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阳神》 第1章 夺命 我出生那天,天降祥瑞,云似龙形,麻雀停满树枝。 算命的说这是龙凤呈祥,我必然也是人中龙凤,福泽家族! 爸妈一高兴,给了他三千块酬金,当年能买下一层楼! 我爸开的是虎头奔,谈生意的都是港商,钱不钱的不重要,重要是算命先生说话又好听,当赏! 此后几年,我家钱越来越多,爸妈越来越忙,经常两个月才回家一趟,我和他们都不亲了。 直到我八岁那年,算命的忽然说我逢九有死劫! 爸妈做了一个重要的决定,金盆洗手。 他们说,赚再多的钱,都没有陪伴孩子重要。 可第二天就出了大事。 一具无皮女尸血淋淋的挂在我家门头。 警察来了,推断女尸是我妈,至于我爸下落不明,生死不知。 母亲惨死,家逢巨变,让我哭得撕心裂肺。 亲戚们好像都避讳着什么,没人来管我,我只能住在派出所。 哭得久了,就接受现实了,我爸多半也没了。 以后,我就是个孤儿了。 警察决定送我进孤儿院。 舅舅就是这时出现的! 他红着眼眶,哽咽地说:“显神,你命苦啊,以后就跟着舅舅过吧!” 俗话说,娘舅亲,骨肉亲,打断骨头连着筋。 舅舅就是我最亲最亲的人。 住进舅舅家后,他和舅妈都对我特别好。 我表哥得了怪病,虽然半身不遂,但他经常逗我笑,有什么好吃的一定分给我一半。 表哥说,我就是他的亲弟弟。 就算他站不起来,也能给我遮风挡雨! 我很感动啊! 一晃眼,就过了一年。 冬至前一天,我九岁生日。 舅舅买了一个大蛋糕,一家人其乐融融的围在桌前。 我正高兴地要吹蜡烛呢,舅舅却抓住我脑袋,“砰!”的一下砸在桌上! 我猝不及防,生生被砸昏了! 醒来时,手脚被死死捆在床上,床边六十四根白蜡烛幽幽燃烧,摆成了特殊的形状。 半身不遂的表哥坐在蜡烛中间,烛光让他的影子蔓延在墙上,宛若一个饥渴的恶鬼! 舅舅一脸的厌恶,说:“真以为老子白养你?” “凭你爸妈干那点缺德事,你当时没死都算命大了!” “知道为什么你能活一年吗?” “是因为你九岁的时候,命数最好!” 我被吓傻了,疯狂的挣扎。 舅舅取出十二根又粗又长的银针,扎穿我的身体,刺进了五脏六腑! 我痛得惨叫连连,哀求舅舅放我一条生路。 舅舅压根不理我,狞笑着说,这叫做寄命十二宫! 十二针刺完,表哥就能站起来了,我这条好命数,也是表哥的了! 我感觉骨头都被钻开,某种说不出来的东西,正在源源不断的流逝,让我痛不欲生。 表哥脸上却挂着如获新生的笑容。 最后,我像是死狗一样被舅舅丢到郊外。 照舅舅的话来说,北方的冬天,零下二三十度,每天都有人被冻死。 等明天警察通知他,他就说我是自己跑出家门的,简简单单办个手续,把我火化掉,我爸妈的遗产也就归他了。 寒冬腊月,冰封三尺,这够冷了! 可这样的冷,都不及舅舅十分之一! 那天晚上还打雷,滚滚的惊雷,几乎把天都炸破,地面不停的冒黑气,恐怖极了! 冰冷和痛苦折磨着我,让我意识逐渐朦胧,昏死…… 再等我醒来时,竟躺在一张单人床上。 房间很温暖,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 床头立着十二根染血的钢针! 床边坐着一个酒糟鼻的老头子,头发蓬乱,一双蟹眼,一点儿精神头都没有,显得昏昏欲睡。 我认得老头子,他叫秦崴子! 出生时,就是他给我算的命,此后我爸妈每次出门,都要请他来占卜吉凶! 他们提过好几次,让老秦头收我为徒。 老秦头都笑着拒绝,说:“显神他命太重,出阳神的龙命,我现在收不起啊!” 思绪间,我挣扎着起身,想磕头谢老秦头的救命之恩! 可一动,那深入骨头的痛,就让我惨叫出声。 老秦头伸手,抚慰我的头,轻叹:“显神啊,你的命太苦,我收你为徒,以后断无人敢欺辱你了。” …… 我哭了,哭得泣不成声。 再之后,我成了老秦头的徒弟。 他从来不让我喊他师父,只让我叫他老头子。 明明他是个算命的,让我学的东西,却八竿子都打不着一头。 砍树锯木打棺材,熬浆铺纸折纸扎。 更过分的是,他还半夜带着我去扒人坟头,把死尸拎出来剃头! 刚开始,我脸都被吓白了,尿了一裤兜。 老秦头就说:“现在都被吓尿了,以后怎么报仇?” “要是你没胆量,那有胆量的人,花着你爸妈搏命赚来的钱,一辈子命途坦荡,半点儿麻烦都遇不到。” 我眼眶一红,胆子就大了! 任何恐惧,都不如心头的恨! 一连过了十年,我学的手艺,开个殡葬一条龙都绰绰有余。 我问老秦头,为啥不教我算命?他是算命先生,教了个丧葬一条龙的徒弟,没道理啊? 老秦头唏嘘,说:“你出阳神的命被夺了,又吸了三破日的地气,一副瘟神样,我好不容易才帮你改命,成了过阴命,能学一点九流行当,不错了,别贪心。” 我怔住,情绪逐渐低落。 表哥拿着我的好命,花着我爸妈的遗产。 他现在过得很舒服吧? 可我好难受,心好痛,像是被扎穿了一样! “那老头子,你说,时间到底什么时候才到啊?我什么时候才能报仇!”我又红着眼眶问老秦头。 老秦头拍拍我肩头,讲:“别想东想西的,去把合寿木拉出来,该洗洗,该擦擦,那八个纸扎人呢?” 我指了指杂物房。 便垂头丧气的去了后院。 屋檐下摆着一口黑沉沉的棺材。 树纹细密,质感厚重。 三年前,老秦头让我砍了二十多棵老柳树,用树心打了这口棺材。 鬼树性阴,树心养尸。 老秦头总说,自己年纪大了,指不定哪天就走了。提前备好合寿木,到时候八仙抬棺,他也算不虚度此生! 我总说老秦头讲话不中听,不吉利。 老秦头却笑而不语。 用冰凉的井水拧了帕子,我仔仔细细将棺材擦了一遍。 棺面都锃亮反光! 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我长吁一口气。 清醒了。 老秦头很细节,我控制不住情绪时,他就会让我擦棺材。 冰凉的井水碰多了,人自然冷静了…… 我正想着,问老秦头晚上要不要喝两盅。 我去请村头的刘寡妇,来给他唱一曲儿。 走到前院,院中多了一张椅子,八个惟妙惟肖的纸扎人站在两侧。 老秦头穿着干干净净的寿衣,脑袋微微低垂,眼神涣散。 我面色大惊,失声喊了句:“老头子!” 疾步往前,我扑腾的跪在了椅子前头,心中惶恐至极! 老秦头微微一颤,缓缓抬头。 “哎,有些困,居然睡着了。” 他笑了笑,脸却白得吓人,连酒糟鼻都不红了。 “操……老头子,你吓死我了!”我涨红了脸,啐道:“你搞什么啊……活人穿寿衣,还把纸扎摆出来,不怕吓死我,你白发人送黑发人?” 老秦头却怔怔地看着我,满是细密皱纹的眼睛,充满了不舍。 “显神,时间到了。”他干巴巴的说。 第2章 时间到了 我呆了一瞬,拳头握得梆硬! “老头子……你是说……我可以报……”我颤声说。 “是我……时间快到了……” 老秦头的话像是一盆冰水,泼得我透心凉! “放屁!天天都说丧气话,你还没把刘寡妇搞回家呢,我带你去医院!”我正要将老秦头背起来。 他猛地咳嗽,喉咙破风箱似的,脸色更枯白。 我动作僵住,嘴唇微颤。 这些年,我挖过很多坟,捯饬过很多死尸。 老秦头的模样和新鲜的尸体没有丝毫区别! “呵呵……不去医院了,今儿,天挺好,我还得交代你几句话。”老秦头止住了咳。 我很难受,很想哭。 “男儿流血不流泪。”老秦头语气稍重。 低头,我跪在了他面前。 老秦头的手落在我头上。 厚重的覆盖感,像当年一样。 “有些事情,我一直没说太清楚。”他低声絮语:“你被夺走命数的那一天,恰逢甲子一遇的大三破。这一天万鬼出游,地气携带了甲子瘟癀。你脏腑被刺得通透,吸足瘟癀气。我说你一副瘟神样,实际上不止如此,那天逢你生辰,你成了瘟神命!这种命数人鬼共愤,见则诛之。我用尽办法,遮蔽命数,你才能苟且偷生。” “破局之法在徐家,我死了之后,无人庇护你,你要立即离开村子,去找他们!否则会出事!” “当年你爸妈救过徐家,徐家非要结娃娃亲以示感激。你爸妈同意后,下了重聘!徐家那女孩八字不错,你和她同房后,借其元阴,能重新滋生一缕出阳神,那时你就能学算命术了,当你命数壮大后,便能抢回自己的一切!” 这信息量太大。 短暂的茫然后,我思绪波澜万千! 老秦头自嘲的说:“知道为什么,我不让你叫我师父吗?” “是啊,一个算命先生,教徒弟的,是八竿子都打不着一头的九流术法,凭什么被叫师父?” “终有一日,你继承我的衣钵,就可以到我坟头祭拜,喊我一声师父了。” 我心里更难受了,正要解释不是这样。 老秦头却话锋一转,语气陡然凝重! “可如果,徐家悔婚了,你就再无得回命数的可能!”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你还会有性命之忧!” “我给你准备了两样手段,你打开看看。” 老秦头递给我一个包袱。 我心头一凛,将包袱打开。 里头有婚书信封,一本书,以及两个小包裹。 我再打开小包裹。 入目的是一根纤细手指,莹润如玉,指甲细长。 这手指来自于女人,必然还是很好看的女人! 另一样东西,是一双略显陈旧的绣花鞋。 “性命之忧时,咬破这根食指,或者穿上绣花鞋,你就能脱险。” “最好,在遇到危险之前,你就换个地方,隐姓埋名,活下去吧。”老秦头的语气,成了有气无力的呢喃:“你这孩子,丢了命数,丢了伴生的心眼,难分人神尸鬼。” “我死了,可我,死不瞑目啊!” 老秦头声音猛地变大! 悲愤,且充满了不甘! 然后,一切归于安静。 簌簌声,是风吹动纸人的轻响,是院子里的落叶声。 夜空中星光弥漫,月华凄冷惨白。 老秦头双目睁得滚圆,外凸,他嘴巴微张,泛黄的牙齿曝露在唇下,肤色透着土黄。 他,早已死去了多时! 眼泪绷不住了,我哭得泣不成声! 哭声太大,还引来不少村民窥视,他们张望后,又赶紧跑了。 我哭了半夜,才把合寿木扛到前院。 给老秦头洗了个澡,换上另一套新寿衣。 老秦头是想给我减少麻烦,自己都把死人衣服穿好了。 可他终究是个算命的,不专业! 人死了,身上大穴孔窍失控,屎尿横流,除了纸尿裤,提前穿什么都白给。 我认认真真地给他剃头,赋敛。 当他入棺时,面容栩栩如生,就像是睡着了一样。 “老头子,平时不让我用手艺,合着今儿你先享受了全套。” “不过,我不会让你失望的,要不了多久,我就来祭拜你,让你得偿所愿。” 我一边低喃,一边合上棺盖。 老秦头的脸逐渐消失在缝隙中,归于黑暗。 棺盖咣当一颤,完全闭合! 立灵堂,点香,焚纸,一应事情办完,都快中午了。 我先去村口,找到了刘寡妇。 刘寡妇四十左右,风韵犹存。 她喜欢在村中央的老榕树下唱戏曲儿,扭秧歌,比广场舞高一级。 老秦头审美颇为不俗,隔三差五的就说,刘寡妇好啊,扭得腚圆! 我给了刘寡妇五千块,让她找上九个小媳妇,晚上来给老秦头扭一段儿,送他最后一程。 本来还要去找厨子做白席,可一想,老秦头没啥亲戚,他只好色,不喜欢热闹,就算了。 往家里走,我思绪杂乱。 老秦头说了,让我立即找徐家,可我肯定得办好丧事才能出门。 此外,他还带走了一个秘密! 我爸妈金盆洗手的当晚,我妈惨遭剥皮,我爸失踪,时至今日,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这些年,我不是没问过老秦头。 他每次都避讳陌深,让我不要提这件事。 命,我得夺回来。 可爸妈的死,我必然要弄个水落石出! 走着走着,我猛地抬起头来。 几十米外,我家门大开着。 走的时候,我明明锁了门啊! 隐隐约约,我瞧见几个人,围着老秦头的棺材晃来晃去,还品头论足的。 心头一沉,我脚步加快不少。 叫嚣的话音入了耳。 “千年王八万年龟,老不死的总算死了,老子等太久了!” “赶紧的,让你们找把斧头,忒慢!” “这什么破棺材,没上钉子,这么严实?” “赶紧把尸体砍烂了,老子还要把这娘们搞了,他妈的,敢拦老子,老子这股火憋了几年!” 我猛地迈步进了院子。 灵堂七零八落,满地的香烛纸钱。 我家几个房门都被弄开了,乱糟糟一片,还有人在里边儿翻找。 老秦头棺材前头,站着个三十多岁的汉子,干瘦,太阳穴鼓得老高,一副凶相! 我认得这人,王斌年。 三年前,他想和刘寡妇好,天天花言巧语。 老秦头给刘寡妇断了一卦,说刘寡妇找了王斌年,肯定被骗财骗色,家底子都得被败光。 刘寡妇一打听,真发现王斌年抽喝嫖赌样样精通,直接断了他念想。 自那天起,这孙子就恨上了老秦头。 有事儿没事儿,就到我家门前晃。 可老秦头是个算命先生,他不敢真的来造次。 思绪间,我只觉得血直冲脑门儿。 尤其是棺材上的几个大脚印,让我杀人的心都有了! “哟呵,病秧子回来了?” “把你家斧头,给老子拿一把出来!”王斌年叫嚣的喊我。 之所以他觉得我是病秧子。 是多年前老秦头把我救活时,我身体太差,路都走不稳,弱不禁风。 之后常年深夜活动,我脸又很白,对于农村里来说,真像是个病秧子。 在我屋里翻找的人出来了。 棺材旁还有几人,都讥笑的看着我。 右侧地上蜷缩着个女孩儿,满是补丁的布衣上,脚印密密麻麻,灰头土脸的很狼狈。 她是我们这儿的守村人,叫做余秀。 谁家红白事,守村人到的最快,不怕脏,不怕累,能帮不少忙。 看来,王斌年砸灵堂,她拦了,才会被打。 “你聋吗?老子问你,斧头放哪儿了?” 王斌年走至我近前,手指头重重戳在我胸口,骂道:“赶紧拿出来,老子要劈了这老东西,你不机灵点儿,老子把你埋了信不信!?” 第3章 大半夜的,你去哪儿? “道歉。” 我极力克制怒火,保持冷静。 “你说啥?”王斌年睁大眼睛,侧耳对着我,小拇指还进去掏了两下。 “我说,让你道歉,再把这里全部复原,用你的脸去擦干净棺材!” “丧期不见人血!我放你一条命!” 我快忍不住了,声音格外沙哑。 “哈哈哈哈!罗显神,家里死了人,你脑袋也疯求了吧?让老子道歉?” 王斌年捧腹大笑。 其余人都讥笑连连。 我不再开口,陡然探手,去抓王斌年手腕。 王斌年一脚抬起,重重踹向我腹部! “还丧不见血,人都死求了,一堆臭毛病!”他咒骂出声。 我手瞬间回缩,抓住王斌年的腿,顺势一滑,紧掐着他膝盖骨! 猛然发力,清脆的喀嚓声入耳。 他一声刺耳的惨叫! 我再挥掌,击中王斌年右肩,他身体呼哧一转就正对着老秦头棺材。 又是一脚,我狠狠踹中他另一条腿的膝窝。 “砰!”的一声,他重重跪倒在地,继而响起的惨叫,像是杀猪一般! “你不是喜欢埋人么,再叫一声,我把你埋了。”我声音很冷,看他的眼神就像是看死尸。 王斌年恐惧无比,紧闭着嘴,额头上汗珠直冒! 先前还讥笑我的人都被吓傻了,有人朝着门口溜去。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谁敢走,我埋他全家!” 我冷眼扫过院内。 那几人全都僵站在原地,腿若筛糠。 “过去,用你的脸,擦干净棺材。”我瞥了王斌年一眼。 王斌年赶紧拖着两条腿,爬到棺材前头,脸紧贴在棺材上,用力地擦拭着。 他站不起来的原因简单,我捏碎他一个膝盖骨,又跪碎了另一个。 丧不见血,不代表我不给老秦头泄愤! 其余人反应过来,赶紧去捡地上的东西。 十几分钟后,灵堂恢复了原样。 我让那几人把王斌年抬去后山丢了,这件事儿就算了。 王斌年低着头,极力蕴藏着眼中的恨。 那几人如获大赦,架起来王斌年,一溜烟儿就跑了。 …… 院里安静不少,只剩下我和守村人余秀了。 先前,余秀就爬了起来,默不作声地帮忙,一起归置灵堂。 此刻,她呆呆地跪在冥纸盆旁,一张一张地烧纸。 我只晓得,余秀是忽然一天出现在我们村的,然后就成了守村人。 老秦头不让我多和余秀接触,说她是寡女,邪门儿得很! 冥纸烧得很旺,明晃晃的火光,映射着余秀纤纤玉指,细长而又好看。 可她怎么就四根手指头? 我额头冒了薄汗,心里略不安。 回房间,找了一套前几年的衣服,主要是干净,小,余秀应该能穿。 再到院里,我把衣服给她,说:“你回吧,换换衣服,这没事了。” 余秀怔怔抬头。 她生得很标致,圆脸,两侧有一丝丝方,皮肤白皙,杏眸,很耐看,就是眼神很空。 傻子的眼神,应该是呆滞。 余秀的这空洞,像是瞳仁涣散的死人…… 我打了个寒噤。 老秦头说得没错,余秀是真邪门儿,对视一眼,我手脚都发冷。 “谢谢。”余秀声音也很空。 她接过衣服,往外走去。 凑近冥纸盆,火光的熏烤,让我手没那么冷了。 余光一瞥,余秀已经走出院门,我又摸摸胸口,老秦头给的东西都贴身放着。 鬼使神差地冒了一个念头。 那根手指,不会是余秀的吧? 随即,我晃晃脑袋,心想怎么可能呢? 余秀就算是邪门儿的寡女,充其量是命数邪门儿,比我的瘟神命差远了。 四指是巧合,她绝不可能是老秦头的手段! …… 烧了会儿纸,我心绪总算平复下来。 终于,天黑了。 刘寡妇带来了一群二三十岁的少妇,身段婀娜,穿得花花绿绿。 她还自带了个小音箱,放着丧曲儿。 在很多地方,送死人,闹秧歌也是一种习俗。 院子里莺莺燕燕。 院外不少村民张望着,一时间好不热闹。 一场秧歌闹完,我又给刘寡妇封了个大红包。 她喜笑颜开地带着人走了。 村民全部散完后,我把放在屋檐下的纸人,全都抬到棺材旁边儿。 纸人显得很呆板,空洞。 微风吹拂,发出轻微的哗哗声。 我咬破食指,给每一个纸人点了睛。 纸人平时是不点睛的。 点睛之后,纸人就像是没有魂魄的空尸,会被小鬼惦记! 因此,懂行的师父给送纸扎,人都会跟着一起,关键时刻才会给纸人点睛。 哗哗声消失了,八个纸人眼睛血红,透着森然寒意,像是八个挺立的死尸! “孝子有礼,八仙请起!” 我嗓音都尖锐不少! 八个纸人瞬间紧贴着棺材。 一声闷响,沉重的棺材被夹着抬起。 纸人上下起伏,幽幽地飘出院子。 我跟到门前,手本能地抓紧了门框。 早几年我做合寿木,扎纸人时,老秦头就说了,他死了,埋哪儿,他心里有数。 纸人点睛,他会回魂。 至于以后,我怎么找他的坟,我自然心里清楚。 现在我真清楚了。 出阳神,真的继承他衣钵,能算命了,才能找到他的坟。 不然的话,我们的缘分,就算是到头了。 随着纸人和棺材远去,我跪倒在地,磕了三个头。 再等我起身,村路空空荡荡,纸人和棺材早已消失不见。 夜路上白雾萦绕浓郁,阴气漫天。 关上院门,我回屋收拾,将自己的家伙事儿全装进了一个行李箱里头,最后弄不下,还多加了一个背包。 去检查了一遍老秦头的房间,有关于算命的东西,我也全部收纳走了。 最后,我强忍着心头的酸意,锁好院门,往村口走。 这些年,老秦头对我的教导很严苛。 第一条,就是听话! 前夜他刚死,我太难受,哭了一晚,拖到今天才办丧事。 今夜我不能再待在村里了。 否则,他的尸体不在院子里,我肯定会出事儿! 村路的雾气比刚才更浓。 温度低,湿度高,没走几步,睫毛都湿了。 隐隐约约,好像听见有人喊我似的。 认真听辨,像是老秦头。 我后脑勺登时一凉。 八鬼抬棺,把老秦头都抬走了,怎么可能是他? 驱散杂念,我闷头往前走! “吧嗒、吧嗒……”,身后居然跟着细碎的脚步声…… 声音太近,近乎贴着我的背。 我脚步更快! 老秦头才出门,这“事”儿就来了,来得好快! 十几分钟后,我疾走到了村口,一脚迈出村头的石碑! 天空中圆月高悬,将乡村公路照得泛白。 雾气,居然一瞬间没了……好像只是村子里有雾! 身后变得极度安静,紧随我一路的脚步声同样消失不见。 那东西没跟出来? 我屏息,骤然转身。 村口石碑后,一个赤足的女人站在雾气中。 她的脚非常小,让人忍不住去注视! 玉足精巧,长腿吸睛。 她穿得太清凉了,鲜红的肚兜儿刚好遮住关键点,白嫩的藕臂交错在胸前。 这身材,能让任何男人血脉喷张,女人自惭形秽。 可再往上看,我衣服都湿了…… 是冷汗给浸湿的! 因为,她没有头! 雾气飞速将她笼罩,比先前更浓郁,只能瞧见一个模糊人影子。 老秦头声音随之传出。 “显神,大半夜的,你要去哪儿?” 第4章 好生凉薄 我一个冷颤,鸡皮疙瘩爬了一身。 要不是先前那一瞬看到了她,我绝对会认为,老秦头送丧出问题了。 一旦走回去,后果不堪设想! “显神,夜深了,该回家了。” 沉闷的声音再次响起,却慢慢变淡。 许是她发现骗不了我了,鬼影子也逐渐消失。 我缓步后退,退了差不多几十米,确定她没跟出来,才转身继续往外走去。 静谧的夜空中,虫鸣声萦绕不断。 我走了个把小时,才走出乡村公路,到了国道上。 夜太深,车辆太稀疏。 我运气好,拦下一辆返程的出租。 司机和我闲扯聊天,问我咋大半夜拖着行李在路上。 我没吱声,一直看着窗外,看着村子的方向…… 一直到翻过山垭口,重重村影终于完全消失。 约莫一小时后,抵达了目的地。 一扇斑驳旧痕的木质牌楼后,是一条古街改造的商业街。 据说,古街的宅子至少都有两三百年历史,街心还有个老县衙,被打造成了景区。 零零散散一些铺子牌匾亮着灯,隔一段就能瞧见一套宅院,挂着私宅没入的木牌。 徐家就在这条街上。 以前爸妈太忙了,经常把我送到徐家过寒暑假。 徐家两口子人特别和善亲近。 他们女儿徐暖比我大三岁,天天带着我玩儿。 其实,当年是徐家最先来领养我,因为不符合亲属的要求,被警方否了。 不多时,我停在了一幢老宅外。 门口立着两尊石狮,青石台阶,大门呈暗褐色,牌匾龙飞凤舞地写着“徐宅”两字。 我上前扣门环,笃笃声在街中回荡。 门打开一条缝子,保安探出头,警惕地问我是谁? 我和善地说自己叫罗显神,想问问徐叔叔在家么? 保安一脸狐疑,让我等着,门又被闭合。 大约过了两分钟,宅门被全推开了! 保安恭敬小心的看着我。 “显神!”激动的声音先传出,随后一个国字脸的中年男人,迈着大步从宅内走向我! …… 徐家客厅。 徐方年坐在我身旁,紧握着我的手,脸上喜悦浓郁。 十年来,他除了鬓角多了点儿白发,其余几乎没变化。 “显神啊,徐叔叔还认为,这辈子都见不着你了。” “当年怎么好端端的,就离家出走了?”喜悦之余,徐方年疑惑问我。 我顿时明白过来,这是舅舅对外的说辞! 徐家是要领养我的,肯定会关注我。 舅舅要是给不出合理的解释,恐怕没那么容易侵占我爸妈的遗产! 只是舅舅一家不简单,我不能把徐家卷进去! 因此,我没回答徐方年的问题,而是说:“我这些年跟着老秦头,他收我为徒了。” “秦崴子!” 徐方年眼前一亮,重重说了个好字! 他又一脸期待地道:“那你现在,学会他的算命术了!?” 我苦笑,摇摇头。 “呃……”徐方年眼中有明显的失望,他又追问:“那这些年,秦崴子都教你什么了?!” 老秦头在靳阳市,名头很大! 当年,只有我爸妈能请动他。 其余有钱的家族,拿着真金白银,老秦头都未必登门。 我沉默片刻,回答:“剃头,打棺材,做纸人,入敛妆,还有魁星点斗,赶尸……嗯,差不离九流行当都会一些。” “胡闹!”徐方年脸涨得通红。 紧接着,他似是反应过来失态,语气收敛不少,问:“秦崴子人呢?” “走了。” “走了?走去哪儿了!这事儿他必须给我个交……”徐方年又愤慨起来! “死了。”我情绪一阵低落,眼眶泛红。 徐方年一愣。 一时间,客厅里落针可闻。 我深吸了一口气,岔开话题,取出婚约递给徐方年。 “徐叔叔,是老头子让我来找你的。” 接过婚约时,徐方年错愕了一瞬,眉头旋即紧锁! “老秦头,真没教你算命?除了这婚约,他还有没有交给你点儿别的东西?譬如,你爸妈还留下来了什么遗物?” 重要的话,徐方年问了三句。 我摇摇头,如实回答,没有什么遗物。 徐方年双手背负过去,将婚约收在背后。 “显神啊,当年我和你阿姨,一时冲动写了这婚约,今时不同往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都过时了,你打小就是个聪明人,理解叔叔不?” “这样吧,你先在这里等等?等天亮,暖暖醒了,我问问她的意见?或者,让她和你聊聊?”徐方年又道。 我愣住了。 没等我回答,他打了个哈欠,困倦地说:“呵呵,上了年纪,比不得年轻人了,叔叔先回去睡一会儿。” 徐方年走了。 客厅里就只剩下我一个人。 我刚热起来的心,却凉了许多。 徐方年见我时,情绪那么激动! 虽然老头子走了,但世上,还是有对我好的人。 可没想到,徐方年知道我没学算命术,老秦头身亡后,态度会有那么大的变化! 其实,我现在就应该走了。 可老秦头说得很清楚,徐家悔婚的话,我就没有得回命数的可能!还要出危及性命的祸事! 我怀揣着一丝侥幸。 徐方年大抵是觉得罗家落魄了,我也不会算命,没有了潜力。 可如果我告诉他们,结婚后,我就能算命呢? 就这样,我等了一夜。 天亮后,客厅无人来,我又等到傍晚,等了足足一天! 终于,一个女孩儿走进客厅。 精致的鹅蛋脸,鼻梁挺翘,皮肤莹润白皙,一双桃花眼水润含情,媚态内敛。 她穿着一身长裙,纤腰竖着缎带,盈盈一握,白腻的小腿若隐若现。 女大十八变,徐暖真出落得亭亭玉立! “嗯?一天了,你还没走?”徐暖略显诧异。 “暖暖姐,我……”我起身,正开口。 怎么说,怎么谈,我都捋好思绪了。 “谁是你暖暖姐了?别乱攀亲戚。”徐暖态度很陌生。 “哦,你想说婚约是吧?” 她笑得如同春风拂面。 我正要点头。 她却弯腰,端起我那杯凉了的姜茶。 哗,茶水朝着我一泼! 冰凉的茶汤,瞬间从脸上蔓延,浸入了领口,半个身体都湿了。 “罗家,早就没了。” “你罗显神好大的能耐,好大的胆量,就凭你?婚约?” “你都不是癞蛤蟆,你凭什么?!” “我爸还说你是聪明人呢,呵呵。” 我身体微颤,闭上了眼。 先前那一下,我不是躲不过去。 我是没想到,徐暖真泼我。 早些年,她对我是真的好啊,还嘴对嘴给我喂吃的,让我睡在她的房间里。 她是最不该和我直接翻脸的人。 此刻,却完全的翻脸不认人! 婚约,完了。 低头,睁眼,我拉着行李箱往外走去。 徐暖的冷笑声自后方传来。 “当年你们罗家如日中天,自然所有人都围着你们转,今天你罗显神就是丧家之犬,收起你的侥幸心吧,我告诉你,徐家看不起你,其余以前认识你们的人,都没有一个看得起你们!” “你找谁,都没用!” “就凭你爸妈做的那点儿缺德事儿,你能活到今天,我都觉得不可思议。” 我猛地驻足,回头,怒视着徐暖。 罗家落魄了,我认! 徐家趋炎附势,翻脸不认人,我也认! 徐暖的话这番话,却不止是扎我心,还侮辱我爸妈的在天之灵! 九流这一行说死者为大,她简直是没有教养! “你看什么?赶紧走啊!”徐暖满眼倨傲,居高临下。 第5章 真的是你! 转过身,我拖着行李箱,回到徐暖面前。 徐暖眼中嫌恶:“你想干什么?这里是徐家,收起你的龌……” 我扬起手,一巴掌抽了下去。 清脆的啪声在屋内回荡! 徐暖直接扑倒在沙发上,白皙的脸颊上肿起五根鲜红指印! 她呆呆看着我,像是没反应过来,紧接着眼泪唰的一下掉了出来。 “你打我?” 她眼眶通红,声音更尖锐:“你居然敢打我!” 我再扬起手,她被吓得一颤,整个人缩在沙发上,动都不敢动。 “罗显神,你放肆!” 随之一个人影大步跨入门内。 三步做两步,徐方年挡在沙发前头,怒目呵斥:“打你小的时候,我徐方年就自诩待你不薄。” “当年你家道中落,我还想着去领养你,此后多年都没放弃打探你的消息。” “只是和你说了,婚姻大事不比以往,让暖暖和你聊,你居然就下手打人!” “你这些年,到底都经历了什么?” “像是你这种人,我怎么敢将暖暖交给你!” 徐方年唾沫飞溅,声色俱厉。 徐暖哭得梨花带雨,真像是被我欺负了一样。 我手垂了下来,心绪忽的平静很多,问:“先前,你在门外看吧?” 徐方年眼皮跳了一下。 “我一直没走,你想看她怎么把我逼走的,是我异想天开了,以为徐家很好。” 徐方年没吭声,只是眼神有些飘移。 摇了摇头,我又道:“我干涉不了你们的想法和决定,可死者为大,她辱我爸妈在天之灵是其一。” “其二,是你们曾受我爸妈恩惠,也是你们要求立下婚约,此后,我爸妈给了徐家重聘。” “刚才那一巴掌,是给她一个教训,若是再犯,定不轻饶。” “三天内,将当年的聘礼送回我家,婚约作废,否则后果自负。” 徐方年眼神不再飘移,神色阴晴不定。 “罗显神,小小年纪,事情做这么绝,就不怕我徐家……” “你试试。” 我打断他的话,转身,拖着行李箱往外走去。 徐方年并没有追过来。 我刚走出大门,门砰地一下关闭! 商业街人流熙熙攘攘,热闹非凡。 路人时不时瞟向我,交头接耳,说住在这种宅子里的人,好像和大家没什么两样嘛? 我微眯着眼,夕阳光太刺目,映得衣服都泛红。 胸口还是湿的,茶水的冰凉却抵不上心头升起的凉薄。 一时间,我竟有种举目无亲的感觉。 徐家悔婚了。 难道,我就无法出阳神,只能隐姓埋名,苟且过这一生了吗? 抢不回自己的东西,没办法再去祭拜老头子。 甚至……我也没有资格和本事,去打探我爸妈当年之事? 十年来,我时常梦到当年,舅舅用十二根钢针,夺走我的一切。 那晚,他把我丢在雪地里的一幕,还历历在目! 眼眶微红,我拖着行李箱往街道外走去。 用老秦头的办法恢复出阳神是不可能了。 可并非真的完全没办法! 有仇不报非君子,整整十年了! 若是我当个懦夫放弃,还不如一头撞死在棺材上。 走出商业街,打了一辆出租车。 窗外车水马龙,景色飞逝,一切几乎都是陌生的。 四十分钟后,车停在一条种满银杏树的静谧旧街,这里叫平安里。 路面铺满了深黄的落叶,最后一缕夕阳余光挣扎着映射在叶片上,反射着金芒。 两侧都是洋房别墅,十年时间并没有让它们陈旧,反倒是沉淀出更深厚的底蕴,住在这里的人,非富即贵! 我下车后,往前走了几十米。 一栋陈旧的别墅,和这里的氛围格格不入。 叶片暗绿发黑的爬山虎,像是扭曲爬行的蛇,紧紧附着老墙,三尺高的杂草,尽显荒凉。 铁门开着一条缝,门头的锁早就不见了。 伸手推门,合页就像是坟地里的蛤蟆,发出难听的咯咯声。 掠过杂草,叶片割着脚踝,防盗门也虚掩着。 我推门而入,干干净净的客厅赫然进入眼帘,外头那么脏乱,别墅内却干净的一尘不染,大部分家具还是保持当年的模样! 一道灵堂正对着大门。 暗蓝色的桌布四面垂下,完全遮住桌角,两个灵位前摆着贡果香炉。 香灰堆得快冒尖儿,燃香只剩下发黑的杆儿。 香炉前头,还摆着一个相框。 相片略褪色,左边站着西装革履的男人,意气风发,俊朗帅气。 右边是小家碧玉的女人,透着一股温婉气质,一个五六岁大的孩子,处于两人之间。 一家三口幸福无比,其乐融融。 我心,颤了。 脚步略蹒跚的走到灵堂前,“砰”的一声,我重重跪地! 眼泪无声的从眼角溢出,淌下。 “爸……妈……” “显神,回家了……” 老秦头那里不算家。 他是我师父,那是师门。 这栋别墅,才是我生,我长的地方! 只是,如今只剩下我一人了…… 老秦头总教我,男儿有泪不轻弹,可那只是未到伤心处罢了! 我哭了很久,心中愈发悲哀。 忽然间,一阵冷风从后边儿刮来,我瞬间就觉得芒刺在背! “谁!”我猛地起身,陡然回头。 别墅防盗门开了一半,外边儿天已经黑了。 门口站着个十七八岁的少女,呆呆的看着我。 长发梳成马尾搭在肩头,不施粉黛,素面朝天,未全然脱却的稚气,形成了一种难言的清纯感。 眉眼之间,依稀还让我熟悉。 “显神哥哥?”少女怯生生的话音,略显得空灵。 “你……芊芊?”我眼中错愕。 “真的是你!”少女脸上迸发出喜悦,匆匆跑向我。 停在我面前,她激动得睫毛微颤,脸颊微红。 记忆涌了上来。 我爸有个管家,叫做唐全,平时兼任开车,他老婆在我家当保姆。 他们的女儿唐芊芊,就是我眼前的青雉少女。 她比我小两岁,那时黑黑瘦瘦的,天天跟在我后边儿转悠,喊我显神哥哥。 我当年多少有点儿少爷脾气,并不想跟她玩儿。 她特别坚持,非要跟着我! 惹恼了她爸,有时候一巴掌下去,她会哭很久。 我明白过来,为什么我家会有灵位了。 舅舅压根就没有心,是唐家念及仆从之情,给我爸妈操办的后事。 “显神哥哥,你哭了很久了,事情也过去很久了,要节哀顺变。” 唐芊芊踮起脚尖,轻轻擦拭我眼角。 有一股淡淡的黄桷兰香味钻进我鼻翼里,很好闻,让人心情都愉悦放松不少。 随后,唐芊芊快速缩手,笑靥如花的看着我。 “谢谢。”我由衷的感谢,内心通泰许多。 并非不是所有人都背离了罗家。 徐暖那番话明显是信口雌黄,胡说八道! “唐叔叔和胡姨还好吧?”我又问。 唐芊芊神情稍黯淡,回答:“不是太好,可还好,爸说日子慢慢过,一切都得往前看。” 她年纪不大,倒是很懂事。 “过两天,我去看他们,你们住在哪儿?”我转过身,灵案上还有一卷香,抽出来几根点燃。 唐芊芊却答非所问。 “显神哥哥,你要住在这里吗?” “嗯,这里是我家。”我回答。 “你不能住在这儿的……这里会闹鬼,而且……” 我刚将燃香插进了香炉,闻言,心头涌起一股难掩的哀伤。 “闹鬼,闹什么鬼?” 第6章 她会很高兴的 “当年……” 唐芊芊抿唇,低声说出始末。 原来, 当年我被舅舅收养后,她爸爸数次想见我,都被婉拒。 舅舅说我刚接受现实,最好不要见家里人。 唐全只能作罢,转而问舅舅何时去领我妈遗体,丧事时唐家得到场。 舅舅回答的模棱两可,唐全就觉得不太对劲。 拖了整整一年,我妈的尸体还在派出所,舅舅那里却传出我离家出走的讯息! 没过多久,罗家产业全都被舅舅吞并。 这栋别墅都被卖了好几次,买的人要么离奇上吊,要么就被吓疯了,说有鬼,因此得以保留下来。 唐全也明白了,我多半被舅舅害了,他立马就去质问我舅舅,结果被打断一条腿,落下终生残疾! 他无可奈何之下,只能给我爸妈立灵位祭拜。 我家是凶宅,夜里冤魂不散,只有白天能进来。 这些年,他腿脚不便,时常是唐芊芊来上香,换贡。 听完一切,我内心久久不能平静! 舅舅一直都在谋划我的命数,谋划我家的产业。 唐全一个普通人,都遭受这无妄之灾! 这时,唐芊芊小心翼翼地说:“显神哥哥,你先跟我回家吧,这里肯定不能住人的。” “还有,那个坏人知道你还活着,肯定会来害你的!” 她口中的坏人,自然指的我舅舅了。 良久,我才平复下来,哑声说:“走吧,去你家看看。” 唐芊芊重重点头,“嗯!”了一声。 走出别墅时,我又回头看了一眼“家”。 夜空无星,弯月蒙着一层薄纱,别墅上弥漫着若有若无的灰气。 二楼窗户虚掩着,层叠褶皱的窗帘间,好似有个人站在那里,正偷看着我们! 我打了个冷噤,心中的哀伤却更重几分。 别墅闹鬼,还能闹什么鬼呢? 之所以要离开,是因为唐芊芊提醒了我最重要的一点。 不能让舅舅发现我还活着! 老秦头都说过,我没有出阳神,就夺不回一切。 我既不是他们对手,他们又怎么会明知我没死,还放过我!? 住在我家别墅,太过扎眼了。 其实,若早知道徐家那个态度,我都不该去徐家的。 一转眼就走到街口,橘色的路灯愈发晦暗。 冰凉的小手忽而钻进我掌心里。 “好冷啊……”唐芊芊稍稍靠紧我,睫毛微颤。 我并没有挣开。 于我来说,她还是那个小妹妹。 只是我没有那股子少爷脾气了,她不黑了,模样也惹人怜爱。 “我家里,好穷了,显神哥哥你不会嫌弃吧?”忽地,唐芊芊单薄柔弱了许多,一阵风都能吹走似的,细弱蚊吟地说:“爸爸断了腿,没办法挣钱,我已经在做暑工了,能补贴家用。” 闻言,我内心涌出的是强烈的自责。 如果唐全不去质问我舅舅,怎么会残疾? 一样能过正常人的日子。 “唐叔叔为罗家做了那么多,我不会嫌弃,更不会坐视不理的。”我满是歉意。 “太好了,显神哥哥。”唐芊芊更喜悦,小手握着我更紧了。 我回以温和的笑容。 可不知为什么,她的手,捂不热。 甚至,我也有种手脚冰凉的感觉,脑袋还阵阵晕厥。 稍稍咬住舌尖,我才保持清醒。 老头子死那天,我一夜未眠。 次日操办丧事后,又去徐家等了一天一夜。 现在有三天两夜没有合眼了。 到了唐家,得好好睡一觉,再想想之后怎么做。 好半晌,才拦下一辆出租车。 上车后,司机问地址。 唐芊芊小声回答:“浆洗街,三十三号。” “老兄,地址?”司机又催促的问了句,明显是唐芊芊声音太小,他没听到。 “浆洗街,三十三号。”我复述了一遍。 车上了路。 本来想和唐芊芊聊几句,保持清醒。 她却侧头看着窗外,不知在想什么,双手好似很冷一样,紧握着缩在腿间。 刚才我去放行李,两人手就松开了。 此刻,我困意居然又散了,除了隐隐头疼,精神很清醒。 夜里头道路通畅,没多久就到了浆洗街。 司机只是停在街口。 我取行李箱时,唐芊芊小碎步走出去十几米了,我赶紧追上去。 浆洗街算是老城街,水泥路都被踩得釉亮,两侧大都自建房,两三层居多。 没有路灯,月光很薄弱,梧桐树歪歪扭扭的影子,像是张牙舞爪的恶鬼。 唐芊芊停在街心一处旧平房前头,她笑着冲我招招手,扭头钻进门缝。 我疾走追至门前,随后推门而入。 酒臭味扑面而来! “谁?”沉闷粗哑的话音响起。 钨丝灯的光线极为晦暗。 右侧墙前靠着一张旧木桌,地面满是烟头。 桌旁坐着个国字脸,鬓角花白,皮肤蜡黄粗糙,眼窝深陷的男人。 他满是厚茧的手指将只剩下屁股的烟蒂压灭在桌上,浑浊泛黄的眼珠,警惕的盯着我! 另一手猛地抄起椅子旁的扶拐,站起身来! 他左腿是好的,右腿却呈现怪异的弯曲。 一眼我就认出来,他就是唐全! 当年,唐全给我爸开车,虽说是个司机,对比周围的人来讲,一样算是年轻有为,意气风发。 仅仅过了十年,他年纪最多四十出头,却像是五六十岁的农村老头一样,邋遢,苍老。 唐芊芊说家里穷。 我能想象到困难,可没想到,居然这么困难? 这哪儿是穷,分明是家徒四壁,穷困潦倒了。 “唐叔,是我,显神。”我神色复杂,沉声说道。 唐全愣住了。 下一刹,他眼神变得愕然,呆滞! “小……小少爷?”他小心翼翼地试探。 我再点点头。 瞬间,他竟是泪眼纵横,激动得无以复加。 “哈哈哈哈!小少爷!” “你没死!” 他身体在颤抖,扶拐也在发颤,碰撞着地面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 “老天有眼啊!” “天可怜见!让少爷您活了下来!” 唐全太激动了,杵着扶拐,一步一咣当地走到我跟前,仔仔细细看着我,尤其是手脚。 因为兴奋,浑浊的眼珠上布满了红血丝。 “唐叔,我好着呢,四肢健全。”我笑了笑,让语气轻松了些:“你先坐下。” “是!是!快进屋,外边儿冷。”唐全伸手去关门。 我又望了一眼屋内,还有三道门都紧闭着。 唐芊芊怎么回家就进屋了? “芊芊呢?”我拉着行李箱往里走了几步,笑容满面地问。 唐全刚关上门,身体忽地一僵。 浑浊的红眼眶,竟蒙上一层水汽。 他杵着拐,一瘸一瘸地回到椅子前,并没有坐下。 手在兜里摸索出来了烟盒,抖出来一支后,夹在唇间,又来回在胸口,左右兜摸了数下,没有摸出来打火机。 放弃了点烟,唐全颤巍巍地撑坐在椅子上。 咣当,扶拐倒了。 轻微的啪嗒声,烟落了地。 “芊芊福薄,见不到小少爷了。” “可少爷您回来了,她会很高兴的。”唐全怔怔看着我,虽然在笑,但那笑容比哭还难看。 第7章 少爷,是芊芊啊! “唐叔,你这是什么意思?先……” 我话音戛然而止。 因为,唐全神情格外痛苦,煎熬。 有时候,老秦头会让我挖特定的鲜尸。 人下葬时,我就会躲在隐蔽处等待,除了喜丧,死者的家人大都和唐全现在一样痛苦。 “少爷,您跟我来。”唐全又颤巍巍起身,垂头耷脑的走向左侧房门。 我跟了进去。 房间约莫七八平米。 整体布置都是少女喜爱的粉白色,和客厅的邋遢脏乱相比,这里分外整洁,一尘不染。 淡淡的黄桷兰花香弥漫在屋内。 少女卧室本该温馨,此时却只有阴森。 北墙的书桌摆着灵位,香炉。 遗照中,少女扎着马尾辫,长发搭在肩头,未脱稚气的清纯面颊,眼眸笑得似是弯月般眯起。 那张素面朝天的脸,逐渐在我眼中放大! 一阵阵清脆的话音,在我耳边回荡! “显神哥哥,你哭了很久了,不要难过了。” …… “爸爸说,日子慢慢过,一切都得往前看。” …… “我已经在做暑工赚钱了,能补贴家用。” …… “你这孩子,丢了命数,丢了伴生的心眼,难分人神尸鬼。” “我死了,可我死不瞑目啊!” 最后,萦绕的话音成了老秦头临死前不甘的吼声! 我怔怔的看着遗照。 心口像是压上了巨石般窒息。 是啊,这深秋的天,街面都铺满了银杏落叶,哪还有什么暑工? 唐芊芊又怎么可能瞒过我的视听,悄无声息出现在我身后? 她牵住我后,我手脚发冷,犯困! 真的是我没休息好吗? 司机重复问我地址,是因为根本就看不见她! 唐芊芊早就“说”,她死了…… 我没有看出来。 更没有听出来! 还揭开了唐全的伤疤! 一时间,我心又阵阵刺痛。 从徐家出来的举目无亲,直至见到了唐芊芊,她的言行举止,给了我一丝丝的温暖。 可这温暖,竟是指间细沙,转瞬消逝…… 往前两步,抬手,食指触碰到遗照上少女的脸颊。 冰凉感,就和握住她手时一样! “为什么?”我话音极为沙哑:“她这么小,发生了什么意外吗?” 唐全怔怔看着遗照,神色更痛苦,懊恼,他红着眼眶,声音变得嘶哑:“全都怪我……” “我就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 他左手握得梆硬,去砸歪扭的右腿。 一声闷哼,唐全额头上都冒出了豆大汗珠,粗重地喘息起来。 我脸色冷得像是冰,并没有去拦他。 又喘了半晌,唐全才艰难地道出始末。 九年前,他被我舅舅打断了一条腿,老婆也忽然一场重病。 他变卖家业给老婆治病,最后还是人财两空,只剩下他们父女相依为命。 家里没有经济来源,日子越来越拮据。 唐芊芊读高中时,就勤工俭学补贴家用。 开始还好,之后居然夜不归宿,周末都瞧不见人影。 她拿回来的钱倒是变多了,这就让唐全心里头更惴惴不安。 临暑假前,他偷偷跟踪唐芊芊,才发现她每天放学后,都和几个女同学一起,进了家ktv。 他觉得晴天霹雳。 那天晚上唐芊芊回家后,他打得很凶! 终于得知缘由,是某个主任儿子介绍的工作,很多女同学都一起上班。 次日,唐全就报了案,唐芊芊指认了主任和他儿子。 两人当天就被抓! 涉事ktv停业整顿,校长也换了人。 当时,唐全如释重负,更觉得万幸。 女儿十六七岁,能懂什么呢? 幸好,没发生更无法挽回的事情,算是给他敲响了警钟。 可没过多久,唐芊芊就失踪了。 他天天去学校闹,去涉事后又开业的ktv找,还是无疾而终。 直到接到警方的电话通知,他才见到芊芊。 那时的她,刚从水底打捞起来,面目全非…… 唐全怀疑是报复杀人,可主任和其儿子已经被关押。 他要学校给个交代,学校拒不理会,说是暑假期间,唐芊芊本身就是问题少女,他们管得了一次,怎么管得了第二次? 再找到ktv,对方直接报警,说唐全无中生有,蓄意滋事。 话音至此,唐全面如死灰,颤巍巍的说:“我后悔啊,不该去报警的。” “那些都是我得罪不起的人……制止芊芊再去不就好了吗?” “芊芊死了,我的天,早就塌了。如果不是要报仇,我早就随芊芊去了!” “每晚,我都磨刀!” “可,我不知道仇人是谁!” 唐全话音带着哭腔,咬牙切齿,身体摇摇欲坠。 我眼睛发烫,满是血丝。 侧低头,看着遗照中唐芊芊的青雉面容。 脑海中,萦绕着她给我擦拭眼泪后的笑靥如花。 血,涌上了头顶! 再伸手触碰相片中少女青雉的脸颊,又一股凉意袭来,让我稍稍保持了冷静。 视线四扫整个屋内,“唐芊芊”不在这里。 她将我引回来之后,就离开了。 转身走出房间,唐全立即杵着拐跟上我,神情格外慌张:“少爷,你去哪儿?” 走过脏乱邋遢的客厅,我打开正门,寂寥安静的老路上,风吹得梧桐叶簌簌作响,张牙舞爪的影子不停扭动,像是快扑出来的恶鬼! “少爷……你……要走吗?”唐全更焦急。 “我不走。”我摇摇头。 唐全总算松了口气。 停在正门处,我放下背包,取出来两样东西。 一面巴掌大小的黄铜锣,一根裹着黄布的铜梆子,顶端釉色发亮。 “这……是?”唐全眼中茫然。 我左手提着铜锣上方的细绳,右手握紧梆子,骤然敲下! 沉闷的话音,伴随着尖锐刺耳的锣声,穿透了夜空! “戌时黄昏刻,人精衰竭时,一更已至,鸡犬归家!” 再一梆子敲下! “亥时夜已深,阳间夜游神,二更已至,活人入寐!” 第三声,锣面嗡动,似形成了重叠的影子。 “子时百鬼散,夜半三更,家魂归位!” “唐芊芊,回家!” 锣声,话音夹杂在一起,形成了回音,在街面荡漾不止。 唐全看明白了一切。 颤声附和:“芊芊,回家吧!爸和少爷都在等你!” 风尖锐的呜咽,就像是鬼哭狼嚎! 雾气忽地厚重起来,一时间,视线竟有些模糊不清了。 轻微的哒哒声,似是有人赤足走在雾气中,在朝着我们靠近。 “芊芊回来了?”唐全激动起来。 我瞳仁微缩,盯着浓郁的雾气。 那里的确有一道影子。 可影子高挑,修长,虽说看不清晰,但一点都不像唐芊芊! 我一把将唐全推进了门内,一手夹着梆子提着包,退回屋中。 “砰!”,我关上了门。 “少爷……这……是芊芊啊!”唐全满脸的茫然。 笃笃,敲门声响起。 清脆的话音传来:“爸……少爷,开开门,我回家啦。” “真的是芊芊!” 唐全老泪纵横,伸手就要拽门! 我一手按住他肩头,眼神警惕地摇头。 “不是芊芊!” 唐芊芊,怎么会叫我少爷? 从小时候,一直到先前,她一直喊我显神哥哥! “显神哥哥,好冷啊……能开开门吗?” 蓦然间,喊声变得极为柔弱,似是少女在瑟瑟发抖。 第8章 无头女 敲门声弱了许多。 “风……好大,显神哥哥,真的好冷……” “你不是让我回家吗?” 哀求的话音触及在我心头。 我眼中茫然一瞬,手上的劲头都松懈了一丝。 “少爷,就是芊芊啊!” 唐全一声嘶吼,猛地挣脱我的手,一把拽开门! 门外的浓雾,伸手不见五指! 尖锐的风猛地灌进来,雾气随之灌入屋内。 视野清晰起来,我汗毛根根倒立! 一个赤足女人,静静站在门前。 她的脚非常小巧,似是三寸金莲,长腿匀称白皙。 清凉的红肚兜,刚好遮住三点关键,白嫩的藕臂交错在胸前。 脖颈上却空空如也! 这哪儿是什么唐芊芊! 是我离村时,装作老秦头骗我的那个无头女鬼! 闷响的声响从她腹腔中传出,似是在笑。 唐全直挺挺朝着后方倒下,分明是被吓晕了。 无头女鬼忽而伸出纤细的双臂,似要来捧我的头。 霎那间,毛骨悚然的感觉分外强烈! 我骤然咬破舌尖,一口血喷出。 铜梆子重重敲在锣面上,刺耳尖锐的啰音炸响! “四更已至,荒鸡牛食!” 我厉喝出声的同时,静谧街道两侧的居民屋中,都传出刺耳的鸡鸣声。 舌尖血散开的血雾,噼噼啪啪的落在她身上。 她双手陡然垂在身体两侧。 风忽地变大,白雾更加浓郁,将她吞没其中。 下一秒,风尽雾散,一切都归于宁静。 无头女鬼不见了。 屋外街面依旧晦暗安静,似是什么都没发生。 可真的什么都没发生吗? 口腔中的血很腥,冷汗浸润着衣服,黏腻的难受。 这鬼东西,应该不是老秦头所说,徐家毁约后我会有的性命之忧。 因为鬼缠身,并不是人隐姓埋名就能躲掉的危险。 她早就缠上我了。 老秦头活着时,她不敢现身,在等时机而已。 就是不知道,我是什么时候招惹上她的? 半晌,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下意识的,瞥了一眼更锣。 厚实的铜制锣面有了一丝绿色铜锈。 我瞳仁紧缩。 铜生锈,就是被怨气腐蚀了…… 打更人专门招鬼控魂,我敲了四更锣,居然还被反噬! 这无头女鬼,好大凶性! 深呼吸数次,我才稍稍镇定,将更锣梆子装回包里,又将昏迷的唐全扶上椅子。 掐住他人中,大拇指发力。 唐全一颤,猛地惊醒,他大吼一声“鬼啊!”双臂猛地乱打。 我快速将他手腕压在腿上,低喝:“没事了唐叔,她走了!” 唐全这才停止挣扎,呆呆的看着我。 “芊……芊芊呢?” “芊芊没回来。”我松开了手,心绪略复杂,说:“看来,是她现在不想见我们,那个鬼东西才会有机可乘来找我。” 更锣招魂,很难出错,除非是没招到事主,才会诱来其余鬼。 唐全一怔,面容更苦涩,说: “芊芊性格很倔强,认定的事情,很难更改。” “当年我本要给少爷你立下灵位,芊芊却制止了我,小小年纪,居然就说出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的话,没见到你死了,她就不相信你死了。” “她把你接回来,可能就已经完成了执念。或许能瞑目了。” 语罢,唐全露出勉强的笑容。 “她不会瞑目的,凶手没有伏诛,怎么可能瞑目?”我幽幽说。 唐全一颤,说:“少爷……你先前是想……” “可芊芊她……咱们还能再叫她一次吗?” 唐全虽然看似邋遢,但罗家的管家,怎么会是笨人? 只不过被悲惨压抑的生活挫平了棱角,看似愚钝了而已。 “叫不回来的,看来,她只想我离开危险,并不想我掺入她这件事儿。”我摇摇头,又低声喃喃:“这丫头,太傻了。” 这时,阵阵晕厥感再一次袭来,我是真的觉得浑身发冷了。 舌尖血并非寻常血,而是至阳煞血。 只有出阳神,或者过阴命的人才有至阳煞血,因为阳极至阳,阴极也会至阳。 普通人的舌尖血,只能给厉鬼补充阳气。 无论是出阳神还是过阴命,消耗了舌尖血,都得好好休息。 “唐叔,你去休息吧,明天带我去那家ktv看看。今晚我住芊芊房间。” 又说了一句话,我拖着行李箱,提着包,走进左侧屋子。 “少爷,我不睡,您有什么吩咐就叫我。”唐全语气微颤,透着一丝丝激动。 我并没有劝他。 有人夜夜笙歌,纵情享乐,有人每晚磨刀,度日如年。 对唐全来说,睡觉的事情,可以迟一天。 …… 我没有睡床,从行李箱拿了几件厚衣服铺在地上,和衣躺下。 次日醒来时,阳光满屋。 睁眼,就刚好看到了遗照,少女的笑容永远清纯无暇,屋内淡雅的黄桷兰让我心神更冷静。 起身后,我将遗照贴身装好,才走出卧室。 邋遢脏乱的客厅被打扫的干干净净。 唐全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刮了胡子,看起来比昨晚年轻多了,只是眼窝太深陷,眼圈太黑。 “少爷,您先吃点儿东西。” 唐全撑着拐起身,做了个请的手势。 桌上的食物,让我一阵失神。 一碟烙的金黄微带焦糊的薄饼,清炒土豆丝,肉沫豆角,以及满满一大碗南瓜粥。 这是以前,唐全老婆,胡姨每天必做的早饭。 简单质朴的家常菜,暖胃更暖心。 “少爷您尝尝,还是不是家的味道。”唐全恭敬道。 “唐叔,罗家已经没了,就叫我显神吧。”我轻吸一口气,说:“你一起吃。” “少爷,我吃过了。罗家一直都在,您必然能重振门楣!” 唐全言之凿凿,显得神采奕奕。 我不多言了,坐下来,大口吃粥,大筷夹菜。 其实,我有很多东西想问。 譬如,我爸妈当年到底做的什么营生。 他们的死,失踪,究竟是什么缘由? 唐全肯定知道很多。 可有的问题,得在一些问题解决之后,才能提及。 桌上的食物,被我风卷残云一般的吃完。 然后我问了唐全一些信息。 譬如,那家ktv老板和高管的名字,结果唐全一问三不知。 他只能肯定,芊芊一定是被报复了。 我不再多问,让唐全等我几分钟,便回了房间。 从背包里拿出来几张黄纸,手指灵活飞速的折叠,三个巴掌大小的纸人跃然而现在我手中。 捏破食指伤口,我给纸人点了睛。 瞬时,纸人显得惟妙惟肖,只是其腹部干瘪,就像是人饿了肚子一样。 九流术中,纸扎术有五花八门的扎法。 纸扎越大,能更大程度容纳上身鬼。 譬如给老秦头八仙抬棺的那八个纸人,能让厉鬼借身还魂! 当然其材质也有讲究,用了部分人皮。 此时我做的黄纸人,用了特殊扎法,天黑就能招来饿魂。 收起纸人,我再走出卧室。 唐全眼眶满是血丝,面容苦涩。 显然,他是在难受,自己什么有用的信息都提供不了。 “唐叔,我已经有办法了,走吧。”我脸上露出了微笑。 第9章 人命关天的事情,我们不敢 一小时后,我和唐全站在葥江畔的江边长廊处。 老式的石质“栏杆”几米便有一个石兽伫立,岁月雕琢使得它们残破不堪。 江廊和马路间有五六米的斜坡,厚叶沿阶草浓密葱郁,苍劲的柳树耸立其中,树皮斑驳,柳条厚荫。 江面倒映着枝条,有弯曲叶片落下,在水面随风旋转飘离。 街道边有一栋四层楼,外墙通体洁白,有烫金的几个大字,丰瀚轩。 我们来的太早,丰瀚轩还没营业,紧闭的大门外只伫立着一个孤零零的玻璃迎宾台。 唐全杵着拐的手在发抖,死死盯着丰瀚轩,眼眶布满血丝。 我看了那招牌许久,才扭头看江面。 这世道的天是亮的。 可很多地方,还是有光照不到的黑。 江面就已经寒气逼人,那江底,必然是又冷又黑吧? 忽然,唐全像是浑身失去了力气一般,怔怔道:“少爷,咱们走吧。” “嗯?怎么了,唐叔。”我不解问。 “您这十年过得一定不容易,罗家需要重振门楣,我昨晚是昏了头,您不能因为我和芊芊惹上麻烦。” “世道越来越回去了,市井小民怕一身官衣,有些人却为虎作伥。”唐全话音极为苦涩。 我才明白,唐全是说这里的人很有背景。 “唐叔你怕我得罪不起他们?” 唐全没吱声,意思已经不需言表了。 “这么冷的天,芊芊怨念难平。” “家,她不愿意呆,来世,她不甘心去,咱们忍一时无碍,但能心安吗?”我摇头回答。 唐全眼神更痛苦了。 “善恶到头终有报,对付这些“正常人”,还不足以让我惹上麻烦。”我轻声,再安抚唐全。 他怔怔看着我,思绪却不知飘向何方。 很快,正午了。 刺目的阳光穿过柳荫,身上多了些许热气,有推车小贩,卖炸土豆,凉面等吃食。 我去买了三份,和唐全各吃了一份,剩下一份,我让他捧着,将筷子插在中央。 两三点钟,丰瀚轩开了门,玻璃迎宾台后,西装革履的男人站的笔直。 不多时,对方就发现了唐全和我,神色警惕的打了个电话。 几分钟后,丰瀚轩门口多了五六个“迎宾”,一身黑西装,太阳穴高高鼓起,全都是练家子。 马路似是界限,他们在线那边,有意无意,却气势汹汹的看着我们。 六七点了,残阳照射着江面,散发着刺目的红光,暮色不停的吞噬着落日。 丰瀚轩开始陆陆续续的进客人。 我这才朝着大门走去。 唐全一瘸一拐的跟着我。 径直走到迎宾台前面,停步驻足。 那西装革履的男人,长着一张削瘦的脸,眼神充满嫌恶和不耐。 “瘸子,一直想讹我们是吧?” “呵呵,还带了帮手?这次就不是报警把你弄走了。” ”把他们拖到旁边巷子里,动静不要太大,好好让他们在医院躺几个月。”西装男一瞥其余几个“迎宾。” 那几人或是扭脖子,或是握拳,轻微的咯吱声中,他们围成了一圈儿,将我和唐全包围。 唐全汗珠直冒,一手端着插筷子的凉面,一手杵着拐。 霎时! 我动了,手猛地探出,抓向那西装男的脖子。 他猛地往后一躲,似是没想到我敢先动手一样,气急败坏道:“把他拖走!” 我手顺势再往前一推,掌背一抖,刚好打在他喉结上。 他一声哀嚎,捂着喉咙,一屁股坐倒在地。 那五人凶神恶煞,或是沙包大的拳头,或是抬腿猛踹,拳脚全朝着我袭来! 我一手抓住唐全右臂,顺势提起拐杖。 点,刺,劈,扫,简单的动作一气呵成。 五人轰然倒地,或是捂着小腹,或是抱着腿,惨叫声杀猪一般! 手落,拐杖叮的一声杵在地上。 唐全只是微晃了一下,短暂的呆滞后,他眼中透着难以言喻的激动! 街道对面,大门两侧,有路过的行人,准备进丰瀚轩的顾客,都呆呆的看着这一幕,像是看傻眼了。 我从怀中取出来了遗照,扫视过六人。 “见过她吧?”我问。 六人眼中满是惊惧。 “你们只是领钱办事,没必要搭上手脚或者命,告诉我,谁害了她?” 还是没人吭声。 “不知道么?” 我蹙了蹙眉,从兜里摸出来先前叠好的三个纸扎人。 我随手将纸扎人往丰瀚轩的门内一扔。 三个纸扎落地后,直挺挺耸立在地上。 一楼灯光绚烂,映射在纸人身上,三双血色的眼睛,忽地便活灵活现! 这期间,那六人先后爬了起来,他们根本没在意我的动作行为,仓皇失措的跑进了ktv。 那脸颊削瘦的西装男,刚好踩在一个纸扎人身上,他凶神恶煞的跺了一脚,才回头骂道:“有种你上楼!” 语罢,他们全部挤进电梯。 仅剩两个纸扎立着,红眼珠更显得活泛。 被踩扁那纸扎,干净的黄纸变得褶皱稀脏,却萦绕着一丝丝黑气。 我绕过纸人,迈步走向电梯。 唐全跟上我,他眼中的惧怕完全消散,只剩下激动和兴奋。 “叮”,电梯到了二楼。 门口乌泱泱的堵着十几号人,每个人都面色冰冷,腰间都鼓鼓囊囊,明显藏着家伙。 我出了电梯。 十几号人中,并没有先前那六个,也没人率先动手。 人群中忽而挤到前方一人,一脸和煦,笑容满面。 “我是这里的经理,丰瀚轩开门做生意,讲究的是和气生财,这里边儿有误会,兄弟挪一步?我们老板今儿刚好在,就化解了这个矛盾如何?” 经理做了个请的动作。 …… 几分钟后,一个富丽堂皇的包厢内。 先前被我打倒的六人都挤在一个角落里,死死盯着我。 汉白玉的桌面上摆满了高档酒瓶,中间还有个茶盘。 五十岁左右的中年人坐在茶盘后,微胖,带着一副金丝边框眼镜儿,颇有种文质彬彬的气息。 他倒了两杯茶,示意我和唐全去端。 唐全没动,眼珠更红了。 我摇摇头说:“不好意思,不喝茶。” 那中年人目光不经意扫过我捧着的遗照一眼,笑呵呵地说:“年轻人不好喝茶,这里有酒,还有很多你想不到的东西。” “这女孩儿叫唐芊芊?我记得她,一个很努力的小姑娘。” “几个月前,我们这里是聘用了她,我那不成器的儿子,和市面上一些不三不四的人搞的勾当,不过,当初这位老哥哥报警后,我们被罚了,我也狠狠教训了那逆子。” “她的死,丰瀚轩的确不知情。” “人命关天的事情,我们不敢。” “不过,我可以拿出一大笔钱,就当是之前事情的精神损失费,小兄弟你可以留在我们这里上班,鄙人尤奉,可以许诺动用所有关系,帮你们尽快找到凶手,怎么样?” 尤奉端起茶杯,和我虚碰了一下,脸上尽是成竹在胸的笑容。 “报复芊芊的人,是你儿子吧?” 我平静的说。 第10章 她的显神哥哥 “尽快找到凶手?是找个人去顶包认罪?” “一人做事一人当,叫他出来,你的生意还能好好做下去。再等会儿,就迟了。” 尤奉手僵硬在半空中,脸上笑容不减:“小兄弟这话,我怎么就听不懂了?” “你有三分钟时间考虑。”我语态依旧平静。 芊芊的死,并不是一件被谋划很深的事情。 从唐全的形容来看,她平日里谁都没得罪,除了指认了诱导她来丰瀚轩的主任儿子! 那件事发生后,芊芊就失踪。 明面上,芊芊指证的人已经被抓。 实际上,最终利益的受损者依然是丰瀚轩! 再加上唐全从未提起过,这事件中还有一个丰瀚轩老板的儿子。 这人也是牵头人之一,那事情败露,他报复的可能性就最大! 尤其是丰瀚轩的门口就是葥江,江水透着的冰凉寒意,饶是在岸边,都感受的清清楚楚。 尤奉扫过遗照时,神态自若,还和我讲条件。 真杀人的人,很难有这样镇定冷静。 谁是凶手,已经呼之欲出! 尤奉没喝那杯茶,放下杯子后,眯眼看我,眉心逐渐拧起。 我一直和他对视,面色不改。 下一瞬,尤奉忽然眉头舒展开来,看向了唐全,说: “老哥哥,一百万如何,你刚丧女,家境也差,拿着这一百万,事情我帮你解决,我儿子没有杀你女儿,我可以对天发誓!” 随后,尤奉又看向我道:“我刚出道时,也认为自己能打,肯定能闯出名头,可现在世道不一样了,就算我儿子站在你面前,你真能杀了他?” “其一你没那个本事,其二,你走不出丰瀚轩,乾坤朗朗,杀人偿命。” 话语间,尤奉双指并拢,做了个扣枪的动作,杵在自己太阳穴上。 噌的一声轻响,打断了尤奉的话。 唐全竟拔出一柄磨得锃光瓦亮的尖刀,刀刃锋锐纤薄如蝉翼! 他眼珠红得快溢血,呼吸粗重:“你喊他出来,让我问他试试!” “拿钱买我女儿命?”唐全重重的呸了一声,痰液刚好吐到尤奉茶盘上。 霎时,墙角那六人簌的一下上前。 眼中虽透着对我的惊惧,但依旧杀气逼人! 尤奉脸上闪过厌恶之色,眼中“和善”逐渐冰冷。 砰!包厢门被推开。 一大群黑西装打手蜂拥而入,他们盛气凌人,人手一电棍。 人数比堵电梯的多了一倍有余! 最后进来的,是一个皮肤不健康苍白,深度熬夜,明显被酒色掏空的男人。 二十七八岁的年纪,眼神轻佻,犹带着一丝狠色。 “爸,这死瘸子没完没了。” 他扫过唐全,眼中狠劲儿愈发浓郁。 “害我兄弟进去了,他却好端端的,还像是个狗皮膏药一样烦人,早就该把他做了。” 尤奉脸色更阴沉,冷斥:“还不是你弄出来的破事?” 下一秒,尤奉又闭了闭眼,似是下定了决心,叹息:“弄干净点儿。” 霎时,那男人一阵惊喜,更冰冷的看着我和唐全。 三十来号打手,全都虎视眈眈! 唐全手微抖,似是被这群人震慑住了。 “刀磨得挺快,你自杀吧,干净利落。”年轻男人冷笑的说。 随后他瞟了我一眼,幽幽道:“你挺狠的,可你也挺蠢,这么气势汹汹的来找我报仇,捧着个遗照不嫌晦气,你不会叫什么显神吧?” 我瞳孔微缩,他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脸色略紧绷,我神态都变得凝重谨慎。 笑容从年轻男人脸上绽放:“真叫显神?” “啧啧,知道我为什么晓得你名字么?” 他眉毛一挑,道:“呵呵,弄那个小贱人的时候,她一边哭,一边喊,说什么显神哥哥活着,肯定杀了我。” “把她玩废了,就让人丢外边儿江里了。” “我好怕啊,就怕遇不到你呢。” “活着,这说法还挺稀奇,不,你现在活着,但你已经死了!” “老子有的是钱,杀的人不止她一个,马上还要杀了你!” “想要公道?下辈子好好投胎吧!” 那年轻男人脸上露出病态的兴奋! 我瞳仁忽的一散。 一股逆血冲上心头,猛地涌上头顶! 耳中轰鸣作响,脑袋也一阵眩晕! “呃啊!”唐全悲愤一声厉吼,猛地往前扑去! 霎时,五个打手挡了上来,电棍冒着滋滋银狐,直接怼向唐全! 年轻男人的笑容在扩大,好似我们就是他随手捏死的蝼蚁。 抬手,我抓住唐全的肩头,止住了他的冲势! 旋即,我两步跨出,电棍眼见就要刺在我身上! 左手呈掌刀快速斩出五下,五声闷哼几乎重叠在一起,那五个打手瞬间倒地,我驻足在那年轻男人身前! 他的笑容骤然定格,大惊失色往后躲。 他身后还有不少人,挥舞着电棍朝着我击来! 我左手探出,抓住他衣襟,右手一抖,一柄中指长的剃刀捏在指间! 从前往后,三起三落! 碎发飘零,成片落地! 先前年轻男人还有斜刘海,此刻头顶寸发不剩! 手再猛地推甩,他重重往后倒去! 第二批攻向我的人,来不及收手,电棍全杵在年轻男人身上。 那一瞬,噼啪声密集不断。 年轻男人直接口吐白沫,砰的一下落地,抖得像是根麻花。 唐全呆呆的看着这一幕。 尤奉大惊失色,怒骂:“你们瞎吗!” 刺中年轻人的那几个打手呆若木鸡,再看我的眼神,浮现了恐惧。 一时间,他们都不敢上前。 我接过唐全手中立插筷子的凉面,摆在汉白玉的长桌上。 同时冷眼扫过尤奉。 尤奉被吓得一哆嗦,他身前那六个打手,同样腿软。 深深注视他几秒钟,我说了句:“唐叔,差不多了,我们走吧。” 唐全懵了一下,旋即回过神来。 “少爷,他害死芊芊,你只剃了他头发啊!” 唐全的眼神都变得惊诧不解,还透着焦急。 尤奉呼吸急促,眼神惊疑不定,也没反应过来似的。 那些打手反倒是如获大赦。 虽说他们能打,但显然,他们没见过我这样的人。 越狠的人越怕死。 不怕死的只有那种初出茅庐,十几岁的年轻人。 打手让开了路,甚至主动拉开门。 我拉着唐全走了出去。 第11章 断线风筝 砰,包厢门合拢了。 唐全一脸的沮丧,苦涩。 “唐叔,先出去吧,我再和你说。”我轻声道。 唐全嘴唇嗡动,没接话,挣开我,闷头往外走。 这时,正前方晃晃悠悠地走过来了三个人。 他们就像是喝多了,踮着脚尖,左摇右晃。 一人当头,两人在其后。 当头那人,脸怪异的凹陷变形,脑门中间有个脏兮兮的脚印。 三人经过我时,还瞟了我一眼,眼珠子充血了一样红。 擦肩而过,我追上了唐全。 后方立即传来咚咚咚砸门声,我余光瞥了一眼,他们正停在包厢门前。 灯光略暗,三道影子蔓延出来,全都是伛偻着腰,腹部怪异的凹陷进去,影子不停地扭动。 三人更用力地砸门,带着一股大碴子味儿的阴厉声在过道中回荡。 “饿得晕头转向,一睁眼,小瘪犊子踩你爹的脸,开门!” 没有停顿,我同唐全继续往外走去。 丰瀚轩前台,零散几个打手站在光线阴暗处,警觉地盯着我。 右侧墙面的大屏幕中,舞姿摇曳交错,dj音律刺耳。 忽的,屏幕闪过一丝银色雪花。 灯光忽明忽暗,滋滋声骤响。 啪的一声,黑暗笼罩了丰瀚轩! “拉闸!跳闸了,赶紧去!”有人在大喊。 电梯旁的楼梯口亮着绿油油的行人指示灯牌。 我同唐全从那里下楼。 一直过了马路,回到我们白天站的位置才停下。 唐全怔怔地看着丰瀚轩的招牌,忽然就哭了。 粗糙的皮肤就像是干裂的枯地,浊泪将其浸润。 他又闭上了眼,眼泪还是从眼角溢出。 “唐叔,我……” “少爷……您不用说了,您是对的,杀人得偿命,不能让你吃上人命官司。” “我这条残命,还得替你鞍前马后,办一些力所能及的事,等您用不上我那天,我一定回来,手刃了那畜生!”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唐全再睁眼,他咬牙切齿。 只不过,语气依旧不失对我的恭敬,以及他对我的理解。 “唐叔,你再看对面。”我摇摇头,指着丰瀚轩。 一时,唐全茫然不解:“少爷,我一直看着的。” “你仔细听?”我又道。 隔着马路都能听到,丰瀚轩的笙歌中,夹杂着惊恐尖叫,哭嚎。 这种极致嘈杂的声音,形成了另一股律动。 “少爷……这……”唐全眼瞳惊惧,嘴唇嗡动,唇形是说鬼,却没敢开口。 “唐叔,十年,太久了。” “你忍得住十年,芊芊能当孤魂野鬼十年吗?” “可有的人看似是人,早就成了鬼,这种人天不收,那就鬼来报。” “我引了几个饿死鬼进去,它们吃不饱的,以后谁敢进闹鬼的地方消费?丰瀚轩完了。” “死人刀剃了那畜生的活人头,有的是鬼想上身他,他活着都比死了还煎熬。” “我们报仇了。” 我话音将落,唐全眼泪涌得更多,哭得悲怆无比,泣不成声。 期间,丰瀚轩中冲出来很多人,全都惊慌失措的街道两头跑! 灯亮了,原本能将招牌照出灿金色的白灯,光线却透着晦暗幽绿,鬼气森森。 良久,唐全总算恢复了镇定。 他呆呆地问:“少爷,您这十年,都经历了什么?” 我沉默片刻,答:“很多,老秦头教了我十年手艺。” “秦崴子先生!?”唐全震惊道。 “嗯,不过,他只教我九流术,没有算命。”我又说。 “少爷!算命这东西,泄露天机的,你算得多了,命就短了,九流术并不弱啊!” 唐全的反应,就和徐方年完全不一样。 徐方年觉得失望,唐全却兴奋无比! 再下一秒,唐全忽地一愣,吞咽了一口唾沫,喃喃道:“我见您敲了更锣,用了纸人,还剃了头……” “三……三种?您居然学了三种?!” “三种很多吗?”我反问。 “少爷,难道您不知道,九流人士多难寻?” “当年老爷和夫人,他们次次入山,必然要请一些高手陪同,每一趟,超过一半的钱,都用来支付随行人的酬金了。” “我跟着他们和一些人吃过饭,那些人性格孤僻,极为高傲……”唐全话音愈发激动。 “次次入山?唐叔,我其实一直就想问你,我爸妈,做的是什么生意?” “当年他们……”我话音至此,唐全脸色忽地一白,欲言又止。 刚好,丰瀚轩中又仓惶走出来几人,吸引了我和唐全的视线。 尤奉当头,其后那年轻男人被几个打手搀扶着。 那年轻男人本就被酒色掏空,脸色歘白。 此时他醒了过来,却不停地扭动着腰身。 不但没有丝毫阳刚之气,大男人,反倒是有股媚眼如丝的感觉。 忽然,一个打手大叫一声,猛搡那年轻男人一把! 年轻男人跌跌撞撞上了街面。 “你干什么!”尤奉大骂。 打手脸色涨红:“他……他摸我裤裆……” 其余打手同样脸色尴尬异常,他们没拉住年轻男人,缘由都相差无几。 尤奉脸色铁青,怒视着那几个打手。 他们赶紧上前,要将那年轻男人拉回来。 就在这时,远处一阵刺目的灯光闪烁,不停打着双闪提示! 几个打手赶紧后退,尤奉嘶声大喊:“尤金!过来!” 一辆厚重的厢式货车呼啸而至。 砰! 年轻男人像是炮弹一样射出!足足二三十米,又似是断线风筝落地。 血,飞溅一地。 两只鞋子随后掉落下来。 厢式货车根本没有减速,甚至喇叭都没摁,直接从那年轻男人身上碾了过去! 尤奉疯了,直接在原地跳了脚,又一屁股坐在地上哀嚎大叫,旋即,他爬起身,哭喊着朝着那年轻男人落地的方向跑去。 几个打手呆呆站在原地,忽的有人扭头,瞧见我和唐全后,眼神变得惊恐,低声喊了身边人几句,赶紧朝着尤奉去了。 “少爷……您还做了……” 唐全彻底傻眼了。 “不是我。”我瞳仁紧缩,眼皮乱跳。 巧合吗? 哪有那么大的巧合,这种城内街道,进来那么大一辆货车。 撞了人不停车,还生碾过去! 就是故意开来,要将人撞死的! 第12章 被剥夺一切的幽灵 尤奉悲痛的哭天喊地。 很快,四面八方的人群蜂拥而至,闪光灯亮个不停,七嘴八舌全是炙热的议论声。 无论何时何地,看热闹的人群无处不在。 “那少爷……咱们怎么办,警察肯定要来了。”唐全极度紧张,额头直冒汗。 我闭了闭眼,情绪稍稍平复。 我不是怕,就是惊诧。 惊诧这种“巧合”的发生。 “唐叔,我们只是刚找他们质问了关于芊芊的事儿,一言不合,他们动手,我也顺道动手,给他剃了个头而已。” “撞死他的,是那辆车。” “这条路,十几个监控,发生了什么,一目了然。”我平静的说。 唐全似是反应过来,怔怔道:“是啊……是那辆车。” 他冷静多了。 忽地,一股淡淡黄桷兰香味进入鼻翼。 我猛然扭头。 身后,残破不堪的一尊廊兽头顶,放着一朵黄桷兰。 目光再四扫两头江廊,却没瞧见半个鬼影子了…… 鬼,无形无质。 不是想见就能见,除却有特殊的命数或者眼睛,就只有它们愿意被看见,或是有极大仇怨,血脉至亲,才能够瞧见了。 老秦头说我丢了伴生的心眼,难分人神尸鬼,就是如此。 而每一只鬼,都会有寄托魂魄之物。 上吊之人的麻绳,守财奴的钱钞,乃至于一双绣花鞋,一枚戒指,都有这个作用。 我拿起那朵黄桷兰,凝视了片刻,才叹道:“唐叔,回家吧。” 从另一个方向离开丰瀚轩这条街。 警笛声刺耳呼啸,同我们擦身而过。 回到浆洗街,我将芊芊的遗照放回了灵堂上。 唐全点了四根香。 神三鬼四,这是最基础的常识。 他冲着灵位,低声絮语,大致就是说,害她的畜生遭报应了,本来少爷是打算让他一辈子受折磨的,结果他被一辆车撞死,倒是便宜了他。 白色的烟气萦绕不断,屋内只有香烛味,黄桷兰的味道却消失了。 “少爷,您说,芊芊什么时候会回来?”唐全忽然回头,期翼的看着我。 我沉默片刻,回答:“可能是今晚,可能是明晚,或许先前她就在江畔。人鬼殊途,若她还想见我们,会见的。” 唐全怔住,又试探的说:“那您能,再请请她吗……” “如果她已经在前往城隍过界的路上,喊她回来,或许,她就不愿意走了。届时,就成了孤魂,唐叔,你明白我的意思么?”我顿了顿,又道:“昨夜,是我肯定她怨气未散,才会招她。” 唐全一阵失魂落魄,低头说:“明白了,少爷。” 他出了房间。 我照旧躺在昨晚铺好的地铺上。 心有些空。 天花板的角落结着蛛网,蜘蛛静静的蛰伏着。 忽地,一只本在钨丝灯前晃动的飞蛾,一头撞进网中。 那蜘蛛飞速上前,很快将其裹成了一个茧。 困意,逐渐袭来。 一夜无梦。 次日醒来,屋内充斥着阳光。 身下很松软,我愣了一下,才发现自己居然躺在了床上! 第一瞬,我眉头紧皱,紧接着一摸兜里,空空如也。 黄桷兰不见了。 再看向唐芊芊的遗照,我略唏嘘,浮现了一丝笑容。 起身去了前屋,屋门大开,阳光驱走了浓郁的烟酒味儿和霉味,桌上摆着清粥小菜。 唐全本来在屋外晒太阳,见我后,杵着拐走进来,他脸晒得通红,黑眼圈消了不少,整个人精神抖擞! “少爷,您先吃点东西,等会儿我有话想说。”唐全似是下了决心。 昨夜江边,唐全欲言又止。 此刻他直接提出来,反而让我有些紧张。 点点头,我才坐下来,大口大口地吃菜喝粥。 唐全坐在我面前,眼中陷入了回忆。 须臾,我放下碗筷。 “少爷,你听过冥坊吗?”唐全试探地问。 我摇摇头。 唐全打开了话匣子。 我才知道,之所以曾经没人知道我爸妈是干什么的,是因为,他们的钱财见不得天日。 他们入山掘陵,入地挖坟,不过,他们并非寻常盗墓,而是盗尸。 盗亦有道,他们从不挖穷苦人,更不挖近代人。 冥坊有人收尸,随着尸身凶煞程度不同,价格也不一样。 唐全之所以知道这些,是因为他负责送“货”。 最后一次我爸妈出门,回来时,同行十人只剩下一个活口,还成了疯子! 他们失手了。 有人支持了这次行动,怀疑我爸妈做了小动作,实际上他们不但得手,还挖到了一具罕见尸骸。 我爸妈否认之下,又恰逢秦崴子说出我有大劫,他们便金盆洗手。 结果,罗家就遭了灭顶之灾,他们一死一失踪。 唐全顿了顿,叹了口气:“老爷应该死了,否则当年不会不管你。” “冥坊三年一换地址,我也找不到了。” “秦崴子先生没和你说冥坊,肯定是不想你插手,况且当年支持行动的人,我也不知道是谁,只知道有这么个人存在。” “这就是我能告诉你的全部信息。” “罗家只有你了,少爷,算了吧。” 唐全点了根烟,火星子忽明忽暗,烟气缭绕。 半晌,我才消化了唐全传递的所有讯息,思绪复杂。 我还只以为,我爸妈做的是正常生意,被仇家害死了。 可没想到,个中原因曲折复杂。 “唐叔,我要出去走走。”我话音略沙哑。 “我陪您吧。”唐全撑着扶拐,要站起身。 “不用。”我摇摇头。 “少爷,您别胡思乱想,也千万不能冲动。”唐全苦口婆心的劝说。 “不会。”我勉强挤出了笑容。 走出唐全家门。 半晌午的浆洗街,烟火味很足。 路边即是菜市场,农民铺着编织袋,摆满了新鲜蔬菜,烧饼摊位上酥香四溢。 我脚步匆匆,低头莾走! 直到小腿颤栗抽筋时才停下来。 猛地仰头,直视着天空。 那一瞬间头重脚轻,脑袋像是被人夯实的抡了一锤! 我眼中尽是白茫,意识迟钝空白好几秒种。 视线逐渐恢复,一股难言的煎熬涌了上来。 命数,命数被夺了。 婚约,婚约被毁了。 杀父杀母之仇,薄弱的信息后,透露着的是不可招惹的凶险。 青天白日,朗朗乾坤。 我却活像是个幽灵,在白日中游荡。 每一件事情都告诉我,我应该认输!就当个缩头乌龟,隐姓埋名,找一个无人认识的地方生活。 可那样,我还是个人吗? 如果人都不是人,活着,又有什么意思? 人既然活着没意思,总要死。 为什么非要窝窝囊囊的死,像是一条臭虫,而不是热烈而又激昂的说出,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呼吸,骤然急促。 那股颓然的失落感,一瞬间烟消云散! 是啊,徐家都毁约了,我也没有听老秦头的遗言。 那多一件事情,又凭什么阻拦我呢?! 周遭的环境很陌生,早就不是浆洗街附近了,这里有许多建筑工地,路面安静,没有行人。 我走到一处冒着水雾的施工墙下边儿,蹲身坐在地上。 取出来了一样东西,那是一个巴掌大小,深黄色的木盒。 打开后,有两排格子,分别有胭脂、妆粉、黛粉、眉墨、花鈿、口脂、额黄…… 木盒盖子中,还有一系列小物件工具。 我取出一个细小的刷子,开始清理面部的皮肤。 第13章 你快死了 十几分钟后,我拿出来手机。 屏幕中是一张病恹恹的脸,皮肤暗沉发白,嘴唇乌,眉毛凌乱,眼睑布满雀斑。 现在就算是徐方年和唐全站在我面前,都认不出来我是谁。 这是一道敛妆。 更锣梆子,黄纸这些不方便随身带,别的不大物件,譬如赋敛用的妆盒,剃头的一系列刀,我都习惯贴身。 起身离开工地,往回走了一条街。 路上有行人了,车流量大了许多。 拦下一辆出租车,我说了一个铭刻在骨子里的地址。 一般出租车司机都是话痨,这个的哥只是时不时瞟我一眼,都没和我搭话。 车窗外的环境越来越熟悉,最后停在了市中心一条喧闹的街道。 用车水马龙,人头攒动来形容这里,丝毫不为过。 我站在路边一棵榕树下,细密的气根从树干上垂下,随风摆动。 眼前是一家书店,上方第三楼,窗户封了防盗网,摆着很多盆栽,还挂着一个鸟笼。 三楼,就是舅舅家。 孙大海是舅舅的名字,孙卓是表哥的名字。 就和这个地址一样,深深刻在了我骨头里边儿。 单看这窗台,必然会认为里边儿住的人很热爱生活。 实则,却住着一家子恶魔。 我来这里并不只是光看看,是为了确定一件事。 舅舅和表哥,还住在这儿。 九流术中没有夺命的手段,我现今所想到的办法,就是撬开舅舅的嘴,拿到寄命十二宫的办法。 他们怎么抢走我的东西,我就怎么拿回来! 只不过,一切没那么简单,从老秦头的叮嘱来看,表哥十有八九通过出阳神的命格,学过本事。 得从长计议。 正面打,我十有八九不是对手。 正当我准备离开时,忽然间,一个熟悉的身影从人群中走出,停到了那书店前头。 “老刘,我要的书呢?”略哑破锣的嗓音,极为刺耳,至少,刺我的耳! 我瞳孔微缩,死死盯着他的背影。 他一手提着装满了肉和青菜的塑料袋,一手轻轻敲击外摆区放着的书本,显得悠闲自在。 “呵呵,老孙,清早就给你备好了,唷,又是羊排,又是鱼的,伙食开的挺好啊。”书店老板很胖,眼镜框都快挤进肉里了,他将一本厚厚的蓝皮封面旧书递给了孙大海。 “呵呵,鱼羊鲜啊,这不是儿子回来了吗?整两道好菜,下下酒。走了。” 孙大海扭身,就要进入书店旁边的小巷。 忽地,他顿住脚步。 一刹那,我挪动身体,到了榕树后,并且背过身,成了面朝着街道。 注视感持续了一瞬,似是孙大海看了我一眼。 我差不多僵站了一分钟,才重新转过去。 孙大海已经不见了。 我呼吸前所未有的粗重,眼皮抑制不住的狂跳。 其实,我可以不用转身的。 敛妆不同于其它妆容,死人讲究体面离世,而一般死人脸部缩水,或者是受过伤,满是缝痕疮疤的都有,得用很厚的妆粉。 孙大海十年没见过我了,身形和模样他都绝对认不出来。 我怕的是,看见他的脸,就忍不住想动手! 他肯定是个普通人,我想抓他,绝对是易如反掌! 只是,现在时机,环境,都不允许我打草惊蛇。 半晌,我总算强忍住那股恨意,朝着远处走去。 结果没走几分钟,我又察觉到一股芒刺在背的感觉。 分明是有人在跟着我! 被发现了? 我眼瞳紧缩,步伐加快,再加快! 那种感觉却像是跗骨之蛆,怎么都甩不掉! 街道尾端刚好有一条巷子,夹在两个商铺之间,我直接闪身进去。 手一抹,剃头刀悄无声息的藏在掌心中。 结果,我等了几分钟,都没人进来。 再等我走出小巷,跟随感竟然消失了…… 被跟随,绝不是什么巧合。 从先前的三言两语判断,孙大海还住在那旧房子,孙卓应该住的别处,回来的次数并不多。 是有人保护孙卓,还是保护孙大海? 他们拿了罗家那么多产业,多聘用几个保镖,这并不令人意外。 还好,即便这次被发现了,他们也不可能知道我是谁。 脑子里正在逐渐形成计划。 我又走了很远才打车。 这些细节是老秦头教我的。 掘坟借用尸体,给死人剃头,我们绝不会在临近的村子。 痕迹,踪迹,都会在每件事情后小心翼翼的抹除。 并没有回浆洗街,车停在了栽满银杏的平安里。 下车后,匆匆进了我家别墅。 大白天,别墅中幽幽静静,还有种凉丝丝的感觉。 走至我爸妈的灵位前头,怔怔站了几秒钟,我上了一炷香。 然后去了客厅东侧的洗手间,我清理掉了脸上妆容,眼中密布血丝。 我闭上了双眼。 回家只有一个目的。 我妈在这里煎熬太久了,她早就应该解脱。 那天是唐芊芊在这里,我当时没弄清她的情况,有所顾忌,刚好也跟着离开。 十年了,她不应该再继续受怨气浸透的苦。 我如果能让她恢复清醒的话,或许还能知道很多,唐全给不了的信息! 睁眼,血丝缓和了不少。 从洗手间出去,回到了灵堂前头。 我从贴身的衣兜里,又取出来一个压得扁平的纸块,两厘米厚,大约一个巴掌宽。 飞速打开纸块,我连续抖了数下,一张极为宽大的纸,出现在我手中。 这张纸,和寻常叠纸人的黄纸不同。 寻常黄纸需要平整,扎纸人前不可褶皱,用特殊扎法招特殊鬼魂。 现在这张纸,就是给老秦头扎八仙抬棺纸扎人的皮纸。 熬煮纸浆用的是阴山竹,还有研磨成肉糜的人皮。 因为韧性足够,即便是被压褶过,也近乎没有痕迹,不会影响纸扎的成型。 手快速的折叠,半小时左右,一道纸人便出现在眼前。 这道纸人,只比我稍稍矮了一些。 没有五官的脸只有巴掌大小,整体的身形似是一个女人。 挤破手指伤口,我正要点睛。 就在这时,清脆的鼓掌声忽地从后方传来! 先前那股芒刺在背的感觉,再次出现! 我脸色骤变,猛地回过头。 别墅门口站着一个女人,额间搭着卷曲的碎发刘海,卷发披肩,凤眸,红唇。 修长的风衣,长筒靴子衬托出高挑的身形。 这女人很漂亮。 同样,她还很危险! 尽管先前没看见她的人,可那种阴冷如出一辙,必然就是在书店外跟上我的人! 我明明将她甩掉了啊?! “很奇怪对吧,明明感觉甩掉了我,怎么还是让我跟上来了?” 她声音悦耳,目光扫过我做出来的纸扎,透着浓郁的赞赏。 话音未顿,她又道:“我也觉得很奇怪。” “看起来你不到二十的年纪,却掌握了招魂,鬼剃头的精髓,还毫不忌讳的废掉那么大一老板的儿子,让平时生意鼎沸的地方,变得阴气冲天。” “你胆子大得惊人!” “甚至,你还会敛妆,这死人送行的妆容化在脸上,你不怕阴气?” 我顿时就明白过来,她并非是在孙大海那里跟上我的。 “尤奉请你来报仇的?” 我微眯着眼,剃头刀悄无声息的滑入手中。 我不确定眼前这人有什么本事。 只能确定,她绝对不简单。 跟了我足足两天,我都没有发现。 “小弟弟,你太敏感了,看来,你有很多仇人,这样还四处结仇,不太理智。”女人的话音带着一丝妩媚。 “若非怕你再对普通人下手,我都不会露出气息让你发现。” “并且,我已经让人在调查你的背景了。” “听姐姐一句劝,不要这么张扬,还有,这栋别墅里边儿的鬼,你招惹不起。” “我不是你仇家派来的,而是惜才。” “你快死了。” 女人的语气更为妩媚,最后字眼却太过冰凉。 第14章 给我你的皮 刻意让我发现的,以此来惊退我? 还有,我快死了? 她这番话太过语出惊人。 综合她透露的所有信息来看,她并不认识我,并不知道罗家。 可她已经在调查我! 就算我现在杀了她,都阻止不了,甚至还会引来报复。 心沉了下去,有种异样烦躁的感觉升起。 本以为学了一身本事,让我顾忌的也就只有舅舅那一家人。 可靳阳的水怎么那么深? 老秦头也没提过。 “你到底是什么来头?”我尽量保持着镇定,沉声又质问了一次。 “跟我走,不就知道了么?” “你坏了规矩,有人正在找你,等被他们找到,你就真的死定了。” “另外,如果你要对这别墅里的厉鬼下手,可能等不到他们来,你就会先死。” 话语间,女人莲步轻移,朝着我靠近。 “你的意思,是因为丰瀚轩的事情,有人来杀我,那才是尤奉派来的人?”我敏锐捕捉到了关键信息。 “丰瀚轩?也配?不过,那群人挺恶心的,自命不凡,立下很多规矩,过阴人不准伤害普通人,就是其一,小弟弟,你求知欲不少,我可以慢慢和你说……” 靡靡的香水味儿让人鼻头发痒。她距离我只有不到五步远了。 我抬起来了手,指间剃刀的刃口,正对着她的脸。 “我要办事,你既然跟踪我两天,就知道我住哪儿,去那里等我。”我语气果断。 女人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驻足,脸上有了轻笑。 “怕那个瘸子出事,顺道利用我么?” 我瞳仁微缩。 我这用意,居然被她瞬间看穿? 当然,利用只是其一。 靳阳的水太深了。 直觉告诉我,不了解透彻,我恐怕站不稳脚跟。 通过这女人来了解,不是最好的办法,却是眼前的最优解。 “他不会有事的,那群人不会伤害普通人。但我可以明确的告诉你,你只要招惹这别墅里的鬼,就一定会出事。” 女人话语中的劝导之意更浓。 我没有接话,手一抖。 啪嗒两声轻响,两滴鲜血打在纸人脸上。 血印瞬间扩散,成了一双红通通的眼珠! 饶是大白天,别墅中都变得阴气森森。 纸扎无风自动,发出簌簌的声响,抖动不止。 “你!”女人眉头紧皱。 能看出来,她神色多了一丝恼怒,以及惋惜。 我一言不发,和她对视。 她娥眉微蹙,眼中的可惜却更多。 “好言难劝该死的鬼,小弟弟,姐姐只能帮你收尸了。” 语罢,她飞速后退,一眨眼便消失在别墅铁门外。 周遭的一切都变得安静下来。 那女人肯定不会走太远。 转过身,看着灵位,缓缓闭上眼。 再等我睁眼时,乱麻一般的思绪,已经全部被压下。 随着时间移动,太阳的朝向也在改变,阳光斜斜灌注入别墅大门,一部分映射在灵位上,一时,灵位竟有种光秃秃的感觉。 纸人在阳光下却显得更冰凉,血点过的眼珠彻底晕散开了,巴掌大小的纸人脸透出一股精致感,只是除了冰冷,它没有神,依旧只是个空洞的纸扎。 等了许久许久,斜阳照进来的光,开始变得通红。 当夜幕吞噬了最后一丝天光,天黑的那一瞬间! 别墅一楼的客厅,忽地伸手不见五指。 轻微的哒哒声,像是有人点着脚尖走路,又像是液体从高处落下。 终于,视线稍稍适应了黑暗。 眼前的纸人,巴掌大的小脸竟成了幽绿色,身体竟簌簌颤动不止。 若有若无的,我听到了哀嚎,惨叫的声音。 那声音本来很远,骤然,又变得极近,极大! 大到就像是有人冲着我的脑袋开了一枪。 意识嗡鸣不止,听觉中只剩下这凄厉哭声! 好凶! 跟着老秦头这十年,我招惹过凶煞厉鬼,可那凶煞的程度,却远远及不上现在! 她还只是在哭,并没有靠近我! 我骤然转过身。 尽管早有准备,可入目所视的一幕,依旧让我头皮发麻。 客厅门上,挂着一根二三十厘米的绳套。 绳套拴着一个人的脖子。 她身上没有一寸皮肤,只有血淋淋的身体,光秃秃的脑袋,矮塌的鼻子,没有耳朵,没有嘴皮,嘴巴是一个洞。 挣扎,扭动,还有口中的哀嚎,就好像在临死抽搐一样。 有的鬼,死后四处游荡,成了孤魂野鬼。 最多因为执念,而游荡至某些地方。 就譬如唐芊芊,她游荡到我家里来等我。 可有的鬼,会因为死时受过太大的折磨,无论心理还是生理的折磨,都会让它们怨念极重,从此留在死亡之地,无法脱身。 就譬如眼前的我妈! 忽然间,哀嚎声消失了。 一阵风猛烈的刮入客厅门内,绳套随风晃动,我妈的无皮尸,却消失不见! 刹那,我身边的温度降低至冰点。 我呼吸很粗重,眼眶发烫,并不是因为怕,而是因为难受。 身侧,好像有什么晃动了一下。 余光一瞥,竟是那纸人扭动纸皮脖子,斜斜瞥向我。 鲜红的血眼,透着一股怨毒! 骤然,我动了。 一只手,五指扣住自己心口。 另一只手,五指瞬间扣在纸人心口处! 鬼曾是人,十指连心,母子连心。 最好缓解亡人怨气的方法,就是让至亲去感同身受,再从怨气中,将亡人的理智唤醒! 可我只感觉到冰凉,僵硬,还有粘稠。 好似手只是杵在一具无皮尸身的血肉上,没有产生丝毫的共鸣! 我脑袋一嗡,这只有一个解释! 这鬼,和我没有关系! 那一瞬间,我整个头皮都乍立起来。 多年来的认知,被瞬间颠覆。 随之而来,是冰凉的阴气从四肢百骸进入身体! 我想要猛地拽回手来,可就像是手被粘鼠板黏住了一般,根本拽不下来! “我好痛……好冷。” “这好薄,不是皮……” 纸皮处,竟硬生生裂开了一条缝隙,下方是稀疏的牙齿。 哀怨颤厉的话音,似是它在遭受着无尽的痛苦折磨。 纸人是没有口的,若是纸人开口,必然是怨气冲天。 “把你的皮,给我好吗?”它话音虽颤,但却是在问。 下一秒,纸人右臂抬了起来,朝着我脑袋按来! 我右手抽不开,正要抬起左臂抵挡。 那无形无质的怨气,竟死死地裹着我,让我不能寸动了…… 纸人胳膊很单薄,却在按住我脑袋时,迸出一股极大的力道,让我砰的一下,重重跪倒在了地上。 紧接着,纸人右臂又往后一推,我头皮火辣辣疼痛。 本来点在纸人心口的右手,粘连感不见,滑落垂直身侧。 我脑袋被推得稍稍扬起。 身体依旧动弹不得。 不只是如此,还能瞧见我唇间有一股淡淡白气正不停地溢出,形成了丝丝缕缕的线,钻入纸人开裂的口中。 第15章 冷漠,薄情,不负责任? 唐芊芊拉我手,同样吸走了我一些阳气,可这种程度的吸食,完全不在一个台阶上。 我很快就觉得手脚酸软,无力,眼皮更撑不住的往下闭。 困顿,就像是三天三夜没睡觉。 冰冷,好似没睡觉这三天,都浸泡在暗无天日的水牢里。 纸人左臂抬起,纸皮裂开,形成了一根粗糙的手指,杵在我眉心处,异样的刺痛和冰凉! 我思绪都开始变得迟钝了。 这鬼,不是我妈…… 老秦头说过,徐家悔婚后,我还会有性命之忧! 这,就是我的祸不单行? 我是肯定会来解救我妈的,这就意味着我肯定遇到祸事,逃不掉!? 老秦头为什么不明说啊!? 意识在拼命挣扎,四肢虽然不能动,但嘴巴勉强能蠕动。 我在咬舌! 舌尖的至阳煞血,肯定还有些作用。 我还贴身装着老秦头给的保命手段! 可我得恢复行动力,才能拿出来手指或者绣花鞋! 刺痛,从额头处开始扩大,像是皮被穿透,划开了一样。 上下颚僵硬,我咬不破舌尖了…… 绝望的情绪逐渐蔓延。 十年前,就是这样的绝望。 失去阳气的冰冷,和身处于零下二三十度的雪地相差无几。 视线变得模糊起来,眼前的纸人,好似变成了舅舅那张冰冷的脸。 地面开裂,出现了一股一股黑气! 临死之前,眼前都开始产幻。 以前我不知道那气息是什么,可我现在清楚,那是地气,是瘟癀。 更加刺痛的感觉袭来,好像我额头的皮被生生剥开了! 舅舅的脸,支离破碎。 复而在我眼中的,还是那纸人。 它距离我极近,巴掌大小的脸正在不停的放大! 忽的,两股黑气交缠,猛地卷住了纸人! 它疯狂的抽搐挣扎,似乎要拼命靠近我,将额头贴在我额头上! 可巴掌宽的距离,对于它来说却是天堑一般的沟壑。 它被黑气拉着,逐渐朝着地面贴去。 地面,是一团巨大的黑影,好似我身下蔓延出去的影子。 又像是这里本身没有光,一切都是阴暗的,黑气就来自于那团阴暗。 几秒钟后,黑气彻底没入地面,消失不见。 本来齐人高的纸扎,竟成了巴掌大小一片,直挺挺的立在地上。 纸皮的缩小,让其变得更有质感,表面略粗糙发黄,像是死人的皮肤。 我一个激灵,忽地发现自己能动了。 第一反应,是捂住额头! 错愕了一瞬,额间光滑平整,并没有伤口。 撑着站起身来,手脚的疲软,却让我一个趔趄,险些摔倒。 我快速从贴身的衣兜里,摸出来了老秦头给的那根手指。 这节骨眼上,把绣花鞋穿在脚上,明显不是个事儿。 冰冰凉凉的手指,让我镇定了几分。 纸人还是杵在那儿,没有丝毫的反应。 先前的一幕在脑海中回放,我还是不理解,为什么? 那黑气救了我?那不是地气瘟癀吗? 老秦头说过,只有大三破日,地气才会携带甲子瘟癀,而大三破日,一甲子才有一次,怎么会那么巧合的出现? 蹒跚往前,我弯腰将纸人捡了起来。 僵硬中透着黏腻,好似这不是纸人,而是一块没有皮的死肉。 感觉告诉我,那无皮鬼魂魄还在里头,只不过被完全封死在纸人中,无法出来了。 我盯着这纸人,好半晌,还是没看出个所以然来。 把它留在这里,肯定是不行的。 它盘踞在此处,我家这别墅就一直是凶宅。 我爸妈的灵位放在这里供养,所有的香都被它吃了,轮不到我爸妈头上去。 因此,我将纸人揣进衣兜里,又蹒跚走到灵堂前。 双臂撑在桌面上,怔怔看着灵位,先前的问题又浮现上来。 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那我爸妈,他们真死了吗? …… “你没死?”悦耳的女声,透着一股愕然和惊诧! 我猛地回过头。 先前那风衣长靴的女人,正站在铁门外。 她没敢进入铁门内,仿佛天黑后,我家别墅就是禁地。 精致好看的脸上,隐隐还有些震惊! 我还没开口,女人娥眉微蹙,快速催道:“你赶紧出来!刚才阴气冲天,有人要来了!” 这一次,我没有迟疑了,转身往外走去。 脚步还是蹒跚的,我险些栽倒在杂草中。 迈出铁门那一瞬,那女人搀住我手臂,扶着我,朝街口走去。 我没有力气挣扎,只能任她施为。 街口停了一辆白色的轿跑,我被推进副驾驶,她又上了驾驶座。 轰鸣一声,强劲的推背感袭来,车窗外的一切在声浪炸响中,被黑色吞噬。 我的意识逐渐沉重,黑色同样在吞噬我,眼皮终是闭合了。 这一觉睡得浑浑噩噩。 当我猛然惊醒过来时,依旧躺在副驾驶上。 天窗是打开的,阳光格外刺目,秋蝉发出最后的嘶鸣,这条街丝毫不平静。 额头阵阵熨烫,浑身充满了气劲,身体的反应告诉我,阳气已经完全恢复了。 扭头看向旁侧,女人手肘撑在方向盘上,手指顶着下巴,腰身微微下塌,和臀腿勾勒了近乎完美的弧度。 阳光映射下,她五官愈发精致,凤眸显得有古典女人气质,卷发红唇,又夹杂着一丝丝妩媚。 此时,她正用那妩媚的眼神看着我。 我皱了皱眉,坐起身,直接推开了副驾驶门。 “就这么走了,是不是有一点点冷漠,薄情,不负责任呢?”她幽幽地说道。 我皱眉,停止了下车的动作。 “你有什么目的,说吧。” 女人没有撑着方向盘了,她舒展了一下双臂,风衣扣子是打开的,下边儿是薄薄的毛衣,遮不住姣好的身材。 “你不是同样有目的么?譬如你的求知欲,以及想利用我去保护那个瘸子?” “再者说,姐姐救了你一条小命。” “你没有救我。”我皱眉回答。 “不带你离开那条街,你能走掉吗?” “还有,你昏睡在我车上,能够醒来,是不是也算保住了小命?”女人眉头一挑,眼中好奇更浓郁。 “不过,更让我好奇的是,那么重的阴气,那只厉鬼被你惹得发狂了,竟然没有杀你?你是怎么让它放过你的?” 我沉默了,半晌没有吭声。 第16章 隍司之地,九流之所 昨晚,是真的危险。 不止是那只无皮鬼,还有我昏迷在这女人的车上! 但凡她有杀机,我都见不到今天的太阳了。 “你是谁,为什么要跟着我?”我并没有回答她,而是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她眸子似又有些幽怨,好像觉得不公平一样。 不过,她还是解答了我的疑惑。 她叫椛萤,跟上我的缘由,是恰好瞧见了我在丰瀚轩用纸人招鬼。 她隶属于一个叫做隍司的民间组织,组织负责整个靳阳区域的阴事。 我所做的事情,坏了规矩。 过阴人不能伤害普通人,这是一条铁律,若是触犯,会引来那群监管的抹杀。 我瞳仁微缩,问:“隍司?监管?你们定下的规矩?” 椛萤才摇摇头,说:“隍司和监管,不是一类人,我们这群人,走在阴冥两界,吃的是不见光的死人饭,而监管则不同,风水卜算,道佛驱邪。” 我这才恍然大悟。 “过阴命和出阳神,派别对峙?” “小弟弟,你好像一张白纸。”椛萤的凤眸,愈发诧异。 我稍稍皱眉,说:“我有名字,罗显神。” “你真的是一张白纸么?”她一阵娇笑,花枝乱颤。 “……” 我是真接不上来她的话了。 她传递给我的信息,是老秦头从未说过的。 从小到大,他最多叮嘱的就是,我本身是出阳神的命数,吸了甲子瘟癀,成了瘟神命,可瘟神命人神共愤,得而诛之,因此,他用尽办法,以过阴命遮掩。 在任何人面前,我都不能泄露出自己真实的命格,否则,必定引来杀身之祸。 至于过阴命和出阳神之间的派别对峙,他是只字未提。 思绪落定,我才回答了椛萤,我的确刚出师门,不知道她说的那些事情,也并不知道那些规矩。 椛萤正色许多,说:“带你去一个地方。” 车又一次发动,离开这条蝉鸣扰人的街道。 十几分钟后,进了一处地下停车场。 她停好车后,又带我进了电梯,按下负三楼。 叮的一声,电梯门开了。 入目所视是一个空旷的大厅,环形的墙壁上约莫有十道门,一些门开着,里头是幽深长廊。 门与门相间的墙壁空旷处,是极为抽象的壁画,有人赶尸领路,有人巡夜打更,刽子手磨刀…… 大厅中央摆着一些沙发,茶几。 这里的阴气浓郁,虽说外边儿是白天,但里边儿,和夜晚没有丝毫区别。 “天亮,大家都在休息,这里比较安静。” 椛萤轻松自若,带着我走向其中一道门。 很显然,这地方就是她所说民间组织隍司的地盘。 按道理,我不应该来这里。 可我的确需要了解信息。 我妈并没有死在别墅,和我爸一起失踪,我隐隐觉得,这恐怕有个惊天隐秘。 他们的生死,绝对不能盖棺定论。 可单凭唐全的只言片语,我连冥坊都找不到,更遑论找当年支持我爸妈的人? 隍司是过阴人的民间组织,椛萤的表现,对我的能力是格外认可。 加入他们,必然能轻松拿到很多消息,甚至是规避掉一些危险。 过道很狭长,两侧每隔十余米就有一道门,门上牌子和照片,写着工作人员的信息。 最尽头是两扇厚门,推开后,里边儿格外安静。 右墙摆着一面柜子,放置着一些老旧的坛子,陶人,灯笼,纸扎,作为摆件。 正墙下边儿是一块老树盘根的茶几,上方有茶盘,而茶宠,却是一个拳头大小的瓷娃娃,栩栩如生,唇红齿白,真像是个孩子立在那儿。 “我已经通知过管事,他很快就会过来,我们隍司有九个不同部门,你身兼三种九流术,应该能谋一个好差事,等你拿到身份,得请姐姐喝酒,我再好好教教你,那些不懂的东西。” 我又皱了皱眉。 接触了这么一小段时间,椛萤的人没有太大问题。 可她一语双关,时时刻刻都在暗示一些东西,这让我很不适。 或许,老秦头会喜欢这股调调? 我没接话,椛萤倒也没再开口了。 约莫十分钟左右,厚门再一次被推开。 一个脸颊瘦长,似是山羊脸的男人进了屋内,径直走至那老树盘根的茶几后坐下。 随后入门的还有两人,一个极为精瘦,青筋布满额头,腰侧挂着一根扎满白绫的棍子。 另一人身材略矮小,背着一根粗竹竿。 他们并未往前,而是守住了门。 我心头略微一沉。 椛萤给了我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走至那山羊脸男人的旁边,轻声细语了几句。 我听觉很好,她大致所说,昨夜我从血怨凶宅里活着出来,不简单,并且排查了,很干净,可以吸纳。 山羊脸男人微眯着眼看着我,并没有回答椛萤。 忽然,他说了句:“罗显神。” 我瞳孔微缩。 仅仅一瞬,我心绪就镇定下来。 椛萤虽然没提我姓甚名谁,但她先前说过,让人在调查我。 两天时间,再加上我和唐全的关系,被查出来底细很正常。 这也是我先前直接说名字,没有隐瞒的缘由。 微微躬身,我算是摆足了礼貌。 椛萤眼中出现一丝满意,笑意盈然的说:“杨管事,他年纪不大,规矩是拎的很清楚,我很喜欢,要不就分到我这边?” 山羊脸皮笑肉不笑,他眼珠略圆,眼尾却狭长,这表情颇有些瘆人。 “知道为什么他在血怨面前没事么?” “那只血怨,和他是血亲。” 我心,忽的一下沉到了谷底。 这山羊脸的态度和椛萤完全不同,他的不善,都直接写在脸上了! 椛萤诧异了一瞬,随即又道:“原来如此,不过,即便是这一点不能证明能力,他会三种九流术,毋庸置疑,肯定是个……” “肯定是个麻烦,椛萤,你才入隍司不久,很多事情不清楚,动手,先把他抓起来!”瞬间,山羊脸眼中露出杀机,直接对门口两人下令! 椛萤神色再变,道:“杨管事,咱们没有这个规矩,这是请来的人,就算不用,也不能抓!” 山羊脸抬手,示意噤声。 后方两人直接左右包抄,朝着我逼近! 虽说我有自信,这两人不一定拿得下我。 但这里是别人的地盘,一旦动起手来,肯定不止这两人! 还有,这山羊胡查过我底细,直接就翻了脸,这里头肯定有问题。 我思绪飞快,陡然一翻手,便摸出来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枚巴掌大小,血眼猩红的纸人。 白炽灯发出了嘶嘶声响,忽明忽暗,好端端的光线,忽地成了幽绿色。 包抄我那两人瞬间停住脚步,看我的眼神尽是惊疑不定。 那山羊脸同样错愕不已。 鬼,有不同的类别,还有不同的等级。 最凶几种,吊死为其一,类别中,血怨最甚,寻常的叫法,又是厉鬼。 我家别墅中的无皮鬼,惨遭剥皮,又是吊死才断气,怨念冲天。 它被黑气封在纸人中,本就是棘手的东西,我不能把它留在别墅,才带了出来。 此刻,我左手托举纸人,右手便是剃头刀,随时能将纸人划破,无皮鬼没了寄身之物,就会直接被放出! 第17章 误会? “住手!”山羊脸一声厉喝。 我斜瞥过另外两人。 “退开!”椛萤立即斥退两人。她俏脸紧绷,额间全是薄汗,眼中的震惊比之前的更多。 “你把她收了?”山羊脸神色阴厉,沉声说:“这只血怨是你母亲,你收她走绝对不容易,敢在这里把它放出来?不怕再也带不走她吗?” 我脸色没有丝毫变化,手再往下压。 “住手!”山羊脸大惊失色,立即喝道:“你可以走?了,刚才的事情是个误会,我们不需要招纳新人!” 围我那两人退得更远,门也被让开了。 我并没有直接走,而是凝视着山羊脸,忽然说:“你和罗家有仇?” 老秦头告诉我的事情,太少了。 可以说除了教我九流术,关于家里的事情,半句没提过。 如果这山羊脸是罗家的仇人,绝对是一个大麻烦。 我前脚走出去,后脚,他就得来找上我,甚至找到唐全。 此刻,他们只是忌惮我在他们老巢放出血怨而已。 思绪间,我手还在缓缓下压,差一毫就要割破纸人了。 ”没有仇!”山羊脸忌惮无比,满脸阴霾的道:“多年前,罗牧野同顾箐请了一批人入山,全都是隍司的人手,结果只回来一人,还成了疯子。这算不上仇怨,最多是隍司想要一个交代罢了。” 我顿时恍然。 他所说的罗牧野和顾箐,就是我爸妈。这些信息,和唐全对上了。 “拿人钱财,与人消灾,意外和凶险是无法避免的事情,既然你说不是仇怨,那就不要来招惹我,否则发生什么,后果自负。”我沉声说完。 山羊脸眼中杀机更浓,随即又强压下去,哑声说:“道理的确是这样,我不会来找你麻烦,你可以走了。” 我转身离开之际,还有一道目光凝视。 通道狭长,走至前方大厅时,这里依旧安静。 有些通道门关闭了,过分的安静中,透着一丝丝隐杀的气息。 我没有驻足,进了电梯后按下上行的楼层。 回到车库,循着指示牌,很快就走到地面。 车库上方,是一个高层小区,我记住了小区的名字。 再等我回到浆洗街时,都时值正午了。 唐全杵着拐,正在门前来回踱步,满眼的血丝,神态透着焦虑。 “唐叔。”我喊了一声。 唐全猛地抬头,看向我时眼中惊喜满溢。 “少爷!” 他一瘸一拐的走至我面前,嘴唇嗡动:“您走了整整一天了,我还以为您不回来了……” “唐叔,你想多了,先进屋。”我示意唐全往屋里去。 我顺手关上屋门,迅速道:“收拾收拾你的东西,咱们先离开这里。” “少爷,是出什么事了?”唐全稍显得警觉。 “可能会有人来找我们,得换个无人知晓的地方住。”我简单回答了一句。 就进房间将背包背起,又拖上了行李箱。 唐全立即开始收拾,很快就背着一个背包,肩头还挎着个袋子,里头是唐芊芊的遗照。 这才小心翼翼的问我:“少爷,是不是丰瀚轩要来报复?” “不是,和罗家有瓜葛。”我简单解释。 唐全显得更慎重了,没有多问,快速说:“您要是没有想好我们去哪儿,我有个地方,肯定安全。” “嘘。”我示意唐全噤声,斜瞥了一眼屋门。 唐全紧张起来,视线警觉的看过去。 几秒钟后,笃笃笃的敲门声响起。 伸手,我直接拽开门。 和我四目相对的,是一个国字脸的中年男人,鬓角略有花白,脸上却充斥着和蔼笑容。 此人居然是徐方年! 唐全神色微变,显得极为错愕,道:“老徐!?” “唐老哥,好久不见。”徐方年笑眯眯的看向唐全。 以前,唐全开车送我去徐家好几次,他自然认得徐方年。 眼睛逐渐微眯起来,我声音微冷,说:“你是来退还聘礼的?” 其实,昨天就是第三天。 我没有等天黑就去了别墅,就是想看徐方年会不会来。 他并没有出现。 此刻他出现在唐全家门口,肯定不是来退聘礼。 我那样说,不过是投石问路。 唐全似是看出来一些眉目,没接徐方年的话了。 徐方年视线回到我脸上,微叹:“显神,我还以为你说的气话。没想到,真是当真了?” 我并没有开口,依旧冷眼看着他,想看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徐方年稍稍有些苦笑,又说:“那天是徐叔叔过分了,我本来想着,你们年轻人的事情,得你们年轻人自己做主。” “这些年,我又太娇惯暖暖,见你打了她,一时就气上心头,才会说那些重话。” “事实上,暖暖出言不逊,没有教养,才惹恼了你。” “还好,稍作调查,就知道你到老唐家里了,本来两天前我就该来接你的,只不过我当时才知道老唐的家事,就嘱托人料理了一下,送了害死老唐女儿的元凶一程,算是略尽绵薄之力。” “今天才把善后的事情处理了,好亲自登门和你道歉。” 本来,我很镇定。 可听徐方年说完了,心头却惊疑起来。 那辆大货车,他安排的人!? 唐全眼眶红了,显然,徐方年的话触动了他。 他颤声开口:“老徐……我……” “哎……你我兄弟,不用多言,这几年是我疏于打探你的消息,徐家的重心都在找显神上,否则,也不会让芊芊侄女儿……”徐方年尽是遗憾。 “是芊芊福薄。”唐全愈显得苦涩,眼中对徐方年的警惕,完全消失。 他又看向我,哑声说:“少爷,咱们去徐家吧,听老徐这话,你们有误会,刚好这误会也化解了,有老徐帮忙,我从旁辅佐,咱们就不用这么瞻前顾后,肯定能查出很多事情!” 我微眯着眼,盯着徐方年。 徐方年微微躬身,态度是十足的谦卑。 可我内心,却如堕冰窖。 我不是当年的八岁小孩儿了,会被一两句话骗走。 丰瀚轩,车祸,给唐芊芊报仇? 这不过是用来瓦解我心理防线的手段罢了。 是什么促使他们,刚和我翻脸,又反悔,甚至策划了这样一桩事情,再重新获取我的信任? 第18章 明面上的干净,阴暗处的脏 是他们随后发现,我对他们有什么好处? 还是有什么人指使? 越想,我越觉得通体生寒,心头的警戒线完全拉满了! 思绪掩藏在心底,我语气冰冷:“说完了吗?” “徐叔是说完了,不过等你回去,暖暖还有话要说,这妮子,你便放手管教,毕竟她是你的未婚妻……”徐方年格外诚恳。 我摇了摇头,几乎面无表情,说:“像是我这种人,不过是你们口中的丧家之犬。” “我能活着,经历了太多龌龊,便习惯将事情做得很绝,辱我爸妈在天之灵,你们徐家已经不配。” “既然你帮芊芊报了仇,聘礼的事情,我不再追究,你也不用退回什么。” “让路吧。” 我这三言两语,让唐全脸色幡然大变。 他死死盯着徐方年,额头上筋肉都在抽搐。 徐方年利用给唐芊芊报仇,一箭双雕,软化我的防线,顺道让唐全成了他说客。 我直接将他们的所作所为点了出来。 凭唐全对我家的忠心,怎么可能再信任徐方年? 徐方年微微变色,立即解释:“显神,这是暖暖的一时妄言,我回去会好好训斥,你不能这样对徐叔叔!” “那怎么对你,用我这下九流的手段,给你剃个头吗?” 我小臂微抬,指间夹住了剃头刀。 正午的阳光正盛,刀刃微微反光,阴寒逼人。 徐方年一阵惊惧,立即后退数步。 我又往前走了一步,徐方年慌张失措的转身。 路面中心停了一辆路虎车,他匆匆上了副驾驶,车迅速朝着街外驶去。 我手微缩进袖口,收起剃头刀。 唐全跟了出来,他脸色苍白,说:“少爷,你回靳阳,先去了徐家对吧?徐家当日就和你说的那些话?” 我没吭声,却点点头。 “他们真该死啊!”唐全气的直跺脚,骂道:“那徐方年,必然是想利用你什么。他给芊芊报仇,就是个借口!” 果然不出我所料。 只是稍稍提点,唐全就明白了个中的利害。 “唐叔,你那个地方,现在还安全吗?”我语气缓和下来。 …… 两小时后,城中心,白桦大道。 道路两侧是高大的白桦树,右侧是破旧的城中村,外沿的砖墙上印了许许多多的拆字。 再往里走,老旧的房屋多数搭着塑棚,少部分彩钢。 水泥路面开裂,坑洼,还有积水。脏乱差,是这里最好的形容词。 唐全杵着拐,一瘸一瘸的领先我半步,带着路。 不少旧屋前杵着人,打量,审视着我们。 我们并不是直接来的。 出浆洗街后,足足换过三次黑车,还在城里绕了许久,才到这里。 按照唐全所说,城中村是他老家。 可除了我爸妈,没人知道他的底细,就连身份证,都是当年我爸托人给他重做的,地址在浆洗街。 十年前,罗家出事前,他爹娘就过世了,他操办丧事后,遇上罗家巨变,他断了腿,整整十年都没回来过。 约莫十几分钟,我们停在了一间大院外。 青砖院墙,乌瓦大屋,老宅透着久无人烟的幽静感。 锁头锈迹斑驳,唐全捯饬了大半天才打开。 推门时,合页发出似坟地蛤蟆叫唤的咯吱声。 水泥打过地坪,院内没生杂草,左侧一口井,旁边儿有个两米见宽的花台,栽着一棵歪脖子桃树。 正中央的堂屋修葺着高高的门槛,屋门紧闭。 左右两侧各有几个房间,同样门窗严密。 “以前罗家对我很好,老爷夫人给的工资高,我拿回来让家里新修了房子,结果我爸妈没怎么享福,忽然就生了怪病,变得疯疯癫癫。我没时间来照顾他们,没过多久,他们就暴毙身亡了。”唐全眼中透着复杂。 “人各有命,唐叔节哀。”我轻声劝说。 唐全轻松的笑了笑,说:“少爷,我早就看开了,这里安静,安全,城中村什么都能买到,只要出去办事时足够小心,回来不要暴露行踪就不会有事。” “嗯。”我点点头。 唐全又去推开正中央的瓦屋大门。 干干净净的堂屋内,摆着雕花木桌,实木椅子。 北墙立了个灵堂,虽无灵位,但挂着两张遗照,是一对六十余岁的夫妇,面无表情。 “家里挺干净。”我四扫了一圈,即便犄角旮旯里,都没有灰尘。 “是啊,一直没回来过人,一切都保持当年的原状。” 一边回答,唐全一边走到灵堂前,先从桌子抽屉里拿出来几根香,点燃后作揖插香,又将唐芊芊的遗照摆在角落。 接着,唐全回过头,谨慎问我:“您说的和罗家有瓜葛,应该不是说徐方年找上来吧?” 我摇头说不是。 接着又问他,知不知道隍司这个民间组织? 唐全眼中茫然,说不知道。 我也没隐瞒唐全,和他说了,当年我爸妈带走的人手,就是隍司的人,阴差阳错我和他们遇到,他们想要个交代,然后我们就起了冲突。 虽然我平安离开了,他们也答应了不会找麻烦,但小心驶得万年船,我们在丰瀚轩闹得也挺大,换个地方,更安全。 唐全连连点头,说的确是这个道理,而且徐方年搞这一出,也让人忌惮。 顿了顿,唐全问我,那接下来怎么打算? 是一定要将当年的事情查个水落石出吗? 显然,唐全以为我离开,就是去调查这事儿了。 我沉默不言。 靳阳的水,太深了。 深到我竟觉得,自己这点儿九流手段,不够用。 我爸妈的死,处处都透着疑点。 徐家这两天的手段太令我忌惮,肯定是不可能再和徐方年有交集的。 隍司这地方,实际上也不好招惹。 一时间,我脑海中浮现了一个情景…… 孙大海提着肉菜去买书,过着怡然自得的退休生活。 老秦头说过,我没有出阳神,招惹不起表哥一家。 可事实看来…… 好像只有孙大海,我能够轻而易举的拿捏? 不但能从他口中逼问出他用来夺我命数的寄命十二宫。 甚至他有可能知道,当年我爸妈的情况? 我逢九有死劫,我爸妈因此金盆洗手,而后死不见尸。 是他和表哥让我应劫! 舅舅这一家人,和我家遭逢厄难,可能有极大的关联! 思绪逐渐平复下来,我才回答唐全:“唐叔,后边儿的事情,得从长计议,你把这些拿去。” 我从背包里拿出来厚厚一沓红钞,递给他。 唐全被吓了一跳,立即说:“少爷,你赶紧收回去,这使不得!” “没有什么使不得的,你是罗家的管家,以前家里用度不也是你一手操持?”我顿了顿,又说:“这段时间,我们一应开支,以及芊芊的三牲贡品,还得让你操心了。” 唐全又红了眼眶,低声说:“芊芊终是福薄了,若是她还活着,少爷您对她这么好,不知道她得有多开心。” ”唐叔,烧好香,上好贡吧,若是她已经过了城隍庙分界,香烛冥钱就是她傍身之物,在下边儿不受欺负,若她没走,还是会循着香来的。”我轻叹回答。 唐全重重点头。 再之后,我没多说,唐全也没有再多问,他给我拾掇了东屋休息,又去买菜做饭。 我把箱子和背包里的行礼都取出来,条理有序的归置好,然后拿出来了一圈黑红色的细绳,一个巴掌大小的坛子。 唐家老宅,不干净。 十年了,正是因为这里太干净了,几乎是一尘不染。 明面上的干净,往往预兆着阴暗处的脏。 第19章 门外的鬼,院内的人 细绳的黑,来自于发黑的狗血,其红,则是混了朱砂。 我用朱砂绳在大院门槛内侧来回缠了三圈,又在外侧倒了坛子里灰白色的粉末。 粉末大部分用的是黑狗骨,混了糯米,先焚烧桃木烤制,再细细研磨。 我先前只是安慰唐全,按道理来说,唐芊芊连寄身之物都带走了,十有八九是去投胎,不会再回来。 朱砂绳和狗骨粉是防备有不干不净的东西进宅。 接着,我又在院内所有房门前做了一遍布置。 因为我不确保,脏东西是从外边儿进来的,还是宅中本身就有。 凶宅的辨别并没有那么容易,我家别墅是存着无皮鬼这样的大凶血怨,阴气冲天,因此才一眼看得出端倪。 寻常凶宅,鬼不够凶,反倒是和正常屋宅无两。 再稍弱一些,就是宅中常年无人,吸引夜间的过路鬼留宿,这都有可能。 这种防备会无形间锁住宅院,外边儿的鬼进不来,里边儿无论哪个房间有鬼也出不去。 我花费的时间不少,唐全早就买菜回来了,没敢惊扰我,去了厨房做菜。 等我一应布置结束了,堂屋的桌上已经摆着三菜一汤,两碗大白米饭,热气升腾,香气四溢。 昨天早上从浆洗街离开,再到现在,我都粒米未进,早就腹中空空。 唐全在桌旁踱步等我,我过去后,他立即请我上主位。 我也没和唐全多客气,坐下后,唐全才坐。 我摸出来一片两指宽的铜符,推到唐全身前。 “少爷……这是?”唐全眼中疑惑。 “宅子太干净了,快和我家的别墅一样干净,我做了一些布置,唐叔你带上这个,晚上睡得更安稳。” 我随口说完,便端起饭碗,夹了一筷子炒的焦黄的回锅肉。 唐全这才恍然,连连点头。 一餐饭吃罢,唐全又去拾掇。 天色逐渐晚了,夕阳西下,快要日暮西山。 咚咚咚的敲门声满院子响。 我正走到院中间,唐全就杵着拐,匆匆从厨房里出来,一边擦手,一边说少爷我来,就去打开了院门。 门口杵着两个人,一大脸盘子的妇女,长了很多褐色的斑,小眼睛,脸色又有些病恹恹的,她眼珠贼溜的在院内打转儿。 她身旁是个七八十岁的老头子,一身黑衣,上边儿印满了泛黄的寿字,老头抿着嘴,绷着脸。 “老村长?”唐全脸上堆了笑,说:“赶紧请进。” 至于那女人,唐全明显不认识,只是略疑惑的扫了一眼。 老村长没迈步,上下打量了唐全一眼,不咸不淡的说了句:“大全子回来了。” “哎。”唐全还是笑呵呵的点点头。 “都十年没回村里,全村的人都以为你飞黄腾达了,怎么腿折了一条?”老村长眉心拧巴着,就像是唐全混的很差,让他觉得丢人一样。 唐全神色一僵,说:“小意外,没大事,老村长你有什么事儿吗?” “没别的大事,就是劝你哪儿来回哪儿去,这老屋子你别住的好。”老村长瞟了我一眼。 “儿子也养大了,干嘛带回来这穷得叮当响的地方?” 这细节上一下子就看出来了,唐全基本上不回城中村,唐芊芊也没回来过,才会让人误认为我是唐全儿子。从年龄上看的确差不多,唐全本身比较显老。 唐全脸色顿时垮了,闷声说:“老村长,我回我家,你怎么还来我家里赶人了,我没得罪你吧。” 老村长默不作声,那妇女却小心翼翼的说:“唐家大哥,老村长不是这意思,就是你们家这老宅子,不怎么干净,闹着鬼呢。我就住在你家隔壁不远,经常瞧见半夜有个病鬼,摸进了你家宅子,然后就咳咳喘喘个不停,吓死个人,这不,老村长也是关心你,才上来说话。” “要不你们今晚去我家里住?这地方真住不得人,万一出点什么事儿,得不偿失对不对?” 唐全扭头看我,额头上有薄汗。 我脸色不变,说:“青天白日的,哪儿有什么鬼?真有鬼,我们两个大男人,也不怕,哪儿有不敢住家的道理?” 妇女倒是急眼了,说:“唐家大哥,你家这小子不懂规矩,举头三尺有神明的!你们还是收拾收拾,住我家里去,这地方真住不得!” 唐全脸色一冷,咣当一声,直接关门。 紧接着砰砰两声,是门被重踹两下! 又有发尖的骂声传进来,是说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脚步声才逐渐远去。 “少爷,不太对劲儿。”唐全脸色略不自然。 “唐叔,你觉得哪儿不对劲了?”我问。 “这城中村的人,以前戾气就挺大的,没那么多热心肠,有事儿没事儿,上来提醒我们这里闹鬼,不像是什么好事儿。” 唐全并没有担心我能不能解决这里的鬼,他说的话,倒是一下子在点子上。 那妇女无事献殷情,看样子,七老八十的老村长,还是她请来的。 而且,哪儿有直接请陌生人回家住的? “今晚好好休息,我会看着的,唐叔吊坠别离身就行。”我提醒唐全。 唐全点点头,眼中对我充满了信任。 入秋,日头就逐渐变短,天很快就黑了下来,院内静幽幽的,风吹之下,院内的老桃树簌簌晃动,落下了叶片。 唐全去收拾西屋,给自己住。 我则回东屋,躺坐在床上,窗户正对着院子,我静静的看着。 唐全进出西屋数次,里边亮了灯,又灭了。 不多时,便响起了鼾声,院内隔音条件一般。 其实,如果不是唐家不干净,今晚我肯定会出门。 现在这情况,还是得等等。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夜,越来越深。 差不多等到午夜子时的时候,唐全居然不打呼噜了。 他身上有铜符,按道理说肯定没事儿,就算他房间里有个鬼也无碍。 我还是起身,打算去他房间看看。 结果刚走出房门,咴儿咴儿的咳嗽声突然响了起来。 这咳嗽就像是贴着院门传进来的一样…… 下一秒,病恹恹的话音夹杂其中。 “老龚,为何我打不开门?” 这声音空寂,幽深,像是风中飘零的落叶,随时会消散。 冷不丁的,又有一个话音附和。 “院里有个打鬼的人。” 第20章 托梦 本来我没觉得惊悚,这第二个话音隔空回答外边儿的人,却让我瞬间身上爬满了鸡皮疙瘩。 我猛地扭头看向堂屋! 方木桌上不知道何时出现了个红白相间的搪瓷壶。 壶口顶着个皱巴巴的脑袋,嘴巴上还夹着个黑漆漆的烟嘴儿。 那脑袋孤零零的,眼珠转得溜圆儿,贼精贼精。 它眼珠忽地一下和我对视,贼眼似是惶恐,咕噜一下滚到了地上,我被门槛遮住了视线,快步朝着堂屋走去。 等走到门槛近前,那搪瓷壶和皱巴脑袋,早已不见踪影。 封在门槛处的朱砂绳没变化,狗骨灰也好端端的。 一时间,我却觉得冷汗涔涔。 外边儿病恹恹的声音,咳嗽声,都和妇女传递的信息一样。 有个病鬼,时常半夜进唐家。 我封了朱砂绳和和狗骨灰,它自是进不来。 可我万万没想到,家里边还有个鬼? 鬼不是想见就能见。 没有仇怨,没有血亲,没有合适的眼睛,那还想见鬼,就只能是鬼的谋算,算计到了人。 就譬如病鬼要进宅,必然影响我和唐全,我才能听到病鬼开口。 先前桌上的鬼头提到了我,我自然就瞧见了它! 此刻它不见了,就是藏匿进了寄身之物! 思绪间,我一步迈入堂屋内,目光凌厉的扫视。 堂屋东西少,摆在明面上的除了灵堂那几样东西,就是靠正墙的书桌,摆着一款老式的长虹电视机。 一无所获,我没发现什么东西有问题。 又立即转身,匆匆走向院门。 一把将门拉开,路面空空荡荡,半个鬼影子都没了。 门槛外沿的狗骨灰上正滋滋冒着白烟,一团发黄的痰液在其中,异样恶臭的腥气扑鼻而来。 那病鬼,已经跑了。 我直接关上院门,脸色并不好看。 再一转身,唐全的西屋门居然开了,他杵着拐,神色困倦,又有些慌张不安。 “少爷,您没睡?” 我心头微沉,先前的动静并不大,不应该吵醒唐全才对。 不过,先前他呼噜声停了,这本身就有点儿不对劲。 难道,他房间里也有问题? “唐叔,怎么了?”思绪间,我反问了唐全一句。。 “睡得不安生,做了个怪梦,我老爹老娘在我床边儿转悠,他们死的时候不是疯了吗,托梦的时候又清醒了,喊我赶紧走,吓得我够呛。” 唐全手摸着脖子上挂的铜符,顿了顿又说:“我刚睁眼,刚好瞧见你去开院门,有人敲门吗?” 我瞳仁微缩。 托梦,并非是一件正常事情。 亡人一旦经过城隍分界,抵达了阴冥,根本管不到上边儿的事情。 只有亡人还没走,才能给亲属托梦。 唐全曾说,十年前他爹娘好端端的,忽然就生了怪病,然后疯疯癫癫。 是不是自那时起,这老宅就有问题了? “少爷?您怎么了?” 我的一时思索,没开口,便让唐全更惶惶不安,他又问话打断我思绪。 深吸一口气,我才说:“那个妇女没撒谎,的确有个病鬼半夜想进宅,这宅子比我想象的还要脏一点。” “唐叔,你爸妈重病之前,家里有没有多什么不对劲的东西,或者他们有没有遇到什么古怪事情?” “这……”唐全一脸茫然,不自然的说:“以前很少联系的,他们也不太会用手机,少爷,你意思是,家里头早就闹鬼了?” 唐全是个聪明人,一点就透。 我点点头,朝着堂屋走去。 唐全杵着拐紧跟着我,愈发谨慎。 “唐叔,你再看看有没有不该是你屋里的物件,或者,有没有放一个白底红花的壶。”我再问唐全。 “夜壶?”唐全摇摇头回答:“我小时候那会儿还是土厕,挖的沉井,夜里边儿去怕掉下去淹死,才用夜壶,之后修这新房子,弄好了下水,就没用过那物事了。” 解释之余,唐全在堂屋中来回翻找。 拢共就那么几样东西,他都拿起来看了,都说以前家里边就有,没什么陌生的。 我也将他看过的每样东西,用梆子轻轻敲过。 更锣梆子是铜做的,有辟邪的功效,鬼受不了铜敲。 检查过所有东西,都不是寄身之物。 我才示意唐全离开堂屋。 并且我叮嘱他,入夜就不要进堂屋了,屋里头藏了个鬼,我不知道在哪儿。 夜半有人敲门,也不能开门,那病鬼不知道为什么,总要进老宅,肯定也有问题。 我这番话,又让唐全额头上冒了不少汗。 我让他放心,只要按我说的做,就不会出事。 这老宅算不上凶宅,最多是个鬼宅,可能是放了不该放的东西,才会这里住下一个鬼,又引外边儿的鬼进来。 唐全稍稍松了口气,喃喃自语:“不该放的东西?那是什么?” 我说不清楚,但肯定会让鬼觉得舒服,不过,宅中有鬼,反倒是证明宅子安全,这些年没人来过。 唐全点点头,擦擦汗说:“少爷您说的也对,凭您的本事,再多几个鬼也没问题,不过,明天我还是去打听打听,看看能不能问出来点儿东西,家里头清扫干净总要安静些。” 我嗯了一声,又让他别多想那么多,好好休息,如果他爸妈还托梦说了什么,记得告诉我。 唐全应下后,才一瘸一瘸的走回西屋。 此时,都后半夜两点多了。 我在院里站着,又盯着堂屋看了许久,没发现什么端倪,才回到东屋房间。 困倦的感觉袭来,我倒头便沉沉睡去。 …… 次日,是个阴天。 我推门出去,就瞧见院里的井旁支棱着一张木桌,上边儿摆着吃食。 唐全坐在一旁,地上的簸箕堆着冒尖儿的烟蒂。 “少爷,您先吃点儿东西。”唐全掐灭了烟头。 桌上摆着油条,包子,还有皮蛋粥。 我过去坐下后,拿起来一根油条,喝了一大口粥,才说:“唐叔,你不用和我那么拘谨,是问出来一些东西了吗?” 唐全的眼珠浑浊,布满血丝,面上有着抑制不住的担忧。 “少爷,我不是拘谨。我的确打听到一些东西,古怪极了,还死过几个人。” 第21章 小贼 原来,在十年前,唐全爸妈忽然发疯那个时段,还有几家的老人也疯了。 他们家里头的青壮都在,说是老人半夜看见了不该看的东西,然后就半夜不睡觉。 要么深夜磨刀,要么端着一盆屎尿水在院子里走来走去,甚至还脏话连天,胡言乱语,把他们家里搞得乌烟瘴气。 就连隔壁的邻居也天天饱受侵扰,叫苦不迭。 没过多久,那些老人就暴毙而亡。 那几家人也一下子穷困潦倒。 因为这些事儿,城中村有了不成文的宵禁,几乎没人敢晚上出门。 见鬼的事情,很少有人说了。 可时不时有人说自己丢了金饰,现金。 甚至金镯子带在手上,睡一觉醒来也会空空如也。 把钱压在枕头下边儿,也会凭空消失。 此后好几年,只要人家里有金银,或者现金,绝对过不了夜,一定会被偷。 说到这里,唐全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匆匆忙忙进了西屋。 等他出来时,手上还拿着一摞红钞,明显松了一大口气。 “少爷,等会儿我存银行里去。” 于唐全的行为,我没发表什么意见,只是眯眼思索。 老人半夜不睡觉,磨刀,端着屎尿水,还有骂脏话,寻常人看似他们是疯了。 可我听来,却完全不是那样。 他们是真见到了鬼。 那些个土法子,都是早年间对付脏东西的手段。 唐全的爹娘和那些老人一样,都是见鬼后行为举止古怪,再暴毙身亡的。 “唐叔,你家里以前有金银首饰,或者是放钱吗?”我又问唐全。 唐全一个激灵,点点头说:“还真放了不少,老人没有存钱的习惯,我打回来的钱,他们都放身边儿,当时办丧事的时候,没找到那些东西,我还以为他们藏在了宅子哪个地方……” “少爷……你是说,见鬼,让人发疯暴毙,和丢钱是一件事?” 唐全的眼皮子不停跳。 我再一次沉默。 死人是有执念的,冤有头债有主,鬼索命,这只是特定的说法。 譬如有些饿死鬼,会不停的上身普通人,胡吃海喝,将人活活撑病,或者撑死,再换下一个人。 溺死在河边的人,常年利用水草拉人脚脖子,车祸而亡的人,天天在路口挣扎,想要寻一个替死鬼。 鬼要是偷钱,那鬼必然是个穷鬼。 这城中村,还真有些乌烟瘴气。 只是穷鬼,和昨晚的病鬼,好像又扯不上什么牵连? 那另一个在夜壶中的鬼头呢? 唐家不只是一个鬼。 他爹娘见鬼后发疯暴毙,家中又住着鬼,这绝非是什么巧合。 “唐叔,这钱,先别去存了。”我和唐全说。 “这……万一……” “丢不了。”我回答。 “明白了,少爷。”唐全转身回房间,出来时已经没拿着钱了。 粥有些凉了,我三两口喝完,吃光剩下的东西。 起身,我又道:“天黑前我会回来,唐叔你等会儿再去打听两件事情,十年前,有没有人是穷死的,或者病死。” 唐全点点头,说明白了。 我回了东屋,将身上的衣服换下一套,又拿出来赋敛用的木盒。 先用刷子清理干净面部皮肤,便开始化妆。 床头柜上有一面镜子,我照了照脸。 这一次,敛妆下的脸皮肤发黄,两颊略有凹陷,鼻梁窄长,眼角还有一枚痣。 再当我走出房间时,唐全正在扫地。 他瞧见我,吓了一跳,扶拐都没抓稳,咣当落在地上。 “唐叔,我出门了。”我又说了一句,唐全才反应过来,赶紧点点头,蹲身去摸扶拐。 离院时,我注意看过两侧都没人,才走出去。 半晌午的城中村比浆洗街还要喧闹一些,小商小贩摆摊卖菜,孩子在路上疯跑,并没有人注意我。 一小时左右,我抵达了舅舅家住那条街道。 我在书店门口停了片刻,才走进去。 墙上都是书柜,铺子中也被几个书柜间隔出来小道。 靠收银台的位置摆着几张桌椅,有人坐在那里静静看书。 我取了一本书过去坐下。 这角度,刚好能瞧见书店门口经过的所有行人。 城中村的事情是有点儿古怪,但并没有古怪到牵扯住我精力的地步。 我想对孙大海下手,并不能随意,说动手就动手。 胖老板坐在书摊后,刚好隔在桌椅前边儿,他背对着我,衣服被绷的都快开线。 静坐了许久许久,都快中午十一点半时。 孙大海从一旁小巷慢吞吞的走了出来。 他瘦高瘦高,穿着一身休闲衣,背着手,一副怡然休闲的模样。 胖老板哟了一声,抬头说:“老孙,今儿才去买菜?不迟了吗?” “呵呵,儿子昨晚上走了,今天出去逛逛,随便对付两口,下午有场相声。”孙大海破锣般的嗓音,一如既往的刺耳。 我余光瞥了他一眼,依旧低着脑袋,书页上的字都感觉涣散乱跳。 “哎,还是老孙你厉害,这就退休了,哪像是我们,还得守着摊子。”胖老板字句间透着浓郁羡慕。 “哈哈,我哪儿有什么厉害的,还是我儿子争气,我不用去受那鸟气。” 孙大海笑呵呵的走远了。 我闭上眼,缓和许久,才让情绪平复。 起身,我拿着书去给了钱。 胖老板并没有在意我,每天往来看书买书的人,本就如流水一般。 出书店后,我熟稔的转进了小巷。 十来米深的巷子,墙壁上贴满了小广告,尽头t字口,右转就是孙大海家住的单元门。 锈迹斑驳的铁门,和往年一样用木头挡着,没有上锁。 我随手打开门,踏上了脏得黑亮的楼梯。 三楼,右侧,301。 门还是那道门,住在这里的人,还是那个人。 我其实佩服孙大海一点,就是拿了我罗家那么多产业,可以说他们孙家现在腰缠万贯,结果他还是住在这老破小的房子里。 倒也好了,省却我满靳阳的找他。 耳边还萦绕着孙大海和书店老板的对话。 昨天孙卓离开了,今天就孙大海独居。 我没有跟上他的缘由也简单,大白天不方便,我还没有做好周密的部署,不能贸然动手。 屈起小臂,咚咚的敲门声在楼道里回响。 没有人回应。 我摸出来了一片薄薄的铜片,从门锁的位置嵌入进去,膝盖顶着门,手猛地发力。 轻微的喀嚓声,门,开了。 平日里老秦头带我挖人棺材剃头,开棺的事情没少做,有的棺材有特殊的锁扣,都难不倒我,何况一个老旧小区的旧门旧锁? 进了孙大海家里,屋中的家具倒是和十年前完全不同,全套的实木,木质发黑,釉亮。 冷不丁的,干哑的话音骤响:“小贼!小贼! 第22章 我不怕他! 我脸色陡然一变,猛地扭头,凝视声音传来的窗口。 鸟笼中有只黑毛鸟,喙子一撮毛,爪子紧扣着横在鸟笼中的树枝,喙子上下磕碰,发出干哑的人声! 我走至鸟笼前头。 黑鸟眼珠深黄,透着一个黑点,盯着人格外不舒服。 它继续发出单调,干哑的声音:“滚!,滚!” “你要是不叫,今天可能就坏事了。” 我直接打开了鸟笼子,双指猛地往里一夹! 那鸟扑腾躲闪,又发出干哑两声。 “完了!完了!” 顷刻,我夹住鸟脖子,它猛地痉挛抽搐,分秒中归于死寂。 窗台上堆着不少杂乱塑料袋,我抽了一条,封好鸟尸,将其装进衣兜里。 瞥了一眼楼下喧闹的街道,我没在窗口多待,转身进了靠南的卧室。 不大的房间,布置十分单调,甚至是简陋。 书桌,铁架子床,和外边儿的小叶紫檀家具完全不搭边。 墙上映着我的影子。 呼吸逐渐粗重。 因为这卧室,和十年前的如出一辙。 似是自我住过后,就再没有住过其他人! 墙上的影子逐渐扭曲变形,宛若一个饥渴的恶鬼。 铁架子床上,好似有个孱弱少年,被捆住四肢,不停的挣扎,哭嚎,哀求。 脑子嗡嗡作响,耳朵也嗡嗡作响。 “……” “真以为老子白养你?” …… “知道你为什么能多活一年吗?” …… “因为你九岁的时候,命数最好!” 墙上的影子,好似扭曲成了孙大海的瘦脸,阴厉的看着我发笑。 我眼眶炙烫,猛地一拳砸在墙上! “嘶!”疼痛让我一个激灵,脑中的嗡嗡作响消失了。 墙上影子回归正常,哪儿是什么孙大海,就是我自己的影子。 床榻上空空荡荡,也根本没有任何人。 喘息了好一会儿,我才勉强恢复平静。 从孙大海家里离开时,我检查了地面,没留下脚印。 稍稍有一点麻烦的,就是被我捏死的鸟。 不过,本身也有可能笼子没关好,鸟会钻出飞走。 只能希望孙大海往这个方面去想了。 出单元门,走出小巷,我并没有直接离开,而是再次走进书店,坐在之前的位置,继续翻我刚才那本书。 胖老板没在意我,他刚吃完饭,正揩嘴上的油呢。 这一等,就是下午四点,孙大海优哉游哉的走回来了。 胖老板只是笑眯眯的点头示意,孙大海也颔首打了招呼。 我比最开始冷静,没有任何异样。 十几分钟后,我离开书店。 惯例,我先走出一条街,才准备打车。 一股芒刺在背的感觉却冷不丁的袭来。 瞳仁微缩,我不动声色,打到车后,和司机说了个记忆中的地址,让他多绕路。 司机古怪的看我,嘀咕一句:“兄弟,这要求挺别致。” 我没吭声理他。 司机见没天可侃,闷不做声的开车。 一小时后,车停在葥江边上一条老街。 江畔的厚叶沿阶草一层摞着一层,绿得发黑,柳条随风摆动,透着别处没有的阵阵阴冷。 出租车走了。 一辆白色的轿跑车停在路边。 我的心瞬间便沉入了谷底。 车门开了,下来的正是椛萤! 她穿着一身稍稍加绒的旗袍,披着一条丝绸坎肩,白嫩纤细的小腿裸露在外,小皮鞋干净锃亮。 气质出尘,精致又不失美艳。 “又换了一副妆容,差一点儿,姐姐就没认出来是你了。”椛萤话音有几分幽怨,就好像是我刻意躲着她,她好不容易才找到我一样。 “你们想做什么?”我语气很冷。 椛萤第一次跟上我,可以说是巧合遇到我,再加上我不够警惕。 可这第二次,就没什么巧合了,前日我才和他们撕破脸,正因此,我才会和唐全躲到城中村去。 没想到,她居然在孙大海这里守株待兔? 椛萤眼神变得有几分无辜,又解释:“杨管事长得虽然像是头老山羊,可实际上,脾气臭的和头倔驴差不多,所以,没有们,只是我。” 话语间,她迈步走上了厚叶沿阶草的斜坡。 站在江畔长廊上,冲着我勾了勾手掌。 我僵持站了半晌,才走过去。 “你的目的是什么?”我蹙眉又问。 椛萤双手反撑着石质栏杆,下巴微微扬起,说:“我的目的很大,你不一定可以。” 我果断转身,就要离开。 “等等!”椛萤立即喊住我,她眼神奇怪许多。 “你一点儿都不怜香惜玉的吗?” 我没吭声,脸上多了不耐。 下一秒,椛萤才稍稍正色,直入正题。 “孙大海是你舅舅。” “只不过,他收养了你,你又失踪了,我揣测,你应该不是失踪吧?” “跟踪他两次,第一次,你情绪险些失控,第二次,你潜入了他家中。” “杀人对你来说很简单,让我猜猜,你不想杀他,是想抓他?” 我眼皮突地狂跳。 不过,隍司曾和我爸妈合作,他们查出我所有信息不奇怪,即便舅舅夺我命数,把我扔出去,是没人知道的隐秘,但稍稍一分析,仇怨也是清晰明朗。 指间微微律动,我已经捏着一枚剃头刀。 椛萤瞥了一眼我的手,眼睛睁的极大,嗔道:“你不会想给我剃头吧?剃头匠剃活人头,可不是一件好事。况且我是想帮帮你,你年纪小小,脾气快赶上杨管事了,翻脸不认人呢。” 话语间,椛萤松开扶着石栏的手,往前一步! 这一步,她快贴在我身上了,和我只有一掌之隔! 吐气如兰的呼吸,让我猝不及防,身体紧绷僵硬。 “不要跟踪孙大海了,即便你抓到孙大海,也没有用的,一来你抓不住,二来他儿子孙卓,会立即发现你。” “你表哥孙卓,是一个道士,前两年便被吸入监管中,他这两日,很用心的在找你。” “你反应的不慢,及时从那条街离开,不然的话,你已经被他们以监管的名义制裁了。” 椛萤再次开口,这番话,让我浑身被冷汗浸透! 孙卓已经在找我了?! 还有,骤然得知他是一个道士的消息,还是让我有些心头闷堵,心神不稳。 他夺走了我的命数! 让我在三破日成了人鬼共愤的瘟神命! 而他,却以出阳神的命数,成了道士! 紧绷的身体,又抑制不住的微颤,我呼吸变得粗重,讽刺了一声:“制裁?” “是啊,你杀了一个人。”椛萤后退一步,还是和我对视。 “我没杀他,不过,他该死。”我这句话极冷。 余光瞥到了葥江水面,好似浮现出芊芊那张纯洁无瑕的脸,又被旋转的柳叶划破。 “你在害怕?”椛萤微微摇头,又道:“的确,我们这群人见不得光。尤其是孙卓,你和他还有恩怨,更怕他也正常。” “我不怕他。”我神色瞬间变得极其冷漠。 胸腔中恨意,肃杀,直接喷薄而出! 下一瞬,我又一个激灵,反应过来不对劲。 死死盯着椛萤,我眼中溢出了杀机。 “你想干什么!?” 第23章 穷死的 她,不但在套话!还在勾起我的情绪! 三言两语,就将我对孙大海一家的恨意完全勾了起来! 不知觉间,我也透露了一些东西! 椛萤转身看向江面,伸手,好像揽住了刮过的江风。 她清幽的说:“我想帮你啊,可你想杀我,一时间,我倒是不敢靠近你了。” “你到底有什么目的!”我眉头蹙成了疙瘩。 “不是说过了吗,我目的很大,你不一定行。” “帮我,对你有什么好处?”我质问。 “我猜你猜到了,可你在明知故问。”椛萤轻声又道,好像成竹在胸。 我眼皮狂跳的更凶,眼睑抑制不住的抽搐。 老秦头除了教我九流术,还教过我为数不多的东西,就是对聪明美艳的女人避而远之。 男人是百炼钢,某些女人却是化骨散。 眼前这椛萤,是明确的缠上了我。 而她抛出来的东西,更让我很难拒绝。 譬如,更多孙卓的信息,怎么样抓孙大海,而不被发现! “手机给我。”椛萤伸出纤纤玉手。 我沉默的递给她手机。 她接过后,用屏幕那面冲着我脸上晃了晃,解锁后,才拨出一个号码。 旋即,她身上有铃声响起。 “还给你,这个东西,也给你。” 除了手机,椛萤递给我的,还有一个小小的竹编锦囊。 “抓到孙大海后,将他带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就要立即打开它,否则的话,孙卓就会很快找到你。” “然后,无论你想对孙大海做什么,都先打给我。” “孙大海只是一个普通人,我相信,你的目标不只是他,还有孙卓。” ”另外,你放心,只有我能找到你,隍司其余人都不行,杨管事之所以要针对你,是因为他唯一的兄长,和你爸妈出门一趟回来后疯了,不过,你手头捏着你妈妈的鬼魂,那可是血怨,他一时半会儿根本不敢招惹你。” 语罢,椛萤转身走下了厚叶沿阶草的斜坡。 她上车后,车很快远去。 半晌,我才消化掉所有信息。 正想存下椛萤的号码,结果我发现她已经存了。 再看一眼手中的竹编锦囊,一股股阴凉的气息浸透掌心。 椛萤也是过阴人,学的一样是九流术。 只不过九流术并不只是九种,老秦头说过,九在命数中代表着极限和最大。过阴命所学的一切术法,皆为九流! 不知不觉间,天色入了暮。 我拿出来兜里头塑料袋封好的鸟尸,抛入了葥江中。 水花溅起,塑料袋飘在水面,朝着下游而去。 …… 回到唐家老宅时,天将将擦黑。 木桌上摆着好几道菜,正冒着腾腾热气。 唐全正坐在一旁抽烟,身下烟蒂堆得冒了尖儿。 “少爷。”见了我,唐全立即站起身,好像有了主心骨似的。 我点点头,喊了声唐叔。 “刚做好饭菜,赶紧吃。”唐全示意我过去坐下。 我的确饿了,过去坐下后,便拿起筷子夹菜。 唐全没先吃饭,动筷时,还小心翼翼的瞟我脸。 “唐叔不必奇怪,先前我给自己画敛妆了,回来之前卸掉,小心使得万年船。” 唐全点点头,喉结滚动了一下,喃喃道:“四种九流术……” 我笑了笑,倒没说这个,而是问他,事情打听的怎么样了? 唐全手中筷子一紧,才慎重说:“真打听到不少东西。” “十来年前,村里头要修个跳广场舞的地方,选了一块荒宅。” “以前那宅子住着个五保户,他死后,房子一直空着,那次村里就把他的地征收了,铲平修广场。” “那人就是穷死的,他好像姓龚。” “可大家都穷,就那三瓜两枣的东西,依旧被瓜分了。” 话音至此,唐全似有些紧张。 点了根烟,他一口吸掉了小半截,才道:“少爷,你记得昨天有个女的,带了老村长喊我们搬走吧?” 我点点头。 “她家男人,同年病死了,当时她家也很穷,穷的买药钱都没有。” “可她男人死后,日子反倒是好过不少,甚至起了一座小楼,村里人闲言碎语不少,都说这女人想开了,钱就来得快了。” 唐全吐了口浊气,掐灭烟头,略不安的说:“两件事情看上去没什么关联,和我家老宅也扯不上关系。” 我让唐全不用太紧张,家里不会有事。 唐全才稍稍镇定一些。 我三两口扒完了剩下的饭菜,唐全起身去收拾碗筷。 等唐全从厨房出来时,天早就黑透了。 我让他回房间休息,听到什么响动,都不要出门。 唐全点点头,一瘸一拐的进了房间。 我回屋,取了几张普通黄纸,折叠成了一个齐人高的纸扎。 给它点了睛,我才放进堂屋中。 接着我拆掉堂屋以及院子门槛内外的朱砂绳和狗骨灰拆掉。 一应事情作罢,余光能瞧见堂屋中的纸扎虽然安安静静的一动不动,可那双血眼,却好似活泛过来一样,提溜乱转。 当我瞟得久了,它好像发现我了,又安静的一动不动。 我回到东屋,静静躺在床上,合上了眼睛。 我并没有睡觉,只是闭目养神。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听到了极为轻微的声响,是开门声,以及蹑手蹑脚的脚步。 忽地睁开了眼,我眉心微微拧起。 不太对劲。 让唐全打探来的消息,让我初步判断,那个穷鬼老龚,就是夜壶里边的人头。 唐家和村里死人,恐怕都是因为分了老龚仅剩的遗产。 因此,我拆掉一应布置,折了纸人,是要请鬼出门的。 这里不是它家,又有我这个打鬼的人,不止是唐全住着如坐针毡,它呆着一样心惶惶。 等它这穷鬼走了,病鬼本就没进宅,更好解决。 可鬼出门,应该是先有脚步,然后才是开门声…… 声音却倒过来了。 那就是鬼没走,反倒是来了个“人”! 蹑手蹑脚的脚步声正在靠近。 我夜里掏坟,练就的听觉很灵敏。 鬼的步伐是柳叶抚过地面,近乎无声响。 缓缓的,我又闭上眼。 几秒钟后,脚步声停在我的房间外边。 芒刺感袭来,第六感告诉我,对方在透过窗户看我。 第24章 鬼来找你了! 这种“观察”,大约持续了半分钟,脚步声逐渐远离。 我缓缓直立起身体,没有发出任何响动,瞥着窗外。 背影是个女人,腰身圆得水桶一般,她蹑手蹑脚,猫着腰又走到了西屋窗户前,几乎脑袋贴着窗户,是在看唐全。 我眉头微皱,不过没有打草惊蛇。 病鬼是这女人的男人,这女人来劝我们走,是有点儿不对劲,但没有特别大的问题。 我本来是不想多管,穷鬼从家里出去就行,届时院檐贴符,病鬼就不可能进来了。 我有时间慢慢捋清楚,看看院里是不是有什么东西诱鬼。 可这妇女进院子,是想干什么? 妇女观察了唐全半分钟左右,这才转过身。 她大脸盘子格外紧张,雀斑颜色更深,蹑手蹑脚地朝着堂屋方向走去。 我稍稍调整角度,便能瞧见堂屋的情况。 微微的绿意萦绕着屋子,阴气极重。 纸人静静地杵着,血眼珠稍显活泛,身体却没动。 这就是怨气萦绕在纸人身上,鬼还没上去。 它够警惕的。 妇女瞧见纸人时,猛拍胸口,像是被吓到一样。 几秒钟后,她堪堪镇定下来,小声喊:“人都睡下了,老龚,你在吗?” 冷不丁的,纸人脖子一扭,纸脑袋悄无声息地成了个皱巴巴的老人头,幽幽地看着妇女。 妇女一个激灵,死死捂住嘴巴,腿都打颤。 老半晌,她才鼓足勇气,问:“钱在哪儿?” “不是今天,时间没到。”老人头干巴巴地说。 他们的对话声其实特别小,我在坟地练了太久,才听觉过人。 因为,如果不能提前听到棺材里是否有异动,我很容易被开棺杀。若是听不见夜里远处来人,也有可能被坟的主家乱棍打死。所以,这细弱蚊吟的对话,对我来说依旧清晰。 “院里住了两个人,俺男人不放心。请你搬家。”妇女没有停顿,更为谨慎地说:“该拿的不拿走,你放心吗?” 老人头眼珠提溜转动得更凶,堂屋里阴气更重,光线更幽绿。 他启唇,干巴巴地说:“金子在老桃树根儿,我藏在门槛脚下。” 妇女大喜过望,小心翼翼地进了堂屋,蹲在地上摸索着。 很快,她就掀开了一块地砖,竟捧出来了一个红白相间的夜壶。 我瞳仁微缩。 果然,这就是老龚的寄身之物。 妇女谨慎地将地砖铺好,端着夜壶,小心且匆匆朝着桃树走去。 纸人晃晃悠悠,跟着妇女出了堂屋。 夜壶上有黑色的丝线若隐若现,夹带着一丝血光,和纸人联系在一起。 我明白过来,为什么我放了纸人给老龚上身,它都没有自己走了。 这夜壶是杀它的凶器,才会有血光! 那黑色丝线又代表这是它执念所在的寄身之物。 普通的寄身之物,鬼能驱使,譬如唐芊芊到哪儿,都能带着黄桷兰。 凶器,鬼带不动! 可为什么,堂屋会有个坑,埋了杀人凶器? 唐全爸妈杀了老龚? 这期间,妇女到了老桃树下边儿。 她像是早有准备,拿出来个头和巴掌差不多的铁铲,快速掘地。 我心头却越来越沉。 如果唐全爸妈杀了老龚,那必然不能放老龚走。 即便是走了,他都还得回来,找唐全的麻烦! 思绪瞬间,我立即下床。 一步走至门前,猛地一下拉开门! 吱呀声响,在安静的院子里极为刺耳。 妇女正挖得起劲呢,被吓得一个激灵,猛地回头,瞧见我时,大脸盘上黄豆大的眼睛瞪得溜圆儿。 纸人脑袋上的老龚,咕噜一下掉下来,脑袋竟然贴在了妇女的肩膀上! 我和妇女对视,只是吓到她,她做贼心虚! 老龚头贴上去的那一瞬,直接让她魂飞天外! “啊!”惊恐刺耳的尖叫破了音,妇女白眼一翻,就往后倒去。 她还没倒下,就怪异地支棱起来,拔腿,朝着院门奔逃! 老龚那皱巴巴的脑袋,眼珠子提溜乱转,更显得惊惶。 我手中早就握着铜梆子,一手提着更锣! 小臂猛地发力,梆子击中锣面,锣声响彻! 冷冽的喝声夹杂其中:“四更已至,荒鸡牛食!” “砰!”,妇女直挺挺摔倒在地上,老龚的头从她肩膀上咕噜掉了下来,朝着院门口滚去。 就滚出去两米,便戛然而止,一动不动。 它惊惶地眼珠乱转,脑袋咕噜的滚回到妇女跟前,怪异的吸附上了红白相间的夜壶。 莫说夜壶被妇女紧压着,就算没有,它也跑不掉。 风变得极大!纸人簌簌作响,晃动不止! 我将更锣和梆子挂在腰间,随手从床尾抽出来了一根缠满白绫的细棍,跨出东屋,三两步走到妇女身前。 哭丧棒猛地扬起,朝着老龚的头顶抽下! “莫打!莫打!”老龚扯着喉咙,尖锐喊道:“鬼来找你了!挡门,快挡门!” 我瞳仁微缩。 这穷鬼脑袋,在胡说八道什么!? 可下一秒,一股子冷意猛地从四面八方袭来。 院门本就开着,风呼哧呼哧地从外往里灌,吹得门扇吱吱作响。 我鬼使神差地往外看了一眼,便瞧见村路上起了一层逐渐浓厚的白雾,一个穿着极为清凉的女人,莲步轻移,朝着院门走来。 皮肤白腻,长腿匀称,腰肢纤细得盈盈一握,而心口极为饱满。 鲜红的肚兜遮住了最关键的位置,这诱惑足够让任何人呼吸粗重。 可她光秃秃的脖子,却更触目惊心。 又来了! 我将哭丧棒朝着腰间一别,再拔出来梆子更锣,猛地一敲! ”四更已至,荒鸡牛食!” 刺耳的锣声只是让无头女稍稍一顿足,继续朝着院门走近。 更锣表面快速生出细密铜锈,腐蚀得更厉害。 我额头上起了细密汗珠,四更锣不但没用,反噬居然比上次还大! 老龚干瘪的眼睛开始淌下浑浊液体。 两片树皮一般的枯唇发出哀哭。 人见恶鬼,丢魂,鬼见恶鬼,鬼哭。 这鬼哭声夹杂着风声,愈发的刺耳! 我心烦意乱,正想着怎么解决时,老龚忽然嘶声尖叫:“穿鞋!穿鞋!快穿鞋!” 瞬间,我瞳仁紧缩。 穿鞋? 老龚知道我身上有绣花鞋? 这真是个穷鬼?他简直诡异至极! 绣花鞋是老秦头给我的保命之物,怎么可能乱穿? 眼见无头女就快进来了,我疾步走至院门前,双臂一拽,猛地关上院门。 咬破舌尖,噗的一口血雾喷出! 斑驳血珠洒落门上,木纹中透着血腥和炙烫。 吐出阳煞血后,我登时就有些发晕。 通过院门缝隙,隐隐能瞧见那无头女站在门口,一动不动。 她明明没眼睛,可我觉得,她依旧在看着我。 第25章 穷鬼之怪 院内风小了,丝丝缕缕的凉气从缝隙中钻进来。 “显神哥哥……开门……” 稚气未脱的声音让我心头微颤,顷刻间又镇定下来! 白雾更浓,彻彻底底的笼罩无头女。 一股猛烈的风吹得门晃动作响! 雾气随风飘散,无头女消失不见。 我呼吸这才变得急促,心跳若擂鼓,久久无法平静。 自老秦头下葬的当晚,无头女就跟上了我,我差点没走出村子。 上一次招唐芊芊没成,把她引来了,这一次她又忽然出现。 都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我根本没有招惹过她。 难道,是我的瘟神命让这无头女知道了?老秦头活着她无法下手,等老秦头归西后,她才出现? 一瞬间,我的心沉到谷底。 因为,鬼有不同的种类级别,人犯五千恶,死后为五狱鬼,六千恶,为二十八狱囚。 阳间常见的鬼,有灰、白、黄、黑、血、青。 灰是投胎鬼,白是失运鬼,黄是冤鬼,黑是恶鬼,血便是血怨厉鬼,青鬼则属于报应。 正常情况下,过阴人能对付的极限就是恶鬼。 如果早知道别墅里头的无皮鬼不是我妈,我是绝对不敢去招惹她的。 我都不知道为什么,当时我明明要死了,会突然出现地气,将它收进纸人里。 而这无头女每次出现,穿着鲜红的肚兜,同样是血怨,我不是她对手! 总不可能,每次都用阳煞血逼退她吧? 而且,她出现的好像有某种规律,除了第一次是老秦头下葬后,最近这两次,都是我用过更锣后? “少……少爷?你没事吧?”唐全战战兢兢的话音,打破我的思绪。 我扭头看向西屋,唐全撑着拐杵在门口,紧张地看着我。 “唐叔,没事了。”我轻吁一口气。 唐全才小心翼翼的走出西屋,视线谨慎地扫过昏迷的妇女,以及夜壶。 月光弥漫,将夜壶的影子拉得细长,老龚干巴巴的头颅左右四看,眼神鬼鬼祟祟。 我走到妇女跟前,一脚将夜壶勾了出来。 夜壶咕噜滚了两圈,晃悠悠地立起来。 顿时老龚直勾勾地盯着我,眼珠子都不动了。 “唐叔,桃树根下边有东西,你去挖出来看看。”我又说。 “好。”唐全重重应了一声,一瘸一拐走向桃树根,捡起来妇女先前落下的铲子,蹲在树根下,夯实的挖土。 老龚眼珠子顿时斜视,瞟着唐全。 我毫不犹豫,拔出腰间的哭丧棒,朝着它头顶抽去! 这老龚太诡异,明明只是个穷鬼,级别上最多算是冤鬼,居然知道我身上有什么东西。 “莫打!莫打!”老龚尖叫出声。 “啪!”我一棒抽在它脸上,留下一道深深伤痕! 老龚一声惨叫。 我再一棍抽在它另外半张脸上。 黄白色的烟气滋滋冒起,老龚的头颅都变得涣散。 我正要抽下去第三棍。 老龚扯着脖子,尖利地喊:“莫打!莫打!小娘皮被抓了!” 我手猛地一顿,质问老龚:“谁被抓了?” 老龚和我认知上的穷鬼,表面看似一样,实则却要诡谲得多。 先前无头女还没出现,它就赶紧喊出来了关门。 危险来临之际,它又喊我穿鞋。 绣花鞋是我身上的底牌,就连唐全都不知道。 此刻,它说小娘皮被抓了,小娘皮是谁?和我有什么关系? 我思绪如同电闪。 老龚却直勾勾盯着我裤兜,用力耸动着鼻头,猛嗅着。 我蹙眉,左手掏进了兜里。 冰凉柔软的触感,让我手僵硬了一瞬,再将兜里的东西摸出来。 是一朵花瓣伤痕累累,快要凋零的黄桷兰。 它的香味很淡了,只有若有若无的一丝。 可尤金被车撞死的那晚,我睡在地铺,醒来却在床上,兜里的黄桷兰不见了! 黄桷兰就是唐芊芊的寄身之物,寄身之物的消散,都代表着鬼过界离开,不在阳间。 结果,本来消散的黄桷兰又出现在我兜里……这就代表唐芊芊没有走? 黄桷兰快要凋零,更代表唐芊芊魂魄遭到了折磨,在弥留之际! “谁抓了她!”我声音瞬间变得沙哑。 手微颤,不敢用力黄桷兰,目光死死盯着老龚。 “不……不知道……”老龚的头颅却愈发涣散,竟像是四分五裂一般,全部坠入了夜壶中。 哭丧棒是专门打鬼的,老龚撑了两棍,先前明显还能挨第三棍,在冤鬼中也属于禁得住打的。 月光照射在夜壶上,它却像是有了斑驳锈迹。 唐全又撑着拐,快速走到我身旁,惶惶然的看着我手中黄桷兰。 “少爷……谁被抓了?是芊芊吗?” 虽说我并没有和他说过寄身之物,但从唐全的脸色上看,他明显知道唐芊芊最喜欢黄桷兰。 深呼吸数次,我才保持住镇定,告诉唐全不用焦虑,芊芊的确出了问题,没有从城隍庙过界,我会尽快找到她。 唐全白着脸,不安道:“会不会是尤奉……报复咱们,就找人害芊芊魂魄?丰瀚轩有钱,有钱能使鬼推磨,能请来九流人士的。” 我沉默片刻。 即便尤奉能请来隍司的九流人士,他们也没办法去干扰城隍的鬼魂过界。 应该是城隍庙出了某种意外,芊芊的过界恰巧被中断了,她才落入他人手中。 “我去一趟丰瀚轩。”我开口道。 的确,尤奉报复的可能性最大。 毕竟我让丰瀚轩闹鬼,尤金死之前被鬼上过身,虽说撞死他的是徐家安排的人,但尤奉肯定查不到,只能归咎在我和唐全身上。 “少爷,我和你一起去!”唐全立即说。 “唐叔,你跟着我帮不上忙。”我直接摇了摇头。 目光又落在夜壶上,迅速拿出来一卷朱砂绳,在夜壶上缠了一圈又一圈。 提起夜壶,我走到堂屋门槛前,摸索到先前妇女弄开的那块地砖,下边儿有一个小半米深的方坑,将夜壶扔了进去,盖上地砖。 回过头,唐全还站在原地,他格外煎熬,如同热锅蚂蚁一般站立不安。 “唐叔,你不用觉得自己帮不上忙,就很没用,我当年也是这样的情绪,事实告诉我,普通人面对这些事情,的确只有无力。” “鬼是死过一次的人,不会再死第二次了,我会尽快带芊芊回来的。” “你按照我的叮嘱去做,肯定不会出现意外。” “将这妇女扔出去,她和鬼谋划,不是什么好人,老龚被我封住了,他等会儿可能还会钻出来,不过,他说什么你都不要信!普通人听不得鬼话。” “一直给芊芊上香,不要断。”我快速说完这番话,唐全一个激灵,他赶紧杵着拐,进了堂屋,先给唐芊芊的灵位点了一炷香,才赶紧去挪地上的妇女。 我径直离开院子,匆匆往城中村口走去。 期间,我摸出来手机,拨出去一个号码。 第26章 诈尸 电话响一声就被接通。 “你抓到孙大海了?这么快?”椛萤语气讶异。 我沉默了一瞬,才说我还没有动手,只是想问问,丰瀚轩这几天有没有找到过隍司,请走他们的人。 “嗯?”椛萤语气一怔,让我等等,便挂断电话。 村路上太过静谧,半个人影子都没有,直到我走出村口,椛萤打回来。 她说丰瀚轩的老板的确来找过隍司,想要花一笔钱驱鬼。不过杨管事忌惮我,不想多管闲事,直接回绝了。 我再问椛萤,除了隍司,靳阳还有什么九流人士能够被丰瀚轩请动? 椛萤告诉我,的确还有一批人,不过,那种人完全没有规矩可言,更看不上普通人的钱,丰瀚轩肯定请不动。 一时间,我沉默不语。 椛萤又问我,是不是我遇到什么麻烦,被报复了? “没事了。”语罢,我挂断电话。 马路上车辆稀稀落落,杨树在风吹之下发出噼啪的声响,似是鬼在拍手。 椛萤提供不了太多的信息,我打算先去丰瀚轩看一看。 如果丰瀚轩的闹鬼被终止了,那肯定是尤奉请到了人。 旋即,手机又响了起来,还是椛萤。 我接通,正想解释,暂时不用她帮忙了。 结果,椛萤却语气慎重,道:“如果你认为是丰瀚轩报复了你,那你千万不要去丰瀚轩。” “为什么?”我蹙眉反问。 “不想死就别去,到今下午那个地方等我。” 语罢,电话那边就是嘟嘟声。 一辆出租车刚好停在我身前,伸手拉开车门的那一瞬,我突地打了个冷噤。 “哥子,地址。”司机问我。 我长吁一口气,才说出地址,又补了一句,让他绕路。 司机奇怪地看我一眼,才踩了油门。 窗外的景色在飞退。 身上逐渐爬满鸡皮疙瘩,一阵阵后怕的感觉涌了上来。 我反应过来,为什么不能去丰瀚轩了。 椛萤昨天提醒过我,孙卓是个道士,加入了监管。 既然孙卓在找我,丰瀚轩和唐家的事情,他们肯定一清二楚,说不定丰瀚轩也在他们的监视之中。 我去丰瀚轩,不亚于自投罗网! …… 一个小时后,抵达了下午的葥江畔。 我一下车,出租车一溜烟儿就跑没了。 路边停着椛萤的轿跑。 半开的车窗,能瞧见她精致侧颜。 我走到车旁,拉开副驾驶坐了进去,稍稍闭目,说:“谢谢。” “反应挺快的。”椛萤轻声回答。 我沉默,没有接话。 因为丰瀚轩不能去的话,事情就变得棘手了。 有一定的可能,是孙卓抓走了唐芊芊,只不过,他还不知道我知道了而已。 思绪至此,我心头逐渐阴霾,这要怎么解决? “你脸色有点难看,事情这么麻烦?就算尤奉能请到什么人,你无父无母……还藏得那么深,都找不到你,还能对你做什么?”椛萤很不理解地问我。 一时间,我想不出来解决之法。 只能摸出来黄桷兰,示意椛萤看。 “咦,寄身之物?怨气不重,白心鬼?” “不过,魂魄应该被打散多次,快要失去神智,成一团游魂了。” 白心鬼,也是失运鬼的一种叫法。 按道理来说,唐芊芊被折磨致死,又抛尸葥江,这等凄惨程度,足够滋生出成为恶鬼的怨气。 可她本身性格纯良温和,即便是被害死,死后的执念,也只是在平安里的罗家别墅等我,甚至没有去报仇,更没有找替死鬼。 而游魂之说,就是鬼的另一种“死”法。 鬼是死过一次的人,无法再死一次了。 过界之后,便会审判其前世善恶,决定来世投胎或是入狱。 有些鬼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不投胎,遇到道行足够的人,就会被封镇。 封镇之前,反复打散鬼的魂魄,它就会失去神智,成一团无主游魂。 这种方式太过狠毒。 我虽然打散了老龚的魂魄一次,但也只是想削弱它,更方便封镇入夜壶,不会真的让它神智消散。 思绪间,我低声和椛萤解释: “尤奉的儿子,害死了芊芊,我报复丰瀚轩后,她本来已经走上了过界的路,寄身之物都消散了。” “可现在它又出现,既然尤奉请不动人,我怀疑,是孙卓将她的魂魄抓住了。” 椛萤若有所思。 我喃喃又道:“说不得,就只能直接撕破脸了。 “你想现在动孙大海?可如果不是孙卓呢?”椛萤反问我。 我正想说,除了孙家,我没有什么仇人,唐家也没得罪别人。 椛萤却又继续道:“即便孙家人很狠毒,但那发生在多年前,出阳神的道士有铁律,作为监管,不可能去抓一个普通人魂魄来折磨。” “至于你提到了过界……几天前还真出了一件事,城隍庙走了水,跑出来不少应该过界的魂魄。” “城隍庙一地鸡毛,城隍爷下令,必须将那些鬼魂抓回去。” “可诡异的是,那么多鬼魂,居然一夜之间全部消失。” “你所说的芊芊……应该也在其中。” 我脸色微变,瞳仁一阵紧缩。 椛萤所说的信息,其实极为关键。 城隍庙属于过界之地,平日重阴,潮湿,怎么可能走水?还消失了那么多过界鬼魂,绝对不是什么意外。 “咱们可以去看看,说不定有线索。”椛萤轻声提议。 我正想点头答应,却忽然听到嗬嗬的声音,像是有人在咳痰。 我眼神骤然冷冽,看向椛萤旁侧的车窗,她同样警惕,看向窗外。 柳条在夜风吹拂下微微摆动,光线太暗,影影绰绰的,也瞧不清里边儿是不是站了人。 椛萤先推开车门下去。 我随后下车。 她脸色稍稍舒缓一些,说:“没事,我还以为带上来尾巴了呢,是只八哥。” 我脸色微变,视线顺着椛萤看的方向看过去。 正前方的柳树梢头,孤零零站着一只毛发黝黑的八哥,脖子怪异地歪扭着,身上湿漉漉一片。 它不停地扭动着脖子,又发出嗬嗬的声响,似是人咳痰。 “咦……有点儿不对,是个死的?诈尸?”椛萤轻咦道。 第27章 司夜 “小贼,小贼!”尖锐阴森的喊声突然从八哥口中传出。 椛萤被吓了一跳,轻拍高耸的胸脯。 我骤然屈起小臂,抖手一甩,一枚深黄色的桃木钉射出! 八哥猛地扑腾双翅飞离树杈,叮的一声闷响,桃木钉打了个空。 它晃晃悠悠,落到更高的枝丫上,鸟喙颤动,发出叽叽喳喳的叫声,极为嘈杂。 “小贼,小贼!”阴森的喊声又夹杂其中。 我抖手,再次射出两枚桃木钉! 八哥再一次扑腾飞起,钻进旁侧的柳树冠中。 我疾步追到那棵柳树下,却再没瞧见八哥的影子,叫声也消失了…… 眼神再搜寻了树冠数遍,依旧一无所获,我脸色逐渐难看起来。 “你仇家,有点儿多啊,它怎么找上你的?”椛萤眼神透着疑惑。 “孙大海养的八哥,我捏死带出来,在这里扔下的水。没想到居然诈尸了,属实少见。” 我摇摇头回答,心绪却略郁结。 鸟禽走兽诈尸少见归少见,算不上什么麻烦,就是这杂毛鸟飞回孙大海身边的话,他就会晓得有人跟踪他,甚至进过他家! 孙卓一旦知道,稍微一联想,就能晓得是我。 这样一来,他必然会保护孙大海,甚至多加监视。 无形中,我就少了目前唯一的先机。 我这番话,也让椛萤娥眉微蹙,她道:“这么诡异?你应该把它喂猫的。” “事已至此,只能再看情况了。我们先去城隍庙。”我摇摇头。 回到车上,两人都没再说话,气氛略显得沉闷。 其实,先前我就猜测到一些东西。 椛萤明知道孙卓不好招惹,还要帮我抓孙大海,甚至还告诉我那么多信息。 她的目的,十有八九也在孙卓身上。 她此时的情绪更佐证了我的揣测,就是不知道,她和孙卓有什么仇怨? 夜色越来越深,车很快停在城郊外某处位置。 四顾望去,都是整整齐齐的农田。 我跟着椛萤上了田埂,走了大约十分钟,绕过几片田,来到了一个光秃秃的山包下。 一座老旧的庙宇,孤零零的伫立在山脚边。 黄墙黑瓦,庙身不大,却透着一股庄严肃穆。 寺庙有两层屋檐,双层檐角高高翘起,立着巴掌大小的檐兽,瓦顶最顶端,则有宝塔一般的雕饰。 泛黄的木质牌匾上书城隍庙三字,下方则是朱红色的栅栏门。 三层台阶下,左右两侧立着歪头狮子,石目瞪圆,颇有几分凶煞气息。 透过栅栏门,却能瞧见城隍庙里头焦黑一片。 院内地砖上都堆满黑灰,庙宇内部的三座神像被烧的脱了漆,面目全非。 阴凉的冷风,夹带着焦糊的味道,不停从城隍庙吹出。 “到了。”椛萤情绪似乎缓和了,轻声说了句,便上前,推开栅栏门。 我随后跟进城隍庙。 距离近了,火焚后的满目疮痍就更为扎眼。 “你会的手段那么多,多看看,看看那些鬼魂到底去哪儿了?”椛萤又说。 我沉默片刻,没有接话,只是点点头。 我会的九流术的确不少,可用来对付鬼的,只有魁星点斗的鬼婆术,以及四流梆的更锣。 给活人剃头,用纸扎诱鬼,都算是驱使和招鬼,其余的术法,更是用来送丧,或者针对凶尸的。 因此我才会说,老秦头教了我丧葬一条龙。 想要找到凭空消失的鬼魂,并没有那么容易。 走过满是黑灰的院子,才走进城隍庙大殿。 上方的屋梁被烧的最严重,很多地方都成了焦炭,若是其它房屋,恐怕已经坍塌,城隍庙还是牢固,并没有摇摇欲坠。 冷不丁的,一股注视感从当中的城隍神像袭来! 我本能的抬头,和神像对视。 脱漆的石脸依旧威严,审视的感觉更浓烈,像是要将我剖析开来一样! 椛萤从身上摸出来一小股香,分给我三支。 我们先后点了香,插进神像前边的香炉中。 白烟袅袅升起,围绕在城隍神像上,逐渐没入其中,神像稍稍多了一丝光泽。 可那股审视感却变得更浓郁,神像宛若活人一般! 冷不丁的,耳后一股凉气袭来,就好像是一个人立在我背后吹气儿。 瞬间,我瞳孔紧缩,一阵头皮发麻! “不要动!”椛萤压低了声音,眼神和我示意。 我眼皮狂跳,什么东西贴上我了!? 突然间,那凉意变重,像是一张脸贴我后脑勺上了! 我和椛萤不过初相识,哪儿能彻底信得过她?! 猛地往前一步,骤然转过身! 脑袋一嗡,头皮完全炸了起来! 我身后,有两人横漂在半空,脖子微扬,脸部保持和我对视持平。 两侧双臂稍稍后摆,阴气呈现丝丝缕缕的灰雾状,在他们身上萦绕,扩散。 惨白的脸颊没有丝毫血色,漆黑的眼瞳,瞧不见一丝一毫眼白。 最可怖的,是他们身中的臂膀连在一起,不分彼此。 毫无声息间,他们飘得更高一些,往前又飘近了一点,头垂低,俯视着我。 “不要动……”椛萤额间布满薄汗。 这一下,我是真不敢动了…… 那垂低的两张脸上,保持着一致的冷漠,好似在审视着什么。 我感觉自己好像没穿衣服一样,被他们剖析的干干净净。 轻微的脚步声从右侧传来。 余光瞧见,那是个穿着蟒袍的中年人,他皮肤蜡黄,眼神威严,带着一顶方帽,隐隐约约,竟然和那神像颇有几分相似。 “黄叔!”椛萤眼中惊喜,她没有僵站着了,小碎步疾走到中年人身边。 “小萤,你怎么带了个陌生人来?”中年人话音中透着一股浓郁的警惕。 “这位是我朋友,您这边不是出事了吗?我带人来帮忙。”椛萤立即解释。 中年人却没开口,微眯着眼,还是审视的盯着我。 我只敢余光观察他,大体的注意力,还是在那两张脸上! 他们忽然下沉一些,脸近乎凑到我的额顶了! 那冰凉感,就和先前我觉得他们压着我后脑勺如出一辙! 忽然,他们张口,猛吸了一口气。 肉眼可见,一缕灰气飘过我印堂,被他们吸入口中! 下一秒,他们仰头钻进了房梁,消失不见…… 我蹬蹬后退数步,浑身都被冷汗浸透。 那两个鬼东西压迫力太大了,直觉告诉我,无皮鬼和无头女和他们都不是一个档次的。 刚才他们稍有不满,我都会死…… 那中年人却松了口气,眼神缓和不少。 “阁下见谅,城隍庙走水,前几日又出现地气瘟癀,动静不小,惊醒了不少恶鬼凶魂,司夜刚才只是嗅一嗅你身上的气息,看你有没有携带地气。” 第28章 瘟癀鬼 我心猛的抽搐一下,瞳仁微缩。 地气瘟癀?前几日? 别墅内我命悬一线,地面冒出十年前如出一辙的黑气,将无皮鬼封在了纸人内。 我自己是不明白,为什么会发生这一幕。 可没想到,动静居然这么大?城隍庙都有察觉? “地气瘟癀?十年前不是出现过了吗?甲子才有一次大三破日,怎么十年又冒了出来?”椛萤格外惊讶。 中年人摇摇头,眺望着大殿外的院落,眼眸中再次浮现了警惕。 “有一种很小的可能,十年前的大三破日,钻出来了一只瘟癀鬼,瘟癀鬼既吞阳气,又喜食鬼气,此物威胁极大,当它吞吃的阳气或者鬼气足够多时,不但可以附着人身,行走在白日中,还能在夜间引动尸鬼乱潮。” “当年地气出现在靳阳城外,负责靳阳的监管再三排查,说是并没有遗漏,可前几日的地气波动,绝非作假,城隍庙的走水也不是偶然,我判断,当年必然钻出来了一只瘟癀鬼,它当时可能附着在某个人身上逃走了,十年时间,足够它成一定的气候。” “它总算盯上了城隍庙,因为这里的鬼魂最多!” 中年人愈说,便愈发警惕。 无论这些信息,还是所谓的瘟癀鬼,都是我不知晓的东西,老秦头从来没有说过。 这中年人也揣测错了。 地气是我引动的,并非什么瘟癀鬼盯上了城隍庙。 可瘟癀命,和瘟癀鬼之间又有什么关联? 我思绪间。 中年人稍稍一顿,扭头看我和椛萤,又道:“小萤,带朋友走吧,最近不要来城隍庙,监管的人刚才来过,他们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会全城排查。最近你们不要接触什么奇怪的人,或者去什么诡谲之地,瘟癀鬼吃够了鬼气,能改头换面,成其它鬼模样。” 椛萤神色更显得警觉,喃喃道:“监管的人刚来过吗?” “嗯,你们隍司始终和他们不对付,他们应该会经常来城隍庙,排查线索,避免碰面,这件事情,你们帮不上忙,也管不了。”中年人再次回答。 这期间,椛萤给了我一个眼神。 我隐隐的,却升起一股后怕感。 要是我和椛萤来早一点,岂不是刚好和监管的人碰上?孙卓是否在其中? “黄叔……其实我们来,还有另一件事儿。”椛萤又小声说。 中年人神色略疑惑。 椛萤又示意我将黄桷兰拿出来。 我摸出来黄桷兰后,椛萤才低声说了唐芊芊的事情,她所说的只是她知道的,并没有太详细。 中年人却摇了摇头,轻叹:“投胎鬼的确有这么个人,死因凄惨,怨气却不重,她本被标记过,来世必有前程福报,可她还没走过界,城隍庙就走水,当夜所有过界鬼都乱了,最近一段时间,城隍庙也无法过界。” “小兄弟,你不用找了,瘟癀鬼会一直重复吸走鬼气,受难的鬼,最后都会成为无主游魂。” 语罢,中年人拍了拍我肩头。 沉默片刻,我回答:“谢谢黄叔提醒,可我还是想找一找线索。” 中年人摇摇头,他倒没有多言,看了一眼椛萤,便走回神像身后。 声音消失不见,就好像城隍庙中没有了第三人,只剩下我和椛萤两个。 可我清楚,除了中年人。 屋梁的漆黑暗处,还有两个鬼东西…… 我并没有直接走,而是从城隍神像前的香炉中取了一捧香灰,用随身的一张符纸卷成纸包装好。 接着,我在城隍庙内绕了一圈,选了几个没有被火焚到的地方,掘了一点点泥土,一样做成纸包。 一应罢了,才走出城隍庙。 鼻翼间没了焦糊味道,清冷的夜风夹带着一股股田间的清香,呼吸都舒服顺畅许多。 “节哀。”椛萤轻声劝我。 “为什么要节哀?”我反问了一句。 椛萤愣了一下,略透着不解茫然。 旋即,她眼神复杂至极:“你不死心么?知不知道,瘟癀鬼到底是什么?” “我不知道。”我摇摇头。 椛萤:“……” “先前那位黄叔所说,让我了解了一点点瘟癀鬼,可道出于天,事在人为。芊芊神志还未散,我必然要找到她!”我语气变得坚韧,坚决。 “你疯了吧?”椛萤看我的眼神,就像是看傻子一样。 我没接话,朝着回返的方向走去。 十几分钟后,离开了田埂,回到了椛萤的车旁。 她看我的眼神,和之前的妩媚,成竹在胸完全不同。 情绪中带着一丝丝气恼,随时会被气得跺脚一样。 “我要先找芊芊,等找到她后,才会再去看孙大海那边什么情况,得手我会联系你。”我比先前冷静得多了。 “你……”椛萤真被气得用力跺了跺脚。 “你会死得很惨的,知道什么叫初生牛犊不怕虎吗?你师父是怎么教你的?你不懂外边儿的规矩也就罢了,地气瘟癀也不知道,我怕你到时候没找到孙大海,就要找我给你收尸。” “不……真遇上了瘟癀鬼,你连找我收尸的机会都没有。” 愈发说,椛萤愈发恼怒。 我没回答,就静静的看着她。 她气得又跺了跺脚,一把拉开车门钻进去。 声浪瞬间嗡鸣,车转瞬间就消失在我视线中…… 我闭了闭眼,轻吁一口气,才朝着回城的方向走去。 我并不是不想多问椛萤信息。 可她太过聪明,言多必失。 至少,我知道了瘟癀鬼,更晓得了,无形之中,靳阳颇有种风声鹤唳的感觉。 虽说不晓得瘟癀命和其之间有什么关联,但我知道,并没有瘟癀鬼的存在。 对城隍庙下手的另有其人! 还好……老秦头虽然很多东西不说,显得格外不靠谱,但他关键的地方很靠谱,遮住了我身上的瘟癀命…… 否则,先前就被那两个鬼东西发现了。 郊区离城区还有一段距离,路上没有车,我安安静静地走着。 可冷不丁的,我又觉得有种跟随感。 脚下的步伐立即加快,那跟随感却如影随形。 城郊的马路很宽阔,周遭的农田视野也辽阔,我疾走数步后,骤然转过身,后方却空无一物,半个鬼影子都没有。 旋即,我猛地抬起头来! 正上方,两个横飘着的鬼影子,臂膀连接在一起,灰气丝丝缕缕地流转。 两张惨白的脸,漆黑的眼珠一动不动,直愣愣盯着我。 第29章 二八神 冷汗,瞬间密布全身,我死死地盯着他们。 这两个鬼东西,是怎么跟上我的? 同椛萤离开城隍庙,我一直都很谨慎小心,根本没感觉被跟着。 有句话说得好,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虽然亏心事没做,但我算是瘟癀命。 被他们这样盯着,很难不心虚…… 我身体愈发紧绷,额间抑制不住冒出薄汗时,忽然,他们飘得更高了,朝着更远处的方向游荡而去,灰气萦绕得愈多,他们逐渐隐没在了黑夜中。 巧合吗? 他们是要出来做别的事儿,又恰好碰到了我? 还是说,他们在我身上,多多少少发现了一些不对劲? 我僵站了好半晌,才缓过劲儿来。 正当我要继续往前走时,远处,双闪灯亮了两下,一辆白色轿跑呼啸而至,停在了我身边。 车窗落下来,椛萤俏脸还是紧绷着。 “上车。” “怎么又回来了?”我心绪稍稍平复。 “看你要送死,还得走进城里去送死,捎你一程,让你走得快点,省得让我心绪烦闷。”椛萤凤眸白了我一眼。 我笑了笑,上了副驾驶。 “你还笑得出来?”椛萤脸上大写的无语。 “没有,是觉得你真实多了,先前无论气质还是神态,或是言语,都透着一股刻意引诱的姿态,现在反而不一样。”我如实回答。 “真实?刻意?”椛萤看我的眼神,微微有所变化,就像是没想到,我能区分得这么明显一样。 椛萤没有立即开车,她沉默了几秒钟,眼神略复杂,说: “我不得不承认,你年纪轻轻掌握数门九流术,眼光也很毒辣,我还以为,你真是一张白纸,所以不开窍呢。” “没想到,你是看明白了一些东西。” “只不过,你真的有些过于急躁和盲目自信了,瘟癀鬼的危险,完全和血怨不一样,那天别墅中你不死,是因为她是你母亲,或许你手里还有什么底牌,但绝对都不是瘟癀鬼的对手。” “你不是还和孙大海,孙卓有深仇大恨吗?据我所查,你爸死不见尸,罗家也有极大的隐秘,为了一个管家的女儿,把命丢了,谁给你报仇?!” 椛萤的劝说之意愈发浓郁,她年纪也不大,颇有种苦口婆心的感觉。 她这种表现,反倒是让我滋生了一丝丝信任,以及温暖。 按道理,这种情绪不应该出现在仅仅见过两三面的人身上。 但她正应了那两个字,真诚。 椛萤或是对我有什么算计利用,眼前却是绝对真诚不掺虚假。 “谢谢。”我语气没有之前那么生硬了,诚恳地道谢。 椛萤怔了怔,脸色稍稍好看一些,才说:“所以,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你清楚了吧?” “我清楚了,不过,两件事情不冲突。”我如实回答。 “罗显神,我好想把你从车上扔下去……”椛萤贝齿紧咬,脸都涨红了。 旋即,我又补充了一句:“我觉得,不是瘟癀鬼,我不会傻着去送命。” 椛萤娥眉微蹙,说:“黄叔已经确确凿凿地说……” 我打断她的话,道:“那只是他的判断,地气的确出现了,代表十年前的事情有遗漏,可瘟癀鬼真要对城隍庙下手,至于等十年吗?还要先让地气颤动一次,让城隍庙有所发觉,然后才出事?” “我认为,这也是两件事情,城隍庙的走水是他人所为。” ”还有,瘟癀鬼吃鬼气,是不是要挑选更凶的鬼吃,才有意义?” 我语速极快。 椛萤这才点点头,她眼中的疑惑逐渐变多,明显,是认为我所说的有道理了。 “这就是症结所在了,既然席卷弄走了那么多鬼魂,为什么不动那两只恶鬼?”我反问椛萤。 椛萤立即解释,说:“那不是简单的恶鬼,你连司夜都不知道?” 我摇摇头。 椛萤又抿了抿唇,才道:“司夜,二八神,城隍庙的巡视鬼,每到夜晚,就会四处游荡,出现在任何不平事的旁边,再告知城隍,记录在册。” 我瞳仁微缩,司夜,居然这么诡异?我对城隍庙的了解,仅仅是过界之地,看来,这也只是冰山一角。 不过,我思绪也很清明,又道:“你的意思,是瘟癀鬼不是司夜的对手?那司夜既然能嗅到地气,就不可能发现不了它,相反,若瘟癀鬼能吞了司夜鬼气,就不会将它留下!” 我这一番话字句铿锵。 椛萤完全被震慑住了。 “好像……真的有几分道理?我们回去,和黄叔说。“椛萤立即回答,就要发动车子。 “先不要找他了,没有意义,我们先弄清楚,到底是什么情况吧。”我示意让椛萤开车进城。 此刻,椛萤对我的态度完全不一样了。 没有先前的恼怒,反倒是透着更浓郁的好奇。 随着进城深了,路上有了车,我让椛萤停车,我要下去。 椛萤略不解,问我下去做什么? 我如实告诉她,我要回去做准备,想弄清楚这件事情,也没有那么简单。 不过,我弄清楚后,就会随时联系她。 椛萤才点点头,说:“我送你,不就可以了吗?” “不用了。”我婉拒。 虽然对椛萤的信任上了一个台阶,但城中村的住处,除了唐全和我,我不想让任何第三人知道。 椛萤若有所思,才将车停在路边,我下车后,椛萤驱车离开。 等我回到唐家老宅时,月亮早已隐没在云雾中。 唐全呆呆地杵在屋内唐芊芊灵堂前头,白烟一直在萦绕着,甚至院子都有些雾蒙蒙。 桌上摆着一个脏兮兮的木盒,密封得严严实实,像是从土里挖出来的一样。 妇女不在院子里了,桃树根儿下还有个土坑。 唐全晃晃悠悠转过身,看见了我,颤巍巍喊了声少爷。 我疾步走进堂屋,率先开口:“唐叔,芊芊暂时没事。” 能看出来,我走这一晚上,他都快心力交瘁了。 “那少爷你找到她了吗?”唐全小心翼翼地问。 “等明天天黑,唐叔你放心,我肯定能把她找回来。”我字句铿锵。 唐全神色这才稳定许多。 随即,他扭头看向桌上木盒。 第30章 金子 “少爷,打开看看。”唐全低声说。 我立即打开木盒盖子,触感冰凉,瞳仁却一阵紧缩。 里边满满当当装着金饰,项链,戒指,手镯,粗略一估计,少说得有十几斤重! 先前我就推断,老人是见了鬼才“疯”,金子和钱也是因为穷鬼丢的。 老龚,也说出了金子在桃树下。 可我着实没想到,居然有这么多! 这一个穷鬼,再加上病鬼,将这城中村越掏越空…… “穷鬼偷钱,是因为这里的人,瓜分了他所有遗产,甚至铲平了房子,于老龚来说,算是他谋来的赔偿。我们不可能挨家挨户去还,一旦说出来金子在这儿,什么牛鬼蛇神都来了,会惹上大麻烦。” 我顿了顿,才道:“这些金子,你全部收着,以备不时之需,另外,城中村如果有什么人急需钱治病救命,你就去捐一笔吧。” 唐全吞咽了一口唾沫,眼中透着喜色。 “对了,拿出来十分之一,送给那个妇女。有钱能使鬼推磨,看她先前和老龚搭话,应该是病鬼给老龚做事,按照时间拿钱,虽然她不是什么好人,但钱能够封口。” 唐全慎重道:“我明白了少爷。” 我嗯了一声,困意一时上来了,饶是快速掩嘴,还是打了半个哈欠。 唐全让我赶紧休息休息,奔波一夜了,他这会儿去办事。 语罢,唐全又给唐芊芊续了一炷香,才开始分出来金饰。 我并没有立即回房间,看着唐芊芊的遗照,内心却格外复杂。 自罗家落魄,唐全断腿之后,厄难就笼罩着他们一家人,即便是现在,唐芊芊都没办法好好去投胎。 我站了许久。 唐全都将木盒收起来,又夹着一个小包袱出门了。 最黑的时段已经过去,天色蒙蒙亮了,鸡鸣声接连起伏。 我才挪开视线,看向了内侧门槛下的地砖。 先前我叮嘱过唐全,万一老龚钻出来,要说什么,让他别信。 唐全什么都没提,看来老龚并没有出来,此时天也亮了,阳气上浮阴气入地,白昼难见鬼,我也无法问话。 回去东屋,我将从城隍庙取出来的香灰,泥土放在床头,装满家伙式的衣服脱了,才躺上床。 困意涌来得更快,意识很快便陷入了漆黑,我沉沉睡了过去。 只不过,这一觉我睡得很不安稳,胡乱地做了一大堆梦。 先是我拖着行李箱,一直在村路上行走,是老秦头发丧后,我要离开村子,结果一直被入骨附髓的脚步跟着,听到老秦头喊我后,我就回了头。 结果被一双纤纤玉手捧住脑袋,身首立即就分离了…… 再之后,我又做梦被一群人追杀,一部分人穿着道袍,可他们没有五官,脸模糊一片,一部分人是隍司的椛萤和杨管事为首,他们都显得无比凶厉,非要置我于死地! 骤然睁开眼睛,我猛地坐直,起得太快,一阵昏厥感袭来,我用力捂住了额头。 阳光很刺眼,透过窗户晒在脸上也很熨烫,好半晌,我才缓过劲儿来。 从枕旁的衣物里翻找,拿出来了那个巴掌大小的纸人。 缩小的纸人,纸皮的质感更接近人皮,阳光透过其上,甚至能瞧见毛孔。 血红色的眼珠一动不动,白天时间,饶是这血怨厉鬼,一样要受困于阳气。 心跳平复了,直觉却告诉我,不到万不得已,这纸人不能用出来。 天知道这里边儿有没有地气? 城隍庙的司夜嗅过我两次了,都没发现我有什么问题,万一因为这纸人而暴露,那边得不偿失。 瘟神命能招惹众怒,一旦暴露,就不只是孙家针对我,我恐怕会死无葬身之地。 穿好衣物,我拿起床头的香灰包和土包出了房间。 唐全早就回来了,居然没睡觉,坐在堂屋里头,眼巴巴的看着灵堂。 唐芊芊遗照前边儿,刚好新点过一炷香。 “唐叔,你去睡吧,白天我盯着。”我喊了一声。 明显,唐全的反应慢了半拍,应了一声,这才站起来。 他都哈欠连天了,还坚持说自己不困,饭菜一直给我热着呢,他去端。 我都走到堂屋外头了,抬手,拦住了唐全要去厨房的动作。 “等会儿我自己去,唐叔你去好好睡一觉,晚上我得走,你还得盯着灵堂。”我沉声说。 唐全这才点点头,回了西屋。 即便是这样的担忧,他还是相信我,多的一句话都没问。 将香灰包和土包放下,我再回了一趟房间,拿出来几张黄纸,铺平在木桌上。 进厨房,打了一盆水,又拿了两只空碗,我顺道吃过东西,才回堂屋。 将香灰和城隍泥混合均匀,倒入水搅拌,成了粘稠的稀泥。 我开始叠纸人,很快,五个小臂高的纸人出现在桌上。 将那些稀泥均匀地涂抹在纸人身上,黄纸人变成了灰褐色。 这期间,我自然没忘了给唐芊芊续香。 当日暮西山时,五个纸人全都涂抹好了,阵阵浓郁的阴气从它们身上溢出。 我又取了一张白纸,写下来了一封长信,折叠成了一个纸条,用细绳栓了,挂在其中一个纸人脖子上。 老秦头同我说过,寻常的纸扎匠,扎纸人招鬼控魂,可他让我学的不一样,我不但可以招孤魂野鬼,还能请冥鬼,就是进过阴冥,有名有号的小鬼。 想要找到唐芊芊,就得先找到那一群即将投胎的魂魄在什么地方。 大批鬼魂聚集,必然阴气冲天,正常情况下,人只有在距离很近的时候才能感受到阴气,可冥鬼却不一样。 最后,我去厨房取了生米五碗,各立插一双筷子,挤破了食指,各滴了十滴血。 将米碗放在井旁,又将五个纸人放在米碗旁边。 这时,唐全从房间出来了,睡了一觉,他神色明显好了很多。 他略显谨慎地瞧我,却并没有多问什么,小步进了堂屋,去给灵堂换了一炷香。 我做完了一应布置,同样回到堂屋内。 “唐叔,你就好好看着香,等天黑,它们就会带我找到芊芊。” 我视线落至井旁。 唐全连连点头,低声道:“辛苦少爷。” 唐全的规矩和客气,都让我习惯了,便没多言。 天色愈发晚,暮色逐渐吞噬了夕阳。 当天彻底黑下来的那一瞬,纸人还没什么反应,门槛下的地板却发出轻微的闷响,似是有人在磕头。 冷不丁地,老龚皱巴巴的脑袋出现在地砖面上。 一根根黑红色的朱砂绳缠住他头顶,丝丝缕缕的灰气萦绕着。 老龚眼珠提溜乱转着,似想要开口,头上的朱砂绳却发出噼啪声,就像是被电打了一下。 头顶一处变得焦黑一片,它又一下子消失不见了…… 第31章 五鬼 唐全被吓了一跳。 我却稍稍松了口气。 老话说鬼话连篇,是警戒世人不可轻信鬼语。 老龚是说中两件事不假,倘若我因此去问第三件,绝对会被骗! 这种能力,不是普通冤鬼会有的。我先前不确定朱砂绳能束缚他,才叮嘱唐全老龚说话一定不能信。现在看来,朱砂能封口,老龚比我想象中的弱一些,却比正常的黄页冤鬼强,还是能从寄身之物中出来。 思绪落定,我告诉唐全不用怕老龚,它最多就是冒个头出来了,找回来芊芊,我就料理它。 唐全连连点头,没那么紧张了。 须臾间,院内的风变大了,白雾和灰气同时从老井中漫出,丝丝缕缕地萦绕在碗上,又逐渐钻进了纸人。 我并没有给纸人点睛。 点睛是请孤魂野鬼,冥鬼是有名有姓的小鬼,城隍香灰和城隍土夹杂着阳气,又蕴含着过界的阴气,小鬼最喜,既能借身,又能出来放风。 忽然,一个纸人微微颤动,它脸上逐渐出现五官,眉眼口鼻一一俱在。 随着它张开薄薄的纸口,一阵空寂的嬉笑声在院内游荡飘散,灵活泛动的眼珠,透着一股股奸险的味道。 随着灰白雾气钻进纸人愈多,其余纸人同样轻颤起来,五官接二连三地出现,成型。 很快,五个小臂高的纸人,成了五个不同的模样。 最开始出现那个,奸诈感愈发强了,微微弓着腰。 另一鬼舌头极长,不停地滴落着唾液。 其余三鬼,形象分别是披头散发,脖子有深深勒痕。 独生一脚,脸色惨白,鼻梁却通红。 皮肤发黑绿,四肢稍稍短小,比其它纸人矮了一头。 五鬼相互扭头对视,又看着我,露出阴森森的笑容。 随后才瞧见地上米碗,尖笑着端起来,大口大口的吞咽着。 血混着生米,它们却吃得极为香甜。 这五只冥鬼,分别是缢鬼、独脚鬼、长舌鬼、矮鬼、虎伥,民间不懂那么多,又称之为五小鬼。 唐全刚好一些,这会儿又被吓得直发抖,打哆嗦。 不多时,五只碗都空了。 五鬼各自抹了嘴,脚底板像是抹了油,哧溜一下朝着院外蹿去。 “唐叔,我回来之前,你不要去别的地方。”我沉声说完,紧跟着出了院子。 天刚黑不久,城中村路上还有行人,五小鬼四散跑在村路上,时而钻过人裤腿。 那些人倒是没什么反应,我尽量余光瞥着它们,没让村民觉得奇怪。 很快五鬼出了城中村,又朝着一个方向跑去。 冥鬼基本上是不会和人沟通的,它们已经在帮我找阴气冲天,魂魄聚集的地方了。 因为我放血饲鬼,又将诉求写了一封死人信,它们会在天亮前完成我的嘱托,再趁着剩下时间四处游荡。 忽然,一滴冰凉的水,打在了我头上。 下雨了? 冷不丁的,第六感告诉我,一股跟随感袭来,而且就在头顶上方! 心蓦然一沉,司夜又跟来了? 身上都布满了鸡皮疙瘩,这能嗅到地气的司夜,让我分外不安。 它这跟上我,那在城隍庙外,就不是巧合了…… 啪嗒,又是一滴水打在我额头。 干哑死寂的声音喊着:“小贼,小贼!” 我心跳落空半拍,猛地一抬头,上方哪儿是什么司夜。 是一只漆黑色,湿漉漉的八哥,歪扭着脖子,扑打着翅膀飞在我头顶。 若非是水滴还有它喊出声,我根本都无法发现…… 手快速掠过兜里,一枚桃木钉陡然甩出! 八哥尖叫着:“小贼,小贼!” 它飞得更高,是桃木钉够不着的位置了…… 前边儿的五鬼跑得很快,我无暇去针对八哥,只能步伐变得更快! 时不时的,耳边还是有小贼的喊声,没过多久,又完全消失不见了。 我仰头扫过头顶半空,发现它的确没跟上来后,才逐渐冷静。 八哥跟了我那么久,是因为怨恨我? 它好像……没有去找孙大海? 因为它如果找了孙大海,那就不是它跟着我了,应该是孙卓带着人来抓我! 我心头稍有喜色。 这样一来,我的先手就没丢? 我得找机会抓住了八哥,它这样悄无声息地出现,很容易坏事! 回过神来,不知觉间,我才发现被五鬼带着,进了一条格外喧闹的老街夜市,两侧的房子略显得老旧,各式各样的小摊,亮着刺眼的灯,烹煮着烟火气息十足,香味扑鼻的各类食物。 很快五鬼便停在了街道最中间,并联站着,直溜溜地盯着眼前一个五层独栋楼房。 一楼门头的灯箱,写着四禾酒店。 屋檐两侧罗马柱,玻璃的旋转门,灯光很温馨。 那透着奸诈气息的伥鬼,忽然扭头瞅了我一眼,它伸手,拽掉了脖子上挂着的细绳,卷起来的信纸忽地一下落地,噗嗤燃烧起来。 再下一秒,五小鬼忽地一下四散开来,消失不见…… 焦糊的味道在弥漫,那信纸很快就燃烧殆尽,烟气竟也是灰色的,袅袅飘起时,却和这独栋楼房外萦绕的灰气融合在一起。 距离远了看不出来,近处来看,这栋酒店全然被灰色的阴气包裹着! 看似温馨的灯光,早已是蒙着一层幽绿。 定定站在酒店门前许久,我摸出来了黄桷兰。 米黄色的花瓣显得更蔫,隐隐有些发黑的征兆了。 深呼吸,我摒弃掉了要联系椛萤来这里的念头。 对于她的能力我不太了解,这种节骨眼上,我也等不了她。 迟疑了几秒钟,我捏开了食指伤口,紧贴在黄桷兰上。 指间微微刺痛,恍惚间,我瞧见了一个男人,正来回不停地在我面前踱步。 时而,他盯着我,仿佛眼神很急躁的模样。 挤压的感觉无处不在,像是身体要被肢解,融化了。 “一个白心鬼,这么执拗?还吞不了了?”这声音有点儿公鸭嗓。 男人驻足,直勾勾地盯着我。 那双阴毒的眼珠子里能瞧见人影的折射,是一个模样极为虚弱,稚嫩的少女…… 指间的刺痛变得更强,像是烙热的铁针,刺进了血肉里头。 我一声闷哼。 眼前的一切支离破碎,所瞧见的还是酒店大门,以及一个保安,正狐疑地朝着我走来。 第32章 显神……哥哥 “喂,你在这里看什么呢?”保安嗓门不小。 我深吸一口气,踏上进酒店的台阶,淡淡道:“住这里。” 和保安擦肩而过,进了旋转的玻璃门。 他并没有跟上来,我走到了前台。 “您好。”前台小姐穿着标准的衬衣,扎着丸子头,露出标准笑容。 “我记得你们这里有个房间……”我低声开口,脑中却在回忆。 一个支离破碎的画面浮现于脑海中。 削瘦急躁的男人,在房间里不停踱步。 地面铺满灰色地毯,有沙发,茶几,电视,没有床,不过还有三道门。 “是一间套房,我记不清房号了,不过屋里铺着的是灰色地毯,电视在客厅,至少有两三个房间。”我和善的说道。 老秦头给我改出来的过阴命,和寻常过阴命还有一个差别。 除却了我能招冥鬼,就是感知。 以血作媒介,通过寄身之物,能感受到那只鬼的确切情况。 不过这有副作用,老秦头告诉过我,鬼怨气太重,执念太深,感知过多会精神错乱,不到万不得已,不能使用,更不能让别人知道。 之所以我临到近处才感知唐芊芊的寄身之物,就是因为,没有一个准确范围,即便是我感知了,也没用。五鬼不带我找到这里,我没办法满城找一个灰地毯的房间。 我思绪间,前台小姐礼貌的说:“您稍等。” 她低头操作着电脑,很快,她就告诉我,我说的房间,是他们酒店特色的总统套房,只有两间,都订满出去了。 “定了几天?分别都是几楼?我不今天住。”我笑了笑,摸出钱包,抽出来一小沓钱,又道:“先交个定金吧,什么时间有房?” 前台小姐眼中惊喜,又让我选一下房间,分别在三楼和五楼,房号一个是3333,另一个是5555。 “就五楼吧。”我将钱放在柜台上。 “明天他就退房了,您身份证给我一下?”前台小姐都没和我说钱数,就先拿过那一小沓钱,放进验钞机,唰唰声很清冽。 “明天我会过来的,我姓唐。” ”好的唐先生。” 转过身,我朝着电梯方向走去。 身后注视的眼神有些疑惑,不过,前台小姐并没有喊住我。 进电梯后,我先按下三楼,右手抄在兜里,冰凉的剃头刀在指间把玩。 用这种方式,花小钱,省了大麻烦,如果我进来就直接问房间情况,前台肯定不会多说。 “叮”,电梯门开了,楼道墙上列着几个房号,箭头指向。 我朝着右侧走去,3333号房间在楼道尽头。 静静的站在房门前,猫眼漆黑,宛若一个眼珠似的盯着我。 我左手也伸进兜里,摸着黄桷兰。 还是淡淡的幽凉,并没有其他感觉。 并没有敲门,我默默转身。 这一次没进电梯了,我走了楼道,节能灯瓦数不高,光线幽暗,墙角有绿色的指示灯牌,再加上空气中漂浮着丝丝缕缕的阴气,得亏寻常人瞧不见这样阴气,否则,整个酒店都这样阴气密布,能活生生吓死人。 不多时,我就站在五楼的房门前。 左手触碰的黄桷兰,一阵极度的冰凉袭来,还有种浓烈的悸动感。 我心头猛地跳动一下,抽出左手,伸手轻轻敲门。 笃笃声在楼道回响。 “谁?”门内传出疑惑的质问,是个低哑的公鸭嗓。 我左手食指立即按在了猫眼上,另外几个指头敲击房门,发出铛铛声。 “您的外卖。”我语气清朗的回答。 轻微的脚步声接近房门。 我停止敲击,手还是按在猫眼上。 安静,持续几秒钟。 大抵是里边儿的人在疑惑,为什么猫眼看不见。 咔嚓的轻响声传来,房门开了。 出现在门缝中的男人,脸颊极为削瘦,几乎凹陷进去,头发略稀疏散乱,鹰钩鼻,神色急躁,眼中又带着阴毒。 他的模样,和我感知到的画面完全重合! “你敲错……”男人语气很差。 我陡然抬起右手,早就准备好的剃头刀,呼啸一声朝着他头顶刮去! 没有质问,没有过多审视! 此人敢动城隍庙,绝对是个硬茬! 先手即是先机! 他瞳仁紧缩,眼中的阴毒浓郁了数倍,猛地往后退去,同时他用力关门! 我很快,老秦头每次看我剃头,都赞叹说快,准,狠! 嗤的一声轻响,他脑门正中被我剃掉了一道头发,我同时抬腿蹬住门,开合那一瞬,我闪身进了房间。 削瘦男人眸子全然是错愕惊疑。 他再猛地后退,进了客厅。 我没有丝毫惧怕,他的退,反倒是让我心头大定。 老秦头还和我说过,九流之中,每一行的实力都参差不齐,控鬼的一般身体孱弱,驱尸的擅斗。 除了出阳神对过阴命的压制外,九流各有缺点长处,同样有相互制衡的说法,而我身兼九种,几乎弥补了大部分短板,能克制绝大部分九流。 “你是谁?!我从未得罪同行!”他厉声质问。 “可你动了城隍庙!”我冷声呵斥,双腿屈起,猛地发力,朝着他冲去! 削瘦男人惊疑之色更浓,杀机随即布满整张脸,可紧跟着,他又气急败坏,目光扫着客厅左侧。 身体却猛地朝着窗户位置一撞! 哗啦一声轻响,他整个人都撞出了窗户,朝着外边儿坠下。 我陡然驻足,不止是他跳楼让我没有预料,左侧传来的寒意更为浓郁,让我身上的汗毛根根倒立。 立即扭头看向左侧,沙发旁侧的地上,站着一个人。 他身无片缕,皮肤更是破破烂烂,像是一块一块缝补上去的一样。 那一块块皮,又像是一张张脸,绝大部分已经失去了五官。 在他心口的位置还有一块白色的皮肤,隐约能瞧见,那其实是一张女人的脸。 那张脸紧闭着眼,显得格外痛苦。 我只觉得头皮发麻,恶寒从脊梁骨升起,密布了浑身每一处皮肤。 我明白,先前那种挤压的感觉是怎么来的! 是大量魂魄被挤压在一起,要拼凑成完整的身体,魂魄必然要被剥离掉意识,只剩下躯壳! 这只鬼头部的拼凑感少一些,好似三张皮拼成的,它的模样竟和那削瘦男人有几分相似,只是稍稍年轻一些。 它双眼极其怨毒,血红,分明是一只血怨厉鬼。 明显,它想要迈步,甚至朝着我抬手。 只不过,稍稍一动,它心口就有碎裂感,好像整个身体没有达成统一,再动一下,就要支离破碎! 窗外能听到惊惶的喊声,有人大喊着快报警,叫救护车,有人坠楼了。 我时间不多,很快,五楼就会来人,要是被堵住了,肯定得被抓。 两步,我就到了那只鬼的身前。 它心口的那张脸,颤巍巍地睁开了眼。 本来,唐芊芊的眼睛是涣散的,瞧见我的那一瞬,她挣扎着有了几分神光,口中发出了悲戚的哀哭。 “显神……哥哥……” 稚嫩的话音,更显得痛苦,煎熬。 第33章 无头,断头 胸腔的郁结之气快要爆发出来。 右手快速掏出黄桷兰,我直接按在那只鬼的心口。 唐芊芊瞬间便消失不见。 那只鬼的心口位置空了,再下一瞬,它的身体就分崩离析! 整个客厅中,豁然挤满了人! 大部分“人”都穿着灰衣。 他们大都面色呆滞,没有任何思绪。 鬼最普通的就是灰衣,往往是新死的魂魄,没有怨念,只是排队过城隍分界,然后投胎。 可现今,他们没有了意识,就是空空的魂壳,即便是能投胎,出生了也是行尸走肉,甚至直接就是死胎。 黄桷兰更加冰凉,斑驳伤痕消失了,又像是盛开一般,弥漫着淡淡的清香。 一个干瘦得像是纸片一般的人,就站在我身前。 它太单薄了,两条腿轻微摆动,仿佛随时会折断。 一双血红的眼珠子死死瞪着我! 毛骨悚然的感觉骤然袭来。 我猛地咬破舌尖,毫不犹豫地喷出一口阳煞血! 它发出尖锐嘶鸣,往后躲避。 我拔腿冲向房门。 灰衣鬼被我冲撞着摇摆四散,挤到了房间别的位置。 开门跑进楼道,叮的轻响随即传来,分明是电梯上来了人! 我没有下楼,外边儿肯定全部都是人,更关键的是,那只血怨不会让我跑出去! 五楼是顶楼,顶楼必然有天台,我三步并作两步,往上疾走。 冲出楼道那一瞬,冰冷和毛骨悚然的感觉骤然贴近,几乎在我后脑勺上! 这一次,我就不敢回头了。 城隍庙回头,是因为身边有人,当时司夜只贴着后脑勺,没有其它异样。 而现在,一股猛烈的冷风,不停地吹着我两侧脸颊,我耳朵冰凉,整个身体都如坠冰窖! 人有三盏火,头顶为灵,右肩是魄,左肩是魂。 回头必灭左右其一,这种血怨厉鬼,甚至会灭掉两盏,它就能轻而易举钻进我身体,也就是老话说的鬼上身。 天黑不回头,就是说的这个,面对面的鬼,怎么都不可能上身活人,只能悄悄跟随在人身后,或是唤人的名字,或是发出什么异动,人回头才会被鬼吹灯。 脖子被一双手死死扼住,窒息感袭来,喉咙都要被掐断了! 黄桷兰早就揣进了兜里,我快速掏出来两张符,双手狠狠往回拍去! 焦糊的味道瞬间涌来,手掌更是一阵滚烫。 这种普通符,根本针对不了血怨厉鬼。 再拔出来藏在衣服里的哭丧棒,我狠狠往后抽! 噼啪的声响,还夹带着滋滋声。 哭丧棒又叫打鬼棒,我这一根用的是上好枣木,效果更强。 可依旧收效甚微。 喉咙完全被锁死,一点点呼吸都做不到! 我觉得整张脸在发烫,肿胀,僵硬,肺部的空气近乎要被榨干了。 身体一阵趔趄,我扑倒在了地上,哭丧棒都脱手而出。 死死地攥着掐住我的那双手,冰凉刺骨,就像是个骨架子。 我还是不敢回头,现在他只能掐死我,当时在别墅里头,无皮鬼也只能掐我喉。 不灭灯盏,鬼能做的事情就不多。 可因为缺氧,我脑袋逐渐发晕,身体都要变得绵软无力起来。 旋即出现的,是一阵阵冰凉感。 这种冰凉,就和置身零下二三十度的冰天雪地一样。 我眼前好似出现了幻觉,孙大海那张阴厉的脸就快要出现…… 猛的一个激灵,呼吸变得分外急促。 又要来了!? 这感觉,和别墅中的一模一样! 又要出现地气!? 地气已经出现过一次,没人知道方位,可有很多人都在找! 如果在这里出现第二次,我就很有可能被发现! 而现在,我只是被锁喉,这只鬼好像没有无皮鬼凶,并没有掣肘我的肢体行动。 我再次咬舌,剧痛感让我骤然清醒。 好像,我意识清醒,那种贯穿的冰冷感就消失不见,眼前也没有出现幻觉。 我极力支撑着,要挣扎着站起来。 背上没什么重量,轻飘飘的,它只是要掐死我! 这只血怨厉鬼本身就单薄如纸。 尖厉的鬼哭声在我耳后炸响,夹杂着更为嘶哑的公鸭嗓,是在嘶喊着让我死! 我额头上的青筋完全鼓起,撑着最后的力气,站了起来。 我又扑腾一下,坐在了地上。 双手扯开衣服,从贴身的内包中,摸出来了一双绣花鞋! 主要是绣花鞋大一些,直接就抓到了,想找手指还得摸索。 我凭借着意志力,将绣花鞋穿在了脚上。 嗡的一声,好似意识下坠了一下。 本来安安静静的楼顶,只有漆黑和灰气弥漫,可这灰气中,突生大量白雾。 转瞬之间,白雾变得浓郁无比。 一个女人,悄无声息的出现在白雾中。 肚兜鲜红,遮住了最关键的部位,双腿白腻,匀称修长,腰身纤细,一双藕臂,朝着我探出。 我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 这无头女……怎么来了!? 这么关键的时刻,我没有用更锣啊! 更让我心头死灰的是,这种距离,我根本就躲闪不了…… 她的手臂,越过我脸颊两侧,冰凉纤细的胳膊夹住了我的脸。 下一秒,我忽然听到了一声哀嚎。 紧箍着我脖子的鬼手,忽然一下消失不见了似的,我呼吸骤然顺畅起来,大口大口地喘息着。 她双臂微微夹着我的脸,就让我距离她胸口很近很近。 近到饱满的红肚兜,都要贴在我脸颊上。 我形容不出来,那是一种怎样的感觉,鼻翼间闻到了一种我从未闻到过的馨香。 男女这样接触,理论上很香艳。 可实际上,这一幕很恐怖。 下一秒,她的双臂稍稍往上挪,小臂蹭过我的脸,自头顶挪开,她稍稍后退了一步。 我才瞧见,捧在她手中的是一颗极其削瘦,眼珠逐渐涣散的鬼头,脖颈断裂处不停地散着灰气,它随时会涣散湮灭。 无头女和我保持一米左右的距离。 我眼睛瞪得极大,冷汗浸透衣裳,一个血怨厉鬼,毫无反抗地被她拽断了头? 我余光还发现……自己脚上套了半截的绣花鞋,居然不见了! 本来赤足的无头女,脚上多了一双绣花鞋。 本身陈旧的鞋面变得精致崭新,鲜红欲滴。 白雾愈发浓郁,灰气愈发肆虐! 无头女一直在“看着”我。 明明死寂哀怨的她,似是传递出一股温柔。 第34章 空洞的身体 我反倒是更觉得通体生寒…… 原来,一直都是我揣测错了? 这无头女,并非是发现了我的命数才跟着我?而是老秦头给我的保障? 可他搞什么鬼啊。 一个算命先生,给自己的底牌,居然是一个这么凶煞的鬼魂? 她虽说也是血怨,但轻而易举的,却扯断了另外一只血怨的魂魄…… 两者之间的实力完全不能比较。 更重要的是,鬼很难被控制,稍有不慎,肯定会出意外。 余光能瞧见我右侧身后,薄如纸片的鬼魂失去了头颅,它不停的战栗着,大量的灰气外溢。 裹挟着无头女的白雾,以及先前那些鬼魂的阴气也被放了出来。 整栋四禾酒店,已然是阴怨之气冲天! 恐怕,整个靳阳的有心人,都会知道这地方有问题了。 哀怨的曲调忽而从无头女腹腔中传出,白雾变得更浓,一阵大风呼啸而来,白雾又消失不见,无头女同样消失无踪…… 曲调有些怪异,刺耳,怎么又成了警笛? 我瞳仁微缩,走到了天台边缘,往下一看。 先前跳楼那削瘦男人,砸在一辆车的天窗上,身体凹陷了下去,双眼瞪着上空,好似和我四目相对。 旁边拉着警戒线,又有警察匆匆往酒店内走进。 我额头上又泌出了汗珠。 这削瘦男人的双眼,太死寂了,还有这不同寻常的空洞。 人刚死时,魂魄还没离体,不会这么空洞才对。 他魂魄这么快就不见了? 我觉得疑窦丛生,这很不正常。 其实,他没和我斗,直接去跳楼,本身就是最大的问题。 稍稍后退两步,我正准备从其它地方离开。 身后又传来一股芒刺在背的感觉。 我猛地一个转身,入目所视的,便是两张脸! 惨白无比的脸,眼珠子完全漆黑,臂膀连着臂膀,横飘在半空,稍稍比我高一些。 我心差点儿没从嗓子眼里迸出来,险些一步退出天台! 两双漆黑的眼珠直愣愣地盯着我。 他们微微张口,却并没有发出声音,只是从唇形看,是走字。 旋即,他们越过我头顶,我快速扭头,瞧见它们钻进了下方的窗户中。 我深呼吸,快速走到天台另一头,也是酒店的背面位置。 一些管道裸露在外,对于我来说,攀爬并没有什么难度,我很快就到了地面。 这条小径潮湿且安静,就连警笛声都没那么明显了。 掏出来黄桷兰,娇嫩的米色花瓣,不停散发着香味的花蕊,冰凉感很柔和。 我狂跳的心脏,总算稍稍平复。 这过程,比我想象中的惊险。 好在有惊无险,把唐芊芊的魂魄拿回来了。 寄身之物有温养魂魄的效果,本来长久分离,对鬼魂没有什么好处,两者合一后,唐芊芊的魂魄也稳定下来。 我走出小径,朝着更远处的地方绕路离开。 回过头,视线完全瞧不见四禾酒店的楼房时,我才开始打车。 为了保险起见,我不但绕路,还换过一辆车,才回到城中村。 唐全一直在堂屋中烧香,屋里头香气弥漫。 我快速关门,还上了门阀。 等我回过头时,唐全刚紧张的走出堂屋。 “少爷……你这么快就回来了?” 我一路脸色都紧绷着的,此刻总算松弛下来。 先同唐全点头,示意他稍安勿躁,径直走到了唐芊芊的灵位前边儿,我将黄桷兰摆在了遗照前。 一时间,黄桷兰的香气弥漫了整个房间。 再看唐全,他嘴唇嗡动,颤巍巍的走到灵堂前。 不需要多言解释,这黄桷兰,已经说明了一切。 鸡鸣声响起,漆黑的夜空被一抹鱼肚白划破。 天,亮了。 “唐叔,不用一直上香了,你陪芊芊一会儿,就去休息吧。”我轻声劝唐全。 唐全连连点头,说好,但他并没有转过身来。 我看了地板一眼,便进了东屋房间。 紧绷的精神也松懈了,吐过阳煞血的虚弱感才阵阵袭来。 脱掉衣服,躺坐在床上,我摸了摸脖子。 鬼掐脖,并不会出现什么伤口,最多会有淤黑,而那只鬼已经被无头女拽断魂魄,烟消云散,我身上就连淤黑都不会留下。 静坐了一会儿,再摸出来了封着无皮鬼的纸人。 细密的纸皮宛若人皮,能瞧见细小毛孔。 另一阵后怕感又涌来。 司夜……居然那么快就出现在四禾酒店。 还好,我用了绣花鞋,而不是任由地气出现…… 否则即便对付了那只血怨厉鬼,地气的事情暴露了,还是得不偿失。 疲惫和困意愈发强了,我倒头,沉沉睡了过去。 再等我醒来时,都已经是半下午了。 精神恢复了不少,阳光透过窗户照射在脸上,吐过阳煞血的疲惫几乎一扫而空。 我出了东屋,瞧见唐全正在仔仔细细的打扫院子里的卫生,他精神前所未有的抖擞。 “少爷!” 放下笤帚,唐全又抬头看向我,他笑容满面:“饭菜在厨房,我去给您拿出来。” 我点点头。 很快,唐全把饭菜都摆好了。 我坐在堂屋吃饭,唐全又拿了一条毛巾,仔仔细细的擦拭了唐芊芊的灵位。 “少爷……您说,芊芊会出来看我们吗?”唐全小心翼翼的问。 “她在这里,一直都能看着我们。”我轻声回答。 “哎,是,是,她能看着我们就好,能看着少爷您就好。”唐全连连点头。 我没有接话,咀嚼着饭菜,又看了一眼灵位。 恐怕,我还得去一趟城隍庙。 好巧不巧的是,手机忽而嗡嗡震动了起来。 摸出来一看,是椛萤打给我的。 我接通后,先是安静了几秒钟,才是椛萤略显紧张的话音。 “你有时间吗?” “怎么了?” 虽问,但我有些猜测了。 昨天司夜瞧见了我,城隍庙的黄叔肯定会想见我。 刚好,和我的想法不谋而合。 “是这样的,杨管事想见见你……那天在隍司的事情,他想和你当面道个歉。”椛萤再次说道。 我微眯着眼,若有所思。 我并不觉得,昨晚上会有隍司的人瞧见发生了什么。 这杨管事消息看似灵通,十有八九,是黄叔找到椛萤,椛萤告诉的杨管事。 她想推动我和隍司之间的关系? 第35章 金蝉脱壳 其实多一个朋友,少一个敌人,并不是什么坏事。 只是我对于杨管事第一印象太差,不可能他要见我,我就见他。 “我并没有太大的兴趣,井水不犯河水,少打交道的为好。”我回答椛萤。 “这……”椛萤稍凝噎。 “我想见那位黄叔。”我又道。 两秒钟的安静后,椛萤说了一个郊外地址。 挂断电话,三两口扒完剩下的饭菜,我再叮嘱唐全,我夜晚要出去,让他注意安全。 唐全眼神唏嘘,又带着欣慰:“少爷雷厉风行的模样,更像是老爷了,放心吧,唐叔帮不了什么忙,但不会再给您拖后腿。” 我温和的笑了笑,说:“唐叔从未拖过后腿,人活着,就是要牵绊和关联,你们在,有关于罗家的就还在。” 唐全一怔。 我先回屋取了些东西,在院门内,墙根下做了不少布置。确保一些东西进不来唐家老宅时,唐芊芊也无法离开。 城隍庙被人盯上,短时间内绝对是个是非之地。 我怕唐芊芊不辞而别,再去过界投胎。 她是个傻丫头,除了别墅见我那一次,就再没现过身,恐怕她还是执拗自己的死因。 一应布置结束,我离开唐家。 前脚刚出院门,余光瞧见一个妇女站在远处路边儿,鬼鬼祟祟的看着唐家宅子这边儿。 下一秒,她似是发现被我瞧见了,赶紧朝着远处疾步走去。 我脸色不变,继续往城中村外走。 …… 夕阳垂暮时,我抵达郊区。 白色轿跑停在路旁,椛萤穿着一袭风衣,纤细的小腿裸露在外,妆容透着些许娇媚。 我走到她近前停下。 椛萤微咬唇瓣,说:“前晚商量的好端端的,先弄清楚事情是什么情况,结果昨儿,你就悄无声息的办了那么大一件事儿。要不是司夜瞧见,就让你瞒天过海了。” ”黄叔告诉我时,我都被吓坏了,你要怎么补偿?” 除了娇媚,她语气还夹带着一丝幽怨。 竟让我升起一种我见犹怜的情绪。 “有些手段,不便于人前展示,我并不确定一定能找到他,找到后情况复杂,又不得不动手。”我深吸一口气,回答。 椛萤轻哼一声,转过身,手抄在口袋里,走上田埂。 她只字未提关于隍司和杨管事的事儿。 我跟随上去。 十几分钟后,进了城隍庙。 焦糊味依旧刺鼻,漆黑斑驳的神像下,黄叔背对着我们,他身形本就宽大,连带着那方帽更显得板正。 椛萤轻喊一声,黄叔才回过头来。 他目光落在我身上,眼神比上一次缓和多了,轻叹道:“阁下年纪轻轻,居然能请冥鬼指路,找到动乱城隍庙之人,是我推断错了。” 我瞳仁微缩,旋即就镇定下来。 司夜能分辨地气,肯定也能分辨出五鬼气息。 五鬼的气息和寻常鬼不一样,残留的时间更久。 反而是椛萤神色惊诧,失声说:“冥鬼?” 黄叔多看了我一眼,若有所思。 “椛萤,此事你不可对第四人提起。”他语气变得凝重。 椛萤贝齿紧咬,抿嘴道:“过阴人可请冥鬼,这事情非同小可,黄叔你放心,我和显神是朋友,不会乱说话的。” 她小心翼翼瞟了我一眼。 我点点头,并没有露出不喜,以及其他神色。 虽说黄叔无意中暴露我一些手段,但椛萤本就要帮我对付孙卓,孙大海父子,她多知道一点儿,无伤大雅。 许是见我没生气,黄叔放松许多,说:“椛萤和阁下想见我,应该是有事,阁下但说无妨。” 我道明来意,让他暂且勾掉唐芊芊在过界名单上的名字。 黄叔眉头顿时紧皱,道:“鬼入阴冥分界,走来世路,这是铁律。名单不只是我有,下边儿一样有,超过时限她没下去报道,阴司就会勾魂,我勾掉名字,她一样要投胎,你拦不住的。” 我简单解释,说不是不让唐芊芊投胎,只是暂缓而已。 城隍庙被有心之人盯上,我怕到时候再出事。 黄叔沉默许多,才道:“这就是我想见阁下的原因。” “司夜是嗅到冥鬼的味道,才知道你请了它们出来。它除了瞧见你驱使血怨诛灭了血怨,并未看见此前发生了什么。” “单凭血怨不可能带走那么多投胎鬼,动手的人究竟是谁,阁下可否告知?” 椛萤更是惊疑。 也不知她是因为黄叔说我驱使血怨而被吓到,还是因为幕后人难缠,让她变色。 我并没有隐瞒,理顺思绪,将那削瘦男人,以及血怨吞鬼的过程细说一遍。 本身,我就不想一个人惹上麻烦。 因此削瘦男人质问我时,我才说他得罪了城隍庙,给自己安了个“来头”。 按道理说,人新死,魂魄不可能那么快离开,除非是借尸还魂。 这样一来,他跳楼就不是找死,而是金蝉脱壳! 我不只是讲了过程,也说了自己的分析和推断。 这一瞬,黄叔已经面沉似水了,声音冷冽了许多,道:“无论是过阴命的下九流,还是出阳神的上九流,都无法抹掉魂魄本身的存在,这是阴阳两分的规矩。“ “鬼吃鬼本不违例,可若是人为驱使,就是拨弄阴冥的大罪。” “此人借尸还魂来做这件事情,还是盯着城隍庙的投胎鬼,简直是狂妄至极。” “我会想办法查清他到底是谁。阁下招惹了他,还需注意安全。若是阁下担心,最近可留宿城隍庙。” 最后一句话,黄叔就是对我说的了。 我摇摇头,说我还有其他事情要办,婉拒了黄叔。 其实,那人并没有跟上我,他第一目标肯定还是城隍庙,会认为我是城隍庙的人。 另外,我待在这里,还要警惕被司夜发现地气,太过危险。 当然,我只是心里的想,不可能说出来。 黄叔倒是没强求。 我又说了一句,等城隍庙干净了,我自会送芊芊来投胎。 黄叔点头说没问题,若是阴司问话,他尽量搪塞。 各取所需,我们聊得差不多了。 椛萤恰逢时宜同黄叔道别,我们才走出城隍庙。 暮色吞没了夕阳,天变得极黑。 星点熠熠生辉,圆月高悬,又蒙上了淡淡薄雾。 走在田埂上,椛萤忽然问我:“能吃下那么多投胎鬼的血怨,绝不是简单角色。你母亲把它灭了?她居然那么凶!?” 第36章 有事来求 显然,黄叔告诉椛萤的事情,一点儿都不详细。 她还以为我昨夜驱使的是无皮鬼。 我并没有解释,无皮鬼不是我妈。 毕竟,我还没弄清他们的情况。 至于无头女,就太过诡异了。 她一直“缠”着我,十有八九是绣花鞋在我身上。 如今绣花鞋被她穿走,我也不确定她还会不会出现。 更不确定老秦头到底是什么意思,用这样的血怨给我当底牌和护身符…… “你怎么不说话?”椛萤驻足,神态略疑惑。 “事情重复拉出来说,并没有意义。”我模棱两可地回答。 椛萤捋了捋鬓角碎发,娥眉微蹙,解释:“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说,你妈妈太凶了,你不也是用特殊纸人将它收起来的吗?放出去了,有没有收回来?” “杨管事现在变了态度,也是觉得低估了你……如果你少了她在身上,可能杨管事的态度又不一样……” 我才明白,椛萤原来是担心这个。 “放心吧,我没事的。”我简单回答。 椛萤眉头蹙得更紧,说:“自信是好事,可过头了的话,就不是什么好……” 我打断了椛萤,说::“那只八哥昨晚跟上了我,虽说不知道它现在去哪儿了,但我推断,它只想找我索命,孙卓还不知道我跟上了孙大海。” 鬼的执念,莫不是生前执着的之事,就是报仇索命! 稍稍一顿,我语气缓和一些,说:“我其它的事情,你不用太担心,就是那杂毛鸟在天上,让我忌惮不已。” 椛萤不再开口了,神色变得凝重起来。 十几分钟后,我们回到主路上。 椛萤轻吁一声,说:“我想到一人,能办妥这件事,只是你不想见杨管事,不太好办。” 我淡笑了笑,道:“这并不难办,他真想找我,自己就会来。” 椛萤娇媚的面颊,略显的为难,说:“你太不了解杨管事了,他真的脾气又臭又硬,肯定不可能……” “咳!咳!” 重重的咳嗽声忽而响起,旋即,便是细长的话音。 “椛萤,平日里你可从没有这样说我。” 七八米外,马路内侧的田埂旁,生着一棵少说一人宽的梧桐树。 树身后,信步走出一山羊脸的男人。 倒三角的瘦脸,眸子带着精芒,他并不高,显得很精干。 我眼瞳微缩。 先前我没察觉到异样,那就是杨管事早就在这里等着了? 椛萤神态略惊,显然,她提前也不知道。 还好,我们只是在田埂路上提到过孙卓孙大海,上了主路,没透露什么敏感信息。 随着杨管事走近,椛萤恢复冷静,轻声问:“杨管事,您怎么过来了?” 杨管事眯眼笑道:“我若不来,你都快把我形容成茅坑里的石头了,请不回显神侄儿,岂不是我隍司的损失?” 我面无表情,冷淡道:“杨管事,这种近乎就免了吧,我不吃这一套。” 杨管事正色不少,说:“显神侄儿误会,真要说当年,我兄长杨鬼金,和你父亲罗牧野两人,算得上是称兄道弟,他同罗家办了不少事,如果你父亲还在,肯定得让你喊我兄长一声叔叔,那我叫你显神侄儿,就算不上是套近乎了。” “这些年,毕竟就一个兄长,他疯了,我很难过,知道罗家还有人活着,情绪一时间失控,那天才会惹恼了显神侄儿,还请见谅。” 杨管事的态度,直接是天差地远。 他有意无意透露的信息,是他们知道更多罗家的事情! 一时间,我呼吸都变得急促。 杨管事眯眼,露出笑容。 他眼睛本就不大,这样一来,倒三角的山羊脸上多了两条缝,颇为瘆人。 我没吭声。 半晌,杨管事催促道:“显神侄儿,你还在犹豫什么?” “如今你的处境颇为危险,不但监管人在找你,你昨天还惹上了大麻烦!” “跟我走,你才能安全!”杨管事字句铿锵,透着对我的关心。 本来,我觉得脑袋发雾。 这一霎,却醍醐灌顶! 我开始还认为,杨管事或是觉得我本事厉害,加上椛萤从中撺掇,他想要招揽我。 可事实,肯定不是那样! 他字里行间的引导意图,太明显了! 好像是让我觉得,我很需要隍司一样。 可事实上,他们凭什么帮我? “杨管事,你是想帮我调查罗家之事吗?”我忽然问。 杨管事的脸色,很不经意的微僵了一下。 我同样微眯着眼,语速变快:“先前椛萤带我去隍司,杨管事和我翻脸之时,就说了我是个麻烦。” “你现在带我回去,不等于将麻烦带回了隍司?还要得罪监管的人?” “没有人会做赔本的买卖,也没有人会自找麻烦,你倒不如直说自己的目的。” 我这一番话,直接否了杨管事的引导,更点出他的心思! 杨管事瞳孔紧缩,椛萤就极为错愕了! 这一瞬,氛围僵硬到了极点。 杨管事重重吐了口浊气,声音略沙哑:“和显神侄儿这样聪明的人打过交道,我还有些不适应。” “我便开门见山,隍司的确有事情想请你帮忙,先前你和椛萤交谈,不是也有事情要隍司才能办吗?” 我摇摇头,道:“我和椛萤所说的只是一件小事,隍司冒着这样的风险来招揽我,必然是一件大事。让我帮你们也不难,作为交换,我要你们知道的罗家所有信息,关于冥坊的一切,那件小事,算是附带的。” 我话音落罢,杨管事眼神更为锐利,还布满了血丝。 两人对视良久,我都面无表情。 杨管事才瞥了椛萤一眼,哑声道:“此事要从长计议,你们先回去,我随后就回来。” 转身,杨管事走向远处。 椛萤轻拍胸口,眼神示意我上车。 我进了副驾驶,她也坐在驾驶室内,关上了窗户,她微咬着唇,看了我好几分钟。 “你怎么了?” 被她用这种眼神看着,反倒是让我有些不适。 “你住哪儿,我送你回家,或者,我送你进城某个地方,你自己回去吧。”椛萤轻声说。 我稍皱眉,道:“不是答应了,要去隍司么?” 第37章 蔽日遮天人间狱 椛萤抿了抿嘴,才说:“昨晚黄叔说得太笼统了,我刚才知道,你是用你母亲对付的对方血怨。” “而杨管事那边,是我提前说的,我是想着借这个机会让隍司吸纳了你,你有个后台,办事容易很多。可没想到,他另有算计……” 其实我最开始也是这样推断的椛萤意图。 只是杨管事藏匿心机的本事不高,三言两语就被我发现破绽。 “天上不会掉馅饼,世上也没那么多好事,我麻烦缠身,隍司不可能单纯找麻烦上身,交易其实最为公平,我要关于罗家的信息,要隍司帮忙,那我替隍司做一件事,理所应当。”我心平气和的和椛萤解释。 椛萤反问:“那要是办不成,还送了命呢?” “人各有命,总比报不了仇,当个缩头乌龟好。”我笑了笑。 “你……” “办法有很多种,信息可以找别人,为什么非要找隍司?”椛萤贝齿紧咬,脸颊都涨红了。 我没有再接话,沉默的看着窗外。 …… 车里的氛围同样变得沉默。 车,进了熟悉的高层小区停车场。 椛萤下车时都没喊我。 我跟上她进了电梯。 叮的一声,负三楼到了。 环形墙壁上的十余道门几乎都开着,长廊幽深。 大厅不似我上次来时空旷,沙发上坐满了人,声音嘈杂哄闹。 相当一部分人,相貌丑陋古怪,神情乖戾凶狠。 本身,九流行当昼伏夜出,出生不错的普通人不可能干丧事买卖,懂行的人更想求一个出阳神。 就像是徐家,听了我会九流,不会算命,当时就翻了脸。 因此,无论什么出生,都是没有选择了,才会入九流这一行,导致了这行当的大部分人性格诡谲乖戾。 当然,这不能一概而论,只是纸人多招魂,剃头匠天天给死人剃头,赶尸匠又随时接触尸体,其余行业更不胜枚举,阴森的事情遇多了,正常人也会不正常。 两人走出电梯。 整个大厅忽地安静下来,数十道视线在我身上扫视。 阴冷,好奇,蔑视,甚至还有怜悯…… 我稍稍蹙眉,心里是排斥这种地方的。 椛萤并没有驻足,我同她继续往前走。 大量的视线随动,甚至还有人吹了两声哨子,见我没反应,又都哄笑起来。 进了狭长过道,十余米便有一道门,尽头还是两道厚门。 椛萤推门让我进去后,自己反倒是没进来。 门缓缓关闭,她本身娇媚的情绪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丝丝清冷。 “你好自为之。” 之字,和门完全闭合的吱声重叠起来,变得刺耳…… 椛萤是生气了。 可于我来说,能做的选择不多。 右墙柜子上摆的坛子,陶人,灯笼,纸人,透着丝丝缕缕的阴冷气息。 正面茶盘上的瓷娃娃,像是盯着我一样,发暗的嘴唇,像是在笑。 我走到屋中间,背负着双手,静静等待。 差不多等了半小时左右,门才再次被推开,杨管事进来了,他身后依旧跟着两人,别着哭丧棒的精瘦鬼婆,背着粗竹竿的矮小抬棺匠。 那两人看我的眼神十分警惕。 “呵呵,椛萤这性子,喜欢刺激,就知道她会提前这么久开回来。” 杨管事脸上布满笑容,先前被我戳破算计的沉寂一扫而空,又请我坐下。 茶盘前边摆着木墩椅子,我坐下后,杨管事到了正面泡茶。 随着他提壶,一股细长的茶水冲入茶碗中,他才微眯着眼说到:“罗家的信息,非同小可,贸然拿给你,隍司也有风险,因此,你要先办事,后拿信息,也是给我一些准备搜集的时间,显神侄儿,你没问题吧?” 杨管事将茶杯推到我面前。 我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平淡回答:“不要食言,出尔反尔就好。” 杨管事眼眸中闪过一丝精芒,达到:“杨某人自不食言。” 随后,他才道明要我帮忙的事。 如同椛萤先前说的一样,隍司负责了整个靳阳区域的阴事。 具体来说,死人丧葬,闹鬼诈尸,都是隍司出面收钱,安排人手,相当于另类的“官方”。 数月前,隍司接受了一桩极为棘手的事情。 靳阳的经开区,十年前有个房地产公司,开发了一片区域,结果拖拖拉拉四五年,破产跑了,留下一大堆烂尾楼。 市里找了许多新的开发商,他们都说有安全隐患,不愿意接手。 试过各种办法都无果后,相关部门就决定要爆破,重新开发。 而这几年时间,烂尾楼里已经住满了人,清退本身不难,赔偿什么都谈妥了。 可每次即将爆破拆除的时候,就会瞧见一些房间门口,或者是露天的阳台上站着人,清晰可见。 这哪儿还能炸? 再安排人进去清退,不但没找到人,工作人员反倒是消失不见…… 这烫手山芋,就落到了隍司的手中。 隍司派遣过几次人手进去了,全都无疾而终,那些人都没再出来过。 杨管事说完这些,脸上满是愁容。 我瞳仁微缩,握着茶杯的手稍稍捏紧。 隍司的这件事情,可不是简单的烫手山芋。 鬼有,灰、白、黄、黑、血、青……等。 涉及鬼的场所,一样有级别的不同。 譬如我家别墅存在着血怨,那就是凶宅,晚上误入之人必定见鬼! 城中村的唐家老宅,老龚和病鬼都是外来的,只能算是鬼宅。 方寸之地,寥寥几鬼,阴怨之气不足以遮天蔽日,因此一过五更天,日出鬼伏。 可当枉死之人过多,亡魂无法离开,怨气和阴气就会裹挟着滋长,直到蔽日遮天时,就会形成一种特殊的场所,“狱”。 狱是活人禁地,贸然闯入轻则受惊丢魂,重则冤魂上身,再无法走出。 而这只是狱的基本条件,五狱鬼和二十八狱囚出没之地,自身的怨气都会辐散,形成凶狱。 “显神侄儿,怎么样,你有把握么?”杨管事提起茶壶,给我续了八分满。 我没喝,反而松开茶杯。 瞥了杨管事一眼,我淡淡的说:“我很有诚意了,可杨管事你,好像并没什么诚意。” 杨管事眼中不解,说:“显神侄儿,你这句话,我怎么听不明白?” 第38章 烂尾楼 “是吗?” “只说事情,不说你们查探到的信息,是想要我去送死?杨管事何必揣着明白装糊涂。” 我话音更为冷淡,直接站起身来。 后方的鬼婆,抬棺匠,作势要挡路。 “你们干什么!?”杨管事话音瞬间抬高。 那两人面面相觑,赶紧后退两步。 “呵呵,原来是这样,显神侄儿你误会了。” 杨管事放下茶壶,一本正经的解释,他没先说隍司调查到的信息,是想看看我,是不是直接就能解决,如果那样的话,他再提供给我信息,不就是手到擒来? 我摇头说:“或许我什么都不问,满口答应,你依旧什么都不会说,我死在那烂尾楼,对隍司也没有坏处?” 杨管事一惊,随即义正言辞说:“显神侄儿,这怎么可能!?” 我摇摇头,转身便要离开。 “等等!” 杨管事又喊了一句,快速从兜里摸出来一样物品,放到我面前。 那是一枚两指宽的黑玉,雕刻着细密的人头,拥挤垒砌,呼之欲出。 “进出冥坊需要资格,这是我的“资格”,这诚意如何?!”杨管事明显有肉痛之色。 “合作就是开诚布公,还请杨管事不要再动什么心思。” “否则,我会生气。” 我坐了回去,捻起玉条。 触感极为光滑温润,隐约夹杂着冰凉,这块黑玉材质不简单。 而我神态显得冷漠。 老秦头教过我,人要有势。 势对死人,死人不敢贸然诈尸! 赶尸匠,背尸人往往相貌丑陋凶悍,就有几分这样的意思。 势若对活人,对方忌惮,惧怕,则会减少对方的算计,甚至是不敢算计。 此刻,杨管事便被我的气势压了一头!看我的眼神都和先前截然不同,额间还泌着薄汗。 随即,他从茶盘下边抽出一个文件袋,推递到我面前。 我接过后打开,里面是一叠资料。 密密麻麻的文字,全是隍司对烂尾楼的调查。 愈看,我愈发瞳仁紧缩。 良久,我将文件袋合上,夹在腋下。 “这文件袋内的信息,再不可给外人,否则你我都会有大麻烦。”杨管事慎重叮嘱。 “嗯,事情办完,我会来隍司找你拿我需要的东西。” 我说完,便起身往外走去。 “我让椛萤送你?”杨管事又喊了一声。 “不必了。”我平淡回答。 走出办公室外那条狭长走廊。 大厅内,椛萤倚在一张单人沙发上,七八人围着她,神采飞扬的说着话,似要引起椛萤的注意。 我驻足了一瞬,眉心微蹙,才走进电梯。 离开地下车库,走到马路边上打车。 夜空黑得如若浓墨,星光和月华都变得黯淡许多。 近两日我都是白天休息,现在一点儿都不困。 冷不丁的,上方有种阴冷的感觉传来。 抬头一看,十几米高的空中,歪着脖子的八哥正盘旋着。 “小贼!小贼!”嘶哑的喊声,空寂怨愤。 我差不离明白了,八哥是想索我的命,才会只找我,而不去孙大海那里。 如果我走的太快,它就需要时间跟上。 我并没有动手,它飞的太高,我打不中。等我解决了隍司的事情,自然能让隍司出一个人,除掉它。 不多时,一辆出租车停在路边。 我刚上车说了地址,后边儿就传来响亮的喇叭声,后视镜大灯一直在闪。 “帅哥,后边儿你朋友?”司机疑惑的问。 “不用管,开。”我瞥了一眼后视镜,是一辆白色轿跑车。 随着出租车速度加快,镜子里白车逐渐缩小,消失。 半小时后,出租车停在一条灯火通明的大街。 大厦高楼林立,各类公司的灯匾夺目耀眼。 路灯很亮了,可比路灯更亮的是楼层中的房间灯。 这会儿早就过了十一点。 按道理,酉时为日落归家之时,鸡要归巢。亥时又是定昏,人应该停止活动,安歇睡眠,就连猪狗都要休息。 这些人还在挑灯夜战,短时间消耗的是阳精,时间一长,人不人鬼不鬼,早死暴毙更是常见。 我默默摇头,转身,目光停留在一栋孤零零的水泥大楼上。 周遭都是灯火通明,这栋烂尾楼显得格格不入。 墙体完全裸露在外,很多地方水泥都发黑了。 大部分楼层都封了窗,漆黑死寂,偶见几个窗户,亮着薄弱灯光。 彩钢围着大楼,工地门却敞开着,任人进入。 正如杨管事说的一样,曾有不少人入住了这里,不过,还亮着灯,就极为诡异了。 我将腋下的文件袋抽出来,折叠后贴身装好。 “小贼,小贼!” 干哑的叫声极其尖锐,我眉头微皱。 它找上我的速度明显快了,不然我坐了那么远的车,它怎么也得跟一夜。 没有理会它。 我径直要进工地大门。 刺耳的喇叭声再次响起,骤亮的灯光从背后穿过。 尽管只是背面照射我,车灯依旧刺目的让我微眯着眼睛。 “罗显神!你停下!”焦急的喊声随后传来。 我却并没有停顿,借着这光亮,三步并做两步,迈进工地大门。 霎那间,周围变得极度安静。 喇叭和喊声的嘈杂,全都消失不见,车灯也没了。 工地路灯昏黄的光线,将我的影子拉的极长。 余光瞟了一眼身后,工地大门外空荡无物。 路边的树影好似纤长鬼影,潜藏着什么可怕的东西。 这给了我一种心理暗示,一旦走出这工地大门,肯定会出事! 隐隐约约,还是能听到薄弱的喊声,在叫我名字,不过,声音很快就听不清了。 我站了约莫半分钟,椛萤并没有跟进来。 冷不丁的,肩膀忽然被人拍了一下。 “喂,哥们儿,有火吗?” 从我身后,悄无声息走出来个人,他带着一顶干干净净的安全帽,唇间夹着一截沾着斑驳水泥的香烟。 他脸上和衣服都沾了不少水泥,很脏。 一张目字脸,两撇小胡子,却笑的极为友善。 我还是余光瞟着工地大门,一动不动,就像是没听到他的话,也没瞧见他。 “哥们儿,借个火,瘾上来了,憋得难受哇。”他搓了搓手,依旧一脸期待。 第39章 女人 杨管事给我的文件说得清清楚楚,有问题的不只是烂尾楼,这工地本身也有问题。 这里绝对没有活人,只有鬼。 而鬼要害人,必然需要人先见鬼! 这“工人”明面上借打火机。 事实上,我一旦答应他,就会惹上麻烦! 我就像是没看见他的存在一样,转身朝着烂尾楼走去。 “哎哥们儿,你走什么?没火吗?” 空寂的话音钻进耳中,“吧嗒、吧嗒”的脚步声入骨附髓一般跟着我身后。 很快,我经过了一个锈迹斑驳的混凝土搅拌机。 黑洞洞的口子不住往外冒阴风,逼仄而又压抑。 一边走,我一边在分析推理。 将隍司的调查资料归纳一遍,最关键的信息有两条。 其一,工地陆陆续续出过施工意外,死了不少人,对外都宣称工人自行离职回了老家,一直到工人们的家人报警,说自家人失联了,这件事情才逐渐浮出水面。 只不过,公司的负责人携款逃跑,工人的尸体去了哪儿,至今还是一个迷。 隍司推断,烂尾楼形成了凶狱,和工人的死尸有极大关联。 可单凭一些施工意外死的工人,也不足以形成这么大的凶狱。 烂尾楼中必然还有个阴气很重的物品,和工人的怨气交相滋长。 其二:每次要爆破烂尾楼时,出现在楼层上的人,并非工人穿着,最常出现的是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人,其余的人影各不相同。 相关部门调查过所有入住烂尾楼的业主,并没有那样一个人存在,便判断那并非是烂尾楼业主,应该是浑水摸鱼住进来的。 隍司则很清楚,那是一只鬼。 极有可能,它携带的寄身之物阴气深厚,和这烂尾楼的凶狱形成有关。 我只要找到隍司推断的那件物品,以及工人尸体藏匿之处,他们就能让这地方恢复正常。 思绪间,我走到了烂尾楼的正单元大门处,水泥横梁裸露在外,入口台阶满是泥巴,这里没有光源,一切都显得灰黑冷寂。 跟随我的脚步声消失有两分钟了,这就代表“工人”没跟着我了。 回头瞥了一眼,四处摆着冰凉的机械,推车。 我微眯着眼,心头分析,枉死之人,凶器就是寄生之物,鬼无法离开太远。 这就意味着,大门处死过一个人,凶器就在大门周围! 我暗暗记住这一点发现。 这就是我和隍司的不同。 他们的人进来后,遇到鬼,就直接将其打散,再继续往下走。 可鬼不会死第二次,这里阴气浓郁,鬼很快又会出现。 就相当于隍司的人大张旗鼓地告诉这里的所有鬼,他们来找麻烦了,自然有更凶的鬼出现针对他们,甚至前面的鬼也会不停地聚集,攻击他们。 除非隍司能厉害直接破掉这里,否则就只有无能为力,不停地让人送命。 显然,他们是后者。 我的视线停留在那混凝土搅拌机处片刻,才径直走进黑洞洞的单元门。 电梯灯孤零零地亮着,我按了往上的箭头,结果我刚进电梯,还没有按楼层,门竟然迅速合上,电梯自己往上动。 我快速按下十七层。 结果,电梯并没有在中途停下,到了十七层的瞬间,按钮变灰。 叮的一声,电梯门开了。 站在门口的,是一个三十来岁的女人。 她容貌普通,肤色发黄,额间发丝凌乱,身上还有丝丝缕缕的阴气缠绕着。 她瞧见我时,眼神一慌。 似是想看我,又尽力挪开了视线。 我心头微沉,电梯这样停,就代表我和她巧合的在一个楼层。 没有看她,我径直走出电梯。 她同我擦身而过,匆匆进电梯后,电梯门闭合。 随着电梯下行了,我微吐一口气。 烂尾楼里的鬼……还真不少。 那女人的衣着不是工人,就是另外的鬼了。 两侧的楼道也是黑洞洞的,四梯十六户,门户都略显得拥挤。 资料表里说,每次爆破前都会出现的中年男人,会站在十七层未封窗的阳台处。 我顺着楼道右侧走去。 水泥墙很粗糙,不过每一家的门都很新。 楼道右侧的房子全部被装修过,入住满了。 我略唏嘘,如果不是买了这样的房子,掏空了三代人的钱包,谁会愿意进烂尾楼装修入住? 再掉头走向左侧,只剩下最尾端的一套房子门洞开着,没被入住过。 我一步迈入进去,入目所视都算不上毛坯房,只有粗糙的建筑布局,窗户阳台都是裸露的。 屋子最中心,一堆冥纸噼啪燃烧着,瓷香炉插着燃香,烟气萦绕。 我心头猛地一跳。 有人烧过纸?是先前那个女人! 鬼无法自己给自己上供烧香,那女人,是活人!? 一时间,我浑身都是细密的鸡皮疙瘩,心跳如若擂鼓! 隍司对于烂尾楼的调查,只有工地上死过工人。 而出现在烂尾楼中的鬼,包括那反复出现的中年男人,应该都是外来鬼。 既然死人都在外边儿工地上,那祭拜的人干嘛上楼?还刚好是十七楼,一个次次闹鬼的地方? 岂不就说明了,这里死的人,上供的人知道!? 瞬间,我想明白了一切,脑子里出现了一条完整的逻辑链! 无论这人是怎么进来,怎么死在这里的,他既然和这烂尾楼成凶狱的形成有关,找到知道他身份的人,就能弄清更关键的线索! 她还没有走远! 猛然间转过身,我头皮都完全炸了起来,冷汗密布全身! 一米外,站着一个男人。 三十六七岁的年纪,穿着一身干干净净的西装,带着无边框眼镜。 脸颊饱满有肉,肤色极其苍白,偏偏有两团腮红浮在脸上,明明是没有生气,偏偏做出一副活人模样。 他正一手扶着脖颈处的领结,黑漆漆的眼珠直视着我。 “你是谁?为什么要进我家?”他干巴巴的问。 我额头上泌出一层薄汗。 这会儿,我就是装看不见他,都来不及了。 简直是见鬼了,他无声无息就出现在我身后。 不……他就是个鬼! 第40章 你是新人吗? 抬手,我快速从兜里捻出来一张符,朝着它头顶拍去! 手忽地拍了个空! 他悄无声息地快速,贴近到楼道墙上,没入墙体消失不见。 安静,落针可闻的安静。 下一秒,一股大风尖锐呼啸着刮了进来。 冥纸火堆轰然四散开来,纸钱在半空中噼啪燃烧。 “从我家里滚出去!”冰冷干巴话音在身后炸响! 肩头被猛搡,我一个趔趄摔出门洞。 右边身体冰冰凉凉,凉气像是疯狂地要往里钻! 这种感觉,分明是右肩的魄灯灭了! 我只觉得如坠冰窖。 猛地转身,门洞后,西装男人僵站着,漆黑的眼瞳冷冽盯着我,仿佛说着生人勿近。 明明只是一个黑色的怨鬼。 按道理来说,我的实力能和怨鬼不相上下,只是对付不了血怨厉鬼而已。 可他搡我一下,我没回头,都灭了一盏灯……简直是诡异至极。 “你怎么还不走!?你是来找我的吗?” 冷不丁的,他哑声说道。 下一瞬,他脸色变得格外狰狞:“说了啊!不要来找我,不要来找我!” 安静瞬间变成了嘈杂,他像是疯癫一样,双臂抬起,就要来掐我脖子! 漆黑的眼珠,竟然泛着一丝血红! 我心头大惊,明明是怨鬼,怎么忽然就要成血怨了? 先前他搡我一把,就推灭了我右肩的魄灯,要是魂灯和命灯也灭了,我恐怕就要和隍司进来这里的一批人一样,无法出去! 快速从兜里摸出来一个巴掌大小的坛子,我猛的朝着地上一砸。 啪的一声碎响,瓷片四溅,一大滩狗骨灰扬撒出来,刚好将西装男人裹挟在骨灰粉尘之中。 一声刺耳的惨叫,他整个身体都崩散成了一团黑红色的雾气,在狗骨灰中湮灭! 回音在楼道里萦绕不断,极为凄厉。 我心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了,太阳穴不住地抽搐跳动。 狗骨灰用的黑狗骨,混杂着糯米,辟邪挡鬼是奇效。 正常来说,门上撒一道,怨鬼都不敢踏过。 只是它状若疯魔,再加上我来不及细致操作,只能全砸了。 这玩意儿我也就一坛,顿觉得一阵肉疼。 没有往外跑,我跨过狗骨灰,回到屋内。 四溅的狗骨灰从淡白色变成了淡黑,是被怨鬼污浊,无法再次利用了。 那西装男人并没有死。 鬼不会死第二次,无论是九流还是出阳神,对付鬼的方式,都是将其魂魄反复打散,让其变得虚弱,再封入一地之中。 只有鬼可以吃了鬼,就像是前夜我救芊芊时,她就险些被吃了。 半空中弥漫着淡淡的灰雾,这些雾气不停地挣扎着,像是在哀嚎。 四面八方有更多的灰雾聚集过来,促使着散开的雾气凝聚。 当它完全凝聚时,那西装男人的鬼魂就会恢复。 在寻常地方打散鬼魂,其恢复后会变弱,因为阴气被消耗了,可在这里,恐怕非但不弱,还会增强,因为这里的阴气无处不在! 我必须得尽快离开! 目光四扫整个屋内,这里干净的什么东西都没有,是真的家徒四壁。 我快步又走到了阳台处。 冷风不住地往里吹拂,薄弱的月光刚好洒落至此,站在这地方,刚好能瞧见外边儿街道上的所有大厦,灯火通明,我竟同时生起了一股悲凉,孤寂的感觉。 按照隍司的资料,每次要爆破大楼的时候,西装男人就会站在这位置。 可我并没有发现这位置有什么特殊之处,甚至这屋内也没找到什么有用的东西。 芒刺的感觉出现了,扭头瞅了一眼房间,灰雾凝聚成团,粗略的成了一个人的轮廓。 我脸色变了变,阴气太重,它恢复的这也太快。 走至那团灰雾跟前,我拔出了藏在衣服中的哭丧棒,狠狠朝着灰雾搅散数次。 