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神宠爱[快穿]》 第1页 书名:被神宠爱[快穿] 作者:花嫁1937 【文案】 被神爱上是什么感觉? 【你的所有欢愉都来自于我,所以你的双眼只能看着我,你的指尖只能触碰我。】神勾起唇角,露出愉悦的笑容。 ——你无处可逃。 万万没想到招惹到神头上的少年,拼命想要逃开——他想逃,世上的一切却都是神为他打造的华丽牢笼。 神捧上所有珍奇,只为换他一个回眸。 神从云端跌落,卑微地跪在尘土,亲吻他的脚尖。 神说:求你爱我。 其实就是万人迷美貌小浪受x黑化宠妻狂魔占有欲爆棚精分攻的故事ww神造万物嘛,所以被神创造出的世界人人都喜欢受受不是应该的吗嘻嘻 谢绝一切扒榜!!!谢谢 放飞自我之作,有自己喜欢的各种y,怎么苏怎么来,人人都爱受,受控晚期,不要和我讲道理,我就是爱受控,别让我停下来_(:3」∠)_ 内容标籤:快穿 甜文 系统 穿越时空 搜索关键字:主角:束星 ┃ 配角: ┃ 其它: =================================================== 附:本作品来自网际网路,本站不做任何负责,版权归原文作者!如侵权,请邮件联繫。 第1章 神之语(一) 高耸的阿特拉斯山巅被云雾遮蔽,常人所无法企及的高度下是最接近父神之地。除了传说中的那位殿下,再无人到达。 还是少年的王子带着他的侍从,一路跋涉,最终,王子只身带着满身的伤痕跪倒在山顶。 父神带走了他。 “为什么只有王子殿下到了山顶呢?”男孩依偎在老人的膝下,清澈的眼眸中带着不解。 满是时光沟壑的手轻抚上柔软的发顶,沧桑的男声回答着:“因为那位殿下,是被神宠爱的人吶……” 传说到这里便画上句号,无人知晓传说中伤痕累累的王子殿下其实一点儿伤都没受,父神怎捨得让他受伤。身边的侍从是被占有欲极强的神明亲手抹去。 王子殿下只是轻轻松松在山间发现了父神为他准备好的路,连马都没下,那双镶嵌着华美宝石的白靴纤尘不染便到了山顶。 而传说,也是父神为了讨小王子欢心,让他就算到了神殿也不会有人遗忘他而亲自书写。甚至为了任性的王子殿下,在阿特拉斯的山顶还建有一所宫殿。 那是方便小王子到处游玩而建造,毕竟从七重天到人间,花费的时间对父神来说并算不得什么,可小王子却是一刻也闲不住,连那一会儿的工夫也不愿等。 神爱着任性的小王子。 此刻父神建在人间的宫殿中,缭绕的云雾与冰冷的山间空气被隔绝在宫殿的结界外。纯白的宫殿上四处错落镶嵌着大大小小闪烁着流光溢彩的宝石,彩色的天窗是精緻的琉璃,地面的每一个角落铺陈着厚厚的绒毯,无不奢靡。 若说这里像是神殿,不如说更像是巨龙的宝窟,而神最为珍贵财宝正沉睡在宫殿最深处。 黑色的天鹅绒被上,赤丨裸着身体的少年陷落在那片柔软中,浅色的金髮泛着光泽散落在枕被,白皙的肌肤上满是被疼爱过的红痕,就连那柔软纤细的手指也带着痕迹,像是诱人堕落的艷鬼。 那双线条优美的双足似乎也曾被人捧在手心把玩,白皙的脚背如同初雪中盛放的朵朵红梅。 引人注目的是那不堪一握的脚腕上锁着的一条银链,银链的另一头则牢牢钉在墙面。拖长的银链垂落在地,奢华又淫丨靡。 似乎是梦见了什么,鸦羽般的睫毛一阵颤动,惊落了上面一滴未干的泪珠。泪珠顺着眼角滚落,最终滴落在男人伸出的手心。 站在床边的男人面容沉静,那容貌集合了人类对完美的所有想像,让人找不到第二个词彙来形容分毫。 男人低头看向就连睡梦中也在哭泣的少年,少年委屈的样子让他微微皱起眉。 大手抚上少年湿润的眼角,那张扬的眼尾因为先前的哭泣带上了一抹红,让本就艷丽非常的脸更添几分魅惑。 仿若玫瑰中沉睡的公主,却比公主还要精緻万分。 嫣红的嘴唇微微红肿,似乎被人用力亲吻过,索取过那口中的甜腻的津液。他自然是知道那口中的滋味,想起少年因他的动作唿吸不畅而泛红的双眼,男人眼神微黯。 修长的手指滑下,按在少年左眼眼尾下方,那块细嫩的肌肤有着一个浅淡的痕迹,若是不仔细看便无法发现。 那似乎是与生俱来的印记形状像是一片小小的花瓣,粉嫩的颜色。 此刻那块皮肤周围都有些泛红,让那痕迹越发明显。 男人最喜欢舔上少年的那块儿痕迹,每当舔上那小小的花瓣时,少年轻轻的唿吸便会停顿一瞬,口中发出像猫儿般娇气的轻喘,那双湿漉漉的总是装着好奇心倒映着万千世界的眸子终于肯停留在他的身上。 男人俯下身,那双微凉的薄唇压下,银色的长髮散落在两边,与少年的金髮交缠,舌尖用力顶开少年的牙关探入深处。他逗弄着少年躲闪着他的舌,堵住少年即将溢出的呻丨吟。 寂静的空间中发出啧啧水声和少年困在喉中低低的呜咽声,陷入深眠的少年羽睫颤抖着,惊飞了停驻的梦蝶。那双眼睛缓缓睁开,初醒时的水汽挡住了幽深的瞳仁,有意识地张开嘴避免牙齿磕碰到男人形状优美的薄唇。 透明的津液顺着嘴角滑下,少年呜咽着叫着男人的名字,像是小猫讨好的祈求怜爱般。 “伊撒……”他咕哝着,还未完全睡醒的声音软软带着依赖,一如初见时撞入神的心底最深处的柔软之地。 可就是这人想要离开他把他所有的心意放在脚下践踏,孩子般天真又残忍。 到底是爱怜着这人,神明舔舔少年艷丽的唇瓣算是结束。银灰色的眸子注视着被他牢牢笼罩在身下喘着气的少年,似乎是在等着接下来的话。 少年眉眼低垂沮丧的模样,拉着他的手,主动把脸往他的手心中蹭,讨好着。 “我错了,伊撒,我只是想出去玩儿。”认错认到一半儿便又任性地责怪起父神,“如果不是你总关着我,我也不会想跑出去,所以说都怪你才对。”倒映在银灰色眸中的如同小扇子般的羽睫却在不停颤抖,他知道,那是少年紧张的表现。 少年只身一人跑到界壁裂缝,若不是他及时赶到停下了传送法阵,恐怕他就得到魔界去找人了。 他静静地看了一会儿身下漂亮又娇气的少年,直看得少年羽睫乱颤忍不住躲开他的视线。 他并没有戳破那两人都心知肚明的谎言。 向来高傲的神明自从遇到少年便一退再退,他嘆了口气,把少年拥入怀中,“恩,是我不好。” 得到他的承认,知道这件事是翻篇儿了的少年顿时眉开眼笑,那眼角的花瓣微微上扬更衬得少年容貌娇艷。
第2页 “别再乱跑了,束星。”神明低沉的声音在少年耳边轻唤着他的名字,让少年腰间不自觉一软。“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只要你说。” 感觉到眼角的花瓣隐隐发热,被唤作束星的少年唇边笑意加深。 “好啊~”声音甜蜜又轻快,说出的话却任性至极,“我想当这个世界唯一的国王,好不好?” 对小王子溺爱到极点的神明亲了亲他柔软的脸颊,轻描淡写地答应着,完成这个愿望对他而言轻而易举,“如你所愿。” 【我干的咋样啊?大宝贝儿!】束星在心里调戏着他家系统。 【花亮了一半,你啥时候去毁灭世界?】系统反问。 【不要急,你就评价下我干的咋样吧!】 【还行,你啥时候去毁灭世界?】 【我都要被日死了,你就评价个还行?】 【关我屁事,你啥时候去毁灭世界?】 束星:“……”咱能不提毁灭世界吗? 系统:不能,我的大宝贝儿。 束星绑定的这系统明显是反社会人格,天天嘟囔着让他毁灭世界。任务的终极目标就是让这个世界崩坏,神明陷入黑暗,也就是让父神堕落为魔。 然而这束星这熊孩子一看说这神长挺帅,任务等会儿再说,他要拐他上丨床。 于是一来二去就自己上了人家的床,还没等他爽几回,系统就催他去把界壁传送门打开好让另一边的魔族过来。结果搞到一半就被暴怒的神明以为他要跑给抓了回去,在床上一边被系统唾弃一边度过了愉♂悦的几个月。 但任务还是要做,于是这死孩子决定换个方法。最重要的是,这样还能接着和伊撒啪啪啪。 系统有些蓝瘦,【我为什么找了你这么个宿主……】整天就知道啪啪啪。 第2章 神之语(二) 系统和束星这小妖精的孽缘还得从上个世界说起。 这小孩儿仿佛独受神的宠爱,皮相艷丽到足以让任何人为他倾倒,那带着春水的眸子波光流转间便能把人的魂儿轻而易举地勾了去,举手投足间是毫不自知的魅意。 ——他勾一勾唇角,便能让无数人为他生为他死。 然而被神宠爱到无法无天的小孩儿在玩乐间终于招惹上了煞神,跑不掉,逃不开,在即将被抓住再次小黑屋y之际系统出现了。 虽然不知道为何系统能躲过所有眼线带他跳越时空,但束星表示,只要能逃得离那疯子远远儿的管他是哪儿都好。 当然,系统也不是无偿帮助,他得帮人家毁灭世界:) 熊孩子一听这活儿刺激,高高兴兴地就答应了。一边毁灭不同世界一边逃避那人的追踪。 【啊啊~像不像逃亡的罗密欧与朱丽叶?】艷丽的眼角上扬,笑容惊艷了时光。 然而回应他的是系统不解风情的冷漠脸:【滚。】 【不滚,除了你身边儿我哪儿也不去~】 束星这小孩儿,天不地不怕,唯独怕了那个男人。占有欲强到爆炸,自从做过一次后便像是把这娇气的宝贝圈养在了自己的领地内,其他人碰一手指头都要死。 刚开始看在他器大活好脸帅钱多,收到各种送来的价值不菲的小礼物时束星还乐在其中。 可时间一久,本以为这男人会厌倦,却没想到反而被绑得越来越紧。 但束星腻了。 到底是小孩子心性,就算一个事物再好,看久了也会腻。却没想到只是刚说出分手俩字,那男人陡然阴沉的脸色便把他吓了一跳。 以为是踩到人家自尊了,毕竟这位一看就不是被人甩的主,束星还自以为给了人家个台阶下,试探着问:“要不你往我脸上甩一沓票子让我滚?” 这宝贝任性又无情,“金主”终于明白对他太好是不行的,他理所当然的享有你给他的宠爱,却不知道这是个等价交换的事儿。 束星被做到好几天都没下床,纤细的脚腕上多了条轻巧的链子,走哪儿都哗啦啦地响。 被强迫性地留在那人身边让束星几乎抓狂,在一次偶然得知这位“金主”身份时束星呆了半晌,心里就一个想法。 ——完了,踢到铁板了。 听力极好的男人从束星提着链子悄悄摸进房间便知晓了他的存在,高高俯视着蹲在地上因为过度震惊,脸上表情显得有些傻乎乎的少年。 看着少年仰头望过来,湿漉漉像是小动物般的眸子似乎闪着点点水光,噘着嘴委屈的样子。 是他强势闯入自己的世界,之后却还想一走了之,现在倒像是他受了欺负般好不委屈。 好在自己不像其他那些被抛下的可怜虫。 他有能力把这惑人的小恶魔背后的翅膀折断,一口一口塞入腹中,让这不安分的小孩儿从此哪儿也去不了,只能在他的身边。 伸出手将少年从地上抱在怀里,轻轻的这一点儿重量却占据了他心里所有的空间。 可这漂亮的人儿却只想着是和他玩玩儿而已,世上哪儿有这么便宜的事?惹上了他,可就逃不掉了。 似乎将怀里的人吓着了,脸上的表情还是怔愣的,可爱的紧。 他低下头凑近,看着小孩儿白嫩嫩的耳骨在自己的鼻息下逐渐泛红。男人如陈年红酒般淳淳的声音,在束星耳中却仿若恶鬼。 “所以这下别在想着离开了,嗯?你跑不掉的。”他控制着力道咬上少年柔软的耳垂,听见少年陡然急促的唿吸。 右手顺着嵴背那一块块艷骨滑下,灼热的掌心带着暗示性地按了按少年的股丨沟,摸到一手湿热的滑丨液。 这是他调丨教出来的宝贝。 他轻笑一声,感受着怀中柔软身躯轻微的战慄,“再说你这里也离不开我。” 鬼才离不开你啦!后面有n多男人排队等着我上啊! 然而这句话也只敢在心里说说,否则这男人大概会把这世界毁了,让他除了他再也找不到第二个生物。 他绝对有这个能力,毫无办法的美人只能向黑恶势力低头。 直到后来遇见了系统,金丝雀终于逃出了那大得可怕的牢笼。 当然,若是让束星自比,他肯定会把自己比成莴苣公主。这小孩儿,任性又自恋,却让人生不起一丝厌恶。 仿佛他生来便该如此肆意。 当然,束星完全不感激系统。他与系统各取所需罢了,他去毁灭世界,系统带他跳跃时空。 束星很快就接到了他的第一份工作。 人人都知国王有三个儿子,那第三个儿子却从未见他出现在公众眼前,就连贵族间的宴会也不见他来参加过。 都道三殿下是身有隐疾,曾在王宫做过侍卫的男人眼睛处空留两个凹陷的洞,看上去仿若是从地狱爬上来的恶鬼。 与他一同进入皇宫的侍卫都已死去,只有他一个人活了下来,摸索着回到家乡。 他说着没人在意的疯言疯语。 “三殿下被他的父兄囚禁着……” 然而谁会在意他的话呢?
第3页 国王是个仁慈的主君,大殿下与二殿下一个温润如风一个骁勇善战,三殿下只是天生体弱他的父兄们怜爱他才不让他到处走动。 只有被剜去双目的侍卫知道,在之前他看见了什么。 背对着自己,在阳光下肌肤白皙到近乎透明的少年,微长如同金丝般的发散落在绣着精緻图样的衣服上。 在人前总是保持着彬彬有礼的风度的大殿下痴迷地半跪在少年面前,亲吻舔舐着他随意伸过去如同白玉般的指尖,俊美的脸此刻被压抑的欲望折磨到近乎狰狞。 似乎是听到脚步声,少年转过头,那此生从未见过的美丽的容貌足以让任何人陷入贪婪的深渊。 像是未想到会在这里看见其他人,小脸上有着显而易见的惊讶,如鲜血般艷丽的红唇微张。 俊美的男人顺着少年视线看过来,天蓝色的眸中瞬间布满阴霾。 还未反应过来之际,冰冷的剑锋便划破了皮肤,喷出鲜红的血液。剧痛让他嘶吼,视线却贪婪地黏在那冷漠地站在一边无动于衷的少年身上。 ——看不够,怎么也看不够。 他被踢翻在地,男人居高临下的眼神仿若在看着一条误入的老鼠。 血红的视线中,他看见俊美的男人扔掉手中镶嵌着华美宝石的佩剑,有力的双臂拥住那漂亮到只是看一眼便足以让人惦念一辈子的少年。 “别害怕,哥哥会保护你。”帝国的大殿下柔声哄道,低下头,吻住了他的弟弟。 少年的眼中是显而易见的悲伤。 【他手上有血。】 【所以?】 【沾我最喜欢的一件儿袍子上了呜呜呜!】 【……妈的智障】 第3章 神之语(三) 男人身着一身银甲,俊美的脸上带着还未散去的肃杀之意,穿过洁白的拱形廊门,脚步声刻意放轻,近乎无声地穿过层层白纱制的帷幕。 房间中的落地钟早已停止摆动,想必是那总是赖在软被中的少年受不了那准点报时的吵闹。 日头悬吊,阳光斜洒。 男人走到大床前,想到睡在里面娇宠的宝贝,仔细收敛了周身气势缓和下眉眼。瞥了一眼床前反射着光彩的落地镜,觉得没问题后,这才小心翼翼地掀开遮挡住阳光的暗色帘帐,唯恐吵到那沉睡着的人。 然而在阳光透入的一剎那,生养地娇气无比的少年便隆起眉心,不满地轻哼一声。那一声轻哼如幼猫的爪子把男人心脏都挠酥了三分,看着少年翻了个身,背着阳光,胸前的软被小小起伏着,唿吸轻浅。 知道他是又睡过去了,男人想了想,松开拉着帘帐的那只手,整张床又陷入深眠的黑暗中。 男人湛蓝色的眼睛在黑暗中贪婪地注视着近在咫尺的少年,英俊的皮相下藏着满是暗欲的心脏。 ——很快这个人便会是他的,那舔一口便会泛起红晕的皮肤是他的,那张惑人的小脸也是他的,全身每一个部位都是他的…… 束星一醒来便看见这么个人立在自己床边,眼神如鬼魅般,吓得差点叫出声。虽然最后把那拖长的音调憋在了嗓子,但心脏却还在飞速跳动。 【哇啊!吓死了!他站我旁边多久了?】 【两小时吧。】 【你怎么不告诉我!】 两小时足够做很多事情了,比如说把这漂亮的少年绑起来好好疼爱一番,然而束星表示这位不是他喜欢的类型。 不如说这整个人束星都不喜欢。 男人急忙把两边的床帘挂起来,突如其来的阳光让束星眯起眼,白皙的皮肤越发显得苍白。 男人在床边坐下,那陷下去的一块让束星往那个方向倾了一下,男人便顺势接住他柔软的身子,把那娇嫩的身躯整个搂进自己怀里。 男人的动作霸道又强势,丝毫没注意到自己的胸甲把少年的白皙肌肤碰出了红印,束星也不敢在他刚回来时推开他,皱皱眉也就任由他抱着了。 “想我没?”男人笑着低头看着乖乖待在自己怀里的束星,与少年相同的蓝色眸子下是掩藏不住的占有欲,象徵着皇室的金髮在阳光下泛着漂亮的光泽。 这是帝国的二殿下,骁勇善战,剑尖指向之处无不俯首。 束星垂下眼,昧着良心回答了个“想”。若是回答没如他意,还不知道又要闹成什么样,上次这男人在他嘴角那儿啃的一口疼得他一天都没吃下饭。 自然看出少年没走心,只是随意敷衍,帝国的二殿下也不追究。 很快这整个人都会是他的,到时候就算这漂亮的人儿再怎么求饶也没用了。 ——他会一点点享用他的战利品。 束星不喜欢他,帝国的二殿下是个相当有野心的人。好在他名义上的父亲还相当年轻,暂时不用担心自身的安全问题。 然而束星可没忘记自己和系统做了什么约定,虽然二殿下是很疯没错啦,但是要他帮着一起毁灭世界恐怕不太现实。 凯旋的号角声在远方响起,埋在男人胸口处的艷丽的小脸脸色一变。帝国的二殿下遥望一眼窗外大殿的位置,皱皱眉,却还是站起身。 男人在束星那娇艷的唇瓣上咬了一口,满意地看了一眼留下的痕迹。 “等我回来。” 终于打发走这煞星,注视着那银亮的铠甲消失在转角,束星揣着男人送他的宝石匕首跳下床,光着脚往另一个方向跑去。 ——王宫里大约是要变天了。 高耸的方尖塔出现在视线中,紧接着是庄严的神殿,巨大的殿门前,圣钟静止着一动不动。 在王宫书库中角落已积灰的地方,有着几本书讲着大陆曾经的过往,那是已成为传说的故事。 曾经魔族与人族共同生活在大陆,魔族生来力量强大,嗜血好战,背后一对蝙翼更是赐予了他们翱翔天际的能力。 人族与魔族,就像被关在同一个笼子的仓鼠与蛇,那段时光对于人族来说是相当惨烈的。无法与之匹敌,只能双膝匍匐在地请求父神的怜悯。 于是父神降下神谕,顷刻间一半的大地塌陷,所有魔族被封印到那贫瘠之地作为惩罚——书中称之为魔界。 然而时光变迁,这些陈年旧事到底是被封存成为传说。束星却把那些书收了起来,放在寝宫。 没有人知道这座神殿存在了多久,王宫中老一辈在神殿侍奉的僕人都说在王国存在之初,神殿便伫立在这里。 束星一路未停,几乎是撞上那神殿古朴的大门,门“吱呀”一声开了道空隙。然而这门太重,束星一下子摔了一跤。 少年只穿了一件白纱制的睡袍,两条纤细的腿暴丨露在外,白净的脚底沾上了灰。此刻那圆润的膝盖磕在阶梯处,瞬间通红一片。 余光瞥见门上边缘处,层层繁复的花纹中有个不起眼的图案。 ——他似乎在哪里见过。 然而只是在脑海中过了一遍,丝毫没在意膝盖正在隐隐作痛,咬牙爬起来。两只纤细的手紧紧按在那雕篆着常青藤的门面,脚掌蹬在地上使劲,珍珠般圆润的指甲因为用力而泛白。
第4页 高大的门被缓缓推开,阳光霎时进入,连空气间的微尘也清晰可见。 偌大的神殿空旷寂静,除了礼拜时偶尔会有人来,其他时间没有人会到这里来。 父神同魔族一起被遗忘在时间的长河。 束星仰起头,注视着神殿中央高耸的神像。大理石的雕像保存完好,工匠的非凡技艺让神像栩栩如生。长袍上的花纹,靴子上的宝石,每一寸都如同真实一般。 让人动容的是那俊美的容貌,如同最精緻的艺术品般完美无缺,他就那么注视着前方的虚无,如远山的眉眼间带着宁静之意。 这神有和那个疯子一拼的美貌,第一次见到这神像时束星如是想。 第二件想的事便是:他想上他。 第4章 神之语(四) 七重天外是一片空茫,这里保持着世界最初的模样,只有永恆不变的光明与镌刻着古老法阵的一块块石板悬浮在空中。 若放到下界,每一块石板蕴含的力量都会引起争夺甚至是战争。然而在这里,它们就像空气中最普通不过的灰尘,和着成千上万的碎石块一起漂浮着。 在层层尘埃的中心,白色的椅子如同王座般悬浮在空中,一个男人慵懒地靠在身后柔软的椅背,脚下踏着满天星辰。 他半阖着眼,百无聊赖地注视着脚下星辰旋转的轨迹,纤细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 斑斓的星海在脚下周而復始,诞生、毁灭,却无法引起他丝毫注意。银色的长髮披散在身后,如同冷月的光辉。绣有繁复花纹的白色长袍仿佛泛着柔和的光晕,白皙的皮肤像是无暇的美玉,面上的五官精緻到每一寸都经过了顶级雕刻师对完美的考量般。 ——束星所见的神像未描绘出他十分之一的样貌。 忽然一声少年特有的柔软声音出现在空间中,那声音颤抖着,带着甜蜜与依赖,全身心地向他诉说。神明抬了抬眼,像是看了一眼前方的尘埃,那银灰色的眼瞳却并未聚焦。 距人类被魔族侵略的黑暗时代,已过了几千年了。 只有最纯正信仰者的声音可以传达到他的耳边,千年前也不过寥寥数百人,人总是有太多的欲丨望。每一个人类都绝望地向他求救,他嫌那些声音聒噪,把魔族解决后便不再插手人间。 但在千年后,在所有人都把他当做传说时,却出现了一个人向他祷告。 ——是那个孩子。 想到会来的人,神明银灰色眼中不自觉带了丝温度。 他记得那个孩子,总是喜欢往他的神殿跑,像只叽叽喳喳的小雀不停说着话,待到累了就蜷缩在神像脚旁依偎着,喃喃着梦语。 那是皇家的孩子,却未沾染上丝毫欲丨望,带着最初的纯真。 束星当然不会带上欲丨望,这个世界的一切对他来说都不过是过眼云烟。要说这个世界能挑起他欲丨望的,唯独这位神明了。 而这刚好被认定为对父神的虔诚。嗯嗯,他虔诚地渴望着这位神明的肉体!至于天真烂漫,他本来就是纯洁的小孩子呀~(笑 最开始,这小孩儿第一次闯进他的神殿时还不怎么识字,一字一顿地艰难读着不知是谁遗落在长椅上的祷告书。 他被从长眠中唤醒,百无聊赖地面对着虚空,听着小孩儿时不时到他神殿玩耍的声音。 ——这小孩儿似乎很寂寞,永远是一个人。 后来,不知是什么时候开始,光是听声音已经无法满足。他想要见一见那孩子。 水镜上的小少年已初见日后的绝代风华,举手投足间满是贵气。少年纤细的脖颈上挂着一条细链,坠着一片小小的金叶子,彰示着少年身份的不凡。 神明银灰色的眼眸中掠过一丝光彩。 这样的少年被养在深宫中,代表着什么自然不言而喻。 水镜的范围仅限于神殿内,规则限制了他使用神力的范围。 规则由他创造,如今他沉睡太久,规则却反倒倾向人类那边。然而他也懒得去打破重新建立新的规则,只是等着什么时候少年再来神殿,他便再唤出水镜。 水镜中,神殿外虽有暖阳,树叶却泛着干枯的黄丨色。想必再过不久,便会风干萎缩,随着风碎落满地。 已是快入秋的季节,少年却还穿着一件单薄的睡袍。他似乎是急急赶来,连鞋也没穿,柔软的脚掌被路上的碎石子划出几道细细的血丝,脚底沾满灰尘。 少年跪坐在神像的脚边,在台阶上磕伤的膝盖已经变得乌青,被娇养着长大的小王子此刻却浑然不觉。 他紧攥着兄长给他带回的礼物,匕首上镶嵌的宝石在手心硌出深深的印记。 少年低低哭泣着,声音带着小孩子的依赖与眷恋,虔诚到不可思议,几乎让人无法理解——为什么他对一个传说中的人物如此着迷。 “父神啊,我感谢您赞美您,我沐浴于您的荣光之下,我感恩于您的赐予。 您赐予我生命,让我诞生;您赐予我土地,让我生活;您赐予我王冠,让我衣食无忧。 我的一切都是您的馈赠,于是我理应把自己的身心献回给您。” 他背诵着属于王室的祷告词,艷丽的小脸上此时已挂满泪水,晶莹的水珠在阳光下一晃,砸落在地上,看得神明心头微动。 ——小孩儿从未在他面前哭的如此伤心。 搭在椅边如白玉般的指尖颤了颤,似乎想抹去少年脸上的眼泪。 束星原本不叫束星,那时他还是个货真价实的熊孩子,不知从哪儿看来古华夏的一句话:正束星皎月,灿然而生。 熊孩子觉得好,就给自己改名叫了束星,反正他没爹没娘,也没人管他。 人都有黑暗面。 大约束星天生就是这样的体质,净招惹疯子,那张艷丽的小脸不知拖了多少人滚下深渊。 黑暗面越大,便越无法放手,就像溺水的人紧紧抓住唯一的那棵羸弱的稻草。 ——就算是死,也要拖这个人一起。 人在黑暗中待久了,对光明反而厌恶起来,太炽热的光会灼伤自身。 然而束星的光却像靠近黑洞的恆星,黑暗的、甜蜜的,想让人把这颗濒临毁灭的星牢牢束缚在自己身边,让他只能温暖自己一人。 人的黑暗面是世俗的:金钱、权利、肉丨欲。 而神的黑暗面,是整个世界。 彼时束星还不知道自己招惹上了怎样恐怖的存在。 头一次见到这神像时,束星问系统:【这神真的存在?】 【你说呢?】隔着一层电子音都能听到系统对他智商的鄙夷。 束星知道自己问了个蠢问题,毕竟系统给的任务里就有一条:让神明堕落为魔。 但这位神明已经几千年没有出现过了,他上哪儿找去?思来想去,束星还是决定向书中所写的那样,“虔诚”地向父神祷告。 这已经是第八个年头了,束星知道自己这八年对神明来说不过是转瞬即逝。 可是——再等下去他就要被自己名义上的父亲和哥哥吃的骨头都不剩了好吗!
第5页 国王快满三十,俊美成熟且后位一直空缺,是帝国绝大部分少女幻想对象。但他却像已经年迈知天命之年,把绝大部分权利给了自己的两个儿子。 无非是因着深宫中关着的那艷丽的少年。 然而他却逐渐发现那两个儿子和自己存着同样的心思,于是他紧紧握住王位与仅剩的权利。 但还是有些迟了,束星能肯定二殿下在此时带着军队回来,绝对没有什么好事。 帝国的二殿下掌握着在边疆的军队,大殿下则执掌王宫内务,想必禁卫军已被他收在手中。 束星那被架空的父亲快护不住他了。 所以此时此刻他前所未有地想见这个世界的神,从身体到心灵都想,想得骨头都疼了。 有时睡在神殿,他能感觉到附着到身上那温暖的力量,就像是书中描写的那样,纯粹的光明之力。 所以说这神对他也不是毫无感觉嘛~ 这也是束星能坚持这么多年的原因,至少他知道自己不是在勾引一块石头,而是在和天上的神明玩着柏拉图关系。 此时束星却等不下去了,他想方设法躲了那么多年已经让他两个好哥哥憋急了。再等下去等国王死了,他肯定要被他两个哥哥玩死,在床上。 他们会让这漂亮的少年雌伏在身下,一双美目泛着水汽,口中哀哀哭叫着哥哥。 【比起他们,束星更想被神大人按在床上嘛~】少年脸上纯真的表情却和他黄丨暴的想法毫不相搭。 系统用沉默表示了它对此不予评价。 神明看着哭得浑身发抖的少年举起匕首,闪烁着冷光的刀刃对准了那纤细的脖颈,仅仅是轻轻按上去,那娇嫩的皮肤也被磨出了血丝。 大滴大滴的泪水从眼中滚落,如鲜血般艷丽的唇颤抖着亲吻石像,“父神,二哥回来了,他会玩死我的……” “要是没有他们就好了,要是我是国王就好了……”少年一面哭一面说,话语中不带丝毫对权利的欲望,只是恐惧着未来自身的命运。 这小孩儿其实什么都知道,他知道那些人对他的心思。 按在水镜上的指尖微微颤抖,似乎隔着水镜也被那泪水的温度灼伤。 少年忽地仰起头,注视着神像的脸,“父神,我把自己献给您,带我走好不好?” 坐在王座的神明一怔,五指指尖紧紧按在水镜之上,远远看去像是掐住了少年纤细的脖颈。 他似乎在竭力克制着什么,银灰色的眼眸中满是暗色。 恐怖的压迫感瞬间笼罩全身,束星却像毫无所觉般微微勾起唇角,露出一个小小的、得逞般的笑。 那浅淡的笑意转瞬而逝。 他低声诱惑着高高在上的神明,声音像是把人拉入深渊的艷鬼,扬着脖子宛如献祭般。 “父神,我是您这次的祭品。” “咔”的一声,左边的扶手被捏碎,偏偏那漂亮的少年依旧在撩拨着神明岌岌可危的自制力。 “我把自己献给您。” 第5章 神之语(五) 匕首“噹啷”一声掉落在地,滚落乳白色的石阶,清脆的金属音在寂静的神殿中迴响。 在滚下最后一阶时,匕尖撞地,那本该坚硬无比的匕首应声断成几节。阳光照在匕身镶嵌的蓝宝石上,就像少年猫儿似的眼睛,折射出或浅或深的光彩。 柔软的风托着那娇嫩的身子,少年轻轻倒在神像脚下。胸口处平缓起伏着,眉间微微隆起。 神明指尖轻点,似乎是想抚平少年眉心的弧度。 阳光透过琉璃窗,落在少年身上的色彩明暗交错,披散在肩头的淡金色长髮在阳光下衬得少年如同隐世的精灵般,鸦羽似的睫毛在眼下落下一片轻薄的阴影。 宛若中世纪的油画。 神明抬手,柔和的光明之力覆盖在少年身上,膝上的淤青与被划出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癒合,不留一丝痕迹。 万事万物都无法入眼的神明此刻专注地注视着水镜中小小的身影,银灰色的眼眸中第一次被一个人所占据。按在水镜上的指腹摩挲着,似乎想把少年脸上的泪迹擦干。 他的少年,所有人都在窥伺。不过没关系,很快他就会去接他了。 ——没有什么能阻挡神明。 想着刚刚少年说的话,那一抽一抽的哭泣几乎让高高在上的神明乱了思绪。这是他看大的孩子,却被其他人欺负了去。 虚空中,漂浮在空中的石板因为神明无声的震怒,自上而下缓缓变成细碎的粉末消失在纯白的空间中。 神明凑近水镜,眼睑微垂。 “当上国王就会高兴了罢。” 薄唇印在水镜上,落下一个轻吻。 束星是被人叫醒的,睁开眼便看见乌泱泱的僕人与侍卫围在他的身边。 不着痕迹地摸了一下脖子,手下是光滑的皮肤,那道被匕首划出的伤痕已经消失。 束星低下头,掩住唇边的笑。 【性冷淡终于发现他喜欢我了~】 【你知道憋了上万年老处男的可怕吗?】 【什么?】 束星应付着围着自己的僕人,一下没听清。 【没有,我刚刚是说恭喜。】系统用那听着就能让束星萎了的冷淡语气说道。 ……骗谁呢,字数都不一样好吗? 束星这小孩记仇的很,围住他的人有一个他有印象,王宫禁卫军的总领。有次他偷偷跑出去还是他把自己抓回来的。 这人当时看着他的目光像是已经把他身上的衣服扒光般,束星敢肯定他前脚要是敢踏出王宫,这人后脚就能扑上来。 当然,他现在看着他的目光也没好到哪儿去。 少年两条笔直的腿露在外面,身上一件薄纱睡袍欲遮未遮,反而更想让人往衣下探寻。 束星站起身把睡袍拢了拢,再抬起头,笑意隐去,一双美目中尽是惶然,像是小动物受了惊却找不到躲藏的地方般。 “你们……”帝国的小殿下被囚禁在深宫,头一次处在这么多人的眼下,更何况这些人的眼中都有着让他不舒服的东西。 感觉像是被剥光了一般。 听到少年的声音,这才有人上前。 “二殿下昨日在王宫中兵变,大殿下在镇压中受刺身亡,二殿下被王斩落剑下……但王也因此重伤,可能快……” 看着少年双唇微张,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的模样,侍卫有些口干舌燥。他控制不住地去想这样漂亮的宝贝没有了父亲和兄长的庇护,以后会不会躺在某位强者的身下承丨欢。 束星却是惊讶神明的动作会如此之快,只是一天的功夫,他便离王位只有一步之遥。 虽然发生这些是迟早的事,就算没有神明的推波助澜,父子三人也会自相残杀。 通向王位的路从来不是花团锦簇,只有血与尸骨。 可惜却便宜了他们藏在宫内等着胜利后再享用的少年,现在只要束星去见见他的“父亲”,这位置便是他的了。
第6页 惊讶转瞬即逝,随即便是快要按捺不住的狂喜,天蓝色的眼眸中尽是光亮。 精緻的小脸转向一旁高耸的神像,柔软的声音在唇齿间转了一圈,最终还是无声地唿唤着:父神…… 【我觉得我离吃肉的日子不远了。】 束星踏出神殿的一瞬间便隐去脸上惊慌的表情,而本该跟随在身后的一干侍卫与僕人却像是被一道透明的屏障所阻拦,无论如何也走不出少年轻易跨过的殿门。 被困在神殿中的人使劲拍打着屏障,大声唿喊着期望他能回头。看着少年纤细的背影越来越远,在下一秒视力却被永恆的黑暗剥夺。 身体从头部开始缓缓化作细小的灰尘,然后是看过少年的眼睛,想要触摸少年的手指,只剩下狰狞的半截手臂在空中徒劳地挥动。 直到最后一个人消失在原地,神明才感觉心中的暴虐之意有所减弱。 他明白少年为何会被一直禁锢在深宫中了,这样的人若是放出去,谁都护不住吧…… 总有人会抓住机会凑近,用眼神掠夺,用指尖触碰。像是飞蛾扑火般,自愿被那妖异的火焰吞噬殆尽。 国王大抵是真的快死了,不然刚刚那些人也不会找到位于最深处的神殿。 平日能容忍自己两个儿子出入少年身边已是极限,当然那容忍也是迫不得已做出的退让。 束星虽被关在深宫,王宫每处有什么他却都是知道的,王宫最详尽的地图就刻在他脑海中,此刻便顺着脑海中的地图往前走。 【后面的人都死了。】系统说。 束星连回头都懒得,眉眼弯弯,【你说神大人会把我关起来吗?】 系统向来对只有一个答案的问题不予回復。 国王曾害怕自己的两个儿子做出什么事,在王宫各处派遣工匠秘密修建通往宫外的密道,竣工后那些工匠的尸体和着密道一同被封尘。 标有密道的地图国王给了束星,强迫他一点不漏地背下来,这是那个男人硬下心强迫束星做的唯一一件事。 现在这事真的发生了,三个人同归于尽,这密道大抵是再也用不上了。 漂亮的少年不疾不徐地穿过空无一人的迴廊,偶尔被漂亮的景色勾丨引地绕了路。 束星一点儿都不担心国王会死,在见到自己之前,神明都会弔着他的命。 神自然是会顺着任性的小王子。 终于到达目的地,忽然瞥见院中栽种的白花,顺手摺了一枝拈在手中。 “父亲。”柔软的声音仿佛情人间的低语,让躺在床上的男人混浊的双眼一瞬间爆发出明亮的光。 男人努力直起身,却被腰部的伤折磨得冷汗连连,脸色苍白地靠在枕背。颤抖着指尖抹了一点腰上渗出的血液按在唇上,为脸上添了些健康的血色。 想让自己显得不要那么难看。 ——他要以最好的样子留在少年记忆中,那是他的孩子,他的宝物。 国王的床边空无一人,想必是提前遣退了所有的僕人,到死他也不愿意有更多人看见这被他藏了十几年的美人。 少年依旧是笑着的模样,背后耀眼的秋日暖阳都沦为毫不起眼的背景。跳跃的金色光点落入淡蓝色眼眸中,像是海面的盈盈波光,泛起的一圈圈儿涟漪。 那少年出落地越发美丽,每一寸都让人恨不得捧在手心把玩,在上面印上情丨欲的痕迹,再把他揉入骨血。 与少年相似的蓝眼睛内尽是嫉妒与不甘,欲丨念在深处蔓延。 他哑着声音,“束星,过来。” 束星像毫无所觉般,看着少年走近,男人仿佛忘了此刻身上的伤带来的疼痛。 他看着少年靠近,声音越来越低,带着情丨欲的色彩诱哄着,“对……乖孩子……走近点……” 然而少年在离床边一步之遥的地方便停下了脚步,任凭男人一遍遍唤着他的名字,束星像是没听见般,就那么静静地看着。 国王伸长手想抓住那近在咫尺的白皙的手臂,却被腰上的伤口牵动,整个人滚落下床,英俊的脸被疼痛折磨得狰狞可怖。 “束星……到父亲这里来……”国王喘息着,再次沖一旁无动于衷的少年伸出手,声音沙哑,眼中是燃烧的欲丨望。 少年不带任何感情丨色彩视线扫过男人下半丨身,那处鼓起一个小包,在少年的注视下越发涨丨大。 随着时间的流逝,鲜红的血液在国王身下缓缓聚成一小滩,那双平日鹰般凌厉的目光开始溃散。 束星蹲下身,随意把花枝往国王手中一塞,冰凉的枝干贴在掌心,却像是一簇灼热的火焰顺着血管流向疯狂跳动的心脏。 苍白的手攥紧了那枝花,滚烫的眼泪不由自主地顺着英俊的轮廓滑下,润湿了唇,带出一道血色。 束星歪着头,看着国王的目光带着孩子气的天真,“父亲,您哭什么呢?” 少年温暖的指腹擦去男人眼角的泪,国王哆嗦着唇,似乎想说什么,却因为过于激动血气翻涌不停咳嗽。 束星躲开国王想抓住他手腕的手,“有血,我不喜欢。” 是了是了,他娇气的宝贝最爱干净了。国王缩回不停颤抖的手,在地毯上擦了几下。 然而当他再伸出手时,那漂亮的少年却越过他,拿走了他枕边的王冠,退开几步站在他伸手触及不到的地方。 “父亲,您要死了。” 视线已经模煳,少年那清亮的声音也无法听清,男人却还是执拗地沖束星的方向伸出手。 他后悔了,他应该先杀了这冷血的宝贝,连同无数的财宝一起带入坟墓沉眠。而不是把他放在现世,让自己连死去也不安稳。 然而少年已经躲到他抓不到的地方了。 束星看着地上逐渐失去生机的男人,微笑着,“别担心,父亲。” 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少年唇角的笑意加深,艷丽的小脸上魅意横生。 他抬起手看着那染血的王冠,微微低头,阳光中似乎有双无形的手托在少年白皙的手下,为他戴上耀眼的王冠。 “我与父神同在。” 第6章 神之语(六) 约丹帝国一夜之间变了天的事很快便传遍了整片大陆,人人都知道国王和最具潜力的两个继承人死了,只留下一个传闻身体不好的么子继承了王位。 周边国家蠢蠢欲动,对于他们来说这是一次极好的扩张领土机会。帝国版图辽阔物产丰饶,任谁都看着眼红想咬一块儿肉下来。 唯一需要在意的便是传闻的真实性,比如那位体弱的三殿下是否真的没有统治这个帝国的能力。 杀兄弒父夺位的事情并不少见,谁又能肯定这位三殿下如同看起来那般无害? 不过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确实是束星把自己的父兄推向死亡。 神明不会任由其他人对他羽翼下的人生出太多不该有的想法。 光明神殿是整片大陆中最为强横的中立势力,从进入神殿的那一刻,神侍的身上就会印下烙印,宣誓终生侍奉父神。
第7页 大陆的正统信仰是光明神殿,所以新王登基,必须由光明神殿的祭祀亲自为之加冕,以示对父神的效忠。 不管暗里存着怎样的心思,在新王登基大典上,周边国家主君都尽数赶到。面上挂着贵族式的微笑在教堂中等待,口中是虚伪的祝福话语。 而此刻让所有人都记挂着的少年却只身处于王宫深处的神殿,远远看去,小小的人影似乎是蜷缩在高大的神像脚下。 还是少年模样的新王身上盖着属于父辈的统帅披风,过大的衣袍几乎把少年全身都遮盖住,只留下一双纤瘦的脚搭在外边。 那因常年被娇养在室内而显得有些苍白的皮肤映衬在石阶上如同未染尘的初雪,圆润的指甲像是娇嫩的桃花瓣,仿佛捏一捏便会出水般,脚背上露出的青色的血管更是让人想顺着那脉络一路抚摸上去。 少年嫣红的唇微张,那双孕育着整片天空的眼睛此刻紧闭着,眼下的阴影偶尔晃动两下,像是有梦蝶停驻在那纤细的睫毛上跳跃。 柔软的淡金色发披散在身后,几缕髮丝遮住了少年小半边脸颊,却掩不住那艷丽的容貌。那容貌让阳光都为之倾倒,忍不住久久停留。 神明注视着面前的水镜,那双银灰色的眼眸倒映着少年的身影,神殿外传来悠扬的钟声,加冕仪式即将开始。 然而应当参与仪式的主角却还在沉眠,神明也不打算叫醒这娇气的小孩儿,知道他没睡醒后补眠是怎么也睡不着,整天都会嚷嚷着难受。 再说他看中的孩子,合该让别人等着。 钟声每半刻钟敲响一次,等到三声钟鸣过后,那本该出现的人却迟迟未到,红袍祭祀站在尽头阶梯处神色有些不耐。 贵族们有些坐不住了,开始低声交谈,对老国王第三个儿子的存在提出质疑。毕竟谁都没有见过这位传闻种身体不好的三殿下,已有阴谋论的贵族忧心忡忡的担忧帝国的未来走向到底会如何。 突然出现在门口的少年声音打断了教堂内的低语。 “抱歉,让大家久等了。”少年那还未经过变声期的声音带着丝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仿佛把人的全部心神都引了去。 贵族们瞬间停下交谈,转过头看向教堂大门。 明明已入秋很久,那阳光却比夏日还明亮几分,象徵着皇室血统的金髮几近与背后的光融为一体。 少年的容貌隐在光中,只能看清那从白色绒边的披风下露出的一只戴着纯白手套的手。那只手抬高,那白皙纤弱的手腕停驻在半空。 那手腕朝着他们转了转,光洁的下巴微扬,行了一个标准的皇室礼。 “你们应当为我鼓掌。”少年声音平淡,那视线扫过所有人,命令般的语气却让这些眼高于顶的贵族没有丝毫不愉,甚至不由自主想顺着他的话做下去。 掌声从最初的几声,到响彻整个教堂。 两旁的花童后知后觉地抓起藤篮中的花瓣抛向空中,一路跟随。少年自光中走出,白靴踏在红毯上,背嵴挺直,拖曳在地的红色披风象徵着荣耀与鲜血。 那双天蓝色的眼睛平视前方,柔软的花瓣落在即将加冕为王的少年身上,更衬得少年容貌娇艷。 教堂内响起此起彼伏的抽气声,那一双双眼睛注视着少年艷丽的脸蛋,几乎控制不住内心最下流的欲丨望与幻想。 束星对那些目光视若无睹,步伐平稳地走向道路尽头,那祭祀已没有了方才的不耐,慈爱地看着缓步走来的少年。 束星站在台阶下,微微低头。那曾经染血的王冠此刻躺在天鹅绒垫上。祭祀拿起它,轻轻戴在少年头顶。 “愿父神与您同在,陛下。” 束星直起身,微微笑了笑,“感谢您的祝福。” 祭祀身后端着托盘的神侍上前,束星脱下手套放在一旁,拿起象徵王权的权杖。 他转过身,少年音色清越,“在父神的注视下,我会继承父辈的荣耀,带领帝国走向辉煌。” 祭祀的神杖轻点在少年额间,“愿光明永远照耀您未来的路。” 这仪式传承已久,但除了最初人类被魔族逼得走投无路之时,从天而降的神谕落在王城漫天的魔族随之化为灰烬,再无人看见过那道光。 然而此刻,突如其来的耀眼白光穿透教堂的圆顶落在少年身上,似乎都能看见那细碎的光点在少年身边跳跃。 在最初的惊愕过后,少年微微扬起那精緻的小脸,仿佛在接受光的洗礼,嫣红的唇动了动,像是说了什么,连那原本引诱人慾的容貌都带了丝圣洁的味道。 他说:“父神,您来接我了吗?” 束星能感觉到那光越来越亮,但自己依旧毫无阻碍地睁着眼。直到那光把他整个人都包裹住,他觉得这一定是神族新式传送阵。 【老公来接我了!】 【瞎喊什么。】系统被他吵得头疼。 然而那光只是把他整个与外界隔绝开,让少年的身影整个隐没在光里。 下座的贵族纷纷站起身惊唿,束星敢肯定,如果这里有手机,那么明天神谕小视频就会风靡朋友圈。 光中,似乎有只微凉的手顺着那柔软的金髮滑下,摩挲着少年的后颈。 “父神!”白皙的脸颊泛起激动的绯红,想转身却又贪恋神的体温,只能紧绷着站在原地。 感觉到掌下的躯体细微的颤抖,神明手上动作略微一顿,束星以为他要停下,却没想到那只手突然加大了力道狠狠擦过那娇嫩的肌肤,留下一道红痕。 毫无准备的束星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弄得呻丨吟出声,那幼猫撒娇般的声音说不清是被弄痛了还是舒爽,系统觉得这个变态应该是爽的。 神明银灰色的眸中掠过一缕暗色,手中动作停了下来,束星能感觉到那微凉的手搭在自己肩头。 束星有些遗憾,【其实神大人可以更粗暴的对我来着,比如在这里来一发。】但是他不敢说,怕把闷骚的神大人吓跑,只能在心里想想。 清冷的气息靠近,如明月冷辉般的声音流入耳畔,过近的距离让束星身子一颤,“乖孩子,再等等。” 那只手梳理过少年及肩的金髮,蕴含着浓烈光明元素的光束如潮水般褪去,神明的声音也逐渐远离,“很快就能够来接你了。” 光芒散去,人们只能看见新王白皙的脸上此刻一片绯红,面若桃花。但他们把这归结为少年情绪过于激动,毕竟这是第一次在加冕仪式上出现神谕。 本还在质疑少年是否有统治一个国家能力的贵族们纷纷单膝跪地,就连红袍祭祀也对那年幼的王弯下背嵴。 束星匆匆接受完众人的祝福,撇下还想和自己深入♂交流神学的红袍祭祀,挥退跟在身后的僕人,步伐有些奇怪地快步走回自己位于王宫深处的寝宫。 【系统大宝贝儿。】 【啊?】 【我硬丨了。】束星脸不红心不跳地说。 系统:“……”这个小屁孩是很好,如果他能不污染它的视听就更好了。
第8页 束星污染完系统感觉心里舒坦了点,他本就是有什么就喜欢往外说的性子,不愿意憋着委屈自己。现在有个随身系统倒是让他随时可以发牢骚,就是这系统对他实在冷淡了点儿,能不说话就不说,搞得束星以为自己魅力下降了,还很是哀怨了一阵儿。 后来转念一想,这也就是个数据,连飞机都没打过,怎知道那蚀骨销魂的滋味。这么想着,这小孩儿也就开心了,一改之前哀怨的样子反而还同情起系统。 束星快步走回自己寝宫,躺在床上,摸向自己裤子里,一边回忆着刚刚神明清冷的声音,一边抚慰自己。 【今天和神大人的关系又进了一步,以后会让他越来越喜欢我的,最好能把我按在床上让我起不来嘻嘻~】 虽然一边撸一边跟它说话实在辣眼睛了点,但系统觉得还是需要警告束星。 系统斟酌了下措辞,过了好一会儿才说:【最好不要,一直在床上不好完成任务。】 本以为不会得到回覆的束星被系统的机械音吓得一抖,圈着的手一下收紧,眼前闪过一片白光。 束星:“……” 娇嫩的身子在余韵中细微颤抖着,漂亮的小脸绯红,他举起手到眼前,哀怨地看着手上沾着的液体。 【都说了你声音会把人吓萎,你看吧,你把我吓早丨泄了。】 【……滚!】 第7章 神之语(七) 经歷了下午被系统吓萎的事,束星觉得短时间内他都提不起性丨趣了,哀怨地把手上的白色液体洗干净。 漂亮的新王站在落地镜前整理自己华丽的衣袍,白生生的小手挨个扶平衣上的皱褶。 束星偏了偏头,不甚明朗的阳光洒下来,半张脸颊隐没在黑暗中却更添了几分诱惑。 一双水光盈盈的眼瞳半明半暗,倒映着窗外天空,日落处云边捲起火焰似的色彩,金色的光在深海般的单眼中跳跃。 暗淡的光拉长了地上少年的影子。 黄昏之时,逢魔之刻。 刚刚加冕的新王踏着镶有华美宝石的白靴穿过层层迴廊,墙壁两边的烛火随风摇曳。明明暗暗的火光映在王冠上,曾沾染过皇室鲜血的王冠反射出瑰丽的色泽。 似是看见了什么,少年的脚步逐渐缓慢下来,最终停在最后一盏点燃的烛台处,静静看着走廊尽头的阴影。 一双暗红色的眼瞳在黑暗中闪烁,那艷红的色泽仿佛有鲜血在其中流转,诡异又迷人。 “阁下是何人。”年少的新王语气冷淡,却依旧悦耳动听。纯金权杖被那只白皙的手握紧横在胸前,防备着一切可能出现的危险。 面貌平凡的男人自阴影中走出,视线明目张胆地舔舐过少年裸丨露在外的娇嫩的皮肤。但那双眼睛是纯正的褐色,好像刚刚的红眸只是束星的错觉般。 男人比束星高不了多少,明显不似刚刚在阴影处那个高大的身影。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束星不着痕迹地向后退了一步,权杖下方的锐利的尖端点地,左手手指按在锁骨前披风的纽扣上。 【完蛋了,我的统宝贝,你能提供復活服务吗?】然而系统拒绝了束星,并关上了两人对话的大门。 束星想了想,这小身板跑两步就喘…… 他死定了。 只能希望这是个杂兵,说不定他叫一打护卫过来还有点儿用。 男人笑了笑,对束星防备的动作不可置否,“在下巴尔,闪族人的领袖,对殿下一见倾心。” 信息在大脑里飞速过了一遍。 闪族?巴尔?这不是地狱七十二魔神吗! 束星觉得自己这整个王宫里的人都可以入土了。 说好的魔族都在大陆另一面呢!这世界的设定飞了! “你是魔族。”而且还是个大恶魔头子。 巴尔显得有些愉悦,“过去了如此多的岁月,我以为不会再有人记得我。” 啊,他居然承认了…… 束星本来以为他好歹会伪装一下。 【要死要死要死要死……】魔族内等级森严,向来以自身血统为傲,绝对不会说谎。 那么在眼前的这位就是货真价实的魔神巴尔了…… 魔神巴尔为什么出现在人类大陆?不会是来杀自己的吧?毕竟自己是头一个神眷者,又是人类还是人类的头头来着…… 【别自恋了。】本来匿了的系统听了这话忍不住冒出一句。 束星:“……”算了,不跟大佬计较这些小事,万一被扔回原时空就惨了。 自称为巴尔的男人弯下背嵴,束星刚好能看见他头顶稀疏的头髮和泛白的头皮。 作为颜控最忠实的粉丝,束星表示眼睛被辣的好痛。然而为了不被掰断脖子,束星还是乖乖站在原地。 看着束星如临大敌的模样,魔族笑了笑,“别害怕,我可爱的小殿下。比起会腐烂的尸体,你还是这样好看。” 真开心,魔族也是个颜控,所以说大恶魔大人您真的不考虑换个好看点的皮囊? 然而在那肥大的头垂下来,即将碰到自己白嫩嫩的手时。 束星眼角一抽,终于还是没忍住,蹭蹭蹭退了好几步。 【哦豁,你刺激到他了。】系统刚说完,巴尔便抬起头,捕捉到年幼的王眼中还未散去的厌恶。 “啊——你不喜欢我这个皮囊。”矮个男人恍然大悟般,缓缓直起身,那身型随着他的动作一点点膨胀,矮小的皮囊内仿佛硬生生塞了一个高大的人进去,而此刻一直绷紧的皮肤支撑不住,像即将吹爆的气球般。 从每个毛孔间渗出的血滴在地上聚成了一滩腥臭的水洼,那撕裂脱落的皮肤像是件没有生命的衣服一样软在地上。 “稍等,相信我,你会喜欢我本来的样子的。”他咧嘴沖对面的少年笑了笑,那笑容因为拉紧的皮肤而格外惊悚。 束星头一次看到这场景,半是新奇半是震惊,那嫣红的小嘴微张着更是看得恶魔血液沸腾。 “你的神已经沉睡上千年,别去侍奉他了,来做我的圣子如何?”即将撕裂作为人类的皮囊,恶魔原本的声音也显露出来,如大提琴般典雅高贵。语气中故意加重了圣子两字,咬在舌尖流转,带了丝意味不明的暧昧。 束星咽了口口水,拔腿就往神殿跑。 一听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事好嘛,你们这样会没有信徒的! 他一边跑一边扔掉身上那件碍事的披风,冷风吹在单薄的礼服上,冻得束星打了个哆嗦。 然而束星体能测试万年d级,怎么可能跑得过长了翅膀的恶魔。 刚拐个弯儿就看见原本被甩在身后的恶魔好整以暇地等在前方,手上还拿着他扔掉的披风。 长了翅膀了不起哦!束星停在原地毫无形象地大口喘气,这身体被娇养着比他上个世界还弱了几分。 扔掉人类皮囊的恶魔格外高大,他挑眉,显然对少年娇弱的体质又有了一个新的认识。 在他看来这段距离就是他抬抬脚的事儿,然而少年却一副要背过气的模样。
第9页 要是真把这娇气的小孩儿拐到魔界去,大约用不了多久,会被吃得连骨头都不剩吧。 花园中没有点灯,只有夜空中大颗大颗的星辰,那双血红的眼眸便在黑暗中格外醒目。 恶魔向着停在原地不停喘息的少年走去,一直收敛在背部的蝠翼舒展开,高大的身躯遮住了所有星光。 既然跑不掉,束星干脆大大方方地站在原地看着恶魔走过来。恶魔的身上有股令束星熟悉的味道,冷冽如钢铁,却全然没有刚刚刺鼻的血腥味。 头一次见到人类以外的物种,那双蓝眼睛中的好奇怎么也藏不住,无意识地张着嘴,仰头盯着恶魔头顶两根粗壮的犄角。 【哇……我头一次看见鸟人诶……】束星跟系统感慨道。 【……这个种族在这个世界应该叫恶魔,谢谢。】 【不要这么死板嘛~】 恶魔收起指尖锋利的指甲,小心翼翼地抖了抖那件貂毛缝制的披风给束星重新扣上。刚刚还转头就跑的人此刻乖乖地站在原地,让抬手就抬手倒是让恶魔有些诧异。 束星这小孩儿本就被别人伺候惯了,他可不管伺候他的人是恶魔还是神明,一概毫无压力地全盘接收。 借着微弱的光,在恶魔弯下身为他扣扣子的时候,束星看清了恶魔原本的样子。 并没有他想像中的丑陋,毕竟他还以为会选择那么一个人类皮囊作为宿体的恶魔肯定本身长得也不怎么样。 然而出现在眼中的容貌极具男性魅力,五官深邃,凌厉的眉眼,鼻樑高挺,薄唇边扬着一抹肆意的笑。黑色的短髮有些凌乱,反倒更为他添了分不羁。 颜值过关,束星视线不着痕迹地往下移动,目测了下。 恩,挺大的。 系统假装自己没看见。 恶魔直起身,低头,少年那双水光潋滟的眼睛正一眨也不眨地看着他,目光专注,仿佛满心满眼都是他的身影,漂亮得如同最精緻的艺术品。 “哦……你别这样看着我……”恶魔喟嘆一声。 眼前蓦然一黑,束星眨了眨眼,纤长的睫毛小扇子般划过恶魔的掌心。 传来的那柔软感触让恶魔心尖儿都颤了颤,内心挣扎了半晌。 他本来以为人类都是一样聒噪胆小,然而这小孩儿也只是象徵性跑了下,现在干脆连动都懒得动了,站在原地一副围观珍稀动物一样看着他。 恶魔有些纠结,过了半晌,他还是弯下高大的身躯半跪在年幼的王面前。 移开遮挡住那具有毁灭性容貌的手。红瞳刚好撞进一汪深海,那双仿佛对什么都有无限的好奇心的灵动的眸子与他对视。 这小孩儿对他有种奇特的吸引力,不会影响他的心神,只是让他知道,这小孩儿对他来说是特别的那个。 “说实话,我们的喜好其实是一样的。”他没头没尾地说完这句话后便静静蹲在原地,红瞳注视着那精緻的小孩儿,觉得这孩子每一处都生得那么合他心意。 本来那对漂亮的犄角离束星远远儿的在他够不到的地方,这小孩儿还能勉强管住自己的好奇心,然而恶魔一蹲下,那犄角刚好就杵在眼前他抬手就能碰到的地方。 终于,这被惯坏了的熊孩子伸出爪子,手中是冰凉光滑的触感。 就在那只白嫩的手即将滑到下面,想扒开恶魔头髮看看这角是怎么长在脑袋上的时候,恶魔勐然站起身。 束星还没来得及松手,那坚硬的角便在柔软的掌心中狠狠擦了一下,口中发出轻唿。他有点儿委屈地摊开手,仰头看着恶魔埋怨般露出通红的手心。 “你弄疼我了。”束星不喜欢疼,也不喜欢忍耐,那会让他想起一些讨厌的事。这小孩被娇惯地任性的很,全然不管是自己先要摸上去的事。 【恶魔真小气,不摸就不摸嘛,反应那么大干嘛。】束星揉揉自己通红的手,扁扁嘴,搞得好像他在调戏良家妇男一样。 【犄角是魔族的敏丨感丨带。】系统无机质的声音突然冒了出来。 束星反应了一下。 ……哈?那他刚刚岂不是真的调戏了一把地狱的恶魔头子? 系统接着科普:【求爱时魔族会亲吻对方犄的角,做丨爱时也会互相抚摸对方犄角增加快丨感。】 束星没想到还有这种设定,连手上的疼都忘了。柔若无骨的小手在空中虚握几下,似乎还想再摸两把。 然而也只是想想,说什么他也不敢再碰上去了。 还没撩到神大人,所以暂时不想当魔族的新娘子来着。 皎白的弯月自云后露出,明亮的银色光辉倾泻而下。 恶魔俊美的脸暴露在光中,苍白的肤色下,通红的耳廓便格外明显。 束星惊奇地瞪大眼,【我真的把恶魔撩了~】 系统听出来了,这熊孩子还挺自豪。估计是在他的撩汉图鑑里又添了一个新的种族,毕竟系统还没忘记这小孩儿在他原本世界里的辉煌战绩。 当那双软若无骨的手触碰到自己的角时,恶魔不知花了多大的意志力才没让自己起反应,被一个小孩子撩拨到这种地步让恶魔有些难堪。 曾经就算是最美的艷魔不着寸缕在他面前跳舞,亲吻着他的犄角求欢,红唇叼着晶莹的樱桃,像蛇般在地上扭动那白皙的身子向他爬来时,他都可以视若无睹。 然而今天这小孩儿只是用手碰了一下—— 恶魔的神色有些古怪,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 他重新蹲在束星面前,再一次询问,这次要真心实意几分。 “当我的圣子如何?” 在他看来,那个整天板着脸的神明真是一点儿也搭不上面前这个小可爱。 束星摇摇头,那对恶魔毫无威胁力的权杖被紧紧攥在手中。 恶魔有点儿遗憾地耸了耸肩,“那好吧。”他站起身,背后蝠翼扇动带起的劲风让束星忍不住眯起眼。 “要是你改变主意了,欢迎来伊奥斯找我。” 他相信自己不会等待太久,虽然现在这小孩儿一副死心塌地信仰光明的样子,但等他看到外面的世界,再对比那索然无味的教条与信仰。 过不了多长时间,这一直困在深宫里的小孩儿就会被外面绚丽多彩的事物所吸引,再加上这小孩儿其实并没有多么虔诚。 他在伊奥斯感受到神谕,匆匆赶到随便附身在一个国家的主君身上,却看到了这个少年。 恶魔大概能明白那位的心情,这样漂亮又全心爱着自己的小可怜,就算是神明也会心动。 何况在看见这小孩儿的第一眼,他就想把这还没长大的祸害关起来,只有自己能看见——这小孩儿天生就像是为他们而生的一般。 束星眨眨眼,恶魔的身影已经不在了。还没来得及整理被劲风吹乱的衣袍,忽然听见后面传来一声高亢的尖叫。 “马库斯殿下!” 束星歪着脑袋想了想,娇柔的小脸上扬起一抹笑来。 啊,刚刚恶魔附身的皮囊是一个国家的主君来着,而现在那位主君在自己地盘儿上已经死的不能再死,烂成一团肉泥了。
第10页 所以,可以引发战争了~ 第8章 神之语(八) 列支帝国地处地中海,精通海上贸易,因着和其他国家争夺海外资源地的悠久歷史,海军和陆军都骁勇善战。 而约旦地处中陆,牧业为主,一旦发生战争没有同盟国援助,大片领土会迅速陷落。 但——这样刚刚好来着~ 那些人可不会管根本没看见的神谕,只会看见摆在面前唾手可得的丰饶土地。 要是能让整片大陆都参与战争就好了,完成任务的速度一定会变得更快(笑 当然,把整个大陆都卷进来不太现实,所以束星照旧把算盘打到了魔族身上。 毕竟巴尔都能从魔界出来,那么一定有什么让封印松动的方法。到时候被封印了几千年的魔族带着满腔怨恨对人类发起復仇…… ——统宝贝,我是不是超聪明!束星骄傲地扬起小下巴,被金冠衬得更加白皙的皮肤恍若初雪,那张漂亮得让人难以移开视线的脸上带着贵族式的傲慢,明明是在想着毁灭世界这样恐怖的事,艷丽的小脸上笑意却越发扩大。 然而束星用的是感嘆句,所以系统装作自己死了。 所有视线都聚焦在那站在廊前的少年身上,目光中满是不自知的痴迷与爱意。 束星抬眼扫视了一圈渐渐聚拢而来的人群——得快点离开。 闪烁着流丽色彩的蓝眸越来越黯,耀眼的黄金权杖也不及那握着它的手半分华美,少年王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中的权杖,直到被上前来的骑士打断。 “抱歉殿下,您——”来自列支的英俊骑士单膝跪地,请示着他的意见。 然而刚刚加冕的新王抬脚走到骑士面前,这打断了骑士接下来的话。 视线中出现了一双洁白的靴子,接着一个冰凉尖锐的物体抵在了自己下颚——那是王的权杖。 少年王傲慢地用自己的权杖抬起骑士低垂的头,为了不划伤自己的脖子,骑士屈辱地顺着那力道昂起头。却在撞进那双海般的眸子时,心跳顿了一拍,似乎是心脏无法负荷那突如其来的情感。 周遭嘈杂的人声远去,只有眼前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的少年王,那不该存在于世的美貌几乎牵走了他所有心神,那双如同吸入了满天星光的眼瞳此刻满映着自己的身影。 瞬间把那屈辱感忘到脑后,甚至希望那属于眼前人的权杖在自己颈间停留的更久一点。周围嫉妒的目光如毒蛇般咬向跪在地上的骑士,直到那权杖移开时才有所收敛,然而权杖已移走年轻的骑士却再也移不开目光了。 虽然没有巴尔那混球好看,但也算是个阳光小帅哥了。这年头,连个随行骑士都这么帅了吗? 束星觉得这个世界对颜控实在太友好了。 在注意到骑士那几乎溢于言表的爱意,少年王的眼中划过一丝光,面上却是不耐烦的样子。 ——他得赶紧走,所以抱歉啦小骑士,我们下次再玩~ 少年模样的新王掩面打了个哈欠,似是睏倦,一双美目中漾起朦朦胧胧的水汽。 “和本王没关系。”瞥了眼地上那滩被遗忘的肉团,精緻的小脸上毫不掩饰地露出厌恶的神情,“与其来问我,不如把本王的庭院收拾干净,再回国赶紧选个继任人。” 这话极尽傲慢,甚至于十分无礼,但从少年的口中说出来却不会让人升起分毫不快。这样娇贵的人,合该享受着最好的。 说完,少年王一转身,披风柔软的下摆扫过骑士的脸。骑士英俊的脸上似乎是被那阵拂过的风带起一丝潮红,放在膝上的手攥紧成拳,青筋爆出。 束星不着痕迹地向后瞥了一眼,周围的人躬身向他行礼,头却并未低下,各种模样的眼睛直直望着自己。用束星自己的话来说就是——像吃惯腐肉的丧尸突然看到新鲜的肉一样。 束星被这些目光看得有些不舒服,移开视线,穿着银色轻甲的骑士依旧跪在原地。视线划过骑士通红的耳廓,拐过转角,那飘散在空气中的血腥味终于被花香沖淡。 轻轻唿出一口气,束星往寝宫走去。 才加冕不久的新王站在国王露台之上,身上的礼服庄严肃穆,却硬是被那漂亮的少年穿出一种不端庄的感觉,那大红色的披风衬得少年王的容貌更加娇艷。 束星目送骑士们带着刻有十字架的棺椁远去,各个国家的主君也跟着列支的队伍相继离开。列支国内局势一直相当不稳定,马库斯一死,会发生什么还未可知。美人虽好,但搭上自己的命与王位,不值得。 大大的黑色棺材安放于马车之中,直到快走出高大的拱形城门时,列支的骑士长无意识地拉紧缰绳,白色的骏马驯服地停下马蹄。 直到身后的部下叫了几声,骑士才从日日出现在梦中的回忆场景醒来。 英俊的骑士回过头远远看向那高高在上的、令自己魂牵梦绕的美人,此时太阳刚刚从身后升起,模煳了身后的骑队,也模煳了少年王鬼魅般的艷丽容貌。 骑士眯起眼想要看得更加清楚,银色的甲冑反射着初升的阳光,他像是最卑微的信徒渴望得到那高台之上的美人的垂青,哪怕只是一点点关注也好。 仿佛是上天听到了他的祈祷,那双蓝宝石似的眼瞳转向他。 看着坐在马背上的骑士瞬间背嵴僵硬,身体挺得直的不能再直,束星勾起唇角露出一个感兴趣的笑。 【真可爱~】束星很久没遇见这么纯情的人,可惜骑士已经僵直着身子调转马头飞快跑出城门,让他想玩都没地方找人了。 【长的好看的你都觉得可爱。】系统戳穿他。 束星:“……”这天没法聊了。 【而且这个“可爱”的人现在想干丨你。】系统接着补刀。 束星……束星现在不想说话。 等到视线中再也看不到反射着金光的甲冑,少年王敛去唇边浅淡的笑意,余光划过那视线紧紧黏在自己身上的男僕与侍卫。 以前一直被关在深宫,除了那对变态父子见不到任何人还不觉得,然而随着接触的人越多,那怪异的感觉便越发凸显。 很怪,非常怪。 明明他什么也没做,这些人看到他的第一眼还是会爱上他。要是他有意勾引这还说的过去,但明明他什么都没做,只靠这张脸便能做到这种事? ——骗谁啊,以前的世界可没有这么好的事好吗。 但是这张脸对神大人和巴尔来说,影响似乎不是很大,束星一向对要动脑的事情很苦手。骚扰了几次系统都在装死,束星干脆也懒得问了。 这体质虽然有些麻烦,但——也非常有意思呀嘻嘻~什么都不用做,只要站在那里就会有人爱上自己,超级便利啊!以前自己做梦都想有这个技能来着! 就是有一点不好,这些人看自己的眼神实在太恐怖了…… 所以束星不想和同一批人待久了,在庭院里那次也是一样,那些眼神狂热到像是要把他一点一点吃进胃里一般。
