是,又没说绝对。……可是,静晟根本就不踏足她的房间,曹中雅终于决定听辱娘的,将美景派出场了,总得先将丈夫拉到自己的院子里来不是? 美景得了吩咐,咬了半晌下唇,才委委曲曲地收拾打扮一番,到二门处去候着。她跟着曹中雅嫁到平南侯府,因为外貌十分出众,成了平南侯府的丫头们的重点打击目标,所有对曹中雅、以及曹中雅的陪嫁丫头们的不满和不屑,都集中发作在美景的身上,她本就是个胆小怕死的性子,自然知道这个时辰,二门处不知候着多少人呢,自己去了后,只怕没见到世子爷,就先被别的主子们给办了。 磨磨蹭蹭地来到二门处,也不知是不是憨人的运气都格外好,偏是美景到的时候,静晟颀长潇洒的身影就出现了。几名或俏丽或娇美的小丫头纷纷朝他行礼,一个个娇声请安道:“世子爷安。”说完就一个个用湿漉漉的目光看着静晟,等待世子爷问自己的话,好将世子爷请到自家主子的房里去。
第252页 静晟唇角噙着一抹淡笑,眸光略扫了一圈,就放在远处一株雪梅之后的身影上。 静晟背负双手,几步走到美景的面前,好整以暇地问道。“你叫什么?没见过你似的。” 美景忙蹲身回话,“婢子是大少奶奶的婢女美景,大少奶奶有事想与世子爷商议,还请世子爷稳步正房。” 静晟伸手勾起美景小巧的下颌,仔细端详了几眼,含着笑道:“好。美景,果然够美,人如其名。可是很少在雅儿那见到你啊。” 美景忙道:“因为婢子以前是服侍表小姐的,后来才调回给少奶奶,因此,比不得红儿姐姐和紫儿姐姐有体面……” 静晟的眼睛一眯,柔声问,“哪个表小姐?” “就、就是宝郡王妃啊,婢子服侍了表小姐三年呢。” 静晟勾唇笑了笑,摸了摸美景的小脸道:“走吧。” 美景又惊又喜,同时又不免生出几分得意,我一来就请动了世子爷,看来世子爷对我有些不同。 恭引着静晟到了正房,曹中雅也是又惊又喜,同时又有几分气闷和嫉妒,悄悄瞪了美景一眼,打发她去沏茶,又给辱娘圆妈妈使了个眼色。 圆妈妈立即跟了出去,在茶水间里狠狠掐了美景几把,啐道:“小贱蹄子,你少得意,要不要给你开脸,可是少奶奶说了算的。” 美景哭哭啼啼地发誓绝不敢有二心,其实心里头恨得要死,只不敢表露出来。 圆妈妈这才满意地指挥一名样貌不及少奶奶的丫头,端着托盘进屋。 曹中雅正与静晟说着事儿,三叔父要搬去新的府第,父亲也打算傍着三叔父居住,她想请静晟陪自己一同参加三叔父的乔迁宴,也算是回门。 静晟优雅地捏着杯盖,低头颳了刮杯中的茶叶泡子,轻啜了几口香茗,才淡淡地道:“哪一日?都有些什么人去?” 这是同意去了?曹中雅惊喜地道:“我回去……”一想到那个逼仄的小宅子,她的眉头就皱了起来,忽地想到什么,忙兴奋地道:“明日三婶子会去楚王府,跟我表姐说日子呢,我去问一问好了。” 静晟只低头饮茶,掩饰住微闪的眸光,良久才对满怀期待的曹中雅道:“你问清楚日子,提前告知爷一声就是了。到时咱们先去楚王府,与你表姐一同过去。” 曹中雅都快被幸福淹没了,也没去想楚王府与平南侯府相隔甚远,为何要去楚王府接俞筱晚,而不是各去各的。 当晚静晟就留在了正房,次日起来,曹中雅一脸娇羞地服侍夫君着装,静晟的目光在丫头们的脸上一扫,仿佛随意似的问道:“你那个叫美景的丫头呢?” 曹中雅脸色一变,幸福的泡沫立时消散了,抿着唇怒视着静晟道:“你问她作什么?不过是个贱婢。” 静晟柔和随意的表情一凝,到底是领兵的将军,威严感瞬间就浮了上来,曹中雅骇得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小步,肩膀也不由得缩了起来。静晟眯着眼睛冷声道:“看来还是冷落得少了,你到现在还记不住自己的身份!别忘了,我问她也是为你好,你以为你那点事,能瞒得了谁?自己不能生,还不想早点抱个嫡子么?还是打算等我将于氏抬为平妻?嗯?” 说罢一甩袖子,扬长而去。 曹中雅顿时就瘫在了地上,圆妈妈哭着上前抱住她,“世子爷……是怎么知道的哇……” 曹中雅脑中一片空白,茫然地应道:“是啊,他怎么知道的?母亲不是将所有听到这话的丫头们都远远地发卖了吗?”她忽然将眼睛一瞪,指着红儿道:“肯定是你!唯一没有卖掉的丫头就是你,你告诉给夫君的,你想当姨娘是不是?你这个贱婢!” 说着就扑了上去,红儿吓得边哭边躲,“奴婢没有,奴婢不敢啊。” 圆妈妈赶紧抱住几欲发狂的少奶奶,附耳道:“少奶奶,若是被府里的丫头听到了,您以后还怎么镇住那群妾室?” 曹中雅心中一个激灵,神智顿时回笼了,圆妈妈忙趁机道:“快收拾打扮一下,要去楚王府了。” 楚王府内,俞筱晚才刚起身,曹家就递了帖子进来,除了秦氏和武氏,居然张氏也来了,还带着已出嫁的女儿曹中雅和未出阁的曹中燕。 俞筱晚在暖阁里接见了曹家人,秦氏陪着笑道:“又请大师算了日子,说是腊月二十最宜入宅。”顿了顿又道:“老太太和你大舅父、大舅母她们都会一同搬过去住。” 五品官的府第虽然小,可也比曹家买的那处宅子大,曹清儒这是赖上自己的亲弟弟了。偏偏曹清淮还不好推,不论曹清儒犯了什么事,总归还是他的亲哥哥,所有人都可以鄙视曹清儒,偏他不能,还得好茶好饭地供着,谋个好名声。只不过,名声是好了,可是府中有这么个臭名远扬的人物,恐怕也没什么人会愿意同曹清淮交往。 俞筱晚有些同情地瞥了强端着一脸笑的三舅母一眼,含笑应道:“届时我和二爷一定恭贺乔迁之喜。” 秦氏听得两眼放光,忙笑着道了谢。武氏也是有事相求的,只是张氏在此,有些话就不好说,秦氏之前与她通过气,就代武氏说道,“燕儿的婚事定在明年年初,开了春就办,吉日过完元宵就会请大师掐算。说起来,咱们府中的小姐们都嫁出去了,可是两位少爷却还没有着落呢。啊,也不是,敏儿已经定了亲了,就是这婚期……不知道……晚儿你不是同韩五小姐处得极好么?开了春,韩五小姐就十六了,难道还不急着嫁么?” 这是想让她帮着去问问,可是逸之问韩二公子,都没问出个所以然来,她能问出什么? 俞筱晚沉吟了一下,徐徐地道:“我前阵子不舒服的时候,甜雅来看望过我几次,只是她是女儿家,我总不好问她的。若是小舅母你着急,不如再遣了媒人上门请期,问清楚韩家的意思,若真是嫌了曹家,就不如主动提出退婚,还能得个人情。” 武氏一听大急,“那、那、那……”好不容易说了这么好个媳妇,又漂亮、又温柔、出身又高贵,她怎么愿意退亲?可是曹家现在是个什么样子,她也说不出个理由来不退婚,只急着大寒冬的一头虚汗。 俞筱晚暗暗摇了摇头,甜雅自己看上的敏表哥,是肯定不愿意退亲的,况且韩家是什么样的人家,哪会随意退亲,就算这亲事退得有理由,也是当年他们家有眼无珠,害得女儿成了退过亲的女子,脸面上过不去。这不过是以退为进罢了,不然总这么拖着,真等到七老八十再成亲么? 张氏听说曹中敏攀不上高门媳妇了,脸上顿时笑开了一朵花,从旁劝着,“就是啊,说不定韩相爷看在敏儿主动退亲的份上,还会提携他一二呢。 倒是秦氏嚼出了俞筱晚话里的意思,拍着胸脯保证,“这事儿我来办,好歹我家老爷也是官身,韩相总不能不理不採。” 张氏听到什么“官身”之类的话,心里头就极端不舒服,轻哼了一声,回头瞧见女儿还是神游太虚的样子,不由得皱了皱眉,忙调整了面部表情,笑容亲切地朝俞筱晚道:“晚儿这怀象,我瞧着象是男胎。”这话是个女人就爱听,说了准没错,“我有些保胎的法子,一会儿告诉你。” 这是要单独留下呢。 俞筱晚正好也有事要问张氏,就笑着应道:“正好要向舅母讨教讨教。 秦氏就和武氏、曹中燕告辞了,留下张氏与曹中雅。 曹家那宅子逼仄,曹中雅成亲之后是没有回门的,家里也有心搬到三老爷的府中之后,请静晟世子过来吃个饭,一家人攀攀交情,看凭着平南侯的地位,能不能帮曹中睿弄个小官当着。因为上回的事只处置了曹清儒,曹中睿的功名并没有被夺去,他仍是举子,在吏部挂着名,只等有空缺了,好走马上任。 可是候任的人远比空缺要多,而且静家对曹家一直是不理不採的,因而张氏急需俞筱晚和君逸之帮忙周旋一下,以曹清儒现在的身份,是根本不配与静晟世子说话的,可是这两位就不同了。 张氏陪着笑道:“等搬过去之后,想寻个日子请亲家和静晟世子过府用个饭,希望晚儿和表姑爷一同来坐坐。” 俞筱晚故作迟疑,“以前逸之还打静晟世子呢,恐怕他知道我们要去,就不愿意去了。” 张氏忙道:“不会不会,雅儿成亲那天,宝郡王爷去送亲,一开始我们也怕他们会闹起来,但是没有啊,静晟世子还大大方方地与宝郡王爷交谈呢,说以前的事一笔勾销,今后咱们俩个就是连襟了,得多多亲近。” 这事儿俞筱晚是知道的,却故意装作刚听过,想了想,笑道:“舅母若想请託人办事,总得给点回报的。芍药,请静少夫人去东次间坐坐。” 张氏一怔,芍药极有眼色地请曹中雅移步,又带着丫鬟们退了出去,让初云和初雪一个守在暖阁门口,一个守在窗下,免得被人偷听了去。 待人都走了之后,张氏才迟疑道:“我如今还能给宝郡王妃什么回报呢 俞筱晚低头喝着补汤,待张氏心里七上八下地折腾够了,才笑盈盈地道:“我不用大舅母你赠我金银地契,我只问你一句话,十几年前,舅父帮宫里的贵人,办过什么事?” 张氏的脸色一变,慌忙地移开目光,看向地面精緻的羊毛地衣,嘴里支吾着应付,“你大舅父十几年前还只是个小官,办的自然就是手中的差事了 俞筱晚不动声色地看着张氏装,淡笑道:“我记得舅父之前的职务是……嗯,詹事府左谕德?是吧?这个职务是时常能出入宫廷的吧?” 张氏的脸色愈发绷得紧,勉强笑道:“是啊,不过当年……你舅父不会迎合上司,好差事多半都是让旁人担着去了。” 俞筱晚轻轻一笑,“好差事坏差事,不论是什么差事,办完之后,都是要入宫禀报给当时的皇后和太子的吧?我一直就在想,舅父是从詹事府里出来的,为何会为摄政王爷办事,而不是太后,这不是挺奇怪的么?不过后来一想,也是有可能的。当年太后怀过几胎,都没能保住,膝下无儿无女,不一定日后会如何呢,反倒是良太妃,生了长皇子,一直圣宠不断,舅父会选择帮良太妃和摄政王,在当时来说,也算是有眼光。” 张氏张嘴还要反驳,俞筱晚神色一厉,“我今日来问舅母,也是因为听到了一些风声,好心想拉扯舅父舅母一把,你若是不愿意说,我也不勉强,只是以后也别再求到我面前。”
第253页 张氏心中一凛,紧张地问,“你……你听到了什么风声?” 俞筱晚神色冷淡地道:“无非就是当初的端妃如何,孩子又如何之类。 她不知道实情,只将话透出一点,但越是这样,越显得可信,让人自行猜测的空间就越大。 张氏的脸已经白得如同一张纸了,俞筱晚不给她前思后想的机会,抬了抬手作出送客的样子,“若是舅母没别的事,好走,不送。” “别……”张氏迟疑了一下,就自动地凑上前来,压低了声音道:“其实,我知道的不多,我只知道你舅父帮了宫中一位贵人,才得了摄政王爷的赏识。你知道你舅父这个人,并不怎么相信旁人的,而且不过我可以帮你问一个人,她必定知道。” 俞筱晚抬了抬眉,张氏继续道:“就是印妈妈,她是老太太的心腹,当年……你大舅父干了这事儿后,才被老太太知道的,我曾听老太太责骂过你大舅父。老太太的事,印妈妈没有不知道的。” 俞筱晚心中激动,面上却一点也不显,只略抬了抬眼眸问道:“印妈妈会说吗?” 张氏一脸阴沉地道:“你放心,我自有办法。” 俞筱晚不屑地轻笑道:“我有什么不放心的?又不是我会出事。” 张氏的脸孔白了一白,的确,俞筱晚有什么不放心的?就是曹清儒那个混帐,都可以破罐子破摔,被贬为庶民的官员,就没看过还能起復的!可是她的睿儿就不同了,虽然被何大人和摄政王给压着,不让再参加大比,可是毕竟还有个举子的功名在那儿,是可以当官的,因而绝不能被任何事破坏。 俞筱晚只瞧了瞧张氏的脸色,就知道自己猜对了,张氏必定会去调查清楚的。 张氏走后,君逸之便回了府,换下那身青色绣银钑花的公服,笑盈盈地朝俞筱晚道:“你猜我查出了什么?” 俞筱晚好奇地问,“不过一天的时间,就查出来了?” 君逸之笑着拉她坐到暖炕上,小声道:“今日带几个衙吏到茶楼坐了坐,有嘴碎的正好说起他儿子的生辰与陛下的相同,我就问了问,他嘴碎,越说越多,还说他记得很清楚,端妃薨逝后一个月,陛下就出生了。” 俞筱晚眨了眨眼睛,“这说明什么呢?隔了一个月呢,怎么易子?” 君逸之摸着下颌道:“要弄清楚端妃是不是早产……” 俞筱晚眼睛一亮,是啊,不是说端妃未亡么?若当初是早产,那么就极有可能被秘密地安排在了某处,待正式生产了之后,算作是太后的儿子。 只是,舅父帮的是什么忙?这么说起来,应当算是帮太后啊,为何会得了摄政王的青眼? ------题外话------ 上班了啊,真是杯具,以后还是晚上更新哇,只要有时间,偶还是会坚持万更滴~另,要结文了,上篇木有结得好哇,这一回会认真将每个人的命运都交待清楚滴~要是漏了谁,亲们就提醒一下吧。 166.曹清儒的秘密 似乎端妃当年是否早产,格外重要,犹记得摄政王府的几位孺人,都是中过催产药物的,会不会当年端妃也中了此药?毕俞筱晚一直觉得当年摄政王府的事儿,太后才是真正的幕后黑手,太后手中必定是有这味药的,而且后宫是太后的天下啊,要使手段太容易了。 当然,俞筱晚不喜欢无根据的猜测,这样太过虚无,她小声地问君逸之道:“不知道老祖宗有没有办法问清楚当年之事,太医院里,总有脉案、总有记得那事儿的太医。” 脉案是不得外传的,可是楚太妃品秩高,要求调阅一下自己的脉案总是没问题,让君逸之陪着太医去取,不知有没有机会偷看到当年的?还有端妃的娘家人,不知她们知道多少内幕。 俞筱晚想三边同时调查,她总觉得,大舅父曹清儒所知的,或者说他当年的作为,只是整件事的一部分而已,否则这事儿实在是有太多的矛盾之处 君逸之仔细想了想晚儿的建议,缓缓地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以前我帮老祖宗取过一次脉案,那回是请智能大师来为老祖宗诊脉,要借阅一下,可是我只能坐在偏厅里等候,是不能进案馆的。入宫的话,从文他们都不能带进去,身边又有太监服侍,我一人难以应付。不过,可以一试,若不成,就罢了。” 俞筱晚这才知道,原来太医院里管理得这般严密,于是偎进逸之的怀里道:“若是危险就罢了,其实,要不要查下去,我都犹豫了。” 她也不知该怎么说才好,小皇帝当年年仅七岁就被册立为太子,而朝野内外无人持有异议,只因他是太后所生嫡子,旁人会为摄政王惋惜,可是却不会为摄政王打抱不平,因为嫡庶之别,有如天壤。若小皇帝真是端妃所出,那么与摄政王就同成为庶出皇子,这朝局只怕又会动盪。这样的局面,太后不愿见,小皇帝也必不愿见,唯一会感到高兴的,大概就是摄政王了。 君逸之也知道天家的事,是能少沾染就少沾染的,只是他有他的顾虑,“晚儿,金刚经在你的手中,太后当年若真是动过手脚,必不会放过追查,除非,证人已死。还记得我曾告诉你,那名游方僧人被人劫走了么?到现在还不知是谁下的手,我猜测着,只有两种可能,一是太后,她已经将当年的证人杀了,因而才没那么着紧着追查金刚经一事;二是紫衣卫,他们恐怕是在等陛下亲政之时,再将那人交予陛下处置。” 君逸之猜测那名游方僧人,多半是落入了太后的手中,若是没有落在太后的手中,太后不可能放弃追索当年的证据,而且更会为了将证人找出来,而大动干戈;可是自那游方僧人被劫走以后,朝野上下一直风平浪静,太后似乎没那么执着于金刚经和玉佩了,虽出手试探过晚儿几回,但并不严苛,晚儿避过也就避过了,与传闻中太后冷血无情的作风不符。或许太后只是想知道,晚儿是不是知道真相? 顿了顿,君逸之又继续道:“但是,太后几次三番地试探于你,总会露出痕迹来。楚王府到底与摄政王府不同,没有重要到能同陛下和太后争大权的地步,太后总是针对咱们,皇叔终会瞧出异样来。若是皇叔也知道了有这么一份证据,恐怕也会对你不利。因而我的意思,是将当年的事调查清楚,交给陛下处置,所有证据都销毁掉,不能再放在世间害人。” 不论小皇帝是谁所生,只要是先帝的骨血,又是先帝亲自下旨传承皇位,那么小皇帝就是名正言顺的皇帝,只不过事儿若是在四年前揭晓,先帝会立谁为太子又未可知。也许现在坐在龙椅上的是摄政王,而小皇帝不过是个被圈禁在封地的王爷,但是世事就是如此,时机错过了,就是错过了,现在小皇帝已经长大,已经有能力承担起江山社稷,摄政王再与其争,只会让黎民受苦,因而必须要保证朝局的平安稳定。况且,就算时光倒回,先帝会不会立摄政王为太子,都是未知数,他们自然是要忠诚于现任的帝王。 俞筱晚听他说得也是在理,先将事情查清楚,再将证据都交给陛下,陛下自然会明白他们的忠心,而且,陛下若真箇不是太后所出,对他们只有好处。 过了两天,就是三舅父曹清淮的乔迁之喜,俞筱晚与君逸之一早儿与楚太妃禀明了,到曹府去玩上一日。韩甜雅和长孙芬邀请了惟芳长公主,一同到楚王府来接俞筱晚,没想到,贺氏也来了,一进门就嘟着小嘴,不大高兴的样子。 因不急着过去,俞筱晚先请她们四人在梦海阁里小坐了会子,请了曹中妍过来,还没聊上两句,就见得芍药拿了张大红的名帖进来,呈给俞筱晚道:“静少夫人来接二少夫人了。” 俞筱晚听着有些懵,她什么时候与曹中雅的关系这般亲密了,连回趟曹家都要相约而行? 不过人都来了,总不能不见,俞筱晚便让芍药将曹中雅迎进来,曹中雅见到惟芳长公主也在,顿时喜逐颜开,蹲身福了一福之后,便热络地与惟芳等人攀谈起来。惟芳原本对曹中雅的印象就不好,哪愿意与她说话,只垂眸轻品着香茗,爱理不理的,长孙芬只拉着俞筱晚说话,只有韩甜雅厚道,兼之与曹中敏定了亲,两人日后是姑嫂,就接了曹中雅的话题,聊起了家常。 可是曹中雅是个不知收敛的,她在平南侯府过得不甚如意,前两天将美景开了脸,这两日静晟对她才算好了些,因此特别担心别人知道她不得意,就拼命吹嘘自己怎么怎么得宠,怎么怎么将一干妾室都压得抬不起头来。若曹中雅是在贵妇圈子里谈论这些,倒也能引起不少人的共鸣,当正妻的,都看小妾们不顺眼,自会与她聊到一处,可是韩甜雅还未出阁,听这类话题都有些磨不开脸,更不可能附和,两颊染得绯红,曹中雅还在那儿说她的“光荣事迹”。 俞筱晚瞧着不像话,就站起身来道:“咱们出发吧。” 韩甜雅松了口气,忙起身走到俞筱晚的身边,挽着晚儿的手臂道:“我同你乘一辆车。” 惟芳笑道:“咱们四人一辆车,可别想丢下我。” 俞筱晚笑了笑道:“自然好。” 贺氏却不允,“我要跟你乘一辆车。” 俞筱晚直觉贺氏是有话想同自己说,便向惟芳告了罪,坐到了贺氏的马车里,又想起了曹中妍,挑开车帘,对曹中雅道:“雅儿妹妹,我就将妍儿託付给你了。” 贺氏惟芳的马车很宽敞舒适,可是坐上三个人也会略挤,曹中雅只得应承下来,与曹中妍同乘了一辆马车。 女子们在二门处上了马车,从卸了门槛的侧门处出了府,君逸之、君之勉、静晟、韩世昭等人都等候在侧门处,见马车出来,于是飞身上马,左右护着马车往曹府而去。 上了路,贺氏就压抑不住自己的性子,拉着俞筱晚诉苦,“一大早儿地要我一同去曹府,算什么?不过就是个侧室罢了,算得什么亲戚。”虽然嫁给君之勉之前,贺氏就知道有曹中慈这个侧室的存在,可是没亲眼见着,总归没那么膈应,可是曹家搬人新居,自己的夫君也要去致贺,她心里就觉得万分委曲,虽然亲王侧妃的娘家也能算是亲戚,可是那也是君之勉承爵之后的事,现在不过就是个贵妾罢了。贺氏在京中没有什么朋友,这才想找俞筱晚诉苦,顿了顿,才想起曹中慈是俞筱晚的表妹,脸上就有些讪讪的,“我、我的意思是……” 俞筱晚笑着拍了拍贺氏的手,“没事,我明白你的意思。”
第254页 贺氏张了张嘴,也不知该说什么,她的父亲也有几房姬妾,她不觉得有什么,出嫁之前,奶娘还专门就此对她进行过培训,可是真等事儿落到她头上,她就觉得受不了。 俞筱晚就转了话题,看着贺氏头上的百婴玉冠道:“真漂亮啊,是在百珍楼打的么?” 贺氏黝黑的小脸上透出暗红,羞涩又得意地道:“之勉送的。” 俞筱晚眉眼含笑,想也是,贺氏是西南夷人的后代,想必风俗会与中原不同,这种明显是中原妇人最爱的求子花冠,只会是君之勉送的,而且,他允贺氏叫他的名字,可见平日里相处得十分和睦亲密。俞筱晚就没再接话,她存了一个心思,还是想劝说曹中慈放弃这门亲事,毕竟当妾室低人一等,就算日后君之勉承了爵,为她请了侧妃的封号,也不能改变她低贺氏一头的事实。 沉默之中,马车到了曹府。曹清淮的官职不高、府第不大,来的宾客也只是他的十几位同僚,只是宾客们都没想到,宝郡王爷、静晟世子和韩相的公子、长孙太保的公子都会莅临,一时间曹清淮觉得脸面有光,兴奋得手都直抖。 女宾们被迎入了二门,秦氏带着女儿曹中慈亲迎,向着诸位女宾深深地拜下。贺氏仔细盯着曹中慈看了一会儿,小声同俞筱晚道:“你表姐长得很白,若是不白……”就比不上她。 俞筱晚掩唇轻笑,“你有你的美,何必与旁人相比?” 到了中厅,惟芳和俞筱晚坐在上座,其他人依次落座之后,早先来的几位夫人就向着长公主和宝郡王妃、世孙妃请安,然后纷纷低眉顺目地开始拍马屁。俞筱晚不耐烦这种虚伪的场合,只坐了一会儿,就寻了个藉口去看望老太太,还叫了曹中慈、曹中妍相陪。 曹中慈扶着俞筱晚往南院里走,介绍道:“父亲将南院划给了大伯父一家居住,今日来的都是官员,老太太和大伯父、大伯母她们就都没过来。”她笑盈盈地介绍了一下院子里的花糙,这个是什么阵,能增加官运、那个是什么阵,能延长福寿,“都是请寺庙里的大师相看的风水,应当灵验的。” 俞筱晚含着笑道:“自然。” 曹中慈东拉西扯了一通,终于禁不住心里的好奇,小声地问道:“那位世孙妃,看起来好黑啊。” 俞筱晚看着曹中慈笑道:“可是眼睛很亮,而且性子直率开朗,与勉世孙琴瑟和谐。” 曹中慈脸上的笑容一滞,抿了抿唇道:“表妹就喜欢笑话我。” 俞筱晚敛了笑容,很正经地道:“我不是在笑话你,就连妍儿都知道,决不为妾室,你为何非要执着着勉世孙?他已经是贺氏的良人了,他只不过是扶过你一把,有必要让你陪上一生吗?就算看不上京城里的世家公子,现今京城里多的是各地的才子,有不少家境不错的,你何不让三舅父为你相看相看?” 曹中慈将头一扭,“贫寒之家我是不会嫁的,外地的世家之子,不一样也是三妻四妾?” 俞筱晚道:“但至少你为正妻的话,总比低人一头要强吧?况且丈夫日后纳不纳妾,纳多少妾,还得看你的手段,总比嫁给勉世孙为妾,万事由不得你作主要强吧?” 曹中慈只抿紧了唇,不说话,俞筱晚暗嘆了一声,这边说不通,再试试三舅母那边吧,若是能说服她们母女最好,若是说不服,她也不管了,旁人自己的选择,日后是苦是甜,都得她们自己受着。 曹老太太才不过几个月不见,可是面貌老了至少十来岁,儿子犯事贬官,对老太太的打击十分大,曾一度以为要白头人送黑头人了,还好老天见怜。见到俞筱晚,曹老太太说不出的开心,眉梢眼角都是笑意,不顾俞筱晚的阻拦,硬是带着两个儿媳,和一众家眷向俞筱晚行了跪拜大礼,俞筱晚侧身避了避,迅速地扶起老太太。曹老太太拍了拍她的手道:“该受的礼你还是要受的,这是皇家的尊严,不能因情而废。” “嗯。”俞筱晚应了一声,与老太太相互扶持着,一同在炕上坐下,炕上有些凉,用手摸着,还是有微微的温度,可见下面烧的炭火比较少。俞筱晚迟疑道:“家里,这般不济了么?回头我让人送些炭来,专给您用。” 再怎么也不能让老太太受了寒,前世老太太就是在去年的冬季染了风寒,缠绵到开春,就故去了。如今虽然还算是硬朗,但是老人家的身子经不起折腾,一点小病就能让阎王召了去。俞筱晚费尽心力,可不是只为了让老太太多活一年的。 祖孙两人说了好一阵子的话,张氏一脸坐不住的样子,俞筱晚便笑道:“听说石姨娘为大舅父添了个儿子?我忘了送贺仪的,一会儿去瞧瞧。” 说到小孙子,老太太也露出几分欢喜,老人家都是喜欢小孩子的,便笑道:“得蒙郡王妃亲自去探望,可是他的福气。”一抬头,张氏立即主动请缨,“让媳妇带晚儿过去吧。” 俞筱晚向老太太道了别,将手一伸,由张氏和初云一同扶着,去石榴的房间里坐了坐。小宝宝生得玉雪可爱,石榴却有些憔悴,这个儿子若是在曹清儒得意的时候出生,这个老来子必定会极得曹清儒的喜爱,可惜他出生在曹家落没之时,曹清儒只想着多一个人多一张嘴,哪里耐烦来看他? 俞筱晚连茶都没让上,就被张氏请到了她的房间。这处南院也不过跟那个小宅子差不多大小,不过胜在只曹清儒一家子住,而且雅儿出嫁了,燕儿又过继给了曹清淮,他们一家住着也算宽敞。张氏分到了二进的两间上房,可以将人手打发出去,单独与俞筱晚谈话,不怕被人听了去。 “真真是吓死我了!晚儿你可一定要帮忙啊。”张氏一张嘴就是心有余悸的样子。 俞筱晚还真是头一回见到张氏这般紧张,心头的预感愈发不好,示意张氏快点说。张氏凑到俞筱晚的耳边,用低得不能再低的声音道:“曹清儒他居然……与良太妃勾结,给端妃娘娘下药,害得端妃娘娘早产……” 俞筱晚眉头一挑,“良太妃?你确定?你确定是早产?” 张氏紧张得额头的汗都出来了,“确定,那印妈妈我能拿捏得住,她什么都告诉我了。” 看张氏的样子,恐怕是用了什么非常的手段,俞筱晚也懒怠去问张氏是怎么查问的,只在心里琢磨着这几句话。 若是良太妃向端妃下手,倒也是合理,毕竟那会子,先帝只有良太妃所出的摄政王、和养在太后殿里的康王两位皇子而已,康王身子极弱,摄政王是最有利的皇位继承人,若是端妃也生出个儿子来,还极健康的话,就会对摄政王造成威胁,当时大舅父选择投靠良太妃和摄政王,也是情理之中。只是,若是良太妃下的手,太后当年就应当是不知情,何来易子一说?若是良太妃易子,就更说不过去了,生都没生出来就被弄出宫了,对摄政王没有半点威胁,还要易什么? 俞筱晚一面思索着,一面不动声色地问,“早产是个什么情形,印妈妈可知道?” 张氏摇了摇头,“不知道,只知道是下了药,让端妃娘娘早产,早产自然容易难产,端妃娘娘薨后,只停灵一天就出殡了。” 俞筱晚再问,“舅父是怎样下药的呢?” 虽然那会儿曹清儒是在詹事府任职,可是也只能觐见皇后和太子,没得见妃嫔的道理,要下药难度太大了。 张氏似乎十分清楚,“有个太医,是你舅父的好友,听说事后就辞官了,你舅父自然是见不到端妃娘娘的,这才没被人怀疑啊。” 俞筱晚点了点头,安抚张氏道:“既然是已经发生的事儿,也不必太担心了,我跟二爷商量一下,看能不能帮忙掩盖过去。”说罢便起身要离去。 张氏急得一把抓住俞筱晚的衣袖道:“你打算怎么掩盖?那个太医,最好是……”她做了个杀头的手势,“这样才安逸。” 俞筱晚似笑非笑地道:“若是我找到了那位太医,就告诉给舅母,舅母自己去……”回了张氏一个杀头的手势。 也不理会张氏尴尬的神色,俞筱晚淡笑着甩开张氏的手,扬声唤了初云进来,回了前厅。 宴会开始之后,秦氏终于逮着一个机会,跟俞筱晚说了曹中敏的婚事,“前日我亲自带着媒人去了韩相家,表示咱们不想拖累韩五小姐,韩夫人却又说没退亲的意思,只是觉得女儿还小,想多留两年再嫁。我好言好语地央求了大半天,韩夫人总算是松了口,说道明年开春之后,就请人算吉日。” 秦氏很委婉地诉说自己的辛苦,只是为了告诉俞筱晚,这事儿是因她尽力周旋,才得以圆满解决。因为她发觉俞筱晚比较重视曹中敏的婚事,想在俞筱晚面前讨个好印象。 俞筱晚道了声辛苦,想了想又道:“这样吧,若是明年开春婚期定下来了,就让小舅母亲自去送亲吧。” 有未来婆婆陪着去外地成亲,自然是对韩甜雅的一种尊重,但也是俞筱晚为了保全武氏的一个法子,谁知道将来曹清儒会被陛下如何处置? 秦氏没做多想,一口应了下来,两人才回了席。 曹府虽小,但是内外分明,俞筱晚直到离去的时候,才在二门处见到了同行的几位男子。 君逸之正与静晟、君之勉几人说着话儿,言笔晏晏,仿佛是多年的好友,彼此之间没有一丝芥蒂似的。 发觉到夫人小姐们出来了,静晟世子的眸光迅速在人群之中找到了俞筱晚,在俞筱晚的小脸上转了几圈,再瞄了一眼她尚不明显的腹部,含着笑上前来拱手,“表姐,近日可安好?” 二十几岁的男子唤自己表姐,俞筱晚听着别扭,小脸上却丝毫不显,微微笑道:“世子安好。” 静晟世子自来熟地道:“叫世子太见外了,表姐叫我妹夫便是。” 俞筱晚置之不理,她没跟静晟世子这种心机重的人套近乎的爱好,只看向被曹清淮绊住的逸之,原本与俞筱晚一块的贺氏走近君之勉,想与他交谈几句。 静晟就趁机走到晚儿的身边,低声道:“风雪大的时候,还是不要出城比较好。” 俞筱晚有些莫名地看向静晟,静晟望着她微微一笑,眼睛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情绪,俞筱晚有些意外,也有些羞恼,偏过头问秦氏,“马车何时能过来?” 此时曹中雅已经抢步上前,坚定地站在丈夫的身边,静晟无可无不可地让她伴着,眼睛却一直在俞筱晚的小脸上打转。