哀嚎声传来,灰雾再一次散开。 我匆匆朝着电梯处走去。 不过,这一趟来,并不是别无所获! 那活着的女人,肯定知道死了的这男人是谁,他们关系绝对不一般! 很快到了电梯处,我正按了往下的按钮。 按钮灯闪烁了两下,居然浮上了一层幽绿。 代表楼层的数字灯没灭,在一层层往上跳动。 我眼皮子一直在狂跳,右侧身体愈发觉得冰冷。 至多半分钟,就像是过了一小时那么漫长。 叮的一声轻响,电梯门开了。 结果,电梯里头居然杵着一个人。 他身材瘦高,像是根竹竿儿似的,方脸,眼皮耷拉着,眼袋很深。 蓝黑色的布衣,黑布鞋,双手垂在身侧,整个人显得分外死寂。 我心凉了半截,视线却并没有落在他身上,而是直接走进了电梯。 伸出手指,我去按一楼。 “喂,别去一楼,那里有个鬼。” 低哑的声音,从那人口中传出。 我手指没有迟钝,依旧按了下去。 那人稍稍歪头,阴厉地盯着我的脸,又用力鼓嘴,冲着我左肩狠狠吹了一口气。 一股子凉意拂面而来,我只是打了个哆嗦,警惕地看了一眼电梯外。 鬼吹气,人肯定是能感觉到的。 我看外边儿,就是在掩饰,让他认为我没看到他。 那瘦竹竿儿似的人神色更阴厉,冷不丁又说了句:“你是老杨派来的新人吗? 心,又沉了一些。 这个人,是隍司派来的?被困在这里的人? 电梯门要闭合了,那人似是作罢,一晃一晃地往外走去。 电梯门完全闭合前那一瞬,他回过头来。 好端端的方脸,竟成了一张纸人脸,眼珠是两个黑色的血点。 “你看到我了!” 阴厉的声音,从干瘪的纸人嘴巴中冒出! 他猛地往前一撞,似要钻回电梯! 我脸色依旧没有任何变化。 电梯门完全闭合了…… 数字在变化,电梯在下行。 我稍稍闭了闭眼,后背却完全被冷汗浸透。 一楼到了,我匆匆走出烂尾楼外。 刚下了台阶,耳边却听到了女人凄厉的哀哭,分外的悲伤。 人是有好奇心的。 可好奇心,不但会害死猫,也会害死人。 这里的鬼太多了…… 我并没有扭头去看声音传来的方向,疾步朝着工地的大门走去! 第41章 不可能走出来 经过锈迹斑驳的混凝土搅拌机,黑沉沉的洞口不住的往外吹着阴风。 断断续续好像听到:“烟……我烟呢?等,等等……” 这声音,像是问我借火那工人的。 我没有驻足,很快便走到工地大门前。 路边空无一人,安静到极点。 对面的高楼大厦依旧亮着灯,一条路,好像分开了两个世界。 细长的树影好似随时会变成鬼扑向我,大门两侧的阴暗处,又似是蛰伏着什么人。 “喂,哥们儿,别出去。” “外边儿哪有里边好。”断断续续的声音忽然清晰起来,贴着我耳朵根一样。 诚恳,劝导,嗟叹。 我一步跨出工地大门。 大厦的灯光,变得更刺眼了。 路边停着一辆白色的轿跑车,车旁是穿着风衣的椛萤,她双手抄在衣兜里,俏脸生寒。 她身旁居然还站着个男人,他上半张脸俊美帅气,可下半张脸却是地包天,下巴正中有个凹陷,极不协调。 “他都还没加入隍司,不过是个送死的新人,椛萤,我从未见过你对人如此上心,这着实令我伤心。”男人语气极为复杂。 下一秒,椛萤瞧见了我。 她生寒的俏脸,瞬间冰雪消融,绽放了惊喜的笑容! “罗显神!” 人随声至,她快步朝着我走来。 我自没停在工地门前,往前走了几步,当椛萤走到我面前时才停下。 她上下不停的打量着我,眉眼从惊喜,有化作了一丝丝幽怨。 “你走的时候,看见我了。” 微咬着唇瓣,她又道:“然后,你还是就这么走了?” “不然呢?”我回答。 椛萤嘴唇抿起,眼神更幽怨了些。 下一秒,她忽然婉婉一笑。 本身椛萤就极美,这一霎,用春风一笑百媚生来形容都丝毫不为过。 “你并不高兴。”椛萤忽而贴近我,手挽住了我胳膊。 她的举动,让我身体骤的僵硬。 路边那男人,目光就像是要杀人一样,死死的瞪着我。 他转身,疾步走到白色轿跑后边儿,那里停了一辆黑色的越野车。 发动机的声音打破夜里的安静,我挣脱开了手。 椛萤倒是直接松开,稍稍退了半步,没有那么近了。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不过,你拿我挡箭牌。”我摇摇头。 其实我听懂了。 她意思是,我离开隍司的时候,瞧见她身边站着很多男人,我不高兴,才没去喊她。 事实上,我并不认可她的看法。 她挽我这一下,也只是为了让刚才那男人知难而退。 “你口是心非哦。” 椛萤轻笑起来,一副成竹在胸的表情。 “我不喜欢麻烦。”我皱了皱眉。 “帮姐姐解决一个小麻烦,姐姐能解决你的大麻烦,不是么?”椛萤手插在衣兜里,朝着路坎边走去。 我沉默片刻,才跟了上去。 “你一直在这里等着,先前应该是瞧见了一个女人,从这里走出来吧?三十来岁,黄皮肤。” 我将话题拉开了。 椛萤娥眉微蹙,摇头回答:“这个地方的活人,早被相关部门劝导走了,隍司内部重点标记这里,是一个丙级的凶狱。虽说人多时,鬼不会太主动的袭击人,但当人全部搬迁后,它们就会变得暴躁起来,根本不会有什么女人能走出来。” “你说的是个鬼吧?鬼更不可能从狱中走出来了。” 我瞳孔微缩。 这怎么可能?! 椛萤再上下打量我,微咬着唇,轻声又道:“你居然这么快,安然无恙的出来,是只走到了烂尾楼前边儿,没上去?” “你太冲动了,这种地方,不是我们能解决的,杨管事接的烫手山芋,就连监管的人,都不太愿意管这里。” “知难而退,你去抓孙大海,他和孙卓算计了你,必然知道很多东西。” “我也会帮你调查。” 椛萤极为诚恳的劝阻我。 我只是微眯着眼,一直看着工地大门,没有吭声。 脑海中在复盘我先前瞧见的一切。 “工地的大门入口,有一只鬼,是个死亡的工人,他的尸体就在大门附近,不超过五十米范围。” “进入烂尾楼后,阴气更重,十七楼尾端的房间是正主,三十六七岁,穿着西装的男人。” “我说的那个女人,给他烧了纸,鬼自己点不了香烛纸钱,女人就必然是活人!” “还有,你们隍司有个纸扎匠,瘦得像是竹竿儿,一张大方脸,对吧?” 我声音略哑,语速极快的说完这番话! 椛萤懵了,看我的眼神更不敢置信。 “你……上去了?这怎么可能?!” “你说的是许婪,的确是隍司的纸扎匠,不过……他是两个月前进入这里的,他还活着?!” “死了。”我深深和椛萤对视。 椛萤脸色唰的一阵惨白,她抄在兜里的手死死攥紧衣服。 “是……这种地方,怎么可能再活下去人……” “可……你说的女人烧纸点香,这也不可能啊,并没有人走出来过,那就是,那女人还住在这栋烂尾楼里?还没有被鬼缠身?这就更不可能了,女人的阴气本就重,更招鬼,这种地方都过不了一夜的……” 椛萤这番话,顿时如醍醐灌顶一般,让我惊醒过来。 人没出来,那就只有可能还在里边儿。 女人阴气重,招鬼,这话不假。 先前那女人,阴气更重,灰气都缭绕在身上。 不过,她就未必招鬼了。 因为那灰气太重了,还夹带着十七楼那西装男人的怨气,戾气。 如果说,让烂尾楼形成凶狱的核心,和那西装男人有关,那他的气息萦绕在那女人身上,自然不会有鬼敢招惹她! 这一瞬间,我完成了自己的分析! 再看那工地大门,额头上又泌出了冷汗。 这样一来,就得再回去? 我并没有注意,当时电梯是否停在过哪一层。 最开始我认为女人是鬼,离开电梯时都很匆忙。 十七层往下,少说二百多套房子,想找一个人,说不上大海捞针,可也棘手到了极点! 麻烦不仅仅是我要正面面对烂尾楼里更多鬼。 还有那西装男人,他一旦察觉到我回去了,肯定会立即找上我! 他只要动手,我再怎么装都没用了。 第42章 手下留情! “我们回一趟隍司,我要见杨管事。” 思绪落定,我再看向椛萤,笃定道:“ “放心,我这个人没有别的优点,就是最惜命,活着才能报仇,没有把握的事情,我不会去送死。” 换做别人,我绝对不会说那么多。 椛萤连番几次的表现,虽说有些优柔寡断,但足够能获取我的信任了。 她凝视我许久,又忌惮的看一眼工地后方的烂尾楼,才上驾驶室。 我随后上了车。 直到此时,那些高楼大厦的灯才灭了一部分。 不少人得通宵达旦的工作。 “外边儿哪有里边儿好?” 冷不丁的,耳边浮现先前那工人蛊惑一般的声音。 虽说是他想诱使我待在工地里,但他天天冤魂不散,一直就盯着对面这些楼。 恐怕真的待在狱中的人,都不会这样操劳疲累。 我平复下杂乱思绪,闭目养神。 …… 回到了高层小区的地下停车场。 负三楼大厅,我们刚一进去,数十道目光同时袭来。 除了最开始那些杂乱负面的眼神,还有数道冰冷,肃杀,嫉妒的目光! 最为明显的杀机,来自于一个上半张脸俊美帅气,下半张脸却带着一道黑口罩。 不正是先前缠着椛萤的男人吗? 眼神若是能杀人,他恐怕都将我千刀万剐了! 椛萤默不作声,带着我往里走。 穿过大厅时,风言风语的议论钻进耳中。 “别听马户的,这小子进了那栋烂尾楼,能活着出来?我看,他最多进工地大门,杵了半天,就自己灰溜溜的出来了。” “是啊,多大的牛子耕多大的地,就长得白白净净,入小娘们儿眼呗,老子一脚能夹爆他脑袋!” “你们就小点儿声吧,杨管事身边的两个人,很忌惮这小子,他身上好像有……” 椛萤冷眼扫过四周,议论声又骤然寂静。 我并没有理会。 这些话对我没有实质性的损害,甚至影响不到我的情绪。 穿过正当中那条狭长通道,到了办公室里。 杨管事不在,办公室空无一人。 “我去找杨管事。你等等。”椛萤掉头离开。 几分钟后,她回来了,不自然的说:“杨管事出去了,恐怕今晚不会回来。” 我蹙眉道:“打个电话,告诉他,我有破掉凶狱的线索了。” “电话打过了,我差不多也是这样说的,他让我配合你,现在他走不开。”椛萤回答。 我沉默片刻,才说出需要的关键线索。 首先,要调查烂尾楼十七楼,左侧最末端那套房子的业主信息。 包括他的社会关系,夫妻家庭关系,或者和他有关的其余女人,最好是查到后,连同住址一起找出来。 椛萤慎重点头,再次离开办公室。 我并不怀疑隍司的调查能力,罗家的事情,他们都能弄那么仔细。 更遑论这烂尾楼之事是相关部门合作? 时间一点点过去。 椛萤一直没回来,我正要走到茶盘旁坐下休息。 吱呀的声中,办公室厚重的两扇门开了。 进来的,是半张脸带着口罩,半张脸俊秀帅气的那男人。 随他身旁还有两人,相貌奇丑无比,煞气逼人,身上还弥漫着一股难闻的尸臭味。 那男人死死的盯着我。 他身旁两人关死了办公室门,脸上带着冷笑,看我的眼神,好似在看死人。 “我不喜欢麻烦,也不喜欢嘈杂喧闹,你还可以转身出去。” 我面无表情的说道。 老秦头教过我,做人留三份薄面。 因此,先前在丰瀚轩,我给过尤奉机会。 毕竟这里是隍司的地盘,我还在和隍司合作,才会说这番话。 那男人朝着我走来,脸色愈发的冰冷。 “我听何峒和王恤说,你脾气很硬?” “在杨管事面前,你都很嚣张?” “不过是身上带了个血怨鬼罢了,拿你妈威胁人,真够丢人的。” 我眉心骤然拧起。 看来,何峒和王恤,就是一直跟在杨管事身边的鬼婆,以及抬棺匠了。 他知道无皮鬼,显然,是那两人没隐藏我第一次来隍司时的事情。 大厅的人怎么议论我,都无所谓。 可他提到了我妈。 无皮鬼不是我妈,可我爸妈生死未明,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郁结的闷气,在我胸口累积。 顷刻间,他走到我面门前,眼眸更讥讽。 “不过是运气好,帮了城隍庙的忙,让杨管事高看你一眼,又把你叫回来。” “可你不也把你妈放出去了吗?” “拿你妈傍身,确实令人不齿,可你都没妈了,还拿什么嚣张?” “还有,你拿什么蛊惑了椛萤,让她对你青睐有加!” 男人的眼睛瞪大,冲着我厉喝质问。 同时,他猛地抬手,朝着我肩头压下! 这招式快到极点,迅疾如风。 我瞬间就判断出来,他是个赶尸匠! 尸多生僵,双臂绷直,赶尸匠便会压其双肩,控其双臂! 尸身坚硬,可活人胳膊没那么僵硬,正常这一招,足够把人肩头捏碎,手臂扯断。 我骤然往后一倒,身体倾斜,抵在了树根盘错的茶几上。 腿迅速屈起,狠狠一脚踹出! 赶尸匠的身手多大开大合,我这一脚稳稳踹在他小腹上! 他趔趄往后退了数步,额头上青筋鼓起,汗珠豆大豆大的落下。 我同时站稳,小臂一抖,便是两枚剃头刀滑入掌心中! 那男人看我的眼神,透着一抹惊惧。 不是因为他被我踹了一脚就害怕,是因为,那一脚我踹的不只是小腹,还有赶尸匠的罩门。 此刻,他必然是丹田绞痛,能站稳,都是用了莫大的力气。 他后方,守着门那两人大惊失色,正要上前。 我往前迈了一大步。 吱呀的声响中,两扇厚重的门同时被推开! 本来离开的杨管事,竟然大步走了进来。 “显神侄儿还请手下留情!” 看到杨管事的一瞬间,我就明白,事情没那么简单了! 我没有停下,再一步,直接就到了那男人身前。 他脸上的青筋在狂跳,似想要后退,却露出痛苦的神色。 我小臂扬起,两下抖动,那男人浓密的头发,瞬间零落成了碎片,被我剃了个精光。 第43章 厌世 那男人面色煞白,看我的眼神,恨不得吞我血肉一般。 他带来的两人冲至我面前,并没有敢动手,抓住那男人双肩,飞速后退到杨管事身旁。 “杨管事,此人目无规矩,他给我剃死人头!杀了他!必须杀了……” 那男人目眦欲裂,颤栗的说道。 杨管事猛地一扬手,啪的一个耳光抽在他脸上! “你放肆!”杨管事喝骂出声。 他骤然安静下来,呆呆的看着杨管事。 “带马户出去,好好反省!显神侄儿是我隍司的贵客,敢对贵客动手,简直是目无尊卑。”杨管事训斥道。 马户身旁的两人显得诚惶诚恐,夹着他往外走去。 杨管事身后还有人,正是随时跟着他的鬼婆和抬棺匠,大厅里的人说过他们名字,何峒,王恤。 那两人身后,才是椛萤。 椛萤微咬着唇,眼中不知道在思索什么。 马户被搀着同她擦肩而过时,又露出了怪异的痴迷。 “显神侄儿,误会,误会,先前接了椛萤电话,虽说让她负责,但我还是有些不放心,立即放下手头事情,赶了回来,没想到手底下的人这么不开眼!” 杨管事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还略带羞愧。 “你剃了他头发,算是小惩大诫,晾他以后不敢了。” 我依旧面无表情的看着杨管事。 “杨管事挺忙,赶回来的也挺快。” “呵呵,晚上路面通畅。”杨管事脸上又有了笑容。 他朝着茶盘后方走去。 何峒,王恤随后进来,椛萤走到我近前停下。 我多看了椛萤一眼。 她微咬着下唇,给我使了个眼色,极为轻微的摇摇头。 我眼神没那么冷漠了。 “椛萤,把资料给显神侄儿。”杨管事又道。 先前的事情,好似被他完全翻篇了。 椛萤抬手,递给我两张a4纸。 我接过来后,走至茶盘外测的椅子坐下,看a4纸的内容。 右上角是打印的黑白寸照,带着眼镜的男人,标准的露齿笑,职业装。 仅仅一眼,我就认出来,这就是那个西装男人! 资料格外详尽。 他叫赵康,1988年出生,今年三十四岁。 毕业就进入**公司,工作十年,兢兢业业。 经济下行,公司效益不好,他又到了年龄的分水岭,比不上年轻职员有价值,上了裁员名单。 刚好,有猎头找上他,请他进另一家外资,薪资高出三分之一,但限期入职。 赵康果断递交辞呈。 结果外资企业以背调不合格理由,拒绝了他的入职。 赵康一时陷入了崩溃。 他本身就是最早一批买中烂尾楼的人,经济压力极大,还欠了不少贷款。 老婆更是和他闹矛盾,要离婚,带着孩子回了老家。 一时失业,他连老婆孩子的生活费都给不出来了。 他找到**公司,希望公司能念在十年情分上,多少给他一点儿补偿,却直接被拒之门外。 赵康发了一条厌世的朋友圈后,就进了烂尾楼,在自己那套房子里自杀了。 替他收尸的,是他妹妹赵萳。 第二张a4纸,就是赵萳的家庭住址,相关信息,以及一张照片。 普通的容貌,额间头发略卷曲。 我一眼就认出来,不正是电梯里遇到的那女人吗? 其余信息都无关紧要,我立即找到家庭住址那一条。 可我瞳仁一阵微缩。 赵萳的住处,并不在烂尾楼里! “漕溪路,芳华小区。” 我手死死攥紧a4纸。 调查出来这些信息,是为了更好解决赵康的事情,知道他是谁,死因,或许就有对付他的办法。 有一个和他息息相关的活人,更能起到关键性的作用。 可赵萳没有离开烂尾楼。 我最开始的判断,是她应该也买过烂尾楼某一个楼层,这样一来,信息调查出来后,就能精准的找到她,而不是冒险引动烂尾楼里更多的鬼。 结果,赵萳的住处和我的推断,相隔十万八千里。 这样一来,相当于资料的作用大半部分都落空了。 不找到赵萳,仅仅知道赵康的死因,用处不大。 反倒是自杀的人都厌人厌世,我说出认识赵康,他恐怕会更凶厉! “这资料有问题吗?我推断你说的女人,应该就是这个赵萳了,毕竟赵康老婆回家已经一年多了,不太可能从老家过来给他烧纸。” 椛萤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我身侧,略显慎重的问。 杨管事同样目光灼灼的看着我。 “没问题,但基本上没用了,她没出烂尾楼,除非找到她在哪一层,否则……” 我话音戛然而止,盯着资料表中一串数字,那是赵萳的电话号码。 摸出来手机,我拨通了那串号码。 短暂寂静后,嘟的一声响了起来。 我立即就按了挂断。 心,咚咚咚的跳动着,如若擂鼓。 “杨管事,我还要一个名单,你们进过烂尾楼多少人?实力都怎么样?” 我再看杨管事,目光都极其敏锐。 杨管事又从茶盘下抽出一张纸,递给了我。 我接过扫了一眼,折叠起来装进兜里。 “看来显神侄儿有办法了。”杨管事脸上露出笑容。 “路,一步步走,事情一步步做。” 我起身,又多看了杨管事一眼,说:“下不为例。” 杨管事不自然道:“显神侄儿,你这是何意?” 没有多言,我转身往外走去。 这一次,椛萤匆匆跟上了我。 再经过隍司大厅时,那些人看我的眼神明显有些不一样了。 忌惮,冷漠,还有一些阴毒的目光。 我没瞧见被剃了光头的马户。 回到停车场时,椛萤示意我上她的车。 我大致明白她的意图,倒也没拒绝,进了副驾驶。 “对不起……我不知道……” 第一句话,椛萤就是略慌张的道歉。 “没事,我知道。”我语气平静。 “杨管事太精明了……还是容易出问题……你还是尽量少进隍司,需要什么,通过我来办吧。”椛萤语气略复杂。 这件事情,杨管事做的太明显了。 先前,我是真以为他不在。 马户不是我对手时,他又忽然出现,是怕我杀了他的人! 实际上,应该是马户回来,找过他。 他判断我肯定会回隍司,便利用马户来试探我的实力。 “看来,隍司中还有人,和黄叔的关系不错。” 思绪落定,我轻声道。 第44章 竹编 “应该是了,我也没和隍司的任何人说过,你用你母亲……对付城隍庙对头的事情……”椛萤语气复杂。 “不过,你的九流术超出了杨管事的判断,马户在靳阳市的赶尸人家族中,实力能排上前列,居然被你直接剃了死人头,他天天接触尸体,恐怕这段时间,过不了什么好日子了。” 这时,椛萤的情绪稍稍轻松了一些,问我:“你下手那么重,只是因为他出言不逊,对你动手吗?” “有没有几分其它因素在内?”说这话时,她眼中明显有些期待。 “我下手并不重,如果不是因为还要和隍司合作,他会死。”我平静回答。 “这……”椛萤凝噎。 “天快亮了,去你那里休息吧。”我再道。 “你……”瞬间,她脸上浮现一抹红霞。 “隍司中不缺乏能人异士,你先前都没判断出隍司还有人和黄叔交好,那未必没有人,能像你一样跟踪上我。我回自己“家”,容易出问题。” “如果你家不方便,我找别处休息。”我随即又说。 椛萤眸子停留在我脸上许久,就像是想看穿我内心一样。 “那你,下车吧。”她轻咬着下唇说。 …… 电梯内,按钮的最后一枚灯灭了,叮的一声,抵达33楼。 电梯门外就是一道精致的白鞋柜。 “一梯两户,背面还有一家人。”椛萤话音悦耳的解释:“如果不是各种原因限制,杨管事又针对你,隍司对人还是很不错的。” 椛萤的家,就在这高层小区中。 换而言之,隍司的大部分九流人士都住在这里。 我没接话。 椛萤纤细的手指按在指纹锁上,随后便进了她家。 客厅是柔和的香槟色,无主灯的设计,灯光同样柔和。 落地窗能瞧见极为宽泛的夜景。 整个房子都极其简约,米黄色的沙发前边儿,摆着一张茶几。 淡黄色的竹编物件,摆满了桌面。 最多的是大小不同的老鼠,看上去活灵活现。 尤其是两点眼珠,不知道椛萤是用什么点缀的,极为黝黑。 此外,还有臂膀细长的螳螂,尾巴极其弯曲的蝎子等…… 粗看觉得它们精致,细看一眼,却给人一种浓郁的狡狯感。 “看你好奇的样子,没见过吧。”柔和灯光下,椛萤的眸子亮晶晶的。 “竹编,村镇上以前很多,我自小在村中长大,我也会。”我回答。 “你好没情调。”椛萤轻哼一声。 随即,她带我进了屋子右侧的客房,这房间一应布置俱全。 她又轻声告诫我,不要偷偷摸摸去她的屋子,这才转身离开。 我自是不会去椛萤房间。 椛萤,是有一点点问题的。 就是她的性格。 看上去,妩媚多情,可实际上,上一次我就感觉出来了,她本身并非如此。 恐怕,她的外在性格,和她的九流术有关? 才会让她字里行间,一举一动,都似是在引诱男人。 隍司的那一部分人,才会对她垂涎三尺。 只不过,九流术种类繁多,我并不知道是哪一种。 除了最开始见面时,她也未曾真的引诱我。 思绪间,我先去洗了个澡,祛除掉一身的阴气,才上床休息。 再等我醒来时,房间里布满了阳光。 我恢复的差不多了,精神格外抖擞。 从卧室出去,一眼就瞧见了客厅中的椛萤。 她穿着纤薄的睡衣,腰间一根丝带,盘腿坐在沙发上,纤纤玉指灵活摆弄着竹条。 半只老鼠已经成型。 不施粉黛,却依旧美得惊人。 这和她化妆后的媚态,完全不同。 落地窗透进来的阳光更多,睡衣隐隐透光。 我侧眼,挪开了视线。 “好看么?” 椛萤放下竹条,轻声问。 “走吧,该去找赵萳了。”我语气本应是镇定的,可还是有些沙哑。 椛萤掩嘴,笑声银铃一般,还有几分得意。 起身,她莲步轻移,回了自己房间。 很快,椛萤出来了。 素雅的米黄色长裙,和先前完全不同的打扮。 “你是打算白天进烂尾楼?不过,狱不分白天黑夜,你不清楚吗?”椛萤问我。 “赵萳不在烂尾楼里。” 我情绪恢复如常,话音也恢复了。 “她没出来啊?那种情况下,活人出不来的!”椛萤眸子里极其惊诧。 我没解释,朝着客厅门走去。 …… 从停车场离开时,我总觉得一些若有若无的目光盯着车。 椛萤还刻意开了车窗,那笑容,好似空气都是甜丝丝的。 我稍稍皱了皱眉,不过,并没有在意这些了。 椛萤帮我忙。 我当一下挡箭牌,合情合理。 出了小区,我才说,让她开车去漕溪路,芳华小区。 椛萤面上依旧是疑惑。 我才解释了一句,被狱笼罩的烂尾楼,是不可能有信号的。 赵萳的手机能打通,必然就代表她离开了烂尾楼。 从而能判断,烂尾楼不止一个出入口。 另外,她能安全进出,和她身上浓郁的阴气有关。 如果烂尾楼的核心是赵康,其它鬼就会忌惮。 椛萤才恍然大悟。 半路途中,椛萤停了一次车,带我匆匆吃了顿饭,才继续上路。 漕溪路是一条普通街道。 芳华小区,是一个老式小区。 赵萳住在三单元一楼。 敲门时,我熟稔的将手指按在猫眼上。 大部分人都有一个习惯。 如果家里不常来人,就会看猫眼。 猫眼若是坏了,还是会忍不住的开门。 就像是在四禾酒店,那驱使鬼的削瘦男人,一样在猫眼被堵的情况下打开了门一样。 笃笃笃的敲门声在楼道里回响。 可依旧没有人来开门。 椛萤不自然的看了我一眼,唇语问:“不在?” 我略皱眉,从兜里摸出来了一枚小小的铜片。 椛萤檀口微张,眼中诧异。 我对准了位置,直接插下缝隙中,用力一推。 咔嚓的声响,锁,开了! 我正要推开门。 旋即,门后猛地传来一股力道,重重的将门推回。 锁发出喀嚓声,重新合拢! 我脸色骤变,屋里有人,她居然没发出声响,静静的站在门后等待! 第45章 人死债销?死了和尚庙还在 “赵萳吗?我是赵康的朋友。” 我迅速恢复镇定,沉声说道。 还好,先前开锁,为了谨慎起见,我也没松开猫眼。 如果屋里的女人瞧见我,必然就会认出来,我们在烂尾楼见过面。 老话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大白天的赵萳都这么谨慎,敲门都不回答,她在怕什么? “你们再不走,我就报警了!有本事,你们去找我哥!” 女人的声音显得很抓狂,还有深深的无奈。 冷不丁的,我想起来了一个细节。 赵康推搡我之后,本来情绪看起来还稳定,可他忽然就说,不要来找他,一下子变得狰狞怨毒起来。 甚至,他从黑色的怨鬼,一瞬间有朝着血怨转变的趋势。 这就代表赵康的死,不只是隍司给的那些信息,其中还有隐情? 同时,门后却传来哽咽啜泣声,断断续续还夹杂着崩溃话音。 ”你们要把我也逼死吗?“ “就不怕我哥去找你们,你们没有心啊!” 我瞳仁微缩。 赵萳这话,直接印证我的猜测了。 思绪更为灵活,我瞬间便有了主意。 “赵萳,你误会了,我真是你哥朋友,他托我来给你带话,你不能再去给他上供烧纸了。那里不安全。” 我话音更沉重,继而又道:“还有,你哥想让你办件事。” 当时,我进左侧最尾端的房间,香烛纸钱没有熄灭,可赵康并不在,过了一会儿他才出现。 就代表,赵康其实也避着自己妹妹。 就像是唐芊芊躲着我和唐叔一样。 因此我推断,赵萳和赵康没有任何层面上,活人和死人的交流,她只是太过哀伤思念,才会去烧香上供。 哭声,忽地一下停止了。 咔嚓一声轻响,锁头被拧开,门也开了。 三十来岁的女人,头发略凌乱,黑眼圈很深,眼袋很重,通红的眼角还有泪痕。 我和她对视,她眼睛忽地睁大。 “是……你?你不是……” “进去说吧。”我语气稍凝重。 赵萳小心翼翼地又看了一眼我身旁的椛萤,她戒备心又稍稍减少一些。 将我们让进了屋子。 一楼的采光不好,饶是白天,屋内都很暗沉。 客厅最多十来平方,家具都比较陈旧。 啪嗒一声,钨丝灯亮了。 “昨天我去看了看康子,是没想到,那样的地方居然会有活人走动,才没和你打招呼。”我先解释了句。 赵萳神情缓和多了,先请我们在沙发处坐下,一边给我们倒水,一边解释。 说烂尾楼之前住的人挺多的,只是前段时间,相关部门说要爆破,给出一些赔偿,让人都搬出来了。她去过烂尾楼好几次,都没瞧见过人,昨天见到我,又不认识我,才没打招呼。 我若有所思,赵萳对于烂尾楼,是一无所知。 这也正常,她本来就是个普通人,若非是赵康的阴气萦绕,恐怕她早就出事了。 话语间,赵萳将两杯热水放在我和椛萤面前。 我同时摸出钱包,把身上剩下的一沓钱全部抽了出来。 “这……”赵萳一脸茫然。 “钱没有多少,是康子托我交给你的,你去打给你嫂子吧,是他最后一次能给的生活费了。”我轻叹一声。 赵萳捂着嘴,颤巍巍的坐在左边儿的单个沙发上,又哭的泣不成声。 一边哭着,她一边哽咽的说,她就知道,她哥肯定还没走,可为什么不见她,她就想再和他说说话。 椛萤起身走到赵萳身边,轻轻的拍打她肩头,劝她节哀。 同时,椛萤还看了我一眼,眸子中带着钦佩。 我同样规劝赵萳几句,她哥见不了她,是因为人鬼有别,能见我,就是因为我工作的特殊了,我是开丧葬铺子的,也正因此,她不知道她哥有我这么一个朋友,毕竟不怎么吉利。 而且,我来找她,不仅仅是不让她去上贡,以及去打钱这两件事儿,还有一件事情,至关重要。 就是关于赵康的死,有蹊跷! 前面几句话,我语气都很柔和,最后一句,声音就重了很多。 赵萳抬头,呆呆地看着我,神色充满错愕惊疑。 “警方结了案,他是上吊自杀的……难道他是被人害死的吗?”赵萳语气都变得格外激动。 我心神完全笃定下来。 赵萳已经完全按照我引导的方向在走了。 我解释说,赵康的确是自杀的,只不过,他的死,不全是因为经济和生活的压力,还有别的缘由。 就譬如她先前说,有人一直找她,找赵康,这也是压力之一。 赵萳紧咬着下唇,她当即脱口而出,说了那些人的身份。 原来,赵康离职后,没有经济来源,还不上房贷,也还不上借过的其余贷款,就有不少人上门催收,虽说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但那些人的手段极其不要脸,会住在他哥家里,还说什么人死债销,有种赵康去自杀,不然必须还钱。 没过多久,她哥就真的自杀了。 可那些人还不罢休,又找上她要钱,说这都是一家人的事情,死了和尚庙还在。 她也快被弄得崩溃了。 椛萤的脸色很难看,说怎么会有这样的人,比鬼还缠人恶毒了。 我面色不变,很快便分析了这些事情,虽说和赵康的死有直接关系,但依旧不是关键。 赵康和烂尾楼凶狱的形成有关。 他死时,必然带进去了什么物品。 “这是压力之一,可依旧不是最主要的原因,康子这人我是了解的,肩头责任那么多,不可能说死就死了,还有别的缘由,引导他想不开。”我沉声再道。 其实,了解这话,就完全是信口雌黄了。 只是,我推断的方向肯定不会有错。 赵康身上的东西能促使凶狱的形成,必然全是阴怨气息。 正常人接触这些久了,不是自杀,就是暴毙。 “这……”赵萳眉头紧皱,绞尽脑汁地思考。 “你再仔细考虑考虑,你哥有没有什么贴身的东西很古怪,或者他最近去没去过死了人的地方。” “我是做丧葬行业的,相信我,绝对不会有错。“我语气格外地缓和。 第46章 古着 赵萳忽地一下站起身来,脸色歘白。 “我哥有个习惯,他……喜欢去古着店。” “嗯?”我没听明白。 椛萤凤眸微缩,说:“卖一些老衣物,饰品的地方,一般都是上个世纪的东西,大部分从国外运来的。近几年喜欢的人很多,很热门。” 赵萳连连点头,抿着唇道:“不光是那些,我哥说过,那家店还卖一些中古的东西,成色比别家好,价格还低。” “其实,我嫂子和我哥矛盾很大,不光是因为先前买了烂尾楼,还有个重要原因,就是我哥这个喜好,他太爱买古着的东西了,我嫂子老说,那些不干净,我也去查过,网上好多人……都说古着店卖的是死人衣服……” “可我哥偏偏是个无神论者,上一次他们闹得最凶的时候,是孩子发烧了,嫂子说,是看到了不干净的东西,我哥却认为,是嫂子没带好孩子。” “两人吵的不可开交,嫂子就走了,事后我哥也特别懊悔……” “前段时间,他实在是没办法了,把自己的藏品全都拿去卖了。” 赵萳话音刚落,我就问她知不知道那个店在哪儿? 她点点头,说她哥那次带她去过,只是,她站在外边儿,没敢进去。 “能带我们去么?”我再问赵萳。 赵萳点点头,神色依旧不安,问我:“是不是,我哥阴魂不散,也是因为那些东西?他不能去投胎吗?” “他会的。”我语气笃定。 从芳华小区离开,上了椛萤的车。 赵萳又问我叫什么名字,她哥是真的很幸运,能有我这样的朋友。 日久见人心,自从他哥去世,这么久以来,都没人过问半句。 我稍顿,回答:“唐迁。” 椛萤瞟了我一眼,眼神古怪。 赵萳接连感激,说谢谢唐大哥,才和椛萤说出古着店的地址。 …… 古着店位于城中心的一条商业街。 停车的时候,我心头就微凝,这里距离孙大海住处只隔着一条街。 此时四点多钟,阳光正盛。 赵萳下车后,指了指路边一家店,名字是“古着vintage”。 整条街的采光都不错,唯独那家店门头重新装潢过,只留有一道窄门,两侧故意做了矮墙和玻璃窗,感觉像是老屋,透着一股子阴暗感。 赵萳硬着头皮带我们走了进去。 阴沉的感觉更重了,两侧墙上,天花顶上都打满了晾衣杆,密密麻麻地挂着旧衣,女包。 光线很差,甚至能嗅到一股微弱的臭味。 赵萳除了有些怕,缩着肩头,没有其他感觉。 椛萤更是如常,她什么都没闻到似的。 我能闻出来,是因为接触尸体太多,尸臭的味道太特殊了。 不过,这臭味太薄弱,应该只是一两件衣服上有,并非全部。 店深处相对站着两个人。 一人明显是老板,一副吃了大亏的模样:“叔,您是我亲叔,这鹦鹉笼出自名家之手,这挂钩都是老玉,就算是你养的鹦鹉再聪明,也不可能打开这种锁扣。” “掐丝珐琅的笼条,既有格局,又够实用!” “您照顾我生意那么多次,我哪儿坑过您?” 另一人面朝着老板,背对着我们。 他一手托着一只鸟笼,另一手摆弄着鸟笼的口子,声音粗哑似是破锣:“行吧,就这个了,要是我新买的八哥跑出去了,那你不但赔笼子,还要赔鸟钱。” 我心头猛地一跳。 孙大海? 这熟悉的声音,熟悉的身形,肯定就是他了。 我万万没想到,竟然这样冤家路窄。 这三言两语的对话,我就听明白了,他认为先前养的八哥跑了,新买了八哥,又来买鸟笼。 那么大一把年纪了,还是真跟得上潮流。 店老板拍了拍胸脯,保证了如果八哥跑了,他赔十个。 孙大海笑呵呵的转身,托着鸟笼往外走。 我视线落在墙上挂着的旧衣上,并没有去看孙大海。 虽说我此时没有化敛妆,但毕竟过了整整十年,九岁和十九岁,人变化是最大的。 孙大海并没有认出来我是谁,同我擦身而过时,都没有停下。 “呵呵,几位想看看什么呢?衣服还是饰品?”店老板朝着我们走来。 忽然,孙大海停了下来,侧身回头。 我心头蓦然一沉。 不过孙大海并没有看我,反倒是注视着椛萤,薄削的脸皮上不知想着什么。 椛萤皱眉,转身背对着孙大海,避过视线。 下一刻,孙大海走出店门,步入人流中。 这期间,老板刚走到我们跟前。 他生着一张长脸,有点像是马脸,眉眼细长。 “老板,我哥叫赵康,我们找您,是想问点事。”赵萳小心翼翼地开口。 “康哥啊,我想起来了,他可是老主顾了,不过上次之前退给我好多货。”老板脸上笑容更多了。 “全部退了吗?有没有什么没退给你的?”我心绪恢复如常,问。 几乎没有思索,老板就点头回答:“是有一样没退,一副无边框的眼镜,那东西不值钱了,康哥说自己这辈子算是完了,就留着当个念想。” 话音至此,他脸上的笑容消退,神色复杂地叹道:“这年头,不好混哇,中年失业,老婆闹离婚,买中烂尾楼,又被网暴追债,康哥有段时间没来我店里了。他最近怎么样?” 老板的话音是如常的,却让我瞳仁紧缩。 赵康的脸上,的确带着一副无边框的眼镜儿。 只不过,寄身之物太重要。 很少有鬼将其带在身上,最多还是藏匿在经常活动之地的附近。 像是唐芊芊随身带着黄桷兰,是因为她不愿意停留在家里了。 如果寄身之物被毁,鬼魂也会变得极度虚弱。 “那副眼镜儿,有什么说法吗?我就是想要那件东西。你这里有没有类似的?”我追问。 “呃……眼镜的确还有,牌子也不小,就是那么便宜的没了。” 老板摇摇头,说:“凭那副镜框,要是干净的话,至少四五个达不溜,那可是五六十年代,限量款的卡地亚定制镜框,一个朋友野路子拿来的,听说上一任主人是个精神病院的院长,结果自杀了,他家里人变卖了遗物。” “当然!几位放心,我基本上不会卖不干净的东西,也就是康哥说过,自己想要个好镜框,但没那么多钱,我朋友刚好有便宜货,康哥自己不介意,我才卖的。” “哥,要不要我把其他牌子的眼镜儿拿给你看看,成色都好,还有两件孤品!”店老板一脸诚恳地问我。 我沉默不言。 说自己想要,实际上,就是我想套老板的话。 那眼镜的问题已经不言而喻。 赵康也是自杀,这绝不是什么巧合。 本来我想着,知道寄身之物是什么后,只要引开赵康,我就能将它找出来。 拿了寄身之物,基本上就能克制鬼了。 可现在,赵康就把眼镜带在脸上,他那么凶,我怎么拿? 第47章 感知! 目标是明确了,难度却呈直线上升。 “哥?”老板又喊了我一声,打破我的出神。 “我就对那种镜框感兴趣,或者,要是还有那家人卖的东西,你可以联系我。咱们留个联系方式,价格无所谓。”我语气笃定地回答。 老板稍迟疑片刻,才说:“还真有……不过,是我朋友寄存在这里的,本来是问好了客人,在我这儿拿走,结果人已经三天没来了,哥您看看?” 我瞳仁微缩。 其实,我那样说,也就是推诿,不打算买别的东西。 可没想到,这么弄巧成拙。 “看看吧。”我回答。 老板却不太自然,瞟了一眼椛萤和赵萳。 “没事老板,我们胆子大哦,没胆子不会逛古着店的。”椛萤笑意盈然。 就是赵萳愈发不自然了,手都无处安放的样子。 “你回车上等我们吧。”我和赵萳说。 不需我提醒,椛萤就递给赵萳钥匙。 她千恩万谢地用力点点头,匆匆走出了古着店。 老板这才带我们走向铺子深处。 店最末端两个门,一道是更衣室,一道挂着帘子。 掀开帘子,是个没有窗户的房间,先前那股微弱尸臭,变得更浓了。 就连椛萤都似有察觉的样子,轻轻耸了耸鼻子。 这屋里挂着的衣服,都有衣袋封着。 老板取下来一个深灰色的西装袋,放在屋中央的长桌上,拉开了拉链。 入目所视,是一套极为干净,舒展,整洁的西装。 我能瞧见淡淡的灰气,那股冰冷的感觉,竟和烂尾楼的阴冷死寂如出一辙! “康哥说自己是无神论,不怕东西……可哥,我得和您说清楚,这件衣服,虽然不是死人身上扒下来的,但这是那个院长最喜欢的西装,不舍得穿,一直珍藏在家里,价值不菲,得这个数。”老板比划了一个手势。 “听我朋友说,爽约那个人,好像是干佛牌生意的,专门收这种死人衣,越凶的越好,拿去做佛牌,一本万利。您要是压不住,最好还是别买……”老板小心翼翼地解释。 我伸手,捏住拉链,唰的一下合上了西装袋。 老板一怔,显然有些落差失望。 “你帮我付一下,我钱没带够,回家拿了还给你。”我看了一眼椛萤。 随即,老板眼中又是一阵惊喜。 他赶紧道:“哥,这种东西,不退换的,你要不要再检查检查?” “不用了。”我摇头。 椛萤倒是不多言,摸出来一个精致的粉色小卡夹,给了老板一张卡。 提着西装袋从古着店离开。 一晃眼,竟入暮了,夕阳一寸寸的西下,天光正不停的缩减,更遥远的天边,夜幕不停的包围,吞噬。 忽然,椛萤看了一眼左侧,俏脸微寒。 我同样投过去目光,却瞧见路边站着一个人,瘦高瘦高,提着个空鸟笼子,居然是孙大海! 下一刻,孙大海匆匆朝着我们这边走来。 我心微沉,变得面无表情。 不过,孙大海是冲着椛萤来的。 “呵呵,打扰了,打扰了,我姓孙,孙大海。”到我们面前驻足,孙大海一脸笑眯眯的说:“能不能冒昧要一个联系方式?” “是这样的,姑娘你和我儿子喜欢的一个人,长得很像,我替他要的。” “你也知道冒昧?”椛萤语气都冰冷许多,白了孙大海一眼。 她挽住我胳膊,径直走到路边,她松开我进了驾驶室,我上了副驾驶。 后边儿的赵萳见我们回来了,松了一大口气。 椛萤迅速发动了油门。 我瞥了一眼车窗外,孙大海还看着我们这辆车,头微微歪着,看他的神态,似是浮现着疑惑。 我心更是一沉了。 孙大海最开始,肯定没怎么注意我。 只不过,他在古着店走时,就多看椛萤。 椛萤当时神态就有些不自然。 而孙大海居然没有离开,一直在店外等,还想要椛萤的联系方式…… 还说,椛萤和他儿子喜欢的人长得像。 孙卓喜欢的人…… 孙大海必然见过。 不可能仅仅是因为像,就来要联系方式。 车上了路,孙大海的人影很快就消失在窗外。 “赵萳,我先送你回去,你唐大哥会尽快解决你哥的事情,放心吧。”椛萤轻声开口,打破了车内沉寂。 赵萳小声回答说好。 不多时,我们就回到了漕溪路,芳华小区。 赵萳下车时,还和我们道谢。 椛萤抿着嘴,她脸上的寒意更重了,眼眸中还有一丝怨毒。 “你有一个妹妹,还是姐姐?和孙卓认识?甚至关系匪浅?”我开了口。 椛萤身体微颤,她闭上了眼。 “冤家总是路窄的。”微咬着下唇,椛萤的话音中多了恨意。 “我会告诉你的,可现在,你还是忙烂尾楼的事情吧。短时间内,不要去找孙大海了,他们一家人都很阴,他多多少少会发现你眼熟的。” “嗯。” 我点头,并没有再多问椛萤什么。 “现在去哪儿?” “哪儿都不用去。”我回答椛萤的同时,将西装袋铺在副驾台上,拉开了拉链。 灰色的阴气丝丝缕缕,在天黑的时候更浓郁了。 尸气的味道更重,清晰可闻。 椛萤掩住口鼻,打开车窗。 我眼皮突突的狂跳着,哑声说:“这是货真价实的死人衣服,就是从尸身上扒下来的,如果店老板不是骗我们,就是他被朋友骗了,而且,这不简单是件死人衣……" 我捏了一下食指。 只不过,食指上的伤口已经愈合了。 取出来剃头刀片,我划破左手食指。 “你要干什么?”椛萤的凤眸中同样惊疑错愕。 “让我试试。” 左手食指,按在了西装内搭衬衣的领口上。 刺痛的感觉,比我感知唐芊芊的时候,强烈了十几倍不止,就像是细密的钢针在刺穿我的食指血肉,又像是寒冬腊月刺骨的冷风不停钻进身体,让手指都变得僵硬。 恍惚间,那些灰气像是一双双细小的手,从西装上攀爬出来,再爬上了我的身体。 视线在模糊,重叠,周围的一切消失了。 我能听到的是轻微的敲击声,手指不再是冰冷刺痛,而是一阵木然的抖动。 我瞧见的是一个空旷的房间,四面墙皆白,中央有一张床。 余光还瞥见了一只手,正在一张书桌上轻轻地敲动。 食指微颤,木然的抖动感就是从那里传来。 下一刻,视线似是变高了,朝着床尾的墙边走去。 正对着墙,有一面很宽大的镜子。 出现在镜子中的,是一个人。 一个身材中等,穿着一身极为干净,舒展,整洁西装的老人。 他头发是干净的短寸,脖子上却有深深的勒痕,一张脸枯白,皮肤满是褶子,眼珠子发暗,泛红,太阳穴上还有镜框压过的痕迹,只不过,现在没有眼镜儿。 镜子里的老人,不停地往前凑,像是要钻出镜框。 而我的视线在不停贴近镜面。 镜面中的一双眼珠,近乎快要贴在我的视线上。 显而易见,我感知到的就是这个老人,他正在照镜子。 而镜像中,老人双指压在眼睛上,将眼皮扒拉的很大。 他似是仔仔细细的看,眼睛里是否有了什么东西…… 我能清晰的看到他暗红色的眼球,以及泛红眼白上的每一根血丝。 甚至还能瞧见眼珠中倒印出的,他的虚影。 不,不只是他的影子,在虚影的最深处,还有一张脸…… 忽然间,老人脸上的笑容扩大。 “我看到你了。” 我很难形容那是一个什么样的声音,听起来很慈祥,就像是一个医术高明,对病人还特别友善的老大夫。 可直觉又告诉我,这声音很虚伪,像是要骗人了似的。 “我看到你了,出来!”他语气陡然变重,尖厉,手指猛地朝着自己右眼抠下! 第48章 我没看你! 我狠狠一咬舌尖,刺痛在口腔中蔓延! 恢复身体知觉的瞬间,左手食指骤然拔离西装。 右手死死地捂住右眼。 “咚!……咚!……” 心脏快要跳停了。 总算,那股子死寂和冰凉的感觉退却。 右眼好端端在眼眶里,并没有被挖出来…… 良久,我才缓过劲儿来,盯着那套西装,呼吸粗重。 灰气还在萦绕着,没有离散。 我的感知,还有推断没错…… 这就是寄身之物! 只不过,那个死人的鬼魂,在别处,应该是被困住了。 鬼死时的模样,会和最后活着时的装扮相仿。 所以,寄身之物在我这里,他依旧穿着西装,那不过是阴气和怨气凝结的。 而他没有了那副眼镜儿,就是因为眼镜被其它鬼占据了。 就是赵康! “你……” “刚才是在感知……这是寄身之物?”椛萤的话音,充满极度的不安。 “嗯。”我点点头。 要和椛萤合作,很多事情就避免不了被她知道。 能力方面还好,毕竟要对付孙家父子,她多知道几种,对我的信心就更强,自己能拿出来的底牌和本事就更多。 只要我不暴露出地气,还有瘟癀命就还好。 “能收血怨的纸人,能招冥鬼引路……你还会感知……” “如果我是杨管事,就算要得罪监管,我也肯定会力保你。”椛萤贝齿紧咬。 “可惜,他不知道,也不会知道,对吧。”我看了椛萤一眼,语气平静。 “冥鬼的事情……黄叔应该没有说,否则杨管事不会那么算计你,黄叔还是留了一手。感知的事情,我也不可能说的。”椛萤言之凿凿。 我点点头,又稍稍闭了闭眼,情绪更为平复缓和。 可冷不丁的,还是有种意识错乱的感觉,好像自己站在镜子前边儿,镜面中是一个老人。 这就是感知的副作用了……那老人太凶了,看似是血怨,但肯定不是。 尽管烂尾楼的凶狱形成,和工地死了太多工人也有关,但那眼镜起到的作用绝对不低。 并非是寄身之物,怨气都那么重。 他是五狱鬼……还是二十八狱囚? 还好他被困住了,否则寄身之物不可能被卖出来,我更根本不敢碰。 “你打算怎么做?拿了这套衣服,好像也没多大作用?” 椛萤拉开了话题,又道:“资料上提了,赵康戴眼镜儿,你也反复提了眼镜,那就是赵康的寄身之物了?” “好像……只能抓住他,再取下来?” “带着寄身之物,赵康有没有可能,可以出入烂尾楼,离开工地?” 椛萤接连好几个问题,和我先前的推断基本上吻合。 “怎么会没用,它被困住了。”我盯着西装,喃喃道。 椛萤脸色尽是不解和茫然。 “你可以转过头么?”我说。 椛萤什么都没问,先转过了头。 我将西装和衬衣都取了出来,换了上去。 冰冷感太浓郁,还有种挤压感,脖子勒得慌。 我理了理领子,松开一颗扣,呼吸才缓过劲儿来。 这时我才发现,椛萤不知道什么时候回过头来了,眼中极其担忧。 “你疯了?就算这只鬼很凶,就算那眼镜是这身衣服主人的,你穿着,就能让赵康乖乖给你?” “而且,你这副样子,进工地,怕是所有鬼都要盯着你!” “没那么简单。”我摇摇头,从自己的衣服里取出来巴掌大小,被折叠起来的皮纸,将其装进西装口袋。 又拿出来装着无皮鬼的纸人,揣进另一个兜里。 椛萤脸色再变了变。 “你把她……收回来了?” 我没回答椛萤,取出来的最后一样东西,是一个木盒。 打开木盒,用一个小刷子,不停清理着面部的皮肤。 上妆的时候,用后视镜当镜子,动作极其细致缓慢,脑海中还在不停地回忆着那老人的模样…… 当我停下时,后视镜中,自己的脸多了很多细纹,粗看一眼,极其苍老,太阳穴至鬓角的位置,还有一道压痕。 顿了顿,我又稍稍抬起脖子,眉笔点在了喉咙上。 几分钟后,我脖子上出现了一道勒痕。 压低声线,我问椛萤:“你看如何了?” “……你师父是谁。” “敛妆,他就教你这样用??” “你不怕这只鬼这会儿就上身你?你都没有挣扎的机会,就会被借体还魂!”椛萤俏脸煞白,看我的眼神就像是看着一个疯子。 “术法是恒定的,不过,使用者拿去做什么,那就不一定,砖头可以砌墙,也可以砸破人的脑袋,豆腐能吃,却也能杀人。”我平静地解释。 从椛萤的反应已经能看出来,我此时的气息是足够了。 不过,我还是再重复说了一句,那只鬼被困住了,不可能上身我。 椛萤依旧俏脸紧绷,没有出声说话。 ”走,去烂尾楼。”我再道。 椛萤明显是心不甘,情不愿地开了车。 抵达工地外的时间,刚好是十点多,还不到子时。 我正要下车时,椛萤总算低声说:“我在外边儿等你,会看好你身上的东西,不会乱动的。” 点点头,我说了句谢谢。 再瞥一眼堆在副驾台的衣物,我还是放弃了拿出手指。 这样做,我是有把握的。 保命之物就剩下最后一个,用在这里,那就太吃亏。 推门下车,我步伐并不快,尽量在找节奏。 就是感知到那只鬼时,他走到镜子前面的那种步伐节奏。 进入了工地大门,一瞬间,四周都变得寂静下来了。 本来椛萤车发动机的声音也消失不见。 我感觉我的视线,好像和先前有些不同。 工地上萦绕飘散的阴气好像变得很活跃,兴奋,不停地朝着我贴近。 远处,传来了注视的感觉。 我抬起头往上看,烂尾楼距离很远,也很高,十七楼就是黑洞洞一片,什么都瞧不见。 可事实上,好像有一双眼睛在盯着我似的。 先前问我借火的工人并没有出现。 我收回视线,瞟了一眼工地大门两侧,先前那种阴暗的感觉也没了,好似那里藏着东西,可它们现在不敢盯着我。 我径直走向烂尾楼,经过那混凝土搅拌机的时候,驻足,弯腰低头,我往里看去。 “我看到你了!”压低的声音,是我在模仿那只鬼的语气。 空寂,刺耳,惊恐的惨叫在那搅拌机里炸响! 随即,便是恐惧战栗的回答。 “我没看你!我没看你!我真的没看你……” 第49章 我有什么脸? 砰……一缕灰烟从混凝土搅拌机的口子里冒出来。 冷风席卷而过,灰烟散于无形。 那工人的声音,同样四散消失…… 我脸色不变,心头却一怔。 把它吓得溃散了? 人若受到惊吓会丢魂,稚童和老人尤为甚。 鬼若受惊至极,到达临界点,同样会崩溃。 这身西装的主人很凶,肯定在血怨之上,可我没想到会这么凶…… 仅仅是他的模样,配上这寄身之物,就能吓溃一只鬼。 伸手,触碰了一下混凝土搅拌机。 那工人的尸体应该就在这里边儿了,我先前判断在大门附近五十米,现在精确到了具体位置。 停了几秒钟,我转身走向烂尾楼。 灰雾丝丝缕缕的凝聚,争先恐后的涌向我。 进单元大门时,凄凉的哭泣声在回荡。 除却哭泣,还夹杂着悲怆话音,喊着还我男人。 我扭头看向声音传来的右侧。 一块略凹陷的空地,周围砌着台子,里边堆满了潮湿的泥土。 挺着大肚子的妇女跪在泥巴中,不停的挖掘着。 她双掌都是鲜血,分外凄惨,旁边泥土堆了冒尖儿,露出下边儿的水泥封地。 我眉头微皱,这女人,肯定不是什么外来鬼。 外来鬼属于游魂野鬼,会四处飘荡。 只有枉死鬼,才会停留一地凄哭。 施工意外死了工人能理解,怎么会死孕妇? 还有,花圃里边是泥土很正常,为什么会水泥封地? 我心头格外幽冷,不过,现在最重要的是拿到赵康的眼镜! 迈步进了单元,走到电梯前边,按了往上的按钮。 半分钟左右,叮的一声,电梯门缓缓开启。 冰凉死寂的话音随即传出:“你又来了!” 随着电梯门完全打开,一个瘦竹竿儿似的人,兴奋无比的舔舐嘴唇! 我记得清楚,椛萤说过,他叫许婪,我也问杨管事要过名单,的确有这么一号人! 下一秒,他漆黑的眼瞳忽然缩紧,死死的盯着我。 我稍稍抬头看着他,神态极其冰冷,嘴角却缓缓勾起弧度。 这笑容,就和那老头凑近镜子时,露出的笑一模一样! 舌尖舔舐了一下嘴角。 鬼能吃人阳气,鬼同样也能吃鬼。 被打散后,鬼还能恢复,可若是被吃了,就是真的烟消云散。 悄无声息间,许婪忽然一动不动。 不,不是一动不动,是他瘦高的身体,竟然成了一张薄薄的纸扎。 方形的纸脸棱角分明,两个漆黑的小点格外瘆人。 灰气四散开来,钻出电梯门,消失不见…… 工人是被吓得溃散的,许婪却不是,它并非本身鬼魂下了电梯,而是利用了纸人,承载了一缕幽魂走出来。 很显然,他以为还是我进了烂尾楼。 可实际上,他都没认出来“我”! 他怕被吃,才主动溃散,魂体很快就能安然无恙的回到本身鬼魂上。 我脸色恢复冷寂,进电梯后,按了十七楼。 出电梯时,再没有丝毫意外发生了,甚至十七楼的楼道都变得格外安静。 我径直走到左侧最末端的门洞前,入目所视,客厅完全空荡荡,半个鬼影子都没瞧见。 地面上堆着我上次撒过的狗骨灰。 跨过狗骨灰,走到客厅中央,四扫光秃秃的水泥墙壁。 “出来吧,你看到我了。” 我语气空洞,又刻意压低,有一种老态的感觉。 周遭还是寂静无声,赵康并没有出现。 我面无表情,从兜里抽出来折叠的皮质,哗啦一下摊开,手指快速折叠。 顷刻间,一道纸人出现在我面前。 这纸人,我就没有点睛了。 放血,就能放出我身上的阳气,立马就会知道,我只是披着死人衣。 点睛是刻意吸鬼,即便是不点睛,若是赵康想进来,一样能钻进来。 “物归原主,换一样东西让你寄身。”我语气依旧空寂。 依旧没有声音回答我,从阳台灌入进来的只有呜咽的冷风。 我心微微一沉。 赵康必然能感觉到我身上气息和他眼镜气息的相同。 可他过于胆小了。 竟然被吓得不敢出来了? 明明他是这凶狱的“核心”,却如此胆怯。 可想而知,死人衣的气息应该比眼镜浓烈的多! 本意我是想他自己进纸人,再交出眼镜,我不费吹灰之力,也不会有安全隐患。 现在他不出来……直接就破坏了我的计划。 心沉了不少,只能用第二准备了。 “如果我找到你,你就没有机会了。”我幽幽说。 轻微呜咽的风,卷起了一些发黑的狗骨灰,不停的旋转着。 我抬头,四瞥天花板。 客厅最中心,有一个锈迹斑驳的铁钩,钩子中间的铁锈很薄,像是有人用绳索不停地拉拽摩擦。 我走到了铁钩斜下方,眼神更为死寂。 灰气悄无声息的弥漫,铁钩上多了一根绳索。 绳索上挂着一个人,正在随风微微飘动。 脸颊饱满有肉,肤色苍白,两团腮红飘在脸上。 无边框的眼镜下,一双黑漆漆的眼瞳,带着丝丝缕缕的暗红,死死的盯着我! 这赫然是赵康! 他的身体不停的颤栗着,是在恐惧。 我嘴角勾起笑容,探手,朝着他眼睛上摘去。 下一瞬,赵康脸上的恐惧崩溃了,双眼的漆黑,陡然变得血红! “我什么都没有了!” 骤然间,他垂在身侧的两双手骤然抬起,死死抓住了我的右臂! 我内心陡然沉到了谷底。 剧痛从右臂上传来,我强忍着这疼痛,脸色依旧不变,幽幽回答。 “物归原主,你就有了自由。” “你没有眷念的人吗?亲人,妻儿?” 赵康死在这里,凭借着眼镜上的怨气,自身变得很凶。 恰好工地上有很多失踪工人的尸体,怨气同样冲天,才形成了凶狱。 这是白日见鬼,阴气蔽日之地,活人勿近,同样是鬼的囚牢! 我刻意提亲人,妻儿,就是让他想起来妹妹,想起来老婆,孩子。 没想到,赵康眼珠子却溢出了鲜红的两道血。 他极为悲哀,凄哭:“我对不起她们,我有什么脸回去?” “工作,工作没了,补偿,补偿被我弄丢了!房子,买了一个家,却买了烂尾楼,一辈子都还不清的债啊!“ “我就只剩下一个念想了!你还要拿走!” 第50章 吞鬼 赵康变得更狰狞,脖子上的绳子忽然就消失不见,他骤然一下落地,杵在我面前。 一手依旧死抓着我胳膊,另一手朝着我的脸抓来! 这一瞬,我好像看到他癫狂的眼珠中,透着一丝解脱。 他求死?! 看似他豁出去了,不顾一切来攻击我。 实际上是惹怒我,让我吃了他!? 我后背豁然被冷汗浸透。 果然,能自杀的人,恐惧阈值完全不一样! 他简直太消极了,当了鬼,都还这么消极! 我猛地后退一步,手并没有挣脱开,他抓得太死。 不过,我躲掉了他抓向我头的手。 瞬间,他眼中那一抹微弱的解脱,变成了愕然。 紧接着,就是极致的怨毒和愤怒。 “你骗鬼呢!”他尖声厉斥。 骤然,他松开我的胳膊。 两条手臂绷直,尖锐的指甲冒着灰气,扎向我的脖颈! 我右手快速抹过西装兜,掏出一枚纸人! 抬臂,前推! 纸人挡住了赵康的指甲! 豁然间,一股鲜红的血自纸人伤处淌出! 纸皮迅速的从黄白色变成鲜红,又成了粘稠的血肉。 它不再是巴掌大小,而是成了血淋淋的无皮鬼,赵康的双臂正掐着无皮鬼的脖子! 一缕缕黑色的气息萦绕在无皮鬼身上。 我只觉得掌心冷的像是冰,立即后退数步,脱开和无皮鬼的接触。 黑气就是地气! 无皮鬼身上,果真如同我猜测一样,残存着地气! 痛苦的哀嚎,惨叫,从赵康的口中传出。 周遭大量灰气疯狂的涌向赵康,赵康拼命的想要拽出双臂,可他的双臂在不断的溶解一般,皮率先消失,像是被无皮鬼给吞吃了。 更可怖的就是无皮鬼的脖颈上,多了两个血洞,就像是蠕动的嘴巴,不停咀嚼着。 赵康不停的朝着它靠近,就像是被一双无形的手在推动。 那些灰气钻进赵康的身体,让他凶厉更添三分。 可他依旧无法挣脱! 一寸寸的接近无皮鬼,一寸寸被它脖子上的血洞吞下。 啪嗒一声,无框眼镜落在了地面。 赵康没了。 灰气没有了目标,反而快速的缠绕在镜框上,萦绕不断。 那无皮鬼忽然转过身来,幽幽的看着我。 它脖子上的血洞,蠕动着消失。 身上丝丝缕缕的黑气,好像变浓了一些。 再下一刻,它血肉模糊的脸变了模样。 本来巴掌大小的女人脸,成了饱满有肉的男人脸,脸颊两抹腮红,其余地方皮肤却惨白。 它忽然笑了笑,明明成了赵康的模样,却笑出一副女人般阴柔。 我头皮一阵阵发麻。 瘟癀鬼? 无皮鬼当时要杀我,地气冒出,救了我。 实际上,还放出来了瘟癀鬼? 还是说……它不算是瘟癀鬼,只是被地气改变,有了一丝瘟癀鬼的特性!? 再往后退了一步,我死死的盯着它。 因为怕露馅,身上没装打鬼的家伙事。 嘴巴微微鼓动,我随时准备好了咬舌吐血。 蓦然间,无皮鬼往后退步,三步并作两步退到阳台边缘,下一刹它坠出阳台…… 瞬息,阴风呼啸而至。 随风而至的,是一双臂膀连着臂膀的恶鬼。 司夜快速飘入阳台。 停留在先前无皮鬼“吞吃”掉赵康的位置。 没有眼白的瞳孔左右四转,高耸的鼻梁不停的耸动着。 那位置,竟然缓缓汇聚出来了一缕黑气,被司夜哧溜一下吸入鼻孔中。 本来面无表情的两张脸,变得极度凶厉。 它只是瞥了我一眼,便转身飘出了十七层,又消失在黑夜中。 眼皮不住痉挛,心咚咚咚地跳动着。 司夜能来那么快? 本意,我是认为凶狱阴气冲天,即便无皮鬼有地气,也能阻挡一二。 可完全没料到,地气的级别要比阴气高那么多,凶狱庇护着的赵康,都毫无反抗之力的被吞吃。 也还好……无皮鬼跑了,不然的话,我麻烦就大了。 强忍着心悸,我去捡起来那副眼镜。 入手的冰凉感,瞬间贯穿四肢百骸。 直觉,让我想要带上眼镜。 可本能告诉我,不能带,带了,恐怕就会有我控制不了的事情发生。 我强忍着那股感觉,将眼镜收进了西装衣兜,快速的离开十七楼房间,走向电梯。 电梯还停在这一层,打开后,许婪的那张纸人却消失不见了。 我按下第一层,数字不停地下行。 很快抵达一楼。我匆匆往外走去。 凄厉的哀哭还在继续,灰气比先前汹涌得多,宛若实质的缠绕在我身上。 我再看一眼那孕妇方向,她忽然不哭了,扭过头看着我,死寂的脸充满绝望。 下一秒,灰气四散,孕妇消失不见。 被孕妇挖开的泥巴居然恢复平整,就像是从未被挖掘过。 实际上,我瞧见孕妇的动作行为,应该是她死前一幕不停的重复。 这花圃右侧,还有一个巨大的水泥石墩,分外冰凉。 我不再停留,继续往前走去。 出工地大门时,椛萤还站在车旁。 她一直看着工地方向,本来没有重心的眼神,忽的一瞬集中在我身上。 好像此时她才瞧见我,而我在门内时,她根本看不见。 我没有停顿,速度更快的走过去,直接上车。 椛萤赶紧钻进驾驶室,我哑声道:“开车,走!” 语罢瞬间,我瞟了一眼工地大门,身上布满鸡皮疙瘩。 一个身体瘦长似竹竿儿男人,死寂的盯着我们车。 那男人身旁,还不停的走出来“人”。 “许婪……成鬼了……还有其他隍司的人……”椛萤惊声道。 “去城隍庙!开车!”我一声低喝。 同时快速打开车窗,猛地喷了一口舌尖血出去! 就在我喷血的那一瞬,一张方脸骤的从下方探出。 许婪本来一脸狞笑,旋即又变得一脸惊恐。 血,喷洒了他一脸! 我预判了他的动作。 此刻,他惨叫连连的后退至路旁,脸上呲呲冒着白烟,溃烂了两个洞。 椛萤猛地一脚油门,刺耳的摩擦声爆鸣,车一个摆头,朝着远处冲去。 我快速从副驾驶台的衣服里翻找。 拔出更锣和梆子,铛铛两声敲击! 刺耳的锣声炸响,钻出车窗,在夜空中不停的飘散。 第51章 谋算 许婪被我舌尖血伤了,可还有其他隍司的死鬼。 更锣惊魂,刚好震慑住他们! 一眨眼,我们开出去很远的距离,并没有其余异样事情发生。 椛萤心惊肉跳的看着后视镜。 我粗重的呼吸逐渐平复,双手用力搓脸,掌心变得灰黑。 后视镜中,我“苍老”死寂的面颊恢复了正常。 “你先把死人衣脱了吧,怪瘆人的。”椛萤停车,谨慎的张望后方,又说:“很远了,你反应很快,他们跟不上来。” 我迅速脱掉西装外套,内搭的衬衣。 皮肤上有粘连感,好像再穿一段时间,就扯不下来了一样。 换好自己的衣服,将西装塞进袋子里,我才堪堪松了口气。 椛萤回过头来,眼中还是不敢相信。 “凶狱真被你撕开了一条口子,许婪他们都能跑出来了……你怎么做到的?” 顿了顿,椛萤又说:“咱们为什么要去城隍庙,不应该回隍司吗?” 我沉默片刻,道:“司夜来了。” “司夜?他来帮忙?”椛萤更不解疑惑。 “不,没那么简单,我要和黄叔沟通,你旁听就知道了。”我摇头解释。 椛萤对发生了什么一无所知。 可我很清楚,此刻最重要的事情,是洗脱嫌疑。 我本身看似没问题,可地气出现在身边,就是最大的问题! 司夜来得的确快,却没看到最关键的一幕,就是无皮鬼被放出,吞吃赵康的过程。 椛萤继续开车上路,我们抵达了郊区,下车时我还提上了西装袋。 再到城隍庙时,走水的痕迹完全消失,庙宇被修缮一新,就连城隍神像和旁边两座雕像,同样被补了漆,威势更足。 黄叔背对着门,站在神像下。 椛萤还没开口,他就转过身来。 蟒袍依旧,泛黄的脸皮紧绷着,凝重之色不以言表。 “黄叔。”我语态谦恭,抱拳,微微行礼。 他是城隍庙的人,虽不知道是什么司职,但身份上面,高过无任何名分的九流,礼数是必要的。 “你们怎么匆匆来了?”黄叔眸中疑惑,语气友善的问。 我当即有了判断,司夜还在搜寻地气,没有回来! 其实我来这里,很危险。 司夜若是追到无皮鬼,我就属于自投罗网。 椛萤小声说:“罗显神说要来,事情好像很严重,我不太清楚。” “显神小友,可是遇到了什么麻烦?”黄叔转而问我。 我轻吁一口气,心态彻底平复。 这点儿风险,必须要冒。 若司夜真的抓了无皮鬼,我不来这里,也跑不掉。 “我遇到了瘟癀鬼,还有司夜。” 我双目定定的看着黄叔,同时,伸手递给他西装袋。 黄叔脸色大变,立即接过袋子,哗啦一下打开拉链。 他紧绷的脸又极其疑惑。 “阴气很浓郁,鬼气更强烈……这并非是地气……” “显神小友,还请解惑!”黄叔极其凝重的说。 我思绪已经捋顺了,慎重说了一遍过程。 大抵就是,靳阳市出现凶狱,笼罩在一座烂尾楼上,我利用隍司所给的信息,判断出凶狱形成的原因,利用这寄身之物震慑了凶狱核心那只鬼,并拿走他身上和凶狱相关的阴物。 结果,那只鬼忽然就变了一副模样,本身的灰色气息变成了黑气。 眼看他要对我下手,我也不敌的时候,他忽然就跑了,下一瞬,司夜就出现了。 顿了顿,我指了指西装袋,说:“这只鬼同样很凶,他……” 我又形容了一遍感知到的情况。 实际上,我事无巨细的说,也是刻意所为,将所有事情都填补的“天衣无缝”。 八成真,两成假,换成任何人,都很难分辨真伪。 恰好,椛萤小心翼翼的补充一句:“确实,罗显神刚感知完,又化妆之后,我觉得他都变成了鬼一样,不敢多看他。” 黄叔的额头上薄汗密布,眼神分外凝重。 他先摇摇头,将西装袋还给我,说:“这只鬼再凶也无碍,照你的说法,是被困住了,可瘟癀鬼就不一样了,从未有任何记载说明,瘟癀鬼可以凭借一些阴物,成为凶狱的核心。” “有没有可能,瘟癀鬼吞吃鬼气中的厉鬼,凶狱的阴气那么重,把它吸引了过去,吃掉了赵康?”椛萤更小心的提问。 “赵康?”黄叔疑惑。 “就是凶狱核心的鬼,叫赵康。”椛萤补充解释。 “嗯,十有八九了。”黄叔长叹一口气:“先前冥灯摇曳,过界阴气紊乱,能感知到地气出现,司夜就立即离开,希望他能追到瘟癀鬼。” “显神小友帮了大忙,若非你去那烂尾楼,恐怕都无人知道,瘟癀鬼隐藏在那里,假以时日必酿成大患。”黄叔言辞诚恳,眼中有感谢。 “黄叔言重了。”我稍稍抱拳。 不知不觉间,天色变得至暗。 一阵阴风吹过,漆黑的夜空中,臂膀相连的司夜从城隍庙顶飘入院内,钻进大殿。 没有眼白的眼眸冰冷扫过我,他飘至黄叔身侧,低声耳语。 黄叔脸色愈发的难看。 语罢,司夜隐没进房梁,消失无踪。 一抹鱼肚白划过夜空,天亮了。 “十年了,瘟癀鬼必然吃过不少鬼,才会露头,司夜恐难抓捕。” “这靳阳的监管,简直是失职!”黄叔猛地一甩手袖,气愤至极。 椛萤欲言又止。 我略谨慎地看了一眼房梁,没有说话。 半晌,黄叔脸色逐渐恢复镇定。 “显神小友,今日之事,还是要感谢你,不过,近日来你还需注意安全。祸乱城隍庙之人,一直没有出现,如今你又招惹了瘟癀鬼,此鬼睚眦必报,一旦入夜,你就得分外警惕。” “此物交给你,如果遇到什么麻烦,立即捏碎。” 黄叔递给我一样物品。 那是一枚灰色的玉片,两头恶鬼臂膀相连,肢体歪扭,赫然是司夜的形态。 “司夜值守夜晚,你替我城隍庙做事报信,我自不能无视你的安危,此物上一次本就该给你。”黄叔又道。 我慎重无比地接过玉片,小心翼翼地贴身放好。 “多谢黄叔提点。”我道谢。 椛萤眼眸中,都带着一丝丝羡慕。 第52章 眼镜和西装 黄叔摆摆手,道谢的事情便翻篇了。 他又提了提手中的西装袋子,说:“这套死人衣不简单,得找个地方妥善处理,那件促使凶狱滋生的物品也在里边儿?” 我点点头,详细解释了眼镜和死人衣的关联。 黄叔道:“我看,此物可以交给监管那群人处理,或许能改善你们两边的关系。” 显然,黄叔将我当成隍司的人了。 可于我来说,死人衣尽管棘手,但如果真交给那群人,就一定会和孙卓直接打交道,不就是送死吗? 我摇头拒绝,又和黄叔提了,希望他不要和那群监管之人说出我的存在。 椛萤恰逢其时地补充了,我和监管的人有宿怨,另外,我依旧没加入隍司,只是帮忙解决凶狱而已。 黄叔面露恍然之色,点点头。 顿了顿,他又告诉我,前几日隍司的人打听消息,他吐露了一小部分我的事。 我表示无碍,以后他帮我保守秘密即可。 黄叔让我放心,说我是城隍庙的朋友,此后不会从他这里透露出我的半分信息。 再之后,我们就没有什么需要交谈的了。 拿回西装袋,我同椛萤离开城隍庙。 上了椛萤的车,她就接了个电话,略有喜色,点了好几次头。 电话挂断,她笑盈盈地说:“杨管事讲,他已经准备了许多关于罗家的资料,并且还在调查更多,会在两天之内交给你。“ 我点点头,心绪缓和不少。 “去我家休息吗?”椛萤问。 “不用了,随便将我放在哪条街都可以。”我顿了顿,又道:“他准备好了,你联系我即可。” “哦……那你不打算解决掉烦人的八哥了?”椛萤轻哼一声。 我眼瞳微缩。 一时间发生的事情过多,我还真忽略了八哥的事儿。 只不过两天一夜没回唐家,唐全肯定会放不下心。 “我还是要回去一趟,天黑时,我到隍司外等你。”我回答。 椛萤不再多言,开车进城,将我放在了一条车水马龙的街。 我打车绕路回了城中村。 等回到唐家时,唐全居然不在。 院内并没有什么异样。 一应布置都没有被破坏过,堂屋内更弥漫着淡淡的黄桷兰清香。 桌上的饭菜盖着纱网,阵阵菜香扑鼻。 我的确饿了,过去坐下后,便拿起筷子,大快朵颐。 一餐饭刚吃罢,唐全回来了。 瞧见我,他就喜笑颜开地喊少爷。 没等我问他去哪儿了,他就说:“黄芩请我过去了一趟,说是有偏方,给我敷了敷腿。” 顿了顿,唐全又解释:“就是先前那个妇女,少爷您处理的方式是真好,她对我们感恩戴德的,也不会透露什么秘密。” 我想起来先前出院子时,妇女还偷看这里。 “唐叔,你还是要谨慎一些。”我慎重叮嘱。 “少爷您放心,我不会掉以轻心的,对了,徐方年打过我电话。”唐全又道。 “嗯?”我心头微沉。 “少爷你放心,他没有找到咱们,只是想方设法弄到了我的手机号,打电话解释误会什么的。我痛骂了他一顿,让他滚。”唐全回答。 我正要点头,唐全却迟疑片刻,才说:“我觉得,徐家问题还是不小。” 我示意唐全说。 唐全告诉我,他仔细想过,不太可能是因为他们发现我对付丰瀚轩,有实力,才来重新示好。 因为丰瀚轩的事情发生太快了,我去丰瀚轩之前,徐家就已经跟上我了才对。 我点头,表示唐全分析得没错。 唐全又说:“那少爷,这样一来,就只有两个可能,一,徐家受人指使,二,你身上有某种东西,你自己都不知道,可徐方年回过味儿来了。” “如果受人指使,我怀疑会和孙家有关,如果是后者……少爷,你得想想,自己身上到底还有什么?” 我脸色微变。 先前我的确考虑过,徐家被人指使,可我并没有联想到孙家身上。 如果他们真有关系…… 当年徐家来收养我一遍,不成之后,才是孙家? 一时间,我冷汗涔涔,冷不丁的,还又想起来一个细节问题。 孙卓都在秘密找我了,那孙大海平时还那么悠哉?一点儿都不警惕? 这样看来,这也是一个反常点! 我闭了闭眼,暂时撇散这些思绪,又以徐家孙家无关系来做推断。 我身上还有什么东西,让徐方年回过了味儿? 按道理来说,那天我只是待在徐家,什么都没拿出来过。 我正思索时,唐全又低声说:“少爷,您重情义,我就怕徐方年用徐暖做攻势,你一心软,就原谅他们了。” 出神被打断,我笑道:“唐叔,您多虑了,我不会对一个辱骂我父母在天之灵的女人有任何心软。” 唐全神态总算放松一些。 再之后,我和唐全交换电话号码,并说了我最近晚上都要办事,如果没回来,他也不用担心,有事就打我电话。 唐全表示明白,目光又落在西装袋上,就问我上哪儿买的西装,要不要给我熨一下?他去黄芩家借熨斗。 我摇摇头,说这不是穿的,是死人衣。 唐全被吓了一跳。 困意已经涌了上来,我让唐全去忙活自己的,不用管我,便自行回东屋房间。 将西装袋挂在墙头,我倒在床上,沉沉睡去。 …… 这一觉,我睡得比想象的更久。 设了闹钟都不管用,等我醒来时,天都黑了。 身体隐隐有亏空感,这是舌尖血用得太多的副作用。 视野变得模糊,眼前似是蒙着一层东西,看不清晰。 我晃了晃脑袋,揉了揉太阳穴,触碰到的却是冰凉条状硬物。 兀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我手指捏住条状物,取了下来。 视野恢复清晰了,入目的是泛黄褐色,半透明的镜腿,镀金的夹片,以及略有划花的镜片。 这赫然是那副无边框眼镜! 我眼皮不住的狂跳,扭头看向床头墙。 西装袋开了,皱巴巴地堆在地上,西装依旧挂在墙面,它没有被熨烫过,却平整得没有一丝褶皱。 笃笃笃,敲门声传来。 “谁!?”我声音很大。 第53章 人杀人,鬼杀人,你要完了! “少爷……我,老唐。” “您睡一天了,手机响了好多次,我看天都黑了,就叫叫你,我再去热热饭菜。” 唐叔的话音入耳。 我眼皮的跳动稍稍平复,语气镇定不少。 “唐叔我没事,等会儿就出来。” 唐全的脚步声远离。 起身下床,我捻着镜腿,走到西装前边。 额间有细密薄汗,心跳依旧很快。 西装上弥漫着丝丝缕缕的灰气,那些灰气像是一只只纤细的手,要朝着我抓来。 捏着镜架的手指上,同样攀附着不少细手一样的灰气,不停的拉扯着我皮肉,促使我想要将眼镜带在脸上…… 我只觉得一阵阵头皮发麻。 快速将眼镜塞进西装兜里,我从屋内的柜子中取出来数张符,快速围绕着西装粘贴了一圈。 符纸紧紧附着在墙面上,西装上的灰气消失不见了,我稍稍松了口气。 我眉心紧蹙,这东西,的确要妥善处理,不能随便丢了,一旦让人捡了去,恐怕就会发生和赵康类似的事情,这死人衣阴气那么重,肯定会引导着人去怨气深厚的地方,搞不好,还会形成凶狱。 这一次,眼镜和死人衣都成套了,绝对没那么容易解决…… 手机传来嗡嗡震动声。 我接通了,椛萤话音传来,问我怎么回事儿,她电话都快给我打爆了才接,怎么还没到隍司? 我吐了口浊气,说:“没算出事,有点小麻烦,我稍后就到。” “小麻烦?严重吗?”她紧张追问。 “无碍。”语罢,我挂断电话。 盯着这西装又看了许久,我不太放心,又取了朱砂绳缠绕一圈,再拿出一把铜钱,围绕着其下方地面摆放一圈。 做完这些布置,我才将各种家伙事带上身,走出房门。 唐全刚好热好饭菜,端进了堂屋里。 “唐叔,我这会儿有点事情,急着出去一趟,你不要进我房间。”我慎重和唐全说。 西装上边的阴气太重了,我现在去碰,很不明智,怎么也得等白天。 隍司那边要处理掉跟着我的八哥,还有要交给我罗家的信息,这事儿一样不能拖。 唐全先连连点头答应,又喊我吃了东西再走,总不能饿肚子办事。 我便先进堂屋,拿起碗筷,风卷残云一般的吃。 可冷不丁的,却听到了轻微的嘀咕声,似是念叨着完了,完了。 唐全候在一旁,似是什么都没察觉到。 我眉头紧皱,放下筷子。 走到门槛前边,我直接掀开了那块地板。 四五十公分的水泥洞,夜壶上缠满了朱砂绳,老龚皱巴巴的脑袋,布满了灼伤的痕迹。 他睁大了圆溜的眼珠,嘴巴还在蠕动。 “完了……完了……” 两个字不停的重复着。 一旁,唐全神色紧绷,显然,他才看见老龚。 “完了什么?”我皱眉问。 兀的,老龚直愣愣盯着我,说:“人要杀人,鬼要杀人,你要完了!你要完了!” 我心一沉。 一个激灵,就反应过来了忌讳。 先前封老龚,就是因为他说对了两次,我知道第三次肯定要被鬼骗! 怎么这会儿就动摇了? “少爷……他在笑……宁听鬼哭,莫见鬼笑……” 唐全话音带哆嗦。 我微眯着眼睛,死死盯着老龚。 果然,前一刻他还蔫吧的表情,这一瞬成了阴森的笑。 “回来,就料理了你!”我一把关上了地砖。 “人杀人!” “鬼杀人!” “完了!” “完了!” 老龚声音尖锐的刺耳。 饶是我封了地砖,他的脑袋都忽的一下冒了出来,冲着我奸笑个不停。 我拔出藏在衣服下的哭丧棒,狠狠一棒抽在老龚脑门心,噗嗤一声,他溃散成了灰雾。 院内好像有些回音,逐渐的消散…… “少爷……没事吧……你还要出去吗?”唐全本身的镇定消失不见,变得战战兢兢。 老话之所以说,宁听鬼哭,莫见鬼笑。 就是因为,鬼哭,是鬼于人相比,鬼弱,甚至是有冤屈求助,而鬼笑,便是鬼幸灾乐祸,人可能要倒霉了。 老龚这鬼东西,太诡谲。 我眉头紧锁着,那这会儿,他的话是该信,还是不该信? 一时间,我没回答唐全。 过了半晌天,我才平复下来心神。 我不和老龚打交道,他骗不了我,算计不了我。 既然他说人要杀人,鬼要杀人,还说我完了。 那就代表,人鬼方面,我都要遇到危险? 我本身的确招惹了鬼,又有仇家。 总不可能待在家里,闭门不出吧? 还是那句话,小心驶得万年船。 “唐叔,我先走了,你早点休息,不要理会他。”我瞟了一眼地板。 出堂屋时,我下意识的瞅了一眼东屋。 却瞧见窗户后边儿,似是趴着一个人在偷看我! 不……不是一个人,是一套空荡荡的西装,充盈了起来,像是人似的。 可它袖口空空荡荡,脖子那里也空空荡荡…… 一瞬间,我浑身都密布冷汗,猛地迈步走过去。 可近了,我又发现,窗户后边什么都没有,只是我睡的床。 透过玻璃,能看见西装好端端挂在墙上,符纸没有丝毫变化,其余的布置都在。 闭了闭眼,是因为心理压力,导致我产幻了。 走出唐家,右侧远处似有视线盯着我。 我扭头看过去,却什么都没瞧见。 长吁一口气。 我不确定,这是否也是产幻……不过我叮嘱过唐全,他本身也够警觉,应该没事。 离开城中村,打车,绕路,抵达了隍司所在的高层小区停车场外。 下车,一眼我便瞧见椛萤。 她守在路边儿,旁边还有一人。 那是少说七八十岁的老太婆,头发一缕一缕的编成了脏辫,整齐梳成一股。 她脸两侧肉耷拉下来,半垂着眼皮,脸颊很瘦,又能瞧见腮帮子微鼓着。 一身干干净净的红布衣,红布鞋,活人穿这个明明很喜庆,可在她身上,却显得极其阴森。 “你总算来了,再不来,我都得去找你了。“ 椛萤眼中的担忧少了些,她还是昨夜那条素色长裙,不施粉黛,比平日的妩媚多一些柔美。 “给你介绍一下,书婆婆,杨管事安排的。” 语罢,椛萤抬头看夜空,似是在找那八哥的踪迹。 我和书婆婆对视,她眼皮微抬,上下打量我,使得我脸上皮肤有些刺痛。 本能告诉我她很危险,可我看不出来她是九流中的哪一行。 “嗯,人不大,脾气不小,照面就喜欢给人剃头,老婆子长见识了。”书婆婆瓮声瓮气的说道。 第54章 条件是不可以报仇 椛萤脸色微僵。 我神色平淡,倒没解释什么。 话不投机半句多,我替隍司办了事,隍司派人给我办事,这也是规矩。 就算这书婆婆和先前那个马户有什么关系,我也没必要刻意说什么好话。 一时间,氛围陷入了死寂安静。 只不过,我们站了好半晌,八哥并没有出现。 书婆婆和椛萤低语了几句,两人隐没进了后方,不知道藏匿于何处。 我大致她们的意图。 稍一思索,便往前走去。 有可能,是我身边人太多,八哥不敢出来? 也有可能,它还没能跟上我? 身后一直有尾随感,是椛萤和书婆婆尾随着。 可八哥竟然一直都没出现…… 难道出了什么变故? 一晃眼,走到了中夜子时,八哥还是没来。 我心完全沉入了谷底。 驻足,我看向后方,点点头。 片刻,椛萤和书婆婆从一棵树后走了出来。 “怎么回事……”椛萤稍显的不安。 “恐怕有变故。”我哑声说。 “变故……”椛萤似是想到了什么,神色微惊,却欲言又止。 书婆婆在这里,说话不方便。 “如果没有什么事情,那老婆子我就走了。”书婆婆瓮声说。 “嗯,书婆婆你先去休息吧,有什么我和杨管事沟通。”椛萤轻声道。 书婆婆朝着远处走去,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她专门替人梳头的,不喜欢剃头匠。”椛萤稍顿,她又和我解释:“以前是自梳女,机缘巧合当了梳头婆,和马户倒是没什么关系,你不用太警惕她。” 我点点头,说无碍。 再抬头看天,我微眯着眼,说:“如果那畜生不是自己出事了,就是古着店卖的鸟笼有问题了。” 椛萤连连点头,一时间,她有些气恼。 “现在该怎么办?” 我没有接话,只是在思索。 孙大海有些问题,防备比较疏松。 只不过,我不能完全确定他有问题,因为还有一个可能,就是孙大海觉得我只是个小喽啰,毕竟他儿子现在是出阳神的道士,我只能藏在阴暗的下水沟。 可如果八哥飞回去,问题就会步入我最担忧的局面。 “得再去看一看孙大海,看看他是否有问题。”轻吁一口气,我说。 “我正有此意!”椛萤立即点头。 “杨管事那边呢?你叫我过来,不光是因为书婆婆吧?”我再问椛萤。 “对,杨管事说,想和你聊一聊。”椛萤回答。 稍一思索,我才道:“兵分两路,你去孙大海家附近,主要是看八哥在不在,我去和杨管事面聊,相关于我家的信息,我得尽快拿到。” 椛萤思索片刻,说了好字。 我们两人先返回了隍司的地下车库,她驱车离开,我则进了地下三层。 电梯开了后,今天的隍司大厅稍显的安静,人没有那么多,大部分应该都出去办事了。 仅有的一部分人,看我的视线,只剩下不友善。 我扫过一圈,注意到了最角落里的马户,他不但嘴巴上带着口罩,头顶更有顶帽子,整张脸只露出了眉眼鼻梁部分。 他的眼神是毒辣的,恨不得杀我而后快。 我没理会他们,径直进了杨管事的办公室。 一眼,就瞧见正在泡工夫茶的杨管事。 他身边依旧守着鬼婆何峒,棺材匠王恤两人。 “呵呵,显神侄儿来了,看来,书婆婆帮你把尾巴清理干净了?”杨管事脸上都是笑容,请我坐下喝茶。 “尾巴不见了,没用上,不过无碍。“ 我坐在茶盘对面,喝了一杯茶,茶香在口中弥漫。 “显神侄儿若是需要,随时让书婆婆帮忙就是,椛萤能联系她。” 杨管事又给我倒了八分满。 “言归正传吧,杨管事,凶狱破了,答应我的资料呢?”我开门见山,直入正题。 “显神侄儿的确好手段,不过,凶狱虽破,但工人的尸体呢?椛萤只说了一个位置,大门五十米内有一口尸身。”杨管事又问。 我面色不改,答道:“如无意外,大部分尸体,都在单元门外的泥土下,花圃封了水泥,孕妇挖地而丧命,下边必有蹊跷。” “好!”杨管事面色兴奋起来、 他从茶盘下抽出来了一个文件袋,鼓鼓囊囊装得很满。 我同样瞳孔紧缩,呼吸都稍显急促。 伸手,我就要去拿。 “哎,显神侄儿莫急,还有两件小事。”杨管事的手,压住了文件袋。 我闭了闭眼,保持心绪的镇定。 ”第一,那件形成凶狱的物品,显神侄儿得交给隍司处理,那东西不简单,隐患太大,监管的人又找上我们了,限期我交出来。不过你放心,我大致知道一些,里边儿那道士孙卓和你有过节,我没说是你破除的凶狱。”杨管事语气松缓。 我眉心略有郁结,其实觉得很不忿。 凶狱既然凶,那为什么监管的人不事先出手?要等人办完了事?这相当于摘果子。 此外,那死人衣留在我手里,的确麻烦,让隍司转交出去,问题应该就不大了。 “第二件事呢?”我问杨管事。 “呵呵,第二件事,就更小不过了,显神侄儿加入我隍司,你和椛萤一个部门,隍司帮你隐藏身份,我杨某人更惜才,再加上本身咱们关系就不错。”杨管事开口道。 我眼皮不住的微跳。 杨管事真有这样的魄力? 不怕我引来更大的麻烦? 我是真犹豫不定了。 的确,和隍司有几次过节。 但隍司属于九流人士的集结地,多一个朋友,那就少一个仇人。 最关键的是,杨管事的确信守了承诺,目前看来,隍司对我的帮助不小。 沉思了半晌,我完全权衡了利弊,点点头,表示答应。 杨管事顿时兴奋的大笑,说:“好!” 他稍稍一顿,才道:“那显神侄儿,可要答应我一个小小的要求,这也算是隍司的规矩。” “我们同监管,向来是井水不犯河水,我装作不知道你和孙家之事,你也不能够对孙家任何人下手,否则的话,会让监管和隍司之间闹出大乱子!” ”呵呵,万事都讲究以和为贵,显神侄儿是聪明人。” 聪明人这三个字,太过刺耳了。 而且,杨管事这条件,不就是让我不能找孙家报仇!? 心沉了下去,视线,同样变得冰冷起来,我看着杨管事,一声不吭。 第55章 她不想要你走 杨管事还是笑眯眯的看着我。 氛围逐渐变得僵持,杨管事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不见了。 “显神侄儿,认为我说的错了吗?” “每个人的是非对错,难以盖棺定论。”我摇摇头,伸出手:“我帮隍司一次,隍司给我报酬,普通合作,大家都能接受。” 我虽然不舒服,但并没有因为杨管事这个要求,就和他翻脸。 在隍司的角度上,他并没有错,我也绝非性格乖戾之人。 只是大家选择的不一样而已。 杨管事脸色一瞬间阴晴不定。 我微眯着眼,每一寸肌肉都逐渐紧绷。 他一旦有翻脸的迹象,我就得先发制人! “这样吧,显神侄儿,你将形成凶狱的物品交出来,我便将文件袋给你。” 忽地,杨管事神色恢复如常。 我稍皱眉,说:“文件袋给我,我会让椛萤将那物品拿回隍司。” “显神侄儿,你信不过我杨某人?我从不食言!”杨管事反问。 我还真信不过杨管事。 第一次见面的翻脸,而后两次的算计。 天知道,今天离了隍司,我没有如他的愿,他还会弄出来什么幺蛾子。 “破凶狱,觅工人尸体,这些事情,我都做了,买卖也有几次付款,这是公平。”我再次说道。 “公平……” 杨管事眉头忽地一挑,又笑了笑。 我浑身肌肉绷得更紧,以为杨管事要翻脸的时候,他忽然一抬手,将文件袋扔到了我手中。 “显神侄儿,里边儿的东西,恐怕会让你情绪很不稳定,我建议你回家之后再看。”杨管事轻叹了一声。 心绪,那一瞬松弛了不少。 文件袋沉甸甸的,却让我呼吸变得急促。 “杨管事,多谢。”一手紧攥着文件袋,我另一手压上抱拳。 转过身,我匆匆往外走去。 步履生风,穿过狭长通道,手心冒汗,我内心更是悸动无比。 马上就要得知关于我爸妈当年的事情了! 隍司肯定不知道真相,可我也能从这里边儿获取线索,去接近真相! 过往十年,我最渴望的两件事。 找孙家报仇。 得知我爸妈的一切! 穿过大厅,到了电梯近前。 点了按钮,电梯一直在上边儿的高层没下来。 大厅里边的人视线不停的扫过我身体,议论的声音此起彼伏。 对于他们所说,我全都充耳不闻。 代表电梯楼层的数字一动不动,红色的光晕在涣散。 平日里我耐心都很足,此刻却极其薄弱。 手心的汗液更多,都浸湿了文件袋一角。 我深吸一口气,将文件袋撕开了。 还没等我拿出里边儿的a4纸,手机却嗡嗡震动起来。 我蹙眉,先摸出来手机,来电人是椛萤。 孙大海那边有什么变故? 我接通后,椛萤的话音有些紧张:“你那边没事吧?” “没事,怎么了?”我问。 椛萤的话音变得更慎重,小心翼翼。 “没事就好,我和你说,你一定谨记,无论杨管事和你说什么,做什么,怎么让你生气愤怒,你千万别留在隍司,千万别回家,出来后,赶紧找一个安全的地方呆着。然后我来找你。” 我瞳孔瞬的紧缩。 椛萤又小声道:“孙大海那边应该没什么问题,我瞧见那个鸟笼了,里边儿关着一只新的八哥,之前那个诈尸的,应该出别的岔子了,好,就这样,你记住了哦。” 电话挂断了。 我眼皮子微跳。 忽然就想到,椛萤是不是猜到了杨管事要招揽我,会说不让我报仇的话? 她认为我会翻脸? 心绪稍稍松缓一些,椛萤还是不够了解我。 收起手机,我抽出来了一张a4纸。 身体,骤然一僵…… 因为a4纸上,空白一片,一个字都没有。 手指死死的攥紧,纸破了。 我快速抽出来第二张a4纸,还是空白的。 一时间,我脑中嗡嗡作响。 杨管事和我说的话,忽地在我耳边萦绕。 …… “显神侄儿,里边儿的东西,恐怕会让你情绪很不稳定。” …… “我建议你回家之后再看。” …… 银色的电梯门能倒映出人影,我可以瞧见自己赤红的眼珠。 被摆了一道?! 说真的,若是杨管事现在在我身前,我想杀了他! 前一瞬,椛萤的叮嘱,又同时浮现在耳边…… 我推断错了…… 杨管事目的,绝对没那么简单。 他让我回家。 椛萤让我千万别回家…… 我强忍着让心绪镇定,将那两张a4纸塞回了文件袋里。 可不知道为什么,先前慢吞吞从二十八层挪动到十五层的电梯数字,又不动了。 红色的光晕不停涣散着,就像是血晕一样。 议论声忽然消失了。 一时间,大厅变得格外安静。 我瞳孔再一次紧缩,并没有异动,而是余光扫过电梯两侧。 正常情况下,电梯旁边肯定还有楼梯,楼梯能直接出去。 一眼,我瞧见了楼道门。 门是钢的,挂着一把厚锁。 电梯还是停在十五楼不动…… 冷汗,顺着额角流淌下来。 心,却彻底沉到谷底。 抬头,我眯眼看着电梯门外边支棱出来的监控头。 有一个细节。 此前进来数次,这监控头角度都更高,能够照遍整个地下三层的大厅。 现在,它的角度变低了,完全对着我的脸,就像是一颗冰冷的机械眼珠。 红点刺目。 我冷眼盯着它。 也就几秒钟,啪啪的鼓掌声从后方传来。 “显神侄儿,好凶厉的眼神,隔着手机屏幕,都吓得我一身冷汗。” 掌声很刺耳,可依旧没有杨管事的话音刺耳。 我骤然转身,刚好瞧见杵在办公室通道门口的杨管事,他还一手夹着手机鼓掌。 显而易见,他先前一直站在那里,通过手机上的监控看我。 “不过,不是说好了吗?回去后再看,不然,里边的东西,会让你情绪很不稳定。” 杨管事本来笑眯眯的山羊脸却变得阴损之极。 “你没打算让我走吧?”我话音格外冷厉。 “不,我是打算让你走的,可奈何,椛萤不想让你走。” 杨管事摇摇头,眉心紧蹙成疙瘩,骂道:“真是个吃里扒外的贱货。“ 第56章 老婆子开眼了 本来,杨管事这话说的不明不白,不清不楚。 而后一句,就让我彻底反应过来了。 恐怕,自我走出办公室,杨管事就在监视我的一举一动。 电梯最开始停在高楼层,应该不是他所为。 我接了一个电话。 虽说我没开口,但他直接就怀疑了电话内容。 再之后,我看到了空白的a4纸,我并没有翻脸,便彻底触动了杨管事的神经。 电梯,才一直停在了十五楼。 他的计划破坏了,自然就不会让我走出去。 双手从腰间一抹,摸出来更锣和梆子。 这顷刻间,大厅里的所有人全都站了起来。 粗略一扫,起码得有二十个。 有人斜提着哭丧棒,有人握紧了粗大的竹竿,还有人斜提着锈迹斑驳,刃口锃光瓦亮的断头刀。 啪嗒声不停响起,是纸人甩在了地上。 顷刻间,我就认出来了鬼婆,纸扎匠,刽子手,以及抬棺匠…… 还有一些人定定站着没动,必然是其余职业的下九流。 我注意到有两人显得很忌惮,他们穿着短布杉,小腿缠着白布。 这两人,应该是四流梆的更夫。 更锣震慑鬼,可同样能惊人魂。 若是以惊人魂的方式响锣,就会无视敌友,除了敲锣的自己,全都会受伤。 “他身上的鬼,已经被放出去了,破了凶狱是取巧,还有运气,抓住他,但不能杀!”杨管事一声令下! 十几个人全都蜂拥而上! 那些纸人不停的颤动着,阴气飞速缭绕! 我猛地一抬手,梆子狠狠敲击在锣面上! 刺耳的锣声炸响,我厉喝:“一更堕人人不归,三魂昏昏七魄停!” 嗓子有种破音的疼痛。 虎口更有反震的剧痛,差点儿没握住梆子。 霎时间,那十几人猛地僵持在原地。 我骤然前冲,朝着眼神浑噩,同样僵站着不动的杨管事冲去! 电梯下不来。 楼梯出不去。 擒贼先擒王! 四流梆在九流术中,能算得上独树一帜,独占一流,就是因为,能范围性的伤人伤鬼。 剃头匠给活人剃头,让其见鬼,走霉运。 纸扎匠招鬼,赶尸人控尸,无非都是直接压迫,让人无法抵抗。 更锣可无形之中伤人魂! 还能压制其余的同行! 转瞬间,我经过大厅一半,那些浑浑噩噩的人才堪堪反应过来。 又要朝着我袭来! 我猛地扬起梆子,狠狠敲击第二下! “二更黄昏至!人定夜游时!” 刺耳的锣声,伴随着尖锐的话音炸响,不停的在大厅回荡! 隍司的众多人再一次僵持原地,他们的眉心郁结,显然是疼痛难忍。 我呼吸变得更粗重,喉咙里都满是血腥味,同样有种头疼欲裂的感觉。 伤人太多了,会有反噬。 不过,顷刻间,我已经要靠近杨管事! 可就在这时,铛铛两声更锣重叠炸响! “子时三更至,中夜百魂惊!” 这就不是我喊出来的咒法了。 一瞬间,我只觉得脑袋如遇重锤,轰然一下变得空白。 其余九流人士定在原地,几乎无法寸动。 甚至有人在口鼻冒血。 我同样口鼻在冒血,腥味格外浓郁。 先前忌惮我的那两个更夫,迅猛的朝着我袭来! 两人几乎同时抬起双臂,明晃晃的梆子,要砸向我胸口! 更夫自身的人魂,要比其余下九流更坚韧。 因此,他们能在更锣下更快醒转过来。 我身体迟钝,意识一阵阵不稳,感觉要钻出身体一样。 不是因为我弱于他们某一个人,而是两人同时出手,叠加之下,我也承受不住…… 在他们要砸中我的顷刻间,我反应过来,猛地往后一窜。 两人同时停在我先前之地,双臂挥出,铜芒闪过之间,还有凌厉的破空声。 他们看我的眼神同样阴厉,继而朝着我疾冲! 我再次扬起梆子,狠狠一敲锣。 还没等我喊出来咒法,忽然,其中一人猛地投掷出来梆子。 我本要闪躲,却已经来不及了! 刺耳的锣声再次响起,只不过,却破了音。 我的更锣硬生生被打穿了一个洞,那梆子余力不减,砸在我肋骨上。 我哇的一声,直接吐出来一大口血。 快再一次要后退,可大厅就那么大,我已经退到了边缘电梯处。 那两个更夫瞬间袭至面前。 一人更锣锤向我胸膛。 另一人猛地抬膝,击我下身! 两人的手段,都是格外毒辣! 我双臂一抖,剃头刀入手,小臂再次一弹,两人大惊失色的后退。 他们并没有击中我,直接退了十来步,才堪堪停下。 两人的脖子上,各自多了一条血线。 他们再稍稍慢一丝,就要被割断咽喉而亡。 隍司的人不敢杀我。 必然是要利用我,完成他们其余的目的! 都把我当成砧板上的鱼肉了,我怎么可能留手! 两人格外忌惮,眼中惊疑不定。 不过,他们没有再用更锣梆子。 先前他们的三更锣,同样误伤了隍司的人,现在,那些人才堪堪清醒过来。 每个人看我的眼神,都像是要将我生吞活剥! “杨管事只是说了不能杀他,没说不能残废!” “剁了他的四肢!”一个带着帽子,捂着口罩的男人,尖声大喝! 最后方,杨管事同样缓过劲儿来,他鼻血长流,耳朵也在冒血,阴厉的看着我,并没有阻拦。 我呼吸格外粗重,紧贴着墙壁。 二十余人,朝着我蜂拥冲来,压迫力大到了极点。 他们中间,还夹杂着几个摇摇晃晃的人,脸色歘白,眼珠泛黄,一股子冤念不散。 双拳难敌四手,饶是我会那么多九流术,也不可能是这群人的对手。 我快速摸出一样东西。 那是一枚薄薄的玉片! 通体呈现灰色,形态是臂膀相连的恶鬼,这赫然是黄叔给我的防身之物。 本来应该用在无皮鬼找上我,或者是那祸乱城隍的人身上。 没想到,隍司却将灭顶之灾压在我头顶! 利用城隍庙和司夜,显然好过于用出老秦头给我的最后保命手指。 还能让隍司忌惮! 果然,那些人齐齐停步,大惊失色的盯着我的手。 “制止他!”杨管事大声咒骂:“借我隍司的关系,拿到城隍庙的庇护,简直是阴险狡诈!” 我手狠狠发力。 可就在这紧要关头,手腕,忽然传来一股刺穿般的剧痛! 这痛,让我一声哀嚎。 玉片脱手而出,落在了地上,并没有碎掉。 低头,我死死盯着手腕,一根钢针扎穿了腕脉,好像刺穿了骨头似的,疼得钻心! 瓮声瓮气的话音从左侧传来。 “真够狠的,杀同行都不带眨眼,老婆子开眼了。” 一处沙发上,晃悠悠站起来个老太婆,她皱巴巴的脸盯着我,神态分外阴厉。 第57章 有事的是他们 这赫然是书婆婆! 她腮帮子不停的鼓动着,噗的一声轻响,唇间再迸射出一根钢针。 膝盖骤然传来剧痛。 我根本来不及反应,砰的一声半跪在地上。 呼吸粗重,我双目圆睁,没受伤的右掌握紧成拳,朝着地面玉片砸去! 接连两道破空声袭来! 右手手腕,另一条膝盖,同样剧痛袭来。 我整个人都快被吞没了。 这痛感,和当年孙大海刺我的痛,有种重合的感觉。 身体被受掣肘,像是被刺中了穴位,移动都很艰难。 那些下九流距离我只有十余米了,将我完全包围! 马户最当先,他仅仅露出鼻梁和眼睛部位的脸,露出病态的兴奋。 玉片已经来不及弄碎了。 我心里只剩下不甘和懊恼。 应该用手指的,城隍的司夜玉片大家都认识,肯定会忌惮无比。 用手指,书婆婆应该就不会那么快动手。 我整个人如堕冰窖,落在隍司手中,绝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绝没有那么容易脱困…… 杨管事太阴险了! 可我现在只能束手就擒…… 偏偏在这时,怪异的一幕发生了。 浓郁的白雾凭空出现,笼罩了整个地下三层的隍司大厅。 冰凉死寂中,又带着一丝丝的柔和。 视线受到极大程度的干扰。 有人在惊声大喊:“好浓的鬼雾!有老鬼进来了!” “抓住罗显神,定是他搞的鬼!”杨管事大声厉喝声入耳。 这一切发生的极快,不过是瞬息之间。 面前的雾气被破开一股。 马户嘴角溢血地冲到我面前,他显然是用了舌尖阳煞血。 他举起来一柄铜钱剑,刃口虽然没开封,但铜钱剑是用来打尸体的,人的骨头压根没有铜钱剑硬。 再接着,他铜钱剑朝着我小腹处狠狠刺来! 这不足以杀了我,可足够废掉我丹田,让我成一个废人! “知道老子罩门,你肯定也会赶尸术!”马户兴奋地嘶吼。 我额头上大汗淋漓,还是难以躲开! 下一霎, 我身旁迈步走出了一人。 白腻匀称的长腿,背部近乎完美无缺。 藕臂抬起,刚好落到马户的脸颊上。 马户双眼突然瞪大,像是没反应过来,怎么忽然出现了第三个人。 他眼中更是恐惧,因为这第三个人没有头。 铜钱剑似要转变方位,只不过,已经来不及了。 无头女的手,拔了下来。 极为轻易,就像是在松软的泥地里,拔起来了一颗萝卜。 马户的头和身体已经分离。 平整的伤口,就像是最锋利的刀将其切开。 马户下半张脸的口罩,怪异的扭曲。 哀嚎声从他的口中炸响。 只持续了半秒不到,就归于安静,他双目涣散死灰。 人的死亡是有反应时间的。 无头女太快了,导致马户头掉了,才反应过来惨叫。 马户的身体咣当一下坠地。 这过程,可能只有两三秒钟。 雾气好似有一团分界线,一部分是萦绕着我和无头女的,这一部分能视物。 另一部分笼罩着后方,视线都被干扰。 下一个人冲出了那团雾气。 他手中高举着一柄砍头刀,面目狞恶。 这狞恶瞬间溃散,转变成了惊恐。 无头女双臂轻抛,马户的头砸到了他的脑袋上。 “血怨厉鬼!”他哆嗦的喊了一声,双腿更蹒跚的往后退去。 无头女莲步轻移,走进了那团雾气中。 没有人冲过来了。 我只听到接连不断的惊恐喊声,最多的字眼是逃。 汗珠顺着脸颊淌下。 我本来沉下去的心,快得要从嗓子眼蹦出来。 因为我一直以为,无头女穿鞋走了,就不会再来了。 没想到……她又出现…… 强忍着疼,我勉强用右手拔掉了左手腕脉上的钢针。 紧接着,我又拔掉了右手,双膝上的针。 针伤虽疼痛钻心入骨,但伤势并不算严重,除了疼,我恢复了基本的行动力,将那玉片捡了起来。 马户的尸体歪歪扭扭倒在地上。 他脖子的血淌了一地,将自己的尸体都浸泡进去。 我掰开他的手掌,拿过来铜钱剑,接着用剑撬开了旁侧楼梯的门锁。 猛地一把拉开钢门,咯吱咯吱的声响,让人身上不住起鸡皮疙瘩。 黑洞洞的楼道,边缘踢脚线上,是绿色的求生通道标识。 大厅的惨叫声此起彼伏。 我也不知道无头女要怎么样才停手。 心是冰冷的。 对他们,我没有恻隐之心。 我可怜他们,谁可怜我? 差一点落入隍司手中,我就要任其摆布了。 迈步进入楼道,声控灯亮了,我快步往上走。 这环境其实很幽闭,更随时觉得,楼梯另一侧会忽然走出来个人。 一两分钟都显得极其漫长。 我在负一层推门而出,经过地下车库,出了小区,到了路边。 手掌上沾了马户不少血,还好衣服上没血。 我在路边儿绿化带上擦干净了血,那柄铜钱剑我随手插在了草丛中。 又拿了两张纸,擦掉了口鼻处,被那两个更夫震出来的血迹。 有些惊险。 还好安然无恙地出来了。 只是损失了更锣,让我心轻松不起来。 一辆出租车行驶而来,亮着无人的绿牌。 我拦了车,上去之后,就先让的哥开。 接着我拨通了椛萤的号码。 嘟的一声,电话通了。 “喂?”椛萤的话音略紧张:“你没事吧?到安全的地方了?这么快?” 椛萤接连三问。 “我没事,刚出隍司,上了一辆车,你告诉我一个地址吧,靳阳市我没有太多能去的地方。”我回答。 椛萤安静了一秒钟,告诉了我一个地址。 我转述给的哥。 深夜,路面安静无车,还是半个多小时才抵达目的地。 这里是一条热闹的商业街。 和徐家所在的古街改造商业街不一样,这里要新的多。 大型商场占据三层楼的广告牌灯箱,近乎将半条街都照亮。 冷不丁的,我察觉到了问题。 几处阴冷的视线,好似盯着我。 我看向那些视线传来的方向,却又什么都看不见。 不过我肯定,自己是被盯上了。 椛萤不让我回家是对的。 跟踪我的眼线,不少于五个。 他们倒是恪尽职守,就是,不晓得他们知不知道,隍司现在的惨状。 我静静的站在路边等着。 十几分钟后,一辆白色的轿跑车停在了我身旁。 椛萤匆匆下车,她先四扫了一眼,娥眉微蹙,继而才看向我。 “还好,你没……” 她椛萤戛然而止,微惊道:“血腥味?” ”放心吧,我的确没事。” “有事的是他们。”我回答。 第58章 他不卖 “他们……” 椛萤浮现了一抹不安,视线扫过我手腕,膝盖。 我才发现,腕脉位置有两块血迹,膝盖处也有黑红色的血痕。 “书婆婆对你下手了……你还出来了?”椛萤抿着唇,神态成了错愕。 我本来想问,书婆婆很厉害? 可想到我被针钉着不能寸动,若非是无头女,我肯定是出不来。 书婆婆的确不简单…… “虽说出来了,但的确受了点伤,付出了一些代价。” 稍稍一顿,我又说:“隍司付出的代价会更大。” 话语间,我不经意的观察椛萤神态。 毕竟她还是隍司的人,难保不会有什么想法。 不过,她脸色没有任何异样。 反而欲言又止,说:“你将你母亲……” 我才恍然,她担忧的是这个? 稍一思绪,我解释道:“别墅的无皮鬼并不是我妈。” 既然完全肯定了椛萤没问题,那这种基本信息,就不能隐瞒她了。 椛萤的凤眸瞬间睁得更大。 “原来如此……怪不得你可以把它当做底牌和工具……是我想的太肤浅了,不过……它不是你母亲,你怎么收了它的?!你打得过血怨?” “而且……怎么可能用了一次,再收回来?你将它完全控制了?” “你师父是何方神圣?我从来没听过,纸扎匠能做出这样的纸人……” 椛萤接连好几个问题。 她声音虽然不大,只有近处的我能听清,但毕竟路边,并不方便。 因此我拉开话题,说:“回头和你解释吧,今夜之后隍司会彻底翻脸,我们到此地就安全了?” 椛萤抿唇,深深看我一眼,仿佛镇定心神。 才指了指商业街深处,说:“安全的地方,在里边儿。” 路口有圆形的石墩,不让车进去,她带路往里走去。 商场的灯箱太亮,将我们的影子拉得老长。 我发现了一些不对劲。 椛萤的影子上,似乎有些黑色的阴影穿过,还带着细长的尾巴,阴森且诡异。 可当我凝神去看时,黑影又消失不见,像是隐没进了椛萤头发的影子里。 “怎么了?” 椛萤扭头看我。 灯光的映射下,她的脸稍显泛白,绒毛都清晰可见。 “没事。”我哑声回答。 椛萤倒是没多想什么,继续往里走去。 经过商场后,灯光弱下来,便没看出来什么异样了。 “那天杨管事给了你一枚黑玉,你有带在身上的吧。”椛萤忽然又问。 “冥坊的资格?”我瞳孔紧缩。 从身上摸出来了一枚两指宽的玉条。 垒砌的鬼头簇拥着,就像是恶鬼呼之欲出。 “带着就好。”椛萤稍稍松了口气,低声又道:“打探消息的部门有我朋友,她忽然通知我,说杨管事将关于罗家的信息,全部换成白纸。我就知道要出事了,赶紧提醒你,可没想到……杨管事还是……” 我眼皮微跳,立即问:“那能拿出本来的信息吗?” “我不确定,得事后再联系她。”椛萤回答。 不知觉间,商业街走到了尽头。 伫立在街道末尾的是一家戏院,仿古的青砖院墙,乌色大瓦。 门口拉着巨大的海报,几百张花花绿绿的脸簇拥在一起,就像是黑玉上的鬼头一样拥挤。 海报中间有字样,写着每天几台戏,时间。 大门右侧还有一道窄门,门上挂着“非工作人员勿入。” 椛萤推开了窄门,入目的是一条倾斜的楼梯。 钨丝灯的光线微弱,一股股阴冷的风吹出来,让人身上起鸡皮疙瘩。 “冥坊,是一个很安全的地方,隍司不敢动手,监管的人也不敢随便进来,无论今晚之后,杨管事想做什么,你待在这里绝对安全,等没事之后,我再接你出来。” 一边解释,椛萤迈步下了楼梯。 脚步声很微弱,好似这里能吸走声音一样。 我心跳的速度又加快了。 上一次,唐全和我说了一些关于冥坊的信息。 罗家的倾覆,可以说,冥坊就是源头! 暗中支持我爸妈最后一次行动的人。 极有可能,也是动手害死他们的人! 虽说我从杨管事手中拿到了冥坊的“资格”,但我还真没想过,我和隍司翻脸后,椛萤会阴差阳错地带我走进这里! 大约深入了十几米的地下,入目的是一道厚厚的门帘。 门帘右侧墙面有个往里的凹陷,摆着一张椅子,坐着个骨瘦嶙峋的人。 那人垂着头,好像在睡觉。 椛萤摸出来了一条黑玉,在他头前微晃,便进了帘子。 我照做,紧随着椛萤过去。 过帘子那一瞬,入目便是很大的地下街道。 天花板挂满了白灯,光线很亮,却蒙着一股子幽绿色。 这街道有些类似于地铁站紧靠的商业街,外沿是一条走道,走道边缘是大量的商铺,两两铺面之间,就是一个小路口。 形成了四通八达,如同蜘蛛网一般的地下商业区。 我和椛萤刚好正对一个街口子,左边的商铺门前摆着玻璃柜,打了灯,里边摆着各式各样的珠状物。 右边的商铺,门前横摆着一副棺材,上边儿立了个牌子,浓墨粗笔写了两个字:“收尸。” 我脸色骤的一变,径直往前走去。 椛萤赶紧做了一个嘘声的动作,拽住我的胳膊,小声说,让我在这里保持安静。 我并没有停下,她反倒是被我拽着,和我一起停在摆着棺材的铺门前。 盯着收尸那两个字,我一动不动。 棺材后边的铺子显得略空旷,仅有一张竹制躺椅,躺着个人,一把竹扇搭在他的脸上。 椛萤不停地和我使眼色。 可于我来说,收尸的人,就和我爸妈之事息息相关。 我哪儿忍得住? 深吸一口气,哑声问:“老板,你这儿怎么收尸,都什么价码?” 躺椅上的人,忽地一下立起来,就像是起尸了一样! 竹扇被他顺手拿下,入眼的脸又宽又长,下巴凸起,耳朵往外支着似的,这活脱脱一张“驴脸”。 他没吭声,挪步到棺材后边,仔仔细细地观察着我,小眼睛越看越满意。 我只觉得一阵阵不适。 椛萤却立即满脸歉意,说:“不好意思,我朋友随便问问,他不卖。” 第59章 三年后收尸 “不不不,卖不卖,本人说了算。“ “小兄弟,你卖不卖?阴人童身啊,仪表堂堂,少见少见,你随意说价?要办事,还是要钱?” 驴脸老板神态极其谄媚,活像是房地产的销售,或者是卖保险的。 只要能促成这单生意,什么事儿都能办能做。 可他所说的话,却让我起鸡皮疙瘩。 这里收尸,是卖自己的尸体!? 眼皮微跳痉挛,我摇头,嗓音干哑:“不好意思,我随便问问。” 驴脸老板的整张脸都耷拉下来,显得阴气沉沉。 我没有使劲儿了,任由椛萤拉着,匆匆朝着窄街内部走去。 余光瞧见,对面商铺玻璃柜里的圆状物,是一颗颗瞪大的眼珠,布满了红血丝,不停的左右转动着,其余铺子卖的东西更稀奇古怪。 看似中草药铺,货架上却堆满芒草,牛筋草,白花鬼针草。 这全都是坟头草,尤其是芒草,生命力顽强,一般老坟上边儿,都长了五六十年才会枯萎,阴气极重。 鞋铺两侧的货架上,摆着花花绿绿的大头布鞋,鞋子后边窄短而高,还有各式各样的顶帽。 鬼穿鞋,就喜欢大头鞋,因为基本上是踮着脚走路,鞋跟才会撑起来。 我还注意到一个铺子,琳琅满目地摆着各式各样“纸货”,老板穿着一身布衣,上唇蓄满胡须,一副忠厚的笑容。 门头牌匾写着:“本店童叟无欺,立信立诚经销各物,力臻完美无憾。” 我差不多懂冥坊的含义了,这地方卖的都是死人东西。 尸体交易,仅仅是其中一项生意…… 窄路上的人稀稀拉拉,可经过一个,就瞟我和椛萤一眼,神态阴森而又诡谲,像是心怀鬼胎似的。我不再多扫视多看,只是默默记住我们走过的路线。 十来分钟后,椛萤驻足停下。 入目所视是一个老茶馆儿,满满当当坐着人。 人多,明明应该热闹,这些人却极其安静,即便是两两交谈,近乎也没有声音。 茶馆最里侧是一个戏台。 唱戏的不是人,而是纸扎。 惟妙惟肖的纸扎人,腮红明显,眼珠提溜转动,一顿一顿地摆弄着腿脚,胳膊。 纸扎纳阴魂,看似纸扎戏,其实是鬼唱戏。 椛萤领着我从左侧木楼梯,上了第二层。 第二层三边搭建,摆着桌椅,中后方是空洞的,能瞧见部分下方客人和戏台。 桌椅间距要比大厅的长,正对着戏台那方有被隔断的雅间。 有的雅间垂帘遮挡,隐约能瞧见帘子缝隙有人影晃动。 我们进了一个空雅间,刚坐下,耳边就听到了咿咿呀呀的唱腔,婉转细长,哀怨无比。 “两位,喝点什么?”空洞的话音入耳。 不知道什么时候,一个小厮走到雅间门口,他身形矮小,穿着粗麻布衣,圆脸上满是雀斑,脸颊打着两团腮红,一双眼睛似画上去的一般。 他毕恭毕敬,脸上的笑容却很假,皮笑肉不笑似的。 椛萤随口回答两字,我听着是胎菊。 等茶上来了,漂浮在茶杯中的,的确是未展开的菊花苞。 不过我一眼就看出来,这也是坟头生长的野菊花。 小厮还送上来些糕点,酥皮饼,米糕,上边儿都点了红,更像死人贡品。 “记账。”椛萤淡淡两字。 小厮毕恭毕敬放下雅间的帘子,远离。 “困了可以打会儿盹,这里很安全,不会有人敢随便靠近人。”椛萤轻声说道:“他们看见我们来了这里,就会仔细掂量,我得回去拿点儿东西,确定杨管事那里没有大动作,就会叫你出来,至多一两天。” 我点点头。 椛萤捧起茶杯,吹了吹,喝了一口。 再放下杯子,她起身准备要走。 “马户死了。”我声音压得很低。 椛萤脸色稍稍一变。 “死了不止一个,还有谁,我不知道。”我再补了一句。 “我知道了。”椛萤抿唇。 椛萤走了…… 目光落至斜下方的戏台上,鬼戏还在唱,咿呀婉转的曲调,本应让人心惶惶,可不知道为什么,反倒是让我镇静多了。 喝了一口坟头的胎菊茶水,手腕和膝盖的伤处,隐疼好像都消失不见。 冥坊太过诡异特殊,没有椛萤带路,我的确不敢随意走动,想调查我爸妈的事情,还暂时无从下手。 时间过得很慢,戏换了一台又一台,我拿出来手机看过,这里完全没信号,屏幕还和卡死了一样,动弹不得。 我不晓得到底过了多久,只知道困倦了,就依照着椛萤所说,打了个小盹儿。 然后我做了一个怪梦,自己是睡着了,没什么大问题,不过总有一双眼睛直愣愣地看着我。 等我醒来时,刚一睁眼,便瞧见了一张宽大歘白的驴脸,小眼珠直勾勾地瞧着我,眼神极其贪婪。 那收尸的驴脸老板,竟然坐在我对面! 我瞳孔微缩,手臂一抖,两枚剃头刀就入了手! 他赶紧嘘了一声,双手下压,低声道:“小兄弟,稍安勿躁,稍安勿躁,你头茬来这儿吧?不能胡乱动手,不好,不好。” 我眉头紧皱着,却没有放松警惕。 这人很不对劲。 椛萤说过,不会有人随便敢靠近人。 可这驴脸老板却过来了…… “是这样的,小兄弟,我看你还受伤了,进来是躲难吧?” “三件事怎么样?” “把你卖给我,我给你做三件事,附带弄死伤你的人。” 驴脸老板舔了舔嘴角,他看我,就像是看自己珍藏的物件似的。 “放心,你把自己卖了,不会立即死的,一年之后,我才收尸!” 顿了顿,驴脸老板又一副为难思忖的表情。 旋即他伸出三根手指,咬牙说:“这样吧,为你,我可以改变规矩,三年收尸如何?只有一个小条件,你得保住童身。” “三件事,三年收尸,这在冥坊可从未发生过。” “我茅有三的金字招牌,无论什么事,三天内,必给你做完。” “你卖不卖?” 我眼皮一直痉挛,越听,越阴晴不定。 即便是吃死人饭的下九流,性格多乖戾特殊,但却没有人不惜命。 谁会卖了自己的命和尸体? “你可以走了,不然,我会忍不住给你剃头。”我脸色难看至极,冷冰冰的说。 可没想到,茅有三的驴脸更为之一振! 他兴奋道:“你不止会剃头吧?” 第60章 不卖自己,可以卖师父 “我看你脚步轻盈,看似瘦,实则孔武有力,应该还会鬼婆术,赶尸术!你小臂筋肉发达,平时没少敲更锣梆子!” “身上阴气极重,手指纤细,指甲中有人皮渣滓,必然经常使用纸皮,还是尸皮,少说还有纸扎术!” “我大胆猜一猜,丧葬九流,你样样精通,对不对!?” “太少见了,纯正九流术的传人,过阴命你是最重的那一种,若非是命阴至极阴,就是阳煞至极生阴。” “我最后出个价,四件事,你就算要杀靳阳的监管头子,至多一日,我都把他的头给你!” 茅有三说完这一大段话,兴奋得满脸通红。 我却浑身起鸡皮疙瘩,只剩下恶寒! 一个照面,他居然看出来这么多东西? 我感觉,自己赤裸得像是身无片缕,什么秘密都曝露出来了。 更让我冷汗涔涔的,是他说就算是靳阳监管头子的人头,一天也能拿来…… 监管都是出阳神的道士和先生。 即便是一个孙卓,我都得躲着。 这茅有三本事有这么大? 手心发汗,我收回了剃头刀。 十个我都不是茅有三的对手,动手就是自取其辱了。 他依旧一脸期待的看着我,不停地搓着双手。 “不好意思,我没兴趣,不卖。”我压下杂乱思绪,哑声回答。 冥坊必然有规矩,他不敢强买强卖。 “这……”茅有三眼中一阵失望,小眼睛忽而灵活转动一圈,幽幽道:“这样吧,这事儿,你不着急现在下决定?我给你一个小玩意儿,如果有事,你就直接叫我。” 说着,他从兜里头掏出来了一个铜锈斑驳的撞铃。 赶尸人会用撞铃,但这并非赶尸人的物件。 “我不需要。”我果断回答。 “呵呵,小兄弟,没有人不需要底牌的,你看,你都受伤了,如无意外,你眼前招惹的应该是梳头婆,梳头婆是隍司的关键人手,一般不会对寻常人下手,你都得罪了靳阳的隍司,他们的人手就和蝗虫一样多,你会死的。” “白白死了,多暴殄天物?做一桩交易,有什么不好?”茅有三还在喋喋不休。 忽地一下,帘子被掀开了。 出现在雅间门口的,正是椛萤! 她俏脸上只剩下寒霜,盯着茅有三。 “你坏了规矩,这不是你的位置。”椛萤话音冰冷,声音很大。 本来这茶馆儿很安静,只有咿咿呀呀的唱腔。 这瞬间,鬼唱戏的声音消失不见。 戏台子上的纸扎人抬起头,直愣愣的看着我们这方。 包括下边儿听戏的人,几乎同时抬头,全看着茅有三。 雅间另一侧,先前那小厮出现了。 他本来堆笑的脸,变得极其冷厉,更像是一张死人脸。 “呃……误会,误会……我就是见着好“人”,没忍住,和气生财,大家和气生财。” 茅有三神态略慌,他立即起身,匆匆离开雅间,朝着楼梯方向走去。 戏台子上的纸扎,肢体僵硬地下了台,同样走向大门处,像是去那里等茅有三似的。 小厮这才凑到我们近前,满脸堆笑的道歉。 椛萤摆摆手,示意他退下,小厮如释重负的走了。 “你回来得挺快的。”我瞥了一眼楼梯,茅有三不见了,才堪堪松了口气。 “一天一夜了,不过,的确算快……” 椛萤娥眉微蹙,她看了一眼戏台。 戏台上又多了几个纸人,戏又换了。 “他胆子挺大的,直接坐有人的位置,坏了这里的规矩。”椛萤抿唇说。 “坏规矩会怎么样?”我反问。 “喏,上去唱戏。”椛萤依旧瞥着戏台。 我并没有多言。 茅有三肯定上不了戏台,刚才那几个纸扎,没有那本事。 只不过我现在提这个,并没有意义。 “还好你没要他的东西,要了麻烦就大了。”椛萤又道。 我摇摇头,回答:“我不蠢。” 短暂两句对话,两人又归于安静。 几秒钟后,椛萤才深深注视着我,面色紧绷许多。 “隍司封门了。” 我倒是不理解,封门是什么意思。 椛萤抿着下唇,低声道:“内部遇到无法抵御的危险,又不能让造成危险的人,或者鬼走掉,隍司就会封门,拼死肃清威胁,这期间,所有隍司中人都会接到通知,赶回去。” 我瞳孔紧缩。 无头女,当真是凶悍,居然将隍司逼成了这样。 “你下手太狠了,那只无皮鬼这么凶吗?能逼到隍司封门,肯定死了很多人……” 椛萤神态语气都很复杂。 “他们咎由自取,这对我来说,算一个好消息。”我语气平静。 “不……不是好消息……”椛萤摇摇头。 她才告诉我,眼前的隍司其实外强中干,高手都出去办事了,可一旦封门,那些人就会接到消息回来。等他们清除了隍司本身面临的凶险,还会展开报复,靳阳她和我都待不下去了,得尽快办完事情,然后离开! 我眼皮狂跳,才再升起了忌惮之心。 本来,我认为隍司很弱,只有书婆婆稍强。 可没想到,是因为高手外出? 那无头女呢?她能脱身离开吗? “走吧,该出去了。”椛萤起了身,打断我的思绪。 因为椛萤这番话,我本来想去调查一下其余正常收尸铺子的念头都被打消了。 走出了茶馆,循着来时的路回返。 此时,所有铺子居然都关门了,窄街死寂而又暗沉。 直到最开始的街口,只剩下茅有三的铺子没关。 “冥坊天黑营业,不过,这铺子今晚营不了业了,他只能上戏台子唱收尸的戏码了。”椛萤好似情绪恢复,解释一句。 我没吭声,余光已经瞧见棺材后的竹制躺椅下边,揉烂一堆黄纸,表面顶着的几张纸脸分外死寂。 不多时,我们就出了冥坊。 右侧凹陷墙壁中,那人还是垂头耷脑地坐在椅子上,昏昏欲睡一般。 走完倾斜往上的台阶,椛萤推开那道窄门。 我们出去时,夕阳光映射在我脸上,我顿生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可冷不丁的,椛萤凤眸紧缩,死死盯着我左侧。 我心头瞬间一沉,猛地扭过头。 一副驴脸的茅有三,紧贴着墙壁站着,像是在这里等我们似的。 他小眼睛提溜转动,笑眯眯的说:“小兄弟,不卖自己,那卖师父呢?老家伙多少要不中用了,趁他还没死,卖个好价钱也不错。” 夕阳光映射下,茅有三那张驴脸僵硬死板,活像是一口凶尸。 第61章 死了,没死,死了,没死,落卦了? 这茅有三,怎么像是一块甩不掉的狗皮膏药…… “我师父,也不卖。” 我冷冰冰地说:“还有,他已经死了,你收的不是活人尸体么?” 茅有三的驴脸一愣,说:“死了?” 下一刻,茅有三忽然蹲在了地上,低语喃喃:“死了……怎么可能死了……落卦了?” 他手一翻,忽地洒下一把细小的树棍,食指似是在清点木棍的数量。 我瞳孔再次一缩。 落卦? 我曾听老秦头说过落卦这个字眼,他很自豪地说,生平打过三千卦,无一落卦,卦卦必应,必准。 这茅有三,竟然是个算命的先生? 算命先生,在冥坊收尸? 他是算了一卦,认为我师父还活着,因此才又来问我卖不卖师父? 我思绪间,椛萤正用力地和我打眼色,她还使了唇语,意思是赶紧走,不然不好走了。 我眉心蹙起。 茅有三的驴脸却逐渐变得青筋鼓起,口中絮叨着什么没死,死了,没死,死了…… 从他的身上,竟外溢着浓郁杀机! 他的情绪很不稳定,像是随时会暴起杀人一样。 同椛萤点头,两人匆匆朝着这条商业街外走去。 几分钟后,上了路边停着的白色轿跑,椛萤稍稍松口气。 “见鬼了……冥坊会有算命先生,老茶馆的纸人鬼看来都完了,谁能请他上台唱鬼戏?”椛萤心有余悸地说。 “他说自己能杀靳阳的监管头子。”我下意识地补了一句。 椛萤:“……” 鬼使神差的,我瞟了一眼窗外。 头皮嗡的一下炸起! 紧贴着窗户的,赫然是一张瞪大眼珠的驴脸,咣当咣当的拽门声传来。 若非车落了锁,已经被打开了! 一声刺耳的尖叫,在车内炸响。 是椛萤被吓得花容失色。 她猛地一脚油门,车轰然一下冲飞出去。 后视镜中,茅有三被带着趔趄前扑,重重摔倒在地,还滚了好几圈。 路边不少人匆匆围过去,还有人伸手指着我们的车大喊! 也就几秒钟,车冲进了另一条街,后视镜中的一切消失不见。 椛萤俏脸歘白,车接连穿出好几条街,不在闹市区了,才堪堪停下来。 ”他就和鬼一样!”椛萤的话音还是微颤。 人吓人才是吓死人。 茅有三是真的太诡谲。 刚才那一下,同样将我也吓得不轻。 “就是个鬼!鬼疯子……正常算命的也不可能去冥坊收尸,还是收活人尸。” 椛萤镇定了一些,还是气恼的锤了一下方向盘。 我闭上眼,调整自己心绪。 可不知道为什么,耳边总是萦绕着茅有三的话。 “死了、没死、死了、没死……” 再睁眼,我眼中全然是血丝。 老秦头的确是死了,凭我剃那么多死人头,化敛妆的经验,他不可能活着。 “你没事吧……”椛萤小声问我,此刻,她完全恢复过来了。 “没事……就是老秦头死了,他的确落卦。”我哑声回答,摇摇头。 “老秦头?你师父对吧?” 椛萤轻叹一声:“人死不能复生,节哀。不过,他的确是很厉害的人物,教了你那么多九流术,我还真没有听过,靳阳市下九流有这号人。” 我沉默,没有说更多了。 老秦头并不会九流术,他教我的东西,全来自书。 椛萤误会了也好,我情绪波澜,没忍住提了老秦头,她先入为主,觉得我师父是个下九流,并没有联想到当年在靳阳名噪一时的神算秦崴子。 车内安静了好半晌,我才开口问:“封门的隍司,打不开了吗?” 椛萤见我没事了,神态稍稍松缓些,才告诉我,隍司的高手回去,能进去,要打开,就只能等里边儿的危险清理干净。 换而言之,就是我放出来的无头女被彻底镇压。 我心头又一阵烦闷。 本来,杨管事对我翻脸,招惹出来无头女,他们吃大亏,我算是占据上风。 可若是无头女被镇压了…… 那实际上,就是我折损大了。 看椛萤这态度,鬼肯定是无法逃出来的。 “没办法提前开门么?”我再问。 椛萤才摇摇头,她说:“除非里面主动,不然就只能是只进不出,你想进去?不可能的,只有我可以,而我进去,杨管事肯定也会想杀了我。” 我闭口不言了。 烦闷更浓郁一些,心态也有些不稳。 无头女虽说最开始给我很多惊悚,但实际上,她关键时刻保护我两次。 这一次,恐怕还要落得被镇压的下场。 实属我对不住她。 思绪间,我忽地想到一个点,瞳孔紧缩,脸上浮现了更浓郁的杀机。 “罗显神……你怎么了?你……” 椛萤不安的看着我的脸。 “没事。”我哑声回答,那股杀机被我压了下去。 “没事就好……既然那只鬼和你无关,你也不用想着去救她了,我们得抓紧时间,对孙大海动手。” 椛萤这一句话,就将事情拉入了正题。 我稍一思索,才问:“隍司封门,一般有几天时间?” “至多七天。”椛萤果断回答。 “你先跟我去个地方。”我说。 “哪儿?”椛萤略显得疑惑。 …… 一小时左右,轿跑车进了城中村。 进村时,许许多多的人都探头张望,眼中错愕不止。 我和椛萤指路,朝着唐家老宅开去。 之所以,我会主动暴露出唐家的信息,是因为,隍司那边,的确需要暂避锋芒。 不过,我不会放任无头女不理。 我会在时限最后,去一趟隍司,再然后,我应该有自保的能力,不过,一时间却顾不上唐全了。 即便城中村无人知晓,可毕竟在靳阳,我还是怕出事。 因此,我得留后手。 抓了孙大海后,无论是否能对孙卓下手,我都要让椛萤带着唐全离开,去一个安全之地。 当然,我还没有彻底想好,并没有和椛萤沟通这些。 此外,唐家还有一套死人衣,我也得提前处理了,才能心无旁骛地去对付孙大海。 几分钟后,车停在唐家老宅前头。 很多村民跟上来了,并没有靠太近,而是远远张望。 我同椛萤下了车,此时,天都黑透了。 我正要推开院门,却听到干哑的腔调传出。 “伸手摸姐耳仔边,凸头耳交打秋千……” “伸手摸姐……” 我瞳孔微缩。 这声音,可不像是唐叔的。 第62章 你别动 另外,外边儿的门槛下,我布置的狗骨灰变得焦黑一片。 拦鬼的布局,被破了。 椛萤的俏脸微红,眼眸一阵古怪。 我猛地一把推开院门。 院内却蒙着一层淡淡的灰雾。 堂屋正中的桌上是一个红白相间的夜壶,老龚皱巴巴的脑袋顶在上边儿转圈儿,他脸色极其兴奋。 我瞳孔却一阵紧缩。 因为夜壶上,没缠着朱砂绳了! 我用朱砂绳克制老龚。 让他每次溃散后都会变得更虚弱,难以蒙骗人。 我走之前,还又将老龚打散了一次!他的朱砂绳怎么会被解开? 老龚自己肯定没那个本事,得是唐全动手才行! “你家还养鬼?”椛萤似是发现老龚只是个冤鬼,并没有害怕的神色,反倒是揶揄了一句:“不过,这是个下流鬼哦。” 我顺手关上院门,没有回答椛萤,脸色逐渐阴沉下来。 椛萤这才发现气氛不对,俏脸带着一丝疑惑,还有警觉。 “唐叔!?”我沉声喊道。 并没有回应传来。 老龚头不再转动,眼珠子瞪大了盯着我。 他鬼脸显得极其错愕,像是没想到我能活着回来似的。 我和老龚对视一眼。 蓦然间,我起了一阵白毛汗。 隍司的事情,再加上入冥坊,一时间让我没有沉浸下来复盘。 现在转念一想,先前老龚说:“人杀人,鬼杀人,你要完了!” 这不就吻合了? 隍司的人,还真要对我下手! 虽说杨管事发话,不要下狠手。 但最后,马户冲到我面前时,他下刀,是真要我命的! 我这思绪间,老龚的头嗖的钻进夜壶中。 夜壶咣当落地,消失不见…… 我骤然迈步,进了堂屋。 一把掀开地砖,老龚的夜壶静静的躺在里边儿,他的鬼脑袋没冒出来。 毫不犹豫,我拔出来衣服下边儿的哭丧棒,狠狠往里搅动数下。 哀嚎惨叫声接连不断。 我没有将哭丧棒拔出来,就那么插在夜壶里。 这样一来,老龚魂魄一旦凝聚,就又要溃散。 椛萤一直紧跟着我,她俏脸紧绷,显得极其谨慎。 “唐叔!” 我又抬头喊了一声,依旧没有人回应。 径直走向西屋,一把推开门。 屋内空空荡荡,并没有唐全的身影。 一阵毛骨悚然的感觉从心底升起。 我骤然转身,走向了自己的东屋! 当我打开东屋门,瞧见空空荡荡的墙壁时,心才彻底沉入谷底。 死人衣不见了…… 我明明做了那么多布置,还千叮万嘱了唐全,怎么还是出事了? “……是那套西装?” 椛萤视线看着地上西装袋,语气显得不安。 我眼皮不住的狂跳着。 “我有个建议……你这家里可能待不下去了,我们得赶紧走。”她极不自然的又道。 我沉默片刻,才哑声回答:“我才出来两天,就算是和隍司动手那晚出的问题,时间也不多,这只是寄身之物,问题应该不大。” “你……”椛萤欲言又止。 那副眼镜,会促使人自杀,不知道西装会有什么效果。 不过,只要尽快找到唐全,及时脱下来,应该无碍。 我再迈步回到堂屋中。 本来,我是想将唐芊芊叫出来,问问她家里都发生了什么。 先前没注意,这会我才发现,堂屋没有黄桷兰的香气。 唐芊芊也不在这里了。 “你在这里等我,我得出去看看。”我又和椛萤说。 椛萤脸上的担忧浓郁。 “你放心,找到唐叔,脱下西装就不会有事,他没那么快自杀。” 我多补了一句话,是要稳住椛萤的心态。 “你想找到那个瘸子……” 椛萤似是下定了决心:“我能找到。” 她这一句话,反倒是让我错愕。 她知道唐全是瘸子,我并不意外。 因为她和我第一次碰面,就看出来我想算计她保护唐全。 我不解的是,他怎么能找到唐全? 下一秒,椛萤忽地从衣兜里摸出来一样东西。 那是一个精致的竹编老鼠。 接着,椛萤手指杵在竹编的某一尖锐处,稍稍用力,刺穿了手指。 殷红的血,涂抹在那老鼠的背部。 松手,老鼠啪嗒落地。 它就像是活过来了似的,在院内飞速的四窜。 月亮出来了,老鼠从泛黄的竹编,变成了漆黑一只,细长的尾巴不停的甩动着,一双黑溜溜的眼珠四瞟。 说真的,这一幕更让我瞳孔紧缩。 椛萤俏脸稍稍舒缓了一些,轻声道。 “这可不是九流术,这叫荻鼠。” “它马上就会找到那个瘸子,如果你脱不掉他身上的死人衣,我们就只能走了。”椛萤语气又复而谨慎。 我点点头,心中还升起一些猜测,并没有说出来。 几秒钟后,那黑漆漆的荻鼠,忽然停下,生生打了一个洞,钻了进去。 椛萤则迈步,往院门处走去。 天空中的月亮,活像是一颗巨大的眼球,丝丝缕缕的灰雾弥漫着,像是眼球上充满了筋络,死寂冷漠的扫视着下方所有人。 推开院门,村路上同样灰雾弥漫。 城中村经过穷鬼和病鬼的事情,虽说他们不知道详细,但没人敢在这样古怪的夜路上站太久。 椛萤信步朝着村子更深处走去。 细碎的脚步声,在空寂的村路上回荡着。 周遭的空气愈发冰凉,灰气隐隐约约,给我一股烂尾楼凶狱的重叠感…… 这让我心惊肉跳。 不过,城中村的怨气,并不如烂尾楼乍然而死那么多工人厚重。 否则的话,这里恐怕都会形成第二处凶狱…… 愈往城中村深处走,房子就越来越稀稀拉拉,越来越残破。 椛萤的影子被拉的极其细长,月光映射着她的脸,她脸上细密的白色绒毛也分外瘆人。 十余分钟后,椛萤停下来了脚步。 眼前是一栋二层小楼,门是铁栅栏门,院墙,以及门上头,都有大量的铁丝网。 院里头几根竹竿,挂满了晾晒的中药。 咴儿咴儿的咳嗽声,不停的从小楼中传出来。 女人声很轻微,既小心谨慎,还带着一丝丝愠怒。 饶是我听力过人,才能够听见。 “让你不要动,你怎么老动?忍一忍不行吗?” 第63章 死人衣的怨气 稍稍侧头,我专注到极致,听力基本上也用到极致。 女人声变得更细碎,听不清完整字眼了。 椛萤并没有轻举妄动,显然,主心骨都在我身上。 我微眯着眼,目测了铁门和荆棘铁丝网的高度,又瞥了一眼门上的锁以及相连院墙的合页。 开锁问题不大,可一般情况下,这种门动静会很大。 ”你在这里等我。“我声音极其小,和椛萤说。 下一瞬,我双腿微屈,纵身一跃,鞋底刚好跃过铁丝网,落地时我轻身提气,身体下俯,双脚,双手同时落地,泄去了多余力道,几乎没有发出多余声响。 细碎的声音依旧,我起身,循着声音方向走去。 小二楼的楼梯口修了个拖把池,满是锈蚀痕迹的水龙头,滴答滴答的掉水珠。 我的脚步声还没有这水滴声大,形成了掩饰。 顷刻间上了二楼,一眼瞧过楼道,一侧露天,另一侧有两道房门,都有窗户。 我小心翼翼的走到窗户侧边,余光往里瞥去。 入目有三个人! 床榻上,躺着一个很高的男人,他穿着一身黄衣,这不是正常人装束,像是死人穿的寿衣,整张脸歘白,嘴唇发黑,一双眼珠微微泛黄。 他身体不住的蠕动,灰气不停的从他身上弥漫着。 床旁边两人,分别是那妇女黄芩,她大脸盘子小心翼翼的看着床榻上男人,口中还在碎碎念,意思依旧是不要动,忍住。 另一人,赫然就是唐全。 只不过,此刻的唐全,穿着一身笔挺的西装,还带着一副无框眼镜儿。 他全神贯注,手中竟拿着一根明晃晃的针,要朝着床榻上男人的喉咙刺下去! 咴儿咴儿的咳嗽声,忽然从那男人口中传出,黄芩声音变大了很多,尖声喊了句:“让你别动!” 这一嗓子太尖锐了,我和黄芩不怎么打交道,都不像是她的腔调。 她忽得上手,直接按住了床榻上的男人! 我才发现细节,黄芩踮着脚尖,脚后跟都是悬空的,这分明是鬼上身! 怪不得……她能压住一只冤鬼! 无需多疑,那男人就是黄芩的老公,先前老龚的帮手,那只病鬼了! 唐全……想对他做什么? 不,不是唐全想对他做什么,是那套死人衣想要做什么!? 最关键的是,怎么会还有个鬼上身了黄芩,是在帮那套死人衣? 病鬼一动不动。 唐全的手骤然刺下去,眼看就要扎进病鬼咽喉。 我陡然往前一步,重重一脚踹在门上! 轰然一声闷响,房门开了。 我扬起手,哗啦,一片朱红色的细碎粉末被撒了出去。 对付普通的鬼,并不困难,朱砂就足够。 黄芩猛地回过头来。 我能清晰的瞧见,她脸上似是浮着一层人脸的影子,同样是个女人,年纪不大,最多二十来岁,那女人神态惊慌。 朱砂粉末先落在黄芩身上,那女人的惊慌变成了痛苦,一声尖锐的哀嚎,她崩溃成一团灰雾,黄芩重重倒地,口吐白沫。 另一部分朱砂落在那病鬼身上,他同样不停的挣扎,身上像是被洞穿,然后崩溃消失。 这一切都在瞬息之间。 我踹门就让唐全的动作停止。 须臾间,屋内就只剩下他和我了。 本来,唐全神色阴厉,下一秒,一种怪异的笑容浮现在他脸上。 ”我看到你了。” 冷不丁的,他说了这样一句话,眼睛更睁得极大。 干哑的话音中,有些唐全本身的语调,又有一种老人的腔调,慈祥,却又带着诡谲,阴翳。 我顿觉得头皮发麻! 恍惚间,好似眼前的唐全,和当时我感知时,瞧见的那老人如出一辙! 下一秒,唐全迈步朝着我走来。 本身他瘸了腿,此刻被死人衣支配,竟然双腿都安然无恙一般。 唐全猛地探出手,是要来抓我手掌,他手中那根针,是要刺向我食指! 我一个激灵,迅速往后退了一步! 眨眼间,我就看出了问题。 死人衣毕竟是寄身之物,那眼镜本身也不对劲。 两者放在一起,催化了某种怨气。 这怨气沟通到了那只鬼! 唐全要刺穿我食指,是想我再感知一次! 脚后跟触到了楼道边缘,我纵身往后一翻,半空中骤然调整身形,三米多的高度,落地还不至于滚出去。 可下一秒,唐全硬生生从楼上跳下来,轰然一声闷响,溅起大量灰尘。 他直挺挺站起身来,依旧怪异笑着,大步朝着我迈来。 “别跑!你病了,我才能治你。” 空寂的话音,有一种浓烈的蛊惑意味。 铁门外,椛萤花容失色,喊道:“罗显神,你没事吧!?” 我没有搭理话音,骤然直立起身体,双手再在兜内一抹。 入手的是数张符纸。 同样踏步往前,和唐全碰面的瞬间,我双手狠狠朝着他脑袋上拍去! 唐全本来要抓我的手,他碰到符纸的刹那,手指就嗤嗤冒起白气,无法抓到我,更无法阻拦我。 下一秒,我重重的拍中他脑袋两侧,符纸紧紧贴在两边太阳穴上。 唐全身体就像是触电了一样嗡动,嘴巴不停的吐着白沫子。 我一把拽掉他脸上的眼镜儿。 紧跟着,哗啦两下脱掉他身上的西装,衬衣,扯掉了裤子。 做完这一切,唐全抖动的更厉害,白沫吐出的更多! 椛萤紧张的双手攥紧铁门栏杆,总算松了口气。 我心里那口气却没松懈下来,弥漫在心头的,反倒是更大的阴云。 也还好……唐全是活人。 如果他是个类似于赵康的鬼,恐怕会在这死人衣的加持下,变得更凶,我就不可能摘掉眼镜,脱下来西装了。 盯着那西装和地上的眼镜两秒钟,我扭头瞅了一眼斜上方二楼。 一个穿着黄色寿衣的高个儿男人,眼神惊恐的看着我们,他捂着自己的脖子,像是被吓坏了。 我微眯着眼,心中有了计量。 这黄芩和她的病鬼老公,应该是遭了无妄之灾。 是唐全穿上死人衣,被控制了之后找上他们的。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还有个鬼帮他? “看好你婆娘,不要乱出门了。”我哑声说了句。 那病鬼猛的点头,嗖的一下蹿回房间里。 砰!门重重闭合。 我走上前,从里打开了门锁,和椛萤对视了一眼。 “你帮忙拿一下死人衣,我搀唐叔回去。” 椛萤:“……” 第64章 潜移默化的控制 “那要不,你扶唐叔,我拿死人衣?其实,死人衣不穿是没事的,唐叔吐了一身,不怎么干净。”我看出椛萤的不适,略不自然的解释。 “人都会吐。”椛萤强笑一下,匆匆进了铁门。 她随身带了纸,小心的帮唐全擦掉了嘴巴和脖子上的白沫。 先前唐全还穿着西装,因此自己衣服不怎么脏。 很快椛萤就帮他清理干净了。 接着,她抬头看我一眼,眼中还有点儿幽怨。 先前紊乱的心神稍稍平和,椛萤对唐全的这番举动,让我不自觉的眼神柔和不少。 “好看么?”椛萤启唇,悦耳的话音中,还是带着一丝丝幽怨。 我身体略僵,不自然的转身,将地上的西装捡起来,包括那副眼镜。 不过,我没有将眼镜塞进西装口袋了,而是揣进自己兜里。 西装阴气重,唐全吐过的白沫早就消散于无形。 离开黄芩家,我们朝着唐家老宅走去。 没有管黄芩,是因为她不会出事。 只是普通的鬼上身,先前那只鬼又被我伤了,这会儿有她病鬼男人守着,天亮了,她自然会醒过来。 夜路中的灰气,正在逐渐消失。 就好像,这西装必须穿在人身上,眼镜也得带在人脸上,阴气才会不住的散发出来。 我终止了这个过程,城中村就在逐渐恢复正常。 很快,回到了唐全家中。 “咦。”椛萤精巧的鼻梁嗅了嗅。 我同样嗅到了那股若有若无的黄桷兰香味。 一枚嫩黄色的花,摆在院中井口旁。 我稍稍松了口气。 一眼就能看出来,先前唐全出问题了,老龚也跑了出来,唐芊芊只是一个普通的白心鬼,自然只能躲避。 现在院中没事,她就会回来。 椛萤多看了那黄桷兰一眼,倒是若有所思。 她一路将唐全放进了西屋。 我则将西装放到了堂屋的木桌上。 重重吐了口浊气,抬手,我正想自己揉散郁结的眉心。 清凉的触感,忽而落在了我眉心间。 “显神哥哥,你不要一直皱眉。” “人,会老的很快的。” 怯生生的话音,带着丝丝空灵。 悄无声息间,我身旁多了一个女孩儿。 马尾梳成了辫子,搭在肩后,连衣裙,素面朝天,青雉的模样,气质又极其清纯。 这不正是唐芊芊吗!? 我身体僵住了。 尽管,我明白唐芊芊一直就在我们身边。 可她从不出现,我也知道,她不出现的缘由。 因此我也从未强求过她现身。 没想到,她此刻竟然出来了! 反手,我想握住唐芊芊的手。 可只是触碰到那一点冰凉,她忽地就消失不见。 “男人,都喜欢动手动脚吗?” 椛萤的幽怨声比之前重了些。 她随后从西屋那侧进了堂屋。 “你那位瘸子唐叔没事。”她幽幽又道,目光却瞥着我身后。 “人家小姑娘,是想出来和你说事情,你倒好,德性。” 椛萤的语气变重了些。 倒并不是不悦,她那种情绪我说不太上来。 深呼吸,极力让心态恢复镇定,我回过头。 唐芊芊此刻站在她的灵位旁边,那枚黄桷兰也在遗照下边儿。 她怯生生的看着我,又看了一眼椛萤,显得小心翼翼。 “老龚说,显神哥哥你会被人骗,然后被杀死,爸爸得穿上你房间的西装才能去救你。” 闻言,我脸色当即就变了变。 “爸爸开始不信的,可老龚一直说,他就像是魔怔了一样,进了东屋……等他出来后,整个人都感觉变了一样,把老龚也放出来了。”唐芊芊眸中闪过一丝惧怕,视线落在方桌上。 她看的自然是那套西装。 “然后,爸爸出去了,我就偷偷跟了上去。” “他先走到了一家人门口,那家人有人去世,很快,就有个和姐姐差不多大的女孩子跟出来,她穿着一身白衣服,手里头还攥着针,跟着爸爸走了。” “我还想跟上去,他却看了我一眼,我觉得,自己好像溃散了,再等我清醒过来,他们已经不见了……” 唐芊芊这一番话不长,说得算是条理有据。 死人衣身上,的确残留着怨念。 我算是弄懂了,为什么有鬼帮它,就是它直接去找来的。 他对病鬼动手脚是什么缘由,我反倒是揣摩不到了。 直觉却告诉我,如果不是阻拦及时。 可能我就再拦不住,城中村还会变成比烂尾楼更严重的凶狱。 “显神哥哥……可以烧掉吗?” “我感觉得到,如果它被烧掉了,我就很难再站在这里了。” “把它烧掉,会不会就没事?”唐芊芊怯弱的问。 “烧的掉就简单多了,阴气太重,点不燃的。”我摇摇头。 只有针对最简单的鬼,烧寄身之物才有用。 但凡是上了黄页冤鬼级别,寄身之物都烧不化。 当然,这也和点火的人实力挂钩。 让一个道士来烧,那就未必。 一时间,我又想到了黄叔之前的提议…… 只不过,我不想和道士扯上关联,而拒绝了…… 可转念一想,是我做人太实诚了。 如果黄叔配合,就说是隍司弄来的死人衣,想必监管的人也不会太追究? 正当我思绪的时候,手下意识的在兜里头摸索。 冰冰凉凉的触感,反倒是让我舒服了一些,心绪都没有那么杂乱了。 唐芊芊消失不见。 黄桷兰显得更为娇嫩。 虽说先前的惊吓让唐芊芊溃散过一次,但因为死人衣散出的阴气重,她反倒是获益,鬼魂都变得更凝实。 “老龚,就是那颗头?”椛萤忽然开口问。 大部分的事情她都见了,唐芊芊解惑,她自然也能明白。 “嗯。”我点点头。 “鬼话连篇的,你怎么把它放家里的,太不谨慎了,而且,明显它要反咬你。” 椛萤视线看着坑内的夜壶,眼中是在思索。 “它挺会说话的,这世道,会说话的人不多了,鬼也不多了。”我鬼使神差的开口。 顺手抬起小臂,头也稍稍一歪。 这是很本能的动作,可我也本能的觉得古怪…… 只是,身体像是被支配了似的,让我身不由己…… 椛萤脸色忽地一僵,错愕看我,惊声道:“罗显神,你在干什么!” 第65章 两样寄身之物 椛萤声音太大,我耳膜都一阵刺痛。 身体僵硬住了,我才反应过来,手上冰凉的东西是无框眼镜。 我先前那自然顺畅的动作,是要将眼镜带上…… 死死盯着眼镜,心底的寒意变得更重了。 算上那天我天黑才堪堪醒过来,这是第二次,我悄无声息的被眼镜引导,支配…… “把这个鬼头处理处理,我们还是赶紧去见黄叔吧。” 椛萤脸上同样浮现不安。 我从兜里再次摸出一张符,直接覆盖在了镜片上。 罢了,又挤破食指伤口,横着一道血痕划出! 带血食指直接触碰寄身之物才会感知,这眼镜并非寄身之物,我拿血配着符纸,就能镇它! 可鬼使神差的,我手指划到符尾端时,手肘忽然一颤,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推了一下,指肚按住镜框边缘。 我本能的反应,是触电一般想缩回手指,另一只手想将眼镜甩出去。 刺痛感袭来,像是一排钢针刺在我食指上。 紧跟着又是冰凉感,从食指开始蔓延,身体都不是我的,不受控制了一样! “罗显神!” 椛萤惊慌的靠近我,她的脸不住在我眼中晃动,放大。 我身体又是一颤。 眼中还是放大的脸,微微晃动着。 只不过,并非是椛萤了,而是一张干干净净的老人脸,他都快贴在镜子上了,一直观察着自己的眼珠。 轻微的哒哒声,是他指尖敲击着玻璃。 他的神态表情,极其有耐心。 下一刹,他脸上浮现笑容,并瞬间扩大。 “我看见你了!”苍老兴奋的话音,依旧慈祥,却变得极其刺耳。 旋即,他指尖朝着眼珠一挖! 轻微的噗嗤声传来,我忽然感觉自己意识一阵撕裂的疼痛,就好像什么东西被分离了出去。 猛的一咬舌尖,同时叠加的剧痛,让我闷哼一声醒转过来。 眼前瞧见的是椛萤,她手惊慌的压在我人中上,还在用力掐下。 我双手空空如也,那副眼镜已经不在手中了。 本能的,我一把抓住了椛萤的手腕。 椛萤痛哼一声,我手一颤,又赶紧松开。 “没……我没事……”我捂住了自己的右眼,哑声说。 椛萤看我的眼神,全然是不安担忧。 粗重的喘息几秒钟,我松开捂着眼睛的手,右眼视野有些模糊,不过很快就恢复了正常。 我还是有种空的感觉,就像是身上被扯下去了什么东西。 只不过,我周身好端端的,没有受伤。 “太诡异了……你好像感知了,可寄身之物,明明就只是死人衣,眼镜也是?” 椛萤话音中充斥着浓浓不安。 我扭头,盯着木桌。 死人衣堆在桌中间,眼镜就在桌角。 额头上泌出一丝丝冷汗,我眼皮不住的痉挛跳动。 “我不知道……照理来说,一只鬼,一个寄身之物,怎么会是两个……明明这也是赵康的寄身之物……”我哑声回答。 椛萤没吭声,眼中同样是茫然。 眼镜上的符纸变得卷曲起来,是阴气怨气的侵蚀,让它失效。 我忽然想到某个东西,转身匆匆走向东屋。 进屋,捡起来地上的西装袋,我回到堂屋中,避免食指触碰到死人衣,将衣服塞进去装好,稍一迟疑,我再拿出一卷朱砂绳,将眼镜缠成了一个粽子。 ”这样……有用吗?”椛萤依旧不自然的问。 “衣服在古着店就是这样装着,如果要出问题,那老板就先出事了。” “眼镜应该不能放在一起,否则两件寄身之物,可能会催化某种我们未知的变化。” “走一步,看一步吧。” 我沉默片刻,摇头回答。 这东西,的确不是我能处理的范围内。 “我拿这个。”椛萤快速将裹成了粽子的眼镜拿走,揣进衣兜里。 我并没有立即提起来西装袋,而是拿出地坑中的夜壶。 思索片刻,我再贴了三张符上去,将就着食指血,快速划过三道。 一阵焦黑的烟雾从夜壶中冒出。 将哭丧棒拔出来,我随后又用铜钱穿绳,绕过夜壶口,再来回缠绕几圈。 咬破舌尖,噗的一口血雾喷出,朱砂绳渐渐将细小血珠吸下,铜钱蒙上了薄弱血光。 这是鬼婆术中的锁魂法,除非施术者死,或者重伤濒死,被锁的鬼,都很难再凝聚出来了。 即便是有一天还能出来,也会因为溃散太多次,而失去意识,变成游魂。 “埋城隍庙那里吧?”椛萤轻声提议。 “可以。”我点点头。 本来回唐家,是想和椛萤,唐全交代一些事情,然后就要办正事。 可死人衣的变故,这一来回折腾,花费的时间不少,唐全此时还昏迷不醒。 而且,这死人衣太过诡异,事情不能拖延。 脑中思绪过了一遍,我给唐全手机上留了一条信息,大致说了我现今的打算,到时候得让他离开靳阳,我会让椛萤接他。 然后,我一边和椛萤说清这些,一边又同她走出唐家老宅。 上了车后,她径直朝着郊区方向开去。 即便唐全没见过椛萤,可我都交代一遍了,到时候出不了什么岔子。 再不济,还有唐芊芊。 她关键时刻,还是出来,和我说了不少信息,届时需要的话,她应该也会出来解释。 车很快驶出城中村。 夜色靡靡,冷风不住的从车窗缝隙中灌入进来。 平日里,我不怕这个冷,可这会儿却不住的打寒噤。 “你好像有点儿虚。”本来椛萤认真开着车,她忽地小声说了句。 “阳煞血用多了。”我吐了口浊气。 “哦……那就好。”椛萤点点头。 我眉头微皱,瞥了椛萤一眼。 再回头时,刚好看着后视镜。 明明镜子中是夜路不停的往后退,可不知道为什么,我却瞧见是一个方形的通道,漆黑幽深,并且不停的拉近,好像快贴我眼睛上了似的。 啪嗒啪嗒,耳边好像听到了急促的脚步声,还有咚咚的心跳。 一个激灵,我晃了晃脑袋,视野恢复正常了。 后视镜中,就是正常的夜路。 我耳边能听见的只有风凌冽的呼啸,并没有什么脚步和心跳声。 第66章 日巡 意识还是感觉有点儿空。 我低头,盯着自己的食指看了几秒钟,伤口逐渐在结痂。 闭眼,凝神,思绪逐渐平稳正常。 这几天的事情经历太多了,冥坊一天一夜,隍司一晚,以及今夜。 三天三夜,我拢共只老茶馆里打了个盹儿。 鬼都需要蛰伏,人不可能不休息。 等到了城隍庙,应该能好好睡一觉。 想着想着,我就闭眼养神。 结果……再等我清醒过来时,阳光格外刺目。 我依旧坐在车上,驾驶位空着,窗外是郊区的田地。 推门下车,椛萤坐在路边石阶上,红白相间的搪瓷夜壶正被阳光曝晒。 “看你困得都睡着了,没忍心叫醒你。” 椛萤伸出手,轻指着车顶:“喏,吃点儿东西。” 我才瞧见,车顶放着外卖纸袋,阵阵菜香溢出。 拿出里边吃食,我坐在椛萤身旁,大口大口吃了起来。 椛萤眺望着远处,轻哼着小曲儿。 她声音本就好听,配上曲调声,便如同丝竹一般悦耳。 “你和孙卓,到底有什么仇?”东西吃完了,我放下筷子问椛萤。 椛萤依旧望着远处,眼睛却稍稍微眯。 她本身容貌极其精致,不施粉黛,也有种纯欲的美。 只是,此时她眼中浮着一层杀机。 “我会告诉你的。”椛萤轻声说。 同时,她瞥了我一眼。 本身这段时间我们的关系近了不少,不再是普通利益合作,多了信任感。 这一眼,那信任感似乎变弱了。 “走吧。“椛萤起身,提起夜壶。 我去副驾驶拿出西装袋,同椛萤朝着城隍庙走去。 城隍庙内空空无人。 直到我们走至大殿处,椛萤喊了一声,黄叔才从城隍神像后慢步走出来。 看我的第一眼,黄叔就轻“咦”了一声。 椛萤先开口说了一大番话。 包括穷鬼老龚,死人衣同眼镜,无一遗漏。 语罢,椛萤拿出被朱砂绳缠成粽子的眼镜,递给黄叔。 “两件寄身之物……”黄叔极其凝重,喃喃道:“看来,是五狱鬼了。” “人犯五千恶,为五狱鬼,我守在靳阳地界那么多年,也没见过五狱鬼,不知道它被封在什么地方,相隔如此远,还这般阴森。” 我瞳孔再次紧缩。 五狱鬼…… 我先前也想过,这眼镜和死人衣的主人是五狱鬼,只是,这念头没有太深入。 因为五狱鬼形成的条件太苛刻…… 真要是五狱鬼……那就太过恐怖,我根本招惹不起。 “黄叔,你就说……是隍司破掉的凶狱吧,本来那座烂尾楼,也是杨管事接的烫手山芋,不要透露罗显神的信息。”椛萤轻声开口。 “嗯。”黄叔慎重的接过眼镜,复而又接过我手中的西装袋。 瞥了夜壶一眼,他对我说:“穷鬼的确喜欢鬼话连篇,它又是运势鬼,多是看到了你运数薄弱,你不用太在意。” 我若有所思。 继而黄叔又告诉椛萤,埋在庙后即可。 椛萤婉婉一笑,轻声道:“谢谢黄叔。” 她和我点点头,两人先后走出城隍庙。 余光瞧见黄叔提着西装袋走向神像后,心上总算落下一块巨石。 …… 城隍庙后,紧邻着山。 没有锄头铲子,我便徒手刨开一个洞,将夜壶深埋进去。 日头已经很大了,站起身来时,我脑袋还有些发晕,感觉太阳就像是一个光圈似的。 椛萤忽然轻咦一声,驻足,手按住我肩膀。 我本来要往前,都立即停步。 视线略显得恍惚,稍远处,城隍庙墙的拐角处,静静站着一个人。 那人纱帽宽袍,气象雄阔。 可仔细看他的脸,他面貌又极其丑恶,倒活像是个鬼…… 可白日怎么见得了鬼!? 椛萤额间布满一层薄汗,显得极为紧张,按着我肩头的手都在微抖。 她认识那人? 下一秒,那人后退两步,消失在转角后…… “和黄叔打个招呼,我们就先走吧……看来,瘟癀鬼的事情闹得有点大。”椛萤语态不安。 “他是谁?”我哑声问。 椛萤微咬下唇,道:“等你知道的时候,自然就知道了,现在问没好处。” 语罢,椛萤匆匆往前走去。 我蹙眉,心头略有不宁。 椛萤又提到了瘟癀鬼,毕竟这件事情,也和我息息相关。 回到城隍庙大殿,我并没有瞧见先前那人。 黄叔依旧站在城隍神像下。 椛萤和黄叔打了招呼,说我们先离开。 黄叔先点点头,又深深注视着我,劝诫一句:“显神小友,其实,此事本不该我来说。前两日,隍司鬼气冲天,司夜被吸引过去,瞧见了一些东西。” “你年纪有锋芒,不过,做事还是需要留一线,隍司被你逼得封门,死伤不少。” “与鬼谋事,更要谨慎,稍不注意,就容易落得反噬的下场。” 我心跳加快不少。 黄叔并没有谴责我,也没有替隍司说话。 但这番告诫,不可否认是有道理的。 “我本来是想捏碎您给我的玉片,只不过,隍司不给我机会,我差点死。”我简单解释,并没有添油加醋。 黄叔沉默片刻,摇头道:“那群人的秉性的确如此,我不好多说什么,事已至此,你需多小心。” “多谢黄叔。”我抱了抱拳。 正准备离开。 冷不丁的,身后突然多了一种压迫感。 就好像有一个人,悄无声息的出现在我背后,俯视着我一般。 黄叔眉头忽地蹙起。 椛萤眼皮狂跳,额头上再次布满细汗。 我瞳仁紧缩,冷汗不住的从背部滑落。 这感觉,并非是司夜。 蓦然间,我忽然想到先前那个“人”…… 大殿内极其安静,我能听到自己咚咚狂跳的心脏,耳边像是有人低喃。 几秒钟后,那种感觉消失不见了。 我就像是被抽空力气一样,后背已经被浸湿。 黄叔的眉头舒展开来,他笑了笑,道:“没事。” 我勉强笑了笑,余光瞥了一眼,身后空荡无人。 椛萤却不解地看向黄叔,问:“黄叔……为什么,日巡也要看罗显神?怪吓人的。” 第67章 死的我也要,你开价吧 日巡这两个字,瞬间又让我想到司夜。 脑中便冒出民间关于城隍庙的一些“传闻”,瞳仁微微放大。 恰逢其时,黄叔咳嗽一声,解释道:“我的确不知道日巡会注意你。” “他方才解释,你同瘟癀鬼接触过,有一种可能,你被瘟癀鬼吃了。现在的你并不是你。” 我本来就汗湿的后背,蓦然间又阵阵冷汗! 黄叔脸色倒是如常,又道:“不过,你没有问题,日巡这么谨慎,司职所在,还请显神小友莫要介意。” 我深吸一口气,声音稍哑:“自然不会介意,瘟癀鬼本就很麻烦,也是大隐患,城隍庙是职责所在。” 话虽这样说,但我心弦依旧紧绷着。 只庆幸老秦头本事高,将我的瘟神命掩饰地滴水不漏,否则,我都死了不知道多少次。 “罗显神要是瘟癀鬼,杨管事那头倔驴第一个被吃掉。”椛萤稍显不满,小声嘀咕。 “你这妮子。”黄叔笑着摇摇头。 …… 没有其他事情,我们离开城隍庙。 同时我打定主意,不是逼不得已,城隍庙是绝对不能再来了。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直至回到车上,我心神才平复下来。 椛萤捋捋额间发丝,问我,接下来怎么办? 我闭了闭眼,说,去找孙大海。 “你想就这么抓人?那太直接了,人多眼杂。”椛萤蹙眉说。 我告诉椛萤,这简单的道理我自然明白。 我会尾随孙大海,到一个四下无人的地方才动手。 椛萤堪堪松口气,顿了顿又道:“的确要尽快动手,这么长时间,靳阳附近的隍司高手应该都赶回来了,拖得越久对我们越不利。如果隍司没办法针对你,杨管事甚至会将对你的了解,告诉监管的人。” 我脸色陡然一沉。 椛萤所说并不无道理。 如果隍司拿我没办法,借刀杀人就是最简单的招数! 一言不发,我取出来敛妆木盒,开始清理皮肤的污垢。 椛萤将车驶离到另一个地方停下。 十几分钟后,后视镜中,我的脸变成另一副模样。 椛萤瞟我一眼,肩膀一缩,小声嘀咕:“真的很像是死人。” 我淡笑,正想解释这就是死人妆。 “你还是别笑了……” 椛萤强笑一下,快速发动油门,车继续上路。 我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 半晌后,椛萤神态才恢复,和我聊了一些话。 大致就是,她会将我放在另一条街,然后就暗中尾随我。 等我抓到孙大海后,依旧要找个安全的地方,并且要打开她给我的锦囊。 我点点头,表示没问题。 接着又告诉椛萤,我对她和唐全的安排。 “你不走?”椛萤神态错愕,车速都一顿。 “我自有打算。”我回答。 “……你疯了?” “我没有疯,总归,你帮我带走唐叔,我便后顾无忧,即使暂时不能对孙卓下手,我们也能慢慢做打算。” 椛萤峨眉紧蹙,道:“即便不能立刻对孙卓下手,只要一动孙大海,孙卓也会反弹的很厉害,你到底还想做什么?非要在这种节骨眼上留下?” “而且,即便你师父九流精通,你还有很多没用出来的手段,但监管和隍司是不同的存在,你绝对不能小觑那群道士!” 话语间,椛萤的脸都涨红。 “谢谢。” 我闭上眼,不再开口了。 椛萤:“……” 车停在了靠近当时那间古着店的大街上。 我下车时,椛萤还是紧皱眉头,看我的眼神极不理解。 循着记忆中的方向,我朝着孙家走去。 其实,凭借椛萤对出阳神的认知,如果我说出来秦崴子是我师父,她可能立即就会改观。 只是,我现在并不想出现什么变数,椛萤只要能按照我说的去做就够了。 这节骨眼就算危险,我也不能将无头女就那么留在隍司。 另外,我给椛萤留的地址,就是我和老秦头的住处。 等他们到地方后,无论是唐全会说什么,还是椛萤发现某些细节上的东西。 她都能放下心来,也不会干扰到我。 思绪间,心彻底冷静,我面色逐渐恢复如常。 十余分钟后,抵达孙大海家住的那条街。 胖胖的书店老板依旧满脸堆笑的站在书摊后。 我随意瞥了一眼上方,三楼防护栏中,挂着掐丝珐琅的鸟笼,一只色彩斑斓的鹦鹉上下跳动。 只扫过一眼,我便进了书店。 随手拿过一本书,坐在一张椅子上,我低头翻阅。 不确定孙大海是否在家里,我不可能上楼去看,只能够静等观察。 身旁往往复复,一些人走,一些人来。 转眼间,我坐到了天色入暮。 孙大海的身影,一直没有出现。 夕阳的光晕照射进了书店。 这时,我这张桌子的对面,坐下来了一个人。 身体,骤然僵硬不少。 面前那人穿着布衣,胸口压着一把竹扇,歘白的一张驴脸,直愣愣的瞅着我。 不只是身体,我眼角也在痉挛微搐。 本能的反应,是不可能! 可茅有三那张脸辨识度太高了。 他那双小眼睛提溜转动着,极其有神。 我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找上我的,可我没有丝毫的侥幸心理,起身,便要往外走! 他这人,很古怪,像是精神状态不正常似的。 而且,还是个出阳神的算命先生…… 我不能在孙家楼下,和他起任何争执。 可没想到,茅有三竟然抬手,抓住了我一条胳膊。 他按中了我手臂内侧的某处穴位。 忽的一下,我整条胳膊都发麻了,不能动弹。 再接着,他稍稍用力,我一下子就坐回了椅子上。 “嘘!” 茅有三轻轻嘘声。 接着,他脸色扩散了笑容。 “小兄弟,还是那幢生意,我想通了,死的也要,你开个价吧。” 汗水从额角泌出,顺着脸庞滑落。 我和茅有三对视着,不知道为什么,我眼神控制不住,不敢直视他的双眼。 一时间,我也不知道怎么开口,能将茅有三弄走。 “咦。” 茅有三眉头忽地一皱。 他小眼睛盯着我的右眼,眯成了一条缝。 “就一晚上,小兄弟,你挺抢手。”茅有三冷不丁的道。 第68章 孙卓! 他的说话声,动作幅度都不大。 看书的人都挺认真,胖老板也没关注我们。 并且,他话虽是对我说的,但语气中冷意,并没有针对我。 茅有三这意思,是有什么东西,自他之后又盯着我!? 从冥坊离开,我只去了城中村和城隍庙。 是死人衣和眼睛有隐患。 还是说……是因为城隍庙的日巡,在监视我? 冷不丁的,茅有三又道:“你有点不对劲。” “好端端的命,眼睛怎么不好使了?” 这一霎,我更如堕冰窖! 老秦头临死前最为不甘的一句话。 就是我丢掉了伴生的心眼,难分人神尸鬼! 这茅有三,到底是什么人? 怎么能看出来这么多东西!? 好巧不巧的,瘦高瘦高的孙大海,从书店旁的小巷走了出来。 他一手托着掐丝珐琅的鸟笼,又优哉游哉的朝着街道远处走去。 我并没有刻意去多看孙大海,只是其自己出现在我视线中,又自己离开。 茅有三太诡异了。 我怕他看出来点儿什么,给我的计划造成大麻烦。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我哑声开口。 茅有三却又笑了笑。 只是,他直溜的视线,让我感觉,自己被看穿了一样。 这时,茅有三忽然厌烦的看了一眼书店外:说:“小兄弟,我还会来找你的。” 语罢,他起身匆匆离开。 茅有三走的方向,同孙大海完全相反。 手臂从先前的发麻,逐渐恢复了行动力,我正想起身。 孙大海刚走不久,应该还能追上。 只不过,书店门前又经过了三个人。 他们穿着和正常人无二,可神态气质迥然不同。 “咦,小卓,你爸刚出去,你怎么……” 书店胖老板一脸堆笑,冲着那三人中一人说道。 他们并没有停下,走向街道远处。 弄得那书店老板一脸尴尬。 我心头惊骇。 孙卓!? 三人中,有一个孙卓!? 步伐忍不住的变大,心跳同样咚咚加快! 走到书店门口停下,我几乎没有迟疑,直接放弃了追孙大海,而是朝着那三人离开的方向走去。 他们并速度不慢。 离开书店那几步我走得尚算正常,而后我速度就加快,保持那三人一直在我视线尾端! 很快,眼前就是这条街的尽头了。 那三人停了下来,就像是失去了目标似的。 我同样停下,站在路边一棵树后,视线不经意的扫过他们,并没有只盯着一个人看。 人是有第六感的,实力愈发强,这第六感就愈发的敏锐。 三人中,的确有一人是孙卓。 只是十年不见,他的变化比我预料中大得多! 我本以为,人十八岁了,差不多容貌身高也定格了,最多显得更成熟。 可没想到,孙卓比当年还是拔高了约莫半个头。 接近一米九的身高,背部宽阔,身材极其挺拔。 棱角分明的脸,即便是相隔还很远,依旧显得气场十足。 放在人群中,孙卓必然是最出众的那一个! 他身旁的两人,应该同为道士,也就是靳阳的监管。 看起来,那两人比孙卓年纪要大不少,可气场却被孙卓压了一头! 他们在追茅有三? 这时,那三人转过身来,循着回返的方向走去。 我则迈步穿过马路。 很快,我走到街道对面,信步往前走,差不多和另一侧的孙卓三人平行了。 街道上车水马龙,这样一来,即便我多注意他们一些,也不会被发现。 差不多抵达书店对面时,孙卓那三人停了下来。 我瞧见孙卓同那胖老板交谈了两句。 其余两人则束手等待。 接着,他们三人朝着远处离开。 至此,我差不多完全肯定,孙卓这三人就是追茅有三来的,而并非是孙卓要回家。 这茅有三,的确很古怪。 他实力强劲不假,就是不知道,是不是真如他所说一样,即便是靳阳的监管头子在这里,他也能杀。 真能杀,他又何必怕几个道士? 还有,出阳神的先生道士找人,应该是有其手段。 否则,孙卓这几人,也不可能找上茅有三了。 没有继续去跟孙卓,他们彻底消失在我视线中。 或许吧,或许是反复数次看到孙大海,让我心理承受能力变高了。 看到孙卓,愤怒是愤怒,心冷是心冷,但我并没有情绪失控。 孙卓那异于常人的气质,代表了他异于常人的实力,更让我谨慎。 想要报仇,决不能有一丝一毫的纰漏! 左右又扫了一眼这边街道的店铺,刚好有一家咖啡店。 我进去点了杯咖啡,再一次静静的等待。 只是,我心神还是有些不宁。 莫名的,就会想到茅有三先前所说的话。 此外,我还感觉自己好像有什么东西忘记了似的,可怎么绞尽脑汁都想不起来…… 最大的可能性,还是城隍庙的日巡在暗中见识我? 他是怀疑我吗? 还是说……它认为“瘟癀鬼”会找上我? 想到这里,身上的汗毛忽然根根竖立! 我认为自己够警惕了,可事实上,好像依旧不够…… 无皮鬼吃了赵康后,直接就变成赵康的模样。 若非司夜出现得及时,我肯定无法对付他。 如果他复而来找我,也是一个大麻烦…… 寒意愈发变重。 不知觉间,天色入了暮,夜色吞噬最后一丝天光,路灯亮了。 街上的行人少了许多,显得稀稀拉拉的。 书店早早地便关了门。 瘦高瘦高的孙大海总算回来了。 他手背负在身后,提着鸟笼,慢吞吞地走进回家小巷。 几分钟后,三楼亮起了灯。 掐丝珐琅的鸟笼,被挂了起来,那只色彩斑斓的八哥,上下跳动着。 一时间,我心头却天人交战。 监管的人,目标除了我,还多了一个茅有三。 这样一来,他们被牵制了人手和实力。 再加之,今天找茅有三的人中还有孙卓。 他今晚回家的可能性太低了。 孙家我前几天进去过,并没有什么特殊布置…… 我能立即动手吗? 走出咖啡店,我慢吞吞过了马路,又走进了小巷,停在单元楼门前。 眼神一冷,我拉开了被木头挡住的铁门,踏上了台阶。 第69章 椛萤!椛萤! 陈旧的水泥楼梯像是上了釉色。 墙上密密麻麻贴着管道疏通,开锁的小广告。 甚至一些门锁上搭着露骨的小卡片,写着“不打扰生活,只进入身体”。 很快,在孙大海家门口驻足。 我侧身,耳朵轻贴门缝上。 轻微的哗啦声似是有人在淋浴。 我摸出来薄薄的铜片,嵌入门缝内一划,锁头便被打开了。 心绪瞬极其冷静。 推门进屋,手瞬间朝着窗户那侧一抖! 一枚棺材匠封棺用的铜钉直射而出。 穿过掐丝珐琅鸟笼的缝隙,钉穿那只色彩斑斓的鹦鹉鸟头。 没有惨叫,只有血在流淌。 小叶紫檀的家具,在灯光下微微反光。 淋浴的水声在屋内更为明显。 客厅右侧,洗手间窗户是雾化玻璃,依稀能瞧见里边一个人影。 我轻身提气,小步走到了洗手间左侧静等。 孙大海此刻应该很放松吧? 累了一天了,洗个热水澡,就能好好睡觉。 不过,他这舒适的退休生活,也该到头了。 静等中,我思绪并没有停下。 单元口往右走,大约几百米外,有两栋待拆迁的楼,十年前就剩下一些钉子户。 我刚被孙大海收养时,没有接受现实,还就会偷偷跑去,找一个屋子,一坐就是整整一天。 将孙大海带到那里,再打开椛萤的锦囊,则万无一失! 这里正对着窗户,被钉死的鹦鹉躺在鸟笼底部,血淌满笼底。 时间过得很快,水声依旧没停。 正常人洗澡,至多也就十来分钟。 孙大海怎么洗了那么久? 刚想到这里,我心头突地一跳。 余光瞥见旁边雾化状的玻璃,上边儿一道人影紧贴着,就像是趴在门上偷看我一般! 被发现了? 猛地探手,我拽开门把手! 让我错愕的是,杵在门口的,并非孙大海,竟是一个女人。 至多二十来岁,容貌恬静,素雅。 湿漉漉的头发披散在肩头,单薄的衣服紧贴着身体。 花洒还在放水。 女人眼神极其空洞,直愣愣的看着我。 孙大海还真是老不知廉耻! 可我更觉得后怕,女人在洗澡,孙大海必然就在房间中,但凡他推门出来,都会和我面对面! 思绪在瞬息间,我猛地一掌击向女人脖子! 而后发生的一幕,更让我头皮发麻。 她没发出任何声响,就像稀泥一般碎烂,落地时,竟成了一滩血水! 不是人!? 干哑尖锐的声音自头顶炸响。 “小贼!小贼!” 我猛地抬头,客厅灯罩上竟站着一只歪脑袋的八哥。 它通红的眼珠,直溜溜的盯着我,尽显怨毒。 细密的鸡皮疙瘩爬满全身。 孙家有诈! 我和椛萤还以为八哥出现意外了,可没想到,它竟然待在孙大海家里头! 那他们早就知道我来过了! 拔腿,我朝着客厅门疾走! 就算孙大海在某个房间,我都不敢动手。 他家有这种布置,就是等我上门。 他们是在守株待兔! 走至门前,一手拽住门把手,可门死死闭合着,居然打不开了! 八哥不停扑打着翅膀,阴厉的冷笑着,分明是幸灾乐祸。 冷风如注,从洗手间那边吹拂过来。 先前滩成血水的女人,居然又出现在洗手间门口。 长发垂散着,死寂空洞的眼珠里,似有什么东西要钻出来一样。 我打了个寒噤,又发现不对劲。 这女人,怎么有五六分像是椛萤? 手快速抚过腰间,一枚符纸夹在指间。 另一手摸出铜片去开锁,可门锁纹丝不动,怎么都戳不开。 这时,女人迈步朝着我走来。 我手陡然往前一挥,符纸唰的一下射出,打在她头顶! 瞬间女人驻足,符纸却变得卷曲起来。 “椛萤!椛萤!” 八哥嘶哑的尖叫。 灯罩不停的摇晃,吱呀吱呀的声音更刺耳。 恶寒的感觉猛地涌来。 八哥为什么会喊椛萤? 随后更恐怖的一幕发生了。 卷曲的符纸破开一个口子,钻出一枚极其细小血虫。 那只是一个开始,瞬间,符纸被大量细虫钻破! 那女人半个脑袋都消失不见了,血虫就像是墓地的萤火一般漂浮着。 跟老秦头学艺十年,这么诡异的一幕,我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她到底是尸,还是鬼? 不,鬼没这么诡异…… 转瞬间,女人完全消失不见,血虫就像是一片雾气涌动。 我抓出一把朱砂,往前一甩! 它们竟然没有丝毫受损,朝着我蜂拥而上,要将我吞吃一般! “小贼,死!死!”八哥尖利怨毒的喊着。 我满身鸡皮疙瘩,骤然转身,朝着孙大海的卧室跑去! 直觉告诉我,一定不能触碰到这些血虫。 转眼,我推开孙大海卧室门,进去的一瞬,直接反手关上房门! 快速摸出来两张叠好的人皮纸,我手一抖,两张纸摊开,再快速封在门缝四处! 摸出来几枚铁钉,快速拍打,让人皮纸被封死。 血虫能钻过符纸,却没能钻透人皮纸,我堪堪松了口气。 先前我反应过来这里是守株待兔后,我就明白,孙大海不可能在家里。 果然,房间中的确空空如也,没瞧见他人。 就在这时,叮叮叮的声响传来,像是八哥用喙子在敲门。 门把手忽然咔嚓转动了一下。 哗啦一声,被我用钉子封死的人皮纸,直接就破开了。 一只纤细的女人手,探进了门缝…… 八哥怨毒的尖叫再次入耳。 “椛萤!” “椛萤!” 门,猛地一下被推开。 那和椛萤有五六分相似的女人杵在门前。 她的脸再一次开始溃散,形成了细小的血虫,朝着我涌来! 房间太小,完全是避无可避。 我后退数步,直接跳上窗户,两脚蹬在防护网上。 本身锈迹斑驳的防护网,瞬间坠落下去。 我往外狠狠一跃,窜进了街边那棵榕树的树冠内,树枝叶抽打在脸上,我双手抓住树枝丫,树枝便被重量往下拽断,离地还剩下两三米,松开手,骤然落地。 这一连串的动作一气呵成,我立即抬头看三楼。 孙大海的窗户前头,那女人垂头看着我。 手心火辣辣的发疼,足底也有种隐痛。 我摸出来手机,冲着那女人,快速拍了一张照! 第70章 隍司认栽 不过,等我放下手机时,女人消失不见。 她并没有追下来。 甚至,还像是要躲避我镜头一样? 我没有停留在这条街上,快速从另一个方向离开。 期间,我极其小心注意,生怕有尾巴。 走出去两条街,拦下路边一辆车,上车后我说出地址。 我并没选择回城中村,这地址是我当时丢八哥鸟尸的位置。 在那里,我曾和椛萤见过两次面。 车在半途的时候,我就给椛萤发了信息,我失手了,又说了现在去哪儿,并附带发出了照片。 椛萤没有回复我。 我深呼吸,心头有股说不出的阴霾。 自孙大海去问椛萤要微信后,我就推断,椛萤有一个姐姐,或者妹妹和孙卓认识。 当时椛萤表现的很怨毒,说会告诉我。 此后在城郊我追问过,她依然没说…… 大约半小时左右,车抵达目的地。 我刚到不久,椛萤的白色轿跑车也到了,不过她没下车。 我上了副驾驶。 椛萤眼眶是红的,明显才哭过。 她一手扶着方向盘,另一手握着手机。 我简单说了在孙家的遭遇。 椛萤嘴唇咬得更紧,几乎见了血。 “你不怀疑我?”她扭过头,眼眶噙满泪,透着梨花带雨,我见犹怜的气质。 “怀疑?为什么要怀疑?”我反问:“是怀疑你没有亲手将我送到孙家人手里,还是什么?” 椛萤再一次沉默。 半晌后,她才艰难开口:“那不是椛萤,是化萤。” 椛萤打开话匣子,我才明白一些事情的始末。 她的确有一个姐姐,比她大三岁左右。 姐姐的资质实力都比她强得多。 可偏偏和道士染上了瓜葛,那道士就是孙卓。 她不知道姐姐是怎么和孙卓认识的,总归,她对孙卓死心塌地。 她家里头认为,道士门楣太高,他们家族属于旁门左道,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可姐姐不顾家族反对,依旧我行我素,跟着孙卓到了靳阳。 没过多久,姐姐就联系家里,哭的伤心欲绝,说被孙卓的父亲反对,说姐姐配不上孙卓。 其实他们家早就有心理准备,因此,斥责了姐姐一顿,命令她立即回来。 在那之后,姐姐就失联了。 家中属于她姐姐的命牌裂了,爬出来了血荧。 话语至此,椛萤的嘴角溢了一丝血迹。 她死死的攥着手机,指关节都是惨白的。 “血荧是一种虫,这关乎于我们家族的秘密,若是以一种特殊的方式死去,就会化血成萤,聚拢时是鬼,散开时是血荧,血荧会吞吃人的魂魄,一旦被附着,下场都会很凄惨。” “这秘密,除了家族本身的人知道,无人可知晓。” “可我怀疑,姐姐告诉孙卓了,因此,她才会死……孙卓必然利用了姐姐!” 椛萤本来是安静的讲述,此刻声音却极其怨毒。 她讥讽的说了句:“果然,比美色更有引诱力的,就是实力。” 我瞳仁微缩。 隐约,我揣测到了一种可能。 孙大海说椛萤的姐姐配不上孙卓,是其姐姐道出隐秘再被孙卓杀害? 还是,椛萤姐姐是自行了断的? 可无论是哪一种,都太过可怜可悲,她竟成了孙卓手中的一张牌…… “孙大海城府太深了,可能他瞧见我的时候,就已经在算计揣测了,毕竟家族的人都说我们长得像,不知道他有没有当时认出你来。”椛萤又低声道。 我没说话。 到底是八哥暴露了我,还是孙大海认出了我,这已经不重要。 结果已经既定了,我们肯定是失去了对孙家动手的契机! “不能去对付孙大海了,不知道为什么,孙卓怎么不在?他们利用了姐姐,要是加上孙卓,你肯定是跑不掉的。” 椛萤稍稍平复了一下情绪,继而疑惑问我。 我微眯着眼,又想起来了那诡异的茅有三。 没有隐瞒,我如实说了茅有三,又说监管的人在追他,其中就包括孙卓。 “那看来……这茅有三也有秘密,他的确不对劲,明明是算命先生,竟然在冥坊收尸……” “当年他出现在冥坊,收活人尸体,就的确很古怪,这些年来,他成交的次数不多,不过听说,的确事情都逐一完成了。” “还好,因祸得福,如果孙卓不是受命要抓他,你今天就真出事了。” 椛萤显得心有余悸。 “不过……还是有些古怪,茅有三不会要死尸的,我还想起来一件事情,冥坊中有个能耐很大的人物,要卖给茅有三一具尸体,让他办一件事,茅有三拒绝了,说只要活的,死的是绝对不会要。他居然想要你师父的死尸,真古怪。”椛萤又喃喃说了句。 我皱了皱眉,同样在思索。 不知道为什么,总是想起来茅有三听我说师父死了,蹲在地上挑树枝,口中不停呢喃死了,没死这一番话的一幕。 他是个算命的。 真是他落卦了,还是老秦头的死,有古怪? 我摇摇头,说:“总归,他没有安好心。” 老秦头不可能还活着,我亲自收敛的尸身,大小便都失禁了。 只有人死了,才会那样不堪。 “倒不是没安好心,如果他不是想要你的尸体,而缠着你,把你师父死尸卖了,是可以的,茅有三的实力不弱,他应该只是不想惹上更大的麻烦,才没有对追他的孙卓三人下手。”椛萤忽然道。 我脸色瞬间冷漠下来。 椛萤立马反应过来不对,说她就是开个玩笑,让我别当真。 没有说话,我看向了窗外。 孙家那里,我们没得手,不用太担心监管。 只是被孙大海埋了个坑,让我心头很不舒服。 隍司那里也是麻烦。 杨管事两面三刀,不但利用了我,我更什么都没拿到。 让椛萤带走唐叔,是我们得手后的后手,现在暂时没那个必要了。 说不得,现在得提前去一趟隍司。 看向椛萤,我正想让她开车送我。 椛萤的手机却嗡嗡震动起来。 她看了屏幕一眼,轻咦了一声。 ”不对劲,隍司不是封门了吗,地下三层,又有那么重的阴气,怎么能打得通电话?” 她又看向我。 “接。”我只说了一个字。 椛萤接通电话,按下扩音。 杨管事阴霾的声音出。 “椛萤,你和罗显神在一块吗?” “他的确有本事,我封了门,那只鬼还能跑了。” “你告诉他,隍司认栽,不该算计他。” “他的鬼杀了我们八个人,他也算泄愤了。” “请他再来一趟,我把该给的资料交给他。” 椛萤凤眸微缩,小声回答:“杨管事,我没和罗显神在一起,你说的话,我怎么听不懂了?” 第71章 怪梦 其实,杨管事的话说得很直白,椛萤不可能没听懂,只是装作没懂。 “椛萤,你不能因为一个男人,就彻底和隍司翻脸,你别忘了,隍司帮过你不少忙,更不要忘了前车之鉴。”杨管事话音再次传来。 椛萤俏脸生寒,直接挂断电话。 杨管事又打了过来,椛萤依旧挂断,随即关机。 我看明白了,椛萤所说的一些信息中,一部分来自姐姐,另一部分,十有八九是隍司调查。 前车之鉴?把我比喻成了孙卓? 我对杨管事是真的半分好感都没了。 我也不可能不相信他说的半个字。 一次被翻脸,二次被骗,中间夹杂着数次试探。 再信杨管事,恐怕我怎么死的,自己都不知道。 思绪间,我先告诉椛萤,自己并不知道那只鬼出来了,她不是无皮鬼。 椛萤已经清楚无皮鬼不是我妈,就没必要让她继续误会。 椛萤愣了一瞬,看我的眼神更不自然了。 她轻吁一口气,才说:“两天时间,即便回来高手,也不会太多,但也不排除那只鬼被镇压了,杨管事骗我叫你回去,直接进他们的圈套。” “你能晚上将她招出来吗?”椛萤投以询问目光。 我皱眉摇头,说不确定,很难。 “那你身上,还有其他鬼?”说这话的时候,椛萤咽了口唾沫。 “不知道,不过保命的底牌,是有的。”我回答。 椛萤:“……” “仇家多,师父临终的交代就多。”我解释一句。 “怪不得……司夜看过你,日巡也要多看你两眼,养鬼的人,一般都不是好人,你偏偏看上去又是好人,古怪……” 话音稍顿,椛萤又问我怎么打算,要直接去隍司看看么? “去。”我点头。 随即,我又说:“今夜就算了,先回你家休息,然后再去。” …… 回到隍司所在的高层小区,停车后,没有进地下三层,径直上了33楼。 最开始觉得客厅里边的竹编,是村镇上随处可见的工艺品,可现在看,那些泛黄的竹制老鼠都贼眉鼠眼,其余编织物,更阴气森森。 “荻鼠不属于九流术,是什么术法?”我下意识问椛萤。 “阴山竹养魂,编织时下了咒,招来没神志的游魂被控制,有可能是人,有可能不是人,这属于术数,容易被反噬。”椛萤一边换鞋,一边轻声解释。 我若有所思,点点头。 “对付隍司的,是什么鬼?血怨厉鬼吗?”椛萤反问了我一句。 “算是吧,不过,她能破掉厉鬼,级别更高,具体的我不清楚,师父留下的手段。” 椛萤对我没什么隐瞒,那我自然也没隐瞒了。 她眼神,似乎又稍稍亲近了一点儿。 我觉得,好像明白为什么先前隍司外边儿,会感觉到她疏远。 恐怕是因为我隐瞒的秘密太多,问她的东西却不少。 她觉得自己被利用? 开锁进屋,椛萤指了指我先前住的房间。 我往那边走时,椛萤忽然又说了一句:“我有办法能对付姐姐,如果孙卓真被牵制了,那我们还是有机会对孙大海下手。希望杨管事不要闹幺蛾子。” 我瞳仁微微放大,随即紧缩,闪过一丝精芒! 回屋后,我洗了个澡,才躺上床。 疲惫的感觉涌了上来,闭眼,就沉沉睡了过去。 这一觉我睡得并不安稳,做了一个噩梦。 梦里,我一直处于一个很黑暗的环境,通道是方形的,两侧房间很多,踢脚线处又有绿色的通道灯。 我不停地急促喘息,往前狂奔。 身后总有皮鞋踩地的吧嗒声,是有个人不停地跟随我! 我性格并不怯懦,再加之老秦头教过我,如果梦里被恐怖缠绕,往往是梦魇。 梦中足够强硬,也能够主导梦境的走向! 因此,大多数时候,我很少被梦境支配,被吓到的时候就更少了。 可这个梦太古怪了。 我本来想反抗,可梦里头的思维不受控制。 只是充斥了恐惧,不停地逃跑,不敢和那脚步声碰上! 再等我睁眼时,阳光充满了整个房间。 淡淡的香水味入鼻。 椛萤居然坐在床畔,单手撑着下巴,昏昏欲睡。 她又换了一身运动衣,脖颈白皙,胸前弧线饱满,腰身纤瘦。 我皱眉,坐起身来。 “你怎么在这里?”我不自然地问了一句。 按道理来说,我晚上睡觉也很警惕,怎么椛萤进屋了,我都不知道? 椛萤一个激灵,醒转过来。 她打了个哈欠,满脸的困倦。 “你声音太大了,一直在喊什么,把我吓醒了,我要拍醒你,你又怎么都醒不过来,而且,你一直冒汗,你学了那么多九流术,居然还会做噩梦?” “对了,你好像一直在说,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椛萤的解释,让我觉得四肢百骸都在发冷。 “你没事吧?脸突然好白。”椛萤又问我。 “没……没事。”我扶着额头,低声说:“你出去吧,等会儿出去吃了饭,再去见杨管事。” 椛萤离开房间。 我穿戴好了,进洗手间洗漱。 看镜子的时候,冷不丁的,我好像又看见一个方形的通道,耳边听到急促的脚步,以及喘息。 晃晃头,凝神,镜子里边儿就是我自己,幻觉消失了…… 可我想到先前,坐在椛萤的车上,我同样从后视镜看到过这一幕…… 昨夜的梦境,和先前的幻觉好像重合了。 冷汗,浸透了后背。 还是因为死人衣? 我感知了眼镜,还有死人衣。 这两件寄身之物,和我身上达成了某种联系? “我看到你了……”苍老慈祥的话音,忽而在意识中炸响一般! 我猛地回过头,死死盯着洗手间打开的门。 外边没人,只是幻听…… 洗了一把冷水脸,粗重的喘息才稍稍平复。 冰凉驱散恐惧,空响的声音消失不见。 可阴霾的感觉依旧萦绕在身上。 此外,我还觉得脑袋一阵发空,下意识便捂住右眼。 那只鬼肯定对我动了手脚! 可他到底做了什么!? 笃笃笃的敲门声在洗手间回荡。 我一个激灵醒转过来。 不知觉间,我盯着镜子看了很久,松开手,右眼周围都有被压过的印子了。 “罗显神,你没事吧?”椛萤的问话声随之入内。 “没事。”闭上眼,我重重吐了口浊气。 第72章 要绑一条船 揉散眼睛周边的印子,我打开洗手间门。 房门是开着的,椛萤背倚着门框,刚好和我对视。 她化了妆,气色显得很好。 “你真没事?在洗手间杵了一小时,我没想化妆的,都化好了。“椛萤娥眉微蹙,轻声说。 我打断了她,让她联系黄叔,不要将死人衣和眼镜交给监管的人,我们尽快回去取。 椛萤面色微变,立即摇摇头,道:“不行,你是不是被影响什么了?那东西,你怎么还敢拿?那寄身之物会悄无声息地控制你,是要出大事的!” 我摇摇头,叹了口气,才如实说可能已经出事了,那两件物品上可能留下了我某种东西,得尽快弄清楚并处理掉。 “这……” 椛萤没多言,摸出来手机打电话。 只不过,那边儿没接。 “我等下继续联系。”椛萤又道。 “走吧,没大碍。”我语气平复更多了。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徒劳担忧没有意义,事情出现了就得解决。 从椛萤家离开,还是没去地下三层,复而去小区外边儿吃了饭,我刻意等到天色入目,夜色吞并天光时,才从地下车库进隍司。 不确定杨管事是不是又给我下了陷阱,可我手上还有一根手指,以及司夜的玉片。 提前有准备的情况下,他不可能对我做什么。 只是,他这样弄,我就无法肯定,无头女是不是落在他们手里了。 叮的一声,电梯开启。 视线中的隍司大厅还是和先前相仿,破损的那些沙发茶几全都换了新的。 血腥味很浓郁,这一点杨管事没撒谎,死的人不少。 大厅里安安静静,只有两个人,杨管事,以及鬼婆何峒。 我走到杨管事面前,神态没有丝毫变化。 杨管事眼神极其忌惮,一旁的何峒,极力掩饰着眼眸中的恨意杀机。 我才注意到,他脖子上有半拉伤口,像是差点儿被扯断,又用针线缝补了起来。 “咦,王恤呢?”椛萤打破了话音的安静。 “死了。”何峒冷冰冰地回答。 椛萤凤眸微缩,她也瞟了一眼杨管事的脖子,忽然不说话了。 “显神侄儿,你的确让我开眼了,身上鬼一只接着一只,隍司不想和你为敌。东西给你。“杨管事抬手,从腋下取出一个文件袋,递给了我。 我并没有接话。 接过来文件袋后撕开,翻了翻a4纸,里面很多信息,我爸妈名字出现的频率很高。 再看了杨管事一眼,说:“没有附带条件了吗?” 杨管事脸部稍稍痉挛了一下。 “没有……”他摇摇头,略显忌惮地又说:“没事的话,显神侄儿可以离开了。” 我没想到,这一次和杨管事交流的居然那么简单。 不但老老实实给了信息,没有附带条件,甚至催我走…… 看来,他们十有八九没有拿下无头女,是真死怕了。 尤其是,杨管事那道血线,他一样险些死了…… 椛萤眸子中同样有些疑惑,她并没有多言。 我们刚转身要离开,杨管事忽然又说了句:”不过……如果显神侄儿还信得过隍司,可以再和我们合作一次,冥坊有一单不小的生意,当年关乎罗家覆灭的事情,我们查到了是因为一个人,可那个人的具体信息,遍寻不到,免不了得和冥坊多打交道……” “把冥坊的生意做了,对你来说也有好处。” 我微眯着眼,一下子就反应过来了。 杨管事是抛砖引玉? 把东西给我,诚恳道歉,又请我办事? “我没兴趣。”我一句话否了,径直朝着电梯走去。 椛萤紧跟上我。 电梯门关闭,很快便回到了地下车库。 上了椛萤的车,我打开了文件袋,快速浏览a4纸上的信息。 “隍司损失很大。”椛萤顿了顿,忽而又说:“领头回来了。” “领头?”我抬起头。 “杨管事只是一个管事,领头平时不在隍司,大部分高手也分散在外办事,必然是领头回来了,却没除掉你那只鬼,反倒是让她跑了,才会主动吩咐杨管事交给你东西,再请你办事,或许这件事情就能抹平隍司的损失。” “你怎么推断出来的?”我反问了椛萤一句。 椛萤白了我一眼,晃了晃手机,说:“你忘了我有人?” 我忽地微眯眼,一下子反应过来更多。 椛萤的确有认识的朋友,我先前都提过,把信息偷偷交给我,只是因为隍司封门而无法办到。 其实,杨管事不交给我这些,我一样有概率拿到。 交给我,再道歉,反倒是抹平了一些东西。 如果我继续办事,隍司的确能减少损失。 “那个领头,如果不来找我麻烦,我也不会找隍司的麻烦,事情到此为止了。” 我再开口,基本上断绝了和隍司再合作的可能。 “倒也是,没必要和他们粘连太多,冥坊的事情,即便是领头也不好插手太多,届时还得你自行去调查,更稳妥,或许能发现别的线索也不一定?”椛萤轻声回答。 顿了顿,她又问:“直接去城隍庙吗?” 我微眯着眼,才回答:“这样吧,先到郊区,我在外边看这些资料,你进去把东西拿出来就行。” 日巡和司夜,还是让我忌惮不已。 椛萤能帮忙,不到万不得已,还是尽量少打照面。 开车之前,椛萤又打了一次电话,黄叔依旧没接。 我沉下心来,继续翻开隍司调查来的资料。 那些尘封的事情,一点点被我消化…… 当车抵达郊区时,月亮刚钻出夜幕,椛萤匆匆朝着城隍庙走去。 我越看资料,却越觉得,明明看了很多信息,又像是什么都没看一样…… 资料里明确记载我爸妈做的生意,家庭情况。 可生意没写买家,就等同于没有实质性信息。 更别提让罗家覆灭的关键人物,这资料中更是只字未提, 到底是隍司真没查到,还是刻意摘出去了,谁又能肯定呢? 他们是算死了,非把我绑到一条船上,给他们做事! 再加上昨天在孙大海家,差点阴沟翻船,我心绪就愈发烦闷了。 下了副驾驶,我站在路边吹着冷风,想要情绪平复。 手机忽然响了起来,来电人是唐全。 我刚一接通,入耳就是唐全慌张不安的话音。 “少爷,徐方年……居然找到城中村来了,怎么办?” 第73章 被掀掉的底牌 我脸色陡然大变,第一个反应是怎么可能? 唐全几乎没出过门。 我更是谨慎小心,次次都绕路,徐方年是怎么找到的城中村? 可事情已经发生了,追根究底没有意义。 “你们碰面了?”我哑声问。 “没有……徐方年的车在门外,一直敲门,我没开过门,也没说过有人在家,可他们既然已经找来了,肯定是知道我们在这里。”唐全不安地回答。 “唐叔,从后窗,或者其他地方,不要被他们发现,先跑出去,去黄芩家里,她男人是个病鬼,有什么意外,应该也能拦住。”我立即交代。 徐方年的问题太明显了,我不在唐全身边,天知道他会不会直接翻脸?躲才是最好的方法。 “少爷我知道,我带上芊芊!”唐全语气镇定多了,旋即他又补了一句:“还有你的行李。” “行李就不用了,让他们随便看吧。”我回答。 先前我和唐全复盘过,是不是徐家发现我身上某件东西有用,实际上我不知道,但基本上我能肯定,没有那样东西。 行李中除却了衣服,就是九流术要用到的一些物品。 留在唐家老宅,就让徐家的人看。 或许就能甩掉徐家这个尾巴? 若是还甩不掉,他们的目的恐怕就耐人寻味了。 当然,这不是我怕了徐家,是现在的麻烦着实太多了,减少一点,都能让我松懈一大口气,去处理别的事情。 “少爷……我知道了,我现在就走。” 语罢,电话挂断。 复而,我又低头翻了几张资料,闭了闭眼。 恐怕还是没办法,得被隍司裹胁……等会儿椛萤出来,尝试尝试让椛萤想辙。约莫半小时左右,椛萤走出田埂,回到了路边。 她没有提着西装袋,捧着大约三四十公分的木盒。 盒子上封着三道符,极其复杂,远超过我用的鬼婆术符箓。 “本来约好了交给监管,黄叔给卡下来了,这三贴冥符,能隔绝掉死人衣的阴气怨气外泄,黄叔叮嘱你,千万要小心慎重,这肯定是五狱鬼的东西,半点都马虎不得。”椛萤极其谨慎地叮嘱我。 我接过木盒,掀开看了一眼。 仅仅是一眼,我就觉得右眼冰冷刺痛,像是一只手要将其剜出来般! 闷哼一声,我忍住了这虚幻的痛感,疼痛又消失了。 回想起来那老头做的一件事,第一次感知,他从自己的眼珠里发现了我的影子,便要扣掉自己眼珠。 我及时终止感知,可第二次,他就守在镜子旁边等我,像是知道我还会感知他一样。 这一次,他就抠掉了自己的眼睛! 难道,就是因为他这动作,让我的右眼和他产生了某种关联? 不,不是简单的关联…… 感知的副作用,是精神承受不住一些鬼的执念怨气,导致鬼的经历和人的记忆错乱! 这是副作用? 我夜里头的梦,是那老头曾经经历过的事情!? “罗显神!”椛萤的话音忽地变重,我感觉手腕被抓住! 一个激灵清醒过来,冷汗浸透身体,鸡皮疙瘩也布满一身…… 因为,我居然又歪着头,指间捏着冰冷镜框,作势要将眼镜带上。 手指一抖,眼镜落回木盒中。 我啪的一声盖上盖子。 三张符纸紧紧附着在木盒表面。 我心突突乱跳。 椛萤眼中都是不安。 “没事,小问题……”我哑声回答。 感知的副作用,老秦头没有说过应该怎么剔除。 我大概判断是这个原因,却也不能肯定,死人衣还得留在身边。 “先回我家,解决你身上的麻烦吗?”椛萤松开扼住我手腕的手,慎重问我。 “先去城中村,唐叔那里有点麻烦,然后事情得有个计划。”我复而回答。 椛萤迟疑一下,才道:“如果你计划要进冥坊,办你家的事情,能不能先处理了孙大海?我还是会帮你的。” 我旋即便明白过来,椛萤是怕我拿到罗家的信息,又因为孙家不好对付,就不管孙大海和孙卓了。 她恐怕只认为,孙家仅仅是夺走我爸妈的遗产而已? 只是,命数是我最大的秘密。 “我不方便解释太多,不过你可以放心,孙家同我之间的事情,不输于查找我父母死因,我不会搁置的。”我解释了一句。 椛萤神态总算松弛下来,轻声道:“谢谢。” 两人上了车,朝着城中村开去。 路途中我告诉椛萤,隍司依旧在算计我,没有关键的资料信息。 椛萤俏脸微寒,抿唇说:“我就猜到会有这么一出,杨管事性格乖戾,领头却是个奸猾至极的人,如果不是领头发话,杨管事恐怕不惜一切代价,都要和你不死不休。” “领头不动你,应该就是算准了让你做事,他们所说那件冥坊的事情,肯定比隍司死八个人还值价。” “我先联系我朋友。” 语罢,椛萤拨了一个号码出去。 声音是外放的,电话响了半响。 “喂?”一个稍显阴柔的男人声音传出。 车速忽然顿了一下,椛萤额间的汗水更多了。 “椛萤,你找施菁有事么?”话音再次传来。 “没……没事,我开车呢,按错了。”椛萤虽说强忍,但依旧能听出来心慌。 “哦,施箐意图窃取隍司重要资料,她被禁足了,有什么事情,你最好也不要再找她,否则,会被怀疑的。” 那边说完,电话嘟的一声被挂断。 “这领头的人,比杨管事聪明太多。”我长吁一口气,说道。 椛萤一时间没开口,眼中的情绪很复杂,有些不忍,还有些煎熬。 “你怎么了?”我问椛萤。 椛萤才如实告诉我,施箐和她关系很好,不过,平时并没有在外人面前表露出来,以前她也从未让施箐单独拿过信息。 就算是调查我,也是公事公办。 因此,这电话之前,不应该有人知道她和施箐关系。 可领头居然先对施箐下了手! 禁足听起来不是大事,可按上了意图窃取隍司资料的遵命,事情就大了。 我心头一凛。 施箐属于椛萤没有动用过的底牌,都被先手控制了? 思绪间,我瞳孔微缩,道:“如无意外,破绽是前几天出现的,虽然你没让她拿过信息,但还是暴露了她。” 第74章 教女无方,白活一场 “我暴露了她?这怎么可能?” 椛萤迅速摇头,说她做事更滴水不漏,不可能是她暴露的。 我沉默片刻,回答:“那晚,你通知我离开的电话就是破绽。你为什么会知道杨管事有问题呢?不就是因为,你那叫施箐的朋友,告诉你,罗家的资料被掉包成了空白的。” “这……” 椛萤的俏脸逐渐铁青,旋即又成了苍白。 “看来,隍司这件事情,是非做不可了,他还提前给我打了预防针,是做了这件事儿,才有机会调查当年那个人,让我很被动,只能任凭他们摆布。” 心头再次有了烦闷之意。 我又想起来了一个人……就是茅有三。 隍司是阴险狡诈,茅有三却是古怪危险。 晃了晃头,我驱散意图和茅有三合作的想法。 他盯着我和老秦头的尸身,和他合作,不亚于与虎谋皮。 隍司即便是狡诈了一点儿,我相应还有掣肘手段。 “你放心吧,我答应隍司时,会提条件,让他们不准对你朋友做什么。”我再开口。 椛萤的慌乱顿成了感激,和我说谢谢。 我摇摇头,解释说她朋友暴露,也是因为帮我,我帮回去是因果,也是天经地义。 余下,我又和椛萤磋商了关于孙家的事。 孙大海刚给我埋过坑,不太适宜立即找上麻烦,他们既然守株待兔,我们也得准备一个特殊的陷阱,来针对他们。 只是怎么布局,还是个问题。 冷不丁的,我忽地又想到了茅有三! 他收人尸体,那我可以把孙卓卖给他么? 心咚咚直跳,快从嗓子眼迸出来了。 只不过,我是我,老秦头算是我师父,孙卓又和我有什么关系? 这事儿,是我有些异想天开了。 不知觉间,车抵达城中村,停在唐家老宅外。 一辆路虎车停在村路对面。 我同椛萤下车后,径直进宅。 月光如玉,院中站着一个女人。 她甚至比椛萤还要高一些,丝袜包裹着长腿,包臀裙更显身材火辣。 盈盈一握的细腰,桃花眼,鹅蛋脸,微微卷曲的头发,美艳和冰山共存。 赫然是徐暖! 徐暖斜睨我一眼,视线落至椛萤身上时,眉头忽地一挑。 徐方年站在堂屋内,目光瞬间看向我。 “显神!” “哈哈!我就知道,你应该就住在这里了!我和暖暖来了许久,敲门一直没人,就先进来等,咦,老唐呢?”徐方年话音先是激动,看见椛萤时,脸色顿时一僵。 “这位是……?” 我面色不变。 一次两次,徐方年情绪管理得还真是到位。 说是没人进来等,实则,我已经注意到东屋被开过的迹象了。 平时我会在门缝,把手处留下记号,一旦被打开,都会留下痕迹! 怕是徐方年早就将我的东西翻过一遍! “唐叔自然有唐叔的去处。” “徐家主倒是坚持不懈,可我话都说完了,徐家,我没兴趣去。”我语气极为平淡,又道:“你们找我,纯属是浪费时间,我身上也没值得你们在意的东西。” “这……”徐方年咳嗽了一声,才道:“显神,你还是在怪徐叔叔?” “今天我特意还将暖暖带来了,解铃还需系铃人。” 徐方年话音刚落。 徐暖捋了捋鬓角发丝,迈着长腿,走至我身前。 她没开口,只是抬手递给我一样东西。 我瞳孔微缩。 这居然是那封婚书! 徐暖的话音很娇气,抿唇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是咱们的婚约。” “那天我只是想考验你,是不是有坚持不懈的心态,能不能受得起折辱,可我没想到,你反应那么大。” 徐暖的眸子蒙上了一层水雾,似要潸然泪下。 “你从没有对我那么凶的,以前,我们也那么好。” “虽然你凶,但我也看出来了,你心念很坚韧,正打算说出实情的时候,你却打我,我被你吓坏了,我爸又刚好在门外看见,就闹出来了误会。” “你是男人,男人要有担当,我解释清楚了误会,你还是要将错就错吗?” 至此,徐暖又带上一丝哀怨,就像是质问。 “暖暖!”徐方年重重一跺脚,声音极大:“我教你怎么说话的?是让你好好道歉!你这什么态度!” 徐暖神态倔强,紧抿着唇,美眸更淌下两行清泪。 她依旧保持递给我婚书的动作,手悬在半空。 不知道的人,还真以为我把她怎么样了! 而我眼皮微搐,心咚咚直跳,呼吸有种压不住的急促感。 我并没有动摇对徐家的判断! 徐方年和徐暖的态度更让我清楚,他们对我的谋划更深! 可我呢? 不一样可以谋划他们吗? 和徐暖同房,借用她的元阴,就能滋生一缕出阳神! 他们打感情牌,算计我。 难道我就不能算计回去? 之所以我要抓孙大海,而不是直接杀他,就是因为,我还得从他口中逼问出来,怎么夺回命数。 若是能滋生出阳神,就不用那么大费周折了! 直接杀了孙大海,比抓他还简单! 我刚要抬手接婚约。 椛萤却刚好往前一步,顺手挽住了我的胳膊。 我手微僵,本想挣脱。 “啧,好感人呐。”椛萤微仰头,凝视着徐暖的脸,话音更悦耳。 “而且,好用心良苦,看起来真是个好女人。” “可为什么,好女人管不好自己的身子?” “以你残花败柳的身体,又想要嫁给显神。” “你怎么不问问你自己,配吗?” 悦耳的话音到后边儿,变成了冰冷讥讽。 我脸色变了。 徐暖的元阴,没了? 徐暖脸色同样变了,俏脸涨红,羞怒交加! 她死死盯着椛萤,颤声说:“你胡说八道!” 抬手,她就要去揪椛萤的头发。 我陡然抬手,一把扼住徐暖的手腕,猛地往后一推。 徐暖接连几个趔趄,后退数步,险些倒下。 堂屋内,徐方年大步走出,并没有搀扶徐暖,反而甩手一个耳光! 啪的一声!徐暖脸上多了五条鲜红指印! 徐暖再一个趔趄,才堪堪站稳。 “显神,此事徐叔叔肯定会给你个交代!”徐方年怒瞪了徐暖一眼,又恳切看向我。 ”我没有……“徐暖一手捂着自己的脸。 又颤巍巍指着椛萤,哽咽说:“她才是残花败柳,血口喷人!” 她泣不成声,就像是受了莫大委屈。 椛萤更显得讥讽,说:“你说我信口雌黄,那你敢不敢指天发誓,若你现在还是处子身,我跪下来给你道歉,任你处置,如果你不是,还欺骗显神,那你这张脸,就溃烂生虫,长满脓疮!” “至于你说我残花败柳?你应该好好想一想了,什么叫残花败柳,什么是从一而终!” 椛萤这一句句的话说不上毒辣,却字字诛心。 “你!”徐暖脸色煞白一片。 “够了!”徐方年终于忍不住了,一声怒斥。 椛萤白了徐方年一眼,怜悯道:“教女无方,白活一场。” 第75章 本质是感情用事 徐方年一声闷哼,脸都涨成了猪肝色。 随即他死死盯着椛萤,强行维护颜面,说:“强词夺理!” 转而看向我,徐方年深吸一口气,道:“显神……暖暖说了她没有,而那种毒誓,怎么能随便发?毕竟她是你的未婚妻,你得顾及她的颜面,这件事情徐叔叔必然会给你一个……” 我回视徐方年的目光很冷。 先前心头的震荡被完全压下。 “不必了,徐家和我没有什么关系,话我说过不止一遍。若是徐家主你不想走,那便不用走了。” 手稍稍一挣,椛萤松开了我。 手臂微抖,两枚剃头刀夹在指间。 我眼中透出了一丝杀机。 徐方年脸色微变,后退两步,徐暖同样慌张,父女俩几乎退到了一起。 下一刻,徐方年语气透着浓浓失望,说:“显神,你是受人蛊惑了。徐叔叔低三下四找你数次,你依旧不闻不问,难道……不管你爸妈的仇了吗?” 我眼瞳微缩,瞬间看出,徐方年要利用这件事情来干扰我了。 难道,徐家也有什么线索? 可真要对比起来,徐家和隍司之间,我肯定毫不犹豫地选隍司。 毕竟,隍司我斗过,至少表面上没那么难对付。 而徐家藏得太深,天知道他们背后到底有什么东西? “父母之仇,是我自己的事情,徐家是怎么看我父母的,我想你们不用我再重复一次,徐方年,我不是傻子,生平最讨厌被人计算,如果你再纠缠不休,我就不止是剃掉你的头了。” 我冷声回答时,往前逼近一步,眼中杀机毕露! 同时抬起小臂,作势就要动手! 徐方年闷不作声,拽住徐暖就往外走去。 很快,他们上了路边的路虎车,油门轰声中远去。 我收起剃头刀,深呼吸数次,才彻底让情绪平复。 “谢谢。”我看向椛萤。 她却双手抄兜,轻哼道:“她很漂亮吗?比我漂亮?” 我稍稍一愣。 椛萤才说,不要以为她没看出来,先前我想接过婚约的动作,太明显了。 我身体微僵,才解释说,这是关乎是师尊的一件嘱托,我也不是动摇,而是打算将计就计。 这和徐暖的模样无关,我对她本身就无感。 语罢,我自身又有些错愕。 椛萤这么问,我这么回答,又是什么意思? “哦……”椛萤看向了别处,若有所思:“这嘱托,就是因为元阴?” 我瞳孔再次一缩。 椛萤的聪明,出乎了我的预料。 下一秒,她才又哼了一句:“谁没有似的,反正那残花败柳是没有。” 这一下,我反倒是不知道怎么接话了…… 院内的氛围变得极为僵持。 足足僵持了一两分钟,椛萤才开了口,她说我不该直接放走徐暖和徐方年,他们在算计我,这么放走了,等于留下一个大隐患。 就算不杀他们,至少也剃掉头,给他们找够麻烦,让他们无暇来招惹我。 我稍稍松口气。 令人尴尬的话题,总算翻篇了。 稍一沉凝,我才说:“你真认为,他们只是两个人来了吗?” “嗯?”椛萤疑惑看我。 我轻吁一口气,才解释,先前我想动手的那一瞬,至少听到了十几个脚步声贴近院墙,那种轻巧的声音,代表对方身手都不弱。 徐方年不是傻子,而这节骨眼上,我们没必要和人死斗。 我说完了全部。 椛萤俏脸就显得惊疑不定。 随即她烦闷地踹中地面一枚石子,啪的一下射出院外。 我没有多言了,一边走向东屋,一边给唐全打去电话。 接通后,我简单说家里没事了,让唐全回来。 屋内,我的东西的确被翻找过,虽说基本上恢复了摆放,但实际上,变动的细节没逃过我眼睛。 十来分钟后,唐全回来了。 他身上隐隐扩散了一股黄桷兰的香味,只是神态显得很不安。 椛萤比先前平复多了,安静得一言不发。 唐全则同我解释,他照我说的,躲进了黄芩家里。 黄家阴森森的,时不时就听到有人咳嗽。 黄芩把他在藏在一个小房间里头。 没过多久,他就通过窗户瞧见,有人鬼鬼祟祟摸进了院子。 再之后,他就瞧见一个黄色的影子,一直附着在那几人身后,没多久,他们就开始咳嗽,然后匆匆离开。 我点点头,那病鬼并不笨,算是帮唐全化解了大麻烦。 “少爷,徐家的水,太深了,得万分小心。”唐全显得很后怕。 我点点头,正思索着。 椛萤才忽然开口:“这种情况,你这位瘸子叔,明显会拖你的后腿,应该给他安排一个安全的地方,否则你还得留在靳阳办事,容易腹背受敌。” 她这话,让唐全的脸一阵燥红。 我语气微变,本能回答:“唐叔不会拖后腿。” “是吗?如果今晚他先被抓住呢?局面是不是就完全不一样,你反倒是会被威胁?”椛萤这一句话更直接。 一时间,竟让我无法反驳。 椛萤又道:“你先前都很果断,对孙大海下手之前,都安排好了我和你瘸子叔的去处,怎么这会儿又优柔寡断了?还是说,没人保护他,你不放心?” 我:“……” 唐全的脸色却从青红交加,一下子恢复了正常。 他看椛萤的眼神不但没有抵触,竟然还有明悟和感激。 随即,他看向我说:“少爷……您朋友说得很有道理,不止今天了,前夜我也中了招,给您造成不少麻烦。” “我知道您重情义,不过,换个安全的地方,对我和芊芊也更好呢?” 我这才反应过来。 唐全都想通了椛萤的话更正确,是我自己感情用事,并没有领悟到她的意思。 思绪一理顺,心态就好多了。 我同唐全说了村里的地址。 除了老秦头临死叮嘱我要立即离开,村里那么多年都没出过事,唐全住过去,肯定足够安全。 椛萤脸色好看了一些,却不怎么和我说话。 再之后,我和唐全各自收拾好东西,才上椛萤的车,离开城中村。 椛萤在一处快出城的闹市路段放下唐全,让他自行离开。 接着,她驱车带我回了家。 本意,我还想和椛萤商议一下孙家的事情。 结果她径直就回了房间,砰的一声就关了门。 我哪儿不明白,椛萤是真生气了。 她真心实意帮我,我却感情用事,反驳了她…… 在客厅杵了半晌,我才去敲椛萤房门。 笃笃声回荡,屋内很安静。 顿了片刻,我又敲敲门。 悦耳却清冷的话音传出:“怎么,不只是你瘸子叔需要人保护。你也需要保护,一个人睡不安稳吗?” 第76章 不太成熟的想法 我:“……” 身体僵硬半晌,我才低声和椛萤道歉。 大致意思就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今天的事情多亏了她,不然我就会掉进徐家陷阱。 不是她,我也无法立即理顺逻辑,可能还会害了唐叔。 随后,屋内传出一声轻哼。 “不想和你说话,男人都靠不住。” 我反倒是松了口气。 椛萤这样,就不会和我再置气计较了。 “好好休息。” 我又说了一句,才走向我自己房间。 …… 窗外的天蒙蒙发亮。 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太多,有种如同乱麻的感觉。 不过,稍一思索,也能捋顺。 徐家那边,我什么物品都没丢。 只剩下一个可能,有人盯上了我,利用徐家来接近我而已。 我暂时不能和他们打交道。 再撇开茅有三,以及无皮鬼可能成了“瘟癀鬼”这两件事。 我面临的问题就直白简单了。 孙家! 以及隍司算计我,还得再有一次“合作”! 对,我身上还有另一个小麻烦。 很有可能因为感知死人衣,留下了副作用,也有可能是留下某种东西在死人衣和眼镜上。 不过,那两样东西都拿回来了,问题应该不会太大。 想通这些,我心绪平稳不少。 躺在床上,我沉沉的陷入了睡梦中。 怪梦又来了,只不过,梦里头我没有继续逃窜,只是一直待在一个幽闭的环境中…… 虽说有些压抑,可比起来之前,这一觉算是安稳多了。 次日醒来时,天阴沉沉的,乌云蔽日。 手机有唐全的未接来电,以及短信。 短信内容写他平安到了村子,让我不要担心。 我悬着的心,才彻底放了下来。 简单洗漱一番,离开房间,椛萤并不在客厅。 餐桌上摆着从城隍庙带出来的木盒,三道符紧紧附着在盖子上。 昨夜为了安全起见,木盒我没有带入屋内。 稍一思索,我打开了盖子。 一阵冰凉的阴气扑面而来,不过,现在是白天,并没有什么异样发生。 眼镜在盒子的角落处。 感知的副作用,我自己不太清楚怎么处理。 不过,我现在能检查,自身有没有东西留在了这两样寄身之物上。 先拿起来眼镜。 旁侧传来话音:“不叫我一声,不怕你带上眼镜,就被鬼上身了?” 椛萤斜倚在自己卧室门口,她还是一身运动衣,妆容明艳,气色很足。 “你不是在吗?还有,现在是白天,问题应该不大。”我回答椛萤。 她又哼了一声,不多言了。 我仔仔细细的检查眼镜,还真发现了一些不对劲。 镜腿上,有几粒极为细小的血珠,还有斑驳血痕,应该是我食指留下的血! 我不敢再用食指触碰到血迹,立马用一张纸,仔仔细细擦拭掉血液。 一时间,死人衣和眼镜的冰冷感,都减少了许多,就好像中断了某种联系一样。 我心跳稍稍平缓。 不过我并不确定,麻烦解决了。 毕竟,血可能有问题,我自身感知,也有副作用呢? 定了定神,我问椛萤:“你能不能找人打听到,感知的副作用,怎么剔除?” 椛萤娥眉微蹙,她稍一思索,点头说:“知道了,我去问。” 放下眼镜,继而我又检查了一遍西装。 西装倒是没什么问题。 我重新合上了盖子,心绪更为镇定了。 “我仔细想了想,隍司这边,暂时先不做理会,现在找回去,会让他们觉得,很好掌控我,既然他们有求于我,就让他们慢慢等吧。”我说道。 椛萤凤眸微缩,若有所思起来。 “我有个想法,可能不太成熟,但我仔细想了想,有一两分实施的可能性。如果能成,说不定可以绕过隍司,一样能达成我的目的,而且,还能达成你我共同的目的。”我沉声说道。 椛萤眼眸全然是不解。 “绕过隍司,是要查冥坊的事情,找出可能害死你爸妈的人?” “你我共同的目的,又是孙大海和孙卓。” “两件事情,完全没有关系啊。” 我轻吐一口气,说:“所以,我说这想法不太成熟,或许试一试?” 椛萤眸子一亮,她没有靠着卧室门了,走到客厅沙发处坐下,同样示意我坐下说。 我坐在一侧的单人沙发上,把想法说了出来。 是想利用一下茅有三,看能不能卖了孙卓。 “……” “你疯了?”椛萤看我的眼神,就像是看傻子。 我蹙了蹙眉,才说:“我师父,和我关系,也就是师徒。” “不一样,有一种说法,叫做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孙卓和你又有什么关系?最多算是表兄弟,你做不了他的主。”椛萤果断回答。 我没说话。 可我真的做不了孙卓的主吗? 关系的确只是表兄弟,那孙卓的命呢? 他现在这条好命,是我的命。 既然命都是夺了我的。 有没有可能,我能做主? “重新做计划吧,这想法行不通,我倒是觉得,我们可以再试试,能不能把孙大海引出……” 椛萤直接摇头,否定了我的想法。 我重重吐了口浊气,道:“孙大海的确要引出来,可茅有三那里,我还是想试一试。一旦事成,好处不言而喻。” 椛萤:“……” 我面色不变,和椛萤四目相对。 她脸上的无语,逐渐变成了迟疑。 “你真有把握?” …… 从椛萤家里离开,再乘车离开地下车库。 一直隐约有个感觉,车库里有人盯着我们。 我清楚,肯定是隍司的人。 他们多半认为能拿捏我。 可我现在不接招,他们难不难受,我就不清楚了。 约莫个把小时,我和椛萤到了冥坊外那条街。 路途中椛萤就和我解释过,一般情况下,冥坊那些小铺子白天不营业。 不过我们可以自由进出。 一直走到街道最深处的戏院,也就是冥坊的入口处。 此时戏院进出的人员极多,好不喧闹。 我和椛萤进了窄门,路人都认为我们是工作人员,并没有多看。 守住冥坊门帘的,依旧是上次那个骨瘦嶙峋的人,他在凹陷墙内的椅子上昏昏欲睡。 我和椛萤拿出来了代表资格的黑玉,并没有被阻挠,进了冥坊中。 茅有三的收尸铺子离入口很近。 我们到了近前后,左右的铺门全都关闭着,天还没黑,未到营业时间。 茅有三的铺子还是没关门。 门口横着一口棺材。 竹编躺椅下,是凌乱堆积的废纸扎人。 我心沉下来不少。 这一副模样,就像是茅有三这几天都没回来过。 第77章 荻鼠寻踪 “你的计划,好像行不通了。” 椛萤四扫了一眼铺子内,她此刻才发现竹编躺椅下的纸扎,凤眸一阵微缩。 顿了顿,她蹙眉道:“可能转念一想,他说的话,有没有夸大其词?监管头子都不怕,怎么会怕小道士?还一直被缠身?” 她这番话,其实和我先前的看法一样。 可我隐隐又还有一个看法。 茅有三很有可能,是不想招惹上无谓的麻烦。 毕竟,因为收尸去对付监管的人,对他是有利益的。 仅仅被追一下,就杀人,那他就会捅了道士窝。 我甚至怀疑,茅有三曾经就得罪过监管,才会弄得他一离开冥坊,就会被道士不停追逐。 我将自己推断的这些和椛萤说了。 椛萤眸中思索不定,片刻后才回答我,不能把茅有三当做主要计划,只能当成计划中可能的变数。 我沉默不言。 我并不是非要和茅有三合作 而是因为我认为,不能将孙大海当成一个完全的普通人。 我的确有所疏忽,实际上,多年前他用寄命十二宫夺走我的命数,八哥死了,又能跑回去,恐怕和孙大海脱不了干系。 尤其是,孙卓作为一个道士,本质上,肯定不能操使尸鬼。 那椛萤的姐姐,实际上就让孙大海在使用? 普通人,又怎么可能利用尸鬼? 孙大海都棘手了,孙卓肯定更难对付。 因此,茅有三也算是一种外力手段。 外力手段可以不是茅有三,但最好得有。 思绪落定,我又和椛萤说了这番想法。 没想到,椛萤反倒是松了口气,她轻声说:“你是怕对付不了孙卓,不过,只要你能把孙大海弄到手,将孙卓引出来,我也有些办法。” 我眼瞳再次微缩了一下。 复盘回想,好像椛萤先前也是类似的话。 那她手上,必然也有底牌了! 我稍稍又松了口气。 再之后,在椛萤的催促下,我们离开了冥坊。 本就阴沉的天,彻底入了夜。 戏院关了门,几乎没有什么行人。 我和椛萤稍稍走远了一些,余光瞧见,有一些人陆陆续续地进了那道窄门。 我还看出来一个细节。 即便椛萤先前迟疑了,可她依旧不想和茅有三打太多交道。 出了街道口,上了她的车。 椛萤又带我回了一次高层小区的车库。 我正不解呢,茅有三虽然没找到,但总不能直接就打道回府吧? 没想到,椛萤直接带我换了一辆车。 再离开停车场,这一次,车直接开到了孙家的那条街。 深夜,铺子几乎都关门了。 我们的车就停在正对着孙大海楼下的路边。 车窗贴了膜,外边看不见里边,可从里往外看,却一览无余。 孙家三楼的窗户紧闭着,没亮灯。 椛萤深深凝视窗外许久,忽然问道:“你觉得,孙大海还住在这儿吗?” 我眼瞳微缩,才回答:“人肯定不在了,其它布置却不一定。” 我意思简单,他们很有可能认为我会折返,从而还是布置着对付我的手段。 椛萤没说话,稍稍打开了一点车门。 我从车窗处注意到,两道黑漆漆的影子窜了出去。 很快,它们蹿到三楼,挤开窗户,钻了进去。 我注意到一个小细节,就是客厅窗户外边儿,防护栏中挂着的掐丝珐琅鸟笼,消失不见了。 又过了几分钟,黑影钻出窗户,很快回到了车上。 光线很暗,椛萤的脸上又能看到细细的白色绒毛,有些瘆人。 她摇了摇头,略显无奈。 “孙大海也不蠢,不知道是他自己的主意,还是孙卓的,拿自己当饵的事情,显然只做一次,人不在了,里边儿也没阴气怨气,我姐姐也被带走了。” 我心头莫名就是一沉…… “我会想办法的。”椛萤轻吁一口气,说道。 “什么办法?杨管事?”我反问时,心头还微沉。 只不过,隍司的事情我本身也会答应,椛萤刚好能利用他们找孙大海。 同样还有由头,让隍司放了椛萤的朋友施箐。 可没想到,椛萤却摇了摇头。 她忽然拿出来一样东西。 那是一个竹编锦囊。 和给我的竹编锦囊有些不一样,她那个更大一些,里边儿鼓鼓囊囊的,不知道装着什么。 下一刻,椛萤将锦囊打开了。 里头钻出来一只编织的更为精致的竹编老鼠,不过,它黑溜溜的眼珠子有些发红。 在它脖子上,拴着一个小小的布条。 看上去,像是衣服布。 忽然,那竹编老鼠窜到了椛萤肩膀上。 尖溜溜的竹嘴,竟然一口咬住了椛萤耳垂。 椛萤身体微颤,似是强忍着剧痛。 几秒钟后,那竹编老鼠变得漆黑,隐隐又蒙上一层血光。 椛萤的气息弱了一些,就像是阳气和精气减少了似的。 再接着,竹编老鼠钻进了椛萤的衣领子里头。 椛萤发动油门,驱车上路。 我眼皮微跳,心头略有一些阴霾。 看来椛萤用的荻术,并没有那么简单…… 看似竹编老鼠,随意用一点血就能驱使,可那些,应该是最普通的。 她现在用的这个,付出的代价,就要大得多。 车,在靳阳的大街小巷里,不停徘徊。 竟然足足开了一整夜。 次日天亮了,阳光破开了黑夜,照射进车内。 椛萤的俏脸更煞白,就像是失血过多一样。 她紧咬着下唇,眼眸中全然是不甘。 车却停下来了。 ”找不到了。”椛萤脸色又苦恼至极。 “姐姐是真的吃了孙卓的迷魂汤,什么事情都告诉他!”她嘴唇都咬出了血丝。 我纵然是疑惑,但这关乎于椛萤术法的秘密,我也没多问。 下一刻,椛萤却看向了我,才说:“真只能去找杨管事和领头了,我先前用的荻鼠,阴竹里边儿夹杂了吃过死人的老鼠骨灰,困在里边儿的更是接近厉鬼的游魂,它脖子上栓了孙大海的衣服,按道理我肯定能找到人。” “可没想到……它带着我全城游荡,分明是他们知道这一招,刻意摆了我一道!” 椛萤愈发气愤,呼吸都有些不顺畅。 我立即摸出来一个小瓷瓶,递给了椛萤。 “干嘛?”椛萤蛾眉紧蹙。 第78章 别下车! “吃了它。”我语气果断。 椛萤稍一迟疑,才接过瓷瓶,倒出几枚小拇指尖大小,紫红色的药丸。 车内随即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腥气,椛萤眉头紧蹙,微微有种作呕感。 “一枚就够了。”我再提醒。 椛萤倒回多余药丸,艰难服下一颗。 随后她立即将瓷瓶还给我,打开车窗大口大口地吸气,好像迟一秒,就会吐出来似的。 肉眼可见间,她煞白的脸色变得红润,先前气血两亏的模样消失了。 “这是什么药?”椛萤回过头,呆呆地问我。 “师父的独门秘药,目前我只有这几粒。”我如实回答。 瓷瓶中的药丸,的确是老秦头秘制的滋阳丹。 药方我有,可制作工艺复杂,材料更复杂,老秦头说过,这药下九流做不了。 因此,即便是我最近频繁用阳煞血,也没舍得吃。 思绪间,我又和椛萤说:“先回你家里,就算要找隍司帮忙,却也不能放低了身段,和他们说,我考虑谈一谈。” 椛萤轻点头,道:“也只能这样了。” 车回返的过程中,我电话响了。 接通后,熟悉中略不安的女声传来。 “是唐迁吗?” 瞬间我就反应过来,联系我的是赵康的妹妹,赵萳! 她找我做什么? 说实在的,我隐隐有些觉得对不住赵萳。 毕竟,她和赵康兄妹情深,她帮忙找到古着店,也是觉得我和赵康是朋友,想要赵康安息。 可事实上,赵康被无皮鬼吃了。 人杀不了鬼,只能镇压,鬼却可以杀鬼,吃鬼也是一种形式。 这比之所谓的魂飞魄散,相差无几。 “我是。”我极力保持着语态镇定。 可能赵萳要问的,是赵康的情况? 毕竟烂尾楼的凶狱被解决后,我并没有找过她说后续。 我思绪很快,是在想着怎么解释。 赵萳不安的声音变得浓郁许多。 “我家里出了点事儿,你能帮忙来看看吗?” 我瞳仁瞬的微缩,心里却松了一大口气。 还好,她没问赵康。 因为我还真没想到怎么开口,而且我内心多多少少带着一些内疚。 便复而问她,遇到了什么事儿? 赵萳语气更惧怕了,快哭了一样,说:“前两天,我捡到一卷钱……结果每天晚上,都有人来敲门,可猫眼外边什么都没有。” “唐大哥……我在小区门口等你行吗?” 我思绪极快,眉头微皱起来。 随即我回答:“行,我来看看。” 赵萳顿时惊喜说:“好!” 可下一秒,电话竟然嘟嘟挂断了…… “谁找你?你要去看什么?”椛萤神态略不自然。 我简单解释了赵萳所说的事情。 又说了,本身我们商议的,就是她先告诉隍司,我打算谈一谈。 现在刚好,我去看看赵萳那边的事儿,她去找领头和杨管事。 我完全不出现,她反而更能占据主动。 椛萤沉默片刻,不自然说:“事情是这样没错,可你一样能随便找个地方等我,有必要去找那个赵萳吗?” “她应该只是捡了借命钱,事情很小,她哥也挺可怜的。”我回答。 关于这件事情,椛萤所知道的,也就是我对黄叔的解释。 对于赵康被吃了,她一无所知。 椛萤娥眉微蹙,忽然道:“那你有没有想过……万一撞到瘟癀鬼呢?” “毕竟,照你当时的形容,你震慑赵康,摘掉眼镜后,他就成了瘟癀鬼……” “极有可能,是瘟癀鬼先吃掉了赵康,又被那副眼镜压制,或者是刻意隐藏了自己。” “有没有第二个可能,瘟癀鬼又变回赵康的模样,回到了赵萳身旁,赵萳说捡了死人钱,实际上,只是想骗你过去?” 椛萤这一番话,更是条理有据。 瞬间让我起了一层细密冷汗,鸡皮疙瘩都快掉下来了。 我直观地理解,并没有想到这一层,毕竟赵康是被“吃”了。 可若是瘟癀鬼吃鬼,也会吃掉记忆的话…… 椛萤所说的,就未尝不可能发生! 一时间,我脸色都阴晴不定,豆大的汗珠顺着额角慢慢淌下。 “不过……我忽然有个想法。” 椛萤忽地一脚刹车,将车靠在路边。 她说了打算,我可以去见赵萳,看她的情况。 如果只是小事,顺道解决了,如果能发现瘟癀鬼的踪迹,就立即通知城隍庙! 一旦城隍庙能抓住瘟癀鬼,我们就算是帮了他们天大的忙,甚至可以说服黄叔帮我们一次忙! 椛萤这话,更让我心跳加速。 我问椛萤,怎么联系城隍庙? 椛萤却让我把司夜的玉片拿出来看看。 我摸出来了之后,脸色再变。 本身玉片呈现淡灰色,是司夜臂膀相连的模样。 现在却成了莹白色,甚至臂膀相连的恶鬼成了一个抽象的形象,就像是一个“人”。 “果然是这样。”椛萤喃喃,眼中有惊喜闪过。 她才告诉我,真遇到瘟癀鬼,打电话肯定行不通,她猜测不错的话,地气萦绕的瘟癀鬼,甚至可能不怕阳光,不过,这也只是她的推断而已。 关键时刻打碎玉片,日巡就会立即找到我! 我瞳孔再次一缩。 这时,椛萤让我可以下车了,回头和她电话联系。 我下车后,椛萤的车立即离开。 日头比先前更大,一注注阳光穿过路边的枝叶,有一注照射至我脸上。 我微仰头,将玉片抬起,阳光穿透薄玉,一时间璀璨的刺目! 城隍庙的一些传闻再次浮上心头。 握紧玉片,我将其谨慎收好,这才开始拦车。 几分钟后上了一辆出租车,和的哥说了漕溪路,芳华小区。 等我抵达芳华小区外时,差不多十点多了,骄阳高悬,日头更盛。 推开车门,我就瞧见不远处的路边,赵萳略显不安地来回踱步。 我正想下车,赵萳却抬头,一下子就瞧见了我。 她忽然抬手,冲着我做了一个嘘声的动作,又微微摇头,便快速朝着我走来! 期间,她嘴唇轻颤,似是在说:“别下车!” 不知道为什么,我身上顿时起了一串细密的鸡皮疙瘩。 更有种惊疑感涌上心头。 事情,好像有点儿不对劲! 第79章 扭曲 “兄弟,这不能停车的,你赶紧下。”出租车司机已经在催我。 “我还要走。”我沉声回答。 很快,赵萳就到了车前,我快速往里坐了一个位置,赵萳便钻进车,砰的一下关上门。 “快走!”赵萳语气极其慌张。 出租车司机一脚油门,车驶离了芳华小区。 “去哪儿?”他又问地址。 赵萳却没说话,脸色极其煞白,像是遭遇了什么莫大的恐惧,精神都到了临界点。 一时间,我没看出来情况,只能随口和司机说了地址,是以前记忆中的街。 约莫二十来分钟,车停在了路边。 赵萳动作机械的推门下了车。 我跟下车后,她还是颤巍巍的蹲下,抱着膝盖,坐在路边儿。 阳光照射在赵萳脸上,虽然她三十来岁,但并不算老,皮肤略有岁月留下的痕迹外,夹杂着那股惧怕和病态,又有另一种美感。 站在她身旁,我依旧没开口说话。 赵萳这反应,是真的被吓坏了,我贸然开口,还可能让她应激,得她自己缓过来才行。 又过了几分钟,赵萳脸上总算有了些血色。 她才抬起头来,颤声说:“对不起唐大哥,我骗你了……我没有捡到钱。” 我心头一沉。 随后赵萳的话,更让我脸色骤变! “我哥……回来了……” 原来,前几天赵萳看到新闻,那栋烂尾楼爆破了。她就明白,他哥的事情应该解决了。 她正准备联系我的时候,就忽然听到有人敲门。 开始从猫眼看,是个快递员拿着箱子让她签收。 可一打开门,居然是她哥赵康杵在门外! 当时她被吓疯了,直接关门。 结果一回头,赵康就站在她身后,还微笑着告诉她,以后会好好保护她,尽到一个做哥哥的责任。 她直接就被吓昏过去。 等她醒来时,躺在房间床上。 她以为,可能赵康回来就是个噩梦,她其实一直在睡觉,现在才睁眼。 结果出了客厅,就听见厨房有声音,桌子上还摆了几道菜。 她就清楚不是做梦了,赶紧想从家里跑了来找我。 没想到,一打开客厅门,赵康就笑眯眯的杵在门口,问她去干什么?她又被吓得昏厥。 一连几天,她都被迫和赵康在一个屋檐下。 虽然她很舍不得哥哥,但人是人,鬼是鬼,人和鬼这样打交道,太过恐怖了。 可她一直没有办法逃走。 一直到昨夜,赵康忽然就提起了我,问是不是她找人,去找过他。 她一下子就明白,赵康可能要起什么鬼心思了,而且,现在的赵康,和活着的他完全不一样。 她不想连累我,就闭口不言,结果莫名其妙的又昏了过去。 等她醒来时,赵康就告诉她一番话,让她撒谎说捡了钱,又被人敲门,骗我过来…… 正因此,她才有机会到小区门口等我! 她认为,赵康可能想害我,因此瞧见我,就赶紧上了我的车,和我一起离开。 话音至此,赵萳眼泪不停的往下掉。 她哽咽的说:“我哥这是造了什么孽,怎么会变成这么凶的鬼,他好好去投胎不行吗。” 我身上都是白毛汗,这还真被椛萤猜对了? 玉片虽说算是手段,但真要直面可能已经成了瘟癀鬼的无皮鬼,依旧让我有种心惊肉跳的感觉。 阴差阳错,赵萳的反应也很快! “唐大哥……你说怎么办,怎么才能把我哥送走?”赵萳眼中都是不安。 我目露思索之色,没有立即开口。 我可以现在回去找“赵康”,只是,没有那个冒险的必要! 借用城隍庙,才是最好的手段。 这样一来,玉片留下了,人情一样给了城隍庙! 立即摸出来手机,给椛萤拨通了电话。 那边几乎秒接,椛萤问我情况怎么样了?她正准备去见领头和杨管事呢。 随即我听到叮的一声,是电梯到了。 简明扼要的,我同椛萤说了赵萳这边的情况。 椛萤显然也被吓了一跳,她道:“我立即联系黄叔,你别过去了……” 话音安静了两秒钟,又道:“密码锁我给你,你要不先回我家?赵萳的话……嗯,也可以先带回来,确保安全。” 电话随即挂断,我又收到椛萤发的一条短信。 我稍稍松了口气,椛萤的想法和我如出一辙,都不用我主动提议。 再看赵萳一眼,我点点头道:“你哥那边的事情,我安排人去解决了,你先跟我走吧,换个安全的地方,休息休息。” 如果赵康不被“吃”,赵萳根本不会面临这无妄之灾。 于我来说,促使我做这些的,是歉意。 而椛萤的表现,就完全是善意了。 又打了一个车,前往椛萤家所在的高层小区。 路途中,赵萳神态放松了不少,她时不时就看看我,眼中流露着感激。 我说不上来,总认为,赵萳还有种眼熟感,好像和我另外认识的人长得像。 只是仔细去看,又看不出来哪儿眼熟。 赵萳的脸反倒是发红,稍稍埋下头。 我不再看她,免得引起误会。 抵达了椛萤家的小区,我没有走地下车库,从正面登记进小区,到了单元楼,径直上三十三层。 叮的一声,电梯门开了。 指纹锁下,还有密码键,我输入密码开门。 只是,隐隐觉得有些不太对劲。 就是有种淡淡的凉意,萦绕在我身边儿。 本身楼道里光线很足,这里做了鞋柜,又换了亮度足够的白炽灯。 可光线却莫名其妙的有些暗沉,尤其是我身后凉飕飕的。 密码没有输完,我手指稍稍僵硬了一下。 亮面的密码键,边缘处就像是镜面一样,能折射出人影。 我的影子处于边缘镜面中。 怪异的就是这一点…… 我身旁明明还有一个赵萳,可为什么她的影子没照进去? “唐大哥?你怎么不开门了?”赵萳的声音忽而入耳。 余光能瞧见赵萳依旧站在我身旁。 我主要视线还是在镜面上。 怪异的一幕发生了…… 我身旁又有影子了。 只不过人影是扭曲的,看似赵萳,却又像是另一个人…… 那人我并不认识。 随后,再一次扭曲感传来,那另一人模糊的形象瞬间变成赵康的。 赵康只是一闪而逝,继而又成了赵萳! 鸡皮疙瘩布满了全身! 我心一瞬间如堕冰窖。 猛的回过头和赵萳对视,她还是那副模样,没有丝毫变化。 “唐大哥,你怎么了?”赵萳脸色多出一抹茫然。 第80章 白日行走? 我眼皮狂跳的厉害,瞳仁更紧缩成了小点。 手在兜里一划,一枚符落入掌心! 另一手微抖,指间便夹着一片剃头刀。 手速极快,啪的一下,符打在了赵萳的头顶! 赵萳痛哼一声,趔趄后退数步,她手下意识去抓鞋柜,才堪堪站稳。 我再往前两步,抬手,剃头刀直接比在了她喉咙上! 薄薄的刀刃,稍稍划破了脖子上的皮肤,溢出丝丝血珠。 “唐大哥……你……” 符并没有贴在赵萳头顶,而是滑落下来。 赵萳看我的眼神极度惊恐,她身体颤抖得很凶,手死死地抠着鞋柜,指甲盖都像是要翻过来! 因为颤抖,以至于剃头刀伤到她脖子更多,血珠溢出的就更多…… 正因此,她又不敢动了…… 这样的情绪和肢体动作夹杂在一起,我感觉赵萳都快被吓疯了。 我脸色极度阴晴不定,汗珠更是豆大豆大的落下。 符没反应…… 代表赵萳本身没问题。 剃头刀架在脖子上,我杀她就一瞬间的事儿。 人的恐惧,没那么容易能驾驭…… 是我产幻了!? 因为椛萤所说那些东西,外加我一直在思考无皮鬼变成瘟癀鬼之后的隐患。 才让我思绪混乱? 赵萳眼泪掉了下来,更惊慌地看着我,眼眶红得吓人。 “叮。”的一声轻响,电梯门开了。 椛萤本来神色轻松,还哼着悦耳的曲调,瞬间她变了脸色,同样被吓了一跳。 我深呼吸,收回手,分尸刀也被收回。 赵萳瘫坐在地上,哭得泣不成声。 “这……” 椛萤不自然地看我,旋即又警惕地看着地上哭的赵萳。 她眼神极其审视,却有些茫然不解,显然她也什么都没看出来。 “没事,误会。”我摇摇头,低声说:“椛萤,你搀一下赵萳。” 椛萤这才去扶起来赵萳。 我转身开了密码锁。 进屋后,椛萤将赵萳搀到了客厅处坐下。 赵萳还是啜泣不止。 入门处,餐厅的桌上放着木盒,三张符依旧紧贴着。 我顺手将木盒拿起来,走向了房间。 进屋放进柜子里后,我才出来。 这会儿赵萳哭声稍微减弱一点,可随着我走近沙发,她还是应激一样,缩身后退。 椛萤一脸的尴尬,投以我不解的目光。 我这才解释了先前的情况,倒也没规避赵萳,就直说了,我瞧见密码锁反射的人影有问题。 椛萤才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赵萳呆呆地说了句:“可我不是鬼……我哥……他跟着我吗?可这是天亮啊,天亮也能有鬼?” 话语间,赵萳又打了个冷噤,眼中惶恐更多。 随即她嘶了一声,摸了摸自己脖子。 血溢出来了不少,都沾在衣领子上了。 椛萤撕了一张纸帮她捂住伤口,又说去房间拿药箱。 我示意椛萤不用,摸出来另一个小瓷瓶,让她用里边儿的疮药给赵萳用。 很快,疮药涂抹上去,赵萳脖子上的血被止住了。 我简单和赵萳解释,赵康应该没跟着她。 如果真跟着了,那先前单独的环境,他就该对我下手了。 另外,天亮的确不会有寻常鬼,只是他哥现在不寻常。 话音落罢,我隐隐想到黄叔当时形容的,瘟癀鬼吃够鬼气或者阳气,就能白日行走,我更为不寒而栗。 赵康到这一步了吗? 赵萳眼中的惶恐不但没有消失,反倒是变得更浓郁,说,“……你意思是,我哥白天也可以哪儿都去?” 我沉默片刻,才回答:“希望他还不能。” “那你们……能对付他吗?”赵萳又追问。 椛萤的脸色显得为难。 我默不作声,这问题,的确难以回答。 看了椛萤一眼,我这会儿也不太好问他,黄叔那边的情况。 按道理,过了这么长时间,日巡应该已经去芳华小区了。 “我不应该打电话让你来的……”赵萳低下头,语气全然是懊恼:“你帮他从烂尾楼里走出来了,可他现在却想害你……” “没事,你先休息休息,有些事情总要解决。” 我安慰了赵萳一句。 狠厉的不算是赵康,只能说无皮鬼有了瘟癀鬼的特性,借用了赵康的外貌而已。 实际上我对不住赵萳,先前也因为误会而动手…… 赵萳很勉强地挤出笑容,她没说话了。 椛萤和我打了一个眼色,却转身走进了她自己的屋子。 我又示意赵萳喝口水。 她才捧起杯子,小口小口地喝水,情绪勉强平复下来。 一两分钟后,我手机震动一下,是椛萤给我发了条短信,让我进屋。 我让赵萳自己坐一会儿,才进了椛萤房间。 整个房间都是纯白的,带着一股独特的气息。 椛萤神色却极不自然,说:“我刚和黄叔打了个电话,日巡过去了,连赵康的鬼影子都没瞧见……” 她声音压得很低,屋外肯定瞧不见。 我心头微微一沉,随即就想到一种可能。 “赵康”已经可以白日行走了! 他才会让赵萳到小区门口等我,实则,他一直监视赵萳! 当赵萳跟我离开后,他应该也偷偷跟上来了? 我正思绪间,椛萤又略不安的说:“黄叔讲很感谢我们提供的信息,他更提醒我们,遇到“赵康”的瞬间就要捏破玉片,瘟癀鬼的可怕不能以常理度之,否则我们可能会阴沟里翻船。” 我点点头,表示明白。 不过,事情既然已经发生,就只能谨慎了。 稍微顿了顿,我又问椛萤,她和隍司的人聊得怎么样了? 椛萤神色缓和许多,回答:“问题不大,领头的发话了,以后杜绝杨管事一类试探的行为,和你开诚布公的合……” 就在这时,一声沉闷的声响,就像是重物重重落地。 不过,这声响并非屋内的,而是从窗外传来。 椛萤的话音被打断了,她奇怪地走向窗户旁,往下看了一眼。 我并没有过去,本身我好奇心就不重。 下一秒,椛萤猛地回头,她脸色大变。 从她神色,我瞬间就看出来了不正常,快速走到她身旁,一眼看向楼下。 我面色同样巨变! 第81章 跳楼,非正常死亡 三十三层楼太高,以至于居高临下看人,至多巴掌大小。 就是椛萤这套房子的正下方,一个“巴掌”大小的人,仰面朝上,血就像是墨在纸上快速浸染一般,将地面染成了一片赤红。 阳光照射着,血色反着光。 更多“巴掌”大小的人,从单元门外各个方向涌来! 惊呼声,嘈杂的议论,就连三十三楼都能听到。 还有很多人抬头,手指着上方,就像是在说人是从哪儿跳下来的一样。 我脸色铁青,转身就往房间外走去。 跳楼这种事情,不算太稀奇。 可楼下那人……身上的衣服太过眼熟,和赵萳衣服颜色如出一辙。 再加上其方位和椛萤家一样,就让我心惊胆颤。 推开卧室门,两步进客厅! 沙发处,赵萳还是捧着水杯,她目光略涣散地看着前方。 我狂跳的心,瞬间滞带! 椛萤本来紧随我身后,她陡然驻足,身体僵硬不动。 这时,赵萳扭头看向我们,挤出了一个很勉强的笑容,问:“唐大哥,你们怎么了?” “没事。”我哑声回答,心头却松了一大口气。 顺着走到客厅窗户前,我一边拉上窗帘,一边往下瞥。 下边儿是乌泱泱一大群人,围着地上那已经摔死的人。 说来也奇怪,人怕鬼,又怕尸体,可人刚死,其余人反倒是不怕。 “阳光有点儿刺眼,拉上窗户,光线柔和一些。”我不动声色的说。 说真的,我先前是以为,赵萳跳下去了。 毕竟她遭遇那么多事情,精神状态早就到了临界点。 再加上先前她认为我们对付不了赵康,我也没否认,她情绪就更差。 要是她心理崩溃了,想不开就是唯一出路。 还好,只是我自己想太多。 回过头,我瞧见椛萤坐在了赵萳身旁,低声劝慰赵萳不要想太多,赵康的事情我们会解决,这段时间,我们还会给她找个安全的地方住着。 赵萳的情绪,变得更稳定,眼神有了坚强。 这让我稍稍松口气。 其实,我本以为椛萤会让赵萳住在她家,不过椛萤都明言了安排地方,就是不知道,会安排在哪儿。 现在最好是不要出单元门,不然,赵萳见了跳楼的死人,恐怕更受刺激。 我拉上窗帘,也正是这个缘由。 没有多余阳光,客厅光线格外暗沉。 茶几上那些竹编的老鼠,其它动物,都有种阴森活泛的感觉。 赵萳似是困了,稍稍斜靠在沙发上,闭目,很快就沉沉睡去。 椛萤摸出来手机,点了几下。 我走到她近前,她又给了我一个眼神,再看看赵萳,没说话。 我大致领悟她的意思。 大约六七分钟,清脆的门铃声响起。 刚浅睡着的赵萳,一下子又惊醒过来,不安地看向客厅门。 “没事,我朋友来了。”椛萤笑了笑,去开门。 赵萳又抬头看我,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视线立即躲开了。 恐怕,还是我先前的行径,给她留下了阴影。 椛萤开门后,迎进来了个女人。 第一眼的直觉,是那女人很媚。 我最开始认识椛萤的时候,椛萤无形之间同样透着一股媚态,不过稍微接触久了,就能察觉出来,椛萤的媚是一个假象,像是刻意为之。 因此椛萤能让马户一类地下九流趋之若鹜,却不能引动我的情绪。 时间一长,那表象的媚,更能被我无视,甚至免疫。 可这女人的媚,像是生在了骨子里。 她眼型很特殊,介乎于凤眼和柳叶眼之间,有种狐媚的感觉。 精巧的瓜子脸,肤色白皙,几乎没有瑕疵,头发扎成了一束,斜搭在肩头。 椛萤顺手关上门,和那女人走到客厅,她才笑了笑,道:“介绍一下,这位是施箐。” “这就是我和你说的赵萳。” 介绍施箐,是对我和赵萳一起说的,之后她目光就落在赵萳身上。 赵萳赶紧站起来,说了句:“你好。” 施箐点点头,说:“等会儿我带你去安全的地方,你和我暂时一起住几天。” 赵萳略显得紧张,手攥着衣服,又坐了回去,应了声好。 转而施箐又看向我。 近距离对视,稍稍一笑,不只是眼睛好看,两点浅浅的酒窝,更增添了几分姿色。 “谢谢你……罗……”施箐稍稍一顿,轻声道:“唐迁。” “无碍。”我视线挪开,没有多停留在施箐脸上。 “你先跟我走吧,唐迁大哥要和椛萤去办事,我能照顾你。”施箐的话音很温柔。 赵萳再次站起身,神色显得不安。 “放心吧,等赵康彻底没隐患了,再送你回去,确保安全。”我告诉赵萳。 椛萤又劝慰了几句,赵萳神色总算坚强了一些。 施箐带着赵萳往门口走去。 我目视着她们关门离开。 客厅内就剩下我和椛萤两人。 “还看,很好看吗?”椛萤说完,还轻哼了一声。 “没有,我是想,他们不应该走单元楼,施箐应该住在这一栋吧?”我说。 “哦,不告诉你哪一层。” 我:“……” 椛萤对男人多多少少有些刻板意见,饶是我们的朋友关系,她依旧会先入为主地判断一些东西。 转身走到窗户前,我又拉开了窗帘。 再看一眼下方,我眉头微皱。 看热闹的人群被疏散了,周围拉起来了一圈类似于屏风的警戒线,杜绝人看到里边儿。 围在尸体旁边的却并非警察,看装束,居然像是隍司的人。 隍司盘踞在这小区,出现了这种人命事儿,也是他们管? 椛萤同样走了过来,她脸色稍稍一变,喃喃了一句:“有点儿古怪了。” 我问椛萤,哪儿古怪? 椛萤才解释,一般情况下,人跳楼了,肯定是官方管。 只有那种特殊的事情,才会动用隍司,譬如死的人不正常。 就像是江里头打捞死尸,看似有官方的捞尸队,捞尸船,往往隍司会配上一个捞尸人过去看情况。 这跳楼的人,直接让隍司去收尸,就代表尸体有异样,是非正常死人。 顿了顿,椛萤才说:“古怪就是在这一点,隍司只用了地下三层当会议点,这小区住着一部分下九流,基本上符,辟邪的东西不缺,怎么会出现非正常死人?” 我听明白意思了。 “要去看看么?”我问。 椛萤白了我一眼,才说:“你时间很多吗?非正常死,也不会太麻烦,隍司自己能处理,领头那边希望见见你,我和他们提过要求,必须要他们找到孙大海的人,你才会同意办事。” “不过领头的还是希望你先听听,他们要办的事儿,希望你有个准备。” 我没坚持说要去看跳楼的尸体了。 思索片刻,我道:“他们要替冥坊办什么事儿?” “领头的没告诉我,还是要和你面谈。”椛萤回答。 我稍皱眉,是在思索,到底是现在见他们,还是等他们找到孙大海之后。 凉风一股一股往里吹,我伸手想关上窗户。 本能记忆告诉我,椛萤此前都关着窗户的,她又打开过? 视线内移,入目所视是窗口边缘,那里有些泥垢,像是被人踩过。 莫名的,一股心惊肉跳的感觉袭来。 第82章 你身边不是人 我手指触碰窗户内侧,刮下来一些泥垢。 椛萤轻咦了一声,说:“怎么这么脏?你开的窗?” “我没开窗,窗户不是你开的?”我眼皮微跳。 椛萤摇摇头。 一时间,那心惊肉跳的感觉变得更强烈。 直觉不停地告诉我不对劲。 窗户被打开,窗沿上有踩踏的泥痕。 细节都表明,有人可能从这里跳下去了! 可赵萳好端端的,跳楼的肯定不是赵萳! 冷不丁的,我却冒出来了一个念头。 那真的不是赵萳吗? “你有没有觉得,赵萳有些不对劲?”我再问椛萤。 “没有觉得哪儿不对劲啊……你想说什么?”椛萤略显的不自然。 “是没有什么不对劲,不怕符,刀架在脖子上也没有反应……恐惧,怯弱,无助……”我回想先前的一切,赵楠所有表现,都太符合一个正常人的标准了。 有没有可能,是椛萤自己忘记自己打开过窗户? 那泥痕又怎么解释? “你去隍司里边儿,找先前跳楼的那具尸体,看看她是谁,施箐住在哪一层,你告诉我。”我不再犹疑,直接说道。 “这……”椛萤明显反应过来有问题了。 她同我说了十四楼。 下一刻,我两同时往外走去。 到客厅门前时,我身体微僵一下,驻足下来,又进了我住的房间。 拿出来了那木盒子,示意椛萤带去隍司,再找个安全的地方放下。 椛萤额头上泌出一层薄汗。 她再看我一眼,贝齿紧咬:“你注意安全……还有,施箐是我很好的朋友,真有问题……你得保护住她。” “嗯。”我只是点点头。 出门进了电梯,我按下十四楼,椛萤则按下负三层。 很快电梯叮了一声,我出去后,电梯门又迅速闭合。 十四楼的楼道依旧和椛萤那层一样,只不过门外没有鞋柜,一侧房门紧闭,另一侧就是步梯楼道,通道门开着,一股股冷风幽幽灌出来。 