第11页 多亏了之前经歷的一些事,他对从各种情况撤(逃)退(跑)很是在行。 【啊啊,当个万人迷真累。】束星感嘆一句,赶在两旁人眼神变得更恐怖前回了自己除了金子就是宝石的资本主义式腐败寝宫。 明明很乐在其中。系统默默想,当然也只是想想,毕竟它接下来还要催熊孩子干活,总要给小孩儿留点面子不是。 【列支帝国出兵后你打算怎么办?】 束星跳到大床上蹬掉脚上的靴子,翻身,娇小的身子陷进柔软的天鹅绒被中,在外一直紧绷的肌肉此刻抓紧机会放松了会儿。 这小孩儿一向对自己的事把控的很清楚,他知道什么时候危险该警戒。 【随便。】他又不是什么谋略家,自然是奉行走一步是一步的真理,束星一向觉得计划赶不上变化,特别是在绝对压倒性的力量面前。 系统:“……”心有点累。 感觉到自己合伙人的复杂情绪,束星勉强算是安慰了下系统。 【放心啦,只要藉助神大人的力量,这些都是小事~】 束星是标准的暴力美学,虽然他可能本身并没有多么强大的力量,但架不住这熊孩子身后每次都站着娇纵他的人。 特别是那些人还巴不得这熊孩子借用他们的权势、力量狐假虎威,好让旁人知道这漂亮的小孩儿是自己的所有物。 果然,在带着那一具并不豪华甚至十分简陋,只是由几块木板拼成的棺材回国后,列支为了挽回王族尊严出兵南方。 约旦大片领土瞬间被攻占,战火一路绵延,然而王城中贵族们却依旧在欲丨望中消遣,享受最后的狂欢。 刚刚加冕便遇见战争的少年王正靠在铺着一层柔软皮毛的椅子上,独自享用着银制果盘中的葡萄。一口咬下去,甜中带酸的果汁让少年王眯起眼,猫儿般满足的模样。 【神大人为什么还不来接我。】束星一天向系统抱怨几十遍,这王宫太无聊,为了避免被僕人们做出可怕的事,大部分时间他只能一个人待着。 此刻,少年王漂亮的指尖正按在从前线传回的地图上,羊皮纸四角微微翘起。地图中,位于南方边沿的城镇已尽数沦陷。 少年模样的王漫不经心地拈起一颗还沾有水珠的葡萄,圆润透明的指甲在深紫色的葡萄下更显小巧可爱。 把葡萄高高抛起,血般娇艷的唇微微张开。把葡萄皮吐到一边,扫了一眼粗糙的被战火染黑的地图,沦陷的地区用红色墨水画了叉,几乎在地图下方连成一条线。 少年流丽的眼尾上挑,天空般蓝色的眸子充满兴味,语气却是截然相反。 “神大人啊,请来救救我吧!”顿了顿,纤细的手举起,用地图遮挡住暴露情绪的双眼。 ——“请来救救,您的信徒吧!” 【……妈的神经。】 第9章 神之语(九) 近年来列支在海外不断扩张,如同古罗马的全盛时代般,短短两个月,列支的军队便进入内陆。沦陷的土地如同打翻的墨水染红而成的地毯,羊皮纸上红色的符号几乎霸占了半壁江山,直逼王城。 漂亮的少年王无所事事地趴在柔软的大床上,浅金色的髮丝散落在圆润的肩头恍若最初的一抹并不耀眼却温暖的阳光,来自东方的名贵丝绸睡袍下的娇嫩肌肤像是一掐就能出水般,在薄纱下若隐若现。如同象牙塔中的公主对在自己国家中蔓延开来的战火毫无所知,莲藕般的小臂圈成的阴影中间躺着年代古老的书籍,纸张泛黄页脚翘起,一打开便是陈年墨香。 书中是千年前某一位人族大法师的自述,以另一种角度,记载了那场人魔之战。 魔族诞生在贫瘠的博卡拉,而弱小的人族却诞生在土地丰饶又美丽的塔西提亚,于是人族便以神的宠儿自居。但父神是公平的,他给了人族安逸的环境,但也给了魔族无与伦比的力量。 ——这场战争来得那么突兀又意料之中。 在对人类的战争中,魔族的王诞生了,其名为:巴尔,魔族的神。 魔神巴尔的名号很快响彻整个大陆,抬手间坚固的城池便如同沙滩边孩子随意堆砌的城堡,随着下一个海浪就化为尘土般。巴尔有着作为强者的骄傲,所以在他意识到这片大陆上所有生物在他面前都像是刚刚出生的婴孩时,他停手了。 没有了王,魔族剩下的军队依旧是人类无法战胜的存在。 那时大陆上的魔法元素还很充盈,一部分人掌握了光明元素,其中最为强大的便是这本书的主人,他妄图通过杀死巴尔来结束这场战争。 他在艾庭海找到了巴尔,魔神兴致缺缺地坐于尸骨堆的顶端闭着眼,似乎在思考着什么,久久散不去的血液在魔神身后把大片海域染成了红色。他抬手便是光系最为强大的魔法,然而那从天而降的神罚却只存在了几秒,随后便化作细碎的光片。 然后,魔族的神明睁开了眼睛,书中法师缓缓叙述着他被那双红色的眼瞳看着时无法抑制的恐惧。他动弹不得,红眸中满溢而出的杀意让他软了腿。 “太弱了。”巴尔说道,他居高临下地看着人类的法师,挑起嘴角露出抹张扬的笑,“不如天上那些傢伙的十分之一。” 【呜哇,好帅!】束星捧着心窝在床上翻滚,成功把自己卷进厚厚的被子里,像只蚕宝宝。【好想和他搞一搞!】 系统殷切盼望那个“搞一搞”是很纯洁的意思,毕竟这小鬼的任务还一点动静没有,反倒是么蛾子出了不少。这次战争也对任务没有一点帮助,这场战争算是人类歷史进程的一部分,换一个统治者大家继续幸福快乐地生活下去和世界毁灭一点关系也没有! 熊孩子知道这个消息后也只是“哦”了一声,然后嘻嘻笑着说:“那人家再接再厉~” ——毫无反省的意思!它的能源不是陪这个死小孩聊天用的好吗!要不是这次挑起的战争勉强攒了点少的可怜的绝望值它就要进入强制休眠了! 束星反着滚了两圈,把身上厚厚的被子滚回去后还没来得及再把书打开,门外骑士通报的声音传来。 似乎是跑过来的,粗重的喘息声混杂着血液的味道,“殿下!列支军队已集结在城外,请您快随着属下逃——呃!”剑刃划过皮肉的声音,然后是人体倒地的“噗通”声。 不是吧…… 束星目瞪口呆,这么快就打进来了?不科学啊…… 门被推开,映入眼帘的是被火光映红的半边天空与浴血而来的英俊骑士。束星认得他,国宴上来自列支的骑士长。 一眼便看见里面自己心心念念的美人,在看见那丝绸下泛着光般的皮肤,年轻的骑士几乎红了眼。然而城外的军队让骑士勉强稳住心神,几步走上前。 坐于床上的美人挑战着骑士所有的自制力,然而那人却毫不自知,挑着好看的眉看着他靠近,“你做什么?” “失礼了。”骑士解下身后的披风裹住那娇贵的美人。“军队马上就会破开城门,我带您离开这里。”
第12页 尽管骑士身上穿着的并不是自己国家的轻甲,任性的少年王却还是像对着自己下属那般随意命令道:“把我的书带上。” 骑士任劳任怨地拿起床上的那本书,又在束星的指挥下带走了书柜中的几本。束星本来就打算在城破之时从密道离开,此时多了一个武力值超高的护卫,长得也很赏心悦目,作为弱鸡颜控的束星自然不会拒绝。 只是没想到就那么几面,这个人便像是爱了他半个世纪一般能抛下所有身份赶在大军到来之前闯进王宫带他离开。 束星询问过无数次的答案在系统庞大的资料库中流窜,系统依旧装死不开口,不过是一个很简单的原因。 ——因为神爱着你,所以神创造的万物也会爱上你。 束星心满意足地抱着那几本厚厚的书,裹着自己的披风紧紧贴在身上,只露出那双天蓝色的眼瞳。粗糙的布料让束星感觉有些疼痛,但现在是在逃亡所以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然而骑士都是由贵族子嗣担任,身为曾经王身边的骑士长,家族底蕴自然不言而喻,所有用度都是顶级的贵族标准。然而在这个世界被娇惯坏的小孩儿却觉得这披风的布料实在硌人,在骑士奔跑的颠簸中那娇贵的皮肤甚至被披风擦出大大小小的红痕。 “左转!”本来想原路返回离开王宫的英俊骑士听见怀里的人命令道,丝毫没有迟疑便顺着束星说的方向跑去。 服从心上人的命令是骑士的本能。 要不是现在怀里抱着那几本重要的书束星真想拍拍骑士的头,说几句好乖。为了方便骑士并没有带头盔,那头亚麻色的短髮此刻随风飞扬,像是忠心耿耿的大型犬类般警惕着四周。 事实上束星也是这么想的,心里把骑士长同金毛化成了等号。 听见远处传来参差错落的马蹄声,束星催促道:“你跑快点!” 尽管速度已经到了身体所允许的极限,两旁的景物飞快后退,听到少年任性的命令骑士还是试着加快脚步一边应着:“是,殿下!” “绕过喷泉往右。”终于看见脑海中地图标註的密道地点,束星指挥着骑士把入口打开。 王族有这种保命的密道并不奇怪,骑士把束星放在地上,因为没穿鞋所以束星踩在骑士的披风上。冰凉的温度从脚底传来,让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 随着骑士搬回石板堵住洞口,密道再次陷入黑暗。 “请您稍稍忍耐一下。”骑士温柔的声音响起,几声清脆的火石碰撞声后,小小的、温暖的烛焰出现在眼前。 那蜡烛连着一根精緻的烛台,束星有点好奇这东西是从哪儿冒出来的。那双蓝色的眼瞳倒映着跳跃的火焰,如同深海的萤光,让年轻的骑士无法移开视线。 偏偏娇气的少年王让他背对着蹲下身,下一瞬,柔软的躯体贴在后背,就算隔着一层软甲也能感觉到那温润的触感,纤细的手臂划过面前带着少年特有的体香最终圈住自己的脖子。 “作为没有给我带上鞋子的惩罚,你就一直背着我直到僱到马车吧!”话是这么说,但就算穿着鞋走不了多久恐怕束星也会喊着累,然后命令骑士背着自己。 这样的惩罚对骑士来说反而更像是奖励一些,常年握剑的手带着厚厚的茧,微微颤抖着触及那滑嫩的肌肤,几乎不知道该把手放在哪里。 因为骑士要背着自己,所以烛台便由束星拿着。骑士把书放在披风上,捲成一个包,怕硌着背上娇气的美人,想了想还是挂在脖子上。 好在这些书看着厚但其实并没有多重。 借着火光,束星偏着头观察着银制烛台上雕刻的花纹——是约旦王室的族徽,应该是地道门口放着的,为了以防万一。 解决完自己的好奇心,熊孩子终于安安静静地在骑士结实的后背趴着了。然而只是一小会儿便又奈不住性子,先是揪着骑士柔顺的头髮编辫子,接着又扒开骑士的衣领研究起软甲的构造。 这个人存在的本身便是一种诱惑,那晚的记忆中本以为这人是遥不可及的神明,可现在不仅能够听见甚至能够触碰…… 明明只是多动症犯了,然而在这个时间段,却像是在撩拨骑士长岌岌可危的自制力。 “殿下,从这里出去后您想去哪里?”为了转移自己的注意,年轻的骑士长开口问道。 背后那双带着凉意的手终于放开了他的衣领,一点犹豫都没有地说:“阿特拉斯。” 骑士的脚步顿了一瞬,接着有条不紊的脚步声又在地道中响起。 阿特拉斯——传说中最接近神明之地。 “为什么想去阿特拉斯呢?殿下。”依旧是温柔的声音,那双祖母绿色的眼眸却带着暗色。 烛光跳跃了一下,脖颈处的黄金吊坠迎着火焰闪过一道流丽的色彩。 这次却没有得到回答,密道又重新陷入毫无生气的寂静。束星自然不可能回答他,如果如实答了的话,大概会被关起来的吧—— 【国家被攻破了吗?】 【乖孩子,别哭。】 【来阿特拉斯山,我会把你接到我的身边。】 第10章 神之语(十)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一定要到阿特拉斯山才行,但束星表示:去去去,马上去,你帅你说了算。 神明花了不少心思去修改偏爱人类的规则,千年前的战争让规则在神明沉睡之时把第七重天彻底封锁,它不希望神明再插手人类的发展。 ——规则可怜弱小的人类,于是它背叛了神明。 破坏规则是件容易的事,但那孩子还在人间界,如果破坏了规则恐怕整个大陆都会崩溃,神明只好一边修改规则一边留意着自己那娇气的孩子。 当自己看中的小孩儿缩在寝宫里用地图蒙着脸,一边抽泣一边央求着自己救他的模样,那张漂亮的小脸隐没在羊皮纸背后,只留下那微张的嫣红唇瓣。 被这样的孩子全身心地依赖着,不可否认,神明是愉悦的。 在小孩儿下一次去到神殿时,浓厚的光明元素凝成一个虚幻的人形,虽没有任何触觉却依旧摸向少年那柔软的头顶。 神明安慰着他可爱的孩子,低声解释着,好不容易才让小孩儿相信自己并没有抛下他只是在处理其他事情。 “父神、您说过的……”小孩儿紧紧揪住由光明元素聚成的袖摆,温暖的光点亲昵地蹭着小孩儿手心,而那张漂亮的小脸此刻哭得一塌煳涂,“您说过要来接我的……” 少年仰起头,领下露出的白皙的脖颈如同展翅欲飞的天鹅,眼泪打湿了少年纤长的睫毛,那一滴一滴的水珠顺着艷红的眼尾滑下。 他像是害怕被抛弃的小动物般,委屈又无助,“所以,千万别抛下我……” 神明拥住不停抽泣的小孩儿,低下头,长及腰际的发随之滑落身前,在那一瞬间掩藏住神明的表情。 这孩子大约生来便是克他的。 被神明圈在怀中的小孩儿似乎终于安下心来,虽然还是不停抽噎着,但比起刚刚实在安分不少。
第13页 神明低下头靠近少年耳边,声音如水流般柔和,他低声哄着他爱哭的孩子。 【乖孩子,别哭。】神明在少年发顶落下一个轻吻。 【来阿特拉斯山,我会把你接到我的身边。】 庞大的规则还未修改完毕,然而神明的孩子在哭泣。 神明无可奈何地嘆息一声。 阿特拉斯,大陆上最高的山峰。那是神明的诞生之地,是光明最初破开混沌之地,是规则无法触及之地。 那是孕育神明的母体,无论何时它都能够接纳神明以真身降临。 束星趴在骑士温暖结实的后背,耳边一成不变的脚步声与烛火背后无边无际的黑暗让人有些昏昏欲睡。 感觉到圈在脖颈处的手臂力道减弱,骑士试探性唤了一声:“殿下?” 没有回应。 骑士长微微偏头,右肩上少年乱翘的髮丝蹭在脖子上让骑士心尖有些发痒,那双深海般的眸子此刻半瞌着,倒映着摇曳的光,如同流动的水纹。 此时正好遇见上坡,骑士看得入迷被石阶绊了一个踉跄,好在最后他稳住身形。腰侧别的钱袋发出金币响亮的碰撞声,把几乎快睡着的少年硬生生从梦境边界拉了回来。 还好把这玩累了就想睡的熊孩子给吵醒了,以骑士长的性子断然不会叫醒束星,就算歪着的蜡烛几乎快烧着他的衣服都不会忍心叫醒这小孩儿。 钱袋是之前路过地道的某间石室束星顺手拿的,前代国王几乎把半个国库都搬了过来,生怕自己那娇宠的小儿子有个万一。 束星对钱币大小没什么概念,东西太多了也带不走,便随便抓了两把金币扔进钱袋挂在骑士身上。 反正到了神明身边,金子和宝石都与地上的石头无异。 束星打了个哈欠,眼中漫上雾蒙蒙的水汽,不耐烦地揪着骑士长的短髮。 “还没到么……”此刻突然醒来,在不知过了多久的时间里被困意沖淡的飢饿感越发明显。 他讨厌饿肚子…… 骑士本以为这密道只通往王宫外,走了这么久,大约也摸清楚这密道的长度恐怕是通往城外的。 好在又走了一会儿便到了头,推开石板,突如其来的光亮让束星眯起眼。随手把烛台扔回地道,银制烛台叮叮噹噹滚落石阶的声音被回归原位的石板封存,与这埋藏着无数工匠尸骨的密道一起。 风中似乎夹杂着细微的哭声,侧耳再去认真捕捉时却又消失不见。地平线另一端的王城被沖天的火光映得通红,黄昏时分,阳光不甚明亮,拉长了树木的影子,于是王城便成了最亮的一点。 为了让任性的小殿下能够睡个好觉,骑士长把少年软若无骨的小身子同书换了个位置。打横抱起他的小殿下,那泛着银光的靴子同它的主人一起隐没在森林中。 骑士长抱着束星走了一夜,直到林中升腾起白茫茫的雾气,晨光穿透干枯断裂的树枝。 饱含冷意的空气贴上裸丨露在衣物外的娇嫩肌肤,如同一只冰凉的手让束星打了个哆嗦。束星迷迷煳煳地睁开眼,恍惚觉得自己来到了冬季的湖底,整个身子都浸泡在即将结冰的湖水中。 束星支起上半身,不远处飘起炊烟的小镇沐浴在淡淡的晨光中,田野间是早起劳作的少女。似乎战火的硝烟还未来得及波及到这里,一切都是宁静的。 束星冻得泛红的鼻尖抽丨动了几下,似乎能闻见那转着风车的面包房中小麦烤焦的香气。 饿狠了的小孩儿不忍直视地移开眼,一边命令着抱着自己的骑士:“你走快点。” 一整夜没休息的骑士露出些许疲态,却依旧好脾气地应道:“好的,殿下。” 搭在骑士手臂处的小腿晃了晃,似乎想赶开附在皮肤上的寒冷,脚背像是满弦的弓般漂亮又充满张力。因为过低的温度,小巧的脚趾无意识地蜷缩起来,如同被水泡得泛白的花瓣。 骑士遮掩着少年的容貌进入了小镇,然而臂弯间垂下的柔顺的金髮依旧让人浮想联翩。 骑士先找了家裁缝店给束星换了套不打眼的衣服,然而刚把衣服穿上熊孩子就闹着不舒服。骑士只好让裁缝把小殿下脱下来的那件丝绸睡袍当做内衬缝进衣服里,这样一来等待的时间便变得更久。 骑士看了一眼面容和善的老闆娘,在束星耳边叮嘱了几句后,大意是让他不要乱跑之类的,这才跑出去买早餐和路上要带的干粮。 老闆娘一边同束星搭话一边缝着衣裳,银针在她宽大的手掌里显得格外小巧。 “那是您的僕人?” 被身上这件亚麻布织成的衣服弄得浑身不舒服的束星随意应了一声,接着问道:“冈特城在哪个方向?”冈特是去往亚尔夫帝国的必经之路,阿特拉斯便在亚尔夫境内。 老闆娘抬手指了一个方向,束星顺着方向往窗外望去,火红的枫叶落了满山。 寂静总是显得时间过于漫长,束星低头扣着木椅子的毛边,致力于把椅子表面的皮撕下来。那珍珠般泛着圆润光泽的指甲每动一下都让人心惊肉跳,生怕木刺刺进那娇嫩的肉里。 老闆娘显然也是这么想的,她放下针线走到束星面前把束星的手握进她粗糙的手心里。 束星抬起头,目光落在抓住自己的那双手上,停顿了一瞬后,接着缓缓上移。 少年蓝色的眼在光线暗淡的室内像是午夜星空中最靠近月亮那一点,带着黑暗的光,明知遥不可及却又让人控制不住地伸出手想要触碰。 束星看着女人的眼中逐渐出现与骑士长同样的狂热,浑浊的眼里像是燃起了一簇火焰。束星平静地看着她的脸,任由自己的手被女人牢牢抓住。 【这姐姐力气好大,我觉得她能单手把我举起来。】 【你说的有道理。】系统沉吟着回答。 女人低低喘息着,长着雀斑的脸上泛起红晕。 ——从来想都不敢想过的、只能用美好形容的少年此刻就在她的面前…… “您看起来,相当年轻……”她说道,束星微微偏了偏头,不明白她想做什么。 然而下一刻,女人拉着少年那只白生生的手,以不容置疑的力道,放在自己丰满的胸口中间。那对温软的肉团挤压着少年的手掌,在那柔软的手心中摩擦。 束星恍然大悟,原来大姐姐以为他还没开过荤。毕竟这边的人十几岁就成家,贵族虽不会这么快,但这个年纪与女僕欢丨好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这个世界确实没开过荤,但是只想和漂亮的人做羞羞的事来着。 束星平淡地看着自己的手隐没在粗糙的肉体间,只露出一小节手腕。他的内心毫无波动,甚至还有点想打哈欠。 “您想,试试我吗?”女人的喘息声越发粗重,年轻时她和很多男人玩过,她自信自己能把这贵族的小少爷迷得神魂颠倒,然而此时此刻面前无动于衷的少年让这种想法显得有些可笑。 ——投入其中的只有她一人而已。 少年坐在木椅上,如同一尊精緻的娃娃,那双漂亮眼中不带有任何情感,只是单纯地注视着迳自陷入迷丨乱的女人。
第14页 【现在的人真是越来越开放了。】束星似感嘆般看着女人满是痴迷的双眼。 【幸好她长得不好看。】系统由衷地说,不然这熊孩子说不定就兴致盎然地脱裤子了。它有理由相信束星会这么干,毕竟它从来没搞清楚过这孩子的脑迴路。 束星:“……” “您想试试我吗?”女人再次问道。 不想,饿,丑拒。 少年依旧端坐在椅子上,沉默地看着她。在女人即将抓起少年另外一只手,想要引导他探入某个不可言说的地方时—— 少年蓦然笑了起来,那嫣红的唇畔勾起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女人停下手上的动作,望着少年精緻的脸几乎看痴了。 下一刻,冰凉的剑锋横在她的脖颈。 对妇女挥剑有违骑士精神,然而在背叛国家带着敌国的王逃跑时他便抛弃了这个身份,他只为了一个人而存在。 束星饶有兴致地看着眼前这一幕,顺便把自己的手给抽了回来。 好在暴怒中的骑士长还记得他还有件衣服没做完,没把人直接弄死。老闆娘战战兢兢地缝制没缝好的部分,一边偷眼看着骑士沾湿了丝帕给少年擦手。 饿狠了的束星打断骑士长篇大论的自我检讨,拿着硬面包就往嘴里塞,吃得嘴边都是面包渣。骑士长本以为会挨骂,毕竟小孩儿娇娇气气的怎么看都不像能吃的下这种东西。 然而五分钟之后,束星完整地把两个面包塞进了肚子还打了个嗝,并喝了半袋水表示味道不错。 “还有没?”小孩儿伸出手,眼神晶亮晶亮的。 骑士长更心疼了…… 所谓人在恐惧中能激发出无限潜能,老闆娘以几乎是刚才两倍的速度把衣服缝好。 束星系上骑士长特地为他准备的面纱,虽然觉得有点女气还是不情不愿地戴上了。他先一步走出裁缝铺,骑士说要付钱便留在了裁缝铺一会儿。 门口停着辆马车,一匹白色的马站在那里。束星觉得好玩,伸着手多摸了几把。显然他那体质对马也有用,不仅没被踢,马还低下头主动蹭着他的手心。 系统莫名其妙嘆了口气,束星觉得系统肯定是遗憾这马怎么没把他踢死。 骑士长刚好走了出来,束星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骑士长腰间的佩剑。一滴血珠滑过银色的剑锋,顺着剑尖滴落。 马车晃晃悠悠地驶离小镇,午后凉爽的风吹起车帘,满山的红枫被抛在车后。 “我们在往哪儿走?”束星拉下车帘,车轮与马蹄声如同乡间小调,骑士的声音有些模煳,只能依稀听出是冈特城三个字。 第11章 神之语(十一) 骑士长拉着缰绳好让马走的慢些,生怕马车晃得里面娇气的小孩儿不舒服。车轮撵过泥土与石子,小镇田边传来的吆喝声也渐渐远去,四下重新归为一片寂静。单调的马蹄声重复着,让人昏昏欲睡。 “唔……”束星猫儿般咕哝了一声。 熊孩子玩儿开心了就想睡觉,揉了揉合上好几次的眼皮,束星打了个哈欠。 骑士长听见车厢内少年细微的动静,立马掀开车帘递了床毯子进来。如果不是马车正在转弯,骑士恐怕会进到车厢里面来,亲自为小殿下盖上。 毯子把小孩儿整个人都裹了进去,只露出白嫩嫩的脸蛋。就算束星把毯子折了一半,尽力往上提了提,那毯子还是掉在地上了一截。 束星低头望着掉在地上的那截毯子,无意识地又打了个哈欠。每当被子盖不满的时候,他总能感受到自己过于遗憾的身高。 【宝贝统统,下个世界我能长高点吗?】 【我尽量。】 这多半是没戏的意思,束星骂了句脏话,一直打架的眼皮终于合上了。 晚风掀起车窗的帘,血红的光透过缝隙留恋着少年禁闭的双眼。浅眠的小孩儿被这缕光弄得皱了皱眉,迷迷煳煳地睁开眼睛。 束星半眯着眼往窗外看去,完全陌生的景色弄得他睡意去了一大半。没有红枫,也没有连绵的山,只有一望无际的草场与零星分布的矮小树木。 ——他们离小镇已经很远了。 束星默默缩回脑袋,扯了扯落到胸前的头髮。 这几个月熊孩子别的地方没有长进,头髮倒是长长了不少,原本只到肩头的发现在都能触及到胸口那对红润润的小珠子。 小孩儿颇为忧郁地嘆了口气,裹着自己暖烘烘的毯子,注意着没发出一点儿声音,毕竟骑士的听力好得吓人。 系统听见他嘆气,整个数据一悚,毕竟这小孩儿虽然熊了点,但从摸窝鸟蛋都能高兴半天这点来看其实还挺乐呵。现在突然嘆气…… 【你咋了?】系统小心翼翼地问道,然后听见束星又小声嘆了口气。 它好慌。 【其实我挺中意这僕人的,像这种又帅又听话的僕人不多了……】束星撑着小下巴,望着被风时不时吹起的车帘。骑士坐在车沿,利落的短髮上沾了些灰尘,背嵴挺拔,银甲反射着落日的余晖。 【那就留着呗。】系统顺着他的话说。 然后它惊恐地看见熊孩子摇了摇头,【留不得啊……】半晌又接上一句,【你根本不关注我。】 ……说对了,除非这傻逼孩子要死了,否则它还真不会关注他。 两位合作伙伴间产生了令人尴尬的气氛。 当他问冈特城在哪里时,裁缝铺的老闆娘手指的方向是往北,那里有一大片的枫叶森林,森林背后是重重叠叠的山影,隐没在云雾中。 老闆娘没有理由说谎,而亚尔夫多山,连绵起伏的科莫多山脉直达约旦境内。 束星一开始便知道他们在往相反的方向走,此时周围是一望无际的平野,太阳在右手边缓缓落下。 不可能是不小心走错了方向,所以唯一的可能就是骑士并不想把他送到阿特拉斯去。 果然平白使唤人是要付出代价的。 束星看了看自己的胳膊,再想了想骑士长抱着他走了一晚上都不带歇的,觉得自己还是暂时别吭声比较好。 虽然展眼望去并没有看见人家,但骑士还是把马车赶离了大路一段距离,停在一颗树下面。 现在是战争时期,不得不多防范一些。 骑士靠着树坐下守夜,为了安全起见并没有燃起篝火。 “请您安心,我会整夜在此守护您。”黑暗中骑士如此说道。 然后他听见小殿下傲慢的回答:“你只用在敌袭时醒着就好,我可不希望明天你在赶车时睡着。”说完,束星听见骑士似乎是在笑,想必是以为小孩儿在关心他。 两人不再说话,旷野归为一片寂静。只有偶尔响起的虫鸣声,响亮而清脆。 束星无比庆幸自己下午睡过觉,不然现在肯定会撑不住睡过去。 北斗星渐渐上移。 束星掀开车帘,望了一眼北斗星的位置后觉得差不多了,小声地试探性命令道:“喂,我渴了。” 骑士果然还醒着,立马站起身把水囊递给束星。
第15页 束星喝了一小口,“你怎么还不睡?” “我还不困,殿下。”骑士拿着水袋又坐回树根旁。 束星:“……”妈的他都不困?昨天走了一晚上,今天又赶了一天车,他都不困?! ……好吧,再等等。 北斗星逐渐偏移,束星又试了一次,结果是再次喝了一口水。束星试到第四次,骑士终于没了反应,束星听见一旁传来骑士绵长的唿吸声。 【总算是睡着了!】束星咬牙憋着尿意,夹着腿缓缓爬下车,再不睡他就真喝不下了! 先在马车后边解决了生理问题后,束星倒回去又喊了几声骑士长,确定他真的睡着后便摸索到车头想把车辕从马身上卸下来。 好在白天他好奇观察(卸)过,现在操作起来也比较简单,分分钟就弄下来了。 ——论多动症的好处。 白马低下头,亲近地蹭了蹭他的手心,束星“嘘”了一声,牵起缰绳带着马往大路走。 马蹄踩在草丛间,草叶滑动间发出“沙沙”的响声。束星留意着身后的动静,看着越来越近的大路松了口气。 然而当他想爬上马背时,骑士长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清明的声音让束星整个人都不好了。 “您要去哪儿?” 束星转过身,黑暗中只能看见骑士模煳的轮廓,但这明显更吓人了好吗! 【完了完了,忠犬要变成狂犬了……】 “你根本没睡。” “我只是想弄明白您到底想做什么而已。”骑士如此说道,声音带着埋怨,“您想扔下我了吗?” “……如果你没有故意往反方向走的话,我会很乐意带着你一起。” 这句话就像是开启了某个开关,束星看着骑士原本停在原地的身影缓缓靠近自己,他3秒之内绝对翻不上马!他连马镫都踩不到! “为什么呢?”骑士轻声问着,似乎怕惊扰着他的小殿下。 “什么?” “您的国家满是战火,您的神呢?他抛弃了您。”骑士伸出手。 “他不会来救您的,来救您的只有我!”骑士的声音逐渐加大,变得歇斯底里起来,“为什么要去阿特拉斯?去见神吗?那里只有一堆破石头而已!您为什么要去想一个不想干的存在却不看看您身边的我?!” 【又疯了一个。】系统“啧啧啧”地道。 骑士突然几步上前伸出手,束星牵着马飞快后退,慌乱间不小心被石头绊了一个踉跄,挂在脖子上的项鍊随着颠簸顺着衣领滑了出来。 叶子式的黄金吊坠在黑暗中散发着暗淡的光,在黑暗中并不醒目。 然而在骑士的手即将碰到束星时,那本来谁都没有注意到的光骤然大涨,撑起一个圆形的光罩把束星整个人圈在了里面。 【有点像粒子防护罩……】束星平復着心跳,一边看向光罩外近乎疯狂的人。 金色的光照亮了四周一方小小的天地,骑士长本隐藏在黑暗中的俊脸上神情格外狰狞,他似乎在说着什么。然而束星被隔绝在光罩内,所有声音也被隔绝在外,只能勉强辨认着骑士的口型。 骑士使劲敲打着光罩,毫无作用后忽然拔出腰间的佩剑。 纹理分明的手臂上暴起的青筋看得束星心肝一颤,好在神大人给的东西相当给力,光罩屹立在黑暗中纹丝不动。 【我就说神大人怎么可能放心我自己去阿特拉斯,原来偷偷给了我这个~】镇定下来后小孩儿漂亮的小脸上血色又回来了,他把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摘了下来,按了一下中间的蓝宝石。 ——这是他的哥哥们给他弄的保命的玩意。 宝石下方弹出了一枚镶嵌在上面的,小小的刀片,几厘米的长度。当时束星还嫌弃这刀小,根本伤不了人,现在终于是知道怎么用了。 束星往前走去,那张漂亮的脸上露出一抹孩子般天真的笑。 骑士长举着剑,忘记了所有动作,呆愣地看着少年靠近。他看见少年召了召手,示意他低下头去。理智告诉他不能那样做,然而他依旧缓缓垂下自己的头颅。 “我要去见父神。”骑士的神明如此说道,脸上依旧带着天真的笑,然而语气恶劣又无辜,一字一顿地说道:“你、妨、碍、到、我、了。” 话音落下的一瞬,锋利的戒指穿透光罩,划破了他的脖子。血液滴在草地上,渗入泥土。 【你得照着他动脉划,他这样死不了。】系统在他脑子里打开了一张人体结构图,还在动脉上面打了个勾,【使点劲,就行了。】 束星:“……” 【我没想弄死他……】 系统默默点了右上角那个叉,把图关了。 【哦,好吧,你喜欢咯。】 骑士捂着被划破的地方,就那么静静地看着笼罩在光中的少年。视线逐渐开始模煳起来,星辰破碎着随着血液一起掉落,他倒在冰冷的地面,鼻尖是泥土的腥味。 “我其实挺喜欢你的。”他听见少年翻身上马的声音,“不过——还是父神比较重要。” 马蹄声远去了,周围又归为一片寂静。骑士无力地重复着:“不……” 他努力想要站起身,然而失血过多让他头晕眼花。指尖紧紧扣着地面,草的根丨茎被他折断,沾了满手的汁丨液。 “他不是神……”骑士呢喃着,目光逐渐溃散。 第12章 神之语(十二) 冈特城今日迎来了一位漂亮的少年。 纯白的骏马停在城门拐角的旅店前,身形纤细的少年一个翻身,从马背跳下。少年面上的白纱被风掀起一角,那嫣红如血的唇瓣如旖旎梦中的惊鸿一瞥,还没等路人回过神,少年已经进到旅店里边儿去了。 穿着气度像是贵族般的少年一进入狭小的旅店便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桌前的客人们停下大声的交谈,纷纷扭头看向这位小少爷。 束星浑然不觉,先付了店家一个银币,要了这儿最好的一间房,又扔了五个铜币给正在大厅倒水的僕人,委託他照顾好自己的马。 穿着可笑围裙的僕人喜笑颜开接过小费,高声保证会让马享受到贵族式待遇,末了还摘下头顶的帽子向束星深深鞠了一躬。结果没注意那提在手上的茶壶,滚烫的热水浇在了他皱巴巴的靴子上。僕人哀嚎一声,一边蹦跳想让脚背快点冷却下来一边闪躲着老闆的棍子,矮个子灵活甚至有些夸张的动作让他显得相当滑稽。 注视着束星的客人们被转移了注意力,纷纷拍起桌子咧嘴大笑,餐具在抖动的桌子上叮噹作响。整个旅店又回到束星进来之前的气氛,吵闹不堪。 熊孩子头一次看见这种场景,新奇地停下脚步,过了会儿才想起自己要做的事儿来。 小个儿的僕人热情地唠叨着跟在束星身后,殷勤地推开旅店的木门,接着伸出沾满煤灰的手指头指了指。 “记住第三个路口右拐后直走!”僕人在背后喊道。
第16页 束星摆摆手,表示记住了。 这算是小孩儿第一次看见城堡外的世界,充满成人颜色的裁缝铺不算,浓郁的市井气息充斥在这座边境小城的每一个角落。 女人们挎着菜篮走街串巷,小混混们扎堆于酒馆门口,酒瓶滚了一地,商贩们的吆喝声富有一种奇特的韵律。 束星三步一停,瞧见新奇的东西就喜欢拿在手上碰碰。虽然只露了双眼睛出来,但那身面料服帖的白色骑士服与明丽的淡金色长髮不禁让人猜测这是哪家贵族的见习骑士。 显然没有人会不喜欢这位活泼的小贵族,停停走走地离开这条街道,本是空着手来的束星捧了一大把商贩们送的小玩意儿在怀里。比如像是几根漂亮的羽毛和一把玻璃弹珠之类的。 束星喜欢那串有兽牙的项鍊,挂在手腕上宝贝似的,时不时就要低头看两眼。 本来相当短的路程小孩儿愣是走了半天还没到,系统本以为这就是极限了,直到遇见了那该死的铁匠铺。 小孩儿看着被风箱吹起的火星眼珠子都不会转了,头跟着铁匠手中的铁锤方向移动。 铁锤一下一下砸到漆黑的铁剑上,滚烫的铁剑浸进水里发出“呲”的一声冒起白烟,接着又进赤红的火浆重新加热。淬火、锻造、冷却,古老的工艺是为了让钢铁更加锋利。 留着络腮鬍的铁匠抽空抬头看了一眼站在不远处优雅得有些格格不入的少年,视线从骑士服空荡荡的腰间掠过。 “您是想打造一把骑士剑吗?”毕竟除了这个,他实在想像不出还有什么别的理由能让这位贵族小少爷停留在一个脏兮兮的地方这么久。 “诶?”看得入迷的束星眨了眨眼,这才反应过来。看了看铁匠背后黑黢黢的墙面上挂着的漂亮的刀剑,本来只是想站着看会儿的小孩儿高高兴兴地答应了这个提议。 铁匠把一个银币的订金收进口袋,“我会为您打造一把符合您身份的剑的!” 心满意足地走出铁匠铺,熊孩子终于不再东张西望,哼着小调往佣兵工会走去。 佣兵工会在大陆每个算是城镇的地方都有据点,佣兵们大部分是落魄的流浪骑士与退役士兵。工会与光明教廷有着不参与战争的协定,商人和领主是佣兵工会的固定客源。 熊孩子不喜欢一个人旅行,太过无趣。于是便打算僱佣几个佣兵,只是希望雇来的人千万别像骑士长一样发疯就好。 束星雇了几个流浪骑士护送他到阿特拉斯,启程时间在后天下午,后天早上是与铁匠约定好的取剑时间。 从佣兵工会出来已是黄昏,随着天气越来越冷,太阳落山的时间也越发早起来。 束星捧着那一大堆小玩意儿回了旅店,待在房间里把那些玩具挨个玩了一遍后便对这堆东西没了兴趣。 奇奇怪怪的小玩意随意堆放于床头柜上,那串由不知是什么兽类的牙制成的项鍊被埋在了最底下。 在楼下大厅随随便便解决了晚饭,束星又回到房间,关上窗户,挡住旅店对面的小酒馆的吵闹。 虽说很想去看看凑个热闹,但那满是醉鬼的地方对漂亮的小朋友来说可不大友好。 小孩儿困意来的很快,张嘴打了个哈欠,仰面倒在冰冷的床上,鼻尖是旅店淡淡的霉味儿。 房间里自带的被子被束星铺在身下,尽管如此,这木板床还是让他有些不舒服。 隔音效果奇差的旅店让束星徘徊于半梦半醒间,身上裹着骑士长买来的柔软的毯子。 他能听见老闆一边提着油灯上楼一边数落着僕人的声音,旅店腐朽的木质楼梯的在老闆肥胖的体重下不住摇晃,楼梯“咯吱咯吱”的哀嚎与黑暗中老鼠的响动融为一体。 白天看过太多新奇的东西,兴奋了一天的小孩儿终于又睡了过去,伴着嘈杂的声音合上了那双星辰般的眼。 然而小孩儿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冷汗打湿了额前细碎的发,眉头紧紧皱在一起,那娇嫩的手心也被指甲掐出深深的印记。 或许是今天碰见了几个蜷缩在街角阴暗处的小乞丐,束星又梦到了小时候的事。 常年处于灰色的天空,堆积成山的垃圾与尸体,充斥鼻腔的酸臭味和永远挥散不去的飢饿感。 还有坐在垃圾山顶端的少年,纯黑色的眼睛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然后在某一个瞬间蓦然柔软下目光。 【束星……】 “唿唿——”束星勐地睁开双眼,陌生的老旧房屋撞进视线。 这是……冈特城的旅店…… 白皙的手指插丨入被冷汗打湿的发间,漂亮的小孩垂下头,那紧皱的眉没有丝毫松开的迹象。 “梦吗……” 火星随着风箱飞舞,亮银色的剑锋在转瞬即逝的光中闪过锐利的锋芒。 束星接过剑,高高兴兴地道了谢后便把阔剑别在了腰间,任谁看见都会赞嘆一声这是位多么赏心悦目的骑士。 下午束星便带着他僱佣的骑士离开了冈特城。 接下来要走的路还很远,值得庆幸的是路上他们会经过三座大型城镇与数不清的小村落,不用担心补给问题。 一路上束星都遮掩着自己的容貌,能不开口便尽量不说话,避免发生麻烦。 这对于好奇心旺盛的熊孩子来说相当折磨,好在露宿野外的每个夜晚,流浪骑士们都会围坐在火堆边,喝上几口麦芽啤酒,讲述自己曾经去过的了不起的地方。 这时候便是小孩儿最开心的时候了,乖乖坐在火堆边上,那双海蓝色的眼睛映入炽热的火焰,像是他永不停歇的好奇心,聚精会神地听着骑士们的故事。 现在的大陆遗失了魔法,也失去了千年前那样让人为之传颂的传奇,但骑士们的讲述却依旧让人热血沸腾。 骑士们曾经都是贵族,尽管现在落魄到做僱佣兵的境地,但举止谈吐依旧有着良好教养。他们用优美的措辞为自己的故事润色,那瑰丽梦幻的场景让小孩儿沉醉其中。 骑士们的马偶尔喷出两声响鼻,仿佛在附和着自己的主人的讲述,证明他们真的去过那些地方。 流浪骑士失去了贵族的头衔,失去了家族世代的财产,失去了上流社会的一切,但他们不会抛下他们的马与剑,那是身为一名骑士的骄傲。 束星对这种精神报以崇高的敬意,那是他的时代所缺失的东西。所有人都依靠光脑与星网生活,大部分人失去了对世界的好奇心,因为所有事都是已知的,就算有未知的事物他们也懒得思考。 而因为某些原因,束星却对世界抱有无限的好奇,这也造就了他不能静下心待在一个地方太久的性子。他喜欢这个世界,喜欢这个时代。当然,这种喜欢并不会阻碍他与系统的合作。 偶尔听到不感兴趣的故事,束星就会选择把从王宫中带出来的书翻出来,接着没看完的地方继续看。 那是快到阿特拉斯的最后一个夜晚,束星终于把那位人类贤者的自传看完了。 ——魔神轻而易举便化开了即将落在头顶的神罚,那双妖异的红色眼瞳居高临下地注视着他一只手就能捏死的弱小人类。
第17页 贤者控制不住地颤抖着,蓦然,魔神扯起嘴角露出一个恶劣的笑。 “餵。”恶魔开口了,舌尖舔过不同于人类的尖锐犬齿,让贤者有种被野兽盯上的错觉,“知道为什么会有恶魔吗?” 贤者瞪大眼,恶魔的低语传入耳间:全部,都只是“神”一场消遣的游戏。 恶魔从尸骸堆砌而成的小山上一跃而起,背后的蝠翼伸展开,血色的艾庭海像是恶魔脚下的领土。名为巴尔的恶魔消失了,一直到魔族被神明封印进入魔界都没有再出现。 书的最后一页是一个熟悉的图案,像是古老部落的图腾崇拜。牛角与羽毛翅膀交融在一起,菱形的外框如同一面旗帜。 这不像是恶魔的图案,恶魔不是牛角,翅膀也没有羽毛。 束星把最后一页撕了下来,揣在身上,而书的内容已经看完了便也没有带着的必要了。 下一刻,世上仅存的一本书被小孩儿毫不在意地随手扔在草丛间,一场雨后,所有字都模煳成了黑色的污点。 日更中 第13章 神之语(十三) 阿特拉斯山是科莫多山脉中最高的一座山峰,尽管还离有相当一段距离,然而当束星坐在马背上放眼远望—— 漆黑的天幕被晨光染为深蓝,满天繁星还未落下,依稀能够看见那缭绕的云雾与被白雪覆盖着的远山轮廓。 即将入冬,天气也越发寒冷,就连阳光也带着冷意。但阿特拉斯山脚下的草地却依旧是葱郁的颜色,鲜花烂漫带着丝丝甜蜜的香气。马蹄踏进松软的泥土,留下或浅或深的足印。 ——人们说这是被神眷恋的土地,所以连时光都在这里放慢了脚步,对它格外优待。 绵延的山脉遮挡住东方微凉的晨光,整片阿特拉斯地区依旧笼罩在一片黑暗里。然后在某一个瞬间,阳光倾泻而下,如同一簇的火焰点燃了大地。 束星眯起眼,以便能够看得更清楚些。在地平线的另一端,略微凹陷的绿色土地上,出现了一排错落有致的白色建筑。 流浪骑士为束星介绍着:“那是纳弗兰卡。” 纳弗兰卡在这个世界的语言中有【白色城镇】之意,束星在一些书里看到过这个名字。 排斥外界,以神秘着称的、独立于所有国家之外的城镇。 传说城镇中的人们由于对神明虔诚的信仰,有感于神的恩泽,能够活到上百岁。当然这个年龄在束星的时代算不得什么,但在这个时代却是相当长寿了。 骑士们打算在离城镇远一些的地方扎营。 “最好别太靠近纳弗兰卡,否则我们会——”骑士幽默地做了个被斩首的姿势。 束星没有异议,他能感觉到熟悉的气息,是光明元素。 他大约能猜到这片土地生命力旺盛的原因,这里萦绕着的光明元素无形中优化了人体机能,虽然这里的光明元素已经相当稀薄,但恐怕这是大陆上最后一片留有魔法之地,可以窥见千年前的繁荣。 越靠近纳弗兰卡,束星便越能理解【白色城镇】是什么意思。 白色的房屋,白色的石阶,白色的围栏……一切建筑物都由奶白色构成。 蓦然,束星睁大眼,海蓝色的眼瞳死死盯着一点。他飞快摸出揣在身上从书上撕下来的那页纸,城镇中飘扬的白色旗帜上鲜明地画着黑色的牛角与翅膀图案。 ——这个图腾? 随着对千年前那段缺失歷史的了解,束星已经做不到视而不见了。所有的箭头都指向这个世界的本质,有关于这个世界的神明。 而这关系到他的任务,只要还有魔法存在,这个世界就算被毁灭了也会再次重建。 现在的大陆上已经没有魔法存在了,究其原因,书中曾说大陆的元素越来越少,于是魔法也绝迹。 那么这里为什么又会有稀薄的光明元素?巴尔又为什么会说一切都是神明的一场游戏? 贤者的自述里,巴尔不再参战后便消失了,一直到魔族被封印都没有再出现。而在王宫第一次见到巴尔时他先入为主地认为是巴尔挣脱了封印,那如果巴尔从来都没有被封印过呢……? 再者这个每本书都会出现的图腾又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会出现在信仰神明的城镇里? 最重要的是,为什么他有了让所有活着的东西都能发疯的体质? 束星不喜欢麻烦,但不代表小孩儿不会动脑子,能在联邦上层混得风生水起,靠的可不光是一张漂亮的脸蛋,情商高的人对待人与事都相当细腻。 束星把纸揣回包里,把疑问挨个梳理了一遍。他本来以为这是冒险rpg游戏,恐怕现在得改成冒险解谜游戏了。 首先,他需要毁灭这个世界,毁掉这个世界的神。所以他对这个世界了解的越多,对任务的帮助就越大。 那被封存的千年战争恐怕藏了不少秘密,束星觉得这些有可能会成为他的阻碍。 书中巴尔曾嘲笑贤者的光明系魔法:【不如天上那些傢伙的十分之一。】 有光便有暗,魔族使用暗系魔法,对应这句话,一定还有一个使用光系魔法的种族。人类不过是生存在两个种族的夹缝间,再对应巴尔所说的“神明的游戏”…… 太阳将近落山之时,他们选好了扎营的地方。简陋的帐篷搭了起来,骑士们打水的打水、拾柴的拾柴。 他们距离纳弗兰卡有着相当一段距离,所以尽管城镇里的人发现了他们也并没有驱赶的意思。 熊孩子谨记着不去靠近城镇作死,就算他有迷之体质能加活物好感度也没有那个胆量拿自己做实验。 万一死了呢?系统可没那个本事把他救活。 即使发现了他们的存在,城镇中的人还是该干嘛干嘛,完全没有在意他们的意思。 束星抬头望着在城镇最顶端飘扬的白色旗帜,抓心挠肝地难受。这感觉就像他考试作弊,包着答案的小纸团已经扔到面前了,考官就是死盯着他,就是不让他打开。 束星干脆骑着马,慢悠悠地围着城镇外围绕着。城门口的人也只是多看了两眼,便又回头忙自己的事。 身形修长的少年骑士骑着马,那艷丽的容颜被白纱遮挡,只留一双落入星辰般的蓝色眼眸好奇地四处张望,仿佛只是单纯沉醉于夕阳下阿特拉斯山脚的美景。金色的发被阳光染上一层橙红,随意披散在身后,那身纯白的骑士服俊逸挺拔,腰间的阔剑漂亮而危险。 只是个好奇的小骑士,没有人会找他的麻烦。 远方传来悠扬的歌声,青年清亮悦耳的声音如小提琴的琴弦,带着奇妙的口音,暖橙色的草地摇曳着暴露了他的踪迹。 “混沌的光明在黑暗左侧, 前方是家园, 我们在永生的旅途上, 如银月的贝尔芬格般沉睡, 在生命树旁。” 这里距离纳弗兰卡最外围的一栋房屋也有几百米的距离,束星追着声音驱马往前走去。 躺在草丛中的青年听见马蹄声,翻身跳了起来,与金髮的骑士四目相对。
第18页 束星望着怔楞在原地的青年,弯下眼率先开口道,声音带着甜蜜的活力,“抱歉,吓到你了吗?” 青年如梦初醒般结巴着,奇特口音带着古老的韵律,“没有没有……”他侷促地搓着手掌,“你…您好……” 这个城镇的年轻一代对外界还留有好奇,束星翻身下马,注意着没让风把那该死的面纱给吹起来。 青年似乎也知道自己刚刚表现不佳,娃娃脸上的雀斑都涨红了,一直红到耳尖。 “你好。”束星对长得好看的人一向相当有耐心,为了不让青年更紧张,直接把握手礼省了,“我叫束星,很高兴认识你。你刚刚唱的歌很好听。” “我叫安鲁,那是族中每个母亲都会唱给孩子的童谣,你喜欢吗?我可以教你。” 束星当然不会不乐意,他弯下眼,“荣幸至极。” 青年并不知道童谣的含义,他只知道这是他们族中代代相传的歌谣。束星学得很快,见在这个问题上问不出什么便换了个问题。 “请问能告诉我那个图案代表什么意思吗?”束星指了指城镇中的旗帜。 “爷爷说那代表神明。”青年耸了耸肩,对此不可置否。 ……神明? 在青年这里得不到更多信息后,束星爬上马,礼貌地道了别,回了骑士们搭建的营地。 泡了水的饼干和硬面包吃得人想吐,以往还能勉强自己往肚子里塞,今天小孩儿心里想着事,索性吃了两口便不吃了。坐在山坡上,夜风拂过那耀眼的金髮,低头刚好能看见营地里流浪骑士们围着营火朗声交谈。 随着时间推移,阿特拉斯重新陷入一片黑暗,山峰变为遥远的轮廓,星辰也触手可及。 束星枕着石头,深蓝色的眼中仿佛是另一片夜空,明暗交错的光,被银河割碎的星空,鼻尖是泥土的腥气。 如果他没记错,贝尔芬格,beelphegor,代表七宗罪之一【懒惰】的恶魔。巴尔(baal)……贝尔(beel)……这两者之间有没有什么关联? “混沌的光明在黑暗左侧”,左代表过去,混沌代表开始。如果说光明代表父神,黑暗代表巴尔…… 那么永生的旅途又是什么意思? 【啊!线索太少!想不明白!】束星翻了个身,被光明元素滋润了千年的土地怜爱地包容着神明中意的孩子,温暖的感觉让在马背上过了半个多月的小孩儿很快睡了过去,合上了眼。 七重天外,俊美的神明坐于王座上,脚下踏着流转的星辰。神明银灰色的眼瞳注视着水镜中陷入沉睡的少年,不可否认,神明是愉悦着的。 他的孩子,他娇气又羸弱的孩子,为了他跨越了两个国家。 神明柔和下眉眼,既然已经安全到了阿特拉斯,那么—— 光明元素们把篝火旁的流浪骑士扔到了阿特拉斯地区外,束星毫无知觉地沉溺在梦境中,纤长的睫毛在眼下留下一片阴影。白色的面纱被风吹起,几缕髮丝贴在少年带着红晕的脸颊旁。 神明亲了亲水镜中漂亮的小孩,“明天就能真正见到你了。” 他期待着束星亲自找到他的那一刻,那是神明和他的孩子一个美好的开始。 第14章 神之语(十四) 巴掌大的灰兔蹦跳着凑近沉睡中的少年,在晨光再次洒满大地时,兔子终于试探性地探出头,蹭了蹭少年如花瓣般娇嫩的肌肤。 睡梦中的少年发出一声不情不愿的轻哼,紧闭的双眼睁开一道缝隙,剎那间,带着暖意的阳光映入眼底。胆小的兔子在少年发出声音的那一刻便钻进洞里去了,只留下原地迷茫地坐起身,还未完全睡醒的少年。 束星茫然地看着前方空荡荡的营地,篝火早已熄灭,远处的纳弗兰卡又开始了新一天的忙碌。 过了一会儿,束星转过头,眯起眼往自己旅行的最终程望去。 太阳悬挂在斜上方,阿特拉斯山顶的皑皑白雪如同夏日平静的湖面,反射着粼粼金光。 束星沉默地坐在原地,被映照得如同天空般的眼眸囊括进整片阿特拉斯地区。他似乎在注视着澄澈天空中缥缈的云雾,又似乎在眺望着远方的某一点。 漂亮的少年骑士只身一人置身于辽阔的天地间,身旁是兔子穿梭在草丛中的“沙沙”声,空中伸展着翅膀的猎鹰发出悠长的鸣叫。 直到一阵微风拂过草地,吹乱了骑士披散在身后的长髮,束星才站起身,拍干净衣服上沾的草叶。 昨晚不小心枕在石头上睡着了,本以为起来的时候会浑身酸痛,但当小孩儿站起身时才发现自己的身体居然恢復到了最佳状态。 用头髮尖想都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大约流浪骑士的消失也是那位搞的鬼。在完成委託前,有着贵族骄傲的骑士们绝不会临阵脱逃。 小孩儿白皙柔软的手把被风吹到前面的发拢到背后,四下转了转都没看见骑士与他们的马后才作罢。 【希望他们一切都好。】束星喜欢那些会讲故事的骑士们,在神殿中消失的人还记忆犹新,那是神明的占有欲。 骑士的生命不该在这里画上句号,他们还有要继续的旅程,所以至少在完成任务之前,束星不希望因为自己的原因让这些骑士死亡。 【他们还活着,在阿特拉斯地区外。】 系统没有说谎的必要,听见它的话,一直沉着脸的小孩儿终于又高兴起来,【那就好!】 束星简单解决了早餐,骑上马,绕开白色的城镇。 漂亮的少年骑士神采奕奕,四下无人,风与阳光追随着他的脚步。束星扔掉闷热的面纱,用袖子随意擦了擦额头渗出的汗珠,那张任谁看了都会着迷的脸蛋浮上一层薄薄的红晕。 看着并不算远,但等束星真正到了阿特拉斯山脚时却也过了不少时间。原本高高悬挂在正中的太阳也落到西方,已是下午时分。 嶙峋崎岖的石块垒成险峻陡峭的山壁,抬头仰望只能看到缭绕在山体旁的雾气,雪线在很远的地方。 马在陡峭的山壁前踱步,小孩儿皱起眉,显然不知道该拿这高耸的山怎么办。 束星牵引着马绕着山慢慢走着,希望能找到一条通往山顶的路。但与其说是路,不如说是不算太陡峭的山坡。 【他不会真的让我爬上去吧?】毕竟与神明接触的太少太少,束星对现在的自己对神明的影响力很没自信。 守在水镜前的神明注视着里面一筹莫展的少年,银色的眼瞳中带着神明隐秘的思绪。纤长的手指抚上在阳光下耀眼夺目的金髮,下一刻,阿特拉斯顺从神明的意志,为年少的贵族骑士分开一条通往山上的路。 滚落的石子与裂开的山体被强烈的光所掩盖,束星眼前突然出现了浓郁到可以清晰看见的小光点——那是属于神明的光明元素。 光点们亲昵地蹭着小孩儿的指尖,没能靠近少年的小光点便跳跃着在前方为他指引道路。 束星跟着光点的方向走着,一圈圈围上来的光点犹如置身于神谕之中,四周的景色泯没在光中。
第19页 光点把马託了起来,只是转瞬,便到了山的顶端。 马蹄落在实地上后,光芒悉数散去,束星惊奇地瞪大眼。 层层雾霭的缝隙间,纳弗兰卡变为绿色草地上的一个小点,远方绵延的山脉如同覆盖着白雪的河流,云在指缝间穿梭,似乎连太阳也触手可及。 束星翻身下了马,镶有蓝色宝石的白靴纤尘未染。嫣红的唇微张,冰凉的氧气把滚烫的血液也冷却。小孩儿做了一次深唿吸,并没有想像中稀薄的空气。 ——然而束星没有看见他心心念念的神明。 小孩儿安抚着有些焦躁的马,直到马重新安静下来后才松开缰绳。白马低下头蹭了蹭小孩儿柔软的掌心,少年骑士背对着阳光坐在山崖边,白色的披风拖曳在身后,粘上了地面的尘土。 不知名的小调被风送向远方,小孩儿晃着脚,乖乖坐在地上等着。 【啊……山顶上果然好冷。】束星抱怨着,他并不担心神明会失约。毕竟他花了整整八年挑起神明对他的兴趣,这点儿信心还是有的。 【把你背后拿来耍帅的披风裹上。】系统冷漠脸。 【嘿嘿,才不要~】这可是和神大人第一次见面,一定要帅破苍穹来着。 从七重天到人间,尽管神明的速度快到不能再快,然而当他降临到阿特拉斯山巅时,阳光的暖意也早就不在了。 落到地平线另一侧的太阳照不到高耸入云的山峰,阴影处,他的小孩儿背对着他坐在山崖上。冷风早已把那漂亮的淡金色髮丝吹乱,小孩儿打了个哆嗦,然后挺起身板执着地望着天上。 ——他在等自己。 神明垂下眼睑,纤长的睫毛挡住眼底的情绪。再抬起头,神明完美到近乎冷漠的五官柔和下来,如同春日融化的雪水。 空灵如远山的声音唤着那背对着自己的少年。 “我来接你了。” 少年勐地回过头,那双海蓝色的眼瞳望向神明。 神明静静地看着怔楞在原地的少年眼中聚起水雾,银色的长髮如月光般披洒在身后,白色的长袍上绣着繁复的金纹,那是千年前的古老咒文。 神明温柔地唤道:“束星。” 少年骑士如梦初醒般,甚至都没来得及拍掉因坐在而沾上的灰尘,飞奔向前方英俊的神明。 白色的披风如同飘扬的旗帜般在风中翻滚,小孩儿张开手臂,紧紧搂住神明有力的腰,大颗大颗的泪水顺着眼角滑落。 他抽噎着,一边打着小小的哭嗝,“我以为、咳咳,您不要、我了……” 神明僵硬着身子接住那温热柔软的身躯,无措地看着小孩儿哭泣着。直到听到小孩儿说的话,神明才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轻轻拍着小孩儿的后背,弯下腰在小孩儿委屈兮兮的脸颊上印下一个吻。 果不其然,小孩儿瞬间停下哭泣,还泛着水雾的大眼睛眨巴着移开视线,白嫩的脸颊上泛起些微红晕。 【嗷嗷嗷!不行了!哭不下去了!】熊孩子大声地折磨他可怜的小系统,【神大人好帅啊啊啊啊啊!!!比雕像帅一百倍!!!】 系统被烦得再次彪起脏话,【妈的闭嘴。】 然而并没有什么卵用。 安抚好自家的孩子,神明牵起束星的手,“我们回七重天。” 一听就很远,束星眨眨眼,指了指跟了自己一个月多的马。 “父神,我们能带上它吗?”小孩儿声音甜甜软软的,那双哭红的蓝眼睛中此刻亮晶晶地看向高大的神明。 被小孩儿那声糯糯的“父神”恍了神,神明过了几秒才抬起空着的那只手。 大量光明元素涌入马的身体,白色的巨翼在马背上缓缓成型。 等到改造完毕,神明带着束星往天空飞去。 陆地渐渐缩小露出海洋,高大的科莫多山脉也逐渐远去。神明并没有错过小孩儿留恋的神情,银色的眼瞳掠过一丝暗色。 “这是第一重天。”穿透厚厚的云层,明亮的天地重新出现在眼前,落下的太阳对这里造不成丝毫影响。 束星往一旁望去,尖耳朵有着薄薄翅膀的精灵们低头跪在地上,迎接着神域的王。 云层上是望不到头的森林,精灵们在森林中搭建了大大小小的树屋——那是他们的家园。 再往上,突破了第二道云层,二重天的景象展现在眼前。 背后长有白色羽翼的天族穿梭在云层中,哥德式的建筑房屋,美丽的山川河流,每一个见到神明的天族都会恭恭敬敬地低下自己高贵的头颅。 果然…… 巴尔那句话果然是指代天族,或者也许还有精灵族。 既然如此为什么魔族不去攻打天族,反而抓着弱小的人类不放?束星不明白。 天族的领域止步于第五重天,当穿破第五重天的云雾来到第六重天,一直明亮的天一下暗淡下来。 这里如同宇宙般,繁星与月亮安静地等待在此。 “这是白昼与夜晚交替之地。” 束星睁大眼睛,落下的太阳慢慢回归于第六重天,随着太阳回归,整个第六重天再次亮了起来。 而月亮带着繁星缓缓下落,那便是人间夜晚的开始。 穿透最后一道云层,神明的居所出现在眼前。 浓郁的光明元素让这里温暖如春,洁白的宫殿伫立在眼前,镶满宝石的琉璃窗流光溢彩,光滑的大理石地面倒映着天花板的穹顶。 ——最重要的是,这和约旦帝国的宫殿样式一模一样但比之还要华丽上许多。 宫殿背后有束星喜欢的山,有缭绕着水汽的温泉,有天鹅绒的被子和柔软的大床。 神明牵着小孩儿温软的手走进宫殿,刚刚晋升为天马的白马自觉飞到宫殿中圈出来的马场安静地待着。 看着小孩儿亮晶晶的眼睛,神明揉了揉他的头。 “喜欢吗?” 束星使劲点着头,“喜欢!” 小孩儿又抱了上来,这次神明轻车熟路地接住那柔软的小身子。 埋在身前的小脸仰着,那漂亮的脸蛋红扑扑的,大大的笑脸带着孩子式的天真。 “我最喜欢父神了!” 似乎还嫌不够般,小孩儿接着补充道:“最最最喜欢了~!” 【我把自己献给您。】 神明银灰色的眼沉了下来,薄唇轻抿。 他轻轻答道,眼底却压抑着偏执,“恩……” “我知道。” 第15章 神之语(十五) 位于第七重天,巴洛克式的巨大宫殿内,刚刚从人皇晋升为圣子的束星兴致盎然地翻看神明留下来的书籍,顺便拿城堡里的花园做起了实验。 薄唇轻启,古老的咒语流转在唇齿间驱动周围的元素。在小孩儿合上书的下一刻,盛开到极致的红色蔷薇被冻结在最美的一瞬,连着幽香与枝蔓一起变为灰暗的颜色。 【哦~我喜欢魔法!】熊孩子看着变成石头的蔷薇花高兴地原地蹦了两下,【这比驾驶飞船有意思多了。】
第20页 永生的神明对整个神域宣告,小孩儿是他在人间的话语者,应当受到与他相同的尊敬。他只是简单地通知,把小孩儿纳入自己羽翼下,丝毫不管自己的决定给整个神域造成多大的震动。 天族从被创造的那一刻便从未见过有其他人进入过第七重天,然而一个还没有成年的人类小孩儿却被神明亲自带了回来,并且留在了第七重天——最接近神的地方。 成为圣子的第一件事,便是要学习神明的魔法。神大人只留了一本书嘱咐让束星学习后便离开了宫殿。 显然现在小孩儿学的还不错,不,应该说是相当有天赋。 元素偏爱着神的少年。 然而小孩儿的注意力不可能被同一样东西吸引太久,没过多久熊孩子便待不住了。 第一天,束星对魔法兴致勃勃,就连用餐时都捧着那本书,银制的餐具与镶满宝石的墙壁沦为熊孩子的牺牲品,被炸成了碎片。 好在这城堡里设置了时间循环,每到午夜零点,城堡都会恢復成原来的模样,小孩儿拿这个来记录时间的流逝。 第五天,魔法书被熊孩子扔到了床脚,厚厚的被子把它掩埋在底下,书籤夹在书的前三十分之一页。要知道就连天族都没有人能够接触神明的咒术,可这小孩儿却一点也不在意这些摆在眼前的强大力量。 位于宫殿最深处的寝宫此刻藏着神明刚刚掠来的珍宝,窗外是空荡荡的云雾,充盈在每个角落的光明元素让第七重天永远处在白昼。 厚重的窗帘挡住了外界的光,只点着一盏烛火的寝宫显得有些阴暗。 忽然,寝宫中响起了细微的动静,一只纤细的手臂从被子中伸了出来,如白瓷般的肌肤在烛光下添了几分旖丨旎色彩。 修长的手指拨开床边层层帷幔,躺在床上的少年转头看向依旧是空无一人的华丽房间。 “不在……”漂亮的少年如同被困住的小鸟般怏怏不乐。 【神大人在做什么?】束星踢开暖和的被子,少年的身子陷在柔软的白色大床中更显娇小,他不高兴地撇着艷红的唇。 系统又在装死,好在在与系统相处的漫长时间中小孩儿已经学会了自说自话。他翻了个身,从床上滑到冰凉的地砖,纤足准确无误地蹬进绣着金色月桂树花纹的黑靴中。 【好吧,自给自足,我得自己找点乐子。】束星理了理身上的丝绸长袍,向宫殿外围走去。 在这个时空,神明拥有永恆的生命。然而系统可没说他能和神明一样永生,他只是个普通人类,不过百年便会化作泥土下埋藏的腐臭尸骨。 从神明能把自己带回七重天来看,他还是蛮喜欢自己的,然而这还不够。他可不想做神明一时感兴趣的活体玩具,被一辈子养在华丽的金丝笼子里等待宠幸。 别忘了这是个解谜游戏,他得主动点才能通关。 那双吸入了阴影的海蓝色眼眸微眯,墙壁上镶嵌的华美宝石倒映着宫殿中走过的少年赏心悦目的身影,黑靴踩在纤尘不染的地砖上,空阔的宫殿中迴荡着鞋跟清脆的声响。 按照约旦王宫的构造,束星找到了马场的位置。被光明元素改造后获得新的血统的马儿温顺地待在围栏中,白色的巨翼收敛在身体两侧。远远看见走来的少年骑士,白马欢快地迈动线条优美的四肢踱到马场边缘。 束星拍了拍它低下的头,打开栏门,牵着马的缰绳把它带了出来。 神明允许他在神域内自由活动,但不允许他回到人界。束星有一堆问题等着解答,找直属神明的天族显然比找纳弗兰卡的人类靠谱多了。 小骑士熟练地爬上马背,一抖缰绳,“乖宝宝,我们去第二重天。” 【你其实只是想去玩儿吧……】一直不理人的系统冷不丁冒了一句,毕竟离得最近的天族在第五重天。 【我以为你只注重事情的结果来着。】束星无所谓地耸耸肩。 系统:“……”这小孩儿记仇的很,肯定埋怨自己一直不理他的事。 马匹一跃而起,振动洁白的双翼,紧接着从高处俯冲下云层。穿过绵软的云层,第六重天还处于黑暗中,繁星在身旁闪烁着冷光。 【太好了,底下还是白天!】束星催促马赶紧下去,等太阳回来了那温度可不是人受的。 疾驰过第六重天,到达了天族的地盘。路旁每个天族都低下他们高傲的头颅,束星只来得及问了声好便与他们擦肩而过。 无数光明元素掠过耳边,带来温暖的风。束星拉紧缰绳,天马顺从主人的心意缓缓减速,停在第二重天的某个果园里。 那里只有一名少女模样穿着白色布裙的女性天族,正在採摘挂在书上的一串串通红的果子。 身后传来的声响让少女转过头,待辨识清马背上的身影后,她甚至还没来得及急看清少年的模样便匆忙放下果篮,跪在洁白的云层面上。 “圣子大人。”少女有着天族共有的漂亮脸蛋,带着禁丨欲的圣洁意味。每一个天族若是单独放在人类中,都会是出类拔萃的美人,引诱出人类心底毁灭的欲丨念。 然而在已经被整个天族洗过眼睛的束星眼里,少女的容貌不过尔尔,当然,看着还是足够令人心情愉悦。 “你可以起来了。跪着不方便我们交谈,不是吗?”声音甜蜜的人类少年翻身下马,走到少女跟前弯下腰,伸出右手。 低垂的视线被少年的影子所笼罩,那只伸到面前的手格外精緻,如同古老国度的白色瓷器般无暇,让少女无端生出连触碰一下都是亵渎的想法。 少女显然被吓着了,收敛在背后的翅膀抖动着,落了一地羽毛,那头都快低到地里去了。 她一边在地上挪动着后退,一边说:“那怎么行呢,我只是个低阶天使而已,怎么能让您拉住我沾满灰尘的手?!” 好吧,看来天族和魔族一样分了三六九等,难怪她没有第五重天的天族那么好看。 束星眨眨眼,看了下少女洁白无暇的手背,再看了看不断落在地上的羽毛。 【她再抖下去就要变成秃子了。】束星赶紧把手背在身后,再退后几步和少女拉开距离。 让一个美人变成秃毛天使?对颜控来说这罪过实在担待不起。 显然拉开距离让少女显得自在不少,至少那翅膀不接着掉毛了。 束星松了口气,“那么,现在你可以自己站起来了吗?” 容貌绝美的少年姿态随意地坐于树下,背靠粗粝的树干,面前几步远的地方是跪坐的天族少女。 少女愣愣地对着那此生从未见过的容颜,她曾有幸去过第五重天,她本以为那里的大人们便是美的极限,直到她遇见刚刚被加冕为圣子的人类少年。 少年的每一寸五官都无比精緻,皮肤如同刚挤出的牛奶般白嫩,让她失去了所有言语,只能呆楞在原地。 直到束星开口,她才红着脸反应过来。 “不好意思,我没有听清。能麻烦您再说一遍吗?” 少女的翅膀又抖了起来,束星急忙摆手安抚道:“没事没事没事!我刚刚是说我叫束星,请问美丽的天族小姐,你的名字是?”