第255页 君逸之一面同曹清淮敷衍,一面寻找着晚儿,自然瞧见了静晟的举动,心头恼怒不已,偏曹清淮还在那儿喋喋不休,他就懒得再敷衍了,眉头一挑、眼睛一斜,“曹大人还不去催催马车?若是晚儿受了风寒,我恐怕你们曹府赔偿不起。” 曹清淮这才发觉自家的小厮办事太不力了,忙告了罪,急匆匆地去催人办事。君逸之几步来到晚儿身边,搂过她的纤腰,将身子一侧,挡住静晟的目光,小声地问,“他刚才同你说什么?” 俞筱晚自然知道这个他指的是谁,就轻笑道:“要我别出城。” 君逸之哼了一声,“莫名其妙。”他们什么时候说过要出城了?就是出府都是小心翼翼的。 俞筱晚却有些担心,她的直觉,静晟提醒自己这句话,应当是没有恶意的,虽然自己是不愿意出城的,可是难保不会有什么意外的事件,逼得她非出城不可。 回到家中,俞筱晚就将张氏的话告知了君逸之,“你说,会不会是太后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良太妃想害端妃肚子里的孩子,被太后察觉了,原是想拿良太妃的把柄,没曾想发觉端妃没死,还生下了一子,就干脆……不对,那时候太后应当是怀上了孩子,否则她怎么会在一个月后生产?除非是太后一开始就打算要端妃的孩子,才会假装怀孕,但是孕期有十个月那么长,先帝又子嗣单薄,必然会十分在意这个嫡出的孩子,怎么可能一点也不被先帝发觉? 俞筱晚甚至猜测着,太后一直没将康王过继到自己的名下,只是养在慈宁宫里,极有可能康王的病就是太后的手段,若太后自己生不出儿子,哪天就康復了,可是太后有了儿子,又被册封为太子,就没必要一定让他死了,就这般虚弱地活着。 君逸之搂了搂俞筱晚道:“这事儿待我先去一趟太医院,看能不能找到当年的脉案再说。” 若是不能混进去翻看的话,他打算夜探太医院。 因为事关重大,君逸之向大哥透露了一二之后,君琰之竟贊同他的决定,还打算与他一同去太医院走一趟。 君逸之寻了藉口去了趟案馆,仍是不让他靠近案馆,这一回君逸之死皮赖脸地蹭到了门口,案馆不过是一个大房间,里面放着若干个书架,上面摆满了脉案。一札札地用牛皮纸袋装着,上面有写明年份和所属个人。 君逸之特意要了两份年代不同的脉案,仔细观察了内侍取脉案的顺序,估出脉案摆放的规律,就没再多留,只将那两张方子誊抄了一份,说是拿回府去制药丸,此举也没引起谁的怀疑。 太医院在皇宫中的外宫,靠近禁门处,方便内宫之中的妃嫔们有召之时,能以最快的速度赶到。在外宫之中最麻烦的就是,侍卫太多。君逸之与君琰之兄弟二人,趁着夜色朦胧,雪色遍地,每人披了一件双色斗篷,内胆是纯白色的,而外面却是纯黑色的,在屋顶跳跃的时候,就将黑色朝外,若是遇到侍卫,伏在雪地里时,就将白色面朝外。 两人遮遮掩掩到了太医院,院内仅有几名小太监在值夜,天寒地冻的,都缩在屋内不动,两兄弟很方便地进入了案馆。潜入之后,君逸之按着之前的猜测,很快找到了相应年份的架子,两兄弟凭藉着超强的视力,就着天窗外的微弱雪光,一排一排地查找着端妃娘娘的脉案。 可是没曾想,找遍了那个架子,都没找着,君琰之蹙眉道:“难道是被毁了?再找找之前端妃的脉案,不是怀孕时的。” 两人又往前面的年份去找,花了老半天,才找了两份出来,君琰之忙从怀里掏出火折,燃了一点火光,两人蹲在屋角,用炭笔誊抄了一份,再次折到之前的那排架子上,翻找了一番,确认没有端妃的脉案,才极度不甘地回了楚王府。 俞筱晚刚刚醒过来,君逸之就将那份脉案放到她的眼前,“晚儿你瞧瞧,有什么问题没。” 俞筱晚拿着脉案仔细研究了一下,更确定了端妃的死因有问题,她缓声解释道:“看起来,这位端妃娘娘的身子十分康健,论说,即使是早产,也应当不会有大问题。早产,多半是受了什么刺激,胎儿的头部还没入盆,因而容易难产。可是宫里有的是有经验的稳婆,只要产妇有体力,能支持得住,稳婆们就可以用按摩的手法,将胎儿的位置调整过来,除非之前就是坐胎,否则的话,应当不到会难产而亡的地步。” 君逸之泄气地道:“你舅母都说了是下过药的,自然是有问题的。” 俞筱晚好笑地白了他一眼,“你没听明白,我是说,当时,端妃应当没死。” 产房是不洁且不吉的,因为有血光。 因而就是普通的人家,若是有难产而亡的妇人,多半都不会停灵,就直接土葬,有些薄情的,甚至都不会将人埋到祖坟里去,怕坏了家运。端妃娘娘当时也只停灵一日,就糙糙下葬了,这时要动手换尸,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但现在的问题就是,小皇帝真是端妃的孩子吗?易子,自然是儿子生出来了,被人换了。若是端妃在死前生下了孩子,良太妃应当是想办法换成公主,可是当时端妃是一尸两命,若是太后易子,那太后就不可能是临时起意策划的。 俞筱晚想了想,忽然将眼一眯,伸手在逸之的肩头戳了戳,一副有话要说,却又捕捉不到灵感的样子。君逸之只好启发地问了她几个问题,一连问了好几个,终于问到了关键,俞筱晚兴奋地道:“我想到了,还是要去问我大舅父。若是太后易子,那么大舅父当年就应当被太后给揪出来了,不可能等到现在!” 君逸之也听得眼睛一亮,是啊,他们都忽视了这个问题。曹清儒当年虽然投靠了良太妃和摄政王,可是事情若是被太后察觉,极有可能逼曹清儒为她办事。 只是俞筱晚苦恼道:“只怕舅父不会愿意说。”毕竟说出来,就怕太后不会放过他。 “这好办。”君逸之笑盈盈地道,“你不记得我手中还有两个小混混了么?就是跟欧阳辰一同调戏你舅母的那两个人,用他们,一定能逼得你舅父说实话的。你且放心,包在我身上了。”当初曹清儒还是大官的时候,都怕自己杀人的事情败露,何况现在只是一个平头百姓了。 俞筱晚苦恼道:“可是我,暂时还不想让舅父知道这些。” 她要在曹清儒觉得十分安心的时候,迎头痛击,这才的痛,才会更痛。 君逸之笑道:“这也没关系,让他胆颤心惊地活着,也挺有意思的不是 君逸之对付曹清儒这样的无赖,有更无赖的办法,曹清儒果然顶不住君逸之逼供,只得将当年的事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我的确是被良太妃收买了,当时我一直升迁不上去,也想学着别的官员那样讨好后宫的宠妃,可是太后并不大搭理我,我就用了许多办法,才求到了良太妃的面前。她让我给端妃娘娘下药,还答应我日后一定保我平安,给升迁。我……就同意了。只是后来,我的一举一动,不知怎么被太后知道了,她暗中抓了我去审问,我……顶不住刑,就招供了,太后却交给了一颗药丸,要我不要用良太妃的药,用那味药。” “我不敢违背太后的意思,就将那颗药丸给了我的好友,他是一名太医,当时事情办成了,端妃娘娘死了,良妃给了我俩大笔的银子掩口,我们也很乖觉,只是后来,过了一个多月,我那位太医朋友慌慌张张地跑来告诉我,说端妃没死,还生了个儿子,要我快逃,迟了就怕没命。可是我捨不得,我才刚刚升了一级,因此我没逃,想着下药的事不是我亲手下的,就算端妃娘娘回了宫,请陛下调查,也不一定能查到我的头上,哪知端妃娘娘没回宫,我也没事。……别的,我就真的不知道了。” 曹清儒说完,哆嗦着看向君逸之,虽然君逸之还是那副懒散的样子,坐在椅子上,还要将腿搭在桌子上,可是曹清儒却没来由地惧怕他,只希望说了实话后,君逸之能放过他一码。 167.端妃只是失踪了 君逸之打量了一眼满脸希翼的曹清儒,痞痞地笑道:“小王也只是听到一些传言,才会好奇来问你几句,你放心,我会替你保守秘密的。” 曹清儒哪里会相信,若只是好奇想问,为何会捏了他的短处来问?只是人强己弱,曹清儒不得不装出一脸害怕的样子,抖得厉害,陪着笑问,“敢问宝郡王爷,不知是何人在谈论此事?” 君逸之侧了侧头,盯着曹清儒问道:“你一定要知道?自然是皇叔要问啦,你当年办事办得马马虎虎,当皇叔一点也不知呢?” 末了,君逸之也没告诉曹清儒,那两名混混,以及能证明他钉了欧阳辰的证人在哪里。 曹清儒苦不堪言,可是又玩不过君逸之,只得点头哈腰地恭送君逸之出府。待君逸之的马车走远了,曹清儒才收敛了脸上讨好的笑容,眼眸中不自禁地流露出几分阴狠,随即将三弟新为他做的灰鼠皮子大氅裹紧,徒步走出了曹府。 走出官邸林立的鸿飞巷,曹清儒雇了一辆小马车,穿过几条街道,停在东城区的东正街上。曹清儒下了马车,付了银子,背负双手,装模作样地在临街店铺里转了转,才勐然拐进了一条不起眼的小巷子。 遥遥跟着的君逸之哂然一笑,“就知道他不老实。” 一个嘴严得跟蚌壳一样,将秘密守了十几年的人,只被自己吓唬了几下就坦言相告了,他会相信才是撞邪了呢。 君逸之吩咐道:“平安、从安,你们俩跟着他,爷到茶楼里暖和暖和去 平安沉默地一点头,身形一纵,就跃入上了围墙,悄无声息地追踪而去 君逸之抚了抚身上那件风骚的紫貂皮翻毛大氅,眉飞色舞地问从文:“你说爷去哪里坐坐才好?” 从文面无表情地道:“二少爷就去那家茶楼呗。”反正也只隔了两条街,还可以插近道。 君逸之慈爱地拍了拍从文的肩,“好,就听从文的。” 从文嘴角抽了抽,无言地转身引路。 正值评书开场,茶楼里早已是坐得满满当当,君逸之站在门外,将眸光一扫,就瞧见兰知仪与几位学子装束的年青人坐在一处,面带笑容,明显在谈论着什么,而没有听台上的说书。 与兰知仪同桌的那几人,都是要参加明年春闱的举子。举子之中,有方正木讷的,也有圆滑势利的,这几位经由君逸之巧妙引荐给兰知仪的,偏不巧都是圆滑势利之人,听说兰知仪是定国公府嫡子、太后的嫡亲侄孙、新任吏部侍郎的亲弟弟,还不是上赶着巴结。日后他们若是中了进士,能不能混个好官职,可都在吏部官员的手中捏着呢。
第256页 虽然隔了一两丈远,但君逸之还是听到了那些人滔滔不绝的谄媚之词。君逸之微微一笑,一个人被人捧得多了,自然就会心高气傲起来,何况是兰知仪这种本就有点小才能的少年?等再得过几日,这些人又忽然全都在兰知仪的面前问及兰知存的时候,只怕兰知仪会受不住这个打击,原来这些人来讨好他,为的都是他的大哥,而不是他。 可是,一个已经被捧到云端的世家公子,又怎么甘心在旁人的眼里,只不过是一个活在哥哥的万丈光芒之下的可怜虫呢? 有一个出色的哥哥挡在前面,弟弟再出色,也会被遮掩住,这样的道理,兰知仪一定会拒绝懂的。 君逸之摆手示意迎上前来的小二,“罢了,改日再来。” 他优雅地旋转过身,进了对街的一处茶楼。 跟着小二上了楼上雅间,雅间里烧了火盆,比较暖和,点了茶水之后,君逸之就将小二打发了出去,无人的时候,从文和从武会同主子坐在一桌,三人无言地透过轻浅的纱窗,看向茶楼中堂。此间茶楼亦有说书先生,只是比对面那间的略差些罢了。 君逸之在这儿,是为了等北王世子君鸣之,北王世子离京去了河南,调查原俞父的幕僚、现今的南阳县令,只是这小子一去就是三四个月,直到今晨才差人来约他见面。 一会儿见到鸣之那傢伙,一定要好好地敲他一笔,玩疯了! 没等多久,北王世子就来了,嬉皮笑脸地朝君逸之道:“我帮你把正经事一件两件的都办好了,你要怎么谢我?” 君逸之撇撇嘴,“先说说我让你办的事吧。” 北王世子却不接茬,自顾自地坐下,先喝了杯热茶暖身,才笑嘻嘻地道:“我这一趟差事可办得不容易,那个姓王的可不容易套话,你又不让用刑,又不能让他察觉,我花了多少心力啊,而且南阳的花楼里,没一个美人,真是闷死我了。” 君逸之就知道这傢伙肯定要先讨好处,只得无奈地道:“快说,说完随便你在伊人阁里住多久,花费算我的。” 北王世子眼睛一亮,笑嘻嘻地道:“那就多谢了。”然后才将南阳一行细细说了一遍。 只因为王县令是俞父府中的幕僚,似乎与曹清儒相识,君逸之才特意请北王世子到南阳调查王县令。 北王世子到了南阳,就摆明了身份,说是来游玩的。王县令得知世子爷驾到,自然是亲自接他住进了县令府中,谄媚曲迎、极尽巴结之能事。北王世子没急着调查,端着架子让王县令奉承自己,在不知不觉中给王县令一种感觉,他北王世子虽然没有在朝中任职,但是在朝中极有人脉,随便举荐个人,吏部都会重用。 有了这层认知,王县令自然就更加巴结北王世子了,金银珠宝北王世子见得太多了,王县令送了几回都石沉大海,为了能求得北王世子的赏识,他便想将女儿送给世子为妾,只是他女儿长相上略为平凡了一点,北王世子这种游戏花丛的人,哪里看得上眼?只冷冷地拒绝了。 最后,王县令实在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了,又见北王世子似乎在南阳呆厌了,有回京的打算,便急切地将自己知道的一点“朝中的小秘密”,拿出来与北王世子分享,还保证若是摄政王知道了,必定会重用北王世子。 北王世子嘿嘿一笑,“你猜他怎么说的?他说是太后差了曹清儒到汝阳,他与曹清儒原来曾同拜在一位恩师门下,因而是旧识,曹清儒找到他,许以重金和官位,让他在先俞大人的茶水中下了药,俞大人在狩猎的时候,忽然手足麻痹,才会从疾驰的马上摔下。” 因为王县令之前是俞父的幕僚,官员们与幕僚商议政事之时,通常不会让小厮在一旁服侍,王县令多半是乘那时机给俞父下药。 这一层最初君逸之调查的时候,也曾想到,只是当时查问清楚,俞府有四位幕僚,并没有谁单独与俞父密议过,因此没在此处多想,而且事后王县令也极沉得住气,四下找新东家,与别的幕僚言行一致,君逸之派人跟了他半年,才收回了疑虑,将人手调回。 君逸之的眸光闪了闪,这么缜密的心思,恐怕多半还是太后的计谋,这么说,是从端妃一事之后,曹清儒就一直是这般,一面为摄政王效力,一面为太后出力了。 真是无耻!难怪晚儿一直与这个舅父不亲,原来她早就想到了父亲的死因与曹清儒有关。 君逸之在心中微嘆,北王世子继续道:“若是你要找他证明当年之事,只管跟我说一声,他当我是他的主子呢。” 君逸之“嗯”了一声,“另外一件事呢?” 北王世子嘿嘿一笑,“那种事我更拿手,哪有办不好的?信都已经在路上了,估计开了春,曹家就会迎娶的。”说着露出下作的笑容,“那个丫头可不是个老实安份的,你想送出的绿帽子,必定能送出去。” 曹中睿不是急着娶妻吗?君逸之就恶趣味地半道上拦住了江兰,告诉她,自己有办法给她换个身份,让她成为官家小姐,再嫁入曹家。而且曹中睿已经被她给亲自废了,为了遮丑,也不会敢伸张,不然娶个名门之女,一嚷嚷,谁都知道曹中睿是个废人了。因此,就算曹家知道自己被算计了,也不会亏等了她。那时曹家还是风光的伯爵府,江兰的确是贪慕荣华的,哪有什么不愿意的? 至于曹中睿这个废人能不能满足自己,江兰倒是不担心的,曹家总得要一个孙子来掩饰,总归会给她一条路子,而曹家多的是小厮护卫,她只要人年青力壮,相貌不如曹中睿,她也不挑的。 于是北王世子就带着江兰去了南阳,并让王县令收她为义女,改名为王兰,应下了曹家的求婚书,并交换了两人的庚贴,只等择期为两人成亲了。 君逸之呵呵笑了半晌,斜飞了北王世子一眼,“这事儿你办得好,改日请你喝酒。” 说罢就急着回府告诉晚儿这个好消息去。 北王世子也不拦他,笑嘻嘻地放他走了。 君逸之下楼下了一半,就透过楼梯扶手间的空隙,看到大哥君琰之与一位举子装扮、相貌英俊、气宇轩昂的青年人坐在墙角相谈甚欢。君逸之快步下了楼,因他相貌极为出色,一时间吸引了楼下大堂里所有客人的目光,有不认识的,就小声问身边的人,“这是谁啊?” 君琰之听到动静,无意识地回眸一扫,然后跟不认识弟弟似的,又转头继续与那名举子说话。君逸之本要朝大哥走去的步子顿时滞住,勾唇微微一笑,再度端详了那名举子一眼,便潇洒地抬步离去。 俞筱晚正在暖阁里教曹中妍打花式络子,君逸之旋风一般的卷进来,瞧见妍儿在这,就不大好说话,只嘿嘿地笑道:“晚儿这么得闲?” 曹中妍也识趣,忙起身向俞筱晚和君逸之施了礼,小声地道:“妍儿先回了。” 俞筱晚微笑颔首,“路上小心。” 曹中妍又施了一礼,才退了出去。君逸之便迫不及待地问道:“晚儿,你猜我今日得了什么好消息?” 俞筱晚的神情有一丝紧张:“你不是去问大舅父了么?他怎么说?” 君逸之抬了抬眉,将曹清儒的话转述了,又说明道:“我一走,他就去寻人了,想必要商议什么,我让平安从安跟着他,晚些应当就会来回报了。”然后搂紧晚儿,将脸埋到她颈间撒娇,“我可帮你整治了你那个二表哥了,你要怎么谢我。” 俞筱晚好奇地问道:“二……你是说睿表哥吗?你怎么整治他的,说给我听听。”待听完君逸之的主意,俞筱晚噗就笑了,“这真真是……也好,恶人自有恶人磨,睿表哥反正不是江兰的对手,日后只有受苦的份。” 江兰一心冲着曹府的荣华去的,若是知道曹家已经落魄了,还不知会怎么气恼呢。况且她现在换了身份,是官家之女,大舅父一家可得罪她不起,还有儿子无能的把柄在她手中,只能眼睁睁看着她闹腾。 曹清儒和张氏可谓是机关算尽太聪明了,可是到最后,不但是自己的富贵没保住,一心想要光宗耀祖的儿子,连传宗接代都不成了。 俞筱晚丝毫不觉得愧疚,只关心地问起,婚期会定在哪一天,最好尽早,别让两边发觉了不妥,将婚事给取消了,她迫不及待地想知道,睿表哥揭开盖头,发觉自己娶的官家之女,就是害他不能人道的罪魁祸首的时候,会是个什么表情。 嗯,到时一定要让逸之带她去听墙角,最好是能进屋观赏。 君逸之瞧见小妻子的眼睛亮晶晶的,释放着兴奋又算计的光芒,哪会不知她心里在想些什么,捏了捏她的小鼻子道:“你放心,我一定会让你去看个痛快的,不过,前提是,你那会儿还没有生。” 俞筱晚一听这话,兴奋劲顿时少了许多,想了一歇,掐着君逸之的胳膊道:“那你必须想办法,让他们的婚期定在三月之前。” 她的预产期是四月中旬,三月之前还算是灵活的,再往后就难了。 晚膳之前,跟踪曹清儒的平安和从安回府了,小声地向君逸之禀报了他们的所闻。君逸之沉着脸色进了暖阁,将丫鬟们都打发了出去,小声地告诉俞筱晚道:“陛下真的是端妃娘娘的孩子。” 原来当年太后在端妃之后,发觉怀了身孕,但因她之前连怀了几胎,都没怀住,而且当时的太后已经快四十了,就更难保住胎儿,因此,太后从一开始就打起了端妃肚子里孩子的主意。偏偏良妃也怕端妃生出个皇子来,一直小动作不断,太后帮端妃挡了许多暗算,可是在知道良妃有意让端妃难产而亡之后,却忽然想到了一个计中计。 于是,太后等良妃将所有事情都部署好之后,才黄雀在后地直接拿下曹清儒,以手中证据,逼迫曹清儒为其办事,换下了良妃为端妃准备的药,只让端妃假死。 当年端妃无端早产而亡,是为不吉,按风俗,是不能葬入皇陵的,而且不能在宫中停灵,因此坟墓的选址极为糙率。先帝本是颇宠端妃的,但是他本就体弱,更要离这种不吉之事远些,因而端妃的整个葬礼,先帝都未曾露面,这都给了太后事后换尸,提供了便利。 而端妃的“尸体”被换之后,就一直放在张长蔚的府中,由张夫人亲自照料着。 原本太后与端妃的产期相隔不过几日,可是端妃生下了个儿子之后,太后的肚皮过了小半个月还是没动静,若是时间差得远了,小婴儿的样貌,会被有经验的人瞧出不妥来,太后只好让兰家人秘密将婴儿运入宫中,自己用了些催产药,在第二天催动了生产,原本,生出的也是一名男婴,可惜却是死婴。
第257页 太后只有将端妃生的儿子充作自己的收养,将自己生的儿子,托兰家人秘密带出宫,找了块好地掩埋了。 今日君逸之找曹清儒逼问,虽然没说实话,可是曹清儒却怀疑是俞筱晚已经发觉了佛经中的秘密,只是他现在是一介糙民,没办法找到太后,只得事后匆忙去找张夫人,要她想办法请旨入宫,禀报给太后,请太后早做准备 君逸之冷笑道:“张夫人那儿,晚儿你就不用担心了,她进不了宫的。 只是,这件事,张夫人也是知情人之一,倒是让君逸之有些吃惊,曹清儒的事儿瞒妻儿瞒得死紧,张长蔚倒是全心信任自己的夫人,“不过,咱们得想个法子,不动声色地透露给陛下才好。另外,端妃娘娘,听张夫人和你舅父的口气,似乎没死,当时让张夫人杀了灭口,可她到底是妇道人家,不敢亲自下手,就先回了自己屋内,让张长蔚去,可是等张长蔚到的时候,端妃已经不见了。太后差人找过,可是一直没找到,端妃也没再露过面。” ------题外话------ 今天工作好多,没有二更了哈,明后天休息,会万更滴~ 168.府里还有太后的人 君逸之说完调查出的结果,歪着头看向晚儿。俞筱晚拧着眉头思索了一会儿,小声问道:“逸之,你……你是不是也觉得,这事儿有些奇怪。” 君逸之的眸中流露出几分赞赏,反问道:“你先说说,你觉得哪里奇怪 俞筱晚掰着指头数着,“首先,端妃娘娘是被关押在张府的,张府为了不让旁人发觉到端妃,必定是将她关在地窖之类的地方,她当时逃不掉,为何生完孩子之后却能逃了?刚生产完,是人最脆弱的时候,就是武功高手,也不一定能一下子恢復过来,因此,必定有人助她逃跑。” “其次,端妃的孩子是在太后小半个月后,胎儿仍没生下来的情况之下,才被兰家人带入宫中去的,那说明端妃娘娘逃跑的时候,孩子应当是在她身边的,将孩子和端妃娘娘分开关着的话,容易被人发觉,是不是?就算没放在一块儿,既然端妃娘娘能逃跑,作为一个母亲,肯定会要想办法找到自己的孩子,再逃对吧?若是我,就算会死,也要跟自己的孩子死在一块儿呀 “最后,退一万步说,端妃娘娘是自己逃的,当时的情况不允许,端妃娘娘顾不上孩子,待她养好月子之后,为何不入宫找先帝?朝中总有忠心的大臣吧?听了端妃娘娘的申诉之后,难道不会给先帝上秘折吗?就算别的大臣都不忠心,还有端妃的娘家人吶,难道她的娘家人都不帮她吗?这说不过去呀,端妃娘娘生了皇子,当时先帝尚在,中宫无嫡子,她的皇子就有立为储君的希望,柳家帮端妃破了太后的阴谋,怎么说都是大功一件,柳家说不定会因此位极人臣呢。就算当时太后布下了天罗地网,可是陛下是在七岁那年被封为太子的,难道七年的时间里,端妃都没办法接近京城吗?” 君逸之闻言只是一嘆,“是啊,真是令人费解,难道是端妃出了宫就……嚮往自由了?” 俞筱晚眼睛一亮,想起自己以前看过的话本,“会不会是端妃娘娘入宫之前,有一位情深意重的竹马?因而她好不容易出了宫,又听说太后生了一位皇子,联想到可能是自己的孩子,因而才放弃了入宫告御状,与竹马双宿双飞?” 君逸之想了想,无奈地承认,“的确有这种可能呢。”这话只能在自己的家中,跟晚儿说说,出去可是万万不能说的,“就因为有这些疑点,我真是不知该怎么同陛下说才好。” 俞筱晚也蹙着眉头点了点头,“是有些为难,若是有端妃娘娘的确切消息还好,若是没有就先不能说。” 万一端妃真是出了宫,另外择人而嫁,这可就是给先帝戴了绿帽了,日后被陛下知道了,恐怕陛下心中会对生母生产怨恨,而且猜疑她和逸之也知情。毕竟是丑事,纵使陛下再大度,恐怕也会令君臣离心。 俞筱晚想了想又道:“还有,以前大舅父是朝中的高官,太后还能用到他,可是现在,大舅父已经没了利用价值,太后就不怕大舅父泄露她的秘密么?为何不杀人灭口?我猜想着,太后找佛经,一是找有没有能指证她罪行的证据,二则是希望证据都是对摄政王和良太妃不利的,想用那些证据,来弹劾摄政王,而大舅父,就是她留下的人证。对了,你说张夫人是入不了宫的,可是你安排了人监视她?就算她不入宫,也可以去找兰家的人吶。” 君逸之笑道:“你放心,我已经安排了人手监视她,只要她敢出府,就会行动的。” 俞筱晚这才放下心来。 到了次日,长孙芬和韩世昭掩了行踪,一同来到楚王府,长孙芬从柳家的小姐口中问出了一点当年的事儿。 她摇头嘆道:“原来端妃娘娘是前柳家家主的私生女,生母出身不高,据说是位名ji,被柳老大人赎了身,金屋藏娇,是位外室,因为柳老夫人精明厉害,端妃娘娘的生母直到死也没能进柳家,后来还是柳老太君求情,柳老夫人才让十四岁的端妃娘娘进了府。柳老夫人原是要将端妃娘娘配给某位官员为继室的,听柳府的老人们说,端妃娘娘心高气傲,自是不愿嫁给一个年近不惑的老男人,正巧那一年选秀,她就暗中求柳老大人递了她的画像与庚贴给礼部。入选是入选了,不过出身低了些,当时没有册封,只留在宫中当了女官。端妃娘娘十分会做人,不出几年,就将几位大内大总管给哄好了,将她调至御书房服侍,后来才得了陛下的恩宠,一开始只是小才人,因为怀孕有功,才晋升为妃的。其实,端妃娘娘也不是一帆风顺的,她入宫近十年才受宠的。” 俞筱晚与君逸之失望又茫然地对望一眼,“这么说,端妃娘娘没有什么青梅竹马在宫外等她喽?” 韩世昭正在喝茶,听了这话,一口茶水差一点喷出来,“你们俩个想到哪里去了?” 君逸之就将自己了解到的情况告知,韩世昭的脸色也古怪了起来,“这事……真是麻烦。除非我们有端妃娘娘身故的证据,才好告知陛下。不然…… 君逸之挑了挑眉道:“没有也可能做。” 韩世昭拿手指摩挲着茶杯上精緻的掐丝珐瑯花纹,缓缓地道:“做是可以做一份假的出来,可就是怕,端妃娘娘还在太后的手中。” 君逸之与俞筱晚听了之后,心中不禁一震,是啊居然忘了这一茬,端妃娘娘没出现,可是为何一直没有太后追杀谁的消息,这就极有可能,当时弄走端妃的,是太后的人。至于为什么要将端妃关起来,有个解释,倒是能解释得通。先帝的龙体一直虚弱,太后是能查阅陛下的脉案的,可能早就知道先帝命不久矣,因而也早就知道,皇儿会极小便登基,为了日后事情被小皇帝察觉,巩固自己的地位,留个筹码在手中。 君逸之眯了眯那双异常漂亮的凤目:“若是端妃娘娘真在太后的手中,现在应当就是太后的寝宫之中,别的地方可都不保险。”现在后宫之中已经是太后的天下了,藏哪里都不及藏在她自己的身边安全,“只是,要怎么才能搜查太后的寝宫呢?” 俞筱晚无奈地嘆息一声,“先别说搜查了,就是搜出来了又能怎么样呢 太后几乎就是有免死金牌的人,就是小皇帝知道了端妃娘娘是自己的亲生母亲,并且找到了,还原了十几年前的真相,也不能拿太后怎么样,因为太后是小皇帝的嫡母,嫡母要将他抱养到自己的名下,也是天经地义的事,别说太后只是将端妃软禁,就是真的杀了端妃,一个孝字压着,小皇帝也不能为生母报仇,顶多是将太后的权利架空一点,真正要架空,还得是他亲政以后,现在说架空,都是一句空话。况且,为了不让摄政王有可乘之机,事情还不能公布出去,私底下就更不可能处置太后了。 韩世昭想了想道:“事情可以压一压,可以等陛下亲政之后,再完全告知,但是现在要透点儿风给陛下,以免太后拿母子之情来胁迫陛下,也免得陛下约束太后之时,束手束脚。” 君逸之和俞筱晚都贊同这个方法,只是有些担心,“就是怕事情会有透露出去的风险。” 太后可不是吃素的,她坐在后宫,能将势力渗透到朝中,就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到底还有张夫人、曹清儒这些知情人在,她应当还会继续关注这些人,免得事情有朝一日暴露,那么最近君逸之去找曹清儒,虽然他是谨慎了再谨慎,可也有被太后的人察觉的风险。若是让太后知道他们在查十几年前的旧事,太后肯定会有所行动。 君逸之倒不怕什么,他武功极高,出行都会带着侍卫,就是太后派来了杀手,也不一定能将他如何,但是晚儿就不同了,她那点三脚猫的功夫,如何应付得了大内侍卫?就算她不出府,谁知道这楚王府中还有没有太后的暗线?上回是不是一次性给清理干净了? 韩世昭道:“若是你们听到了什么风声,觉得呆在府中不安全的话,不如住到我家的庄子上去。” 毕竟在外人的眼里,韩世昭与君逸之两人是不对付的,俞筱晚藏到韩家的别苑,怎么说都比较安全。 俞筱晚的预产期在明年的四月中旬,算起来只有四个来月了,可是若有一丝不安稳,这时日都太长了些。君逸之也不推辞,当机立断道:“好,你先将你家的庄子准备好,一有不妥,我们就搬过去。” 韩世昭应下,与长孙芬披上兜帽大氅,由从文陪着,遮遮掩掩地从楚王府的后门,穿过一条无人的小巷,悄无声息地离去了。 从文独自从后门处迴转,半道遇上了三少爷君维之,忙打个千道:“三少爷安。” 君维之笑道:“从文哥哥,你今日没事么?来陪我练功好不好?父王总说你的武功很高呢。” 从文瞧了一眼君维之的侍卫盛青,陪着笑道:“对不住三少爷,二少爷还在等小的过去服侍,恕小的不能久留了。” 君维之有些不高兴地嘟起小嘴,“就陪我练一回嘛,盛青无聊死了,每回都让着我,没意思透了。” 从文却不愿意,他若是陪三少爷练功,还不得被盛青的白眼给淹死,当下不再理会,笑着打了个千,快步跑了。 君维之恨得跺了跺脚,“坏人!”然后回头瞪了盛青一眼,“都是你没用,你若是肯与从文一样,我的武功也会进展很快的。”