深呼吸,我上前敲门。 笃笃声响在楼道回荡,安静的没有任何回应。 我又敲了几下,等了差不多一两分钟,依旧没人来开门。 蹙眉,摸出来开锁用的铜片,我轻手轻脚地撬开了门锁。 开门那一瞬,屋内光线很暗,似是窗帘完全闭合隔绝了阳光。 楼道的风灌入客厅内,发出一阵阵呜咽声。 极度的安静,压根没有人。 “施箐?!”我喊了一声。 屋内有回音,甚至蔓延到楼道,重重叠叠,让人身上起了一阵鸡皮疙瘩。 “赵萳!?”我又喊了一句,同样没有任何声响。 心沉下来了不少。 施箐居然没回来? 不对……还是说,赵萳真的有问题? 我鼻翼耸动,忽地嗅到了一股很淡的血腥味。 这味道很微弱,却很新鲜。 顺着味道的方向,我匆匆朝着右侧走去。 拧动卧室门把手,沉闷声响中阻碍感传来,门被反锁了打不开。 我再摸出来铜片,快速嵌入门缝内,咔嚓一声,锁头开了。 血腥味竟扑面而来! 屋内的光线更暗,只有两道窗帘中有一丝缝隙,透着光亮。 床榻上静静躺着一个人,精巧的瓜子脸,白皙的面颊,不正是施箐吗? 只露出头,她身体被被子遮住,就像是熟睡一样…… 手机忽然嗡嗡震动起来,我随即接通了电话。 椛萤略显轻松的话音入耳:“显神,你敲门没人开对吧?赶紧下楼来。” “嗯?”我略不解。 “我遇到施箐了,她刚好也来楼下,她告诉我,赵萳忽然说自己要走,还非常着急,怎么都拦不住,没办法,就让赵萳走了。” “刚好,我们不是觉得赵萳有点儿问题吗?不确定问题在哪儿……” 我只觉得脑子嗡嗡作响! 施箐在椛萤身边儿? 那床上的人是谁!? 我陡然抓住被褥一角,往下一拽! 床榻上施箐,没有任何反应。 可拉开被子的一幕,却让我头皮发麻,心都快从嗓子眼里迸出来了! 施箐除了头颅是完好的,胸膛的位置,开了一个大口子,像是有什么东西硬生生从里边儿钻了出来! 模糊的血肉,刺鼻的血腥味,满是死寂! 那白皙的脸颊,分明是苍白无血…… “你听我说……”我声音一瞬间压得极低。 “你身边的不是施箐……可能是赵康,不要和他翻脸,我虽然没弄懂瘟癀鬼的全部特性,可我知道为什么他一直按捺没动手了,他想要西装和死人衣。” “去找杨管事,或者找隍司中的任何人,不要和她独处,施箐已经死了。” 我不敢太大声。 毕竟现在椛萤身边的“施箐”是“赵康”! 天知道他能不能听到!? 可椛萤并没有回答我,电话那边只剩下安静。 这种安静,让我心头快要被恐惧所吞噬。 尤其是床榻上施箐死寂的脸,又像是在看着我,就更平添了几分惊悚。 “椛萤?”我又低声喊了一句。 还是没反应,我放下手机,看了一眼屏幕。 屏幕常亮着,可通话早就中断了,显示的正常壁纸。 我脸色大变! 再拨通号码出去。 那边只有嘟嘟嘟的声音,是没有信号,完全打不通! 血腥味充斥整个鼻腔,我死死攥着手机,指关节都发白。 再看床榻上施箐的尸身,血浸满了整个床单,如果这是地面,恐怕就和先前跳楼死那尸身的浸血方式如出一辙! 不! 那真的是跳楼死吗?! 还是掩人耳目的方式!? 我隐隐揣测到了一个可能,“赵康”肯定是跟随者赵萳,或者附着在赵萳身上的某件物品上。 他并非是上身活人,因此我的符没有用,我先前用剃头刀,似是要杀赵萳,他也没反应。 因为那时候无论我怎么做,都和他无关。 再之后我和椛萤去房间,“赵康”就下手了! 他对活人,恐怕和死人一样,只能吞吃魂魄,身体无法掌控。 因此,他抛掉了尸身,而吃了赵萳魂魄后,又化作了赵萳的模样。 楼层太高,我们无法分辨,紧接着发现赵萳还在,自然不会多想…… 鸡皮疙瘩一阵阵冒起。 “赵康”那么谨慎,必然是忌惮我! 天知道他都偷听了多少东西? 如果不是椛萤叫来了施箐,后面会发生什么? 但凡椛萤和那时的“赵萳”脱离我视线,恐怕,椛萤也会遇害? 可现在,“赵康”却成了施箐的模样,已经和椛萤独处了! 我思绪飞快推演完这些。 更清楚“赵康”目的,十有八九就是死人衣和眼镜! 我当时给椛萤木盒时,就是推断了这一点,没有把东西留在他家,也没有我自己拿着来十四楼! 可没想到,“赵康”思绪居然这么活泛! 猛地一把关上卧室门,我匆匆出了客厅,又按下电梯按钮。 电梯一直停在负一楼,纹丝不动,让我心里更急躁。 再给椛萤拨通过去,还是嘟嘟嘟的声响,没有任何信号…… 第83章 被骗 一分钟的时间宛若一整天般漫长,冰冷的红色数字纹丝不动。 急躁变成焦灼,我没有继续等了,快速从一旁的楼梯下楼。 十四层很高,尤其是楼梯里边儿也没写几层,得推开楼道门,才能瞧见相应楼层。 我估计着差不多了,气喘吁吁地停下,推开一道门。 可入目所视,只是负一楼。一旁的电梯门开着,不知道是谁将电梯门口的垃圾桶挪到了门上,导致感应门关不上。 我脸色愈发难看,过去后,一脚将垃圾桶踹开,按下负三楼。 电梯门这才闭合,下行。 只剩下最后两层就能到隍司,可我依旧没走楼梯的原因,就是负三层的门可能还是上着锁。 虽说上一次锁被我弄断,但隍司肯定还会封上。 叮的一声,电梯门开了,入目所视是隍司大厅。 白天人不多,沙发上零零散散一些人,不知道在相互交谈什么。 我走出电梯那一瞬,所有人都极其警惕地盯着我。 有几个熟面孔,也有些生面孔。 那些生面孔给人的感觉,威胁性更强! “椛萤呢?!下来过吗?”我声音大得惊人,在第三层回荡。 那些人冷冰冰地盯着我,并没有人吱声。 我脸色更阴晴不定。 隍司这群下九流,是上一次在我身上吃了大亏,才会这副态度。 视线瞬间落至一人身上,我不知道他叫什么,大致能想起来,先前椛萤坐在大厅中,就有那人围在一旁。 径直走过去,到了他身前,我冷视着他。 “椛萤下来过吗?”我再问了一句。 瞬间,大厅内所有人都站了起来,气势汹汹的瞪着我。 那人额头上汗珠直冒,显然是被我震慑到了,没敢起身。 “罗显神,你不要太过分了,不要忘了,现在还是白天!”一个略阴翳的话音,从一名赶尸匠装扮的人口中传出。 我只是瞥了他一眼,目光落回先前那人身上。 “没……没下来过……”那人明显承受不住压力,哑声开口。 瞬间,我额头上泌出的汗珠更多。 让椛萤下来看尸身……她却没下来,是半路上遇到了“施箐”?! 不过,此施箐已经非彼施箐了! 转身,我就要回电梯。 “显神侄儿!”熟悉的声音带着一股爽朗,不正是杨管事在喊我吗? 我没有驻足,依旧进了电梯,回头按下按钮。 电梯门关闭期间,我瞧见另一头的过道门口,杨管事和一个身宽体胖的人站在一处。 那人是真的胖,脸上肉笑的和弥勒佛一样堆起来,两条眼睛都只剩下细线了。 电梯门完全闭合,再打开时,已经到了负一楼。 我匆匆走进停车场。 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椛萤那辆白车不见了,先前用的黑色越野车倒是还在。 拳头攥紧,一时间心头升起的懊恼之意,近乎要将整个人都吞噬。 我怎么就会去找赵萳…… 明明有那么一瞬,都看出来不对劲,怎么还是能判断赵萳没问题…… 猛地一拳砸在一旁墙上,沉闷的声响中,指头更是针扎一般刺痛。 尤其是脑海浮现出来先前楼底的尸身,以及施箐尸身的模样……我更脸色煞白。 椛萤是真心实意帮我的人。 自从认识她后,潜移默化的,她给了我不少帮助。 不提孙家的事情,两人目标一致。 即便是不一样,我也不能接受她出事! 猛地迈步,我走出了停车场。 日头开始西下,阳光没有那么刺目了。 可光照射在脸上,衣服上,映射出来的血红,更让我心头闷堵。 一时间,我却有种茫然失措的感觉。 应该怎么去找椛萤? 赵康吃了赵萳,又吃了施箐…… 椛萤多半没听到我的电话。 白日行走……赵康身上瘟癀鬼的特性太浓郁了。 他肯定察觉到了不对劲,稍稍动用一些地气,或者是阴气,就能阻断信号。 一般闹鬼很厉害的地方,电话也是打不通的。 应该椛萤没有被胁迫。 只是被赵康化作的施箐骗了出去…… 我大概能判断,吃对方之前,对方都不会被影响,就像是之前的赵萳…… 只有没有被影响的人,才会自主完成一些事情,从而不被我发现破绽! 那赵康,会什么时候动手? 椛萤有没有发现,施箐已经有问题了!? 脚步声不重,从我身后靠近。 我猛地回过头,脸色冷厉至极! 从停车场出口靠近我的,不正是杨管事,以及那身宽体胖的人吗? 近距离看那人很高,少说一米八,再配合上那胖,身形就更惊人了。 显然,他就是领头! 领头笑眯眯的点点头,杨管事拿着手机,继而靠近我。 走至我身旁后,他翻过来手机,让我看。 屏幕中播放着一小段录像。 是椛萤提着一个木箱,正在电梯中。 忽然,电梯停在负一楼,开门后,外边赫然站着施箐。 手机屏幕有种电流感,还有些雪花,视频安静得没有声音。 椛萤走出了电梯,画面跳转到下一段。 她和施箐就站在那辆白色轿车旁。 椛萤一手提着木箱,另一手在接电话。 下一刻,她放下来手机,嘴唇又动了动。 唇形上看,是在说没信号了。 继而两人上了车,白车消失在监控视频中…… “呵呵,椛萤是和施箐离开了,你放心,她一会儿自己会回来。” “显神侄儿,你情绪不用那么紧张。”杨管事笑呵呵的说着,一脸和善。 杨管事显然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我没有搭理他,看向了领头,沉声道:“我现在还有一个条件,立即帮我查出来,椛萤去了哪儿。” 领头脸上的笑容不变,他若有所思,忽然道:“施箐和椛萤暗地的关系很好,你不是知道么?她们出去,应该也有事情要做。“ 我闭了闭眼,控制神色不那么冷厉,拿出了要合作的态度。 “和她离开的人不是施箐,施箐死了。” 我话音落罢,杨管事脸色微变,领头的笑容终于僵硬。 “不是施箐?那明明就是施箐,怎么可能会有两个一模一样的人?”他当即说道。 第84章 危机重重 “不太好解释,但她不是施箐,施箐的尸体在她家里。”我沉声回答。 城隍庙一直在找瘟癀鬼,黄叔必定也找过监管的道士。 目前没听椛萤说过隍司知道消息,我就不确定能不能告诉他们。 话音落罢那一瞬,杨管事脸色巨变! 领头脸唰得沉了下去,闷声说:“去看看。” 杨管事匆匆往回走去。 “没有那么多时间让你们核实,椛萤会有危险。”我再一次催促领头。 “你跟我来。”领头胖脸没了笑容,眯成细线的眼充满杀气。 再到地下三层,众多下九流瞧见了我和领头走在一起,眼中不只是忌惮,还多了惊疑。 “通知调查部门,再找相关部门合作,去找到椛萤那辆白车,速度要快!” “有人盯上我们隍司了!” 领头这一句话,让众人都大惊失色。 我同样错愕,他这明显是误会了。 只不过,众人已各自起身,匆匆走向不同的通道。 还有几人走到领头身旁。 领头绷着脸,再带我走进了先前我来过数次的通道。 进办公室后,他打了好几个电话,都是在协调人手,调查消息。 我这给我一种感觉,隍司就像是一张密密麻麻的蜘蛛网,看似实力没那么强,却布满了整个靳阳。 不,实力不强应该是相对的。 椛萤说过,隍司高手都在外。 若是那些高手都和书婆婆一个级别,那隍司就可以说强得可怕了! 终于,领头放下手机,告诉我说:“已经全力在找了,确定地方,马上就会有消息。” 顿了顿,他问:“那人不是施箐,又是谁?是施箐早就死了?我们刚才放出去的就是假的。还是先前是真的,她被杀了,再被替换?” 他这话听起来绕,逻辑却很缜密。 “她刚被杀后,才被替换,你们还收敛了一具非正常死亡的尸身。”我缜密的回答。 领头身旁几人面面相觑。 一人上前低声和领头耳语。 这距离我听得一清二楚,他是说,的确收敛了一具尸体,看似跳楼,但并非是跳楼,死状太过凄惨。他们还没查到死者身份,暂时也不确定哪一层跳下来的。 那人语气一顿,更慎重说:“盯上咱们隍司的人不简单,施箐掌握了大量信息,她直接就被杀了,恐怕椛萤也凶多吉少……” 领头神色愈发冰冷。 我眉头微皱,本来他先前说有人盯上隍司,就误会了。 事情交织在一起,误会就更深。 不过,隍司基本上能调取整个小区的监控,他们看不到赵萳是跟着我们一起来的?还是他们没来得及查? 思绪落定,我没有压着信息差,直接打断那人的话,说对方是冲着我来的。 跳楼死的人叫赵萳,也是我带来的人,并不是隍司被针对。 领头眼睛眯的都快成绿豆大小了。 这时,急匆匆的脚步声传来。 随之涌来的还有刺鼻血腥味,以及浓郁尸臭! 杨管事疾步进了办公室,山羊脸黑得吓人。 “老大,事情大了!施箐的尸体,和先前……” 他话还没说完,同领头耳语那人匆匆走到他身旁,简明扼要的复述了情况。 这同时,又有四人分别带着两副担架进了办公室。 白布盖着担架,能瞧见隆起的人形,尸臭和血腥味更浓郁。 杨管事听着来龙去脉,死死盯着我,眼中全然是忌惮。 我径直走到担架旁,猛地一掀白布。 眼皮痉挛抽搐了一下。 这尸体穿着,赫然是赵萳。 只是,她从胸口到头部,硬生生被挤裂了似的。 脑袋成了好几瓣,不说面目全非,脸都撕裂成了几块。 她死的时间,最多比施箐早半小时左右,这尸臭却像是死了六七天的尸身。 再拽开另一张白布,施箐的尸身入目,她脸开始缩水,嘴皮微微翻起,媚态完全消失不见,只剩下阴森恐怖了。 她的尸臭比先前也浓郁了十几倍,就好像在加速腐烂似的。 冷不丁的,我背上冒起一阵细密汗珠。 “尸体可能会出问题,最好立即送去烧了。”我随即看向领头。 领头同样盯着两具尸身,他若有所思,才说:“阴气是很重,怨气很深,不过对我隍司来说,这样的阴气和怨气是有用的,施箐死了,隍司损失极大,这尸身烧了就完全浪费了,勉强弥补一点,聊胜于无吧。” 我眉头紧皱。 想起来椛萤对领头的一些描述。 其实我也让隍司损失很大,可领头却想到再利用我来抹平损失的办法。 这人是典型的利益当头,没有那么多规矩和情绪可言。 因此,我没有再开口劝说了。 “把尸体送去库房。”杨管事冷声开口,领头的眼眸中多了一丝满意。 担架又被抬了出去,我说不上来心头的那种感觉。 除了闷堵,还有一些难以理解。 对,我想起来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 最开始无皮鬼吞吃赵康的时候,是有地气外溢的,司夜瞬间就找来了。 可“赵康”吃掉赵萳,再吃施箐,却没有引来日巡…… 是日巡不如司夜,还是“赵康”不停的吞吃鬼气,以及活人生魂,以至于他本事越来越高,还能隐藏地气了? 想到这里,我更是冷汗涔涔。 那这样一来,就只能有人发现“赵康”,立即让城隍庙那里有反应。 否则,他就不会有任何掣肘,在靳阳如鱼得水…… 甚至我觉得……一定时间后,司夜或是日巡,都不是他对手? 冷不丁的,鸡皮疙瘩又布满全身…… 可能,这“一定时间”,并不会需要太久了。 “赵康”找上我,目的是为了死人衣,眼镜。 这两样寄身之物极其可怕,若是他用上了,会变成什么样? 眼皮不停的痉挛,冷汗浸透衣服。 “我们随时保持电话联系吧,现在我要出去一趟,你们找到地址后,必须立即告诉我!” 再看向领头,我说了自己的电话号码。 他身旁的人反应很迅速,立即用手机记下。 领头看了杨管事一眼,杨管事没有二话,将自己的号码念了一遍。 我存下来后,匆匆离开了隍司。 在路边拦车时,我察觉到了暗处有跟随感。 第85章 荒村凶狱 不过我并没有在意,就算是他们跟我去了城隍庙,也不可能偷听到什么。 于我来说,完全是因为黄叔人品不错,我也不了解他对瘟癀鬼的布局,才没有和隍司透露信息。 很快,一辆出租车停下,我上车后说了郊区大概位置,车上了路。 这个点刚好晚高峰,路上很堵,我长时间没休息,脑仁又微微抽疼,便闭上眼睛养神。 …… “哥们儿,醒醒,哥们儿?” 肩头被人捯饬了两下,我一个激灵睁开眼。 司机笑呵呵地和我说到地方了,今儿比往常堵车。 我给了钱,推门下车。 手扶着路边一棵树干,眯着眼,感受着夕阳熨烫。 再一阵凉风袭来,我才完全清醒过来。 车上睡的时间不长,可这种情况下,即便是稍稍小憩,也让我精力恢复不少。 左右四扫,这并不是城隍庙所在那位置。 大致分辨方向,我往前走去。 跟随感变弱了些,却依旧存在。 郊区大,小小的地点误差,都让我走了二十多分钟。 上了田埂路,再走到城隍庙时,暮色很深了。 今儿的城隍庙稍显热闹,居然有不少人在上香祈福。 我没瞧见黄叔的人,只能站在大殿里等。 时间一点点过去,我还一直紧握着手机,注意着屏幕。 过了大半个下午,隍司居然还没查到椛萤的位置,这更让我心烦意乱。 大殿的人越来越少,当天彻底黑下来后,终于人群散开了。 铜炉中的香支幽幽燃烧着,白烟缭绕在三座神像顶端。 黄叔背负着双手,总算从神像后走了出来。 “显神小友,你怎么来了。”本身黄叔语气平缓,面色随即一凝,瞟了一眼城隍庙外。 “黄叔,椛萤她……” 我极力保持神色镇定,将今天发生的所有事情,全部说了一遍。 黄叔脸色逐渐惊疑不定。 冷厉的注视感从头顶落下。 即便我和司夜打交道数次,却还是没忍住抬头瞟了一眼。 司夜臂膀相连漂浮在房梁中,两张歘白的脸凶厉十足。 我收回视线,又和黄叔补充了一句。 “隍司的人跟着我。” 黄叔重重吐了口浊气,说:“你做法没问题,我之所以不和隍司沟通这些信息,就是因为下九流阴气过重,对于瘟癀鬼来说,这是很好的补品。” “这段时间,监管的人一直在同我调查这件事,只不过他们又遇到了一些麻烦,牵制了人手,没想到,瘟癀鬼就在这个节骨眼作祟了,你还得联系一下隍司的人,立即将那两具尸体销毁。” 黄叔又和我解释,死于瘟癀鬼吞吃的活人,生魂强行被剥离肉身,肉身的怨气就极其充足,会吸引来各种厉鬼游魂,他们会被怨气支配变成行尸,极其凶厉。 我脸色再变,没有犹豫,要给杨管事打电话。 结果手机屏幕同时亮起,杨管事先打了过来。 我心头微跳,立即接通。 “显神侄儿,找到椛萤的位置了,可地方很麻烦,要出问题。”杨管事凝重的话音传来。 “有什么麻烦?”我皱眉问。 杨管事才和我解释,椛萤的车,消失在了城南郊区的一处荒废旧村。 问题就出在那旧村上。 实际上早在靳阳市发展之前,那处村子就被打过凶狱的标记,烂尾楼算是丙级凶狱,可那荒废旧村却是乙类。 没人知道凶狱是如何形成的,只是当那里开始出事后,就成了一处生人勿入的禁地,隍司根本管不起这件事,监管常年派遣道士入内,也无法清理那里。 通过他们数次和监管的交道,稍稍得知一些情况,那荒废旧村中,曾有一个杀人魔,不知道害死多少人。 至此,杨管事语气略艰难:“显神侄儿,这件事情超出了隍司的能力范围,椛萤虽然身份不同,但我们的确管不了,我也得劝你一句,你最好也不要管了,隍司有办法隐匿你的气息,让盯着你的鬼东西找不上你。” “那荒废旧村中能钻出来鬼,这件事情我们也得立即上报监管。” 杨管事充满了无可奈何,以及慎重。 我能听出来,他这没有作态。 鸡皮疙瘩布满全身,紧攥着手机的指关节已经发白。 我沉默了几秒钟,才道:“这件事情,我会管,你们插不了手,便不要插手了,把那村子的地址发给我,然后再做一件事,把施箐和另一具赵萳的尸身毁掉!速度要快,否则他们会吸引厉鬼游魂!对你们隍司没好处!” 我语气很凝重。 手机那边沉默半晌,才说:“稍后发给你,显神侄儿,三思。” 电话挂断。 很快,我就收到了一条短信,上边儿是地址。 我简单和黄叔解释了电话内容。 “祁家村……”黄叔的脸色再变。 “您知道那里!?”我心头微喜,认为黄叔或许能给我提供更多信息。 黄叔深吸一口气,脸愈发紧绷,才说:“祁家村当年死了数百号人,没有一个魂魄来报道,阴司出面,去了一趟那村子,还折损了一名人手……” “先前你处理的烂尾楼,只是一个鬼诡异,其他的算是被阴气吸引的厉鬼,并不会和它一致对外,也并非监管不愿意去管,是他们认为麻烦程度不够,索性让隍司处理而已。” “可祁家村,就是监管真的没办法,他们这些年从来没有停止对村子的调查,外围稍微清理出来一片安全区域,也会让弟子历练,内里却无人敢入其中……” “瘟癀鬼进去了……”黄叔的脸色逐渐难看起来。 这瞬间,我如同醍醐灌顶一般明悟,惊疑道:“他是想吃了里边的鬼?!” 大殿内变得极度安静。 黄叔才点点头,低声说:“司夜和日巡,都不敢在那村里太过显眼,即便瘟癀鬼有吃鬼的特性,一样不是什么鬼能吃,必然是这段时间,日巡和司夜交替巡逻,再加上暗处有监管的搜查,让他难以进补,那村子太凶险,他可能会阴沟里翻船,被其他鬼撕碎,也有可能……“ 黄叔的话音戛然而止。 后半句话虽然没说完,但也不言而喻了。 半晌后,他又和我说:“显神小友,你先去隍司吧,我要去找一下监管的长老,这件事情,超出你的能力范围了。” “椛萤……恐怕也凶多吉少。” 黄叔眼中不忍,却依旧做了请的动作,是要送客! 第86章 我不去! 我没走,没吭声,就是和黄叔对视。 大约一两分钟,黄叔轻叹一声:“你身份特殊,多多少少椛萤和我说过一些,不合适同监管的人打上交道,在这里待一会儿,还是离开吧。” 语罢,黄叔往外走去。 他很快消失在城隍庙门口。 司夜不见了。 就和他每次鬼魅的出现一样,离开同样鬼魅。 我扭过头看着城隍神像,心中的那股闷堵感变得更强。 椛萤出事了。 开始,隍司对她在意程度很强,还讲到了她身份特殊。 可之后牵扯到祁家村,比烂尾楼还要厉害的乙类凶狱,就直接变了态度。 毫不犹豫的选择明哲保身。 黄叔虽然要管,但他也仅限于管瘟癀鬼,对于椛萤,就是一句凶多吉少…… 视线中,神像的色彩虽说斑斓,但透出的冰冷却极强。 是个例,还是这一行的人都是如此? 心如此冷漠,情如此淡薄? 我闭上了眼,良久,才堪堪平复了情绪。 再睁眼,我眼中只剩下冷漠。 一个人可以是个例,人数多了,那就不是个例,是这一行的“行规”。 对于黄叔,那种尊重长者的心态变少了。 恐怕他对我的善意,还是源自于我帮了城隍庙,以及我潜在作用而已。 走出城隍庙大门,我径直要往路上走。 瞳孔却微微一缩,想到了一件事。 转身,我从城隍庙旁侧走到了其末端,连接着山脚的位置。 先前我和椛萤挖过的痕迹还在,快速刨开泥土,我挖出来了一个红白相间的夜壶。 月亮不知道何时出来的,茭白的光撒在夜壶上,夜壶却多了很多锈蚀印记。 缠在壶口的朱砂绳,几根覆盖过壶口表面,铜钱上依旧弥漫着血珠。 我快速翻转过夜壶,将里边儿的泥土倒了出来。 一时间,我微眯着眼,思绪更快。 黄叔曾提醒过我,和鬼打交道,要谨防被鬼反噬。 其实,我根本不算和无头女打过交道,只是老秦头安排,我对她一点儿都不了解。 老龚是个很古怪的穷鬼。 既操使了黄芩他男人,掏空了整个城中村的金钱。 我遇到他后,他又说出来数次话,包括唐芊芊被抓,人算计我,鬼算计我…… 这些事情全都应验了! 有句话叫做鬼话连篇,我不想听,就是怕被老龚绕进去。 可眼前的情况,没有人能帮我。 更没有人愿意管椛萤,是真让她自生自灭,自求多福…… 我不能不管。 而老龚……如果能够加以控制,他再说出一些对我有利的信息,就能帮上我大忙! 思绪落定,我拆掉了绑在夜壶口子上的朱砂绳,铜钱。 淡淡的灰气萦绕在壶口。 只不过,一时间很难成型。 老龚被打散太多次数,再加上锁魂术干扰它凝聚,他的魂体极其虚弱。 恐怕再过一段时间,就会变成游魂,即便是成型了,一样没有神志。 我从兜里摸出来了一张人皮纸。 将其展开后又折叠至四分之一大小,才开始叠纸人。 很快,一个手臂高的纸人出现在我手中。 我咬破食指,点了睛。 再将纸人放在了夜壶旁边。 猩红的眼珠,开始是死寂的,很快那些灰气萦绕在纸人身上。 纸人忽然一颤,纸脑袋变了一个模样,不正是老龚皱巴巴的脸吗? 他眼珠子没有先前那般活泛了,木然的转动,视线落至我身上。 下一秒,他眼中都是惊悚,砰的一声,纸人脑袋一片灰气崩散,又成了死气沉沉的纸人。 我眉头紧皱着。 这老龚这么怕我? 我什么话都没说,更没有任何举动,他就自己吓散了魂体? 食指抹过纸人嘴唇位置,我明显感觉到吸扯,身体亏空了几分。 再下一秒,老龚的头再一次取代了纸人头,他嘴角殷红,伸出舌头舔舐了两下。 贼溜溜的眼珠子,盯着我不停的转动着。 不过他眼眸深处,依旧是惊惶居多。 我也清楚,老龚是在我手上吃亏太多次,才会这么怕。 “我没恶意,是要找你帮忙,如果你能帮我,我就会放了你。”我语气平静。 老龚没吱声,眼珠子依旧提溜转动,惊惶变成了狡诈的思考。 这让我心头微沉。 忽然,老龚皱巴巴的脑袋上,泌出了豆大的汗珠。 鬼的汗水同样是阴气凝聚的,颜色发灰。 下一秒,老龚嗖的一下钻进了夜壶中。 夜壶一颤,表面的锈迹,竟然都恢复如初。 我皱眉盯着夜壶底部。 老龚缩在那里,纸人都被压扁了。 他眼中的狡诈消失不见,惶恐比先前还浓郁! 他是没身体,要是有的话,恐怕这会儿都汗流浃背了。 并没有多言,直接将夜壶拴在我腰间,往路边的方向走去。 冰凉,寒刺的感觉不停从腰间传来。 夜壶更轻颤,老龚颤栗干巴的声音在我耳边回荡。 “要死……要死……” “我不去!不去!” 簌地一声,夜壶中探出一只纸手,朝着我腰间狠抓! 我随手一道符封在了夜壶口子上。 那手嗖地一下缩了回去,喊声消失不见。 这符对鬼没有什么伤害,只有封禁作用。 黄叔大致和我说过老龚,能看到人的气运,才能判断一些事情。 可我却觉得,可能不仅仅是如此。 他显然知道我要去干什么了,才会这么恐慌。 现在他不答应我没关系,等到了祁家村,他要是再不答应我,我就把他喂了鬼。 一转眼,我走到了路边。 这地方没什么人烟,打不到车,只能朝着城里的方向走。 跟随感依旧,这让我稍蹙眉。 我和杨管事都已经沟通过了,他们还跟着我,又有什么意义? 走了半小时左右,到了郊区稍微有人烟的地方,我打了一辆车,说了城南郊区的祁家村。 那司机被吓了一跳,直接说不拉,车扬长而去。 我皱眉,转念一想,祁家村闹鬼沸沸扬扬,而且过了那么多年,普通人里肯定传的更神乎其神。 出租车司机都算是地头蛇,肯定不怎么愿意去。 又拦了好几次车,还是没办法,我就只能给杨管事打电话,问他祁家村附近的地标性建筑。 电话那边:“……” 第87章 鬼笑 “显神侄儿……你真想好了?”杨管事话音略沉。 “没有什么想好与否,就如同每个人选择不一样。”我语气平缓多了,对杨管事也没那么冷冽,毕竟,而后还要杨管事找孙大海。 几秒钟安静后,杨管事才告诉我一个地址,并说到地方后往东走,就能瞧见那荒废旧村。 “行,杨管事,为了避免不必要的死伤,你可以通知跟着我的人离开了。”我再道。 “跟着你的人?显神侄儿,先前我们通完了话,我就让所有人撤走了啊?”杨管事略显错愕的回答。 我心蓦然间又是一沉。 “行,我知道了。”我略沙哑的回答。 “对了……还有一件事,那两具尸体烧不化,很古怪,黄叔和你在一块吗?我想联系他,却联系不上。”杨管事再问我。 “没在一起。”我答完,就挂了电话。 继续拦车,我没有表现任何神态的变化。 不是隍司的人,那跟踪我的人,还能有谁? 徐家安排的人手,还是孙大海? 不太像是茅有三,他肯定不会只跟着我,会直接出现在我眼前的。 很快,又是一辆出租车停下,我说了杨管事新告诉的地址,司机没跑了。 我上车后,朝着城南方向快速驶去。 问了司机距离大概有多远,他说一小时左右后,我便闭眼小憩。 这一次和白天不一样…… 白天我睡的很好,可这会,我却很快陷入了梦中…… 感觉自己待在一个幽闭的环境中,还能听到脚步声在靠近…… 当那脚步近到一定距离时,我又开始在梦里头狂奔,逃窜! 啪嗒啪嗒的声响,就像是皮鞋踩踏在地上。 不知道逃窜了多久,我气喘吁吁,精神极其紧绷。 当我停下来时,周围更为幽闭,漆黑。 冷不丁的,肩头被拍了一下。 我猛地一激灵,睁开眼,路灯稍显刺目,照进车窗里头。 司机被吓了一跳,略显不安的看我:”兄弟……做噩梦了?” 我心咚咚直跳着,余光下意识瞥了一眼后视镜。 里头一片漆黑……就像是梦里边一样…… 下一秒,视野才恢复正常,后视镜照射着车后方的路面,以及半个车身。 “我说什么了吗?”我一边掏钱,又问了司机一句。 “呃……说你没看见我。”司机回答。 我心头一抽搐,下了车。 入目所视,路边是一个厂房,还有些车间亮着灯,深夜,人似鬼似畜的加班无处不在。 往东的方向有一条小路,并非水泥地,还是碎石子路。 顺着小路走,我还瞧见了车辙子压过的迹象。 这地方出租车都不来,这种车辙,恐怕就是椛萤的车了…… 步行了约莫十几分钟,周遭多是荒地,入目所视的确瞧见了一个村子。 村头立着一个牌楼,木料材质倒是不错,写着祁家村。 夜色幽暗死寂,村口还有两尊石狮子,可石头满是裂纹,狮子都多出了阴森感。 我眼皮突突狂跳着。 撕开了夜壶口子上的符。 老龚的鬼脑袋忽地一下钻出来。 因为有纸人当身体,他头颅就不是紧贴着壶口了,支棱出来更多。 阴气凝聚的汗珠更多,老龚不停的发颤。 他皱巴的嘴里絮叨着:“要死……要死……” “你知道椛萤是谁吧,我要去找她,如果你配合我,什么都好说,如果你不配合我,我先前才听城隍庙的人说了,这里的鬼什么都吃得下去,你,他们也吃得下去。”我平静说道。 老龚:“……” 他眼珠转动得更凶,恐惧浮现在脸上,完全压不住。 我没有立即进村,稍稍后退,找了一处隐蔽的位置坐下,开始给自己画死人妆。 化妆时,我极力回想那个西装老头的模样。 其实我很不想回想他,可他的样子更震慑鬼魂…… 妆容一点点覆盖本身的模样,我觉得右眼更冰凉。 没有死人衣,效果肯定会打折扣,但总比完全一正常人的形象进去的好。 终于,我化好妆了。 老龚歪着脑袋,死死盯着我,略泛黄的黑眼珠显得更惊疑不定。 “时间不多了,想好了吗?”我斜睨老龚一眼。 老龚紧抿着唇,才哆嗦一句:“往东。” “在东边儿?”我心头微震。 深呼吸数次,我平复心绪后,走向村子。 这时,先前的跟随感还是没消失,我回头瞥了一眼,便继续往前走。 穿过祁家村的牌楼,村路略显得狭窄,两侧的房子虽说破旧,但却显着几十年前,这村子的富饶和繁华。 饶是现在,很多贫困村落都住着泥砖房,村路两侧房子都是火砖,甚至很多家都有阁楼。 跟随感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注视感。 无处不在的注视,好像村里每一户房子都有鬼似的…… 我面色不改,继续往前走,并且保持着一个动作,就是踮起脚尖。 死人妆能覆盖我身上的阳气,走鬼步,更让鬼分不清我到底是鬼还是尸,总之不会认为我是人。 当我直路走了一定距离后,总算瞧见一条岔路,岔路正是往东。 我心头微跳,强压着喜色。 果然,带老龚出来,是来对了! 当我一步踏上岔路时,却听到了冷不丁的一声笑。 这节骨眼上,这笑声让我浑身都布满了鸡皮疙瘩。 骤然一低头,老龚的脑袋从夜壶里探出来,歪着看我,他鬼脸上的笑容极其浓郁。 宁听鬼哭,莫见鬼笑! 我脸色骤变,手猛地一拍,又是一道符落在夜壶上。 刚踏上岔路的脚往后一退。 眼前似乎起了薄雾,这雾并不足以影响视线,可我周遭的一切却变了…… 眼前哪儿有什么岔路? 我分明是刚进祁家村不久,身后十几米就是牌楼…… 鸡皮疙瘩更重,背上都被冷汗浸透了。 冷不丁的,又是一声阴险笑声入耳,我低头一瞥,让我头皮发麻的是,老龚脑袋歪在夜壶上,他阴笑着,同样斜睨着我! 明明我贴了符,符竟然不见了!? 大拇指用力掐破中指指肚,我狠狠朝着夜壶上一划! 食指给纸人点睛,用阳气来勾鬼,中指的血,其煞气只是比舌尖血弱一些! 结果老龚丝毫不怕似的,猛地一窜,竟然跃出了夜壶,一晃一晃的朝着村路深处狂奔! 我脸色更是大变。 夜壶算是老龚的寄身之物,也是杀他的凶器,他不应该能离开才对啊! 还是这村子本身的古怪?让老龚能脱离夜壶!? 被他摆了一道,我深知此刻不能再走下去了。 转过身,我疾步朝着村口走去! 可到了村口,迈步出去那一瞬,我更是心头骇然。 因为余光,瞧见了两口残破的石狮子。 石狮子,就是村口的东西…… 我看似出去,实际上又进来了!? 脚步落地,鸡皮疙瘩同样掉了一地。 我的确没出村,只是站在村口…… 风,极其幽冷,月亮活像是一颗大眼珠,充满了血丝。 除了四面八方的注视感,我好像听到了窃喜的交谈,像是说人,有人来了! 第88章 监管道士 我死死盯着村路深处,先前,我明明应该迈步出村的。 可那一瞬,两侧出现的石狮子,分明是我在进村…… 此时依旧站在村口内,余光瞥见牌楼外的两尊石狮子,我只觉得凉气从脚底往脊梁骨里钻。 屏住呼吸,咬破舌尖,咸腥的阳煞血包裹在口腔中,我再一次缓缓后退…… 身体经过村口牌楼的那一瞬,明明在牌楼外边的石狮子又诡异地出现在牌楼内侧! 我分明是倒退出村,结果又成了倒退进村! 视线看见的不再是村内的道路,而是村外的荒地以及树丛。 一瞬间,我如坠冰窖。 这是鬼砌墙,民间又叫鬼打墙。 老秦头和我提过,一般四柱过弱,或者阴性太重的人,比一般人更容易遇到鬼打墙。 除此之外,就是环境多凶相,也会出现这种情况。 他尤为慎重地讲过,我四柱不弱,命数却极阴,因此能让我陷入鬼打墙的鬼并不多。 一旦遇到了,附近必然有报应鬼! 灰白黄黑血青,报应鬼就是正常鬼中最高的级别! 而报应鬼不会主动伤人,除非那人作恶多端。 鬼打墙只是它外溢的气场,只要找到关键的“节点”,就能够走出去! 这节点,就是和报应鬼相关的物品,我必然看过,甚至是触碰过,才会陷入其中! 慢慢冷静了下来,我没有往前走,而是复盘先前进村发生的一切。 我本身对这里的事物就充满忌惮,因此可以说什么都没碰过,更没有多看,完全遵循老龚所说往东走。 因此,瞧见了一条岔路能往东,我径直就走上去了。 回想到先前老龚的鬼笑,我心头一凛。 问题肯定出在那条岔路上! 往东走,是他故意引导我过去的! 就是想要借用这里的鬼打墙来摆脱我!? 先前想要利用老龚时我还没感觉,此刻我才深深感受到老龚这预测能力的诡异…… 也还好,他只是让我陷入了鬼打墙里,如果他将我引到某个血怨厉鬼的身边,我就没那么容易脱身了…… 随即,我又收起了这个想法,老龚不敢。 他把我引到厉鬼处,那他一样无法脱身。 思绪落定,我迈步,再一次走进了村路中。 先前听到的窃喜交谈完全消失,周遭只有安静,以及薄弱风声。 注视感依旧,甚至我瞧见有些屋子的窗户上趴着人脸,一部分门虚掩着缝隙,露出一只眼睛,直溜溜地瞅着我。 祁家村没有活人,只有鬼。 而自打我陷入鬼打墙的那一瞬,就暴露了自己活人的身份。 只有活人,才会被鬼打墙! 他们此刻没有靠近我,恐怕只是忌惮我而已。 毕竟这村子那么凶,敢来的活人又有几个?我脸上的死人妆,本身也有震慑作用。 我步伐稳定平缓,脸色更只有冰冷。 可我走出很远,心里计算了时间,应该能走到岔路的位置,视线中却没瞧见任何路的迹象。 路右边的村民房子一栋挨着一栋,连个空隙都没瞧见。 呼吸变得凝滞,有冷汗从额角往下淌。 这又是什么情况?路不见了? 冷不丁的,肩头忽然被拍了一巴掌。 双眼瞪大,后背都瞬间被冷汗浸透! 没有听到任何响动,没有感觉到任何阴气逼近,什么东西出现在了我身后 ? 头,肯定是不敢回的。 动手的话,很可能牵一发而动全身。 围观的鬼太多,一旦他们发现有机可乘,就会全部冲上来围攻! 因此,我迈步就往前疾走! 不回头,三盏火就能保住人之本身! 啪嗒啪嗒的脚步声响了起来,身后那东西,紧追不舍…… “喂,你还走什么?停下!”身后话音入耳,压得极低。 我怎么可能停下? 这地方都是鬼,身后跟着这个,也是鬼话连篇! 脚步更快,我更没有回答。 话音带着一丝焦急,又低声道:“你快走过安全区域了,再往里全是厉鬼,停下!” “贫道韩趋,阁下是隍司什么部门的人!为何不听劝诫,执意寻死!?” 我心头一凛,疾走的脚步,骤然停顿下来。 监管的人?! 这一霎,耳后听到松了口气的呼声。 “朋友还请随我来,即便是安全区域,你也太招摇了。”他慎重又道。 “你为什么不到我身前来?”我哑声开口。 心跳的速度加快了很多,其实搭鬼话,同样会受影响,只是好过于回头被鬼吹灯,只要不转身,那从身后接近的鬼就不会走到人身前。 只有狭路相逢,人和鬼面对面,才会直接起冲突。 一时间,身后变得极其安静。 正当我心又要沉下去的时候,一道身影和我擦肩,随即到了我面前。 此人要比我矮小半个头,大约一米七几,肩很宽,身体却削瘦,白色道袍笼罩在身上,有种偏大的感觉。 他生着一张圆脸,神态透着一股子严肃,头发一丝不苟地梳着,在顶端扎成了发髻。 我眼皮突突跳动,还真是道士!? 这么长时间,我一直躲着监管,还是第一次和道士面对面! 显然,他并不认识我是谁。 脑中思绪飞速,先前黄叔和我提过,祁家村有安全范围,是被监管清扫出来的,会让普通弟子历练。 这也是我会和他搭话,赌一赌的缘由! 遇到道士,难道代表我已经走出鬼打墙了? “阁下胆子太大,先随贫道来。”韩趋极其慎重,眼神还在四瞟,就像是周遭藏着某个可怕的东西一样。 我没吭声,只是慎重点头。 他立即转身往回走,我紧跟着韩趋,他居然领着我到了一处略矮的村民屋门前停下,随后他推门进去。 我稍一犹疑,便迈步入内, 韩趋就在门口,他快速关上门,擦了擦额头上的薄汗。 随后,他又警觉地瞅了一眼窗外,才算是冷静镇定下来。 我四扫了一眼屋内,左边一道门,右边两道,这客厅不大,中间支着一张陈旧的木桌,边缘因为太脏,污垢都发亮光滑。 木桌上还有一水壶,托盘盖着几只碗。 韩趋走至桌旁,提壶,倒了两碗水,递给我一碗。 我接过水碗,咕嘟咕嘟喝了下去,才感觉到太阳穴猛烈抽搐,先前我着实也紧张到了极点。 “阁下还未说名讳?你们隍司的人怎么会进祁家村?”那道士韩趋上下打量我,神态极其疑惑。 第89章 计算 我放下水碗,思绪早已理顺。 “鄙人唐迁,隍司中隶属于纸扎匠一系,我进来是找人。” 回答时,我面不改色。 韩趋这才点点头,又问我找什么人? 我稍一迟疑,才说,一样是隍司的朋友,被带进来了。 接着我又问韩趋,除了我,他有没有瞧见过别人进来?确切来说,是一人一鬼,还开了一辆白色的轿跑车。 韩趋沉默片刻,他看我的眼神,却带着一丝丝的古怪,还有复杂。 “韩道长,有什么问题么?” 我心头微凝。 难道我说得哪儿不对? 没想到,韩趋却叹了口气,坐在桌旁一张椅子上,怔怔地看着门。 “我没有瞧见一人一鬼进来。”他回答。 我眉心略郁结。 随后韩趋又道:“他们必然不在这安全区域了。” “为什么?”我刚平复跳动的太阳穴,又开始微搐。 “安全区域,之所以是安全区域,是因为,这里有一道鬼打墙,来自一只报应鬼。”韩趋顿了顿,道:“你和我,都在这鬼打墙里边儿,因此我能瞧见你,没有进鬼打墙,就会直接穿过这里,进入深村,所以你没有必要再找你朋友了。” “莫说正常人进入深村必死无疑,更何况,你朋友是被鬼带进去的,她恐怕已经被吃得只剩皮囊。” 韩趋这话更让我不寒而栗。 我们两人都在鬼打墙里边儿?意思是我还没走出去? 可我总觉得哪儿不对劲……又说不上来。 “你被困了多久了?”我深吸气,尽量保持镇定。 “很久了。”韩趋的脸上多出几分懊恼,又垂头丧气。 “不瞒你说,我奉命出山后,随师尊来靳阳,师尊可直接成为监管,其余普通道士,就必须经过祁家村安全区域的历练,才有资格入内,我这历练,他们大抵认为失败了。” “可能会以为我死了,也不一定。” 我心头微凛,下意识就问了句。 “历练的内容是什么?” “捉住深村内一只鬼,或者自行逃出鬼打墙。”韩趋回答。 这一瞬,我没吭声。 靳阳的监管道士,要求居然这么高? 这鬼打墙不一般,我都还没弄清楚眉目。 那捉住深村内的一只鬼,这要求就更可怕。 “基本上以前的师兄师姐,都是艰难逃脱鬼打墙,我只听说近几年,有一位师兄捉过深村的鬼,我的目标也是离开鬼打墙即可,可没想到,这地方如此诡异,我一直出不去。唐兄,你可以放弃去找你朋友了,他必死无疑,我二人先全力破开这鬼打墙,出去才是上策!”韩趋又道。 对椛萤的担忧,无疑变得更浓郁。 只能希望赵康暂时手下留情,不要对她下手,以及他有本事,不要被祁家村深村的鬼吃了…… 离村是不可能的,破开鬼打墙,才是当务之急。 “你是怎么陷入这里的?”我问韩趋。 ”往东走。”韩趋立即回答。 “往东……”我眼皮突地狂跳,下意识道:“你是否进了一条岔路?” 韩趋面色一凛,看我的眼神变得谨慎许多。 “进岔路,就是触发鬼打墙的方式,径直走,就可以进深村,这是两种不同的选择,只有监管知道,你也是通过这方式陷入鬼打墙!?” 我面色不改,回答韩趋,我是被骗进去的。 “骗?”韩趋更为不解。 低头,瞥了一眼腰间的夜壶。 老龚的事情没什么可隐瞒的,我简明扼要的解释了几句。 韩趋看我的眼神更为古怪了,就像是看一个傻子。 “从未听过,黄页鬼会有堪比算命先生的预测能力,这老龚有些诡异,祁家村中阴气太浓烈,他能脱离凶器的寄身之物,恐怕不是什么好事,以后唐兄还是不要轻易听信鬼话的好。”韩趋语气稍劝慰。 我点点头,并没有在这件事情上多言,而是问韩趋,他有没有想到,“节点”在哪儿? 破开鬼打墙的方式,最简便的是找到节点,除此之外,鬼肯定在鬼打墙的范围内,除掉鬼也行。 后者我没有提,因为就算是十个我,或者是韩趋,都没有除掉报应鬼的本事。 韩趋沉思片刻,才道:“应该是岔路,只不过,岔路已经不见了。” 我尽力平复呼吸,看来,和我猜测的没错。 只是岔路能去哪儿? 一条路,还能跑了不成?! 我没吭声,沉思复盘着进村的一切。 路,又走过了一遍,岔路的确消失了。 如果没有把握,肯定不用再去走一遍了,虽然没多问韩趋,但我已经能判断,这所谓的安全区域中,还有别的危险。 否则他先前不会那么谨慎。 村路上的鬼,也不会那么谨慎。 我还是没复盘出什么异样之处,就是正常走,看见了往东的岔路。 一时间,我绞尽脑汁,却还是想不到根源在哪儿。 鬼使神差的,我低头瞥了一眼腰间的夜壶。 猛地便起了一个激灵。 夜壶,是老龚的寄身之物,如果我现在感知夜壶,必然就能瞧见老龚所处的环境…… 甚至,还有一种办法,能形成另一种联系。 找不到正常的出路,将老龚的鬼魂当成一个地标,我同样能走出去! 只是……这就有风险了。 一来是不知道老龚现在的环境会不会更危险。 二来,韩趋的目的是离开这里,我们肯定无法立即离开。 额头上又冒出了细密的薄汗,心头在天人交战…… 半晌,我还是想不到怎么破开鬼打墙,心头又开始计算。 监管的道士,即便还没通过历练,多多少少也有本事。 韩趋虽然没对我表露出敌意,可他一旦进入监管队伍中,就会知道我是谁,同样会对我下手! 因此,我太过仁慈,反倒是对之后的自己狠厉。 内心镇定不少,我看向韩趋,道:“韩道长,我想不到办法怎么破开这里,恐怕再拖,也没有意义,可我有另一个办法,能找到骗我的鬼。” “有可能那只鬼已经跑出去了,你要跟我走么?” 我话音落罢,韩趋的脸色瞬间变得阴晴不定。 第90章 鬼又笑 屋内变得安静凝滞。 我没有说太死,其实就是给了韩趋转圜和思考的空间。 韩趋先前说,他的师父,同门都会认为他已经死了。 这就代表不会有任何人来救他。 长时间等下去,他一样只有一个结果。 在我看来,老龚大概率会进深村,这也刚好中了我的下怀。 而于韩趋来说,给他一个引导,我们有可能离开,他就会自行做出选择,而不是我强求他,导致反效果。 半晌,韩趋才回答:“唐兄,可能已经跑出去了,可能,也会跑进深村吧?” 我心头微微一振,果然,韩趋上钩了。 “概率是有的,不过你都被困了那么久,我实力不如你,怕是一样无法离开,只能等再进来人,才有可能脱身,倒不如赌一赌。”我沉声说道:“找到骗我那只鬼,我们立即原路返回,他仅仅是个黄页鬼,就算诡异了点儿,也仅此而已,他走过的地方,必然没有什么危险。” 这一番话,我说的极其认真笃定。 韩趋神态犹豫不决,正因此,便代表着他已经动摇了。 我没有再开口,而是任由韩趋的情绪发酵。 差不多五六分钟后,韩趋眼神稍稍狠了些,哑声道:“既如此,麻烦唐兄施为。” 我慎重点头,便接下来腰间的夜壶,食指上的伤口刚结痂,稍稍用力,便挤出来一丝血。 我毫不犹豫将食指贴在了夜壶上。 冰凉的感觉阵阵袭来,轻微的刺痛感更如同针扎。 不过,这要比我感应死人衣强多了。 一旁的韩趋,眼中透着一丝丝惊色。 我面色不改,保持着心绪镇定。 这种关头,我要利用感知的能力,就不太可能瞒过韩趋。 对于同行来说,感知的本事,他们会羡慕,甚至是嫉妒。 在监管的道士来看,若是和我没有什么瓜葛,他们大抵无所谓,除非韩趋知道监管要找我,抓我,才会忌惮我。 当然,如果我脸上的死人妆不卸掉,他就算出去了,也未必知道我就是罗显神。 那冰冷感从手指弥漫出去,逐渐贯彻我整个身体。 恍惚间,右眼的冰凉感更强。 让我身体微颤的是,眼中的韩趋,居然成了一副鲜血淋漓的模样! 我打了个寒噤。 韩趋是人是鬼!? 可下一秒,我才发现不是这么简单…… 眼前所见并非是韩趋,那鲜血淋漓的道袍成了黑色的唐装。 血依旧在弥漫,眼前那人的胸膛似乎被抓裂开了。 他怔怔站了一会儿,身体忽然四分五裂,成了一团灰气…… 一声刺耳惊恐的惨叫,好像从我口中发出! 不……并非是我口中,而是老龚! 视线陡然上移,我余光瞧见了此时的“身体”,穿着破破烂烂的衣服。 霎时我就明白了,这一次的感知,和先前的都不一样。 无论是感知唐芊芊,还是死人衣的主人,那西装老头。 我都感知到的都是他们当时的状况。 可感应老龚,竟然是他生前的一幕!? 他居然瞧见了一只鬼魂,在他面前崩溃? 摇晃感还在持续,是老龚惊慌失措的要冲出门外。 骤然,视线又是一阵失重感,老龚竟没站稳,斜斜朝着地上栽倒! 红白相间的夜壶,在眼睛中放大! 一声闷响,老龚的脑袋竟刚好塞了进去。 视线中的一切归于黑暗。 再等有视野的时候,入目所视能瞧见地上一具腐烂的尸骸,脑袋被夜壶装着。 尸体经过腐烂,缩水,明显比夜壶小了一圈儿。 我才明白,此刻我视角,是在老龚的魂魄上。 下一秒,乌泱泱的一大群挤进了老龚家。 有人捂着鼻子,有人一脚踹在夜壶上,硬生生将老龚的脑袋踹断了,弄得身首分离。 大家瓜分了屋子里所有东西,甚至就连那夜壶,都被一对老两口瓜分。 随着他们离开,吸扯感传来。 视角变成了在夜壶上,视线努力回转,能瞧着一具略虚幻的身体在支离破碎…… 眼前的画面,完全支离破碎。 随之再出现的一幕,就是一间不算太宽阔的屋子,视线在上下摇动,似是摇头晃脑。 余光能瞧见纸扎部分身体,以及跪在面前的一个女人…… 那女人容貌极其普通,还有胎记,眼珠漆黑一片,显然是个怨鬼! 她轻轻捏着纸扎的腿。 我听到了愉悦的调调,是老龚在哼着曲儿。 曲声戛然而止,干巴巴的话音传出。 “把你爷伺候的妥当,不就是几个饿死的鬼,他们想吃你,你还能吃他们呢!” 同那西装老头不一样,老龚便丝毫没察觉到我的感知! 我主动闭上了眼。 视线中断后,感知同样中断了。 再睁开眼,眼前瞧见的便是韩趋,他身上的道袍并没有鲜血,显得极其干净洁白。 而他看我的眼神却格外慎重,道:“唐兄在隍司中的地位,不简单,我只听师尊说过,过阴人有极特殊者,可有感知能力,可通阴魂,原来你是用这种方法找到那只黄页鬼?” “他在哪儿?” 我心头稍稍一凛,这韩趋,对感知也了解一些? 这样一来,我就不好混淆概念了。 不过,大不了就放弃带上韩趋,不用和他起冲突。 因此,我如实说了老龚所处的环境。 手指并没有离开夜壶,视线的深度感知中断了,隐隐约约的冰凉感牵扯还在。 韩趋听完了我的话,一时间又思索不定。 “韩道长,我的时间不多。”我吐了口浊气,说:“若你你无意离开,我便先……” “走吧唐兄,若是你一人,存活概率不大,加上我,还是有离开的可能性。”韩趋打断我的话。 他谨慎的瞟了一眼窗外,就像是在规避什么似的,随即才推开门。 我们离开这屋子。 循着那股冥冥中的冰冷,我径直朝着村路更深处走去! 韩趋一直走在我身旁。 有一名道士在,倒也还好,安全区域的鬼并没有来靠近我,否则这些鬼东西,也足够麻烦的。 可不知道为什么,我还是觉得有些小问题…… 很快我就发现问题缘由了。 经过一些屋子时,还是能瞧见一些鬼偷看我们,他们猫着腰,凑在自家窗户前头,盯着我发笑! 对,我肯定他们没有看韩趋,只是看着我! 那笑容太过阴森,更充满了幸灾乐祸! 第91章 你什么时候死的? 听宁鬼哭,莫见鬼笑…… 鬼笑就两种,要么是鬼算计人,要么就是他们真的在幸灾乐祸! 并且鬼没那么聪明,他们可不知道我们现在要去哪儿。 那为什么他们要幸灾乐祸? 我身边就只有一个韩趋! 鬼使神差的,我斜瞟了韩趋一眼。 刚好就瞧见他黑洞洞的耳眼中,有什么阴影钻动了一下! 瞬间身上起了一阵鸡皮疙瘩,后背同样被浸湿了。 “唐兄,怎么了?”韩趋侧过头,不解地问我。 “没事……周围的鬼,有点儿不对劲。”我哑声拉开话题。 韩趋狐疑地四扫一眼,他神色微冷。 随后,他沉声告诉我,不要管这些鬼。 不管是鬼说话也好,还是什么举动,无非就一个目的,他们想骗人。 尤其是这祁家村的鬼,比外边儿的鬼更凶,随时都想着要吃掉对方。 说完,韩趋就问我走的方位对不对?他又催促我快一点走,不要惊醒了报应鬼。 我深呼吸,步伐更是加快。 再让我心头微跳的是,余光四扫周围,那些偷看我们,偷笑的鬼……全都消失不见了…… 韩趋在这安全区域,有这么大的威慑力!? 我还是觉得不对劲…… 可近日来,不对劲的东西察觉得太多,甚至让我起了一种自我怀疑的感觉,是不是太过敏感,以至于我自己都有些精神衰弱了? 我尽量调整心态,驱散了那股自我怀疑的感觉。 当时赵萳就是如此,其实我已经察觉到不对劲了,就是因为不够坚决果断,反倒是出现问题! 如果那时我就发现“赵康”,此刻椛萤也不会处于如此境地! 可偏偏这样,就让我更心头悬起一截。 我不怀疑自己,那怀疑的……就只能是韩趋了! “还没有出去……还差一点点……”一边走,韩趋又一边低声喃喃。 月光照射在他的脸上,他面净无须,白色道袍更为干净…… 干净…… 冷不丁的,我身上又起了一片细密鸡皮疙瘩! “韩道长,你进来这里多久了?”我声音压得很低,忽然问了韩趋一句。 同时我视线下移,瞥着自己的裤腿。 祁家村都是几十年前的老村子了,石子和泥巴路的地面,即便是没下雨,尘土也多。 也没多长时间,我裤腿都很脏了。 韩趋衣服这么干净……干净的不太正常! “嗯,有很多天了,具体多少天,我不太清楚,忘了。”韩趋低声回答。 “那你什么时候死的,你还记得吗?!”我冷不丁地,又说了一句话。 “什么时候死的?好像是……” 韩趋露出一副绞尽脑汁的模样。 我心头骇然,脸色骤地大变! 韩趋猛的一怔,他再抬头,他眼神极其错愕,随即而来的就是冰冷,死寂! 从他的眼珠子里,我看到了一片血红! 只有活人,思维才足够敏捷。 死人的思想是直来直去的,无论尸鬼,除了执念,就都是直脑筋。 譬如老龚的鬼话连篇,这也是他直脑筋的一种形式!不会变通! 他若是稍稍变通,不骗我。 那于他来说,会有个好结果,对我来说,同样很有好处。 可老龚还是没违背自己的本能! 就像是韩趋,我问他什么时候死的,他一样想不起来! 人很难记住自己的死时! 这番思绪,并没有影响我的行动。 我如临大敌,盯着韩趋,身体一转,往后退了数步! 并不是继续往前! 往前的确可以出鬼打墙的范围! 可这韩趋就不是活人! 天知道他出去了会干什么!? 怪不得那些鬼会幸灾乐祸,也没有出来! 韩趋是更凶的东西,他们自然不敢冒犯,而我和死人打交道不自知,他们自然偷笑! 韩趋死死盯着我,眼中的血色更为浓郁。 这更让我不寒而栗。 血怨厉鬼已经很凶了,这道士如此,又该多凶? 不……他好像不是厉鬼! 茭白的月光阵阵洒落,那酷似眼珠的月亮,更为瞪大! 韩趋脸上逐渐起了细密的血色绒毛,他身上的道袍鲜血斑驳,胸膛的位置更有一处碎烂的伤口,像是被掏穿了心! 我头皮更加发麻。 这一幕,豁然和先前感知的一幕重叠! 后怕的感觉汹涌袭来。 我错愕无比。 先前我明明看见了……却刚好和感知的画面重合,反倒是让我忽略这一点…… “唐兄……”韩趋嘴巴微张,话音空洞,却还是有情绪。 “我们要出去,他快要醒了,不会对我怎么样,可他会吃了你的心!” 这情绪,带着一股股恐惧,还有焦急的催促! 我头皮更为发麻。 报应鬼!? 可报应鬼,只会杀作恶多端的人啊! 道士也会作恶多端!? 我也认出来了韩趋现在是个什么东西! 是尸! 死而不化,又诈尸的尸! 怪不得他还困在鬼打墙内,是因为,他就死在鬼打墙中! 又被报应鬼吃了一部分身体,才会走不出去! 否则,凭借他是凶尸,也肯定能离开这个区域! 思绪一瞬间发散出去,我更不理解,韩趋还想离开这里,又有什么用!? 走出鬼打墙,再走出祁家村。 一口凶尸,反倒是会被道士镇压! 思绪转动得更快,我目光左右四扫,此时并没有什么东西出来,更没有接近我! 我冷冰冰地盯着韩趋,左手陡然掏出三张符! 无论韩趋是什么想法出去,那都和我无关! 我是不可能和凶尸走在一处的! 谁知道他有没有骗我,谁又晓得,他会不会背后掏了我的心!? 手肘猛地一甩,我咬破舌尖,噗的一口血喷出! 三张符染血,嗖的一声射向韩趋! 稍一迟疑,我松开了右手食指和夜壶的联系。 同老龚那若有若无的感知,直接消散! 随即,我双手再次一抖,手袖中滑出几枚桃木钉,夹在指缝中! 这转瞬间,符纸来到韩趋面前。 韩趋骤然探手,抓住三张符! 噼啪声响中,白雾滋生! 符纸变得漆黑卷曲,韩趋踏步朝着我冲来! 他眼神更凶厉,声音压得更低,更为焦急! “赶紧走啊!” 我闷不作声,小腿发力,陡然往前一跃,是要冲上韩趋肩头! 可韩趋竟然没有再冲向我,反倒是换了一个方向,朝着我们来时的路猛冲! 砰的一声,我落了地。 骤然回过头,韩趋已经跑出去更远! 可一时间,我却更觉得毛骨悚然。 因为更远处,居然站着一个人! 我可以肯定,动手之前的几秒钟,我都没发现他! 此刻,韩趋就是冲向了他! “走啊!”凶厉的嘶吼声,形成了回应。 似是那人出现,让韩趋都没有压抑语气了! 我头皮炸起,身上全然是白毛汗! 霎时间,韩趋冲到他近前。 再下一秒,韩趋直挺挺地朝着地面倒下! 那人缓缓迈步,朝着我走来。 第92章 凶狱中的白心鬼 心头的惊骇,让我来不及多想。 食指骤然杵在夜壶上,先前断掉的那一缕联系,骤然又恢复。 转身,我卯足了力气,顺着那一丝联系朝着前方狂奔! 前一刻还能瞧见路两侧的房子,这一刻,全是浓雾! 漫天的浓雾伸手不见五指,仿佛随时会探出来一只手,冲出来一个人! 若没有那一丝联系,我根本不可能有方向感! 骤然一瞬,我身体好似撞到某种薄薄的屏障。 轻微的破裂声入耳,我身体被另一股冰凉裹挟。 浓雾消失不见…… 入目所视,是另一种“死寂”和荒凉。 一座矮小的山包,看起来像是一枚印章,又像是一座孤坟。 山脚下生满了葱葱郁郁的竹林。 月光洒落,竹林整体呈现墨绿色,随风微微摆动。 一些老屋便倚着山脚,绕着竹林,孤零零而又死寂。 我所处之地距离竹林山脚还有一小段距离,中间还有几块荒芜农田。 来不及仔细打量,我往前疾跑,一个激灵反应过来。 环境变了…… 我应该走出了安全区域,已经不在鬼打墙中了?! 骤然驻足,回头。 十余米外,雾气就像是一道屏障,隔绝了大部分视线。 我看明白祁家村的布局了。 住在外沿的人都相对更富有,因此房子修的更好,都是火砖烧瓦。 内里的村落就和普通农村没有任何区别,其实城中村,或者是我同老秦头住的村子也都一样。 有钱人住村头,穷人住村尾。 忽而,雾气微微波动着。 一道人影悄无声息的出现在雾前。 那人衣着很老气,像是几十年前的款,五官正常,皮肤泛黄之余,隐约还有些发青。 尤其是那一双眼睛。 你可以想象,在荒郊野外,手机照射到了一只狼的眼睛,幽青发绿。 我身上的鸡皮疙瘩止不住往下掉。 青鬼主报应…… 怪不得,韩趋眼珠都冒血了,是堪比厉鬼的血煞尸,还是在它面前直接倒下。 另外我先前判断,韩趋是被它吃掉了一部分身体,才会受困于鬼打墙,死都无法走出去。 可问题来了,青鬼是报应鬼,只杀作恶多端之人,这能看做是善恶到头,以恶制恶。 但道士怎么会作恶多端? 韩趋先前还说了……他快要醒了,会吃了我的心! 他,显然指的就是报应鬼! 韩趋就是被吃了心吗? 这祁家村一点儿都不正常,恐怕就连报应鬼,都不能以常理度之…… 报应鬼没有靠近我。 浓雾不只是屏障,还是一道分割线一般。 村头范围是报应鬼的地界,村尾就是所谓的深村,这里应该有更可怕的东西,才让他不敢涉足。 监管也是这样区分的,有报应鬼所在的区域,反倒是安全范围。 不再看那报应鬼,我转身,顺着田梗,继续朝着深村的方向走去…… 脚步声悉悉索索的,田埂路上长满了杂草,时而划着脚脖子,微微刺痛。 又走出一定距离,我回头看了一眼。 雾气消失不见,能瞧见瓦房整齐排列。 报应鬼同样不见踪影。 心里那口气却没松懈下来,我已经走过田埂,到了山脚下一处位置。 竹林太密集了,外部粗壮的竹子,都快赶上大腿粗。 这幽冷死寂的感觉,早就超过了烂尾楼,两者完全不在一个级别。 不知道是不是我没走到位置,深村的鬼,并不如村头密集,甚至我还没感受到注视。 调整呼吸和情绪,保持面无表情。 先前我会露出破绽,是因为陷入了鬼打墙。 这里只要不遇到鬼打墙,死人妆就能发挥作用。 循着夜壶的联系感,绕着竹林外沿往前走。 很快经过了两处村屋。 一处死寂的厉害,屋墙都开裂了,地面又脏兮兮的,满是竹叶。 这院子,连鬼都没有。 而第二处村屋,就显得极其阴森。 篱笆小院子里头,居然养着家禽。 鸡鸭都在地上觅食,坐在院门口的,是一个老妇。 她垂着头,手中攥着一张鞋垫,粗针穿着麻线,一针一针纳的极其艰难。 黑漆漆的大头鞋,鞋跟很高,分明是死人鞋。 这深村哪儿有活人,老妇少说是个怨鬼。 只不过,路就眼前这一条,先前隔着远我都没瞧见她,近了才看到,绕路已经来不及了。 因为老妇缓缓抬起头,怔怔看着我。 我现在要是绕路,露怯,就会有两个结果。 一个,她发现我是活人,第二个,她觉得我比她弱! 前者,她会缠上我,后者,她可能就想吃了我了。 安全区域的鬼都想相互吃了对方,这深村鬼少,就是已经蚕食一遍的结果! 我并没有停步,径直往前,就要顺着篱笆小院走过去。 “娃娃,面孔生呐。”老妇抬起头,怔怔看我。 她眼珠浑浊,内里却泛着一股子白! 我心头微变。 这老妇,怎么只是个白心鬼? 灰鬼是投胎,白心鬼算是滞留阳间最弱的鬼。 祁家村这乙类凶狱,村口范围最弱的都不次于怨鬼,鬼相互蚕食的深村,白心鬼怎么能存活下来? 我心头微沉,冷眼斜睨老妇,目露凶光。 老妇一颤,又低下头,继续纳鞋垫了…… 祁家村太古怪了,决不能以常理度之。 报应鬼都会杀道士了,白心鬼也绝对不好招惹! 夜壶带给我的联系感更强,老龚已经很近,没有必要横生枝节。 我走过这院子。 又过了五六分钟,经过另一片竹林后,再瞧见一间屋舍。 篱笆院头还打着白灯笼,院里头打扫得干干净净。 三间土屋并联着,门关得严严实实。 夜壶的感应,老龚应该在右侧的屋子里。 我这么近了,老龚还没反应? 轻手轻脚地进了院子,我走到了右侧屋子墙前。 感应浓郁到了极点,随即我松开右手,食指离开夜壶。 墙体上的窗户不是玻璃,糊着黄纸,从一道裂隙中能瞧见,靠窗是一张床。 床上躺着两个人。 一瘦弱的女人,静静趴在纸扎的胸口,而纸扎的头,赫然是老龚皱巴巴的脑袋。 此刻老龚在酣睡,往常愁苦干瘪的嘴角,此刻还微微上扬。 鬼的确会睡觉,正常地方鬼魂白天休息,夜间出游。 祁家村没有白天黑夜。 老龚想来是累了,要躲我,又要忽悠深村的女鬼。 可他给我造成的麻烦,却太大! 小臂微抖,我捏住了一枚剃头刀。 再抖手弹刀,刷地一声,剃头刀射入纸窗内! 须臾间,老龚猛地睁开了眼,他闷哼一声,似要起身,却没起来! 那女鬼一颤,同样要起身。 我另一手陡然一甩,一根穿了铜钱的桃木钉陡然射入其中! 瞬间那女鬼扭头,阴厉的眸子透着血色。 桃木钉陡然刺穿她头顶! 嗤嗤的白烟冒起,她发出一声尖厉惨叫,忽地朝着窗外窜来! 第93章 帮你,我帮你,我真帮你! 我自身真实的实力,并非血怨厉鬼的对手。 丧葬一门的九流术中,对付鬼的手段也不多。 可我并非没有任何先手手段。 先前在别墅,是我将无皮鬼当成我妈,才会以十指连心的方式去感知她。 结果吃了大亏! 之后救唐芊芊,我更是直接惹恼了那只血怨厉鬼。 才导致被动挨打。 这女鬼先一刻和老龚一样睡着,我先手的桃木钉,用过老妇经血浸泡,只要钉入鬼身,足够让她溃散一次! 当然,也只有眼前的情况,我才能得手! 清醒的血怨厉鬼,是不会站着不动让我施为的。 这顷刻间,女鬼冲破窗户,就要扑到我面门上! 这种程度的桃木钉,居然都没让她立即溃散! 我心头一寒,一口舌尖血喷出,撒了她一脸! 砰!沉闷的声响中,她溃散成了一团灰气。 惨叫的声音在我耳边萦绕不断…… 啪嗒,桃木钉落了地…… 我捡起来桃木钉,其本身的深黄色变得极其暗淡,铜钱弥漫着斑驳锈迹。 床榻上的老龚用力挣扎,脑袋咕噜朝着床下滚去。 我纵身跃入窗内,落在床上,又跳至地面,一脚踩在老龚的头上! 他同样一声哀嚎,哆嗦道:“要死……要死……” 手中桃木钉就要射出! 老龚更是一声惨叫:“帮你!我帮你!我真帮你!” 那一瞬,我眼中阴晴不定。 身旁,传来一股极度阴厉,凶狠的注视! 余光一瞥,便瞧见一团灰气在我身边凝聚,灰气不停地挣扎着,逐渐要形成一个女人的轮廓! 头皮一阵发麻,祁家村的阴气果然够重,被煞气这样重的桃木钉打过,她居然就要恢复了!? “她在哪儿?!”桃木钉没有甩下去,我声音压得极低,质问老龚! 老龚和女鬼是可以惨叫的,他们是鬼。 这深村平时吃鬼的事情不少,即便是有声响也不奇怪。 若是我自己的动静太大,那就不好掩饰了! 我可不想被一群血怨厉鬼围攻。 “在……在……” “我杀不了你,却马上能让你再也清醒不过来,只能做个游魂!” 我这一句话,威胁性极其强。 “对面屋子的柴堆里!”老龚又是一声尖叫。 我骤然转身,一脚踹开这房间屋门。 堂屋的光线很暗,对边儿果然还有一道门,我径直走过去,再一脚将门踹开。 入目所视是一间厨房。 土灶台,大铁锅,好几口缸子。 东墙堆着大量枯柴,枯柴中有一具女尸。 女尸干瘪得只剩下皮包骨头,粗看一眼,还能勉强认出来,不就是刚才那女鬼吗? 她身上衣服扯得七零八落,粗眼一看,似是遭人凌辱致死。 源源不断的灰气,从女尸身上淌出。 我身边的灰气凝聚得更快,那女鬼已经要恢复了! 毫不犹豫,我直接将那根桃木钉朝着女尸头顶一拍! 钉子瞬间没入其中,铜钱死死封在其头顶! 尸身灰气溢散的速度变慢,我身边那团灰气同样显得极其痛苦,又溃散了几分。 再接着,我迅速取出来一串朱砂绳,穿上铜钱。 噗的一声,将舌尖血喷在绳子上,再将朱砂绳快速缠上她的脖颈! 刹那间,朱砂绳紧锁,铜钱一枚一枚死贴在女尸脖颈上! 斑驳的血珠不停地被铜钱吸入。 我身边那凝聚过半的鬼影,彻底崩散了…… 我只觉得一阵阴冷的感觉不停袭来,好似有个女人在我脑袋里尖叫,哭嚎,要撕碎我脑袋一般! 我呼吸极其粗重,舌头舔舐掉唇间沾染的血,保持住屏息凝神! 尖叫和哭嚎变得微弱,逐渐平复了…… 对老龚用锁魂法,我没有觉得丝毫反噬。 可对这血怨厉鬼用,那反噬就让人很难受。 还好……我还能承受得住…… 咕噜咕噜的声响,忽而入耳。 我眼睛瞬间一眯,转身出了厨房,顺手带上门。 堂屋门开了一条缝。 我先前并没有打开这门。 一把拽开门,便瞧见一颗皱巴巴的脑袋,正努力朝着院外滚去。 老龚能逃走,除却了祁家村这乙类凶狱的诡谲,更重要的缘由,还是纸人。 没有纸人当身体,他就只能像是个球一样滚。 月光照射在老龚的头上,他皱巴巴的脸极其倔强,又极其惧怕。 下一瞬他发现了我,一颤之后,停了下来。 “我……出来放放风……”老龚声调更干巴,恐惧更浓郁。 我径直走出堂屋,同时,却听到轻微的吧嗒声,又是另一个脚步靠近…… 瞬间,我变得极其警觉。 到了老龚身前那一瞬,我一脚踩在老龚的嘴巴上! 老龚呜呜的挣扎,不过,他挣扎也仅限于脑袋晃动,没有身体,便没有更多的发力点。 篱笆院门口,白凄凄的灯笼下边儿,停下一个人。 那人身材矮小,不超过一米六,长得倭瓜似的,还斜视。 盯着我脚下的老龚,他舔了舔嘴角。 血红的眼眸中,流露出了贪婪。 老龚表现得更恐惧了,一粒粒灰色的汗珠如同雨下。 我心又沉了不少,如同坠入谷底。 不过,我并没有露出惧怕之色,反倒是看着那矮小的“人”,眼眸中同样露出了贪婪和渴望,舔了舔嘴角。 抬腿,脚猛地往后踢,老龚的头咕噜被我后踹到堂屋那边儿。 我迈步,径直走向那人! 同时我幽幽道:“你四肢健全,比他强。” 那人眼中的贪婪瞬间消散。 陡然转身,踮着脚,一晃一晃朝着远处疾逃! 我驻足停步,停在了院门处,没有再追出去。 心差点儿从嗓子眼蹦出来了! 这该死的祁家村,鬼虽然不多,但好像无处不在。 除了那老妇的白心鬼,最次都是血怨厉鬼。 得尽快找到椛萤,此地太凶险,不宜久留! 转身,我回到堂屋门槛前,一把抄起老龚的头颅,将其塞入夜壶中。 进屋后砰的关上门,再将老龚的夜壶摆在堂屋桌上。 哧溜一下,老龚钻出夜壶,他眼珠提溜直转,掩饰着眼中恐惧。 “帮你,我帮你,我真帮你!” 他语气极其的谄媚,可依旧透着一股狡诈。 第94章 勾鬼 我没有吭声,依旧微眯着眼看他。 思绪却在复盘一个问题。 村口没有椛萤的车,属于安全区域的村头,依然没有瞧见车的影子。 再进深村都是田埂路,车更进不来。 不过我可以肯定,赵康是带着椛萤进深村了。 且不说深村的鬼更凶,吃一个血怨厉鬼强过于上百怨鬼,安全区域还有个报应鬼。 “赵康”现在属于有着瘟癀鬼特性的凶魂,杀人又吃鬼,肯定算得上作恶多端,他肯定不敢留在安全区域。 其实从雾气出来那段路,还有一段空旷地带,有可能椛萤的车是开到了别的地方,再从那个方位进入祁家村的深村中。 荒废的田地杂草很深,也格外影响视线,我没瞧见车就情有可原。 如果不依靠老龚的话,我只能折返回去找,不过找到的概率很低。毕竟我和赵康之间没有什么过多的联系。 而老龚这鬼本性就是狡诈欺骗,想要他说真话,没那么容易…… 再摆我一道,我可能被他害死。 愈发想,我脸色愈发阴晴不定。 老龚没吭声了,他愈显得惧怕,不安地看我,那不安的深处,却掩饰着更多狡诈。 “你不怕我封你,因为你觉得自己迟早能出来,对吧。”我忽然说了句。 “您说什么呢。”老龚干巴巴地回答,眼神闪躲。 我摸出来了另一样东西。 那是一枚纤细的手指,断口极其平整,手指极为好看,有种莹润如玉的质感。 绣花鞋来自无头女,无头女的凶厉,能直接摘掉血怨厉鬼的脑袋,那只是老秦头的手段之一。 这手指我从未用过,直觉告诉我,它不会输于无头女。 这手指的主人恐怕也是个鬼,那又是什么鬼呢? 我思绪之余,用那根手指轻点在老龚的头顶。 老龚的一双眼珠居中瞪直,成了斗鸡眼一样,惊恐地看着那根手指。 “还敢骗我的话,我不会让其它的鬼吃你,你鬼话连篇,女鬼都骗了和你睡一张床,我会让自己身边的鬼吃你,一点渣滓都不剩。“ “你会看着自己消失,就像是看着你那半截身体溃散一样,不过这一次,你消失的是脑袋,再不会留下任何痕迹。”我幽幽说道。 老龚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惊悚至极的看着我。 也不知道他是怕我的威胁。 还是我说出来他半截身体溃散时的那一幕,让他震惊。 收起那根手指,我依旧半垂着眼,看着老龚的脸。 “我……要一点东西。”老龚谨慎地开口。 “东西?”我略皱眉。 “你找那个女人的东西。”老龚更为小心翼翼道。 “你要东西,才能找她?”我眼皮微跳了一下,好像弄明白老龚的秘密了。 黄叔虽说解释了,是老龚瞧见了我们的气运,但事实上,我一直认为没那么简单,因为老龚知道的太多。 没想到,老龚也需要“媒介”? 只是他还真问到了我,我身上并没有椛萤什么物品。 除却了一枚锦囊。 而那锦囊至关重要,是对付了孙大海之后,要立即用的东西。 除此之外,就得去找椛萤的车了,那上边儿东西倒是多。 稍微一思索,我放弃了那想法。 锦囊事后还可以问椛萤要,现在横生枝节,就可能让我死。 因此,我摸出了锦囊。 老龚眼睛睁大,喃喃道:“扔进来,扔进来。” 他头颅稍稍偏了一些,露出夜壶的口子。 我将锦囊扔了进去。 老龚的脑袋嗖的一下缩入其中,我听到了尖锐的吱吱声,像是老鼠在惨叫,随即又是咔嚓声,像是在咀嚼…… 随后,老龚脑袋冒了出来,他眼睛直溜溜的,舔了舔嘴角,道:“小娘子勾鬼呢。往西南走,西南坤,隶属土。” ”勾鬼,什么意思?”我心头微凛,稍顿又问:“西南坤,隶属土,又是什么意思?” 老龚脑袋稍稍一歪,讷讷道:“勾鬼……就是勾鬼,小娘子风情万种,其他的不知道……” “不知道……”老龚嘴唇微颤,忽地像是极其痛苦一样,一声闷哼,他一下子缩进了夜壶中,没有动静了。 我往夜壶里看了一眼,老龚脑袋几乎瘪了,紧贴在夜壶底部。 他眼睛睁得极大,却在不停地淌血。 鬼的汗一般来自于阴气,血泪却来自鬼本身,淌血泪对鬼自身也是极大伤害。 老龚怎么会忽然这样? 是因为我反问的那一句话? 蓦然间,我想起来老龚死之前看到的那个鬼。 那道鲜血淋漓的唐装,让我回想起来老秦头平时的装束,也是一身唐装。 他在老龚面前溃散,吓得老龚逃窜,然后死了…… 一个穷鬼,黄页鬼,本不该这么诡异,难道是因为老龚死时,吸走了他一部分魂体? 因此,老龚才有了这种诡异的能力? 他所说的话,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是因为身体自带的本能? 一深思,反倒是触及了某种变化,让他痛苦不堪? 这些全都是推测,我不确定是否真是这样。 收起思绪,我将夜壶重新拴在腰间。 眼前这情况,将老龚留在这里,可能等我回来,就只剩下个夜壶了。 出了院子,西南方刚好是我先前来的方向。 走了没几步,便瞧见先前那院子,白心鬼的老妇还在纳鞋垫。 我才注意到,她身边摆着一双已经做好的鞋子。 虽然她是鬼,但她做出来的居然是活人鞋。 经过她身旁时,她却颤巍巍站起身来,说:“面生的娃娃,你要出去了吗?” “帮老婆子一个忙,我也帮你一个忙,好不好?” 我身体陡然僵硬,她说我要出去? 难不成,她看出来了我是人,不是鬼? 可鬼话怎么能信? 本身她就充满了诡异,那她的话就更不能听了。 没有理会老妇,我径直朝着更西南的方向走去。 悲怆的哭声却钻入我耳中。 哀伤的情绪触动在心头,竟让我心底一阵酸涩,升起浓郁的同情。 除此之外,还有一股驳杂的情绪升起…… 竟让我想要停步回头! 第95章 进补! 闷哼一声,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刺痛感让我一个激灵清醒过来。 走出去很远距离,确定身后没有跟随,我才回头看了一眼。 她依旧站在院前,距离太远,哭声极其微弱。 同情心逐渐减弱,驳杂的情绪平息,我呼吸却粗重起来。 老妇,竟然是一只情志鬼!? 情志又叫做情绪,七情,分别是喜、怒、忧、思、悲、恐、惊。 她引动的情绪主悲伤,她的死因,必然就是悲伤过度,甚至死后执念也是如此,久久不能散去! 我才堪堪明白,为什么她只是一个白心鬼,却能存活在祁家村里。 正常情况下,死后游荡,不去投胎的鬼,更多是靠着执念和怨恨支撑。 他们的情绪极其单一。 一旦被另一种情绪感染,就极有可能忘记自己的执念,想起生前其余的事情,从而危及自身! 这种危及,可能是危险之时,无法反应过来去抵挡,也有可能自行崩溃瓦解。 再加上失去执念,魂体可能就再也无法凝聚,这就是某种程度上的魂飞魄散! 情志鬼对于一般鬼来说,就像是毒药。 对于意志力不够坚定的人来说,更是如此。 我顷刻就恢复过来,全然是这些年,我意志力一直被血海深仇,以及老秦头的各种手段磨砺,没有那么容易动摇了。 这时,那老妇竟冲着我招了招手,是示意我过去的举动。 我不再看她,继续朝着西南方走去。 这条村路是直的,西南却并非完全直行。 正当我感觉快要走错路时,一片竹林入目,林子旁一条狭窄的小径,刚好是西南方向。 这里刚好是我先前进来的位置,小径一侧是密集竹林。 另一侧则是荒废了,又极为脏乱的院子。 那院子的鬼,肯定就是被吃了。 顺着那条小径走了约莫七八分钟。 入目又瞧见了一座院子。 这院落干净整洁,门头挂着两道红灯笼。 灯笼下边儿竟站着好几个“人”!全在张望着院内。 我小心翼翼地藏在了竹林中,仔细观察他们。 大头鞋,后跟垫高,脚尖踮起,分明都是鬼! 而且全部眼瞳血红,都是厉鬼! 正常情况,这些厉鬼不可能聚拢在一块儿。 都是因为院内的动静! 也正是因为那些动静,他们甚至没发现我就藏在近处…… …… 阵阵嬉笑声,如同银铃一般悦耳。 堂屋是开启的,右侧一屋子的窗户同样是打开的。 窗内,床榻上坐着两个女子,正看着窗外窃窃私语。 一女子从骨子里透着妩媚,精巧的瓜子脸,皮肤白皙得几乎没有瑕疵,头发束起,斜搭在肩头。 那双狐狸眼似是媚眼含丝。 另一女子同样魅惑动人,赫然便是椛萤! 当初第一眼瞧见椛萤的时候,我就觉得她极美,之后几次她妆容各不相同,再加上一些言语动作,不只是容貌美得惊心动魄,更钻进人心眼子里似的,让人无法抵御。 只是我看穿表象后,椛萤的魅态便影响不到我了。 隐约我也察觉到,她没有用这“东西”来针对我。此刻,她却毫无掩饰的将这种魅态展示了出来。 两女一狐媚,一魅态。 屋外这群鬼,完全是神魂颠倒,他们跃跃欲试,却不敢入内…… 我心头却落下一块巨石。 赵康用得是施箐的模样,椛萤便无碍。 我一眼也看出来了他的目的。 怪不得……老龚说椛萤勾鬼呢,还说风情万种! 赵康半点儿没安好心! 哪个鬼进去,都要“凶多吉少”了! 这时,施箐忽然撑起身体,这动作间,肩头的衣服缓缓滑落,那双狐媚的眼睛,更是有水波流淌。 白腻一闪而逝的瞬间,窗户关闭了。 女子的嬉笑交谈,归于安静。 这安静只是持续了一瞬,院门口那几只鬼便红了眼。 忽然间,一只鬼猛地朝着对面那鬼扑去,张口便狠狠撕咬! 几只鬼瞬间乱作一团,怨毒尖厉的叫声,更让人头皮发麻! 血怨厉鬼多凶狠?很快,一只鬼不幸被两鬼夹击,被撕成两半,快速地被吞吃! 开始有六只鬼,一转眼剩下四只。 他们还在继续蚕食! 月光极其冰冷,也还好鬼不流血,否则院外必然是一片血腥! 很快,只剩下两只鬼了…… 他们相互拼斗,撕扯,吞吃! 因为没有逃窜,只有面对面的硬搏,很快,就只剩下最后一只鬼…… 这最后的鬼,可以看作他吃掉了先前所有鬼。 阵阵浓郁的鬼气不停扩散,灰色的阴气都宛若实质。 他极其兴奋,迈步进了院子,一步便进了堂屋中! 堂屋门是开着的,我能瞧见他推开右边的屋门。 下一秒,他进去后,门砰的一声就关闭了…… 再接着,便是安静…… 没有挣扎,没有打斗,没有丝毫多余的声响…… 时间变得极度缓慢,颇有种分秒度日的感觉。 我躲在竹林中,盯着看了起码得有一两个小时。 砰的一声闷响,是一阵阵黑气,挤开了窗户。 黑气,便赫然是地气! 窗户打开后,便能瞧见床榻上静坐着的椛萤。 她面无表情,而她后背却趴着一团粉色的雾气,雾气如水一般流淌,不成人形,媚态的感觉却更强。 在她对面,施箐的脸正在不停变化,时而成了赵萳,时而又是赵康,以及另外几张脸,最后才变回施箐! 我已然汗流浃背…… 用这种方式让鬼互相吞噬,最后吞了那鬼……相当于一回就进补了好几次。 色字头上一把刀! 不只是对人,对鬼来说一样! 忽而,椛萤背上那股粉色的雾气,覆盖了她的身体,椛萤本没有表情的脸,变得极其魅惑,她悦耳如同银铃的轻笑声,传递出很远很远…… “施箐”同样哼着轻快的曲调,远远地传递出去…… 我没敢现在直接出去。 椛萤身上什么情况我还不知道,现在我肯定不是“施箐”的对手! 稍一迟疑,我摸出来了那枚司夜玉片。 这时竹林一侧,晃晃悠悠过去了一只鬼。 我瞳孔微缩,直接就认出来。 那鬼先前还出现在我面前,想要抢老龚,却被我震慑走了! 此时他停在院前,垂涎欲滴地看着椛萤和施箐,表情同先前那几只鬼如出一辙! 第96章 吞地气 紧随其后,竹林小径旁又出现了一只鬼。 这鬼年纪不小了,死时少说过了古稀之年,穿着黑漆漆的寿衣,脸颊两团红,就像是血一样刺目。 本身怨毒发红的眼珠,又充满了兴奋。 那老人鬼走至院旁时,先前那只鬼警惕地盯着他。 只不过仅仅几秒钟,两鬼就放弃了敌视,兴奋而又贪婪地看着右屋的窗户。 此时,两女倚靠在一处,巧笑嫣然地看着院门方向。 椛萤身上萦绕的粉色雾气愈发浓郁,即便相隔甚远,都让我有种呼吸粗重,想要靠近的感觉,更别提施箐的媚态。 只不过于我来说,施箐的外貌下实际上是赵康,因此我能抵御。 可对别的鬼来说,恐怕他们都想尽享齐人之福! 老人鬼想进院子,另一只鬼却凶厉地瞪着他。 两鬼相互掣肘,反倒是谁都不敢先迈步。 逐渐地,又有新的鬼靠近。 眼前的一切,就要恢复成我先前来时的景象。 我不得不佩服赵康的思维,简直比正常鬼强了十倍百倍不止。 不再犹豫,我捏破了玉片。 轻微的咔嚓声中,一道灰气溃散。 一秒,两秒……三秒钟……半分钟…… 我额头上泌出豆大汗珠。 院前的鬼,数量和先前一样多,眼看又要相互吞噬。 我深知这并非完全是他们的本能,椛萤那股魅惑,挑唆了鬼的怨气,怒气。 就像是马户当初对我一样,极其厌烦。 怎么司夜还不来? 赵康刚被无皮鬼吃的时候,他来得很快啊!? 还是因为此地是祁家村? 我刚想到此处,一阵冰凉感忽然而至,紧贴着我后背。 冰冷的凉气从我耳后窜过,紧接着,凉气从我脸颊侧边滑过。 余光瞥见,我身旁横飘着臂膀相连的司夜,两张脸的表情如出一辙,冰冷且凶厉。 鼻头微微耸动,司夜双眸直勾勾的盯着右窗户处。 眼见右屋的窗户就要关闭。 “施箐”要故技重施! 院前的鬼的情绪被调动到极点,他们就要开始相互吞吃! 我身旁的司夜,忽地一下消失了。 那一瞬我懵了。 司夜去哪儿了?! 下一刹,右屋窗内,臂膀相连,极为高大的两个人出现在床侧! 灰气在司夜身上震荡四溢,他另外两条手臂骤然围抱合拢,就像是要将施箐抱进怀中一般! 这一切都在电光火石间发生! 施箐本来肩头的衣服正在滑落。 椛萤探出白嫩藕臂,正要关上窗户。 她神态骤变,发出一声惊恐的尖叫! 一道粉色的雾气猛地从她身上窜出,冲出窗外! 椛萤俏脸歘白,软软倒下。 施箐反应稍慢半拍,她身上却猛地爆发出一团黑气,似是要阻拦司夜! 院门口的几只鬼,本来要相互吞噬。 他们猛地停顿,盯着窗内司夜,疯狂朝着右屋冲去! 司夜双臂已经抱住施箐双臂,头俯下,嘴巴狰狞张开,狠狠一吸! 那些黑气溃散成丝丝缕缕细线,灌入司夜口中。 施箐的脸四分五裂,变幻成了不同模样。 有血淋淋的无皮鬼,赵萳,先前被吃那只鬼,以及其他我不认识的鬼脸。 最后成了赵康! 赵康脸上带着一副无框眼镜,身上穿着笔挺西装! 他早就换上了死人衣! 本来很肉的脸,飞快地变得干瘪,似要被司夜吸干! 冲向窗户那几只鬼大惊失色地停下,就像是错愕,怎么好端端的一个妩媚女人,竟成了一个男鬼! 再下一秒,他们四散逃离,院内空无一鬼。 赵康身体彻底成了皮包骨头。 他疯狂挣扎,却完全无法挣脱。 司夜手指上生出尖锐的指甲,死死扣着他臂膀。 黑气不停地被司夜两张嘴吸入口中。 瘟癀鬼吃鬼,司夜却吃地气! 怪不得上一次无皮鬼刚吃了赵康,就立马逃窜。 这一次,我行动得也足够快,他又在“进补”中,并没有丝毫警觉,直接就让司夜得了手! 我却极其胆寒。 若是我瘟癀命的身份被曝光,岂不就像是眼前一样,让司夜吞吃? 惨叫声愈发凄厉,赵康被吸得只剩下薄薄一张皮,宛若干尸。 司夜两张脸格外陶醉。 赵康身上溢出的黑色地气变得稀薄,再溢出一股后,冒出来的便不是黑色地气,而是灰色的阴气了。 司夜猛地闭上口,神态极其疑惑。 赵康太过虚弱,其实这种程度的虚弱,只需要司夜再吃上一口,他就会成一团鬼气被消化。 他双臂抬起,将赵康提了起来,并联的身体稍稍往里倾,就像是两人围拢一样,仔仔细细地盯着赵康。 沉闷话音从司夜口中挤出,隐约能听清,是说假的。 砰的一声闷响,赵康被司夜捏碎了! 溃散的灰气极其浓郁,司夜却还是没将赵康吃下。 好似他只吃地气,不吃寻常厉鬼一般。 接着,司夜俯身嗅了嗅椛萤。 司夜脸上露出浓郁失望,身体骤然飘出,冲至竹林前。 他横飘着身体穿透竹子,两张脸距离我的脸只有半个手掌宽。 “假的!” 话音沉闷刺耳,更夹着一股阴风,猛烈吹打着我的脸! 不过他并没有流露出凶厉神色,反而这就像是他正常说话一样。 我呼吸格外粗重,额头上的汗水却抑制不住。 在黄叔面前我能侃侃而谈,将自己提前想好的说辞一字不漏地说出。 可司夜这样盯着我,却让我有种不敢撒谎的感觉。 就好像我说谎,他必然能发觉一样! 汗珠一点点滑落,我没有吭声说话。 “你走吧。”司夜闷声又说了一句,他身体猛地往上一窜。 于他来说竹子似是无物,可对我来说,却遮挡了视线。 我只是隐约瞧见司夜窜得极高,消失在了漆黑夜空中。 上一次我救唐芊芊,司夜最后就出现过,还提醒了让我走。 此时他同样的提醒,代表此地的危险。 我又喘了一口粗气,快速跑出竹林,朝着右侧屋子奔去。 到了屋前,我快速将软倒在窗沿的椛萤抱起,背在了背上。 屋内,浓郁的灰气正在不停地凝聚。 赵康还没出现,灰气中却隐隐约约瞧见了眼镜和死人衣。 我脸色极其阴晴不定,死死盯着那两样东西。 可这会儿却没办法将其拿出来了。 背着椛萤,我疾步朝着竹林外的方向走去。 却感受着一股浓烈至极的阴毒感,入骨附髓,似要将我活剥生吞! 第97章 悲哭! 没有回头,我脚下步伐更快! 司夜吃掉地气,赵康应该变弱了。 可他穿着死人衣,戴着眼镜,天知道是真的弱了,还是少了地气的压制,那两件西装老头的寄身之物,会展露出更多的恐怖! 此刻的“他”,究竟是无皮鬼?还是赵康本身? 另外,司夜必然会告诉黄叔,瘟癀鬼不是“赵康”。 那他们就会重新追查瘟癀鬼,会不会查到十年前地气涌动? 对我来说,隐患反倒是更大。 思绪间,我走到这片竹林的出口处。 那阴毒感消失了,是赵康还没有完全恢复魂体,并未追上来。 从这地方离开深村,得走十余分钟才能回到安全区域。 可安全区域也有问题,那里盘踞着一只报应鬼!贸然进报应鬼的范围内,可能会送命! 而再不找个安全的地方待着,赵康恢复过来魂体了,绝对第一时间找我算账! 司夜这事儿办得不地道,给我留了这么大个尾巴! 正当我徘徊不定的时候,心头一凝,便往先前来时的方向走去。 经过一处破旧杂乱的院落,停在了另一处院门口。 老妇依旧在纳鞋垫,她随后抬头看我,浑浊的眼睛里神色怔怔。 “帮我一个忙,如果有个穿西装,带眼镜的“人”找来,不要让他找到我们!” 我语速极快,沉声道:“你帮我,我便帮你。” 老妇皱巴巴的脸上多出喜色,她匆匆站起身,拍了拍衣服,往堂屋走去。 我跟进去后,老妇又指了指旁侧一间屋门。 我再进那屋子,老妇随即退出堂屋,门闭合了。 入目的屋子很干净,各处地方都收拾得极其整洁。 床头摆着一个相框,里头有张黑白照片。 照片并非遗照,而是一个很年轻的男人,穿着曾经时髦的牛仔裤,牛仔外套,站在祁家村的村口,还夹着皮包。 我将椛萤平放在床上,谨慎地从纸窗缝隙中看院门口。 老妇又坐在那里穿针纳线,就像是什么事情都没发生。 我心里悬着的气却没有松懈,谨慎盯着来路方向。 静谧无比的村路,没有丝毫异动,半个鬼影子都没瞧见。 是赵康还没恢复。 还是他跟丢了? 我再看一眼椛萤,她呼吸均匀多了,只是俏脸依旧煞白。 稍一迟疑,我摸出来瓷瓶,倒出一枚滋阳丹。 将丹丸给椛萤服下,她脸色缓缓变得红润起来。 和往常不同,椛萤身上那股魅态,完全消失了。 本质的模样反倒是清纯。 这和唐芊芊的稚嫩清纯不同,椛萤是什么都恰到好处的清纯。 她不施粉黛的时候,就有种纯欲感,这才是她的本身! 先前她身上的粉色雾气,应该是某种特殊的鬼,只是我不认识。 眼见椛萤脸上的红润愈发多,我伸手,掐了一把她人中! 椛萤睫毛轻颤,竟微微睁开了眼。 她瞧见我那一瞬,眼神都是呆滞的,就像是没想到我会出现在这里一样! 旋即,她又是惊慌地左右四看。 “你怎么会……” 我竖起食指在唇前,示意椛萤噤声。 椛萤这才捂住嘴巴,旋即,她好像又发现了什么不对劲似的,眼珠睁得更大,低头似是看自己身体。 我并没有解释什么,再瞄着窗户缝隙。 村路远处,终于出现了一道人影。 干净整洁的浅棕色西装极其合身,无边框眼镜,一部分镜腿镀金,一部分则是半透明的牛角材质。 只是赵康的脸颊太削瘦,面无二两肉。 他慢腾腾地往前走,好似一阵风就能将其吹飞。 正常鬼就是如此,没什么重量。 老妇依旧纳鞋垫,一直当赵康停到了院前,她都没有抬头。 “老婆子。”赵康低头瞥她,话音干涩得像是两片木头摩擦似的。 老妇幽幽抬起头,和赵康对视。 “见了两个活人吗?一男一女。”赵康没有情绪地问。 老妇笑了笑,皱巴巴的皮肤堆积起来,几乎能夹死苍蝇。 随后她低下头,继续纳鞋垫。 赵康干尸一般的瘦脸显得阴厉起来。 “聋了吗?”他阴厉的逼问。 老妇没抬头了,语速缓慢:“祁家村只有鬼,没有人,娃娃你面善,心狠纳。” 赵康声音不小,老妇的话音却不大。 只是这里太安静了,才能够听清。 赵康推了推镜架,他盯着老妇一两秒钟,才往前走去。 我堪堪松了口气。 余光才瞧见,椛萤弯腰趴在床上,同样瞄着窗户处,她额间密布着薄汗。 一股淡淡的体香入鼻。 只不过,赵康才走出去三步,忽然猛地往回两步。 我心头一悬,死死盯着院门处。 赵康忽然探手,抓住老妇的肩头,将她提了起来! 旋即,赵康一口朝着她头顶咬下! 椛萤直接捂住嘴巴。 我心头微颤。 赵康肯定是没发现我们,可他却心狠手辣,要吃了老妇! 下一秒,椛萤要起身,我立即按住了她肩头! 她扭头看我,眼中格外焦急,显然是要出去帮忙! 我极力促使心绪镇定,还是和椛萤做噤声的手势! 老妇也没那么简单。 一般鬼根本不可能吃情志鬼。 要是赵康还有瘟癀鬼的特性,那或许不一样。 可现在他就只是一般鬼,身上的死人衣和眼镜特殊而已。 眼看赵康就要咬在老妇头顶。 老妇身体一颤,悲怆的哭声便从她口中传出。 刹那间,哀伤之意直击人心底。 先前经历过一次,我心里有所准备,勉强能承受住。 椛萤却瞬间泪流满面。 赵康完全僵住了,他呆呆地看着老妇,手忽地一下松开! 一声痛苦的惨叫,从他口中传出! 他的脸,开始不停地变化! 从施箐,成了那些我不认识,他却吃过的鬼。 又成了赵萳! 最后成了一张血淋淋的脸! 赫然是无皮鬼! 无皮鬼猛地抱住自己的头,它血淋淋的嘴巴长大,尖叫声极其刺耳! 老妇瘫坐在地上,哭声更为悲怆! 砰! 砰! 砰! 她身上不停地有灰气炸开! 随着灰气离开她身体,同时又迅速凝聚成一团虚幻的影子! 我瞧见了赵萳! 瞧见了施箐! 更瞧见了赵康! 第98章 饿死鬼 那些虚幻的鬼影出现的瞬间,就是一颤。 反应最快的,是被无皮鬼先前吞吃,祁家村本身的那只鬼! 它嗖的一下朝着远处遁走! 其余鬼影反应速度同样不慢,就连施箐都逃了…… 呆呆停在原地不动的,竟只有赵萳和赵康! 赵萳被吃之前是普通人,赵康又被吃了太久,甚至无皮鬼一直以他的形貌展现在外! 天知道赵康的意识是否还在! 就在这时,无皮鬼又是一声惨叫。 她身上的西装,眼镜,竟直接从她身上剥离,转而裹住赵康! 赵康虚幻的鬼影,瞬间变得凝实! 我才瞧见,他也是泪流满面,一样被老妇的情绪感染! 再下一秒,赵康陡然抓住赵萳肩膀,鬼影远遁了出去。 停在原地的,只剩下无皮鬼了…… 她先前就被司夜吸到只剩下皮包骨头,此刻气息更一落千丈! 本来她没有脸皮,看不出情绪,此刻那血淋淋的脸上竟然都流露出了恐惧! 她颤巍巍的后退,几十步后,远离了老妇的院落……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 老妇颤巍巍爬起来,没有再传出哀哭声,只是默默擦拭眼角的泪珠。 椛萤本来还在哭,口中还不停地喃喃姐姐两个字。 哭声逐渐止住,她还抽噎了两下,才抬头看我。 泛红的眼眶中,眼中悲伤变成了错愕。 “情绪鬼?”椛萤茫然问。 我点点头。 情志本就叫做情绪,老秦头教我辨认百鬼,他更严谨,所以教我的称呼,就更书面。 这时,窗缝中能瞧见老妇朝着堂屋这边走来。 椛萤眸中更闪过一丝惧怕。 我低声和她解释,让她不用怕,情志鬼不会伤人,最多影响情绪。 说实话,我完全是病急乱投医,才选择进老妇这院子。 更没想到,她这情绪感染竟然这么凶狠。 怪不得祁家村没有鬼敢来吃了她。 这里的血怨厉鬼都相互吞吃,哪一个鬼肚子里头,没有其它鬼? 一旦被感染了情绪,就要将吃过的鬼给吐出来。 现在的无皮鬼,恐怕比在别墅中虚弱了十倍不止! 这期间,老妇进过堂屋,又停到了屋门前头。 她皱巴巴的脸显得很慈祥。 “娃娃,走吧。”她话音更和善。 除了唐芊芊外,她可以说是我见过最仁慈的鬼了。 我立即便回过神来。 椛萤下了床,显得谨慎而又拘束,小心翼翼站在我身后。 我和老妇对视,轻吁一口气,感激道:“婆婆,谢谢。” 话音未顿,我又说:“不过……我还没帮你忙呢。” 老妇一怔,垂目,瞥着床头柜上的那张黑白照片。 她忽然笑了笑,皱巴巴的脸,略惨然。 “走吧……帮不了了。”老妇疲惫回答。 我一愣。 老妇先前还说,她帮我,让我帮她,怎么就帮不了了? 我疑惑之际,正要开口。 老妇却拿起来了那相框,递给了我。 她情绪愈发的低沉,道:“娶了媳妇,忘了娘,好几十年了,祁家村都没人回来了,他也不会回来了……” 我才恍然大悟! 原来,老妇是在等儿子回家? 我还想问话,可心底竟然又涌起一股悲伤的情绪! 那老妇眼角,出现了一滴泪…… 我脸色骤变。 这泪,可不是先前阴气凝聚的灰色眼泪,而是血色! 血泪伤魂,是老妇触动了伤心事,她这一哭,恐怕要比先前两次都严重! 来不及思考,我右手骤然在腰间一抚! 一枚桃木钉入手,我猛地朝着老妇额头刺去! 椛萤眼眶噙满了泪,明显是被感染了。 我的动作,同时也让她花容失色! 再下一秒,桃木钉刺中老妇额头。 砰的一声,她溃散成了一大片灰气! 那股悲伤的感觉烟消云散,却还是让我心头砰砰直跳,一阵阵后怕! “先走!” 我将相框夹在胳膊肘内侧,又迅速收起来那枚桃木钉,抓住椛萤的胳膊,匆匆出了老妇的院子。 还是没有往村外走,我朝着村子更深处走去! 很快,我便回到了先前老龚待的院子。 进屋后,快速关上门,将相框放在桌上,才堪堪松了一大口气。 椛萤喘息不已,轻拍胸口。 “情志鬼,还是不好招惹……不知道当年祁家村到底发生了什么,不过这老妇,应该至死的时候,都在等儿子回家……这样的哀伤,才促使了这种悲伤情绪的诞生。”我重重吐了口浊气,和椛萤解释。 椛萤胸前的起伏才堪堪平复下去,她点点头,神色依旧极为不安。 “你好像很了解这里?”她问我一句,又谨慎的四看屋内。 我摇摇头,解释我并不了解,比她还要晚来一会儿。 刚语罢,椛萤眼睛却一红,眼泪噙满眼眶。 “你怎么把我救出来的?我知道这地方……这里,是祁家村?“ 她语气很哀伤,又带着一股恐惧。 我一下子就看明白了。 哀伤来自于施箐。 她都中招了,必然晓得施箐死了。 恐惧,自然就是她清楚祁家村是一个什么样的所在。 我面色极其复杂,理顺思绪的同时,和她道了歉,说我没有看出来赵萳的问题,才让施箐惨遭毒手…… 而后发生的事情,我一五一十的说了。 包括被老龚摆了一道,又找到老龚,继而再找到她。 以及司夜吃掉了无皮鬼身上的地气。 再之后的事情,椛萤自己也瞧见了。 我便没有赘述。 椛萤的泪水婆娑落下,哭得梨花带雨,却悄无声息。 “我没事……可施箐死了……该怎么和她家人交代?” “祁家村不能久留,这地方的恐怖,你还没见识到。” 椛萤一边擦拭着眼泪,眼中的畏惧又变得更深。 我瞳孔瞬地紧缩。 祁家村还有什么恐怖我没见到的? 无皮鬼吸引出来那么多血怨厉鬼。 虽然我没直接打交道,但也算是瞧过他们多恐怖了。 还有老妇那哀哭,直接将无皮鬼都哭崩溃了。 “总归……我们先赶紧出去吧,那个安全区域,我稍稍了解一些,先回我车上!”椛萤贝齿紧咬,她低声又补了一句:“这里最凶的鬼,是饿死鬼,饿死鬼是不会好色的,他们只吃东西,你没遇到,是还没到他们觅食的时间点……” “我们是人,再怎么藏,都藏不住,他们会直接来找我们的!” 椛萤这番话,却让我不寒而栗。 因为我想起来,之前感知老龚的时候……他好像也提过“饿死鬼”! 第99章 媪 余光瞟了一眼厨房门。 用锁魂法镇压女尸的一幕还历历在目。 老龚和女鬼提饿死鬼的时候,说他们想吃你,你还能吃他们呢。 十有八九是这个原因,女鬼才甘愿顺从老龚。 视线微垂,看向腰间夜壶。 夜壶底部,老龚的脸依旧很痛苦,甚至在七窍流血。 我蹙眉,先前反问他一句,后果竟然这么严重? “罗显神……你在想什么?这不是发呆的时候……”椛萤抿唇,催促我一句。 我收起杂乱思绪,问椛萤他们从哪个方向进的村?我们最好不要回刚才那条路,老妇被引动了死时的执念情绪,我及时打散她,才有跑出来的机会,若现在回去,她肯定还在哭,我们就会受影响。 椛萤立即摸出来了两个小小的竹编老鼠,将食指血点在其鼻尖。 两道竹编老鼠瞬间就变得黝黑,哧溜蹿到了地上,围绕着椛萤转了两圈儿。 椛萤细腻的皮肤上,多出一些白白的绒毛。 先前她这种变化,多少给人一种阴森感,此刻,反倒是更柔弱了些。 我神色稍怔,多看椛萤两秒钟,她眼中有了闪躲,我才反应过来,挪开目光。 “不走原路,走田埂。”椛萤低声说完,又推开了眼前屋门,匆匆往外走去。 我拿起先前放下的相框,一边贴身装好,一边跟上椛萤。 院门外,路坎下边就是杂草丛生的荒田。 两道黑漆漆的鼠影窜了进去,我同椛萤跳下路坎,走在杂草里边儿。 细细的割裂感不停从脚踝传来。 杂草阴郁,让人心里没底,不知道下一秒会踩到什么。 不过椛萤一直在变换方位,稍稍让我放心一些。 田地并不宽,先前我也就走了十来分钟,便从村头的安全区域抵达了深村。 一转眼,我们已经走了一小半距离了。 就在这时,椛萤忽然顿住脚步,谨慎的瞧着西南方。 我身体绷紧,顺着投过去了视线。 大约二三十米外,居然瞧见了一座坟。 在有些地方的农村,的确会将坟立在自家田里,或者房子后边儿。 可吸引椛萤视线的,并非这简单的坟头。 而是坟头旁边趴着的一个东西。 它身体浑圆,鬃毛极其粗糙,生着一根短短的细尾。 看上去就像是头野猪,脑袋钻进了坟头里,正在死命的刨坟! 我眼皮狂跳,心生恶寒。 只见过野狗刨坟,老猫咬尸,再过分一些,就是蛇虫鼠蚁钻进棺材,这野猪刨坟,我还是头一次见。 下一秒,椛萤却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缓缓蹲了下来。 我心里咯噔一下,同样缓缓蹲下。 她怕一头野猪? 说实话,普通人遇到这东西,的确非死即伤。 可于我来说,就是一刀的事情。 椛萤稍稍挪动身体,贴近了我,她额间冒着细密薄汗,眼中却弥漫着恐惧。 我更为不解了。 也就是此刻,那头野猪忽的顿住身体,像是察觉到动静似的,脑袋钻出了坟堆,扭头四看。 这一霎,我死死捏紧了拳头,额头上汗珠直冒。 那并非猪头,而是一张羊脸。 羊眼是圆的,眼尾却极其细长,黑漆漆的眼珠像是人一样思考。 月光下,它脸上的毛都拧成了一股一股,沾染着污浊湿润的泥巴。 随后,它嘴角忽然颤了颤,就像是牙尖嘴利的老太太在笑一样,又回头继续刨坟。 几分钟,坟被抛出一个圆洞。 它肥胖的身体不停钻动,彻底钻进了坟冢内。 “走!” 椛萤一把抓住我手腕,急匆匆地朝着斜前方小跑! 她的谨慎和慌张,更让我不敢小觑刚才那东西,脚下速度丝毫不慢。 很快,就到了田地边缘,一眼就瞧见了椛萤的白车! 两人一鼓作气,直接到了车旁,开门钻进了后排座。 砰的一声,车门关闭,两人都能听到对方咚咚的心跳。 足足过了半晌,椛萤才轻拍胸口,缓缓平复。 “还好,没有遇到饿死鬼……”她透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和我解释:“这里的饿死鬼,和你在丰瀚轩招来的,完全不一样。” 我稍稍松了口气,心头那块石头却没落下来。 余光瞟了一眼车窗另一侧,能瞧见火砖烧瓦的屋子了。 安全区域的报应鬼,也不是好对付的角色,我们想出去,没那么容易…… “刚才那东西,是什么?”我尽量平复心绪,问椛萤。 椛萤脸上又是一阵心惊,才小声说:“媪……” 我格外不解。 椛萤思索片刻,才和我解释,媪是一种阴晦的东西,生于怨念极重之地,往往大灾瘟病之年,哀鸿遍野,人畜伤亡无数,猪羊的腐尸中就会爬出媪,瘟专门刨坟,吃死人脑。 若要对比实力,恐怕监管的道士,都不是它对手。 不过,一般情况下,它们不吃活人,见之则走。 我一愣,才说:“那为什么我们要跑?” 椛萤唇抿得更紧,瞧了一眼我的脸,露出强笑。 “你看你,身上哪一点像是活人?” 我:“……” 抬手,袖子用力在脸上蹭了两下,才擦拭掉一些妆容。 椛萤凤眸却忽地一缩,额头上又冒出豆大汗珠,死死地盯着我…… 不……她是在盯着我身旁的车窗! 我心头微寒,浑身紧绷,骤然扭过头。 车窗上竟趴着一张脸,脸极其瘦长,圆眼,眼尾也细,只是脖子很粗,鬃毛极深。 它没有露出丝毫声息,眼珠却像是人一样在思考。 顿时,我额头上汗珠直冒! 手袖快速在脸上多蹭数下,死人妆才完全被蹭掉。 那张羊脸眼中的思考消失了,打了个响鼻,才落了下去。 下一刻,我瞧见它不停扭动着肥胖身体,钻进了田埂的杂草中。 等杂草没有晃动,那东西走远了,我紧绷的身体才稍稍松弛…… “下一回,不要随便化死人妆了……”椛萤更显得心有余悸。 语罢,她从后排钻到驾驶座。 腰臀间惊人的弧度一闪而过。 椛萤一边发动油门,一边张望荒田那边深村方向。 她似是迟疑片刻,才抿唇说:“等会儿出去村口,你就给我化死人妆。’ 我:“?” 第100章 阴阳先生的传闻 前一刻椛萤还提醒我,不要随便化死人妆。 她怎么自己要化了? 一时间,我满腹疑窦。 椛萤唇间略发白,眸中透着不安。 “你很多东西都不认识,不知道……魅不在我身上了,他们会看到我的脸,就会看到我的命,会有危险。” “脸?命?” 有的东西我听不明白,可有的东西,却能猜出来个一知半解。 椛萤先前给人的魅惑感,来自于身上的粉色雾气。 我认为那是鬼的一种形式,实际上叫做魅? 可她的脸和命,又是什么个说法? 我冷不丁想到,当时舅舅夺走我的命…… 椛萤身上存在魅,是她主动用来遮掩,保护自身的手段? 我正想问椛萤。 她却一脚踩下油门,车上了路。 而后,她又说了别的东西。 祁家村所谓的安全区域,并非是监管开辟出来的。 是因为村口存在报应鬼,才让深村的饿死鬼不敢外出,鬼与鬼相互之间的吞噬也不会太多。 那只报应鬼不完整,被一个厉害的先生伤过魂,甚至控制过。 若干年前,祁家村出事,形成了乙类凶狱,那位先生便将报应鬼留在这里。 控魂的东西,同样放进了此地。 他的目的,就是以报应鬼的压迫,限制祁家村凶狱扩大! 想要报应鬼清醒过来,就得主动走进他的鬼打墙中,而进去了,就没那么容易出来了,除非能找到控制他的那件物品。 顿了顿,椛萤又道:“你凭借和老龚之间的感知能走出来,着实让我没预料到,按道理,老龚只是个黄页鬼,就算古怪了点,有一些预知的本事,也不太可能和寄身之物保持这么重的联系,连报应鬼都隔绝不开。“ 我脸色微变。 倒不是因为老龚的魂魄。 我先前就揣测了,老龚被吓得摔死在夜壶之前,见过一个溃散的鬼,可能吸走了那鬼一部分阴气,甚至是魂体。 让我心头微沉的,还是先前那道士韩趋。 他骗了我! 按照椛萤的说法,想要走出鬼打墙,就要找到控制报应鬼的物品。 这种怎么可能是普通历练? 恐怕是最凶险的一种,毕竟失败就是死! 那普通历练,就是进深村捉一只血怨厉鬼? 这更让我不寒而栗。 寻常监管道士,都有捉血怨厉鬼的实力? 可细想之下,依旧有些不对劲。 毕竟韩趋还煞有其事的说了,只有多年前,一位师兄从深村捉了鬼出来。 难道,安全区域还有什么别的历练方法? 思绪落定,我问了椛萤一句:“成为监管道士,要进祁家村的安全区域历练对吧?” 椛萤愣了一下,才回答:“是这样没错,可你怎么忽然又提到这个了?我们不是在说老龚吗?” 我倒是没有隐瞒椛萤,和她解释了我感知老龚时看到的一幕。 以及老龚此刻这副状态的缘由。 椛萤听完了,却一阵花容失色,惊疑道:“他吸走一缕先生的残魂?” “不,应该没有那么简单……先生怎么会崩溃了,凝聚不出来魂体?老龚一个穷死的鬼,哪儿有本事消化了先生残魂……” 一时间,椛萤没吭声。 车进了外村,朝着村口方向驶去。 两侧并没有鬼钻出来,经过韩趋倒下的地方时,也没瞧见尸身。 这里的鬼打墙,就像是另一处空间。 车开了过半的路,椛萤长吁一口气,低声说道: “我推断,是那先生意识濒临消散时,魂体又崩散一次,恰好老龚身亡,吸走他一缕魂魄。他再凝聚后,就成了没有意识的游魂,老龚才能消化他部分魂魄,从而得到了一丝能力!那位先生不简单,老龚的预知应该是来自算命术,而他先前和你说过一个方位,那属于风水术的一种,两种术兼备的先生,恐怕是阴阳先生……” “阴阳先生格外特殊,多年前,靳阳只出现过一位,叫做秦崴子,不过他性格怪癖,你应该知道他,他和你们罗家交情最深,除此之外,不和任何人打交道。” “不过,他失踪很久了。”椛萤又道。 我心头猛的一颤。 老秦头的实力,居然这么高? 阴阳先生? “哎,好像是罗家出事之前,他就失踪了,否则有他的庇护,你也不至于落得今天这步田地。” 椛萤摇了摇头,随后说:“老龚这只鬼加以利用,肯定有大用!” 偏偏就在这时,椛萤猛地一脚刹车。 车顿这一下,我差点儿撞到靠背。 “你说……有没有可能,是秦崴子死了?让老龚吸走一缕残魂?否则,这靳阳怎么会莫名冒出来一个阴阳先生的鬼魂?需要查一查老龚死亡的时间!”椛萤眼中惊骇。 我:“……” 椛萤揣测老秦头,是揣测对了一点点,可也仅此而已了。 见我没说话,椛萤蹙眉又道:“人各有命,你不用那么难过,如果确定老龚身上的残魂是秦崴子的,对你来说,不也有所慰藉了吗?” 我:“……” 我一直没开口,椛萤也有些不自然。 她重新发动了车子,将话题拉回之前的问题。 她告诉我,祁家村安全区域的确是道士历练的地方,只需要在外围村子捉出来十只鬼,就可以加入监管。 因此,外村平时相对比较平静,一来是报应鬼盯着这里,二来,他们经常被道士捉,而后又放回来,所有鬼都胆颤心惊。 她简明而要的解释,让我恍然大悟。 韩趋骗了我,但不算全部骗了我。 看来,找到报应鬼的控制方法,破开鬼打墙,应该是等同于进深村抓鬼,或者更高一级别的历练。 而韩趋,也绝非普通道士。 只可惜,已经死在了安全区域里。 他坚持出来的执念是什么? 我瞳孔忽地一缩,想到了一个不太可能的可能…… 韩趋是死于报应鬼手中的。 正常情况下,报应鬼只杀无恶不作的人。 听椛萤的形容,就算报应鬼不完整,又被人控制过,应该也不会怪异到胡乱杀人的地步。 难道……是韩趋发现了什么秘密,或者是找到控制报应鬼的东西在什么地方?! 因此才被杀? 一瞬间,我心跳地如若擂鼓! 第101章 剑拔弩张 车,临近村口牌楼了。 淡淡的薄雾萦绕在牌楼下,外边显得很空寂。 不知道,此刻是天亮还是天黑。 凶狱有一个特性,譬如当时在烂尾楼,进入工地大门后,就瞧不见外边儿的人和事物。 我思绪隐隐有些紊乱。 主要是因为对韩趋的猜测。 如果他真是找到控制报应鬼的线索…… 那于我来说,就是一件大事! 这消息,必然不能让监管知道! 我现在苦于无法正面对付孙卓,只能藏在阴暗处…… 若能控制一个报应鬼,别说一个孙卓了,就算是直接招惹监管,又怎么样? 我思绪间,车出了村头牌楼。 椛萤轻吁一声,打断我的出神,她提醒我,给她化死人妆。 可下一刹,椛萤话音便戛然而止…… 我脸色微变。 因为有十几道目光,齐刷刷的落在我们车上! 村外有三拨人。 一拨有七个道士,当头是一名老道,身着青色道袍,其后方的六名道士,都是绿袍。 另一拨,则是以杨管事为首的十余名下九流。 而第三拨,就只有黄叔一个人。 我身上每一寸肌肉都紧绷起来,极其惊疑不定。 可我忽然发现,所有的目光,都齐聚在车挡风玻璃处,换而言之,他们都在看椛萤! 黄叔眼瞳都是惊色。 那青色道袍的老道,眸中极其凝重。 至于杨管事和那些下九流,升起的更多还是错愕之色,随后,成了一丝薄弱的贪婪。 椛萤身体微微发抖,她本就白皙的面颊,一阵泛红,这是被吓的。 我心沉到了谷底。 虽然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守在出口这里,但他们看椛萤的眼神,太不正常了。 冷不丁,我回想起椛萤所说的脸,命数…… 还有,她说了很多东西我不认识。 我大约能理解,她要我化死人妆,是想要掩人耳目,起到和魅相似的作用。 在先前的位置化,可能会继续引来媪。 外村中,说是报应鬼没有大问题,可停车也有风险。 只是我们万万没想到……村口守着这么多人! 三拨人都在原地一动不动,可他们所站的方位,完全挡住了车离开的方向。 现在走也来不及了……他们已经瞧见了椛萤的脸…… 难道,椛萤的命数那么简单,让人可以一眼看穿?并且还垂涎? “你别下车。”我思绪瞬间落定,沉声道。 “你……”椛萤想要开口。 我下车后,砰的一声闷响,关上了车门, 霎时,所有人的目光落在了我脸上。 杨管事脸上顿时堆满笑容,喊道:“显神侄儿果然不简单,祁家村都能自由出入,救出椛萤想来废了不少心力,你先上车,我安排两人保护你们,你们先去见领头,这里还有点琐事,我会解决。” 话语间,杨管事斜睨身后几人一眼。 两人从他后方走出,其中一人竟是书婆婆,另一人我则不认识。 只不过他这是保护,还是监视?那就耐人寻味了。 那身着青袍的老道士,却冷冷看着杨管事。 “杨山,罗显神是我们监管一直在追查的人,以九流手段招鬼,害人性命,他还同瘟癀鬼有关,他今日不可能离开这里。”老道士鼻头很大,板着一张脸,极为严肃。 杨管事眼神显得阴厉起来。 我心头再次一沉。 先前“赵康”,不,实际上是无皮鬼。 他用了施箐的面貌,带走椛萤。 隍司是不管这件事情,我才求到了黄叔身上。 黄叔也没有管椛萤,要去找监管。 他们来此处,必然是为了对付瘟癀鬼。 隍司来此地,有一小部分可能,是监管和黄叔的要求。 毕竟,凶狱这种满是恶鬼的地方,有下九流会方便一些。 他们守在村口没有进来,十有八九是司夜将瘟癀鬼是假的这消息告知了黄叔。 黄叔也知会了众人。 只是我不明白,为什么他们得知了瘟癀鬼是假的,还不离开。 只为了等我? 可他们就真确定我能活着出来吗? 思绪间,我冷眼看着那老道士,说:“招鬼,害人性命?” “第一,我并没有杀人,只是小施惩戒。” “第二,谁害人性命,你们真要追查了,就应该清清楚楚,杀人害命的人,你们不对付,反倒是来找我?真是因为你们有监管之心,还是包藏了其余祸心?” 三两句话语,我反质问着那老道士,神色透着厌恶。 我不光是因为孙卓的缘由厌恶道士,更是因为他们先前看椛萤的目光。 人性这东西,很多东西都摆在眼睛里,摆在脸上。 还有一点,唐芊芊被尤奉尤金父子害死。 王法没有管,监管道士看似正气凛然,可他们怎么也不管? 老道士面色不变,语气却一沉。 “牙尖嘴利,将罗显神拿下!” “同他一起出来的女子,和瘟癀鬼有近距离接触,同样也拿下!” “瘟癀鬼看似是假的,极有可能是金蝉脱壳,说不定,就在那女子身上!” 老道士顿时下令! 他身后的六名道士瞬间散开,要朝着我围来! 他们隐隐还要围住椛萤的车。 我心头更沉,脸色愈发难看。 杨管事惊疑不定,他忽然间一声令下,隍司的几名下九流,同样散开,快步到了我身前,也到了车旁,同监管道士对峙! “显神侄儿你放心!你们都是我隍司的人,张栩,你这老牛鼻子,别强词夺理!” 杨管事疾步走至我身前,冷声又道:“不要以为没人知道,你们监管道士中的孙卓,和我显神侄儿之间的仇怨!” “公报私仇?” “还有,椛萤怎么就和瘟癀鬼有关了?司夜已经在显神侄儿的引导下,吸光了那假货的地气,这就代表,瘟癀鬼之说还不一定是真的。” “还想要抓椛萤?” “你们想和我隍司势不两立,直接撕破脸皮吗?!” 杨管事一字一句,话音极其狠厉,丝毫不留余地! 双方的火药味顿时汹涌起来,气氛剑拔弩张! 可我丝毫没有觉得感激,只是心一阵阵发寒。 以前杨管事对监管忌惮不已。 他现在却敢直接翻脸。 他还不是隍司真的主事者。 椛萤到底是什么命数,能让他直接越权,下这么大的决心!? 第102章 坏我的生意规矩吗? 除却杨管事,剩下八名下九流阵型稍稍变化,愈发靠近白车,看似保护的愈来愈近。 可我心里清楚,隍司和这群道士,一样不安好心。 车内,椛萤的脸色不再泛红,只是一片苍白。 那老道士面色更沉,那六名道士逐一拔出腰间的青钢剑。 那些下九流各有反应,书婆婆嘴巴蠕动着,眼神极其冷厉,口中随时会喷出钢针。 眼见打斗一触即发! 黄叔终于往前走了一步,他先前眼中的惊色,成了凝重。 三拨人中就只有他,没有流露出要染指椛萤的神态。 “隍司主阴,一应死人事情,全凭隍司处理,而监管主约束,隍司难办,或者是逾越规矩的人,由监管解决。” “若你们翻了脸,那靳阳这片区域就乱了,瘟癀鬼暗中作祟,还有目光锁定城隍庙投胎鬼的人,靳阳乱了,对它们来说,反倒是减少威胁。” “合适吗?”黄叔话音沉重,又道:“杨鬼羊你作为隍司管事,这等决定,还需慎重,甚至你不能做决定,应该由你们领头发话。至于张栩道长,你只是监管中的青袍道士,同样不可挑起这么大的争端!” “责任,两位都担不起。” 三言两语,黄叔话不重,却都点出了杨管事和老道士的身份地位。 杨管事微眯着眼,神态阴晴不定。 老道士板着一张脸,谁都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黄叔又道:“人,随我回城隍庙,天乙阳贵的命数,绝非寻常女子可有,椛萤也绝非寻常家世,你们贸然争端,坏了靳阳的风气,也可能惹来大麻烦!” “我这番提议,如何?” 语罢,黄叔扫过两拨人。 安静持续了半晌,老道士稍稍抬手,六名道士瞬间到了他身后。 杨管事表情转变很快,随即又堆上笑容。 “争端之说,黄叔严重了,椛萤本就是我隍司的人,我不过是保护她而已。” 车内,椛萤的脸色逐渐缓和下来,只是,还是有一抹苍白。 我和她微微点头,才同黄叔抱了抱拳。 先前在城隍庙,黄叔虽说淡漠,但现在的确是帮了大忙。 车子发动了,靠近至黄叔和我身旁。 黄叔先上了后排座,我要上副驾驶时。 一道残影骤然出现在我面前。 我脸色大变,猛地后退数步! 挡在车前的,赫然是那老道士张栩! 他依旧板着一张脸,却冷声说道:“此女能走,黄叔言之有理,此子罗显神却不能走,是我监管职责。” 那六名道士快速散开,朝着我围来! 杨管事脸色骤变,又是阴晴不定。 小臂微抖,两枚剃头刀入了手,我再退数步,死死盯着张栩! 转眼间,道士就要将我包围。 杨管事还没有举动,那几名下九流,就不知道如何行动是好,全都僵在原地。 椛萤惊慌要下车。 黄叔却紧皱着眉头,一把抓住了椛萤的手腕! 椛萤吃痛被拽住,却下不来。 张栩冷眼注视着我,六名道士快速将我包围! 那目光中的严厉和冰冷,我感受到了一股极大的压迫力,皮肤都阵阵刺痛! 出阳神的老道士,恐怕比孙卓还强! 进出一趟祁家村,椛萤面对危险境地,竟也让我身处囹圄! 我不知道无头女会不会被逼出来。 甚至不知道,她出来了能不能有用! 保命的手段,就只剩下一根手指头了! 杨管事依旧没动! 显然,利益方面,椛萤能促使他们和监管翻脸,我还是不够。 让我办事,是抚平隍司的损失。 因为我和监管对立,就完全不值得。 黄叔同样没反应…… 这反倒是让我心头微滞,呼吸都加重。 我算是完全明白了,黄叔是一个中立面的人! 不偏向任何一面,也不会多余帮衬。 那枚司夜玉片,就是他对我先前事情的回馈了…… 就在这时,杨管事率先后退两步,逐渐隐没进了周围的荒地中,是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六名道士围堵更近。 我额头上的汗珠直冒,手中的剃头刀,同样充满了汗渍,变得滑腻。 “黄叔!”椛萤一声尖叫,猛地挣扎起来。 结果黄叔一掌击出,重重打在了椛萤的脖颈间。 椛萤一声闷哼,直接昏死过去。 他闭目养神,那副态度,是完全同他无关了。 张栩死板的脸,终于流露出一丝满意,他沉声又道:“拿下罗显神,带回道观关押处置!” 六名道士同时动了,直接朝着我冲来! 这一幕的动静极小,可那压迫力大到了极致! 我猛地甩出两枚剃头刀,快速摸出手指,就要直接咬破指尖!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极,一道嘶哑沉闷的铃声骤响! 这撞铃声极其刺耳。 那六名道士近乎同时一声惨叫! 疾冲的身体,轰然一下倒地,本来六人气势汹汹的冲向我,结果全部狗啃泥一样扑在地上,显得极其狼狈,脸色更格外痛苦。 我一声闷哼,感觉耳朵破了似的,淌下来淡淡的温热液体。 张栩稍稍好一点,可他的老脸上同样充满惊骇! 他如临大敌一般,左右扫视。 车门陡然开启,黄叔下了车,直接背起椛萤,匆匆朝着荒地远处跑去。 他上方,臂膀相连的司夜如影随形! 我呼吸极其粗重,却想不到,又是什么人来了!? 这人,显然针对的是这群道士! 那六名道士颤巍巍的要起身,眼中惊慌无比。 又是一声沉闷嘶哑的撞铃声响起。 他们一声闷哼,耳朵鲜血直流,直接栽倒在地上,硬生生昏死了过去。 我同样一阵头晕目眩,不过,意志力稍稍坚韧一些,没有倒下,却也濒临昏迷的边缘了…… 张栩闷哼一声,嘴角溢出血来,他颤巍巍地喊了一句:“茅有三!?” 下一秒,他脸色变得极其愤怒,狰狞,还带着一抹说不出的恐惧。 “你说了,不猎道了,你坏了规矩!” 远处,黄叔离开的那方向,慢腾腾走出来一人。 不正是一副驴脸,身着布衣,摇着一把竹扇的茅有三吗!? 他另一手中握着的锈迹斑驳铜铃,格外眼熟。 当初他还问了我,要不要! 茅有三脸上的小眼睛眯成了一条线,幽幽说:“规矩是规矩,你们也太死板了,我出来放放风,十二个时辰,二十四个小时,天天都一群小道士当跟屁虫,行,你们想跟就跟,随便吧,可你们伤我这位小兄弟,算是怎么个事儿?” “坏我茅有三的生意规矩吗?!” 这最后一句话,茅有三脸色全然成了阴厉,还带着浓郁杀机。 “你们的规矩,是我答应的,信不信,我现在就毁了约?” 张栩脸色,唰地一阵惨白! 第103章 我的命,我能不能做决定? 前一刻,这张栩还死板着一张脸,万事没商量,必须要抓我的态度。 现在却被茅有三震慑的半个字都不敢多说。 “嗯?” 茅有三走到了张栩近前,上下打量着他。 “罗显神……和你做了交易?” 张栩额头上冒出细汗,又问茅有三一句。 茅有三变脸速度很快,阴厉和杀机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则是一副精明的笑容。 “怎么,你要卖了自己?打听行情吗?” “不不不……不用了……”张栩猛地摇头,后退两步。 “走了,小兄弟。”茅有三和我点了点头。 我强忍着呼吸的急促,低头走到茅有三身旁。 果然,我先前的揣测是对的。 茅有三没有伤跟踪他的孙卓那三人,只是因为不想麻烦。 实际上,茅有三对监管的震慑,居然这么大?! 那铃铛,好像更伤监管的道士。 倒不是我撑得久,而是对我伤害没那么重。 转眼,我便跟着茅有三走出了很远,上了先前进来的那条小路。 后方并没有人跟上来。 我心头的谨慎,却并没有松懈,反倒是充斥着更浓郁的不安。 茅有三先前提了生意规矩。 我却绝对不可能拿我自己,也更不可能拿老秦头真的和他做交易。 很快,又走到了先前厂房的位置。 不知不觉天蒙蒙亮了,陆陆续续有人开始进厂上班。 机器不停歇,人也在连轴转。 走过马路,又到了一段无人的路径,我才停下来脚步,摸出来一张纸,擦拭了耳朵淌下来的血。 茅有三同样驻足,回过头来。 他看我的眼神,却透着一股股的心疼,就像是什么珍爱的宝贝受了损伤似的。 “要不,我回去杀了那几个道士?替你泄愤?” 我嘴角一抽搐,摇头说:“你想杀便杀,是你自己的事情,和我无关。” 茅有三愣了一下,他继而又是那副笑眯眯的表情,眼珠子更为深邃。 “你不用卖自己,我说了,死的也要,我们之间有缘,还是三件事,办完之后,你把老家伙尸体给我。”茅有三言辞诚恳。 我眼皮微搐痉挛,依旧摇了摇头。 差不多我了解了,茅有三是有规矩在身上的。 这生意的规矩,就绝对不会勉强。 下一秒,茅有三就显得极其苦恼。 “那你说吧,你想要什么条件?”他话锋一变,转而又问我。 我本来还要摇头,心里却突地一跳,想起了另一件事。 余光四扫一圈周围,附近依旧没什么人。 深吸一口气,我才说道:“别的交易,做不做?” 茅有三的眼中迸发了一阵惊喜,连连点头。 “我单另卖个人给你。”我沉声说。 茅有三一愣,驴脸一阵僵硬,瓮声摇头:“小兄弟是在和我开玩笑?” “规矩不是规矩,事儿也不是事儿,你能卖老家伙,是师长如父,别人和你什么关系?你卖不了。” 话音至此,茅有三显露出一阵肉痛的模样,道:“四件事,不能再多了!你要知道,先前我救你,都能算一件事儿的,可我不和你计较,做生意,诚信为本,万事好商量。” “那如果,那个人的命是我的呢?” 我再一句话,茅有三脸色骤变! 他眼中错愕之余,直接捂住我嘴巴! 下一秒,我察觉到一股微弱的注视感,一直凝聚在我身上。 我冷不丁地回想起来。 先前离开城隍庙,我就一直觉得被跟随。 开始还以为是隍司的人,联系了杨管事才知道不是。 当时我也排除了茅有三,现在茅有三就在我面前,那跟踪我的,又是谁? 茅有三耳朵微微抖动,似是在听着什么动静,接着拽着我便往前走。 他脚下的速度很快,我格外勉强才能跟上。 一直走到这条路的尽头,车流多了起来,茅有三伸手拦车,很快,一辆出租车停下。 上车后,茅有三瓮声说了地址。 不正是冥坊的所在地吗? 窗外的景色不停飞退,我又察觉不到那跟随感了,不知道有没有甩掉…… 一直到车停在冥坊外那条商业街口,天色早已大亮,阳光斜射,刺目无比。 茅有三没拽着我了,抄着手,苟着腰,驴脸时不时瞥我一眼,我自不敢乱走,一直跟着茅有三。 我心里头其实也在打鼓。 先前那注视感变强,是因为我说的话被人听见了? 茅有三的反应那么大,同样是因为这件事情,太过惊人? 一时间,我无法判断更多。 不过,这生意要是能做的话,事情就方便多了。 凭茅有三的本事,监管道士就不敢对我做什么。 他并没有带我进冥坊,而是在那戏院的位置往右转了一个路口,走进了一栋格外老旧的居民楼。 茅有三住在这居民楼最里边儿的单元,楼梯斜下,算是半一楼,半地下室的布局。 他开锁,带我进屋后,屋内的光线倒显得亮堂。 只是,整个客厅中,竟然都密密麻麻竖着棺材…… 还好,那些棺材都是打开的,里边空空荡荡,并没有尸体。 茅有三回过头来,眯眼,看着我的右眼,他眼神幽幽,盯了我许久。 下一秒,他便语出惊人。 “被人夺了命,还有这么阴的过阴命?” “那看来,你的命,有点儿好啊。” “近年来,靳阳的好命可不多。” “先前那丫头片子,算是一条好命,不过肯定不是夺你的。” “除此之外,就只有几年前,监管道士新入了一名弟子。” “那人命数极其刚硬,当年二十多岁,道行就堪比二十年的老道士,如今他应该不到三十,实力却不弱于先前的那老牛鼻子张栩了。” “这段时间,就是那烦人的家伙跟着我,搞得我不好下手。” “你告诉我,你要卖的人,是不是他?” 我呼吸变得更急促了。 看茅有三这样的形容,那人应该就是孙卓无疑。 只是我的命,真就那么好? 孙卓享受了那么多的风光? 还有那么强的实力!? “如果你说的人叫孙卓,那我的确要卖他!” 我眼中有抑制不住的恨意,眼中变得滚烫,还有些血红。 那一瞬,茅有三的脸更为紧绷,小眼睛眯得更是快要看不见了。 “你做生意,讲究诚信为本,那我的命,我能不能做决定?!”我话音格外沙哑,追问茅有三。 第104章 丢魂,人不人,鬼不鬼 一时间,氛围变得凝滞。 茅有三一言不发。 我便紧盯着他,目光灼灼。 僵持半晌,他忽然道:“理论上可以,可事实上,你现在卖不了他。” 我一愣,反问:“为什么卖不了?理论可以,那就没坏你的规矩。” “难不成,你怕监管的道士?” 茅有三脸色一沉,道:“笑话!他们怕得是我!” 我没再吭声,不过,眼中却露出了浓浓的怀疑。 茅有三神色逐渐阴晴不定,才瓮声说:“那个孙卓,只是加入了靳阳的监管道士队伍,并非一开始,就是监管的人,而且他师父不在监管中。” “做生意诚信为本,我还不知道他师父是谁,贸然答应你,万一生意不成呢?我又给你做了事,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我恍然大悟。 原来茅有三担忧的是这一点。 说到底,他一点儿也不蠢。 “不过……”茅有三话锋一转,幽幽道:“你要是有办法,把孙卓废出监管,那这生意就好做了。” “监管道士必须要德行兼备,一旦被废,就形同邪道,正道便得而诛之。我收了他,规矩上就不算得罪人。” “毕竟,我答应了一些人的条件,不杀道士,若是违背了,隐患很大。” 茅有三摸着自己的下巴,笑眯眯道:“怎么样?” 我心头微沉。 孙卓现在这样,也算是德行兼备? 命都不是他自己的,而是抢得我的。 我刚想到这里,茅有三又提醒了我一点,让我不要去大呼小叫,说自己命数被夺了。 尽管那也是一种方式,可没有人会相信我。 因为我现在的命,学了丧葬一脉的九种术法,根本就不弱。 不可能有人出阳神的阳命被夺,还能残存阴性那么重的过阴命。 话语间,茅有三对我的好奇变得更浓郁了,甚至透着一股钻研感。 我极为不适,让茅有三不要用这种目光看我,不然我们就不用合作了,我立即离开这里。 茅有三笑呵呵的,眼神收敛了一些。 他砸吧两下嘴,才说,让我别怪他好奇心重,毕竟我身上发生的事情太离奇。 就算撇去被人夺命这事儿不谈,他还发现我身上丢了一缕魂魄,竟然也行动无碍。 此外,还有一票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暗中跟着我。 他隔着老远,都闻到了他们身上的尸臭! 茅有三这番话,更让我心头错愕。 手瞬间捂住右眼,后背被冷汗浸透。 这段时间以来,我一直就觉得死人衣上留下我身上某种东西。 开始以为是感知的血,清理掉之后,那种阴霾感还是如影随形…… 没想到,我竟然丢了一缕魂? 还有,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跟着我。 印象中,我根本没有得罪过这样的人啊…… “汗流浃背了吧,小兄弟?” 茅有三冲着我摇了摇竹扇,神态格外关心,他又苦口婆心道: “孙卓那里,算是一桩待完成的买卖,你完全可以卖掉你师父,说真的,一个在你眼中死了的老家伙,留着有什么用呢?” “如果你没有我帮忙,丢掉的那一缕魂一旦被吃,事情可就严重咯,偷走你魂的人,顺着冥冥中的牵引,直接把你整个吃了,夺了你这副好身子。” “还有,那群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也不会给你什么好果子吃。” “看来你做的事情不简单嘛,居然让他们一直跟着你。” 我呼吸愈发地粗重,打了个寒噤,又想起来另外一件事。 救唐芊芊的时候,我曾遇到一个人,他没和我斗,直接就跳楼了! 当时我就觉得古怪,人死了,不可能那么快离魂! 茅有三所谓的人不人,鬼不鬼,浓郁尸臭,不就正好佐证了那人是借尸还魂吗? 和我当初的猜测完全吻合! 我一致认为,将锅甩给了城隍庙。 现在看来,那人十有八九盯着我,根本没去找城隍庙的麻烦。 一时间,我感觉快要喘不过气…… 且不说那人不好对付,死人衣又套在赵康身上,处于祁家村的深村中。 这两件事情我都很难解决…… 又怎么去策划,让监管道士废了孙卓? 正当此时,茅有三又神态蛊惑说道:“呵呵,压力大的时候,该找外援找外援,该说放弃说放弃,我做过好几个生意,他们都走投无路了,活着都是一场煎熬,自打找上了我,三天内解决了事情,乐乐呵呵活过一整年,简直赚大了。” “你还有三年时间呢,不是吗?” “人这辈子要是糟糕透了,何必苟延残喘,抡圆了活个三年,又有什么不好!” 我沉默不语,没有接茅有三的话茬。 半晌,我才拉开话题,问:“你不介意我住在这里吧?” 茅有三咳嗽一声,说:“自然是不介意,我晓得你无处可去,才带你回来。哦对了,命数的事情,你最好不要告诉任何人,否则的话,对你有好奇心的就不止我一个了。” 我没吭声,默默点头。 茅有三把扇子背负在身后,往右走去。 这半地下室的房子很大,右边儿都有好几个房间,茅有三指了指中间一个房门,让我进去。 我推门入内,光线就显得逼仄多了。 中间一张四四方方的床,极为窄小。 我掀开床单瞧了一眼,下边儿竟是一口棺材。 “住你随意,吃我就不管了,冥坊所在这条街,没人敢乱来。” 茅有三冲着胸口摇了摇竹扇,又絮叨了一句,说这段时间跟着我,又被人缠着身,都没时间正常做生意,要去守铺子了,让我想通了告诉他。 我依旧没吭声。 茅有三退出房间前,交给了我一把钥匙,才关门离屋。 太阳穴一阵阵抽痛,我其实早就困到了极点。 我一头栽倒在棺材板子的床上,沉沉睡去。 这一觉,我睡得昏天黑地。 再等醒来时,几乎伸手不见五指。 窗户对着绿化带,杂草蓬乱,这天黑了,就连月光都照不进来。 腹中空空,右眼又有种说不出的凉意。 我强忍着心头烦闷,正打算先去对付两口吃的,手机却嗡嗡震动起来。 第105章 往左走 拿起来一看,居然是椛萤打过来的电话。 我立即接通。 那边安静一瞬,竟抽噎两声,才夹杂着颤音。 “罗显神……你没事吧?” 我松了一大口气。 其实,先前黄叔带走椛萤,我就知道多半没问题。 黄叔完全站在中立层面,肯定不会伤害椛萤。 再加上他们以前就有交情,只要椛萤不需要他花费功夫去救,正常维护一二,只是举手之劳。 “我自是没事。”我语气平稳多了。 “我在城隍庙等你,你来找我。”椛萤又道,语气很坚定。 稍稍皱眉,我没接话吭声。 茅有三将我留在冥坊附近,也点了我,这条街范围,没有人敢乱来。 那人不人,鬼不鬼跟着我的东西,并没有露头,十有八九还守在街外。 我一出去,就要面对他! 甚至有可能不止他,还会有监管道士。 那老道士张栩在茅有三面前吃了大亏。 他们真会听茅有三的? 那不见得。 最多是茅有三护着我,他们不敢怎么样,若我落单被抓,就算是茅有三也难救…… “你怎么不说话?”椛萤再问我,颤音更多。 我逐渐从她的语气中,听到了一丝丝别样的情绪。 我形容不上来,是感激,又不是感激。 同样,我也形容不上来此刻的心境。 ”不安全。“我哑声回答椛萤。 我阐述了一遍自己的处境,包括和茅有三的交谈。 话音稍顿,我又道:“你出来同样不安全,监管道士说是正直,可他们真的正直吗?还有隍司在暗处,肯定对你虎视眈眈。” 椛萤语气总算平复一些,问我打算怎么办? 她的问话,让我一怔。 说真的,反问自己,我其实也没想好应该怎么做。 至少眼前没有任何一个点,能够让我破局。 实力太弱了…… 我一直以为自己强。 事实上,隍司之前忌惮我,是因为我手头捏着无皮鬼。 再之后,若不是无头鬼,我已经被隍司拿下了。 就连隍司我都对付不了,遑论监管道士? 看似我暗中跟着孙大海,伺机下手,实际上是掉进了孙大海的坑里,差点儿没回来。 撇去实力外,就是被剥去一缕魂,以及救唐芊芊时留下的隐患…… “先走一步,看一步……我还没想好。” 我不想语气太低沉,可眼前的境地遭遇,让我实在难以提起多好的心态。 甚至我感觉,自己就是一道紧绷的弦,稍稍用力就会崩断…… 电话忽然安静了。 我拿下来手机,瞧了一眼,才发现,已经没了电。 我的行李,背包,全在椛萤家里,这会儿连个充电器都找不出来。 只能暂且将手机装起来。 得知椛萤无碍,我也不用那么担心了。 再看了一眼腰间的夜壶。 茅有三倒是不在意这个东西。 夜壶底部的老龚不见了,看上去,他应该缓过来了。 我并没有将老龚喊出来,径直离开房间。 客厅里棺材林立,两头的过道,其余房门紧闭,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压抑感。 我有好奇心不假,却并没有去那些房间看,免得节外生枝。 走出老旧的小区,商业街的末端不少小摊贩,格外热闹。 找了一个手机贴膜的流动摊位,买了充电线,又杵在旁边儿,借用他的地方把手机充开机。 椛萤给我打了起码十来个电话,我并没有回。 又冲了一会儿,差不多够用后,我才找了个地摊,祭满五脏庙。 吃饱了,思维也活络多了。 颓然感被压了下去。 事情再怎么难办,还能比当初被孙大海丢在雪地里,更让人绝望吗? 破局之法肯定是有的! 我思绪不停地发散。 悄无声息,老龚的脑袋钻出夜壶。 它贼溜溜的眼珠不停转动着,四扫着街道上的一切。 尤其是瞧见一些女人走过时,他眼珠子都瞪得溜圆。 我倒没有呵斥老龚。 若非他刻意,普通人根本就瞧不见他。 也就是这时,我一个激灵,回想先前的一个推断。 那道士韩趋,很有可能就是为了去找到控制报应鬼的东西,才会死。 报应鬼属于常规鬼中,级别最高的青,实力肯定高过于无头女。 此外,还有一个极为蹊跷的地方。 老龚要说出来某件事情,就必须得有事主的东西。 可他怎么会知道,让我从哪儿进鬼打墙? 思绪落定,我立即起身,朝着街道的角落走去。 墙角无人,我才喊了老龚一声。 他哎了一声,昂起头瞅我,皱巴巴的脸上堆满笑容,倒没有狡诈了。 我先问了他,状态怎么样了? 老龚一愣,干巴巴地回答,说他挺好的,哪儿有怎么样? 我稍稍蹙眉。 看老龚这样子,好像对之前的事情没多大印象? 稍微一顿,我又问他怎么会知道,从哪儿能让我进入祁家村的鬼打墙? 老龚怔了怔,一时间没吭声,似是在思索。 下一秒,他贼溜溜的眼珠,竟淌下来两行血泪! 再接着,口鼻,耳朵,都同时淌出血泪! 砰的一声,老龚的脑袋崩溃了……成了一团浓郁的灰雾,被吸进夜壶中。 这一幕发生的太突然,太诡异,让我身上生满了鸡皮疙瘩! 之前,我问了老龚所说方位的问题,他也就是七窍流血而已,并没有崩溃。 此时我问这些,他竟然魂体都承受不住了!? 深呼吸,我喘了好几口粗气。 就在这时,我发现左右两侧,竟各有一人,不经意的朝着我靠近。 那种芒刺和跟随感,和先前的如出一辙! 茅有三不是说了,不会有人敢在冥坊范围内乱来? 他们怎么跟进来了!? 我来不及多想,快步进入人流中,匆匆朝着冥坊入口的方向走去。 手机又在嗡嗡震动了,拿出来瞟了一眼,又是椛萤打给我的电话。 我稍一迟疑,接通后放置耳边,结果我感觉到耳朵一阵刺痛,似是被电流打了一下,随后才是椛萤的话音。 她没问别的,反倒是谨慎无比地说了句:“往左走!别进冥坊!” 我心头顿时一滞,椛萤怎么知道我要进冥坊? 她不是在城隍庙吗,怎么好像晓得我眼前境遇一般? 我出于本能的信任,是要往左走…… 可另一种本能,又让我身体僵住,四肢百骸都在钻凉气儿。 第106章 有你们好日子过的 周遭行人络绎不绝,可我身旁极为安静,他们就像是幻灯片一样,在我身旁闪过。 手垂低,瞥了一眼手机。 屏幕漆黑一片,我按亮后,只是锁屏壁纸,哪儿有什么电话? 一阵不寒而栗的感觉涌来。 鬼迷窍!? 老话常说鬼迷心窍,实际上是阴魂缠身,让人身上关键几个孔窍不通。 如同听觉,视觉,嗅觉……等等。 我手机压根就没响! 那往左的声音,不是来自椛萤! 甚至,不是来自人! 脚下步伐骤然加速,片刻便到了戏院那堵闲人免进的小门前。 一只手,搭在了我肩头。 僵硬冰凉的手,就像是生铁一样。 “我没有恶意。”公鸭嗓的话音,陌生中又夹杂着一丝丝熟悉。 我左手直接往肩头一搭,旋即扣住他的关节。 脚下一旋,我就要反扣他! 可他肢体极度僵硬,压根不是活人,像是化煞过的尸! 忽然,他松开了我的肩膀,我往前蹿两步,骤然回过头。 入目所视,是一个长脸的男人,面颊极其凹陷,鹰钩鼻,头发蓬乱。 这和当时酒店那人只有五六分外貌的相似,和其神态,却如出一辙! 他已然挡住冥坊的门,让我无法入内! 我额间全是细密汗珠,惊疑不定。 余光四扫,不过,周遭的跟随感反倒是消失不见,只有这一人在我眼前! 两枚剃头刀滑入手中。 我浑身肌肉紧绷,正打算动手时。 那人阴厉的神态竟然多出一丝诚恳,语速极快且慎重道: “隍司的杨山,绰号杨鬼羊,精明至极,唯利是图!监管中的道士张栩,虽然只着青袍,但道士团结,一旦有目标,必定群起而攻之!” “城隍庙过界中立,谁都不会多管多过问,看似当你是他们的人,实际上,就只是利用你,出事根本不会管你!” “你同时被道士和隍司盯上,等同于靳阳白天黑夜,你都没有去路!” “跟了收尸的茅有三,你命就没了!” “鄙人张轨,先前是个误会,我没有恶意,只想和阁下谈一谈,共谋合作!” 我瞳孔一阵紧缩。 果然,他们一路跟随我,这两日发生的事情,全部都了若指掌! 没有恶意? 合作!? 借尸还魂的人,和鬼没有什么区别,鬼话也能信? 就在这当口,吱呀的闷响声传来。 那道窄门开了。 一个干瘦的老头,垂着脑袋,探出半个身子。 他瞟了我一眼,视线却落在了张轨的身上。 张轨脸色微变,骤然要后退。 那老头腮帮子一鼓,呵忒一口浓痰喷出! 啪! 浓痰正中张轨的头顶! 这一切发生在转瞬之间,张轨双目顿时涣散,如同死灰,额头正上方,天灵盖的位置,多了一条裂隙。 一缕灰气骤然蹿出,砰的一声崩溃,惨叫声在耳边炸响,随后消散于无形…… 街上有风,凌冽呼啸的风,将灰气吹得四散开来。 老头嗬嗬地咳嗽着,锤了胸口两下,才瞥了我一眼。 他面无表情地退回了窄门内,门却没关,似是知道我要进去一样。 我喉结滚动,吞咽了一口唾沫。 张轨的实力不弱,却被这老头一口痰,把借尸还魂的魂都打了出去!? 当然,人杀不了鬼,可张轨这一下,也算是创伤不轻,也不知道魂体被吹去了哪儿。 先前我还质疑茅有三,现在看来,他并非开玩笑。 无形中,掌心满是手汗,将剃头刀收了起来。 街道另外两头,匆匆又走出来数人,这几人面色或多或少都有惊疑,一人将张轨身体背起来,另外三人瞟了我一眼,二话都不敢多说,朝着离开商业街的方向匆匆走去。 转眼,他们就要消失在我视线中。 我眼皮子一直在微跳,思索一直没停下。 最后,我心下一狠,顺手带上了窄门,匆匆朝着那几人追去! 很快,我就追到了街口位置,那里停了一辆黑色商旅车,几人正将张轨的身体塞进去,又有人上车。 只留下一人,略显惊疑地盯着我。 我稍一迟疑,直接迈出街口。 出街的那一瞬,我就感觉到了一股强烈的危机感。 本能的促使,让我下意识看向数个方位。 一闪而逝的绿色道袍,隐没入人群,或是阴翳的下九流,藏匿进了阴暗处…… 那股威胁感在暗处,可实际上,也摆在明处! 他们晓得茅有三带我进了冥坊这条街,都在等我出来! 正常情况下,我应该退回去。 不过,我没有退,反倒是再往前几步,直接上了商旅车。 车门那人错愕看着我,车上几人同样惊疑不定。 张栩的身体散发着一股尸臭,旁侧有人,手中拿着一盏油灯,正在幽幽燃烧。 “他死不了吧?”我哑声说。 没人回答我,外边儿那人也上了车,砰的一声门关闭了。 加上司机,他们一共五人,全都死死盯着我。 “既然死不了,就开车,不是要找我谈吗?” “我谈。” “外边儿不怎么安全,你们是想被道士围攻?还是被隍司?” 我语气极度镇定冷静。 “开车,走。”持着油灯那人,语气显得略阴厉。 车立即上了路。 我坐在了最后排的位置,这里的窗户打不开,便探手去前面那一排,按开了小半截车窗。 冰凉的风抽了进来,冲淡了浓郁的尸臭,以及烛火的油腥气。 车内其余人都各自坐在了位置上。 时而稍显警觉地看我一眼,他们一言不发,更没有人上前和我交谈。 我只是注意端油灯那人的行为,他不知道从哪儿摸出来一个小匣子,将黄澄澄的膏状物涂抹在张轨那身体的头顶。 尸臭味更浓郁了,却夹杂着一股异样的香气。 让人既想作呕,又想要用力去吸。 这时,我腰侧的夜壶中,老龚又探出了脑袋。 他仰着头,用力的耸动鼻子,贪婪地吸着。 肉眼可见,老龚干巴巴的脑袋变得凝实多了。 “尸油给我这只鬼来一点。” “它也溃散过几次,伤了魂。” 我语气平静,和持小匣子的那人说道。 老龚眼珠子顿时活泛起来,他干巴巴地尖声喊道:“听见没!来一点,不!要多来一点!我家爷高兴了,有你们好日子过的!” 第107章 你会骗我吗? 我眉头稍皱。 老龚这话多多少少有点儿谄媚了,我不太习惯。 不过,并不是一件坏事。 鬼直来直去,像是老龚这种狡诈算计的,一样是“直”的一种。 一旦他对我忠诚起来,那算计就会只针对别人。 持着小木匣那人迟疑了一瞬,将木匣递给了另外位置上的人。 再传递一次,到我前边儿座位上,那人回过头来,挑起木匣中指甲盖一坨尸油,刮在了夜壶边缘。 老龚大口大口地吸气,那尸油逐渐减少。 寻常人见鬼不易,不过车上的人都不寻常,外加老龚刻意让人瞧见,更是不足为奇。 小木匣被传回了前排,那人手中的油灯逐渐灭了。 张轨本来是躺着的,此时直挺挺地立了起来,还是一动不动。 车开了相当长一段时间,最后进了一条没有路灯的街,车的远光灯照射下,我瞧见两侧的房子,多是棚户结构,比起城中村的破旧,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最后车开进了一个院子。 张轨被抬走了,其余人逐个下车。 我最后下来,瞥了一眼院门。 厚重的铁门关得严严实实,两侧的墙上缠着铁丝网,中间还有一根根竖立的钢条。 身手一般的人,但凡没跳进来,跳出去,在半空泄了气,就要被贯穿身体。 水泥地极其冰凉,另一侧则是一排房子。 这房子很老旧,青灰色的砖墙上,还有红漆大字。 间隔几米一道门,全部都严丝合缝地关紧。 张轨就被抬进了一道门内。 下车的其余人,各自进了一道门,只剩下先前端油灯和木匣,给张轨身体涂抹尸油的人在我身旁。 “阁下这边请。”他显得很慎重,带我去了这排房子最右侧的一间屋子。 屋里头的布置很单调,一张老式木床,年纪可能比我还大的木衣柜,便是黑皮沙发,茶几。 热水壶满是斑驳划痕,他要给我倒水,我婉拒了。 倒不是不想喝,先前他捯饬尸油,我注意到他指头上,多少有些残留。 “张轨醒来了之后,会和阁下交谈,我便先下去了。” 那人后退出了屋子,轻手轻脚带上门。 我长吁一口气,神色镇定 赌对了……这些人的确对我没恶意。 不光是赌……还有揣测和推断。 先前椛萤曾和我提过,靳阳还有一群目无规矩,不受约束的人。 丰瀚轩的小钱,是请不动的。 我开始并没有联想,张栩就是这群人。 可随着我来到这里,他们纪律性极其严明,甚至强过于隍司,我就知道,肯定是一个组织性的群体。 椛萤口中的目无规矩,不受约束,的确没有夸张。 一般人,怎么敢对城隍庙的投胎鬼下手? 正常来说,我不应该和这样的组织,这样的人合作。 他们眼中甚至没有善恶,每一个投胎鬼,其实都是普通人。 但,自诩监管,掌握规矩的道士在追杀我,他们先入为主,又有孙卓在一旁撺掇,我根本没有解释的空间。 隍司只想着利用我! 他们的跟踪,恐怕还是拉拢为表象,实际上,要利用我办事,甚至是将椛萤带过去! 我没有破局的方法,几乎是走投无路。 思绪间,我提起热水壶,往搪瓷盅里倒了水,吹凉表面,喝了两口。 手机又震动起来,这一次我确保不是假象了,的确是椛萤打过来的电话。 我接通后,椛萤着急到了极点,问我怎么忽然就失联了?知不知道,这多吓人? 不知觉的,我心里竟有一丝暖意。 先前,我捉摸不透这情绪,现在我清楚了。 椛萤关心我,她情绪很真,我心里自然就有反应。 轻吐一口气,我才道:“放心,我没事。” “我来找你!”椛萤语气显得果断。 “不行!”我断然回答:“不要离开城隍庙,黄叔那里更安全一些。” “不安全……”椛萤话音压低,显得格外苦涩。 她和我解释了几句,我才晓得事情来龙去脉。 原来,黄叔带她回来之后,开始她也觉得安全,黄叔让她待在神像后的小屋里边儿。 可之后,监管道士来了一个很重要的人物,和黄叔长谈。 她出于谨慎,放了荻鼠去偷听,才听到谈话。 监管想要她!愿意付出一定代价,希望黄叔能够同意! 黄叔并没有明确拒绝,也没有明确答应,监管的人暂时走了。 可她觉得,黄叔看似中立,实际上也不算中立了,会考虑城隍庙的好处。 听完了这些,我脸色变得极其难看。 还没等我再开口,椛萤复而又说,她现在就来冥坊找我,茅有三虽然难对付,但冥坊的人,规矩性反倒是更强,而且冥坊才绝对安全,她有办法规避眼线,先暂时遮一遮脸,见到我,就能化死人妆了,隍司和监管肯定不会将她的命数大肆宣扬。 她这一句话,信息量就极多了。 我心头反倒是微沉。 和椛萤说了,我现在已经不在冥坊了。 椛萤声音微变,问我去哪儿了?离开冥坊,不安全啊! 我顿了顿,才告诉她,我也不知道在哪儿,总归,有大量的棚户,房子都很老旧,我是跟着一个叫张轨的人来的。 我并没有直说,张轨就是差点儿吞了城隍庙投胎鬼的人。 城隍庙中有司夜,隔墙有耳,打电话说这些都不安全。 “这……” 我感觉,椛萤这一时间,应该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我同样在苦思冥想,应该怎么办。 瞳孔稍一缩,我又道:“你去找唐叔吧,离开城隍庙,唐叔那里,应该安全无虞。” 先前,地址我就和椛萤说过。 现在想来,老秦头那么大的名头,躲在一个小村无人知晓,那村子必然也有其特殊离奇之处。 “可你呢?你怎么办?”椛萤更为不安了。 “我很安全,会尽快来找你。”我言之凿凿。 为了让椛萤放心,我又笑了笑说:“不找你,抓了孙大海怎么办?锦囊都被老龚给嚼了。” 我语罢,椛萤的话音却变得怯懦。 “那罗显神……你不准骗我,你要发誓!” 我一怔。 夜壶上的老龚稍稍昂头,眼珠子提溜乱转,竟然舔了舔嘴巴,干巴巴的笑了起来。 我蹙眉,老龚立马闭上了嘴。 “你怎么沉默了?” “你为什么不说话,不发誓?” 椛萤的话音从怯懦成了轻颤,又变得细弱蚊吟。 “罗显神……” “你,会骗我吗?” 第108章 优渥的条件 一时间,我的确不知道怎么开口。 椛萤的反应,我完全没有预料。 这些年来,跟着老秦头昼伏夜出,打交道最多的就是尸体和鬼。 接触的人屈指可数。 对我好的人更是稀少至极。 椛萤对我的态度,明显变得更亲近了。 除了小时候,我这十年来虽然没接触过女人,但我也能知道,人一些情绪反应,代表着什么。 椛萤喜欢上我了? 那我呢? 笃笃的敲门声传来,打断了我的思绪。 我深呼吸,才回答:“我没有骗你,你过去,确保安全,我会尽快来找你。切记,不要再久留了,我这边无碍。” 语罢,我挂断了电话。 “请进。” 目光随即注视到门前。 房门开了,肢体略显僵硬的张轨走了进来。 钨丝灯泛黄的光照下,他脸皮很死板,额头的伤口倒是在尸油涂抹下恢复许多。 借尸还魂,皮囊是早就死了的人,魂魄还没有散开,并没有成为鬼魂。 先前张轨从我面前逃离,就放弃了那具身体,这一具没放弃而已。 停在我面前,张轨眼中微喜,瞥了我腰间夜壶一眼,他微微点头,犹有好奇。 “只剩头颅的黄页鬼,的确少见,罗兄养鬼,倒是有法门。”张轨唏嘘一声,又道:“早知当日捉的投胎鬼中,有罗兄的“人”,我便不会让那厉鬼吞吃,也怪不得,寻常白心鬼,怎么可能抵御得了那么久?” 张轨是误会我养鬼? 其实椛萤也误会我养鬼,甚至还说过,养鬼不是好人。 实际,不只是椛萤。 老秦头以前就教过我,九流术中,对付鬼,甚至利用鬼的术法不少,可决不能真去养鬼。 一般情况下,养鬼需要用自身血液,甚至是皮肉来喂养。 鬼性格诡谲,极其容易反噬。 血肉喂养出来的鬼,一旦占据主子的身体,就会更容易。 除此之外,老秦头就没有教过我更多了。 思绪落定,我语气平缓的回答:“那日,我只是想救芊芊,阁下却先抛了尸身,无人控制你那头厉鬼,我别无选择,才会弄出那般结果。” 张轨笑了笑,又道:“罗兄来得突然,手段凌厉,我以为是隍司的高手,吞鬼过程没结束,我那头厉鬼帮不上忙,而我本身没有别的手段,只能先金蝉脱壳。” “此次罗兄信任我,还跟了上来,实属感激不尽。” 张轨这一番话,善意更多,完全没有杨管事那般算计。 我才恍然大悟。 张轨其实知道,冥坊里头看门的人会动手? 可他晓得自己死不了,才会冒着受伤的风险,上来和我说完那一番话!? 此时三言两语的交谈,若是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和张轨是老相识的朋友。 “你要合作什么?”我单刀直入,道入正题。 张轨眸子一凝,才坐在茶几旁的椅子上。 深思几秒钟,他说:“不瞒罗兄说,最开始跟上你,多少是带着一些怨恨的,那头厉鬼我养了多年,居然在你手中魂飞魄散了。而隍司不只是晚上有司夜,白天还将日巡请了出来,让我们无法再下手!我只能往罗兄身上,找补一些回来。” “可跟久了,我才发现问题,你竟然也被鬼暗中尾随,不过那只鬼跟得太隐晦了,我只能隐约察觉到,好像是瘟癀鬼!” 张轨话音至此,我脸色骤变。 此前“无皮鬼”,顶着赵康面貌,竟然还跟踪过我? 不,恐怕他不只是用过赵康的脸,还有别人…… 我才完全一无所知。 没有打断张轨的话,他继而又道:“十年前,靳阳出现地气,瘟癀鬼的消息四下传播,结果监管,隍司,乃至于城隍庙各个司职都未曾发现,我们组织同样四下搜寻,若是能得了瘟癀鬼,好处不言而喻!结果还是无迹可寻。” “监管很官方的通报,说地气外出,并没有出现瘟癀鬼,可我们察觉到了,大量地气出现后,又消失了,这里边儿肯定有问题!没想到,如今瘟癀鬼出现,罗兄是最息息相关的人!” “我改变了计划,不打算和罗兄为敌,实不相瞒,我想要瘟癀鬼!他此时必定处于虚弱阶段!而罗兄被监管针对,又被隍司再三算计,可加入我们组织,便不会再那么被动!” 我眉头紧锁,一时间没回答。 张轨这两个想法,于他来说,都充满了好处。 不过于我来说,却只有弊端。 因此,我直接摇头说了,跟着我的瘟癀鬼是假的,他骗了我朋友进祁家村,我引去司夜,吸光了他的地气,如今他就只是个普通凶魂恶鬼,此外,我不会无缘无故加入他们,这对我来说,没有丝毫好处可言。 张轨眼眸一缩,稍显的惊疑。 “假的?地气被吸光了?!”他声音都大了不少! 这件事情,显然黄叔和监管,以及隍司都没外露。 也有可能是时间太短,所以张轨还没能打听到。 下一秒,张轨深吸一口气,似是平复情绪,才又道:“真假之说,我们稍后再议,就算是假的,只要找到那只鬼,肯定也有线索!” “罗兄为何认为,加入我们没好处?” 张轨神色极其慎重,说:“鬼龛,绝不输于隍司,饶是监管,拿我们都没有办法。甚至无法跟踪我们!” 我眼皮微跳。 鬼龛?就这就是张轨组织的名字?倒是够阴森的。 “无法跟踪?为什么?”我反问张轨。 张轨反而摇头不语了。 顿了片刻,他才道:“自是加入之后,才能得知的秘密。除此之外,我们几乎没有任何限制,就是这处藏身之地不能告知任何人,而且,上头还会标配人手,甚至是配鬼。” “罗兄,你同为养鬼之人,饶是学了一些九流术,也不可能被隍司接纳!甚至会被他们送给监管!监管的手段,你倒是瞧见一些了,若非茅有三救你,恐怕你已经死了。” “而茅有三,更不是好打交道的人!” 张轨这一番话,很多东西,其实是他自己补充推断的。 倒也怪不得他误会我是养鬼的人。 无头女,直接撕裂了他的厉鬼,甚至让隍司封门。 我还随身携带老龚的夜壶。 还好,他不知道无皮鬼。 若是早先被他们跟上,我的秘密,恐怕就要暴露在他眼中! 我脑中思绪极快,又追问一句:“没有任何限制,也不需要做什么事?条件,就这么优渥?” 第109章 鬼龛 张轨没有犹豫,直接点头。 这反倒是让我心头一凛。 正常人都晓得,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的道理。 这鬼龛组织,只给人好处,不要人回报? 天底下,就有这么好的事儿? “罗兄,如何?而且我们组织,势力范围远不止是靳阳。每个城区的监管不同,也不全是道士,隍司这种组织,大同小异,各地都有,同样不是一个体系。” “监管道士说是团结,可也只是一个队伍才团结,不同派别,你看他们能否交心?” “鬼龛是一个体系,只要你加入进来,就会得到庇护,养鬼又如何?谁敢多说半句话!?” 话音至此,张轨眼中多出一丝得意,以及倨傲! 只不过他脸还是脱不了死板,僵硬,以及神态最深处的冷厉。 我对张轨多了一丝警惕,脸色没有什么表现。 内心也在衡量,假意加入这个组织的利弊。 摆在明面上的好处,是庇护,以及避免被跟踪。 弊端却更多,譬如,监管道士现在要对我动手,多是因为我对丰瀚轩做的事儿,以及孙卓那边的手脚。 我真要和监管道士理论,在有实力的情况下,他们肯定不敢直接撕破。 可一旦加入了鬼龛,那就给了监管堂而皇之对付我的理由! 这只是其中之一。 最主要的,是从一个“正常人”,变成了非正常的组织成员,性质就完全不同了。 我本质上,做不了张轨一般的人。 思绪落定,我重重吐了口浊气。 张轨满脸期待地看着我,似在等我的回答。 “不加入,就不能合作了?是么?”我脸上故意带着些许犹疑。 张轨死板的脸稍稍拧巴,摇头说:“这只是我的计划和提议而已,罗兄当然能够拒绝,不过,我还是很想和罗兄合作。” “行,那我们便先合作吧。”我顺嘴就回答。 张轨眼中闪过一抹失望。 很薄弱,但还是被我瞧见了。 这时,张轨咳嗽了一声,又道:“罗兄是想看看我们的实力?再做抉择?” 我没有否认,只是笑了笑。 再之后,张轨就单刀直入,说了他目的。 他想要地气被吸干的那只鬼,鬼既然在祁家村,他就希望我带路进去一次。 毕竟,这么多年来,他们组织也进过祁家村深处,却并没有人活着出来。 我心头又是微凛。 这不刚好正中我下怀。 本身我就想要再进一次鬼打墙,说不定就能找到控制报应鬼的东西! 此外,茅有三说我丢了一缕魂。 我必然还得从死人衣身上找缘由!得将那缕魂弄回来! 愿意和张轨谈,就是我认为,可能会有破局之法! 现在看来,还真有那么一丝可能! 张轨看我的眼神略显得慎重。 我收起思索,才道:“祁家村的危险,你们了解多少?” 总算,张轨露出了喜色。 他沉声说道:“乙类凶狱,不过,并没有完全展现出能力。” “嗯?”我稍显的不解。 张轨才解释道:“凶狱一旦到了乙类,甲类,就会不停地扩散,以一个点为核心,囊括许多地方,滋生更多的恶鬼,不过,多年前一个极为厉害的先生,在祁家村外围放置了一只报应鬼,限制凶狱扩散,这些年,祁家村外围倒是没什么危险了,成了监管那群道士的地盘,内部依旧凶险。” 我若有所思,张轨这说法,和椛萤的如出一辙。 脸上稍露出一丝担忧,我又道:“既然你们没有人活着出来过,那还要进去?即便是有我带路,也绝对没那么轻松,我是运气好,才活着出来的,里边儿的凶险更多。” 张轨眼中却闪过一丝神秘,他道:“罗兄不用担心这一点,既然我敢进去,就肯定有底牌。” 至此,张轨不愿意透露更多了。 我依旧蹙眉。 这倒不是故意为之,是实打实的思量。 祁家村的危险,是真的不能小觑。 “这样吧,罗兄,我可以破例交给你一样东西,其实,应该加入了组织,参与特殊的事件,才能拿到这件物品。”张轨摸出来了一样物事,那是一个约莫两指大小的白色陶人。 陶人的五官是残缺的,眼耳鼻都没有,只有半个绿豆大小的嘴巴,微微张开。 没等我疑问,张轨就和我解释了,遇到致命凶险,就将血滴在这个陶人上,自然能脱险,只要不招惹到祁家村的报应鬼,深村的那些鬼都无碍。 顿了顿,张轨又说:“至于报应鬼的触发条件,算是公开的秘密,罗兄应该知道?当然,如果用了陶人,就尽快离村,不要继续探索下去,肯定保命无虞。” 我接过了陶人,入手,就是一阵刺骨的冰凉,甚至还有一股吸扯感,像是要将我的血抽出来一样! 将陶人收起来之后,我差不多心也定了,答道:“可以去。” 张轨更显得大喜过望。 他连连点头,说:“那罗兄好好休息,给我一点时间,我去组织人手,还有,先前遭人伤了,这尸骨用不得了,得换换,罗兄有什么要求,出门即可叫人。” “张兄不用客气。”我语气友善地回答。 张轨立即起身,和我一抱拳,匆匆走出屋外。 门关上后,我从怀中取出来一样东西,正是那老妇给我的相框。 底牌,不止一张了。 张轨给我的陶人,遭遇危险,有可能逼出来的无头女,老秦头给我的手指。 关键时刻,我还能躲到老妇那里去。 深呼吸数次,我收起了其余杂念,更是在思考,是什么时间进入报应鬼的鬼打墙节点更好? 不知道这一次进去,往东的岔路还在不在。 我似乎可以利用一下张轨等人? 其实,他们也在利用我,我内心并没有什么芥蒂。 他们想要的鬼,应该是无皮鬼,好从无皮鬼身上找到地气的线索。 我又怎么可能将矛头引导在自己身上? 赵康披着死人衣,这又刚好有机会! 可我还是不确定,赵康会不会说出来什么。 最好的情况,是拿下来死人衣之后,赵康被吃,或者被鬼杀! 只是,我内心又有犹豫。 这对于赵康来说未免过于冰冷无情。毕竟主导杀死赵萳,施箐的,应该是无皮鬼,而绝非他。 第110章 问题很大,极其邪门,身不由己! 屋子里很安静,没有丝毫的噪音。 这种极度的安静下,时间就变得更缓慢。 我收起了自己的同情和怜悯心。 追根究底,如果不是赵康买了古着店的眼镜自杀在烂尾楼,就不会出现后续发生的所有事情。 我也并不觉得受害者有罪论,只能说,赵康活得悲惨不假,其余遭他连累的人,更为凄惨。 我可怜他?谁可怜我? 最多我替他善后,让他在老家的老婆,得到一笔能养大孩子的钱。 至此,我内心通泰多了。 在茅有三家睡了很久,我没有困意,检查复盘了一遍身上的物品。 随身携带阴山竹的人皮纸,贴腰别着的枣木哭丧棒,以及桃木钉,封棺铁钉,乱七八糟的一些小物件。 丧葬一脉的九流术,很多物件占地都不小。 上一次在隍司,更锣被破了,以至于我除了一些更夫的手脚功夫,便用不上打更的招式。 最能发挥棺材匠实力的,是抬棺龙杠,我无法随身携带。 赶尸人的金钱剑,撞铃……等等,全都在我的行李箱里,放在了椛萤家。 带不足家伙式,对实力掣肘很大。 不过,祁家村都是鬼,即便我全带上了,也起不到多大帮助。 还是纸扎和鬼婆术,对付鬼最灵便。 思绪落定,我起身推开房门。 屋外直挺挺立着一人。 是先前给张轨涂抹尸油,又带我进房间那人。 他腰身微弯,一副听我吩咐的态度。 “我要一只公鸡,年份要超过六年,鸡蹬爪最好超过两寸,能弄到吗?”我没有客气,直接问。 农村里常说,犬无八年,鸡无六载,是因为年份越久,这些东西越通人性。 物老成精,尤其是鸡犬常伴在人身边,学了人的习性,见惯了人宰杀同类,难免做出一些危害的事情。 然而,这只是针对普通人而言。 对于下九流来说,八年狗,六年鸡的作用就太多了。 抬棺匠以雄鸡镇棺头,捞尸人以雄鸡压河鬼,接阴婆靠鸡冠血以及尾翎伤凶魂,诛煞尸…… “六年鸡……”那人眼中闪过些许不适,顿了顿,又问:“我去试试,您还有什么需求?” “再要一个背篓吧,能遮掩视线,不至于将鸡憋死。对了,你怎么称呼?”我继而又问。 “瞿韦。”那人稍稍低头回答,紧接着,他后退两步,才转身朝着大院铁门走去。 我在门前站了许久,静静打量这院中的布置,才发现,除了青灰色的砖墙上有红字外,院前上同样有红色标语,一些话语极有时代气息,只不过,早就过了那些年头。 这期间,铁门又开合几次,有人回来,他们警惕瞥我一眼,又进入了不同房间。 我退回屋内,关上门。 没有加入鬼龛,只是粗浅的合作,我不可能博取人多少信任。 这时,手机叮了一声,不是电话,居然是一条陌生的短信。 瞟了一眼内容,这信息居然是杨管事发过来的,他意思是,我知不知道上了什么人的车?有的东西,开弓没有回头箭,千万不要行将踏错,否则谁都救不了我,现在立即去找他们,还来得及。 隍司依旧会和我好好合作,也会阻止监管对我动手。 我稍蹙眉,心头只有冰冷。 当时张栩要抓我,杨管事可是直接撒手后退。 在冥坊前边儿跟踪我,又弄到我号码发信息让我去找他们。 不过是我依旧有利用价值,甚至还能将椛萤带回去! 唯有一个小问题…… 他们居然知道那辆车是鬼龛组织的? 转念一想,什么车能逃过监管和隍司的追查?再加上当时的张轨脑袋都裂开了,一副尸体模样……倒也正常了。 我思绪很灵活,回了一条消息:“茅有三说,不会有人敢在冥坊附近下手,可他们对我用了鬼迷窍,我被带走时不知情,以为是椛萤来了!现在他们想我加入,我拒绝后,被软禁了起来。” 杨管事这人很阴险。 如果我态度强硬,让他察觉不到希望,搞不好他就会添油加醋,颠倒黑白地说一些东西。 而我用这种方式,结果就未必! 果然,仅仅几秒钟后,一条新信息就回了过来。 “显神侄儿,你在哪儿?如果有地标,我立即遣人来救你!你可千万要秉持本心!鬼龛组织的问题很大!极其邪门!一旦你入内,就身不由己了!” 顿了顿,我再回给杨管事一条:“我不知道此时在哪儿,这里是个空房间,不过,他们好像要带我去什么地方。” “显神侄儿,你务必要找机会弄清位置,或者他们要带你去哪儿的时候,及时通知我!此事事关重大!领头发了话,不惜代价救你出来!” 杨管事又是一条信息发了过来。 我回了一个好字。 便微眯着眼,收起手机。 脑袋里却萦绕着杨管事说的那几个字眼。 鬼龛组织,问题很大,极其邪门,以及……身不由己! 这更坚定了我那个想法,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一晃眼,过了快两小时了,瞿韦没来敲门,张轨也没再来,我去木床上躺下。 这并不像是在城中村,或者是椛萤家里,我能完全没有顾忌地睡。 眼睛是半睁着的,保持半睡半醒的状态。 我十来岁那会儿,学九流术之前,第一件事情是练胆。 老秦头会把我甩去乱葬岗。 那种地方,不光是坟里头躺着煞尸,甚至还有活尸煞走动。 正常的煞尸不能动弹,能凭借煞气让周围发生异变,特殊的煞尸僵化后可以提简单行动,而活尸煞同活人无异。 那天的韩趋,就是一种活尸煞! 最开始我在乱葬岗都不敢睡觉,最后实在不行了,坐下歇息都能睡着,还差点儿被尸掏了心。 再之后,我才练出来这种半睁眼睡的本事…… 视线稍显的涣散,墙顶变得发黑,墙角的蛛丝网从清晰成了模糊。 我渐渐睡了过去,却依旧保持着听觉。 可很快,我意识就感觉到了一阵空洞,然后便是大口大口的喘息声,从我自己口中传出! 第111章 在逃!在追! 涣散的视线,骤然变得极其清晰。 入目所视,是一个极其逼仄,黑暗,狭小的空间。 喘息声其实不重,只是因为地方太小,才觉得清楚大声。 身体动了,轻轻往前靠去。 我能感觉到这动弹,但这动,并非是我在支配! 还是先前的怪梦! 梦里头,我一直在逃…… 以前我是归类于死人衣,眼镜儿的问题,是因为感知的副作用,导致我感应到了一些西装老头的事儿。 可现在我明白了! 这根本和副作用无关! 是我被撕下来一缕魂,留在了西装老头所在的地方! 我梦见自己逃,实际上,是我这一缕魂在逃! 茅有三还提醒过,这一缕魂一旦被吃了,西装老头甚至能顺着冥冥中的感应找到我! 我整个意识都在颤栗。 视线瞧见一条狭小的缝隙,缝隙外,是一个冒着幽幽绿光的房间。 这好像不是上一次,我梦里头瞧见躲藏的地方了。 对面不是墙壁,而是整整齐齐的柜子,每个柜子上都有编码数字。 吧嗒吧嗒,西装脚步声极其清脆。 一个身材板正,干净得一丝不苟的老头,出现在视线中。 他脸上带着和煦笑容,可他竟有一个眼眶是空的,透着漆黑血色。 “呵呵。”老头嗓子有些破音,他脸上的笑容更浓郁。 “我看到你了。”他喃喃道,身体往前挪动,开始接近视线中这条缝隙! 莫大的恐惧感,笼罩着我的意识。 几秒种后,咔嚓一声轻响传来。 西装老头拉开了一扇门! 不过……他拉得刚好是我所处地方的临近旁侧,门扇打在了我眼前这扇门上,发出沉闷声响。 再等门倒关回去,西装老头的脸色变得极其阴郁,猛地抬手,拽住了另一扇门,将其拉开! 又是一声闷响,他开的门,刚好又跳过了我眼前这扇。 打开两侧,却偏偏没看居中…… 西装老头的身影稍稍远去,他情绪极其暴戾,砰砰的声响不断。 不知道过了多久,脚步声消失了,门扇撞击声也消失不见…… 我感觉眼睛在闭合…… 就好像是我那缕魂也需要休息,陷入了睡眠一般…… 意识一个激灵,恢复了清醒。 涣散的视线中,竟也有一道身影! 我猛地挺直身体,骤然看向床边。 坐在我床侧的,赫然是个脸颊干瘦的男人。 模样不是昨晚的了,可神态气息,还是张轨! 指间已经捏着剃头刀,我极其警惕的盯着张轨,眼中透出了杀机! 张轨脸上都是和善的笑容,同样还有些许担忧。 “罗兄,我刚到你门外不久,可一直听到你在屋里胡言乱语,才担心进来,结果你睡死了,口中还在说胡话,我才守在床边。” “你放心,我绝无恶意!” 话语间,张轨双指重重点了心口好几下,眼神肃然许多。 我眼皮还是微搐,才收回剃头刀。 “罗兄,你没事吧?你好像被梦魇缠身了,一直很恐惧,说你没看到我。”随即,张轨眼中担忧更多。 “无碍。”我哑声回答。 张轨真能担心我? 我觉得不然,也就是虚假做作的一种手段而已,想拉近我的信任。 我并没有表现出反感。 可他这种行为,已经让我心里极度反感了。 “罗兄,梦魇往往是猛鬼缠身,你说无碍,可这很难真的无碍,一旦夜晚入梦,就可能出事,我可以寻到人,试试帮你拔魇。”张轨更慎重道。 我脸色不变,只是稍稍蹙眉。 “回头再说吧,先去祁家村办事。” 我拉开话题,切入了正题。 梦魇这东西,我自己也清楚,来自特殊的尸。 我现在这状况,看起来很像是梦魇缠身,实际上是丢魂,那一缕魂又有一部分意识,根本不是拔魇能做到的。 现在我就只有两个办法! 其一,拿回死人衣和眼镜,想办法通过那两样寄身之物,将我这一缕魂拽回来。 若是那办法不行,就得找到西装老头的所在地,才能将魂魄拿回了…… 翻身下床,张轨同时起身后退。 我才注意到,地上多了一个竹篓,封着一张有孔洞的盖子。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禽类腥臭味。 张轨没有多言其他,说那他在屋外等我,我们的确可以现在出发,已经准备妥当了。 随后,张轨出了房间,我打开竹篓检查了一遍。 果真,里边儿窝着一只冠子血红,毛发极其鲜亮的公鸡。 它薄薄的眼皮下,血色的小眼睛极其锐利,直溜溜的盯着我。 随后,它尤其盯着我腰间的夜壶。 夜壶微颤一下,老龚并没有钻出来,可我明显感觉到了他恐惧。 公鸡带煞,尤其是这种老鸡,更是克鬼。 四更锣中的荒鸡牛食,就是利用时辰,让公鸡打鸣,使得鬼魂误以为天亮。 而本身,鸡叫也带着破煞的气。 老龚只是黄页鬼,他不是这雄鸡的对手。 反手,我重新盖上了盖子。 背上竹篓,径直出了房间。 院内多停了两辆黑漆漆的mpv,张轨身旁还有两人。 一人大腹便便,脖子上挂着不少通透的牌子,男戴观音女带佛,可这男人全带着佛。 不止如此……那些佛牌并不是玉质,更不是翡翠,通透的橙黄感,像是玻璃的,里边儿注满尸油! 另一人骨瘦嶙峋,黑眼圈很重,眼袋耷拉得很大,肤色更白,像是畏光一般。 他们两人,都很警觉地盯着我。 这种警觉,还带着浓郁的防备心。 天是亮的,阳光不刺眼,日头白得像是一枚丹丸。 我神色就很冷淡了。 他们警惕我,连表面功夫都不做,我就没必要太和善。 旋即,那两人脸上竟多了两分冷厉。 大腹便便的胖子忽然说道:“张轨,合作是可以合作,没问题,他带我们进去,再带我们出来就可以。我看那只老鸡,真没有多大的必要。” 另一个骨瘦嶙峋的人同样点头,阴翳道:“一只鸡,对祁家村有什么效果?反倒是让我们不舒服,人跟着去就行,那背篓,还是免了吧。” 第112章 再至祁家村 我这才恍然。 他们两人这副神态,是因为六年鸡? 一时间,气氛变得极其凝滞。 张轨神色为难,随后立即解释,我会的九流术不止一种,带上六年鸡,肯定有作用!本身他们对祁家村不够了解,不听我的,很可能讨不到好处,还要去送命! 那两人眼中一阵阴晴不定。 我走至张轨近前,依旧没有管那两人,神色依旧显得冷淡。 张轨吐了口浊气,又和他们说:“罗兄跟我来也冒着极大风险,当时监管道士,隍司的人都在暗中窥伺,一旦罗兄离开冥坊范围,就可能被他们当场诛杀!” “那时,我又被冥坊看门那老东西吐了口老痰,魂魄都被打散了,等我醒来时,居然发现罗兄在车上!” “这说明了什么!?说明罗兄对我们组织,有着极大程度的信任!” “信任是相对的,罗兄信任我们,若我们不信罗兄,还要恶语相向,那让他怎么看我们?以后又怎么加入我们!?” “两位哥哥,如此浅显的道理,我相信你们比我更清楚吧?” 张轨后面几句话,愈显得凝重! 那两人的神态,总算彻底缓和了下来。 稍胖那人抱了抱拳,瓮声道:“罗家兄弟见谅,老哥我的确不太喜欢雄鸡,咱们也算是本家,我也姓罗,单一个壶字。话既然说开了,那自然不会有什么隔阂!” 另一个瘦子多补充了几句,用鸡血伤鬼这种手段,在九流术中的确常见,只是鬼龛擅长养鬼,他们才会抗拒。 不过他先前听张轨讲了,我也养鬼。 他其实还挺意外,养鬼的人还会用六年鸡这样煞气重的东西。 话语间,瘦子瞟了一眼我腰间的夜壶。 他笑了笑,又道:“罗家兄弟养的鬼,寄身之物还挺别致,看上去,这夜壶像是凶器?什么鬼会死在夜壶上头?” 我还没有回答。 那罗壶就蹙眉道:“好了,赵希,你说鬼死因,过了。” 张轨立即解释:“罗兄莫介意,赵希这人性子便是如此,他言语绝无恶意!” “无碍。”我摇摇头,脸色缓和多了。 不过内心的防备却并没有减少。 无论是张轨,罗壶,赵希,我们本就没什么关系。 不过是有共同的利益驱使,但凡出现冲突,他们肯定会对我下手。 “此行,手底下的人派不上用场,我们四人足矣,罗兄你看如何?”张轨见我没有什么异样,随即又问我。 我稍一思索,才回答:“只要你们觉得没问题,那就没问题,不过,我得提醒你们一些事情。” 张轨慎重道:“罗兄尽可直言。” 我捋顺思绪,先提了赵康,将烂尾楼凶狱,死人衣,眼镜儿,这一类话全说了。 甚至包括他“杀”了赵萳,施箐,又将我朋友椛萤骗入进去,都没有遗漏。 整套话中,我只是改变了一个地方,是赵康吞了无皮鬼,而并非事实上的无皮鬼吃了赵康。 最后,我才说司夜吸光了赵康身上的地气,说他是假的。 张轨微眯着眼,额头上汗珠豆大一颗。 罗壶和赵希,同样面面相觑。 “烂尾楼形成凶狱的鬼……居然就是这个赵康,这的确有些棘手了,不过,他能形成凶狱,应该是全凭地气,现在地气被吸走了,他应该会弱很多。”张轨低声分析。 赵希却立即反驳:“不!关键点不是地气,应该是那死人衣和眼镜,地气是让赵康能更便捷的吞鬼,不像是其他鬼一样,需要时间消化,更能让他白夜行走。” “死人衣和眼镜,才是形成凶狱的关键,我感觉,地气甚至有可能掣肘赵康,让他无法用出那两件物品的能力……” 我心头微凛。 这些事情我都推断过,可我刚才并没有说。 赵希就凭这三言两语,直接分析出来了!? “那你的意思是,我们现在要面对的,是一个足以形成凶狱的鬼?他还身处于另一个凶狱中?”罗壶的脸色变得很难看。 “差不多吧。”赵希看向我,他轻吁一声,说:“罗兄打过交道,你说我分析的如何?” “嗯,和我推断的十有八九相似,不过,赵康没有那么难对付,我先前还没有全说完。” 我这才补充了,赵康招惹上情绪鬼,被哭散了吞吃鬼魂的事儿。 这其实不是我遗漏,是我故意放后说的。 想要张轨,罗壶,赵希等人信我,我就得张弛有度,既让他们有危机感,也要有松弛。 果然,我这话落罢后,赵希脸上就多出了浓郁的笑容,更放松了不少,他又道:“吞吃的鬼被驱散了,再加上没了地气,那这赵康就极为亏空,甚至不够鬼气来催动那死人衣和眼镜,不过,祁家村阴气浓郁,我们不能耽误太久,得尽快行动!” 罗壶嗯了一声,瓮声催促:“事不宜迟,尽快出发。” 张轨眼中的信任,比先前更多了。 我们几人上了车。 开车的人是个熟面孔,瞿韦。 这人办事效率挺高,说六年鸡,还真找来了。 从大院出去后,穿透进车窗的阳光,更为刺目了一些。 我微眯着眼睛,心头依旧没有放松,还在推演思索。 张轨他们要做的事情,只是要抓到“赵康”。 而我要做的,则复杂得多。 得考虑一个万全之策,不和他们翻脸,又让赵康说不出话。 杨管事所言,让我侧面知晓,决不能加入鬼龛。 我的破局之法,还是得放在报应鬼上。 时间过得很快。 一眨眼,居然就经过那厂房旁的小路,抵达了祁家村外。 显然,张轨等人对村口这一段的了解不够,直接将车停在了牌楼前,并没有开进去。 我自然不会给自己添加麻烦,从村口走一遭,对我来说并没有坏处,反倒是更容易观察这里的环境。 四人先后下了车,瞿韦留在车上,好接应我们。 我们又直接进了祁家村的牌楼。 前一瞬,还阳光明媚的天,瞬间变得漆黑昏暗。 阴气,怨气,鬼气交错形成的云雾,就像是一张巨大的黑幕,让祁家村无法天明。 我腰间,老龚哧溜一下钻了出来,皱巴巴的脸上露出了阴翳笑容。 他歪着脑袋,只瞅着赵希。 赵希的瘦脸微僵,低头盯着老龚,眉头拧巴出疙瘩。 第113章 你死定了 张轨和罗壶,顿时面面相觑。 我蹙眉,沉声道:“老龚,不要胡来。” 老龚就像是变脸一样,鬼笑消失不见,变得极其谄媚。 “呵呵,不记仇,就不是鬼了,我先前的确有些过分。” 在祁家村阴暗的环境中,赵希似乎显得更削瘦,身下的影子,又极其臃肿一般。他摸出来个小瓷瓶,倒出来一枚乌黑的丸子,冲着老龚一抖手! 啪嗒一声,丸子落入夜壶中。 老龚眼珠提溜一转,脑袋缩了回去。 “尸油,猫骨,坟头草搓成的丸子,鬼是最喜欢的。就当我赔了不是。”赵希又道。 “赵兄言重了。”我稍稍抱拳。 先前罗壶就喊停过赵希,张轨同样解释示好,我自然也得表明态度,表面才不会有什么隔阂。 赵希同样点头。 这小插曲,便就此抹了过去。 往村内走的过程,并没有出现任何意外。 周围两侧的砖瓦房,一直都有阴森的注视感,不过,没有鬼出来,我们也不可能去招惹。 我余光注意着东面。 大约走了一二百米时,一条岔路进入了我眼中。 我心跳微微加快。 如无意外,走进这条岔路,就会进鬼打墙! 不过,到时候要出来,就没那么容易了。 再一次经过先前那活尸道士韩趋倒下的地方,依旧没瞧见尸身。 罗壶,赵希,张轨三人都收起了轻视心,显得分外警惕。 十余分钟左右,我们走出了安全区域,到了深村前的那一片荒芜田地。 抵达此处时,天更黑了。 荒田之中,杂草轻微晃动,似是有什么东西在钻动一般。 风刮在脸上,都有种割裂感。 这时,怪异的一幕又发生了。 老龚居然再从夜壶里钻了出来,直愣愣地瞅着赵希,他眼睛没有提溜转,却依旧露出阴气森森的鬼笑。 “老龚。”我皱眉,低声呵斥。 毕竟赵希给过他好处,即便提了他死因,这事儿也应该揭过,结果老龚还是这样,就过分了。 可下一秒,老龚脑袋竟对着张轨,同样阴笑起来。 我脸上有了怒意,手直接拔出腰间藏着的哭丧棒,就要给老龚一点儿记性。 老龚眸中闪过一丝惧怕,他冷不丁的竟说了句:“死了,要死了。” 我手顿时一僵。 张轨瞳孔微缩,说了句:“运势鬼?” 我皱眉,不过,还是收起了哭丧棒。 我也察觉到不对劲了。 老龚小聪明其实很多,完全不应该明知道不对,还故意去做。 尤其是,他笑过赵希后,又笑张轨,还说要死了! 难道,马上就要出什么事儿? “的确是运势鬼。”我吐了口浊气。 赵希眼神警觉多了,不过,他并不是针对我。 低头,他盯着身下的影子。 那臃肿的黑影,鼓动一下,冒出一截灰气,萦绕至他胸口处。 灰气蠕动,一个皱巴巴,似是小老头般的婴儿,挂在他衣领前。 下一刻,赵希将手指塞进婴儿口中。 婴儿皱巴巴的脸瞬间变得兴奋,用力吮吸! 赵希削瘦的脸闪过一丝痛楚,几秒钟后,他用力拔出手指头。 好几个血淋淋的贯穿伤,并且赵希更瘦了。 我瞳孔微缩,他的养鬼方式,就是用精血饲养。 张轨就不是,他自己靠着借尸还魂,而他的鬼,则是吃鬼。 恐怕赵希的影子里,都是恶鬼? 那就只有罗壶的养鬼手段,我还不知道。 “没什么大碍,有这只婴灵,但凡有什么东西靠……” 赵希话音未顿,异变突生! 杂草丛生的田地里,猛地窜出来一头异物! 不,并非是异物! 其身体浑圆,长满鬃毛,肥胖似是野猪,它的脑袋却尖瘦,是一张山羊脸。 尾端狭长,眼珠却溜圆的羊眼,兴奋到发红。 它扑向的是张轨! 我脸色骇然,居然是媪!? 这一瞬,我才打了个寒噤,反应过来椛萤和我解释过。 媪专门吃死人脑! 怪不得老龚会鬼笑。 赵希很像是死人。 张轨本身就是借尸还魂,实打实的死人! 这一瞬间,赵希胸口的婴儿,发出一声尖厉的哭嚎,直接扑向“媪”! 它瞬间挂在媪脸上,满嘴尖细的牙齿,狠狠朝着媪的脸上咬下! 媪发出一声嘶鸣,这声音就像是老太太在尖叫。 肥胖的身体猛地一转,又冲进了杂草丛生的田中。 草丛不停地翻滚,涌动。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 张轨整张脸都泛着铁青,眼中透着惊骇! 老太太尖叫的声音,不停地从荒田中炸响。 显然,是那鬼婴让媪吃了大亏。 更远处,乌压压的竹子不停地晃动着,就好像有什么蛰伏的东西被惊动了! 赵希和罗壶都格外阴晴不定。 不过,他们并没有其他动作。 他们没动,我自然也没动。 过了几分钟,媪的动静消失了,鬼婴窜出荒草,回到了赵希胸口处挂着。 它满脸暗沉的血迹,嘴巴更被血染得殷红。 “这地方……居然会生媪这种鬼东西。”张轨心有余悸,惊骇成了后怕。 “没听过当年的祁家村出过什么瘟病,看来,是报应鬼把这里压得太死了,凶狱滋长的阴气怨气,没办法扩散,就开始生鬼物了。”赵希冷不丁地说。 “那怎么做?张轨你出去,等着接应我们?”罗壶皱眉,看向了张轨。 张轨眼中透着不甘。 旋即,他摇摇头,低声道:“我走了不行,不然,你们很难制得住赵康,制住了也带不回来。” 我听他们三人商议交谈,眉头逐渐紧皱。 行动现在还不算开始,少一个人肯定不行。 不过,还没等我开口说话,张轨忽而在身上摸索起来。 很快,他拿出来一卷布裹,打开后,里边儿竟是一截木头。 木头约莫婴儿小臂长,顶头削得很尖。 张轨吐了口浊气,脸上多了一丝自信。 “放心吧,我常年有准备,克尸的鬼物不多,媪虽然难缠,但还是有弱点。” 赵希和罗壶若有所思,却并没有多言,只是点点头。 张轨则看向我,他慎重道:“罗兄,还请带路,你们离开这里时,应该走了一条路,没有遇到媪吧?” 我正要回答。 老龚竟然又从夜壶中窜了出来,他还是盯着张轨,阴笑中夹着干巴巴的话:“你死定了。” 他这话,让人心底都只窜凉气儿。 第114章 柏木刺媪! 瞬间,张轨眼中就阴晴不定。 我再一次皱眉。 老龚多少带点儿哪壶不开提哪壶的味道。 可凭借我对他的了解,十有八九要出事! 行动没开始就少人,肯定不行。 可刚开始行动,就直接死人,这更不行。 张轨算是促成我们合作的人,让他出去,我们多承受风险,也不能让他死。 否则我和罗壶,赵希两人,随时会崩盘。 因此,我慎重开口道:“张兄,先前出来,我就遇到过媪,只不过当时认识,还是朋友解释才晓得。” “我没想到这东西天克你,是我疏忽了。老龚说话虽然难听,但他能看到运势,你不能进村了。” 所谓运势,是黄叔的说法,同样也是眼前几人先前的判断,他们并不知道老龚特殊的缘由,而我语气也极其诚恳,带着歉意。 罗壶和赵希两人同时点头,都再次劝说张轨,不要进深村,不如留在村外接应。 张轨闭了闭眼,眼中的阴晴不定退去,复而又是那股自信。 “罗兄并不知晓媪,自然不认得我手中物的作用。” “你和赵希同样不晓得它的本事。”张轨转而看向罗壶同赵希,言之凿凿,道:“先前我是没反应过来,现在有准备,那鬼东西再敢过来,就别想走了。” 我还是没说话,只是眉头皱得更紧。 常年打棺材,我认得出来,张轨手中的是柏树干,年份还不短。 此物克媪? 先前张轨还说过,克尸的鬼物不多,他多少有准备。 难道说,只要他知道的克尸鬼物,身上都带了对应的针对物品? 这倒是让我佩服张轨的缜密,不过他的反应还是有些慢,先前要不是赵希,他肯定会受伤。 老龚没有吱声了,孤零零的脑袋悬在夜壶上,眼珠子却眺望着深村方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张轨将那柏木握紧在手中,又道:“罗兄,还是带路吧,你那条路,除了媪,应该没有别的危险,也能抵达一个安全落脚地?” 赵希和罗壶同样对我点头。 该说的都说了,他们未曾怀疑我,我便不多言,循着记忆中的方向往前走去。 祁家村的环境太阴暗,也过于安静。 先前我们弄出来那么大动静,外边儿的安全区域,以及远处的深村,都没什么异样发生。 很快,我就领着他们走到了一处地方,地面还能瞧见明显的车辙子。 我指了指荒田对面的深村,道:“出去田埂后的院子,本来有个女鬼,被凌辱致死,寄身之物是她的尸体,我将她用锁魂法封住了,院内安全。” “不过,旁侧的院子住着情绪鬼,那老妇不好招惹,你们最好不要接触,赵康就是在那里被哭散的。” “对了,你们应该清楚,祁家村最凶的是饿死鬼吧?” 我视线再扫向三人,补充了一句:“上一次,我没有遇到饿死鬼。” 三人相视一眼,基本上都点点头。 “放心吧罗兄,饿死鬼麻烦不假,但不难对付,他们的神志比普通鬼更单一。”赵希笑眯眯的说。 他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说实在的比张轨更像死人。 怪不得,先前老龚也冲他笑。 我没多说话了,直接进了田埂。 走在荒田中,我极其注意听周围的风吹草动。 微微翻滚的荒草,诉说着其下的不平静。 很快,我就瞧见了当时和椛萤瞧见的坟头。 媪钻出来的那个洞漆黑幽深,而坟头外边儿,居然搭着一截死人,另外半截身体在洞里。 那死人的脑壳被啃开了,就像是人吃咸鸭蛋似的,顶端开了一个口子,里边儿被挖得空空荡荡。 我看得都直皱眉头。 罗壶和赵希都显得愈发警惕,赵希放出来的鬼婴更趴在他头顶,漆黑泛红的眼珠四下扫视。 最镇定的反而还是张轨。 一转眼,我们走了过半距离,更能清楚地瞧见深村了。 现在我们横穿这田埂,院子附近都没有竹林,竹子性阴,林子养鬼,这种环境更便于我们落脚,再商议对策。 看来,张轨的柏木,还是有震慑作用! 我刚想到这里,就异变突生! 我们左侧的荒草一颤,猛地窜出来一只媪,直射张轨面门而去! 不,不是面门,它的目的是脑子! 凭它那么尖锐的牙齿,恐怕一口,就足够让张轨脑袋碎裂。 张轨早有准备,一声冷哼,柏木狠狠锤了出去! 没等赵希头顶的鬼婴动手,柏木就要刺入那媪的头顶! 我脸色骤然一变,低声道:“住手!不是这一个!” 只不过,我喊得已经来不及了…… 只听轻微的碎裂声响起,随即是钉子扎入木头的摩擦声。 那只媪瞬间倒地,身体不停地抽搐着…… 农村杀猪,一刀封喉,猪还要痉挛半晌,这媪抽搐之余,口中凄惨的叫声更穿透夜空! 可明显能认出来,它比先前那只媪要小上一大圈儿。 身上的鬃毛没有那么硬,羊脸也没那么阴翳。 柏木完全贯穿了它的头顶,血不停地往外冒! 并且,泛黄发白的木头已经变黑,显然这东西只能用一次! “要坏事!”我脸色极度难看,脚下的速度猛地加快! 紧随我身后,罗壶,赵希,张轨,同样疾走跟上! 荒田中的杂草,涌动得更凶了。 老太太干巴巴的笑声弥漫成了回音! 张轨动手的速度太快了。 根本没有犹疑,就下了死手! 媪不止一只! 是故意来了个弱的,换了张轨手中柏木! 要是再来个三两只,恐怕就要出大事! 嗖嗖两声!两道肥硕的身影窜出荒田,骤然挡住了我们的去路。 坚硬粗糙的鬃毛,肥胖的身体,尖细的羊脸。 那两只媪,和最开始那一只相差无几,可它们的脸上也并没有伤痕! 我们后方,簌簌声中也钻出来了两只媪,其中一只脸上都是血洞,显得极其凄惨,而酷似人眼灵敏的羊眼中,全然是怨毒! 四只! 寒气从四肢百骸钻进身体,一时间,我脑袋都嗡嗡作响。 “该死。”赵希痛骂了一句。 “一人一个!”罗壶闷声喝道:“等会儿去罗兄所说的院子汇合!” 话音未落,罗壶胖朔的身体,猛地冲向前边儿挡路的一只媪! 赵希反应速度极快,冲向另一只! 他头顶那只鬼婴猛地窜出去,直扑那媪的脸! 下一秒,两人同时变换方位,左右拉扯,将两只媪引开。 张轨没有吭声,他转身逼近最开始那只媪。 那只媪圆溜的羊眼反倒是一转,像是心怀鬼胎似的,朝着远处跑去! 赵希和罗壶引开媪,是分散它们实力,张轨反倒是也被引开一样?那媪,也有算计!? 我正思绪呢,老龚扯着脖子,干巴巴地尖叫:“独食!想吃独食!” 第115章 受创! 我一阵鸡皮疙瘩,同时恍然大悟。 不过,仅剩下的那只媪盯着我,羊眼同样诡异地转动,粗糙的舌头舔了舔嘴角。 那眼神像是饿久了的狗,在看食物。 我心沉下来许多,尸体不一样是人死之后吗? 椛萤说过,一般情况下,媪不伤人,现在就不是一般情况,一只媪被杀,一只受伤,这显然不是一般情况。 双手微抖,入手的不是两枚剃头刀,而是粗长的封棺铁钉! 小腿肌肉就是人发力的核心,我猛地窜出,直接逼近那媪! 封棺铁钉同时拍出! 那媪竟然不闪躲,尖长的嘴巴猛张开,稀疏不齐的獠牙狠狠朝着我胳膊咬来! “找死!”我一声低喝,封棺铁钉同时拍向媪的头! 它想咬我。 可我想要毙它的命! 两枚铁钉近乎同时拍在天灵盖上。 按道理说,这种封棺铁钉的锋锐,加上我的手劲儿,它这样不闪躲,必死无疑! 可我没想到的是,它的脑壳就像是铁疙瘩一样硬! 铁钉居然一滑,没有刺穿头颅,反倒滑着斜刺进了皮肉里! 媪的羊眼瞬间通红,是因为痛! 它狠狠一口咬在我右臂上,冰凉的感觉,就像是被粗针贯穿,下一瞬才是剧痛! 我一声闷哼,眼珠子同样红了! 它猛地往后一拽,脑袋还狠甩! 那种疼痛感,让我目眦欲裂,我骤然一跃,身体一翻,直接骑坐在了媪的背上。 另一只胳膊狠狠夹住媪的脖子,死命一掰! 这一掰,我竟然没掰动! 双腿同样死夹着媪的脖颈,可他身体太粗壮,根本不奏效! 它还在用力甩头,疼痛感让我阵阵昏厥,我感觉胳膊的肉都要被撕下来了! 额头上大汗淋漓,我心头骤然发狠,另一只手不再掰脖子,而是朝着它没有闭合的嘴巴一探! 那媪明显稍稍张嘴,它发出尖利的咴儿咴儿声,像是老太咳嗽,又像是笑! 笑我自己送手给他咬! 这瞬息间,我猛地拔出受伤的手臂,另一只手钻进它口腔中! 它狠狠咬下! 若是被咬中,恐怕我这只手掌要直接断掉! 不过我速度更快,整只手,完全塞进了它喉咙里,抓住一截软肉,死命一拽! 温暖,粘腻,口腔中的嫩肉好像被我扯破了! 沉闷的惨叫中,媪疯了一样要后退。 可我就骑在它脖子上,它根本无从退避,被我抓住喉咙里的肉,更让它闭不上口! 再死命一拽! 感觉拽出来了一条血淋淋的东西! 媪凄厉的惨叫,就像是炸雷一样。 它狂奔逃窜,我骤然一个翻身,从它身上跳下来! 霎那间,它冲进了荒草中,不见了踪影…… 我一只手不停的发抖,血滴滴答答的往外淌。 而我另一只手更血淋淋的,不过并非我自己的血,手中还死死拽着一根血呼啦差的口条。 这种程度的伤,痛得让我心颤。 我不敢驻足,快速转身,朝着荒田外疾走! 一时间,周遭又显得极其安静。 我不知道张轨,罗壶,以及赵希怎么样了,只是昏厥的感觉疯狂涌来,手臂从火辣辣的疼痛,都快要麻木! 终于到了田埂边上,我一步窜出路埂。 跌跌撞撞进了院子后,那根血淋淋的口条我猛地一甩,甩出大量血珠,覆盖了我流淌的血。 紧接着,我将口条扔在院子地上,快速进了堂屋内。 随后,砰的一声关上门。 撕拉,我直接扯掉了手臂上的衣服。 光秃秃的胳膊上,起码有十几个血洞,血珠还在往外冒! 我快速从兜里摸出来一个小包,撕开后,直接朝着胳膊一裹! 细密的白色糯米,全部覆盖在小臂上。 瞬间,糯米就被黑色浸染,我一声闷哼,小臂从麻木又变得滚烫。 我粗重地喘息着,太阳穴都在狂跳不止。 还好,媪的牙齿只是尖锐,不够长,没有深入肌肉里,否则我这条胳膊是真废了。 很快,糯米彻底成了漆黑色。 我再次取出来一小包糯米,覆盖在手臂上。 这一次,糯米没有完全吸附,有一些散落在地上。 媪常年啃食死人脑,牙齿上附着浓郁尸毒,糯米是拔毒的,还好我速度够快,毒性还没有深入,一次拔毒就差不多了。 几分钟后,第二把糯米成了,我拨拉下来后,伤口冒出来的血不再发黑,而是鲜红。 再拿出来小瓷瓶,倒出来粉末泛黄的创伤药,均匀涂抹至伤口中,血很快止住,凝结成了血痂。 狂跳的心脏稍稍平复,太阳穴慢慢恢复平静。 我收起瓷瓶,再拿出来一瓶子,倒出来一枚滋阳丹,一口吞服下去,失血过多的亏空感,逐渐被弥补…… 不过,滋阳丹不多了,总共就十枚,椛萤吃了两,我消耗一枚,只剩下七枚。 急匆匆的脚步声忽然入耳。 我立即猫腰至门前,从门缝中瞧见一人入院! 那人赫然是赵希! 只不过赵希显得更瘦,肚子反而微微鼓起。 他惊疑扫过地面的血淋淋口条,骤然驻足。 我快速拉开门,他神态更惊。 “赵兄,快进来!”我低喊一声,赵希面露喜色,匆匆步入门内。 我快速关上门,赵希正一脸佩服,说:“罗兄居然生拔了那畜生的舌……” 下一秒,赵希瞧见我胳膊伤口,倒吸一口凉气。 “罗兄,你还好吧!?”他眼皮狂跳。 “无碍……”我喘了一口气,注意到赵希身下的影子,好像稀薄了一些,那只鬼婴也不见了。 他脱困,同样也付出了代价。 “不知道罗壶和张轨怎么样了……”我语气极不自然。 赵希沉默了几秒钟,才说:“罗壶应该没事,他身上的鬼,比我还多,张轨就麻烦多了,媪是冲着他去的,还是我们不够信任罗兄。” 赵希脸色多少有些难看,又道:“要是张轨不进来,应该不惊动媪,我们不会被分散,更不会受伤。” “张兄同样是为了后续行动考虑,赵兄还请谅解。”我语气凝重,替张轨说了话。 赵希稍稍平复一些,才说:“还是罗兄性子更沉稳一些。” “先等他们过来,我们才能商议怎么行动。”我颔首又道。 接着,我从里侧的衣服,扯下来一条布,仔仔细细的缠绕着小臂伤口,形成了绷带一般。 第116章 食舌 先前我流淌出来的血,多少带着尸气,媪的血则足够掩饰气味。 忽然,赵希脸上闪过一抹痛楚,他死死捂着肚子,额头冒出豆大汗珠。 再下一秒,赵希盘膝坐在地上,就像是在调节气息一般。 夜壶中,老龚眼珠提溜地转着,脸上又挂着怪异笑容。 我脸色一变。 老龚怎么又笑了? 媪的危险,不是已经度过去了吗?! 赵希是闭目调息,自不知道老龚的笑。 我心头愈沉,上一次我进来,危险并没有这么多。 老龚这一笑,直接就是生死难料…… 只不过,他除了笑,也没说什么。 下一秒,老龚脑袋一歪,怔怔看向厨房的门,呜呼哀哉了一句:“小娘子。” “女鬼哪儿都有,祁家村的鬼,没有好招惹的,你就不要想那么多了。” 我安抚老龚一句。 老龚却还是神态怔怔。 其实,老龚还是有点儿问题。 我感觉和他交流,很容易卡滞,就像是我问我的,他说他的。 先前还不那么明显,可经过他说出风水先生的话,又被我反问过之后,就开始显露出来了。 恐怕,还是因为它无法消化掉那一缕先生的魂,我问话,导致他本身魂魄的冲突,以后我得规避掉这细节,不然,可能会毁了老龚。 “看看。”老龚干巴巴的,又说了一句。 我蹙了蹙眉,倒没有拒绝,径直走向厨房,推开了门。 只不过,入目的一幕,让我脸色微变。 女尸不见了…… 本身她在的位置,只剩下一堆干净的白骨,阴气消失不见,就连她未凝聚的魂魄都不见了踪影。 锁魂法留下来的朱砂绳,铜钱,落在白骨上…… 老龚似是抽噎两声,却没有掉下眼泪。 这时,又有响动从外传来。 我来不及思考,转身出了厨房门,回到堂屋门前。 赵希还是盘膝没动,额头上的汗珠倒是少一些了。 我瞄着门缝往外看,本以为是罗壶和张轨来了。 可让我一阵胆寒的是,外边儿压根不是什么活人。 而是两老,一小,三个衣衫褴褛的鬼。 他们脚尖是踮着的,后跟极高。 干瘦的脸颊,饿得皮包骨头一般,肚子却溜圆儿。 这三只鬼,显然就是椛萤说的饿死鬼了! 猩红的眼珠子,微微张开的嘴,舌头更是殷红。 它们瞟着院内那根血淋淋的口条,又同时看向了堂屋门。 我脸色变了变,稍稍挪动身体,收回视线。 几秒钟后,我再瞄了一眼门缝外。 三只鬼竟然进了院子。 不过……他们没有靠近堂屋门,而是蹲在了那根血淋淋的口条旁。 两只老鬼托起口条,咔嚓,咔嚓地啃食起来。 那小鬼拽着末端,不停地啃吃。 这一幕既血腥,又诡异。 按道理来说,鬼吃东西,只是嗅其味道。 老龚先前吃尸油,同样也是嗅。 饿死鬼吃东西,也会选择上身之后,鬼吃实物,我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十来分钟后,他们将那根口条吃得干干净净,三鬼显得意犹未尽,又几乎同时瞅向了堂屋门。 他们的鼻子,用力嗅了起来! 我肩头,忽然搭着一只手…… 我脸色微变了一下,却并没有挣脱。 随即,一道冰凉的感觉,似是蔓延了我身体。 我清楚瞧见,赵希脚下的黑影,蔓延到了我影子下面。 他同样站在我身旁,显得极其警觉,盯着门缝! 再下一秒,三鬼忽地一怔,又相视一眼。 他们依旧朝着堂屋门走来。 赵希脸色一沉,显得极其惊疑。 随后,他轻轻做了嘘声的动作,紧贴着门后墙站着,我和他并排。 下一秒,赵希身下的影子中,又钻出来了一个小小的鬼婴儿。 鬼婴咬住赵希的手指头,用力吮吸。 赵希额头上青筋鼓起,忍受着痛楚。 另一只手却摸出来了几枚先前给过老龚的丸子。 几秒钟后,门吱呀一声,似是被风吹开了。 两老一小,三个饿死鬼拖着吧嗒的步伐,进了堂屋内。 门开了半截,我们贴在门后的墙上,能瞧见他们。 不过,他们像是没察觉到我和赵希似的。 是因为赵希的影子,笼罩了我!? 下一秒,那鬼婴松开了赵希指头,双手瞬间抓住了赵希手中的药丸子,它哧溜一下落地,从门缝钻了出去。 那三只饿死鬼,就像是瞬息反应过来一样,身体都没有回转,直接平移后退! 阴厉的冷风连带着堂屋门直接关闭。 沉闷的声响中,门死死闭合! 赵希脸色一阵难看,顺着门缝往外看。 我同样瞄了一眼,只瞧见那鬼婴快速地朝着门外小路右侧逃窜,三只饿死鬼穷追不舍! 转瞬间,它们消失在我们的视线中…… “厉鬼程度的饿死鬼……还能直接吃食物了,这祁家村的凶狱,有些过于诡异……还好,他们神智不高,否则我就骗不过去了。” “看样子,他们先前来过这里?”赵希若有所思地喃喃。 我先前进厨房的时候,赵希没睁眼。 应该是饿死鬼要进来,他才停止调息的。 “我封在这里的鬼没了,尸体只剩下骨头,应该是被吃了。”我低声回答。 赵希点点头,说:“应该就是被他们啃的,多少,他们察觉到了你身上的气息,还好,罗兄你身上阴气重,我用那丸子也能骗走他们,再加上你在我影子里面,就基本上没人气儿了。” 他话音刚落,就异变突生。 我背篓中一阵微颤,旋即,盖子被撞开,一只毛发鲜亮的雄鸡飞了出来,不停地振翅,鲜红的眼珠子提溜盯着赵希。 它脖子又是一颤,就要打鸣! 我手猛地一抖,一枚剃头刀甩出! 啪嗒一声,鸡头落了地。 我快速走进厨房,找到一只碗,再回到桌前,快速将鸡血接在了碗中…… 心头阴郁,我脸色也逐渐难看。 这六年鸡,对鬼气的忍耐力太小。 赵希是为了保护我,它却跃了出来。 它现在一旦打鸣了,就要出大事,整个深村的鬼都可能被惊动。 媪惨叫,毕竟只是祁家村本身鬼物的声音。 雄鸡却是这村子不存在的东西。 血,很快淌满了一整碗。 我快速拔下鸡尾翎,又捡起来鸡头,直接将尾翎贯穿在鸡冠子内! 第117章 正常的诡异 紧接着,我又撕了一条布,将那鸡冠子和尾翎缠起来,挂在腰间! 我动作极快,赵希稍稍松了口气。 “罗兄够果断,我还以为,你想保住这只鸡呢。”赵希抱了抱拳。 我勉强一笑,没吭声。 鸡没有继续淌血了,我将其尸体甩在地上。 端着血碗,我推开堂屋门,快速走至院门前,绕着篱笆倒了一圈儿。 血浸没进泥土里,散发着黑红。 这期间,我也警惕地看着那三只饿死鬼离开的方向。 还好,他们并没有回来。 很快,血倒干净了,我又回到堂屋内,吐了口浊气,说道:“鸡血有煞气,这院子,即便有鬼靠近,都不会入内了。” 赵希点点头,眼中却总算露出不安,道:“时间过久了,不太对劲,就算张轨可能出事,那罗壶也不应该出问题,怎么还没过来?” “张轨是死不了的……可罗壶要死了,就真死了。”赵希脸色愈沉。 我随即就明悟了,怪不得张轨也敢拼。 他本身就是借尸还魂,尸体真没用了,大不了魂魄再遁走,金蝉脱壳。 罗壶却不一样,他是实打实的活人,死了,就真的没了命。 没有说话,我保持沉默。 媪并不弱,我右臂受的创伤,是这么多年来最严重的。 赵希这副模样,肯定隐伤也不轻。 罗壶但凡比我们弱一点,搞不好真的会死。 余光瞧了一眼无头鸡尸,内心还是烦闷。 六年鸡,就这样浪费了。 不知不觉间,赵希脚下的影子又弥漫在我脚下,阴寒的感觉涌来,不过更能遮掩我身上的人味儿。 先前椛萤就说过,我们是人,肯定躲避不了饿死鬼,这样一来,就可以瞒天过海了。 许久,我总算压下了烦闷感,倒也还好,鸡血给院子加了一层防护。 最重要的鸡尾翎,以及鸡冠子我还留下来了,能用九流术中最霸道的一种术! 一眨眼,又过了十几分钟,赵希按耐不住,说要去找罗壶时,沉闷的脚步声再一次入耳。 我俩同时去看门缝。 田埂处上来一个大腹便便的男人,不正是罗壶吗。 他倒是没什么损伤,不过,背着的一人却显得极其可怖。 张轨的脑袋被生生开了瓢,完全吃空了。 瞪大的双目,全然是死寂。 罗壶进院时,鼻翼猛嗅,赵希则重重咳嗽了一声,罗壶才松了一口气,疾步朝着堂屋走来。 我随即开了门。 罗壶进院后,扫了我们一眼,先是微露喜色,随即看向我,神色一僵,略有错愕。 “罗兄右臂受伤,不过除此之外,别无大碍,你不用担心。”赵希沉声开口。 罗壶没吭声,看向赵希,眉头却紧皱不少。 “我也没事,一点点小伤。”赵希咳嗽一声,他再看向张轨,脸色却难看起来。 “媪的确难对付,更克制尸体,张轨的魂魄呢?”随即赵希又问。 我总觉得,好像有哪点不正常,可事实上,好像哪儿都是对的,没什么不正常。 “媪啃尸的时候,他应该没来得及逃出去,尸身被生食,魂魄感受的痛苦太多,溃散了,一时半会儿,不好恢复。” “我怕他尸身留在那里,他就恢复不了了,便从那只媪口中夺出。”罗壶瓮声回答。 我心头微凛。 夺出? 那这样一来,罗壶比我和赵希都强? 才能对付了自己引走的媪,再去救下张轨尸身。 我目光凝视着张轨尸体,从他涣散的眸子中,的确能看出魂魄溃散的空洞。 这种痛苦,不亚于他再死了一遍,想要恢复,的确有些棘手了。 “也算是给张轨一个教训了。”赵希微吁了一口气,神态倒是没有怪张轨。 “那只鸡,死了?” 罗壶将张轨尸身放下,瞅了一眼老鸡。 赵希这才说了先前我们遇到饿死鬼,他又用鬼影笼罩,保护我的过程,结果那畜生东西不晓得,差点儿打鸣破坏了。 顿了顿,赵希说:“还好罗兄反应及时,一刀断喉。” 他看向我,神色更亲近了些。 罗壶若有所思,他忽然说:“那把你的鬼影收回去吧,我这里有遮掩气息的阴牌。” 说着,罗壶就要摘下脖子上挂着的半透明佛像。 “还是算了吧,你那阴牌里头装的都是什么?何必给罗兄找不痛快?万一抵触呢?”赵希笑了笑,直接婉拒。 接着,赵希又告诉我,罗壶一身佛牌,一个正牌都没有,全是阴牌,相当于挂了满身恶鬼。 这些鬼和他之间又没有多大媒介,不像是被养出来的鬼好控制。 我这才恍然大悟。 佛牌这东西我不熟,多少听老秦头提过一些,亦正亦邪。 不过老秦头尤为告诫我,最好不接触佛牌,有的东西太过折损德行,更容易被反噬。 “只要能遮掩气息,怎么样都可以。”我说了一句两边都不会得罪的话。 罗壶好像稍显不满,瞥了赵希一眼。 看上去,罗壶人不错,不过心眼子要稍小一些? 随后,我又开口拉开了话题,道:“那是现在就商议找赵康,还是等张轨魂魄凝聚回来后?” “等不了他了,他魂魄回来了,也起不到帮助,他不算是鬼,只能钻回这具残躯里,到时候动弹不得。我们只能出去之后,再给他换皮囊,他身上的鬼,倒是可以放出来用,只是,不太好操作。” “罗家兄弟,交给你来?”罗壶又看向我道。 他二话不说,就在张轨的衣服里翻找起来。 赵希脸色再变了变,拦住了罗壶。 “我看,不太方便。”他沉声再道:“我们三人,一样有办法,先前不也说了,不让张轨进来吗?现在他出了事,我们拿走他养的鬼,万一那些鬼被折损了,不好交代。” 罗壶微眯着眼,忽然盯着赵希的脸,他没说话,不过眼神,却变得稍稍冷冽。 我又觉得不对劲了。 这两人,怎么好像话里藏话似的? 罗壶出发点没错,都是给我便利。 赵希看似阻拦,可他的出发点,同样没错…… 两人都是正常,我却依旧觉得,这不正常…… 就在这时,更怪异的一幕发生了。 本来悬在夜壶上的老龚,扭过头来,冲着我阴森发笑! 第118章 右眼 我心里咯噔一下。 同时,罗壶和赵希都看向我,两人脸色骤变。 “罗兄……这运势鬼怎么……”赵希眸中闪烁着惊疑。 罗壶却一脸阴沉,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盯着老龚的双眼,他泛黄的眼珠子,没有提溜乱转,就那么直直的瞅着我。 “你发现什么了?”我尽力保持镇定,低声问。 先前老龚对张轨笑,对赵希笑,张轨现在脑壳都被掏空了,赵希看似没事,实际上必然受了不轻的伤。 现在他又看着我笑……怕是我也要遇到什么意外? 结果老龚一动不动,就像是呆傻了一样,闷不做声。 “他怎么不开口?”赵希忽然又问了句。 我心头更沉了一些,才如实解释:“上一次进祁家村,老龚的魂魄受到过影响,越来越迟钝了,经常答非所问。” 赵希顿时恍然,他摇摇头,说:“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鬼魂变得迟钝,是自身的意识快要崩溃,如果没有弥补的法子,恐怕这老龚会成没有意识的游魂。” 我没有再回答赵希,心头愈发的沉。 明知道自己会出事,可又不晓得事从何来的感觉,极不好受。 “放心吧罗兄,我和罗壶会注意保护你的。”赵希友善的再说一句。 罗壶却又看了赵希一眼。 赵希笑了笑,说:“罗壶,你说对吧?” “嗯。”罗壶才瓮声回答。 我再扫了一眼墙角的鸡尸,很勉强才收起烦闷。 这再探祁家村,其实还不算开始,就出了一连番的事情了。 “此地不宜久留,尽快找到赵康。”罗壶瓮声又道。 的确,得尽快找到赵康,才能离开祁家村的深村。 我思索着当时老妇哭泣,无皮鬼被震散后,赵康裹着赵萳离去的方向。 心头微凛,才说了句:“赵康当时离开的方向,刚好是先前饿死鬼被引走的方位。” 赵希脸色稍稍一僵,似在思索。 罗壶却瓮声说:“吃实物的饿死鬼,极其特殊,它们应该吃掉了自己尸身,成了畸形的尸鬼,有着一部分尸的特性,能吞血肉,更多的还是鬼的诡异。” “先前你们能将他们引走,就说明了他们神智不高。” 我心中暗暗点头,罗壶所说的和椛萤当时告诉我的相仿。 “只要他们将我们当成鬼,自不会有事,人味儿难以遮掩,赵希的鬼影,的确可以遮住这种气息了。”罗壶再道。 赵希思绪落定,随后说:“我以鬼影护住罗兄即可,罗壶你应该没问题吧,如果遇到饿死鬼,只要不产生冲突,应该能躲过去。祁家村这么多鬼,饿死鬼的主要胃口,应该不是吃鬼。” “他们一样想吃尸,因此媪只在荒田之中,没有进入祁家村内。” 赵希的解释合情合理。 罗壶点头,算是同意了这说法。 “事不宜迟,罗兄带路吧。”赵希看向了我。 他脚下鬼影涌动更多,完全覆盖了我身下的影子! 我抬起食指,挤破了本身伤口,右眼闭上,指头按住了眼睛。 我不确保有用,只是试一试。 梦里头,西装老头没有了右眼,是我第二次感知时,他自己挖出来的。 我那时也丢了一缕魂魄。 恐怕,我丢魂就是因为他挖眼! 时不时感受到的右眼冰凉,肯定和这件事情相关! 一阵冰凉感从眼珠中传出,我再睁开右眼,所视之物都有了朦胧变化。 丝丝缕缕的灰气在屋中萦绕。 罗壶脖子上挂着的佛牌,竟成了一截截身体的不同部位。 有的是手,有的是脚,还有一些身体躯干,极其恐怖。 赵希还要更诡异一些。 他活脱脱就像是个鬼一样,肚子更大了,像是有什么东西要钻出来。 而他脚下哪儿是什么影子,分明趴着一个又一个的鬼婴。 鬼婴默不作声,只是簇拥在我们脚下,还有相当一些鬼婴抬头,皱巴巴的脸瞅着我笑。 这些鬼婴,同样知道我要出事? 还是因为老龚先鬼笑了,形成的引导? 鬼笑并非运势鬼的专属,任何鬼察觉到人要出事,都会幸灾乐祸,就像是当时,我不知道韩趋是活尸,安全区域那些鬼冲着我笑一样。 我深呼吸,尽量让自己更镇定。 罗壶和赵希都同时看向我。 不知道为什么,我好像瞧见赵希也在笑。 再凝神一看赵希,他脸上又没有笑容,只是稍皱眉,和我对视,慎重问:“罗兄,你怎么了?你眼睛……好古怪……” 他尤其盯着我的右眼,眼中闪烁不止。 罗壶倒是没什么神态动作,只是在等我一样。 “没事。”我哑声回答,推门出了堂屋。 脚下的鬼婴簇拥着往前爬,时而是漆黑的影子,时而又成了不停蠕动的婴儿,这一幕怪诞而又阴森。 赵希跟着我,颇有种如影随形恶鬼的模样。 罗壶走在另一侧,像是避过我们脚下的鬼影。 他身体也有些怪异,脖子好像变长了一些,可仔细看,又像是没变化。 我心头微微发寒,有种本能的揣测,这赵希好像有什么问题,要算计我一样。 先前我没这种感觉,可用食指血触碰了右眼,想要尝试能否感知。 毕竟我右眼和西装老头产生了莫名联系。 感知是没成功,却诡异的让右眼看到了一些不正常的东西。 思维好像也变得更发散,以及敏锐。 只是,我现在说不出赵希能算计我什么,只能够保持万分的警惕。 很快出了院子,顺着小路往前走着。 左侧的田地依旧荒芜,右侧,很快又出现了一个院落。 院子极其干净,分明就住着鬼。 赵希脚下的影子中,蠕动出一只鬼婴,爬到他胸口处,吃过他血饲后,迅速钻进了那院子中。 一两分钟,鬼婴出来了,爬到赵希的头顶。 “屋内有个厉鬼,不过没想招惹我们。”赵希幽幽说道:“应该是饿死鬼刚走过去,他们不敢弄出太大动静。” 没有停顿,我们三人继续往前走去。 院子逐渐变得稀少了,期间还经过一次竹林,以及一片乱糟糟的果林。 最后,没有再瞧见任何院子,反倒是走到了小山脚下。 本身这祁家村,就是依靠着一枚宛若印章的山脚修建而成。 山脚地势稍稍平坦,还流淌着一条清澈小溪。 紧邻着山脚有一座孤坟,周围生满了芒草,牛筋草,白花鬼针草等坟头草。 第119章 反噬的替代! “看样子……这里算是出了祁家村的尾巴了?”罗壶忽然瓮声道。 赵希点点头,微眯着眼解释:“算是村民住处的尾巴吧,这里应该是后山,村村都葬人在后山。这地方,饿死鬼平时也会走动,不然坟早就被媪挖了。” “不过,也有些古怪,这坟,饿死鬼怎么自己没挖开?” 语罢,赵希要往坟头前走去。 罗壶没动,瓮声又道:“不要节外生枝,饿死鬼没挖坟,媪也没靠近,我们就不要妄动,此行只找赵康。” 我同样没动,脚下时而漆黑,时而成鬼婴聚集一般的鬼影,已经被拉扯的极长。 赵希只能停下脚步,他眉头皱起,又道:“罗壶,你这话说的就不对了,他们不挖,不代表我们不能挖,目标是一个不错,可我们还折损了人手,如果能找到一口还算不错的尸体,张轨就能醒来了,他放出去的鬼,比我们的要灵便许多,神智也更高,更容易找到赵康。” “况且,我看这祁家村,也没有多凶残。” “不过是一些饿死鬼作祟,我们能避过,自然无碍。” 赵希的话音都显得轻松不少。 一时间,罗壶愈显得阴晴不定。 就在这时,坟头后方的山坡上,慢吞吞走下来了三人…… 他们全部踮着脚尖,身体似是漂浮。 两老一小,不赫然是先前那三只饿死鬼吗? 他们脸色极其枯白,眼珠又泛着血红。 下山时,却统一避过了那座坟,一晃一晃的朝着我们走来! 赵希陡然后退数步,到了我身旁。 脚下鬼影涌动更凶,甚至有些鬼婴爬上了我的腿脚,时而又像是黑影覆盖了我双腿似的。 而赵希看上去,更不像是人了,他腹部又稍稍变大了一些。 看上去,外观竟然要和饿死鬼如出一辙…… 饿死鬼的肚子,同样很大! 只不过,两者的气息完全不一样。 至于罗壶,他的模样更让我头皮发麻。 因为他的脖子皮肉,竟然断裂开来,微微飘起的头颅下,能瞧见血淋淋的脊骨,以及一些肠子…… 我有种作呕的感觉。 三只饿死鬼停在了我们前边儿,不停的打量着我们。 罗壶脖子上那些佛牌,又似是成了乱七八糟的手,要朝着饿死鬼抓去! 下一瞬,三只饿死鬼后退,又朝着回村的路慢吞吞走去…… 等他们走远后,罗壶才恢复正常。 趴在我脚上的鬼婴,全部回到了地面,时而呈现黑影,时而呈现出蠕动婴儿的模样。 可赵希的肚子,是真的更大了……大得就像是妇女快要临盆一样…… “我说得对吧?找准了方法,我们又不是饿死鬼想吃的,他们就不会贸然动手。”赵希又说了一句。 “嗯。”罗壶点点头。 只不过,我无法正视罗壶了…… 他到底是鬼,还是尸? 可他也能白日行走,肯定又不是尸鬼。 这时,赵希忽然闷哼一声,脸上显出一丝痛苦。 他粗重的喘息着,冷不丁的,猛地抬手抓向我肩头。 我早就有防备,身体一侧,直接躲过了他的手。 赵希抓了一个空,他喘息的更重,语气略虚弱。 “罗兄,你后退干什么?我有点儿站不稳了,你扶我一下。” “我手臂有伤。”我回答时,脸色不变。 “那你还有另一条胳膊呢?”赵希眯眼,额头上忽然有青筋鼓起,不止如此,他更是冒出了豆大的汗珠。 这痛苦的感觉,并非装出来的。 罗壶快速搀扶住赵希,赵希才堪堪站稳。 “你还好吧?”罗壶皱眉问了句。 赵希深呼吸数次,像是忍住了疼痛。 我心头微沉,是我太警觉了? “时间不多了……该死的……”赵希脸色阴晴不定。 这一时间,我却没听明白他的意思。 而赵希,又看了罗壶一眼。 罗壶脸色稍稍一沉。 接着,罗壶忽然看向我,问:“罗家兄弟,你能尽快确定那赵康的位置吗?赵希被鬼婴反噬,他撑不住多少时间了。” 赵希同样也看向我,眼中透着询问。 两人这动作话语,直接翻篇了我后退的举动,像是没有丝毫芥蒂一般。 古怪感,又上来了。 还是那种感觉,他们两人很正常。 这种环境下,可能赵希是本能动作,真是站不稳。 而我没有搀扶他,他也没怪我。 所问我的话,更是我们行动的主要目标。 可就是这种正常,让我觉得不正常…… 赵希一直看着我。 我目光回视他。 他的脸变得怪异,有种古怪,陌生的拼凑感。 实际上,如果人盯着某个字,或者某个人一直看,也会出现这种陌生的感觉。 罗壶神色带着一丝催促,又问了句:“罗家兄弟,你怎么不说话?此地的确不宜久留,还希望你不要留手!” “只能继续找。”摇摇头,我继续回答:“我并未留手。” 赵希可能的确有什么算计。 可这种关口,他应该不会乱来。 “继续找?”罗壶蹙眉,眼中忽然闪过一抹失望。 他没有搀扶着赵希了。 紧接着,他稍稍后退,身体侧移,隐隐约约,似要挡住我退路一样。 赵希直愣愣的看着我,眼中忽然升起了一丝怜悯! 顿时,寒意从心底涌了上来。 那股不正常的感觉,瞬间汹涌到极点。 “那我们走吧,继续找。”赵希忽然幽幽道,他朝着我靠近。 我一个激灵,小腿猛地一窜,就要离地窜开我脚下的黑影! 就在这电光火石至极,脚下的那些鬼婴,忽而诡异的凝聚成了一个! 那鬼婴脑袋其大,眼距很开,脸上都是碎烂的痕迹,像是强行拼凑起来的一样! 更怪异的是,它只有半截身体,另外半截,像是在赵希的身下! 再下一秒,它那另外半截身体拔出! 赵希本来圆滚滚的,像是妇女临盆的肚子,骤然干瘪! 这鬼婴猛地张开血淋淋嘴巴,朝着我双腿啃噬! 另一旁,罗壶动了! 他脑袋猛地朝着我一撞。 可怖的一幕发生了,罗壶的头居然生生离体,拽起一大堆肠肠肚肚,脑袋狠狠撞在了我的胸膛上! 这骤然而生的阻力,直接将我撞回。 那鬼婴猛地咬中我双腿! 霎那间,我感觉到的不是疼痛!而是冰凉! 再下一秒,那碎烂拼凑成的鬼婴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腹中的坠痛! 就好像有一张嘴巴,不停的在我腹中撕咬一般! 第120章 杀术! 我心头大骇。 那鬼婴钻进我肚子里了! 那撕咬的剧痛,不亚于被刀刺进腹中搅动! 我在地上疯狂的痉挛挣扎,更是惨叫不已,根本就站不起来。 罗壶脑袋回到了肩膀上。 他扭动脖子,骨头都发出轻微的脆响。 “张轨醒了,你和他交代,我不想你杀罗显神的。”罗壶脸色稍沉,冷冰冰的说。 赵希脸上的痛苦完全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轻松的愉悦。 他说道:“你太较真了,罗显神又没加入我们鬼龛。谁能知道,进来的路途中会遇到媪,逼得我过多用了鬼婴,婴灵醒了过来,非要吃血肉。还有张轨本身也有问题,如果他不被伤成那样子,多少能帮我压制一二。” 罗壶没有说话了,赵希揶揄的看着我,神态更为轻松。 “不要怪我,怪只怪你没用了,本来你就找不到赵康,只能领我们进来,现在村内没什么大碍,也就饿死鬼麻烦一些,我们怎么进来,就怎么出去。” 我双手死死抠着地面,身体像是虾子一样弓起! 豆大的汗珠,顺着额头一滴一滴滚落。 我总算弄明白先前不对劲的缘由! 罗壶的确不想杀我,因此要用佛牌帮我伪装。 可赵希当时就做好了打算,要我的命!来替他承受反噬! 两人交谈中,罗壶就起了动摇心。 我根本毫无察觉,就让鬼影弥漫在脚下。 再之后,赵希忽然反噬更凶,再加上我说了,只能找赵康,我没有别的办法,他就判断我没了作用! 左手指甲挤满了碎石渣滓,右手因为用力过度,手臂上又在淌血。 “怎么那么慢?”罗壶皱眉催促一句:“等会把饿死鬼引回来了。” 他眼中依旧有对饿死鬼的忌惮。 “快了。”赵希话音稍沉。 我苟着脑袋,左手猛地往兜里一掏,便摸出来一样东西。 两只粗细的陶人,右手颤抖抬起,就要将食指塞进陶人口中! 这是张轨给我的保命之物! 罗壶和赵希顿时脸色大变。 陡然间,罗壶一步踏出,一脚踹在我手上! 陶人骤然飞射而出!赵希快步追出,很快捡回了陶人。 紧跟着,罗壶又是一脚踹在我下巴上。 上下颚猛地碰撞,我脑袋一阵浑噩。 再加上那疼痛快要我麻木了,就好像我的身体都要被吃空了一般! “罗家兄弟,着实对不住了,你不是我们的人,只能牺牲你,让赵希活,否则,婴灵反噬,他就完了。这也怪你没有提前说出媪的事情。”罗壶眼中有不忍,同样还有些许遗憾。 我觉得自己在耳鸣,脑袋更嗡嗡作响。 “好了,别摆出那副慈悲心肠了,你挂着的虽然是佛牌,可你也不是阿赞。”赵希走了回来,他神态变得更正常,脸上的血肉都好像充盈了一些。 我更能感觉到自己的虚弱,呼吸都开始不畅…… 手,又要去摸身上的东西。 罗壶反应却更快,又是一脚踹中我下巴! 我身体猛地扬起,重重仰头倒下。 罗壶的神色变得冷漠。 “不要再耍什么花招,你死了,好歹还能留下一道魂,再有什么动作,说不得就只能让鬼吃了你。” 至此,罗壶才彻底暴露了自己的本性。 我死死的瞪大眼睛,喘息的更粗重。 其实,我很认真的防备了。 近乎是提起了十万个小心,可还是出自于不了解鬼龛中人的能力,中了招! 心里头不甘啊! 与虎谋皮,阴沟翻船?! 那无头女呢!? 我又是一声闷哼,感觉腹中又什么东西在钻动似的。 像是要钻破我的肚皮! 我的手,猛地落至腰间! 罗壶又要抬腿,作势要踩我手! 我抓住的,是腰间悬挂的鸡头! 下一刹,我手猛的拔出,三根鸡尾翎瞬间入手! 血淋淋的尾翎,透着一股子滚烫! 罗壶脸色大骇,骤然后退! 赵希同样神色惊变,后退数步。 双目圆睁,我反手,鸡尾翎狠狠朝着腹部刺下! 身体着实疼痛,无法站起身来。 也是六年鸡对罗壶和赵希的震慑,才让他们不敢靠近我! 滚烫,和剧痛,从腹部传来! 疯狂的挣扎,同样从腹部传出! 我清晰的感觉到,我刺中了那鬼婴,不,是婴灵! 额头青筋鼓起,我一声低吼:“鸡冠血,阳煞翎,杀术至,魂命断!” 另一声惨叫,从我腹中传出! 随即,一片黑影猛地从我身体中窜出! 剧痛,消失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浓浓的虚弱。 那黑影瞬间化作了先前那个脑袋其大无比的婴灵。 它脑袋上,生生插着三根鸡尾翎,白烟嗤嗤冒出。 后怕的感觉,从心头涌来! 同样,又夹着一股劫后余生。 正常情况下,这种丧葬一脉九流术的杀术,绝不能对活人使用! 杀术伤魂毙命! 我先前没有用咒法,先刺入鸡尾翎,就是要刺中婴灵! 其实那格外凶险,若是没刺中,就会扎在我自己的魂魄上。 这样一来,我即便是不用咒,也要伤魂,濒临丧命! 还好,婴灵占据我腹部太多了,随便都扎到了它! 罗壶和赵希脸色更是骇然。 赵希死死瞪着那黑影,一声尖啸,他猛地转身,朝着山上狂奔! 竟像是躲避婴灵似的。 罗壶一把拽下脖子上一枚佛牌,手狠狠一捏,咔嚓的碎裂声传来。 一道污浊的尸油从他手中淌下。 落地的瞬间,尸油中钻出一只手,手指头快速在地上掠动,就像是脚走路一样冲向我。 我一声闷哼,骤然站起身来。 前一刻,婴灵是在吃我身上的阳气,它如果从我嘴巴里钻出来了,那我就会被吃的只剩下一具空壳。 现在它是被我驱赶出去,也就带走了一部分阳气,并没有对我身体造成实质性的伤害。 顺手拔出藏在衣服里的哭丧棒,我啪的一棍抽下! 那手被哭丧棒打中,陡然一颤,飞速朝着罗壶后退! 罗壶双目圆睁,额头上鼓起一根根血管,他脑袋猛地朝着我一甩! 头顿时飞射而出,朝着我撞来! 我只觉得头皮发麻,手再次在腰间一抹。 鸡尾翎总共我就只拔下来六根,杀术还能再用一次! 第121章 我没有这个习惯! 罗壶眼瞳中闪过惊恐,猛地驻在半空,脑袋又飞速后退。 他脑袋瞬间回到肩膀上,手的动作极其连贯,再拽下来一道佛牌。 喀嚓声中,粘稠的尸油淌下。 我警惕无比,后退三步。 从尸油中冒出来的,竟然也是一颗头! 不过这颗头极其美艳,唇红齿白,双眼漆黑。 那头陡然朝着我冲来。 我没有用掉那三根鸡尾翎,快速将其穿回了腰间布裹着的鸡冠子中。 另一手再挥哭丧棒,啪的一下打中那颗头。 噼啪一声,那头在半空中咕噜一下旋转后退。 这一幕太过恐怖诡谲。 甚至在观感上,比无头女还要恐怖的多! 学了十年九流术,剃了那么多死人头,我都没料想到,还有这么阴损恶毒的术法。 老秦头说的太少了!他应该多教我一些东西,也不至于我今天这么狼狈。 那颗头快退到罗壶身边时,又停顿了下来,嘴巴发出一声尖叫,再次冲向我! 后方的山上,传出赵希的惨叫! 同时还有一声急促的厉喝:“罗壶!” 这声音,就像是在催促罗壶赶紧拿下我一样! 罗壶死死瞪着我,他又扯下来脖子上挂着的两道佛牌! 我正要再抽退那头颅。 忽然,腰间夜壶上,老龚的脑袋猛地窜出,他直接撞在了那颗女人头上! 干巴巴的笑声,还有一股说不出的猥琐,老龚竟然咬住了那女人头的耳朵,两颗头砰的一下落在地上。 他们纠缠斗在了一处! 又是咔嚓两声,尸油再次淌下,出现在罗壶脚边的,赫然是两个半大的孩子。 它们目光死寂呆滞,同时朝着我扑来! 罗壶的眼神已经是十足的肉痛,还有歇斯底里了! “用了我那么多阴牌,非要把你也做成阴牌不可!”罗壶咒骂出声。 我脸色同样难看至极。 这罗壶的手段,简直是层出不穷。 我身上没有锣,还不好震他的魂,而他又太诡异,让我难以近身,发挥不出多少实力。 此外,阳气的亏损,还让我身体虚弱疲惫,更削弱许多。 转眼间,那两个半大孩子冲到我身前。 一人抱我腿,一个冲向我下身,手段可谓是阴厉。 哭丧棒抽中一个,他尖叫着后退,手再次摸出一串铜钱,我抖手甩出! 另一个半大的孩子捂着面门,疯狂挣扎,抠脸上的铜钱。 我不敢再给罗壶机会,斜冲而出,就在要靠近罗壶的瞬间。 他忽的从腰间拔出一样东西,那竟是一根光秃秃的骨片!看上去尖刺锋锐无比,直接朝着我心口刺来! 看似罗壶胖,可居然无比灵活。 我算是明白,为什么他能对付媪了。 他确实强! 不但佛牌控鬼,身手也不弱! 我不敢被骨片伤到,闪身躲避! 紧接着弹腿一跃,直接落至罗壶的肩头。 双腿瞬间盘住,死死扼住罗壶的脖子! 一手拔出鸡尾翎,另一手甩掉哭丧棒,就要去抠罗壶的眼珠! 他身手强归强,手段也的确诡谲而多。 可我这十年的九流术,也不是虚招。 眼见我就要的手,罗壶脑袋忽的一下窜出身体,冲出去了十几米远。 他身体直接朝着前方栽倒! 我脸色极度难看,纵身一跃,落了地。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了,那两个半大孩子反应过来,又一次扑向了我。 我并没有闪躲后退。 右手收回鸡尾翎,左手摸出来两张符,陡然甩出! 噼啪声中,两道符分别贴在了一个孩子的头顶。 两只小鬼瞬间一声惨叫,消失的无影无踪! 罗壶的头在颤动,显得极其愤怒。 同样,他眼神又夹带着惊惧。 我粗重的喘息两声,冷厉的盯着他。 “你还有什么花招!?”我哑声质问。 此刻,罗壶的确诡异不假,头都掉下来了,他居然还是有呼吸的。 并且我能瞧见他头下的肠肚中,还带着心肝肺。 这种术法太邪门了。 不过,也只是邪门,他飞出去的脑袋,并没有带走佛牌。 此时他身体倒地,佛牌还全在脖子上挂着。 我只要不退开,他除了自身,就没有层出不穷的手段了。 罗壶同样粗重的喘息,眼眸中的狠厉愈多。 冷不丁的,他瓮声说:“你比赵希有用,我感觉到有东西在接近这里了,肯定是那几个饿死鬼,数量恐怕会更多。” “让我回去,我帮你杀了赵希。” “本来我也不想对你下手,只是迫于无奈!” 罗壶语速极快,而他这番话,更让我头皮发麻。 瞬间我就明白了。 如果他不回到身上,就无法遮掩气息,这副人不人,鬼不鬼,尸不尸的模样,绝对会引起饿死鬼的群攻。 他真会杀赵希? 还是回到身上后,就立马翻脸? 我觉得,鬼龛的人,比杨管事还要狡诈,杨管事都没有这么直接的心狠手辣。 罗壶双目瞪得更圆,狠厉被收了起来,瓮声变得沙哑:“你不要迟疑了!和我合作,张轨也是站在你这边的!杀了赵希,让张轨借尸还魂,我们三个还能好好探寻祁家村!问题都是赵希弄出来的!你不想杀他泄愤!?” “他拿身体养鬼,换来鬼听他的话,他用过度了,婴灵反噬,没有你来替他承受,他说不定已经被咬死了。” “你想我们一起被饿死鬼吃了!?你也需要遮掩气息!” 罗壶语速更快,更显得焦急! 我还是没动,舔了舔嘴角,冷眼盯着罗壶。 脑中思绪疯狂转动,推演,我已经有了计划,正在不停的判断这计划的可行性! 再下一秒。 我后退了一步,脚重重踩在罗壶身体的后心。 我这一脚,卯足了力气,都听到了脊椎断裂的咔嚓声。 前方,罗壶的头,顿时呕出了一口血。 手再一抄,我拽起罗壶脖子上挂着的那一串佛牌。 “你!”罗壶脑袋一颤,又是呕了一口血。 “我?”我冷冰冰的说了句:“我没有习惯,信一个前一秒还想弄死我的人!” 脚尖狠狠一用力,那脊椎的断裂,更为彻底了。 远处,深村那些院子的方向,有数个大腹便便的影子,一晃一晃的朝着我们这边走来。 我毫不犹豫,转身就朝着印章一般的山上冲去! 余光瞧见了罗壶冲到了自己的身体里,只不过,他闷哼一声,根本就爬不起来…… 第122章 山顶的宅 我弄不明白他这诡谲术法,可我看出来了,他没死。 只是他的心在头颅下边儿,一起被带出去了,否则我刚才那一脚,断的就不是他脊梁骨,而是踩破他的心。 不过,现在他断了脊椎,成了实打实的瘫痪,根本就不可能带着身体跑了! 术法再邪性,没了身体,他的头还能一直飞吗? 山脚处没有路,布满荆棘。 我一跃后从稍平坦处疾走,身后没有跟随感,我才回头瞟了一眼。 入目所视,罗壶脑袋又离开了身体,飘在七八米的高处。 距离太远,我看不清他的神态表情。 可我能瞧清楚,下边儿乌泱泱围着起码十余个饿死鬼,他身体被扯得七零八落,啃食的一幕极其血腥。 我心头恶寒,可拿罗壶吸引饿死鬼的目地已经达到了! 继续朝着山上疾走,就在这时,夜壶忽得一颤。 老龚的脑袋稳稳悬在夜壶口子上。 他干巴巴的脸上有些破口子,灰气萦绕中正在恢复。 此外,他脸色极其陶醉享受,余光时不时下瞟夜壶里边,神态更销魂。 虽说我能肯定,老龚是贪图那颗脑袋的女色才动手的,但也算是帮了我的忙。 罗壶太难缠了。 差一点我就会被他耗死。 鬼龛的三个人,手段招式都不一样,更很难说清他们的体系! 隍司多是九流一脉,阴邪不假,却属于死人行中正常的阴邪。 这鬼龛纯粹就是鱼龙混杂。 张轨非人非鬼,借尸还魂,又养鬼吃鬼。 罗壶更邪,脑袋都能飞出去,每一块佛牌里都驱使着不同的鬼。 赵希拿自己的身体饲鬼,好像他的风险最大,超过一定限度催动鬼,就会被反噬身体。 相比之下,张轨的鬼好像更凶,我之前在酒店见识过一次,却没见他随时放出使用。 而罗壶的鬼最弱,自身却最强。 那赵希鬼虽然又多又强,但反噬立竿见影。 我思绪推演分析不断,人就远离山脚,上了半山腰。 饿死鬼暂时没跟上来。 不过,我悬着的心却始终没有落下。 我身上是有人味儿的,死人妆能骗过绝大部分鬼,却骗不过饿死鬼,他们先前肯定也看见我了,等吃完了罗壶后,必然就会来追我。 得想办法,否则我只能坐以待毙…… 还有,这座山离老妇的院子太远了……否则的话,我也能躲进去。 就在这时,老龚忽而冷不丁的说:“去山顶。” “山顶?”我瞳孔微缩。 本来是想问老龚,山顶有什么。 可我又担忧出现先前那种情况,万一问的老龚自己溃散了,对我来说就更没好处。 稍稍调转方向,没有在山腰乱窜,我径直朝着山顶方向狂奔。 速度不敢放慢,我怕饿死鬼半截追上来。 这座山实际上并不大,十几分钟后,我就跑到了山顶处。 厚重的竹林,肆意生长,让本就黑暗阴沉的天,更平添几分阴森。 而山顶处,居然还有一座大宅! 高墙大瓦,宅门宽阔,门匾上脱漆的字半截还是金色,写着“邬府”。 从隍司那里得到的简略信息中,并没有提过这山顶古宅! 我低头看了一眼老龚,老龚干巴巴的脸上同样透着茫然。 眉心紧蹙,我只停顿了两秒钟,便迅速走到宅门前。 第一眼,我就瞧见了牌匾下边,贴着一排符,只不过符纸已经变得卷曲,漆黑,失去了作用。 门槛位置倒着一排铜钱,稍上方一些,还有一条崩断的朱砂绳。 我眼中沉思。 这里有挡鬼的布局,是挡住里边儿的鬼出来,还是外边儿的鬼入内? 我一时间看不明白。 不过,这里应该没有饿死鬼。 先前那么大的动静,不会有饿死鬼放过能啖食血肉的机会。 还有,即便这里曾经是挡鬼出来,现在被破掉了,必然也有鬼可能入内。 我思绪极快,快速捡起那条崩断的朱砂绳,又摸出来一截自己身上的朱砂绳,将两头续上之后,都打了死结! 嗡的一声轻响,那些倒下的铜钱,居然全部立了起来! 我心头哐哐直跳。 阴差阳错,我补上了一部分布局,反倒是让铜钱又有用了!? 我谨慎的又摸出来一排桃木钉,咬破舌尖,噗的一口血喷在桃木钉上,旋即我抖手一甩,桃木钉到了铜钱外沿,每一根都尖头朝上! 再抬头看了一眼门匾下边儿挂着的符,我摸出来自己一把符,斜踏门框,凭着惯性冲上去后,抓住门匾内侧的一处木头,另一手扫掉那些旧符,将自己这一把符贴了上去。 身体往后一甩,落地时在门槛内。 右臂微微颤抖着,本来就受伤不轻,先前打斗,再加上这会儿发力,血浸出来的更多。 粗重的喘息着,我清晰的感觉到,周身的气息稍稍有了变化。 阴气没那么浓郁了…… 这宅子,不简单! 本身就有挡鬼作用,被我补上了缺口,立竿见影,居然开始驱散阴气。 虽说我的符,还有物品对于这里,可能不值一提,但震慑作用应该是有的。 扭过头,我这才看向宅内。 一座屏风挡在我身后,只不过,它破了,满是洞眼,破口都是往里,像是被什么东西砸破,又像是被封吹破…… 绕过屏风,便瞧见了一个古色古香的大院。 两侧连廊,廊柱紫红,栏杆精美。 中央则是一个极大的水潭,种满了荷叶。 只不过潭水很黑,不是脏,是因为阴气太重,那些荷叶更透着黑意。 我深吸一口气,踏上右侧的连廊,匆匆往里走去。 经过水潭时,时不时还感觉到水面波动了一下,似有鱼在游动一般。 很快走至连廊末端。 入目所视的,是一个很高很大的屋宅,门死死闭合,充满了死寂。 墙和连廊连接着,尽头是一道封闭的门,经过那道门,应该能到这宅子的居住厢房。 老秦头和我住的村里也有布局相仿的宅子,只不过远没有这里格局大。 此刻,老龚直愣愣瞅着堂屋大门,脑袋歪着,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我微眯着眼,朝着堂屋门走去。 到了近前,我右手落在腰间,准备随时抓鸡尾翎出来。 左手毫不犹豫,覆在门上,用力往里推去! 第123章 恐怖的存在 沉闷的吱呀声,厚重的木门被推开了。 两张太师椅贴墙摆放,中间是一张雕花的案几。 堂屋的中央没有桌子,两侧则有两个立式木柜,下方是封死的,上边儿则是八边形的格子,放着许许多多样式精美的摆件。 灰尘太厚了,少说得有几十年没人打理过这里。 扑面而来的尘土,让我不停地咳嗽着。 我稍稍松了口气,这里没有鬼。 看来,门前的防备,是封锁屋中鬼的?它已经出去了? 再看老龚一眼,他脑袋还是歪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依旧保持着右手随时拽出鸡尾翎的动作,我走进了堂屋。 老龚的脑袋忽然一跃而起,砰的一下落在了一张太师椅上。 他皱巴巴的脸上本身是茫然的。 此刻却浮现着一股欣慰的笑容。 仅仅半秒钟,砰的一声闷响,老龚的头颅居然炸开了! 灰气不停的萦绕着,这一次,老龚魂魄凝聚的很快,也就十几秒,头颅又出现在太师椅上。 只不过,他脸上没了笑容,眼中惶然,狡黠,全然是个市井小民的神态。 他眉心处的皮肤,骤然绷紧,像是里边儿有个锥子,不停的往外蹿,额头都被拉得变了形! 痛苦的神态从老龚脸上传出,他一声哀嚎惨叫。 我脸色微变,快速往前两步,连带着扫起不少灰尘。 到了老龚近前,我发现老龚好像少了一股气息。 我无法确切形容,那一股子气息,应该是灵动。 本身老龚有着不属于黄页鬼的灵动,现在,他就成了普普通通的黄页鬼,没有了丝毫的特殊! 他额头的变形更厉害了,下边儿的东西,随时会破开魂体钻出去! 我眼皮突突狂跳着,太阳穴同样在痉挛抽搐。 是老龚融的那一缕先生的魂! 他要钻出来了! 我死死盯着老龚额头变形的位置,毫不犹豫掐破中指,狠狠朝着那处点下! 中指血的煞气比舌尖稍弱。 不过,对付一缕魂,应该是够了! 我只听见一声闷哼,老龚的额头瞬间平复下去,好像里边儿的东西再次溃散。 老龚本来变得普通的神态,瞬间又多了几分灵动,狡诈的眼珠子带着深邃。 “嘶……”老龚吃痛的哼了一声。 我快速收回中指。 本来我点的就是那一缕魂魄,并没有怎么伤到老龚本身。 老龚眼珠又转了转,似是疑惑自己,为什么在这太师椅上。 下一秒,他脑袋一跃,跳回了夜壶上方。 左右挪动了一下脑袋,他警觉的四扫一圈,头便缩了回去。 我还是瞟了老龚一眼,又皱了皱眉。 因为夜壶里头,居然还挤着一枚女人头。 她像是被夜壶这寄身之物的阴气束缚者,在壶底一动不动,老龚就那么压在她头上,嘴巴乱啃。 那女人头极其煎熬,却无法反抗…… 我抬头不再去看,四扫一眼堂屋内,然后坐在另一张太师椅上,稍稍歇脚。 小腿肚得到放松,微微轻颤着。 拴在腰间的那一串佛牌,被我摆在茶案上。 我又解开了右臂上的衣服。 伤口反复流血,结痂,布条一部分都陷入了肉里,撕扯开时,又连带着伤口被扯破了一些,疼得我直冒汗。 复而再撒过一遍疮药后,新撕下来一片衣服,重新包扎了伤口。 我总算缓过来一些了。 微眯着眼,我继而想到的,并非怎么找赵康,而是关于这祁家村。 这村子,太古怪了。 乙类凶狱,会不停的蔓延,却被一位厉害的先生,用报应鬼锁住外围。 而村中核心的山下,有一座坟,饿死鬼不敢挖,专门吃尸脑的媪,没有刨坟。 山上又有这样一座能挡鬼的老宅! 最关键的是老龚。 他进村,就说出了本不该他知道的事情,将我引入了鬼打墙中,自己逃走。 而后,他又说出了一些阴阳先生才知道的话。 椛萤虽然判断错了,将被老龚吸走一缕魂的阴阳先生,判断成了老秦头。 但核心点事没错的,老龚身上,的确有一缕阴阳先生的残魂。 此刻上山,他引我进宅。 宅内,那一缕残魂又要钻出来! 所有的事情,看似没有多大联系,可有的时候,猜测就能将这些事连贯起来! 这大宅的主人,就是一名阴阳先生! 他以报应鬼,封了祁家村! 他的确也死了,魂魄不知道为什么到了城中村里溃散,让老龚吸走了一缕…… 那他是怎么死的? 山下那座坟,又是谁的? 我能否通过老龚,拿到控制报应鬼的物件!? 一瞬间推断出来这些事情,我心咚咚直跳的更厉害了。 另一股恶寒感涌上心头。 阴阳先生,同为出阳神的上九流之一。 他居住的村子,居然会成为凶狱!? 这村里,到发生过什么? 饿死鬼,绝对不是村中最凶的鬼! 这阴阳先生是封村之后死的,还是之前? 鸡皮疙瘩布满全身。 如果他是封村后死的,应该就是封村期间受了伤,甚至让意识溃散了。 若他死于之前,那也是魂魄逃窜出去,再放出报应鬼。 无论哪一种揣测,这祁家村里,肯定都还有一个我意想不到的恐怖存在。 此地……是真的不宜久留! 猛地站起身来,汗珠又顺着额角淌下。 我没有避过饿死鬼的办法……不过,饿死鬼应该有觅食的事件。 极力回想当时我和椛萤离开祁家村的时间节点,我摸出来了手机,现在是深夜三点钟。 头一次和椛萤出去祁家村时,刚好临近天亮? 而我和张轨等人进来时,同样是天色正亮,我们在媪那里分散后,我进深村,也并没有遇到饿死鬼……是等了很久之后,饿死鬼才出现! 很快,我就判断出一个时间节点。 饿死鬼不活动的时间,应该是寅时开始,再到亥时结束。 刚好,寅时叫做平旦,是日夜交替的时候。 亥时结束后的子时,又是阴气最活跃的时分。 日夜交替之前,阴气汹涌之时,饿死鬼出没! 此刻,饿死鬼十有八九已经蛰伏了! 我有二十个小时的时间,可以探查一遍祁家村。 前提是,我不能招惹到弄死了这里阴阳先生,又让祁家村形成凶狱的恐怖东西! 第124章 毫发无伤 上山顶这一遭,虽然没获得什么,但推断出来很多关键信息。 站起身,我刚走出堂屋,准备原路下山。 这十个时辰要做的事情还不少,找到赵康只是其中之一。 赵希得死。 尽管罗壶说,他很有可能已经被咬死了,但死要见尸。 罗壶也得死,就算只剩下一颗头,他都不能活着出去。 若是他回到了张轨尸身旁,那说不得,我就得下狠手,连张轨一并了结! 不加入鬼龛,却不代表,我要彻底得罪他们,再给自己树立一尊大敌。 刚上连廊,我脚步又微微一僵。 扭头,看向连廊尽头那道门。 心跳的速度,陡然加快。 阴阳先生的住所,这里又没有鬼…… 那还有没有什么东西,值得被带走? 老秦头的家当太简陋了,一个包裹里只放着几个龟甲,还有一本我翻不开的书,那就是他的算命术。 椛萤说老秦头是阴阳先生,不过他留给我的东西,却只有算命先生的。 