第21页 “我叫艾薇儿,束星大人。”少女垂着头不敢看他,声音比蚊子大不到哪儿去。 【哦……她胆子可真小……】束星跟系统抱怨着。 【和你一样。】 束星:“……” “没必要这么紧张,我只是随便逛逛。”那双被光映得透亮的眸子沖少女眨了眨,漂亮的脸上展开令人着迷的笑,“第二重天离人界很近,请问你知道纳弗兰卡吗?” “很荣幸能够为您解答疑问,但我对此也了解甚少,我才出生了一千七百年……”艾薇儿小声道。 看着那张泛着青春光泽的脸颊,被少女最后一句话噎住的束星张了张嘴,半天没能发出声音。 【哦……她看起来可——真年轻。】 一千七这个数字在脑袋里转了一会儿,小孩儿最终决定去个零看成十七岁,否则他恐怕会觉得在和自己的奶奶对话而别扭死,反正小姐姐看起来也蛮年轻。 “没关系,你只要告诉我你知道的就好。”少年骑士笑着说道。 “好的,束星大人。”艾薇儿偷偷抬眼瞥见那抹笑后,又通红着脸把头低了下去,仍旧不敢直视那坐于眼前的少年。 “听说,那是几千年前人族与魔族发生战争时候的事。”那适合讲故事的温暖声线缓缓叙述着,“天族听从于伟大的父神,沐浴于父神荣光下的战士们也参与了那次战役。我们与魔族在阿特拉斯下发生冲突,损失了上千同胞。魔族们没有杀死战败的天族,而是把他们的翅膀从背后扯了下来——” 奈不住性子的小孩儿接嘴道:“然后就有了纳弗兰卡?” “对。”艾薇儿微微点头,“没有了飞翔能力的天族战士们再也不能回到神域,于是他们聚集在最接近神域的地方,并在那里安家。 那,便是纳弗兰卡。” 束星瞥了一眼待在一旁,被神明改造过长了翅膀的骏马,最终决定把话题扯远点。 “难怪纳弗兰卡那么排外。”高傲的天族恐怕对低自己一等的人类没什么好感,粗俗点来说,大约类似于拔了毛的凤凰还是凤凰,不可能和鸡成为好朋友。 哦,好像不小心把自己归类成鸡了。 【妈的智障。】 束星没理系统,示意艾薇儿接着讲。 “随着大陆中光明元素的减少,纳弗兰卡繁衍下的血脉被稀释,寿命也在逐渐减短。随着最后一名纯血天族的逝去,纳弗兰卡便再也没有人知晓自己高贵的血统,因为战败的战士们羞于称自己为天族。” “而后,父神从沉睡中被唤醒,封印了魔族,这便是千年战争的结束。” “等等,沉睡?”束星捕捉到关键词。 “是的,父神经常陷入沉眠状态,在带您回来之前,父神已经在第七重天沉睡了四千多年。”艾薇儿回答道。 束星有点怀疑自己听到的数字,重复了一遍,“四千……年?” 少女模样的天族点点头。 【哦……不……】束星内心有些绝望,联想到把自己带回来后便不见人影的神明,【他不会又去睡觉了吧!】 【有可能。】系统补刀。 “好吧,那你对魔族了解多少?”束星决定等会儿再去想其他事,先把眼前的问题解决。看着少女依旧一片清明的眼睛,没有像骑士长一样出现狂化的徵兆后,小孩儿松了口气。 大约天族定力要高一点儿? 艾薇儿恭恭敬敬地回答道:“很抱歉,束星大人。我只知道魔族在我们之后被父神创造出来,其他并不了解。” 【懂了,光明在黑暗左侧。】 第二重天依旧处于永远的光明,然而空腹感让束星知道已经过去了不少时间。该问的问题已经全部问完,也就没有待下去的必要了。 “很高兴能够遇见你,美丽的艾薇儿。”束星站起身,动了动因为坐得太久有些僵硬的四肢,“很抱歉我得先离开了,希望还能够再见面。”当然这说的只不过是客套话,少年骑士礼貌地告别艾薇儿,藉助软绵绵的云层地面跳上了马背。 “再见,束星大人!”少女从地上站起来,大声喊道。 这次她终于抬起了一直垂着的头,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少年离去的背影,那是她一辈子也无法触碰到的存在。 当再也看不到那人的身影后,少女放下一直挥舞的手臂,自嘲地笑了笑。她捡起一旁放置许久的果篮,重新开始单调又无趣的工作。 她摘下位于树顶端的那串熟透了的果子,那带着血般娇艷颜色果子让她抑制不住地张开嘴,湿漉漉的舌头舔上去,仿佛是在舔舐少年殷红的唇。 ——天族禁丨欲却又对爱上的事物有着变态般的执着,因为他们是神明最先创造出的种族,有着最接近神明的本性。 神明喜欢这漂亮的人族少年,所以他创造的族群也会被少年迷得神魂颠倒。 经过第六重天时银月依旧安静地待在原地,人间依旧处于白昼当中。 有着白色羽翼的马儿绕过倾洒着冷辉的月亮,带着它的骑士往上飞去,冲破厚厚的云层回到第七重天。 生怕神明再睡上四千年的小孩儿胡乱往嘴里塞了几口烤肉,把胃的灼痛感减轻后便火急火燎地跑回寝宫,一把拉开厚重的窗帘。 剎那间,光明涌入,照亮了整间房屋。 “我的书呢?” 对小孩儿的记性不抱希望的系统出声提醒他,【你床上。】 熊孩子闻言从书架边跑了回来,粗鲁地掀开被子,丝毫不管滑到地面上的被角,反正宫殿里设置了时间循环。 终于,他在床脚找到了那本书。 【如果你天天都能这么可爱就好了,统宝贝。】 束星抱着沉甸甸的书坐回床沿,柔软的床垫陷下去一块。 翻开厚重的书籍首页,最讨厌麻烦的小孩儿哀怨着,“它为什么没有目录?” 在星网被创造出来后,人类已经完全脱离了纸质阅读,所有书籍都在星网中,可以做到一键搜索。刚来这个世界时小孩儿还对书的存在惊奇了好久,现在却有些头疼,要知道他得从这本至少几千页的书里找到一个联络到神大人的方法。 【我喜欢星网,联邦万岁……】小孩儿在陌生的时空为自己的故乡摇动小旗。 书上的小字密密麻麻,一个紧挨着一个,看得束星头晕。好在小孩儿运气不错,翻了几十页后便找到了双向水镜的咒语,和视频通讯差不多。 束星拿着书到了衣帽间,那里有一面等身镜,最适合不过。 光明元素萦绕在神喜爱的少年身边,镜子映出盘腿坐在地上的少年的身影。少年腿上放着一本厚厚的书,不知何时那眼角下初步显露出一枚花瓣的印记,粉嫩的颜色衬得少年容貌越发娇艷。 束星念动咒语,驱动着光明元素融入镜面。原本平滑的镜面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湖面,泛起圈圈涟漪,下一刻,俊美的神明出现在水镜中。
第22页 神明背后是漂浮在空中的石板,天色也不甚明朗,灰尘充斥着整片背景的空白。 看着水镜中红着眼圈的少年,那娇憨的神态让神明不由自主放放柔了声音,“怎么了,在神域不太习惯吗?” 【这声音……太犯规了……】熊孩子差点没绷住脸上的表情,【再这样宝宝真的要石丨更给他看了。】 第16章 神之语(十六) 浅蓝色的水镜中,眼圈泛红的少年抱着一本有他小半个人那么大的书,可怜巴巴的如同一只找不到饲主的兔子。小孩儿使劲咬着下唇,似乎在努力抑制住眼泪,然而大颗大颗的水珠还是顺着那白嫩的脸颊滑下。 ——他被少年依赖着。 神明如此想到,银灰色眼眸中的冷意如同化散的冰雪,只剩下带着暖意的水流。 “乖孩子。”这个世界的神明柔声哄着这个世界唯一能让他变换情绪的人类少年,“不哭了,嗯?” 似乎也觉得自己这样很丢人,曾经短暂地统治过人类王国的少年王红着脸,一边用袖子粗鲁地抹掉眼泪,一边大力点头答应着。 小孩儿粉雕玉琢的脸上带着孩子式的娇憨,被泪水湿润的蓝色眼珠一望见底,那依恋的神情在神明眼里无异于另一种勾丨引。 银灰的眼眸中掠过暗色,连带着那柔和的嗓音也低沉几分,如同午夜中老式唱片机的男低音,沙哑而诱人沉溺。 “我很快就回来。”俊美的神明勾起线条优美的唇角开口道,那焦糖般的声音拂过耳尖,让少年深埋在胸口的心脏都不由自主颤了颤,“一个人乖乖的,好么?” 【太犯规了……】束星呆望着水镜中每一处都无可挑剔的神明,【好想和他来一发。】 那嗓音在高丨潮时的喘息一定会更加迷人。 过了好几秒,束星才从思绪中反应过来,小孩儿移开视线,莲藕似的双臂紧紧搂住那本书,避免再次被神明蛊惑。 “恩……”他小声答应着,蓝宝石般的眼瞳无意识地看向地面,纤长的睫毛在眼下留出一片阴影,故意不看向水镜,在神明眼中便像是小孩子置气般,“我等你回来……” 似乎拿这样别扭又娇气的小孩儿毫无办法,水镜中的神明无奈地轻嘆。 “乖。”白皙的指尖抚上镜中少年的脸,虽隔着千万里,那专注的神情恍惚真正在眼前般,银灰色的眸中带着淡淡的暖意。 “!”束星唿吸一窒。 耳尖都红到发烫的少年匆忙关掉水镜,面前的镜子缓缓褪去淡蓝色彩,重新变为最初的样子。闪烁着的光明元素跳跃在还未平復心情的少年身边,宛若森林的小花精般不知疲倦,胸口处那疯狂跳动的器官逐渐与它们变为同一个频率。 “唿——”漂亮的少年做了个深唿吸,微凉的空气融进血管,让过热的大脑也冷却下来。 【妈的,古代人也这么会撩。】束星似乎是在抱怨着,水墨般的眉峰不满地皱了起来。 系统中肯地回答:【还是看脸。】 【明明应该我撩他。】 系统:“……” 灰濛濛的空间漂浮着大大小小的灰尘与无数镌刻着规则的石板,如同玄武岩上的汉谟拉比法典带着绚丽的图样与古老又优美的文字——这里是世界规则的所在地。 每个石板都有着自己的位置,它们互相串联、互相牵引,最终形成世界的基石。 规则太过冗杂繁复,神明已经修改了它们中的大半,害怕那娇气又宝贝的小孩儿不喜欢这种地方,便把小孩儿一个人留在了第七重天。 想到水镜中那眼圈晕红哭得伤心的少年,生怕自己扔下他的模样,神明那可以被称之为心脏的地方泛起一种甜蜜的酸涩感,仿佛某种过熟的橘子被榨成了汁的味道。 得加快速度…… 如人偶般无机制的银灰色眼睛望着四处躲闪的“规则”,白皙如冷玉的手伸出,修长的手指在空中虚虚一握,那一块儿石板便成为了粉末,随后新生的石板取代了它的位置。 他的孩子在等他…… 神明柔和下稜角。 他的孩子……他一个人的孩子…… 在很久很久以前,似乎是在世界还处于混沌中,潜意识中那不曾存在的记忆便告诉他,有个少年是【特殊】的。 神明曾对这样的想法不屑一顾。 但是现在,他找到了,并且,不想放手。 知道神明暂时没有沉睡下去的打算后,熊孩子松了口气,顺带又对书里的魔法产生了点儿兴趣。 束星往后翻,找到感兴趣的魔法便拿可怜的宫殿做起了实验。小孩子耐心不够,书是跳着翻的,一翻便翻到了最后一页。 关于神罚的那一页。 目标依旧是宫殿,海蓝色的瞳孔倒映着洁净的书页,红唇轻启开始了咏唱: “触犯了神之威严的罪人啊,将由我净化你漆黑的灵魂,来吧,天上的众军,听命于我!对这个可怜人降下审判!” 第七重天本就是光明元素的诞生地,是世界中最为纯粹的光明之地。此刻听见少年的召唤,几乎宫殿周围的元素都暴动起来往少年身边靠拢,巨大到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光束聚集在宫殿上空盘旋捲起强烈的罡风,而束星却什么也没感觉到,如同平静的颱风眼。 在嫣红的唇吐出最后一个音节时,强烈的光束贯穿了宏伟的巴洛克式宫殿,元素穿透了拱形门柱,白色的大理石被分解成块,从空中落下砸碎地板发出巨大的响声,蛛网般的裂纹一直延伸到脚下。 束星目瞪口呆地抱着书呆坐在地上,这小孩儿被宠坏了,从来没一个人面对过这么大阵仗,就算大脑一直发出警告信号,四肢也没有办法做出回应。 说好的净化咒语呢?这雷射炮一样的东西是什么鬼?! 在束星头顶的吊灯几乎摇摇欲坠时,系统终于冒了出来。 【死小孩你还不快跑是想被砸死吗!】 熊孩子一个激灵,终于反应过来,抱着书爬起来往空旷的花园跑,幸好挂在脖子上的黄金吊坠适时张开了层防护罩挡住了头顶落下的碎石。 在小孩儿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到花园后,整栋宫殿瞬间塌陷,落石激起的巨大灰尘隔了很久才散去,变为一片废墟的宫殿出现在眼前,映衬着背后葱郁的山林而格外醒目。 “希望时间循环能把它扭转回去……”束星喘息着,一屁股瘫坐在花园完好的地面上,漂亮的小脸惨白一片,阳光般耀眼的金髮也无精打采地散在肩头。被挡在书下的小腿细微颤抖着,那双捏着书的手无意识地用力,连那圆润小巧的指尖都泛起了大片白色。 ——小孩儿这次真的被吓得不轻。 缓了好一会儿,束星才抱着书站起来,遥望过去,四周尽是高高的废墟,花园完全处于被包围起来的态势。 束星不想呆在一堆破破烂烂的石头中间,但靠他自己肯定爬不上废墟顶端。不说那过高的高度,就是那藏在石头堆里的玻璃碎片都是种危险。那些尖利的碎片会划伤小孩儿娇嫩的皮肤,刺进柔软的肉里。
第23页 好在马场离花园并不是很远。 束星抬起手,右手的食指关节放在唇间,尖锐的口哨音在废墟间格外响亮。一直在马场中焦躁地来回跑动的白马抖了抖耳朵,展开双翼向声音传来的地方飞去。 束星拍了拍准确无误地降落在自己面前的白马,翻身爬上马背。白马驯服地载着他飞到宫殿门口,虽然现在那里也成了一片废墟。 ——如果神大人回来,要让他第一眼看见自己。 束星找到了一块只剩半截的台阶坐下,手肘下垫着那本大书,小手托着自己的下巴,带点婴儿肥的漂亮脸蛋很是沮丧的模样。像是感受到少年不太明丽的心情,长着白色巨翼的马儿低头蹭了蹭小孩儿的肩膀,安静地陪伴在它的小主人身边。 【有点饿。】熊孩子怀念起那块只吃了几口的烤肉,委委屈屈地趴在书上。 系统没理他,但数据里划过了大波作死、天道好轮迴之类的字眼。 饿着肚子又受了不少惊吓的小孩儿抱着书发呆,很快便迷迷煳煳地睡了过去。 伴随着小孩儿逐渐平稳的唿吸声,黑暗的第六重天升起明亮的光,太阳重新回到第六重天,月亮遵循规则,带着繁星与黑暗下沉。 人间便已是傍晚时分。 时针转动,午夜零点,神明设立的时间循环开始运转,宫殿内所有的一切都像是倒带般被回放。倒塌的石柱重新支撑起大厅,碎成沫的玻璃回到银制的窗框上,餐厅倾洒在地上的奶油浓汤跃回桌上的盘子里,冒着热气。 许是下午被吓得狠了,这么大的动静都没有把坐在台阶上睡觉的小孩儿惊醒。系统喊了两声,束星依旧沉溺在遥远的梦境中。 神明把剩下的规则修改完便启程回到了第七重天,他想过他可能会在寝宫的白色大床上看见睡熟的小孩儿,柔软的睡颜陷在床中央,调皮的金髮散乱着;或者他会在餐厅找到他的孩子,正吃着盘子里削好的苹果,脸颊鼓鼓的像只可爱的小松鼠;亦或是在后山的小溪里摸鱼,爬到高高的树上让他担心。 想到此,神明不由得加快脚步,直到他到达第七重天。 ——神明没想到会在大殿门口看见他的孩子。 漂亮的小孩儿枕着冷硬的牛皮书睡得正沉,嫣红的唇瓣微微张开,白嫩嫩的脸颊上带着被书和袖口压出来的印子,那双蓝眼睛被挡在眼帘后,沉溺在未可知的甜蜜梦境中。 “父神……”少年糯糯的声音呢喃道。 那带着冷意的银灰色眼眸瞬间被某种温柔的情绪填满,在这一刻就连冷硬的心脏也化成了水般,带着神明浓烈得无处宣洩的感情。 ——他的孩子在等他。 这个世界唯一的神明在少年面前蹲下身,那高大的身躯臣服般对着娇小的少年,小心翼翼地抽出少年枕着的书。紧接着,神明打横抱起小孩儿柔软的身躯,往宫殿深处走去。 似乎是被这动静弄醒了,小孩儿迷迷煳煳地睁开眼,认清抱着他的人是谁后便露出一个乖巧的笑,似乎很是开心的模样。嘀咕了两声,在神明怀中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又睡了过去。 被少年依恋的模样弄到想把所有美好的东西都捧到他面前的神明加快脚步,把少年放在床上,小小的身子陷进柔软的床里,然而那只小手却紧攥着他的衣摆不放。 神明轻唤几声,没有回应。 像是得到某种许可般,神明轻轻在少年身边躺下,把小孩儿揽进怀中,小孩儿体温偏高,团起来还没有神明一半大小,然而那温暖的一点却融化了神整颗心脏。 神明轻嘆一声。 【计划通~】埋在神明胸口的束星勾起一个得逞的笑。 解决了规则后,这个世界的神明便展开了每天带孩子的日常生活。 小孩儿每天黏在他身边,要一起玩,要一起睡。神明本就甘之如饴,被那双猫眼石般的大眼睛一望他便一败涂地。 小孩儿不喜欢学习,被神明提了几句后。纤细的小拇指勾着神明的指节,如同交缠生长的树木,那漂亮的小脸上扬起抹笑来,“反正父神会保护我,不学也可以呀~”少年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沖他撒着娇。 这娇气的宝贝当真是生来便克他的,神明如此想到,只能保护得小心到不能再小心,生怕磕碰着。 束星每天拉着神明在神域里跑,三餐是亲手摘的果子和神明弄来的猎物,玩累了就回第七重天,醒了就接着再去。 神域中除了掌管黑夜与白昼的第六重天与神明居住的第七重天,其他地方都与下界几乎别无两样。成群的树木,起伏的山峦,无处不在的光明元素充当了阳光的角色为作物提供养料,云层式的地面踩上去是土地的质感,只有在想要它放行时云层才会变得松软。天空中有飞翔的鸟儿,五彩斑斓的羽毛有时让束星觉得这甚至比天族的翅膀还要好看。森林里奔跑的狼群与野兔,身形优雅的鹿在林间穿梭带起一阵凉风。 但一切是那么的相同又不一样。 神明就像个担心孩子的家长那样不允许自家小孩儿到处乱跑,只允许在视线范围内活动。神明曾以为小孩儿只是活泼好动了点,直到束星快把第四、五重天每个角落都玩遍了。那灵动的眸子装着好奇,永远都处在冒险中的血液沸腾在那小小的躯体里…… ——从来都只看向远方还未到达处,却不为他做任何停留。 【等他看到外面的世界,再对比那索然无味的教条与信仰。过不了多长时间,这一直困在深宫里的小孩儿就会被外面绚丽多彩的事物所吸引。】 …… “我会留在父神身边,这是我一直以来的愿望。” 那娃娃般漂亮的脸上扬起孩子式的天真的笑。 “我最——喜欢父神了!” 他会留在我身边。 神明如此想到,跟紧前方百灵鸟般的少年的脚步。 他和我约定过。 然而对束星来说,约定和谎言一样,是这个世界最不值钱的东西。 也是他,唯一能够给出去的东西。 第17章 神之语(十七) 白色的雾气打着圈从水面升起,模煳了站在水中少年娇艷的面容,如花瓣般的红唇被雾气半遮掩着却更加诱人想要採撷,少年赤丨裸的身子隐于水下,若隐若现的白皙肌肤,随水流漾出带着艷丨色的波纹。 “父神,您不下来吗?”宛如林中精灵般的少年柔声问道,得到了拒绝的回答,便也不再询问,一头扎进了水里。水面冒起少年咕嘟嘟吐出的泡泡,溅起的水花润湿了神明脚旁的泥土。 神明本就寡言,而唯一能和他说上话的小孩儿正一个人在温泉里玩儿得开心,于是森林重新恢復无人时的寂静。偶尔从山顶吹来的风摇动树枝,不知名的毛茸茸的小东西踏过枯叶,鸟类拍打翅膀的声音远去,更近的是那莹白如玉的手捧起泉水,水顺着指缝滴落的声响。 发觉神明看过来的视线,本无意识看着手心中那汪泉水的少年抬起头,沖神明露出一个笑来。那双海蓝色的眼眸微微弯起,里面是少年毫不掩饰的恋慕。
第24页 “……回去了。”神明勐得站起身,泉水为他让开道路,宽大的毛巾把湿漉漉的少年整个人都包了进去,只留出那热气腾腾的小脸蛋。 “诶——”少年拖长了声音,显然有些不满,那软软糯糯的声音撒着娇,“我明明才下来没一会儿……” “明天再来,你该睡觉了。”严于律己的神明如此说道,让少年挑不出错来却又觉得有些不对,那双银灰色的眸子低垂着,纤长的睫毛挡住了眼底的情绪。 【他会被外面绚丽多彩的事情所吸引。】 神明唿吸一窒,手中熨烫平整的衣物被揉皱了一个角。 小孩儿噘着嘴盯着神明那背对着他的身影,看了半晌都没有得到神明的注意,最终还是把自己身上的水珠擦干,拿过神明手上的衣服往身上套。 这世界上敢让神明帮他拿衣服的人,恐怕也就这小孩儿一个了。 【老傢伙害羞了~】束星舒服地眯起眼,靠在神明怀里像只心满意足的小奶猫。 系统觉得在给别人起外号这方面,束星有着在熊孩子中间都出类拔萃的天赋。 神明骨节修长的手指穿插在少年金色的发间,如同穿梭在晨间的阳光中。少年配合地低着小脑袋,等到那调皮打结的头髮被一点点理顺后,神明才用魔法把那湿漉漉的髮丝弄干。 “束星?”神明低声唤道。 没有回应,神明站起了身,石头边儿上的少年虽依旧稳坐着,那小脑袋却往下一点一点,伴随着浅浅的唿吸声。 ——已经睡着了。 向来以冷漠示人的神明面上出现了显而易见的无奈,银灰色眸中的暖意几乎快要满而溢出。 只见这个世界唯一的神明弯下腰,打横抱起那任性的少年。少年娇柔的身子在他臂弯间软若无骨般,只顾换了个舒服的姿势便迳自睡得开心。 神明注视了一会儿小孩儿的睡颜,这是活泼好动的孩子难得安静的时刻。随即他低下头,在小孩儿额间印下一个轻吻,抬起头时,少年那微微颤动的睫毛划过神明面颊,有些痒,勾起心尖一串涟漪。 ——这孩子当真生来便是克他的。 经过第六重天时,克勤职守的月亮已经与黑夜一起落入人间,神明拿手遮着小孩儿的眼睛,然而太阳那过于刺眼的光芒却还是把熊孩子弄得不太舒服。 睡在怀中的小孩儿迷迷煳煳地翻了个身,把原本仰着的小脑袋整个儿埋进神明胸口,鼻尖是神明清冷的味道,如冬雪般有些冷冽的意味。 好笑地看着少年的小动作,神明加快速度,很快,绵软的云层隔绝了太阳耀眼的光,恢宏的宫殿出现在眼前。 怀中的少年不知什么原因醒了,正抬着头髮愣。 “怎么了?”在少年身上,神明总是有着用不完的耐心。 束星移开放在胸前的手,露出白生生的脖颈,“项鍊,不见了。”软糯的声音委委屈屈的,海蓝色的眼睛里水光打转,少年一直戴在脖子上的黄金叶不见了踪影。那项鍊本就打造得有些长,圈在小孩儿纤细的脖颈上能吊到胸口,松松垮垮的,想必是在温泉潜水时不小心弄掉了。 “掉了便掉了吧。”神明安抚地把小孩儿往怀中搂了搂,那项鍊是人界的东西,此时掉了也好。 神明不喜欢他的孩子太过留恋人界。 “可是……”剩下的话停留在唇边,神明正抱着他往宫殿中走去,没有丝毫回头去取回项鍊的意思。小孩儿扁扁嘴,不再开口,蓝宝石般的眸子水汪汪的,模样可怜极了。 神明装作没看见的样子,抱着他独一无二的珍宝回到了世界中最隐蔽的“藏宝窟”。只有藏起来才能安心…… “睡吧。”神明脱下外袍,躺在少年身边,把小孩儿整个人圈进怀中,圈入自己的领地,宛若枕着金银才能入眠的巨龙。 小孩儿听话地闭上眼睛,娇小的身躯陷在大床的一边儿,嘴巴还在撅着,神明权当是在索吻了。 微凉的薄唇印在少年嫣红的唇上,浅尝辄止。 “晚安,我的孩子。”温柔的语气掩藏住神明极强的侵略性。 厚重的窗帘自动拉起,挡住窗外的光,床边的帷幔层层落下,烛火熄灭,一室寂静。 小孩儿之前总是缠着要神明讲睡前故事,要抱抱,要晚安吻,要一起睡,久而久之神明便也由着他去了。 身上盖着柔软的绒被,刚从温泉中出来的小孩儿难免感觉有些热,神明的体温像是永远都捂不热的冷玉,此刻便成了天然空调。小孩儿使劲往神明怀里拱,像只努力打洞的小仓鼠,四肢都扒到了神明身上,形成了一个比往日更亲密的姿势。 小孩儿是睡着了,神明却睁着眼过了半个晚上。 有小孩儿在怀里,神明总是睡得很沉,等到他醒来时,臂弯间的温度已经冷了,枕上还留有小孩儿好闻的发香。 神明撑起身子,他望向四周,寝宫内的窗帘与帷幔还紧紧拉着,透不进丝毫光亮。 银色的长髮铺散在身后宛如流动的月光,睡袍的扣子松了两颗,是睡相不好的小孩儿蹭掉的。大开的露出那线条流畅的锁骨与肌理分明的胸膛,那胸口起伏着,带着沉重的唿吸声,一只手撑着额头,过于阴暗的室内让神明面上的情绪看不太分明,只能依稀望见那双银灰色的眸子里的冷意,如阿特拉斯山上千年不化的冰。 【早就跟你说了。】似乎有个声音如此嘲笑道。 “闭嘴。”神明低下头,银色的长髮遮住了神明面上本就不甚明朗的表情。 【你又在作死了。】系统咂着嘴。 束星倒是一点儿也不担心,笑眯眯地坐在马上,白色的巨翼划破云层,马儿正带着它的小骑士穿过第五重天。 【放心,我会让神大人更喜欢我的~】那双海蓝色的眼睛自信满满,就连那勾起的唇角仿佛也闪着光。就连繫统在这个时候都不得不承认,这小孩儿确实是极为好看的,就连在原本世界中,也很漂亮,如同灼灼桃花。 回到了第四重天那座露天温泉的所在地,束星只来得及脱了鞋子便一头扎进了水中。 神明应该很快便会醒,他没有多少时间。 温泉并不是很深,有一个斜坡,斜坡越往下走水的温度便变得越高,虽并没有到达难以接受的程度,但那娇嫩的皮肤却被烫得通红一片。 神明循着少年的痕迹赶到时,小孩儿正好从水中探出头,大口喘着气,阳光般的金髮浸了水后湿漉漉地贴在少年耳边,那张白皙的小脸因为过高的温度被烫出了红印,伸出水面的手也是通红一片,手心中似乎攥着什么东西,在雾气中闪着微弱的光。 仔细一看,那似乎是条项鍊,叶子模样的挂坠正随着少年的动作而左右晃动。 束星自然也看见了岸上的神明,他抬着头,却被朦胧的雾气迷了视线。 “你就是为了拿回这个吗?”神明的表情隐没在不断升腾气的雾气中,只能听见那清冷的声音传来。
第25页 似乎是知道自己惹怒了神明,小孩儿站在温泉的浅水区,不敢上岸。金色的髮丝在神域已长到腰际,此刻漂浮在水面,如同绽开的花瓣。 “恩……”隔了一会儿,少年小声应道。似乎是由于周围浓郁的光明元素的原因,那张通红的小脸很快便恢復了原本的白皙。 神明注视着垂着头站在水中的少年,小孩儿垂着头,不安地扭着自己的手指,像是害怕被家长训斥的模样般僵着身子。 “为什么?” 神明的声音冷淡至极,让小孩儿原本被蒸腾的雾气熏红的脸色陡然苍白。 像是生怕神明抛下他般,少年挣扎着从泉水中爬出,跌跌撞撞地走到神明面前,那被打湿的华贵衣袍黏合在一起往下淌水,风一吹,便变冷变冰。 “父神……”小孩儿踌躇着伸出手,却又在最后要碰到神明时快速收了回去,似乎是害怕弄湿了神明的衣服,却忽略了在他放下手的那一刻神明失望的目光。 又是一阵风吹过,浑身都湿透了的小孩儿打了个哆嗦,缓缓摊开右手的手掌,下午那条弄丢了的黄金项鍊此刻正安静地躺在少年掌心,在雾气中也依旧闪烁着微弱的光。 “我想找回它……”小孩儿抬头望向神明,不知是否是水雾的关系,那双蓝眼睛里也带着水汽,眼尾处泛着红晕,使得那花瓣般的印记更显暧昧。 “你很在意它?”神明的声音依旧冷淡。 少年缓缓点头。 “因为,这上面有您施加的魔法。”小孩儿咬着下唇,纠结了一会儿,露出一个羞涩的笑,似乎是把自己内心的小秘密都说了出来让他有些难为情,“这是父神送我的第一份礼物。” 甜蜜的声音如同罂粟般让神明头晕目眩,“我想好好珍惜它。” 很长一段时间里,这个世界的神明都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如同部落宴会的鼓点般急促,一下又一下,震得耳膜生疼。那双银灰色的眼瞳把少年整个人都囊括了进去,只能看到眼前的这个人,也只能想到眼前的这个人,无法联想更多。 直到少年打了个喷嚏,才把呆愣在原地的神明唤醒。 他下意识地去牵小孩儿的手,却被躲开了。 “会把您的袖子弄湿。”小孩儿把项鍊重新挂回脖子上,忽然又想到了什么,小心翼翼地抬起头,“您不喜欢这条项鍊吗?” 神明感觉某种酸涩的情绪占据了整个口腔,让他连开口都有些艰难,“……想留便留着吧。” 得到肯定回答的小孩儿扬起一个大大的笑容,“这次我会更加小心珍惜它的!” 神明拼命抑制住胸口处汹涌的感情,终于抓住小孩儿乱躲的手,把他身上的水珠烘干。 这样的项鍊,想要多少他便可以拿出多少,更漂亮,更奢华的,要多少有多少。只要这孩子再笑一笑,神明便能为他奉上整个世界。 回去之后,小孩儿好奇地问:“您刚刚很生气吗?” “有点儿。”神明正给少年的头髮编辫子。 “为什么啊?”小孩儿不依不饶地问道。 “我以为你想离开。” “!”本乖乖坐在凳子上的小孩儿怒气沖沖地拍掉神明的手,刚刚辫了一半的辫子瞬间散开来,他转头瞪着神明,蓝宝石般的眸子里像有一簇点燃的火般。 “我说的话难道就那么不可信吗?”少年喘着粗气。 “约定好了就是约定好了,我可以从约旦到亚尔夫,也可以留在您身边一辈子。”那张白皙的脸涨红,眼中带着水雾。 “如果您不信任我,那么便用链子把我锁起来吧!” 他气哼哼地说完,便又自顾自的背过身去,对着梳妆镜,怕是气得狠了。 本处于惊讶中的神明此刻柔和了眉眼,连那冷硬的英俊面容也软化了下来。 “是父神的错。”这个世界的神明半跪在椅子边,拉过少年柔软的手,低声认错,“原谅父神好不好?” 神明把小孩儿一直侧着的脸轻轻扳过来,才发现不知何时泪水已经把那张脸打湿,小孩儿无声地哭泣着,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他的父神今天沖他发了火,而他又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的意思,心里难受到只有哭出来才会好受些。 神明手足无措地抱住哭泣的少年,一遍又一遍地哄着,恨不得让时光倒转回去。 “乖,不哭了好不好?” “是父神不好……” 神明不知道怎么才能让少年停止哭泣,只能一遍一遍哄着,擦干那不断流下来的水珠,亲吻着少年的指尖宛如最卑微的骑士。 【看到没?我可是情场小王子,哼~】 系统鼓掌嘆服,【套路深套路深……】 第18章 神之语(十八) “伊、撒?”少年认认真真地念着有些拗口的名字,直到可以流利地发音,“伊撒……” 俊美而又不近人情的神明此刻目光柔和,注视着面前低声唤着自己名字的少年。漂亮的少年面上泛起薄薄的红晕,移开视线,尽量不与神明那令人沉溺的目光对视。 “我这样叫您的名字真的可以吗?”小孩儿无意识地扭着手指,总觉得有些奇怪。 这样的感觉,实在是太亲密了…… 神明抱起还在一个人纠结的小孩儿,迈步走向只属于他们两人的“家”,第七重天依旧处于恆久的光明中。 “当然。”神明如此回答,温和的语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乖乖待在神明怀里的少年望着逐渐远去的殿门,所有的光明元素都被挡在宫殿外,拱形门下的迴廊映出一片阴影。 “可是,感觉有些奇怪。”孩子柔软的声音落在神明耳边,如同一片羽毛,轻轻柔柔的。 小孩儿那漂亮的脸上依旧带着孩子式的天真,不谙世事,只是单纯地对此感觉不对,但又说不上来。那纤长的睫毛微微颤动,如同夏日的蝴蝶扑扇着翅膀,“太亲密了……” 神明停下脚步,怀中的少年认认真真地重复,“这样太亲密了。” 在小孩子的想法中,父神便是父神,是他从小仰望的存在,并且在今后的时间中也会一直仰望直到死亡,从来不会有与之并肩的想法。用敬语也是,然而此刻神明却要打破这样的相处模式,告诉了小孩儿他的本名,并打算以此代替“父神”这个名讳。 “不喜欢吗?”神明低下头,被突然这样问的少年呆呆的不知怎么回答,那双蓝眼睛满是不解,望向神明看不出情绪的双眼,“我们以后会一直在一起,会有更多不同的身份。” “不同的身份?”小孩儿迷惑地复述,然而这次神明却不打算给出解答,他想让小孩儿自己想清楚。俊美的神明低下头亲了亲少年柔软的发顶,重新走向宫殿深处。 “你该睡觉了。”神明把小孩儿乱动的头按在胸口,“不是一直想回人间看一看吗?明天我带你下去。”
第26页 果不其然,刚刚还一直纠结的小孩儿立马就把那些事抛到脑后,扑闪着大眼睛问:“真的吗?” 得到肯定的回答后欢唿一声,扒到神明肩上,仰着小脸亲了一口神明微凉的面颊。神明扭头在小孩儿要滑下去时亲了亲那红润的唇瓣,那冰冷的嘴角克制地抿着。 “晚安,束星。”神明低声说,窗帘自动落下,遮住了永恆的光明,寝宫内便陷入人造的黑夜中。 隔了一会儿,床上传来小孩儿绵软的声音,“晚安,伊撒。” 神明唿吸一窒,再抬起头,躺在床中的小孩儿唿吸平稳,盖在那小身子上的被子微微起伏着——已经睡着了。 【老傢伙这次真的快忍不住了~】 【祝你性福。】 巴塞隆纳,大陆中最热闹的城市之一,人们又称它为热情之都巴塞罗尔。葡萄酒的醇香河流般穿梭于街道,酒杯清脆的碰撞声被淹没在大街小巷的乐队舞曲中。夕阳的光辉笼罩住这座城市,如同秋日金黄的枫叶,但这座城市只有夏天,没有四季。 街道旁,戴着宽边帽子的男人拍打着面前的牛皮鼓,于是人们驻足下来。尖帽子绿衣服的小孩吹响风笛,带着精緻妆容的红裙舞娘踏着鼓点缓步走出,她如同一朵盛放的玫瑰,波浪般的黑髮在空中飞舞,夺取着每个男人的注意。 束星也在驻足的观众中,漂亮的白色骑士安静地欣赏着美丽的舞娘,这会成为吟游诗人歌颂爱情的又一篇美好诗歌。少年海蓝色的眸中倒映着舞娘花瓣般的长裙,如同落入了一团火焰,随着鼓点加快舞娘一下一下旋转着,高跟鞋踏过石子路面发出清脆的声响,海蓝色的眼睛追随着舞娘的身影。 “啪!”随着最后一声鼓点,旋转的舞娘红色长裙拂过少年骑士的靴面,舞娘蜜色的细腻肌肤带着汗珠站定在少年面前。 “……”束星抬起头,美丽的舞娘微微喘着气,正低头看向他。 想到自己身后还站着一个占有欲极强的神明,束星退开两步,随着人群对美丽的舞娘报以掌声的赞美。鲜花被抛在舞娘脚下,人们开始起闹。 舞娘摘下别在发间的红色玫瑰,本欲上前却发现不知什么时候那极为俊美的男人已把少年不动声色地护在身后,少年歉意地沖她笑了笑,少年与男人间流动的暧昧气息让舞娘停下了脚步。 “那个少年挺好的,不追过去吗?”吹风笛的小男孩不解地问道,刚刚明明看到她打算把玫瑰送过去的。 火红的舞女把玫瑰重新别回发间,注视着已经走远的两人,“他已经有伴侣了。” “那还真是遗憾。” 手摇铃的声音在背后响起,鼓点换了个节奏,余光瞥见那又开始舞动的红裙,风笛声直追到街拐角才渐渐消失。 【真漂亮啊……】束星赞嘆道,对好看的人他总是喜欢的。 踏着落日的金色余晖,束星牵着神明找到了间环境稍稍好一些的旅店,虽然依旧吵闹,大厅中的牧人用酒杯大声敲着桌子,叫嚷着乡下的土话,红裙的舞娘带着得体的微笑旋转与桌间为他们倒酒。 神明已经用魔法遮掩过两人的容貌,依旧好看,却没有了那样动人心魄的美感,此时进入旅店便也没有引起人们的注意。 束星第一眼便发现了正给客人倒酒的舞娘,舞娘也看见了他们,并没有之前被无声拒绝了的尴尬,舞娘殷勤地带着他们上了楼。 “你们的房间是这间,有什么需要就摇一下床头柜上的铃铛,我马上就来。”舞娘热情地说道,砰的一声关上门。木门晃了晃,落下簌簌的墙灰。 束星刚转过身,突然舞娘又一下推开门,伸头进来,露出一个明媚的笑容,“今天晚上有庆祝法雅节的狂欢游行,客人们如果想的话也可以一起参加。” 砰的一声,门又被关上了,束星咳了几声,挥开面前漂浮的灰尘。 “真是个急性子的姑娘。”明明也还是个小孩子的少年如此说道。 “你喜欢她?”神明银灰色的眸中看不出情绪,木窗外的夕阳斜斜照进房内,月光般的银髮被镀上一层暖金色。 漂亮的少年眨眨眼,似乎不明白神明为什么会这么问,最终他说道:“人们都会喜欢美丽的东西。” 神明再次陷入沉默,而少年却毫无察觉般,他高高兴兴地拉着神明的手,“一会儿我们也去游行吧~” 【你男人吃醋了。】系统说。 【我知道。】束星满不在乎地看着太阳一点一点落下,等待着夜晚的降临。【我有分寸。】 鼓点声由远及近,由四匹马拉着的板车上站着一整个乐队,马车后跟着游行的人群,有些戴着歌剧面具遮住了半张脸,有些则穿着鲜艷的羽毛制成的衣服,他们边唱边跳簇拥着马车行进。 城镇的中央广场早已点起巨大的篝火,人们把旧的家具甚至衣服扔进篝火中焚烧,那烈焰的温度让人有种靠近便会被烤化的错觉。 各种乐器的声音与人声在耳边交杂,不管是妇女还是牧师,在这一刻都放声歌唱,随着音乐扭动身体,挥洒汗水。 少年纤细的手牵着高大的神明在人群中穿梭,对神明来说,所有的热闹都不如此刻牵着自己的那只柔软的手更有吸引力。 束星挤到广场中央,沖天的火堆面前此刻已站了几对青年男女,火光映着他们蜜色的皮肤,随着周围人的起闹有些羞涩。 束星看着青年们拿出随身携带的水囊,清冽的水被倒进面前的碗碟中,男男女女们捧起碗碟,在火光中碰杯,把水一饮而尽。 火红的舞娘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束星身后,“他们是在求婚。”舞娘为束星解释着。 束星只知道求婚要送戒指,却不知道在没有戒指的年代,人们以这样的方式求得所爱。 舞娘褐色的眼睛看向专注地看着青年男女们的少年,少年漂亮的脸颊在火光下泛着好看的光泽,如果不是……她的目光掠过一直注视着少年的英俊男人,那么现在在场中求婚的可能也有她一份。 不过一切都是命运,遗憾便是遗憾。 舞娘移开视线,重新看向前方,巨大的篝火前,青年们正抱起即将成为自己妻子的女孩儿转圈。 “传说,在法雅节与心上人一同喝下亚托斯山上的泉水,便会得到时间的祝福,生生世世两个相爱的人都会在一起。” 少年敛下眼帘,巨大的火光照亮半边天空,少年漂亮的睫毛低垂着,挡住眼底的情绪。 人们依旧在狂欢,这是一年中释放情绪最好的时刻,他们会不眠不休地跳上三天,没有什么能阻止人们庆祝法雅节。 舞娘被她的鼓手拉去喝酒了,于是周围的热闹便重新把神明与他的孩子隔离开。他们两个都那样冷静,在狂欢的氛围中格格不入。 小孩儿转过身,沖神明张开手臂,神明从善如流地抱起那柔软的身子。 “困了吗?”神明柔声哄着不知为什么忽然情绪不高的小孩儿。
第27页 束星摇摇头,趴在神明宽阔的肩膀上,隔了一会儿,他抬起头,凑到神明耳边,“父神,能不能让我一个人出去两天?” 神明皱起眉,想说什么,却撞进那海蓝色的眼底。少年祈求地看着他,弱势又依恋。 神明无可奈何地嘆息,他放开手,少年跳到地上,眉开眼笑。 “我在这里等你。”神明弯下腰,少年自发吻上神明的唇角。 【你去干啥?】系统问道,他总害怕这熊孩子作死。 【过两天你就知道了。】束星穿过拥挤的人群,牵过一匹被随意栓在街角的矮脚马。【他会爱上我。】 月亮落下太阳升起,篝火还在燃烧,狂欢的人群依旧那样多,饿了便冲进街道旁的餐厅,渴了便冲进酒馆的地窖。大部分人此刻都醉醺醺的,乐队已经换了一波人。 舞娘找到昨晚看到过少年的位置,却发现少年已经不见了踪影,只有银髮的男人一个人。篝火旁坐了一圈人,吵闹的夫妻,热恋的情侣,唯独那银髮的男人格格不入地坐于他们中间。 “他呢?”火红的舞娘问了一句,理所当然地没得到回应,甚至那男人都没有抬头看她一眼。 舞娘有些泄气,一天之内搭话的两个男人都无视了她的魅力,不过也对,毕竟他们两个是一对恋人。 舞娘坐到神明身边的空地,火红的裙摆落在地面如同玫瑰花瓣般,“我可真羡慕你。”她气哼哼地,酒瓶子被她敲得哐啷哐啷乱响,敲醒了旁边睡着的几个醉鬼,她也醉了。 狂欢节的最后一天下起了大雨,这是这一年最大的一场雨,篝火被大雨浇熄,人们拿起水盆开始另一场狂欢。没有什么能阻止巴塞隆纳的人们庆祝法雅节,大雨也一样。 雨点淋湿了神明身上的衣服,好看的银色长髮也被水打湿紧紧贴在身后。旁边是人们的嬉闹声,舞娘早已加入进去,那身火红的衣裙被打得透湿。 神明抬起头,微微皱眉。 下雨了……小孩儿会不会淋雨? 然而很快他便不用想这个问题了,身后贴上了一个同样湿透的身体,却是滚烫的,带着少年好闻的发香,耳边是少年急促的喘息。 神明想转过身,那圈在腰上的手却先一步松开了,金髮的少年走到神明身前单膝跪地,那阳光般的金髮此刻湿漉漉地贴在少年耳后,少年白皙的脸上带着几道泥痕,洁白的骑士服也破了几处,看上去颇为狼狈。 漂亮的少年抬起头沖面前的神明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面上浮起薄薄的红晕。他不知从哪儿摸出两个碗碟来,那碗碟神明见过,那天晚上那些青年求婚时便用的这种碗。 少年解下腰间的水囊,清冽的山泉水注满陶土制的碟子,雨水落进碗碟中,与泉水融为一体。 神明怔楞地看着少年拿起碗,雨点打湿了少年好看的睫毛,大雨模煳了人群的喧譁声,只能听见少年柔软的声音缓缓叙述。 “今天是狂欢节的最后一天,希望那个传说依旧灵验,这是亚托斯山的泉水,你愿意和我一同饮下吗?” 灰头土脸的少年笑着说出与那天晚上青年们相同的话,那双蓝眼睛中带着情窦初开的少年所拥有的所有美好情感:“我是安达卢西亚的雄鹰,被爱情所囚禁,你牵着锁链的另一头,而我甘之如饴。” “我想被你囚禁一辈子。” 没有银杯与对戒,没有教堂与鲜花,有的只有空了的两个陶土碗碟与灰濛濛天空下的大雨倾盆。 而名为伊撒的神明将一生都被一名人类少年以“爱”圈禁。 第19章 神之语(十九) 简陋的旅店房间中,原本放着两张小木床的地方已经被另一张华丽的大床所取代,纯黑色大床的边缘此刻搭着一只莲藕般的白皙手臂,上面布满暧昧的红色印记,让人看了不免脸红心跳。那露出的每一寸的白皙肌肤,就连指尖也打上了神明的标记。 自狂欢节结束已经过了三天,神明把属于他的珍宝抱回旅店后便迫不及待地撕开礼物包装,从头到脚享用。 面上泛着餍足红晕的少年推开埋首在胸前的脑袋,接触到冰冷的空气后轻轻“嘶”了一声,拉过黑色的薄被遮住自己裸丨露在外的大片肌肤。 然而浅金色髮丝下,白皙的脖颈还留着神明打下的印记,对比鲜明的颜色映着黑色的薄被几乎让禁慾的神明红了眼睛。 “乖。”银髮的神明哑着声音,想把盖在少年身上的被子拉开。 束星这三天被折腾狠了,说什么也不肯再继续,从被子里伸出一条白生生的腿踢过去。然而神明一只手便轻松握住踢过来的脚腕,把人往怀里拖。 束星惊恐地抓着枕头,却还是被一点一点拖出来,那白皙的身子失去了被子的遮挡,整个暴露在空气中,连白皙的脚背上都有斑驳的爱痕。 “不要了不要了……会死的……”少年小声地告饶,挣扎着想爬起来。 微凉的手掌顺着少年小腿向上滑动,抚上那纤细的腰肢,感觉到掌心下的轻颤,神明笑了笑,“不会死的。” “你身上有我一半神格,怎么玩都没事。” “唔……!”神明堵住少年原本还想再说些什么的嘴,拖着人重新沉入迷乱的海洋。 “最后一次。”神明柔声安抚,身下兇狠的动作却与温柔的语气截然相反。 【爽不?】神明被打发出去买吃的,系统抽空问道正躺在床上一动不想动的束星。 【爽。】束星倒是一点不避讳,猫儿般眯起眼,经过几天的滋润后眼下那片花瓣更加显眼,桃红色的一点,艷丽得让人移不开目光。神明把一半的神格分给了他,所以长时间的索取并没有对他造成什么伤害,除了腰有点儿酸,精神反而越做越好了。 【什么时候开工?】系统旁敲侧击地催他。 【不急。】话是这么说,然而已经在神明身边待了几个月,喜新厌旧的小孩儿感觉有些腻味。 英俊的神明走下摇摇欲坠的木质楼梯,迎面撞上玫瑰般火辣的舞娘,领口露出来的地方是被少年抓出来的红痕,神明也并没有想遮住。 舞娘只消看了一眼,便明白这三天两个人在楼上做了什么事情,暧昧地沖银髮的神明挤挤眼睛,“那可真是个可爱的孩子不是?” 罕见地,神明勾起一个笑,似乎是想起楼上躺着的张牙舞爪的小猫,简单地应了声,推开旅店门出去给他的小伴侣买牛奶了。 本来不指望得到回应的红裙舞娘在原地愣了半天,感嘆:“爱情可真是种神奇的魔法。” 这趟人界之旅并没有持续多久,只在巴塞隆纳接着玩了两三天,神明便迫不及待地把到处勾人还不自知的小孩儿藏回第七重天。 巴洛克式的巨大宫殿内,几乎每个角落都有神明与他伴侣寻欢的痕迹。沉睡了上千年的神明就像暴露在阳光下的引线,只是一个简单的吻,便足以点燃他。 这是束星难得清净的时刻,他对神明用了自己刚刚学来的沉睡魔法,神明对自己的小伴侣并不设防,此刻沉睡在寝宫的床上。
第28页 在小孩儿的要求下,神明几乎把世上所有的书都搬到了宫殿的书房内,成千上万本书整齐地排列在几乎直达天花板的书架上。束星费了不少功夫,才在前几天找到了关于魔族的一些书,悄悄记下了位置,此刻便轻车熟路地绕过一排排高大的书架,往那几本书的地方找过去,右手还拖着一个扶手梯。 有本书位于书架的最顶端,从门口拖过来的扶手梯便派上了用场,娇气的小孩儿小心翼翼地爬上梯子,把那本关于魔族的书和最下面一排的某本书换了下位置。 束星想找到封印魔族的地点,直接问一定会引起神明的疑心,而且一个表面听话但却背叛了神明的小伴侣不是更能让无欲无求的神明黑化吗? 他都想好了,到时候如果出岔子了就全部推给巴尔,都是巴尔的错,是他引诱我之类的。 【巴尔真可怜。】系统同情地说。 翻了十几本书,说来说去无非就是那两个地方封印了魔族。阿拉贡火山,传说中毁灭了半个大陆的魔鬼火山;艾庭海,吞噬了无数船只的海域,也是魔神巴尔在记载中最后出现过的地方。 束星把书塞回书架,靠着梯子坐在光滑的地板上,顺手抽出一旁的大陆地图。 【阿拉贡火山没有标註。】束星皱眉看着卷了边儿的羊皮纸。 传说中位于极西的火山……不会是真的只是个传说吧…… 视线扫过地图,寻找起另外一个地点。艾庭海濒临一个名为伊奥斯的城市,说是海,但比起其他海域显得那么小,更像是海湾。 【要是你改变主意了,欢迎来伊奥斯找我。】巴尔的话在耳边响起,束星眯起眼,挡住海蓝色眸中的情绪。 ——比起虚无缥缈的阿拉贡火山,还是靠近伊奥斯的艾庭海更有可能吧? 束星把羊皮纸重新卷好,塞到书架底下,走出书房。刚出门,便撞见已经醒来的神明。 【我明明用了全力,他也对我不设防,却只睡了半天吗……】束星有些头疼,到时候如果要跑这样会很麻烦。 【不要小看“神明”啊。】系统如此说道。 神明银灰色的眸中翻滚着暗沉的情绪,在看见站在书房门口的小孩儿时才稍稍好转,似乎是一醒来便出来找人,神明胸口处的衣襟大开着,露出好看的锁骨,银色的长髮散乱地披在身后。神明沉着脸走来,抱起属于他的娇气的宝贝,回到还拉着窗帘的寝宫。 似乎也知道自己做错了事,小孩儿乖乖待在神明微凉的怀抱中一动不动。黑暗中,神明把少年放到床上,厚重的窗帘挡住了外界的光,寂静的寝宫中只听得两人一深一浅的唿吸声。 束星看不清压在身上神明的表情,神明的两只手撑在身体两侧,让他无处可躲,只能正对着英俊的神明。他知道神明能看清楚他的表情,于是束星尽力做出弱势的神态。 “抱歉,我错了伊撒……”少年柔软的声音安抚着处于暴走边缘的神明,“惩罚我吧,你可以对我做任何事情。”那娇柔的身子对神明敞开,上面还带有未消散的暧昧的痕迹。 在往日,这对于神明来说不亚于最烈性的催丨情药剂,然而此刻,神明却闭上了那双银灰色的眼。他缓缓搂住身下柔软的少年,温热的唿吸染红了少年敏丨感的耳垂。 ——神明,在害怕。 束星睁大眼,然而依旧只能看见黑暗,但却能感觉到那从身前传来的细微的颤抖。 “别再这样了。”神明沙哑的声音在耳边厮磨。 少年说爱他,于是他也给了少年他所有的爱,少年掌握着神明的全部命脉。与其说是神明牵着少年的锁链,不如说那锁链把神明牢牢缠绕住,而少年只是松松握着另一头,并且随时可以放手。 “伊撒怕我离开吗?”少年的声音带着甜意,仿佛上好的蜂蜜般,“为什么要怕呢?” “我不会离开的啊……” “我会一直、一直,和你在一起。” 黑暗的寝宫中渐渐响起令人脸红心跳的水声。 “我爱你,束星。” “我想我也喜欢您。” 漂亮的少年坐于宫殿台阶下,注视着空茫的第七重天,恆久的光明萦绕在身边,仿佛光谱般跳跃。 【你的情话和谎话一样动听。】 没心没肺的小孩儿权当是赞美,笑眯眯道:【因为本来就是谎话啊。】 【我以为你会喜欢他来着。】系统有些摸不清这小孩儿的脑迴路,小孩说他喜欢美丽的东西,而神明已经可以算是这个世界最好看的人了,他本来以为这孩子会被套牢来着,现在看来是他白担心了。 【我确实喜欢他啊!】束星对系统对他的感情持怀疑态度有些不满,每次他都会以最虔诚的感情对目标付出,所以他会去捡滚烫温泉里的项鍊,所以他会翻山越岭也要找到亚托斯山的泉水,但是——【这不会妨碍我做其他事,追寻其他美丽的东西。】 系统沉默了一会儿,【你可真是个奇怪的人类。】 那不带感情的机械音如此说道,束星眯起眼,语气调侃,【正因为矛盾,才是人类啊~统宝贝。】 遥远的记忆中,黑髮的少年认真地看着他,纯黑色的眼中清晰倒映着他的身影。就算浑身破烂却像是什么般,语气郑重。 “正因为矛盾,所以我们才是人类。” 束星曾以为神明也不过如此,然而…… 随意坐于台阶上的少年骑士大喊一声,捂着脸倒在冰凉的地面,一向怕疼的小孩儿后脑勺撞地发出一声闷响都没有出声。 不会是傻了吧?系统有些担忧。 【你才傻了。】束星使劲用手敲了敲头,深吸一口气,宫殿高高的拱形穹顶由彩色的琉璃制成,光透过,落入海蓝色的眸中,宛如彩虹般。 “……”这是以前从没想过能看到的美景,漂亮到他连眼睛都不敢眨,怕下一秒便碎了。 束星翻了个身,手撑地,从冰凉的地面爬起来。他没心没肺地笑道,【大人的事,小孩儿一边儿玩去。】 意料之中得到一声,【滚!】 束星花了几天才把神明重新哄好,当这孩子真心想对一个人好时,没有人能抵挡住他的魅力。他连着一个月採集了第一重天,也就是精灵领域最纯净的露水,那是精灵族举世无双的佳酿。 若是真心喜欢一个人,那么採集到的露水便是最美的酒,而神明尝到了,那露水宛如美酒,饮下一口,唇齿留香。 【他会醉上三天,而我会把魔界的门打开。】束星牵走马场中的白色骏马,漂亮的少年一身笔挺的骑士服,飞扬的金髮被扎成马尾,神明的魔法书被少年背在身后。 【艾庭海在大陆最西方。】系统已经把地图拷贝下来了,束星要看时随时可以看,小孩儿打过让系统把魔法书也拷贝下来的主意,但系统以太占内存为由拒绝了,束星只好带着书一起走。 “收到!”英俊的少年骑士翻身上马,白色的巨翼在马儿背后展开,如鹰般从空中俯冲而下。破裂的云层很快又在身后合拢,翅膀划过炽热的恆星,带起的风鼓动束星的衣角。
第29页 冲破最后一冲天,云层上精灵纤薄的羽翼还若隐若现,繁星仿佛就在身边,高耸的阿特拉斯山巅还带着化不去的白雪。白雪之上,立着一座体积稍小但依旧宏伟的宫殿,那是神明为了方便束星出游而建造,宫殿外有着神明亲自加固的结界,阻挡住外界的风雪与寒冷。 束星只是瞥了一眼,寻找到北极星的方位后,便毫不留恋地驱使白马往左飞去。 覆盖着白雪的山脉在脚下掠过,接着是黑暗中的丛丛树影,偶尔掠过还亮着灯火的城镇,束星唿出肺中寒冷的空气,于是眼前出现了一团白雾。 “唿……”束星抬起头,暗色的天幕间除了繁星便无其它,尽管知道是徒劳,但他还是抬着头,那线条流畅的脖颈扬起一个好看的弧度,似乎想透过黑夜看到第七重天外的景象般,“希望他能睡得更久一些。” 但系统和他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不说神明那对外界魔法几乎免疫的逆天体质,有了上一次书房事件,神明对沉睡魔法已经有了防范。这次加上精灵族的酒酿,恐怕也支持不了几天,三天是最理想的预算。 尽管有着鹰的翅膀,但白马离鹰的速度显然还差那么一些。 启明星悬挂在前方,于是星辰全部沉入大地一侧,太阳从身后升起,微弱的晨光照亮漆黑的大地。草叶泛黄,人间已进入另一个秋季。 河流宛如儿时艷羡的商店橱窗中的髮带,蜿蜒在绿色的大地中,流淌向遥远的远方。今天是个多云的天气,阳光时常被流动的云所遮盖,联想到昨夜月亮旁的一圈儿光晕,想必是快要下雨了。 【月亮带草帽,小心要下雨。】谁的童谣又迴响在耳边。 束星皱紧眉,如果不是在马上要抓紧缰绳,恐怕他现在又在打自己的脑袋。 别想!别再想下去了! 白马沿着河流的走向飞翔,大片大片的小麦田地中有带着头巾劳作的妇女,酒坊上空飘荡着热腾腾的麦芽香气。 宽阔的草地中,牧羊犬赶着慢悠悠的羊群往前奔跑,小孩嬉闹的声音乘着风到达耳边。远山被云雾遮挡,只留下一个不甚清晰的轮廓。 英俊的少年骑士姿态懒散地坐于马背,原本紧紧抓在手中的皮质缰绳也松开了,只靠着马镫支撑着身子不掉下去。 束星其实是有些怕高的,后来去的高处多了,渐渐也就不怕了。就像现在一样,刚开始怕掉下去,后来习惯了马背,便松手了。 有了半个神格后,束星体质明显被加强了,比如他可以连续几天都不睡,或者连续几天都不吃东西。但人类便是人类,就算有了神格也还是人类,做不到神明的样子。过了那个时间,他终究还是会饿需要事物,终究还是会困需要睡眠。 白马不知疲倦地飞着,柔和的风掠过耳际,吹拂起少年扎好的发束。金色的髮丝与阳光融为一体,原本在背后的太阳不知何时跑到了前方。 黑暗很快便笼罩了大地,于是人类点起灯火。 黑夜总是十分乏味,微弱的星光只能让束星勉强看清自己的手。漆黑的大地上只有偶尔掠过的橙色灯光,没了白天能看的美丽景色,也无法入眠,系统也不可能有闲心陪他聊天,束星微微嘆息一声,抬起头。 夜空也是十分美丽的。 也许他刚好飞过了要下雨的地区,所以很幸运地,现在能看到如此清晰的星空。 在神域太久,已经不记得时间,也许现在是夏末秋初,因为太阳还没有那么冷,空气中浮动的也全是暖意。 束星曾去过一次天文馆,在他的世界里,人类已经不再把宇宙当回事,去那里的只有小孩子罢了,他在一堆小孩子里显得有些奇异。 记得机器人解说员曾介绍过,夏季大三角。 马背上的少年有意识地寻找着天空中最亮的那三颗星星,最终在东南方找到了。束星的记性很好,他现在也记得机器人小姐柔美的解说声音。 “在天空的最高处,大家有找到位于最高点的那颗星星吗?对了,那是天鹅座的一等星,天津四。在它附近的是天琴座的织女星和天鹰座的牛郎星,这三颗星在夏季的夜空中最为明亮,它们合起来,便被称为夏季大三角……” 当时他是怎么想的呢……?没有投影仪,整片夜空现在都在他的眼前,仿佛触手可及。 【好想变成星星。】 系统的机械音在耳边喋喋不休,【快起床!艾庭海到了!快起床!】 今天的伊奥斯依旧如往常一样,脏乱的街道,在排水口乱窜的老鼠,挥散不去的糜烂气息充斥着整个城镇。睡在街边宿醉的醉鬼,穿着几乎只有一块布的舞姬,悠长又挑逗的音乐。 巴尔无聊地坐于伊奥斯最顶端的城主府,升起的阳光照不进满是酒香的屋内。 “那小子还没来吗……”玻璃制的酒瓶滚落一地,半醉的魔神呢喃着。 伊奥斯,又名酒与欲丨望之都。这里聚集着不法之徒与寻欢作乐的旅人,这里有最好的酿酒师与酒馆,旅店遍地都是,只要三个铜币,就能拥有极致快乐的一夜。 马背上的少年缓缓睁开眼,与自己眼眸相同颜色的海洋就这样撞进眼底,带着微腥的海风。卷着白沫的海浪拍打在曲折的海岸线上,海中独立的岛屿星罗棋布,海豚三两成群,跳跃在清澈的海面。 白马还在飞翔着,束星拉住缰绳,于是马儿温顺地悬停在空中等待着主人的命令。 束星往后望去,蓝色的圆顶房屋已经缩成一个小点,虽然看不太清,但想必那便是伊奥斯了。并且他能感觉到另一种魔法元素还盘旋于这片土地,那种感觉恐怕是——黑暗元素。 除了背后,四周都是一望无际的海面,清澈到能看见下方在水流中摇曳的珊瑚礁。色彩斑斓叫不出名字的小鱼穿梭在珊瑚旁,阳光下的海面泛着粼粼波光。 束星咬破手指,神明分给了他一半的神格,那么现在他的体内也蕴涵有神明的血脉。 一滴鲜红的血液从空中滴落入海洋,消融,直至看不出踪迹。传说中巴尔屠杀的人类尸骨在艾庭海旁堆砌成一座山,流出的鲜血汇成河流流入艾庭海,于是艾庭海沿岸都被染成了粉红色,久久未散。 “艾庭海啊,请检验我的血脉,请聆听我的请求,告诉我你身上的秘密吧!”周围并没有光明元素,但自从有了神格后,束星发现自己的身体也可以成为元素的容器。 从少年骑士的身上涌出大量光明元素,注入海面,然而随着时间流逝,艾庭海依旧毫无反应。就像往海中扔了一小颗石子,激不起任何波澜。 这是个现形魔法,如果神明曾经在这里施加了封印,那么艾庭海一定会给出反应。 【也就是说……】束星攥紧手中的缰绳。 【阿拉贡火山。】系统接着说道。 但不管是哪个年代的地图都没有标註出阿拉贡火山的位置,在书中记载它是个地点成谜,只知道是在西方的传说中的火山。 但估计神明已经快醒来了,他去哪里找火山?
第30页 白马安静地待在海洋上方,耳旁掠过柔和的海风。 极西之地,艾庭海便在地图的最西方了。 等等…… 【如果,阿拉贡火山是一座海底火山呢?】束星把刚刚癒合的伤口咬开,血液再一次沉入艾庭海。 “沉睡的阿拉贡火山啊!请检验我的血脉,请聆听我的请求!从沉睡中甦醒吧!在我面前展露你的真身!” 随着话音落下,那滴血液激起的波纹盪开,在撞上什么后便瞬间消散。整个艾庭海都在震动,大陆在移动,仿佛有什么庞然大物要从海底中挣脱。 白马受惊地嘶鸣着,束星安抚着它,目光却追逐着那逐渐隆起的海面。 整个伊奥斯都感受到了震动,人们惊慌失措地往高地跑去想弄明白髮生了什么事。有人说这是父神对这个不洁都市的惩罚,巴尔对此嗤之以鼻。 血色的瞳孔隐藏在黑色的瞳色下,注视着远方逐渐抬高的海洋。他自然是认得的—— 在到达一定高度后,海水瞬间褪去,倒着的漏斗状的火山露出了它本来的样子。 阿拉贡火山,封印魔族之地。 灰黑的岩石上还沾着无数海藻和贝类,它在海底待得太久了,久到几乎成为了海底的一部分。 然而火山口的温度依旧滚烫,破裂的岩石间,可以看见火红的岩浆在里面翻滚。 火山不可能自己升起来,那个傢伙也不可能闲得没事跑到这边来…… 想到那唯一的可能,巴尔眯起眼。巨大的黑色蝠翼撑开人类脆弱的躯壳,无所事事了上千年的魔神咧开嘴角,红眸划过一丝兴味,往火山的方向飞去。 束星骑着马,绕着火山边沿打算找到神明当年使用过的魔法阵。 “哟!”背后突然传来一声熟悉的声音,那语气的张扬,束星头也不回都知道是谁。 “巴尔。”束星看着突然跑到面前的恶魔,巨大的蝠翼扇动着带起风,有着利落的黑色短髮的魔族一身玄色长袍,双手抱臂,好整以暇地看着英俊的少年骑士。 过了这么久,这个魔神都还在伊奥斯倒是束星没有想到的。毕竟以魔族的善变来说,一个地方再好,恐怕都不会停留太长时间。 “我的小圣子长大了。”黑髮的英俊魔族调笑着,没等束星反驳他自顾自地接着说道:“让我猜猜是什么让我们神的宠儿到了这里?” 魔神伸出手,暗紫色的黑暗元素在他的手中被压缩成一个球状,血色的眼瞳中映着诡异的紫色,束星有种不好的预感。果然,下一刻,威力巨大的魔法砸到火山的岩壁上,碎石激起的大量灰尘让束星忍不住咳嗽着。 “你做什么?!”束星用手臂遮挡住口鼻,等到烟雾散去才睁开眼睛。 俊美的魔族笑眯眯地指了指下方,束星倒吸一口凉气,刚刚还什么都没有的火山壁上赫然出现了一个门式的魔法阵。 “你要它对吧。”黑髮的魔族陈述道。 “你既然能找到,为什么不打开它?”束星有些疑惑,这个傢伙难道不想救自己在魔界的同伴吗? 巴尔耸耸肩,反问道:“你终于在你的父神身边待腻了?想藉此摆脱他?” 血眸中倒映着骤然涨红了脸的少年,少年瞪着他,粗声粗气道:“关你屁事!” “噗——哈哈哈哈哈哈!”黑髮的魔神没忍住大笑出声,捂着肚子,连翅膀尖都捲起来了。“没想到一向教养良好王族也会说脏话哈哈哈哈哈哈!” 漂亮的少年骑士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搞愣了,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决定不再理这个魔族,驱使着白马凑到魔法阵边上。 巴尔一看人走了,赶紧飞到少年边儿上。 “你想打开它?用不用我教你?”巴尔围着少年转着圈。 “你很烦。” “跟我说你你俩的事儿,他是不是很无聊啊?” “我说了你很烦。” 自讨没趣的巴尔便也不再说话,静静地漂浮在一边看着少年。 束星掏出匕首,打算划开手腕,反正现在有神明的一半神格,不管什么伤口恢復速度都很快。 刚打算行动,远远地忽然传来神明的怒吼,“束星!” 小孩儿被吓得手一抖,匕首便顺着火山壁滚到了海里,溅起一串小小的水花。 旁边的巴尔一副看戏的神情,肯定是靠不住的。正考虑间,脚腕上忽然缠上了一条冰凉的锁链,束星低头看去——是脚拷。 束星就那么直接被扯进了神明的怀中。 神明捏着少年尖尖的下巴,强迫他抬起头,束星被迫望向神明,那双好看的银灰色眸中翻滚着阴暗的情绪。 “你想离开我?”暴怒的神明一字一顿地缓缓问道。 被死死钳制住的束星吐不出一个字,漂亮的小孩儿可怜地呜咽着,却更激起神明内心的暴虐。 他想离开…… 他想离开自己…… 眼前划过少年狼狈地沖他求婚的模样,再划过少年劝诱他饮下精灵族露水的笑脸。 那露水确实是陈年佳酿,代表少年确实是喜欢他的,可现在又是怎么回事?他的小伴侣,一个人跑到了大陆西边,想打开魔族的封印…… 神明眯起眼,那如同维纳斯般完美的面容带着与光明不符合的阴沉,他的视线略过巴尔,看向已经露出岩石的魔法阵。 似乎是明白了什么,银髮的神明眯起眼,“你想逃到魔界去?” 第20章 神之语(二十) 巴尔望着晕过去的小孩儿调笑着,“你太粗暴了。” 神明银灰色的眼中满是冷意,他打横抱起被自己体内暴动的元素震晕的小孩儿,阿拉贡火山瞬间又沉入海底。 “管好你自己,巴尔。”神明冷声说。 巴尔并没把神明的威胁当回事儿,依旧笑眯眯地,“把他借给我玩几天如何?” 下一刻,无数由光明元素凝聚而成的长剑刺向黑髮的魔族,巴尔反应迅速地躲闪着,却还是被烧焦了翅膀尖。 等他再抬起头,银髮的神明已经不在了。 “还真是老样子啊。”名为巴尔的魔神撇了撇嘴角。 神明带着人回到了位于阿特拉斯山顶的宫殿,带着脚镣的漂亮的小孩儿被他锁在黑色的大床上,无论怎么告饶都无济于事。 神明不分昼夜地索取着,窗外的山巅依旧是皑皑白雪,太阳东升西落,却无法影响到结界内的宫殿分毫。 在到达顶点之际,束星总会在神明耳畔吐露爱语,就算说过后会被撞击地更加支离破碎也从不间断。 山顶唿啸的风拍打着结界,室内的温度依旧黏腻到烫人。神明的动作逐渐放缓,那说着爱他的少年已经睡过去了。 人类总是喜欢美丽的事物,他的孩子是其中的佼佼者,贪玩又好动,一不留神便会到处乱跑。 神明把自己从少年的身体里退开,抱起已经沉沉睡过去的小孩儿下床,走到宫殿后的温泉。
第31页 神明如冷玉般修长的指尖略过少年美好的唇瓣往下滑,此刻少年的身上到处印满了他的标记,红色的吻痕在那白皙的肌肤上如同开在冬日雪中娇艷的梅花,诱人採撷。那被汗水打湿的金髮散在水中,就像是落入水底的细碎阳光般。 随着时间推移,少年出落地越发迷人,绝代风华隐在那一颦一笑间,那越发明显的桃红色印记宛如真正的花瓣般,诡艷万分。 神明克制着想要再索取的冲动,轻柔地把少年身上不舒服的黏腻液体洗去。许是温热的水流缓解了身上的酸痛,束星轻哼一声,缓缓睁开眼。 缭绕于眼前的雾气让本就不是很清晰的头脑更加迟钝,看到站在眼前的俊美神明,少年的眼眶逐渐泛红,抽动着鼻尖。 “不要了好不好?”少年绵软的声音祈求着,看来真的是被弄得狠了。 银髮的神明沉默着,只是拉过少年娇小的身子,继续清洗。少年僵硬着身子一动也不敢动,生怕又惹怒了神明。 “伊撒,伊撒……我错了。”虽不敢乱动,但那嘴上还是不停,少年娇声告着饶,然而却只是想让神明放过他罢了,哪里有丝毫认识到自己错误的模样。在小孩儿心里,恐怕也不会觉得自己有错,只是觉得现在的形式对他不利,应该是示弱的时候。 神明垂下眼,纤长的睫毛挡住银灰色眼中翻涌的情绪。 这孩子,说他没心没肺,但他又比谁都真诚,所有话都摆到明面上,让人挑不出错来。 只能说,小孩儿像是一只野生的鸟雀,再好的笼子都关不住他,再坚固的铁链也锁不住他,他总能想出办法跑出去。 察觉到神明的沉默,小孩儿再接再厉,柔软的声音撒着娇,“我只是很好奇,好奇魔界是什么样子。我知道我不会出事的,因为伊撒会来找我。” 听吶,那嫣红的小嘴中总是好话不断,仿佛含着世上最甜的蜜糖。 神明恨恨咬上小孩儿的脖颈,在上面留下一个不深不浅的齿印,短时间内看来是消不下去的了。 束星僵着身子,被咬住动脉的感觉让他一动也不敢动,直到神明松开口,湿软的舌头舔了舔那道印子,接着顺着耳朵往上滑。 神明轻轻舔过那艷红的花瓣,少年蓝色的眼睛满满倒映着全是银髮的神明,似乎对此刻满心满眼全是自己的小孩儿感到满意,神明轻笑着吻了吻束星条件反射闭紧的眼帘。 “伊撒……伊撒……”漂亮的孩子无助地呢喃着。 作为主宰的神明回应道:“别怕。”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几个月,如果不是有神明一半的神格,束星肯定自己一定会被神明玩坏,或者说正因为有了那一半神格神明才敢无休止地索取着。 阳光再一次照进位于阿特拉斯山巅的富丽堂皇的宫殿,阳光穿透教堂式的彩色琉璃窗,落在洁白的地面,宛如彩虹。当阳光落在宫殿深处的寝宫中,黑色大床上的少年不耐地翻了个身,脚腕上有什么在哗啦作响。 阳光往下游移,在照到脚腕上的铁链后被反射出更为明亮的金色。那是一条脚镣,过长的铁链盘在床脚,脚镣的另一头被死死钉入墙壁。 俊美的银髮神明穿过十二迴廊,把手上果盘轻轻放在床头边,银制的果盘中是刚刚採摘的不知名的新鲜绿果。 神明静静看着床中睡得并不安稳的少年,少年似乎梦见了什么,小声哭泣着,晶莹的泪水顺着眼角滑落至神明摊开的掌心。 那滚烫的水珠似乎顺着脉络一直烫到神明心脏,胸口处蔓延开某种酸涩的情绪。神明自然是知道少年梦见了什么,有关于他的,不愉快的梦境。 高傲的神明此刻似乎更接近于人类,他弯下身,含住那玫瑰般娇嫩的唇瓣,舌尖探入,想以此唤醒他的小伴侣。 “嗯……伊撒……”少年咕哝着,还未完全睡醒的声音软软带着依赖,一如初见时撞入神的心底最深处的柔软之地,神明不由自主地柔和下目光。 银髮的神明最后亲了亲少年柔软的唇瓣,算是这个吻的结束。他想要和自己的小伴侣和解,于是他半跪在床边,等待着少年接下来的话。 漂亮的少年低垂着好看的眉眼,拉起他的手,主动把脸往他的手心中蹭,讨好着。 “我错了,伊撒,我只是想出去玩儿。”认错认到一半儿便又任性地责怪起神明来,把心中所想地终于找到了机会说出来,“如果不是你总关着我,我也不会想跑出去,所以说都怪你才对。” 倒映在银灰色眸中的如同小扇子般的羽睫颤抖着,少年似乎有些不安,他怕极了这几个月阴沉着脸的神明。 少年只身一人跑到阿拉贡火山,若不是他及时赶到停下了传送法阵,恐怕他就得到魔界去找人了。这孩子的好奇心总也用不完,让神明有些头疼。 静静地注视着身下漂亮又娇气的少年,直看得少年羽睫乱颤忍不住躲开他的视线。 想要与小伴侣和解的神明轻轻嘆了口气,向来高傲的神明自从遇到少年便一退再退,把少年柔软的身躯拥入怀中搂紧,“恩,是我不好。” 得到神明的承认,知道这件事是翻篇儿了的少年顿时眉开眼笑,那眼角的花瓣微微上扬更衬得少年容貌娇艷。 “别再乱跑了,束星。”神明低沉的声音在少年耳边轻唤着他的名字,让少年腰间不自觉一软。“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只要你说。” 束星忽感觉到眼角的花瓣隐隐发热——那是神明开始崩坏的徵兆,神明对他出现了黑暗的想法,比如想一辈子都关着他。 他望着面上一如既往平静的神明,试图在那双银灰色的眼底找出什么东西来,然而他失败了。 【这个男人,真可怕。】 束星移开视线,声音甜蜜轻快,说出的话却任性至极,“我想当这个世界唯一的国王,好不好?” 对小孩儿溺爱到极点的神明亲了亲他柔软的脸颊,轻描淡写地答应着,完成这个愿望对他而言轻而易举,“如你所愿,我的孩子。” 束星有自己的思量,放魔族出来已经不太可能了,那么就由他亲自来。 漂亮的小孩儿靠着枕头,好看的皮囊下却是满满阴暗恐怖的想法,一口一个往嘴里扔着绿色的果子,那果子甜滋滋的,吃下去总觉得身上会好受些。 银髮的神明再次回到宫殿已经是下午了,他询问小孩儿想什么时候加冕。 束星没想到这么快,娇气的小孩儿临时又变了卦,“暂时还不想,可不可以等我玩儿够了再去啊?”那柔软的声音沖神明撒着娇。 “自然。”银髮的神明抱起小孩儿柔软的身子,重新躺进床中。金髮与银髮勾勾缠缠,最终密不可分。 在巴尔与伊撒见面那一次,束星便明白,巴尔是与神明相同的存在。如果不是这样,巴尔不可能有调侃的功夫,甚至到现在都活的好好的。 如果能让巴尔也爱上他……
第32页 束星倚在窗边,结界外是寒冷的空气,惨澹的阳光被挡在黑色的蝠翼后。 【哦……这次可真不关我的事。】束星眼睁睁地看着黑髮的魔族把结界撕开一道口子,闪身进入。 小孩儿把魔神当成了练习用的靶子,试探性用了几个冰霜术,却没想到那魔族看也不看便随意挥手拍开了。 “几个月不见我还以为你学乖了。”黑髮的魔族瞬间出现在眼前,双手撑在窗台边把束星吓了一跳,“你这么调皮他也不管管你吗?” 不得不承认,这黑髮的魔族笑起来还是相当有吸引力的。血色的眼眸与扬起的唇角相得益彰,带着邪气与不羁。 束星挑眉,“他喜欢我的调皮。” 巴尔被小孩儿这幅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给逗笑了,“我也喜欢,宝贝儿。”束星做了个鬼脸,巴尔半蹲在窗台边朝宫殿里面望去,“这地方不错,适合你这种小孩儿。” “如果你连续几个月都被关在这里,恐怕你就不会这么说了。”束星撇撇嘴,想把窗户关起来,然而黑髮的魔族只是轻轻伸出手,那窗框便纹丝不动。 魔族的视线划过五光十色的宝石,雕刻精緻的家具,他耸耸肩,“那还确实是挺无聊的。”他评价道。 “你到底想干什么?如果伊撒回来了我可不管你。”小孩儿抄起手臂,显然对这位不速之客毫无办法。 黑髮的魔族像是才想起来自己是来做什么的一般,“啊,那个你不用担心,你的好情人已经被我支走,估计没个十天半个月回不来了。”丝毫不管因为自己的话变得目瞪口呆的少年,巴尔接着说道,“因为我让他把你借给我几天,他死活不干,所以我只好出此下策。”话是这么说,然而黑髮的魔族没有丝毫抱歉的意思,笑眯眯地看着面前呆住的束星。 【这……这可真是……】束星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这简直是送上门让他攻略啊! 【祝你马到成功!】系统诚心诚意地送上祝福语。 巴尔从窗台跳进宫殿内,拿起床头果盘上放着的绿色果子,“生命树的果子当甜点吃,他也真是想得出来。” “生命树的果子?”束星疑惑地重复道。 “你不知道?”巴尔剑眉微挑,“栽在第一重天的生命树,生命本源上的果实,能治百病,普通人吃了寿命能够成倍增加。” 这真的是一个魔族能知道的事吗…… “你怎么知道这么多?”束星状似随意地问道。 “呵,我知道的可不止这些。”巴尔没有正面回答他。 束星看着宛如土匪入境的黑髮魔族有些头疼,“所以你到底是来做什么的?只是和我聊天吗?”他可不觉得这位魔神会无聊到这种地步。 “自然不是,我来接你走。”正在欣赏壁炉上挂着的壁画的巴尔转过身,如此理所当然地说道。 “你会被伊撒杀了的。”小孩儿看疯子般看着他,让巴尔有些不满。 英俊的黑髮魔族咧开嘴,笑得肆意,“想杀了我?除非他活够了。”血色的眼眸看向面前漂亮的小孩儿,“所以呢?你跟不跟我走?”虽然这么问,恐怕不管束星答什么,在巴尔耳朵里都只会有唯一一种选项。 但让巴尔没想到的是,少年居然很认真地皱起眉,考虑了起来。 “你和伊撒打起来胜算怎么样?” “五五开。”魔族诚实道。 小孩儿眼珠转了转,很干脆地从地上站起来,拉住魔族温暖干燥的手掌,“那么,带我走吧。” 魔族愣在原地,显然没想到会发展成这样。他眨了眨眼,瑰丽的血色眼眸意味不明地看向一脸无所谓的少年,“这里我早待腻了,不过先说好了,要是到时候伊撒追过来,我可不会管你,我会把错全部往你身上推。” 巴尔看着看着,突然笑了起来,“其实我还挺中意你。” “废话那么多,肉麻死了。”人类的小孩儿毫不留情地表达出他的厌恶。 巴尔其实只是想绑走小孩儿激一激那假正经的神明,毕竟看他变脸也是漫长时间里的一大乐趣,然而阴差阳错,绑架居然变成了合谋。 ——不得不说,这小孩儿总能带给他惊喜。 黑髮的魔族抱起漂亮的人类少年,没有神明那样温柔地顾及,尖利的黑色指甲毫不犹豫地撕裂开结界。 巴尔从窗边一跃而下,宫殿在眼前迅速缩小,灰色的岩壁疯狂往后退去,极速的风吹起鼓膜发出破空之音。束星想说话,然而张开嘴却被倒灌了一口冷气。 在即将接近地面之际,黑髮的魔族才堪堪展开背后的蝠翼,贴着草地划过。 “你这个疯子!”心脏还在胸腔狂跳,束星骂到,一张小脸被吓得惨白,然而那双蓝色的眼睛却亮晶晶的。 巴尔在空中翻了七百二十度,换来小孩儿低声的惊唿。 隔了一会儿,胸前的衣服被拉了拉,已经恢復血色的小脸仰着看向他,“其实挺好玩的,我们能再来一次吗?” 英俊的魔族哈哈大笑,贴在他胸口的小孩儿能听见那带着磁性的胸腔共鸣。 巴尔把人先带回了伊奥斯,他用美酒招待漂亮的少年,却被不会喝酒的束星拒绝了。 黑髮的魔族发现少年倒是很喜欢府里的舞姬跳舞,特别是那穿着红色长裙的舞蹈。 伊奥斯的夜晚是醉人的,月光永远明亮,魔族收敛住背后的蝠翼,靠坐于窗边,手上是还半满的酒瓶。 这是他凭着和酒窖老闆娘多年的交情好不容易求来的一瓶,在酒窖中放了十年的酒,拧开瓶口的木塞,血一样的酒液散发出甘甜的气味。 照理说他完全可以硬抢,但那不符合巴尔的风格。 美酒总要让人心甘情愿交出来,才会更加甘甜。 门忽然被谁推开了,巴尔斜着眼往门口望去。 火红的长裙,欲遮未遮的红色面纱,如流淌的光般的金色长髮披散在身后。纤细的手腕与脚腕上都挂着一串铃铛,以高举的手掌声为鼓点,赤足舞蹈着。一步一步,在铃声下舒展着身躯。 巴尔仰头灌下一口酒。 刚开始,他还和人类一样喜欢用昂贵的器皿盛着那酒液,细细品味。可几千年过去了,再甘甜的酒也不过那样,他也习惯了直接用酒瓶喝酒,仰头饮尽,让那酒液划过喉管带起刺痛感。 红唇哼着不知名的小调,旋转的舞步带起裙摆,露出白皙修长的小腿。 小孩儿对这些很有天赋,只学了两天便得了不少姐姐们的夸奖,动作虽不到位,但那独特的媚意却是与生俱来的,蕴藏在每个舞步里,只消一眼,便能让人万劫不復。 小孩儿转到靠在窗边的黑髮魔族身边,扯下面上的红纱,兴致勃勃的,像是一个刚学会便急着对家长炫耀的孩子,笑容带着纯真的意味。 “我跳的怎么样?”他高高兴兴地询问巴尔的想法。
第33页 黑髮的魔族移开视线,重新看向窗外的银月。 “不怎么样。”他不是伊撒,没有宠着这小孩儿的必要。 少年明显有些失望,他沮丧地低下头,应了一声,出去了。 听见门关闭的声音,巴尔仰起头,性感的喉结滚动,瓶中的酒液被一饮而尽。 有些涩,让他嗓子都哑了。巴尔不着边际地想到,没由来地,忽然想起刚刚少年望向他的那双眼睛。海蓝色的,和窗外的艾庭海一样的颜色,亮晶晶的仿佛有星星在其中闪烁。 在伊奥斯待了几天,好动的小孩儿明显坐不住了。 “我以为你的生活会更刺激些,没想到除了酒便是女人。”少年抱怨着,“这和我过的又有什么不同?” 巴尔被问得一愣。 “你有翅膀,却整天都待在一个地方。你有力量,却像一个普通人一样醉生梦死。” 巴尔皱紧眉,“这片大陆没什么有趣的东西。” “但我觉得每个地方都会很有趣。”少年的蓝眼睛认真地看向黑髮的魔族,试图说服他带着他出去,“这片大陆一定会有更美的酒,更漂亮的美人,还有很多你不曾看过的景色,只要你去寻找,总会有的。” 巴尔按住隐隐作痛的太阳穴,千年前才有过的宿醉感此刻突如其来地冒了出来,“啊!我知道了!”他胡乱答应着,“人类真是麻烦死了!” 知道这是他同意了的意思,漂亮的少年给了他一个飞吻,欢唿着去收拾东西了。 巴尔愣愣地看着已经关上的门,隐藏在黑色髮丝下的耳尖泛起微不可查的红晕。 糟糕,那种晕眩感! 他似乎醉得更厉害了。 【我厉害不?】束星调戏着自家系统。 【这样真的能行?】系统对此持怀疑态度。 【赌不赌?】 【不赌。】 【辣鸡。】束星鄙视道。 黑髮的魔族抱着人类少年往南方飞翔,他刚刚居然答应了这死小孩的提议,他一定是昨天晚上脑子被驴踢了! 然而已经出发,再反悔又不是他的性格。感觉就像在帮那一板一眼的傢伙带孩子一样!巴尔有些愤恨。 “根据书中所说,在极南之地,有一片被诅咒的森林。啊!我们可以去向前面那个老伯问路!”小孩儿拍着放在自己腰上的手,“快把你头上的角收起来!” 问完路,巴尔憋屈地找了个隐蔽的地方变回原形,巨大的蝠翼把小孩儿整个人都笼在翅膀下,娇娇小小的,巴尔觉得自己一只手就能捏死他。 然而在那双蓝眼睛看过来后,黑髮的魔族打消了这个想法。 “根据情报,我们只要一直向着那座山飞,然后一直往南便能到了。” 巴尔抓抓头髮,啧了一声,“知道了。”有力的手臂重新圈住娇小的人类少年,飞向空中。 “这可真是不得了。” 束星望着下方的森林,明明还是白天,阳光正好之时,然而灿烂的阳光却照不进那森林中。深绿色的森林上空笼罩着浓厚的瘴气,让整片森林都显得阴森起来。 “要下去吗?”巴尔询问,他倒是希望得到否认的回答,这样他就可以打道回府,等上那么几天便可以把这个聒噪的人类扔回那神明那里。 然而很明显这不可能。 小孩儿沖他笑了笑,“当然要,我知道你有办法。” “啧。”黑髮的魔族不情不愿地撑起防护罩,圆形的透明护罩把瘴气全部隔绝在外。 小孩儿开开心心地在前面走着,一蹦一跳的,宛如来郊游的般。 突然,走在前面的小孩儿停下脚步,“你不高兴啊?” 巴尔翻了个白眼,他的不满早就写在脸上了,他偏偏早不提晚不提,现在提起。 小孩儿走回来,拉起他的手,巴尔收起手上尖利的指甲。 小孩儿的手柔柔软软的,只有他的手掌的一半大小,温度比他低了些,带着小孩儿独有的味道。 “高兴点儿嘛!宅男!” 虽然他不知道宅男是什么意思,但可以肯定不是什么好话。巴尔挑眉,但总算不摆着张臭脸了。 越往密林深处走,光线便越发阴暗,茂密的树叶层层叠叠与瘴气一起挡住了外界的阳光。 似乎有野兽的声音,如同厉鬼的哭号般,响彻耳边,让人有些毛骨悚然。 感觉到被抓紧的手,巴尔嗤笑一声,“有‘神明’在你身边,怕什么?” 踏过枯枝,靴下的咔嚓声重复在寂静的树林中,有些单调。 忽然,仿佛是触发了什么机关般,黑暗的森林里亮起无数红色的眼睛。束星小声地尖叫一声,黑压压的蝙蝠朝他们冲过来。 巴尔的防护罩把它们都隔绝在外,然而那一声又一声的蝙蝠叫还是让人很不舒服。 前方大约是山洞,于是束星换了个方向走。 他循着潮湿的水汽走着,巴尔被他拖着跟在身后。 直到眼前出现了一片巨大的湖泊,小孩儿催促着巴尔带他飞起来。 巴尔已经习惯了小孩儿各种各样的小要求,没有多问便带着人飞了起来。 瘴气依旧笼罩在上空,投下的光线并不分明。 “光之精灵啊,请聆听我的召唤,照亮我面前的这片土地。”跳跃的光明元素从少年掌心飞出,宛若夏日的萤火虫。 血红的眼眸倒映出湖面清晰的形状,少年又开始了他的介绍:“这便是传说中的巨龙之湖,由与巨龙相似的形状而得名,传说中这里是龙的居住地,外面的毒气也是为了保护龙不受人类的打扰。” “怎么样?好看吗?”小孩儿殷切地看着他,巴尔不自然地撇开头,那瑰丽的眼眸看向别处。 黑髮的魔族别扭地轻轻应了一声。 这确实是他不曾看到过的,非常美丽的景色…… 小孩儿想在湖边待一晚上,巴尔也不想晚上赶路,两个人便没有异议地在湖旁安营扎寨了。 说是安营扎寨,一个是魔族,一个是半神,什么都不需要,完全是一个在玩儿一个在一边儿看着。 巴尔把防护罩扩大了十几倍,足够他在休息的时候让小孩儿到处逛逛不要来打搅他。 然而黑髮的魔族刚闭上眼睛,小孩儿清脆的声音便在不远处唤着他的名字。本以为一会儿便会安静下来的魔族不予理会,却没想到少年直接过来拉起他的手便走。 “你最好祈祷你真的有什么重要发现。”英俊的黑髮魔族没好气地道。 束星没接话,只是拉着他走到刚刚的地方。一枚黑色的蛋静静躺在水草中,那蛋面上凹凸不平,和足球一般大小,看起来像是枚—— “龙蛋?”巴尔有些惊讶。 “真的有龙?”束星没想到这个世界还有这么玄幻的设定,他本来以为继尖耳朵的精灵族之后,长着鸟翅膀的天族便是极限了。 “曾经有过。”巴尔蹲下身观察着那枚漆黑的龙蛋,“后来灭绝了,就在这里。没想到居然还会有留下来的龙蛋。”
第34页 束星好奇的要命,“它还活着吗?” 巴尔点点头,忽然想到什么,望向眼睛中亮闪闪的小孩儿,“你该不会要养它吧!” “不可以吗?”小孩儿反问,眨着无辜的大眼睛。 巴尔忽然有些同情起伊撒来,这么麻烦的小孩儿,打不得骂不得的,要是他—— 恐怕也还得忍着。 这他倒是猜对了。 小孩儿这次出来背了个大大的背包,装书装水之类的,他把书全部扔出来,把这枚不知道过了多少年的龙蛋轻轻地放了进去。 巴尔倒是无所谓,甚至他还有些恶意地期待着小龙孵化出来。到时候,那个神明的表情一定很精彩。 “龙蛋成功孵化需要高温,这是枚火龙的蛋,火山的温度最适宜不过。”巴尔热心地为小孩儿出着主意。 显然火山两个字勾起了少年不太美好的记忆,小孩儿脱口而出:“阿拉贡火山?” “哎呦!”小孩儿可怜兮兮地捂着被巴尔弹了一指头的脑门,“你做什么啊!” “你那知识匮乏的脑袋里只装了阿拉贡一座火山吗?”巴尔翻了个白眼。 小孩忿忿地坐下了,一副悉听尊便的样子。 巴尔嘆了口气,到底是他养龙还是自己养? “我记得这附近还有一座火山,明天我们去看看。” 带着瘴气的森林在身后飞速退去,巨龙之湖的惊鸿一瞥后,这附近便没有什么更值得留念的地方。背包中装着此行最大的收穫——一枚火龙的蛋。 有人带着高空飞翔的感觉总是很舒服的,不用担心会掉下去,魔族有力的手臂牢牢圈着他的腰。可以看见气流从巴尔的翅膀尖划过,托着他们往上,风声与魔族有力的心跳声是耳边唯一的声音。 远远便看见了那高高的火山,此刻火山口处长满了植被,巴尔选了个位置降落,把抱了一路的小孩儿放在地上活动活动。 “这里的火山都变成火山温泉了。”火山口处聚集了大量的水,空气中飘散着淡淡的硫磺味。 巴尔也略显尴尬,“明天我们可以去另一座火山看看。” 小孩儿把包放到地上,轻轻抱出那枚龙蛋,打算先放到温泉里泡一泡,“你记忆里的活火山现在都休眠了,说真的,你到底多久没出过门了?” 黑髮的魔族掰着手指数了数,“大概也就——三千八百多年吧。” 【这可真是宅的极限了……】 不打算再跟巴尔接着纠缠,束星伸手探了探水温,把蛋放到个比较平的地方后,这才脱下衣服,走进温泉中。 水漫到少年脖颈,暖和的水流让束星忍不住发出一声喟嘆。 “人类真是麻烦。”巴尔啧了一声,背过身去。 背上突然被打了一下,黑髮的魔族转过身,那站在温泉中的少年正往空中抛着石子儿。魔族沖束星呲了呲牙,有点像动物示威时的样子,把小孩儿逗笑了。 巴尔也不知道这小孩儿怎么突然就笑了起来,莫名地转过身,不去看水中的少年露在外的白皙肌肤。那淡金色的长髮如同丝绸般,在朦胧水雾间泛着光。 巴尔晃了晃脑袋,想把刚刚的画面从脑海中排除出去。 然而那隐在黑髮下的耳朵却已变得通红一片。 “餵!”小孩儿富有活力的声音在背后喊他。 “又怎么了?”英俊的魔族没好气地应道。 “你就那么不待见人类啊?”少年的声音依旧甜蜜,却似乎有些受伤,“还是说你不喜欢我?” 巴尔烦躁地抓了抓自己的黑髮,那两只漆黑的角曾被少年触碰过,那时小孩儿也是这副样子,天不怕地不怕,没头没脑地便摸上来了,丝毫不考虑下一秒会不会被自己撕碎。 “麻烦的人类。”隔着层层水雾,那背对着自己的黑色身影似乎也模煳了起来,带着魔族不满的感嘆。 “人类就是这样一个及时行乐的存在呀。”束星敛下眉眼,那漂亮的少年静静站于水中,“因为不知道自己何时会离去,便只好把握现有的所有时间。” 少年的声音淡淡的,“你有永恆的生命,所以你会觉得无聊。但我在之前都以为自己只能活几十年,抓紧时间寻找乐子,不是很正常的吗?” 黑髮的魔族转头,那瑰丽的血般的眸子看向水中。 “我讨厌被困在同一个地方。”少年沖他展开一个笑,那个笑容依旧带着孩子式的天真,水汽沾到少年眼角的桃红色印记,那花瓣仿佛活了般。 黑髮的魔族唿吸一窒,忽然有种不想把人还回去了的冲动,他转回视线,重新看向远方。 少年柔软的声音依旧在喋喋不休,而原本无趣的天空伴随着少年的讲述,在此刻仿佛鲜活了起来。 盘旋的鸟群,拂过树梢的风,还那渐渐升高的太阳都带上了鲜艷的色彩。 【我讨厌被困在同一个地方。】 “我想我也是……”黑髮的魔族低喃,他想他同样厌倦了日復一日地待在同一个地方,把自己伪装成人类,混迹于城镇中,扮演着不同的角色。 束星只泡了一会儿便从温泉中爬了起来,只披了一件外套,那白皙的身子在只松松系了个腰带的衣物下若隐若现。 伊撒知道了一定会杀了我……巴尔看着那漂亮的小孩背对着坐在自己面前,一低头,那美好的锁骨便一览无余。 等了一会儿依旧没得到反应的束星拉过巴尔的手,“帮我弄干。” 巴尔僵硬地抚上那还带着湿气的发,想必伊撒从来都是这么做的,以至于让小孩儿现在养成了习惯。 “喂,巴尔。” 正致力于把那缕头髮弄干的巴尔随意应了一声,“什么?” “我不想回去……” 巴尔知道束星指的是哪儿,但他没有搭话。 “我还想和你一起继续冒险,我不想被关到暗无天日的宫殿里,整天都无所事事。” 冒险……?现在的时代,居然还有人用“冒险”这两个字。黑髮的魔族不着边际地想着。 “巴尔,求你,别把我送回去……”少年转过头祈求着,那双海蓝色的眼睛望向他,如同映满繁星的艾庭海面,那样漂亮。 黑髮的魔族静静地望着他,干燥的手依旧穿梭于小孩儿湿漉漉的发间,那双血色的眼眸看不出情绪。 半晌,他咧开嘴角,露出一个初见时般的,那样邪气的笑。 “喂,我说过吧?做我的圣子,你考虑的怎么样?”黑髮的魔族低头看着那娇气的,却又有着特别灵魂的少年,等待着他的答案。 少年眼底骤然爆发出喜悦的光,他使劲点着头,仿佛一只重获自由的小鸟般雀跃着。 “荣幸至极!” 于是巴尔便带着少年开始了游歷大陆的旅程,他们有时会用翅膀赶路,但多数时候都是靠走的。少年背着龙蛋,而他则是负责护卫少年的骑士。
第35页 第二座火山也是座死火山,于是他们往下一个目标行进。 巴尔心甘情愿地待在少年身边,这小孩儿总是对未来有着无穷的好奇,对下一个美景有着无穷的幻想,待在他的身边仿佛整个人都会轻松下来。 他会唱好听的歌谣,会讲从书中看来的各式各样稀奇古怪的故事。 他们有时会像一个真正的英勇无畏的骑士,帮路上遇见的商队赶跑了截货的强盗。 当然,出风头的依旧是巴尔,束星只撂倒了几个。这让小孩儿很是不高兴了一阵,觉得没劲。 其他大部分时候,他们都在行走中度过。 小孩儿清脆的声音比沿途的鸟雀声更为动听,巴尔注视着前方那小小的身影,一看便是一整天。 他们经过了夕阳下的牛群,那不大不小的城镇中,酒馆的酒比伊奥斯的更为香醇。 巴尔在那个小酒馆醉了一晚上,第二天醒得比小孩儿还早,背起那柔软的身子便开始赶路。 酒虽好,但现在他有了更为留恋的东西。 其实比起神明来说,巴尔是更为纯粹的存在,只是美酒便能牵绊住他的脚步,于是他在伊奥斯一住便是上千年。但也只是束星几句话,便能够打动他,让他毫不犹豫地带着他离开。 像个孩子般。 攻略这个魔族很简单,你只要对了他的胃口便是。 魔族喜爱自由,喜爱不受拘束之物,刚好,束星便是这样的人,他完全可以本色出演。 巴尔不知道为什么伊撒还没有追过来,按理说他的结界最多只能困住他十几天,再多,那便是走了大运。 然而现在已经过去了起码一个月,那占有欲极强的神明却还没有动静。宛若暴风雨前的宁静般…… 但不论怎样,他都不会把少年轻易让出去。 脚下是裸丨露的土地,深褐色的石子滚在一旁。不远处便是还在活动的火山,能听见大地深处传来的隆隆巨响,那是岩浆在滚动。 头顶的天空有些灰濛濛的,仿佛带着散不尽的灰尘,远处高大的火山口喷出的黑烟更给那高不见底的穹顶添了分压抑。 ——这是座随时会喷发的活火山。 巴尔抱着束星飞到火山口,防护罩把滚烫的气体隔绝在外,束星抱着蛋有些犯难。他看着底下沸腾的火红色岩浆,踌躇着到底要不要把这颗看起来脆弱无比的蛋扔下去。 “扔下去真的没事吗?”束星纠结地问着。 “龙炎的温度和岩浆差不多,龙族的蛋没那么脆弱。” 束星皱着眉,松开手。黑色的龙蛋很快便没入岩浆中,连影儿都看不见了。 这颗蛋已经有上千年了,孵化的过程早已在时间中演练过一遍,缺少的只是适宜的温度。 于是巴尔与束星便坐在火山口等待着。 凛冽的风穿过耳畔,捲起火山口细微的灰尘飞向远方,阳光也是灰色的,不甚明丽,带着阴沉之感。 终于,束星率先打破了这寂静。 “你今天早上走得那么急做什么?”他问道。今早天还没亮,巴尔便带着他走出了小镇,害得他没吃上热腾腾的早饭。 黑髮的魔族闻言,回味了下昨夜的酒香,“因为那里的酒很好喝。” 束星没弄懂,“这两件事有什么关联吗?” “……”魔族沉默半晌。 “自然是有的。”巴尔眯起眼,看向昨夜那座小镇的方向。此刻那条路已被浓浓的灰雾所掩盖,更别说看清那远方的镇子。 他曾经因为伊奥斯的美酒而选择了留在那里,这一醉,便是千年。 “你说这片大陆很有趣,总会有更美的酒,更漂亮的美人,还有数不清的美景。”巴尔缓缓开口道,那双血色的眼眸看向坐于身旁的难得安静的漂亮少年,“我已经找到了,昨夜的酒,比伊奥斯的更加令人留念。” 小孩儿看起来很是高兴,摇晃着两条纤细的小腿,抬起头,那双蓝眼睛扑闪着。 “那真是太好了~” 他在真心实意地为他开心。 巴尔柔和下目光,血色的瞳把少年整个身影都囊括了进去,“美景也是,这一路来,很漂亮。” “那美人呢?有遇见吗?”小孩儿接着问。 前些天他们路过了一个城镇,那个城镇的每个人都能歌善舞,美人更是不计其数。 束星是很喜欢这些的,很快便和小姐姐们打成一片,学了几个动作,然后不出所料地被又被巴尔嘲笑了一番。 “自然是有的。”巴尔说道,胸腔前那沉寂了上千年的心脏疯狂跳动着,让他有些头晕眼花。 魔神大人把这不正常的反应归结到了昨夜的宿醉上,那酒的后劲似乎在这一刻涌了上来。 小孩儿呆呆的“哦”了一声,似乎兴致不高。 “那一定是一个很漂亮的小姐姐。”他酸酸地说,无意识地踢着脚,那嘴撅得老高自己却还没意识到。 巴尔失笑,更多的却是填满心中每一个空隙的温柔情感,“不是小姐姐。” 眼前一阵天旋地转,再反应过来,少年已经被黑髮的魔族压在了身下。高大的身子下,少年娇小的身躯是那样的刚好。蝠翼温柔地遮住两边,阴影中,魔族血色的眼眸是最为明亮的一点,此刻里面流转着细碎的光。 “是你。” 被压在身下的少年还有些没反应过来,歪着头疑惑道:“什么?” 巴尔难得耐心地重复:“我遇见了更漂亮的美人。”眼前划过两人初遇时的模样,那时小孩儿还是什么都不懂的少年王,他不过是看见神谕去凑个热闹的路人,第一眼就被那少年王的容颜迷住了视线,“应该说是早就遇见了。” “那个人是你。” 少年的脸色骤然涨红,不知所措地想移开视线,然而却被那英俊的黑髮魔族圈在身下无处可逃,连视线也无法移开,只能对着那柔和下来的红色眼眸。 似乎还嫌不够般,黑髮的魔族低下头,凑在少年耳边低喃,那宛如醇酒般的音色带着些沙哑,却该死地让他心动。 “你跳的舞其实也没有那么糟糕。” 不如说是好到不能再好,刚刚好的娇媚,要命地撩拨着魔族的心弦。那旋转的红色裙摆,那艷丽的面纱下,是他此生见过的最美的容颜。 “该死的,没人教过我怎么告白啊!”巴尔低咒,似乎有些窘迫,那张英俊的脸涨得通红。他似乎有很多话想说,但却无法再开口。 【真可爱,他害羞了。】 于是被魔族压在身下的少年反客为主,两人的位置调换,少年骑在魔族精壮的腰上。 “很巧,我刚好也喜欢你,巴尔先生。”少年倨傲地扬起下巴,配着那通红的小脸,怎么看怎么可爱。 “你抢了我的台词。”魔族无奈地笑道,红眸中的情感几乎快满溢而出。 风声在耳边唿啸,背后是一片荒凉的大地,然而巴尔却觉得这是他曾见过的,最美的景色也比不上的地方。
第36页 “那真是我的荣幸。”他搂住少年,带着虔诚,含上那柔软如玫瑰般的唇瓣,那是比昨夜的酒更加美味的存在。 第21章 第21章 神之语〔二十一〕 整片大地似乎都在震动,火山口处的岩浆翻滚着,大量灰色烟尘从火山口喷向高空,把本就不甚明朗的,灰濛濛的天空整个遮蔽,透不进丝毫光线。 白昼与黑夜的过度仿佛就在一瞬,落石从山口滚下,巨大的响声仿佛世界末日也不过如此般。 巴尔带着束星往上飞去,躲开那些被岩浆烧得通红的宛如流星的石块,束星还在担心他的龙蛋。 “怎么了?为什么火山突然要喷发了?龙蛋不会有事吧?”小孩儿在魔族的怀中也不安分,小脑袋左转右转,想看清身后的景象。 火山不会无缘无故喷发,唯一的可能便是小龙即将破壳而出,正在吸收火山里的熔炎化为己用。 巴尔安抚着小孩儿,“没事,你的龙蛋快孵出来了。” 小孩儿理解了巴尔的意思后,在魔族怀中换了个能看见下面情景的方向,终于安静下来。 火山口还在源源不断地往外冒烟,黑色的浓烟滚滚,伴随着飞溅而出的火星,仿佛下一秒滚烫的岩浆便会沖天而起。 然而在浓烟背后,冒着泡的金色岩浆中,通身漆黑的龙蛋缓缓升起,从岩浆中冒出头,与周围不断下沉消融的岩石块形成鲜明对比。 龙蛋似乎对四周的温度极为满意,蛋身摇了摇,顶端出现了一条明显的裂纹。 龙族都有雏鸟情节,会把看见的第一个生物当做自己的母亲。巴尔看差不多了过后,便抱着人缓缓进入火山口,防护罩依旧坚挺,把高温隔绝在外。 他要保证小龙第一眼看见的是束星,毕竟小孩儿想要养它来着,能让小孩儿开心总是好的。 束星一眼便看见了浮在岩浆上的龙蛋,龙蛋宛如漂浮在河面的小船,任凭浪花翻涌也稳稳噹噹。目光所及之处尽是金色,岩浆翻滚的气泡音让人仿佛直接置身于滚烫的岩浆中。 有些恐怖。 巴尔悬浮于岩浆之上,小孩儿白皙的脸蛋儿被火光映红,那耀眼的金髮仿佛也带上了火色,蓝眼睛中跳跃着带着暖意的光。小孩儿看见龙蛋后便不太安分了,那双蓝眼睛眼巴巴地望着龙蛋上的裂缝,这让刚刚确认了心意,满心满眼都是眼前小孩儿的魔族有些不满。 他无时无刻想吻上那红艷的唇瓣,汲取那花露般的津液,想听小孩儿唱着不知名的歌谣,想听小孩儿讲着有趣的故事,天马行空,他想注视着这孩子直到地老天荒,想抱着这柔软的身子直到他永恆的生命也走到尽头。 ——然而这小孩儿撩了就跑,完全不顾及魔神大人的感受,只顾着眼前那枚丑的要死的龙蛋。 “再乱动我就松手了。”巴尔作势要撒手,那短暂的悬空感吓得小孩儿短促地尖叫了一声,然后魔族那有力的手臂又稳稳接住小孩儿柔软的身子。 娇气的少年被吓了一跳,对魔族来说不痛不痒的拳头捶着巴尔的胸口,“吓死我了……”少年充满甜蜜活力的声音低了下去,那双血色的眸子看过去,只见小孩儿大眼睛里闪烁着水光,怀中的身躯轻微颤抖着。 魔神大人瞬间心疼极了,忙赔不是,“宝贝儿,是我不好,不怕不怕,我怎么可能把你扔下去呢?”巴尔手足无措地哄着,换来怀中人的一个眼神。在小孩儿眼里,自己的眼神已经足够兇狠了,然而在黑髮的魔族眼里那娇嗔的视线宛如撒娇般,让他心跳瞬间加速。 这么特别又漂亮的宝贝,他怎么敢真丢了?丢了谁赔他一个一模一样合他心意的小孩儿来?他把自己扔了都不会把小孩儿扔下去。 “我就是逗逗你,谁让你老看着那蛋?”巴尔揉了揉小孩儿手感极好的脸蛋,全然不觉得自己是在争宠,盼着小孩儿来哄哄他。 本来这龙蛋是给那银髮的神明准备的大礼,然而现在却变成了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巴尔简直想给前些日子乱出主意的自己一拳。只是一个蛋便吸引去了小孩儿的大部分注意力,要是孵出来那还得了? 【吃醋了,真的好可爱啊!!!】 束星从善如流地捧起魔族英俊的脸,漂亮的小孩仰头使劲亲了一口那淡色的薄唇,只是单纯的嘴对嘴,然而这已足够让魔族红了脸,慌乱地移开视线。好在这里的岩浆依旧炽热,耀眼的火光掩盖住了魔族的窘迫。 巴尔轻咳几声,指了指那几乎快完全裂开的黑蛋。果不其然,小孩儿的注意力被引了过去,于是巴尔有时间调整起自己急促的唿吸。 怀中的少年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前方,而抱着他的黑髮魔族也专注地看着他,血色的眸中满是柔和。 千年前的魔神眼中充满暴虐与杀戮,千年后的魔神在漫长的时间中醉生梦死,对一切都失去了那么点儿兴趣,不羁依然流淌在血液中,然而却少了年少时的热血。 所以说束星与魔神大人相遇的时间刚刚好,早了巴尔不会有那样好的耐心听小孩儿胡说八道,晚了那便直接错过。命运总是那么恰好,在对的时间,魔族的战神大人遇见了想要相伴一生的人类少年,冷却许久的热血重新被这人点燃。 就算世界上已没有了那么多冒险,然而待在少年的身边本就已是场最奇妙的“冒险”。 昨夜的醇香的酒液早已顺着喉管流逝,那味道现在他已想不起来了,只记得醉酒后神经短暂的失神。或者其实早在喝酒之前,他便已经醉了才对。 黑髮的魔族敛下过于凌厉的眉眼,那锋利的面部轮廓也柔和下来,抱紧怀中来之不易的珍宝。 思绪间,那黑色的龙蛋已经开始了获得新生的最后一个步骤,“咔嚓咔嚓”蛋壳破裂声隐没在岩浆的翻滚声中,但那逐渐加大的裂缝已经足以证明它正在经歷怎样一个变化。 黑色的,有些像是蜥蜴的小脑袋把蛋壳破,探出头来。那长着小疙瘩,或者说是小鳞片的脑袋上还沾着从龙蛋内部带出的黏液。那大概也是种营养物质,因为小傢伙把它全部舔干净了。 随着蛋壳破裂的缺口加大,那小傢伙的全身便也清晰地出现在眼前。这是一条典型的西方龙,那蜥蜴身子与背后比小傢伙整条龙都大的翅膀,丑萌丑萌的。 小傢伙正抱着蛋壳啃,它有双金色的眸子,和它蛋壳下漂着的岩浆一样的颜色,却更为明亮些。 巴尔抱着小孩儿更为靠近了些,小龙发现了他们,吭哧吭哧几下把蛋壳吃完,扇着小翅膀想飞起来。 显然新生的龙族比起其他种族来说也足够强大,虽然略显吃力,黑色的小龙显然还不太能控制好飞行的角度,但好歹是飞起来了。 只见那只胖乎乎的小龙歪歪斜斜地朝两人飞去,中途还打了个响鼻,喷出了几颗火星。 巴尔张开防护罩把小傢伙放了进来。 越看越觉得丑萌的小龙绕着两人飞了一圈,看了看巴尔背后与自己一样的黑色翅膀,再看了看被巴尔抱在怀中的娇小的人类少年。 从祖上传承下的记忆让它有基础的理解与语言能力,于是小龙高高兴兴地开口,奶声奶气地,“妈妈!爸爸!”