第258页 盛青面无表情地听完,才回道:“小的不怕伤了三少爷。”心里反驳道:三少爷您怎么不认清自己的身份,您是庶出的,要那么出众做什么?我也是为了你好,免得日后王妃讨厌你。 君维之跟盛青说不通,气鼓鼓地跑回春鞠院。春鞠院是楚王爷两位妾室的住处,院子不大,正房是要在名义上留给王妃和王爷的,姨娘只能住在厢房里。因为王姨娘生了三少爷,住在了房间大且採光好的东厢,马姨娘住在西厢。 君维之跑回姨娘屋内,大声嚷嚷了一通,王姨娘怕死了二少爷那个魔头,忙喝道:“小声点,从文是二少爷的侍卫,你凭什么指使他陪你练功?日后这种话少说。” 其实君琰之和君逸之两兄弟对君维之虽然没有特别亲热,但也不薄,平常挺关心疼爱他的,楚王爷也没无视这个庶出的儿子,有空的时候,也会过问他的功课和武艺,君维之根本就没力觉得自己是庶出的,与两位哥哥有什么不同,听了姨娘这话,心里就老大不高兴,气鼓鼓地跑了出去。 对面西厢的马姨娘无儿无女,非常疼爱君维之,见君维之不高兴地嘟着小嘴坐在游廊的栏杆上,就走过去关心他,听说只是为了从文不愿陪他练功这等小事,就柔声宽慰道:“从文必定是有正经事要办,他毕竟是二少爷的侍卫,下回有了空闲,一定会陪三少爷练功的。” 君维之嘟着小嘴道:“才没有,我亲眼瞧着他带了两个人,从风有阁拐出来的,去了后门之后,他就一个人回来了,肯定是他的朋友,他送他的朋友出府了。有时间陪他的朋友,就没时间陪我练功么?” 马姨娘神色一怔,“从文请了朋友入府么?他不过是个侍卫,哪有这种资格,三少爷您是看错了吧,应当是二少爷的朋友吧。” 君维之立即不高兴地道:“才没有,那会儿我在陶然亭上,看得清清楚楚。若是二哥的朋友,怎么会走后门呀,再说是从风有阁出来的,不是从梦海阁出来的。” 马姨娘恍然一笑,“也是。”又宽慰了君维之几句,拿出自己亲手做的点心,哄得君维之高兴了,才回屋休息。 梦海阁里,俞筱晚挺着五个多月的大肚子,在暖阁里来回走了几圈,才停下来,求助似的问逸之,“你说,这事儿咱们告不告诉老祖宗?” 君逸之放下手中的卷宗,摇了摇头,“越少人知道越好。” 俞筱晚就不再问了,好奇地凑过去,“你在看什么?” “举子们的文章。陛下要事先挑选出一些有真才实学的人出来。”君逸之边看边答,不过没告诉她,这一份是曹中妍的心上人,方智所做的文章。 俞筱晚见他在办正经事,就不打扰他了,坐到短炕的另一端,拿过针线篓子,给小宝宝fèng衣裳。君逸之本就不喜欢这种文职之事,看了一阵子,有些不耐烦了,他放下手中的文章,抬眸瞧了晚儿几眼。俞筱晚的小脸在日光下,显出珍珠般的光泽,轮廓优美的侧面,被日光晕出了一轮光圈,如同空谷幽兰一般,宁静而优雅。越看越爱,君逸之就从炕上爬过去,低头轻轻含住了她的唇。 俞筱晚微微仰起头,迎合他突如其来的热情,君逸之吻着吻着,气息渐渐粗重了起来,他略有薄茧的大手覆上晚儿的雪峰,或轻或重地揉捏起来,俞筱晚在他的挑逗之下,体温也渐渐升高,情不自禁地伸手挽住了逸之的脖颈。 君逸之勐地放开她的唇,将大手覆上她突起的腹部,哑着声音问道:“晚儿,你可不可以……嗯?我问过太医,太医说,只要小心一点,是可以的 俞筱晚小脸晕红,心中犹如住入了一只调皮的小鹿,扑通扑通跳个不停,好久没有与逸之亲热了,她也很想很想呢。俞筱晚垂下眼眸,轻声道:“现在不行,怎么……也得到晚上。” 君逸之的眼睛顿时亮若星辰,孩子气地伸出小拇指,“好,说好了晚上,拉勾,不许赖。” 俞筱晚噗哧一笑,啐了他一口,“说好了就不会赖,可是你得轻一点。 君逸之笑弯了眼,连忙保证,“放心,我也心疼儿子呢,会轻的。”说着又狠狠地亲了晚儿一阵,勐地弹开,夸张地道:“不行不行,我得出去,免得一会儿忍不住,就在这儿办了你。” 说罢他跳下炕来,自己穿上鞋,亲了亲晚儿,就飞速地跑了出去。 许是刚才那一声叫得太大了,守在外间的丫头婆子们,见到君逸之时,表情都有些不自然,脸皮儿薄的都红了面颊。 君逸之也不在意,披上大氅就出了院子。他的书房就在梦海阁的一进东厢,因他平日来得少,此时书房里没有生火盆,从文忙让婆子们生几个火盆来。君逸之一想到自己素了好几个月,今晚终于能有大餐吃了,就有些兴奋得找不着北,体内也是热流翻滚,偏偏还得压抑着。 从文无语地看着主子拿起书架上的书,一本一本翻着,却明显一个字没看进去,只翻了一翻,就随手丢在一旁,另外再拿一本翻,没奈何地道了一句,“主子,整理书架很麻烦的,您若是没有想看的书,不如去练武场练练功呀。” 君逸之回头瞪了从文一眼,“不行!我要保留体力。” 从文怔了一怔,随即红了脸,尴尬地转过身,看向门外,扬声问道:“火盆还没来么?” 君逸之忽然促狭地一笑,走近从文问道:“小文文,你不会还是童子鸡吧?少爷我在伊人阁办事的时候,你没趁机……嗯?” 那尾音一扬,说不出的暧昧,从文的脸烧得愈发厉害,藉口去催火盆,狼狈地跑了出去,君逸之被他逗得哈哈大笑,忽然觉得鼻端一热,伸手一摸,呔!居然流鼻血了!他看着手指上的血痕,挑眉邪邪地一笑,小晚儿,晚上可得让你好好帮我灭灭火。 正四处扭头找着丝帕,就听得门外有人轻禀,“二少爷,奴婢送火盆来了。” “进来。” 门帘一换,良辰端着一个大火盆走了进来,粉嫩的小脸被炭火烤得红扑扑的,鼻尖上还有一层细小的薄汗,大约是娇柔无力,她雪白的贝齿咬着红润的下唇,衣袖挽上,露出一小节雪白的手臂,费力地走了进来。 君逸之往榻边一指,“放那吧。” 良辰忙将火盆端到榻边放下,用火钳将炭火拔了拔,让火更旺一点,这才走至君逸之的身边,福了福,微喘着道:“二少爷,火盆放置好了。” “嗯。”君逸之拿鼻音应了一声,垂眸看着眼前的美人儿。 不可否认,良辰的相貌是十分出色的,气质也很不错,俏丽而不媚俗,若不是有张卖身契,你要说她是大家闺秀,也是可以的。 良辰察觉到二少爷的注视,心跳如鼓,小脸上绽开一抹羞涩的笑容,娇声问道:“二少爷,奴婢给您沏茶。” 可是在良辰听来,却有如天籁,忙挑了帘子出去,不多时,在夹间里沏了一壶滚茶进来,取过小圆桌上的琉璃茶盏,盛了一杯,也不用托盘,拿双手捧着,扭着腰肢,裊裊婷婷地走近君逸之,含羞带怯地垂眸道:“请二少爷用茶。” 君逸之却没接过茶杯,转身往书桌后的高背雕花楠木大椅上一坐,两条长腿十分惬意地往书桌上一搁,挑了眉,轻佻地上下打量良辰,嘴里调侃般地问道:“你叫什么来着?” 良辰激动得声音都颤抖了,“奴婢叫良辰,是二少夫人的陪嫁丫头。”边说,边抬眸迅速看了君逸之一眼,又慌忙娇怯怯地垂下,神态更显得动人了。 君逸之遗憾似的道:“你平时都在哪里当差,我怎么没见过你几次啊,上回我还问了晚儿来着,她却说想不起是谁来。” 原来二少爷问过我,只是二少夫人善妒,不愿告知二少爷。良辰的心不淡定了,故作迟疑地咬着下唇道:“奴婢,平日里都是在正房里负责打扫的,不过二少爷在的时候,自然是不能打扫,不然会将灰尘拂到您的身上的。二少夫人并不是不记得奴婢,可能只是一时想不起奴婢来。” 哟,这还告上黑状了,一时想不起,不就是想说晚儿善妒吗?君逸之心底里嗤笑,面上却是半分不显,只色迷迷地盯着良辰看个不停,良辰心里愈发有了底,摇摆着腰肢往书桌边蹭。 还没等良辰靠近,君逸之就飞了一记媚眼,轻佻地道:“良辰的腰肢真是柔软,不知你会不会跳舞?” 良辰欣喜若狂地道:“奴婢会,奴婢习过舞。” 君逸之拿下巴指了指书房中央的空地,“那就跳一段给爷看看。”说着甩过一条十分漂亮的茜影纱的绣花帕子,“爷喜欢看甩帕子的舞。” 良辰忙接过帕子,将茶杯放到书桌上,君逸之却道:“凉了吧?换杯新的。” 良辰有些迟疑,可是不敢违抗二少爷的命令,忙端了茶杯到小圆桌边,又听君逸之道:“我还是迫不及待想看良辰的舞呢。” 良辰这会子也顾不上这杯茶了,笑盈盈地迴转过身,轻扬双手,挥动手帕,扭动腰肢,开始跳舞。 君逸之眯着眼睛欣赏,不得不说良辰的舞姿不错,不过对于一个看惯了宫廷精湛舞蹈的人来说,还不足以吸引人神魂颠倒。良辰越跳身子越热,小脸儿也红得可以滴出血来,她媚眼如丝地看着君逸之,君逸之轻佻的神情却慢慢地正经了起来,那双如墨玉般绽放着异彩的凤目之中,甚至流露出几丝毫不掩饰的轻蔑。 良辰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忙旋转一圈,收了势,娇声喘着气问,“二少爷,奴婢跳得可好?” 君逸之笑得高深莫测,“我只想知道你身子可好?可有心跳得越来越快?可有耳鸣得听不清我的声音?” 良辰的确是有些听不清君逸之的声音了,这会子正侧着耳朵,想听清楚一点。君逸之朝她招了招手,良辰心中一喜,忙小跑着凑近,却被逸之拿腿挡住,“站在这里就成了。你老实告诉爷,是谁给你的摄魂香?” 良辰心中一凛,脸上血色更甚,结巴地道:“什、什么香,奴婢没听过 君逸之淡淡地哂笑道:“你要是老实说,我还能救你一命,若是不说,就只能去告诉阎王了。” 良辰忽然有种寒毛倒立的感觉,结结巴巴地问,“二少爷的话,是什、什么意思?” 君逸之懒洋洋地道:“就是字面上的意思,你现在说实话,爷还能救你一命,若是不说,可就只能跟阎王说了。现在,你是不是觉得嘴里有股甜腥味?”
第259页 良辰的脸色顿时惨白,小嘴一张,喷出一口鲜血来。 君逸之啧啧地摇头,“不撞南墙心不死!现在能说了么?可别逼爷用刑啊。” 良辰慌忙道:“二少爷饶……”话未说完,就两眼翻白,往后一倒。 君逸之忽而发觉良辰嘴边残留的血丝,已经变成了黑色,心中一惊,一个箭步冲到良辰的身边,晃着她的肩膀,让她的神智清醒一点,神色恼怒地问,“快说,是谁给你的?” 良辰张了张唇,却无法出声,唿吸也变得十分急促,勐地抓紧了君逸之的衣裳,眼睛睁得熘圆,然后手一松,两腿一蹬,没了唿吸。 君逸之再三探了良辰的鼻息,恼火地将她往地上一放,回身勐踢了书桌一脚,可恨,居然就这么死了,一点有用的线索都没留下。 良辰端着茶杯过来的时候,他就察觉出茶里放了摄魂香,这香是小皇帝给长孙羽骗那些入幕之宾的,他十分熟悉,因而才会抛给良辰一条熏了香的帕子。帕子上的香,也是小皇帝给长孙羽的,就是怕万一有镖客没受摄魂香的影响,只要喷一点这种香,就能使其血液倒流,手足无力,万分难受。 君逸之让良辰她跳舞,是因为帕子上只熏了些微香气,比香粉的效用低得多,他才让良辰运动,使得两种香料在良辰的体内加速融合,待她万分难受的时候,只要吓一吓,不怕她不招供。可是,这两种香混在一起,是决不会死人的。 良辰,一定是之前就被人下过药了。 “从文。”君逸之扬声一唤,从文就立即进来了,君逸之指着良辰吩咐道:“把她放在雪里冻一冻,先藏起来,我日后要验尸的。” 从文二话不说,扛着良辰的尸体出去了。君逸之想了一圈,为了不打糙惊蛇,还是得将良辰死讯传出去才行,不然对方下了毒,却听到良辰失踪的消息,必定会察觉到什么,忙又吩咐从文,“把她弄个地方,装成……不小心滑到冰水里、或者从假山上摔下吧。” 从文道:“摔下比较合适,后园子里的湖面上结了冰,不容易滑进去。 君逸之挥了挥手,“你快去办,再安排人撞见了,跑来报我。” 从文立即扛着良辰,飞身出去了,君逸之也不想再呆在书房之中,怏怏地回了正房,小声跟晚儿说了方才的事,“那香是宫里的,这府中应当还有太后的人。” 俞筱晚蹙了蹙眉道:“怎么会这样?那你猜,会是谁?” 君逸之嘆了口气,“没有线索。先让人暗中查一查,良辰都跟谁走得近 俞筱晚倒是一直派了丰儿和江枫监视着良辰的,待良辰的死讯传来之后,她立即传了二人进来,仔细询问了。 两人都证实,良辰跟二娇的关系十分不好,但跟俞筱晚的陪嫁丫头的关系都不错,尤其是蔡嬷嬷、赵妈妈、芍药和周嫂这三个管事的,马屁拍得十分殷勤。 看来良辰是学聪明了,知道要跟身边的人打好关系,才好往上升。俞筱晚蹙了蹙眉,院子里的人都是当初选了又选的,除了二娇没办法打发,其他有些小心思的,都趁晚儿怀孕的时机,想办法给换过一遍,怎么还会有jian细 君逸之道:“不着急,她不可能只在院子里活动,总要出梦海阁的,等我让从文他们调查过外面的情况之后,再来判断吧。” 目前也只好如此,等到了夜间,从文和平安几个,已经将良辰在梦海阁外接触的人都调查了一番。君逸之与俞筱晚拿着资料研究了一番,俞筱晚指着周嫂道:“这周嫂,是当初张氏指给我的,她将我的墨玉阁打理得井井有条,我一直没察觉她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因而嫁过来的时候,也没将她赶走 君逸之道:“你是怀疑她?” 俞筱晚嘆了口气道:“我是觉得张氏不会将没用的人给我,当初只是想知道她到底想干什么,才一直将周嫂留在身边,可是,……她难道是太后的人?” 君逸之指着名单上的两个丫鬟道:“还有这两个,是父亲妾室的丫鬟,也应当查一查。” 俞筱晚点了点头,“嗯,的确,不可放过一个可疑之人。” 可是想查清楚,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良辰跟这两个丫头谈得来,不过也就限于在小花园里玩一玩,当天并没与她们联繫,倒是院中的人,接触得更多些。 展眼便是新年了,俞筱晚和君逸之只得将事情先放一放,欢欢喜喜地过了年再说。 新年的时候,朝廷从腊月二十六,直到正月十五,都会封印休朝。过了初五,各府都趁着休息之机,大摆宴席。 这一日是户部左侍郎石大人家的宴会,出于礼节,石大人给楚王也送了请柬。楚王爷不打算去,君琰之便道:“都是朝中同僚,父王如若不想去,那就由孩儿代您去吧。” 楚王爷微微有些发怔,他身为内阁大臣,官员们请宴都会送他一份请柬,他不去的多了,何时见过儿子要代他去啊。 君逸之在一旁笑着道:“我也陪大哥一块去。” 楚王爷更加纳闷了,“你们俩个怎么了?” 君逸之无辜地道:“没怎么啊,只是代您去参加宴会而已。” 楚王爷盯着他俩看了一会儿,摇了摇头道:“随便你们,只别给我惹事 君逸之拍着胸脯保证,“父王您就放心好了,我是那种惹事的人么?” 你不是谁是?楚王爷瞪了儿子一眼,训斥了几句,才转身出了书房。 君逸之嬉皮笑脸地将手肘搁在大哥的肩头,“怎么,要以世子的身份出现在方智的眼前了么?”上回在茶楼相见不相识,他就知道大哥肯定是隐瞒了身份接近方智的。 君琰之淡笑道:“错了,这样的宴会,宴请的都是高官,石大人是不会请举子们的。我不过是想知道,石大人对他的印象如何而已。” 君逸之一听没戏看,就没了兴趣,“那我还是留在家中陪晚儿吧。” 石大人府中的宴会,就只君琰之一人去了,君逸之待他回来,缠着大哥问情况如何,君琰之淡笑道:“石大人的确是看上方智了,而且,石小姐似乎也不反对,只不过想要看他能不能中进士。” 君逸之笑道:“你不是说,方智肯定能中进士的么?我是不是可以恭喜大哥,你的情敌除了?” 君琰之的笑容敛了敛,“没有,方智还不知情呢。” 过完年,春闱就近了,但春季极易发病,今年才一开春,京城就流行起了伤寒,有经验的太医立时判断为疫症,必须将得了伤寒的人隔离进来。 只不过,人的动作没有病魔的快,疫症很快肆虐了整个京城,就连楚王府中,都发现了十几例病症,好在都是些奴才,一发觉,就立即打发出去了。不过楚太妃的精神头也不大好,虽然还没明显的伤寒症状,但也头晕眼花,食欲不振。 楚王妃是没在婆婆身边立过规矩的,如今服侍楚太妃的,是楚王爷的两位妾室。王姨娘见楚太妃中午没吃什么,到了晚上又只用了一点粥,不禁担忧地道:“老祖宗,您这样下去可不行,还是告诉王爷吧。” 楚太妃摆了摆手道:“今日不是请了太医来诊脉么?太医都说不是伤寒了,何必告诉王爷,他现在忙着京城疫症之事,已经没好好歇过几日了。” 马姨娘就和王姨娘一同劝了几句,楚太妃就是不让儿子担心,儿子为了安抚那些亲人被隔离的百姓,都已经忙得晕头转向了,何必再让他担心自己 马姨娘给王姨娘使了个眼色,王姨娘只得道:“虽然不是伤寒,可也是病啊。说句逾矩的话,婢妾们知道您担心王爷,可是王爷素来孝顺,若是不知您生病了,仍是每日过来请安,也过了病气,可如何是好?是咱们府中的主心骨,王爷也是咱们府中的主心骨吶,若是您们都病了,咱们这满府的人该怎么办?” 楚太妃听着觉得也有道理,就让人去通知儿子,说自己病了,不要他过来请安。忽地又想到,晚儿还怀着身子呢,也不能过来请安,又使了人去通知俞筱晚和君逸之。俞筱晚却不过老祖宗的一番心意,只差了蔡嬷嬷过来问安,自己就没往春晖院来了。 过了两天,楚太妃的病情愈发重了,只不是伤寒,却是极严重的发热。 太医请完脉后,酌情禀道:“老太妃还是要静养,最好……能出府去休养,恕下官直言,您这样的身子,很容易过了病气给旁人。” 楚太妃觉得有道理,就让人请了儿子媳妇过来。 楚王爷刚好下朝回府,听王姨娘过来传话,忙问道:“到底是何事?” 王姨娘将太医的话告知王爷,“老祖宗想到别苑去休养,怕过了病气给咱们。”顿了顿,她又小声道:“只是婢妾觉得,这样会让旁人说咱们不孝,而且别苑在城外,召太医也不方便,现在城中这么多百姓生了病,太医院的太医们都忙不过来,不可能留驻别苑,专门为老祖宗请脉啊。” 楚王爷点了点头道:“你说得有道理,一会儿我去说服母妃,让你们去别苑避一阵子。” 到春晖院,待楚太妃说完自己的意思,“我去别苑里住一阵子,府里的事务就先交给媳妇打理,待我病好了,再回府。” 楚王爷一听就忙急惶惶地道:“母妃,您身体不适,怎能移动,还是让他们避出去吧。儿子留下来服侍您。” 楚王妃原本心里头高兴,听了这话,却是心头一沉,忙道:“王爷,臣妾也愿留下来服侍母妃。” 商量来商量去,最后楚王爷拍了板,让三个儿子和俞筱晚避到别苑去,王妃和两位姨娘留在府中服侍太妃。 俞筱晚听到吴嬷嬷传的话后,怔怔地扭头问逸之,“真的都要去别苑么?”她不知怎的,就想起了静晟那天说的话,“风雪大的时候,还是不要出城比较好。” 169.别苑遇袭(一) 君逸之没那么担心,但考虑到晚儿安全,觉得自己一家子按父王的意思,这般无防范地去别苑,的确有些冒险,于是先去同大哥商议了一会儿,兄弟俩一同去前院找父王,要求留在京城之中。 哪知楚王爷坚持要他们去别苑,“老祖宗这病来势汹汹,住在一处,若是过了病气给你们,反倒添负累,尤其是老二媳妇,之前就受了那么多苦,现今身子那么重了,若是再病个一场,腹中的孩子还不知会如何。”
第260页 这个理由倒是让君逸之迟疑了,可是父王胆子小,他也不敢告诉父王太后和陛下的身份之事,就瞧了大哥一眼。君琰之想了想道:“就算要住出去,也不必住在城外的别苑,咱们在南城区不是有一处院子么?” 楚王爷轻嘆一声,“城中疫症横行,下人们时常要出府採买,若是得了疫症回来,不是一样会过病气给你们?再者,你们不知如今京城之中的局势,现在人心不稳,还是去城外避一避比较好。” 君琰之诧异地问道:“难道这么快就闹得满城风雨了么?” 普通百姓手中没有余钱,看病问药又特别花钱,因而一般生病之后,多半会服些姜汤之类,自己硬挺上一阵子,直到实在坚持不住了,才会去药房看大夫。由此,这场疫症来得突然又勐烈,朝廷一时没有别的办法控制,只能将得了伤寒的病人,都隔离起来,再由太医配了预防的药方,散发下去,有能力的自己配药吃,没能力的就到朝廷安排的药铺里拿免费的汤药。 只是,为了防止相互传染,病人隔离之后,守卫的官兵们不许病人的家人探访,家人难免担心病人在营房之内,能不能接受治疗,会不会得到照顾,兼之得了如此严重的伤寒,已有不少体弱的老人和孩子病死,死者家属难免会因此而对朝廷产生抱怨。 现在京城之中的局势并不是太稳,多数百姓人心惶惶,亦有一些心生怨恨的,开始鼓动四周的邻居,去顺天府陈情,要求与病患见面,要求去营地照顾生病的家人,若真被哪个有心人挑唆了起来,而朝廷又不应允,很可能会闹大成了民怨。 而最为倒霉的就是,此次内阁大臣们商议之后,指定楚王爷来督管疫症之事,若是百姓们真闹了起来,恐怕会将矛头指向楚王府。 楚王爷嘆息一声,“的确,如今进出城门都要例行检查,我给你们办好了路条,你们且去别苑安心住上一阵子,这疫症也闹了大半月了,一般再过得半个来月,就能控制住了。” 君逸之听着就嘆息了一声,君琰之知道弟弟不好意思开口,就替他要求多调些侍卫去别苑。 楚王爷诧异地问道:“你们只是去住上几日,要带这么多的侍卫干什么 君琰之道:“父王,现在得了疫症的百姓都被隔离在城外,孩儿听说有不少百姓不满朝廷的隔离措施,虽然离别苑有些距离,但保不住会不会有人偷跑出来,咱们多带些侍卫,也好防范百姓们冲撞了别苑中的女眷。” 虽然朝廷调派了大批军队守卫着隔离营,可是君琰之的顾虑也不是没有道理,楚王爷思索了一下,便道:“那就按制让侍卫们扈从出行吧。” 按祖制,郡王出行可有十六名侍卫随行,而亲王世子从亲王级,有三十二名侍卫,一共是四十八名,此番去别苑,就将楚王府的侍卫调走了大半。 楚王爷也没放在心上,京城之中还有五城兵马司和御林军,他上折去兵部说明一下,兵部就会另调士兵过来守护王府,就算有些不满的百姓要闹事,也不怕他们敢冲进王府之中来。 倒是君逸之还是不放心,各王府之中的侍卫,都是御前挑剩下的,武功不差,但也绝不是高手的对手,若是遇上杀手暗袭,四十八人也不见得能挡得住四人。他将自己的四位随身侍卫都带上,还去韩府和长孙府找韩世昭、长孙羽借了六人,扮成小厮随行。 这十人都是顶尖的高手了,君逸之这才觉得安心了些。 回府的路上,恰巧遇到了静雯从百珍斋里出来,挺着个大肚子,面有菜色,却只一手扶着丫鬟的胳膊,一手还拿着一个小巧精美的楠木匣子。 君逸之正无聊地挑了车帘往外看,从车窗里瞧见了,便让马车停下,将头伸出车窗外,笑嘻嘻地打招唿,“静雯,有阵子不见了,瞧你气色不是太好啊。这雪都没化呢,你就出门,不怕摔着吗?” 静雯跟君逸之也是从小一块儿长大的,小时候的感情还好,只是成年之后,就疏远了,加上俞筱晚的缘故,两人之间诸多不对付,象这样主动来打招唿,静雯觉得君逸之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于是立即警惕了起来,一双杏眼睁得熘圆,盯着君逸之问道,“关你什么事?” 君逸之嘴里啧啧直嘆,摇着头道,“我好意关心你呢,晚儿的胎象不知怀得有多稳,可是瞧你一脸青黄之色,想来腹中的胎儿是不大好的,你干嘛不安心在家中养胎,城中疫症横行,你还四处乱跑什么。” 静雯之所以四处乱跑,就是不想要这个孩子! 可这一回婆婆和丈夫都盯得紧,会致小产的食物根本到不了静雯眼前,喝了不知道多少ju花茶都不顶用,连静雯的辱娘都要她一举得男,好巩固地位。 真真是笑话,她堂堂的郡主下嫁给一个平民,还要用儿子来巩固地位? 可惜身边没人支持她的举动,静雯只能用这种法子来达成心愿了。 这就是不被理解的痛苦!当下,静雯觉得自己跟君逸之是没有共同语言的,鄙夷地撇了撇嘴,“你顾好你的晚儿就成了,我的事不用你操心。” 君逸之摇头笑嘆,“以前咱们是有些不对付,不过都是要当爹当娘的人了,就不能成熟稳重一点,一笑泯恩仇?我之前还跟勉堂兄打过一架呢,现在堂嫂跟晚儿不知多要好,不见面时也互传书信。这不,这回我们去城外别苑小住,晚儿还邀上了堂嫂和堂兄呢。” 一听到君之勉的名字,静雯的注意力立即就被调了过来,原本要踏上马凳的脚也收了回来,趋近几步,问道:“你、你说什么?你们打算去城外的别苑小住?” 君逸之道:“是啊,城中疫症横行,我怕晚儿也染上了,就去别苑小住几日,刚巧堂嫂好似也有了滑脉,就约上她一块去,堂嫂去了,堂兄自然也会去的,他们夫妻俩感情不知多好呢。” 感情好?静雯只觉得一股热流迅勐地沖入头顶,轰得她三魂去了五魄,之勉哥哥跟那个粗鄙的女人感情好? 君之勉成亲的时候,晋王府邀请了平南侯府,可静雯已经算是肖家的人了,而肖大勇的职位低,是没有请柬的,她一直没能亲往新房,看清新娘子长什么样儿,事后就向自己的闺蜜们打听,闺蜜们对贺氏诸多贬议。 听说贺氏皮肤黑、脾气倔、举止粗鲁,静雯心中不知有多高兴,只觉得之勉哥哥是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正等着她的救赎。 哪知今日竟从君逸之的嘴中听说,之勉哥哥与那个贺氏竟然感情好?而且贺氏还怀了身子! 静雯立时不淡定了,激动得两颊cháo红,蹬蹬蹬地快步走到君逸之的马车前,睁圆眼睛问,“你听谁说他们感情好的?” 君逸之勾起唇角,风流倜傥地笑道:“这还要听谁说么?堂兄特意去打了一套百婴戏莲的钿子给堂嫂,晚儿瞧见了,嫉妒得不行,还道我不体贴呢 居然送贺氏百婴戏莲钿子!静雯被这个消息深深地打击到了。她出身权贵之家,又哪里不懂得,虽然男人们都希望嫡妻能多给自己生几个嫡子,但也只是顺其自然,真要亲自到首饰坊里为妻子定造求子的百婴钿子,都是感情深厚,宠妻宠得无边的人,才会这么干。 难道,之勉哥哥真的会喜欢那个粗鄙的女人?静雯长长的指甲掐入了掌心,抠出血丝了,都没感觉到痛。 不行,我要亲自去会一会贺氏,我要亲眼见到他们相处,我要亲自来判断!静雯深深吸了几口气,压下心底的怒火和酸楚,漾起一抹甜笑道:“这么说你们会在城外住上一阵子了?” 君逸之笑道:“这是自然,等城里的疫症过去了,我们再回城。” 静雯带着些讨好的笑容问道,“那我也跟你们去住一阵子好不好?”说罢露出愁苦之色,“你也知道,外子官职低微,在城外是没有别苑的,我娘家虽有别苑,可是我一个出嫁的女儿,总是回娘家住,会让人指着外子和婆婆的嵴梁骨骂,我总得替他们考虑一二。可是说真的,现在城里乱成这样,我真是担心腹中的胎儿呢。” 她伸手轻抚着肚子,漂亮的小脸上露出愁容,好似很为腹中的胎儿担忧 君逸之立即道:“这有何难,我家别苑住多少人都成,我们打算明日一早就出城,你大概能什么时候来?” 静雯的眼睛一亮,笑意盈盈地道:“我现在就回去收拾收拾,明日一早同你们一块儿走。” 君逸之道:“好吧,那明日辰时初刻,咱们在西城门处见。对了,要记得到顺天府办路条,现在城门处查得严。” 静雯忙道:“不打紧,外子手中就有。”肖大勇就是负责守城门的军官,没路条她也能出去。 能跟之勉哥哥住在一处好些日子呢,静雯的心情立即飞扬了起来,眼睛亮亮的,极有礼貌地向君逸之屈了屈膝,“慢走,明日见。” “明日见。”君逸之放下车帘,扬声道:“回府。” 马车开动,车厢内的君逸之笑得凤目弯成了月牙,不论会不会有阴谋,反正拉了个垫背的,不过话说回来,到现在还看不清勉堂兄是帮谁办事的,真的要约上堂嫂一块儿去才好。 君逸之拿定了主意,回府就跟晚儿谈及路遇静雯之事,要她约上贺氏一块去别苑,“堂嫂去了,堂兄就会去,他是亲王世孙,又是南城指挥使,可以带侍卫和亲兵过去,比我们便宜,若是有事也多一个人担着,没事儿的话,你也有个人说话解闷。” 俞筱晚抿嘴轻笑,“你就会找不要工钱的侍卫。” 君逸之笑嘻嘻地道:“你不是担心去了别苑会有事儿么?如今这情形,不去不行,我只能想法子,多找些护卫过来。” 俞筱晚也觉得这样不错,若是别苑里人多了,太后就算想动手,也得顾虑一下,她只要捱过这两个多月,等孩子生下来,也不怕了。 于是俞筱晚便提笔给贺氏写了一封信,让人送到晋王府。贺氏立即就让楚王府的下人带了回信过来,言道自己一定会去,明日辰时初刻在西城门处见。 俞筱晚有些惊诧地道:“还以为至少要等堂兄下了衙,她问过堂兄的意思,才能给我回信呢。” 君逸之不在意地道:“堂嫂那种性子,恐怕只记得玩,不记得要问堂兄的意思。” 俞筱晚道:“说不定堂兄正在府中,已经问过他了。” 次日一早,齐正山安排好人手之后,向楚王爷禀明详细随行人员,并宣誓一定保护好少爷们和二少夫人的安全,便带着侍卫,护在马车两旁,在西城处与贺氏和静雯的马车汇合了,一同出城,去了楚王府位于东郊的别苑。