这里,是否会有阴阳先生的传承? 或者,会不会有关于祁家村更多的隐秘!? 如果我能更了解这里,那就不需要二十小时内离开了。 额头上又泌出了汗珠,我呼吸更急促,并没有往外走,而是走向连廊尽头的那道门门! 十几步路,走过堂屋的墙,抵达门前。 门上挂着一把锁,死沉死沉的。 我摸出来了开锁的铜丝,三两下,便将这锁头撬开。 打开门后,入目的是一个干净的后院。 花圃生长的很茂密,秋日也开着花。 两侧有数个房间,正中间则是一个稍小的堂屋。 我瞳孔微缩,这后院,怎么又这么干净了!? 心头格外谨慎,一时间,我又打了退堂鼓。 如无必要,我的确不想和宅子里的鬼打交道! 可就在这时,右眼却一阵冰凉! 就像是一根冰冷的针刺,扎进了眼珠中! 我清晰的感觉到,右侧某个房间,有人在盯着我! 一时间,退堂鼓的念头,来得更凶! 正要直接后退,老龚忽然窜出来了脑袋,往后一转。 它眼珠直溜的瞪着我后方,干巴巴的嚎了一声:“老娘们,瞅我爷干啥!?” 老龚这模样,竟是又恢复了之前的灵便。 可我头皮陡然发麻! 身后有东西!? 没有转身,我猛地往前疾走两步,回头一看。 杵在连廊后门处,我身后一步位置的,还真有个“人”! 不!她不是人,是鬼! 面孔极其熟悉,竟然是赵萳! 赵萳双目漆黑,脸上全然是怨毒,死死盯着我。 她右手探出一截,看那动作,本来都要悄无声息的推到我后心了…… 老龚的反应太及时,才让我反应过来! 赵萳在这里…… 那右屋给我的视线感,是赵康?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吱呀声咯吱咯吱的响起,余光瞧见,右侧的门果然开了。 杵在门前头的,是一个西装笔挺的男人,他带着一副无边框眼镜儿,脸颊很有肉。 赵康的眼珠子是血红的。 本来在烂尾楼时,他还是怨鬼,朝着血怨厉鬼转变中,没想到和无皮鬼剥离后,竟成了血怨厉鬼! 心头又是一沉。 我警觉的看着赵萳,又余光瞟向赵康,朝着左侧的方向微微退去。 赵萳轻飘飘的进了连廊门内。 轰然一声闷响,后门死死闭合。 赵康依旧站在右侧的厢房门前,一双血红眼珠直愣愣的瞅着我。 我微眯着眼,哑声喊了一句:“赵康!” 我是想着尝试,言语能不能劝服他。 毕竟,这里没有其余人,我没必要下死手! 而且……看赵康现在这状态,我还不一定是他对手…… 可没想到,还没等我再开口,赵康忽然阴厉的说了句:“为什么,要把我妹妹牵扯进来?” 他眼珠子瞪得极大,几乎快要溢血了! 胸口猛地起伏,鼻翼中冒出来一阵阵灰气,他身上的死人衣西装,似乎都带上了一层幽幽灰色。 下一秒,赵萳空洞,凄然的话音在后院内炸响。 “为什么!你害了我哥,还要骗我!” 语罢的瞬间,她猛地朝着我扑来,两只手绷直,漆黑尖锐的指甲,朝着我心口插来! 我脸色彻底变了。 和谈的可能性,彻底破灭! 赵康怨恨我,牵连赵萳,将她的死归咎在我身上! 而赵萳更恨我,先前让无皮鬼吃了赵康! 左手猛地拔出哭丧棒,朝着赵萳面门抽去。 右手随时准备用鸡尾翎! 怨鬼,哭丧棒就能打退,而赵康这样的血怨厉鬼,恐怕只有鸡尾翎的杀术能震慑一二! 啪! 哭丧棒抽在了赵萳头顶,她瞬间皮开肉绽,尖叫着后退。 说真的,我内心是极其不忍! 倒退一万步,如果不牵扯赵萳进来,不去找古着店,她的确不会被无皮鬼化作的赵康找上,那就不会死了…… 我是沾责任的! 可现在没办法,局面已经成了这样,我总不可能束手等死! 赵萳刚退下去,赵康便朝着我疾步走来。 吧嗒吧嗒的皮鞋踩踏声,让我头皮一阵发麻,心头更骇然。 恍惚间赵康的脸,竟成了那西装老头的脸一样,只不过他双目是血红的,西装老头只有一只独眼! 不过,瞬间我就发现了不对劲,右眼骤然一闭。 左眼瞧见的,哪儿是什么西装老头,就是赵康! 右手骤然拔出鸡尾翎,我同时往前踏步,狠狠挥手而出! 赵康双臂陡然抬起,直接接住我的右臂。 就在这时,赵萳再次扑向我! 我左臂一甩,哭丧棒狠狠飞出,歘的一声,直接贯穿赵萳的头顶,她魂魄轰然一下迸裂,成了一团灰气! 赵康一声尖叫,力道更大,我小臂本来就有伤,这撕裂的疼痛,让我颤抖的险些让鸡尾翎脱手而出! 左手瞬间在右臂上一抹,鸡尾翎换了一只手! 我狠狠朝着赵康的头顶刺下! 他腾出一条胳膊要来挡,我咬破舌尖,一口血喷出! 他顿时有了退避动作,鸡尾翎牢牢扎穿他的额头! “鸡冠血,阳煞翎!杀术至,魂命断!” 凌厉的咒法声,在院内回荡。 赵康头顶滋滋冒着白烟,焦糊的味道更骤然涌来。 我只觉得脑袋一阵撕裂的抽疼,一声闷哼,竟哇的吐了口血! 插在赵康头顶的鸡尾翎,却一下子变得焦黑…… 我脸色变了! 杀术伤魂的根源来自于魂魄。 我魂很浑厚,实质上是瘟癀命,又遮掩了一层过阴命! 老秦头层说过,如果我动用了杀术,就算是血怨厉鬼也能一拼,至少有让我离开的机会! 可现在赵康居然毫发无伤? 第125章 碾压! 左眼清晰的瞧见,赵康身上的死人衣,不停有灰气窜进他额头,那些灰气凝实,就像是一只只细小的手掌,不停的将鸡尾翎往外推! 赵康凶厉的目光看向另一侧,刚好瞧见赵萳溃散的灰气。 他眼中更猩红,再朝着我猛扑!双手掐向我咽喉! 本身我受了反噬,脑袋就有种抑不住的浑噩,后退的动作慢了半拍。 眼看赵康就要掐住我。 他嘴巴同时狠狠一吸! 这吸食的动作,就和当初无皮鬼吸我阳气如出一辙! 不管是无皮鬼,还是酒店里张轨那只吃投胎鬼的厉鬼。 甚至婴灵钻进我肚子里,看似噬咬我内脏,实际上也是吃阳气。 人无阳气则死,鬼吃阳气补魂! 本来,赵康还没制住我,不可能那么容易吸走阳气。 可我右眼又是一阵刺痛冰凉,像是眼珠子被人拽住了一样,让我根本无法后退。 身体一颤,我便瞧见一股白气,生生从我口中被吸了出去! 右眼的疼痛,让我不得不睁开了一丝。 赵康的脸,诡异的又成了西装老头一般,他冲着我笑着。 皱巴巴的薄唇猛吸之余,手狠狠抓向我胸口! 白气溢散的更多。 紧跟着,他的手也没入了我胸口! 我猛地咬破舌尖,又是一口血喷出! 血珠斑驳落在“赵康”的脸上,打出一个个细小的血洞,让人密恐都要犯了。 赵康的脸,不停的在西装老头和自己之间变换。 舌尖的阳煞血并没有能让他后退,反倒是让他更用力吸气,他的手就像是扣住了什么似的,再往外一拔! 我只觉得一股震荡感猛地袭来,他抓住的东西,好像本身和我严丝合缝,现在却脱离了。 手脚麻木,失控,我好像瞧见了自己。 自己是虚幻的,一层浮出了身体表面。 那虚幻的身体下,又是实质的身体! “我看见你了!出来!” 赵康尖利的话音,又夹杂着一股苍老! 我死命后退。 身体无法寸动,后退的就是被抓出来一截的魂魄。 可无论我怎么拼命,魂魄还是难以退回去,反倒是一寸寸,被抓出来更多! 意识开始觉得空洞,轻若无物的感觉开始贯穿…… 如果魂魄彻底被拔出身体,我麻烦就大了! 赵康的脸色愈发狰狞,不再和那老头的脸交错变换。 他颤巍巍的兴奋喃喃:“吃了你!让它吃了你!萳萳就有救了!” “把你送给他!” 他又是一声厉喝,力道更大! 我心头一颤。 萳萳有救了? 把我送给他? 赵康和西装老头有过交流!?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际,后院,忽然弥漫上了一层浓郁白雾。 这白雾,让人伸手不见五指。 甚至我和赵康这么近的距离,都感觉看不清赵康的脸! 一双白皙纤细的藕臂,忽而从我肩侧探出,捧向了赵康的头! 我顿时大喜过望,无头女出来了! 先前赵希和罗壶对付我,无头女都没出现,我一度认为,她可能不会进祁家村。 没想到,是因为我还没有被逼到绝路? 眼见,那纤纤玉指就要抓在赵康头上。 赵康拽着我胸前的手,猛地松开。 他身体陡然后退,躲开了无头女的手,隐没进了白雾中。 而我的魂魄,骤然回到身体内,手脚恢复了控制力。 “抓住他!不能留!”我厉声下令。 可这一次,无头女居然没动,只是定定站在我身边。 下一霎,她双手抬起,朝着我左边探出。 破开白雾,出现在我左侧的赫然是赵萳。 她双手绷直,指间更漆黑,就要扎穿我心口。 无头女像是预判了她的动作,捧住了她的头! 顿时,赵萳魂魄僵硬不动。 无头女就要拔头! 我见过她这样对鬼魂,饶是张轨那只厉鬼,都直接被杀了,拔断魂魄后,等同于魂飞魄散!马户更是直接死在我面前! “住手!”我又厉声喊了句。 如果是赵康,他现在都被西装老头控制了一样,我别无选择,只能让无头女下手。 可赵萳,是真的无辜…… 赵康这么恨我,和赵萳死,有脱不开的关系。 无头女的手,顿时僵了僵。 霎那间,另一只手拽住了赵萳的肩膀,嗖的一声将她拽入白雾中。 无头女骤然要离开我身边,可刚两步,又停下。 她再次回退,并肩站在我身旁时,白雾逐渐消散。 入目,后院瞧不见半个鬼影子了。 当然,这是不算无头女的情况下。 赵康和赵萳,不知道逃去了什么地方。 我脸色极其难看,身手捂着胸口粗重喘息着。 再从身上摸索出小瓷瓶,倒出一枚滋阳丹,快速吞服下去。 身体的无力和空洞,得到了一丝弥补,呼吸逐渐平复。 我目光极其锐利的左右四扫,却什么都没看见。 无头女并没有消失,这代表危险还萦绕在左右。 稍一迟疑,我闭上了左眼,只余下右眼扫视。 冰凉感从正中间那后院堂屋传来。 陡然迈步往前,无头女如影随形的跟着我。 就好像有股心有灵犀的感觉似的,不用我说要做什么,她就知道我要做什么! 进入堂屋那一瞬,我陡然抬起头,看着房梁上! 赵康蜷缩在房梁处,脸色极其紧张,甚至带着一丝丝惶恐的看着下方。 我这一眼,刚好就和赵康对视! 西装老头利用一只眼睛,拔走我的魂,又因此让我和他的死人衣,眼镜产生关联,甚至用这种方式,让赵康来压制我! 我反其道而行之,反倒是找到了赵康! 赵康身后,是颤栗不已的赵萳。 “我看到你了!”我沉闷的话音,竟也有一丝尖细! 赵康猛地往下一窜,竟带着赵萳,要从房门冲出去! 这时,无头女做出了除了拔头的另一个动作。 那条匀称修长的腿,陡然弹出,一脚踹在赵康的鬼魂上。 砰的一声闷响,赵康的魂魄,竟然被直接踹的崩散! 只余下赵萳呆呆站在原地,她惊恐的发出尖叫,喊了一声哥! 她再恶狠狠扑向无头女,无头女再探手,依旧不是拔头,五指并拢,一把穿透了赵萳的胸口,赵萳同样砰的一声,溃散成了灰气…… 两团灰气争先恐后的要往连廊方向冲去。 第126章 魂飞魄散 无头女没有下死手,赵康和赵萳才能逃! 我并不着急。 大宅门口有防备,我设置的手段就足够拦住他们,更遑论还恢复了本身挡在门前的红绳。 深呼吸数次,平复气息,我才朝着大院门的方向走去。 几分钟后,大院门前。 门匾下的符随风微晃,红绳依旧如初,铜钱却轻颤着,像是被什么东西冲撞过。 除此之外,没有丝毫异样,更没有灰气。 我闭上左眼,只余留右眼睁开。 眼前便截然不同,几缕很薄很淡的灰气,正朝着一个方向流淌。 我微眯着眼,顺着那方向走去,上了对面另一条连廊。 很快就走到连廊尽头,这里就没有别的门了,只有封死的一堵墙,旁边便是正院的大堂屋。 那淡薄的灰气,便钻进了大堂屋。 我再顺着走进去,地面的灰尘都少了许多,要比刚才干净一些。 脸色不变,我抬起头,还是看着房梁。 东面几根横梁间,灰气最为浓郁。 “就不会换个地方躲吗?”我平静开口。 后院的堂屋,赵康就上梁,此刻他还是上梁,方位都如出一辙。 缓缓的,赵康从一根房梁后探出脸,他眼神更阴厉,眼珠更血红,脸上却透出一股子绝望。 灰气一闪而逝,赵康出现在房梁正下方,脚尖踮着极高,怨毒地盯着我。 他又瞟了一眼我身旁,神态更为忌惮,绝望感变得更浓郁。 无头女就和我并肩站着,她并未显得有多恐怖。 只不过,她本身没有头,就已经足够瘆人了,再加上赵康这么凶,都不是她一合之敌,赵康自然会觉得绝望。 我没瞧见赵萳,现今的右眼,能看到一些寻常瞧不见的东西,对穿着死人衣的赵康,更有一股莫名的联系。 赵萳应该不在这堂屋中。 “把你身上的衣服脱了,眼镜摘了,我会放过你。” “我无意想牵扯害死赵萳,更无意当时让无皮鬼吃了你,只是,很多时候变数比计划来得更多。”我沉声开口。 赵康肩头却在微微发抖,他脸上露出笑容。 可这笑,却显得歇斯底里。 “你说无意害死萳萳,再说无意让我被吃的样子,高高在上,虚伪做作,我,天生就该被你们折辱吗?!” “我的命,天生就贱,我妹妹,也是活该吗!?” 赵康颤抖得更厉害,他的笑比哭还难看。 “我什么都没有了!就剩下一副眼镜,还有那套再也住不上的房子!” “你夺走了我活着时,拼了命买来的房子!” “你还要拿走我死了,最后念想的东西!” “你喘着气,可你不是人啊!” 赵康的颤声,变成尖锐嘶吼。 我耳膜生疼,甚至有嗡嗡的耳鸣! 我眉头紧皱着,却找不到反驳赵康的话。 他这辈子,的确过得糟糕透了。 占据烂尾楼,占据他那套房子,就是他的执念。 我也的确将他的执念拔掉了,赵萳也因此而死…… “你还有投胎的机会,还有看一看妻儿的机会,的确,我无法说什么无心之失,只能帮你做点儿力所能及的事。” “我会给你老婆一笔钱,足够让她抚养你孩子长大。” “如果你还有什么要求,你可以提。”我继而又道。 心绪依旧复杂,正是因此,我才没有让无头女直接“杀”赵康。 如果能不杀,就不杀,我没有必要再背上一笔本就不应该有的孽债。 赵康身体再次一颤,他愈发目眦欲裂地看着我。 “我最恨你们这种人的怜悯!” “要求?我就只有一个要求,你能完成吗?” 赵康身体摇摆着,朝着我挪步走来。 他踮起的脚尖一晃一晃,很快就临近我身前。 “你可以说来听听。”我轻吁一声,说道:“不过,如果你要求并不是要对妻儿怎么样,我依旧会给他们一笔钱。” 赵康那死寂的眼瞳,再次一缩,血光弥漫的眼睛,似泛上了一股挣扎。 可下一秒,那挣扎就被更癫狂的情绪覆盖。 “怜悯的买命钱,我不要!” “人活着,总能活下去的!” “我要你死!我妹妹活!” 赵康猛的张开口,冲着我狠狠一吸! 他的嘴巴怪异地长大,变形得似乎能将我整个人都吞下去! 我的确感受到了一股吸力,比先前更凶,甚至让我意识一颤。 就在这一霎,无头女的双臂,捧在了赵康的脖子上! “不要!”尖厉空寂,更惊慌的喊声从正后方传来! 不过,已经来不及了。 无头女的手,轻轻往上一拔。 赵康的头,从脖子上被轻而易举地拔掉。 他狰狞张开的嘴巴,恢复了原状。 歇斯底里的脸,变得呆滞,双目空洞地看着我。 随即,我瞧见他的双目,神态似是变了,一目是完全空洞的,另一目,竟和那西装老头的眼神有种重合。 再下一秒,赵康的头,像是风吹的尘埃一样,烟消云散…… 一副眼镜,哐当一声落在地上。 他的身体同样寸寸消失…… “不!”凄惨的悲哭声响彻,一道鬼影瞬间扑了进来,她停在赵康身前,双手不停的合拢,似要阻止赵康魂魄的崩散。 可这一切无法逆转,只是徒劳。 一两分钟的时间,赵康就彻彻底底的湮灭,只剩下地上一件西装,一副眼镜。 赵萳哭得极其绝望,血泪不停地流淌,魂魄愈发虚弱。 “小瘪犊子自己寻的魂飞魄散,爷给了他生机。” “你这小娘子哭得让人心烦,再哭,你也要崩散成游魂了。” “兄妹两个,不长脑子,也不长心呢?” 老龚钻出夜壶,一副仰着鼻息的态度,语句更刁钻。 “老龚!”我沉声训斥。 他眼珠子提溜一转,才冲着我谄媚讪笑。 老龚的确更灵活了,先前我那一指头,没白费。 只不过,他的话太过分了点儿,等同于给人伤口撒盐。 回想刚才那一幕,赵康……好像已经动摇了。 可他动摇之后,瞬间又恢复回去,还对我下死手! 正因此,无头女才会下死手。 恐怕赵康没那么极端,是西装老头干扰他的思维!甚至某种程度上,支配了他的行动! 第127章 世道病了 那西装老头压根就不在这里,只是两件寄身之物作为媒介,就邪门到了这种地步。 若是面对面,他究竟多恐怖? 而我被他勾去的那一缕魂,还在不停地躲他,天知道承受了多大的压力? 那一缕魂还能撑得住多久? 我思绪间,赵萳忽然转过身来。 她没有动手,反而颤巍巍地冲着我磕头。 一边磕头,她一边还是在哀哭。 “抱歉。”我顿了顿,又轻叹了一句:“我不会伤你。” “我知道。”赵萳哽咽地回答:“先前,我会被杀的,你不让。” “可我哥,被鬼迷心窍了。他是鬼,可他还是被鬼迷心窍。” 赵萳接连复述了鬼迷心窍两遍,才颤巍巍地继续说:“那天,我和我哥从那只血淋淋的鬼肚子中逃出来,我就明白,害死我的不是他。” “他穿上了这套古着,又带着我一路逃跑,我们遇到了好多鬼,他都把他们打跑了,最后带着我躲进了这山顶的宅子。” 赵萳显得很煎熬,艰难又道:“他和“自己”说话……可我知道,他又没有和自己说话,是在和一个看不到的东西说。” “然后,他就告诉我,会让我活过来。” “我也鬼迷心窍了,他恨你,我也恨上了你。” “可唐大哥,先前你没杀我,刚才也不杀我哥,我知道,你不是坏人。” “对不起……” 赵萳这一番话,太过急促,甚至很多地方都不顺畅,没有多大逻辑。 这其实也是她理解,以及看到的逻辑。 “你可以……给嫂嫂一笔钱吗?”赵萳最后这句话,说得更为祈求。 我闭了闭眼,轻叹一声:“无论什么情况,这笔钱,我会给的,赵康魂飞魄散,你也受牵连至死,你还有什么遗愿么?” “遗愿……” 赵萳神色怔怔。 她脸上的泪水,稍稍变少了一些,魂体就没那么虚幻了。 “我没有结婚……” “没有家庭……” “爸妈一直觉得,哥哥听话,老老早早买了房,生了孩子。” “可哥哥过得并不好。” “可能,哥哥会死,也是和所有的事情全部压在他头上有关吧,他不敢让更多的家人,知道他现在的糟糕。” “是哥哥错了吗?” “他没有错,错的是别人,爸妈也没有错,错的还是别人。” “哥哥没有准备好,因此,他过得捉襟见肘,表面光鲜,我没有准备好,我就没去过那种日子。” “爸妈却告诉我,对我已经没有期待和念想了,就算我一辈子不结婚都没什么,只要我不回去,他们眼不见,心不烦。” 赵萳低声喃喃着,脸上苦涩更多。 ”或许,也错了吧,错在没有投个好胎,可这多难啊!“ “唐大哥!”赵萳仰起头,她再一次泪流满面。 “都说女人嫁人,是睁着眼睛第二次投胎,我就是睁亮了眼睛,可是,我看到的都是虚伪,都是算计!他们除了图我那点儿皮肉,图我生个孩子,还图什么?那我还怎么去投,怎么去嫁!?” “我没什么好遗憾的,我只想投个好胎,真有下辈子,我不想在淤泥里边儿挣扎了。” “只有莲花可以出淤泥而不染,可莲花,一样历经污秽和肮脏!” 赵萳更加的哽咽。 这番话却直击我胸腔深处,让我心绪闷堵,复杂。 赵萳没有对任何人不满。 她是对人生不满。 对她生存的环境完全失望。 这世道真就这么糟糕吗? 那些年,我都在爸妈的庇护下,只知道家里钱多,并没有觉得日子困难。 而后,孙大海的条件也不差。 再跟着老秦头十年,该有的基本都有,我基本上不进城,手机除了通讯功能,其他用的都极少。 村里那些人都在说,世道越来越好了,老人都觉得很感恩,年轻人基本上不住在农村。 我一样认为,世道基本盘是好的。 只是前段时间,得知了烂尾楼,瞧见烂尾楼外那些灯火通明的大楼,祁家村外,和机器一样不停歇,连轴转的人。 我才有了动摇。 当时,烂尾楼工地里边儿的鬼都在说,外边儿哪有里边好儿。 方方面面都看出来,这世道看似是好的,可好像又病了,饶是赵萳这样的市井小民,都觉得生活无望,一生糟糕。 “我只是个普通人,干涉不了城隍过界后的投胎。” 我又叹了口气。 赵萳勉强笑了笑,她低声说:“我知道的,可能投胎,都不是正正常常的排队吧,人真能有下辈子,世上真有鬼,那家里有钱的,给死了的亲人烧去金山银山,人上人依旧是人上人,我们依旧是底层。” “我不想投胎了。” “就这样呆在这里,挺好。” 一时间,我竟不知道如何反驳赵萳,只剩下凝噎。 思索了半晌,我才摇摇头,说:“祁家村,不是一个长久能留居的地方,鬼也没有你想象的那么轻松,即便没有别的鬼进来这里,你也无法在一个位置,待上十年,几十年。” “我干涉不了城隍庙,干涉不了过界之后,不过,我或许有别的办法。” “你可以先跟我走。” 语罢,我拿出来了一张人皮纸,只撕下来小小一块,飞速地折叠。 很快,就折出来一个只有两指宽的纸人。 我深深看着赵萳,她更为怔怔。 下一秒,赵萳身体逐渐虚幻,形成一道灰气,钻进了纸人中。 小小的纸人,顿时有种活灵活现的感觉。 老龚眼珠子都瞪圆了,舌头舔着干巴巴的嘴角,喊道:“我来!爷!让我来!我保护小娘子!” 说着,老龚不停地挤眼睛,瞟他的夜壶口子。 我皱了皱眉,看了一眼老龚。 余光还能瞧见,夜壶口子里边儿那颗女鬼头,一副悲惨,死都没有眷念的模样。 老龚有着一个穷鬼该有的一切特征,贪财好色,只剩下一颗头了,都不老实。 “不要打赵萳的主意。”我只简单说了几个字。 “……哦……”老龚显得有些垂头耷脑。 “那送走她!尽快送走她!对,投胎,投个好胎!”他眼珠子再次活泛起来,提溜转动。 第128章 张兄,你不信我? 老龚只有脑袋,没有身体,便没有心。 可他起码有几百个心眼子。 他的想法都摆在脸上了,不能得到赵萳,就得尽快送走。 我贴身收好了小纸人。 其实赵萳那些话,一样带着病态,可却给了我很多猜测,以及试探的办法。 在事情和变数上,我连累赵萳死了,得有个交代。 而在村里边儿,我更应该给个交代的,还有唐芊芊。 她这辈子凄苦,下辈子也得投个好胎,不能有那么多的不确定性。 收起思绪,我蹲身捡起来死人衣,又将眼镜装进衣兜里。 丝丝缕缕的冰凉感袭来,感觉很舒服,甚至让我想要穿在身上…… 稍稍抿紧舌尖,伤口的疼痛感让我清醒过来。 这死人衣从头至尾都是这么诡异。 我要想办法从它上边儿做手脚,将我那一缕魂勾回来,但却不能在这个地方。 从兜里取出一卷红绳,我快速将死人衣缠上几圈,弄成了一个包裹模样。 没有更好的防备办法,我只能随时保持警惕和小心了。 不知觉间,无头女已经消失不见…… 其实还有个细节。 老龚对赵萳都有念想,却不敢多看无头女一眼。 足以见得无头女的凶厉。 将死人衣的包裹拴在腰间。 这一趟,虽说经历了很多凶险,但完成了一件关键性的事情,已经算是大有收获。 我又看了一眼时间,差不多早上七点钟了。 同赵康先前的拉扯,竟然折腾了四小时。 我继而又探查了一遍这宅子,最后什么有用的东西都没找到。 就像是那厉害的先生晓得自己要出事,将传承,以及关键的法器,全部都处理了一样。 九点多钟时,我放弃了继续探查,而是画了一道死人妆,离开了宅子。 饿死鬼的活动时间,只有子时和丑时,两个时辰,四个小时。 其余时间,祁家村的鬼一样活跃,虽然饿死鬼才是最凶的,但我也得防备,不和其他鬼起冲突。 我并没有直接下山,而是在山上寻找。 赵希如果死了,那就死要见尸。 老龚派上了大用场,因为赵希给他吃过两次坟头草以及尸油做的药丸子,他因此给我指明方向。 等我找到赵希时,他惨不忍睹。 肚子是完全破开的,像是什么东西从里边儿钻了出来。 并且他双眼涣散,透着空洞和死寂。 他不是张轨,并非借尸还魂,那他这副模样,就是已经魂飞魄散了…… 婴灵的反噬,竟然不只是吃了阳气,还吃掉了他的魂魄!? 甚至我感觉……不止如此。 张轨腹腔中,被吃得干干净净,一点儿脏腑都没剩下。 成功反噬了主子,甚至吃了其脏腑的鬼,会变成什么样子? 收起心头的后怕,我摘下来腰间一块佛牌,扔给了老龚。 佛牌是罗壶的东西,老龚能吃别的物品,他又是鬼,自然也能吃鬼。 随着老龚将佛牌吞下,他眼珠子哧溜乱转,咧嘴笑了笑。 然后老龚才告诉我,罗壶一直在逃,他找不到,不过,罗壶被盯上了,出不去了。 我蹙眉,本来想反问老龚,被什么盯上了。 可我又怕把老龚问得自我冲突起来。 稍一推演思索,就有结论。 要么是祁家村其余的厉鬼,要么就是饿死鬼没休息,一直追着罗壶的头。 还有一个可能,就是罗壶的脑袋胡乱去飞,招惹到了祁家村中,弄死了那阴阳先生的恐怖存在。 既然罗壶也出不去,对我来说,就省事儿多了。 没多久,我就下了山。 经过山脚那座坟时,我稍一迟疑,多看了坟包一眼。 先前的揣测,又攀爬上来。 有没有可能,这就是那位阴阳先生的坟,他死了之后,魂魄才逃出去。 因此饿死鬼和媪,都不敢动坟头? 那他的传承,有没有可能也在坟里头? 我很想把坟掘开看看。 可现在这关卡,能挖出来什么好处,还好说一些。 如果挖出来什么变故,譬如那阴阳先生诈尸了,对我来说,就是阴沟里翻船了。 收起自身的贪念,我走过坟头,又在前方一处位置停下。 地面的白骨乱七八糟,还有许多碎乱的衣服。 血肉被啃噬得干干净净,就连苍蝇站上去都得打滑。 白骨中,还压着一样东西。 那是一个两指粗细的小陶人。 陶人没有四观,微张的嘴巴,惨白的头颅和身体,却显得异样诡谲。 我快速将那陶人捡起来,心头微微一沉。 这东西,是鬼龛组织的保命之物。 我先前要用那一个,被罗壶打断,赵希又快速捡走。 按道理,赵希身上有两个这样的陶人,我竟然忘了捡走…… 现在时间过了十二点了,我再回去,多多少少得折腾两个小时。 不能卡着点出深村,毕竟荒田中,还可能遇到媪…… 因此,我只能放弃。 至少我还拿到了一个陶人,如果有用的话,以后我未必不能来取走。 收起思绪,我朝着来时的路走去。 祁家村安静的诡异,我甚至没察觉到被鬼盯着。 可能,鬼都被罗壶给引走了。 我还做了一件事儿,就是将所有的佛牌,都放进了夜壶里,老龚的头挡着夜壶,便什么都瞧不见了。 又用了半小时左右,回到先前那院子外时,堂屋的门一颤,便开了条缝隙。 张轨的脸一闪而过。 我深呼吸,气息早就平稳了。 走至堂屋门前,推门入内后,又反手关上。 尸身散发着一股浓郁尸臭,旁侧,飘着一踮着脚的张轨。 他和正常鬼不一样,身上弥漫着淡淡白色阳气。 “罗兄……”张轨神态谨慎。 我闭了闭眼,再目视张轨,神色极其复杂。 “我们遭遇了饿死鬼,罗壶身体被吃,头飞了出去,不知所踪,我找不回来。” “赵希被婴灵反噬,逃上了祁家村后山,同样生死不明。” “而后,我又遇到赵康,差点儿被杀,死斗之下,他被我养的鬼撕碎魂魄,湮灭了。” 三言两句,我只说了最简明扼要的东西。 张轨的魂魄一阵颤动,脸上浮现惊疑,却一声不吭。 我面色不变,快速拿出那张残缺的人皮纸,折叠出一个纸人,纸人刚好少了条胳膊。 深吸一口气,我又道:“张兄,祁家村太恐怖,我推断这个节点,饿死鬼不会找上我们,要么去追罗壶了,要么就休息了,我们得尽快出去。不能再拖延时间!” 张轨却还是一动不动,他更为警惕,还往后退了退。 “张兄,你不信我?” 第129章 哪儿有路? 我蹙眉,沉声道:“张兄,我是信你的,进村办事全凭你安排,先前你不信我,才导致出了问题,你若再不信我,等到子时,可能会有更多的饿死鬼出没,那就不太可能走掉了,我是个活人,躲不过去。” “纸人可以载魂,你要是觉得不方便,我可以折一个更小的纸人,把你挂在身上走。”我继而又道。 其实,现在诛灭张轨的魂魄,不会太麻烦。 可鬼龛的人跟我进了祁家村,全部都没出去,只有我一人离开,那问题更大。 我不但要张轨出去,还得安安全全出去。 甚至,我能遇到“危险”,张轨都不能有闪失。 “罗兄,这……” 张轨脸色依旧犹疑。 我双手并拢,沉声道:“罗显神指天发誓,今日无害张兄之心,只想快速带张兄脱险!若违此誓,百鬼掏心!” 这一句话,我说的极其果断,快速。 张轨双目顿时错愕圆睁! “罗兄……你……你……” “事不宜迟,张兄,我发了毒誓,你还不信我!?”我再次催促。 张轨不再犹疑了,一步迈向纸人。 纸人轻颤两下,顿时变得活泛起来,没有五官的脸,逐渐形似张轨。 “好浓郁的阴气,用了人皮,还有很多阴物?” 张轨的话音依旧是空洞的,动作有些僵硬,不过比先前的魂体,要好多了。 “材质是用得不少,张兄,你先将自己的东西带上,我先前门前弄了鸡血,现在去铲开一些,否则你不能出去。” 我并没有太详细解释,目光扫过堂屋,瞧见屋墙一侧立着洋铲,锄头。 拿起来锄头,我匆匆走向篱笆院门处。 三两下,我铲掉了出入门口的一层泥土,将鸡血铲开。 这时张轨的纸人,匆匆从堂屋走出。 能瞧见,纸人都变得鼓鼓囊囊起来,似是塞了不少东西。 而在张轨身旁,还跟着一个踮着脚的“人”。 显然,那就是张轨养的鬼了。 单从外表看,那鬼身材矮小,像是个侏儒,不晓得有什么本事。 它阴厉地盯着我,谨慎不减。 不过张轨对我,已经没有丝毫怀疑。 “罗兄,你背上我那具尸体。”张轨提醒了我一句。 “嗯?”我略显的不解。 “我是用不上了,可多少有点儿作用。”张轨又道。 他这样一讲,我便若有所思。 我去背上尸体,同张轨离开了院子。 他纸人行动得很机械,一顿一顿的,不过速度不算慢,身旁跟着他的鬼,警惕地四扫周围。 我没往前走,便没瞧见上次那老妇。 两人下了田埂,匆匆朝着荒田外走去。 没走多久,我就察觉到了那些荒草的不对劲,轻微的摇晃着,分明是有什么东西在接近了。 “罗兄,扔出去。”张轨又提醒了我。 我毫不犹豫,用力一甩尸身,张轨的尸体抛飞出去极远距离。 嗖嗖声传来,我至少又瞧见了五六只媪,窜出荒草,朝着尸体落下的位置冲去! 根本没有任何一个在意我们! 我只觉得头皮发麻。 这里的媪,到底有多少只!? 也还好,有尸体作为引诱,将媪勾走了。 我和张轨近乎是奔跑的速度,终于出了荒田,抵达了安全区域…… 到这里后,我太阳穴狂跳不止,心更是咚咚直跳。 一直走上了村路,我才粗重地喘息着。 张轨回过头,阴厉地盯着荒田后的深村,同样显得后怕。 “等会儿出村了,可以在村口等罗壶,说不定,他会找到机会出来,赵希若是压下反噬,肯定也能出来。”我尽力让呼吸平复,慎重说道。 张轨还是沉默,半晌后,纸脸上才露出苦涩。 “或许吧,罗壶若是能出来,还能活命,可他要是三天内出不来,那就活不了命了,降头术限制很多,尤其是他身体被吃……” 我心头微凛。 降头术? 顿了顿,张轨又摇摇头,道:“赵希完了,他饲的鬼,是被绞碎的婴灵,以精血换鬼顺从,这么凶的鬼,每次要吃掉的精血都很多,一旦超过限度,鬼就要吃人,祁家村也没有人,让赵希能用来压制反噬,他只会被吃掉。” 一时间,我闷不作声。 张轨才唏嘘一声,说:“还是低估了祁家村的凶险,问题还是在我,没有起到作用,就拖了后腿,罗壶为了把我尸体弄出来,花费了很大代价,否则,他不至于被逼成这样。” 他这话,反倒是让我有所后怕。 罗壶本来应该更强?是被媪消耗了? 再下一秒,张轨身旁那只鬼悄无声息地消失不见。 他继而又道:“先出去吧罗兄,等会儿你详细告诉我,到底都发生了什么,咱们再复盘复盘。” “赵康这样就魂飞魄散了,多少有些问题,先前司夜吃光地气,都放过了他,就代表,当时司夜忌惮着什么。” “我怀疑,这其中有蹊跷,问题可能出在他被哭散吞吃的魂魄后,有可能,有一只鬼,带走了他身上某种关键的东西,就是那东西,能找到真正的瘟癀鬼,或者是和瘟癀鬼有联系的媒介。” 张轨这一番话,让我对他的警觉,提高了数倍。 他就这么肯定,瘟癀鬼存在!? 当然,我不能反驳,那样就太明显了。 “或许吧,不过,现在得尽快出去,我觉得这地方也不太安全,毕竟安全范围有个报应鬼。” 我语罢,张轨这才点头,顺着村路往外走去。 我不经意地走在右侧的路上,并且稍稍放慢一些脚步。 时而,我还吃痛地看一看右臂。 张轨的纸人脑袋,会不经意地瞟我一眼,并且低声安慰我,让我再坚持坚持,瞿韦在外边儿接应,等我们出去了,就立即安排我去治疗。 我勉强笑了笑,低声说谢谢。 张轨摆摆手,又道:“你我兄弟,还说什么两家话?” 我不再多言了,只是低头跟着张轨走。 张轨似是习惯了这个步伐节奏,没有放慢,倒也没有加快,似是带路一般。 几分钟后,张轨先经过了一条小岔路。 我眼皮狂跳,故意轻咦了一声,说:“这里怎么有条岔路?” “罗兄!”张轨回头,纸脸神态极其谨慎警惕:“莫乱走,这里哪儿有什么路?!” 第130章 罪大恶极 我神色一怔。 本来我是认为,张轨不想节外生枝,瞧见岔路都没有任何举动。 可从他神态来看,他是真没瞧见。 回想进村时,我注意到岔路的存在,他们三人都没做出反应。 难道,要瞧见这岔路,还需要有什么条件? 一时间,我心头捉摸不定。 张轨的纸脸透着一抹紧张,慎重说:“罗兄,我的确没瞧见什么岔路,这片区域虽说安全,但也不够安全,道士历练想进这里的鬼打墙,我们却最好不要进去,容易出事的,牌楼就在前边儿了。” “张兄说的是。”我点点头,露出一副心有余悸的表情。 “走吧。”张轨同样稍稍松缓,迈步往前走去。 我微眯着眼,同样抬腿迈步。 只不过,这一脚,我并没有跟上张轨,而是踏进了岔路中。 霎那间,眼前的一切变了。 薄薄的雾气涌起,弥漫。 我哪儿站在岔路上,分明杵在刚进村口牌楼十几米的村路中。 本身就漆黑暗沉的天,蒙上了一层淡淡的幽绿,夜空中那枚眼珠极其圆,极其惨白,丝丝缕缕的雾,就像是经络一般弥漫其上。 两侧的屋舍,或有一些门虚掩着缝隙,或有一些窗户上趴着人脸。 他们都在偷看着我,偷偷的窃笑。 心咚咚的跳着,像是擂鼓在锤…… 我毫不犹豫的迈步往前走去。 路上没有半个鬼影子,上次那报应鬼未曾出现。 报应鬼不是随时活动的,大部分时间是在休憩。 我的推断,是韩趋做过什么,甚至有可能找到了控制报应鬼物品的所在之处,才会被报应鬼杀。 因此韩趋跟上我要离开,报应鬼才会现身! 我再主动进这里,完全是破釜沉舟的心态! 没有破局之法,迟早被人玩死。 倒不如拼命,拼出一个话语权来。 很快,我走到了一个稍矮的屋宅前边儿。 轻身提气,我伸手推开门。 “韩道长?”声音压得很低,基本上和开门同步。 安静的屋内只有吱呀声,以及外边儿的风声,没有丝毫回应。 窄小的客厅里,只有一张四边都脏得釉亮的桌子,水壶在托盘里,盖着几只碗,旁边儿还有两只用过的水碗。 左边一道门,右边两道门,紧紧闭合着。 反手关上屋门,看着桌上的碗。 上一次韩趋带我进来,就给我倒了一碗水,我分辨出来自己那只碗。 提壶倒了一碗水,我咕嘟咕嘟的喝了下去。 冰凉的水,提神醒脑。 放下碗后,我坐在桌旁,眉头紧蹙着。 判断,有些失误。 我先前认为,报应鬼杀了他,也仅仅是杀了他,并没有让他魂飞魄散,是将他一直困在了此处。 那当时他倒下,也仅仅是倒下,肯定能回到屋里来。 好几天了,水碗都没被整理过,代表韩趋没回屋…… 难道,报应鬼对他下了死手? 一时间,我心头阴晴不定。 想要达成目的,韩趋肯定是必不可少的一环。 稍稍休息一会儿,我起身离开屋子,径直朝着村路前方走去。 不多远,我就瞧见了地上趴着一人。 白色的道袍,一丝不苟的头发,以及头顶的发髻。 那不正是韩趋吗!? 我本来心都沉了下去,以为韩趋魂飞魄散了。 不过,很快我就发现不对劲。 他的身体,还是有些轻微起伏的。 活尸煞,留着一口气息,这气全凭执念吊着,若是没有其他外力,执念又不散,活尸就不会咽气。 韩趋既然没事,为什么又一动不动趴在这里? 我蹲在韩趋面前,将其尸身翻了过来。 脸色顿时一僵! 几乎韩趋身上所有活动关节,都刺着一枚木剑,额头上也有一枚。 人死之后尸僵,尸体活动便很机械,克尸之法,最基本的就是限制其活动关节。 老秦头在让我学九流术时,虽说他是言传书教,自身并不会用那些法门,但他还是着重提醒过我,鬼婆子哭丧棒打哪些位置最伤魂,赶尸匠用铜钱和桃木钉时,落那些穴位更容易镇尸。 韩趋额头上那枚木剑,具体来看,是插在了囟门穴上。 这地方,算是尸上最坚硬的地方,也是死穴之一! 身体活动被限制了,再加上魂魄都被掣肘了,怪不得韩趋只能趴在这里,一动不动。 稍一迟疑,我先将韩趋背了起来,朝着他的住处走去。 我注意到,那些偷看我,窃笑我的村民,基本上都没笑了,他们死死的盯着,再传递出来的情绪,是愕然,甚至还带着隐约的恐惧。 一直回到那稍矮的房子里,我将韩趋放在椅子上,这才拔掉了他头顶的那一枚木剑。 材质是桃木,可做法更精细,只是木剑上染着一丝丝青黑色的血,不似正常桃木剑有阳煞辟邪的作用。 反倒像是以阴邪的气息浸染了桃木,又以更阴邪的气息,镇住了韩趋。 报应鬼的手段……有些诡谲。 鬼都用上桃木剑了? 韩趋涣散的眼珠,陡然变得灵活起来,他沉闷的哼了一声。 我随即目光谨慎,盯着韩趋的脸。 并没有后退,此时韩趋受掣肘,他依旧不能动弹。 “唐兄!”韩趋低哑的话音带着一丝丝磁性,眼眸同样变得喜悦。 “拔掉其余木剑!”他话音透着催促。 我没动,依旧和韩趋四目相对。 韩趋的催促更浓,还带上了一丝焦急。 “唐兄,你没走,还来救我,我极其感动。” “可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必须立即离开!”韩趋再道。 我还是保持着沉默。 “你好像不是个恶人。”我开口了。 从韩趋的身上,的确感受不到什么杀意,冰冷也很少,更多还是一具尸体的特质,导致他那么冰冷阴森。 “道士一脉,若我恶,早已天雷焚身,若我恶,当时便不会拖住他,让唐兄你走了!”韩趋话音变得粗重。 “不,实质上,你是,并且你无恶不作!”我摇头,否定了韩趋的话。 韩趋眼神透着错愕,不解! 我一字一句,说:“天理循环,报应不爽,因为你无恶不作,所以,报应鬼才掏你心肝,你不像是恶人,仅仅是不像!你本身必然罪大恶极!” 第131章 你得带我出去 我话音落罢,韩趋死死的盯着我,本身泛血的眼珠变得更为猩红。 再下一秒,他眼神又冷了下来,像是一柄锐利的剑,要刺穿我内心。 “你到底是谁?你想做什么!?” 他语气变得极其严肃。 其实,在一具靠着怨气和执念而不咽气的活尸煞身上说严肃,有些不合时宜。 可偏偏韩趋就透着这样一股特质,不是假装,因为他都死了,凶尸装不出来气场。 其实,韩趋不恶。 从在鬼打墙中遇到他,再加上报应鬼出来后,他让我走,更说明了这一点。 刻意说他无恶不作,是因为我想让韩趋破防。 情急之下,说不定他就会说出某些事情,来辩解和洗脱自己。 只是,韩趋的反应出乎我的预料。 他并没有被引导,竟然还看出了蹊跷! 我肯定不能说自己真实的想法,毕竟,那可能是监管道士历练的大秘密! 骗和引导,对韩趋肯定没用了。 脑中思绪更快,更多,我心头有了主意后,眼神就变得凌厉了。 再和韩趋对视,我丝毫没有退避,话音沉闷:“我不叫唐迁。我姓罗,我叫罗显神。” 韩趋眼神更冷厉,还透着一丝疑惑。 从他反应看,他只是对我骗他,又动了怒,却并不认识我。 稍稍平复呼吸,我继而又道:“监管道士中有一人,名为孙卓。你或许不认识我,可你肯定知道,谁是孙卓吧?” 顿时,韩趋眼神成了敬佩和羡慕。 他语气加重了不少,道:“孙卓师兄,是道教百年不遇的奇才,十九岁开悟入道,仅仅六年便入祁家村深村,擒拿饿死鬼数头,现年二十九岁,实力早已深不可测,监管道士中名列前茅,对比一些长辈,都不遑多让!” “你认识孙卓师兄?!”韩趋追问。 “奇才?深不可测?”我嗤之以鼻。 顿时,韩趋脸色一变,更为愤怒了。 我没等他再开口,便摇头道:“百年难遇的奇才,本质是一个躺在床榻上,出行都需要轮椅,生活都不能自理的废物。” “他没有出阳神的命格,本身一辈子注定了庸碌,可他有个心狠手辣的父亲。” “为了让他站起来,为了让他有一条好命,他父亲,我的亲舅舅,孙大海,亲手将十二根钢针刺穿我心肝脾肺!” “他告诉我,那叫做寄命十二宫,我这条命,自己不配,应该给孙卓!” “孙卓的天赋,是抢来的。” “寒冬腊月,我被孙大海扔在了雪地里,自生自灭!” “我苟延残喘了十年,活得小心翼翼。” “可自我回到靳阳那一日起,你们监管道士就对我穷追不舍!” “黑白,你们眼中有吗?” “是非,你们分吗?” “光天化日,将夺人命数者奉为天之骄子,将我这受人迫害之人,穷追猛打!” “你们监管道士,还不算无恶不作!?” “你,有什么辩驳的理由!?” 我这一句句话,让韩趋更错愕,眼中不敢置信! 下一瞬,韩趋话音极度嘶哑,低吼道:“你放肆!胡说八道!更栽赃陷害!” 我讥讽的看着韩趋,看了许久。 韩趋就死死的盯着我,视线没有丝毫游离,更没有丝毫动摇。 我又摇摇头,才说道:”我没有必要和你争论,我为什么还进这道鬼打墙?你知道为什么吗?” ”现在杀不了孙卓,我无法报仇,可我能够摘你一颗头!想来,监管道士中,至少你师父还认得你。“ “见了你的脑袋,他们就知道,我罗显神不是那么好招惹的,狗急了跳墙,兔子急了也咬人。” “哦,对了,孙卓还有一条罪,他曾欺骗一女子,更将其残忍害死,练成尸鬼,供孙大海驱使。” “你们监管道士,见了那女子的妹妹,看到了她的命数,更是暴露本性,那老道士张栩,还要率领那么多道士围攻我们。” “若非城隍庙的黄叔和司夜在,就真要让你们得手了。” “你们的罪名太多,取死之道太多,我只有先从你身上找点儿利息。” “下辈子,别做道士了。” 语罢,我抖手,两片剃头刀入了掌心。 其实,丧葬一脉九流术,是有刀的。 砍头的刽子手,下水的捞尸人,都有砍头刀和卜刀,只不过那些东西都太大件儿,平时都放在行李箱里,此刻全在椛萤家,我只能拿的出剃头刀。 剃头刀比在了韩趋的脖颈上。 我手轻轻拉动,韩趋的皮就被切开了一截。 韩趋更死死的盯着我,眼中的猩红更重,眼底,更带上了一抹不甘。 不甘之余,还夹着一丝丝动摇,以及怀疑! 手上的力道变重,韩趋脖子四分之一的皮被我割开了。 剃头刀更深入,要割肉,断骨! 韩趋的头微微颤栗着,他眼珠瞪得更大! 眼中的怀疑变得更深,更多,还浮上了一丝惊恐。 怀疑不是针对我的,惊恐,也不是因为我。 …… 我用的方式很简单。 韩趋想出去,他就不会想再死一次。 另外,我说的全都是事实。 事实最容易让人动摇。 就像是一个恐怖的民俗,如果是真的,那三言两语就能让人浑身冷汗,如果是假的,即便是编纂的再真实,一样无法让人共鸣。 尸和鬼对于真话和谎言更敏感。 就如同在烂尾楼里,赵康都分辨出来我在骗鬼。 韩趋既然察觉到我先前的话有问题,那他现在必然能晓得我没有再骗他。 剃头刀,深入了僵硬的尸肉。 韩趋脸一颤,他的眼神涣散了一丝。 再下一秒,他嘶哑开口:“住手!” 我手没停,反倒是压得更深! “冒险再进一次鬼打墙,只为了拿走我的头,不值当!” “你的话,我不信。” “那如果是真的,那就太过可怕了!” 韩趋语速更快! 我的剃头刀,直接剖开了他四分之一的肉,压到了骨头上。 下一瞬,就能切断他的头! 我眼神更冷漠,丝毫没有理会韩趋,力道更大,甚至都能听到刀和骨头摩擦的声音。 “你要拿出证据!” “真要是真的,你非但不能割我头,更要带我出去!” 韩趋急了,话音都开始尖利! “带你出去?你不觉得自己在说笑话吗?” 手顿住,我眼神更蔑视,更讥讽。 不过,我心却变得极其活络! 韩趋太能忍了,可他还是上钩了! 第132章 监管徒弟 我没有想过要带韩趋出去。 将自己的秘密全部和盘托出,就已经注定韩趋无论如何都走不掉。 就算他动摇了,愿意怀疑孙卓,我一样不能信他。 他现在只是一具活尸煞,在道士面前,就是可以被诛灭的存在。 道士不可能信他。 就算是有人信,也一样无用。 孙卓的地位太高了。 茅有三之前都提醒过我,不要想着用我这件事情去扳倒孙卓,基本上不可能成功。 韩趋就算因为此事去求证,也只能落得一个下场,被监管彻彻底底的封死。 孙卓还会有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我控制了韩趋。 再用这个理由,对我彻彻底底的下杀手! 我只需要韩趋和我开口,再假意让他认为我需要他,便有机会达成我自己的目的。 而韩趋这一开口,就代表主动权变了。 我思绪间,眼神依旧是讥讽冷漠。 韩趋话音恢复低沉,脸色受了挫败似的,说:”我师父,名为韩鲊子,是现今监管,如果孙卓师兄真是你所说那种人,那他必然要受到制裁,无论是监管队伍,还是道士队伍,都容不下他。” 韩趋这话,让我心头一阵凝滞,瞳孔更是紧缩。 监管道士的监管,不就是茅有三说的监管头子!? 韩趋师父的身份,居然这么高!? 不过,这也自然了,师父地位不高,弟子又怎么有那么强的本事,完成别人都不敢去的历练? 只是,这让我心头动摇起来…… 仅仅一瞬,这动摇就没了。 我推断韩趋想要控制报应鬼,甚至知道了那物件在什么地方。 如果我改变态度,和他合作,就不能抢他的“成果”。 还得将希望寄托在他身上…… 一来,他是个死人,价值肯定比不上孙卓了。 二来,我没有这个习惯。 想归这样想,我脸色没有表露出分毫,只是微眯着眼看着韩趋,将信将疑的说了句:“你是监管的弟子?我并不认识韩鲊子,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在骗我?” “还有,孙卓肆意妄为,听你那样一说,好像无人知道?” “你觉得,那可能吗?” 我刻意让自己的语气充满质疑。 韩趋挫败的脸色,又是一冷,他说:“你若是拿得出来证据,可以这样说孙卓师兄。可即便如此,你也不能冤枉整个监管群体,若你拿不出证据,那你现在再怎么说,我也不会完全相信,而是会让师尊去求证。” 有一句话,叫做说多错多。 韩趋越来越被绕进这件事,他另一层面的防备就会相应减少。 “我就是证据。” “而你,出不去。”我摇了摇头。 同时,我伸手拔掉了韩趋手臂上,两个关键位置的木钉。 韩趋的手一颤,能动弹了。 紧接着,我又快速拔掉了其余限制他关节活动的木钉。 韩趋并没有和我动手,他还是一直看着我,半晌后才低沉的说:“你的话当不了证据,得有其他的实证。” “至于我……” 韩趋的眼神,带上了一丝颓然。 “我的确出不去。” “如果我走,他又会出来。” “这一次,就没有上一次的好运了,他会吃了你的心,因为,你和我接触过。”韩趋摇摇头。 “和你接触过?他就要杀我?”我疑惑反问。 韩趋却没有直接回答,又说道:“你去找我师尊,告诉他,东西我找到了,只是,我没有办法拿到了,历练我完成了一半,如果他们能来,能得手,我这条命便不亏,而我还有一件抱憾的事情。” “你将这件东西,交给我师尊。” “谨记,你的事情,不要和他说。” “等他来找我时,我会将你所说的一切告知于他,他自会求证。” 话语间,韩趋从道袍里又摸出来一枚精巧的玉簪,递给我。 我接入手中后,心却沉了半截。 韩趋说很多,却像是什么都没说。 至少,那些信息对我来讲,一点儿都不关键。 “你找到了什么?难道不能将那件东西直接给你师尊么?” “你和我所说这些,和打哑谜没有区别,我怎么能确保,见到你师尊后,他会不会怀疑我?我是不是自投罗网?”我继而又反问韩趋。 韩趋脸色再变,顿时做了一个嘘声的动作。 他谨慎无比的看着屋门。 半晌,确定没有别的动静,他才说,去拿那件东西,他付出了性命为代价。 而只要他说出那件东西是什么,我就不可能离开了。 只要我按照他所说的去做,他师尊不可能动手伤我,就算真有一些监管道士有问题,要抓我,那也不包括他师尊。 甚至,这还能换他师尊一个人情。 语罢,韩趋的面容怔怔,眼神恢复了一个死人正常应该有的空洞和死寂。 一时间,我的确不知道该说什么能继续引导韩趋。 他太慎重了。 不,不单单是因为他性格慎重,恐怕更因为,这里的事情,真需要那么慎重。 我的想法落空了。 即便现在和韩趋动手,我也不可能知道自己想知道的东西…… 只能放弃了吗? 放弃报应鬼…… 我不可能去找韩趋师尊的,只能将这个秘密自己吞下去。 此行的收获已经不少了,拿回来了死人衣,眼镜。 路一步一步走,事情也得一件一件做。 思绪至此,我点了点头。 韩趋空洞的死人眼中,勉强有了一丝喜悦。 他再看了我手中玉簪一眼,便垂下头,一动不动。 我深吸一口气,推开了矮屋的门,走上村路。 轻微的咯吱声中,屋门闭合。 村路上依旧安静。 先前我和韩趋的唇枪舌剑,其实动静不小。 不过能看出来,这里唯一的危险,就是报应鬼。 引动报应鬼的方式,要么是去触碰不该碰的物品,要么就是韩趋要从这里离开,或者吐露出那件物品的秘密…… 我先顺着往前走了几步,离开矮屋远了,才低声问:“老龚,怎么出去?” 老龚脑袋在夜壶上转了一圈儿,直勾勾的看着东边的方向。 出去的方式不止一种。 问老龚最为简便。 就算他回答不上来,我也想好了,直接让老龚指引赵希尸体的方向,一样能走出去。 一路往东走,走到先前瞧见岔路的地段时,雾隐朦胧中,一条岔路出现在视线中。 上一次在鬼打墙里,我走到这里好几次都瞧不见路…… 而在老龚的指路下,居然直接就瞧见了岔路的节点所在! 第133章 岔路的深处 稍稍一顿,我回头扫了一眼村路,以及更远处韩趋的住处。 距离太远,完全看不清韩趋的屋门。 不再犹疑,我再一步踏上了岔路,四肢百骸一阵凉意袭来,整个人好像都有种晕厥感。 周遭的薄雾逐渐溃散了。 取而代之的,是清晰的视野。 我还是站在那个位置。 可一时间,我竟分辨不出来,自己是离开鬼打墙了,还是依旧在鬼打墙中…… 视线更远处,岔路两侧时而一两棵歪脖子树,再远处一些,便瞧之不见。 老龚的脑袋还在夜壶上摇摆,晃动。 他忽然说了句:“去瞅瞅不?” 一个激灵,我醒转了过来。 雾气彻底消失不见了,鬼打墙内外的区分,看来就是这雾气。 “不去看了,这祁家村,能有什么安全的地方?只有更阴森,更诡异。”我哑声回答。 “哦……”老龚歪着脑袋,不多言了。 腹中空空,饥饿感涌来。 我进来祁家村,时间已经很长了…… 恐怕早就超过了一天一夜,除了喝点儿水,粒米未进。 转身,我正要离开。 身体忽的一僵,我低头,凝视着自己脚下。 入目所视,脚下有很多凌乱的脚印。 岔路相较于正常村路,要湿润的多。 上一次来我就有所察觉,留下脚印很正常。 目光稍远一些,看后方正常的村路,村路上却没有丝毫印记。 按常规道理来说,鬼打墙,是自身陷入某种环境,无法走出去,不停的在一个区域绕弯子。 我先前所瞧见的一切,都是祁家村的村口范围,是安全区域。 直觉和本能就告诉我,我一直在正常村路里边儿走。 可从脚印跟上看,我好像并没有上村路? 视线再顺着岔路地面的脚印看去,脚印……竟然一直往里蔓延,这代表着,我先前其实在这条岔路上绕弯子? 只是我视觉,认为是在村口范围内!? 这很离奇,可在鬼打墙的逻辑上,又并不离奇。 老些时候,有人进山打猎,却进了灯火通明的大宅,主人热情款待,客人喝的酩酊大醉。 可等人醒来之后,却发现自己躺在乱坟岗子里,身边是咬了半截的蜈蚣,毒蛇,老鼠,喝下去的是坟头酒,甚至还吃了香烛纸钱。 鬼打墙的形式有很多种,任何事情都可能发生。 只是,直觉告诉我,此刻岔路不处于鬼打墙的状态,我最好别进去…… 天知道,直接过去,会不会将报应鬼惊醒? 正当我要后退时,肩头忽然被拍了一下。 这忽然一巴掌,让我惊魂失措。 没有回头,我猛地一旋身,一掌拍出! 身后,近乎脸贴脸,居然立着一个纸人! 这纸人模样似是张轨! 不,他就是张轨! 张轨同样惊骇,独臂挡住胸前。 我立即收手,气血都是一阵震荡,呼吸格外粗重。 “张兄……你怎么还在这里?”我神色错愕。 前一刻我看地面时,都没有瞧见张轨。 他这忽然出现的,太过诡异了。 张轨纸脸略显得僵硬,还有股心有余悸。 “罗兄……你居然走出来了,你怎么陷进去的?” “先前我一回头,你人就不见了,我就知道坏了事,我在原地等了很久,才去牌楼,而外边没有天黑,我不能出去。” “先前天黑了,我可以走出去了,可我还是想着,得回来看看你……” 张轨这一番话,语速极快。 我才恍然大悟。 的确,和张轨走到这安全区域时,外边儿就应该是天亮不久,他以纸人载魂,自然无法离开,就算是外边有人接应,也做不到。 看张轨的模样,他没有丝毫怀疑我。 喘了口粗气,我才沉声回答:“本来,我当时是跟着你走,可不知道为什么,好像后腰被人推了一把,直接把我推进岔路里头了,我再醒过神来,就站在村口了……” “我来回走了很久,一直在绕路,我都不知道自己走出来了,若是你刚才不拍我,恐怕,我还不晓得应该怎么办。” 这番话,真真假假。 真的那一点,就是我从鬼打墙出来之后,的确还有种感觉,自己身处于鬼打墙中。 张轨显得心有余悸,才催促我赶紧出来,我们得立即出村,祁家村太过诡异。 我重重点头,立即迈步出了岔路。 张轨那条独臂抓着我,没有丝毫松懈,我也没挣脱,两人朝着村口牌楼处走去。 再一次经过村路,那种恍惚的感觉又上来了,好像还是在鬼打墙里一样。 一直等从牌楼中出去,瞧见了外边儿的树林子,再瞧见了瞿韦那辆黑色的mpv时,我才彻底驱散脑中的浑噩。 砰的一声闷响,瞿韦下了车,他惊诧无比的看着张轨,又看看我。 “这……”一时间,瞿韦像是不知道怎么言语一样。 张轨沉声道:“栽了,罗壶被困,赵希可能死了,通知他们手底下的人,再让我们的人过来轮换你,我尸身受损,罗兄伤势不轻,先撇回去,再送罗兄去一家医院看看。” 张轨这一番话,极其简单,却将该说的都说了。 我低头瞅了一眼自己的胳膊。 破布下边儿,也不知道伤势怎么样了。 疮药理论上来说能止血,我也用了糯米拔毒,不过还是不晓得,会不会有点儿别的感染,现在松懈下来,伤口一直在发痒。 “罗兄,你看我安排如何?”张轨又投以我询问的目光。 “张兄如何安排,我便如何做就是。”我回答。 张轨点点头,做了个请的动作,示意我上车。 再之后的事情,简单多了。 我在车上等,瞿韦打了好几个电话。 张轨一直在车旁待着没上来。 一直当有另外的车来了之后,张轨一副纸人身子和他们沟通,那些人都守在祁家村口,我们才离开。 瞿韦先将张轨送回了周围满是棚户的大院,又驱车带着我离开,去了市区一家医院。 他将车停在了停车场,和善且恭敬的说,让我去看看,他在这里等。 我下了车,径直走向急诊方向。 这时,我才方便拿出来手机。 祁家村一直没信号,在车上,我也不方便拿出来看。 手机有很多未接来电,椛萤的,杨管事的都有。 还有几条信息,有一条是椛萤的,让我看到手机,迅速给她回电。 另外几条就是杨管事,一直问我情况怎么样了,为什么不和他沟通?电话也打不通了,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儿? 不晓得的,还以为杨管事简直比老秦头,甚至比唐全和椛萤还要关心我的安危。 第134章 非同寻常的东西 往上翻看先前杨管事和我的信息。 我目的是吊住杨管事。 因为当时我不了解鬼龛,不了解张轨,想要有个备用选项,或许能利用隍司来掣肘他们。 当时,我认为自己目的达到了,甚至断定隍司是要利用我之余,再将椛萤弄回去,双方各怀鬼胎。 可现在复盘,我发现其中的门道远不只是表象那么简单! 让我发出地标,又说不惜代价救我! 救我是肯定的,利用我是必然的。 可真就那么简单? 还是说,一箭双雕? 顺便拔掉鬼龛这颗靳阳的“毒瘤”? 相对而论,鬼龛组织的手段,养鬼,吃鬼,甚至殃及投胎鬼,的确阴损歹毒。 我用毒瘤来称呼他们,不为过。 思绪落定,我回复杨管事: “前一日,被带去了没有信号的地方,我没事。” 那边秒回:“可有弄清位置?” “没有。”我回复。 “显神侄儿,或许你可以尝试尝试去弄清位置,鬼龛不是久留之地,如果你一直不加入他们,会出事的,可你加入的话,就彻底走上不归路了。” 杨管事这一句话,隐隐有引导,更明示了“危机”。 “我会尽力。”回复完了后,我不再理会杨管事,又给椛萤拨了一个电话过去。 结果那边不在服务区。 这就让我略不解,村子一切正常,怎么会没信号? 难道,椛萤联系我,不光是因为担忧我安危,村里还出了事? 我又拨了两个电话,依旧是不在服务区。 转而联系了唐全,响了两声,电话接通了。 “少爷!”唐全略惊喜。 “唐叔,椛萤人呢?”我语气凝重。 我没有多问椛萤是否在我家,因为我肯定椛萤会履约去。 下一刻,唐全才说:“椛萤姑娘天黑前出去了一趟,村里有个呆呆傻傻的守村人,被人欺负了,她看不过,去帮忙,这会儿还没回来呢。” 我稍蹙眉,想起来了那个只有四指的守村人,余秀。 同时浮在脑海中的,还有老秦头再三提醒我的,余秀很邪门。 我一直都认为,余秀的邪门,比不上我的瘟癀命。 可离村之后,我从侧面知道老秦头远比我认知的更厉害,我就清楚,这余秀,绝对不能小觑! 她身上,肯定隐藏着什么秘密! “余秀遇到什么麻烦了?”我追问唐全。 “好像是一个村民,打了她,还把她拖进了一片老林子,村里人看热闹挺多的,说余秀倒霉,招惹了坐过牢的王斌年,怕是要被折腾惨了。” “椛萤就是听说余秀是个傻女,立即就去帮忙。”唐全解释之余,顿了顿又道:“是有点儿晚了,椛萤姑娘还没回来,我去看看,等会让她给你回电话。” 唐全显然不知道,是椛萤找的我。 “唐叔,月黑风高,你就别去了,王斌年只是个普通人,不会有什么大碍。” “我这里没什么事儿,明天再联系。” 我三言两语,止住了唐全出去的念头。 “倒也是,椛萤姑娘应该是将余秀送回家了,可能在安慰她。”唐全喃喃自语地解释。 我拉开话题,又问唐全,最近这几天村里有没有出现什么怪事? 唐全说没有。 我让他注意身体,早点儿休息,这才挂断电话。 只是,我心里却没放松下来。 既然村里没什么事儿,那椛萤怎么会不在服务区? 我不觉得王斌年能做什么。 难道说,是余秀出了什么问题? 隐隐的注视感,让我回过神来。 我没有回头,心知肯定是瞿韦在看我。 毕竟,回信息,加打电话都在医院大楼前,多少会让人起疑心。 径步往前,我进了亮着刺目红灯的急诊通道。 去挂号登记时,夜班的护士都被我胳膊吓了一跳。 医生看伤口,问我是被什么咬伤的,我含糊其辞,说没看清,当时在野外。 再之后,就是检查伤口。 这过程中,医生很诧异,因为我伤口愈合了不少,只是夹杂着碎布,以及厚厚的血痂,伤口又变了形,他说怕感染以及其他隐患,必须得清创,再消毒打针。 我任由他施为。 清创的痛,不亚于再经历了一遍被媪撕咬。 不过,当伤口被处理好,完成包扎后,胳膊看上去没有那么血腥了。 我再离开医院时,还有很多护士围在外边儿,小声地交头接耳,时不时瞟一眼我的手臂,以及腰间挂着的夜壶。 老龚并没有完全钻出来,只露出来一双眼睛,贼溜溜地瞅着那些小护士。 也还好,她们只能瞧见夜壶,若是看到了老龚,恐怕就没心思闲言碎语了。 走出急诊通道时,天,居然都蒙蒙亮了。 饥饿和困顿感几乎同时涌来。 一天两夜粒米未进,只喝了点儿水,还没睡过觉,我感觉精神都到了临界点。 走到先前瞿韦停车的地方,我愣了一瞬,那辆车居然不见了,四扫一圈,同样瞧不见车,更没看到瞿韦的人。 皱了皱眉,瞿韦走了? 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还是张轨安排的? 或亦,他们发现了什么蹊跷? 原地站了半晌,我极其警觉,并没有继续等下去。 走出医院大门,路边的包子铺,蒸气夹带着葱肉的浓香,飘散了半条街。 我坐在外摆桌前,吃了三屉包子,喝了满满一大碗粥,才算是缓过劲儿来。 也就一小会儿,困意反倒是来得更浓了。 刚好,早餐店旁边儿就是宾馆,我去开了个房间,反锁了门之后,倒头便大睡。 这一觉,我睡得昏天黑地。 等我醒来时,屋内夕阳光极其刺目。 手机又有椛萤的未接电话,以及短信。 内容是:”我没事,不过,我好像发现了一些非同寻常的东西,你怎么还不回村?” 这一瞬,我内心一下子安稳多了。 本来,我准备给椛萤回个电话,和她说一下我这两天的情况。 手却忽地一僵,轻微地耸了耸鼻翼。 一股极其微弱的尸臭,丝丝缕缕地钻进鼻翼中。 先前来的时候,没有这股味道的。 视线落至门前,微眯着眼。 这宾馆的房间不大,至多十平米,床边三两米就是房门。 门缝不小,我瞧见了一点点的阴影。 应该是有一个人,一动不动地站在房门前头。 第135章 各怀目的 心沉了下去,我没有再打电话,警觉性骤然提起不少。 起身下床,我没有再用右臂,左手捏住了一枚剃头刀。 轻手轻脚,我走到了门前。 就在这时,轻微的笃笃声入耳。 “罗兄,你醒了?”沙哑的话音,陌生中夹杂着熟悉,不正是张轨吗? 蹙眉,我收起剃头刀,伸手拉开了门。 站在门外的,依旧是个削瘦的男人,模样虽然变了,神态气质和张轨如出一辙。 这其实不奇怪。 借尸还魂这种事情,也有很多特定的细节。 譬如,尸体和魂魄相似,接近,在借尸还魂后,魂魄的掣肘就更小,更能发挥实力。 “罗兄。”张轨脸上堆满了笑容。 我脸色却极其平静,甚至透着一丝丝冷漠。 “这……”张轨略显不自然。 “罗兄还请勿介意,昨夜你进医院前,一直在用手机,此后,又进去很长时间没出来,瞿韦这个人小心稳妥,就暂时离开了。” “罗兄也明白,小心才能使得万年船,他是在下边儿办事儿的,不能放松警惕。” “他一回来和我禀报,我就尽快出来了,连这身体都还没有温养。” “我晓得罗兄不会有问题,得亲自和罗兄解释赔罪。” 张轨这一番话极其诚恳。 我这才嗯了一声,脸上的不悦散去。 当然,这不悦也是我刻意为之的。 张轨这一番话,也让我松了口气。 原来只是瞿韦警惕,而并非鬼龛组织发现了什么东西。 “罗壶兄,还有赵希兄弟那边,有信儿吗?”我切开了话题。 张轨神态也好多了,是因为我没有动怒。 可他随即却摇摇头,蹙眉道:“昨夜没什么信儿,现在天亮,不知道情况,村口那里去了不少人了,不过我没让他们进去。” “得等天黑之后,才能看,罗壶和赵希能不能逃出来。” “我觉得……可能凶多吉少了,损失了他们两人,可谓是代价惨重。” 话音至此,张轨脸色都复杂至极。 我同样沉默,眼中露出不忍,还有一丝丝懊恼。 “是我忽略了媪,如果我提前说的话,此行我们就不……” “罗兄,若是你还这样自责,那又将我置于何地了。”张轨面容苦涩。 显然,他是暗指自己当时不听劝告了。 我只是勉强一笑,依旧没多言。 做戏要做全套,才会更真实。 几秒钟后,张轨轻吁一声,说:“不过,话说回来,此行的确损失大,却也不是没有收获,排除了赵康和瘟癀鬼之间的媒介,就只剩下他散出来的其余魂魄,这祁家村,我们还得去。” “罗兄,你先跟我去一个地方吧。” 语罢,张轨做了个请的动作。 我稍一迟疑,才问:“张兄,要去哪儿?” 张轨笑了笑,又道:“此番,罗兄其实可以放下我不管,直接离开,可罗兄没那么做,这就说明了罗兄对我们的态度。我带你去的,自然是让你更能相信我们,更愿意加入我们的地方。” 顿时,我心沉下去的更多。 明面上的关系和张轨拉近到了这一步,如果我现在拒绝,必然会破坏一些情分。 可一旦跟去了,又会被架在火上烤。 到时候,摆在我面前的就只有两条路,要么加入鬼龛,要么继续拒绝。 在那个地方拒绝,恐怕就不只是破坏刚建立的“情分”了。 想归想,我脸色并没有展现出来,而是说:“张兄,我觉得不妥。” “哪里不行?” 我将张轨让进了屋内,又谨慎看了一遍过道两侧,才带上房门。 “罗壶和赵希两位兄弟,生死不明,这就是不妥的地方,他们出事了,我又加入鬼龛,让他们手下的人怎么去想?让瞿韦他们怎么想?” “而后,再让你上边儿的人,怎么想?”我沉声说道。 “罗兄,此事你大可放心,我可以确保,不会有……”张轨笃定回答。 不过,他还没说完,我就将其打断了。 “人心叵测,我信张兄,却不能信别人,还请张兄见谅。” “我还是觉得,事情要有个盖棺定论,才能走下一步,否则,就全都是隐患。”我摇摇头,言辞果决。 张轨倒是没露出什么不悦的表情,思索片刻后,点头道:“罗兄这样担忧,也不无道理,那我们还是去祁家村外等吧。” 我心里:“……” 张轨话里话外,都将我绑在了一块儿,到时候在祁家村外等不出结果,他一样会再提加入鬼龛的事情。 其实,最好的情况,是我和他保持眼前的关系,不破坏,也不进一步。 这样一来,对我的好处是最大化的。 如果监管道士要对我下死手,我一样能将鬼龛拖下水! “张兄,祁家村,我就暂时不去了,我留一个你的联系方式,等我处理一些眼前的事情,再找你如何?”我再开口,婉拒了张轨的提议。 “这……”张轨稍皱眉,才说:“你有伤在身,又被监管道士和隍司盯上,再加上你和我们走在一起,他们对你肯定更警觉,甚至会下死手,你单独出行,容易出事。” 张轨眼中的担忧并不掺假。 我笑了笑,说:“他们早就盯着我了,不过,山人自有妙计,总不能被他们盯着,就不活人,不做事了吧?” “罗兄倒是想得开,说的也是。”张轨点点头,他又道:“那罗兄尽量保住自身安全,如果有问题,你就联系我,鬼龛在靳阳市设了很多点,真出事,我就指引你赶过去,就能化险为夷。我还是尽快去祁家村吧。” 而后,我们两人交换了联系方式,张轨才离开。 我从窗户看楼外街道,一直瞧见张轨上了路边一辆车,这才心有余悸。 如果,我先前没有闻到尸臭,直接和椛萤打电话,搞不好就会被张轨听出来问题。 而后,我没有给椛萤回电话了。 只是发了一条消息,说我还有一些事情暂时不能回村子。 并且我叮嘱她,在村里不要有太多的好奇心,只要不关乎她,那尽量不要去触碰。 椛萤并没有立即回复我。 我忽而又想到一点,唐全并没有告诉椛萤关于老秦头的事情? 她自己也没去村里打听么? 第136章 另外的价钱 恐怕,唐全真没说过,村里也并未有人议论。 椛萤更保持了界限感,没有去打听。 否则,凭老秦头在靳阳的地位,以及椛萤对他的评价。 椛萤必然会追问我。 收起思绪,我并没有立即离开宾馆。 张轨走后,这地方就没人盯着我了。 先拿出来了夜壶中的佛牌。 罗壶基本上不可能离开祁家村,那些血怨厉鬼,都不是省油的灯,我并不担心张轨能发现什么。 就是这些佛牌,反倒是成了烫手的山芋。 我肯定不能拿出来用,无论是在隍司面前,还是在监管道士面前,都会坐实一个点,我加入了鬼龛。 而让鬼龛的人瞧见了,他们立即就知道,罗壶和赵希出事另有隐情! 重新将佛牌放回了夜壶中。 我再看了一眼腰间,缠成了包裹状的死人衣。 心咚咚直跳,我想到了两个法子,能解决掉眼前的燃眉之急。 离开宾馆后,我打了一辆车,径直前往冥坊所在的那条街。 下车后,我没有察觉到注视或跟随感,直接进了商业街内。 先在外边儿的摊点吃了饭,临天黑时,我才进入冥坊。 经过台阶入口,和那守门人出示了黑色玉条后,他多注视了我一眼。 我回应了善意的笑容。 而后,我走到最近那街口,茅有三的收尸铺子前头。 对边的铺子,柜台中那些眼球不停地转动着,瘆人极了。 茅有三躺在竹椅上,那把竹扇子遮着脸,悠哉游哉。 我伸手,轻轻敲击了一下棺材盖子。 茅有三身体一颤,挪开竹扇要起身。 瞧见是我,他更是一个激灵,直挺挺起身。 只是一眼盯着我的胳膊,他就一阵肉痛。 “好端端一条胳膊……怎么就成这样了?” 茅有三这语气,就像是我已经把自己卖给他,他的珍宝受损了一样。 对面铺子的老板,穿着一身布衣,瘦瘦小小,眼珠子长得倒是大,他时不时瞟我一眼,又摇摇头。 那样子就像是在惋惜似的。 “小伤。”我面色不变,绕过棺材,走进了茅有三铺子中。 竹躺椅旁边还有凳子,我丝毫不见外的坐下。 茅有三没坐,而是蹲在地上,更为肉痛了。 “还小伤?这要折价的,知道吗?”他压低声音,又叹息说:“算了,不折你的价,说吧,又招惹了什么?还是让我帮你最好,否则,你也不老老实实待在我家,被别人杀了,太亏了。” 我白了茅有三一眼,还是没说话。 茅有三这才略显悻悻地坐回竹椅上。 他摇了摇折扇,似是化解尴尬。 “约定是奏效的,不过,你再提不可能的事情,那就不一定奏效了。”我语气平缓。 茅有三耸了耸肩。 忽而,他目光落至我腰间两侧,瞟了一眼死人衣,又盯着夜壶,轻咦了一声。 下一秒,老龚脑袋钻了出来,贼溜溜地盯着茅有三。 茅有三眼中又闪过一缕失望。 “是个穷鬼……差点儿看错了。” “不过,你好像拿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茅有三的视线,又落到了我腰间另一侧的死人衣上。 “这里说话不方便,换个方便的地方?”我轻吁一口气,说道。 茅有三再站起身,却从店铺内的一个柜子中,取出来一串风铃,挂在了棺材上方。 此间没有风,风铃却发出轻微的叮铃声。 周遭忽而变得安静了,好像听不见外边儿的谈话,只有悦耳轻微的铃音。 “现在方便了。”茅有三坐上了竹椅,摇了摇折扇,笑眯眯的说。 我心头微凛。 不过,茅有三的身份本就特殊。 监管都忌惮的算命先生,在冥坊又收活人尸体。 他能拿出这种隔音的物件,也就不奇怪了。 我并没有先解开死人衣,而是探手掏进了夜壶。 茅有三皱眉,脸色都变了变,一阵嫌恶。 我触碰到了冰凉的物事,应该是那女鬼的头颅,白天她一样消失不见,此刻便待在夜壶底部。 很快,我就拽出来了一串佛牌。 “有人想杀我,不过,他没杀成,这算是我的战利品。” “我缺钱,想卖了。” 我如实和茅有三说,同时将佛牌递给他。 茅有三扇子摇得更厉害了,更是蹙眉,脸都撇向了一旁。 “拿走!拿走!” “我这里只收尸,不收屎盆子里的东西,呕……” 茅有三还煞有其事地干呕起来。 老龚死死瞪着他,一副怒气冲冲的模样。 “屎盆子里的穷鬼,你还挂在腰上,不嫌弃味儿吗?”茅有三掩着鼻子,又不停地摇扇子。 别说老龚,我脸色都沉了不少。 “没有气味,这只是一个夜壶,里边更没有什么污浊的东西,我很认真地在说话。”我强调说道。 茅有三还是一直摇脑袋,说这东西他是半点儿都接不住,真要卖,他等会儿带我去个地方卖,就别在他铺子里拿出来了。 我略有气闷,重新将佛牌装了回去。 茅有三脸色才好看起来,瞅着我腰间的死人衣。 我吐了口浊气,将红绳解开,把死人衣递给了茅有三。 低声,说了一些和死人衣相关的事情。 我着重讲了,自己丢的那一缕魂,就是通过这件衣服被带去了另一个地方。 我这两三天离开,就是为了拿这件衣服。 茅有三这才若有所思地点头。 解开了红绳,他仔细打量了几秒钟,啧啧说:“是有点儿东西了,怨气够重的。” 下一刻,茅有三居然从衣兜里掏出来了眼镜儿。 他一手提着死人衣,一手竟然抖开了镜腿,朝着自己脸上带去。 我脸色骤变,正要探手去阻止茅有三, 茅有三身体一转,轻而易举躲过我。 他又轻咦了一声,似是眯着眼,在看镜片。 我发现问题了。 就是无论我,唐全,赵康,带上眼镜后,都有种两者本为一体的感觉。 只有茅有三带上去,就只是带着一副简单的眼镜。 下一秒,他手指轻轻敲击镜片,他眼睛陡然睁大,精光阵阵。 “夺魂,是另外的价钱!” 茅有三的话音,极其兴奋! 第137章 二十八狱囚 我心头又是一沉。 计算到茅有三能帮忙,可我没计算到,他居然要谈价钱? “你要多少钱?”深吸一口气,我随即问。 茅有三却笑眯眯的看着我,眼镜中似是有我脸的倒影。 “小罗子,你要诓我?” “我收尸的,不收钱,况且,你才说了自己缺钱。” 我:“……” 抬手,手掌几乎在茅有三脸旁了。 “还给我吧。”我哑声道。 “你拿不回来的,能帮你的人屈指可数,而我肯定,我要的代价最少。”茅有三依旧眯眼笑着。 “屈指可数,也不是没有,我自己一样能想办法,总好过于把命给了你。” 我直言不讳。 茅有三却一点儿都不生气,再道:“除了我,还能帮你的人,一个是监管头子,那是个迂腐不化的老东西。另一人就是你师父,不过他躺棺材里了。” “小罗子,你以为你招惹上的,是什么东西?” “那可不是简单的鬼了,二十八狱囚啊,啧啧,除了我,就算你师父从棺材里头跳出来,都不能确保说得手,更遑论那监管头子,把握更低。” 茅有三一副得意洋洋的模样。 我脸色变了。 二十八狱囚? …… 人犯五千恶,为五狱鬼,六千恶,为二十八狱囚。 这种人活着的时候,就是罪大恶极,死了之后,更是恶念滔天。 我先前是想过,他到底是五狱鬼,还是二十八狱囚,可真的得知那一瞬,内心那种惶然感更是难以压抑。 茅有三抬起手,将我的手压了下去,又道:“三年啊,抡圆了活的三年,比很多人的三十年,五十年,一百年还有滋味,你看看你,这么衰,正常你能活过三年吗?” “二十八狱囚,会吃了你那一缕魂,通过冥冥中的联系,再将你拉拽到他身边,或者出现在你身旁,你的身体就不是你的了。” 他神态,语气都蛊惑到了极点。 “那也不是你的了,不,本身就不是你的,你却连机会和念想都没了,如果他动手快,孙卓也不是你的。”我脸色冷了下来,伸手,直接从他脸上夺下来了眼镜。 茅有三的脸色极其僵硬,一声不吭的盯着我,小眼睛提溜转动,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再夺过他手中的死人衣,将眼镜塞进兜里后,继而用红绳将死人衣卷成了包裹。 起身迈步,我就要离开这铺子,茅有三同时站起身来,挡住了我。 “劳驾让一让。”我面无表情,更没有什么语气。 “你师父的……” “你认识我师父。”我眯眼,忽然道。 茅有三的眼珠又提溜转动了一下,并未否认,又说:“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总不能让我白干活,不光是生意人,还是先生,该有的赚头和酬金都少不了,否则就是坏了规矩。” 很明显,茅有三是在找台阶了。 只是,我心头依旧阴晴不定。 因为,我也是从茅有三刚才的话,推断出来他认识老秦头。 我不确定,自己继续和茅有三深交,会不会出别的事情。 现在看似他一口一个规矩,万一什么时候,他翻脸呢? 万一……这眼前的规矩,是他营造给我的假象,在等什么机会呢? 多想,会很麻烦,但绝对会让我少更多的麻烦。 茅有三是留了很多心眼的,譬如他隐瞒认识老秦头的事儿,这就及其关键! 思绪极快,我身体一侧,绕过了茅有三。 “你不卖佛牌了!?” 茅有三扭头,瓮声又说了句。 我没有理会他,直接出了铺子。 走过铺门的那一瞬,轻柔的风铃声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略嘈杂的交谈声。 这些声响先前都是听不见的。 茅有三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只是盯着我看着。 对面铺子瘦小的布衣老板,时而瞟我一下,他那玻璃柜子中的眼珠子,还是不停乱转,细密的血丝很是瘆人。 我转身走到他柜子前头。 这时,余光瞧见茅有三摘下来了风铃,似是在盯着我,又像是盯着这布衣老板。 “我想请问下,冥坊中,什么地方收佛牌?” 我显得礼貌,友善。 那布衣老板斜瞟了一眼窄小街道深处,才说:“一直往里走,能瞧见一个冥杂店,有童叟无欺的招牌,只要是正经物件,他什么都收,如果是杀人劫货抢来的,你得走到摊摆区,自行售卖,这统一叫做黑货,冥坊店铺,不卖黑货。那没办法售后。” 我微皱眉,说了谢谢。 转身,我正要往里走。 布衣老板又喊了句:“等,等等。” 我略显诧异,他目光却落在我腰间夜壶上,盯着老龚。 老龚贼溜溜的眼睛同样盯着他。 “你这黄页鬼的眼珠子,很活泛,很少见,卖吗?”布衣老板舔了舔嘴角,笑呵呵的问。 我:“……” 这街口的两个铺子,一个收鬼的眼珠子,一个收活人尸体,饶是在冥坊,这都不正常到了极点。 “谢了,不卖。”老龚干巴巴的说了句。 我抑制着心头的不适,复而和布衣老板笑了笑,并没有得罪人。 他同样笑了笑,像是点头哈腰一样,没继续说话了。 我转身朝着街道深处走去。 很快,我就走到了先前见过,摆着大量纸货的铺子前头。 老板生的忠厚,笑容更忠厚,上唇蓄满胡须,剃着平头。 门头牌匾上,写着:“本店童叟无欺,立信立诚经销各物,力臻完美无憾。” “客人要看什么东西吗?”声如其人,老板的话音一样忠厚。 我摇摇头,朝着更远处走去。 死人衣的事情,我得另想办法。 佛牌的处理方式很多,卖掉是最好的一种。 我的确缺钱,大头全部给唐全了。 身上剩下的够用,可仅仅是自己够用,我答应过,要给赵康妻子一笔足够的抚养费,还答应过老妇,尽量找到他儿子。 这两件事情都少不了用钱。 狭窄的街道很长,经过老茶馆,又走了十分钟,才到达街道尽头。 我本来还想找人问,摊摆区在哪儿,可已经不需要问了。 街道尽头外,是一个类似于室内市场的布局。 没有商铺,不过密密麻麻修着水泥台子,两两水泥台子为一道,中间站着卖货的人,两侧的通道,则有买货的人走动。 这里更热闹,更鱼龙混杂。 第138章 钱货两清,不得反悔 无论是卖货还是买货的人,头脸好像都蒙着一层薄薄的灰雾,让人看不清晰。 我若有所思, 这就是冥坊对卖家,买家的一种保护了。 杀人劫货的黑货,见不得光,谁买谁卖,不为人知最好。 一步卖出窄街尽头,视线就像是拉了长焦镜头一般扭曲。 身周满是灰色薄雾,雾蒙蒙的,两侧大约十余米就有一个路口。 冥坊中的窄街远不止一条,就像是蜘蛛网一般四通八达,我只是来了数次,都只走了一条而已。 外沿是弧形的圆,中间的摊摆区交谈声很小。 我径直走过去后,进了两道水泥台中的路,前边儿的人,还有水泥台后边的人依旧是雾隐朦胧,不过台面的东西很清楚。 左边摆着一双陈旧,甚至有些破损的绣花鞋。 右边却放着一个锣。 瞧见锣时,我瞳孔就紧缩一瞬。 黄铜的锣面带着斑驳绿锈,锈面上还有黑褐色的血迹。 更夫的锣…… 那血迹隐隐泛白。 一般情况下,更夫敲锣,会逼的对手吐血,对手却很少能将血吐在更锣上。 要么是更夫被杀,血浸染锣面。 要么就是更夫过度用了一种术法,导致反噬! 如今这口锣摆在台面,无论哪一种情况,都说明那更夫不死也废了,否则怎么可能将更锣拱手让人? “怎么卖?”我语气是平缓的。 水泥台后边那人身影很宽大,却细声回答:“两条黄鱼。” 我眉头一蹙,没吭声。 黄鱼,其实就是金条。 一般一条黄鱼,得有一斤重,按照现在的行情,就是四十万! 就算老秦头留下来的钱没给唐全,我都凑不够。 不过,唐全那里很多黄金,买下来这更锣倒是绰绰有余。 可我没时间回去拿钱,这锣也不一定能留到那时候。 “老弟,这口铜锣起码传承三代更夫,阳煞至极。随手一敲就能镇住黄页鬼,对付怨鬼不在话下,如果自身实力够硬,面对血怨厉鬼,都不会腐蚀锣面,只要你识货,两条黄鱼,你只赚不亏。”那宽大的身影声音更为尖细。 “等会儿我出来了,再看看。”我轻吁了一声回答。 这锣,我是真想要。 上一次在隍司损失了铜锣,我就少了一个很关键的手段。 只是钱真的不够,卖了阴牌,可能就够了。 侧眼,再瞥了一眼那陈旧的绣花鞋,那台子后方的人身影就是纤瘦高挑了。 “死于自缢的吊死鬼留下的鞋子,若是鞋尖朝里,可以勾来吊死鬼。” 话音是个女人的,可粗得就像是男人一般。 我摇摇头,表示不感兴趣。 多看那一眼,全是因为最开始招来无头女的,就是绣花鞋。 继续往里走,水泥台上的东西说不上琳琅满目,却也着实让我涨了见识。 令我感兴趣的,有一块二十年份的骑马布,一段被雷劈过的柳树干,以及一块头皮。 最便宜的是骑马布,要价三条小黄鱼,柳树干比更锣还贵,头皮更是不说价,只换物。 我拿了阴牌出来,别人连话都不说了,显然是瞧不上。 骑马布污浊阴煞,二十年份的,血怨厉鬼被糊上去都要吃大亏。 雷击木更克鬼,无论用来刻符还是做哭丧棒,那都是驱邪的利器! 我都想要,可囊中羞涩,条件不允许…… 索性不再看别人卖的东西了,我一直走到一处没有人的水泥台面时,才学着先前看过一人的动作,从下方空洞处窜进去。 再然后,更浓郁的灰雾笼罩萦绕在我身上。 将阴牌从夜壶中取出,摆在水泥台面上。 我清点了一下数目,一共九枚。 我没见别人卖这东西,就只能先静等。 时间一点点过去,我身后多了一个人,背对着我。 两人间似有一道无形隔阂,我并不担心他会过来。 右侧的水泥台子也有人进来,摆上“货物”。 来来往往的人多了,零零散散,有人在我前面驻足。 我不太会主动吆喝,就只能闷声不吭,等人询问。 一连走过五六人,都只看不问。 再加上先前那个摊主瞧不上阴牌,我就觉得这些东西应该是不值钱。 心绪略有烦闷,我打算再等会儿,依旧无人问津的话,就走了。 一连十几分钟,别说询价,就连看的人都没了。 终于,又有一个人驻足在摊位前头。 他身材矮小,打量一遍阴牌,操着一口公鸭嗓问:“什么价?” “两条黄鱼。”我闷声回答。 “多少?!”那人声音稍稍变大了一些,显得错愕。 我:“……” 自己把价格报高了? “全部一起,两条黄鱼,或者你拿等价之物来换。”我烦闷的说了句。 其实这阴牌的效果不弱,非说价值,应该要比骑马布高一点儿,我也是凭借这种推断来定的价格。 还是卖不掉的话,我怕是得回去找茅有三,先问问行情。 也是茅有三不肯帮忙,非要和我谈条件,否则,根本没这么麻烦。 下一秒,啪的一声轻响,打断我的出神。 两条两指宽,巴掌长的金条,落在了水泥台面上! 嗖的一声,阴牌全部消失不见。 “钱货两清!不得反悔!” “老板,下次什么时候来?还是十六号摊位?”公鸭嗓显得极度兴奋,再次追问。 我瞳孔紧缩,死死盯着那两根金条。 烦闷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却是一种浓郁的落空感!就像是一下子从高处坠落似的。 卖亏了?! 见我一直没回答,那矮小的公鸭嗓,匆匆朝着他来时的方向回返。 注视的目光从左右两侧,以及对面的摊位传来。 瞧不见他们的脸,我却感受得到他们的眼神是诧异错愕。 我刚消散的烦闷又涌了上来。 看样子,我多要一根黄鱼,恐怕都能成交…… 蹙眉站了半分钟,我也没什么拿得出手能卖的东西了,才钻出水泥台子。 再经过卖骑马布以及雷击木的摊位时,我都不敢多瞅一眼。 一直回到入口的位置,站在第一个水泥台前。 看着那面绿锈斑驳的铜锣,我一动不动,内心踌躇,更天人交战。 卖阴牌,我是想凑钱给赵康的事情善后。 可偏偏又遇到了铜锣,这算是我急需之物。 我如今的处境危险,身上多一件东西,办事就多几分把握。 左思右想之际,卖铜锣的那人又开始“推销”。 第139章 被人左右时,亦可左右他人 最后,两条黄鱼再次易主…… 我踌躇的内心平复下来。 赵萳死了,赵康老婆的信息还得去调查。 实在不行,等查到她联络方式后,可以让唐叔去换一笔钱,再汇过去。 这种程度的铜锣可遇而不可求,算是更夫的利器了! …… 离开摊摆区,没多久,我就走到这条窄街的入口处。 经过茅有三的铺子时,他杵在棺材后边,摇着竹扇,小眼睛直溜溜的瞅着我。 似乎我走之后,他一直没坐下过。 “进来。”茅有三瓮声喊道。 我没搭理他,径直往前,很快就走出了冥坊。 夜色正浓。 天上的月亮似是一道弯钩,格外的冰凉。 茅有三潜移默化的做法,是想要我“依赖”上他,不停借用他的手段,他也借此索取价值。 再加上我断定他暗处还有不为人知的目的,我必须和他有明确界限,还得将主动权握在自己手里。 否则,迟早有一天,我会吃大亏! 再看眼前,我情况其实没有那么糟糕了。 鬼龛组织即便危险,但依旧可以当成我的退路。 我身上又有韩趋的“遗言”,以及一根发簪。 真和监管道士碰到,再撕破脸,我也可以自保。 而隍司想要利用我,我一样能将计就计! 微眯着眼,其实,很多事情的主动权,已经变了。 当左右人都想要左右我的时候,我一样可以左右别人。 内心有了计划和去处,我径直朝着商业街外走去。 我不知道茅有三有没有跟上我。 别人总能露出一丝气息,我多少都能察觉一点儿,可唯有茅有三的尾随,我察觉不到。 走出商业街后,我打了一辆车,说了隍司的地址。 个把小时,出租车停在了高层小区外。 进小区的那一瞬,我就察觉到了注视感! 不过我并没有在意,直接去了椛萤家住的单元,上了33楼。 输入密码锁,进了椛萤家门。 粗眼一看,椛萤家没有被翻找过的迹象,房间里,我的东西都正常摆放着,行李箱和背包都在。 我先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除却随身携带的东西装好外,我又从行李箱中拿出来更多物品。 包括赶尸人用的撞铃,金钱剑,捞尸人所用,小臂长的卜刀……等等,全都找了合适的位置放下。 至于刽子手的铡头刀,和行李箱差不多长短,只能在箱底放着,这就真无法随身携带了。 包括抬棺匠的龙杠,其实都在村里放着,我根本没带出来。 不过,我现在随身的家伙事儿,已经很齐全了。 再加上有更锣,再进一次祁家村,我都会有些把握。 就在这时,沉闷的敲门声,以及门铃声夹杂入耳。 我面色平静的走到客厅门前,打开了门。 站在门口的,赫然是杨管事,以及大腹便便,满脸横肉的领头。 除了他们两人,并没有第三人! 杨管事看我的眼神充满了惊疑,不解。 领头却若有所思,眼睛眯成了缝隙。 “显神侄儿,不是深陷险境么?忽然出现在这里,着实令我诧异。”杨管事深吸一口气,话音很谨慎。 “你加入了鬼龛?还有胆量直接进隍司?” 领头开口,他语气要凌厉得多。 我先是面不改色,随后才笑了笑,平静地说:“杨管事提醒了两次,我这个人不傻,自不可能加入他们。” “那他们为何放你出来?”领头眼神中的审视更多。 “我没有必要和你们解释,不过,为了避免麻烦,我也可以说明一二。” 我稍稍一顿,继而又说道:“他们是想进祁家村,捉瘟癀鬼。” “你又进了一次祁家村!?”杨管事脸色骤变。 “不对,瘟癀鬼,是假的,黄叔说过,司夜为证,你自己也知道那是假的。”杨管事凝重地看着我,眼中疑惑更多。 我才简单解释了一遍,虽说瘟癀鬼是假的,但鬼龛认为,即便是假的,也和真的有媒介联系。 只不过,我们得手后,并没有发现他们有什么媒介,而曾经被误认为是瘟癀鬼的赵康,魂飞魄散了。 杨管事和领头,一时间都没说话,两人目露思索。 “把这些事情告诉我们,你应该有目的和想法吧?否则,你不会来隍司。而且,你和鬼龛的关系耐人寻味,说实话,我现在不敢相信你了,罗显神。” 领头瓮声开口,看我的眼神更是锐利,似是要剖析我的内心一般。 “我没有加入鬼龛,他们的确对我抛出了橄榄枝,摆脱你们的跟踪,让监管道士无法杀我。” “可事实上,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而且,看似免费的,往往是最贵的。” “虽说隍司和我有矛盾,但我觉得,我们更多还可以有利益关系,况且,监管道士和我没有死仇,最多,是孙卓在其中周旋,才让他们对我如此态度。” “那为什么你能离开鬼龛组织?你没有加入,他们就不怕你……” “因为,同行进入祁家村的三人,死了两人,仅剩一人魂魄,他本来走不掉,我带他离开了,现在他渴求我加入鬼龛,这点儿信任,还是有的。” 三言两语,我阐明了事实。 这无需作假,既能撇清我和鬼龛的关系,也给了隍司机会和念想。 不过,其中还有更深层次的意味。 领头若有所思。 杨管事脸色则好看多了,喃喃道:“原来如此。” 随即,他眸子闪烁起来,才道:“那你可否找到鬼龛的驻地?” 我摇头,笑了笑回答:“杨管事,如果你是他们的人,会告诉我那些吗?我进去,有人带着,若我想回去,也只能联系他们的人。” “你想利用我,根除掉鬼龛?” “我并没有那么大的胆量,一来是觉得隍司没有这种本事,二来,我为什么要帮你们这件事?” 其实,我更深层次的意思,就是变相说了,鬼龛可以是退路。 领头看出了我目的,才没多言。 杨管事脸色一沉,他此时才反应过来,一声不吭。 “你这是在玩火。”领头忽然道。 第140章 棘手和难办 “玩火,会自焚的。”领头语气变得更深邃。 “自焚,好过于死在监管道士手里,更好过于不明不白的被人利用,算计死,不是么?”我脸色不变,语气更镇定。 “隍司,会是你更好的选择。” “杨管事曾算计你,不过自封门之后,他所做之事,可圈可点,只是祁家村门前,他的确无法因为你和张栩闹翻。” “他权限不够。”领头再道:“即便是椛萤的特殊,隍司一样不会因为这件事和监管完全翻脸,因为弊大于利。” “隍司不会垂涎椛萤,只会保护她。” 领头这番话,完全就是在开脱和解释了。 其实,这也是我刻意引导。 除了表明鬼龛可以是退路,我先前明说了,我和隍司可以有利益关系。 因此,我没有反驳领头的话。 等他说完后,我目露思索之色,像是一时间拿不定主意。 领头的脸色总算稍稍平复一些,他忽而又道:“杨管事,你安排一个人,去一趟监管,告诉他们,显神已经脱困了,他被鬼龛之人迷惑,胁迫又进了一次祁家村,单独逃了出来,已经到了我们隍司。” 杨管事点了点头,稍稍后退几步,摸出来手机打电话。 我神态露出了一丝满意。 这也是目的之一。 我来隍司,也要利用隍司告诉监管,我并未加入鬼龛,从而不给孙卓坑我的机会。 “我需要一点诚意,隍司的诚意。”我再开口时,做了个请的动作。 领头多看我一眼,回答了但说无妨,才进屋内。 两人到了沙发处坐下,我取下死人衣,直接交给了领头。 他眼瞳一缩,显得极其谨慎。 “西装衣兜里,有一副眼镜,当初赵康就是有这副眼镜,才让烂尾楼形成了凶狱。”我顿了顿,又解释道:“死人衣和这眼镜一起,是配套的,效果会更强劲,我从赵康身上抢出来的。” “隍司一直想要这两样东西。” 我这一番话说完,领头反而重重吐了口浊气,说:“你还是没说目的和想法,又要给隍司东西,先前你说了,免费的才是最贵的,即便隍司想要这两件东西,我也不敢直接收。” 我这才阐明了自己来意。 就是因为解决烂尾楼凶狱,让我遇到这两样东西,无形之中,我被抽走了一缕魂,我想要隍司帮忙,将我这缕魂拉出来,那这两件东西不要也罢。 稍稍一顿,我又道:“赵康曾被误以为是瘟癀鬼,可能也和这两件物品有关,施箐被他吃了,我也不想身边有这么大的隐患。” 我所说这番话,真真假假,领头是不可能分辨出来的。 再加上黄叔和司夜的一些说法,更无形中成了佐证。 领头总算面露恍然之色,喃喃道:“原来如此。” “瘟癀鬼……丢魂……”他低头,又面露思索。 显然,我夹杂的瘟癀鬼说法,会在眼前事情中,形成干扰。 可我不得不这样说,转移矛头。 否则的话,我就没办法自圆其说了。 并且这样一来,无皮鬼就从这个事件中彻底被剥离了出去。 即便以后有一天,他们在祁家村遇到无皮鬼,也不会怀疑什么。 只会认为,我三番两次进祁家村,放无皮鬼出来,只是为了自保。 这时,杨管事回到了屋内,他低声和领头交代,事情安排好了。 继而目光又落在领头手中,显得目光灼灼。 先前没关门,我和领头对话,杨管事肯定能听得清楚。 “显神侄儿丢魂,这事情虽说棘手了一点,但不是不能办,只是看魂丢到了何处,招回来即可。”杨管事言之凿凿。 “应该没有那么简单。”领头摇摇头,说:“显神同样精通鬼婆术,他都没能召回来,肯定有其他蹊跷。” 语罢,领头站起身来,又说:“这两样东西,让我带去研究研究,如何?你可以留在椛萤家里休息。” “椛萤在黄叔那里失踪了,我揣测你应该知道她下落,让她回来,会更安全。” 最后一句话,领头像是随口提起。 我微微眯了眯眼,才回答:“带去研究无碍,不过你们得注意,带上眼镜,穿上死人衣后,可能会被鬼上身。” “另外,椛萤的事情,我不知道她去了哪儿。” “哦。”领头点点头,他不再多言,招呼了杨管事离开。 客厅中只剩下我一人,顿显得有些空荡。 不过,我稍稍也松缓了一些。 茅有三的话,不能全信,隍司毕竟也有那么多人手,说不定也能看出一些门道,想出办法。 另外,领头让杨管事去通知监管的人,肯定不简单是为了给我洗脱,同样,可能在告诉监管,不要打椛萤的主意了。 我都在他们这里了,那椛萤,必然也会在这里。 当然,这全都是我的推断,我也不可能让椛萤回隍司。 走至客厅的窗户旁。 我微眯着眼,眺望着窗外。 33楼的高度,能俯瞰这靳阳的大部分夜景。 回来靳阳,不足月余。 可已经发生了太多太多的事情。 我所想做的事儿,也还没有门路。 不过,我已经能和隍司,监管周旋。 只需要一个合适的时机,必然能查到当年是谁鼓动我爸妈进行最后一次行动,也能知道,是谁下的“毒手”! 再从兜里摸出来了一样东西,那是一枚玉簪。 我低头,静静看着玉簪许久。 直觉告诉我,韩趋的事情,才算是我手里捏的最大底牌。 不知不觉,天边划过了一抹鱼肚白,夜色要被驱散了。 困意逐渐涌来。 我收起玉簪,回了房间,给手机充上电,才躺在床上。 我清楚,白天睡着,就不会“做梦”。 可梦算是感应,至少能让我知道那缕魂情况和处境。 只是我无法施以援手,又因此不能好好休息,才成了弊端。 驱散杂念,我闭眼,沉沉睡了过去。 一觉醒来时,屋内布满了刺目阳光,时间是下午四点钟。 有几个未接来电,都是杨管事的。 还有一条消息,是杨管事说,他和领头在办公室等我,给我招魂的事情,有点儿眉目了,不过,事情有些棘手和难办。 第141章 去哪儿找线索 这消息,让我心跳加速不少。 棘手和难办,不代表不能办! 有眉目了,这就是说有办法! 翻身起床,腹中空空,饥饿感袭来。 我离开椛萤家时,翻了一下冰箱,还好,里头有点儿简餐的面包,随便对付了几口,我才通过电梯,直接去了负三层。 进入隍司大厅时,沙发上零零散散,约莫有十来个下九流。 他们看我的神态和上一次相比,更忌惮了些,依旧有仇视的目光。 我并没有在意,径直朝着办公室那条通道走去。 杨管事和领头明显打过招呼了,并没有人阻拦我。 通道尽头,办公室开着门。 我入内后,一眼瞧见领头坐在茶盘后边,杨管事站在旁侧。 屋内还有几人,穿着都不一。 死人衣被撑在一张架子上,至于眼镜,竟然被放在一个小铁笼子里,小铁笼的四处有红绳,将眼镜绷紧,似是封住了。 再仔细看死人衣,其上也有许多朱砂绳缠绕,甚至贴了符。 多看领头一眼,他模样稍显狼狈,气息犹有紊乱。 “你穿过了?”我看向领头,问。 除却杨管事外,那穿着不一的几人,看我的眼神明显不满,就像是我对领头不够尊重一样。 领头点点头,话音沙哑:“不只是穿过了,我还感知过。” 我瞳孔微缩。 领头,居然也能感知? 除却了椛萤和黄叔,我并没有让隍司知道我能感知。 可转念一想,堂堂隍司的领头,有个感知的能力,也不过分。 “你是感知,才丢魂的,对吧?”忽然,领头又问。 我微眯着眼,一时间没回答。 “精通丧葬一脉九流术的人,有着上等,甚至是堪称极阴的过阴命,感知,只是一个基本的能力,你不用否认,既然你让隍司通过这件事情,表示诚意,那我们自然会坦诚相待,这件事情做完,我们还要合作办冥坊的事儿。” “隍司对你,有惜才之心。” 领头这话,居然还真流露出了几分诚挚的意味。 我沉默了几秒钟,才点点头。 领头深吸了一口气,又道:“这死人衣和眼镜的主人,极为凶厉和可怕,绝非简单的厉鬼,至少是五狱鬼那个级别,他所处的环境同样是一处凶狱。” 我眼皮跳了跳。 的确,五狱鬼和二十八狱囚,不需要做什么,只要他们存在的地方,既是凶狱。 换个通俗易懂的说法,他们走到哪儿,凶狱就会出现在什么地方。 “勾魂是勾不出来的,只能夺魂。” 领头最后那两个字,和茅有三所说,居然不谋而合。 不,我听出来了其他的意味…… 夺…… 难道,是要到西装老头身边去夺? 下一刻,领头就应证了我的揣测。 “棘手就棘手在,我们不知道这只鬼在什么地方,而且,起码是五狱鬼级别的鬼,太过难办了。” 领头的脸色阴厉。 我没有吭声,是在等领头的回答。 事情都完全挑明了,那领头还办不办这事儿,主动权就在他身上。 “如果只是五狱鬼,隍司拼一拼,还是有把握的,如果对方是二十八狱囚,那我们去,就是送死了。”领头顿了顿,又道:“不过,这和瘟癀鬼有关,或许能说动城隍庙,甚至是道士出手,监管道士的领头人,韩鲊子,曾有过对付二十八狱囚的经验。” “问题就只剩下一个,这只鬼在哪儿。” 领头再看我,便显得目光灼灼。 我心跳的速度,又稍稍加快了一些。 因为,我完全没想到,领头会提到韩鲊子! 我更没想到,就是因为我先前将瘟癀鬼归咎在这死人衣和眼镜上,反倒是成了领头能去请动韩鲊子出手的契机! 这件事情只要能稍稍坐实一些,监管道士肯定不能坐视不理! 如果在这之前,先说动黄叔,就更有说服力了! 我一时间没回答领头,他的神色便透着遗憾。 “显神,隍司尽力了,如果你不能找到他在……” “未必不能。”我再开口,截断了领头的话。 领头眼睛瞬间眯成了一条缝! 我并没有从他口中听到推脱的意思,从神态言语来分辨,他是真想办这件事儿。 大抵,还是因为瘟癀鬼。 如果办成了,隍司的地位肯定不同寻常,和监管之间也会缓和很多。 只不过,他并不知道,瘟癀鬼和西装老头没有半毛钱关系。 隍司算计我那么多次,被我坑一把,我并不觉得过分。 至于监管道士,我对他们没有好感,被利用这一次,权当是他们给孙卓还的利息了。 “我想办法,找出他的所在之地,隍司去沟通黄叔,以及监管道士,如何?”思绪落定,我又道。 领头深呼吸,直接站起身来。 他圆滚滚的肚子,撞在了树根茶盘上,咣当一声闷响,茶盘差点儿翻了。 “杨管事,你同显神侄儿一起去办事,有什么麻烦的地方,帮他一并扫平。”领头又道。 杨管事低头领命。 我倒没有介意这些。 领头目的,肯定还是杨管事跟着我,我没办法走掉,或者有别的算计。 我本身就一定要拿回自己那一缕魂。 不用支付给茅有三代价,隍司全力去办,我还走了的话,那就是脑子不好使了。 “走吧,杨管事。”我率先做了请的动作。 杨管事看我的脸色很亲近,堆满了笑容。 我们两人往办公室外走去,余光,我忽而注意到,领头走到了撑着死人衣的架子前头,神态气质好像有些不对劲。 我正要回头多看一眼,领头却也往外走出来了,其余人同样跟上。 我便没有驻足,径直和杨管事一起离开。 应该是我多想了,现在大白天的,领头如果因为死人衣出什么问题,也不可能说要对付那西装老头,帮我夺魂。 很快,我和杨管事率先进了电梯。 转身时,发现领头他们并没有往电梯这里走,而是去了其余通道。 进了地下停车场,杨管事又带着我上了一辆车,继而才问我现在去哪儿找线索? 第142章 本家 我不假思索,便回答:“古着店。” 杨管事一脸疑惑,问:“古什么店?” 我没有多解释,只是和杨管事说相关的街道,让他开车。 等到了“古着vintage”时,天将黑未黑。 我才和杨管事多解释了两句,什么是古着。 杨管事望着店招牌,闷了半晌,才说:“现在的年轻人,我长见识了。” 我没接话,径直进了店内。 生着一张马脸,眉眼细长的老板,正在和客人极力推崇一套五六十年代的伐木工人牛仔衣。 老板眉眼放光,要价不菲。 那客人非但不觉得贵,还一直满意点头。 只是在我眼中看来,那牛仔衣上沾着洗不掉的尸油,虽说没有怨气萦绕,不会闹鬼,但阴气极重,这种衣服穿多了,必然会见鬼。 我和杨管事站在一旁等。 这生意成交,客人提着做旧的手提袋离开后,老板才笑脸相迎,问我这次要挑点儿什么? 上一茬买死人衣花了大几万,他记得我,丝毫不奇怪。 我面色缓和,说:“上次那件衣服,还能拿到相关的东西吗?” 店老板一愣,才露出为难之色。 他不自然地说:“哥……有点难搞,西装你拿走了,眼镜儿卖给了康哥。我朋友就只拿了这两件东西过来。其实,你前脚刚买走衣服,放鸽子那佛牌老板也来了,他还挺生气,怼了我一顿。之后又让我联系了我朋友,两人见了面,自个儿聊去了。” 我眉头一阵紧皱。 “佛牌?”杨管事忽然开了口,道:“他叫什么名字?” “这……”店老板摇摇头,一脸苦笑,回答:“咱们开店做生意,客人来了就是老板,不主动说的话,怎么好问客人名字?” 杨管事脸色微沉,又道:“那你把你朋友的联系方式,也给一份给我吧。” 他脸色过于阴厉,甚至有些吓到这店老板。 店老板一时间僵住没动。 我一手按住了杨管事肩头。 另一手随手指了指身边一处范围的挂衣区,道:“你配合我们,把你朋友联系过来,少不了你的好处。我指的所有衣服,这位杨管事买单了。” 下一秒,店老板傻眼了,用力吞了口唾沫,喃喃道:“真的?” 我平静地说:“我们像是开玩笑的人吗?” “哎!哎!好!”店老板兴奋的话音都变了腔调,脸上的惧怕荡然无存。 “两位贵客稍等!”他匆匆朝着收银柜方向小跑,拿出来手机,开始打电话。 杨管事眼皮直抽搐,挤出一句话:“显神侄儿好魄力。” “有钱能使鬼推磨,隍司不缺这点钱吧。”我面色不改,回答。 “自然不缺。”杨管事咳嗽一声,神态恢复板正。 随后,他又问我,已经被人捷足先登的话,怎么办?做佛牌生意的人,要厉鬼的东西,是有说法的,一般阴牌都是用厉鬼的东西做成,可以借鬼办事。 我心头又是一凛,杨管事这三言两语,倒是让我了解了一丝佛牌。 不过,我依旧脸色不变,解释说,我们只是想找死人衣的鬼在哪儿,又不是真要买什么东西,就算是东西被人买走了,也无所谓,这店老板的朋友,能从死人衣那只鬼的家人手中拿来遗物,必然能带我们找到那家人。 我简明扼要地说了关键点,杨管事这才恍然大悟。 当然,我们声音很小,不会让古着店老板听到,免得吓到他。 几分钟后,店老板又一脸谄媚地走过来了,请我们去阁楼坐着休息会儿,他朋友会尽快赶来。 接着,店老板又道:“可能,两位还有收获。” “哦?”杨管事问了句:“还能有什么收获?” 店老板才挠挠头,回答:“那个卖佛牌的人又把我朋友鸽了,这会儿我朋友手里头还真捏着一样东西,和上次那套西装来路一样,是那个精神病院长的遗物。” 我瞳孔猛地一缩。 杨管事脸色微微一变,没多吭声了。 店老板做了个请的动作,满脸笑容。 我同杨管事才往前走去。 收银台后边儿有个小楼梯,梯子上都堆满了货物,只剩下很窄的梯面,能勉强容一人通过。 说是阁楼,实际上,就是勉强隔了一层空间出来堆货。 一张方桌靠在栏杆处,还有几张圆凳。 我和杨管事坐下后才稍稍好一点儿。 因为这里层高太矮,人直不起腰。 坐在这儿,侧眼就能看到古着店里的布局。 “那,两位老板,我去打包先前你们点的衣服?买单的事情不急,等你们和我朋友聊好了再说。”店老板笑眯眯地又问了句。 “别一口一个老板了,喊我杨管事即可,这位是罗先生,你叫什么名字?”杨管事问了句。 “胡江,喊我小胡和小江都行。”胡江更显得点头哈腰。 “行了,胡江你下去吧,东西我就不要了,算算钱,等会儿我直接买单。”杨管事摆摆手。 胡江一懵,随即眼中更兴奋。 他识趣儿地退下阁楼,甚至去半关上殿门。 一副为了安静,生意都不做了的模样。 一小时左右,胡江的朋友来了。 那人三十多岁,下巴留着一撮小胡子,休闲装,棒球帽,头发被帽子压在后脑勺。 我和杨管事在阁楼打量他。 胡江则一边关上铺门,一边和那人低声沟通。 很快,胡江又将那人领上来了阁楼,简单地相互介绍。 我才得知,他朋友叫陈君,靳阳本地人。 陈君有一只眼睛有病,只能睁开一条缝儿,露出白眼仁。 他另一只眼睛黑得油亮,显得极为精明。 没等我和杨管事多问,他就摸出来一个盒子,摆在桌上。 那盒子裹着一层褐色锦缎,看上去极其复古。 “鸽了我的那个佛牌老板,估计是不会来了,好几天联系不上人。” “老板你也姓罗,和那位都算是本家了,你看看货?”陈君舔了舔嘴角,满脸的期待。 我心头再次一跳,姓罗?再加上佛牌? 该不是罗壶吧? 想归想,我并没有追问,更没有伸手去碰桌上的盒子。 第143章 听人劝,吃饱饭 要东西只不过是个借口,我们想让陈君来而已。 死人衣和眼镜儿够麻烦了,再多来一样,闹出什么乱子,就是节外生枝。 杨管事同样没去动,他自然晓得其中厉害。 “东西,就不要了。”我率先开口。 陈君脸色错愕,眼神一阵闪烁不定。 “不过我想知道,这些东西的主人住在哪儿,麻烦你带我们去一趟。”我随后又道。 陈君神色极不自然,深吸一口气,才说:“他家里人将所有遗物都给我了,盒子里的东西,就是最后一样……他们也不希望见外人,况且卖价买价是你情我愿,要是两位觉得上次价格高了,这一次,咱们还能再商量商量,打个折扣不是?” 一下我就明白,陈君是以为我们要跳过他。 稍一思索,我换了个说辞,道:“东西我们留下,报价多少钱,我们照给不误,不过有个附带条件,我要知道这事主的事情,他什么时候死的,还有,他尸体在哪儿?” 我语罢,陈君的脸色不但没缓和,反而更紧张了。 “你们……想干什么?” 杨管事咳嗽了一声,语气稍稍加重:“你是做生意的,我们给钱,你给出来我们想要的东西,消息,这就够了,问太多,不是一件好事。” 一时间,陈君的额头上直冒汗,不吭声了。 这时,一旁店老板胡江,捯饬了一下陈君的胳膊肘,催促道:“杨管事和你说话呢,你倒是吱声啊。” 陈君脸色复而苍白起来,他摇头说:“那地方早就荒废了,我劝你们最好别去,那地方,不是一般的邪门儿。” 陈君打开了话匣子,倒豆子一样,说出来不少事情。 二十年前,靳阳市往东走有个睢化县,如今被划归成了睢化区。 在以前的县郊位置,有一家精神病院,收容了大量病人。 忽然有一天起,医院就开始闹鬼,还有病人莫名其妙的失踪,甚至,出现了病人杀人! 护士,护工,陆陆续续疯了几个,逐渐辞职,只剩院长一个光杆司令。 那院长尽职尽责,即便是医院那么诡异了,还是忠于职守。 可忽然有一天,有一家人去报案,说院长有问题。 原来,那家人送进去一个病人,到了出院的时候,想将人接走,院长却一直推辞,说人还没好。 而那家人又怕病人失踪,或者出别的事情,就算是人没好,也得接出去。 结果院长直接将他们赶出医院。 再等次日,那病人就消失不见了。 警方去调查了,却没查找到什么问题,院长回答什么都逻辑严密。 可当时有个老刑侦,觉得毫无问题,就是最大的问题。 再加上那时的监控不普及,只有在大门处安置了,镜头也不够清晰,根本找不到别的线索。 他便偷偷潜入了医院,却发现了一个惊人的大秘密。 白天的院长,和晚上的完全判若两人。 院长并没有在家属楼休息,反而还会进病区。 他亲眼瞧见,院长将一个病人注射了麻药,要将其残忍杀害。 那老刑侦当时就出来,喝止了院长。 再之后,院长却表现的很错愕,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更对自己做的事情,完全矢口否认。 老刑侦要将他带走,他虽然年纪大了,但天天和病人打交道,手脚很灵便,又了解医院构造,生生逃了。 次日,老刑侦带了不少警察,要将院长捉走。 却找遍整个医院,都找不到院长的人。 甚至,医院剩下的所有病人全都消失了。 这件事情当初闹得很大。 又过了三天,有人发现院长吊死在了自己办公室的窗户前。 至此,这事件还是成了一桩悬案。 无人能找到那些失踪的病人都去了哪儿。 换句话说,死不见尸。 因为老刑侦的证词,足够证明院长是杀人凶手。 院长的妻儿老小也因为这件事情,在当地人人喊打,不得不卖房搬家。 甚至之后遭报应,家人体弱多病,穷困潦倒。 二十年过去了,那院长儿子都六七十岁,还得了癌症,自己儿孙不孝,没人管他,只能不停的变卖家里东西,勉强维持生计。 话音至此,陈君顿了顿,又道:“我听过,有一些胆大的人进过那个医院,搞什么破除封建,结果呢?要么从此销声匿迹了,要么出来也疯疯癫癫。” “我做他们家的生意,一来是奇货可居,二来,是可怜那老头子。” 陈君再叹了口气,不作声了。 他所说的老头子,自然就是院长儿子。 胡江为了不弓腰,早就挪了一箱货坐在陈君身旁。 他那张马脸紧绷着,狭长的眼珠子里全是不安。 陈君所说的事情虽多,但不算复杂,我差不多能消化。 只是,我没想到西装老头居然是在精神病院里自杀的…… 再回想我那些梦,狭长的楼道,逼仄漆黑的房间,立在墙上的柜子…… 这么一想,不正是医院的布局吗? 又看了杨管事一眼,他脸绷得更紧,显然,隍司并没有这些资料,否则,他就不是这副神态了。 “从来没听过,睢化区有个荒废闹鬼的精神病院。”杨管事闷声说了句。 陈君不自然回答:“那是因为,实在是太邪门了,没人愿意提起,去的人也少,这才被遗忘。” “这支钢笔,是那个院长生前最喜欢的笔了,上次你们把西装买走了,那卖佛牌的老板又一直找我,我才去找了那老头子,找出来最后一样遗物。” 稍微顿了顿,陈君又说道:“提一句不该提的,老话都说,听人劝,吃饱饭,杨管事你和罗先生出手阔绰,都不是一般人,这种地方,还是少去为妙,咱们就是爱好特殊了点儿,没必要拿命去找刺激,对不?” “行了,多少钱,我付给你,然后你就可以走了。”杨管事打断了陈君的话。 我皱了皱眉,没有搭话。 陈君大喜过望,比了个三。 下了阁楼,杨管事在胡江的pos机上付款。 再之后,陈君接连道谢,匆匆离开古着店。 胡江也收了杨管事两万块,同样道谢不止。 他又搭话说:“罗先生,你们喜欢这些“凶”的东西,我也能找路子,不去那个医院是对的。这年头,安全最要紧了,是吧?” 第144章 敲门 我只是和胡江笑了笑,没多言,他反而显得略尴尬。 杨管事则和我眼神交流后,走出古着店。 上了路边的车,还没等我疑问,杨管事就啐了一句:“那个陈君,独眼龙,说话不老实。” 我眉头一皱。 因为我没有看出来,陈君哪儿有问题。 他说的事情,都有迹可循,能够推敲。 继而,杨管事又道:“那么诡异的地方,他只不过是收售个衣服而已,哪儿弄出来那么多门道,还可怜别人?“ 顿了顿,杨管事再说:“不过我也看不出来,他问题出在哪儿,总归,说话不老实的人,我们不能太深交,睢化区的精神病院,调查一下不难。” “嗯。”我点点头,没有多问了。 杨管事所言也不错。 仔细回想,陈君知道的确实多了点儿。 与其和他打交道,还需要警惕小心,倒不如让隍司自己去调查。 反正陈君所说的事情,有大致脉络了。 杨管事驱车,朝着隍司回返。 陈君卖给我们的那盒子,则放在后排座上。 那是先前杨管事拿出来放下的,我并没有碰过。 等回到了地下车库,杨管事问我要不要去隍司。 我摇头拒绝,说我自己去椛萤家里休息。 杨管事并没多劝我,从后排坐拿上盒子,匆匆走进电梯。 我进另一个电梯上楼,回了椛萤家。 安静的客厅,有一种空荡感。 我并没有困意,只是有些腹中空空。 正要去冰箱里找点儿吃的,电话恰逢其时的响了起来。 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我眉头又是一皱。 这会儿都凌晨两点了,椛萤不睡觉,要干什么? 接通电话,还没等我开口。 椛萤就极为慎重的说:“罗显神……你们村子,有很大的问题。” 我眉心稍稍拧起,回答:“有什么问题?我不是和你说过……” 可我话还没说完,椛萤又直接将我打断。 “你是叮嘱了,和我无关的事情不要去管,可这两天,一到天黑,就有纸人来偷看我和你那瘸子叔。” “大半夜,人睡得好端端的,忽然发现窗户,或者门缝贴着一张纸脸,你就说,吓人吗?和我无关吗?” 我心里咯噔一下。 纸人偷窥? “还有,你总是不怎么回短信,也不回电话,我说过,在你们村子,发现了一些非同寻常的东西,很怪诞。尤其是那个守村人余秀……看起来是个傻女,可她狠起来的时候,是真的恐怖!” 椛萤语气很低,可话音却力道十足。 不大的信息量,已经在我心里掀起波浪! 谁做的纸人?为什么要偷窥他们? 还有,余秀狠起来,有多恐怖? “村里没有纸扎匠,如果有纸人看你们,可能你们就是被人盯上了,会不会留下来了尾巴?我此时在你家里,等会儿我会质问杨管事,或者领头。” “另外,余秀做了什么?你最好不要太接近她,老……” 我本来是想说老秦头,余下两个字,下意识的戛然而止,顺口说:“老头子讲过,余秀很邪门。” “不可能是尾巴。隍司的人还没有那个本事,而且,我在他们身上都留过记号,谁都不可能悄无声息盯上我。” “那些个纸人很灵动,而且有一点儿时间了,能看出来,材质和你先前用的纸人相仿,还有点儿像是你叠的纸人。” “另外,那个余秀是挺邪门的,王斌年残疾了,她踩断了王斌年三条腿。” 椛萤这三言两语,又透出不少信息量。 我心头微凛。 能看得出来有时间痕迹的纸人,还像是我叠的…… 难道,是给老秦头抬棺的那些纸人回来了!? 我心咚咚直跳,如若擂鼓在锤! 当时八鬼抬棺,将老秦头的棺材带走了。 老秦头也说过,我要学会算命之后,才能找到他的棺材。 因此我一直认为,那些纸人不会回来了! 可没想到……他们居然偷窥椛萤和唐全…… 还有……余秀那么瘦小的身体,能踩断王斌年的腿? “王斌年哪儿有第三条……”我刚开口。 椛萤便轻哼一声,道:“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废了就废了。” 我才明白椛萤的意思,一时无语凝噎。 电话里安静多了。 半分钟左右,椛萤打破沉寂。 “你也解决不了纸人对吧?”她问。 我依旧沉默几秒钟,才道:“如果它们没有恶意,你就暂时忽略。另外,你不要再接近余秀了,我眼前只有这一件事,办完,我就立即回村。” 话音刚落,我就听到咚咚咚的敲门声,声响很大。 不过,这敲门声不是来自于我身边。 是电话里头传来的,我家院门被敲响。 “奇怪……”椛萤喃喃了一句。 我随后便听到脚步声,开合房间门的声响。 电话并没有挂断。 咚咚声在持续,变近。 是椛萤接近了院门。 “谁啊?”椛萤问了一句。 敲门声停止了,一个很空的话音随后响起。 “姐姐,是我,秀秀。” 我脸色陡然一变。 余秀来敲门!? 我正想告诉椛萤别开门,手机却变得极其安静。 又喂了一声,没什么反应,我拿下来一看,电话居然被中断了! 我再给椛萤拨过去,就是不在服务区了。 换而打了唐全的电话。 一样打不通…… 正当我如同热锅上蚂蚁一般,坐立不安时。 咚咚咚的声响,直接在我耳边响起。 本身,余秀敲门就让我心惊。 电话打不通更让我心烦意乱。 这敲门声,直接就让我变了脸色。 本来,我要语气很重的质问一句谁!? 可字都到嘴边了,被我生生憋了回去。 敲门声还在持续。 不像是隍司的人。 因为,他们对我态度变了,不会那么毛躁。 我才上楼多久?杨管事不可能那么快查到精神病院的事情。 并且,就算有什么事儿,他可以打电话找我的。 那是谁在敲我的门? 我轻手轻脚,走到了客厅门前。 因为敲门动作太大,致使门都在轻颤。 我凑近猫眼前,瞄着外边儿。 让我心头一阵错愕的是,门外居然空空如也,哪儿有什么人? 第145章 突如其来的杀机 敲门声同样消失不见。 就像是幻听一样,根本无人来敲门。 我眉头皱得更紧了,不可能是幻听,那就是人走了? 他走的那么快? 冷不丁的,耳后忽然传来一阵凉意。 我脸色顿时大变。 门锁没开。 人进不来,那身后的东西……就是鬼! 正要往左侧闪避,因为前边儿就是门,我前扑不了。 可左侧,同样一阵冷意传来。 肩头猛地一晃,是被一只手重重推搡。 紧接着,后心同样感受到一股大力,我一声闷哼,重重撞在了客厅门上! 手肘,胸口,都传来剧痛感。 后脖颈瞬间被一双手锁死,左右双手,更是被无形的手抓住! 我后脑勺上,居然也有一只手,死死的按着我头,让我头杵在门上,根本瞧不见两侧情况。 骇然感涌上心头。 掐脖,压手,按头! 至少有三到四个鬼在我身后!? 这么多鬼盯上我,我居然丝毫都没有察觉…… 他们直接下手,更让我反应的机会都没有…… 随即后脖颈又感受到一阵冰凉刺痛,像是什么东西要钻进去了。 我闷哼一声,咬破舌尖,可我血却吐不到别的地方,因为整张脸都被压在门上,血只是挤出了嘴角,顺着门往下流淌…… 这顷刻间,竟然就是生死危机…… 也就是这顷刻之间。 后脑勺,脖颈,双臂上的力道,忽然消失不见了。 骤然恢复行动力,我猛地回过头! 心跳快的要迸出嗓子眼。 身后半个鬼影子都瞧不见…… 淡淡的白雾弥漫在我身边儿,无头女悄无声息的出现在我身旁。 我脸色阴晴不定。 余光瞟了一眼腰间。 老龚的头悬在夜壶上,他眼珠子同样提溜转动,皱巴巴的脸同样错愕无比。 半晌,狂跳的心才堪堪平复…… 别说我没有提前发现,甚至就连老龚,都没有发现,有鬼钻进了屋。 还好有无头女,否则,我怕是就没命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你瞧见什么了吗?”我沉声问老龚。 老龚稍稍仰起头,脸色极其不自然地说: “有三个鬼……一个瘦竹竿儿似的,另外两个矮一点。” “他们脸上贴了符,好像就是那个符,让我没察觉到他们进来。” 老龚干巴巴的辩解。 我心头再次一沉。 瘦竹竿儿? 脑海中顿时就浮现出来一个人影。 烂尾楼中,我曾两次,和隍司的一名丧命纸扎匠面对面。 凶狱被破后,又喷了那纸扎匠一脸舌尖血…… 许婪! 只是那么多天了,我一直以为,许婪有了别的去处。 毕竟我和他之间没什么仇怨,就算在烂尾楼里我骗了他,他也没必要找我死磕。 可现在看来,他居然神出鬼没,又来了隍司。 而且,出手就险些杀了我…… 是他们有意等机会,就是瞄准了我,还是他们就恰巧来隍司,遇到我,才动手? 我思绪极快,又瞥了一眼身旁的无头女。 天,算是越来越凉,本来就是秋季,虽说无头女是鬼,感受不到温度,但她这穿戴,也着实太清凉。 她似是察觉到了我看她,稍稍扭过身,正面着我。 从她身上,又传来一股柔和感。 白雾,变得愈来愈浓,笼罩着无头女的身体。 我心知,下一刻,她就要消失不见了。 “你等等。”我哑声喊了句。 无头女身体又稍稍倾斜,就像是一个正常人歪头,表示疑惑的动作一般。 只不过,她只能斜肩。 那光秃秃的脖子,显得异样阴森。 重重吐了口浊气,我走向了另一个房间门。 推门而入。 椛萤的屋子,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幽香。 我顺手开了灯,又打开了墙上的衣柜。 入目,是椛萤各种各样的衣服,颇有种琳琅满目的感觉。 动椛萤的私人物品,多多少少是冒昧了。 我心里头想好了,到时候和椛萤好好道歉。 同时,目光已经横扫了衣柜一遍。 我实在不知道怎么选,视线就落在一件旗袍上。 倒不是因为选中它,而是它最眼熟,椛萤穿过。 顺手拿出来旗袍,我走至客厅门前。 抬手,递给无头女。 一时间,无头女身上的柔和变了。 我说不上来,那是一股什么样的情绪。 总之,她的身体好像还变得很僵硬。 白雾,忽地变得更为浓郁! 直接将无头女整个身体笼罩在内! 她并没有接过衣服,我心头顿生一丝落空时, 一缕白雾忽地缠绕至我的手上。 旗袍,消失不见了。 沉闷,单调,却显得幽婉的女声在耳边散去。 “谢谢。” 不知道何时,老龚又缩进了夜壶里头,只剩下一双眼珠子提溜转动,以及天灵盖在外边儿。 他怕无头女,还真不只是一星半点的怕。 我心头稍稍松缓了一些。 还好,有无头女这张护身符,基本上安全是有保障的。 不过,先前的事情,还是让我极为警觉。 无头女出来,总是要时间的。 许婪那几只鬼,动手太快,差一点点……就被他们得手…… 开门,我离开了椛萤家。 左右打量了一遍楼道环境,这里并没有什么异样。 正想要再给椛萤打个电话。 我才发现,居然几分钟前,就收到椛萤的信息了。 “我没事,余秀请我去帮忙,我不太好拒绝。” 另外,还有一条信息,是唐全发过来的,问我怎么了?先前他没注意到我打过电话,给我回拨过来,一直不在服务区。 皱了皱眉,我先前被三只鬼围着,自然没信号。 就在这时,叮的一声轻响传来。 电梯,居然停在了33楼! 而我,并没有按过下行的按钮。 目光露出警惕之色,我手已经压在了腰间。 轻微的滑动声中,门开了。 出现在电梯里的,居然不是别人,而是杨管事。 不,不只是杨管事,他身边还有一个女人。 四十来岁的年纪,眉眼含笑。 “咦,显神侄儿?你刚要下楼吗?”杨管事略显诧异。 那眉眼含笑的中年女人,却目光落在我身上。 下一秒,老龚从夜壶中钻出了脑袋,直愣愣的盯着她,鼻子用力耸动着,眼神也变得直勾勾起来。 第146章 谎言 我正想训斥老龚一句,他这贼眉鼠眼的模样,去看无关的人没什么。 毕竟现在和隍司合作,杨管事带人来,肯定有作用,老龚这样冒昧不好。 不过,下一秒,我就从中年女人的眼眸中看到一丝冰冷。 “显神侄儿,我介绍一下,这位是施瑜,是先前调查部门施箐的姐姐。” “施箐出事,施家一直想要个说法,先前隍司知晓和瘟癀鬼有关,施家也无可奈何,不过现在领头要插手这件事情,还能请来监管道士,施家就会派人同行,多一个人,多一份力。” 杨管事倒没有察觉到异样,探手挡住电梯门闭合,同时说道。 施瑜柔声道:“年纪轻轻,的确有几分本事,拐跑了椛萤,还牵连上了瘟癀鬼,甚至害我小妹命丧黄泉,魂无所依。” 她依旧眉眼含笑,可话语却刺耳。 我皱眉,才算明白老龚那副眼神的缘由。 他对于别人的不善,感受的更为直接。 “我不是有意想牵连上施箐。”我摇头解释。 “不管有意还是无意,小妹总是丢了性命不是?此番先找过元凶,还请你去施家一趟,总要给我家小妹一个交代。” 我眉头再皱,杨管事却脸色沉了沉,道:“施瑜,先前你可是答应过我和领头,不能和显神侄儿乱来,你这是什么意思?” 施瑜却轻笑,她又道:“我可曾动过手?不过是请罗显神罢了,一条性命,换不了他去施家一个说法吗?况且,我只是请,他也可以不去。” 我没有回答,径直进了电梯,站在杨管事身旁。 老龚的脑袋缩了回去。 施箐之死,的确和我有关。 只不过,看似施瑜是请,等去了施家,就不好说了。 杨管事像是颇为忌惮施瑜一般,否则凭他的性格,肯定会换一个话锋。 随着电梯下行,施瑜并没有多说话,静静平视着前方。 电梯门就像是镜面一样反光,映射出施瑜的脸。 其实,她的模样和施箐一样妩媚,即便是年纪大了些,依旧有种风韵犹存的媚态。 我稍稍闭了闭眼,尽量让自己脸色不那么冷硬。 施箐丧了命,施瑜对我有冷意很正常。 我太冰冷,就显得不近人情了。 叮的一声轻响,电梯到了负三层。 三人出电梯后,杨管事领路,朝着办公室那条通道走去。 这个时间点,大厅中的下九流数量要多一些,不过,他们的目光大都在施瑜身上。 很快就进了办公室,最醒目的还是撑在架子上的死人衣,以及小铁笼中的眼镜。 我扫过茶盘一眼,没瞧见先前杨管事带回来的盒子。 领头坐在茶盘后,胖脸上眼睛眯成了一条缝,身旁还站着个男人,生的斯斯文文,带着一副金丝边框的眼镜儿。 我们进来时,他推了推镜框,和我们点头示意。 “介绍一下,唐宿,负责调查部门的同事。” 杨管事潜移默化的就换了个称呼,在我面前,也直接称呼为同事了。 我没有多言,同样点头示意。 至于施瑜,她眼神稍稍有些冰冷,甚至这种冷意,比先前看我时还明显。 就像是唐宿顶替了施箐,是鸠占鹊巢一般,让施瑜心中不适。 唐宿神色倒是镇定。 领头咳嗽了一声,才道:“唐宿,你再说一遍吧。” 唐宿再推了推镜框,语气略慎重:“睢化县的废弃精神病院,的确在当年沸沸扬扬,近几年提的人少了,多是因为,当年送过病人进去的那些人家,或多或少,都遇到闹鬼的事情,以至于那些人搬走了,当事人都走了,事情自然就淡了,再加上那是后来并入靳阳成了区,隍司就遗漏了这部分资料,不过,稍一调查,就有了不少信息。” 我瞳孔忽的一缩。 因为唐宿这一句话,就提了先前陈君没有提过的信息。 送过病人进医院的人家,都闹鬼? 随后,唐宿又道:“那位院长只有一个儿子,在二十年前,自杀了。” 我心头瞬间就是一沉! 因为这信息,和我们先前所知的,就完全不对等了。 陈君说,院长的儿子得了癌症,子女不孝,才变卖家里的东西和遗物。 可这人早就二十年前死了。 那就代表陈君骗了我们…… 按道理来说,这信息有和没有,都无关紧要,他为什么要骗人? 心头悬起来了一截,我沉声问道:“院长叫什么名字?” 唐宿回答:“魏有明。” 我心里的想法,又被唐宿推翻了。 领头站起身来,让我稍安勿躁。 茶盘明显被挪了位置,这一次他没撞到肚子。 唐宿又道:“我稍稍调查了一下古着vintage,店老板胡江,之前因为走私被抓过,他店里超过九成的衣服,都是海外运送过来,基本来自于火葬场,以及逝者关怀中心,极小一部分来自国内,货源一般也是殡仪馆和火葬场。” 我没插话了,这样一听,胡江不算是有问题。 顿了顿,唐宿继续说:“至于陈君,是胡江在服刑期间认识的一个贼,两人先后出狱,胡江开了古着店,陈君摇身一变,成了倒腾古着的小商贩。” 我便若有所思起来。 领头这才开口,说:“因此,那个陈君对你和杨管事说那么多话,应该相当一部分是编纂的,东西可能是他偷的。” 我点点头。 只不过,我心里头还有一处疑惑。 既然是偷的东西,为什么他对精神病院的事情,又那么了解? 这里边儿应该也有问题。 思虑中,我说了自己的疑点。 唐宿和我对视一眼,点头道:“这件事情不难推断,想要买死人衣的人,还是一个佛牌商,用死者遗物做出来佛牌后,能驱使部分鬼的能力,陈君肯定是想完成这个大买卖,那佛牌商必然需要这些信息。只不过,他因为某些原因,并没有和陈君完成交易。“ “这是一个需要忌惮的地方,万一那人再找到陈君,东西又卖给了我们,他有没有可能也通过陈君找到精神病院?” “我们行动,会不会受阻碍,或者有变故?” 第147章 皮影鬼 语罢,唐宿扭头看向领头和杨管事,是在等他们两人的意见。 我心跳逐渐平息下来。 这样一来,逻辑基本上合理了。 罗壶的事情,我并没有提。 一来是不能肯定,二来,真是罗壶的话,于我来说,就没变数了。 而杨管事和领头不知道这些,他们自认为多一个悬梁之刺,不算坏事。 杨管事没吱声,同样在等领头发话。 片刻后,领头才回答:“等会儿见到监管的韩鲊子时,杨管事会阐述这些问题。” 唐宿点点头,毕恭毕敬说:“我便先回去了,若是有什么消息遗漏,会随时告诉杨管事。” 领头颔首,嗯了一声,唐宿这才离开办公室。 领头又看向我,说:“显神,等会儿你随我们同行,我带你去见监管的人。” 我脸色顿时一变。 我本以为听完消息,就是等出发。 监管那边,隍司自然会去沟通,没想到要带我一起去!? “显神侄儿放心,领头这样做,也是为了你考虑。”杨管事沉声说道:“先前我遣人去告知了监管你的消息,结果几个牛鼻子道士嗤之以鼻,认为你还是有可能和鬼龛有关,你直接同行,他们的说法就不攻自破。” “而且城隍庙那边,我遣人去请了黄叔,三方都在一起,他们更要忌惮一些。” “毕竟,这件事情和瘟癀鬼有关,而这属于监管失职。”杨管事再道。 我深呼吸,再一次让心绪平复,低喃了一遍失职。 “是啊,那不就是他们失职?”杨管事微眯着眼,道:“十年前,地气震荡,有瘟癀出没,他们一直说搜查了,追捕了,结果查出来个什么?” “烂尾楼的凶狱不够大,他们不惜得管,结果瘟癀鬼又和五狱鬼,甚至是二十八狱囚扯上了关系。” “我看,当年瘟癀鬼可能就是钻进了睢化区的精神病院里,才逐渐成了气候!” 杨管事语气变重了许多,更极为不忿。 一时间,我反而不知道怎么接话。 还好,领头直接拉开了话题。 他看向施瑜,问:“你也要去么?” “先前,你说要见见显神,人你已经见了,他并没有对施箐做过什么,甚至施箐和椛萤坏了规矩,显神还力求我们放了施箐。” “施箐的死,是意外。” 施瑜面色不改,柔声回答:“我没有兴趣去见道士,至于小妹的事情,日后罗显神还是得去一趟施家,才能解释清楚。” 领头再一次皱眉,眼中显然有不喜。 施瑜目光随后落至我身上,轻声又道:“就算我妹妹不是被你害死,但总归是连累,好端端一个男儿,若是一个交代都给不出来,又让他人怎么看你?” 我蹙眉,没接话。 还是先前那个想法,去了施家,事情怎么样,那就不好说了。 只是,如果我不去,施家会不会做出点儿别的事情来为难我? 思索之余,我忽然道:“如果,我找回施箐的魂魄呢?这算不算交代?” “祁家村,你还敢再入内?” “你和椛萤能活着出来,已经是很大的运气。”施瑜神态和语气,都透着浓浓的怀疑。 我才明白,关于我跟着鬼龛的人二进祁家村的事情,杨管事和领头并没有说过。 面不改色,我回答:“若我再进去,死在里边儿,或是带出来施箐的魂魄,都算给施家交代,对吧?” 施瑜凝视了我半晌,随后,才看向领头和杨管事。 轻声道:“罗显神给了明确回答,只要他履约去做,我不会再为难他什么,施家暂时也不会做什么。” “再?”领头语气稍变。 杨管事同样瞳孔紧缩。 施瑜没有多作解释,她复而又看我一眼,意味深长。 领头着重点的字,以及施瑜的眼神,都让我心头微寒。 她已经做过什么了? 下一刻,施瑜扭过身,往办公室外走去。 领头满是横肉的脸,露出几分阴沉。 杨管事不自然的看向我,慎重问:“显神侄儿,你先前可遇到什么不对劲的事情?” 我没吭声,冷不丁的,汗水却爬满了后背。 不对劲的事情。 不正是先前,被许婪带着两只鬼,差点儿杀了我吗? “施家,精通的是什么九流术?”我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哑声询问。 杨管事稍一迟疑,没有立即回答。 领头反倒是瓮声开口,说:“以前施家是个戏班子,族人四处搭台子唱皮影戏,明面上赚戏子钱,实际上走街串巷,打探消息。” “皮影基本上用猫皮,人皮制成,能够纳取魂魄,形成皮影鬼,算是旁门左道。” “他们打探消息,不光用人,更多还是用皮影鬼。” “如果施瑜已经对你动过手脚,就是有皮影鬼跟上你了。” 领头的眼神比先前稍稍深邃一些。 他这番话,差不多让我下了定论,烂尾楼里头隍司折损的下九流,都落到了施家手中,施瑜先前,是真想直接杀了我! 若非无头女,我现在就是尸体! 我眼神逐渐变冷,不过,随即又缓缓平复。 毕竟,还是因为施箐丧了命。 换位思考,如果我有妹妹,妹妹被害,我反应说不定比施瑜还大。 这时,领头又道:“看来,显神你的确有所察觉,不过,施瑜既然开了口,应该就不会贸然动手,她会将皮影鬼收回去的。” 我嗯了一声,点点头。 我并没有说,她实际上已经动过手了,更没有提过许婪。 如果我提,领头和杨管事必然会翻脸。 在这节骨眼上,隍司自己内讧,对我来说没什么好处。 倒不如忍一口气,就当是给施瑜一个“态度”。 施瑜不是一个蠢人,如此一来,她再对我下手的话,我就不需要有任何顾虑了。 杨管事神色镇定了不少。 他略苦笑,才说:“显神侄儿见谅,施家对隍司来说,还是比较重要,领头能和你讲,我却不能多开口,毕竟,调查部门一直都是施家来负责,换上了唐宿,是因为施箐这事情闹的施家不愿意再接手,我们本身就还在磋商中。” 我瞳孔又是微微一缩,才摇头道:“无碍。” 第148章 红衣道 怪不得,我感觉杨管事忌惮施瑜。 领头对她不但没什么压迫力,甚至还很客气。 全是因为,施家对隍司用处不低。 当时椛萤担心施箐出事,属实是多虑了。 要是没有让施箐出来,她就能幸免于难。 不过,这已经是后话。 还有,隍司真不晓得许婪等人的魂魄,落入施家手中了么? 恐怕不然。 他们只是不晓得,先前施瑜直接对我下杀手而已。 思绪间,我并没有开口多言。 领头再一次岔开话题,说既然没什么问题,那就出发了。 离开隍司大厅时,我没瞧见施瑜的人。 去负一层开车,杨管事充当了司机。 夜色幽暗,路上隐约有雾气流淌。 我一直看着窗外,心绪镇定多了。 无头女就是一张保命符。 况且,我身上还剩下一根手指没用,以及那个得自罗壶的陶人。 靳阳的水深,我却也踩到了几块暗石,算是站得住脚。 甚至监管道士,无形之中都被我摆了一道,要去对付西装老头。 孙卓呢? 等会儿多半会和孙卓面对面。 他恐怕从未想过,会在这种情况下见到我吧? 凌晨四点多时,杨管事的车进了一座城中山。 上了盘山公路,再等停车时,眼前就是一座道观! 观墙屋檐极其复古,道观外边儿又修建着停车场。 杨管事停车后,便是领头走在最前边儿,我和杨管事落后半步。 径直到了道观大门前,没等我们上前敲门,沉闷的吱呀声中,道观大门缓缓开启。 杵在门口的,赫然是一名青袍老道。 推门的,则是几个绿袍道士。 我一眼就认出来,那青袍老道,不正是先前在祁家村外的张栩吗? 先前他不但想带走椛萤,甚至也想对我下手。 此刻,张栩目光极其冷冽,扫过我们三人。 其余绿袍道士都显得面色肃然。 “隍司的领头,无人通传,直接登我道场大门,有何贵干?” 张栩鼻头本身就大,绷着一张脸,再加上这神态语气,将臭脾气演绎到淋漓尽致。 “不知道我要来干什么?”领头微眯着眼,瓮声回答:“看来,是黄叔还没到。” 张栩眉心一拧,忽然说:“你知道城隍庙要来人?” “我请的,我还能不知道吗?看来,你倒是不知道要出什么事儿,难怪,青袍道士而已。”领头不急不恼,不过,话语却很刺耳。 张栩并没有生气,还是绷着脸,他多看了我一眼,忽然道:“既然隍司有事,那你们请。” 话语间,张栩侧身,让开了一条路。 领头往前走去,杨管事却白了张栩一眼。 我本来跟随其后,可在经过张栩身边时,张栩忽然探手,朝着我肩头抓来! 顿时,我脸色骤变! 这老道士,好不讲规矩,闷不做声,直接就要动手! 领头脸色一沉,忽然启唇,只听噗的一声轻响。 银弧闪过,直射张栩面门! 张栩脸色再变,猛然后仰,躲过银弧。 他双脚猛地发力踏地,身体后滑,退出几米外! 叮叮的声响中,他先前站着的地面,多了几根银针! 其余那几个绿袍道士,如临大敌,瞬间分散开来,就有要包围我们的动作。 再下一秒,另一侧的道观演武场四周,房门快速开合。 几个呼吸间,少说得有一二十名道士,围住了我们去路! 张栩的脸色极其难看,他抬起右臂,左手掠过,捻起一根银针,将其甩飞! 我瞳孔微缩。 还没见过领头出手,我也不知道他本事。 没想到,他的手段,竟然和书婆婆如出一辙? 甚至,他的反应速度,实力,要比书婆婆强多了。 当时在祁家村外,杨管事也带着书婆婆,他们就不敢动手。 而现在,领头直接就伤了张栩的胳膊。 “隍司和城隍,找监管有事相商,那是正事,这罗显神初到靳阳就对普通人下手,伤人性命,而后更是伙同那群养鬼之人同流合污,我监管一脉,不可能坐视不理!” “隍司领头,你确定,要因为这件事情,同我们监管翻脸吗?!” 张栩话音冷硬到了极点。 围住我们的那群道士,全部都神色肃然,手落在腰间,随时有动手的准备。 我面不改色,甚至没有去辩解什么。 领头既然敢带我来,必然就是能保住我。 我只是余光扫过其余道士,并没有瞧见孙卓的人。 领头脸上的横肉抖了抖,笑了笑道:“牛鼻子,认死理,我不和你掰扯什么,你要抓显神,那就是要和我们隍司翻脸了。” “既然如此,今天的事情,不谈也罢。” 领头甩手,又是一声冷笑。 他转身,和我点头示意,就要往外走。 我稍一蹙眉,并没有多言,迈步要往外走。 张栩脸色又是一阵阴晴不定。 可就在这时,后方围堵的道士中,直接跃出一人。 他脚步极快,更是身轻如燕,三两步就到了领头身后,沉声喊道:“领头且慢。” 那同样是一名青袍道士,只不过,其袍子颜色要比张栩稍稍深一些。 他一甩手中拂尘,搭在了手肘处,削瘦的圆脸上,显得极为板正。 “韩长老请三位入后殿详叙。” “张栩,罗显神并未入鬼龛,已经有城隍庙作保,另外,罗显神的其余事情,韩长老说过,监管同样有所不力,不可再提。”那青袍道士沉声又道。 他扫过围堵着的其余道士一眼,道:“散了吧。” 顿时,那些道士迅速离开。 只余留张栩,以及先前开门的几个道士,在原地一动不动。 张栩的面色格外冷厉。 那青袍道士顺着做了个请的动作,领头面不改色,继续往前走去。 我则和杨管事并排走过。 很快,便穿过了演武场,途径了三处燃着高香的铜鼎,停在了一处大殿门前。 殿内供奉着三清神像。 神像下,则摆着一张方桌,正面神像的方位,静坐着一名鹤发童颜的道士。 他穿着的道袍,竟是朱红色的,极为扎眼。 左手持着拂尘,斜搭在胸前,右手则平放在右膝上,坐姿极为端正。 另一旁,则坐着黄叔。 黄叔对我颔首示意,脸上带着善意微笑。 第149章 你们的误会 我同样点点头,回应一个和善的表情。 对于黄叔,我内心是警觉的。 椛萤之所以会离开城隍庙,就是因为,她用荻鼠偷听了黄叔和一个道士的谈话。 道士想要椛萤,愿意付出一定代价。 黄叔既没有同意,也没有拒绝。 从那时候起就能断定,黄叔的中立,已经算不上中立了! 其实,刚才不需要黄叔作保,张栩也不可能将我怎么样。 我只是不能表现的太明显。 免得让黄叔看出来,我晓得他的问题。 思绪落定,我刻意问了句:“黄叔,椛萤还好吗?” 黄叔一怔,随后道:“椛萤不辞而别,我一直以为她和你在一处,她竟没有联系你。” “这妮子天生警惕,可能回家了吧。” 语罢,黄叔看向那鹤发童颜的红衣道士。 他这举动,无形间又让我心头一凝。 难道,当时找黄叔密谋的,就是眼前这韩鲊子!? 不过,黄叔随后又道:“还是先说正事要紧。” 看这举动,就像是黄叔并没有在意椛萤的事情,直接就翻了篇。 可实际上,我认为他看红衣道士那一眼,已经是有深意了。 “吴领头,还请落座。” 红衣道士的目光随后落在领头身上,颔首示意。 领头便坐在了黄叔对面,红衣道士正对的那一方,便空空荡荡。 杨管事没落座。 显然,他的资格不够,只是站在领头身后。 我本来也要站过去。 红衣道士忽然道:“罗显神,你也可以坐下。” 我瞳孔微缩。 不过,我依旧看着那空位,并没有去坐下。 “显神,韩道长让你坐,你便坐,找到假的瘟癀鬼,再找到关于瘟癀鬼的线索,你都是头功,这功劳,韩道长是要认的。”领头又恢复了那副笑眯眯的表情,继而看向韩鲊子:“你说是吧,韩道长?” 韩鲊子的面色平静,语气更缓和。 “功劳有,过失亦然有,不过,罗显神之过失,也有监管不当,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我过问了丰瀚轩之事,得知了那唐姓女子被残害的经过,罗先生逾越了规矩,但是事情没做错。” “另外,那尤金并非死于罗显神之手,我们便不会冤枉他。” “两件事情相比,功大于过。” “因此,罗显神你坐下吧,商议完正事后,我还有一些事情,或许能帮你调解。” 韩鲊子又和我点头示意。 韩鲊子给我的第一印象,比张栩这等刚愎自用的道士强多了。 索性不多想其他,我坐在了那空位上。 再之后的事情,便简单许多。 韩鲊子,黄叔,领头,沟通的就是关于精神病院的事情。 领头将唐宿所说的信息,全部和盘托出,又说了可能会有佛牌商人插手。 他还讲了一些先前没讲的话。 大致就是,使用死人遗物做阴牌的佛牌商,基本能归类成鬼龛的人无疑。 因此,这件事情不容小觑。 如果鬼龛的人知道五狱鬼,甚至是二十八狱囚,肯定会不惜一切代价,将其带走! 我心头微凛。 韩鲊子却面色不变,只淡淡道:“邪不胜正。” 领头吐了口浊气,表示他没有其他意见了。 而后,黄叔定了时间,让隍司和监管方面,在今晚六点钟时,抵达城隍庙外的郊区,再一同前往睢化区。 韩鲊子和领头两人都没有意见。 所有交谈,都没有牵扯到我。 关于我丢魂的事情,领头应该没说。 至最后,韩鲊子忽然道:“三位,可先行去道观外稍候?我要同罗显神说几句话。” 黄叔稍一思索,他先和我点点头,说无碍,便离开了大殿。 一时间,领头没起身。 他手指轻轻在桌面敲击。 “贫道不至于以大欺小,罗显神之事,功大于过,我所说的调解,亦和他身世相关,隍司不必担心。”韩鲊子又道。 领头这才起身,他拍拍肚皮,发出清脆响声。 “韩道长的人品,可能是监管道士中,唯一能信得过的了,你无需担忧。” 话音一顿,领头又拍了拍我肩膀,道:“我们在大门外等你,稍后一同离开。” 我脸色平静镇定,点头说好。 而后,领头和杨管事也出去了。 大殿中只剩下我和韩鲊子两人。 韩鲊子视线落至我身上,比先前,更要仔仔细细的观察我。 他的眼神,透着一股厚重感。 并不像是先前的韩趋那般锐利。 忽的,我瞳孔微缩了一下。 因为想到韩趋,我就发现了一些细节问题。 韩鲊子的眉眼,和韩趋,多多少少有几分相似。 “听说,你还暗自跟踪过孙大海。”忽而,韩鲊子道。 我眉心稍稍一拧,韩鲊子,怎么会知道这个? 冷不丁的,我又想到一个可能。 孙卓,恶人先告状了!? 只不过,孙大海操控椛萤的姐姐,他们父子俩害人不浅,将其制成了尸鬼,又怎么恶人先告状? 因此,我没开口,还是静静和韩鲊子对视。 韩鲊子才轻叹一声,道:“本身,我并不想关心这些事情,只是因为,孙卓是我道教一脉的天才,他一直想要将你带回来。” “尤其是,他以候选的名义下达了更多命令,让靳阳所有监管道士都来抓你,这件事情,我便不得不过问。” “其一,他担心你被他人所害。” “其二,他其实早早便将孙大海转移到了安全所在,只是担心你走入了邪路,所以,想要抓你回来,是想要将你拉回正路。” 韩鲊子这一番话,让我愣住了。 因为这两番话语,和事实完全不沾边,甚至可以说背道而驰! 我眉头紧皱起来,心中更升起了一阵阵厌恶感。 孙卓,是把自己完全扮演成了一个好人角色? 他在监管道士中的地位,还真的高,居然让韩鲊子来当说客? 不过,这反而让我更警惕! 因为我晓得,他肯定在谋划更大的阴谋! “罗显神,孙卓虽只是你表哥,但对你用心良苦,不过,黄叔为你作保,丰瀚轩的事情,一来是在你自己身上,二来,你解决了烂尾楼的凶狱,倒也算是嫉恶如仇,他的担心,看来是多余了。” “只不过,你对他的误会,却太深。我韩鲊子做一个中间人,调停你们的误会,你看如何?”韩鲊子又问询道。 第150章 沉默 我逐渐微眯起了眼睛,和韩鲊子对视。 能看得出来,韩鲊子的性格温厚,绝不自持实力,更没有以势压人。 更能看得出来,孙卓在监管中,地位有多高,居然让韩鲊子都来当说客! 误会? 夺我命数后,将我丢弃于冰天雪地中,抢走我爸妈留下来的一切。 孙卓将假仁假义,诠释到了淋漓尽致。 真的被茅有三说中了。 眼前这情况,我能说出来真相吗? 谁会相信? 就算是信,那也会不信! 大局在前,再加上我就是个无关紧要的旁人。 谁会因为我,和孙卓翻脸? 闭了闭眼,我再睁眼时,没有吭声,冲着韩鲊子微微鞠躬,表示尊重,便转身要离开。 可下一秒,我整个身体都完全僵硬。 大殿门处,伫立着一个极其挺拔的身影。 肩头宽阔,腰身笔直,棱角分明的脸充满英气。 更让我惊疑不定的是,此刻的孙卓,居然穿着一身朱红色的道袍! 先前茅有三说过,孙卓不到三十,却不属于青袍道士张栩。 上一次,孙卓在外追逐茅有三,和另外两名道士都穿着便装。 此番,他这道袍,竟然和韩鲊子一个等级!? 实力,他肯定是比不上韩鲊子的。 是因为地位吗!? 孙卓满是英气的脸,却充满了复杂,甚至,还有一丝丝喜悦。 “显神。” 仅仅两个字,可他话音中,却带着激动,甚至还有些颤音。 我觉得自己想吐。 孙卓身后,还聚拢过来不少人。 以张栩为首,以及先前给我们带路的青袍道士,众多绿袍,还有些白袍道士。 这群道士,年纪稍大一些的,对孙卓都充满了欣赏,甚至还有一丝宠溺味道。 年纪小的,或者同龄相差不远的,则全然是羡慕,尊敬,俨然有以孙卓为首的感觉。 孙卓肩头也在轻颤,甚至,眼眶有种泛红感。 好大个男儿,居然像是激动的要哭了。 我的心,更冷了。 厌恶,变得更为浓烈。 此外,我就像是一道分界线。 大殿外,孙卓炙手可热,年纪轻轻,风光无两。 殿内,韩鲊子虽说鹤发童颜,有种仙风道骨的感觉,却极为孤单,像是孤家寡人。 “显神!”孙卓又往前一步,他声音极大,格外的洪亮。 “这十年,我和父亲,都担心极了你的安危!” “你回来了靳阳,却总不愿意见为兄,今日,你总算到了为兄眼前,便不要走了。” 话语间,孙卓的脸上继而浮现出欣慰和浓郁的笑容。 “当年,只不过是小小的误会,我不该在你生日当天提起姑父他们所做之事,更不该加以点评。” “你离家出走后,我父亲找了整整三天三夜,我也自己滚着轮椅,找了你三天三夜!” “显神,为兄对你之心,从未有过半分更改,更没有半分轻视!如今世道动荡,你是不好和隍司打交道的,甚至鬼龛还盯上了你。留在为兄身旁,不只是为兄,这些师兄师弟,甚至是师叔师伯,都会和为兄一起保护你!” 转眼,孙卓停在我面前三步,他一抬手,似是让我看他身后之人! 那些道士,对孙卓的眼神更为敬佩了。 甚至有人在低声议论,意思是孙卓宽宏大度,不计前嫌。 而我,只是一个低贱的下九流,甚至父母做的是挖坟掘墓的勾当。 只是因为被提了一句,挖人祖坟,总会有些报应,就离家出走,这样心性的人,和朽木无疑,也就只有孙卓大度的心性,才会这样对我! 可我心里冷啊。 不只是冷,更是恶寒! 孙卓依旧满脸诚恳,全然充斥着一个兄长对弟弟的关爱。 那些道士对我的眼神,更充满了嫌恶,甚至是身在福中不知福的失望。 我深深看着孙卓,笑了笑。 我不是哑巴,可我深切的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继而,我回头又看了一眼韩鲊子。 韩鲊子依旧是先前那副温厚的神态表情,并未因为道士站队在孙卓身后而动怒,或者不满。 反倒是对我点点头。 我稍稍对着韩鲊子躬身,再行了一礼。 紧接着,我再回过头来看孙卓,紧绷的脸上同样浮现一丝笑容。 不过,这笑容却充满了冷意。 没有吭声,我迈步,径直从孙卓的身旁走过。 擦身而过那一瞬间,孙卓骤然探出手,抓向我肩头! 看似他很快,可近距离看,却很慢,破绽百出。 孙卓并没有真的想抓住我。 他依旧还在做戏。 可我是真的厌恶他,不想被他碰到。 身体稍稍一侧,便躲过了孙卓的手。 孙卓一声闷哼,像是颓然失落。 这一瞬间,那些挡在大殿门外的道士,对我就是怒目相视。 不过,这怒目之余,又是怜悯和讥讽,就像是我错失了什么大机缘一般。 我走过演武场,到了道观大门前。 黄叔已经离开不见了,只剩下杨管事和领头。 杨管事眼中全然是思索,领头小眼睛还瞟着大殿前。 “有意思。”领头喃喃自语。 下一刻,领头和我点点头,径直走向了外边儿的停车场。 杨管事看我的眼神显得极其凝重,做了个请的动作。 这凝重,显然是因为先前孙卓对我的做法! 很快,回到了车上。 杨管事驱车下山。 领头又看了看我,忽然道:“孙家和你的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吧?监管道士四处搜捕你,只是因为,孙卓想要拉你一把?和你化解误会?” “真要是个小误会,你为何非要孙大海的藏身之处?” “为何,这种局面下,你不顺水推舟,从而被监管庇护?” “这戏,演的真不错,凭那些一根筋的牛鼻子,孙卓是他们眼中实打实的忠厚之人,而你,更是一个顽劣不堪的小人了。” 我眼皮微搐。 其实,领头并不知道我和孙家都发生了什么,我全部没说过。 他们调查罗家,却并未调查出来关于孙家的事情。 饶是如此,领头居然都看出来了这么多门道? 怪不得,他能做隍司的领头。 只不过,他说的也对,旁人能看出来,多少是因为和我有接触,多少是因为旁人所处的环境不同! 而一根筋的道士,甚至,是本身就以孙卓为核心的那群道士,根本不会觉得孙卓有什么问题。 而面对孙卓的好言相劝,面对孙卓的兄弟之情,我都选择无视。 他们只会认为,我是一个无可救药,顽劣不堪的人! “你先前,为何不说出一些实情?虽说我不知道孙家和你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你总要辩驳辩驳。”领头再一次开口。 第151章 女道士 我摇摇头,回答:“有用吗?” “为何没……” 话音戛然而止,领头目光炯炯,眸子里更是精光乍现! 我心头突地一跳,他这眼神,又是什么意思? 下一秒,领头脸上又浮现了一股诡谲的笑容,他喃喃道:“任何时候,辩驳,多少都有一些作用的,全然没作用的情况,只有一种,要么是假的,站不住脚。 要么说出来的事情,太过颠覆听者的认知,覆灭了三观,甚至还会有更大的影响!” “那真的,也是假的,会让人觉得你胡说八道,甚至给你带来更大的杀机!” “看来,这是后者!” “显神,你这十九岁的年纪,居然有如此深邃的心性。” “年纪轻轻,心智如妖啊。” 领头这一番话落罢,开车的杨管事额头上都冒出了豆大的汗珠,他错愕的瞥向我,又瞥了瞥领头。 “山路,好好开车。”领头话音稍冷,略有不喜。 猛然间,杨管事一脚刹车,剧烈的摩擦声响,车身都剧烈晃动了一下。 身体被惯性连带着晃动,我顺手抓住车上扶手,却瞧见车头和一名道士擦身而过。 那是个女道士! 一头长发披在肩头,不施粉黛,容貌却惊为天人。 而车头擦过她身体的瞬间,她表现得极其平静,甚至没有后退半步。 下一秒,车晃动着开远了。 视线中,那女道士也消失不见…… 我心咚咚直跳着。 说不上来,是因为杨管事差点儿撞到女道士而心跳。 还是因为,领头对我的那一番分析,近乎直指我九岁那年的秘密和心慌。 此时此刻,领头面色阴沉似水。 “杨山!你搞什么鬼?” “差一点,要么你在监管道场撞死一个道士,要么你就把我们摔下山,隍司的管事和领头,死于车祸坠山,还死在监管道场的山上!” “你不想干了吗?!” 领头语气更为严厉气愤! 能看得出来,领头是真发怒了,都直接直呼其名。 杨管事的山羊脸,显得极其唯唯诺诺,不停的道歉,说先前走神了。 领头眼神冷冽,又道:“竖起耳朵,一直听,你不走神,谁走神?” “不……不是……” 杨管事车速稍稍放慢了一些,他更不安的解释:“我回头的时候,看了刚才那个女道士一眼……她也看了我一眼……” 我一愣,忽而回想起来,的确,杨管事瞥我和领头时,被领头呵斥了。 那时车都是稳的,反倒是杨管事正常开车,视线看前方时,车一下子晃动起来。 险些出事,不是因为杨管事走神,是因为那女道士的眼神? 心,还是咚咚直跳。 那种紊乱的感觉,让我极不舒服。 我冷不丁的又有个念头。 我这心跳紊乱,真是因为秘密差点儿被窥探,还是车祸边缘…… 又或亦,是我看了那女道士一眼呢? 此刻,脑袋竟有种空荡感,怎么都回想不起来那女道士的模样了。 不知不觉间,车下了城中山,驶上了马路。 路面上车水马龙,天早就亮了。 初阳的光照射进车窗里,脸上有种熨烫感。 监管道场几乎都是男道士,唯一的女道士,就是上山路上那一位。 我忽而又想到,韩趋给我的玉簪,是她的吗? 脑中的空荡感直接被驱散了,我闭了闭眼。 韩趋的事情,还不能说。 直觉告诉我,这是一张护身符。 否则的话,我很可能被孙卓利用监管道士,算计至死。 杨管事老老实实的开车,一直没再说话。 领头的脸色,则一直是阴晴不定。 我心绪也平缓下来了。 领头不追问孙家的事情,一样让我松了口气。 只不过,我内心已经有了防备和忌惮。 这件事情,是无论如何不能泄露的。 因为,还关乎着那一天的地气! 车没有直接回隍司,而是先停在了一条小巷,杨管事带我们去吃了东西。 热气腾腾的牛肉面,吃得人满头大汗,身体都暖和起来。 这期间,领头并没有提之前的事儿,又是问我一碗面够不够,又是让老板给我加哨子。 清晰可见,他对我的态度更亲近了。 我神态脸色还是如旧。 而后回到隍司,领头让我上楼去好好休息,他们要调集一些人手,出发时会来叫我。 我点头离开。 回到33楼后,关门时,我在门锁上贴了一张符。 虽然现在是天亮,但依旧,小心驶得万年船。 回到房间休息,这一觉,睡到差不多下午三点钟。 等醒来时,整个人都通泰多了。 右臂的伤势恢复了更多,基本上全部结痂。 我正打算检查一遍身上的东西,要去面对那西装老头,不能全倚靠别人,自身也得有足够的防备! 手机恰逢其时的响了起来。 打给我电话的,是张轨。 我屏息凝神,接通了张轨的电话。 “罗兄,你此刻在何处!?”张轨话音略显慎重。 “怎么了张兄?”我微眯了眼,又问:“罗壶兄和赵希兄弟出来了?” “没有……”张轨话音略发苦,说:“两三天了,基本上没什么希望了,祁家村的凶险的确如此,我们组织死过不少人,现在打算撤回来,放弃,不等了。” 我心跳加速了许多,不过,神态语气更为镇定。 “节哀。” 张轨轻吁了一口气,才说:“不过,罗壶和赵希的死,同样也让我们探索了不少祁家村的秘密,我会上报。” “罗兄,我找你,是另一件事。” 张轨将我岔开的话题,又拉了回去。 我得到自己想要的信息,自然没有继续打乱张轨。 张轨也顿了顿,才道:“我们收到消息,监管和隍司,动静很大,似是要联合起来办什么大事,上头担忧此事是针对我们,要组织所有人全部回去蛰伏,你在哪儿?我来接你?” 我心头顿时一凝。 鬼龛组织的消息,还真是灵敏。 不过,他们的担忧明显错了方向。 “罗兄?”张轨又疑问了一句。 我思绪落定,才沉声道:“张兄,隍司和监管的行动,并非是针对你们。” 第152章 化干戈为玉帛 “嗯?!”张轨声调都大了些:“罗兄,你知情?!” 我并没有透露关于精神病院的事儿,刻意说:“不算是知情,总归,你们不用多余担心。” 张轨放松多了,笑道:“罗兄的信息很关键,我会立即禀报上去,其实,组织的各个人手分布四方,直接全部召回,损失不小。” 继而,张轨又问我,能不能透露一些线索给他们,毕竟,这种联合行动,十年都难得有一次。 我沉默不语。 和张轨简单透露点儿消息,是为了巩固和鬼龛之间微妙的关联。 关键时刻,张轨肯定能派上用场。 可针对西装老头的事儿,是绝对不能透露的。 先前领头就和韩鲊子说过担忧,怕鬼龛的人行动。 “张兄,我的确不知情,此事应该和监管有关,你也知晓,我和隍司之间关系微妙,监管和隍司盯上我,是因为我一位朋友,我这两日就是想处理这件事情。恰好杨山想要笼络我,我便听到了一些东西。” “监管方面,有一位红衣道士,不只是召集了隍司,他们应该会去城隍庙集合。”我慎重回答。 “嘶……”张轨话音带着凝重,又道:“难道,是城隍庙出了什么问题?不对劲啊,我们组织并没有动过什么手脚,这件事情,还是需要通报上边儿。” 我深呼吸,又道:”总归,张兄避着点儿监管和隍司即可,免得出事。” “多谢罗兄提醒。” 张轨和我说完,便挂断电话。 我平复了一下心绪。 和张轨说了这些消息,其实也等于没说。 他们都能知道隍司和监管共同行动,查到他们在城隍庙集合,不过是早晚一点时间的问题。 我先点出来,并且将问题多放在了监管领头上。 那鬼龛的人,多少会顾忌这些,避而远之。 我算是顺水推舟,不但不影响任何事情,还能达成推进关系的目的。 翻身下床,去洗漱了一番,更为精神了。 再清点一遍身上的物品,我将一个背包中的衣物全部取出,将其余不方便随身带的家伙事,全部装在背包中,背在了身上。 除却了龙杠这种大件物品我没有,丧葬一脉九流术的物品,我算是齐全了。 铜锣不再贴身放,而是垂挂在腰头,梆子一样挂在旁侧。 这样一来,我动手就可以更快! 一来二去,差不多快四点了,咚咚咚的敲门声入耳。 我走出房间,客厅中充斥着阳光,符纸没有丝毫变化。 开了客厅门,门口杵着的还是杨管事。 他那张山羊脸堆满笑容:“显神侄儿,休息的还好吧?” 杨管事的态度,之前就很不错了,现在则变得更好。 我深知,这不光是因为椛萤的事情,更是因为孙卓对我那番态度,让领头有更深的揣测,他们才会这样做。 “还行。”我面色如常,再问:“人手准备好了吗?” “呵呵,差不多了,为了你的事情,我们隍司此次下了血本,领头让我先带你去吃东西,随后一起出发。”杨管事回答。 我没有多言。 这件事情,隍司出了大力,我的确不能否认。 可他们的目的,同样不言而喻。 最多,算是相互利用而已。 离开椛萤家,从一楼的单元门出去,小区旁边儿就有饭店,杨管事还嘘寒问暖的关心我,问我喜欢吃什么菜式? 我随口点了两道菜。 吃饭时,杨管事还笑眯眯的看着我,和领头的表情都如出一辙,让我格外不适。 一餐饭吃罢,都不需要回小区电梯,一辆车已经停在饭店外了。 车上除了司机,就只剩下领头一人。 杨管事去了副驾驶,我去后排,和领头挨着坐。 一路上,领头并没有多言什么,只是胖脸一直很和善。 临快出城时他才告诉我,之所以没有说我们的目的,是为了帮我找丢掉的那一缕魂,是因为他先前就晓得,道士在针对我,如果被他们知道了,可能就会出事。 尤其是现在他晓得孙卓对我的算计更深,就更不能说寻魂的目的了。 我微眯着眼,点点头,领头的安排的确很合理妥当。 接着,领头又笑呵呵的说了句:“显神,等你那缕魂找回来,你和隍司之间,就彻底化干戈为玉帛了,届时,冥坊的事情,我们又是共赢的。” “我晓得,你还担心我们针对椛萤。” “我可以和你保证,绝对不会,我知道椛萤被你藏起来了,但一定不可能打她的主意,会这样做的,只有监管道士。” “监管这些年,手越来越长,管的越来越多了,我们早就看不过眼,你和孙家的事情,若是能说出来,到时候隍司会帮忙。” 我瞳孔再次一缩。 完全没想到,领头会这么直接的说出目的! 甚至,还和我保证了不会伤害椛萤。 他点出对监管不满的同时,刻意说了,打椛萤主意的只有道士,算是让我转移仇恨? 思索间,我没有吭声。 说真的,如果扳倒了孙卓,隍司肯定有很多好处,至少监管会乱成一锅粥。 可风险还是太大。 我出事那天,被夺走了出阳神的命数,那天又是地气瘟癀乱窜。 天知道,有没有懂行的人知道其中会有关联? “真要帮忙,帮我找到孙大海就够了,多的事情,我不想多提。” “至于椛萤,我并不知道她在哪儿。” 我哑声回答。 领头却只是笑了笑,才道:“显神你不用着急回答我,时间还长,毕竟你的魂还没找回来呢。” 语罢,领头看向了窗外。 我瞧不见他的眼神,不过,从他的脸上,我总觉得有些不正常。 副驾驶的杨管事,通过后视镜在瞟我。 我便不太好一直看着领头,扭头看向另一侧的窗外。 不知不觉间,车出了城。 再过了十几分钟,就到了郊区。 我才瞧见,路边停着一辆车。 一名鹤发童颜的红衣道士站在一棵树下,他身后则跟着青袍道士张栩,几名绿袍道士。 以及……一名女道士。 第153章 滋补阳神之命 披在肩头的黑发,极其柔顺。 鹅蛋脸,丹凤眼,鼻梁精致挺翘。 没有口红,嘴唇却红润饱满,显得气色很好,精气十足。 素雅和恬静的气息和她完美交融…… 我正观察着。 她忽而扭头,竟和我对视了一眼。 这一眼,我只有一个感觉。 就是空! 她好像不见了…… 可她明明又站在那里! 脑袋似是被重锤敲击了一般震荡,再等我恢复过来,那女道士的眼眸中多了一丝冷淡,似是眼神警告我,让我不要再多看一般。 我晃了晃脑袋,呼吸略显得粗重…… “显神侄儿……你没事吧?”杨管事略显得担心。 他小心翼翼的瞥了一眼路边的女道士,才低声道:“是不是,你也感觉脑袋被砸了一下?” 我沉默片刻,点点头。 “老大,你看,就是这种感觉!”杨管事反而略显得激动,和领头解释。 领头若有所思,他嗯了一声,直接推门下了车。 杨管事平复了一下呼吸,他低声道:“显神侄儿,莫要多看她,这女道士妖的很,正经道士阳气旺盛,哪儿有女人当道士的,她有问题。” 我心知,杨管事是吃了亏,才那么忌惮。 不过,先前那一眼,我一样吃了亏。 同杨管事点点头,我继而下车,杨管事则随后下来。 我们这辆车后,还跟了两辆车,下来了约莫十人。 有几个熟面孔,最眼熟的还是书婆婆。 她绷着一张脸,看见我时都没什么表情。 领头径直走到了韩鲊子面前,拱手,抱了抱拳。 “韩道长。” 韩鲊子微微颔首。 我和杨管事同样对韩鲊子行了礼。 韩鲊子多看了我一眼,并没有多言。 至于张栩,以及其他几个绿袍道士,看我的眼神就不怎么友善了。 显然,昨夜道观的事情,他们对我更没有什么好感。 “呵呵,黄叔怎么还没出来?”领头搭了一句话。 我目光随之瞟了一眼远处的田地,以及城隍庙的方向。 “我们都来的稍早一些,还未到时间。”韩鲊子的言谈很平和。 领头又点点头。 他目光,忽的落在了那女道士身上。 “老……”杨管事话音戛然而止,显然,他知道现在喊,不合时宜。 下一秒,领头并没有视线晃动,神色依旧自若。 “女子为阴,阴胜而阳衰,女道士倒是少见,先前怎么从未听过监管中,有这样一位小辈?” 领头随口问道。 韩鲊子面色如常,回答:“女子从道者,确实不多,不过,贫道师门有一脉便可女子习道,丝焉的师父,是我师姐,辈分上是我师侄。” “多谢韩道长解惑。”领头又抱了抱拳。 韩鲊子的确性格温厚。 身份高,却从来不端着架子。 身旁,那名为丝焉的女道士,以及后方的张栩等人,就完全不是这个模样了。 这时,我余光注意到,田埂中有两人,朝着我们这边走来。 当头一人,正是黄叔。 而他身后跟着的人,纱帽宽袍,气象雄阔! 赫然是日巡! 随着黄叔靠近我们,日巡也就消失不见了…… 天色逐渐晚了,六点多钟,夕阳都开始垂暮。 “隍司和监管,来人都很准时,倒是我慢了半拍。” 黄叔和善的面容语气,和韩鲊子的气度,倒有一些吻合。 “呵呵,准点集合,现在出发,倒是不迟。”领头笑眯眯的说道:“黄叔和我们同乘如何?” 黄叔点点头。 众人各自上了车,杨管事本来要去另外的车上,将副驾驶让给黄叔。 我却先上了杨管事的副驾驶,黄叔便和领头坐后排了。 道士的人手更少一些,速度便更快,他们先全部上车,却并没有先走。 还是我们这辆车打头阵带路,后边儿的车辆逐一跟随。 本身,车上是安静的。 随后,黄叔忽然问了句:“看来,隍司的确不知道,椛萤平时以魅遮掩命数?” 我心头微凝。 魅这词,极为耳熟。 先前椛萤提过,就是因为魅在她身上,才能遮掩她的脸,以及命数。 我能判断,魅就是她身上那粉色气息。 只不过,因为司夜对付无皮鬼,也导致魅从椛萤身上逃掉了。 “呵呵,知晓魅,却并不知晓,椛萤是天乙阳贵的命数,若是知晓,隍司必定不会让她进入祁家村涉险。”领头随口回答。 “那你们,可是知晓椛萤的来历?”黄叔又问。 我微眯着眼,心头一凛。 黄叔这样一问,目的就耐人寻味了。 “黄叔,你不是说椛萤已经回家了吗?况且,平时椛萤和城隍庙走的很近,你不知道?”领头反问。 黄叔摇了摇头,说:“椛萤只字未提。” “城隍庙,对天乙阳贵有兴趣?据我所知,城隍司职都是阴差,就连黄叔你,也并不需要……” 领头话音未顿。 黄叔就打断了他,说:“非也,只是因为,监管和你们隍司,都曾对椛萤表露兴趣,天乙阳贵绝非寻常家族可有,我不想椛萤回去了之后,说出这些事情,造成什么误会,影响了靳阳的局势。” 黄叔这番话落罢,领头脸上又有了笑容,才说:“黄叔多虑了,隍司从来对椛萤,都是关心,绝无算计,况且显神还在隍司,他就能替我们作证。” “一来,椛萤出自什么家族,我们不知道,二来,真对椛萤有计算的,只有监管道士,毕竟,天乙阳贵,滋长的是出阳神,而绝非过阴命。” 领头这一番话,让我脑袋一嗡,耳朵都是阵阵空鸣! 天乙阳贵,滋长出阳神命数!? 难不成,椛萤的命数能够滋生出阳神!? “呵呵,所以如果椛萤家族能够报复,也会去报复监管,而不是隍司,我相信,韩鲊子道长,是不会有那种想法的,张栩等人是为了什么人,就不言而喻了。” 领头轻描淡写的说道:“监管有新鲜血液,一个不到三十的年轻人,辈分上,居然和韩鲊子道长一个级别,而那年轻人,又充满了心计。” “真要被敲打,那不会是坏事,你说对么,黄叔?” “你帮他们,反而会破坏平衡。” 领头这一句话,就说的分外直接,明显了! 我呼吸变得稍重,眼皮也跳的很凶。 领头并不知道,黄叔和监管之间的密谋。 他居然,也从黄叔的只言片语中,推断出来这么多东西! “吴领头,你这话,我便听不明白了,城隍庙,向来中立。”黄叔摇头否认。 领头却笑而不语。 他眯着眼,看着窗外,喃喃道:“年轻人上进是对的,可贪婪,就不是什么好事儿了,过刚则易折,他不懂么?” 第154章 滴血 领头,在点黄叔。 他完全在明示了! 张栩等人当时见了椛萤的命数就动手,是为了孙卓! 黄叔否认,说听不明白。 领头又说,孙卓的心性,以及过度“贪婪”会造成的后果! 是啊,我那条命已经很好了,好到当时老秦头都不愿意收我为徒,说收不起。 饶是如此,孙卓竟然还要想尽办法去让它更好。 补药过头了,那就不是补,而是毒了! 冷不丁的,我又想到一个点,就是椛萤的姐姐! 椛萤曾说过,她姐姐的资质比她更好! 那她姐姐,是否也是天乙阳贵,也能滋长出阳神? 我心头顿生一股恶寒。 椛萤还说过,她姐姐不知道为何,同孙卓相识,死心塌地地跟随孙卓。 那这有没有可能,从一开始就是孙卓的算计!? 他就是为了自身好处,才接近的椛萤姐姐? 一旦达成目的,就将其杀害,“物尽其用”? 窗外景色倒退的愈发飞快。 黄叔没有再度吭声。 至于领头,他只是脸上浮着若有若无的笑容。 最终,我落下一个结论。 不能让椛萤再接触到道士,否则,必出大事! …… 城隍庙所在的郊区,和睢化区间隔较远,几乎是穿城的距离。 我们车停下时,天黑得彻彻底底。 残月如钩,月华清冷到了极点,挥洒而下时,又蒙着如玉一般的荧光。 当荧光接近地面时,又浮着淡淡的幽绿。 一座占地面积极大的医院,进入了视线中。 高耸的院墙,本身的白漆寸寸剥落,墙体底部露出砖头,又生满了青苔,爬着一些爬山虎,以及其余藤蔓。 院墙顶端则是生锈的铁丝网,以及正中,一扇比院墙还要高的铁门! 铁门厚重,顶端同样有铁丝和尖刺,让人无法逃离。 门和院墙相连的位置,贴着一块竖匾,上面写着睢化县精神卫生中心。 时间太长,字上的漆都风化了不少。 所有人都下了车。 隍司这边,连带上我,领头,杨管事,一共有十二人。 监管那边,监管头子韩鲊子,那空灵,素雅恬静的女道士,以及张栩及其余绿袍道士,也有八人。 黄叔停步在铁门最前头,他望着门缝内,眼中有谨慎,犹有深思。 “有两个可能。”黄叔开了口。 所有人都没有言语,在听黄叔分析。 “瘟癀鬼,已经吃了本身属于精神病院的五狱鬼,或是二十八狱囚,不过,概率很低,毕竟那两种恶鬼都极其罕见,瘟癀鬼的成长时间不够。” 黄叔蹙眉,又道:“第二种可能,就是他们达成了某种程度的合作,瘟癀鬼将地气附着在恶鬼的寄身之物上,借此找到能附着寄身的鬼,这就代表,这只瘟癀鬼和我们认知的不一样。并且,显神接触到的那个陈君,还有问题,和你们分析的都不一样。” 除却了韩鲊子和领头,以及那女道士表现的平静无恙外,其余人都暗暗点头。 我虽然点头,但我心里头知道,这里根本就没有瘟癀鬼…… “所有人,全部给我一滴血。”黄叔再次道。 “我不会现在进去,而是在这里等,当你们遇险的时候,司夜就能察觉到,并且前去帮忙。另外这院区里要么只有一个瘟癀鬼,要么,就是瘟癀鬼,加上五狱鬼,或者是二十八狱囚,甚至还有当初被害死的那些病人。” “你们要谨慎小心。” 杨管事,书婆婆,以及其余下九流,都眉头紧皱起来。 不过,领头却直接下了令,道:“听黄叔的话,滴血。” 随后,黄叔拿出来一枚玉片。 这玉片依旧是臂膀相连的司夜造型,不过,比当初他给我那一枚要厚实的多,灰气丝丝缕缕的流淌着,就像是玉片中的血管一样。 “滴在这上边儿即可。”黄叔将玉片递给了杨管事。 众人逐一滴血。 很快,杨管事到了我面前。 我抬起手指,掐破伤口,将一滴血滴在玉片上。 肉眼可见,那滴血渗透进了玉片,进入那些灰气中。 一丝丝的冰凉感,萦绕至身上,我打了个寒噤。 这就是那一缕联系吗? 还好……老秦头的掩饰足够到位。 没有遇到极端情况下的危险,地气并没有出现…… 我这个人,就只是过阴命,血也没有问题。 领头并没有滴血。 杨管事直接忽略了他,到了韩鲊子面前。 韩鲊子静静站着,一动不动。 领头瞥了杨管事一眼,杨管事便赶紧走到那女道士面前。 他不敢抬头多看女道士的脸。 可女道士同样面色不改,没有丝毫动作。 “来我这里吧。”张栩恰逢其时地开口。 杨管事这才去张栩那处。 张栩和其余绿袍道士滴血后,杨管事将玉片还给了黄叔。 此刻,那枚玉片不只是萦绕着灰气,更有阵阵血光。 黄叔多看了那女道士一眼,他并没有像我和杨管事那样恍神,而是蹙眉说:“韩道长,你确定,这名弟子不需要司夜保护吗?” “无碍。”韩鲊子道。 黄叔不说话了。 反而领头笑了笑,说:“阵型方面,隍司人手在外环,道士在内吧,我们对于阴魂感受得更明显,而且,阴气重,不会瞬间引起太大的波折。” 韩鲊子并没有反对。 很快,众人站出了一个阵型。 书婆婆等人呈现一个环形,内部才是道士。 当然,我和杨管事,以及领头,都在内圈。 走在最前方的,是一名鬼婆子装束的下九流,他一手持着缠满白绫的哭丧棒,另一手则是一把短刃,直接撬开了铁门上的锁。 吱呀一声,他重重推开了门! 那一瞬,一阵浓郁的灰雾,夹杂着幽绿,密布在铁门后! 完完全全的伸手不见五指! “保持距离!不要慌张!五狱鬼和二十八狱囚的伴生凶狱,和正常凶狱有点区别很正常,这里阴气更重,进去会好很多!” “如果入内有问题,哨声为信!” 领头顿时下令。 那名鬼婆子才保持了脚步平稳,进入了灰雾中。 并没有哨声,让众人都稍稍松口气。 余下的人逐个往里进。 我和杨管事,近乎是并肩进入铁门的。 只不过,入内的那一瞬,灰雾好像紧紧附着在我身上,让我整个人都难以呼吸,甚至眼前都是一黑! 我心头骤变,正要吹哨。 可那种附着感,瞬间又消失不见了…… 视线恢复正常。 雾气也消失不见…… 可我整个人却如坠冰窖…… 我身边,没有了杨管事。 更没了其他人! 就只剩下我孤零零一人,站在铁门刚入内的位置…… 我鼓嘴,猛地吹了一声哨子,刺耳的哨声在夜空中回荡。 随后骤然后退。 砰! 身体重重地撞在铁门上,肩头被撞得青痛! 我更觉得恶寒。 门不是开着的吗?什么时候被关闭了!? 第155章 职工宿舍 猛地回过头,恶寒之余,更是鸡皮疙瘩布满全身! 我身后的确是一道铁门。 只不过,完全不是先前那一道了。 先前的铁门,至少得有五米以上的宽度,而这一扇至多两米。 门外并没有开阔的公路,而是杂草丛生的窄路,门上缠着铁链锁,绕了好几圈,起码得有五六个锁头。 这更像是一道后门…… 风,幽幽地吹拂着。 心,更是沉到了谷底。 我们进正门的一瞬间,就直接进鬼打墙了吗? 否则,完全无法解释,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后门”处。 先前,有那么多人,阵型也很完整,而且所有人都被我蒙在鼓里,让我内心笃定。 可现在,我只剩下浓郁的不安。 右眼格外的冰凉,眼珠子突突的颤动,就像是要从眼眶中蹦出来一样! 我一个激灵,快速从兜内摸出来一枚符纸,直接贴在了右眼上! 本身染血的手指,快速勾勒几次,符纸紧紧附着住右眼。 随后,那种冰凉感消失不见了。 而我也只有左眼能视物,右眼被遮蔽…… 右眼和西装老头是有关联的,如果我不这样做,他肯定很快就会发现我来了。 腰侧,老龚的脑袋钻出了夜壶,直愣愣地看着前方。 我勉强压下心头悸动,视线同样投向前方。 入目有两栋楼,一栋占地面积很宽,七层高,窗户密密麻麻的,就像是鸟笼子一般,隐约能瞧见,窗户里还有栅栏网。 另一栋楼只有三层,完全在那栋大楼后方。 怪不得我们抵达的时候,并没有瞧见这第二座楼。 两栋楼,以前都住病人么? 我心头思索着,迈步往前走去。 水泥地面倒是干净,没有长出来什么杂草。 很快,我就到了那栋三层楼外。 楼左面有一扇大门,上头立着字牌,写着伙食堂。 稍稍靠右一点,又有一扇推拉折叠式的铁门,紧紧闭合着,上头还立着字牌,写着:“职工宿舍。” 我略有恍然,原来,这里是医生和护士住的地方。 微眯着眼,我心头更警觉,却也更惴惴不安。 按道理,我这么贸然走动,很可能出问题。 西装老头十有八九,就在那栋大楼中! 我很有可能被他发现,甚至,他已经发现我了,而我不知道他在哪处窗户后。 后者可能是我太敏感,可未雨绸缪绝对不是坏事。 我们进来了那么多人,我最好找一个安静的地方,先待着,静观其变…… 这里的鬼打墙,就和祁家村一样诡异,不过,节点很明显,应该就是精神病院的大门,找到那里,就能出去。 因此,保证眼前的安全,伺机找回自己丢掉的那一缕魂,再从大门离开,才是最优解。 余光再瞥一眼近处的大楼。 又看看眼前的职工宿舍,以及厨房,我脑子转动的速度飞快,在判断,自己应该藏在哪里合适? 心头猛地一搐,我想到了一个点。 这职工宿舍中,必然有一个房间,是西装老头,也就是魏有明的住处。 他现在成了二十八狱囚,又在不停地追我那一缕魂,必然在大楼中。 那魏有明的房间,应该是最安全的。 即便这里有其余什么鬼,都不可能去魏有明房间! 思绪落定,我走到了推拉的铁门前。 用力一拉拽,门一颤,却没打开,是被锁头挡住了。 我摸出来一枚开锁的铜片,这种老式铁锁,被我轻而易举地打开。 进入铁门内,我小心翼翼地带上了门。 狭窄的过道,光线极其逼仄晦暗。 不过,当视线适应了这种程度的暗光后,反而能看得清晰了。 走了大约五米过道,正对着眼前,是一条楼梯,左右两侧,又是过道,并且过道中有数个房门。 每个房门外边儿的墙上,都有竖立着的小牌子,写着“护工”或者“护士”的字样。 我稍稍松了口气。 虽然,我先前有找魏有明住处想法时,就已经极力回想,当时感知时看到的一切。 但门上有标示,就省得我推开,一个房间一个房间地看了。 迈步,我走上了楼梯。 不过刚上了两个台阶,忽然,我就听到了一个轻微的咳嗽声。 瞳孔猛地紧缩,我头皮都一阵阵发麻! 极力屏住呼吸,我保持着一动不动…… 不敢发出任何声响,甚至是心跳,都极力用拉长的呼吸来将其平复。 除了那咳嗽声外,没有再出现别的声音。 冷不丁的,我忽然想到一个可能。 按道理来说,进入大门后,会因为鬼打墙出现在别的地方,会不会有人进了这职工宿舍? 不过……揣测只能是揣测,我不可能推开门去看。 因为黄叔也说过,这里会有很多鬼…… 思绪落定,我轻身提气,小心翼翼地往上迈步。 不过,当我走到第二层楼梯出口时,那轻微的咳嗽声又响了起来。 并且这一次,声音变近了…… 能听得清楚,就是从我下方传来的! 好像……是咳嗽的人,也在楼梯口! 我额头上密布着汗珠,惊疑不定地瞥了一眼两层楼道相夹的缝隙。 这角度,刚好能瞧见一双腿。 白色的裤子,下边儿是人字拖。 楼道里没有风,那白裤子还是微微晃动着。 随后,又是一声咳嗽。 瞬间,我就打消了自己那个念头! 这绝对不是跟我们进来的人! 没有任何一个人穿白裤子,这深秋的天,更没有人穿人字拖。 我心头极其阴霾。 找个地方躲起来,就是不想惹出事端,好静观其变,坐收渔翁之利! 可直接撞到一个鬼的话,闹出动静,搞不好就会引来西装老头! 而且,从我这角度能看见他的裤腿,那从他的角度,能看见我吗? 手,缓缓地摸在腰间,随时准备用符。 同时,腮帮子微微鼓动,牙齿抵在了舌尖。 我得瞬间将他魂魄打散,不闹出动静,然后,还要立即离开这职工宿舍,换另一个安全安静的地方…… 就在此刻,那双白裤腿动了…… 弧度是迈步上楼。 我头侧着,死死地盯着那双腿! 肩头,忽然被轻轻拍了一下! 这一霎,我心都快跳停了! 第156章 领头! 下边就有一个鬼…… 身边,居然还有一个? 我瞬间就要咬破舌尖,喷出阳煞血! 一张胖胖的脸,却凑近至我面门旁。 满是横肉的脸,绿豆大的小眼睛,在晦暗光线下略显的阴翳。 快跳停的心脏,继而砰砰猛跳。 领头!? 下一秒,领头做了个嘘声的动作。 我顿时停住咬舌尖的举动。 他点点头,转过身,朝着二楼右侧过道走去。 我轻身提气,立即跟上他。 他没有任何脚步,明明很胖,却走得轻飘飘的。 这同样让我心头微凝。 领头的手段,不简单。 不只是先前吐出银针,直接伤了青袍道士张栩,还是现在这轻若无物的脚步,都说明他本事强横,更是内敛。 尽头的一道门虚掩了一条缝,领头钻了进去。 我随后钻进去,门轻轻闭合了。 瞬间,周围变得极度安静。 我贴着门,谨慎地看着猫眼。 外边儿过于黑暗,猫眼也瞧不见什么东西。 我只能将耳朵贴在门缝上,听着动静。 断断续续的脚步声入耳,时而又有咳嗽。 这声响忽近忽远。 过了许久许久,脚步声没了,咳嗽声也不再响起。 屋内还是很安静,安静得就像是只有我一个人,领头都不在一样。 呼吸总算彻底平复,我扭过头。 这屋子很简单,门旁边,还有一道门半开着,能瞧见里边的洗脸盆,那是卫生间。 中间摆着一张床,床头挨着黄色的木衣柜,靠窗的位置是一张老式书桌。 墙上贴着好几张小虎队的海报,以及一本日历。 日历的年份,是2000年。 领头站在书桌旁边,脑袋低垂,是瞅着窗外情况。 我心又突突跳动了一下。 这楼里边儿,的确有鬼。 领头却比我运气好,进了鬼打墙的大门后,就到了二层这房间,相当于有了庇护之处? 他很聪明,这好几件事情,没有人说过线索,他都推断出来不少脉络,接近事实真相。 那他想到在这里蛰伏,等待时机,也就是顺理成章了。 这绝非我妄自判断,领头的表现,就是在静等事情发展。 “吴领头。”我喊了一声。 领头的身体稍稍一僵。 随后,他才回过头来,胖脸上堆满了笑容。 “这地方,着实有些诡谲。”我又说一句,朝着窗户处走去。 “对。”领头点点头,眼中充满了忌惮,不过,他小眼睛又扫过一遍我身体,尤其看了一眼我背包。 一时间,我没弄懂他举动的缘由。 “要等。”领头继而又道,他小眼睛微眯着,神色略有闪烁。 “他们人呢?”继而,领头又问。 我走到窗户旁了,二楼不算高,却能看到楼外的一切,包括旁侧的大楼一部分窗户。 “不知道,我先前出现在了后门的位置,不知道其余人都去哪儿了。这里的鬼打墙,和祁家村的诡异如出一辙,而范围,我感觉比祁家村大。”我压低了声音,再次道。 “的确。”领头目光依旧有些闪烁。 我盯着窗外,喃喃了一句。 “楼里只有我们两个人吧?那只鬼,有些阴森。” “的确。”领头又回答。 随后,领头坐在床边,他微吐一口气,说:“现在的情况,你怎么看?” 我目光还是看着外边儿。 空旷的场地,有些像是操场,大楼能瞧见的窗户又过于封闭。 平日里,那些病人应该都在操场活动? “鬼应该很多,我们人手也不少,主要是看那个西装老头,魏有明会去哪儿,韩鲊子等人,首要目标是瘟癀鬼,可遇到魏有明之后,必然也会斗起来。” “领头你先前不是说过,韩鲊子有对付二十八狱囚的手段吗?魏有明就是二十八狱囚。” 我这一番话就没有什么隐藏,将我所知道的,顺口就说出来了。 领头是个聪明人,他并没有问我什么。 继而,他又道:“韩鲊子虽然强,但撇除韩鲊子外,那就不一定了。” 我心头又是微沉。 “是……” 我话音变得干涩。 “只能希望,其余人不要碰到魏有明吧,或者魏有明碰到我们的人时,弄出来的动静大一点儿,让韩鲊子发现。” “不过,司夜应该也有手段,黄叔毕竟还守在外边儿。” “我的看法是,先找到我那缕魂,随时我们就能退出去,说一千道一万,监管要除掉瘟癀鬼,这却不是隍司应该做的事儿。” 我这最后一句话,就是给领头退路和余地。 果然,他点点头,说了个对字。 我心头又是突地一跳,说道:“对,我还想找到魏有明的房间,说不定,他的屋子里能发现什么东西。” “魏有明的房间,在三楼。”领头随即回答。 “三楼?”我收回了看窗外的目光。 “那我们能上去吗?”我下意识又问领头。 毕竟,我认为领头的思维能力,临机应变的能力都很强。 “上不去,三楼左侧第一个房门,还有东西,是一具活尸煞,这栋楼里,就一只鬼,一只活尸煞,鬼是巡夜的,活尸煞也有些难办,化血,执念重。” “化血?”我脸色稍稍一变。 血怨厉鬼很凶,某种层面上,血煞尸和其是一个等级的。 韩趋就是血煞尸。 只是我没想到,领头也会觉得棘手。 另外,领头探寻的速度那么快? “不要去魏有明的房间了。”领头摇了摇头。 他告诉我,他的意见,是先想办法和大部队汇合,而不是等。 二十八狱囚杀人的速度很快,对危机的感受也极为明显,很有可能,魏有明会躲着韩鲊子,杀死我们所有人手。 就算是司夜能暗中帮忙,但如果出问题呢? 城隍庙的人,可以是计划中的一环,但决不能是计划中的关键环。 一时间,我没作声了。 因为我觉得,领头的想法,太过冒进…… 那如果,我们在找人汇合的时候先碰到魏有明,那该怎么办? 就在这时,又是一阵咳嗽声传来。 咴儿咴儿的咳嗽格外近,就在我们房门外! 领头的脸色极其难看,他忽然做了个嘘声的动作,快速朝着窗户靠近。 他肥胖的身体,变得极其灵活,竟然打开窗户,生生钻了出去。 我本身要跟上去,领头却单手拽着窗户,冲着我做了个摆手的动作,示意我待在屋内! 第157章 他是鬼!? 下一霎!他直接脱了手,感觉就像是从窗户掉下去了似的! 我脸色再变,顾不得其他,赶紧探头出窗户看。 我才瞧见,领头居然已经趴在旁边一道窗户上。 二楼,说矮不矮,还是有几米的高度,两个房间的窗户相隔也有个两三米,他居然丝毫不害怕,这么轻而易举的过去了。 紧跟着,领头钻进那道窗户。 随即,我又听到一阵咳嗽声,脚步声同时响起,并变远。 这一切发生的极快。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咚咚的砸门声入耳。 这距离,响动来自于隔壁。 我瞬间就明白过来,这栋楼里巡夜的鬼,肯定是发现我们这个房间的动静了,可能是听到声音,才过来。 领头去另一个房间发出响动,那只鬼自然去了隔壁。 果然,再下一刻,领头又从那窗户钻出来,回到了房间内。 砸门声持续了一会儿,好像门破开了。 再接着,就是接连不断的咳嗽。 领头谨慎无比,没再开口,我同样不敢吭声。 再等到咳嗽声消失后,领头才用手背擦了擦额头。 不过,他并没有冒汗。 “此地,不安全。”领头的话音更轻微了,他随即又道:“我说什么,你跟着做,不要再开口。” “先画个死人妆。” 我紧皱着眉头。 从兜里摸出来了化敛妆的盒子,坐在书桌旁,给自己脸上化妆。 不知道是因为巡夜鬼忽然来了,还是别的缘由,我总觉得心跳紊乱。 给我的感觉,领头好像了解这里一样。 只不过,我们两人都是同时来到这里。 他就算比我先一步出现在这,多了一点观察的事件,又怎么能说多了解? 但退一万步说,他的分析能力强,按照他所说的,应该没错。 赋敛的速度很快。 冷静下来后,我大致明白,领头想法应该是,死人妆在脸上,那这里的鬼,就未必当我们是活人。 就能解决一小部分眼前的麻烦了。 十来分钟后,妆容便差不多了。 可凝神,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我稍稍愣了一下。 我脸上化的妆很苍老,和那西装老头魏有明,甚至还有几分相似。 还有,不知道什么时候,我眼睛上贴着的那道符已经不见了。 我丝毫没有注意到这个细节。 另外,眼睛没了那种要跳出来的感觉……已经正常多了。 吐了口浊气,我没有再用符。 用死人妆的话,或许真有可能瞒住一些鬼。 我正打算和领头说,给他也化个妆。 可我稍稍愣了一瞬。 因为从镜子里,我发现了一些不对劲儿。 我能瞧见床,衣柜,甚至是一部分门。 镜子虽小,但该看的都能看得见。 唯独没瞧见的,就是领头的人! 他去哪儿了!? 难道,又出了窗户?我全神贯注的化妆,没有瞧见啊!? “好了?” 冷不丁的,一声询问从身后传来。 我快速盖上了敛妆盒子,额头上,却泌出了豆大的汗珠! 镜中不见鬼……因为鬼没有实体。 人有实体,才会倒映在镜子里…… 领头,没有镜像…… 他没有实体? 所以,他不是人,是鬼!? 思绪间,我回过头去。 领头就在我身后,他胖脸上的凝重稍稍散去了一些,看见我脸的时候,眼瞳稍稍紧缩。 像是被我的模样震慑了一瞬。 我脑中的思索极快。 并且,我一直觉得寒意阵阵。 领头肯定是个人……否则他不会能白日行走,更当不了隍司领头。 眼前这“人”,绝非领头! 可他又知道一些事情…… 这就是解释不通的地方…… 唯有一个可能,就是这只鬼杀了人,甚至吞吃了魂魄,知道了一些事情。 他迷了我的眼睛,让我误以为他是领头。 这种迷眼,和瘟癀鬼的变幻形象,又有根本程度上的不同。 瘟癀鬼是实打实的变化,鬼迷眼也是鬼迷窍的一种,就好似先前张轨他们接触我,让我误以为接到了椛萤的电话一样! 只不过,这种环境,我没有第一时间分辨出来,才会深陷其中! 那被他杀的是谁? 肯定不是真的领头,那就是杨管事……书婆婆,或者其余八个下九流中的某一人? 他们的尸体呢? 这职工宿舍里,远不止一个鬼!? 并且,鬼也并非同仇敌忾? 才会有先前巡夜鬼来敲门的情况? 我感觉,我的思绪到了极致,已经开始不够用了,脑袋一阵阵生疼。 “显神,我们先离开这里,巡夜鬼,能听到人声,我学的术法特殊,才能规避,所以,你还是不能开口。”领头又道。 我心头又是微沉。 他这话,是欲盖弥彰吗? 一时间,我完全无法想清楚。 不过,也不排除那个可能,就是我认为鬼没有同仇敌忾。 那只巡夜鬼,就是听到人声来的! 只要能规避巡夜鬼,不说话没问题! 可离开这栋楼,我觉得不可能! 我甚至怀疑这“领头”是骗我的,他根本就不是什么领头,那他的目的就是害死我,三楼也未必有血煞尸! “显神?” “领头”蹙眉,又喊了我一句,示意我可以往外走了,又解释了,巡夜鬼并不聪明,在隔壁房间没找到什么,他就会回去,我们只要小心一些,就能平安走出这栋楼。 我深呼吸,尽量让脸色平静。 继而,我稍稍抬起手,做了一个勾手,是让领头靠近我的动作。 “嗯?”领头稍显的诧异,不过,他并没有怀疑的举动,靠近了我一些。 我故作要耳语的动作。 领头面目又是一凝,低声告诉我,耳语也不行,除非我找支笔,现在写。 语罢,领头没再接近我,而是走向书桌前,似要找纸笔。 他和我擦身的那一瞬间。 我骤然偏过头。 噗的一声轻响,一口舌尖血猛地喷了出去! 我动作,速度,都极快。 并且我仔细的观察着“领头”的反应,他根本没有料到,我会直接出手! 血雾,陡然浇在了他身上! 同时,我拔出来了藏在腰间衣服下的哭丧棒,狠狠扎进他后心,用力一搅! 砰的一声轻响,他的身体瞬间崩散成了一团灰雾! 我心咚咚直跳着,额头上布满了汗珠,后背,一样被汗水浸湿了…… 第158章 魏有明的日记 果然,“领头”是个鬼! 我喷出的血雾完全消融在灰雾中,手心的哭丧棒有种炙烫感,白绫微微抖动。 灰雾却并没有立即开始聚拢。 这代表,这只鬼级别不高。 相对而论,若是他的级别够高,像是祁家村的血怨厉鬼,那很快就会开始凝聚魂魄,甚至我也不可能这么快,干净利落的得手。 这只鬼肯定有什么独特的杀人手段? 天知道,先前遇害的人是谁。 我再四扫了一遍房间,随后推门,快速走了出去。 二楼的楼道格外安静。 没有声音,更没有半个鬼影。 巡夜鬼大概已经回了一楼。 如果我立即离开职工宿舍,应该不会再招惹他出来。 可魏有明的房间……我想去看看。 大楼那边一直没什么动静,不知道其余进来的人怎么样了。 如果能在魏有明的屋子找到什么,肯定对此行有帮助! 先前“领头”说三楼有化血的活尸煞。 这事情不能全信。 思绪落定,我迅速上了三楼。 台阶上一片片白色粉末,是楼梯墙面剥落的墙皮。 一直到了楼梯出口,两侧楼道的门就少了些,相对着各有四个房间。 左侧第一个房间,立着的牌子写着副院长,再过去尽头那一个,才是院长。 我心跳的速度加快不少。 三两秒,直接走过了左侧第一个房门。 经过的那瞬间,鼻翼便闻到了一股若有若无的尸臭,这让我心咯噔一下。 下一霎停在院长的房门前,我快速拿出来开锁的铜片,老式锁三两下便被打开了! 入门后,我快速关门,动作未停,又摸出来两张符贴在门锁上。 随后,再取出来一把铜钱,摆在地面。 嗤的一声轻响,铜钱直立起来。 尸臭代表的确有尸体,我用镇煞的铜钱挡门。 如果真有化血的活尸煞过来,多少能拦住一点时间。 视线快速扫过屋内,首先落在窗户上。 等会儿活尸煞被引动了,那我肯定没办法直接走出去,只能学着先前假装领头那只鬼,从窗户走。 继而再扫过屋子,入目所视的一切,却有些陌生。 按照我曾感知过的记忆。 魏有明的房间,应该四墙洁白,中间一张床,床边有一张书桌,并且,正对着床尾的地方有一面宽大的镜子。 可眼前的,却全然不是这样。 木床靠在内墙头,窗户旁边有个三角木架子,摆着几个洗脸盆,上边儿又挂了毛巾。 时间太长了,毛巾都变得干瘪,成了块状。 床尾是一个简单的小衣柜,只有一片薄薄的单人镜。 这房间很空,很脏。 厚厚的灰尘布满地面,那面单人镜极其模糊。 此处,没有鬼。 魏有明恐怕有很长很长的时间,没有回来过了。 老龚的脑袋钻出夜壶,提溜转动了一圈儿,他像是吸到了灰尘,嗬嗬的咳嗽起来。 我眼皮狂跳,不过,还是因为忌惮,我没有敢出声呵斥老龚,而是瞪了他一眼。 老龚赶紧死死闭上了嘴。 我侧耳,静静听着屋外动静,几分钟后,还是没什么响动,才稍稍松口气。 老龚眼珠子乱转着,是在打量屋中情况。 我走到了书桌前头,桌面上摆着一本书。 拿起书,掸了掸灰尘。 入目那一页,简单的几行钢笔字,清秀且刚健有力。 “2000.5.05.晴” “老刘说我病了,病得很严重,要住进重症监护病区。” “我怎么可能有病?” “最近院内又出了一些事情,很棘手。” “可病人,往往都不会认为自己病了,万一,我真的生病了呢?” “为了大家安心,我还是住几天病区吧。” 我呼吸,略显地急促起来。 魏有明写的日记? 他病了? 往后翻,日记完全空白,再往前翻,就是一些工作笔记了。 “2000.5.03。阴。” “刑侦的薛方队长又找到了我,问我很多失踪病人的情况,以及对他们的感受。” “我很焦虑,毕竟病人失踪,我难以给出交代,而他这一来,又有两名护工要辞职了,本身院内的人手就短缺,不能再有人走了。” “我需要和他们好好聊一聊。” …… “2000.4.29.” “今天又有一名病人失踪,他患有严重的精神分裂,又有妄想性人格。” “我怀疑,医院可能有什么通道,让他们都跑出去了,这太可怕了,我得尽快弄清楚这一切。” …… 我翻动的速度更快,阅读的也更快。 这种记载病人失踪的日记,陆陆续续大概写了二十篇左右。 再前边儿的,就是正常的生活记录,譬如今天医院收容了什么病人,厨房做了什么饭菜,他又去安抚了哪几家病人的家人。 能看出来,魏有明是个极度谦和,自律,并且有责任心的老人。 可现在,他却是二十八狱囚…… 是什么促使他,变成了这样狠毒的恶鬼? 陈君说,老刑侦调查出来,魏有明半夜起来给病人注射药物,杀人。 而后警方要追捕魏有明,魏有明却自杀了。 只是听了唐宿的调查内容后,我们对陈君就有了怀疑。 基本上否定了他所说的一切。 现在看来,好像,事实又和陈君所说的有些吻合? 他口中的老刑侦,应该是魏有明所说的刑侦的薛方队长? 我眉头紧皱,脸色阴晴不定。 真真假假的话,最扰人心态! 显然,陈君所说的,就是真假掺和起来的内容。 我认真开始分析,到底什么地方可能是真的,什么地方可能是假的。 半晌后,我才判断,关于医院的一切,真实的概率性最高。 而魏有明的儿子,早就死了,关于他的一切,都是杜撰! 稍稍平缓下来,我再重新翻到有记录的最后一页。 重症监护病区那几个字,在我眼前放大。 我眼皮忽地狂跳起来。 我想……我可能知道魏有明在哪儿了。 掂着书,我再看了老龚一眼,老龚眼珠子瞪得溜圆,闭上嘴,瞟了一眼书,猛地摇摇头。 我才反应过来,老龚认为我要让他吃这本日记? 再瞟了一眼屋内,书桌上并没有什么小件的东西。 我去床榻,衣柜里找了找,最小件儿的物品就是一枚领结了。 随手丢向夜壶,老龚一口咬住后,包进口中,快速地咀嚼着。 第159章 三楼的煞 很快,老龚神态变了,变得错愕,茫然。 随后,再变成了慈祥的笑容,紧跟着成了惊恐! 这多样的情绪挤在他干巴巴的脸上,显得极其怪异。 砰的一声闷响,老龚崩溃成了一团灰雾…… 半晌后,老龚重新凝聚出来。 他满眼的恐惧,像是被吓坏了。 我心头一阵发寒。 我正想开口问,老龚到底感应到了什么? 可又怕引来这里的巡夜鬼。 这职工宿舍并不安全,既有巡夜鬼,又有一口活尸煞。 根本无法在这里静观其变。 魏有明房间中有价值的就是这本日记。 其次,老龚已经能感应魏有明了。 甚至,我只要让老龚吞下一点儿我的东西,还能确定我那一缕魂魄的藏身之处! 先前没到这个房间,我还没有想到这一点,完全是当局者迷。 我完全可以利用老龚确定魏有明在哪儿,躲着魏有明,再找我的魂魄! 思绪落定,我收起魏有明的日记,正准备转身离开。 可转身那一霎,就瞧见门把手微微转动。 贴在锁头上的符瞬间变得焦黑! 再下一秒,门被推开了! 啪嗒一声,一双布鞋,踩在我放置的铜钱上! 铜钱全部被踩倒,滋滋冒着白烟。 杵在门口的,是一个一米七左右,短发,长脸,皮肤格外粗糙的中年男人。 他穿着一身大夫的白大褂,泛红的眼珠直勾勾盯着我。 胸口微弱起伏,是独属于活尸煞一口残存的怨气。 我心头恶寒。 的确是化血的活尸煞! 那假装成领头的鬼,并没有骗我。 更让我惊疑的,还是我的布置,居然几秒钟的时间都没拦住! 这活尸煞,好凶! 他直愣愣地盯着我,嘴巴忽然一颤,喃喃道:“有明。” 我瞳孔又是一缩,才反应过来一个点。 这活尸煞的眼神呆滞,神志不高。 很多尸鬼都是这样,凶性越多,人性越少,神志就越少。 譬如祁家村的饿死鬼。 甚至无头女,都没有正常的神志。 他错认我是魏有明,就是因为我脸上的妆容。 这死人妆,我鬼使神差地化成了接近魏有明的模样。 上一次化这妆容,我还吓到过椛萤,以及工地那里讨火的鬼。 这顷刻的思绪间,我快速后退,到了窗户旁。 对我的身手来说,十来米的高度,并没有多大危险,我只要稍稍在墙上借力,就能轻而易举下去。 探手要推窗户,可没想到,玻璃窗户外,忽然就探出来一张满是横肉的脸! 绿豆大的眼睛,睁得极开! 这赫然是领头的脸! 他嘴巴长得极大,低声喊我出来! 我只觉得头皮发麻! 我怎么可能出去? 他根本不是领头,我一直被他鬼迷眼。 刚才我还直接对他动手了,他怎么可能真的来帮我?! 一时间,腹背受敌,让我额头上冷汗直冒。 门口,穿着白大褂的活尸煞慢吞吞朝着我走来。 他略显涣散,呆滞的眼眸中,多出了一丝偏执,脸皮更显得狰狞起来。 “有明,你不能出来的,回去,要好好待着,好好睡觉!”话音变得刺耳,尖锐! 他步伐更为僵硬,更为用力,每一脚,都发出一声闷响。 与此同时,嘎吱一声,窗户被推开了。 领头一手死死扣着窗户内侧,低声喝道:“显神,走!” 豆大的汗珠,从我额头上冒出。 一手从左侧腰间拔出来哭丧棒,对准了领头,另一手抽出来一柄铜钱剑,正对着那活尸煞! 铜钱剑,是赶尸匠的家伙事儿,专门对付凶尸的。 只不过,我心里头一点儿把握都没有。 因为这活尸煞太凶了! 就在这关键时刻,领头又哑声低喝: “你得找到“我”!我没有骗你,我就是吴庸!是那副眼镜!” 这句话,让我脸色陡然大变,身上起了一阵阵鸡皮疙瘩! 脑中瞬间闪过很多画面。 隍司的办公室里,西装被撑在架子上,眼镜被放在铁笼子中。 领头神色怪异地站在架子前头,问过我一些话。 以及先前,我刚和他见面时,我喊了一声吴领头,他还顿住了一刹! 实际上,我面前的,的确是领头。 只是他不完整,只有一缕魂! 我知道他姓吴,是在监管道场。 那时候,他这一缕魂已经被带来精神病院了!他不知道我知道了他的姓氏,先前才会有破绽。 可我当时也没在意这个。 而现在,他为了让我相信他,还直接说出了全名。 脚步声更沉闷,更快! 那活尸煞逼近了我面前,浓郁的尸臭扑面而来。 他陡然一扬手,抓向我胳膊。 我毫不犹豫,朝着窗户一窜! 领头瞬间松开了窗沿,往后一倒。 他只是魂魄,摔下去三楼也不会有什么事儿。 我窜出窗户的那一瞬间,金钱剑狠狠抵在后方墙上。 利用金钱剑泄力,身体朝着楼下滑去。 呲呲声响中,身后迸出大量火花。 十来秒钟,我双腿落了地。 再抬头,领头轻飘飘地站在我面前,不过,他仰着头,警惕地盯着上方! 我小腿不停地痉挛着,握着金钱剑的右手,同样在发颤。 摩擦后的金钱剑很烫,手心都一阵刺痛,尤其是虎口因为拉扯,有了细密伤口。 不过我并没有松手,同时仰起头,盯着三楼的窗户。 白大褂的身影杵在窗口,他低头,怔怔看着我。 他眼神还是呆滞的,随后,又有些挣扎。 “有明……” 低哑,迟钝的话音从他口中挤出。 下一瞬,他抓住了窗沿,似要翻身跳出来。 我脸色再次一变,手快速在脸上一抹,妆容顿时花了。 那活尸煞呆滞的眼神有了一丝涣散,似又有一丝清明。 不过,他跳窗的动作,反倒是停止了。 转过身,他身影远离了窗户。 我额头上青筋直跳。 还好,我反应得快,他神志也弱。 不然真和这活尸煞斗起来,动静绝对非常大。 “罗显神,你有些警惕过了头。” 领头头稍低,和我平视,他胖脸上略抽搐。 倒不是愤怒,而是一丝丝无奈。 我心知,他是指我刚才对他动手。 我脸上同样一阵苦笑。 随后,领头忽然瞥了一眼旁侧职工宿舍的铁门,低声说:“我们走。” 第160章 他有病,你也有病 这种环境,不只是领头敏感,我同样极其敏感。 余光顺着瞥了一眼推拉铁门,眼皮又是一阵痉挛。 铁栅栏的门内,杵着一道人影。 她穿着一道宽松的白裤子,衣裳同样宽松,像是老式的睡衣。 耷拉着的眼袋,凌乱乍起的头发。 一双浑浊的眼睛,直愣愣地瞅着我和领头。 她脸很尖,耳朵很大。 给人的感觉,就是她很不好相处,并且,随时会偷听人说话。 这就是那只巡夜鬼? 先前动静那么大,即便是我没开口,她依旧被吸引出来了。 只不过,她并没有出铁门。 感觉铁门就是一道分界线,只要我们不进去,就不会招惹到她。 我跟着领头,快步往前走去。 两人很快离开了这栋三层楼房的范围,开始接近那栋大楼了。 我其实更警惕了。 毕竟,接近大楼,就可能碰到更多的鬼,甚至是被魏有明发现。 低头瞥了一眼老龚,我捏破食指伤口,在他嘴巴上一划。 本身,老龚还是先前那副被吓坏的表情。 血抹上去后,他用力舔舐了一下嘴角,脸上的惧怕逐渐消散了。 “找我在哪儿,还有,要避开魏有明。” 我没有多问老龚都感应到过什么。 只问了最关键,最需要的信息。 血既能饲养鬼,有给鬼滋补的作用,又是我的东西,能让老龚感应我。 只不过,老龚一时间没回答。 他直溜溜地瞅着我,眼珠子转得飞快。 “这只黄页鬼,能找到你的魂?还知道二十八狱囚在什么地方?”领头终于忍不住了,低声问我。 我们并没有停顿下来,已经靠近到大楼的底部,领头靠着墙往前走去,我就顺着跟他走。 “老龚得吃过实物,才能找到相关的人,你身上没有实物能吃,他没法找到你。” 我话音刚落,老龚眼珠子忽然又盯着领头,他舔了舔嘴角,喃喃道:“能吃。” 我顿时反应过来,老龚也能吃一口魂? 领头胖脸猛地一甩,脸上横肉都在颤。 “魂,吃不得,被打散一次,已经受损了,再吃一部分,回去都不稳。” 他直接否了老龚的“要求”。 紧接着,老龚又歪着脑袋看了我一眼,我说不上来他的眼神,总感觉有些不对劲。 老龚像是要笑,又像是没笑,反正,他像是看出来了什么东西。 我正升起一种心神不宁的感觉时。 老龚忽然说道:“爷,你躲起来了,他在睡觉。” “我”躲起来了? 这显然就是说我那缕魂! 魏有明,睡着了? 尸会蛰伏,鬼同样会休息,就像是祁家村的报应鬼,不是随时都醒着的。 老龚又不说话了,歪着脑袋,似是在继续感应。 我深呼吸,尽量让心绪平复,继而又看向领头的胖脸,问:“领头,你对大楼了解得多么?我们去哪儿?” “没有了解,完全没进去过。”领头又瞥了老龚一眼,眼皮微跳的回答。 我愣了一瞬,脚步都是一僵。 “你动静那么大,都惹上了那活尸煞,他肯定会一直追着你的,还会引动巡夜鬼,现在是跳出来了,他们才没有作祟,我们在那栋楼里待不住的,站在那边儿空地里,要不了多久,就会被察觉到。”领头同样停下来,我们现在的位置,差不多是大楼转角处。 他瞅了一眼往后门方向的空旷操场。 我不能否认,领头所说的确是对的。 接着,领头又道:“既然那地方待不下去,索性去前边儿,你先前不是说过,进来了很多人吗?” 我又点点头,才反应过来,先前他套我话。 他这一缕魂其实什么都不知道,是我说了进来了什么什么人,他才晓得的。 继而,领头又道:“与其等着浑水摸鱼,倒不如进楼里,无论碰到自己人,或者道士都好,安全多一份保障,现在你又能确定魏有明的位置,我们安全系数更大!” 我深呼吸,的确,领头这样说也没错。 “走?”领头又问了我一句。 我率先往前迈了一步,走在了领头的前边儿。 领头的胖脸,又微微颤了一下,眼中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我想的简单许多。 领头本身是很强的,可现在就只是他一缕魂。 这缕魂,除了思绪足够精明,没有别的本事,让他走前头,万一有什么突发状况,让他被吃了呢? 老龚吃掉这缕魂的一部分,就能找到他的本体,他都不同意, 损失掉全部,对他的影响更大! 合作,要有个合作的态度,譬如这种情况保全他。 一转眼,我们就到了这栋大楼的正面。 能瞧见窗户,还能瞧见窗户里的铁栅栏,但没有瞧见门。 又走了两分钟,才到了正门处。 两扇门紧靠着墙,正门很开阔,通道很宽,只是黑洞洞的,风吹着有股呜咽声响。 只是,我又觉得有些不对劲了。 安静…… 这里过于安静。 按理说,我们来了那么多人,隍司的下九流行动会阴柔一些,道士平时就那么刚硬,像是张栩,一言不合就动手。 他们怎么没有任何动静? 已经很长时间了,那么小心谨慎的我,都连番遭遇了一鬼一尸。 那么多人,一点儿危险都没遇到? 就两种可能。 要么,他们遇到危险,就被做掉了。 要么,就是真那么好的运气…… 可这两种,都不太可能存在…… “爷,你在顶楼,他在三楼。”冷不丁地,老龚又说了句话。 我呼吸一阵急促。 领头微眯着眼,低声说:“先找到你那缕魂,我们多注意一点儿,只要同行的人瞧见我们,必然会出来汇合。” 我点点头,领头说得没错。 两人一前一后,进入了大门的通道。 很快,到达了楼梯口。 这里呈现了一个十字形。 左右是两道上锁的铁门,往前是楼梯,往后就是大门通道。 领头嘀咕了一句:“从没见过,这么严密的精神病院,天知道以前里边儿都关了些什么人,正常人在这里呆久了,都得有病吧?” 老龚脑袋一转,稍稍仰头看着领头,忽然笑了笑,说:“他真有病,你也有病。” 第161章 等我 领头的脸色一僵。 我一样瞳仁紧缩。 随后,老龚干巴巴的两片嘴唇一动,又道:“你离魂症,他脑袋病了。” 我稍稍松了口气,老龚并没有吃领头身上的东西,不应该感应到领头的信息。 离魂症,指的就是领头现在这种状态。 他在我身边儿的是丢的一缕魂,可不就是老话说的离魂症吗? 领头神色同样好了点儿,瞥了一眼老龚,低声说:“等我回去了,自然就好了。” 不过,领头又喃喃了一句:“他?魏有明?” 老龚点了点脑袋。 这我反倒是不奇怪了。 魏有明的日记里,的确写过,老刘认为他病了,要住进重症监护区。 冷不丁的,我又打了个寒噤。 因为,我想起来了刚才那个活尸煞。 他误认为我是魏有明的时候,就说过不能出来,好好待着,好好睡觉,这一类的话! 他肯定就是日记中的老刘了。 这就对了,如果不是副院长,谁又能将院长关进病房? 再联想到陈君所说的那些信息,一个稍显完整的逻辑链,在我脑海中浮现。 魏有明病了。 因此,他开始“伤害”病人。 所谓的病人失踪,全是魏有明演出来的一场戏。 直到副院长发现他的病情,让他住院治疗,再到之后,老刑侦“薛方”发现更多的线索,将矛头全部对准魏有明,才发生了魏有明逃脱追捕,自杀的后续! 再然后,魏有明因为杀人太多,成了二十八狱囚,反倒是让精神病院变成了更为恐怖,诡谲的存在。 至于唐宿所说,所有送过病人来医院的人家,全部闹了鬼,我一时半会儿就推断不出来缘由了。 我脸上的思索之色很明显,领头低声又催促我,让我别在这里出神,魏有明能成二十八狱囚,肯定没那么简单,现在想再多,都没什么意义,先到顶楼,找到我那缕魂魄最重要。 我收起思绪,心知领头说的没错。 两人开始上楼。 第二层楼道口,第三层楼道口,都是如出一辙的铁门阻挡。 经过三楼的时候,我眼皮又突地跳动了一下。 先前右眼明明都没事儿了,这会儿又阵阵发凉。 我一手捂住右眼,匆匆往上走去。 抵达第五层时,我忽然感觉到不对劲了。 还是安静,过度的安静。 我们进来那么多人啊,两栋楼都来过了,总不可能,没有一点儿动静吧? 怎么还是没人!? 又和领头相视一眼,他胖脸紧绷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总算,我们到了六楼。 这一层楼,和下边儿五层都不一样。 下方楼层,全都是左右一道铁门,加上锁。 这六楼,两边的铁门加厚了两层,看起来,比监狱还监狱。 “往右走,进去!”冷不丁的,老龚又喊了一句。 我快速摸出铜片,开始撬锁。 眼珠变得更凉了,忽而,有一股液体流淌了出来。 吧嗒吧嗒落在地上,成了一滩血迹。 “显神?” 领头低声喊了句,语气格外担忧不安。 我眼皮一阵阵微搐,动作没有停止。 老龚忽然颤栗起来,眼眸中又浮现了恐惧。 “爷……他要醒了……”老龚语气更发凉,还有些颤巍巍。 第一道锁开了! 我额头上满是汗珠,推开第一道铁门,开始打开第二道门锁时。 先前地上的那一滩血,竟然凝聚成了一枚圆溜溜的眼球。 满是血丝的眼球,瞳仁死寂,冷冷的注视着我。 我心一下子沉入了谷底。 “醒了……他来了!”老龚近乎一声尖叫。 吼道:“爷,你倒是出来啊!” 他前半句话,是恐惧,是告诉我。 后半句话,就不是喊我了! 而是喊铁门深处,我那一缕魂! 说实在的,我同样很焦虑,我那一缕魂不知道怎么搞的,为什么我们都到这儿了,他还不出来?! 这一瞬,那枚眼珠子咕噜一下朝着后方滚去,似要滚下楼道。 领头突然从我身边后退,出了第一道铁门,追到那眼珠后,狠狠一脚踩下去! 噗嗤的碎裂声,像是爆浆。 地面又多了一滩血,领头冷冰冰的斥了一句:“跑得了,见鬼了。” 随后,领头又快速回到我身边。 就在这顷刻间,第二道门的锁,被我打开了。 突然,一个沙哑,熟悉的声音传来。 “落锁,进来!“ “快!” 这声音太耳熟了,简直像是我自己对自己说话! 不,就是我那缕魂在喊我! 我能瞧见楼道深处,一个若有若无的人影。 不过,我没有立即追过去,而是按照“我”那缕魂所说,回头,快速关上了第一道铁门,将锁重新锁好。 期间,领头极为凝重谨慎的看着铁门外边儿。 我退出第二道铁门,同样将门落锁后,额头上是汗珠淋漓。 老龚的脑袋一歪,直愣愣的盯着楼梯口。 我和领头近乎同时将视线落了过去。 没有任何先兆的动静。 听到啪嗒的皮鞋声时,一个人,从六楼的楼梯口走了出来。 那是个身材中等的老人,穿着一身极为干净,整洁,舒适的西装。 脖子上,却有着深深的勒痕,枯白的脸上,皮肤满是褶子,他没有右眼,左眼发暗,泛红,太阳穴上有很明显的眼镜压过痕迹。 心,那一瞬间真的跳停了。 魏有明,来得好快! 他蹲身,手指朝着地上捻去。 血迹快速的蠕动,又成了一枚满是血丝的眼球。 他捏住眼球后,将其塞进了眼眶中。 这一瞬,魏有明变得更为慈祥了,神态上没了恐怖感。 起身后,他看向我和领头,那眼神反倒像是看朋友。 “走!”领头一把抓住我的手腕,拽着我要后退,要往楼道深处跑! 我没有反抗,正要一同后退时。 忽而,感觉后心猛地钻进来了一股凉意。 那一瞬,脑袋像是浆糊一样,多了很多本身不存在的记忆,画面。 “我”在狂奔! 在各个楼层的楼道中奔命逃跑! 身后,一直入骨附髓的跟着皮鞋声响。 我钻进过满是瓶瓶罐罐的药柜。 钻过医院地下的停尸间。 躲过厕所,更衣室…… 这整个楼的任何地方,我都去过了。 甚至,我离开过这栋楼,到过大门前…… 只不过,大门是走不出去的…… 记忆有些模糊,我还没有完全接纳,只记得,只要抵达大门附近,魏有明就会立即追上来…… 一直到“我”躲进第六层的重症监护病房后,魏有明便没有找到“我”了。 我其实偷偷窥伺过,魏有明来过第六层几次,都停在了铁门前头,并没有进来。 思绪,其实很快。 我刚被领头拽着跑出去两步,便猛地顿足。 领头只是一缕轻飘飘的魂,反倒是被我拽住,停在原地。 “他进不来。”我声音极为嘶哑,干涩。 右眼的空洞感没有了,整个人觉得很充实,很饱满,就是充实的有些过头,信息太多,脑袋疼得要裂开一般。 领头略显错愕的看着我,眼瞳随后一缩,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 我再扭过头,盯着铁门外的魏有明。 他身上是真的干净,是个一丝不苟,又慈祥的老大夫。 “我,看到你了。” 魏有明的话音极度友善,脸上的笑容开始放大。 他没笑的时候还好,这一笑,那种虚伪的劲儿就上来了。 并且,他还给了我另一种感觉。 就像是他在等我来一样! 追我这一缕魂,明明能轻而易举的追到,可他并没有真追到,只是保持那种紧迫感。 利用这股紧迫,逼我本人出现在这里! 站在他面前! 下一秒,魏有明嘴角的笑容开始扩大,他逐步靠近铁门。 领头更显得警觉。 不过,却没有继续催促我跑了。 说实话,这层楼就那么大,我们跑,能跑到哪儿去!? 既然碰上魏有明了,就得有个解决办法! 再下一刻,魏有明贴近站在铁门边上,直勾勾的看着我。 “鬼,不吃东西,人,不吃东西会死。” “你总是要出来的。” 魏有明注意力完全在我身上,压根没有搭理领头。 他眼眸深处,更透着一股异样的渴望。 第162章 阳神鬼 我心更寒了。 魏有明这副神态,这副话语。 更让我确定,他就是追着我这一缕魂,迫使我本人来! 而且他说的没错,魂魄可以不饮不食。 人呢? 即便是那缕魂的经验告诉我,魏有明不会进入这第六层的铁门后。 可我能耗得住多久…… 人不饮不食,最多撑得住三天。 领头神色同样阴晴不定,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心跳的速度愈发快了。 我还有种感觉。 明明,这才算是我第一次真真切切的见魏有明。 那种熟悉感,却像是朋友见面似的。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 魏有明保持那个动作,没有动过,笑容也没有变化。 我腿脚开始僵硬,脖子发酸。 精神太紧绷了。 我感觉魏有明的脸变形了一样,拼凑感很强,不像是人脸,偏偏又是人脸。 这就是长久盯着一样东西的弊端。 不光是人,就算是一直看着一个字,也会觉得那个字不协调。 就在这时,领头忽然一把抓住我的胳膊,朝着过道深处走去。 他的脚步声是轻微的,我脚步声却极重。 楼道的黑暗笼罩了我们。 走了相当远一段距离后,我本能的驻足。 我心知,领头是觉得我们刚才的状态不对劲,不能一直在魏有明跟前,才拉我走。 而我驻足这地方,刚好有一道房门。 熟悉的记忆感告诉我,先前“我”就藏在这里。 “进这里边儿吧。”我低声开口。 同时,我又回头看了一眼铁门处。 魏有明还是站在那里,他脸上的笑容依旧,只不过距离远,面部神态模糊了。 同领头两人进了房间。 这屋子,能见度要强得多。 窗户透进来的月光,带着一丝丝冷意。 整个房间,只有简简单单的一张床。 天花板正中的钨丝灯满是污垢,地面和床榻上倒是干净的没有一丝尘埃。 我脑袋稍稍舒缓了一些。 其实,先前那缕魂钻回我身上的一瞬,我是接纳了很多记忆,可那都是强行接纳,魂是我本身的,记忆其实也是,那就像是本能。 现在远离魏有明,压力减少,紧绷着的神经舒缓下来,我才真的清醒过来。 “问题很大。”领头反手关上了门,同时,他也瞅了一眼后边儿。 我还没吱声。 领头就面沉似水的说:“我怀疑,只有你进来这里了。” 冷不丁的,我起了一阵细密的鸡皮疙瘩。 “为什……” 话音戛然而止。 我明白领头的意思了。 魏有明在等我,因此,这地方就只有我一个人进来。 我先前以为,鬼打墙是大家都去了不同的地方,实际上完全不是! 十有八九,只有我一人进了鬼打墙!? 魏有明,自身也处于鬼打墙中? 我更觉得不寒而栗。 这样一来,这栋大楼的安静,就完全解释的通了! 他们都没进来,又怎么会弄出来动静!? “我们得想办法出去,我,应该也和大家在一块,在没有问题的医院里。”领头近乎是咬牙切齿的说。 我深呼吸,勉强才能克制,让心绪不崩,保持镇定。 “节点,应该在大门的位置。可……只要靠近大门,魏有明就会出现,而平时我躲在六楼,他会有一段时间离开。” 我没有再去区分自己和那缕魂的经历,领头的分析力是足够的,他必然明白我在说什么。 “离开,是睡觉?” 领头低喃。 我腰间,悬在夜壶上的老龚连连点头。 “可他为什么不敢进这里?”领头又若有所思的分析。 “他被关过。” 我脱口而出,直接回答。 并且,我拿出来了日记本,递给领头。 领头低头,开始翻阅。 老龚脑袋时不时的转动一下,不晓得在看什么,想什么。 几分钟后,领头合上了日记本,他长吁了一口气。 “他是在害怕。” 领头这一句话,让我心头更是一凝。 “这种逼仄的环境,谁能不怕?魏有明死之前,自己还认为自己是正常的呢。” “可事实上,结合所有信息来看,他早就杀人如麻了。” 我没吭声。 因为领头的分析,也是我先前的推断。 两个人都这样想,那事情十有八九没错了。 可又有什么用呢? 知道魏有明被关在这里过,知道他害怕这里的缘由,却没有对付他的办法。 “三楼,魏有明现在的房间,应该就是他自杀的地方,如果能毁掉他的寄身之物……”领头再一次喃喃。 我直接摇摇头,否定了他的想法,说:“死人衣,眼镜,都是寄身之物,事后我们拿回去的一个木盒,里边有魏有明最喜欢的钢笔,天知道,那是不是寄身之物。” “我感觉,他还有不止一件寄身之物,我们根本不敢靠近他,更别说去他房间,毁掉这里的东西了。” “毁掉一些,多少会对他有些影响……可你说得也没错……”领头脸色更沉,顿了顿,哑声又道:“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完全没用。还是只能出去。” 我点点头,朝着窗户的方向走去。 从这个位置,一眼就能看到精神病院的正门。 高耸的墙壁,厚实的铁门,荆棘一般的铁丝网,任何正常人。 不,不正常的人都很难出去。 对于我的身手来说,那里都太高了。 再加上防护的荆棘铁丝网是凸出来的,我根本没办法在铁门半截发力,无法跳出去。 只能和我进来时一样,开锁。 这就还有另一个关键性的问题。 节点……会不会出错…… 一旦错了,我根本就走不出去,可能又会回到医院中某个地方,甚至是我最开始出现的后门! 瞳孔又是一缩,我低头瞥了一眼老龚,慎重问道:“老龚,大门那里,是出去的路吗?” 老龚虽说和之前差不多灵便了,但很多东西,还是一问一答,他很少多说。 除非在发生关键事情的时候,才会自己开口。 老龚歪着脑袋,他点点头,又摇摇头。 “可以从那里出去,也可以出不去。” 我再皱了皱眉。 领头的脸色就不好看了,闷声道:“你这不是白说吗?” 老龚表情变得苦思冥想,似是很难受,在挣扎一样。 砰的一声,老龚居然又崩溃了……成了一团浓郁的灰雾。 只不过这一次,他凝聚的速度变得很慢。 这让我和领头,面面相觑。 再下一秒,领头眼瞳紧缩,眸中迸发了一丝丝精光。 “是感知?鬼的感知!?原来是这样!”他的话音,同时都变得粗重! 我却听得一懵,没有明白这意思。 我只知道,特殊的过阴命会有感知能力,却不知道,老龚这能力,居然也叫感知? 这段时间,我一直以为,是因为他吞吃过一缕阴阳先生的魂魄,才会这样。 “鬼的感知,来由很特殊,显神,你这黄页鬼,了不得啊,这也不应该啊。” 领头若有所思,话却没有说得太明白。 “怎么了不得了?领头,你可以多解释两句。”我尽量让面色没什么变化,反问领头。 “下九流能感知阴魂,这是过阴命的感知,可当下九流死了之后,这种感知能力就消失了。” “鬼,还想要感知阴魂的话,就得有一丝阳气,鬼又怎么能有阳气呢?那就得命中有一缕阳神,你这黄页鬼,生前肯定不是普通人!” “要么是道士……要么就是先生!” “可还是有些不对劲,这两种人死了,都不可能是黄页鬼才对……尤其是道士,道士不会当鬼的……” 领头这番话,似是回答我,又像是在自问分析。 这却更让我警惕无比。 虽说,我和领头的关系看似近了,但让领头分析出我那么多的底细,对我来说没有好处! 潜移默化的,我已经将老龚,当成了自己人。 那老龚的本事,就是我的底牌之一! 如果底牌,被掀开了,还叫什么底牌!? “领头,你可能误会了,老龚就是一个穷鬼,城中村的穷鬼,除了穷和好色,与先生,道士,扯不上任何关系。” 我话音落罢,领头的脸色更疑惑了。 他蹙眉道:“这样的话,那老龚应该有那样的命,却没成那样的人……可惜了。” 随后,领头语气稍稍加重一些,道:“不过,也不可惜,真要是先生道士,就落不到你手里头。这只鬼,以后可以好好利用调教。” “阳神鬼去感知,算是变相的侵蚀,冥冥中,魏有明是能感觉到的,他在反抗,老龚自身不是他的对手,才会崩溃,等老龚恢复过来,我们帮帮他。” 第163章 禁地六楼 领头并没有怀疑我,让我稍稍松口气。 而他所说的话,更让我心头微凛。 老龚的感知,会被魏有明感觉到? 那他感知别的人,鬼时,对方为什么没有感觉? 是因为……除却了魏有明外,其余人实力都不够吗? 包括我,先前都让老龚感知过。 我都没有发现任何有问题的地方。 除了老龚看我的眼神有些奇怪…… 不过,他随后就说了魏有明在睡觉,以及我那一缕魂的下落。 我便判断,是因为他发现了这两件事情,自然而然升起的眼神变化。 …… 转眼间,老龚恢复了魂体,神色稍显涣散。 这状态,就和先前他刚吃了魏有明领结时一样。 我差不多有经验了,挤破了手指,朝着老龚嘴唇上一抹。 老龚舔了舔嘴角,涣散的眼珠,瞬间又变得精神抖擞起来。 “咦……” 领头轻吐一口气,说:“果然,显神你与众不同,一把用精血给鬼进补,少说得放一碗血,几滴血居然就够了?” 我只是笑了笑,没多解释。 而后,老龚看我的眼神,又开始变得古怪起来。 这让我略有不适。 再下一秒,老龚眼神直愣愣的看着门的位置。 我清楚,他看得也不是门,而是更外边儿的魏有明! “大门口,有双鞋。”冷不丁的,老龚忽然道。 语罢,他像是有些虚脱似的,又嘀咕了一句:“他要睡了。” 老龚这话,和我们先前问的,基本上不搭边,没什么逻辑可言。 我们明明说的是大门的节点…… 刚想到这里,我又是一个激灵,喃喃道:“节点,是一双鞋?” 领头眸子中精光迸射,点点头说:“应该是,而且魏有明要睡了。” 我长吁一口气。 和聪明人合作,自己想不透彻的东西,聪明人就能帮我想透彻。 在办事中,领头简直是个很好的同伴。 “等魏有明离开这里,去睡了,我们就过去,只要找到那双鞋,必然就能出去了。”我再说道。 在那缕魂给我的记忆中,魏有明追逐他的时间不长,每隔一小段时间,就会去休息,和老龚所说的,算是如出一辙。 领头点点头,又摇了摇头。 我略有疑惑。 领头才说明缘由,节点是找到了,可我们到了大门处,魏有明会不会依旧出现呢?在他看来,那双鞋既是节点,可能也是魏有明的一件寄身之物。 我们靠近那里,魏有明才能够感受到,并且赶来。 真想要出去,要么速度够快,在魏有明没拦住我们的时候,就离开大门。 要么就得更快,在魏有明出现之前,就封住鞋子。 否则的话,就只剩下一个结果,我们继续疲于奔命,回到这六楼上。 领头这一番话很长,有些绕,可逻辑却很分明。 我心头却有种说不出的烦闷。 虽说我那一缕魂经历过这些,他同样想从大门离开,又被出现的魏有明赶上六楼。 但那是魏有明想要逼我来的前提。 真在外边儿和魏有明碰到,我和领头,有再跑上六楼的机会吗!? 我觉得,恐怕很悬。 要不是六楼的界限,魏有明肯定就对我下手了…… 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对我就那么执迷? 明明……领头也被吸了一缕魂啊? 他就没想将领头放进来? “显神?”领头又喊了我一句,让我回过神来。 “我知道你担心什么,怕我们遇到最坏结果,甚至还跑不回来。你可以放心,大不了,我这一缕魂不要了,必然能让你安稳出去。”领头满是横肉的脸上露出笑容。 一时间,这反倒是让我凝噎。 我深吸一口气,才说:“我们能出去的,魏有明应该还是会赶过来,只要想办法,能拖住他一会儿都好。” 对我这句话,领头却不置可否,他走回门口,小心翼翼拽开门,往外瞥了一眼。 “的确走了。”稍显松懈的话音从他口中传出。 “显神。” 领头又提醒了我一句,迈步要出房间了。 我没吭声,跟上了他。 脑袋里的思绪,一直在高速转动,分析细节。 我在想,魏有明怕六楼,真的只是因为这里关过他吗?还有没有别的原因? 脚步声在楼道中回荡,我们走到了前边儿的铁门处。 领头示意我再将门撬开。 他眼神稍显的郁结,低喃了一句:“有把钥匙,好过于来回撬锁,不过,挡住他的不可能是锁,等会儿不上锁头了,免得我们要跑进来的时候,进不来。” 锁头冰凉,我快速的捯饬着铜片。 先前有了经验,三两分钟,这锁头就被撬开了。 我又升起了一个想法,就是探查一遍六楼。 不过,当我说出来后,领头却摇头告诉我,肯定不是这六楼某个房间的问题。 因为,如果问题在房间里,那魏有明只会惧怕那房间,不会不进楼道。我那缕魂在这里呆了那么久,一样什么都没发现。 足够说明了,是两条楼道不对劲。 领头的话,的确很有道理,打消了我的念头。 不过,这也让我注意力落在了楼道本身。 不看不知道,这一看,我就找到了问题所在! 铁门的栏杆边缘位置,也就是合页处的水泥上,刻着密密麻麻的符文。 这符文有些怪异。 肯定不是单纯挡住鬼魂的。 否则的话,先前我那缕魂,还有领头,都进不去这里才对。 这是专门针对魏有明的符? 不只是这一处,另外一侧楼道上,同样也有符。 我注意的这两处位置,领头一样注意到了。 他若有所思,盯着符看了许久,像是要将其记下来一样。 我就没这个想法了。 符,需要画法,以及一丝天赋。 看见别人的符,就临摹出来的本事,基本上不存在。 不过,我摸出来手机,拍了两张照片。 领头瞧见我这动作,满意的连连点头。 他道:“回去了,好好研究下这符是什么来头,只要找到那一脉的人,说不定下一次,就能收了这魏有明了。” 我心头又是一凛。 不过,我没接话,这地方,我肯定是不想再来了。 祁家村那么多鬼,都没有一个魏有明压抑…… “先走吧。”领头打住了话茬,我们两人顺着往楼道下走去。 脚步声再次形成回音。 我们很快又经过了一次三楼。 脚步停驻了一瞬,老龚同时直勾勾的盯着右侧楼道。 显而易见,魏有明就在那边儿了。 领头眼神略催促。 我再次迈步下楼。 老龚眼珠子却提溜乱转着。 到了楼门口时,老龚忽然干巴巴的说了句:“爷,纸人来一个。” “嗯?”我略显得不解,低头又看老龚。 老龚却做了个嘘声的动作,生怕被谁听到什么似的。 他是有什么主意和想法了!? 我快速的拿出来一张人皮纸,折叠纸人。 领头却显得有些不适,低声说了句:“你要去哪儿?就算有什么主意,会惊动魏有明,你也最好别去,我们有可能会出去,就算是出事,我也会极力让显神出去,你出不去,也是损失。” 领头这话并没有藏私。 老龚却不搭理领头,眼珠子还是提溜转动着。 领头没吭声了,只是脸色不太好看。 片刻后,我叠出来了一个纸人。 纸人落地,老龚的脑袋忽地一弹,就落在了纸人头上。 灰气震荡,纸人的脑袋成了老龚干巴巴的头颅。 他还是没搭理领头,也没和我多说什么,匆匆朝着大楼后方跑去。 我稍一迟疑,才说:“咱们先走,老龚既然过去,应该有他的目的。” 领头不多言了,我们两人则朝着大门方向疾走。 凄冷的月光将我的影子拉得极长,领头身体依旧轻飘飘的,随时会被风吹走。 远处的大门……逐渐近了…… 第164章 还有人! 水泥地面没有什么杂草,却依旧显得很死寂苍凉。 我忽地瞧见一些异样东西。 大门正上方的铁丝荆棘网上,其实挂着一些碎烂的布片,甚至……还勾着一双鞋! 鞋子是皮鞋,布片就像是西装的裤子,被扯烂了裤腿。 瞧见那鞋子的瞬间,风,忽地变大了! 冰凉的感觉瞬间涌了上来。 轻微的啪嗒声,密集不断响起。 能见度一下子变高不少,光源是从后边儿传来。 我下意识驻足,回头看了一眼。 领头和我是一样的动作。 荒废的医院大楼,正一层一层亮起灯光。 每一个窗户,都冒出钨丝灯的黄光。 就像是本身沉寂的大楼,要苏醒过来了一般…… 大楼正前方,其实也有一大片区域,算是活动的操场。 操场的左右两侧,同样有路灯,此时灯罩下的路灯亮起。 看似我和领头,孤零零两个人。 可我觉得,好像路灯下边儿有人,操场上有人,甚至医院那些窗口里,都有数不清的人,全都在看着我们。 一种浓郁的心慌感油然而生。 那一缕魂给我的记忆,就是这样。 想要离开时,感觉“人”无处不在,然后魏有明就出现了。 这种阵仗,魏有明就算是刚睡,也肯定得醒来! “赶紧走!”领头低声催促。 我不敢再多看,两人速度更快,走向大门。 三两分钟,走到铁门前头,生冷的铁条起码得有婴儿小臂粗细,间隙更小,人最多伸出去一条胳膊。 锁头很大,不过却崭新无比,没有任何铁锈。 我摸出来撬锁的铜片,迅速的开锁。 领头则仰头,盯着铁丝荆棘网上挂着的皮鞋,嘴皮喃喃了一下,不知道自言自语了什么。 随后,他直接爬上了铁门,目标就是那双鞋。 领头身体轻飘飘的,这种攀爬,根本难不倒一缕魂。 锁很难开。 我一两下没捅动,额头上冒出豆大的汗珠。 余光瞧见,领头已经在铁丝荆棘网正下边儿了,探手,便抓住那双皮鞋! 继而,领头直接松手,轻飘飘落在地上。 “他来了!显神,你赶紧。” 领头低声催促。 我动作更快,可这锁太难开了…… 啪嗒,啪嗒,皮鞋踩地的声响,每一下,都像是踩在我心口上。 我手一滑,锁眼捅空了,手直接怼在了一根铁条上,手指甲都差点儿翻过去。 “嘶……” 冰凉刺骨,疼痛更是钻心。 吧嗒,吧嗒的声响更重。 领头同样显得焦虑起来,他死死盯着医院大楼的方向。 我没忍住,余光瞟了一眼。 的确……魏有明过来了。 他身体一晃一晃的,像是喝醉了。 不,这不是喝醉,我隐隐约约能瞧见,他好像是闭着眼睛的,那种晃动,是人疲惫得昏昏欲睡,无法站稳的感觉。 汗珠顺着脸颊滑落,皮鞋十有八九就是节点,领头已经拿到手了,我要是打不开铁门,那就功亏一篑! 魏有明走的很慢,可慢,也会靠近。 我极力摒弃掉慌乱的思维,继续开锁! 可就在这节骨眼上,忽然,一根棍子从铁门缝隙中杵了进来! 我完全没有防备,因为门外本身是空空荡荡的,谁能料想到,突然捯进来一根棍子!? 棍头猛地一下戳中我小腹,我闷哼一声,说不上绞痛,却依旧有刺痛感袭来。 陡然一下,棍子缩了回去。 本身空荡的医院大门外,多了一层厚厚的灰雾,这雾气才是十足的伸手不见五指。 “怎么回事?”领头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门外……还有东西。” 我心同样沉到了谷底。 一时间,还涌来一股剧烈的后怕感。 如果先前戳进来的不是棍子,是刀呢? “你继续开锁,我盯着。”领头瓮声又道。 我深呼吸,再次伸手,握住锁头。 正当我要继续撬锁时,猛然间,灰雾中探出一根棍子,只戳我手指! 领头的速度更快,手一下子钻出铁条空隙,抓住了那棍子,猛地往里一拽! 砰的一声闷响,一个人从灰雾中被拽出,重重撞在了铁门上。 那人惊慌失措。 可我却瞬间认了出来。 三十来岁的年纪,下巴留着一撮胡子,头发被帽子压在耳后,一只眼睛很小,只能睁开一条缝儿,另一只眼睛黝黑油亮,格外精明! 不正是陈君吗!? 唯有的区别是,初次见面的陈君,穿着一身休闲装。 此刻,却是西装领带,那装束上,竟然有些像是魏有明! 陈君的脸,直接挤在了铁门上。 领头另一只手,就要去拽陈君的头发。 陈君双眼猛地瞪大,只露白眼仁的眼睛,都全部睁开了! 饶是如此,他还是大小眼,极不协调。 可这一幕也分外阴翳,他张口,发出一声嘶哑的尖叫:“他们要跑了!” 这尖叫声,似乎贯穿了整个医院! 皮鞋的吧嗒声,瞬间变得更响,更大。 魏有明阴冷,冰凉的话音随后响起。 “你,出来的好快!“ “我,看到你了!” 陈君的脸上全然是怪异狞笑。 领头一把抓住他的帽子,顺道就拽住了头发,死死往里一扯。 陈君脸色却极其麻木,就像是不痛一样。 “显神,你赶紧!”领头焦急的催促。 我又换了两样撬锁的东西,用上了一根细长的铜条。 感觉锁眼有松动迹象了。 我脸色一喜。 余光能瞧见,魏有明距离我们只有不到二十米了。 这种距离,要么开门,我们能跑。 要么,我和领头都得完蛋。 说时迟,那时快,陈君的脸上忽然露出吃痛之色,随后,他噗的喷出一口血。 领头完全来不及躲闪! 甚至我想帮忙挡住,也挡不住! 嗤嗤声响中,领头这一缕魂崩溃成了寸寸灰气。 啪嗒两声,一双皮鞋落在了地上。 我感觉心都跳停了半拍! 陈君脱了困,双手快速探进铁条,直接抓住了我的手腕,狠狠的掰着。 他力气怪异的大,我哪儿还能开锁? 我同样用力,反手抓住陈君手腕,一脚蹬在了铁门上,狠狠将陈君往里一拉! 又是砰的一声闷响,陈君脸挤在了铁条上,几乎要变形。 第165章 你真的病了 我杀人的心都有了。 魏有明,距离我只有不到十米了…… 他步伐不紧不慢,我心彻底坠入了谷底。 陈君咯咯地狞笑起来,他还是死死抓着我手腕,怎么都不松开。 他两条胳膊都被我扯得变形,还是不松劲儿,我跑都做不到! 魏有明一手扶着脖子下的领结,另一手五指虚抓律动着,就像是有些紧张。 “别怕,很快的,很快你就安静了。” “活着是一种罪,你活着,会让更多的人遭罪。” “我是在帮你。” 魏有明轻言细语,可那字句,却更让人恶寒! 就在这节骨眼上。 冷不丁的,又是一声沉闷,沙哑的喊声。 “有明!” 我打了个寒噤! 铁门外,陈君的脸色巨变。 魏有明的身体,忽地一下僵在原地。 右侧远处,有两个人,正急匆匆的朝着这边奔来! 一人,白大褂的装束,带着帽子,他速度快的很,就像是医院里的医生,发现病人跑了。 另一“人”,就是老龚了,他一晃一晃的跑着,纸扎都发出吱呀吱呀声响。 魏有明的脸色,忽然变得挣扎起来,冷不丁的,脸上又浮现了另一种神态,似是懊恼,痛苦,还有难以置信。 “有明!” “你不能出来的!回去,要好好待着,好好睡觉!” 话音变得尖锐刺耳。 那白大褂的活尸煞已经靠至近前,他快速从兜里掏出一根绳子,一把套在了魏有明的身上,狠狠一收劲儿,活套的绳子就被勒紧。 魏有明继而恢复脸色的冰冷,可仅仅一瞬,又成了懊恼和痛苦,他整个人都颤抖无比。 “老……老刘……” “不……我没有病……你们弄错了。” “我怎么会在这里!?” 魏有明的声音,充满了无辜,就像是一个孤单,又被人误解的老人,委屈窝囊到了极点。 老刘,也就是副院长,压根儿没有理会魏有明的话。 拽着绳子,便朝着医院大楼的方向疾走。 “你要睡觉,睡觉才会好!” “你真的病了!你别让我们担心……” 声音渐行渐远…… 副院长,同样拽着魏有明走远了。 明明魏有明是二十八狱囚,级别上,要比一个活尸煞高太多。 可他依旧没反抗…… 这时,老龚脑袋从纸人上一歪,直接滚了下来,咕噜一下落在了夜壶上。 我呼吸更粗重,猛地扭头,死死盯着脸还贴在铁条上的陈君! “怎……怎么可能……” 陈君看我的眼神,像是要杀了我一样。 不过,他没有死抓着我手腕了,而是拼命的要挣脱。 我陡然松开手,他跌跌撞撞的落入后方灰雾中,沉闷的声响袭来,应该是他滚倒在地。 并非我想放了他,就这么僵持着,根本没有什么意义。 我也没时间打开铁门。 陈君并没有再出现,那灰雾,反倒是散去了。 诡异的是,我发现,铁门上的锁,居然早就被撬开了。 不过,我并没有立即走,而是盯着身旁,先前领头那缕魂被驱散的位置。 一时半会儿,那些灰雾还是离散的状态,没有恢复。 更远处,瞧不见副院长和魏有明的身影。 他肯定带魏有明上楼了,应该会上六楼的重症监护病区。 魏有明,会不会被困在里边儿!? 若是他被困住,那就是一件大好事!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至少等了十分钟。 领头那一缕魂,还是没有凝出来…… 我脸色逐渐变了。 