第37页 被小龙喊成妈妈的束星有些忿忿不平,嘟囔道:“为什么管我叫妈妈?” 小龙可不知道那些,还在奶声奶气地唤着:“妈妈!妈妈!”生物的本能让它知道看起来较为弱小的人类少年比起那黑髮的魔族来说,肯定是更为好说话的。于是它一个劲儿地唿唤着,想引起少年的注意。 显然对小龙的称唿十分受用的孩子气的魔族亲昵地捏着少年有些婴儿肥的脸蛋,“这样不是很好吗?我们直接连孩子都有了,哈哈。” 感觉到靠着的胸膛的震动,少年嫌弃地看着皮肤还有些疙疙瘩瘩的小黑龙,“这么丑,一定不是亲生的。” 黑髮的魔族配合着哄道:“对对,我家宝贝儿最好看了。” 没得到家长应有的重视反而还被塞了一嘴狗粮的小龙转移视线,它显然对下面滚着的岩浆很是垂涎,扑扇着小翅膀想飞下去。巴尔的防护罩在刚刚起便对它开放了,于是小龙毫无阻碍地一头扎进了岩浆里。 这边的两人还在讨论孩子的教育问题,种族不同让脑子一热便做了决定的小孩儿有些头疼。 “它吃什么?” “我会餵给它魔力。” “它长大了怎么办?” “养在山上。”巴尔从善如流,笑眯眯地回答着让小孩儿不用担心。这么娇气的小孩儿他都养着了,还养不活一条龙吗? 少年蓝眼睛转了一圈,发现刚刚还围着自己叽叽喳喳的小龙不见了,循着声音望过去,心跳都停了一下,吓得抓紧了黑髮魔族的手。 “它没事吧?!”小龙整个都泡进了岩浆里,这要是水他还可以把小傢伙捞上来,但这可是几百上千度的岩浆!要不是小龙翅膀还在扇动,束星恐怕会以为自己好不容易孵出来的娃就没了。 “哎呦!”又被巴尔弹了一脑崩,虽然不疼但是很伤自尊。小孩儿凶(可)巴(怜)巴(兮)地(兮)瞪向魔神大人,“你再这样我咬你了!” 巴尔对此表示随便咬,魔族皮糙肉厚小孩儿牙口又不好,能留个印子就不错了。 “都说了它是火龙,都在岩浆里孵出来了,你还有什么好怕的?” 小孩儿看着像是游泳般自在的小龙,“说得也是哦……” 小龙吃饱后便飞回防护罩内,巴尔不让它靠近少年,它便退而求其次,在巴尔肩上找了个位置把自己乖乖团了起来,头枕着尾巴,连成一个环状。 “说真的,说它是你儿子估计会有不少人信。”束星看着吃饱了便开始打哈欠的小龙,小龙背后的翅膀耷拉下来,就像条小被子一样把它裹了起来。 “也是你儿子。”巴尔斜了他一眼。 小孩儿撇撇嘴。 小龙已经成功孵化,他们便没有理由继续待在这个乌烟瘴气的火山里了,巴尔的飞行速度很快,刚刚出生的小龙肯定跟不上。刚好,为龙蛋腾空的布包现在又派上了用场。 束星把巴掌大的小黑龙塞了进去,警告它不准喷出一点火星,否则就让巴尔把它扔了。 小龙使劲点头跟“妈妈”保证绝对不会喷出一点儿火来,顺便给妈妈表演了一下龙吐息,表示它现在已经可以很好控制住自己不乱打喷嚏了。 感觉到背后包里小龙轻微的响动,束星跳进巴尔的怀抱中,男人有力的手臂圈着他。 “随时可以出发,巴尔先生~”躺在双臂间的漂亮小孩儿沖英俊的黑髮魔族眨眨眼,抛了个飞吻。 魔神大人没忍住,低下头。 再抬起头,两个人的脸都是红的,人类的少年唿吸急促,巴尔大人气息平稳,就是嘴角多了个不小心磕上去的浅浅的牙印。 小孩儿在外边野了一个多月后,终于想安静几天,巴尔自然是顺着他来的。两人带着一条小龙,不方便在城镇中住,刚好巴尔也并不想把人带回伊奥斯。 那种地方,实在不适合他漂亮的小孩儿。再说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了,他现在只想好好陪在小孩儿身边。 所幸少年身上有神明一半的神格,对吃的什么的要求并不高,巴尔便选了处人烟稀少的地方做了他们临时的家。 此时正值早春,去年掉落的枯叶铺在森林的地面上,像是绣着奇妙花纹的波斯的地毯,人踩上去,微微往下陷,发出“咔嚓”的脆响。零星开着的淡紫色野花点缀其上,在它们短暂的生命中盛放着,带着淡雅的香气。 森林中到处是奇形怪状的古树,巨大的树身上支撑起细小的枝条,带着嫩绿的新叶。有些树身上有着巨大的树洞,背着阳光,那树洞便显出一番神秘来,仿佛爱丽丝的仙境。 长着蓬松的大尾巴的松鼠往来于树间,偶尔跳下树枝,落在地面,踩碎了一片枯叶,去拾捡它们不小心落下的松子之类的东西。 站在山顶,在太阳升起时,便能看见半山腰上的层层白云在脚下随着风翻涌,仿佛海般。云捲云舒,阳光透过它们照亮了山脚,然后缓缓抬起头,柔和的光芒穿透树梢,整座山都笼罩在它温柔光下。 小孩儿喜欢新奇,巴尔便把家安在了一个巨大的树洞里。树洞的内部被他仔细打磨过,摸上去一点也不扎手,就像光滑的木地板一样。 树洞虽然大,但也只是相对于其它树洞而言,所以巴尔足足建了三层才满足了小孩儿对于一个家的所有需要。 漂亮的人类少年正在草丛间扑蝴蝶,小黑龙和它的“妈妈”一起玩儿得开心。巴尔停下手头的工作望去,英俊的面容柔和下来,心脏被暖流所淹没。 看了一会儿,他低下头重新对付起手上的木板。 ——这是他们的家。 他会让这里成为小孩儿喜欢的,最完美的家。 小黑龙和森林里的其他动物相处得不错,它身上似乎龙威犹存,还留着它祖先的霸气。虽然只有那么一点儿大,但其它动物都把它奉做了老大般,时不时进贡些新鲜果子。 当然,最后这些果子都进了束星的肚子,小傢伙不喜欢吃果子,再说它有专人投喂,按时按量。 巴尔活了几千年,曾经因为无聊,打发时间,对什么行当都涉猎过,此时做起木工活儿来倒也得心应手。当然,他不需要锯子,他的指甲便是最锋利的锯齿。 半个月过去,他们的家已经小有雏形,原本巴掌大的小黑龙也已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成长,那柔软的黑色鳞片也逐渐变得坚不可摧,与它伟大的祖先一样。 小孩儿微微皱眉,看着到处乱飞,无忧无虑的小黑龙,许是昨天的雨太过忧郁,他轻轻嘆息一声。 “怎么了宝贝儿?”今天的天气依旧还未放晴,巴尔便打算停工一天。耳尖地听见吊床上传来的轻微的声音,黑髮的魔族柔声询问道。 “这个世界,只有这一条龙了吧?” 巴尔循着少年的目光望去,那条傻龙正学着松鼠把自己的头往树洞里钻,结果卡住了,来了不少松鼠才合力把它的大脑袋给推了出去。 “我想是的。”黑髮的魔族如此答道,于是他便又听见了另一声轻嘆。
第38页 “只有它一个,没有同类的世界,不知道是好是坏。”然而龙蛋已经孵出来了,多愁善感的小孩儿此时不过是想找个人分担下内心的想法。 巴尔也明白,黑髮的魔族收敛起自己锋利的指甲。他走到吊床边低下头,温柔地捧住小孩儿的脸,安抚地吻上少年那嫣红的唇瓣,“你说过,能活着便是好的。” “唔……巴尔……”那是一个绵长的吻,攫取着少年肺部所有的空气。他手乱挥抓住了什么冰凉的东西,那是魔族的犄角…… 清脆的鸟鸣盘旋在树屋外,仿佛在说:真正的春天来了。 许是近来充沛的雨水,春季的盎然踏着雨滴缓缓走来。原本只有零星几朵紫色小花的地上不知何时开出了更多的它们的同类,束星记得这种花有个好听的名字,叫作仙客来。 淡紫色的花冒在枯叶间,一丛一丛的,那纤细的绿色茎干颤颤巍巍地支撑起它的花苞,在下一缕晨光照过来时,便迎着那淡金色的光绽开。 由于潮湿,各种菌类也在树干上冒出头,好在巴尔把树屋内部保护的很好,里面没被那些小东西入侵,但树干外部就没那么幸运了。 褐色的雨菇不知不觉间便成了树干的一部分,看起来他们的家多了位住客。 小孩儿摘了一朵放到巴尔鼻子底下,那贵族般笔挺的鼻子鼻尖动了动,魔神大人注意着不让切割开的木屑溅到少年身上,一边嗅了嗅那朵蘑菇。 “没毒,可以吃。”黑髮的魔神大人侧头亲了亲那乖乖等在原地的小孩儿。 听了巴尔的鑑定后,小孩儿高兴了,拿起桌子上魔族昨天给他编的小篮子出了门,小黑龙已经脱离了幼年期却还是喜欢跟着自己的“妈妈”,拍着小翅膀跟着少年一起行动。 ——看起来就像真正的一家人一样。 巴尔失笑。 已经过了这么久,巴尔不知道为什么银髮的神明到现在都没有找过来,按理说小孩儿身上有他的一半神格,找到这里对于神明来说应该是轻而易举。 然而几个月过去了,神明依旧没有动静,在小孩儿心底深处其实是有些不安的。 眼角处的花瓣随着时间的推移越发红艷,这告诉他,神明已经知晓了他的背叛,只是由于不明原因暂时没有追过来。那花瓣无时无刻都带着炽热的温度,说明神明日日夜夜都想把他关起来“打屁屁”。 ——那样偏执的神,怎么可能轻易放开刚刚才签订了契约的小伴侣。 束星回头看了看树屋外,正借着光在做他们的桌子的巴尔。 如果被神明抓回去了,他唯一的希望便是自称能和神明打得“五五开”的巴尔了。 被天天餵狗粮的系统已经厌倦了这种情况,【你打算什么时候把这该死的漫长恋爱谈完?】 束星显然也有些厌倦,这平淡如水的日子,【快了,等我再把他套牢些。】 【你这渣男。】 还是那老生常谈的鬼理论,【我很喜欢他,没有你我想我会很乐意和他谈场旷日持久的恋爱。】 束星是喜欢巴尔的,就像他喜欢伊撒一样,那是种得到美好事物的喜欢。他会对巴尔好,就像他对伊撒那样。但过不了多久,美好的事物便会失去新鲜感,尽管失去了最初那样追寻的热情,但他依然是喜欢巴尔的,因为他足够美好。不管是那帅气的面容还是那对自己的感情,他都是喜欢的。 束星哼着歌,没有歌词,只有调的小曲儿。白皙的指尖便是舞蹈的精灵,穿梭于柔软的菌类间,把它们从原木上拔下,扔到篮子里。 这具身体被永远定格在了少年时期,除非把那神格取出,否则直到死束星都只会是这样,不会再长大。这是很多人的梦想,长生不老。 少年的声音介于变声期前,带着百灵鸟般的清脆,哼出的曲调也宛如鸟鸣。小黑龙喜欢这调子,已经脱离了奶声奶气的小黑龙声音没有刚出生时那么尖锐,但也像个小哨子般,和它的“妈妈”一唱一和。 偶尔小龙凑过头想蹭蹭少年柔软的脸颊,它刚刚脱过鳞,现在那坚硬的鳞片能把树皮都刮下来,要是让没轻没重的小龙蹭一下他恐怕就得准备给它挖个坟了。 束星伸出一只手指把凑过来的黑脑袋推开,小龙也不难过,以为这是什么新的游戏,用头顶了顶束星的手指。 那些雨菇不太好发现,现在是早晨,阳光还没有那么明亮,于是与树干相同颜色的蘑菇顶便是它们最好的保护色。 小龙闹够后也学着束星找起了蘑菇,想得到“妈妈”的夸奖。它有个灵敏的鼻子,比束星单纯用眼睛靠谱多了。 刚刚束星不小心把一只甲壳虫当成了蘑菇,想看看它附近有没有更多菌类,结果看到那些趴在树干上的无数只脚时差点尖叫一声。 束星对这些小虫子实在是很没办法,因为它们着实不符合他的审美。 好在小孩儿及时捂住了自己的嘴,这才没有把魔神大人引来。否则看到了这些,那傢伙一定会笑话他一整个星期。 有了小龙鼻子的帮助,很快他便找齐了一篮子蘑菇。满满的一筐,估计能吃个好几顿。巴尔是肯定对蘑菇没兴趣的,顶多喝点汤,小龙肯定也没兴趣,所以最后还是只有他一个人吃。 还沾着泥土和露水的雨菇柔软又蓬松,带着新鲜的香气,篮子里的蘑菇随着少年一蹦一跳的脚步跳动。 巴尔正在给新做好的桌子抛光,他那能轻易撕裂人类咽喉的指甲现在变成了木工所需要的各种工具,让人深觉暴殄天物,当然那些人里不包括这使唤人使唤惯了的小孩儿。 “我想喝蘑菇汤。”小孩儿给魔神大人展示他一早上的成果,通知着他家厨师。 “好。”厨师大人应道。 为了迎合小孩儿的口味,巴尔弄了不少调味料回来。虽然两个人都对料理什么的两眼一抹黑,但偶尔烤个肉煮个汤还是不在话下的。 在爬山虎爬满树屋的门,那宽大的叶子当起了天然窗帘时,巴尔终于完工了。 最上层的房间是做杂物间用,堆了一堆小孩儿喜欢的各种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虽然那些小孩儿玩了一次便不再感兴趣了,但巴尔还是把它们好好收了起来,怕小孩儿到时候想玩又找不到。 第二层是放了一张双人床的卧室,还有一张吊床供束星躺在上面看星空,如果束星不去上面时,那张吊床便是小龙的床。 树屋最底下一层是相当于餐厅一类的地方,有两个通风口可以很好把屋子里食物的味道散出去。当然那里并不常用作餐厅,因为并没有需要正常吃饭的人。 树屋旁边放着能放调味料的架子,一张桌子和两张扶手椅,都是巴尔亲手做的。 这里的地势很好,刚好是一个斜坡。 下雨天时雨水不会倒灌进树屋,而是顺着斜坡流下去,雨大时便像个小型瀑布。那时候束星便喜欢折个纸船,虽然羊皮纸不是很好操作,但有万能的魔神大人在身边,折起来便轻松多了。并且有巴尔大人的防护魔法,那纸船怎么玩都不会坏,但等下一个雨天,小孩儿还是会重新折一个。
第39页 小纸船顺着“瀑布”滑下,然后又在巴尔的魔法下逆流而上。小孩儿对这样的游戏乐此不疲,然而也只是在雨大的时候。 等雨一停,小孩儿便随手把小船往桌子上一放,出去玩儿去了。然而他不知道背后的巴尔每次都会小心翼翼地把纸船收起来,宝贝般留着。 他没和巴尔做过,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巴尔太害羞,束星被神明那些天餵得太饱,导致现在对那档子事热衷不起来。巴尔不提,他也不会提。 于是两人最多牵手,在床上拥抱,亲吻,像是小学生一样。但巴尔经常会起反应,那个时候便是纯情的魔神大人最纠结的时刻。 森林中的夏季并不是太难以忍受,有高大的林荫遮挡,加上这边的夏天并不是太热。温度只在春季上微微升高了一点,若不是那日以继夜无休止的蝉鸣,想必束星不会知道夏季来了。 夏季总是多雨的,有时没有丝毫让人准备的空间,只是一声响雷,一道划破天际的闪电后,接踵而至的便是倾盆大雨。 只要身边有少年在,黑髮的魔神大人觉得在哪儿都一样。然而他娇气的嚮往远方的宝贝却不这么觉得。 看起来少年像是对日渐平淡的生活显得有些乏味,巴尔本以为这只是暂时的。他许诺会在秋天时带着小孩儿出去玩,因为小孩儿看起来不是太喜欢过于炽热的阳光。小孩儿自然是高兴地答应了,在某个没有下雨的清晨,巴尔睁开眼,旁边的被子已经空了下去,没带一点温度。 刚开始他以为这不过是小孩儿又跑出去玩儿了,然而直到日落时分,金色的光铺满山路,他依旧没有等到会沖他乖巧笑着的漂亮少年。 黑髮的魔族敛下眉眼,旁边的小龙还在叽叽喳喳找妈妈,那英俊的面容迎着光,瑰丽的红色眼眸黯淡下来,背后的蝠翼垂在身后。 “看来我们被抛弃了……”巴尔低声说道,看着脚旁的小龙。 小龙歪着脑袋,不懂什么是“抛弃”,只是觉得男人现在很难过。于是它停下了找妈妈的举动,安静下来,原本只有小孩儿巴掌那么大的小傢伙只是一个春天便长到了人膝盖那么高。 森林中恢復了寂静,只有晚风掠过树梢发出的飒飒声,云向远方缓缓划去,太阳也逐渐落下,脚下是并不算高的山,可以看见山下蜿蜒的小溪。 【这里真好看~我们的家就选在这里吗?】蓝眼睛里仿佛盛满夏夜的星光。 天地间的一切都显得空旷万分,只有他一人。耳畔的风声唿啸而过,仿佛在嘲笑他的天真。他以为小孩儿的喜新厌旧,以为小孩儿永不停歇对世界的好奇心不会作用到他身上。 现在看来只是他以为而已。 今日最后的阳光拉长了站在山边魔族的影子,那高大的身躯顺着树干滑坐在地上,玄色的衣袍沾上了小孩儿讨厌的污渍,那些泥土难以洗去,小孩儿便总是全权交给魔神大人来处理。 黑色的犄角是小孩儿喜欢的,映在阳光下泛着玛瑙般的光泽,那喜欢恶作剧的小孩儿总是胡乱摸一把魔神大人敏丨感的角便跑得没影儿,留下魔神大人一个人在原地喘粗气。 伸出一只手掌挡在脸前,似乎是想挡住此刻那对于他来说过于刺眼的光,又或许是想挡住自己此刻的表情。那尖锐的指甲并没有收回去,因为此刻他害怕伤害的少年已经不在了。 小黑龙把自己的大脑袋搭在魔神大人的腿上,喉咙中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金色的大眼睛也打不起精神般半瞌着。 “我们被抛弃了……”黑髮的魔族面上的神情不甚明朗,那双血色的眼瞳被遮挡,只能看见那好看的薄唇微微张开,带着沙哑的唿吸声。 小龙歪了歪脑袋,“抛弃……抛弃……”它重复道。 太阳渐渐落下,流转的星光升起,那是小孩儿最喜欢的星空。 【看见了吗?那边是天鹅座。】然而对巴尔来说,那双蓝色的眼睛便是最美的星空。 黑髮魔族喉间发出受伤的野兽般的低吼,背后巨大的蝠翼把他的两侧遮了起来。 一滴温热的水珠打在小龙脑袋上,它抬起头,嗅了嗅并没有太多水汽的空中。远方的云依旧是洁白的颜色,太阳已经沉入地平线,黑夜来了。 ——奇怪,没有下雨啊。它不解地呜咽着,随之更多的“雨点”打在它的脑袋上。 “束星……”沙哑的声音一遍又一遍地唤着那人的名字,“束星束星束星束星……” ——小骗子。 第22章 第22章 神之语〔二十二〕 夏日的乡间小路带着清脆的蝉鸣,树叶在灿烂的阳光下转为深绿,挡住过于耀眼的光,为那两位经过的旅者提供荫蔽。 远方山峦的轮廓像是少女刚刚发育的乳丨房,带着盎然的生机,在诗人的笔下显得可爱又迷人。矢车菊开满它所能到达的每个角落,在每条泥土松软的小路边、农家的草垛旁,甚至溪流流经的草丛中都能发现它们的踪迹。 人们喜爱矢车菊,就像喜爱自己明天的生活般,长着雀斑的圆脸姑娘们称它为希望之花,似乎是因为它盛放时的样子像是正午的太阳。 这种小花和生长于这片土地的勤劳朴实的人们一样毫不起眼,像是海滩上随处可见的贝壳,但当你有兴趣驻足,便会发现它的美丽。 刚好,浪漫的吟游诗人总是不缺少一双发现的眼睛。 “这朵矢车菊很可爱不是吗?”俊俏的青年摘下一朵小路边盛放的矢车菊递给自己此行的同伴,微卷的蓝色花瓣衬着面前戴着面纱只露出一双眼睛的少年的眼眸,那纯粹的海蓝色把花都比了下去,美不胜收。 流浪的诗人露出一个迷人的微笑,那适合唱情歌的浪漫嗓音赞美道:“就像你的眼睛一样。” 他在不久前和这个神秘少年相遇,那时他正在千湖之国旅行,在某个万里无云有着晴朗阳光的下午,带着面纱的金髮少年宛如从天而降般出现在他的面前。少年及腰的金髮在阳光下泛着流水般的光泽,蓝宝石似的眼眸仿佛某种精緻的雕刻品。 ——只有在梦中才能够出现的人此刻就站在眼前,仿佛是命运对他的馈赠般。 确认了不是做梦后,他便竭尽所能地向着这位神秘的少年搭话,少年似乎很喜欢诗人的博学与健谈,也喜欢诗人闲暇时创作的富有韵律的诗歌,这让俊俏的青年欣喜若狂。 于是顺理成章的,两人结伴开始了他们没有目的地的旅行。他们在对于美的理解上有着很多共同点,他们同样喜欢旅行寻找不同的美景,吟游诗人理所当然地把少年当做了自己迟来的知音与维纳斯。 这个人,除了束星这熊孩子,恐怕没有其他人了。 束星喜欢听诗人那浪漫又缱绻的嗓音哼唱不同国家的歌谣,悠扬的歌声在麦地间传播的那么远、那么远,总能让他回想起自己童年时期少有的快乐时光。 他已经跟随着诗人旅行了一个月,被面纱遮盖住的眼角位置,花瓣越来越烫,让他知道那位神明的忍耐已经快到极限了。完成任务不可避免地要藉助神明的力量,但同时这力量也可能反过来把他圈禁,如果神明做得太过分,巴尔的作用便显现出来了。
第40页 他并没有着急去回到神明的身边,毕竟是自己主动跑出来的,他与神明彼此都心知肚明。虽然不知道那占有欲极强的神明为什么会漠视巴尔,但这位吟游诗人恐怕不会有那么好运得到和巴尔相同的待遇。 所以束星在等,他在等神明主动来找他。旅行很愉快,他并不着急。 有着一头亚麻色自然卷的吟游诗人看着少年接过那朵矢车菊,礼貌地道了声谢谢。蓝色的小花待在少年白皙的指间,少年圆润的指甲在花瓣的衬托下更显晶莹可爱。直到少年已经走出了一段距离,青年才发现自己刚刚居然看得失了神。 面红耳赤地跟上一身笔挺骑士服的少年,昨夜刚刚下过雨,少年华美的黑靴在松软的泥土上留下浅浅的足印。青年无意识地踩上去,望着遮挡住少年大半张脸的面纱胡思乱想着。 直到现在他都不知道和自己同行的少年的名字,他自己的家底倒是快被倒了个干净。不管是少年经常哼唱的歌谣,还是那遮住面容的白纱都是那样的神秘,令人止不住想要探寻的欲丨望。 好在流浪的吟游诗人有着良好的教养,既然少年不愿意向他展露,他便也克制住自己不越过那条线。 “混沌的光明在黑暗左侧,前方是家园……”悠扬的曲调传来,少年清脆的声音轻轻哼唱着他常挂在嘴边的歌谣,明明应该是更为严肃的颂词,在少年轻快的调子中却显得像是某种童谣般。 “我们在永生的旅途上,如银月的贝尔芬格般沉睡。”歌谣还在继续,没有伴奏的乐器,拂过发梢的风便应和着少年。挂在头顶的太阳暖意依旧,前方的少年像是永远都无忧无虑般,昨夜的雨水冲散了空气中的灰尘,每一次唿吸都带着清新的味道,今天又是一个好天气。 夏季的夜晚来临,旅者们在一颗树下点燃了拾捡来的柴火,并不是为了取暖,只是单纯的照明。 虽然如此,但山间的晚上,沉重的霜露还是有些寒冷。穿着单薄的吟游诗人搓了搓泛起凉意的胳膊,凑近火堆,温暖的火焰“噼啪”燃烧着,在寂静的林中显得那样亲切。于是行走了一天的青年合上了眼睛,任凭睡意席捲了他。 束星把火堆拨开了点儿,以免烧着诗人的衣服。做完这一切后,他抬起头,诗人错过了今夜的满月。月光下,树木的树枝影影绰绰,繁星点缀在树枝的缝隙间,仿佛是树上开出的花般。 背后有熟悉的气息靠近,束星乖顺地坐在原地,任由那来人的手臂圈住他的腰肢,甚至还微微仰起头,把头往后面靠去。 在黑夜中,来人仿佛发着光般,那是充盈的光明元素围绕着他的结果。布料华贵的白色衣袍带着流水般的冷意,月光般的银髮顺着肩头滑落,与少年的金髮相交缠。 年轻的吟游诗人依旧在睡着,束星轻轻唤出降临在身边的神明的名字:“伊撒……” “玩够了吗?”神明清冷的声音从耳边传来。很好,很理智,束星觉得他的人身安全暂时保住了。 “我玩的很开心,父神。”他听见少年轻笑着回答,猫儿般在他的怀中蹭了蹭。 神明修长的手指捏住少年的下巴,迫使束星抬起头,银灰色的凤眼倒映着少年平静的表情。 “你喜欢巴尔?”神明如此问道。 但他其实并不需要少年的回答,他自然知道少年毫不留情地抛弃了黑髮的魔族,就和离开自己时一样。 少年是喜欢他们的,至少在那喜新厌旧的小孩儿感到厌烦前,他是喜欢他们的。 神明敛下眉眼,俊美的脸上看不出是什么情绪。冰凉如玉的指尖滑过少年面纱下的脸颊,最终停留在那艷丽的眼尾处。 “你说你靠着这张漂亮的小脸招惹了多少人?”神明低喃,指腹亲昵地按着少年眼尾那鲜艷欲滴的花瓣,“除了花言巧语的谎言,告诉我,你还有什么?” “我还有诗和远方。”那双蓝眼睛微弯,少年柔软的声音回答道。 “呵。” 银灰色的眼中滑过暗色,“我相信这句话不会是谎言。” 少年忽然转过身,那柔软的身体趴在怀中,纤细的手臂搂住神明,“还以为您不会来接我了……”少年撒着娇,甜如蜜糖般的声音里带着委屈,仿佛真的在责怪他没有早些来接他,“带我回家好不好?伊撒~” “……” “您答应过我,要让我做王。”少年提起了许久之前,神明对他许诺过的诺言,“唯一的王。” 在外面野够了的小猫,终于想起了要回家。 神明抚摸着少年柔软的金髮,沉默的风穿过耳畔。 束星等待着,直到那清冷如月的声音传来,“如你所愿。” 这是少年自己要回到他的笼子里,这次,想必神明会看好这没心没肺的小孩儿。 第23章 第23章 神之语〔二十三〕 今天是新王加冕的第一天,夏季灿烂的阳光照耀着王宫的观礼台,映得新王脚下的地毯血红,少年的白靴仿佛行走在鲜血中。从各个城镇甚至国家聚集而来观礼的人挤满了王城每个街道,他们都静默地等待着。 偌大的王城中只有飞鸟盘旋之音,连人们在炎热夏季的粗重唿吸声似乎都微不可闻,他们仰起自己的头颅,仰望观礼台上完美到几乎让人窒息的银髮神明。 今天束星的长髮被好好扎起来了,那长长的金髮在发边辫了一条辫子,有些像是画册里束星曾见过的雅典娜的造型。他只穿了一套白色的绣着金丝边儿的宫廷礼服,腰间别着一把修长的圆柄礼仪剑,肩上的流苏下是同样洁白的披风,随着风微微摇曳。然而尽管如此,对于这样的场合,这应该也算是相当不郑重的穿着了。 但任性的小孩儿可不会管这些,天气太热,小孩儿不愿意穿貂毛制成的统帅披风。 面纱挡住了少年王的面容,他一步一步,踩着不疾不徐的步伐由未点灯的略显阴暗的宫殿内往前走着。道路的尽头,手拿权杖与皇冠的神明在阳光中等待着他。 待到那少年走入光中,曾有幸参加过两年前加冕典礼的贵族与其他国家的君主倒吸一口气。 ——太像了…… 像极了约旦王室留下的最后一位殿下。不管是那王室才有的耀眼金髮,还是举手投足间流露出来的气息。两年前那位小殿下在加冕时被神青睐,最后在战争中不知所踪,但……若是神带他离开了呢? 脚下的人心思各异,而束星已经走到了神明身边。 “父神。”少年眉眼弯弯,蓝色的眼睛在阳光下宛如澄澈的湖水,带着笑意,“我好高兴。” 两人的关系似乎又回到了从未有隔阂时,然而眼角发烫的花瓣,双方都知晓那裂纹越来越大,神明无时无刻的监视近乎偏执。王宫中所有的侍卫与女僕都被神明辞退,换成了第五重天的天族。宫殿中的某处被种下了魔法源,源源不断的光明元素为天族提供所需。 甚至束星知道,王宫被神明设下了只针对他一个人的结界,他出不去。
第41页 神明银灰色的眸子专注地看着位于身前的少年,“你会是我永远的圣子。”从未见过的、镶嵌着无数大大小小宝石的王冠被戴在少年低下的头上,神明的清冷的声音被神力传播到大陆中每个人耳边,光明神殿为此欢唿,这样强大的力量也打消了某些人的反逆之心。 束星依旧笑着,内心却因为神明话语深处的偏执而有些发虚。 【说什么“永远的圣子”,永远的囚徒还差不多。】 【为你的机智鼓掌。】系统明显是在幸灾乐祸。 那王冠由纯金打造,数不清的小钻石镶嵌其中,中间错落着几颗大宝石,重量不言而喻。在戴上的一瞬小孩儿不由自主往下低了低脑袋,几乎以为脖子要被压断了,适应了几秒后才缓缓抬起头。 “我知道你喜欢漂亮的东西。”神明在少年耳边低语,“这上面有一千八百颗钻石,你喜欢吗?” “……” 【报復!这绝对是报復!】好气啊,这王冠比他上次戴的起码重了一倍,可还是要保持微笑。 【我觉得应该叫报应才对。】 【这就是你对合作伙伴的态度吗?】 【对啊。】系统终于感受到了人类所说的快丨感是什么,如果它能笑,现在一定露出了一个快意的笑容。第一个世界都待了这么久,以后的世界怎么办,会久到它想自爆吗? 束星接过神明递过来的权杖,和他想像的一样,这权杖也很沉,沉到让他怀疑以前给他加冕时用的黄金权杖是不是被偷工减料了。 【头上的王冠大约3千克,权杖5千克。】系统报着数字。 “……”好气啊。 少年王站在观礼台冲下方的人群挥手致意,飞翔在空中的天族少女洒下鲜艷的花瓣,纷纷扬扬的花瓣雨冲散了人群的沉默。 人们把目光转向天族,然而由于刺眼的阳光,他们只能看清一个模煳的轮廓,但那展开的翅膀的优美弧度也足以让他们发出惊嘆。 神明看着站在自己斜前方的少年,等着他受不了开口求自己。然而平常爱撒娇的小孩儿偏偏此时格外硬气,那腰板如松般挺直,弧度优美的下巴微微扬起,恰到好处的傲慢该死的迷人。左手紧紧握住那根沉重的权杖,下方的人群根本看不到那因为过于用力而微微发抖的手臂,只能看到那闪耀在阳光下的华美权杖。 观礼大约会持续两个小时,这是为了站在外围的人群也能沐浴在王的荣耀下,站在内侧的人会依次退到最外面,给后面的人让位置。 神明等待着,然而少年的手几乎快颤抖到拿不稳权杖都没有转过头来看他一眼,这让神明有些恼怒,但更多的是心疼。 他简单地说了声结束,便打断了才进行不久的仪式。然而没等他伸手把王冠给拿下来,那少年王已经转身离去了。 ——不管平常表现的怎样的弱势,那名为束星的孩子依旧是骄傲的。 神明转过身,看向没入阴影处的少年。在人群看不到的地方,少年才轻轻把手中的权杖放下,再用双手取下头顶的王冠。背后白色的披风拖在地上,有些皱褶,神明看着那纤细的背影,没由来的忽然觉得有些无法唿吸。 像是忽然失去了自信,觉得他永远也留不住这个人一般。 束星活动了下有些僵硬的关节,扯下有些闷热的面纱,这才站起身走向宫殿深处。 那镶嵌着无数宝石的王冠与权杖就被孤零零地留在了冰凉的地上,逐渐失去在少年处汲取来的温度。 神明一个人静默地站在观礼台上,那银灰色的眼眸无焦距地倒映着权杖与王冠,下面的人群还未散去,纷纷扬扬的花瓣有些落在了他的肩头,像是少年曾搭在他身上的柔软的小手。 神明没有告诉少年,那权杖与王冠是他亲自为少年所打造,从许诺了少年后便开始寻找能够配得上少年的珠宝。甚至在权杖的顶端,那枚曾经在水底寻回的金叶子项鍊也被镶嵌了进去。 但束星并没有发现。 他不说,少年便永远不会知道。小孩儿的记性和他喜新厌旧的性子一样,遗忘了对于神明来说视若珍宝的回忆。 神明如远山般的眉眼间似乎带了些忧愁,他想把最好的一切给他的孩子,后来这两样东西便重了些,他本想加冕时用魔法让少年轻松点,但他的孩子前些日子不太听话,神明便想借着这次惩罚他。 但只要少年开口,哪怕只是单纯说一声很重,神明便会心软。 但他没有。 终于,高傲的神明走了过去,消失在了观礼台。他蹲下身,月光般的银髮散落到地上。他把被小孩儿抛下的王冠与权杖捡了起来,修长的手指摩挲着少年刚刚碰过的地方,似乎还想找到一些少年遗留的温度。 然而金属的冷却总是相当快速,于是神明失败了。 天空中,花瓣还在往下落去,外面是那样的喧闹,显得宫殿寂静又空旷,仿佛一座华丽的坟墓。 忽然,一声轻嘆在宫殿中迴荡,衬着背后人群的声音,也显得那样孤寂。 光洁的大理石地面倒映着少年修长的身影,靴子敲击地面的声音迴荡在宫殿中。 【我心里有点儿堵的慌,统宝贝。】束星敛下眉眼。 这句话让系统觉得有些惊悚,一向没心没肺的渣男居然像是有点儿难过? 【那权杖上面的黄金叶,是我走的时候不小心掉在第一重天的,上面有划痕,是原来那个。】 束星没有其他人可以说真心话,唯一能倾诉的对象就是对他知根知底的系统,然而系统到底是数据,它不懂人类,所以它没有给束星回应。 说这孩子没心没肺,但不管是上个世界,还是这个世界,他对每段感情都是真心实意的。 他可以冒着暴雨去买一份限量巧克力,也可以冲上战场把濒死的恋人给拖回来。所以看到神明为他做的,他也会感动甚至难过。 但——小孩子的感情来的也快去的也快,束星并不是真正的小孩子,但他一直强迫自己像个孩子一样,他不愿意成长。 【我的束星只要永远这样就好,不用管其他的事情。】记忆中黑髮的少年捧着小孩儿脏兮兮的脸颊笑着说道。 “……”束星攥紧拳,深吸一口气却还是没压下胸口处那突如其来的酸涩,于是他停下步子,蹲下身把头埋了起来,挡住那近乎快要哭了的表情。 【但是你没告诉我难过的时候该怎么办啊……】 小孩儿被那人宠的太好了,以至于在失去那人后便在世界里横冲直撞,那股不怕死的狠劲让人胆寒却着迷。 每个人都会想,被这样的孩子爱上,会是多么幸福。但等那幸福过后,等小孩儿转过身再不看一眼他们,不再对他们掏心掏肺的付出,他们却又说一句:这孩子,当真薄情。 第24章 第24章 神之语〔二十四〕 短短一个月内,大陆上除约旦以外的所有国家的统治者都换成了天族,整片大陆合併成了一个整体,像是城邦制。原本的王族被封爵赐土,倒也没有人起来反抗。
第42页 平民们都认为这是神明慈爱的光辉在引领他们走向希望,大陆的每个角落都在载歌载舞庆祝到来的“新生”。 天族忠诚且富有效率,束星有神明的半个神格,遍布大陆的光明神殿便成了他的传话筒,相当于他掌握了整个大陆的统治权。 ——当真是这世界上唯一的国王。 【你要记住这整个世界都是假的,别犹豫。】 【我没有犹豫。】白皙纤细的手指拨弄着面前的水晶棋子,束星兴致缺缺地打了个哈欠。 【只是一个提醒。】 一个月后,人们开始清醒,新王推行的政策让他们怨声载道。新的国王大兴土木,强制徭役修建华而不实的宫殿作为供他到处游玩时所停留的居所。赋税更加繁重,让平民难以承担。 于是人们开始质疑神明所推选出来的国王,甚至聚集在约旦的王宫外,乞求神明。但他们不会想到这一切都是神明的授意,他把整个世界都送给了他的小伴侣当做玩具。 今天宫殿外聚集的人似乎更多了,嘈杂的吵闹声都传到了大殿中。神明瞥见身旁少年微微皱起的细眉,让结界把所有的声音都隔绝在外,传音给负责守卫的天族,让他们把平民都赶走。 【感觉自己像个暴君在创造歷史。】显然小孩儿对这样的角色扮演乐在其中。 漂亮的棋盘被小孩儿突然掀翻在地,对弈中断,精緻的水晶棋子噼里啪啦散落一地,少年王像是很不高兴刚刚听到的声音,眉头紧锁,“他们似乎不太喜欢我。” 坐在对面的神明安抚着突然炸毛的小孩儿,推开两人之间的矮桌把少年揽入怀中顺毛,“有我喜欢你就够了,嗯?” 扁着嘴的漂亮少年这才平静了些,抓紧身前神明的衣襟,“我也喜欢伊撒。”明知这小孩儿是什么性子,神明却依旧为这句话而感到愉悦,那双银灰色的眼眸也满是柔和。 束星放下心,不管怎么样他最大的后盾就是这个世界的神明,没有人能阻挡他。 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苛刻甚至荒谬的国王让人们终于无法忍受,他们把少年王描绘成一个迷惑了神明的魔鬼。无数人揭竿而起,整片大陆都陷入躁动,他们中有平民,有骑士,甚至有思想先进的新贵族与动摇的光明神殿的人。 起义军绕开有天族坐镇的城镇,攻陷了一个又一个小村庄,随着征程的推进,越来越多的人加入了这个队伍。他们叫嚣着口号,要把神明从魔鬼的谎言中唤醒,要把少年王的头颅割下来吊在王城门口曝晒。 因为其中有光明神殿的人,束星自然也能听到外界对他的评价。漂亮的少年半躺在纯黑色的大床上,两只手指捻着一颗还沾着水的晶莹的葡萄,饶有兴趣地听着从远方传来的声音。 【说真的,和整个世界为敌真是——太刺激了~】小孩儿对于自己成了大反派的事情感觉很兴奋,【我现在是不是应该想几句比较帅的台词在他们打进王城的时候说?】 小孩儿在以前的世界就喜欢登陆星网玩全息游戏,现在这可比玩儿游戏吊多了,让熊孩子不激动都不行。 系统早就习惯了小孩儿时不时犯病一下,再次装起了哑巴。束星也不在意,他本就没指望能得到回答,就是想找人吐槽下而已。 神明似乎把结界加固了,从王宫里暴涨的光明元素中便可以感觉到。千年前人类和魔族开战几乎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若不是神明出手,恐怕现在这个大陆便没有人类这个种族了。 束星微微偏了偏头,刚好能看见通向露台的门。此刻那门敞开着,下午明亮的光碟机散了室内的阴暗,天空碧蓝,厚重的云飘在空中在大地投下影子。仔细注意便能看见云上偶尔掠过的身影——那是天族和精灵族。 估计起义军是打不进王城了。束星看起来有些遗憾,银髮的神明刚进来便看见小孩儿望着外界的神情,心中的暴虐几乎无法抑制。 ——果然还是锁起来比较好吧?锁起来小孩儿再聪明都跑不掉啊…… 束星转过头就看见神明站在寝宫门口,那恐怖的眼神不过脑子束星都能知道神明在想些什么。 小孩儿赶紧自救,“这个很甜~”少年柔软的声音撒娇般,抬起手,深紫色的葡萄衬得那手越发白皙——也,越发让人想留些自己的痕迹。 神明敛下银灰色眼眸中的情绪,走上前。 身体两侧陷了下去,神明双手撑在少年身旁把那漂亮的小孩儿困在自己身下,薄唇含住了那颗葡萄,舌尖却滑过少年的指尖,舔过那柔软的指腹。 都说十指连心,那酥麻从指尖传来让少年红了脸。少年王把手从神明口中抽了出来,神明只是轻轻咬了咬那两根手指便任由他动作。 抽出来的手指还带着从神明口中带出的晶莹的液体,神明望着不知所措的小孩儿露出抹浅笑,刚刚的暴虐之意终于消失不见,掏出手帕把那两根手指擦了几遍。 束星松了口气,装作好奇的样子问道:“早上醒来没看见伊撒,是有什么事吗?” 银髮的神明轻抚着少年的发顶,轻描淡写道:“不是什么大事。” 少年王看起来对于神明的隐瞒有些不高兴,“不要总是把我当小孩子,我知道外面有起义军,他们是要打进王城了吗?我听说他们要把我的头砍下来。” 神明显然对那些人相当厌恶,吻了吻少年紧皱的眉心,直到那隆起的眉间舒展开,清冷的声音却在柔声说着爱语:“不会。” 轻抵着小孩儿额头,那属于少年的温暖体温让神明眷恋,“没有人能伤害你。” 清晨小孩儿还睡得正沉时,神明便离开了寝宫。他把神域往下界整体移动,开战时有翅膀的精灵族与天族便能快速到达战场。 对于体质比人类强健,有光明元素加成甚至会魔法的这两个种族来说,只要有神明的命令,他们能在一夜之间把整片大陆屠戮干净。 但小孩儿似乎对于统治这件事还很乐在其中,暂时没有厌倦的迹象,神明也只能顺着小孩儿,小心地对待脆弱的人类。 随着越来越多的起义军,神明也忙碌了起来。大陆上到处都是战事,遍地战火硝烟。神明需要了解情况后才能对天族与精灵们下达命令,这也导致只有晚上的时候神明才会回到寝宫。 这不是束星想要的,他需要的是整个世界都毁灭。任务为什么要毁灭世界顺便捆绑要把神明也拖下水?如果他没猜错,大概这个世界就是神明本身。 但问系统,那该死的数据又装傻,系统说这个世界就是数据流的世界,相当于正常世界的病毒,束星就像个瑞星卡卡在杀毒。所以它才能带着人跳跃时空不被发现,这其实就是类似于空间裂缝的存在。 对此束星的回覆是:【滚!】 今天下午神明依旧不在寝宫中,早上刚刚陪小孩儿用过餐后他便离开了。束星一个人站在花园中,天族被神明下了命令没有紧急情况不能出现在他面前。 由于神域下移,厚重的云层把阳光遮了大半,所以并不是太过炎热。小孩儿呆望着面前的玫瑰,心思却在百转千回。纳弗兰卡的歌谣指向世界最初的时候,那银月的贝尔芬格一定是——
第43页 背后忽然传来翅膀扇动的风声让他转过身,突然降临的黑髮魔族随意坐于二楼处的窗边,弯曲的犄角微微反光。那魔族低下头,瑰丽的红色眼眸居高临下地看着仰头望着他的少年王。 “……” “好久不见,巴尔。”魔神想过很多他们再次见面的场景,却没想到再次见面时少年平静地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他却心擂如鼓,恨不得把人揉进骨血让那坏孩子再也没办法离开。 那双血红色的眼瞳一眨也不眨地注视着下方的少年,沉默半晌,巴尔最终还是唤出了那人的名字。 “束星。”略带沙哑的声音和令人心动的磁性让少年露出一个笑来。 巴尔却依旧面无表情,余光掠过满是两人生活气息的宫殿,攥紧拳。尖锐的指甲把掌心划出一道道痕迹,渗出血来,心底涌出的疯狂的嫉妒情绪让他近乎失控,那双红色的眼眸颜色更深,仿佛也要滴下血般。 ——他到底有哪点不如那该死的神?为什么他就不可以?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黑色的蝠翼在背后暴躁地扇动,窗户被瞬间震碎,尖锐的玻璃往下掉去。 “!”小孩儿像是被突如其来的状况吓傻了般,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巴尔心跳一顿,玻璃碎片倒映小孩儿海蓝色的眼中。魔神从窗台一跃而下,想也不想便把少年搂进怀中,蝠翼把两人裹紧,挡住了那落下来的玻璃。 两人依旧沉默着,然而束星能听见自己靠着的胸膛里那正在疯狂跳动的心脏和黑髮的魔族的喘息声。 ——巴尔似乎……在后怕? 等到再也听不见碎片落地的哗啦声,束星试探性推了推那曾经无数次拥抱过的,属于魔神大人的有力怀抱。蝠翼依旧包裹着他,鼻尖萦绕魔族身上类似与森林的气息。 “别动。”黑暗中,他听见巴尔低沉的声音如此说道,“让我再抱一会儿。” 感觉到怀中柔软的身体不再乱动,巴尔闭上眼,在心中嘆息一声。 他终究是没法放下这小孩儿,怎么放的下呢……就像听到有人要讨伐这孩子便把沿路的起义军屠了个干净,一路冲到王城。 他放不下啊…… 第25章 第25章 神之语〔二十五〕 夏日的森林间起起伏伏的虫鸣像是永远无休止般,潮湿温暖的空气在空中浮动,让宿醉了一夜的黑髮魔族有些烦躁。大大小小的酒瓶散落在地上,反射着阳光,有些破损的酒瓶甚至已经有了植物在里面安家。 挂在软木塞上的标籤标识着它们来自于某座火山前的小镇,有时未喝完的酒液随着酒瓶被随意抛在地上,导致那黑髮魔族身边的土地永远都萦绕着一股浓郁的酒香。偶尔有好奇的小松鼠舔了几口,那毛茸茸的小身体便倒在了地上,幸好有小黑龙把它送回了树上的家。 没有了少年在身边,那酒液似乎也失去了那时候的味道,但醉时才能见到那狠心跑了的小孩儿,魔神比在伊奥斯时对酒的渴望还深。他想醉,但魔族强韧的体质却让他不得不大部分时间都是醒着的。 巴尔不敢去找那未留下只言片语就把他抛下的少年,他怕小孩儿那天真到残忍的话语说出无法挽回的话。所以他宁愿待在森林里,待在他们共同的家,这样他还可以骗自己那孩子还会回来。 小黑龙进入了幼年期后成长的脚步便慢了下来,龙族是个长寿的种族,所以它们的幼年期也相当漫长。自束星走后,那样子便没怎么变过,除了那越发坚硬的鳞甲。 自从母亲走了后,父亲便越发奇怪,让它不敢接近,像是受伤后的野兽歇斯底里地发泄内心的恐慌。但黑髮的魔神对它还是有着些许残留的温柔,因为他始终记得小孩儿说过,他们三个是一家人。 过于炎热的天气让在昨夜的宿醉间无意识扯开的衣襟露出了魔族古铜色的胸膛,中间那条线散发着属于男人的性感。小黑龙乖乖待在一边儿,脑袋枕在前爪上。忽然,它似乎听见了什么声音,趴着的两只小耳朵立了起来。 魔族的听力同样不逊色于龙族,本来想从地上站起身的魔神大人眯起眼,仔细听着那传来的声音。 “父神被蛊惑了!所以我们起义军的使命就是去唤醒父神,打倒新的国王!” “打倒魔鬼!割下他的头当球踢!”人群附和着,嘈杂的声音预示着那边起码有上百人。 色彩瑰丽的血眸微微眯起,巴尔从地上站起,哪还有宿醉的模样。 正在昂首阔步前进的起义军队伍前忽然出现了只存在于传说中的邪恶身影,头顶的犄角,背后的蝠翼迫使他们停下脚步,瞪大的眼珠几乎要从眼眶中掉下来。 有人颤声道:“魔……魔族……” 半空中的魔神注视着脚下宛如蝼蚁般的人类,挑起嘴角露出抹嗜血的笑容,“你们刚刚说,要杀了谁?” 没人知道消失了上千年的魔族为什么会出现,他们的疑问也永远不会得到答案,他们连跪下来求饶的时间都没有,因为只是一个转瞬,泥土便被他们的血液染成暗红色。 人体倒地发出接连不断的沉闷声响,黑髮的魔族踩上沾了血后变得松软的泥土,背后展开的巨大蝠翼遮住背后的阳光,成为死去的人所能看见的最后画面。 魔族的指尖还在往下滴着血,指甲划开脖颈的感觉熟悉到仿佛本能。他对于杀死这样弱小的生物没有兴趣,但这件事牵扯到小孩儿便不一样了,刚刚的出言不逊足以让魔神暴怒。 千年之战名噪一时的第一魔神重新出现在大陆,他把在他去往王宫路上的起义军都杀了个干净,让人更加坚信那新的国王来自于魔鬼。 一路上听到的话都在极尽侮辱着少年,甚至巴尔还听见一个粗野的农夫说他见过那新国王,如果打进王城一定要让那少年王像个婊丨子一样张开腿让他们排着队操。 巴尔砍下他的脑袋时,那时农夫的脸上还挂着淫丨邪的笑,直到血喷了出来,溅了他的同伴一脸,尖叫声才响起。 现在他好好地抱着小孩儿,鼻尖是暖暖的发香,如同树屋中每回他抱着他入眠时闻到的味道。就算巴尔再怎样希望此刻变成永恆,但在束星的推拒下还是不得不松开手,背后的蝠翼展开。 束星抬头看着那黑髮魔族英俊的脸,忽然就不知道说什么好,最终他只是问:“你来做什么?” 瞧瞧这话,多薄情啊。巴尔终于勾起一个笑来,但那笑里却多了些苦涩的意味,“想来看看你。”没有提为他做过的那些事,巴尔只是说道:“小龙很想你。” “……哦。” 束星没想到巴尔会这么说,他没有应付前男友的经验,以前他傍上下一个人后那人便不会再让他有任何机会见到前任,所以一时间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应答,只能傻傻地看着黑髮的魔神,看着那双漂亮的红眸倒映着自己的身影。 巴尔轻轻嘆息一声,尽管心中嫉妒的发狂,尽管想把小孩儿带到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藏起来,可到底是理智占了上风。他不愿意看到这小孩儿露出一点难过的表情,于是他转过身。
第44页 “那个人快回来了吧。”如果小孩儿喜欢那个人,他想他做不到人类那样大度的祝福,但他会永远在背后等待少年,“你回去吧,我会把这里还有我的气息处理干净。” 束星没想到事情会这样发展,便下意识地顺着巴尔的话做了。 “那我走了……?”背后的脚步声逐渐远去,这孩子,当真是毫不停留,连头都没回,像是没有丝毫留恋。 巴尔深吸一口气,身体却不由自主有些颤抖。他弯下腰想把那碎片上自己的气息处理干净,一只纸船却不小心从胸口的衣服里掉了出来。 【巴尔先生,帮帮我啦~】少年柔软的声音在耳边撒着娇,【放个结界在小船上面好不好~】 黑髮的魔神大人便先把那小纸船拿了起来,那小纸船待在他手上,还没他手掌大,就那么小小一个,却承载了那段最美好的回忆。 结界带着元素的光,巴尔的魔力是暗紫色,那小船便也笼上了层紫色。为了哄小孩儿开心,巴尔还加了个漂浮魔法,得了少年的一个吻。 【最喜欢巴尔了~】 少年软软的声音萦绕在耳边,巴尔就那么低着头,看着那小船,脸上的神色明暗不清。偌大的花园中只有他一人,那挺直的背嵴便显得孤寂起来,衬着脚下一地亮晶晶的碎片,像是打碎就回不去的回忆。 落日时,束星站在露台往下看,黑髮的魔族已经不在那里了。也不知道他用了什么办法,原本碎了的窗户也恢復了原状。 “在看什么?”神明清冷的声音忽然从耳边传来,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在看底下的那丛玫瑰。”那是花园里最早开放的一朵玫瑰,火红的花瓣映着那即将落下的夕阳,让束星想起了魔族的那双红色的眼睛。他让巴尔陪他一起看落日时,那双眼睛里也落入了相同的暖橙色。 神明顺着少年王答了句很美,阳光落下,王宫中点起了烛火。 束星躺在神明微凉的怀抱中,那怀抱带着来自远方的气息,让他有些怀念起和巴尔旅行时的风景。 神明没有人类的体温,他的温度永远是恆定的,像是怎么捂也暖不热的冷玉。 在自己的推断中,神明是这个世界的根本,只要让神明堕落黑化,那么整个世界也会土崩瓦解。他去向系统求证时,系统东扯西扯的态度也侧面证明了他的想法多半是正确的。他不知道明明这件事也关系着系统,但为什么就连这样基本资料系统都不告诉他。 天族无欲无求情感淡薄,而他们又是最接近神明的族群。神明同样对于一切都像是毫不在意般,如果不是身体里的半个神格和被关起来的几个月,束星几乎要以为神明其实对自己也没有多么喜欢。 束星觉得让神明黑化最有效率的方法就是给他戴绿帽子,但——他见不到除了神明以外的任何人。 天族有神明的命令不会接近他,神出鬼没的像是幽灵,每天走在宫殿里跟走在鬼城没有什么两样,结界把外界的任何声音都隔离了。而同样是因为这个结界,没有任何人能进来。 找巴尔…… 不行不行不行,那魔族实在太纯情了,再伤害他束星自己都想抽死自己。那美好又纯粹的感情让小孩儿没法忽视,束星本以为魔族都是滥情的人,却没想到这和传说中的一点儿也不一样!至于神明……他是他的主线任务,只能在心里说声抱歉了。 束星本来还在烦恼到底从哪儿找人来勾引,但没想到很快他便不用烦恼这个问题了。 因为有个熟人出现在了他的面前,那亚麻色的短髮和第一次见面时一样,有些破损的披风蒙上了层灰尘。 那人风尘僕僕地出现在面前,银靴轻甲,腰间别着一把阔剑。他看着像是被吓住还没反应过来的少年王露出一个浅笑。 “我就知道是您。”来人如此说道,温柔的声音如同暖阳。 第26章 第26章 神之语〔二十六〕 俊美的骑士长露出一抹恰到好处的微笑,这时束星才回想起来,面前这人在不发疯的时候是位贵族的绅士来着。 时光褪去了他两年前的青涩,那双祖母绿色的眼睛里也带着笑意,让束星几乎快忘了那天晚上骑士狰狞的神情,但也只是几乎。 束星的目光滑向骑士腰间别的阔剑,那剑的血槽里还在往地上滴血,一滴一滴的标记着骑士走来的路。骑士的肩头落着几根白色的羽毛,破碎的样子,似乎是被某种锋利的物体斩断。 察觉到少年的目光,骑士甚至都不做遮掩,只是抬起手臂,轻轻抚去肩甲上落的羽毛。那羽毛随着骑士的动作晃晃悠悠地飘下,在空中又断裂成几节,落到地面早已汇成一滩的血中,也变成了红色。 骑士的目光自进来后便再没从少年的身上移开过,他着迷地看着自己的王自己的神明,他本以为再也见不到的人,在前不久的加冕日又重新回到了他的生命,当看见那熟悉到令他心脏都在发痛的身影,骑士长无法抑制地浑身颤抖。 兜兜转转,又回到了最初的地方。 骑士长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面前的少年,还是记忆中的样子,那对什么都漫不经心的神色里带着些他自己都没发现的高傲,漂亮得让人想把心脏都挖出来献给他。 那活生生的小孩儿现在就站在面前,骑士长几乎怀疑这是一个他做的长了点儿的,还未醒来的梦境了。 束星看着骑士长逐渐变得赤红的双眼,再看了看那把似乎是砍开了结界又弄死了不少天族的剑,再掐了下时间发现就算搬救兵也不应该过了这么久都没有其他人来…… 小孩儿默默吞了口口水。 王宫里的可都是第五重天的高等天族!怎么就跟杀鸡一样说死就死?!怎么可能!这已经脱离人类的范畴了吧?! 束星纠结地看着骑士长,不知道该不该庆幸那个时候没有对他下狠手。 小孩儿张了张嘴,话到嘴边还是闭上了,摸不准主意该怎么办。 按理说明显对他有意思的骑士长比从这里跑出去重新找个人好忽悠很多,并且现在他还出不去,选择就只有一个了。但—— 明显不是普通人的骑士长真的能任他摆布? 显然两年过后的骑士更为成熟了些,他很快就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绪,又变成了温和有礼的模样,那双眼睛温柔如水般,就那么平和地注视着他。然而这让束星更惊悚了,想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想不起骑士长叫什么名字。 察言观色也是贵族的必修课,骑士自然知道少年王现在在烦恼什么,他曾经告诉过小孩儿自己的名字,但显然这孩子转眼便忘了。 骑士无奈地开口,“亚瑟.克洛维。” “这名字有点难记。”小孩儿给自己找台阶下。 “如果您愿意,可以重新为我赐名。”骑士长像条忠心耿耿的大型犬,温驯地答道。 束星权当没听见,“那么亚瑟,你来这里做什么?又是怎么进来的?” “想见您,便来了。”若骑士面前站的是普通姑娘,现在一准儿已经扑上去捧着他英俊得讨女人喜欢的脸亲上两口了,然而他面前的是被神宠爱的少年王。而后面那个重点问题,骑士长答的显然很敷衍,“如您所见,我是走进来的。”
第45页 “我的意思是你怎么弄开结界,又是怎么对付那些天族的?”明明是在求着别人回答问题,那语气倒还像是命令般。 骑士长笑了起来,并不是习惯性挂在脸上的虚伪假笑,于是那本就极为俊美的容貌此刻更是多了几分温暖的吸引力。 “您问我这个,是想从这里逃出去吗?” 束星有些答不上话,他想了想,就算骑士长来路不明也明显不简单,但他没法从这里跑出去。就算巴尔和骑士跟切菜一样把神明的结界随便打开来打开去,但他做不到,他试过。 所以很明显,他得跟着骑士,或者说在从这里出去之前,他得跟着他。 “被你看穿了。”沉默了会儿,少年王大方地答道,“我想从这里出去。” 骑士看着那漫不经心的少年王,祖母绿色的眸中笑意加深,“恕我直言殿下,您一个人是办不到的。” 【这简直是废话。】束星直想翻白眼,【要是我能办到他还能在这里找见我?】 显然这句话很不讨人喜欢,被瞪了一眼的骑士长摸了摸鼻尖。 终于,似乎是经过了某种深思熟虑般,面前的少年王开口道:“亚瑟,你能带我出去么?” 英俊的骑士眯起眼,挡住眼底的情绪。他并没有很快答话,于是耐不住性子的少年王接着说道:“你想要什么报酬?财富?名誉?我都可以给你。” 沉默在空气中蔓延,显然开出的筹码不太能够打动人。毕竟这人能够一路闯进王宫,那么他想要什么就很清楚了不是吗? 少年王往旁边摸去,想找到自己扔在附近的权杖,“还是说,你想像外边的起义军一样杀了我?” “……不。”终于,骑士缓缓开口,他突然半跪下身,银甲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披风的一角浸到血液中,染上了鲜红的颜色,像是浴血奋战归来的骑士,“我想要您,您知道的。”他抬起头,那双绿色的眼睛带着某种偏执的情绪。 少年王居高临下地注视着那跪在面前的骑士,如同初见时,这人也是跪在自己面前,然而那时的骑士可比现在听话多了。 “如果我答应了,你会带我出去吧?”束星确认道,少年的声音放软了些。 谁知道骑士居然摇了摇头,少年王皱起眉,“你在耍我?” “我不会带您出去的,殿下。”骑士温和的说着,倒像是在哄无理取闹的小孩般,“因为只要一出去您又会把我丢下了吧?就像之前一样。” 【这剧情和我想的有点不一样……】束星张了张嘴,愣是被堵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骑士看着少年王的神情露出一个笑来,“您不用回答,我知道您会做什么样的事。”垂在地上的手抚上脖颈处,那里有一道横着的伤疤,“您给过我教训了。” 束星抿了抿唇,“所以你打开结界,杀了我的护卫,就是来和我说这些话的?” “自然不是。”骑士望着那双冷漠的海蓝色眸子,不自觉有些沉溺其中,沉溺在浩瀚的水域,他轻声问着,“是不是来的任何一个人,您都会像刚刚引诱我一样引诱他?” “闭嘴!”少年王恼羞成怒般一脚踢过去,却被骑士紧紧抓住了脚踝,勉强才能保持住平衡不摔倒。 “很抱歉惹怒了您,但您要理解一下,毕竟我也是个男人。”骑士低下头,在那白靴上印下一个轻吻后才松开手,“男人,总是对喜欢的人有着不可理喻的占有欲。” 正当少年王想说些什么时,背后忽然传来熟悉到不能更熟悉的声音。有些沙哑的,带着邪气与肆意的嗓音。 “看吧,我说过的。” 束星转过身,黑髮的魔族拍着一旁小龙的脑袋阻止它想飞到束星身边的举动,那双血色的眼眸带着复杂的情绪看着他。而在巴尔旁边的银髮神明也注视着他,目光里带着些……失望? 束星没由来地忽然觉得有些恐慌,他往后退了一步,却刚好撞进骑士的怀中,冰凉的甲冑宛如锁链般禁锢着他。 骑士站起身,显然并不愿意间接对这两位行礼,他搂住怀中想跑的少年,一边简短地打着招唿,“好久不见了,贝尔芬格和……利维坦。” 怎么回事?什么利维坦?! “装作忘了别人的名字可不是什么好习惯。”黑髮的魔神抬起手,掌心中聚集着浓郁的黑暗元素,“最好现在放开你的手,玛门。” 玛门?不是亚瑟么?束星有些无法思考,连挣扎都忘记了。 “自己打自己,也只有你想的出来了。”骑士不情愿地松开禁锢住少年的手臂。 束星不敢跑,只能乖乖站在三人中间的地方,低着头像是等待着终审的囚犯。 贝尔芬格,代表懒惰的恶魔;利维坦,嫉妒的君主;玛门,贪婪恶魔。这些名字到底是有意还是无意与七宗罪的恶魔名字一模一样。 长长的金髮挡住了少年脸上的神情,少年垂着头,巴尔到底有些心疼。他走到少年面前蹲下身,仰头望着少年木然的小脸,小龙也跟了过来,收起身上立着的锋利鳞片,呜咽着用头蹭着少年的小腿。 “利维、坦……?” 以为少年是对他隐瞒了真名而不高兴,魔神小心翼翼解释道:“抱歉宝贝,神的名字我已经抛弃很久了……没有和你说过是我的错,但现在的我只是巴尔。” 所以说,这三个都是这个世界的神明?骑士刚刚说“自己打自己”,这又是什么意思?想不明白的束星简直想把系统拖出来斩首。 少年踹踹不安的眼神扫过沉着脸神明与笑眯眯的骑士,最终回到蹲着的魔神身上。 “巴尔?”少年软软的声音唤着,丝毫不管旁边两人的神色更加阴沉。 黑髮的魔族神色柔和下来,“恩,我在。” 似乎被现在的状况吓着了,少年蓝色的大眼睛里水汽瀰漫,泪汪汪地,声音里带着惶恐,可怜又可爱,“我知道错了,巴尔,带我走好不好?” 黑髮的魔神并没有答话,只是沉默的带着纵容地看向那漂亮的小孩儿,看着那孩子因为没有得到回应而慌了手脚般委屈着。一旁传来一声轻嘆,是神明。 束星想离开这里,现在的情况不对,三十六计走为上,先跑了再说,然而显然他没有了机会。 “巴尔……”小孩儿绵软的声音唤着,装着可怜。 巴尔有些想笑,这孩子怕是觉得他在三个人里是最好摆弄的一个才选了他,想让他帮忙对付其他两个,小算盘倒是打的噼啪响。 “抱歉宝贝儿,这次恐怕不行了。”巴尔站起身,高大的身躯像是把小孩儿整个人都笼在身前的阴影里。 “可是巴尔——” 像是知道小孩儿要说些什么,巴尔打断他的话,“神明只有一个,束星。” 神明只有一个……
第46页 虽然没有办法理解为什么明明三个毫不相同的个体会突然联繫在一起,但现在至少可以肯定一点——他们是一个人。 束星这次是真怕了,他转身想跑,然而不知何时脚腕上被扣上了条银色的链子,神明牵着另一头。 束星曾以为他有巴尔做后盾便万事大吉,现在他想后悔都来不及了。他会被困在这座宫殿里,做他们的小伴侣,日日夜夜被他们按在床上操。 【系统!系统!】然而系统一如既往在装死。 “放开!给我放开!我不喜欢这样!”束星蹲下身扯着脚腕上的链子,“招惹你是我不对,我现在不喜欢你了,你放了我吧!” “您惊慌失措的样子像只小兔子。”骑士面上笑意依旧,“真可爱。” “你是不是很奇怪,看上去我并不爱你。”神明拉紧链子,把趴在地毯上的漂亮的小孩儿往回拖,“那是因为我缺少了其他面,只留下了代表神性的一面。” 束星的手指被骑士一根一根从地毯上掰开。 “但我同样爱着你,就像你骗我你有多爱我一样爱着你,甚至更多。” “你乖乖的,嗯?”银髮的神明声音平淡,但那双凤眼中的情绪几乎快实质化成笼子把小孩儿锁进去,“看来是我太宠你了,告诉我你想出去勾引谁?” 巴尔把束星从地上抱了起来,“虽然现在还是三个不同的个体,但在你的事上我们恐怕会持有相同意见宝贝儿。” 骑士皱眉,“我感觉时间快到了。” “什么时间?”束星问,但是没人理他。 “那刚好,我不愿意和其他人分享。”黑髮的魔神挑眉,收紧了自己的手臂。 “让我把他锁起来。” 束星有点想发疯,他搞不明白现在到底是什么状况,只知道自己接下来会非常非常惨。他一口咬上巴尔的手臂想让他松手,却只留下一个浅浅的牙印。 三个人正往寝宫走去,骑士祖母绿色的眼睛看过来,明明是调笑的话,眼神却相当恐怖,“您当着我的面和别人*可不太好。” 束星被扔到寝宫的大床上,像条被捉上岸的鱼。在他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那锁链就和当初一样被钉死在墙上。 只是一个转瞬,三人便消失在寝宫。 束星坐起身,暴躁地扯着自己的头髮。 【这是怎么回事?如果你不告诉我,我宁愿留在这儿也不会继续替你干活。】这句话当然是屁话,束星只是想威胁一下系统,而显然,只是个数据的系统被小孩儿这撒手掌柜的架势吓住了。 【这其实是个很长的故事……】系统试图让没耐心的小孩儿放弃这个想法,但显然,这孩子不吃这一套了。 【好吧,这其实是我们科技未来公司为了保护人类而开展的一项实验,这个唯一成功了的宿体就是你。】 【我是不是应该感觉荣幸?】被欺瞒的束星哼哼道,但也并没有过多责怪系统,这事儿冤有头债有主,系统就是个跑腿儿的,两头不讨好。 这家公司束星听说过,似乎是隶属于联邦的公司,平时都是直接从联邦那里接订单,做派神秘的很。 【这些世界如你所见,非常的不科学,里面会有神和魔法。这些神,是七宗罪的化身。】 【懒惰,暴食,色丨欲,傲慢,贪婪,嫉妒,愤怒。这些原罪都会在各个不同的世界产生化身。放任不管的话,会侵蚀到其他世界,到时候整个人类世界,不管是过去还是未来,都会陷入由恶魔统治的深渊。所以为了避免这种事的发生,诞生了这个计划。】 【这么说我从反派boss变成了救世主一样的存在?】束星觉得这角色转换有点儿快,他其实更喜欢做反派。 【可以这么说。我们的任务就是把原罪的源头在它产生的世界把它消灭,避免波及到其他小世界。但是没有想到在同一个世界里居然会存在三个原罪,这也导致这个世界更加扭曲。】 终于把前因后果都弄懂了的束星感觉心情舒畅了许多,虽然觉得系统还有事在瞒着他,但也不急于一时,【那么现在,你有没有办法帮我解开这该死的链子?】 【很抱歉,没有。】系统刚刚的话都是捡了保密条约最能说的部分说,本来他们的计划是直接把这些世界炸了,但没想到虫洞开了不少,世界一个没炸掉。想派探测员来,结果没有一个能送的进这些世界,就仿佛这些世界的本身在排斥这些人进入一样。 ——直到他们发现了束星。 靠系统肯定是没什么用,束星刚刚也就是随口一问。小孩儿靠着床头,终于冷静下来。 神明无疑是强大的,创造了这个世界的是他自己,那么同样,能够毁灭这个世界的,也只有神明。但是要把神明也一併毁了,这种不科学的东西,真的能毁的掉吗? 束星突然问系统,【我可以随时脱离这个世界对吧?】 【只要能够确保完成任务,随时都可以脱离这个世界。】系统中规中矩地回答道,意思就是没完成就别想走。 束星也不得不认了,毕竟他现在被铐在这儿,以神明的力量来说,想走还真走不了,看系统那样子就知道他们拿神明也毫无办法。 束星倒是不怕系统突然毁约消失,他们绑定了联邦最高层认证的劳工合同,这合同的效力就是国王也拿它毫无办法。 就是不知道后面还有几个世界在等着他呢。说不定像这次这么好运一下碰见三个的机会就没有了,得一个一个来。 不过也好,至少他能多躲那个男人些日子。至于完成任务之后该怎么办?那便以后再说吧。 第27章 第27章 神之语〔二十七〕 【束星,躲在这里!】黑髮的少年把小孩儿往角落里推,又搬来两个木板挡在他面前。 木板挡住了大部分视线,他透过缝隙往外看去。少年背后的板房着起火来,火光落入那人漆黑的眸中,也恍若在燃烧。天空是一如既往的灰色,唯一与往日不同的便是那像是鹰一样形状的巨大星航悬浮在空中,正在往下投弹,把贫民区炸的粉碎。 似乎感觉到他的恐惧,少年笑了笑。 【你不会死的。】 束星勐得睁开眼,还未从梦境中清醒过来。他想喊出那人的名字,然而张开嘴,却只能发出一声又一声急促的喘息。 ……那人叫什么来着? 他缓缓松开手,在睡梦中紧紧抓住被子的那只手因为用力过度此刻有些颤抖。 窗外是血红的落日,脚上冰冷的镣铐在这样的光下也泛出刺目的暖色调来。 ——他这一觉,又睡到了晚上。 束星按了按太阳穴,试图缓解脑袋快要炸开的感觉。他扯了扯有些汗湿的衣服,一脚把身上的被子蹬了开。 湿热的衣服接触到空气,冷意渐渐传到身上。 寝宫里依旧是他一个人,寂静的可怕,然而这并不是最让人难以忍受的。 在太阳落入地平线另一端,黑暗侵袭进这富丽堂皇的宫殿后,这里便更像是某位帝王的长眠之地。
第47页 好在这座宫殿内同样设置了时间循环,在某个特定的时间,宫殿内的所有烛火瞬间亮了起来,温暖而明亮。 束星坐在床上,安静地等待着神明们的回归。 夜逐渐深了,束星往窗外望去,想看看月亮现在到了什么位置,然而出现在眼前的另一样东西吸引了他的注意。 束星眯起眼,一根几乎黑夜融为一体的羽毛缓缓落到窗台上,月光照着那线条流畅的羽毛,反射着流水般的光泽。 “乌鸦吗……”束星抬起头。 怎么可能会有乌鸦呢…… 门外传来凌乱的脚步声,但就算那脚步再怎样杂乱无章,都无法掩盖来者只有一人的事实。 门被大力推开,撞到墙上,发出“砰”的巨响。尽管已经知道了事情的结局,束星还是无法抑制地有些惊愕。 ——那是这个世界最初的神,真正的、完整的神明。 三个个体最优秀的部分组成了这位神明,他有着恶魔的犄角,背后巨大的蝠翼变成了黑色的羽翼,他有着最完美的容貌和月光般的长髮,祖母绿色的眼睛像是某种纯粹的宝石。 神明跌跌撞撞地走到少年王的床边,他似乎在努力压制着什么,光明元素与黑暗元素在他身旁互不相让,仿佛在争夺着所有权。 神明探出手,束星下意识往后缩,却被拉住了脚上的链子。 “放手!你冷静一点!”束星寄希望于能让这状态明显不对劲的神明恢復清醒,声嘶力竭地喊着,却依旧被往回拖。 神明喘着气,凌空在束星的胸口画了一个魔法阵,于是束星便看见当初神明渡给他的半个神格从他的身体里脱离了出来。 神明重新收回了那半个神格。 似乎因为三个人合起来的力量太过强大,半个神格支撑不住,这才导致了神明刚刚的状况。 现在有了完整神格的神明终于能够控制住自己,但显然并没有完全恢復,他需要时间来控制住那些力量。 虽然神明的身上有着三个人的不同特徵,但束星还是觉得像面对一个陌生人般。 系统突然冒了出来,【告诉你个好消息,你现在能随时脱离这个世界了。】 【难道我之前不能吗?】 【有神格在你体内的时候的确不能。】系统之前没告诉过他这些,连这件事都瞒着让束星有点想掐死它。 神明刚刚稳定住体内几近暴走的力量,在他放松些后,疲惫感便卷了上来。他躺在束星旁边合上眼睛。 这是神明第一次晚上没有抱着自己睡,束星还有点儿不习惯。他面对着神明的侧脸,试图从上面找到更多熟悉的痕迹,找着找着便睡着了,于是一夜无梦。 第二天醒来时神明已经起来很久了,正坐在一边儿的椅子上看着他。并不是他起的很晚,太阳才刚刚冒头,而是神明根本不需要睡眠。 昨晚只是神明恢復的一个手段,闭上眼睛,不代表睡觉,只是在休息。 束星也坐起身,靠在床头,“我现在该叫你什么?伊撒?巴尔?还是亚瑟?”他开口道。 “贝尔芬格。”这是神明最初的名字,他不愿意从小孩儿口中听到那三个名字中的任何一个,尽管他现在拥有了所有的记忆。 他会嫉妒。 束星舔了舔有些干燥的嘴唇,没有了神格,那些人类的生理需求又回到了他的身上。 神明皱了皱眉,递给他一杯水。 “谢谢。” 束星一边儿喝水一边儿偷眼观察着神明面上的神情,显然神明有了三个人的记忆,那么也知道他是怎么骗他的了。好在神明暂时没有追究的意思,让小孩儿松了口气。 “神格暂时放在我这里,我会想办法尽快还给你。” “本来就是您的,不用给我也可以。”束星希望最好神明百八十年都别恢復,他不想要那个鬼东西,真的! 神明没搭话,但显然没把小孩儿的话放心上。 生命树的果子吃的越多便越没有效果,神格不仅能让少年永生,随着融合时间增加,少年就算受了致命伤也不会死亡。 他想让小孩儿永远陪着他。 束星接着陪了神明一年。 神明还在稳定三种力量,想让它们达到平衡,所以神格也还在他的身上。他又抽了些新的天族进入王宫,和以前的天族一样神出鬼没。为了解决暴动,神明适当把法律修改了一部分,怕小孩儿生气,连着两天都没敢进门。 虽然这样说很怪异,但神明确实是在嫉妒着以前的自己。所以他带着束星去了他们和小孩儿曾经走过的路,比如舞蹈与烈焰之城巴巴卡沙。 在那里,束星重新为他跳了一支舞。红纱薄裙,白皙的身子若隐若现,勾的人心痒难耐。然而观众只有一个,这舞蹈也只为一人而跳。占有欲极强的神明不会让第二个人看见少年现在的样子。 接着是热情之都巴塞隆纳,一年一度的法雅节又拉开了帷幕。当年遗憾着错过了少年的舞娘拉着她的伴侣在游丨行队伍中狂欢,火红的裙摆扫过少年王的白靴。 “等一下!我好像看到了熟人!”舞娘松开伴侣的手,往人群相反的方向挤着,踩了不少人的脚。 然而她找到游丨行队伍的末尾,也没再看到那曾经令她魂牵梦绕的身影。 她的伴侣也挤了过来,“找到了吗?” 舞娘摇了摇头。大约随着时间的推移后,她便会把那少年埋藏在心底的回忆里,偶尔才会想起。 法雅节的重头戏是沖天的篝火前男男女女们的告白,神明早就准备好了亚托斯山的泉水。这次由他向少年求了婚。 当年银髮的神明走的太快,导致他没等到求婚的最后一个环节。这里的青年男女们饮尽泉水后,会在一个小木牌上写下爱语,挂到一旁山上的古树上。 今年神明等到了这个环节,他写好了后便要去看少年写的。小孩儿看见他看过来,手挡住那牌子不让他看。 最后终于是挂到了树上。 那树大约有很久很久的歷史了,高大粗壮的树干延伸出无数枝条。树枝上已经挂了很多牌子了,五颜六色的绳子系在绿色的叶间,像是某种装饰。风一吹,木牌间相互碰撞,发出像是雨点打在瓦片上的响声。 人们已经走了,树前便只有神明和他的伴侣。他的小伴侣笑意盈盈地看着他,笑得神明的内心都柔了。他弯下腰,闭上那双祖母绿色的眼睛,吻落在少年眉间,珍惜的意味。 “我们会永远在一起,对吗?” 没有等到少年回答的声音,神明皱紧眉,似乎有某种腥热的液体溅到了他身上。神明睁开眼,忽然,他听到了一种不该存在于这里的声音。 “滴答……滴答……”似乎有水滴落在地。 然而今天是晴天。 神明把少年的身子推开了一点,那素白的衣服已经被染红了大半,少年指尖的戒指闪着寒光,往下滴着血。 神明想把神格重新渡回去,然而已经晚了,那条血管被整个割开,随着小孩儿缓慢的唿吸往外冒着血泡。