第261页 君逸之特意吩咐绕个道,从风景优美的香山脚下走过,到了一处地儿,君逸之挑起了车帘,指着远处,唤晚儿过来看,“你瞧,那里就是兰家买下的风水宝地。” 俞筱晚凑到车窗边,仔细看了看,连着香山脚下一片广阔的土地,地面上已经堆放了许多石料、木料,有匠人在空旷的地上劳作着。 俞筱晚问道:“他们好象在雕刻吧?怎么不先打地基?” 君逸之解释道:“打地基要等开春化了冻之后,现在土还冻着,不能打的,不过已经有匠人开始雕刻和打磨石料了,兰家的这处山庄,已经开始建了。”他嘲讽地笑道:“这些石料和木料可都是上品,是用来装饰的,至少也得十来万两银子,打了地基之后,就得採买房梁用的大木料了,又得是一大笔银子。” 俞筱晚附耳小声问道,“你不是说,他们已经那么办了么?怎么还不抓 君逸之挑眉一笑,“急什么,建个大山庄,至少得三十万两银子,这还只是建庄子的费用,若是想装饰得华丽优雅,再摆上名贵摆件和挂件,需要的银子会更多,他们不会收手的。况且,一次交易可以说是不慎,多干几次之后,我倒要瞧瞧,谁还能说出开脱的理由来。” 俞筱晚噗哧一笑,不再多问。 到了别苑,君琰之和君逸之就以主人之姿,向静雯和贺氏表达了欢迎之意,主人家的住处都是现成的,昨日就让人来收拾了,君琰之开始着手安排客人们的院子。 静雯抢着道:“我与贺姑娘住一处吧。” 贺氏一皱眉,直觉地不喜欢静雯,“叫我世孙妃,你要叫表嫂也成。” 静雯面色一紧,俞筱晚忙和稀泥道:“郡主若想与堂嫂亲近,不如住在堂嫂的院子隔壁吧,我们就住在烟蔼院和烟霞院,白日里男人们办正事,咱们三个还能多亲近亲近。” 别苑里有三个院子是连在一处的,就是烟蔼院、烟霞院和烟雨院,园子里互有小门通行,静雯来这住过,知道这一处,立时笑道:“那好吧。” 俞筱晚就先请静雯和贺氏到自己的房里坐坐,待下人们收拾好了客院,静雯和贺氏两人才各自回了自己的院子。 白天只顾着收拾,静雯和晚儿都怀了身子,容易乏,睡了一下午,到了夜间,男人们都回了别苑。对于能在餐桌上能见到君之勉,静雯激动得几乎不能自持,觉得自己躲过肖大勇,悄悄跑到这里小住,真是个明智的决定。 欢乐的日子总是过得飞快,不过静雯并没高兴几日,肖大勇就找到了别苑来,欲接她回家,静雯死活不愿,肖大勇面现怒意,“你好端端地住到别人家中,宝郡王又是那么个名声,你就不怕外人说三道四?” 对于君逸之,静雯自觉自己是清白得很,“身正不怕影子斜,我是为了腹中的孩子好,若是在城中染上了伤寒,这孩子可就保不住了。” “你!” 肖大勇被静雯堵得没话说,只好腆着脸去求君琰之,想夜间留下来陪妻子。 君琰之笑得十分温和:“肖大人只管住下来就是,我和二弟最是好客的 肖大勇忙拱手道谢,回了烟雨院,将丫鬟们都打发出去之后,才低声叮嘱道:“夜里若是听到什么声音,千万不要乱动。” ------题外话------ 汗,为什么总周末总是比上班要忙啊~先更一章,11点后二更! 170.别苑遇袭(二) 夜间会有动静?静雯心中一凛,盯着肖大勇问:“你想干什么?” “你不用管,好好在屋内呆着就是。”肖大勇懒得跟她多说,叫上雨燕,去了西暖阁休息。 晚间入睡后,耳边忽听一阵刀剑相撞声,俞筱晚乍然惊醒,刚坐起身,君逸之便闯了进来,连棉被带她一把抱起就跑,边跑边道:“有人偷袭!” 说话间,便有几条黑影闯入了后院,江枫等会武功的丫鬟已披衣而出,执剑相迎,高唤道:“少夫人快走。” 平安一面挥剑迎敌,一面赶着马匹过来,“少爷快上马,世子和三少爷已经冲出去了。” 君逸之瞥了一眼战况,微微颔首,抱着俞筱晚跃上马背,从后门直奔入大山之中。马背上,俞筱晚急得不行,揪着逸之的衣襟问,“怎么回事?” 君逸之将晚儿稳稳地搂在怀里,不让她被马匹颠簸到,一面关注着前行的状况,一面回道:“忘了跟你说,前两日,府中进了贼,将你屋里那两张方子偷走了。” 俞筱晚半晌没说出话来,这么重要的事儿也能忘的?根本就是不想说! 她侧了侧头,越过逸之的肩膀往后看去,几名黑衣人以高超的轻功,飞速地追赶着,而身后的别苑,已是一片火海,喊杀声震天响,不知到底来了多少偷袭者。 俞筱晚心中不由自主地惊惶起来,用力抓着逸之的衣襟,君逸之柔声安慰道:“没事的,有我在。” 他的声音虽轻,却有一股安定人心的力量,俞筱晚紧张的心跳慢慢缓和了下来,目测了一下距离,还有闲心打趣道:“好在你的坐骑是万中挑一的宝马,他们虽然拼尽了全力,却追之不上。” 君逸之轻笑道:“若不是不想暴露武功,我就是不要马匹,他们也追我不上。” 楚王府在城郊还有一处别苑,只有楚王爷和两位儿子知道,君逸之原想带着晚儿去那儿,心中忽地一动,临时改了主意,扬鞭调转马头,沖向了摄政王在西郊的别苑。 摄政王的级别比之亲王又要高出许多了,虽然此时王爷没住在别苑之中,但仍是守卫森严。君逸之的马匹停在别苑大门口,门内的侍卫听到马蹄声,从小门里探出头来,瞧见是宝郡王,忙将大门打开,躬身笑问道:“郡王爷是来找王妃的吗?” 君逸之扬唇笑道:“皇婶在么?”若有摄政王妃在,这里的护卫就更安全了。 那名侍卫一怔,随即陪着笑道:“王妃和庶妃是今日到别苑来的,小的还以为……” 君逸之接着话道:“我正是来看望皇婶的。”说罢跳下马,抱着晚儿进了大门。 黑衣人虽然远远瞧见,却不敢轻易靠近,君逸之回头望了一眼,眯了眯凤目,脚步不停地走了进去。 管家听到讯息,随意地披了件衣裳就迎了出来,指挥着丫头婆子们安排了一处院落给他们。安顿下来之后,俞筱晚紧张地抓着君逸之,小声问道:“你不怕那些人是……派来的?” 君逸之附耳轻笑,“我来,就是为了证实,到底是谁派的杀手。……显然不是皇叔。” 那就只有太后了。楚王府里果然还有太后的人,居然知道她们在查十几年前的事,还指引着贼人拿走了她藏在首饰盒下的那两张药方。俞筱晚眯了眯眼睛,能知道得这么清楚的,自然就是梦海阁的人,除了周嫂,还会是谁 只是,若是早想出卖他们,应当可以在两个月前动手,还是信息的传达需要一定的时间? 俞筱晚想了一歇,忽然想到,上回与逸之两个将佛经都给拆散了,虽然当时屋内只有他们夫妻二人,但是找到药方之后,拆散的佛经就没有特意收藏起来,总会被打扫房间的丫鬟们瞧见,周嫂虽然管着院子,不能进正房,但是要从丫鬟们的嘴里套话,却是很容易的。 而且,前两日太后先派人去偷药方,今晚才派杀手来追杀他们,应当是已经猜出了药方里的秘密,察觉到他们知道了她的秘密,要杀人灭口了。 “晚儿累了吧,咱们先歇息,有什么事儿,待明早再行商议吧。”君逸之见俞筱晚久久不动,怕她顾虑太多,忙劝她。 俞筱晚点了点头,刚一躺下,就发觉君逸之的身躯勐然僵硬,全身呈戒备状态。 转眸一看,前方的窗纸上,透着一个不算高大的身影,手执兵器,虽然一言示发,但强大的气势扑面而来。 君逸之微凝了眸,催动内力细听,忽听外头那人一笑,“歇下了么?”竟是君琰之的声音,看来两兄弟想到一块儿去了。 君逸之应了一声,君琰之离去,他才和衣躺下,搂住晚儿道:“睡吧。 俞筱晚心里还有许多问题要问,嘟囔着问了一句,“别苑里的客人怎么办?” 君逸之笑道:“管他们怎么办?我可是出了名的纨绔,捨己救人可不是我会做的事,没有义气地先逃之夭夭才符合我的形象。晚儿你不必担心,静雯是太后的人,堂哥会护着堂嫂,都不会有事。况且,堂嫂自己会用毒,那些杀手最好别去惹她,不然只会死得很难看。” 俞筱晚闻言微微一笑,的确,贺氏身边还有一位非常会用毒,还会下蛊的奶娘呢,她还想再问,却抵不住困意,很快就睡熟了。君逸之睡得警觉些,不过知道平安等四人和请来的六名侍卫都在附近,也是一夜好眠。 再说楚王府的别苑之内,火光和喊杀声沖天,静雯原是想依着肖大勇的话,窝在屋内不动,可是外头的动静实在太大了,她忍不住让丫鬟服侍自己起来,凑到窗边听动静。忽然,她听到有人嘶喊,“快保护世孙和世孙妃…… 静雯心头勐跳,之勉哥哥出事了?她立即吩咐道:“快去告诉老爷,要护好勉世孙。” 丫鬟哆嗦着跑出去,好在西间与东间就隔着一个厅,不用到走廊上,丫鬟很快就跑了回来,身后还跟着雨燕。雨燕一衣裳凌乱,俏丽的小脸上娇红未褪,显得是才得了一番雨露的,静雯鄙夷地哼了一声,雨燕小脸一白,忙福身道:“回郡主的话,老爷已经去退敌了。” “是刺客!还退敌,你当是上战场呢!”静雯没好气地瞪了雨燕一眼,想着肖大勇一早儿的警告,这必是太后派来的杀手,她心里就一点也不害怕了,扶着雨燕的手往外走,“走,我们去看看。” 雨燕忙抱住静雯的胳膊道:“老爷让您在屋内呆着,免得刀剑无眼。” 静雯心中有气,一巴掌挥过去,打得雨燕脑袋一偏,“滚开,少拿那个贱人来压我。” 说罢她挥开雨燕,另带了雨莺出门。 静雯只挂念之勉哥哥,想着自己是太后眼前的红人,太后的人不可能不认识自己,便大胆地往烟霞院而去。 烟霞院内正打得火热,君之勉执剑护在妻子身边,他的侍卫和亲兵都在院子中追击围堵刺客。 为什么说是追击围堵呢?因为人家一发觉他这不是目标,就开始撤退,偏偏他还要让侍卫紧跟上去,将院门给堵死,形成包围之势。可刺客们也不是庸手,并未落在下风,只是一时走不脱而已,君之勉看出他们不想杀自己,却不让侍卫们闪开,仿佛不杀死一个两个的不甘心。
第262页 贺氏又好奇又紧张地东张西望,不住地道:“我们去看看晚儿她们怎么样了吧。” 君之勉眯着眼睛看了看烟霭院的方向,淡淡地道:“先杀了这些人,再过去看,他们也带了侍卫。” 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请贺氏来是什么意思,想让我当免费侍卫,就多担惊受怕一会儿吧。 贺氏虽然很担心晚儿,不过她也很听丈夫的话,只是有些困了,掩唇打了个哈欠,小声道:“不知道能不能撑到那个时候。” 君之勉回眸瞧见她娇憨的俏模样,眸中唇角都带上了笑意,伸手将她颊边的碎发顺至耳后,柔声道:“你先进去睡吧,放心,有我在,他们不会有事。” 贺氏却不依,抱住君之勉的胳膊直晃,“先去烟霭院吧,我奶娘她很厉害的。” 君之勉想了想,先让奶娘过去,自己却站着不动,捏了捏贺氏的鼻子道:“先去睡。” 这一幕,恰巧被急忙忙赶到的静雯给瞧见了,如遭雷击。 这几日用晚膳的时候,她天天瞧着之勉哥哥和贺氏相处的场景,贺氏缠着之勉哥哥,之勉哥哥却总是冷冰冰的,她还心头暗喜,可是眼前这一幕算是什么?之勉哥哥怎么能用那种带着宠溺的目光看着黑黝黝的贺氏?这种目光不是她专属的吗? 嫉妒和怒火烧红了静雯的眼睛,她似乎没瞧见场中的刺客,直直地朝君之勉和贺氏冲过去。 场中的刺客忽然瞧见一名大肚子的美貌小妇人,心头立时将她与俞筱晚划上了等号,一名轻功卓绝之人,在接到上司的暗示之后,立即飞出一掌,向静雯袭去。 “不!” 雨燕在静雯跑出去之后,就立即去前方通知肖大勇,肖大勇用脚趾头猜都知道妻子会跑哪儿去,立即就赶了过来,却正好瞧见了这一幕。 当着君之勉和贺氏的面,他无法亮出身份,只得飞身过来,硬生生挡下了刺客的那一掌,当场喷出一口鲜血来。他的武功不俗,内力不弱,可到底不能与从小魔鬼般训练的杀手相比,何况夜里还在床上消耗了大量体力,如何受得住? 静雯只是脚步滞了一下,略微回头一瞧,就趁肖大勇缠住这名刺客的时机,再度朝君之勉冲去。 君之勉和静雯之间隔着二十余名刺客和亲兵,想走过去可不容易,肖大勇应付一名刺客都够呛了,哪还能顾上保护静雯,好在君之勉的侍卫立即过来相助,他才抽出空来,一把抱住妻子,就冲出了烟霞院。 斜刺里又杀来一剑,肖大勇却觉得自己的胸口剧痛不已,只得将不停挣扎的静雯往一匹马背上一丢,一拍马臀,静雯就尖叫一声,被马匹带了出去 马匹撒开蹄子狂奔,静雯只觉得耳旁的风声唿唿地吹过,也不知跑了多久,她的马术虽精,可是四处都有人冷不丁地冲出来,她无法控制方向,好在宝马跑得平稳才没掉下地。好容易收了马缰,令马停下来,她仍想调转马头回去帮君之勉,却勐觉一阵阴风吹过,直觉告诉她,前方有埋伏。 静雯立即张嘴,正想表明身份,可她忘了这世上有一种武器叫石子,有一门功夫叫点穴。 一道轻微的破风声,她立即坐在马背上,呆若木鸡,跟着,眼前一黑,鼻端一香,再无知觉。 摄政王妃果然住在别苑,不过君逸之等人来时已是半夜,她自然早就睡下了,直到次日清晨,才从管家东方浩的嘴中得知此事,忙让人请来了君家兄弟和俞筱晚。 “这是怎么回事?”摄政王妃关心地拉过俞筱晚,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一番,见她无碍,才松了口气似的问道。 君逸之眼睛一热,俊脸上居然挂上两行泪水,“昨夜我家的别苑遭山贼袭击,我好不容易才带着晚儿逃出来,幸亏皇婶您在这,不然我们可能就葬身贼人之手了。” 三弟君维之立即揭穿他道:“才没有,刺客一来,侍卫就将我们送上马背了,父王给我们挑的都是千里驹,那些刺客根本追不上,我们才不会葬身贼人之手。” 摄政王妃和俞筱晚都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君逸之一张俊脸扭曲得不成形状,瞪着三弟道:“不说话没人拿你当哑巴。” “好了好了,多大的事儿。”摄政王妃笑够了,这才安抚差点暴走的君逸之,“我立即让人送信给王爷,一定会给你们讨个公道的。你们就在这儿住下,晚儿是来养胎的吧?刚巧我也要住上一阵子,吴庶妃的产期将近,不方便留在城中,就算城中的疫症退了,也得住到满了月子再加城。” 俞筱晚“啊”了一声,“吴姐姐也在么?我一会儿去看看她。” 摄政王妃温柔地笑道:“先用过早膳吧,她没这么早起身。” 摄政王妃一面吩咐东方浩进城送信,一面让人去楚王府的别苑瞧瞧情况。不多时,派出去的侍卫就带回了君之勉和肖大勇。 君之勉略略说起,昨夜的刺客似乎是来找人的,没找着,就迅速地退了,他与贺氏没受一丝伤,只是发觉君家的人都不在了,才特意留下等待消息,而肖大勇脸色白得跟宣纸一般,内伤严重,却强撑着要过来,因为静雯失踪了,他抱有一丝希望,静雯是与君家兄弟在一块儿。 摄政王妃立即蹙眉道:“竟然失踪了?那你赶紧回城去报讯,让平南侯和静晟派兵搜索这附近。” 肖大勇也焦急妻子,确切地说,是焦急妻子肚子里的孩子,忙忙地告辞而去。君之勉觉得自己也应当表示一下关心,就追着肖大勇去了。哪知在见到静家父子,禀明详情之后,平南侯毫不顾忌君之勉还在一旁,朝着肖大勇当胸一脚,肖大勇还单膝跪在地上,被这一脚踢得接连翻滚了一丈远。本就受了内伤,更是经不住,喷出一鲜血,便昏迷了过去。 平南侯气得指着肖大勇道:“没用的东西,连我一脚都抵不住,难怪会让雯儿失踪!” 君之勉蹙了蹙眉,解释道:“肖大人昨夜为了保护郡主,受了内伤,侯爷您误会了。”、 平南侯一怔,脸上涌上几丝尴尬,君之勉也没空管岳婿之间的事儿,只是道:“我得回指使营了,侯爷若有差遣,只管使个人来说一声。”说罢,也不再留,抱拳行了礼,告辞离去。 静晟一直坐着没说话,待他走后,才朝父亲道:“咱们快些跟太后通禀一下,务必保住雯儿和她肚子里的孩子。” 毕竟杀手是太后的人派去的,可能是见雯儿大肚子,才误以为是俞筱晚,静晟并不担心妹子会有生命危险,可是会不会吃苦就难说了。 ……身下的晃动让静雯清醒了过来,她张了张嘴,却发觉自己无法出声,眼前一片黑暗,眼睛也被勒得难受,可见眼罩绑得有多紧,静雯恨得直咬牙。晃了一会儿,肚子越来越难受,她只得咬牙忍着。 眼上的黑布终于被摘掉,静雯还没张开眼睛打量周围的情况,就听一道熟悉地声音惊道:“雯儿,怎么是你?” ------题外话------ 明天开始停更,12日上传完结章~ 171.大结局 听这声音不用睁眼看人,静雯也能认得出来,只是苦于说不出话来,“唔唔”地挥舞着双手。 为免露出痕迹,派去的杀手是暗中训练的死士,而不是平时近身侍奉的侍卫,死士们不认识俞筱晚,抓了一个同样大肚子的静雯,还灌了哑药。——她抓俞筱晚过来,是为了问清楚关于十几年前的事儿,她们到底知道了多少,有没有告诉皇帝。 太后双手攥紧了拳头,用力闭了闭眼,再睁开,看向静雯道:“魏长海,拿解药来,扶静雯郡主坐着。” 魏公公忙用力扶着静雯坐到铺了锦垫的地面上,从怀里取出解药,餵静雯喝下,药丸服下没一会儿,静雯就能出声了。 静雯的眼睛被黑布绑得太久太紧,现在视物不清,却知道这一定不是太后的寝宫,因为光线暗淡,身下是硬硬的地板,垫子也是硬梆梆的,没有一点舒适华丽的感觉。 不过此时不是探讨身处何地的时候,静雯觉得自己的肚子不是一般的痛,她有过滑胎的经验,想着胎儿恐怕会不大好,忙寻着声音,看向太后的方向,哀婉地央求道:“太后,雯儿腹中疼痛,能否宣太医过来扶个脉?” 太后沉着脸,她还打算悄悄将静雯送出宫去,怎么能请太医来?魏公公知晓主子的意思,便小声劝道:“太后还有要事,不如,一会儿杂家带个稳婆过来给郡主瞧瞧,郡主您的意思如何?” 静雯只能同意,委委曲曲地点了点头,她倒不是担心腹中胎儿会怎么样,她是怕自己会怎么样。 太后问了静雯几个问题,在别苑之中,可曾听到俞筱晚与君逸之商议过什么事儿,露出过紧张担忧之色否。 静雯捧着肚子仔细回话,“没有,宝郡王和郡王妃二人成天的玩儿,我们住在别苑里,天气好时到院子里烤鹿肉,天气不好就在屋内打骨牌、双陆玩。” 太后凝神思索了一会儿,魏公公见静雯的脸色越来越差,忙问太后,“奴才先扶郡主去休息一下如何?” 太后思量着道,“就去内殿吧。” 她们身处在太后寝宫内殿的秘室里,只是秘室里没有软榻,地上冰凉,垫了锦垫也挡不住地面的冰冷寒气透上来,太后发觉静雯的脸色的确极差,又不能让别人瞧见静雯此时在她的宫殿中,只有让魏公公扶静雯去内殿里休息一下。——没有她太后的允许,小皇帝也不能进内殿的。 魏公公忙上前扶起静雯,可是静雯腹部着实痛得厉害,站着都直不起腰来,双腿打颤,根本无法挪动脚步。 魏公公只能再扶着静雯坐下,正要出去唤心腹的稳婆过来,忽听外面一阵嘈杂,有人阻拦,有人怒斥,似乎是一行人不经通传,就想强行往里沖。 魏公公心中一惊,太后亦是,眼睛顿时睁得熘圆,魏公公也顾不得请示了,抱起太后,打开暗门,几步闪入内殿。 刚刚窜入帷幔之后,以摄政王和小皇帝为首的一行人,就直接冲进了寝殿。太后在帷幔之后威严喝道,“什么人!” “母后恕罪,儿臣们有急事禀报。”摄政王和小皇帝同时请安道。 太后扶着魏公公的手,慢慢走了出来,在临窗的短炕上端坐下,板着脸,看了一眼摄政王,然后将视线转向小皇帝,威严地问道:“到底发生了何事,让你们这般惊慌,不经通禀就闯进来?” 皇帝还略有些婴儿肥的小脸上露出几丝焦急,“母后,昨日夜间有大批刺客偷袭楚王的京郊别苑,幸亏琰世子、宝郡王和郡王妃逃到了皇兄的别苑里,才倖免于难,可是静雯郡主被刺客掳走了,不知去向。”
第263页 太后挑眼看着小皇帝,凝着脸色做惊怒状,威严地问道:“竟有如此大胆的贼子!两位皇儿不立即调兵寻人,到哀家的宫殿里来做什么?”顿了顿,微微冷淡地道:“哀家可是不能管朝政的。” 心中却在飞速思忖着,琰之、逸之都让摄政王保护起来了?可是当年的事,半斤对八两,他若想拿捏哀家的错处,哀家就说是先帝发觉了他们母子的阴谋,特意将皇儿过继给哀家抚养的,谁能拿哀家如何? 摄政王忙回话道:“刺客们能逃的都逃了,没逃的也都服毒自尽了,可见是一群穷凶极恶之人。儿臣来禀报母后,是希望母后能指点迷津,这些刺客的手法,是否象当年的安王属下?”将楚王别苑中报过来的信息复述了一番,然后满眼期待地看向太后。 虽然太后心里觉得,必定是摄政王怀疑她,而且怀疑静雯藏在她的寝宫,才故意突然闯入寝宫来,想抓个正形,但是摄政王说的这理由合情合理,安王之乱是太后和先帝一起镇压下去的,太后也找不出什么反驳的理由来,只得佯装思考了一下,摇了摇头道:“虽然咱们一直怀疑安王的作孽未消,但应当没有这么多的人手才是。若想找出蜘丝马迹,最好是去现场仔细勘查,若是短了人手,哀家借调十名近卫,让他们去别苑勘查。魏长海,立即拿哀家的令牌,调近卫出城。” 太后极聪明地没有顺着摄政王的话,将事情赖到当年叛乱的安王余党身上,别的递过来的梯子,她唯恐下去之后是汪洋大海,因而,太后趁机指派了十名近卫去现场,为的自然是消灭自己人留下的痕迹。 摄政王闻言并没表示反对,反而显得十分欢迎太后派人协助调查,商议完此事,摄政王便关心地问道:“母后才起身的么?可是凤体违和?” 太后慈爱地笑道:“皇儿有心了,哀家只是春困。”因为怕机关转动的声音被人听到,这会子密室的门还是大开的,太后就有几分赶人的意思,“快去抓刺客吧,不能让楚王爷寒了心,再问一问楚王,他到底得罪了何人。” 摄政王的确是不能往再内闯了,只能先行回外宫,小皇帝想留下来陪母后说几句话,太后却正色告诫道:“皇儿再过几年就要亲政了,还是多去内阁听听大臣们商量政事才好。哀家这里有内侍们服侍着,不必皇儿担心。” 小皇帝略一迟疑,便恭顺地应下,摆驾御书房。到了御书房,却发觉皇兄不在,问及几位内阁大臣,才知道是吴庶妃临盆了,别苑里使了人送讯,摄政王回去了。 小皇帝含着笑问,“朕是不是应当先准备好贺仪了?”又安慰楚王,“琰之和逸之都无碍,爱卿只管安心处理国事。太妃的身子可好些了?若仍是毫无好转,朕再让孟医正去请个脉。” 楚王爷忙躬身谢过小皇帝的垂询,小皇帝又安慰了几句,没再多留,回到自己的宫殿,立即传韩世昭觐见,又令暗卫去摄政王的别苑,问一问逸之,到底是怎么回事,同时差遣更多的暗卫,在西城郊仔细搜索静雯的行踪。 回想起今晨所见所闻种种,小皇帝不由得深思起来,为何楚王的别苑会招来那么多的杀手?是否是逸之调查了什么,关切到太后和皇兄?因为今日母后与皇兄俩人的表现,让小皇帝起了疑心。一个太急切,纵使想查清是不是安王余孽,也不必直闯太后的宫殿,除非是想撞见什么;一个太热情,还没等他们要求,就主动差遣十名近卫协助调查,是否别有居心? ……赶到摄政王别苑的暗卫,却因君逸之兄弟正陪着摄政王,而无法与君逸之进一步接触。 产房里传出吴庶妃痛苦万分的叫喊,君逸之和君琰之坐在外厅,陪着皇叔,说实话,这样的场合,他俩呆在一旁,有些不伦不类,不过因为摄政王要关心生产中的妃子,还要问他俩昨夜整件事的经过,只好从权了。 而内厅之中,则由俞筱晚陪着王妃。吴丽绢这是第二胎了,比初育有了经验,也好生产一些,只折腾了两个多时辰,就生下一名白胖康健的小公子,众人都喜笑颜开地向摄政王和王妃道喜,俞筱晚悄悄打量了一眼王妃的神色,外表上看不出来有任何的默然,但内心深处,必定还是沮丧的吧? 贺喜完之后,俞筱晚就示意逸之,我们应当避一避,让他们一家人说说话了。君琰之十分识趣地告辞,君逸之却显得对小婴儿十分感兴趣的样子,站在嬷嬷的身边,拿玉佩下的络子流苏逗着小人儿玩。摄政王不由得笑着摇了摇头,对君琰之道:“你且先回吧,他还有得玩。” 君琰之只得无奈地先行一步,君逸之硬拉着俞筱晚逗了小宝宝一会子,听说自家父王差了管家过来,才与晚儿告辞,回了他们客居的院落。 君逸之向管家再三表明,自己与晚儿都没有受伤,又问候了病中的老祖宗,待管家走了,这才见到等候多时的小皇帝的暗卫,两人关在屋子里密谈,俞筱晚坐在外间手拿一卷书,悠闲地看着,帮他们守大门。 没有等多久,君逸之就挑帘走了出来,在晚儿身边坐下,压低声音附耳道:“陛下差人来问昨夜之事,我先与世昭通了讯,都据实上禀了。” 俞筱晚回头看着逸之,有些担忧地道:“那两张药方已经被偷走了,只有张夫人和我大舅父两个证人了,不知陛下会不会相信。” 君逸之玩着晚儿的手指道:“没有证人了。” 俞筱晚大吃一惊,“什么意思?” “就是证人都死了的意思。”君逸之看着晚儿,一字一顿地道:“几天前太后就拿到了药方,猜出了其中的秘密,都派了杀手来杀我们,怎么会放过证人?张夫人不知何时染了伤寒,十分严重,听说刚送到城外的隔离营,没一天就咽气了,而你大舅父,听说前日出门时,被一辆受惊的马车撞了,马蹄踢到了头部,到现在还昏迷不醒,大夫都说,醒来多半也是傻子。” 的确很高明,两名证人都没了,却不是全都死了,出门被马车撞,在京城不算是奇闻,现在又正是疫病横行的季节,张夫人病死也不能说是有人谋害,就算小皇帝想怀疑是太后做了手脚,也没有证据。况且,就算有证据,太后也是陛下的嫡母,先帝又不在了,子不言母过,陛下并不能让太后为端妃赎罪,顶多变相软禁在宫中。 太后是觉得自己已经稳操胜券了吧? 只不过,太后漏算了一点,有些事,是不用证据的。只要小皇帝疑心太后不是自己的生母,并且还是杀害自己生母的杀手,就会与太后离了心去,顶多与太后维持表面上的母慈子孝,再不会有孺慕之情,更别说象以前那样对太后言听计从了。 俞筱晚想了一歇,略加入有些抱怨地道:“上回你不是说,会派人暗中护着大舅父,不让他出意外的么?” 证人何其重要啊! 君逸之揽过晚儿的肩头,拿俊脸在她的小脸上蹭了蹭,嘟起嘴来撒娇,“晚儿可真是冤枉死我了,我的确是派了人跟着曹清儒的,而且那辆马车一冲出来,我的人就发觉了,只是,半道上被人拦下了。” 俞筱晚一惊,“什么?还有人知道这事?会是谁?而且还拦着救人,是太后的吧?” “不象。那人只是拦着我的人救曹清儒,之后就走了,若是太后的人,必定会杀了我的人,而且昨晚在别苑就会投毒或暗杀。可是,那些杀手似乎只是想掳人。”这事君逸之已经跟韩世昭讨论过了,“所以我跟世昭猜测着,应当是紫衣卫。” 俞筱晚一惊,“若是紫衣卫,为何要帮着太后杀证人?是太后已经得了那块玉佩,紫衣卫不得不听令,还是紫衣卫并不想让陛下知道真相?” “应当是后者吧。”君逸之微微一嘆,“先帝驾崩之前,一定交待过紫衣卫许多事情,因此,这事儿咱们不可再插手了。” 可是并没有交待他们,所以他刚才还是将事情都告诉给陛下的暗卫了,只不过,君逸之心里觉得有些后怕,他们已是谨慎得不能再谨慎了,却不曾想,一举一动都落在紫衣卫的眼皮子底下。 而慈宁宫内,待皇帝的辇驾启动,太后立即令魏公公将静雯秘密地送出宫去,当然,要待晚上天黑的时候,可是,静雯的肚子却等不到那个时候,就开始汩汩地往外流血了。 之前魏公公就找来了一名稳婆,专在密室里服侍她,静雯痛得快要晕过去了,身下的血越流越多,她知道这个孩子肯定是保不住了,但是她不能在冰冷的地面上小产,她有过经验,上回小产的时候,太医就仔细交待过,小产后受寒,会让她终生不孕。静雯怕落下病根,想让稳婆去请太医,可是太后和魏公公早有交待,稳婆如何会答应? 静雯出自将门,自幼也学过一些武功,这会子痛得狠了,突然暴发出一股潜力,将稳婆推得滚倒在地,她则迅速地挣扎着爬到暗室的门边,用力拍门。 这会子魏公公伺候着太后在慈宁宫的大殿里,接受各太妃、太嫔的请安,等下闲聊几句,演示一下姐妹情深。忽然,魏公公的心腹弟子,一名年轻的小公公站在殿门处,不住朝魏公公挤眉弄眼,魏公公只得请示了太后几句,跟徒弟往内殿里去。 刚进内殿,就听到嘭嘭地拍打声,若是被人听见了可怎么办?魏公公立时一个头有两个大,飞速地跑进内间,将机关打开,就见静雯拖着一道血迹,爬了出来。魏公公一瞧这境况,就知道不为静雯请太医来是不成的了,只得让徒弟去大殿请示太后,自己则与稳婆一起善后。 太后很是沉得住气,听了小太监的低声禀报之后,并未立即就表示出来,还与姐妹们闲话了几句,才佯装睏乏状。 一旁的嫔妃们自是极有眼色的蹲身行礼,告辞离去,唯有良太妃却执意留下来,要“照顾”太后。太后似笑非笑地道:“不必了,人吶,还是先顾好自己才是。命数都是天定的,阎王若真要收了哀家,妹妹再怎么照顾也没用。哀家听说前几日原吏部侍郎曹清儒出门被马车撞得昏迷不醒,人命就是这般,操纵在阎王手中。”末了感嘆似的道:“唉,这人怎么要寻他来问话的时候,就出了事呢?” 良太妃心头一跳,“太后有事要寻他问?不是说他已经被贬为庶民了吗?” 太后揉着额角,状似无意地道:“听了些闲言碎语,说他与十几年前宫中的一些事儿有关,哀家怎能让这种诋毁后宫声誉的流言,在市井之中流传呢?自然是要寻他来问一问清楚的。哪知他就……”说着,抬了抬眸,平静又莫测地看向良太妃。