一样是被舌尖血喷过,我先前还用了哭丧棒,领头都很快恢复。 为什么,这里恢复不了? 周遭的阴气,并不比里边儿薄弱…… 丝丝缕缕的凉气儿不停钻进身体。 难道,是因为陈君的血有问题? 如果是鬼,魂魄凝聚的速度越慢,就代表问题越大,这种情况下,很容易失去神智。 即便领头只是一缕魂,可面对和鬼一样的情况,那缕魂就算再凝聚出来,也可能会受损。 心,更沉了,几乎沉到了谷底。 再等了十分钟左右,领头那一缕魂,还是没凝聚出来。 我摸出来了一张人皮纸。 稍一思索,便用纸张在领头溃散的地方快速搅动。 能瞧见,斑驳的灰雾被吸附在了纸上。 魂体的灰气,和阴气的灰色有明显区别。 在人皮纸的作用下,领头的魂魄并没有离散,完全被吸附了上去。 我确保周遭没有遗漏,人皮纸都变得沉甸甸起来,才勉强松了口气。 将这些溃散的魂,交给领头本人,他应该会有办法。 我并没有叠纸人,而是将人皮纸重新折成方块,收进衣兜里。 再看了眼地上那双皮鞋。 这作为精神病院鬼打墙的节点,必然是魏有明的寄身之物。 甚至,我还有个揣测。 曾经魏有明想要从这里逃出去,只不过,他翻不过用来阻拦别的所有病人的墙,裤腿被刮破了,皮鞋也留在了上边儿。 再之后,魏有明就自杀了。 因此,都没有人来得及清理这上方的东西。 只是,陈君到底是什么人? 他那身西装打扮,和魏有明如出一辙…… 难道,最开始的一些事情,也是骗人的? 我一直认为,死人衣就只有那么一件,因为古着店的老板胡江告诉我,那是魏有明最喜欢的一件衣服。 现在看来,那只是先入为主的想法…… 可能魏有明任何一件东西,都有寄身之物的作用…… 陈君是因为偷窃了寄身之物,被影响,被控制了? 一时间,思绪繁多。 不过,这医院,我是铁定铁定,不会再进来半步了。 我提起来了那双皮鞋,转头便推开铁门,一步迈了出去。 拿着皮鞋的缘由,是我要破掉这里的节点,让别的人不会误入到精神病院的鬼打墙里。 视线忽的一阵朦胧,像是整个人被雾气包裹。 再下一秒,恢复了清明。 我还是站在医院门口。 外边儿只剩下两辆车了。 我能认出来,都是隍司的车。 车旁围着不少人。 杨管事,以书婆婆为首的下九流,一共九个。 以及,施瑜…… 其实,我先前都忽略,没有注意到施瑜。 她是一直跟在我们身后来的? 除了他们十一人,就剩下黄叔在一旁。 天是蒙蒙亮的,所有人同时盯着我,眼神显得错愕,惊疑。 第166章 得其门,而不得其入 就连黄叔都眯着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我。 杨管事匆匆朝着我走来,到了我近前,他那张山羊脸上,显得有些急促和慌乱。 他上下打量我,又探头看我身后。 “显神侄儿,你是遇到了什么情况?老大呢,你见老大了没?” 显而易见,我和领头的判断是对的。 只有我进入了鬼打墙…… 不,不对…… 我整个人都不寒而栗,死死盯着杨管事的脸! “你刚才说什么?!”我话音都透着嘶哑。 “什么?”杨管事被我的表情吓了一跳。 “显神侄儿,我问你……遇到了什么……” 他话没说完,我声音就变得很大!甚至有些情绪失控。 “后一句!” “老大呢?你见老大了没?”杨管事脸色不安,复述了一遍。 我猛地扭过头,死死的盯着医院铁门! 锈迹斑驳的铁条,透着一股股森冷,死寂的气息。 初阳的光破开了层层云雾,一层层的红云像是台阶,又像是水波一样起伏。 水泥地的操场,格外的空寂。 那栋医院大楼,分外的阴冷,看似天亮,却依旧像是吞人的恶鬼。 冷汗,从额头上滑落下来。 “领头……不见了吗?”我声音嘶哑到了极点。 “是啊……”杨管事的话音,变得更为不安了。 他低声解释了许多话,大致就是,我们保持阵型进入了医院大门后,马上就出了问题。 他们发现,我和领头不见了。 好端端的,过了一个门,少了两个大活人! 大家又立即出了铁门,外边儿没瞧见我们的人,确定我们一起进来了。 再之后,隍司的人就是心惶惶。 那些道士倒是没什么感觉,他们说行动不能受阻,少了两个人,更说明了此间问题。 因此,大家探查了一遍医院大楼。 隍司的目的变了,是想要找到我和领头。 道士的目的,是根除这里的鬼,不管是瘟癀鬼,还是五狱鬼,二十八狱囚,都得被镇压。 结果,一无所获。 按道理来说,这里应该是个很凶的凶狱,可除了阴气重之外,居然没有找到任何一只鬼。 更怪异的是,我和领头两个人,就像是蒸发了一样,怎么都找不到! 而后,他们搜寻了三遍大楼,甚至还找到了大楼后边儿的一栋小楼,就是没发现我们的人。 韩鲊子带着其余道士离开了。 他们只能出来,请黄叔想办法。 黄叔派遣了司夜入内查探,依旧没有线索,只能告诉他们,我和领头还在医院里边儿。 甚至,司夜想要通过血液的媒介到我们身边儿,都做不到…… 像是无形之中,有一层隔绝…… 杨管事解释完了之后,更为惴惴不安。 其余下九流都围了过来,不自然的看着我。 有几个目光,盯着我手上的鞋。 我呼吸变得更沉闷,眼珠子都略发红。 事情,坏了…… 进去鬼打墙的,不只是我一个人! 是被魏有明吸进一缕魂的所有人! 包括了领头! 猛然迈步,我直接进了铁门。 只不过,入内后,天居然还是亮着的。 冷风一股一股的灌在我身上。 初阳依旧,甚至朝霞散了,一轮红日正从大楼后方缓缓升起。 这里的凶狱……和烂尾楼,祁家村的也完全不同…… 天光,能照射进来!? “显神侄儿?”杨管事和其余人都追了进来。 “你是不是知道点儿什么?你见过老大?” “你们,究竟遇到了什么?” “老大人呢?” 杨管事一连好几个问题,一股脑的招架到我头上。 我闭上眼。 才艰难,哑声的回答:“他应该在里边儿,可他没有感觉到,没和我们碰面会和,我不知道他在哪儿。” “他?老大。” “你们……还有人和你在一块儿?那人呢?”杨管事眼中更疑惑,语速更快的追问。 一时间,我却不知道怎么作答。 尤其是身边还有那么多隍司的下九流,施瑜,以及黄叔。 领头出事,若是听到的耳朵多了,难免会对隍司不利。 甚至对领头本身的身份不利。 本来,我对隍司没有那么亲近的心,现在依旧不亲近,我只是对领头这个人,觉得他值得深交。 “杨管事,领头没事,我说的他,也是领头,这很复杂,事关一些秘密,我们借一步说话?” 眼前这情况,我冲动之下,都没能再进鬼打墙。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节点被我拿走了,还是因为天亮。 总归,一时半会儿我没办法回去找领头,得先和杨管事阐明情况。 众多人的脸色稍稍好看一些。 施瑜没吭声,不知道在想什么。 杨管事稍稍吸了口气,做了个请的动作。 我们再出了铁门,上了一辆车。 期间,黄叔并没有跟过来,只是和我微微点头示意。 入车内后,杨管事迅速关上车门,车窗,他低声告诉我,这里隔音条件很好。 我吐了口浊气,才和杨管事说,医院中发生的情况。 包括领头被吸走一缕魂,魏有明的事情,以及我们出来的过程,我都无一遗漏。 期间我很注意杨管事的眼神变化。 他并没有露出什么怪异之色,才让我放心的拿出来了那张人皮纸。 杨管事牙关紧咬着,额头上青筋阵阵鼓起。 “领头……十有八九和显神侄儿你一样,进去后,就到了别的地方了……有可能,他被困住了?也有可能,率先遇到过魏有明……受伤了?还是藏起来了?” “得再进去一遍!” 话语间,杨管事盯着我另一只手中的皮鞋。 我没有拒绝杨管事的提议,因为我对领头的安危也很看重。 只不过…… 事情,俨然没有我们想的那么简单。 我本来觉得魏有明被副院长带走。 我们再去找领头,应该没有什么波折。 可事实上…… 鬼打墙,进不去了。 无论是天黑后,提着鞋子直接走进去,还是将皮鞋挂在铁门上原先的位置。 我们怎么走,进入的都只是荒凉的医院大楼。 阴气如旧,可感觉就是不在一个地方! 我不信邪,让杨管事去一边候着,自己又单独进来了一遍,眼前依旧没有变化,身后依旧能看见杨管事他们的人。 好像我和领头彻底破坏了节点。 鬼打墙,才是真的凶狱所在! 第167章 本质是动乱 我还想到一个关键点,就是领头这缕魂涣散了,一直没凝聚。 有没有可能,不是陈君的血有问题,而是领头本身出了什么事儿? 心头的闷堵感变得很强。 身后一直有注视感,我知道杨管事一直在看着我。 那股闷堵,逐渐又成了焦虑。 因为我怕领头死了。 将心比心,他先前说出,为了让我出去,哪怕牺牲一缕魂的话,那我知道他有险,就不能不管。 我没有继续再浪费时间了,回头,再走到杨管事身旁,低声说了句:“回隍司后,再做商议。” 杨管事点点头,他示意众人各自上车,才同我,以及黄叔上了最开始那辆车。 “此地,的确很诡谲,若是领头凶多吉少,隍司必然会有大变动。”说这话时,黄叔眉头微皱。 开车的司机瞳孔一缩,瞥了一眼黄叔,目光又扫了扫我和杨管事。 杨管事脸色一沉,才低声说:“黄叔,你误会了,领头没有什么事情,好端端的。” 先前,我和杨管事就尽量规避了其余人,才谈事情。 黄叔显然没有顾忌这些。 “那就好。”黄叔顿了顿,又道:“还是需要找个时间,韩道长那边,想要多了解一些关于显神你和领头失踪的事情,此行没有找到瘟癀鬼的踪迹,也没遇到五狱鬼或者二十八狱囚,这对于靳阳来说,始终是个隐患。” “就约在明天晚上吧,地点无论是隍司,还是城隍庙,或者是监管道场都可以,我们三方聊一聊细节。” 杨管事瞟了我一眼,显然,他此刻没有主心骨。 我稍蹙眉。 黄叔的语态虽说平静,但多少能看出来,他对我有点儿意见。 因为从早晨出来,再到现在天黑,我都没和黄叔多说过信息。 黄叔也没有多问我,而是就事论事,将监管道士捆在了一起。 “那便明晚,具体位置,我让杨管事通知你。”我回答的语态同样平静。 “嗯。” 黄叔不多言了。 再之后,先去了一趟城隍庙处的郊区,让黄叔回去,我们才赶回隍司所在的高层小区。 一天一夜没合眼,没怎么吃东西,精神早就疲惫到极点,之前不过是紧绷着。 杨管事驱散了众多下九流,领着我去附近的饭店吃东西。 这期间,杨管事依旧惴惴不安。 我觉得,我好像看出来了一些眉目。 先前杨管事驱散人的时候,那些人多少有些异样的目光。 其实我们已经掩饰了很多,至少,领头那缕魂出事的事情,除了杨管事无人知晓。 可他们手底下的人,还是有了异心。 “哎。” 杨管事叹了口气。 “显神侄儿,老大会没事的,对吧?”他哑声问。 “必然会没事。”我言之凿凿。 杨管事面露复杂之色,犹有一些哀叹。 这让我有些不适应。 平时杨管事很精明,现在却太消极了一些。 我就直接说了,让杨管事情绪不用那么悲观,事情还没有盖棺定论。 杨管事还是摇摇头,才说:“不怕显神侄儿你笑话,我也不瞒着你,因为你先前是真担心老大,而其余人,明面上担心,实际上,是在静观其变。” “隍司领头的位置,有个不成文的规定,有能者居之,而隍司不可一日无领头。” “如果确定老大出事了,立马就会有人来夺位。” 我眼皮狂跳,心头又是一沉。 隍司的凝聚力,就这么差,人性就那么现实? 这是,杨管事又摇了摇头,说:“你不要进隍司了,等会儿就住椛萤家里吧,其实,你应该换个地方去,我建议你去城隍庙。” “如果有可能,尽快将老大带回来。” “我刚才应该让你和黄叔一起走的,是我低估了事情的严重程度。” 杨管事这一番话,显得更为消极了。 我若有所思才,明白了过来。 杨管事肯定发现了别的变故,绝不只是先前那群人有异样和不正常。 十有八九,我们人还没回来,变故就已经发生了。 而杨管事一直到了这里,才察觉到不对劲。 “隍司会乱?”我反问了一句。 “没那么快。”杨管事回答的显然没底气。 “我不会去城隍庙,等会儿,我同你一起回去。”我话音简单,果断。 “没有用。”杨管事摇头,眉头皱得很紧。 “我不得不承认,先前我们算计你,这种节骨眼上,显神侄儿你反倒像是最靠谱的人,可隍司的本质就是这样,你真想帮老大,帮我,就只能保全自己,将老大带回来。” “如果你不走的话,施瑜也会找你麻烦的。”杨管事继而又道。 我吐了口浊气,摇摇头:“无碍。” “你……”杨管事紧皱着眉头,眼中情绪更复杂了,既有感激,又有浓郁的无奈。 一餐饭吃罢了,杨管事去买了单,他说送我走。 我摇摇头,让他不要优柔寡断,不然的话,才会真的害了领头。 话音稍顿,我又道:“隍司总该有几个心腹,你们能相信吧?总不可能,一遇到事情,全部都要翻脸?” 杨管事再皱了皱眉,才摇头说:“那倒是不会,会动的,只是几个手段强硬的人,别的人会趁机站队而已。明面上,正经的事情,下边儿人都会办的,对了,那个唐宿,就是老大的心腹。” 我嗯了一声,便叮嘱杨管事,让他通知唐宿,去调查陈君,无论如何,要将这个人抓到手中! 杨管事面色微凝,点头说明白了。 他还是欲言又止,不过,话没说出来,闭上了嘴。 摸出来手机,杨管事打了电话出去,三言两语间,我就确定,他联系的是唐宿。 我走的速度稍稍快一些,回到了高层小区,又和杨管事下了地下三层。 从电梯出去的时候,入目所见,隍司大厅前所未有的满当。 大部分人都齐刷刷的抬起头,看着我和杨管事。 一些人看我的眼神,透着冰冷,以及之前就有的仇视。 现在更不加掩饰了。 另外一小部分人,没有抬头,就像是没瞧见我和杨管事一般。 杨管事脸色恢复了先前的板正,径直朝着办公室走去。 我们刚进通道,我就有感觉,好几股目光随后盯了过来,颇有种跃跃欲试的感觉。 第168章 老大在这里,你怎么不说!? 很快到了办公室内,杨管事反手关上门,他呼吸变得粗重不少,眼珠上全是红血丝。 扭头看我一眼,他脸上都是苦涩,以及浓郁的担忧。 哪有我最开始见他,那般倨傲的模样? 咚咚咚,门被敲得极响。 “谁?”杨管事眼瞳一凝,声音变得冷硬起来。 “管事,我,何峒。”恭敬的话音传入门内。 “干什么?”杨管事反问。 “何家主事的鬼婆子来了,想和你问问领头的情况,我们需不需要集合一拨人,想办法营救领头。”何峒恭敬再道。 杨管事的脸色更难看,语气更冷:“外面等通知吧。” 我暗暗摇头。 杨管事,已经乱了阵脚了。 只是我没想到,平时他带在身边的鬼婆子,居然是最快反水的一个人。 先前何峒那番话,很有细节。 给杨管事抛出来了关键信息,要救领头。 可其中又有暗语,点名了主事的鬼婆子来了,也就是旌阳范围,鬼婆子一脉的主事人! 杨管事的乱了阵脚,就是在于他没拒绝,而是让人在外边儿等。 事实上,现在最好的做法,是谁都不要相信,自行解决问题。 否则的话,谁知道他们是去救人,还是趁机落井下石?自己做隍司的领头? 脚步声逐渐远去,是何峒离开了。 我并没有同杨管事点出他的破绽。 杨管事还是看向我,额头上薄汗更多,眼中有了求助的意味。 “显神侄儿,你坚持不走……现在这情况,你还有办法么?” “先前给你那张人皮纸,给我。”我轻吁了一口气,说道。 杨管事眼皮微跳,他稍稍迟疑了一瞬,才取出来人皮纸。 我接过来人皮纸后,绕过办公室中央摆着的架子。 死人衣板正的被挂在上边儿,依旧贴满了符。 架子一脚还是挂着个铁笼子,里边是那副无边框眼镜。 停在虬结树根做成的茶几前,我挪开了上边儿所有东西。 那个拳头大小,瓷娃娃一般的茶宠,像是活过来了似的,直愣愣瞅着我。 我没有理会,而是将人皮纸扑铺在了茶几表面。 捏破食指的伤口,血,滴答,滴答的落在人皮纸上。 本身,人皮纸材质就特殊,并不容易浸润。 我滴下去十几滴血后,纸张中间凝结成了一个小团。 杨管事到了我身旁,他眼神错愕,欲言又止。 随后,我估摸着血差不多了,便开始涂抹。 血均匀的涂抹在人皮纸表面后,泛黄的纸张,多了一层血光。 能瞧见上边儿萦绕的灰气,变得更浓郁了。 除了阳煞血伤魂,其他的血,基本上都是魂的补品。 纸扎匠的纸扎人,有引魂上身的效果。 如果加上血,效果就更强! 本身,人皮纸已经吸附了领头那一缕魂,我是想将魂增强一些,以便接下来的步骤。 手指快速的律动,纸张在我的手中翻转,变形,又塑造成新的形状。 很快,一个纸人在我手中成型了。 不同于往常的瘦高之人,这纸人很胖,脸更圆。 灰气在它身上流淌,让其阴气森森。 可灰气又总是涣散着,无法凝聚成魂…… 我深呼吸,将纸人放在了茶几后边儿的位置上,再从身上取出来一样东西,赋敛的化妆盒。 我不停的回忆着领头的模样长相。 指间飞速,妆容,快速出现在纸人的脸上。 最后,我点了睛。 纸人活灵活现,乍眼一看,不注意的人,还真以为领头坐在了椅子上。 杨管事眼中的错愕变成了震惊。 “还是有点儿破绽。” “这里没别的衣服了吗?”我皱眉看杨管事。 “有,有!”杨管事匆匆走向办公室右边儿最角落处,那里还有个挂衣架,有好几件日常的衣服挂在那儿。 他取下来一件灰色的袍子,走回茶几后,将袍子披在纸扎人肩头。 灰气,除了浓郁,还有种翻滚的感觉,从在纸人表面萦绕,继而开始融入纸人中…… 看到这一幕变化,我稍稍松了口气。 “不准任何人进来,除非等领头“醒来”之后。”我沉声说道。 “醒来?”杨管事眼皮一阵狂跳。 “应该是领头本人在医院里出事了,很有可能是意识不稳,甚至是昏迷不醒,才让他这一缕魂无法凝聚,也就是无法苏醒。”我顿了顿,又解释道:“纸人凝魂,点妆做引,基本上能将涣散的鬼吸引来,并恢复。只是不清楚,在领头这一缕魂上,能不能奏效。” 杨管事点了点头,若有所思起来。 我没再吭声,杨管事微微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眼珠子转得极快。 脚步声,又一次响起了。 步伐很重,落在了门外。 “赶尸人马家,马楼,想和杨管事一叙。”冷冽的话音,随后进入门内。 杨管事眼皮一搐,随即却看向我,眼中多了一抹担忧。 我皱眉,登时想到了另一个人,马户。 先前,我给马户剃了死人头,椛萤就告诉过我,马户是在靳阳赶尸人家族中,实力能排的上前列。 而后,和隍司翻脸那一次,马户想杀我,结果被无头女拔萝卜似的拔断脑袋,落了个身首异处的下场。 这赶尸人家族找上来,恐怕,矛头是针对我的。 “有什么事情,待会儿再说吧,我很忙。”杨管事沉声回答。 他眼神示意我无碍,表示他会解决。 “杨管事的确忙,隍司今日就无主了。”马楼再次开口。 杨管事脸色又是微变。 紧接着,马楼再道:“马家是不想看到隍司乱了的,而我本人,对领头,对杨管事信任,且事情都极度服从,此次领头有难,我愿意站在领头这边。” “只要有人站队,再多上一两脉人,即便领头不在隍司,也无人能干扰他的地位。” 我眉头皱得更紧。 杨管事脸色却没有丝毫动摇,反倒是神色更冷了。 “不过,我有个条件。”马楼话音基本上没停顿,语气更冷,一字一句地说:“罗显神行事乖张,丝毫没有规矩可言,先是滥用剃头术,给我儿剃死人头。” “而后,招鬼害死我儿,使其身首异处!” “他身上如此多鬼,又和鬼龛关系密切,我看,他问题很大!” “杨管事,将他交给我,如何!?” 随着最后一个字落下。 砰的一声巨响,办公室的门,被重重踹开了。 两道门扇撞击在墙壁上,声响更为沉闷。 “大胆!”杨管事声音骤然拔高,呵斥出声。 门口的人,却没有丝毫的惧怕之色。 他和马户相比,身材矮小的多,还很瘦。 整个人和帅气不沾边,脸像是个猴子一样,还长了张雷公嘴。 隐约,能看出来他和马户的相似。 马楼一脸冰冷的笑,他正要开口。 忽地,却瞳孔紧缩,死死盯着我身后。 再下一秒,马楼身体一颤,立即躬身,头都不敢抬起来。 “老大……我……这……” “误会……全都是误会……” “杨管事……老大就在这里,你怎么不说?”马楼几乎从牙缝里挤出来这句话。 “滚!”杨管事冰冷训斥。 马楼半点儿不敢停留,依旧不敢抬头,快速带上了门。 关门那一瞬,我注意到他瞥了我一眼,除了眼神森冷,他额头上还满是细汗。 一直当脚步声彻底远离。 杨管事才粗重地喘息着,同样松了一大口气的神色。 他低头,瞥了一眼领头的纸扎人,再看看我。 嘴唇动了动,杨管事没说出来话。 “只要不让人进来这里,问题,应该就不大了。” 我思绪依旧是沉稳的,并没有因为先前那马楼而动乱阵脚。 “尽快找到唐宿,从这一刻开始,不能再有人进来这里了,人多眼杂,万一再进来纸扎匠,难免发现细节。”我低声叮嘱杨管事。 杨管事看我的眼神,已然是极度信任。 “好!”他重重点头! 第169章 2020.10.23,夜 “找到了陈君,就立即通知我。”我说完,便朝着办公室门口走去。 “显神侄儿,你又要走?”杨管事显得很不解,他慎重又道:“马楼,很记仇。” 我笑了笑,才解释说,如果我待在这里太久,肯定会让更多人注意,倒不如我上楼好好去休息。 马楼必然会告诉大家瞧见了领头。 既然领头还在,谁又敢对我下手? “这……”杨管事这才一脸苦笑,点头说:“对。” 我没有再耽误停顿,径直走出办公室。 过道里空无一人,不过,走至尽头处,却有许许多多的目光,都盯着这里。 我进了大厅,依旧是面无表情,没有丝毫的忌惮之色。 甚至,我刻意扫过所有人一眼,目光落在东面的一处位置。 马楼手中端着一杯水,面色极度阴沉。 他身边还围着几人,都是赶尸人的装束,那些人的眼神同样忌惮。 我摇了摇头,走向电梯。 余光却瞧见,马楼手中的杯子碎了,还有轻微的破裂声入耳。 进电梯时,又有一道身影随之入内。 我瞳孔微缩,瞬间,又恢复了平静镇定。 电梯门缓缓闭合,一根手指,点在了33楼。 狭小的空间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脂粉香气。 我身旁,施瑜带着细纹的眸子,思绪很深。 “马楼说,领头在房间里。” “可领头,并没有跟我们一起回来。” 施瑜的语气很轻,很冷。 “有没有回来,你去看看,便知道了。”我语气同样很淡。 施瑜眉头轻蹙,并没有接我的话茬。 “你什么时候去祁家村,找回我小妹那一缕魂?”继而,施瑜又道。 “眼前的事情还没有结束,领头对我还有安排和嘱托,明日,还要和城隍庙,以及监管道士见面,祁家村我会去的,交代,我也会给,你不用如影随形的跟着我,我不会跑。”我语态更平静。 叮的一声轻响,电梯停在了33楼。 我径直走了出去,结果,施瑜的手臂却搭了出来,挡住电梯门闭合。 我再皱了皱眉。 腰间的夜壶,老龚却探出头,他直溜溜的看着施瑜,脸色忽然变得板正。 换句话说,是很有礼貌。 “大娘子,要进去坐坐吗?” 无论老龚脸色表现的多正经,可他的话一出口,多少带着几分奸诈,甚至是猥琐的感觉。 施瑜闷哼了一声,脸颊都变得涨红。 缩回手,她手指重重点上了电梯楼层某一处。 “罗显神,记住你所说过的话,还有,管好你这只下流鬼!” 电梯门缓缓闭合了。 老龚倒是不急不恼,甚至还吹了一声哨子。 我并没有斥责老龚什么。 虽说在施箐的事情上,我自身理亏,并觉得自责。 可施瑜的步步紧逼,多少让我心里不舒服。 老龚呛她一两句,反倒是让我松缓了些。 开了电子锁,进了屋内。 老龚提溜转动的眼珠停了下来,一声哀叹。 “大娘子不识我老龚的好。” “我人是老了点儿,可有味道。” 我一声闷哼…… 回到房间里,我去冲了个澡,去掉了一身的污浊后,才躺上床休息。 这一觉,我睡得出奇安稳,并没有再做梦。 再等我醒来时,阳光布满了整个屋子。 脑袋出奇了的清醒,整个人都松缓多了。 我换上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将该贴身的物品都随身放好。 夜壶摆在床头柜上,此刻天亮,老龚并没有出现。 其实,我还发现一个小细节。 就是老龚夜壶里头,那个女鬼的脑袋,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 可能,是因为阴牌的限制? 毕竟,阴牌是利用死人的东西做成,借用,驱使鬼部分能力。 那个女鬼脑袋,应该不是完整的魂魄。 或许,是类似领头眼前的状况,只有一缕魂? 天天被老龚那么折腾,早就溃散不见。 我找了一张布,将夜壶裹了起来,才重新拴在腰间。 老龚的重要程度,提高了不少,我随时挂着夜壶,虽说自己不在意,但又太过引人注目。 我正想着,杨管事怎么还没通知我,难道唐宿没找到陈君? 才发现,手机有未读信息,大约是我刚离开隍司,就发过来了。 我没注意到手机,便没瞧见。 杨管事告诉我,黄叔那边又联系过他,问他怎么商议精神病院的事情,他和黄叔解释了几句,说要找到关键的线索人。 暂时可以不去城隍庙,也不用见监管道士了。 这信息内容,让我稍稍松口气,同时也若有所思。 要找陈君,是我觉得,应该还有另一种方式,进入精神病院的鬼打墙。 毕竟,我们是从大门处进去的。 陈君呢? 大门口,黄叔一直待着。 陈君不可能在他眼皮子底下进大门! 那就代表,必然还有另外的办法进去! 我离开椛萤家,先去小区外边的饭店吃了点儿东西,继而又去了一趟隍司。 晚上走,是我想表现得一应正常。 现在回去,则是要和杨管事多商议事情了。 此外,我想让他们夹带办一件小事儿,就是赵康的家人信息。 负三楼的隍司大厅,人少了许多,天亮,大家都去休息了。 结果,等我抵达办公室门前,咚咚咚的敲了小半晌门,一直没人开。 我皱了皱眉,手正要推门。 后方,却传来的轻微的脚步声,还有个沉闷话音。 “管事和领头不在。” 扭头,我瞥了一眼后方来人。 正是平日跟着杨管事的鬼婆,何峒! “天还没亮,他们就出去了。”何峒又解释道。 我瞳孔却一阵微缩。 “天刚亮?出去了?一起走的?” “嗯。”何峒点头。 我心,咚咚咚的狂跳起来。 领头那一缕魂,在纸扎人的作用下,凝聚出来了!? 否则的话,他们怎么能走出去!? 还有,杨管事怎么短信里也不说清楚? 但凡多说一句,我不用下这个楼,更不用之前那么担心了。 说到底,领头这个朋友,我是觉得值得深交的。 “你要进去等等他们回来吗?” “我不确定他们是否会回来。”何峒又补充了一句。 “等等吧。”我刚说完,身体又微微一僵,才反应过来一个细节问题。 领头那一缕魂肯定凝聚了没错。 有死人妆,又有纸人做载体。 再加上隍司这些人心有异样,领头能出现,相当于碾碎了他们的想法,甚至会让他们惧怕。 就像是先前的马楼一样。 因此,他们应该没有发现领头的不对劲。 可天亮,领头的魂又出不来,纸人动弹不得。 我差不多明白,为什么杨管事要离开办公室了! 他肯定是要找个更安全,更保险的地方待着,免得白天出现破绽。 即便是他们要回来,也是晚上的事儿了。 思绪落定,我正要说不用了。 结果,何峒已经推开了办公室的门。 入目所视,挂着死人衣的架子,空空如也,装着眼镜儿的铁笼子更是被打开过了。 冷不丁的,一阵寒意从心底窜了起来。 话没说出口,我快步走入办公室,死死的盯着空架子。 “领头,将这西装,眼镜,都带走了?”我猛地扭头,又盯着何峒! “这……”何峒却变得欲言又止。 下一秒,他才低声说:“领头穿着西装,带着眼镜离开的。” 我脑袋嗡的一下,整个人都充满了恶寒! 鬼使神差的,我目光猛的落在茶几上。 一个灰扑扑的缎面盒子开着,里边铺着丝绸,有一条微微凹陷的痕迹。 按道理……那里应该有一支笔才对。 茶几正面还铺着一张纸。 斑斑点点的黑字略有歪扭。 快步走到了茶几旁,低头,看着纸上的字。 “2020.10.23,夜。” “有人终于穿上了我最喜欢的衣服,带上了我最珍惜的眼镜,又持着我用过最久的钢笔。” “这就是两个自己的感觉吗?” “老刘太犟了,真不知道,该不该回去。” “不过,回去之前,我得给你治病,你病得太重了。” 第170章 他也有一缕魂! 我脑袋嗡嗡作响,思绪更如同乱麻。 这熟悉的笔记,腔调。 不正是魏有明吗? 两个自己? 副院长老刘? 还有……你,指的是谁? 何峒正要靠近我,我警惕的抬起头,顺手将纸拿了起来,没有让他看见内容。 “唐宿呢?”我沉声问。 “在他的办公区域吧?”何峒显然看出我的态度,驻足,没有靠近了。 “带我去找他。”我沉声又道。 此刻,我脑袋里有一个思路了。 领头分出来的那一缕魂,也算是他。 我先前被吸进精神病院的那一缕魂,也是我。 曾经的记忆是相通的,完全可以算是另一个自己。 那这魏有明……同样是一缕分出来的魂! 只不过他这缕魂,需要他这三样寄身之物,全部聚拢在一个人身上,才能够凝聚出来。 否则,单个,或者两件寄身之物,都是影响使用者,或许是将使用者的魂勾过去一缕。 我怀疑,这是魏有明想尝试离开医院的方式。 既用了寄身之物带出魂的做法,又勾引外人的魂入医院,可能会尝试强行夺走身体。 此刻的“魏有明,尽管只有一部分魂,可他依旧有独立的思考,并权衡利弊的能力。 他甚至不想回到医院中,因为那里有禁锢! 有不停的想将他关起来的副院长老刘! 最后,他还是决定要回去…… 不只是回去。 我觉得,十有八九他说的你,就是“我” 治病? 我嗤之以鼻,不过是看上我现在的身体罢了。 在六楼的时候,他目的就彰显无疑,这一缕魂还要冠冕堂皇? 我能有什么病? 思绪间,出了领头办公室的通道,又进了另外一条通道。 这要比领头那边儿宽敞一些,有数个房间,不停的走出来人,进入另一个房间,每个人都行色匆匆。 走至中央一个屋门前,何峒伸手敲了敲门。 随后屋门开了,匆匆走出来个瘦高的女人,短发,眼镜儿,一副精明相。 “唐宿呢?”何峒伸手拦住了女人,目光瞟了一眼屋内。 我视线早就投了进去,屋内好多电脑,桌上堆满了大量的档案袋。 还有几个人在忙碌,不过,没瞧见唐宿的人。 怪不得,隍司的消息来的那么快,一个调查部门这么多人手,还不快,那就奇怪了。 “老唐刚走了啊,领头亲自打的电话,让老唐去汇报调查的情况,对,杨管事特地叮嘱的,一定要最快速度查出来那个人,老唐封存好所有档案,带走过去了。”那女人回答的同时,看我的眼神稍显冰凉。 我脸色再变了变,追问:“走了多久了?” “天亮之前吧,老唐查出来信息,汇报给杨管事,本来他应该来找找你,不过领头很快就叫他走了。”女人稍显不耐,又冲着何峒说了句:“我们还要办事,无关闲杂人等,还是不要进入调查部门,何老头你是不是忘了规矩?” 何峒赶紧摇摇头,他似有些忌惮,示意我走。 “我要唐宿调查出来的信息,以及你们联系唐宿,让他回来。”我来不及多思索,沉声又道。 那女人像是看傻子一样看着我,说了句:“这是机密,况且,老唐将唯一的档案带去见领头了。” “你是什么人,什么身份?要指挥领头的事?” 语罢,她扭头就走。 何峒低声催促我,先出去再说。 我紧皱着眉头,欲言又止。 的确……我在隍司的便利,大家对我的忌惮,全凭杨管事和领头的“关照”。 我现在的要求,无疑是违背领头的意思。 而我根本不可能说,领头只是一缕魂,现在被控制了。 那样一来,先前好不容易稳定下来的局面,又会被破坏! 甚至很多人会拍手叫好,落井下石。 唐宿被叫走…… 这还关乎另一个关键人……就是陈君! 三样寄身之物,都是从陈君身上流出来的。 陈君,会不会是第一个被控制的人? 唐宿调查陈君,领头喊走唐宿……那陈君和魏有明,必然有密不可分的关联! “罗显神?”何峒又催促我一声。 这时,左右五六个房间门口都站着两三个人,全部冷眼盯着我,眼中充满了防备。 我没有开口,离开了调查部门。 何峒在我后边儿,后脚刚出来,砰的一声闷响,门重重闭合。 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低声说了句:“有什么事情,等领头回来,或者杨管事通知你再说吧,我要去休息了,等天黑,还有任务。” 语罢,他疾步要走,我又伸手拦住他,要了唐宿的电话号码。 何峒心不甘情不愿的给我后,我才离开隍司,从车库出了高层小区。 期间,我拨了唐宿的电话,一直不在服务区。 心,凉了半截。 唐宿是天亮前被叫走的,他应该完了。 现在白天,魏有明那一缕魂无法作祟,我却找不到他们的踪迹…… 再等天黑……恐怕就没有转圜的余地…… 阳光很是刺目,我手脚却愈发的寒凉。 手机,忽而嗡嗡震动起来。 我猛地一个激灵,摸出电话。 结果,并非是我所想的唐宿,而是张轨! 稍一停顿,我才按了接通键。 “罗兄?”张轨略显踌躇的话音传来。 “张兄,有何事?”我语态尽量平稳。 “隍司,监管,城隍庙三方联合行动,可是为了瘟癀鬼?” 张轨不只是踌躇,隐约的,还有一丝丝激动。 我身体微僵。 张轨是从哪儿得来的消息? 隍司的人走漏了风声? 不怪我这样想,因为看上去最不团结的组织就是隍司。 “罗兄没有否认,也没承认,那就代表是了!真是瘟癀鬼!?” 我心又是一沉。 张轨来问我,无疑是他想多加一层砝码,更确定信息的准确性。 他们答案已经有了,无论我什么反应,都改变不了什么。 “我并不确定是不是瘟癀鬼,最多是有关联。”思绪间,我哑声回答。 “如果不是瘟癀鬼,就有可能是二十八狱囚,最次,也是五狱鬼,对吧?”张轨又说。 我沉默两秒钟,没有再拐弯抹角,才嗯了一声。 继而,张轨又道:“罗兄,上边儿对你发出了邀请,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我找你,都不算是邀约,上边儿的邀请,是有很大的好处的。” “我们知道你参与了这次行动,想要你身上的信息。” “只要你点头,你在鬼龛中,就会有不一样的地位!” 张轨语气充满了蛊惑,隐隐还有羡慕。 “我晓得,你是个讲信用的人,这件事情的隐秘不是你暴露的,鬼龛有靠谱的消息渠道。你不用心里有压力。” “而且,隍司能给你的东西,鬼龛也能给你,至于监管,肯定是让你白白出力,不对付你就算是好的了。和他们合作,没有好处和前途。”张轨的劝说之意更浓。 一时间,我没吭声。 这于我来说,还有个坏处。 如果再次拒绝张轨的话,和鬼龛之间就会僵化。 毕竟我先前的态度,是考虑是否加入。 现在好处都摆在我面前,我反而无动于衷,他们肯定能察觉到问题。 正当我心绪烦乱,不知道怎么决定才好时。 冷不丁的,我又想到一个点! “张兄,你在什么地方?我来找你?”我沉声开口。 电话那边一顿,张轨立马和我说了一个地址,他又说,会带着他上边儿的人一起恭候我大驾。 我正打算再寒暄两句,就挂断电话。 思绪偏偏又发散了一下。 我瞳孔微缩,才道:“张兄,还是改一改,我给你一个地址,你来找我,如何?” “对了,暂时,你一个人来吧。”我补了一句。 第171章 概率太低 张轨并没有意见,说好。 我立即同他说了一个地址,便离开了高层小区。 一小时左右,我们抵达了一条人声鼎沸的街道。 微眯着眼,看着对面的“古着vintage”,我没有立即过马路进去。 这就是我想到的办法。 唐宿肯定无了。 隍司那里,我拿不到自己想要的信息。 找到杨管事和领头的概率更低,半点儿头绪都没有。 那唯一的突破口,还是在陈君身上! 既然魏有明和陈君有关系,那我只要找到陈君,说不定就能找到魏有明这一缕魂,变相就找到了杨管事和领头! 甚至,还能进去精神病院! 叫上张轨一起,是因为我没有把握。 黄叔那里,我越来越信不过了。 先前还有一个细节,黄叔在车上,直接提了领头凶多吉少。 这无疑是火上浇油。 若非他那句话,可能隍司眼前的情况会好一些。 至于后者,我更不想打交道。 和鬼龛合作,至少我更能控制程度。 约莫又过了十几分钟,我思绪理顺的差不多了,一辆黑色的mpv刚好停在面前。 张轨推门下车,削瘦的脸颊上堆满笑容,伸手和我握了握,更是语气振奋。 “罗兄!” “张兄。”我同样一笑回应。 那辆车快速驶离,张轨则四下看了一眼,他眼中又浮现一抹疑惑,问我怎么选这么个地方碰面? 我深吸一口气,才道:“自然是为了那只鬼,他叫魏有明。” “魏有明?”张轨瞳孔稍稍一缩。 我示意张轨后退两步。 到了路旁一棵树下,视线中依旧能瞧见对面的古着店,其实我还瞧见了胡江送客人出来过。 并没有立即过去,我先和张轨说了一些关于睢化区精神卫生院的事情,又讲了魏有明的厉害,以及死人衣和赵康。 当然,包括领头被吸走魂,以及现在那缕魂魄被魏有明控制,陈君和这件事情相关,甚至魏有明控制着领头,可能将唐宿灭口的这些信息,我都说了。 这期间,我脸上还故意露出歉意之色。 叹了口气,我继而道:“张兄,并非我当时有意瞒住你,而是我自己也丢了一缕魂,是因为赵康身上那件死人衣,这件事情算是因我而起,我找到隍司,他们有求于我,我就想借用他们的人手,找回自己那一缕魂,结果不知怎么的,他们推断出来,死人衣可能和瘟癀鬼有关联。” “不过这件事情,并不能完全肯定。” “目前的情况,除了我和隍司领头,以及骗我们的陈君,便没有人接触过魏有明。” 我这番话说的极为诚恳,脸上的歉意之色不减。 因为,当时在祁家村安全区域,我甩开张轨之前,张轨就分析过,赵康被司夜吃光地气,是因为司夜忌惮着什么。 他怀疑赵康身上有媒介,和瘟癀鬼有关。 而此时,鬼龛要介入这件事情,死人衣就瞒不住,我不可能不说。 与其等张轨自己发现,还不如我先入为主。 而且,这两件事情间隔很长,又几乎没有破绽的联系起来,根本不会让人觉得有问题,只会彻底坐实。 张轨恍然大悟,他脸上倒是没有记恨之色,只是唏嘘。 “不怪罗兄,当时我们本就不熟,和罗兄之间的合作,倒不如说是互惠互利,罗兄花费那么大心力,一样是为了找回丢失的魂魄。” “用他们出阳神先生的话来讲,这就是冥冥之中注定的事情。” 张轨的唏嘘,又变成了笑容:“命中注定,罗兄就是要和我们合作,瘟癀鬼,就是得我们鬼龛来对付,罗兄,也注定了和我们是同路人。” “罗兄也大可放心,你先前不是说,本不想介入这件事儿了,还是因为隍司领头帮了你,你不能坐视不理吗?” “我可以保证,这件事情,鬼龛帮罗兄办了,只要罗兄能带我们进去那地方,隍司领头,我们帮你救。” 我抱了抱拳,眼中多了信任和感激。 张轨眼眸又是一动,瞄着对面的“古着vintage”,道:“未免夜长梦多,先找那胡江,逼问出陈君的下落吧。” “如果能先找到魏有明的那一缕魂,就是事半功倍了,上头肯定会更满意!” 我心底同样稍稍松了口气。 开门见山的说事儿,张轨也没有立即提让我加入鬼龛的要求。 两人过了马路,到了“古着vintage”门口。 刚好有一对客人从店里出来,胡江眯眼笑着送他们,瞧见了我时,胡江脸上更是绽放出笑容。 “罗先生!”他语气更喜悦,谄媚。 我点点头,脸色平和,微笑,和张轨说,这就是胡江,胡老板。 继而,我又和胡江介绍了张轨。 胡江显得很恭敬,请我们入内,又问我们,今天是想看看什么东西? 我随意扫了一眼店内,道:“店里的东西,来了两遍了,还是那些货色,我想见陈君。” 胡江稍稍露出尴尬之色,立马又道:“我马上联系他过来,他路子的确野。” “不用联系他,我直接去找他,当面谈。”我又道。 “啊?”胡江稍微一懵。 “大买卖,等不及他来,我们去找,不正常吗?”张轨声音稍微冷一点儿。 “钱,少不了你的。” “说地址吧。” 对我,张轨很和善,可对于其余人,显然就没那么多耐心。 胡江只是稍稍迟疑了一瞬,便同我说了个地址。 他接着又问,要不还是给陈君打个电话,让他在家里等我们? 我正想再说不用的时候。 张轨忽然往前走了一步,他随手一抬,手掌成了掌刀,砰的一下击中胡江的后脖颈。 我脸色微变。 胡江眼中错愕了一瞬,便涣散,闭眼,朝着我栽倒。 张轨一手抓住胡江的肩头,他脸上又恢复了笑容。 “多说错多,罗兄经验还是不够,你想着若无其事问出地址,可对于两个相交莫逆的人,无论这胡江怎么答应你,等我们出去后,他肯定立即给陈君打电话,陈君马上就会躲起来。”张轨语气慎重。 我沉默。 不得不承认,张轨所说是对的。 我对于同行人,可以说得上是果断,也能狠辣。 可对于胡江这类普通人,还是不太想干扰他们的生活。 这多少和先前害死了赵萳有关。 “将他捆起来,顺便帮忙给店关个门。”我吐了口浊气,开口道。 张轨将胡江拖进了店深处,放在了收银台后边儿,随手拉了两根绑衣服的绳子,就开始捆胡江。 我顺手将店铺门关下来半截,再走到收银台前。 胡江已经被绑好了手脚,嘴巴上都塞着一团布了。 张轨神色满意。 “张兄,你带钱了么?” 我视线从胡江身上,挪至收银台上,扫了一圈。 张轨一愣,才说带了。 他摸出来一个钱夹子,里边儿厚厚一摞红钞。 “全给我吧。”我示意。 张轨倒没有小气,一摞钱全拿了出来。 我接过来后,放在了胡江脚旁,又拿了收银台上一张纸,一支笔,唰唰写了一行话。 “陈君已经死了,他是个伥鬼。” “不想死,就离他远一点,否则,事后他必找你报复。” 张轨恍然大悟,笑了笑说:“罗兄还是个仁厚的好人。” “不过,如果陈君被我们拿下了,他也联系不上陈君。多此一举了。”张轨摇了摇头。 “我是觉得,没必要牵连无辜,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你说呢,张兄?” 张轨眯了眯眼,才轻声说:“罗兄多虑了,鬼龛办事,除了特定的一些条件,譬如祁家村那等鬼地,抓一个伥鬼而已,没有万一,除非,他不回家。” 其实我还想说,如果陈君没回来,那不就是“万一”吗? 可看张轨这番自信的模样,我反倒是没开口了。 张轨没有和我再纠结这件事儿,摸出来手机打了个电话。 很快他挂断,告诉我,三分钟,车就过来了。 我点点头。 差不多过了几分钟,听到嘟嘟两声刻意的喇叭声,张轨示意我往外走。 出了古着店,我将门完全关闭。 张轨已经到了路边,拉开了黑色mpv的门。 我两坐在后排座,开车的人是熟面孔瞿韦。 他恭敬的和我打了招呼。 我回应了个淡淡笑容。 张轨和瞿韦说了地址,让他过去的时候谨慎点儿。 车再次上了路,这会儿是高峰期,又堵又慢。 张轨主动开口,又和我聊了几句,大致就是他对陈君这个人的分析。 他认为,陈君和魏有明的关系,绝对不是简单的伥。 虽说,陈君替魏有明散出了寄身之物,全都是伥鬼的特性,但两者之间,必然有更深厚的关联! 我眉头皱了起来,摇摇头说:“我开始认为,的确有更深的关系,可他们不是一个姓氏,况且,魏有明的儿子二十年前就死了,他们很难扯上关联。” “查到死了个儿子,就没有调查更多的家庭信息了吗?还是说,不是没查,实际上是没查到?” “我觉得,隍司调查部门还是没问题的,应该属于后者。” “那怎么可能没查到?除非一家子全绝后了。” “而这种概率性又太低。” “你说呢,罗兄?”张轨反问。 第172章 能吗? 我不得不承认,张轨这番话,有理有据。 有句话说得好,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无形间,我同隍司的所有人都成了当局者,大家都过于聪明,倒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了。 如果那时唐宿说出,张轨和魏有明之间还有亲疏关系,我们肯定会更警惕小心。 说不定,领头那一缕魂不会散。 即便领头本人没出来,那一缕魂好端端的,也不至于眼前这种棘手情况。 当然,我这样想,都算是后话了。 世上最没意义的事情,就是打马后炮,或者想后悔药。 “张兄思维独到,我着实钦佩。”轻吁一口气,我回答。 “呵呵,罗兄又言重了,我不过是就事论事,罗兄在城隍庙,隍司,监管中周旋,还能保全自身,才是我钦佩的地方。”张轨语气更诚恳。 我们两人的话,难免有些在互捧。 而后,张轨又问了我一件事,就是拿出来的那双鞋,放哪儿了? 我稍顿,说在我朋友家里。 那双鞋,我并没有交给黄叔,更没有让杨管事拿走。 张轨这一提,其实我还有些后怕。 那双鞋里边儿,会不会有魏有明更多的魂? 单凭一双鞋,他可能什么都做不了,可如果当时给了杨管事,让领头那缕魂再穿上鞋,魏有明对他的控制恐怕会更深,甚至是魏有明那缕魂,也会更重! “回头,罗兄你带出来吧,寄身之物,能增强鬼的能力,算上你说的眼镜,死人衣,钢笔,一共有四样寄身之物了,简直是闻所未闻,刷新了我的认知。” 张轨略感叹。 他似是想起来什么一样,面色凝重了些,又道:“罗兄,我还得通知一些人,和我们到一个地方去守着,我怕找陈君,又直接遇到魏有明那缕魂,那就不是我们两人去捉伥鬼,而是自投罗网。” 我嗯了一声,说:“鞋子回头交给张兄,你通知组织的人吧,我也正有此意。” 听到我说组织这两个字。 张轨的脸色,又增添了两分喜悦。 他开始打电话,我则一言不发,看向窗外了。 车流量很大,路面比先前更堵。 一时间,思绪有些发空。 事情接踵而至,一连接着一连。 目前为止,我还不知道怎么对付孙卓和孙大海。 隍司应该能找到孙大海的下落。 可上一次,孙大海操控了椛萤姐姐,他没露面,我都吃了大亏。 孙大海肯定还潜藏了什么手段…… 联想到他曾对我用寄命十二宫的夺命法子,其实我早该想到,他不简单的。 孙卓很强,我拍马难及。 孙大海又如此诡谲,我单独对付他的把握,一点儿也不高…… 想要茅有三出手,得让监管将孙卓除名。 孙卓又是红衣道士,和韩鲊子一个等级! 他在众目睽睽之下,颠倒了黑白,我当时都无法反驳,以后更难在这一点上扳倒他了。 一时间,对于孙家的人…… 我也无从下手…… 那就只能救出来领头,先办冥坊的事儿,查我爸妈的事情。 这还得提防孙卓对我动手…… 果然,实力说明了一切。 老秦头的话是没错的,没有出阳神……我就不是孙卓对手…… 思绪至此,我脑袋就浮现出椛萤的面孔。 天乙阳贵……滋补阳神之命…… 喉咙滚动一下,吞咽了一口唾液。 我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随后,我重重一咬舌尖。 刺痛,让我闷哼一声,旋即清醒。 我暗骂自己是个混账。 难道我是孙卓吗?要侵占别人的东西,来达成自己的目的? 先前找徐暖,好歹是和徐家有恩,又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若我将主意打在椛萤身上,那我就是个奸诈的小人了。 “罗兄?你怎么了?”张轨关切的问我。 “没事……想到一些烦心事。”我哑声回答。 “因为领头?看来,罗兄和领头的关系,不只是他救了你,隍司答应你的事情,应该不简单吧?你还没提这个呢。” “我说的事情,你一定要放在心上,隍司能给你的,鬼龛不但能给你,还能加倍!”张轨拍了拍胸脯。 我:“……” 真不知道,张轨是什么脑回路。 我什么都没说,就是出个神,他居然将事情扯到了让我加入鬼龛上…… 我先前还松了口气,算是白松懈了。 “罗兄,你对鬼龛,也很认可的吧?” “没有规矩约束,又有上边儿的庇护,可以在靳阳市横行无忌,不,不只是靳阳,你去了别的地方,更能感受到那种氛围。” “靳阳有个红衣道士,多多少少掣肘了我们一些。” 我没开口,张轨反倒是更兴奋了。 “张兄,实不相瞒,隍司答应了帮我调查父母死因,也有可能是下落,当年我罗家在靳阳也算如日中天,可一夜之间毁于一旦,这就是我一直没答应你的原因。”我语气很沉。 张轨露出恍然之色,随即道:“没问题,鬼龛也能查!” 我目光为难。 “罗兄是不相信鬼龛的能力?”张轨蹙眉。 “不是不信,而是事关重大,我身上,还有血海深仇,隍司为了我,敢算计监管道士,鬼龛,能吗?” 这句话说完,我重重又吐了口浊气。 被张轨步步紧逼,险些无可奈何的思维,乍然就有了突破口! 是啊,如果他们能帮我调查出父母的死因,还能帮我对付孙卓。 那加入他们,又何妨?! 张轨瞳孔反倒是一缩,一时间,他反倒是没吭声了,眼中思索飞速。 我又给张轨加重了一个砝码,低声道:“茅有三,也愿意帮我做事,而他那个人,你先前也知道,他想要我的命,我并没有答应茅有三。” “只不过,如果真走投无路,我还是只能选择他,因为他敢猎道。” “张兄,你未曾经历过我经历的一切。” “我这条命,没办法无拘无束,你们组织的教条,的确让我心向神往。” “奈何无缘。” 再叹了一口气,我靠在了椅子上,闭上了眼。 半晌后,张轨才哑声回答:“实在是没想到,罗兄身上交织了这么多事情,不过你说的没错,你的确无法自行决断什么。” “先抓到陈君吧,弄出进医院的办法,最好,再找到魏有明的那一缕魂。我会尽我的全力,让上头答应罗兄的条件,其实……调查身世是个小事儿,猎道……就是一个很敏感的事情了,道士倒是猎杀鬼龛的人,不过,我们都是能避则避,猎道……后果会很大……” 张轨的语气很认真,还是想和我拉进关系。 不过,我一直没再开口回答什么。 只是闭目养神,让思绪更平复,不要紊乱。 天,黑了。 车停了下来。 “到地方了。”瞿韦低声提示。 我睁开了眼。 张轨则推开车门,先下了车。 他闭口不提刚才的事儿,神态略显得凝重。 我随后下车。 这是一个十字路口,四边都是三四层高的自建房。 路边都是桂花树,月光下,细密的桂花散着幽幽白光,香味尤其浓烈。 今天的月亮,又比前两天的丰满了一些,不再是弯钩,差不多有半个了。 车缓缓驶离,张轨低声说了句:“人都在附近了,我发信号,就会接近我们,罗兄,你跟着我吧,这种拿人的经验,我比你多。” 我没有提其他意见,低声说好。 张轨径直走向右面街道。 自建房的外貌,经过城乡统一规划,再加上睢化县成了区,基本上都统一了色调,更像是孙大海居住的那种老式小区。 只不过,这还有些不一样,没有统一进入的单元楼。 基本上都是从门脸入内,楼梯在房子内部。 张轨停步到一栋四层楼外。 这是个茶馆儿,噼噼啪啪的麻将碰撞声,吆喝声,甚至还有咒骂声,显得极其杂乱。 从外往里看,更有种乌烟瘴气的感觉。 先前胡江说地址的时候,就提过陈君租房子的地方,一楼开着茶馆儿。 上边三层都是出租屋,陈君住在四楼尾巴上。 张轨镇定自若的走进茶馆里边儿。 我紧随其身后。 腰间捆着帆布钱包,满脸雀斑的中年女人面含笑容的走上来,问我们喝什么茶。 张轨瞥了中年女人一眼,淡淡说:“找人。” 他神态很冷,活像是谁欠了他一大笔钱似的。 再加上他本就死气沉沉的模样,更吓得中年女人不敢吱声。 随后,张轨走上楼梯。 我们没有任何阻碍的上了楼。 楼道很简单,左右各有四个房间,门都紧闭着。 四楼是半搭建的,以前应该是顶楼,加装了彩钢,弄成了简陋的出租屋。 停在楼道出口,张轨稍稍一思索,才说了句:“罗兄,你左,我右?” 胡江话说的不清楚,他说是四楼尾巴,可左右都有房间。 “嗯。” 点头答应,我往左边儿走去。 张轨则径直走向右边。 我抵达了左侧房门前,防盗门很劣质,看起来很薄。 我稍一思索,并没有敲门,而是摸出来撬锁的铜片。 快速划在门缝上,轻而易举开了门。 我随后一推门,入目所视,是个半身赤条条的男人,坐在电视机前头,面色涨红的挥舞着手臂。 他吓了一跳,回头瞪着我,满脸惊诧错愕。 “你谁啊!?” “你忘记关门了,我提醒你一下。”我面不改色,沉声回答。 随后,他眼中满是疑惑。 我顺手关上门,扭头看向右边儿张轨。 让我心里咯噔一下的是,右边儿空空如也…… 前一刻,我余光中还有张轨人影,这一刻,踪迹全无。 第173章 家属楼 轻微的喀嚓声,明显是门在上保险。 这儿的隔音效果很差,我还听到轻微的嘀咕。 “锁门了啊……怎么搞的……” 心发沉,我朝着右侧疾步走去。 到了那处房门前,屋门虚掩着。 我直接推门而入。 屋内光线幽暗,发绿。 一眼,我就瞧见了张轨…… 不只是张轨,屋内还有一个“人”…… 不,不能说是人,而是一个鬼! 身高和腰围都快差不多了。 衣服紧绷着,脖子上的肉堆积的像是一根根肉条,又有斑斑块块的痕迹,像是一张张挤压的扭曲,又模糊不清的人脸。 无形中,我好像听到了阵阵哀嚎声,可实质上,又什么都没听见。 那鬼扭过身,直愣愣的瞅着我。 他目光极其猩红,嘴唇又厚又大,那肚子圆的快要撑开似的,饶是侧面,都看的极为清晰。 他哧溜舔了一下舌头,目光变得饥渴,更为直勾勾盯着我腰间。 迈步,他就要朝着我走来! 我心头陡然一沉。 张轨立即回过头,手陡然一抽。 啪的一声轻响,我才瞧见,他手中拿着根细长的鞭子。 那肥胖的鬼驻足,脸上闪过一丝痛苦,身体都抽搐一下。 “屋内什么都没有?没有的话,就老老实实回来,罗兄是自己人。” 张轨话音很沉,还带着训斥。 那鬼心不甘,情不愿,凑到了张轨身旁,厚唇微颤,窃语了几句。 张轨瞳孔一缩,喃喃道:“你确定?带路!” 他后两个字,语气极沉。 我没听清那鬼的“鬼话”,只不过,张轨这神态,明显是发现了什么线索! 那鬼吭哧吭哧的朝着我这边走来。 他的目光是盯着门的。 我稍稍侧身让开。 而他同我擦肩而过的瞬间,胖脸骤地流露出一阵贪婪,探手,朝着我腰间抓来! 我大惊失色。 这种距离下,来不及再有针对手段。 再后退,身体直接撞到了墙。 一把拔出哭丧棒,我朝着那鬼当头一抽! 一切都在转瞬间发生,那鬼手掏过我腰间夜壶,抓在他手中的,赫然是一个干巴巴的老人头。 老龚满脸惊恐,尖叫着:“要死,要死!” 那鬼的嘴巴长得极大,像是一口要将老龚吞下去! 我这一棍子抽在他脸上,滋滋冒起白烟,却没有丝毫作用…… 这也是个血怨厉鬼,这哭丧棒最多针对怨鬼,对他来说,就和挠痒痒一样。 砰! 一声闷响,老龚的脑袋溃散了……成了一片灰气。 可那鬼却猛地一吸,似要将老龚这团魂魄灰气都吸入口中! 我更是脸色大变!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太快,张轨一声怒斥:“放肆!” 他猛地往前数步,手中鞭子一抖,直接卷在了那鬼的脖子上,再狠狠一拽,那鬼一个趔趄,没吸到老龚的魂魄。 这时,我已经拔出来了更锣和梆子,脸色难看地盯着那鬼,准备敲锣了。 张轨同时抬手,再拔出来另一根鞭子,啪啪就是几鞭子下去。 那鬼的脸色更扭曲,脖子上,脸上,甚至是头上,居然都同时裂开了好几个口子! 不,不是口子……而是嘴巴! 这一幕让我头皮发麻,鸡皮疙瘩落了一地。 再下一秒,张轨收起鞭子,掏出来一张符,重重拍在那鬼头顶。 符,肉眼可见的消失不见,像是浸入了那鬼的脑袋。 他头脸上裂开的嘴巴同样平复,消失了…… 并且,他目光变得稍稍呆滞。 “带路!”张轨沉声训斥。 那鬼一顿一顿,再朝着门外走去…… 老龚崩散出来的那团灰雾,已经钻进了夜壶中。 我再后退数步,到了张轨身旁,那胖鬼挤出了门。 张轨脸上都是歉意,示意我先跟上。 离开一楼茶馆时,没人能看到那胖鬼,不少目光都注意在我和张轨身上。 当然,没有人敢上前来。 出了茶馆儿,外边儿街道上,灯光稀疏。 这地方太偏远,和县城的小街道没什么两样。 我脸色一直很难看。 老龚已经凝聚出来了,一直哆嗦,絮叨着要死,要死的话,极为扰人。 不过,我不能觉得老龚烦。 这和他无关,他先前差点儿就被吃了。 本来穷鬼胆子就小,得亏他只有个脑袋,要是有胆的话,怕是得不停吓破了崩溃。 前头,那只胖鬼走得慢吞吞的。 张轨脸上更歉意十足,不停的道歉, 他还解释了,这只是饱死鬼,用了一种特殊的养法,吃了很多同类鬼,现在有了贪食的性子。 他这种控鬼的方式,属于最薄弱的一种,以阴符做媒介,提供鬼食,能发挥出鬼原本的本事,甚至培养下,鬼会更凶。 正是因此,鬼不太好控制。 至于先前的赵希,他是用自身养鬼,直接借用鬼力,更像是半人半鬼,而且一旦超出使用限度,就会被反噬。 至于罗壶,用的是阴牌,鬼的本事更薄弱,十不存一。 我微眯着眼,心头又是微凛。 张轨这一番话,无疑又解释了一遍他们的能力构成。 更强的控制,鬼就更弱? 能看出来,他是真不想得罪我。 否则的话,这些事情,应该不是随便说的。 我脸色稍稍好看了一些,正想让老龚闭嘴,和张轨说没事儿了。 张轨却摸出来一个银匣子,打开后,挑出来一大坨尸油,快速抹在了夜壶边儿上。 老龚一个激灵,猛地缩回夜壶中,那坨尸油落了进去。 “没事了张兄,我只是一时间没回过神来,老龚也没事,下次,我就有经验了,见着你放饱死鬼,就看好老龚。”我脸色和缓很多,回答道。 张轨总算松了口气。 不知不觉间,我们走到了一条完全寂静无声的街道。 周遭的房子更老旧,表面连瓷砖都没有,有的地方还荒废了。 饱死鬼停在了一道封闭的铁门前头。 门柱头两侧是老旧的卷帘门,一排门面上都印着拆字。 这比老破小的小区,还要老旧。 铁门右侧的门柱上,还有一块竖匾,上边儿的字迹已经脱落不少。 写着:“睢化区精神卫生院家属楼。” 那饱死鬼像是感受到了什么威胁似的,不敢入内。 可他脸上又浮现着贪婪,嘴巴不停的舔着厚厚嘴唇,像是在挣扎,犹豫。 第174章 挺像是个人 这饱死鬼胆子其实很大。 否则不会当着我的面,直接就抓老龚。 可他现在却杵着,不敢入内。 我盯着那一竖牌字,心同样猛烈跳动着。 我不知道饱死鬼是用什么办法找到此处的。 既然陈君在这里,那就真说明他和魏有明之间有关系? 十有八九魏有明的那一缕魂也在这儿,否则饱死鬼不会这么惧怕! 简直是踏破铁鞋无觅处! 就在这时,张轨手臂一挥,手中有个布囊闪过。 那饱死鬼瞬间飞退,身体扭曲,被扯入布囊中。 张轨将其收好,慎重道:“罗兄,里边儿有东西,小心。” 他同时抬手招了招,应该是和藏在暗处的人打招呼了。 就在这时,老龚钻出了夜壶口子。 明明是个鬼,可他居然有种气血饱满,神采飞扬的感觉。 那一坨尸油,对老龚大有裨益。 他吧嗒一下嘴,嘀咕道:“老东西,倒挺像是个人。” 我瞳孔微缩,张轨同样眼皮微跳,低声问:“罗兄?” 还没有回答张轨,忽然,我有种心跳落空半拍的感觉。 反应过来,自己遗漏了一个关键点! 老龚在精神病院的时候,就能感知魏有明了。 我怎么忘了,让他感知现在魏有明的一缕魂!? 也是他自己冒出来说了这句话,不然的话……我还是会疏忽。 对于魏有明,我天生就有畏惧感。 极力让思绪平复,我低声又问老龚,他在干什么?” 老龚歪着脑袋,摇摇头,小声嘀咕:“再看,他就看见我了。” 我心头微凝,微眯着眼,示意老龚回去。 老龚如释重负,哧溜一下缩回夜壶里。 “魏有明也在这里。” 我没有隐瞒,抬头和张轨解释。 张轨神色本就揣测,顿时兴奋异常。 “不要打草惊蛇,我们先找上去。”张轨低喃。 我正想问怎么找,这栋楼不小,每套房子找,肯定得弄出动静。 可张轨径直就走进铁门内。 通道上方是一道楼梯,只有十余米长。 入内后,视线正面是一片开阔空地,空地后有一排矮房子。 左侧是一道高墙,外边高耸着几棵杨树,风吹之下,枝叶晃动的噼啪声响,像是人在鼓掌。 右边十几米外,有一道圆弧拱门,两侧各有个小花坛,种着两棵叶片如同排针的铁树。 拱门后才是家属楼所在。 一栋七层高的小楼,孤零零的伫立着。 下一秒我就瞧见,第四层的房间亮着灯。 钨丝灯的黄光有些刺眼。 这种荒废之地,怎么可能再住人! 是明摆着告诉我们,陈君在那儿!魏有明也在那儿! 张轨轻手轻脚,几乎没什么脚步声。 我同样轻身提气,紧随其身后。 穿过拱门,侧面三层高的台阶后,是单元入户门。 一梯四户,精神病院其实不大,也不是任何员工都能分到家属楼,曾经这里的住户并不多。 刺目的拆字,极为惹眼。 张轨走在我前头,上了楼梯。 两人只用了一分钟不到,便停在了四楼门前。 底下门缝不小,能瞧见钨丝灯透出的黄光。 心跳的速度很快,我正思考着,得用什么手段针对魏有明那缕魂。 更锣是我最惯用,也是丧葬一脉九流术中,最适合对付鬼的手段。 可身旁的张轨也要受影响。 更遑论他用的一样是血怨厉鬼。 摒弃掉更锣,就只能是哭丧棒了…… 估计给魏有明那缕魂挠痒痒都不够…… 本能的,我就想到当时在摊摆区看到的骑马布。 那类物事多点儿,打鬼就更方便。 思绪只在一两个呼吸间,张轨竟然趴在了地上,从门缝内偷看里边儿。 同时,我听到了轻微的话语声。 有些苍老,又有些瓮声,大部分像是领头的,一部分是魏有明。 “这些年,让你吃苦了。”那话音唏嘘又道。 “我不苦。”回答声明显是陈君的,略有颤音。 “你爸不中用,病是治不好了,才会寻了死路,你很孝顺,听爷爷的托梦。就是你把他们都赶走了,爷爷不是很满意。” 这重叠的声音,直让我起鸡皮疙瘩。 更让我心头恶寒的,是话音内容! 陈君是魏有明的孙子? 孙子不随父亲姓? 还有,把他们都赶走了…… 他们是谁? 陈君并没有回答什么。 “呵呵,走了就走了吧,那么多年了,他们总归是能过上正常的好日子了,总归是要谢谢爷爷的。” 瓮声和苍老重叠的声音,变成了自说自话。 “爷爷还是要回去,出来的魂太少了,总有种浮萍无依的感觉,回去之前,先给一个人治病。” “然后,爷爷甩开老刘,彻底从那里出来了,爷孙俩再换个地方,爷爷就能弥补这些年对你的亏欠了。” 话音至最后,带着一丝丝歉意。 “好。”陈君低声回答。 我眼皮跳得更凶。 一人一鬼,是怎么能产生这天伦之乐的感觉的? 正当这节骨眼上,一个阴翳冰冷的话音忽而从斜上方传来。 “你们在看什么?” 我脑袋猛地一嗡,头皮都炸起来了! 骤然扭头,另一侧的楼梯上,直挺挺地立着一个人。 这人,不正是杨管事吗? 杨管事眼袋耷拉得极大,眼圈更黑,就像是长期熬夜,没睡好觉似的。 那张山羊脸显得更削瘦。 张轨同样脸色大变! 而屋内陡然变得寂静无声。 张轨猛地起身,重重一脚踹在了门上! 轰然闷响中,门开了! 杨管事神色变得阴厉无比,狠狠朝着我们扑了下来! 我反应速度更快,一手摸出符,一手拔出哭丧棒。 哭丧棒狠狠一抽,符同时甩出! 瞬间,符纸落在杨管事胸口,哭丧棒也打在了他头顶。 他一声刺耳的惨叫。 张轨同时冲入了屋内,我余光更瞧见一张老旧的沙发,胖得不着边的领头坐在那里,明明是纸人身体,陈君双手依旧落在他肩膀上,是在捏肩的感觉。 领头的纸人脸,一半像是他自己,露着痛苦和挣扎,另一半像是魏有明,苍老,阴森。 不过,他不但没有惊慌,反倒是眼中喜悦。 第175章 瘟疫,会蔓延 “领头”忽地起身,陈君赶紧躲在他身后。 张轨骤然驻足,双手各摸出一样东西。 右手是先前的布囊,左手是一条麻绳。 灰气瞬间滋生,比领头更胖的饱死鬼现身。 麻绳前,则是一个耷拉着长脖子的鬼,舌头掉出来老长。 两鬼同时扑向领头! 杨管事已经被我制住,他就是被怨气控制了而已,倒在地上直吐白沫。 我快步进屋内,随时准备着针对“领头”! “领头”却一动不动,眼中反倒是露出一股子悲悯,眉眼都低垂下来。 他这副神态,更像是个老大夫。 “暴饮暴食……” “抑郁自杀……” “离魂之症……” “果然啊,人以群分,一个有瘟病,其他病症就会开始出现,瘟疫,就会蔓延。” “不治好你们,我走了,也不安心啊。” 我更觉得头皮发麻,恶寒的感觉从心底升起。 暴饮暴食,说的是饱死鬼。 抑郁自杀,就是那吐着舌头的吊死鬼了。 张轨随时能魂魄离开身体,更换尸身,不就是容易离魂吗? 瘟病…… 魏有明,居然看穿了我的瘟神命?! 他话说的不算直接。 张轨皱着眉头,还没什么反应,更没有看我,注意力依旧在“领头”身上。 顷刻间,那饱死鬼和吊死鬼都到了“领头”近前。 饱死鬼肥厚的嘴唇猛地张开,利齿尖锐,狠狠朝着“领头”脑袋啃下。 那吊死鬼不知道什么时候,手中拽着一截麻绳,猛地套住了“领头”的脖子,狠狠一收。 只听接连咔嚓两声,领头的脖子,硬生生断了。 不,断的不是正常脖子,而是纸扎人! “衣服,眼镜!” 我迅速出声。 下一秒我才瞧见,饱死鬼手中捧着的领头脑袋上哪儿有什么眼镜。 下半截身体同样是光秃秃的纸人,并没有穿着西装。 饱死鬼还啃了纸人脑袋一口,肥胖的胖脸上极度愤怒,脖子,头顶,甚至是左边脸上,同时张开了狰狞的嘴巴,鲜红的舌头舔舐着嘴唇。 那吊死鬼则直勾勾地盯着陈君,绷了绷绳子,就要朝着陈君逼近。 我目光警觉,四扫整个屋内。 张轨同样谨慎无比,扫视四周。 陈君脸上没有丝毫的惧怕,只有冰冷。 眼看吊死鬼到了陈君跟前,就要如法炮制,勒断他的脖子! 陈君那只不太能睁开的灰色眼珠,陡然间睁得极大,淌出了浓稠的鲜血。 鲜血浸满他半张脸,淌在他胸前衣服上。 一只手猛地从他脸上的血中探出,狠狠抓住了吊死鬼的绳子。 紧接着,半个身体从陈君的脸,胸口同时挤出。 那是一个约莫三十多岁的男人,脸色灰败,双目死寂,充斥着怨毒。 陈君的脸上开始露出痛苦煎熬之色。 这一幕太过瘆人了。 鬼从人的身体里钻出来,这和赵希驱使鬼婴,如出一辙。 那些血,不停的钻进那男人的身体里。 陈君逐渐变得虚弱起来。 不过,那只鬼却拽着吊死鬼的绳子,另一只手狠狠朝着吊死鬼心口掏去! 吊死鬼想要后退,却退无可退。 说时迟,那时快。 那男人的手心掏穿吊死鬼的心口。 饱死鬼甩下了纸人脑袋,逼近至陈君右侧,双手抓住了那男人的肩膀,狠狠一口咬了下去! 下一秒,吊死鬼心口出现一个大洞,灰气寸寸崩散。 而饱死鬼一口咬掉那男人半个脑袋,兴奋地嚎叫着,将整个头狠狠埋下去,头脸上的几张嘴,都在疯狂的啃咬。 三两分钟,那男人的鬼魂被啃了个干干净净。 陈君有问题那只眼睛就像是瞎了一样,从灰色变成了黑色,黯淡无光。 他先前淌出来的血也不见了,身体踉踉跄跄的后退。 显然,饱死鬼对啖食血肉没什么兴趣,任由陈君退到卧室门旁。 “别让魏有明跑了。”我扭头看向张轨。 张轨哑声道:“外边有我们的人,他跑不掉。” 同时,陈君旁边的屋门,忽然打开了。 一个斯斯文文的男人,迈步走出。 一身板正整齐的西装,干净敞亮,无边框的眼镜,透着一丝丝贵气。 那赫然是唐宿! 只不过,唐宿的模样同样有所扭曲,一部分像是自己,另一部分,像是魏有明。 “没有治好你们,我怎么会走呢?” “唐宿”微眯着眼,幽幽开口。 陈君面色煞白,脚步踉跄的躲进屋内,就像是先前一样,到了“唐宿”身后。 我没吭声。 手微动,更锣入了手,另一手紧握着梆子。 没有立即动手。 得先看张轨手段如何。 如无意外的话,用了更锣,无头女应该会直接来。 不过,更锣也会影响张轨。 但凡有机会能拿下魏有明那缕魂,我都没必要再召出来无头女。 “疯言疯语,想跑你也跑不掉!” 张轨话音将落,那饱死鬼愈发贪婪的冲向了“唐宿”,他头脸上那几张嘴更显得兴奋,舌头乱舔着。 偏偏就在这时,饱死鬼忽然一声凄厉的惨叫! 从他的嘴巴中,猛地探出来了一只手! 那只手伸出来极长,几乎都到了肩膀处了。 血,不停的从那只手上弥漫。 饱死鬼痛苦的僵在原地,一动不动。 短短两秒钟,大量的鲜血覆盖了饱死鬼。 饱死鬼肥胖的身体就像是消融的冰雪,很快消散。 取而代之的,是个三十来岁的男人,呆愣地站在饱死鬼消失的地方。 从他的面容来看,赫然是先前饱死鬼吃了的那个鬼! “食鬼,便被鬼食,对症下药,以后,便不会有贪食之病了。” “唐宿”的脸上露出满意之色,话语依旧带着重音。 听起来一半像是魏有明,一半像是唐宿。 我更觉得冷汗涔涔。 张轨面容呆滞,眼眸随即浮上了恐惧。 “罗兄,撤!” 张轨一声厉喝,骤然就要后退! 结果砰的一声闷响,门居然闭合了。 张轨伸手要去拽门。 门瞬间又被拉开。 刹那间,一柄尺长的刀,随着门开启而入内。 稳稳刺在张轨的眉心,直接贯穿了他整个脑袋。 张轨完全反应不及,眼珠子变得死灰。 第176章 真要治病,先治你自己 杨管事那张山羊脸极其阴霾。 他脸上有一团焦糊,明显是符侵蚀下的记号,以及一条黑漆漆的伤口,也是哭丧棒的痕迹。 杨管事并没有吭声,只是瞟了我一眼,继而又露出阴森笑容。 后怕的感觉更涌上心头。 如果我跑得快一点,死的人,会不会就是我? 吊死鬼一直没凝聚出来。 看样子,那只中年男人的鬼,有很大的问题。 还有一个蹊跷的地方,就是领头那缕魂呢? 魏有明的魂跑出去了,难道领头那缕魂也崩散了?还没有凝聚? 又或者,是被魏有明给吃了? “唐宿”幽幽看着我,眼神更深邃。 “你病根,太深了,他们没有你深,却也只能再死一次,才能根治。” “为了不祸害他人,你只有先死一次,再死第二次。” “我是为了你好,你那位叔叔,以及那个叫做椛萤的女孩子,以后都会为你所累。” 我呼吸变得粗重。 魏有明这一缕魂,好像和他本人不一样。 他本人分明是想占据我的身体。 而他这一缕魂却想着让我魂飞魄散! 两种性格? 还有,他治人的方式,就是杀人!? 杨管事朝着我逼近。 那个中年男人模样的鬼,同样迈步朝着我靠近。 老龚忽地从夜壶里钻出来,他干巴巴的脸上透着惊慌,哑声喊:“要死!要死!” 我猛地抬起手,就要敲下梆子。 手,骤的僵住,我又发现了蹊跷的地方。 那中年男人,怎么有些像是陈君,还有些像是魏有明? 因为陈君一只眼睛不好,魏有明又不在我面前,我对于他们的模样,印象不算深。 可多看那中年男人,他们相似的面部细节就浮现在我脑海中。 其实,如果撇掉陈君那只眼睛,多多少少,他也和魏有明挂像。 魏有明…… 陈君…… 还有这男人…… 一个逻辑链,漂浮在我脑海中,随即升起的,还有另外的东西。 梆子没有敲下去,我话音带着极其浓郁的质问。 “你儿子,是自杀的吗?” “还是他也病了,你用这种方式治愈了他?” 我话音落下的瞬间。 那中年男人突地驻足,他竟不往前了,脸色变得分外痛苦,挣扎。 “唐宿”脸色变了变,阴郁,沉闷的感觉更浓郁。 我呼吸变得更急促。 眼前这一幕,让我分析到了更多的东西。 这中年男人,也就是魏有明的儿子,的确是被魏有明亲手害死的! 并且,他就和韩趋一样,忘了自己是为什么死的。 只是魂魄跟着陈君,跟着自己的儿子,算是保护他! 送过病人去精神病院那些人家都闹鬼,必然是陈君和这中年男人所为! 思绪贯穿的那一霎,我语气更为冷厉。 “杀人就是治人,你的手段,未免太毒辣,狠厉了,那为什么,你要否认自己病了?” “你说人生病就害人,那你不一样是害人?” “至少,你杀了自己的儿子,还杀了那么多信任你的病人!” “真要说治病,你自己,就得先行魂飞魄散!” 话音稍顿,我又盯着那中年男人,冷声训斥:“至于你,被人杀了,还挡在人面前,虎毒尚不食子,他真是你爸?” “你不报仇,怎么投胎?就想往后都当个恶鬼吗?” 鬼的思维是执拗,是单一的! 越凶的,越是思维呆滞。 我的引导,对于魏有明来说或许没用。 可对于这中年男人来说,必然会有作用。 否则,他就不会停歇下来了! 果然,再下一秒,那中年男人颤巍巍的转过身。 他本来怨毒的双眼,一瞬间清醒多了。 两行血泪从他眼中淌下。 “爸!”尖锐的嘶吼声,几乎刺穿耳膜。 “你说的!是药,是治好我的药!说我吃了以后就不难受了啊!” 中年男人如同离弦之箭,猛地射出,扑在了“唐宿”的身上。 他疯了一样,两条手臂不停的挥舞着,抓打着! “唐宿”砰的一声倒地,同样疯狂挣扎起来。 不,与其说是唐宿在挣扎,倒不如说是魏有明反抗。 只是魏有明那一缕魂,显然不是他儿子的对手。 “唐宿”根本挣脱不了,脸被抓的血肉模糊,喉咙破开了一条大口子,血不停的流淌着。 更后方,也就是卧室门内,陈君满脸呆傻错愕。 像是他听到的事情,刷新了他所有认知! …… 这时,异变再一次突生! 血肉模糊的唐宿身上,死人衣和眼镜,消失不见…… 我身后的杨管事身体一颤。 灰气流淌萦绕之下,他身上多出了死人衣,以及一副无边框的眼镜。 山羊脸变得形似魏有明。 我心沉入谷底,如临大敌! 先前,中年男人停下来,杨管事就停下来。 那时,杨管事是被中年男人控制,而不是魏有明。 可现在却变了,他成了魏有明那一缕魂上身的对象! 中年男人没反应过来,依旧抓挠唐宿的尸体,鲜血不停的飞溅。 我来不及再利用他一次。 魏有明更不可能再给我时间和机会。 当机立断,我抬起更锣,梆子狠狠敲击下去! “四更已至,荒鸡牛食!”厉喝声在屋内回荡。 刺耳的锣声让空气都一阵震荡。 杨管事的脸陡然一颤,魏有明的脸虚浮出来,像是要从他身上分离。 “滚啊!” 杨管事一声惨叫,死死扣住了自己的脑袋! 这两个字,就没夹杂着魏有明的声音了! 显而易见,我的手段,让杨管事恢复了一丝清醒。 而张轨的尸体上,本来爬出来一团虚幻的影子,瞬间崩溃四散。 锣声不但影响了魏有明,更让张轨倒了霉。 杨管事还在挣扎,我更为果断,踏步上前。 咬破舌尖,猛的一口阳煞血喷出。 哭丧棒噼啪朝着杨管事脸上抽下! 先前这哭丧棒或许没用。 现在就不一定了。 这几棒子下去,杨管事脸色挣扎的更凶。 魏有明虚幻的影子时不时从杨管事的脸上脱离出来。 我当即反应过来,一把抓向杨管事的脸,直接扯下来了眼镜。 毫不犹豫,我反手将眼镜朝着那中年男人一甩! 第177章 要死!要死! 下一刹,中年男人凶狠回头,一把就接住眼镜。 他死死捏住镜架,锤头狠狠一吸! 眼镜一颤,被生生吸出来一道灰雾,让那男人吞入口中。 他脸上的狰狞总算消散一丝。 镜架支离破碎,落在地上。 魏有明虚幻的脸忽然崩溃了,像是难以成型。 一团出奇浓郁的灰气从杨管事身上钻了出来,就要从门口逃离。 “爸!你为什么要跑!?” 中年男人怨毒尖厉的话音骤响,他再次扑将出去,就要扑在那团灰气上。 呼哧一阵破空声传来。 一个黑漆漆的钵盂,打中了那团灰气。 钵盂随后一颤,落在地上。 中年男人反应很直接,又扑向那钵盂。 随后,一道白色粉末骤然洒出,击中那中年男人。 嗤嗤的声响中,他不停的发出痛苦惨叫,似要后退。 一根赤红的绳索随后从楼道中甩出,套在了那中年男人头上! 沉重的脚步声密集响起。 两个人并肩从下边儿楼道走出,挡在了屋门前头。 一人捡起来了地上钵盂。 另一人拽着那赤红色的朱砂绳。 朱砂绳另一头,中年男人被死死禁锢着,他疯狂的要朝着屋内跑,却根本跑不掉…… 那两人先瞥一眼张轨的尸身,又看一眼我。 我心咚咚直跳着,眼皮跳得更凶。 这一切发生的格外突然,看似是变数。 可实际上,又在我的意料之中。 张轨本就通知了鬼龛的人在后边儿跟着,就是怕我们不是魏有明对手,好叫人驰援。 而且进来时,张轨就打了信号。 就是不知道鬼龛这两个人是怎么搞的,直到现在才上来。 张轨这身体又废了。 杨管事……更险些丧命…… “那缕魂到手了,竟然不是瘟癀鬼……不过,是二十八狱囚,上边儿会满意的。” 那并肩的两人,至多不超过一米六,矮小,精瘦,模样很是相似。 其中一人低声道,同时,他的手猛地往后一拽。 赤红色的绳索被他收回。 那中年男人的魂魄,瞬间被拽成两截,继而崩溃成灰雾,疯狂逃窜至房间,钻进了陈君的眼珠中! 顷刻间,陈君的眼珠子变回了之前那副睁不开的死鱼眼模样。 这一切发生的极快。 另一人掂量两下钵盂,嗯了一声。 “道士要来了,你尽快处理,那个人要带走,这个人,也要带回去。” “那个人”,指的是陈君! 而“这个人”,点的就是我了! 持着钵盂的那人,毫不犹豫的要转身下楼。 屋内的状况,其实很凄惨。 陈君满脸痛苦,捂着自己的病眼,脸上透着崩溃。 杨管事在地上口吐白沫,痉挛颤栗。 张轨的魂魄,也没有彻底凝聚出来。 我脸色极度阴沉,内心更天人交战! 魏有明那缕魂被带走了。 这本身对我来说是好事。 可现在,好事却成了祸端。 无关其他,我不知道魏有明为什么得知了我最大的秘密。 他先前还在张轨面前说了出来。 陈君可能不知道代表着什么,杨管事先前被控制着,大概也没听到。 张轨就算现在不知道。 后续一回想,一复盘,必然会发现问题。 而且,就算撇开张轨不谈,魏有明这一缕魂魄在鬼龛手中。 如果他说出来什么。 对我来说,无异于是灭顶之灾! 思绪瞬间落定,我冲着下楼那人喝道。 “慢着,你还不能走!” 那人刚踏出一步,踩在下楼台阶上,回头,蹙眉看着我,眼中疑惑。 留在屋内那人瞥我一眼,才沉声道:“你无须担心安全问题,我会保护你到……” 我径直往前,作势是出门下楼的举动。 屋内那人话音中断了,眼中闪过一丝讥讽,瞧不起我一般。 楼梯口那人同样摇摇头,道:“既然这罗显神怕危险,我带他一同走,这里你打扫干……” 他话音未顿。 我刚好走到门内这人身侧。 小臂,猛地屈起。 剃头刀,唰的一下扫过这人的头! 歘! 一片血花溅射! 我剃掉的不只是头发,更是一片头皮! 惨叫声极大,他捂着脑袋,疯了一样哀嚎。 楼梯口那人大惊失色,脸色变得狰狞而又扭曲,骤然张口,发出一声悲哭! 我脸色再变! 因为这悲哭声,不对劲! 鬼哭? 对方明明是个人,怎么能发出鬼哭!? 再下一秒,胸腔变得极其闷堵,大量的负面情绪升起。 过往那些悲痛身世,就像是幻灯片一样在眼前闪过。 被我剔掉头皮那人,本来陷入了疯癫,要对我下死手。 他身体同样变得僵硬起来,脸上露出悲痛之色。 凉气儿,四肢百骸钻进身体。 我总算反应过来,这鬼哭来自什么鬼了! 情绪鬼! 而且,这人和赵希一样,鬼养在自己的身体里! 他在借用那只鬼的能力! 两行泪顺着脸庞淌下,我无法迈步追出去了,感觉就要陷入那股闭环的情绪中…… 鬼哭声并没有止住。 楼梯口那人的脸上,虚浮出另一张脸。 那张脸极其哀伤,幽怨。 哭声不再从那人口中传出,而是这女人在哭。 那人却更显得肃杀,阴厉。 一手将钵盂塞进衣兜,左手却拔出一柄匕首。 三两步,他走回屋内。 我极力想要后退,却还是控制不了身体……无法行动…… 情绪鬼影响的不简单是情绪,人在悲伤之极的时候,手脚是发麻的,难以自控。 幽冷的话音从他口中传出。 “张轨真该死啊!非说替鬼龛觅到了一个很厉害的人!” “没想到,居然是引狼入室!” “想要利用鬼龛,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游走在隍司,城隍庙,监管道士之间,又一直让张轨觉得,你能被吸纳。” “你有点本事。” “不过,到此为止了。” 他扬起匕首,朝着我脖子抹来。 这时,老龚忽然从夜壶中窜出来,落到我肩头,发出森然的笑声。 “要死,要死!”他尖声喊道。 我:“……” 本来,那一瞬升起的感觉,是老龚在唱衰我。 可下一秒,我就反应了过来,老龚这笑,不是针对我的! 我还是无法寸动,匕首快要接近我喉间。 浓郁的白雾,瞬间包裹那男人的身体。 一双纤细无比的小臂从雾气探出,十根纤细玉指,从后方捧住了那男人的头。 第178章 再哭,吃了你哦 “要死!” “要死!” 尖叫声夹杂着兴奋尖锐的笑声。 老龚就像是受了欺负的老奴,又像是仗着人势的狗,等来了靠山。 血线,从男人脖子上出现! 先是平整的伤口,紧接着,就像是水管爆开的溅射。 不过,这溅射出来的是血! 我脸上是温热的,匕首在那人身首分离的时候,就已经落了地。 可我心还是跳动的很快,依旧无法控制身体。 因为情绪鬼还在哭。 她脸虚浮在那男人的胸口,神色更悲怆,就像是新死男人的寡妇。 白雾稍稍散去一些,露出无头女的身体来。 怪异的一幕发生了。 我心头的哀伤,悲痛,忽然间全部被止住。 脑中幻灯片一般闪过的悲伤事件,全都消失不见。 随后浮现出的画面,诡异,而又旖旎。 村路上。 我家别墅。 酒店天台。 以及隍司! 无头女都只是身着清凉的红肚兜,露出白腻的皮肤。 …… 而我眼前的无头女,却完全不是往常的模样。 细腻的蚕丝紧贴在身上,旗袍更能显示身材的饱满。 椛萤的美,是一切恰到好处,又带着一丝魅所赋予的魅态。 无头女的美,是一切都达到完美。 就如同我第一次的感觉一样。 能让任何男人血脉喷张,女人自惭形秽。 咣当一声闷响,是那男人的头被摔在地上,咕噜滚到了客厅中央。 我身体微颤,醒过神来。 脸是烫红的,心跳更是落空。 无头女光秃秃的脖子,又给了我一种阴翳感。 像是从腹腔中传出的女音,空寂而又平静。 “再哭,吃了你哦。” 情绪鬼的哭声戛然而止! 瞬间,整个屋子都变得极度安静,落针可闻! 忽然,又有咻儿声响起。 是我肩头的老龚,冲着那情绪鬼吹了口哨。 上一次无头女出现,老龚都不敢直视她,此刻自然也不敢。 确切来说,老龚仗的是鬼势。 “小娘子,不开眼的死了就死了,老龚最疼人,进来,就没事了。”老龚的话音带着蛊惑。 那情绪鬼颤巍巍的瞅了无头女一眼。 她竟然真的从那男尸上钻了出来,哧溜一下钻入了老龚的夜壶中! 老龚皱巴巴的脸,笑得牙花子都要咧出来了。 他一下子缩回了夜壶中,一层薄薄的灰雾笼罩在夜壶口子上。 没有了情绪鬼的影响,我身体恢复了行动力。 被我先下手为强,剃了头皮那男人,忽地一下窜过我右侧,就要冲出门外。 他先前的确是歇斯底里了,现在却清醒过来,知道再待下去,必然会出事。 所以,他才直接逃! 无头女的手臂轻轻一抬,似是挡住门。 那男人的脑袋刚好就撞在她的手上。 人,冲出去了。 可冲出去的不完整。 又是一颗头颅咣当落地,双眼睁大,死不瞑目。 沉闷的碰撞声继而响起。 是那男人的无头尸体滚下了楼梯。 声音消失了。 安静的背后,是死寂。 就这么顷刻间,局面就完全逆转过来。 而下一刻,无头女竟然微微屈膝,玉指并拢,重叠相压,对我行了一礼。 我完全弄不清这什么情况,心跳的更快了。 “谢谢。”腹腔的女声很空寂。 无头女玉指按在自己的心口,又往下抚过,表现得很喜爱身上的衣服。 “没……没事……举手之劳。”我话音略沙哑,还有种说不出的情绪弥漫在心头。” 无头女莲步轻移,走到我近前。 她抬手,食指杵在我心口。 “还有人要来了,你要尽快走哦。” 声音如烟一般飘散。 白雾从门口处席卷至我身前,无头女也随雾而散。 灰气,猛地蹿向门口。 那灰气中,裹挟着一道模糊的人影,不正是张轨吗!? 先前的锣声让他魂魄散开,此时,他又凝聚出来了。 明显,他已经看出了不对劲。 我脸色一沉,抬起小臂,梆子一锤更锣。 刺耳的啰音,让张轨的魂魄骤然停下,不停的颤栗着。 “罗兄……为什么?” “我不明白啊!?”张轨猛地回过头来,他尖声厉喝。 我深深注视着张轨,眼中浮现出来的全然是冷漠。 没有妇人之仁。 我和张轨的合作,本身就是基于利益。 何况,他现在只是不自知自己知道了我的秘密。 “张兄,是被我完全镇压,神志溃散成一团游魂,还是自己进来,让我带走,全凭你自行决定。” 我瞥了一眼腰间的夜壶,语气淡然,冰冷。 张轨死死的盯着我,饶是魂魄,他胸腹起伏的也极快。 “嗯?”我眉头稍稍一拧。 张轨身体一倾斜,便成了一股灰气,钻进了夜壶中。 忽然间,夜壶一阵发颤。 本身浮在表面的灰气震荡散开。 张轨是钻进去了。 老龚的脑袋却浮了出来,惊惶失措,干巴巴的脸也一阵涨红。 “看好了他,别让他出来。”我平静的嘱托老龚一句。 老龚仰起头,脑袋甩了甩,又像是鸡吃米一样,连连点头。 …… 血腥味太浓郁了。 整个地面都布满了粘稠的鲜血,我鞋底子都和地面黏在了一起。 横七竖八的尸身很乱。 杨管事还没醒过来,只是没吐白沫子了。 蹙眉,我再看了一眼屋内。 陈君脸上的悲痛也消失了,他正常的那只眼睛瞪得极大,那只灰白色的小眼睛却变得血红,像是很多血管裂了。 唐宿的尸身是最凄惨的,血肉模糊,不似人形。 “领头呢?” 我低声问了句。 陈君没吭声,只是往后退了一步。 我目光再落至给领头折叠的那纸人身上,纸人安安静静,没有丝毫的动静,更没有丝毫的阴气。 闭眼,我眉心更郁结,都成了一个疙瘩。 领头那缕魂,恐怕早就被魏有明给吃了。 只不过,陈君现在算是落入我手中。 杨管事没死,先前也没听见不该听的话。 隍司那边,不会出现像是鬼龛这样的隐患。 “自己跟我走,还是我拔出来你的魂,带着你走?”我语气更冷漠。 陈君死死咬着牙关,他颤巍巍的迈步朝着我走来。 走至我身前,他垂下了头。 双手垂在身侧,不停地发抖。 第179章 棺材和婚书 我并没有现在问陈君什么,先蹲身至杨管事身旁,摸出来一个瓷瓶,倒出一枚滋阳丹,塞入杨管事口中。 他眼皮一颤,睁开眼。 “显……显神侄儿……” 杨管事眼中先是恍惚,随后又是一阵惊怕。 他眼神迅速扫过周围一切,露出苦思冥想之色,然后再度苍白。 “领头那一缕魂,出事了。唐宿死了,鬼龛跟来的人,也死了。” “不过,我们抓到了陈君,就有机会救出来领头。”我话音很沉,情绪还保持着镇定。 杨管事从地上爬了起来,他恶狠狠的瞪了陈君一眼,随后,他单手掌刀,朝着陈君脖颈一敲,陈君直接昏死过去,在倒下之前,又被杨管事扛在了肩头。 我不再多言,再挪步至最开始断头那男人的尸体旁。 三两下,我便翻出来了一个钵盂。 不过,我不只是要钵盂,还一寸寸摸过他衣服,拿出来了一个两指大小,白色的陶人。 随后,我又从另外两具尸体上摸出两枚陶人。 张轨是魂魄出来了,动不了身体,没法用这手段。 死的这两人,是死的太快,没来得及用手段。 算上最开始罗壶身上那一枚陶人,我身上有四枚了。 起身要走,我稍一迟疑,再蹲身一次,捡起来一条手指粗细的朱砂绳。 说是绳,实际上更像是细鞭。 中年男人那鬼,也就是魏有明儿子,其实很凶。 这朱砂绳鞭,却直接拽断了他的魂魄,绝对是一件好东西。 “不要拿鬼龛的东西,也不能用……”这时,杨管事极为不安的说了句:“你用了,你就是鬼龛了。” 我再皱了皱眉,没有吭声,起身往外走去。 杨管事背着陈君,匆匆跟上了我。 “死人衣,不管了吗?眼镜还在地上呢。”杨管事透着浓郁不解。 “道士要来了,我们得赶紧离开,那两样东西本身就很棘手,领头那缕魂就中了招。东西让道士捡去,比留在我们手中强。”我回答杨管事。 杨管事这才恍然大悟,点点头。 脚步更为匆忙,两人很快就下了楼。 静谧的家属楼大院儿,浮着一层薄薄的绿光。 杨管事在我耳边低喃:“那群监管道士,的确喜欢阴着来,少于人交集,闷声不响的就查到了陈君身上,还好,显神侄儿你先到一步,否则我也危险了。搞不好,我被鬼上身的时候,就让道士顺手杀了。” 我没回答杨管事,只是眉头一直皱着。 几分钟后,我们出了家属楼的大门。 直觉,让我走了右边。 夜色幽幽,只余下两人脚步声匆匆不断。 这一走,便走了整整一个小时。 从偏僻的街道,竟走到了一片更荒芜的空地,像是睢化区未开发的地段。 “显神侄儿……道士要发现我们,能追上来早就追来了,没有来,就是没发现。”杨管事气喘吁吁,他小腿肚子一直发抖。 “嗯。”我点点头。 “我联系人,派车来接我们。”杨管事甩下陈君,一屁股坐在地上,气喘吁吁的又道。 “领头那缕魂也没了,我们这副狼狈的模样,再回去隍司,能有什么好处?” 我反问杨管事。 “这……”杨管事哑然无声。 顿了几秒钟,他试探的问:“显神侄儿……那不回隍司呢?我有个安全的地方。” 我这才点点头。 一小时后,一辆陈旧的金杯车停在我们面前。 车,依旧是杨管事叫来的。 开车的司机矮矮胖胖,嘴角一颗大痣。 杨管事介绍,司机叫老褚,平日里照顾他哥杨鬼金。 我脸色如常。 心里却因为杨鬼金这三个字而翻涌起来! 第一次见杨管事的一幕,浮现在我脑海中。 他当时对我的恨意极重。 因为,他唯一的大哥杨鬼金,多年前和我爸称兄道弟。 我爸妈的最后一次行动,隍司损失大量人手。 杨鬼金是除了我爸妈外唯一的活口,却成了疯子。 我爸妈则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这段时间发生了太多的事情。 潜移默化中,杨管事隐隐将我当成了主心骨。 ”显神侄儿?” 杨管事喊了我一声,又做了个请的动作,示意我上车。 我收起思绪,上去后排座。 余光瞧见杨管事将陈君塞进后备箱,随后他才上了副驾驶。 整个期间老褚都没多说话,甚至没多看我和杨管事。 他只是一只手搭在车窗户上,半截香烟忽明忽暗。 离开的过程自无需再提。 一直到黑夜被鱼肚白划破,初阳又破开云雾,车才进了一条类似于浆洗街的旧街。 靳阳,这种老旧街区很多。 车最后停在一间大院外边儿,老褚开门下车,又进了院内,都没搭理我和杨管事。 杨管事干咳了一声,低声说:“显神侄儿莫怪,老褚性格就这样,他只和我大哥合得来。” 我点点头,说无碍。 杨管事又将陈君从后备箱拖了出来,才领着我进了院内。 小院打扫的很干净,只是二手烟味儿很浓。 老褚人不见了,不晓得进了哪个房间。 “给我安排一个房间休息,至于陈君,他知道怎么再进去精神病院,你应该问得出来吧?”我瞥了一眼杨管事。 杨管事脑袋点得飞速。 而后,他领着我,推开了院内一处房门。 屋子很干净,房间布局更简单,一张床,一张桌子。 我进屋后,杨管事就退出去了。 其实我精神还好,这段时间习惯了一两天才能睡一次,现在并没有困意。 可事实上,眼前的事情不是一两天能完成的,完全透支精力,只会让我面对后续的事情,只剩下乏力。 躺在床上,我迫使自己入睡。 这一觉没睡得太死,一直浑浑噩噩的做梦。 梦很古怪。 我看见一座十分古色古香的宅子。 张灯结彩,挂满红布。 我感觉不到自己身体在哪儿。 好像,我自己就是一片游离的意识。 那些红布不停的在我眼前晕染,就像是血一样扩散。 当血色弥漫了我整个意识后。 忽然,它们又齐齐消失不见了。 入目能瞧见的是一个极其高大,宽阔的堂屋。 屋子里摆着一口雕满花纹的赤红棺材。 棺材顶端,悬着一封婚书。 第180章 韩鲊子 意识的本能,是想要靠近过去。 念头刚升起,梦,忽然支离破碎。 …… 我眼睛是睁开的。 入目的是深黄色的木质房梁,以及一张蛛网。 蛛网中,一只蚊子用力的挣扎着,蜘蛛飞速迈动八条腿,快速到了猎物前,大快朵颐。 呼吸突然变得很急促。 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睁的眼。 整个人很落空,很心慌。 猛地支棱起身体,我更大口大口的喘息。 梦中,那口赤红的棺材不停的在我眼前萦绕。 尤其是棺材上的婚书信封,更格外眼熟…… 怎么那么像是老秦头交给我的,徐暖的婚书? 可直觉又告诉我,那肯定不是徐暖那一封…… 半晌,我才勉强平复了心绪。 这个梦来的太诡异,太古怪。 我没必要因为这个去纠结。 翻身下床,我出了房间。 天……居然黑了。 只不过是擦黑,才刚到七点出头。 右边的堂屋里头有两个人。 一人是矮胖矮胖的老褚,他端着一只碗,手中持着调羹,站在另一人身旁。 另一人同样瘦高瘦高,也是一副山羊脸,和杨管事有着六七分的相像。 我瞬间就认出来,他必然是杨管事的大哥,杨鬼金! 杨管事给人的感觉是精明狡诈。 杨鬼金给人的气息完全不同,是忠厚! 只不过他眼神是涣散的,没什么神志。 老褚调羹在碗里舀了满满一勺粥,喂给杨鬼金。 杨鬼金大口吃下后,咧嘴笑了起来,口水混杂着粥一起淌出。 老褚又给杨鬼金擦了擦嘴,不厌其烦的继续喂粥。 期间,老褚抬头瞥了我一眼,才流露出一股抵触的情绪。 我没理会他,冲着院内喊了一声杨管事。 对面一个房间的门立即打开了,杨管事匆匆走了出来。 我径直朝着他走去。 两人在院中碰头,杨管事目光却透着一丝闪躲和烦闷。 “没问出来东西?”我看出来了苗头。 杨管事老脸一红,继而眼中再浮上一层无奈。 “怎么问都不说,怎么上刑都没用。隍司呆了那么多年,没见过这么硬的骨头。”他摇头回答。 皱眉,我走向杨管事房间。 这屋子的布局和我住的房间一样单调,只是一张床和桌子。 右侧墙上却钉着好几枚长钉。 陈君手腕被钉子贯穿,整个人都钉死在墙上。 他脑袋耷拉着一动不动,身上的衣服被划破过很多口子。 的确,杨管事已经用过不少手段了。 我走到陈君面前,稍一思索,便抬起左手。 右手弹出来一枚纤薄的剃头刀,划破了五指。 随后,这五根手指就要按向陈君额头! 猛然间,陈君抬起脑袋。 他正常那只眼睛是闭合着的,灰白色的死鱼眼却睁得更大! “滚!” 这声音极其愤怒,空寂,却并不是陈君的,是那中年男人的声音! 也就是魏有明的儿子,陈君的父亲。 杨管事被吓了一跳,没敢上前。 我脸色一阵阴晴不定。 因为我正要用的手段叫做拔魂。 老秦头叮嘱过我,正常情况下,拔魂不能对无辜的人用,活人生魂一旦被强行拉出,就会造成不可逆转的伤害。 轻则以后迟钝痴傻,重则丧命。 陈君绝不是什么无辜的人,唐宿就算是变相死在他们手中。 他买卖魏有明的寄身之物,天知道在赵康之前,还有没有害死其他人。 可这中年男人的鬼护着陈君,我就完全没办法下手了。 而他像是十分忌惮我一样,没敢从陈君身上出来。 僵持,持续了几分钟。 陈君缓缓低下头。 他正常的眼睛睁开了,死鱼眼又成了那种半睁不睁的模样。 随着我再度抬手,他那只死鱼眼便缓缓睁开。 我脸色愈发阴晴不定。 陈君却十分痛苦,那正常的眼珠都充满了血丝! 一旁的杨管事更为忌惮不安,低声喊我过去一下。 我后退到杨管事身旁。 他吞咽了一口唾沫,脸上后怕浓郁,警惕道:“他身上那只鬼很凶,很诡异,很容易上身人,不要距离太近。” “我先前就是中了那只鬼的招……没想到,居然藏在陈君身上……” 显而易见,杨管事说的就是在家属楼中发生的事情了。 我没接话。 杨管事却更为忌惮,低声又说了句:“把陈君交给城隍庙吧,黄叔会将人交给监管道士,让他们来问,问出来东西,一样会和我们一起行动。“ “老大那一缕魂散了,对老大本身也有影响,咱们从医院出来也两天了,我怕老大撑不住。” “其实……早知道这块苦头难啃,昨天不该直接走的,应该和道士碰个面。” 我还是没说话,可我我不否认,杨管事所说是对的。 既然我们没办法,就只能找更有办法的人。 只是,如果能从陈君口中问出来东西,就能自己掌握主动权。 现在将陈君交出去,我们就成了完全被动的局面了。 “显神侄儿……”杨管事脸上问询之意更浓。 我再微眯着眼,盯着陈君。 忽然间,陈君笑了起来。 他这笑容,透着一股失心疯的感觉,像是整个人承受不住精神压力而崩溃了。 下一秒,陈君忽然喃喃说话,他声音太轻,让人根本就听不清楚他在说什么。 接着他稍稍点头,努眼,示意我过去一样。 先前我没什么感觉,现在陈君的表现反倒是让我觉得心里没底。 杨管事微微摇头,警惕和忌惮之色更浓郁。 我吐了口浊气,收起徘徊不定的情绪,下了决定。 “不能将他交给黄叔,我有另一个更合适的人选。”我沉声说道。 “什么人选?”杨管事一愣。 “韩鲊子。”我回答。 杨管事瞳孔再次一缩。 他没吭声了。 我稍一思索,才道:“等明天天亮,再去监管道场吧。” 我不是故意拖长时间,而是陈君眼前的状态很棘手。 魏有明儿子太凶,护着陈君。 杨管事将他钉在墙上容易,要拉下来就难了。 得等天亮,阴魂才无法作祟。 我隐约有猜测,魏有明儿子不钻出来,是因为他忌惮无头女。 不过,我和杨管事靠太近的话,天知道有没有别的变故? 第181章 一丘之貉 当然,我并没有多和杨管事解释。 杨管事显然明白我的意思,低声回答,说晓得了。 我再从房间出去后,发现堂屋里空空如也,闷葫芦的老褚,以及杨鬼金都不见了。 杨管事随后跟了出来,他关闭屋门,交错贴下来两道符。 继而他循着我的目光看向堂屋,轻叹了一口气。 “我大哥就这样十年了,老褚是他的好伙计,不过,老褚也不怎么待见我,显神侄儿,他晓得你是罗家的人,还请你见谅。” 我点点头,拉开了话题,问杨管事,这符应该不会有问题吧。 杨管事立即摇摇头,和我保证,符肯定是没问题,这并不是隍司本身的符,而是他买的先生符,封住门,鬼跑不出去。 只可惜先生不轻易卖符,如果他能买到镇煞一类的符,直接贴在陈君额头上,就没那么多麻烦了。 我这才多看了那两道符一眼,的确,符文要比我用的下九流符复杂太多,完全看不懂里头的笔画,门道。 我放心了许多,走向自己房门口。 余光瞧见杨管事进了别的屋子。 进屋后,反手关好门。 我将老龚的夜壶,摆在了桌上。 悄无声息的,老龚脑袋冒了出来,干巴巴的脸上,眼珠子提溜转着。 “张兄,出来吧。”我语气平静。 几秒钟的安静后,一道灰气钻出了夜壶,很快,便形成了张轨的魂魄。 他死死的盯着我,眼中充满怨毒,沙哑的话音更透着空寂! “我还是不明白……罗兄,为什么?” “我拿你当兄弟!” 我眼中稍有思索,依旧没有流露出心软之色。 的确,我先前动摇过,如果鬼龛能帮我,那我加入又有什么? 可实质上,张轨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我和他第一个交道,是去救唐芊芊。 因为张轨抓了城隍庙众多投胎鬼,让自己的鬼去吞吃他们。 投胎鬼何其无辜? 而后认识的罗壶,利用阴牌控鬼暂且不提。 赵希所饲养的鬼,全是鬼婴。 那么多婴儿,是怎么来的? 张轨自己说过,鬼龛,是没有约束的组织。 可实质上,如果没有约束,就代表着滥杀无辜,那我因为一时之念,加入了鬼龛。 那即便我弄清了爸妈的事情,报了仇,又能怎么样? 我怎么去面对我爸妈,又怎么去给老秦头上坟? 更何况,这是基于我对鬼龛有用的情况下,他们才会帮我。 一旦瘟癀命的秘密被他们知晓。 那就不是帮我,而是要我命了。 这也是对于鬼龛组织那两个人,我没有留手的缘由。 他们都是一丘之貉。 整个鬼龛,都没有无辜的人。 这思索期间,张轨脸上的怨毒更浓郁,嘶哑又道:“总要说一句话,当鬼,也让我当个明白鬼。” 我收起思绪,还是没吭声。 从身上取出来一张人皮纸,我再撕下一小部分,在手中快速折叠。 很快,一个两指大小的纸人出现在手中。 我随后将其放在桌上,又看了张轨一眼。 张轨不只是怨毒,更浮现出阴晴不定。 “你到底想干什么!?”他再质问我一句! “如果不想和他们一个下场,你就先进去。”我语态平静。 几秒钟的僵持后,张轨再度成了一丝丝灰色的阴气,钻进了小纸人中。 我快速摸出来一张符,封在纸人表面。 紧接着,我再用朱砂绳,将纸人缠成了一个小圆球。 最后,又用锁魂法贴上了几枚铜钱。 老龚的脸色稍有变化,是吞咽了一口唾沫的表情。 做完这些,我才真松了半口气。 我又没办法让张轨魂飞魄散,只能一直镇压,真说太多,让他当个明白鬼? 万一有一天他脱困,我才成了明白鬼。 将张轨的魂魄收好,我再叠出来一个两指宽的纸扎人,看向了老龚。 老龚的神色稍有不解,小声嘀咕了一句:“爷,忒小了点儿,现在又不办事儿,让我进去做啥?” 老龚显然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我眉头稍皱,说了句:“你再不把她放出来,那我真要把你放进去了。” 老龚干巴巴的脸上,全然是尴尬。 随后,又是一缕灰气钻出夜壶,飞速钻入了纸人中。 我如法炮制,将这纸人用锁魂法封了起来。 昨天老龚收走情绪鬼,的确有些出乎我的预料。 而情绪鬼这东西,太难控制,再加上她算是鬼龛中人养的鬼,更不能任由其在夜壶里面。 这期间,老龚脸上的尴尬成了心痛。 当然,他并没有流露出什么逆反的情绪。 我另外半口气同样松懈下去。 至少,眼前身上的危险暂时解决了。 我不会暴露掉秘密,抓到了陈君,能有机会去救领头。 甚至将陈君交给韩鲊子,并不会完全让我处于被动! 监管道士绝大部分的人都站在孙卓那一面。 十有八九,去和黄叔密谋的人,也是孙卓这边儿的。 照着杨管事先前说法,人交给黄叔,就等同于我给孙卓多送了一个功劳。 将人给韩鲊子,无形之中,就会卖给韩鲊子一个人情。 韩鲊子性格温厚,肯定不会翻脸不认人。 况且,我身上还有一个更重要的人情…… 这是个机会。 如果用好了,韩鲊子很有可能会站在我身后! 只是,很多事情不能说,只能做。 思绪落定,我正要回床上去休息。 结果,屋门被笃笃笃的敲响。 “谁?”我稍显的警觉。 “我……显神侄儿。”杨管事的话音继而传来。 我过去开了门,便瞧见杨管事手中端着一托盘,里头放着米饭和菜。 食物香气诱人,我堪堪反应过来,这一天多时间,我还没吃饭。 和杨管事道了谢,我接过了饭食,杨管事又让我好好休息,才带上屋门。 风卷残云的吃罢了食物,一时间,竟然又升起了困意。 我便借着这股劲儿,躺上床,又沉沉睡了过去。 虽说今天睡了很久,但平时透支的太多,我反倒是睡得更死了。 乱七八糟的,我又做了好几个梦。 时而梦到小时候在徐家过暑假的生活,徐暖对我很好。 随后,又是在徐家和徐暖翻脸…… 最后,我又站在一个古色古香的大堂屋里头,眼前是一口赤红色的棺材。 棺材上,是信封婚书。 本能……我想要翻开婚书看看,里头写的是什么。 结果……梦境又迅速的支离破碎…… 第182章 他们铩羽而归 我并没有因为梦碎了而醒来,再沉睡一会儿,那个梦又会出现。 可我一旦要靠近接近婚书,梦境就迅速崩溃! 反反复复,我都不知道这梦到底来了多少遍。 从最开始,我要靠近婚书梦才消失,到最后我只要一动念,梦境就会支离破碎。 再等我一觉醒来,睁开眼时,屋内充斥着阳光。 虽说睡得不算太安稳,但整个人的精气神都达到了这段时间最饱满的状态。 翻身下床,我推门出了屋子。 刚好就瞧见了矮矮小小的老褚,要领着杨鬼金出门。 杨鬼金歪着个脑袋,笑容很痴傻。 他们前后脚迈出了院门,老褚便回过头瞅了我一眼。 下一秒,砰的一声闷响,门关的很重! 老褚一言不发,却将不待见,给发挥到极致了。 “显神侄儿。”杨管事喊声传来。 我扭过头,才瞧见另外一房门处,杨管事端着两碗热气腾腾的面条走了出来。 他点头示意,朝着堂屋走去,我随后走了过去。 简单的汤面,鸡蛋煎的金黄,面汤上铺满了葱花,香气扑鼻。 “老褚就是这样的……显神侄儿,还请你多担待担待。”杨管事再一次和我解释。 “没事,我理解。” 我逐渐有些相信,杨管事先前所说的一些话了。 他大哥杨鬼金,真和我爸称兄道弟的话,老褚又是杨鬼金的老伙计,他对我这态度,我就完全能理解。 毕竟,谁能知道,就那么一件事情后,杨鬼金就疯了十年? “陈君没什么事儿,符好端端的,等会,吃完东西我们就去见韩鲊子。” 杨管事夹起一大筷子面,一口吸溜入肚。 我点点头,开始吃东西。 肚子里有了热食儿,整个人更精神多了。 吃罢了饭,杨管事收拾好了碗筷,便去房间将陈君带了出来。 先前的陈君显得很凄惨,此时,身上却被换上了干净的衣服。 显然,这也是杨管事所为。 不然我们带上一个浑身鲜血斑驳的人出门,恐怕还没到监管道场,就先进了警察局。 陈君显得浑浑噩噩的,脸上时而带着笑,又像是要哭一样, 从昨晚他崩溃了之后,就像是没恢复过来了。 对此,我隐隐有猜测。 陈君从小到大,应该都是和魏有明接触着。 即便魏有明是个鬼,陈君依旧很相信魏有明,因为那是他爷爷。 可昨晚上,陈君却知道了魏有明杀死了自己的亲生儿子,也就是他的父亲。 这相当于让他整个人的认知崩塌了。 他成了这副模样,也就完全正常。 思绪间,出了院门,杨管事带着我上了昨晚上老褚开的那辆旧金杯车。 陈君坐在后排,他身上并没有什么绳索。 现在不是天黑,那中年男人的鬼做不了什么。 陈君就完全是个普通人,在我们眼前根本逃不掉。 不过为了以防万一,我还是去了后排座,看着陈君。 赶路花费了一些时间,临近中午时分,金杯车才到了监管道场那座城中山。 停下车后,我和杨管事便带着陈君进了监管道场。 这个点,道场里香客很多。 他们并没有多注意杨管事和我,目光更多还是落在陈君身上。 陈君正常那只眼睛瞪得很大,手指头乱点,时而说这个有病,时而说那个人有病。 杨管事蹙眉,一眼扫过四周。 恰好这时,大殿侧面的过道匆匆走出一列道士。 为首的,正是死板固执的牛鼻子张栩。 他冷冽的看着我和杨管事,而后视线落至陈君身上时,瞳孔紧缩。 其余的绿袍道士,同样眼神惊疑。 香客们聚拢了一些,带着一丝丝看热闹的兴奋。 有人在七嘴八舌的议论,说青袍道士可是长丰道观的重要人物,今天居然见到了青袍道士,简直不虚此行。 我这才心头恍然,正常时候的监管道场,应该就是烧香问道的地方。 对于普通人来说这也不叫监管道场,而是长丰道观,青袍以上的道士都不会随时露面。 “韩道长呢?我们要见韩道长。”杨管事咳嗽一声,沉声开口。 “后殿。”张栩瓮声回答,做了个请的手势。 他手势的方向,正好是先前他们出来的位置。 那里有一条狭长的通道。 我们几人走了过去。 隐隐约约,张栩等人似要分开我们和陈君,想要把陈君扣住的架势。 杨管事就稍稍停顿,我则不动声色的站在一侧,两人刚好夹住了陈君。 顷刻间,张栩脸上流露出了不满,不过他并没有说话。 通道尽头是一扇黄铜色的门。 推门而入,耳边的一切都变得静谧下来。 这更像是个苏氏园林,有假山,亭台,流水。 一座大殿屹立在正中。 一直走到大殿前方,我才瞧见了一袭红袍的韩鲊子。 鹤发童颜。 明明年纪很大了,脸上却没多少褶皱。 韩鲊子神态平和,见了我们,又带上了一丝丝微笑。 当他目光落在陈君身上时,便若有所思。 杨管事掸了掸袖子,拱手抱拳行礼,我同样微微躬身行了一礼。 “前日,隍司出了一些事情。”杨管事并没有规避张栩等人,沉声开口。 “吴领头没能出来,这件事情,监管道场知道。”韩鲊子颔首回答。 “我们领头并非没有出来,而是没出来全部。” 杨管事咳嗽了一声,才解释了领头出来一缕魂,又被魏有明的寄身之物控制的过程。 随后他打了一个马虎眼,并没有说我们怎么找到魏有明的,只是说我们通过调查找到陈君之后,刚好遇到了魏有明那缕魂,一场厮杀中,还来了鬼龛的人。 最后鬼龛的人死在我们手中,陈君以及魏有明那一缕魂,也在我们手里了。 杨管事话音刚落。 我便抬手,拿出一个黑漆漆的钵盂。 “陈君是魏有明的孙子,他知道怎么能进精神病院。” “这里,是魏有明的一缕魂,我和杨管事想,若是交给韩道长,韩道长就有对付这二十八狱囚的办法。” 我语罢的瞬间,韩鲊子沉静的眸子中,迸射出一阵精芒。 张栩等人就显得更为不适,甚至脸色还有些难看了。 “昨夜,监管道场,也派遣出去了人手。” “由你表哥孙卓带队,就是要找他。” “呵呵,他们铩羽而归,监管道场也一度认为,这件事情被鬼龛捷足先登了。” 韩鲊子的语气厚重,又露出爽朗的笑容。 “所以,罗显神,是你杀了鬼龛三个人?” 第183章 你不生气? 我瞳孔微缩。 没想到,韩鲊子观察问题的方式如此刁钻。 他并没有在意陈君的作用,更没有多管魏有明的那一缕魂,而是将注意力落在了我身上。 一时间,我反倒是不知道怎么回答了。 直接回答说是。 那无疑会暴露我的实力。 虽然那是无头女的本事,但无头女保护我,便算我实力的一部分。 可我要说不是,那杨管事能是鬼龛那三人对手吗? 况且,杨管事所说的经过中,他都被陈君身上那中年男人的鬼魂控制了。 “韩长老,这罗显神虽说九流术尚可,但鬼龛那三人,并非他能杀的。” “三具尸体的身份信息已经明朗了,擅长借尸还魂,驱使鬼魂的张轨,以收魂为主的陆坷,以及伤魂的范忱,他们的实力都很强劲,三人联手之下,即便是孙卓,都要暂避其锋芒。” ”我看,暗中应该还有隍司的高手参与了此事。”张栩不只是眼神轻视,话语中的轻蔑更毫不掩饰。 杨管事冷冷瞥了张栩一眼,道:“张道长倒是武断。“ “呵呵,武断么?杨鬼羊,你可敢断言,昨日无人帮你们?或者,罗显神你说,那三人是你亲手了结,如果你所言有虚,便有因果报应。”张栩冷声又道。 韩鲊子稍稍皱眉,眼神透着不喜。 “我没有杀他们,的确,是有旁人出手。” 我脸色不变,回答道。 张栩的脸上,顿时流露出满意的笑容。 他拱手和韩鲊子行礼,又道:“韩长老,那陈君便由我带下去审问?这二十八狱囚……” 张栩的目光又瞟了一眼我手中的钵盂,道:“孙卓师侄修为精进,应该可以试试审问这缕残魂,这件事情,他听说了丝焉师侄参与,也有参与的念头。” 张栩短短几句话中,连续提了孙卓两次。 我脸色虽然不变,但心里头并不舒服。 从中,我还看出来了点儿细节。 韩鲊子……好像被架空了一般。 即便陈君和魏有明这一缕魂,是我送来,交给韩鲊子的。 张栩却依旧要带下去,让孙卓处理…… 韩鲊子稍一思索,才道:“如此,也不是不可。” 张栩眼中闪过一丝兴奋,手袖一抖,便将我手中的钵盂接了过去。 随后,他眼神示意,另外两个绿袍道士上前压住了陈君。 他们一行人匆匆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 后殿前边儿就只剩下我,杨管事,以及韩鲊子了。 杨管事的脸色阴晴不定,没吭声说话。 韩鲊子的神态恢复了先前的和善平静。 “道场的很多人都很看重你表哥孙卓,假以时日,我离开靳阳后,他就是这里新任监管。” “既然你没有那么高的实力,又何必和他置气?” “鬼龛的人,像是蝗虫,就算不是你亲手杀的,他们一样会归咎于你。” “你这小辈,心里是有善念的,才会想到将人交给我,我依旧愿意为你调停你和孙卓之间的误会。”韩鲊子再一次说道。 我摇了摇头,才回答:“韩道长,你们什么时候再探精神病院?” 话题被我直接拉开了。 韩鲊子眉头微拧,目光也稍凝。 他再深深看我一眼,回答:“孙卓问出来一切事由,同城隍庙商议时候,我会遣人通知你。” “谢过韩道长。”我再拱手,行了一礼。 “杨管事,走吧。”我喊了一声。 杨管事稍显的不解,不过,他并没有多问。 我转身后,他直接就跟着我离开了。 我能感受到,韩鲊子的眼神,其实一直落在我身上。 只不过,我并没有回头。 一直到出了后殿,通过那条通道进入前殿后,杨管事终于露出了愤愤不平之色,一脚踹在了通道的墙上。 “荒谬!” “杨管事……”我稍稍摇头,四扫了一眼周围:“你注意分寸。” “我……” 杨管事脸色更郁结了。 我没说话,继续往外走去。 两人很快就走出监管道场,回到了停车场的金杯车里。 “显神侄儿,你不生气?将人送给韩鲊子,是我们给了他一个人情。” “结果,这韩鲊子是怎么回事?他是监管啊!硬生生让手下的人,把人,东西,都交给孙卓了?” “孙卓……还不是监管,只是候选,就这么嚣……” 杨管事话音戛然而止,额头上冒出豆大的汗珠。 “候选……监管……” 他脸色更为骇然,像是现在才反应过来,这番话的重量。 我还是没有吭声。 只是微眯着眼,看着监管道场的大门。 其实,先前听到韩鲊子这样说的时候,我心里同样是错愕的。 不过,转念一想,孙卓年纪轻轻就是红衣道士,不早就代表了,他会和韩鲊子平起平坐。 只是……若是让孙卓成了监管头子,不光是我对付他的难度大大增加,还会有更多的麻烦…… 譬如,张栩那样的道士,数量肯定不少。 一旦我给了他们机会,我就有可能会死…… “等韩道长遣人来找我后,我会找机会,再和韩道长单独聊聊。” 我这才开口说话。 “好吧……可我感觉,好像说什么,都有些难了。” “韩鲊子这样避让孙卓……这里头,多少还有别的缘由吧?” 杨管事眼中透着一丝担忧,先前的愤慨被压了下去。 “不管有什么缘由,和我没多大关系,我还想和韩道长聊的,和孙卓也没有关系。”我神态平淡自若。 杨管事眼眸一紧。 他还想问我什么似的,却闭口不言了。 “显神侄儿……你有把握就好,不过我觉得,最好等老大出来了你再接触他们。” “韩鲊子这个样子,我怕他管不住孙卓。” 杨管事这话,让我心头微凝。 蹙眉,我眼中也露出了深思。 孙卓明面上,对我表现的如同至亲一般,就算韩鲊子管不住他,他应该也不会冒着撕碎自己脸上面具的风险,对我下手。 “杨管事,你多虑了。”我平复了心绪,回答道。 “这……小心使得万年船,虽然老大不让我多听,但我多少知道,你们之间的事情肯定不简单。” 杨管事发动油门,驱车要下山,眼神显得更慎重。 第184章 老秦头的车祸 车刚经过道观大门,我余光便瞧见一袭倩影。 披肩的黑发极其柔顺,素雅和恬静的气息完美交融。 白衣更显得素净,仿佛不沾人间烟火一般。 不正是那女道士,丝焉么? 脑中忽地迟钝了一丝,再等我缓过神来,那女道士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见。 车则行驶在下山路上了。 杨管事显然没瞧见那女道士的人影,他开车的模样很专注。 不多久,我们便下了山。 这个点,路上车水马龙的。 杨管事问我还有没有别的地方要去? 我摇摇头,说现在哪儿都不去,只等韩鲊子遣人来找我们。 杨管事若有所思,继续驱车前行。 最后,我们又回了杨鬼金的住处。 当车停下来时,路面另一头,老褚领着神志不清的杨鬼金,慢吞吞的走过来。 我们出门这段时间,他刚好带着杨鬼金溜了一圈儿弯。 不过,当我们下车后,老褚却阴晴不定,盯着我和杨管事。 “你们怎么又回来了?” 老褚终于说了第一句话,眼神中的不耐很浓郁。 “鬼羊,你不是不晓得,老大不喜欢罗家的人,他都安静了十年,你非要弄个罗显神在他面前晃悠,是想他再发作吗?” “住一天两天,你们避避风头,已经足够了。” “天天住在这里,把这里当家了?” 老褚绷着一张脸,他三两下将杨鬼金推进了院门内,依旧冷眼看着我们。 杨鬼金歪着脑袋,也不走远,就咧着嘴笑。 杨管事明显露出了一丝尴尬。 “老褚,你这说的叫做什么话?” “以前大哥最要好的兄弟就是罗牧野,甚至他还说过,比我这个弟弟都亲。”杨管事神态慎重。 老褚眯起眼睛,一时半会儿没吭声。 我稍稍蹙眉,若有所思。 杨鬼金,和我爸关系居然这么密切?相交莫逆? “显神侄儿,你先休息。我等会儿会和老褚好好解释,你也不用放在心上,他性格就这样。”杨管事又做了个请的动作,示意我进院。 我不多言,随着杨管事走。 老褚还是挡在门口,一动不动。 一米六左右的身高,可以说很矮,头顶刚刚到我肩头。 可老褚却站的很稳。 不但站得稳,他脸色还逐渐变冷。 “老褚,你这是什么意思?”杨管事的语气逐渐难听起来。 “我说不过你,可这宅子,罗家的人是不能进了。” “如果非要进,那就只能踩着我进。你不是我对手,就看罗显神你,有没有这个本事!”老褚语气的不耐,变成了冰冷。 “你……” 杨管事闷哼一声,脸上都是气恼。 他伸手就要推开老褚。 老褚反手一抓,手再一拧,杨管事又闷哼一声,被擒拿反扣…… 随后,老褚重重一推,杨管事一个前冲扑了出去。 “是自己走,还是被我请开?”老褚面不红气不喘,冷淡的问我。 我本身皱起的眉头,逐渐舒展开来。 目光多停留在杨鬼金身上一丝,便回头朝着杨管事走去。 杨管事这才趔趄站起身来,整张脸都是涨红的。 “老褚!你!” 我和杨管事摇了摇头,才道:“在这里等,换个地方等,都一样,没必要闹出不快。” 韩鲊子其实并不知道我们住在这里,他要通知行动时,肯定会联系杨管事。 而杨管事还是一脸气闷,似是还想和老褚争论什么。 结果砰的一声闷响,院门闭合。 老褚那张冷脸,被门遮挡不见。 杨管事跺跺脚,脸上的苦味儿更多,更浓郁了。 “这老褚,我还以为这么多年,他性子消停点儿了,没想到……还是这么油盐不进。” “显神侄儿……你别怪他,这事儿,哎,说不清。” 杨管事稍一琢磨,示意我往街口那边走,那里有酒店。 我摇摇头,说没事,便跟着杨管事往外走去。 杨管事多打量我好几眼,是确定我真没事儿了,才神态松缓许多。 “怎么说呢,当年你爸罗牧野,和我大哥杨鬼金,的确是拜把子的好兄弟。” “隍司能派遣出来这么多人手去和他行动,钱只是其中一部分缘由,更多,还是因为我大哥当时是隍司管事。” 我什么都没问,杨管事反倒是自己打开了话匣子。 这也吸引了我的兴趣。 毕竟,隍司之后给我的资料中,并没有关于我爸妈这些人情信息。 “他们合作了很多次,罗牧野只要尸体,其他物件,都交给隍司了。因此,隍司得到了不少好东西。” “其他物件?”我眉头微挑。 “对,显神侄儿你还不知道,当年你爸掘坟,从来不掘普通人的,我说的普通人,就算是家财万贯,封王封侯,那也是普通人。” “他只挖先生,或者道士,最次,也是有着一定声望的下九流的坟。” 杨管事的呼吸略显得粗重一些。 此刻阳光很大,我却骤然觉得一阵寒意涌来! 下九流的坟,还好…… 先生,道士? 我爸竟然挖这样的坟!? 这时,杨管事小心翼翼的打量四周,更谨慎道:“有些话,不好在这儿说了,先住下。” 他视线落至路对面的一间酒店。 我呼吸稍显的急促,点头说可以。 开房入住自无需多言。 进了酒店房间后,杨管事小心翼翼的反锁上门,又摸出来了一张符,直接贴在门上。 这符同样复杂,杨管事有些肉痛,可也放松了许多。 “哎。”杨管事又长叹一声,脸上全然是苦笑。 我俩又去靠窗的沙发处坐下,杨管事才接起来了先前的话。 不过,他尤为凝重的说了句:“今天显神侄儿你听到的一切,必须要烂在肚子里,整个隍司,只有我知道,以及老大知道。” “老大其实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这对于隍司的好处太多,太大了。” “而我知道,全然是因为我大哥,他最后一次行动之前,已经觉得有些不妥,才和我交代了一应事情。” “再之后,我才能做隍司管事,否则的话,我除了头脑灵活一些,实力是不够的。” “而老大,也是念在这些事情上,才一直护着我。” “挖出阳神的道士,先生坟,对于出阳神那一脉来说,你爸罗牧野,就是他们最恨的那一脉人。” “当然,他们也并不知道这个秘密,否则的话,显神侄儿,你活不到现在的。” “隍司,也存续不到现在。” 杨管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所以,你用的符,不是买的?”我问了杨管事一句。 杨管事脸上闪过一丝尴尬,才说:“大哥给的,这些年用的很节省,当年大哥带回来的很多东西,都留在隍司了,老大封存了起来,那些多是法器,符箓,一段时间,老大就会暗中售卖出去一些,当然,他也留下来一些使用。” 我点点头,依旧若有所思。 杨管事顿了顿,继而又道:“这件事情,还和一个人有关。” “谁?”我微眯着眼。 “阴阳先生,秦崴子!”杨管事一字一句。 我心头猛跳,如若擂鼓。 我还没开口,杨管事继而又道: “罗牧野的绝大部分行动都是秦崴子授意,他算时辰,点方位,什么时候出发,什么时候回返,都要严格按照他所说的去办。” “基本上,没有遇到过太多风险。” 杨管事的语气更为谨慎,他脸色又变得极其复杂,摇了摇头说:“可我大哥说,最后一次行动,罗牧野没有听秦崴子的意见,甚至,这件事情不是秦崴子授意的,是来自于冥坊某一位大人物的要求。” “那大人物具体给了罗牧野什么条件,我大哥并不知道,只知道罗牧野和秦崴子长谈了一夜,虽说秦崴子还是点了时辰和方位,但那天依旧出了意外。” “什么意外?”我语气都显得急促起来,追问杨管事。 “秦崴子出了车祸,一直昏迷不醒。” 第185章 有问题的道场 “显神侄儿你知道,先生出意外,代表什么不?” 我摇摇头。 老秦头并没有教我关于先生的任何东西,甚至下九流的细节,他都没怎么教过我。 “哎,代表先生算了不该算的东西,可那段时间的罗牧野,却还是显得意气风发,我大哥劝过他,秦崴子都测不了吉凶,还遭了反噬,这件事情要不就这么算了。他却告诉我哥,这件事情做完,就能够收手了,他们能拿到的回报,要比过往行动十次都高!” “而且,他还和我大哥说了一些东西,我大哥行动之前,却不肯告诉我是什么。” “最后,罗牧野虽然回来了,但隍司的人折损得七七八八,只剩下他们夫妻俩平安,我大哥也疯了……” “再之后,就是罗家覆灭,你妈妈被剥皮惨死,罗牧野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我大致了解过一些东西,好像是这次行动失败了,可冥坊那个人,觉得行动是成功的,是你爸将得到的东西,尸骨藏了起来。” “嗯,冥坊中的生意经就是这样,一旦答应了的事情,必须要做到,如果临头反悔,就会被抹杀。” “再之后的事儿,你应该就清楚了。” “这就是我知道的全部了,本来,老大是要你帮忙办了冥坊的事儿才告诉你的。” “冥坊那边的事情,还是有一点点欺瞒你,其实和当年指挥你爸妈那个人无关。” 杨管事这一番话,信息量太大太大。 我爸妈的掘坟…… 是秦崴子授意! 为什么,老秦头要让他们掘坟?还是出阳神的坟? 最后一次行动,到底冥坊那个大人物,给了我爸妈什么条件? 能让他们在老秦头被反噬的情况下,依旧完成了这次行动? 而为什么…… 我爸妈最后反悔了? 是他们行动真失败了,拿不出东西,还是真如杨管事所说那样,他们将所获一切藏了起来? 显然,冥坊的那位大人物,一样认为是后者。 依稀,我还能联想到一点事情。 老秦头昏迷了大半年,这恐怕就是他为什么没有立即找到我的缘由吧? 等他醒来的时候,罗家早已家破人亡,我住在孙大海家里…… 可能,那时候他会觉得,让我过一个普通人的生活也没错? 一直到我出事了,他才反应过来救我…… 房间里变得极度安静。 我没说话,杨管事也没吭声。 过了许久,我才问:“徐家,你们查过吗?和这件事是否有关?” “徐家……”杨管事稍有迟疑,才摇摇头:“查过,但徐家就是罗家的附庸,你爸帮过他们而已,他们和这件事情无关。” 我若有所思,却没多言了。 徐家多多少少,是有一些问题的。 他们先赶走我,再忽然要接我回去…… 那就代表,这问题,是在他赶走我之后出现? 上一次在城中村,徐家莫名其妙地找到了我和唐全的住处。 我暗中能察觉到有高手…… 事情稍稍浮上水面了。 徐家背后忽然出现的人……十有八九,和冥坊那位大人物有关! 他还是不甘心,认为我爸妈藏匿,或者留下来了什么东西!才会让徐家来接近我! 想清楚了这一切,我思路都清明多了。 “救出来领头之后,冥坊那件事情,我会办。” “领头的为人不差,我愿意和隍司做朋友,如果你们不怕我身上的麻烦,我加入隍司,也未尝不可。”我脸上浮现了一丝和善的笑容。 对杨管事,我态度始终很一般。 他先前对我的算计,让我很不舒服。 可现在他说出绝大部分的秘密,让我知道了太多的东西。 事实上隍司和罗家,更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杨管事可以选择不说的。 他这一说,就相当于自己将隍司和我捆死了。 有这样的表态,再加上领头对我不错,我没必要和隍司虚伪。 杨管事的脸上迸发出了一阵惊喜! 可随后,杨管事又是蔫头耷脑。 “希望老大没事吧。”他语气略苦涩:“否则的话,显神侄儿你也没必要管隍司了。可能隍司还会给你带来麻烦也不一定。” “韩鲊子对付过二十八狱囚,应该没有问题。”我安慰了杨管事一句。 杨管事点点头,勉强笑了笑。 才说:“我先回房间了,等会儿叫餐上来。” 他离开屋子后,房间就只剩下我一人了。 站在窗口,看着路上熙熙攘攘的人流。 我说不出来自己的心绪。 对于老秦头,从以往的感恩,尊重,又多了一丝丝其他的情绪。 还是先前那个疑问…… 他为什么,要让我爸妈两个普通人,去挖掘出阳神的坟? 退一万步说,我爸妈最后一次行动,没有遵循秦崴子的意见。 可如果没有秦崴子长期的授意,他们没有熟练的经验,又怎么敢答应冥坊的人办事? 如果一切要寻根究底的话…… 秦崴子在我爸妈面前,又扮演了一个什么样的角色? 他和我爸妈,真的是好友吗? 还是,我爸妈就是被利用的对象? 想到这里时,我脸色一阵煞白。 猛地抬起手,我一耳光抽在了自己的脸上! 清脆的啪声,伴随着阵阵刺痛,我脸火辣辣的疼。 心里头更暗骂自己混账! 老秦头不但是我的恩师,救命恩人,还对我有十年的养育之恩。 我怎么能这样去揣测他!? 这其中肯定有根源,我不能够妄加猜测,再去推断。 粗重的喘息许久,才勉强平复一些心神。 可本能的,我还是摸出来手机,拨通了椛萤的电话。 上一次我和椛萤的聊天,在余秀敲门时终止。 之后,我又被施瑜用皮影鬼对付。 再然后,就是精神病院的事情拉扯到现在,我都没时间和椛萤细聊。 嘟嘟响了两声,电话接通了。 那边先是一阵安静,才传来椛萤略显幽怨的话音。 “大忙人,事情总算忙完了吗?” 我重重吐了口浊气,回答:“还没有。” 电话那边:“……” “不过,只有这最后一点事情了,我就会回来,领头受困了,我要救他。” 我简明扼要的,将后续发生的所有事情,包括魏有明的一切,全都告诉了椛萤。 当然,我家和隍司的事儿,我没多言。 椛萤嘶的一声,似是倒吸一口凉气。 “二十八狱囚……瘟癀鬼……你还杀了那么多鬼龛的人?” “罗显神,你疯了吗?祁家村也就算了……你在外边儿杀鬼龛的人,还将其告诉了监管道士……” 椛萤的话音变得极度焦急。 “你必须,马上,立刻回到村里来,还得甩掉所有的尾巴!” “领头的事情你不能管了,办事的人,不主要是监管和城隍庙吗?杨管事也能从旁协助,你帮不了多大的忙!” “你先回来,得避避风头!” 我蹙了蹙眉,才解释:“监管道士虽然脾气恶劣了一点,但是嫉恶如仇的性格不是虚假的,我告诉他们应该没什么问题。隍司这里麻烦一些,不过知道的也就一个杨管事,他随时和我一起,是不会多话的。” “是吗?”椛萤话音稍稍冰冷了些。 不过,她这冰冷,并不是针对我的。 “你仔细想想,你是不是忘掉,或者忽略了一些东西?”椛萤再道。 我眉头微皱,一时间还真没想起来,自己忘了什么,忽略了什么。 “不要卖关子,你直接说。”深吸一口气,我继而问椛萤。 “鬼龛,是怎么知道瘟癀鬼,以及二十八狱囚的?”椛萤冷声道。 这里边儿还有一个细节,就是我为了瞒骗监管道士和城隍庙,将瘟癀鬼的事情夹杂在里边儿。 这事儿,我也只能这样和椛萤说,否则,整个事情就很难成立。 椛萤这样反问,让我脸色再度微变。 “我觉得,透露秘密的,可能是隍司的人,你认为是监管道士?” 我瞳孔一阵紧缩,更字句凿凿:“这九成九的不可能!” 第186章 甩不掉的尾巴! 我对监管道士同样诸多不满。 他们固执,自傲,片面。 因为孙卓表现的假象,还对他信奉不已。 只不过,他们的本质还是除恶务尽。 否则不会因为瘟癀鬼,以及二十八狱囚,动用那么多的心思。 恐怕椛萤还是因为在祁家村外的事情,对监管道士有了更多的成见。 我正想继续解释。 椛萤的语气,才变得极其慎重。 “如果,监管道士本身是一块铁板,那就不只是九成九的不可能了,而是十成。” “可铁板之中,若有一块锈蚀呢?” “孙卓害死了我姐姐,又让孙大海将其控制,控尸鬼的本事,是隍司的吗?” “先前我并没有往这个方面去想,可现在看来,孙大海的问题很大,孙卓的问题,更大!” 随即,我浑身都浸满白毛汗,心更是猛地一阵坠空! 椛萤不提示,我还真没想到这个细节。 因为孙大海隐匿我视线已经太久了…… 甚至,不只是这一个细节。 寄命十二宫……夺取我命数的手段如此毒辣。 下九流中,是没有这样招式的。 这种手段,更不可能来自于出阳神一脉…… 那还能来自什么地方!? 这任何的一切,都有迹可循! 鬼龛知道精神病院的事情! 是孙卓“监守自盗”! 心,跳的更快了。 真要是这样的话,孙卓是鬼龛中的什么人? 我隐隐觉得,自己好像触碰到了一个极大的秘密! “不要留在靳阳了,赶紧离开!也不要等韩鲊子来找你,他都被架空了,手下的道士,肯定会将找你的事情也告诉孙卓,到时候会发生什么事情,那就不一定了。” 椛萤再一次开口催促。 “好,我现在就走!”我话音极度沙哑,那股白毛汗涌上来了,却怎么都下不去。 浓郁的阴霾萦绕在我心头,让我手脚发凉。 余光刚好瞧见,酒店门右墙角,有一张细细的蛛网,一只虫子拼命的挣扎着,漆黑的蜘蛛舞动着蛛腿,飞速上前,将其用蛛丝一层层包裹。 这样的场景,我瞧见不止一次了…… 眼睛猛地瞪大,脑中回想起老秦头说过的一件事。 命有所至,冥冥中,老天爷总有提示。 因此,人一旦觉得要发生什么事情,不能侥幸,不能抵抗,要随之去想。 这样才能活得更久,走的更长。 其实,这也是我回到靳阳后的为人准则。 少说,多做,多想。 可我却忽略了这蛛丝…… 难道冥冥中,老天早就告诉了我,靳阳有一张网…… 我却是目光短浅的虫。 要撞在网上,等到命悬一线,才能发现? 吱呀一声,门开了。 杨管事刚好在门口,一手提着一袋子打包好的饭菜。 他略显诧异,顺手递给我一袋。 “我正打算敲门呢,显神侄儿,趁热吃。”杨管事脸上堆满了笑容。 我呼吸更显得粗重,没有伸手去接,一字一句的说:“杨管事,若监管道士找你,说要来找我们的时候,你什么都不要说,去城隍庙和黄叔在一块儿,你只能一个人参与这次行动了,见了领头,告诉他,我感激他的帮忙。” “还有,我答应你的事情,也会办到,不过,我要解决眼前一些麻烦后,才能回来。” 三言两语,我说完了一切。 杨管事脸色却变了变,他不自然的说:“我正想告诉你这个……就刚才,监管道场的确联系我了,说韩长老确定了行动时间,我也说了,隍司自身问题,没办法派人,他们准备让人来接我们。” “这么快?”我瞳孔一阵紧缩。 “是啊……孙卓还是有点儿东西的,这么快问出来了信息,监管道士们办事,一向雷厉风行。”杨管事稍显唏嘘,眼中又有忌惮。 “显神侄儿,你先前那话,是什么意思?又出了什么事儿?你要是不去的话,我担心……”杨管事面色浮现了一缕不安。 “我去,还会出更多的事,杨管事,你最好立即离开这里。” “我要走了,回头,我会联系你的。” 身上的白毛汗愈发多了,那种凉意一阵阵袭来。 我不再和杨管事多言,径直朝着楼梯口走去。 “显神侄儿……你……” 杨管事略显得焦急,匆匆追上我。 “真有事儿,那你要去那儿,总得告诉我一句,还有,事情这么复杂,要不要我帮忙?”杨管事急匆匆说道。 我下楼的速度很快,这一眨眼,两人就出了酒店。 刺目的阳光照射在脸上,我觉得一阵目眩。 “你帮不上我,最好,不要跟着我。” “我杀鬼龛的人,消息可能暴露出去了。” 我扭头瞥了杨管事一眼,哑声说道。 杨管事一直这么跟着我,不但起不到什么帮助,反倒会让我有麻烦。 只能说出来一些实情,让他惧怕。 果然,杨管事脸色一阵煞白。 “这……不可能啊……就我知道,还有监管道士……先前我们走时,我确定了,另外两人魂都散尽了,你还抓了一个……难道,暗中还有人?” “显神侄儿,你会不会……” 杨管事话音未落,我眼神已经变得极度冷冽。 他顿时不敢多言了。 刚好,一辆出租车经过,我伸手将其拦下。 上车,砰的一声关上门。 我随口,快速报了一个地址。 司机一脚油门蹿了出去,后视镜中,杨管事的身影逐渐消失…… 太阳穴一直突突的跳。 我快速又摸出来了一样东西,敛妆木盒。 快速的在自己脸上化妆,司机时不时打量我一眼,还啧啧了两声。 “小伙子不错啊,手稳,车上也能化妆?” “不过,咱们都纯爷们儿,你长得又帅气,没必要捯饬脸啊。” 开出租的都喜欢聊天侃大山。 我却全然没有兴趣。 专心致志的化着敛妆。 我很刻意的改变了自己的容貌特征。 再等我化好妆,抬起头时,那司机瞟了我一眼。 他眼神一阵不适,抿着唇,绷着脸,一声不吭。 明显,车速加快了。 等到了目的地,我给了钱,他甚至没有要零头,少收了我几块,匆匆离去。 阳光更刺目,我身上更觉得一阵阵阴冷。 很快,我又拦下另一辆出租车,说了另一个地址。 往往复复,这样换车,我换了四次。 因为我不确定,身后有没有尾巴。 鬼龛的人,特质就是无法被跟踪。 所以隍司,监管,都追不到他们。 我只能尽量规避,还有,杨管事接电话的时间不久,希望椛萤分析的有错,更希望鬼龛的人还没能跟上来。 当我坐上第五辆车的时候,天色逐渐昏暗,入暮。 这是个女司机,脸上长了很多雀斑,话少。 我说了出城的位置,并没有说村子地址。 单纯坐车进村,留下的痕迹还是不小,依稀我记得有大巴车会经过村外的国道,乘大巴,再步行进村,是最好的方式。 车缓缓上了路,速度并没有太快。 随着天黑,外边儿的车流也开始少了。 我摸出来手机,看了一眼时间。 现在是七点多,如果我记得不错的话,八点左右,会有大巴车出城。 以前我和老秦头坐过那车。 “姐,麻烦您开快点,我赶时间。”我催促一句。 “哦。”女司机笑了笑,她说:“我不敢开的太快,容易紧张。” 我:“……” 车速还是不急不缓,时间一点点过去,这让我更为心烦意乱。 外边儿的路,基本上没车了。 出城明明一小时足够了,这会儿都八点了,好像还没出城…… 就在这时,老龚不知道什么时候钻出了夜壶。 他歪着脑袋看着我,嘴上露出了怪异的笑容。 我脸色猛的一变。 “停车!”我声音很重,立即喊了一句。 宁听鬼哭,莫见鬼笑。 老龚对我已经很忠诚了,他这一笑,更代表问题严重性! 难道,我已经被跟上了?! “就快到了,弟弟,你别着急,姐姐快一点就好。” 女司机轻悠悠的说道。 车,猛地一顿,紧接着速度至少提高了两三倍,甚至我都听到了声浪。 那女司机轻声又道:“换了那么多辆车,还没有到目的地,你的地方很难到,我们的,很容易的。” 她满是雀斑的脸,浮现了一丝冰冷的笑容。 我脸色再变,猛地一把推开了车门。 外边儿的风呼啸凌冽,这车速,太快了! 女司机斜睨我一眼,那神态,就像是催促我,快跳! 第187章 你们弄坏我的衣服 凌冽的风抽打在脸上,更带着一股吸扯力,像是要将人往外卷出一般。 路面漆黑无比,这地方连路灯都少有。 “跳!” “跳! 老龚扯着嗓子,干巴巴的话音都变得尖锐! 我心头更恶寒。 这条路有问题…… 我上的车有问题…… 鬼龛的人,怎么就来得那么快? 我换车的过程,居然都被他们跟踪了? 是第一辆车就出现问题,还是中途?又或者是最后一辆车,因为临近天黑,鬼龛便安排了自己的人? 这车速实在是太快了。 听老龚的跳下去,我即便是侥幸不死,也要残废。 我也更清楚等车真的停下,到了鬼龛的目的地时,等我的绝不是什么好下场。 砰的一声,我猛地拽上了门。 而后,我身体一窜,便从车中间隙,钻进了副驾驶。 右臂一抖,一枚剃头刀入手,我顺手便朝着那女司机头顶一铲! 簌的一声,大片头发掉落。 “停车!”我低声喝道。 她依旧带着冷笑,油门好像被踩到了底,我感觉整个人重心向后,车都快飘起来了。 我脸色铁青,再抬手,刀片便比在她脖子处。 血线瞬间出现。 “停下来!”我额头上青筋鼓起,声音成了低吼。 不是我不想强行让她停下。 这种车速,真杀了她,或者抢方向盘,让车一失控,无论是翻车,还是撞上什么东西,活下来的概率都极低。 可女司机依旧不搭理我,她眼神变得极度冷冽,嘲讽。 我心彻底冷了下来。 双指死死的夹着剃头刀,缓缓压深,她脖子上都开始微微淌血,可她还是没有停下的举动…… “完了!” “完了!” 老龚的腔调变了,带着一股子浓郁的惶恐。 我用力吸气,再深深吐气。 收回手,不再用剃头刀割喉威胁她了。 浑身肌肉都紧绷起来,我随时等待着停车。 现在的状况,就是要坐以待毙。 可我这个人,向来就不是坐以待毙的人。 哧哧声响,是急刹车让轮胎在摩擦地面。 因为惯性,人要往前冲,我平衡着身体,手指微微律动着。 车,猛地一顿,停了下来。 我早就准备好了,右臂陡然推开了门,左臂一甩! 一枚剃头刀飞射而出,直逼那女司机咽喉! 鬼龛这番做法,必然是将我带入了他们的包围圈! 那这样一来,他们少一个人,我就多一分活下来的机会! 刀片顷刻没入女司机的喉咙。 可她却像是个没事儿人一样,只是脖子淌血,面色依旧冷冽。 我没有多等,已然窜出了副驾驶。 前两日还如同弯弓的月,今晚竟然极其圆润。 夜空无云,更无星点,惨白的月亮,就像是一个大眼珠子,死寂的看着身下一切。 周遭的一切尽收眼底。 我头皮便一阵发麻。 这里已经是城外了,马路的尽头,是一片宽阔的荒草空地,左侧一道湍急的河流,右侧还有一座挺拔的山。 山脚蔓延弯折,像是一道臂弯,延展将空地包裹。 往前跑,得从侧边上山。 往左,是跳河,往右,还是上山…… 正路就是往回。 我余光已经瞧见,往回的路面上,我乘坐来的那辆车后,出现了好几道人影。 甚至于河边,以及山正面,山臂弯的侧面,都出现了人影子。 我猛地驻足下来,四肢百骸都是凉意。 包围圈早就成型了。 恐怕鬼龛在跟上我,发现我不停的换车时,就推断我要离开,并且安排了这个地方,最后将我带来。 呼吸愈发粗重,我双目隐隐泛红。 摸出更锣,梆子狠狠在锣面一敲! “四更已至!荒鸡牛食!” 刺耳尖锐的声响,不住的往四周弥漫,形成了震荡的回音。 老龚颤巍巍的缩回了夜壶。 这四更锣,同样会对他造成影响。 我现在却顾不得那么多…… 这种生死关头,留手就是死! 一般这四更锣响了,无头女不会等我有险就会出来。 白雾,迅速在我身边弥漫。 包围我的人影,逐渐靠近。 他们形成了两道环形。 里侧包围圈,一共有四个人。 外侧则有八人! 后边儿八人,我还看不出来实力如何。 只能瞧见他们手中拿着不同的物品。 有人手持着黑红色的长钉,不,那不像钉子,更像凿子。 有人提着灯笼,灯影晃动,灯罩上却浮现着繁杂的符文。 剩下几人居然举着几面铜镜,在月光映射下,铜镜折射着月华,黄光刺目。 白雾浓郁到了极致,我身旁悄无声息,出现了无头女的身影。 匀称的双腿,被旗袍紧紧包裹着,构成了完美的线条,腰身间弧度更是惊人。 她双臂垂在身侧,纤纤玉指轻轻地律动着。 光秃秃的脖子上,隐隐冒着血光。 鬼龛的人,全部停了下来。 外沿的八个人,像是第二道防护,避免我逃掉。 里侧的四人,才是对付我的人! 两男两女。 他们的脸色都显得极差,并非单纯对我阴沉的那种差,而是重病垂死一般。 病恹恹的四张脸,耷拉着的眼袋,粗重的呼吸。 这模样,活脱脱的病鬼。 不过……这比黄页病鬼的怨气,浓郁了太多太多。 微眯着眼,我心头更沉了。 忽而想到了一种极其特殊的鬼。 其名为“膏肓”! 民间传闻,膏肓本是病鬼,多藏匿人心,因为心脏的下半部分就是膏肓。 招惹此鬼后,鬼入膏肓难以去除,因此才有病入膏肓的说法! 膏肓鬼,还会让人心中产生魔障,攻击人的软肋,让人瞧见内心中最惧怕的人,或者鬼物的模样! 我接触鬼龛的人已经有几次了,一眼就看了出来,这四人和赵希,以及前两夜被无头女断头的那两人相仿,都是养鬼在身体里,成了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我身旁的白雾,忽然扩散开来。 无头女莲步轻移,径直朝着一方走去! 她速度并不快,可顷刻间,便到了一个被膏肓鬼附身的男人跟前! 抬起双臂,她就要捧那男人的头! 那男人丝毫没有闪躲,病恹恹的脸上全然是冰冷! 就在这时,后方的包围圈,一人忽然调动手中的铜镜。 铜芒如注,直接射在了无头女身上! 一声刺耳的惨叫骤响,无头女的胸口瞬间焦黑一片。 白烟猛地滋生而起,无头女飞速后退。 刹那,她回到我身边,身体却极度的颤栗。 旗袍破了,露出了下边鲜红的肚兜。 我脸色再变,这还是无头女第一次失利。 整个心都沉入了谷底。 无头女还在颤栗,她身旁的雾气逐渐变得发红! 更为颤厉的话音,像是从她腹中传出。 “衣服!” “你们!弄坏了我的衣服!” 尖利怨毒话音成了回音,响彻不断。 “上边儿说了,要活捉罗显神,这只女鬼也得捉回去,动手时都悠着点儿。” 外环的包围圈中,不知道是谁低声喝了一句。 要活捉我,还有无头女? 我更觉得恶寒。 杀我还好,活捉我就代表着有更阴毒的算计。 我怎么可能让他们如愿? 强忍住镇定,我思绪飞速。 无头女都打不过他们,我基本上没机会,只能想机会逃遁。 而除了无头女,我身上就只剩下最后一个凭借,老秦头给的手指! 抢鬼龛那群人的陶人肯定用处不小,可用来对付鬼龛,显然不明智,甚至有可能没什么效果。 就在这关键时刻, “砰!”一声空寂的闷响,无头女消失不见了! 愈发浓郁的白雾,开始疯狂扩散。 被膏肓鬼附身的两男两女,眼见着就要被白雾所笼罩! 尖利哀怨的哭声不停回荡着,更为凶厉。 骤然间,无头女出现在了先前那个男人的身后,她双臂骤然落在那男人头侧,手捧住了他的脑袋。 第188章 心中的魔障! 下一秒,人首分离! 不过,从那男人身上却率先钻出来了一道黑红色的影子。 那影子迅速凝聚成型,呈现一副病恹恹的模样。 与此同时,外沿的包围圈才有人反应过来,铜镜对准无头女! 白雾太浓郁,遮蔽月华,铜镜虽然还是有种折射感,但比先前要薄弱多了。 感觉那铜光落在无头女身上后,就和白雾疯狂的相融,并没有再对无头女造成伤害! 无头女双臂一抖,那颗头骤然被抛飞。 她身体猛地前倾,就要去捧那膏肓鬼的脑袋。 忽然间,膏肓鬼溃散成了一团灰雾,前扑的无头女,直接就被灰雾裹挟在内。 她身上的白雾疯狂的抵触,挣扎,却还是无法挣脱灰雾。 这一幕显得极其古怪。 按道理来说,灰气属于阴气,魂魄溃散了形成的灰雾,是没有什么攻击效果的。 可那灰雾却限制了无头女…… 更奇怪的是,无头女被灰雾裹挟限制住后,外沿的人并没有冲上来。 旁侧还有两女一男。 其中一女快步冲向无头女。 另外一男一女则疾步奔向我。 随着他们的行动,灰雾,继续从他们的身上蔓延! 冲向无头女的那一女距离稍微近些,已经到了无头女身旁。 她身上大量的灰雾笼罩在无头女身上。 分秒之间,她们所在的区域就成了一道雾墙,什么都瞧不见了。 我来不及多管无头女,心神更为凝重。 那一男一女,前后夹住了我。 他们的身体就像是雾气的源头。 不,不只是源头,扭曲虚幻的影子不停的在他们身上摇曳着,像是要生生钻出来。 雾墙包裹了周围的一切,我瞧不见外沿包围的人了。 甚至,我也瞧不见鬼龛的那一男一女。 “呵呵。” 冷不丁的,我听到了一个男人的笑声。 陌生中,带着一丝浓郁的熟悉,以及一点点的稚声。 我脸色变了变。 “呵呵。” 又是一个笑声出现,不过这声音要厚实的多。 当然,厚实的不是性格,而是相对来说更为年长的年纪。 晕厥感逐渐升起,我呼吸变得粗重,不停的喘息着。 周围的灰雾变得稀薄一些。 我发现自己并没有站在空地处了。 周遭是光秃秃的墙壁,以及一张铁架子床。 床榻上是单薄的被褥,带着一股淡淡的皂角粉味。 本身,我是站着的。 可下一秒,我竟然躺在了床上,身体被束缚死了,无法寸动! “呵呵。” “真以为老子白养你?” “凭你爸妈干的那点缺德事儿,你当时没死都算命大了! 沉闷厚重的话音,带着浓郁的讥讽,隐隐还能听到一丝丝舒爽。 雾气逐渐散开,两个人出现在了床边。 一人坐在轮椅上。 正是双腿瘫痪不便的孙卓! 他的影子弥漫在墙上,轻微的摇曳晃动,活脱脱像是个饥渴恶鬼。 他贪婪的看着我,眼中充满了渴望,还有迫不及待。 “知道为什么你能多活一年吗?” 孙大海一副趾高气昂的模样,幽幽又道:“因为你九岁的时候,命数最好!” 语罢,孙大海不知道从哪儿取出来十二根又粗又长的钢针! 他作势,就要将钢针插进我身体! 恐惧感即将将我吞噬。 我才堪堪明白过来,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了。 本身,膏肓鬼就会让人心中产生魔障,出现幻觉,看到这辈子最为惧怕的人,或者鬼物的模样! 我最怕的人,就是孙大海和孙卓吗!? 怪不得鬼龛其余那些人不靠近过来。 膏肓鬼的灰气会无差别影响周围所有人。 他们过来了,也得一起中招! 我不想承认,我惧怕孙卓和孙大海,可事实上,他们的确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噩梦。 那无头女呢? 她的噩梦,她最惧怕的人是谁!? 思绪在电闪之间。 眼见钢针就要扎在我身上了! 我眼神更冷,更为怨毒,死死的盯着孙大海。 明知道他们是膏肓鬼所化,可我眼中依旧充满了恨意! 猛地咬破舌尖,腥味在口中炸开。 我噗的喷出一口鲜血,浇灌在孙大海脸上。 孙大海的模样快速变化起来,形成了一张皮包骨头的鬼脸。 这其实更像是皮绷在了骷髅头上。 黑红色的皮肤,近乎没有眼白的眼珠,这才是膏肓鬼本身的模样! 仅仅一瞬,膏肓鬼的脸再度变化,又成了孙大海。 不过,并非是先前我记忆中十年前的孙大海。 而是最近的孙大海! 他更老了一些,眼眸却更自信。 嗤的一声,钢针刺进了我的胸膛。 紧接着,就是密集的针戳! 我整个身体都变得麻木,僵硬,感觉自己骨头都要被钻开了,有种说不出的东西,正在源源不断的从身体里流出! 恐惧,再一次笼罩在我心头。 这感觉太真实了,真实的恐怖! 当年,我的命数,就是这样从身体里流淌了出去! 我口中不住的哀嚎,惨叫,本能的促使,让我心头一颤,就想要求饶! 当年,也是这样! 我痛不欲生,求孙大海放我一条生路。 孙大海却冷漠无比,压根没有管我死活,抽走我命数后,还把我像是扔死狗一样扔掉。 死死的咬着牙关。 本身舌尖的血,就在弥漫。 浓烈的腥味充斥了口腔。 不只是舌尖有伤,我感觉嘴巴也被咬破了,口中全都是血腥! 哀求的话,没有说出来。 求饶,有用吗? 十年前没有用。 如今膏肓鬼勾起我心中魔障。 要针对我的是鬼龛,求饶,更没有用! 我内心的抵抗没有停止,反倒是更浓烈。 可随着抵抗变浓烈,剧痛就更多。 “膏肓鬼”化作的孙大海,不停的用钢针扎穿我的身体,他脸上愈发病态的狞笑! 就在我意识都到达临界点,感觉整个人都快要崩溃的时候。 轰然间,脑袋多了一丝清明。 膏肓鬼的攻势,是在我心上! 这魔障,又像是勾起了我的心魔! 时间不可能倒退,我不可能回到孙大海家里,被他用钢针刺体。 眼前的一切,都是幻觉! 只是这幻觉太真实了,我完全沉浸在其中! 而心魔…… 我经历过不止一次! 十年间我跟老秦头生活在一起,我总是忘不掉仇恨,总是问老秦头,时间什么时候到! 每次,当我深陷意识的漩涡的时候,老秦头都会让我做一件事情。 不要东想西想,去擦棺材!擦柳木心做的阴棺! 然后我就能沉下心,恢复冷静! 这两种心魔,一种是自己滋生。 另一种,是来自外力催生! 可真要说起来,自己滋生的心魔,才是最为稳固的! 那我自己都能冷静下来,克服心头魔障,为何克服不了膏肓鬼这外力滋生的心魔!? 想清楚了这些。 我不停的回忆着擦拭棺材时,内心的起伏波动。 脑袋,忽然一下子就空了起来。 冷不丁的,眼前的一切变了。 光秃秃的墙壁,重新成了空荡的空地。 远处是湍急的江水,是漆黑的山峦。 近处,是一块一块的灰雾,以及灰雾中的一男一女。 他们的脑袋近乎成了膏肓鬼的模样,皮包着骨头,显得极度森然恐怖。 黑红色的眼珠,直溜溜的看着我,丝丝缕缕的灰气,不停的钻进我心口。 此外,他们各自还伸出了一只手指,点在我心下方的位置! 余光,还能看到四周。 最外沿的八个人,还是待在原地,手中持着各式各样的法器,并没有靠近。 包裹无头女的灰雾,更为浓郁,几乎成了实质。 刺耳的惨叫声,不停的从那一团灰雾中传出。 无头女痛苦到了极点! 我心,在微颤。 油然而生的,也是一种痛苦。 我知道先前自己有多难受,就清楚,现在的无头女面临着什么。 人的思绪,总是灵活多变的。 鬼的思绪,更多的还是执念! 而且,我能想通,还是因为老秦头过往的教导。 无头女呢? 她却在经受自己这辈子最痛苦的噩梦! 保护了我那么长时间,我不但没有对她起到什么帮助,还将她陷入了如此境地! 眼眶红到了极点,好像……还有种东西流淌下来了。 我本来想要拿出来老秦头给我的手指! 用它的时候到了! 可下一秒,我才发现,我身上各个位置,都有某种东西在流淌而出! 那种流淌感,还是限制着我的行动力,让我不能寸动。 而我对面的一男一女,眼珠子忽然一颤,似是发现了我已经脱离了他们的影响! 他们的手指,更用力朝着我心口戳下! 剧痛,类似于针刺! 不过他们的手指,随后就被一股黑气所包裹。 那黑气就像是一张张极为细小的嘴巴,不停的啃咬,吞噬! 第189章 瘟神命的罗显神! 这只是一个开始! 我身上其他位置,都开始源源不断的冒出来黑气! 先前的流淌感觉,实际上就是来自于地气。 只不过被衣服遮挡着,我并没有看见。 现在我已经来不及阻止了。 而本身我也没有办法能阻止! 那一男一女皮包骨头的脸,瞬间蠕动着恢复了原状。 两人都显得极其惊恐,看我的眼神就像是看着某种怪物! 他们猛地拔出自己胳膊。 可本身正常充盈的手臂,变得极度干瘪,像是被榨干了血肉一般! 痛苦和颤栗的表情从他们的脸上浮现。 惶恐的话音,近乎同时从两人口中传出。 “你是什么鬼东西!?” “你不是人!” 轰然间,灰气爆发了出来。 不过这一次,灰气不是卷住我,而是裹挟那两人。 他们要朝着外沿包围那几人冲去! 霎时间,那一圈人,近乎同时目光灼灼的盯着我! 他们脸上浮现出来的是震惊,错愕,随后,便是浓郁的贪婪! “不要退!” “地气!” “那是地气!” “封住此间气息!不要让城隍庙感应到!” “快!” 接连不断的话音,不只是从一个人口中传出。 是这八人,同时下的决断! 他们不约而同的话,刚好形成了巧妙的商议! 我呼吸愈发的粗重了。 身上那股流淌感,变得更为强烈,汹涌。 不,不止是身上,甚至我感觉身周的地面,也在丝丝缕缕的钻出黑气。 更浓郁的阴冷感从心底冒出来。 这阴冷还夹杂着怨毒和恨。 鬼龛这几人,将我当成了猎物,随手拿捏。 无头女还在他们的折磨之下! 凭什么!? 就凭他们觉得,我弱,我就是随手玩弄的草芥? 杀意,随之汹涌的滋生。 可伴随着杀意,还有一股微弱的理智…… 地气,太邪门了。 我没有那么暴虐的,就算是真要动手,也是因为我别无选择。 …… 可…… 好像,现在我也别无选择了? 理智,被浑噩吞噬。 逃遁的那两人,实际上并没有逃出多远。 明明那是一男一女。 可在我眼中,他们又成了孙卓,还有孙大海! 一袭道袍的孙卓,一身休闲装,颐指气使的孙大海! 瞪大了双眼,我痛苦的一声低吼,身体深处,像是爆发出来一团用不尽的气劲,双腿猛地一蹬!整个人箭射而出! 我速度比他们更快! 瞬间,便来到了两人身后! 双手陡然抓住他们的肩头! 两人惊恐回过头来。 还没等我动手,阵阵漆黑的地气从我手上流淌而出,从地面钻出,升腾而起,将他们两个完全包裹! 两道黑红色的影子,骤然从他们身上钻出! 逃脱了地气的笼罩! 分秒之间,两人便成了皮包骨头的干尸。 没有丝毫的生气! 那两道黑红色的影子,成了皮包骨头的骷髅骨,化作了膏肓鬼的原形! 两鬼冲着我狰狞的张口咆哮。 我心脏猛的一阵抽搐落空。 他们的形象骤然变得扭曲,成了张牙舞爪的孙大海和孙卓,拿着刀剑,要戳穿我的身体! 我好像被掣肘了行动一样,身体都不能动弹! 可这也只是分秒之间。 两股漆黑的地气,就像是两条手臂,猛地从地面窜出,抓住了他们! 惊恐的惨叫,从两鬼口中传出。 可没有用…… 地气就像是收缩的绳索,强行将他们拽入了地下! 除了一男一女两具干尸,我眼前半个鬼影子都没了。 那种被掣肘的感觉,又消失不见了。 我脑袋短暂的恢复了清明。 我才堪堪明白过来。 地气影响我思维,膏肓鬼同样在影响我。 对冲之下,膏肓鬼的作用变得很小,地气对我的引导同样变弱。 这地气,太恐怖了。 我才深刻的理解到,老秦头所说的邪门! 生生两个大活人,就这么死了。 两个那么凶的鬼,直接就被拉进地下…… 我不知道怎么驱使地气,毕竟,我自身不是瘟癀鬼。 瘟癀鬼驱鬼的本事,我没在无皮鬼身上见过。 我一个活人,根本也不可能吞吃鬼魂。 饶是如此,这地气的恐怖,也超出了我的理解范围…… 思绪在电闪之间。 围堵我的八人,形成了另一种包围圈。 他们好像踩踏着特殊的方位,在他们的身后,各有一把令旗。 我虽说不懂这方位是什么,但看上去,并非圆形,而是一个八卦形状。 令旗随风凌烈飘动,仿佛形成了一道无形的防护。 早在先前,地气就已经蔓延了出去,可直到现在,司夜都没出现。 我正上方的头顶,丝丝缕缕的黑雾凝结成型,好似想冲破出去,却无法冲出。 那八人几乎同时迈步,朝着我逼近! 他们手中不再握着铜镜,以及其余家伙事。 所有人拿着的,竟然都是一把撞铃! 八人的速度太快,霎那间,就将我包围起来。 被膏肓鬼控住的无头女,都被摒弃在外。 我感觉自己快直不起腰了,黑气变得很重,让我想要趴在地上! 而当我趴下的念头一冒起来,整个人更控制不住,直接就匍匐在地! “活人,又有地气!” “是瘟癀,又不是瘟癀鬼?!” “这怎么可能!?” “你都看见了,又怎么不可能?” “不是瘟癀鬼,却将地气瘟癀和命结合在了一起!” “城隍庙,隍司,监管,被他耍的团团转!” 议论的话音极为繁杂,重叠。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意见。 每个人都在发表他们的看法! 最终,一人沉声道:“活捉回去,他的作用更大了,超过二十八狱囚,抓住他,就算我们无法插手监管道场,也不亏!” “况且,监管道场那里有……” 话音,戛然而止。 随后,最后说话那人,猛地晃动手中撞铃! 他的动手,就是一个开始。 其余人几乎同时摇动撞铃。 刺耳的铜铃声重重叠叠,像是有人扎穿了我的耳朵。 我身体不停的发抖,匍匐在地上,越来越深,几乎整个人都要埋入地面了! “地气瘟癀,会遁地!” “他想跑!”又有人一声厉喝! 八人再次同时踏步往前,手中撞铃没有停止摇动。 我被镇压的无法抬头,甚至无法前扑! 他们另一只手,同时摸出来了一道符! 鬼龛的人,已经一次又一次刷新我的认知了。 本身他们是养鬼的人,先前拿出来了镇鬼的铜镜。 而后又是镇邪的铜铃。 现在还有符…… 甚至,我认为他们忽然冒出来一个道士,我都能接受…… 呼吸更粗重,我一声低吼,又要从地面爬起来! 可撞铃声变得更刺耳! 耳朵有温热感流淌,不知道是血,还是什么东西淌了下来! 再下一瞬,八人来到我面前。 每个人手都高高扬起,他们的脸色,极度兴奋。 下一秒,手便狠狠拍下! 符,就要贴在我身上! 可这一刹那,异变突生! 一声刺耳的尖叫,划破了夜空。 我身边,汹涌冒起了大量的白雾! 本身黑气萦绕着我,就已经很森然恐怖,这白雾再出现,就变得更刺眼。 随着白雾翻滚,无头女,竟然又出现在了我面前! 我不知道她是怎么挣脱另外两个被膏肓鬼附身的人的。 总归,此刻的她,显得很脆弱,撇开无头不谈,她就是个极度可怜的女子。 无头女,并没有攻击那八人。 人太多了,她根本无法下手! 下一瞬,她整个身体,全部趴在了我的背上。 触感极度的冰凉,冷寂。 我听到了微弱的腹音。 “你们,不准,伤害他!” 微弱之外,还透着倔强,坚韧,以及歇斯底里的癫狂! 八个啪声,同时响起。 是八张符同时贴在了无头女的身上。 嗤嗤的白烟不停冒出,焦糊的味道更为刺鼻! “好个无头女鬼,居然挡得住八封符!” 一人惊愕,语气又带着赞叹。 “呵呵,有瘟癀命的罗显神要带走,这无头女鬼,也要带回去!”另一人语气愈发贪婪。 他抬起手,掌心多了一枚铜锥。 那铜锥散发着幽幽黄芒。 “我先收她进封魂锥,你们镇住罗显神!” 第190章 你们……不准! 语罢的瞬间,那人手中的铜锥,猛地朝无头女身上刺下! 无头女没有丝毫闪躲,还是紧紧趴在我背上,我不知道铜锥刺中了她身上什么地方,只能感到她愈发的颤抖,身体的冰凉在减少,魂魄开始变弱…… 显然,她正在被收进那人所说的封魂锥! “走……” 我艰难抵抗着撞铃对我的镇压,艰难的挤出一个字。 “你们……” “……不准……” “不准……” 腹音更变得断断续续,无头女虚弱,薄弱到了极点。 我更为艰难的拧过头,背上趴着的无头女,已经薄弱的开始虚幻了,她削瘦的肩膀微微颤栗着。 一只手抬起来,轻轻抚摸我的脸颊。 下一秒,脸颊上的触感,消失不见。 无头女消失了。 那枚铜锥上的铜芒,成了幽幽血光! “一个活人,让鬼这么忠诚,哼。”冰冷的话音,带着一丝丝难以形容的情绪。 他抬起手,将铜锥收回了衣兜中。 另一只手,同样不停的晃动着撞铃。 我死死的盯着他。 圆脸,短寸的头发,鼻梁矮矮塌陷,双眼眼距很宽…… 他的模样,完全刻印在我脑海中了。 “八封符用完了,用锁尸鞭吧。”那人再一次幽幽开口。 他左手在腰间一抽,入手的,便是一截细长的白鞭。 其余人同时抽手,白鞭从腰间滑出。 八人齐齐蹲下,就要用那白鞭捆住我身体。 我闭上了眼,嗡嗡作响的脑袋,再一次陷入了空寂。 理智,被摧垮了。 克制着地气的邪,又有什么用呢? 无头女,被收了。 我也要被抓了。 等待我和无头女的,又有什么好下场? 她会被鬼龛的人利用,当成工具? 我,恐怕会被榨干了血肉,魂魄来做研究。 冷…… 好冷…… 就像是十年前的冬天。 身体动弹不得,更是沉重…… 天空好像轰然炸响了一阵惊雷! 我明显感觉到,自己被什么东西包裹了。 并不是那些人白鞭的束缚,虽然,我能感觉到自己被五花大绑,但那包裹感,绝对是别的东西。 随后,惊恐的话音炸响。 “这……怎么回事?” “走!快走!” 嗖嗖声入耳,像是那些人要逃遁。 铜铃声,忽而就消失不见。 我身上的那股压迫力,同样完全消失…… 安静…… 取而代之的是彻底的安静。 当然,这安静也是相对而论,没有了人的嘈杂而已。 我颤巍巍的睁开了眼睛。 风呜咽的刮着,太大,太急,都发出了尖啸。 夜空更黑了,漫天的黑气遮挡了头顶的月,却被鬼龛那些人的布置,死死圈禁在一个范围,并没有扩散出去。 地面裂开了大量的缝隙,滚滚黑气不停的冒出。 先前那八人,连半个影子都没剩下。 跑了? 为什么跑? 明明我都“束手就擒”了啊? 先前发生了什么? 心头猛地一缩,又出现了一阵失重坠空感。 他们跑了,无头女却被收走了! 我强行支撑着身体,站了起来。 脑海中又是轰然一声炸响。 四周那庞大的黑气,忽而朝着我身上紧缩而来! 冰凉的灌注,然后沉寂…… 天,恢复了正常的黑。 头顶的惨白眼珠,无情而又冰冷的投下“视线”。 呼吸还是粗重的,我正想去追。 可余光却瞧见了一丝不对劲! 身周的地面……多了好几样东西…… 四散的八个撞铃。 以及斜斜插在地面的一枚铜锥! 脑袋轰然一声炸响。 东西都在?人没跑?! 我眼前迅速闪过一道画面,就是先前那被膏肓鬼附身的一男一女,被地气顷刻间杀死!就连膏肓鬼,都被扯入了地下。 他们……死了? 可先前,他们明明能抵御地气,甚至要镇压我。 我意识被摧垮,闭眼的那短短时间里,又发生了什么? 蹲身,我迅速捡起来了铜锥。 触感第一瞬是冰凉的,还很熟悉。 下一瞬,却是刺烫,让我闷哼一声,铜锥脱手而出。 手上没留下伤口,刺烫的是铜锥本身…… 铜是镇煞化煞之物,尤其是先前那人说了,这叫封魂锥。 无头女被收进去,就相当于不停的被镇压。 我再快速捡起来铜锥,强忍着那刺烫,想要将无头女放出来。 可这铜锥,我根本不会使用…… 光滑的椎体像是镜面,反射了我的脸。 我右手微颤,那股刺烫正在侵蚀着皮肤。 可我僵站了半晌,还是不知道铜锥怎么用。 “爷……” “得走……” 又一个颤巍巍的话音响起。 我余光才瞧见老龚钻出夜壶。 他干巴巴的脸上泛出极为浓郁的惶恐。 先前老龚瞧见了一切,他这恐惧不是针对别人,而是针对于我。 可显然,他担忧的不止于此。 我稍稍镇定了一些,危险的确不止于此。 鬼龛出动了大量的人手,想要将我抓回去。 他们并不知道我身上的地气,却依旧封住了地气的外泄。 虽说他们自信过头,在阴沟里翻船了,但是再等一点时间,他们没有回去,更没有别的反应,鬼龛肯定会派遣其余人来查探情况。 那时候,危险又一次临头,我恐怕就没办法脱险了。 深呼吸,极力平复心绪,我将铜锥随身带好。 稍一迟疑,我捡起来了地上的撞铃。 目光再四扫周围,其实,除了最开始被我抓住,吸成了干尸的一男一女尸身,围攻我那八人,以及先前针对过无头女的一男一女,都不见踪影。 我隐隐有所揣测,他们可能被地气拽入地下了。 现在地气平复,地面并没有什么缺口。 除了目睹事情经过的老龚和我,便再没有人晓得,发生过什么。 我匆匆走向那两具干尸。 将尸身拖至一旁波涛汹涌的江畔。 没有迟疑犹豫,我直接将干尸扔了下去。 很快,两具尸身被水卷入江底。 我再走至先前八人插下旗帜的地方,再三确定了地气已经全部消失了,我才拔下旗帜。 来不及细细打量,将其卷在一起后,我走到先前那辆出租车旁。 其实,开出租车的女司机,也是那八人中的其中一个。 车钥匙还留在车上。 我稍稍一思索,直接上了车。 驱车,朝着回城的方向开去。 当然,我并没有真的回城,而是在国道有岔路的地方,将车转了进去,选了一处没有什么人烟的老林子。 将车停靠进去后,我点了一把火。 随着火苗熊熊燃烧,火舌将整个车完全吞噬,我才真的离开。 在国道上步行走了很久,夜色黑的可怕。 我一直走到了后半夜,总算拦到一辆空车,商量给了一笔钱,车主才朝着我和老秦头居住的村子方向开去。 没有直接让车进村,只在乡村公路的入口处就停了下来。 差不多凌晨三四点了,清亮刺耳的鸡鸣声时而在耳边响起。 走在静谧的乡村公路上,我心却还是难以平复。 脑子里头,无头女趴在我身上的画面,不停的在眼中反复出现。 取出来铜锥,我死死攥紧在手中。 刺烫感不停的侵袭着皮肤。 …… “你们,不准,伤害他!” “你们……” “……不准……” “不准……” 不只是画面,好像还能听到余音。 我觉得心里好堵,好难受。 天快亮了,月亮消失不见。 可我却觉得,天好像不会亮了。 十年了,对我好的老秦头,死了。 无头女对我也很好,甚至豁出“魂魄”都要保护我。 可为什么? 为什么对我好的人,都要遭受如此大的苦楚? 闭眼,我哑声喃喃:“我会放你出来的,这封魂锥我不会用,却有会用的人,如果我找不到会用的人,我就会回去找鬼龛,他们总会。” “等你出来后,我会给你准备很多衣服。” “还有,我会找回来你的头。” “我发誓!” 第191章 少爷,你有问题 再一次收起来铜锥,我眼神变得极其坚韧,脚下步伐更为匆匆。 清晨的乡间不只是鸡鸣,还有馥郁的草香。 农户家里冒出的炊烟,同样带着米粒香甜。 初阳升起时,我抵达了村口。 不少的村民提着镰刀,背着背篓,下地干活儿。 他们瞧见了我,都神态惊讶,乐乐呵呵的打招呼。 有人说好长时间没瞧见我了,还以为我进城里发展,就不回这乡沟沟里了。 还有人侃,说瞧见我家里住了人,比我回来的还早,是不是城里头弄回来的媳妇,还把老丈人一起弄来了。 显然,前者村民不怎么关注我家,多了椛萤和唐全,都不晓得。 后者就是平日里消息灵敏的了。 我全都笑呵呵的回复。 村民没什么变化,村子没什么变化。 变化的唯有我。 不再是村里那个懵懵懂懂,只知道学艺,等时间到的少年。 …… 不多久,我便到了院门口。 院门虚掩着一条缝,能听到有爽朗的说话声。 我听出来是唐全的话音,他是在劝说,让椛萤不要太担心,我肯定不会有什么事儿,既然她都叮嘱了要让我回来,我也答应了,那肯定就会回来。 除了唐全说话,椛萤并没有开口。 再一次深呼吸,让心绪更为平复。 我才伸手推开门。 入目的是熟悉的小院,干净而又整洁。 堂屋桌上摆着吃食,椛萤略显闷闷不乐,坐在左侧,唐全则在右侧,一脸的苦口婆心。 一部分初阳的光,映射在椛萤的脸上。 她没有了魅附着身体,本身就清纯的脸,又多了几分乡间的宁静。 这同时,两人的目光近乎同时落在我身上。 唐全脸上迸发出了惊喜! 椛萤更是直接站了起来! “少爷!”唐全兴奋的喊。 椛萤匆匆迈步,径直走到我面前。 她白皙的俏脸上,微微泛着一抹粉红。 距离太近了,更有种吐气如兰的感觉。 椛萤紧紧抿着嘴看我,双手紧紧攥着衣角。 “你……没事吧?”椛萤的目光上下打量,神色中的担忧总算散开了。 “没事。”我先摇摇头。 “那为什么,你不接电话?”椛萤的话音,又带上了先前一直有的那股幽怨。 “电话?” 我才反应过来,装手机的衣兜空空如也,先前和鬼龛那群人的争斗中,手机早就不知道遗落去了什么地方。 我简单解释,说手机丢了。 “哦……”椛萤抿了抿唇,似是想说什么,继而又闭口不言。 “鬼龛那边……”椛萤又问我。 “又死了十几个人。”我重重吐了口浊气,回答。 “……” 椛萤瞪大了眸子,惊愕无比的看着我。 “十几个人?你确定是鬼龛的人?” 这节骨眼上,唐全杵着拐,一瘸一瘸的走到我们身旁。 显然,他并不知道鬼龛是什么组织,只是知道我和椛萤的谈话很重要,便面带紧张和担忧。 “嗯。”我点头。 “……”椛萤没吭声。 “尾巴干净了,很干净,很彻底,甚至,他们可能不会认为是我把人杀了,而是觉得,那群人可能失联,去了别的地方。”我再度解释。 “你……到底是什么人?” 椛萤的脸色苍白了许多,看我的眼神全是茫然。 “你不是知道吗?我是罗家的人,罗显神。”我再度回答。 椛萤又不说话了,她咬着唇,又看了我几秒钟,忽然转头,朝着院子处走去。 三两步,椛萤就匆匆跑出院子。 这一幕让我略不解,眉头也逐渐紧皱。 “少爷……你……”唐全的表情显得略不自然起来。 “怎么了唐叔?”我反问唐全。 “少爷……你很不对劲,对椛萤姑娘太冷硬了,你之前不是这样的啊。”唐全摇摇头,他继而低声道:“可能你觉得,椛萤姑娘一直催你回村,耽误了你办事,可她的确是担心你。” 我心头微怔,稍稍低头,看着眼前地面。 “唐叔,我没事。”我回答声略干涩。 “少爷……我知道你没事,可椛萤姑娘可能有事,她这段时间的确很担心你,而且院里头还是有不少事情发生。你得赶紧把她追回来。”唐全又说道。 我没吭声了。 扭头看了一眼院门。 我形容不上来那一股心情。 这会儿我冷静下来了,知道唐全所说的,我肯定是有问题。 我更清楚,先前椛萤对我的表现,对我不只是简单的关心。 她对我,滋生了情愫。 那时候,我同样觉得自己心绪复杂,不知道怎么判断自己的情绪。 可昨夜,无头女出事了。 那种扎心的疼痛感,一直蔓延,持续到了现在。 有人为了救我,付出了那么大的代价。 我又怎么可能笑得出来,又怎么可能真的像是无事人一般? “唐叔,我去找她回来。”定了定神,我说道。 “哎,这就对了,少爷你赶紧的吧。哦对了,她可能去余秀那里了。我们在村里头基本上不接触什么人,余秀来找过椛萤姑娘几次,先前我们还顾忌她是守村人,不过好像,她没什么问题,椛萤姑娘还挺关心她。”唐全絮絮叨叨一大段话。 我瞳孔微缩。 关心余秀? 转身,我离开院子。 匆匆朝着村尾的方向走去。 老秦头叮嘱过,余秀邪门。 椛萤自己也晓得,余秀不对劲,先前她还主动和我说过,余秀有问题。 那天晚上,余秀忽然敲过门后,椛萤就改观了? 这其中发生过什么事儿? 村子不大,我很快就到达了村尾。 村尾的房子比较稀疏,陈旧,残破,甚至还有很多土坯房。 一条小河沟蜿蜒流淌,河沟旁边儿载着许许多多的柳树,密集而又阴凉。 我大致记得,余秀就住在这里。 正因为余秀,平日里村尾都是我的禁区,老秦头不让我靠近。 目光四扫,我很快就瞧见一个土坯房外的院子,坐着两人。 其中一女,年纪不大,至多十七八岁。 标志的圆脸,脸颊略有一丝方,白皙的皮肤,杏眸极为耐看。 唯一的缺陷,就是她眼睛很空。 余秀不是先前那满是补丁的衣服了,而是穿着我的一套略小的衣服。 只不过,对我来说的小衣服,对余秀来说还是大了些。 余秀对面,则坐着椛萤。 椛萤清纯的面颊上,带着一丝丝气愤,还有一丝丝殷红。 像是气得不轻。 “他来了。”余秀声音好听,却也空寂,扭过头,刚好看向了我。 “哦……”椛萤同样扭头,她紧咬着下唇,眼中更是幽怨。 我僵站在原地,椛萤这眼神,让我又不知道应该怎么说话了。 这一僵持,就僵持了好几分钟。 椛萤总算站了起来,她慢吞吞走出了院子,走到我近前。 “抱歉,回来途中还是发生了不少事情,唐叔也说过,我态度不对。” 椛萤拉长哦了一声。 接着她才说:“好吧,那我原谅你了,我先前态度,也有一点问题,我知道你是谁的,也知道你有秘密。” “就是……你说又杀了鬼龛十几个人……这太匪夷所思了。” “你不可能做得到的。” “是因为你师父给你留了什么东西?” 椛萤的美眸中,又带着一阵阵疑惑。 女人翻脸的速度,就像是翻书。 生气的时候翻脸快,好的时候,情绪平复的也快。 “嗯,算是。”我点头回答。 无头女的确是老秦头留给我的。 不过不是什么东西,而是一只鬼。 “行吧,那我跟你回去,不过你得告诉我,昨晚上到底都发生了什么,还有,你得告诉我,你师父是谁,你那个瘸子叔叔嘴巴严实的很,我问什么他都不说,他还让我不要出去打听,他说你不喜欢被人探听秘密,如果能说,你会说的。” 椛萤双手抄在了衣兜里,先回头和余秀点点头。 余秀依旧眼神空空的坐在那里,没什么反应。 下一刻,椛萤才往我家院子的方向走去。 第192章 你应该回家 我顿住几秒钟,再瞧一眼余秀,这才跟上椛萤。 椛萤的心情比先前好多了,脸上洋溢着笑容,时不时还看我一眼。 她是真的美。 颇有一种春风一笑百媚生的感觉。 只是,这种美,我却不太敢直视。 不多时,又回到了院子里头。 唐全瞧见我们回来了,笑的合不拢嘴,一直在说:“年轻人,多需要沟通,多沟通,就不争执,不吵架了。” 椛萤脸颊又红了红,低声说了句:“唐叔!” “吃东西,你们吃点儿东西,少爷赶路折腾了一天一宿,肯定没吃饭。”唐全笑眯眯的指了指堂屋,桌上的食物他明显加热过,还在冒着蒸汽。 椛萤莲步轻移,进了堂屋坐下,我刚坐在旁侧,唐全又说自己要出去买买菜,中午给我们弄点儿好吃的,便匆匆出门了。 临了,他关门时还给我打了个把握住的眼神。 我稍蹙眉。 的确,这一天一宿,我腹中早就空空。 椛萤还给我夹了菜,说唐叔的手艺很好。 她并没有再催我师承的事情。 很快,桌上的食物被一扫而空。 我才深吸一口气,摸出来了几样东西。 封魂锥,以及一把旗帜。 “咦?”椛萤眸子极其诧异,她极其仔细的看着封魂锥,又拿起来了一柄小旗帜。 “你师父,是道士?”椛萤喃喃,眼中更茫然了:“可不对啊,你学的是九流术,还是丧葬一脉九流,道士怎么会教徒弟这个?” 我闭了闭眼,才和椛萤解释,这些东西不是我师父给我的,而是鬼龛那些人死后留下来的。 旗帜,是鬼龛用来封锁气息的物品,不让人发现他们在对我下手。 而这柄封魂锥,更封入了一只鬼魂。 那只鬼魂对我很重要,是我师父留给我的凭借。 顿了顿,我又道:“你认识这些东西,那你会不会放出这封魂锥中的鬼?” 椛萤脸色紧绷,显然,得知鬼龛有道士的东西,对她来说很刷新认知。 其实,孙卓有问题,孙大海和鬼龛更关系密切。 鬼龛能有道士的东西,更为正常不过。 这些东西,还是椛萤分析给我,我才知道的。 “孙卓的胆子很大,大的恐怖了。恐怕那监管头子韩鲊子,怎么都想不到,他手底下会有一个这样的人。”椛萤喃喃。 显然,她现在反应过来了。 紧接着,椛萤又说:“我不会用封魂锥,这种东西,在道士手中也极其稀少,会用的只有可能是道士。” “不过,你先前说了,鬼龛的人在用……那就是孙卓教了他们?这还是不对劲……” “你打算怎么办?”椛萤不自然的问我。 我沉默片刻,才说:“暂时,不能进靳阳了。” “是的……你算是捅了鬼龛的马蜂窝,再加上孙卓从旁撺掇,恐怕你再回去,就有鬼龛的天罗地网。”椛萤回答。 “隍司应该没什么事情,城隍庙也会从旁协助,魏有明肯定逃不掉。” “道士……换个道士,也会用封魂锥吗?” 我再问椛萤。 “不确定……还是问题很大,这封魂锥……” “嗯……我得问问家里,托他们打探清楚,我才能确切告诉你。”椛萤慎重说道。 我没有追问椛萤了。 心下更为清楚,这封魂锥很棘手。 “不过你可以放心,封魂锥,更大作用是禁锢魂魄,不会有太多实质性的伤害,只要别……” “嘶……你的手……” 椛萤脸上格外紧张,才瞧见我右手中的烫伤。 “封魂锥禁锢魂魄期间,温度会很高,直接触碰就会烫伤……”椛萤脸上有苦笑,又有担忧。 “没事,你尽快帮我打探清楚就好。”我脸色是平静镇定的, 椛萤才慎重的点点头。 随后,她看我的眼神还是稍有迟疑,不过,她什么都没说,先拿出来手机打电话了。 我听了几句,差不多她提的就是封魂锥的事儿。 罢了,椛萤才让我先回房间休息,其他的事情,等我休息好了再说。 先前她是追问我师承,这会儿却一句话都不提了。 “我师父,是秦崴子,你所说的阴阳先生。” “不过,我本身多少有些不中用,没有出阳神的命格,只有过阴命,所以,我只能学一些九流术。” “其它的事情,隍司多调查过了,我大致也说过。” “我师父就葬在附近,不是祁家村的那个先生。” 四句话,我便简明扼要的说清楚一切。 椛萤眼睛瞪得更大。 她呆呆的看着我,更是难以理解! “如果你还需要知道什么,你就问唐叔吧,我已经开口了,他不会隐瞒你的。”我说完这最后一句话,便起身,朝着自己房间走去。 熟悉的房间,只是没了我的行李,显得有些空。 脱掉了外衣,取下来身上那些家伙事,我才躺在了床上。 人其实没困意,因为没那个精力去想,躺下之后,反倒是困意变得极浓。 很快,我就沉沉睡了过去。 其实,我本以为自己又要做先前那个梦。 可不知道为什么,我只是觉得空。 睡着了,睡死了,那有棺材的大屋并没有出现。 一觉醒来,天都快黑了。 院里头,唐全在捯饬着卫生。 椛萤坐在井旁,用竹子编织着老鼠。 两人瞧见我后, 唐全笑呵呵的说,刚好吃晚饭,他又进了厨房。 椛萤稍一迟疑,她则朝着我走来。 我没有出门,让她进了房间。 “封魂锥……的确是道士的,不过,并不是靳阳的监管道士,还有,你拿回来的那八面旗帜,叫做八封旗,虽然也是道士的,但靳阳的监管道士,依旧不会用……” “那来自于一个极为特殊的道士门派,亦正亦邪,没想到……他们居然和鬼龛在合作。” “你要想放出封魂锥里的鬼……有些难了……” 椛萤话没有说的太明白,不过,我差不多完全理解了。 “难归难,知道目标便好,那道士门派在哪儿?或是里边儿的道士,还会出现在什么地方?”我又问椛萤。 椛萤稍稍迟疑了一下,才说:“你真想知道的话,我会让家里查的。” “谢谢。”我重重吐了口浊气。 再接着,椛萤又低声道:“那你……要不要带着你瘸子叔,和我一起走?跟我回家?” 我一愣。 完全没想到,椛萤会提这个。 椛萤抿了抿嘴,脸颊稍稍有些绯红,继续说:“留在这村子,是为了安全,我家里也一样安全,你有着很强的过阴命,我家里人应该也会很喜欢你。” “还有……我姐姐出的事情……” 至此,椛萤脸颊又有些苍白。 “你和孙卓之间的仇恨,和我们家是等同的。” 我沉默,没有回答椛萤。 过了半分钟左右,我话音略沙哑,道:“先吃东西吧,我不打算离开村子。” “为什么?”椛萤愣了愣,她又说:“你在这里,什么都办不了啊。与其躲着,倒不如和我家里人商量,怎么对付孙卓!” 我还是摇了摇头。 “我想找个办法,去祭拜我师尊。” “另外,我觉得你最好离开这里,回到你家里,那样才安全。” “没有魅保护你,你就不能见到道士,或者别的先生,甚至是下九流,会招惹人垂涎,天乙阳贵,好命也会带来弊端。” 椛萤忽然不说话了。 第193章 棺材山 又是约莫半分钟的安静,椛萤看我的眼神,变得极其不解,茫然。 随后,又有一丝丝的难过。 她复而又问:“没有魅,你不会保护我吗?” 我从椛萤的眼底,能瞧见一丝丝的倔强,以及一丝期翼。 偏偏这句话,让我脸色一阵苍白,心头隐隐又有刺痛袭来。 保护? 如今的我,能保护谁呢? 无头女在我面前被收进了封魂锥。 面对眼前的很多事情,我都极其被动,自保都极其困难。 若非地气,我现在已经被活捉去了鬼龛。 而地气,又是人神共愤的存在。 若是某一天,我又被逼出地气,恐怕椛萤也会反目成仇。 “如果,我有保护人的本事,那保护我的无头女,就不会被收入封魂锥了。” 我话音变得极度沙哑,整个人的语气,情绪,都开始变得低沉。 椛萤愣了愣,她眼中浮现的不是失望情绪,而是一丝丝的心疼。 “你很强了,隍司中的同龄人,甚至是可以做你父辈的人,都鲜有你的对手,面对鬼龛那么多人的围攻,甚至还有特殊的道士,你都全身而退,实力已经毋庸置疑,代价,谁都会付出,好在不是不能承受。” “我会尽快让家人打听出消息,找到那个道士门派的人。” “罗显神,不要妄自菲薄,好吗?” 椛萤的眼神中,又带着一丝丝鼓励,以及认同。 “我也不回家了,我相信你,你不是把我保护的很好吗?遇到危险,就让我来了这个村子。” “阴阳先生秦崴子的家,安全怎么会没有保障?” “我也想祭拜祭拜,曾名噪一时的秦先生。” …… 我形容不上来自己的感觉。 因为无头女出事,我内心多了很多排斥感,本能的,想要疏远椛萤。 没想到,阴差阳错的,椛萤对我的态度反倒是更好。 这种好,隐隐又让我觉得贪恋。 “吃饭,吃饭,不然等会儿唐叔热的饭菜又凉了。” 椛萤脸上的所有情绪都成了笑意盈然,她顺手挽住我的胳膊,拉着我出了房门,又朝着堂屋走去。 我稍稍挣了一下,才抽出来手臂。 堂屋内,唐全瞧见了我和椛萤之间的拉扯,笑的牙花子都要露出来了。 桌上摆了好几道菜,极其丰盛。 一餐饭下来,我收起了心中多余的杂念和紊乱的情绪。 略凝重的问椛萤,她为什么和余秀走的那么近? 她不是看出来了余秀很邪门吗? 椛萤才解释,余秀的确邪门不假,可她又发现了一些东西。 余秀呆呆傻傻的原因,是因为丢了很大一部分魂。 再透过表象去看本质,余秀能在许多时候帮村里的人办事。 甚至王斌年想要对她做出那样的事情,她只是废了王斌年,而不是杀死,能证明余秀心底是良善的。 顿了顿,椛萤又轻声说:“我走的也不算近,只是我帮过余秀后,她就记住了我,时常找我,我逐渐觉得这个小姑娘很可怜。” 一时间,我哑然无声。 丢了很大部分的魂? 也怪不得了,我少了一缕魂,每天晚上的梦,都像是进了梦魇一样。 “你不用担心我啦,放心吧,余秀没问题的。” 椛萤语气很认真,随后便拉开话题,问:“你打算什么时候去祭拜秦先生?上坟不是很简单的事儿吗?为什么你先前还说,得找个办法?” 唐全同样投以疑惑的目光。 显然,他和椛萤的看法是一样的。 我吐了口浊气。 出阳神的事情不好提,捋顺思绪,我才回答:“老秦头走那天,我给纸人点睛,八“仙”抬棺。而且,他遗言说,我若是他下葬后不离村,就会有危险,因此,我就立即出了村,并不知道他葬在哪里。” “而后就是徐家的事情,以及我和你打了交道。” 我语罢,椛萤都懵了。 随即,她喃喃道:“偷看我们的纸扎,不会就是八仙吧?” “老秦……不,秦先生控制了他们?实际上,秦先生的魂魄没去投胎,还是留在了附近?” 椛萤的分析,又让我心头一紧。 “不排除这个可能性……”我蹙眉思索,复而又问椛萤,这两天,纸人还继续出现吗? 椛萤慎重的点点头。 “好,先等它们来,我先跟上去看看。”话语间,我内心都有抑制不住的紧张。 “唐叔,你早点休息,有什么事情都别出房间。” “你也去睡一会儿吧。”我继而看向话音。 “那我打个盹儿,有动静叫我。”说完,椛萤就起身朝着她屋子走去。 唐全匆匆收拾碗筷,同样回房休息。 我回屋后,静静躺在床上。 睡了整整一个白天,我半点困意都没有。 可椛萤和我说过,他们睡着后,纸人才会来偷看。 因此,我闭眼假寐。 屋内安静的落针可闻,等了不知道多久,依旧没有阴气临近,我微微睁开了一丝眼缝。 夜已经深了,屋内漆黑一片,却没有半个纸人影子。 闭眼,又继续等。 直至后半夜,纸人依旧没出现…… 我再睁眼,心沉到了谷底。 难道,是因为家中来了外人,老秦头才让纸人回来看? 我不是外人,纸人就不出现了? 说到底,老秦头的思维是很传统和偏执的。 否则,他就不会将自己葬在我不知道的地方,非要我出阳神,学会算命术后,才能喊他师尊,祭拜他。 脑袋出奇的活络清醒,内心又有止不住的烦闷。 我没有一直待在房间里了,翻身下床。 干等,是没有意义的。 推开房门,院内刮着风,落叶不停的旋转着,丝丝凉意渗进四肢百骸。 “笃笃笃”的敲门声,忽而在院内回荡。 我瞳孔微微一缩,低声问了句:“谁?” 没有回回应,不过敲门声停下来了。 稍一迟疑,我走到院门前。 这段时间的习惯,让我没有直接开门,而是透过门缝看外边儿。 一眼,我便瞧见了一个纸人。 板正的脸上,血红色的眼珠极其活络。 的确,纸人折出来的时间太久了,又不像是之前,被我存放在房间里。 人皮纸的表面,有了粗糙的纹路,倒像是个饱经风霜的中年人。 隐隐约约,我还感受到一股若有若无的联系。 纸人那双红眼珠平扫着门缝,同样看见了我。 我微眯着眼。 联系,来自于血。 纸人点睛招魂,用的是我的食指血。 没有犹豫,我伸手拽开了房门。 开门的那一瞬,纸人却嗖的一下朝着一个方向飘去,速度快到了极点,就像是在躲避我一般! 我心头猛地一紧,骤然迈步追出! 纸人速度太快了,快得就像是飞一样,我急追的速度同样很快。 就在这时,腰间的夜壶上,老龚的脑袋钻了出来,他眼珠子提溜乱转着。 干巴巴的话音从他口中传出。 “憋追!” 我蹙眉,脸色旋即沉了不少。 不过,我依旧没有停下脚步。 老龚提示我,那就代表可能有危险。 可就算有危险,我也得跟上去,得知道老秦头葬在了什么地方。 不光是我要祭拜老秦头。 如果他魂魄还在的话,我还想知道一些事情! 譬如,无头女的魂魄,他是从哪儿弄来的,无头女的头在哪儿。 以及,我现在应该怎么办? 一眨眼,我追到了后山的位置。 纸人速度还是太快了,钻进了茂密的山脚林子里。 我堪堪停下来了脚步,心头更为凝重。 月光下,入目的后山方方正正。 山大体都是尖的,锥子形,祁家村的山像是印章,就比较特殊。 而我们老拐村的后山更特殊,甚至可以说阴森。 这座山叫做棺材山,方方正正的山形,一头大,一头小,活像是口棺材。 多年来,村民葬人,极少葬入后山,大部分都是从村口出去,去前山落坟。 老人口口相传,后山是个阴死地,如果人葬在这里,那就不得超生,甚至还会断子绝孙。 平日里,老秦头也不让我进后山。 上一次,我是动了怒,才让人将王斌年扔到后山来。 纸人进了棺材山,难道意味着……老秦头将自己葬在了棺材山中? 老龚歪着脑袋,他忽然舔了舔嘴角,干巴巴的说了句。 “山似棺,葬尸仙。” “烂手烂脚,烂心尖。” 语罢,老龚脸上全是笑容。 那阴森森的鬼笑,比以往的几次都瘆人恐怖。 忽而,肩头被拍了一下。 “谁!?” 我没有扭头,反手朝着肩头一抓! 入手的是一只柔弱无骨的手。 本能的驱使,让我将手往前一拽。 一阵香风从身边掠过,椛萤轻呼一声,被拽到了我面前。 “……”我皱了皱眉,说:“你怎么跟来了?” 椛萤稍稍挣脱一下,我才松开手。 她则揉了揉发红的手腕,轻声回答:“不是说了,有动静喊我吗?你走的太快了。” 我没吭声了,又看向棺材山。 “纸人进去了。”顿了顿,我哑声又道:“老龚笑了,他说:“山似棺,葬尸仙。烂手烂脚,烂心尖。” 椛萤眼中也都是疑惑,她稍有慎重,道:“这座山的确有问题,我进你们村后,是四下打量过一遍的,早就看见了这座山。” “我们家得过高人指点,说过,如果山是棺材,屋像是坟,活人像是死人,水似冰但未有冻层,都不能接近。” “这几种情况,都代表有大尸在内。” “可……还是有些不对啊?”解释之余,椛萤眼神更不自然了。 第194章 刘寡妇见鬼 椛萤这一番话在我耳边回荡,我心更沉了些…… 大尸?那是什么尸? 是老龚口中的尸仙? 这些东西,我都不够了解,思绪之余,便反问椛萤,还有哪儿不对? 椛萤才轻吁一声,道:“秦先生是阴阳先生,而且,是有声望的阴阳先生,他死后,尸身就不会普通,不光是尸身,鬼魂的等级也很高。” “一山不容二虎,同理,一座棺材山,不可能同时有大鬼和大尸。” “你记得,你告诉我祁家村也有个阴阳先生的坟么?” 我立即点点头。 椛萤神色稍显凝重,回答:“对啊,祁家村的阴阳先生,大概就是控制了报应鬼的人,报应鬼是他的仆从,他以其封住祁家村凶狱外沿,即便是自身尸体留在那里,但他的鬼魂也不见了。” “甚至,有可能已经散尽神志,成了游魂。” “这就是因为,祁家村还有个恐怖的存在,比那位阴阳先生强。” “如果秦先生的坟在这棺材山里,要么他就是里边儿最凶的鬼,要么……里头那口大尸,已经将他魂魄赶走,只留下一具空空尸骸,还是没有办法诈尸的尸骸。” 椛萤这一番解释很长,不过,也算是条理有据,我差不多听明白了。 “应该是前者,老秦头不是一般人。”我哑声回答。 可心头,还是浮出一层担忧。 真要就事论事,也不排除后者的可能,只是,如果老秦头的魂魄,落得和祁家村的阴阳先生一个下场的话,就太过让人难以接受。 “我上去看看,你在这里等我吧。”定了定神,我和椛萤说到。 椛萤却白了我一眼,轻哼了一声:“先前还觉得自己实力不够呢,这会儿,又拿出先前那副逞强的模样了,老龚都笑了,我来之前,你驻足在这里都不敢上去,还要撇下我自己走?” 椛萤并没有责怪我,这语气只是嗔怪,透出了她实质上活络的性格。 一时间,我还真不知道怎么反驳。 “荻鼠是竹编吸附了游魂而形成的物件,对凶魂和凶尸有天然的感应,我和你一起上山,才能找到秦先生。”椛萤稍稍正色一些,又道。 老龚本身脸上就挂着的笑容,瞬间变得更浓郁。 不过,这不像是那种看人要死的笑,而是带着一丝丝猥琐。 “小娘子不怕,有事就喊老龚。”老龚干巴巴的声音,都变得尖细了一些,像是压着嗓子一样。 “喊老龚就有用了吗?”椛萤纤细的手指,朝着老龚脑门心一弹。 “哎唷……” 老龚整张脸,都显得飘飘欲仙了一样。 “有用!有用!” “他在鬼冥门!” 本来老龚的表现,让我一阵不喜。 可他脱口而出的最后一句话,又让我心神大惊。 他说出了老秦头的葬地? 本身,老龚吸了那一缕阴阳先生的残魂,就不是普通的黄页鬼。 按照领头的话来说,他算是有一缕阳神,又是阳神鬼。 若他真能说出葬地,就减少了我极大的麻烦! “鬼冥门是什么地方?”我沉声问询。 老龚没搭理我,还是那副表情,眼睛都半闭着了,像是陷入了温柔乡。 椛萤复而又柔声问了一遍:“鬼冥门是什么地方?” 老龚嘿嘿笑了笑,半闭着的眼睛,都像是翻起了白眼。 他口中喃喃:“艮为鬼冥门,上圣曰,一阳二阴,物生于冥昧,气之起于幽蔽,地形经曰,山者艮也,地土之余,积阳成体,石亦通气,万灵所止,起于冥门,言鬼其归也,众物归于艮。艮者止也,止宿诸物,艮静如冥暗,不显其路,顾曰鬼门。” 语罢,老龚脸上都是贪恋,不停的耸动鼻子,像是嗅着椛萤身上的气味一般。 椛萤的神色极其茫然,我同样觉得错愕。 因为老龚所说的,太复杂了。 我和椛萤两个人,根本就听不明白,完全是云里雾里。 “老龚,你说的太深奥了,能不能通俗易懂一点?”椛萤话音更柔。 甚至听得我都起了一阵阵鸡皮疙瘩。 老龚又哎哟了一声,他脑袋本身猛点。 可下一秒,砰的一声闷响,老龚整个脑袋,都炸开成了一团灰雾…… 瞬间,灰雾又凝结起来,成了老龚干巴巴的头。 椛萤本身一脸期待,可老龚的脸色和先前对比,完全不一样。 满是褶子的老脸上,有一阵阵厌恶。 “哼!” 冷漠,陌生的话音,从老龚口中传出。 我脸色旋即大变! 先前一次,老龚就是说了一些关于先生的字眼,从而让他自己差点儿崩溃。 在祁家村上方的大宅,那缕残魂就差点占据老龚的意识,被我及时戳散! 可现在,老龚意识直接就被镇压了!? 毫不犹豫,我猛的抬起手,咬破中指,朝着老龚头顶点下! “小贼,尔敢!” 惊怒的话音炸响! 我手指稳稳当当点在老龚眉心。 那里依旧有一团颜色稍深的地方。 当我点中之后,老龚的脸色一阵扭曲。 冷漠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子迟钝,以及呆傻。 他鼻子嗅了嗅,复而又露出痴迷。 我稍稍松了口气。 不过,一旁的椛萤却神色阴晴不定。 “没事吧?”她略显谨慎的问我。 “应该没事。”我吐了口浊气。 不过,心头多少还是有些不适。 得想个办法,让老龚能镇压那一缕残魂才行,否则的话,若是老龚被占据了意识,对我来说,无疑是一个大麻烦。 况且,我身上发生的所有事情,老龚都是看见的。 “老龚?冥鬼门,是什么地方?简单点儿,不要说太复杂。”椛萤轻声再问老龚。 我并没有阻止,现在我们需要知道这个。 老龚眼神却显得极度茫然,迟钝依旧。 心完全沉了下去,我晓得没用了。 我点散那一缕魂,还是造成了影响。 也有可能,是那缕魂克制了自己,不让老龚能动用太多能力。 “算了,我们自己上去吧。”我告诉椛萤。 “不要。”椛萤立即摇摇头。 没等我开口,她继而又道:“快天亮了,先回去,我给家里打电话,让他们想办法找人弄清楚老龚那段话。” “阴阳先生难找,可凭借我家的财力,想办法找个阴术先生指点,不难。”椛萤认真又道:“老龚这话,多少有些说的不清楚,万一他指引我们找到的不是秦先生,而是“尸仙”呢?” 我瞳孔紧缩。 椛萤所言,并不无道理。 再看了棺材山一眼,我强忍住了心头的急迫。 同椛萤两人原路返回了院子,天都快亮了。 椛萤没有避着我,和家里打了电话沟通,她竟复述了一遍老龚先前的话。 那晦涩的言语,我努力去记过,还是忘得七七八八。 直觉告诉我,这恐怕和命数有关。 椛萤是天乙阳贵的命数,又是滋补阳神之命,才能记住这些东西。 而后,挂断了电话,椛萤便让我去休息。 她睡了还是有半夜,可我熬了一整宿。 的确,一阵阵困意涌来。 我才回到了房间,躺上床,沉沉睡了过去。 …… 临近中午的时候,我被嘈杂的声音给惊醒了。 而我刚睁眼,就听到了砰砰的敲门声。 “少爷……你出来看看……” 唐全的话音稍显的急促。 深呼吸,醒过神来,我打开了屋门。 一眼,就瞧见院内簇拥,围着很多村民,都在七嘴八舌的说话。 唐全站在门旁,额头上微微冒汗。 “显神呐!” 惊喜的话音,从一个村民口中传出。 我投过去目光,一眼便认出来,那人是老拐村的村长,靳钊。 五十来岁,脸上多皱纹,皮肤褶皱的像是橘子皮一样,头发也稀疏,地中海。 “嗐!”村长匆匆走到我近前,重重叹了口气。 “怎么了,村长?”我神态和语气都很平静。 不过,心头却隐隐有所猜测。 往些年,老秦头教我手艺。 除了刨坟剃头练手,其余很多事情,譬如村里头死了人要化妆,或者是人快死了,先体体面面剃个头,换个寿衣。 甚至是有人出了意外,尸身不全,老秦头都让我去做。 村民大多对我友善,就是这个原因。 多多少少,有些人家都经我手办过丧事,难保其余人家没有用上我那一天。 “说来也就是巧了,你进城这段时间,都没啥事儿。” “內昨晚上,就出了个邪门事儿。” “刘寡妇记得不?给老秦丧事上扭秧歌那个?”村长一副叹气的模样。 我顿时便想起来了刘寡妇。 老秦头就对她一直有“非分之想”,不过都没实施,只有他丧事的时候,我请了刘寡妇来,让他看腚圆,看个够。 “刘寡妇怎么了?” 其实,我不想多管事儿的,毕竟现在事情缠身。 可多多少少,刘寡妇是老秦头的念想,再加上我现在要待在村子里,肯定得过问两句。 “刘寡妇被吓得快疯了,说昨晚上有人爬她的床,她又看不见是什么东西,把她衣服都快扒光了。” “她这会儿才祠堂躲着呢,说村里头有鬼。” “显神大侄,你说,咱们老拐村安安分分那些年,不能老秦一登天,村里就闹鬼祟不是?” “这事儿,你高低得去看看!” 第195章 落井下石 这当口,椛萤也从房间里出来了。 她走到我房门旁,唐全同她低语,讲清了事情经过。 椛萤才面露恍然之色。 其余村民眼巴巴的看着我。 村长同样一脸紧张。 “去看看吧。”我才说道。 村里的事情,不能不管,找老秦头的坟,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得等椛萤家里的消息。 那些村民的脸色都好看了许多,像是有了主心骨似的。 村长带路往外走。 离开我家院子后,径直前往村中央。 祠堂就在一棵树冠极大的老槐树下。 日头正盛,祠堂的乌瓦却显得极为冰凉,透着一股股冷意。 槐树是鬼树的一种,而祠堂本就是供养先人牌位的地方,自然要用鬼树养阴。 一般情况下,院中或者别的地方栽种鬼树,容易招鬼。 宗祠这种有名有姓的所在,就没有这个问题。 一般鬼,不敢招惹宗祠中有牌位的鬼。 级别高的鬼,又看不上槐树的阴气了。 祠堂门口也围着不少村民,不过没人敢进去。 村长和其余村民都停顿了下来,神色略显得紧张。 “唐叔,你们在这里等吧。”我瞥了一眼唐全。 唐全连连点头,说好。 我进祠堂时,椛萤跟在了我身边儿。 余光注意到,还有一处目光,阴冷的盯着我。 我随之瞥了一眼,瞧见了个熟面孔,不正是王斌年吗? 不到月余的时间,王斌年看上去年纪大了许多,眼窝很深,眼袋也很重,下巴倒是干净,没什么胡须。 他和我对视的瞬间,又闪躲开了视线,盯着椛萤,眼眸中浮现了一丝贪婪。 于我来说,王斌年就是一个跳梁小丑,根本没有必要在意。 他要是敢招惹椛萤,恐怕就不是断第三条腿那么简单了。 过了祠堂门后,四周都安静了不少。 正对着祠堂门的墙,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灵位。 靳是老拐村的大姓,往上怕是得有十代人,牌位都在这里。 左右两侧摆着烛台,正墙灵位下方,还有一张长桌,桌上搭着一张深蓝色的布。 一应祭祀的物品,便摆在桌上。 一眼,我没看见刘寡妇的人。 椛萤却抬手,指了指桌子下方的布。 我若有所思,先回头关上了祠堂门,才喊了一声:“刘姨。” 蓝色的桌布微微一颤,是有人稍稍掀开,瞧了一眼。 “你莫怕,村长都和我说了,有什么事情,咱们解决了就行。” 桌布这才被掀开,露出来了一张憔悴的妇人脸。 我心头一惊。 刘寡妇的脸色很差,不但面无血色,更隐隐发黑,像是缺失阳气一般。 并且她衣衫不整,脖子那里还有很多青红色的淤痕,像是被掐过。 不过,淤痕上隐隐浮现着黑气,掐她的并不是人。 一般情况下,普通人难以见鬼。 可鬼一旦要对普通人下手了,必然就能看得见。 除非鬼迷了人的眼睛,才会让人说瞧不见。 “显神……”刘寡妇一颤,便不停啜泣起来。 她从灵案桌子下爬了出来,颤巍巍的站起身。 目光落在椛萤身上,刘寡妇紧抿着唇,显然,椛萤的美,让她惊了一瞬。 我和椛萤往前走了几步。 没等我开口,椛萤先轻声说道:“刘姨,都发生了什么事情?你的状况,要比村长说的严重的多。” 她这称呼,显然是学的我。 刘寡妇稍稍止住了啜泣,眼中不只是惶恐,脸上还一阵阵燥红。 而后,刘寡妇才道出了始末。 昨夜,她睡前的时候,喝了一小杯药酒。 因为平时她有风湿,能驱寒。 睡梦中,她就觉得浑身燥热,又在做一些难以启齿的梦。 结果迷迷糊糊睁开了眼镜,就发现身上衣衫不整,脖子还很痛,像是被人嘬过似的。 甚至,她还听到了阴笑声,都快被吓疯了。 可她什么都瞧不见,没有办法,她就只能跑到祠堂里躲着,求祖宗保佑。 说着,刘寡妇又潸然泪下,说她这几天没怎么出门,老被王斌年盯着,才不知道我居然回来了,不然的话,她就不躲在祠堂,而是来找我了。 我怎么都会看在老秦的面子上帮她的。 我稍稍皱了皱眉。 椛萤嘀咕了一句:“王斌年,就是没第三条腿那个太监?都残疾了,还是管不住眼珠子。” “刘姨,你最近有没有碰过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我没有管王斌年的事情,而是问刘寡妇。 本身,王斌年对刘寡妇的念想就不是一天两天。 甚至他还因为刘寡妇,弄乱了老秦头的灵堂,在我手里头吃了大亏不说,还因此记恨余秀,才会变成残疾…… 他这都成执念了,很难根除。 思绪中,我目光一直落在刘寡妇身上。 刘寡妇苦思冥想了几秒钟,还是摇了摇头:“我都本本分分的,平日里,都在家里头做针线,最多跳跳广场舞,怎么会碰不干净的东西?” “去你家里看看吧。”我又说了句。 如果不是和鬼有仇,那招鬼就必然是碰了鬼的东西。 可能刘寡妇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遇到的。 刘寡妇眼中惶然变多,脸上的燥红同样变多。 不过,她还是强行忍住不安,说了个好字。 从祠堂推门而出,大量村民的视线投了过来。 还有人小声议论,我听了个明白,大致说刘寡妇不检点,撞鬼就撞鬼了,哪儿有人撞鬼,被嘬一脖子印的? 先前,都没有人议论这个。 我蹙眉,瞥了一个方向。 王斌年不在之前的位置了。 刘寡妇整张脸继而又变得苍白起来。 她死死捏着拳头,四扫了村民一眼,又低下头。 不知道谁又喊了句:“罗显神,我看你回家吧,这事儿管个球啊,刘寡妇十来年没见男人了,搞不好家里偷了个汉子,遭人瞧见了,才说自己撞鬼呢!” 刘寡妇的脸,不只是苍白,嘴唇都快咬出血了。 她羞怒交加的瞪了一眼四周,颤栗说:“我刘俄没有别的本事,就只有两个字,干净!我男人是死了十年了,可我谁都没跟过!你们这群人空口白牙,胡说八道!” 相当一部分村民没吭声说话,眼中思索。 可还有一部分人,却在哄笑。 同时还喊道:“谁胡说八道了?那么多年了,老拐村里咋个闹过鬼?偏偏闹个爬你寡妇床的鬼,那是真鬼,还是谁心里有鬼?” 我若有所思,认出来了几个人,是当时和王斌年一起来我家闹事儿的刺头混子。 这事情太明显了。 刘寡妇出了事,王斌年还落井下石,诋毁刘寡妇的名声。 典型的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走吧刘姨,清者自清。”我淡淡说了句。 刘寡妇低着头,才往前走去。 这时,唐全跟了上来。 村长也凑上了近前,他看刘寡妇的眼神,同样充满了怪异…… “显神大侄……我就不去了,你随便看看,要是没事儿的话,你吱声。” 刘寡妇嘴角咬的更深,眼中都露出了一丝悲惨。 忽然间,她猛地一冲,脑袋直挺挺的朝着老槐树上撞去! 第196章 七零八落 刘寡妇动作极快,极为突然! 而且,她用的力气更大。 一个普通人,这样一脑袋撞树上,脑袋都得迸裂掉。 不过,她也只是普通人。 我反应的速度更快,一手就抓住了刘寡妇左肩。 这同时,椛萤的手抓住了刘寡妇的右肩,惯性让刘寡妇脑袋往前一甩,本来凌乱的头发,更显得披头散发。 刘寡妇情绪都崩溃了,双手挣扎着捂住自己的脸,整个身体都窝了下去,发出一声凄惨的哀嚎。 椛萤眉头皱得极紧,她看村长的眼神极其不满。 “大爷,找我们来的是你,这会儿话里有话,阴阳怪气的也是你,你能不能有点儿主见,有点儿人性?事情没个结果,不要乱说话?” “你……”村长一声闷哼,脸色都阴晴不定起来。 其实村长也就四五十岁,椛萤最多喊个叔,就差不多了。 她也是故意让村长心里不痛快。 不过,我态度差不多。 刘寡妇肯定是撞鬼了。 那些村民因为三言两语,就开始风言风语,这是人的本性,没什么好责怪的。 村长是村里管事儿的人,他不该这样意有所指。 “老靳叔,刘姨这个人,品行上面没有半点儿问题,她的确是撞鬼了,你回吧,还有,告诉村里的人,最近晚上不要出门。”我语气平静。 “这……” 村长更不自然,才点点头,朝着祠堂那头,村民聚集的方向走去。 因为刘寡妇先前的举动,那边儿聚拢的村民脑袋更伸得极长,眼巴巴的想看点热闹。 一时半会儿,议论声更大。 椛萤语气柔和的劝说刘寡妇,让她别哭了,我们相信她,先把事情弄清楚。 刘寡妇艰难而难的抬起头,脸色依旧惨然。 她挣脱了我和椛萤,步伐蹒跚的往前走去。 …… 刘寡妇家在临近村头的位置,是一栋二层小楼。 院墙贴了白瓷砖,门两侧栽了两条花圃,娇艳欲滴的红玫瑰,散发着幽幽清香。 推开院门,水泥地打扫的格外干净,一侧的晾衣杆上挂满了衣服。 我忽而又想到了老秦头。 当初他临死前,我还说过,他没把刘寡妇搞回家。 他其实还有一个念想,就是想进刘寡妇家,让刘寡妇在她家院里头,给他扭上几段舞,再喝上两杯花雕酒,畅谈两人的人生。 这念想虽然是不可能了,但刘寡妇我指定给老秦头保住。 到时候,我给老秦头上坟的时候,或许还能请上刘寡妇一起,给他添一杯坟头酒。 唐全左右四喵,椛萤同样四下望着。 祠堂那里,我让唐全规避,是因为刚见刘寡妇,我怕她情绪不稳定。 这会儿大白天的,就没必要让唐全走了。 “刘姨,你再想想,确定一下,有没有碰到过什么?”我再度问刘寡妇。 刘寡妇抿了抿嘴,依旧摇摇头。 “行,去你房间看看。”我说。 刘寡妇领着我们上了二楼。 小二楼没多大,二层就两间房,刘寡妇住在当头那间。 推门而入,屋内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香水味儿。 一侧墙上挂着张遗照,是个三十来岁的年轻男人,面无表情。 我依稀记得老秦头说过,刘寡妇男人是个矿工,进了私人的小煤矿,塌方给压死了,赔了一大笔钱。 本来刘寡妇有个儿子,结果他男人家里头闹,觉得刘寡妇以后肯定得再找别的男人,就把大部分赔偿款要走,儿子也要走了。 事实上,刘寡妇性子刚烈,生生十年,愣是没有再觅个伴儿。 对着遗照微微颔首。 死者为大,这是丧葬一脉的规矩。 “我真不知道自己招惹了什么……我每天都很本份。”刘寡妇话音依旧带着一丝哽咽。 椛萤轻声安慰了刘寡妇一句没事儿,便将目光投向了我。 “天黑我才能分辨出什么地方阴气有问题,你现在能看出来么?” 我点点头。 接着我取下来了遗照下方,灵堂上的香炉。 一手捻起香灰,朝着地上撒去。 淡淡的呛鼻味道四下弥漫着。 地面很快蒙上了一层薄薄的香灰,肉眼可见的,一串发黑的脚印浮现在香灰上。 脚印并不完整,只有前半截,没有脚后跟。 鬼踮着脚尖走路,自然就只有脚掌。 唐全看的目瞪口呆,刘寡妇捂了捂嘴,眼中都是错愕和惶恐。 “真有个下流鬼。”椛萤小声啐了一句。 “不只是下流。”我微眯着眼说。 香灰上的黑色脚印,一直弥漫到了刘寡妇的床边。 他是径直上了刘寡妇的床,很有目标。 从这一点来看,刘寡妇房间里的确没问题。 我又顺着脚印的朝向,从房间外开始撒香灰,又找出来了一条痕迹。 那鬼东西也不是刘寡妇院里头的,而是直接从院门进来。 时值正午,阳光鼎盛而又刺目。 我再走到院门口去撒香灰。 结果,门前的路被我撒了一个遍,却半个脚印子都瞧不见了。 “挺古怪的。”椛萤若有所思。 唐全只是小心翼翼的跟着我们,没敢出声打扰,刘寡妇同样满脸的不安。 我同样觉得诡谲,停在院门口,仔仔细细的看着门槛,门框,甚至是院门本身。 鬼遮掩不住自己的脚印,院外没有,就代表他是在院门这里出现。 搞不好,这里就有他的寄身之物。 可我左看右看,除了这门框和门本身的木头,都没找到其余东西有问题。 “还有一个可能。” 忽然间,椛萤开口了。 我目光投向她。 “鬼不可能凭空出现,不是房间的,也不是院里的,这院门同样没藏着寄身之物,肯定就是外来的。” “刘姨你先前说,自己什么都没看见,衣服被脱了,还差点儿被侵犯。” “那必然还被鬼迷眼。” “我看你脖子上的淤痕,只有表面浮着阴气,实质上……应该是人动了你。” “因此,我认为是有个人,养了一只鬼,人下流,鬼也下流,他独自到了你家后,再让鬼上身自己,或者是迷了你的眼睛,对你下手。” “他把你惊醒了,才赶紧逃走,你因为怨气和阴气的原因,也没瞧见他!” 我瞳孔微缩,因为我还真没想到人这层面上。 而椛萤的这番分析,的确条理有据。 “人?”刘寡妇脸色更燥红了,可随即又是一白。 “王斌年?”她紧咬着牙关,颤巍巍的说:“他盯着我好几天了……” “那个残疾人?”椛萤一愣,皱眉嘀咕:“腿都断了啊……” 我眼皮同样微搐了一下。 事情这一下子就接上了。 这本身就没太复杂。 同时,唐全用力一跺拐杖,发出啪的一声轻响。 “十有八九就是那个王八蛋了,骨子里就一流氓,椛萤姑娘,你别说他残废了,就算只剩个脑袋,还是改不了本性!”唐全恨恨的说道。 “……嗯。”椛萤才轻轻点头。 “行,等会儿去王斌年家里看看。”我轻吐一口气道。 刘寡妇不知道从哪儿摸出来一把明晃晃的剪刀,眼睛都红通通的。 椛萤又赶紧劝了刘寡妇两句,让她别那么极端,确定是王斌年了,我们小施惩戒,还是不能闹出人命。 我同样劝了刘寡妇两句,她情绪总算缓和了些。 一行人再从她家离开,径直朝着王斌年家里去。 刘寡妇是知道王斌年家的。 到了地方,一道破破旧旧的院子,几间上了年头的瓦屋。 院门紧闭,瓦屋门同样死死闭合。 刘寡妇走在最前头,她一扫先前想死的悲观情绪,脸上都是恼羞成怒,尖声喊了句:“王斌年,老勾毛,给老娘滚出来!” 屋内没有任何声响和回应。 唐全目露思索,小声说了句:“会不会人还没回来?要不就是我们人太多,他晓得显神是干这行的,给吓得不敢出来?不会从后门跑了吧?”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刘寡妇气愤无比,她一把推开栅栏院门,匆匆朝着瓦屋走去。 我脸色没多大变化。 只要确定了是王斌年,他的确跑不掉,就算是今天跑了,让村长带着人,怎么也得搜出来。 下一秒,刘寡妇跑到了瓦屋门前,一把搡开门。 刺耳惊恐的尖叫随即炸响。 刘寡妇被吓疯了一样,一屁股坐在地上! 随后,她眼皮子一翻,直挺挺的朝着后方倒下,竟是愣生生的昏死了过去! 这一幕,让我,椛萤,以及唐全都脸色一变。 三人匆匆到了刘寡妇身旁,唐全去掐刘寡妇的人中,我和椛萤目光则投向屋内。 入目的一幕,同样让我头皮发麻,冷汗噌噌直冒。 血糊糊的桌子,血糊糊的地面。 一颗头稳稳当当的摆在搪瓷碗里,散落的四肢,身体躯干,则在屋子各处。 先前,王斌年都好端端的在祠堂那边,甚至还撺掇了下边的小弟嚼舌根。 此刻,却死的这样七零八落…… 这一幕着实太血腥了,椛萤都捂着嘴巴,干呕了一声。 她转过身,匆匆跑到院门口那里,蹲在地上又开始干呕。 刘寡妇被掐醒了一次,又眼皮一翻,昏死过去。 唐全同样瞧见了屋中的血腥惨状,他满脸的颤栗不安…… “少……少爷……怎么回事?” “大白天的……人前边还好端端的啊?” 第197章 八仙堵门 我没吭声,死死盯着王斌年的头。 他双眼瞪大,全然是死不瞑目。 唐全的疑惑,同样是我的疑惑…… 因为大白天的,就算是鬼反噬,也反噬不到王斌年头上。 先前在祠堂还好端端的,这会儿他就成了一堆残肢…… 王斌年是招惹了谁? 谁能这么极端,这么恐怖? 冷不丁的,我脑子里冒出了余秀的影子。 不过,我还是不敢贸然直接揣测。 深呼吸,憋了一大口气,我迈步进了屋子。 扫过屋内各处的王斌年残尸一眼,没发现什么特殊的东西,我又进了左侧一虚掩着的房间。 在这里,血腥味淡了不少,更浓郁的是香烛味。 脏兮兮的床头上,摆着一张小桌案。 桌案上供奉着一个小棺材。 棺材是由红松木制成,约莫四五十厘米。 干干净净的香炉中,插着还没有燃尽的香。 我瞳孔微缩。 果然,王斌年养了鬼。 隐隐约约,香气是弥漫进了棺材缝隙的,这代表鬼在里边儿吃香。 只不过,棺材本身没有血色,代表着不是它反噬王斌年。 大白天的,他也反噬不了。 除却了被地气附身的无皮鬼,有着白日行走的特性,我还没见过什么鬼,能在阳气最重的午时三刻出现,。 可通过它的存在,我大抵就能判断出一些事情了。 如同椛萤所说的一样,王斌年养鬼,对刘寡妇动手动脚。 他只是这样对过刘寡妇吗? 对刘寡妇,他的确执念深,可余秀,生生断了他作为男人的尊严。 他能放过余秀? 即便椛萤说了,余秀本性是良善的。 再良善的人,被人如此“凌辱”,恐怕都会歇斯底里。 更遑论老秦头再三说过,余秀很邪门…… 思绪落定,我摸出来了一张符,啪的一声贴在了红松木的小棺材上,随手将棺木拿了出来。 再出屋子后,我瞧见唐全已经将刘寡妇拖到了院外,椛萤在一旁张望着我。 我径直走了过去。 椛萤脸色略不安,看着我手中的小棺材。 “不出意外的话,就是这里边儿的鬼,和王斌年做了龌龊事。” “还有一定可能,他把主意打在了余秀身上。”我语气镇定。 椛萤:“……” 她脸色微微苍白,跺了跺脚,愤愤道: “该死!” “不过……真是余秀吗?那这也太狠了点……”椛萤的语气神态犹有不安。 “除了她,目前想不到村里还有谁能做出这种事情。”我回答。 “可……秦先生也只是说过她邪门……会不会太武断了?” “得问问这只鬼吧?不能冤枉了余秀。”椛萤目光还是落在小棺材上。 “晚上问话吧,在那之前,你别去村尾了。” 我将小棺材递给了椛萤,稍一思索,才和唐全说:“唐叔,你和椛萤先送刘姨回去,然后你们就在家里等我,我得处理处理这地方。” “你……要干什么?”椛萤不自然的问我。 “归置归置王斌年,死的太多块儿了,要是化了鬼,搞不好直接就是血怨厉鬼,这节骨眼上,不能节外生枝。”我解释。 “哦……” 椛萤没有再多言其他。 她同唐全离开后,我先去了一趟村长靳钊的家里。 开门见山的说了王斌年养鬼的事情。 村长气得吹胡子瞪眼,又改了口,意思是王斌年这畜生东西不得好死,这种事情都乱搞,得被五马分尸! 我面色平静,告诉村长,王斌年已经死了,比五马分尸还惨一些,至少分成了十几块。 我这一句话,直接吓得他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哆嗦半晌都没吭声。 没等他问,我就直接说了,村里头最近不安生,还会发生古怪的事情,让他好好叮嘱村民,不要乱招惹人,夜里头也不要出门,更不能去后山。 另外,王斌年的事情,他得压住了,不然弄来警察调查,又是一堆麻烦事。 村长反应过来,连连点头。 继而,他又胆战心惊的问了句:“那显神侄儿,是王斌年被鬼反噬了?你什么时候能抓住鬼啊?” 显然,村长想不到白天没有鬼出没的这一点。 我自不可能解释的太清楚,也不可能将矛头引导到余秀身上, 便让村长不该问的别多问,去找打棺材的,弄一副黑棺过来,还得弄一只公鸡,以及四个力气大的汉子。 得赶天黑前将王斌年埋了,免得他成厉鬼,四处索命。 村长连连点头,眼中都是惧怕。 他跟着我一同出门。 我回了王斌年家处理尸体。 用随身带着的缝尸匠家伙事,将王斌年的残尸一截截缝合起来。 为了驱散他尸身上的怨气,我往缝合的伤口中加了不少朱砂粒。 这一捯饬,用了得有两三个小时。 等我抬起头时,都已经夕阳垂暮。 院门口杵着好几个人。 村长靳钊当头,后边儿四个汉子。 一口黑漆漆的棺材,摆在院子另一侧。 五人既惧怕,又好奇的张望着我这边。 我喊他们把棺材抬进来,几人才匆匆抬棺入内。 我注意到村长还背着一个篓,挤出来了几根鸡毛。 开棺,将王斌年的尸身放了进去。 他被缝补之后,我又给他换上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外表看,人是囫囵个的,仪表也是面无表情的端庄。 而后,葬尸的琐事自无需再提。 赶在天黑之前,我将王斌年埋在了村外前山的山脚,还杀鸡放血,淋过坟头。 这一切做完,村长和那些汉子都匆匆散去了。 我则匆匆朝着家的方向走去。 夜色吞没了最后一丝天光,天黑的那一瞬,路上空寂无人,那种冷飕飕的感觉,让我本能的打了个寒噤。 以往,从没觉得老拐村也能发生这么多邪门事情…… 我心里多少还是有些不舒服。 而且缝了几个小时尸体,我身上的衣服浸满了血腥味,更让人心绪烦闷。 不多时,就快到我家门口了。 可身后,却隐隐约约听到了脚步声。 我猛地顿住脚步,正要回头。 胳膊肘突然被一只手拽住,一股大力袭来,将我往右侧一拉! 身体一阵失重,我直接被拽到了路坎下边儿! 这村路路坎下,是杂乱的荆棘地,以及一些矮树,遮挡视线。 轻微的嘘声入耳。 这如兰的吐气,带着一丝丝温度,拽我的是个活人。 还是个女人…… 可声音告诉我,肯定不是椛萤。 村里什么女人,还能直接这样拽动我? 侧头,一瞥身侧,我瞳仁更是一阵紧缩。 入目的,是一张小小圆脸,略有一丝方。 粗看很普通,可细看,却很耐看。 空洞的神态,空洞的眼神,不正是余秀吗!? 冷汗,寸寸从身上冒出。 我腰间的夜壶中,老龚钻出了脑袋,他歪着头,舌头舔着干巴巴的嘴角,直愣愣的瞅着余秀。 “嘘。” 余秀抬起纤长的手指,比在唇间,又轻轻吐了口气。 眉头紧皱着,我眼皮子抑制不住的狂跳。 本身我对余秀就忌惮。 王斌年的死,虽说没有直接证据,我判断的比较武断,但小心驶得万年船,我对她的忌惮更深了…… “你不能回家的。”余秀眼神空空的看着我,忽然间说了句话。 “嗯?”我心头更不解了。 下一秒,我发现余秀的目光,投向了我家的方向。 我随之看了过去。 入目的一幕,又让我头皮阵阵发麻! 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家院门口,竟整整齐齐的排列着一群纸人。 昨夜是一个,今天是八个! 当初八仙抬棺的八仙儿,居然直接凑齐了!? 昨天一个偷看我,被我追到棺材山消失了…… 今儿又来八个? 冷不丁的,我想到一个可能…… 难道,昨天的不是偷看,而是佯装偷看,实际上是引诱? 引诱我进棺材山? 想到这里,冷汗近乎将我后背浸透了。 可,为什么余秀会知道有问题,还过来阻拦我回家? 若是她早就知道有问题,那为什么我第一天回来,去她家找椛萤的时候,她不直接说? 一时间,心都悬起来了一大截,那股闷堵感,更让人压抑。 我很想有侥幸心。 可这段时间的经历告诉我,任何事情,都不能侥幸…… “姐姐没有事,你有事,你要走。” 余秀话音更空了。 我深吸了一口气,话音略哑:“你为什么知道?” 余秀怔了一秒钟,摇摇头,喃喃道:“我不知道。” 我:“……” 这时,老龚咂摸了一下嘴,干巴巴的脸上冒出浓郁的可惜。 “小娘子滴魂,少多了哟。” 昨夜,老龚被压制一次,而后变得呆滞了些,这会儿好像又恢复了似的。 对于老龚的话,余秀好像没什么反应,就是目光空空的垂头看着老龚。 本能的,余秀伸出手,四指摸在老龚的脸上,轻轻抚动。 “哎哟……”老龚舒爽的翻起了白眼。 下一秒,老龚忽然脑袋一偏,狠狠一口朝着余秀手指上咬下! 这一幕,让我猝不及防。 只不过,余秀的反应速度太快了。 她手瞬间缩回,反手一耳光抽在了老龚的脸上。 啪的一声轻响,伴随着老龚的闷哼。 他脑袋簌的一下转成了圈儿,坠入后边儿的矮树丛中…… 余秀空空的眼眸,看着老龚被打飞的位置,没露出什么表情。 我脸色却难看了不少,老龚秉性太差了,真就应了唐全先前那句话,剩下个头,都改不了本性。 可就在这时,余秀忽然呐呐一句:“过来了,走。” 第198章 亲朋被克 瞬的,我余光又看向院门口。 那一排纸扎人本是背对着我们,此刻竟齐齐转过头,直勾勾瞅着我们藏身之地。 纸人脸很死板,却又透着一股子阴森和诡谲。 忽而,一个纸人上下一晃一晃,朝着我们飘来。 其余七个纸人动作相仿。 再怎么灵便的纸人也是僵硬的。 随之僵硬的还有我心头。 余秀忽而又抓住我的胳膊,拖着我钻进了林子,继而又朝着一个方向走去。 说实在的,我气力在同行中,绝对算不上小,此刻竟然挣脱不了余秀了。 林子里光线很弱,时而才有一股月光落下来。 余秀的肤色太白了。 椛萤的白,是莹润,充满了生机。 而余秀的白,更像是死寂,冰凉。 正应了我之前对她的看法。 只有死人的眼珠,才会那么空洞。 现在更多加了一条。 只有死人的皮肤,才有那么白! 身体掠过树丛,不停的发出唰唰声。 后方同样有不断的唰唰声响起,是枝叶划过纸张的声音。 走了相当长一段时间,我们总算出了这道林子,到了村路中。 天色算不上太晚,村路上却空无一人。 余秀又匆匆的带着我走向村尾。 抵达了那一片土坯房的位置,余秀率先进了她家院子。 她一直将我拖进了堂屋,才松开手。 我揉了揉手腕,有种生疼感。 “你不回去,姐姐会担心,我去告诉姐姐哦,你不要乱走。” “他们不会进来这里的。”余秀的话音依旧空寂。 我眉心郁结成了疙瘩,不过,我要是彻夜不归,椛萤和唐全肯定会担心。 虽说那些纸人,先前没有伤害他们的态度,但难保我现在回来了,又没被引去后山,纸人没达成目的会翻脸。 “既然你家安全,带他们来你家也可以。”我吐了口浊气,说道。 余秀怔了片刻,才摇摇头回答:“我家不安全,只是纸人不进来,你不回家,你家就安全。” 我心头又是一僵。 没等我再说其他,余秀又走出堂屋,迈着小碎步,往我家的方向走去。 “咳咳。” 老龚脑袋耸了两下,又左右甩了甩。 他眼巴巴的瞅着余秀的背影消失,小声嘀咕:“小娘子摸脸的时候很温柔,打人的巴掌是真疼……” 我瞥了老龚一眼。 寄身之物我随身带着,老龚无论被打走多远,轻而易举都能回来。 只不过,他先前回来了没现身。 “你得收收你的秉性了,余秀看起来呆呆傻傻,可她肯定是最不好招惹的人之一。”我告诫了老龚一句。 老龚眼珠子提溜转了一圈,才悻悻然的回答:“我见小娘子丢魂难受,嗦她一口,给她找魂。” “找魂?”我瞳孔又是一缩。 老龚不但一眼也看出了余秀的问题。 他还想要帮忙? 倒也是……老龚急色。 先前椛萤娇滴滴的喊他两句,他脱口而出,就是一大段关于阴阳先生的话。 余秀摸了摸他的脸,他怕更是要拿出看家本事了。 思绪间,我四扫了一圈堂屋。 屋内极度干净整洁,没瞧见什么物品。 稍一迟疑,我进了旁侧一间屋子。 简简单单的木床,连床单被褥都没有,床头一个木架子,挂着几件衣服。 这就是余秀所有的家当…… 我找了半晌,才找到一根发绳,甩给了老龚。 结果老龚没有张口,任由发绳打在他脑门心,又滑落下去。 “不吃?你不是要帮她么?” 我对余秀的谨慎,来自于老秦头的叮嘱。 以及王斌年出了事,我怀疑是余秀。 可今晚上她帮了我…… 对待椛萤,她也很认真。 无形之中,余秀给人的感觉,就是单纯。 我形容不上来…… 如果,真是王斌年对余秀做了类似于刘寡妇的事情。 那他被杀,也是咎由自取? 正是因为这种情绪叠加在里面,再加上老龚说了找魂,我才会让他吃余秀的东西,从而去感知。 我思绪间,老龚的额头上却泌出了灰色的汗珠。 他像是在憋着什么一样,脸都有些发黑。 而后,他才摇摇头,干巴巴的说了句:“没用,不是小娘子的东西。她没有任何东西。” “得嘬她的指头。” 最后,老龚又舔了舔嘴角。 只是,那模样又极为猥琐。 我更是有些愣住,没有任何东西? 这又是什么意思? 正当我心神疑惑的时候,忽然,一阵芒刺感袭来,让我打了个寒噤。 快步走出余秀的房间,回到堂屋。 屋门是开启的,正对着的院子外边儿,齐刷刷站着八个纸扎人。 月光洒落,地面的影子却各不相同。 高矮胖瘦,甚至还有两道影子,明显能看出来是女人。 距离近了,他们血淋淋的眼珠,更给人一种压抑感。 老龚神态表现的很凶,对他们龇牙咧嘴的。 我心神很冷,认出来了其中一个纸人,就是昨晚上“逃窜”那个! 后怕的感觉还是涌来。 因为……如果不是椛萤拦住我,再加上老龚那番话,让我们等椛萤家里调查消息,恐怕我已经进棺材山了…… “显神。” 沉闷的瓮声,从其中一个纸人口中传出。 我心头一滞,隐约便捕捉到一股熟悉感。 以前,村里有个老人,每每赶集都去卖糖人。 大家都喊他糖人李。 糖人李对我不错,每次见了我,都给我送一个糖人。 只是,他时运不济,死于一场车祸。 八仙抬棺的纸人……居然找来了这样一个熟人? “老秦惨呐,孤坟无人问津,十年养恩,你不去看一眼吗?” “他想你去。” 基本上,纸人的声音也是空洞的,没多少情绪。 我心头又堵塞了不少。 不过,我更知道,这糖人李的纸人,在鬼话连篇! 老秦头是不让我去找他坟的,怎么可能想我去? 怕是打这个主意的,另有其人…… 想到这里的瞬间,我打了个寒噤。 另一种惧怕感,油然而生。 难不成,老秦头的尸骨出问题了,魂魄也出了问题,被棺材山的大尸掣肘了? 这“八仙”也被那大尸控制? 他们来找我,就是别有目的! 而老秦头当时让我出村,说有危险…… 我误会了危险是无头女,实际上,是八仙!? 一刹那,我有种醍醐灌顶的感觉,脑袋豁然开朗。 “显神,你怎么不说话?”细细的嗓音传来。 这女声很年轻…… 同样格外熟悉…… 我被老秦头带回来村里后,并没有去读过书。 老秦头给我找过一个“老师。” 至少,不能让我做个文盲。 老师姓吕,当时二十六七岁,成熟中带着知性。 她大约教了我两年时间,一夜暴雨,她从城外赶回村里,却溺亡在了村中的河沟。 她的尸体,还是我打捞起来的…… 呼吸,变得更为粗重了。 我脸色变得挣扎,煎熬,心里头,却还有一丝丝疼痛感。 按道理,纸人招魂,都应该是孤魂野鬼。 就那么巧,这两个,都是和我相关的人…… “老师教过你,师长如父,你忘了吗?” 细细的嗓音,带着一丝丝苦口婆心,还有一丝丝的失望。 “显神,是个好孩子,怎么会忘?” 第三个话音,就极其苍老了,还更令我熟悉…… 以前的村长并非靳钊,而是叫做葛根,是个极其忠厚善良的人。 曾有一次,我夜里独自去掏坟剃头。 那天老秦头没跟着我,结果我让人发现了。 当时我年纪还不大,身手更是一般。 还有老秦头说过,都挖了别人坟,不能对人家人下手,否则的话,这就是冷血无情。 我被那家人打了个半死,又丢到了老村长家里,他们让老村长处理我,给个交代。 结果老村长把我保了下来。 可之后,老村长也没有善终。 撞见儿媳妇出墙,揪住奸夫不让人走,没等他儿子回来,让人推搡一把,撞死在了井口上…… “显神……” “显神……” 重重叠叠的话音,几乎同时响起,同时钻入我耳中。 除了呼吸粗重,我眼珠子都变得通红。 脑仁一阵抽痛,茫然的情绪,快要将我吞噬。 每一个魂魄,都和我有关…… 为什么!? 那他们的死,也会和我有关吗? 我更为不解,那种思维的煎熬感,都快让我心神崩盘了。 老龚歪着脑袋,直溜溜的看着我,砸吧了两下嘴,就像是思索着什么一样。 随后,他苦着一张脸,嘶了一声。 “又瘟,又丧气的哟。” 拉长的话音,带着极度的叹息,还有一阵阵无奈。 砰的一声,我猛地关上了堂屋门,整个人都蹲在了地上,双手死死抠着地面,手指甲都变得生疼。 老龚还是在直吸气儿,脸上一副哀叹色。 “瘟神丧门,亲朋遭克,难活哟……” “闭嘴!”我一把抓住老龚的脑袋,哑声斥道! 第199章 老头 老龚紧抿着干巴巴的嘴唇,没有再吭声。 只不过,他眼神中的哀叹色没有减少。 耳边重叠,嘈杂的喊话声,就像是苍蝇在我脑子里嗡嗡乱转。 不知道什么时候,忽然声音消失不见了。 我格外勉强才缓过神来,松开了老龚的头发。 老龚松了一大口气似的,小心而又胆怯地缩回了夜壶中。 我刚站起身来,吱呀一声中,堂屋门被推开了。 瞬地,我神色极其警惕。 随后入屋的是余秀。 “姐姐知道了,她没事。”余秀话音空洞。 我目光警觉地扫了一眼她身后。 院外空空荡荡,那八个纸扎人消失不见了。 我正想开口,可一时间又不知道说什么。 余秀却直接进了她的房间。 余下便是安静。 时间过得飞速,因为余秀那里一直没响动,我便走近了两步。 一眼却瞧见,余秀居然躺在床上,身上盖着一张薄薄的毯子,是睡着了…… 老龚又鬼鬼祟祟的从夜壶里钻了出来,眼珠子乱转着。 没有喊醒余秀,我回到堂屋中的桌旁坐下。 心中的的沉闷感觉,却依旧挥洒不去。 余秀是真的古怪。 知道我要出事,知道的莫名其妙, 帮我,也更是帮的莫名其妙。 甚至,我问她为什么会知道这些,她又说自己不知道…… 除却余秀外。 纸人可能被某种存在控制了。 那东西想要杀我。 老秦头的魂魄,尸身,也极有可能被掣肘。 还有一个点,就是纸人中的魂魄,都和我息息相关…… 老龚字里行间,说我瘟……说我丧气……还说我克亲朋…… 以往,我身边那些人死了,我只觉得意外。 再加上老秦头也没有多提什么,我更没有多想。 现在看来,这哪儿是什么意外? 死那么多人…… 只有可能,是冥冥中某种东西的推动…… 十有八九,是我如今瘟神命的另一种弊端! 怪不得,老秦头那么高的身份地位,那么厉害的本事,还是早早丧命。 也是被我所克吗? 椛萤本身有魅,好端端的在隍司待着。 和我接近多了,不但弄丢了魅,甚至还在隍司,以及监管道士的眼中暴露了命数,埋下了巨大的潜藏危险…… 领头……更是身陷囹吾,生死未卜…… 一时间这些事情涌现上来,让我心里的闷堵更强了。 “天亮,要走哦。” 冷不丁的,空寂的话音入耳。 我眼皮子猛的一搐,扭头,瞧见余秀居然站在房间门口。 没等我说话,她又转过身,回到床上躺下。 拳头不由自主的紧握着,我闭上了眼。 凌乱的思绪中,忽而萦绕着老秦头熟悉的话音。 …… “破局之法在徐家,我死之后,无人庇护你,你要立即离开村子,去找他们!否则会出事! …… …… 那时,你就能学算命术了,当你命数壮大后,便能抢回自己的一切! …… …… 最好,在遇到危险之前,你就换个地方,隐姓埋名,活下去吧。 …… 你这孩子……难分人神尸鬼,我死了,可我,死不瞑目啊!” 回忆的画面断断续续的在眼前闪烁。 脑海中的话音,近乎成了耳边的嘶吼! 我猛地睁开眼睛,瞪大到了极点。 兜兜转转,发生了这么多事情…… 事实上,我该推进的事儿,都没有推进。 难道,一些还是绕回了原点,我应该换个地方,隐姓埋名吗? 现今离开了靳阳…… 好像,我距离隐姓埋名,就只是差换个地方,掩去自己的姓名…… 不知不觉间,天居然亮了。 初阳的光照射进屋内,映在我的脸上。 我得稍稍眯着眼睛,才能适应光线。 退缩的念头,还没有升起,就被我直接掐灭了。 逃避,是不可能逃避的。 我现在逃了,高兴的是孙卓,孙大海。 虽说我没能将事情推进多少,但我已经知道了很多东西。 孙卓和鬼龛有关。 孙大海几乎能板上钉钉,就是鬼龛的人! 我手上有韩趋的信息,能够影响韩鲊子。 这一次,我更卖给韩鲊子一个巨大的人情! 只要运气,稍稍朝着我倾斜。 我的实力,再稍稍上一个台阶,不用随时被人拿捏。 我就有了和孙卓周旋的资本! "嗯?” 女声空寂,疑惑。 我视线落向房门口。 余秀头发稍稍散乱,脸上透着一丝没醒的困倦,以及……一丝丝慵懒。 本身余秀就耐看,这时,竟让人升起了一丝丝怜惜感。 我本以为,她是要催我走。 可没想到,余秀下一句话是问:“你在我家,做什么?” 心头微微凝滞。 这怎么回事? 昨夜发生的事情,余秀转眼就忘了? 一时间,我还真不知道怎么应对,怎么说话了。 余秀怔怔看着我,看了许久。 我实在不知道怎么沟通,便转过头,走出了余秀家。 刚出院子没几步,前方就匆匆走来一个人,不正是椛萤吗? 本身,椛萤的眼中充满了担忧。 瞧见我,和我视线相对时,她才松了一大口气。 下一刻,椛萤驻足在我面前,我同样停步。 “没事吧?”椛萤小心翼翼地打量我。 摇摇头,我示意自己没事。 椛萤又张望一眼余秀家,冲着余秀挥挥手,打了个招呼。 我余光注意到,余秀并没有出来,同样挥手示意。 “先走吧。”我低声催促了一句。 椛萤才跟着我,朝着回返我家的方向走去。 差不多走到村中,椛萤才慎重说:“昨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本来我和唐叔在家里等你,你一直没回来,余秀就来了,说村里头不安全,不要乱走,你待在她家才会安全。” 椛萤这三言两语,让我听明白了,余秀其实没说多少事情。 可稍一思索,我又不知道从何处说起了。 纸人引诱我的事情,是明了了。 我命数问题,对身边人造成的影响,却很难开口。 一时间,我就变得很沉默。 椛萤脸色疑惑,且古怪。 “你怎么不说话了?” “昨晚上的事情,这么棘手吗?” “你是不是遇到了一个老头?”椛萤接连三问。 “老头?”我眼中略不解。 怎么好端端的,椛萤会说老头这两个字眼? 第200章 是出什么事儿? “是啊,老头。” “你给我的那口小棺材里,有一只怨鬼,我昨晚上让他开口了。” “他生前急色猝死,葬在乱坟岗子里,王斌年缺钱,刨了他的坟头,这一人一鬼,阴差阳错就搭上了。而后,王斌年就对刘寡妇动了手脚,只不过他是个废人,即便是被鬼上身,刘寡妇又被迷了眼睛,依旧做不了什么。” “昨天午时,王斌年匆匆回了家,尾随进来了个老头,王斌年就是被他杀了的。” “那老头凶狠异常,生生将王斌年分了尸!” “昨晚上你一直没回来,身上又没手机,不然我就会通知你,我也怕你遇到那个老头……” “还好余秀来报了信,说你在她家,你也安全。” “我们误会余秀了。” 话语至最后,椛萤微微吁了口气。 我眼皮狂跳,心头也一阵微搐。 居然……不是余秀? 村里还有这么凶狠的老头? 王斌年怎么四处得罪人? “我没有遇到什么老头。” 同样吐了口浊气,我哑声回答。 然后,我没有隐瞒昨晚上的事情,将一切经过都说了。 并且,我说了纸人藏魂的细节,那些鬼魂和我的关系……他们出的意外。 更说了我的推断! 交谈的时间不短,我们其实早就到了我家院外。 不过,我怕唐全听了担心,就没有进去,而是站在昨天余秀拉我的那个位置。 当然,我还是隐瞒了瘟神命这一个关键点。 只是说,看来自己的命数不好,牵连,害死了很多人。 椛萤这才恍然大悟。 她先小声劝我,不要这么妄自菲薄,其实,每个成名的下九流,都有些难以提及的童年,或者过往。 这也是下九流性格乖戾的主要原因。 她这番话,让我心头又是一凝。 不过,我心里头清楚。 就算过阴命很阴,也不至于这么阴,大部分,还是因为瘟神命…… 当然,我无法解释什么。 随后,椛萤脸上又露出浓郁的后怕之色。 她稍一迟疑,才低声说:“照现在看,得出村才安全?可秦先生的坟那里,肯定也出问题了……这就很棘手。” “让你走,你心里过意不去,可不走的话,你能解决问题吗?” “棺材山里头的大尸,肯定不简单。” “如果能不引动他的情况下,直接找到秦先生的墓还好,一旦我们进山招惹了他,那就是十死无生了。” 语罢,椛萤变得沉默。 我心头沉下去不少,脸色阴晴不定。 撇开瘟神命这一点,其他的事情,我都没瞒着椛萤。 她所分析的东西也是对的。 就看老龚说的那番话,是不是直指老秦头坟。 如果不是……我更是半点儿机会都没有。 除此之外,那“八仙”,以及杀了王斌年的老头,都是村里头的变数。 …… 事情,几乎是明摆在眼前的。 阳光变得更浓郁,更刺目。 我们站在这里,被阳光直射着,我都快睁不开眼睛了。 椛萤再一次开口了,劝说之意更浓。 “从长远的打算来看……人死灯灭,秦先生即便现在尸魂出了问题,以后也能解决。” “你要是强行去办,且不说我家还没找到能解释清楚老龚那番话的阴术先生……就算找到了,我们进山了,真遇到危险,还是解决不了,只能送死,罗显神,你很理性的,怎么现在就……非要在不合时宜的时候,去祭拜秦先生呢……要是你出事了,他九泉之下,也不会……” 话音至此,椛萤的脸色都是复杂。 我依旧沉默。 在椛萤看来,我是非要祭拜老秦头。 事实上,我还想通过老秦头的魂魄,知道更多关于自己的事情。 尤其是……无头女的来历。 只是,真要权衡利弊,椛萤所说的才是对的。 如果我怀揣侥幸,强行去棺材山一探,失败就是死。 倒不如再等等机会…… 老秦头其实没事,他说过,我出阳神后,都能去祭拜他。 更让我心头纠结的,还是无头女…… 另外,脑子里冷不丁的冒起来一个念头。 就是椛萤的天乙阳贵命数……能滋补出阳神…… “你怎么了?” 椛萤神色稍有不适,奇怪的看着我。 “怎么这么看我……我只是提议,你可以采纳,也可以拒绝的……总归,你怎么做,我都支持你。” 椛萤微咬着下唇,认真的说。 我垂着的手,大拇指掐进了掌心中。 不动声色,狠狠掐了一把肉,脑子里那混账的念头这才压下去。 眼前,椛萤对我很好。 情愫表现的很明显,甚至,做事更顺从。 愈发是这样,我内心反而更退避。 先前那种念头,就更让我觉得自己不是东西。 “我没事,只是一时间觉得,离开了村子,不知道应该做什么,怎么办。” 我话音略沙哑。 椛萤的眸子中,就迸发出一阵惊喜了。 她更认真,慎重。 “能办的事情,太多了!弄清老龚的话,甚至,我们可以找到一个阴术先生,或者是阴阳先生,帮忙一起来探棺材山!” “无头女不是被封在了封魂锥中吗?找到那个特殊的道士门派,将她放出来。” “还有,你到靳阳,不就是为了对付孙卓吗?” “孙卓杀我姐姐,我家是很想报仇的。” “你就是太固执了,眼前有什么事情,就非要办什么事情,像是在靳阳,明明有的事情你办不了,你还是坚持,现在回了村,你也一样。” “适当的变通,其实不是放弃!” 椛萤并没有责怪我,语气中反倒是带着鼓励。 “变通……” 我瞳孔微微一缩。 椛萤不直接提出来,其实我都没有感觉到…… 只是,这种固执,对我来说,是固执吗? 还是因为,这些年除了老秦头,我没有可依靠的东西,没有能依靠的人。 只能靠自己。 事情不做,便一直原地踏步。 这思绪间,椛萤一直和我对视着。 眼神的鼓励,温和,变得更多。 可愈发是这样,我内心的那股子抵触感,反而愈发变强了。 “你不会觉得,接近我,会出事吗?” 我终于是忍不住了,哑声说道。 “出事?”椛萤稍稍一愣。 随即,她眼神更认真了,轻声说:“你指的出事,是什么出事?” “是说,你怕我和你小时候接触过的那些人一样,在突如其来的意外中暴毙。” “还是说其他?” 椛萤稍稍靠的更近了一些。 