第48页 神明的身上也被他的小伴侣的血染红,那坏心眼的小孩儿已经死了,留下的不过是一口气而已。 神明双目赤红,拼命想把魔力往少年体内输去,然而却是石沉大海。 逐渐的,那口气也没了,海蓝色的眼睛也黯了下来,小孩儿面上却还是笑着的。 笑着什么吶?树下银髮的神明像是被抽去所有力气般跪倒在地,撕心裂肺地哀嚎着。却没人能回答他了。 又是一年花开,古树上开满白色的小花。神明轻轻一跃便扯下了当年小孩儿挂上去的木牌。 巴塞隆纳的人们说挂的越高,实现愿望的可能便越大。小孩儿个子矮又不愿意把牌子给神明,便随手挂在了最低的那根树枝。 然而现在这根树枝也已经长到了好几米高。 神明把手心里的木牌翻了个面儿,却发现不管是哪一面都没有写上字,这倒也挺合那小孩儿的性子。 神明望着那牌子许久,似乎看见了少年恶作剧得逞的笑,终究是无可奈何地嘆了口气,把牌子放进胸口处的口袋。冷冷的木牌贴着跳动的心脏,如同小孩儿冰凉的指尖。 神明不再管人类的事,大部分时间他都待在当初巴尔建的那个小树屋里,陪着那头脑袋有问题的龙。 或者说是那头脑袋有问题的龙在陪着他。 反正时间就这么过去了。 神明把小孩儿埋在了树屋旁边,这倒是有些报復心理在里面。小孩儿喜欢自由,他偏要绑着他让他一直待在土里,小孩儿喜欢漂亮,他偏要让他漂亮的尸体腐化。 反正这小孩儿已经死了,总不可能从坟里跳起来打他。 他倒是希望那孩子来打他,可惜…… 树屋里面因为太久没打扫已经积了一层厚厚的灰,神明今天终于打算把它打扫一遍。扫到三楼时,神明看到了桌上摆的十几只小纸船。 他自然知道这些是谁的杰作。 神明随手拿了一只起来,看了一会儿忽然发现纸船底端似乎写着什么,于是纸船被他拆了开,那字也缓缓展露在神明眼前。 歪歪斜斜的小字挤在那一小块儿地方,字丑的要死,一点儿也不像那喜欢漂亮的小孩儿写的,“无缘与你一同老去,铭心一场也算风雅。” 就那么几个字,神明翻来覆去地看,手撑在桌上沾了满手灰。他忽然就笑了起来,笑着笑着眼泪就流下来了。 【除了花言巧语的谎言,告诉我,你还有什么?】 漂亮的少年眉眼弯弯,【我还有诗和远方。】 那坏小孩儿现在自由了,他呢? 整个世界瞬间崩塌,化作一个又一个碎片飞散开来。 第28章 第28章 狐之语〔一〕 高原的阳光带着丝丝暖意拨开翻滚的云雾,纯白的雪覆盖在地面积了厚厚一层,反射着阳光,像是冬季的特供地毯。 远方彩色的风马旗由绳结串联随风飞舞,但当地人更喜欢叫他们五彩经幡。彩旗上写满佛经,每飘动一次都意寓着向神明带去美好的祈愿。 少年模样的小道士深一脚浅一脚地在雪地中前进,尽管穿着毛皮制的靴子,然而不可避免还是渗进了冰凉的雪水。 他用着一根大小刚刚合适的树枝随便磨成的手杖撑着自己愈发疲惫的身躯,缓慢地往视线尽头那彩色的一点走去。 小道士的头冠与遮风的面巾在昨夜被大风吹掉了,此刻一头乌髮散开来,那被冻得惨白的小脸更显楚楚。褐色的眼珠是中原人常有的颜色,少年眼睛的颜色却更为纯粹些,像是名贵的金丝楠木般。 那少年眉如墨画,从雪中走来,娇柔的面相比那水做的女子还柔媚几分,怕是只有江南水乡才孕育的出这样的美人。那双桃花眼不笑时已是盈盈,让人不禁想着那小孩儿要是笑起来怕是要把人魂儿都勾去了。 松软的雪和被冻僵的脚让少年的行进速度显得有些让人着急,少年两旁是漫山遍野的桃树,光秃秃的枝丫上落满雪,晃眼看上去像是开出的白色花朵。 在太阳升到最高点时,小道士终于走到了此行的目的地。那村庄里的人早就在等着他的到来,房子的每根柱子上都挂着的风马旗正随风飞扬,仿佛在欢迎这位突然拜访的外族人。 近年来中原与周边通商日渐密切,这村子里唯一会说中原话的就是曾经去中原走过两年商的扎西多吉,于是村长便把小道士安排进了他家。 多吉的双亲都去世了,二十二岁的他还未娶亲,便独自一人居住在父母以前的屋子里,此刻多了个人倒是让他感觉热闹了些。虽然这中原来的少年除了必要的问答便不会开口,但屋子里好歹是多了些人气儿。 多吉看着少年深色的毛皮靴,找来木柴点燃扔进盆里,热情地把火盆端到少年脚边,让他把鞋脱了烤一烤,暖暖身子。 火光把少年白皙的皮肤映得如玉般,那双线条纤细的双足宛若匠人的精心雕琢,脚背突出的趾骨与黛色的血管交错,让多吉不由得看晃了神,急急忙忙把视线转开。 他曾路过扬州,有幸得见一眼楼中楼的花魁,只是远远一眼,便让他记到了现在。 他从未见过那样的美人,如水般。 但面前这少年却比记忆中的花魁更胜一筹,美丽、又因为那面上拒人于千里外的冷漠而让人生不出其他心思。 好在少年是为男子,还是位求仙问道超脱凡尘之人,这样的容貌若是生在女子身上,恐会是场灾难吧…… 这样漂亮的小孩儿,除了束星怕是没有其他人了。他在上个世界主动自杀,在快死的时候系统把他的灵魂拉到了这个世界,是以不管神明做什么都救不回他的小伴侣。 这个世界同样不太科学,有妖有精怪,还有满天神佛。作为能接触到这些的媒介,做一名道士显然是最好的选择。 【刚刚那个世界崩溃了。】系统说。 【恩。】束星早就习惯了它的突然出现,随意回了一声,倒是不在意的模样。 他正在翻自己带了哪些符,把出行时乱七八糟塞进去的符咒分类放好,以免遇见什么突发情况。在这个世界,他隶属于一个隐世道门。据传开创那道门的老祖现在已位列仙班,其门人虽隐世避居,但遇见有妖伤人之事还是会派出弟子,护了一方百姓平安。 久而久之,附近的人便称他们叫仙人,常有人送些香火或是自家的菜和家禽放到山脚,以祈求仙人的庇佑。束星管这种行为叫打牙祭。 这次也是,有个吐蕃人在城中求助,说是家乡发生了不少人失踪的事,门中人怕是个修炼不少年了的妖怪在作乱,便提出要派人调查。 但掌门正在闭关顿悟道意,排行第一和第三的亲传弟子又外出办事,长老们要坐镇祖山,这项重任便落到了束星这个二师兄身上。 想着其他小弟子去了也是白去,说不定还得搭上一条命,正好束星在山上待腻了想出去转转,带上保命的符咒便下山了,连张字条都没留。 因着束星不常下山,又生了副仙人之姿,小弟子们便把他传得神乎其神。此次下山小弟子们都以星星眼相送,好像已经能看见他们师兄大杀四方一样。
第49页 但其实少年只是被自己的师兄和掌门保护得太好了,谁捨得他出去受伤? 束星又打不过他们,只能一直待在山上。难得抓住这次机会有正当理由,二话不说小孩儿便火速收拾下山去了。 上个世界莫名其妙的看谁谁发丨春debuff没带到这个世界来,束星也不在意。本来就不是自己生来就有的东西,丢了那便丢了,没有什么好可惜的。 这个世界系统只给了个大背景给他,其他一律不知,束星知道它能做的也就那么多,倒也没强求太多。 不知道这个世界有几个原罪,是什么原罪。 懒惰、嫉妒和贪婪已经搞定了,剩下的便是暴食、色丨欲、傲慢、愤怒。 束星倒是想到了一点,每个原罪都会带上自身的特性。比如代表懒惰的神明沉睡了千年,代表嫉妒的魔族嫉妒着接近自己的所有人。 他只要寻找带着这些特性的个体便好,虽然有些可能表现的不太明显,系统说这是七宗罪下意识的安全伪装。 把那些因为放的乱七八糟而皱巴巴的符咒整理好后,多吉的肉也烤好了。冬季不好打猎,加上经常有人失踪,食物来源便更加不稳定。但为了远道而来的仙人,每家每户还是都贡献了一点儿吃食。 束星也不推辞,抓着便开吃。这肉上抹了很多香料,光是闻上去便让人无法抗拒。 这世界的伙食比上个世界好。 在联邦时华夏的美食城便开遍了星系,束星有钱了之后也经常喜欢去那里吃,上个世界单调的面包和只放盐的烤肉曾让束星怀疑人生,直到后来他动手自己改善伙食。 今天天色已晚,他到这个村的时候已经正午了,等他安顿好已是下午。今天不太好出去调查了,束星打算等到明天再出去。 “那些人是在哪里失踪的?” 多吉一下没反应过来仙人在跟他说话,直到束星又问了一遍,“在桃林。”他飞快答道。 “桃林?”他来时便看见了那些桃林,当时并没有感觉到古怪。 “是。入冬以后族人们会在附近打猎,桃林也在里面。”多吉中原话带着点儿口音,似乎是很久没有说了,有些磕磕巴巴的,“进去桃林,很多人都没有回来,只回来了几个。问那几个人,都说什么都没有见到。” “我知道了。”束星点点头,思量着是哪种妖。要是他对付不了,赶快闪人才是正确选择。 “您明天就要去吗?”多吉问道。 “天气好,就去。”束星简单答道,虽然没有那个debuff,但这张脸还是个祸害,所以这些年他便养成了时时刻刻对人都板着脸的习惯,话也少的可怜。 “那您一定要小心些。”显然向这位仙人搭话让多吉很是紧张,他无意识地搓着手,眼睛盯着火盆。 束星转头看向他,番邦人的脸上总带着高原的红色,被风和日光打磨得粗糙的皮肤,脸上带着真挚的笑容。感觉到他的视线,多吉越发紧张,明明是冬天,额上却渗出些汗来。 “……”束星重新移回目光,良久,他轻轻应了一声,“多谢。” 多吉受宠若惊地摆着手,“不用不用。” 这天晚上束星是睡在多吉床上的,多吉搬出储存的毛皮打了个地铺。 第二天一醒,束星便听说有人死了。屋外又开始下雪,仿佛昨天的太阳只是个幻觉,看来今天是去不成了。 多吉不是佛教徒,那家的人便来找他帮忙举行天葬,多吉答应了。 来的村民脸上没有异色,束星松了口气,幸好没有认为是他把人给剋死的。 举行天葬的地点在山上,那里有个玛尼堆,经常有秃鹫聚集在那里。 束星站在窗边,忽然看见一个白色的影子灵巧地在陡坡上移动,如果不是仔细看,怕是会和雪景融为一体。 那似乎,是只在觅食的狐狸。 狐狸的毛皮是纯白色的,三角形的脑袋,尖耳朵竖起听着四周的声音。 那狐狸正在从山上离开,修长的四肢点地作为缓冲,蓬松的大尾巴为它保持平衡。 束星离开屋子往村外走,走到村外时,正好看见那狐狸已经跑到了桃林外。再走几步,它就能隐没在树林的雪景里了。 束星看着它,它也看着束星,或者说是他身上那身绣着八卦的道袍。 束星往前走了几步,那狐狸也不怕生,依旧站在原地,血红的眼珠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 “道长——”多吉的声音传来。 狐狸的尖耳朵动了动,转身跃进了桃林中,不见了踪影。 第29章 第29章 狐之语〔二〕 天上的雪还在往下飘着,只是一会儿,便纷纷扬扬落了满肩。多吉的喊声由远及近,束星转过身,看着那穿着厚厚毛皮的番邦人踩着厚厚的雪跑到面前。 “何事。”少年声音清冷,如高山上的莲般遥不可及,让多吉一下便忘了自己要说些什么。 多吉张着嘴,直到被风灌了几片雪才想起自己要做什么。他急急忙忙把手上拿着的刀插到腰带里,被寒风冻裂的手解下自己身上的毛皮肩递过去。 “冷。”多吉看少年不接,接着用他那磕磕绊绊的中原话说着,“道长年纪小,容易生病。” 江南的人本就生的娇小,少年那张漂亮的脸虽时常板着,却仍旧带了点未脱的孩子气,看起来年纪小倒也无可厚非。 束星瞥了眼多吉腰间的长刀,这把刀他记得是挂在多吉家的一面墙上,刀柄繫着五彩绳结,多半是为了举行天葬用。 大约是他回来取刀,看见自己在村口站着,便先寻了过来。 “不必,我就回去。”束星摇摇头,说着便要离开,多吉也不敢动手给他搭上,只得重新穿回身上。 一边送束星回去,多吉还在一边唠叨,“道长年纪小,应该多注意些,这山上比不得中原暖和……” 知道他是好意,但束星还是不免眉一挑,说了自己的年龄,“在下今年三十又七。” 直到走到家门口,多吉张着的嘴还没闭上,站在门口看着那明显还是少年模样的人缓步进了屋。寒风唿啸而过,多吉又被风灌了好几口雪才反应过来。 他今年二十二,可那少年说他比他还大。 他曾听说有些道行高深的人可以做到童颜不老延年益寿,有些喇嘛也是这样,但此刻亲眼见到还是不免惊讶。 多吉又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这才跑去做事。 这他倒是想差了,以束星那懒样子,道行怎么可能做到容颜永驻的地步?顶多是强身健体,要说道行能做到这些的,他大师兄和掌门长老们还差不多。 掌门今年六十高龄,看起来还像三十多,俊美如斯。而束星的师兄比他还要大了几岁,现今看起来也不过二十出头刚刚及冠。每次下山,摺扇轻摇,那倜傥风流的模样不知勾了多少女儿家芳心暗许。 束星一不信道,二不钻研术法,道行低得可怜,随便一小妖便能轻松弄死他,能做到容颜永驻完全是託了人参果的福。
第50页 传说老祖飞升后为了造福门人,弄了株人参树下来。那人参树百年才结一次果,一次有一颗到几颗果子不等,吃了便能延年益寿。 在束星还是个真真正正的少年时,恰逢那棵树结果,只结了一颗人参果。 掌门力排众议,硬是说这孩子有仙缘,要把那果子给他吃。其实就是颜控,毕竟束星这孩子长的可仙了,安静待着的时候确实像个小仙人。 当时为了这果子,不服气的长老们还专门开了个会。那颗看起来平平无奇的人参果躺在大殿中间矮桌的木盘里,掌门、长老和束星还有他师兄这两个亲传弟子围着那果子坐了一圈儿。 束星本来就不想吃那果子,师兄力挺自己师弟,偏生他话又是最多的,听得小孩儿头大。听了半天,束星干脆地说了句“不想要”站起来便走。结果还没挪步子呢,掌门左手一捏小孩儿的脸,抓起那果子就往小孩儿嘴里塞,捂着小孩儿被塞的鼓鼓囊囊的嘴不让吐。 “唔唔唔!” 束星的大师兄看着小孩儿涨的通红的鼓脸发誓,这是他高冷的师弟这辈子最失态的一次,于是他默默把这场景弄进了记忆石里打算以后时常回顾。 掌门一边捂着小孩儿的嘴一边儿看着长老们,一副你们真是不懂谦让的样子,“看吧!你们把我小徒儿惹气了。” 长老们脸都快憋紫了,但那果子都被少年含进嘴里了,他们又不能和小辈硬抢,只得眼巴巴看着少年挣不过他师父,几下嚼吧嚼吧把那人参果咽下肚。 “啥味儿啊?”坐左边的胖长老艷羡地望着他咂了两下嘴,平常山下送来的吃食除了束星就他拿的最多,显然他很是在意这个果子的味道。 “不好吃,苦的。”看来是真的很苦,大师兄看着自己一向面瘫的师弟露出了某种难以言喻的表情。 胖长老松了口气,一副庆幸的样子,“还好我没吃。” 其他长老:“……” 后来束星就再也没长大过了,据说那果子给他加了上千年的寿命。 小孩儿本来就没啥求仙问道的意愿,吃了果子之后被掌门和师兄宠的更懒了,仙缘没见到,脸倒是越长越仙。 长老们看着这个不争气的弟子咬着手帕哭,盼着下次树上能多结点儿果子。 结果后来各个隐世门派的例行集会,束星偶然被派去了一次,发现效果特好,换了不少好玩意儿回来,干脆就成了吉祥物一样的存在,每年下山招生也派他去。 要说像束星这种什么都不信的人怎么和这道门扯上关系,这还得从小时候说起。 那时候掌门还不是掌门,是门中的大弟子,下山的时候偶然看见了一个被丢在路边儿上的奶娃娃。 左右都没有人家,一片荒山野岭,那奶娃娃不哭也不闹,就乖乖坐路边儿上拔狗尾巴草玩儿。看见他来了,葡萄似的眼睛转过来望着他,粉雕玉琢的小模样,看得人心都化了,当下就决定把人带回山上养着。 当时的掌门,简直像个人贩子,亏得束星也能跟他走。 后来看着长得越来越养眼的小孩儿,奶爸掌门简直无比感动。这孩子多好看啊!穿道袍都那么好看!瞧那练剑的样子,翩若惊鸿,矫若游龙!哪家小孩儿比得上? 要是让掌门和师兄知道小孩儿一个人下山了,还跑那么远,绝对会亲自把人抓回山上。 束星想着再等几天,估摸着师兄要回去了,再传个信回去报平安就是。 【报平安?】 系统的机械音显得有些干巴巴的。 束星一愣,“报平安”这个词,他还是头一次用。微微皱眉,火盆旁低垂着头的少年的表情有些明暗不清,连带着系统也沉默下来。 第二日的仍旧是在下雪,但并不是很大,束星便决定去桃林看看,争取能早些回门里,免得叫人担心。 昨天死者的亲属围着死者念了一天的经,今天是需要多吉去天葬台的日子,让本来想陪着一起去桃林的多吉抽不开身。 多吉只得把自己把厚毛皮和弓箭给了束星,还牵了一条会认路的马过来。 “道长多加小心。”那番邦人殷切地望着束星,里面的担心毫不作伪。其他村人站在两旁,也是殷切的模样。 束星把弓箭背在背后,接过缰绳,点点头。少年利落地翻上马背,骑着马走出了村。马鞍是手工绣成的,也是五彩的花纹,在雪地里醒目的不得了。村人们站在村口,目送那抹五彩的颜色隐没在雪地中。 束星一路进了桃林,马儿很温顺,在他停下来辨认接下来要往哪里走时,那马便低下头用头拱开地上的雪,找着雪下的草吃。 束星越走越远,眼前只剩下了远方的山,耳旁也只有唿啸的风声和马蹄踩雪的声音。 束星拉住缰绳,马儿停下步子。 皮毛银白的雪狐出现在了前面,它刚刚结束了一场捕猎,把脑袋从雪里抬起来,甩了甩身上沾着的雪。 它似乎并不害怕眼前的人类,照理说它老远便能听见马蹄声,但它一直待在原地,跑也不跑。 束星认得这狐狸,那双红眼睛让人印象深刻。但让他惊讶的是这狐狸居然有两条尾巴,他翻身下马走得近了点想确认一下。 两条雪白的大尾巴在狐狸身后摆动,在看见少年背上地弓箭时,狐狸威胁地沖他呲了呲牙。 束星没想起自己背后还背着弓箭这一茬,两条尾巴证明这狐狸是开了灵智的,于是他开口道:“别怕,我不会伤你。” 然而并没有什么卵用。 【狐狸说:不听不听王八念经。】系统适时嘲讽。 狐狸一边沖束星张开嘴露出尖牙,一边往后退,那老马看见束星要走过去,一口咬住他的衣服不让他动。 束星挣不开,眼见那狐狸要走了,虽然不知道它是不是害得那么多人失踪的原因,他还是掏出一张符咒。 “去!”手一挥,符咒飞向空中炸裂开来,那本来想离开的狐狸就像是被无形的绳索捆住了一样倒在地上,老马这才松嘴。 狐狸看着走过来的少年发出愤怒的叫声,束星离它只有几步远时才发现狐狸背后就是一个悬崖,悬崖下是结了冰的河水,只不过被对面山的雪景掩盖,以至于人没法及时发现,只有靠的很近了才知道。 刚刚那狐狸应该是假意想走,想把他骗过来摔死。 倒是只聪明的狐狸。 束星趴在悬崖边儿上往下看,果不其然看见几个被冻僵了的尸体。估计是出来打猎的村人,看见狐狸想打来吃,结果摔死在这里。 “看来不能放你在这儿了。” 放任它等开春之后它没了雪的隐蔽,多半会死。而且继续放它在这里,死的人多了,门派其他人来了它可就没这么好运了。 况且他挺喜欢这漂亮的小狐狸,开了灵智之后只要好好修炼会有更大突破,他可以去请教一下御兽一派该怎么养它。 下了决定的束星便走过去想把那狐狸从地上抱起来,刚蹲下身把手伸过去,那狐狸便一口咬了上来,咬在了他手上。
第51页 狐狸的尖牙深进肉里,血一滴一滴落到地上,地上的雪像是开出了红色的花。 “我知道你能听懂我的话。”少年仍旧是面无表情地任由它咬着,“我无意伤你,只是想把你带离这里让你继续修炼。” 谁知听了这话那狐狸非但不松口,咬的更起劲了,束星仿佛听见自己的右手的骨头在嘎吱嘎吱响。 狐狸的血眸盯着那明显娇气又羸弱的少年,却发现少年忽然够起唇角,霎时间,那少年郎面上的冷意仿佛春雪融化般,清冷的声音传来。 “小狐狸,你咬了我一口,以后可是要还回来的。” 第30章 第30章 狐之语〔三〕 那符咒是掌门给的,为了保证小孩儿的安全自然是相当给力,过了好半天那狐狸四只脚都还被绑着,只有头能动。 束星像摸狗一样摸着狐狸的头,那尖耳朵支棱起来就被压下去,支棱起来就被压下去,一身厚厚的毛因为手感太好被无限蹂丨躏。如果忽略那还在狐狸嘴里的一只手,这场景倒是很是美好。 咬了好一会儿,那狐狸可能是嘴酸了,几滴口水滴在地上。少年面上虽没笑出来,眼中却带了几分笑。 狐狸估计是不愿意让他看笑话,松开嘴,红眼睛一闭,干脆倒在雪地里,一副听天由命的样子。 束星挠了挠狐狸的耳背,柔软的耳骨接触到冰凉的指尖不由自主地抖了抖。那狐狸復又睁开眼瞪着他,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当真像狗一样。 “你倒还生起气来。”束星晃了晃还滴着血的右手,狐狸的牙尖的很,恐怕那手上要留疤了。 扯了截里衣的袖子把手随便包了包,束星抱起动弹不得的狐狸走回马边。枣马抬起头,打了几声响鼻,像是不喜欢这狐狸的模样。 束星又捋了几把马毛,这才把狐狸先扔上马背,自己再翻身上去。 看见那狐狸眼睛还是一眨不眨的瞪着自己,束星揉了揉狐狸的头,把那柔顺的毛揉的乱七八糟,“我不会害你,你跟着我有吃有喝,你好好修炼便是。我虽入道门,与妖对立,但你并非大恶,我只是见你可怜,想助你一臂之力。” 狐狸还是盯着他,尾巴上的炸起的毛倒是顺服了许多,“待你修出人形,只要不危害人间,我便放你离开。” 早晨还是小雪,随着时间推移,雪越下越大,迷住了视线。好在那马认得路,虽然马蹄被冻得有些僵,好歹是走回了村。 村口的风马旗猎猎作响,束星抹了把脸,跳下马。 村里的人一看他回来了,怀里还抱着只长了两根尾巴的狐狸,都围了过来,嘴里重复说着一个词。束星虽然听不懂,但也猜得出多半是妖怪一类的词。 刚刚还瞪着他的狐狸眼睛一闭,不看周围,耳朵却是支棱起来的。 束星把马牵给村长,多吉还没回来,唯一的翻译不在没法交流,束星便抱着狐狸回了多吉家。村人也不敢跟过去,等周围都清净下来,狐狸才重新睁开眼睛。 “不必害怕。”束星拍了拍它的脑袋,狐狸挣扎了几下,发现腿还是被捆着的,咕噜几声躺在少年腿上。 过了一个时辰,多吉才回来。 “道长!听说你把那妖怪捉回来了!”人未到声先到,还在门外多吉便开始喊。 束星看着一边走进门,一边拍掉肩头雪花的番邦人轻轻点点头,“不是什么大不了的妖怪,只是个小妖罢了。” 多吉坐在了火盆边的另一把椅子上,身上带着淡淡的血腥味,腰上的刀被放到桌上。他看着待在少年怀里的狐狸,乍一看是很是普通,一身雪白的毛皮和其他雪狐一样,但细看却发现那狐狸居然有两条尾巴。 多吉不由得一怔,怕是把这狐狸想成什么吃人精气的不得了的妖怪了。 盯着看了一会儿,发现那狐狸一直乖乖待在少年怀里,多吉这才移开视线。 “道长你受伤了!” 由于伤口太深加上包扎不当,白色的布条上已经渗出血来,大块的血色衬着那白皙的肌肤看上去触目惊心。 多吉赶忙拿出家里的药来,把束星随便裹上去的布条解下。几个深深的齿印在那只手上,只看一眼便知道造成那伤口的是什么了。 把药粉撒上去,又裁了些布条重新裹上,多吉看上去很是自责。 “多谢道长除去狐妖,我替我的族人们一起衷心感谢您。” “不必客气,此乃我门中人职责所在。”束星平淡道。 “道长打算拿这妖狐怎么办?”多吉重新坐回椅子上,看着那条现在看上去乖顺不少的狐狸。 那狐狸也看着他,血红的眼睛在火光中像是剔透的宝石。束星安抚地摸了摸它毛茸茸的脑袋,“带回门中,由我教导。” 多吉看上去有些不解,“道长要教导它?” “它自行化出二尾,有智之物必有向善之心,此次是我出山降服了它,理应由我教导。”束星面不改色地胡诌道。 多吉似懂非懂的模样,“道长心善,但日后还是要多加小心才是。” 又过了两个时辰,那符咒终于是失效了。狐狸动了动发麻的四条腿,跳到地上走了两步。 多吉怕它跑回林中,赶紧把门窗都关严实了,却没想到他转过身,那狐狸抬起头懒懒地望了他一眼,像是在嘲笑他般,多吉这才想起这狐狸是有智慧的妖物来着。 来时束星没有地图,也没有嚮导,完全是一路靠问加上运气好才走到了这里。山路崎岖,雪越下越大又难以辨认方向,束星有些头疼自己该怎么走出去。 “多吉,你认得路吗?” “道长要走?”正在把刚刚关上的窗户推开透气的多吉转过身,一副惊讶的样子。 “再不回去,师兄该着急了。” 多吉皱眉,“可现在大雪封山,要回去,恐怕也得半月以后。” 束星虽急着回去,但也没有要急到拿命犯险的地步,拿着根干草逗着地上的狐狸,“那这半个月恐怕还是要麻烦你了。” “道长客气了。”多吉看了眼地上对少年爱答不理的狐狸,“您可以趁着这半个月把手养好,再走也要方便些。” 过了半个月,雪停了,气温开始回升。束星的手结了痂,狐狸嘴的形状,那狐狸被多吉餵胖了一圈儿,虽然还是瘦瘦的模样,肚皮毛茸茸的手感倒是更好了。 束星教狐狸把自己的尾巴收起来只留一条,本来以为要教很久,却没想到那狐狸白了他一眼,尾巴晃了晃。再一看,屁股后面就只有一条尾巴了。 半个月一过,束星便启程要走。多吉给他装了点药粉在一个小瓶子里,让他路上用。村人们站在门口,虽然语言不通,还是说着感谢的话,目送他离开。 狐狸像个围脖一样围在束星脖子上,暖和的很。多吉送他出了山,再往前便送不了了。 好在出了山之后,视野也开阔了些,不至于找不到方向。多吉给他指了接下来的路,又说了接下来他会到的地方,便不得不告别。
第52页 “道长,一路小心啊!”番邦人的脸上带着褪不去的高原色,在背后朝他挥手,白茫茫的雪地里那笑脸带着暖意。 束星点点头,“告辞。” 脖子上的狐狸虽说不重,倒也不算轻,如果不是看在它能保暖的份上,束星早就把它扔到地上让它自己走了。 少年模样的道士顶着高原灿烂的阳光,在雪中缓慢地迈着步子,背后留下了一串足印。 狐狸眼睛看着那近在咫尺的脖子,又往后望了望越来越远的雪山。 束星拍了下它的脑袋,“别乱动。” 还没走两步,“嘶——!属狗的吗?” 那狐狸不知发什么疯,又一口咬上了他的脖子。没有第一次咬的那么重,但也出来了几个血窟窿。 束星揪着它脑袋上的毛,让它松口,接着翻出多吉给他准备的药粉和布条。多亏多吉有先见之明,不然他恐怕还得返回村庄一趟。 把自己脖子缠好,束星掏出符咒把狐狸全身都定住,这下那狐狸连脑袋都不能动了。 狐狸趴在束星肩上,红眼睛看过来,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是第二口,小狐狸。”束星也盯着那狐狸,“日后你修出人形,恐怕要多拿些好东西还我。” 狐狸哼了两声。 即将傍晚时,又下起了雪,刚好路过一座喇嘛庙,束星便走了进去躲雪。 虽穿着道袍,但几个小喇嘛还是接待了他,给了他吃食,让他在大殿将就一晚。 有大殿待比山洞好多了,束星裹着小喇嘛拿来的毯子,蹂丨躏着那只狐狸的脑袋。那狐狸被定了一天,现在乖多了,待在怀里像只小火炉。 晚上的时候供奉佛像的藏香快烧完了,似乎是住持模样的僧人走进来,手里还拿了几炷香。在佛前点燃,拜了拜后,他才走过来,沖束星行了个礼。 束星站起身回礼时,毯子便掉到了地上,狐狸从毯子里拱出来钻出个头,伸出爪子扒着束星的裤腿。 那老僧人这才看向地上的狐狸,微微皱眉,“ru^pa-ka^ma。” “路帕卡玛?”束星不懂梵语,只是听音重复了一遍。 狐狸血红的眼睛看向僧人,沖他呲了呲牙。住持一嘆,摇摇头,右手转动佛珠,口中念着晦涩难懂的佛经,出去了。 束星不明所以地站在原地,重新靠着柱子坐下,抱起狐狸放在膝上。 “路帕卡玛是你的名字?”束星摇着狐狸毛茸茸的爪子。 狐狸歪着脑袋看着他。 “不好记,还是叫小白吧。”作为代价,狐狸又咬了他一口,这次倒是控制好了力道,没出血,但也把束星吓出了些冷汗。 这狐狸,倒当真属狗一样。 第31章 第31章 狐之语〔四〕 那狐狸不高兴束星喊它小白,但喊的次数多了,狐狸也懒得再管他,有时高兴了还会意思意思沖他甩甩尾巴。 蓬松的尾巴毛拂过手臂,不出所料又被一脸面瘫的小道长面不改色地蹂丨躏了一番,等束星再松开手,狐狸毛都炸起来了。 那日借宿的喇嘛庙已经被束星忘到脑后,第二天束星把毯子折好还给一个小喇嘛便重新启程。接近正午时的阳光很大,照在雪地上白茫茫一片有些晃眼。但高原天气多变,恐怕过不了多久又会下起雪来,所以他得快些找到下一个休息地。 鬍子花白的住持站在门口似乎是要送他的模样,手中抓着一张卷了边儿的牛皮纸,上边用色彩鲜艷的颜料画着什么图样。束星对纸上画着什么倒是没有兴趣,只是刚好瞥见,因为年代久远的摺痕看得不是很清晰。 道家同佛家信仰不同,这些年为了争夺信徒更是势同水火,那老僧虽精神烁烁的模样,但再怎样说都是老人家了,束星不好让他相送,沖他行了个礼后便匆匆走下八十一层石阶。 住持看着那俊秀的小道长越走越远,趴在少年肩上的白狐扭头望来,血红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喇嘛干枯的右手,准确的说是手上拿着的那捲牛皮纸。 住持一直站在庙门前,直到再也看不见少年挺拔如松的背影才嘆了口气。 “今日种因,来日得果,罢了罢了,这也算是份缘……”那老僧摇摇头,在弟子们不解的目光下走回庙中。 果不其然,下午天气便阴了下来,耳边的风也逐渐冷冽。还没入夜,大片大片的雪花便飘了下来。 许是昨夜在大殿中藏香的香气太过醉人,今日他晚起了一个时辰,雪又下得太早太急,恐怕是来不及赶到下一个地方。 正发愁今晚该在哪里过夜,一直安分待在脖子上充当围脖的狐狸咬住他的衣领扯了扯,让他扭头看左边。 透过飘落的雪花,束星看见左边的山壁上有个较浅的山洞,似乎是人为凿出来的,方便在此逗留的旅人。束星赞赏地揉了揉狐狸的脑袋,狐狸眯起眼,享受地蹭了蹭那带着雪意的掌心。 走了几步,束星找到一处树木密集的地方蹲下开始动手刨雪,捡拾起埋在雪下的枯树枝。生火的活儿他倒是越干越熟练,抱了一捆柴走到山洞,堆了个好看的金字塔,这才用包里的火符咒把它点燃。 要是有道门的人在这里,肯定会痛心疾首地说他浪费。这是束星师兄给他画的符,因为怕小孩儿受欺负,是以威力大的很,要不是束星小心控制了下,恐怕这摞柴火就直接变成炭了。 束星随便塞了几口多吉给的肉干,又喝了两口水,接着又餵了狐狸几口。本想和狐狸说说话,那狐狸却比他还高冷,眼皮子都没抬。束星觉得没趣儿,这才裹着厚厚的毛皮,抱着狐狸躺在火边睡了过去。 半夜的时候,束星打了个哆嗦,被冻醒了。山洞中一片漆黑,只有狐狸眼睛反着淡淡的光,那火堆不知道什么时候熄了。束星拿了块儿石头刨了刨底下,发现这堆柴已经烧完了。 狐狸跳到他肩上,身子绕着少年冰凉的脖子又围成一个圈儿,暖和的毛皮贴着少年被冻得冰凉的脸颊,带去些暖意。 待到调整好姿势后,狐狸静静地侧过脸,在黑暗中反着光的眼睛望着少年如画般精緻的眉眼。 少年的外錶停在了一个雌雄莫辨的年纪,那精緻的脸不常带有表情,大约是入道的缘故,对一切都看的很淡。但又不像普通的修道之人,对修行斩妖除魔的功德那样看重,偏生他道行浅薄,矛盾的紧。 束星没注意肩上的狐狸正在看他,站起身摸索着走到洞口,还没怎么靠近,那掠过的冷风就把他的脸颳了一下,冰般寒冷的刺痛感让束星皱紧眉。 为了不被风颳伤,束星只得又后退几步,找了个风吹不进来的位置,藉助天空微弱闪烁着的星月观察外面的情形。 空中飘落的大片大片的雪花在深蓝色的夜中变为阴影的颜色,和漆黑的大地融为一体。急促的风穿过山与山之间的缝隙,发出号哭般的声音。 束星干脆地放弃了出去再拾些柴火回来的想法,回山洞凭记忆掏出几张火符咒放地上,催动它们持续燃烧。 燃起来的火比用木柴点燃的火堆好的太多,没有呛人的浓烟,就是有些奢侈。
第53页 毕竟画咒的符纸可不是什么普普通通的宣纸就搞定了的,那需要道者在纸中注入自己的灵力方才可画符。符纸因注入灵力者灵力纯度的不同,也分了三六九等。 像束星的师兄被称作百年难遇的术法天才,这张符便可以分到上几品去。 反正用完了跟师兄说一声,让他再画便是,束星用起来倒是一点儿也不心疼。虽说该节省的地方是要节省,但像现在这样倒也怪不得他浪费了。 束星把脖子上的狐狸抱下来揣进怀里,躺在火边,接着睡了。这次的梦没有中途醒,但也就是说——他又醒迟了。 太阳照进这个小小的山洞,束星一低头,便对上狐狸也正在看着他的眼睛,束星也不知道怎么从那张狐狸脸上看出嫌弃的表情来。 动手揉乱了狐狸的毛,小道长面色依旧平淡,“今天在这里多休整一天。” 那狐狸好久没活动过了,束星一松开胳膊,白绒绒的狐狸便几步跃到了外边的雪地里。狐狸身子轻,留下的爪印也浅。 束星避开它的爪印,抓了把雪放进水囊里烤化,接着用它简单洗了个脸,顺便漱了个口。然后又塞了把雪进去放在火边,打算等化了之后喝。 这山洞地势较高,外面的地大约呈十五度角倾斜,坐在山洞边儿便能看见几乎和雪地融为一体的狐狸。 天空还在源源不断地飘着小雪,那狐狸正在雪地里打滚,把它柔软的毛髮理顺,接着像狗一样把身上的水珠甩了甩,跑回火堆旁把自己烤干。 若不是这狐狸野性难驯,束星几乎以为自己捡了只狐狸狗。 背包里本就没有带太多火符咒,现在山路还远,必须要为接下来的行程做打算。 所以束星趁着雪小,打算多抱些柴火回山洞。 好在这里荒郊野岭的,柴火躺在雪下面,遍地都是,就是要找那么多柴火来还是有些费劲,毕竟枯树枝又没堆到一个地方。 束星用脚把厚厚的雪扫开,一点一点捡起那些已经被雪打的透湿的树枝。 等到觉得柴火捡的差不多了后,束星把它们放在昨晚的符咒上面,等着它自己慢慢烧起来。 外面的雪又下大了,天也越发阴沉,山洞里的一大一小都窝在火堆边儿。狐狸趴在地上像是张狐皮地毯,那两只时不时动一下的尖耳朵看得束星心痒痒。 他好像天生对毛茸茸的东西没有抵抗力,特别是长得好看的。 可惜那狐狸暂时还不愿意搭理他。 “到了中原,你这身毛需要剪剪。” 束星的道门在江南一代,潮湿又温暖,狐狸又长又厚的毛在雪地里生活方便,在江南便显得有些累赘了。 束星看着狐狸蓬松的毛微微皱眉,现在可没有什么宠物美容院,如果让他剪他怕给狐狸剪丑了,那时候狐狸恐怕更加不待见他。 狐狸懒洋洋的甩了甩尾巴,表示知道了。 这次的柴火拾得很足,度过一夜绰绰有余。束星把那些枯枝摆放好,便安心地睡了过去。 快天亮时,躺在少年怀中浅眠的狐狸睁开眼,尖耳朵抖了抖。 在山洞外,除了风声,还有一个人的脚步声。 那脚步声越来越近,似乎正往山洞来。狐狸从睡得正沉的少年怀中挣了出来,小跑出山洞。爪子上的肉垫让它几乎没发出任何声音,尖耳朵转动,狐狸循着声源跑去。 那人也正在往山洞走,一人一狐很快便撞上了。 此时天色才蒙蒙亮,雪落了来人满肩,白了他一头青丝。明明是冬季,那人手上却拿着把闭合的摺扇,俊逸的脸上带着多情的笑意。 “哟,打哪儿来的小狐狸。”那人停下脚步,饶有兴致地看着那突然出现在眼前的狐狸,顺便用摺扇抚去肩头的落雪。 狐狸歪着脑袋,看向来人那身同样绣着八卦的道袍。但它觉得这人不像是道士,倒更像是哪家的纨绔公子般。 那人抬起头,看了看十几尺外冒着火光的山洞,还没重新走动,那狐狸便凑过来挡住了路。 “小狐狸,你想做什么?” 狐狸咕噜几声,明显是威胁的意思。 来人想了想,忽然笑了起来,“莫不是你被我师弟收做了灵宠?” 狐狸还是咕噜,它只是单纯讨厌这个人身上桃木的味道。 那人却误会了,毕竟灵宠才会护主,青年轻笑道:“他出来一趟,倒是本事渐长。” 明明话里笑意盈盈的,唇角也勾着笑,眼睛里却闪着些火光。一双凤眼眼角微扬,要是束星在这儿,一定会知道这是这人生气的徵兆。 “这孩子,当真是越来越不听话。” 第32章 第32章 狐之语〔五〕 那狐狸还在绕着他脚边走,不肯让路,青年模样的道士走了两步,怕踩着它,干脆抬起手,凌空画了个静止符。 大部分道行低微像是束星这样的道门中人,想要施展术法都需要藉助写在符纸上的符咒,这种方法对术法的要求不高,只要往符纸里注入一点灵力驱动本来就含有灵力的符纸便是。但像青年这样的人,已经可以不藉助符纸施术,天地间皆为道,一笔一划皆为咒,他已经接触到了大道所在。 那狐狸又被定住了,侧着身子倒在雪地里,红眼睛狠狠瞪着那掠过眼前的袍角似乎想咬上去。青年绕开倒在地上的狐狸,踩在雪中的“沙沙”的脚步声远了些。一片雪花落在狐狸湿漉漉的鼻子上,化成水,有点儿痒,但它没法用舌头舔掉。 青年的术法显然比束星厉害多了,束星用符咒时,狐狸的头好歹还能动。但现在,狐狸能动的只剩下那双红眼睛。 青年走了几步,忽然想起那狐狸是少年的灵宠来着。怕自家师弟找不见狐狸对他生气,青年又转了回去,捏起狐狸的后颈把它提起来,这才接着往山洞走。 记得上次他偷了那小子放在厨房没吃完的甜皮鸭,气得小孩儿半个月没理过他,虽然平常那小孩儿也冷着脸话也不多。最后还是他又下山买了不少吃食送过去,这事儿才算结束。天知道他只是想试试在少年心里到底是他重要,还是吃重要而已,没想到他居然比不过半斤甜皮鸭。 一进山洞,青年便看见里面那已经快熄了的,冒着青烟的火堆,穿着相同道袍的少年蜷成一团尽力靠近火堆,想汲取那少的可怜的热量。 青年看着团成一团儿还冷得发抖的小孩儿心疼惨了,瞬间就忘了刚刚一进来便想兴师问罪这回事儿。毕竟是从小看到大,自己千娇万宠怎么也不放心他独自下山的娃娃,也不知这一个多月在这冰天雪地的地方怎么过的。 随手掐诀把火堆重新烧旺,伴随着树枝燃烧的“噼啪”声,青年看见少年紧皱的眉缓缓松开也松了口气。他提着狐狸站在火堆另一侧,生怕自己身上从山洞外带来的冷意把小孩儿冻醒。 青年借着火光,一双凤眼一眨也捨不得眨地注视着正处于睡梦中的少年,发现自己好不容易养的珠圆玉润的小脸儿仅仅过了一个月便瘦了下来,白嫩嫩的脸蛋上被冷风冻裂了几条口子。睡着的小孩儿没有像平日里那般板着脸,脸上的线条柔和下来,漂亮的紧,带着江南水乡的柔美。
第54页 青年怕他冷,把烤暖和了的狐狸放到一边儿,从干坤袋里取出条毯子。那毯子一看便很厚实,里外都带着软软的毛,轻手轻脚地走过去给少年盖上。 毯子刚盖上的一瞬间,束星便醒了。在高原比不得在江南的时候,道家人在外要是遇见妖怪,要么是妖怪被吓跑,要么是被妖怪杀死,需要时刻保持警惕。 那双青年喜欢得不得了的桃花眼勐然睁开,饴糖颜色的眼瞳一下便对上了正俯身为他盖上毯子的青年的视线。 看着那双满是警惕的眼睛缓缓松懈下来,青年既心疼又有些骄傲。他的少年长大了,看起来像是可以独当一面的道门传人了。 “师兄……”刚刚的模样不过是装出来唬人的,松懈下来小孩儿刚刚压下去的迷煳便又跑了出来,眼睛里茫茫然的,手搭在毯子外边。 “是我。”青年的眼中满是暖意,揉了揉少年的头。也就只有趁小孩儿没睡醒的时候他才敢这么做了,等小孩儿睡醒,他恐怕连碰一下少年袖子都是种奢望。 束星忽然发现平常压着胸口的那团毛茸茸的重物不见了,那狐狸不会乱跑,所以唯一的可能就只有面前这个人把它弄走了。 睡意全无,瞬间清醒的少年一边坐起身一边问道:“柳逐云,我的狐狸呢?” 瞧瞧,这孩子有时候连师兄都不叫,直接指名道姓地喊他。 虽然不情愿,青年还是把那只瘫在地上的狐狸提了起来,扔到少年怀里。 顺了顺狐狸毛,束星发现平常会自己翻身让他揉的狐狸动也不动,想也知道是怎么回事,“把咒解开。” 束星这人有个毛病,就是护短,划分在他领地的东西他自己想怎么弄都行,别人要是动了一根毛都不行。 青年忽然觉得他连只狐狸都比不上,有点儿感伤,悻悻地把狐狸身上的术法解开。 “师弟,这狐狸脾气不好,长得也不好看,不如把它放了。赶明儿师兄去御兽门给你弄只孔雀回来做灵宠,那孔雀可漂亮了,御兽门的小姐们都喜欢的不得了。”柳逐云在束星旁边坐了下来,也不管地上的尘土会不会把他那身价值不菲的锦衣弄脏,死皮赖脸地靠近自家师弟。 束星摸着狐狸的小脑袋,那小脸儿一如既往地瘫着,终于是分了个眼神给他,“谁告诉你这是我灵宠了?” 柳逐云瞪眼看着那好命地正在接受自家师弟抚摸的狐狸,那狐狸似乎是感觉到他的视线,红眼睛看过来,咧开嘴,露出了一个明晃晃的嘲笑表情。 “!!”这死狐狸。 余光瞥见一人一狐正在用眼神激烈交战,束星把狐狸歪着的脑袋扳正,又抓了抓狐狸的小下巴。 “不是灵宠那就更好了,不如师兄帮你烤来吃了,想必师弟还没吃过狐狸肉,不如今日便尝尝?”说着就要拉开干坤袋把调味品拿出来,为了讨好自家师弟,柳逐云的干坤袋里经常放着厨具之类的东西。 他正在里面翻找,听见少年嘆了声。 “师兄,莫要胡闹了。” 柳逐云这才放弃了这个想法,“不吃了它,放生也是好的,师弟心肠好,是师兄不好。”这话说的,还不忘赞美一番自家师弟。在他眼里,怕是自家师弟做什么都是对的,怎么样都可爱。 束星终于是被他逗笑了,唇角微微扬起,虽然只是一个浅淡的笑,却让柳逐云如获至宝般,也跟着傻笑起来。 要是让外面那些被这位风流公子勾了相思的女子们看见他这幅模样,仅仅只是少年的一个笑便开心到不行,也不知会作何感想。 “这狐狸并非我灵宠,只是那曲水村桃林里的一个小狐妖罢了,已修出二尾,想着有缘,便带了回来。”少年眉眼低垂,看着那待在怀里的狐狸,逗弄着,“小白,把你的尾巴给师兄看看。” 狐狸得意地把自己的另一条尾巴露了出来,两条蓬松的大尾巴在身后甩动,像是炫耀般。妖又如何,你师弟还不是要养着我。 果不其然,刚刚还说着俏皮话讨师弟开心的柳逐云眉头一皱,“妖物。” “如此紧张作甚?”束星凉凉瞥过去一眼,柳逐云被斜了一眼,这才放下按在桃木扇骨上的手,心里的警惕却没少半分。 青年嘆了口气,劝着,“束星,这是妖,到底不是人,和人不一样,带回祖山——” “怎的不一样了?”柳逐云的话被少年打断,少年青葱般的指尖拂过狐狸银白的毛髮,那狐狸也像有所感般,蹭了蹭他的掌心,“妖如何,人又如何,不过都是活在世上的灵罢了。只要不伤人,化作人形后也可以叫做人不是么?” 柳逐云一向是宠着他的,此时看他坚持,便也不再多说。只是这狐狸的妖气能隐藏这么深,连他都没发现,怕日后成长起来不是什么善茬。 再看一眼抱着那狐狸不撒手的少年,柳逐云终究还是不愿拂了自家师弟的意。养着便养着吧,有他护着,还有祖山上那群老傢伙,想必也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那便养着吧。”柳逐云妥协道,随手施了个障眼法,又把狐狸多出来的那条尾巴藏了起来,“等来日师兄帮你讨些御兽之物。”看来是打算把这狐狸当灵宠养了。 此时外边的天刚蒙蒙亮,柳逐云看自家师弟掩面打了个哈欠,眼下还有未散去的青色,有些心疼地开口:“再睡一个时辰吧。” 束星摇摇头,再睡一个时辰怕是今天又不用走了,掀开毯子开始折起来。 “出个门儿怎的连干坤袋也不拿。”柳逐云看着他身上穿的薄衣服终于想起自己最初的目的,板起脸训斥道。 束星的干坤袋是掌门亲手给他置办的,有时候小孩儿随着其他人下山玩儿,掌门奶爸怕他在外边不习惯,里头放了四季的衣服还有些日常用品外,甚至放了好几床锦被,吃食银子也都在里边儿。此次下山没带上,吃了不少苦头。 “走的匆忙,便忘了。”束星随口答道。 柳逐云哼了一声,“怕是害怕走得慢了便下不了山了罢。” 他这边儿刚把事情办完,一回祖山,便听说自家娇养着的师弟一个人跑去了吐蕃,人都走了小半月了。这要是离的近一点儿他还没那么着急,偏生吐蕃离江南那么远,大冬天的又下着雪,进少年屋里一看连干坤袋都没带上,当下就快马加鞭地赶过来了。 在山下住了一晚后,那马便冻死在了雪地里。又听说大雪封山,进出不得,要不是少年身上有块儿本命玉佩,那玉佩现在还好好的,他怕是会直接用灵力弄出条路来进去找人。 “既然知道,还问我作甚。”少年倒是一点儿反省的意思都没有。 柳逐云又捨不得真训他,只得张罗起早饭。过了会儿,他便又重新笑眯眯地贴了上来,“师弟尝尝,这是师兄特地在扬州买的,本说带回祖山给你,现在就着这雪景吃倒也别有风味。” 那绿豆糕上面印着醉仙楼的字样,扬州最负盛名的除了那烟柳巷,便是这醉仙楼了。听说皇帝下江南时,便特地绕路去了趟醉仙楼,对那里的菜品赞不绝口。
第55页 束星本想拿过来吃,却没想到柳逐云一直拿着,眼睛闪着光,便就着他的手吃了一口。绿豆的甜味在口腔中化开,但早上束星不爱吃甜的,便没再吃了。 柳逐云看他不吃了,便收回手,把他咬过的绿豆糕塞进自己嘴里,开始做其它吃食。 他知道自家师弟早上不喜欢吃甜的。 嘴里的绿豆糕散发着甜蜜的味道,仿佛少年的唇,一路滑到他的血管中,流向心脏。 第33章 第33章 狐之语〔六〕 穿着道家长袍,不食人间烟火般模样的青年正坐在火堆旁, 手里还拿着一根薄竹籤穿起来的鸡腿。虽说早上吃油腻的不太好, 耐不住他家师弟就好那么一口,喜欢肉。 少年看起来娇娇巧巧的,偏生口味重的很,香料要抹匀抹足,有辣椒的话还要塞点儿辣椒。 有时候下山,正在路上走着呢, 结果走着走着人就不见了。回头一看,在馄饨摊旁边站着呢。 瞧你瞪过去, 人家连眼神都没分你一个, 还在不紧不慢往自己碗里加辣酱。明明是长在江南的孩子,却跟在益州长大的差不多。 柳逐云宠他, 几乎是有求必应, 为了讨好自家师弟, 还专门去学了一手做菜的功夫。 滚落的油散发着酥香气,滴落在火中发出烧滚的“噼啪”声。 在那肉泛出金黄的色泽时,柳逐云刚想把它放嘴边吹两口,余光就瞥见了自家师弟在旁边巴巴望过来的眼神。 那小脸儿上高人的高深莫测也不装了,水润润的眼睛直勾勾的盯过来,涎水都要流下来了,让人哭笑不得。 本想等凉了再给他的柳逐云失笑,把竹籤递了过去,“好了。” 瞬间,那双饴糖色的眼睛像是都闪出光来了般,黏在那根竹籤的肉上,左手接过竹籤,看得眼睛都直了。 “吹凉了再吃。”柳逐云怕他又把舌头烫着,出声提醒道。也不知道这孩子这一个来月吃的什么,现在看见肉跟道门上没吃过一样。 小孩儿吃得开心,没空搭理他,那在外风流倜傥的公子此刻便像个痴儿般,躲在火光后眼睛一眨也不眨地注视着自家师弟小口小口咬着肉的样子。 少年一鼓一鼓的脸颊像是祖山树上喜欢爬下来讨食吃的松鼠,眼角边若隐若现的那片桃花瓣在白皙的肌肤上泛着少年也不自知的艷色。 有时他自己也会不耻自己这样的做派,但……又有什么办法呢? 小时从掌门第一次把这孩子带上山,他大约便是喜欢上了。只是那时年少,还不懂什么叫做男女之情。每当看见那跟随掌门习剑的小身影,胸口处总有些什么在翻涌。 乖巧的、纯净的,会用那柔软的声音奶声奶气地喊他师兄的小孩儿,从那时起,他的道心大约就出现了心魔。 他家师弟小时候啊,可爱的不得了。只要有人逗他,那水红的嘴角一弯,脸颊边便漾起两个小酒窝。然而随着长大,也不知和谁学的,说要板着脸才有高人的风范,谁劝也不顶用。大约等再长大些,心性再成熟些,就改回来了。 长老们总夸说这孩子有修道之人最坚定的道心,生性淡薄,易成大道。 按理说这孩子只要好生修习,很快便能踏入大道之门。但被柳逐云有意宠着,至今那孩子的道意都停在下三层。 少年也不在意自己的道行,就连那人参果摆在面前也懒得看一眼,有时倒当真表现出些凉薄来。 柳逐云想让那孩子依赖自己,想把他藏起来谁也看不见。但这孩子只把他当做师兄,那他也只好做一个宠爱师弟的师兄,想着再多靠近一分,那也是好的。 直到这孩子身边,除了他,谁都没有。 掌门似乎也有所觉,但小辈的事,他也不好插手。只是警告柳逐云,让他不要做出什么过于出格之事。 柳逐云看着那他喜欢的不得了的少年,火光中,少年白皙的脸颊被映上了一层暖色,也把少年带着冷意的线条柔和了几分,白皙的肤色带上了橘色的暖意。 有时他也想,这孩子要是没有吃那人参果,现在该是怎样的绝代风华。但也还好吃了那人参果,否则他怎么护得住这娇贵的宝贝啊! 待在一旁的狐狸跳下石头,红眼睛望着那据说是少年师兄的人,目光在两人间转了转,最终踩着优雅的步子到了青年身边。 狐狸嘴一张。 “!”柳逐云脸色一青,看向地上那死死咬住自己手掌的狐狸,那狐狸嘴像个钳子,血瞬间就流下来了。 束星余光瞥见那边儿师兄脸色不对,恋恋不捨地把嘴从鸡腿上移开,抬起头。 “小白,松口。”狐狸又换了个地方咬了一口,这才乖乖退到一边儿趴着烤火。 柳逐云不敢对明显被自家师弟护着的狐狸做什么,平日里流丽多情的凤眼此刻却可怜兮兮地望着自家师弟。然而那少年并没有看见自家师兄求爱护的表情,正熟练地从包里掏出多吉给的药粉瓶子。 “接好。”柳逐云下意识便顺着自家师弟的话做了,好奇地拧开那个瓶子,顿时,一股草药香传来。但那造型明显不同于中原地区的瓶子引起了柳逐云的注意,刚抬头想问,自家师弟又在埋头啃鸡,一边用“你终于被咬了”的眼神看过来。 “这药粉师弟从哪里弄来的?”自家师弟从来不会带这些药物,除非是别人给的,不然他永远也记不住要带。 “曲水村的人给的。”他师兄做的菜都可好吃了,师兄家里是土豪,为了送师兄学厨艺,花了不少黄金到前御厨那里。所以自从柳逐云学会做菜以后,束星对他便宽容了许多,比如在吃的间隙还能分出神去回答他的话。 柳逐云哭笑不得地看着自家板着脸也可爱到不行的师弟,“为何给你这个?”他一边问,一边往自己手上撒药粉。还没等他打算把自己里衣扯下来一块儿布条呢,少年那只油乎乎的小手又扔过来一小卷白布。 “自然是给我用的。”少年一副你这不是说废话吗的样子,顺便一脸高冷地把鸡骨头上剩下的肉也撕来吃了。 柳逐云包好自己的手后,瞪了一眼趴着的狐狸。那狐狸和他主人一样,如出一辙的高冷,连个眼神都没分给他。 “你受伤了?”柳逐云脸色一转,束星知道要是这次没答好,那他以后想下山恐怕都得多个拖油瓶,于是他坚决摇了摇头,把啃完的鸡骨头放在一边,摸出张水符咒清洁了下自己油腻腻的左手。 柳逐云眯起眼,视线盯在少年过高的衣领和一直缩在袖子里的右手上。之前他就觉得奇怪了,自家师弟明明不是惯用左手的人,但自从他来了后,那右手便没怎么动过。 “是么?”柳逐云把视线移到自己刚刚被咬了的手掌上。 束星瞪大眼还没反应过来,两个定身咒就甩过来了。狐狸又被定住了,进入了只能动眼睛的状态。它暂时的饲主比它好一点,至少还能动嘴。 “师兄,你这是做甚?”小孩儿心虚得汗都快下来了。 柳逐云没吭声,沉着脸走到他身边。遮住右手手掌的宽大袖口被毫不留情地掀开,白皙的手背上结了几块丑陋的痂格外醒目。柳逐云直起身,又把遮住少年脖颈的领子拉下来,还缠着白布的脖颈暴露在了柳逐云眼前。
第56页 “它咬的?”柳逐云声音冷了下来,提起狐狸软绵绵的后颈,那双凤眼里已带了杀意。 “小伤而已,很快便好了。”少年辩解道。 “它能咬你第一次,也能咬你第二次。那么第三次第四次呢?”许是因为少年肤色过白,那黛色的血管在薄弱的地方便清晰可见。柳逐云不敢想像若是这狐狸一口咬破了少年脆弱的血管,他会不会只能抱回去一具冰凉的尸体? “不会了,师兄,它方才不是听话松口了么?”小孩儿语气里已带上了哀求之意,可怜兮兮的。 “咬断了你的脖子之后,它也会松口。”以往都能管用的撒娇对柳逐云没了效用,青年盯着狐狸嘴边若隐若现的尖牙,缓缓收紧手上的力道,狐狸的红眼睛望着同样动弹不得的少年,黑色的鼻尖因为唿吸不畅而颤抖着。 “柳逐云!” 被突然的喊声吓了一跳,青年那双凤眼看向呵出声的少年。 小孩儿水汪汪的眼睛看着他,“我已经长大了,师兄。” 青年似乎因为这一声而有些恍惚,松开紧握的手。 是了是了,他的师弟已经长大了,不再是当年那个才上山的奶娃娃了…… “我只是想保护你,束星……”青年的那双凤眼的眼角如同晕开了红色的硃砂般,清润的声音也低哑了下来,“我是你的——师兄。”他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吐出了师兄二字。 老实说,这样俊逸的大美人在束星面前欲哭未哭的模样,换做以前他还真把持不住。但现在他已经今非昔比了,不光是上个世界经受了眼睛的洗礼,他的心理年龄也有了质的飞跃。当然,颜控依旧是颜控。 这位师兄喜欢自己,束星是知道的。但,因为掌门的缘故,他不想对柳逐云出手,也不愿意对柳逐云出手。 不管是掌门还是柳逐云还是祖山上的其他人,从小到大,都是真心爱护他的人。 他从未体会过这样的生活,所以,他想要“守护”。 束星柔和下目光,那双漂亮的桃花眼落入了面前的火花。 “我知道的,师兄。”那小孩儿声音软软的,几乎把柳逐云那颗心都软化了。 “……” 柳逐云望着小孩儿那双水汪汪的眼睛,终于,穿着道袍的青年挥挥手,解开了一人一狐身上的术法。他低垂着眉眼,脸上的神情也变得捉摸不透。 良久,他嘆了口气。 “你这孩子。” 心中却想着,要是再有下次伤了少年,直接杀了那狐狸便是,自家师弟生气便生气罢。 第34章 第34章 狐之语〔七〕 柳逐云给门派里传了个信儿后,束星带了只二尾狐妖回去这事儿就算是完了,就算是通知到位了。 门里的人倒是不太在意,不过是只小妖罢了,要带回来便带回来吧,在后山的灵兽园里当养着宠物。说起来山里还没养过狐狸呢,养着给弟子们围观下也挺好的,长老们是这个意思。 没人对少年要带只狐妖回来有什么异议,就连平日最刻板的长老都没出言反对,默许了这件事。这孩子难得对吃以外的东西感兴趣,全山的人都宠着这孩子好不容易有的兴趣。 最重要的是,他们遣这孩子下山的事,掌门还不知道。若是他知道了,恐怕会把他们拂尘拔的一根毛都不剩,老的那里不好交代,还是先讨好下小的比较好。 自家师弟不常下山,已经通报过师门,柳逐云便顺着少年的意思陪着他在外游玩。走走停停,便过去了一月有余。沿途从萧瑟冬景,变为绿草如茵。 束星喜欢那些或隐于竹林间或立于溪流小桥下的瓦房木居,大红色的灯笼在朦胧在烟雨间影影绰绰,带着抹独特的韵味。 他们走得慢,柳逐云也不急。能多些和自家师弟独处的机会,何乐而不为呢? 少年喜欢美景,而在柳逐云看来,他便是最美的景色。 从吐蕃往江南方向走,入了中原后,刚开始的地方还较为荒僻,后来便越走越繁华。途经襄州时,因着自家师弟说想去扬州看看,柳逐云便转道淮南,往扬州走。说是想去扬州看看,不如说是想去那醉仙楼吃一顿,柳逐云非常懂自家师弟。 这一路上少年都兴致高昂,虽然一张瘫着的小脸儿依旧是面无表情,但眼睛是骗不了人的。少年那双饴糖色的眼睛总是闪着星星点点的光,带着孩子气式的好奇与天真,对视时让人不由自主地沉迷在那蜜糖色的瞳海中。 越往扬州走,天气便越暖。束星早早便脱下了厚重的外衣,换了件薄一点的衣服。那狐狸还是喜欢团在他脖子上当个狐狸围脖,有时候稍微热点的天气,就会遭到少年嫌弃,把它扔到地上让它自己走。 然而初春并不是常常有那样的好天气,所以大部分时间它还是一动不动地团在少年肩上,引了不少路人的注意。这一高一矮两位翩翩公子走在路上,本就是相当惹眼的存在,多了只不常见的雪狐,那便更加引人注目了。 柳逐云在凡俗界的家便在扬州,是当地的名门望族。他自小被送上山修道,但却并未脱离凡俗界,倒是还经常回去看看。是以,扬州的人都多少认识他,没有用道名喊他,反而称他为柳公子。 又经过半个多月的行程,两人终于是到了扬州城外的再来镇上。此时镇上正下着小雨,雨滴落在铺着青石板的路面,溅起小小的水花。来来往往的行人撑着油伞,有些姑娘的伞上还画了几枝墨梅花,煞是好看。 春日的绵绵细雨,夹杂着微风吹来的淡淡花香,马蹄没入浅草间,绿柳低垂,轻点湖面,随风盪起一圈圈涟漪。 石拱桥上人来人往,不由都注视着那打马路过的两位公子。马蹄哒哒,一晃而过的容颜惊艷了谁家姑娘。 为了躲雨,两人便先进了镇门口的一家驿站。把马交给门口站着的小二后,束星便先行进入找掌柜要了两间上房。反正是柳逐云付钱,他身上可一两银子都没带。 掌柜的给了两张天字木牌,刚付了小二钱的柳逐云又摸出一锭银子给了掌柜的。掌柜收了钱,差另一个杂役带他们上楼。 “两位客官稍等,小的这就给两位打些热水来。”那小二领了柳逐云给的碎银,笑眯眯地应下了。 柳逐云没进他自己的房间,反而随束星进了他的客房,拖过房中的木椅,把少年按在椅子上坐下,接着从干坤囊里掏出一条锦帕反覆擦拭着少年被雨打湿的发。 束星抱着同样被雨打湿了的白狐狸,虽然淋了雨,那狐狸还是暖烘烘的,正好暖了他因拉着缰绳而冰冷下来的手。 “别动。”柳逐云轻轻按住少年乱转的头,一点一点把水珠从少年及腰的发上擦干。以手为梳,少年丝绸般的发在指缝间滑落,“不擦干一会儿你又要头痛。” 记得小时,柳逐云有次犯了错,被罚在祖宗祠堂外跪个一天一夜。谁知束星也跟了过来,衣摆一掀,“咚”一声跪在了他旁边。 那时候还不是个小面瘫的束星圆眼一弯,小酒窝挂在脸颊边,奶声奶气地说:“我去跟文长老打了个商量,若是我和师兄一起跪一下午的话,师兄就不用罚跪那么久了。”
第57页 文长老也是好心想促进师兄弟间的感情,谁知那天突然下起了大雨,柳逐云被术法定在地上动弹不得,让这孩子进去躲雨,这孩子又死心眼,一定要跪着。 那雨点打在身上生疼,旁边的奶娃娃转头望向他,咧着嘴朝他笑,“我觉得马上就要天黑了,师兄觉得呢。” 后来还没等到天黑,小孩儿便倒在了雨里。这里是祖山上最偏僻的一处地方,柳逐云一声接一声地大喊,盼着有人来救救他的小孩儿,然而直到嗓子沙哑,痛到发不出声,都没有人过来。 酉时术法自动解开,柳逐云膝盖短暂地失去了知觉,一下扑在冰凉的地面,溅了一身泥水。他用手肘撑着身体,爬到束星身边。一只手揽住小孩儿的身子,滚烫的体温一路从手掌导向心脏。 你说这孩子,发烧了也不知道走,傻不傻? 柳逐云红了眼眶,小腿发麻,摇摇晃晃地抱起小孩儿往药房走。 养了半个月,束星才恢復过来。只是后来便留下了偶有头痛的毛病,每逢阴雨天,柳逐云就担心得不得了,恨不得自己替少年受着。 束星转不了脑袋,便又低头用自己衣服的下摆包住狐狸,好一顿乱搓。狐狸毛是被擦干不少,但那本来顺服地贴在身上的毛髮却炸了起来,看起来格外喜感。 “小白,我看你一会儿也还是洗个澡吧。”束星这么说道。 柳逐云眯起眼,“我帮它洗,你洗你的便是。” 束星想了想,摇了摇头。正巧小二送热水进来,冒着烟的水注满整个浴桶。 这热水送的很快,许是每次雨天都有许多其他客人淋了雨,店里便备了许多现成的热水。 这店家倒是会做生意。 “麻烦把那个盆子也倒些热水。”束星指了指木架上的铜盆。 “好嘞!”小二又抬了桶水把铜盆注满,柳逐云知道狐狸不会和少年一起洗澡后脸色便也没那么差了。 “去沐浴吧,师兄就在隔壁,有什么事喊我便是。”柳逐云把锦帕留在椅子上,恰到好处地离开了。 束星把狐狸放进铜盆,“自己洗,洗完了就在椅子上的帕子上擦干。” 狐狸再怎么说也是开了灵智,以后有机会修成人的妖,算是半个人了,束星便不好同它一起洗。再说这狐狸在外面待了那么久,谁知道身上有没有跳蚤什么的。 狐狸也是相当注重自己形象的,乖乖团在铜盆里把自己皮毛理顺。 束星在屏风后脱下衣服,把刚刚柳逐云给的另一条帕子同衣服一起搭在屏风上。 温暖的水拂过肌肤,带走了每一寸的寒意。束星蹲下身,把头也埋进水里,水面浮起一个又一个的小气泡。 他在这个世界的任务依旧是毁灭世界,但若是要凭他自己的力量,恐怕他修炼上千年都打不过那漫天神佛。 所以他有两个选择:一是抱神仙大腿,让他们内斗。二是挑起妖界和神界的矛盾,比如说狐狸这样的存在。这只狐狸很强,从老喇嘛奇怪的态度里,束星得出这样一个结论。 但等狐狸修炼,也不知道要等上多少年。最快的方法就是抱神仙大腿,而据说神仙会在道门中人渡劫成功后出现,掌门不知道这次顿悟后能否踏入渡劫期,而柳逐云也是相当有希望踏入大道的人。 【希望这里的神仙不要像传说中那样,没有七情六慾。】束星站起身,水珠哗啦哗啦从那白瓷般的肌肤上滚落,【装高冷实在太难为我了。】 【确实很难为你。】系统知道这位是个话痨来着。 站在水中的少年如同从画卷般走出,水珠下的肌肤如珍珠般。不管是那微挑的眉,还是那抿成一线的薄唇,每一寸都诠释着美丽。被水打湿的睫毛下,微眯的桃花眼仿佛也在泛着盈盈水光,胎记似的花瓣印记似乎被热气蒸腾地更加红润。 束星看向那只跑到屏风旁的雪狐,那狐狸浑身湿哒哒的,还在往下滴水,“怎么,你洗完了?” 那狐狸腥红色的眼睛看了他一眼,又跑出去了。 束星想了想,瞬间有些哭笑不得。它该不是听到那么大的水声,怕他淹死了吧? 第35章 第35章 狐之语〔八〕 第二日雨停,如凤尾般翘起的屋檐一点点滑下昨夜未干的雨滴。湿润的风穿过窗前轻薄如翼的阳光,带来微凉草香。莺鸣柳,二十四桥柳絮飘摇,扬州三月,画舫游船归舟轻盪。 春风十里,水榭处谁家的小娘子落了香囊引得争抢,马蹄哒哒,盏中清酒盛起一瓣梅花。 扬州城外护城河水在沟渠间泛着粼粼波光,从城门外开始便铺着纹理考究的青石板。给了守城官兵几两碎银算是入城费,进城处右手边便是延伸至河道的码头,往来客船,好不热闹。因着繁华闹市不得骑马,所以两人便把马留在码头边的驿站处。 束星本想把狐狸也留在客房,但那狐狸跳到他怀里,尖爪子扒着他的衣袖不肯下来。束星没法,只得带着它一起走。 面容俊逸的青年有如张扬的水仙,一双流丽的凤眼眼角都含着笑,摺扇微展,端是个倜傥风流模样的公子哥儿。盛世民风开放,若不是那锦袍上隐隐绣着八卦的图样,怕是早就有不认识的姑娘走上前,递过一张亲手绣的帕子。 而他身旁的少年却更为出挑,虽被面纱遮住了大半模样,那双灵动的眸子却还是露在外面。道袍的模样更加正式,身姿飘逸,恍若九天之外的仙人。少年怀中抱着一只毛色雪白的狐狸,乖乖卧在少年臂弯间,惹来不少人好奇的目光。 在路上偶有与扬州柳家熟识的人朝柳逐云打招唿,便免不了寒暄几番。这时束星便会走到路旁的小摊边,看看摊上摆的小玩意儿,遇见感兴趣的就上手摸摸。 等柳逐云回来,便把刚刚少年碰过的东西都了买下来,一股脑塞进一个专门放玩具的干坤袋中,有时少年想起来想玩会儿便不至于找不到。这劲头,比起当年的巴尔倒也毫不逊色。 忽然看见前面有画糖画的,束星走过去站在摊前看着那熬成浆的饴糖,手艺人用一个木勺舀起糖浆,淋在面前的木板上,画好栩栩如生的动物图案,便又放入一根竹籤,等着它干。和已经成型的糖画插在一起的是吹出的糖人,圆鼓鼓的牛和公鸡看得人欢喜。 旁边有个小童缠着他母亲,蹲在糖人摊前死活走不动道儿,那妇人没法,只得依他让他转了一次转盘。没有转到龙,只拿了个桃子,那小孩儿拿着舔了舔,看了半天也捨不得吃,跟着母亲走了。 柳逐云看向自家师弟,那双桃花眼也刚好看过来,晶晶亮亮的,仿佛瘦西湖面上细碎的阳光。 青年失笑,觉得自家师弟那孩子心性不管长多大都也没变过,“想耍便耍吧。”他掏出几个铜板递给摊贩。 小孩儿迫不及待从袖子底下伸出手,顿了顿,转头一本正经地对柳逐云道,“多谢师兄。”让柳逐云哭笑不得。 束星刚伸出手,想了想,又收回手把正团在手臂上睡觉的狐狸的前爪握住,这才探出身。狐狸睁开眼,望见面前的转盘,又望见一旁的糖人,张嘴打了个哈欠,兴致缺缺的模样。
第58页 束星可不管它,嘴里无限重复“龙龙龙龙龙”。然而那写着龙的格子只有其他格子一半儿的大小,束星握着狐狸爪子一拨,木制的指针转动起来,过了一会儿,转动的指针便逐渐慢了下来,缓缓经过桃子、蜻蜓……最终稳稳停在龙上。 小摊上没有现成的龙,手艺人便又舀起一勺糖浆开始画龙,手腕的角度与力道恰到好处,没有丝毫停顿。束星自知自己运气从来都不怎么样,能转到龙大约是有谁听见了他的那声“龙”。 轻抚着狐狸柔顺的毛皮,那狐狸又团了起来,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睡下了。束星正等着自己的糖人画好,顺便观摩糖画。 这种糖是由蔗糖熬的,甜味是淡淡的,没有未来那些乱七八糟的口味,却意外地合束星的口味。不会腻,也不会过分地甜,带着淳朴的味道。 “师弟真厉害!”柳逐云抬起手想摸摸少年的头顶,得来自家师弟一个斜眼,这才讪讪地放下自己的抬高的手臂。这死孩子,又开始装高人了。 束星接过那条龙,也没捨得吃,就拿着看。结果还没走出这条街呢,就被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的狐狸抬起头咬了一口,龙尾巴被咬掉了,少年周围的气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降低。 那狐狸还在吧唧嘴,突然被扔到地上时还没反应过来,糖渣子从尖嘴边儿漏了点。等它反应过来,少年已经一边儿吃着糖人一边儿走出好远。少年的师兄转头,咧嘴嘲讽似的朝它笑了笑,狐狸瞪了回去,迈着四条腿跟上自己饲主的脚步,大尾巴缠着少年脚踝,在他脚边儿打转。 想当初他吃了自家师弟半斤鸭子被冷落了半个月,不知道一条龙尾巴能不能把这狐狸弄走。桃木摺扇轻撑下颚,柳逐云眯起眼暗暗想着要不要再多给少年买些吃食,让那狐狸挨个咬一口。 这边儿柳逐云正想着呢,那边儿束星已经走过这条街,往着城西的烟花柳巷走去。束星也不知道城西有些什么,只是想着把扬州城内都逛一逛,不枉此行。所以等柳逐云发现他们走到哪儿的时候,已经晚了。 束星曾听谁吟:“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姓名。” 他不知这句诗是谁写的,也不知这句诗背后含着多少伤悲感慨。只是从字面意思觉得,能留一个才子十年,那地一定是引人流连忘返的人间仙境。 白天的烟柳巷都是闭门谢客的状态,供姑娘们休息。有些有名或容姿姣好的清倌人会被包下来陪着才子一起在画舫上泛舟,吟诗作对弹琴起舞。 青楼中大部分是卖艺不卖身的女子,也有卖身的,但并不多,大部分是家道中落流落至此的才女。外界自诩君子之人把此地过于妖魔化,以为青楼里便是酒池肉林,夜夜笙歌,倒是种谬误了。 昨夜的雨打湿了楼外屋檐下挂着的红灯笼,红纱更显深色,里面的灯油早已烧光。每家青楼都有个诗情画意的名字,翠仙居、双鹊楼,听起来更像是画轩棋坊。建的也颇为讲究,和背后的远山与朦胧烟雾交相辉映,偶有丫鬟和小厮进出,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大家宅邸。 城西家家店门禁闭,这条街上也没什么人,对比着城东的港口与城北的繁华街巷,这里倒显得格外冷清了。 柳逐云不好把正在兴头上的师弟劝走,再说自家师弟正在兴头上,他也劝不动。只能默默跟在少年身后,想着现在是早上,应该出不了什么事。 白狐还是在束星脚边儿打转,束星短时间内没打算理它。它现在知道打不过柳逐云,脾气也就好了,不像在高原上的时候,动不动就呲牙。 然而柳逐云今天出门怕是没看过黄历,正想着怎么走岔路赶快离开这里呢,几个穿着锦袍的公子哥儿就相携从红杏楼走出来,许是昨夜耍得太晚,便留在楼里过了一夜。楼里的姑娘派丫鬟送他们到门外,说了句“几位公子走好”,便把店门关了,倒有些赶人的意味。 为首穿着深蓝色直襟的青年摇摇头,刚转过身。目光最先注意到那穿着道袍,脚边跟着只狐狸的眉目清冷的俊美少年,眼中不由自主划过一分惊艷。 惊艷过后便有些可惜,这样的容貌居然属于一个入了道脱离凡俗的少年。若是这少年没有入道,在这玩乐府邸间怕不知要勾走多少女子芳心,说不定还能共写一段才子佳人的风流韵事。 后又觉得自己这样想倒是玷污了那位小道长,他这等俗人,还是别去妄论天道为好。 刚移开视线,便看见跟在少年身后身量欣长的青年,他心头一跳,赶忙恭恭敬敬地唤道:“柳公子别来无恙。” 其他人一听是柳公子,都纷纷看过去,在看见青年那将近二十年未曾改变过的俊逸容貌后,也赶忙低下头作了个揖,几个人的说话声把这没什么人气儿的街道带活了几分。 这也怪不得他们这样大惊小怪,柳家是商业大家,掌管着一部分的水路和陆路。这年头扬州城里的人跑商,想往哪儿走都得先跟柳家通报声,不管贵重与否,好歹是要交点儿礼物过去。 柳家在四十几年前家业还没有这么大,那一代的柳家有好几个少爷小姐,最为出名的便是面前这位柳大公子柳逐云。柳逐云从小被道门中人看重,带去江南修道,十几年后下山以一个修道之人的身份接手了柳家。 现在当年柳逐云的兄弟姐妹们都已成家,柳逐云还仍是青年模样,作为柳家现任家主,插手了江南各个方面,不得不让其他家忌讳胆寒。 对于这样一个强大,而又精明的商人,其他人都不得不选择避其锋芒。是以和柳家有商业往来的他们遇见柳逐云,都得喊声柳公子。 那几个小辈柳逐云是认识的,不想接手家里的产业,想去考取功名。读了几年书,谁知皇令一下来,说是商贾之子不得入仕,这些公子哥儿便成了这烟柳巷的常客,和歌女舞妓厮混,好像不能入仕便失去了活着的意义般。 柳逐云很是看不起这样的人,此刻打扰了他和自家师弟,柳逐云就更没什么好脸色看了。 那面容俊逸的青年轻轻颔首,便算是打过招唿。那几人也未觉有什么被怠慢之意,论年龄柳逐云是他们的长辈,论家室,柳家是他们最大的合作伙伴,都得小心应着。 那为首之人又朝束星行了个礼,“这位想必是柳公子的师弟,面相不凡,颇有仙骨,少年英才,令我辈嘆服。” 【……真啰嗦。】其他人和他讲话都是直来直往,因为比较熟,而番邦是习俗问题,也是直性子,束星对这种弯弯绕绕实在喜欢不起来。 于是少年也只是轻轻点了点头,声音也是淡淡的,“不敢当。” 柳逐云知道自家师弟不喜欢这些凡俗的琐事,又开始装起高人。正想开口找个理由脱身,那穿着灰色衣服的公子便找到机会开口了。他是这几人中最为世故圆滑的人,这些年在扬州靠着一张八面玲珑的嘴倒也混的风生水起。 “在下前些日买了艘画舫,正巧最近要随家中走货,留着闲置倒也浪费,在下想着不如把这船赠与柳公子,和小道长一起坐船回江南也方便些。”