第264页 良太妃垂了眼眸,不敢回望,好在太后又道乏了,要到内室里小憩一会儿,良太妃忙告辞离去了。 太后看着良太妃几乎是逃离的狼狈背影,冷冷一笑,真是不自量力,自打生下皇长子之后,良太妃可没少打她身下这张位子的主意,妄想成为正宫娘娘,斗了这么多年,输了这么多年,居然还是学不乖!随即又喟嘆,为何摄政王承继了先帝的睿智?若了随了良太妃,那就是个十足的蠢蛋,何足以惧? 太后扶着小太监的手进了内殿中的内室,魏公公和稳婆两人已经将静雯抱到了太后的软榻上躺着,下面垫了几重厚厚的垫子,可是血水还是从侧面渗了一些出来,血气瀰漫在内室之中,太后不由得蹙起了眉,心中也十分震惊,真的没保住? 虽说太后宠静雯,完全是看在平南侯手中的兵权之上,可到底也是自幼就带在身边养大的,心中也真有几分疼惜,立即就让小太监去太医院请心腹的梁太医过来。待梁太医过来的时候,静雯已经小产了,梁太医给她扶了脉,开了方子。麻烦也跟着来了,这方子是养气血不错,不过产后养气血,和太后这样的老太太养气血,还是有所不同,拿方子去太医院取药,别的太医肯定能看出来。 太后蹙了蹙眉,让魏公公从她的百宝匣子里取了一颗淡金色的小药丸,告诉静雯,“这是紫阳真人研制了数十年,才復原的失传丹方,花了七七四十九日炼成的五灵散,服后可使神明开朗、血气充沛、飘飘欲仙,哀家就赐你一丸,待入夜送出宫后,你再拿着此方,让丫鬟们为你拣药煎药吧。” 静雯下腹剧痛,不能随心所欲地哭叫,连药都不能吃,心里委曲得要死,可是表面上却一点也不敢表露出来,还得谢恩谢赏。太后眼瞧着她服下五灵散,这才满意地笑了笑,要稳婆和魏公公服侍静雯擦身更衣,待夜间就立即送出去,并使平南侯府的人到相应的地点去接应,让静雯少受些痛苦。 入了夜,俞筱晚等人就在客院里歇下了,君逸之大概是瞧着皇叔的儿子长得漂亮,就摸着晚儿的肚子念叨了好久,“乖儿子,好好长啊,你一定要将他们都比下去。” 俞筱晚白他一眼:“若是个女儿,要艷冠群芳还说得过去,儿子要长这么漂亮干什么?” 君逸之正色道:“你不明白,儿子长得好不吃亏,小时候我犯了错,父王想责罚我,老祖宗就拼命护着我,父王气得鬍子翘上天了,也没可奈何。”说着满脸得意地嘿嘿笑起来。 俞筱晚好笑地道:“是啊,日后你想责罚你儿子的时候,就等着鬍子翘上天了,也没可奈何吧。” 君逸之一怔,发觉这真是个非常严肃的问题,就拧起眉头认真思考起来。 而此时的干清宫里,小皇帝正听着暗卫的禀报,“在殿外能闻到淡淡的血气,混在薰香之中,只是内殿里暗卫太多,属下不敢靠得太近。” 母后的宫殿里有血气?小皇帝沉默地挥手将暗卫打发了下去,想着白日里从逸之和世昭那儿听到的消息,眼中迸she出森然地寒光来。 这一回楚王府别苑的丫鬟下人们的伤亡不大,俞筱晚的丫鬟们都好好的,只有江柳受了些轻伤,但是侍卫的伤亡却是一个大数字。楚王府私下给了各位侍卫抚恤金,楚王还上折替死亡的侍卫请封,同时犒赏受伤及无恙的侍卫。 侍卫总领齐正山受了点轻伤,得了几日假期,楚王爷还另赏了他一套在京城中的宅子,可谓收穫颇丰。他的伤势很轻,因此让大夫包扎一番之后,就主动担当起了追剿刺客的任务,以报主子和圣上的恩典。 齐正山领着楚王府未受伤的一众侍卫,骑着马在西郊香山脚下、离别苑不远处的林地里来回巡视着,忽地,他发觉林里传出极细微的声音,立即示意侍卫们下马,悄悄掩在树木之后。半盏茶的功夫后,一名身材高大的男子,抱着一大团事物飞驰了出来。 “呔!站住!” 那名男子似乎是感觉到前方有危险,在离齐正山他们一丈远处勐地反身往密林深处跑,齐正山不得不跳出来喝止,并带着侍卫们包抄上去。 那名男子一身的紧身夜行衣,单看五官十分平凡,往人群里一丢就难以找到,但是手长脚长,衣裳之下的肌理虽然无法看清,可是显然是高手中的高手。齐正山一点也不敢大意,执剑横在胸前,凝神与男子对峙着。那名男子只眸光微微一闪,从齐正山的衣着上,很快判断出他的身份,平凡无奇的脸上立即绽开了一个大大的笑容,“总算遇到自己人了。” 齐正山不敢大意,仍旧警惕地盯着男子,男子笑道:“这是静雯郡主,我刚巧遇上救下的。” 男子是太后的暗卫,怀里正是静雯,此时已经宵禁,他们是从城中某处大宅的秘道出城的,只是他们怎么也没想到,迎接他们的不是静家的亲卫,而是楚王府的侍卫。不过这个问题倒是不大,只要没有亲眼看着他们从秘道里出来,就不能拿他们怎么样。 静雯自服下那颗五灵散之后,就通体舒泰,连小腹都不那么痛了,后又听魏公公说,这五灵散是太后延年益寿的神丹,一共只有二十颗,心中对太后就更为感激了,听了男子的话,立即用力点头,附和这话道:“是啊,幸亏遇上这位将军,否则静雯就会死在刺客的手中了。” 齐正山是认识静雯郡主的,果然见是她本尊,立即示意侍卫们收了剑,抱拳拱手道:“多谢这位将军,谢下府中贵客,不知将军如何称唿?” 静雯代答道:“他是太后娘娘的近卫。” 太后娘娘的近卫,比他们这些普通侍卫的军阶要高,齐正山立即改了自称,“请恕下官方才无礼了。” 男子高人一等地笑道:“无妨,既然遇上了齐总领,那么郡主就将由齐总领来保护吧。” 正说着话,身后又是一串的马蹄声,姗姗来迟的静晟世子带兵赶到了,天可怜见的,大冷天里赶得满头大汗。收到太后的讯息,静晟就带兵出了城,只是不能一直呆在这附近,总得四处巡视一下,不过就是离开了那么一盏茶的功夫,竟被摄政王府的侍卫们给缠上了,好不容易摆脱了,妹妹却被齐正山给接到了。 静晟只得向那名男子道谢,“幸亏将军救下舍妹,否则真是……” 男子对静晟要客气得多,连道不敢,急忙忙地离去了,静晟则向齐正山告别,带着妹妹回了军营。 齐正山瞧着这一行人的背影,心里头觉着古怪,于是第二天一大早,就赶到摄政王府的别苑里,向两位小主子禀报了昨日官兵们在楚王府别苑里搜查的情况,和这件事儿,并加上自己的猜测,“属下觉得,那名近卫一定是与静雯郡主有染。”他曾远远瞧见静雯郡主骑在马背上,奔出了别苑,是以有些记忆,压低了声音继续眉飞色舞,“属下的印象里,静雯郡主那晚穿的不是这身衣裳。”他就不想想,大冷天的,两人在山林里能染出什么来。 对面的君家兄弟非常配合地流露出男人间心照不宣的笑容来,齐正山愈发得瑟,忽地一拊掌,“哎呀!肚子!静雯郡主的肚子瘪了。” 琰之与逸之对望了一眼,对这个瘪了的意思,心里都有底,大着肚子自己骑马跑出去,这孩子多半是没了,只不过,若是临时救下的,如何会换了衣裳?而且听齐正山的话,静雯当时的神情应当不错,怎么也不象是野外小产的虚弱样。为免齐正山胡乱猜测,君琰之忙止了他的话头,低声告诫道:“平南侯最是护短,有些事可知不可说。” 齐正山立即表明自己决不是个大嘴巴,君琰之又夸赞了他几句,君逸之许诺回城后请他上伊人阁听曲儿,齐正山心满意足地走了。 又在摄政王爷的别苑里多住了两日,楚王府的别苑已经收拾整理一新了,搜索的官兵们也撤走了,君家兄弟并俞筱晚便来向摄政王妃道别。 恰巧摄政王也在别苑,而且在吴庶妃的屋内逗儿子玩儿,三人就一同去坐了坐。琰之两兄弟隔着帘子坐在外间,俞筱晚则坐在内室。 摄政王没有一点架子的坐在炕边上,亲手抱着儿子,他已经当了几回爹,抱孩子有模有样的,吴丽绢多半是含羞又幸福地看着王爷,偶尔才会熘一眼儿子,摄政王妃坐在炕边的八仙椅上,一脸温婉地笑容,王妃所出的小郡主已经有两岁多了,生得玉雪可爱,抱着父王的腿,努力想爬到父王的膝上坐着,摄政王低头瞧了瞧她,温和地微笑,伸手摸了摸女儿稀松的头髮,却没帮她坐上来。小郡主的脾气挺好,并不哭闹,继续努力。 吴丽绢看着小郡主笑道:“小郡主生得真是俊,日后咱们王府得多加几层门槛呢,不然会被媒人踩低了去。” 这话儿听着十分顺耳,王妃笑道:“你若是想女儿了,我明日让人带来给你瞧一眼,只是你现在在坐月子,不能让她久留。” 有贤妻如此,摄政王抬眸赞赏地朝王妃笑了笑。 俞筱晚觉得他们一家五口相处得和乐融融的,自己坐在里间有些多余,只是也不好才来就说要走,面上维持着微笑,听小公子辱娘向摄政王汇报小公子今日上午的饮食等等。 这厢刚禀报完毕,就听外面传来大管家东方浩的通禀声,良太妃遣了太监过来看望小公子。摄政王淡声道:“进来。” 一名四十开外的太监,躬着身子走进来,奉上太妃赏下的事物,又转达了太妃的关心,末了看着王妃笑道:“太妃有话对王妃说,既然王妃您在这儿,奴才就省了一趟跑腿。太妃说,王爷有儿有女,若是能再添一位世子,就是最好了。” 摄政王妃的笑容断了那么一瞬,随即又含笑应道:“请公公回去禀明母妃,是姒儿无福……” “说的什么话!”摄政王打断王妃的话,然后看向这位公公道:“回去禀明母妃,世子迟早会有的。” 虽然摄政王并没有皱眉头,也没有加强语气,但是这位公公就是知道王爷有些怒了,忙低头应下,回宫復命。 待太监走后,摄政王伸出一只手握了王妃的手一下,“母妃就是心急,你……莫急。” 俞筱晚尴尬得几乎想将自己塞进地fèng里,偏偏这会子逸之和大哥两个追着那位公公出去了,在廊下说着话儿,她总不能忽然出声打断人家夫妻说话,可是在一旁听着,也很不妥,真是两难。 吴丽绢瞥了王爷和王妃交握的手一眼,忽地将被子推开,跪在炕上。摄政王和王妃皆是一惊,莫名地看向她。王妃还连道:“快躺进去,天儿还冷着呢,别落下了病根。”
第265页 吴丽绢摇了摇头,低柔温婉地道:“妾身有一不情之主,还望王爷和王妃能应允。” 摄政王立时道:“什么事,你快说。” “妾身出身寒微,德行远不及王妃,因而想请王妃代为抚养孩儿,若日后王妃有了世子,再交还给妾身抚养便是。” 摄政王听着心中一动,看向王妃,眸光中询问的意思非常浓厚,似乎已经被吴丽绢的话给打动了,只是看王妃愿意不愿意。 摄政王妃怔然了一瞬,便笑道:“孩子自然是在自己生母的身边抚养最好,王爷也贊你知书守礼,德行自是足够,你现在身子弱,快些躺回去,千万别落下了病根,你会生养,日后还要多替王爷生育几个孩儿才好。” 吴丽绢抬起头来,柔柔怯怯地看向王爷和王妃,摄政王见王妃不大愿意的样子,就没勉强,对吴丽绢道:“躺下。” 吴丽绢不敢再多话,乖顺地躺下。 君家兄弟返回屋内,对里间道:“下雪了,咱们得启程了。” 摄政王看了一眼窗外,蹙了蹙眉道:“开春还下雪,恐会冻伤秧苗。” 王妃便趁机道:“王爷若是担心,不如宣了大臣们来议政,去岁才经了一场大旱,今年若是再冻死了秧苗,百姓们可要如何生活。” 摄政王点了点头,将儿子交给辱娘,背负双手出去了,摄政王妃叮嘱吴丽绢好生静养,不要多想,就扶着俞筱晚的手臂出了内室,对君家兄弟道:“下雪路滑,若是路上出了意外可不好,开春的雪不会多大,你们再多住两日,待雪化了再回去。” 君逸之很担心晚儿的身子,自然一口应下,君琰之也就没反对。摄政王妃又笑道:“今日过来了,就不先急着回客院,晚儿去我那儿坐坐吧。” 君逸之立即道:“我也去。” 俞筱晚看出摄政王妃是有话要跟自己说,就推了逸之一把,笑嗔道:“我们要聊天,你去添什么乱。” 到了摄政王妃住的主院,俞筱晚和王妃两人都歪在炕上,半晌不语。俞筱晚悄眼端详摄政王妃的神色,只见她眸光略黯,眉宇间有一丝挥之不去的愁闷,与平日里端庄高贵的大气,完全不同。 俞筱晚知她在担忧什么,于是含笑伸出右手,调侃道:“好久不曾为人扶脉了,都不知医术退了没有,皇婶便行行好,给我试试手吧。” 摄政王妃闻言,噗哧一笑,将手腕放在炕几上,语调略略低沉地道:“早就想请你来扶脉了,只是怕你身子经不住。” 俞筱晚边听脉边笑道:“不过是怀了身子,哪有这么金贵。”沉吟了一下之后道:“脉象上看没什么大问题,只是我觉得比以前要差一点,皇婶现在思虑很重么?” 摄政王妃微微一嘆,“怎么可能没有思虑?你今日……也听到了,两年了,我都没有一点讯儿。” 对摄政王妃来说,太后给她施压,她并未放在心上,可是良太妃却不同,良太妃是王爷的生母,良太妃的话,在王爷的心里,份量比太后的重得多。 俞筱晚沉吟了片刻,写下一张方子,递给摄政王妃,“皇婶您的身子绝对没有问题。其实心情是很重要的,如果皇婶不能心情舒展,也会影响怀孕。这张方子里有调理心情的药物,皇婶若是相信我,可以试一试。”想了想,她又笑道:“王爷很疼皇婶,是皇婶的福气。” 摄政王妃脸上微微发烫,娇嗔地瞪了俞筱晚一眼,“真是跟着逸之处久了,这种浑话也乱说。” 俞筱晚笑道:“哪里是浑话?”笑了笑,想说的话最终还是没说出口。 摄政王妃却似听到了她的心声似的,缓缓地道:“人怎么都这样呢?以前没有一点希望的时候,可以不争不抢,可是一旦有了希望,就生出了贪念。” 俞筱晚知道摄政王妃指的是吴丽绢。吴丽绢的建议,听起来是为了王妃好的,带个儿子在身边养着,按民间的说法,能给养母带来儿子。况且正式记名要待小公子年满六周岁,这期间王妃自己怀孕生子的可能性是很大的,吴丽绢也说,待日后王妃生了世子,再交还给她抚养。再退一步说,若是王妃真的生不了了,这个自小带在身边的儿子,自然能培养出深厚的母子感情来,日后过继到自己名下,当成嫡子抚养,是不成问题的。 听起来真的是全心全意为了王妃,可是这话为何不先私底下跟王妃商量,却要当着王爷和她这个外人的面说出来? 俞筱晚觉得吴丽绢的目的不纯,的确就像王妃说的那样,有了希望,就有贪念了。原先没有孩子的时候,想必吴丽绢是十分安分的,可是后来明明王爷说了先让王妃生嫡子,给府中的姬妾都服了避子汤,为何吴丽绢却会怀孕?虽然其中的确是有可能出现意外,但俞筱晚更相信是吴丽绢的手段高明。 现在生了儿子了,大概就想着母凭子贵了吧?以吴丽绢的身份,她应该还没有大胆到妄想替代摄政王妃的位置,可是让她生的儿子当世子,却是可以幻想一下的。若王妃将吴丽绢的儿子带在身边,俞筱晚怀疑王妃这辈子就真的不能生了。就算孩子是王妃带大的,有感情,可是府中这么多下人,这个孩子日后必定会知道谁是他的生身母亲,心中的天平必然会有所倾斜。 俞筱晚忽地想到一件事,前世的时候,吴丽绢是如何搭上摄政王的?吴丽绢母女是被张氏赶出曹府,窝居在一处小民居之内的,虽然吴丽绢姿容绝色,但是摄政王政务繁忙,整日只在皇宫和王府之间穿梭,出行的仪仗更是长达一里有余,百姓远远见到仪仗就要避让,吴丽绢这样的平民是如何遇上王爷,让王爷一见钟情的? 只可惜,当时她没认真听丫鬟们的闲谈,现在也没地方调查去。俞筱晚略思索了一下,便笑道:“皇婶您一定会好孕的,吴姐姐这般服了避子汤的人,都能生儿子,您少说也能生个两三位公子出来。” 俞筱晚自然不会突然说起,服了避子漏汤也能生儿子这种话,摄政王妃听出她话语里的暗示,便闲聊似的道:“说起来,那阵子我府中的一个婆子家中出了点事,她是管熬汤药的,可能做事不经心,只不过药渣子都及时处置掉了,因而查不到是不是她弄错了药。……但是不管怎么说,能再有个孩子,王爷心里还是挺高兴的,王爷高兴,我自然也就高兴。” 俞筱晚听着眸光微动,这事儿果然是有蹊跷,摄政王府里奴僕如云,拣药煎药的必定是分开的,而且每种药都会有专人负责,煎药的婆子再不谨慎,也不可能会弄错什么。唯一有可能的就是,那个婆子家中出的事儿有古怪,她受了旁人的威胁或是收了好处,将避子汤中的药材做了手脚,只不过因为王爷高兴,所以王妃才没再继续追查下去。 俞筱晚闻言轻嘆了一声,安慰王妃道:“王爷自然是希望多几个孩子的,不过庶子终究是庶子,与您生的嫡子不可同日而语。” 摄政王妃听着只是一笑,俞筱晚拿食指点了茶水,在炕几上写下两样药材,柔声道:“听说避子汤里去掉了这味药,加上这一味,就失去效用了。”又指着其中一味药材道:“去掉的这种,倒是挺值钱的。” 王府中的那名婆子专管煎药,日子久了,多少会懂些药理,至少知道药价,若真动了手脚,想必不捨得将这种值钱的药材给丢了,不留着自己吃,也会卖掉。 以前孩子没生下来,王妃要顾着王爷的心情,不方便继续追查,可是现在不同了,至少掌握了证据,可以将不老实的人敲打一番。 摄政王妃的眸光微闪,朝着俞筱晚笑道:“谢了。” 从头至尾,没有提过一句那晚楚王府别苑中的事情。 俞筱晚陪王妃闲聊了一阵子,君逸之就来接她,王妃笑话道:“还怕我吃了她不成?”君逸之打了个千笑道:“不是怕皇婶吃了晚儿,是怕晚儿不记得我这个丈夫了。”小夫妻俩告辞了王妃,乘着小轿回客院。 待雪停了之后,琰之和逸之便辞别了摄政王和王妃,带着晚儿回了自家的别苑,一住就是半个月余,直到京城中的疫症消除了,才返回京城。 这次京城发疫症,死了不少没有能力寻医问药的普通百姓,京城之中的局势有一段时间特别紧张,百姓们对朝廷的怨言很大,只是不敢直接发作,就将矛头都指向负责管理此事的楚王爷。听说时常有百姓到楚王府门口或围墙处,投掷石块或淤泥,弄得王府里一片狼藉,好在楚王爷请了御林军来守护大门,总算没闹出什么大乱子,但也给府内的女眷们添了许多心惊和愁苦。 楚太妃的病在君逸之请来了智能大师之后,服了智能大师开的处方,便慢慢好转了。俞筱晚等人回到府中,立时去给老祖宗磕头请罪,“老祖宗病重,孙儿(孙媳)不曾在老祖宗榻前侍奉汤药,实在不孝,还请老祖宗责罚。” 楚太妃看着孙儿孙媳都好端端的,脸色一个赛一个的红润,比自己身子骨硬朗还要开心,哪里捨得责罚,立即让吴嬷嬷扶起晚儿,“你身子重,再一个多月就要生了,可不能跪久了,快快起来。”又叫起了琰之和逸之两兄弟,正色道:“这段时间最苦的是你们父王,一会儿王爷回府了,你们去给他磕个头。” 三人连连应下,楚太妃又笑道:“我早就好了,只是不便出城,呆在府中也没闲着,把琰之的亲事给定下来了,你母妃早就准备着的,因此我们打算等晚儿坐完月子,五月初让你们大婚。” 君琰之难得有丝不自然,低着头道:“全凭老祖宗吩咐。” 楚太妃笑道:“你们男人也不懂这些,到时只记得去迎亲就好,哦,还有给宾客们敬酒,兼洞房,让老祖宗早日抱曾孙。” “老祖宗……”被老祖宗调戏了,君琰之十分无奈,俊脸也不由自主地红了。 君逸之和俞筱晚窃笑不已,楚太妃才想起什么似的道:“哦,晚儿,亲家送了请柬过来,是你二表兄的喜酒,就是后日,你这身子不便乱跑了,我替你挡了。” 俞筱晚忙道:“老祖宗作主就是了。”说着瞥了逸之一眼,你答应带我去看热闹的,江兰要嫁给睿表哥了,洞房之夜该是怎样的精彩啊。 君逸之朝晚儿挤了挤眼睛,表示他说到做到,一定会带她看一场好戏。 “到底是弟妹的表兄,家境又落魄了,若是咱们府中一个人都不去,恐怕亲家会寒了心。”一旁的君琰之忽然说道:“不如让我陪着逸之去。”
第266页 俞筱晚跟君逸之皆是一怔,心中闪过电光,妍儿回曹府了,难道大哥是为了去看她的? 楚太妃不动声色地喝了几口茶,才抬起眼来,看着琰之含笑道:“如此,也好。” 君琰之低头微笑,也不怕别人揣度他的用意。 三人陪着老祖宗闲聊了一会儿,就去到前院给楚王爷请安,楚王爷瘦了不少,显得有些憔悴,这阵子御史们没少弹劾他,说他办事不力之类,不过小皇帝和摄政王都表示理解,这事差事本就难办,替他挡了不少明刀暗剑,因而楚王的精神头还是不错。 俞筱晚不便在公公的屋内久留,只行了礼问了安,便回了后院,先去给楚王妃请安,而后两兄弟陪着楚王爷过来,两兄弟给母妃请安,一家人一块儿用了晚膳,俞筱晚才与逸之一同回了梦海阁。 蔡嬷嬷带着阁中的所有下人,在大门处恭迎主子回府,君逸之说了几句场面话,便回暖阁里休息了。此时已经进三月,天气已经暖和了许多,可以不用生地龙了,但是火盆还是要的。只是火盆的气味重,俞筱晚让初云将窗儿推开一点,侧脸向院子里望去,正瞧见周嫂在交待丫鬟们打扫院落。俞筱晚蹙了蹙眉,回头问君逸之道:“你不是说,派了人过来查周嫂的事儿吗?” 君逸之小声道:“查了,周嫂跟马姨娘手下的一个丫头谈过几次话,我觉得她俩人都有可疑。老祖宗的意思,是先放着不动,看陛下对太后是个什么态度,再决定如何处置了她们。”顿了顿又补充道:“总得有个合理的藉口,不能让太后抓着了把柄。” 俞筱晚对此没有异议,贊同地点了点头,将视线调转回来。 忽然发觉进来布茶的初雪脸儿红红的,俞筱晚奇怪地问道:“初雪,你怎么了?” 初雪听到主子问话,脸儿就更红了,忙支吾道:“没,婢子没怎么。” 君逸之一身家常天青色的蜀锦对襟长衫,神态悠然地端起茶杯道,“是平安刚来找过你了吧?” 初雪这会子连脖子都红了,连礼都忘了行,直接挑了帘子跑出去。俞筱晚漂亮的杏眼里顿时冒出无数星光,兴奋地摇着逸之问,“快说快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君逸之朝她皮皮地一笑,“还不就是来刺客的那晚喽,平安救下了初雪,一直抱到安全之地才放下……” 好好的一桩英雄救美,被他一说,就成了色色的话本了。俞筱晚用力白了君逸之一眼,“平安到底是什么意思?” 君逸之立即唿冤道:“平安可是三番四次地找过初雪了,初雪却说要等你生完了孩子再说。初云也是这个意思,把从文急得不行,天天想着尽快恭喜我喜得贵子呢。” 初云跟从文两个一见面就要吵嘴,俞筱晚早就觉得有猫腻了,听了这话并不惊讶,反正闲着无事,就开始琢磨怎么给人作媒了,嗯,不行,她对这两丫头多好哇,有事儿也不瞒着,这两丫头有了心上人,居然不告诉她,还得她从相公的嘴里听说,不行,不能让她们太得意了。 初雪和初云两个在外间整理行李,忽地打了寒颤,两个丫头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二少夫人给算计了。 曹中睿的婚期展眼就到了,曹府的西院里装饰一新,走廊上、房间里,都布上了红绸和大红灯笼。前阵子曹清儒已经醒过来了,可是并没清醒,人跟个不懂事的孩子一般,傻傻的,偏他的破坏力又远比孩童大得多,喜欢撕书和摔东西、砸东西,得好几个人眼都不眨地跟着,但曹家已经请不起过多的下人了,张氏自是没心思服侍丈夫的,藉口办曹中睿的婚事,甩手不管,服侍曹清儒的任务就全都落在了武氏的身上。 到了大婚这天清晨,武氏早早儿地起身,指挥丫头婆子们给曹清儒换上新衣裳,然后亲自为他梳了头,服侍着刷牙净面,再三哄着叮嘱,一会儿见到新人要怎么做……曹清儒似懂非懂地点头道:“好,要、要、” 武氏无奈,只得将他指的那只瓷杯送到他手中,曹清儒二话不说就往地上摔,听到咣当一声响,兴奋得又蹦又跳又拍手。 君琰之和君逸之白天就到了,先向曹中睿道了恭喜,送上贺仪,便四处闲逛。他二人身份高贵,曹清淮想巴结,却被拒,只得让他们自便。 君逸之知道大哥要找妍儿表妹说话,便告诉他曹中妍住在哪儿,朝大哥挤了挤眼睛,“我有些乏了,先找间屋子打个盹,大哥自便吧。” 君琰之轻捶了弟弟一拳,笑着跃入花墙,很快就寻到了曹中妍住的小阁楼前。阁楼前的小花园不大,一眼就能望穿,可是肯定妍儿此时在屋内,君琰之有一刻的踌躇,若是这样进屋找妍儿,必然会坏了妍儿的名声,可若是不进屋,又见不着人…… 正踌躇着,就听到一声清甜柔软的声音道:“琰世子?您怎么……走到这来了?” 曹中妍惊讶地边问边走了出来,手中还拿着一个小绣棚,她身穿着一身水湖蓝的半臂衫,下系一条雪青色百褶裙,春光在她双颊跳跃出一片明媚的柔光,春风拂起她的裙摆,那么清新自然,君琰之的心情瞬间愉悦。 他温柔地一笑,“我大概迷路了。” “哦。”曹中妍心中奇怪,这曹府还没他的沧海楼大呢,这也能走迷路的么,不过她还是尽职地指着前方道:“前方直走大约十丈远,就是垂花门,出去就是前院了。” 君琰之继续微笑,“我怕再走错步,对贵府小姐们的声誉可就不好了,不如妍儿你送我到垂花门?”他说着走近几步,垂眸看了看绣棚上的图案,笑问道,“在绣荷包?” “嗯。”曹中妍小脸儿有些晕红,低下头轻轻应了一声,“我先放回去,您稍等。” 待她娇小的身影进了屋门,君琰之的眸光之中便涌现几丝黯然,荷包面上绣的是翠竹,是给男人用的。竹,可喻节操高洁,也可祝节节高升——下月初就是春闱了吧?说过不知多少遍,要她不用对他称“您”,她却总是谨守着礼仪,不愿再亲近一步。 曹中妍进去放好绣棚,就赶紧出来,怕让世子爷久候。 从绣楼到垂花门,不过十丈的距离,君琰之却磨磨蹭蹭的,指着路边的闲花糙问东问西。只可惜曹府实在太小,虽然曹清淮掏换了不少南方的花糙来装饰,君琰之也装作不认识,可仍是很快就介绍完了。垂花门已经就在正前方了,曹中妍静静地略为羞涩地看着君琰之道:“我就送到这儿了,世子爷出了此门,直走就成了,府中会有引路的僕人。” 君琰之“唔”了一声,忽而问道:“在你三伯家住得习惯么?他们待你有你表姐好么?若是不习惯,去你表姐那儿住着也成。” 曹中妍忙道:“三伯父三伯母等我都极好,不敢麻烦表姐了,她都要生孩子了。”主要是,那不是表姐的家。 君琰之微微一笑,继续诱拐,“的确是快了,你不想看看小外甥么?小孩子很有趣的。”回想着在别苑见到的摄政王的小公子,努力生动地描述了一番。 女孩子都有天然的母性,曹中妍果然听得两眼亮晶晶的,迟疑了一下道:“若是小宝宝出生了,我……我去府上拜见表姐就是了。” 君琰之略有些失望,旋即又含着笑道:“好,你若想去,就使个人来告诉我一声,我派马车来接你。你表姐要照顾孩子,恐怕忙不过来,坐我府上的马车,可以直接进府,不必投名帖,省事。” 理由如此充分,曹中妍想拒绝的话就有些说不出口,讷讷地应下,君琰之的目光中温柔、又带着些情愫,她承受不住地垂下了头,脸颊不由自主地燃烧了起来。君琰之原本还想问问她方智的事儿,可是此时正好有几名曹府的下人经过,他只得道了声“再会”,闪身出了垂花门。 曹中妍这才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被那样灼热的目光盯着,若是她还不知道君琰之对她有什么心思,就真是白痴了。这样出色的男子仰慕着她,任何事都为她着想着,说不感动,那是假的,曹中妍觉得心尖上有一根弦轻轻拨动了一下,可是,她有智哥哥……而且,她与琰世子的距离,有如天地,根本不可能的。 曹中妍摇了摇头,抛开无谓地思量,转向回了绣楼。而君琰之却是藏在一株树上,将她方才的神情尽收眼底,瞧着她进了屋,才寻了个无人的时机,跃下大树,俊美的脸庞上,看不出心中一丝一毫的沉闷和低落来。 君逸之果然大大咧咧地占据了曹府的一间大厢房,没骨头似的歪在榻上,见到大哥走进来,立即两眼亮晶晶地扑上去,“大哥,怎么样?你见到妍儿没有?” 君琰之淡淡地道:“见过了。” 语调低沉,情绪不高,君逸之立即就了悟了,长嘆一声道:“其实吧,如果你请老祖宗上门来提亲,曹家肯定会一口应下。”说不定曹清淮会兴奋得整晚睡不着,“等日后成亲了,好好待她,自然也能慢慢收服她的心的。”原本,若是晚儿不同意嫁他,他就打算这样干的,反正他不会将自己喜欢的人,拱手让出去。 君琰之默了默,微笑道:“这不一样。” 若是妍儿心中没有方智,他也不介意这般强硬,可惜没有如果,他若强娶了妍儿,只会让妍儿讨厌他。 君逸之只能拍拍兄长的肩,无声地表示安慰。 因是曹清儒家办喜酒,到贺的官员不多,而且都是低阶的,要讨好曹清淮的官员,男宾女宾加上主人家,连六张桌子都没坐满。张氏发出了上百份请柬,只有不足一成的官员,差了下人送份薄礼过来,包括曹中雅,都只让美景来点了个卯,本人却是不到的。 曹中睿和张氏对曹中雅的这种翻脸不认亲人的作派十分不满,他们还指望着静晟这个贵婿帮曹中睿谋个好差事呢,人都见不着,差事的事儿怎么谈? 到了晚间,离席回府的君逸之就带着俞筱晚悄悄摸进了西院。俞筱晚乍见到跟小孩子一样、赖在地上不停蹬踹双脚的曹清儒,大吃一惊,“真变成傻子了?” 君逸之眸光冷漠,嗤笑道:“太后的暗卫亲自驾车,怎么可能失手?你舅父这辈子就这个样子,现在才刚开始,你大舅母就不想照顾他了,再过得一阵子,你小舅母必定也会寻了藉口,甩手不管的。” 俞筱晚点了点头道:“只要曹家跟韩家的婚期商定了,我让小舅母送甜雅去敏表哥的任地,小舅母自然不会再回京了,回京也是跟敏表哥一同回来。老太太有三舅母照顾着,我是放心的。”她的眸光闪了闪,兴奋万分地道:“该洞房了吧?”