如兰的吐气扑打在我脸上。 她轻咬着下唇,眼睛睁得更大。 第201章 艳阳高照 我眉头皱得更紧,脸上的复杂变得更多了。 先前那番话的确是我情绪翻涌,没控制住,下意识说出来的。 椛萤这回答和反应。 却让我觉得有种揶揄感。 就好像她知道我在说什么,又故意反问我一样…… “你是个好人。” “慎重,而又认真的好人。” “我知道,你这两天奇奇怪怪的原因了。” 椛萤的手指,轻轻点在了我的心口,轻声又道:“你怕我认为,你想要我的命数吗?” “我不是姐姐,我不笨,我也很聪明,很认真的。” “所以,你跟我回家。” 椛萤的手指,顺着我心口下滑,随后,纤纤玉指抓住了我的手掌。 她太直接了。 直接的没有丝毫掩饰。 将情绪完全展露在我面前! “我……” 张口,我还想说话。 椛萤却紧紧握着我那只手,另一只手抬起,食指轻触在我唇间。 那一瞬,她绽放出来的笑容,更是倾国倾城。 “你很聪明,也好木讷,果然啊,一张白纸哦。” “你的命数,比不上孙卓,不过,我爸妈更能接受你的。” 语罢,椛萤转身,就拉着我朝院门处走去。 “唐叔,收拾收拾行礼,咱们得走了!” 椛萤声音格外悦耳。 吱呀一声,院门开了,唐全一手持着扫把,一手杵着拐,他好像刚扫地到门口似的,眼中一阵错愕。 随后瞧见椛萤拉着我,他更笑的合不拢嘴。 本来到唇边的话,咽了回去。 内心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子说不出的温暖。 其实,伴随我十年的,还有一种孤独感。 这种温暖,更稍稍驱散了一些孤独。 “谢谢。”我嘴唇蠕动。 不过,只是蠕动,并没有发出声音。 进了院子后,椛萤才松开我的手。 唐全稍稍收敛了笑容,稍显正色,问我们怎么忽然又要离村了?不是还有很多事情没办吗? 椛萤便简明扼要的解释了一番。 大致意思,就是村里的事情,凭借我们的实力,还无法办。 先去一趟她家里,将更应该办的事情,先办了,才能再度回这老拐村。 “更应该办的事情……”唐全喃喃之余,露出一阵思索之色。 这时,椛萤轻声又说了句:“孙家和我们家,一样有仇,我姐姐死在他们父子手中。” 唐全脸色微变,思索散去不少,取而代之的则是愤恨。 再之后,唐全就去收拾行李了。 椛萤和我没什么东西可收拾,就在院里头等。 思绪,又发散了不少。 阴差阳错的,我反倒是遂了余秀的意思,要离开老拐村。 只是,先前椛萤所说,杀了王斌年的老头,多少还是让我有些不适。 不过转念一想。 那老头肯定不会是突然出现在老拐村的。 他只是对王斌年下手,必然是王斌年也做了得罪他的事情。 村里头还有太多我不知道的东西。 方圆之地,感觉水比靳阳还深。 我实力,还差太远了…… 恐怕老秦头早就算到了。 再按照他的说法来看,我如果没有出阳神,至少也得有堪比出阳神的实力,才能在这种环境下探寻事情…… 我思索之余,椛萤倒是双手抄在衣兜中,她心情像是很轻松似的,还哼着愉悦的小曲儿。 约莫十几分钟,唐全就出来了。 他收拾得更简单,除了换洗的几件衣服,就是唐芊芊的灵位遗照。 这时,椛萤进了一下堂屋,将那红松木的小棺材拿了出来,交给了我。 “还是处理处理,少给村子留隐患。”她叮嘱。 我点头,表示明白。 再从我家离开时,时间临近中午。 村路上的人不少。 多投来注视的目光,却没人敢靠近。 多半是王斌年的事情,村长扩散了出去。 二来,就是因为我手里的小棺材了。 一直到了村口的位置。 我余光瞧见,稍远处的村路上,还有个人张望着我们。 不正是村长靳钊吗? 他也没敢过来。 其实,还是我们这副装束,不像是要走的样子,如果知道的话,村长肯定得来拦人。 径直从村口出去,我走的方向是葬人的前山。 一时间投来的视线更多,甚至还有人跟随了一段路,才慢慢散去。 等抵达前山后,我随便找了个地方,用锁魂法封住小棺材,再将它深埋进土坑中。 而后,没有回村口,我们一行三人从小路绕上了乡间公路,又朝着国道方向走去。 日头正盛,刚好是午时三刻,阳光最为浓烈刺目的时候。 恍恍惚惚的,一阵冰凉的感觉又侵袭而来。 我打了个寒噤,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 视线尽头的位置,有个人影,正朝着我们走来。 看上去,他速度很慢。 可一眨眼,就走了很远。 我感觉,自己的意识好像都出现了顿挫感。 连续三次! 那人影出现在三个不同的位置,靠近我们更多了! 黑漆漆的衣服上,好像有字样。 苍白的脸上,又被阳光照射得让人看不清晰。 冷不丁的,我又冒出一阵熟悉的感觉。 这人……怎么身形上有些像是老秦头!? 阳光,更刺目了。 我心像是被一只手死死攥住了似的,呼吸都变得极其困难。 “罗显神?” “少爷?” 椛萤和唐全的问询声,近乎同时入耳。 我感觉眼前出现了光斑,就是太阳直射后的后遗症。 光斑重叠之下,那个人影子已经靠近至我们面前十来米。 其实,他走得并不快,就是个正常老头,慢吞吞地走路。 脏兮兮的黑色布衣,头上一条巾帕,还背着一个背篓。 皱巴巴的脸上,皮肤褶皱得几乎能夹死苍蝇。 他哪儿是什么老秦头,就是个老村民。 和我们擦肩而过时,他都没有抬起头。 椛萤和唐全,都投以怪异的目光,看着那老村民。 老村民的脚步加快了些许,像是躲着我们一样……匆匆下了另一侧的田埂。 “他有问题吗?”椛萤略显谨慎的又问我一句。 我这才回过神来。 摇摇头,我声音出奇的嘶哑。 “没问题……我眼花了。” “我还以为……” 苦笑地摇摇头,我止住了话语,没有提老秦头。 大白天,艳阳高照。 怎么可能看见老秦头? 况且,此刻的老秦头,尸魂都出了问题,应该被困在了棺材山中才对。 第202章 椛家 “走吧。” 吐了口浊气,我一转话锋。 椛萤和唐全倒是没多问我什么。 一个小时左右,我们到了国道边缘。 我本来是要用土办法拦车,椛萤却在手机上捯饬了几下。 约莫十几分钟,就有一辆私家车停在了我们面前。 唐全拉开了后排座,要自己先钻进去。 “唐叔?”椛萤轻声喊了句。 “呃……”唐全身体一僵。 他讪笑了笑,去了副驾驶。 椛萤这才钻进后排座,我坐在了另一侧。 司机从后视镜里偷看了椛萤好几眼。 椛萤却大大方方的将手放进了我掌心中。 淡淡的凉意,随后又是温热。 柔弱无骨的触感,让人心头静下来不少。 两小时后,从国道下去,进了一个市。 这并非是靳阳,我从一些路牌标识上看到穗源市的名字。 不过,椛萤告诉我,她家也不在这里。 她问我和唐全要了身份证号码。 再一小时左右,车停在了一处高铁站。 临下车时,椛萤问司机要了三枚一次性的口罩。 进站乘车。 来来往往的人流,冲淡了这几天身上的阴气。 人多的地方,往往阳气杂乱而又深厚。 一直到此时,关于村里的事情,我心绪才平复的七七八八。 只是,我还是有种漂浮的感觉,像是心不着地。 原因很多。 椛萤的主动,让我这些年的孤独,被冲散了一些。 多了一个人关怀,一时间,是有种不适应的。 其次,靳阳毕竟是我出生,还有童年所在的地方,我回去,更是有仇恨羁绊。 除却了靳阳和祁家村,我就没去过另外的城市了。 现在不但要去新的地方,甚至还要接触到椛萤的家里人。 那种心神慌乱的感觉,恐怕很少有人能感同身受。 因为,我本来就觉得,这一切太过不现实,就像是本不应该发生在我身上。 唐全倒是心情很好,显得很喜悦和振奋。 高铁赶路,花了得有五六个小时。 车到站时,夜色已深。 离开车站,椛萤舒展了一下手臂,发出一声愉悦的轻叹。 “我爸妈性格有些排斥外人,不过,他们人是很好的,要是先说话不好听,你担待担待哦。” 椛萤眼神中多了一丝俏皮,比之前显得活泼了些。 “好。”我点点头。 我们并没有继续赶路,椛萤先带着我找到一家手机店,给我挑了一个手机。 付钱的时候,唐全大大方方的走在了最前头。 椛萤倒也没争抢。 而后补办了我的卡,椛萤加上了我的微信,我们这才出去叫车。 在车上,椛萤先打了一个电话。 不过,电话中,她和人争执了两句。 挂断后,虽说她神态没多少变化,可隐隐的,还是能看到一丝丝不悦和担忧。 凌晨左右,车进了城郊,停在了一条略有复古感的街道上。 下车,两边儿都是一些小二楼,颜色基调很深,木褐色。 前行了几步,便瞧见一座大宅院,四进四出的大门,门口还屹立着两座石狮子。 唐全都显得有些紧张了,小声和我说,他不知道椛萤家底子这么大? 我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这时,椛萤又露出笑容,轻声道:“很晚了,我先安排房间让你们休息。” 说着,椛萤就上前扣门。 半分钟左右,保安打开大门,他极其恭敬的先喊了小姐,才略显谨慎的看着我和唐全。 椛萤自然没管保安的眼神,带着我和唐全入了宅内。 灯光略显得柔和,宅子内部更大,装潢更为复古。 两侧的走廊围栏上,雕刻着一些檐兽。 椛萤带着我们走向右侧走廊。 这时,她眉眼稍有紧绷,神态略不自然。 我大致看出了一些问题。 按道理来说,椛萤出门那么长时间回来,怎么来说,家里肯定得有人接一接。 结果没见到她爸妈不说,任何一个亲人都没有。 这宅子,也过于安静了…… 唐全同样凑近我,脸色有种压不住的不安。 很快,走廊有个弯折的路口,径直往前,能瞧见一座灯火通明的大堂屋。 我脸色微微一变。 因为屋中,坐着密密麻麻的人! 粗略一看,少说得有三十来个。 那些人都脸色紧绷着,一言不发! 椛萤径直往左转,对那群人直接是视而不见! 我眉心紧蹙,都凝结出了个川字。 只是,椛萤这么走,我就不好说别的,只能跟上。 走廊变得安静多了。 左转之后,又有一条小径,一侧有很多房间。 椛萤轻吐了一口气,选了一个屋子,让我和唐全进去。 在这种情况下,唐全没有多说什么话,听话的进了屋。 我站在屋门口没动,眉头皱得更紧了。 “我弄丢了魅,之前没有和爸妈说过,他们有些不高兴。” 椛萤小声解释。 我没吭声。 可我知道,肯定不是因为这个。 转念一想,椛萤的姐姐,遭遇了孙卓的事情。 椛萤出一趟门,又将我带了回来,还是在她身上没有魅,肯定会暴露命数的前提下……倒也怪不得他家里人那副冷漠的模样。 “我和你一起过去。”我语气镇定。 虽说我内心感觉不着地,但这种情况下,我肯定不能让椛萤去面对压力。 就算我解释不上什么,凭借着我这一身九流术,在椛萤的家族中,至少也能换来一星半点的尊重和谨慎对待? 毕竟,椛萤家族不是出阳神世家,她自己也说过,爸妈肯定会喜欢我的资质。 结果椛萤脑袋摇的拨浪鼓似的,她轻咬着下唇,说:“不要。” 而后,她稍稍用力推了一下我胸口,把我推进屋子后,立即转身,匆匆朝着来时的方向走去了。 “少爷……我感觉,不太行啊……” “椛萤姑娘很好的,她家里头的敌意,好重……” 唐全脸色稍有发苦。 看着屋中的一张床,不自然的又说:“要是没什么问题,就不会给我们安排一个房间了,她是想要我们多个照应。” 我沉默了几秒钟,才说:“这里应该不至于有什么,不过,唐叔,我得过去看看。” “好,少爷,我没事,你放心。”唐全又匆匆道:“你赶紧跟过去,我感觉,椛萤那里可能要出事……” 第203章 你无需自责 我不再多言,退出房间,朝着回返的方向走去。 穿回走廊,没几分钟就抵达拐角处。 入目所视,椛萤站在堂屋正中央。 三十余号人,目光都落在椛萤的身上,并没有人注意到我走回来了。 椛萤正前方有一男一女,五十岁左右。 从容貌的相似程度来看,应该是椛萤的父母。 椛萤背对着我,我瞧不见她面容神态,却能瞧见,她父母的表情极差。 眼中不满浓郁,还有一阵阵失望。 “小萤,爸不想说第二遍。” “这个罗显神,我们不喜欢,不支持,也不理解你。” “你贸然将自身秘密暴露在他眼前,又将他带回来,这比你姐姐做的事情还要愚蠢!”那中年男人语气冷冽。 一旁的妇女同样苦口婆心,说:“椛家虽无法跻身上九流的名列,但也算是旁门的方术家族。九流术兼备的年轻人即便少见,却也没有太稀奇。” “你才离家多久?本意是调查你姐姐的事情,如今却和她一样,被人迷了心智。” “用我们过来人的话说,你心要热,头却要冷,再说族中年轻人评判你姐姐的话,她就是脑子不清醒,是什么……恋爱脑?” “你和你姐姐,简直如出一辙。” “总归,你去把那个罗显神送走,爸妈便不责怪你什么。” 妇女语罢,场间其余人纷纷开口。 说不上谴责,却都站在道德的制高点批判椛萤。 一时间交谈声变得杂乱,哄闹。 椛萤双手握紧成拳,身体微颤。 忽然间,我觉得自己飘忽不着地的心境,平复下来了。 椛萤家族对我的表现,看似冷漠,不近人情。 事实上,这才是真实的。 椛家虽说自称旁门左道,但事实上,术数就是要比下九流高上一个级别。 从椛萤妈妈口中说出那个判断,于她来说,即便有些违和,却也很精准。 因为,我刚回村时,有很多地方表现的有问题。 却都被椛萤给“忽视”了。 这种忽视,得益于椛萤对我的情愫,情绪,直接覆盖了她可能对我的不满。 再反看她姐姐和孙卓之间发生的事情。 孙卓必然也做出了一些事情,让她姐姐不适。 譬如孙大海,说椛萤姐姐配不上孙卓。 两件事情,即便不能相提并论,因为我不是孙卓。 事实上的性质,却是相差无几的。 椛萤和她姐姐,都因为自身的情绪,忽略掉了问题所在。 而我对椛萤的情绪呢? 我反问了自己内心。 我觉得空,不着地。 其实还有一个最重要的缘由。 就是我对椛萤的喜欢,是不够的。 更多的,还是因为椛萤所做的事情,让我感激,感动。 我就像是汪洋大海上的浮萍,枯木,飘摇无依。 一时间,椛萤给了我其余人没有的关怀。 我不算是答应了椛萤什么。 最多是不拒绝。 椛萤也因为自身的情绪,忽视了这一点! 想清楚这些后,我脑袋都清明不少,有种豁然轻松的感觉。 重重吐了口浊气,我迈步走出拐角,径直走向了堂屋。 对椛萤的交谈,议论,指责,戛然而止。 大量的目光,旋即全部落在我身上。 浓郁的敌意,冷厉,甚至还有阵阵杀机,都毫无掩饰的浮现出来! 尤其是那对中年妇女,看我的眼神更是欲噬人。 这一霎,椛萤微颤的身体忽然一滞,她猛地回过头来。 白皙清纯的面颊上,是微微泛红的眼眶。 她眼中出现了一阵阵慌乱。 “你怎么过来了……” “我还在和爸妈说你呢……” “你先回去休息。” 椛萤显得举足无措,又立即想走至我近前。 就在这时,两侧各走出来一人,直接挡住了椛萤。 我刚跨过堂屋门槛,同样有两人走至近前,挡住了我,没有让我更往里了。 紧接着,又有两人踏出门槛,隐隐将我夹在最中间。 他们几人的眼神更冰冷,大有一言不合,就要动手的架势。 “我都听到了。” 没有紧张,没有不适,我语气和神态都是缓和的,脸上还带着微笑。 “说几句话,我就走。” “你刚回家,没有必要因为我一个外人,和家里人闹得不愉快。” “这不值得。” 三句话说完。 那对中年妇女的脸色,稍稍好看了一些。 夹着我的那四人,没有那么紧绷了,稍有一些松弛。 至于其余人,明显觉得我很识趣一般,带着一股高人一等的蔑视感。 椛萤的神色却变了变,脸颊极其苍白。 “不是的……是误会,我还没有和爸妈说清……” “嘘。”抬起手指,我轻轻嘘声,打断了椛萤的话。 这时,老龚忽然从我腰间的夜壶钻了出来。 他一副愁苦满面的脸,瞅着椛萤,吸溜了一下鼻头。 “小娘子,难心的哟。” 场间所有人的视线,近乎同时落在了老龚的脑袋上,他们更显得警惕。 我面色不改,视线落在了那对中年夫妇身上。 “你们说的没错。” “人,心要热,头脑要冷。” “一时间,我心热了,头脑也就热了,我不应该跟着椛萤来的,既过于冒失,又破坏了贵家族的规矩。更影响了椛萤。” 我这番话,让他们两人脸色缓和更多。 椛萤父亲微微点头,道:“既然你想得明白,也知道要走,便不算影响什么。” “你的确冒失,不过念在你年纪尚小,也算护送了椛萤平安回来,算是功过相抵。” “九流术兼备的过阴命,属于过阴命中极重的一种,本身你和椛萤也不适合,命数是相冲的。” “人,难能可贵的就是识趣。” “至于椛萤和我们提过,你同孙家一样有仇,椛家会在对付孙卓的时候,顺道替你报了,你也无需和我们合作了。” 我微微躬身,轻声道:“两件事情,两种做法,椛家处理椛家的事,我会自行解决我的事,不必混为一谈,也不必替我报仇。” 再抬起头来,我看椛萤的目光,带着一缕歉意。 可椛萤的脸色却苍白到了极点。 她眼中极度懊悔,就像是搞砸了什么事情一样。 我内心的那一缕歉意,却变得更浓了。 “对不起。”我语气格外的复杂。 “我……” 仅仅一个字,椛萤都一阵哽咽,两行清泪从眼眶中淌下。 “上一次,你问过我,会不会骗你。” 我摇摇头,更是轻叹一句:“我没有认清自己,产生了误会,让你也产生了误会,或许,这也算是骗吧。” “将错就错,是最不负责的做法,我不能那样做。” “你无需自责。” 语罢,我直接转过身,跨出堂屋大门。 后方两人让开了去路。 “罗显神!”椛萤的哭腔中,带着浓郁的颤栗,还有茫然。 第204章 命数就是一个圈 我稍稍顿足,回过头。 椛萤眼中又浮现了一缕喜色。 不过,我并没有看她,而是看向那对中年夫妇。 “天乙阳贵,命数稀少,魅,虽说保护了椛萤,变相,其实也带来了很多麻烦。” “对于椛萤的安全,你们要好自斟酌了。” “另外,若无一定的把握,你们还是不要去招惹靳阳的监管道场,更不要招惹孙卓。” 他们两人面色一沉。 其余人的眼中,同样浮现了忌惮之色,此外,对我的冷意又加重了一些。 好像我这样说话,让他们格外不满一样。 不过对于我来说,即便是他们不满,也没多大意义。 径直朝着走廊走去,我的耳边能听到椛萤的哽咽哭腔。 还有人的劝说声,是要她不准来追我。 我并没有回先前的房间,只是给唐全打了个电话,在拐角这里等他。 约莫三四分钟,唐全就带着行李出来了。 他神态脸色显得很茫然不解。 看看我,又看看堂屋方向。 我没有多言,径直往外走去。 唐全这才匆匆跟上我。 一直等出了椛萤家的大门,砰的一声闷响,门被紧紧闭合。 “这……少爷……” 唐全极其不解,脸色茫然。 我轻吐了一口气,才叹了一声。 “唐叔,椛萤很喜欢我,事实上,我对她还没有那么多的喜欢,离开她家是对的。” “……”唐全张了张嘴,复而又闭上。 身旁,忽而出现了一丝幽凉感。 “显神哥哥……椛萤姐姐那么好,你肯定也喜欢她的呀,不然怎么会让她回到你家里?” “就算……就算没那么喜欢,以后,不也会喜欢吗?” 唐芊芊纤瘦柔弱的身影就站在我右侧,她青雉的脸上,同样不理解,还有一丝丝心疼。 “椛萤姐姐哭的好伤心。” 我没有说话了。 心中,多多少少浮现了一丝气闷,还有丝丝缕缕的难受。 “那是以后的事情了,至少,现在的罗显神,不值得她在家人面前受此屈辱。” 我再哑声开口,眼神变得坚决。 “固执……”老龚极为小声的嘀咕。 我没理会他,径直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 唐全继续匆匆跟上我。 唐芊芊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不见了。 离开这条街后,又走了相当长一段路,我才瞧见了一间酒店。 进去定了两个房间。 唐全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没说话。 我让他好好休息,我会好好想想,我们该怎么办。 进了自己房间后,平躺在床上。 闭上了眼,想要先睡一觉。 先前在余秀那里熬了一宿,再加上一天半夜,我已经很长时间没休息了。 可脑袋总有种活络的感觉。 算是说出了所有的话,在某种程度上,撇清了我和椛萤之间的关联。 可我又觉得一阵阵空洞…… 不只是恢复了那股孤独感,甚至,又像是丢失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熬了很久,我还是没睡着。 夜色变得更浓郁,本来窗外还能瞧见月亮,此时,那圆月都隐没进了夜中。 “嗐……” 老龚的怅然长叹入耳。 我余光才瞧见,老龚的脑袋立在了床头柜上,干巴巴的老脸上,透着浓郁复杂。 “狠呐。” “小娘子哭的我心碎。” 老龚又哎了一声。 “你……有心吗?”我哑声问了句。 老龚:“……” 下一瞬,老龚消失不见了,一缕灰气钻回了夜壶中。 鱼肚白破开了浓郁夜色,我再度闭上了眼睛,强迫自己入睡。 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多久才睡着的。 只知道,忽然惊醒过来时,屋中满是阳光。 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其实才上午十一点,我并没有睡多久。 可脑袋出奇的清醒,像是睡了很久似的,怎么都睡不着了。 脑子里还是椛萤的脸。 用力晃头,才勉强驱散。 我复而再想的,就是现在应该怎么办。 本身,我还需要椛萤家族调查的信息。 和鬼龛相关的那个特殊道士的山门所在。 以及老龚所说那番话的解析。 如今不能再想让椛萤帮忙,椛家也不可能帮我。 稍迟疑了一会儿,我拨通了杨管事的电话。 嘟嘟嘟的声响,代表电话没拨出去,对方不在服务区。 算时间,有可能杨管事他们还在睢化区的精神病院。 这一时半会儿,我也指不上隍司能帮忙了。 毫无头绪…… 我深呼吸,尽量再让情绪平复。 就在这时,咚咚的敲门声传来。 “谁?”我警惕的问。 “少爷,是我。”唐全话音传来。 我过去打开了门。 唐全手中提着饭盒,才说,他本来不想喊我的,可想着我也没怎么吃东西,没想到,我现在已经醒了。 我接过饭盒,将唐全让入了屋内。 我没吭声开口,因为一时半会儿,我没想到头绪,就不知道怎么说话。 “少爷……您先吃点儿东西。” 唐全眼中略担忧,又道:“你脸色不好,情绪也不太好。” “唐叔,我没事。” 我摇摇头,才坐在窗户旁的桌子边。 打开饭盒,本身是饥肠辘辘的,可吃东西,却还是食不知味。 扒拉了几口饭,我才吐了口浊气,说:“可能……我还是得回去。” “唐叔,你就暂时在这里落脚吧,租个房子,安全无恙。” “这……” 唐全猛地摇了摇头,才说:“少爷,你怎么能回去呢?虽然前边儿的事情,你不大和我说,但靳阳中必定危机四伏,村子里也麻烦迭起。” “不回去,事情就没有解决的途径。” 我手紧攥着筷子,心头的不适,变成了焦灼。 就好像,我陷入了一个死局。 眼前明摆着的危险,是九死一生。 最好的结果,就是浑浑噩噩,像是老秦头说的那样,隐姓埋名。 冥冥之中,好像就是一个圈儿,我走到了老秦头既定的安排上…… 搭着筷子的虎口,隐隐发白,筷子本身的毛刺,像是要扎进肉里。 正当此时,我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一个激灵,我摸出来手机。 只不过来电人并非我所想的杨管事,而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归属地则是我和唐全身处的大湘市。 蹙眉,稍一迟疑,我才按了接听键,并开了扩音。 “喂?”我疑问。 “罗显神么?”回答声很年轻,是个女人,还显得有些冰冷。 “你是谁?”我心头稍警觉,再问。 第205章 我是对的 “你在哪里?”女人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声音更冰冷,甚至还带着一丝丝厌恶。 我没再多言,直接挂断电话。 “少爷……这……”唐全一脸的疑惑,不自然地说:“你还……” “唐叔,我不认识她。”我摇头解释 “可她好像认识你……”唐全更是满腹疑窦。 明显,唐全是误会了。 可我也不好再解释什么。 三两口扒拉下剩下的饭菜,我又尝试给杨管事打了个电话过去。 还是嘟嘟嘟的声响,代表杨管事不在服务区。 动摇的思绪,变得坚定下来。 我正想落实唐全留在大湘市,我回去靳阳,或者村里。 事情总要搏,才能搏出机会。 可还没等我开口,手机又响了,还是先前那个号码。 本来我不想接。 可唐全看我的眼神不对劲,外加我觉得,这人认识我也有问题,就还是接通。 “罗显神,你这人太令人讨厌了。” “要不是我姐那么难过,又求我帮忙,我才不会找你呢。”冰冷厌恶的话音继续传来。 再接着,她又道:“你想要的东西,家里其实调查出来了,只是还没来得及告诉姐姐,姐姐就带了你回来,她让我交给你,不然,她怕你脑子一根筋,去做傻事。” 我瞳孔一缩。 对方这三言两语,让我弄明白了,她应该是椛萤某个堂妹。 可昨天即便是闹成那样,我说了那么多话,椛萤还是要将信息交给我…… 这让我有种说不出的复杂感。 一旁的唐全恍然大悟,他赶紧说了几个字,正是我们的酒店名字,以及房间号。 电话被挂断了。 唐全略显小心的看了我一眼。 “唐叔,没事。” 我摇摇头,并没有责怪唐全。 他才稍稍松口气。 我心里头的复杂多了许多,只不过,茫然感减少了些。 椛萤最后还是要交给我消息,这就代表着,至少村里的事情,或者无头女的事情,我能完成其中一样。 这样一来,事情就好办多了。 算是又有了破局的契机。 十来分钟,咚咚咚的声响,不是敲门,更像是砸。 唐全本来要去开门,我稍皱眉,拦住他,自己去把门打开了。 站在门口的,是个年约十七八岁,身材很玲珑小巧的女孩儿。 她穿着一身运动衣,腰肢惊人的纤细,身材的饱满却不输于椛萤。 短发只到耳垂的位置,皮肤呈现健康的小麦色,眼窝要比正常人稍稍深一些,不过这并不违和,反倒是显得眼睛更大,鼻梁更高。 确切来说,她不是东方美,带着一丝异域风情。 “让开。”冰冷的话音,带着一丝毋庸置疑。 我稍稍让开了路。 她径直进了房间,先扫了一遍唐全,又看了一眼我。 “算你是个东西。” “没有骗姐姐。” 少女冷声说道。 唐全脸色一阵不适,似是想说话。 我看了他一眼,微微摇头,他才没吭声。 “你要是孙卓那种人,我们椛家都会剃了你的骨头。”她又冷声道。 我还是没说话。 能看得出来,她是在为椛萤打抱不平。 这几句话,我的确应该承受。 这时,少女眼中又流露出一丝不耐,像是对我很失望似的。 小臂一抬,她便从衣兜里摸出一封牛皮纸。 “姐姐给你的东西。” 她伸手将牛皮纸袋递给我。 我正要接。 旋即,她的手却一翻,又将牛皮纸压在掌心下,我接了一个空。 “被人说道的时候不言不语的,对姐姐倒是冷漠的很,也不知道姐姐看上了你什么,石头还能焐热呢,你属冰疙瘩的吗?”她又不忿的说了句。 我眉心,变得更郁结,更为紧皱了。 “你还小,所以你不懂。” 摇头,我话音变得沙哑。 对椛萤,我好感,是不住的在增加的。 其实,那股孤独感越少,我对椛萤就会滋生相应的依赖。 用昨晚唐芊芊的话来说,喜欢就会慢慢出现。 可我不愿意的就是这一点,这相当于利用椛萤。 孙卓对椛萤姐姐做的事情,就像是我心头的一根毒刺。 我从小又经历了孙大海的算计。 更知道,如果我这样做了,无异于还在算计椛萤…… 当然,这些话我不可能解释。 “我小?”少女抬起另一只手,指了指自己的脸,一阵错愕。 “说的你多大似的。”她脸上的不忿更多。 啪!她反手将牛皮纸袋拍在我手中。 “随你怎么说吧,东西给你了,我走了。” 转身,她走出了房间。 明明那么娇小玲珑的身材,却走出了一副风风火火的架势。 砰的一声,房间门被甩得闭合。 我重重吐了口浊气。 唐全又有种欲言又止的表情神态。 不过,他并没有开口。 我沉默了一两分钟,才撕开了牛皮纸。 里头还有两张纸,满满当当写着娟秀小字。 我很快扫过一遍内容。 这两张纸主要写的,是一个名为天寿的道观。 这道观中的道士,亦正亦邪。 正常的道士,是诛邪灭鬼,任何情况,都绝对不会偏颇正路。 可那天寿道观,会为了提升实力,甚至选择性的和阴邪合作。 天寿道观主要的能力,是封禁。 封魂锥,以及八封旗,都是他们标志性的法器。 无论是尸鬼,或者其余精怪,都是他们封禁的对象。 他们尤其喜欢搜集鬼物。 就算是诛邪,也要对自身有好处,才会去做。 此外,天寿道观的道士极其团结,一旦有人受伤,被杀,必定会群起而攻之,直到将对方完全灭杀为止。 另一张纸上,写着天寿道观可能的所在处。 以及一条横线下,还有一个地址。 那地址就在大湘市内,不过并不是天寿道观的,而是一位名为邵嗣的先生住处。 旁边画了个括号,写着:“邵先生对老龚所说的那番话,很有兴趣,表示可以共探其地,我可能无法出来,和你一起回去了,爸妈拿走了我手机,我只能让祈妹给你送信。” “天寿道观,你不好招惹的,邵先生那里你可以去一趟,他在大湘市也有一定的名望,只是,想要求他办事,还是要付出一定的代价。可……他要是能出马的话,老拐村的很多事情,都能迎刃而解。” “我明白你的意思,我更明白,你为什么和我道歉。” “我没有后悔,我觉得,我是对的。” “我会来找你的,勿念。” 这一番话,写的极其干净利落。 可纸张上,还是有斑驳的痕迹,似是被水浸润过,又擦拭干净。 第206章 盖似天穴,粘似地穴,倚撞人穴,包罗万象 我沉默了许久,才小心翼翼的将纸张折叠起来,放回牛皮纸中。 “唐叔,你在这里等我,我去一个地方,椛萤帮我找到了一个人。” “能帮忙的人。”我低声说道。 唐全先点点头,随后试探问:“少爷,你脸色又有点不对劲,没什么大事吧?“ “没事。” 我语气平复下来,脸上露出笑容。 可唐全那眼神,就像是剖析开了我表面情绪,看出了实质似的。 他眼眸中的情绪,犹有一些复杂。 没有多言,我转身出了房间。 结果刚到酒店楼下,就瞧见一个娇小玲珑的身影。 不正是先前那个少女吗? 她正在路边来回踱步,眉头拧起,脸色充满了不忿,不平。 我大致想得清楚,她多半还是因为我在生气。 我没有搭理她,径直往路边走去。 很快,我便拦下来一辆车。 上车后,我说了牛皮纸上,邵嗣的居住地址。 余光又看了一眼车窗外。 才瞧见,那少女没有来回走动了,而是看着我这个方向,又跺了跺脚。 车上了路,很快,她的身影便消失不见。 我手机嗡嗡震动起来。 拿出来一看,归属地大湘市的号码,尾号已经有些眼熟了。 皱眉,我接通。 “罗显神,你现在要去哪儿?” 少女的话音,透着一股子质问。 “办事。”我简单的回答了两个字。 “不准去办事,你现在就给我回来!”她话音带着命令。 我放下手机,挂断了她电话。 椛萤口中的祈妹,一点儿不像是正常少女的温温柔柔,饶是简单接触这两下,我都能感觉到她性子的暴躁。 先前她就指责了我不少。 怕是又想到了哪儿不舒服的地方,还要对我指责。 我不是不能听。 只是现在有要事要办,暂时没时间听。 手机又一次嗡嗡震动起来。 还是她打过来的电话。 我直接就挂断了。 她连续打了得有五六个,我干脆便将手机关了静音,揣进兜里。 四十多分钟后,车停在一条河畔。 河边修建着很典雅的公园,另一侧,又有一座城中山。 城中山下,有着不少的独栋房子。 大湘市的环境,要比靳阳好得多。 我找到了邵嗣所在的独栋小楼。 院子里养满了菊花,这深秋的季节,开的满满当当,生机浓郁。 一条小径穿过花圃,小楼的门是那种老式的木门,颜色深黄。 旁边还立着一副木匾,写着:“盖似天穴,粘似地穴,倚撞人穴,包罗万象。” 下方则是一行小字:“相地,择穴,点宅,迁坟。” 那四字短语,极为深奥,我根本就看不明白。 后边儿的就通俗易懂了,这邵嗣先生,是对外要办事儿的。 轻吁一口气,我稍稍整理了一下衣服,才走入开着的院门内。 叮铃叮铃风铃响动声入耳。 我余光才瞧见,右边有一根细细的长杆,长杆上拴着一个风铃,不停的碰撞。 我若有所思,便想到了茅有三的风铃,能阻拦隔墙有耳。 这阴术先生的风铃,又有什么作用? 穿过浓密的菊花花圃,我走到了木门前头,轻轻敲了敲门。 随后,便是平稳缓和的脚步声。 门开启了,出现在我眼前的,是一个六十余岁的老人。 脑袋剃的干干净净,没有头发。 他穿着一身素净的灰色唐装。 微微泛黄的眼珠,带着一股子难掩的深邃感。 并且,我闻到了一股子土腥气,以及淡淡的尸臭。 代表此人经常出没于坟地,甚至接触尸骸。 老人同样扫过我,眼神却带着一缕讶异。 “剃头匠?” “嗯,不对,是赶尸人。” “也不对。” “更夫的锣……” 他眼眸中,透着一丝丝精光。 “阁下并非大湘人,径直找到鄙人住处,看来,是有事登门了?呵呵,有朋自远方来,入内详谈吧。” 邵嗣的语气很清朗,一点儿都不像是老人,更像是个中年人。 他更是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邵老先生言重了。”我稍稍屈腰,做足了礼数。 我并没有因为邵嗣的“热情”,而觉得他肯定会很好接触,直接答应我的要求。 椛萤说过,想要邵嗣帮忙,得付出一定的代价。 “前段时间,椛家问邵老先生打听了一些事情,那些事情,是我所求之事,此次前来,便是请邵老先生解惑,或是同行。” 再抬头,我开门见山,直接说了来意。 我语罢的那一刻,邵嗣眼眸中更是精光阵阵。 “哦?椛家的人?” “不对,椛家是旁门术士,没有下九流,你是椛家的朋友?” “他们先前所说的事情,的确令我很感兴趣,只不过,我多问几句,他们反倒是不知道了,小友往里请,喝上一口热茶,详谈如何?” 邵嗣又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我这才进了邵嗣家中。 一楼的布局很是清雅,墙上挂着许多副画。 画中都是素描的山水。 客厅稍显的空旷,只有靠北墙的位置,摆着一副茶盘。 一壶热茶在上边儿冒着蒸气。 “呵呵,鬼冥门,可是一个极为少见的所在。” “小友是从碑文上,看到那篇关于坟址记载的?” 邵嗣走到了茶盘前头,提起茶壶,给我倒了一杯热茶,又示意我在他面前坐下。 我脸色不变,心中却若有所思。 老龚虽说那番话,的确指着一个坟址。 只是我们不确定,那里是老秦头的葬处,还是尸仙。 看来椛萤并没有说,这话是老龚说出来的。 邵嗣才会问,是不是从碑文上瞧见。 正常葬坟,都会有界碑。 思绪迅速落定,我既点点头,又摇摇头,才说:“话是无意中听来的,是鬼说的。” “鬼!?什么鬼?”邵嗣目光精芒更多。 “纸人吸来的游离鬼魂。”我一副诚恳的语气作答。 “游离鬼魂?”邵嗣眼眸中,透着疑惑。 “小友,或许你需要将事情的始末,全部和老夫说一遍,我才能知道,这件事情是怎么回事。” “还有,我的看事费用,你可否知晓?” 邵嗣咳嗽了一声,正色了许多。 第207章 交换 邵嗣的语气中,对鬼冥门的兴趣已经很浓烈了。 基本上我能判断,他肯定会插手介入这件事儿。 可他还是话锋转回,谈起了看事费用,显而易见,这邵嗣还是个贪财之人。 “椛家未曾提过确切,只知道,请邵嗣先生出手,需要付出一定代价。” 我稍稍拱手抱拳,将自己身段放得极低,更给足了邵嗣颜面。 往往贪财之人好脸面。 我也不得不谦恭,现在是有求于人。 下一刻,邵嗣脸上的笑意更为浓郁。 “小友严重了,代价是谈不上的,不过,老夫生平喜欢搜集稀奇古怪的法器,并不喜欢钱财,小友只需要交给我你身上一件有价值的法器即可。” 我心头微微一沉。 索要法器? 要知道,无论是道士的剑,还是下九流的家伙事,都绝不是随手可抛弃之物。 更夫没了锣,剃头匠丢了刀片,捞尸人没有卜刀,这还叫下九流吗? 不过,我脸色并没有什么变化,还是保持着镇定。 “若是对于他人来说,可能会有些为难,小友身上显露了数门九流术的特征,只需要一件法器交予老夫即可,老夫在大湘市这些年,还很少替下九流办事。” “一件物品,不会太影响你的实力,老夫和你同行,自然也能保证你的安全。” 邵嗣话音同样充满了诚恳。 我深吸了一口气,目光透着一股闪烁。 “我身上还有一种东西,要说价值,恐怕比我携带的法器,价值都高。” “只是不晓得,邵老先生,敢不敢要。” “那是我抢夺来之物。” “哦!?”邵嗣的眼中充满了兴趣,他一本正色:“物已易主,又何来抢夺一说?若是小友舍得割爱,老夫怎么会不收?” 我不多言了,从身上摸出来了一枚两指大小的陶人。 这陶人的五官是残缺的,眼耳鼻都没有,只有半个绿豆大小的嘴巴,微微长大,像是要吸扯着什么东西。 整体白色的质感,透着一股骨质。 邵嗣的脸色,唰的一下就变了,他眼睛瞪大,却站起身来,小心翼翼的伸出双手来接。 我没有犹疑,同样双手将陶人递给了邵嗣。 邵嗣接过去后,坐回椅子上,仔仔细细的端详。 我面色依旧不改。 这陶人,我有三个。 罗壶身上的,以及对付魏有明那一缕魂后,无头女斩杀了另外两个鬼龛人。 其实除了陶人,我身上还有八封旗。 只不过,八封旗的封禁气息作用,对我来说,至关重要。 这陶人反倒是让我忌惮,不敢随意使用。 天知道陶人会招出来什么东西?而凭借我和鬼龛现在的关系,有可能用了,不是帮助,是反噬。 “小友是从何处抢来的此物?” 邵嗣深吸一口气,话音都显得极其凝重。 “鬼龛。他们算计于我,被我发现后,略施计谋,死了几人。”我脸色镇定的回答。 邵嗣的瞳孔又是一缩,神态同样变得凝重起来。 抛出我和鬼龛的矛头,也是我刻意为之。 要和这邵嗣合作,不能简简单单,只说村子的问题。 我得试探他的底线,还有本事。 如果明知道我和鬼龛有宿怨,他还敢帮忙,那就是实力很强。 若是他不愿意帮忙了,可能他本事也不够面对老拐村的一切。 我思绪间,邵嗣再一次开口了,语气从凝重,变得和善。 “鬼龛的人,的确该杀,小友或许不知道这件物品的作用,才交予老夫。” “老夫自然不能让小友瞒在鼓中。” “道上相传,鬼龛组织的头目,并非是人,而是各路厉鬼,人,更像是其驱使的提线木偶。” “那些厉鬼,用了一个办法,以骨粉做陶,将一丝鬼气和魂气,注入其中。” “鲜血饲之,厉鬼出没,往往能保住鬼龛人一缕生机。” “厉鬼是没有多大神志的,并不会细究使用者是谁。” “只要你不用此物对付鬼龛本身的人,就不会有碍。” “呵呵,小友拿出此物作为酬劳,着实让老夫惊喜,鬼冥门的事情,老夫应允了。” “不过,小友听完这些,真舍得将此物给我?” 邵嗣这番话,让我心跳咚咚加速了许多。 这意味着,使用陶人,只要不对付鬼龛,基本上没有副作用? 他肯定是认为我吃亏了,才会解释那么多。 可邵嗣并不晓得,这陶人我身上还剩下两个! “多谢邵老先生解惑,也多谢邵老先生愿意出手相助。” 我这番话,没有丝毫对陶人的留恋,更没有多看一眼。 邵嗣的脸色更舒展,和善。 “既如此,这物品我收下了。” “不瞒小友说,就算你拿不出什么法器,老夫一样会帮你,因为鬼冥门的确少见。此物价值超出老夫预料,去鬼冥门,老夫也有所获,便不能让小友吃亏。” “此物赠与小友,若是关键时刻,可替你镇压堪比报应鬼的尸鬼一时三刻。” 话语间,邵嗣取出来一样物品。 那是一枚巴掌大小的圆形物事。 整体是陶制,看上去略有粗糙,中间一根指针,周遭是环形,刻着许多晦涩文字。 他将其放在茶盘上,推到我面前。 “当成一张符来使用即可,贴头顶,效力最强。” 邵嗣眼眸中透着自信。 我轻吁一口气,站起身来,又抱了抱拳,才拿起来这圆形物事,慎重的放进衣兜。 邵嗣脸上的笑容更多了,又道:“和小友相见如故,小友也可话归正题了。” 我点点头,眸中露出了思索。 并没有立即开口,邵嗣也没有催促我。 很快,我脑海中捋顺了一条逻辑线,打开了话匣。 我第一句话所说,就是我师尊,是一个极其神秘的人物,他可能是个阴阳先生。 我没有确切地说老秦头就是阴阳先生,是为了留一丝余地,免得让邵嗣升起太多的贪婪心。 而完全隐瞒也不现实,那样就看不出邵嗣的心态和谋划。 邵嗣的脸色变得极其凝重,几乎是全神贯注在听我讲述了。 我话音未顿,又道:“我是他收养的弟子,自小家破人亡,师尊收我,授我九流术后,忽然暴毙。” “他告诫我,如果没有足够的实力,就不能去祭拜他。” “而我此次回村,发现当初送他去下葬的八仙回来了。” “八仙?”邵嗣打断了我,满腹疑窦。 第208章 手机是砖头吗? “八个纸扎人,他们诱使我进棺材山,鬼冥门的话,也是从他们口中说出,甚至还说了,我师父孤坟无人清扫,非要蛊惑我上山。” “只是我听不懂鬼冥门,加上当时朋友在旁侧,说要找先生问询,才作罢。” 这三言两语半真半假,还将老龚摘了出去。 我也不想让邵嗣看出来阳神鬼,免得匹夫无罪,怀璧有罪。 “有些意思。”邵嗣微眯着眼,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 他眼眸中又有疑惑:“疑似阴阳先生,却教授九流术?看来,他是认为你资质尚可,不过,你命数过阴,当不了他的传人。” “过阴命……九流术……” “你会全部的九流术!?”邵嗣瞳孔再次一缩,他看我的眼神,忽而有些目光灼灼! 不知道为什么,我心头有种猛的坠空感。 明明我隐瞒了很多事情,可好像,自身的秘密要被窥探了一般。 “小友无需害怕,老夫只是问问,况且,既然要合作,老夫和小友之间,也需没有隔阂,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邵嗣言辞恳切。 我便没有隐瞒了,点点头,表示承认。 本身,这九流术的术法,我就从来没有在任何人面前掩饰过。 没必要在邵嗣面前扭捏。 “原来如此。” 邵嗣长吁一口气,才说道:“我再做个推断,你师父,必然和你家人,有着密切的关系吧?” 瞳孔再次微微一缩,我后背隐隐冒起了冷汗。 不过,事已至此,我只能点点头。 邵嗣却摇摇头,目光中的灼热,逐渐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可惜。 “这世上,阴阳有分,阳命,阴命,便有不同的作用。” “其实,出阳神的命数,多是阳命之人给自己脸上贴的金,出阳神,是一种境界,极高的境界。” “大部分阳命之人,说自己命数出阳神,更是对抵达出阳神境界的渴望,时间一久,这出阳神命数代代相传下去,阳命,就成了出阳神。” “不过,有一种阳命,天生极阳,是注定了以后,一定能出阳神的!” “也是这种命数,才能真的称之为出阳神!” “而阳极必阴,阴极必阳,你这九种九流术的过阴命,便属于阴极,只不过可惜的是,有可能你命数差了一丝,导致过阴命没有转化成出阳神,亦然有可能,你阳命太重,抵达了极限,恰好成了过阴命。” “这是最为可惜的事情,同样,是冥冥中的老天爷,给你开的最大的玩笑。” 话音至此,邵嗣又一声微叹,道:“小友莫要生气,老夫惯于直言不讳而已。” “这些事情,早就隐没在了时间的尘埃中,也是老夫喜欢搜集法器,有时候也有人送上典籍,我研究多了,才能道出隐秘。” “而小友的师尊,应该是一个极其有名望的阴阳先生,他或许在你出生之前,就晓得你的命数可能在此间摇摆。” “你和命数失之交臂,他却必须收你为徒,因为你出生之前,他应该就有过某种承诺了。” 说实话,我内心这一瞬浮现出来的,是一种浓郁的惶恐之色。 脸色虽然没有什么变化,但是我现在一句话都不敢多说。 出阳神的先生,仅仅是一个阴术先生,居然都从我半真半假的话语中分析出来了这么多东西? 我生怕自己再失言什么,就暴露了自己的瘟癀命。 要知道,他就差一丝,就捅破我的命数本身了。 其实这一丝,也不算错,我只是出阳神的命数被夺走了而已…… “据椛家所说,你们要去的山,是一座棺材山。” “纸人藏魂,和你说出这番话,是引诱你入山去?” 邵嗣再一次开口,却摇了摇头道:“老夫看,此事另有隐情。” “八仙抬棺,送葬阴阳,这八仙按理来说,是善鬼。” “结果,你感觉自己被引诱,那就代表,八仙出了问题,可其中必然有一个,没有问题。” “他和你说鬼冥门的那番话,是代表你们去的地方,有一只尸仙。” “尸仙为大尸,肯定不是你师尊。” “他是在警告你,不能上山。” 邵嗣这番话,更让我心头猛跳。 原来,老龚是这个意思!? 如此一来,又有一个问题出现了。 棺材山中,老龚的指引是尸仙所在,那又怎么找老秦头? 刚想到这里,我又是一个激灵。 不对。 老秦头应该已经被挟制了,那就是找到尸仙,其实就找到了老秦头的尸身? 我还是没说话,只是看着邵嗣,眼中全是不解和茫然。 “小友听不懂正常,总归你想要的很简单,想要师尊坟头无恙,对吧?” “眼前发生的事情,让你认为已经出了事儿?”邵嗣又道。 我连连点头,表示他说的对。 “无碍,老夫随同你去一趟,收走那只尸仙,你师尊自然无恙。” “阴阳先生,按道理还比老夫高上一级,前辈有恙,我这做晚辈的去清除一些危险,冥冥中也有福报。” 邵嗣这番话,让我心神更镇定了不少。 “多谢邵老先生。”我拱手抱拳,感激之色溢于言表。 而后,邵嗣又告诉我,他需要做一些准备,可能需要一到两天的时间,我可以在这里住下等他,也可以先去忙自己的事情,留个联系方式,他届时好找我。 我本意是想等在这儿的,可唐全那里还得做一些安排,我不能就随便将他留在大湘市。 和邵嗣交换了联系方式,说明了我还有个长辈,需要做一些安顿,便从邵嗣家离开。 阳光更为明媚了。 城中山吹下来的风是幽凉的,前方的河段,溢散的空气也带着一丝清新凉意。 被这太阳一中和,反倒是让人觉得神清气爽。 阴术先生住的地方,也算是风水宝地。 一边顺着路边走,等着拦车,我一边摸出来了邵嗣给我那枚圆形物品。 我若有所思。 老秦头说过,办事需要酬金。 茅有三同样明里暗里体现过这一点。 看来,是那陶人的价值过高,外加棺材山的尸仙,本身就是邵嗣想要的东西,他才会赠我这样一件物品,免得引起反噬。 能镇压报应鬼一时三刻…… 不由得让我想起来了祁家村安全范围的韩趋…… 一辆车刚好从身旁驶过,我立即招手拦下。 等我回到和唐全住的酒店时,差不多半下午了。 刚敲门,唰的一下,房门就被拉开。 入目所见的不是唐全。 是一张怒气冲冲的脸。 健康的小麦肤色,垂至耳畔的短发。 娇小玲珑的身材,那夸张的曲线,因为粗喘气,起伏更惊人。 “罗显神!” “手机给你,是砖头吗?打了你一百个电话都不接!” 第209章 姐姐很安静 少女一把朝着我手腕拽来。 我眉头紧皱,稍稍侧身躲过。 随即我另一只手探出点向她肩头! 她被我点中的瞬间,我稍稍发力,她身体一下子失去平衡,踉踉跄跄后退好几步,一屁股坐在了床榻上。 我随即迈步进屋,她则眼神错愕地看着我。 “你打女人?你对我动手!?” 她脸色一阵涨红,话音都带着尖锐。 我眉头皱得更紧,脸色沉了下来。 “你应该适可而止。”我话音中,没有掩饰冷意。 “少爷……” 屋内另一个角落,唐全脸色却很不安。 “你总算回来了……椛祈姑娘……的确打了你很长时间的电话,你都没接……” “她还有事情没说。” 我眼皮忽地一跳,唐全都这样说了,真是有什么事儿? 下意识摸出来了手机,屏幕上的确全是未接来电的弹窗…… 椛祈一下子从床上站起来,她满脸通红,抿着嘴唇,朝着房门走去。 我探手,直接拦住了椛祈。 “有什么事情,你直说。” 我尽量让语气没有那么冷硬了。 “之前是有,现在没了。” “你今天都敢打我,明天是不是就会打姐姐?” “这样看来,还不如让姐姐嫁出去呢。” 椛祈抬起一只手,拇指竖起,却朝着下方戳了戳。 她另一只手探出,是要搡开我。 我脸色却变了,手臂变得极其僵硬,椛祈并没有将我推开。 “让开,你这个下头男。” 她双手忽地抓住我手臂,小嘴狠狠咬了下来! 我哪儿会料到她会用这种小孩打架的招式。 一阵剧痛感猛地从胳膊袭来。 我一声闷哼,额头上冒出豆大汗珠。 可我还是没让开,心变得极沉,脸上全然是阴霾和难看。 小臂上一阵温热, 不知道是血,还是椛祈的唾液。 她似是咬累了,才松开我。 一圈血痕出现在衣服表面。 见了血,她本身气愤的表情,一下子怔住。 再看我,她紧咬着下唇,说:“你有病吗?我咬你,你不推开我?” 我:“……” 这椛祈的性格,太直接,更是刁蛮…… 一时间,我还真不知道怎么和她沟通。 “椛祈姑娘,少爷性子直……他也不太会说话,椛萤姑娘的事情,让他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您多担待,就赶紧把事儿说了吧。” 唐全凑上近前,打了圆场。 我稍稍甩了甩小臂。 疼痛感很密集,不过,全被心里的烦杂情绪压下。 “椛萤才回家一夜,嫁出去,这话,又是什么意思?” “你为什么之前不说?” 我说不上来心头的那一丝情绪,感觉像是有人在我心上掏了一块,又觉得身体发空,更有什么东西被偷走了…… “我之前要说啊,就在楼下等你,可你直接就坐车走了,我让你回来,你不但不回来,还不接电话。” “你怪我了?” 椛祈稍稍仰头,她眼睛睁的更大。 脸上有对我的不满,微愤,还有一丝丝无辜。 一时间,我却哑口无言。 好像……她所说的也没错? 椛祈才后退两步,又坐在了床边,她小声嘀咕了两句,我没听清楚,像是说什么头。 唐全更显得急迫,在一旁劝我们,别斗嘴置气了,赶紧说事情。 我回过神来,蹙眉,倒是没催促椛祈了,而是道了个歉,说先前是我不对。 这短暂的几次接触,我差不多看出来了,这椛祈的性格,就是一个被宠坏的女孩子。 适当的低头不算低头,能减少很多麻烦。 果然,椛祈的脸色一下子好看多了。 她还是白了我一眼,才轻哼了一句,说道:“这事情怎么说呢,还是和化萤姐姐有些关系。” 闻言,我心头微微一缩。 先前听那八哥说过化萤,我当时误以为椛萤。 之后椛萤和我解释了,我就能听明白两者之间的区别了。 椛祈口中的化萤,就是被孙卓害死,椛萤的姐姐。 椛萤姐姐做出的事情,的确让椛家蒙羞,还无能去报复…… 可为什么,又牵扯上了椛萤。 “姐姐告诉过你,椛家的命数吧?” 椛祈说这话的时候,眼中明显又有些不悦。 我沉默了半秒钟,才点点头。 椛萤的确说过,关于椛家的秘密。 拥有特殊命数的椛家人,若是以一种特殊的方式死去,就会化血成萤,聚拢时是鬼,散开时是血荧,血荧会吞吃人的魂魄。 事实上,孙卓就是得知了这个,才害死了化萤。 甚至……不止是这些。 很有可能,化萤也有天乙阳贵的命数,已经被孙卓采补走了。 他只是最大化的利用了化萤而已。 “椛家每一代直系血脉,都会有血荧命数,不过椛家本身的实力,还是荻术,更多是刺探消息作用。” “因此,椛家是需要庇护的。” “庇护椛家的家族,也是一个术士家族。” “化萤姐姐有婚约在身,结果去找了道士,最后身死,这让椛家蒙羞,也让那个术士家族愤怒。” “因此,大伯早就下了一个决定,只能让姐姐嫁过去,不能破坏了传统。” “姐姐虽说有天乙阳贵的命数,但是这命数对于椛家来说,其实不是好事。” “因为我们都清楚,旁门左道,高攀不上出阳神,姐姐若是遇人不淑,只会被害,就像是化萤姐姐,明明都没有天乙阳贵的命,还是惨死在道士手中一样。” “若是姐姐被有心之人看重,不但被当成炉鼎,温养自身出阳神,最后,依旧会落得化萤姐姐一个下场!” “你被姐姐带回来,让那术士家族连夜赶来,就怕再闹出什么笑话。” “他们放了话,椛家两个女儿都做出一样的事情,太过没有信义,要么现在就接走人,要么就会跟椛家翻脸,一刀两断!” “大伯不敢翻脸,只能答应。” “而姐姐情绪很极端。她太平静了,只是让我交给你牛皮纸,什么都没说。” “我就知道,肯定得出事!” “姐姐从小就是这样,遇到什么大事,不吵不闹的,安静的吓人。” 语罢,椛祈眼中透着浓郁的不安。 第210章 鼠脸 “本来,我觉得你是个很窝囊的男人,听了大伯他们几句话,就甩下姐姐走了,还说了那些伤姐姐心的话。” “可姐姐对你,还是那般坚定,我才想来看看,你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椛祈紧抿着下唇,她眼中除了不安,还夹带着一丝丝复杂。 “昨天,你说的那些话,就好像你并不喜欢姐姐一样。” “现在看,好像又不是那样。” “罗显神,我弄不清楚你到底是什么人,我只是不想让姐姐出事。” “真要逼她嫁,我怕她想不开。” 至此,椛祈的语态中没有对我的嫌弃了。 她眼中隐隐露出一丝祈求,就像是将希望寄托在我身上一般。 我眼睛微眯成了一条线。 呼吸没有粗重,没有急促,只是沉而缓慢。 不只是缓慢,还有前所未有的冰凉。 耳边,好像又听到了椛萤的声音。 …… “我明白你的意思,我更明白,你为什么和我道歉。” …… “我没有后悔,我觉得,我是对的。” …… “我会来找你的,勿念。” …… 这重重叠叠的幻听,让我的手微抖。 椛萤没说过这些话。 可我对椛萤的声音太熟悉了。 牛皮纸中,她给我的留言,就好像她亲口在我耳边说一样…… “椛家,义正言辞的看不上我罗显神。” “就是这么保护椛萤的吗?” 我瞥了椛祈一眼,语气没有丝毫多余的情绪波动,只有冰冷。 “我……” 椛祈脸色一阵发白,随即又变得涨红起来。 “少爷……这也和椛祈姑娘无关,她来报信,已经是不容易了……主要的问题,在椛家上。” “你得去接椛萤姑娘出来。”唐全满脸的担忧,打了圆场,面色上又带着催促。 “我知道了唐叔。” “走吧,这里过去也不远。” 我视线并没有离开,依旧看着椛祈。 椛祈的脸上,又露出了迟疑。 “我……不能跟你过去,你只有自己去……”咬了咬唇,椛祈才低声说道:“如果我和你同行了,大伯他们就会知道,是我走漏了风声,我父母也会被责罚的,甚至驱逐离开椛家。” “罗显神,如果你能带姐姐走,那再好不过,可如果,你没有那个本事,好歹我以后还能照看姐姐一二。” 语罢,椛祈的脸色都变得惨然。 她眼中的期翼变得薄弱了,是对我实力的不信任。 我并没有多解释什么,只是说了一句:“唐叔留在这里不安全,你带他走,确保他没事。” 罢了,我径直走出房门,匆匆离开酒店,朝着椛家的方向走去。 日头逐渐西下,半下午的天,阳光依旧刺目。 我手指微微律动着,一枚剃头刀在指间不停的跳跃。 椛家的人,实力大部分都在荻术上。 而这荻术更大的作用,是利用竹编吸来游魂,刺探消息,或者另做他用。 天没黑,荻术派不上用场。 我相当一部分九流术一样不能使用。 在这种条件限制下,更为看重的就是本身的身手。 我不觉得,一群旁门能打得过我。 至少,鬼婆子的魁星点斗,赶尸匠的缚尸术,更夫,抬棺匠的大部分本事,都在拳脚上。 没过多久,我就到了椛家的门前。 两尊石狮子在日光的映射下,头部微微发亮,是常年被人抚摸,有了釉色。 大门是开着的,门口杵着两排人。 一排是椛家的保安,另一排人,穿着显得有些陌生,灰扑扑的布衣,每个人都瘦瘦小小,神色阴厉。 一家一半,这里拢共有八人。 顿时,我心头更沉了。 不过椛祈先前说了,逼婚的术士家族,是连夜赶来的。 “罗显神?你怎么又来了?” 保安那一侧,迈步出来一人,那人看向我的神色显得极其不耐。 另外三人同样不喜。 虽说我不大认识他们,但显然他们认识我。 他们肯定是昨天在某个角落里看过我。 另一侧的四人,则若有所思地打量着我。 我并没有说话,径直迈步上了台阶,要往大门处走进。 那四个保安脸色同时一变,四人共同迈步而出,拔出腰间的棍状物。 轻微的滋啦声,棍状物上还带着电弧。 另一侧的四人,稍稍后退,他们却握拳弓身,摆出了要动手的架势! 我心里头清楚,口舌不可能有用。 眼前这关卡,能有用的,只有拳头。 先拳头够硬,才能说上话。 否则椛家对我的态度依旧不会有什么变化。 还会连带着那术士家族一起针对我! 脚下速度未减! 霎时,那四个保安先扑向我! 电棍朝着我心口,肩膀杵来! 粗一看,这就基本上没什么本事,完完全全的普通人! 我身体骤然往下一蹲,紧跟着一个扫堂腿! 甚至没用上剃头刀,就听见砰砰砰的声响,那四个保安同时瘫倒在地。 下一刹,另外四人随即扑出! 他们的速度就快到了极点,瞬间就来到我身前! 我早就有准备,骤然直立起身体,双手横扫,手中的剃头刀在速度加快下,都划出两道白芒! 他们快,可对比上我,还是破绽百出。 碎乱的头发随之扬起。 四人大惊失色的后退,他们脑门正中心,都被我剃掉了一道,像是被狗啃了一样,格外难看。 他们看我的眼神,全然是惊惧了。 我平稳站直身体,稍稍抖了抖手袖。 “现在我还在给你们剃头,如果你们不识趣,还挡路,我就不能保证,剃掉的是头皮,还是切断你们的喉头。”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 先前倒地的保安,惊慌失措地爬进了大门里头。 那四人更是额头上汗珠直冒。 其中一人嘶哑的喊了句:“我去通知冠候,你们务必拦住此人!” 说话那人匆匆跑进院内,朝着一道走廊冲去。 我根本没理会他的话,径直迈步进院门。 四个保安,加上其余三人,脚步踉跄地后退,根本不敢拦我…… 很快,我就上了走廊。 对面那一侧,传来了匆匆的脚步声。 不到半分钟,我就瞧见了几张铁青色的脸。 为首的,赫然是那对中年夫妇,也就是椛萤的爸妈。 他身旁,则是一个身材矮小,脸颊削瘦凹陷,又很尖的中年男人。 乍眼一看,他像是生了个老鼠头,身上穿着厚厚的绛衣。 虽说看起来华贵,但他更不像是个人…… 第211章 如出一辙 他们身后还有数人,一部分是椛家的,另一部分则是那个鼠脸人带来的。 无一例外,所有人都眼中蕴着杀机。 我目光多落在那鼠脸人身上。 本来我心中对椛萤是担忧居多。 这鼠脸人丑陋的长相,却让我从心眼里头升起来一股厌恶情绪。 就这样的术士家族,也配垂涎椛萤? 因此我脸色更冷,眸子里同样浮现出杀机。 “罗显神!”冷冽的话音从那中年男人口中传出:“昨夜说的清清楚楚,你也从我椛家离开了,今日又强闯我椛家,打伤我族人,客人,你什么意思?是何居心!?” “你当我椛穹是软柿子,想捏就捏,还是当我椛家是善堂,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一旁,椛萤的母亲眸中同样透着厌恶。 那鼠脸人后方的几人,却有跃跃欲试的表情。 我脸色依旧不变,保持着对那鼠脸人的杀机。 而后我语气冰冷,道:“是说了走没错,可我最后也说了,让你们注意椛萤的安全。可如果你们用的是这种龌龊的方式,用椛萤换取家族庇护,履行不该她去履行的约定,那你们就不只是过分,更是枉为人父母。” 我这话,说的就很狠了,没有留丝毫的余地。 本身我和椛家就没有什么关系可言。 椛萤都没有余地了,我压根没有办法婉转。 那中年男人,也就是椛穹,一声闷哼,他脸色一阵青红交加。 显然,我的话多多少少刺痛到了他。 一旁的妇女,以及身后的椛家人同样阴晴不定起来。 “呵呵。”鼠脸人笑声很尖细,幽幽说道:“牙尖嘴利的小子,本事没多大,口气倒是大,椛家和我周家,通亲联姻不下十代,每一代椛家都必然有一女嫁入周家,你算什么东西,还要插手染指这件事?” 我微眯着眼,双手微微律动着,身体每一寸都变得紧绷。 毫不犹豫,我身体猛的往前倾斜。 双臂交错,刀片都发出轻微的破空音。 白芒闪过,就要剃掉那鼠脸人的头皮! 他眼神陡然一变,身体猛的往后一倒,以一个铁板桥的架势,躲开了我的刀片。 他双腿狠狠在地上一蹬,整个人往后飞窜。 椛穹和那妇女面露惊色的后退。 他们身后的其余椛家人,以及那鼠脸人身后的人,面露怒色的上前,或是探手抓我手腕,或是拔出短刃,刺向我胸口! 我身体忽的一旋! 双臂于身周快速划动! 闷哼声接二连三的响起,他们至少七八人,全都踉跄后退。 或是手臂,或是胸膛,全都挂了彩。 椛家人的本事,我早就有预料。 他们身手不强。 可我着实没预料到,这鼠脸人,庇护椛家的术士家族,竟然也这么弱? “就你们这点本事?庇护椛家?强迫椛萤?”我紧皱着眉头。 不过,我并没有嘲讽和鄙夷。 一来这不是我的习惯,二来我隐隐觉得,身手的弱,可能就代表别的地方强了。 他们恐怕有些其他能力,白天不好展现? 如此一来,我就更得加速行动! 至少让椛萤摆脱眼前困境! 思绪瞬间掠过,我心头更为冷静。 再往右猛地冲出三步! 我到了椛穹身侧! 椛萤妈妈就在他身旁! 手肘猛地往前击出,砰的一下打中了椛穹的胸膛。 他脸色一阵潮红,一声闷哼被我击退! 毫不犹豫,我一手揽过椛萤妈妈,薄薄的剃头刀,比在了她喉咙上! 这一切,不过一两分钟间发生。 椛萤妈妈身体紧绷,被吓得面容失措。 “罗显神,你放肆!”椛穹大惊失色。 “大胆!” “你找死!罗显神!” 重叠的话音,从其余椛家人口中传出。 “椛萤住在哪儿?”我语气冰冷。 椛萤妈妈没有回答,只是身体颤栗的更厉害,她话音都尖锐起来:“你敢杀我?杀了我,你就是我女儿的仇人!” 面色依旧不变,我更沉默,心神更冷静。 “好过于你们强迫椛萤,让她这辈子都生存在水生火热中,我本身就不是什么好人。”我淡淡回答之余,手稍稍下压,刀片抵在了椛萤妈妈的脖子皮肤上。 血珠,瞬间从薄薄的伤口处溢出。 顿时,周遭变得鸦雀无声。 那些椛家人脸色更铁青,却不敢说话了。 鼠脸人早就站直,满脸阴霾的盯着我。 他带来的人,全都围在他身旁,眼中的杀机愈发浓郁。 “西厢房……大堂另一个拐角……” 开口的是椛穹,他眼神变得欲噬人一般凶狠。 “罗显神,去见了椛萤又如何?” “你扪心自问,昨天所说的话,是不是你的肺腑之言?” “既然对我女儿没有感情,那你图谋的是什么?” “刻意关注我椛家的一举一动,你对椛萤是以退为进,欲情故纵吗?” 椛穹的话音变得极度嘶哑,除了凶狠,眼中还露出了浓郁的恨意。 “我就知道,你们外边儿的这些人,没有一个好东西!” “椛萤说你和孙家有血缘关系,孙大海是你舅舅,孙卓是你表哥,我看,你们如出一辙!” “你一样打着椛萤的主意,却在我们椛家,装什么大尾巴狼!?” 连珠炮一般的话语,从椛穹口中迸出! 我本身不变的情绪,在他拿我和孙卓比较的瞬间,变得难以控制的阴厉。 脑海中顿时就闪过孙卓影子弥漫在墙上,似是恶鬼一般的动作。 又回想起鬼龛和天寿道场利用膏肓鬼,让我产生幻觉的一幕幕…… 最后,眼前的画面定格在监管道场中,孙卓一副好兄长,要照看,并且包容我的模样…… 所有的一切,又瞬间支离破碎! “再说我像孙卓,我杀了你。” 我这一句话的冷,不只是简单的杀机和阴霾,更感觉有地气贯穿身体一般的寒凉。 椛穹脸色变了变。 额头上生满了汗珠,竟是一句话都不敢多言了。 我带着椛萤妈妈,朝着她所说的方向疾走而去。 期间经过了那鼠脸人,他死死的盯着我,不过,并没有上前,反倒是后退,像是躲过我一样。 只是,他眼中并不是惧怕,而是更多的阴冷。 他这动作神态让我更清楚。 白天,对他来说,绝对是掣肘! 天黑,必然会出事! 阳光逐渐变得橙红,此时的天色,才称得上是暮色。 一转眼,走到了堂屋前头,再穿过大堂,抵达另一侧走廊的拐角。 我走动间,后方一直有脚步声。 椛穹,其余椛家人,全都跟着我…… 只有那鼠脸人以及他的人手没来。 拐角过后,又是一排很长的厢房,同先前椛萤让我和唐全居住的如出一辙。 “哪间房?”我语气很淡。 “往……往前走……”椛萤妈妈口中带着颤音。 随即,她又哽咽的说:“罗显神,我们椛家人并没有得罪你什么。你不喜欢我女儿啊。” “既然你不喜欢,又否认说,你想打她命数的主意,为什么又非要大闹我椛家?” “小萤对你不差,她去周家,才是最好的选择……” “你得罪不起周家人的,就算你现在带小萤出去了,也走不出大湘市。” “及时收手,我会和周家人说,让他们不要对你动手。” “你……”椛萤妈妈甚至有种苦口婆心的感觉。 我脚步忽地一下顿住! 因为,眼前一扇房门,忽地一下被推开了! 入目所视的,赫然是椛萤! 她换了一身素净的白衣,头发挽起,本身清纯的模样,多了一丝丝哀伤,还有坚韧。 只不过,椛萤看我的眼神,是错愕,震惊的。 一瞬间,她坚韧的眸子一颤,蒙上了一层水汽。 “小萤……” 椛萤妈妈的话音同样一颤。 她语气随即变得慌乱。 “罗显神动手伤了你爸,又差点儿杀了我!他已经承认了,他和孙卓是一个目的!他们就是一伙儿的!” 这慌乱中,又带着尖锐。 我这才听明白,她的慌乱,并非因为我抓了她,而是假装的。 明显,她要挑拨离间! 本来,我抬起手,就要将她打昏过去。 可椛萤紧抿着唇,眼中的水汽更多,眼眶都红了。 “妈!为什么你们都自以为是,既要控制我,又要骗我?” “罗显神可以和任何人都是一伙儿的,他却绝不可能和孙卓有关!” 椛萤的语气更颤栗,却更为坚定! 我手也顿住了,内心中本身对椛萤的复杂,变成了另一种情绪的上涌。 我只觉得心疼。 手,松开了椛萤妈妈。 我一步踏出,到了椛萤身边! 近距离的接触下,我能感觉到椛萤身体微抖了一下,似是她没想到我会直接靠近。 再下一秒,我一把拦住了椛萤的腰间。 纤腰盈盈一握,她入怀的瞬间,我双腿猛的发力一蹬,带着椛萤,两个人直接跃起,跳到了屋檐上。 斜下方,椛穹带着一行人,这才匆匆追上来。 两人去搀扶着椛萤妈妈。 其余人全都目光狠狠的瞪着我。 椛萤呼吸很急促,她脸色充满了慌张。 “你不能带我走的……周家人已经来了,你不是他们的对手……” “放我下去,你赶紧自己离开!” 椛萤用力挣扎,我手本能的就缩紧。 本身是无意,可这种程度的缩紧,反倒是阴差阳错的将椛萤揽入我怀中。 第212章 借势 一瞬,椛萤不挣扎了,身体变得格外僵硬。 她脸色却一阵醇红,像是个红透了的苹果。 下方那群椛家人,目光欲噬人一般! 没有人再开口,就连椛穹,都不再吭声说话,变得无比沉默。 我手稍稍松了一些劲,转而拉着椛萤,自屋檐匆匆走至瓦顶正中。 目光四下扫视,我选择了一个方向走去。 几分钟后,我带着椛萤离开了椛家,疾走在来时那条公路上。 跟随感若有若无。 我并没有刻意去甩开。 现在被椛家跟上,或是我将其甩掉,都没多大意义。 天黑后,荻术中的荻鼠,才是寻人寻踪的好帮手。 不过,有椛萤在身边,问题应该不大。 不多时,我们就停步在我之前住的那个酒店外。 “是祈妹?” 椛萤稍稍挣脱了一下。 先前从椛家出来,我就从揽着椛萤的胳膊,变成了握着她的手,拉着她走。 这会儿我松手,掌心中都有一层薄汗。 “是椛祈。”我话音压得很低,确保即便是有人跟着我们,他们都听不见什么。“我们去哪儿?去找她吗?唐叔呢?是不是在一起?” 椛萤的神色镇定多了,可她眼中还是有一股掩藏不住的担忧。 我隐隐觉得,椛萤担心的,应该不只是椛祈和唐叔。 更多的,还是担心我。 虽说我现在还在她身边,但她先前提过,我不是周家人的对手…… 思绪很快落定,我回答道:“椛祈和唐叔在一起,我让他们去安全所在了,现在不去找他们,我们换个地方。” 刚好,一辆出租车从面前驶过。 我伸手拦下,两人上车时,我还没开口,椛萤就先报了一个位置。 坐在后排,车上了路。 她眼中担忧不减,才低声说:“两圈路,最后去你说的地方,天黑之后才能到,我确保家里人追踪不上来。” 我自是明白椛萤的用意了,点点头。 约莫半小时左右,下车了一次。 又打了一辆车,再绕了一圈路。 上第三辆车时,我说了地址。 椛萤一愣,她吓了一跳似的,不安的看向我。 “你见过邵嗣先生了?” “见过,并聊过了。”我如实回答。 “这……”椛萤显得很犹豫,格外不自然的说:“家里的事情,若是扯上阴术先生,就会弄出更大的麻烦……” 我沉默了片刻,才回答:“他们不是跟不上来吗?即便是跟上来了,发现我们在邵老先生这里,也不好做什么吧?” 我不能否认,自己多多少少,算是先利用了一下邵嗣。 可如果不这样做的话,事情的不确定因素才会更强。 椛家对我,肯定是杀意蓬勃了。 那个周家的鼠脸人,虽然不多说话,但他对我的杀气,肯定是最重的! 退一万步说,椛萤带出来了。 局面对我来说有利,我完全没必要,和他们陷入死斗。 借势,是眼前的最优解。 若是邵嗣不满,大不了,我还可以再拿出一个陶人。 我思绪间,椛萤没有再开口了。 因为先前绕路花了时间,再加上椛萤有意控制,此时的天色逐渐被夜色吞没。 椛萤早有准备一般,手中捏着两枚竹编的荻鼠。 当夜幕彻底笼罩下来时,她弄破了食指,让荻鼠吸食了血液。 竹编变得活灵活现,当真像是黝黑的老鼠一般。 出租车司机就像是瞧不见荻鼠似的,依旧正常的开车。 我差不多明白过来,荻鼠和鬼的特性相仿。 哧溜一下,一只荻鼠窜上了我的衣服。 它漆黑尖溜溜的嘴巴,不停的啃食着我衣服表面的空气。 另一只荻鼠,爬在椛萤的身上,动作相仿。 “人身上是有气息的,家里有咱们的气息,不过,荻鼠可以寻气,也可以吞。”椛萤轻声解释。 先前的话题,被彻底翻篇了。 这时,司机才小心翼翼的看着我们。 他面色稍有疑惑,是没听懂椛萤的话。 恰逢此时,椛萤微凉的小手钻进了我的手中。 因为她手不够大,无法整个握住我的手,只能蜷缩在一起,像是我握着她的手一样。 接着,她头轻轻倚靠在我的肩膀上。 说真的。 我先前的情绪,看似是冷静,可实质上多少也有些急躁。 就是论事来说,我更是捅了一个大马蜂窝。 招惹了椛家,彻底得罪了一个术士家族。 可我不但不急躁了,甚至还觉得自己变得更为冷静,镇定。 就好像内心空缺的那一部分,得到了填补一般。 椛萤对我无比信任,带我回了她家。 现在,又义无反顾的跟上我,离开了家。 她这样对我,我还有什么缺乏的呢? 内心,逐渐涌起了一个念头。 只是,当那念头升起的瞬间,又变成了一种说不出的惶恐。 我想将自己的秘密告诉椛萤。 这样,我对她才不算隐瞒,才算得上公平相对。 可如果,椛萤被瘟癀命吓走了,哪又怎么办? “你,心跳的好快。”椛萤稍稍侧头,语气比之前柔和更多,却也带着奇怪。 “周家,我们的确对付不了,可你说的没错,邵嗣先生会对他们形成一股震慑,只要你确定,不会因为这个得罪了邵嗣先生,咱们就不会有事。” “所以,你完全不用害怕。” 这句话后,椛萤脸上的担忧,全部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甜甜的笑容。 她轻声又道:“忽然有些明白,姐姐为什么会选择离开家了。” “至少,她在知道孙卓的真面目之前,孙卓一定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人这一辈子,追求的又是什么呢?” “以前姐姐说过,嫁去周家的女人,都会生不如死,虽说周家表面看上去很好,但实际上,完全不是那样。” “他们和椛家人不会有子嗣。” “这就是一场交易,她一直认为,是椛家人身上的某种东西,吸引着周家人一直庇护椛家。” “当时,姐姐没有告诉我,她打算反抗。” “一直当她离开家族,彻底和爸妈摊牌后,我才知道,姐姐肯定不会回来了。” “得知真相之前,她肯定格外的满足和幸福,真相来临之后,她才成了最可怜的人。” “我,比姐姐的运气好。” “我以为,你真的会走,我以后需要花很长的时间,才能找到你。” “而那时的我,已经不配再留在你身边了。” “可现在,你回来了。” “或许,这就是宿命吧,我和姐姐是姐妹,她没有得到的东西,冥冥中,便落在了我身上。” 椛萤这一番话说的很长。 刚开始,我听得似懂非懂。 最后才完全明白过来,椛萤是对我敞开心扉。 她对我的依赖,更强了。 “放心吧,我不怕周家的人,就算邵老先生震慑不了他们,他们还能比天寿道场的人更难对付吗?”我轻声安慰。 脸上的其余情绪,全部被收敛起来了。 我暂且打消了,要将瘟癀命这秘密告诉椛萤的打算。 同样,我不会利用椛萤的命数,去滋长阳神。 有些事情,是命中注定的。 在孙卓身上的命数,我必须得抢回来! …… 车停在了城中山脚下。 我并没有让车直接停在邵嗣家外边儿,还是保持了一段距离。 马路另一侧,就是一条河,河畔栽种着柳树,还有一些桃树。 我先给椛萤脸上化了一道死人妆,遮掩了本身的面容。 这才带着椛萤走到邵嗣家门处。 微风轻拂,风铃叮铃叮铃的吹动着。 虚掩的屋门,能瞧见里边儿依旧亮着的白炽灯。 我同椛萤上至门前,轻轻扣门。 笃笃声在院内回响。 门被打开了。 邵嗣瞧见我时,神色略诧异。 “显神小友,你这是……” 他视线落在了椛萤身上,话音戛然而止,目露思索。 “邵先生,遇到点麻烦,可能要住在你家了。”我开门见山,没有丝毫掩饰。 “原来如此,那小友住下即可,刚好,二楼有一间空房。” 邵嗣点点头,脸上思索停止,露出微笑。 我稍稍松了口气,椛萤的神色才完全镇定下来。 她轻轻侧身行礼:“多谢邵老先生,椛萤有礼了。” “椛家的人,阴气颇重,倒是少见。” “看来显神小友,会带着这位椛萤姑娘同行了?” 邵嗣捋了捋下巴,他本身胡须并不重,不过,这动作依旧让他带着一股高深感。 我点点头,没否认。 邵嗣的微笑浓郁不少,又道:“很好,荻术寻踪,排险,噬鬼,算是一大助力。” 我心头微凝。 邵嗣对椛家了解的,居然这么多? 或者说,是因为椛家在大湘市时间太长,有很多“名气”? 当然,邵嗣并不知道椛萤的身份,更不知道她的命数。 死人妆遮掩了很多东西,甚至让邵嗣觉得,椛萤本身阴气就重。 “噬鬼,并不是所有族人都能做到,小女尽量提供帮助。”椛萤彬彬有礼,轻声又道。 “好,好,快进来说。”邵嗣立即让开了一条路,请我们进屋。 刚入了屋内,我瞳孔就微微一缩。 因为,房间里居然还有一个人。 他身材削瘦,脸颊微微凹陷,五十多岁的年纪,鹰钩鼻,眼眸却格外锐利。 深蓝色的道袍,腰间悬挂着一排桃木剑。 这,竟然是一名道士! 而我,丝毫没有感受到过他的气息。 第213章 陵道人 凭借我的实力,对人的气息捕捉已经格外敏感。 这道士的实力,很深! 我没有和张栩交过手。 直觉告诉我,他不会弱于张栩这等青袍道士…… 椛萤稍稍退后半步,似是藏在了我身后。 当魅离开椛萤身上,椛萤又对我表露心迹后,她的性格就逐渐显露出小女儿的姿态了。 “呵呵,两位无需惧怕,这位是我至交好友,陵道人。” 邵嗣显得极其轻松,解释道:“白天同显神小友你提过,我要做一些准备,棺材山鬼冥门,并没有那么简单,我作为阴术先生,可勘山寻水,望月觅坟,也能镇镇尸鬼,可真要说斗尸鬼,还得道士。” “另外,我还有一位好友没有抵达,等他到了后,我们便能启程。” 我抱拳,微微躬身行礼。 “晚辈罗显神,见过陵道人。” 陵道人似是鼻息吐出了一个嗯字,便端起面前茶盏,抿了一口茶。 他似是对我没多大兴趣,也对椛萤完全没兴趣。 “呵呵。” 邵嗣笑了笑,微微摇头。 他又做了个请的动作,示意我们上楼。 二楼一共有四个房间。 邵嗣将我们带进了第一间。 屋内布置的更简单,一张一米五见方的床,一张书桌。 墙上依旧挂着各式各样的素描山水画。 “就不多和显神小友聊了,我还得等人。”邵嗣解释了一句,便从房间离开。 我上前关了门。 椛萤则坐在了床榻边上,她稍稍低头,饶是死人妆覆盖的脸,一样稍有粉红。 “这里足够安全了,你睡会儿吧,我感觉你回家后,可能就没闭眼。” 我轻吐了一口浊气,和椛萤说到。 “我不困。”椛萤摇摇头,她认真的说:“我等你一起睡。” 我:“……” 椛萤耳根子都红了,轻淬了一句:“我意思是,你睡的时候,我就睡,你睡地铺。” 我感觉自己的心跳都在加速。 强忍着这紊乱的心,我点头说好。 其实我还没多大的困意。 摸出来手机,给唐全打了个电话。 响了一声,那边就秒接通了。 “少爷!”唐全语气急促,又像是松了口气。 “唐叔,我没事,你们怎么样了?”我问。 唐全才告诉我,他们也没事,只不过,椛祈好像显得不对劲,她本来说过要回家了,现在又忽然说不走了。 椛萤脸色微变,才不自然的摇摇头,道:“祈妹肯定被发现了,回家我只单独见了她,你知道家里的事情,又闹了一场……恐怕我爸会狠狠罚她,她才不敢回去。” 我手机并没有开扩音,足以见得,椛萤的听力也不容小觑。 只是椛祈被发现给我通风报信……这明显是个隐患。 不能让她平白无故的受牵连。 可一时间,我却想不好应该怎么办。 “少爷?”唐全又试探的喊了一句。 “唐叔,你就让椛祈跟着你吧,我想想应该怎么安顿你们,留在大湘,显然不是个事。”我再道。 唐全才小声说好。 刚挂断了电话。 椛萤就满脸担忧,道:“祈妹的实力,还不足以规避荻术搜寻,现在家里的视线,都在我们两人身上,顾不上找她。” “等我们走了,她麻烦可就大了。” “这样吧,让他们回靳阳?唐叔是没人盯着的,可以让杨管事给他们安排一个落脚之地,应该问题不大?” 椛萤这番话,的确有道理。 不但能确保安全,也能解决燃眉之急。 只是杨管事那里,还是处于失联的阶段。 思绪间,我如实和椛萤说了情况。 “这……你再联系试试?”椛萤又道。 我没有停顿迟疑,给杨管事拨通了电话。 响了两声,电话居然通了! 大约十几秒钟,杨管事略显疲惫的话音传来。 “显神侄儿?” 我重重吐了口浊气,才问了句,怎么一直没联系上他?是进了精神病院? 杨管事一阵苦笑,回答说才出来,他就是太困倦,疲惫了,看见我很多未接,却没精力回复,才刚睡了一会儿。 我眼皮突地狂跳了两下,慎重问:“领头呢?” “显神侄儿不用多担忧,领头安然无恙,只是长期处于凶狱,阴气有点儿失衡,要休养一段时间。” 闻言,我心头涌起一股喜色。 “好!” “呵呵,显神侄儿对领头的关心,我会转达,你事情如何了?还在靳阳么?” 杨管事又问。 我便没有再多话,先说了自己不在靳阳,又讲了让他帮忙安顿两个人的事儿。 杨管事毫不犹豫,满口答应下来。 我才说了椛祈,以及唐全的简单信息。 杨管事语气稍凝,问我,是椛萤家的人? 我并没有否认,还再三叮嘱,一定要确保他们的安全。 杨管事慎重多了,让我放一万个心。 事情差不多交代完了,再挂断电话。 我又联系了唐全,让他们不要耽误,连夜去靳阳。 最后放下手机,再看向椛萤。 她稍稍撇着头,其实一直在看我,她眸子里全是心满意足。 我同样回应一个温和的微笑,才说了我睡地铺。 椛萤脸颊又有一些绯红,她自己下床,将一套被子给我铺在地上。 可这时,却异变突生。 我身上,还有椛萤的身上,突然就掉下来两团黑影。 那赫然是两只荻鼠,正在疯狂的抽搐,挣扎! 一秒钟,噗嗤两团灰气散开,黢黑的荻鼠,成了死气沉沉的竹编,没有了丝毫动静…… 椛萤脸上的绯红,瞬间成了煞白! 随即,她嘴角溢出了一丝鲜血。 手,微颤,死死捂着胸口。 椛萤呼吸都变得极其紊乱,又一声闷哼…… 我惊疑不定,脸色也骤变。 “这怎么……” 我话还没说完,椛萤眼中全是惶然不安。 “是我的命牌……被吞了……他们非要找到我们不可……” “今晚,恐怕要出事……” 我瞳孔微缩。 命牌这个词,我听过。 椛萤说过,她姐姐死后,家中的命牌就裂了。 这必然是和她们性命息息相关的东西。 现在被用来克制,以及寻找椛萤? 相当于椛萤用荻鼠吞掉我们气息的手段……失效了。 “不用担心,这里有邵老先生,还有那位陵道人。”我语气慎重,安慰椛萤。 只是,见她嘴角溢血,心头又有些说不出的烦闷。 “不……吞我命牌,我爸还办不到,是老爷子……” “老爷子都知道了,动怒了,周家肯定还来了人。” “我爷爷平时都在闭关的,他出关,就代表周家来的那人,分量很重。” “我怕……” 椛萤没有说完,眼中的不安却显得更浓郁了。 第214章 小娘子莫怕! 虽然只是三言两语,但我已经明白事情的厉害性。 先前因为邵嗣,椛萤都不担心椛家和周家了。 可现在荻鼠失效,让椛萤判断出自己爷爷出关,饶是待在邵嗣家里,她都觉得不安全…… 椛萤的爷爷,还有另一个有分量的周家来人,就这么厉害? 两个旁门术士家族而已,能威胁到上九流的先生和道士? “我觉得无碍,总归这里是先生住处,又有道士,椛家既在大湘盘根,就不太可能硬得罪邵嗣。”我再度说了相仿话语,安慰了椛萤一遍。 继而我又慎重问她,伤势怎么样? 椛萤才摇摇头告诉我,她只是被破了荻术,还好只是两只吞气的荻鼠,没有大碍。 我才稍稍松了口气,又让她睡觉休息,现如今这情况,只能是兵来将挡,等离开大湘就好了。 椛萤点点头,不再多言。 她捡起来那两只竹编老鼠,和衣躺在了床上, 闭上了眸子,睫毛却依旧微颤。 其实我很想站在窗户那里看着外边儿,可这样一来,椛萤肯定更不安心。 因此,我同样铺开了被子,躺在了地上。 时间过得极为缓慢。 耳边能听到轻微的喀嚓声,一顿一顿。 也不知道邵嗣哪个房间有钟。 当我迷迷糊糊感觉到一丝困意的时候,又发现脸上似有一些毛茸茸的感觉。 一个激灵,我猛地醒转过来。 睁眼,便瞧见自己脸旁侧趴着一个肥硕的黑老鼠。 不过,它皮肉一点儿都不光亮,坑坑洼洼的,乍一看,皮毛下还能看出竹编的痕迹。 椛萤? 我稍稍侧头,余光看到了椛萤。 她侧睡着,两只手枕在脸颊下,睡得很熟。 瞳孔一缩,我心跳都陡然加速。 不是椛萤…… 那就是椛家的人,循着气息找到我们了?! 我反应速度极快,猛地探手,抓向那荻鼠! 可它反应速度更快,就像是一缕烟尘,在我抓住它的前一瞬蹿了出去。 窗户虚掩着一条缝,黑影便消失在那缝隙处。 本能的促使,让我一下子站起身来。 当然,我动作很轻,没有惊醒椛萤。 透过窗户,看着外边儿。 这方位角度,刚好是邵嗣家正面。 院中盛开的菊花在月光下,更为鲜黄,好似被阴气滋补了一般。 而邵嗣家院外,却站着少说十余人。 当头有两人,一人至少七八十岁,穿着一身黑色的袍子,脸颊和椛穹有七八分相似,同椛萤也有三四分。 显然,这就是椛萤爷爷! 另一人,年纪相仿,同样穿着华贵的绛衣。 他比鼠脸人长得更一言难尽。 尖嘴,瘦脸,小眼睛,尤其是两撇胡子,更像是成精的耗子了。 那鼠脸人就在他背后杵着,满眼的阴霾,而他身后,还有白天的几个手下。 椛萤爷爷的身后,则站着椛穹,以及其余几个椛家人。 我完全没有料到,他们居然来的那么快! 更没有料到……他们会这样直接的站在邵嗣家门前…… 就在这时,那老人,也就是椛萤的爷爷,抬起头来。 一旁的周家来人,同样抬头。 他两人和我,视线忽地一下对上。 椛萤爷爷的眸中是思索,还有冰冷。 那周家来人,则是带着诡谲,以及杀意了。 他们的动作,让其余人同样抬头。 椛穹和那鼠脸人同样瞧见了我! 他们两人的情绪控制能力,显然较差,脸上已经有了怒容。 就在这时,椛萤爷爷忽然和椛穹侧耳两句。 椛穹这才上前,他作势是要进院内。 可就在这时,叮铃叮铃的风铃声密集响起。 明明这时没风,就连院中的菊花都没有晃动,那风铃却像是被猛风吹过一般,剧烈的颤动着。 椛穹面容中露出惊色,驻足在原地,没敢动。 下一刻,那苍老,尖嘴瘦脸的周家来人,细声开口。 “老朽周济,来先生宝地,为寻姻亲女子椛萤,她被歹人胁迫至此,还请邵先生首肯。” 隔着窗户,那尖细的声音,都像是猫爪子一样在我心头抓挠。 床榻上,椛萤一个激灵醒过来了。 她眼神一瞬间就浮上了浓郁的慌乱。 “大冠候!” 慌乱的不只是神色,还有语气。 我心头微跳了一下,不过神色还是示意椛萤稍安勿躁,低声道:“没事,他们还不敢进来。” 椛萤轻身下床,匆匆走至我身旁。 当她望至窗户下时。 下方的所有人,同样都瞧见了她! 椛萤爷爷的脸色,瞬间涨红成猪肝一般。 旁边的鼠脸人更为严重,脸都红得发紫,甚至是有些发绿了…… 那周家来人,也就是周济,忽地一声冷哼。 “邵先生对周某之话,充耳不闻,是为何意?” “是先生不在家,还是想包庇歹人?” 周济的这一句话,直接就让气氛变得剑拔弩张起来! 当然,是他们这一方,剑拔弩张。 依旧没有邵嗣的话音传出。 椛穹僵站在院门处,风铃叮铃叮铃的晃动着,他依旧不敢往前。 “看来,是先生不在家了,那我等上一分钟,若是这罗显神不将椛萤送下来,我们便上楼去捉。” “若是损坏了邵先生家中设施,十倍赔之。” 周济再一句话,就显得镇定自若,甚至有种得意的神态。 他视线依旧落在我身上,隔着窗户,我都感觉到了他的倨傲。 我心头却格外的阴晴不定。 按道理来说,周济这都算蹬鼻子打脸了。 邵嗣怎么还没反应? 就像是椛萤担忧的一样,即便是先生,都忌惮周家这个极有分量的人? “怎么办……” 椛萤面色愈渐苍白。 她紧咬着下唇,颤声又道:“我下去跟他们走,你先离开。我会想办法逃出来的。” 话语间,椛萤就要往屋外走去。 我瞬地抓住了她手腕,止住了她的脚步。 这同时,老龚钻出夜壶,他先是瞅了一眼窗户下边儿, 随后再瞅向椛萤,一副心疼无比的神态。 “小娘子莫怕,有事喊老龚。”他话音同样心疼。 椛萤紧抿着唇。 这一次不像是上回,她没接老龚的一语双关。 老龚显得有些悻悻然,又有点儿蔫头耷脑。 他再瞅着下方的那群人,脸上不由自主的带上了笑容。 那笑,就太令人毛骨悚然了。 “什么臭鱼烂虾,都敢到先生门前叫嚣,当了鬼,都不知道怎么当的!” 干巴巴的话音,带着浓烈的鄙夷,老龚更是咣的一下弹出去,撞到了窗户,将窗扇打开了。 他脑袋稳稳立在那里,还用力嗬了一声,一口浓痰猛地吐出,呈现一个抛物线,啪的一下掉在周济身前…… 第215章 你当死于明日正午! 周济先前挂上的得意笑容,成了面沉似水。 他后退了两步,眼中全是厌恶之色。 “一个黄页鬼?” “你好大的胆!” 他本身就尖细的话音,变得更细,更尖锐! 老龚又用力嗬了一声,一口浓痰再次喷出! 周济脸色再变,猛地后退三步。 他退的多了,连带着其余人同样后退。 “欺负我家小娘子,龚爷爷吐你们一脸唾沫,看你们上西天!” 老龚话音变得前所未有的连贯。 语罢,他又笑了,那笑声从干巴,成了喋喋之笑。 既感觉老龚狂妄,又觉得,他更为阴森…… “小心!” 就在这时,椛萤脸色一变。 她用力挣脱开我的手,反手便摸出一枚掌心大的竹编老鼠, 檀口微张,竟吐出一口舌尖血,刚好落在那竹编老鼠上。 霎时,竹编从血色转变成黝黑,再成了活灵活现的荻鼠,“簌”的一下冲出窗台。 我才发现不对劲。 下方的椛萤爷爷,手随之朝着地上一撒。 十数道黑影就像是暗潮一样,朝着院内爬来! “老龚,你回来,这是噬鬼术!”椛萤立即喊道。 老龚先前是威风,这一瞬,直接朝着后方一落,咕噜一下刚好落入夜壶了。 椛萤放出的那只荻鼠,刚好和那数十道黑影荻鼠碰在一处。 它只阻拦了片刻,便被撕成了碎片。 椛萤脸色极为慌张,成了手足无措。 我瞳孔同样紧缩。 手抄入兜内,抓住了一个朱砂布包。 荻术是通过荻鼠吸来没有神志的游魂,加以控制, 朱砂克鬼,其中还混杂了糯米,更有奇效。 抬手,布包抓出,我就要横撒而出! “哼!” 冰冷的话音,毫无预兆的响起。 随即响起的,是刺耳的撞铃声! 老龚一声惨叫,直接缩回了夜壶中。 那十几道荻鼠形成的黑影,瞬间停在原地。 接连不断的轻微砰声中,荻鼠上灰气扩散。 黑漆漆的荻鼠,成了一个个没有生气的竹编老鼠…… 不止如此,竹编老鼠的头,还破了…… 撞铃声逐渐变弱,渐渐消散。 我呼吸从先前的紊乱,逐渐变得平稳。 这哼声,显然不是来自于邵嗣。 冷硬,冰凉,还有一股道士特有的死板。 另外,我也只见道士用过撞铃。 譬如茅有三,譬如天寿道观那几个道士。 本来,周济都已经怒极。 椛萤爷爷满脸全是阴霾。 其余人更是蔑视,像是要看我们死一样幸灾乐祸。 可现在,他们眼中浮现的都是错愕,还有惊疑! 就好像,他们本身能强顶一下邵嗣。 却忽然发现,这里不只是邵嗣…… “滚!” 更重,更冷冽的话音炸响。 撞铃的余音被掩盖,那滚字又成了回音,萦绕不断。 “道长是何人?为何在邵老先生家中?” “老夫桦常玉,现今椛家家主,孙女被歹人蒙骗至此地。” “还请道长给我椛家,以及周家一个薄面,让我们带走椛萤。” 椛萤爷爷,也就是桦常玉,往前踏出两步,他双手抱拳,满脸的诚恳。 “旁门左道,算什么东西?” “冒犯了邵兄,还有什么资格,要什么薄面?” 这赫然是陵道人的话音! 话音未顿,陵道人继而又道:“三息时间,若你们不走,那想走,就没那么容易了!” 桦常玉,周济,椛穹,以及那鼠脸人,全都脸色再变。 他们带来的手下,同样面面相觑。 椛萤神色也镇定多了,她抿着嘴唇,看着窗户下方。 我默默的在数。 一息…… 两息…… 三息…… 椛家和周家的人并没有退去。 砰的一声轻响,是门开了。 随后便是一道深蓝色的身影一闪而逝。 陵道人驻足在了院门前方。 随后走过院子的,赫然便是邵嗣! 白天和善的邵嗣,此刻脸色同样充满了阴霾。 陵道人手在腰间一抚,数把桃木剑,便被他抓在掌中。 眼见,他直接就要动手! 周济,却陡然踏前一步,挡在了椛家人和鼠脸人最前方。 “你是陵道人?” “你想好了,要和我周家势不两立?” 陵道人压根没有搭话,手陡然一甩。 嗖嗖的破空声中,少说五柄桃木剑,骤然射向周济! “陵道人!”周济大声叱喝! 这同时,他身后的那几人,猛地冲出! 一人掠过一柄桃木剑。 闷声中,鲜血迸射! 冲出去的五人,全部都负伤! 剑是接住了,不过,用的是肉盾。 周济的喝声,一样成了余音。 陵道人再次抬手,又要挥剑。 周济继而又冷声叱喝:“你当死于明日正午!” 这话音落罢的瞬间,周济猛地往后一退,他转身,快速的掠向夜色中! 鼠脸人,以及其余负伤的周家人,同时快速后退。 椛家走的最慢,不过,他们眼中阴霾最多,临头还扫过我和椛萤。 也就几个呼吸的时间。 这群人全部都消失在夜色中了。 我却觉得满腹疑窦,心头还有一股子惊疑。 憋了半天,周济就这么一句话? 他这话听起来是邪门,只是,可能吗? 陵道人怎么说,也是一个道行高深的道士,要是被周济一句话就说死了。 那这就不只是邪门,是恐怖了。 “旁门左道,跳梁小丑。” 陵道人这才不屑的摇摇头。 邵嗣瞥了一眼远处,才摇摇头道:“陵兄还是一如既往的急躁,其实,你不用出来驱赶他们,他们也进不来的。” 陵道人神色不变,回答:“邵兄避让,让他们更气焰嚣张。” “周家咒不死我。” “见怪不怪,其怪自败。” 这几句话,含义都极深…… 邵嗣家里,有防备阵法,足够阻拦周家和椛家人。 可邵嗣,同样有些忌惮他们! 另外,陵道人口中的咒不死…… 这就很玄了。 难道,周家能咒死其他人? 最后那一句话,我便完全没听懂。 思绪归思绪,我还是双手抱拳,躬身行礼道:“多谢陵道长出手相助,多谢邵老先生。” 椛萤同样侧身行礼。 虽说我们在二楼窗户这里,但邵嗣和陵道人一抬头,就看见了我们。 陵道人没有什么表情,径直往屋里回去。 邵嗣却满脸笑容,说:“显神小友既然来了鄙人家中,自然不能在此地出事,椛家周家狂妄,却有陵兄在此,他们也不得放肆。” “我另一位好友,明日即可到达,我们便出发。” “你们小两口,便好好休息一夜吧。” 我一愣,随后心神都略紊乱。 椛萤更显得手足无措。 第216章 怪事或是怪人 邵嗣笑容不减,不再看我和椛萤,朝着屋内回去。 隐约间,我似听见邵嗣还低语了几句,只是声音太小,我没听得太清楚。 …… 一切,归于平静。 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 可事实上,若是今天没来邵嗣这里,椛萤肯定会被带回去,我会落得什么下场,也未可知。 “椛家人没事,那个周家的确有些邪门,不过我们算是脱险了。” 我轻吐了一口气,面露稍轻松的笑容。 “嗯……”椛萤细弱蚊吟的点点头。 不过,她又远眺了一眼。 “那个陵道人,好像很了解周家。”椛萤小声说道,同时关上了窗户。 “了解?”我稍诧异。 “嗯……”椛萤再点点头,她不自然的说道:“椛家是没事,不出意外的话,陵道人不出意外,那周济就要出意外了。” 椛萤这接连三个意外,更让我听不太明白了。 “周家精通的是什么术法?”我问了一句。 椛萤倒是没有迟疑,她告诉我,周家人本身实力并不强,却精通一种怪诞的术数,可说出人的死期。 一般情况下,对方会如期暴毙。 如果临期不死,那周家人就要倒霉。 若是周家接连去咒三次,对方不死,那下咒的周家人就会死。 我瞳孔微缩,额头上密布着一层薄汗。 直觉告诉我,如果不是陵道人出来了,周家人不能轻松将椛萤带走,就会在我身上下咒。 邵嗣没有直接露面,恐怕就是这个缘由。 “周济是气急攻心了,他常年身居高位,什么人都要对他避让三舍,他习惯恭维,而陵道人不给他颜面,他才会在陵道人面前直接下咒。”椛萤又小声解释了一句,才说不讲那么多了,先休息。 今天发生的事情,亦足够让我消化。 我不再多问,回到了地铺躺下。 椛萤似是累了,很快就进了睡梦中。 次日,天色大亮之时我才醒来。 椛萤早就醒了,她坐在窗户旁的椅子上。 清晨的阳光照射在她面颊上。 昨天的妆容稍稍淡了一些,露出一些本来样貌,那种若隐若现的朦胧美感,让人一时间失神。 椛萤指了指自己的脸颊,露出甜甜的笑容。 无言,我自是明白了她意思。 起身后,我便给她补了一道敛妆。 “纸扎术中,还有一秘术,可有改头换面的作用,只不过,条件苛刻。” “还有,那能遮住面貌,却遮不住气息,敛妆能遮掩气息,还是因为这些东西,都阴气极重。” 补妆期间,我低声解释。 “你已经有想法了?”椛萤轻声问。 我不得不承认,椛萤当真是聪明,我只是说出了一点可能性,她就揣测到这么多。 “得回一趟祁家村,把魅找回来。”我轻吁一声,道。 “魅……”椛萤若有所思,她脸上随即迸出了惊喜。 “用你那条件苛刻的秘术,完全遮住脸颊,再用魅遮掩气息,命数便能再次掩盖?” 我点点头,表示椛萤所说没错。 “好,去探过棺材山,和你祭拜过秦先生后,我们就潜回祁家村!我能找到魅所在之地的,还有,施箐的魂魄还在那里,她是我的好姐妹,你也答应过施家,要给其一个交代。”椛萤认真又道。 “好。” 我直接答应了椛萤。 “对了,祈妹和唐叔,已经回到靳阳了,杨管事亲自派人接的他们,安排去了安全所在。” 我更松了口气。 唐全安全,我便没多少后顾之忧了。 “领头这人,相对来说,和我算是关系较深的朋友了,杨管事也不会有问题,椛祈和唐叔都足够安全。” 我再和椛萤解释了一句。 “领头……” 椛萤神色稍不自然。 “你还是要小心他为好。” 我收起敛妆的东西,正想和椛萤解释一两句。 大部分的事情我都和椛萤说了,不过关于领头的细节方面,我还是没讲太明白。 只要椛萤听了,肯定就明白我的意思。 不过,敲门声却随即传来。 同时入内的还有邵嗣的和善话音。 “显神小友,若是醒了,可下楼一叙。” 没有再解释什么了,我和椛萤相视一眼,才直接去开了门。 屋外,邵嗣脸上微微有些红光,像是心情很好。 他余光扫了一遍屋内,看到地铺时稍有诧异。 “呵呵,显神小友年纪轻轻,睡眠也不多,那就先下楼吧。” 邵嗣做了个请的手势。 我客气了一句,说邵先生先请,同样做了请的动作。 邵嗣这才捋了捋下巴,往楼梯走去。 同椛萤两人下了楼。 邵嗣家一楼的茶盘前边儿,竟然还是只有陵道人。 邵嗣所说的那个朋友,还没来。 “我那位朋友,遇到了一点麻烦事情,不能到我这里来汇合了,不过,他随后会赶来,我们没必要耽误时间,可以先行去棺材山,鬼冥门。” “陵道长想问问你更多的情况细节。”邵嗣和我解释。 他示意我和椛萤坐在茶盘右侧,自己则去正面倒茶。 在我和椛萤面前,还摆着一盘点心。 椛萤拿起来一块,小口小口的吃着。 我思索了片刻,才道:“我同邵老先生所说的事情,邵老先生应该都转达给陵道长了,不如这样,陵道长想知道什么,就问我即可,我来回答。” 邵嗣捋了捋下巴,点点头道:“这样最好不过。” 陵道人端起茶盏,呷了一口茶水,才说:“既有如此诡秘的山,诡谲的尸仙,你们村子,应该多怪事,怪人。” “我想知道,你们村里,发生过什么怪事,或亦又有什么怪人?” 我心头微跳。 虽说想要强忍着面色不变,但还是没能做到。 陵道人的目光落在我脸上。 他虽说没什么异样,但他的注视,给我一种感觉。 若是自己说谎,恐怕他瞬间就会发现。 这怪事,我的确不知道。 怪人……是真的有一个。 不就是余秀吗? 只是,陵道人这问话的意思,是善,还是凶? 我若说错了什么,是否会给余秀带来危险? 内心在犹豫,背上,却隐隐被汗珠浸透了。 “为何,你不回答?”陵道人的眸子中,浮现了一丝不喜。 第217章 等你回来 “是不好说,不能说,还是不敢说?” “又或是你内心有自己的计算,我这问题,影响了你的算计?” 陵道人眼中的不喜,转变成了审视。 他平淡的问询,稍稍也有了一丝严厉。 这毫无声息的情绪转变,让我心跳都落空了半拍。 他逻辑的严密,思维的敏锐,比起来邵嗣,都不遑多让。 甚至,我觉得犹有过之。 邵嗣大体是平和的,对我还算是信任。 陵道人……完全没有信任可言,是直接在判断我! “陵道长言重了,我只是不知道,怎么说是好。” “村里的确有一个怪人,我师尊说过,她很邪门。” “可事实上,我不知道她哪儿邪门。” 稍稍吐了口浊气,我脸色没有大的波澜,心里头却有了计较。 在倒茶的邵嗣,稍稍一顿手,目光略奇异的看向我。 陵道人神态没什么变化,是在等我说。 椛萤的脸上,却浮现了一丝担忧。 我微微摇头。 其实,这动作我也是刻意为之。 椛萤的担忧不是作假,我这样表现,算是变相告诉了陵道人和邵嗣,我信任他们,要说的话,更不会隐瞒。 椛萤稍稍抿唇,她并没有吭声。 “她,是个守村人。”我语气沉了许多,打开了话匣子。 大致,我说了一遍老秦头对余秀的描述。 不光如此,我还说了余秀在村里做的“好事”,任何大事,她都任劳任怨的帮忙。 大部分事情都如实讲了,我最后才提到八仙。 再看了一眼邵嗣,我略带苦笑,道:“昨天,聊的还是不够透彻,事情没有完全说明白,邵先生可能会认为,我是听了其中一个纸扎的话,才离开的老拐村,实则不然。” “椛萤那段时间一直住在我家,说过有纸人偷看他们。” “我回来后,才被纸人诱使上山,而次日我回家前,被余秀拦住,我才发现,那些纸人堵了我家的门。” “而后,他们像是跗骨之蛆一样跟着我……想要我上山……” 我语罢。 邵嗣眼中都是深思。 陵道人却眉头微皱,不知道在想什么。 半晌之后,陵道人眼中思绪平复下来,又问:“没有什么怪事了?” 摇摇头,我又一顿,才说:“还有一事……” 我说了关于王斌年和刘寡妇的事情,包括王斌年养鬼,之后又惨死。 我并没有提椛萤问出来那鬼说的老头。 只是将王斌年的死,推在了他可能被反噬上。 对此,陵道人显得兴趣不大,说这不算怪事。 他又和邵嗣对视一眼,才说没问题,能出发了。 继而,邵嗣脸上又浮现了笑容。 从他家离开,我们径直赶往高铁站。 期间发生了一个小插曲。 就是老拐村最近的地方,实际上是靳阳市。 我和椛萤却是从穗源市来的大湘。 邵嗣是要买去靳阳的票,还问我和椛萤要了身份证。 我自不好多说什么。 在陵道人的问询下,我已经被迫说了不少东西。 言多必失…… 再多讲一些,我可能就兜不住了。 另外,我还有一个想法。 隍司那里,不会对我有威胁,反倒是帮助。 明面上,监管道场除了孙卓,都不会有人害我。 针对我的只有鬼龛,因为通过监管道场,他们晓得至少三人死在我手中。 而后,天寿道观的人死,膏肓鬼附着的那四人死,都死的干干净净,没有丝毫痕迹。 鬼龛应该不会认为是我杀了他们,甚至不确定他们死了。 我回到靳阳,对我有威胁的,也就只有鬼龛。 若是还能稍稍借陵道人和邵嗣的势…… 或许,我能稍稍减少一些鬼龛的威胁也不一定? 思绪间,一行人到了高铁站。 进站检票的时候,陵道人被几个安保来回检查。 最后确定了他身上的桃木剑,都没有什么杀伤性,不算是管制刀具,最多算是工艺品,我们才得以候车。 这一转眼,等到靳阳的时候,天色都入暮了。 我们并没有在靳阳市区多停留,我想借势,邵嗣和陵道人却不愿意耽误时间。 因此,直接就叫了车,出城,前往老拐村。 我本身就是没有预兆便出现在高铁站,根本不可能有人跟踪我。 很快出了城。 再等到临近村子的国道时停下来,我领着陵道人,邵嗣,以及椛萤步行进村。 对此,邵嗣一直点头,他表示我很慎重,这一点很好。 陵道人一直没什么表情,板着一张脸。 其实还有一点。 就是关于周济对陵道人的下咒。 中午的时候,我注意过陵道人,他没有丝毫异样。 这就意味着,倒霉的是周济了。 …… 天色入暮时,我们回到了老拐村口。 能瞧见的一些屋宅,正冒着炊烟,是村民在造饭。 我一直领着陵道人和邵嗣回了家。 进家门时,邵嗣眼中满是精光,四下打量。 打量之余,他口中还在喃喃着什么。 我完全听不明白。 只是,我内心隐隐有些悸动不安…… 院里,不对劲…… 我注意到在各个墙角,屋檐下的位置,静静的杵着纸扎。 那些纸扎直愣愣的杵着,一动不动…… 暮色只是暮色,天还没黑,纸扎自然动不了。 陵道人的视线很快落在纸扎上,他眼中迸发出一阵冷冽杀机。 “倒是有些意思,它们,在等你回来。” 陵道人的话,无疑是点破了窗户纸,我额头上都泌出来了汗珠。 椛萤同样神色不安。 邵嗣的视线从打量屋宅布置,到了纸扎上。 他眼中迸发了更多的精芒。 “呵呵,像是守株待兔,拿捏准了你要回来。” “只不过,那东西应该没想到,你不是一两个人回来。” “显神小友,快天黑了,将这几个纸扎聚拢在一起,速度要快!”邵嗣镇定自若,更有一副成竹在胸的神态。 我强忍着那股子心惊,迅速从各个屋檐下将纸扎搬出,很快,八个纸扎聚拢在院子中央。 邵嗣绕着纸扎一圈,在不同的八个方位,甩下八枚木符! 深邃的木纹中,透着浓郁的焦黑色。 我一眼就认了出来,这居然是雷击木! 出阳神的阴术先生,果然是大手笔。 我还记得上一次在摊摆区,瞧见了雷击木,我都囊中羞涩,完全买不起。 邵嗣却用雷击木来画符…… 本身暮色就深,邵嗣布完符的刹那,最后一缕天光被黑夜所吞噬,我们头顶就像是笼上了一层巨大的黑色幕布,阴暗感随之而来。 八个纸扎人身体不约而同的轻颤,血色的眼珠迅速眨动。 下一秒,所有纸扎都蒙上了一层淡淡的灰雾,从木然呆板,变得活灵活现。 其中一纸扎,忽地凶厉扑出! 他距离邵嗣最近! 身体眼见就要掠过雷击木符! 啪的一声脆响,就像是电蚊拍打中了蚊子,一道银蛇电弧乍现,那纸扎砰的一下弹回后方,他胸口的位置焦黑一片,竟然出现一个洞。 随后阴气涌动,覆盖了那个洞。 所有纸扎都死死盯着我们,凶厉倍增。 “呵呵。” 邵嗣淡然一笑,道:“显神小友,看看,哪一个是对你有善念的纸人?把他放出来,于我们有用。” 第218章 村里的怪事 我心头微凝。 先前利用纸人给老龚开脱,我是没想到,一回村,纸人就被全部拿下。 我哪儿指的出来? 而恰好,那八个纸扎人的凶厉,近乎同时消失。 随后,他们的纸脸都变得模糊不清。 阴气迅速上涌,那模糊的脸,又随之变得隐隐相识。 每次赶集都必给我糖人的糖人李…… 护我周全的老村长葛根…… 教我识字看书的吕老师…… 以及和我相关熟知的人,都覆盖了纸人脸。 “显神……” “显神……” 亲近,随和的话音重叠响起。 我面色都变得苍白,心头针扎了一样难受。 这些人……都是因我命数而死…… 邵嗣的镇定自若,成了微眯着眼的惊疑。 随即,他从兜内摸出一枚巴掌大小的盘状物事,手陡然一抛。 那圆盘直接落入纸人群中。 八张雷击木符忽地一下挺立,细密的电弧忽而从木符上出现,就像是一道道银色小蛇。 瞬间,那八个纸人身上同时发出噼啪声。 灰气飞速从他们身上涌出,又从四面八方出现,似要弥补他们的创伤。 只不过,被邵嗣抛出的那圆盘,竟然摇摇晃晃的悬起一尺。 透过纸人间隙,我更瞧见其中指针簌簌转动! 刚涌出的灰气,随即烟消云散…… 纸人归于平静,没有丝毫的动静了。 “看来,这几只鬼发现内鬼了。”邵嗣摇摇头,眼中颇有不满。 “发现是很正常的事,即便他们发现不了,山中尸仙一样会察觉,尸仙若是不棘手,就不叫尸仙了。”陵道人神色倒是不变。 我稍稍松了口气,阴差阳错,这事儿被翻过去了。 也是这几个鬼自作聪明,真以为自身当中有内鬼?才会同时表现的对我亲近。 “也罢,封在这里,他们也无法捣乱。” 邵嗣神态继而恢复镇定,他稍有困倦的打了个哈欠。 “昨夜等人,今日又赶路,这身子骨有些吃不消了,显神小友,今晚就暂且作罢,你为陵道长安排一个房间吧,我想住你师尊的屋子。”邵嗣又道。 我心头微凝。 不过,老秦头的屋子里,本身就没有什么东西。 我没找到过传承,只有一些算命的家伙事,都被装在行李箱里。 现在我行李箱都在椛萤家里。 这合作不能有间隙,我思绪间,也没有迟钝,先带邵嗣进了老秦头的屋子。 他入内后,四下打量,便关上了房门。 随后,我安排陵道人住进了先前唐全的屋子。 陵道人同样关上房门。 “我想去看看余秀。”椛萤轻声说道。 我眼皮微跳了一下,摇摇头,说最好别去。 视线稍稍扫过纸人,我唇语说了老头两字。 危险的确不只是纸人,杀了王斌年的老头,也是潜在的隐患。 “她不会有事吧……”显然,椛萤是因为先前我和陵道人说过余秀而担忧。 我摇摇头,才说:“她只是守村人,和棺材山的怪事无关。” 邵嗣和陵道人在这里,说话做事都得谨慎。 有些事情摆在明面上,比我和椛萤暗中商量好得多。 本身陵道人听了余秀和王斌年的事情,就没感兴趣。 “哦……”椛萤稍稍放心了一些。 “好好睡一觉,养精蓄锐。”我再道。 椛萤转头回了自己房间。 我进屋后,老龚的脑袋钻出夜壶,他眼珠子提溜转动,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我抬起手指,做了个嘘声的动作。 老龚像是会过意,脑袋点的鸡吃米一般。 从开始到现在,老龚都是个聪明鬼,必然明白,我将他从事情中摘出去的意义。 躺在床上,这深秋的天,被子都显得略冰凉。 我正要闭眼睡下。 忽而,咚咚咚的敲门声入耳! 这声响很大! 我猛地一个激灵,坐直了身体! 起身,快步出房间外。 老秦头的房门,还有唐全的房门都开了。 邵嗣和陵道人出现在门前。 随后才是椛萤的房门被推开。 我去开门,他们就没过来。 当然,我并没有因为匆忙,而放低戒备,还是先瞟过院门缝隙。 门外杵着的人,正是老拐村的村长,靳钊。 我稍稍松口气,这才拽开院门。 没等我说话,村长就一把抓住了我的手,他一副紧张无比,又松了口气的表情。 “显神大侄,你吓死我了啊!” “那天不就是出村去埋个鬼棺材,人就一直没回来,我还以为你一走了之!” 村长手心都在发汗,他随之又张望了一眼院内,小声又道:“听人讲,你带回来三个人?还有个道士?” 院内传来关门声,我余光能瞧见,是邵嗣和陵道人闭上了房门。 “无关之事,不可应承。”陵道人的话音随后传出。 村长脸色一僵,他松开我的手,显得很尴尬一样。 他又拱手,冲着院内作揖两下。 随后,村长才谨慎的看着我,说:“显神大侄……道长有点儿不近人情啊……你请他回来,不是给村子里驱邪祈福吗?” 显然,邵嗣是认为我出村,是请道士回来给村里帮忙。 其实,普通人眼中的道士,大多都是驱邪祈福的存在。 住在老拐村这些年,“开坛做法”的事情也有不少,不过村里那些人家请来的道士,没有一个有阳神命,全都是招摇撞骗的神棍。 嘴里喷喷火,拿着桃木剑吟唱吆喝几遍,就赚了村民的钞票。 “陵道长不是普通道士,村里的确有些邪门事情要处理,靳村长,还是和之前一样,让大家入夜了少外出。” “对了,我不在这几天,没出什么怪事儿吧?”我继而又问。 村长先是摇摇头,接着,又稍有不自然,小声说:“大事倒是没大事,就是不知道谁乱撒了老鼠药,村里大部分狗都是放养的,毒死了不少。” “嗯……刘寡妇不跳广场舞了,天天大门不迈,二门不出。” “还有,村西打棺材的老梁,好像接了个不得了的单子,在家门口做了三口大棺材。” 我蹙眉。 村长这些事儿,都算是鸡毛蒜皮的小事。 放养的猫狗,本身就经常吃错东西丧命,打棺材的木匠,每天不是在做棺材,就是做棺材的路上。 至于刘寡妇……先前才出了王斌年的事情,他又去观察刘寡妇做什么? 第219章 寡妇戏 “这些都不算怪事,刘姨才刚出了王斌年的事情,你又去偷看,难保不让人觉得你和王斌年一样。”我告诫村长。 村长连连摇头,脑袋甩得和拨浪鼓一样,急道:“我咋个会是王斌年?就是……” 村长欲言又止。 片刻后,他还是满脸复杂的说道:“也没啥大事……就是村里风言风语的。显神大侄,你得知道无风不起浪不是?” “嗯?”我脸色疑惑。 村长才长叹一声,道:“刘寡妇是真的偷了人……这几天晚上,她在院子里咿咿呀呀的唱着曲儿。搔首弄姿的,惹火的很,村里好多汉子都去偷看了。” “整个村都传的沸沸扬扬。” “我估摸着,王斌年开始也没想着打刘寡妇的主意,是发现她骨子里浪荡,才会动歪心思。” “嗐,我是臊得慌,前几天显神大侄你才去帮了她,结果你刚离村,她这都不避着人了,传到别的村里,我这老脸也挂不住啊!” 说着,村长就显得格外气愤,还跺了跺脚。 没由来的,我心跳就落空了半拍。 先前刘寡妇为了名声,能一脑袋朝着老槐树撞下去,宁死都要保住贞洁! 现在她就偷了人? 是先前她掩饰的太好,还是另有隐情? 我并没有怀疑这件事情的真实性。 村子不大,半点儿风声草动,村民都会口口相传。 也正应了先前村长那句话。 无风不起浪。 “夜深,村长你早些休息,我会去看看刘寡妇的。”我语气略沉。 村长连连点头,说那就太好了,这事儿,可得管管。 罢了,他才转身离开。 我关闭院门,扭头瞥了一眼院子中间的纸扎。 雷击木的符并不起眼,纸扎人依旧木然站着,像是魂魄散去了一般。 唯有悬着离地一尺的那陶制圆盘,才说明纸扎依旧蕴藏着鬼魂。 我径直走到了老秦头的房门前,拱手抱拳,低声道:“邵老先生,我打算出门一趟。” “听见了。”邵嗣平缓的话音传出:“有能之人,肩头自有其责任,既然村里将你当主心骨,发生了事情,你是该去看看。” 我心头微怔。 邵嗣是当我常年管村里这一应事情了? 不过,好像还真是。 老秦头在的时候,村里的白事大部分经我们手,我前段时间离村,满打满算也就月余。 “多谢邵老先生。”我再稍稍躬身,做足了礼数。 邵嗣再没有吭声了。 我并没有去和陵道人说话。 走到椛萤房门前时,椛萤恰好就推开屋门。 “咱们一起去。”椛萤轻声道。 显然,我和村长的对话,她同样听得一清二楚。 …… 从家里离开后,径直前往刘寡妇家。 夜色静谧幽深,能听见簌簌的风吹树叶声,还有清脆的虫鸣。 椛萤又提了一句,出都出来了,她等会儿还是想去看看余秀。 我便没拒绝了,说瞧过刘寡妇后,就去。 椛萤脸上又多了几分笑容,她自然而然的握住了我的手。 微凉的小手柔弱无骨,很快又有了一丝温热。 我轻吁一口气,感觉心被填补的更满了。 不多时,我们就来到了刘寡妇的家门外。 这会儿不算多晚,约莫九十点钟。 咿咿呀呀的唱腔,从院内传出。 这就像是在唱戏曲儿一样。 我微眯着眼。 村长说,和我亲耳听,对于心境来说,又是两个概念。 一种烦躁的感觉油然而生。 老秦头护着刘寡妇。 不管他碍于什么缘由,并没有和刘寡妇有再进一步。 刘寡妇其实都是自由的。 她若是光明正大的说了,那她要找什么男人,我管不了什么 可她不能明明已经有了姘头,却还要骗我帮她,保持所谓的贞洁名声,这就破坏了很多东西。 椛萤没多说话,却抿着唇,同样略不适。 我稍稍凑近了一些,透过门缝,瞧向院内。 入目所视,正是一个婀娜多姿的女人背影。 腰臀扭动间,那惊人的弧度,让人一时心跳加速…… 椛萤的唇抿的更紧了。 忽地抬起手,咚咚咚的敲了敲门。 霎时,那女人的动作停了下来。 她扭过头,脸便朝向院门。 月光下,刘寡妇的脸极其温柔,往常她不施粉黛,今天有了妆容,更透着一股子妩媚。 “谁?”她稍显的警惕。 “我,还有显神。”椛萤直接用力推门。 不过,门并没有被推开,只是传来门阀的咣当声。 “开门!”椛萤声调变大,语气中的不满之意变得极其浓郁。 椛萤怎么也这么敌视刘寡妇? 是因为刘寡妇的所做作为,让她也看不过去吗? 我没有开口,本来视线要挪开门缝,等刘寡妇来开门,好给我个解释。 可没想到,我还没抬头,刘寡妇的脸上就一阵惊慌。 她并没有转身来开门,反倒是匆匆忙忙朝着小二楼的方向走去! 一转眼,刘寡妇就进了楼道,那婀娜背影消失无踪。 “哼。” 椛萤轻哼了一声,她手从我手中一下子抽了出去。 而后,她脚用力一踹。 砰的一声闷响,门颤动很大,却没被踹开。 我心头都是一凝。 椛萤这气性,怎么这么大? “我来。” 话音稍沉,我快速从兜内摸出来一柄匕首,直接插进了门缝里,往上一挑! 一下子,里边儿的门阀被我挑掉,院门应声而开。 院内静幽幽的,好像先前一刻就没有任何人。 小二楼上没开灯。 楼道漆黑,两间房门亦紧闭着。 我步伐匆匆,径直朝着楼梯走去。 椛萤则紧跟着我。 窄小的楼梯间内,脚步声形成回音。 等上了二楼,走至刘寡妇房门前,我伸手扣门,沉声喊道:“刘姨?” 开始没有回应。 我正要用力推门的时候,房门却轻轻往里微动,露出了一条门缝。 刘寡妇探出半张脸,充斥着不安和畏惧。 “显神……这……” 她看我的时候还好,目光落至椛萤身上时,话音就戛然而止。 “夜深了,你们赶紧回去吧……我困了。”刘寡妇微咬下唇,视线重新落至我脸上,神情闪烁。 第220章 楼道听曲 我眉心紧蹙着,沉声又道。 “刘姨,你不像是困了的样子。” 刘寡妇慌乱更重,她话音怯弱,似是哀求。 “我真的困了……这么晚,你们赶紧回去休息……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行吗?” 鬼使神差的,我视线稍稍上移。 本身刘寡妇不高,视线越过她头顶,顿就看出来一丝不对劲。 屋内阴影中站着一个人…… 可能因为角度和光线问题,我瞧不清那人模样。 这就是刘寡妇的姘头? 事情差不多盖棺定论了。 一时间,我心里涌起强烈的不适感。 本来,我现在该转身走了。 饶是老秦头念想被夺,我也不能怎么样,总不可能杀人吧? 只是以后刘寡妇的事情,没有必要去管了。 可偏偏这时,老龚的脑袋猛地跃起,砰的一下撞在门上! 刘寡妇一声惊呼,蹬蹬往后退了数步! 房门完全打开,月光投入晦暗的屋内。 入目所视的一幕,却让我心跳落空半拍。 椛萤同样惊呼一声,捂住了嘴巴! 彻骨的冰凉,钻进四肢百骸。 屋中赫然站着一个瘦小的女人,她穿着一身秀禾服,盘着头,化着一脸艳丽的浓妆。 可她整个人极其冰冷。 粉底掩饰不住皮肤的苍白,嘴巴因为脱水而微微张开,甚至能瞧见牙齿。 这不正是刘寡妇吗? “死了?” 椛萤神态极其不安。 我眼皮抑制不住的狂跳,却没有回答椛萤。 迈步走至刘寡妇跟前,我探手试了试她鼻息。 刘寡妇早就死透了,没有丝毫的呼气,还溢散着一股若有若无的尸臭…… “谁杀了她?” 一时间,我胸腔涌上一股浓烈的闷堵。 椛萤的不安愈发浓郁,摇了摇头。 老龚的脑袋悬在夜壶上,砸吧着嘴巴,一副心疼无比的神色。 随后,他脑袋转了一百八十度,直愣愣的盯着后方。 我又打了个寒噤,才反应过来一点。 眼前的是刘寡妇尸体,那先前我们瞧见的刘寡妇,不就是鬼吗? 这两天她唱戏,就是鬼唱戏! 刘寡妇不想我进来,是不想让我看到她的尸体! 猛地回过头,顺着老龚视线看去。 门口两侧空空如也,半个鬼影子都瞧不见。 “跑了。”我哑声开口。 椛萤神情变得紧绷,翻手便摸出一只竹编老鼠,食指塞至其尖嘴处。 她就要催动荻鼠寻踪。 可下一瞬,“咴儿咴儿”的干咳声响起! 那咳嗽声并非病鬼病恹恹的咳,倒像是个糟老头子,很是苍老。 声音由远及近,像是咳嗽的人,从院门进了院内。 椛萤脸色微变,瞬的收起了竹编老鼠,眼神满是不安。 “老头……王斌年……”她话音小的细弱蚊吟。 我背后瞬间被冷汗浸满,心头更骇然! 老头…… 椛萤逼问过王斌年养的那只鬼。 那只鬼就说过……王斌年是被一个老头杀的! 我当时一直认为,是王斌年得罪了人。 现在看来……老头居然和刘寡妇有关? 那刘寡妇,也是被他杀了? 我思绪快若闪电,咴儿咴儿的咳嗽声,又响了两次。 甚至,我还听见了脚步声,似是老头在上楼。 椛萤眼中愈发紧张,她薄唇微动,唇语问我怎么办?老头恐怕很凶…… 我浑身紧绷着,手指间捏着薄薄两枚剃头刀。 眼神给椛萤示意,让她站在刘寡妇的尸体后边儿。 她更为不安,却还是听我的去做。 我轻身提气,三两步,便到了屋门右侧。 老头正午杀王斌年,还将其大卸八块。 绝对是个狠人! 而且,他为了刘寡妇杀人,时候又杀了刘寡妇。 那就不只是狠,甚至是个变态了。 我没有对付他的把握,这种情况,最好用的其实是更锣。 可椛萤在我身旁,就容易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只能先交手,试探他到底有多大的本事! 脚步声愈发的近,是人已经上了二楼,正逐渐接近房门。 我不敢探头出去看,那样肯定会暴露身影,只能静静的蛰伏等待。 几秒钟左右,我先瞧见了半个身影。 之所以是半个,是因为他刚走到我视线能瞧见的位置时,忽然止步不前了。 随后他竟转过身,往前两步,站在楼道边缘。 背影正对着屋门,他视线应该是俯瞰院内。 这种距离,如果我忽然暴起杀人,他躲掉的概率性极低! 只不过……他为什么会忽然有这个动作? 察觉到屋内不对劲,故意露出破绽,引蛇出洞? 我刚想到这里。 下一秒,咿咿呀呀的唱腔声响起。 哀婉,又透着一股清冽。 声音格外熟悉,不正是刘寡妇的声调吗? 从背影都能瞧见,老头的脑袋在微微晃动,像是心满意足的欣赏似的。 恶寒的感觉更浓郁了。 这是什么样的心态。 先杀了人,再将其当做玩物一样赏弄? 我内心中天人交战,想要直接冲出去动手! 可直觉又告诉我……好像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视线注意着老头的背影举动,余光瞟了一眼刘寡妇的尸体。 椛萤并没有探出头,从我的角度,看不见她身影。 刘寡妇僵硬的死人脸,嘴角好像微微勾起,似是在笑一般。 院内的戏腔从凄婉,变得尖利,好似曲至酣处。 咴儿咴儿的咳嗽声,以及鼓掌声响起! 夹杂其中,是干哑的喝彩声。 时间……就这么一点点的过去。 老头一直没回头进屋,唱曲儿一直没停。 当夜色浓郁到极致的时候,鸡鸣声隐约响起。 唱曲儿戛然而止。 老头的背影,悄无声息消失不见了…… 来时有踪有迹,去时却无影无踪。 这一整夜的僵站,我小腿都在转筋,捏着剃头刀的手指都僵硬。 从门后走出,我缓步走到老头之前站着的位置。 在此处往下俯瞰,正好能瞧见院子最中央。 脚步声传来,是椛萤小心翼翼走到我身后。 “刘寡妇……帮我们拖住了他……”她神态透着一股茫然:“为什么?” 我沉默了几秒钟,才摇摇头:“老头虽然为了她,杀了王斌年,可一样杀了她,刘寡妇还是念及我们好的,否则就不是拖住,而是直接引老头杀人了。” “先回去,这里的事情,得告诉邵老先生和陵道人。”我沉声又道。 “那这尸体……”椛萤又问。 “只要动了尸骨,老头必然找上门来,这里边儿还有点问题,天亮,老头消失了……可先前,他正午杀人……”我眉心紧蹙,更是满腹疑窦。 “院里的事情看,他应该是鬼……可鬼怎么能正午出现?他又不是瘟癀鬼。” 第221章 大阴正午鬼 思绪纠结,却想不出答案。 我和椛萤只能先从刘寡妇家离开。 本来商定了要去余秀那里看看,昨晚上的事情着实令人猝不及防。 因此,我们直接回了院子。 路途中发生了个插曲儿。 靠近我家位置的村路中央,杵着个膀大腰圆的汉子,深秋的天,还是一身短袖单衣,脑袋锃光瓦亮。 他满脸怒气冲冲,提着一把寒光毕现的杀猪刀,在路上咒骂。 “哪个挨千刀的砸碎,他妈的乱下药!” “老子逮着你!非要把你剁成精肉!” 那汉子是村里杀猪的。 他脚边有一只黑狗。 肥硕的身体,光亮的皮毛,可其嘴巴张开,舌头吐出来,四肢僵硬,眼窝也微微凹陷,显然是死得不能再死了…… 莫名的,我心跳有些紊乱。 忽地想到村长说,村里大部分放养的狗都被毒死了。 开始我没觉得有什么。 因为下老鼠药,猫狗被毒死的事情时常都有发生。 现在瞧见那只黑狗,我冷不丁就想到,狗眼是能见鬼的,黑狗尤甚! 甚至可以辟邪! 杀狗,是为了让尸鬼能自由行走在村内?而不受影响? 我正思索间,那杀猪的汉子猛地抬起刀,刀尖直对着我脸! “姓罗的!你搞死人行当的,要狗骨狗血,是你下的药?” 我脸色微变。 椛萤眸中则闪过一丝愠怒。 “和我无关,我就是在想,是谁会这么恶毒。”我沉声回答,并没有因为杀猪匠语气不好而动怒。 农村人养狗,等于养了一个看门的,算半个家里人。 真要争执起来,没什么好处。 杀猪匠眼中透着浓郁的狐疑。 我没有多言,带着椛萤和他擦身而过。 几分钟后,便到了我家院门前。 初阳还未曾出现,天空是白蒙蒙的。 推门进屋,院内除了纸人,空无一人。 看来邵嗣和陵道人还没睡醒。 椛萤询问的看我一眼,又看看老秦头的房门。 我稍思索一瞬,便让她先回房间休息会儿,自己则进了厨房。 将就着家里的东西,煮了一大锅粥,又弄了点儿小菜,端去堂屋。 我才瞧见椛萤没睡,坐在堂屋桌旁。 “天正亮着,该说的都说了,咱们还能去休息。”椛萤小声解释道。 我勉强笑了笑。 这个点,阳光都洒落进了院内。 我没再顾虑,准备去叫醒邵嗣。 没想到,我手还没落在门上,屋门被打开,邵嗣神清气爽的走了出来。 “哦,显神小友刚回来?还是刚休息好?” 显然,邵嗣不晓得我昨晚一夜未归。 “晚辈有要事要告诉邵老先生和陵道人。”我稍稍抱拳,谨慎说道。 邵嗣微眯着眼,他直接走到陵道人房门口敲门。 很快,三人进了堂屋。 椛萤都帮我们都盛了粥饭。 一边吃东西,我一边说了昨晚上遭遇的一切。 视线一直落在陵道人身上,我稍稍一顿,继而又道:“村长说的怪事,我开始觉得,都不算什么事儿……” “可现在看来,刘寡妇被杀了,那个老头正午杀人,白天又消失,诡谲而又怪异。” “村里头的狗被毒死,可能和狗眼能见尸鬼有关……” “还有……我觉得打棺材的老梁也有问题。” “三口棺材……好像意有所指,是准备给我们的……” 语罢。 陵道人和邵嗣都一言不发,两人眼神格外慎重。 片刻后,邵嗣才摇摇头说:“正午杀人,虽说罕见,但不是绝无仅有。午时正刻,大阴之时,阳极必阴,那段时间尽管很短,可只要尸鬼够凶,还是能做一点儿事情。” “杀狗,也和鬼有关,可不知道这两件事情有什么关联。” “至于你说棺材……” 邵嗣又沉默了几秒钟,才说:“我们四个人,谁准备三口棺材?这件事情,应该和前两件无关,只是巧合。” 邵嗣这番解释,让陵道人点点头。 继而,陵道人沉声又道:“无需多担忧,正午鬼,并非无法对付。而尸鬼想横行老拐村而杀狗,便代表着这鬼也不是太凶,否则的话,就算被狗瞧见了,吠叫两声又怎么样?” 他们两人的话,各有其道理。 桌旁的椛萤也微微点头。 这时,邵嗣咳嗽了一声,又道:“怪事频出,才应该是这老拐村的常态,否则能死阴阳先生的地方,还正常无比,那就太古怪了。” “我们的目的是棺材山。” “老拐村的这些怪事都不算太麻烦,不用去管,更不需要插手,免得打乱我们计划。” “显神小友,你认为如何?” 最后,邵嗣的目光落至我身上。 我沉默两秒钟,明白了他们的意思。 事不关己便高高挂起,不沾身不搭理,以免节外生枝。 “邵老言之有理。”我稍稍拱手,沉声回答。 只不过,心中隐约还有些不适。 余光忽然又瞧见房梁处有一张崭新的蛛网,约莫婴儿巴掌大小的蜘蛛蛰伏在网中,似是在等猎物自投罗网。 冷不丁的,我冒出一个念头。 老头会找上我们吗? “显神小友,你先和椛萤姑娘去休息吧,今夜上棺材山,恐怕事情没有那么简单。”邵嗣打断了我的思绪,他语态虽凝重,但脸上多少挂着一丝笑容。 我稍稍被打消了一些担忧。 一个阴术先生,一个道士,老头再凶,又能做什么? 况且,昨夜有刘寡妇帮忙掩饰,应该没大碍。 同椛萤各自回房间休息。 昨夜精神高度紧张,我近乎是倒头就睡着了。 这一觉睡得很沉,等我醒来时,都下午四五点了,日头又开始西下。 刚推门出房间,刚好另一侧椛萤同步推开房门。 两人相视一眼,微微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邵嗣住的老秦头房门,以及陵道人住的屋门都是开着的。 一眼就瞧见屋中没有人。 堂屋里空空荡荡,同样没人。 心里随即升起疑惑。 陵道人和邵嗣去哪儿了? 先前他们才说过,不会管老拐村的“怪事”。 此刻能去什么地方? 棺材山? 我摸出来手机,正准备联系邵嗣。 笃笃的敲门声却在院内回荡。 第222章 鬼侯何长吏 先前他们才说过,不会管老拐村的“怪事”。 此刻能去什么地方? 棺材山? 我摸出来手机,正准备联系邵嗣。 笃笃的敲门声却在院内回荡。 椛萤略疑惑,我则朝着院门处走去。 白天,没什么可顾忌的,直接拉开院门。 站在门外的,居然是余秀。 苍白皮肤,空洞的双眼。 换在任何人身上,可能都会觉得死寂,甚至是阴森。 可在余秀身上,却并没有丝毫违和感,她依旧耐看。 “姐姐。”余秀嘴角动了动,挤出一丝笑容。 “秀秀。”椛萤上前,揽住了余秀的胳膊。 “来。” 余秀都没有看我,转过身,就这么挽着椛萤,要朝着村路一头走去。 椛萤一时愣住,她扭头看我,眼中透着求助。 我瞳孔微缩,稍一思索,便迈步跟了上去,同时对着椛萤点点头。 余秀的确如同老秦头所说的一样,邪门。 上一次若非她,我肯定就落入八个纸扎人手中。 除却邪门,她又很古怪。 她自己都不晓得,自己为什么知道纸扎人会来找我。 天黑时她说的话,天亮就完全忘记,像是两个人一样。 不过,余秀的这种古怪,或许能预兆很多事情。 甚至有可能对我和椛萤的安全多一份保障。 …… 村路两侧长满了柚子树,这个季节,硕大的柚子挂满枝头,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子清香。 这条村路我很少走过,两侧的屋宅也少。 差不多到了村西头,余秀才停下来。 入目所视,有一间大宅。 宅门极窄,这种窄,不是说整体门小,门宽超过两米,可下门槛很高,少说得有四十公分,上边儿也有一道挡板,约莫四十公分。 以至于中间部分,只有一米五左右了。 人要进去,得抬高腿。 而在宅门口,摆着三口黑漆漆的棺材! 斜阳逐渐变成了夕阳,红光刺目,照射在棺材上,还能瞧见黑棺上边儿刷着白色的石灰,透着森然寒意。 余秀空洞的目光看着那三口棺材,她松开了椛萤的胳膊,脑袋稍稍歪着。 椛萤扭头看我,略显得不安。 我心头微沉。 清晨时才和邵嗣,陵道人聊过,他们都一致认为,老头,刘寡妇,以及村中狗被毒死的事情,能够挂钩,这是一桩怪事。 而老梁打的棺材,又是另一桩。 并且和我们没有直接性的关联。 现在余秀却带我们到棺材前边儿看了。 直觉告诉我,她不会莫名其妙做这些…… “秀秀,为什么带我们来这儿?” 椛萤略显得谨慎。 “打棺材,装死人。” 余秀抬起手,纤纤食指点着那三口黑棺。 “死人?”椛萤眼皮微跳,抿了抿唇,轻声道:“谁是死人?” 她这一问,就让我心头一凝。 “死人,是死人,是三个死人。”余秀语气依旧空洞。 我眼皮同样微跳起来。 三个死人? 这就同我,椛萤,邵嗣,以及陵道人不挂钩了。 可如果不挂钩的话,为什么余秀会带我们来? 就在这时,一条罗圈腿迈出了高门槛。 打棺材的老梁,是个五十多岁的汉子,又矮又丑,龅牙漂嘴。 正因为矮,以至于跨过门槛都显得滑稽。 我注意力瞬间落在老梁身上。 老梁同样瞅着我们,他脸色一垮,就扯着嗓子嚎了句:“小屁娃娃不回去锯木头,找你爷爷瞅个卵球!” 我眉头一皱。 其实老梁对我,一早就有敌对意识。 这些年,因为我会全套的丧葬九流术,因此很多我操办的丧事,就连棺材都是我一手打造的,相当于抢了老梁不少饭碗。 一直到后来,我棺术有成,老秦头才让我不接打棺材的活儿,变相就匀给了老梁。 只不过,这梁子还是结下来了。 老梁一直对我没什么好态度。 打棺材的人,性格多阴翳,再加上棺术基本上一代传一代,老秦头怕老梁对我下手,弄清我棺术的来处,就不让我走这条路。 我思绪间,并没有接老梁的话茬。 余秀忽然转过身,又朝着来时的方向走去。 椛萤略不自然的看我一眼。 我点点头,示意她跟上。 远离了老梁的大宅,脑子里莫名的,还是有三口黑漆漆的棺材来回晃动。 就在这时,我手机嗡嗡震动起来。 正是邵嗣打过来的电话。 我接通后,邵嗣便问我去哪儿了,他和陵道人回来了,院子里边没人。 我简单解释了两句,余秀来找我们,把我们带去了棺材匠的住处,瞧见了村长说的三口棺材。 电话那边稍稍安静,邵嗣才稍沉声道:“显神小友,除了我和陵道长,你最好不要再接触其余人,尤其是本身就古怪的守村人。万一,她将你迁入某件事情,就会对我们造成大麻烦。” 一时间,我还真不知道怎么接话。 还好,邵嗣将话题直接翻了篇,问我们什么时候回来,他和陵道人先前已经去棺材山脚下探了一圈儿,只是没上山。 只等天黑,就能够行事! 瞬的,我心跳都加快不少,立马回答,说我们快回来了。 陵道人又叮嘱几句,让我们不要在这个节骨眼上招惹麻烦。 然后电话才挂断。 约莫十来分钟,回到了我家院门口,夕阳更深,天边都是刺目的火烧云。 余秀就好像知道我家院中有人了一样,隔着老远就停下来,不再靠近。 我和椛萤便两人回了院子。 临进院门时回头看了一眼,余秀已经朝着远方走去。 院中的八个纸扎人如旧。 堂屋里,邵嗣不知道从哪儿找来了茶壶,下边儿还支着一个小炉子,茶水咕嘟咕嘟的沸腾着。 桌子四方都有杯子,他先给自己和陵道人倒上一杯,继而又给我和椛萤倒上。 我同椛萤进堂屋后,先对陵道人和邵嗣见礼,他们点头回应后,两人才坐下。 邵嗣和陵道人都没提先前棺材的事情。 两人依旧对此事不在意。 桌中间还有两个食盒,一旁有两个空盒子,显然邵嗣和陵道人都吃过了。 邵嗣让我们先吃东西,差不多天黑,就出发去棺材山。 我心跳稍稍加速了一些,问了句:“邵老先生,你们先去看过了,可有什么把握?” 邵嗣神态成竹在胸一般,道:“把握谈不上多大,至少有五成能找到尸仙。而后要找到令师,就不难了。” 我心跳的更快,眼中透出了抑制不住的喜色。 我推断的是,尸仙可能挟制了老秦头的尸魂,才能控制八个纸扎人! 找到尸仙,怕是就变相的找到老秦头了。 风卷残云的吃完食盒的饭,椛萤速度就要慢许多,小口小口的,再快的速度,感觉都像是细嚼慢咽。 一餐饭罢,我们才离开院子,朝着后山的方向走去。 暮色被夜色逐渐吞并。 村子里太安静了,以往路上会有犬吠,经过一些院子,狗叫声更大,可现在却没有丝毫响动。 转眼,我们便到了后山。 方方正正的山形,一头大,一头小,活像是口棺材。 而棺材山的山脚外沿,树的叶片都是黑绿色的,显得阴气过重。 远处的山脚下,竟然杵着一个人! 那人穿着一身粗麻布的长衫,背对着我们。 瘦长的身影,就像是一道纸片似的。 我眼神顿时警觉起来,驻步要停下。 邵嗣却面带笑容,道:“显神小友不必太警惕,前头那位,就是我另一个朋友,他下午到了这村子,我便直接带来了棺材山下,他一直在这里观察阴气,等天黑我们过来。” 我这才恍然大悟。 可冷不丁的,我耳边就萦绕着余秀说的那句话! “死人,是死人!是三个死人!” 本身余秀的话,情绪没那么大,此刻我耳边响彻的,却带着一丝尖锐感。 我瞟了一眼椛萤。 其实她眼神也稍有变化,只是脸色上,有敛妆作为防护,我都看不出来。 邵嗣领着我们继续往前走去。 很快就到了山脚下,那人背后。 那人这才回过头来。 他生的一副俊俏的好相貌,唇红齿白。 陵道人和邵嗣少说都五六十岁了,甚至年纪更大。 而他看上去,至多三十左右。 有年轻人的朝气,又有一丝中年人的沉稳。 “呵呵,天才擦黑,邵兄和陵道长就来了。” “这两位,就是精通丧葬下九流的罗显神,以及聚血成萤椛家的椛萤?” 那人一句话和邵嗣,陵道人打过招呼。 便看向我和椛萤。 他对我的评价,称呼,我倒是没觉得有什么。 可她对椛萤所说…… 聚血成萤! 瞬间就让我想到当时在孙家,她姐姐化萤,身体溃散成血,又成了一片萤火般的虫子! 他居然一语就道出了椛家潜藏的命数!? 椛萤眼眸微微一慌,不过她的脸色上,什么都看不出来。 “自我介绍一下,鄙人鬼侯何长吏。” 那人同我和椛萤抱了抱拳。 我和椛萤立即回礼。 只不过,我却听不明白,鬼侯是什么意思。 显然,鬼侯是称呼,何长吏是名字。 脑海一下子就浮现在椛家时,周家的人喊了一句,他去叫冠候。 那鼠脸人,应该就是冠候? 这两者,有什么相通之处? 当然,我不好多问,只能自己思索。 何长吏目光却一直落在椛萤身上,他若有所思,笑了笑又道:“相传椛家血脉特殊,家主血脉每一代的女子,都是倾城倾国之姿色,看来椛萤姑娘,并非椛家大小姐?” 我心头微微一沉。 就连陵道人,眼神都多了一丝不喜。 第223章 红棺! 我心头稍有一些疑惑。 何长吏在分析椛萤身份。 陵道人不喜什么? 是觉得何长吏有些看低了椛萤的相貌,身世? 他是出于道士的正直心? 才会以神态压迫,来打抱不平? “呵呵,长吏兄,椛萤姑娘是否是家主血脉,并非多重要的事情。此行最主要还是看我们三人。” “另外,椛萤姑娘的荻术一样不弱,寻踪,排险,噬鬼,都能做到。” 邵嗣开口,巧妙的打了一个圆场。 何长吏眯眼微笑,摇头说:“椛萤姑娘莫介意,我不是那个意思。” 陵道人神色上的不喜才稍稍散去。 邵嗣则扭过头,视线落在棺材山上。 他整个人的气息都有所变化,就像是走上了自己的主场一般,侃侃而谈。 “这鬼冥门之说,无论是陵道长,长吏兄,或是显神小友,椛萤姑娘,或许都听不明白,我多说关于风水术法,你们一样听不懂。” “简明扼要的概括一句,夏至日后,阳气停止滋长,而储蓄的阳气,堆积成山。” “而阳止后,又是阴起。阴起后,便是鬼行。” 话语间,邵嗣气息愈发显得深邃。 我同椛萤却面面相觑。 粗浅的字眼意思能听明白。 可内在的含义,我们两人的确听不懂。 “鬼行……” 何长吏喃喃一句。 陵道人再度稍稍蹙眉。 两人这样的反应,让我觉得,可能之前我猜错了。 陵道人同何长吏是有矛盾? 这时,邵嗣继续开口说道:“方位我会点出来,你们跟随我走即可。” “不过,椛萤姑娘,我需要你放出荻鼠探查周围,尽量让我们不要遭遇任何鬼。” “这棺材山上的所有鬼可能都是尸仙耳目。” “正常情况下,尸仙必然沉寂于穴眼,若是将他惊醒,麻烦就会大一些。” 椛萤轻点头,说明白了。 她立即摸出数只竹编老鼠,咬破指间,喂血之后,竹编老鼠顿时变得活灵活现,黢黑的身影迅速潜入周遭夜色。 “荻鼠若是感受到了我们即将靠近魂魄,就会示警。”椛萤轻声又道。 “很好。”邵嗣点点头。 随后,他背负着双手,信步朝着棺材山走去! 我们四人紧随其身后。 肉眼是瞧不见荻鼠的,只能瞧见山路上杂乱的荆棘。 常年后山鲜有人走动,本身的路上都长满了杂草,还有一些歪歪扭扭的小树。 再过一些年,怕是这山路就要被覆盖了。 邵嗣一边走,他还一边同我们低语。 不过,他所说的太玄奥复杂,什么艮虽为山,鬼冥门容纳于山中,但其方位,依旧应该以艮来界定,是东北方。 用风水术中的方位术来看,艮又属于阴卦,代表着有极必反。 大部分,我都听不懂。 可有极必反,我一下子就听明白了。 因为阳极必反,我不只是听一个人说过。 先前邵嗣还和我解释过一遍。 他认为我命数不好,有缺憾,才没能成为出阳神的阳神命。 一路朝着东北方走去,早就出了山路范围。 最开始没什么意外情况发生。 大约都走到山腰范围了,一道黑影蹿回椛萤的身边。 不过,它刚回来,就悲鸣一声,灰气溢散。 黑色退却,出现在我们视线中的,是一只竹编老鼠。 “被破掉了一只……再往前走,会有鬼……大约三百米左右。” “它发现荻鼠了,肯定震慑过,才会破掉其中游魂。”椛萤谨慎的解释。 邵嗣微眯着眼,若有所思。 我心头微沉,因为这荻鼠被破的方向,正好是我们前行的东北方。 这就代表,前路不通了? 也就几秒钟后,邵嗣神态再次恢复镇定,变换了一个方向,继续往前走去。 大约走了五六分钟,他再次变换方向。 这么走下去,我基本上没有方位感了,甚至不知道我们在山上什么位置。 夜色更深,更为寂寥。 月光透过发黑的叶片,零零散散的落下来。 我仰头看了一眼,丝丝缕缕的雾气萦绕着。 月亮显得很圆,很大。 更高处的地方似有红雾。 红雾笼罩着月亮,隐约就像是血月…… 我打了个寒噤。 老秦头说过……血月生灾殃。 一旦见着血月,就要立刻找一个安全地方待着,哪儿都不要去! 若是走夜路,必然见鬼。 而且所见皆为大鬼! “显神小友?”何长吏喊了我一声,才笑眯眯的问:“神态不怎么好,有什么问题么?” 我虽然分神,但依旧没停下步伐,是跟着大家走的。 何长吏这一问,便让其余人或多或少投来目光。 椛萤略显得担忧,邵嗣则稍有疑惑。 陵道人只是瞥了我一眼,并未多言。 “没什么事情,就是天上的月亮带着血雾,我师尊说过,血月生殃,夜路必见大鬼。”我深吸一口气,沉声回答。 “血月生殃?呵呵,显神小友的师尊,在风水术上的造诣不低,我自然也看出来了。” “不过,尸仙本身就是大鬼,我们去找他,自然就是见鬼。显神小友无须担心。” 我轻吁一口气,点点头说明白。 何长吏又补了一句,说诛邪方面,陵道长当仁不让,而他遇上了凶魂大尸,一样能缠斗一二,不会有安全问题。 椛萤靠近我不少,手掌钻入了我掌心中,轻轻握住我手指,似是安抚我。 我心态逐渐趋于平复。 其实,我本身也算还好,因为邵嗣说的就是事实。 愈往前走,山路愈发的陡峭了。 差不多能看出来,我们是快要接近山顶了。 树虽说繁茂,但往回一看,还能瞧见很远处的山下情景,有一些老拐村的院落屋舍。 我们目的地,是山顶? 我刚这样想到,邵嗣忽然拿出来了一样东西。 他驻足停下,让我们站在原地别动。 我们几人立即停步下来。 我注意到,邵嗣手中的东西,很眼熟,不过又不一样。 那是一块巴掌大小的铜制圆盘,中间一样有指针。 只是和邵嗣先前用来镇压纸人,以及给我的陶制圆盘都不同。 不光是材质不同,还有层数不同。 陶制圆盘中间的指针外,大概有四层圈层,他手中的铜盘则密密麻麻,少说有十余道圈层。 指针簌簌晃动着,发出轻微的嘶嘶声。 邵嗣没有看我们,而是从低视脚下,再四扫周围,眼中思索不断,神态时而凝重,时而恍然。 大约一两分钟左右,邵嗣朝着斜侧迈步而去。 陵道人和何长吏都没动。 我同椛萤就没动。 不过椛萤稍显的紧张,一直攥着我的手。 两人攥手太久了,微微有些发汗,黏腻。 “夜晚用罗盘,多少有些不顾忌讳,看来邵兄的兴趣很深。” 何长吏脸上透着一股子期待感。 “嗯。”陵道人的回答却很干巴。 我若有所思。 那铜盘,叫做罗盘? 还有,夜晚使用会有忌讳? 当然,人要少听,少说,多做。 我自是不可能在这关头搭话。 先前邵嗣就表现的很直接,他对尸仙感兴趣。 而他又算是我接触的第一个正常先生。 忽然我就想到,先生难道都对尸体感兴趣吗? 正常先生,对正常凶尸有兴趣。 不正常的茅有三,才对活人身体感兴趣,等着人死了收尸?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 我思绪发散了不少。 椛萤隐隐靠我更紧,神态有些不太自然。 我眼神稍有疑惑,看了椛萤一眼。 她抿着嘴,却稍稍摇头。 而后,她不经意的瞥了一眼何长吏。 我心头微跳一下。 椛萤的不适,来自于何长吏? 只是,我弄不明白为什么。 “回来了。” 恰逢此时,何长吏眼中精光一闪,看向先前邵嗣离开的方位。 邵嗣大步如风,神态兴奋,眼中同样满是精光! 至我们面前驻足,邵嗣脸上都犹有红光。 “穴眼已经找到,外围鬼气不重,尸仙没有醒来。” “我们现在过去,应该能在他苏醒之前,将其挟制!镇压!” 邵嗣压低了声音,却依旧有种字句铿锵的感觉。 我心头也咚咚直跳。 就这么简单?找到了尸仙所在? 中途都没有出现任何意外和危险? 不过转念一想,老秦头那些年给我爸妈点方位,算时间,我爸妈出行办事无往而不利。 一直到他们不听老秦头的话,才会出事! 这才算先生的正常本事,不显山不露水,却可怕如斯! 邵嗣目光又扫过我和椛萤一眼,沉声道:“先过去外围吧,你们可以在外等我们,镇住尸仙后,你们再入内。” “当然,若是显神小友有自信,也可以跟进来。” 我点点头,没有反驳。 几人再随着邵嗣往他最后那个方向走去。 七八分钟左右,我们抵达了一处位置。 这里空空荡荡,有接近百米的空区。 地面全是瓦砾,没有树木,甚至连杂草都没有。 一侧的山体像是从中劈开,是平顺的岩壁。 大约一二百米,便是山尖! 我们先前驻足等邵嗣的位置,应该就能走上山尖。 而我们现在所在的位置,就是山顶悬崖之下。 天上的血月变得很清晰了,往日的圆月,活像是大眼珠子。 而现在的,更像是一枚充血的眼珠。 病态而又兴奋的盯着我们! 空气极为森冷,四面八方,都有寒意不停的涌来。 邵嗣的目光眺望着前方。 顺着他视线看过去,山崖底部,峭壁之前,居然有个小小的竹屋。 确切来说,应该是竹棚。 只有顶,以及两面墙,前后是通风的。 竹屋里头,摆着一口棺材。 竹屋外头,也有一口棺材。 距离虽然远,但我一眼就认出来,那棺材极其眼熟…… 柳树心的材质太特殊了…… 是老秦头的棺材! 而竹屋里头的棺材,却让我呼吸凝滞! 那口棺材,通体呈现着赤红色! 第224章 梦魇! 其实,老秦头的棺材是黑棺,棺材匠老梁打造的也是黑棺。 棺颜色是有说法的。 红棺为喜,黑棺为自杀,早逝,或是横死之人! 至于帝王葬金,普通人葬黄棺,白棺为未出阁,或是未娶妻的男女,以及夭折孩童。 尸仙凶恶,黑棺最正常不过。 怎么会用一口喜棺? 喜棺是正常死亡,多用于寿终正寝的老人啊? 既然寿终正寝了,又怎么会成凶尸恶鬼? 我感觉自己对于棺材的认知,都有些被颠覆了…… 要么就是这葬尸仙的人,自己弄不懂一些东西,胡乱用棺材。 “这里就是外围,站在此地无碍,亦能瞧见远处情况。”邵嗣沉声开口。 他目光落至我身上,稍顿又道:“显神小友还是站在这里等吧,若是瞧见我们那边无恙,你再过来不迟,也算是长长见识。” “不知道那口黑棺,是不是尊师所用?” 我觉得,邵嗣这最后一句话,才算是切入了正题。 本身我对邵嗣是极为信任的。 可现在,我忽然就升起一股担忧。 我怕邵嗣对老秦头的尸体感兴趣。 万一,他一时兴起,看了老秦头尸身,将他也收入囊中呢? “我得过去,才能确认,师尊死的突然,尸身多有古怪,最好不要贸然开棺。” 我沉声开口。 邵嗣的神态若有所思。 随即,他和善的笑道:“显神小友不必多虑,鄙人好尸,却绝不会言而无信,或者是利用他人,此行只为尸仙,尊师的尸骸,必不会动。” 邵嗣这番话,却让我有些无措了。 自己的小心思不但被看穿了…… 更因为邵嗣的大度,让我觉得自己有种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感觉? “长吏兄,陵道长,仰仗两位了。” 邵嗣似是看出我的不适,他并没有再和我多言,而是同陵道人和何长吏说道。 陵道人并没有开口说话,只是信步往前走去。 何长吏同样神色镇定,随之往前! 邵嗣走在两人身后。 转眼间,他们三人走出去了三四十米。 “你真放心吗?” 椛萤稍有不安。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邵嗣是先生,他先前的话,有十足的格局了,先前也帮过我们。”我低声回答。 椛萤才点点头,小声说:“也是。” 当然,我两人的对话压着嗓,前边儿的人是听不见的。 我之所以没跟过去,还是因为邵嗣打消了我的顾虑。 另外,小心驶得万年船。 这尸仙控制了八仙,老秦头的棺材也在一旁。 说不定,老秦头都没能下葬,八仙抬棺上山,就直接被带到尸仙这里来了。 我贸然跟着,万一被波及,自身难保。 还不如等他们解决麻烦后,再靠近不迟! 我思索间,邵嗣他们已经靠近竹屋了。 入目所视,陵道人微微抬着手臂,手中似是持着什么东西。 距离太远,这就看不清晰。 而何长吏……却变得格外诡异…… 本身,何长吏是瘦高的,此刻的他,却极其臃肿,就像是换了一个人一样。 雾气,似乎变大了。 萦绕着竹棚,不住的扩散! 要将何长吏,陵道人,以及邵嗣吞没其中! 那口红棺,更冒着幽幽血光! 饶是这么远的距离,一样鲜红刺目! 再下一刻,红棺顶上,似是浮上来一样东西! 红光再次乍现。 雾气,瞬间变得极大! 白雾! 漫天的白雾涌动着,将山崖底部完全包裹。 我完全瞧不见邵嗣,陵道人,以及何长吏的身影了…… 脸色巨变。 我死死的盯着红棺! 对,就那么诡异。 邵嗣三人还没有完全靠近竹棚,就被白雾吞没。 那么浓郁的白雾,分明伸手不见五指,但红棺像是不受影响似的,依旧在我视线中…… 胸腔跳动的更猛。 这一幕,好像和我记忆中支离破碎的梦境相结合了…… 赤红色的棺材上,悬着一封婚书…… 眼前的棺材上,同样悬着东西。 唯一不同的,是我梦中,棺材在大堂屋里,这口棺材,是悬崖下的竹棚…… “这……好像是凶狱?”椛萤喃喃的话音,让我脸色更是微微一变。 恰逢其时,老龚的脑袋从夜壶中钻了出来。 他眼珠子直溜溜的瞪着前方,像是瞪着那口棺材。 “完了,死翘翘!” 干巴巴的话音,从他干巴巴的嘴唇中挤出。 老龚的脸上,随即浮现出怪异的笑容。 我脸色再次一变。 这么凶? 棺材没打开,邵嗣,陵道人,何长吏就会死? 还有……这棺材和我梦中的一模一样,和我有什么关系!? 棺材里,葬的是什么人? “你在这里等我,我过去看看。”我话音格外沙哑。 “我觉得……不能过去。” 椛萤紧攥着我的手,她显得极其不安。 老龚脑袋一转,他直溜溜的瞅着我,紧接着,脑袋又是猛摇。 显然,老龚也表达了自己的意思,我不能过去。 内心,却陷入了争斗。 我脸色一阵的阴晴不定。 半晌,雾气变得更浓,就连那口红棺都瞧不见了。 呼吸愈渐粗重,我下了决定。 如果不过去,任凭邵嗣他们死了,那我还能上哪儿找先生道士来帮忙? 那口赤红棺材,必然和我有千丝万缕的关联,否则我不会做梦梦到它! 先前我经常梦到,最近却古怪的梦不到了。 我觉得,眼前这事儿,我可能是破局之法? 不破了眼前这局,老秦头就不能入土为安! 思绪落定,我和椛萤说了自己的想法。 椛萤紧咬着下唇,她没有说反对的话了,而是攥紧我的手,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我深吸一口气,还要说话。 椛萤却轻声先道:“别说让我站在这里等的话,你真先进去了,我也会跟上来。” 我:“……” 我形容不上来,那一瞬间,心头涌起的不只是感动。 “放心吧,无碍。”我沉声道。 迈步,我径直往前走去,循着直觉和本能,径直走向竹棚的方向! 椛萤紧攥着我的手。 从她身上,忽地窜出十余道灰影。 往常她用的荻鼠,是黑色的,现在钻出来的,就是阴气的灰色。 那灰影在周遭疯狂掠动,我们周围的白雾,正在不断的减少。 当然,随即又有更浓郁的白雾涌来! 刚好达成了一股微妙的平衡。 “噬鬼术驱使的荻鼠,不是游魂,而是本身就凶厉,吞吃鬼魂的鬼,不过,是一鬼被分成了许多部分,椛家的秘法之一。”椛萤轻声解释:“这雾气,很像是凶狱的气息,我怀疑这也是一种鬼打墙……邵老先生他们被带进去了某个地方。” “就像是你说的睢化区精神病院一样……” “这种非固定的凶狱,噬鬼术的荻鼠能通过吞吃阴气,让我们不进入其中。” “应该破坏掉这里某种东西,打破凶狱平衡,或是让尸仙醒过来,他们就能出来。”椛萤的语速极快。 我心跳同样加快! 让尸仙醒来? 这其实太过于冒险了…… 只不过,如果让邵嗣他们深陷鬼打墙里边儿,就相当于被尸仙死死困住。 一时半会儿可能没事,十天八天呢? 饿,也会将人生生饿死! “放心,我身上有一件护身的东西,要是弄醒了尸仙,他们没能跑出来,咱们肯定能活着离开。”椛萤眼神很慎重。 “无碍,就算尸仙醒了,也伤害不到你。” 我语气同样笃定。 先前没有反对椛萤,一来是因为椛萤的话。 二来,就是关于我自身的秘密。 地气! 椛萤都对我做到了这一步,不论生死,都要跟我一起。 我肯定不会让她出事。 就算暴露出地气,以后她就算对我反目,或许,那也只是命数。 我不会怨恨什么。 当然,这番思绪我并没有说。 椛萤仰头看我,脸上洋溢着心满意足的笑容。 “咳……咳……” 老龚的干哑咳嗽声,打破了氛围。 周遭更为阴冷了,白雾太过浓郁,前后什么都瞧不见…… 一时间,我忽然丢了方向感…… 不知道往前走,到底是不是直走…… 雾气更汹涌的涌来,那十几道灰影,窜动的速度已经显得疲惫,像是微妙的平衡要被打破。 椛萤手中的汗水变多,额间也有薄汗。 “得快点过去,弄醒尸仙,否则的话,我们也会被拉扯进去……” “这凶狱有些古怪,好像不是正常鬼打墙的凶狱,还是魇。” 椛萤这一番话,让我瞳孔微缩。 梦魇,是来自于凶狠恐怖的尸。 这尸既形成了凶狱,本身就是一种恐怖危险的地方。 若他又是凶狱中的梦魇,就相当于,整个凶狱,算是他的梦? 那尸仙沉睡,岂不是代表着他在梦中为所欲为? 后背都被汗水浸湿了。 我咬牙,径直往前走去! 冷不丁的,老龚忽然喊了一嗓子。 “是往右。” 我立即改变了步伐,朝着右边匆匆疾走。 灰影被压制的越来越深,几乎只在我和椛萤身旁一米左右了…… 雾气就要将我们吞并…… 这白雾,怪异的扭曲着,像是形成了一个个人影,在手舞足蹈一样…… 心头愈发紊乱,惊惧感更深。 这梦魇肯定不能进去,进去了,那就真没有人在外破局了! 都得死! 忽地,身上有种微微的阻碍感,就像是身体撞在了一层保鲜膜上。 灰影闪过,像是什么东西破开了。 冷风,呼啸而至,贯穿我的身体。 白雾消失不见…… 至少,是我身旁的白雾消失了。 我和椛萤正站在竹棚中。 大量的白雾,是在后方竹棚外涌动。 赤红色的棺材就在身旁。 只不过,先前棺材上悬着的东西,不见了…… 精细的纹路,充斥满了整个棺材四周。 我心跳不住的加速。 这棺材,和我梦境中的那口,完全吻合! “刚才……棺材上好像出现过什么东西?怎么不见了?” “得找出来,可能那是破开梦魇的物品。” 椛萤神色警惕的打量着棺材,慎重的说道。 第225章 婚书 我没有立即接话,额间却一阵阵薄汗。 这棺材吻合了梦境中的棺材。 那先前悬着的东西,岂不就是梦中棺材上那张婚书? 之前的梦里,我每次接近婚书,想要翻开,梦就会支离破碎…… 一直重复梦到一样的场景,那场景必然和我息息相关。 如今,那场景中的棺材就在眼前…… 婚书,前一刻也实质的在眼前…… 这尸仙,居然和我有关联?! 我们又是什么关联!? “显神?”椛萤轻轻碰了一下我手臂。 我打了个激灵。 “你发现什么了?”椛萤又问我,她并没有多疑什么。 基本上,我遇到的事情,都告诉过椛萤。 除却了瘟癀命的秘密。 而这个梦,我先前并没有觉得是多大一件事,便没说过。 “先把婚书找出来。”我哑声开口。 “婚书?”椛萤眼中略错愕。 我才低声解释,说我频繁的做过梦,梦到过这口棺材,棺材上悬着的就是婚书。 椛萤才恍然大悟。 不过,她额间同样泌出薄汗,眼中弥漫的不安变得浓郁多了。 我目光四扫棺材周围。 竹棚里其实很空荡,一眼就能看清,并没有什么婚书。 竹棚外边儿的白雾继续涌动着,再次形成了拥挤的人形,抽象而又恐怖。 “没有……难道是幻觉?不对……不是幻觉……是阴气的投影……”椛萤喃喃:“婚书肯定就在这竹棚里边儿。” 她神态语气显得很坚定认真。 只是,她眼神还是疑惑不安。 竹棚就那么大,婚书还能藏去什么地方? 我甚至趴在地上,伸手去摸棺材底部。 棺底和地面并没有缝隙。 再抬头看上方的竹棚底,同样没有藏着婚书。 遍寻无果,我只能寄希望于老龚。 “老龚,你瞧见先前的婚书了么?”我声音低哑的问。 老龚脑袋微微转动一圈儿,我知道他是在扫视,可那种动作多少还是有些滑稽。 忽然,老龚的脑袋一弹,咣当一下落在了赤红色的棺材上。 他脑袋随之一伏,舌头便在棺材上舔了一口。 老龚的眼珠子转动的极快,干巴巴的脸上,忽然有些茫然。 “爷……” 茫然继而成了慌乱,老龚嘴唇又是一颤,瓮声道:“棺材里……” “砰!” 老龚的脑袋炸开了! 四溅而出的灰气,疯狂地挣扎扭动着,并没能立即凝聚在一起! 这吓了椛萤一跳。 不过对我来说,已经见怪不怪了。 老龚每次感应到很凶的东西,魂魄都会炸开。 只是,我额头上的汗珠更多,脊梁骨都被冷汗浸透。 婚书在棺材里? 可棺材里……肯定不只是婚书啊!? 这尸仙的梦魇,形成了凶狱,他没醒,凶狱就存在。 他醒了,凶狱应该就会散去? 椛萤分析的,婚书是解开凶狱的关键…… 实际上,就是我们碰了婚书,尸仙就有可能醒来? 思绪更快,我心头的担忧却更浓郁。 和尸仙那么近……危险程度太大了…… “得开棺。”椛萤的注意力都在棺材上,慎重说:“等会儿有什么变故,你就躲在我身后。” 显而易见,我所担忧的东西,椛萤一样想到了。 她是打算遇到危险,动用底牌? 我深呼吸,收起了担忧。 事已至此,完全没有退路。 开棺,邵嗣他们还有机会。 不开棺,他们必死无疑,甚至这雾气的浓郁程度让我觉得…… 我们也无法离开竹棚范围了…… 这样一来,饶是老秦头的棺材就在一旁,我都没办法过去。 思绪落定,我低声和椛萤说了同样的话,等会儿有什么变故,让她要躲在我身后。 椛萤抿唇,却并没有多言。 我从身上摸索出来一根巴掌长短的铁撬,顶端是个稍弯曲的尖头,后方则是一个手柄。 尖端那头插进棺盖缝隙,握紧柄头,我用力一撬! 只听轻微的咔嚓声响起,棺盖稍稍起了一个缝隙。 没有犹豫,我绕着棺材撬了一圈,棺盖变松了。 紧接着,我站在棺材后头,用力往前一搡棺盖! 沉闷的声响中,棺盖开了大约四分之一。 入目所视,是一道鲜红的布匹。 布匹中间是隆起的,感觉像是一个人在下边儿。 而在其中部,还是棺材下方的范围,静静地躺着一封红色的婚书。 布下,十有八九就是尸仙! 看来,他此时正深入梦魇中,否则我都这样开棺了,他怎么可能还不醒? 椛萤的反应更快。 一道黑影落入棺材内! 那赫然是一只黢黑的荻鼠。 荻鼠飞速接近了婚书,将其衔起后,快速冲向我和椛萤。 我瞳孔紧缩,本能的反应,就是后退,离开棺材两三步,都快退到白雾范围了。 荻鼠衔出婚书,避免我们直接伸手去碰。 本身荻鼠重阴,我们活人阳气也重,一旦触碰,必然会有影响。 离棺材远点儿再开婚书,若是凶狱散开,我们还能立即往外逃! 当然,我后退,没忘记拽住椛萤的胳膊。 再下一秒,荻鼠猛地窜出了棺材。 可就在这时。 异变突生! 砰的一声轻响。 荻鼠身上又扩散出大量的灰气。 本身漆黑,酷似活老鼠的鼠身,瞬间又变回了竹编! 婚书应声而落。 本身应该掉回棺材里边儿。 可阴差阳错的,居然掉在棺材边缘。 震动一下后,掉在了外边儿的地上…… 安静…… 本身就很安静的竹棚里,变得更安静了……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心跳,还有呼吸…… 椛萤手掌又一次翻动,一枚尖嘴沾血的竹编老鼠落至地面。 瞬间,它就成了漆黑的荻鼠,猛地蹿向棺材边缘的婚书! 可它还没有靠近到婚书。 又是凭空一声砰的闷响。 荻鼠身上扩散出一阵灰气,瞬间变回了竹编老鼠…… “是震慑……” 椛萤的脸色愈渐不安了,她紧咬着下唇,一字一句:“凶尸惊恶鬼,老龚被惊散,荻鼠中的游魂,同样被惊散……” “他没醒……但好像知道我们在做什么……” 我眼瞳再次微缩。 没醒,还知道我们在做什么? 这又是什么逻辑? 心头短暂的天人交战,我陡然往前迈出两步,弯腰抄手,一把就将婚书捡了起来。 婚书的质感很冰凉。 入手,就像是握住了一块冰。 椛萤并没有来得及拦住我,她神色却极其紧绷,眼神不停地催促我快远离棺材。 我正要后退。 可一股子阴风,却从头顶出现,往下灌入了我衣领子里! 冷意瞬间遍布四肢百骸。 我脚下陡然发力,再猛地往后一窜。 可身体,仿若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给钳制了! 棺材中,陡然钻出来一条白皙,细腻的手臂! 纤纤五指,一把抓住了我的咽喉! 第226章 男方罗显神,女方齐莜莜 那手臂的力量极大,我整个人都来不及反应…… 不,那股无形的力量钳制着我,让我根本没有反应的机会…… 大力随之往上一抬。 我双脚离地,直接被那手臂举起! “显神!”椛萤惊慌的呼声入耳。 她猛地朝着我冲来! 只不过,时间像是放慢了一样,她身影在动,却并没有立即靠近到我…… 白雾,又像是变快了似的,扭曲的人影,竟然猛地一下扑入了竹棚中! 那些人影直接覆盖了椛萤。 下一秒,白雾汹涌后退,椛萤消失不见…… 这一切,都是余光瞧见。 我视线,大部分都在正前方。 我整个脑袋都在嗡鸣。 那条细腻白皙的手臂……是一个女人的! 棺材里站起来了一具尸体! 是尸仙诈尸,才能抓住我脖子! 她,醒了! 红布,正在慢慢的滑落…… 顶端已经完全落了下来,露出了脖颈,以及香肩。 白腻,白腻的惊人。 锁骨更为精致好看,再往下……又是鲜红…… 刺目的鲜红…… 让我嗡鸣的,不止是这些…… 而是她修长的脖颈上,空空如也。 并没有头! 心脏,仿若被一只手死死的钳住! 我呼吸逐渐变得困难! 那只手也在缩紧,我呼吸就变得更为艰难…… 无头女!? 不,无头女的魂魄被封在了封魂锥里! 这……是她的尸骸!? 棺材山中的尸仙,居然是无头女的尸身! 老秦头,这是给了我怎么样一个护身底牌?! 可明显,那底牌是无头女的魂魄。 这诈尸的尸仙,是完完全全不认识我的! 呼吸太过困难,肺部的空气都要被榨干了。 婚书脱手,应声落地。 我双手死死攥着“尸仙”的手指,要将其掰开! 只是……她手冰凉的像是铁条一样,根本掰不动…… 不只是掰不动,她还在缩紧五指,我感觉喉咙都快要断了…… 红布彻彻底底的落入了棺材里,曝露出尸仙那让任何男人血脉喷张,女人自惭形秽的身段。 “完了!” “死了!” “小娘子杀夫!” “小娘子杀夫!” 老龚扯着嗓子,尖声嚎叫! 我脑袋又是轰然一声嗡鸣。 余光才瞧见,夜壶上边儿,老龚的脑袋还显得虚幻,并没有完全凝聚。 他模样分外狰狞! 尖叫声同样空洞! 手,无力的从脖子那里垂落。 我感觉脑袋发晕,眼前发黑,离死只有一线之隔。 冰凉感再次涌上…… 这熟悉的感觉……是地气要来了! 我身体又是一颤。 不能让地气出现! 虽然我不知道老秦头到底做了什么,让尸仙的魂魄,无头女来保护我! 但现在尸仙是不认识我的,她对我只有敌意和杀机! 地气若是出来,就要吃了这尸仙! 尸仙是无头女的尸身,必然会对无头女造成影响! 甚至有可能魂飞魄散! 想到这里,我内心又是一颤,凭着那股莫名的意志力,涌出一股力气! 脖子上都青筋鼓起。 一声闷哼,从牙缝,从鼻翼中挤出! 手颤巍巍的从兜里一掏,便摸出来一根纤长手指! 没有选择鬼龛组织的陶人,因为我不确定它的作用到底多大,怕伤了尸仙! 手指是老秦头给我的另一样保命之物。 既然无头女和手指,都是为了保护我的底牌,两者若是相碰,或许,还会有转机? 颤巍巍的再抬起手来,就要将手指塞入口中! 尸仙并没有多余的举动,甚至没有阻拦我,就是手上不停的用力,让我呼吸愈发困难! 恐怕,还是因为她身上没有太多的魂? 大部分魂是无头女,尸身中只有残留的一小部分。 否则,这尸身也无法诈尸。 就在这时,老龚的头颅完全凝聚了。 他尖声又喊:“八败寡妇,危!危!” 这句话,我就完全没听懂。 “罗盘!罗盘!”老龚再次尖叫。 我身体猛的一激灵。 罗盘? 手颤巍巍一抬,松开手指,那根纤长手指就落入了手袖中。 我另一只手再次在身上摸索。 一块陶制的圆盘被拿出! 毫不犹豫,我直接将那陶制罗盘朝着尸仙的脖子一拍! 尸仙的脖子纤细,陶制罗盘刚好就遮住了她脖颈的断面。 嗡的一声轻响,中间那根指针飞速的转动着。 我脖子上的手,瞬间松开了…… 双脚落地,身体涌来的那股绵软感,让我险些踉跄倒下。 一手撑在棺材边缘,我才堪堪站稳。 尸仙双臂垂在身侧腰间,她一动不动。 心咚咚直跳着。 老龚长大了嘴巴,同样大喘气儿,活像是被吓得不轻。 我没有立即退走,视线从尸仙身上挪开,扭头看了一眼,先前椛萤消失的位置。 必然是尸仙诈尸,白雾才会进来,椛萤恐怕也被拽入梦魇的凶狱中了。 又有种直觉告诉我,是因为尸仙身上那部分魂太少,她才那么滞带迟钝? 还是由于她根本没有醒来?大部分的意识还是在凶狱中? 低头,我垂手,那根纤长的手指落入掌心。 老龚先前喊出来的八败寡妇,仅仅是名字,就给我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这手指,是属于八败寡妇的? 首先肯定能排除刘寡妇…… 老秦头不会那么无聊。 八败寡妇,是一种鬼,还是尸? 思绪只动摇了一瞬,便平复下来。 我收回了手指,捡起来了地上的婚书。 尽量平复住呼吸,我额头上依旧冒着薄汗。 如果椛萤推断错了,婚书不能破开凶狱梦魇……那麻烦,就是真的大了…… 冰凉感不停的钻进手指。 我翻开了婚书的书皮。 竖排的数道小字,娟秀工整。 格式是从右往左,第一竖排写着訂婚書。 第二排开始,是一段誓词。 敬,日月星辰共鑒此呈。 允,長相廝守不離不棄。 願,平安順遂共度此生。 誓,一朝執手百年齊飛。 吾請願,相敬如賓,共度百年靜好。 汝請願,清淡平常,與君白首永諧。 我形容跟不上来,这段誓词虽然只是在眼前萦绕,但是对我来说,好像深入脑海,本身就存在记忆中一样。 誓词后方,还有男女的名字。 男方,竟写着罗显神! 女方,则写着齐莜莜。 我脑袋嗡的一声,不只是惊愕,还有荒诞! 第227章 有人死了 婚约? 我和尸仙的婚约? 不,是和无头女的婚约!? 两人名字的后边儿是日期。 不过,这日期是空洞的,并没有填写。 我手微微发颤,艰难的将视线从婚书上挪开,扭头看向四周。 白雾并没有散去。 椛萤推断错了,婚书不是破开梦魇凶狱的关键。 甚至,就连尸仙诈尸,都没有将其破开…… 我再盯着尸仙的尸身,心中涌起的是淡淡恐惧。 说真的,无头女的确在保护我,为了我,她甚至愿意豁出去魂魄。 可她毕竟是个鬼。 就算上尸仙这尸身来说,她是个尸鬼。 尸鬼和人,完全是殊途两道,怎么可能有结合!? 老秦头疯了不成,给我和尸鬼立婚约? 他难道早就计算好了,徐家会悔婚? 那我不会隐姓埋名,是否也是老秦头的计算!? 我思绪一瞬间发散出去,猛地扭过头,看向竹棚的一侧。 竹子间有缝隙,从缝隙中能瞧见外边儿老秦头的棺材! 勉强压下心头的惶恐,可随之涌起的,还是茫然。 老秦头到底想要做什么? 强忍着思绪弥漫,我迈步,径直朝着白雾中走去! 老龚瞪大了眼睛,又是大口呼吸,像是被吓傻了一样! 结果,我进了白雾后,竟然没有任何变化,还是身处于雾气中。 本身疯狂涌动的雾气,显得很平和,都没有形成人影…… 老龚的惶恐,变成了咧嘴的笑! 他牙花子都露出来了。 这就不是看人要死的鬼笑了,而是他如释重负。 我沉默片刻,哑声道:“老龚,怎么进这里的凶狱?” 瞬的,老龚的脸色极其僵硬。 “爷……三十六计,走为上记……没脑袋的小娘子,不好惹的哟,小心她一个不高兴,掰了你的头。”老龚眼中格外胆怯。 “你不是说,椛萤有事,就喊老龚吗?被困住的不只是邵老先生三人,椛萤你不管了?”我止不住脸色的阴霾。 “这……这……” 老龚额头上都冒汗珠了…… “做人窝囊了一辈子,做鬼,你也要窝囊一辈子?” “我罗显神不是小人,这辈子没有贪生怕死的字眼,要是你帮不了忙,那就没有价值,让你意识被那个先生压制了,对我来说,也没有影响。” 我话音格外冰冷。 老龚被吓到了,脑袋猛地甩动。 “回去!回去!” “躺棺材里!” 我瞳孔又是一阵紧缩。 “没脑袋的小娘子……不想您进去,爷……您去了,怕是要遭罪哟。” 老龚一副苦口婆心的表情。 我没有理会他的话,转身,三两步就回了竹棚。 尸仙的尸身依旧杵着,陶制罗盘的指针还在簌簌的转动。 我走到棺材一侧。 这棺材其实很大,因为尸仙诈尸,红布被掀开,能瞧见棺材底部,竟然有两个头枕。 只不过……尸仙没头,头枕对她又有什么用? 另一个头枕…… 是提前准备好,给第二人的? 一时间,心头又天人交战,不过仅仅持续了几秒钟,我就毫不犹豫的翻身进了棺材。 躺在一旁,脑袋靠在头枕上! “嘶!” “呼!” “嘶!” “呼!” 老龚仰面朝上,嘴巴大口大口的喘息着。 丝丝缕缕的凉意,从四肢百骸钻进身体。 我好像感觉到了一股莫名的拉扯感。 身体,好像在下坠! 眼皮却变重,完全睁不开了! 漆黑,笼罩了一切! 一声闷哼,我双手猛的往两侧一抓! 这完全是本能。 实质上,我左边儿没人,尸仙诈尸站起来了。 右边儿是棺材板。 按道理,我只能碰到棺材板。 可没想到,双手竟然抓了一个空。 失重的下坠感消失不见了。 四肢百骸的冰凉,同样消失不见。 笼罩我的,是一股淡淡的水汽还有温暖。 眼皮一颤,我睁开了双眼。 入目所视,是宽阔的房间,是高大的房梁。 整个房间都是古色古香的。 可温暖之余,又透着一股子空寂。 坐起身来,我四扫屋内。 左边是一道屏风,水汽和暖意,就是从那边漂来。 其余地方则显得正常。 屋中央摆着一张实木雕刻的方桌,靠窗的位置有一张桌案。 桌案上铺着白纸,旁边放着砚台,以及笔。 右侧墙前有木质衣柜,而柜门上,居然悬挂着一柄桃木剑。 这就是凶狱梦魇? 低头,我正要喊老龚。 夜壶上却空空如也。 老龚并不在。 “嘘……” 耳边麻痒,小到几乎不可记的声音钻入耳中,还携带着一股凉风。 我余光这才注意到,自己的肩膀上,竟然多了一颗头…… 不正是老龚干巴巴的鬼脑袋吗? “莫说话,莫吱声,尸仙小娘子在找头。” 老龚的话音更小,额头上汗珠更多,甚至脑袋都在微微颤栗。 我眉头紧皱着。 梦魇,其实也算是亡人最为坚韧的执念。 尸仙就是无头女。 谁会想自己身亡,还身首异处? 只是,她怎么可能找得到头? 棺材里都没头,十有八九,她死的时候,就是头被人收走了。 “爷,赶紧找到椛家小娘子,咱们得快点出去……她越睡越沉了,尸身上是残魂杂念,本身那部分魂,完全深入梦魇了……她被分成了好几块儿……” 老龚话音愈发显得恐惧。 我脸色又微微一变。 老龚说的这好几块儿。 不单单指的是身首异处,怕是还有魂魄…… 无头女是一部分,处于梦魇中剩下的魂是一部分。 尸仙那尸身上,居然是残魂生出的杂念? 这就代表,就算她诈尸了,其实都没醒来,因为那一部分魂,都在梦魇里。 也是万幸,我身边儿有老龚这个阳神鬼,否则,我根本就不知道做什么。 “椛萤在哪儿?”我嘴唇微动,并没有发出声音,而是唇语。 老龚怔了一瞬,看向房门的方向。 随即,他僵硬的摇摇头。 我心跳落空半拍。 不过,我并没有觉得失望,老龚已经提供了很多信息和帮助了。 “有人死了。” 老龚眼角一抽搐,哑声又道。 “谁死了?”我瞳孔一缩,嘴唇再动。 老龚还想要开口,可他眉心郁结,闪过一丝丝的痛苦神态。 第228章 这里有颗头,你要不要? 老龚感应到凶魂恶鬼,或是说多了不该说的话,也就是超出限度用了那先生的能力,就会表现出这种神态。 迅速抬起手指,点在老龚的眉心处。 他神态逐渐恢复,不过,嘴巴却紧抿着,显然不敢多话多言了。 心绪稍稍平复下去,我也没有再多问。 椛萤肯定不会死。 老龚必然能感觉到。 那死的,就是邵嗣,陵道人,以及何长吏三人中的一个! 稍加推断,老龚要感应人,必然得吃对方的某样物品。 陵道人……我没机会接触。 何长吏,先前上山才碰到。 更没有机会多加接触…… 我们只在邵嗣家中留居过一夜。 谁死了,答案已经呼之欲出! 心,又是一阵坠空感袭来。 我已经不惧危险,不光是为了椛萤,也是为了邵嗣等人…… 可邵嗣,还是死了…… 半分钟左右,我才勉强压下这再次翻涌的情绪。 无论如何,先找到椛萤,确保她没事,破开这凶狱再说。 陵道人和何长吏,我肯定也不能坐视不理。 迈步,我朝着屋门处走去。 行走在屋子间时,余光瞥了一眼屏风那边。 隐约能瞧见,里头是有个木桶,像是老时候人洗澡的地方。 至门前,我先透过门缝,谨慎的看了一眼外边儿。 入目所视,是一条宽敞的走廊。 屋子就处于走廊边。 另一侧有围栏,围栏后边似是水潭,表面浮满了睡莲叶,还生着娇艳紫色的莲花。 “小心……” 老龚微微张嘴,又有凉气吹进我耳中。 轻轻推开门,进了走廊中。 一时间,心头略有茫然,不知道往哪边儿走是好。 轻吁一口气,我选择了左边。 走廊极长,屋子却不是很多,过了我那一间后,一直是白色的墙壁。 这一走,竟走了五六分钟,才瞧见第二间房门。 紧闭着的门上,贴着两道交错的符。 这就像是封条似的,好像里边儿潜藏着什么可怕的东西。 我没有动手去碰。 我出的房间,什么东西都没有,椛萤还有其余人,不可能在这种被封的屋里。 又走了几分钟,走廊给我一种环形的感觉,这里太大了,竟然还没走到头? 我脚下的速度稍稍变快,大约又走了一两百米,一侧的栏杆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小小的露台,从那里能瞧见水潭中高大的假山! 这假山是我见过最大的,少说得有两层楼那么高,还有水流从上方淌下,发出清冽的淌动声。 这地方就没瞧见有睡莲了,清澈的水下,几尾金鱼在游动。 我形容不上来,总觉得整个环境都透着一种古怪感。 不是天黑,也不是天亮,所有的一切好像都是灰蒙蒙,白茫茫的。 这露台的另一侧,就不是水潭旁的走廊了,而是一条宽阔路径。 水潭在这里就是终点,那宽阔路径两侧栽满了树。 皱眉,我径直朝着那条路走去。 不只是树,远离水潭后,走了一小段儿,地面有起伏不平,栽树的地方隆起,分明是小土丘,小山包。 我心头涌起一阵明悟感。 这种地方,不是普通人的住宅,更像是苏氏的园林。 那一整座大宅,甚至比一座小村还大! 尸仙的梦魇,竟然这么大的范围…… 想要找到几个人,更是难上加难! 路径一转,又瞧见了一道圆形的拱门。 门内有个小亭子,四边栽种着枇杷树。 深黄色的枇杷,弥漫着淡淡清香。 小亭子另一头,又是一道圆形的拱门,通往别处。 定了定神,我继续往前走去。 正要进入拱门的时候,老龚忽然嘶,呼的发出声音,脑袋猛摇! 我心里咯噔一下,骤然朝着一侧闪身。 拱门两侧都是墙体,能遮挡视线。 我潜藏住身影的那瞬间,余光却瞟见了一道人影。 不…… 那是一道不完整的人影…… 素净的灰色唐装,光秃秃的脖子,没有头…… 心跳瞬的落空半拍。 邵嗣…… 脚步声断断续续,时而还有碰撞声,像是邵嗣没有脑袋,就看不到方向一样…… 稍稍侧头,余光又瞟了一眼。 邵嗣竟然走到一棵枇杷树下,一动不动了。 枇杷的香味愈发浓郁,邵嗣的身体,却显得更为死寂…… 深呼吸,我伸手,轻轻敲击了一下墙壁。 这完全是试探。 邵嗣还是一动不动。 他不只是看不见方向,也听不到声音! 我胆量稍稍大了一丝。 迈步,重新站在拱门前。 邵嗣还是没什么反应。 他从拱门另一侧走来……就说明了,其余人,可能也在那边儿! 还有……尸仙的另一部分魂也在! 我得尽快找到椛萤才行! 迈步进入这小院儿,要穿过亭台时,若有如无,听到了一阵腹腔音。 很陌生,又有些苍老,似是在低泣。 “头……” “我的头……” “还给我……” 心中又涌起一阵愧疚和自我谴责。 这时,我忽然注意到,老龚的神色有些变化了。 一只眼睛,还是先前那般,诡谲精怪。 另一只眼睛,却透着一股子深邃和蔑视感。 无形之中……那缕先生的魂,竟然占据了一部分的上风? 和之前完全镇压老龚不同,他占据了一部分老龚的意识?而老龚还没有察觉? 脊背涌起一阵阵凉意,我现在却没有时间和条件做什么。 那蔑视感,显然是针对邵嗣的! 就像是觉得邵嗣是个废物先生,会在这里丢了脑袋。 深呼吸,我迈步就要绕过亭台。 “喂,我有颗脑袋,你要不要?” 老龚启唇,口中却发出另一个苍老而又陌生的声音。 我脸色骤变。 不过邵嗣,是真的没有听觉,一点儿没察觉到! 我死死盯着老龚的那只眼睛。 那眼神显得极度冰冷。 老龚另一只诡谲的眼睛,似乎发现了变故,显得格外惶恐。 “爷……我怎么了?好像有点不对劲……” 他话音又透着浓烈的茫然和不安,眼珠子拼命往里瞅,似是想看自己另外半张脸。 我抬起手指,朝着那只深邃的眼珠点下! 结果,老龚诡谲的那只眼睛忽然崩开!溃散成了灰气! 不! 他半个脑袋都溃散了,只剩下半个头! 我就要点中他眼珠的瞬间,那半个头忽然从我肩头跃起! 朝着邵嗣的方位落去! 瞬间,我大惊失色。 来不及多思考,我陡然朝着腰间一摸,便摸到了铜锣以及梆子! 第229章 来人! 梆子扬起,铜锣微抬。 “子时三更至,中夜百魂惊!” 铜锣炸响,夹杂着我的低喝! 这刺耳的重音回荡不止。 老龚的半个头,猛地顿在半空中,本身他是要落至邵嗣身体上,一下子失去了冲势,直挺挺的朝着地面坠去。 我毫不犹豫,三两步上前,同时摸出来了朱砂绳,铜钱。 快速缠住老龚的脑袋! 转瞬间形成了锁魂法,我直接将老龚的头扔进了夜壶中,反手再一道符,封在了夜壶上。 我这一切动作极其流畅。 也好在那先生只是一缕残魂,否则的话,肯定没那么容易挟制他。 只是他居然压制了老龚的思维…… 而且比之前压的更严重,这让我心头不详的预感很浓烈。 还有,我用了更锣,必然已经惊动了尸仙那部分魂魄。 此地不宜久留! 抬头,我目光先落至邵嗣所在那棵枇杷树下。 让我心里咯噔一下的是,邵嗣的无头身体居然不见了…… 饶是邵嗣听不见,看不见,刚才那种动静,必然也能够让他察觉…… 我来不及管顾那么多,正要从另一侧的拱门处离开。 身后却传来一股幽凉! 脑袋两侧,竟瞬间被一双手死死抓住! “头!” 沉闷的腹音,和先前邵嗣的呢喃声重叠! 脖子传来一阵剧痛,就像是要分裂成两道似的! “滚!” 我一声低喝,双手往后同时拍去! 这动作间,我手心中也握着符! 触碰感传来的瞬间,听到了嗤嗤声响,就像是烙铁落入了水中! 腹音成了凄厉惨叫。 我猛地再转过身,正瞧见邵嗣的无头身体,他双臂颤栗垂在两侧,贴在小臂上的两道符,正不停的腐蚀着他的尸身! 心更沉,嘴唇紧抿着,我眼中又露出愧疚之意。 不过我没有再停顿耽误,匆匆朝着另一头拱门离开了。 两侧是花圃,中间是石板路,走出一段距离后,就瞧见一座大院! 这整个梦魇,似是苏氏园林,这大院,就是院中院。 两边高墙,中间一道窄门,通道极深,挑高更是超过三米。 我匆匆进了通道,先是一个小院,才是更为宽阔的大屋。 小院两侧则有其余的房间。 咚咚咚的脚步声传来,方向是大屋那头。 我眼皮跳得极凶! 果然来了! 刚才那动静,无法吸引来“人”,那就怪了。 不敢和来“人”面对面碰上,我不确定是陵道人,何长吏,椛萤,又或亦是尸仙。 选择了右侧一个房间,我快步走过去,门上没有符文,我便推门而入! 淡淡的檀香入鼻,屋内光线黯淡。 我随之关上门,视线一直落在门缝处,还能瞧见外边儿小院,以及堂屋的情况。 脚步声未曾停止,愈来愈近。 余光瞥了一眼我身处屋子的情况。 普通的雕花木床,顶端还有床罩。 其余布置则没什么特殊的。 当脚步声近到一定地步的时候,我透过门缝,瞧见了一道人影。 陵道人! 他身上的道袍显得极为凌乱,整个人极其狼狈。 尤其是其脖子上,有半道深深的血痕,像是脖子快要被分离一样。 不过,并没有完全分离,又被终止了。 此刻,陵道人一手不停的在脖子上掠过,我才瞧见,他手中竟然有针线,是在缝补脖子上的伤痕! 形成了一道蜈蚣疤! 他脚下的速度太快了。 也就三两秒钟,他冲出了小院,进了我来时的挑高通道。 我都来不及出去喊他! 下一秒,又有一道身影进入我视线中…… 修长的玉腿,纤细的藕臂,盈盈一握的腰肢。 胸前的饱满被肚兜紧紧束缚着,让人血脉喷张。 可她脖子以上的部位,却极其恐怖。 干干净净的脑袋,没有头发。 面容不算太苍老,眼神却极为深邃。 女人的身体…… 老人的头! 尸仙这一部分魂,居然将邵嗣的脑袋接在了自己身上! 她同样快速掠过院子,朝着陵道人追去! 等她消失不见后,过了两三分钟,我才堪堪回过神来。 极有可能,陵道人先前就中招,快要被拔断脖子了。 我用锣的声响,分了尸仙的心,才给了陵道人逃窜的机会…… 他肯定是认为我进来了,还有变数。 可没想到,阴差阳错,却成了调虎离山。 我不是不想帮陵道人…… 本身我就想带所有人都出去…… 眼前的情况,却不容许我那么做,我得立即找到椛萤才行。 还有,老龚现在的状态,还不一定能告诉我怎么从梦魇中出去…… 推门,从小屋出去。 我朝着陵道人和尸仙来时的方向走去。 这大屋的布置倒是很好,正中央的墙前头摆着太师椅,中央有茶案,前边儿也有几张椅子,像是听人训话的地方。 太师椅两侧有过道,过道两边靠墙摆着屏风。 我走了左侧。 结果刚走过去,就猛地驻足! 过道也就一两米,便是大屋后边的一道门! 末端,也就是太师椅背面,屹立于过道中央的那扇墙前头,伫立着一个雕塑! 那是个女人,双手似是环抱着什么东西,神情冷漠,眼神俯视着。 让我驻足的……也不是这个雕像。 而是门外,竟然还有一个人! 他先前是急匆匆走动的动作,是瞧见我出来了,才驻足停下。 两人四目相对。 那人,赫然是何长吏! 只不过,我觉得有些不对劲。 先前见何长吏,他唇红齿白,颇为俊朗,此刻却神情阴霾,哪哪儿都透着阴森。 最重要的一点,是何长吏走路不带声儿的。 其实,我走路也不怎么带声响。 这是过去那些年的习惯。 饶是我们上山途中,我都保持着这种轻声提气的习惯。 何长吏却不是那样。 他古怪的,只是现在! 忽地,何长吏面上浮现了笑容。 “你瞧见陵道人了吗?”他启唇,语气很淡,透着一丝丝冷。 “你找他?”我眼皮微跳,反问。 “嗯。”何长吏不多言,回答的极其简单。 我稍稍侧身,指着后方。 “跑过去了,尸仙也追过去了。”我稍沉声,道。 何长吏迈步,就要从另一侧的过道穿过去。 不过,到和我平行处时,又停下了脚步。 冷不丁的,何长吏笑了笑。 他这笑容太过森冷了,又让我打了个寒噤。 第230章 鬼话连篇 随后,他消失在过道处…… 不过,我注意到墙面上掠过了一道影子。 那影子极其臃肿,高大! 完全不似何长吏本身的模样…… 一种说不出的冷意侵蚀着我身体。 何长吏的脚步声也消失了。 那股不适感没有消失,变得更为浓郁…… 影子就是本身真我。 尸失去了魂,便没了影子。 何长吏的影子……不是他…… 其实,何长吏也死了…… 只不过,他不是被尸仙所杀。 他是养鬼之人,和鬼龛的赵希相差无几,将鬼养在自己身体里。 是过分借用了其鬼的本事,才会被反噬,连身体皮囊都易主了…… 还没有找到椛萤,可我心态却有些崩了。 进来三人,这么快,就只剩下一个陵道人…… 椛萤真没事吗? 鬼使神差的,我扭头瞥了一眼。 那女人的雕塑,本身神情冷漠的俯视,可她的眼神,好像稍稍上移了一些,成了盯着我看。 身上起了一阵鸡皮疙瘩。 我感觉,这东西也诡异的很,不敢再在原地驻足,匆匆刚走出大屋门。 又是一道小院。 和大屋前边儿的布局相仿。 后方的通道也相仿…… 芒刺在背的感觉一直存在着。 当我走出那条通道之后,往右两步,没有后背正对着通道,被注视的感觉才算是消失…… 心咚咚直跳,我再看四周环境。 眼前,有一片桃林。 不过桃林区分成了两片,中间是一道空隙的路,大约十几二十米后,又是一道拱桥,拱桥下有水流淌。 再往前,便是一个高大的堂屋! 隐隐约约,我能瞧见堂屋中的布局。 一口赤红色的大棺! 棺材上还是悬浮着某种东西,让我心神极其不宁。 距离太远了,我看不清,那是不是婚书…… 直觉告诉我,如果是婚书,是不是拿起它?就算是破开了梦魇? 只是,都走到这里了,我还是没瞧见椛萤…… 难道是我选错了方向? 当时从那房间出来后,如果走相反的位置……应该就不会走到这里了? 椛萤,有没有可能在另一头? 正当我心头犹豫,要不要原路返回的时候。 入目所视,那高大的堂屋中,一道人影掠过! 还是因为距离,我没看清楚那人影的模样! 心,又一次咚咚直跳。 邵嗣,陵道人,尸仙,以及何长吏我都见过了。 还有人影……那就只有可能是椛萤了! 心头一块大石落地,我匆匆穿过桃林,走过拱桥,朝着大堂屋走去。 那大堂屋,还有赤红色的棺材,就和我梦境中的一模一样了。 只是堂屋外边儿略有不同。 顷刻间,我走至大堂屋里头。 屋中极其典雅,两张太师椅,中间是茶案,两侧摆着柜子,里边儿是各式各样的摆件。 赤红色的棺材,极其吸引人视线。 而浮在棺材表面的,却不是婚书…… 是一张符! 符文极其古怪,字体更为抽象。 唯独我能直接认出来的,就是符中心写着几个字。 后土,齐莜莜。 冷不丁的,我眼皮又跳了跳。 本能的直觉告诉我,这张符不能轻易触碰。 四扫屋内,先前的人影却消失不见了…… 因为尸仙已经被引走了,我畏惧感其实少了很多,沉声,我喊了一声:“椛萤!” 随之,就听到轻微的回应。 不过,并非是答应我,喊我名字。 而是:“嘘……” 这嘘声……我一下子就分辨出来,是椛萤的! 声音传来的方向……应该是房梁? 本能的我想要抬头,可身体又瞬间僵硬 椛萤在房梁上,那她必然是早就看见了我。 那先前为什么没有反应,没有下来,而是等我喊她了,她才有这样微弱的回应? 这里头有问题! 是因为这大堂屋中,还有别的危险,椛萤才潜藏身形? 想清楚这一切的瞬间。 我没有再抬头了,身体每一寸都格外紧绷。 “咳……咳……咳咳……” 断断续续的咳嗽声,从屋外传来。 陌生中,隐约又带着一丝丝熟悉。 这怎么像是“何长吏”的咳嗽声? 他明明走了啊? 他没走,实际上又跟着我回来了? 不……我还是觉得不对劲。 如果是跟着我回来,那椛萤先前没有必要躲在房梁上才对,她也不知道何长吏跟着我…… 我觉得思维不够用了。 “显神小友。”略显沉闷的话音入耳。 我肩头被拍了两下。 心里咯噔了一下。 不过,我没有回头…… 身后的确是何长吏,不过,声音显得很空寂,轻飘飘的。 先前何长吏虽然走路不带声儿,但他语态很“实”。 这种实,是真实,只有实质形体的人,或者尸,才能发出实声。 我是丢了心眼,难辨人神尸鬼不假。 可何长吏前后的对比太明显,我要是还分辨不出来,就不是心眼的问题,而是头的问题了。 “显神小友?”何长吏又喊了一声,语气稍沉:“邵兄死了,陵道人脖子被拉了一半,忽然有铜锣声响彻,影响了尸仙,让陵道人幸免于难。” “我趁机躲藏了起来。” “而陵道人则跑了,应该是去找锣声了。” “我揣测锣声是你发出的,没想到,你居然走到了这里来。” “你是尾随我们进来的?还是通过其他方式?” “你可有出去的办法?” 接连不断的话语入耳。 那空寂感,逐渐变得真实起来。 是何长吏鬼话连篇,潜移默化的让我鬼迷心窍…… 稍稍咬了一下舌尖,我没有吭声,还是没回头。 “对……先前那个椛家的小姑娘也进来了,哎,她运气极差,直接被尸仙拔掉了头颅,我们得尽快出去,陵道人离开时,尸仙还是追了上去,他肯定必死无疑,这一眨眼,活下来的就我们两人了。” 何长吏的话音,靡靡入耳,又像是重音,不停的回荡着。 若非之前椛萤的嘘声,我恐怕都抵御不住,真的被鬼迷窍。 “显神小友?” 何长吏再喊了我一声。 我还是没理会何长吏,不过,我手缓缓地摸在兜里,捏住了一张符。 三盏火护身,鬼从背后搭话,不回头的话,鬼是很难对人做什么的,最多也就是惊吓。 可我总不能一直这样僵持着。 必须得有个取舍! 手心发汗,身体绷得更紧,我正打算回头! 第231章 消融的符 灭一盏灯,用符驱散何长吏!再将其困住! 只不过,困他要用锁魂法,还得找到寄身之物。 我现在根本不知道他的寄身之物是什么。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思绪和动作完全同步,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 周遭忽然出现了数道漆黑色的影子,是从房梁各处蹿下墙面,疯狂朝着我这个方位涌来! 那些影子,不正是荻鼠吗? “显神小友!椛萤成鬼了,要害我们!快!动手!” 何长吏近乎是尖叫出声! 我眼皮狂跳着,还是没动。 说实话,那么多荻鼠冲过来,会给人心理压力,可我更多的还是信任椛萤! 瞬间,荻鼠靠近了我。 不过它们没有窜上我身体,而是蹿至我后背。 惨叫声顿时炸响。 我立即往前几步,才再回过头来。 保持和鬼的距离,便不会被灭灯了。 入目所视,何长吏削瘦的身体,竟然被生生啃食了大半。 那些荻鼠还在他身上疯狂噬咬。 他满脸狰狞,凶恶! “罗显神!” “你见死不救!” 他再一声惨叫,身体摇晃,近乎要跪倒在地。 “我等三人,随你来此地,是帮你!” “你眼睁睁,要看着我们逐一惨死!” “你好恶毒的心!” 我微眯着眼,还是一动不动。 “椛萤死了,还是你死了,你心里头清楚。” “我狠毒,还是你狠毒,你更明白。” “你让我回头,又是何居心?” 我话音落罢的瞬间,何长吏眼珠瞪得更大。 本身他看似正常人的眼睛,瞬地变成了漆黑。 属于怨鬼的黑! 他猛地转过身,朝着大堂屋外跑去! 只不过,他魂魄本身就被啃食了许多,跑得便摇摇晃晃。 那些荻鼠入骨附髓,根本没有放过何长吏。 何长吏跑不动了,魂魄扑倒在地。 轻微的落地声入耳。 我身侧多了一个人。 正是椛萤。 椛萤面若金纸,她脸上的妆容却消失了。 眉心的位置,有一丝丝轻微的裂痕,弥漫着薄薄鲜血。 没有死人妆的遮掩,她容貌的清纯,再带上此间的状态,那股病态的美感更浓郁。 “他被养的鬼反噬了,夺了身体,只剩下一道魂跑了。” “邵嗣的确死了……我来的时候,他刚好被杀……” “陵道人也走了,是锣声……” 椛萤紧咬着下唇,低声又道:“她没杀我,追着陵道人去了,好像她很恨道士和先生……可能,她还认为我,根本就跑不掉,所以就让我多活一会儿。” “我藏在这里,用荻鼠吞了气息,何长吏已经回来绕过几圈了,他是在找我。” “先前,他想要借体还魂,还好,你没有让他得逞……” 椛萤的语速不慢,更是逻辑分明。 她的话,和我的经历,以及先前何长吏半真半假的话,基本上将先前发生的事情,在我脑海中勾勒组成了一遍。 也就在这短短的一两分钟内,荻鼠将何长吏的魂魄完全吞吃了。 不用多问,我就知道,这是噬鬼术。 先前椛萤爷爷椛常在就用了一次,要针对老龚,不过被邵嗣院中阵法挡住。 邵嗣也问过椛萤,能不能用噬鬼术,当时椛萤没有太直接的说能。 但现在,这一幕还是让我心头微凛。 荻鼠吃鬼,相当于游魂吃鬼,何长吏的魂魄被撕裂成那么多部分,还和瘟癀鬼吃鬼不同。 他没有再凝聚出来的机会了…… 和魂飞魄散,没有丝毫两样。 重重吐了口浊气,我哑声说:“陵道人,恐怕活不下来了,老梁的棺材,怕就是给邵嗣,陵道人,还有何长吏准备的……我们得先出去。” 椛萤身体一颤,脸色更苍白。 “是要出去……可怎么出去?这尸仙的梦魇,过于恐怖了……” “我们就像是粘在蛛网上的虫子,只能挣扎,却无路可逃。”她话音透着一股子绝望和无力。 “老龚!对!老龚!” 前一个老龚,椛萤是灵光乍现想起来了一样,而后一个老龚,就是冲着我腰间的夜壶喊了。 老龚并没有出现。 我这才和椛萤说了先前发生的变故。 椛萤眼中的期翼,瞬间又消散一空。 “你先别担心。” 我伸手,将椛萤的手掌握入手掌中。 她小手极其冰凉,我稍稍搓揉一下,传递给她温热感。 接着,我拉着她走到了棺材前头。 “老龚帮不上忙,我们还有自己的办法,直觉告诉我,这张符很有问题……” “还有,这梦魇,有点儿像是祁家村外围的鬼打墙。” “乙类以上的凶狱,都好似能走入另一层“地方”,如果有重叠之处,应该就能出去……” “外边儿的尸仙本身,是躺在棺材里。” “那这里的尸仙,其实也应该在棺材里,棺材中,就是重叠的地方。” “她现在出去了,那我们躺下去,说不定就能出去,因为,我就是躺在棺材里才进来的,是老龚给的提示。” 我语速很慢,尽量解释的清楚,让椛萤能听明白。 椛萤紧抿着唇,脸上总算恢复了一些血色。 只是,她眼中还是弥漫着一阵担忧。 “得快点试试了,否则的话,她一旦回来,我们恐怕就死定了。”椛萤贝齿紧咬。 我心头还是有一股沉闷感。 死定了…… 真说要死的话,恐怕,其中并不包含我。 老秦头这一出事情,弄得太过匪夷所思。 可我的确不能等尸仙魂魄回来。 手,就要掀掉棺材上边儿那道符。 因为我不敢去赌。 符贴在上边儿,万一我和椛萤躺进棺材里,被这符影响,出什么事儿呢? 椛萤双手紧握着我左手,显得更紧张了。 我心头一狠,右手便瞬间抓在了那张符上! 轻微的撕拉声传来。 符本身就悬着,被我扯了下来! 可下一秒,符纸竟然猛地一缩,缠绕在了我的手上! 肉眼可见,纸张迅速的消融,就像是没入了我的皮肤中! “这……” 椛萤脸色又是一阵紧张。 沉闷的声响入耳。 赤红色的棺盖,竟然自行往下滑动,打开了一截。 这开启的范围,和我先前推开棺材的尺度,一模一样…… 入目,棺材底部空无一尸。 不过,却放着两个枕头。 我手上并没有什么痛感,异样,符也没有任何痕迹。 第232章 走!快走! 或许符不是没入我皮肤,就是消融了。 椛萤的紧张和担忧不减,看看棺材里,又不安的看我的手。 我长吁一声,才道:“我没事。躺下,咱们应该能出去了。” 椛萤这才点点头。 绕至棺材另一侧,我先进了棺材里头。 虽说这赤红色的棺材和外边儿竹棚里的一模一样,但棺材里的感觉却完全不同。 在竹棚里时,躺在棺材中,是觉得四肢百骸都钻凉气儿。 现在,我却觉得很空。 对比正常棺材来看,这赤红色的棺材是不小了,可棺材始终是棺材,长两米多,宽至多不超过一米五。 这种空,就格外的诡异。 椛萤随之爬进棺材,她眉心微蹙,脸上明显有种不适的感觉。 “躺下。” 我话音略沙哑。 “好。”椛萤继而点头,她顺从的躺在棺材一侧,我基本上保持和她的动作同步,躺在另一侧。 空的感觉,变得更浓郁了。 莫名的,周遭竟是浓烈的白雾,这白雾太重,伸手不见五指! 甚至瞧不见斜上方的棺材顶盖,更瞧不见旁边的棺壁! 一只微凉的小手钻进我掌心中。 “显神……好像有点儿不对劲,我有点儿害怕……”椛萤的话音,稍显的颤栗。 “没事,我在这里。”我强忍着心悸。 眼前这一幕我也不理解。 可事已至此,只能静观其变。 白雾逐渐将我身体吞没,将椛萤的身体也一寸寸吞没! 失重感,来了! 我心头顿生惊喜! 这失重,大约持续了半秒钟。 随后,眼中的雾气完全消失不见。 我能瞧见的,还是开了小半拉的棺盖,更上方,则是竹棚的顶。 掌心中的手,显得分外冰凉。 “出来了……”心中的喜悦,弥漫至脸上,我扭头看向旁侧。 脑袋,却猛地一阵轰鸣! 躺在我身边儿的,并不是椛萤。 光秃秃的脖子,没有头颅。 白腻的香肩,轮廓分明的锁骨。 尸仙的身体过于曼妙,也过于恐怖。 更恐怖的,还是我从梦魇里出来了! 椛萤居然没出来! 还有,我明明拉着椛萤啊,怎么成了拉着尸仙的手! 猛地一甩手掌,我更猛的一窜,整个人直接蹿跃出了棺材。 另一只手撑住棺材边沿,我身体一扭,双腿便挪了出来,落在地面上。 尸仙还是躺在棺材里,纹丝不动。 余光瞧见婚书落在地上,还有,那陶制罗盘一样落在地上,其中间的指针断了,罗盘本身也开裂了数道纹路。 冷汗从额间泌出,我心跳都阵阵紊乱。 尸仙,早就脱离了罗盘的镇压约束? 她早就躺在了我身边? 是因为她占据了这个位置,所以椛萤才没能从凶狱的梦魇中出来!? 本能的驱使,让我想将尸仙直接拽出棺材。 可随即涌起的畏惧感,又让我身体僵硬。 很快,那股僵硬感被驱散了,心头只剩下狠色。 尸仙是恐怖不假。 可她最主要的魂魄,是无头女。 剩下的魂魄,在梦魇凶狱中。 如今尸体中的,只有一部分残魂。 她挣脱了罗盘,却并没有对我怎么样,只是平躺在我身旁,必然也有缘由…… 思绪瞬间落定,我弯腰探身入棺材,紧扣着尸仙肩头,将她拉出了棺材。 她落地的瞬间,身体微微一颤。 不过,她并没有像是之前一样,再掐我咽喉。 从她身上溢散出的,是一种我形容不出来的情绪。 我毫不犹豫,再躺进了棺材中。 只不过,这一次却没有失重感了。 饶是我闭上眼睛,身周的一切,都没有丝毫的变化。 我再睁眼,死死的瞪大了眼珠,热流充斥着眼眶,不需要镜子,我都晓得,自己眼眶发红。 为什么…… 进不去凶狱的梦魇了!? 视线中,尸仙的身体好似微微伏下一点。 这动作,就像是她在低头看我一样。 可惜……她没有头…… 我难以形容。 其实,无头女的尸身就是尸仙,可对她的那种信任感,却完全挪不到她尸身上。 呼吸愈渐粗重,我又躺了两三分钟,还是没什么反应。 再坐起来,我才发现不对劲的地方。 竹棚外的白雾,不知道什么时候,完全散去了。 这意味着,梦魇结束了? 不,不对…… 是通往这凶狱梦魇的途径,消失了? 翻身从棺材里出来,我脑子嗡嗡作响,快速捡起来地上的婚书。 再看那尸仙,她身体微微移动,似是和我对视。 当然,这也只是身体正面对着我而已。 死死的盯着她,我更是攥紧手中的婚书。 胸腔中闷着的那股气,却怎么都疏散不开了。 因为我根本不知道,要通过什么办法可以再触动凶狱,触动梦魇…… 如果我不能回去,那椛萤该怎么出来? 梦魇中,尸仙本身那一部分魂去杀死陵道人后,必然又会追杀椛萤! 闷气,担忧,懊恼…… 多重的负面情绪一股脑全部涌了上来。 我为什么会带椛萤上山? 让她在院里等我不好吗? 先前……她虽说讲了那番话,但我为什么没有坚持,让她不准跟上来? 牙关紧咬着,口腔逐渐溢出一丝丝血腥味。 “你……难受。” 轻微的腹音入耳。 这腹音熟悉,而又陌生。 熟悉,是因为这就是无头女的声音。 陌生,便是因为,无头女是无头女,这尸仙中,不过是残魂。 下一秒,尸仙抬起手来,似乎想要触碰我的脸颊。 我眼皮痉挛狂跳,本能的后退了两步。 “刚才……对……不起……” “我不知道……是……你……” “我……在等……” 断断续续的话音再一次响起。 尸仙莲步轻移,是朝着我靠近…… “它们……冒犯……” “我……没有……” 只言片语,好像能联系上,可又联系不上。 我眼皮不住的痉挛着,又后退了两步。 “你……讨厌我?” 尸仙忽然僵住了身体。 她的语态,变得分外哀伤。 “你……讨厌我……” 哀伤之余,又多了一丝丝颤栗,似是委屈到了极点的哭腔。 “走!” “快走!” “走!” 嘶哑的声音,是从我腰间传来。 我一个激灵,稍低头。 夜壶在发颤,老龚被我用锁魂法困住,并没有办法出来。 传出来的是老龚的声音,又不是,是老龚和那先生的重叠…… “走啊!” “老夫不想和你在此地一同被困死!” 嘶哑的声音再次传出,焦急到了极点! 我心头升起的,又是另一种惊惶。 锁魂法,居然都没能完全困住那先生? 而我眼前的尸仙,已然在发生变化了…… 她身上再一次溢散出白雾,不过,白雾中弥漫着丝丝缕缕的血色,血色,又逐渐开始泛青…… 第233章 八仙抬棺,老梁引路 灰、白、黄、黑、血、青。 我的实力面对黑色怨鬼还能够看,对付血怨厉鬼,就完全不够看了。 而且,血怨厉鬼本身的实力悬殊也很大。 就像是无头女,基本上面对任何同等的血怨厉鬼,都是直接断头灭杀。 她本身就已经很凶,还是处于血怨的范畴。 可现今,她的尸身却从血,化作了青! 青为鬼,是报应鬼。 青为尸,就是真正的凶尸,大尸! 老秦头和我说过,青尸摄魂,其恐怖程度,比报应鬼有过之而无不及。 忽然,手传来了一阵剧痛感。 我死死盯着手掌。 皮肤竟然有种在溃烂的感觉,一点点黑斑浮出皮肤表面,还弥漫着一股腐臭味。 疼痛的不只是掌心,还有双脚。 双脚能感觉到一阵阵粘腻,像是血肉要和骨头分离。 随后而来,就是心尖的一阵抽痛,整颗心好像被穿透了…… 我耳边嗡嗡作响,意识中回荡着先前老龚和我说的话。 “山似棺,葬尸仙。” “烂手烂脚,烂心尖!” 眼前的白雾彻底成了青色! 尸仙的身体完全消失不见,被青雾笼罩其中! 我粗重的喘息着,开始后退! 梦魇,进不去了。 坚持留在这里,只有将尸体留下。 尸仙不是无头女,更不是梦魇中那部分主要的魂魄。 她就是一缕残魂,残念! 渔人垂钓,鲤鱼会生灵智。 树下葬人,树亦会生出人脸。 尸仙身体的残念,常年接触着婚约,她更多的执念,恐怕都是和婚约有关。 八个纸扎人想要将我带上山。 的确,他们并没有冒犯我。 尸仙虽说掐我喉,但她挣脱了束缚后,又并没有对我造成什么伤害。 可以见得,尸仙这残念,曾对我是有着特殊情愫的。 现在,却不是这样了。 物极必反,情深生恨! 更遑论,这残念的形成,就是如此畸形! 脚下的剧痛愈发浓郁,强烈。 双手的疼痛,就好似肉随时会从手掌上掉下来。 尤其是心,心痛得里头好像有一把刀子! 我已经退出到竹棚外七八米的范围。 尸仙并没有追出来。 涌出来的,是一股股浓烈的雾。 青雾疯狂的肆虐着,高过了竹棚,将老秦头的棺材笼罩了进去。 雾气还在蔓延,像是一只只扭曲的手,朝着我抓来! “陶人!” 夜壶中再传出嘶哑低吼。 我一个激灵,眼中却犹豫不决。 “陶人也不是她对手,却能给你时间!” “快用!” 那先生的声音重叠着老龚的,更为妖异了。 我这才压下心头那股子犹豫不决,直接摸出来了一枚陶人。 手指的溃烂感更强了,就像是皮下面都是腐肉。 我将食指尖塞进了陶人的口中! 稍稍用力,皮肤就烂了,溢出黑色的血来。 瞬间,那些血弥漫充斥了整个陶人。 血丝像是经络,陶人开始绵软,蠕动。 而后啪嗒一声,陶人掉在了地上。 一股灰气猛地从陶人中钻出,汹涌的滋长! 恶臭的味道,从灰气中涌出! 这一切发生的极快。 那飞速蔓延的青雾,眼瞅着就到了我身前! 灰气中,忽然钻出了一个鬼魅的影子。 他头部几乎是骷髅骨,绷着一层薄薄枯皮。 枯皮又是黑中泛红。 一双眼珠更是漆黑,完全没有眼白。 不正是膏肓鬼吗? 陶人招出来的,居然是膏肓鬼!? 那先前鬼龛对付我,真是大手笔! 也怪不得,就连无头女都被死死困住。 而眼前这只膏肓鬼,要比先前围攻我和无头女的那四个,感觉更凶一些。 蠕动感从膏肓鬼身上出现。 青雾,瞬间形成了七八只手,猛地拽住膏肓鬼的肩膀,手臂,腰身。 唰的一下,青雾再扩散出半米,将膏肓鬼笼罩了进去。 蔓延之势未曾停止。 我手脚的疼痛感太强了,心痛得也厉害,后退动作都是颤巍巍的,速度变慢了很多。 眼见,我也要被青雾拉扯进去。 可一声凄凉到极致的悲哭,从青雾中响彻! 青雾的蔓延,停止了…… 悲戚的哭声像是撕心裂肺。 我大口大口地喘息着,额头上不停冒出豆大汗珠。 先前经历过膏肓鬼。 他会形成人这辈子最恐惧的模样…… 我是没有想到,无头女经历过一次也罢,她的尸身,还要再经历一次…… 痛感,忽然消失了。 我本能,更错愕地看着自己双手。 先前感觉距离腐烂一线之隔的手,居然恢复了原状。 脚上的疼痛消失不见,心口的疼,一样消散,就像是先前什么都没发生过。 “走……”低哑声再次催促:“一个膏肓鬼,也拦不住她……下山!你得离开这个村子了!” 我没有吭声,亦没有停留。 转身,朝着下山的方向匆匆走去。 只是我心里头还是难受,压抑。 邵嗣一行三人被完全留下来不说,椛萤……也被留在了梦魇的凶狱中…… 我现在就只能侥幸,侥幸椛萤没事。 否则的话,我这辈子都将谴责,更无法原谅自己…… “山似棺,葬尸仙。” “烂手,烂脚,烂心尖!” 重叠的话音,有森冷,苍老,干涩,还带着一丝丝惶恐。 这些复杂夹杂的情绪,一部分属于那先生,一部分属于老龚。 而言语的主导…… 应该又成了老龚。 因为那先生就算是怕,也只是喊我走,也只是焦急,绝不会说出来这番打心眼恐惧的话。 内心的煎熬愈来愈多,步伐愈来愈快! 我没有走原路下山。 抵达山脚时,远远偏离老拐村的村尾。 循着方向远眺,找到老拐村尾的方向,我才顺着山脚往前走去。 当我总算回到村尾和后山相连的位置时。 又看到了让我心头凝滞的一幕…… 一个五十多岁,龅牙嘴瓢的汉子,晃晃悠悠走在路前头。 后边儿,八个纸扎人一起一伏的跟着。 三口棺材排成了长列,前头两口,分别是三个纸扎人抬棺,后边儿则只有两个。 那汉子,不正是老梁吗? 他嘴角洋溢着一股怪异笑容,以及淡淡的渴望。 我不敢被他瞧见,更不敢被纸人发现,稍稍后退,侧身躲在了一棵老树后。 明明被邵嗣用陶制罗盘,以及雷击木符镇住的纸人……竟然被放开了。 显而易见,这样做的是老梁。 他打棺材,竟然是尸仙授意? 可这里头,我还是觉得有点儿不对劲。 第234章 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 具体哪儿不对劲,一时半会儿我又想不出来…… 夜色黑到了极点,血月隐入了云层中,是天快要亮了。 老梁和八个纸人,抬着三口棺材,晃晃悠悠,起起伏伏的上了山。 又等了几分钟,我觉得他们差不多走远了,这才从树后走出。 那股不对劲的感觉,涌的越来越多。 本能的,我仰头眺望山顶。 让我额头上细汗密布的是,整个山顶,竟然都被青雾笼罩! 这一幕太过恐怖,而且青雾,好像还有继续蔓延的架势…… 显而易见,陶人招出来的膏肓鬼,已经被尸仙解决了…… 不敢再停留,我匆匆朝着村子的方向走去。 走着走着,我听到了吧嗒的声响,以及一股股焦糊的味道传来。 循着声,低头瞥着夜壶口。 老龚的脑袋,又一次钻了出来。 他头上,朱砂绳,铜钱,正在不停的腐蚀! 他眼中的深邃,赫然还是先前那先生。 而且这一次,是双眼都是那先生,他的脑袋也完全恢复。 只不过,这深邃的眼神,好似要支离破碎…… “罗……显……神……” 嘶哑的话音,又不是先前老龚那般惶恐了。 我驻足,没有吭声,只是本能的,手中捏着一张符。 “老夫,平生未曾受此屈辱?” “拼这一丝意识再次沉寂,也断要破开你这雕虫小技。” “然,你并不知晓,自己将要面对什么。” “老夫可同你合作一次,救出你那随行女子,你,要挖出老夫尸身,寻回老夫游离散魂,以这黄页穷鬼为祭,替老夫聚魂。” “祁家村的报应鬼,若你能带出来,亦可为你所用。” 话音不只是嘶哑,还带着铿锵,以及一丝丝上位者的威严。 不过下一秒,一切便烟消云散。 他眼中的深邃没了。 先是一瞬的茫然,随后老龚一个激灵,嘶,呼,嘶,呼的大口吸气,喘气。 接着,他脸上露出劫后余生一般的笑容。 我却还是盯着老龚的脸。 先前那先生的话语,一直在我脑海中回荡不止…… 老龚的视线和我对视,眼珠子提溜转动了一圈儿,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爷?” 我没吭声。 老龚舔了舔嘴角,小声絮叨:“娘子没了,可以再换,您没脑袋的娘子,非要留下椛家小娘子,您是不好解决的……” “听人劝,吃饱饭。” “不听老龚言,吃亏在眼前呐。” 絮语,又成了苦口婆心。 “你是想做老龚,还是想当人的载体?” “那人很乐意要帮我的忙,如果你不乐意,我不介意换一个人来。” 我语气变得极度冷漠。 老龚脸色顿时一僵,眼珠子一转,似是目光都凝滞了一样。 “爷……您说什么?” “我先前觉得,意识像是迟钝了一样,好像又被什么东西支配了……” “小娘子怎么没出来?” 老龚眼珠子都瞪得圆溜。 “爷,您不能一个人跑了啊!小娘子跟你离家,又流落荒山,若你不管,简直凄婉之至!凄婉之至!” 老龚这话音,都像是在鬼哭狼嚎,就像我真是一个无情无义的人一般。 心中的烦闷不减。 倒也没多厌恶老龚。 这就是鬼的特性而已。 我再迈步,一直往村里走。 不知不觉间,老龚的嚎声停止了。 不知不觉间,夜色被白茫茫的天所取代。 村路上偶有村民行色匆匆,背着锄头,镰刀,是去地里干活儿。 等我回到家里时,院中显得极其空荡。 先前一直八个纸扎人杵在那里,看习惯了,纸扎人没了,反倒是有些突兀。 地面歪七扭八的倒着几张雷击木符,最中心的位置,静静躺着一枚陶制罗盘。 我去捡起来了雷击木符,又将陶制罗盘收起来。 冷不丁的,我忽然就想清楚,问题出在哪儿了。 还是尸仙! 还是八个纸扎人! 尸仙本身就是残念,是极其呆滞的。 我们将她惊醒,她才会有一系列的反应。 她认出了我,才没有继续伤我。 一个思维这么迟钝,滞带的残念,又怎么可能弄出那么精密的计划。 甚至,她提前计划了三口棺材,用来装邵嗣,陵道人,以及何长吏的尸身。 这根本就不是一个尸鬼能做到的。 简直就是未卜先知! 是暗中有一只手,悄无声息的在拨弄。 想要将我送上山…… 冷,不是简单的冷,是整个人完全被包裹住,感觉独处于深渊中的冷…… 老拐村……还有人! 一个想要置我于死地的人! 而且,还是一个阴冷如同毒蛇的人…… “咚咚。” 敲门声让我一个激灵。 我猛地回过头,声音很重。 “谁!?” 入目所视,不正是余秀吗? 她神色极其空洞,呆呆的看着我。 稍稍松了口气。 原来是余秀…… 可我随即又提起来了一口气…… 为什么又是余秀? 她又来找我,是为了什么? 站起身,我走到了门前,和余秀对视。 余秀稍稍仰起头,视线正对着我。 “她说,让你不要再进村。“余秀语气空洞。 “她,是谁?”我眼皮抑制不住的微跳。 “她……”余秀低头,似是看地面,可她的眼神,又像是在看自己的胸口。 “她,我。”余秀食指点了点自己胸口。 我额头上又泌出了汗珠。 她? 余秀? 是夜晚的余秀,通过某种办法,告诉的白天的余秀? 先前我就知晓,余秀白天和黑夜的表现是不一样的。 椛萤也说过,余秀丢了魂。 甚至老龚也还说过,余秀家里,什么东西都不属于她。 因此,老龚无法感应余秀任何事情。 “那你,又是谁?”我呼吸变得粗重,声音也沙哑起来。 “我……” 余秀再抬起头,摇了摇头说:“我不知道。” 一时间,我反倒是不知道怎么说,怎么问是好了。 余秀当真邪门,问题当真很大。 可她从始至终,并没有坑害过我,反倒是不停的提醒我一些问题。 为什么她非要帮我呢? 为什么,她会出现在老拐村? 想到这里的时候,我立即脱口而出,并且声音极大! “你为什么会来老拐村?!” 第235章 中看不中用,银杆蜡枪头 我不只是声音大,甚至还有飞溅而出的唾液,落在了余秀的发丝上。 她眼神依旧空洞,没有任何情绪的波澜。 摇头,她语气还是如常。 “我不知道。” “不知道……”我眉心都郁结成了疙瘩。 可余秀都这样说了,我还能问出来什么? 天黑的余秀,知道的应该多一些。 可大体和现在的余秀也没什么两样。 就是天黑时,她好像帮我的更多一点,眼前天亮的余秀,对我没什么感觉。 行为举动都很僵硬机械。 “那你呢?还要留在村里吗?”我收起了杂乱的思绪,尽量将事情简单化了。 既然余秀再三提醒我村里不能待下去。 我一样得告诉她,这村子的危险。 “要的,我不能走。”余秀点点头。 “为什么?”我再问。 “不知道。”余秀又摇头。 我:“……” “刘寡妇死了,死人,要安葬,我要去帮忙了。” 余秀这一句话,更让我瞳孔紧缩。 刘寡妇是死了不假,可她家里还有老头。 那老头凶的可怕。 谁敢动刘寡妇的尸体? 还有,这守村人当真是古怪。 以前老人也说过,守村人会以最快的速度,知道哪家人有红白喜事,前去帮忙。 “你不能去安葬刘寡妇。” 我伸手,按住了余秀的肩头。 余秀力气很大,我根本压不住,她还是转过身,朝着村路某个方向走去。 我本来想追上余秀。 可刚两步,脚步就停下来了。 余秀空洞,而又坚韧。 她好像做什么事情,没有目的,可又有着自己的目的。 我根本就管不了她。 而刘寡妇的死,老拐村的凶狠老头,我更不应该去插手…… 眼前,椛萤被困凶狱梦魇。 这比任何事情,都要迫在眉睫! 我得尽快帮她出来,而不是节外生枝。 余秀的身影逐渐远去,消失在我视线中。 我大约站了两三分钟,便毅然决然的关上了院门,匆匆朝着村口的方向走去。 出村时,刚好有辆三轮车同时出村,村民我也认识,便搭了话,顺路让他拉我一截。 至国道口后,村民放我下车,去了另外一个方向。 我在路边拦车,许久之后,才拦到一辆车,前往靳阳。 路途中,我联系了杨管事,问他唐全的情况。 杨管事告诉我,一应事情都无碍。 我又问了他,监管道场,以及鬼龛最近的动向。 杨管事回答,说监管道场一应如旧,至于鬼龛,好像是有些不同寻常的地方,变得比以前活跃了许多。 至于更多的,杨管事说不出来了。 他问我,怎么会忽然问这些?是不是眼前的事情解决完了,要回靳阳了? 我简单的嗯了一声。 “太好了!我这就告诉老大!”杨管事话音是真的兴奋! 简单又聊了几句,我差不多和杨管事交代了,我回靳阳后,会先去见唐全,然后才去见他们,不过,我不打算进隍司,那样太过张扬。 杨管事全部答应,说可以在椛萤家门口碰面,刚好,也能在椛萤家中详聊。 我刚平缓下来的心境,又因为椛萤这两个字波澜。 而后,杨管事不偏不倚的又说了句:“听唐全身边那个椛家丫头说,你会带着椛萤一起回来,老大说了,会帮你们的忙,遮掩椛萤命数,你大可放心。” “不用了,她没来。” 简单一句话,我挂断了电话。 不停的深呼吸,重复了起码四五次,我才再一次平复心绪。 给唐全发了一条短信,问他现在的住址。 唐全近乎秒回我。 不过他没多问什么,也没给我打过电话。 进了靳阳城区后,我换了一辆车,径直朝着唐全发的地址而去。 等到了之后,我才发现,这里是一片很静谧的别墅区。 并非是平安里大街上,那些临街别墅,而是一个范围极大的小区。 保安不让我进去,我只得再联系唐全。 说了我在小区大门后,唐全一声不吭,电话就挂断了。 差不多两三分钟,我便瞧见一个人影,一瘸一拐,却依旧快速,甚至有种健步如飞的感觉,朝着我走来。 那不正是唐全吗? 很快,他就沟通了保安开门。 不过,唐全的满脸激动,又带着一丝疑惑不安。 我知道他不安什么,疑惑什么。 深吸一口气,我才道:“进去说。” 唐全抿嘴,没有多言,带我往住处走去。 他们住的独栋别墅,刚好在一个游泳池外。 绿化环境很好,空气中都弥漫着淡淡的芳草香。 进了院子,又进了别墅一楼。 客厅里有一面很大的电视,正放着无聊的泡沫剧。 沙发处,一个短发的女孩儿,正捧着一大包零食。 不正是椛祈吗? “我还没来得及说……”唐全低声道。 这时,椛祈一下子就回过头来。 瞬间,她脸上笑靥如花。 “罗显神!” 起身,椛祈匆匆朝着我走来! 不过,她脸上笑容,瞬间变得僵硬。 因为从她的角度,能清晰瞧见我身后没人。 “罗显神!” 话音中没有喜悦了,反而带着一丝丝颤音。 “我姐姐呢!” 颤音变得极大,甚至是尖锐! 三两步,椛祈就到了我面前,小脸迅速变得苍白,颇有种面如金纸的感觉! “问你话呢!我姐姐呢!?” “你把她留下来了!?” 椛祈眼眶红了,一把就揪住了我衣领子! 于椛祈来说,她和唐全离开大湘市避难。 我应允了要保护好,并且带出来椛萤。 虽说没将椛萤留在椛家,留给周家。 但我却让她留在了老拐村后山…… 先前平复下来的情绪,再一次泛起了波澜。 我满脸的复杂,满脸的愧疚。 椛祈扬起手,就要一耳光抽下来。 同时,她还骂道:“你这个窝囊废,你就是个渣……” 她这一巴掌,并没有落下来。 因为我抬起了手,抓住了她的手腕! 椛祈吃痛的闷哼了一声,用力挣扎。 “下头男!你放开我,我非要大耳刮子抽你!我姐姐瞎了眼了,看上你这么个小白脸!” “中看不中用,银杆蜡枪头!” 骂着骂着,椛祈眼睛忽闪一眨,眼泪唰的一下就长流。 呜呜的哭声,止不住的从她口中传出。 她也不挣扎了,一屁股便朝着地上坐下去。 第236章 不要脸,但要颜面 我还是没松手,拽着椛祈的胳膊,没让她瘫坐在地。 一旁的唐全神色极为担忧,更有欲言又止。 其实,唐全也很关心椛萤的安危。 他先前没说话,也是因为我先开口,将他话堵住了而已。 “呜呜……” 椛祈的哭声依旧没有停下。 一个那么刚硬的女子,现在显然是崩溃了。 “化萤姐姐瞎了眼,姐姐也瞎眼了,男人就不能找好看的,好看的肚子里都是坏水儿……” 哭泣之余,椛祈嘴里倒豆子似的,全是哀怨的话。 “她没在大湘市,和我一起出来了。” “周家的周济,椛家的椛常在,都吃了亏,椛萤此时被留在了我家住的老拐村。” 我刚说完,唐全就松了一大口气。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椛祈,你别担心了,老拐村虽然古怪了点儿,但胜在安全,少爷绝不可能做出那等……”唐全语速飞快。 椛祈猛地抬起头来,泪眼朦胧的看着我和唐全。 ”爷爷吃了亏?大冠候,也吃了亏?” 椛祈的话,和唐全的重叠在一起。 唐全也刚说完最后半句:“……无情无义之事。” 我面色却更复杂了,摇摇头,脸上的歉意更浓郁。 “老拐村的确古怪,却不和以往一样安全了,村中出了点事,椛萤被困在了那里,我出来,就是要寻办法回去,带椛萤脱困。” “办法已经有了,只差我去做。” 我语罢,椛祈的泪眼朦胧成了满眼血丝,她死死盯着我,贝齿紧咬着。 唐全张张嘴,却没说出来话,他脸上的情绪,就只剩下不安了。 椛祈又用力挣脱了一下手,她没有再要瘫坐的举动了。 我松开了手掌。 椛祈还是高高扬起手臂,直挺挺的抽下来! 这一下,我没有再躲闪。 因为椛祈先前的言语,让我更为深切的明白,这件事情有多糟糕。 无论是对于椛萤本身,还是关心她的人,都是一种煎熬。 尤其,我算是始作俑者。 这就是推卸不掉的责任! “少爷!”唐全的话音极大,焦急。 劲风,抽打在了脸上。 巴掌只停在了脸前一两寸,并没有真的抽下来。 “都发生了什么!一五一十的告诉我。” “什么时候救姐姐出来,也要一五一十的告诉我!” “不然的话,我就……” 椛祈怒色很重,神态很凶,可话音又戛然而止。 她咬唇,又道:“我就……” 结果,她还是没说出来最后的狠话。 唐全重重叹了口气,才打圆场,说我和椛萤两人,本就是两情相悦,只是一点点误会而已。 村里会出事,肯定是意外,我也肯定会全力去救椛萤。 顿了顿,唐全又劝说椛祈,不要太过担忧。 “很多话,不好说,不能说,说太多,对你,对唐叔都没好处,你们住在这里,确保自己安全即可,我要去见隍司的人了。” 我情绪缓和下来了,语气透着坚韧。 椛祈用力跺跺脚,擦拭了下眼角的泪痕。 “什么关头了还卖关子,好,就算你觉得不能说事,可你总要说个时间?” “我不管你有什么原因,什么理由,在见到姐姐之前,你休想再离开我视线!” 椛祈一字一句,更是毋庸置疑。 我又一次沉默了,几秒钟后,才哑声说:“我会以最快的速度去办,不过,你不能跟着我,很多地方场合你不适合。” 椛祈没有吭声,只是微眯着眼。 她不再流泪,眼中血丝逐渐收敛。 但透出来的情绪好似是在说,你试试看? “少爷,你还是进屋休息休息吧,吃点儿热汤饭,再去找杨管事他们。” 唐全再一次开口,言语除了关心我,还有拉开话题,打圆场的目的。 “确定唐叔你们没事就好了,我没事。” 语罢,我便转身往外走去。 步伐匆匆,我余光时不时的注视着身后,椛祈并没有跟上来。 只是,我心头多少还是有些不宁。 如果椛祈非要跟上我,我还是没办法的,就像是当初椛萤一直尾随我,我无法发现,更无法甩掉一样…… 离开别墅区,到路边后,刚好瞧见一辆出租车。 我上了车,便说出隍司所在高层小区的地址。 时值高峰期,路上堵得很厉害,我便闭目养神。 是不是感受到偷偷打量的目光,我睁开眼,神色极其冷冽。 司机被我眼神吓了一跳,尴尬的讪笑一下,赶紧全神贯注的开车。 心绪略有烦闷。 并非是司机有什么问题。 我腰间拴着夜壶,此前遮挡的布,早就不知道什么时候弄掉了。 他大部分注意力其实都是打量夜壶。 可我依旧压不住那股心堵还有警觉。 鬼龛的人太神出鬼没了,我得小心小心再小心,谨慎谨慎,再谨慎! 要自保无虞,才能够平安无事的进祁家村,想办法将那先生聚魂,再想办法控制了报应鬼。 思绪在蔓延,却没有胡乱发散了。 少说得用了一个多小时,车总算到了高层小区外。 我没有下地下室,从正门进去,径直上了三十三楼。 本来,我是打算联系杨管事,说我到了。 电梯里信号不好,一直没拨出去号码。 叮的一声,电梯门打开后,入目所视,赫然是两道人影! 一人削瘦,正是杨管事。 另一人腰身浑圆,胖得眼睛都只有绿豆大点儿,不正是领头吗! 我身体顿时都僵住。 他们一直在这里等我? “显神侄儿!” 杨管事脸色格外惊喜! 他立即上前,一把抓住我的手,身体都微颤,显然是激动的。 “显神。”领头微微颔首,神态透着唏嘘。 我先和杨管事点头示意,才稍稍挣开手。 目光和领头对视,我眼中同样流露着喜色,没有半分虚假。 随后,我脸上又是歉意。 “抱歉,领头。” “没有保住你那一缕魂。” 我语气复杂。 “呵呵。”领头笑着摇头,他正色道:“何须道歉?杨管事都告诉我了,如果不是显神你大显神威,抓住了陈君,再交给韩鲊子,韩鲊子便不会看在这个情面上,救我脱困。” “监管那群人,不要脸,但要面子,我应该感激显神你的救命之恩。” 第237章 无碍 “没有显神,就没有现在站在此地的吴庸,以后,隍司就是你永远的朋友,会为你办任何事情。” 领头稍稍摊开双手,虽说语态轻松惬意,但气势却很足,更毋庸置疑。 其余人说这话,我不信。 可领头,值得我相信! “多谢领头。”稍稍抱拳,我发自肺腑的感激。 “的确,我需要你们帮一个大忙,这对我来说很重要。”我继而又道。 杨管事和领头的神色都慎重许多,我则径直走到门前,开了锁。 有一小段时间没进椛萤家里了,此间无人打扫,四处都布满了灰尘。 杨管事稍稍掸了掸手袖,咳嗽了两声。 四处是灰尘,不好坐,便没有坐下了。 我没有藏着掖着,开门见山道:“先前,杀了鬼龛的人,消息被透露出去了。鬼龛追杀我,我只能先走,避避风头。” 杨管事瞳孔微缩,领头却并没有觉得意外,点了点头。 “隍司的人,虽说劣根性很强,我出事,他们人人都想取而代之,但原则性的问题,是不会犯的,若是动摇之人,早就直接入了鬼龛,没有动摇的,就不会动摇。” “可以用小人来比喻隍司的九流,真小人,往往比伪君子好分辨。” “鬼龛那里能知道你杀人的事情,过于耐人寻味。” “不过,也昭然若揭。”领头这一番话极为平稳。 他一个字没有点是谁。 可他都快把孙卓两个字,写在脸上了! “这……”杨管事欲言又止了半晌,才慎重道:“显神侄儿你留在隍司,鬼龛也不敢做什么,如果如同老大说的一样,消息是监管道场渗透出去的,那这事情就大发了!比监守自盗还恐怖。我们隍司管不了,不敢管,城隍庙恐怕都不能插手……” “这件事情……” 愈说,杨管事神态愈不安。 “好了鬼羊,你想不清,便不要去想,监管道场不可能一整个出问题的。”领头打断了杨管事的话,又看向我说道。 “我只是提醒显神,要注意而已。顺便洗清我们隍司的怀疑。” 我点点头,直言说了,我没有怀疑过隍司,领头的想法和我不谋而合。 杨管事脸上的不安,变成了满腹疑窦。 我心头又稍稍松缓了一些,和聪明人打交道,好处太多了。 思绪也差不多理顺了,我道明了自己想做的事情。 首先,是我要进祁家村,去挖开一口先生的坟。 我希望隍司能给我提供相应的帮助,要对付饿死鬼,以及其余可能出现的鬼祟,甚至还有媪。 领头瞳孔一缩,眼中都透着骇然。 “祁家村……先生的坟?” 杨管事同样满脸惊色,用力揉了揉自己耳朵,就像是认为自己听错了一样。 “我不好说我到底遇到了什么,不过,祁家村的先生坟,我是必须要挖开的。” “还有,如果有可能的话,我想要试试扳倒孙卓。” “监管道场并非铁板一块,领头你看出来了很多东西,我还是不能说太多。” “孙卓是候选,他必然会成为新的监管头子。” “有这样一个伪君子坐镇监管道场,恐怕这靳阳就要黑白不分,伦常颠倒。隍司的处境,也会举步维艰了。” 我语态很平静,字句没有太多的情绪,视线却一直留在领头的脸上。 他脸上的骇然逐渐消退。 重重吐了口浊气,领头又摇了摇头,一脸的慎重。 “先前看出你和孙卓之间的间隙,我当时言语诱导你,也是想要乱一乱监管道场。” “没想到,显神侄儿当时看穿了,没有答应,此刻所言,的确让我惊诧。” “只不过,我得提醒你,你我推断孙卓是那个伪君子,有什么证据吗?” “一方之言,是片面之词,就算你我二人同时去说,监管道场也会认为我们是一伙儿的,就连城隍庙也不可能信任我们。” 顿了顿,领头又道:“此事,不能因为心火难平,就去冲动,要从长计议。我看,祁家村可以先去,先生坟,可以先挖。监管道场的事情,靠后吧。” 我又一次沉默。 证据,的确拿不出来。 不过,有很多时候,很多事情,发生的恰到好处,那就不需要证据了。 证据,不就是要人相信吗? “去祁家村前,我还要请一个人,劳烦领头先行准备,我暂且离开。” 我顺着领头的话语说道。 领头蹙眉,眼中疑惑。 显然,他猜不到我想要请什么人了。 不过,他倒也没多问这个,而是道:“媪是一种极难对付的鬼物,不过,我知晓一个偏门手段,柏树心可杀媪,我需要命人去准备。” “此外,显神侄儿,我还得提点你一句,既然晓得被鬼龛盯上了,尽量不要招摇过市,因为你不知道什么地方会遇到他们的人,你肯定是上了他们的追杀名单的,他们的人都会晓得你长相。” 领头这一番话很长,很诚恳。 我微微吐了口浊气,笑了笑回答:“暂且无碍。” 可我心头却极冷。 退一万步而言,其实椛萤和唐全留在我家,都是好端端的。 如果不是鬼龛追杀我,我就不会回村,不会沾染后山的事情,更不会通过椛家去打听老龚那番话。 万事都有一个由头,骨牌也需要人来推倒。 鬼龛推了我一把,引起了这一连串的反应。 如果,如果他们真要将我逼到绝路上。 我别无选择,也只能让他们付出相应的代价了! 我思绪只在转念之间。 “无碍吗?”领头喃喃了一句,他看我的眼神愈发深邃了一些。 随后,领头脸上浮现了笑容。 “显神,这名字,就很特殊,大显神威。” “杀鬼龛的人,夺了孙卓的威风。” “鬼龛追杀,你还是能平安离开,如今你又光明正大的回来,必然是有我们不知晓的本事的。” “好!显神侄儿无碍,我更是无碍,你放心去准备,隍司不会拖后腿。” 领头重重拍了拍我肩头,他脸上的笑容极其爽朗。 我不知道怎么说此刻的情绪。 毕竟那么多年来,我长期接触的就只是老秦头。 椛萤慢慢渗透了我的情绪,以心换心。 我喜欢她。 领头也认同我,基本上,还算是无条件认同! 我便更觉得感激了。 第238章 空有腔调 离开椛萤家时,是三个人一同出去的。 杨管事提议了让人来打扫,我一口就直接回绝。 他又解释了,说所有住在这小区的隍司人,都有专人来打扫卫生,不需要自己动手,椛萤也经常让人来清扫。 我才收起了戒备心,点头答应。 电梯停在一楼,我出去后,电梯门又闭合,下行。 径直离开高层小区。 这一来二去,时间过得飞速,竟然都临近暮色,夕阳垂暮了。 在路边拦车。 一时半会儿,也没出租车经过。 若有若无的,身后却传来注视感。 开始我没觉得有什么,毕竟这里是隍司门口。 我就算是没有大张旗鼓,大摇大摆的来,被人发现了,多注视几眼,也是正常的事儿。 可那股注视感,一直如影随形。 我回过头,冷眼四扫,那感觉却又消失不见了…… 恰好,一辆车驶过,我拦下来上车后,那股注视感又继续出现…… 这入骨附髓的感觉,让我心情很不适。 “去长丰道观。”我简简单单一句话。 “哥们儿,这会儿去上香?都快天黑了哦,我老婆是道观的香客,他们晚上不接待香客的。”的哥搭了一句话茬。 “走不走?”我瞥了一眼的哥,眼中没有丝毫情绪。 “呃……” 的哥挠了挠头,小声说:“抱歉。” 他才认真开车,速度提了上来。 窗外景色一直飞退,我闭目养神。 本身没觉得累,精神也一直很活络。 可不知道怎么的,我竟还是睡着了…… 是的哥连续喊了我好几声,我才醒转过来。 给钱下车。 夕阳刚好划过长丰道观这座城中山,不见踪影。 我深呼吸数次,让精神完全清醒过来。 眼前,正是长丰道观的山门。 夜幕将近,大门完全闭合。 外边儿没有任何一个香客,亦没有任何一个道士。 出租车驶离我视线尽头。 我则迈步,走向长丰道观大门前。 伸手扣门,沉闷的笃笃声,回荡着山响。 约莫两三分钟,山门开了一条缝。 是一个绿袍道士,他一脸疑惑。 瞧见我后,他瞳孔一缩,脸色极其严肃。 “罗显神?!” 我神情淡然,不卑不亢,回答:“有事登门,求见韩鲊子长老。” 那绿袍道士倒是没有直接露出嫌恶,不过,他眼中只有轻视和鄙夷。 “隍司的吴领头没来吧?”绿袍道士问。 我稍皱眉,心头有股不祥的预感。 “其实,吴庸也不够资格见韩长老,只不过,隍司领头,毕竟算是个身份,我监管道场,是要认同的。” “你罗显神是什么人?什么身份?” “孙卓大师兄给你情分,你不要,你还要逾越,想见韩长老?” “尊卑不分。” 最后四个字,更是冰冷,掷地有声。 沉闷的声响中,他直接推上了山门! 又是砰的一声闷响,大门死死闭合…… 腰间的夜壶中,老龚钻出了脑袋,他干巴巴的脸,显得愤怒异常。 “有脾气没脑子的牛鼻子,气煞我也!” “忒!” 老龚一口唾沫喷出。 不偏不倚的,大门,居然又同时打开了。 老龚是个鬼,浓痰是阴气凝聚而成,带着一股幽绿…… 当然,幽绿不是青。 这种灰绿,更接近痨病的人,病入膏肓,咳出来的痰液…… 啪嗒一声,痰液落在一只鞋子上。 那只鞋子颤抖了一下。 我听到了粗重的呼吸声…… 除了这呼吸声,就是安静。 这安静,让空气凝滞。 我还感觉到了像是利剑一样的眼神,似是要将我身体穿透一样。 “咕嘟。” 是吞咽唾沫的声音。 “风紧……扯呼……”老龚颤巍巍的话音随即响起,他嗖的一下钻入了夜壶中。 “罗显神!”话音,几乎是恼羞成怒! 我稍稍微眯着眼,注视着门后的人。 此人,赫然是青袍道士,张栩! “张道长。”我语气平淡,丝毫没有惧色。 老龚吐了这口痰跑了,我并没有觉得生气。 他就是个黄页鬼,还能和青袍道士硬碰硬么? 不但不生气,我内心反倒是有些舒爽。 张栩这种道士,应该最在意颜面。 他颜面受损,气血都不平稳。 而这样一来,反倒是让我觉得替椛萤出了口气。 当时在祁家村外,就是张栩出手,要抓椛萤! 我思绪间,张栩冷声又道:“来我监管道场,却携带着鬼祟,这鬼祟还出言不逊,你是来求见韩长老的,还是来触我监管道场霉头?” “若你对我监管道场心存不满,我现在便安排弟子同你过招,看看你有多大的本事!” 张栩语气中的怒气,还有杀机,基本上毫不掩饰了。 “我每次来,都带着这夜壶,都带着老龚。” “韩道长没有说过什么意见,张栩道长你也曾视而不见。” “如今提来,是刻意要为难我么?” “隍司尚且知道,我帮了他们,对我感激,你们能抓到二十八狱囚,解决一方难题,却想不到是谁提供的机会?” 我语气同样锋锐。 以往,我不敢露出多少锋芒。 可越是那样,所有人,都越是将我当成了软柿子捏。 如今我要办事,需要有主导性,需要牵引来注视,还有好奇心,就不能遮掩太多的锋芒。 否则的话,事情就无法朝着我预料的那一幕去发展。 “你……”张栩闷哼了一声,他盯着我,眼神更冷,杀意更浓了。 我面色不变,还摇了摇头。 张栩本身脸色青红交加。 可随后,他那股情绪,竟然莫名的消散了下去。 再摇了摇头,张栩看我的眼神,就带着怜悯了。 “毕竟是孙卓的表弟,毕竟你身上,还流着和孙卓一般的血脉。” “孙卓还想要拉你一把。” “可没想到,你只是个油嘴滑舌,空有腔调的废物。” “老夫会和你动气?” “呵呵。” 张栩再摇摇头,眼中的怜悯更多了。 我眼皮抑制不住的痉挛,抽动。 本来,我是想回答,他不配。 一般的血脉,其实就是我母亲那一系。 孙大海在亲属关系上,是我舅舅,这的确是我自认为抹不掉的污点。 只是,不配这话,现在说出来,毫无意义,只会多拉扯仇恨。 “我要见韩长老,若是耽误了,你担待不起。” 没有接张栩的话,我平静又道。 “担待不起?”张栩眯着眼,刚平复下来的情绪,又带上了愠怒和讥讽。 第239章 一声锣鼓三年命 “你算什么身份?我担待不起?”张栩冷声再道。 “我不算什么身份,不过,我还是认为你担待不起。” 我脸色还是不变,和张栩对视。 张栩眼睛微眯的更深,神态更凌厉。 缓缓的,大门完全拉开了。 周遭还有数个绿袍道士,包括先前给我开门的那一个,所有人都冷眼看着我。 “滚下山,或者,被驱逐下山。”张栩斥道。 那些绿袍道士,齐齐往前一步。 一时间,气势的压迫感浓郁到了极点! 我眉头皱了起来。 是真没料到,张栩这个老道士,这么顽固。 不讲道理,不认我对监管道场提供过的帮助,完全是一股强硬作风。 可真要强闯,我也闯不进去。 稍稍后退了两步。 张栩眼中露出一丝怡然自得的笑容。 我从兜里再摸出来一样物品,朝着张栩一掷。 他动作是甩手,要将其打飞。 可瞬的反应过来,张栩一个激灵,动作变成了猛抓! 那物品没有落地,被张栩紧握在手掌中。 莹润如玉,精致纤长的玉簪,和张栩满是皱纹的手,极不协调。 张栩却瞳孔紧缩,死死的盯着玉簪。 其余绿袍道士倒是没看明白情况一样,眼中多是疑惑。 “此物,你从何处得来!?”张栩的话音变大,质问声格外强烈! 我心头微吁了一口气。 韩趋的事情,就是我要拨动监管道场的底牌。 也是着实没办法沟通看门的张栩,我才只能拿出本应直接交给韩鲊子的玉簪。 玉簪肯定不简单,张栩才会认识。 “我从何处得来不要紧,重要的是何人将此物交给了我,我要见韩长老,若是你觉得我还是不配见,那我下山即可。”我语气还是保持平静。 张栩冷眼看着我,道:“说出此物的来历,否则,你下不了山。” 他话音落罢的瞬间,顿时,那些绿袍道士飞速窜出山门,将我围成了一圈。 腰间的夜壶一颤,老龚脑袋钻了出来,他干巴巴的脸上,神态尽显凶厉。 张嘴,他发出嘶,哈,嘶哈的声音,就像是发怒的猫。 唰唰声同时响起。 那一圈绿袍道士,竟然同时抬手,人手一张符箓。 月光下,朱砂赤红的色调,极其刺眼,还带着一股股炽热气息。 我用的符,也是朱砂画成,却完全没有这种感觉。 老龚双眼瞪得极大,斯哈声更凶。 “恶鬼侵山门,诛魂!” 那些绿袍道士,近乎齐声叱喝! 抖手,十余张符箓猛然射出! 老龚口中猛地喷出一团灰雾,将他脑袋完全笼罩起来。 我脸色陡然再变。 张栩要扣下我则罢了,这些绿袍道士,竟然就直接动了手! 而张栩冷眼看着,显然是默许。 我手骤然从腰间一抹,摸出来的是一把铜钱。 轻微的簌簌声,铜钱被我甩飞。 半空中,发出噗嗤噗嗤的破响。 那些符箓,每一张都被打穿了一个洞,飘落至地上。 符对鬼,杀伤力很强。 对人却没什么杀伤力。 那群绿袍道士的脸色再变,怒气,从他们的脸上浮现出来,就像是我破坏了他们的符,更让他们勃然大怒! 没有人再用符了,拔出来的是一柄柄青钢剑,在月光下反射着冰冷的光晕。 “人与鬼同流合污,若不拨乱反正,便是于世人不顾。” “拿下罗显神!好生拷问!” “他还和茅有三有关!不能放过!” “很有可能,我们已经有同道遇害!” 张栩再次下令! 我脸色变得极度难看了。 因为张栩的这做法,行为,太过超出预料。 还有……我也后悔了…… 是自己太过自信了,才会直接上长丰道观。 日后再做事,必然要再三思量,否则就容易身陷囹吾! 我一手拔出梆子,一手提起铜锣。 面对道士,肯定不能用陶人中的膏肓鬼。 那样的话就算现在平安走了,以后也是无穷尽的追杀。 更夫中有一招,会付出巨大代价,但肯定能让我平安脱困。 思绪在电闪之间。 那些道士如同离弦之箭,就要临近我身前。 张栩更为成竹在胸,就像是我已经是囊中之物。 我骤然扬起手,梆子狠狠敲击在铜锣上! 刺耳的铛声,响彻夜空! 低吼声夹杂在一起,形成了连绵不断的回音! “夤夜惊魂锣,破魂定昏刻!” 脑海轰然一声闷响,身体好似有不知名的东西被抽离,从手掌流淌至梆子,又流淌至铜锣中。 那刺耳的声响,不只是明面上的声音,还好像钻进了意识深处。 砰砰砰的声响中,前冲的道士接连因为惯性而倒地。 他们完全失去了行动力,甚至像是失去了意识。 就连张栩,同样僵站在原地,保持着刚才的神态,可眼神中却只剩下呆板和木然。 我却觉得,身体几乎被掏空了。 