第59页 瞧这话说的,以柳逐云的财力,把码头所有船买下来都不成问题。这灰衣公子不过是想送个人情,当下一次走商的过路费罢了。 柳逐云本想回绝,忽然看见少年听见那青年的话后颇感兴趣地把视线移向一旁,拱桥下,碧波荡漾的水面停着一艘装饰华美的画舫。 见着少年喜欢,柳逐云想着再买艘画舫要等着重新造,买现成的又是别人用过的恐怕还会得了少年嫌弃,不如有个新的给少年玩玩儿。 于是柳逐云点点头,客套了一句,“那便多谢了。” 那狐狸还在锲而不捨地蹭着少年的小腿,想要求抚摸。几个公子哥儿走了后,束星便想往前走,却没想到还没迈步呢,两旁的楼阁上便传来一声接一声的推窗声。 束星抬头望去,各色的小娘子们正从窗内探身往这边儿看,脸上挂着刚刚才化上的或浅或浓的妆容。若不是她们都在喊着“柳公子”,束星觉得自己就像是在参加了联邦“我们恋爱吧”这个节目一样。 看了一眼柳逐云,面容俊逸的青年脸都黑了,束星抿嘴憋笑,努力维持着自己高冷人设。 楼上的姑娘们还在用柔媚的嗓音喊着自家师兄,于是束星弯腰抱起狐狸,“倒没想到师兄如此受欢迎。”少年意味深长地望了柳逐云一眼,“师兄慢慢儿玩,师弟去其他地方转转。” 说完便抱着狐狸走了,顺手顺走了柳逐云腰上的钱袋。 柳逐云这才反应过来,追在自家师弟屁股后面,看也没看那些莺莺燕燕,“师弟!你想多了!”一边儿喊一边儿追过去,那黑着脸着急的模样惹来楼中姑娘们调侃的轻笑。 柳逐云有时下山处理生意上的事,那些人不知从哪儿觉得他很缺女人,每次谈生意不是在城西的楼里就是在湖面的画舫上,被一堆脂粉围着柳逐云直想甩袖子走人,结果还得了个风流的名声,这他要找谁说理去? 要知道他心心念念的只有自家养着的小师弟,他守着这棵窝边草好几十年了都还没捨得碰一指头呢。 这下看自家小师弟误会了的模样,柳逐云愁得头髮都要掉了。 你说这孩子看不出来他的心意也就罢了,还想把他往青楼里推。真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师弟误会了,我心向大道,怎会对这些有兴趣。”柳逐云追到自家师弟旁边儿,和他并肩而行,急急解释道,摺扇轻摇,一副淡薄红尘的正经模样。 那一大一小,一褐一红两双眼睛转过来齐齐盯着他,柳逐云面色坦然,心里却有些发紧。 不会不信他吧…… 还没等他再说些什么挽回自己形象,那一大一小就又把头转回去了。 “师兄不必担心,我不会告诉师父。” “……”柳逐云一颗老玻璃心受到了暴击。 束星从刚刚顺来的钱袋里掏出一锭黄金,递过去,歪着头似乎是思考的模样,“应当够了。” 柳逐云气得转身就走,束星在背后望着青年的背影,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 【真可爱。】束星饶有兴致地摸了摸自己下巴。 【你的审美还是如此恶趣味。】 柳逐云不能喜欢他,也不该喜欢他。 束星是这么觉得的。 他不值得柳逐云这么喜欢。 看着柳逐云的身影逐渐隐没在晨雾中,少年无意识地嘆了口气,饴糖色的眼睛也黯了下来,手指拨弄着狐狸的尖耳朵。 似乎能感觉到少年忽然低落的情绪,狐狸伸出舌头舔了舔少年的手背。湿哒哒的触感让束星低下头,看着那狐狸。 说来倒也奇怪,知道自己身边有其他东西陪着自己的时候,便也就没有那么多伤春悲秋的感慨了。 把狐狸换了个姿势抱着,束星转回身往城南走去。 “师兄生气了,我们自己逛逛吧,再给师兄买些赔礼的东西。”当然,用的还是柳逐云的钱。 那狐狸猩红色的眼睛望着他,似乎有些疑惑,然而已经抬起头的束星并没有看见狐狸的表情。 晚间回驿站时,束星手上提着一袋茶叶,狐狸自行回了束星的客房,束星便一个人敲响了柳逐云的房门。 听见敲门声柳逐云先是高兴的从椅子上站起来想去开门,站到门口了又觉得表现得太明显拉不下面子,于是走回去对着铜镜调整好表情,等到第二声敲门声响起这才拉开门。 “何事。”青年语气冷得很,一双凤眼却黏在少年身上不肯下来,勾起的唇角怎么也压不下去。 束星看着这人别扭的模样,知道不能逗得太狠了,于是乖乖把手里的茶包还有下午顺走的钱袋递过去。 柳逐云只拿了那袋茶叶,面色微赫借坡下驴道:“给我的?” “下午是师弟过分了,望师兄原谅。”束星对划分在自己地盘的人总是会温柔些,“不知道该买什么,便买了茶叶回来。” 自家师弟放软声音沖自己说着话,那张小脸儿上还是一副乖巧的模样,弯着的嘴角边露出的小酒窝看得柳逐云心都要化了。 轻咳两声,柳逐云伸手拍了拍自家师弟的头,果然没有遭到拒绝,“日后别再这样便是。” “会的,师兄。”少年一本正经地应道。 柳逐云被萌得赶紧转过身,挡住自己有些发红的脸。 “师兄?”少年疑惑地看着突然转过身去的青年。 “师兄忽然想起想要沐浴,师弟你先回去吧,一会儿师兄再叫你用膳。” 【师兄害羞了~超可爱!】 【你的审美需要治疗一下。】哪儿有用可爱形容男子的?系统觉得自己要是个人,现在铁定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好的。”少年不疑有他,乖乖回去了。 听见隔壁门关上的声音,柳逐云松了口气,发烫的脸也逐渐冷却,连同方才疯狂跳动的心脏也慢了下来。 关上门,柳逐云把少年的那袋茶放到鼻子底下,柳家也做茶叶生意。淡淡的茶香传来,只是扬州最普通的茶叶。 柳逐云却抱着那袋茶叶跟宝贝似的,傻笑着亲了刚刚被少年捏着的地方一口。 第二日那灰衣公子的画舫便送来了,就停在码头边,派了个小厮来驿站带着他们一起去。 那两匹马被牵回了柳家,想着到时回江南走的水路,也就不需要了。 那是艘极为漂亮的画舫,华而不俗的装饰,船身和船里都由上好的木料打造,船头放了两张矮桌和一个屏风,船内里有两个卧房。 柳逐云和束星刚刚登上船头,那灰衣公子便拍了拍手,从屏风后鱼贯走出四个歌女,两个坐在船头抚琴,另外两个跪坐在矮桌前为他们斟酒。那胸口处的衣襟微开,一看便是楼里卖艺又卖身的姑娘。 柳逐云脸色一青,他昨天好不容易才把这档子事给他师弟解释清楚,今天又来了。偷眼瞄着自家师弟的脸色,发现并没有什么异样时这才皱起眉,把那四个歌女都“请”下了船。
第60页 那灰衣公子也是一脸懵逼的,他听说柳逐云好这一口儿啊!又看见那穿着朴素道袍也依旧引人注意的少年,恍然大悟般。 “小道长,在下还有艘画舫,上面有不少名画,不知可有兴趣——” 得,这是要把人弄下去呢。 这下可把柳逐云惹恼了,挥手开始赶人,“行了行了,我和我师弟自行游玩便是,不必顾及我们!” 灰衣公子怎么都没想明白是自己哪儿做的不对,怎么忽然就把这位爷惹恼了呢? 灰熘熘地下了船,站在船尾的艄公撑起竹篙,画舫缓缓离开码头。 柳逐云这才松了口气。 束星把怀里抱着的狐狸放到地上,让它自己跑会儿,活动活动。 左手边是繁华的扬州城,右手边是对岸的绿水青山,一闹一静,倒也别有风趣。 “师兄,此行出山已有三月,是该回去的时候了。”少年说道,估摸着掌门闭关快要出来了。 纵使柳逐云有些不情愿,还是点点头。 “一切都听师弟的。” 少年没有过多思考便定了时间,“那就明日启程吧。” 第36章 第36章 狐之语〔九〕 在西湖游了一上午的船,中午时少年说自己有些饿了,柳逐云便带着人去了醉仙楼早就订好了的位置。少年虽是对什么都不感兴趣的模样,但从小被祖山上的人娇养着,少年自己不愿意承认,但多少是还是有些娇气的。 比如他身上那件衣服,样式是祖山上最普通的道袍,然而却是由蚕丝织成,花了无数巧娘好几月时间。再比如少年的吃食,都是最精緻的,合着他的口味来。偶尔少年也会不自觉地发些小脾气,但总会有人哄着他。 因为被知道自己被爱着,所以才会肆无忌惮。 束星是个聪明的孩子,他喜欢祖山上的人,但他得往前走。 在醉仙楼吃过饭,等第二日天边泛起鱼肚白,艄公吆喝着船号,画舫便随着竹篙下漾起的水波缓缓离开码头。 伫立在薄雾中的扬州城逐渐远去,连带着人烟也远了,两旁逐渐出现起伏的山峦,近处是葱郁的树林,山间小路掩映着。偶尔会遇见打鱼的渔船,就算是互不相识,艄公间也会互相打个招唿,吆喝声在两山间传得很远很远。 画舫上的东西一应俱全,和那灰衣公子说得一样,是全新的。所以并不需要他们再额外准备些什么,省了不少时间。 束星和柳逐云分别住在船舱内的两间屋子,一出来便是客室,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下午时柳逐云想着自家小师弟每晚都要沐浴,便早早打来河水,用术法加热两次。第一次是去除水中的杂质和腥气,等那水冷却后才会再加热第二次。 饭菜是在醉仙楼便打包好的,装在精緻的食盒里,看着便让人食慾大增。然而少年挑嘴,那菜色是昨天才吃过的,只吃了几口就说吃不下了,反而吃了不少点心。 那糕点多是面粉做的,刚吃下去还不觉得,吃多了就涨肚子。 柳逐云当时没劝住,结果到了下午少年便不舒服了起来,没什么精神地蜷在船头的摇椅上。 河面的微风带着湿润的水汽,吹拂着少年精緻如玉的脸颊。毛茸茸的狐狸靠在少年脚边,也是昏昏欲睡的模样。 柳逐云搬了条椅子过来坐到摇椅旁,嘆了口气,温暖的大掌抚在自家师弟微微鼓起的肚子上,一下一下轻揉着。 少年懒懒看了他一眼,便心安理得地接着享受起他的服侍,像只猫儿般。 掌心下的小肚子随着少年的唿吸一起一伏,那双饴糖色的眼睛已经隐在了眼帘后面,脚边的狐狸也和着一同睡了过去。 今天的太阳带着些暖意,细碎的阳光洒在碧色的水面,暖风微醺,是个好天气。 柳逐云逐渐停下手中的动作,轻轻站起身,拿出一条薄毯盖在少年身上。 因着要给少年盖被子,俊美的青年微微俯身,一双如凤尾般流丽的双目注视着被自己笼在身下的少年。那是他从小守到大的珍宝,随着长大,那少年已展露出他应有的绝代风华,不管是醒着还是睡着的时候,一举一动都在撩拨着他的心弦。 水中光是天上光,眼前人是心上人。 不知怎的,柳逐云忽然想起这么一句话,然后被自己突如其来的感慨逗笑。 游舟上,俊逸的青年低下头,闭上的双目带着虔诚的意味,吻上身下少年的眉心。 他不信这满天神佛,他的信仰只有眼前这漂亮的少年,他的道和心魔也具是这少年所化。 却没看见地上的狐狸早已睁开眼,猩红色的眼睛望向他。 走水路很快,不过四天时间便到了下江南。正逢春雪融化之际,阳光温暖怡人,束星怕狐狸热出毛病,便想把它的毛剪短些。 这两天他抱着它烫手的很,想必这狐狸也是极不舒服的,尾巴总在身后焦躁地甩动。毕竟不过三月份的早春,还没到它脱毛的季节,这个时节在高原也是冰雪融化的时间,但不像江南这样暖和,反倒有时比腊月的深冬还要寒冷。 束星有想法后便想实施,但正在船上一时也找不到人来,束星又信不过柳逐云的手艺,便找了把剪子来准备亲自动手。 束星曾经给女孩子剪过刘海,虽然这些事家用机器人也可以做,但到底是不如人类把控的那样精细。记得当时那女孩儿是齐刘海,所以也还好剪,只需要剪平就可以了。 【我有些担心把我漂亮的小公主弄得不那么完美。】漂亮的少年半跪在少女身边,说着令人欢喜的情话。 少女面色羞红,把放在桌上的小剪刀递了过去,【不要紧,因为就算我不再完美你也会爱我的,对吗?】恋爱中的人总是享受与恋人在一起的每一个亲密瞬间,而少女也是如此,恨不得时时刻刻都待在那漂亮的少年身边,听他说着属于她一人的情话。 对此那个小骗子是怎么回答的呢? 少年接过那把小剪刀,笑着站起身,修长的手指挑起女孩额前碎发,【我当然会爱您,因为您是我的公主。】 然而当她不再是他心目中的公主了呢? 白狐狸整个身子都趴在梨花桌上,猩红色的眼睛懒懒地望着一旁窗外的阳光,任由自己的临时饲主把它翻过来翻过去,拿着剪刀在它身上比比划划。 今天的天气对于束星来说刚刚好,不冷不热的温度让他这种畏寒又怕热的人很是喜欢,但对于长着厚厚毛皮的狐狸来说恐怕就有些难以忍受了。在扬州时天气还并不是很热,加之那边儿又下着雨,所以狐狸倒也适应良好。但越往江南里面走,天气便越暖和,狐狸整天都在船的阴凉处趴着,动也懒得动。 束星把狐狸抱起来,在它底下垫了块布来接住它的毛。他觉得应该和剪刘海差不多,剪短点儿就是了。 于是束星拿起放在一旁的剪刀,开始动手了。 狐狸看起不大,但那毛却又厚又多,束星又怕把它漂亮的皮毛剪毁了,所以便剪的很慢。 花了一整个下午的时间终于剪的差不多了,期间把剪下的狐狸毛扫了好几次,不然垫在狐狸身子底下的布根本接不住。
第61页 束星放下有些酸痛的手臂,掏出把小木梳开始把还沾在狐狸身上的断毛清理干净。整个屋子里狐狸毛满天飞,束星不得不在脸上系了块面巾,以免把狐狸毛吸进嘴里。 一切都收拾干净后,狐狸终于能动了。它跳下地伸了个懒腰,便又缠到束星脚边儿上了。说是缠倒也不是整个身子都腻在束星腿上的那种,更像是猫儿般。静静地呆在你身边,保持着得体的距离,仅仅只是告诉你一声它正陪在你身边。 束星觉得自己给狐狸剪的还是不错,至少没有剪的太难看,等狐狸毛再长长想必就比较自然了。 那狐狸剪了毛之后总算是要活动活动,束星门儿刚一开,它便窜了出去,不见影儿了。 束星解下脸上的面纱放在桌上,被身上沾着的狐狸毛弄得打了个喷嚏,敲响隔壁柳逐云的房门,想拿件换洗的衣服。 柳逐云每天下午都给他烧好了洗澡用的水,只是那个浴桶搬来搬去不太方便,束星若是要洗澡只能在柳逐云屋里洗。束星在这些事情上总是想避着柳逐云的,他怕柳逐云再误会些什么。好在柳逐云暂时也不打算捅破这层窗户纸,每次束星要沐浴,柳逐云都会像一个正常的疼爱师弟的师兄,把洗浴的东西和衣服给少年准备好后便离开房间到船舱外坐着。 束星的人生加起来也不过短暂的两辈子,每次都在少年时期便戛然而止,心性没有多少成长。要真说起来,也不过还是个缺爱的孩子气的少年,一直在骗着别人爱他。 他从来没有正常成长过,前两个世界的环境都在逼着他自己保护自己。 但这个世界不一样,一来他便是被爱着的。 所有人都把他当成一个真真正正的孩子对待,保护他,教导他,有时会严厉,但严厉中却又是满满的温柔。 束星不愿承认,但心底的眷恋却与日俱增。 同时也有那样一个人在,几乎弥补了他小时所有的遗憾…… 就算知道这个世界是原罪创造出的虚假的世界,但有时夜深人静,他甚至想停下所有的计划留下来。 可是不行—— 【束星,别在同一个地方永远停下来。】 黑髮的少年牵着他,嘴角缓缓溢出血来。暗红色的血液落在他伸出的脏兮兮的手心,滚烫滚烫。 【答应我。】 他答应过那个人…… 所以他不能停下。 柳逐云拉开门,一眼看见少年身上的狐狸毛便知道他想做什么。 侧身让少年进了屋,从干坤袋里翻找出一套少年穿的衣服,把少年牵到屏风后的浴桶前。 “刚好水烧好了,师弟洗完了我们再用膳。” 其实水并不是才烧好的,已经不知道热过多少遍,然而柳逐云习惯让束星少些负担。 “脏衣服放在篮子里。” 说完,柳逐云便几下把桌上摆的饭菜收进干坤袋,出去了。 听见木门合上的声音,束星这才解开自己的腰带。 第二日,船便到了江南的某个镇上。那是个靠水而生的镇,居民世世代代打鱼为生,打来的鱼又放到城里的集市上卖,换些鸡鸭回来。 束星与柳逐云所在的道门的祖山便在这座小镇的后面,不远不近的位置。既能躲避人间喧嚣,又能不完全脱离凡俗。 柳逐云给了那艄公十几两银子,让他自己坐船回江南,那座画舫便又被收进了柳逐云的干坤袋。 束星一直觉得这干坤袋很神奇,没有任何科学技术的支撑,就是一个小袋子而已,却能装下那么多东西。 两人绕开镇子,寻了另一条路回祖山。 不绕开的话,这些老百姓总会缠着他们拜来拜去。道门中人也只是平常的修道者,并不是仙人,掌门让他们能躲着便尽量躲着走,说这样拜终归不好。 那狐狸最近跟着他伙食好了,长壮了好几圈儿。抱着一会儿不觉得,抱久了就手酸,是以现在束星能不抱着它就不抱它,让它自己走。 两人一狐走在山路上,周围没有丝毫人烟。两旁是茂密的树林,遍地野花,偶尔传来的鸟叫声颇有种“鸟鸣山更幽”的意境。 柳逐云一路上说着逗趣的话,束星保持着十句应一声的频率,倒也不觉无聊。唯一无聊的是不能加入他们谈话又没兴趣听柳逐云说的狐狸,它嫌他们走得太慢,每次都跑出一段距离,然后等半天没看见人过来,又跑回去找人。 好不容易在下午点儿时到了祖山山脚,正巧遇见一个小弟子拿着扫帚在扫台阶。 束星随口问了一句:“你们谷雨师兄回来没?” 柳逐云一听见这个名字就条件反射般皱紧眉,沉着脸站在一旁。 那小弟子一听,躲闪着束星的目光,面色古怪,“没、没呢……三师兄还没回来……” 束星以为是柳逐云的脸色把这小弟子吓着了,便没多想,打了声招唿便往山上走。面上还是面无表情的模样,心里却是有些不快的。 那小子怎么还不回来?或者是他回来过一趟又出去了?怎么也不来寻自己,真真是个白眼狼! 束星气哼哼的。 这谷雨便是掌门唯三的亲传弟子,是束星有次从山下捡上来的。 初遇时,那孩子饿得只剩皮包骨,被村里人当奴隶一样使唤。束星偶然路过那里,本并不想伸手去救,然而正要走时,他忽然瞥见了那孩子的眼睛。 那双眼睛死死地盯着他,如鹰的双眼,漆黑如夜般,闪着强烈的求生欲。 拳脚在他的身上打出淤青,然而他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声音,只是那双黑色的眼睛一瞬也不移开地盯着人群外如遗世独立般的人。 束星被那眼神看得有些恍惚,等他回过神时,自己已经出手了,把少年救了下来。 ——大约是因为潜意识里觉得,少年一双眼睛像极了记忆中的那人。 似乎是知道自己不会死了,那少年在束星出手的那一刻晕了过去。 束星背起那昏死过去的少年,一路不停地回了祖山。 接着便是长达半年的药方调养。 束星捡到少年那天恰逢谷雨,于是便为他起名唤作谷雨。 谷雨谷雨,只是束星随意起的,那少年却当成他认可了自己的标志。 每当束星唤少年谷雨时,少年冷着的脸便会柔和下来。 他是少年心中最柔软的地方,是年少时可望而不可及的梦。 第37章 第37章 狐之语〔十〕 束星捡到少年时,那少年不过七八岁的年纪,瘦得像只小怪物,薄薄的一层皮盖在骨头上,被剪刀剪的乱蓬蓬的头髮比起乞丐来还有过之而无不及,破烂的麻布衫上沾着血和流下来的脓水,有些甚至已经粘连在皮肤上,身上没一块好肉。 束星看得来气,恨不得沖回去把那些人剁了,那少年看着他生气,缩了缩身子,唯恐是自己惹得他不快。 他想讨这人欢心,从第一次看见这人他就想:这仙人看起来好生面熟,让他不由自主得想要亲近。 并不因为是他救了他才想要亲近,在少年没有出手时,他看见他的第一眼,便想走到那人面前,碰一碰那人白皙的指尖。
第62页 束星怕马背颠簸把伤口崩开,花了三天把他背回祖山上,自己身上的衣服也被弄得脏污不堪。柳逐云刚看见自家师弟,还没来得及说上话,那少年就一阵风似的就从眼前过去了,背上还趴了个类似于人的物件,本要下山的柳逐云把马绳一扔,快步跟了上去。 药堂的文长老平日和束星关系甚好,要不是束星太懒,文长老的一身绝学早就尽数传与了他。此刻见那孩子背了个人风风火火地冲进来,倒也没怪罪他失仪,当下便放下手里的事帮忙诊治束星带过来的人。 束星本没有这么快回来,但那村子附近就一家行脚医馆,根本治不好少年这样的伤。比起去最近的城镇,还不如回祖山更快一些。于是束星买了几瓶金疮药,先吊着少年的命。但有些伤口已经黏在衣服上了,束星又不敢胡来,药像不要钱一样到处撒。 那少年醒醒睡睡,偶有醒着的时候,便能看见那美好的宛如神祇般的人给自己上药,青葱纤长的指间攥着只白色的小瓷瓶,对比自己身上的脏污不堪,那面容精緻带着清冷之意的少年同他就像荷花与淤泥的差别,天上地下。 ——大抵是自己上辈子做了无数好事,才得仙人一次垂青。 没人会同少年交流,少年也不与其他人说话,久而久之,便忘了“说话”。每当束星问他什么时,他想开口,却又害怕自己嘶哑像锯木头般的声音吓着面前这人。于是少年那双狼般的眼睛便只是一眨不眨的看着那他觉得好看到不行的小仙人,漆黑的瞳仁闪着光亮,却从不应声。 束星不知道少年的想法,只以为他是个哑巴,便不再开口。 下午在山路上歇息时,束星手撑在地面想站起身,却不小心被一块碎石划伤了手心。想着金疮药还剩很多,便撒了些上去,当下那伤口附近就生出火烧般的痛感,疼得他整条手臂都在发抖。 忽的想起那少年浑身伤口,自己也是这么弄的,该有多疼? 束星望见那双担忧地望过来的黑色眸子,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装着药粉的瓶子落在地上,散发着苦味的药粉散了一地。束星把那轻的过分的少年又背在背上,一刻未歇连夜赶回祖山。 虽说那少年很轻,但一连几天都背着,等到把人放在文长老的诊堂上,束星缓缓直起弯曲许久的腰嵴时,才感觉连骨头都在疼。 门没关,柳逐云跨过门槛,看见自家师弟沾着血污的衣服,生怕人在门外受了欺负,几步走上去扯了人仔仔细细看了几圈。 眉目精緻的少年脸上灰扑扑的,出门时高高束起的发有些松散,一双流转的桃花眼此刻疲惫地半瞌着,目光却是紧紧注视着一旁床上躺着的人。 柳逐云仔仔细细地看过了,除了手心里那道已经结痂的伤口,其他的血迹都是床上那人的。想着束星回来没骑马,现在又是这样一副样子,不难想到这两天自家师弟都是怎么把这人给拖回来的。 自家师弟自小便娇气,既不爱修炼,也不爱在丹房学制药。整日不是在自己院子里待着,就是在灵兽园逗弄动物,时不时试着躲过看门弟子想熘下山,但无一例外每次都被抓了回来。但这次自家师弟前几天在他那儿讨了些符,谁知道是用来把那些看门弟子迷晕,一个人就带了些银子就跑了。 刚刚柳逐云便是,才回山还没坐下呢,就听见自家师弟不见了,立刻便牵着马要下山去找人。其他师弟都笑他在二师兄的事情上像个老妈子,不过是下个山,还整日拦着人不让走。 他们怎么会知晓,那孩子又好动又娇气,被宠着一点儿委屈都受不得,术法又一窍不通,还穿着门派的道袍。说小了,在外面被世俗之人欺负了怎么办?说大了,近些年门派除的妖不在少数,有妖寻仇又该如何是好?那孩子生得那样漂亮,一举一动皆是风华,不笑时眼角的桃花已带了魅意,有登徒子打坏主意又该如何? 越想越心惊,柳逐云牵着马到了门口儿,还没动身呢,那让他牵肠挂肚的少年就自己回来了,背上还背了个人。 他等在门口,那少年却看也没看他一眼就绕过他走了。柳逐云心里漫开某些不知名的情绪,惹得心间酸涩一片,在原地等了等,调整好心情才跟了上去。 压抑着那见不得人的情感,柳逐云展开画着桃花的摺扇,挡住面上的表情,不让一旁的小弟子们看去了。 作为师兄,他只能看着这孩子一天天长大,最终只留给他一个背影。迟早有一天,这喜欢玩乐的孩子会离开这里。 到时他该怎么办? 看着床上那野人般的少年,柳逐云露出嫌恶的表情。出门了好几天,也不知道自家娇娇气气的师弟背了这人多久,柳逐云一想到床上那人是自家师弟一步一步背回来的就有些吃味。别看这孩子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漂亮的小脸儿上冷冰冰的,实则懒的很,又懒又娇贵。平日里躺在软椅上晒太阳都嫌春日的阳光太过刺眼都是使唤他来挪位置的,现在却把自己搞成这幅模样都要把人带回来。 柳逐云合上摺扇,低垂着眉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再抬起头,已然一副好哥哥的模样,轻轻拉住小孩儿没受伤的那只手,温声软语地问着想把人往外带,“师弟怎的带了个乞儿回来?” 呵!这下可捅了马蜂窝了。 床上少年那双黑色的眸子实在是像极了记忆中的某个人,束星难免有些移情,此刻听了柳逐云不太客气的话当下便甩开他的手,转身接着看文长老为少年诊治。 “比不得柳师兄家大业大,我也该是捡回来的乞丐才是。” 听见自家师弟带刺儿的话,柳逐云也知道自己刚刚那句话把人惹毛了,想着这床上的人到底是何方神圣。以往能得自家师弟这么护着的除了自己便只有正在闭关的那个老头子,现在突然冒出来一个莫名其妙的人被这么护着,柳逐云心里不痛快至极,但也只得忍着。 “师兄不是那意思。”柳逐云解释道,谁知这孩子连个眼神都没给自己,正一眨也不眨地看着床上那人,气急,又不能走,就一边儿生着闷气一边儿陪在束星旁边。 文长老听了旁边儿的话,有些无奈,但也不好多说,隐晦地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柳逐云,给了他一个鼓励的眼神。 这些长老活了不少年头,人精儿着呢!再说柳逐云几乎把他心思都摆在脸上了,除了那些不常接触他的弟子们,祖山上的长老可都是明白他的心思。 “星儿这次捡了个不得了的人回来啊!”文长老把少年上半身的破衣服剪开,看了一眼那些伤口,再看了看这少年的内里,内脏虽有些受损,但花些时间调养倒也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束星看文长老眉间浮上些喜色,有些不解。 文长老坐在桌上一边儿写下调理身体的药方,一边儿解释:“这孩子根骨极佳,是个修道的好材料,若得教导,日后修为必定比肩你柳师兄!” 束星本就想把他留下来,此刻听见他能修道,并且根骨上佳,也高兴起来。那如水般的眸子一弯,看得柳逐云轻哼一声,束星此刻累极,也没与他多争。
第63页 说什么能与自己比肩?拿自己与这人比较?柳逐云眯起眼盯着床上还在昏迷的人,厌恶地皱眉。对一切吸引了那孩子注意的外人,柳逐云都是厌恶至极的。 文长老开好方子,递给束星让他给外间煎药的小童拿去,“给了小童便不必再回来了,想再看他,等明日你休息好了再来。” “麻烦长老了。”束星接了药单,往外间走去,仍旧没搭理柳逐云,想着先回去洗个澡,换件衣服,等到第二天再来看这小狼崽子。 柳逐云跟着束星的脚步,像只被抛弃的大型犬,可怜的紧。 把药方给了小童,小童接过扫了一眼,拿过手边的一桿秤开始抓药。束星走出外间,朝自己的院子走去。 到门口了,柳逐云还跟在后面,门一关,里面传来一声:“师弟要歇息了,师兄请回吧!”吃了个闭门羹。 感觉到柳逐云还待在门口,束星轻嘆一声,眼中复杂。 【你也有捨不得的时候。】系统这话纯粹是惊讶,毕竟这孩子上个世界没心没肺的,它还以为他对谁都这样呢。 束星没搭话,迳自回了屋。 那面上却带出点难过来。 第二日束星收拾了一番,便去了文长老的药堂,柳逐云早就等在那里了,远远见他过来,笑着凑上去。 “师弟用过早膳没?”小孩儿不搭理他也没有露出昨天那副被欺负了的模样,自顾自地接着说道,“这次师兄回扬州带了不少好吃的,一会儿亲自送到师弟房里尝尝。” 那饴糖色的眼睛抬起,望了他一眼,看见那面容清隽的青年面上挂着讨好的笑,抿了抿唇,到底没开口说出什么伤人的话。一语不发地走过外间,往诊堂去。 柳逐云看着身旁人紧抿的唇角,以为是自己惹得他不快,不敢再开口,小心地跟在他的身侧,却不知这样让束星心中更加烦闷。 那少年今天是醒着的,听见门口传来的脚步声,手指紧张地扣住身下的床单,用的力道几乎手背上把才止住血的伤口崩开,转过头看向现在还空无一人的门口,黑色的瞳仁里闪着光。 文长老给他开的不光是温养内府的药汤,还准备了药浴。照理说药浴的水接触到伤口会很疼,但那少年泡进去时一点儿声音都没发出来,若不是检查过这少年嗓子没有问题,文长老怕是也要怀疑他是不是个哑巴了。昨夜小童伺候着他泡完药浴,又把文长老给的药膏抹在他身上,擦去少年额头因为药浴冒出的冷汗。那药很有效,至少今天有些伤口便开始结痂了。 昨夜泡药浴时,那小童帮着把少年脏乱的头髮也打理了一通,发现脏的可以。于是药浴泡完后,又端来盆子接着把那头洗了七八遍,洗头的盆子里这才出现了清水。洗完后又把那层次不齐的头髮那剪子修理得顺眼了些,小童这才满意。 此刻少年洗得干干净净,身上也换了身干净的衣服,盖着被子。虽还是瘦得皮包骨头,比起昨天来却是有人样多了。 束星刚跨过门槛,便对上了那双漆黑如夜的眼睛,深陷在眼窝中的眼像是狼般把他紧紧盯住。 前几日少年的脸被乱蓬蓬的头髮挡住了大半,脸上也到处都是污泥,根本看不清原来的长相。此刻洗干净了,掀开那头髮露出脸来,束星不由得走到少年床边儿上,膝盖一曲,跪了下来。 柳逐云看见束星的动作,吓着了。自家师弟何曾做过这种事儿?在别人床前跪下?别人给他跪下还差不多。 然而束星只是想仔细地看看那张脸罢了。 被那漂亮的像九天外的仙人模样的人目光一错也不错地注视着,少年感觉自己面上有些发起烫来,害羞地移开视线。 然而束星已经快哭出来了。 这少年和记忆中的人,除了瘦了些,简直是一模一样的。世界上怎么会有如此相像的两个人呢?连那生气时要吃人的眼神都一模一样。 但到底束星还是保持住了大部分理智,把眼泪憋了回去,没真哭出来,眼眶边儿却是红了一圈儿。 长得再像,也不是那个人,没有属于他们的共同的回忆。 所以束星并没有允许自己回忆太久,身子晃了晃,扶着床沿站起来。 柳逐云刚刚看他一直跪着,没敢硬把人拉起来,怕又惹得人不高兴。好在没过多久,自家师弟便自己站起来了,让他松了口气。 束星看着那张熟悉的脸,心里横竖都在难受,感觉嗓子里都在发苦。 “你以后不会再受欺负了。”像是幼时那人保护他一样,现在他终于有了保护别人的机会,软声承诺着,“等你好了,便留在凤栖山和其他弟子一同修炼。” 柳逐云听了这话,心中酸涩,想着这人何德何能偏偏讨了自家师弟喜欢。 那少年只是望着他,看着仙人泛红的眼尾,像是墨染的般。 他不明白这人怎的就伤心起来,潜意识里觉得是自己的这张脸惹得祸,便动手把被子往上拉把自己脸遮住,只露出那双漆黑的眼睛在外边。 柳逐云看他这样,误会了,低啐了声,“不识好歹。”自家师弟哪儿哪儿都好,这小子居然一副不待见的模样,二话不说便拉了束星往外走。束星心里受的震动太大,没有过多挣扎便被柳逐云拉出去了,到门外才想起,喊了声:“我明日再来看你!” 那双狼眼追逐着仙人好看的背影,直到隐到门背后看不见了,那眼睛都直直地望着门口,配着那拉到鼻樑的被子,显得有些傻气。 不会是又把仙人惹气了吧……少年眼中的光黯淡下来,忽的听见门外传来那熟悉的清冷之声,本来黯下的目光骤然又亮了起来,手指绞着被子,心里漫开蜜糖般甜滋滋的感觉。 ——明天他还会来看自己。 一旁的文长老见了他这模样,也不说,倒有几分看柳逐云笑话的意思。 这孩子虽受了不少苦,但现在总算是苦尽甘来。日后身子调养上来,根骨不比柳逐云差,剑眉星目的,日后怕是比柳逐云还要受欢迎几分才对。到时有他制着柳逐云,这祖山上恐怕就热闹咯!倒也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 一个月过去,那少年身上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束星有次提起他不会说话这事儿,才从文长老那儿知晓这少年根本不是个哑巴。 每天都有人同束星耍,束星本来已经把这少年同记忆里那人区分开了,心里便想着离远些,有意地疏远那少年,来药堂的次数便也不那么多了。忽然听见文长老说他能说话,但一直当哑巴,想着这孩子是有些问题的。人是他捡回来的,那就得负起责任不是?这么想着,来药堂的次数就又勤了起来。 “谷雨,你怎的都不说话?”束星牵了那少年的手,把他从屋里拉出来,让他陪自己在院子里闲逛。 五月的天气温暖宜人,山上大部分花都开了,难得今天那人过来一次,谷雨痴痴地望着站在一树海棠花中的少年。 那少年肌肤胜雪,眉目如水,艷丽的容貌比这海棠还要娇艷万分。 他似是懂了柳逐云为何总关着这人不让他下山,就算这人眉间都是冷意,身上穿着道袍,也抵不住人的欲丨念。
第64页 “谷雨。”束星又喊了声。 自从知道这孩子不是个哑巴后,束星便想着法儿让少年开口。然而往常都很听话的少年唯独这件事不顺着他,一如既往地沉默着,像从前一样,只是拿那双深黑色的眼望着他。 这少年在文长老这儿好吃好喝的调养了一个来月,本来就是长身体的年纪,身上终于是有了几两肉,那张脸也俊朗起来。前些日几个和少年同龄的小师妹还跑来抢了药童的活儿,要给少年餵药。 少年自从有了行动的能力后,便不用药童拿着汤匙餵药了,都是端着碗直接喝。见送药的换了人,眼皮都没动一下,接过药喝了,然后把空碗原封不动地递迴。惹得那几个小师妹好不伤心,骂他是不解风情的木头。 然而这少年本就谁的话都不听,只听她们二师兄一人的。最开始也是,那漂亮的小孩儿把他往这儿一扔,每天三不五时的来看看动动嘴皮让他好好喝药养伤,像是对待一只捡回家的狗,新鲜劲儿一过,来的时间便少了。但那少年却是记着他的话的,不光记着,还当圣旨一样。 有次束星说隔天要去看他,结果到那天,几个师妹约着他到后山摘果子,他便把许诺过少年的事儿给忘了。少年左等右等都没有等到人来,站在那人的院子门口,像只被抛弃的大型犬。那药童来拉了好几次人,少年都不走,药都是送到束星院门口吃的。 好不容易等到半夜,那坏小孩和别人结伴从后山回来了,走到院门口,看见站在那儿像根木头桩子的少年,奇怪道:“你怎么在这儿?” 理所当然是得不到回答的,于是那坏孩子接着说:“快回药堂去歇着,我改日去看你。”说完,门一关,走了。 然而那少年却痴痴望着那已经关上的门,抬起手摸上少年刚刚拉过的门把,着迷般。 这孩子对他那样不在意,他却还是喜欢的不得了。听他和他说一句话,便能高兴半天,把那句话在心里反覆琢磨上无数遍。 仙人同他,合该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的。 能说上话,便满足了。 所以他不敢开口,怕自己难听又嘶哑的嗓音把这娇气的孩子吓跑。 束星却不知他这样多的顾虑,眉间一敛,“莫不是觉得我不配同你讲话?” 这句话当然是吓他的,而少年也当真被吓着了,惶惶然看向少年那仍旧冷淡的漂亮的侧脸,手脚冰凉。 “还不说话?”束星等了半刻,也没了耐心。本就不是那个人,只是长了张相似的脸罢了,他给他吃给他穿,他却连句话也不开口说,以为自己是谁啊?当下就拂袖要走。 少年看他转身走了,急得眼眶发红,几步抓住束星的衣袖。 “别……” 声音虽小,但束星还是听见了。停下脚步,望着那垂着头的少年。 “别走……”因为许久不曾说话,少年的声音像是锯木头的锯子般,嘶哑难听。自从被仙人救回来后,他便有在无人时偷偷练习说话,但怎么也无法改变那难听的声音,于是他便想着把自己当个哑巴。 他怕一说话,仙人就嫌弃他了。 毕竟那人那样完美,他却卑微到了泥土里,他怕被抛弃。 “你哭什么?”束星皱眉,把少年的下巴抬起来,看见少年用那人意气风发的脸哭得稀里哗啦,难免有些在意。 嘆了口气,束星蹲下身,把那少年搂进怀里,“好了,不哭了不哭了,你也真是……” 一阵风吹来,粉白的海棠花簌簌落了满地,间或听见几声少年的抽泣。 “别不要我……” 束星柔了眉眼,不知想起什么,抚上少年柔顺了许多的黑髮。 “怎么会不要你,你是我捡回来的,要不要你也得从我嘴里说出来,你自己自作主张,算什么事儿。” 【别丢下我好不好?】脏兮兮的小娃娃拉住那黑髮少年的衣角,怯生生地跟在他后面。 那人转过身不知说了什么,却依稀记得是意气风发的模样。 过了半年,人一养好,文长老便把少年扔出了药堂。不想让他去住低等弟子住的房间,束星便把自己那小院的杂物间收拾收拾,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扔进柳逐云的干坤袋,置办了些新床,新褥子之类的,让少年住进去。 那杂物间本来是放其他师弟师妹们下山买回来送束星的小玩意儿的,加上里面还有柳逐云每次送的不少物件,是以比束星的房间还要大些。此刻收拾收拾,让少年住进去也没有亏待。 柳逐云却是不乐意了,想着束星不让他住低等弟子的房间,那重新建个屋子不就得了? 说干就干,看起来是好师兄为师弟着想建房子,实则那房子建的离束星那小院儿隔了十万八千里远。 束星由着他闹。 这少年一直住他这儿总归是不方便的,再说等掌门师父一出关,凭着他的资质,也肯定会被收为亲传弟子。他和柳逐云都有自己单独的院儿,少年也得有才是。 柳逐云虽然不待见那少年,但怕束星说他小心眼儿,是以那房子建的规格都是按照好的来。 其他弟子被柳逐云鼓动着帮忙一起建房子,上次那几个被少年伤了心的小女娃说是伤心了,一听要给人建房子,高高兴兴地使着术法帮忙。 只消半个月,那房子便建好了。要他搬过去时,那少年一副要被他丢弃了的模样,也不说话,就用着那双黑眼睛望着他。 “都在山上住,我难不成还要丢你下山?”束星眉一挑,用干坤袋把少年房间里的东西都收了进去。 但是那里离你很远。少年默默在心里想。 不能早上伺候着你起床,伺候你穿衣,伺候你洗漱。不能一整天都陪在你身边,因为没了理由。 束星要是知道他这么想,恐怕会觉得自己捡了个僕人回来。好在他不知道,二话没说带着人和干坤袋就到了师兄弟们给少年建的屋子。 那院子可真是远,亏得柳逐云能实地测量了下祖山上哪块地距离束星那屋子最远,也是闲得慌。 束星带着人过去的时候,一众师弟师妹们正站在门口,柳逐云迎了上来,却是冲着束星来的。 “他们在做什么?”束星问。 “闲得发慌弄了个剪彩,也是胡闹。”柳逐云撇撇嘴,復又缠着自家师弟的手臂挽了上去,“明儿个师兄要回家一趟,要不要和师兄一起到扬州看看?” 束星摇摇头拒绝了,看见那少年站在那儿不动,前面的小师妹拿个剪子已经在喊了,“谷雨师兄!快过来呀!”扎了个羊角辫的小姑娘跳着向这边儿招手。 束星有意让他多接触些外人,改改那性子,推了他后背一把,“去呀!” 少年一向是听他的话的,虽兴致不高,也不愿意拂了他的意。走上前接过小师妹的剪子,把那红绸剪了,也不知那些古灵精怪的小姑娘哪儿找的花,装篮子里,高高往少年身上撒,喜气洋洋的模样。 没经歷过这阵仗的少年显得有些不知所措,转身望向几步开外的束星。那花花绿绿的花瓣撒在少年身上,黑色的眸中也映进了某些柔软的情愫。
第65页 之后没过多久,掌门便出关了。理所当然得把少年收做第三个亲传弟子,和柳逐云与束星同辈分。 待了这么久,少年算是看出来了,那仙人模样的小孩儿实则什么也不会,就连那天救下他的符咒都是柳逐云给的。娇娇气气的,又要板着脸装出副高人的模样,可爱的他心都要化了。 那小孩儿好吃懒做,不爱学习,掌门又宠着他,整天便待自己院儿里或是跟那些小师弟师妹去后山玩乐。因着吃了人参果,掌门也不担心他道行低微。但那娇贵宝贝的很的小孩儿又喜欢到处乱跑,每回都是柳逐云抓了他回来,回来之后又发好一通脾气,柳逐云伏低做小才哄了开心。 少年想像柳逐云一样,有保护他的资格,于是发了疯一样的日夜修炼。时间如流水,转眼便十年过去了。 已是青年模样的谷雨注视着面前还是少年模样的束星,黑色的眸子软成水般。束星也看着他,时常想着要是那人长大后,会不会也是这副模样,英俊帅气,要讨多少姑娘欢喜。 “又要偷跑。”谷雨一身玄色道袍,长剑背于背后,端是个江湖侠客的模样。嗓子经过文长老的调理后,已经恢復了它原本的样子,惹人沉溺在那低沉如陈年酒水般的声音里。 束星背上包袱款款,想着前几日柳逐云和谷雨都下山了,该是没人能拦住他,谁想这么不走运,刚出山门便碰见了回山的谷雨。 “怎的这般没大没小,碰见了连句师兄也不叫。” 谷雨失笑,他倒还数落起自己来,也不看看到底自己有没有师兄的样子。 但到底没落了小孩儿的面子,乖乖叫了声“师兄”。 小孩儿扬着小下巴,骄傲的很,绕开他便走。 “诶?!你放开!我可是你师兄!”束星扑腾着,青年抱孩子一样抱着他,顺便打了一巴掌小孩儿软软的屁股。 “掌门有命,道门中人不得私自下山。”说得冠冕堂皇的模样。 似乎是觉得自己师兄的威严被侵犯了,小孩儿那双桃花眼天生本来就带着水意,此刻眼角更是泛出些水花儿来。 “谷雨!你怎的能打我!” 谷雨一看把人欺负狠了,刚刚也是顺着心里想得拍了一巴掌那软嫩嫩的屁股,没多想,现在知道后悔了,当下便停下回山的脚步哄着,“是师弟的错,师兄莫哭。” 一个八尺男儿向着一个小少年叫师兄,这场景倒有些好笑起来。但没办法,这祖山上,除了柳逐云和长老还有掌门,都得叫这小孩儿一声师兄。 道门中人护短,有次下山,束星被斗笠遮的严严实实的,年方二十亭亭玉立的师妹剥了个橘子给自家二师兄。一边儿叫着师兄,一边儿像哄小孩儿一样,把路过的一个江湖中人乐得不行。那人估计也是才出师门歷练,背上一把轻剑华而不实,这边儿刚笑话呢,那边儿小师妹剥完橘子,蹲下身把橘子塞自家二师兄手里,拍拍手,转身就把那人用风刃弄得只剩下条亵裤挂在客栈二楼,凶神恶煞地瞪了那人一眼,回过头又是温温柔柔的模样,牵着自家二师兄的小手走了。 “你得赔我。”束星眼珠一转,又开始蹬鼻子上脸了。 谷雨宠溺地望着那坏主意都挂脸上的小孩儿,从干坤袋里摸出在山下买的糖葫芦递给小孩儿,“赔你什么?” 束星接了那糖葫芦,嗷呜一口就含了一颗进嘴里,“陪我下山。” 谷雨当真是不知道那山下有什么好去的,少年三天两头就想跑下去,掂了掂少年背后的包裹,打开一看,果然装的都是糕点。 青年无奈地把糕点收进自己的干坤袋,抱着人往自己刚刚来时的路走。 “师兄说是什么便是什么罢。”已经是认命了。 第38章 第38章 狐之语〔十一〕 一晃便是二十年过去,谷雨修为突飞勐进,道行比起柳逐云来也只差了那么几十年。 但也可别小看这么几十年,有些人一辈子也无法踏入大道门中,终其一生也只能在门外徘徊。道行越往上走便越难突破,谷雨与柳逐云却都在少年时便一只脚踏入大道门内,倒当的起这一辈的天才之名。 掌门怎看不出这两个弟子对自己捡回来的小娃娃存着怎样的心思?活了大半辈子的人,有什么事看不透? 再说那两人的情意都写在脸上了,也就只有那被宠的没边儿的小娃看不见。 那孩子被自己养的娇娇气气,近年来被柳逐云和谷雨宠的尤甚,那使唤人的小模样有时候自己看了都想捏住那张造孽的嘴,偏生那两人还奉为圣旨,整天围着那孩子跑前跑后。 山上其他人也宠着这不省心的孩子,弟子们来了一波又去了一波,来来往往,却都喜欢这孩子的紧。这孩子被宠的天不怕地不怕,在山上简直是横着走的,让他看了好笑又揪心。 早知道便不这样宠着这孩子了…… 那样低微的道行,若自己有一天飞升,或是渡劫失败坐化于石壁,这孩子叫他怎么放心的下?唯一让他安慰些的便是那谷雨和柳逐云都对这孩子有情,想必若是有那么一天,定会护着这孩子些。 束星当初想离得谷雨远远儿的,可早先靠近了,再想离远便不再那么容易。 亲眼见证那被自己捡回来的少年经歷时间的洗礼,缓缓成长。一头及腰的墨发被利落地束起,一把大剑常年背于背后,眉目一点一点长开,和记忆中那人吻合,然后长大,恍惚是那人还活在自己身边,同自己一起长大般。 但到底和那人是不同的存在,束星总是难免失望,然后一个人躲起来想念。 到底来说,在谷雨身上找那个人的影子,本就是不公平的,他们是不同的两个人,怎么找得到呢?束星自己也知道,所以把这些心情都埋在心底,让人窥探不出分毫。 这些年来谷雨和柳逐云把那孩子放在心尖儿上宠,好歹也是在那对谁都差不太多的孩子心里刻了道痕迹。 是以,这次一回山束星便打听起谷雨人在哪儿来。 照理说他跑了这么久,柳逐云都找来了,不该他还没找来。 莫不是又被那些长老们塞了不少活儿?难道不应该是自己更重要些吗?小孩儿不满地噘着嘴,自己都没有发现自己在吃醋。 一路走上山,逮着人便问他们谷雨师兄人在哪儿,柳逐云简直都要被气死了。 “谷雨回来没?”问到的每个人都躲着他的目光。 束星越是问,每个人脸色便越是难看,有个小师妹甚至要哭出来了,“不知道,没回来呢……”小师妹的声音发起抖来,说着说着便哽咽住,眼里泪花闪烁,抓紧手里的篮子跑远了。 束星终于觉得不对起来,把狐狸放到地上,自己飞快往山上跑。柳逐云虽不待见谷雨,却是亦敌亦友的关系。两人中一人若是下山去了,另一人便会守在少年身边儿,长此以往,倒形成一种默契来。 再说那人要是出了什么事儿,这孩子会伤心吧…… 柳逐云跟在束星身后,狐狸也跟着自己的临时饲主往上跑,越往上,便是弟子们的居住区。
第66页 现在已经下了早课,穿着道服的弟子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看见那从山下跑来的少年,皆是脸色一变。 和束星关系好的师妹走出来,强笑着想把手里的橘子递过去,似乎是想和他聊些家常。然而那少年一门儿心思想着找谷雨,跑的太急把少女手上的小橘子撞掉了。 色彩明快的橘子骨碌骨碌滚到柳逐云脚边儿上,柳逐云弯腰捡起橘子,再一抬头,那孩子连影子都不剩一个。 柳逐云皱紧眉,把橘子递过去。 谁曾想面前的少女忽然落下泪来,颤抖着接住柳逐云递来的橘子,低着头,一串串泪珠便落在橘子上,泣不成声。旁边的弟子们面上也俱是惶然的模样,甚至有几个师妹见自己的师姐哭了,也跟着擦起眼泪。 柳逐云心觉不好,修长的指尖无意识地扣紧桃木扇沿,“到底怎么了。” 果然是和谷雨有关的。 那手里攥着橘子的师妹颤抖着唇,大颗大颗的眼泪打在手上,通红的眼睛看向柳逐云,带着哭音缓缓说:“谷雨师兄死了……” 柳逐云一怔,桃木扇掉在地上,扇骨断成两节。 “……什么?”他不敢置信道。 束星一路跑到谷雨院儿门前,推开门,里面正有几个弟子在帮忙洒扫,落叶堆了满地。 “谷雨!”束星大喊着那人的名字,听见少年口中唤的名字,那几名弟子的神色不由黯淡下来。 那人离山时是十二月,现在已至三月半,再过些时日,过了清明,便到谷雨。 狐狸跳进落叶堆里,几爪子就刨开小弟子们刚刚扫拢在一起的枯叶,霎时间枯黄的枫叶飞舞。 那是去年落的叶子了,束星曾说很是喜欢枫叶那橙红橙红的颜色,青年便种了满院枫树,盼着那孩子多来找他玩耍。 然而那孩子却只是说了就过了,有次过来寻他,看了那满院的枫树讶异地问:“你怎么种了这么多枫树?”那青年只是笑,问他好不好看,黑色的眸子里映着火红的叶,净是暖色。 束星抿了抿唇,嫣红的唇色泛白,几步走上前,抬手抚上那人的房门。往日那人都在这里设了阵法,但现在触手可及间,掌心下却是空空荡荡一片,沾了满手灰尘。 ——阵法破了。 束星眼中似有水光闪了闪,垂下头,到底没推开那扇门。 怕是从此只有清明,再无谷雨。 那几个弟子站在一旁,神色悽然。束星在那落了灰的门前站了一会儿,转身,走向掌门大殿。 从来都对他大开的门此刻却紧闭着,似是不敢面对这少年。 往常最受不得这样冷落的小孩儿安安静静地站在门外,像是没看见那在自己脚边打转的狐狸,开口,低低询问着那人的下落,“师父,谷雨呢?” 门内传来一声嘆息。 那孩子还在不依不饶地重复,“谷雨呢……” 一声声问着,“谷雨去哪儿了……” “束星。”门内传来的声音打断少年无休止的重复,似乎是等到了最终审判,少年抬起头,精緻的脸上满是仓惶。 “谷雨死了。” 得到了确定的答案,束星眼前忽的模煳一片,像是难以唿吸般,张大嘴喘息着。 死了……? 门中声音缓缓讲道,“谷雨被派去除妖,那妖是仙界中的灵宠。老君不分青红皂白,救了他那灵宠后,便消了谷雨神魂。” 束星听了这话,一怔,接着忍不住低低笑出声,觉得讽刺起来。 谷雨修习天道,却反倒被代表天道的仙人所杀。天道天道,不过是邪道罢了,和屠杀了贫民窟联邦又有何区别? 谷雨终究和那人一样,因着这样可笑的缘由死去。 面容精緻的少年缓缓解下身上的道袍,面上的表情说不出是哭还是笑来,却叫人见了便心生悲切,似是也能感受到那少年心中的哀戚。 “师父,天道不仁,那我修习这天道又有何意义?” 掌门呵斥道:“束星!休要胡闹!” 那道袍却仍旧被丢弃在地,同腰上的干坤袋一齐,只余那负手而立的少年惨笑,“我志本不在此,是您把我带回山上,如今也算是看清了这所谓的仙所谓的天,道貌岸然的模样,有时和食人的妖又有何不同?” “东海的龙王未收够贡品便发大水,淹没村庄,打沉渔船。南山的真君掳了多少女子回去,直到那些女子化为一堆白骨,都没有再归家。” “这些事若放在妖身上,便是恶;为何放在神身上,便成了善?” 束星不明白,他也不想明白。 谷雨是像那人的,有时他会想,这会不会是那人的转世?他可以守着他,看他度过一生,然而现在这些都没必要了。 谷雨死了。 束星摸上脸颊,湿湿冷冷的触感,眼泪还在不停流下来,到底还是做不到无动于衷。装着心脏的左胸口酸涩一片,那人再一次死在自己面前,然而他还是什么都做不到。 “师父,我不想修道了。” 少年一步一步走下台阶,狐狸的大尾巴缠在少年脚踝上,似乎是安慰的模样。 “您便当弟子死了吧。”那孩子单薄的背影竟显出几分决绝的模样。 无尽的黑暗中,几乎与背景融为一体的黑髮青年缓缓站起身。 这是个很小的空间,没有门,只有空气隔开的墙壁,伫立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像是地狱中永恆的囚牢。 青年沿着墙壁摸索一番后,干脆地抽出背后的重剑,无锋的剑刃砍向“墙壁”,发出铮铮之声。他加大手中的力道,手臂暴起根根青筋,那“墙”居然被他砍出条缝来。 透过缝隙,强烈的罡风吹得青年束起的长髮往后飞舞,玄色的衣袍猎猎。然而很快那墙壁便又重新合拢,把青年手中的剑也腐蚀殆尽。 “滚出来。”青年一脚踢向虚空中的墙壁。 束星还在等着他,他要回去。 “不愧是【暴怒】,居然能躲过贫民窟的轰炸,躲到这里来。”空间中传来明显经过处理的,无法分辨男女的声音。 “你们那些东西还想弄死我?”青年像是听到什么笑话般,大笑起来,“我可没有躲,不过是寻着束星过来罢了。” 知道他说的是实话,那声音似乎被驳了面子,冷哼一声。 “多亏你之前失忆了,不然还抓不住你。”那声音有些愤恨,却又对青年无可奈何。 暴怒大概是在跳跃空间时损失了一部分力量,以人类的身份降生到这个世界,什么都不记得,却偏偏还对束星有着印象,误打误撞撞见了那心心念念的孩子。 “你们到底想做什么?”青年面上还是平静的模样,那双漆黑的眸子中却闪过猩红的光来,“你们在利用束星做什么?” 虫洞掌握在联邦手里,束星一定是与他们达成了某种协议,才能利用虫洞来到这里。
第67页 他现在的力量还不完全,有一半分了出去,若是他们要对束星不利…… 似乎能看见青年眼中一闪而过的暴虐,那声音笑道,“别担心,萨麦尔。只是场公平的交易。” “如果你叫我谷雨,我想我会留你条胳膊。”青年的身形瞬间拔高,变为成熟的男人的模样,那是他要使出全力的徵兆。 那声音还在接着说:“以常规的方法不能消灭你们,但我想,如果是被爱着的那人欺骗、抛弃,你们会变成什么样?” “你喜欢他,其他原罪想必也会喜欢他。” “你倒是敢!”暴怒一拳打碎了“墙”。 整个空间因为这一拳扭曲起来,那声音也因此变得不甚稳定。 怪异的、扭曲着的声音笑着说,“您要失望了,我们已经在懒惰、嫉妒和贪婪身上试过了,他们很喜欢您的宝贝,愿意为他去死呢。” “你找死!”然而打碎那屏障的一拳已经耗费他太多精力,那双泛红的眼逐渐暗下去,男人跪倒在地。 那是他一个人的宝贝……那应该是他一个人的…… “他以为您死了,哭得好不伤心。”那声音笑着远去。 束星在哭,他的孩子在哭…… 紊乱的力量在空间中横冲直撞,髮带断裂成几节,墨色的发披散在肩头。暴怒不甘地攥紧拳,身体晃了晃,仍旧抵不过那侵袭而来的疲惫,倒在冰冷的地面。黑色的雾气聚拢,逐渐把他掩盖。 好不容易才再见到那孩子……好不容易才找到那孩子…… 漆黑如夜的眸子逐渐瞌上,似乎看见了那漂亮的孩子哭得可怜兮兮的模样,惹得男人坚毅的轮廓也柔和下来,那孩子在贫民窟的时候就爱哭,怎么也哄不好。 明明想一直宠着他,让他无忧无虑,快快乐乐地长大,却因为那些人,让他的孩子变成现在这副模样…… 那孩子以为自己看不出来,总是看着自己在怀念谁的模样,让作为“谷雨”的他在那目光下疯狂压抑着暴虐的本性,但现在恢復记忆后,却发现那孩子从始至终,怀念的都是他。 他的孩子因为他,浑身竖满尖刺,像只受伤的小刺猬。 而他却站在一边,无能为力。 第39章 第39章 狐之语〔十二〕 “你要去哪儿?”一路寻过来的柳逐云一把抓住少年纤细的手腕,原本穿着道袍的少年现在只着一件里衣,更显得他身形单薄起来。 “我已叛出师门,自愿修魔。”那孩子脸上的泪水已经干了,近乎冷漠地说着。 柳逐云伸出两指一探,少年原本畅通的经脉果然紊乱一片,隐隐有入魔之兆。 “你——!”柳逐云眼前一黑,几乎要被他气吐血,扬起手想打,却又捨不得,深吸几口气才稳住自己的道心。 束星趁着这时候想甩开柳逐云拉着他的手,奈何那人拉得太紧,挣扎不开。 柳逐云搬出谷雨想劝他放弃,“若是看见你这副模样,他会怎么想?!” 明明是他一路陪着这孩子长大,千娇万宠地养着这孩子,现在却为了一个半路来的人众叛亲离,成为人人喊打的魔道。 情之一字,谁又说的清楚。 柳逐云几乎想跪下来求他,只要这孩子现在放弃,只要这孩子重新入道,一切都还来得及。 然而当束星抬起头看向柳逐云时,眼底隐隐的红光却让柳逐云犹如置身于冰中。糖浆似的瞳色也暗了下来,仿佛蒙上了一层纱。 “并不是为了谷雨。”那少年一字一顿地说着,柳逐云怔楞地想,原来那孩子般柔软的声音有一天也可以变得如此冷然,“只是想离开道门。” “我只是,不想修习这样的天道。” 柳逐云抿着的唇泛白,委屈起来。 明明就是为了那人…… 那孩子的手覆上来,冰凉的指尖一点一点掰开柳逐云的手指。 柳逐云不敢使劲,怕伤了少年看上去仿佛轻轻一折便会断的手,转而哀求地望着那目光决然的孩子,想着修魔便修魔罢,只要人好好的便是,小心翼翼地问他。 “那你要去哪儿?师兄和你一道好不好?” 没待束星回答,生怕被拒绝般,他三两下从干坤袋里翻找出一身普通的衣物,披在那少年身上,牵着少年的手往山下走。 三月的阳光还不是很暖,触手可及之处那少年的体温已是温凉。 这孩子要离开对柳逐云来说无疑是巨大的打击,那一向带着笑的公子面上沉了下去,往日多情的模样此刻也显得稜角锋利起来。只想着是这孩子要离开他了,心里便窒息起来。现在走在入门的山阶上,四周俱是寂静一片,这才有时间冷静。 柳逐云喉头上下动了动,偏头看向那矮了他一头,面容清冷的少年,心里某种埋藏许久的隐秘的念想偷偷冒了出来。 他是如此地贪婪,想占有这个孩子的一切,礼教于他无非是个冠冕堂皇,在他想用时才会出现的摆设。往日少年在山上,把他当作师兄看待,他也顺着这孩子扮演了三十几年的好兄长。 然而现在少年已不是道门的人了……他完全可以把人带到一个隐秘的地方,永永远远地藏起来。他可以为他抢来人参果,就算不修炼也能够长生不老,他会为他奉上一切,只要他待在自己跟前儿便是。 柳逐云的目光露骨地望向少年珍珠般透明的手背,那双刚刚哭过,泛着红晕的桃花眼惹人爱怜的紧,眼角处的花瓣印记颜色仿佛更深了些,如同真正的花瓣般娇艷欲滴,让青年移不开视线。 ——想要把人圈养起来,一遍又一遍舔上那如玉般的肌肤,让上面沾满自己的气息。亲吻过少年的每一寸,留下一道又一道难以消退的艷痕。 血红的狐狸眼微眯,勐得在原地跳起,狠狠撞向柳逐云的腰际。柳逐云被撞得一个踉跄,舔了舔自己干燥的唇稳住身子,目光瞥向那只绕到两人中间的狐狸。那狐狸身形纤细,刚好能挤进两人中间。 这狐狸倒是懂的不少…… 青年的一双凤目逐渐冷了下来,那狐狸仰着头与他对视,丝毫没有退让。这样的气魄,倒是让柳逐云想起西方的大妖来,连神佛都奈何不得,独占一方领土,明明是妖,过的却是神仙的日子。 柳逐云缓缓移开视线,牵着少年的手继续往前走去。 传说那大妖是上古时期妖皇的手下战将,跟随妖皇一起把那仙界搅得天翻地覆。后不知为何那妖皇行踪不明,他的一干手下被招降的招降,自立门户的自立门户。有些个同妖皇一齐征战的大妖倒还时常念着妖皇的事,经常看见有小妖出去寻妖皇的下落。 这世界到底还是残酷,同样是从生灵修炼而来,却平白有了妖仙之分。上古时那妖皇本应飞升成仙,却硬是不接那雷劫,一直留在人界,想把这天道掰正过来。 这一点,倒和少年极为相似。 束星没有注意身旁的动静,想着谷雨的事。有爱屋及乌的心理作祟,加上这人是自己一手捡回来的看着长大的,到底是把那三清老君记恨上了,噁心起这冠冕堂皇的天道来。
第68页 掌门在殿中左等右等都等不到束星回来,终于是着急起来,召了个弟子进来询问。他本想着有柳逐云在,定能劝那少年回心转意,谁知一问,那柳逐云居然亲自带着人走了,简直是不分轻重!平日里惯着就算了,在这事上居然也——! 小师妹是从小和束星一起玩儿着长大的,对束星的感情同亲人般,现在谷雨师兄死了,束星师兄又离开了师门,她几乎不知道自己修这样的道还有什么意思。 小师妹手上还抓着那亮橙橙的橘子,垂着脑袋低声哭着。掌门揉了揉发紧的太阳穴,遣她去叫几个师弟来,把那两人给带回来。 一向听话的小师妹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就让束星师兄走罢!回来做什么呢?”她哭得好不伤心。 柳逐云想着少年既然离了师门,定是不想在师门太近的地方,干坤袋里有现成的马车车厢,于是两人先走到镇上,买了两匹马,车厢是现成的,拉上车辕便能走。 马车的地面和榻上都铺满厚厚的绒毯,在这个天气刚刚好。束星相当熟悉这马车的结构,这车以前就有,本来就是柳逐云为他准备的马车,是以当马拉好车厢后,他便抱着狐狸跳上了车,在车板上脱了靴子,光脚踩在绒毯上。 似乎是因为铺了绒毯的缘故,车厢内的温度比外面要高上两三分,束星从软榻下面的柜子里扯出一条锦被,裹着便往软榻上一躺。狐狸躺在他胸口的位置,尖脑袋冲着他,有一搭没一搭地甩着自己蓬松的大尾巴。 束星没心情管那狐狸一直望着他作甚,他今天实在太过疲惫,都没来得及把今天发生的事再在脑海里过一遍,一沾枕头就睡了过去。 柳逐云把他脱下来的靴子收起来,抬头看了眼黯淡下来的天色,决定睡一觉再走。马车停在官道外,四周都是林木,天色一暗便什么也看不清,所以并不需要有人来守夜。 柳逐云同样把鞋脱了,弓着腰进了马车里。 软榻前的楠木桌上放着盏灯,幽幽的火光刚好能照亮马车内小小的一方天地,也能照亮少年撇着眉的模样。 ——怕是梦到了什么不愉快的事。 柳逐云静静地看了一会儿那少年的脸,只有在这种时候,那双凤眼中满溢的情感才会显现出来。 伸出手似乎是想摸摸少年的脸,想要抚平那皱紧的眉间,却又怕把人吵醒,悻悻地收回手,靠着软榻,歪着头注视着少年的睡颜,半躺在马车的地板上,终于是合上了眼。 记得回来时,路过苏杭,少年喜欢那里喜欢的紧。 等明天人醒了,问问去不去那里吧…… 第二天,马车便启程去了苏杭,那里离扬州近。没了祖山上其他喜欢这孩子的师弟师妹们聒噪的声音,柳逐云甚至觉得离开师门是个不错的主意。 在远离人烟的地方,柳逐云买下了一座颇有文人风骨的竹居,又花了大把银子把屋里布置了一番。他挑的都是最合少年心意的,一时之间束星竟挑不出错来赶他走。其实也就是想想,束星怕寂寞,倒不会当真去赶他。 柳逐云趁着他心软,给自己鼓捣出了一间住房来,就在束星房间的隔壁。 柳逐云原本就可以离开师门歷练,但因为束星的缘故,多半时间都留在山上。现在倒好了,轻松的就像和少年搬了个家而已,还没了外人的打扰。除了偶尔要回扬州处理些事之外,其他时间都和束星住在一起。 苏杭人杰地灵,灵气充沛,修炼起来倒毫无阻碍。不管是道修、魔修还是妖修,本质都是吸收天地灵气来修炼,这三者并无不同,魔修与妖修却因为道心与天道背道而驰而被扣上了“邪”的帽子。 束星并不笨,相反因为对很多事看得很通透,心性坚定,修行起来倒进步神速。有时还会渡一些灵气给狐狸,过了两年,狐狸竟有隐隐化出三尾的徵兆。 那日柳逐云刚从外面回来,露水沾了满肩。他寻到正在屋后打坐的少年,犹豫着要不要把这事告诉他。 踌躇半晌,怕以后这孩子知晓了后会怪他,还是开了口:“师父坐化了。” 第40章 第40章 狐之语〔十三〕 絮絮的白花随着风落在少年肩头,那少年闭着眼,周身宁静祥和,如画的眉眼间间带着丝丝冷意,仿佛山上化不去的雪。白色的二尾狐狸盘坐在一旁,像是在守护着这少年。 那绕屋的一林苍翠绿竹也成了这少年的陪衬般,惹得来人柔和下眉眼,声音放轻,“师父坐化了,要回去么?” 少年闻言睁开眼,原本饴糖色的眼已染了一片薄薄的血色,微微皱眉,薄唇轻抿泛出道好看的弧度,最终又闭紧眼。 “不去。”他生硬地回答。 然而刚刚那眸中分明闪过难过的模样,眼睫颤动着,无法再次入定。 柳逐云知晓他是嘴硬,心疼他,寻了一旁的石凳坐下,把知晓的消息缓缓述出。 “这是师父第三次渡雷劫,他常说事不过三,过了这个数便是没有那缘分。想着这次再不成功,便不再试。”顿了顿,“谁知在第一重雷劫就被打碎了法器,干脆自废道心,选择坐化。”柳逐云手肘撑在一旁桌上,手抵着脸颊,歪着头看着那盘腿坐于地上的少年,随意的模样,衬着背后的簌簌飞花,端是风流。 可少年却是不懂得欣赏的人,转头看过来,眉间满是寒意,“第一重雷劫就被打碎了法器?” 哪儿有第一重雷劫就能把法器击碎的?怕是有人动了手脚。 “你想的没错,是三清。”柳逐云坐正了身子,看着少年勐然咬紧牙,气愤至极的模样,转开了这个话题,“他们说师父临走前,很是不放心你,想知道你过得好不好。” 少年一怔。 “事发突然,我已先去师父牌位前祭拜过。”柳逐云伸出手,从干坤袋中拿出一柄剑。那剑剑身带着隐隐青光,细而长,剑锋走若游龙。 “师父给你的。”柳逐云走到少年面前坐下,把那把剑递过去。 束星愣愣地接过那把剑,拿在手里,轻盈的灵气萦绕在指尖,带着洋洋暖意。 这算什么……束星咬紧唇。 他以为自己的离开已经把那男人伤透了,以为那便是师徒间联繫的结束,所以这两年连想都不曾去想过那人,连回忆都没有过。 可这算什么…… 原来这就是被人惦念着的感觉么…… 修魔之人,连眼泪也变冷了,凉凉的泪水滴在剑身上,顺着剑沿滑落。 柳逐云嘆口气,伸出手,大拇指的指腹抹去少年脸颊上的泪。 “怎的哭了。”他说着打趣的话,想逗束星开心起来,“我在师父牌位前可是说的你过得神仙一样自由快活,你现在哭,可不是在打我的脸。要是师父见了,我又得给他老人家抄符去了。” 小时束星犯了错,经常是他顶包,被罚抄了不知多少咒符。 可那少年还是啜噎着哭,一双血色的红瞳矇上了层水光,一下一下往下掉着眼泪。
第69页 太多的眼泪,柳逐云被他哭得没了办法,心里也泛起酸涩来。 “莫要哭了。”柳逐云摸上少年柔软的发顶,像是小时候安慰着那小小的娃娃般,“这不是还有我陪着你么?”他倒是看得通透,知晓这孩子怕寂寞。 手臂一揽,把少年的头靠在自己肩上,声音闷闷的,“我不渡劫了,陪着你一起。” 这大约是一个修道之人最浪漫的告白,放弃永生,陪着一个站在世界另一面的魔修,共度余生时光。 然而这是他早就打算的事,他供奉的神不是天道,他的道意不是天道,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怕是也算半个魔修。再说他喜欢这人,怎捨得把这孩子一个人留在这里? 幽幽嘆口气,抚摸着少年丝绸般的发,安抚的意味。 “所以莫哭了。”他偏偏头,靠着少年的脑袋,“你哭得我难过的很。” 束星终究是没回祖山,后听柳逐云说,小师妹也离开了师门,废了一身道意,嫁了山下一个樵夫,过得幸福美满。 “是么……”那在树下打坐的少年依旧如往常一样,只不过身旁多了把泛着青光的长剑,“幸福便好。”他说着,又闭上了眼。 狐狸已快化出三尾,最近总喜欢窝在林子里,找处灵气最为丰盈的地方睡觉。束星也没管它,每天依旧雷打不动地在屋后打坐,不管烈日当空还是雨水涟涟。 少年的道意即是自身,道行增到千年时,眉间竟浮现出了朵血莲来,那天少年身旁皆开满莲花,血色的莲妖冶又危险。 道生万物,血莲即是少年的道心,他渴望杀戮。 柳逐云终于是觉得不妙起来,问他修炼到底为了什么。那少年微微一笑,似乎觉得快意起来。 “我要先杀了三清,把他的头割下来餵了狗,再踏平那仙界,把这天道碾碎。”言语间,眼中红光更甚,眉心的莲花仿佛活了般,也流转着光般。桀骜不驯的模样,谁家初出江湖的少年模样。 少年固然是千年难遇的天才,修炼起来进步神速,可说要挑了这天,到底是自大了些。光那一个三清,便是万年道行,少年性急,怕是小有所成便会找那三清麻烦,毫无疑问会折在三清手里。 柳逐云抿唇,一双凤目含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你那样恨三清,是为了谁呢?” “他把谷雨神魂消了,这还不够我恨他么?”束星这意思是光是他杀了谷雨,便罪无可赦,更遑论后来对掌门出手,更是罪加一等。 但柳逐云却会错了意,眼神一黯,声音低沉,“这样。” 果真是为了那人,他陪了这孩子这样久,却还是比不过那人,天天心心念念着为他报仇。 可他却还是放不下,喜欢这孩子到不能自拔。 从小时那奶娃娃拉着他的袖子喊他师兄,便喜欢上了,丢了道心。 他柳逐云啊,这辈子真是栽在了这少年手里…… 復又洒脱一笑。 罢了罢了,便当在这浪荡江湖里,做了场醉梦。 他转身走出了这林子,路上看见那狐狸,走过去。 “以后,你可要好好陪着我的心上人,莫要让他孤单了。”他蹲下身,交代着,平常风流倜傥的公子这时却显出几分孩子气来,“这孩子吶,最受不得一个人孤零零的。” “你看他那样不待见我,不也是让我留在这儿陪他了吗?” 话语风趣,却显出几分涩然来。 后来柳逐云又是几天没有出现,束星也习惯了他隔三差五出去办些事,以为这次也是一样。 几天过后,那风流公子模样的青年跌跌撞撞走来,靠着那一棵翠竹站直了身子,望见那少年看过来,解下腰上的干坤袋抛过去。 “做什么?”少年接住了,不解地看着他。 柳逐云只是笑,“礼物。” 少年却连打开看一眼都没有兴趣,把那干坤袋放在手边,復又开始打坐。 “不打开看看么?”他听见柳逐云这样问道,声音不远不近,他没有回答。 柳逐云笑出了声,似乎是想说些什么,话到嘴边儿却又换了句。 “我要走了。” 束星想着他不是经常走么,只是这次才回来就要走,“嗯。”随意应了一声。 柳逐云面上笑意加深,着迷般看着少年背对着他的身影,这孩子怎样都好看,好看到他喜欢得不得了,甚至愿意为他去死。 “餵!”他喊道,仿佛用了毕生力气,而后声音便柔和起来,“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喜欢你?” “你若是个姑娘,我定要八抬大轿娶你回家。”那公子勾唇一笑,“可惜你是个男儿,想着你受不得这样委屈,八抬大轿娶了我怎样?” 等束星回过头看去,那地上只留着一个木箱子,柳逐云已经不在了。 走过去打开,一整箱黄金,上面留着张字条:给相公的聘礼。 束星看着字条,忽然没由来地想哭,但有不知道哭什么,只觉得要失去他了。 “真是个傻子。” 柳逐云回了祖山,寻了那孩子年少时最爱去的后山林子里,靠着少年靠过的树坐下,咳出一口血来。想着少年应该不会找到这里来,便撑着一口气回了这里。 说不定那少年根本不会寻他呢。忽的又自嘲地想。 他果然自私,就算死了也要让那孩子永远记得自己。 可人又有哪个不贪婪呢?得到一点,便想拥有全部。 能来这里,不过是凭着那执念罢了,此刻一到,青年的一双凤目便逐渐溃散起来,聚不成焦,喘气声也渐渐微弱。 那三清果然厉害,难怪当年能把谷雨的神魂打散……还好他已经把人给清理了,日后那孩子便不必再找三清麻烦,知道他死了后,也该明白自己和天道的差距…… 他求得不多,只求那孩子能平平安安。 记忆的最后是少年修得千年道行那天,血色的莲花开了满地,衬得中间那少年容貌艷丽。 那时他便想:莲生三千,为何不能渡我一渡? 今日风大,吹落一树繁花,束星忽觉感伤起来。站起身,飞花满袖。 【贪婪死了。】系统忽然说,打破了耳边的寂静。 【谁?】 【柳逐云,他是贪婪。】 另一个时空,骑士缓缓睁开眼,看见了那眉眼冷漠的少年王。 他一怔,接着笑了起来。 他是贪婪。 遇见了过去的心上人。 第41章 第41章 狐之语〔十四〕 我要雄起!!!!!!!! 楚风打电话过来没多久,洛天凡又陆续接到他的髮小,他的前男友,他的前女友的各种慰问电话和简讯。洛天凡只得回復他还好,就是需要时间调整心情,莫寒在他身边照顾他。 虽然情敌之间相互看不顺眼,但这个节骨眼倒是一致团结对外。不管怎么样,先把洛天凡保下来再说。 洛天凡注意到郑东没有联络过他,按理说这么大一个事情,郑东不可能不知道。不管是出于发小还是前情人的立场,不该连个简讯都没有。在所有人都联络过他之后,只有郑东没有一点动静显得尤为突兀。