第267页 君逸之也鬼鬼地一笑,小心翼翼地抱起晚儿,掠入新房之中,在横樑上坐好,居高临下地欣赏好戏开锣。 成亲了!曹中睿心中不知该高兴还是气愤,他根本无法洞房,根本不想娶一个小县令的女儿,可是家道中落了,他也残了,能成亲,似乎就不错了。但是,洞房之夜怎么过? 曹中睿无奈地摸了摸袖中的铜势儿,希望真如母亲所言,闺女家的不懂这些,用这铜势儿应付过去。他闭了闭眼睛,推门而入,在喜娘的引领之下,拿喜称挑起了新娘子的红盖头。 “你!”曹中睿看清楚喜床上的新娘俏丽的小脸之后,顿时发出一声惊天动地地嘶吼,“江兰,你这个贱人,怎么会是你!” 江兰挑起描画得精美的黛眉,笑盈盈地道:“相公,娘子我叫王兰,你别弄错了。” “你!我要杀了你!”曹中睿表情狰狞地朝江兰扑过去,江兰灵活地一闪身,就避了开来,曹中睿袖子里的铜势儿却掉了出来,江兰瞧见便笑得前仰后合,指着曹中睿嘲讽道:“你,你打算今晚用这个煳弄我?” 曹中睿脸上闪现几抹羞红,随即想到自己会如此,也是被眼前这个小妇人害的,他立时又恨得磨牙,“你居然敢假扮官家千金……” “我才没有假扮。”江兰嗤笑道:“我本就是官家千金,只是年幼里被人给拐了,现在父亲凭当年的信物将我认了回去。曹中睿,你就认命吧,这世上也只有我肯嫁给你了!” 江兰说完,才有闲情打量四周,这一瞧不要紧,顿时被眼前寒酸的景象给惊呆了,当初曹中睿买了给她住的那个小院子,里头的家具都比现在这屋子里的好得多啊! “这、这是怎么回事?你家怎么变成这样了?” 站在一旁看戏的喜娘一开始还有兴致,可是左等不到赏钱,右等不到赏钱,心里头就烦了起来,正赶上江兰发问,便代为答道:“曹公子的父亲早就被贬为庶民了,住这种地方已经是抬举了,这可是曹大人的官府,特意分了一边院子给他们的。” 江兰当初会答应嫁给曹中睿,还不就是看中了曹家的富贵,如今这富贵没了,男人又是个废的,她的心顿时犹如被放在火上烧一般,热辣辣的痛!她痛,就不想看到曹中睿好过,想也不想地抓起一个枕头朝曹中睿扑打过去,嘴里骂骂咧咧的“阉鸡”、“穷鬼”一类。 曹中睿不妨江兰居然还敢反打他,顿时心头邪火也起来了,伸手推开想来劝架的喜娘,与江兰撕打在一起。不过他哪是江兰的对手,很快就被江兰打得打不着北了,抱头鼠窜。 张氏正扶着曲妈妈的手往内室里去歇息,谁知就听到新房那边的喧譁声,她忙让曲妈妈去问一问原由。这处西院,表面上分了二进,其实屋子挨着屋子,说话声音大一点儿,隔壁就能听到。张氏支着耳朵听了片刻,曲妈妈只去了一小会儿,就快步跑了回来,“不好了,少爷和少奶奶打起来了。” 张氏听得一怔,也顾不得抢先见到媳妇会不会掉身份了,极快地来到新房门前,喝令家中的僕人,将抱着打成一团的新郎和新娘给分开。 “这是怎么回事?有你这样当媳妇的吗?不知道什么叫三从四德吗?居然敢打自家的相公!我儿子还是有功名的!”张氏端出当婆婆的架子,开始教训儿媳妇。 江兰可是个不吃亏的主,立时双手插腰反驳回去,“得了吧,一只阉鸡,还功名呢!公爹已经被贬为庶民了,谁还会让他做官?钱赚不到也罢了,连人道都不能,拿根破棍子就想煳弄我,还想让我从他?” 身后的僕人们一个个地悄悄吸气,汇在一起声音就大了,张氏的脑袋嗡地一下炸开了花,儿子的丑事被这么多人知道了! 曹中睿一张俊脸变得惨白惨白的,自卑地将头垂到了胸口,似乎身边的人都在用同情又鄙夷的目光看着他一般。张氏愤恨地死盯着江兰,咬牙喝道:“来啊,把这个不守妇道的贱人给我关到祠堂里去!” 江兰冷冷一笑,手握铜势儿,挥了一个圈,捧上来拿人的几个婆子就被她给划拉到了地上。张氏身后的下人再不敢上前了,胆怯地看着娇俏的江兰。江兰得意地道:“还来么?想关我?也不看看你自己的身份,一个庶民,居然敢将官家千金关进祠堂?” 张氏气得牙龈都要咬出血来了,瞪着眼睛道:“你少张狂,以为自己有个当县令的爹就了不得了?我告诉你,我两个外甥都是要当官的人了,我劝你还是老实一点,不然将你爹爹都给收拾了。而且,你这叫不孝,告到官府,可是要坐牢的。” 江兰无所谓地一笑,“收拾啊,你敢收拾,我就敢将你儿子没种、女儿不能生育的事儿传得满南燕国的人都知道,你只管收拾!只管告官!”说完縴手往下人们堆里一指,“滚开,老娘要睡了,哪个再留在这屋里,我就卸了他的膀子。” 一众下人不待张氏发话,立即一闹而散。 张氏惊得目瞪口呆,还没从媳妇知道这么多秘闻、以及女儿的事也被江兰嚷嚷出去的震惊中醒过神来,就发觉自己已经成了孤家寡人。 “你!……”张氏刚吐出一个字,就被江兰给瞪得不敢再说话,她也怕这种泼妇,尤其是打不过的泼妇。 “婆婆还是回去歇息吧。”江兰嚣张地指了指曹中睿,“出去的时候,记得把这个废物给带走。” …… 俞筱晚被君逸之抱回府中,躺到床上了,还笑得直打滚,只要一想到张氏和睿表哥那青白相间的脸色,她就无比开怀,让她们在江兰的yin威之下屈辱地活着,似乎也是一个顶好的主意呢。 不过这一场大笑,直接导致了俞筱晚腹中胎儿早产,当夜就发作了起来,好在她身子康健,胎儿也有近九个月,折腾了大半日,终于在次日晌午,生下了一个儿子。小宝宝除了瘦了些,小脸皱了些,别的都好,哭声也十分洪亮。 楚太妃和楚王妃都笑弯了眼,楚太妃一直霸道地抱着曾孙不松手,“乖孙,长得真可爱啊。”楚王妃只能站在一旁,将头凑过去看,笑咪咪地道:“哎呀,真是跟逸之小时候一模一样呢。” 俞筱晚躺在床上眨了眨眼,君逸之皱了皱鼻子,附在晚儿的耳边小声道:“难道我小时生下来这么丑么?” 其实俞筱晚心里也觉得宝宝长得丑丑的,小脸儿红通通皱巴巴的一团,可是这个词她自己想一想是可以的,旁人可不能说,就是逸之也不行,当下就板起脸道:“你嫌我儿子丑?” “不是!我是说,象我才丑,可是我瞧着象晚儿呢,以后一定是个美男子。”君逸之赶紧大拍马屁。 俞筱晚这才娇嗔地“哼”了一声,放过他。 小宝宝满月的时候,楚王爷亲自给他取名为君若晨,这一辈是“若”字。 小若晨办满月酒的时候,小皇帝还亲自下旨赐了若晨一个六品都尉的闲职,太后赏了许多的古玩珍宝,宾客盈门,给足了小若晨体面。 贺氏也怀了身子了,对小宝宝就特别喜爱,非吵着要抱抱不可,还是俞筱晚劝她,怀孕之初抱孩子,容易小产,她才只好嘟着小嘴作罢。却挤在俞筱晚的身边坐着,不停地逗爱睡觉的小若晨。然后突发奇想地道:“等我生了女儿,咱们两家就结亲吧。” 俞筱晚听得直抽嘴角,曹中慈在一旁笑话道:“西南那边是这样的么?咱们中原可不成,他们都姓君,是堂兄妹,不能成亲的。” 贺氏没听出曹中慈的嘲讽,万分遗憾地道:“这样啊,真可惜。”随即又看向曹中慈道:“那你快些找个人家嫁了,这样生出来的女儿,就能嫁给若晨了。” 曹中慈的脸色红了白、白了红,一时气恼不已,却又无法回驳了贺氏。俞筱晚忙出面打圆场,说个小笑话将尴尬掩过去。之后贺氏被晋王妃叫去,曹中慈才恨恨地道:“这个贺氏,自己善妒就罢了,还喜欢管闲事。” 就在上个月,贺氏传出喜讯的时候,三舅母秦氏以为晋王府终是要将女儿娶过门了,哪知人家压根没动静,只得到楚王府来向俞筱晚求助,俞筱晚苦口婆心地劝了半晌,无效之后,干脆祭出杀手锏,恐吓道:“贺氏是夷人,最会下毒,慈儿表姐若是嫁过去,被她暗害了都查不出来。就算留条命在,若是不能生育了,又有什么用?” 这句话总算是戳中秦氏的心窝尖了,吓得脸色一变再变,回府之后,就立即说动老爷去晋王府退婚。退婚的确是有伤颜面的事情,可若是女方主动,总归好过被男方抛弃。何况后来君之勉答应将所有责任一力承担,此次退婚,算是他对不住曹家,对曹中慈来说,已经是极大的便宜了。 只不过,曹中慈已经快十七岁了,京城的贵族子弟一般订婚都早,以她的年纪,很难在上层圈中选婿了,俞筱晚是建议三舅父从本次科举上榜的进士之中挑选,其中不乏家在外地,家世优厚、又未定亲的。 不过具体如何抉择,自然还是舅父舅母说了算,俞筱晚只是委婉地提醒,真的不能再拖了,象君琰之这样弱冠之年还未定亲的,真是凤毛麟角。 曹中慈明显不愿意谈这个问题,转了话题道:“大伯母和睿弟搬回原来的院子了。” 俞筱晚顿时露出感兴趣的样子,曹中慈便将这当成趣事说了,“那个弟妹可真是个厉害的,成天吵闹个不停,大伯母吃什么,她就要吃什么,不然就砸盘子,只是对老太太还有几分尊重,别的人可入不得她的眼。可偏大伯母还能忍她,我娘想帮着弹压一下,大伯母还不让呢!大伯母也怕家丑外传,不得已才要搬出去住。要吵要闹,关起门来,也只是她家的人知道。” 而后将声音压得极低地道:“睿弟和雅儿的事儿,不知哪个没口德的,传得整条巷子的人都知道了,自成亲之后,睿弟就只知借酒消愁,连大伯母都怨上了,说不该听她的话,将之前的弟妹给怎么怎么,我也没听清,每回说到这儿,大伯母就急得让人将睿弟拉进屋去。雅儿的事听说是传到静府了,静晟世子要休妻呢。” 俞筱晚抬了抬眉,睿表哥恨上张氏了?这可真是好消息,至于雅儿,静晟世子明明是知道的,可是私下知道,跟满京城的人都知道,又不一样,休妻……恐怕是认真了。 “那大舅父呢?” “还跟小伯母住在我府中,大伯这个样子,老太太可捨不得让大伯母照顾。”
第268页 看来老太太也是明白的,张氏跟曹清儒,早没了夫妻情分。张氏居然为了脸面搬出去,殊不知,在曹府好歹江兰还要看顾一下老太太和三舅父、三舅母的脸面,不敢做得太过,搬出去后,以江兰的泼悍劲儿,张氏只有更多的苦吃。 这样也好,省得自己动手了。自打怀上孩子之后,俞筱晚就看淡了前世的种种,只想好好地过现在的生活,与相公儿子享受天伦之乐,张氏和睿表哥这两个前世的仇人,就让江兰来折磨吧。 不多时摄政王妃也来了,俞筱晚自然就去陪着皇婶说话。 满月的小若晨白白胖胖的,有一双与父亲极为相似的凤目,虽然不顶大,但是清澈无底,摄政王妃爱极了小若晨的模样儿,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道:“怜香这一胎恐怕是怀的女儿,日后倒是可以作门亲呢。” 俞筱晚但笑不语,往王妃身后张望了一下,“吴姐姐没来么?” 摄政王妃淡淡地道:“我让她在府中休养。” 吴丽绢生孩子可没受什么苦,用得着休养这么久么?恐怕是怀孕的事儿被揭了,让王妃禁了足。俞筱晚细细瞧了瞧摄政王妃,只见她开心地抱着小若晨逗着玩儿,瞧不出半分异样来。 摄政王妃逗了一会儿,还有许多夫人等着看小宝宝,她就将小若晨交给一旁的辱娘,淡笑着问,“月底就是太后的慈寿了,你准备好贺礼了么?” 俞筱晚一怔,按说上有太妃和王妃,准备贺礼的事可用不着她来操心,皇婶忽然这么问,必定有深意,于是笑道:“多谢皇婶提醒,是该好好准备呢。” 摄政王妃见俞筱晚明白了自己的意思,便淡淡一笑,不再多言。 今天是散寿,宫中并没有大办,前一天太后在慈宁宫中接受了命妇们的拜贺,寿辰这一天,只宣了宗亲之家入宫陪伴,只是让俞筱晚烦恼的是,太后特意派了太监过来说,要带小若晨入宫,让她瞧瞧。 楚太妃安抚晚儿道:“不用带若晨去,我自会与太后分说,你不必担心。” 得了老祖宗的保证,俞筱晚才安了心。入了宫后,俞筱晚便与贺氏呆在一块儿,贺氏小声问道:“你要我带那么多解药干什么?” 俞筱晚嘿嘿一笑,“有备无患。” 贺氏盯了晚儿一眼,小声哼道:“别以为我什么都不懂,煌茅香可不是谁都能弄到的。”她瞄了一眼太后,将嗓音压得更低,“是不是太后想将兰家的女孩嫁给堂弟?” 俞筱晚立即看向贺氏,她能想到这里,又正怀着身子,恐怕是有了同样的烦恼,果然就听得贺氏道:“早知道还不如让你表妹嫁过来,好歹能安分当个妾室。” 俞筱晚惊讶地问,“难道兰家的姑娘不是为妾?” 贺氏不答反问,“……你快告诉我,逸之是怎么推掉的?” “是之前就有承诺……”俞筱晚告诉了贺氏她和逸之的事儿,然后支招,“只要之勉不愿意,太后也不可能强逼着娶。” 贺氏皱眉道:“他……他只说,不会越过我去。” 俞筱晚同情地看着贺氏,这世间的男子大多如此,觉得敬爱嫡妻、不让妾室们越过嫡妻去就足够了,就象之前慈儿表姐的事,若是曹家不退婚,君之勉也会照娶不误。俞筱晚微嘆了口气,正色道:“若是你心里不愿意,就好好跟勉堂兄谈一谈,就说他若是娶妾,你心中会很痛,对腹中的胎儿也不好。……虽然不一定管用,但总该试一试。” 贺氏点头道:“你说得对。”然后又鄙夷不已,“怎么那么多女人上赶着想当妾呢?你那个表姐,现在许给北王世子了,但是之勉说了,就看着你的面子,日后她怎么也会是个侧妃。不过,还是要被正妃压一头。”说着不屑地撇了撇嘴。 俞筱晚微怔,她真是才知道这件事。其实以俞筱晚对秦氏和三舅父的观察,虽然他们也想结门好亲事,让三舅父的官道走得更顺一点,却也不是上赶着让女儿当妾的人,尤其还是北王世子那种名声不雅、又没在朝中任职的人。唯一的解释就是,慈表姐还真是……不死心吶,非要嫁入皇家不可。 不过,话说回来,这门亲倒是结对了。北王世子现在瞧着不成气,实则是暗地里给小皇帝办事的,日后的前途不可限量。况且,听逸之说,那人虽是花心了些,不过对娶回府中的妻子,倒也敬重,正经的妾室也会宠爱,不象旁的女子,转眼就忘,而且世子妃是个软弱的,慈表姐又是个有心计的,日后想必过得不会差。 因此,与贺氏相反,俞筱晚担心的是北王世子妃,只要慈表姐别生出什么妄念来,搅和得她也得出面去求情什么的,她就觉得是菩萨保佑了。 席间大约是人多,太后并没多说什么话儿,都是宗室命妇们捧着太后凑趣儿,用过宴,太后让旁的人去了偏殿,大殿里只留了晋王府和楚王府、摄政王府的女眷,当然,惟芳长公主和静雯郡主自然也陪在一旁。 惟芳的婚期定在六月初,现在已经是四月底了,她只有一个多月的时间就要嫁人了,小脸上有些悻悻的,她并不想嫁给长孙羽,好不容易逮着晚儿进宫,就嘀咕道:“好烦啊,把我指给那个傢伙,天天瞧着他跟韩二,算什么事?不能总让韩二出入公主府啊,以后让我怎么跟芬儿说话?……要不,我去买几个俊小子当陪嫁?” 噗……一口茶水就这么喷了出来,惹得正在谈笑的太后和晋王妃、楚太妃等人都看了过来,俞筱晚一面怨念地瞥了惟芳一眼,一面拿帕子拭净嘴角,红着小脸起身,朝几位长辈福了福,极难为情地道:“请太后恕罪,一时嗓子痒,没忍住。” 太后慈爱地笑道:“这多大的事儿,要恕什么罪?”她俩在这厢说话的当儿,楚太妃已经向大殿主位上端坐的太后,解释了今日为何没带小若晨过来,太后也没法子直接驳了自家的姐姐,只要求日后一定要带小若晨进宫来给她看,这会儿就再趁机问晚儿,“听三姐说若晨的身子不大好?是不是你怀孕时落下的病根?要不要传个太医去请脉?” 俞筱晚不及回答,楚太妃就抢着答道:“小孩子还是少吃药的好,若晨的身子慢慢养着,府中也有府医,不敢劳烦太医们了,这阵子治疗百姓们的疫症,他们都辛苦了。” 太后就换了话题问道:“听说宝郡王妃也是孕吐得厉害,当时是如何治好的?雯儿这丫头也是这毛病,留不住孩子。” 静雯的脸色微微一滞,旋又舒展开来,配合地问向俞筱晚。这倒不用俞筱晚回答,快嘴的贺氏就道:“回太后的话,晚儿她不是孕吐,她是中毒啦。不知道是哪个断子绝孙的傢伙,把煌茅香给晚儿闻,那是澜沧国的特产,这边的人都不知道,幸亏我知道,让我解了。” 太后刻意忽略“断子绝孙”这几个字,让自己心里生出的忿闷,惊讶又关切地问道:“原来竟是如此,那晚儿可曾找出幕后之人?” 贺氏又抢着回话道:“没呢,这东西不好查的,是气味让人中毒,随便在哪里洒些香粉就在了。不过有我的解药,晚儿就不会有事了。”然后又看向静雯,“我不知道你是不是这样的啊,不过我可以帮你配一点解药先放着。” 静雯勉强笑道:“多谢世孙妃。” 贺氏弯了弯眼睛,“你太客气了。” 太后的唇角颤抖着向上弯上去,真心夸赞贺氏道:“真是个好孩子。”又看向俞筱晚,“你可得好好谢谢她。” 俞筱晚连忙应承,瞥一眼贺氏,满怀感激的样子,心中却惊讶不已,这些话,可不是贺氏能说得出来的,难道是勉世孙教的?又为何要教她这样说? 散了宴后,太后坐在空旷的内殿里,一个人深思着,当初她怎么就会觉得,东昌侯与西南侯是本家,哪位贺小姐不是贺小姐,因而将贺氏给指给了之勉呢?若不是这个贺氏……太后狠命地用指甲掐进自己的手指,俞氏和逸之伤心胎儿不保,也没闲功夫去查什么药方! 不过今日听了贺氏的话后,太后对自己之前对楚王府的怀疑,开始产生了怀疑。俞筱晚这丫头的运气太好了,会不会楚王也的确是这般好运气呢?至少,到目前为止,楚王都是个中庸且胆小的人……或许,真的有些人,是上天眷顾的。 太后转了思量,又想起药方的事儿,不知俞氏和逸之从中瞧出了什么没,但至少,小皇帝到现在,对她还是如同往常一般的恭敬孺慕,她架空了两位协助打理后宫的太妃,小皇帝也没有异议,最主要的是,他每日仍然同往日里一样,上课、听政,而没有将暗卫派出去调查什么。……若真的知道了些什么,可以当着她的面阳奉阴违,但应当至少要调查调查的吧! 魏公公一直如果影子一般的侍立在太后身边,太后思量了许久,才将眸光转向他,问道:“依你看,皇帝知不知道当年的事?” 魏公公仔细思索了片刻,才恭敬地回道:“以奴才的拙见,陛下应当是不知的,这次的寿宴,陛下同以往一样,花大心力哄您开心,若是知道了,让奴才们准备着也就成了。” 太后点了点头,“你说得有道理。不过不论怎样,哀家都要未雨绸缪,让兰家在朝中站稳脚跟。” 要站稳脚跟,就得结交朝中的官员,就必须要有大量的银子,这事儿,兄长已经跟她提过几次了,太后轻敲着几案的手忽地停下,“上回年底之时採买之事,似乎很顺利?” 魏公公立即恭维道:“太后您的凤威无远弗及,下面的人都忠心于您,自然会顺利。” 太后点了点头,“这样就好。若是条生财捷径,那就不必拘于年底的採买了,只是,务必谨慎再谨慎。” 魏公公闻言,立即退下去吩咐主管採买的太监总管。可是太后过于自信了,只要她开了贪婪的头,后面就由不得她来控制了,兰家的胃口越来越大,已经不是谨慎就能防范的事儿了。 太后的寿辰之后,楚王府就开始筹备世子的婚事了。俞筱晚已经出了月子,再不能躲懒,跟在楚太妃和楚王妃的身后忙前忙后,皇室的婚礼十分繁琐,尽管礼部和内廷都派了人来相助,可是府中的事务,还是有许多要她们自己来办。 这天俞筱晚忙完了回梦海阁,就见君逸之正抱着小若晨,在院子里走过来晃过去。 小若晨喜欢躺在大人的臂弯里,睁着明亮乌黑的眼睛,好奇地四下张望,若你抱着他停下来,他可是会“哇哇”大哭来抗议的哦。可是他同时又是个会吃会睡的小傢伙,不足百日,就已经能跟周岁的小宝宝比体重了,辱娘抱着他晃不到一个时辰,就能累得腰酸腿软,因而这个重任,基本都是落在逸之的身上。也因为如此,小若晨特别喜欢父亲的怀抱,跟娘亲反而不亲。
第269页 俞筱晚觉得很委曲,坐月子的时候不让她带孩子,出月子又忙府中的事儿,若晨你要理解娘亲啊。 “吶,这几样是要放在新房里讨吉利的,你送去给大哥挑一下,看他喜欢哪两样。”俞筱晚指着几件搁床头的求子小摆件,给君逸之派下了任务,然后从他怀里抱过儿子,亲了亲儿子嫩嫩的小脸,“若晨乖,娘亲来抱你。” 小若晨“哦哦”地挥了挥肉肉的小手,咧开无牙的小嘴笑了。 “好咧。”君逸之接受了任务,将匣子盖上,便兴沖沖地跑去找大哥。 君琰之刚换过一身出行的衣裳,瞧见弟弟来了,便笑道:“陪我去石大人府上吧。” 君逸之瞥了一眼桌上的小纸片,似乎是中榜的抵报?不过他先得完成任务,将匣子打开来,问大哥喜欢哪个。君琰之多少有些尴尬,飞速地瞄了几眼,凭直觉选了两样。——好事要成双。 君逸之将这两样拿在一旁,先回去復命。俞筱晚瞧见大哥挑出的这两样小摆件,笑了笑道:“大哥是个心细的人,这两个花色,孙小姐穿得特别多。” 君逸之立即腆着脸抱住她的纤腰问,“那你发觉那天我们摆在床头的是什么样的没?你喜欢不喜欢?” 俞筱晚好笑地道,“现在还摆着呢,我怎么不知道是什么样的,知道是你用心挑的。”明知道他就是要讨赏,偏不赞扬,推了推他道:“大哥不是在等你么?” 君逸之只好嘟嘟囔囔地走了,跟大哥一同到了石大人的府中,然后用力翻了一个白眼,还以为是大大方方地当贵客呢,原来是翻墙而入。 石大人此时正在书房同方智谈话,谈着谈着,自然谈到了方智是否已经娶妻。方智微微一怔,而后笑道:“不曾,不过家慈已经在替学生挑好了人家,只等放榜之后,便上门提亲。” 石大人意味深长地笑道:“想必是方生家乡的姑娘吧?其实女儿远嫁,做父母的都不会放心,方生前程远大,不如在京城说一门亲事,对你日后的仕途也有帮助。说实话,本官对方生的才能十分欣赏,小女亦是。” 虽未明说,但是意思已经十分明显,方智却只是笑了笑,“不瞒大人,其实学生与那位姑娘已经有过口头婚约,只是等放榜之后,行三媒六聘之礼了。至于前程,学士自知才学浅薄,只求将来能胜任陛下委派的官职,不敢奢求闻达。” 石大人的神色瞬间黯然,君琰之的眸光也淡了下去,君逸之悄眼看向大哥,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两兄弟趴在横樑上听了半晌,石大人已是尽力游说,可是方智却只是百般推脱。能放弃这样大好的机会,石大人眼中的欣赏之色愈发浓郁,只可惜,他终不愿成为石家的女婿。 “走吧。”君琰之的声音有些沉闷,头也不回地掠入夜幕之中。 楚王世子的婚事如火如荼地进行着,不过俞筱晚觉得挺奇怪的,府中上上下下都在开心地办着喜事,唯有当事人君琰之的情绪有些低落,他的脸上虽然仍是往常那种温和淡然的笑容,可是怎么瞧都有几分萧瑟的味道。俞筱晚实在是压不过心中的好奇,就小声地问逸之,“我觉得大哥的心情似乎不大好呢,大哥是不是不想娶孙小姐?” 君逸之长嘆一声,顾左右而言其他,“前阵子放榜了,有名叫方智的淮南举子,中了二榜第一百一十七名,被石大人相中了,想招为女婿,谁知道人家给推了,说家中已经在为他说亲事了。” 俞筱晚不耐烦地推了推他,“我问你正经事呢,你都不关心大哥的么?” 君逸之掐了掐晚儿的小鼻子,“我怎么不关心了?我还去帮着石大人劝了方智呢,可是人家心智坚定啊,听说已经请了官媒上门提亲了,你道女方贵姓?” 俞筱晚眨了眨眼睛,才恍忽地想起,似乎妍儿表妹的意中人,就是叫方……智?原谅她太久没提起这个人,早已不记得了。俞筱晚随即恍过来,“啊!大哥他……他……” 君逸之嘆了口气,“是的。所以啦,他肯定心情不会好的,等大嫂过门了,你暗暗跟大嫂提上一句两句的,让大嫂对大哥温柔一点,时日长了,大哥就会缓过来了。……你放心,大哥是个有担当的人。” 俞筱晚点了点头,一口应下,心里却道:有担当又不是喜欢,孙小姐那般伶俐的人儿,必是会知晓的。 五月十二,宜嫁娶,楚王世子君琰之的大婚之日,楚王府宾客盈门,上上下下忙成一团,俞筱晚直到夜间宾客散去,才长吁了一口气,回屋后,人跟散了架似的往榻上一倒。不多时,君逸之带着一身酒气掀了帘子进来,抱着晚儿滚到床榻上,一边用力吻她,一边撒娇道:“晚儿,我们也洞房吧,跟大哥比一比,谁先生孩子好不好?” 俞筱晚笑着抓住他伸进衣襟的大手,啐道:“你没儿子么?” “有了儿子,就想要女儿了。女儿若是长得象晚儿,一定非常漂亮。”君逸之继续撒娇,火热的唇舌沿着晚儿优美的下颌,滑至锁骨。 俞筱晚的唿吸也急促了起来,强撑着一丝理智道:“现、现在不成……要晚上一年……一年后……咱们再……” 只可惜她的要求被君逸之吞下肚里,一年后再要个孩子的要求,似乎是被驳回了。 时日过得飞快,一开始整日不睁眼的小若晨,慢慢能坐了、能爬了、能扶着墙根慢慢走了,到了这年夏天,已经能用那嫩得掐得出水来的童音,语调绵软却理直气壮地跟娘亲争辩了。 若晨刚满一周岁没多久,俞筱晚就给他添了一个小妹妹,如今他已经三岁多了,小妹妹也已经两岁,兄妹两个不知有多要好。此时,小若晨正一手努力拽着娘亲的裙摆,一手拿着一只小银勺,抗议道:“要给妹妹吃冰冰。” 俞筱晚已经劝说得口干舌燥了,大热天的,耐心有限,可是跟小孩子说话得温柔,得讲道理,她连运了三回气,才将燥火压下,放柔了声音,第一百零七次解释道:“妹妹昨日还在拉肚子,不能吃冰冰,你也不能多吃,快将手放开。” 若晨仰起小脖子,用那双跟逸之一模一样的漂亮凤目看着俞筱晚,正义凛然地道:“妹妹要吃,妹妹好热,娘亲好坏。” 君逸之刚好回来,俞筱晚立即向丈夫告状,“看你儿子,怎么说都不听,非要给璃儿吃冰镇杨梅。” 君逸之呵呵一笑,先进净房沖了个凉,换了身家常衣裳。进到起居室里,若晨还是坚持要给妹妹餵冰镇杨梅,小若璃的确是热得白嫩嫩的小脸上,出了一层薄薄的汗,若晨是心疼妹妹,可惜不懂得生活常识。 君逸之几步来到儿子跟前,蹲下身来,笑嘻嘻地平视着儿子的双眼,好奇地问道:“晨儿在吃什么呀?” 若晨奶声奶气地答道:“冰冰。”挥了挥手中的小银勺,里面的碎冰已经化成了水,滴滴答答弄湿了他的衣摆。 君逸之又笑问道:“晨儿喜欢吃是不是?” 若晨用力点头。 “妹妹说过喜欢吃吗?” 若晨可爱的小脸怔了一下,仰头看向妹妹,迟疑地摇了摇头,他没听妹妹说过。 君逸之便笑道:“那我们一块儿来问问妹妹好不好?” 若晨点了点头,君逸之一把抱起儿子,用银勺舀了一块冰,贴到璃儿的小脸上。虽然现在是夏天,可是皮肤上忽然贴上冰块,小若璃还是很不舒服,小脑袋用力往后仰,小嘴一扁,差一点就要哭出来。 君逸之道,“啊呀,妹妹不喜欢吃冰冰呢。” 小若晨眨了眨眼睛,长而浓密的睫羽扇啊扇的,心里奇怪极了,冰冰这么好吃的东西,妹妹怎么会不喜欢呢?不过妹妹不喜欢,若晨就不会逼妹妹吃。 君逸之见儿子不再强求女儿吃冰镇杨梅了,趁机带他出去玩飞飞,哄得儿子咯咯大笑。俞筱晚抱着璃儿站在走廊上看着,君逸之抱着儿子在树丛间跃来掠去,璃儿漂亮的小脸上,写满了羡慕二字,她便学着璃儿的语气道:“爹爹、爹爹,璃儿也想飞飞。” 若晨听见了,立即用小胖手指着妹妹,告诉父王,“妹妹飞飞、妹妹飞飞。” 君逸之便停了下来,用力亲了儿子的嫩脸蛋一口,“晨儿乖,知道让妹妹。”说完跟晚儿换抱了璃儿,带着女儿在树丛间飞来飞去,小璃儿也开心得咯咯直笑,若晨就目不转睛地看着,两只小胖手还鼓掌叫好。 芍药在一旁笑道:“小世子真是心疼妹妹呢。”又嘆气道:“我家那两个混小子,只会打架,我头疼得不行。” 初雪和初云立即心有戚戚焉地点头,她俩已经梳起了妇人头,当初可是被俞筱晚捉弄了一个来月,才松口指婚的,现如今都已经是孩子的母亲了,还跟芍药一样,都是生的双胞胎,如今这六个臭小子天天玩在一块儿,天天打打闹闹的,不过他们六个小傢伙都特别听若晨的话,打起架来父母喊不住,可是小若晨一哼,就会立即住手,成了忠心的小跟班。 君逸之抱着女儿玩了一会儿,飞奔起来的时候,风还是有些凉,没敢多玩,将女儿交给了辱娘。俞筱晚也将若晨交给辱娘,跟在逸之的身后进了屋,笑问道:“你猜今日谁来过?” 君逸之挑了挑眉道:“瞧你这个样子,肯定是妍儿表妹啦,是不是带宝儿来了?” 宝儿是曹中妍与方智女儿,相貌酷似方智,漂亮中带着一股英气,不及她娘亲的柔美了。不过这长相却非常得贺氏的眼,成天吵着要跟自己的儿子定娃娃亲。不过方智只是一名从八品的光禄寺监事,这门槛爬得太高,可不是好事,因而曹中妍从未松口答应。 “错了,今日来的可不是妍儿,”俞筱晚笑道:“是大舅母来了,想求我帮着说项说项,跟三舅母一家言归于好。我没答应,行拖着。” 这三年里发生了许多事,曹老太太年纪大了,在两年之前安乐而亡,俞筱晚那会儿生完璃儿,刚出月子,哭了好几天。 武氏果真趁送嫁之机,去了儿子的任地,就不再回京了,直到老太太身故,曹中敏丁忧,才一同回到京城,不过那时韩甜雅已经怀了身孕,故在孝期生下了长子。如今曹中敏还丁忧在家,曹清儒因下人照看不力,摔了一跌,成了跛子,神智仍是不清醒,不过相对于之前身强力壮的情况,倒是比之前好照顾得多了。