敲惊魂锣,可以定住人,尸,鬼,一刻钟的时间。 可一声惊魂锣,更夫三年命。 这代价不可谓不大! 正常人,又有多少年性命? 只是我现在不敲锣,就要成阶下囚! 这监管道场,不是我所想的方式就能接触的。 想要单独见韩鲊子,还是我异想天开了,至少得拉上城隍庙,或者领头…… 思绪间,我粗重的喘息着,并没有上前下狠手。 一般情况下,惊魂锣后,更夫都是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但我现在若是杀了这几人,就和监管道场彻底撕破了脸! 因而我只能转身,匆匆朝着山下疾走! 开始两步走的是正路,而后我就钻进了山林里头! 这城中山不小,开车也要一刻钟才能上来。 而一刻钟很长,也很短,我肯定来不及逃下山。 等那些道士醒转过来,又要来抓我。 …… 山林间多松柏,地上的针刺叶片铺成了厚厚一层,踩在脚下吱呀作响。 身体的空洞感更强了,还有种浓烈的无力感。 这是惊魂锣的后遗症…… 杀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这惊魂锣有过之而无不及。 我身影在林间掠动,脚步更快,呼吸更为粗重。 这时,老龚忽然又斯哈斯哈的喘气。 我一个寒颤,心头却升起一阵恶寒。 因为我发现了,老龚这种喘气,不是发怒。 而是怕!是恐惧! 有人跟上我了!? 这么快? 第240章 面壁思过 我没有朝着林子更密集的方位跑,而是跑向空旷地带。 已经被跟上了,再进密林,更容易被杀,或者被抓。 空旷地带,反倒是容易动手。 来人是一两个,尝试和他们拼,若是人多,恐怕又得折损三年寿命! 此番来监管道场,就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周遭的空旷愈多,身侧都没有树了。 一袭白影,忽而从我身侧掠过,翩翩落地时,距离我约莫十余米,刚好就挡在我身前。 我陡然驻足,瞳孔却一阵紧缩。 来人,竟然是那女道士。 韩鲊子的师侄,丝焉! 一头长发披肩,不施粉黛,容貌却惊为天人。 她一手持着拂尘,斜搭在手肘处,另一手中握着一枚发簪。 清冷的面庞,透着丝丝的复杂神色。 “你,为何要逃?” 声音清冷,又似空谷幽兰,还有一缕缕责怪。 不跑,等被抓?等做阶下囚? 当然,这样想归想,我没有说出来,只是冷眼看着女道士。 “好吧,张栩道长脾气是生硬了一些,不过,即便你暂且被抓,韩师伯也不会让你有事。” “韩趋在何地?如今,他如何了?” 女道士多说了两句话,神态稍稍缓和了一些。 我这才堪堪松了口气,后脊梁实际上已经被冷汗浸透了。 直觉告诉我,这女道士肯定很厉害。 十有八九要比张栩厉害。 还好……她来意直接,我不至于再用惊魂锣了。 也算是峰回路转,有了单独见韩鲊子的可能。 “韩趋在什么地方,你应该知晓的吧?又何必再问我一遍?” “至于他如何了。” 我顿了顿,道:“我见了韩长老,自会和盘托出。” 女道士变得沉默。 这沉默,持续了大约一两分钟。 “那,他还活着吗?” 我没说话了。 开始觉得,这其中,有些古怪。 我一早认为,韩趋拿着的玉簪,是来自于心爱之人。 女道士虽说关心韩趋,言语中问了不少,但这种关心,很普通。 她眼神中没有急迫,没有焦虑。 那种复杂,只是带着一丝丝惋惜。 就像是听到某个认识的人死了,那种正常不过的复杂惋惜。 “他不太好,还有许多话要说。” 我换了一种方式回答女道士。 “嗯。” 女道士点点头,道:“你随我上山,我带你见师伯。” 语罢,她转身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 我跟随其后,很快,便到了正常的山路上。 先前我逃得不慢,这位置,差不多是半山腰了。 上山花费了约莫十来分钟。 道观门口,大门完全打开。 演武场中,先前那几名绿袍道士杵着,张栩背负着双手,神色显得极其冷厉。 先瞧见女道士,他眼中闪过一抹忌惮,再瞧见我,他脸色一阵发黑,此外,居然隐隐还有后怕。 我差不多明白缘由。 惊魂锣,能定魂一刻钟。 张栩是怕我杀了他。 女道士先行走过,我随后同张栩擦肩。 张栩还冷哼了一声,表达自身的不满。 经过巨大的铜鼎香炉,再过了大殿,进了旁侧的后殿入口。 入目所视,是亭台,假山,流水,以及居中的后殿。 夜深,后殿前头静谧无人。 女道士将我带到殿前后,才让我静心等待,她去找师伯通报。 我自没有其余意见。 静等了十余分钟时间,从后殿右侧,走来了两人。 正是女道士,以及韩鲊子! 鹤发童颜的韩鲊子,显得略有憔悴。 一个身份地位如此崇高的人,也会休息不好? 很快我就想到,应该是抓魏有明,留下的后遗症。 毕竟是二十八狱囚,饶是韩鲊子,肯定也需要付出代价。 “见过韩长老。”我双手抱拳,躬身行礼。 “一声惊魂锣,更夫三年命,张栩,过分了,我会惩戒于他。” “无论此前如何,如今显神小友,是我们监管道场的朋友。”韩鲊子往常平静的眼眸,带着一丝丝不喜,显而易见,这不喜并非对我。 我心头微凝,韩鲊子居然也知道这些? “丝焉,去叫张栩过来吧。”韩鲊子又开口道。 女道士没有多言,转身又离去。 我本以为,韩鲊子可能是要支开女道士,好让我说话。 没想到,他竟然按耐住没有问半句。 几分钟后,女道士回来了,身旁跟着张栩。 张栩先和韩鲊子行礼,才神态蔑视的瞥了我一眼。 “你去后山,面壁思过七天,以示惩戒。”韩鲊子语气平淡的开口。 张栩身体微僵,脸色更是一变。 “韩长老……我……”顿时,张栩就要辩解。 “罚你有三点。” “其一,罗显神于监管道场,有一个人情,若非这个人情,无人能进睢化区精神卫生院。监管道场对待有助过的人,应是朋友,应帮尽帮,而不是看低其身份,记恨其过节。“ “其二,丝焉的东西,你认识,却以势压人。” “其三,贫道膝下只有一子,门内,亦然只有一徒。” “我不管你是认为,罗显神身份低微也好,或是你因为孙卓而给他成见也罢,关于道场内道士生死存亡的事情,你做了一个错误的决断。” “罚你面壁思过,已经很轻。” “莫要让我重责你。”韩鲊子的语气太过平缓,更是毋庸置疑。 张栩紧抿着嘴,闷不做声了。 躬身行礼,张栩才转过身,径直朝着后殿某个方向走去。 一下子,后殿外便安静了许多。 女道士去推开了殿门。 韩鲊子率先走了进去,我则随后入内。 “韩趋,死了。” 一句话,我就说了最严重的结果。 韩鲊子的身体微微一晃,腰背竟稍稍伛偻了一些,显得更为疲惫。 “是,数月时间了,贫道早就没有了侥幸,而他活着,就不可能将丝焉的玉簪交给你。” “你,是来传达遗言的,对么?” “遗言?”我摇了摇头。 “人死而执念不散,执念不散,而怨气长存,韩趋秉承着胸口一丝怨念,留住了活尸气。” “可能这也算是遗言吧,他原话是让我告诉韩长老,东西他找到了,只是,他没有办法拿到了。” 历练他完成了一半,如果韩长老能去,能得手,他这条命便不亏。” “而他,还有一件抱憾的事情。” 顿了顿,我才说:“玉簪,他让我交给韩道长。” 话语间,我目光看了一眼女道士。 玉簪,依旧在她手中握着。 她神情愈渐复杂,再轻轻一叹。 第241章 山上有吸人精气的女道士? “师伯,若是你接他回来了,我会送他一程,让他瞑目。” 说完这句话,女道士莲步轻移,走出了后殿。 身影看似一顿一顿,实则,女道士速度很快,每一顿,都离开了很远。 韩鲊子没吭声。 他那张没有褶皱的脸上,多了几条皱纹。 本身充满深邃的眼神,变得有些空洞。 哀莫大于心死,平静才是诠释悲伤的最好反应。 我同样没吭声。 总不能劝说韩鲊子节哀,那没什么意义。 况且,韩鲊子早就有过心理准备了。 过了许久许久,韩鲊子稍稍挺直了腰背。 “韩趋,是我最得意的弟子。” “饶是死,也不忘历练的初心。” “罗显神,或许我们都看轻你了,不,是他们都看轻你了。” “能杀鬼龛三人,你不简单。” “能从祁家村外沿,那报应鬼的鬼打墙中走出来,你更不简单。” “能让韩趋信任你,告诉你这些事情,甚至还将丝焉的玉簪交于你,这代表的意义更是不同。” “你可以考虑考虑和孙卓之间的关系,那对你来说没有坏处。而我,欠下你两道人情,你可以提出两件事情,我会帮你。” 韩鲊子这一番话语间,看我的眼神,都和先前完全不同。 不过,他自己的脸上,却有着抑制不住的阵阵没落。 老年丧子,丧徒。 就算有心理准备,可消息真的到来时,多少还是有些难以承受。 “孙卓……”我低声喃喃。 微眯着眼,我吐了口浊气,才道:“韩长老提了,晚辈便斗胆请韩长老,帮我一件事。” “什么事?”韩趋问。 “我杀鬼龛之人,被鬼龛组织知晓,要追杀于我,我先前便因此逃出了靳阳,而我如今,也不得不回来。” “可鬼龛的威胁很大,我怕被他们暗杀。” “我会派遣人暗中保护你。”韩鲊子果断的回答。 “我想指定一人。”我随即又道。 “谁?”韩鲊子问。 “孙卓!”两个字,我说的极为铿锵。 “孙卓……”韩鲊子稍稍皱眉,不过,他眼神又带着缓和。 “呵呵,显神小友,终究不是那么固执的人,还是给了你们两人之间,化解误会的机会。” “我想孙卓,会很高兴来保护你的,未免张扬,他会暗中保护。”韩鲊子稍稍抚了下巴,神态比先前好多了。 我晓得,韩鲊子是误会了。 他以为我用这种方式,变相接触孙卓,是要化解所谓的误会。 可事实上,我不是这个目的! 不去看深意,韩鲊子说的也没错。 孙卓,听闻这个消息后,恐怕会高兴的睡不着觉吧? “他的实力,寻常的鬼龛人,应该不是对手吧?”我拉开了韩鲊子的话题,切入了我想说的点中。 韩鲊子点点头,成竹在胸的回答:“嗯,实力没有问题,除非鬼龛动用大量人手,而那种程度的人手,必然会惊动监管,甚至惊动城隍庙,这样吧,我再给你加一个人手,免了张栩的责罚,让他也暗中保护你,如何?毕竟孙卓年轻,未免鬼龛钻了空子,张栩经验丰富。” “好,那就多谢韩长老了。”我再一次抱抱拳。 “对了,韩长老什么时候进祁家村。”我话音未顿,又道:“祁家村中,我遗落了一些东西,同样要入内,可否和韩长老同行?” 韩鲊子稍稍蹙眉,似是在沉思。 我没有继续追问。 其实,于我来说,还有一个点,矛盾且冲突了。 就是那先生残魂沉寂时说过,让我控制了报应鬼。 我实质上,也是想要控制报应鬼的。 那绝对是一大助力! 将事情告诉给韩鲊子,监管道场的目的,其实就是报应鬼。 我几乎便没有了得手的可能性。 可往深处去想。 有得必有失。 报应鬼,是我能掌控的存在吗? 就算是我侥幸控制了,那面对那先生的时候,他会不会轻而易举的就接管了报应鬼? 好处,立马就会变成危机。 此外,让韩鲊子去,就有一定的概率性,韩趋说出那番话,让他的心中,对孙卓多一丝芥蒂! 我并没有异想天开的认为,只需要一次,韩鲊子就会相信韩趋! 浪潮一波一波才大,事情一层一层,才能迭起。 我已经给孙卓埋下一颗暗雷了。 后殿内变得极为安静,我和韩鲊子同样都在沉思。 过了约莫一刻钟,韩鲊子总算点了点头。 “祁家村危险,不过你进入过至少一次,甚至还有我们不知道的,自保应该无虞,若我能顺利见到韩趋,完成他未完成之事,能腾出手来,帮你一二也无妨。”韩鲊子心平气和的回答。 他疲惫的情绪,深深掩埋了下去。 “出发之前,去何处寻你?”韩鲊子再问。 “城隍庙。”我果断回答。 “城隍庙?”韩鲊子若有所思。 不过,他并没有多问我什么了,只是再和我确认了,他会让孙卓和张栩暗中保护我,让我放心。 而后,我便告退,离开了后殿。 怕孙卓和张栩跟丢我。 我刻意出了长丰道观山门后,还站了得有十几分钟,才慢吞吞的步行下山。 等我走到山脚的位置时,竟瞧见上山的路口处,站着一个娇小玲珑的女孩儿。 忽闪的大眼睛,健康的小麦色皮肤,短发。 椛祈搓着手,显然她很冷,还不停往掌心吹气。 我瞧见椛祈,她就同样瞧见了我。 “罗显神!” 椛祈的声音很大,冲着我挥了挥手。 我稍蹙眉,径直走了过去。 “你怎么跟……” 我话还没说完,椛祈就满眼的埋怨,嘀咕道:“你是上了发条吗?一整天,又一晚上了,蹬蹬蹬的就没停过?” “本小姐寻踪的手段还没有太熟练,找你很麻烦,你知不知道?” “而且,道士的地方,讨厌死个人,我又不能上山,在这里吹了好久冷风了!你才下来!” 说着,她就用力跺了跺脚,更表示不满。 我眉头皱得更紧,正要让她回去,不能跟着我。 椛祈却脸色微微一变,狐疑的看着我。 “罗显神,你干什么了?” “你怎么憔悴了那么多?这山上有吸人精气的女道士!?” 第242章 吃人哩! 夜壶一颤,老龚皱巴巴的脑袋钻了出来,点的和鸡吃米似的。 “小娘子,女道士吃人哩!” 他眼珠瞪得奇大无比,端的是被吓得不轻一样。 椛祈也被吓了一跳,瞪大了眼睛看着老龚。 “你养鬼?怎么就一颗头?” “真有女道士?还吃人?” 椛祈更是满腹疑窦了。 皱眉,我才回答,山上的确有个女道士,可老龚是瞎说的,那女道士实力高深,拒人以千里之外,根本不吃人。 另外,老龚虽然只有一颗头,但他本事也不小。 老龚继而又猛点脑袋,舔着干巴巴的唇角,煞有其事的说:“多余的不要,有脑袋就成,小娘子,有事就喊老龚,老龚护着你!“ “呸!” “下流!” “什么样的人,养什么样的鬼!” 椛祈瞪了我一眼,脸颊都微红。 很显然,她性格虽然大大咧咧,但规矩恪守的极为严明,不像是椛萤,会利用老龚的一语双关,去滋长老龚的冲劲儿。 “好了,老龚,不要胡言乱语。”我还是告诫了老龚一句。 本以为他会蔫头耷脑,没想到,老龚眼底好像多了些许兴奋。 不再多言,我先带着椛祈远离了城中山。 而后我才告诉椛祈,我今天接触这些人,都是为了准备去救她姐姐,如果她一直跟着我,万一出现什么意外,还会让我分神,最好,她一直留在唐叔身边,等好消息就可以。 椛祈却微微鼓着嘴,背着双手。 我余光能注意到,她手指头在不停的绕圈儿。 忽而,椛祈抬起头来,认认真真的回答:“我先前相信过你,可现在不信,我不需要你保护的,说不定,我还能帮你一二。” “姐姐跟在你身边,荻鼠起过不小的作用吧?” “虽然我荻术不如姐姐精通,但有,总比没有好?” “反正我不管,真遇到危险,你可以不管我,我就是要盯着你!” 至最后,椛祈语气就带着一丝丝刁蛮的感觉了,和先前我刚认识她一样。 说真的,我有些无可奈何。 和椛萤接触中,椛萤一直表现的很理性,很成熟,什么都有商有量。 椛祈却让我束手无策。 一直在路上走着,不知不觉,已经很远一段距离。 早就瞧不见城中山了。 “喂……” 椛祈又喊了我一声,嘴巴翘的极高:“你皮糙肉厚,可我好冷,先前不是和你说过吗,等你,吹了那么久冷风,你还这么闷头走,怎么一点都不懂怜香惜玉,姐姐为什么会看上你?” 我:“……” 老龚其实在夜壶口上一直悬着,他同样咋舌。 停顿下来,我没有继续往前走了。 刚好这条路上,车辆来往也不少,很快便拦到一辆出租。 上车后,我说了城隍庙所处的城郊地址。 椛祈坐在后排座,还是一副气鼓鼓的表情,我余光看了她一眼,她甚至还了我一个白眼。 闭目,我平息情绪和精神,思索着到了城隍庙后的说辞。 给孙卓跟着我的机会,其实,算是一个冒险。 我得给自己多加两分筹码在身上。 譬如,张栩也在暗中尾随我,虽说他站在孙卓那边,但我也能肯定,如果孙卓暴露了身份,张栩肯定也会翻脸。 毕竟,正邪不两立。 张栩能这样对孙卓,完全是因为他的资质,和如今的地位,以及未来的潜力。 一个张栩是不够的,我还得拉上城隍庙。 至少,司夜的玉牌,我还得拿上一块。 这样一来,保命无虞。 就看孙卓,能不能经受得住诱惑了。 只要他经受不住,对我“下手”,无论是佯装自己失误,还是其它缘由,等韩鲊子见到韩趋,从韩趋那里得知我的事情后,这都是让韩鲊子怀疑他的契机! 一旦人有了怀疑,就像是种子发了呀,玻璃有了裂纹,会不停的滋长,蔓延! 一件事情,更能推断出多件事儿。 只要孙卓动,他的狐狸尾巴就必然藏不住! 嘴角隐隐勾起,露出一丝微笑。 三年寿命,我吃亏。 可这种事情,带上了其他人,终究还是不好办的。 韩鲊子一样会怀疑,我们是不是蓄谋已久。 发散的思维,完全平复了下去。 隐隐约约,还是升起了一股困倦感,毕竟从村里到靳阳,再到现在,我只是之前在车上浅睡一会儿。 没有压制那困意,总归车上有椛祈。 很快,我就陷入了睡梦中。 这一次,我感觉没多久,可能就几分钟,便被叫醒了。 椛祈轻哼了一声,嘀咕道:“逞什么强呢,都困成狗了。” 我默不作声的给钱下车,倒也没多做解释,又朝着城隍庙方向走去。 老龚在夜壶上转了一圈,干巴巴的脸才对着椛祈,小声念叨:“爷重情啊,椛萤小娘子不在,他吃不香,睡不着,不赶紧做好准备回去,更是六神无主,你这小娘子,咋有那啥,没那啥呢?” “你不也催着爷赶紧救人吗?” “啥那啥?那啥?”椛祈一脸的困惑。 不过,她又哼了一声,说:“我就是随便说两句,罗显神这下,才倒像个男人了。” 显然,椛祈的脸色缓和许多,对我没有那么生冷和恼怒了。 再到城隍庙门时,临近后半夜,月亮都隐入了云层中。 我刚走到院子里,就瞧见了大殿中,背负着双手,站在神像一侧的黄叔。 蜡黄的皮肤,板正的脸色,以及同样板正的方帽,颇有种神像活过来的感觉。 瞧见了我,黄叔眼中先是一阵诧异,随后才有了笑容。 “显神,许久未见,隍司说你离开了靳阳。” 黄叔上下打量我,又点了点头。 我也弄不清楚,黄叔这点头是为什么。 “一些麻烦事情,我避避风头。”我如实回答。 “麻烦事情?”黄叔稍有思索,他目光又落在了椛祈的身上,他没多言,只是眉心稍稍一蹙。 我看出来了黄叔的表情。 多少,椛祈还是有些相似椛萤的。 “无事不登三宝殿,黄叔,因为精神病院的事情,我杀了几个鬼龛的人,他们对我穷追猛打,我才不得不之前离开靳阳。” “昨天白天,我回的靳阳,已经去过监管道场一趟,告知了韩鲊子道长一些事情,用这人情,换了监管道场派人庇护我。” “只不过,我还是觉得有些不够,想要问你讨一块司夜玉片。” 第243章 被拷问的魏有明! 我话说得直接了当。 提精神病院,也是因为城隍庙同样是此行的获利者。 他们虽然和鬼龛抓鬼不一样,但祛除恶鬼,一样是城隍庙的本职。 恶鬼少了,受害人便少了。 监管道场欠了人情,城隍庙,同样欠了。 黄叔点点头,他完全没有多问,便摸出来一枚薄薄的玉片。 “显神你不提,我都会给你一枚司夜玉片,那睢化区精神卫生院的事情,监管道场应该没有和你多提过。” “韩道长只抓到了二十八狱囚,那恶鬼,被关押在道观中。” “瘟癀鬼,却不见踪影。” “监管道场正在用尽手段盘问二十八狱囚,要问出瘟癀鬼的下落。” “那二十八狱囚的嘴巴很严,无论如何都撬不开。” “至于你,我认为你暴露了瘟癀鬼的线索,它肯定是清楚明白的,必然会找你报复!” “这枚玉片,不算是还给你的人情,是城隍庙的措施。” “至于人情之说,你要做什么事情,告知于我,我会尽可能帮你。” 黄叔这一番话很长,条理有据,逻辑清晰。 却听得我心里一阵惊疑不定。 魏有明被抓了,这我很清楚。 可我没想到,韩鲊子没有直接镇压他! 竟然是留下来拷问! 瘟癀鬼…… 瘟癀鬼和魏有明没有半毛钱关系。 但是,魏有明的那一缕残魂,说出了我有瘟病。 他当时话里行间的意思,已经是知道了我的瘟癀命! 他要治愈我,就是杀了我! 我不知道为什么魏有明自己反倒是不说了,总归……这是一个隐患…… 可怕到极点的隐患! 再至于黄叔所说的帮忙,本身是一个很大的后手,都让我没办法高兴起来了。 “显神?” 黄叔话音稍顿,拍了拍我肩头,沉声道:“你也不用因此而惧怕,真的有事,司夜就会立刻到你身边,那瘟癀鬼,应该还没有成长起来,若是他真成了气候,就不会这样躲躲藏藏了。” 我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却不知道怎么回答黄叔。 长吁一口气,我才道:“谢谢黄叔提醒。” “呵呵。”黄叔脸上都是祥和。 “对了,椛萤不在你身边,是回家了?” “这位是?”黄叔的目光,再次落在椛祈身上。 “姐姐她现在……”椛祈脱口而出。 “椛萤此时就在家中,毕竟家里安全,黄叔你是知道的,没有了魅,天乙阳贵,会让她成为众矢之的。”我沉声开口,直接打断了椛祈的话。 明显,椛祈身体一僵。 这让我心头又是微沉。 黄叔若有所思,点点头道:“呵呵,家里好,安全无恙就好。” 而后,黄叔便拉开了话题,问我有没有去见过隍司的吴庸? 领头的原名就叫吴庸。 我没有遮掩,点头说了见过。 黄叔嗯了一声,才道:“小心吴庸。” 我心头又是微怔,旋即便反问:“领头有什么问题吗?” 黄叔思索了几秒钟,回答:“没有什么问题。可没有问题,往往是最大的问题,他在精神卫生中心被困那么长时间,回来后,却好端端的,当时他丢了一缕魂,如今他本身应该不完整才对。” “可他并没有露出什么丢魂的后遗症。” “还有,二十八狱囚的诡异,你是预料不到的,无人知道,他是不是被动了手脚。” 黄叔这一番话,并没有说出来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只是,小心无大错,他这样谨慎是对的。 可对我来说,就完全没这个必要了。 领头和我之间的关系,算是患难与共。 他有没有问题,我还能不知道吗? 还有,我认为黄叔是有一点点问题的。 譬如,他对椛萤,以及监管中人暧昧不清的态度。 有没有可能,黄叔想要我疏远隍司,从而亲近城隍庙? 毕竟,这段时间我起到了不小的用处。 甚至,还能让他找到椛萤? 当然,想是这样想,我不可能说出来。 “黄叔,我会谨慎。多谢提醒。”抱拳,我更是神态诚恳的道谢。 而后没有其他可说,可问的了,我便主动告退。 黄叔也没有多留我。 离开城隍庙时,天快亮了,夜幕临近最漆黑的那一刻。 走在田埂路上,我还是没多说话。 椛祈却垂着头跟着我,一只手紧紧攥着自己食指,紧咬着下唇,唇间都要溢血了。 “哎……哟哟……”老龚一脸的心疼。 “对不起……”椛祈很懊恼。 我简单嗯了一声。 “我……” “你……”椛祈抬起头,她更是手足无措的表情。 “你姐姐在哪儿,不能再说漏嘴,黄叔已经清楚,她肯定不在家。” 我声音不大,就算暗中有孙卓,有张栩,甚至有司夜,他们都不可能听到。 “好……”椛祈再低头,那表情活像是做错事儿的小女孩。 准备工作都差不多了,再没有别的事情可做。 我便带着椛祈,回到了椛萤家中。 被打扫过的房间,干干净净,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香味。 多少,我有些神伤。 椛祈则四下打量着,显得既喜欢,又好奇。 “怪不得姐姐不回家,这里住的地方好好看。” 她小碎步走到窗户前,张望着下方。 “我房间在这边儿,你就住你姐姐的屋子吧。” 我伸手,指了指椛萤的卧室门。 “好呀。”椛祈都没回过头。 我转身要进自己房间。 “对了!罗显神你等等!”椛祈忽然又喊住了我。 “嗯?”我稍疑惑。 “姐姐有个好姐妹,我以前听过,叫做施箐,她也是隍司的人,姐姐说施箐姐姐很好看,身上无魅,却妩媚入骨,我想去看看,你知道她在哪儿么?”椛祈又走到我近前,神态很认真。 我沉默片刻,回答:“死了。” 椛祈一脸错愕。 我不再说话,径直进了房间。 屋内,我的行李箱,背包都依旧。 初阳注入了窗户,屋内弥漫着一层金黄。 困意上涌,还糅杂着一些复杂情绪。 枉死在无皮鬼手中的施箐,魂魄被吞吃,又让那情绪鬼的老妇哭了出来。 我答应过施瑜,要给施家一个交代。 第244章 差一点点就死了 先前和椛萤在一块儿的时候,她同样提过,要将施箐的魂魄带出来。 这段时间的事情太多,我都险些忘记了这件事。 给杨管事拨了一个电话,我告诉他,让他帮我联系施瑜,这几天我们进祁家村的时候,会将施箐的魂魄带出来,届时交予她手中。 多余的事情,我便没有同他说。 电话挂断后,我去洗了个澡,清除了身上的污浊,才沉沉睡去。 这一觉,我睡得很沉。 心还是不安的,只是因为要做的事情太多,没有充沛的精神,就无法全力去面对,解决。 此外,这一觉睡好了,又不知道要几天无法好好睡觉了。 再等我醒来的时候,临近了暮色。 手机上有个未接来电,是黄叔的。 我给回拨了过去,电话很快就被接通。 “显神。”黄叔语态缓和,又道:“中午时分,韩道长遣人来了城隍庙寻你,监管道场已经准备妥当,打算明日清晨进祁家村,你是来我城隍庙后再去,或是去其余地方,和韩道长汇合?” 我心头微跳。 韩鲊子准备的,还挺快。 先前我问他什么时候,他并没有直接回答,反倒是问我出发前去什么地方找我。 说城隍庙,是我认为,可能我会在那里呆很久。 是黄叔好说话,我直接达成了目的,才那么快离开。 不过,黄叔联系我,和我在城隍庙,没什么区别。 “城隍庙和祁家村不在一个方向,我径直过去即可。”思绪间,我回答了黄叔。 电话挂断后,我出房间,进了客厅。 椛祈并没有休息,又坐在客厅里看电视,她像是无聊似的,手中折着竹编。 茶几上摆着几只竹编老鼠。 “睡得可真久。”椛祈伸了个懒腰,又说:“饿了。” “嗯。”我点点头。 “嗯?”椛祈睁大眼睛看着我。 “等会儿吃饱喝足,你回去找唐叔,我要去的地方,你的确不适合。我可以答应你,这件事情完了之后,你想跟着我,盯着我,都无碍。”我很直接了当。 “你好啰嗦……”椛祈小声嘀咕。 “走吧。”我径直走向客厅门。 椛祈这才跟上我。 吃饭的地方,就在小区外边儿,上次杨管事带我去过一次的饭店。 椛祈点了一桌子的菜,吃东西的时候,并不像是椛萤那样细嚼慢咽。 再加上我也饿了,两人风卷残云的吃完了一桌子。 而后,她一声不吭,直接出了饭店。 我稍稍松了口气,并没有跟上去。 视线中,椛祈上了一辆出租车后,我才起身,回椛萤家的同时,再联系了一次杨管事。 如实说了和监管道场约定明早入祁家村,让他们也做好相应准备。 杨管事慎之又慎,说明白了。 刚走到小区大门口,未曾进门,我就瞧见,门口居然杵着一个人。 心头顿时微沉。 因为这人……居然又是徐方年…… 上一次在城中村,基本上和徐方年算是翻了脸。 如果不是感应到了徐方年带来一个高手,我肯定是会动手的。 他就像是阴魂不散的鬼一样…… 只不过,在背后驱使徐方年的人,肯定和我爸妈关系很深。 十有八九,同当年的事情脱不了干系。 还隔着二十来米,徐方年就冲着我挥了挥手,惊喜喊道:“显神!” 我面色不变。 徐方年则匆匆朝着我走来。 我驻足,徐方年停在了我面前。 他显得略踌躇,又重重叹了口气。 “葫芦里,要卖什么药,直接说吧。”我语气很淡。 “徐叔叔还能卖什么药?还是你和暖暖的事情,上一次和你分开,我回家后,狠狠质问了她。”徐方年言辞有些激动,脸色更微红,透着羞愧。 “她是骗了我,找过一个男朋友。” “你也知道,暖暖就算大你三岁,却也还是个不懂事的孩子,这世道已经变了,显神你身边也跟过那个隍司的女子,对不对?” “暖暖愿意和你履行婚约,你同徐叔叔回去吧。” “以后,暖暖必定从一而终。” 徐方年字句铿锵,煞有其事的说:“若她不检点,我必然亲自给你一个交代!” 我脸色不变,心头却一个激灵。 慕然间,我明白徐方年的意思了。 不,是潜藏在暗处的意思。 他看似要平缓我们之间的关系,实际上,每一次都想请我进徐家! 此前我分析过徐家背后人的想法和态度。 有没有可能,他们是想拿下我? 而徐家,就是一个瓮? 请君入瓮? 如果是在瓮外,他们就没有万全把握? 当局者迷! 此前徐方年一次次找我,我都没想到这一点。 还是因为鬼龛的人围堵截杀过我,又用了八封旗封死气息,我才跳出了那个思维误区。 平静的看了徐方年一眼。 我并没有说话,只是猛地一抬膝。 膝盖,狠狠顶中了徐方年的腹部。 一声闷哼,徐方年眼珠瞪大,额头上青筋鼓起。 他缓缓软倒了下去,死死捂着腹部,发出轻微的颤音,是痛得哀嚎。 “你应该庆幸,老秦头从小到大都教我规矩,也应该庆幸,这世界有规则。” “我不将话挑明,你就像是个苍蝇一样,不停的跟着我。” “如果我还进徐家,恐怕怎么死的,都想不到。” “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如果你再来找我,不用我动手,也会有人动手。” 我言语中的威胁极为露骨。 “显神……你误会……我……我……” 徐方年话音结巴,显得格外无措…… 我直接从他身上跨过去,进了小区门。 两个保安,还有几个过路的人,都神态惊诧,只敢小心翼翼瞥我一眼,就赶紧挪开目光。 而我进单元楼,到电梯门前的时候,又遇到了一个人。 四十来岁的女人,风韵犹存,依旧妩媚。 不正是施瑜吗? 施瑜斜睨我一眼,她面上露出柔和的笑容,说了一句很平静的话。 “知不知道,你差一点点就死了。” “不知道。”我同样平静的回答。 “哦?” 施瑜秀眉一挑,眼角的鱼尾纹便多了些。 叮的一声轻响,电梯开了门。 我入内后,按下33楼,正面看着电梯外。 施瑜的神态从柔和逐渐变得冷厉。 第245章 天寿道场的九长老 “好在,你算是有一点点薄弱的信用,希望你也有足够的实力,否则的话,无论隍司领头对你的态度怎么样,施家也必然要你一个交代!” 电梯门完全闭合了。 数字不停的上行。 经过十四层的时候,我闭上了眼。 十几秒钟后,电梯到了33楼。 回到椛萤家中,一时间,空寂只有一人的安静,又让我心绪有了波澜。 我在客厅坐了许久。 不知不觉,入了夜,窗外霓虹璀璨,灯光绚烂。 鬼使神差的,我摸出来了封魂锥。 眼神变得怔怔,我思绪发散,忽而想到了一个点。 无头女。 或者,她才是真正的齐莜莜。 若是她的魂魄在我身边,是否可以主导凶狱梦魇? 那个先生虽说答应了帮我,但毕竟,他是个死人。 邵嗣先前也曾信誓旦旦,现在却成了凶狱梦魇中的无头尸。 救椛萤,不能有意外。 我承受不起那个后果。 再摸出来一封信,看着椛萤娟秀的字迹,天寿道场的可能所在地。 心跳,又一次加快。 半晌,我收起来信件,将封魂锥放在茶几上。 再拿出来一个被缠成了圆球般的纸团。 快速解开纸团上的朱砂绳,铜钱。 纸团舒展成了一个小纸人。 纸人在轻颤着,哀嚎,惨叫的声音不住传出。 我捏破指间伤口,迅速点出两个细小血点。 纸人点睛后,颤栗变得更凶。 随后,一道灰气扩散,我将纸人甩到客厅中央。 灰气散开的愈多,张轨的魂魄,定定的站立其中。 他直愣愣的看着我,就像是痴傻了一样。 过了几分钟后,他神态总算恢复了一丝正常。 “罗显神!” 颤抖的话音,带着浓郁的怨毒! “张兄。”我神态平静。 “莫叫我张兄!你这歹毒,阴险的小人!”张轨尖声咒骂,猛地要朝着我扑来! 我眉头一皱,单手,便抬起来了锁魂法的朱砂绳,另一手拔出藏在衣服下的哭丧棒。 张轨猛地驻足,颤栗得愈发厉害。 “你封了我多久了?” “你到底要做什么?!”张轨嘶声质问。 “我想知道,鬼龛,有几个天寿道场的人。” 我神色依旧不变,开门见山。 “天寿……”张轨瞬间变得冷静下来,饶是魂魄,他眼神都变得惊疑。 随后,张轨的视线落在了封魂锥上。 “嘶!” 张轨倒吸了一口凉气。 “封魂锥!?” 他视线再落至我身上,便显得极为恐惧。 “你从哪儿得来的封魂锥?!又是从哪儿知道的天寿道场!” “你偷的!?” “对,你必然是偷的!” 张轨的情绪,都有些紊乱了。 我面不改色,再摸出来一样东西。 正是一柄八封旗! 随手将八封旗放在膝头,我神态依旧平静。 那一瞬,张轨的眼神都涣散起来。 眼前这一幕,显然已经完全颠覆了他的认知。 “鬼龛组织中,应该不止八个天寿道场的道士吧?”没有等张轨回答,我平静地问道。 涣散的眼神,逐渐恢复,不过张轨眼中的恐惧更多了。 “这怎么可能……” “你知道八个……拿到了封魂锥……还有八封旗……” “罗显神……你怎么逃出来的?你怎么还敢待在靳阳?” 张轨这话音,依旧是失魂落魄。 “很简单,他们死了,无人知道他们死在我手中。” “你可以选择好好回答我的问题,或者,我不封你了,将你喂了老龚。”我淡淡回答。 砰的一声轻响。 是张轨的魂魄溃散成了一道灰气…… 显然,他是被惊吓的。 我皱眉,静等。 老龚却钻出了夜壶,不停的舔舐着嘴角,眼中是浓郁的渴望。 十几分钟后,灰气才勉强聚拢。 张轨被锁魂法困了太久,本身他还不是什么多凶厉的鬼,魂魄已经虚弱很多了。 这一次,张轨的神态显得极为颓败。 他眼中的情绪不只是恐惧,还夹杂着很多复杂。 “罗兄……你到底是何方神圣?天寿道场,八位长老……用了八封旗,使了封魂锥,还被你杀……” 我并没有回答张轨,只是静静看着他。 张轨脸上的神态,最终归于了苦涩。 “天寿道场,共有九人留在靳阳鬼龛组织,他们之所以来,是因为组织收到了关于二十八狱囚,以及瘟癀鬼的消息。” “为了不和监管道场正面碰撞,也为了万无一失,九位长老一直蛰伏,没有露出丝毫信息。” “若非等同于这两件事情的事情,他们是不会出手的……” “你们抓了陈君,又去对付魏有明了?对,监管道场,连同城隍庙,还有隍司,是有一丝丝概率,能够对付他们的……” “你分析的没有意义,我只需要你回答应该回答的问题。”摇摇头,我打断了张轨的话。 张轨神态稍稍恢复了一些。 许是这样分析,让他有了一丝清醒。 “你想知道第九位长老的信息?”张轨问。 我点点头。 “八名长老可成阵法,第九位长老,却是天寿道场这批人中的最强者。” “他不但能驱使八名长老,而且,凭其一人,就足够匹敌八人。” “平日里,九长老待在鬼龛的核心地,非特殊情况不外出。” “核心地……那他身边,还有鬼龛的什么人手么?”我再问张轨,眼眸中已经有了抑制不住的杀机。 张轨没吭声了,看我的眼神,又充满了不安。 “你想做什么?” “回答我的问题就好,张兄。” 我拿起来了封魂锥,轻轻的抚摸其表面。 “九长老性格更孤僻……核心地有不同区域,他独处,不过,一旦出什么事情,领首就会知道。” “你不可能是九长老的对手,而在那个地方,相当于一直在领首的眼皮子底下,更不可能有人能杀人。” “当然,我指的是有人想杀鬼龛的人,而并非鬼龛的人想杀别人。” 张轨这意思,太过直接明白。 我没有再多问,再多说,直接用锁魂法封住了张轨的魂魄。 当局者迷,先前我一直没想到张轨这个点。 贸然去天寿道观抓道士,成功率是极低的。 眼前就有一名长老。 若是能抓了他,必然能知道封魂锥的使用之法! 第246章 集结祁家村 只是,张轨所形容的那长老又太强。 还有,鬼龛的领首……应该就和隍司的领头吴庸,监管道场的监管头子韩鲊子一个等级? 可直觉告诉我,领头应该远不是另外两者的对手。 只是因为三个势力形成三角之势,才无形中拔高了领头的地位。 真想要在鬼龛领首前面将九长老带走,凭借我本身实力,十成十是不可能的。 此事还得仔细斟酌,从长计议。 不知不觉间,夜已经深了。 我起身去房间,躺上床后,便沉沉睡了过去。 次日醒来,简单洗漱后,又检查了一遍身上的家伙式,才离开椛萤家。 本意是在小区门口联系杨管事,可没想到电梯在一楼开了门,我便瞧见门前站着一人等我。 微鼓的腮帮子,像是里头藏着什么东西。 脸颊很瘦,两侧肉耷拉下来,她眼皮也半垂着。 喜庆的红布衣,红布鞋,在她身上却显得格外阴森。 “书婆婆。”我微微颔首,语态稍显谦恭。 我曾经在椛萤身旁和书婆婆打过交道,当时书婆婆并没能帮我对付了孙大海的八哥。 而后和隍司翻脸,拼斗中书婆婆给了我关键几道攻击,几乎让我失去行动力。 她实力很深,可让我谦恭的不只是这个缘由,更是因为领头和她用的招式相仿,两人应该有着某种关系。 “嗯。”书婆婆半抬着眼皮,道:“庸子让我等你,此行也要多看着你,免得老狐媚子对你下手。” 我心头微怔。 老狐媚子? 书婆婆对施瑜的形容还真贴切。 不过,施瑜会在祁家村对我下手? 若是那样,施家不但没有信用,这性质,也就恶劣了。 心沉下去些许。 没等我多言。 书婆婆就淡淡说一个走字,转身朝着小区外走去。 我紧随其后。 小区路边停着一辆mpv,领头又胖又圆的身体杵在那里,眯眼笑着,活像是一尊弥勒佛。 车开着门,里头还坐着几人,却没有瞧见杨管事。 我认出来了其中一人身材矮小,削瘦,雷公嘴,还和马户有两分相似。 正是靳阳赶尸人家族的管事儿马楼。 上一次,马楼不但对我兴师问罪,甚至有成为领头的意思。 是因为我用纸人做成了领头的纸扎,又吸附一缕魂,半真半假,将马楼吓退。 没想到,领头此行就用上他。 除却马楼外的其余几人,我或多或少都有些眼熟。 隐隐想到,当时在隍司一楼,有好多目光都带着跃跃欲试,基本上能和车上的人对上号。 心头逐渐有了揣测,领头恐怕不只是帮我,还要借这个机会,铲除异己了。 距离近了,领头更为笑眯眯的和我打了个招呼。 我稍稍抱拳,以示尊敬。 随后,领头看向车内,介绍道:“赶尸人家族,副家主马楼。何家主事鬼婆,何羡量。缝尸匠一脉,家主唐仃。” 鬼婆的装束很显眼,布鞋,小腿缠着白布,身上衣服花花绿绿,腰间还别着哭丧棒。 不过,这主事鬼婆何羡量不同,腰间的哭丧棒至少有五根。 他脸颊圆方圆方的,下巴留了一撇小胡子。 年纪也并不大,至多四五十岁,正值当打之年。 而那缝尸匠唐仃,整张脸就极为苍白,活像是一具尸体,眼珠子又很小,几乎能瞧见三边眼白。 我很少见过有这种眼睛的人…… 一眼看上去,就觉得阴狠入骨,不好招惹。 还剩下两人,领头没有介绍,想来他们就是不入流的小角色了。 “点得出赶尸人罩门,动手有鬼婆子的雷厉果断,都说罗显神你精通丧葬一脉九流术,不晓得缝尸术,你从何而来,是精通,还是略懂几分?”唐仃幽幽开口。 “师门教授,比略懂多两分,比精通少一丝。”我回答的很平淡,不卑不亢。 唐仃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书婆婆刚好上车,语态苍老的说:“庸子,上车吧,让罗显神去前边儿。” 领头挤上了后排座,我则去了副驾驶。 车直接上了路。 从耳镜处能瞧见,后边儿还有一辆车跟了上来。 对于那辆车中的人,我隐约有所猜测。 至于缝尸匠唐仃,并没有再问我什么了。 不过,我能感受到他潜藏在深处的敌意。 老秦头教我这些九流术,都是言传,书传。 他和我说过不少东西,比如棺材匠的手艺,基本上是代代相传,因此打棺材的老梁,对我很不待见,知道我是偷学。 而像是四流梆的更夫,鬼婆术,赶尸术,甚至于捞尸,纸扎,剃头,抬棺等等……都不是家族传承,而是广收门徒。 我需要尽量克制自己,不在独门传承的家族面前,展露出术法,不过,如果不得已而展露出来,那也无所谓。 因为我传承的九流术,更为菁纯。 老秦头对靳阳的下九流,都嗤之以鼻。 至于,他到底是怎么得来的这些九流术,他却避讳陌深,不肯和我多言。 闭眼,手指不经意间夹着一枚剃头刀,来回把玩。 领头要清理门户,多半要借刀。 马楼对我早就想杀之而后快,他就是个隐患。 我要长期留在隍司,必然要立威。 恐怕,领头也计算好了这些,才会带来这几人? 思绪中,时间过得很快。 不知不觉,便到了前往祁家村方向的那工厂外。 正值上班的高峰期,年轻的男男女女,交谈间笑语欢声。 中年,甚至于中老年的工人,则蔫头耷脑。 和工厂擦肩而过,几分钟后,便到了祁家村口。 阳光已经很大了,可祁家村口却显得阴气森森。 牌楼后的村路,空无一人,安静到诡异。 车停下后,人鱼贯而出。 领头走到了牌楼前头,拍了拍自己的肚子,笑眯眯的扫视着祁家村的字眼。 至于其余人,则四下打量。 我最后下车,视线中没瞧见监管道场的人。 第247章 孙卓的周道! 很快,又一辆车驶入这片区域,从车上下来的人,正是施瑜。 不过,在施瑜身后,还跟着一个男人。 那男人长得很高,宽肩窄腰,至多二十七八岁。 年轻,俊俏。 而他背上还背着一柄刃口极其锋锐的长刀。 施瑜眼神妩媚,不过,脸色却透着微微的冰凉。 那男人扫过我们所有人,神态中透着轻视,最后视线落至施瑜身上,却成了关心和爱护。 马楼,何羡量,唐仃等人,或是冷哼一声,或是眼神鄙夷。 领头依旧笑眯眯的,还摸摸自己下巴。 他们两人走至近前,施瑜并没有说话。 那男人比我高一头,似有居高临下的斜睨我一眼,道:“记得你说过什么,要做什么,找到小箐的魂魄后,你就要跟着去施家。” “否则……” 男人又冷哼了一声。 “否则什么?”马楼搭了一句话,脸色从冰冷,变成了似笑非笑。 “头也是交代。” 那男人的语气很淡漠。 不过,他的手速却很快。 那柄长刀骤然落在我肩头,刃口近乎比在了我脖子上! 我并没有动。 不是我躲不过。 他是个刽子手,这一门的技艺我同样精通。 就算是现在,我也有十数种方法避过他,甚至反手擒拿。 我知道,他肯定不会下手。 而且,领头还在这里,书婆婆也在这里。 让我受伤,更不可能! 施瑜嘴角翘起,露出了妩媚的轻笑。 “呵,朱禹,不要吓到了罗显神,我不是和你说过,要好好说话吗?” 那男人,也就是朱禹,稍稍抬刀,刃口更为逼近我的脖颈了。 我甚至感受到了微微的刺痛,是刃口快要划破皮肤。 眉头,瞬间拧起。 这朱禹,过了线。 “你是个哑巴吗?不会说话?”朱禹声音很冷冽。 这同时,领头的嘴唇微微鼓动,就连书婆婆,都往前一步。 眼看,气氛就要剑拔弩张! 就在这关口上。 忽而,一道清冷的呵斥声响起。 “退!” 简单的一个字,却透着格外的凌厉,甚至是霸道! 我本来都打算要动手。 那声音却让我脑袋嗡鸣了一下,陷入了空白! 噗! 一道血花乍现。 那朱禹双目圆睁,肩头却多了一个血洞! 贯穿的伤势,瞬间能瞧见那血洞后方的情景。 一柄泛黄的桃木剑,直挺挺射在一棵老树上,树身震荡不止,落叶簌簌而下。 剑太快了。 随后,朱禹才蹬蹬蹬的后退。 比在我脖子上的砍头刀,同样被他拔走。 轻微的声响中,砍头刀无力的垂落下来,扎穿入地面。 朱禹的脸上,浮现出了恐惧。 一旁的施瑜,眼眸中全然是茫然不安。 至于其余人,都是瞳孔紧缩,四下扫视。 领头眸中先是错愕,随后才是精光。 “你……”朱禹颤厉的说了一个字,随后,他又紧抿着嘴唇,一声不吭了。 行车声随后响起。 一辆极为普通的老式面包车,停到我们车旁。 车门开启后,下来了两人。 一人,是鹤发童颜,一身红袍的韩鲊子。 另一人,我却怎么都没想到! 素净的白衣,挽在脑后的一束长发。 拂尘别在腰间,另一侧则挂着一串桃木剑。 这白衣罩身,显露不出什么身材,可依旧给人一种直觉。 那衣袍下,必然是盈盈一握的纤腰。 这女道士,明明和韩鲊子说了,等韩趋回来后,才会送韩趋一程。 为何现在直接就来了? 韩鲊子可不需要帮手,至少,女道士是他小辈,他无需小辈来帮忙。 “韩道长。”领头上前几步,抱了抱拳。 其余几人,甚至包括施瑜,都躬身行礼。 监管道场的普通道士,见了领头并不会行礼,而隍司的人对韩鲊子却俨然不同,足以看出领头和韩鲊子之间的差距。 “诸位无需行礼。”韩鲊子稍稍摆手。 他目光落至我身上,又看了一眼朱禹,神态中露出一丝满意。 “显神小友,可还满意?” 韩鲊子这一句话,却直接让施瑜,以及朱禹汗如雨下。 “比我想象中还要周道。”我拱手抱拳,同样弯腰行礼。 孙卓,完全没必要出手的。 他还是出手了。 就是掐准了,韩鲊子马上要到。 他是给韩鲊子看的。 我明知道是这样,却也无法说别的。 “那就好。”韩鲊子再次点头。 而后,他视线再扫过一圈众人。 “看来,显神小友不打算与我同行了。”韩鲊子轻叹。 “晚辈有自己的事情要做,韩道长必然手到擒来,而我跟着,无非是给韩道长添麻烦罢了。” “韩道长若是忙完了,可以入深村,能帮帮晚辈即可。”我语态显得更谦恭。 “如此一来,也好,报应鬼毕竟无孔不入,你跟上去,也容易受伤。” “吴领头,可要保护好显神小友。” “他,是我监管一脉的朋友。”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让场间之人更为变色。 当然,领头的脸上是堆满笑容的。 “呵呵,显神同样是我隍司的朋友,韩道长放心即可。” 韩鲊子点点头,却不多言了,径直朝着祁家村的牌楼走去。 女道士紧随其后。 整个过程中,她都没和我们多言。 领头和我点点头,又示意其他人行动。 我们一行人,算是跟在了韩鲊子的身后。 进入祁家村牌楼的瞬间,冷意就从四面八方侵袭而来。 老龚陡然钻出了夜壶,不停的舔着嘴角。 时而偷瞄女道士一眼,时而视线又落至施瑜身上。 看女道士的时候,他胆小如鼠,可看施瑜,目光却显得极为放肆,就像是要将施瑜身上衣服剥下来一样。 施瑜神态冰冷到了极点。 他身旁的朱禹,更是死死的瞪着老龚。 “哎……哟哟。” 老龚一脸叹息的摇摇头,道:“大娘子身边,跟了个小崽种,中看不中用哟,肩膀淌着血,进了恶鬼村,命不久矣了哎。” “要是大娘子遇险,小崽种没用,就喊老龚。” “你老龚我,有味儿,又爷们儿。” 朱禹的脸都快绿了。 施瑜神态显得更厌恶,恶心。 “罗显神,能管住这个下流鬼吗?”她忍不住了,一声斥责。 第248章 得罪所有人 我并没有搭理施瑜。 老龚咧着嘴,笑得牙龈都露出来了。 前边儿,女道士扭头瞥了一眼。 一时间,杂乱的声音归于平息,老龚表现得一本正经,施瑜则是敢怒,但不敢表现出来。 两侧的村屋不停的在视线中后退。 很快,便到了一处位置,一条岔路处于往东的方位。 韩鲊子径直走了过去,女道士随其身后。 两人步入岔路后,就有丝丝缕缕的雾气弥漫着,他们的身影都逐渐扭曲…… 进入这祁家村外沿的鬼打墙两次了,我都没见过别人进去的情景…… 逐渐浓郁的雾气,萦绕在更为扭曲的人影身上。 韩鲊子和女道士,好像不停的在走远…… 我瞳孔微缩,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我肯定没走远过。 从鬼打墙出来时,我能瞧见很多脚印,都代表我在原地绕圈子。 即便是走出去,也走不了多少距离。 韩鲊子和女道士,却像是深入那条岔路了…… 我依稀想起来,当时我瞥了岔路深处一眼,感受到了古怪,没有胆量深入…… 是那报应鬼已经察觉到了威胁? 韩鲊子,并没有进入鬼打墙? 正当此时,领头忽然开口道:“外人都说,祁家村安全区域,是监管道场开辟出来的。” “可事实上,这里是蛰伏着一只报应鬼,让深村恶鬼无法出来,而报应鬼范围内的鬼,行事各有章法,再加上历年来被道士历练所打击,有凶性的已经少了很多。” “看韩道长的态度,先前说的话,他是要碰一碰那报应鬼?” “显神,看来你晓得其中门道。” 领头显得目光灼灼。 至于其余人,看我的眼神,便只剩下忌惮。 以往隍司的普通下九流忌惮我,这些高手却不会。 就连书婆婆,都没有近身保护我的态度了。 “事关监管道场,我不能多说。领头见谅。” 我话是刻意的客套,毕竟要给其余人看。 大致,我也能揣测,领头估计已经猜到了什么。 毕竟当时椛萤,都知道关于报应鬼的不少事情。 “呵呵,等韩道长出来,我们把握就更大了,显神,你不断的给我惊喜。” 领头语罢,又径直往前走去。 他就像是曾来过这里似的,知晓前路。 我多瞥了一眼老龚。 计划就在眼前,我心头还是升起一缕复杂。 要聚集那先生的魂魄,他残存在老龚身上这一缕魂,肯定是关键点,尸身则是招魂所用。 那先生早就崩散成了游魂,凭借一缕意识,要召回所有残魂后,必然是用老龚本身的魂魄作为载体。 那老龚就不再是老龚了,内里会被那先生所取代。 微微吐了一口浊气。 老龚的脑袋扭过来,狡黠的眼珠子看着我。 随后,他眼神又是一抹谦恭。 鬼的执念改变不易,可改变了,就不会再动摇。 老龚这穷鬼,俨然成了我的忠仆。 我收回视线,继续跟着领头往前走去。 老龚又左看看,右瞧瞧,贼眉鼠眼,又带着一丝丝高傲。 不多时,我们走出了村子外沿,到了深村和外围之间的那片荒田前。 天空中的月,像是充满筋络血丝的无瞳眼珠,无情地注视着我们这些外来者。 “往哪儿走?” 领头的目光落至我身上。 我微眯着眼,回忆着方向。 按道理,我们要先去掘坟。 这就是开门见山的办事儿。 施瑜却时不时的瞥向我,她眼神中有不甘,又有一丝丝哀伤。 我同样回视施瑜,沉声道:“我们有一件正事要办,这很重要,施箐的事情,我不但答应过你,更答应过椛萤,若是办不了,于施家没有交代,我对椛萤,同样无法交代。” “先前的事情,翻篇了,我罗显神是个言而有信的人,现今最好的做法,是我先办了正事,闹出来的动静,若是施箐察觉了,发现你们了,必然会过来。” “如果你觉得不同意,我就请领头,还有其余九流前辈在这里稍等,我们找出施箐魂魄后,你带着她离开。” “回头,我自行登门施家。” 施瑜一愣,就像是没料到我会这样说一样。 领头皱了皱眉,眼中闪过一丝不喜。 当然,这不喜并非针对我。 至于其余人,神态稍稍受用了些。 只有马楼对我的敌意还很重。 “显神为人,施瑜若是你不放心,我便给他作保吧,不过,若是你执意坚持显神第二个方法,我便在这里等你们事罢。”领头看着施瑜,淡淡说道。 施瑜神态显得阴晴不定起来。 那朱禹则轻声耳语:“先找到小箐离开,这浑水,我们最好不要……” 施瑜微眯着眼,冷视着朱禹。 朱禹额头上见了汗。 “无需领头发话,我知道事情轻重,监管道场的头子韩鲊子,还有你吴领头,都对罗显神如此,是能看得出来他为人的,他所言也不错,你们办事,我旁观,你们事罢,帮我一起找施箐。” “当然,我现在也会找。”施瑜语罢,她手袖一甩。 从袖口中,便掉出去七八枚漆黑的薄片纸…… 每一张纸,都是精雕细琢的小人儿。 当他们落地后,灰气便不停的萦绕着。 纸片人儿随风摆动,竟扶摇滋长,形成了几个神态阴厉的人。 或者说人,倒不如说是鬼。 当头一个,赫然是隍司的纸扎匠许婪。 方形的纸脸,显得极为阴翳,而他两枚眼珠,更是漆黑,又透着一丝丝猩红。 许婪身后的其余鬼,装束各不相同,其中有鬼婆子,抬棺匠,甚至……还有一名装束和唐仃相仿的人,明显是缝尸人。 领头微眯着眼,胖脸上多了一丝冷厉。 至于马楼等人,才是真的阴晴不定了。 许婪身后,那几个和马楼他们相关的九流鬼,似要移动身体。 可就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束缚了一眼,显得很痛苦,眼神继而又呆板起来。 施瑜稍稍抬手,十指微动。 我瞧见她指间似有无形的灰气。 随后,她袖子中掉下来一张信纸,落地之前,簌的一下燃烧。 火苗涌动中,灰气纷纷断裂。 以许婪为首的鬼,摇摇晃晃的朝着荒田中涌去…… “哼!”马楼一声冷哼。 “施家玩弄皮影鬼,可玩到我唐家头上了,此番事罢,我也要登门,问你们一个交代!”唐仃丝毫不掩饰面上的怒气。 至于何家鬼婆的主事何羡量,则幽幽看着施瑜,说了句:“控了一个鬼婆子魂魄事小,偷了死人信,又是何居心?何家鬼婆广收门徒,施家也要并入何家一脉吗?” …… 这一眨眼,施瑜就得罪了场间所有人。 她面色却不变,只是看向我,道:“罗显神,你可以做你的事儿了。” 第249章 山下坟冢 我没接话,微眯着眼,注视着那些“人”。 不,是那些皮影鬼,消失在荒田中。 施瑜的确在找施箐了。 若是她找不到,事罢才是我去找,变相的,这算是给我减少麻烦。 施瑜得罪的所有人中,不包括我。 “领头,那边。”我抬手,指了一个方位。 领头冷厉的视线,从施瑜身上挪开,他扫过其余人,眼神示意后,才朝着我所指着的方向走去。 差不多到了位置,我们才下荒田。 杂草割着脚踝,传来轻微的刺痛感,微风吹拂下,此起彼伏的草叶中,隐约露出一些残破不堪的坟包。 老龚张大着嘴巴,用力地吸气,呼气。 嘶,哈,斯,哈的声音,萦绕不断。 我心头一直保持着谨慎,凝重。 虽说我们同行人中,没有尸体,但是,媪是鬼物,上一次在我面前吃了那么大的亏,再见到我,恐怕不会那么容易善罢甘休。 众人脚下匆匆,不过都保持着警惕。 一转眼,荒田走了过半的距离。 媪并没有出现,甚至没有出现的征兆。 再继续往前走,众人都稍显放松。 总算,我们抵达了一处位置。 便是那情绪鬼老妇旁边的院落,也就是我上次和张轨等人进入这里时的落脚地。 院落没什么变化,除了院门处的鸡血被我挖掉了,其余边角位置,还残留着猩红的血迹。 祁家村阴气重,血都不会干涸。 领头左右打量着,赶尸人马楼,鬼婆主事何羡量,以及捞尸人唐仃,同样四顾张望。 还有两个下九流,则紧跟着领头,保持着不到半米距离。 至于施瑜,她目光却看着左侧那院子。 从这里能瞧见,左侧院门前杵着一个老妇,正张望着我们这边。 “祁家村里会有白心鬼?” “不简单。”施瑜喃喃,语气中充满了兴趣。 “我去把它收了。”朱禹低声道。 老龚舔着嘴角,当即就露出鬼气森森的笑容。 施瑜轻嗯了一声。 我稍皱眉,倒不是怕他们去打扰老妇。 情绪鬼,并非是看灰白黄黑血青这样的等级,影响的只是内心深处的情绪。 就算我们全部过去,恐怕都不能对老妇做什么。 “那个鬼很凶,我劝你们不要节外生枝。”我沉声开口。 朱禹冷眼看我,显得很不满。 施瑜却眉头一皱,若有所思。 随即,朱禹沉声开口:“人没本事,需要被保护,才会觉得什么东西都很凶。” “再凶的白心鬼,还是个白心鬼,在我砍头刀的煞气前,只会被吓得崩溃。” 我不说话了。 好心提醒,成了狗咬吕洞宾。 要是朱禹和施瑜引起什么变动,也是他们活该。 我沉默,朱禹便像是占了上风一般,先露出怡然自得的表情,又小声问询施瑜,要不要过去? 施瑜却摇了摇头,意思是算了,等我们祁家村的事情办完,又将施箐魂魄找出来再说。 朱禹点点头,看我的眼神更加不满了。 “哎哟哟。” 老龚仰着脑袋,看着朱禹,不停的砸吧着嘴。 吧嗒声很响亮,像是意有所指什么。 我并未理睬老龚。 这时,领头也看向了我,问我是不是要在这里先休息片刻,稍作商榷? 我摇头说不用,正想继续带路,往村尾的方向走。 没想到,旁边院子门口的老妇,竟慢吞吞的朝着我们这边走来。 心跳,顿时落空半拍。 那老妇的视线,是注视着我的。 “坏菜……” 老龚脸上的揶揄成了不安。 我额间同样微微泌汗。 只是,老妇过来了,我便不好走了。 随着她越走越近,除了我,还有朱禹没后退,别的人,连带着领头都稍稍后退两步。 朱禹还是瞧不起老妇是个白心鬼,而我……是心里头缺了一分底气。 “娃娃,你又来了。”干哑苍老的话音,带着一分空寂,还有一分失望。 “婆婆。” 我低头,神态显得恭敬。 “几十年了,呵呵,总是帮不了的,人没了娘,恐怕早就忘了娘,老婆子独处太久,总是异想天开。” 老妇的话音变得哽咽起来。 我脸色微变,再抬头看着老妇。 她眼眶稍稍泛红,竟是要哭的征兆。 身周的人都是下九流,身份地位不低,多少能看出来一些东西。 我听到了马楼低声和何羡量说,得赶紧制住她! 我立即抬起手,做了阻拦动作。 深呼吸,又重重吐了口浊气,我才沉声道:“婆婆,不是不帮,是来不及,小子琐事缠身,您儿子的事情,我记得,下一次我进来,必然带来他,若是来不了人,也必然会带来他的消息!” 老妇的眼眶,由红变白,恢复了怔怔。 “谢谢。”老妇稍低头。 而后,老妇凑近我耳边,低声絮语了几句。 鬼说的,都算是鬼话。 一般情况下,如果鬼话不想要别人听到,那别人是听不到的。 老妇所言的内容,又让我心头微寒。 她是叮嘱我,最近祁家村,多了两个新鬼,其中一个,是跟我进来的人,一颗头漫天飞,什么鬼都奈何他不得。 另一个鬼,是浑身满是烂肉的婴灵,哀嚎着要找娘。 除此之外,子时和丑时游荡的饿死鬼,变得更饥饿了。 不过,他们不敢靠近天喜山。 那里有个苦命人,好像醒来了。 老妇语罢,便缓缓后退。 回到了她家院门口。 其余人看我的目光各有不同。 这一次,饶是朱禹,都没了轻视。 “她说了什么?”最先询问我的,是马楼。 “没什么。”我淡淡回答。 眼神和领头示意,我便迈步,朝着祁家村尾的方向走去。 这期间,领头四扫其余人,那些人自不敢多言了。 我晓得领头的意思。 这里的危险,便不需要多言。 只要确保领头没事即可。 他肯定也会在关键时刻靠近我。 步行期间,我看过手机,这会儿其实才上午十点半,距离饿死鬼游荡的子时,还有超过十二小时。 祁家村并不大,十几分钟,经过两片竹林,便到了村尾。 一片宽阔的空地,往前头是一座山。 山体似是印章,矮小,却透着厚重。 山脚下有一座坟。 孤零零的坟包上,生满了芒草,牛筋草,白花鬼针这一系列的坟头草。 山似大坟,大坟下,又有小坟。 第250章 离间 先前我没这个感觉,现在忽然想到这一点,又是一阵冷汗涔涔。 老妇说的天喜山,应该就是这座山? 苦命人又是谁? 我先前推断过,祁家村还有一个恐怖的存在。 让那阴阳先生丧了命,魂魄离去,不得不留下报应鬼,甚至还让其之后崩溃成了游魂。 难道……就是老妇所说的苦命人? “显神,就是这座坟吧?”领头打断了我的思绪。 这时,除却了施瑜和朱禹两人。 其余人的眼中,都逐渐露出了兴奋。 先前的事情,完全被他们翻篇了似的,他们眼中,只剩下那座孤坟! 显而易见,领头必然说了那是先生坟! 下九流多和尸鬼打交道,能动先生坟,诱惑绝对不小! “对,没错。”我面色不变,沉声回答。 “很好。”领头的胖脸上,堆满笑容,他瞥了一眼其余几人,道:“谁能开了坟,不但算是将功补过,还能拿一件法器,至于拿的是什么,我会决定。” 下一瞬,马楼,何羡量,唐仃的脸上,都兴奋得狰狞。 “我来!”唐仃哑声开口。 “呵呵,唐仃,你只是缝尸人,擅长缝补尸体而已。我马家赶尸,更了解凶尸,你来?你不怕搞砸了吗?此事我来办,马家有肉,不会少了何家和唐家的汤。”马楼不但轻视了唐仃,顺道还埋汰了一句何家鬼婆。 唐仃一声冷笑,道:“多大的能耐,办多大的事情,何主事和我都为正,就你一个副的,副的,有什么资格说话?汤水?你不怕被何家拧断脑袋,顺便我把你分尸,再缝尸吗?” 三言两语间,场间的氛围就变得剑拔弩张起来! 马楼那张削瘦的猴脸,更为阴厉。 何羡量和唐仃则稍稍靠近了一些,显然,两人站在了一边。 领头并没有多说话,淡淡的看着眼前一幕。 “我来开棺,唐家主盯住里头尸身,先看看里边儿的先生有没有诈尸,功劳,你我两家平分。”何羡量随后开口。 他瞥了一眼马楼,用力嗬了一声,一口浓痰便吐在马楼身前。 “想吃独食,还瞧不起我们两家人,你有多大能耐?能动手,就别动口。” 马楼的脸上青红交加,他愣是没在开口了。 随后,唐仃和何羡量便率先朝着孤坟走去。 我,领头随后,马楼跟在我们身边儿。 至于施瑜和朱禹,两人没靠近。 他们的目标,并非是这里。 一转眼,便跨过了坟头前边的溪流,到了孤坟前。 近距离看着坟头上边儿的枯草,一股死寂的感觉油然而生。 老龚呆愣的瞅着坟。 他晃了晃脑袋,干巴巴的说了句:“爷……怎么有点儿心空呢?” “我没有心……心……我心呢?” 老龚又用力晃了晃脑袋。 他嘴角忽然露出了一阵笑容。 这笑,并非是笑任何人。 因为他没有看着别人,眼睛不停的往里看,像是在看自己…… 这一幕显得很滑稽,老龚像是斗鸡眼一样。 让我心里头有种抑制不住的烦闷。 稍稍闭眼,驱散了脑海中的杂念。 再睁开眼,我眼神中只剩下冰冷,没有再看老龚,而是直视着坟。 何羡量和唐仃两人,已经在掘坟了。 用的是他们早就准备好的折叠铲,每一下都夯实的掘出一大块坟土! 很快,坟头草面目全非,坟堆也坑坑洼洼。 马楼直勾勾的注视着两人动作。 另外两名下九流,还是依附在领头身后。 领头一副成竹在胸的表情。 几分钟后,坟土完全被掘开。 曝露在视线中的,是一口极大的棺材。 预想中,棺木应该是黑色的。 因为那阴阳先生,是被害死,甚至魂魄都离散成了游魂。 这种非正常死亡,就是黑棺。 可没想到,坟里的棺材,居然又是一口红棺。 棺材鲜红如血,在祁家村森冷的月光下,甚至有种微弱的流淌感。 “寿终正寝?”何羡量喃喃道。 唐仃却从腰间拔出一柄短刃,锋锐的刀尖显得异样森冷。 “开棺,我来盯着。”唐仃的语气极为慎重,眼神中的兴奋却抑制不住。 何羡量摸出来了一根细小的铁撬,顶头位置弯曲,整体不过一个巴掌长。 将弯曲那头插进棺材缝隙中,何羡量用力一撬! 沉闷的吱呀声中,似是木头碎裂…… 入目能瞧见,棺盖的数个位置的确有裂纹,是上了封棺钉的痕迹。 何羡量眉头一皱,又拔出铁撬,开始祛除封棺钉。 我心头沉了不少。 盖棺封钉,各有诀法。 正常死亡,绝对不会封钉。 这阴阳先生的红棺就和齐莜莜的红棺一样诡异! 眼见着封棺钉一枚一枚被拔掉,严丝密缝的棺盖,逐渐变得松弛。 当最后一枚封棺钉落入坟坑中后,何羡量再用铁撬,轻而易举撬开了棺盖! 唐仃手持着短刃,万分警惕的盯着棺材缝。 棺盖骤然被掀开了。 一道灰气噗的一声四散开来! 何羡量和唐仃,近乎同时快速挥动手袖,驱散了灰气。 入目所视,赫然是一口老人尸骸。 他须发皆白,皮肤满是褶皱。 不过他唐装整整齐齐,一丝一毫的褶子都没有。 在尸身旁边,零零星星摆放着一些东西。 有我见过邵嗣用的罗盘,可这棺材里头的,层次显得更多,更为精致古朴。 还有一把羽扇,已经变得灰败。 几个木盒中,不知道放着什么东西。 贪婪的视线,从何羡量和唐仃的眼中传出。 领头面色不改,不过,我从他的胖脸中,感觉到了一丝不适。 明摆着,开棺,也是领头的刻意安排,结果开棺的过程没出现任何变数。 一旁的马楼,更显得阴霾了。 “老大,怎么做?” “起尸出来,把东西都收捡走?”何羡量说话的同时,看领头的神态,都带着毕恭毕敬。 领头则看向了我。 我深呼吸,重重吐了口浊气。 没有变数,对我来说倒也好,招魂的方式我早就思索过了,要用鬼婆子的手段。 坟前是个好地方,更容易将其招魂。 可最好的地方,我再三思量过,并非坟前。 “起尸,准备带出去。” “领头,这里的东西,就是隍司的收获了,你们自行分配,我只要尸体。” “你们要不先出去等我,我得去找到施箐。”我简明扼要的同领头说道。 第251章 阴胎 这样一来,其实韩鲊子也不用来帮我了。 就是不晓得,他有没有得手。 领头点点头,平淡道:“按照显神说的做。” 何羡量和唐仃的眼眸中又闪过一丝兴奋。 这兴奋的由来就简单了。 我对棺材里的东西不感兴趣,他们就有可能因为居功,而多分一样。 下一刻,何羡量绕至棺材头位置。 他纵身一跃,双脚踏在了棺材两侧边沿。 弯腰,探手,何羡量就要去抓棺中尸体。 唐仃纵身一跃,落至棺材正上方。 两人没有开口,配合却极其的默契! 顷刻间,何羡量已经抓住那先生尸身的肩头。 他闷不做声,直接将尸体拔了起来。 那先生的尸体就像是没骨头一样,也不似正常尸身的硬挺。 唐仃稍稍松口气,同领头微微颔首,意思是无大碍了。 就连我,都完全放松了警惕。 因为这一幕进行的太顺利,尸体又没有什么阴气。 但凡是有阴气的尸体,都一定会有尸僵,完全不会这么软绵绵的。 可偏偏就在这时,领头语气变得极为凌厉。 “松开尸体!后退!” 何羡量已经将尸身完全拔出棺材,他基本站立在棺材边缘上。 唐仃也要帮忙抬尸。 领头的话,就让两人神色错愕不已。 “老大,已经抬出来了,为什么要松开?”何羡量扭头,语气中更是疑惑。 唐仃一样没松开手,低声说了句:“先抬下去。” 说时迟,那时快。 先生软绵绵的尸身一颤。 充盈的脸颊,居然干瘪,凹陷了下去。 明明是个正常尸体,顷刻就成了单薄人皮…… 一道浓郁至极的灰影,从唐装领口的空隙处窜出,扑至何羡量的脸上! 灰影,是个巴掌大小,满身皱巴巴的婴儿! 尤其是其脑袋,只有卷曲的几根头发,脸像是个小老头。 何羡量瞪大了眼珠,一个激灵松开手,朝着自己脸上抓去! 那婴儿身体一颤,脑袋狠狠钻进了何羡量的嘴巴中! 何羡量的嘴被撑大到瞬间迸裂! “噗!噗!” 数道铜芒直射那婴儿! 我才注意到,动手的是领头身旁的书婆婆! 这一路上,书婆婆身影如同鬼魅一般,我竟无形中都忽略了她的存在。 而她吐出来的铜芒,分明不是银针,而是铜针! 嗤! 是针刺入肉的声响。 铜针没有刺中婴儿,而是直射入何羡量的嘴巴里! 那婴儿早就钻了进去,消失无踪。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了。 直到此刻,何羡量才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他先是捂住自己的喉咙,旋即又捂住自己的腹部! 瞪大了双眼,他嘴巴鲜血淋漓。 对面的唐仃猛地跳下棺材。 那先生仅存的单薄尸皮,落入棺内。 领头眉头紧皱着。 一旁的马楼,却眼中露出大喜! 他陡然上前一步,猛地从腰间一拔,便是一柄金钱剑入手! 毫不犹豫,马楼再往前三步,一剑刺出! 何羡量来不及反应,腹部直接被洞穿! 鲜血飚射,何羡量眼珠子都快凸了出来,怨毒的瞪着马楼,不过,他眼神迅速变得涣散,失去了生机。” “老大,是个阴胎,不迅速处理,是要出事的!”马楼这才沉声开口,似是禀报。 他骤然再拔出金钱剑,狠狠朝着何羡量腰腹中穿刺三下! 惯性的力量,让何羡量的尸体没有倒下,一捅一拉的牵引,更让他尸体来回晃动不止。 唐仃额头上汗珠直冒。 不过,他没有记恨马楼,反倒是紧张无比的看着何羡量尸身。 领头,他身后两个下九流,以及书婆婆,都露出如临大敌之色。 我同样如此,瞳孔也缩成了小点。 阴胎那两个字,足够让人心生寒意。 鬼有灰白黄黑血青,尸体同样如此。 在这等级分明的前提下,又有不同特殊的尸,鬼。 鬼龛的赵希,腹中养着婴灵,最后反噬形成了鬼婴。 鬼婴算是鬼中的特殊存在,类似于膏肓鬼,饿死鬼,不过并没有什么特殊的。 阴胎却不一样。 阴胎是凶尸,又是厉鬼。 最关键的一点,阴胎的成型条件很苛刻。 女人怀胎,生产之前意外死亡,怨气不散之下,又杀人性命,阴胎就会呱呱坠地。 那时候的阴胎,尸身吸收母体阴气,已经形成了真身,魂魄未见天日而死,是以胎气温养而成的厉鬼。 其有实质,亦可以无影无形。 此外,阴胎附近必有母尸,二者为母子煞! 动其子,其母必怒! 为什么,先生的棺材里,会有一个阴胎!? 甚至,这阴胎好像吃掉了先生的血肉,只剩下那一张空皮了。 我思绪的很快。 砰的一声,是何羡量的尸体重重仰倒在地上。 马楼神色阴晴不定,他手中的金钱剑染满殷红血迹。 “倒是狡诈,不过,我就不信你不出来。” 马楼踏步往前,到了何羡量尸体旁边。 另一侧,唐仃同样前行两步,手中紧握着短刃。 书婆婆,领头身旁的两个下九流稍稍散开,却盯着四面方向,就像是在防备着什么。 我呼吸稍显急促,慢慢后退两步,保持同何羡量尸身有一定距离。 腰间红白相间的夜壶顶上,老龚的眼神透着苍凉和涣散,还有一股股浓郁的悲哀。 他并没有被控制神志。可毕竟他吸了一缕先生残魂,看着那先生只剩皮,多多少少会被影响。 忽地,何羡量尸体又是一颤! 他嘴巴怪异的长大,一道灰气猛地窜出! 赫然是那阴胎,直冲马楼而去! 马楼目光一狠,手猛地劈出! 金钱剑为铜制,本身的铜芒,又夹带着血光! 那阴胎一声厉啸,撞在了金钱剑上。 嗤的一声,大量白雾滋生,还弥漫着一股子恶臭。 砰的闷响中,阴胎被打落至地面,它脑袋至胸膛,都变得焦黑一片。 马楼一声冷哼,低沉道:“刚成型的阴胎,还没多少气候,就学着啃尸体了,真让你多化煞几次,那还了得?” “老大,这阴胎收了,算是我马楼给隍司的贡献。” 马楼踏前两步,就要将阴胎抄入手中。 我呼吸稍显的粗长。 马楼的观察力,的确要敏锐的多,可能,这还和经验有关。 毕竟,我只知道阴胎的特殊,还没真的见过。 现在看来,这阴胎好像是很弱。 哀哭声从阴胎口中传出,它虽然巴掌大小,但那哭泣的凄厉,足够响彻整个祁家村! 第252章 上山 本身这村子各处,就是阴气凝结的灰雾缭绕。 阴胎的哭泣声比寻常小孩哭更尖锐,刺耳,让人耳膜都一阵生疼。 马楼一把就抓住了阴胎,那阴胎皱巴巴的小脸上像是受惊了一样,又要挣扎。 “跑!还想往哪里跑!” 马楼一声叱喝,金钱剑狠狠刺下,直接贯穿了阴胎的身体! 要是鬼,金钱剑这一下,足够让其溃散。 而本身阴胎就是尸鬼之间,是有着实体的。 他挣扎变得衰弱了,金钱剑却散发着一股股热气,更有白烟不停滋生。 马楼动作未停,再拿出一把朱砂绳,快速将阴胎缠绕起来。 顷刻之间,这阴胎就成了一个红色的小包袱,金钱剑的剑柄在顶端曝露出来。 “老大。” 马楼转身,毕恭毕敬的将阴胎呈给了领头。 领头并没有伸手来接。 他眼神平淡如水。 倒是书婆婆,以及另外两个下九流,眼中露出一缕缕的喜色。 鬼龛养鬼,下九流却也和鬼有着严丝密缝的关联。 譬如纸扎匠,以纸扎吸引游魂野鬼。 赶尸人,更是驱赶凶尸。 更遑论其余派别,施家的皮影鬼,椛家的荻术,还有很多我不知道的流派。 这阴胎,是一件“重宝。” “这……老大……”一时间,马楼有些惶惶然,举棋不定了。 “下手很果断,虽说何羡量进了隍司很久,但他毕竟被阴胎钻入身体,是活不了了,甚至会出事。” “先生的东西对你马家来说虽然是重宝,但是至多也只能拿去以物易物,这阴胎介于尸鬼之间,更契合你们赶尸人。你便留着吧,马家的实力滋长,也是隍司的实力滋长。”领头简单几句话,让马楼脸上露出狂喜。 “多谢老大!” 马楼躬身行礼,感觉腰都快打个对折了。 书婆婆,以及另外两个下九流,都显得茫然错愕。 一侧的唐仃抿着嘴,一声不吭,不过他眼神中明显有了黯淡。 他和何羡量一同出手,吃了鳖,好处让马楼拿走了,自然是难受。 可于我来说,我却知道事情完全没有那么简单…… 动阴胎,其母必怒! 能吃先生尸体的阴胎,母煞是什么存在? 有没有可能,那母煞,就是祸乱整个祁家村的源头? 先前那老妇说的,天喜山上的苦命人要醒了…… 不正刚好吻合了和阴胎所处的位置吗?! 想到这里的时候,我更觉得不寒而栗了。 “好了。” 领头抬手,做了个下压的举动。 马楼站直了身体,不再二话,余光瞥了一眼何羡量的残尸,显得蔑视而又漠然。 不过,他对于领头,反倒是更恭敬了。 “显神,这张尸皮,是否会影响你的使用?若影响,你看,还要去什么地方能弥补,若是不影响,我们就立即出村,此行尚算顺利。以免节外生枝。” 我心头微搐,看似领头是说要出村,实际上我却听明白了他话中的含义。 给马楼阴胎,不可能是真的要马家更强,是祸水东引。 真这么走了,真就不会节外生枝了。 刻意说找什么地方弥补…… 就是领头故意要拖延时间,这就会自己滋生变数! “尸皮不成尸,影响多少会有一些,换一个地方的话,或许能发现一些东西。” 我没办法直接说走。 和领头的关系在这里摆着,他配合我不少,我也得配合他一些。 “好,既如此,那显神你说去哪儿,我们便去哪儿,算准时间,在祁家村饿死鬼游荡之前,尽量离开。”领头沉声再道。 关于饿死鬼的行动规律,我先前是和领头讲过的,老妇所说那些,我便没有告诉任何人。 马楼,唐仃,都微微点头,他们并没有任何意见。 我没有再多言,走到了棺材旁边。 将尸皮从棺材里提了出来。 那先生的脸干瘪无比,死气和空洞感更浓郁。 老龚微张着嘴巴,不晓得发出什么声音,呜咽呜咽的,有些刺耳。 卷起尸皮,又用了一张折纸人的阴山竹纸,将尸皮打包成了一个方块儿豆腐状的包裹。 稍一思索,我将其丢入了夜壶内。 我要招魂,这尸皮多少会和魂魄有呼应,说不定会稍稍唤醒一下老龚魂魄内,那先生的残魂。 而后我看向印章一般的天喜山,喃喃道:“山顶有一宅,就是这先生宅。” 顿时,唐仃和马楼一起色变。 书婆婆,另外两位下九流,神色同样有惊骇。 领头的表现是最稳重的。 “上山,进宅。”我继而看向领头。 领头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我径直迈步,朝着山上走去。 上山进宅不是目的…… 目的,是遇到母煞, 尸皮给我,差不多够了。 我只是帮领头,借刀杀人。 我只希望领头不要阴沟里翻船,到时候招惹了母煞,他无法收场…… 众人前行中,后边儿的施瑜以及朱禹,两人犹豫片刻后,一起跟了上来。 先前虽然相隔一定距离,但我们说话声都没遮掩。 场间人手段都不弱,自然能听到。 很快,施瑜两人就靠近了我们。 我从他们眼中,同样看到了一丝火热感。 先生的宅,明显要比坟有诱惑得多。 很快,就上了山脚。 天喜山阴气分外浓郁,茂密的树林,枝叶都发黑。 距离上一次太久,我记不清山上的情况。 那母煞会在什么地方? 首先能排除山顶的宅内。 之前来的时候,我就判断过,宅子的符被破了。 阴胎哭的声音那么大,她这会儿都没来…… 联想老妇的话,难道母煞在沉睡中? 不,应该不是真的沉睡,否则老妇不会说要醒了的这一类话。 朱砂绳隔绝了阴胎的气息,母煞想要发现,并找到我们,恐怕要花费一点时间了。 一行人一直往山上走,因为人数量多,阳气便稍浓郁一些,这山路倒不显得那么阴霾了。 山不高,一眨眼,都快到半山腰了。 就在这时,唐仃忽然轻咦了一声,朝着一个方向看去。 “怎么了?”马楼随即看向唐仃,眼神疑惑。 唐仃稍稍眯眼,瞥了一眼马楼,没吭声。 第253章 邬府 随后,唐仃看向了领头,才低声说:“尸臭和腐烂的味道很浓郁,正常情况下,祁家村怎么会有尸体腐烂?那边有点问题,死过人。我去看看?” 唐仃对马楼,是很有敌意的。 而马楼的脸皮,却不是一般的厚,杀了何羡量,抢了唐仃同何羡量的好处,唐仃发现有问题的时候,他依旧还能开口去问。 不过,唐仃并没有给这个脸。 “让马楼和你一起去吧,何羡量死了,隍司的中流砥柱少了一根,唐仃你不要对马楼太有敌意,他下手是有道理的。” “换成是我,我也会一样果断。”领头回答。 唐仃脸色微微一变,马楼脸上又露出了浓郁喜色。 “明白了,老大。”唐仃低头。 而后,他看了一眼马楼,示意之后,便朝着一个方向走去。 我若有所思,瞳孔便微微一缩。 先前没想起来,这会儿反应过来了,此地,就是当初我发现赵希尸体的附近。 当时赵希被婴灵反噬,腹部都被吃空。 我遗忘了关键一点,就是从赵希身上拿到鬼龛的陶人。 当时张轨给我的陶人,以及赵希本身的那个,加起来是两个。 一个陶人,能拖住尸仙一小段时间。 要是两个陶人被唐仃和马楼捡去,这又是一个变数。 “是鬼龛人的尸体,被反噬而死。”我当即开口。 领头眼瞳又是微微一缩。 “我过去,他们最好别碰。” 语罢,我径直朝着马楼和唐仃离开的方向疾走。 他们的速度并不慢,我基本上小跑了,才堪堪追上,瞧见他们的背影。 而更前方,便能瞧见一具尸骸。 尸骸的其余位置,差不多都腐烂了,空洞的腹部,能瞧见脊梁骨,惨白无比。 地上满是粘稠的液体,分外恶心。 我脚下速度更快,直接挡在了赵希尸体前头,拦住了唐仃马楼。 唐仃稍好一些,只是脸色一沉。 至于马楼,就极为不善了。 “这尸体,被鬼婴反噬而死,你们碰不得。”我沉声开口,所言和领头所说相仿。 两人同样眉头一皱。 “上山次数少,我忘了这个位置而已,两位,我们还是继续上山吧。”我继而又道。 唐仃若有所思,马楼却一阵狐疑。 “鬼婴反噬,是鬼龛的人?” “你先前和鬼龛人进来这里,他死……和你有关?” 忽而,马楼又问。 我心头微微一沉,没有吭声回答了。 杨管事肯定不会将我杀鬼龛人的事儿大肆宣扬出去。 先前暴露,是监管道场里头,孙卓父子是内奸。 眼前又遇到赵希残尸,被马楼问出来,这就又是隐患。 “反噬死,又和我有什么关系?”我直接就否认了。 “哦。”马楼语气很淡。 唐仃的目光,却四扫周围,稍显的警觉起来。 刚好这时,咯咯一声轻响入耳,像是小孩子在笑。 冷不丁的,一阵鸡皮疙瘩就涌了上来。 好似暗处,有一双目光盯上我了。 唐仃又多看了一眼地上腐烂尸骸,他深吸一口气,眼神多了几分忌惮。 “鬼龛养鬼,借用鬼的力量,反噬,便被吞噬尸骸,那鬼没有新的宿主,游荡多了,总是会不适的,它在附近,我们的确该走。” 唐仃所言,就很直接了。 马楼不二话,转身,往回走去。 唐仃再多看我一眼,我感觉,他像是发现了什么似的,那眼神有些自求多福的样子。 我没在原地多停留,跟着他们同时返回。 若是没有鬼婴在附近,我肯定会去尸体里翻一下。 鬼婴在这里,我最好也就别碰赵希尸骸。 不多时,又回到了领头等人身旁。 马楼凑到领头身边儿,低声耳语几句,是汇报先前的事情。 领头同我微微点头。 我自没什么好说的,一行人,又继续朝着山上的方向走去。 中途并没有发生什么意外。 一转眼,都快到山顶了。 按道理来说,拖了那么久,母煞肯定得过来了才对。 怎么还没来? 是她还没醒?是阴胎先前哭嚎不够? 眼前,是一片叶片发黑的竹林。 经过这片林子,就是那一方宅院。 进宅之后,就更没什么变数了……这山上,相对来说还是比较安全的地方…… 这会儿,我心情反倒是阴晴不定。 可就在这时,老龚却莫名其妙的抽噎两下,呆呆的看着竹林处。 众人的目光,都稍稍注视老龚一眼。 马楼以及唐仃,眼神都稍显的警惕。 “避开这林子……”马楼小声而又谨慎。 我心头微沉。 平日,老龚的确给我很多示警。 这会儿,却阴差阳错的成了马楼和唐仃的示警。 竹林里头,有东西? “宅子在前边儿!”开口的是朱禹! 此刻,他也没有先前的莽撞,显得警觉多了。 马楼和唐仃两人顿时又露出惊喜之色,眼中还有抑制不住的贪婪。 “走吧,过去。”这节骨眼上,领头自不可能说别的,更不可能故意让唐仃和马楼进林子。 尽管我们上山的目的,是遇到母煞,让马楼死…… 绕过竹林,入目所视,便是一座大宅! 高墙大瓦,宅门宽阔。 门匾上的字,脱了一半金漆,可邬府两个字,还是透着浓郁的气派。 领头的神态,总算有了一些波澜。 其余人更不用多说,眼中的贪欲是止不住的。 夜壶口子上,老龚的脑袋没有正视邬府方向,而是扭过去,直愣愣的瞅着后方竹林。 竹林里的东西,更为牵动老龚。 而上一次,他并没有如此…… 我没有回头,内心却在不住揣测。 是因为,我扔了尸皮进夜壶?牵动了那一缕先生魂? 只不过,上次他受创太重,所以只是改变老龚的一些动静,没有取缔其意识? 直觉告诉我,十有八九,是那未曾苏醒的母煞,在竹林里头了! “邬府……” “老大,我想到了一个人!”唐仃长吁一口气,眼中显得兴奋异常。 “多年前,靳阳出名的阴阳先生,还不是秦崴子!”唐仃字句铿锵。 领头若有所思,其余人同样面面相觑。 “他限制了祁家村凶狱的蔓延,没想到……他居然就是祁家村的人!?”唐仃一字一句,更为兴奋起来。 第254章 子母坟 唐仃的话语,让我心头凝重,注意力都集中不少。 椛萤曾和我提过这阴阳先生的一部分事迹,将报应鬼留在祁家村外围,留下控制的物品,多的,椛萤就不知道了。 而外围有报应鬼的事儿,也不是谁都晓得的。 监管道场晓得,领头晓得,椛萤晓得。 眼前的唐仃,就不知晓,他只知道祁家村的蔓延被限制。 不过,听他的话锋,他知道更多东西! “当年邬仲宽,邬先生,各行各派,尊称他地如神。” “其堪舆相地之法,仅需一眼,便能知道眼前风水,祸福吉凶。” “更甚至,他还会相术,是后修的阴阳先生!饶是监管一脉的道士,都有求于他,长丰道观,还是他点的地!” 唐仃兴奋异常,继而又道:“此种大人物,若是拿到他的传承,即便我们没有出阳神的命数,能换取来的东西,也绝对不可小觑,用价值连城来形容,都不够。” 马楼眼中的贪欲,变得更浓烈了。 施瑜美眸微眯,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右手微垂,指间微动中,有几根细细的线条摆动着。 朱禹舔了舔嘴角,和施瑜耳语几句,施瑜微微点头。 这一次,就连领头,明显都有了情绪波动,更遑论书婆婆以及另外两个下九流。 “不知道显神小兄弟除了尸皮,还需要什么?传承肯定是要归隍司的,其余东西,老大帮你,我们也帮你。”唐仃视线落至我身上,他话分的很明白,隐约点出来的东西,似要分化我和领头的关系。 我和唐仃对视了几秒钟,才摇摇头,说:“我不要传承,你们自行找,我只取我需要之物。” 唐仃眼前一亮,显得更为兴奋。 马楼已经跃跃欲试,想要进入宅内。 我心下还是冷静的。 唐仃所说邬仲宽的信息并不是很多,传承,我上一次就找过了。 宅内完全没有,我推断在坟里,坟头里也没有。 他们什么都找不到。 而我们的最初目的,还是引诱母煞出来,清理隍司门户。 “进宅吧。”领头发了话。 唐仃和马楼两人近乎并头前行,大步走入宅门内。 其余人随后,我同领头则走在最后边儿。 跨过门槛时,我低头看了一眼先前布置,铜钱早就倒了,上方悬挂的符纸也变得焦黑。 这山顶的宅……还是进过东西…… 前边儿几人,已经绕过门前破洞的屏风,上了右边儿连廊。 我同领头随后跟上去。 紫红色的廊柱,似是变得鲜艳一些。 中央的水潭,其内生长的荷叶,依旧是黑绿色。 只是,在黑绿色的莲叶中,竟然隐约有几朵荷花。 山顶没有乌云,月光瀑撒而下,荷花白的晃眼。 水中几尾鱼游过,让人头皮发麻的是,那些鱼脑袋完整,可身体却只有一串脊骨,森冷死寂。 “分头去找。”领头忽然开口。 他声音不小,都形成了回音。 前边儿的人得了发话,面色都带着兴奋,脚下速度更快! 除了书婆婆稍微慢一些,其余人眨眼间就消失在了连廊上。 而后,领头和我点点头,他转身往外走去。 我自然没多言,一直跟着领头。 一两分钟,我们便出了宅门。 簌簌的脚步声随后跟上,我警惕的回头一眼,瞧见的正是书婆婆。 对此,我并不意外。 书婆婆和领头用的招数,本来就是相同的。 她还叫领头庸子,可见关系匪浅。 “进去看看。” 领头的目光,落至前方竹林上。 我心跳却陡然加速不少。 按照我的揣测,母煞在竹林里,再怎么,也应该是由马楼进去,才能引动母煞之余,不牵连我们。 领头让我们进去,引动母煞?! “别怕,如果真是你我所料那样,她诈尸出来了,也不会立即找我们报复。” 领头一句话,就将我心态点明了。 我不再犹疑了,同领头,以及书婆婆走向竹林。 簌簌晃动的竹子,就像是一个个瘦高参天的鬼,扭动着身体,摆动着手臂。 鼻翼间,能嗅到若有若无的味道,似是甘香,仔细一闻,又什么都没有。 脚下竟有一条小小的石径。 细碎的鹅卵石,散发着釉色。 顺着石径往里走去,大约到了竹林中央,便瞧见了一座坟! 我从未见过这样的坟。 整个坟头,少说有三米高,浑圆而又庞大,更像是耸立的小山包。 一块巨大的墓碑竖立坟前。 亡妻芷兰之墓。 六字纂刻的极深,字底暗红,给人的感觉不是漆料,而是血。 右下方小字。 邬仲宽立。 看到那几个小字的时候,我脸色就骤变。 老龚的脑袋,忽地一下钻出夜壶。 不只是脑袋…… 随着飘出来的,竟然还有我用阴山竹纸裹起来的一卷尸皮! 老龚的头,漂浮在墓碑前头,尸皮咣当一下,坠落在墓碑前。 灰色的浊泪,不停的从老龚眼中淌下。 说实在的,我是万分没有想到,会是这个结果…… 我推断,这里是母煞所在,墓碑直接就印证了揣测。 可…… 母煞是邬仲宽的妻子,这就是我完全没有想过的地方…… 我本能的,就一直认为,是祁家村出现了大变故,凶尸恶鬼,才会让邬仲宽落得身死下场,尸身埋在祁家村内,随身报应鬼封在村口,而他自身魂魄伤重不治,除了一缕残魂被老龚吸附,剩下的崩散成了游魂! 可始作俑者,竟然是邬仲宽自身!? 领头眯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边还有一口坟。”书婆婆忽然喊了一声,她手指着一个方向。 我立即投过去了视线。 果然,还有一座小坟包入目。 对比大坟,这小坟包,就真小的可怜了。 宽长一米,坟包还很矮,若非有个雏形,只会认为是个小土包。 而这坟…… 极度的不正常。 没有立碑不说,坟头上方,竟然斜刺正插,起码十几柄桃木剑! 只不过,岁月和阴气的侵蚀下,那些桃木剑已经锈蚀,污浊,失去了本身的色彩,随时会腐朽断裂。 坟土包左侧有一个洞,小小的洞口,像是能容纳一个猫钻进去。 细细碎碎的痕迹,是被抓挠出来的。 第255章 乍现! 就在这时,悬在那座大坟前的老龚脑袋,忽然扭过来。 他目光神态极其森冷,不过,依旧不是那先生的神志,而是他本身受了影响。 用力嗬了一声,一口带着恶臭的浓痰,吐在了坟头上。 而后,老龚又神色呆呆。 他脑袋左右扭动,显得分外急躁。 森冷的眼神,恢复成了他本身的诡谲和猥琐。 继而,又继续变得煎熬。 “野种……”颤栗的话音,从老龚口中传出…… 下一秒,老龚又一个激灵,干巴巴的说了句:“我没种……” 急躁的表情再一次涌现。 老龚的眼珠子瞪大的快要凸出来了! 领头的目光,落在了老龚的身上,他脸色极其诧异错愕。 我眉头紧蹙着。 明显,领头多多少少看出来了点儿问题。 覆手,我一把就抓住了老龚的脑袋! 直接将他塞入了夜壶中,再一张符拍上去,封住了夜壶口子。 这节骨眼上,不能让老龚出什么问题。 再看了一眼那尸皮,我稍一迟疑,才道:“吴领头,你帮我收着尸皮吧。” 领头并未多言,将尸皮收了起来。 不过,他脸上的疑惑依旧颇多。 “阳神鬼,但不可能是邬仲宽,显神,可否给老哥一个解释?” 始终,领头还是问了出来。 其实,他不问,我也打算说了。 和领头这关系,经历过一场生死,也算得上相交莫逆。 信任,是一个关键词。 领头信任我,才会直接带人进祁家村。 若我刻意隐瞒,这信任就会崩塌。 丢一个朋友,还要少一大助力。 深吸一口气,我打开了话匣子。 “老龚是个穷鬼……” 尽量简明扼要的,我说了老龚的来历。 并且,我也没有隐瞒领头,要将那先生魂聚拢,唤醒。 不过,我并没有透露关于椛萤的所在。 我信任领头归信任,椛萤的命数问题,却经不起考量。 或者说,人性经不起引诱。 我只讲了,这我和村中事情有关,我师尊受困于尸仙,前段时间,我带人去了,结果全军覆没,邬仲宽的残魂告诉我,将他全部魂魄唤醒,就能帮我。 说完这一切,领头脸上才露出恍然。 不过,他沉思了几秒钟,摇摇头道:“唤醒一个先生的魂,这件事情,还有待商榷,显神你是孤立无援,才会这么冒失。” “他若醒了,你怎么掌控?” “甚至有没有可能,他掌控了你?” “你届时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领头的语气,在反抗两个字上,尤为加重。 我微眯着眼,脸色没有变化。 “掌控他,我做不到,不过他要掌控我,也没那么容易……” “我……” 一时间,我还是僵住了,因为我的确不知道怎么再反驳领头。 对啊。 我就去相信一个先生的承诺吗? 如果他骗人呢? 如果是老秦头,或者是邵嗣这样的先生,或许值得信任。 老秦头是我师尊,他人品第一。 邵嗣有明确的所求,拿了我的报酬,更对尸仙有渴望。 邬仲宽想要什么? 老拐村后山,肯定没有他要的东西。 既无所求,又为什么帮我? 单凭我帮他? 这有一个前置条件,就是要邬仲宽是一个言而有信,品行兼备的人。 可眼前这一切…… 却一字一句在说,邬仲宽根本就不是那种人! 大坟,葬着他妻子。 小坟,明显就是葬阴胎! 可坟冢上插满了桃木剑,这可不是简单镇尸,是无时无刻都在伤害! 那个洞,是阴胎钻出来的地方! 老龚被情绪影响,饶是没有邬仲宽的神志,都吐了一口唾沫出来,可想而知,对这阴胎恨到了骨子里头! 虎毒尚不食子,为何邬仲宽要这样对自己的孩子!? 就是阴胎难以超度吗? 这顷刻间,我脑海中思绪繁多,杂乱。 领头所说的话,却开始盘根。 可就是这邬仲宽,肯定不能直接唤醒! “你们老拐村的事情,回头我们好好商榷,眼下是清理门户,先生传承这东西,不是我们能垂涎的。” “他们不晓得外边儿报应鬼,可我清楚,监管道场清楚,韩鲊子会不晓得这里有个邬仲宽?他为什么没来?” “要么是不敢来,要么是早就来过,东西早就带走了。” “这张符掀开,这座坟,应该就会开启。” 领头的话音随即响起,他的手复而又指向大坟的墓碑后! 我稍稍偏移视线,才瞧见,墓碑后果然有一张符! 那符极其复杂,字眼更为抽象。 依稀能认出来,有的是赦,有的是镇,还有煞字。 迈步上前,领头就要掀开符! 只不过,一阵冷风袭来! 随之而来的,还有一股浓郁的阴气! 一道灰黑色的影子,自上而下,直接掉在了领头的头顶! 唇红齿白的小脸,肥胖的身体。 可其身上又有数不清的裂纹,肉随时会掉下来。 那些肉,更像是一个小小的婴儿脸…… 这赫然是先前赵希那个鬼婴! 他吞噬赵希后,明显变大了,成长了一些。 从他的脸上,依稀还能看出一些赵希的模样! 张口,鬼婴的嘴巴诡异裂大,像是一口能将领头的脑袋咬下去!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 噗噗两声,铜芒爆闪。 是书婆婆启唇,喷出铜针! 鬼婴脑袋上中了三针! 它一声尖啸,猛地飞窜而起,没入了竹林中! 领头脸色极沉,更是阴晴不定起来。 我同样警觉,手中已经握住哭丧棒,以及符! “鬼龛人的鬼婴,已经反噬过了……它在阻拦我们?”我语速极快。 “这很简单,它出不去这里,可他又很凶,还能成长下去,祁家村里头的鬼,迟早不如他,如果把母煞放出来,他就没这么好的环境了。”领头回答的同样很快。 可就在这时,滴答滴答的声响传来,我隐约还闻到了一股子恶臭味儿…… 像是什么肠肠肚肚腐烂了的味道…… 我猛地转身,四顾之下,却没瞧见想瞧见的东西…… 冷不丁的,书婆婆的脸上,却发出一阵怪笑。 她笑的极其突然,让我和领头都没有丝毫预料。 第256章 太弱了 启唇,噗噗两声,两道银狐乍现! 我反应速度近乎同步,甩手间挥动铜锣,叮叮两声轻响,还有火花迸射。 两枚钢针被打飞,扎在了墓碑上。 书婆婆近乎同时一跃而起,就像是个猴子似的,扑向领头的脑袋! 那股脏腑腐烂的臭味儿,变得更加浓郁。 领头阴晴不定的脸色,骤然一寒。 “滚开!”他沉闷一喝,脸上的肥肉都在抖动。 这一嗓子,显然不是针对书婆婆。 这瞬间,阴风大作,书婆婆已经扑在了领头脸上。 双腿踩着领头肩膀,双手狠狠抱着领头的胖脸。 我反手便拔出哭丧棒,一棍子朝着书婆婆抽去! 啪的一声,白烟滋滋冒起。 书婆婆脸上露出一阵痛苦之色,不过,她还是没松开领头的头。 这架势,都和无头女拔头有些相似了。 再下一秒,书婆婆领口忽然被挤开。 钻出了一个圆胖圆胖的脑袋! 阴厉的双眼,发黑的皮肤,脖子下边儿满是血污的肠肚。 能瞧见一枚心,用力的跳动着! 这赫然是罗壶的头! 砰! 罗壶的头狠狠撞在了领头的脑袋上! 就这一下,感觉领头的脑袋要被撞翻一般。 与此同时,罗壶脑袋下那些肠肚,就要缠住领头的脖子! 我脸色再变。 哭丧棒再挥,直抽罗壶脑门正中心! 白烟浓郁,滋滋声不断,罗壶的脑袋都变得焦糊一片,不忍直视了。 领头双臂抓着书婆婆,却一时半会儿没能将她甩下来。 罗壶就算被我抽头,还是一下一下,狠狠撞击领头的脑袋。 而且那些肠肚,好像要钻进领头的脖子一样! 他是铁了心,要占据领头的身体!? 这一幕太过污浊和血腥。 我心头一狠,不再犹豫,操使上了更锣,便是两声四更锣! 对付人用更锣,若是身边有同伴,就容易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可便对鬼用,就没有这个隐患。 罗壶的双眼一阵木然呆滞,撞击的力道变小。 领头有了喘息之机,狠狠一甩手,将书婆婆从肩头甩掉。 随即,他便一把抓住了罗壶的脑袋,用力一推! 一声惨叫,从领头口中传出! 罗壶脑袋下的肠肚,和领头的脖子紧密相连在一起,这一推,便变得绷直。 而领头的惨叫,就像是拉扯到自己的肠子了一样。 罗壶却发出尖利的笑声。 这声响在竹林之中回荡不止。 “本来走不掉,不打算走了!” “来个隍司领头!” “仇人也来了!” “老子领头要当,仇也要报!” 更为怨毒的话音,还带着一丝丝癫狂。 我闷不做声,从腰间又是一抽,便拔出来了一柄金钱剑。 金钱剑狠狠一斩!便斩向罗壶的肠肚!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际,又是一道灰黑色的影子从右下方窜出! 鬼婴发出凄厉的哀哭声,脑袋用力朝着我的腹部撞来! 这架势,像是要钻进我肚子一样! 我只得放弃攻击罗壶,金钱剑向着鬼婴脑袋一斩! 沉闷的声响,鬼婴脑袋硬生生被我斩开一条口子,它砸倒在地上。 就这么瞬息间的耽误,罗壶的肠肚,完全将领头的脖子包裹起来了。 领头不弱。 可罗壶这术法太邪门,领头动他,都像是伤到了自己。 导致领头完全被掣肘,没有反抗之力。 我正打算再去帮领头。 那鬼婴又再一次窜起,还是朝着我肚子钻来。 我再扬起更锣,重重一击锣面。 刺耳的铜音震颤回荡。 鬼婴重重落地。 就连罗壶,都受到了一丝干扰。 领头的手,死死扣着罗壶的脑袋,他推动的力道比之前大了。 而他脖颈处和罗壶肠肚相连的位置,开始溢血…… 这溢的是他的鲜血! “我给你下了同命降!你跑不掉,躲不了!” 罗壶尖利的嚎叫。 我踏步上前,右手一道符,直接拍在罗壶的头顶正中。 他骤然扭过头,阴厉的瞪着我。 “小子,等会儿自会收拾你!” 我的符,对于罗壶,竟然没有半点用处! 这时候,我已经感受到了一丝无力。 不是身体没力气,而是能力方面。 丧葬一脉下九流,终究是有限的。 面对厉害的血怨厉鬼,我没有办法。 而面对使用邪术的罗壶,我更难以对付…… 杀术要提前准备鸡尾翎,掣肘太大,我没有准备。 现有的九流术中,能针对罗壶的法门,就只剩下惊魂锣了…… 一声锣,三年命…… 一时间,我眼珠都猩红起来。 这一切,都在转瞬间。 鬼婴又颤巍巍的爬了起来,满脸狞恶兴奋的扑向我腹部。 啰音对罗壶造成的反噬变小,他肠肚缠绕领头的脖子更紧。 领头肥胖的身体,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 我再甩手,梆子击中鬼婴的脑袋,他被我打飞出去。 继而,他就像是不会疼痛一样,又要冲上来! 领头的脸变得紫红,像是失去了呼吸的能力…… 眼前不只是下风,是我们都快被逼到绝路了! 正当我绞尽脑汁,想要再想出对策的时候。 骤然间,又是两道铜芒乍现! 不,不是铜芒。 可以称得上是铜光! 一道铜光,扎在了鬼婴的身上! 另一道铜光,刺中了罗壶的脑袋。 罗壶的惨叫声更大,被一股大力拽飞,最后钉在一棵竹子上。 竹身颤动不止,罗壶的脑袋显得极为痛苦,那铜光恢复原状,是一柄铜剑,大小和桃木剑相仿。 “显神,你太弱,也太倔强。” 轻叹的话音,明明不大,还是形成了回音,不断的重叠着。 我猛地回过头,看着铜芒来临的方向。 远处,几乎是视线尽头,站着两人。 一人身材高大,衣袍赤红刺目。 另一人身着青袍。 距离太远,又有竹子遮挡视线,只能看清大概轮廓。 “真的会出手。”领头啐了一声,摸着脖子,站起身来。 他脖子上鲜血淋漓,显得极度凄惨。 可他的话,却让我心跳落空半拍。 领头,是故意的? 他是在等孙卓出手? 孙卓暗中保护我的事情,我谁都没说。 只是在祁家村门口,他对朱禹下手,随后韩鲊子又点出我是监管道场的朋友。 领头肯定能猜测到一些东西。 只是,他不知道是孙卓。 可现在,领头明显知道是他了! 随后,领头的视线落至我身上,微微点头,他嘴角翘起,笑容显得很深邃。 第257章 出坟! 他这点头,这笑容,是很明显的赞许。 其实先前,领头告诫过我,要将监管道场的事情靠后去办。 他并不知道韩趋的事情,不晓得韩鲊子会连续欠我人情。 虽说这些细节,他依旧不知道,但现在孙卓保护我,已经说明了很多东西。 譬如,他肯定能清楚,孙卓是更想杀我! 这样一来,他就能知道,我是在放饵了。 远处,两道人影随即又隐没消失,他们并没有靠近我们丝毫。 “呼……” 领头长吐一口气,看向我道:“还真是有点儿危险,显神侄儿,你好像不确保他能出手,先前你有些走投无路,一时间倒让我觉得,是不是判断失误了。” 我还是沉默了片刻,才说:“的确不确保,先前是韩鲊子在那里,他要展露自己,刚才如果要出事,他完全可以说,自己来不及出手。” “或许,是因为张栩……我只要了孙卓一人暗中保护,韩鲊子多加了一个张栩。” 这话,我就没有隐瞒领头了。 “无论是有心还是无意,姜还是老的辣。”领头由衷感叹。 继而他又深深看了我一眼,说:“不过,我还是疑惑,你把自己当成饵,就算张栩阴差阳错成了掣肘,孙卓要杀你,还是能杀的。” “用这样的方式,你想扳倒孙卓?” “是因为他出手,就会露出破绽?” “可如果他自己不出手呢?甚至,他先杀了张栩这个掣肘呢?” 领头这番话,声音很小,他绿豆大点儿的眼睛,不住的四扫周围。 他是确保了,旁边的人听不到。 我脸色变了变。 这的确是我忽略的地方。 甚至我先前还认为,孙卓一旦出手,张栩可能都会改观。 可如果……张栩被杀呢? 冷汗簌簌落下,我深呼吸,保持心态镇定。 “来不及,他要杀,就得先前动手,现在已经迟了。”我沉声说。 “迟了?”领头微眯着眼,语态疑惑。 “迟了,进了祁家村,就迟了,此后,孙卓只要动我分毫,他就要一败涂地。”我压低了话音回答。 领头眼中的疑惑愈发多了。 我目光瞄向罗壶的脑袋,以及地上的鬼婴。 “先解决掉他们吧,放出母煞,我们差不多就能下山。” “母煞进宅,施瑜只能自求多福,不过我还是会找到施箐,将她送回施家。”我再开口道。 我没有盲目的说,要进宅内,将施瑜喊出来。 跟上我,是施瑜自身选择。 这祁家村内,本身就危险遍布。 他们是贪欲上头,进的邬府。 那就是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了。 思绪间,领头也点点头。 他摸出来两个极小极小,约莫大拇指一般的黄葫芦。 葫芦上还各贴着一张符。 撕扯下符,领头抖手掷向罗壶,以及那鬼婴。 符纸触碰到他们的瞬间,他们的魂魄就陡然蜷缩起来,被符纸吸了进去。 领头捡起来两枚符团,将其分别放入一个葫芦中。 随后,我和领头的注意力,才到了墓碑后的那张符上。 我正准备动手,没想到,领头的动作更快,直接就将那张符扯了下来! 开始,静谧无声。 下一秒,领头对我一个眼神示意,便快速朝着后方退去。 我紧跟着领头步伐后退! 两三个呼吸间,我们就退到了一簇竹丛后。 大腿粗的毛竹,叶片割人。 那坟,还是安安静静,没有丝毫变化。 本能的,我心头就滋生了疑惑。 难道是我们考虑的错了? 这母煞还没醒? 是我因为老妇的话,先入为主,多多少少,应该引动一下母煞!? “我过去看……” 最后一个看字还没有出口,领头的手指就比在唇间,做了一个嘘的动作。 我心头微凛。 因为, 眼前的大坟,开始变了…… 本身湿润发黑的坟土,冒出了一丝丝血色。 粘稠的吧嗒声,像是有一双手,在拨弄泥土。 很快,大坟右边儿,正对着小坟的洞那里,探出来一只手! 一只苍白无血,更格外削瘦的女人手臂…… 竹林中,本身光线就弱。 这会儿刮起来了风,让竹子摇曳摆动。 这摆动间,月光便投落在了坟头上,更多的则凝聚在那手臂上。 另一只手臂挤出来了。 两只手用力的抓着坟土,又抠着前边儿的地面,不停的往外钻着…… 脏乱,满是污泥的头发。 暗红布满,没有丝毫正常肤色的皮肤。 尤其是一双眼珠,更红的瘆人。 那女人半个身体钻出坟土后,她的速度就快多了,整个身体随后钻了出来。 她怔怔的看着小坟,双手逐渐捧住了心口。 颤抖的身体,绝望到狰狞的脸颊。 一声刺耳的尖叫,她身体猛的往前一倾,随后用力一扫。 头发,手臂,几乎成了残影。 小坟上的桃木剑,全部被扫飞! 坟头,平了…… 女人悲哀的哭泣声,在竹林中回荡不已。 再下一刻,女人忽然猛地抬起腿来,狠狠朝着下方一踏! 沉闷的声响,像是一块石板断裂。 随后,女人扭过头来,她直愣愣的看着我们这个方向。 正面看她的脸,那暗红色的皮肤上,丝毫布满了很多纹路,像是绒毛覆盖。 猩红的眼珠,没有了正常人的情绪色彩。 她瞧见了我们! 明明躲着,可这竹子并没有遮挡视线的作用。 领头的眼皮一直在痉挛,抽搐,额头上在泌出汗珠。 他一动,都不敢动。 直觉告诉我…… 这母煞,凶的可怕。 恐怕和无头女,都不遑多让! 思绪更多。 那邬仲宽为什么会死? 母煞是他妻子,旁边的小坟,葬着的阴胎,却被插了桃木剑。 老龚吐了痰,咒骂野种! 恐怕……不是阴胎难以超度,而是背叛!? 邬仲宽杀死妻子腹中胎儿,导致一尸两命,形成了怨气冲天的母子煞! 他镇压阴胎,让母煞更凶。 从而又镇压了母煞? 阴气导致祁家村的变化,他因此身死? 我觉得,自己揣测的不准,恐怕也八九不离十了。 而下一刻,那母煞的脑袋,忽而往后偏移,她耳朵轻微的颤动着,就像是在捕捉什么声音。 第258章 另有缘由 再一两秒钟,母煞陡然朝着我们来时的方向疾步走去。 她身体僵硬的厉害,行走间,腿都是绷直的,没有丝毫弯折。 不多久,她的身影就完全消失了。 突突跳动的心脏,堪堪平复了一些。 “下山?”我同领头低声道。 按照计划,我们应该走了。 领头却忽然摇头,竟然径直朝着那一大一小两座坟走去。 他这反常的反应,让我诧异不已。 不过,领头本身就心智不凡,他这举动,必然有其缘由。 我紧随领头身后,三两步,又回到了坟头前。 入目所视,在那小坟正前方,两截撬开断离的石板从两侧突出地面,中间便是母煞的用力一跺,还能清晰瞧见痕迹。 石板上,有着密密麻麻的文字。 领头蹲身,快速将两块石板拔了出来,并拼凑在一起。 紧接着,他立即走到另一侧,将地上昏迷不醒的书婆婆搀扶起来。 我心跳才落空半拍。 书婆婆先前被罗壶莫名其妙的上了身,罗壶被制期间,她也被我们打开,现在还昏迷不醒。 躲藏起来的时候,我们来不及顾及她。 万幸……母煞好像只想找到阴胎,并没有对书婆婆下毒手。 “石板记载了东西,坟冢内还有问题。”领头一边和我说,一边掐书婆婆人中,还摸出来某种粉末状的物品,放置在书婆婆鼻翼间,让其吸入。 书婆婆的脸色,正在迅速的变红。 我视线则落在了拼凑的石板上。 那些密密麻麻的文字,并不玄奥,反而很简略。 “吾年少时,名噪一方,中年时,更声名远扬。” “然,月盈则满,人满则亏。” “不可泄露之天机,于吾口中泄露太多。” “本应顺意之天命,吾更改不少。” “天剥取我子嗣之命数,吾设一局,图改之。” “娶妻芝兰,秀外慧中,然少妻不忠,与人私通苟合,怀中野种。” “吾心肝欲裂,却大局已定,本保发妻不死,断野种性命。” “怎奈芝兰重情,郁结而亡……” “吾以金丝楠木厚葬发妻,陪葬毕生传承。” “以十六柄桃木剑镇压野种阴胎。” “一时间,吾顿感孤寂倍增……” 简单干脆的话语,阐明了这两口葬坟的缘由。 只是,我还是觉得有些不对劲…… 轻微的呼吸声从身旁传来,余光能瞧见,是领头站在我旁边,书婆婆醒过来了,稍显疲惫的站在另一侧。 “传承……”领头口中喃喃。 他视线落至大坟上。 “大娘,麻烦你了。”低声,领头又道。 我心头略恍然,这就是书婆婆和领头之间的关系? 书婆婆稍点头,便顺着先前母煞钻出来的那个洞,钻进了大坟中。 轻微的吧嗒声入耳,是大坟那缺口的位置在滴答滴血。 我注意着大坟,同时,也更仔细的听着远处响动。 又过了几分钟,书婆婆钻出了坟头。 她手中赫然攥着一个方布包,从轮廓上就能瞧见,里头装着的,应该是书? “走!” 领头的脸上,总算升起一抹笑容。 下一秒,一声惨叫的余韵,传递至耳边。 声音到这里,已经很小了。 领头那一抹笑容,又稍稍扩大了一些。 “清理掉这些不干净的人,隍司才能清净更多。” “显神,你帮了大忙。”领头很诚恳的对我感谢。 我轻吁一口气,才说:“隍司也帮我不少,朋友之间,自不用多言其他。” “的确如此。”领头再一次点头。 “我们还是尽快离开吧,尽量找到施箐,如果找不到,也得出祁家村了。”我又道。 “哦?”领头的眼神反倒是诧异。 我先转身,匆匆朝着下山的方向走去。 领头和书婆婆两人跟上我。 不多时,我们都出了竹林范围,走在正常下山路上了,我才打开了话匣子。 眼前没有外人了,我便直接说了,先前那老妇和我说的话。 我先入为主的认为,苦命人,是母煞! 整个祁家村变成这凶狱模样的缘由,就是母子煞作乱。 可事实上,一个连马楼都能用金钱剑洞穿的阴胎,一个只是化血的母煞,甚至还不是报应鬼,也不是青尸煞。 她们就真的有本事,让祁家村变成这样吗? 邬仲宽在石板上的留书,更多的还是唏嘘,孤寂。 他并没有显露出什么恐惧。 那就代表,当时没有变故发生。 祁家村成为凶狱,和母子煞没有直接的关联! 我这一番话,分析说完,让书婆婆咋舌,就连领头,他看我的眼神,都又多了几分变化。 “我的确也有几分揣测,不过,只要能办完事情,祁家村如何,和我们没有本质关联,距离子时,还有两个小时,还能找一找施箐。”领头沉声回答。 行走间,没有任何阻碍,亦没有发生任何意外。 我们回到了山脚下。 冷风呼啸的刮着,卷起了不少落叶。 斜前方,能瞧见荒田,能从这里直接走出去。 另一头,则是进村子。 我和领头又对视了一眼。 本身,我想让领头和书婆婆先走,不过,他眼神没有任何退避的意思,我就晓得,这话不用说了。 走上村路,很快,便经过了一些院落。 不多久,我们到了那老妇的院子前头。 怪异的是,门口没有瞧见老妇的影子…… 里头的屋门紧闭着,不知道老妇是在家里头,还是出去了? 一般情况下,情绪鬼,不会胡乱走动。 “让他出来,找一找施箐吧。” 领头忽然开口,他目光落在我腰间位置。 我一下子就明白了,领头是晓得,我们完全没有目标性,要借用老龚阳神鬼的能力。 “他没有接触过关于施箐的任何……” 我话还没有说完。 领头却摸出来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小卷纸,被裹着,却能瞧见背面被墨汁浸透,写满了字眼。 “施箐此前给我的情报,有用么?” 话虽这样说,但领头的眼神,明显是成竹在胸。 我顿了顿,接过手中。 又瞟了一眼腰间夜壶。 没有迟疑,我掀开了表面的符! 老龚簌的一下钻出脑袋。 他呆呆的一动不动了。 远离了山上的坟,没有近距离接触尸皮,好像他恢复了常态。 “老龚。”我低声喊了句。 老龚脑袋一颤,眼珠子便贼溜溜的转动起来。 一副谄媚的神态瞅着我。 似是等我发话。 第259章 施箐和无皮鬼 得亏得是老龚这样不正常的鬼,神志思绪有些问题。 否则,换成别的鬼,恐怕已经失常了。 领头抖手,那一卷纸便射向老龚脸。 “找人。”我干脆利落的两个字。 老龚一口就衔住了纸条,咀嚼了两三下,便吞咽下去。 下一瞬,老龚眼中就浮现了迷离神态,舌头舔舐两下干巴巴的嘴皮。 “嘶……” 老龚舒爽的叹息一声。 我稍稍皱眉,却并没有打断老龚。 很快,老龚神态恢复过来。 不过,他眼神依旧显得炙热。 “北边!小娘子在北边!快去!” 老龚这表情,简直是急不可耐。 我和领头对视一眼,领头点头后,我们才朝着老龚所指方向走去。 北边不能一直走眼前村路,而是要绕着宅子走。 祁家村的村宅内部环境,要阴沉的多,感觉地面都有积水似的。 走了大抵得有十几分钟,距离子时近了,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说不出的味道,让人惴惴不安。 “庸子,得尽快出村了。”书婆婆忽然说了句。 “嗯。”领头答应。 就在这时,老龚忽然从夜壶口子上一跃,脑袋便悬在了半空。 他直挺挺的朝着前方飘去。 村路正前方,能瞧见一方干干净净的小院儿。 院内摆着一个木桌子,木桌上边儿,摆着一些布,还有几块木板。 一系列杂乱物品的旁边,则是几个皮影人儿。 皮影很小,也就半个巴掌大。 从它们身上,我察觉到一股子若有若无的熟悉感。 虚掩着的屋门,似有人影晃动,轻柔的声音,哼着极其妩媚的曲子。 老龚眼珠都直了,连着嘶了好几声,便不顾其它,一头朝着院子猛冲过去! 眼看老龚冲到进院内。 那轻哼声,成了银铃一般的笑。 老龚呆呆的一动不动了,在半空中停顿了几秒钟,咣当掉在了地上。 说实在的,我身体同样一阵迟钝,脑海中都有些旖旎画面产生。 倒是领头,面色不改。 书婆婆蹙眉,眼中更闪过一抹厌恶。 “施箐,我们是来接你出去的。” “要走,就好好走。” “不走,你就别走了。”领头启唇,冷淡的话音有些刺耳。 我一个激灵,反倒是醒转过来。 这种旖旎感似曾相识。 我想起来了。 刚遇到椛萤的时候,见她,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就觉得她的魅惑,足够颠倒众生。 “魅!”我低声开口。 呲的一声轻响,屋门开了。 款款走出的,赫然是一个千娇百媚的女子。 介乎于凤眼和柳叶眼之间的特殊眼型,极其狐媚。 肤色白皙,完美没有瑕疵,又略带了一丝粉色,更平添了几分魅惑。 斜搭在肩头的头发,尾端略有湿润。 不只是头发,施箐的衣服,皮肤,都有点儿湿润迹象,颇像是出水芙蓉, “吴领头。” “显神。” 妩媚的话音,更显得娇气。 书婆婆冷哼了一声。 施箐便是似笑非笑的表情。 “你不打算走了么?”领头语气不变,神态也不变。 我深呼吸,才让神态保持镇定。 书婆婆是异性,所以不受魅惑。 领头自有其特殊的本事,也能免疫。 如果没有他们同行,恐怕我就要被迷惑一二了。 “走,自是想走的,可他们告诉我,大姐来了。”施箐余光一瞥,看的便是那几个皮影鬼。 “我大姐呢?”施箐的目光看向了我。 她眼神浮现了一丝丝冰冷,还有怨毒。 这和她的媚态,魅态夹杂在一起,就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 不过,怨毒和冰冷才是对的。 毕竟施箐是被无皮鬼所杀,追根究底是因为我而死。 她不恨我,才是反常。 “她在哪儿。”没有停顿,施箐继而又问。 在我回答之前,领头便淡淡开口了。 “施瑜有自己的想法,这祁家村中,有她想要的东西。” “领头,我没有问你,我在问罗显神。”施箐幽幽道。 能看出来,她对领头一点儿信任度都没有。 也能看出来,她好像能拿捏,并吃定我一样。 轻吁一声,我正打算如实回答施瑜所在。 领头却忽然动了,他启唇,噗噗两道铜芒乍现! 我完全没预料到,领头会突然动手! 施箐的脸色,骤然一变! 本身的妩媚,瞬间变得死气沉沉。 更为可怕的是她腹部,出现了一个极大的伤口,都能瞧见里头血肉模糊的脏腑! 一道粉色的影子,缠绕在她脖颈上。 当粉影萦绕在她脸上的时候,施箐的脸就是妩媚动人的。 当粉影稍微挪开,就是死寂! 铜芒眼见就要没入施箐脑门! 忽然间,老龚的脑袋奋力一跃,挡住铜芒的同时,崩散成了灰气。 不过,这一切并没有停止。 那几个皮影鬼,本身是皮影模样。 瞬间,它们掉落至地,成了许婪等人,狠厉无比的朝着我们扑来! 领头和书婆婆接连冷哼出声,两人踏步往前,嘴唇蠕动间,铜芒爆闪。 他们动手到这程度,显然没有转圜余地了。 我抽出更锣,梆子用力敲击两下。 刺耳的锣声,限制了许婪等鬼的行动。 再加上领头和书婆婆射出的铜针,本身就有化煞破邪的作用! 许婪等鬼直接被钉中关键部位,成了轻飘飘的皮影鬼落地。 施箐神色更凶厉,她像是抓狂一般尖叫。 随后,她猛地转过身,朝着屋内冲去! “把她给施家!无论如何,都是交代!” “不把她带回去,才是真的闹僵了!”领头语气格外果断! 我这才明白他的想法。 施瑜真要是死在这里,大不了说出来实情。 我背后有隍司,这件事情又有理数,若是施家记恨我,那就等同于不相信隍司。 当然,这前提是我要办了事儿,得将施箐带回去。 如果施箐没回去,施瑜也没了,就算是隍司保着我,事情都要变得难办。 思绪落定,我脚下步伐也更快。 “四更已至!荒鸡牛食!” 冷厉的喝声,夹杂着啰音! 施箐还没有冲进屋内,又是一阵颤抖,因为领头和书婆婆射出的铜针,刺中了她身体各处。 然而,她比起其他的鬼更要坚韧一些,还没有溃散! 转眼,领头和书婆婆一左一右到了施箐身旁。 他们探手拍符! 那符,赫然是领头先前用过,收了罗壶和鬼婴的符篆! 偏偏在这时,异变突生! 屋门缝隙内,探出一双血淋淋的手臂! 分别抓住了领头和书婆婆的手腕! 那手臂只有肉,没有皮! 第260章 惊退 无皮鬼! 我头皮蹭的一下,就发麻炸起! 当初,看似是赵康给我带来了极大麻烦。 实际上,是无皮鬼顶替了赵康的模样。 赵萳,施瑜,都是死在无皮鬼手下。 我是万万没想到,被老妇哭散了吞吃的魂魄后,无皮鬼居然能和施箐凑到一块儿。 难道,施箐不记恨无皮鬼杀她? 来不及多想其他。 无皮鬼猛地窜出屋门,从施箐头顶越过。 她拽着领头肥胖,以及书婆婆削瘦的身体,直接朝着我这个方向袭来! 血肉模糊的身体,没有嘴皮的嘴巴,就是一个圆洞,能瞧见下边儿的牙齿。 尤其是那双眼睛,满是血丝,更永远无法闭合。 一声怨毒尖厉的嘶吼,无皮鬼猛地将领头和书婆婆甩出! 两人同时朝着我倒飞! 我哪儿敢面对面抵御。 硬接下领头和书婆婆,我自己吃不消。 用招式的话,他们必然伤的更重,就只能朝着一侧闪躲! 堪堪避开他们两人。 轰然闷响中,他们撞在了院子栅栏上。 领头沉闷哼了一声,书婆婆却噗的一口,喷出一大片鲜血。 两人都瘫软倒地。 无皮鬼没有丝毫停顿,又朝着我斜冲而来。 她顷刻间到了我面前,一手,便掐住了我的喉咙。 这速度太快,我完全没有机会闪避。 随后,无皮鬼血洞洞的嘴巴,朝着我狠狠一吸! 我双目圆睁,一股浓郁的后怕感袭来! 先前在我家别墅,我就是这样,让无皮鬼吸出来了地气,而后她被地气收进了纸人中,才有了赵康被吃,这一系列后续的事情。 这节骨眼上,孙卓在暗处,韩鲊子在附近,司夜搞不好也盯着我。 我要是暴露地气,那就是找死! 思索在电闪间。 我动作格外迅速,在阳气被吸扯,失去行动力之前,拔出了身上最后一个陶人! 食指狠狠塞入陶人口中。 我明显察觉到了吸扯感! 此前用陶人,或有顾虑。 现今,韩鲊子清楚我杀过鬼龛的人,这自然能解释的通。 真要寄托孙卓动手挽回局面,那我也就斗不过他了! 轰然一声闷响,是一团灰黑色的雾气炸开! 陶人迅速落地,继而出现的,便是一只如同骷髅披着皮的鬼! 膏肓鬼直勾勾的盯着无皮鬼。 无皮鬼身体一颤,她血红的眼珠,出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 一声凄厉的惨叫,无皮鬼猛地松开了我的脖颈,速度快得出现了残影,朝着另一侧疯狂逃窜! 然而,那膏肓鬼就像是跗骨之蛆。 我对无皮鬼用了,他就盯死了无皮鬼,朝着其逃窜的方向径直追去! 冷冽的哼声在近处回荡。 我蹙眉,看向了声音传来的右侧。 入目所视,正是青袍道士张栩。 他一手持剑,却垂在身侧。 显然,他是打算动手,现在却不需要他帮忙了。 “鬼龛的东西用多了,不知不觉,贪欲就变多了,罗显神,你最好有一点儿底线。”张栩冷冰冰的训斥我一声,他才朝着后方退下。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领头将将从地上爬起来,书婆婆却蜷缩瘫坐在栅栏边缘。 我没注意到施箐是什么时候消失不见的。 总归堂屋门前空空荡荡,半个鬼影子都没了。 看似有惊无险,可实际上,我用掉了陶人,已经是吃了大亏。 要是让施箐跑了,就更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只是,我心头有种郁结感。 施箐对我这态度,如果我将她送到施家,天知道当时施家会怎么反应? 会不会立即对我倒打一耙? 就在这时,我腰间的灰雾凝聚速度变快。 先前崩散的老龚,又恢复脑袋。 他干巴巴的脸上,一阵苦楚。 “嘶……小娘子邪门哟,拿我挡针……” “心肝儿疼。” 话音戛然而止,老龚稍稍低头,他能瞅见的不是身体,只有夜壶。 “找到她。” 领头冷冰冰的声音响起。 他语气罕见的有了怒音。 老龚一激灵,才看向领头。 而后,老龚又稍稍仰头看向我。 “找。”我只能顺应领头的意思。 老龚眼睛提溜转了一圈儿,眉头蹙起,成了个疙瘩。 像是一时片刻,老龚没有分辨出施箐的方位。 偏偏在就在这节骨眼上。 一股子阴风骤起! 那屋子上方的瓦片,都被掀翻不少! 粉色的雾气,裹挟着灰色阴气,直挺挺朝着领头冲去! “哼!” 领头一声冷喝,他抖手,便甩出一枚符篆! 啪的一下,符篆打在了那两种雾气混杂的雾上。 施箐狰狞的面颊,变得妩媚,瞬间又扭曲收缩。 那张符篆簌的蜷成了一团,啪嗒一下落在地上。 说实在的,这一幕让我愣住,错愕不已。 施箐明明跑了,老龚都找不到踪迹,怎么又回来了? 表象看,她是袭击领头,实际上,根本就不是。 领头本就有直接收了她的本事。 这就像是她主动自投罗网一样。 领头弯腰,一抄手就将符篆捡了起来。 随后,他盯着瓦顶半秒钟,才瓮声说道:“有变故了,耽误的时间,有些长。” 我心头落空半拍。 领头快步来到书婆婆身旁,将她背起来后,又对我眼神示意,便朝着来时方向疾走。 我快步跟随上去。 不多时,我们就回到了正常的村路上。 祁家村的风,变大了。 村路两侧,隐隐约约能瞧见有人走动。 距离稍远,从他们走动的方式,依稀能辨认出来,像是饿死鬼…… 身后又不停的传来芒刺感,像是被某种东西盯上! 领头脚下的速度更快,我们直接从这一侧的村路钻进荒田。 在田地里头,风就更大,传出呜咽的嘶鸣声。 老龚不停的传出,嘶,哈,嘶,哈的声音! 我们疾走了三四分钟,远离了村路,我还是打了个冷颤。 本能的回头看了一眼。 先前我们下来的位置,竟站着一排人。 距离虽然远,但依旧能看清楚,他们四肢纤瘦,腹部却滚圆硕大! 赫然是饿死鬼! 而且,至少得有十几个! 再下一秒,饿死鬼忽然让开了路。 站在村路边缘的,是一个身材很瘦小,甚至有些像是侏儒一般的人。 距离太远了,只能看出他瘦小,瞧不见脸颊。 那股子芒刺感,重了好几倍。 “这荒田是内村外村的分割线,外村有报应鬼,内村是一群鬼东西,中间不只是有媪这种鬼物,应该还有一些防备,让内村鬼,无法进入外……” 领头话语间,他同样扭头,顺着我的视线看。 并且,他步伐停顿下来。 这一刹,他话音戛然而止…… 因为那侏儒一般的人,竟跃下了荒田。 他太矮小了,身体比荒草高不了多少,却一下子隐没在荒田中! 我头皮一阵阵发麻! “走!”领头脸色难看至极点! 第261章 轰!轰!轰!轰!轰! 不晓得那东西是什么来路。 可能够让饿死鬼让路。 以及先前那芒刺感,还有更先前,本就逃掉的施箐,又自投罗网,就可以见得,那侏儒肯定不简单! 我和领头几乎是撒腿狂奔! “外村口汇合!” “你应该没事,我得带大娘走!”领头语气分外果断! 我心里又沉了半截。 不是因为领头要和我分头走。 是因为,他对来的东西,都没胜算了! 我身后跟着孙卓和张栩,逼到一定程度,他们还是会动手的。 可这“一定程度”,肯定不包括让他们救领头。 虽说领头肥胖,但他的速度一提起来,直接就将我甩掉了很远一段。 我稍一停顿,便朝着回返的方向跑了几步。 而后,我才朝着另一个方向跑去! 缘由无他,我要稍稍吸引那东西一定视线,才能确保领头安然无恙离开。 一阵阵阴风,自后方袭来! “要死!” “要死!” 老龚尖利的喝声在荒田中炸响! 嗖! 沉闷的声响入耳,我只觉得劲风直击我后心! 猛地转身,双手交错于胸前。 一道侏儒身影,便重重撞击在我手臂上! 剧痛,瞬间让我双臂麻木。 我感觉就像是被一块生铁撞中了。 我直挺挺的朝着后方倒飞! 伴随着荒草压倒的哗哗声,以及一声闷响,我整个身体都砸在了荒田中。 不只是麻木一般的剧痛,心头更多的,还是惶恐和震惊。 几米外,我先前站着的位置,最多一米四高的侏儒,静静伫立在那里。 他胸膛,脑袋两侧,都各贴着符纸。 复杂玄奥的符文,发青的死人皮。 侏儒没有眼珠,双眼空洞。 不只是没有眼珠,他耳朵,鼻子,甚至是嘴唇,都被生生割掉! 疤痕极其丑陋难看,却能分辨清楚,他是生前遭受此酷刑的。 老龚忽然没有喊要死的话了。 他瞪大了眼珠,却目眦欲裂的看着那侏儒! “你死!” “你死!”他尖声厉喝。 侏儒就像是听不到老龚的话音。 不是就像,死前无耳,死后自然没有听觉。 凶尸和恶鬼对于人的生气很敏感,他能追上我,大抵是因为生气。 老龚愈发狰狞,叫嚣的更凶,甚至要从夜壶上跳出来。 可随后,他又是一激灵,显得分外茫然。 这一切,都在转瞬间发生。 那侏儒又动了。 他速度快的就像是弹射一样,直逼我面门。 双臂绷直,直直掏向我心口! 恍惚间,我脑海中忽然浮现一个画面。 黑色的唐装,被抓裂的胸膛! 那赫然是我感知老龚的时候,顺道感知到了邬仲宽魂魄崩散的那一幕。 邬仲宽魂魄的模样,应该就是他的死状! 他死于这侏儒之手!? 这侏儒,就是导致祁家村变成这样的元凶!? 右臂抓住铜锣,快速朝着胸前一挡。 砰! 侏儒的掌刀插在了铜锣上。 刺耳的啰音炸响! 并非梆子敲响的啰音,带着一丝破败声,我觉得耳膜都生疼。 随即,铜锣打在了我胸口,我又一次被打飞了七八米。 哇的一口,腥甜的血喷了出来。 “要死……要死……” 老龚的语态又显得惶恐。 我粗重的喘息着,勉强支撑站起身体。 胸膛的疼痛,再加上手臂的痛,让我摇摇欲坠,快要站不稳。 沉闷的声响,似是腹音。 不过,我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只是,他朝着我迈步逼近! 我本来还有不少手段没用。 可面对他这青皮…… 是堪比和外边儿报应鬼一般的青尸…… 我根本就没办法匹敌。 踉跄后退。 侏儒的速度反倒是变慢了。 他腹音变得更重,同样也隐约变慢。 我总算依稀听出了他的话。 他是在念叨着,邬仲宽! 再下一瞬。 侏儒猛地弹射了出去! 他近乎和我擦肩而过! 头皮发麻的感觉,骤然袭来! 我脸色大变! 他是要去追领头! 先前为了不让尸皮影响到老龚,我让领头带着邬仲宽的尸皮! 记恨? 我一瞬间,就萌生出一大片揣测! 报应鬼的诞生,还有青尸的煞气,都得需要不俗的怨气。 必然死后遭受极大折磨,才能有这么重的怨气。 这侏儒的招式,杀死了邬仲宽。 他如此记恨邬仲宽,邬仲宽必然是其仇敌! 有没有可能,这侏儒,就是那阴胎的生父!? 这和老龚先前的反应也刚好吻合! 老龚明明那么惧怕了,还是冲着侏儒说你死! 这揣测是瞬息之间。 侏儒已经消失的没有踪影了! 我快速追出去了几步,又因为手臂和胸口的疼痛而慢了下来,粗重的喘息着。 骤然间,又是一阵阴风袭来。 我身上泌出一大片鸡皮疙瘩,手袖一抖,便有两枚剃头刀入指间。 剃头刀狠狠朝着来物割去! 入目所视,赫然是一头媪! 这鬼东西,明明吃尸体,先前却不出现! 可以见得,它们不是青尸侏儒的对手,对我下手,还是因为上一次的记恨! 剃头刀切在媪头皮上,就像是切在了坚韧的皮革上,除了铲起来一片皮毛,就只有一点皮外伤。 那头媪张开尖嘴,就要衔住我胳膊! 我双目圆睁,身体猛的往后倾斜,双腿蹬出! 这一觉,刚好蹬在了那只媪前胸。 借力之下,我再次倒飞而出! 躲过了这只媪的尖嘴。 可让我头皮更为发麻的是,四面八方,荒草晃动间,竟同时钻出少说四只媪来! 它们肥胖滚圆的身体,像是肥猪。 尖溜溜的山羊脑袋,圆溜溜的羊眼,充满了冰冷。 我还没有落地,那四只媪已经朝着我合围而来! 就在这关键时刻。 我最不想听到,但又应该出现的声音,恰逢其时的出现了。 而这一次,孙卓的话音,充满了威严,甚至还有一股股凛然正气! “雷公电母,速降神通!随我灭鬼!” “轰!轰!轰!轰!轰!” “吾奉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孙卓哼出的轰声,当真有种闷雷炸响的感觉! 五柄铜剑,好似从天而降,直射合围我的四只媪,以及最开始偷袭我的那一只媪而去! 第262章 反饵 先前孙卓没有用咒法的铜剑,有乍现的铜芒。 可这一次,铜芒却完全内敛。 厚重,且朴实无华的剑身上,似乎布满了细小电蛇。 顷刻间,五柄铜剑分别没入五只媪的心口! 肥胖的身体剧烈颤抖,圆溜溜的羊眼瞪得极大! 惨叫声,简直是铺天盖地。 微微的劲风掠过。 我身边多出了两人,微微领先我一两步。 一人是老道士张栩,另一人,赫然便是孙卓! 孙卓双手背负在身后,红色道袍随风凛冽。 他的侧脸,充满了刚毅,自信。 张栩看孙卓的眼神,便全然是欣赏。 隐约,还有一抹自豪。 五只媪,像是被钉死在了地上,无法前行,可挣扎,抽搐,还有惨叫,一直没中断。 孙卓脸上的自信,变成了一丝丝的不喜。 就像是这五只媪没有死,扫了他的颜面。 “一群鬼物,倒是难缠。” 语罢的瞬间,孙卓双手猛地提起,五指分别紧握。 “两手掐寅,五指藏甲……” 张栩眼神中的赞誉更多,眸中隐约透着一丝羡慕。 下一秒,孙卓一声闷喝,双臂猛然往前一抖! 他拳头未曾松开,手袖中再次射出五把剑! 这就不是铜剑了,而是桃木剑! 细蛇一般的电弧,密布剑身之上! 呼啸间,似是听到了噼啪声响,桃木剑竟猛地发红,像是燃烧了一样,可并没有出现火苗,剑身上密布着筋络一般的痕迹! 我感觉呼吸凝滞了。 雷击木? 不,本身是桃木,是孙卓掐出的诀,使用了某种道法! 这要比先前那道法简略,内敛,可威力,却远超先前! 五柄形成了雷击木的桃木剑,再次没入媪的身体! 惨叫声变得更大,哀嚎的更凶。 可这五只媪,还是没有死! 孙卓的脸色,终于变得难看起来。 “阴魂不散!”斥声,稍显的冰凉。 这话,明面上像是说媪的,可我却感觉,实际上,他是在说我。 当然,张栩听不懂。 我自己心知肚明。 “要杀祁家村的鬼物,应该要用特殊的方法,孙卓,你无需动怒,救了你这不中用的表弟,我们还是先行离开这里。” “先前那青煞,即便是你对上也有危险,韩长老应该快得手了,先同他汇合。” 张栩沉声开口,带着劝导。 “嗯。”孙卓这才点点头。 他看了我一眼,先前对媪的冰冷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和颜悦色,甚至有一丝微笑。 “显神,弱,就不能反复进出这样的危险之地。” “表哥能保护你一次,两次,一月两月,却保护不了你十年。” “表哥现在会为你遮风挡雨,可你要知晓,什么是知难而退。” 孙卓的话音,真像是一个兄长,在劝说弟弟。 可遮风挡雨那几个字,却让我觉得极为恶心。 十年前,孙卓就是用这四个字,骗了我的信任。 知难而退。 是话里话外,都在点我? 让我别想着报仇? 我神色显得很淡漠,没有说半个字,转身,径直朝着外村方向走去。 孙卓倒是没吭声,只是快步跟上我。 倒是张栩,他一声冷哼,道了一句话。 “身在福中不知福。” 我依旧没理会张栩。 不过,不得不说,有他们两个道士保驾护航,后边儿一段路好走多了。 媪的数量,明显不止是那五个。 途中,还有不少媪尾随我们,却没敢上前进攻。 虽说孙卓无法杀死他们,但它们明显不想吃皮肉之苦。 我大致清楚,杀媪,怕是必须用上柏木心。 张轨的实力远不如孙卓,都用柏木心轻而易举的杀死过媪。 领头随行的准备中,应该也有柏木心。 驱散对于媪的分析,我开始思索领头现在的境况,以及韩鲊子那边的情况了…… 那侏儒去追领头,领头先走了那么久。 出事的概率性不大。 领头速度那么快,出村肯定是够了。 除非侏儒也能跟出村。 这基本上不可能。 外村范围,有报应鬼作为界限。 至于韩鲊子…… 我们用了这么长时间,他肯定早就找到了韩趋? 不过,我内心还是有几分惴惴不安。 因为韩鲊子和女道士丝焉进入鬼打墙后的行动方向,和我预测中的不一样。 没过多久,我们就离开了荒田范围,到了外村和荒田间的空地。 又走了一段路,到了外村的村路上。 这里没有打斗的迹象。 没瞧见领头,同样没瞧见侏儒。 孙卓神态完全平复了下来。 他视线一直在我身上,毫不掩饰的打量着我。 “这十年,你吃了不少苦头。” “罗家这样的境遇,你当初的境遇,还能有现在一身本事,其实不容易。” “我说你弱,是说的直接了一些,你也莫要太抵触表哥。” “我们中间,是有误会的。” “这天底下,没有解不开的误会。” “我说,不能保护你十年,是因为,你不愿意让我保护你。” “若是你点头答应,表哥莫说护你十年,二十年,三十年亦可。” “而表哥也更希望你真的出人头地,这九流术,不会拔高你的身份。” 孙卓这一番话,更为诚挚。 一旁的张栩,眼神简直是欣赏的无以复加。 我心下还是冰冷的。 我不是十年前的我了。 这样的话,是小儿科。 孙卓,也没有那么幼稚。 这还是做给张栩看的。 不过,也不排除孙卓试探的心态。 或许,他会认为我,万一松口呢? “这样吧,你我的误会,多是因为我父亲而产生。” “他当年的确有很多不对的地方,全凭一人之口,很难化解。” “我安排你们见面一次,彻底将这误会解决,如何?无论你要什么条件,我都可以答应。” 我瞳孔猛的紧缩起来。 我利用人情,让韩鲊子开口,命孙卓来保护我。 这是我给孙卓下的饵。 孙卓虽说不知道韩趋的事情,但依旧晓得,这里边儿肯定有问题,再加上张栩在一旁掣肘了他,限制着他的行动。 孙卓一时间,肯定是被动的。 可现在,他竟然反给我下了一局! 孙大海! 他用孙大海来做饵! 这诱惑力,不可谓不大! 我呼吸都显得急促起来! 第263章 交锋! 能看得出来,孙卓一半作秀,一半恐怕是真的想要我命。 都能用父亲做饵了,针对我的陷阱,肯定很大,很深! 可无疑,这也是一个机会。 更直接的机会! 摒弃所有外在因素,我实力的确不是孙卓的对手。 可他并不知道,我身上的地气! 八封旗可以中断气息,饶是司夜都发现不了什么。 天寿道场死了八个长老,鬼龛都没有察觉出问题。 若是我用八封旗,封住一个区域环境。 那就不是孙卓谋算我了。 而是他要考虑,自己能不能逃命…… 这样一来,我就能直接报仇! 退一万步说,就算那时候暴露了命数,能抓了孙卓和孙大海,都很值得! 只要我从孙大海身上逼问他当年用的手段,还有可能夺回命数…… “张栩道长,可以为我们做个见证。”孙卓言辞更恳切。 “你一直认为,孙家拿走了你的东西,可事实上,不是这样的,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届时,让父亲和你解释清楚,你会发现,这一切,或许都是为了你好。” “而且,这一切,该是你的,还是你的。” 话音至此,孙卓长吁了一口气。 张栩某种精光乍现。 他对孙卓的欣赏,似是到了另一种层面的拔高。 而看我的眼神,不再是先前的讥讽鄙夷,带着一丝丝悲悯。 就像是孙卓这样宽待我,他一样宽恕了我似的。 我闭上了眼,随后,再睁开。 “出村后,再说吧。”我语气还是冷硬的。 不过,孙卓的脸上,却浮现一阵笑容。 很简单,我冷硬归冷硬,但只要开口了,就是松口了。 孙卓会认为,有机可趁! 于我来说,我只是稍稍又放了一些饵。 至于要不要冒险动手,我并没有冲动下决定。 毕竟,韩鲊子那里,也是我布下的局。 张栩没再吭声,看我的眼神也没多大变化。 对于张栩来说,这同样是我要听劝的征兆。 交谈间,我们已经走过了过半的外村。 孙卓再一次停步下来。 入目所视,眼前有一条岔路。 这岔路上弥漫着一阵薄薄的灰色雾气。 “有些不对劲。”孙卓微眯着眼,喃喃道:“韩长老还没出来,这里的报应鬼,还盘踞着。” “时间,用的有些久了。”后一句话,孙卓语态明显带着些许阴霾。 “的确久了一些,毕竟是报应鬼,还有别的事情,或许出了变故也不一定。” “不过,孙卓你大可放心,韩长老不会出事的。”张栩镇定回答。 “嗯。那就在这里等一会儿吧。”孙卓开口。 我脸色不变,心头却多了几分沉重和不安。 时间……不只是久了一些,是久了太多。 正常情况下,韩鲊子进去鬼打墙的范围,必然就能找到韩趋。 那韩趋说出位置,韩鲊子就能单刀直入。 这都多半天了,韩鲊子那边还没有反应,这外村都没多大变化,问题绝对不小! 这对我来说,绝不是一个好兆头! 周遭的光线,一直是暗沉的。 祁家村的天,更永远不会天亮…… 这一等,时间就过得极快。 一眨眼,都过了子时了。 就连张栩,都有些站不住了。 “恐怕不太对劲,孙卓,你我进去探一探?让罗显神先行出去等我们?” 张栩沉声开口,直接说了打算。 孙卓眉头紧皱着,似是在思索什么。 下一刻,他抬头看向岔路的方向,似是轻吁一口气。 “我一个人进去吧,这里的凶险程度太高,你带着显神出去等我。” 语罢,孙卓都没等张栩回答,竟一头走进了岔路! 灰雾忽然变得汹涌澎湃起来,好似孙卓是一块炙热的石头,扔进了平静的水里。 瞬息之间,所有的雾气将孙卓吞噬。 说实话,我也没料到孙卓开口就行动。 甚至我先前认为,他应该会借用这个环境做点儿什么。 结果,他什么都没做? 张栩的脸色极不好看,有些阴晴不定起来。 “走吧。” 他沉声和我说道。 显然,张栩很听孙卓的安排。 孙卓说了不进去,那就不进去。 我本打算的,跟着张栩一起离开。 可冷不丁的,一阵冷汗就席卷而来! 我觉得,自己好像遗漏了某种东西? 是,现在这环境,孙卓是可以杀我,甚至是杀了张栩的! 他大有机会! 只不过,杀我之后,他又怎么解释呢? 韩鲊子总能从鬼打墙里出来。 孙卓能找到好的借口和理由吗? 杀人,必然就会留下痕迹…… 可如果,孙卓不杀我呢? 他换一个人去杀? 譬如……韩鲊子? 冷汗不只是席卷后背,更布满了整个身体,鸡皮疙瘩都掉了一地。 我这想法,有些过于骇人。 可孙卓,不只是监管道场的孙卓,背地里更是鬼龛的人。 像是张轨,赵希,罗壶那样的鬼龛人,实力不怎么样,都人手一个陶人,能缠住血煞化青的尸仙一时片刻。 那孙卓身上有什么阴险东西,就完全不好说了…… 甚至作为候选,他也有可能,有自己师尊给的底牌! 更有一个可能…… 孙卓会伺机而动,若是韩鲊子受伤,他就能趁人之危…… 越想,我心头的寒意越重。 “罗显神?”张栩喊了我一声。 我没有搭理他,一步迈出,直接踏入岔路内! 张栩的反应速度快到了极点。 “你干什么!?”他沉声训斥,同时抬手,抓向我肩头! 我做下决定的时候,就直接有了防备心。 身体陡然朝着右侧一闪,就像是游鱼一样,躲开了张栩的手。 张栩再踏前一步,几乎站在道路边缘,下一步,就要进入岔路了。 他并没有完全入内,手还是朝着我领口一抓! 我再往后一倒,一个铁板桥的动作,彻底躲开了他的擒拿! 灰雾,汹涌的滋生。 比之前来的更快! 更冷! 顷刻间,雾气散去…… 我头皮发麻,更冷汗涔涔! 入目所视的一切,并不是我先前来过两次的村口! 这预示着,从岔路走进来的不再是之前那一段鬼打墙了! 周遭的环境,极其的陌生…… 阴森森的柳树,不停的摆动着枝丫。 右侧潺潺流动的河水,其间似乎还夹杂着哀嚎。 我脚下略显得冰凉。 低头一看,竟是一口棺材板子…… 第264章 殡仪馆 棺材板子居中,周围是歪歪扭扭,碎裂的棺身。 茂密的柳林后边儿,黑色的河水若隐若现…… 这是哪儿? 我心头冰凉,强压下内心的茫然。 因为,这不是祁家村任何一处地方。 难道,是那条岔路一直往前走的尽头? 报应鬼察觉到了韩趋的问题,而后进来的人,都被引入了这里? 孙卓呢? 我更为谨慎地扫过周围一切。 并没有发现半个人影子。 要么是孙卓已经迅速离开原地。 要么,就是我们每个人进来的位置都不同,就和魏有明所在的睢化区精神卫生中心一样。 报应鬼肯定有这个能力。 从先前我进的是村口鬼打墙,现在位置完全不同,就能见出来一二。 只是这一时半会儿,我不知道去什么方向。 老龚的脑袋又钻出来了,不停的舔着干巴巴的嘴皮,不知道再想什么。 我迟疑片刻,朝着东面走去。 几分钟后,走出了柳林子的片区,入目所视,倒是有一条大路。 路面好像就是被柳林子给截断了似的。 细密的碎石子儿,路边还有水泥墩子。 一直往前,能看到一片很大的阴影建筑。 那绝非是正常村落。 下意识的,我又回头看了一眼。 用树林来截断路?这太过少见,且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栽树,树成林,少说得三年五载。 那这条大路的另一头,又是什么地方? 正前方肯定不是祁家村的区域,那另一头,是不是就应该是来路?走那边儿,能到正常的祁家村中? 我不确定自己的推断是否正确…… 眼前,就必须得选一个方向走…… 回头可以碰碰运气,有可能会见到韩趋。 可如果……如同我先前揣测那样,韩鲊子负伤,那事情就大了。 况且我也不能确定,韩鲊子是否找到过韩趋了。 一时间,内心天人交战。 足足僵站了一两分钟,我才下了决定,朝着那片阴影建筑走去。 脚下的速度不算太快,差不多用了十来分钟,我才走到那片建筑的正前方。 入目所视,是一片围墙,红砖整齐,墙角撒了很多石灰,并没有生长杂草。 正中心有一道大铁门,封闭式的,并非栅栏状。 铁门虚掩一条缝,是被人推开过。 上方有一道脱漆的横匾,写着靳阳市阳城区殡仪馆,大字下边儿还有一行小字,祁家村附一号。 我瞳仁微缩。 火葬场? 这些年学九流术,打交道最多的是尸体,可听老秦头说最多的,确是火葬场。 正常人眼中的火葬场,就是焚烧尸体的地方。 可没去过的人,是不知道里边儿多阴森的。 除却了焚化炉的区域,还有储存尸体的冻库,分装骨灰的地方。 最后,才是让人带走骨灰的区域。 而骨灰……并不能全部带走,往往亲属只能捡走较大的骨头,以及一部分灰。 剩下的,火葬场会将其撒入山间,覆土,栽树。 正因此,绝大部分火葬场,都不会修在市区,要么是偏院的郊区,甚至有一些,就是近市区的村镇。 一般情况下,一座火葬场的阴气,远超一些乱坟岗。 祁家村的深处……居然还有这样一个地方,着实让人意想不到。 无论是隍司,还是监管道场,甚至是城隍庙,都从未提过。 “要死……” “有鬼……”老龚打了个寒噤,干巴巴的说道。 我重重吐了口浊气。 危险的地方,老龚都说要死。 这里有鬼就太正常不过了,报应鬼就是一只大鬼! 身体稍微倾斜,我没有推动铁门,便钻入了门缝内。 入目所视,是一片挑高很高的平房。 正前方几道门,便是高墙,以及灰扑扑的窗户。 这里俨然荒废很久了。 祁家村成了凶狱那么多年,这火葬场还被封过路,搞不好是当年祁家村还正常的时候,村民所为。 “喂。”冷不丁的,一个声音入耳。 我一个冷颤,扭头看去。 左侧,是一个保安室的小平房。 一个脏兮兮的老头,皮肤皱巴巴的,双眼浑浊,竟坐在保安室门口。 我进来的时候,居然都没注意到他? 这是个人? 看上去像是人…… 可这里怎么会有人? 即便是我丢了心眼,分不清人神尸鬼,可我依旧能肯定,这鬼地方,是不可能有活人的…… “殡仪馆里不干净,几十年没来人了,一茬来了三拨。”老头咧嘴笑了笑,幽幽道:“走吧,要不等会儿,就该死了,进焚化炉了。” “这年头,可没人能找到这里,认领你们的骨灰。”老头没什么情绪。 三拨…… 我心头微凛。 应该分别是韩鲊子女道士,孙卓,以及我了。 沉下心来,保持思绪的镇定。 我径直走到老头面前。 手,悄无声息的摸出来了一道符。 毫不犹豫,我朝着老头脑门心一拍! 啪的一声轻响,符贴在了老头脑袋上。 老头苍老浑浊的眼睛直视着我,保持着先前幽幽笑容。 符没有反应。 是人? 可这人住在这样的地方,太过匪夷所思…… 就在这时,老头抬起手来,拨动了一下我手臂。 他力气和寻常人一样。 不过,我还是挪开了手。 他又撕下来了头上贴着的符,将其塞回我手中。 “这儿没有你们要找的东西,你不是道士,阴森森的,用处也不大。还是现在就走吧。”老头再一次劝我离开。 我心头又沉了不少。 我们要找的东西? 他晓得我们要找控制报应鬼的器物? 难道,这人是邬仲宽留下来的? “那祁家村往哪儿走?”我沉声问了一句。 “祁家村……”老头若有所思,说:“你们不是从祁家村来的吗?哪儿来,就从哪儿走,原路进,原路回。” 我微眯着眼。 老头这样说,就等于没说。 不过,我没有继续动手。 因为先头来的韩鲊子女道士,随后的孙卓,都没做什么。 这老头肯定有些问题在身上。 余光,顺着瞟了一眼老头身后。 陈旧的保安室中,萦绕着一股股白烟。 淡淡的香烛味道,让人鼻头发痒。 白烟后边儿,是一炷香,忽明忽暗的火星点子后,是一张模糊不清的遗照。 “你在守灵?” “邬仲宽让你守灵?”我微眯着眼,开口问询。 第265章 哪里来哪里去 老头的脸色,忽地就是一变。 他的笑容消失不见了,余下的只有冰冷。 转过身,老头进了保安室,背对着我,静坐在那香前头。 烟雾缭绕着,让他的身影都稍显的模糊。 那遗照,反倒是略微清晰了一些。 年纪不算很大,三十余岁,身上的衣服很老式,几十年前的款。 蓦然间,我又打了个冷颤。 遗照中的人,以及那老式的衣服,隐约中和我记忆中一个画面重合…… 当时韩趋倒下,外村出现大量浓雾,我被报应鬼追出外村,到了荒田之前…… 那报应鬼,不就是这般穿着吗? 老头供奉的是报应鬼? 他是报应鬼的什么人? “想进去死,就进去死吧。” “该死的已经死了,多添几个,也没什么影响。” 老头并没有直接回答我,而是低沉喃喃。 又迟疑了几秒钟,我正要往火葬场里走。 冷不丁的,老龚忽然用力晃了晃脑袋,干巴巴的说了句:“往西。” 就在这时,老头的身体微微一颤。 就像是老龚这话,触动他了一样。 我瞳孔却微微一缩。 因为往西的话,刚好是相反方向,不是进火葬场,而是要出去…… 往里走,应该就能找到韩鲊子和女道士,也能找到孙卓。 退出去,我就不知道确切情况了。 先前直接过来,也是我担心孙卓下黑手。 只是……老龚身上有一缕邬仲宽的魂魄。 在正常情况下,祁家村内,老龚的所有提示对我来说都有用。 迟疑了几秒钟,我往后退了几步,出了火葬场大门。 老龚最常用的话。 听人劝,吃饱饭。 我自行决定想法,做法,是老龚没吭气的情况下。 他对我很忠诚,肯定清楚我必须要在祁家村完成一些事情,不至于直接引导我离开。 因此,内心的徘徊不定消散了。 我快步朝着西方走去。 其实,这就是我先前进来的路。 十几分钟后,我就回到了最初那片柳林子。 瞧见了我站过的那块棺材板子,能听见河流的淌水声。 老龚脑袋还是瞅着西边儿,也就是我推断,路的另一侧。 毫不犹豫,我继续往前走去。 几分钟后,穿过柳林子,入目所视,果然还是一条路。 碎石子铺满路面,远处,还是一片阴影建筑。 距离太远,只能瞧见轮廓…… 一时间,我心头微寒。 难道,从这边过去,也是火葬场? 又是另一种程度的鬼打墙? 不过,老龚没多吭声,一直瞅着那边儿,就让我心定了不少。 迈步,我又顺着路面往前走去。 大约走了几分钟,距离那轮廓近了,能分辨出来,是村落建筑…… 路面很宽,似是一条岔口,就快要走进祁家村的村路上。 可恍惚间,路面又变得窄小起来,还是村路的岔口,可岔口出充满了雾气。 眼前所视的环境在扭曲,好像我走在一条路上,随时又会走上另一条路…… “从哪儿来,就从哪儿走。” 冷不丁的,一个苍老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 这声音很熟悉,不正是先前那老头的吗? 我猛地回过头去。 才瞧见,我身后不远处,正跟着那老头。 他伛偻着腰身,一副鬼鬼祟祟的模样。 周遭扭曲的路面,好似变得正常起来。 没有雾气了,路面平整。 老头板着一张脸,没有任何情绪。 “这地方,不是你该来的,道士想来,道士想死,你该去哪儿,就去哪儿。” 他脸是没表情,可语气却阴森森的,充满杀机。 我觉得这太古怪。 再稍稍侧头,余光瞟了一眼前路。 的确,路面完全正常了。 远处好像有一个人。 看身形,那人竟像是张栩。 只不过,张栩没瞧见我们…… 我要是从这里走出去,就和张栩碰头,就能直接出祁家村? 顿时,我冒起另一个想法! 先前扭曲的路面,充满灰雾的窄路,就是进入有韩趋所在的外村鬼打墙区域? 这老头知道,韩趋有问题? 那就预示着,韩鲊子实际上还没遇到韩趋!? 平日里,谁触碰到了韩趋,报应鬼会直接出现…… 现在,是老头阻拦我和韩趋碰面,是因为报应鬼正被限制着? 想清楚这些的瞬间,我心头陡然冷了下来。 韩趋是我计划中关键的一环。 报应鬼发现了蹊跷,做了相应的阻断。 恐怕,韩鲊子也不会那么轻巧就能拿到控制他的东西了。 甚至有可能出现更大的变数。 “你应该在该待着的地方,譬如你的保安室。” “我该去哪儿,我清楚。”我手袖微抖,便是两枚剃头刀入手。 张栩是瞧不见我们这里情况的。 岔路进来,能到这里,还是有一些特殊性。 我能瞧见他,是因为那是正常出路。 而我不能走那里。 把这老头制住,老龚肯定还能让那条路出现! 思绪瞬间落定,我小腿陡然发力,朝着老头猛然冲去! 老头双目圆睁,他猛地抬起双臂,同样朝着我扑来! 我心头格外沉稳,没有丝毫惧怕犹疑。 老头就是个正常人,先前都贴过了符。 正常人,便不可能是我对手。 下一瞬,我却心头发寒,头皮都一阵发麻。 因为那老头双手灰扑扑的,像是沾满了某种灰尘。 尤其是其手指甲,漆黑无比,还很细长。 这种黑,是尸毒! 他常年接触尸体,而且还是老尸! 肌肉更为紧绷,老头作势要抓我双臂,我不敢被他触碰到,身体往右侧一倾斜,躲过他的招式,然后小臂猛抬,剃头刀朝着他脑袋一刮! 毕竟他是年老体衰,完全没有我灵活。 唰的一下,他头发被我剃掉一小半。 “停!停!” “莫剃头!” 老龚忽然尖声呐喊起来。 他语态中,充满了不安和惊疑。 我心头微变,往后陡然一跃,和老头拉开了距离。 老头直愣愣的瞅着我,他粗重的喘息着,手臂上那些灰扑扑的东西,却像是在滋生蔓延一样。 而且他的手指甲,变得更黑,更细长了…… 就好像……灰扑扑的东西,还有指甲,打破了平衡,开始生长…… 老头的脸色,带上了一丝丝痛苦挣扎。 第266章 再见韩趋 除却挣扎,还有鼓起的筋络。 本身那就是青筋,却逐渐蒙上了一层淡淡灰气。 灰色的筋,看起来格外可怖! 老头的双手抱住了头。 他双目瞪圆,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了一样! 随后,他砰的一声,重重跪倒在地上。 老龚再一次发出嘶哈,嘶哈的声音。 我眼皮狂跳,压低了话音道:“去找那个死道士。” 老龚的脑袋,咣当掉落在地,又咕噜往前滚去。 我一部分注意力警惕地盯着老头。 另一部分注意力在老龚脑袋上。 宽阔的路面,变成了窄小老旧的土路,同村路交界处,本身张栩的身影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空荡荡路口。 我心头一定,果然,老龚和这…… 不,是邬仲宽那一缕魂,和祁家村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能够关联上这里的一切。 老头还在颤栗,哀嚎。 老龚往前滚得越来越快,就要进村路里头了。 我正打算跟上老龚。 那老头的哀嚎中,忽然夹杂着几个字…… 像是在求救…… 抬起的腿又僵住,我再回头,视线落在老头身上。 老头整张脸都被灰气布满了,生气都快要消失不见。 心里又是咯噔一下。 我大致是看明白了。 老头常年接触老尸,以至于双手都被尸毒浸润。 平日里,他自身的阳气和阴气达成某种程度的平衡。 我剃头,就让他重阴,容易招鬼。 对于正常人来说,这都是无往而不利的手段。 对老头来说同样如此,平衡被打破,他被尸毒所伤! 只不过,如果老头死了呢? 或是成了尸煞? 对我来说,恐怕就没什么好处了。 思绪落定的瞬间,我摸出来一个瓷瓶,倒出来一枚滋阳丹。 没有犹豫,我将那枚丹药甩了出去。 “吃了它,就没事,我有我该去的地方,你有你该待着的地方,既然要守灵,就好好守灵。”我沉声说道。 老头还有一丝神智,颤巍巍地捡起来丹药,一把塞入口中,都没咀嚼,便重重咽了下去。 我不再停顿,顺着往前走去。 老龚已经上了岔路了,孤零零的脑袋停在村路正中央。 我一步迈入其中,老龚微微一抖,又跃起,落在夜壶上。 身后犹有一股芒刺感,我回头瞟了一眼。 老头身体稍稍摇晃,站了起来。 他死死盯着我,脸上全然是后怕。 我没有吭声,径直朝着韩趋所在的房子走去。 老头并没有跟上来了。 周遭恢复了静谧,注视感成了两侧房子里的鬼。 不多时,我便走到了韩趋的房子门前。 正要伸手敲门。 吱呀一声,房门竟主动开了一条缝隙。 门后的,是一双冰冷死寂的眼睛。 隐约还能瞧见苍白,没有血色的皮肤。 那双眼睛忽地一颤,显得极其诧异。 没等他更多反应,我伸手推开了门,进入其中。 光线阴暗,逼仄。 韩趋干净发白的道袍,透着一股子死气沉沉。 “为什么是你?”韩趋话音低哑,诧异成了一股子浓郁失望。 “其实不该是我。”我轻吁一口气,稍稍平复心绪。 “韩长老来了,那位丝焉道长也来了。”我继而又道。 瞬间,韩趋眼眸中泛上了一丝血色! “师尊……师姐……” 韩趋的身体微抖,显然情绪起了波澜。 “不止是他们,孙卓也来了。” 我眼神稍显的凝重起来。 韩趋的死人眼中,再一次流露出茫然。 而后,我同韩趋解释了一切。 包括我算计孙卓来保护我,然后告诉了韩鲊子此间的所有事情。 只是,我没料到,报应鬼居然有了防备,导致韩鲊子和丝焉根本没来到他面前。 顿了顿,我将前头火葬场的事儿,以及看门老头的情况都说了。 韩趋这才恍然大悟。 他脸上的阴霾更多了。 “他醒了,一直醒着,没有再睡下。”韩趋幽幽又道。 “还好,罗兄你没有进去,那地方,你去了,就出不来了。”话语间,韩趋又露出一阵后怕之色。 “那里边儿,不只是一个报应鬼吧?”我当即又问。 韩趋沉默下来。 安静,大约持续了五六分钟,韩趋才开了口,他所说的信息,却让我更为骇然。 祁家村,的确是一个乙类的凶狱,会不停蔓延。 报应鬼盘踞外村,的确抑制了凶狱。 只不过,并非那么简单。 他抑制的不是一处凶狱,而是两处! 其一,是祁家村内村。 其二,就是东边儿岔路一直往里走的殡仪馆! 关于祁家村内村为何会成为凶狱,这是个不为人知的秘密。 监管道场打听过不少,好像和这里曾经长居的阴阳先生有关。 似是阴阳先生用特殊手段杀了人,遭了报应天谴。 当然,这件事情没有和任何人印证过。 而另一处凶狱,也就是那殡仪馆。 很多年前,烧过一批尸体。 监管道场有记载,那批尸体来历不明,有很浓郁的毒性。 按照常理来说,火焚不化。 送来祁家村的殡仪馆,也是因为这里住着阴阳先生,或许有办法。 果然,尸体被处理了。 只不过,没过多久,祁家村就出现了一场瘟疫。 明面上的瘟疫,实际上,是尸毒蔓延! 阴阳先生杀人,和殡仪馆的瘟疫蔓延,时间几乎重叠在一起。 再过了一段时间,祁家村便只能进,不能出,成了鬼气森森之地。 监管道场数次探索,才知道这些信息。 说完这些,韩趋稍稍一叹,才道:“师尊和丝焉,进了殡仪馆,应该被牵制住了,报应鬼同样会被牵制,他们就来不了这里。” “守在殡仪馆门口的老头,以前不是老头的,他和报应鬼有着非比寻常的关系,一直想要将报应鬼带走。” “当然,报应鬼不会伤害他。” “控制报应鬼的秘密,就在他身上。” “或许,师尊和丝焉师姐,已经知道了。” 韩趋这一番话,一时间让我转不过弯儿来。 我思索了半晌,才捋顺一条逻辑线。 报应鬼的存在,是限制两个凶狱? 他肯定是要留在这里的。 那老头,却想带走报应鬼? 因此,他才会透露出,控制报应鬼那物品所在地方! 除此之外,火葬场深处还有一批有问题的尸体! 是报应鬼需要制衡的凶物! 报应鬼利用他们,同样对付了进入此地的韩鲊子和丝焉! 第267章 一开头就骗了他 这一环套一环的事情,即便是理顺,我还是觉得极其复杂。 稍稍有一个点对不上,那整体就乱了。 可结合韩趋的说法,基本上就能对上号了。 老头让我走,是真不想我死在里边儿。 他更清楚报应鬼不好对付,也清楚报应鬼制衡的那一群凶尸不好对付,因此,他的希望是在道士身上。 我先前……的确不应该剃了他的头…… 导致他被尸毒浸染…… “罗兄,要去找师尊和师姐,他们真要是被那一批本该被处理,而又没被处理掉的凶尸缠住了,再加上报应鬼在旁边窥探,一定会出事!” “再加上孙卓……” “此人狼子野心!” 韩趋字句铿锵,饶是一个活尸煞,竟都透着一丝丝正气。 而他的正气,丝毫不是虚假的。 死人,和孙卓这个活人之间的对比,都显得极为清楚,泾渭分明。 “是要赶紧过去了,我过来找你的目的,也是你更了解殡仪馆内部的环境。” “还有……我得看看那老头,先前给了他滋阳丹,希望他没事。” 韩趋稍稍平复了脸色,他轻吁一声:“虽说不知道滋阳丹是什么,但尸气引动人产生身体上的变化,的确不能小觑,若是这老头死了,恐怕报应鬼也要抓狂。他们的关系,我有些揣测。” 我眼皮微跳,心头又是一凛。 韩趋的揣测是什么? 当然,这关节上,韩趋不说,我就不好去问了。 两人没有再耽误时间,从这屋内离开,便径直朝着岔路方向走去。 有老龚的脑袋悬浮在夜壶上,他直愣愣的瞧着前方,前路就没有多大变化。 等到了岔路前头,我们走进去后,很快,到了我和老头打斗过的地方,还瞧见了地面的碎发。 韩趋稍显的唏嘘,还有一阵阵复杂。 低喃了一句:“也亏了罗兄促成眼前局面,否则,我是不可能再走到这条路上了,只要师尊和师姐没事,我便心愿了结,孙卓那厮,是我最后要和师尊交代的事情。” 闻言,我没有多吭声,可看韩趋的眼神也带着一丝感激。 只是,我内心多少还是有些担心。 毕竟耽误了这么长时间,万一孙卓真对韩鲊子下了毒手,还让他得手了,那麻烦就止不住了…… 不多时,我们就到了那片柳林子。 地上是碎裂的棺材板子,旁边是一条河。 韩趋又和我说了句,他最初进来这里的时候,棺材里头埋着一口尸煞,挡了路,他就将其诛灭,魂魄镇压后,扔入了那条河中。 我才恍然大悟,原来这里的破坏,是韩趋造成的。 他也是艺高人胆大,在这种地方,都敢这样动手。 走出柳林子后,又朝着殡仪馆的阴影处走去。 几分钟后,抵达殡仪馆大门。 而这个时候,本身虚掩着的门,竟然死死闭合了。 我眉头微皱。 韩趋死寂的脸,同样闪过一丝阴霾。 没有尝试去推门。 这种门,一半里边儿挂锁,只有爬墙头能入。 而这里的墙头,门头,也挡不住我们。 纵身一跃,我又在铁门上借力,到了顶端,再一跃而下。 韩趋随后跃下,轻飘飘的落在我身旁。 一阵惊惶的目光,死死的盯着我。 我随即往右看去,便直接和那老头对视了。 他脑门心少了一大片头发,显得突兀奇怪。 而他的嘴皮是乌黑的,显然是尸气快要攻心…… 下一秒,老头的眼神,又带着错愕,看着韩趋,嘴唇一嗡。 “小……小道长……” “你……” 很快,老头的神态,就显得一阵悲哀。 “老头子对不住你……” 他看我的眼神,敌意稍稍退却了。 这老头能长期活在这里,不会是蠢人。 先前他可能怕我得知了什么,或者一直在这里不走,可他现在,肯定看得出来我和韩趋的关系。 而他自责的话,更能印证了,他想要利用韩趋,将报应鬼从此地带离。 结果,韩趋身亡,成了活尸。 我思绪快若闪电。 韩趋的脸上,却浮现了一阵笑容。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贫道为了谋取一个名声,阁下也为了所坚持的东西,没有谁对不住谁。” “我师尊,同一名女子先行来到此地,你应该也说了一些东西吧?” 韩趋语气平稳,镇定,条理有据。 那老头颤巍巍的走出保安室,他显得神态复杂,摇头,又点了点头。 而后才说:“没有和他们说东西在哪儿,祁家村乱了,后山的尸群动了,我弟弟,好像有些支撑不住,所以……我引他们去后边儿的山岗子了。” “一时半会儿,他们带不走我弟弟的,索性……我想让他们控制住这里的局面。” “只不过……好像很难……” “而后又来了一个道士,我同他说了情况,他急匆匆的去救援了。” 老头这番话,无疑又印证了一些我的揣测。 虽然推翻了韩趋一些想法。 但,这基本上吻合我的推断! 只不过,利用韩鲊子的是老头,不是报应鬼引动的这里的问题! 脸色逐渐阴沉下来,那股不好的感觉,变得愈发重了。 韩趋同样脸上全是阴霾。 “山岗子……” “是啊,山岗子……”这会儿老头脸色青白交加。 他眼神似是一狠,喃喃道:“我这把骨头,时间也不多了,等了几十年,想了那么多办法,结果还是没办法……” “小道长,只要你们镇压了山岗子里边儿的尸群,无论如何,我也会拿到我弟弟的东西交给你们,就不需要你们去动手了。” 韩趋脸色又是一变。 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额间泌出了一丝丝冷汗。 我同样觉得,这老头的话,好像有问题! 事情多在脑海中过一圈儿,我就明白透了。 老头想要将报应鬼带离这里。 明面上表现出来,透露给韩趋的,是他没有办法。 只能借用韩趋的手。 可现在他说,自己也能拿出来,不用韩趋动手? 那这不就是从一开头,就骗了韩趋吗? 下一刻,老头指了一个方向,自己却闷头,朝着另一个方向疾走。 显然,他指着的,是山岗子。 他疾走的…… 应该就是取报应鬼控制物品的地方。 冷不丁的…… 老龚却笑了。 第268章 再招五鬼 老龚一笑,生死难料。 他不是针对韩趋,不是针对我,而是盯着那老头! 我眼瞳先是涣散,才是再一次紧缩。 脑中一下子豁然开朗,才知道,为什么这老头明明知道怎么取走控制报应鬼的物品,还是让韩趋去。 的确,他骗韩趋,利用韩趋! 恐怕,取出来那物品,代价就是要死! 最开始,他的打算,应该是韩趋将东西拿出来,死了,他坐收渔翁之利。 结果韩趋事情未办,率先身死。 如今祁家村的局面难以控制,这老头也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了,才会做出眼前的选择…… 对于我们来说,只要能见到韩鲊子以及女道士丝焉,确保他们平安回到这大门处,就能完美达成此行目的! 韩趋额间的汗水愈多,他本就是鬼,这汗水就是阴气凝结而成的。 我不知道他有没有想清楚这一切,总归,韩趋没有跟上老头,迈步朝着老头所指的另一个方向走去。 我没有多言,内心稍稍留了一丝余地,紧随韩趋身后。 殡仪馆的厂房,死气格外浓郁。 侧边有不少道门,全都紧紧封闭着。 差不多走到厂房中间段的时候,瞧见一道很大,很厚重的铁门,甚至还有一丝丝冷气从中溢出。 沉闷的笃笃声,像是门后边儿有人在用力敲击。 余光多瞥了一眼。 “除了那老头,除了我们,这里没有活人。” “里边儿只有恶鬼。”韩趋恰逢其时的开口。 我收回目光。 两人一转眼便走过全部厂房。 殡仪馆的正后方,还是一道围墙,而围墙中段有一道打开的铁门。 年久失修,铁门满是锈蚀迹象,地面也掉落了一片斑驳铁锈。 自这个方位往后看,在相当一段距离后,能瞧见一道隆起的土埂。 高度没有达到正常山包的高,就像是一道横岗。 看来,那里就是老头说的山岗子。 当年送到这里,那批有问题的尸,就在山岗子里头! 韩趋的步伐,更为快速匆忙了。 我们从铁门离开殡仪馆后,我就感受到了另一股阴冷,风中像是带着沙尘的颗粒,抽打在脸上,钻进眼睛里头。 看似山岗子近,走起来却着实不近。 等到了山岗子脚下后,才发现,这里也并不矮小,和一些小山包差不多高了! 除此之外,山岗子横拦在地面上,就像是一道倾斜高耸的土墙! 一眼,没有瞧见半个鬼影子。 地面泥土的颜色,以及山坡的颜色,有些不太对劲。 正常的泥巴是黄色的,湿润的泥土发黑。 此地的泥土,却透着一股子灰黑色。 稍微干燥一些的地方,地面就附着着一层灰色粉末。 那些粉末中,还夹杂着一些惨白的东西,像是没烧干净的大腿骨。 风,变得更汹涌了。 作呕的感觉涌来。 我才晓得,那些沙尘是什么东西…… 全都是火葬场倾倒出来,无人认领的骨灰! 正常火葬场,的确会将多余的骨灰倒入山林。 可至少,都要掩埋,哪儿这样直接露天倒掉的? “得找人气儿,这山岗子,不算小,后边不知道什么情况。”韩趋的目光,从山坡挪至我身上。 我收回思绪,作呕感勉强压抑下来。 韩趋说的没错,这山岗子危险重重,我们贸然走,肯定更容易出事。 人气儿,就是活人身上溢散出来的味道。 若是有韩鲊子的东西,倒是方便了。 “韩兄,你身上可有尊师的物件?”我沉声问询一句。 韩趋摇了摇头。 我稍一思索,又问:“丝焉道长的呢?” 韩趋的神态略显得黯淡。 “玉簪,交给了你,又回到师姐身上了。” 我稍稍吐了口浊气。 眼前这情况,老龚就派不上用场了。 不过,这对于我来说,却并不是没有办法。 快速从身上摸出来阴山竹做成的人皮纸。 我飞速的折叠。 一眨眼,手中就出现了一个小腿高的纸人。 没有停顿,我一连折叠出来五个纸人! 将他们环绕一圈摆在地上。 我再从身上取出来一个小小的布包。 打开后,里边儿是一捧黄土,还混杂着白色香灰。 将布包中的土和香灰倾倒在纸人正中央,我割破手指,吧嗒吧嗒的血滴了下去。 转眼间,土和香灰被浸润大半,显露出猩红发黑的色彩。 再接着,我用伤处轻点在那五个纸扎的脸上。 刹那,死气沉沉的纸扎,像是有了精神,变得活灵活现! 随后,五个纸人都逐渐颤动。 死板的纸脸上,开始形成眼耳口鼻…… 嬉笑、奸诈、死寂…… 各种负面的情绪神态,从五个纸人上显露出来。 “五小鬼。” 韩趋的眼神,变得极其凝重。 喃喃又道:“缢鬼、独脚鬼、长舌鬼、矮鬼、虎伥。” 我点点头,微微吁了口气。 那五小鬼,则蹲在地上,抓起混杂着我血液的香土,朝着口中塞去。 不过,他们没吃两口,就不停的呸呸吐了起来! 阴厉的五双目光,死死的盯着我。 我眼皮子微跳。 老龚干巴巴的脸上,显得极其忌惮,小声嘀咕:“爷,你蒙鬼呢……” 我当然清楚。 招五小鬼,最好的方式是城隍土,香灰,再加上生米浸血。 可现在条件有限,只能先招出来,没法上供。 再取出来一张纸,我快速用食指的伤口勾勒。 以鬼婆子的死人信,写下一大段要求,是请五小鬼找这片山岗子里的活人气,我们要找一个老道士,一个女道士。 供奉的事情,等找到了之后,我肯定奉上大三牲祭品! 写完,我快速将其点燃。 五小鬼还是直愣愣地瞅着我。 随后,他们像是感应到了什么,眼珠子变得更为诡谲阴翳。 食指,忽然传来一阵刺痛感。 我低头一看,手指上头,出现了几个牙印…… 心里头更清楚了,这是答应了鬼,鬼给留的记号。 如果我利用五小鬼,事后没有报酬。 那五小鬼找上我,可就没有什么好话,好动作了。 怕是第一件事情,就要咬断我这根手指头! 韩趋一直稍眯着眼,没有吭声。 只不过,他看我的眼神,却带着一丝丝忌惮。 第269章 山坡上的洞窟 我看得出来细节。 回应韩趋的眼神,还是信任,且镇定。 韩趋眼中的忌惮稍稍消散一些。 我这条过阴命的特殊,在于可以感知鬼,还在于能招冥鬼! 冥鬼,并不限于五小鬼。 而五小鬼在冥鬼中,也属于厉害的那一支。 九流术有上限,虽说我还没有达到最厉害的水平,但也差不多奠定了。 就算是再强,那和道士,以及真正的凶尸恶鬼依旧有差距。 这也是我近日来,频繁和人拼斗,力不从心,难以为继的缘由。 可如果给我时间,让我招够冥鬼,那就不一样了。 只是,一般情况下,频繁招鬼也容易出事,还会暴露出特殊的过阴命,也会出问题。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不光是下九流本身,还有其他对立面,可能都会做一些事情。 这思绪间,五只冥鬼忽地分散开来,朝着前方跑去。 它们速度飞快,一下就上了山坡。 “走!”韩趋提醒了我一句,立即随着五小鬼追去。 上山坡的时候,我又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地面……看似是泥土,却不像是正常泥土的夯实,反倒是踩上去了,像是踩到死猪肉上一样…… 不,不对…… 以前夜里总去挖尸体,我也有踩到尸体的时候。 那感觉,就和现在一样! “罗兄?你怎么了?” 韩趋又喊了我一声,我才醒转过来,发现自己走路速度变慢许多。 前方的五小鬼,都只能瞧见一丝丝影子了…… 重重吐了口浊气,我哑声说没事,脚下步伐加快! 韩趋同时提速。 我们两人的速度,都比先前快了数倍! 不多时,就到了山岗子的顶端! 入目所视的一幕,却让我头皮发麻,不停的打寒颤! 这山岗子,不是一座横山拦截。 而是一道环形! 环形的山岗,内里是斜坡。 倾斜的山坡上,满是洞窟。 圆形的洞窟,每一个看上去都极为光滑。 就像是皮肤上粗大的毛孔…… 身上满是鸡皮疙瘩,我觉得格外别扭,恶心的感觉近乎是喷薄欲出。 那五小鬼分散了,攀爬在斜坡上,一时间,他们似是都出现了迷茫,没有方向感一般。 呼吸变得粗重,我余光瞥了一眼韩趋。 饶是活尸煞,韩趋的额头上,还是再次泌出灰色汗珠。 “没见过这么诡异的地方……”他哑声道。 就在这时,那五小鬼,忽然再次分散。 其中三只,朝着右侧山坡冲去,另外两只,则冲向左侧山坡! 我和韩趋脸色同时一变。 韩趋似要迈步出去往左,可又僵住,似要往右。 我动作更快,伸手抓住了韩趋的肩头! “等等。”我低声喊道。 分散的五小鬼,三只很快进入了一处洞窟。 另外的两只五小鬼,到了接近山坡底部的位置,才钻进另一个洞窟。 我微眯着眼,记下来了方位。 “人气儿被分开了,我们不能分散。” “你以为是韩长老和丝焉被分开了?” “有没有可能,是孙卓?韩长老和丝焉道长,他们就算出事,也肯定在一处!” 我语速极快,说了自己的分析。 这地方太诡异了。 看似平静,可我觉得,这里绝对不平静。 先前还认为,孙卓可能趁人之危,杀死韩鲊子和女道士。 现在看来……有没有可能,孙卓也聪明反被聪明误,遇到了危险?! 当然,这些思绪我就没和韩趋解释的太清楚。 韩趋面露恍然之色。 我不多言,先朝着那三只小鬼进去的洞窟走去。 下了这山岗子顶端,走在满是洞窟的斜坡上,那股绵软,又死硬的感觉更强了。 更像是踩在尸体上…… 三两分钟,便到了那处洞窟边缘。 幽暗的光线下,洞窟的能见度极低,甚至还冒着一丝丝绿意。 淡淡的腥味从中弥漫出来。 时而能听到窃笑声。 窃笑……并非来自别的东西,而是那几只小鬼。 本身,五小鬼就贪玩成性。 我又同韩趋对视一眼,神态变得谨慎起来。 “进去看看。” 韩趋一步迈入了洞窟内。 轻微的溅射声,夹带着啪嗒声,他鞋底拉扯出来一片粘液…… 我皱眉跟了进去。 脚踩在地上,那股粘稠感,油腻感……就像是踩在腐烂的尸体上,脚底沾满尸油。 洞窟越来越深,洞壁更显得光滑。 这绝对不是什么泥土,就是皮肤…… 细腻而又发黄的皮肤,已经瞧不见毛孔了,这活脱脱的是死人皮! 洞窟逐渐被显得窄小…… 终于,我们到了底部。 三只小鬼,围着中央一个人。 那人僵直站在原地,身体却被缠着一根漆黑色的绳子。 不,看上去是绳子,再仔细去分辨,又像是某种毛发。 婴儿小臂粗细的毛发,从底部环绕,一直缠在那人的脖颈上。 毛发尖端,劈叉成了数根尖头,似是要钻进那人的鼻翼,嘴巴,耳朵,眼睛中…… 只不过,她身上溢散着淡淡的白气,阻拦着它们进入! 白气,也正在消散。 当白气完全被耗尽的时候,恐怕就挡不住这些毛发了…… 韩趋的身体在颤栗。 我心头同样骇然。 不施粉黛的面颊,再加上阳气稍稍缺失的病态,这在惊为天人上,给了人一种强烈的怜惜感。 就好像让人想要豁出去保护她! 可事实上,她身上又带着一丝丝冰冷,拒人以千里之外! 这不正是那女道士丝焉吗?! 她和韩鲊子,居然分开了!? 五小鬼寻人气,那另一个洞窟中,要么是韩鲊子,要么就是孙卓! 如果是其一,那另一个,必然已经死了…… 下一秒,韩趋猛地探出手,抓向那些毛发! 那股毛发,忽然分出来一小半,猛地缠绕在韩趋的手臂上! 它们就像活物一样,而且不像是对待丝焉那般,寻找孔窍进入。 而是直接插进了韩趋的胳膊! 韩趋的脸颊一阵扭曲,饶是他为活尸煞,都好像感受到了浓郁痛苦一般。 随即,韩趋的脸颊变得干瘦,像是要被抽干! 洞窟颤栗抽动起来,似是觉得舒爽! 我来不及思索,骤然探手,剃头刀朝着那毛发割去! 只不过,锋锐的剃头刀,都像是割在了牛筋上,根本划不破! 反倒是那些毛发反缠而来,就要箍住我的手臂! 我陡然后退两步,要避开毛发。 可变故突生。 我后心处,忽然被一只手往前一推! 明明,我和韩趋进来,后边儿不可能有人! 那手这一推,我直接失去平衡,被那一股毛发缠住了胳膊! 第270章 端倪! 毛发瞬间紧缩,又疯狂开始滋长! 其尖端就像是活着的蛇一样,快速朝着我口鼻处逼近,像是要钻进我脸上孔窍中! 我只觉得毛骨悚然! 女道士身上,必然有什么护身的东西,才能阻挡这毛发入体,只是被拽出来阳气。 我身上可没有什么护身之物。 就算不怕被它们吸死,也要怕被吸出来地气! 更关键的是,我身后是什么鬼东西!? 要是人的话,小鬼肯定会发现。 如今,小鬼也没什么反应,还是杵在原地。 就连老龚,都没有提前做出反应。 这会儿不停的斯哈,斯哈,惊恐万状。 “罗兄!”韩趋颤栗挣扎,眼珠子变得更猩红。 只不过,韩趋自身都难保,根本无暇来帮我。 我只是被缠住一条胳膊,另一条胳膊还活动自由。 快速收起剃头刀,我随即摸出来的,便是一把剪刀! 锋利尖锐的铜剪刀,散发着幽幽寒芒,上方还布满了锈迹,不过并非铜锈,而是一种红锈。 这铜剪刀,一般情况下,我没有拿出来使用过。 红锈来自于一种特殊的血,红鲤。 都说鲤鱼跃龙门,可化作龙,红鲤就是生长超过一定年份的老鲤拐。 老鲤拐的血,又叫小龙血。 用一次,红锈减少一分,次数多了,这剪刀也就废了。 下九流中有接阴术,离不开这剪刀,也只有它,能分开母体和阴胎的联系,还有镇压的作用。 思绪在电闪之间。 我毫不犹豫,一剪刀铰在那毛发上。 撕拉的声响,就像是烧红的烙铁碰到了肉。 那毛发直接就被绞断。 不过,绞断的也就是从韩趋身上分过来攻击我这一股。 断茬后的毛发,飞速滋长,又要缠绕韩趋。 我来不及多思考,再挥下去几剪刀。 韩趋身上的毛发从根部被绞断了。 他一个趔趄,撞在了洞壁上。 活尸没有气息,他便没有喘息出来。 只是警觉的看向后方,显得万分谨慎。 我立即又用铜剪去绞断女道士身上的毛发。 物有相克。 那些毛发寸寸断裂。 可我手上的剪刀,红锈也快速剥落,只剩下薄薄一层。 再用上一两次,这剪刀也就废了…… 女道士一声轻哼,眉心痛苦的拧起。 她并没有睁开眼,摇摇晃晃,要朝着后方倒下。 韩趋双目圆睁,赶紧探手去抓女道士。 可他碰到其手臂,竟有噼啪一道电弧闪过,韩趋一声闷哼,缩手后退,掌心呈现一片焦糊。 “罗兄!”韩趋稍显的焦急,立即喊我。 我紧皱着眉,还是探手,抓住了女道士的胳膊,其身体稍稍一摇晃,惯性便朝着我身上倒下。 纤瘦的身材,很轻,整个人又柔弱无骨一般。 我脑子里倒是没任何念头。 老龚兴奋的脑袋都发颤,连着嘶了好几声。 我快速摸出来一个瓷瓶,单手开瓶,倒出来一枚滋阳丹,塞入女道士口中。 她紧抿着唇,不过脸色从病态,逐渐恢复红润。 我稍稍松口气,目光却同样扫向周围。 韩趋早就看过了,他都没什么发现。 我同样没有察觉到异样。 推我那东西,隐藏性太强…… 这地方诡谲异常,天知道那鬼东西藏在什么地方了…… “先出去吧,去另一个洞窟,看看是不是师尊被困。”韩趋的话音稍显的沙哑。 他又看了一眼女道士,眼中闪过一丝怜惜。 可那怜惜深处,我似是看到了一股卑微的情绪。 …… 很快,我们就离开了这洞窟。 那三只小鬼狡黠的看过我一遍后,便朝着另外一洞窟方向窜去。 我的戒备心并没有放下,告诉韩趋,这些洞窟里边儿,肯定有类似于媪的鬼物,不算是太强,却能够影响人。 先前我就差点儿中招。 这种情况,我们肯定不能带着昏迷的丝焉道长进去,这就是那些毛发的活靶子。 顿了顿,我又和他说明了,我那把剪刀快失效了,最多能救一个人,再中招,就挣脱不开那些毛发。 话语间,我将女道士平放在地上。 昏暗的天色,没有阳光。 女道士的面颊恢复的愈发红润。 可他依旧没有醒来的迹象。 韩趋的脸色阴晴不定,眼中透着焦虑感。 我心头却一阵说不上来的感觉。 隐隐有种失重感,落空,忌惮。 另一个洞窟中,若真的是韩鲊子,那孙卓要么已经死了,要么就没上这山? 若是没上山,他又进了殡仪馆,那他藏在了什么地方? 至于死…… 我先前是有这种想法,可事实上来说,这也太侥幸了。 孙卓作为候选,便是真的要死,也一定会闹出一个天大的动静,不可能这样悄无声息死去。 “拖太久,变数太多……罗兄,你先前的药呢?再给她服用几枚!” 韩趋猛地抬起头来,他语气凿凿。 我心跳落空半拍,有了一丝迟疑。 说实在的,滋阳丹,我身上不多了。 没有出阳神,空有炼制的药方,我也没办法再做。 很多时候,我明明能用滋阳丹,我都没用。 椛萤吃了数枚,我自己一直省着。 现在瓷瓶里头,至多还有六枚。 一旦耗尽,再遇到阳气受损,就无法迅速弥补…… “那药……的确不简单,应该是滋阳丹。” “靳阳城中,能拿出来滋阳丹的,就只有一位老先生。” 韩趋的话音变得愈发沙哑,眼中更多恳求。 “你若是他的弟子,这本身,就说明了一些东西,我一定会和师尊好好说明孙卓的问题。” “师尊知晓了情况,他都会偏向你的。” 韩趋这番话,让我心咚咚狂跳两下。 他这意思,是认识老秦头!? 我先前和韩趋说出孙卓所做的事情,并没有多言我自己的来历身份,更没有提起过老秦头! 当年老秦头的身份不简单,只是我家认知不够而已。 没想到……居然还能影响到监管道场!? 没有再犹豫,多说多话,我摸出来了瓷瓶。 倒出来了一枚滋阳丹后,我重重吐了口浊气,干脆又倒出一枚。 收起瓷瓶,我俯身要给女道士喂药。 可就在这时,异变突生! 一股毛骨悚然的感觉,从我身后传来! “要死!要死!” 老龚尖利的喊声入耳! 我一个激灵,猛地往右侧斜冲闪避! 这动作间,我一把抓住女道士肩头,拖拽着她一起蹿了出去! 第271章 城隍庙的夜游神 落地的瞬间,地面似是微颤了一下,像是踩在皮肉上的反震。 我猛地回过头,刚好瞧见韩趋朝着我这边退来。 而我先前站立的位置,插着一柄满是血污的铜剑。 本身,铜剑应该是辟邪化煞的物品,充满了正气,可现在却满是污浊。 冷汗从脊梁骨冒起,头皮一阵阵发麻。 第一个反应,是孙卓! 本身,他现在的去向就不明。 此外,韩趋前一刻提起来的话题,过于敏感! 对我是有好处不假,却剑指孙卓,甚至将我的目的都完全暴露出来! 韩趋驻足在我身旁的瞬间,他反手猛地一甩! 嗖嗖两声爆鸣,是两柄满是锈蚀的铜剑被甩出! 那两柄铜剑,击向的是一处完全空荡的位置。 我来不及多做思索,快速将那两枚滋阳丹塞入女道士口中。 瞬间,她面色浮现一股通红。 檀口微张,一股白气都喷了出来。 这电光火石之间,韩趋甩出的两枚铜剑,就像是刺中了某种东西而停了下来。 那处空荡的位置,逐渐变得扭曲。 空荡的视野中,出现了一道灰色的袍子。 袍子变得完整。 是一个身材高大的人。 他双手,各抓着一柄锈蚀铜剑。 而他的脸上,却带着一张惨白的面具。 黑色的笔触,勾勒出骷髅的模样。 阴翳,负面的情绪,从他身上不停的溢出。 我死死盯着他。 韩趋同样如临大敌! “一张面具,挡得住脸,可挡得住你的身份么?” “既然要翻脸动手了,何必再藏头露尾!?”我话音极度冰冷。 那人双手猛地反甩,两柄铜剑呼啸间爆射而出,直射我和韩趋! 他并没有吭声回答半个字。 韩趋身体一动,便闪身至我面前。 他双臂陡然一甩,是接住了铜剑,再次甩剑! 冰冷的哼声,从那人口中传出。 随即,便是一阵我听不清的咒法声。 他再抖手,甩出来的,竟是一道拂尘! 拂尘上边儿的尘丝,就像是一根根钢针。 韩趋那两柄锈蚀铜剑,被摧枯拉朽的打断。 那人大步迈出,顷刻就到了我们跟前。 韩趋同样迎上去,而我纵身一跃,直接在韩趋肩头借力。 在韩趋和那人接触到的瞬间,我同样落在了他的肩头! 这一霎的接触,我心头就是一颤。 这人……好像不是孙卓!? 他肢体太僵硬了。 而且要削瘦的多。 孙卓很年轻,年轻人的骨头,往往没这么冷硬! 思绪归思绪,我动作没停。 双手立即抱住那人的头,双腿用力紧缩,死死夹住他的脖子。 韩趋已经和他交手。 可他们的肢体接触,也就一瞬。 那人一掌挥出,速度要比韩趋快太多。 就感觉韩趋在他面前破绽百出一样! 轰然一声闷响,韩趋被重重击飞。 而在韩趋的胸口,更是出现一个焦糊的坑洞! 我双目圆睁,死死抱住那人的头,用力往左边一拧! 双腿固定他脖子的位置,没有丝毫移动! 鬼婆术中,魁星点斗,我这一招,足够拧断很多人的脖子! 就算是实力不济,被我这般近身,也很难幸免于难。 结果,那人的脑袋,就像是一块生铁似的,根本就扳不动! 韩趋落地后,就没起来。 而那人双手瞬间紧附在我双腿上。 他用力往外一拽! 剧痛袭来,我感觉腿上的肌肉,都要被他抓的碎烂了! 闷哼一声,我根本夹不住他的脖子。 他猛地甩手,将我朝着地上一砸! 轰然一声闷响,我整个人砸在地面上,感觉五脏移位,脑袋都成了浆糊一般。 “要死!” “要死!” 老龚的夜壶从腰间脱落了,朝着远方滚去。 他脑袋在地上咕噜滚动着,神态极其惊恐! 嘴巴里是咸腥的。 是内伤的血,充斥满了口腔! “一个废物,一双螳臂。” “你倒是会杀人。” “我想问问你,有没有见过我的几位师弟?” “他们找你很久了,一直没有再露面。” 那人的话音更为冷硬。 他手提着我肩头,我双脚没有落地,被他生生提着。 我脸色再变。 先前确定他不是孙卓的时候,我还来不及细想他到底是谁。 可他这一问,就直接阐明了身份! 天寿道场的九长老! 那个留在鬼龛核心地带的人! 先前从张轨那里得知九长老这个人的时候,我还升起来了念头,或许抓九长老,会比找到天寿道场要容易! 还没有时间去找九长老…… 没想到,冤家路窄,他就在我面前了! 而九长老的强横……完全超出了我的认知。 甚至和之前的八个天寿道场长老完全不同…… 他们是用八封旗封锁气息,八封符来对付无头女和我…… 这九长老,除了用符,用铜剑,这手脚上的功夫,简直是硬的不能再硬! “嗯?” 九长老一声冷哼,他幽幽又道:“鬼龛的人,一直认为,他们去了别的地方,我先前也是这么想的。” “毕竟,八个师弟,再加上他们放出的膏肓鬼,就算是面对韩鲊子,都有重创他的可能。” “你能有什么本事伤他们?” “可观主联系上了我,说八位师弟命牌碎裂!” “他们除了找你,真没有找过别人了!” “所以,你背后,是有什么人!?” “残害我八位师弟性命?” 九长老的语气,格外冷硬,语速不快,却字句珠玑,让我根本没有反驳的可能。 我呼吸粗重,口腔中的咸腥味儿更浓郁了。 再盯着九长老,我手,艰难的朝着胸口的包摸去。 很快,入手的是一枚玉片。 薄薄的司夜玉片,散发着幽幽灰意。 咔嚓一声,司夜玉片碎裂。 不过……不是我捏碎的! 九长老面具遮脸,我看不清他的脸色,可他透出来的情绪,却更为冷漠。 并且另一只手抬起,手指做了轻弹的动作。 灰气,汹涌澎湃! 下一秒,臂膀相连的司夜,从上空陡然俯冲而下! 九长老猛地一甩手,将我重重砸倒在地! 我噗的喷出来一口血。 他骤然转身,单手再次挥出! 他手中赫然有一张符,直接拍向司夜胸口! “城隍庙的夜游神!你也不够格!” “不是你杀害的我八位师弟!” 轰然一声闷响,手掌集中司夜胸膛! 司夜双臂挥出,手死死抓在了那九长老的头上! 随即,司夜猛地张口,狠狠一吸! 第272章 自己的东西 往常,我只见过司夜吸地气。 他此时这一吸,吸的却是阳气! 肉眼可见的白气,仿若一个人形,从九长老的头顶被拔出! 那人形的白气呈现丝缕状,眼见就要被司夜吞噬。 可司夜胸口的符,却忽然扩散,像是龟裂一般,散发着幽幽黄芒! 噼啪声接连不断,电弧在司夜的胸口炸开! 司夜的身体也开始龟裂了…… 在他将白气吸入口中的前一刻,彻底成了齑粉,消散一空! “哼。” 九长老甩甩手,似是甩掉灰尘一般。 他的面前,彻底空空荡荡! 我身体彻底僵硬了。 本来还要撑着爬起来的力气,都忽然消失了一样。 司夜…… 竟然如此不堪一击? 不,不是不堪一击,是这九长老完全碾压的实力,让他无从抵抗。 “一隅之地的一缕夜游神魂,又不是本体,还胆敢吸本道阳气。”九长老的语气,透着浓郁的讽刺,且傲慢。 我心跳再落空了半拍。 一隅之地? 一缕? 是了,城隍庙可不只是一座。 那司夜必然就不只是一个。 但听九长老这番话,司夜就是一个,只不过分成了成百甚至是上千,一缕魂一缕魂的留居在各地城隍庙中。 只是靳阳的司夜,被他打散! 这期间,九长老低下头,那张画着骷髅的面具,再一次对向我。 冷漠,死寂的气息,再一次笼罩我的身体。 “嗯?” 九长老的手,忽然虚抓一下! 我感受到了一股极大的气劲,用力抓着我胸口某处一般。 噗的一声碎响,胸前的衣服破了一个洞。 一个被我严严实实收起来小包裹,被抓出去,落在九长老手中。 他手一抖,包裹散开了。 曝露在视线中的,是一捆旗帜,以及一个锥子! 八封旗,还有封魂锥! 九长老深呼吸,那吸气声,像是在平复心神。 不过,从他的身上,还是溢散出了哀伤。 “不说你身后的人是谁,就当我没有办法了吗?” 九长老幽幽低喃。 他的手,再次朝着我脖子狠狠一抓! 无形之中的吸扯力,让我身体猛的一下扬起,喉咙还没有被掐住,已经感觉到了窒息! 后怕的感觉,近乎要将我吞噬。 问话的方式有很多种。 拔魂,抽魂,杀人拘禁魂魄。 他未必能拔掉我的魂。 濒死关头,地气一定会出现…… 虽说司夜现在溃散了,这地方也极其封闭。 但孙卓在哪儿,我还不知道。 身旁还有被符制住的韩趋,以及昏迷不醒的女道士。 就算地气能对付了九长老,那我要灭口吗? 这样做了,那我这人,和孙卓还有什么区别!? 这顷刻间,我卯足了气劲,摸出来了最后一样东西! 老秦头留给我最后一个底牌,那根手指! 九长老轻咦了一声,他的手忽然前探,一把掐住我咽喉,另一只手,则朝着我手中夺来! 我动作更快一些。 直接咬中了手指! 这用力一咬,本身冰凉的手指,竟像是活人指头似的一颤。 淡淡的咸腥,温热流淌而出。 和我口腔中本身的血混合在一起,味道更浓郁,让人有种作呕感。 九长老的双手,分别掐住了我的喉咙,以及攥在那根指头上! 他用力往外一拔! 我牙关紧咬,没让他将指头拔掉,可门牙一阵刺痛,像是快被拽断。 雾,再一次汹涌升腾而起。 还是白雾! 只不过,白雾中丝丝缕缕的飘着青色。 那一抹深青,让人心头快窒息。 “嗯!?” 九长老的语气,变成了惊疑。 他忽然松开攥着手指的手,成掌,朝着我心口一击! 这同时,他也松开了我喉咙。 砰的一声闷响,我被击中后,哇的一口,再喷出血来。 同样,那根手指也喷将出去。 大力促使身体往后猛退,落地的瞬间,整个人连番往后滚动,弄了个人仰马翻。 一声轻微的哼声,似是吃痛…… 不过,这并不是九长老的,而是一个女人。 我更为粗重的喘息着,双目睁得滚圆。 艰难撑起身体,死盯着九长老的方位。 雾气还没有浓郁到伸手不见五指的程度。 能瞧见地上躺着的女道士丝焉,能瞧见远处被符定住的韩趋。 同样,我也瞧见了九长老。 九长老的手,攥着一根手指。 不,不只是一根手指! 一个身材很是纤瘦的女人,手被抓住,就站在九长老的面前! 衣服稍显的宽松,不太贴身,却稍显的熟悉。 不正是我的衣服吗? 又是吃痛的哼声传出,在雾气中弥漫飘散,传递出很远。 “你……什么鬼东西!?” 九长老的话音带着惊怒。 “痛……” 女人的声音满是空洞,还有迷茫。 这空洞的情绪,空洞的语气,太过熟悉了! 我脑袋同样空白了。 这怎么可能?! 雾气,变得更浓了,视线都被遮挡了七七八八。 “你……弄得我……好痛……” 空洞的语气,带上了颤音。 我察觉到了不一样的东西。 是情绪! 本身,她的空洞,是完全没有任何情绪的死寂。 可现在这情绪,是一丝丝的怒…… 啪! 像是一巴掌,击中了什么东西。 我瞧不见,九长老做了什么。 总归,没有人声了。 耳中能听到的,就是拳掌到肉的声响! 我勉强恢复了一丝行动力,颤巍巍的站起身来,循着先前视线的方向,朝着前方趔趄跑去! 咕噜一声,似是某个东西滚了过来。 我警觉看去,正是个红白相间的夜壶,老龚的脑袋也随着夜壶一起滚动,他眼神依旧惊惶。 我骤然驻足,一把抄起夜壶,将其悬挂于腰间。 老龚斯哈斯哈的喘气儿。 他声音很尖锐。 “有了!有了!” “她……有自己的东西了!” “不……不对……” 老龚话音戛然而止,他眼睛睁得溜圆儿,直勾勾的盯着我。 老龚这话,说的太笼统,太没头没脑,我压根就听不明白。 “爷……别过去……” 老龚语气又变了,颤巍巍的,像是发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忽然间,一缕风从前方袭来。 我身体瞬的紧绷,想要后退! 第273章 他想杀我们 不过,我并没有退掉。 一只手,抓住了我肩头。 那手虽纤瘦,但却极有力量! 并且,他抓住的不止是我,另一只手,还紧攥着一个人! 赫然是韩趋! 风,在耳边疯狂抽打,脸颊都一阵刺痛。 那身影正是女道士丝焉! 这一阵拖拽,我小腿难免碰到一些东西,撞得剧痛。 女道士的速度太快。 她每一次落地,倒像是蜻蜓点水,稍稍借力之下,又冲出去好远。 再等她驻足停下,才松开我肩头。 我双腿疼得发软,一个趔趄,瘫坐在地上。 韩趋僵站在一旁,胸口还是一个坑洞的伤。 符好像深入了尸体中,因此,韩趋还是被符定住,没有办法动弹。 女道士的脸色,是阳气充沛的红润。 只不过,那红润上,又带着一丝苍白。 苍白,就是受惊过度了。 我艰难的喘了两口气,同样望向远方。 “你是觉得自己活腻了,才会靠近过来。”女道士冰冷的声音,就好像寒冬腊月的风。 我没有吭声回答。 此时我们所处的位置,差不多快要接近山坡底部。 这环形的山岗子,就像是一只碗。 斜前方,大约两三百米外,一团浓郁的雾气,笼罩着一处区域。 距离太远,听不到声响,只能瞧见那雾气越发的浓郁。 九长老没有出来…… 那就代表,他被缠住了? 我形容不了那种情绪。 茫然,难以理解,还有一丝淡淡的,对于未知事物的恐惧…… 那肯定是余秀。 她穿着的衣服,是那天王斌年破坏老秦头灵堂,她被王斌年踹过,我又惩戒王斌年后,送给她的。 认知中,我已经知道,余秀邪门了。 我先前有动过一丝念头,手指不会是余秀的吧? 那时,我又自我否定,觉得余秀再邪门,也没有我的瘟癀命邪门。 一个守村人,怎么可能成为老秦头的底牌!? 眼前发生的事情,却完全超出了我的思维能力。 咬了手指……余秀就出现了…… 她肯定不是人! 人,不可能瞬间从老拐村来到这里…… 那她是鬼? 可鬼……又怎么可能行走在白日下? 难道,她是尸!? “你到底是什么人?”就在这时,女道士忽然冷声问我。 我一个激灵,被打破了出神。 还没有等我回答,她清冷又道:“那东西,是你放出来的吧?我先前有一些意识了,可你放出来,又控制不了。” “还有,这里为什么会进来鬼龛的人!?” “是你引来的?” 女道士所说,显然就是余秀! 然而,她大部分时间在昏迷,恐怕只是九长老动手的时候才清醒,因此,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韩趋也没有机会和她沟通。 若非我们误解了,以为是孙卓藏在暗处,韩趋才动手。 或许,不打破九长老的潜藏,他就不会现身? 这思绪,被我压下去了。 九长老一直藏着,绝非是一件好事。 被那种程度的人盯着,不亚于身后蛰伏一条见血封喉的毒蛇。 “他不是我引来的,而是和另一人同行。”思绪落定,我沉声开口。 “同行?还有鬼龛的人!?”女道士声音变得高了一些,眼中全是谨慎,忌惮。 我正想直接说出孙卓。 眉头又稍皱。 这样说出来,女道士会信么? 况且,现在这环境,根本不适合交谈,耽误时间。 “想办法,让韩兄脱离这张符的镇压,很多事情,他能和你说清楚。” “韩长老是不是困在那里了?” 我立即伸手,指向一个方位。 阴差阳错,女道士带着我们下山坡,刚好就到了其余小鬼进的那个洞窟附近。 女道士的眸中又闪过一丝阴霾,她才告诉我,不确定。 先前她和师伯来到这地方,是因为听信了殡仪馆大门处一个老头的提醒。 说是被阴阳先生邬仲宽降服的报应鬼就在这里。 控制报应鬼的物品,也在此地核心。 甚至,他还说了,韩趋就是因此而死。 话语间,女道士瞥了韩趋的尸身一眼,眸中闪过一丝复杂。 稍顿,她又道:“到了此地后,的确感受到了鬼气,结果靠近后,就瞧见两处洞窟,都有人影晃动,我和师伯分头行动,我进洞窟后,便遇到了一些诡异的东西,被束缚住,险些抽干阳气。” “在之后,就是现在了。” 女道士的情绪,语气稍稍缓和了一些。 对我的怀疑和抵触稍稍减少。 这话语间,差不多也能确定了,韩鲊子也是被困在了洞窟中。 我并没有催促说去立即救韩鲊子,视线又落在韩趋胸口的符上。 女道士轻吸一口气,探手,就要去抓韩趋胸口那张符! “住手!” 突如其来的喝声,让我心头警惕万分。 女道士同样扭头。 另一方向,我先前所指洞窟的位置,却钻出来一人! 我脸色骤然大变。 钻出来的人,不正是孙卓吗!? 一身赤红色的道袍,显得鲜红刺目。 孙卓步伐略趔趄,脸色也透着苍白。 他朝着我们踉跄走来。 随着距离靠近,能瞧见他身上的道袍,还有很多焦糊迹象,像是被电打过似的。 “孙卓?”女道士的语气中,又有了诧异。 我心,却沉到了谷底! 忽然,我想到了一个可能…… 五小鬼没有感受到九长老和孙卓的人气儿,他们必然是用鬼龛的特殊手段掩饰了。 那先前,我们真感觉错了吗? 是否九长老和孙卓就在一块儿,只是他现身对付我们,孙卓趁机来了韩鲊子受困的地方!? 韩鲊子,会不会已经遇害? 孙卓,是不是想要借机,暴起杀人!? “他想杀我们!小心!”我猛地开口,声音嘶哑道。 女道士脸色骤然一变。 “显神!你说什么呢?!”孙卓脸色同样变了,他骤然驻足,看我的眼神,却成了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 “韩长老……可能被害了!” “韩兄知道一切!” “不要信孙卓,不要让他靠近我们!” “要是你有能力,就拿下他!” “否则的话……我们就只能逃……”我死死盯着孙卓,语气中全然是不甘。 第274章 倒打一耙! 女道士黛眉紧蹙,本身平静如水的眸子里,全然是警觉! 孙卓脸上的痛心疾首,又成了错愕和愤怒。 “显神!” “人在做,天在看!” “我真心实意待你,以如今候选的身份,还日夜保护在你身侧,你怎可如此颠倒黑白!?” “杀害你和丝焉师姐,这断然不可能。” “害死韩长老,更是荒谬的无稽之谈啊!” 孙卓的话音已经颤栗了,脸色更是涨红。 “丝焉师姐,显神同我有积怨,韩长老也在竭力调节!这些,你都知道的。” 随即,孙卓看向了女道士,他双手摊开,斜举于胸前,近乎是低吼。 就像是遭人冤枉,让他心力交瘁。 我眼中的冰冷没有减少。 除却不甘的情绪,还有深深的厌恶。 自己是没想过,在这种情况下和孙卓挑明。 我什么计划都做的很周全了。 让韩鲊子自行发现,是最好的选择。 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 眼前这情况,没有直接看到出事的韩鲊子,我多少算是空口无凭。 可真要看到了,恐怕就晚了。 不,真要让孙卓贴近我们了,也晚了。 他一旦暴起杀人,就是不死不休的局面。 要么眼睁睁看着孙卓杀死女道士,诛灭了韩趋,我再暴露出地气。 要么我先引动地气,杀了孙卓,再暴露自身…… 于我来说,都不是好结果…… 唯有先逃! 只要我们逃了,这件事情,也算坐实! 思绪中,我并没有吭声说话。 该说的都说了,决定权在女道士身上。 多多少少,韩趋在她心中有占比分量,我也算救过她。 她并没有对孙卓露出信任表情。 而是审视。 忽地,女道士说了一句话。 “罗显神进入此地,你在其后方保护,可曾发现,有鬼龛的人跟踪?” “没有。”孙卓直接果断回答。 “那他不是跟踪罗显神,就是跟踪你而来了?”女道士稍稍眯眼。 “这……此地有鬼龛的人?”孙卓的回答,显然没搭上女道士的话。 随后,孙卓目光四扫,他瞳仁紧缩,盯着山坡上的雾团! “既有鬼龛之人,就要诛灭!” “他被你困在那里了?”孙卓语态中带着一丝丝敬佩,同样,又带着杀意! 敬佩是对女道士的。 杀意,就是对雾团! 我眼皮痉挛抽跳。 孙卓太机敏了。 他看似没搭上话的回答,反倒是把自己摘了出去。 他做出了一副自己一直在洞窟中,不知道外界情况的模样。 若是他直接说没发现被跟踪,才是破绽。 而后他这杀机,更明确了自己立场…… 一丝丝不安再次浮上心头。 这时,孙卓缓缓朝着我们靠近。 女道士双手垂在身侧,并没有要动手的举动。 我心,彻底沉到了谷底。 浑身肌肉紧绷,我正打算先发制人! 忽地,孙卓双手一抬,竟是一大把桃木剑从袖口,以及腰间滑落,甚至是拂尘,都掉在了地上。 他差不多保持了三米距离。 脸上的所有情绪,都成了无奈,还有一丝丝苦涩。 “师姐只问我,不回答,师弟愚钝,不懂您的意思。” “不过,显神所说,是师弟断然不敢做之事,那是大逆不道,是欺师灭祖。” “周身法器落地,师姐若要惩戒,捆束,或是打杀,师弟便认了。” “还请师姐,无论如何进入那洞窟内,带出韩长老,师弟总有一些技艺不精的地方,被那里边儿的邪物吸了不少阳气,狼狈退出,无法让韩长老脱困。” 女道士还是没回答。 不过,她却动了。 莲步轻移,看似慢走,却瞬的来到孙卓身前。 再下一瞬,女道士右手往前一拍! 啪的一声轻响,孙卓胸膛中了一掌。 女道士收手,那里稳稳当当扎着三根银针! 孙卓脸色不变,可他肢体微晃了一下,却无法寸动。 “你,空口无凭。” “我不信你。” 女道士语气清幽。 随后,她扭头看向我,轻声又道:“不过,凭借孙卓师弟的身手,即便没有法器,他一样能避开我,可他还是没有避开,这足以证明一些东西。” “罗显神,我也不是信你,事情,更需要凭借。” “现在孙卓被我定住,若师伯遭其所害,我们便回来,手刃孙卓,清理门户。” “若师伯安然无恙,你先前的话,就的确污蔑了他。” “他毕竟是候选的监管,不能随意侮辱。” “你需要对此,给一个交代。” “你看如何?” 我眉头再次一皱。 余光中,孙卓闭上了眼,看不出来神态了。 一时间,我却也不确定起来…… 孙卓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难道,韩鲊子真的没事儿? 那他想做什么?! 冷不丁的,冷汗从四面八方钻入四肢百骸…… 我忽然晓得,孙卓的目的是什么了…… 他没有想在这里和我翻脸。 他也没有想利用这个机会杀我! 九长老必然是和他同行的。 他利用九长老,摘清了自己。 甚至有可能,他要去救韩鲊子! 他是听到了我和韩趋的对话。 可他救了韩鲊子呢?! 那这件事情,我还说得清楚吗? 就算是韩趋要说,他还说得清楚吗? 我就彻彻底底成了那个胡搅蛮缠的人。 也就彻底失去了监管道场这张牌,失去了韩鲊子的信任,以及人情了…… “多谢师姐。” “不过,交代便不必了,显神同我的怨,恐怕难以解决,毕竟,这十年误会,我心已死。” “待我们平安离开祁家村,我不想再保护他,若他愿意谈,我会让父亲和他见一面。” “至此之后,孙卓便和罗显神无关。” 说这番话的时候,孙卓的眼睛依旧是闭着的。 他的语气逐渐变得很淡,没有了丝毫的情绪色彩,真像死心了一般。 我心完全凉了。 因为孙卓的这番话,基本上就印证了我的推断。 和孙卓明里暗里之间的交锋…… 我以为算是我技高一筹…… 可没想到,还是被压了一头…… 出阳神的命格,就当真改变他那么多!? 不只是命数,甚至还改变他的心性,让他心思如此缜密? 第275章 尸山肉林 “你有你的选择,我无权干涉,道场也不会干涉你。” “罗显神,还需你出手相助。” 女道士前半截话,是对孙卓说的,后半截话却对我说。 同时,她还眺望一眼山坡,稍稍皱眉,补充道:“速度要快。” 我心知女道士是担心余秀拦不住九长老。 事已至此,我也改变不了什么结果了。 动手更不可能…… 孙卓就算被制住,女道士松开他也就须臾之间。 这次交锋我输了…… 果断迈步,朝着洞窟方向走去。 女道士紧随我身旁。 老龚悬在夜壶上,眼珠子提溜转动着,不知道在想什么鬼主意。 转眼间,走到洞窟前头。 我并没有放松警惕…… 虽然,我清楚孙卓不太可能再在这里有什么陷阱。 进入洞窟的过程,没有什么变故,一直抵达了洞窟底部。 一眼,我便瞧见了韩鲊子! 他的状况……要比女道士差很多。 虽说他很强,但此间的漆黑毛发,要比控制女道士的更多! 当时,另一个洞窟中,也就一股毛发捆束着女道士。 这里,却有足足十股! 韩鲊子双腿,双手,腰间,甚至是脖子都被死死缠绕。 他呼吸极其薄弱,只剩下一丝…… 那十股毛发的尖端,像是毒蛇一样,在韩鲊子各个孔窍前扭动。 它们并没有钻入其中。 而韩鲊子也不像是女道士一样,阳气被吸扯出来…… 他就像是一个普通人被制住…… 可明显,他也有防备之法,阻止这些东西进入孔窍。 四周还有别的痕迹,焦糊的味道弥漫着,像是烤过头的肉。 “孙卓用了雷法,还是没能弄断这些东西,你是怎么做到的?” 女道士看向了我,当然,她眼中的警惕,忌惮并没有消失。 后者是针对那些毛发的。 我注意到,地面有很多凹坑,一样是被火灼烧过的迹象…… 这一时片刻,我们还没动韩鲊子身上的毛发,它们就没有进攻我们…… 摸出来铜剪,我脸色却极其难看。 铜剪上的红锈,没剩下多少了。 能剪断一两股,却剪断不了更多…… 这十股,肯定是破不掉的…… 五小鬼已经消失不见,不知道去向。 我如实说了情况。 而那些毛发,则显的蠢蠢欲动,似是要逼近我们…… 女道士一手掐出诀法,另一手,则持着一柄铜剑。 铜剑精致,又不失厚重,其上密布着符文。 就在这时,韩鲊子的身上,忽然迸发出一道白气。 那白气就像是烟尘一样散开。 下一秒,那些毛发就像是疯狂了一样,尖端拼命的在白气中扫动。 当那些白气消散一空时,毛发变得更粗…… 缠绕变得更紧…… 韩鲊子的七窍,逐渐冒血…… “这……”女道士的眼中,出现了焦急。 我脸色难看,一时三刻,却还是想不到办法。 可就在这时,老龚忽然扯着脖子喊了一句。 “尸山肉林!” “挖了他的心!” “救糟老头子命!” 老龚这一嗓子,毫无预兆。 女道士猛地看向他。 我同样扭头,死死盯着老龚。 “尸山肉林?挖心?” “挖谁的心?”女道士语速极快,字句铿锵。 老龚仰起头,直愣愣的瞅着洞窟顶部。 换句话说,他就是瞅着洞窟。 “他咯。”老龚干巴巴的说道。 我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 女道士脸色忽地再变。 她陡然抬手,手中的铜剑,猛地刺在了洞窟一侧! 噗嗤一声轻响。 剑并没有刺进石头中的撕拉声,反倒是肉的声音…… 一股浓稠的血,从伤口飚射了出来。 整个洞窟,猛地一颤,像是要收缩! “出去!”女道士一把抓住我肩头,骤然拔腿,往外跑去! 我的身手不差,对比女道士来说却差的太远。 须臾之间,我们就冲出了洞窟。 出来的那一瞬,洞窟猛地一个收缩。 本身能容人进入的“山洞”,竟变得只剩下三分之一大小! 其余洞窟,收缩的更快,地面不停的抖动着。 韩趋摇摇晃晃,一下子栽倒在地,孙卓同样仰倒下去,显得极其狼狈。 眨眼间,别的洞窟竟只剩下人头一般大小。 钻出一些黑色的毛发,幽幽晃动着…… “小娘子都狠,还没挖心,就割肉,疼的哟。” 老龚扯着嗓子,尖声喊了一句。 女道士的脸色变得很苍白,眼中出现了懊恼。 说实在的,也是到了此刻,我才弄明白,究竟都发生了什么! 尸山肉林…… 这一座山岗子,竟是一座尸? 庞大到一座山一般的尸体!? 细节早就说明了很多东西,我们踏上山坡时,我一直觉得脚下的不是泥土。 殡仪馆倾倒在这里的骨灰,并没有被掩埋…… 他们不是不想掩埋,恐怕是铲不开这里的“土”! 因为,这就是尸皮…… 也就是女道士那柄铜剑特殊,不然换成我,我恐怕也没办法,最多用铜剪刀,能伤害这里一二。 那些洞窟,恐怕是这尸山的皮肤毛孔…… 毛发……自然就真的只是毛发了…… 鸡皮疙瘩不停的弥漫身体,又抖落一地…… 邬仲宽到底是什么人? 又是控制了报应鬼,又弄出来这么一座尸山肉林…… 祁家村也被变成了那么诡异的地方…… 当年,他真的是要处理一批尸体吗? 他都控制了报应鬼……会不会,尸山肉林也是他想控制的东西,只是没能成功!? 或者,没来得及做!? 思绪是恶寒的,再瞥了孙卓一眼,我心更冷了…… 我觉得,自己是想多了。 孙卓并不是真的想要救韩鲊子,而是他自己不敢杀。 他不敢太惊动这座“尸山肉林。” 所以,女道士他没敢杀,韩鲊子也不敢,只是潜藏着,等我们来了,才见招拆招! 而且,他可能认为,我们也救不出来韩鲊子。 这样,他态度也有了,信任也得到了。 还将我倒打一耙! 就在我分析思考间,女道士匆匆朝着孙卓走去。 同时她瞥了我一眼,语气微颤,却沉了许多。 “问出来,心在哪儿!” “这是一口大尸,挖心破尸,韩师伯自然能脱困!” 语罢的瞬间,女道士到了孙卓面前。 她探手一抚,孙卓胸膛的三根针消失不见。 孙卓猛地挺立起来,大口大口的喘息着,眼眸中精光乍现! 第276章 心跳 “丝焉师姐,你也看出来了?!”孙卓语气透着惊喜和兴奋。 这无疑又让我心头微沉。 “嗯?”女道士显然没明白孙卓的意思。 “此地,并非寻常山峦,也非寻常凶狱,而是一处尸地!确切来说,叫做尸山肉林!”孙卓字字珠玑,神态透出一股自信,表露着自己见多识广。 “我先前让显神表弟和张栩离开祁家村,独自进入这里,便发现了此地的诡谲。这整座山,其实都是尸体!” “必然是多年前,凶尸进入此地穴眼核心,用阴阳先生的话来说,便是融入了此间生气中,同生气一起滋长,慢慢蚕食了山头。” “那些毛发难以对付,是因为这尸山太凶,我又找不到核心地,在那核心位置,必然有这尸山的魂魄。” “甚至我揣测,那魂魄平时是被压制的,祁家村的报应鬼,不但作为限制祁家村的存在,还能监视尸山的魂魄。” “如今报应鬼一直没出现,十有八九,是因为这尸山复苏,去限制尸山魂魄了。” “丝焉师姐你先前说挖心破尸,和我所说的有异曲同工之妙,只要我们真镇压了尸山的魂,韩长老一样能平安无恙!” 话语至此,孙卓眼中的自信更多,更为得意。 女道士点点头,喃喃道:“原来如此。孙师弟的确博学。” “呵呵,师姐谬赞,你不也看出此间问题?师弟只是多说几句,献丑了。” 孙卓稍稍抱拳,神态和煦,笑容更有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我看着却眼皮微跳,只觉得作呕。 他这副表现,是对这女道士有念头? “我并没有看出这里有什么不对劲,反倒是不懂什么是尸山肉林,引发了变故。”女道士看孙卓的眼神,却丝毫没有变得敬佩,语气还是很淡。 孙卓明显身体一僵。 他目光不经意的看了我一眼。 “呕……” 老龚是真的吐了一大口发灰的唾液。 孙卓稍稍皱眉,淡淡道:“显神,还是叮嘱你一句,少和鬼打交道,免得误入歧途。” 结果老龚呕的更厉害了。 孙卓的眉头皱得更紧,露出一丝厌恶。 女道士神态变得不自然,问我:“他没事吧?” 随即,孙卓瞳孔微微一缩。 就像是诧异,女道士会关心老龚一样。 “嘶……” 老龚一下子止住了干呕,他脸上挤出笑容,褶子都叠一起了。 “没……没事,得给小娘子找出心。” “嘿嘿……” 老龚这语态,笑容,都太过猥琐了。 女道士的脸色僵住。 老龚却稍稍仰头,他似是深吸了几口气似的,猛地跃起,又重重落在地上。 我先前的尴尬,瞬间变成了惊疑。 不过,我已经来不及阻止了,老龚一口咬在地面,轻而易举撕下来一块尸肉,用力的咀嚼起来。 孙卓的眼睛微眯起来,变得一言不发。 女道士多看了老龚两眼,这才到了韩趋面前,似是要破开韩趋胸前的符。 只不过,她黛眉紧蹙。 伸出手指,触碰到了韩趋胸口的伤痕,又随即收回。 “有些麻烦,孙卓师弟你来看看。”女道士喊了孙卓一句。 “好。” 孙卓点点头,走向韩趋。 我脸色再次一变,径直上前,就想挡在孙卓面前。 只不过,他速度更快,已经临近韩趋身边。 “这张符深入韩师弟尸骸,其作用是镇魂,若是贸然拔符,可能会拔出韩师弟魂魄,那样一来,魂魄留存在符纸内,相当于被镇压,符毁,那魂魄就处于溃散的状态,无法复原。” “怕是必须要下符者来解符,我暂时没有这个能力。”孙卓语速极快。 可于我来说,我更清楚,就算孙卓会,他都不会做。 甚至有可能,他更想毁掉韩趋。 “下符之人……”女道士看了一眼山坡上方。 那里的雾气依旧厚重,不知晓里边儿情况如何了。 “那人一时半会儿,应该无法脱困。” “这是一只阳神鬼,先破掉这里,救出来韩师伯,或许我们联手,会有办法。” “希望你的后手,能缠住他。” 女道士三句话,指了不同的三个人。 九长老,老龚,以及我…… 老龚在他们面前用出了这种能力。 领头都能看出来蹊跷。 更何况两个本身就有阳神命的道士? 我现在已经麻木了。 和孙卓暗里交锋,我一直落入下风,多暴露一个老龚,也不会有什么影响。 女道士对什么都淡漠,应该不会做什么。 至于余秀,九长老已经和她对上,孙卓到时候也会知晓的。 思绪间,我并没有回答女道士话,而是低头看着老龚。 老龚咀嚼完了尸肉,吞咽下去。 他脑袋下边儿脖子都很短,也不知道东西到底吃去了哪里。 总归,老龚眼珠子提溜转动起来。 他忽的咕噜转动,朝着山坡更底部滚去。 我们只是临近底部,实则还有一段距离。 “孙卓师弟,你背上韩师弟。”女道士忽然说道,随后紧跟着老龚。 “好。” 孙卓就要背上韩趋。 “还是我来吧。”这一次,我反应速度快过孙卓,直接绕过他,抓住了韩趋肩头,将他直接背在背上。 因为女道士追上老龚,并没有瞧见我们这里了。 孙卓看我的表情,便似笑非笑。 随后,他又摇摇头。 我没吭声,没多看他,朝着女道士追去。 三两下,孙卓就超过我,跟到女道士身旁。 不多时,我们到了山坡底部。 这里有一片混乱的木板。 仔细看去,实际上是乱七八糟的棺材片。 一股淡淡的恶臭味从这里传来。 有脏腑腐烂的尸臭,又有粘稠的尸油。 隔远了看这里,模糊一片,并不能清晰瞧见这些东西。 近处看,却给人极为压抑的感觉,像是迈步进去,就会陷入烂泥一般的碎肉中。 老龚弹跳起来,落到夜壶上,他舔了舔嘴巴,幽幽说了句:“正中间,心跳着呢。” 我们的注意力,顿时朝着这片棺材片的正中心看去。 入目所视的,并没有瞧见心,而是一口棺材。 一口四四方方,黑的像是墨一般的棺材。 棺材上边儿,青色的雾气流淌着,丝丝缕缕的将棺材包裹住。 先前没看见它,还没感觉。 瞧见了之后,便听到了,咚!咚!咚!闷响的心跳! 那擂鼓一般的心动,让我一声闷哼,好像血流都紊乱了一样…… 第277章 忠肝义胆 闷哼的,只有我…… 孙卓状若无事,女道士亦然没有什么变化。 “报应鬼也在这里。” “原来如此……”女道士喃喃道。 我尽力平复心跳。 只不过,那咚咚牵引的感觉依旧在,很难压制。 女道士的话,已经算是提醒我了。 报应鬼就是那青色雾气,他萦绕在那口方形棺材上。 实际,方形棺材就是这尸山肉林的核心。 当年那一批尸体,同化了这一座山岗子,形成了这种诡异的地方。 心脏,肯定不是某一口尸体的,而是那群尸体共生出来的。 他们的魂魄也绝对不可能是单独一个,同样存在于这里。 报应鬼无暇来对付我们,还是因为这尸山肉林有异动。 他限制了尸山肉林,便干扰不了我们! “挖……心……”老龚瞪大了眼睛,他拖长了声音,哑声低喊。 女道士眼神极为冷冽,她的手抚在腰间,似要准备行动。 老龚忽然一跃而起,朝着孙卓肩头落去。 “嗯?”孙卓极其敏感,盯向老龚。 不过,他并没有什么举动,任由老龚落在其肩头。 这一幕,却让我脸色陡然一变。 老龚这是什么意思? 因为提前没防备,我根本就来不及阻拦。 而且,老龚先前很明显干呕过孙卓,他对孙卓很是厌恶,和我站在同一阵线才对啊?! 怎么会忽然去孙卓肩头? “挖……心!”老龚眼珠子瞪得更大,冲着孙卓耳边嘶哑喊道。 孙卓眉头一皱。 老龚再一舔舌头,幽幽喃喃:“男人不动手,等女人吗?!” “要当爷,得有爷的气魄吧?” 女道士的眉头稍皱,视线才落至老龚头上。 孙卓的嘴角,本来不经意要翘起,可很快又平复下去。 “呵呵,你这劣鬼,倒也有些风度。” “我自不会让丝焉师姐冒险动手。” “看来,你是不想跟着显神表弟了,本身你是个鬼,我不便于收下你,可你又是阳神鬼,倒是可以跟我回监管道场。” “相信韩长老也会对你有兴趣。” 孙卓语气淡然。 老龚咧嘴笑了起来,他没发出来声儿,不过脑袋却点的飞快。 女道士黛眉再次一皱。 “显神表弟,夜壶拿来吧,这阳神鬼对此地有大作用,让他随我,我这就上前,便能打碎那颗尸心!”孙卓字句清朗,面带微笑。 我没吭声,却也没动。 虽然没料到老龚要反了我,他这举动也太过突然。 但我绝不可能将老龚交给孙卓。 得将邬仲宽的魂魄唤醒,他才能帮我救椛萤! 要是没了老龚,拿着尸皮也就没用了! 寒意,再一次汹涌滋生。 我冷不丁想到一个可能…… 难道,是因为老龚发现了我的目的!? 我其实一直很谨慎,什么都没表现过…… 可毕竟老龚太诡异了,他本身就有很大的不确定性…… “显神表弟?”孙卓的眼眸,闪过一丝不悦。 “老龚只是一个鬼,你先前还说,和鬼打交道会如何,此刻,老龚要跟你,你便换了态度。” “谁,更容易走入邪路?” “若你真想要老龚,离开此地后,韩长老说让我给你,我便给,此时,便不可能。” “他待在你肩头,一样能告诉你该说的东西。”我语气依旧冷淡。 孙卓眯着眼,忽然笑了笑,却不说话了。 女道士并没有站在我这边。 显然,她自己对老龚没兴趣,可毕竟,阳神鬼来源特殊,根源上是先生,或者道士,她不会反对老龚被带回监管道场。 一时间,烦闷快吞噬了心脏。 都说车到山前必有路,怎么我次次都碰到绝路? 那柳暗花明,也没有下一村…… 底牌已经用光了…… 如果我没有新办法,那就只剩下地气…… 或是在这祁家村里,就只能认命,让孙卓再将老龚夺走…… 这样一来,我就被动到了极点。 不……不只是这样…… 封魂锥落入了九长老手中,这就相当于无头女落入他手里了。 还不知道确切情况…… “显神表弟,你的倔强和坚持,用错了地方。” 孙卓再一次摇头。 他忽然一跃而起,朝着那口方形黑棺跃去! 女道士的目光随着孙卓而去。 我没吭声,死死盯着孙卓。 孙卓的速度飞快,几乎形成了残影! 就在他快要接近那口黑色棺材的瞬间,他再次一跃而起。 沉闷,凌厉,又充斥着正气的诀法,在半空中炸响! “雷公电母,速降神通!” “随我灭鬼!” “轰!轰!轰……” 孙卓双臂挥甩! 似有电弧乍现! 可就在这关键时刻,异变突生! 正下方,那些碎乱的棺材板子,轰然炸开! 十几条扭动的手臂,腐烂的几乎快要掉落下碎肉,它们猛然朝着孙卓抓去! 这些手臂,都比正常的长太多! 本来,此地就是尸山肉林,一座山都是尸体! 多几条长臂,也就见怪不怪了! 说时迟,那时快,孙卓也就念出来第三个轰字,咒法还没有完成! 那些胳膊,已然逼近他身前,抓住他双臂,双腿,甚至是咽喉! 咒法生生被打断! 尖利的笑声,从老龚口中传出! 他猛地一跃而起,朝着我们这边弹来。 而他弹动的动作,无异加了一股力,让孙卓猛地朝着下方坠去 喋喋的笑声接连不断。 老龚嘶声呐喊:“老龚爷爷忠肝义胆!小瘪犊子,还想当你爷爷的爷!呵忒!” 一口浓稠的唾沫,朝着孙卓坠去! 老龚像是一道抛物线一样,稳稳落在了我夜壶上…… 说真的,这样的变故,让我脸色都煞白一片。 我再低头看向老龚,他稍稍仰头瞅着我,脸上却一阵憨厚的笑容。 闷哼,还有一声惨叫,却从前方炸响! 孙卓已经被拽到地面,那些手臂疯狂蠕动,撕扯孙卓的身体! 女道士脸色变了,铁青一片。 她冷冷扫了我一眼,挤出来几个字:“你,过分了。” 她如同离弦之箭,朝着孙卓冲去! “哟……哟……”老龚一副心疼煞了的模样。 “嗐……还是椛萤小娘子好,道士小娘子,有那啥,没那啥……” “别贫了。” 我吐了一口浊气,不过,和老龚说话的语气,从根源上,有了一丝扭转…… 只是,我心头,却多了一丝丝煎熬。 极力摒弃那情绪,我注意力都看着孙卓,以及那女道士…… 第278章 三十六计 可情绪,还是无法干净利落的挥洒。 扭转,是因为老龚对我的态度。 煎熬,还是因为老龚对我的态度…… 要唤醒邬仲宽,老龚会成为载体,他的意识会彻底的碾压,烟消云散。 平日的老龚,于我来说,虽然忠心,但更像是工具。 先前老龚的看似背叛,实际上摆了孙卓一道,他所说的那些话,更显露出不少情绪…… 我思绪间,女道士冲到了孙卓身前! 孙卓身上的红色道袍,被扯烂的七七八八,露出下方白衣。 拂尘挥舞,女道士清冷的叱喝声回荡弥漫。 有了她的帮衬,孙卓总算恢复了行动力,挣脱那些手臂。 而此刻的孙卓,狼狈不堪,脸上都是血污。 他一声大吼,愤怒之至。 扭头看了我这边一眼。 那愤怒的神态,更是状若疯魔! “呕!” 老龚又是一声干呕。 孙卓的脸色愈发铁青! 下一秒,他紧绷着脸,再次转身! “东起泰山雷!南起衡山雷!西起华山雷!北起衡山雷!中起嵩山雷!” “五雷速发!” 孙卓双手掐诀,又握紧成拳,猛地推拳成掌! 一声刺耳爆鸣。 那口漆黑方棺上的青气,骤然扭曲逃离! 在远处,形成了一个男人的身影! 我一眼就认了出来。 这赫然就是那报应鬼。 他脸上的皮肤透着深青色,青气又在流转。 和先前祁家村深处那青尸又有所不同! 鬼实质上不算是有实体,尸体就是实质,自然有区别。 随即而起的是一片红光! 像是火光,可又不是火光,更像是雷光乍现! 红光弥漫在漆黑棺材上。 又是轰然巨响,棺材被生生炸开!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太快! 棺木四分五裂! 入目所视,是一颗巨大,布满紫红色血管,甚至是通体漆黑的心脏! 咚! 咚! 咚! 心脏猛烈的抽动。 如雷贯耳的心跳声,在我胸腔中炸响。 我闷哼一声,感觉口鼻要溢血一般。 孙卓和女道士身周,变故更大! 那些扭曲的手臂虽说被击落,但周围的棺材板,开始翻动。 爬出来一个个人! 不,看似是人,实际上,那些并非是人! 他们身无片缕。 虽说有四肢,但实际上,那四肢几乎模糊。 就像是泥人一样,空有臂膀,没有手指。 甚至,他们就连五官都没有,只有一颗圆溜溜的脑袋。 尸群如同潮水一般,扑向孙卓和女道士! 孙卓愤怒的喝声不停炸响。 电蛇疯狂乍现。 焦糊的味道扑面而来。 心跳的声音更凶,更猛! 我死死捂着心脏,喘息的更凶。 冷不丁的,我感觉到了注视。 稍稍移动视线,我便瞧见了远处那报应鬼! 他正看着我! 我极为警觉。 不过,报应鬼并没有靠近过来! 他后退的更远,不再看我,注视着最中心那巨大心脏,以及孙卓和女道士身上。 开始还好,孙卓极为硬挺,涌上来的尸群全部都被打开。 可时间一长,他明显后继乏力。 倒是女道士,虽说不算太强,但其身姿舞动间,并没有尸能近身。 当然,这还是因为孙卓动静太大,大部分尸群都攻击他的缘由。 一时间,眼前的局面仿佛僵持。 明明孙卓和女道士和那颗心近若咫尺,却无法靠近。 尸群真要这么源源不断,恐怕孙卓和女道士,会被生生耗死! “他要醒了。” 忽然间,老龚跃至我肩头,哑声说道。 “醒了?”我眼皮微跳。 “他不让他醒,小瘪犊子的雷扎心疼,他也不敢靠近了。” “可他看着呢。” “爷……小娘子死不掉,小瘪犊子也不好死,三十六计,走为上记……” 老龚这一番话,看似说的有些稀里糊涂,云里雾里。 可实际上,也算是利害分明了。 一个他,是这尸山肉林的意识…… 另一个,便是报应鬼! 的确,我其实起不到什么作用。 而我的目的,基本上也宣告全部破灭。 留在这里,除了当一个旁观者,没有丝毫好处。 心跳速度太快了,还在不住的加快…… 我感觉自己快要承受不住,随时都可能心脏崩碎…… 脚,朝着后边儿退了两三步。 距离稍远,才稍稍平稳了些。 又有视线落至我身上,我再抬头。 看我的,还是那报应鬼。 瞳孔猛地一缩,我心里面忽然升起了一个计量。 毫不犹豫,我转头,拔腿猛走。 当然,我并没有自己一个人走,依旧背着韩趋! 先前女道士没能弄掉韩趋身上的符,孙卓说那么多客观原因。 我觉得还有一个关键点,孙卓不想韩趋能醒来。 毕竟,韩趋知道很多东西! 甚至我觉得,就算韩趋留在这里,孙卓可能都会创造出一些条件,把韩趋毁了。 至少韩趋是相信我的。 我不能让他受我牵连。 很快,我就走了过半的山坡。 那些洞窟更小,只余留一股毛发在外飘荡,更像是毛孔上的汗毛。 依稀视线还是能瞧见一处洞窟,能容一人钻入进去…… 那地方,就是韩鲊子被困之地! 我不敢停留,不敢靠近。 因为脚下的地面,涌动的更厉害了。 就好像一个睡着的人,随时会站起来! 我又一个冷颤,忽然发现了不对劲。 山坡上的青雾,消失不见了! 心头一阵压抑。 不知道余秀的情况如何。 视线中没瞧见九长老…… 这就代表着,封着无头女魂魄的封魂锥也被带走…… 在我手里,无头女只是被封禁。 可落入那九长老手中,会有什么结果? 心头的闷堵,强烈到了极点。 很快,便到了山岗子最顶端的位置。 我再往下疾走。 这外边儿的区域,异样就不多了。 除了脚下像是踩着皮肉,其他的都和正常山峦一样。 到了山岗子底部后,我正要匆匆走向殡仪馆方向。 可冷不丁的,腰间忽然被拉扯了一下。 本身我速度就快,这一扯,让我头皮顿时发麻。 手猛地朝着那处一扫。 视线随即投过去。 我眼中都是震惊错愕。 因为出现在我身边的,正是余秀! 她眼神空洞的看着我,微微侧着头。 她的身上鲜血斑驳,看上去极为凄凉。 第279章 塞翁失马 手猛地顿住,停在余秀脑门前头。 余秀拽住我衣服的那只手,不再是四指……而是完整的五指。 没有任何拼接的痕迹,就像他本身就是五指, “他跑了。”空寂的话音从余秀口中传出。 我心头微微一搐。 因为我发现了一个细节…… 余秀身上没有伤势。 鲜血斑驳,只是鲜血,甚至她衣服都没有破损。 那些血……都是九长老的? 尤其是余秀说,他跑了…… 凭九长老先前那张狂的性格,他会跑? 除非他不是余秀的对手,否则他一定会斩杀了余秀! 老秦头是给我留了一个怎样邪门的后手…… 无头女就已经很可怕…… 这余秀,更是恐怖如斯! 让我心头更压抑的是,无头女帮我,是因为她本身的尸骸齐莜莜,和我立了一桩婚约。 活人和死人的婚约,离奇可怖。 老秦头用这手段,于我来说,埋下了无尽的隐患。 那余秀呢? 她对余秀做了什么? 不会也有一个什么婚约? 徐暖有婚约……齐莜莜的婚约…… 这余秀…… “出去……他,要醒了……”余秀再一开口,话,却和老龚说的相仿! 本身,余秀就奇奇怪怪,白天晚上不像是一个人,能知道很多东西。 现在她道出这些,我反倒是觉得不奇怪了。 而且看这样子,余秀似要跟着我一般。 收起思绪,我再次朝着殡仪馆后门方向走去。 果然,余秀就这么跟着我。 不多时,从后门进了殡仪馆,通过了那一排平房厂房。 抵达殡仪馆大门的时候,门口空空荡荡,大门也是敞开的。 轰隆! 一声惊天动地的闷响。 就连地面,都震颤晃动起来! 我背着韩趋,险些没有站住脚。 提气轻身,平稳住了身体。 这震颤并没有持续太久,很快就平稳下来。 我回头看了一眼,在这个位置和角度,根本瞧不见山岗子的情况了。 不知觉间,老龚早就没入了夜壶里头。 余秀还是呆呆的跟着我,一声不吭,一言不发。 我目光落至保安室的位置。 门是开着的,先前的那老头背对着我,面朝着里头摆着的遗照和灵堂。 心头微跳,我朝着他走去。 如此果断的听老龚话,离开山岗子,就是因为我想到这老头告诉我和韩趋的。 他要将控制报应鬼的东西拿出来!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虽说我想从监管道场算计孙卓失败了。 但如果能在这里拿到控制报应鬼的东西,于我来说,就是另一种层面的弯道超车! 只要能控制报应鬼,说不定,我不需要让邬仲宽醒过来。 毕竟,尸仙齐莜莜,也只是青尸而已,她本身魂魄还不全。 三两步,到了门口。 我低声喂了一句,喊了声老先生。 毕竟我先前误会,剃了他的头,现在肯定得好好交谈。 只不过,他并没有吭声说话。 顿了几秒钟,我仔仔细细的注意他的身体,发现他身体半点儿起伏都没有…… 一时间,我沉默了。 在走至老头身侧,瞧见了他的脸。 枯黄的皮肤没了血色,眼睛是睁开的,空洞的看着前方遗照。 嘴巴也是微微张开的,能瞧见枯黄稀疏的牙齿。 不过,老头的嘴角勾着淡淡的笑容。 他是含笑而终。 在他双手中捧着一样东西。 那是一枚手环,通体暗红色,有些像是鸡血藤。 淡淡的青气在手环上流转。 呼吸瞬的急促起来,我从他手中拿过手环,冰凉感骤然席卷,让我打了个寒噤。 冷不丁的,我感觉像是被人盯了一眼! 老龚又一次从夜壶中出来了,直勾勾的瞅着手环,没吭声,不晓得在思索什么。 我瞥了一眼余秀,她同样没什么反应。 轻吁一口气,我没有将手环贴身放,而是戴在了手腕上,又将其用袖子遮住。 不晓得这手环有什么用,不过,它肯定和那报应鬼有关。 再看了一眼遗照。 男人没有表情的脸,充满死寂。 视线又落至老头身上,心绪多少有些复杂。 老头守着自己弟弟那么多年,一直是想着利用别人拿出来这物品,结果最后,还是自己动了手。 不再停顿耽误,我转身,匆匆朝着祁家村正路方向走去。 中途再没有出现什么意外。 当我抵达岔路口的时候,本身路面模糊,喊了老龚一句,他就会过意。 模糊的路面变得清晰可见,一眼就看到了张栩。 我看到他,他同样看到了我,脸色铁青一片。 “罗显神!” 低沉的话音,带着一股训斥! 下一瞬,张栩脸色微僵,死死盯着我背上的韩趋! 两秒钟,他又扫过一眼我身旁的余秀,除了稍有疑惑,就没露出什么异样神态。 我并没有吭声,直接走出了岔路。 张栩的目光再次回到韩趋身上。 他嘴唇稍稍嗡动,眼中却露出一丝丝悲哀。 “韩师侄……” 不只是眼神,他的语态一样的哀伤。 一眼就能看出来,韩趋的身份绝对不低! 当然,韩鲊子的儿子兼徒弟,以找到控制报应鬼的物品作为历练,韩趋本身就不一般。 张栩再看我的眼神,便不一样了。 目光透出几分深沉,就像是忽然明悟了一些东西似的。 “你可否遇到韩长老,可否见到你表哥孙卓?”张栩直接问我。 “没有。”我语气很淡。 “嗯?”明显,张栩眼中有疑虑。 “韩兄已是活尸煞,我第一次入祁家村所认识,玉簪亦是他给我的信物。” “韩长老是要找韩兄的,不过,这里的报应鬼做了手脚,他被引入别的地方了,孙卓同样被引过去。” “我找到了韩兄,他却又遭受一次毒手。”我沉声说。 “毒手!?”张栩目光看向韩趋胸膛。 他脸色瞬得阴沉下来:“这里还有什么人?是何人下的咒符?” 脑子一根筋,直来直去的张栩,并没有怀疑我什么。 我虽说没全部讲实话,但的确抽了一部分实话出来说。 顿了顿,我回答:“鬼龛的人,不过,对方是天寿道场的长老,排行第九。” “嘶!” 张栩倒吸了一口凉气! 第280章 脱困 同时,他眼中还有一丝丝震惊。 “你是怎么活下来的?!”随即,张栩沉声质问。 我顿时就明白过来了。 天寿道场的九长老,实力太强劲了。 正是因为这样,张栩才会问我这番话。 按照正常道理,面对九长老,我不应该活下来才对。 沉默片刻,我才回答:“受了一些伤势,他对杀我,没有兴趣吧。” 张栩再皱眉,上下打量我一眼。 “倒是如此,那些歪门邪道性格诡谲多变,谁都不知道他们到底在想什么,看你孱弱,不想杀你,也有这个可能。” 孱弱那两个字,张栩点的尤为明显。 我没吭声。 顿了几秒钟,我才道:“如无其他事情,张道长可以和我出去,在外边儿等候,或者你在这里等,我先带韩兄出去。” 张栩眼中露出思索和犹豫,再多看韩趋一眼,又看了看岔路深处。 看他的神态反应,似是想跟我一起离开。 我面色不变,随即补了一句话。 “我带韩兄出来,虽说遭遇九长老,险死还生,但却没有遇到报应鬼,此前,我是险些死在报应鬼手中的。” “恐怕是韩长老牵制报应鬼,也不知道会不会有别的事情,是否需要支援。” 我语罢,张栩瞳孔顿时紧缩,目光都显得凌厉起来。 他的踌躇不定消失了,取而代之,则是跃跃欲试。 “我在此地继续等待,罗显神你离开后,就将韩师侄送回监管道场,你在哪里等待亦可,去办你自己的事情亦可。”张栩沉声再道。 他对我,显然不信任,并没有说出自己要进去。 我亦没有什么心理负担。 张栩对我下手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就算他因为我的话进去,吃点儿亏,也算不得什么。 况且,孙卓和女道士丝焉那里,还真可能需要帮忙,否则韩鲊子很难脱困。 思绪间,我继续背着孙卓,转身朝着祁家村牌楼方向走去了。 没花费多长时间,便到了牌楼外。 一步迈出,顿时便阳光刺目。 耽误的时间太久,早就天亮。 烈日高悬,像是通红的丸子。 一眼,我却没瞧见领头与书婆婆…… 反倒是瞧见了另外两人,分外狼狈。 那两人,不正是施瑜和朱禹吗? 朱禹身上伤痕累累,施瑜相差无几。 除却了他们,我没瞧见马楼和唐仃,更没有瞧见领头安排的另外两个下九流。心头微沉,显而易见,另外两人是死了。 马楼和唐仃,作为对阴胎动手了的人,必然也是十死无生。 施瑜和朱禹死死盯着我。 朱禹眼中杀机毕露,怨毒极深。 施瑜眼神冷得像是冰。 “哼。”一声冷哼,施瑜质问了一句:“罗显神,倒是出来的晚,你们都做了什么!?吴庸呢?!” “做了什么?”我摇摇头,面色淡漠:“自然是对山顶的东西没兴趣,有了施箐的下落,去找了施箐而已,顺道领头收下了她的魂魄。” “你们是遇到了什么危险?这又和我有什么干系?” “至于领头,你现在直呼名讳,是要和他翻脸?” 我这一句话,直接就让施瑜脸色变了。 “小妹的魂魄!?”她稍有失声,颤巍巍又问:“你们真找到了?” 我只是淡淡瞥了她一眼,回答:“在领头那里。” 施瑜深呼吸,神态总算缓和,变好了许多。 随即,施瑜妩媚一笑。 她语气也缓和不少,让我见谅,她也是遭逢突变,才会多疑敏感,毕竟,他们先前遭遇了很恐怖的母煞,眼看着唐仃和马楼惨死在她面前。 还有另外两个下九流,同样下场凄惨。 他们两人,也是凭着家族给的保命之物,才勉强逃脱出来,也没有时间去找施箐的魂魄。 我们如约将魂魄带出来,施家只会感激我和隍司。 我没有再多言,不打算为难施瑜了。 施瑜和朱禹,则是打量了余秀,又看我背上的韩趋尸身。 “这……”施瑜不解道:“道士的尸身……是从哪儿找到的?看上去死了很久,是一口凶尸,还有这小姑娘……是误入祁家村了?” 说实话,余秀眼神空空的,任谁第一眼看上去,都会觉得她神志有问题。 不是提前晓得的话,根本不知道,她内里的邪门和强横。 “这就不便相告了。”我摇摇头。 稍一思索,又说:“祁家村里危险重重,领头早先就离开,看这样子,他应该回去隍司了,后边儿还有更凶险的事情,此地不宜久留,你们也可以先走,回头领头肯定会将施箐魂魄送回施家,或许,也是我将其带来。” 一般情况下,祁家村就算再出什么事儿,都很难影响到外界。 只是,那尸山肉林,毕竟是那么邪门古怪的尸,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施瑜不死,至少她现在对我和领头是感激的,到时候施家不会弄出什么乱子。 眼前我的处境,是任何仇家,都不好去结了。 施瑜和朱禹面面相觑,她才点点头,说:“那我们一起离开也好,施家就先不回去了,我得去见领头,要回小妹魂魄,至于显神你什么时候到施家来亦可。” 显然,施箐被带出来,让施瑜对我的态度都有直线改观。 不再多聊其他,我们上了一辆车。 朱禹受伤不轻,开车的是施瑜。 余秀一直跟着我,安安静静,半句话都不说。 车开出祁家村的范围,经过外界那工厂的时候,朱禹才问了一句:“这道士尸身,不送去监管道场?你不怕惹上麻烦吗?” “领头自会安排。”我简单回了一句。 施瑜低声开口,让朱禹不要多问太多,隍司的事情,隍司自有安排。 朱禹不吭声了,他也没看我,眼神一直看着他处。 疲惫的感觉开始涌来。 这一次在祁家村的时间,说不上多长,可精神被消耗的很严重,身上的伤势也不轻。 没有什么重创,没有什么致命伤,可这些密集的小伤,一样损耗人精力。 困倦的感觉不住涌来,我想闭上眼睛睡觉…… “你困了,困了就睡,我看着你。”余秀空洞的话音忽然入耳。 第281章 招魂? 本身,我是不放心施瑜和朱禹的。 余秀的空洞,又显得自身很透明,让我下意识的忽略。 她这样一说,倒让我放下心来。 任凭困意席卷,我沉沉睡了过去…… 再等我醒来时,已经是隍司所在高层小区的地下车库了。 没有瞧见施瑜和朱禹的人。 车外只有眯眼笑着的杨管事。 脑袋清醒多了,整个人也没那么闷,就是疼痛感明显很多…… 余秀还在我身旁。 韩趋的尸身如旧,没有什么变化。 “我睡了多久?” 撑起身体,我下了车。 余秀一声不吭,跟着我下车。 显而易见,施瑜和朱禹去找领头了,他们没什么必要在旁边儿等我。 “车来这里,三个钟了,显神侄儿。”杨管事轻吁一口气,又道:“施瑜已经带着施箐的魂魄离开,此番祁家村遭遇不少,她不强求你去施家。” “老大受了一些小伤,一直留在办公室里头。” “你见过他之后,我再送你去医院看看?” 杨管事一番话,语速极快。 “小伤?”我心头微凛。 和我分开的时候,领头都不算受伤。 凭借他的速度和本事,肯定能安稳离开有媪的荒田。 那就是青尸煞追上他了!? “哎,倒是不严重。”杨管事又笑了笑,说:“书婆婆稍微严重一些,毕竟年纪大了,去住院了。” 我稍稍松了口气。 杨管事都这样说,那应该问题不大。 否则的话,领头就不会留在这里了。 不过,隍司被肃清了一遍,应该没有不开眼的人,去想着什么越俎代庖的事情。 “走吧,我有许多事情要说。”吐了口浊气,我沉声道。 复而将韩趋背下来,杨管事本身要帮我忙,我拒绝了。 下电梯,经过地下三层的大厅时,不少下九流,都目光惊疑的看着韩趋尸身。 我直接进了领头的办公室。 瞧见他时,我眼皮还狂跳两下。 本身领头很肥胖,此时,脸颊的肉竟然削瘦不少,像是被什么吸食过一样。 他身上的气息,弱了很多。 不过,整体的气势还在的。 “呵呵,显神你平安出来了。”领头的脸色,丝毫不见外。 本身,我们频繁经历危险,关系也比之前更近,没必要什么虚头巴脑的客套。 “青尸煞追上你了?”我沉声问。 “嗯。” 领头点点头,简单解释两句,他走在前边儿外村的时候,倒是不晓得后面的危险还敢跟来,毕竟,外村是报应鬼隔绝的地盘,结果没想到,真追来一个青尸煞,他用了秘法,折损了一些精气和寿元,及时逃出村子,不然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正因此,他才直接回了隍司。 他晓得,我肯定能平安出来,到时候也会回隍司的。 我这才明悟过来,告诉领头,外村没了震慑能力,是因为报应鬼被其他东西牵制了,祁家村,没有明面上这么简单。 “哦?”领头露出了极为浓郁的兴趣之色,又凝视余秀一会儿,才将视线落在韩趋身上。 我稍稍思索片刻,才捋顺了思绪,说了之后发生的事情。 除了我没有说我和孙卓的仇恨缘由,其余的,我都没有隐瞒。 包括怀疑,并且差不多能确凿,孙卓是鬼龛的人。 