第70页 也不知是有自信什么的,楚风还真没给他打钱。虽然很想步行给他看,然而看到地图上一千多公里的距离洛天凡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他央着莫寒带他回去。反正没脸没皮的事情已经做过很多了,不差这一次。这是个异世界嘛,有谁知道洛天凡是谁?就是要放飞自我_(:3)∠)_ 莫寒虽然没监听他手机,但看监控就差不多猜到楚风给他打电话讲了什么。他不是很愿意让洛天凡回去,毕竟现在楚家在帝都扎根了,他怕护不住他。 “他逼我回去。”洛天凡抬头看着莫寒,黑白分明的眼中满是茫然,“而且我想回去见我爸,给他烧点纸钱。” 莫寒拥紧他,头一次痛恨自己是那么弱小无力。 第二天,洛天凡就踏上了回帝都的飞机。 楚风在沈家等他,莫寒不放心,带着人悄悄把沈家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本想陪着洛天凡一起进去,但刚踏进门就被楚风的人拦了下来。洛天凡给了他个安心的眼神,让他在外边等。 楚风坐在沙发上,如同没撕破脸之前般看着报纸,桌上还有杯热茶。管家和保姆都没换,仿佛洛天凡只是出去玩了一圈,其实什么都没发生。 然而随着洛天凡的走近,楚风放下报纸,笑眯眯地看着他。一直都是冷冰冰的人突然转了性,洛天凡有点接受无能。虽然很高兴能这么快见到男主,但洛天凡还是谨记不能露出一点破绽。要是他一副很高兴的样子,指不定多疑的男主会先一枪崩了他。 我是个家里破产又死了爹的小可怜,我是个家里破产又死了爹的小可怜……洛天凡不断在心里念叨。 “你想怎么样?”洛天凡戒备地看向楚风。 其实——只要留我条命,你想怎样都好(媚眼) 楚风十分友好地沖他笑了笑,露出八颗大白牙,“坐。” 洛天凡顺着他坐到了他对面的沙发上,依旧浑身戒备。看着楚风一副我很纯良的样子,洛总裁心思也活络起来了。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楚风不想杀他还招他回京,但洛天凡并不认为12点好感度能让楚风这么友善。毕竟再怎么说也是和沈家有仇来着。 “现在可以告诉我一切了吧?虽然很抱歉让你前二十七年的人生都和本来不相干的沈家牵扯到一起,现在你也报復过了。”说到这儿,洛天凡深吸一口气把眼眶憋红,做出副想哭又憋着不哭的表情。“爸也死了,所以我想知晓这背后的一切。” “啊,不需要向我道歉,其实我很享受这个过程。”享受让别人以为自己胜利时自信满满,却瞬间被踩进地狱的过程。楚风笑的爽朗,却硬是让洛天凡出了一手心冷汗。 洛总裁对待敌人向来都是干脆利落,并没有楚风这样的恶趣味。然而洛天凡还是很配合男主地变了脸色,像是努力克制住自己打人的欲丨望般攥紧拳。 看着洛天凡忽青忽白的脸色,楚风感觉心情又好上了那么一两分。 “其实除了你父亲是被我弄死的以外,你母亲也是被我弄死的,并不是生了你之后身体状态下降。”楚风随意地说。 洛天凡:贵圈真乱…… 于是楚风就开始向洛天凡讲述这个过程,按照他的话来说“这可是我用时最久,最得意的计划,没有人能听我诉说实在让我憋的很难受。”然而洛天凡觉得只要楚风一讲完就会说“好了,现在你知道的太多了,去天堂和你父母团聚吧”怎么破? 楚风从记事起就知道自己不是沈家的孩子了,不得不说他继承了楚家人所有的优点,观察力、学习能力、决策力等等。 刚开始他只是怀疑自己不是沈家的孩子,因为沈一阳和柳婉柔不冷不热的态度,和沈一阳父母对他无微不至的照顾形成了鲜明对比。然后他找到了自己的出生证明,回到了他出生的医院,开始寻找线索。 小时候的楚风那张小脸非常有杀伤力,吃遍全医院上下的护士。上到护士长下到实习护士都被他吃的死死的,护士长老公又是副院长,于是楚风嘟嘟嘴撒撒娇,护士长就抱着他找到了他出生那一年那一天的档案。 那天的出生记录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柳婉柔,一个是楚云的老婆林月玲。那医院是全帝都最好的医院,林月玲产检什么的都是在这家医院做的,然而柳婉柔却一点记录也没有。这是很怪异的事情,孕妇不可能不做产检。沈家的私人医生没有那么齐全的设备,要做产检只能到医院。 于是楚风又从护士长那儿打听到林月玲生了孩子之后,孩子放在产房却不知道怎么不见了,当时还闹出不小的轰动,医院差点没被楚家掀了。然而那个年代,有监控的地方屈指可数,所以最终也没找到被偷的孩子。 回家之后,楚风又向爷爷奶奶吹吹耳旁风,说想知道妈妈怀自己时候的事情,他们就全告诉他了。 二老很不满柳婉柔当年怀孕时躲着他们,生了之后才告诉他们,居然还说是在家里私人医生那儿接生的。私人医生设备能有多齐全?当时二老就差点被气得背过气,赶紧赶过来把楚风接到医院做了个检查,顺便办了个出生证明。 刚出生的婴儿都长得差不多,护士也就没认出来是被偷的那个孩子。 随着证据的搜集进度缓缓展开,楚风也越来越怀疑。刚好他把零花钱存的差不多了,就从医院搞来一个消毒针筒,趁柳婉柔睡着了从她指尖抽了几滴血,去医院做了个亲子鑑定。 亲子鑑定本来需要监护人签字,但楚风一看就是哪个有钱人家的小公子,护士长看着那泪汪汪的包子脸说着童言稚语:“爸爸妈妈总是忙工作不管我,我是不是不是他们亲生的啊?”瞬间妥协,反正只是个亲子鑑定,小孩儿都拿着钱过来了,为了安抚住不停抽泣的娃娃,护士长也就以权谋私给他签了字。 所以说这世界果然还是靠脸横行的存在_(:3)∠)_ 本来只是想安抚住小娃娃,毕竟有钱人家父母都肯定是忙工作把小孩子丢给保姆照顾。然而没想到几天过后结果出来了,小娃娃还真不是亲生的。护士长也不是傻子,赶紧翻开前段时间楚风来找的档案,联想起多年前被偷的那个孩子。档案上都有留有电话,护士长打电话通知楚云,用楚风剩下来的血液给他俩又做了个亲子鑑定。 于是等楚风去取检查报告的时候,就遇见了等在那儿的楚云。楚云摸了摸他的头,“不愧是我儿子,打娘胎里出来就晓得自己回家。” 楚云本想直接把楚风接回去,但楚风想继续在沈家待着,楚云也没辙,就随他去了。等到楚风十岁的时候,柳婉柔怀孕了,楚风偷听见柳婉柔想要让他给她养儿子的打算。于是本想让柳婉柔流产的楚风打消了这个计划,转而乖乖等柳婉柔把孩子生下来。 你不是想让我替你养儿子吗?好啊,我让你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死去,而你最在意的儿子却还没有长大,我要让你对你未知而又无法掌控的未来充满恐惧,让你看着自己的身体一天天衰弱却无能为力,让你死去时也无法安心。
第71页 楚风很喜欢人绝望时那种黑暗的情感,那使他感到愉悦。于是他等沈煜出生后,给柳婉柔注射了慢性毒丨药。药是楚云友情提供的,任医院怎么查都查不出来。 在柳婉柔死后,楚风依旧扮演着乖宝宝。沈一阳为了使他更驯服,还分了沈氏4%的股份给他。然而那时候楚风都开始在接触楚家的产业了,怎么可能看得上沈氏的那么点股份。就是把整个沈氏都给他,恐怕对楚家来说也是塞牙缝一般的存在。 洛天凡沉默地听着楚风讲完,觉得男主开的挂实在是太大了。尼玛刚记事就这么牛逼,一个人单枪匹马调查了自己的身世,他刚记事那会儿还哭着找妈妈要糖呢。 洛总裁绝不承认他是嫉妒了,绝不承认他嫉妒男主小时候比他聪明。 洛天凡其实挺佩服楚风这个人,有谋略,有能力,行动力满分,是他欣赏的类型。然而为了不崩人设,他努力设想了下要是洛尘敢杀了他妈。光带入一下洛总裁就足够愤怒了。 他冲上去一把掐住楚风的脖子,楚风顺着他的力道栽倒在沙发上。 “就算是我妈我爸对不起你,可你小时候调查清楚了就可以走!你为什么不走!这样玩弄人很有意思吗!”洛天凡脸上的表情狰狞的可怕,眼睛发红像是恨不得下一秒就把楚风掐死。 然而楚风力气比他大的多,两只手一使劲就把掐在他脖子上的手给扳开了,但脖子那儿难免留下些红印子。 “哦,对了,莫寒给你的资料其实也是我放给他的。”看着洛天凡惊疑的眼神,楚风挑了挑眉,“怎么?不然你以为他怎么查的那么详细。” 洛天凡:男主套路太深了,我感觉我玩不走了(つД`) “本想把沈氏还给你,但看样子还是算了。”楚风把他甩到地上,摸了摸发红的脖颈。 洛天凡喘着粗气,默默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其实你压根就没打算还给我吧…… 楚风笑了笑,“这也算为了你好,毕竟沈氏现在背负巨额外债,我想你恐怕凑不齐那些钱。” 洛天凡啐了他一口,脸上表情很是嫌恶。 然而当楚风从靠背后面摸出个笔记本的时候,洛天凡脸上的表情实在维持不住了。张嘴想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脸涨的通红。 “还给我!”洛天凡伸手就去抢,楚风轻轻松松就闪开了。 洛天凡记得那是他最开始才来到这个世界时候用的本子,他做事一向喜欢计划出每个环节,刚开始他以为撩汉这事儿很简单来着,刚好第一个见到的又是楚风,就把他想到的攻略哥哥的步骤给记下来了。 洛天凡:他看到内容没?他肯定看到了……有点害羞怎么破?啊,他会把我怎么样呢?会不会留下我在他身边呢?这个世界的人都那么喜欢脑补,希望楚风也脑补多一点吧! 兔子:这人有病…… 楚风果然脑补过了头:“你喜欢我?”他翻开第一页,明晃晃的几个大字映入洛天凡眼中[如何让哥哥喜欢自己]。 洛天凡老脸一红,真看见了还是觉得破廉耻。我是个家里破产还死了爹的小可怜,我是个家里破产还死了爹的小可怜…… 兔子现在精神是和洛天凡连接的,听他这么一直念叨一句话,就像大悲咒一样,让兔子感觉脑袋都快要炸了。并且它还不能阻止他念叨,万一崩了人设怎么办? 洛天凡眼眶微红,桃花眼中闪着水光,就那么倔强地瞪着楚风。“我不喜欢你了!” 这模样让楚风升起些怜惜,但更多的还是想逗弄眼前这人的欲丨望。“不喜欢我了?那就是说以前还是喜欢我的咯。” “你——”洛天凡看着他把本子翻到下一页,[攻略哥哥第一步]。 看到第一排的大字洛天凡有点恨,他以前怎么就听了兔子的话起了这么一个白痴名字?现在看起来真是羞耻度爆表…… “你想攻略我?”楚风笑着看向他,洛天凡梗着脖子没说话,却在心里疯狂点头。 对啊对啊,是不是对我有兴趣啦?快把我留下来吧!给你惊喜哦! 坐在地上的青年整张脸都红了,也不知是被气的还是臊得慌,眼睛里都开始闪泪花了,这让楚风诡异地升起一股满足感。 “那你之前为什么要交那么多男朋友和女朋友?唔……让我猜猜,是不是他们身上总有哪点像我?”楚风笑眯眯地问道。 洛天凡:…… 兔子:…… 洛天凡:怎么办?好尴尬,楚风原来才是脑补帝,我错怪唐倩了。 兔子:……你还是顺着他的话说吧,别让气氛再尴尬下去了(-i_-) 兔子从洛天凡肩上跳了下去,开始四处熘达,不想再围观这么尴尬的一幕。 洛天凡悄悄深吸一口气,眼泪啪嗒掉了下来。饶是楚风也被他弄得一愣,看着那串水珠砸到地板上,碎成一瓣又一瓣。 “对啊,我喜欢你。以前因为你是哥哥,我不敢。现在因为你害死了爸妈,我不能。”青年低着头,肩膀一抽一抽的,和平常骄傲的样子判若两人。“再说,我就算喜欢你又怎样?你看我不过是个跳樑小丑,一枚棋子罢了。但从小你就是我的榜样,我的保护神。妈妈说你会照顾我,保护我,爱我,宠我一辈子。” “于是我信了。”青年抬起头,明明已经泪流满面,却硬是要撑着那份最后的骄傲挺直背嵴。 “很可笑,对吧?” 楚风忽然发现自己什么也说不出来,讥讽的话熘到嘴边却怎么也开不了口,这种脱离掌控的感觉让他有些烦躁。 “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喜欢上了自己的哥哥。于是我怕了,我怕你发现,怕你讨厌,于是我用赛车来躲开你。” 楚风不由自主地回想起以前不知怎么回事,沈煜突然爱上飙车,每天晚上都很晚回家。就算被沈一阳教训,沈煜依旧我行我素。 那个时候,他原来是为了躲开自己…… “后来我去公司,我忍不住勾引你,引诱你。在你眼里我是不是很噁心,很可笑?你完全不在意我吧?压根没有把我放在眼里吧?”青年的声音已经在颤抖,努力压抑住哭音。 洛天凡:完了我被自己感动了,讲的我都快相信其实真有这档子事了。 兔子:妈的智障。 “郑东的眼睛像你,林雪的嘴唇像你,唐倩的眉峰像你……每和一个人在一起,我都幻想,其实是你在我身边。然而他们不是你,都不是你……于是我总是交往没几天就分了手。”青年抽泣着,眼睛红彤彤的,像被欺负狠了的兔子。 楚风沉默地听着洛天凡的叙述。 “后来我终于发现,在别人身上找你的影子是徒劳无功,于是我离开了这里,我想离你远点儿。那样,我就可以不那么喜欢你了吧?”青年露出一个惨澹的笑容,“但你却害死了我爸,让我沈家百年基业荡然无存。” 楚风心肝一颤,看着青年缓缓抬起头,明明是哭着却努力露出一个笑容。
第72页 “楚风,我喜欢你,虽然你并不在意。也许是妈小时候跟我说,你其实很喜欢我这个弟弟,妈跟我说你会对我好。让我无法对你恨起来。”青年整个身子都在颤抖,却努力微笑着,眼泪顺着脸颊滑落到地上,溅起小小的水花。“沈氏我不要了,什么我都不要了,你可不可以放我离开?我不想再爱你了。” 楚风突然很想按住青年的肩,质问他怎么能不喜欢自己,质问他怎么能放弃自己。 然而理智阻止了他,楚风勉强勾了勾唇角。“很抱歉,你走不了了。” 洛天凡瞬间期待地看着他,以为楚风要把他留下。 然而在楚风眼里,就是青年惊疑地望着他,身子如不堪重负般颤抖着。 洛天凡忽然被抱了起来,抬头一看,居然是郑东。郑东明面上是面无表情,眼神却幽暗到像是吞噬了黑夜。 洛天凡惊讶地回头望向楚风,楚风耸了耸肩,“我把你卖给他了,作为一起扳倒沈家的报酬。” “郑东你——”青年哆嗦着唇,显然是没想到连发小也会背叛自己,刚止住的眼泪又流了下来。 郑东心疼到不行,但又没法辩解,只得低头吻去洛天凡脸上的泪水,“别哭了,试着爱上我好不好?我不会让你心痛,因为我只爱你,只要你。” “可你和他一起害死了我爸!”青年歇斯底里地吼道。 郑东露出抱歉的神色,“我没想到会这样,我并没有想害死沈叔叔……”然而郑东也知道这解释对现在濒临崩溃的青年一点用也没有,低头继续吻去青年脸上越来越多的眼泪。 明明是咸咸的味道,郑东却觉得酸涩到了心里。 洛天凡被这展开搞傻了,呆愣着任由郑东的吻一个又一个落在他脸上。 洛天凡:完了,发小被我整黑化了。拼着把我家弄破产都要得到我。想想……我还真是有魅力诶嘿╰(*︶`*)╯ 兔子:诶嘿你个大头鬼! “谢谢你送我的郑家的那17%的股份啊,我对你家新上市的那个产品早就很感兴趣了。”楚风突然开口在后边笑嘻嘻地说。 洛天凡却是震惊了,郑东居然放弃了他所有的股份! “你到底想要干什么!你疯了吗?!你让你爸妈怎么办?!”戏还是要演,洛天凡双手撑在郑东的胸膛上,努力想要推开他。 郑东却忽然笑了,笑容透着几分苦涩,“我说了,我要你。” 说完,一张手帕蒙到了洛天凡口鼻上,一时不察吸了口气,瞬间就晕晕乎乎的睡了过去。 第42章 第42章 狐之语(十五) “餵!小爷我回来了!”那狐狸隔得老远便喊, 兴高采烈的模样。 他左转右转终于走出了门口布下的阵, 一进去就看见那后院本在打坐的人躺在地上, 胸口放缓的起伏证明这孩子正沉溺在梦境中。 ——睡着了。 狐狸立马噤了声,松开手中牵着的绳子, 赶着那瘦骨嶙峋的活物进了前院儿,让它不准乱动后,这才回到少年身边。 凹凸不平的青石砖在那人浅色的衣服上留下了清晰可见的灰色印子, 容貌精緻的少年皱紧眉头, 似乎梦见了什么不愉快的事。四月份的阳光还不是很热,照在那人身上仿佛流动的水纹, 那鸦羽似的睫毛上也跳跃着光。 狐狸血色的眼底映进了那孩子未长开却依旧风华绝代的容颜,那双眸子略过一丝不知名的情绪,接着便放轻脚步, 缓缓靠过去。 “柳逐云……”靠近了些,便听见那少年口中不断呢喃的名字,眷恋的, 带着满满依赖, 糯糯的,难过的语气任谁听了都会放软了心。 睡梦中的少年断断续续地唤着, 狐狸微微眯起眼,收敛起眼中的情绪, 只能看见那上挑的眼中粼粼的光。 怕靠得太近把人吵醒,他干脆在离少年约摸两步远地地方蹲了下来,一只手托着下巴望着那浸在光中的人。 “明明我也可以。”那狐狸扁着嘴, 娇媚的脸上显出几分委屈来。 ——他也可以好好照顾他,不会比那柳逐云差。 狐狸这样想。 他就这么静静地望着那少年,手中不知从哪儿来的莲叶遮在少年脸上。绿油油的莲叶,茎干在狐狸手里,叶片浮在少年头顶。那莲叶比脸盘儿大了好几倍,影下一片阴凉。 怕少年睡得不安稳,狐狸轻轻哼起不知名的曲调,想要抚平少年眉间山川。他的声音很好听,轻轻柔柔的,又带着男儿的沉稳。这样美的声音,合该是配这样的美人。 直到日落时,少年眼帘轻颤,知道这是他要醒来了的徵兆,狐狸手腕一转,那莲叶便如来时般那样消失在那青葱指间,也不知被收到哪儿去了。 这样的手法,不该是才化形的妖狐所有的,若是束星见了定然会心惊万分。然而此刻他只是悠悠转醒,还带着迷茫的深色眸子没了往日的冷冽,显出几分柔软来,望着那狐狸的脸,看得狐狸心也柔成一片。 过了好一会儿,束星才缓过神,撑着因光怪陆离的梦境有些钝痛的头坐起身。 狐狸适时伸出手把他背上的灰尘拍落,但那浅色的衣服上已经印上了泥土印子,怎么也拍不掉。狐狸想着一会儿哄这孩子脱下来,他好拿去洗了。 “交代你做的事做得怎样了?”束星配合地抬了抬手,随意问道。 本觉得应该会要上几天,毕竟这荒郊野岭的,野狗也不好找。 故而他只是随口一问,却没想到那狐狸高高兴兴回答道:“早就办完了!你要做什么,日后尽管拜託给小爷便是!” 束星抬头一看,天色早已黯淡没了下午时的明丽,夕阳西沉,火红的流云遥挂于天际。再结合这狐狸刚刚说的话,也不知他是在身边等了他多久。 狐狸这时拉着束星手臂站了起来,又蹲下身把小孩儿下半身的灰尘拍掉。 束星被这样伺候惯了,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来,就是这狐狸化成人形后便这样懂事让他有些诧异。 这倒是他错怪人家白敛了,除了最开始在雪山上因为不熟悉咬了他两口外,这狐狸之后都是乖顺的模样。 倒不全是因为柳逐云要欺负他,总该还是他对这孩子上心了。再之后离开祖山,因为快要化形,狐狸心情急切,找地方修炼的时间便多了,没有像之前一样时常缠在少年身边。 毕竟那时候束星身边还有柳逐云,作为狐族之人,白敛对情爱一事虽不算精通,好歹也是通透,怎会看不出那柳逐云的情意?但柳逐云顾虑太多,白敛也不怕这柳逐云会对少年做出些什么。他看得倒是准,柳逐云确实到临死前才敢捅破那层窗户纸。 那柳逐云并非泛泛之辈,天纵英才,若是勤加修炼,来日必定问鼎仙界上仙之列。可惜也敌不过情之一字,早早便折在了三清老君手里。 束星低着头,看着那狐狸妖娆的眉眼低垂,纤縴手拍干净少年身上的尘土后便牵着他去了前院。 “做什么?”束星皱眉。 白敛没吭声,只管牵着他走。柳逐云引了那活水进了院子,是以那院子的杂草一直都很繁茂。想着也不种其他东西,那些草长在那里也还好看,便没有把青石砖往上铺,任由这些杂草生长。
第73页 此刻原本空荡荡的草丛里怏怏地趴着一只瘦骨嶙峋的狗,身上毛色杂乱,体型倒是很大,想来是谁家的土狗原本养来做看门用的。 那狗耳朵竖起,听着动静,一看来人了,立马坐起身,吐着舌头,讨好地摆动压在身子底下的尾巴。 “不是说了不要带回来么?”束星对这长得也不好看,还一脸蠢样的狗有些嫌弃。 狐狸揽住少年的脖子,“放心吧!它被我洗干净了才带过来,小爷我可是亲自上手洗了三遍。”藏在银髮间的狐狸耳朵抖了抖,扬着弧度优美的下巴,一副你该夸奖我的神情。 难怪看起来除了瘦了点,便没有什么地方像野狗了。 但那黑黄相间的杂毛本就显得有些脏,束星到底是嫌弃。他还真没想到狐狸有这本事,这荒山野岭的,说找只野狗便找来只。 他哪儿想得到是狐狸的威压帮了不少忙,毕竟作为妖兽,只要他想,修炼到顶峰整个兽群怕是都要听他号令。此刻不过是区区一只野狗罢了,控制起来也不费劲。 “所以呢?带回来又要做甚?”束星问他。 “证明它真的吃了那颗人头啊。”狐狸回答的一脸理所当然,“餵了它吃后便一直跟着我,赶都赶不走。”接着话锋一转,“我这不是化成人形了嘛,想着你宠物那位置就空了,便就带回来了。” 束星几乎要被他逗笑了,“谁说我缺宠物了?” “那除了我你还想找谁?”语气酸熘熘的,捡起地上的狗绳往少年手心里一塞,“你不要也得要。” 呵!这还变成强买强卖了! 那狗还不知道这是在决定它的去留呢,尾巴越摆越欢实,要不是因为狐狸妖兽的气息一直镇着它,怕是早就起来撒欢儿了。 束星也知晓这狐狸是觉得这里太静了,怕他寂寞,心里想着便越发柔软下来。 “养着便养着罢,你可别让它把我院子弄脏了。”轻轻拉了几下狗绳,那狗看少年身边那妖狐没有反对的意思便立马站了起来,原地转了几圈儿,“这狗真瘦,丑死了,你可得把它养好看些。” 这狗就算长壮实了也入不了束星的眼,哪儿还能养得再好看些了哟!狐狸却高高兴兴地应了下来,包揽下照顾狗的所有活儿。 “不准让它进屋子。”束星又提了个要求,狐狸也应了,接了少年手里的狗绳找地儿去给这狗餵食去了。 刚刚狐狸顺便把那原先装着三清头颅的干坤袋给了他,束星回屋打开,那木匣子里已变得空空荡荡只留下了大片发黑血迹。 似乎因为没有了三清的首级,原本腐臭的味道也淡了很多,至少不用把屋子所有能打开的门和窗都打开通风,但还是有些淡淡的味道。 好在房间里的窗户从来都是撑开的,傍晚的风时不时吹进屋内散去那难闻的尸臭。 束星靠着椅背,目光落在那盒子上静了会儿,终于—— 白皙的指尖凌空画下某种繁复的纹路,停下动作的一瞬间,火焰点燃了那木盒。奇异的是咒术只作用在了盒子上,明明盒子放在桌上,火焰却完美地避开了桌子,没有伤到那台面分毫。 那木盒是实心的,一看便是柳逐云的风格,什么都要最好的,就连给三清准备的盒都用的是紫檀木,也不知道花了多少银子。 束星就那么静静地看着那盒子在火光中摇曳,扭曲,那萦绕在鼻尖的腐臭味也随着火焰一同灰飞烟灭。 最终留在台面的只剩下一堆黑灰,风一吹,撒了满地。 去见见柳逐云罢…… 流霞随着沉入地平线的太阳缓缓失了颜色,衬得少年黑红色的眼眸也有些明灭不清。 就算那人已经死了,也总该得见上最后一面。 那人知晓他不愿意回祖山,怕是在最后的时候选择在祖山离开。 柳逐云了解束星的,相应的,束星也了解柳逐云。 千算万算,柳逐云唯独算漏了一点,这孩子也同样喜欢他。 谁说他不会去寻他?这不便要去了么。 束星站起身,踩在一地木灰上,留下一串足印,往屋外走去。 第43章 第43章 狐之语(十六) “诶!你不是说不回去了嘛?”那狐狸正蹲地上餵狗, 听见他的话歪过头看他, 头顶雪白的耳朵一抖一抖, 对比地上那只杂毛狗来颜值差距简直是天上地下。 知晓这人嫌弃这狗,狐狸就把它牵到院子外去了, 阵法之内,庭院之外,只要不进了前院的竹林便看不见这狗, 省得惹少年讨嫌。 狐狸本来也不打算找只多好看的狗回来, 反正再好看哪儿能有他好看?又怕和他争宠,便随便牵了条野狗回来。 束星正和他说回祖山的事儿, 让狐狸留下来给他打理院子。这山上不比其他地方,几日不看着,叶子就要落了满地, 积上一层。 怕这狐狸不干,束星只嘱咐他把落叶扫了去。 “我从后山上去,不和道门的弟子照面便是。”他现在修习魔道, 要是祖山遇见熟识的人, 怕是要让他们为难。 毕竟正邪不两立,不合天道, 便是邪。 那狐狸拍拍身上的草叶站起身,把手里端着的饭碗往地上一放, 那狗的头瞬间就拱进碗里了,吃得满地都是。 怕又挨嫌,狐狸不动声色地往前移了一步, 挡住狗。 束星自然是看见了,眉头一挑,倒也没说什么。绕开挡在面前的狐狸,反正也没什么要带走的东西,说走便能走。 “你这就要动身了?”那狐狸扯住他的袖子,得来肯定的回答,“那我和你一起去。”说着就要跟上。 “不是要你留着打理院子么?”束星皱起眉,“再说这一去十来天,不怕这狗饿死?” 狐狸把栓在竹子上的绳子一解开,“它自己晓得找吃食,门口就有水,也渴不着它。”那狗还在一门心思往那小碗里钻,狐狸看不过眼抬腿踢了它一脚,没使劲儿,“是不是?” 那狗不懂人言,但狐狸自带兽语翻译,加之对于比自身强大的妖兽的臣服,那狗怕他怕的要死。此刻听见狐狸问的话,哪管说的是什么哟,点头就对了。 束星看着那吃的满地都是,一脸蠢相的杂毛狗,有些头疼。那狐狸又是一副“我不管我就是要跟着你,你肯定需要我陪着的模样”。 这狐狸现在可是今非昔比了,化成人形后束星很少有制住他的时候,所以对他也是毫无办法。 想了几秒,最终还是妥协道,“跟着便跟着吧,给你半个时辰把这条狗和要带的东西安排好。” 那板着脸的狐狸这才咧嘴一笑,高高兴兴地拉着狗进了院子,留下束星一个人等在原地,过了好一会儿才缓回神。 那一笑可不得了,饶是束星也看的愣了神。平常还没怎么注意,可今天却面对面看见了,就连“一笑百媚生”这样的句子都不足以形容刚刚狐狸的笑。 浅色的菱形薄唇弧度刚好,狭长的狐狸眼溢水流光,含着无限春情,映得那风华绝代的容颜越加明丽。
第74页 狐族的人,都长得这样诱惑人么?束星坐在亭子里,看着狐狸屋里屋外地跑,忙来忙去。 若是狐狸听了这话,保不准要说:狐族的人美是美,但他运气好,捡回来了最好看的那一个。 但也确实是束星看过最能魅惑人的容貌了,加之狐族天生会魅术,妲己能诱得纣王,倒也不是什么毫无根据的事了。 这亭子自然也是柳逐云搭的,亭下是开渠引进的小溪,不远处就是飘着浮萍的池子。池水里红白相间的鲤鱼慢悠悠地游动,阳光能映平坦的池底,照得那松软的白沙也泛出细碎的光来。 飞扬的亭角与绕在一旁的翠竹相得益彰,隐在茫茫山林里,颇有些隐世之意。整座房屋的布局都按照苏州园林的样式,清林雅居,格式朴素却又无不透着奢华。 毕竟都是柳逐云用钱砸出来的,所有的用料都要最好。 怕这少年住的不习惯,怕这少年受委屈。但其实哪儿有那么娇气,不过是爱得太深切,恨不得藏心里最柔软那处放着。 不远处被狐狸扔在草丛里的狗叼着自己颈子上的红绳子,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被抛下了,又知道自己在这儿不受待见,怕弄脏了这漂亮的庭院,侷促地在原地转圈儿。 束星看它可怜巴巴的模样,觉得又好笑又可怜,招手喊它过来。 “狗,过来。”那狗叼着绳子,呜呜叫着,不敢动。 还是那狐狸刚好出来看见了,轰它过去,“喊你动就动。”十足的恶霸模样,看得束星哭笑不得,难怪这狗这么听话,原来是怕他。 那狗四只爪子收着,只踩那一小块地方,生怕弄脏了什么地方,呜呜夹着尾巴走过去,走上亭子的石阶,坐在里束星几步远的地方。 这狗长得虽然不讨喜,但那可怜模样倒挺戳心。束星又招手喊它过来,它才靠近了,离束星脚边儿就两尺远的距离。 狐狸一看它听话了,收了自身威压,又进去忙活去了。 他要证明他不比柳逐云要差,柳逐云能做到的,他自然也可以。也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做到这样的地步,若是柳逐云的嘱託,何必做到这样呢?还吃力不讨好。 狐狸自然有自己的思量,死赖着不走也不过是因为…… 白敛把软榻上少年最喜欢的那枕头收进干坤袋,唿了口气,脑袋顶的狐狸耳朵抖了抖,听见了什么声音。 转头一看,那少年正蹲地上隔着几步远给那狗扔肉干吃,那狗颇有些受宠若惊,晃着尾巴咬来吃了,咬的格外卖力,嚼了又嚼。 狐狸这一看又吃味起来。说好的嫌弃那狗呢?怎么一会儿没盯着又餵起来了? 但也只敢在心里想想,看着那收了浑身冷冽的少年孩子一样蹲在地上,狐狸的目光也柔和下来。 人类总说这世上一物降一物,总会遇到相生相剋的人,果然是有些道理。 狐狸没头没尾地想到,掂了掂手里的干坤袋拴到腰上后走了过去。那狗一看他来了,叼着地上剩的肉干缩到角落里去吃,那地上的渣都舔干净了,生怕弄脏了这亭子。 束星重新坐到亭中的椅子上,缓了缓腿上的酸麻感,看着那狗觉得好笑。 “莫要吓它了。”束星沖白敛说道。 狐狸瞥了一眼亭子角落里的狗,那狗呜呜地把尾巴夹得更紧,生怕惹了他不快。 狐狸想着他怎么可能和这连灵识都没开的狗一般见识,嘴角一咧,昂首阔步地从狗面前走过去了。 这狐狸化作人形后似乎有了支配比他实力低的兽类的能力,怕他把狗吓坏了,束星挥手让那狗从亭子里出去。 “去,喝点儿水去。”那狗赶忙跑了。 狐狸脸上瞬间垮下去了,一脸的不高兴,但狗是他自己牵回来的,想着以前他当少年宠物时这少年对他可比这狗好上好几倍,心里才平衡些。 像是知晓束星刚刚蹲太久腿麻了,他在少年面前蹲下身,修长的色如白玉的手指抚上少年的小腿,力道适中地捏揉。 从束星这个角度刚好能看见狐狸的发顶,如瀑布般的银髮披散在肩后,间或滑下一两缕垂在脸前。高挺的鼻樑,柔和的眉峰,扇般的羽睫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 一袭白衣衬得这狐狸好看的紧,让束星移不开眼。 “都准备好了。”那狐狸说,声音如那天夜晚初见般,轻轻柔柔的。 束星终于能转开视线,正好看见趴在小溪边喝水的狗,便问道:“那狗呢?” “给它留了十来天吃的,它自己晓得按量吃。”说是晓得,也不过是这狐狸用兽语威胁一通。毕竟这狗以前流浪,知道饿的滋味,保不齐就吃多了。 “那就好。”束星动了动腿,知道他要走了,狐狸也就松了手。 这次离开大约要十几天,毕竟路上的行程就要花上许久,等回来时这屋子里的东西怕是都要积上一层灰了。 但这狐狸说了到时他来打扫,恨不得把所有事都拦到身上,束星觉得他这幅样子也颇为有趣。 狐狸走过去沖那狗呲牙咧嘴了几句,吓得那狗连连后退,束星看那狗都要掉水里了,赶忙上去隔开他们。 “说了莫吓它。”少年面上有些无奈的模样。 这倒是他错怪了白敛,兽语不呲牙咧嘴没法说呀,毕竟这狗就是条普通的狗,肯定要声音配上面部表情才能表达清楚,是以就显得狰狞了些。 狐狸被训了,有些怏怏不乐,连头顶耳朵都耷拉下来了。 “好了。”束星见不得这副可怜模样,牵着他的手腕走,“没有怪你的意思。” 狐狸这下全部心神都放在了那只牵在自己的手上面,恍恍惚惚就被牵出了阵法,好几次差点儿踩到机关上。 那少年的手心是比他略低了些的温度,柔软的掌心隔着薄薄的衣料触及狐狸的肌肤,惹得狐狸面上也浮起层薄薄的红晕来。 他望着那少年纤薄的背影,风吹过,月光般的银色髮丝与那少年的一缕乌髮相交缠,如纷乱的心。 第44章 第44章 狐之语(十七) 说走那便是真的要走的, 束星这孩子, 一旦做了什么决定, 还真没人能让他改回来。就算知道去了不过为时已晚,不过是徒留寂寥, 然而还是自虐般想要搜集柳逐云最后留下的痕迹。 毕竟,他是喜欢柳逐云的,像喜欢那幼时自己的保护神一样喜欢, 依赖又眷恋, 孩子一样天真又纯粹的感情。虽然躲躲藏藏不愿表明,但喜欢是做不了假的啊, 就算捂嘴不说,那感情也会从眼睛里跑出来。 喜欢这心情是那样暖的温度,连束星自己也惊异于自己竟还有这样炽热的情感, 也只有柳逐云还傻乎乎以为这人不喜欢自己。 最近午夜梦回,束星总能梦见柳逐云还留在身边时候。梦中柳逐云一袭青衫,凤眼中满是柔和笑意, 等着他的答案。那人是那样温柔又纵容, 包容着他的一切,让自己能够把所有的不愉快都摆到明面上等着人来哄。 但梦中那句【踏平仙界】在最后总是没有说出口的, 每一次。因为要是没说出来的话,那人便不会离开, 清醒时他总会这样想,于是在梦中便循着那想像发展下去。
第75页 但梦终归是梦,就算他没有说出那句话, 那人的一双凤目也会静静看着他,像宠溺一个未长大的孩子,然后说着最后一次见面时短暂的告别话语,“我要走了。” 于是便消失在了他的梦里,化作细碎的光,怎么也抓不住,待梦醒后留下的只是带着湿意的软枕和一地惨白月光。 命运在冥冥中轮迴,他能遇见亚瑟,便在此刻已註定了柳逐云的结局。甚至最后,竟还是他亲手毁了包含柳逐云人格的神明。 多讽刺吶…… 他亲手杀了自己喜欢的人。 狐狸那耳朵还是没法变成人类的模样,一头银丝倒是能自由转化为黑色了。束星把大部分灵力都渡给狐狸后,自身的灵力本就不多,要维持十来天的障眼法实在太过勉强。 那狐狸也不愿意让他消耗灵力,自己找了顶带面纱的斗笠戴上,既遮了耳朵,又能把那引人注目的容貌遮挡住,免得遇上不必要的麻烦。 步行下了山后,狐狸便从干坤袋中把马车厢用术法召了出来。束星还在奇怪这荒郊野岭的哪儿来的马,却没想到这狐狸两指含进口中一吹口哨。 远处林中隐约传来马的嘶鸣声,仿佛在回应着狐狸。只消一盏茶的时间,就有两匹黑马从林子里一前一后奔了出来,站在狐狸面前,像是训练有素的士兵。 束星看着狐狸动作生疏地给马套上笼头,有些惊奇,“你从哪儿找的马?什么时候找来的?我怎么一点儿都没发觉。” 其实在来这山上时,柳逐云就说要养两匹马,方便些。那时束星想着自己又不出去,养马又麻烦,便没答应。所以此刻看见这样两匹马,便有些惊奇起来。 两匹黑马体格健硕,身体线条流畅,着实不像野马。再说这山里边儿,又不是草原,哪儿来的野马? 是以束星有些好奇地问了两句。 那狐狸的身体背对着少年,动作微不可查地僵了僵,接着又接着把马栓上车辕的动作。 “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他避开了这个话题,掀起车帘,“上车吧。” 听了这话,束星也不是什么不识趣的人,也不再追问。走过去几下钻进马车车厢里,狐狸看人坐好了,放下车帘坐在车前面,拿着马鞭,做驾马的样子。 其实狐狸用精神便可以完全支配这两匹马,时不时说了路线让它们跑就是,没必要待在车前。但害怕没人做车夫,碰见人类便不太好说,狐狸不想招惹麻烦。 他一个人倒什么也没什么,想怎样便怎样,都是按心情来。但现在有了这少年,自然是不一样的。他得护着这少年,尽量避开不必要的麻烦。 这车厢还是柳逐云那辆,狐狸本不想用柳逐云的东西,怕少年看了难过。但束星突然间说要下山,狐狸一时之间也找不到更好的替代品,便就勉强用着了。 若说没有睹物思情那是假话,但总归是离得到柳逐云死亡消息过了有段时间了,再多的心情就算如洪水般冲破堤坝,他也能以最快的速度收拾好假装什么事都没有。 毕竟,柳逐云已经不在了,不是吗?那么再难过又能怎样呢? 没有人会来哄他了呀…… 若是狐狸知道这些,怕是又要摆副委屈的样子。他是多么希望少年能像依靠柳逐云一样依靠他,让他做什么都行。只要这孩子说,他就一定会做到,但这孩子什么都不说。 马车晃晃悠悠,过了好几个小镇子。束星躺在软榻上,摸出柳逐云以前准备的话本看,打发时间。每次有卖小吃的地方狐狸总会停一停,过一会儿回来捧了满怀的东西,都是给束星当闲暇时的零嘴儿吃。 束星也不挑,基本什么都吃,一边吃狐狸一边给他泡热茶。 狐狸对投餵他这件事显然乐此不疲,毕竟现在少年近乎是无欲无求,他想讨好都没有门路,只有餵食这一件事,或许还能包括帮他打扫院子。 但少年食量不大,每天餵食的时间也就那么一会儿罢了,还要注意着东西别餵重了,免得少年嫌腻。 这样过了两天,终于到了淮河边儿上。狐狸把马车收进干坤袋,让马原路返回后,便在水边避着其他人把干坤袋里的画舫取出来了。 又顺着水路走了两天,终于是到了祖山的地界。束星想着从后山上去,那山生得高大,要走到后山,他们不得不绕了一大圈儿路。 后山比祖山更高些,祖山说是祖山,其实也是后山的一部分,相当于半山腰的部分被人为开採出来,建了房屋等等。 因着后山也被划分在道门范围内,为了避免有俗世之人进入,绕着山一圈儿的地方都设下了迷阵。不伤人性命,只是会让人在周围打转,怎么也走不进那座就在眼前的山罢了。 但道门名声远扬,大部分人都不会来打扰“仙人”们的生活,偶而有人误闯,也只是极少数。 束星作为曾经道门的弟子,这阵法对他来说形同虚设。他带着狐狸按着阵法左转右转,按着记忆中阵眼的位置,轻而易举便走出了这阵。 那狐狸这些日子照顾这人已经快成了习惯般,还没走多会儿呢,一路上又是递水又是擦汗。 “你累不累啊?咱们歇会儿吧!”戴着黑色斗笠的狐狸还留着以前的习惯,只不过以前是在少年脚边儿打转,现在变成人了,就绕着少年周围打转儿了。 “要不要喝水?早上的包子还热着,饿了没?要吃两口不呀?” 这狐狸殷勤的紧,着实让束星觉得怪异。这才上山多少会儿啊?再说修道之人身轻体健,哪儿有这么娇气?额上的汗也不过是天气有些热,并不关爬山什么事。 那狐狸在身边一圈儿一圈儿的转,束星觉得挡路,干脆挥挥手把他赶到身后去跟着。 那狐狸吃了一嘴灰,委委屈屈地吊在少年后面,习惯性想摸摸自己头顶的耳朵,忽然又想起自己现在戴着帽子。 被嫌弃了……隐在黑色面纱后的脸也是委屈巴巴的,要是束星看了肯定要心软,可惜他现在一门心思都在往山上走,也没空关注这只行为“怪异”的狐狸。 柳逐云就没被嫌弃过…… 他要是知道这次上山是去寻已死多时的柳逐云,怕是要当场炸了。毕竟他还以为这少年是去拿以前遗落在山上的物件来着。 他们在清晨上山,到晌午时才到达山腰,那里是束星以前在山上时常玩耍的地方。 束星带着狐狸走走停停,循着记忆里熟悉的地方一处一处找过去。 忽然,脚下踩着的落叶下似乎是藏着什么东西,束星蹲下身,拨开层层落叶往下看。 ——那是柳逐云的桃木扇。 精緻的扇骨用桃木打磨而成,是柳逐云常用的物件。既是他喜欢的装饰,也是拿来驱妖的兵器。 柳逐云并不是天生就喜欢拿扇子装成翩翩公子,也不过是有次束星看见某位山下的公子,随口提了一句:谦谦君子,温润如玉。 自此柳逐云便带了这扇子在身上,似乎以为他喜欢这样的人。 但其实,只要那人是柳逐云,不管怎样,束星都会是喜欢的。
第76页 不管是谦谦君子,还是浪荡纨绔。 都会喜欢的。 忽然看见扇子下方吊着个乳白色的物件,束星拿起来看。 与束星记忆中唯一不同的是那扇子的下面吊着的一枚骰子,在阳光下边沿的稜角也泛着光。白色的骨头制成的骰子随着束星的动作吊在下方摇摇晃晃,骰子的中间被掏空,嵌着一颗红豆,色泽艷丽,讨人欢喜的精緻。 束星望着那枚骰子出了神,想着这扇子上什么时候多了这样个小玩意儿。 忽的,那人温润的声音闯入耳畔,那样深情的声音,仿佛包含一生中全部的爱恋。但又很轻,怕惊扰了那少年般,只是淡淡说着。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第45章 第45章 狐之语(十八) “哈……”前面浅色衣衫的少年似乎是在笑, 连肩膀都在轻微颤抖。扇子骨被捧在那人白皙如玉般的掌心中, 末尾吊着的骰子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 站在束星身后的狐狸歪了歪头, 想看清那背对着自己的少年面上的神情,刚想问出“你在笑什么呢”, 就又把那已经转到唇边儿的话又咽了回去。 从他这个角度,刚好能看见那涟涟而下的眼泪,阳光穿透那水珠, 散射着细碎的光点, 然后又随之没入泥土,再无踪迹。 狐狸这时才反应过来——这孩子是来寻柳逐云的。 那桃木扇就是最好的证明。 狐狸摘下头顶的斗笠, 手腕一翻,那帽子就同之前的莲叶一样不知被收到了哪里,那张被遮挡住的容颜也显露出来。 动物的体温本就比人类要高上些, 化作人形的妖兽也不例外,加之兽类形态的狐狸皮毛厚实,狐狸之前一直被不透气的面纱罩着, 此刻面上已泛起了一层薄薄的汗水。 总带着说不清道不明媚意的眼睛沉默地看着前面几步远的少年, “你喜欢他?”狐狸闷闷地问。 束星止不住自己的眼泪,又不愿让别人看了去自己狼狈的样子, 是以没回过身,也就没有看见狐狸面上落寞的神情。 “自然是喜欢的。”束星如此答道。 “哦。”狐狸嘴唇动了动, 似乎是想说些其他的什么,但又不知道怎么开口,干脆不再继续追问, 头顶的耳朵也耷拉下来,怏怏的模样。 原来是喜欢的啊…… 他无能为力地站在少年身后,听着少年小声地啜泣手足无措,却又不敢靠近,只能远远地站着,连安慰也找不出话来。 “你能让我一个人待会儿么?”那少年竭力压抑着哭腔,他知道狐狸晓得他哭了,但有时候装作不知道要更好一些。 “好。”他听见狐狸答道,接着是踩着落叶的沙沙声远去,等到四下寂静再也听不见其他声音,他终于是忍不住。 那少年膝盖一弯,跪坐在地面,眼泪如决堤般,手心里紧紧攥着那把扇子搂在怀里。最开始还是小声小声的啜泣,后来便是抑制不住的嚎啕大哭,眼泪淌了满脸,素来冷然的容颜哀戚一片。 本来应该走了的狐狸却是待在少年头顶那颗老树的枝干上,透过层层浅绿色的树叶注视着跪倒在树下的少年。 曾经束星和柳逐云在这颗树下玩耍过捉迷藏,束星当鬼时只要一会儿没找到柳逐云,没了耐心,便装哭。干嚎还没几声,自家师兄就急匆匆跑过来安慰了,屡试不爽。 然而现在他哭,就算是真的在哭,也再没有人会匆匆跑来,温言细语地安慰,再露出一个无奈的笑来。 哭到嗓子嘶哑,眼泪再也流不出来,束星深一脚浅一脚独自在山上转了一圈儿,循着所有柳逐云可能去的地方找去,再没有找到其他东西,失了魂般抓着那把桃木扇下了山,在快到山脚的地方遇见了等在那里的狐狸。 那狐狸带着斗笠,看不清面上的表情,只能感觉到隐约的看过来的目光。 已经过了一个下午,虽还没到日落时分,但天色已经不如晌午那样明亮。束星顺着那目光下意识抹了把脸,泪痕都已经擦干,通红的眼睛也已经恢復了正常,放下手。 “抱歉,久等了。”出口的声音沙哑得让人心惊,他岔开话题,想着那时让狐狸走,到现在已经快将近两个时辰了。 “你和我客气什么?”那狐狸摇摇头,递过一个竹筒,里面装着些清水,目光仍旧在少年身上,把束星看得有些不自在。然而狐狸确实也没有等太久,他一直跟在束星身后,又提前一点下了山罢了。 束星接过来抿了一小口,润了润干涩的嗓子。清甜的泉水掠过喉间,喉头火烧火燎的感觉这才淡了些。 束星把竹筒递迴去,看着狐狸把它收进干坤袋,没有应狐狸那句话。 一人一妖相顾无言,束星望了望流云渐暗的天色,转身率先找路往山下走去。 “已经没有什么好找的了,我们回家罢……” 前方传来少年低低的声音,仿佛被风一吹就再也找不见。然而狐狸头顶的耳朵转了转,却是准确无误地捕捉到那句话,听了“回家”二字,心里欢喜起来。 “家”的含义,他曾听人类讲过,那是最亲近的彼此才会有的地方。 ——那么现在,他也有家了么? 返回杭州的一路上少年都沉默着,腰间挂的那桃木扇让狐狸看了碍眼的很,那少年却是时常拿在手上摩挲,神情黯然。 狐狸本想像以前柳逐云带着少年一样,在返回的路上四处游玩,散散心,却不曾想那少年嘱咐不要在路上过多停留,意思要快些回去。 狐狸不敢忤逆,只得打消了之前的想法,怏怏地坐在马车前望着前方。 他想和少年说说话,但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搭话,而少年又是一如既往地沉默着,于是他也一併沉默。 说起来他一直都没有族里其它妖来的通人性,学不来那长袖善舞八面玲珑的本事,喜欢便是喜欢,厌恶便是厌恶,说不来假话。 ——也怪不得会沦落至此境地。 想着想着,心情便低落下来,哀怨起自己。那面纱搭在帽檐上,那张绝美的脸上显出几分落寞来。正巧里面帘子掀开一小点儿,露出一只白玉一样的手。 狐狸心领神会,晓得里面人想要什么,但又想和他说两句话,便假装不知道。 “是想要什么吗?” 里面那少年答的也简短,“水。” 少年的声音过了两天时间已经调养回来,清脆的少年嗓音,就这一个字也叫狐狸欢喜。 那狐狸应了一声,拿了装水的竹筒放到探出来的那只手上,借着递东西的动作装作不经意般碰了碰少年柔软的掌心。 许是今天天暖,那掌心也是带着暖意的,热意从相触的手一路传到心脏,惹得狐狸面上臊得通红一片。这样纯情的狐妖,怕是千年也找不出一只来。 好在四下无人,只有一望无际的田野,没人能看了去狐狸的这副模样。 少年的手已经收回去了,狐狸靠在身后的车厢上,仰头看着天际奇形怪状的流云来。心情变好,看那云也觉得可爱起来,甚至轻轻哼起了小调。
第77页 车厢里的少年不明所以听着狐狸突然哼起的旋律,“何事这样高兴?”明明刚刚都没什么动静。 “就是高兴呀!”狐狸回应道,语气中带着笑。 他只是觉得如果发生了那些事的补偿是最终能遇到这少年,那还是不错的。唔……应当说这是最好的补偿,若是再来一次,那他愿意重新受一遍那苦来。 马车晃晃悠悠朝远方驶去,马蹄声中夹杂狐狸柔和的曲调,衬着那倾洒而下的阳光,也显出几分温暖。 没了在路上过多停留,这一趟很快就回了在苏杭的居所。那狐狸捡回来的狗耳朵尖的很,听见两人的脚步声立马就跑到前院儿坐着了,黄黑相间的尾巴在后边来回摆动。 这狗被狐狸吓得可听话了,十来天每天的吃食都是按了狐狸分的份吃,一点儿没多吃。渴了就喝前院儿引来的溪水,没事儿就绕着院子跑跑,比刚捡回来的时候皮相好看多了,长了二两肉,没了当初瘦骨嶙峋的可怜模样。 一进院儿束星就看见了绿草丛中一点黄,那杂毛狗兴奋地朝着他又是吐舌头又是摆尾巴,很是想靠过来的模样。 束星摆了摆手,让狐狸带着它一边儿去,自己连衣裳都没换就进了后院儿。临进后院儿还转头说了一句:“你最好也在这边儿待着。” 听了这话,狐狸头顶刚刚还支棱着的耳朵立马就耷拉下来了,他本来还想把狗随便栓哪儿就跟过去呢。 那狐狸自然是对束星言听计从的,怏怏地牵了那狗绳往前院儿最外缘去。 “你怎么这么不讨人喜欢!”狐狸呲牙咧嘴地沖狗骂道,那张任谁看了都会沉溺的容颜显出几分孩子气来,也不知道是在说自己还是说狗。 那狗呜呜咽咽地趴在地上,也不知道狐狸说的什么,只知道是自己又不受待见了。一个蹲着一个趴着,一白一黑两对耳朵都耷拉在脑袋顶,委屈着呢。 好不容易熬到了晚上,狐狸瞅着后院儿还没什么动静,摸出点儿肉干给狗餵了,想着用吃晚饭这个理由去后院儿看看。 那狗吭哧吭哧吃,十几天了还是没改改那饿死鬼的吃相,狐狸看不过眼轻轻踹了它一脚。 “难怪不受待见。”大美人儿偏偏要和狗置气,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朝着后院走去。 那狗吃得正香,哪儿理他啊,连眼皮子都没抬起来。 刚踏入后院儿,狐狸便皱紧了眉头。 ——能感觉到空气中传来的翻涌的灵力,但那灵力似乎被人压制住了,又是在很远的地方,是以感觉不分明。 今夜月光敞亮,映得后院青石板反射着微弱的银光。除了穿林而过的风,后院只有满地的落叶,那本该在这儿的少年却不见了踪影。 第46章 第46章 狐之语(十九) 人不见了! 狐狸神色一变, 闭了闭眼睛, 感受了一圈儿周围的灵力波动。那灵力的气息很是熟悉, 可不就是那少年的吗? 那灵力似乎很是不稳,还夹杂着一些淡淡的妖力, 那妖力狐狸不曾有见过。 ——这附近有哪个不长眼的妖去勾搭那少年去了?不可能。有他的威压在,没有其他妖敢过来,就连那两匹马都不兴靠近点儿来吃草。 狐狸狭长的双目望着后院儿一地落叶, 一双血色的眼瞳转了圈儿, 把后院儿全景都囊括眼底,心思百转千回。 本来说是该在后院儿的人怎么就跑出去了?他就说这后院儿这么些时日都没洒扫, 按照那少年的性子理应喊他来打扫一番再来,原来是跑出去了,没搁这后院儿里待。 想了这些, 也不过是一瞬间的事,狐狸一脚踏进后院儿,那只穿着云靴的脚把松软的落叶踩塌了一小块儿。前面的落叶还有一个个深深浅浅的凹陷, 想来是那少年踩上留下的。 狐狸的一头银髮披散在身后, 如天际流淌的银河般,点点月光在上流淌。立在头顶的双耳左右摆动, 搜寻着附近的声响。 那灵力的波动虽然很浅淡,但因为狐狸在束星身边已有许久, 身体里也有束星渡来的灵力,因此甚为熟悉,就算只有一丝, 也捕捉到了那灵力的来源。 狐狸循着那个方向一步一步走去,刚走出后院儿囊括的范围,就踏在了一个迷阵上。 这阵法的感觉很是陌生,不是柳逐云布在这里的,那便只有可能是束星。但那少年到底为何要布下这样的阵法,这样遮遮掩掩的,就不得而知了。 狐狸眯起眼,妖力逸散,把这阵法打量了一番。这阵法似乎是在匆忙间布下的,没有花太多时间,但对付刚化形的妖,却是够了。 若是普通的刚刚化形的妖,这恐怕就真得困在这阵里等着束星来救。但可惜这狐狸到底不是什么普通的妖,连走也没走,脚下一踏,瞬间那阵眼就破了,连半盏茶的时间都没撑到。那迷阵一破,本来像是蒙在眼前的雾也散了开。 狐狸循着束星的灵力走,路上破了三五个迷阵,破开的阵法越多,那少年的灵力便越发可寻,怕是这些阵法也有隐匿灵力的作用。 狐狸的速度很快,那些阵法根本就挡不了他多久,但被少年拒之门外的感觉并不好受,狐狸憋了一肚子火,转瞬的功夫就看见了少年在的地方。 只是刚看见那少年,狐狸一双狭长的美目便因为惊异而瞪大,口中唿喊出声:“束星!你不要命了!” ——可不是不要命了么。 那少年坐在那天狐狸化形之地,那是整座山上月光最为明亮的地方。明明该是无形的月光却像是不断流淌的河水一般疯狂涌入少年体中,那是妖族的修炼之法,这少年明明是人修,却要倒行逆施,既要吸收天地之灵,又要吸收日月之华。 世界上哪儿有这么好的事?从创世之初,人与妖修炼之法便是不同的。这少年想逆天而行,却分明是被天道压制的死死。 也好在这才是第一次逆天而行,天道对少年的惩罚并不是太大,但狐狸透过灵识也能看清少年体内的经脉被震得寸寸断裂。 束星坐于瀑布下的大石之上,浑身的衣服被泉水浸得透湿,冰凉冰凉地紧紧贴在身上,明明是五月入夏,浑身却像浸入冰窖般。 【系统,你骗我。】浑身的经脉都被天道震断,疼到几乎不能移动半步,喉间不停涌上的铁锈味道的血液又被一次次咽下,但还是有一丝溢出嘴角,滑到白色的衣襟间,晕开的颜色让人心惊。 疼,全身都在疼,却连声音都发不出。像被烈火焚烧,又因为浑身都浸泡在瀑布之下仿佛在沙漠与冰原的交界。 这是系统给他提供的修炼方法,他本以为系统与他是合作关系,系统就算不能提供什么实质性帮助,至少也不会害他。自从前些日子系统对他说了这个最快修炼大成的方法,他便一直等着回来试验一番,却没想到是这副模样。 【需要让你冷静些。】系统自然是有它自己的考量,这些日子束星的反应实在是太过感情用事,废了他一身武力恐怕是系统想到的最好能够掌控这孩子的方法。 端坐于瀑布下的少年眉间红莲似火,那从唇边不断溢出的鲜血仿佛开出的艷丽的花,一头黑髮被水打成一缕一缕的结贴在少年惨白的脸颊边。
第78页 狐狸淌过河水,几步来到少年身边,踩上生满青苔的石头,瞬间,瀑布的水噼头盖脸地打了狐狸一身,那支棱着的耳朵也因此而趴在了脑袋顶,被瀑布打得直不起来。 狐狸站在少年背后,用自己的身体为少年挡着水,那由皮毛幻化而出的衣袍湿了个透。 银色的月华还在源源不断往少年体内涌去,却因为少年灵脉已断,进入不得门道,在少年体内横冲直撞,使得少年更加痛苦。 狐狸不敢乱动,只得先强行断了少年还在运行的功法。没了运行的功法,那月华便也不再往少年体内传输,如薄雾般瞬间消散。 束星一直咬紧的牙关这才松了开,浑身的疼痛随着轻启的唇无法抑制地唿出,没法多想这狐狸是怎么闯过重重阵法来到这儿的。 “多……谢……”连声音都在发着抖。 狐狸又气又心疼,挡着泉水,小心翼翼地把人从地上抱起来。然而就算再小心,浑身的经脉都断了,又能不碰到哪里?就只是这样一个动作,少年那被河水冻得发乌的唇瓣便又泛出白来。 少年身子本就纤细,此刻受了伤,恍若无骨般躺在狐狸双臂间,轻得仿佛一阵风就能把他吹跑。狐狸怕他口中还含着血,左臂抬高了些,怕他呛在喉里。 “你就别说话了。”狐狸可不愿意听到他现在跟他道谢什么的,柳叶般的眉皱紧。 两个人身上都是湿的,但到底狐狸比这在瀑布底下待了好几个时辰的小孩儿要好,身上的暖气儿让束星恨不得把整个身子都往狐狸身上靠。 “别乱动!”狐狸看着他在自己怀里不安分,心都揪起来了,加之束星自己把自己伤成这样子,又在外边儿布了好几个迷阵不让他靠近他想了来气,语气难免重了些。 束星现在哪儿管得他语气是如何呀,根本听不出来这狐狸在担心他。不如说他现在听什么都像隔了层窗般,听不真切,眼前也是雾蒙蒙的一片。想睡过去,但身上的疼痛却又强迫他保持醒着。 他只听清了狐狸说的哪几个字,又迟缓地在脑海里把这几个字连成一个句子,隔了好几秒才给了个反应。 “冷……”臂弯间的少年低声呢喃,若不是狐狸听力卓绝,恐怕在这瀑布的水声中很容易便忽略过去了。 狐狸眉间皱得更紧,把这孩子往怀里搂了搂,贴在胸口,怕颠着这小孩儿,轻轻一步下了瀑布下的大石。水没到他腰的位置,他就一步一步淌着水,稳步走向岸边。 “忍一忍,回去就好了。”尽管还在气头,但狐狸终究是放柔了声音安慰这少年,“回去我便拾柴生火。” 束星被系统骗了,又受了这么大罪,本就委屈又难过。此刻模煳听见狐狸的安慰,那憋了许久的委屈忍不住涌了上来,鼻尖一酸,眼泪便不停往下掉,和着身上的血迹,让狐狸心疼到恨不得把心给挖出来,就为了让这小祖宗别再哭了。 “你别哭了呀……”狐狸说话带着南方人的尾音,柔软的江南水乡之意,刻意放柔的声音更加温润,让束星恨不得把所有委屈都哭出来。 那少年越哭越凶,狐狸几乎是手足无措了,抱着人稳步往小院里走,一边低声哄。 “别哭了好不好……我不凶你了……”那低声下气的模样,也不知谁才是做错了事的那个。 世间便是这样,谁先爱上,便把整个人都输了个彻底,什么也不管不顾了。 狐狸先把人轻轻放到床上,转身去打了满满一桶热水,打好了水把人衣衫解了放到热水里泡着,怕人在水里站不住,特地换了个小的木桶,把人安顿好后,又去换那被打湿的被褥。换好了以后,又去外屋捡了些噼好的柴来,在炉里生了。 这忙里忙外的,身上的湿衣服都没往下淌水了。 五月的天气本就热了,虽不像盛夏那样热得烦闷,却也不是生火取暖的时节。火才生起来没多久,狐狸额上便冒出了些薄汗。 他这才惊起自己身上还是湿的,赶忙变回原型把自己烤干,一边儿又留神浴桶那边的动静。 过了些会儿,身上的毛都烤干后,狐狸又变回人形,想着时间该是差不多了,走过去敲了敲屏风。 “我进来了。”问的一环直接省略,毕竟现在束星几乎是动弹不得,只能依靠他。 想到这一层,狐狸的眸中的情绪带了几分暗色。若不是心疼这少年,他甚至觉得这样只能依靠自己的束星是最好的。 走进屏风后,本来还想再说什么的狐狸放轻了脚步。 ——那少年已经睡着了。 那功法已经消耗了少年太多心力,此刻一放松下来,便不可抑制地陷入了深眠。但就算在睡梦中,少年紧皱着的眉头也没有丝毫松开的迹象,反而因为身上的疼痛而更加皱紧了些。 狐狸轻嘆一声,把人从木桶里抱起。桶里的水还是热的,蒸得怀中人白皙如玉般的肌肤泛起了丝丝花瓣般的嫩色,那柔软的身子也是温温热热的,比起刚从瀑布下抱出来时脸色好了不少。 但全身的经脉都断了,再好又能好到哪儿去呢? 只是这样一个动作,狐狸慢之又慢,却还是把这人弄疼了,但又因为太过疲累,少年只是在梦中挣扎,在无边的噩梦中无法清醒。 狐狸把他放在铺得柔软的床上,让少年的头枕在自己的膝上,一遍一遍重复着擦去少年黑色长髮上的水珠,直至擦干。 狐狸把毛巾往旁放在少年常躺的软椅上,低下头,那瀑布般的银丝便从肩头滑落。狐狸看上去虽身形纤长,但到底是成年男子的模样,此刻低下头,就像把少年整个人都揽在身下一般,圈进自己的地盘。 “现在知道疼了。”他独自低语着,明明是想说给少年听的话,又唯恐扰了少年的清梦,把他从梦中吵醒,而放轻了声音,只有自己能听得见。 青葱般的指尖抚上少年的眉间,想抚平那道沟壑,却是失败了。 屋内的温度随着火燃得越来越高,少年那菱形的薄唇却仍旧泛着白,似乎是冷的紧。 狐狸连被子也不敢给他盖,唯恐压着他疼,怕他枕在自己身上睡得不舒服,把人移到床正中最柔软的地方。 床并不是很大,刚好能够两个人睡在一起,亦或是足够一个人展开了手脚睡。少年一到床中,便把整个身子都缩了起来,似乎是疼得狠了,连嫣红的眼角都沁出泪来。 怕是潜意识因为刚刚置身于他人眼下,便不敢展现出弱势来,但此刻感觉是一人,便恨不得把自己整个人都团起来。 ——像只受伤的小刺猬。 少年平日里都是傲气的,高高在上对什么都漠不关心,仿佛对什么都置身世外,所以狐狸也习惯了仰望。毕竟他还只是只没化形的狐狸时,便只能仰望这少年。 但现在不一样了,这少年浑身的灵力都废了,如果没有他帮忙,少年可能再也不能修炼。 所以现在是难得少年乖巧地任由他打量的时候。
第79页 他这才发现这少年没有他想像的那样强大,从宽大的袖口处露出的两只手腕他能一只手握住、握紧,巴掌大的小脸被散乱的黑绸子般的发遮挡了小半,更显怜惜。少年的身子在这张床上甚至只占了三分之一多一点,小小的一团,可怜又可爱。 狐狸就这样低着头注视了他一会儿,直到那炉灶里的干柴火发出噼啪的声响,狐狸才移开目光,直起身。 他吹熄了房间中所有的烛火,但那燃烧的炉灶还是照亮了小半个房间。 狐狸面无表情,用火夹子又扔进去一捆树枝,让火燃得更旺些。那干枯的树叶一接触到火,便迅速燃烧了起来,明亮的火光透过小小的炉灶口投影到狐狸绝色的脸上,显得那阴沉着的脸更加明暗不清。 狐狸似乎在思索着什么,火光在那双狭长的狐眼中跳跃,仿佛也点燃了一团火焰。 忽然,那支棱在头顶的一双白耳朵抖了抖,听见爪子挠门的声音。不大,但在这只有火焰燃烧的夜晚却显得有些恼人。 狐狸把火夹子放到一边儿,拉开门——果然是那只狗。 似乎是因为今夜很晚了,房屋中还亮着光,又或许是许久没回来,这只狗兴奋地睡不着。但不管是哪种,狐狸都不可能待见这只狗。 不过是迁怒罢了,觉得若是没有这只狗,他便能寸步不离地跟着少年,便不会有这事的发生。 那狗不知道屋中发生了什么事,见多了狐狸冷着脸的样子也不怎么怕了,它知道少年会护着它。于是大着胆子叫了两声,尾巴在身后欢快地摆动。 狐狸眼神一凛,怕这狗把少年吵得不安慰,“滚!”他低呵道,把这狗往外院赶。 那狗没得到束星的回应,又怕极了狐狸,只得夹着尾巴走了。 狐狸把门轻轻合上,重新坐回少年床边的竹椅上,把湿毛巾搭在靠近火炉的扶手烤干。 后半夜一直守着这少年,一直到了天明,不曾合眼。 狐族人多情却又专情,认定了,便是一生一世的事。狐狸一只手呈爪型,放在自己小腹上,竟把自己的妖丹吸了出来! 才化形的妖,妖丹大多都是褐色,普通得像是路上的石头,很容易就被忽略。极少数高阶的妖,妖丹上是紫色,上有薄薄的妖力凝聚成结界,这样的妖,日后无不是占据一方地,做一方领主。 但这狐狸的妖丹竟是金色的! 那金色虽很浅淡,却像是某种宝石般流光溢彩反射出的光,细看上还有某种瑰丽图腾在妖丹上,煞是好看。 妖丹离体对妖来说便像是心脏离体般,约摸半刻钟便会因缺乏运转的妖力而亡,同时在妖丹离体时也会有窒息的痛感。但狐狸却是不管不顾了,硬是用自己妖丹为少年修復了心脏处的经脉。 他才刚刚化形,做不到太多,勉力修復逆天而行造成的后果便是那妖丹上裂了道不起眼的裂痕。 这恐怕对他日后的修炼会造成不小的影响,但他恨不得经脉全断的是自己,是自己来替少年承受这些痛,只是妖丹裂开便能减轻些少年的痛苦,对狐狸来说却是再好不过。 半刻钟很快便到了,狐狸不得不把妖丹逼回自己体内,想着下次过多久再用妖丹温养效果最好。 天光已经大亮,狐狸看少年还没有醒来的迹象,把窗上的帘拉上,又去给炉子添了把柴。想了想,又去了前院儿。 “过来。”狐狸叫着那只狗,那狗垂着头夹着尾巴过来了。 狐狸盛了盆昨晚的饭菜放到狗面前,那饭菜色香味俱全,可惜昨晚刚做好,却并没有人吃,倒是便宜了这狗。 “吃。”那狗吃了十几天肉干了,此刻见到饭菜来,虽然是凉的,但那嘴涎已经忍不住往地上掉了,碍着狐狸,又不敢扑上去。此刻听见狐狸的话,这才吭哧把头埋进碗里。 那狐狸就蹲那儿看,面上的神情显得有些木然,似乎是因为妖丹受损的缘故,显得有些精神不济。 恍惚了好一会儿,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要回屋去,那少年还没醒。 本来安静蹲在狗面前的狐狸“蹭”一下站起身,把狗吓了一跳,生怕这狐狸打它往后退了好几步,也不想想这狐狸把它带回来何曾真打过它。再说这狐狸现在哪儿管它?满心满眼都是屋里那少年,生怕那少年醒了找不见人,又起不来身,喊不出,又一个人窝在哪儿难受。 就这么十来步远的距离狐狸越想越心焦,那脚下的步子恨不得飞起来般。 推开门,微微眯了眯眼,适应了下屋内昏暗的光线。屋内的火仍在燃烧,那温度也维持在让少年感觉舒服的温度,床上团城一团的少年唿吸声平稳,并没有要醒来的迹象。 狐狸把门关了,又重新坐回床边守着。 这少年没醒时,他怕他醒了,怕他疼怕他痛。但这少年久久不醒,狐狸又怕了,怕这少年在睡梦里也睡得不安稳,怕这少年再也醒不过来…… 他活了几千年,何曾有过这样纠结的时候。向来是随心所欲,这天地间,谁能与他逍遥并肩同看潮生潮起花开花落?现在他找到了。 但他现在实在是太过弱小,以至于什么也做不到,若是修炼的速度能再快些就好了。 以前他总觉得修炼多久都无所谓,该是自己的始终是自己的,现在却又觉得成长的速度实在太慢。 这少年不安分,有太多变数,他总该强大些,时时刻刻寸步不离地看着,才能护得住这孩子。 但殊不知,束星从来就不是要让别人护。做了这么多,无非也是想有力量毁了这世界。所以从一开始,白敛与束星的想法便是背道而驰的。 所以结局便不言而喻。 第47章 第47章 狐之语(二十) 这少年一觉, 便足足睡了三天。 若不是还记挂着外面那只狗, 狐狸几乎不知时日。 少年睡了三天, 狐狸便在床边陪了三天。三天三夜不曾合眼,那双狭长的美目里满是血丝, 本以为少年会很快甦醒,但却没有。 狐狸怕啊,怕这少年一睡不醒, 怕得恨不得把自己的妖丹餵给这孩子, 但又害怕自己死了,没人照顾这小孩儿。再说他修为太低, 这妖丹就算吃了,也没太大作用。无法,只得天天强行催出自己的妖丹温养少年身子。 那妖丹初见时本是泛着太阳般的金光, 但这三天后,其上的裂纹越来越多,那光也变为黯淡, 仿佛雾一般, 风一吹,便能消散殆尽。 因着妖丹受损, 狐狸的脸色也像是生了大病之人一般惨白,那让人动容的嫣红的唇色也惨澹下来, 和床上躺着的少年一对比,倒不知到底哪个的伤更严重些。 那狗也察觉到似乎是出了什么事,整日整日地趴在房门口不动弹, 耳朵耷拉着,哀戚的模样。狐狸吆它挪窝,它也不动,久而久之,狐狸也懒得管它了。 房间里的火还不间断地烧着,天气越发暖起来,这遮着帘的屋内除了夜晚时狐狸会把窗帘拉开通风外,白日时便显得十分闷热。 狐狸修为太低,那一身毛皮变化而成的衣服是褪不去的,常常热得满身是汗。是以他常要化为原型去前院儿的溪水里打几个滚,唯恐自己病了。
第80页 他病了不要紧,这少年该怎么办呀…… 终于在第三日时,这少年醒了。 束星一睁眼,便对上了狐狸满是血丝的眼睛。一愣,又忽然瞥见那被狐狸慌忙收回去的满是裂痕的妖丹。 过了那阵经脉寸断的痛感后,束星除了感觉身体虚弱了些,重新变为凡人外,便没有太大感触,只是身体需要休息,才睡了三天三夜。 他本以为经脉寸断,受的苦痛也不过如此,却没想到是狐狸拿自己才成型的妖丹在修补自己的心脏处的经脉,又把那痛楚强行压下。 “你——”束星急得刚想开口,却因说得太急了,嗓子干涩而咳嗽出声。 狐狸赶忙把他扶起来靠在床头,顺着他的气。听他不咳了后,站起身去找茶壶倒水。 却不曾想刚站起身,便眼前一黑,仿佛在太阳下晒久了的晕眩感让他不得不扶额在原地站了会儿。支棱在头顶的狐狸耳朵听见背后悉悉索索的声响,转过身把想下地的少年又按回床上,强笑着:“别动,你还得休息两天才行。” 束星躺了三天,那蔓延全身的痛楚又是被狐狸强行压下的,浑身本就没什么力气,刚刚能动弹都是凭藉着一股子劲儿。 结果才动了一小步,就被狐狸按了回去,再想动,却是过了那股劲,怎么也动不了了。 外面恰好是白天,透过窗帘洒在地面的缝隙可以隐约看见那是一个好天气。狐狸怕少年眼睛适应不了外面的光线,先在屋内各处点起了烛火。 炉子里的火还在烧,照亮了小半间屋子,但仍旧是昏暗的。狐狸在屋子里其他暗的地方点了灯,燃烧起的烛火摇摇晃晃,像是初生的花蕊,不一会儿,整间屋子都笼罩在了温暖的橙光里。 那狐狸是背对着束星的,屋内一亮,那修长背影也映进了束星眼底。 束星似乎是第一次好好观察这陪在自己身边这么久的狐狸,刚开始他是把这狐狸当宠物养,毕竟这狐狸一直以兽型待在他身边。之前又因为发生了太多事,忽略了这已经化形的狐狸。 这时安静下来,束星才发现自己似乎一直没有好好注意过这狐狸,或者说白敛。 “要重新烧。”狐狸掂了掂这茶壶,才想起这三天都没换过水,怕少年等急了,转过身跟少年讲。 束星摇摇头表示不在意,狐狸却仍旧是快步走出屋,去水缸处舀水来烧。 狐狸一走,这屋子便静了下来,触手可及的暖黄色的光让束星不禁有些晃神。 这狐狸待他,倒当真是好的,比他待狐狸好上了千百倍。束星又不是不通情事,自然是懂这狐狸的心思的。 这情之一字,当真误人。 不知为何忽然想起在雪山上第一次遇见那狐狸时,雪白的毛皮在阳光下泛着光,咬着他的手不松口。他笑着随口说:【小狐狸,你咬了我一口,以后是要还回来的。】 却未想到竟一语成谶,这狐狸现在当真是还回来了。 束星想到方才看见的妖丹,虽只是一瞥,但那满是裂纹的妖丹也足够让人心惊了。 外伤易治,但妖丹该如何? 束星愣神中那狐狸已经打了水回来了,把茶壶放到炉灶上烧。狐狸的背影暴露在暖橙色的光下,纤长却不瘦弱的背影好看的紧,若翩翩公子,但那银月般的发却是失了光泽,在这样的光下也显得有些暗沉。 似乎是怕束星再想下床,狐狸一直守在炉前,显示这事有他来干,不用少年操心。倒当真是直来直去的性子,没有那么多弯弯绕。 束星看着狐狸立在那里的身影,忍不住勾起唇角,心里全是暖意。 那狐狸等到水烧好,把水倒进杯中,吹凉了些才递过去。束星接过来,那狐狸便站在一旁拎着茶壶随时准备再倒,颇有几分小厮的模样。 刚刚才收敛了脸上笑意的束星又被这模样逗得笑了,“去,把帘子拉开,再把炉子里的火熄了。”一杯温水润喉,嗓子也舒坦了些,身上也好受了,便想见见天。这么热的天,别说狐狸热出一头汗,束星也有些受不了。 狐狸难得见他笑,蓦然一见,惊喜地也跟着傻笑,乐着应了束星的话,去把窗帘掀开了。 已经适应了屋内的光线,骤然见了屋外的光,也并没有什么不适。但狐狸还是小心翼翼地一点一点把帘拉开,让束星有个适应过程,唯恐他感到难受。待到那帘子终于漫长地拉开后,狐狸这才去把炉子里的火熄了。 看着做完事又跑回自己身边傻乎乎站着的狐狸,饶是束星也难免感觉心软了些。 “傻站着做什么?”狐狸自动把这话当成关心自己的,因着妖丹气色苍白的脸因着少年的话多了几分鲜活来,傻笑着坐在束星床边的竹椅上,捧着茶壶,颇有几分手足无措。 束星“噗嗤”一笑,转而又放低了语气,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过了好一会儿才问出声,“你的妖丹……” 狐狸那双眼一亮,连忙摇头,“没事没事,我自己过不了多久就能好。” 妖丹哪儿是自己说好就能好的,但这狐狸不想多说,束星也不好多问什么。沉默一会儿,束星先开了口。 “你回去歇会儿罢,我也要再睡会儿。” 束星本意是想让这狐狸回去睡一觉,先补补精神,却没想到这狐狸态度坚决地摇头,“我不困,我才睡了起来。你睡罢,我看着你。” 这狐狸,说不听。 束星有些头疼,但又捨不得凶这傻狐狸,最终,“那你和我一起睡。” 这次狐狸倒是反应很快,把茶壶一放,把少年往床里面抱了抱,自己脱了靴子爬到床上,一只手还搂住了束星。 束星简直要哭笑不得,看着狐狸支棱在脑袋顶的耳朵觉得可爱,若不是他现在实在没有力气,怕是早就上手去摸一摸了。 “睡吧。”束星到底是对狐狸放在自己身上的手没说什么。 许是觉得自己终于和少年亲近了,狐狸半天没睡着,那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还是亮晶晶的,踌躇几番,终于问出声,“束星,你喜不喜欢我呀?”那声音,仍旧是带着南方缱绻的尾音,让少年心都柔了几番。 自然也是喜欢的,这样的狐狸,怎能不喜欢。但到如同柳逐云那样为他心动,却又差了点时间与火候。 于是束星玩笑般,拿在星际时也相当富有盛名的台词,改了些,回答道:“我的心上人吶,是个盖世英雄,他会踏碎这凌霄,架着七彩祥云来接我。” 只是句玩笑话,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束星很快便睡过去了,独留怏怏地耷拉着耳朵的狐狸看着他。 终于,他轻轻开口,那声音带着些不自信,卑微到令人心疼。 “可我不是盖世英雄呀……也没有七彩祥云……那是仙界才有的,可我是妖呀……”语气难过的连眼睛都红了一圈儿。 到底是时间错乱,没能陪他千难万难,于是他连看自己一眼都不愿意。狐狸吸了吸鼻子,但他已经认定了这人,又能怎么办呢?