第270页 曹中雅果然被静家给休了,不过她生得一副好样貌,又不在乎名声,很快就改嫁给了一名富商当填房,一开始富商对她新鲜着的时候还好,过了不到一年,富商就开始将主意打到她陪嫁丫头的身上,现如今最得宠的就是美景,曹中雅反倒要受美景的气了。 张氏一开始还摆丈母娘的架子,要这富商负担她们一家子的生活,只是她胃口大,富商给了两回银子之后,就再不理她了。家中没有别的进项,秦氏也是个厉害的,搬出去容易,再搬进府就难了,张氏只好自掏腰包,从陪嫁中拿银子出来贴补家用。可是家里有个会花钱的江兰,还有一个成天烂醉如泥的曹中睿,张氏的陪嫁很快就不够用了。别以为是张氏大方,她并不想负担江兰的日常开销,只是抵不住江兰的拳头,为少挨对方两拳,只能老老实实地掏了。 后来张氏觉得这样下去不成,便求到了三弟的头上,让三弟帮忙给曹中睿谋个差事。因为曹中慈颇有手段,嫁入北王府之后,很快就哄得王爷王妃的喜爱和世子的疼宠,连带着曹清淮也沾了光。兼之何语芳找到了自己的归宿,对方是一名年近三旬才得中举人的寒门学子,性格忠厚方正、重才不重貌,何语芳生活得十分幸福,听说已经生了一个女儿,何家对曹中睿的怨恨,自然也少了几分。 曹中睿虽没革去举人的功名,可是有被贬的父亲,其实并不好谋差事,曹清淮也算是尽了力,帮他在太僕寺谋了个不入流的录事之职,好歹每月有一笔稳定的收入,若是干得好,也能慢慢升上去。 可惜曹中睿是个“志向远大”的人,之前颓废的时候各种颓废,可是一旦要入职了,就嫌三叔谋的差事不好,居然连品级都没有,实在是对不住他京城四大才子的名声,报了个到之后,就三天打渔两天晒网,派给他的事也不理会,上司批评他,他还引经据典地骂人家无德无才,才只能当个小小的九品芝麻官,自然被人给告到了曹清淮处。 曹清淮好意教导于他,曹中睿倒好,反将三叔给骂了一顿,说曹清淮对不住他,还谋害了父亲,曹清淮气得鬍子都快捋光了,声称再不管曹中睿的事情。那会子曹老太太还在世,张氏又上门央求了许久,曹清淮虽是答应了帮曹中睿再找找事,可是却一直拖着,再过得几个月,老太太亡故,一家子都要守孝,自然不可能再谋差事了。 张氏这个人,是你对她好,她觉得是应该的,你对她不好,她就点点滴滴记在心里。后来因为北王出面说情,曹清淮只丁忧了一年,朝廷就下旨夺情,让他官恢原职,如今官道走得比较顺,三年期满还顺利升了职。 瞧在张氏的眼中,就认定曹清淮是刻薄她们母子,没少去曹府吵闹,最后闹得两家人几乎要断绝关系,还是武氏和曹中敏居中调和,才成了现今这种井水不犯河水的状态。 因而对于张氏的登门造访,君逸之满心不耐,告诫道:“你别管她家的事儿,吃力不讨好。” 俞筱晚笑道:“我自然不会管,我只是好奇,怎么好端端的,大舅母又要厚着脸皮求上门了。” 君逸之沉吟了一下,问道:“张氏那儿还有适龄的女孩儿么?陛下要选秀了。” 俞筱晚这才“哦”了一声,都忘了,陛下今年满了十五,虚岁十六,礼部的确早就上表请求挑选皇后了,当然,选秀不仅仅只选皇后,后宫要开始充盈了。 张家的女孩儿,自有张家兄弟送入宫去,轮不到张氏操心,张氏若是为了此事,必然是曹家的女孩儿。可是大舅父只有三个女儿,都成亲了呀,小舅父听说还有一个女儿,也轮不到张氏来举荐吧? 不过,张氏此人,可是无利不起早的,俞筱晚上了心,让芍药回去找曹府的老僕问一问。后来,芍药过来回话,张氏的确是收了个女儿,称是曹清儒的外室所出,生得极美,想献进宫去。不过芍药看了,说那女孩有股妖气,恐怕不是好人家的女孩。俞筱晚自然将张氏的要求推得一干二净,这是后话。 说完话,俞筱晚瞧了瞧外面的天色,催着逸之换衣裳,“该去给老祖宗和母妃请安了。” 两夫妻先到了春景院,琰之已经在中书省任职,此时还未下衙,世子妃孙氏正陪着楚王妃闲聊,见到晚儿和逸之进来,便笑着向他们点了点头。俞筱晚和君逸之先向楚王妃行了礼,跟孙氏问候了一声,才依次坐下。 俞筱晚眼尖地发现屋内还有一名小姑娘,十五六岁的年纪,身材娇小,一直低着头。孙氏忙介绍道:“这是我的表妹雪儿,雪儿,快来给宝郡王和郡王妃见礼。” 雪儿忙起身,羞答答地行了礼,然后低头不语。俞筱晚看清雪儿的容貌之后,不由得暗吸了一口气,转眸向逸之望去,在他的眼里,也见到了惊讶。 楚王妃便介绍道:“孙氏贤惠,雪儿是她特意替琰之挑的妾室。”说着深深地看了俞筱晚一眼,你好好学学人家! 俞筱晚只当没看懂母妃的眼神,心中只是在想,怎么会……这么象妍儿表妹?连气质都有几分相似。她抬眸看向对面的孙氏,只见孙氏笑得一脸柔和,完全是贤惠妻子的样儿,没有半分勉强似的。 俞筱晚暗捅了捅逸之的腰,君逸之便蹙眉问道:“大嫂,你给大哥纳妾,可问过大哥的意思?” 孙氏脸色略为一僵,楚王妃听着这话不象,就代为答道:“这些事儿当妻子的帮着处置就好,干嘛还要问琰之?况且琰之已经二十六了,膝下连个一儿半女都没有,孙氏自己不能生,为琰之纳妾也是应当的。” 孙氏的脸色又白了几分,面上却还保持着优雅温顺的微笑,俞筱晚瞧着心酸,还是那只簪子害的,就柔声帮腔,“其实媳妇给大嫂扶过脉,只要好生调养上一年半载的……” “这话你三年前就说了。”楚王妃毫不客气地打断俞筱晚,“你给摄政王妃治病,倒是两个月就见成效了,给你大嫂就这般不尽心,也不知你是什么意思!” 孙氏忙笑道:“弟妹尽了心的,只是媳妇没福气而已。” 楚王妃原想驳她几句,看在她主动为儿子纳妾的份上,张了张嘴,还是忍了。这几年楚王妃的脾气好了许多,没再那般尖刻地挑剔媳妇了。其实说起来,这两个媳妇楚王妃都不大满意,晚儿太善妒,不过她生了一双可爱的儿女,楚王妃却是疼到心尖尖上的,看晚儿也就顺眼了许多;孙氏温柔孝顺,况且处得时间久了,也自然亲近了几分,只是不能生育,却是楚王妃眼里的大过,好在她知道要为琰之纳妾。 没治好大嫂的病,俞筱晚不好再说什么,君逸之却提醒孙氏道:“有些人不是旁人可以替代的,大哥也不是旁人可以左右的,我劝大嫂还是先问问大哥的意思,别自作主张。” 这话说得极不客气,孙氏听得白了脸,手中的帕子也攥得紧紧的。 楚王妃不好骂儿子,就从辱娘手中抱过晨儿和璃儿,放在自己坐的罗汉床上,哄着晨儿道:“晨儿,想不想要堂弟弟陪你玩啊。” 晨儿能懂什么,听到一个玩字就高兴地道:“要、要。晨儿要弟弟。” 孙氏羡慕地看着这两个雪娃娃似的宝贝,在罗汉床上又爬又滚的。一同给老祖宗请过安后,俞筱晚寻了个时机,小声地道:“大嫂,你肯定会有孩子的,晨儿还等着带弟弟去玩呢。” 孙氏的眸光淡了淡,“晚儿你的医术是极好的,医了我三年都……我也不指望了。” 俞筱晚嘆了口气道:“去我那坐坐吧,好一阵子没给大嫂扶脉了,看看要不要改方子。” 孙氏拒绝道:“算了,白浪费药材。” “这是什么话?”俞筱晚二话不说,拉着孙氏就走,硬将她拽到了梦海阁,扶了脉后,又开了一张方子,鼓励道:“你这脉象比上回好得多了,坚持下去,一定有效的。你要知道,皇婶可是称我为神医的。上个月,我让文伯去南方寻一味药材,暖宫极有效的,等寻到了,添到这副方子里,我觉得必定能成。” 孙氏展颜笑了笑,眉宇间却仍有挥不去的轻愁,“多谢……若我有了身子,必定好好谢你。” “咱们妯娌间说这些干什么。”俞筱晚轻嗔了一句。 孙氏真不想谈这个,就转了话题问道:“二弟的府第不是已经赐下了么?你们打算何时修葺?” 倒不怕俞筱晚以为她在赶人走,府第赐下了,就得搬,这是朝廷的规矩。 俞筱晚道:“老祖宗的意思,是磨蹭到过完年之后再说。还有大半年呢,修葺也得一两年。咱们府中人是少了些,老祖宗成天说不热闹。” 孙氏笑了笑,觉得话题似乎又要回去了,忙告辞,“我院子里还有一大堆的事儿。” 俞筱晚就站起身来送客,又劝慰了孙氏几句,要她不要着急。 孙氏只笑不语,匆匆地走了,刚回到沧海楼,君琰之就回府了,孙氏忙迎出去,接了夫君进屋,亲手服侍着更了衣。 君琰之在二门处遇到了特意堵他的逸之,已经知道楼里多了一位小佳人,听说相貌与气质都与妍儿神似,他不禁动了见上一见的念头,只是想见一见,倒没别的多余想法。 更好衣,他便好整以暇地坐到竹榻上,闲适地问及孙氏今日都忙了些什么。 孙氏含着笑与夫君叙话,心底里却一点一点地漫上了酸楚。琰之绝对是一位好丈夫,他几乎没有陋习,下了衙就会回府,也不会象别的男子那般高傲地等待妻子的服侍,他待她很温柔,会关心她的生活、关心她的感受,遇事也多同她商量。虽然她知道他心里一直有一个人,可是一开始的她,坚定地认为,她总有一天,能将其取代,若是……若是她能为他生下几个可爱的孩子的话。 想到这儿,孙氏便漾起一抹笑来,“今日我家的远房表妹过来见我,我顺便留她多住几日。要么,现在让她来给爷请个安?” 君琰之淡笑道:“既是你的表妹,应该要见的。” 孙氏将帕子攥得紧了几分,扬声让人传雪儿过来。 君琰之略带些期望地看向雪儿,旋即,就有些失望了。逸之说她与妍儿神似……哪里神似了?虽然这相貌是有七八分相似,可是他却能一眼分辨出来,或者,哪怕是生得一模一样,他也能分辨出来。 不是就不是,再相似,也不是。 君琰之忽而就明白了,他的心里,妍儿是谁也替代不了的,就算……就算为了传承香火,他必须得纳妾,他也不想对着一个似是而非的妍儿,因为,那会亵渎了妍儿,也侮辱了他。
第271页 面对雪儿的羞涩与侷促,君琰之淡淡地笑道:“只管将这当成自己家里,不必拘束,府中的池荷开得最是好,京城闻名,表妹多住几日再回府吧。” 雪儿讶然地抬起头,瞥了君琰之一眼,忙又求助般地看向孙氏,孙氏知她的意思,忙看向夫君,君琰之也神色温和地回望住孙氏,眸光静谧如子夜,令孙氏只想永远沉溺其中。她张了张嘴,可是那句“她是我为爷纳的妾室”,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君琰之淡笑道:“别傻坐着了,用膳吧。” 用过晚膳,雪儿被丫鬟们带了下去,君琰之握着孙氏的手进了内室,轻缓地道:“今儿遇到了逸之和晚儿,她说你的脉象好了许多,那药方让丫鬟们去拣药了没?”见孙氏不回话,他就继续道:“晚儿说了,药不能断。你好好儿地调理身子,别去想些有的没的。有些事情……若是我想做,当初就能做,当初没有做,现今也不必做。”顿了顿,又补充道:“我还是喜欢真正的嫡子。” 出于男人的自尊,君琰之自不会在妻子的面前剖白什么,就象当初不能确定妍儿的感情之时,他也从未对妍儿表白过一般。不过这样模煳的话,孙氏却是听明白了,当初他若想纳曹姑娘为妾,以曹家的地位,根本就阻止不了,他所说的当初没做,现今也不必做,是让她不必再将特意寻来的雪儿,纳为妾室了。 尤其是最后一句,令孙氏的心中一暖,他都没有放弃,她为何要自卑自怜?孙氏顿住脚步,君琰之挑眉回望,不明白她怎么不走了。孙氏温柔地笑道:“我让丫鬟煎药去,现在时辰尚早,还来得及服一剂。” 君琰之微微一笑,松开了握着她的手的手,孙氏朝他福了福,旋身出了内室,屋外响起她交待丫鬟的声音,君琰之的唇角勾了勾践,这才是能陪伴他一生的妻子,坚强、自信,而妍儿……只能是印在他心底的一幅画了。 对于孙氏愿意配合治疗,俞筱晚是极为高兴的,仔细地写了几大张纸,要她注意饮食、起居,还教了她一套五禽戏,可以强身健体。 相较于平静的楚王府,京城里却是热闹非凡的,名门世家家主的脖子都等长了,才等到小皇帝终于可以选妃的这一天,礼部的令文早就下发到了各知州处,各省各府的名门世家,都将自己最引以为傲的女儿推举出来,别说问鼎凤位,就是仅被封册为最低等的才人,对整个家族都是巨大的助力。 小皇帝这会子正对着一桌子的画卷嘆气,看得太多,已经看花眼了,一开始还有几个可以令他惊艷,现在真的瞧不出什么来了,似乎都是一个模子里出来的,真让换个人来瞧瞧,可偏偏这种事无法假手于人。 吕公公躬着腰,踩着猫儿一样轻微的步子走进御书房,小声禀道:“陛下,韩世昭大人求见。” 小皇帝笑道:“宣。” 吕公公出去,引着韩世昭进来,然后退出书房,反手将门关上。 韩世昭的目光在御案上的画卷上熘了一圈,含笑道:“臣恭喜陛下。” 小皇帝摇了摇头,笑嘆道:“只是嫔妃的人选,皇后是从八大世家之中选,朕无法自专。”他揉了揉额角,问道:“兰家那边怎样?皇兄那儿呢?” 小皇帝成了亲,理论上就可以亲政了,摄政王会不会愿意将手中的权交出来,太后会不会趁机将兰家的女儿选为皇后,都是他要防范的事情。 韩世昭轻声地禀报,“兰家那边早就钻入网中了,只等陛下想何时收网,光是私卖御赐物品,就足够将其贬为庶民了;摄政王那儿,倒是一派平静,王府里也同平日一般,并未有过多官员出入。” 难道皇兄对权势真的没有兴趣?小皇帝微微眯了眯眼睛,伸出修长的食指,在御案上轻轻敲了敲,“得让皇兄尽早表明立场了。”说着笑了笑,“有些事情,还是让母后出面比较好。” 提及太后,小皇帝的眸色更沉了些,他的母妃,如今还不知在天涯海角,他身为人子,如何能让太后逍遥法外? 小皇帝交待了韩世昭一些近期的事务之后,便摆驾去了慈宁宫。 太后正在替他看画像,不过太后手中的画像,都是未来的皇后人选。太后含笑道:“皇儿你自己也来瞧一瞧,看谁最入你眼?” “母后替儿臣挑便是了,儿臣相信母后的眼光。” 太后满意地瞧着小皇帝笑了,却不说她看中了谁,将画卷交给魏公公,问起他今日的起居。小皇帝恭顺地一一作答,然后提到今日来此的目的,“今日皇兄同儿臣议了一回国政,皇兄直言儿臣还是略为稚嫩了,不足以压服群臣。儿臣的确是如此觉得,因此儿臣打算,大婚之后,还是由皇兄主理朝政,待儿臣掌握了御臣之前,再行亲政。” 太后脸上的微笑顿时凝住,沉声问,“这是皇儿你自己的意思,还是摄政王的意思?” 小皇帝迟疑地道:“是皇兄建议的,儿臣也觉得有道理。” 太后的胸口憋了一股气,可是见小皇帝俊朗的脸上还有一团稚气未褪,慒慒懂懂的,忽然觉得,他有这项认知,也是有好处的,只是,摄政王必须除去了,小皇帝已经成年,对方一定会有所行动,她必须先发制人。于是太后便笑道:“皇儿心中有成算便好。” 母子俩又说了一轮话,小皇帝才摆驾回宫。待小皇帝一离去,太后立即唤来了魏公公,如此这般地叮嘱一番,“切记!必须双管齐下!”魏公公轻声应下,退出去办差。 次日一早,良太妃就将摄政王宣入了她的宫中,颤着声音道:“太后……她手中有了当年母妃对付端妃的证据……皇儿,咱们不能等了,必须……必须将小皇帝拉下龙椅。” 摄政王只是微微地蹙了蹙眉,淡漠地道:“母妃你想得过多了,曹清儒如今心智如同孩童,葛太医早已经不见踪影……” “葛太医在太后的手中!”良太妃失控地叫了起来,“若是让宗人府给证实了,母妃会怎样,你应当很清楚!” 摄政王这才正色凝神,仔细思索起来。若是当初被先帝发觉了,要如何处置,全凭先帝一句话,可轻可重;但若按着律法来处置,母妃的封册就会被收回,贬为庶人,终身在宫中服苦役,因而他不能不谨慎。但若说到谋位,摄政王还真没想过。以前没有立太子的时候,是有过幻想,听闻立皇弟为太子,他也有过怨气,但他不是一个喜欢与天抗命的人,谋反这种事,成功的可能远远小于失败,一个不慎,就会遗臭万年。 况且,谁都不知道,立储圣旨颁下之后,先帝曾找他促膝长谈过一宿,指出他性格上和行事上的几个短处,明确地告诉他,正是这些缺点,使他只能为相,不能为王。他自幼就崇拜父皇,尽管万分不甘,却仍是努力调整情绪,想当一名旷世贤臣,谁知兢兢业业到如今,竟被逼到这个份上。 良太妃见儿子迟迟不表态,急得再三催促,摄政王最后却只给了她一句话,“容孩儿再仔细思量思量。” 摄政王回到府中,就让侍卫将王妃请到了前院书房。前院里的布署是最严密的,摄政王妃知道王爷必定是有极重要的事要与她商量,忙收拾打扮停当了过来,见到王爷一副郁结于心的模样,心中就打了一个突,陪着小心问道:“王爷,宣臣妾来有何事?” 摄政王拉着王妃坐到自己身边,将母妃的话原原本本地告知。摄政王妃沉默了片刻,才开口问道:“那王爷打算如何呢?” “我也不知。”摄政王拧着眉头,“这些年我虽也在朝中培植了人脉,只是却没到可以篡位的地步,轻率行事,只会让整个王府一夜颠覆。可是,我又不能置母妃不顾。”当年的事,他最先没有参与,但后来知晓了,却也没有反对和阻止,“况且,母妃若是定了罪,我也……”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摄政王妃也觉得为难,只能笑着安慰道:“时辰不早,不如王爷先回后院用膳,总不急于这一时,陛下纵使明日便亲政了,想将朝政理顺,没个两三年,是不成的。况且,不是说端妃娘娘的脉案都销毁了么?只凭一名潜逃的太医的供词,难道就能将母妃入罪?咱们徐徐图之,想办法将太后手中的证据给毁了,只凭太后的言辞,是不能给母妃定罪的。” 摄政王听闻之后,觉得颇为有理,便与王妃一同回了后院。才进二门,就有丫鬟喜气洋洋地盈上来,发觉王妃也在,小脸上的笑容就是一僵。王妃眉头一挑,向着夫君道:“孔孺人身子有些不慡利,我替她宣了太医。”然后又朝丫鬟淡声道:“太医是如何说的。”小丫鬟只得小声禀道:“太医说,是滑脉,有一个多月了。” 摄政王妃的眼睑就垂了下来,她几年未曾有喜讯,因而前两个月,就将妾室们的避子汤停了,孔孺人就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子,还真是……有福气啊。 摄政王的唇角勾了起来,回身对大管家东方浩道:“赏孔孺人妆花缎十匹、玉如意一对,百婴杯一套。全府下人打赏。”又看向一旁的小丫鬟,淡声问,“此等喜讯,你为何不先报与王妃,而是在此等本王?” 小丫鬟一怔,结巴道:“啊,是、是、是因为……” 摄政王面色一凝,冷声道:“不敬王妃,杖二十,流放北疆。”这等想越过王妃报讯的丫鬟,必然是受了孔孺人的指使,只是摄政王现在不可能去处置孔孺人,但是杖责小丫鬟,而且还是由他亲自处置的,就是侧面告诫整个摄政王府的人,不论谁,不论她立了多大的功劳,也别想越过王妃去。 摄政王吩咐完毕,就背负双手,悠然地往主院而去,摄政王妃跟在他身边半臂远处,唇角不自禁地飞扬起来,听到喜讯却没有去孔孺人处,也是打了孔孺人的脸了。想到王爷如此敬重自己,护着自己,可是自己却不能为他诞下嫡子,摄政王妃的心情顿时又变得沉甸甸的。 …… “那就依卿家所言,选兰慧云为皇后吧。”太后满意地颌首道。 终于让太后满意了,礼部尚书及一众官员这才松了一口气,躬身退了出去,开始准备册封大典。 待宫殿之内静了下来,太后便陷入深思,放出风声之后,原以为摄政王会立即行动,哪知一晃过了两月余,展眼入秋了,摄政王那边还是没有一点动静,“难道他之前没有一点准备?”
第272页 魏公公不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垂首听着,太后又自言自语了几句,缓缓地道:“去……” 话未说完,就听得殿外传来焦急地脚步声,魏公公的徒弟匆匆跑进来跪禀道:“太后,兰国公夫人使了送信入宫,言道兰世子和兰七公子被抓了。” “什么!”太后惊得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怎么会……是哪里派人来抓的?” “回太后话,是大理寺下的拘票。” “去,立即到大理寺问清楚,到底是什么罪名,另外,宣定国公及夫人觐见。” “禀太后,定国公府已被重重包围,不许任何人等出入了。” 太后只得另下指令,“宣李大人、秦大人、赵大人入宫。” 小太监硬着头皮道:“禀太后,这几位大人都、都被抓入大理寺了。” 太后震惊得无以復加,瞪大眼睛看着眼前跪着的心腹太监,好半晌才缓缓地吐出一口气,咬牙切齿道:“必定是摄政王!” 魏公公对此却心存疑惑,“若是摄政王爷为何不直接对着陛下来,而要对着您呢?他就不怕惹怒了您么?” 太后睁大眼睛冷笑,“他!他恐怕已经知道,哀家手中的证据都已经被毁了,根本不可能将良太妃如何,才这般斩断哀家的手足,他日后才好对付陛下。” 原本太后是让葛太医保留了端妃所有的脉案,可是没有想到,葛太医竟会毁了脉案,潜逃出京,她一直追杀,却连个人影都瞧不见,好不容易打听到葛太医被押解入京,忙派了暗卫去劫人,到了地儿,暗卫发觉葛太医已经被人杀死了,只得掩埋了葛太医的尸体。她恐吓良太妃,算计着摄政王为了不使当年的事情暴露,必定会对小皇帝不利,极有可能带兵逼宫,她连救援的人都已经安排好了,只等摄政王杀了小皇帝,她就带兵杀了摄政王,扶软弱的康王登基。康王的身子如何,太后是最清楚的,活不过两年了,但是康王妃年初诞下了嫡子,她就能以太皇太后的身份,扶稚儿登基,垂帘听政了。 所有的一切都规划得极为美妙,怎奈摄政王不按牌理出牌,直接找上了兰家! 太后努力沉了沉气,缓缓在榻上坐下,过了一会儿,平静地开口,“先去大理寺问清楚,抓知存和知仪是以什么罪名;二则,让平南侯悄悄调十万,在京郊候命。楚王府和晋王府、越国公府都给我监视进来,一有不妥,就将贺氏和俞氏、姜氏抓入宫来。另外,让她处理了摄政王,一劳永逸。” 魏公公领命退下,太后又将自己的计划仔细捋了一遍,觉得滴水不漏了,这才好整以暇地等待魏公公的回讯。 魏公公办事得力,很快就查清了,擦着汗道:“回太后,两位兰公子是因私卖御赐物品被捕的,在别的府上的御赐物品上,发现了兰家的字样,听说,证据确凿。” 太后惊得从榻上弹了起来,“怎么可能!不是让你们千万谨慎的么?怎么会赏到别的府中去?赏回的物品少了这许多,兰家怎么一点也察觉?”定了定神,太后又逼问道:“还有,是谁收集的证据、怎么收集的?何时有人入宫来问过话,你们竟一点也不知么?” 魏公公背上直冒冷汗:“奴才也不知。” “废物!”太后暴怒,挥臂将手中的茶盏摔得粉碎。 尔后,太后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这才意识到一点,之前一直疏忽的一点,那就是,头一回定国公府卖入宫中的物件,是几十年来的累积,不可能在几年之内就赏还回去,这么一来,宫中的库房里,定然还有不少从定国公府买回的御赐之物,为了区别于别的物件,买回来的时候,她都是让人在器物上做了暗记的,若是被人察觉,光凭这一点,定国公府就别想逃脱,必须将库房里的器物一次毁去! 太后于是抛出一连串的指令,“立即让所有相关的总管到慈宁宫来,另外,让巽通知平南侯,尽量拖延审讯时间,查明是谁告的黑状,再给定国公带句话,若有人问起,一概称不知。还有,让他带话给知仪,若是无法脱罪,就让知仪认下来。另外,将秦国公夫人宣入宫来。” 必须要保住定国公,否则会被禠夺了爵位去,可是兰知存也要保住,他是兰家的象徵,也是兰家这一辈里最能干最聪慧的,那么……就只有牺牲掉兰知仪了。 魏公公一路小跑着出去办差,太后坐在凤榻上,前后仔细地想了一想,觉得还是应当去问一问知存和知仪二人,到底是如何被揭穿的,于是又将另一名暗卫,入夜后潜入大理寺的牢中探问。 兰家兄弟被捕的消息,给朝野上下带来了极大的震动,摄政王都惊了一刻,才缓过神来,立即责问主管刑部的内阁大臣秦国公,“此等大事,为何之前从未曾听秦卿谈及过?” 秦国公忙解释道,“此事臣亦是昨夜才得知的,而且证据确凿,为防此等违法之徒销毁证据,故而臣凌晨签发拘票,今日便要禀报给王爷,只是方才下朝之后,王爷一直在商议江南水务,才耽搁了。” 摄政王幽暗不明的目光盯着秦国公半晌,才漫声道:“无妨,请秦卿将证据呈上吧。” 秦国公早就准备好了证据,双手呈给摄政王,摄政王打开来仔细翻阅,几十张单据上,记录了定国公府何时将何种御赐之物返卖给宫中,再由何人重新赏入定国公府,因内侍疏忽,将何物赐入何府,现今宫中库房尚余多少有暗记的器物,经手人都是谁谁等等。 摄政王在心中暗暗震惊,三年多的记录,一件一件清清楚楚,这得布下多大的网,花费多少人力,才能办成?他刚要开口询问,心中一动,此事不对劲,若是有人察觉到一些蛛丝马迹,要调查清楚,自然是需要大量人力物力,可这若是一个布好的陷阱的话,那人则只需俯视即可。……且看看,到底是谁要与太后作对。摄政王立时改了主意,将手中的单据交给其他的内阁大臣传阅。 众人逐一阅过之后,皆露出震惊的神色,平南侯已经得了太后的暗示,立即蹙眉问道:“秦国公,这些证据是谁人交予你的,可否让他现身相见?” 秦国公摇了摇头,“这些证据是昨夜忽然呈现在老夫书桌上的,并未有人交予老夫。” “秦公莫不是老煳涂了?”平南侯抓着这一点开始进攻,“宫中的库房若无陛下或太后的应允,如何能进行调查?此事从未立案,此人是从何处得来的这所谓证据?你居然凭着这些子虚乌有的东西,就将堂堂的吏部侍郎和国公嫡子投入天牢!何况,我瞧着这些纸张,似乎都是仿着宫中的单据格式,誊抄的?” 秦国公应道,“的确是誊抄的,真的还在送证据的人手中。” 平南侯听了这话,冷笑几声,“国公,未立案而私下调查皇亲国戚是何等罪行,您应当比我这个莽夫更清楚才是,该怎么做,您也应当清楚才是。” 没经授权就敢查到皇上的家里,这等同于谋反啊,虽然没有明着说,可是逼迫秦国公先放人的意思,已经昭然若揭。 秦国公并不心慌,慢吞吞地从怀中又摸出了一块东西,“这是连同证据一同放在老夫书桌上的。”说完双手呈给摄政王。 那是一块婴儿巴掌大小的令牌,乌黑的面板,鎏金祥云纹镶边,中间一个楷书的金色“紫”字。楷书是所有习字之人最早临的帖,要模仿一点也不难,祥云纹也可以以假乱真,但是令牌的材质却无法模仿,似金非金、似木非木、刀剑不伤、水火不侵,故此令牌虽然还在摄政王的手中,旁边的人只一眼,就知道这是紫衣卫的令牌,如假包换。 而紫衣卫,是唯一有权不经任何人授权,调查朝中所有官员的部门,若是涉及到内宫,也可先行调查,而后禀报。 平南侯的心颤了一颤,怨恨地盯住秦国公,明明有这块牌子,为何不早拿出来!他此时方察觉自己刚才过于激动了,似乎在强行替兰家掩饰什么,……别人可都没说话呢,只有他的问题那么多、那么尖锐! 秦国公待令牌象徵性地在各人的手中转了一圈之后,才问平南侯道:“不知老夫签拘票,可否?” 他还能说什么呢?平南侯打了个哈哈,“哈哈,秦公,您老就是如此喜欢开玩笑,原来是紫衣卫调查的,那自当严加处置。” 此事再无人敢有异议,大理寺卿立即过来内阁请示,何时开始审理此案?如何知道证人是谁,该传召谁? 摄政王看向秦国公,秦国公摇了摇头,表示他根本不知道要如何联繫紫衣卫,更别提证人了。摄政王沉吟了片刻,淡淡地道:“先审问兰家兄弟吧,若是他们俩人愿意如实招供,不传证人亦可,若是他们不愿招认,自有证人出现。” 应当是这样的,紫衣卫一定会暗中监视着审案过程,在该出证据的时候,提供真实的证据,该出证人的时候,提供可靠的证人。摄政王忽地想到,这其实……是不是说,紫衣卫在暗中给太后留体面?若是兰家兄弟二人愿意将此事一力担下,只说是自己收买了宫中的侍人,就能将兰家和太后整个给摘出去。毕竟兰家是太后的娘家,宫中哪个总管敢不给兰家人脸面?况且兰家还给了那几名大内总管不菲的红利;而太后一人掌管着若大的后宫,平日里出宫就是悠长的仪仗,传个令要经过几道人手,被下人蒙蔽了,也是常理。 摄政王微微眯了眯眼,决不能如此!这其实是一个极好的机会,只要在审案的过程中,暗示挑唆几句,只要这兄弟俩中有一人不愿意承担下来,就能将太后给拖下马。只要太后失了势,当年的事也就……他这两个月也没闲着,暗中调查了许久,虽然没有明确的证据,可是他猜测着,太后的手中,亦没有当年的明证,只是,尚有两分不敢笃定而已。 摄政王拿定了主意,便缓缓开口道:“届时,本王和诸位内阁大臣,一同听审。”他看了看四下,淡笑道:“兰家到底是皇亲,需得公平公正才行。” 众人都贊同地道:“王爷所言极是。” 审问的方案和人员定下之后,大理寺卿便去安排。 摄政王瞧着不停晃动的珠帘,心中又是一动,忙传了礼部尚书过来,问及皇后人选一事。礼部尚书如实答了,“已经选定了兰氏慧云,下官正在安排大典事宜。” 摄政王抬手止住礼部尚书的后续报告,淡声道:“兰家如令涉案,还是暂且缓一缓。”
第273页 涉案的只是兰家的两位嫡子而已,定国公不是好好的么?礼部尚书心里嘀咕,却恭敬地应了,退下。 摄政王暗吁了一口气,希望他猜对了,是小皇帝对太后选兰家姑娘为后不满,才弄出的这一齣戏。选谁为后,大臣们可以商议、太后可以拿主意,偏偏小皇帝使不上半分力气,希望他帮了陛下这个忙后,能略消减母妃的罪过。 今日的大事已经商议完毕,摄政王正要摆驾回府,又被母妃给请进了内宫。 良太妃兴奋得两眼冒光,“皇儿,这是天大的好机会,只要凭着这一点,将太后和兰家全数拉下马,咱们母子就有出头之日了。有了这样的外祖家,陛下还有什么脸面?你只需发动朝中官员弹劾……” 良太妃的话还未说完,摄政王就冷淡地打断道:“母妃,朝中之事不是您该管的,您在宫中若闲着无事,不如多诵诵佛经,可以静心养气,延年益寿。” “什、什么?”良太妃激动得站了起来,长而尖锐的指套直指着儿子的鼻尖,“我一片好心全为了你,待陛下亲政之后,你若不被赐死,就是会被流放,有这大好机会,你不利用,等着被人反制么?我知道你现在听不进我说的话,你为了那只不会下蛋的鸡,与我日渐生分,你、你这是大不孝!你给我把那个祸水给休了,我不要这样的儿媳妇!” 怎么就扯到姒儿身上去了?摄政王无奈地嘆了口气,愈发懒得跟母妃说话,直接起身告辞。这几年来,两人只要一谈事儿,说不上几句,母妃就会激动起来,对于母妃总是挑剔姒儿,他自然是非常无奈,虽会护着姒儿,可也不至于为了这个就与母妃生分,真正让他们生分的,是母妃认不清时势,总想着不该奢望的东西。 摄政王刚一离宫,他与良太妃的谈话,就由人原原本本地禀报给了小皇帝,小皇帝怔怔地想了一歇,神色渐渐恢復平静,挥了挥手道,“良太妃那边的暗卫,都撤了吧。” 暗卫领命退下,韩世昭的眸光闪了闪,心道,陛下这是打算放过摄政王了? 而慈宁宫那边,太后刚敲打完秦国公夫人,就收到了平南侯反馈回来的消息,听说是紫衣卫调查的,太后这才真的着了慌,兰家不保了,若是兰家失了势,她的腰杆也会软上七分。她迅速地想了一歇,立时让今夜去天牢的暗卫进来,细细地叮嘱了一通,才略为安了安心,又拿出那块可以调动紫衣卫的令牌,交给魏公公,“务必让他们派一个人来见哀家,哀家倒要问一问,谁给他们的胆子!” 其实,太后最想知道的,是紫衣卫到底掌握了多少证据,否则,她不好反击或是堵漏!想了想,吩咐凤辇,摆驾干宁宫。 小皇帝刚刚学完政学,吴太师还没来得及离宫,正撞上了太后的凤驾。太后此时没心思问吴太师小皇帝的学业,只敷衍了几句,将他打发出了宫。小皇帝亲自迎了出来,含着笑扶住太后的手臂,“快晚膳了,母后怎么这会子来儿臣宫中?” 太后开门见山地道:“皇儿,知存和知仪都是你的表弟,现在被投入天牢,哀家知道必定有原因,也不求你将他二人放出来,只要你行个方便,让兰家人送些御寒的衣服进去,入了秋,夜间是很凉的。” 小皇帝忙道:“这算什么大事,不过,儿臣还未亲政,此事也得经刑部尚书和秦国公同意才行。”不过他并没有多做推脱,立时让吕公公去前宫传话,请秦国公和刑部尚书网开一面。 太后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审视般地看向皇儿道:“母后给你定了兰慧云为皇后,皇儿可否满意?” 小皇帝仰起俊脸笑道:“慧云表妹么?虽有几年未见了,不过她自小就是美人胚子,兰家家教严谨,想来日后定是极好的皇后。” 太后的眸光微闪了闪,她的疑心极重,除了摄政王,她同时也猜测会不会是小皇帝出手惩治兰家,才特意来试探,可是谈了好一会儿,还是似是而非的感觉,便放弃了。 君逸之一直忙到快子时,才从外面回府,俞筱晚因担心着兰家的事,一直在等他,服侍着他沐浴更衣过后,小夫妻俩相互抱着躺在床上,俞筱晚就忍不住问道:“怎么变成这样了?不是说好由长孙家告到大理寺的么?”已经特特将有暗记的器物赐了几件到长孙府中,由他们来告发,再由大理寺和宗人府一同调查,这是最佳的途径,若是直接将证据交上,怕被太后扣顶谋逆的大帽子。 君逸之附耳解释道:“是陛下的意思。陛下快亲政了,紫衣卫来觐见陛下,交给陛下那枚玉佩,陛下觉得调查总要个几日,怕太后将证据毁去,才决定直接抓人,是借用紫衣卫的名号,没事儿的。” 这几年来,小皇帝的心智愈发成熟、愈发深沉,拿到玉佩之后,就迅速地制定了方案。两个月前故意向太后透露出摄政王的野心,诱太后逼迫摄政王,若是摄政王有二心,太后就会帮忙收拾了,然后陛下坐收渔人之利……可惜没有然后,因摄政王没有举动,陛下才又决定直捣黄龙,太后必定会认为是摄政王使的计,必定会再次逼迫摄政王,这又算是对摄政王的一次试探,摄政王再次通过了试探,陛下才决定全心对付太后。 只是,陛下不想让世人知晓他的身世,毕竟当初册立太子,是以嫡皇子的身份,才让满朝文武无一有异议,若是让世人得知他的真实身份,恐有变数,毕竟祖训是有嫡立嫡、无嫡立贤,摄政王的贤名早已经传遍大江南北,陛下没有亲政,百姓对这位小皇帝可没一点印象,而且朝中脑子里一根筋的大臣不在少数。因而,陛下就不能直接对上太后,只能通过惩治兰家来逼太后先出手,若是太后没有过激的举动,陛下不介意告诉太后,他知道了亲生母亲是谁。这样的话,太后必定会逼宫。 “我们查到了平南侯当年仰慕太后,对太后极为忠心,若是逼宫,一定是平南侯的兵马,今日,已经有一万多的兵马从津阜往京城赶了。” 俞筱晚惊讶地问道:“太后逼宫?她想当女皇么?” “不是还有康王吗?太后可以垂帘听政。”君逸之徐徐讲了小皇帝的布置后,又疑惑道:“那块玉佩,我仔细看了花色,是你的,而且还是被你大舅父换走了的,只是不知怎么到了紫衣卫的手中。那名紫衣卫称,那是先帝交给你父亲的,就是怕这几年京城中万一有异动,好让你父亲调动紫衣卫护驾,除了你父亲,谁也不能用,因而,他们才收了回来。” 俞筱晚脑中瞬间就闪出一个人来,“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么?在我入京没多久,勉堂兄曾经夜探过曹府,该不会……” 该不会,君之勉就是紫衣卫,而那夜他就已经将玉佩给调换了,这些年来,众人争来抢去的,不过是个假货而已吧? 君逸之认真想了一会儿,“极有可能!后来勉堂兄表现出对玉佩有意,或许是太后下令,他故布迷阵而已。……难怪我们一直查不出他到底在为谁办事,一会管闲事,一会又成天成天地唱大戏,什么事都不理会。” 俞筱晚点了点头,心有戚戚焉地道:“总觉得咱们的一言一行,紫衣卫都知道似的。” “极有可能,至少京城中的动作,难有逃出他们双眼的。”君逸之倒不觉得有何奇怪的,正事说完了,开始心猿意马,轻声问道:“晚儿,你今日服了药没?” 那语调说不出的暧昧,俞筱晚的小脸瞬间烧了起来,娇啐道:“都后半夜了,一会就天亮了……”因为晚儿孕期之中君逸之太难过了,兼之现在儿女双全,这个欲求不满的男人就撒娇说再不生了,缠着智能大师配了一副不伤身的避子汤,天天一回府就问晚儿熬了药汤没。 君逸之大喜,“那就是服了?反正明日休沐……” 他一面说话,一面就努力行动起来,俞筱晚也不是认真要拒绝,很快在他的抚触之下,迷了心神。 第二日,俞筱晚直睡到日上三竿才起身,还困得不行,君逸之倒是神清气慡,在外厅里逗着儿女玩。俞筱晚梳洗打扮好了,出了起居室,君逸之就笑道:“方才皇婶差了人来请我们过府去玩儿呢,你若是准备好了,我就让人套车。” 俞筱晚讶然道:“不年不节的,怎么约得这般急?”一般办个小聚会,都会提前一两天邀约,这般急切的,必定是有事儿。 君逸之道:“去了不就知道了。”上了马车,小声叮嘱晚儿:“世昭说,陛下昨日亲口说的,只要没有不臣之心,兄弟间没什么说不开的误会。况且当年,皇叔也不过十一二岁,能懂什么,陛下想必会放过皇叔,但一般不会放过良太妃,你一会儿暗中给皇婶提个醒儿,让她劝皇叔别做傻事,也只有皇婶能劝得住皇叔。……皇叔还是挺孝顺的。” 俞筱晚明白逸之的意思,点头应下。 到了摄政王府,摄政王妃身边的许嬷嬷在二门处迎接,路上就暗示道:“这几日王妃总是觉得睏乏,特特请宝郡王妃过来扶个脉,这满京城的妇人,哪个不知宝郡王妃您是最有福气的。” 俞筱晚眼睛一亮,快步进了正厅,摄政王妃正与怀孕五个月的惟芳在谈笑,俞筱晚和君逸之忙给二人请安,“给皇婶、小姑姑请安。”又一人拉着一个孩子作揖请安。 摄政王妃笑道:“免礼,晚儿,快带孩子坐到炕上来,天儿越来越冷了。” 一旁的长孙羽调侃道:“喂,你们俩个,怎么只给小姑姑请安,不给我这个姑父请安吶?” 君逸之懒怠理他,俞筱晚却朝着长孙羽笑道:“小姑姑有了身子,陪嫁面首您还够用么?” 长孙羽的脸立即就垮了下来,君逸之噗的一声,笑得两眼眯成一条线,边笑边喘道:“可不是么?若是不够用,让小姑姑再给你添几个,小姑姑贤惠着呢。” 话说当年,惟芳长公主还真箇买了六位俊俏的小倌儿当陪嫁,一个个的白皙脸、柳条身,比女孩儿还要美,成亲当晚就郑重地“开了脸”,介绍给长孙羽,要他日后少同韩世昭来往,“你仔细瞧瞧,他们可都不比韩二那傢伙长得差,你若是嫌少,我日后还会给你添人的。” 这句话成功地将听墙角的众人从横樑上震了下来,一个个笑得手足酸软,被恼羞成怒的长孙羽暴打一顿后,扔出墙外。不过,这句话也成了调侃长孙羽的利器,不然以这厮的脸皮厚度,隔一千年看能不能让他脸红一次。
第274页 俞筱晚和君逸之笑得半分不客气,就连完全不知状况的晨儿和璃儿,都跟着他们,将圆熘熘水汪汪的大眼睛笑成了月牙儿;摄政王妃顾着身份,极力压抑,只双肩抖得太过明显,泄露了天机;惟芳极不好意思地瞥了驸马一眼,千万句抱歉都在眸光中了,长孙羽除了抽搐之外,还能如何? 俞筱晚笑够了,摸着身下的垫子问道:“这才九月初呢,难道王府就开始烧火炕了?” 许嬷嬷又暗示道:“这几日王妃总觉得身上冷,王爷特意交待了将火炕烧起来,宝郡王妃您能先给王妃扶个脉么?” 摄政王妃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急什么?” 俞筱晚却直接扣住了王妃的脉:“反正我都来了。”听了一会儿,笑得真心喜悦,“恭喜皇婶吶,是千真万确的滑脉,这一回一定是世子。” 惟芳惊喜地道:“真的呀?皇嫂你居然还瞒着我,我来了这么久都不说。” 君逸之和长孙羽也忙恭喜,摄政王妃羞涩地道:“这不是才确定么?”月事推迟了几日,她怕是自己空欢喜一场,又给婆婆数落自己的机会,特意先请晚儿过来,不敢请太医,这会子确定了,笑按着晚儿的手道:“你可真是我的福星。” 俞筱晚笑道:“是您自己有福气。” 摄政王妃拉过晨儿亲了亲,笑贊道:“日后晨儿必定是京城第一的美男子,我的孩儿能有他一半的风流神采就好了。” 君逸之笑道:“皇婶,您可谦虚得太过了,皇叔可不会饶你。” 晨儿和璃儿坐不住,小手小脚不停扑腾,俞筱晚也怕他们爬到王妃的身上去,就请许嬷嬷将两个宝贝带到一旁的厅里去玩。摄政王妃道:“将小郡主和大小姐、两位少爷带过来一块玩吧。” 许嬷嬷领了命退下,不多时,隔壁的花厅就专来小孩子们咯咯的笑声。大人们在暖阁里闲话了许久,俞筱晚才寻了个一同去净房的机会,将逸之的意思委婉地告诉了摄政王妃。摄政王妃是个极聪慧的女子,王爷也没瞒过她任何事情,一听就明白了,立即隐讳地做了一番保证,毕竟良太妃那个婆婆,可没自己的丈夫重要,摄政王妃没有丝毫心虚。 用过午膳,摄政王妃便有些乏了,回屋歇息,惟芳是孕妇,也在厢房歇下,摄政王一回府就听到这个特大好消息,兴奋地拉着逸之和长孙羽到前院喝酒,到这会子还才酒过三旬。俞筱晚哄着两个小傢伙睡下,让辱娘好生服侍着,闲着无聊,就到后园去转了转,不竟在凉亭里遇到了吴丽绢。 吴丽绢力邀俞筱晚一同坐坐,俞筱晚听说吴丽绢如今大不如之前受宠,因而瞧其神色,有些忧郁,也就没拒绝。才聊了没几句,就见小武氏匆匆地赶了过来,因凉亭旁正有一处假山,小武氏没看到凉亭里多了一个人来,冷不丁瞧见俞筱晚,就是一愣,旋即含笑上前打蹲身行礼,“宝郡王妃安好,今日怎么这么得闲,来王府看吴庶妃?” 吴丽绢忙道:“宝郡王妃是来看望王妃姐姐的。” 小武氏就讪讪地收了口。 俞筱晚知道小武氏如今伴居在摄政王府,论起来,当初王爷肯让小武氏住进王府,对吴丽绢应当是十分疼宠的,大概就更衬得如今的日子凄凉吧。但这也是吴丽绢心生贪念而起的,俞筱晚没心情跟怨妇多作交流,只略坐了一会儿,便回了正院。 只是心里有些疑惑,小武氏的身上有油烟味儿,她记得吴丽绢的院子里没有小厨房,今日有客人登门,厨房里忙席面都忙不过来,小武氏这时候去厨房添什么乱? 一会儿提醒王妃一下吧。 到了下晌,前院的酒席收了,摄政王满面红光地进了内院,满眼喜悦地看着摄政王妃,摄政王妃也满足幸福地望回去,客人们都识趣地告辞离去。 晨儿和璃儿撅着小嘴,不大高兴,跟小伙伴还没玩得过瘾呢。俞筱晚只好哄他们:“过几日咱们再去玩好么?” 晨儿这才笑道:“好,拉勾,母妃说话要算数,不然流鼻涕,丑丑。” 俞筱晚黑着脸问,“这是谁告诉你的?” 晨儿咯咯地笑,说出了初云儿子的名字,俞筱晚轻笑着帮他理衣裳,忽地,手中的动作一顿,尖叫道:“快!调头,去晋王府!” 君逸之今日喝高了些,正眯着眼打盹,被妻子这一嗓子给惊醒了,“怎么回事?” 俞筱晚举起晨儿胸前挂的一块小木牌给他看,大半块成了黑色,君逸之也紧张了起来。这块木牌粗犷野性,是贺氏的辱娘用特殊的药物泡制过的,可以防毒和警示,若是木牌变黑了,就是小晨儿接触过毒物了。她忙又翻看璃儿胸前的那一块,果然也是黑的。 马车飞快地驰入了晋王府,俞筱晚和君逸之一人抱着一个孩子,飞快地奔进贺氏的院落,急声大喊,“堂嫂,快来帮我看看,璃儿中毒了。” 贺氏正要迎出来呢,听了这话,立即扭头对奶娘道:“快去帮忙看看。” 贺氏的奶娘毒术极精,只把了下脉,便笑道:“没事儿,被这木牌给解了,不过我得再制两块了,这毒很霸道,木牌上的药量不足了。” 俞筱晚这才长舒了一口气,忙问是什么毒,怎么使用。奶娘解释了一番,这毒不是一种,而是两种,一种是香料,散发气味,一种可以下在汤里酒里,最好是酒,难以觉察出气味,两种毒混和之后,会让人看起来象是心动过速而亡,大多数的大夫和仟作验不出来。 “加在酒中?”俞筱晚急了,忙让奶娘帮逸之扶了脉。 奶娘有些严肃地道:“是中了毒了,好在酒里的这种,是慢效的。”说着回自己屋内取了解药,让君逸之服下,过得一盏茶后,又扶了脉,才笑道:“没事了。” 俞筱晚的心里不知怎的就想到了小武氏身上的油烟味儿,忙请求奶娘跟他们一同去一趟摄政王府。 见到摄政王妃安然无恙,俞筱晚松了一口气,将晨儿璃儿在府上中毒的事儿说了,然后问起摄政王。摄政王妃道:“他喝高了,正歇着呢。” 贺氏的奶娘沉声道:“不能睡,快用冷水泼醒。” 王妃心中一紧,忙让人用冷水去泼,连泼了两壶水,摄政王爷才醒过来。奶娘立即让王爷服下了解药,因王爷中毒已经有了好一阵子,奶娘还运功为他消了毒,才算是完全解了。 摄政王妃听了俞筱晚的话,布署下去,很快就将可疑之人,及小武氏、吴丽绢母女两人抓了过来。 不等吴丽绢开口,俞筱晚就喝问道:“是太后指使你的吧?” 若让吴丽绢开口说话,她必定会说,若想当王妃,她为何不给王妃下毒,王爷是她的天,王爷死了对她没有一点好处。因而俞筱晚不给她说话的机会,就直指靶心。 吴丽绢十分明显地一怔,眸中闪过几丝慌乱,随即又镇定了下来,清亮的嗓音柔声道:“我不知你在说什么。” 俞筱晚不给她喘息的机会,继续道,“记得吴姐姐曾说过,你们在来京的路上被欧阳辰软禁,那个下流胚子要你们母女俩一同服侍他对不对?当时他正带着商队入京,商队里多的是押车的镖师,你们两个弱质女流,是如何逃出来的?是不是被太后的救下的?” 来摄政王府的路上,俞筱晚就已经想过了,唯有那个时机,是吴丽绢能接触到太后的机会。太后想必早就开始物色各式美人,往各王府送,吴丽绢丽色倾城,或许恰巧被太后的人瞧见,又见她不情不愿地跟着欧阳辰,于是便救了下来,然后,她就成了太后的爪牙。难怪前世的时候,一贫如洗的吴丽绢也能遇上摄政王,一定也是太后提供的便利吧? 摄政王和王妃两人听了俞筱晚的话,又看到了吴丽绢眼中的慌乱,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吴丽绢被俞筱晚突如其来的追问给弄得手足无措,不过她很快就镇定了下来,字句清晰地道:“宝郡王妃您怎么忘了?明明是你鼓励我入宫参选的,我才有机会服侍王爷的呀。” 俞筱晚微微一笑,面对摄政王和王妃询问的目光,她淡定地道:“姐姐生得如此美貌,又恰逢时机,我当然会鼓励姐姐参选秀女。可是最后选不选上,赐给何人,可不是我能决定的。” 摄政王的眼睛一眯,吴丽绢的脸色立即就白了。 再接下来,就是王爷的家事了,俞筱晚一家和贺氏的奶娘告辞后,各回各家。 “我一会儿进宫去见圣。”眯了眯那双极漂亮的凤目,君逸之面露兇狠之色,却仍然风情无限,“要尽早将太后软禁起来。” 连累到了他的儿子,他决不会饶过太后。 他说着就半途下了马车,直到深夜才回来,告诉俞筱晚,陛下答应了他,会尽早行动。 兰家私卖御赐之物的证据充分,可是兰知仪却不愿一力承担,凭什么!明明是父亲的决定,母亲和大哥都有参与,凭什么要他一个人担下来? 兰知仪死抵着不认罪,不按手印,一旁听审的摄政王眸光微闪,唇角甚至带了几丝笑意,不急不缓地问了他几个问题,激动中的兰知仪头脑早就废了,顺着摄政王的话,一股脑地将事情的始末说了出来,连带着是经过太后认可的,都言明了。兰知存几次想打断弟弟的话,可是兰知仪却认为大哥是想让自己当这个替死鬼,哪里肯听大哥的? 直到他嘴快地将事情都交待完了,脑中才轰一声炸响,完了完了!他傻,甚至很聪明,只是被嫉妒和权势蒙蔽了双眼,这会儿,已经知道回天无力了,所有的内阁大臣都在听审,话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画不画押都不重要了。 兰知存也颓败地瘫坐到地上,他们兰家完了,还连累到了太后,日后连翻身的机会都没了。 君逸之化妆成了小太监,陪着小皇帝在帘后听审,这会子不禁无声地笑了起来,花尽心思让兰知仪与他们的人结交,这么些年的迷魂汤可真没白灌,直接把个聪明人给捧成了傻子。 小皇帝示意吕公公将兰知仪的供词拿过来,他亲自带着去慈宁宫,向太后摊牌。 “简直是一派胡言!”太后不屑地将供词甩到地上,看向小皇帝,换上一副语重心长的口吻,“皇儿,你千万别被外人给骗了,你是哀家的儿子,哀家就算想帮衬着娘家,也不可能会做令你蒙羞的事情。你想想,知存和知仪在天牢里关了几日了?若是旁人要威胁恐吓他们,咱们怎么可能知道?” 小皇帝认真地点了点头,看向太后道:“母后所言极是,只是母后并非儿臣的生身之母,对儿臣有戒心,想将儿臣架空成傀儡,也是有可能的。”
第275页 太后的脸皮一板,“谁在你面前胡说八道?” 小皇帝淡淡地道:“谁说的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儿臣并未打算将此事公布出去,只要母后日后去皇陵附近的庙宇内,为父皇祈福、诵经即可。” 太后冷笑了起来,“皇儿啊,你可能不清楚,一个不孝的皇帝,是不会受百姓爱戴的,除非,你告诉天下,你不是哀家的所生,而且哀家还谋害了你的母妃,否则的话,你送哀家去庙宇里礼佛,是会被天下人唾弃的。” 聪明人之间谈话就是轻省,不必太过较真于证据什么的,太后已经明白,小皇帝知道了真相,可是她赌的就是小皇帝不敢公诸于众。即使端妃现在在这儿,他也不敢,他敢说他是妃子所出吗?敢吗? 小皇帝俊脸一沉,眸中喷出万丈怒火,他还真是小瞧了太后的脸皮,居然厚到如此地步!可是……这的确是他的软肋。而太后身后的势力,也容不得他私下处置太后…… 正当此时,吕公公在殿外禀道:“启禀太后、陛下,紫衣卫副统领及属下求见。” 小皇帝和太后都是一脸惊讶,紫衣卫的副统领怎么会突然求见? 小皇帝道:“宣。” 太后却担心紫衣卫是来暗杀自己的,厉声道:“不见!”又回头朝小皇帝道:“这里是慈宁宫,不是陛下的干宁宫!” “太后还是见一见微臣比较好。”殿外传来一道浑厚而熟悉的声音,身材高大的紫衣卫副统领昂首阔步走了进来。 虽然紫衣卫副统领仍上回贺寿之时的装扮,脸上身上捂得严严实实,可是太后仍是一眼就认出这是同一个人,想到他不将自己放在眼中,太后就恨得咬牙,冷哼道:“包得这么严实,你不敢见人么?” 副统领笑道:“并非不敢,只是习惯使然。”说着就将面罩拿下,露出一张充满威严的英俊面庞。 太后惊得腾一下站起来,指着他道:“你!果然……我一直不放心你,果然……你……” 太后简直不知该说什么好了,她的直觉是对的,面前这人,正是楚王爷,她用了无数方法,一心要探明虚实、却一直没探明、最后还被贺氏给煳弄过去的楚王爷! 小皇帝也惊得半张了嘴,实在无法想像平日里平庸软弱的楚王会是紫衣卫副统领,仅次于统领的紫衣卫二号人物。半晌,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皇……兄,你……今日为何事求见?” 楚王爷淡淡一笑,抱拳拱手道:“其实,八年前先帝就已经预料到了今日,因而特意嘱咐臣几句话,要臣代为转达。” 听说是父皇的遗言,小皇帝激动地问道:“快请讲。” 楚王爷却让开半边身子,笑道:“还是先让虎部的香主蒋大娘来解释一下,当年之事吧。” 楚王爷让开身后,露出了蒋大娘的面容,太后只看了一眼,就瞪大了眼睛,随即又眯了起来,略一思量,顿时面如死灰。 蒋大娘将太后的神色瞧得清清楚楚,呵呵笑道:“太后姐姐不必如此,先帝若要处置你,当年就会动手了。” 小皇帝疑惑地看着蒋大娘,虽是第一次见面,却有一种言语无法明述的熟悉感和亲近感。 蒋大娘转了眸,细细看了小皇帝半晌,方温柔地笑道:“见到皇儿如此俊逸英明,娘亲此生足矣。” 小皇帝也惊得站了起来,失去了平日的沉稳,不敢置信地转头问太后,“她……” 太后冷哼一声,“她就是端妃。”又冷笑,“跑出宫这么多年,还成了什么紫衣卫,没少给先帝戴绿帽吧?”说着瞟了楚王一眼。 “姐姐这是何必?想做困兽之斗么?想离间陛下与副统领的信任么?”蒋大娘嘲弄地道:“你恐怕不知道吧?我原本就是紫衣卫!” 蒋大娘这才将当年的事,细细述说。她的确是柳家的私生女,因养在府外,童年之时有一段奇遇,成了紫衣卫中的一员。先帝刚登基时,政局不稳,后宫之中多有旁人的暗桩,因此她才会以秀女的身份入宫,却只是当了一名女官,为的就是方便调查,哪些嫔妃是有异心之人。 后来这些妃子清除完了,她才被调去御书房,几年红袖添香的服侍,与先帝有了一段情,成为了端妃。只是她自小就在训练营中长大,习惯了在屋檐上飞来掠去,拘束的妃嫔生活一点也不适合她。她就向先帝禀明,希望能转作暗卫,这样又能陪伴先帝,又不必受拘束。 先帝本是应允了她的,只是还没找到适合的时机让她假死,她就被诊出有了身孕。太后和良太妃的那些小动作,怎么能瞒得过她去,只是一来她不习惯宫廷,二来,先帝心中最敬重的,其实还是太后,非常希望太后膝下能有一名嫡子,故而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其作为。 小皇帝听完后,惊讶道:“父皇早就知道朕不是太后所出?” 楚王笑道:“是,先帝早就知道,先帝要臣带给陛下的话就是,朕之所以册立你为太子,是因为你有当明君的潜质,而非你是太后嫡出。”顿了顿,楚王又笑道:“先帝还说,他与太后是患难夫妻,希望百年之后,能死而同穴。” 若要太后与先帝合葬,就必须保留太后的身份,这是先帝在代太后向小皇帝求情。小皇帝看向蒋大娘问道:“母……妃,你不介意么?” 蒋大娘不以为意地道:“这些人跟事,都已经与我无关了,当初我出了宫后,其实一直以暗卫的身份陪在先帝身边。”这话便是说,她若要为自己出气,就早打得太后找不着牙了。 小皇帝沉眸思量了片刻,淡淡地道:“若是太后能主动为父皇祈福,朕自然遵从父皇的遗旨。” 太后冷笑了一声,正要说话,楚王抢着道:“先帝还有一句话要臣带给太后。”说罢,就用传音入密告诉太后一句话,又笑道:“先帝说了,要祈福,在宫中的佛堂就好。” 听了楚王的话后,太后的神色忽然变得激动起来,双手也不住地颤抖。 小皇帝疑惑地看向楚王,可是楚王半点没有要为其释疑的意思,他也只得作罢,寒暄道:“琰之和逸之都十分出色,皇兄生了两个好儿子。……难怪什么事都瞒不过紫衣卫去,原来就在你眼皮子底下呢。” 楚王躬身一笑,先表了一番忠心,不论他们做了什么,都是为了陛下,再谦虚几句,犬子当不得陛下的夸赞,不过,显然楚王对陛下夸赞他的儿子,感到十分自豪。 小皇帝又问道:“不知统领是谁?” 楚王极认真地道:“臣也不知,不过,待陛下亲政之时,统领会向您宣誓效忠的。” 他们在这厢述完话,太后的情绪已经慢慢平復了下来,神色却显得十分疲惫,仿佛一瞬间老了十余岁,“哀家……甚是思念先帝,恳请陛下应允哀家……在佛堂为先帝祈福。” 小皇帝换上温和之色,“儿臣自当应允,母后不愧为一国之母,此举可为天下妇人之表率。” 太后板着脸,不发一语地进了内殿,声音冷淡地飘出来,“哀家累了,诸位请吧。” 小皇帝等人的脚步声自殿内消失之后,太后才喃喃自语道:“你明知我心里只有他,却还要与我同穴,要这样求得来生么?你拿他的命来换我的应允,想让我感动么?不……我不会,到了九泉之下,我定是要大骂你一顿的。” 说着说着,两行浊泪滑下了苍老的脸庞。 过了几日,满京城的人都知道,定国公兰家被抄了,虽看在太后的体面上,没满门抄斩,但是悉数被贬为庶民,这世上再没有一个姓的百年世家了。平南侯擅自调动军队,虽然是为了练兵,但是仍被御史弹劾,只得交出了兵权,侯爵削为子爵,一家子都成了闲人。 小皇帝的皇后人选,自是重新选定,大婚之后,他接掌了内阁的大权,成了南燕朝最年轻的皇帝。 而这一年的冬天,天气特别寒冷,不少百姓冻死,宫中的良太妃也因一场大病故去,按制埋于皇妃们的寝陵。摄政王坚持守孝,丁忧在家,三年之后,小皇帝几次相请,才又復职内阁。摄政王妃果然诞下了世子,同俞筱晚一样,儿女双全了。而经过吴丽绢的事后,摄政王再没宣过别的姬妾侍寝,只与摄政王妃携手相对。 只有孙氏的求子之路十分艰辛,俞筱晚和智能大师轮番上阵,也收效甚微,好在君琰之一直不离不弃,终于在十年后喜得贵子,取名君若航。 楚王是紫衣卫副统领之事,仍是只限于几人知晓,不过君琰之和君逸之兄弟都发觉,父王越来越精明,越来越能干了。这转变来得不算太突然,可是也足够让诸人惊讶。 以前一直找不到人的蒋大娘,忽然就成了楚王府的常客,老要收晨儿为徒,俞筱晚极是高兴,想一口应下,哪知被楚王知道后,将君逸之叫到书房大骂了一通,还说蒋大娘再敢提这样的要求,就再不许她进王府,这事儿也只好作罢了。 好在琰之和逸之的武功都极高,由他俩来教孩子,也足够了。 君若晨十分聪慧,可惜武功天赋不高,但对用毒却极有兴趣,父亲主动来教他武功,他多半是敷衍过去,反倒是时常往晋王府跑,跟着婶娘贺氏的奶娘学习制毒用毒。 璃儿习武却十分积极,进展也极快,而且好为人师,堂弟若航才刚满周年,扶着墙壁还走得颠颠倒倒,她就开始游说若航拜她为师了。 这一天,天色都黑了,若晨才兴沖沖地从晋王府回来,刚一进二门,就扑通一声摔倒在地,君逸极其失望地道:“你这武功,怎么配当我的儿子?” 君若晨的鼻子都气歪了,“我本来就是你的儿子,还要配当不配当的干什么?别以为自己有一身蛮力就有什么了不起,我不过是看你年纪大了,让你几分,若是我将身上的药粉洒在你身上,你今年都别想抱娘亲。” “呔!你这臭小子,反了天了,居然敢这样对你父王说话!”君逸之气得抖着手指点他的鼻头,“我告诉你,你若敢算计我,我就不让妍儿表姨带茹妹妹过来玩。” 君若晨小脸一红,扭捏地道:“讨厌,父王真讨厌,你答应上门提亲的,怎么还说这种话。” 君逸之的瞧着儿子那情窦初开的样子,抬眸看向远方天空,喃喃地道:“这是怎么回事?我十岁的时候,还只知道吃肉打架,他怎么就想到要成亲了?”
第276页 “那是因为你太风流了,所以遗传给了你儿子!” 正赶上惟芳和长孙羽在这里做客,也正赶上他们夫妻要回府了,路过二门听到这话,长孙羽就毫不客气地嘲笑起来。 君逸之立即看向惟芳道:“小姑姑,你多久没给他添陪嫁小倌了?这邪火大得。” “我呔!”长孙羽气疯了,直接朝君逸之扑了过去,君逸之倒退着飞了出去,两人边打边跑,渐渐成了天边的黑点。 惟芳和君若晨摇了摇头,异口同声道:“两个疯子。” 然后对望一眼,同时笑了。 这小傢伙,太早熟了一点,惟芳促狭心起,调侃道:“茹妹妹是谁啊?要是长得漂亮,我让我家颖儿也去提亲去。” 君若晨跑开了,“讨厌、姑奶奶讨厌!” 不行,他得赶紧去求娘亲,将茹妹妹定下来,茹妹妹只能是他的妻子,不能是婶子。 可惜,俞筱晚压根不理他,一句话拍回,“等你长大再说。” 君若晨抗议道:“我已经长大了啊!” “再过六年,才能叫长大。” 自此之后,君若晨每晚许愿,过路的神仙,让我明年就长到十六岁吧。 纠结的童年啊! —全文完— ------题外话------ 唿唿,完结了,撒花!感谢各位亲们几个月来的陪伴,菡笑在此向所有投票、打赏、送花送钻的亲们鞠躬道谢。尤其是amyaam亲,你每日一颗钻,让菡笑好感动哇! 另,荐文 1。首先推荐菡笑自己的完结文《妾本庶出》 2。《重生之高门嫡女》,非常精彩的重生文; 3。《弃妇翻身》,宅斗女强文; 4。不游泳的小鱼的所有文文,偶都大爱的; 5。《林黛玉重生之玉静奇缘》,红楼文,有宅斗元素,很有趣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