第81页 手中搂的更紧了些,终究还是抵不过疲惫,睡了过去。 寂静中,两人的唿吸声都交缠在一起。束星听了他的话难受,却又不愿解释。 解释什么呢?不如误会下去。 他终究是要走的。 但—— “傻狐狸……”束星努力抬起手,揽住狐狸的手臂,“骗你的都信……” 总归是心疼的。 第48章 第48章 狐之语(二十一) 简陋的旅店房间中, 原本放着两张小木床的地方已经被另一张华丽的大床所取代, 纯黑色大床的边缘此刻搭着一只莲藕般的白皙手臂, 上面布满暧昧的红色印记,让人看了不免脸红心跳。那露出的每一寸的白皙肌肤, 就连指尖也打上了神明的标记。 自狂欢节结束已经过了三天,神明把属于他的珍宝抱回旅店后便迫不及待地撕开礼物包装,从头到脚享用。 面上泛着餍足红晕的少年推开埋首在胸前的脑袋, 接触到冰冷的空气后轻轻“嘶”了一声, 拉过黑色的薄被遮住自己裸丨露在外的大片肌肤。 然而浅金色髮丝下,白皙的脖颈还留着神明打下的印记, 对比鲜明的颜色映着黑色的薄被几乎让禁慾的神明红了眼睛。 “乖。”银髮的神明哑着声音,想把盖在少年身上的被子拉开。 束星这三天被折腾狠了,说什么也不肯再继续, 从被子里伸出一条白生生的腿踢过去。然而神明一只手便轻松握住踢过来的脚腕,把人往怀里拖。 束星惊恐地抓着枕头,却还是被一点一点拖出来, 那白皙的身子失去了被子的遮挡, 整个暴露在空气中,连白皙的脚背上都有斑驳的爱痕。 “不要了不要了……会死的……”少年小声地告饶, 挣扎着想爬起来。 微凉的手掌顺着少年小腿向上滑动,抚上那纤细的腰肢, 感觉到掌心下的轻颤,神明笑了笑,“不会死的。” “你身上有我一半神格, 怎么玩都没事。” “唔……!”神明堵住少年原本还想再说些什么的嘴,拖着人重新沉入迷乱的海洋。 “最后一次。”神明柔声安抚,身下兇狠的动作却与温柔的语气截然相反。 【爽不?】神明被打发出去买吃的,系统抽空问道正躺在床上一动不想动的束星。 【爽。】束星倒是一点不避讳,猫儿般眯起眼,经过几天的滋润后眼下那片花瓣更加显眼,桃红色的一点,艷丽得让人移不开目光。神明把一半的神格分给了他,所以长时间的索取并没有对他造成什么伤害,除了腰有点儿酸,精神反而越做越好了。 【什么时候开工?】系统旁敲侧击地催他。 【不急。】话是这么说,然而已经在神明身边待了几个月,喜新厌旧的小孩儿感觉有些腻味。 英俊的神明走下摇摇欲坠的木质楼梯,迎面撞上玫瑰般火辣的舞娘,领口露出来的地方是被少年抓出来的红痕,神明也并没有想遮住。 舞娘只消看了一眼,便明白这三天两个人在楼上做了什么事情,暧昧地沖银髮的神明挤挤眼睛,“那可真是个可爱的孩子不是?” 罕见地,神明勾起一个笑,似乎是想起楼上躺着的张牙舞爪的小猫,简单地应了声,推开旅店门出去给他的小伴侣买牛奶了。 本来不指望得到回应的红裙舞娘在原地愣了半天,感嘆:“爱情可真是种神奇的魔法。” 这趟人界之旅并没有持续多久,只在巴塞隆纳接着玩了两三天,神明便迫不及待地把到处勾人还不自知的小孩儿藏回第七重天。 巴洛克式的巨大宫殿内,几乎每个角落都有神明与他伴侣寻欢的痕迹。沉睡了上千年的神明就像暴露在阳光下的引线,只是一个简单的吻,便足以点燃他。 这是束星难得清净的时刻,他对神明用了自己刚刚学来的沉睡魔法,神明对自己的小伴侣并不设防,此刻沉睡在寝宫的床上。 在小孩儿的要求下,神明几乎把世上所有的书都搬到了宫殿的书房内,成千上万本书整齐地排列在几乎直达天花板的书架上。束星费了不少功夫,才在前几天找到了关于魔族的一些书,悄悄记下了位置,此刻便轻车熟路地绕过一排排高大的书架,往那几本书的地方找过去,右手还拖着一个扶手梯。 有本书位于书架的最顶端,从门口拖过来的扶手梯便派上了用场,娇气的小孩儿小心翼翼地爬上梯子,把那本关于魔族的书和最下面一排的某本书换了下位置。 束星想找到封印魔族的地点,直接问一定会引起神明的疑心,而且一个表面听话但却背叛了神明的小伴侣不是更能让无欲无求的神明黑化吗? 他都想好了,到时候如果出岔子了就全部推给巴尔,都是巴尔的错,是他引诱我之类的。 【巴尔真可怜。】系统同情地说。 翻了十几本书,说来说去无非就是那两个地方封印了魔族。阿拉贡火山,传说中毁灭了半个大陆的魔鬼火山;艾庭海,吞噬了无数船只的海域,也是魔神巴尔在记载中最后出现过的地方。 束星把书塞回书架,靠着梯子坐在光滑的地板上,顺手抽出一旁的大陆地图。 【阿拉贡火山没有标註。】束星皱眉看着卷了边儿的羊皮纸。 传说中位于极西的火山……不会是真的只是个传说吧…… 视线扫过地图,寻找起另外一个地点。艾庭海濒临一个名为伊奥斯的城市,说是海,但比起其他海域显得那么小,更像是海湾。 【要是你改变主意了,欢迎来伊奥斯找我。】巴尔的话在耳边响起,束星眯起眼,挡住海蓝色眸中的情绪。 ——比起虚无缥缈的阿拉贡火山,还是靠近伊奥斯的艾庭海更有可能吧? 束星把羊皮纸重新卷好,塞到书架底下,走出书房。刚出门,便撞见已经醒来的神明。 【我明明用了全力,他也对我不设防,却只睡了半天吗……】束星有些头疼,到时候如果要跑这样会很麻烦。 【不要小看“神明”啊。】系统如此说道。 神明银灰色的眸中翻滚着暗沉的情绪,在看见站在书房门口的小孩儿时才稍稍好转,似乎是一醒来便出来找人,神明胸口处的衣襟大开着,露出好看的锁骨,银色的长髮散乱地披在身后。神明沉着脸走来,抱起属于他的娇气的宝贝,回到还拉着窗帘的寝宫。 似乎也知道自己做错了事,小孩儿乖乖待在神明微凉的怀抱中一动不动。黑暗中,神明把少年放到床上,厚重的窗帘挡住了外界的光,寂静的寝宫中只听得两人一深一浅的唿吸声。 束星看不清压在身上神明的表情,神明的两只手撑在身体两侧,让他无处可躲,只能正对着英俊的神明。他知道神明能看清楚他的表情,于是束星尽力做出弱势的神态。 “抱歉,我错了伊撒……”少年柔软的声音安抚着处于暴走边缘的神明,“惩罚我吧,你可以对我做任何事情。”那娇柔的身子对神明敞开,上面还带有未消散的暧昧的痕迹。
第82页 在往日,这对于神明来说不亚于最烈性的催丨情药剂,然而此刻,神明却闭上了那双银灰色的眼。他缓缓搂住身下柔软的少年,温热的唿吸染红了少年敏丨感的耳垂。 ——神明,在害怕。 束星睁大眼,然而依旧只能看见黑暗,但却能感觉到那从身前传来的细微的颤抖。 “别再这样了。”神明沙哑的声音在耳边厮磨。 少年说爱他,于是他也给了少年他所有的爱,少年掌握着神明的全部命脉。与其说是神明牵着少年的锁链,不如说那锁链把神明牢牢缠绕住,而少年只是松松握着另一头,并且随时可以放手。 “伊撒怕我离开吗?”少年的声音带着甜意,仿佛上好的蜂蜜般,“为什么要怕呢?” “我不会离开的啊……” “我会一直、一直,和你在一起。” 黑暗的寝宫中渐渐响起令人脸红心跳的水声。 “我爱你,束星。” “我想我也喜欢您。” 漂亮的少年坐于宫殿台阶下,注视着空茫的第七重天,恆久的光明萦绕在身边,仿佛光谱般跳跃。 【你的情话和谎话一样动听。】 没心没肺的小孩儿权当是赞美,笑眯眯道:【因为本来就是谎话啊。】 【我以为你会喜欢他来着。】系统有些摸不清这小孩儿的脑迴路,小孩说他喜欢美丽的东西,而神明已经可以算是这个世界最好看的人了,他本来以为这孩子会被套牢来着,现在看来是他白担心了。 【我确实喜欢他啊!】束星对系统对他的感情持怀疑态度有些不满,每次他都会以最虔诚的感情对目标付出,所以他会去捡滚烫温泉里的项鍊,所以他会翻山越岭也要找到亚托斯山的泉水,但是——【这不会妨碍我做其他事,追寻其他美丽的东西。】 系统沉默了一会儿,【你可真是个奇怪的人类。】 那不带感情的机械音如此说道,束星眯起眼,语气调侃,【正因为矛盾,才是人类啊~统宝贝。】 遥远的记忆中,黑髮的少年认真地看着他,纯黑色的眼中清晰倒映着他的身影。就算浑身破烂却像是什么般,语气郑重。 “正因为矛盾,所以我们才是人类。” 束星曾以为神明也不过如此,然而…… 随意坐于台阶上的少年骑士大喊一声,捂着脸倒在冰凉的地面,一向怕疼的小孩儿后脑勺撞地发出一声闷响都没有出声。 不会是傻了吧?系统有些担忧。 【你才傻了。】束星使劲用手敲了敲头,深吸一口气,宫殿高高的拱形穹顶由彩色的琉璃制成,光透过,落入海蓝色的眸中,宛如彩虹般。 “……”这是以前从没想过能看到的美景,漂亮到他连眼睛都不敢眨,怕下一秒便碎了。 束星翻了个身,手撑地,从冰凉的地面爬起来。他没心没肺地笑道,【大人的事,小孩儿一边儿玩去。】 意料之中得到一声,【滚!】 束星花了几天才把神明重新哄好,当这孩子真心想对一个人好时,没有人能抵挡住他的魅力。他连着一个月採集了第一重天,也就是精灵领域最纯净的露水,那是精灵族举世无双的佳酿。 若是真心喜欢一个人,那么採集到的露水便是最美的酒,而神明尝到了,那露水宛如美酒,饮下一口,唇齿留香。 【他会醉上三天,而我会把魔界的门打开。】束星牵走马场中的白色骏马,漂亮的少年一身笔挺的骑士服,飞扬的金髮被扎成马尾,神明的魔法书被少年背在身后。 【艾庭海在大陆最西方。】系统已经把地图拷贝下来了,束星要看时随时可以看,小孩儿打过让系统把魔法书也拷贝下来的主意,但系统以太占内存为由拒绝了,束星只好带着书一起走。 “收到!”英俊的少年骑士翻身上马,白色的巨翼在马儿背后展开,如鹰般从空中俯冲而下。破裂的云层很快又在身后合拢,翅膀划过炽热的恆星,带起的风鼓动束星的衣角。 冲破最后一冲天,云层上精灵纤薄的羽翼还若隐若现,繁星仿佛就在身边,高耸的阿特拉斯山巅还带着化不去的白雪。白雪之上,立着一座体积稍小但依旧宏伟的宫殿,那是神明为了方便束星出游而建造,宫殿外有着神明亲自加固的结界,阻挡住外界的风雪与寒冷。 束星只是瞥了一眼,寻找到北极星的方位后,便毫不留恋地驱使白马往左飞去。 覆盖着白雪的山脉在脚下掠过,接着是黑暗中的丛丛树影,偶尔掠过还亮着灯火的城镇,束星唿出肺中寒冷的空气,于是眼前出现了一团白雾。 “唿……”束星抬起头,暗色的天幕间除了繁星便无其它,尽管知道是徒劳,但他还是抬着头,那线条流畅的脖颈扬起一个好看的弧度,似乎想透过黑夜看到第七重天外的景象般,“希望他能睡得更久一些。” 但系统和他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不说神明那对外界魔法几乎免疫的逆天体质,有了上一次书房事件,神明对沉睡魔法已经有了防范。这次加上精灵族的酒酿,恐怕也支持不了几天,三天是最理想的预算。 尽管有着鹰的翅膀,但白马离鹰的速度显然还差那么一些。 启明星悬挂在前方,于是星辰全部沉入大地一侧,太阳从身后升起,微弱的晨光照亮漆黑的大地。草叶泛黄,人间已进入另一个秋季。 河流宛如儿时艷羡的商店橱窗中的髮带,蜿蜒在绿色的大地中,流淌向遥远的远方。今天是个多云的天气,阳光时常被流动的云所遮盖,联想到昨夜月亮旁的一圈儿光晕,想必是快要下雨了。 【月亮带草帽,小心要下雨。】谁的童谣又迴响在耳边。 束星皱紧眉,如果不是在马上要抓紧缰绳,恐怕他现在又在打自己的脑袋。 别想!别再想下去了! 白马沿着河流的走向飞翔,大片大片的小麦田地中有带着头巾劳作的妇女,酒坊上空飘荡着热腾腾的麦芽香气。 宽阔的草地中,牧羊犬赶着慢悠悠的羊群往前奔跑,小孩嬉闹的声音乘着风到达耳边。远山被云雾遮挡,只留下一个不甚清晰的轮廓。 英俊的少年骑士姿态懒散地坐于马背,原本紧紧抓在手中的皮质缰绳也松开了,只靠着马镫支撑着身子不掉下去。 束星其实是有些怕高的,后来去的高处多了,渐渐也就不怕了。就像现在一样,刚开始怕掉下去,后来习惯了马背,便松手了。 有了半个神格后,束星体质明显被加强了,比如他可以连续几天都不睡,或者连续几天都不吃东西。但人类便是人类,就算有了神格也还是人类,做不到神明的样子。过了那个时间,他终究还是会饿需要事物,终究还是会困需要睡眠。 白马不知疲倦地飞着,柔和的风掠过耳际,吹拂起少年扎好的发束。金色的髮丝与阳光融为一体,原本在背后的太阳不知何时跑到了前方。 黑暗很快便笼罩了大地,于是人类点起灯火。
第83页 黑夜总是十分乏味,微弱的星光只能让束星勉强看清自己的手。漆黑的大地上只有偶尔掠过的橙色灯光,没了白天能看的美丽景色,也无法入眠,系统也不可能有闲心陪他聊天,束星微微嘆息一声,抬起头。 夜空也是十分美丽的。 也许他刚好飞过了要下雨的地区,所以很幸运地,现在能看到如此清晰的星空。 在神域太久,已经不记得时间,也许现在是夏末秋初,因为太阳还没有那么冷,空气中浮动的也全是暖意。 束星曾去过一次天文馆,在他的世界里,人类已经不再把宇宙当回事,去那里的只有小孩子罢了,他在一堆小孩子里显得有些奇异。 记得机器人解说员曾介绍过,夏季大三角。 马背上的少年有意识地寻找着天空中最亮的那三颗星星,最终在东南方找到了。束星的记性很好,他现在也记得机器人小姐柔美的解说声音。 “在天空的最高处,大家有找到位于最高点的那颗星星吗?对了,那是天鹅座的一等星,天津四。在它附近的是天琴座的织女星和天鹰座的牛郎星,这三颗星在夏季的夜空中最为明亮,它们合起来,便被称为夏季大三角……” 当时他是怎么想的呢……?没有投影仪,整片夜空现在都在他的眼前,仿佛触手可及。 【好想变成星星。】 系统的机械音在耳边喋喋不休,【快起床!艾庭海到了!快起床!】 今天的伊奥斯依旧如往常一样,脏乱的街道,在排水口乱窜的老鼠,挥散不去的糜烂气息充斥着整个城镇。睡在街边宿醉的醉鬼,穿着几乎只有一块布的舞姬,悠长又挑逗的音乐。 巴尔无聊地坐于伊奥斯最顶端的城主府,升起的阳光照不进满是酒香的屋内。 “那小子还没来吗……”玻璃制的酒瓶滚落一地,半醉的魔神呢喃着。 伊奥斯,又名酒与欲丨望之都。这里聚集着不法之徒与寻欢作乐的旅人,这里有最好的酿酒师与酒馆,旅店遍地都是,只要三个铜币,就能拥有极致快乐的一夜。 马背上的少年缓缓睁开眼,与自己眼眸相同颜色的海洋就这样撞进眼底,带着微腥的海风。卷着白沫的海浪拍打在曲折的海岸线上,海中独立的岛屿星罗棋布,海豚三两成群,跳跃在清澈的海面。 白马还在飞翔着,束星拉住缰绳,于是马儿温顺地悬停在空中等待着主人的命令。 束星往后望去,蓝色的圆顶房屋已经缩成一个小点,虽然看不太清,但想必那便是伊奥斯了。并且他能感觉到另一种魔法元素还盘旋于这片土地,那种感觉恐怕是——黑暗元素。 除了背后,四周都是一望无际的海面,清澈到能看见下方在水流中摇曳的珊瑚礁。色彩斑斓叫不出名字的小鱼穿梭在珊瑚旁,阳光下的海面泛着粼粼波光。 束星咬破手指,神明分给了他一半的神格,那么现在他的体内也蕴涵有神明的血脉。 一滴鲜红的血液从空中滴落入海洋,消融,直至看不出踪迹。传说中巴尔屠杀的人类尸骨在艾庭海旁堆砌成一座山,流出的鲜血汇成河流流入艾庭海,于是艾庭海沿岸都被染成了粉红色,久久未散。 “艾庭海啊,请检验我的血脉,请聆听我的请求,告诉我你身上的秘密吧!”周围并没有光明元素,但自从有了神格后,束星发现自己的身体也可以成为元素的容器。 从少年骑士的身上涌出大量光明元素,注入海面,然而随着时间流逝,艾庭海依旧毫无反应。就像往海中扔了一小颗石子,激不起任何波澜。 这是个现形魔法,如果神明曾经在这里施加了封印,那么艾庭海一定会给出反应。 【也就是说……】束星攥紧手中的缰绳。 【阿拉贡火山。】系统接着说道。 但不管是哪个年代的地图都没有标註出阿拉贡火山的位置,在书中记载它是个地点成谜,只知道是在西方的传说中的火山。 但估计神明已经快醒来了,他去哪里找火山? 白马安静地待在海洋上方,耳旁掠过柔和的海风。 极西之地,艾庭海便在地图的最西方了。 等等…… 【如果,阿拉贡火山是一座海底火山呢?】束星把刚刚癒合的伤口咬开,血液再一次沉入艾庭海。 “沉睡的阿拉贡火山啊!请检验我的血脉,请聆听我的请求!从沉睡中甦醒吧!在我面前展露你的真身!” 随着话音落下,那滴血液激起的波纹盪开,在撞上什么后便瞬间消散。整个艾庭海都在震动,大陆在移动,仿佛有什么庞然大物要从海底中挣脱。 白马受惊地嘶鸣着,束星安抚着它,目光却追逐着那逐渐隆起的海面。 整个伊奥斯都感受到了震动,人们惊慌失措地往高地跑去想弄明白髮生了什么事。有人说这是父神对这个不洁都市的惩罚,巴尔对此嗤之以鼻。 血色的瞳孔隐藏在黑色的瞳色下,注视着远方逐渐抬高的海洋。他自然是认得的—— 在到达一定高度后,海水瞬间褪去,倒着的漏斗状的火山露出了它本来的样子。 阿拉贡火山,封印魔族之地。 灰黑的岩石上还沾着无数海藻和贝类,它在海底待得太久了,久到几乎成为了海底的一部分。 然而火山口的温度依旧滚烫,破裂的岩石间,可以看见火红的岩浆在里面翻滚。 火山不可能自己升起来,那个傢伙也不可能闲得没事跑到这边来…… 想到那唯一的可能,巴尔眯起眼。巨大的黑色蝠翼撑开人类脆弱的躯壳,无所事事了上千年的魔神咧开嘴角,红眸划过一丝兴味,往火山的方向飞去。 束星骑着马,绕着火山边沿打算找到神明当年使用过的魔法阵。 “哟!”背后突然传来一声熟悉的声音,那语气的张扬,束星头也不回都知道是谁。 “巴尔。”束星看着突然跑到面前的恶魔,巨大的蝠翼扇动着带起风,有着利落的黑色短髮的魔族一身玄色长袍,双手抱臂,好整以暇地看着英俊的少年骑士。 过了这么久,这个魔神都还在伊奥斯倒是束星没有想到的。毕竟以魔族的善变来说,一个地方再好,恐怕都不会停留太长时间。 “我的小圣子长大了。”黑髮的英俊魔族调笑着,没等束星反驳他自顾自地接着说道:“让我猜猜是什么让我们神的宠儿到了这里?” 魔神伸出手,暗紫色的黑暗元素在他的手中被压缩成一个球状,血色的眼瞳中映着诡异的紫色,束星有种不好的预感。果然,下一刻,威力巨大的魔法砸到火山的岩壁上,碎石激起的大量灰尘让束星忍不住咳嗽着。 “你做什么?!”束星用手臂遮挡住口鼻,等到烟雾散去才睁开眼睛。 俊美的魔族笑眯眯地指了指下方,束星倒吸一口凉气,刚刚还什么都没有的火山壁上赫然出现了一个门式的魔法阵。 “你要它对吧。”黑髮的魔族陈述道。
第84页 “你既然能找到,为什么不打开它?”束星有些疑惑,这个傢伙难道不想救自己在魔界的同伴吗? 巴尔耸耸肩,反问道:“你终于在你的父神身边待腻了?想藉此摆脱他?” 血眸中倒映着骤然涨红了脸的少年,少年瞪着他,粗声粗气道:“关你屁事!” “噗——哈哈哈哈哈哈!”黑髮的魔神没忍住大笑出声,捂着肚子,连翅膀尖都捲起来了。“没想到一向教养良好王族也会说脏话哈哈哈哈哈哈!” 漂亮的少年骑士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搞愣了,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决定不再理这个魔族,驱使着白马凑到魔法阵边上。 巴尔一看人走了,赶紧飞到少年边儿上。 “你想打开它?用不用我教你?”巴尔围着少年转着圈。 “你很烦。” “跟我说你你俩的事儿,他是不是很无聊啊?” “我说了你很烦。” 自讨没趣的巴尔便也不再说话,静静地漂浮在一边看着少年。 束星掏出匕首,打算划开手腕,反正现在有神明的一半神格,不管什么伤口恢復速度都很快。 刚打算行动,远远地忽然传来神明的怒吼,“束星!” 小孩儿被吓得手一抖,匕首便顺着火山壁滚到了海里,溅起一串小小的水花。 旁边的巴尔一副看戏的神情,肯定是靠不住的。正考虑间,脚腕上忽然缠上了一条冰凉的锁链,束星低头看去——是脚拷。 束星就那么直接被扯进了神明的怀中。 神明捏着少年尖尖的下巴,强迫他抬起头,束星被迫望向神明,那双好看的银灰色眸中翻滚着阴暗的情绪。 “你想离开我?”暴怒的神明一字一顿地缓缓问道。 被死死钳制住的束星吐不出一个字,漂亮的小孩儿可怜地呜咽着,却更激起神明内心的暴虐。 他想离开…… 他想离开自己…… 眼前划过少年狼狈地沖他求婚的模样,再划过少年劝诱他饮下精灵族露水的笑脸。 那露水确实是陈年佳酿,代表少年确实是喜欢他的,可现在又是怎么回事?他的小伴侣,一个人跑到了大陆西边,想打开魔族的封印…… 神明眯起眼,那如同维纳斯般完美的面容带着与光明不符合的阴沉,他的视线略过巴尔,看向已经露出岩石的魔法阵。 似乎是明白了什么,银髮的神明眯起眼,“你想逃到魔界去?” 第49章 第49章 狐之语(二十二) 整片大地似乎都在震动, 火山口处的岩浆翻滚着, 大量灰色烟尘从火山口喷向高空, 把本就不甚明朗的,灰濛濛的天空整个遮蔽, 透不进丝毫光线。 白昼与黑夜的过度仿佛就在一瞬,落石从山口滚下,巨大的响声仿佛世界末日也不过如此般。 巴尔带着束星往上飞去, 躲开那些被岩浆烧得通红的宛如流星的石块, 束星还在担心他的龙蛋。 “怎么了?为什么火山突然要喷发了?龙蛋不会有事吧?”小孩儿在魔族的怀中也不安分,小脑袋左转右转, 想看清身后的景象。 火山不会无缘无故喷发,唯一的可能便是小龙即将破壳而出,正在吸收火山里的熔炎化为己用。 巴尔安抚着小孩儿, “没事,你的龙蛋快孵出来了。” 小孩儿理解了巴尔的意思后,在魔族怀中换了个能看见下面情景的方向, 终于安静下来。 火山口还在源源不断地往外冒烟, 黑色的浓烟滚滚,伴随着飞溅而出的火星, 仿佛下一秒滚烫的岩浆便会沖天而起。 然而在浓烟背后,冒着泡的金色岩浆中, 通身漆黑的龙蛋缓缓升起,从岩浆中冒出头,与周围不断下沉消融的岩石块形成鲜明对比。 龙蛋似乎对四周的温度极为满意, 蛋身摇了摇,顶端出现了一条明显的裂纹。 龙族都有雏鸟情节,会把看见的第一个生物当做自己的母亲。巴尔看差不多了过后,便抱着人缓缓进入火山口,防护罩依旧坚挺,把高温隔绝在外。 他要保证小龙第一眼看见的是束星,毕竟小孩儿想要养它来着,能让小孩儿开心总是好的。 束星一眼便看见了浮在岩浆上的龙蛋,龙蛋宛如漂浮在河面的小船,任凭浪花翻涌也稳稳噹噹。目光所及之处尽是金色,岩浆翻滚的气泡音让人仿佛直接置身于滚烫的岩浆中。 有些恐怖。 巴尔悬浮于岩浆之上,小孩儿白皙的脸蛋儿被火光映红,那耀眼的金髮仿佛也带上了火色,蓝眼睛中跳跃着带着暖意的光。小孩儿看见龙蛋后便不太安分了,那双蓝眼睛眼巴巴地望着龙蛋上的裂缝,这让刚刚确认了心意,满心满眼都是眼前小孩儿的魔族有些不满。 他无时无刻想吻上那红艷的唇瓣,汲取那花露般的津液,想听小孩儿唱着不知名的歌谣,想听小孩儿讲着有趣的故事,天马行空,他想注视着这孩子直到地老天荒,想抱着这柔软的身子直到他永恆的生命也走到尽头。 ——然而这小孩儿撩了就跑,完全不顾及魔神大人的感受,只顾着眼前那枚丑的要死的龙蛋。 “再乱动我就松手了。”巴尔作势要撒手,那短暂的悬空感吓得小孩儿短促地尖叫了一声,然后魔族那有力的手臂又稳稳接住小孩儿柔软的身子。 娇气的少年被吓了一跳,对魔族来说不痛不痒的拳头捶着巴尔的胸口,“吓死我了……”少年充满甜蜜活力的声音低了下去,那双血色的眸子看过去,只见小孩儿大眼睛里闪烁着水光,怀中的身躯轻微颤抖着。 魔神大人瞬间心疼极了,忙赔不是,“宝贝儿,是我不好,不怕不怕,我怎么可能把你扔下去呢?”巴尔手足无措地哄着,换来怀中人的一个眼神。在小孩儿眼里,自己的眼神已经足够兇狠了,然而在黑髮的魔族眼里那娇嗔的视线宛如撒娇般,让他心跳瞬间加速。 这么特别又漂亮的宝贝,他怎么敢真丢了?丢了谁赔他一个一模一样合他心意的小孩儿来?他把自己扔了都不会把小孩儿扔下去。 “我就是逗逗你,谁让你老看着那蛋?”巴尔揉了揉小孩儿手感极好的脸蛋,全然不觉得自己是在争宠,盼着小孩儿来哄哄他。 本来这龙蛋是给那银髮的神明准备的大礼,然而现在却变成了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巴尔简直想给前些日子乱出主意的自己一拳。只是一个蛋便吸引去了小孩儿的大部分注意力,要是孵出来那还得了? 【吃醋了,真的好可爱啊!!!】 束星从善如流地捧起魔族英俊的脸,漂亮的小孩仰头使劲亲了一口那淡色的薄唇,只是单纯的嘴对嘴,然而这已足够让魔族红了脸,慌乱地移开视线。好在这里的岩浆依旧炽热,耀眼的火光掩盖住了魔族的窘迫。 巴尔轻咳几声,指了指那几乎快完全裂开的黑蛋。果不其然,小孩儿的注意力被引了过去,于是巴尔有时间调整起自己急促的唿吸。 怀中的少年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前方,而抱着他的黑髮魔族也专注地看着他,血色的眸中满是柔和。
第85页 千年前的魔神眼中充满暴虐与杀戮,千年后的魔神在漫长的时间中醉生梦死,对一切都失去了那么点儿兴趣,不羁依然流淌在血液中,然而却少了年少时的热血。 所以说束星与魔神大人相遇的时间刚刚好,早了巴尔不会有那样好的耐心听小孩儿胡说八道,晚了那便直接错过。命运总是那么恰好,在对的时间,魔族的战神大人遇见了想要相伴一生的人类少年,冷却许久的热血重新被这人点燃。 就算世界上已没有了那么多冒险,然而待在少年的身边本就已是场最奇妙的“冒险”。 昨夜的醇香的酒液早已顺着喉管流逝,那味道现在他已想不起来了,只记得醉酒后神经短暂的失神。或者其实早在喝酒之前,他便已经醉了才对。 黑髮的魔族敛下过于凌厉的眉眼,那锋利的面部轮廓也柔和下来,抱紧怀中来之不易的珍宝。 思绪间,那黑色的龙蛋已经开始了获得新生的最后一个步骤,“咔嚓咔嚓”蛋壳破裂声隐没在岩浆的翻滚声中,但那逐渐加大的裂缝已经足以证明它正在经歷怎样一个变化。 黑色的,有些像是蜥蜴的小脑袋把蛋壳破,探出头来。那长着小疙瘩,或者说是小鳞片的脑袋上还沾着从龙蛋内部带出的黏液。那大概也是种营养物质,因为小傢伙把它全部舔干净了。 随着蛋壳破裂的缺口加大,那小傢伙的全身便也清晰地出现在眼前。这是一条典型的西方龙,那蜥蜴身子与背后比小傢伙整条龙都大的翅膀,丑萌丑萌的。 小傢伙正抱着蛋壳啃,它有双金色的眸子,和它蛋壳下漂着的岩浆一样的颜色,却更为明亮些。 巴尔抱着小孩儿更为靠近了些,小龙发现了他们,吭哧吭哧几下把蛋壳吃完,扇着小翅膀想飞起来。 显然新生的龙族比起其他种族来说也足够强大,虽然略显吃力,黑色的小龙显然还不太能控制好飞行的角度,但好歹是飞起来了。 只见那只胖乎乎的小龙歪歪斜斜地朝两人飞去,中途还打了个响鼻,喷出了几颗火星。 巴尔张开防护罩把小傢伙放了进来。 越看越觉得丑萌的小龙绕着两人飞了一圈,看了看巴尔背后与自己一样的黑色翅膀,再看了看被巴尔抱在怀中的娇小的人类少年。 从祖上传承下的记忆让它有基础的理解与语言能力,于是小龙高高兴兴地开口,奶声奶气地,“妈妈!爸爸!” 被小龙喊成妈妈的束星有些忿忿不平,嘟囔道:“为什么管我叫妈妈?” 小龙可不知道那些,还在奶声奶气地唤着:“妈妈!妈妈!”生物的本能让它知道看起来较为弱小的人类少年比起那黑髮的魔族来说,肯定是更为好说话的。于是它一个劲儿地唿唤着,想引起少年的注意。 显然对小龙的称唿十分受用的孩子气的魔族亲昵地捏着少年有些婴儿肥的脸蛋,“这样不是很好吗?我们直接连孩子都有了,哈哈。” 感觉到靠着的胸膛的震动,少年嫌弃地看着皮肤还有些疙疙瘩瘩的小黑龙,“这么丑,一定不是亲生的。” 黑髮的魔族配合着哄道:“对对,我家宝贝儿最好看了。” 没得到家长应有的重视反而还被塞了一嘴狗粮的小龙转移视线,它显然对下面滚着的岩浆很是垂涎,扑扇着小翅膀想飞下去。巴尔的防护罩在刚刚起便对它开放了,于是小龙毫无阻碍地一头扎进了岩浆里。 这边的两人还在讨论孩子的教育问题,种族不同让脑子一热便做了决定的小孩儿有些头疼。 “它吃什么?” “我会餵给它魔力。” “它长大了怎么办?” “养在山上。”巴尔从善如流,笑眯眯地回答着让小孩儿不用担心。这么娇气的小孩儿他都养着了,还养不活一条龙吗? 少年蓝眼睛转了一圈,发现刚刚还围着自己叽叽喳喳的小龙不见了,循着声音望过去,心跳都停了一下,吓得抓紧了黑髮魔族的手。 “它没事吧?!”小龙整个都泡进了岩浆里,这要是水他还可以把小傢伙捞上来,但这可是几百上千度的岩浆!要不是小龙翅膀还在扇动,束星恐怕会以为自己好不容易孵出来的娃就没了。 “哎呦!”又被巴尔弹了一脑崩,虽然不疼但是很伤自尊。小孩儿凶(可)巴(怜)巴(兮)地(兮)瞪向魔神大人,“你再这样我咬你了!” 巴尔对此表示随便咬,魔族皮糙肉厚小孩儿牙口又不好,能留个印子就不错了。 “都说了它是火龙,都在岩浆里孵出来了,你还有什么好怕的?” 小孩儿看着像是游泳般自在的小龙,“说得也是哦……” 小龙吃饱后便飞回防护罩内,巴尔不让它靠近少年,它便退而求其次,在巴尔肩上找了个位置把自己乖乖团了起来,头枕着尾巴,连成一个环状。 “说真的,说它是你儿子估计会有不少人信。”束星看着吃饱了便开始打哈欠的小龙,小龙背后的翅膀耷拉下来,就像条小被子一样把它裹了起来。 “也是你儿子。”巴尔斜了他一眼。 小孩儿撇撇嘴。 小龙已经成功孵化,他们便没有理由继续待在这个乌烟瘴气的火山里了,巴尔的飞行速度很快,刚刚出生的小龙肯定跟不上。刚好,为龙蛋腾空的布包现在又派上了用场。 束星把巴掌大的小黑龙塞了进去,警告它不准喷出一点火星,否则就让巴尔把它扔了。 小龙使劲点头跟“妈妈”保证绝对不会喷出一点儿火来,顺便给妈妈表演了一下龙吐息,表示它现在已经可以很好控制住自己不乱打喷嚏了。 感觉到背后包里小龙轻微的响动,束星跳进巴尔的怀抱中,男人有力的手臂圈着他。 “随时可以出发,巴尔先生~”躺在双臂间的漂亮小孩儿沖英俊的黑髮魔族眨眨眼,抛了个飞吻。 魔神大人没忍住,低下头。 再抬起头,两个人的脸都是红的,人类的少年唿吸急促,巴尔大人气息平稳,就是嘴角多了个不小心磕上去的浅浅的牙印。 小孩儿在外边野了一个多月后,终于想安静几天,巴尔自然是顺着他来的。两人带着一条小龙,不方便在城镇中住,刚好巴尔也并不想把人带回伊奥斯。 那种地方,实在不适合他漂亮的小孩儿。再说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了,他现在只想好好陪在小孩儿身边。 所幸少年身上有神明一半的神格,对吃的什么的要求并不高,巴尔便选了处人烟稀少的地方做了他们临时的家。 此时正值早春,去年掉落的枯叶铺在森林的地面上,像是绣着奇妙花纹的波斯的地毯,人踩上去,微微往下陷,发出“咔嚓”的脆响。零星开着的淡紫色野花点缀其上,在它们短暂的生命中盛放着,带着淡雅的香气。 森林中到处是奇形怪状的古树,巨大的树身上支撑起细小的枝条,带着嫩绿的新叶。有些树身上有着巨大的树洞,背着阳光,那树洞便显出一番神秘来,仿佛爱丽丝的仙境。
第86页 长着蓬松的大尾巴的松鼠往来于树间,偶尔跳下树枝,落在地面,踩碎了一片枯叶,去拾捡它们不小心落下的松子之类的东西。 站在山顶,在太阳升起时,便能看见半山腰上的层层白云在脚下随着风翻涌,仿佛海般。云捲云舒,阳光透过它们照亮了山脚,然后缓缓抬起头,柔和的光芒穿透树梢,整座山都笼罩在它温柔光下。 小孩儿喜欢新奇,巴尔便把家安在了一个巨大的树洞里。树洞的内部被他仔细打磨过,摸上去一点也不扎手,就像光滑的木地板一样。 树洞虽然大,但也只是相对于其它树洞而言,所以巴尔足足建了三层才满足了小孩儿对于一个家的所有需要。 漂亮的人类少年正在草丛间扑蝴蝶,小黑龙和它的“妈妈”一起玩儿得开心。巴尔停下手头的工作望去,英俊的面容柔和下来,心脏被暖流所淹没。 看了一会儿,他低下头重新对付起手上的木板。 ——这是他们的家。 他会让这里成为小孩儿喜欢的,最完美的家。 小黑龙和森林里的其他动物相处得不错,它身上似乎龙威犹存,还留着它祖先的霸气。虽然只有那么一点儿大,但其它动物都把它奉做了老大般,时不时进贡些新鲜果子。 当然,最后这些果子都进了束星的肚子,小傢伙不喜欢吃果子,再说它有专人投喂,按时按量。 巴尔活了几千年,曾经因为无聊,打发时间,对什么行当都涉猎过,此时做起木工活儿来倒也得心应手。当然,他不需要锯子,他的指甲便是最锋利的锯齿。 半个月过去,他们的家已经小有雏形,原本巴掌大的小黑龙也已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成长,那柔软的黑色鳞片也逐渐变得坚不可摧,与它伟大的祖先一样。 小孩儿微微皱眉,看着到处乱飞,无忧无虑的小黑龙,许是昨天的雨太过忧郁,他轻轻嘆息一声。 “怎么了宝贝儿?”今天的天气依旧还未放晴,巴尔便打算停工一天。耳尖地听见吊床上传来的轻微的声音,黑髮的魔族柔声询问道。 “这个世界,只有这一条龙了吧?” 巴尔循着少年的目光望去,那条傻龙正学着松鼠把自己的头往树洞里钻,结果卡住了,来了不少松鼠才合力把它的大脑袋给推了出去。 “我想是的。”黑髮的魔族如此答道,于是他便又听见了另一声轻嘆。 “只有它一个,没有同类的世界,不知道是好是坏。”然而龙蛋已经孵出来了,多愁善感的小孩儿此时不过是想找个人分担下内心的想法。 巴尔也明白,黑髮的魔族收敛起自己锋利的指甲。他走到吊床边低下头,温柔地捧住小孩儿的脸,安抚地吻上少年那嫣红的唇瓣,“你说过,能活着便是好的。” “唔……巴尔……”那是一个绵长的吻,攫取着少年肺部所有的空气。他手乱挥抓住了什么冰凉的东西,那是魔族的犄角…… 清脆的鸟鸣盘旋在树屋外,仿佛在说:真正的春天来了。 许是近来充沛的雨水,春季的盎然踏着雨滴缓缓走来。原本只有零星几朵紫色小花的地上不知何时开出了更多的它们的同类,束星记得这种花有个好听的名字,叫作仙客来。 淡紫色的花冒在枯叶间,一丛一丛的,那纤细的绿色茎干颤颤巍巍地支撑起它的花苞,在下一缕晨光照过来时,便迎着那淡金色的光绽开。 由于潮湿,各种菌类也在树干上冒出头,好在巴尔把树屋内部保护的很好,里面没被那些小东西入侵,但树干外部就没那么幸运了。 褐色的雨菇不知不觉间便成了树干的一部分,看起来他们的家多了位住客。 小孩儿摘了一朵放到巴尔鼻子底下,那贵族般笔挺的鼻子鼻尖动了动,魔神大人注意着不让切割开的木屑溅到少年身上,一边嗅了嗅那朵蘑菇。 “没毒,可以吃。”黑髮的魔神大人侧头亲了亲那乖乖等在原地的小孩儿。 听了巴尔的鑑定后,小孩儿高兴了,拿起桌子上魔族昨天给他编的小篮子出了门,小黑龙已经脱离了幼年期却还是喜欢跟着自己的“妈妈”,拍着小翅膀跟着少年一起行动。 ——看起来就像真正的一家人一样。 巴尔失笑。 已经过了这么久,巴尔不知道为什么银髮的神明到现在都没有找过来,按理说小孩儿身上有他的一半神格,找到这里对于神明来说应该是轻而易举。 然而几个月过去了,神明依旧没有动静,在小孩儿心底深处其实是有些不安的。 眼角处的花瓣随着时间的推移越发红艷,这告诉他,神明已经知晓了他的背叛,只是由于不明原因暂时没有追过来。那花瓣无时无刻都带着炽热的温度,说明神明日日夜夜都想把他关起来“打屁屁”。 ——那样偏执的神,怎么可能轻易放开刚刚才签订了契约的小伴侣。 束星回头看了看树屋外,正借着光在做他们的桌子的巴尔。 如果被神明抓回去了,他唯一的希望便是自称能和神明打得“五五开”的巴尔了。 被天天餵狗粮的系统已经厌倦了这种情况,【你打算什么时候把这该死的漫长恋爱谈完?】 束星显然也有些厌倦,这平淡如水的日子,【快了,等我再把他套牢些。】 【你这渣男。】 还是那老生常谈的鬼理论,【我很喜欢他,没有你我想我会很乐意和他谈场旷日持久的恋爱。】 束星是喜欢巴尔的,就像他喜欢伊撒一样,那是种得到美好事物的喜欢。他会对巴尔好,就像他对伊撒那样。但过不了多久,美好的事物便会失去新鲜感,尽管失去了最初那样追寻的热情,但他依然是喜欢巴尔的,因为他足够美好。不管是那帅气的面容还是那对自己的感情,他都是喜欢的。 束星哼着歌,没有歌词,只有调的小曲儿。白皙的指尖便是舞蹈的精灵,穿梭于柔软的菌类间,把它们从原木上拔下,扔到篮子里。 这具身体被永远定格在了少年时期,除非把那神格取出,否则直到死束星都只会是这样,不会再长大。这是很多人的梦想,长生不老。 少年的声音介于变声期前,带着百灵鸟般的清脆,哼出的曲调也宛如鸟鸣。小黑龙喜欢这调子,已经脱离了奶声奶气的小黑龙声音没有刚出生时那么尖锐,但也像个小哨子般,和它的“妈妈”一唱一和。 偶尔小龙凑过头想蹭蹭少年柔软的脸颊,它刚刚脱过鳞,现在那坚硬的鳞片能把树皮都刮下来,要是让没轻没重的小龙蹭一下他恐怕就得准备给它挖个坟了。 束星伸出一只手指把凑过来的黑脑袋推开,小龙也不难过,以为这是什么新的游戏,用头顶了顶束星的手指。 那些雨菇不太好发现,现在是早晨,阳光还没有那么明亮,于是与树干相同颜色的蘑菇顶便是它们最好的保护色。 小龙闹够后也学着束星找起了蘑菇,想得到“妈妈”的夸奖。它有个灵敏的鼻子,比束星单纯用眼睛靠谱多了。
第87页 刚刚束星不小心把一只甲壳虫当成了蘑菇,想看看它附近有没有更多菌类,结果看到那些趴在树干上的无数只脚时差点尖叫一声。 束星对这些小虫子实在是很没办法,因为它们着实不符合他的审美。 好在小孩儿及时捂住了自己的嘴,这才没有把魔神大人引来。否则看到了这些,那傢伙一定会笑话他一整个星期。 有了小龙鼻子的帮助,很快他便找齐了一篮子蘑菇。满满的一筐,估计能吃个好几顿。巴尔是肯定对蘑菇没兴趣的,顶多喝点汤,小龙肯定也没兴趣,所以最后还是只有他一个人吃。 还沾着泥土和露水的雨菇柔软又蓬松,带着新鲜的香气,篮子里的蘑菇随着少年一蹦一跳的脚步跳动。 巴尔正在给新做好的桌子抛光,他那能轻易撕裂人类咽喉的指甲现在变成了木工所需要的各种工具,让人深觉暴殄天物,当然那些人里不包括这使唤人使唤惯了的小孩儿。 “我想喝蘑菇汤。”小孩儿给魔神大人展示他一早上的成果,通知着他家厨师。 “好。”厨师大人应道。 为了迎合小孩儿的口味,巴尔弄了不少调味料回来。虽然两个人都对料理什么的两眼一抹黑,但偶尔烤个肉煮个汤还是不在话下的。 在爬山虎爬满树屋的门,那宽大的叶子当起了天然窗帘时,巴尔终于完工了。 最上层的房间是做杂物间用,堆了一堆小孩儿喜欢的各种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虽然那些小孩儿玩了一次便不再感兴趣了,但巴尔还是把它们好好收了起来,怕小孩儿到时候想玩又找不到。 第二层是放了一张双人床的卧室,还有一张吊床供束星躺在上面看星空,如果束星不去上面时,那张吊床便是小龙的床。 树屋最底下一层是相当于餐厅一类的地方,有两个通风口可以很好把屋子里食物的味道散出去。当然那里并不常用作餐厅,因为并没有需要正常吃饭的人。 树屋旁边放着能放调味料的架子,一张桌子和两张扶手椅,都是巴尔亲手做的。 这里的地势很好,刚好是一个斜坡。 下雨天时雨水不会倒灌进树屋,而是顺着斜坡流下去,雨大时便像个小型瀑布。那时候束星便喜欢折个纸船,虽然羊皮纸不是很好操作,但有万能的魔神大人在身边,折起来便轻松多了。并且有巴尔大人的防护魔法,那纸船怎么玩都不会坏,但等下一个雨天,小孩儿还是会重新折一个。 小纸船顺着“瀑布”滑下,然后又在巴尔的魔法下逆流而上。小孩儿对这样的游戏乐此不疲,然而也只是在雨大的时候。 等雨一停,小孩儿便随手把小船往桌子上一放,出去玩儿去了。然而他不知道背后的巴尔每次都会小心翼翼地把纸船收起来,宝贝般留着。 他没和巴尔做过,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巴尔太害羞,束星被神明那些天餵得太饱,导致现在对那档子事热衷不起来。巴尔不提,他也不会提。 于是两人最多牵手,在床上拥抱,亲吻,像是小学生一样。但巴尔经常会起反应,那个时候便是纯情的魔神大人最纠结的时刻。 森林中的夏季并不是太难以忍受,有高大的林荫遮挡,加上这边的夏天并不是太热。温度只在春季上微微升高了一点,若不是那日以继夜无休止的蝉鸣,想必束星不会知道夏季来了。 夏季总是多雨的,有时没有丝毫让人准备的空间,只是一声响雷,一道划破天际的闪电后,接踵而至的便是倾盆大雨。 只要身边有少年在,黑髮的魔神大人觉得在哪儿都一样。然而他娇气的嚮往远方的宝贝却不这么觉得。 看起来少年像是对日渐平淡的生活显得有些乏味,巴尔本以为这只是暂时的。他许诺会在秋天时带着小孩儿出去玩,因为小孩儿看起来不是太喜欢过于炽热的阳光。小孩儿自然是高兴地答应了,在某个没有下雨的清晨,巴尔睁开眼,旁边的被子已经空了下去,没带一点温度。 刚开始他以为这不过是小孩儿又跑出去玩儿了,然而直到日落时分,金色的光铺满山路,他依旧没有等到会沖他乖巧笑着的漂亮少年。 黑髮的魔族敛下眉眼,旁边的小龙还在叽叽喳喳找妈妈,那英俊的面容迎着光,瑰丽的红色眼眸黯淡下来,背后的蝠翼垂在身后。 “看来我们被抛弃了……”巴尔低声说道,看着脚旁的小龙。 小龙歪着脑袋,不懂什么是“抛弃”,只是觉得男人现在很难过。于是它停下了找妈妈的举动,安静下来,原本只有小孩儿巴掌那么大的小傢伙只是一个春天便长到了人膝盖那么高。 森林中恢復了寂静,只有晚风掠过树梢发出的飒飒声,云向远方缓缓划去,太阳也逐渐落下,脚下是并不算高的山,可以看见山下蜿蜒的小溪。 【这里真好看~我们的家就选在这里吗?】蓝眼睛里仿佛盛满夏夜的星光。 天地间的一切都显得空旷万分,只有他一人。耳畔的风声唿啸而过,仿佛在嘲笑他的天真。他以为小孩儿的喜新厌旧,以为小孩儿永不停歇对世界的好奇心不会作用到他身上。 现在看来只是他以为而已。 今日最后的阳光拉长了站在山边魔族的影子,那高大的身躯顺着树干滑坐在地上,玄色的衣袍沾上了小孩儿讨厌的污渍,那些泥土难以洗去,小孩儿便总是全权交给魔神大人来处理。 黑色的犄角是小孩儿喜欢的,映在阳光下泛着玛瑙般的光泽,那喜欢恶作剧的小孩儿总是胡乱摸一把魔神大人敏丨感的角便跑得没影儿,留下魔神大人一个人在原地喘粗气。 伸出一只手掌挡在脸前,似乎是想挡住此刻那对于他来说过于刺眼的光,又或许是想挡住自己此刻的表情。那尖锐的指甲并没有收回去,因为此刻他害怕伤害的少年已经不在了。 小黑龙把自己的大脑袋搭在魔神大人的腿上,喉咙中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金色的大眼睛也打不起精神般半瞌着。 “我们被抛弃了……”黑髮的魔族面上的神情不甚明朗,那双血色的眼瞳被遮挡,只能看见那好看的薄唇微微张开,带着沙哑的唿吸声。 小龙歪了歪脑袋,“抛弃……抛弃……”它重复道。 太阳渐渐落下,流转的星光升起,那是小孩儿最喜欢的星空。 【看见了吗?那边是天鹅座。】然而对巴尔来说,那双蓝色的眼睛便是最美的星空。 黑髮魔族喉间发出受伤的野兽般的低吼,背后巨大的蝠翼把他的两侧遮了起来。 一滴温热的水珠打在小龙脑袋上,它抬起头,嗅了嗅并没有太多水汽的空中。远方的云依旧是洁白的颜色,太阳已经沉入地平线,黑夜来了。 ——奇怪,没有下雨啊。它不解地呜咽着,随之更多的“雨点”打在它的脑袋上。 “束星……”沙哑的声音一遍又一遍地唤着那人的名字,“束星束星束星束星……”
第88页 ——小骗子。 第50章 狐之语(二十三) 束星飞升后便是真的不乐意喝那些药了, 加了多少蜜饯,狐狸照以前那方法餵他喝也都不顶用。餵了一两次,把人逼急了生起气来,好几天没理人。 狐狸是受不了少年和他冷战的, 别说几天了,就算是一个时辰没理他, 狐狸都心慌的不行。于是怕自家小伴侣发脾气, 狐狸倒是不急着把人的修为和寿元餵起来了,生怕以后就不止是冷战了,变成离家出走怎么办?毕竟束星是有过前科的, 虽然束星并不觉得找雪莲那次算是前科。 然而不喝药, 但狐狸还是源源不断往家里堆那些灵药, 说是给以后屯着,以后慢慢吃。 狐狸找这些药, 每个月总是有那么几天不在家, 或是早出晚归。束星想着他能陪狐狸的时日不多, 然而狐狸却还这样忙东忙西糟践时间,心里揪着紧的慌。 然而狐狸是觉得他们能永远在一起的, 分开的那一点儿时间并不算什么, 于是也体会不到束星的心情,仍旧是按照自己计划的来。 天宫里的宝库他还没搬走几十分之一,他每次只拿一点儿,那始祖道人也说不出他什么来。是以狐狸正致力于把天宫的宝库化为自己的私有财产,有事儿没事儿都去搬点东西走。 那些小仙气得咬牙切齿又拿他没办法, 暗地里都啐他,说妖皇改行做了强盗。 几位始祖道人倒是坐得稳,什么也不说,也没去见过狐狸,只是给手底下的小仙打过招唿了。说是那白敛要什么,任他拿走就是。倒是一副大方的仙家做派,当然,只博得了他们仙界的好名声。 恰逢早春好天气,晨光刚划破竹林寂静,就见床上的狐狸睁了眼,小心翼翼地掀被下了床。却未想一旁方才还睡得正熟的少年抬起手,一把拽住他的衣袖。 “去哪儿?”狐狸去的地方无非就那么几个,然而束星仍旧问他,无非是想他留下来。 “我把你吵醒了?”狐狸绷紧的身子无奈地放松下来,柔声问道,转头握住少年暖和的手放回被中,蹲在床边与少年墨红色的双眸对视。 束星摇头。 狐狸亲了亲少年眉心红莲,望着少年有些郁郁的神色,眸底划过一丝雀跃,面上却是微微皱眉担心的模样,“不高兴吗?” “我不喜欢你总是出去。”束星侧躺着面对狐狸,柔软的黑髮落在脸颊一侧,遮住了些许凌厉,像是只柔软乞怜的猫咪,“我想你和我一起。” 这是束星头一次这样说,漂亮的脸上可怜又可爱,让狐狸心都化了。从来都是狐狸追着少年跑,恨不得把自己的心捧出来给心上人看,然而少年却鲜有回应。 ——没有安全感。 所以狐狸在借着出去试探少年的心意,试探后,又逐渐喜欢享受起被在乎的感觉,这让他知道少年需要他。 心底想要少年注视的欲望是无止尽的,无法餍足,但又捨不得少年露出这样委屈的神情,又被这样的表情撩得心痒难耐。 他本就代表色欲,遵从本心的狐狸脱去身上碍事的衣物,掀开被子,倾身吻上少年有些干涩但仍旧甜美的唇。 “今天不去了……”魅惑人心的声音因染上情欲而喑哑,却更加撩人。 束星闭上眼,回应着这个吻,心思却漫无边际地算着自己还有多少日子。 狐狸只说了今天留下,把伴侣折腾了个够本之后第二天又出了去,束星这次没有留他,也晓得留不住。待狐狸走后在温暖的被子中赖了一会儿,这才晨起洗漱。 虽已修道入魔,心理上却仍旧怕冷,孩子气地赖床。 待洗漱完毕翻出一顶带纱的斗笠戴在头上,唤出马,下山去了。 自柳逐云死后束星一直待在山上修炼,难得有下山的时间和心情,这次下山倒也不是兴致来了,而是要去买些东西。 束星回来后狐狸就给竹林外的阵法动了些手脚,此刻远在仙界的狐狸感觉到自己布置的阵法波动,脸色一变,连刚拿到手的天材地宝都不要了,转头便往下界赶。 是他做的太过火所以少年反悔了,想要扔下他了吗?是他不听话所以惹少年不高兴了吗? 狐狸脸色惨白,生怕束星不要他了。 束星平日只对修炼有兴趣,就连情事也是狐狸一头热,所以狐狸才会觉得这次束星突然下山时不要他了,是反悔了。 好在狐狸在阵法上加有追踪的术法,狐狸一探便知束星在哪个位置。发觉少年没走远,只是在山下不远处的小镇子里狐狸松了口气,慌忙落在镇子不远处,脚步不停,走进镇子里寻人。 束星正在一家小店里挑挑拣拣,什么都要最好的来。柳逐云宠他,生怕自己走了这小东西过不好日子,那箱黄金足够他挥霍了。 狐狸只管闷头找人,连那家店门都没看清就冲进去了,见到那熟悉的纤细身影,狐狸心头一热,几步冲过去紧紧抱住。狐狸力气很大,他怕到没有办法控制手上的力道,像是生怕松了些人就走了一般。束星任由他抱住,被抱得疼了也不说,半是无奈半是纵容地靠在狐狸温暖的怀里。 这家店不常有生意,这里只是个小镇子,少有人会来店买这些不常用的东西。于是此刻店里只有店老闆一个人望着冲进来的狐狸,容貌惊为天人。 “我错了,不要走,我错了……”狐狸喃喃重复着,看样子是吓得不轻。 狐狸背后就是柜檯,束星干脆把手里东西轻轻放下,空出手来,一手环住狐狸的腰,一手拍着狐狸的背。 过了一会儿狐狸逐渐安静下来,束星才开口:“我没有想走,我只是想买点东西。” 狐狸头枕着少年肩膀,声音有些闷闷的,“要什么东西你可以和我说,我去带来的。” 束星摇头,“有些东西还是要亲自买才好。” 听见少年语中笑意,狐狸心中郁结也轻快不少,想着世俗之物哪里劳烦他动,他只要说一声自己就会去为他取,这才抽空抬眼扫了一圈店内摆的东西。 ——满目喜红。 正对面便是一对龙凤烛,烛身上的金色龙凤不难联想蜡烛燃起时会是多么夺目。 狐狸心念一转便知这是家办喜事的店。为什么这些东西,少年要亲自买…… 感受到狐狸蓦然急促的唿吸,斗笠下少年眉眼微弯。 “白敛,我们成亲吧。” 似乎又回到了谷雨和柳逐云未死之时,少年仍旧是被宠得无法无天的道门小师弟,语调活泼又轻快。而狐狸唿吸一窒,觉自己会把这一瞬记到天荒地老,心如擂鼓。 ——这是他的小伴侣。 眼睛有些酸涩,禁不住把怀中人往胸口带得更近了些,怕被看去了这幅狼狈的模样,他希望自己在少年心里永远是好看的。 轻轻吸了一口气,顿了顿,然后他听见自己低低回应了一声。 “好。” 自然是好的,不如说好到他有些不知所措,太过突然,然而却被甜蜜沖昏了头脑,来不及深思。等到失去后,才发现少年原来,给过那样多的警示。
第89页 第51章 狐之语(二十四) 束星给了狐狸一个婚礼, 只有他们两个人的婚礼。花前月下,红烛杯酒,狐狸穿着比血色还要深的婚服手足无措地站在门前,看着红盖头的少年跨过火盆缓步走来。 握着撑杆的手微微有些发抖, 手心出了些汗,这场景这么美, 狐狸活了上万年, 也只见着这么一次过,几乎以为是在做梦般。 黄狗已经老了,已是入春的天气, 见着燃了炭的火盆几高兴, 摆着尾巴蜷缩在火盆旁, 也不管背上的毛是不是被燻黑了。束星也不赶它走,只是在跨过火盆时把那火盆顺脚踢得离老黄狗远了点, 免得点着它的毛。 黄狗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呜咽声, 似是不解的委屈, 但却是老老实实趴伏在原地,没有动弹。它一向是听话, 懂人意思。 束星不知道别人结婚时是怎样的心情, 据他看过的寥寥几场非利益性质的婚礼,主角都是神采飞扬,以至于泪流满面。然而他却没有这样的情感,有的只有无边无际如深海般漫延而开的惆怅。 他甚至还有心情关注狗的毛会不会被烧焦,这实在是不符合结婚时该有的心情。但他又有什么办法呢…… 自己果然是个自私的人。 束星分神如此想到。 自私地决定要与白敛成亲, 却又抱着这样不合格的心思,自私地想要以这种方式永远留在“原罪”永恆的记忆中。 透过眼前半透的红帘,束星看见白敛此刻的模样:漂亮的薄唇抿成一条线,潋滟的眼中倒映进银辉,像是闪烁着星星。修长的身子一动也不敢动,紧张至极。 束星一边儿向他走一边儿笑,红纱晃动间露出微弯的嘴角,狐狸见了绷紧的身子劲儿一松,知道他在笑自己,语中带着些无可奈何。 “这可是我第一次成亲,自然是紧张的。”他说。 手臂一抬,挑开盖头,露出少年那精緻的脸蛋来。 所有颜色中,白敛觉红色最适合他,衬得肌肤雪白,眉心红莲色泽更艷,往常冷漠的气息也仿佛也被红色吞噬。 或者说白敛下意识觉得,这样的少年更加合适,似乎冥冥中觉少年本该如此模样。 “笨,哪儿有现在挑盖头的。”虽是埋怨,但语气却是带着笑的。 白敛被自己小伴侣瞪过来的那道目光酥了指尖,积极承认错误,狐狸眼眨了眨藏住那抹水光:“怪我怪我,怪我太想看你。” 束星想装作没看见,然而情绪却突然一沉,过了几秒才牵住狐狸的手。 ——一拜天地。 千百年前白敛曾立誓,他与天道势不两立,然而却未想到自己也有跪天的一天。但他跪得心甘情愿,感恩天把这样一个合他心意的宝贝送给到了他身边。 屋内摆了一坛女儿红,也不知束星是从哪家女儿那儿讨来的。白敛目光一瞬也不瞬地看着束星俯身斟酒,剎那酒香四溢。 狐狸脸色一变,敛去面上笑意,盯着束星推过来的那杯酒,未接。 束星并未给自己斟酒,于是只是静静地坐在对面看着白敛的脸,微微偏头,像是不明白为什么白敛不喝一般。 半晌,白敛才缓缓抬头,低喃:“你希望我喝?” 见束星轻点头,白敛细长的眼尾泛起如身上婚服般的色泽,捏住酒杯的指尖泛白,“为什么?!你一直在骗我对不对?!”你根本就没有爱过我……甚至可能,连喜欢也吝啬于给我。 束星被这样质问也不恼,却也什么都不打算说。他爱白敛,他爱身为原罪的他,比任何人都爱。 ——所以他要白敛活下去。 少年露出柔软的笑,哄骗着白敛喝下那杯本该是两人喝的合欢酒。 “我只是有些事想要一个人去做,等你醒来,我们就会永远在一起。”束星定定地望着对面的男人,“我们会在一起的,白敛。” 仿佛过去一个世纪之久,白敛眨了眨有些酸涩的眼,低下头,一滴泪落进酒杯里,紧接着被他一饮而尽。 “这是你说的,最后信你一次……”白敛的声音逐渐变低,最终消失在夜晚的风中。 束星看着白敛陷入沉眠,像是变成一座雕塑般,许久才站起身。南方的春季夜晚仍旧很冷,束星起身抱了一条毯子盖在白敛身上,目光不经意间看见白敛紧闭的眼角有一点反光。他一愣,下意识抬手把那滴已经变得冰凉的水珠擦去。 还以为是错觉…… 原来是真的哭了啊…… 束星保持着俯下’身的姿势,最终摸了摸白敛的头顶,安抚小动物般。 “感觉总是让你难过……”少年原本清越的声音在这样的时刻显得有些沙哑,“对不起,以后不会了。” 月宫门前看门的小仙童听见远远传来老者的传音,虽不明白,却仍旧听话地离开了。在他走后,很快远远便来了一个身量欣长的少年,背后是玉盘般的明月珠光,手中是流辉般的银剑。猎猎狂风把少年黑髮带起,露出那张过于艷丽的脸,然而面上的凌厉却不容忽视。 束星一路不停走到月宫门前,抬手一剑,由灵石雕筑而成的大门便被剑气整齐切割成几块轰然落下。 “何必一来就这么大动肝火。”月宫深处传来老者平静的声音。 束星跃过斩下的碎石,循着声音找去。珠帘后的石椅上坐着的人并未看向突然闯入的不速之客,目光专注地注视着桌子上的棋局,一派仙风道骨。 “你果然没死。” 突兀的一句话,终于让石椅上的人抬起头来,那张脸赫然是曾被柳逐云斩下首级的三清。束星骤然笑出声,不知是在笑豁出命只杀了傀儡的柳逐云傻,还是笑自己的无能为力。 “喂,联邦给你了多少钱?” 三清皱眉,在看见作为“系统”的微型机器人被束星两指碾碎后转为瞭然,施然起身。 “无偿,这项计划是为了人类更加伟大。” 刚刚止住的笑,听了这话又笑了出来。 ——为了更加伟大,所以最伟大的存在要消失。 “柳逐云死了?”束星终于把长久以来藏在心底的问题找到人问出。 在这样的问题上三清并无迴避,“想来系统也告诉过你,能杀死【原罪】的只有你和——他自己。” 束星短暂地沉默了一会儿,不知是庆幸还是其他的情感,轻轻嘆息一声:“也是啊……” 少年两指指腹擦过剑身,像在拂去并不存在的灰尘。 “杀了你,这一切会结束么?” 这样的想法在三清看来显然过于天真,于是只是反问:“你如何认为呢?” 回应他的是一道剑芒,若不是他闪躲及时,掉下来的怕不止是几缕髮丝那样简单了。明知无能为力,在巨大的实力差距面前,束星却还是选择了一试。 看着少年猩红的眸子,三清终于撕下仙人的面具,嗤笑一声。 “可悲。”
第90页 如此轻描淡写地评价,像是同样评价了束星短暂的整个人生。 第52章 狐之语(二十五) “你——”三清缓缓低下头, 充满血丝的眼白和浑浊的黑色瞳孔被眼眶放大,像是面部所有肌肉都在痉挛。 三清整只手臂穿透束星的胸口,捲曲的手指抓紧了少年跳动的心脏带出体外,黏腻的血液沾了束星满身, 泛着银芒的剑嗡鸣一声,砸落地面。 ——从一开始他的目标就不是杀死自己。 三清终于明白过来, 然而醒悟的时间已经太晚。 束星露出畅快的笑, 无声的笑带出口中大量鲜血。他踉跄退后几步,抽身离开三清僵硬在半空的手臂,没了填补空洞的东西, 胸口的血洞涌出的血液像是娟娟不息的河流般淌了满地, 如同喜服延伸而出的裙摆。 三清手中抓着仍旧在跳动的心脏, 似乎没有想到事情会这样发展,怔了一瞬, 随后浑身颤抖。他一手钳住束星肩膀, 一手想要把心脏塞回束星体内。 束星已经没有力气躲开, 只是说:“别白费力气了。” 他早已把神魂融入心脏,为的便是这一刻。三清也感觉到了他神魂正在逸散, 颓然地松开手, 瞪着笑得开怀的少年,喉中发出近似于野兽般的哀嚎。 束星不知道他的下场会如何,但只要他消失,他是束缚原罪的锁链,没有锁链, 原罪便自由了。 他看着三清扭曲的脸笑,幸灾乐祸是他从贫民窟带出来的坏习惯之一。然而在这生命的最后一刻,一直对着一张让他倒胃口的脸还真是让人难受。束星这样想着,移开视线对向天边皎白的圆月,不管是哪个世界的月亮都一如既往的美丽,是他从小便仰望着的遥不可及的东西。 漂亮的黑眸中的光逐渐溃散,沉入永恆的黑暗。 “别告诉白敛……” 束星知道他被世界偏爱,因为被原罪创造出的世界本就顺应原罪的意志。所以不管发生什么,就算是他自己都不能夺去他的性命,只有一个人例外。强行闯入这个世界的三清,他的一举一动都是这个世界的变数。 只要自己死了,白敛便自由了,他本该自由。 束星这样想着,却仍旧是有些私心地想要白敛记住自己。 ——你本是永恆,而我百年寿命与你不过须臾,但若你记住我,那即是永恆。 白敛、白敛…… 苏杭有座小镇不知从何时起时常多雨,一年四季。小镇旁有座山,名叫狐狸山,相传山上有只修炼成仙的白狐。 上午还是明媚的阳光,转眼便下起了绵绵细雨,透过细雨织成的帘幕,细碎的阳光仍旧落在行人伞沿。镇上的人早已习以为常,活泼好动的小孩子甚至连避雨也不,踏着小水洼到处跑。 “娘亲,为什么总下雨呀?”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娃蹲在妇人椅边,好奇地问。 “因为山上的仙君在等一个人。” “这和下雨有什么关系?” 妇人笑,摸了摸女娃的小脑袋,“因为仙君总是等不到那个人,便常常念着那人的名字,名字飞到云上,等云承受不住那些名字的重量,便化作雨落下来。所以这雨,又叫狐狸雨。” “那今天仙君等的人也没有回来咯?”女娃皱起脸,小包子似的,为仙君打抱不平,“那那人可真坏,让仙君等了这么久。” 一袭白衣,眉目入画的男子抱着一柄没有剑鞘的剑靠在树下小息。忽然吹来一阵微风,带起男人几缕髮丝,如等待的那人微凉的手拂过,把他从浅眠中惊醒。 “束星!” 四周空空荡荡,他又梦见了他。 坐起的身子又倚回树边,低垂的视线望着手中曾属于少年的剑,那剑失去主人的灵,早已变成普通凡铁,日益锈化,然而他却还带着它。 白敛旁边是一个小土丘,埋着一只狗,土丘看上去也有了不小年头。白敛坐在它旁边,眉目依旧,然而目光已然腐朽。 少年给他的承诺从未实现过,他却总是信。 若是不信就好了。 白敛重新闭上眼,四周很静,他入眠的很快,怀中还抱着那无鞘的剑。又是短暂的一阵风,像是谁的手轻触他的脸颊,唇角微微扬起,如在梦中重遇故人。 少年常说他是风,故而—— 白茶清欢无别事,我在等风也等你。 第53章 终之章 又是一年冬, 白敛抱剑靠坐于树旁,过长的银髮落在地上铺开,与雪融为一体,毛茸茸的狐狸耳朵动了动, 抖落几片雪花。 被簌簌落雪迷濛的视线似乎看见了几道人影,由远及近。 然而这里有结界, 能不惊动结界来到此处的人早已消失, 于是白敛怀疑自己仍旧处在梦中。毕竟守在这里这样久,只有他自己一人,是梦非梦都有些难以分辨了。 在看见第一个人的脸时抓紧剑的手便松了开, 那是柳逐云。这些年除了束星, 偶尔也会梦见这个人, 手中摺扇遮面轻摇,却也遮不住望着梦中少年缱绻的目光。 又能梦见他了…… 白敛脸颊靠着冰冷的剑柄, 就要睡过去, 却在下一刻被另外几个奇异的身影惊醒。明明是几个陌生的身影, 却又莫名熟悉。 为首的柳逐云合起的摺扇轻轻敲了敲手心,笑得颇为幸灾乐祸, “[色’欲]居然也会有这样落魄的时候。” 白敛坐在树下, 不管下雨颳风都守在原地,即是已是与日月同辉,仍然不可避免地有些狼狈。 有着巨大蝠翼的神明也不在意地上积雪,抱臂坐于一旁,闭着眼, 似乎并不打算参与这场对话。 而缓步走来的银髮神明似是嘆息:“你没有保护好他。” 最后到来的黑髮青年极不耐烦,似乎是迫不及待要去做什么,“那些人都该死,等找回他,就要让他们付出该有的代价。” 白敛站起身,脚下大地飞速褪去颜色。 原罪创造出的,只允许原罪和他在意的孩子的茧一般的世界破裂了,因为那个孩子的消失。然而这对所有人都是再好不过的消息,他们庆祝“神”的陨落,却忘记了——神即是永恆。所谓的消失,也不过是重新回归混沌。 他重新拥有了所有记忆,从第一个世界开始。他嘆息着他的孩子被蒙蔽,也嘆息他回归混沌的时间太晚,了解这些的时候太晚,以至于让小孩受了太多委屈。 对于永恆的混沌来说,只有诞生了仅仅几百年的束星确实还是个孩子。 神明踏过漫长的由时间组成的星河,四周尽是他与他创造出的孩子的回忆。 他先是看着一个又一个的世界出现,但这些与他都没有任何关系。人类只能看见须臾,而他能看见开始与终结,没有人能够体会他的感受,于是他开始感到孤独。 他低头注视着漫长的由时间节点组成的星河,他学着人类创造出华丽的城堡,创造出繁华的街道与漫无边际的海洋天空,然而他的世界是死的。 那么能否创造出一个生命呢?
第91页 他从未创造过活物,他失败了很多次,最后当他试着把自己力量的一小部分融进创造出的躯壳中,他成功了。 他创造出了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完全属于他的小生命。 他守着他,看着自己的孩子从懵懵懂懂成长为聪明又调皮的少年,好奇的眼睛望着漫长的星河,看着他不屑一顾的人类。 他是那样爱他的孩子,对他千依百顺,可他的孩子却说厌倦了没有其他人的世界,就算会忘记他,也要偷跑进时间长河的任意一个世界,去看一看从未见过的一切。 他的孩子是那样漂亮又娇弱,他在星河中找到他时,小孩儿正从垃圾堆里钻出来。他心疼又愤怒,为了让那个世界能够承受他的降临,他只分出了一小部分力量去把他的孩子带回来,然而那个世界的人类却发现了身为神明的他的存在。 于是他们想要弒神。 他护不住自己的孩子,因此不得不分出更多的力量来。 不管是嫉妒、懒惰、愤怒、贪婪还是色’欲,那都是他的一部分,对于他的孩子的感情,催生了人类才有的阴暗面。 他踏过璀璨的由无数的时间组成的星河,一步一步往他创造的世界走去。他的孩子曾在这一段路的每一处都说过喜欢他,然后反问神明是否同样爱他。 彼时神明还不懂“爱”这个字是什么意思,却已经对少年有了无比强烈的占有欲,然而有爱才会有这样的占有欲。 但没有得到回应的少年却闹了脾气,想要躲开神明,于是离开了这里。 兜兜转转,神明终于弄懂了“爱”究竟是什么,而源于混沌的孩子自然在小世界死亡后也回归了混沌的城堡。 神明终于来到位于混沌最深处的城堡前,城堡被荆棘缠绕,似乎里面有一位沉睡的殿下。 神明一笑,走进城堡,单膝跪于王座前。王座上漂亮的少年双眸紧闭,还未从深眠中醒来。 于是神明也不急着把人叫醒,只是执起少年垂于一边的左手,轻轻印上一吻。 “该睡醒了,小坏蛋。”神明如此说道,“你可是让我等了好久。” 不管是作为巴尔还是白敛,不管是作为谁,这小坏蛋都让他等。不过这也是应该的,在混沌中这缺乏耐心又被他娇惯的孩子等了他那么久,反过来他等等这小坏蛋也是应该的。 只是心啊,现在还在隐隐作痛。 空旷的大殿仍旧安静得仿佛只有神明存在,似乎是想明白了什么,神明直起身,鼻息落在少年耳边。 “我爱你。” 像是解除睡美人的魔咒,荆棘退去,王座上的少年缓缓醒来。 束星扬着小下巴,“这是你单方面的爱,我可没有表示。”然而耳根却是红了一片。 神明顺着自家孩子的话,并未揭穿,毕竟自家孩子也是要面子的。 “以后可别再丢下我了……” 这整个时间,能让神明如此低头的,怕也只有束星一个。 恃宠而骄。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各种原因,砍了很多大纲,发现果然还是适合写中篇,在这里也给大家为我更文的坏习惯说一声抱歉。然而结局一定是这样的,关于七宗罪其他的几个罪的世界章节给砍了,但结局是既定的,反正那些世界肯定也是大同小异,万千世界,江湖再见ww 附:本作品来自网际网路,本站不做任何负责,版权归原文作者!如侵权,请邮件联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