以及九长老的强横,尸山肉林的诡异,韩鲊子的受伤受困,我全都说了。 至于余秀,我也没隐藏。 虽说她是老秦头留给我的后手,但余秀本身的邪门,以及老秦头会给我们留下什么样的关系隐患,都让我心神不宁。 我需要帮手。 显然,领头就是一个好的选择。 “你的意思就是,我们要将这位道长的符去掉,确保他平安醒来,然后送他去监管道场?”领头忽地又问。 我立即就点点头。 稍顿,我又解释:“得等韩鲊子回来后,若是韩鲊子不安全了,送韩兄回去,一样会出事,孙卓会找各种理由和机会除掉他的。” “嗯,这我自然知道,下九流中,虽说对于符研究不大,但鬼婆子的亡人化道,却对魂魄颇有研究和保护。” “我安排一组鬼婆子,来救醒韩道长。如何?”领头问询。 我立即点点头,松了一大口气。 “鬼羊,这件事情,你去办,一直盯着,不可以出任何意外。” 领头看向杨管事,沉声叮嘱。 杨管事躬身领命。 我这才让他带着韩趋尸身离开。 继而,领头再看一眼余秀。 他没有多言,反而,走到茶盘后边儿,拿出来了一样东西。 表面,是一张布裹起来的。 他将其放在地面,又将布摊开。 入目所视的,赫然是一张薄薄的人皮。 这便是邬仲宽的皮! “祁家村如何如何,于我们干系不大了,虽说孙卓那里,你接连下风,他心思的确缜密,你算计不过他,但韩趋,绝对是一张王牌,就算孙卓做再多,还是有问题的。” “那女道士,晓得你所说这些,又知道,韩趋知道全部,只要韩趋出事,必然就会干系到孙卓,这韩趋,就是一块烫手山芋,孙卓碰了不是,不碰也不是!”领头字句凿凿的说完这番话,目光又落至那张人皮上。 “邬仲宽的皮,完整无缺,你什么时候招魂?”领头再问我。 我呼吸稍显的急促。 他所说的……的确没错。 我接连被孙卓将军。 可有的事情发生了,那就是发生了,如鲠在喉。 尤其是女道士是完全中立,不偏向孙卓,也不偏向我。 她可以不信,可如果韩趋出事,就由不得她不想! 除非,孙卓多杀一个人! 想归想,我并没有再提这件事情了。 而是低头看着邬仲宽的尸皮,不自然的喃喃:“招魂……” 其实,我还有一件事情,没有和领头讲…… 就是手腕上带着的鸡血藤手环。 这物件,是控制报应鬼的东西…… 自身的秘密是其一,这件物品至关重要,有太大的诱惑性。 难保不会引起觊觎和贪婪。 内心天人交战,不住的徘徊。 正当我打算伸手掀开袖子的时候,忽然,余秀抬手,握住了我那只手…… 她的动作突然,我没有防备,更没法躲闪。 冷不丁的,我思绪凝滞了一下,却想到一件事…… 第282章 何必招惹这母夜叉 上一次去城隍庙,黄叔着重叮嘱过我一件事。 小心吴庸……也就是领头。 当时我反问过黄叔,黄叔对此的解释是,领头在睢化区精神卫生中心的时间太长,都没有问题,这就是最大的问题! 另外,他少了一缕魂,依旧没有大碍。 黄叔还提过,魏有明是不是对他动过什么手脚,这谁都不知道,毕竟二十八狱囚的手段太隐晦。 我不是怀疑领头…… 我怕的……还是魏有明。 秘密,只剩下最关键的领头不晓得了。 不过,除了那最关键的地气,其他的事情方面,就算领头出什么问题,也不至于直接置我于死地。 稍稍松了口气,我心神定了下来。 撸袖子,说出鸡血藤手镯的打算被压了下去。 人,总要留有底牌。 领头的确讲义气。 可万事留一线,才能避免阴沟里翻船。 “招魂……”我低声喃喃,接上了领头的话。 虽说我停顿滞带了一会儿,但领头并没有催促我,神态缓和的和我对视。 “领头,你有办法控制邬仲宽吗?” “在不影响老龚的状况下。”我着重强调。 领头眉头稍皱,问:“你的意思,是保住老龚了?” 我点点头。 “可能性不大,不过你担心邬仲宽,也是对的。”领头顿了顿,再道:“毕竟是阴阳先生完整的魂魄,谁都不确保会不会出问题,而你这老龚,也是不完整的魂,自然会被压制。” “如果……将老龚身上那一缕魂剥离出来,倒是不会影响他,可怎么控制邬仲宽,依旧是个问题。其实一旦这样做了,老龚也就没价值了。” 领头这一番话条理有据。 这就是一道难关…… “如果,没有邬仲宽的情况下,领头你有把握帮我吗?”我再道。 领头眼瞳微缩,他思索了几秒钟,点点头,又摇摇头。 “刚从血化青的尸仙,年限不长,说好对付,好对付,说不好对付,也不好对付。你提过,上一次死了一位阴术先生,还有一个身份不明的人,以及可能死一位道士。” “阴术先生加上道士,这已经是很厉害的组合了。” “若是能请动韩鲊子,问题应该不大,问题是,应该请不动。” 一时间,领头低头深思,稍削瘦的胖脸紧绷着,显得分外凝重。 我没吭声。 不提报应鬼,算是给自己留了后手,也是给领头增加了难题。 可要是在这种情况下,领头还能想到办法,那我们的把握就更大了! “司夜被打碎了魂体?”领头又问了一句。 我点点头。 先前是讲过,可我依旧确认了一遍。 “司夜和日巡同体,白天是日巡,夜间是司夜,城隍庙遭此一役,损失惨重,阴司必然会过问,或许,黄叔那边能给我们提供帮助,前提,是你要帮城隍庙一把。”领头沉声道。 “怎么帮?”我心头突地一跳,追问。 “司夜被破,属于动乱阴阳秩序,那九长老,必然是要被问责的,只不过,每一部分司夜魂魄独立,城隍庙肯定不晓得是谁下手,你找到黄叔,告诉他始末,告知他这件事情,和你有关,你不会坐视不理。” “此番事罢,城隍庙必然和你关系加深,你再借机提出求援的目的,黄叔不会拒绝。”领头字句凿凿。 我瞳仁稍稍松散,瞬间凝滞。 “明白了。” “嗯……还有问题,就是那九长老应该怎么引出来,我会想办法的。”领头稍显的疲惫,又说:“显神,你先养伤吧,不急于一时三刻,休息好了去城隍庙,我也需要想一想,看看能否招魂后保住老龚,再控制住邬仲宽了。阳神鬼的能力是好用的,老龚对你忠心耿耿,这样的鬼,的确要留下。” 我本想说自己没事儿。 可腹中的饥饿,脑中的困顿,身上的疼痛,还是让我意识有些涣散恍惚。 领头显然看出了我的状况,笑了笑说:“我安排人手,送你去医院。” 随后,领头拨了一个电话,很快便进来一个身段苗条,容貌精致的女人。 从她的穿着来看,应该是隍司调查部门的人,也就是最初施箐,之后唐宿的手下。 跟着那女人离开隍司,去了就近一个医院。 大夫看着我直皱眉头。 给我检查身体,拍片,处理伤口,花费了不少时间。 期间余秀一直跟着我,谁说,她都充耳不闻,不让开。 最后医院给我开了住院手续,意思是我肋骨有轻微骨裂,还有些内出血。 可以见得,当时九长老下手有多毒辣。 我不打算住院,不过,在病房里睡一觉,是不拒绝的。 调查部门那女人,做事也算有眼力见儿,给我买来了不少吃食。 我分给了余秀一部分,她像是饿了七八天,吃的狼吞虎咽。 还好,吃的多,饭菜见底儿了,余秀也吃饱了,安静的趴在床边睡下。 我让调查部门那女人可以回去了。 她倒是干净利落的离开。 而后,我才躺在床榻上,沉沉睡了过去。 病房很安静,隔音效果好,我这一觉睡了很久。 当我清醒过来后,屋内漆黑一片,只有窗户的位置,透进来幽幽月光。 床边,余秀还躺着呢。 只不过,另一侧,却站着个人! 我心头猛的一沉。 可瞬间才反应过来,这人不是椛祈吗? 干净利落的短发,小麦肌肤在晦暗的光线下,有些发黑。 不只是视觉上皮肤发黑,她的情绪好像很差,脸色就很阴沉。 眸子冰冷,她呼吸也很轻。 贝齿紧咬着下唇,像是恨得牙痒痒,又不敢打扰我一样。 见我醒了,椛祈的呼吸就重了,饱满的胸脯不停起伏着。 “罗显神,醒了?” “这么多的伤,你怎么没死了算了?” 椛祈咬牙切齿,语气却透着恨意。 “你这个下头男,渣男!姐姐看上你,真的瞎眼睛了!” “怪不得你做什么都不带着我,呵呵,根儿在这儿呢!” 椛祈瞪着余秀。 她声音拔高,本来还睡着的余秀,晃晃悠悠的便醒了。 她眼神空洞的看着椛祈。 这时,椛祈猛地扬起手,一巴掌朝着我打下来! 我正要抬手阻拦。 可异变突生! 余秀站起身来,不,不只是站起来,更是一跃而起,蹲在了我病床上。 她同样一巴掌挥了出去。 我脸色骤变,立即要阻拦。 可余秀的动作太快了,椛祈脸上实打实挨了一巴掌,原地转了好几个圈儿,砰的一下坐倒在地上。 “嗐!嗐哟!小大娘子……”老龚一下子钻出夜壶,脑袋一蹦一蹦朝着椛祈跳过去。 “小大娘子……你打爷作甚,何必招惹这母夜叉……” 老龚一副心疼之极的模样,唏嘘道:“让老龚看看,脸疼不疼……” 第283章 老龚都说我有用 椛祈被这一下,都打的眼神恍惚。 难怪老龚喊余秀母夜叉,上一茬,老龚热脸贴了大耳刮子,被余秀都打飞了。我眉头皱得很紧。 这显然是个误会,椛祈挨这一巴掌,恐怕会更愤怒。 只不过……椛祈这性子,太过刁蛮任性,动不动就要给我耳光。 一次两次还好,总有缓和下来的时候。 可接二连三,就成了习惯了。 余秀这一下,也算是个教训? 至于余秀,她蹲坐在病床上,又刚好坐在我腿上,双手抱着膝盖,眼神空洞的看着椛祈。 “狗男女……你们……”椛祈似乎清醒了两分,她眼眶一红,眼泪就要婆娑落下。 不过,她话还没说完,就啊的一声尖叫,猛地抬腿一脚。 老龚哎哟一声惨叫,便被椛祈踹飞出去,咚的一声撞到墙上…… “下流!” 椛祈从地上爬起来,气得花枝乱颤。 “好了椛祈,是个误会。” 我沉声开口。 狗男女的字眼,是真的刺耳。 “误会?我要替姐姐教训你,这女人就敢打我,现在她都在你床上了,你还说是误会!?”椛祈声音更大,她蹬蹬蹬走到床边,作势又要动手。 余秀稍稍支撑起身体,似要再挥掌。 椛祈一个哆嗦,吓得后退两步,捂着自己的脸,只剩下委屈,却不敢上前了。 我眉心愈发郁结。 先喊了余秀下床。 余秀哦了一声,下了床,定定站在我身旁,眼神还是空洞的。 我也下了床,说了句:“你过来。” 椛祈抿了抿嘴,恨恨看我一眼,没有靠近。 “过来。”眉心拧起,我又喊了一声,语气稍稍加重。 椛祈再咬了咬唇,小声说:“过来就过来,哪有这么大声和女孩子说话的……” 她小心翼翼的走到我近前,忌惮的看着余秀。 我伸手,抓住了椛祈的手腕。 椛祈啊了一声,还没来得及反应,我就将她拽到了余秀面前。 本来,椛祈要挣扎。 我再用力了一下,她痛哼一声,没挣了。 这时,椛祈才看出来余秀的不对劲,显得极其茫然的看着余秀。 “她是椛萤的朋友。”我语气很淡,充分表现了对椛祈刚才作为的不满。 又道:“余秀也帮过我和椛萤很多,她这次救了我的命,而她魂魄有些残缺,听不懂你说的话,你冒犯了她,椛萤知道了,也会不高兴。” 余秀眼神依旧空洞,没什么反应。 “啊?”椛祈眼神一慌,显得举手无措。 “你太任性了,也不会静下来思考,跟着唐叔,确保你安全,等椛萤没事了,我带她来找你。”我再次说道。 “我……” 椛祈格外委屈的撅起了嘴。 大眼睛忽闪两下,眼泪啪嗒又掉了下来。 前一刻还耀武扬威的刁蛮小姐,这一霎就成了梨花带雨的小姑娘。 “哎哟……哎哟……” 老龚显然吃不起这一套。 哪怕是先前挨了一巴掌,这会儿在墙角里头,还是一副心疼模样。 “爷嘞,小大娘子用处大着哩,有她在,更好找椛萤小娘子。” 老龚一晃一晃,跃上了我腰间。 本来委屈巴巴的椛祈,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她一把就抓住我手腕,用力摇晃两下:“姐夫你看!老龚都说我有用!我错了好不好,你别赶我走……” 说真的,椛祈的声音一下子娇滴滴的,让我一身鸡皮疙瘩。 尤其是,她直接喊姐夫……更让我猝不及防…… “不不行了……爷,我这心……哎,我心呢?” 老龚眼神一涣散,便变得呆滞不少,嘴里头只剩下呢喃,就是我心呢…… 先前老龚就是这样。 莫名的,他只要提到自己身上本身有,现在没有的东西,就会变得迟钝呆滞。 “姐夫……求求了……” 椛祈这语气,都快赶上……不,这就是撒娇了。 我一下子挣脱开她的手,后退了两三步。 对此,余秀并没有什么反应。 椛祈委屈的站在原地,双手交错在一起,食指不停的绕圈。 “那如果你不带我,我就偷偷跟上你。” “老龚都说了我有用的,对不对老龚?” 椛祈瞅着夜壶上迟钝呆滞的老龚。 老龚的眼神,并没有恢复,不过,他嘴巴却干巴巴的颤动,哎了两声。 我:“……” 不过,转念一想。 老龚虽然面对女色不着调,但是的确没说错过东西。 椛祈能找到医院来,当时能找到监管道场的山脚下去,证明了她荻术的确不弱。 老龚现在这情况,随时会出点儿毛病,再加上阳神鬼也有限制,带着椛祈,的确算是一个助力。 还有一点就是,椛祈真做得出来的话,那还真容易闯祸。 万一她出点儿什么事,我不好给椛萤交代。 思绪至此,我才点点头。 椛祈顿时笑靥如花。 她上前又想搂着我胳膊。 我再后退两步,抬手做了个阻拦的动作。 眼皮略抽动,我还没说话。 椛祈就笑嘻嘻的说了句:“好了姐夫,逗你的,我知道你怕姐姐不高兴。” 其实,我想纠正椛祈,让她不要叫姐夫,我听着多少带点儿别扭和奇怪。 只不过,椛祈这性子,我如果这么做了,指不定她又要乱想什么,便只能作罢。 “医院先不待了,还有些事情,你跟我去一趟城隍庙。”我沉声开口,话入正题。 “城隍庙!?”椛祈眸子一亮。 “就是,有个黄叔的城隍庙?以前姐姐和我说过的,黄叔是个好好老头。”椛祈眼中喜悦。 我却显得沉默。 黄叔的人品,目前来看,的确没有大问题。 除了在椛萤的命数上,他表现了偏颇。 我还想到一个问题。 如果说,事后我求黄叔出手去救椛萤。 他再动什么念头呢? 领头经过那么多事情,也明确表过态,黄叔,却没有这样做过。 我也不可能去要求强迫黄叔表态。 “见了黄叔,不要多说多问,如果他问起你姐姐,你就说她在家里。”我吐了口浊气,才叮嘱椛祈。 “哦……”椛祈显得疑惑。 我迈步往医院外走去。 是否叫上城隍庙救椛萤,这件事情有待商榷。 不过,顺水推舟,帮城隍庙对付一次九长老,也是我迫在眉睫要做的事情。 封魂锥中的无头女,绝对不能被九长老利用! 她虽然是齐莜莜一部分魂魄,但那完全不一样,她为了我,可以豁出性命! 第284章 再凝聚的司夜 当我到达城隍庙时,临近后半夜了。 以往夜间的城隍庙,很是静谧。 今天的却有所不同。 朱红的庙墙下,萦绕着或灰,或白,还有一些黄黑色的人影。 他们像是在窥伺城隍庙一般,鼻翼还不停的耸动着。 而城隍庙中,香烛燃烧的极其旺盛,浓烈到刺鼻的香火味儿,不停的溢散。 余秀依旧保持眼神空洞,椛祈则显得小心翼翼,她明显没有见过这种阵势。 说实话,我也没见过这种阵势。 那些溢散出来的香火,全部被周围的小鬼吃了下去,他们都显得愈发兴奋,甚至要手舞足蹈起来。 对于我们,他们就像是视若无物。 椛祈稍稍贴近我一些。 我则径直走进城隍庙内。 一眼,就瞧见了那巍峨神像,变得愈发鲜艳,色彩斑斓,宛若活过来了一样。 黄叔身体绷的笔直,他头戴方帽,脸色极其严肃。 幽幽烛光映射下,他脸上都像是多了几分漆料的颜色。 尤其是其手中握着三支高香,火星子极其明艳。 如注一般的白烟,从城隍庙门飘入院内,又升腾至空中。 直观的感觉告诉我,黄叔似是在吸引什么东西。 我没发出声音打扰黄叔,就那么静静站在院子边缘。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当黄叔手中的高香烧了过半的时候,异变突生。 半空中,丝丝缕缕的灰气,仿佛从四面八方出现,在半空中凝结起来,形成了一个抽象的人形,又成了虚幻的茧化物。 几秒钟的时间,那茧化物支离破碎。 入目所视,一个臂膀相连的恶鬼,漂浮在先前的位置。 他用力一吸,胸膛都抬高起来! 那几根高香疯狂燃烧,瞬间见底! 如注的白烟,像是细长的蛇,钻进这新出现的司夜鼻翼。 他闭眼,神情陶醉。 再下一秒,他再睁眼,眸中只有阴厉。 俯瞰扫视一眼,他缓缓下沉,到了我近前后,漆黑的眼珠子直勾勾盯着我,带着审视。 这一次,他给我的威慑感,要比以前重很多。 鼻翼耸动,他是在嗅着什么气味。 老龚不停的发出斯哈声。 椛祈花容失色,整张脸都是惨白的。 余秀却依旧双眼空洞。 忽然间,司夜用力一吸! 他这动作,让我始料未及! 不过,我已经来不及躲闪,轻微的噗噗声中,两团物事漂浮至我面前。 赫然是我用锁魂法封住的纸人团。 其中一团是张轨,另外一团,就是当时我在对付魏有明的时候,收服的情绪鬼。 “鬼龛……”沉闷嘶哑的话音,虽然和先前的司夜一样,但里头的情绪却完全不同。 他对我,很警惕! “不是鬼龛。” 黄叔的脸色缓和不少,朝着我们走来。 “显神小友莫惊怕。” “昨夜司夜神像暗淡,是其神魂俱灭,然而司夜存在并非完整个体,而是各界城隍庙中。我焚请神香,吸司夜魂,他才刚刚凝聚成体,无此间记忆。” 到我身前时,黄叔已经解释清楚了一切。 这说法,领头一样说过一遍。 只不过,他没有黄叔讲述的仔细而已。 “灭司夜魂魄的,是天寿道场的九长老。”我随即开口。 思绪早就理顺,我和黄叔说了一些始末。 当然,都是围绕着九长老,并没有多透露其他。 黄叔神态显得更板正,不过,他眼中隐隐有怒色。 余光不经意的看到神像。 那城隍神像,同样带着威严。 “城隍处于阴阳过界之地,中立于阳间势力,绝不偏颇任何一方。” “鬼龛之人,若非大奸大恶,染指魂魄之事,城隍庙也不会过问,然而,诛灭司夜,惊犯神邸,不得不罚!” “显神小友找到我,又说出实情,是想帮我一把了。” 黄叔前两句话极为威严,后一句话,便和善起来。 我点点头。 目光才落向飘着的两团纸人身上。 伸手,将其握住。 面前的司夜,看我的神态依旧警惕,充满冰冷。 我大拇指和食指捻起其中一枚纸人团,才道:“此纸人中,有一鬼龛中人魂魄,名为张轨,他引我入祁家村,又想利用我,得知魏有明下落,阴差阳错死于我手中,用他,应该能进入鬼龛核心地。” 稍稍摊开手掌,让另一枚纸人团曝露在视线中,我又道:“鬼龛人圈养的情绪鬼,我收服后不知道怎么处理,本来打算当做一次底牌使用,若是黄叔和司夜想要,拿去即可。” 我手稍稍一抛,那纸人团落向黄叔面前。 黄叔抬手便接住。 他眉心稍蹙,脸色愈发缓和。 其实我拿回来,再交出去,就是为了再拉进一些和城隍庙的关系。 看这司夜冷漠的神态,他肯定不太想这两个关于鬼龛的东西回到我手中。 被我拿回,而后交给黄叔,就相当于给了黄叔和我之间台阶,不算是司夜抢夺。 黄叔唇间微动,发出低沉的话音。 我是没听懂他都说了什么。 倒是司夜,两张脸的眉头稍稍一挑。 忽然,两枚玉片凭空出现在我面前,直挺挺坠下! 我眼疾手快,接过玉片。 入目所视,其中一枚依旧是臂膀相连的恶鬼。 另一枚,赫然是单独的一只鬼。 纱帽宽袍,气象雄阔! “日巡……”我呼吸稍显急促。 “显神小友给出一张底牌,我还小友两次手段。”黄叔面带笑容。 他反手收起纸人团,又道:“情绪鬼,都是悲苦的人儿,寻常手段已经无法使其投胎,即便是城隍庙,也有些麻烦,就让她在此地闻香,慢慢感化吧。” 黄叔的这番话,反倒是让我略怔住。 我此前着实还没想过,黄叔会有这样一面。 不过事实上看来,城隍庙本就是为普通人而存在的地界,黄叔所做的事情,也从未离开这个宗旨。 这不禁又让我想到了祁家村的老妇。 若有可能,是否我也能将她送到城隍庙中? 只是,这可能性很低了。 如今的祁家村,才真的是生人勿入。 “显神小友,放出此鬼,让司夜来审问吧。”黄叔再一次开口,打断我的出神。 第285章 口是心非 “好。” 点头答应,我直接放出张轨的魂魄。 他出现的瞬间,就浑身颤栗不已。 “罗兄……你……” 张轨余光四瞟周围,惊恐浮上面庞。 司夜左右两条臂膀,瞬间就压住张轨的头颅! 张轨的双目变得呆滞,脸上出现痛苦之色。 “下九流可拔魂,道士可问魂,先生更有手段针对魂魄,日巡司夜之法,同样是拷问。” “钻进生魂中的拷问。”黄叔神态自若。 我没吭声。 张轨的痛苦,逐渐减弱了一样,变得空洞和呆滞了。 这种空洞,和余秀倒有一丝相似。 只不过,还是没有余秀空洞的彻底。 约莫十分钟左右,司夜的手松开了张轨头颅。 张轨空洞和呆滞的眼神,瞬间一颤,恢复了惊恐。 “罗兄……放……放过我……” “求……求求……” 司夜鼻子用力一吸,砰的一声轻响,张轨的魂魄支离破碎,化作两道青烟,钻入了司夜的鼻翼中。 不知道为什么,我有种说不出的压抑感。 不只是张轨湮灭了。 对这司夜,我好像又有了几分新的认知,可又说不通,那到底是什么情绪。 司夜的模样,逐渐开始扭曲,异化。 他臂膀相连的身体像是在缩小,而后站立在我和黄叔面前。 几秒钟后,司夜成了一个人。 再过了几秒钟,他的模样,竟然和张轨如出一辙! “这……”我心头掀起了滔天巨浪。 吃鬼…… 化作吃过的鬼…… 这和瘟癀鬼……又有什么区别? “天亮后,我让人接应你们。” “张轨”语罢,他身体瞬间膨胀起来,又成了臂膀相连的司夜模样,身体往上一窜,便消失在夜空中! 我久久不能回过神来,更掩饰不了眼中的惊怕! “他……是瘟癀鬼么?”强忍着心惊,我还是问了出来。 在黄叔眼中,我是和瘟癀鬼打过交道的人。 要是见了司夜这副状态我还不问,那就太有问题了。 “司夜不是瘟癀鬼。”黄叔依旧镇定自若,他才道:“瘟癀鬼最可怕的,不是吃鬼化形,而是对于地气的操控,显神小友,你并非先生,也非道士,并不知道这天底下的气有多少种。” “山河大川的阴阳气,道士胸中的浩然正气,阴间的阴冥气,诸如此类。” “地气本算阴气一种,可瘟癀却不是,瘟癀是普天之下的驳杂怨念,这驳杂怨念的气息和地气融为一体后,才会滋生瘟癀鬼。” “瘟癀鬼以浓郁的怨气伤人害命,绝对没有丝毫的善念可言,更像是这普天之下所有负面气息的凝结,只会反噬和报复阳世。” “司夜没有这能力,他能吃鬼,是阴司特许,阎罗点过的。” 黄叔的这番解释,看似清晰了,我听得却格外笼统。 对于司夜,我认知的确更多了。 我觉得,这一切恐怕不如黄叔说的那么简单。 他真的全说实话了吗? ……司夜对于地气那么敏感…… 有没有可能,司夜是被收服过的瘟癀鬼? 这样的想法冒出来后,我自己都觉得很荒谬。 将这些驳杂思绪从脑子里摒弃出去。 我只是强笑了一下,不再多言了。 黄叔则请我们进庙内坐下。 地面有蒲团,一行三人坐下后,黄叔坐在最前边儿的蒲团上。 他一直面带和煦笑容。 又简单和我聊了几句,大抵是问监管道场的情况。 我捡了无伤大雅的说。 黄叔却若有所思。 忽而,我想到了领头和我说的,关于无形中,女道士对孙卓的看法。 相当于给了孙卓一个隐形的枷锁,让他不敢对韩趋下手。 那如果,我将这些东西,强行加诸在城隍庙这一方呢? 无论黄叔信还是不信,他总归要受一些影响的。 尤其是,现在我们本就要对鬼龛下手! 心跳,逐渐加速,脸色也隐隐发红。 “黄叔,你知道我和孙卓的矛盾吧?” 轻吁一口气,我开了口,打开话匣。 “旁听一二,多的倒是不知晓。”黄叔并没有显得多好奇。 我没管顾他的反应,继续开口讲述。 我并没有说出夺命之事。 只说了,一个家破人亡的少年,被孙家拿走了一切,又险死还生,被阴阳先生所救。 而后,才是我复仇,频繁遭遇阻挠。 遭遇化血成萤,鬼龛莫名的追捕,以及九长老的追杀。 个中会被怀疑的点,我都去掉了。 譬如九长老认为我杀死了他的八个师弟。 我对黄叔说的是,因为椛萤提醒了我,鬼龛会下手,我就立即出城了。 在出城之际,我的确被鬼龛围堵了,但并非全部,而是天寿道场的两个长老,外加四个鬼龛人,他们还操控了膏肓鬼。 老秦头给予我一个护身手段,就是无头女。 无头女被膏肓鬼所牵制,我被那两个长老重创。 而后,他们用封魂锥收走无头女。 他们为什么不杀我,我并不知情。 再次遭遇九长老,他对我恨之入骨,我同样对他恨之入骨,因为我得将无头女抢回来! 这番话,我说的字句铿锵。 从最开始要谨慎对待黄叔,到现在,我差不多摸透了黄叔的情绪,这种半真半假的话,算是说的游刃有余了。 黄叔的眼瞳微缩,一时间若有所思。 半晌后,他才摇摇头道:“显神,你所说之事,虽说条理有据,但还是你一人之言,再退一万步说,城隍庙中立于隍司和监管道场之间,不会多管两方的事情。” “孙卓是鬼龛的人,亦然是你的揣测。” “不可否认,你的揣测很有道理,但我不能直接相信。” “若他真有问题,监管道场自会发现。” 黄叔这一番话,明显是将自己摘出去了,并不想插手进来。 这让我略显得失望。 不过,随即黄叔站起身来,他并没有和我多交谈别的,又道了一句:“招来司夜,我有些疲了,先休息一会儿。” 罢了,黄叔便走向城隍神像后,变得悄无声息。 老龚眼珠子提溜乱转着,还冲着神像后边儿咧嘴笑了笑。 椛祈小声嘀咕了一句:“糟老头子,心明明慌了,口是心非的。” 第286章 入虎穴 椛祈这声音不大,我听着都微弱,黄叔未必能听到。 可她和老龚的态度,不禁让我多了两分判断。 黄叔是不想管这里的事情是真,可他也怕孙卓是鬼龛的人? 毕竟这样一来,监管道场必然大乱。 靳阳的实力失去平衡,鬼龛恐怕就会一家独大? 先前,一个张轨都敢纵火城隍庙,借机吃投胎鬼。 当鬼龛无人制衡后,他们还会做出什么人神共愤的事儿? 我心绪略复杂,还是因为心眼…… 丢了心眼,才看不清人神尸鬼。 否则的话,我的判断力,应该会更敏锐一些的。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 我没有什么困倦感,只是坐在城隍庙内闭目养神。 同时,还在思索先前司夜所说接应的事儿。 他化成了张轨的模样。 是要潜入鬼龛内部? 或许,吞吃的不简单是魂魄模样。 就和瘟癀鬼一样,将一切都消化了。 当时对付魏有明,场间所有人都被杀,并没有活口留下。 那张轨的死活,就不一定。 应该不会露馅儿。 可我,对于鬼龛来说,就是实打实的有问题的人。 司夜要怎么将我弄进鬼龛中? 其实,面对九长老,我没多大本事。 还是因为余秀,能和他面对面拼斗! 若不是因此,司夜大抵都不会来带上我。 睁眼,再吐了口浊气,我看向椛祈。 “明天行动,你就不能跟着了,是真的危险。” “你可以留在城隍庙,也可以去找黄叔,至于之后的事情,我答应过你,便不会食言。” 话,我没有说得太透彻。 “哦……晓得了姐夫。” 这一次,椛祈也没有胡闹任性。 时间过得很快,一眨眼便天亮了。 椛祈并没有留在城隍庙,自顾自的离开。 日上梢头的时候,城隍庙开始来人上香,我就退到了边角处等着。 黄叔出来过一次,给我端了一些贡果吃,然后他又回了神像后边儿。 临近正午,城隍庙没有普通香客,却来了一人。 脸颊削瘦,模样陌生的人。 多看他一眼,我就认出来。 他是张轨! 不,是司夜化形的张轨! 他现在不是魂体了,应该是司夜用了张轨借尸还魂的能力。 而白天的司夜,也不是司夜,应该是日巡! “张轨”瞥了我一眼,快速上前,三两下就将我死死绑束起来。 我并没有挣扎。 期间,“张轨”没什么语气的说了句:“司夜被诛,城隍空虚,我蛰伏在城隍庙伺机吞鬼养魂,你带着创伤找城隍庙求援,被我扣下,城隍庙黄叔不知所踪。” 我瞳仁微微一缩。 就这么一两句话,他就将逻辑捋顺的差不多了。 “她,怎么处理?你无法收下吗?” “张轨”又看向余秀。 沉默片刻,我摇摇头。 不光是司夜也好,还是日巡也罢,他是怎么看待余秀的? 能说出无法收下的话,还是看出了余秀不是人? 只是,先前余秀是怎么出现的,我还是不能理解。 一时间,气氛凝滞了。 “张轨”没有吭声,我也不知道怎么接话茬。 余秀就是个漏洞。 带着余秀不行。 凭借张轨真实的实力,他再怎么偷袭,都不可能抓住余秀的。 不带着余秀的话,就没必要带着我去找九长老了。 司夜肯定没有足够的把握,才会拉上我。 “余秀和我同行,我会跟上你们的。”这时,黄叔才从神像后边儿出来。 “张轨”点点头。 他推搡我,要往城隍庙外走去。 “危险。”余秀语态空空,忽然说了一句。 她迈步,便要跟上我。 “没事,你跟着黄叔。”我深深看着余秀,沉声回答。 余秀还是眼神空洞,依旧走到了我身前。 她稍稍歪头看着我,本身空洞的眼神,好似多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有事,喊秀秀。”余秀伸手,点在我胸口。 空洞的语气,也像是带上一两分情绪,还有些娟秀感。 我形容不上来。 她这话锋,和老龚是有那么一两分接近。 只不过,其给人的观感,却完全不一样。 “张轨”多看了余秀一眼。 黄叔看她的眼神,同样若有所思。 看他们的样子,就像是对余秀有什么发现似的。 其实我很想问,他们能不能看出,余秀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却不能在现在问。 因此,我只能对余秀点点头,说好。 当然,我还做了一件事儿,就是将老龚的夜壶,交给余秀,让她挂在腰间。 再跟着张轨离开城隍庙,余秀便没有跟上我了。 出庙门的时候,我回头看了一眼,余秀孤零零的站在那里,怔怔看着我。 对……就是孤零零。 我心头忽然又泛起一股情绪。 这情绪很莫名其妙,却又极为真实。 就好像,余秀本身什么都没有,我,让她好像有了什么东西,她才会一直跟着我…… 而此时,我走了,又让她变得孤零零一人。 用力晃了晃脑袋,我心跳都落空几分。 走远了,瞧不见余秀了。 抿唇,眯眼,感受着阳光在脸颊上的熨烫。 内心多少有些冰凉。 老秦头到底都做了什么…… 余秀,又到底是什么来路? 出城隍庙的过程中,没有出现任何问题。 等到了郊区路边,一眼就瞧见了一辆车。 车旁边站着数人。 当头一人,是熟面孔瞿韦! 其余几人,稍微陌生一点儿,不过我都打过一两次照面! 顿时便想起来,他们都是张轨的手下。 这一瞬,我恍然大悟。 司夜吃下张轨后,消化了张轨的全部,他是要利用这些手下,让鬼龛的人更信任他? 就是不知道,鬼龛内部,是怎么通报我的? 走至车近前,瞿韦,以及其余鬼龛人,看我的眼神都带着冷漠,还有一丝丝厌恶。 “呵忒。” 瞿韦一口唾沫,吐在了我脚下。 “好了。” “张轨”淡淡看了他一眼。 其余几人立即上前,将我推搡上了车。 张轨坐副驾驶,瞿韦则去开车。 明明天空晴朗的万里无云,而这车里头,却阴暗逼仄。 车从郊区进了城区,再行驶的方向,我便不清楚了。 这期间,所有人都没吭声说话。 不知道到底过了多久,瞿韦总算小声说了句:“张哥,这罗显神倒戈,让我们没抓到那只二十八狱囚,领首震怒,昨儿听说天寿道场的九长老还受伤了,也是因为这罗显神……你抓他,就是立了大功,我们是不是也能换个院子?也能人手一枚膏肓鬼分魂了?” 我心头一凛。 就这么一句话,我就大致判断出来了,鬼龛组织普通人知道的事情深浅。 第287章 八败寡妇 当初张轨和我一起去找陈君,遭遇魏有明,而后在那里死了几个鬼龛人。 这件事情,应该就是鬼龛组织寻常人知道的关于我的最后信息。 “看领首的态度吧。”张轨淡淡回答:“毕竟,罗显神还是很重要的,要相信上边儿,不会亏待我们。” “是,是。”瞿韦笑容满面,眼中已经满含期待,车上其余人同样流露出渴望之色。 终于,周围的一切带上了些许熟悉。 陈旧的街道,大多用棚户搭建的屋宅,漆块剥落,甚至是灯罩都损毁的路灯。 道路是狭窄的。 在这窄路上穿梭了一会儿,车停在一条小巷前头。 瞿韦停了车,他们一行人先下去。 张轨最后推我下车。 天依旧晴朗,万里无云。 这小巷子里边儿,却嗖嗖的吹出凉风,让人有种说不出的不适感。 我稍稍眯眼,注视着小巷深处,可除了阴暗什么都瞧不见。 周围也没有人,却依旧给人一种感觉,四面八方都有注视,在盯着我们一样! 瞿韦等人谨慎的往前走去,张轨则再推搡我两下,我才平静往前走去。 约莫走了五六分钟,小巷便到了尽头。 入目所视的一道门,三方整整齐齐,顶面是圆的。 就像是一道墓碑似的。 两侧两条对联,就像是墓碑两侧的挽联。 正常人……谁住这种鬼地方? 心跳又瞬的落空半拍,我忽然想到一个细节问题。 我们现在要见的,应该是领首? 司夜化作的张轨先前说了,看领首的态度…… 先见领首,而不是找九长老的话,事情,恐怕就会很麻烦! 一旦动起手来,等同于多一个劲敌! 司夜……到底在想什么? 瞿韦走上前,笃笃敲了敲门。 随后,窄门开了。 开门的是个女人,妆容精致,可皮包骨头。 我一眼就看出其特征……她应该也是饲养的膏肓鬼,才会长成这副模样。 女人瞥了我们一眼,轻呵了一声,才扭动身姿,往里走去。 我们一行人进了这道窄门。 外边儿看上去,这地方不大。 走进来之后,便是一个极为开阔的空地,就像是一处演武场。 周围修着很多墙面高大的房子,高度少说两三层了,可实质上,只有一层。 墙面上写着不少字眼。 有粮仓,又有小心火烛一类的标语。 我恍然若悟。 鬼龛的驻地,应该是靳阳城中,比较老旧的所在,至少近几十年没有开发过了。 这样一来,我就相当于知道了一个小范围圈。 不……司夜! 司夜是知道全部的! 如果黄叔有念头,想要扫荡一下鬼龛,完全可以给隍司和监管道场信息? 城隍庙虽然中立,但也忌惮鬼龛。 就是不知道,黄叔会怎么抉择? 思绪间,我们一行人,被领入了一个高大的门洞内。 挑高超过十米的仓库,更显得空旷。 高瓦数白炽灯,照的仓库内发白透亮。 正当中的位置,屹立着一座高大的塑像。 我只能瞧见塑像下半截,因为上半截被一道白布笼罩。 塑像前头,有几道长桌,供奉着大三牲祭品,大量的香烛。 那妆容精致,皮包骨头的女人停在了塑像前,稍稍躬身,似是行礼,低语了两句。 雕像后边儿,便慢吞吞的走出来一人。 这是个男人。 一个身材高大,却削瘦的只剩下个骨头架子的男人! 皮肤发黑,又有些透红,眼珠子黑得几乎瞧不见眼白。 乍眼一看,我差点儿认为,这就是一个膏肓鬼了…… “张轨,呵呵,我以为你被镇压抓走,或是被那个二十八狱囚毁掉。倒是没想到,给了组织一个惊喜。”男人话音略显得嘶哑。 从他脸上看不出喜怒,就只有古井无波。 张轨毕恭毕敬的行礼,低声回答:“全然是运气,我一直待在城隍庙附近养伤,因为司夜,又不敢贸然行动,却没想到机缘巧合,城隍庙空虚,而后这两面三刀的叛徒又出现了。” “我将其制服后,又立即通知部下,才敢带回来,否则我怕罗显神的目标太大,被人跟踪。” “嗯。” 那男人,也就是鬼龛领首,缓步走至前方,先停到了张轨面前。 忽地抬手,他一把抓住了张轨咽喉! 这一幕,让瞿韦等人脸色骤变! 张轨同样神色大惊,闷哼声中,他额头上布满细密汗珠。 狠狠往外一拽。 一道灰气硬生生从张轨身上抓出! 张轨身体一晃,软倒在地上。 男人鼻翼微微一嗅,似是在辨别张轨的身份。 我心头微凛,脸色还是没什么变化。 “这具身体,太差了,当不住你此次对组织的贡献。”领首松开了手掌,张轨稍一趔趄,魂魄后退两步。 我悬起来的心,才堪堪松懈下来。 还好,司夜的伪装能力也不差。 “天寿道场,损失不小,九长老受创不轻,罗显神身边那寡女,你没看见么?她没跟着他?” 寡女? 余秀!? 醍醐灌顶的感觉,猛地涌上心头。 对,老秦头说过,余秀是寡女! 还有上一次,面对尸仙的时候,老龚尖声喊过八败寡妇! 随后,才喊罗盘! 当时我没弄懂老龚的意思。 放至现在转念一想。 老龚是喊我动用底牌! 八败寡妇,是一种底牌。 罗盘,才是其次的选择! 那所谓的八败寡妇,就是余秀了!? “这……寡女……” “属下不知……罗显神身边还有什么人……” “昨日,只见到他一人。” “城隍庙的黄叔,也不知所踪。”张轨回答的声音很飘忽,本身,魂魄就是无根之物。 “嗯,司夜被破,城隍庙那小司,自不敢待在庙宇内,下一个司夜凝聚之前,他都不敢出现了。” “华姬,带着张轨,去挑选一具适合他的尸身,还有他这些部下,理当有赏赐。”领首瞟了一眼那皮包骨头的精致女人。 “是。”女人幽幽回答,便带着张轨朝着那座雕像右侧走去。 瞿韦等人,这才堪堪松了口气,脸色显得极其兴奋。 场间,只剩下我,以及这领首了。 我脸色这才变得难看起来。 我的处境,外加领首在面前,我脸色难看是自然的。 可实质上,我是因为司夜这做法…… 他好像全然没有计划似的,就将我塞在了鬼龛手中,自己也被支走…… 他想做什么? 碰运气,让我被交给九长老? 万一这领首不这样做呢? 第288章 再见孙大海! 还有,司夜能单独找到九长老吗? 思绪烦乱,还有说不出的忌惮。 虽说有句话叫做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但眼前的境况对我来说,也过于难办了一些。 司夜一旦出问题,我就会被逼的暴露地气! “罗显神。”领首幽幽喊我一声,打断我的出神。 他近距离走至我面前,透红发黑的皮肤,黑得近乎瞧不见眼白的眼珠,上下扫视着我。 我没吭声,只是和他对视。 他忽然笑了笑,说:“心思缜密,背后又有高人,破坏了我们不少的事情,甚至险些破坏最重要一件。” “你应该怎么都想不到,会会阴沟里翻船,让张轨将你抓了。” 领首话音愉悦,舒爽。 可以见得,他对于张轨并没有什么怀疑,对我也没多少忌惮。 “不过,听九长老说,你身边有个寡女,连他都不是对手的时候,我还是有些惊讶。” “我当时便和他说了,寡女虽凶,但必然有限制,果然,她没有跟着你了。” 我还是没吭声。 不过,我心跳还是稍稍加快了。 因为领首已经提到了九长老, 那十有八九,我会被交给他。 天寿道场其余几个长老的去向,死因,九长老肯定弄清楚。 “九长老在闭关养伤,本来应该将你交给他审问的。” “不过,还有一个人想见你,你跟我来吧。” 语罢,领首转过身,朝着他走出的雕像左下方走去。 我并没有刻意停顿不走,而是跟上了领首。 雕像后边儿是更为空旷的库房,一直走到了尽头的一处墙体前,才瞧见一道门。 领首背负着双手走进去。 我随后入内。 过道显得很老式,两侧还有逃生通道的绿灯标识。 走过几道关着的门后,又绕了一个弯,过道尽头是一道门。 领首推门,入目所视的,便是另一处空旷的院落。 这院子倒是敞亮,明媚的阳光自上而下洒落,花圃中的植被花卉竞相生长。 我瞧见一个瘦高瘦高的中年人,站在一棵树下,他一手端着小茶壶,另一手平托在半空中。 在他手掌稍上方一些,便是一个鸟笼。 掐丝珐琅的笼子里,一只上蹿下跳的八哥,发出清冽的叫声。 我心头骇然,脸色顿时大变! 当局者迷。 明明我早就晓得了,孙大海,孙卓和鬼龛有关。 但我一直没意识到,想见我的人,还有可能是孙大海! 直观来说,我一直认为孙大海在躲着我,他不敢在我面前暴露太多! “老孙。”领首咳嗽了一声,笑呵呵的喊了句。 孙大海回过头来,他还是眯眼笑着,显得极其和善。 “呵呵。” “看看,你带什么人来见我了?” “显神?!” 孙大海的眼睛忽然又睁大,显得很惊讶,更极其喜悦一般。 他那种喜悦,更像是见到离散多年的晚辈。 我冷漠的看着孙大海,厌恶一瞬间攀升到顶点。 “这罗显神身上,秘密应该不少。” “秦崴子实力的确不错,只不过,要救活一个被剥离了命数的人,还赋予了那么纯粹的过阴命,依旧很有难度。” “他丧葬一脉九流术精通,可招冥鬼,感应,甚至,他背后还有高人。” “秦崴子已经死了,那高人是谁,倒是不清楚。” “天寿道场的长老们,倒是吃大亏了。” “也亏得那张轨吃过罗显神的鳖,一直藏在城隍庙附近,不晓得罗显神的底细,否则他未必敢出手。” “我们也没办法阴差阳错的将人抓来。”领首慢条斯理的说道。 孙大海点点头,没有再逗鸟了,而是走到我近前。 近距离和孙大海对视,他眼珠子稍显的浑浊,多少有了些老态。 “显神,和舅舅说说吧。天寿道场的长老们,是谁杀死的?你身上,又还有多少秘密?” 孙大海心平气和的问。 我稍闭眼,再睁开时,眼中极其讥讽。 启唇,我一口唾沫就要吐到他脸上。 孙大海没有动,倒是领首反应速度极快,抬手,一巴掌就抽在了我嘴巴上。 剧痛袭来,让我感觉牙齿都快被打断。 领首脸色很不满,冷哼一声,反手又要一耳光抽在我脸上。 孙大海才摆摆手,让领首不要这样动手,打坏了,没什么好处。 而后,孙大海再稍稍贴近我一些,他手指点在我心口,轻叹了一口气又道:“ “不过,你这孩子也忤逆,为什么就不认命呢?对你来说,这样挣扎活着,又有什么意义?在你表哥面前,你就是一个跳梁小丑,命数下贱,身份也下贱。” “既然你不愿意说,舅舅也不能太强迫你。” “凭你的下贱命格,就算这过阴命,你也不配用。” “大抵,这是从别人身上夺来的,舅舅就先帮你剥离出去。” 话语间,孙大海的手指顺着我心口,勾在了我下巴位置,稍稍用力往上一抬。 我脑袋便被托着稍稍抬起。 “没了命数蔽体,再将你交给九长老,他自然能拷问出你身上的所有东西。” 孙大海的脸上,浮现出一股病态的兴奋。 我只觉得浓烈的恶寒涌上身体。 下一刻,孙大海便径直朝着院子左侧一个屋子走去。 领首顺手搡了我一把,将我往那边推。 我身体瞬得僵硬绷直。 眼前的情况,对我来说太过糟糕。 恐怕司夜自己都想不到,会出现这样的变数! “嗯?”领首力气瞬间大了不少,我一个趔趄,被退出去好几步。 孙大海顿时驻足,反过身来,一改先前和煦的态度,一把抓住了我头发! 他的力道,和当年如出一辙,而他狰狞兴奋的眼神,也和当年如出一辙! 一时间,我是真没想到,应该怎么解围…… 身体猛地抵抗,硬生生抬起头。 孙大海眼神冷厉,依旧拽着我的头发不松开。 “你这孽畜,不听舅舅的话!” 孙大海另一手扬起,就要抽我耳光。 就在这时,低沉的咳嗽声,忽然从后方,我们来时的方位传来。 咳嗽声是陌生的,不过低哑的话音却带着一丝熟悉。 “听闻鬼龛的部下抓回来了罗显神。” “我以为是谣传。” “没想到,人真带回来了。” “领首,不将他交给我,你们要做什么?” 话音带着一丝丝的不满,还有杀机和责怪。 第289章 算盘落空 顿时,领首的眼神中浮现一丝忌惮。 孙大海脸上的冷冽,还有病态,瞬间消散。 他一下子就松开我的头发,一脸堆笑的看向我身后。 我闷哼一声,刚踉跄后退两步,肩头又被一只冰冷,如同蒲扇的手紧紧抓住! 同时,孙大海满脸堆笑,打圆场道:“倒不是要做什么,九长老伤重未愈,领首虽然拿下了罗显神,但也没想着打扰,我对这顽劣子侄是了解的,他绝不会说出来我们想知道的东西。” “只有打碎他的硬骨头,才能撬开他的嘴。” “是么?看你的架势,是要剥了他身上的过阴命?”九长老没什么语气。 ”呵呵,是有这个想法,他本身就不配活那么久。” “这段时间,着实给我家卓儿添了不少麻烦。” “他们还被困在祁家村没有出来,领首派遣过去了人,那边很混乱,实力不够的人,都不能进去。” “不能再让他去添乱了。”孙大海一本正经的回答。 九长老又冷哼了一声,才道:“若非你那儿子,过于狂妄自信,岂会给这罗显神这么多机会,又岂会让我八位师弟去抓他,让他们落得身死下场?” “多年前,你拔掉他命数,他能活下来就是运气。” “若等会儿你拔他第二次命数,他死了呢?” “我师弟岂不是平白去死,我还找不到凶手是谁?” 九长老的语气中,充满了对孙卓的不满。 而这几句对话,我已经听出来了。 孙大海拔取我命数,让孙卓成了阳神命这事情,在九长老那里,并非是什么秘密! 那对于天寿道场来说,也就不是秘密? 我感觉,我好像摸索到了更隐秘的一些东西…… “九长老言重了,全凭当年九长老看重,才赠与我夺命的手段,我家卓儿才能站起来。” “也是九长老给的机会,才让卓儿能被那群道士选中。” “我怎么可能会让九长老找不到凶手?”孙大海一脸正色的回答。 “不用多说其它的了,孙卓出来后,若是韩鲊子没死,他这一次,就犯了弥天大错。”九长老依旧冷漠的看着孙大海,又道:“他因为一个女人,已经险些暴露自己,算是能你们下手果断,及时挽回了。” “可这一次,他又不舍得杀一个女人。” “若非如此,杀了那女道士,结果了韩鲊子,祁家村中,根本不会有那么多动乱,我也不会受伤。”九长老的声音越来越高,谴责的更是直接! 我脸色再变。 孙卓,是能杀韩鲊子和女道士的? 只是,他不想杀女道士? 才因此留下来韩鲊子? 他怕暴露了自己? 而九长老最开始说的那女人,显然不是女道士。 应该是椛萤的姐姐,化萤。 只不过,可怜她一心跟随孙卓,依旧惨死。 孙卓对待女道士丝焉,倒是有几分赤子之心,结果,并没有得到其青睐。 “九长老,老孙,你们说的太多了,罗显神也听了太多,问完话之后,该杀便杀吧。” “早就应该死的人。” 领首摇摇头,他眸子中涌现了一阵浓烈杀机。 “孙卓那边,我还是放心的,那名叫丝焉的女道士,来头不小,若是对他许下芳心,他的阳神命,又能多一分稳固。” “另外,孙卓不想现在暴露自己,无非是想多学一些雷法,顺道,再将那二十八狱囚给我们带回来。” “哦对了,九长老你问话的时候,多逼问出一个女人的下落。” “化萤的妹妹,椛萤,那是条天乙阳贵的命。” 领首这一番话,有给孙卓打圆场,同样,信息量更大! “嗯。”九长老点点头,他不多言其他,拉拽我,朝着来时路走去。 这期间,他们对我,压根没有什么表情,更没有什么言语,就好像我是一件工具,马上就要用完了,就会毁掉痕迹。 我没反抗。 九长老的手抓着我肩膀,有种无形的冰冷感,流淌在我身体里,让我提不起力气。 很快,回到先前那条通道里头。 到了中段一处门前,九长老将门推开,又是另外一条狭长小道。 这鬼龛所在之地,简直就像是一个蚁穴一样,四通八达。 经过那条小道后,便又是一个院落。 这院子,要比孙大海的住处隐蔽多了。 甚至顶部是封死的,看不见天穹。 四面墙,是特殊的材质,像是某种金属,又像是石头。 尤其是我们进来的小道门,关闭上去后,严丝合缝,好似某种机关才能打开。 一个单独的屋子,处于这院子中央。 屋子四边,则插着一些旗帜。 我一眼便认出来,那些,不正是八封旗么? 这九长老在搞什么幺蛾子? 住处,都有八封旗? “我听说,你还和茅有三有关系?” 九长老一边拉着我朝屋子里走去,一边幽幽道。 我瞳孔微缩。 已经有相当长一段时间,我没听到过茅有三的名字了。 闷不做声,我没回答九长老。 “那也是个老不死的家伙,猎道?” “呵呵。” “那有什么用?八封旗遮蔽气息,他找不到我。” “迟早有一天,我非杀了他不可!” 九长老的语气中,是真充满了杀机和怨恨。 砰,他一脚踹开屋门。 随手一搡,我直接滚到在地,被推进了屋内。 又是砰的一声闷响,九长老重重关上门。 这房间里头的光线幽暗,基本上没有光源…… 我闷哼两声,勉强撑起来身体。 视线熟悉了黑暗,才瞧见九长老已经坐在墙边一张太师椅上。 他手中把玩着封魂锥,冷眼瞥着我。 “说吧,你背后的人是谁,他是怎么害死我师弟们的。” “说得出来,我让你多活一会儿,顺道给茅有三当个饵。” “若是你说不出来,这封魂锥里的鬼,好像和你关系不一般,我让她杀了你。” 九长老舔了舔嘴角,眼中露出一丝狞笑。 我眼皮痉挛狂跳,死死的盯着九长老。 没有回答他的话,我目光再次四扫一圈屋内。 在这里,是瞧不见八封旗的。 淡淡的阴凉感,还有若隐若现的阴气,这里好像和天黑没什么区别。 我忽然晓得,司夜是在打什么算盘了。 可他的算盘……落空了…… 第290章 忠心耿耿 我身上有玉片。 只要捏碎,无论是司夜还是日巡,都能瞬间找到我。 司夜取代了张轨,是能进入鬼龛不假。 可凭借张轨本身的地位,肯定是接触不了九长老。 将我送到鬼龛,必然就会被九长老审问! 这样一来,我就能让司夜出现在九长老面前! 可现如今,八封旗却成了阻拦。 就像是当时,长丰道观八个长老,外加四个养着膏肓鬼的鬼龛人对付我。 被地气反杀,结果气息都没有传递出去。 无论是鬼龛,还是原先那只司夜,都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稍稍闭眼,我再睁开。 眼中冰冷,以及杀机夹杂。 “那你,放她出来试试呢?”我开了口,话音稍哑。 “嗯?”九长老本身的狞笑,稍带上一丝不解。 “求死?” “孙大海两三句话,就让你没有活着的心气了?”九长老微眯着眼,稍稍抬起头。 他理解错了。 并且,他似乎还想要激将我。 摇摇头,我才回答:“不是没有活着的心气,而是我觉得,你好像没有那个本事,让她杀我。” “毕竟,在余秀手里,你都吃了那么大的亏。” 我心绪完全平复了下来,完全做好了决定。 瞬的,九长老沉默了,他一只手还是握着封魂锥,另一只手,却死死扣着太师椅的扶手,指关节都逐渐发白。 “看来,你是被吓疯了?” “才胆敢要激怒我?” 九长老的话音变得极为沙哑,幽幽又道:“寡女,还是八败寡妇,呵呵,我打不过,茅有三来了,一样会吃亏。” “而利用八败寡妇,又能有什么好下场?” “况且,现在那寡妇也不在你身边。” 语罢,九长老依旧死盯着我,不知道想到了什么。 忽然间,他猛地站起身来。 手没有抓着扶手了,而是抬指,瞬间点在封魂锥上。 他速度飞快,一道符勾勒而出! 封魂锥顿时发出一声蝉鸣,那道符滋生了大量白气,似要浸透封魂锥。 一声尖利的哀嚎,竟从封魂锥中传出! 尖利是表象,实际上,更多的还是腹音。 那赫然是无头女的惨叫! “你暂时还死不了,不过,我会让这只鬼,勾出来你的生魂,再慢慢折磨你。” “直到你说出我想知道的东西。” 九长老一下子也不生气了,神情寡淡如水。 我不晓得他先前又想到了什么。 总归,我还在极力的平复着心绪。 并且,我在想一件事。 怎么样,能控制地气? 反激将九长老,是我想他放出来无头女,然后再用地气杀他。 不然的话,九长老死了,封魂锥我依旧打不开。 我是觉得,凭借无头女意念的坚韧,是绝对不可能被控制的。 只要对我没有敌意,地气应该不会伤她。 可我也不能完全确定。 再加上,九长老已经在尝试控制无头女了…… 我必须要做的事情,就是在地气外溢的时候,能够干扰…… 得保住无头女才行。 一时间,屋内的氛围僵持下来。 九长老冷漠等着封魂锥的变化,而我,依旧在绞尽脑汁。 几分钟后,封魂锥上的符,飞速收缩。 九长老眸中闪过一丝成竹在胸。 他手一挥,封魂锥落在身前。 白雾猛地滋生而出。 在白雾中现形的,赫然便是无头女! 此刻的无头女,比起之前,要显得凄惨狼狈许多。 浑身都是焦糊的疮疤,白皙的皮肤早就消失不见。 她身上的旗袍更是破破烂烂。 微微颤栗的身体,像是无头女在抵抗着什么。 “拔了他的魂。”九长老直接指着我的脸,冰冷下令。 无头女又是一声颤哼,她本来没动,可她身上,闪过一道白符,死死烙印在心口的位置! 不停发抖的身体,表明她现在很痛苦。 “嗯?” 九长老忽然抬手一甩! 空气中一阵爆鸣! 竟是一条细细的铁索,抽在了无头女身上! 撕拉的轻响声,她衣服又破开不少,灰气溢散。 颤哼声,再次从她身上传出。 “这么坚韧的执念,倒是少见。” “有点儿意思的鬼。” 九长老再次抬手,他猛地一下,甩出铁索。 我猛地一步踏出,挡在无头女前方,一手接住铁索。 刺痛感席卷手掌,这铁索上就像是布满刀片。 九长老一拽手,我顿时失去平衡,朝着前方趔趄扑去。 同时,九长老一把抓住我咽喉! “还不忍心见这鬼受苦?” “那你倒是说说,你背后是什么人?是谁,残害了我的八位师弟?!” 九长老幽幽又道。 我依旧没吭声,嘴巴鼓动,一口唾沫吐了出去! 距离太近。 九长老显然也没料到我这个动作。 唾液,被吐在了九长老的衣服上。 他忽然闭上了眼。 再下一秒,他再睁眼,手猛地朝着地面一砸! 轰然一声闷响,我被砸在了地上! 剧痛贯穿身体,同时浮现而起的,是一股冰凉! 我不知道那冰凉从哪儿出现,总归,我手脚冷得像冰,就像是身处于天寒地冻的冰窟中。 “你……死!” 腹音变得更凶厉! 本来还在挣扎颤栗的无头女,猛地一下扑向九长老! 她双臂陡然抓住九长老的脸颊! 只不过,面对任何人都无往而不利,直接能拔掉脑袋的无头女,这一下,没有拔掉九长老的头。 “噗。”九长老嘴唇一颤。 一股猩红的血箭喷出! 直接洞穿无头女的胸膛! 无头女的魂魄,寸寸碎裂……是被打散了…… 砰的一声闷响,是九长老的脚踩在我后心。 他的手,拽住了我的头发,将我脑袋拉拽起来。 “人不说,魂会说,不想好好死,那你就慢慢受折磨吧。” “还有你这只忠心耿耿的鬼,我越来越觉得有意思了,我会好好研究她的。” “没有头,还是颇有几分身段。” 九长老另一手快速点在我眉心,他手指勾动,似是在画符。 而他口中喃喃自语,是在念叨着什么咒法。 我清晰的感觉到,自己的魂魄,逐渐被抽离…… 冰冷感裹挟整个身体,那抽离感刚出现,就又消散一空。 九长老闷哼一声,他手指一颤,从我眉心挪开。 指间涌出鲜红的血滴。 第291章 巨口! 显然,这是反噬! 九长老脸上的怒容更为浓郁,他拽着我头发的手,力气更狠! 鲜血淋漓的手指,再一次朝着我脸上落下! 先前是眉心画符,这一刻,是整张脸! 指间的血温热黏腻,那股咸腥味儿,让人觉得作呕。 我闭上了眼,粗重的喘息。 冰凉,来的更汹涌了! 可这一次,和先前不同。 地气的出现,好像没有那么快。 当九长老的手指停止滑动的时候,我都能感觉到,我脸上被画出来了某种繁杂的纹路! 剧痛,从脑仁里袭来! “出来!” 九长老的低吼声极其愤怒。 砰。 是一声闷响! 不过,这闷响并非来自于我身体,而是屋子的地面。 晦暗的光线下,地砖上,骤亮了一瞬,像是闪过什么黄芒。 “嗯!?” 九长老的目光瞬间落了过去。 又是砰的一声闷响,从屋子另一处传来。 还是一道黄芒闪过。 九长老抓住我头的手,忽地一下松开了。 他的目光变得惊疑不定。 我双手撑住地面,疼痛和晕厥感很严重,可凉意让我保持了清醒。 一动不动,我还是在喘息。 砰砰砰! 接连不断的声响。 地砖发出不堪重负的碎裂声。 碎裂的不是地砖,是一张符! 直到现在我才看见,这屋子的地面,覆盖着一张符。 只不过,这符和地砖融合在一起,更像是地砖拼凑而成的。 现在,符正在分崩离析。 “谁!?”九长老极其严肃,杀机更为浓郁。 我才完全明白,为什么地气来得慢了。 这九长老的住处,还真像是一个龟壳,四面都是保护。 面容,带上了一丝冰冷。 是那冰凉感赋予我的冰冷。 我稍稍抬头,冷漠的看着九长老。 九长老瞳孔微缩,露出恍然之色。 “你背后的人?” “算是吧。”我沙哑回答。 就在这时,九长老踏步上前! 他眼神冷厉。 “既然你背后的人来了,那你就可以死了!” 抬手,九长老掌心中,竟然出现一把薄薄的骨刃。 惨白的色彩,像是人骨头,又不知道是哪一个部分。 骨刃瞬间削向我喉咙! 我瞳仁瞬间放大,并没有躲闪。 嗤的一声轻响! 我面前的地面,出现了一个拳头大小的洞! 漆黑如墨的一股地气,直接贯穿了九长老的手臂! 那地气四散开来,像是一朵绽开的花儿,要朝着九长老身上包裹! 九长老的眼瞳同样放大。 错愕! 震惊! 还有茫然! 不过下一刻浮现的,就是贪婪恐惧! “瘟癀鬼?” “不,不是!” “是瘟癀命!” 他声音兴奋的颤抖! 下一刹,他猛地后退! 左手在兜内一掏,便有大量赤红色的粉末挥洒而出! 在他右臂上,地气还在疯狂滋生,朝着他肩膀攀爬! 他的右臂瞬间变得枯萎起来,眼看着连身体也要一起枯萎。 “你是瘟神命!” “罗显神!” “哈哈哈哈!” 九长老肆意狂笑,他的脸也在逐渐枯萎。 我心头却惊疑。 他死到临头了,还在兴奋什么? 还想出去报信么? 这霎时间,地面不停的破裂,钻出漆黑如墨的地气,像是游蛇朝着九长老冲去。 忽然,九长老的眉心出现一道开裂! 一道人影猛地从裂口处窜出! 那赫然也是九长老! 不过,又是之前带着面具的九长老。 他气息阴冷,身上竟缠绕着大量符布。 这已经不是人了,而是鬼魂。 只不过,他的鬼魂又和常规的不同! 漆黑的地气撞击在符布上,居然被阻拦。 九长老猛地往上一窜,便要到房顶上! 轰然一声空响,大量地气涌上房顶,像是一个罩子,堵住了九长老去路! “哼!” 九长老冷哼一声,他身上一道符忽然落下,哗的燃烧起来! 那符绽放出刺目的焰火,竟然让地气,都变得一瞬暗淡! “数十年前,我长丰道观,就在钻研,什么样的符,可以暂时压制瘟癀气。” “十年前,我率领门人抵达靳阳,观内所有镇压瘟癀气的符,都在我身!” “罗显神!今天是杀不了你了!” “可你跑不掉!” 魂魄的话音,是空洞的,飘忽的,仿佛无根之木。 九长老甩手,一道符击中房顶,那包裹的地气,瞬间炸开一团。 虽然又有更多地气弥补,但那一瞬间,还是闪过薄弱点。 我猛地从地上站起来,还是死死的盯着九长老! 双手颤抖抬起,可地气,不受我控制,疯狂肆虐。 我再猛的纵身一跃。 可我跃起的高度,根本够不到九长老现在的位置。 他基本在房顶处,再破坏一些地气,就能出去了! 他不能出去! 后果,很严重! 八封旗现在挡住了气息,可只要他出去了,我就等同于暴露在长丰道观中,甚至是鬼龛眼睛里头。 这种情况,我插翅难飞! 尤其是九长老都有针对地气的符,怕是其余势力,多少也有一些。 更可怕的,还是司夜! 我会被他吸干! 重重落地,我双目更猩红。 九长老蔑视的看着我,就像是看着跳梁小丑。 他双臂轻摆,便有四五张符,同时要朝着房顶一处位置射去! 说时迟,那时快!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际,九长老面前,骤然出现了无头女的身影! 前一刻,无头女被他打散。 直到现在才堪堪凝聚! 符纸,瞬间击中了无头女! 火焰哗的一下燃烧起来,无头女发出凄厉的惨叫。 饶是腹腔的声音,都变得尖锐无比。 “哼!”九长老显得极其愤怒。 可无头女惨叫之余,身上竟然乍现出一丝青色! 她猛地往前一扑,重重的撞击在九长老身上! 九长老大惊失色,就要闪躲。 只不过,那火焰太汹涌,还是连带灼烧到了他! 惨叫声同时响起。 九长老猛地朝着下方坠来。 这同时,无头女还死死掐着九长老的脖子,让他无法躲避! 我大喜过望。 可又脸色大变! 随着他们坠下,汹涌的地气,仿佛张开了一张漆黑的大口,狠狠一吞! “住手!”我近乎是声嘶力竭的吼道! 第292章 压制! 吼声太大,破了音! 甚至口腔里都充满了血腥味,是嗓子也被震破! 地气冰冷无情。 根本没有丝毫变化! “齐莜莜!松开他!” 我眼眶红了,又是嘶声大吼。 控制不了地气,可现在还能阻拦无头女。 “他,死……” 颤栗的腹音,变得极为坚决,果断。 “我……还在你身边……” 而后的几个字,极为小声,细弱蚊吟…… 无头女和九长老坠下到一定位置时,地气猛地翻涌而上,那漆黑大口,将他们两人魂魄一口吞下! 我瞪大了眼珠,却觉得心都被撕开了一角。 一声闷哼,我哇的吐出一口血来。 那口血喷进了地气中…… 漆黑大口结成了一片,慢慢的蠕动,平复,朝着地下沉去…… 窒息的感觉不停涌来。 冰冷,还有孤独感,分外的强烈…… 此时此刻,我比我这十年来任何时刻……都要煎熬…… 上一次,无头女就为我牺牲太多,被收入封魂锥。 而现在……却被地气吞噬…… 虽说,这只是她一部分魂魄。 但对我来说,这一部分魂魄,才是无头女…… 尸仙的那一部分她,和我陌不相干。 眼角有温热感出现,手指轻微触碰,浸润皮肤指纹的是眼泪。 内心压抑,更难呼吸。 死死的盯着面前地气,我罕见的升起了怨恨,厌恶的情绪。 和老秦头生活那十年,我深知自己瘟癀命的限制,我都没有这样厌恶地气。 可现在,我只觉得,这地气不分敌我。 用邪门这两个字,已经不足以形容它了…… 它太过恐怖…… 怪不得,无论人神尸鬼,见了瘟癀鬼,都要诛灭! 一旦地气肆虐开来,真的就是一场浩劫! 脑子里,又冒出来一个念头…… 这地气,要怎么样才能剥离? 如果说,地气是瘟癀命的伴生,那是不是剥离掉瘟癀命,就能剥离地气了!? 嘶…… 剧痛袭来,像是一只手扎在我脑子里,用力搅动。 周遭的地气并没有完全没入地下,成了细长的一股一股,猛地钻进我脑袋里! 我一声闷哼,整个人都跪倒在地。 大量的地气覆盖我的身体,就像是一只巨大的巴掌,将我死死压在掌心中。 我难以寸动。 就像是这地气,在压迫我的想法和行动,要将我完全压垮一般! 时间在僵持,当我觉得自己快要完全被压扁的时候,松懈感传来。 我艰难的撑起身体,再没有什么阻碍了。 地面破烂不堪,地砖被破坏的七七八八。 漆黑的地气,完全消失不见。 屋内很安静,除了自己的呼吸,心跳,再无任何声音。 低头,看着先前地气张口,无头女和九长老消失的位置,那股难受的感觉,再次涌来。 只不过,这一次我极力克制着内心的厌恶,没有表现的那么明显了。 因为……地气好像有思想似的。 我厌恶它,它就拼命的压制我! 我不知道这是错觉还是巧合,可这已经让我充满了忌惮。 再四扫一眼屋内,九长老房间里东西很多。 粗看一眼,三面墙上都有柜子,摆着瓶瓶罐罐,或是书册,笔墨砚台…… 这里的东西,肯定价值不一般。 可我不是道士,认不出来确切价值。 一时三刻,我也带不走这些东西。 因此,我只能放弃。 扭头走出房间,视线扫过屋子周围的旗帜。 这些八封旗,并非是九长老从我手中夺过去那些,看上去它们更为精细,古朴,玄奥。 九长老夺走那几把旗帜,大致在他身上,已经被地气完全吞没了。 照他的话来说,他常年利用八封旗封锁自身气息,是用来躲避茅有三?! 猎道…… 看来,茅有三不只是针对监管道场的正派道士,天寿道观也是一视同仁。 他这个人太神秘和诡异,且很不好打交道。 我驱散脑海中多余的念头,去将那些八封旗收了起来,而后注视着这院门的位置。 我稍加思索,并没有走出去。 虽说记得来路,但现在这样出去,太冒险了。 一旦撞到鬼龛的人,就得动手。 摸出来玉片,我捏碎了日巡那一枚。 咔嚓一声碎响,周遭的空气,忽然变得冰凉许多。 几秒钟的时间,我身旁似乎有些扭曲。 先是一团臂膀相连,模糊的影子出现。 随后,那团影子迅速收缩,成了一个身材高大,纱帽宽袍的“人”! 那人的形象,也是模糊的,看不出长相。 再片刻间,那人身体飞速收缩,变得和正常人如出一辙。 进入我视线中的,赫然又是张轨! 不过这一次的张轨,变了一副模样。 显然,是鬼龛领首让人给他的那具尸体,又让他改头换面。 再下一秒,他的面部又一次扭曲,就连身形都在变得纤细苗条。 他的脸,成了一张纤薄,皮包骨头,宛若红粉骷髅的面颊! 赫然是先前带他走的那个鬼龛女人! “你吃了她?”我额头泌出了一阵阵冷汗。 “女人”淡淡一笑,道:“方便行事,你的确聪明,不点也通。” “他人呢?” 话语间,他的身形再一次有了扭曲变化。 从女人,变成了纱帽宽袍的壮硕人影! 我已经不算矮了,可日巡,还要比我高出一个半头。 显而易见,日巡在问九长老! 他的视线,瞬间落在了屋门处。 身影,瞬的消失不见。 我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再下一秒,日巡回到了屋门处,他模糊的面部,渐渐浮现出五官。 狭长的双眼,高挺的鼻梁,厚厚的嘴唇。 他的长相模样,极其威严,肃穆! 他眸中还带着不解,以及一丝丝隐怒。 “他人呢!” 同样的三个字,却是不同的语境,不同的情绪! 就像是他磨拳霍霍,要找回城隍庙丢掉的尊严,惩戒九长老的胆大包天。 可蓄满力道的拳头,却打了一个空! “不知道。”我擦了擦嘴角溢出的鲜血,摇摇头,哑声道:“他折磨我许久,非要我说出他师弟们的下落,我确实不知。” “而后,他发怒了一阵,便离开房间。我半天才缓过劲儿来,出来后,就发现他人不见了。” “这些东西,是封锁气息的,他伤我时,我没办法把你叫来。” “先前我也不敢直接离开,就只能让你来,看看现在怎么办?” 我这番话说的面不改色,同时还取出来那一小把八封旗。 日巡威严肃穆的脸,变得阴晴不定。 第293章 混账! 我心知自己这番话,说的有些地方没常理。 譬如九长老就这么将我扔在这里没管了。 可我已经没办法想出更完善的理由了。 这种没常理,勉强也能解释。 就是鬼龛的核心内部,饶是我想走,也是插翅难飞。 “他应该是有些什么事情没办,去办了,过会儿就会回来。”日巡语气中的隐怒,渐渐消失。 “你就在这里等,我们就在这里等!” 话语间,他后退两步,退回了房间里。 本身纱帽宽袍的形象,瞬间有了扭曲变化,形成了臂膀相连的司夜模样! 身体猛地上浮,漂浮在半空中,两张脸直勾勾的盯着另一方向。 那位置,就是入口的门。 我点点头,心绪松缓许多。 显然,他没有怀疑我。 司夜就要缓缓上浮,我瞳孔稍稍一缩,忽然道:“还有一件事情。” “嗯?”司夜幽幽应了一声,上浮的动作变慢,没有进入房梁内。 “孙大海在这里。” “你可能不知道孙大海是谁,毕竟,你才刚刚汇聚。” “不过,你应该晓得,监管道场的存在。” “监管道场的新任候选孙卓,就是孙大海的儿子,我和黄叔先前所说那些,你也听到了。” “孙大海在鬼龛中的地位,至关重要,而先前,鬼龛还趁着城隍庙空虚,火烧庙宇,也就是你吞吃的张轨,残害了不少投胎鬼。” 我话音还没落罢,司夜的脸上,就浮现出了前所未有的凶厉和冷漠。 他闭眼,似是在思索着什么。 当他再睁眼时,面目都变得狰狞起来。 “等九长老回来,被惩戒之后,去找孙大海。”幽冷的话音在我耳边回荡,又丝丝缕缕的钻进我脑海中一样,足以见得,司夜此刻的愤怒! 我点点头。 心中隐约还徘徊着意外喜悦。 这司夜是警惕不假。 可他并没有黄叔那般圆滑。 身为城隍庙的司职,他嫉恶如仇的本性,要比黄叔强的多! 司夜消失不见了,隐没进了房梁里。 随后,便等着时间静静过去。 我不想在这里耽误那么久的。 不过,既然已经做戏,那就只能做完全套。 我也没光站着,又去研究了九长老柜子里的藏品。 还是那句话,不是道士,看不懂。 心绪平复的更多,隐约的,又有一股悸动和紧张。 鬼龛核心地带,要对孙大海下手! 如果利用好了八封旗,说不定,真有可能得手! 前提是那里只有孙大海,没有鬼龛领首。 这鬼龛领首的实力,应该和九长老相仿? 有没有可能,余秀也能对付他? 当然,这想法升起来,我就给压下去了。 就算靳阳鬼龛只是一个区域,那鬼龛领首也一样有大量底牌。 能不多引发变数和麻烦,就不引发。 届时……只要将孙大海弄到监管道场去,孙卓想抵赖,都没有办法! 而且,只要司夜能得手,黄叔想要和稀泥都不可能。 思绪中,时间过得飞快。 我不知道到底过了多久,本身这屋子就很晦暗,分不清白昼黑夜。 司夜不耐烦了,从房梁中出来,落至地面。 很快又成了那红粉骷髅般的削瘦女人。 “看来,那厮应该遇到了别的事情,还没有回来。” “以免夜长梦多,先去找你说的孙大海吧。” “当界城隍小心谨慎,这孙大海,我要交予上司城隍。”女人的话音尖细,却带着一丝丝不耐。 我心里咯噔一下。 当界城隍? 黄叔的司职,居然是城隍爷? 不显山不露水,竟有这么高的身份地位? 很快,我思索到一些细节。 监管道场和隍司对黄叔的尊重,本身就有些不寻常。 若是普通司职也有这种待遇,那城隍庙的地位,也就太高了。 “走吧。”女人瞥了我一眼,又说道:“你找得到地方吧?跟着我,应该不会被多问。” “若是问,你就说,九长老让你将我交予孙大海。”我立即补了一句。 “嗯。”女人点点头。 我指了指墙壁上严丝合缝的入口门,才走过去。 司夜化作的女人,就随着我身边。 打开门的过程,又有一些耽误,那扇门太过紧扣,还是司夜动手,才能出去。 安静狭长的过道空无一人,我脚步平稳的往前走去。 循着记忆中的方向,很快便回到了这条过道的门口,再出去,又是一条过道走廊。 女人眉头稍稍皱起,显然,于司夜来说,这地方的四通八达,也让人头痛。 我稍稍停顿。 这条过道,一方通往孙大海的住处,另一侧就是出去的路了。 我没有往外走,径直朝着孙大海的院子走去。 途中也没有遇到任何其余人,用不上我和司夜商议好的措辞。 通道,到了尽头,便是一方院落。 花圃修剪的整整齐齐,一棵树梢上,挂着掐丝珐琅的鸟笼。 天早就黑了,茭白的圆月悬挂在穹顶,月华挥洒而下。 色彩斑斓的八哥,脑袋埋在翅膀里,似是沉沉睡去。 司夜化作的女人瞥了我一眼,她鼻翼微微一动,眸子便盯着院中一处屋子。 忽地一声,是八哥用力拍打翅膀,惊醒了过来。 “娘们!” “娘们!” 八哥尖声喊道。 女人眉头一蹙。 我速度飞快,摸出来了八封旗,一柄直接插在了院门前头。 而后,我快速推上了门,又绕着院子边缘走,不停的插旗帜。 “封了!” “封了!” 八哥尖叫声极其刺耳。 被盯着的那间屋子,忽地亮起来了灯。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匆匆走出来的,不正是孙大海吗? 本来,孙大海一脸阴翳,瞧见我时,又是一阵惊喜。 可惊喜,随即又变成了惊疑! 我动作没停,八封旗已经完全插好。 “华姬,领首是什么意思?!”孙大海闷声说道,透着惊怒。 我瞬得反应过来。 孙大海是误会了? 这女人,的确叫做华姬,先前领首也是这么喊她的。 孙大海是认为,鬼龛倒戈? 我驻下脚步,冷眼看着孙大海。 “华姬”则径直朝着孙大海走去! 她幽幽道:“我来将罗显神交予你,孙大海!” “混账!”孙大海更是愤怒,骂道:“交给我?就先用八封旗封气息!?” “罗显神和你们说了什么鬼话!?” 第294章 束手就擒 我没吭声,依旧冷眼看着孙大海。 “华姬”和孙大海的距离近了。 孙大海脸色铁青,后退两步,更为惊疑的四扫周围。 “九长老!” “薛宇!” “你们两个,出来!”他厉声喝道:“多年合作,我儿在监管道场身居高位,罗显神什么鬼话,能让你们倒戈!?” 孙大海的确是慌了神。 不过,他怕的并非是我们。 那薛宇,应该就是领首的名字!? 也就在这时,“华姬”的身体支离破碎,开始充盈! 瞬间,就成了臂膀相连的司夜! 他身体宽大,漂浮于半空中,双臂猛的朝着孙大海探去! 这一幕发生的格外迅速! 孙大海惊愕的瞪大双眼,随即,他脸色一阵扭曲惊怒。 “司夜?!” “好你个城隍庙!”这瞬间,孙大海就反应过来了,他飞速后退,就要进屋! 司夜身体猛的前蹿,直接就挡住了孙大海的屋门。 孙大海这动作,就像是要扑进司夜怀中。 说时迟,那时快。 眼见司夜就要抓到孙大海。 屋门内,忽地探出来一双女人手臂,环绕捧住了司夜的一只脖子。 司夜臂膀相连,是两人双臂双头的。 那女人的手臂,瞬间又崩散开来,血雾乍现中,形成的赫然是一片血荧! 化血成萤! 赫然是椛萤的姐姐化萤! 上一次在孙大海家里,我就被阴了一把,险些死在化萤手中! 那些血荧疯狂的覆盖在司夜一颗头上。 孙大海也在关键时刻猛地驻足,他再次后退! 司夜一声冷哼,他用力一吸! 血荧竟成两道柱状的烟雾一般,被司夜生生吸入口中! 孙大海的脸上,出现了一阵狞笑! 尖利的惨叫,似是从那些烟雾中传出! 下一秒,司夜脸色大变,猛地往外喷气。 只不过,他的鼻孔,面部,竟然在不停的溃烂,滴答滴答粘稠的红血,腐蚀着他的身体! 血荧变得更汹涌,要将司夜完全包裹。 司夜趔趄往前,还是被血荧缠绕着,像是限制了行动。 我神色巨变,完全没想到,化血成萤对司夜的影响这么大。 这时,孙大海再次驻足,他冷眼盯着我,眼中杀机喷涌而出。 “显神雉儿。”孙大海语气幽幽,一脸的冷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从九长老那里偷了东西还跑了,跑,你就该真跑,来找我,那就是自寻死路!” 话音落罢的瞬间,孙大海手袖一抖,他双手五指,赫然各夹着一两枚钢针! 轰然一声闷响,司夜的模样变了,变成了纱帽宽袍,气象雄阔的日巡! 饶是如此,那些血雾还是如同跗骨之蛆,不停的蚕食着它身体! 孙大海斜睨日巡一眼,又冷笑道:“椛家的命数,化血成萤,专伤魂魄,魂越强,血荧越凶,城隍庙的日夜游神,本为一体,夜游神又叫二八神,最初始是十六小鬼,逐渐合并成两大鬼,那日游神,就是白昼行走的大鬼。” “呵呵,司夜遇到克星了。” “他帮不了你,你束手就擒,还能死个轻松惬意。” 这最后一句话,孙大海目光又落在我身上,神态尽显贪婪和狞恶。 “我会从你的魂魄里,找到椛萤下落的。” “椛家生了两个好女儿,还有一个天乙阳贵,都是卓儿应得的女人!” 我心不但沉到了谷底,更觉得一阵厌恶作呕。 手臂微抖,剃头刀入了手。 孙大海一个箭步冲了上来,手中钢针朝着我胸膛直刺! 我反应速度飞快,双臂交错,剃头刀直接切向孙大海的腕脉! 对于其他人,我还会克制手段,不下死手。 面对孙大海,只要他残留一口气,就能起到应有的作用,就算断了手脚四肢,都没什么大碍! “哼!” 孙大海一声冷哼,快速收招,躲过我剃头刀。 “这些年,看来你也没白活,不过对舅舅如此狠手,当真是性情暴虐,毫无孝心可言!“孙大海冷冽训斥。 我没有吭声,双腿陡然扫出,孙大海原地跃起,双腿又朝着我胸膛一蹬! 实打实的招式拼斗,能看出来,孙大海这些年也没少练拳脚功夫。 更能看出来,他更趋向于正常,并非鬼龛那些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 我往后飞退两步,躲开孙大海这一踹,手臂微抖,剃头刀骤然射出! 噗噗两声轻响,剃头刀没入孙大海的胸口! 血花,顿时乍现而出! 不过,剃头刀本身太纤薄,在我手里头可无往不利,甩飞,它本身的重量却不足以穿透人身体太多,因此,并没有给孙大海造成贯穿伤。 我动作未顿,又从身上拔出来一柄金钱剑! 再次踏步往前,金钱剑狠狠一挥,朝着孙大海的脸上斩去! 孙大海瞪大双眼,愤怒更多! 可忽然间,他脸上的皮,碎了! 开裂的皮下,是鲜血淋淋的肉。 血肉蠕动间,他张开狰狞血口,猛地朝着金钱剑咬来! 这一瞬,我只觉得毛骨悚然! 孙大海的身体还像是个人,可他的头,完全血肉模糊,甚至没了眼睛,鼻子。 只剩下那张血盆大口! 来不及后退,金钱剑已经被他咬中! 咔嚓一声碎响。 完全铜钱制成,有着辟邪化煞效果的剑,竟然直接崩断! 断口的位置,漆黑一片。 我脸色再变,陡然甩手。 半截金钱剑猛地朝着孙大海脸劈去! 撕拉一声,白烟汹涌滋生。 孙大海血肉模糊的脸,顿变得一片焦糊。 可他丝毫没有痛苦一样,双臂朝着我肩头猛抓,那血淋淋的大口,朝着我脑袋咬下! “不好好束手就擒!” “那舅舅,就只能生啃了你!” “让你早日和你那不中用的爸妈团聚!” 沉闷阴翳的吼声,在我耳边炸响,腥风更是一股股吹在我脸上。 我头皮更加发麻! 这孙大海,简直不像是人了! 不,他应该也是学了鬼龛养鬼的法子! 只不过,他变化的比那些饲养膏肓鬼的人,还要深,简直和一头鬼无二! 咬破舌尖,猛地一口阳煞血喷出! 血花四溅,对于孙大海并没有丝毫阻拦作用。 我一个侧身,翻滚躲闪出去。 孙大海扑了一个空,撞击在地面。 而后,他双腿一蹬,又猛地朝着我冲来! 就在这一霎! 异变突生! 第295章 吃了它! 我身前的地面上,出现了一个洞! 不,不是洞,是因为那团区域太过漆黑,就像是一个深洞一般! 猛然间,一股阴风吹拂而出! 冰冷感飞速扩散,侵袭而来! 这,竟然是地气! 以往,地气都是我处于绝路的时候,才会出现。 就像是先前,也是九长老将我打的快要废掉,地气才会滋生! 可这一次,我根本还没受伤,都还没有落下风! 而且,地气出现的形式,和先前也完全不同! 孙大海猛地顿足,他血淋淋的脸,看不出表情神态。 不过,他并没有越过地气那个洞! 蠕动的血脸,逐渐变得苍白,出现了脸皮。 孙大海睁大了眼珠,直愣愣的瞅着地面。 “这……” 显然,孙大海的见解,是不如天寿道观的。 他并没有第一时间认出来,这是地气。 极度冰寒的视线,却像是一柄利箭,穿透我胸膛! 闷声低吼,从房门处传来! 司夜面目狰狞,他身体豁然滋长,变大了几分。 可血荧却同时扩散,死死将司夜包裹着。 此消彼长,司夜出现一分虚弱,血荧却变得更为刺眼,浓厚。 “十年前……” “那天晚上……” “瘟癀地气!” “原来,这才是你没死的缘由!” 孙大海的语气,变得极度亢奋。 他狂妄,放声大笑起来。 “贼喊捉贼啊!好侄儿!” “还有,你给了我一个大惊喜!” 孙大海陡然后退,就要朝着院门处跑去! 他反应的很果断,速度也极快! 我脸色骤变! 这节骨眼上,怎么可能让孙大海跑!? 不光孙大海不能跑,司夜也不能走掉! 可地气又和之前不同。 我危机关头出现的地气,会无差别攻击除了我之外的所有人! 我无法操控,可也不需要我操控,危险就会解除。 眼前……却好像不是这样…… 幽深漆黑的洞,冷风不停的吹拂着,地气像是沸腾的水,不停的鼓泡,却并没有去攻击孙大海,更没有攻击司夜! 眼见孙大海已经跑出一半距离,就要抵达院门。 我一步跨过地气深洞,朝着孙大海追去! 说时迟,那时快! 我刚跨过洞口,便有一只手,猛地从洞内钻出,抓在了边缘地面上! 瘦骨嶙峋的手,皮肤黝黑,又带着一丝猩红! 下一秒,一道黑红色的影子,猛地窜出! 他骤然越过我,追到了孙大海身后。 这速度,比我快数倍,更比孙大海快数倍! 双臂,一下子搭在孙大海肩头。 孙大海骤然驻足,他脑袋猛地扭过来,脸上皮肉寸寸迸裂,又是血淋淋的脑袋,张开血盆大口,朝着那黑红色的鬼影一口咬下! 直到此刻,我才瞧清楚那鬼东西的模样。 皮包骨头,脑袋如同骷髅骨。 不赫然是一只膏肓鬼吗!? 只不过,膏肓鬼本身缠绕的是浓郁灰气,现在缠绕着的,是漆黑的地气! 并且膏肓鬼的气息,要比我先前见过的膏肓鬼,更阴厉,更为浓厚! 孙大海的身体僵住了。 那张血口颤栗不止。 一声凄厉的惨叫,从他口中炸响! 可这只是一个开始! 漆黑的地气深洞中,再次攀爬出来数条手臂,随后钻出的,便是一只只膏肓鬼! 而后一共三只膏肓鬼,全部扑向了孙大海! 轰然一声闷响,大量的黑气扩散而出。 直接将孙大海完全包裹! 凄厉的惨叫中,孙大海又恢复了正常模样。 不过,他这正常人形,也不似人形,因为恐惧,他面部表情都变得扭曲。 地气,完全将孙大海吞没! 孙大海消失的干干净净…… 半点儿影子都没了…… 那四只膏肓鬼,同时转身回头,直愣愣的看着我。 黑红色的眼珠,被地气萦绕的皮肤。 不只是让人毛骨悚然,更有着说不出的心悸。 因为…… 我一直认为,地气将人,尸,鬼吞噬了之后,那就是彻底被吞吃,被消化了! 可没想到,膏肓鬼会出现! 上一次,地气吃了四个鬼龛人,八个天寿道场长老,四只膏肓鬼。 那这四个膏肓鬼出现了。 其余鬼龛人,以及天寿道场的长老呢? 甚至于……刚被吃的九长老,以及无头女!? 本身,我对于地气是消极的! 不分敌我,只会无差别吞吃的地气,对我来说,短期可能有帮助,可长期带来的害处更大。 无头女受害是其一。 若是在别的时候,我身旁还有别的人,地气又被引动的话,那其余人,一样会受残害! 可现在,我这想法,却被完全颠覆了! 死死盯着那黑漆漆的洞。 地气还在汹涌翻滚着。 浓郁的漆黑,让我看不见里边儿有什么东西。 可我却隐约能够感受到一股子注视从下方传来! 冷不丁的,又有一只手,从边缘攀爬而出! 接二连三,一个个人爬了出来…… 四个养膏肓鬼的鬼龛人。 八个天寿道场的长老! 不过,他们明显不是人样了,轻飘飘的身体,被黑气萦绕贯穿,分明都成了鬼。 再加上那四只膏肓鬼,院子里满满当当飘着十六个鬼! 压迫感,不可谓不强! 所有鬼,全都直勾勾的盯着我! 从他们身上,我却并没有感受到恶意…… 冷不丁的,我又想到了一件事。 老秦头曾和我说过,黄叔同样也说过! 瘟癀鬼吃够一定数量的鬼后,就能够白日行走,甚至引动尸鬼乱潮! 那所谓的尸鬼乱潮…… 不就是眼前这一幕吗? 只是,鬼的数量还不够多……完全达不成乱潮的程度。 再盯着那地气深洞。 并没有别的东西爬出来了。 没有无头女,也没有九长老…… 抬头,再看着那十六个鬼,脑子里冒出来了一个念头。 九长老和无头女,还没有被地气同化! 应该是要被同化后,才能够出来? 那时,对我的敌意会完全消失! 无头女,本身就对我没有敌意。 心,咚咚直跳,喜悦感油然而生。 只要无头女这一部分没有魂飞魄散,那事情就不算糟糕到了极点。 猛地扭过头,我目光,看向了被血萤笼罩的司夜! 他还在疯狂挣扎,狰狞的面目直勾勾的盯着我。 血萤变得更浓厚了,司夜变得虚弱了不少,可他眼中的憎恶不见,甚至还浮现着贪婪! “吃了他!”我毫不犹豫,果断下令! 第296章 镇压! 司夜眼中的贪婪,显然是针对我的! 正常的我不会让他有兴趣,可我携带着地气! 此前司夜吃掉无皮鬼身上地气的时候,就宛若进补一般舒爽。 而我对司夜的判断,更觉得,他可能是被收服过的瘟癀鬼,即便不是,两者之间也有莫大关联。 况且,各地司夜都只是一部分魂魄,并非独立个体,我现在不下狠手,让他能逃脱后,等待我的,就是一个彻彻底底的死局! 十六个鬼,宛若饿虎扑食一般冲向司夜! 那些雾化的血萤,宛若遭遇莫大恐惧,疯狂的从司夜身上脱离开来! 本身受困的司夜,忽地一下挣脱束缚,两颗头发出兴奋尖锐的狂笑! 第一个碰到司夜的,是鬼龛人形成的鬼。 他双手如同爪勾,猛地抓住司夜一侧肩头,朝着他头颅咬下! 司夜两颗头同时对着他,猛地一吸! 浓郁的地气从他身上疯狂钻入司夜鼻翼中。 司夜溃烂空洞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恢复,充盈。 那鬼龛人形成的鬼,瞬间变得干瘪起来,然后支离破碎! 这一幕,让我大惊失色。 这些被地气同化的鬼,竟然不是司夜的对手!? “回来!” 我一声厉吼! 可余下那十五个鬼,就像是发狂了一样,接二连三扑向司夜。 最弱的,是鬼龛人,面对司夜近乎没有招架之力。 膏肓鬼本身就强横,再加上地气的增益,司夜没办法直接吸干他们。 反倒是在包围之下,两颗头颅变得呆板木然。 黑红色的雾气弥漫升腾,司夜那两张脸都显得极度恐惧,就像是遭遇了什么莫大的恐怖! 膏肓鬼的特性,就是勾起人最深处的恐惧。 地气让无皮鬼变得那么凶厉,更遑论本身就是高级别鬼的膏肓鬼!? 在司夜被制衡住的同时,剩下的八个天寿道场长老,从四鬼缝隙中钻至司夜身旁。 他们生是邪门的道士,此刻更像是鬼魅,近乎是缠绕到了司夜身边。 再下一刻,他们同时出手,各自抓住了司夜身体一个部分。 轰然一声闷响,地气像是炸开了一样,气浪汹涌翻滚而出。 而后,他们身下出现了一个更为巨大的洞。 那些翻滚的气浪,就像是爆炸后的坍塌,瞬间下缩! 膏肓鬼,天寿道场长老,连带着司夜,全部被吸入其中! 尖锐的厉笑森然恐怖! 回荡在这狭小的院落中。 八封旗好似不只是封住了气息,更封住了声音,因此笑声形成了层层叠叠的回音,快要刺破人耳膜! 地面变得平整起来! 我身边那个地气的洞口消失了。 只余下司夜刚被吞噬的位置。 那大洞显得分外死寂! 我心脏砰砰直跳,快要从胸腔中撞出来了一样。 这一幕,简直太过惊险。 若非膏肓鬼够凶,现在就是截然不同的结局。 偏偏就在这时,两只蒲扇般的大手,猛地从洞口中钻出来! 双臂狠狠前倾,五指死死扣在了地面边缘。 哀嚎声显得极其痛苦,地气却又开始翻滚了。 那两只手的距离很宽,分明就是司夜的手掌。 随后,翻滚的地气中,慢慢钻出来了两颗头! 那两颗头的七窍中,不停的流淌着漆黑地气,亦不知道,是地气在同化司夜,还是司夜在不停的吸收着地气。 看这架势,司夜竟然要硬生生钻出来了!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 忽然,司夜的身体,嗖的一下缩入洞中! 悄无声息,没有丝毫的挣扎! 地面余下的地气砰的一声溃散,只留下空荡荡的砖石地皮。 院子变得极其安静,没有丝毫的声音。 咚咚的心跳,还在持续着,太阳穴不住的痉挛抽搐。 我腿脚忽地发软,一屁股便坐在了地上。 身上被汗湿,四肢极其无力。 先前那一幕还是在脑海中回荡,一阵阵后怕感持续性涌来。 坐了几分钟,稍稍恢复一丝体力了。 我挣扎着站起身,准备收起八封旗。 鬼龛这地方,不能久留。 九长老那地方,可能没人敢去,孙大海这住处,指不定什么时候会来人。 可能天亮领首就会过来。 刚走到第一根旗帜前,我准备弯腰的时候,忽然心头一凛。 猛地回过头,我盯着院中那棵树。 掐丝珐琅的鸟笼中,那只色彩斑斓的八哥,近乎蜷缩在喂食它的铜碗边缘,已经格外不起眼了。 我深吸一口气,踏步走至近前。 八哥惊惶的窜起,不停的上下飞扑,羽毛四溅洒落。 没有犹豫,我抖手就是一枚铜钉,直接刺穿了八哥的脑袋。 为了保险起见,我打开了鸟笼,又用刀片,将鸟尸大卸八块。 上一次,就吃了那只黑毛八哥的亏。 这一回,不能重蹈覆辙。 而后,我还是没有去摘八封旗,径直走向孙大海的房间。 孙大海的屋内古色古香,实木的床榻,旁边还燃着沉香,气味淡雅凝神。 靠窗的位置一张茶台,刚好能在沏茶的时候,瞧见院中景象。 最左边儿,有一个柜子,柜门严丝合缝,上了锁。 我目光锐利四扫,开始什么都没瞧见。 迅速抬头,却瞧见房梁位置,飘着一个女人。 女人模样极其病态,柔弱,长发垂肩。 她眼神惶惶的看着我,眼底又弥漫着恐惧。 隐隐约约,像是有血要从她眼睛里渗出! “孙大海,死了!”我哑声开口。 “你叫化萤,我可以带你去见你妹妹,椛萤。”我话音更重。 女人一颤,她眼中的血色散退不少。 “椛萤……”哽咽,发抖的话音从她口中传出。 我立即摸出来一张阴山竹纸,快速折叠,纸扎人在我手中成型。 稍稍往前一抛,落在地面。 房梁上的女人,如同烟尘一样飘落下来,丝丝缕缕地钻入了纸人中。 本身木然的纸人,变得活灵活现,栩栩如生。 我上前将其捡起来,快速动手,用锁魂法将纸人封住! 当锁魂法完全成型时,纸人变得殷红一片,似是里边儿的东西要钻出来。 铜钱一阵发烫,将其压制了回去。 第297章 发疯的寡妇 我沉默不语,静静看了许久。 化萤,我其实很难对付。 真要动手,还得是利用地气。 可毕竟是椛萤的姐姐,地气即便不会让她消散,肯定也会改变某种东西。 她是看到了我用地气不假,现在将她封起来,便没有暴露的隐患。 至于什么时候将她交给椛萤。 就只能看,我什么时候要在椛萤面前袒露自己身份。 若是椛萤不憎恶我,皆大欢喜。 她要是厌恶我,我就只能远遁离去了。 心头多多少少弥漫起一丝苦涩。 我正准备离开。 可鬼使神差的,目光又落在墙边那柜子上。 稍稍迟疑一秒,我便朝着那柜子走去。 九长老的东西,我大抵都不认识,因为我不是道士,还没有阳神命。 孙大海这里,却有我分外想要的东西。 寄命十二宫的术法! 虽说孙大海被地气吞噬了,只需要一段时间,再将地气引动出来,孙大海应该也会出来。 但眼前的情况,我依旧控制不了地气,太过被动。 也不知道到时候,孙大海会成什么模样,还能不能有理智。 临柜门前停下,用一枚铜钉撬开了锁,拉开门后,入目所视的有几样东西。 一张平铺着的相框。 相框中的照片,男人三十多岁,女子二十出头。 那男人,依稀能辨认出是年轻的孙大海。 而那女子,却让我心头堵塞,眼眶微红。 手指轻轻触碰相片中她的脸,我哽咽喃喃:“妈……” 我怎么都没想到,孙大海还会留着一张他和我妈的照片。 …… “显神,你命苦啊,以后就跟着舅舅过吧!” “俗话说,娘舅亲,骨肉亲,打断骨头连着筋。 …… 当年孙大海对我怜惜的面容,浮现至脑海中。 尤其是他说的那段话。 真真就是救命的稻草…… 可瞬间,屋子里,孙大海用寄命十二宫夺走我命数的狞恶一幕,就打破了脑海中的一切! 我猛地屏住呼吸,极力驱散脑子中的一切。 再看柜子其余位置,一些瓶瓶罐罐,几张晦涩玄奥的符。 仔细一看,符上似有电弧闪过,这绝非普通的符篆……应该是道符。 十有八九,还是孙卓画的道符! 道符有用不假,可我想到是出自孙卓之手,就一阵阵犯恶心。 继续在柜子里搜寻。 我在最顶面一层,找到了一本薄薄的书。 书没有封面。 我拿下来,翻开后,里边儿却是一个个精细描绘的人体图。 每一个人体图上,都有着不同的穴位描述,标注着一段晦涩拗口的字眼。 我瞳孔微缩,快速的翻阅。 很快,停留在中间一篇。 这一篇左右两页都是人体图,两张纸构成了一张。 最顶端写着一行小字:“夺生化死寄命十二宫。” 手,抑制不住的微颤。 我此行最开始根本没计划过杀孙大海。 阴差阳错的,他死在地气之下。 找寄命十二宫的术法,只是碰碰运气,没想到,竟然机缘巧合的在孙大海柜子里找到! 粗眼看,我看不懂,可只要拿到术法了!就等于拿到了机会! 只要抓到孙卓! 我就能夺回阳神命! 阳神命加深,是否会覆盖掉瘟癀命? 这,可能就是我的转机!? 哗的一下合上书页,我将其放在最贴身的位置,再扫过孙大海房间一眼,我进了院内,将八封旗全部收了起来。 天快要蒙蒙亮了。 我顺着通道,快速往前走去! 通道中寂静无声。 鬼龛的核心地,比想象中的安静。 我先前进来的时候,没瞧见有人,此刻出去也一直没人。 等我走出这通道,来到最开始的仓库时,入目所视,满目疮痍。 那个高大的雕像,竟然被生生打掉了头。 地面多处血迹,坑洞,显然是发生过一场恶战。 好几具尸体横七竖八的躺在地上。 血腥味,溃散的阴气,不停的弥漫着。 我心头微骇。 这仅仅一夜,鬼龛都发生了什么?怎么会弄得如此狼狈? 领首呢? 就在这时,一道暗影从左侧闪过,朝着我跃来! 我瞬间警惕至极,猛地扭过头去。 本来,甩手就要掷出铜钱! 可没想到,那暗影居然是一个红白相间的夜壶,因为光线太暗,才显得暗沉。 唰的一下,一枚干瘪的脑袋从中冒出! 那赫然是老龚! 老龚瞪大了眼睛,简直是喜极而泣。 不过,他又显得很狼狈,脸上全是踩踏的痕迹,不知道重叠了多少个脚印。 我反手收起铜钱,抬手接住夜壶。 冰凉的触感,还带着一丝丝微颤。 老龚都快哭了,哽咽兴奋的喊了一声爷。 我眼皮不住的狂跳,极力让情绪平复,问老龚,他怎么会在这里? 因为老龚被我交给了余秀,那样才安全。 否则我带着老龚来鬼龛,说不定领首就直接将他收走了。 老龚又哆嗦了一下,眼中又浮现了惶恐。 “爷……你的味道没了……” “小妮子寡妇发疯了……” “哎哟,凶得吓死鬼。” 老龚嘴皮子都在发颤。 我瞳孔微缩。 小妮子寡妇……八败寡妇,指的就是余秀…… 我的味道,就是我用八封旗,封住了气息? 我还没开口再问,老龚就哆嗦的又说:“先没了一次,顺着没的方向赶来了,忽然又出现了,小妮子寡妇就来的快,黄叔都跟不上,结果刚到这里,味道又没了……小妮子寡妇就发了疯……” “那个倒霉催的皮包骨头,给生扯掉了一条胳膊,跑了。” “可小妮子寡妇,好像也出了点儿问题。” 老龚扭过头,怔怔看着那座巨大的雕像。 “钻出来一个老鬼,心慌的哟……还好,我没得心,要是有心,那可就惨咯。” “小妮子寡妇心空,可最近不太空了。” “她跑了,老鬼跟着去了……怕是要出事……” 老龚这一番话断断续续。 我差不多听明白了逻辑。 死死盯着那雕像,心沉到了极点。 这雕像里头,莫不也是膏肓鬼?甚至是级别更高? 愈发强横的死尸,往往有愈发凄惨的死法。 像是无头女,就被膏肓鬼逼的极惨。 余秀几乎完全空洞,没有属于自己的东西。 她是被生生剥夺了吗? 那她最恐惧的东西,是不是比无头女的还难承受!? 第298章 附近的气息 “余秀在哪儿?”我语气极沉,问老龚。 老龚却摇了摇头,干巴巴的回答:“小妮子寡妇……没得气儿,找不到哟。” 我:“……” 不过,这倒不是老龚不办事儿,上一次她就尝试过感应余秀,并没有感应到。 还说余秀没有任何拥有的东西,就是完完全全的空洞。 “爷,你试试?”老龚试探又道。 我心头微凛。 老龚的阳神鬼,吃掉相关物品,就可以感知。 老秦头给我的特殊过阴命,一样有感知的能力。 只不过,我这手段比老龚弱得多。 他还是因为有一缕阴阳先生的残魂,算是一丝丝阳神命,加上一些零散的术法,才会有那么强的寻踪能力。 我还需要冥鬼带路到近处,再去感知,才能锁定方位。 不过,聊胜于无,要是我能稍作感知,至少有一些线索。 甚至余秀会和当时的魏有明一样,察觉到我的存在? 她要是没大碍,自然会来找我! 只是问题又来了…… 我身边没有余秀的东西…… “先走吧,得回一趟村子。”我沉声告诉老龚。 老龚眼珠子提溜转了转,开始给我指路。 毕竟余秀带着他进来,他自然能带着我出去。 从这老式粮仓状的地区离开,外边儿便是老旧的棚户区。 天色逐渐要亮了,正值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 若有若无能嗅到血腥味儿。 地面却清理的干干净净,没瞧见丝毫血迹,更没有什么残肢。 “嗐……死得惨哟。”老龚丧气着一张脸,像是在默哀。 我沉默不语。 粮仓外边儿必然也死了人。 只不过,鬼龛要隐瞒自身的潜藏之地,死了的人肯定都被清理掉了,现在才什么都没瞧见。 脚步未停,不多时便走到棚户区有人烟的位置。 天刚蒙蒙亮,早餐店早就人满为患,烟火气息十足。 我身上沾染了不少血,极其狼狈,便不敢太靠近人群。 早在夜色消散时,老龚就消失不见。 我绕着一些小巷子走,花了很长一段时间才走到这棚户区的边缘。 这期间,我也在隐蔽地方脱掉了身上外套,其余东西都收拢起来。 路边招手拦车,很快,就停下来一辆私家车。 “兄弟,野租儿。”车窗敞开,司机夹着半截烟,抖了抖烟灰。 我直接上了后排座,说了城隍庙的地址。 等到了郊区位置,我下车时,朝阳初露端倪,阳光挥洒在田野里。 司夜,又一次折损了。 这一次,是折损在我手里。 我不可能不告诉黄叔。 而黄叔,实际上是和余秀一起走动。 结果余秀发疯,大开杀戒,老龚也被抛下。 甚至途中老龚还和我吐槽过余秀,他脸上的鞋印,都是余秀踩的。 因为余秀察觉不到我的气息,他也找不到,余秀便将火气撒给了他,还将他丢在了地上。 至于黄叔去哪儿了,老龚没说。 我认为,突发这种变故,黄叔只能回城隍庙,等待后话或者时机。 这思绪间,我匆匆走过田地,总算到了城隍庙外。 清晨,有不少附近的村民来城隍庙上香。 庙宇内,城隍神像依旧,却没有瞧见黄叔。 我走到大殿内,喊了一声。 上香的村民都扭头看我,眼神显得有些不对劲。 我皱皱眉,并没有在意这些目光。 黄叔并没有回应我。 又等了一小段时间,村民稍稍散去了,我便径直走到神像后边儿。 以往,黄叔都往这里走,我从未进来看过。 神像后,光线阴暗,靠墙的位置却摆着一口黄木棺材。 木头用黄色,一般是病丧。 棺材前头烧着香,烟气缭绕不断。 这里既没有床,也没有桌椅,给人一种极其古怪的感觉。 黄叔白日走动,肯定是人…… 不过,我现在也不确定了。 日巡都能白日走动,城隍爷一样有司职,且位份不低,是否也是白日走动的尸鬼,或是阴差? 阴冥存在,肯定不能是活人。 我眉心逐渐拧起。 黄叔这会儿都没回来,是和余秀在一块儿么? 这样一来……好像不用回村里,我找到黄叔,也就找到余秀了? 回村,其实也是想找余秀的物件而已。 这城隍庙里,不都处处是黄叔的物品? 思绪间,我正要去找神像后边儿有没有什么物件。 可就在这时,肩头忽地被一只手抓住! 我瞳孔猛地一缩,骤然回过头。 入目所视,不正是一张方方正正的脸吗? 黄叔头戴方帽,更显得端庄肃然。 他出现的突然,身边空空荡荡,没有余秀的人影。 而他胸前,有着极为可怖的伤口,甚至能瞧见里边儿的骨肉…… 血腥黑红,让人起鸡皮疙瘩。 黄叔的眼神,却显得极为冷厉。 随后,才微微粗喘气儿。 “日巡呢?”黄叔哑声道。 显而易见,黄叔是刚回到城隍庙内…… 我没吭声,只是盯着黄叔胸前伤口。 “鬼龛……打伤的?”我不自然的问。 黄叔沉默片刻,摇摇头。 “寡女找你无果,突然发了狂,我随她而去,她却遭膏肓鬼入心,更为难自控。” “她失手伤我,我只能退避。” “她在哪儿!?”我脸色再变,追问黄叔。 黄叔再度摇头,告诉我,他是在跟随的半路被打伤的,膏肓鬼进入了余秀内心深处,余秀的情绪完全失控,不知道跑去什么地方了。 我:“……” 而此刻,黄叔还是凝视着我,眼中带着一丝疑惑,和不安。 “先前司夜的气息,薄弱到了极点,现今天亮,勉强能感应到一些日巡的气息,应该就在这附近,他怎么没回庙内?”黄叔又问。 顿时,我背上就泌出一阵阵细密薄汗。 日巡就在我附近? 不,不对…… 是地气就在我附近!? 地气吃了司夜,司夜白天就是日巡,因此,黄叔才能察觉到。 而地气吃掉的鬼,人。 人是死了成鬼不假,而鬼本身就是鬼,会在被控制的情况下,又被地气所增益! 因此,黄叔才能察觉到日巡的气息! “我……不知道……”我哑声开口。 后怕的感觉,从心底滋生,还好我没说司夜被诛灭了。 先前我就想说,司夜又被诛在九长老手下,甚至和他同归于尽…… 只要那样说了,黄叔立即就知道其中有问题! 第299章 失联 我思绪极快,同样让眼神浮现一丝不安。 当然,这股不安是我故意做出来的。 没等黄叔发问,我就低声又道:“当时司夜伪装成张轨的模样,将我交给了鬼龛领首,而后我们被移交给了天寿道场九长老,九长老的居住之地,有封锁气息的八封旗。” “八封旗?”黄叔眼中的疑惑不安,变成了若有所思。 他没继续打断我,而是示意我接着说。 我才道:“司夜和九长老一番激斗,又化作日巡,这过程中,孙大海出现了,还带来了椛萤的姐姐,化萤,当然,化萤被他和孙卓父子所害,成了恶鬼,黄叔你应该知道,化血成萤吧?” “日巡被克制,逐渐被蚕食,而后他又成了司夜,勉强挣脱了化血成萤,又逃脱出九长老的住处,孙大海和九长老都追他去了。” “可能他们认为,我在鬼龛核心地插翅难逃,当时没有管我。” “或许……他们并没有追到司夜,而现在天亮,司夜又成了日巡,刚回到城隍庙附近?” 我这一番话说的极长,个中自有逻辑。 黄叔稍稍松口气,又道:“原来如此,不过,日巡应该受伤不轻,气息太微弱了,若隐若现,他应该需要一些时间恢复,只是,还是弄不清楚为什么他不回来吃香火。” 我苦笑摇头。 一时间,两人陷入了沉默和安静。 半晌后,黄叔才再开口:“鬼龛,损失不轻。” 我点点头。 黄叔转过身,他走到大殿门口,阳光照射在他身上。 明明光线很盛,可黄叔的身影变得极为暗沉。 “孙大海……”黄叔又低喃道:“孙卓生父在鬼龛中,此事,监管道场必然要给个交代的,孙卓……” 话音一顿,黄叔再摇摇头,说:“一切,等日巡回来之后,我会亲自去一趟监管道场。” 我面不改色,可心里头却知道,黄叔的内心,肯定已经慌了。 先前,我说孙卓疑似鬼龛的人,黄叔都直接不想多管,说如果监管道场有蛛丝马迹,肯定能够发现。 而现在,我说孙大海在鬼龛里,黄叔肯定是会相信司夜的,那这就代表,监管道场不但被渗透,还是候选级别的孙卓被渗透! 城隍庙即便作为中立,也必须有所作为! 只不过…… 无论是日巡还是司夜,都回不来了…… 黄叔只能空有猜忌,没有司夜,他也不可能上监管道场。 当然,于我来说,多埋下一颗怀疑的种子,都极其有利。 至少,只要我不暴露出来,城隍庙就会站在我这一头! “你有什么打算?”黄叔扭头,又看向了我:“一时三刻,鬼龛应该不敢找你,那寡女着实强横,他们一样会忌惮。” “暂时还不知道,可能……要回一趟村子吧。” 我这话,说的模棱两可。 不过,于我来说,接下来的打算的确是要回村。 让城隍庙出手帮忙的这个念头,我直接打消掉了。 至于监管道场那边儿,不知道韩鲊子他们是否回来。 虽说他们此番行动不顺利,但至少,我这个人情是给到了韩鲊子。 女道士心中,同样有一颗种子,她会怀疑孙卓。 只要韩趋被送回了监管道场,见到了韩鲊子,那这怀疑,就不只是女道士一人,还会加上韩鲊子! 孙卓必然会知道孙大海失踪了,甚至知道他死了。 他恐怕会如坐针毡,就连睡觉,也睡不安稳吧? 想到这里的时候,我内心都像是吐了一口恶气。 即便没有实质性的对孙卓造成什么伤害,可心理上的折磨,却比肉体上的更加熬人。 尤其是孙大海,更会让孙卓备受煎熬。 我现在得回一次隍司,才知道领头那边将事情办的怎么样了。 包括韩趋有没有被送回去。 以及如今监管道场的消息。 更重要还有一点,领头上次说过,要想一想,怎么从老龚身上剥离掉邬仲宽的那一缕魂,还得控制住邬仲宽。 将一切安排妥当,去救椛萤,才是重中之重! 我思绪的很快,黄叔又点了点头,道:“若有什么需要帮助的事情,你大可以来找我,城隍庙能帮你的不多,却也不少。” “多谢黄叔。”我抱了抱拳,眼中恭敬且感激。 再之后,我就没有在城隍庙中继续久留,同黄叔说我回隍司后,便离开了。 当我回到高层小区时,差不多是下午,结果去了隍司,却没有见到领头,更没有见到杨管事,办公室里空无一人。 隍司中的其余下九流,本身对我就很忌惮,基本上都避着我。 最后我拨通了杨管事的电话,都无人接听,只能随便拦了一人,问他们的情况。 那人才回答我,说也已经一天时间没见到他们了。 我说不上来,觉得内心有一丝隐忧。 在隍司里等到快要天黑,杨管事和领头都没回来,我才去了椛萤家的33楼。 房子里被打扫的很干净。 椛祈也没在这里。 我心绪还是不宁,又离开这儿,去了杨管事给唐全和椛祈安排的别墅。 唐全还是如旧,而椛祈则盘腿坐在沙发上刷剧。 见到我时,唐全依旧极为高兴,一直问少爷你吃了没?我去做菜。 至于椛祈,她兴冲冲的跑到我面前,眼神略显得紧张。 我的确腹中空空,便让唐全去做饭了。 而后我告诉椛祈,身边的琐事已经差不多做完,就差和隍司的领头,以及杨管事沟通,我就准备回村,去救她姐姐。 椛祈更显得惊喜,她紧紧抱着我的胳膊,喜上眉梢。 “那杨管事和领头呢?姐夫你什么时候去找他们?”椛祈催问。 她接着又道:“唐叔做饭慢吞吞的,不做了,我们出去随便吃点儿,就去找他们好不好。” 我摇摇头,如实告诉椛祈隍司现在的情况。 “这……”椛祈显得很不自然。 “会不会出什么事儿了?”她小心翼翼又问。 椛祈不说还好,她这一提,就让我心里头也有些不安。 真要说出事儿。 最有可能的……就是他们送韩趋回去的过程中出事儿? 也有可能,被监管道场扣下来了? 毕竟,韩趋在监管道场的身份地位也不低。 韩鲊子他们没回去的情况下,韩趋尸体被送回去,凭借那些道士的脾气,还真有可能怀疑领头和杨管事。 如果,是韩鲊子他们回去的情况下…… 孙卓会不会使什么绊子? 毕竟,他的身份地位在监管道场中太高了…… 很有可能,他不敢动韩趋,却记恨领头和杨管事?而对他们暗中下手!? 第300章 我可以命人通报 真要是这个原因连累杨管事和领头,那这就不是简单的人情了…… “姐夫?”椛祈小心翼翼的喊我。 回过神来,我重重吐了口浊气,说道:“等会去监管道场一趟。” “去监管道场?”椛祈略显得不自然。 我自然不好解释那么多,就说:“看看杨管事他们有没有去过,再看看监管头子韩鲊子回来了没有,如果韩长老在,我想试试能否请动他同行,救你姐姐的把握就更大了。” 椛祈恍然大悟,又显得高兴不少。 我并没有立即离开。 纵使是心急不安,但人总需要休息。 等着唐全做好饭,我吃过后,他给我安排房间,我沉沉睡了一觉。 醒来的时间是后半夜。 床头,红白相间的夜壶上,老龚脑袋悬着,咧着嘴,看屋子另一侧。 我本能的一眼瞥过去,还愣了一下。 床旁侧的躺椅上,蜷着一人睡得正酣,不正是椛祈么? 老龚的脑袋忽地转过来,他笑的极其猥琐,让我看着都不适。 “小大娘子……嗐,姊妹情深的哟,爷有齐人之福呐。” 我:“……” 我已经不知道怎么形容,老龚这鬼……根骨里头,的确太下流了一些。 随手朝着老龚头顶一拍。 他一下子就钻回了夜壶理由。 翻身下床,我才瞧见,床头柜上还放着一套干干净净的衣服。 我刚才睡得太死了。 这衣服不是椛祈带上来的,就是唐全自己放在这里的,我竟都没察觉。 并没有直接叫醒椛祈,我先去洗手间,洗了一个澡,清理掉了身上的血渍和污秽,换上了干净的衣物,收起了所有东西,这才准备去叫椛祈。 却没想到,椛祈就坐在床边儿,双腿耷拉在床侧,双手撑在两旁,脑袋稍稍歪着。 她这动作,是一直看着洗手间的门。 我出来,就刚好和她对视。 “姐夫,你还挺快的。”椛祈俏皮一笑。 “我休息的差不多了,还要尽快去监管道场,太耽误时间不好。”我如实回答。洗澡之前,我就看过手机,杨管事和领头都没有联系过我。 “嗐……”隐隐约约,我好像听到了老龚的声音。 不过,他并没有从夜壶里钻出来。 同椛祈一起离开别墅。 夜正深,唐全也没出来。 在路边等了半晌,才有一辆出租车,说了长丰道观的地址后,的哥还诧异的看我们一眼,笑呵呵的说:“兄弟,这半夜过去,赶早上的头香?” 我不太有兴趣和的哥聊天。 而所有的出租车司机好像都有这个习惯。 倒是椛祈,她还真点点头,说对呀对呀。 一路上,椛祈和的哥就聊个不停。 我倒是不觉得烦。 最近这段时间,接触的只有鬼,多听一些人声,倒觉得自己还像是个人。 我一怔。 还像是个人? 自己怎么会这样想? 车窗外,能瞧见景色飞退,隐隐约约,又能瞧见自己脸的倒影。 不知道为什么,我却恍惚觉得,自己的脸上好像有一张重影似的。 应该是玻璃的问题? 驱散自己脑海中的胡思乱想,车刚好停了下来。 我才瞧见,竟已经到了长丰道观了。 下车时,的哥还在瞄着车窗外。 他看的自然不是我,而是椛祈。 这时,老龚忽然从我腰间夜壶里钻了出来,冲着那的哥吐了口浓痰。 当然,的哥是个正常人,没瞧见老龚。 那浓痰落在的哥头顶,他也没发现,甚至没什么感觉。 老龚咧着嘴笑了起来。 我再皱了皱眉。 车启动了,我动作极快,顺手一张符贴在车尾侧。 很快,车消失在下山路上。 老龚昂起头,干巴巴的脸上尽是不解。 椛祈显得有些讷讷,不自然的问了句:“老龚,你为啥吐他痰……他要倒霉的,姐夫不贴张符,搞不好车滚下山。” “嗐!”老龚重重叹了口气。 “他脑子没想好事儿,不怀好意哟。”老龚又显得很气愤。 “普通人,能想,也做不了什么,你不要胡乱伤人,不然,就和鬼龛那些鬼一样了。”我倒也没训斥老龚,就叮嘱了一句。 “哦……”老龚显得悻悻然。 径直朝着长丰道观大门走去。 老龚灰溜溜的回了夜壶里头,椛祈则显得有些紧张。 上一次,她就来过这里找我,不过没上山。 本身,椛家属于旁门左道,荻术也是通过游魂完成,对道士本身就有畏惧心理。 我伸手扣门环,震的山响。 顷刻间,门就被打开了。 围在门口的,依旧是一群绿袍道士! 他们只是警惕的看着我,并没有距离我太近,而是稍稍后退一些。 我抱了抱拳,心平气和的问了句:“我想求见韩长老。” 当头一个绿袍道士稍思索片刻,才道:“韩长老今日才回来,身体疲倦,怕是不会见你。” 我瞳孔微缩。 今天才回来? 他们在祁家村殡仪馆,耽误了那么长时间? 那领头和杨管事呢? 也是今天来这里,然后出的问题? 当然,直到现在,这都是我的揣测。 微微吐了口气,我又问道:“那隍司的吴领头,杨管事,可否来求见过韩长老?” “他们来做什么?”一个熟悉,又有些冷硬的话音,从左侧传来。 我顺着视线看过去,入目所视,不正是老道士张栩吗! 他应该受了伤,整个人看起来都很虚弱,脸上没什么血色,唇间发暗。 看来,我当时那番话让他进去殡仪馆,多少让他倒了霉。 “……他们没来?”我眼瞳再稍稍一缩,内心就浮现一股子惊疑不定了。 这样一来,领头和杨管事到底去哪儿了? 还是他们在来的途中,出了问题?孙卓提前发现了韩趋? 可我觉得,这不太可能。 真要是这样,孙卓就太神通广大了。 “罗显神,哼。” 张栩先喊我名字,再哼,眼神对我更显得不喜。 我面色没什么改变。 大抵是孙卓又添油加醋的描绘了一些东西。 毕竟,当时他在女道士面前演了一出好戏,肯定会利用。 “我还是想见见韩长老,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见一面孙卓。”我同张栩对视,并说道。 “哦?”张栩倒是一顿,又说:“你想通了?不过,你表哥孙卓是什么身份,你又是什么地位?你先前所做的事情,太过让他失望,他不会想见你的,未免你死缠烂打,我倒是可以命人通报。” “至于韩长老那里,他的确也想见你,我们都想知道,韩趋师侄去哪儿了,你将他带出,可并没有送回监管道场!” 张栩的语气,逐渐变得冷漠。 第301章 念及兄弟之情 不只是冷漠,甚至,还带着审问! 那些绿袍道士则面面相觑,显然,他们不知道这回事儿。 我心头微沉…… 因为主观想法,我认为领头和杨管事是来监管道场失联,韩趋自然在这里。 现在,反倒是不好解释。 而张栩,也没有让我现在解释,他直接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眼神扫过两个绿袍道士,沉声道:“你们同罗显神一起去后殿,我去禀报韩长老。” 紧接着,他又看一眼另外两个道士,道:“去找你们孙卓师兄,就说罗显神想要求见他。” 对张栩的后半段话,我并没有纠正什么。 他们这样想,早就是先入为主的观念。 监管道场的所有人,都蒙在鼓里。 孙卓现在可能还没和鬼龛的人接触,还不知道情况。 也有可能他已经晓得了孙大海的事情。 我和孙卓,基本上是相互明牌。 我见他,就相当于给他伤口上撒盐。 他一时三刻,对我无可奈何,内心就更备受煎熬! 尤其是,他对我越记恨,就越有可能来私下找我。 我已经拿到了寄命十二宫的手段。 只要能抓到孙卓,就能将自己的东西,给夺回来! “请吧。”张栩再喊了一声。 椛祈努了努嘴,没吭声,只是拉拉我衣袖。 “没事。”我安慰她一句,便面不改色,朝着后殿方向走去。 不多时,便穿过长丰道观前边儿演武场,进了后殿。 那两个道士离开了,只留下我和椛祈两人。 椛祈才拍了拍胸口,嘟着嘴说:“姐夫……我不喜欢这里的道士,早知道,在下边儿等你了……” “杨管事和领头他们到底去哪儿了?要不,弄点儿他们的东西过来,我用荻鼠找一找?” “还有……你表哥很厉害吗?你想请他一起帮忙?” 椛祈一连三四个问题,最后那个,让我眼皮微搐。 “没有,你不用多管,看就可以。”我回答。 也就几分钟的时间,后殿大门两侧,匆匆走进来了十余名道士! 每一个,都是青袍! 最后一人,才是韩鲊子! 孙卓并没有来。 那十余名道士,目光都显得很冷冽,散在后殿两侧。 韩鲊子走到我面前停下。 他的模样愈显得苍老几分,看我的眼神,有种说不出的意味。 沉默,审视。 “尸山肉林危险,你走,没有什么问题。” 韩鲊子率先开口。 话音未顿,他又道:“我没能找到我儿韩趋,你找到了,将他也带出来了,可,他人呢?” 这句话,就带着一些冷意了。 “韩趋被天寿道场九长老所伤,中了符,孙卓也解不开,说可能伤及魂魄,丝焉道长也旁听到了。” “我将韩趋送至隍司,请领头想办法,让鬼婆子以亡人化道的手段,保护住韩兄魂魄,再解开符,才送他回监管道场。” “毕竟,那时候韩长老你们没出来,韩兄又是活尸,我怕监管道场的道长们,分不清。” 我接连三句话,让韩鲊子眉头更为紧皱。 不过,他对我倒是没出现什么敌意,也没有多少怀疑。 “你没撒谎,只不过,为什么隍司的人,没送他来?若是隍司解决不了,那我自然能想办法。” “你如今过来,是要说什么事情?”韩鲊子反问我。 韩鲊子是不知道领头和杨管事出事的。 通报的道士,也没说我最初的来意。 因此,我直接回答了,意思就是我这段时间,和城隍庙的黄叔在一起,遇到一些事情,还被鬼龛的人抓过。 勉强逃出来后,我就去找杨管事和领头,结果他们不见了。 我也是误以为他们可能是送韩兄回来的时候,被困在了监管道场。 这番话说完,韩鲊子瞳孔一缩,脸色直接沉了下来。 “你的意思……是吴领头,杨管事,还有我儿一起失踪了?”韩鲊子问。 我点点头。 周围的那些青袍道士,互相对视,脸色都不太好看。 “得尽快找到韩趋师侄,那只报应鬼,符阵控制不住那只报应鬼太久,要尽快找到东西。”其中一个青袍道士迈步上前,他丝毫没有规避我,直接就抱拳,和韩鲊子说到。 另外几个青袍道士同样点头。 韩鲊子微眯着眼,鹤发童颜的脸上,鱼尾纹都变重了许多。 “本尊知晓。”他是回答那几个青袍道士。 能看出来。那几人的地位也不低。 我心头却一凛。 符阵……控制报应鬼…… 尸山肉林的事情,肯定是被解决了……那报应鬼,竟然让韩鲊子他们捉回来了!? 要尽快找到韩趋,是他们认为,韩趋可能知道控制报应鬼的物品在哪儿? 实质上…… 那鸡血藤手环,却在我手上…… 我升起一个格外大胆的想法。 如果说,能接近报应鬼,我能收了他么? “除了认为他们可能来这里,还有没有别的地方?”韩鲊子又问我。 我收起了发散的思绪,摇摇头:“暂时不知道。” 韩鲊子没吭声了。 一时间,后殿内变得极为安静。 那么多道士,多多少少,让人觉得压迫感很强。 而这种情况,我也不知道怎么和韩鲊子开口,请他帮忙。 若是找不到韩趋,他肯定抽不出时间和心力。 因此,我也没法吭声。 就在这时,椛祈小心翼翼的说了句:“要么,我帮忙试试?” 霎时,所有道士的目光,都凝聚在了椛祈身上! 我眼皮微跳了一下。 我是没想到,椛祈会突然开口。 其实,就算要找领头和杨管事,我们自己去也没问题。 “姑娘,你有办法?”韩鲊子沉声开口。 这就能见得,道士没有什么寻踪手段。 老龚是阳神鬼的特殊,椛家的荻术和施家的皮影鬼,也算是得天独厚的手段了。 “嗯嗯。”椛祈点点头,认真说:“办法是有的,我们椛家的荻术寻踪,还是很厉害的,只是我本事微末,找不找得到,不一定,得先去隍司找一件领头或者杨管事的东西,带气味儿越多越好。” “可以,我命人去取。”韩鲊子直接点头,他眼中犹有明亮。 其余那些青袍道士,脸色好看了不少。 这时,又有人抱了抱拳,道:“既如此,遣人去隍司取物,罗显神先前要求见孙卓,孙卓那孩子,始终是念及兄弟之情,即便是这次被伤了心,依旧愿意见罗显神,长老,我便送罗显神过去吧?” 韩鲊子闭了闭眼,才嗯了一声。 第302章 我凭我莫大努力,你凭什么? 从细节能看出来,这些道士明面上尊崇韩鲊子。 可实际上,话里话外,还是更偏向孙卓。 像是我要去见孙卓这种事,看似是询问,实际上已经做好了决定,更像例行通知。 而韩鲊子的不争不抢,好像助长了这种气焰? “韩长老,让椛祈跟在你身旁吧,我和孙卓之间,单独见面最好。” “可以。”韩鲊子睁眼,瞥了一眼椛祈。 椛祈略显得紧张,不过,她并没有任性的跟上我。 先前说话的那青袍道士转身带路,我跟着走出偏殿。 往左侧走,长廊内侧的墙壁上满是壁画,外侧则是水潭假山。 到了长廊尽头,便是类似于园林一般的布局,小院屹立在葱葱郁郁的树丛植被里。 又走了三四分钟,青袍道士便带着我停在一处别苑外边儿。 圆栱门,青砖墙,栱门又无实门,直接就瞧见院内的一切。 七八个木桩人,上边儿缠满了白布,地面有蒲团,院子角落立着木架,悬挂着拂尘,桃木剑,以及青铜剑一类的物事。 院墙角落栽种着一片片南竹,细长挺拔。 孙卓站在堂屋门口,一身赤红的道袍,整个人显得英气十足。 “孙卓师侄,罗显神来了。”那青袍道士微微抱拳。 按道理,两者年纪辈分,孙卓差太多。 可青袍道士却给够了孙卓尊重,甚至比对韩鲊子还尊重! “谢过胡勉师叔。”孙卓面带微笑,同样抱拳行礼, 我没有管那青袍道士胡勉,更没有管孙卓的言行,径直走入院内,一直到了所有木桩人中间才停下。 第六感能感觉到,冷漠的视线从后方传来。 而正前方,孙卓面无表情的看着我,他微微摇头,似显得很失望。 我微吐一口气,忽然笑了笑,说:“你说过,要让我见一面孙大海。” 我率先开口。 孙卓的神情陡然僵硬,眼眸中闪烁过一丝极不起眼的杀机。 不过,那杀机被瞬间隐藏下去。 眼前的情况,双方基本都知道对方的底细。 鬼龛出那么大的事情,孙卓绝不可能一点儿都不知道。 我明明被鬼龛抓了,现在又出现在这里。 孙大海出事消失,就只能和我挂钩。 我选择见孙卓,挑衅他,就是变相的摊牌。 “胡勉师叔,你先回去吧,我和罗显神单独聊上一两句。”孙卓闭眼,吐了口浊气。 “嗯。”胡勉显然没看出来什么,他转身离开了。 脚步声逐渐远离。 孙卓猛地抬起手,他挥臂数次,几道符纸瞬间贴在院墙各处,还有一张悬于圆栱门位置。 一瞬间,我感觉到了安静,仿佛这小院和外界都隔绝开了。 八封旗有隔绝气息的效果。 茅有三那里,同样有阻隔声音的法器。 孙卓作为监管候选,有这种本事,不奇怪。 此刻,孙卓才睁开眼,他眸子里全都是血丝,却没吭声说话。 “你想聊什么?”我平静再开口,又淡淡一笑:“眼神如此疲惫,溢满血丝,想来是休息的不太好,出阳神的道士,应该有很多凝神静气的法子,况且,你如此身份,受伤必然有最好的药材来调理,休息也有最好的环境,为什么还是这般难受?” “我对你,已经念及足了表兄弟的手足之情,你,不要咄咄逼人,太过分了。”孙卓总算开口了。 他话音前所未有的嘶哑,眼睛睁的前所未有之大! “咄咄逼人?” “过分?” 我眼睛微眯着成了一条线。 “对比我所受的苦头,我为什么不觉得过分呢?” “本来应该在轮椅上的你,如今风光无两,炙手可热的监管候选,截然不同的两种人生。” “我为此,付出了什么代价呢?”我幽幽说道。 “我,听不明白你在说什么。”孙卓冷声反驳:“我的一切,全靠我拼命努力得来!” “十九岁的啷当少年,靠着坚韧毅力,机缘巧合,从轮椅上站起身。” “更是命数机缘,参与天枢道场选拔,成功被真人收徒!” “八年学艺,展现我埋没十九年的天资!” “回靳阳,入祁家村,捉恶鬼,再得监管道场认可,行无数好事,再以我莫大潜能,得到真人暗许,成为监管候选!” 孙卓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而你!罗显神!你做过什么!?” “父母是挖坟掘墓,断人子孙的贼寇!” “你为贼寇之子,不一心向善,离开我孙家后,又跟随了专为贼寇指路的欺世盗名之辈,没有资质,却学了下九流的污秽手段。” “初回靳阳,就招鬼杀人!手段极度残忍!” “游走于隍司,鬼龛之间!谁都不知道,你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我一心劝你向善,你却对我怀恨在心!” “你受的苦头,是你爸妈所做之事的报应!” “而我孙卓如今的身份地位,来自我的机缘命数,来自我的拼命挣扎!” “若你再对我咄咄逼人,我只能不念及手足情义,大义灭亲,对你拨乱反正!” 孙卓这一番话,显得掷地有声! 可我听来,只是更恶心。 他完完全全的颠倒黑白。 甚至我感觉,他像是疯了一样,真认为自己所说的一切才是真实的。 他自导自演,却将自己完全陷入了进去,忘记了他和孙大海的毒辣! 只不过,恶心归恶心。 孙卓此刻的表现,已经有了歇斯底里的征兆了。 甚至,他还在恐惧! 否则,他就不会说出大义灭亲,拨乱反正的话来。 而他真的入戏太深,即便是施加了隔音的手段,他还是一丝不苟的保持着自身形象! 我摇摇头,并没有丝毫惧怕,依旧是面无表情。 “你自己都否认自己是什么样的人,即便是你我面对面,你都不敢承认,你实际上很可悲。” “外强中干。” “真想杀我,你可能要尽快了。” “毕竟,除了孙大海之外,还有人知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可怜的化萤,对你付出了一切,却被你欺骗,剥夺了所有,甚至魂魄,都成了工具。”我再度摇头。 孙卓眼珠瞪大到滚圆,眼中血丝更多! “放肆!荒谬!胡言乱语!”孙卓声嘶力竭,更掷地有声! 他眼中的杀机,一瞬间爆发到了峰值顶点! 甚至他身体微颤,似要离地,箭射而出! 此刻,我才陡然升起警觉心,稍稍后退一步。 我感觉…… 限度好像到了…… 再多一分,孙卓恐怕都要暴起杀人! 只是可惜,可惜时机不够! 要是现在韩趋在监管道场,只要孙卓对我下手,我没有被他瞬间击杀,他就会陷入无穷尽的麻烦,以及韩鲊子的质疑! 第303章 符阵! 思绪间,我脚步没有停顿,继续后退! 顷刻,我便退出孙卓的院子! 这一刹那,孙卓动了。 他瞬间到了我先前站立的位置,双手推出! 没有声响。 只见细小的电弧闪过,他双手触碰到的木桩人,瞬间变得漆黑一片,化作齑粉! 院门上的符,微微起伏波动。 不是没有声音,而是这符,将声音完全隔绝了。 孙卓猛地抬起头来,他看我的眼神,只剩下冷漠,还有浓郁杀机! 当然,这杀机也就持续了一瞬间,便消失不见…… 余下的,就只有冷漠了。 孙卓,始终还是没敢在监管道场对我真的下手。 只是我后退了,他才动手,彰显了自己一两分手段,用于震慑我。 于我来说,不但不惧怕他,甚至我觉得,从阴差阳错孙大海被我用地气吞噬,鬼龛吃了大亏,折损了九长老,以及化萤落入我手中后。 本身倾斜在孙卓这边的天平,已经无形之间朝着我调转过来。 孙卓身边,已经有了好几颗暗雷! 只需要一个导火索,他就会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远处,冷冽的视线落在我身上。 我扭头一看,站在长廊出口位置的,不正是被孙卓叫做胡勉的青袍道士吗? 我面色恢复镇定,朝着胡勉走过去。 到了胡勉近前,他并没有问我什么,只是原路返回。 对于监管道场这些被蒙在鼓里的道士,从头到尾,也只会认为我身在福中不知福。 不多时,我们便回到了偏殿里。 其余青袍道士都盘膝坐在蒲团上。 正当中,韩鲊子也是如此,椛祈在一旁,双手捏着衣角,时而东看看,时而西看看。 瞧见我回来了,椛祈就惊喜的喊了声:“姐夫!” 胡勉冷视椛祈一眼,她悻悻然又闭上了嘴。 韩鲊子睁眼,他神色和语气都平静无比。 “东西还没取过来,快要天亮了,荻术需夜晚使用,安排罗显神和椛祈姑娘去休息吧。” “是。”胡勉稍稍躬身。 椛祈这才小跑到我身边,她还冲着胡勉吐了吐舌头,一副刁蛮俏皮的模样。 胡勉皱了皱眉,脸色僵硬几分。 而后,再度离开偏殿,胡勉并没有带我们再在后殿走动,而是回到了前殿。 我和椛祈被安排到了靠近前殿大殿的两个屋子里。 能看出来,这里是给香客留宿的地方。 胡勉并没有往后殿回去,而是穿过演武场,往对面的房屋走去。 我能瞧见,其中一个屋子的门开了。 杵在门口的,正是青袍道士张栩。 “爷爷说得没错,道士都是牛鼻子,臭烘烘的。”椛祈嘟嘴,不满的嘟囔一句。 我脑海中忽地闪过桦常玉的脸,莫名的又想到了周家的周济。 其实,不光是对于旁门左道,道士不好接触。 看似道士胸有正气,却过于死板迂腐,或许对于任何人来说,道士都是另一个层面的人。 很快,胡勉就到了张栩身前,两人似是在沟通什么,都看向我和椛祈这里。 “嗛……” 椛祈转身进了给她安排的屋子。 我大致也能猜到,胡勉肯定是让张栩看着我们,不让我们离开。 扭头,我进了自己房间。 屋内布置的很单调,木床,木柜子,木桌椅,墙上挂着一些画。 牧童放牛,或是道士站在青松老树下。 我来这里之前就睡过,此刻并没有什么困意。 撸起袖口,黑红色的鸡血藤手环,树纹显得极其深邃,隐约,又有一丝丝青色萦绕。 心头微跳。 先前,这手环并没有出现这种青色…… 是因为,距离报应鬼很近了吗? 我的确想接近那报应鬼……有这手环,应该能将他收走,这对我来说,就是一张底牌! 如今我身边底牌,都消耗殆尽了。 余秀失踪不见,无头女虽然放出来,但又被地气吞吃。 我仅剩下的底牌,又是绝对不能暴露的秘密。 必须得拿出来其他手段…… 忽地一下,老龚从夜壶中钻了出来,他直愣愣的看着我手腕,舔舐了一下嘴角。 “爷,他很痛苦。”老龚喃喃道。 报应鬼本身就被邬仲宽所控制,老龚又有一丝邬仲宽残魂,先前就能在祁家村感应到报应鬼,报应鬼现在监管道场中,他能察觉到,丝毫不奇怪。 “是符阵。”我喃喃低语。 符阵必然有很大的伤害性,才会让报应鬼痛苦。 不止是如此,这报应鬼在尸山肉林那里,也消耗了不少,能落入韩鲊子手里头,肯定还吃了大亏。 “带他走!”老龚嘴巴长大,声音却小的细弱蚊吟。 我呼吸压的愈发低,心跳也愈发快。 “没办法的。” 摇摇头,我否决了老龚的提议。 我先前比他更快想到,要带走报应鬼。 可事实上,我不可能在监管道场自由活动,我也不能破坏眼前的局面。 一旦我做出什么对监管道场不利的事情,孙卓就会找到机会,对我打压。 “您看看他,有用的。”老龚舔了舔嘴唇,又道。 我瞳孔微缩。 老龚不说,我还没想到,他这一提,就像是一语惊醒梦中人。 先去反锁了门。 虽说这种程度的锁,根本挡不住什么人,但监管道士自有其规矩,不至于他们的地方,强行一脚将门踹开。 继而到了床边坐下,我割破食指,指尖血轻轻沾在了鸡血藤粗糙的表皮上。 闭目,我心神沉浸了进去。 我本来以为,会有极度的冰冷涌来,将我覆盖。 因为每次感知,都差不多是这样。 可这一次却不同。 淡淡的温润感,将我周身包围。 我忽地感觉到一阵飘忽感,就好像身体空了。 而后,我瞧见了一些东西。 这是一个空荡荡的房间。 三面墙壁上都贴满了齐墙高的符纸。 晦涩深邃的符文,透着一股股的炽热感。 表面的温润包裹,实际上,又有一股股冰凉涌出。 好像是这冰凉和炙热的触碰,形成了这种温润。 淡淡的哀嚎,从我口中传出…… 我一个激灵,脸色忽地一变! 我口中? 不……不对…… 我虽然有意识,感觉自己漂浮,但感觉不到能控制身体。 这就像是当时我感知魏有明。 我在魏有明的眼睛里头,能通过镜子看见魏有明。 只是这里没有那面镜子,我瞧不见此刻的报应鬼。 颤抖的感觉继而涌来,我感觉到报应鬼的身体,似乎快要散架了…… 就在这时,正面的屋门,忽然浮现了一道符! 那道符并非在纸上,而是屋门的木纹中射出! 符骤然朝着前方飘来! 战栗更强,脑子里还感受到了一股痛苦,是报应鬼在痛苦! 三面符墙,一面能发出符的屋门,构成了压制报应鬼的符阵? 第304章 天亮了,鬼会消失 “你……来了……” 口中的哀嚎,忽地夹杂了一句呢喃。 我一个激灵,报应鬼,是在对我说? “血……”微弱的一个字吐出。 接着,那道悬浮靠近的符,骤然印下! 这感知过程中,我就在报应鬼的眼睛里头。 那符印下的过程中,不停的放大! 就像是印在了我的脸上! 轰! 报应鬼支离破碎。 我感觉,我好像看到了他被打散的过程,自己又如同一缕青烟一般。 不过,也就持续了那一瞬,我眼前一黑。 再等我睁开眼时,入目所示,是单调的屋子。 老龚仰着头,愣愣看着我。 身上冰凉无比,是被冷汗浸透衣服。 手腕上青芒乍现,那鸡血藤手环变得格外滚烫,像是烧红的烙铁! 闷哼一声,痛苦的感觉骤然升起。 手腕上和鸡血藤手环相触碰的位置,就像是被一片片刀刃割破。 刺痛袭来,血,便汹涌溢出。 那些涌出的血,并没有滴落在地上,而是瞬间被鸡血藤手环吸了进去! 虚弱感同时浮现。 我一个激灵,才反应过来先前报应鬼的意思。 我感应了他,相当于建立了某种程度的联系? 就像是魏有明拽走了我一缕魂,报应鬼却在吸我血! 本身用血饲鬼,就是一种养鬼的方式。 符阵的作用,是不停的将报应鬼打散,让他持续性的虚弱。 这血的作用,就能让报应鬼得到补充? 血还在淌。 不只是简单的虚弱,我觉得自身的阳气好像要被榨干了…… 本能的,我涌起一股感觉,得立刻将手环取下来,否则,我恐怕会被吸成干尸! 呼吸变得粗重,我双目发烫,满是血丝。 没有去碰手环,我快速摸出来了一个瓷瓶,直接推开盖子,朝着嘴边倒下去。 一枚枚滋阳丹,落入口中。 熨烫的感觉,就像是吞下去一块烫豆腐,嗓子眼都是热的。 然后,腹中便出现滚烫感。 这滚烫充斥四肢百骸,从手腕上涌出的血,变得更为殷红。 一时间,虚弱感消失了。 “爷……就是猛!” 老龚长大了嘴巴,发出一声赞叹! 可胸腹中的滚烫,持续并不长久。 我又感觉到了虚弱,手腕上淌血的速度变慢了…… 手环还在拼命的吸扯,像是这一点点阳气和血气,完全不够…… 我感觉到了自己脸颊变得削瘦,甚至皮肤都在变干! 老龚眼中逐渐变得不安起来。 “他是真饿了,被掏空了……他想吃了你!” “弄下去!” 老龚的话语是惶恐的。 我心头微寒。 不过,直觉告诉我……这会儿不能停! 停下来,前功尽弃! 报应鬼想吃我?! 只不过,是我给的不够多,让他无法对付现在的困境? 死死的盯着手腕,我继续强忍着吸扯,任凭自己流血…… 当血流到一定地步的时候,我皮肤变得苍白无血,大脑一阵阵空洞感觉,仿佛自己摇摇欲坠…… 我另一只手,快速摸出了八封旗! 就在床边,我直接用八封旗封住了自己的身体周围! 八封旗,隔绝的是气息! 这手环通过我感知,才和报应鬼沟通的联系,并没有因此而中断! 我在赌! 空洞感,变得更强了。 身上已经没有可榨干的东西了…… 意识,感觉都快要崩溃的时候。 我手腕位置,泌出一阵阵黑漆漆的气息,疯狂涌入手环中。 那一股黑气,还直接钻进我身体,刺骨的冰冷,仿佛置身于寒冬腊月。 可随即浮现而来的,就是充沛! 好像先前被吸走的阳气,一瞬间被弥补了回来,所有的虚弱,都消散于无形。 鸡血藤手镯,一瞬间变得深邃清幽,没有再有吸扯感觉了。 黑气,也戛然而止。 这一幕发生的太快! 我反应速度也很快,手横着一薅,将所有八封旗收起来,贴身放好。 轰然一声闷响! 好似地面都在震颤! 就连房梁,都抖落下来不少灰尘…… “嘶!”老龚用力吸了口气。 嘈杂的脚步声,惊疑不定的喊声,同时从外边儿传来。 我猛地起身。 虽说空虚感消失了,但脑袋还是一阵失重,险些摔倒在地。 稳住身体后,我快步走到门口。 开锁推门。 旁边,椛祈也刚好跑出来,她一脸茫然不安。 演武场中,少说有三四十号绿袍道士,显得惊疑不定,眺望着某个方向。 张栩站在人群最前方,他更显得错愕,还有震惊。 我扭头,顺着他们看的方向看去。 他们看的,不正是偏殿方向吗!? 滚滚的青烟,从偏殿方位某个区域涌出! 夜色漆黑无比,青色的烟雾,却一瞬间像是铺天盖地! “符阵被破!大事不妙!速速随我压阵!” 张栩根本就来不及管我,甚至都没看我,朝着偏殿方向疾驰而去! 那些绿袍道士步伐匆匆,没有一个人落下! 转瞬间,前殿演武场空无一人。 椛祈还是满脸不安,她看向我,小心翼翼的问:“姐夫……是出事了吗?好像是个鬼跑出来了!?” 我没吭声,只是死死盯着那个方向。 这时,我手腕,鸡血藤手环的位置,冰凉刺骨,仿佛严冬腊月最冷的坚冰! “就在这里,不要过去。”我重重吐了口浊气,低声叮嘱。 “我晓得……青色的……报应鬼,过去会死人的……”椛祈贝齿紧咬。 我没吭声回答。 老龚的眼珠子却瞪得格外的大,他嘴角咧着阴笑。 “回屋吧。这些事情,就别多看了,和我们无关,免得被误会。”我又喊了椛祈一句。 “哦……”椛祈小心翼翼点头。 各自回了房间,我到了床边后,便脱了鞋,上床躺下。 双手交错在小腹处,一只手静静的摸着手环。 我闭目养神。 耳边一直能听到嘈杂的喊声,忽近忽远。 手环的冰冷愈发重,从最开始的不适,习惯了后,又觉得冰凉的很舒服。 老龚本来在夜壶上飘着,忽地一下,消失不见了…… 是天亮了…… 天亮了…… 鬼就会隐匿消失。 老龚是寄身之物在我这里,而其余鬼,便会藏匿在最隐蔽的位置,几乎无处可寻。 第305章 他不走! 沉浸的太久,太过安静,反倒是涌上了一阵阵困意,我沉沉的睡了过去。 这一觉,我睡的很舒服。 最后冰凉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更是淡淡温热。 再当我醒来时,能听到略微喧闹嘈杂的人声。 第一件事儿,是摸了摸鸡血藤手环。 放下心来,我才走到门边。 透过门缝,能看到人影交错晃动。 再推开门,那些人影清晰起来,一个个虔诚的香客,都为求签问道而来。 道士的数量,比往常少了。 以至于长丰道观显得比以往拥挤许多。 仅剩下那些道士,有的连绿袍都没穿,就是普通的布衣长衫。 腹中有些饿,我去敲了敲椛祈的门。 很快,椛祈来开门,她显得睡眼惺忪的模样。 “走,下山。”我和椛祈说。 “啊?”椛祈一时间有些懵。 我转身往道观门口走去,椛祈便讷讷的跟上我。 出了道观门,顺着往山下去。 总算椛祈清醒过来了,追着问我:“姐夫,怎么突然就下山了?不找领头和杨管事了吗?” 我摇摇头,才说:“他们自顾不暇,再加上现在是天亮,我们总不能一直饿着肚子。” “哦……等下又回去?” “咦……”椛祈忽地回过头,看向了某个方向。 我余光瞥了一眼,便瞧见了远处,两名绿袍道士远远跟着我们。 报应鬼出问题,监管道场自顾不暇不假,却并没有彻底放任我和椛祈。 当然,他们不会做什么,也做不了什么。 长丰道观的山下,有着不少小摊贩,饭店。 我和椛祈去好好吃了顿饭,才慢吞吞的回了山顶道观。 当我们入道观大门后,那两名绿袍道士也进入了香客人群中,去给人解签。 椛祈跟进了我房间,她不解的问我,道观里头昨晚发生了什么?怎么今天成了这样? 我摇摇头,说不知道。 椛祈鼓着嘴,大眼睛忽闪忽闪。 “可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姐夫你知道。” “就是知道,不想告诉我而已。” 我眉头稍稍微抬,眼皮一跳。 椛祈眸子一亮,拉着我的手,摇晃了好几下。 “姐夫,告诉我好不好嘛,我发誓,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最多……老龚知!” “的确不知道。”我还是摇头。 “姐夫……”椛祈的嘴巴,翘得老高。 说实话,椛祈有些过于聪明了。 我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哪儿露出什么马脚。 还是说,这是女人的直觉?准的这么可怕? 当然,该否认的还是否认,我依旧摇头。 “哼……” 椛祈这才松开我袖子。 她显得闷闷不乐。 我微吐了口气,才补了一句话:“监管道场出事,最好不要沾染在身上,莫说我真的不知道,即便是有可能能知道,也不会去触碰。” “啊?” 椛祈愣了愣,她才反应过来什么似的。 “姐夫,原来是这样!你好厉害!”她小鸡吃米一样,用力点头。 随后,椛祈背着手,高高兴兴从我房间出去了。 一直到她带上门,我才闭了闭眼。 女人的直觉,有些难办…… 还好,椛祈没有打破砂锅问到底。 待在房间里,我也没做别的,就是摸出来了那本有着寄命十二宫术法的书,静静研读。 我没看太多别的,就只看一页,属于寄命十二宫的那一页! 十二处极其复杂的人体穴位,以及每一个穴位代表的东西。 一时间,我忘了时间流逝,脑子里就是那一副复杂的人体图。 恐怕孙卓怎么都想不到,我会在监管道场,研究怎么从他身上夺回自己命数。 咚咚咚,敲门声突然传来。 “谁?”我沉声问询,同时合上书页,将其贴身放回去。 “出来吧,罗显神。”张栩话音稍显的沉闷。 我过去开了门,张栩板着一张脸,杵在门口。 “叫上那女子,韩长老要见你们。”张栩沉声道。 天色正值傍晚,残阳如血,演武场内几口大鼎都被映射的铜红。 道场内只剩下零零散散几个香客,都在往外走去。 快天黑了,长丰道观也要停止对外上香。 我神态平缓,淡淡一笑,便去敲了椛祈的门。 椛祈出来后,还冲着张栩哼了一声,翻了个白眼。 张栩面色更冷淡,他一言不发,带着我们去后殿。 等到了后殿大堂中,一眼就瞧见韩鲊子,以及他身边的女道士,丝焉! 韩鲊子面容稍显疲惫,丝焉却面色紧绷着。 “今夜,你们就下山吧,去隍司取的东西,在这里。” 韩鲊子抬手,甩出一个小包袱,我接在了手中。 “张栩和丝焉跟着你们,务必要找到隍司吴领头以及杨管事,确保韩趋尸身的安全,监管道场内出了一些事情,我需要全神贯注去应对,再留在此地,便不安全了。”韩鲊子语气稍显的疲态。 “明白了,韩长老。”我点头答应。 目光落至丝焉身上。 她对我的态度,要比之前更冷淡。 对,最开始她对我,不过是没什么态度,现在是冰冷。 大抵,还是因为我直接从尸山肉林离开有关。 “张栩,你还是要确保罗显神的安全,孙卓那边同我说过了他和罗显神的矛盾,他可以不继续保护罗显神,可你,要遵守我的嘱托。”韩鲊子再叮嘱张栩。 张栩眉头明显拧起,不过,他还是躬身回答:“尊韩长老令。” “昨夜还无事,今天尽快吧,天黑之前下山,短时间内,都不要回到监管道场,寻觅一个安全所在,带着韩趋过去,什么时候能回来,我会找你们的。” 韩鲊子挥了挥手,他眼中的疲态更多。 “这……韩长老……” 张栩的脸色总算变了变。 “那只报应鬼,昨天出逃了,不知道为什么,明明符阵还能控制一段时间,却忽然被破,更不知道为什么,他明明能够彻底离开监管道场,却还是不走。” “我稍加思索就明白了,是记恨。” “毕竟,祁家村被我们破坏了,更死了他的兄长。” “因此,他要霍乱监管道场,平日里倒不怕什么,可现在,这里还有个二十八狱囚,若是被他破坏了关押二十八狱囚之地,那这监管道场,恐怕就要成一座鬼山了。”韩鲊子再一次开口,而他这番话,让我也骤然变色。 第306章 杨鬼金的家 我本想说,绝对不能让魏有明出来。 虽说他们不知道,但对我来说,魏有明是个极大极大的威胁! 但另一个念头,涌上了我脑海! 或许……这也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魏有明是知道我底细的,他留在监管道场,就是一种潜在威胁! 他逃了……我的秘密,也就安全了…… 而且,即便是魏有明找到我,他也杀不了我! 某种程度上来说,地气就是一张最强力的护身符。 至少,在绝对实力不够的时候,没人能杀我! 只是,我一旦暴露,就会陷入死局。 因此,我的话咽了回去。 报应鬼已经知道我的存在了,他离开监管道场后,应该也会来找我。 我尽快离开监管道场,也没问题。 张栩半晌没吭声。 丝焉稍稍侧身,屈膝行礼。 “师叔保重。” 语罢,丝焉往外走去。 张栩看了我和椛祈一眼,同韩鲊子抱拳后,一样转身往外。 我与椛祈,一样对韩鲊子行礼,才随后出后殿。 鬼使神差的,我回头又看了韩鲊子一眼。 却从他身上,看到了一种说不出的情绪。 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心慌意乱。 出后殿,离开前边儿的道观,走出大门时,门口,又遇到了一个人。 此人面生,就是个普通的绿袍道士。 他先冲着张栩和丝焉行礼后,才看向我。 “孙卓师兄,托我带给阁下一句话。” “虽说你无情无义,但他始终多念及一丝情分,希望你好自为之,道场事务繁多,他作为候选,必然要跟着长老一起处理。” “等他解决完一切事宜,还是会找你一次,若你依旧执迷不悟,他就不能再任由你胡作非为了!” 绿袍道士这一番话掷地有声。 张栩和丝焉都瞥了我一眼,显然,他们对此觉得很冷淡,并无异议。 于我来说,这番冠冕堂皇的话下边儿,就是孙卓对我的警告! 只是他越这样“咆哮”,反倒是代表自己无能为力。 “你也带一句话给他吧,人在做,天在看。” 说完,我径直往前走去,椛祈赶紧跟上我。 下山自无需多提。 等走到山脚时,残阳隐没在天边,夜幕逐渐降临了。 我将韩鲊子给的包袱递给了椛祈,椛祈将其打开后,里边儿两样东西,一块表,以及一条布带。 隐约能看见,那布带里头别满了细针。 表应该是杨管事的,针是领头的攻击手段之一。 椛祈蹲身下来,将两样东西平放在地上。 紧接着,她摸出来了两枚竹编老鼠,口中低喃,念念有词。 忽地,她手指在两枚竹编老鼠嘴尖划过。 竹编老鼠微颤,逐渐变得漆黑起来。 椛祈的影子,稍稍变得细长,她的脸上,竟也有着薄薄绒毛,和椛萤透着一股神似。 她盯着荻鼠,荻鼠再一颤,一只附着在那手表上,另一只则附着在布带上。 几分钟后,那两样东西消失不见,像是被荻鼠吸附进了身体。 嗖的一声轻响,两只荻鼠快速朝着一个方向跑去。 “成功了!跟上它们!不能跟丢哦!我收不回来!”椛祈惊喜的喊了一声。 我:“……” 椛祈的荻术,的确完全比不上椛萤。 椛萤不但能如臂挥指的使用荻鼠,甚至还能开车的时候寻踪。 结果椛祈放出去了荻鼠,都收不回来…… 张栩脸色微沉,沉声道:“丝焉师侄,我跟过去。” 丝焉点点头。 张栩纵身追出,他速度极快,跟着那两只荻鼠隐没在了夜色中。 椛祈微微握拳,还是显得很兴奋。 “嗐……” “有那啥,没那啥……” 小声嘀咕的话音,隐约入耳。 我低头瞥了一眼夜壶,老龚钻出来半个脑袋,他瞟过椛祈一眼,目光又落至丝焉身上。 “什么那啥没那啥?”椛祈诧异的看了一眼老龚。 老龚干巴巴的咳了两嗓子,倒是没吭声。 “走吧。”丝焉淡淡说。 而后,丝焉便在前头带路,我和椛祈则紧跟着她。 开始,我还疑惑为什么张栩跑出去那么远,丝焉还能跟得上。 之后我才注意到,丝焉会注意沿途的情况。 或是地面贴着一道符,或是划过一道印记。 我们经过安静的街道,人声鼎沸的夜市,又穿过车水马龙的街道。 夜色越来越深,我们追的路也越来越远。 终于,当丝焉停顿下脚步时,眼前是一条极为老旧的街道。 这街道,还稍有眼熟,好像我来过一样。 下一刻,我瞳孔微缩,顿时记忆涌现上来。 此前,杨管事叫了一个司机老褚,不就将我们接来了这里? 他那个疯掉的大哥杨鬼金,就住在这条街中! 杨管事和领头,居然在此处? “记号断了。”丝焉忽然说了句。 接着,她摸出来手机,拨了一个号码。 我自然没出声打断。 可很快,丝焉手就放了下来。 “联系不上,出事了。”她语气都稍沉。 我微眯着眼,内心思索。 跟到这里,失去了张栩沿途留下的记号,张栩是遇到什么状况了? 一个青袍道士,实力是足够强劲的,能有什么危险,让他失去给我们留记号的时间? 这里的危险,是否就是让领头,以及杨管事失联的原因? “我知道这里,去一个地方问问。” 思绪落定,我沉声开口。 “你知道?”丝焉稍有诧异。 我嗯了一声,径直往前走去。 街道隐约陌生了,不过走了一会儿,记忆就浮现的更多。 很快,我们就到了杨鬼金家门外。 一辆漆面陈旧的面包车停在路旁。 老褚虽说是个普通人,但是,能照顾杨鬼金那么长时间,多多少少还是有些本事在身上的。 领头和杨管事在这里出事儿了,他怎么也能知道一点点原因。 椛祈则四下张望,对什么都显得很好奇。 笃笃敲了敲门,院内一时很安静,没什么反应。 大约等了两分钟,我正准备又敲门。 忽地,门开了。 矮胖矮胖的中年男人,嘴角一颗大痣,不正是老褚吗? 老褚耷拉着脸,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样。 “嗯?”下一秒,老褚就清醒过来似的,冷眼盯着我。 第307章 没事 本身,杨鬼金因为我爸妈出事,疯疯癫癫这么多年,老褚对我就很有意见,上一次表现的更明显一些,都快赶人了。 这一次,他眼中敌意更重。 不过,他竟然没有开口赶人,反而说道:“慢慢吞吞,倒是来了。” 我眉心微蹙,却觉得老褚这话不对,是话里有话。 他像是在等我来一样!? 接着,老褚瞥了一眼女道士丝焉,又看了一眼椛祈。 “监管道场的人?”老褚瓮声又道。 我点点头。 “进来吧。”老褚居然直接将门推开。 我一时间,更觉得不对劲。 不过,我还是跟进了门内。 丝焉和椛祈随后入内。 进院的第一眼,我就瞳孔紧缩。 院子正中央,立着一口棺材。 这棺材极其特殊,一眼看去,左右两侧,以及正面的棺盖,都不是一个颜色的木头。 在棺材上边儿,还贴了一张很长很大的符。 “鬼羊。”老褚走到一处房门前,咚咚敲了两下。 随即,房门开了。 走出门口的,不正是杨管事吗?! 杨管事一样睡眼惺忪,不过下一秒,他神色就为之一振! “显神侄儿!” 我脸色再变,但还是应了一声。 杨管事立即匆匆去旁边房门敲了两下。 出房间的,便是大腹便便的领头! 领头瞧见我,绿豆大的眼珠中,同样一喜! “哈哈!显神,我就知道,你会尽快过来的!”领头是真的喜悦,话音也格外爽朗。 不过,下一秒领头就瞧见了丝焉,他胖脸稍显的紧绷。 丝焉的目光,却落在正当中那口棺材上。 她黛眉紧锁,显得若有所思。 我吐了口浊气,脸上露出苦笑。 “领头,我倒是弄不清楚,这是什么缘由?我以为你们出事了。” 领头和杨管事这才走下院子,到我面前。 至于老褚,他则默不作声的回了另一个屋子。 “哎,说到底,还是被逼无奈。”杨管事同样苦笑,叹了口气。 再接着,他打开了话匣子。 我当日将韩趋交给他,让他想办法将人救醒后,他安排了数个技艺高超,实力精湛的鬼婆子。 结果,韩趋刚醒来,他们就面临了一次袭击。 动手的人,来自于鬼龛! 韩趋魂魄也受到震荡,险些溃散。 他们为了确保安全,只能断掉一切联系方式,带着韩趋潜藏离开。 最后选择的,就是他大哥杨鬼金的家。 为什么不主动联系我,也是怕遭遇鬼龛的暗中跟随。 毕竟,那些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用的手段太过阴损,谁都不知道电话那头到底是谁。 而领头则认为我回来后,一定会想尽办法找他们,果不其然,我虽然来的慢了点儿,但总算是来了。 我这才恍然大悟。 领头脸上堆满笑容,他指了指院子当中的棺材,才沉声道:“本来是鬼羊给他哥哥准备的合寿木,用了五鬼树,养魂养尸都有奇效,先暂时让韩趋道长用来养尸。” 我点点头。 合寿木这东西,本身就是家中老人常备的。 可我还是觉得,有点儿不对劲…… 杨管事,领头这里都没什么问题。 那荻鼠呢? 还有……张栩呢?! 张栩率先追过来,却失踪不见了…… 丝焉好似都忘了张栩这档子事儿,她一只手,落在了棺材上。 嗡的一声轻响,棺材上的符纸,紧紧附着在棺材表面…… 下一刻,棺材在微微震荡着。 “显神,你怎么有点儿不对劲?”领头察觉到了我脸色异样。 我稍闭眼,再睁眼时,眉头紧锁着。 余光看了一眼院门处,才哑声道:“领头,这地方,也不太安全了,先跟过来的,是张栩,结果张栩失踪了,我是能找到老褚,才会直接来这里。” 我语罢,领头脸色就是微微一沉。 “你意思是,这里已经有鬼龛的人了?” 领头这一句话,就先入为主! 不过,这也让我心头一凛。 韩趋为什么会遇袭? 显而易见,是孙卓通知了鬼龛组织! 领头他们清楚这一点,才会躲到这里来。 可依旧没躲掉无孔不入的鬼龛。 有没有这个可能…… 鬼龛的人手刚找到这里,就遇到了张栩? 因此……张栩反倒是出了事儿?! 就在这时,丝焉回过头来,目光落在我们身上。 她黛眉紧蹙着。 “若真是你们所说那样,这事情,便耐人寻味。” “为何韩趋不出来?”丝焉两句话,说着不同的事情。 “倒也不算耐人寻味吧,鬼龛本身就监管道场是对立面,瞧见隍司里头,有监管道场重要的人物,怎么可能放过?” “至于韩趋道长,他在养尸,棺材表面贴着的是阴煞符,撕掉符纸,打断他养尸,他自然醒来。”领头如实回答。 丝焉微吐一口气,她果断伸手,直接撕掉了棺材表面的符。 同时,她说了句:“你们谁都不要离开这院子,若是这里真有鬼龛的人,那事情就真的比较麻烦,得尽快去一个安全的地方!” 她语罢的瞬间,棺盖再次一颤,直接倒下。 棺材里头,赫然是韩趋! 此刻的韩趋,穿着一身干干净净的道袍,面部同样清理的干干净净。 胸膛凹陷的伤口消失不见,格外平整。 说真的,此刻的韩趋,竟然显得有些阴俊。 活尸煞的阴森,阴翳,又有着一丝丝道士的神气。 下一秒,韩趋眼皮微颤,睁开了眼。 泛红的眼珠,更显得精神抖擞! 瞧见丝焉的那一瞬,韩趋身体再度一颤。 “师姐……”他声音略有发抖。 韩趋迈步从棺材里走出,形喜于色! 丝焉稍稍松了口气,她先点点头,才说:“监管道场有变故,祁家村的报应鬼在山门中,暂时我们不能回去。” “此地,也有变故,或许来了鬼龛的人,张栩师伯可能出事了。” 韩趋脸色骤然一变。 就在这时,杨管事稍稍往前两步,他低声说了句:“尽快离开,是必然的,要不,我们先走?就算鬼龛的人跟着,他跟着就是,留在这里,也是等他们围上来,对我们没什么好处。” “就是眼前这情况……不太可能去管张栩道长……” 摇头的,反倒是韩趋,他脸色很沉,语气却毋庸置疑。 “不行。” 他眉头紧锁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时,椛祈忽然抬起手来,她手指微微颤了两下。 隐约,我瞧见了一丝灰气,不知道从何处而来,萦绕在椛祈手指间。 “这……”椛祈忽而有一丝花容失色! “怎么了?”我立即看向椛祈。 “没……没事……”椛祈极力让表情平复,可这太勉强了,一眼就看得出来,有事! 第308章 你曾经很敬佩孙卓 “若有什么事情,但说无妨。”开口的是丝焉,她语气轻柔。 “有事,便处理事。” “不能回道观,却不代表要离开此地,面对鬼龛若是躲,甚至还是放弃同门师伯的躲,会贻笑大方。” 丝焉,简直是用最轻柔的语气,说着最斩钉截铁的话。 韩趋的眼神带着一丝丝对丝焉的崇敬。 “师姐言之有理。” 我没吭声,因为丝焉的反应在我的预料之内。 就算她不说,韩趋都已经提了,不能走。 目光一直落在椛祈身上,我只是疑惑,椛祈察觉到了什么? 缠绕上椛祈手指的灰气,又是什么缘由? “没发生任何事情……都挺好的……就是我刚才忽然有点儿心跳加速,说不上来,最近经常这样。”椛祈小声回答,话音细弱蚊吟。 椛祈的履历经验太少了,以至于她的情绪把控能力太差。 任谁都知道,有问题,她却依旧在蹩脚的掩饰着。 杨管事略显得不自然,他说了句:“不管有事没事……留下来不是一个好决定……” “找到张栩师伯,我们便离开。”韩趋当即回答了杨管事。 杨管事看向了领头。 这一番举动,韩趋和丝焉的注意力,都不再停留在椛祈身上。 我没吭声,等他们后续安排。 韩趋安然无恙,领头杨管事安然无恙,下一步就简单多了。 只要韩趋接下来依旧没事,平安回到韩鲊子身边,对于孙卓来说,他的处境,就会进一步变得困难! 而领头和杨管事,则能和我商议回老拐村事宜。 我彻底打消了请韩鲊子帮忙的想法。 通过韩趋这件事情,先前韩鲊子对我的芥蒂会完全消失。 而只要报应鬼到我身上了,我就有一张强力底牌,没必要因为报应鬼,到时候又和韩鲊子翻脸,甚至和监管道场反目成仇! 我思绪间,领头开口了,他瓮声说道:“韩趋道长所言不错,丝焉道长所言,也没错,监管道场,是不可能在鬼龛面前后退的。” “我隍司虽说实力不济,但和监管道场分管靳阳,总要拿出态度。” “鬼龛的人,是为了韩道长而来,最紧要的一件事情,就是保护好韩道长,决不能让他们得手!” 丝焉点点头,韩趋只是稍皱眉,不过,他没有提反对意见。 稍稍一顿,领头又道:“既然如此,丝焉道长,你要陪同在韩道长身旁,鬼龛人擅长用鬼,驱尸,韩道长是不能和他们碰上的,搞不好,他们会准备针对手段,鬼羊,你也在一旁保护韩道长,至于显神,你一样不要乱走,毕竟你是鬼龛的眼中钉,肉中刺。” “外边儿的事情,暂时交给我来应对吧,若是我应对不了,那丝焉道长,你就要考虑一下离开事宜了,吴某的实力,虽说没有韩长老强,但对比青袍道士,还是强了许多。” “你们年岁不高,暂时实力,也未必高过我。” 领头这一番话,看似委婉,可也点明了问题。 他更说出了解决办法。 “这……老大……我觉得……”杨管事明显觉得不妥。 领头瞥了杨管事一眼。 “你觉得,不如我觉得,事情已定,鬼羊你做好分内之事即可。” 杨管事不多吭声了。 “你们先休息,我出去看看。” 领头背负着双手,腹部显得更浑圆,他眯眼笑着,眼神中却带着一丝丝说不出的冷意。 迈步,领头往外走去。 杨管事面色复杂,带着苦味儿。 我本来想跟上去,可领头的话也没错。 最关键的是,凭借领头的聪明,他肯定不会真的置自身于死地。 因此,我放弃了这想法。 “进屋里坐下吧,我烧一壶热茶。”杨管事长吁一口气,做了个请的手势。 一行几人,进了堂屋。 我,椛祈,丝焉,都各自坐下,韩趋直挺挺的站在原地没动。 尸有尸僵,韩趋坐不下来正常。 杨管事去烧茶了,堂屋里显得有些安静。 还是韩趋打破了氛围。 “多谢罗兄了。”韩趋轻叹一声:“只是,我没有料想到,为什么鬼龛会一直追杀我?毕竟刚从祁家村被你带出来,即便是和那九长老起了冲突,也不应该来的那么快,而且如此死缠烂打。” 韩趋并没有联想到孙卓和鬼龛的关系。 我当时和韩趋所说的,也只是孙卓,孙大海的所作所为。 而在女道士丝焉面前,我也只是说了,九长老是跟随我们某一人而来,我暗指了孙卓。 丝焉更敏感,话语中,质疑过孙卓。 只是因为实证不够,她没有相信我。 轻吐一口气,我才道:“这自然是有缘由的,韩兄很重要,若是你被彻底镇压,或者魂飞魄散,那对鬼龛来说,就很有好处。” 我意有所指,不过,却没有完全挑明。 “好处?”韩趋摇摇头,说:“道士诛邪,邪祟灭道,谈不上好处,就是使……” 话音戛然而止,韩趋的脸色,变得极度难看起来。 他稍低头,更加阴晴不定。 一旁的丝焉,若有所思起来。 忽然间,她问道:“先前罗显神告诉我,孙卓想杀我,也想杀韩长老,并且他说,你知道缘由,为什么?” 一句话,丝焉直接挑明了事情。 一时间,屋内变得很寂静。 椛祈是听不懂那么多的。 杨管事目光微凛,那神情举动,就像是竖起耳朵在听。 我有种说不出的心绪不宁。 先前在和领头,以及杨管事沟通的时候,我压下了一个点,就是关于自身命数的事情。 同丝焉说的时候,我只是暗指孙卓和鬼龛的关系。 只有韩趋,知道根源,可他也不知道其他那么多。 可以说,他们每个人都只知道一部分,综合起来,才是事实。 于我来说,命数被夺的事情,我是不太想告诉领头的。 可现在要是打断韩趋的话,丝焉肯定会有意见,甚至是更怀疑我。 心绪不宁的感觉,变强了。 手隐隐握紧成拳,又慢慢舒展开来。 不过,韩趋并没有立即开口。 他还在思索着什么。 本身他变得难看的脸色,愈发的沉,愈发的黑。 “韩趋,有什么难以启齿,不方便说的事情,就连我,都不能知道么?” “我记得,你曾经很敬佩孙卓。” 第309章 它吃了老道士! “得知他要对我和韩长老下杀手,你怎么不觉得奇怪?” “甚至,没有反驳?” 丝焉的语气,变得疑惑许多。 韩趋的双拳,慢慢紧握,又缓缓松开了。 他低头看着自己胸膛,忽然说了句:“师姐,上次那张符,真的就根除不掉吗?” “隍司用了一群鬼婆子,就救了我。” “孙师兄……” 韩趋的呼吸,语气,变得粗重了。 “孙师兄……” 他再一次重复…… 摇了摇头,他声音变得嘶哑:“这件事情,太过重要,我不能说,若是说了,恐怕会连累师姐。” “可能……我们的确得放弃张栩师伯,尽快离开这里……” “我要去见父亲。” 明显,杨管事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丝失望,他是没听到关键信息。 我堪堪松了口气。 其实,丝焉能听,甚至,并不怎么聪明的椛祈也能听,杨管事最好别听。 毕竟,这种秘密,我不想暴露在隍司面前。 掺和上了隍司,事情也可能带着更多不确定性。 甚至到时候,孙卓会说,韩趋被隍司控制,是隍司想要分化监管道场的手段? 现在这结果,就要好得多。 “道观内,不能回去。” “变故,你已经知晓了。”丝焉眉头紧皱,拒绝了韩趋。 她看韩趋的眼神,也有一丝丝不悦。 韩趋显得很不适,甚至有些闪躲。 他不是因为道观的事情闪躲,而是没有告知丝焉她想知道的东西而闪躲。 再度苦笑,韩趋再说:“越是这样,我们越是要尽快回去,我忽然想到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如果,是真的话……那现在的道观,应该正在被鬼龛的人,逐渐包围……” “我父亲危矣……整个监管道场……都危矣!” 唰的一下,丝焉脸色惊变。 韩趋脸上的苦笑,隐隐成了坚决,还有一丝丝视死如归。 “罗兄,我会和师姐回去,你就在这里吧。” “我们走了之后,这附近的鬼龛人应该也会离开,我的目标,应该比你大。” “你帮我已经不少,若这一切是事实……我……” 韩趋没说完最后的话,他的眼眸中,却闪现过一丝丝惶恐不安。 “我跟你过去,真若是这样,你更需要被保护。”我毫不犹豫的接话。 “对对,姐夫,我们也走!”椛祈显得很惊喜,小声喊道。 “罗兄,你莫要冲动!”韩趋伸手,按住我肩头。 我反手抓住了韩趋的手掌,笑了笑,说:“冲动,或亦是机会,也是一种验证方法,或是我能堂堂正正的站在这乾坤下,或是过街老鼠,只能藏在臭水沟里。” “韩兄帮我,我不能害了韩兄。” “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一切,必然会有转机。” 我这句话,同样说的模棱两可。 只有韩趋能听明白。 丝焉和杨管事,都听不懂。 更别提椛祈了。 不过椛祈并不在意这个,只是一直看着门口,她确确实实很想离开…… “杨管事,你就在这里等领头吧。” “最近的事情多谢了,我送韩兄回来后,就打算回老拐村,你帮我带话。”我果断的和杨管事说。 杨管事微吐一口气,这才点点头。 “距离天亮,还有一段时间,得尽快了。”丝焉美眸凝重,脸色也紧绷着。 她并没有追问先前的问题。 只是隐隐郁结的眉心,让人知道,她现在的心情并不轻松。 “门口有辆车,我可以开车的。”椛祈恰逢其时的开口。 我目光则落在杨管事身上。 “好说,好说。”杨管事立即转头去了老褚先前进的房间。 很快,杨管事出来了,手中拿着一把车钥匙。 隐约能瞧见,老褚屋门开着,他气得不轻,嘴角那颗痣都在发颤。 我们几人快速离开院子,上了路边那辆破旧面包车。 很快,椛祈就发动油门,驱车往外驶去。 夜色静谧,这儿老旧的街道,更有些阴森。 几分钟后,车到了正常路上。 椛祈显然松了一大口气,一手扶着方向盘,另一手,拍了拍自己胸脯,惹得一阵波涛。 “老道士……死掉了。” 椛祈语出惊人! 车内,骤然变得安静一片。 韩趋脸色骤变,丝焉同样大惊失色。 我同样错愕,更觉得心跳紊乱。 鬼龛来人,那么凶? 那领头会出问题吗? “胖胖领头杀的……可不对劲……胖胖的领头,明明在我们面前的……就是不对劲……太邪门了……” 椛祈是真被吓坏了,先前什么都不敢说,这会儿嘴巴像是倒豆子似的,吧嗒吧嗒说了一大串。 “人怎么可能变成两个……” “不对……也不是两个,杀死老道士的那一个,斯斯文文的邪门儿,我们面前的那个,胖乎乎的,不像是坏人……” “可人越不像是坏人,就越是坏人,不好,一点儿都不好……” “姐夫……咱们救姐姐,不要找他好不好……” 椛祈双手紧紧握着方向盘,身体显得很紧张。 后视镜里,她的脸色很是惶然不安。 先前她那番话,已经足够惊人。 可后续这番话,更是不惊死人不罢休。 杀死张栩的,是领头!? 我难以相信,更难以想象。 正如椛祈所说的一样,领头明明是一个人,怎么可能分成了两个? 而且……为什么他要杀死张栩? 没道理啊。 “你怎么看见的?”丝焉的语气中,溢满了杀机。 “不是我看见的……是游魂……荻术是控制游魂,从而控制荻鼠的手段,我控制不好荻鼠,其实……不是因为我太弱,而是感知……” “我学的是家族的旁门左道,可我偏偏有一条算是不错的过阴命,爷爷不让我学九流术,说拉低了椛家的身份,这命数,却总是影响我,因为感知,我老是在用荻术的时候,感应到游魂,看到很多东西……” “先前荻鼠和我的联系,本来中断了,也不算中断吧,就是一片漆黑。让我误会了……” “之后……它们差点儿被吃。” “对对,就是差点儿被吃。可它们逃掉了,游魂嘛,不好抓。” “就是他们逃脱的过程中我看见的,那个斯斯文文,邪门的胖胖领头,吃掉了老道士的魂魄……” “老道士可凄惨,可痛苦了……” 浓郁的杀机,从丝焉,从韩趋的身上爆发出来。 我心头却像是压着一块大石,感觉呼吸都不畅。 第310章 山下大鬼 冷不丁的,我又回想起来黄叔叮嘱我,要小心领头…… 就是因为椛祈现在发现的,领头不是一个人?或者说,不只是一个魂? 可我还是弄不明白,他下杀手的缘由! 要说得罪,张栩的确得罪过领头,可完全没必要在这个时候下杀手吧? 况且,领头自己都说了,他在等我们。 就算他有另一部分,应该也是一个人才对啊。 杀张栩,太过离奇。 他还能瞧见荻鼠,更知道我在找他才对…… 越想,我越想不清缘由,就越觉得心绪烦闷。 “隍司领头,杀我监管道场青袍道士,此事,无法善了,即便隍司对韩趋师弟有恩,却依旧要禀报韩长老,定要一个交代。” 丝焉的话音带着一丝丝肃杀。 韩趋身上的杀意,更是没有减少。 他忽然微眯着眼说了句:“吴领头如果有问题,并且他本身知情的话,实际上,这附近就没有别的危险?鬼龛并没有找来?” 我瞳孔一阵紧缩。 韩趋说的没错…… 动手的人是领头的话,就和鬼龛没有半毛钱关系了。 先前突袭韩趋的是鬼龛,现在,鬼龛却还没找上来! 怪不得,领头会说自己出去,并且对危险没什么畏惧…… 感情,这相当于贼喊捉贼? 或许领头自己转上一圈儿就回来了。 更或许……他带回来张栩的尸体,说发现张栩被杀?! 推理了一大堆,却还是弄不出领头要杀张栩的缘由。 只是椛祈这番话,无疑将领头逼上一条绝路,而领头自己还不知…… 车继续在夜色中穿梭,窗外景色飞退。 或是说出来了,或是远离领头了,椛祈显得轻松许多。 不知道什么时候,老龚从夜壶里出来了。 副驾驶没人,他脑袋就在副驾驶那里,眼珠子一上一下,飘忽动着。 韩趋没有继续说话,丝焉也没有再吭声。 车内的氛围显得极度凝滞。 于我来说,这事情,却又造成了新的变数…… 领头有问题…… 邬仲宽的人皮却还在他那里。 和他再合作,无异于将自己置于危险之地…… 可没有领头的话,老拐村那里,就没了别的帮手,只能我孤身一人。 好吧,退一万步说,不是一人。 地气中的鬼,数量俨然不少。 我现在回监管道场,更有机会收走报应鬼! 我的实力,已经远远不同于先前了…… 思绪愈发发散,许久许久,我才勉强压抑下去。 只能稳打稳扎,走一步算一步了…… 终于,车到了长丰道观那座城中山下,椛祈驱车上了盘山公路。 表面上看,其实没有任何问题。 山路依旧,好像并没有遭遇韩趋所说的鬼龛入侵。 丝焉神色稍显镇定。 只是,韩趋的脸色,却愈发的凝重,甚至显得惊疑不定。 “韩兄,哪儿不对劲吗?”我蹙眉问韩趋。 “气息不对,阴气虽然掩饰了,但我还是觉得很舒服,以往能让人舒服的,是道观的阳气,即便是天黑,阳气也很重,可现在重的是阴气,我越觉得不舒服,反而越不对劲……”韩趋哑声开口。 丝焉这才微微变色。 “的确……阴气不太对劲。”她不自然开口。 倒不是丝焉的实力比不上韩趋。 女人属阴,对于这种气息的感受,显然不如现在是活尸煞的韩趋…… “好奇怪……怎么还没到山顶,应该早就到了才对啊?” 椛祈忽然踩了一脚刹车。 因为惯性,我们都往前冲了一下。 老龚更是哎哟一声,一脑袋滚进了副驾驶下边儿。 车窗外,有些雾隐朦胧。 那朦胧的雾气中,好似有一些人影晃动着。 可仔细去看,却又看不见了…… “鬼打墙?”丝焉的语气显得很冷冽。 “像是,应该是山口有只大鬼,这气息不是祁家村的报应鬼。”韩趋摇头回答。 我稍加分辨,同样摇摇头:“不是魏有明。” 我提魏有明的名字,瞬间让丝焉脸色微变,她露出一丝丝担忧。 “那还真有可能,是鬼龛的人来了。”韩趋哑声开口。 椛祈不安的看着我们,问我们那怎么办?继续开车? 她不自然的补了一句,说可能开不上去,一直在绕圈子。 一时间,没有人开口说话,都在分析情况。 直接能断定的就是,鬼龛想要魏有明,那报应鬼,也想要。 可能他们会乘虚而入。 甚至有可能,趁机杀了韩鲊子! 毕竟,孙卓已经有暴露的风险了。 这也是韩趋担心的事情,因此他才会直接回来。 和鬼龛的斗起来,并不是明智选择…… 我能不怕,还是因为地气。 真要不动用地气的情况下,膏肓鬼都足够我喝一壶的。 余光看了一眼韩鲊子和丝焉,我没开口提议,再等他们的决定。 这节骨眼上,顺势而为最好。 只要保住韩趋,我目的就达到了。 “山,是必然要上去的,也必然要见到韩师伯。” “车开不上去,就走上去,鬼打墙遮的是眼,迷的是心,驱逐掉孔窍中的阴气即可。”丝焉开了口。 韩趋的目光闪过一丝灼热,甚至,还有一丝丝期翼,就像是丝焉这番话,代表了什么东西一般。 “下车。”丝焉率先下车。 我们几人随后下来。 不过韩趋没下来,他只是在车门口杵着。 下一刻,丝焉忽地双手并拢,似是掐出某种诀法。 紧跟着,她口中低喃着。 她语速太快,而且字眼太深奥,让人听不明白。 这喃喃话语间,丝焉忽地拔出腰间拂尘,她噗的一口,竟喷出一大片血来。 拂尘在血雾中一扫,尘丝尖端,蕴满殷红血迹。 她抖手往前一送,拂尘变得绷直,像是一根粗长的毛笔一般。 而后,她快速舞动拂尘,是在地面画符! 符文是直接从头贯穿到尾的! 就像是只有一笔一划! 而刚开始的部分,在快速消散,像是符画了就溶解了。 不过,丝焉并没有丝毫紧张,也没有半点停顿,手速反倒是更快! 当符快要完全成型时,她噗的一口,又吐出一片血来! 雾气……像是在支离破碎。 不,不只是雾气,是眼前所视的东西,在支离破散…… 下一刻,再看清的一切,让我头皮发麻! 第311章 女道士之威 先前,车明明已经在山腰上了。 现在,车还是停在山口,地上一大片车辙印子,呈现一个环形的圈儿。 我们分明是一直在这个圈里头绕弯子。 圈外,隐隐约约能瞧见,站着一排人! 这些并非活人,或是喉间乌紫勒痕,或是肤涨似是快溃烂,更为恐怖的,是腐烂了一定程度,呈现巨人观的尸身。 空气中弥漫着尸臭,又有着冲天鬼气。 只不过,这一幕只是乍现一瞬。 支离破碎的雾气,又开始浓郁,要重新聚拢! 我所瞧见的那些景象,被山路,树木所替代…… 就好像丝焉破开了一瞬间鬼打墙,可我们又被封了回来! 心头是恶寒的。 这样一来,我们瞧不见真实情况,那些鬼鬼祟祟,却能够伺机攻击,重创我们! 就在这时,丝焉再度喷出一口血来。 符,只剩下最末尾的一点点。 清冽的道法声,从她口中喝出:“道法本无多,南辰灌北河,都来一个字!降尽世间魔!” “指天为盟,滴血为誓,心印到时,殷雷现形!” 话音间,符完全成型。 丝焉一手猛抬,拂尘指天。 一手低垂,五指朝着地面。 殷红的血滴,从她指间溢出,滴落! 地面,本身半截消散的符,瞬间再度出现。 血符刺目,伴随着丝丝缕缕的红光,像是轰然炸响似的。 气浪夹杂着血雾,猛然扩散出去! 无声的碰撞,让那些白雾寸寸湮灭! 视野没有扭曲了。 我们就是在山脚! 然而,那些污浊,凶厉,恶心的尸,正慢吞吞的朝着我们围来! “鬼龛的百尸阵!他们以此阵封住山口,是不想要外人上山,他们已经在山上行动了!” “要快些破阵,否则被他们压制住,又会进入鬼打墙,至死都难以逃离!” “山上肯定变故很大!”韩趋的目光极其复杂,有着对丝焉的崇敬,还有对长丰道观的焦急! 我目光四扫,极其敏锐。 说是百尸阵,实际上,尸并没有那么多。 大抵是四五十口。 可这数量,也足够让人恶寒了。 这粗看下去,最弱的尸体,都是朝着血煞变换期间。 相当于比韩趋弱一点点而已! 就在这时,丝焉忽然双脚一顿,纵身跃至车顶。 她一手扬起拂尘,另一手,却摸出一张符来! “光明正大,寸斩邪精!心如日月,照耀乾坤!” 丝焉身体猛地一旋,她成推掌之势,那张符,保持在原地没落下,而随着丝焉这旋身,竟是出现一串符! 亦不知道,这符是重叠的数张,还是丝焉快的出现了残影! 那些符纸箭射而出! 明明是深夜,却划出刺目耀眼的光弧来。 接连不断的轰然闷响,符击中少说十余口尸体。 他们被击退后,其余的却显得更凶厉,从慢吞吞的走,变成了狂奔! “罗显神,带韩师弟速退!” 丝焉一声叱喝,她纵身一跃,朝着围来的尸群冲去! 我心头发寒,显然,眼前的情况,丝焉觉得自己不足以应付了。 “上车,姐夫,咱们快走!”椛祈反应倒是快,就要上驾驶座。 “你们走吧,我断然不能让丝焉师姐在此地受伤!” 韩趋僵直的身体,从车上跃了下来。 本身他就坐不下来,先前在车上,也是强弯着腰。 “你们男人,怎么那么倔呢……” 椛祈着了急。 韩趋的手,在腰间一拔! 一柄满是锈蚀的铜剑入手。 隐约能瞧见,铜剑似是在抵触韩趋,发出滋滋声。 韩趋的面目,却显得极度坚韧。 “不是倔,是责任!” 他猛地一跃而起。 虽说少了人的灵活,但韩趋身上,却有着尸的坚硬和更大的气劲! 他双腿,轰然踩在了一口有着巨人观的尸身上。 那柄铜剑狠狠一挥! 好大一颗头颅抛飞而起! 尸油,尸血混杂在一起的污浊粘液四溅。 椛祈一声惊叫,赶紧钻进车里头。 “小大娘子莫怕,老龚来了!” 老龚的头颅从我腰间一跃而起,就朝着椛祈胸口落去! “啊!”椛祈像是应激了一样,一巴掌打在老龚脑袋上,老龚哎哟一声,被打上了玻璃。 我眉头紧皱着。 没有上车。 反手摸出来一大把铜钱,我快速的绕着车撒了一圈。 又用红绳,不停的缠绕在车身上! 椛祈没什么本事,参与不了这样的打斗。 于我来说,这样的一幕,也是没有经历过。 不过,我没有退避,同样冲了出去! 一时间,场间变得极度混乱。 丝焉道法频出,符纸漫天乱飞,那些尸讨不到什么好处,却还是在不停的消耗着她。 倒是韩趋,一剑莫不是斩掉尸的胳膊腿脚,就是断首! 断首是最效率的方法了! 而我,则是凭借着灵活的鬼婆招数,在尸群中绕行,找到机会,便跃起落至一尸肩头。 双手交错间,便将一尸头拧断! 只是,它们的数量,还是太多太多了…… 地面满是残肢断臂,尸血横流。 先前四五十的凶尸,少说折损了一半,结果站着的尸体,数量还是那么多。 我们每除灭一口,就又有新的源源不断补充上来! 黑煞朝着血煞转变中的尸体,我还能轻松应对,遇到血煞,我却很吃力,只能逃窜。 最开始,能够单方面压制凶尸的丝焉,也因为快要筋疲力竭,手段弱了下来。 韩趋手中的铜剑,早就完全腐蚀,他是凭借着尸的特性蛮力,生生撕碎别的尸体,他也被血污浸染全身! 我的状况更差…… 双腿因为发力太多,开始打颤,胳膊也在不停的发抖…… 鬼龛的实力,是真的不容小觑…… 都还没有出现膏肓鬼,甚至没有出现鬼龛的人,就仅凭这样一个阵法,就快将我们困死了…… 我先前能在鬼龛中游走,全凭地气的功劳! 眼看,天平不停的倾斜,我们愈发疲力,就要完全被尸群所碾压。 丝焉一声叱喝:“韩趋!和他们走!” 她再次纵身一跃,整个人,竟然凭空跃起丈高! “天煞、地煞、年煞、月煞、日煞、时煞!” “一切神煞,急急煞!” 丝焉双臂猛然一震。 竟是两条符纸串成的长鞭,从她袖口挥出! “师姐!”韩趋大惊失色,他要朝着丝焉冲去! 只不过,他又猛地驻足,不敢靠近,更显得焦急。 第312章 我怕你杀我 丝焉面容冷厉,她脸上的血色在不停的消散。 她手中的符鞭,却像是在吸扯鲜血一样,每一道符上的符文,都在充斥血光! 这一切发生的极快。 这一招,必然会付出不小的代价。 就好比我用更夫的惊魂锣一般! 而且,丝焉用了这一招,必然会被反噬! 否则,韩趋不会这么焦急。 “哦?有点儿意思。” 突如其来的,是一个略显得冷漠的男人话音。 这声响极其空寂,不知道到底是从何方传来。 可能够肯定,就在我们身旁! 我还以为,只是百尸阵封住山脚,没想到竟然有人在冷眼旁观! 而且,这人当真是能忍,我们明明落入下风,他也没有动手。 直到此刻,才暴露自己的存在! 不……或许不是能忍,是因为百尸阵足够对付我们,而现在,有可能被丝焉破掉! 想清楚这一切的瞬间,我心头顿生恶寒。 “丝焉道长!小心!” 我大声惊喝! 虽然不知道,危险会来自何方,但那人开口了,必然会动手! 这期间,丝焉已经落在地面。 她双臂一震,那两条符光乍现的长鞭,就要挥劈而出! 说时迟,那时快! 又是一道血光,在丝焉的胸口乍现! 她忽地一口鲜血喷出,整个人直接软倒在地,符鞭也无力的垂落至地面…… 甚至我们都没看清楚发生了什么…… 本来还有凶尸在攻击我和韩趋,它们全都驻足,朝着丝焉扑去! 我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饶是我反应过来了,可对方动手还是太快! 而且他的实力太高! 我们就像是困兽之斗,百尸阵消磨的差不多了,他看无法完全磨掉我们,才出手…… 丝焉一落败,就代表我们完全没胜算了。 现在不逃,就没有逃的机会…… “韩道长!”我大声喊了一句。 韩趋浑身颤栗,他根本没有听我的话,朝着丝焉跑去! 先前那声音,并没有再度出现。 仿佛将天平打破后,他就继续看着我们被慢慢消磨至死…… 不过,这也只是我的揣测。 因为下一刻,我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冷意,凝聚在了我的身上。 第六感告诉我,这是人的视线目光…… 眼皮跳的很凶,心脏同样在狂跳。 是先前开口那人吗? 恐怕八九不离十了,鬼龛也在我手里吃了大亏,虽说他们不知道是我动手,但那领首回去后,就会晓得孙大海失踪不知死活,九长老一样如此…… 再加上余秀对鬼龛做的事情,他们必然会想将我杀之而后快! 韩趋……肯定是不可能跟我走了…… 现在丝焉死活不知…… 就算韩趋对我有大用,我不可能留在这里,并死在这里…… 脑中天人交战,犹豫徘徊。 忽地,我瞳孔一缩,心下便有了决定! “韩道长,我引走他!” “你和丝焉道长,多保重!” 我又是一声大喝,转身,猛地朝着山上的位置狂奔! 果然,那冷冽的目光,如影随形的跟上了我! 我这话,既是对韩趋和丝焉的提醒,也是对暗中那人的引导! 现在这情况,的确糟糕透顶。 先前丝焉都用出压箱底的术法了,又被打倒,生死不知。 留在这里,必然是死局。 走,才是破局之法。 而我单纯的走,只会将丝焉和韩趋留在这里等死。 引走那人,若是韩趋,或者丝焉还能拿出什么手段,或许就能保命! 因为尸群都在扑向丝焉,我面前就没有任何阻挠。 “姐夫!” 面包车那边,椛祈焦急的喊声传来。 我没有停顿,更没有回答。 顷刻间,我已经跑到山脚的位置。 怕那人不跟上来,我还故意驻足,捂住了胸口,粗重喘息两声。 就像是先前的打斗,让我疲力了一般。 再迈步,朝着山上跑去。 注视感,依旧如同跗骨之蛆! 我脚下速度更快,并且,我没有继续在大路上跑了,而是钻进了密集树林。 脑中的思绪更快,我在推演着,到底怎么杀了他! 冷不丁的,我又想到了另一个手段! 一个不用地气,却有着极大风险的手段! 如果可行的话,那手段的风险,总比地气容易暴露的风险要好! 毕竟是监管道场,即便是用了八封旗,我还是不放心! 一转眼,我跑出去至少三四里地了。 忽地,一股大力从后方袭来。 我朝着左侧一扑,是要躲掉这一击! 可没想到,右肩却传来一阵剧痛!像是被什么东西扎穿了肩膀! 一声闷哼,我又往另一个方向闪避。 可剧痛随之而来,那种痛,像是身上被扎穿了孔洞。 我捂住胳膊,猛地驻足,没有逃窜了…… 那阴损的攻击随之停下。 右肩在淌血,左侧肋骨那里,衣服同样破了个洞。 斜前方,约莫十余米外。 我瞧见了一个人。 那人身着麻点子一般的长袍布衣,整张脸极为瘦长,鼻子尖锐弯钩,如同鹰喙。 他面无表情的注视着我,双手交错于胸前,手指轻微的转动。 身上两处伤口的疼痛,让我额头上不住的冒冷汗。 可现在,我还是没弄清楚,他是怎么伤到我的…… “罗显神。”清幽空寂的话音,从那男人口中传出。 “实力普通,不过如此。” “寡女的确难缠,害得组织一片混乱,又和道士混迹在一起,麻烦不少。” “不过,我还是好奇,领首说你把孙大海,九长老弄失踪了,他们去哪儿了?” “谁还在帮你?” 连番不断的问题抛了出来。 那人依旧幽幽看着我。 我微眯着眼睛,往前迈了两步,哑声开口:“这么想知道?那何不近一点,我再告诉你?” 话语间,我又往前走了两步。 可没想到,左腿一阵剧痛,像是被什么东西刺穿了小腿…… 血,飙了出来…… 因为这疼痛太突然,我一声痛哼,几乎半跪在地上。 “靠的太近了,我不太习惯,这个距离恰到好处。” “听说你丧葬一脉九流术齐全,我怕你用惊魂锣镇住我,再用千丝分尸杀我。” 第313章 你又快死了 我心头一沉,脸色却抑制不住变了变。 “被我说准了?”那人忽然笑了起来,才说:“甚至,我都怀疑孙大海被你用这种手段杀了,不过,孙大海有化血成萤护身,又有其余手段护魂,惊魂锣伤不到他的,九长老你更伤不到。” “如实说出实情,束手就擒,否则的话,我怕忍不住,让你鲜血淌尽而亡。” 那人稍稍舔舐了一下嘴角,眼中却流露出病态的兴奋。 眼皮在痉挛狂跳。 心,更沉了…… 的确,我想用惊魂锣。 代价虽大,但更保险。 至于千丝分尸,那是纸扎匠的手段。 我并没有提前做出来纸扎,而且,用千丝分尸,需要的条件太高。 简单的阴山竹纸皮,不够用。 我只是纸扎术学的精通,可真正的人皮纸扎,我没有。 要是有那些东西,我也未必需要什么都依靠底气…… 还是因为,老秦头没给我准备,我们也没有准备的条件。 再加上现在这人防备了我,这种距离,我只要拿出铜锣,他就可以再度后退。 惊魂锣……的确起不上作用了。 就算是想激发地气,这范围也太大,我没办法用八封旗。 他不可能看见我这样做,还老老实实待在八封旗范围内。 更重要的是……我还不知道他的手段,到底是怎么伤到我的…… “怎么还不说话?” 那人的眼神,稍显的不喜! 疼痛,忽地从我脚掌处传来! 我又是一声痛哼,感觉脚掌像是被洞穿了一样…… 痛点,变得越发密集,就像是雨点子一样,不停的落在身上。 双脚脚掌,手掌,小臂,腰侧,耳垂…… 这顷刻间,我已经伤痕累累…… 他双手依旧交错着,动的除了手指头,就没有别的东西…… 就好像,真的无形中,他真的可以凭空取我性命一般! 骤然间,一股钻心的疼痛涌来。 像是一根手指,刺穿进了我胸膛,又在我心上搅动! 我再度闷哼,忍不住,发出了哀嚎。 猛然发力,我想要朝着他冲去! 结果,他轻飘飘的后退,甚至没有落地,又落到了后方一棵树的树杈上…… 一时间,我胸腔中忍不住出现了后悔的念头。 再被他无形之中伤几次,怕是地气就要出来了…… 如果不引走他,我正常逃走的话,至少秘密能保住…… 可现今……后悔药却没用…… 强行抑制住痛感,我转身,朝着远处逃窜! 无法靠近他,就只能跑! 我选择的方向,还是上山! 虽然,我知道山上有更多的鬼龛人,但山上还有报应鬼! 那也是机会! 我帮了他,他必然能察觉到我现在的窘境! 可那人如影随形。 疼痛更是持续不断! 正当我心口又是一阵剧痛时,我一声哀嚎。 可冷不丁的,我发现了不对劲! 身上已经很多伤口了,可以说,全都是密密麻麻的血洞。 按道理来讲,我应该会失血过多才对。 这样流淌下去,人血早就流干了。 可我除了疼痛,并没有虚弱的感觉! 这太不对劲! 猛然间,我驻足停下。 扭头,再盯着那人! 他同样停下,刚好,还是在一棵树杈上。 “罗显神,你逃不掉的,我的耐心,也是有限的。” 他再度开口,语气幽冷。 我更粗重的呼吸,抬起手指,用力的戳在自己肩头处! 按道理,那里应该被洞穿了,是个血洞。 只不过,我手指按压上去,明明看着有伤有血,可压着竟然不疼,根本没有什么伤口。 否则,我手指应该按入血肉里了。 “嗯!?”那人语气加重。 又是一股疼痛,从我小腹那里袭来! 这攻击的地方,是罩门! 额头上,汗珠豆大一颗。 可我随之抬手,手指用力戳在小腹上。 手指的触感,依旧是不痛! 两种不同的感觉重叠起来。 我豁然明白,自己哪儿难受了。 难受的不是身体,受伤的不是身体,是魂魄! 魂魄痛,就感觉身体痛。 而眼睛看到的东西不一样,甚至可能是虚假的,才会觉得自己受了伤! 用力咬着舌尖,阳煞血充满口腔,随后又从嘴角溢出。 我大拇指抹过嘴角的鲜血,又在眼皮上一抹。 血浸入眼瞳中,眼前所视的一切,稍显的猩红。 可猩红中,我所视的一幕,完全变了。 我瞧见的人,并非身穿麻布长衫。 他的确脸颊削瘦,鼻如鹰喙。 可他完完全全,不像是一个活人,干瘦的身体,身上密密麻麻的挂着一种皮毛发灰,满是麻点的鸟禽。 看上去,那像是麻雀,可其眼珠子呈现灰红色,格外鬼气森森。 而他双手并非交错紧握,而是紧攥着一个小臂粗细的木桩。 木桩上,贴着一张特殊的灰纸。 纸张上有着密密麻麻的洞眼,勾勒出来了一个人的形象。 他手背上也爬着几只渗人的麻雀。 就在这时,其中一只麻雀,喙子狠狠朝着灰纸上的人一啄! 它啄的地方,刚好是右肩…… 又是一阵剧痛袭来,让我忍不住闷哼…… “哦?”那人像是看出来了不对劲。 “阳煞血开眼,勉勉强强,看穿我了?”他似有一些不悦。 下一秒,他手指轻轻敲动,落在木桩上。 那几只麻雀,就像是鸡吃米一样,脑袋疯狂在灰纸上乱点。 我脑袋都是嗡的一声,那种雨点一般的疼痛,比先前更密集,就像是一排排针,全部扎在身上一样! 我没有看见身上有血洞了。 痛,就是来自于魂魄…… 我不知道为什么,那人是通过什么办法,摄取走了我一缕魂,那缕魂必然还在那张纸上,才会这样伤我于无形! 鬼龛里头的人,歪门邪道的术法太多了…… 我所知甚少…… 只觉得,越接触,越深入,见解就被刷新的越多…… 怪不得,老秦头让我无法有出阳神的命数,就得隐姓埋名…… 疼痛,快要抵达临界点了…… 意识的创伤,比身体的创伤更重! 冰冷,笼罩身体! 是地气快要被激发! 内心的惶恐更多,这节骨眼上,暴露自己,等同于自杀! 疼痛,变了一种方式,我耳边只能听到叮叮的声响,身体像是要被撕裂。 实际上,就像是被万千只麻雀不停地啄食魂魄一般…… 当冰冷浓郁到极点时。 忽然,一个咳嗽声从我后方传来。 随即,一只手,按住我肩头。 和善,熟悉,带着笑眯眯的声音入耳。 “显神小兄弟,难得再找到你。” “你还真是,哪儿事大,哪儿就有你的影子。” “你又快死了。” 这声音,却让我头皮都一阵发麻! 第314章 要趁热的 我的确有相当一段时间没有见到过茅有三了。 可他的声音,完全刻入脑海深处,挥之不去! 我更万万没想到,这时候,居然能遇到他! 叮铃! 清脆的声响,自我身后传递出去,又在四周扩散开来。 霎时,我身上那些密密麻麻的撕裂感,消失不见! 噗! 十余米外那人,喷出一口粘稠的黑血来,他显得萎靡不振。 他身上那些密密麻麻的诡谲麻雀,毛发都黯淡了许多。 尤其是其手中的木桩,裂开了几道缝隙。 “拿来吧你!” 茅有三重重一喝。 他的身影从我身边骤然掠出,竟一跃而起,十余米的距离瞬间跨过。 那人大惊失色,狠狠一甩手中木桩,骂道:“茅有三!这桩梁子,我们是结下了!” 同时,他纵身往后一跃,是要逃脱! 茅有三一把接住木桩子,轻飘飘落地,他并没有去追那人,而是冷声斥道:“还结梁子,滚回你的山梁子,吃你的臭鱼烂虾吧。” 余音,不停的在山林间回荡! 茅有三把玩着手中木桩,驴脸上那双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唏嘘之余,又堆满笑容。 我站在原地,呼吸依旧粗重,视线盯着茅有三的手,心头却丝毫没放松下来…… “显神啊。”茅有三又叹了口气,似是长辈看晚辈的唏嘘,还有几分觉得不落教。 “行走在外,能活多久,和自己的本事挂钩,本事强,活得长,本事不强的,能龟缩,也算是一种本事。怎么你总是,处处树敌?” “鬼龛这是怎么了?山里头的老麻子都使了出来?非抓你不可?” “就这样了,你都不愿意回来找我?” 话音至最后,茅有三竟显得有几分委屈。 “我还不想卖身。”我喘了口气,回答。 “哦……”茅有三又瞅了一眼手中木桩,他抖手朝着我一抛。 我眼疾手快,一把将其接住。 “谁让咱家是体体面面,本本分分,童叟无欺的生意人,换做其它,多少要用这缕影魂和你讨价还价了。”茅有三话音将落。 我同时低头看着木桩。 木桩上那张纸,支离破碎,一缕灰影蹿下了我手,落入地面。 “影魂?”我不解的抬头,看向茅有三。 “人的名树的影,人影和人平时一举一动挂钩,物极成精,影子阴气接触多了,多少会滋生一些残魂。” “那老麻子身上爬的麻雀,专门在乱坟岗里啄食尸体,巢都筑在棺材里头,孤魂野鬼无处寄存,附着于鸟身,又被老麻子用特殊手段祭炼过,鸟嘴尖的很,啄人魂的。” “而他本身还有特殊的手段,能吸走人在影子中的残魂,以纸拘魂,那些尸雀啄之,便让你觉得魂魄愈渐痛苦,甚至被分尸千块。” 茅有三摸着自己下巴,走近至我面前。 他上下打量着我。 我倒是没有躲闪,后退。 茅有三是有问题,不过是想买我尸体而已,只要我不答应,他就不会对我怎么样。 “这些日子,你倒是过得不赖,还结实了两分,不错,不错。”茅有三喃喃道,他眼珠子都是亮光。 我没吭声,茅有三就再扭过头,看向山顶的方位。 “不过嘛,山上你就别去了,道士的事情,要少管,我上去瞅瞅便罢。” “这里没有你的漏能捡,下山吧。” 茅有三挥了挥手袖。 两句话,他就表露了自己来这里的目的。 他是来浑水摸鱼的。 他更认为我,一样是来浑水摸鱼。 我转过身,径直朝着山下方向走去。 茅有三拔腿,就要往山上走。 他竟不留我,也不叮嘱我别的。 脚步稍稍一顿,我扭过头,再看一眼茅有三。 他已经走出去了好几步,眼看速度就要提起来。 “山上的事情,我清楚!” “孙卓,就在山上!” “他的嘴脸,就要挡不住了。” “山下有我两个朋友,一个是韩鲊子的儿子,他们知道孙卓的真面目。” “你不是说,只要孙卓成了监管道场的叛徒,你就敢要他的尸体吗!?” 我字句铿锵。 茅有三的身体,猛地一顿,人更是打了个趔趄。 下一秒,茅有三转身。 他的身体,忽地消失了。 再出现时,近了一半距离。 而后……他就杵在我面前,那张大驴脸,差点儿没贴在我脸上! “咱们本本分分的生意人,从不撒谎骗人,显神小兄弟,你要是骗了你家叔叔,叔叔一生气,指不定,就要强买强卖了!” 茅有三的声音兴奋的快要扭曲。 同时,还带着一丝丝的冰冷! 高兴是真的。 他怕空欢喜,也是真的! 眼皮一阵痉挛,我才后退一步,怕茅有三嘴巴杵我脸上。 “强买强卖,就不是生意人了。” “那孙卓,你也可以不要。”我摇摇头,语气同样带着冰冷。 茅有三,要是规规矩矩的,我的确不怕他…… 可如果他不规矩了…… 那他就太恐怖了…… 虽说我不知道他到底多恐怖,但九长老那般实力的人,都要躲着茅有三,还时时刻刻用八封旗压制住自己气息。 可想而知,茅有三对他的威慑有多大…… 威慑,也代表着本事…… “这……” 茅有三话语中的冰冷,瞬间消散一空,脸上的笑容更重,堆出了一大片的褶子。 “嗐!” “显神小兄弟,这说的哪里话?” “这段时间,我这胳膊腿儿老风湿疼,疼的我心慌意乱,夜不能眠。” “今儿个胡言乱语,定是刚才那老麻子,也勾了我一丝影魂,暗中操使!” “先前所说,断不能信!” 话语间,茅有三双手指天,言辞肃然。 “生意人,本本分分,力争童叟无欺,若我茅有三,对显神小兄弟强买强卖,天打五雷轰!” 茅有三这眼神,是当真的认真,他这番话,也是当真的斩钉截铁! 我心咚咚狂跳着,是完全没想到,茅有三反应那么大。 一番胡言乱语的话后,就是直接发誓…… 可没想到,下一秒,竟是轰隆一道惊雷作响! 那雷声之大,几乎要将天炸破了! 更有一道白光划破夜空,一瞬间,眼前的一切都亮如白昼! 茅有三那张驴脸,更是被映的苍白,小眼睛更是瞪得滚圆。 “荒谬!” 茅有三指天就是一句咒骂。 “老子没有强卖强……” 话音戛然而止。 闷雷声消失不见了…… 那一瞬的闪电,同样消失不见…… 茅有三猛地低下头,他只是看过我一眼,又死盯着山上! “显神小兄弟,那雷,可不是劈我,好大一道雷啊,怕是韩鲊子那老东西拼了命,他那根残烛,快不行了。” “这山,不能陪你下了,我得赶紧趁热的。”茅有三语速极快,极其急切。 第315章 老龚,你会保护我 他抖手一甩,便是一枚撞铃朝着我扔来! “拿这东西去救人!然后上山来寻我!” 话语间,茅有三拔腿就朝着山上猛冲! “山顶有个报应鬼,还有二十八狱囚!你要小心!”我已经来不及喊住茅有三,只能提醒他山顶的凶险! 没有回应。 也不知道茅有三听到了没有。 总归,他的身影消失在我视野中…… 撞铃冰凉中,又带着一丝丝温热,我低头看着,心跳又一次忍不住加速。 先前,我是想要这东西,可我怕拿了东西,就脱不了手。 而现在,茅有三却主动送我了。 那这就是不要白不要。 我自是知道,那道雷不是劈茅有三。 就算发毒誓,被雷劈,也往往是真的违背誓言的时候。 可茅有三说…… 这雷居然和韩鲊子有关……还说韩鲊子快不行了,他要趁热…… 韩鲊子,是快死了吗? 我脸色变了变,拔腿,快步朝着山下冲去! 韩鲊子,不能死! 至少,不能在现在这个时候死! 倘若他死了,我这么长时间以来对孙卓的布局,就完全废了! 轰隆! 天空又响起一道炸雷! 比先前更凶,更猛,天是真的要被炸穿一个窟窿。 而且,这一次划过的闪电,落上了这城中山的山顶,不知道到底落向何处! 当炸雷寂静,闪电消失,夜色恢复如常的时候,一切又安静下来。 我快接近山脚了,却听到一声焦急,惶然的嘶吼! “滚!你们滚啊!” 这声音,赫然来自于韩趋! 我脚下速度更快,猛地冲出了山脚。 眼前的一幕,极为刺目,更让人作呕。 地面满是残尸,还剩下三十多口尸体,正在围攻韩趋! 韩趋不算高大的身体,却显得无比伟岸。 他丝毫没有后退闪避。 而他身后,女道士丝焉,盘膝坐在地上,俏脸煞白,胸前一道鲜血溢散的花儿,格外扎眼。 阴气,丝丝缕缕的缠绕在韩趋身上。 他眉目之间的怨气,变得极其浓郁,深邃! 人,会被消耗。 可韩趋不是人。 愤怒滋生的怨气,让他身上的煞,愈发浓烈! 百尸阵多是黑煞朝着血煞转变的凶尸,血煞的数量并不多。 本身韩趋就是化血的活尸煞,此刻他眼中的血红,宛若实质,头脸上都是细密绒毛! 只不过,这一时半会儿,韩趋也无法对付那些尸! 能灭的,都被灭的差不多了,剩下的这些,在和韩趋糜战! “滚!” “滚!” “滚!” 韩趋更显得焦急。 能看出来,他不只是想破掉百尸阵,更想要上山! 只不过,上山没那么容易,百尸阵会一直纠缠。 若是韩趋想走,凭借他现在的怨气,是足够带着丝焉逃离出去的! 我猛地驻足,思绪如同电闪! “韩兄!带丝焉道长退开!不要被误伤!”我大声厉喝。 同时,我高举起手,撞铃曝露而出! 直接用撞铃,能起到镇压余下尸体的作用,可韩趋一样会被伤到! 这节骨眼上,韩趋不能受伤。 下一瞬,韩趋猛地扭头看向我。 他大喜过望! “罗兄!” 随即,他看到了我手中撞铃。 下一秒,韩趋不假思索,弯腰探手,揽住丝焉腰肢。 他猛地纵身一跃,便跃出数丈,朝着远方狂奔。 他跑的方向,是远离城中山。 如果他上山的话,这些凶尸就会穷追不舍。 先前我能走,也是因为他们还在阵法中的原因。 韩趋的速度,是要比这些凶尸更快的。 当他跑出相当一定距离后,那些凶手便不追他,而是朝着我这边涌来。 我踏步往前,朝着面包车的方向跑去。 那地方,才是百尸阵的核心! 腰间忽地一沉,是老龚的脑袋回到了夜壶里。 他斯哈斯哈的大喘气儿,哧溜一下,头缩进了夜壶中。 “姐夫!” 椛祈从面包车里探出头来,惊喜的看着我。 半分钟左右,我跑回面包车旁。 那三十来口凶尸,同样要逼近我,距离不超过二十米。 我驻足,抑制住喘息,手还是高抬。 “三……二……” 心中默念到了:“一!” 尸群距离我,只有不到五米! 椛祈被吓得花容失色,花枝乱颤…… 我猛地摇动手中撞铃! 清脆的叮铃声,要比茅有三挥动撞铃稍弱。 滚烫袭来,烫得我一声闷哼,险些将撞铃甩出! 猛冲的尸群,戛然而止。 扑通扑通的声响,是他们一个个倒下,而后,一具尸摞着一具尸。 前一刻还凶厉无比的场面,这一瞬,却成了一面倒的趋势…… 怕力度不够,我还用力再晃了一把撞铃! 再一阵通透悦耳的叮铃声传递出去。 我感觉手皮都快要被烫掉了…… 不过,所有的凶尸全部倒下,寂静无声…… 完全被茅有三的撞铃镇压! 我眼皮不住的痉挛,狂跳。 太阳穴同步在跳,心脏跳动的更猛! 我有料想,这撞铃威力很大,可我还是没想到,会这么大! 手颤巍巍的放下来,手皮并没有伤势。 撞铃烫,也是因为阳气重。 级别越高的辟邪之物,越不容易伤人。 淡淡的白雾,忽地从地面钻出…… 雾气不停的萦绕在那些尸体上…… 隐隐约约,我瞧见了地面出现网状的印记。 不过,这雾和印记,并没有让这些尸体恢复凶厉,反倒是将其完全笼罩后,随着雾气消失,尸体竟也消失不见了…… 百尸阵恐怖,可鬼龛好似任何手段,都有后手,就是让自己不留下太多的痕迹。 心跳的速度,还是没减弱。 我再多看了撞铃一眼,才小心翼翼将它悬挂在腰间。 “姐夫……你好厉害……怎么会……” 椛祈的话音还带着颤抖和哭腔。 显然,她刚才是真的被吓坏了,以至于没收住声儿。 老龚从夜壶中钻出来脑袋,他用力吞咽了一口唾沫,干巴巴的脸上,极度后怕。 “嗐哟,小大娘子……爷的刚猛,岂是常人能预料?” “以后厉害的地方多了去了,你就瞧着吧。” 后怕之余,老龚又喜笑颜开。 我没回答他们,只是沉声道:“等会儿要上山,山上凶险,椛祈你就别跟着我了,你找个安全的地方,等我们下山了,再过来汇合。” “我……” 椛祈嘴巴撅的老高,她本来就哭过,梨花带雨的,这一下,更是可怜兮兮。 “姐夫……遇到点儿事情,你就让我躲起来……” “不要嘛好不好!” “我想看点儿刺激的,要是你一直把我护着,我就一直没用。” 椛祈下了车,拉着我的衣袖,就不停的摇着。 “哎……哎哟……”老龚一脸销魂的模样。 “啊对对!老龚,老龚你会保护我的对不对。”椛祈竟捧起了老龚的脑袋,认认真真问。 第316章 玄相金齿地如神 “会!会!会!哎哟,哎哟!” “爷你放一万个心,老龚我猛啊,鼻观鼻,眼观眼,心观心!” “欲知真下贱,眼大为不良,女人摇膝坐,蜂腰口大垂……女人桃花眼,须防柳叶眉……意情为醉眼,终顺人风……” 老龚那张脸,此刻端的是意乱情迷一样。 他口中那番话,听起来正正经经,像是很玄奥,可再细听,又觉得不大对劲儿。 “啊呸呸……错,错了……”老龚眼珠子又瞪得溜圆,他那番话明显没说完,又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干巴巴的话音,竟有了几分磁性。 “天中部位赤色点,月内防火与雷电!” “天中天庭黑气朦,意外再凶月内中!” “印堂连鼻准枯白,血光之灾月内来!” “中正司空连青气,月内车马血光灾!” “老龚我玄相金齿,保得住小大娘子安宁!” 语罢,老龚都目光灼灼。 我脸色彻底变了。 此刻老龚的腔调,就和他被邬仲宽那一缕残魂完全控制了一模一样。 可老龚明显没有被控制! 上一次,邬仲宽那缕残魂,就彻底沉睡了。 是老龚……掌控了那缕残魂带来的记忆? 所谓玄相金齿,是说他算命本事高超?! 椛祈呆呆的看着老龚,她张张嘴,愣是没发出声儿来。 “听不懂……可觉得好威猛,老龚你好厉害。”椛祈抿着嘴,呆呆的说。 “哎哎哟……小心肝儿哟……咦……” “心观心……” “我心呢?” 老龚的眼神,又变得涣散,茫然…… 这期间,韩趋和丝焉,早就回来了。 只是他们停在我身边,没敢打断老龚的话。 一人,一尸,同样震惊的看着老龚。 “邬仲宽……玄相金齿地如神……” “可邬仲宽……死了……” “他的魂?” 这时,韩趋才茫然开口。 “不是,是一缕残魂,不好解释。” “残魂……阳神鬼……”丝焉的话音略虚弱,不过,她眸子更显得明亮。 “他,是要跟我们上山的,她,也要上山,她能刺激老龚,关键时刻,恐怕有大用!”丝焉目光从老龚脑袋上,移动到椛祈的脸上。 椛祈刚显得一阵喜悦。 老龚脑袋忽然晃了晃,眼中的涣散茫然消失不见,一副猥琐的模样,道:“冰山大娘子,有事儿,就喊老龚。” 丝焉的脸色,顿时沉的如同寒冰。 韩趋同样神态不悦,不过,他并没有敢多说什么。 老龚先前那番言论,太过令人忌惮。 当然,不只是如此。 毕竟老龚是我的鬼,韩趋是要顾及这些的。 椛祈再嘟起嘴,竟伸出手,一个爆栗敲在了老龚头上,疼的老龚哎哟一声。 “男人越年轻越花,越花就越渣!你都老成豆腐渣了,还朝三暮四,朝秦暮楚!” “骗子!我要不喜欢你了!” 椛祈手猛地一抛,老龚就成了一道抛物线被扔了出去。 “哎哟……”老龚脑袋一转,竟是没有被甩飞,而是半空中停顿下来,倒飞而回,还落在了椛祈的肩头。 “小大娘子莫气,伤心又伤肝儿,野花招惹人,家花最温柔,错了,老龚错了……” 老龚跟了我那么久,我是真没想到,他有这么油嘴滑舌。 让我觉得,带着这夜壶,都尴尬不已。 不过,椛祈俏皮的对我眨了眨眼,眼中露出得意。 老龚还在低声絮叨,求着椛祈原谅。 丝焉面沉似水,看老龚的眼神,多少带了一丝厌恶。 至于韩趋,他轻吐一口气,稍稍平缓一些。 我不就这件事多言了。 椛祈那般话语,的确是在放长线,钓老龚。 这种情况下,老龚还真可能起到大用。 “山上有变数,韩道长恐怕危矣,不过,应该时间来得及,茅有三上去了。”我和韩趋说道。 其实,我说时间来得及时,韩趋眼中都多了喜色。 可当我提到茅有三的时候,他就大惊失色。 “茅有三!?” “猎道的茅有三!?” 他忍不住,拔腿就要往山上走! “开车,会快一些。”我立即喊道。 茅有三这名字,对道士来说,太过敏感了。 韩趋才僵住,我示意他们上车。 他和丝焉这才上车…… 韩趋还是保持僵硬的动作,坐不下去,只能在车上弯着腰,显得很滑稽。 不过,他的脸色丝毫不滑稽,格外的铁青,一直催椛祈快一点。 “为什么茅有三会来?为什么……你……” 丝焉的目光落至我腰间,本身她一贯平静的脸色,都变得惊疑。 “你……把自己卖了?” 韩趋脸色再变,又看向我,焦急更浓郁了。 我当即摇头,说没有,为了避免更大的误会,我又立即说了:“先前引走那人,我不是对手,差点被杀,茅有三救了我,他又看见惊雷,说韩长老快不行了,他得快点儿上山,我又想救你们,他就甩给我撞铃,然后走了。” 韩趋神色刚刚松缓,瞬间又紧绷起来。 丝焉更显得惊诧。 “你想救人……茅有三就给你撞铃?” “这不可能,你……和他什么关系?” 眼看,他们的注意力都在我和茅有三的关系上了。 这节骨眼上,并不是讨论这些的时候。 “我和茅有三之间,是有些关系,不好说,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们,他不猎道了。” “我们尽快上山,他这么着急找到韩长老,应该是想救人。”我沉声解释。 “救人?”丝焉却摇了摇头,她眼中极度的冷漠,还有一丝丝说不出的忌惮和惶恐。 “他不会救人的,而且,他不猎道了?也是不可能的,只是因为约束!” “茅有三,是一个随时会出尔反尔的人,除非你让他发誓。” “他会的!” “不能让他接触到韩长老!风险太大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 茅有三,不会是想杀韩鲊子吧? 不……不对…… 我忽然又想到一点,茅有三说趁热……他该不是想买尸收尸? “茅有三的猎道,是什么意思?”开车的椛祈,显得疑惑万分,她插了一句话,打破了眼前的氛围。 “哎,哎……我知道,我知道!”老龚赶紧大声喊道。 “老龚,你小点声,惊到我耳朵了!”椛祈气鼓鼓的说了句。 “哎……好……”老龚弱弱的回答。 第317章 他是心魔 “这猎道……” 老龚打开了话匣子,眼珠子却不住的朝着丝焉,以及韩趋身上瞟。 “道,不是道士,也是道士,换句话说,算是道士心里头的东西……是……道?” 老龚这话,说的不明不白,不光是我听得似懂非懂,椛祈也一脸茫然。 还是韩趋接过了话头,解释清楚了一切。 茅有三的存在,就像是靳阳这批道士心头的魔障。 所谓猎道,不是杀道士,而是引诱其走上歧途。 道士之修行,讲究天人合一,讲究道法自然,体魄其次,最重要的是心性。 每一次实力得到跨越,或者遭遇瓶颈,都是道士心性不稳,容易出现破绽的时候。 生死攸关之际,尤为甚之。 茅有三就专挑这种时机,抛出一个道士无法拒绝的诱惑,而后将其收尸。 曾经,茅有三只猎道。 当这件事情闹大,多方道观集结,将其打伤后,给他设下规矩,不可再猎道! 甚至禁止他出现在靳阳的大街小巷,他便只能潜藏在冥坊这一类灰色地带。 而茅有三本身,是一个极其特殊的阴阳先生,其术法惊人,上通天算,下精地理。 茅有三必然是算到今天监管道场遭逢劫难。 他父亲韩鲊子生死攸关。 茅有三才会果断离开冥坊,来到长丰道观! 韩趋这一番解释,字句铿锵。 我脸色变了变。 那这猎道,不就是买卖尸体吗? 茅有三……不就一直在猎我么? 只不过,我心性坚韧,从来没有动摇过。 韩趋又长叹一声,才道:“罗兄,所以,和茅有三接触,绝对不是一件好事,如果你们没有什么大的关系,他必然是想要你的。” “我叮嘱你一句,不要答应他任何事情!也不可欠他债!自己没了,那就真的没了。” 我点点头。 只是,内心却一阵沉默。 因为,我想明白了一点。 自己坚韧归坚韧,实质上,是没有被逼到绝路上,茅有三来帮我的时候,我身上太多底牌。饶是现在,地气都是最后的护身符。 换一个人,譬如韩趋呢? 如果,丝焉要出事,韩趋自身实力不够,别无他法的时候,茅有三能够救丝焉,甚至还能给丝焉一定的好处! 再甚至,茅有三选择的时间,正是韩趋惶恐不安,举棋不定之时。 那韩趋,是否能忍受得住诱惑? 用了茅有三的事儿,就要成茅有三的尸! 按照韩趋的说法,茅有三猎道收来的尸体,绝大部分都是道士。 直到他不猎道的时候,才换了目标! 即便是换目标,茅有三肯定也瞧不上普通人。 他看得上我,看得上老秦头……是因为我们足够特殊,不亚于道士? 那茅有三弄这么多特殊之人的尸体,又想做什么? 话语间,车停在了长丰道观门外。 道观门是开启的,我们下了车。 一股浓郁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眼前的一幕,更让人心颤。 少说十几个绿袍道士,像是一排铃铛似的,挂在大殿屋檐下,微微晃动…… 地面横七竖八还有一些尸体。 那并非凶尸,就是正常人。 不,正常人不会死在这里,道士不可能滥杀无辜。 因此,那些尸体属于鬼龛的人。 四溅的鲜血中,还有许许多多卷曲的符。 “嘶……惨唷,两败俱伤。”老龚用力晃了晃脑袋。 “绿袍道士,实力不强,这些死的鬼龛人,实力也不会太强。”我摇摇头,直接说道。 “不,不对。绿袍的同门,实力的确不强……他们是先被鬼龛这批人杀的,可之后,这批鬼龛人,也被杀了。” “那些符,不足以压制这里四散的鬼气,魂魄却消失不见……只留下一些哀嚎的残念……是另一个更恐怖的鬼东西,吃了他们。” 开口的是韩趋,他脸色极其凝重。 一旁的丝焉紧绷着脸,不敢有丝毫怠慢放松。 经过一小段休息,她似乎也恢复了一些精力。 我心头却突地一跳,喃喃道:“报应鬼?” 鬼能吃鬼,这长丰道观内,也就是报应鬼最凶。 当然,前提是魏有明没被放出来。 尽管两者不好比较确切实力,直觉还是告诉我,魏有明更难办一些,因为,他有病。 如果魏有明出来了,搞不好所有人都可能死。 只希望,我的前提没有被打破。 “应该就是报应鬼了。”韩趋哑声道。 “先找到韩长老,鬼龛冲着报应鬼和二十八狱囚来,韩长老这年纪,引动那么大的天雷,会耗尽精力的。”丝焉沉声开口:“他既要抵御鬼祟,又要打退鬼龛,压力太大。” 我多看了韩趋一眼,虽然没多言,但眼神不言而喻。 危险,还有一个,就是孙卓! “去后殿。”韩趋迈步,径直朝着后殿方向走去,丝焉紧随其后。 我同椛祈点点头,低声道:“跟紧我。” 椛祈抓住我衣角,我才随着他们往前。 一眨眼,便到了后殿门前。 韩趋伸手推门。 可就在这时,老龚眼珠子忽然瞪得溜圆,他扯着脖子嚎了一句:“别开!” 韩趋的手,立马就僵住。 老龚用力耸了耸鼻头,眼中涣散了一瞬。 再下一秒清醒过来时,他眼中的涣散,成了一种惊惶。 “哎哟……捅大篓子了……” 老龚话就是点不到关键处,反让人心急。 “怎么话都讲不明白,老龚,你是不是不行了?”椛祈嘴巴嘟了起来,跺跺脚。 “哎哟……我的个小大娘子……” 老龚紧咬着牙关,眉头都拧得快竖起来了! 他的脑袋,竟有一丝丝要涣散的征兆。 老龚,又要崩溃了!? 他因为感知而崩溃? 没错了,老龚感知时,已经崩溃了不止一次…… 只不过,这不止一次的崩溃,好像都是面对魏有明!? “支支吾吾,吞吞吐吐的呢?”椛祈黛眉紧蹙,用手指戳了戳老龚脑门儿。 砰! 老龚的脑袋,涣散了…… “啊!”椛祈被吓了一跳。 毕竟老龚的脑袋,是在她肩膀上待着。 下一秒,椛祈猛拍胸口,花枝乱颤的时候,老龚涣散一半的脑袋,竟硬生生凝聚了回来。 “糟老头子疯院长,抓了道貌岸然的伪道士,给他治病呢,说他妄想,说他分裂,说他病得不轻!” “大家都想跑,却跑不掉……” “别进去,进去了,有病没病,都得被上点儿药。” 老龚额头上汗珠直冒,说完这段话,他就和虚脱了一样,直吐舌头。 椛祈一脸茫然地看向我。 韩趋不明所以。 丝焉额间同样汗珠细密。 “老龚,你就那么怕他?那你能不能带着我们避开他?找到韩长老在哪儿?” “我们不想和他起冲突,却得带着韩长老离开!” 往常,丝焉对老龚都是排斥加厌恶。 此刻,居然主动和老龚说话了。 “嘶……哎哟。”老龚就像是打了鸡血一样,他舔了舔嘴角,直愣愣的瞅着丝焉,虚脱的感觉,一下子就没了。 这会儿,椛祈都顾不上怼老龚了,愈渐不安。 只不过,老龚还是没吭气儿,就是瞅着丝焉,不停的舔着嘴巴。 韩趋的脸色,变得阴晴不定起来。 丝焉的额间,又泌出两分薄汗。 下一刻,丝焉似是重重吁了口气,她从腰间摸出一样物事,那是一条绢丝手帕,朝着老龚脑袋扔去。 老龚兴奋的眼珠子都放光了。 他一下子从椛祈肩头跃起,一口衔住了手帕,落入我腰间夜壶。 然后,他压着手帕,悬在夜壶口上。 他没吭声,还是只舔嘴角,直愣愣地看着丝焉。 丝焉的脸色,逐渐难看起来。 第318章 一切都是黄粱一梦 不只是丝焉,本身韩趋就阴晴不定,此刻也是面沉似水。 “罗兄……这节骨眼上,你得……”韩趋看向我,话还没说完。 我就打断他,让他或者丝焉,拿出来一样韩长老的东西。 又说了,老龚不是平白无故断出魏有明现在的情况,是吃过他的领结。 他要感知,得有相关媒介。 韩趋话音戛然而止。 丝焉这才反应过来,她依旧没吭声,却摸出来了一样物事,那是一枚精巧的玉佩。 甩手,玉佩抛向老龚。 老龚张嘴接住,三两下咀嚼,吞咽下后,眼珠子便一阵提溜乱转。 其实,也就几秒钟。 韩趋和丝焉的脸上都不约而同的有了催促。 我心知,现在这节骨眼,只能求稳,不能求快,便没多言。 又过了半分钟左右,老龚忽地唏嘘一声。 “老道士活劈了鬼龛的薛宇,自个儿也要油尽灯枯咯。” “带不走一点……” 老龚这话,岂不是说,韩鲊子已经要死了!? 鬼龛的薛宇…… 薛宇,不就是领首的名字吗!? 我忽地想到,先前那么大的雷,是不是就是为了杀薛宇!? 一时间,心凉了半截。 韩鲊子一死,我竹篮打水一场空。 眼前这情况,就算是韩趋见到他,就算说出了孙卓的始末,用处也不大了。 监管道场遭遇如此偷袭,几乎被废掉。 ……还能侥幸一两分的,就是魏有明捉了孙卓…… 只不过……若孙卓死在魏有明手中,那我就拿不回阳神命! 仇,算是变相的能报。 却无法达成老秦头的期望…… 脑子里有个直觉告诉我,我若是恢复阳神命,远不止老秦头说可以让我上坟那么简单! 一时间,我思绪万状。 韩趋却显得极为悲怆,他低喃:“既如此,告诉我父亲在哪儿?丝焉师姐,你不必入内了,我会尽快找到父亲,不会让茅有三得逞的。” “罗兄,你帮我保护好师姐!” 韩趋这话,就像是真的在交代后事。 我稍稍闭眼,再度睁开,眼中透着锐利。 “老龚,韩长老在何处。”我直接问。 “东南角的偏院,里头种了一棵老栗树。”老龚回答。 韩趋眼眸一颤,饶是活尸煞,都溢出两分浊泪。 他毫不犹豫,推门而入! 结果,丝焉并没有管韩趋先前的交代,一步跟上了他! “师姐!” 韩趋一声惊叫! 下一秒,声音却成了飘忽不定的回音……像是远离了我们…… “姐夫……怎么回事……”椛祈瑟瑟发抖。 “你真不能跟进去了。老龚护不住你。”我摇摇头,语气变得极为坚决。 “出去,开车下山,找个安全的地方等我。” 我说完这一句话,便一步迈入门内! 好像,我还听到了椛祈喊我。 不过,入门的那一霎,声音就像是相隔很远,又像是烟消云散…… 冷不丁的,我打了个寒噤…… 因为我脚下所处的位置……并非是进入后殿范围的那道门前…… 这时,我才弄明白,为什么韩趋和女道士进去后,声音反倒是消失了…… 这后殿,竟沾染了几分睢化区精神卫生院的特性。 好像整个后殿,都成了一个范围巨大的鬼打墙,入内,便可能去往任何地方。 二十八狱囚的身周,就是凶狱。 这等记载,丝毫没有弄虚作假! “东南角……爷……不对……北院,往北……” 老龚先说的位置,正是韩鲊子所处之地! 可他而后说的北院,显然是南辕北辙。 低头,瞥了一眼手腕,鸡血藤手环就带在那里。 报应鬼,在北院? 吐了口浊气,我低声道:“不去东南,也不去北院,魏有明在哪儿?” “啊?”老龚懵了,呆呆的看着我。 “爷……你病了?” 老龚的语气,是错愕的。 他自然不是说我真病了,而是很婉转的说我,去找魏有明,形同有病…… “孙卓不能这样死。”我只答了一句。 老龚没吭声了…… 他额头上,又泌出了细密薄汗,眼中再一次露出惶恐不安。 “你要是怕,告诉我位置,我将你留在这里。” 我作势,便要解开腰间夜壶。 “不……不……不……”老龚用力晃头。 他眼珠子不乱转了,直勾勾盯着偏殿外。 我停下手头动作,同样盯着老龚所视的方向。 大抵是偏殿门外左侧,总有一种说不出的阴影感,不停的弥漫着。 微眯着眼,我谨慎往前走去。 几步后,到了偏殿门口。 入目的一幕,让我头皮一阵发麻! 偏殿左侧外,大约五六米的位置。 那里本来是一片空地…… 地面,却一阵焦糊。 在那焦糊周围,还有几具尸体。 其中一口来自于青袍道士,别的都是绿袍道士…… 而焦糊地面的正中央,挺立站着一人。 那人瘦的皮包骨头,眼珠子瞪得极大,几乎要从眼眶中凸出来! 薄皮下,是粗大的血管,血管已经不红,呈现了黑色,暴露在皮肤上。 更是呈现着树状一般的纹路,蔓延至脖子,钻进了衣服…… 我一眼就认出来,他就是领首薛宇! 只不过,他已经没有丝毫气息,活生生死在了雷劈下。 在薛宇的尸身四周,还有着七八个陶人。 不过,这些陶人不同于普通鬼龛人用的白色陶人,整体透着鲜红色。 我心头凝滞了半秒。 其实,我一直认为,膏肓鬼,来自于薛宇本身。 所有鬼龛人的陶人中的膏肓鬼分魂,都是薛宇赐予的。 可没想到,薛宇,竟然也用着这陶人…… 意思就是,最凶的那个膏肓鬼,其实另在他处?而并非是在薛宇身上!? “鬼吃的鬼,天打的雷,魂飞魄散……万劫不复……” 老龚长长吐了口气,才小声嘀咕:“糟老头子在伪道士院里头,病难治,人难杀,老头子气得不轻……爷你过去,要遭罪……” 老龚这话……又透露了一些信息。 其实,我都了解魏有明。 他治病的方式,其实就是杀人。 人死了,病根儿就没了,病自然就被治好。 没有接老龚的话,我迈步朝着一个方向走去。 上一次,青袍道士胡勉,带着我去过孙卓的院子,我记得路。 几分钟的时间,走过长长的廊道。 晦暗的光线,极度安静的环境,一旁的水潭里,好像隐约都沉着尸体,能瞧见暗影…… 其实,这时候,天早就该亮了。 可不知道是因为魏有明的存在,还是鬼龛的人动了什么手脚,长丰道观依旧处于天黑中。 亦不知道,道观到底死了多少人。 那么多青袍道士……现在除了瞧见一具尸体,其他的都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终于,走过长廊,不远处就是孙卓的小院了。 老龚始终是胆怯,钻进了夜壶里头,便不出来。 我心同样悬了起来。 要和魏有明面对面的打交道…… 这一次,还是完完整整的魏有明…… 心理压力,不可谓不大! 可人这辈子,就像是一场博弈! 如果孙卓就这么死了,看似我现在赢了,可我输了长远。 孙卓,必然得落入我手里头! 脚下的速度,并没有减缓。 我到了孙卓院门前,驻足停下! 入目第一眼,院中还是那些木桩人,当时被孙卓打车齑粉那一个,已经换成了新的。 堂屋门开着,里头空无一人。 右侧的房门紧闭着,门上印着一道符,相互交错,形若封条! 一个老头子,穿着干干净净的西装,带着一副眼镜儿,在门口来回踱步。 一边踱步,他一边低声碎碎念。 “命这东西,是自己的,就是自己的,不是的话,那就不是。” “抢啊,不作数的。” “瘸子站不起来,瞎子看不见光,疯子始终就是个疯子,难得清醒。” “你难受,是因为你病了。” “病了呢,就得治病。” “老魏我大大小小,医了没有一万人,也有八千。” “很多病人,都不知道自己病了,治疗很难受,可难受是一时,舒服和放松,就是永恒。” “你早就累了,对么?” “你走的啊,不是自己该走的路,用的啊,不是自己能用的腿,你掠夺,你作孽,你引起了一连串的反应,牵连死了数不清的人!” “开门吧,开了门,我给你治好了病,你就解脱了。” “好好睡一觉,一切都是黄粱一梦。” 魏有明的劝说,极为缓慢,极为诚恳,极为苦口婆心。 真像是一个德高望重的老医生,正在救病入膏肓的病人…… 第319章 有心不要,你给我啊! 而我内心,是震惊的。 因为魏有明,不但知道我有瘟病。 他说出来这一番话,更代表着,他知道我遭遇的一切!? 当初,我被拽到他身边的那一缕魂,到底都经历了什么? 明明,记忆中,那缕魂并没有被魏有明抓到过…… 可为什么,我的过往经历,会完全暴露在魏有明眼中? 这太古怪,太过反常了…… 而且,我站在这里,凭借魏有明的实力,他早就该发现我了。 可他还是说完了那番话,诚恳的看着屋门,并未回头。 一切,好似变得僵持下来。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 一分钟,两分钟……十分钟…… 孙卓肯定是跑不出来。 符挡着魏有明,他也下不了手。 因此,我反倒是不急。 只是我弄不明白,魏有明不看我,是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十五分钟过去了。 又过了十分钟…… 孙卓的房门,还是没有动静。 魏有明总算回过头来,看向了我。 干干净净的花白头发,镜框似有磨损迹象,西装的领口,也有了一丝血污。 他理了理领带,脸上露出慈祥的笑容。 “站了许久,依旧没走。” “大抵是有了医治自己的觉悟么?”魏有明喃喃。 我瞳孔微微一缩。 魏有明,是在等我自己走? 这又是什么情况? 不,我一下子就明悟了。 魏有明,是觉得,眼前治好孙卓更要紧。 我,他肯定会来找。 是以后,而不是现在。 “你没挂号,我不接你的诊,走吧。”魏有明抬起手,做了个驱赶的动作。 他这反应,更让我笃定,就是这样! 那就还有一个可能! 魏有明确定,他能对付我。 他也能确定,今天不解决了孙卓,恐怕就没有机会。 这样一来,事情就难办了…… 我想要孙卓,就得先面对了魏有明…… 怎么办!? 绞尽脑汁,我却没想出来个好办法…… 一旦我和魏有明斗起来,孙卓肯定会伺机逃跑…… 如果不斗,那就是一直僵持下去…… “还不走么!?”魏有明的眼神,开始变得不耐烦。 不过下一瞬,他眸子忽地绽放出亮光。 他这眼前一亮,反倒是让我心悸。 魏有明,又想到了什么鬼主意!? ”治愈别人,也是治愈自己。”魏有明喃喃道。 “孙卓,害得你很苦吧?” “丢了命,丢了财,丢了心眼子,丢了念想,也丢了光鲜亮丽的未来。” “他是一个病人,误以为自己康健,可事实上,他病入了膏肓。” “你帮我撕掉门上的东西,至少,你内心的煎熬,就会得到一定的解脱。” “心变好了,人就变好了,人好了,乐观了,病,多少就会减弱。” “治愈的方式,不一定是抹灭。” 魏有明这一番话,又变得极为蛊惑! 他态度直接而又明显。 我去撕了符,让他杀死孙卓。 孙卓一死,我大仇得报,没了怨念恶念,他也变相告诉我,他不杀我了! 可这魏有明,值得信任吗? 内心的答案,是否定! 而且,孙卓死,向来就不是目的! “治愈的方式,不一定是抹灭。”我摇摇头,重复了一遍魏有明的话。 “嗯?” 魏有明眼神略诧异,他推了推镜架,脸上又堆满慈祥的笑容。 我眼皮微搐,话音却未顿,继续道:“贼偷了东西,难道不应该归还?物归原主后,其自会被惩戒。” “命,不是东西。”魏有明的手指,再一次推动镜架。 “有人少了一条命,可有人又得了两条命,能从他身上,拿走那命吗?” “命,拿下来,就得填补上去。” “填补,又要死人。” “不填补,虽算是惩戒,可有人,就又要多一条命。” “命太多了,就容易病重。” “丢掉的,便乐观些,想开些,不要再要,人才会轻松。” 魏有明又一番话,不得不让我承认…… 口舌上,我完全不是他的对手。 不……不是因为口舌。 是因为他站的角度! 他认为,我拿回了孙卓身上属于我的命数,而我自身,还有瘟癀命,这是更大的不确定因素! 不……不对! 我心头惊骇。 不只是瘟癀命…… 魏有明说的,是两条命! 其中一条是瘟癀命…… 那另一条,是过阴命? 我本以为,过阴命是老秦头用特殊方法覆盖出来的,可听魏有明这意思,是杀了人,夺了命。 有人死了,才让我隐藏了身份!? 老秦头……为了我,杀了谁!? “你病的也重,只不过,你尚且还是个人,你会因为有人为你而死而煎熬,你的心,因此而受到折磨。” “那你就是有药可救的。” “可若是你多了那条让人起贪欲,让人渴望,追逐的命,那你就会无药可救。” “无药可救的你,走在夜晚,是一个恐怖的鬼,走在白天,是一个道貌岸然,视人命为草芥的伪人!” “你想想,那多么的可怕!?” “丢了的,就不是你的了,说放下,也是对自己的宽容,不是吗?” 魏有明的话音,更是祥和,更充满了唏嘘复杂。 “孩子,这一切,其实不是你的错。” “推开那扇门,他会得到解脱,你也将被救赎……” “去吧。” 我感觉,视野中的一切,都好似变得模糊。 只剩下一道门,门上交错贴着两张符! 我感觉自己好困,好累,疲惫倦怠到了极点。 只要撕开那两道符,推开那扇门,我就可以进去,好好睡一觉了。 步伐,很重,是我已经困倦到极点,快要抬不动脚步。 我一步一步,朝着那扇门走过去…… 耳边好像听到很多杂乱的声音。 有声音在焦急的喊着我名字,让我停下。 又有声音温柔似水的喊着过我过去…… 那些焦急的声调,被温柔似水所覆盖。 我瞧见门边站着两个人,一人年轻,又带着风霜,容貌俊朗,另一人知性柔美。 不正是我爸妈吗? 眼眶发红,我觉得很想哭。 脚下的速度,变快! 当我一步落在门前的时候,那两人又消失不见了。 屋内,却传来了温馨的话音:“显神,怎么还不进屋休息?要是不想和爸妈睡,就要分床睡了哦。” 我心更颤。 好多好多年前,我贪玩,不肯进房间睡觉。 我妈就是这样说的。 那天我没进屋,而后,就和爸妈分床睡了…… 本身他们就不常在家,自那以后,我见到他们的时间更短…… 伸手,手就要落在门上! 剧痛,从腰间传来! 冰冷的刺痛,又从手腕传来! 嘶! 我疼的一声闷哼,倒吸凉气。 腰间,是老龚用力啃咬着我皮肉,他整个脑袋都快埋进我腰身里,我感觉肉快被咬穿了! 手腕,是一道青气萦绕着,是要阻拦着我碰到那道符。 身边,魏有明本身是成竹在胸的微笑,可他的脸色,逐渐变得阴霾。 我心头恶寒不已! 自己,竟然被蛊惑到了这个程度? 手腕的青气,必然是鸡血藤手环,是来自于报应鬼! 老龚也算是拼了。 就这样,我才被唤醒。 符没撕开,还好。 可麻烦的是……我就在魏有明跟前。 这下,我是想走,都难逃! “好孩子,不要鬼迷心窍,你不想报仇吗?这个死人脑袋里,还有别人,他妄想,他幻听,他指令性的做着自己都不知道的事!” 魏有明猛地探出手,朝着老龚抓去! 我同样陡然探出手,朝着魏有明手腕抓去! 我用的那只手,就是带着鸡血藤手环,并且缠绕着青气的手! 死死扼住魏有明的手腕,阻拦了他抓住老龚。 斯哈斯哈的声音,不停的从老龚口中传出。 “嗐哟,吓死鬼,吓死鬼了……” “我的个心哟……” “心……我心呢?” 老龚眼中的恐惧,又变成了茫然。 下一秒,老龚瞪大了眼珠子,喃喃道:“我没心啊!” “我没心了痛,你有心,你心黑了,你不痛吗?!” 猛然间,老龚从夜壶处一跃而起,狠狠朝着魏有明的心口扑了过去! “有心的不珍惜,那你别要,你给我啊!” 尖厉的话音,带着浓郁的愤怒。 就像是狗急了跳墙,兔子急了咬人。 老龚急了,他那干瘪,皱巴巴的嘴巴,猛地张大到极点,像是要将魏有明的胸口直接咬断! 魏有明大骇,要挣脱我的手。 我抓得很紧,因为青气,魏有明竟一时没能挣脱。 他另一只手抬起,狠狠朝着老龚嘴巴抓去! 第320章 救救我,显神 老龚的嘴巴张得更大了! 上下颚像是彻底分开,那怪异的大嘴,魏有明哪儿抓得住! 反倒像是将手伸进老龚的嘴巴里一样! 老龚狠狠一口咬将下来! 魏有明的胳膊,竟生生断掉一条! 他更是骇然,疯狂挣扎那只被我抓着的手! “我也没胳膊!胳膊不要,你也给我!” “给我,全都给我!” 老龚状若疯魔,嘴巴恢复正常大小,魏有明那只胳膊并没有撑坏他脑袋,更不知去向了。 而他在那番话后,再度张口,依旧朝着魏有明心口咬去! 我内心,生出一种可怕的直觉。 老龚这诡异的变化,更像是一种掠夺。 魏有明断掉的左臂,并没有恢复,甚至周遭没有灰气萦绕,这不是魂体崩溃,就像是被吞噬了一般! 若是老龚真咬断魏有明胸膛,恐怕真能抢了魏有明的心!? “松开!”魏有明大声厉喝,他抬腿,狠狠蹬在我腰腹间。 剧痛袭来,我闷哼一声,却还是没松手!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这关键的节骨眼上,吱呀一声闷响,孙卓的房门竟然开了! 门上的两张符应声而断,面色煞白,眼中惊慌的孙卓骤然掠出,朝着院门口奔逃! “不准跑!”魏有明勃然大怒! 我同样脸色难看,心沉入谷底。 先前我就怕,我和魏有明争斗起来,孙卓浑水摸鱼逃了。 果不其然,他是真会抓机会! 电光火石之际,我只得松开魏有明的手。 魏有明因此飞退,躲开了老龚一口。 我毫不犹豫,一把摸出了兜里铜锣梆子。 抬手,落锤。 刺耳的锣音炸响于小院中! “夤夜惊魂锣!破魂定昏刻!” 不只是啰音,还有我的低吼。 身上仿佛某种东西宣泄出去,整个身体都有一瞬间的亏空。 孙卓却猛地一下僵在原地! 我胸腔若擂鼓跳动。 老龚咣当一下落在地上,一动不动。 正迈步,要朝着孙卓逼近! 这就是我能堂堂正正针对孙卓的唯一手段了。 这段时间,我第二次在监管道场用惊魂锣,又是消耗三年寿命。 可让我万万没想到的是,魏有明,居然动了。 他就像是丝毫没有被惊魂锣影响似的,冲到了孙卓身旁! “你的病,他治不了!” “得了他,你就要病成疯魔了!” 魏有明独臂抓着孙卓肩头。 孙卓身体忽的一颤,似有电弧在体表闪过。 赫然,两枚黑符从他袖口坠落,掉地上时四分五裂。 这瞬间,孙卓醒转过来。 我更骇然。 更夫的惊魂锣,三年命,换一刻钟,孙卓竟然这样就醒了?! 下一秒,孙卓口中陡然喷出一道血箭! 魏有明脑袋一偏,便躲过血箭。 孙卓双臂猛抖,便有两张符,重重拍在了魏有明的胸膛! 灿金色的符,特殊而又少见,符纸的复杂程度,更超出人认知。 白气疯狂涌出,魏有明的胸口,竟生生出现一个大洞! 灰气溢散,竟是打破了魏有明魂体。 正因此,孙卓挣脱了魏有明。 他身体在发抖,那脸色,却滴血一般的心疼! “害我用了师尊的灼魂符!你这恶鬼,该死啊!” 骂虽骂,但孙卓还是往前奔逃! 甚至他都没有回头看我一眼! 魏有明的身体,轰然一下完全崩散。 下一秒,他竟出现在院门口。 而他那条断掉的胳膊,并未恢复。 孙卓大惊失色,他陡然驻足,双手掐出复杂诀法,口中喝道:“天府灵神,地府威兵,手持金槌,勘鬼通名,巨天力士,孟锷将军,疾速拷勘,不得留停!急急如酆都大帝律令!” 咒法落定间,孙卓在腰间一抚,在他道袍之下,竟是真抓出来一柄小臂长短,通体灿金的金槌! 他大步往前踏了三下,高高扬起手臂,一槌朝着魏有明砸下! 那金槌上,刻着复杂玄奥的符文。 舞动间,空气中的灰气都在消融! 魏有明双手猛地撑起,又合拢,重重拍击! 风,在尖啸,在爆鸣! 魏有明的身体猛颤,他的脸,不停的消融,可又瞬间出现其它表情,或哭或笑,或喜或悲。 他本就不是一个小鬼。 人犯五千恶,为五狱鬼,六千恶,为二十八狱囚! 魏有明先前还说过,他医治的病人,没有一万,也有八千。 凭他这般可怖的医疗手段,他所谓的治愈,到底是怎么治愈的,谁又能追根究底呢? 僵持,持续了大约几个呼吸。 这金槌,好像不是孙卓现在能使用的法器,他粗重的喘息着,显得极度乏力。 魏有明的头脸上,出现了大量的灼伤痕迹,他的模样,显得极度癫狂。 “你病入膏肓,你连医生的话,都充耳不闻!” “今天让你走,我就得脱了这身皮!” 轰然一声闷响,魏有明的身体,竟然炸开成了一团灰雾! 更恐怖的一幕发生了,他猛地裹向孙卓! 灰气从孙卓的七窍,要钻进他的脑袋! 一声痛苦的惨叫,从孙卓口中炸响。 他砰的一声,重重跪倒在地。 手中的金槌落下,滚落至一旁。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太快,而刚才的一幕,又太激烈,我都没能,甚至是没敢靠近。 老龚回到了夜壶上头,嘶哈嘶哈的喘着气儿。 我额头上汗珠直冒,想要靠近。 “爷……别……别过去……”老龚颤巍巍的制止我。 我腿抬了起来,并没有放下。 “命!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就不是!” “瘸子抢不了腿,瞎子夺不了目,疯子醒不过来!” “你病了!你不想治,你病上加病!” “治不好你!我脱了这身皮!” “把你脑子给我看看!啊!?” 尖利怨毒的嘶吼声,响彻天际。 夹杂着呼啸凌冽的风,发出尖锐的鬼哭哀嚎之音。 “呃啊!” 孙卓痛苦的抱着头,狠狠的在脑袋上锤击。 “出去!出去!”他嘶吼的破了音。 围绕在他头脸上的灰气,恍然间,竟成了一个虚无一般的头。 那头很大,将孙卓的身体完全笼罩其中! 能看出来,那赫然是魏有明! 虚幻的嘴巴,在不停的嗡动。 “你走的不是自己的路,用的不是自己的腿,你掠夺!你作孽!你直接间接,你害人无数!” “不……你还有……” “嘶!你欺骗啊!你就是个活鬼!” 魏有明好像发现了什么,那张虚幻的脸,显得无比震惊,更变得无比坚决! 灰气更往孙卓脑袋里钻,魏有明的脑袋,在逐渐变小。 灰气就是他的魂魄,他要钻进孙卓头里了,自然就会在外消失! 孙卓的手指头扣在头皮,脸皮上,鲜血一股股的流淌,显得分外恐怖。 “天、地、风、雷……”颤巍巍的,孙卓似是又要低吼出咒法。 只不过,他放不下双手,掐不出诀。 “救……救我……” “显神……”孙卓艰难的扭过头,他其实已经跪倒在了地上,痛苦的朝着我哀求。 第321章 又来一个病人 我只觉得愈发冰寒。 魏有明发疯了,要钻进孙卓身体。 这种局面,我哪儿有本事插手! 只是内心煎熬。 我无法得到孙卓,就拿不回自己的东西。 “见死不救……你这个孽……” 孙卓又是一颤,那个字没吼出来,脑袋狠狠撞击在地! 地砖裂了,他头也破了,鲜血淌出更多! “救……救我……”他变得格外虚弱,颤声喃喃。 灰气,如同丝滑的烟雾,开始迅速钻入孙卓身体。 可就在这时……异变突生! 一只手,猛地从院门后方探出! 那是一只漆黑无比,又透着一丝丝猩红的手臂。 皮,包着骨头。 孙卓的表情变得很古怪,一瞬平静的瘆人,一瞬又是痛苦挣扎。 那平静,像是魏有明的静。 挣扎就是属于他本身! 而那只手,刚好抓在了孙卓脑袋外,虚幻的魏有明头上! 魏有明这时候,情绪反倒是平静了。 就像是他钻进孙卓脑子里,已经成了定局。 “又来了一个病鬼,哎,心病啊。” 那只手,狠狠往后一拽,似要将魏有明拽出去。 可孙卓的身体,就像是提线木偶一般后退,反倒是将那只手后的身体拽了出来。 那鬼东西身无片缕,黑红色的皮肤完全干瘪,像是随时会从身上剥落下来。 脑袋上的皮更薄,眼珠子更为幽深。 他微微张开口,双眼直愣愣的看着虚幻的魏有明! 口中嗡动,不知道在说什么。 黑红色的雾气萦绕,飘散,那雾气中,仿佛又有数不清的脸,显得极度痛苦。 这……赫然是一头膏肓鬼! 不过,和先前的那些膏肓鬼不同。 他的眼睛不是黑红色的,而是深邃的青色。 他盯着魏有明,眼珠子就青光乍现! 膏肓鬼,勾起的是人内心深处恐惧。 报应鬼级别的膏肓鬼……又会勾出什么样的魔障? 魏有明,最恐惧的是谁?! 嗤的一声笑,从孙卓口中传出。 这笑声,却不是孙卓本身的声音! 灰气,瞬间回缩,完全没入了孙卓脑袋里! 那膏肓鬼眼珠子闪过震怒,他的手,就要落在孙卓的头顶上! 可孙卓的两只手却瞬间抬起,抓住了那膏肓鬼! “你心里有病!” “我来给你治病!” 孙卓口中,魏有明的话音更为沉稳。 阴风阵阵,阴气更是疯狂涌出,遮天蔽日! 然后,那些气息飞速的收缩,全部裹向了孙卓! 这一幕,简直是飞沙走石! 那些木桩人都在疯狂颤动……像是要被吸扯过去! 孙卓跪倒的地方,就是一个中心点! 顷刻间,便成了浓灰一片! 他的身影被包裹,那膏肓鬼,同样被裹挟其中! 再下一刻,灰气忽地收缩更凶,像是坍塌了一样,缩小到一种极限的时候,消失不见了…… 刺目的阳光照耀在小院里,长时间的阴暗,一瞬间的光亮,让人一时眼睛生疼,难以睁开。 我单手遮住了自己的脸,好半晌,才堪堪恢复了过来。 夜壶上空空如也,天亮了,老龚就消失了。 鸡血藤手环恢复了原状,再无青气流淌。 我走到了孙卓消失的位置,死死盯着地面。 地面空无一物,除了被孙卓脑袋撞裂的那里,其他地方,就像是什么都没发生…… 二十八狱囚,恐怖如斯。 不但带走了孙卓,甚至还带走了一个报应鬼级别的膏肓鬼…… 他们去了哪儿? 这念头刚升起,我就想到了,睢化区精神卫生中心。 而后,我还升起了一个更为可怕的念头…… 魏有明这样的实力,韩鲊子真的能抓他吗? 韩鲊子的本事,若是足够强,他应该不需要竭尽全力来对付领首,甚至以油尽灯枯的代价,也只是将领首劈死了,那膏肓鬼却脱了身。 而能在韩鲊子手下脱身的膏肓鬼,却被魏有明给捉走。 事实上说明,此时的韩鲊子,不如膏肓鬼,更不如魏有明?! 有没有一种可能……魏有明是故意被抓出来的? 他想要用这种方式,来接近我呢? 如果……如果说不是因为这里有孙卓……那是不是,现在被带走的就是我? 或许,魏有明就是在等时机? 报应鬼打乱了他的安排? 越往深处想,我就越觉得森然恐怖。 我撇散了脑海中的想法。 只是……心头还是阵阵失重,落空。 孙卓完了,魏有明那种病态的治疗手段,他必死无疑。 我,竹篮打水一场空…… 急促的脚步声,匆匆靠近。 我心头凛然,骤然抬头看向院外。 鱼贯而入,竟是两排道士。 青袍道士为先,后边儿是绿袍道士。 数量不算多,青袍五人,绿袍十余人,他们都显得极其狼狈,身上伤痕累累。 下一瞬走进院内的,竟然是神采奕奕的韩鲊子,以及韩鲊子身旁,面容憔悴,甚至带着丝丝泪痕的女道士,丝焉。 同韩鲊子四目相对。 韩鲊子眼中的抖擞,丝毫不是装出来的,宛若壮年一般! “显神小友,孙卓呢!?”韩鲊子的语气深邃,他的眼神,更是洞悉一切般的清晰。 可明明……韩鲊子应该油尽灯枯,要死了才对…… 为什么,他又这样生龙活虎了? 其余道士审视的看着我,随后,他们匆匆走向其余房间查探。 我眼皮微搐,依旧和韩鲊子对视。 韩鲊子背负着双手,眼神没有丝毫游离。 “魏有明,将他带走了。” 我哑声开口。 这同时,那些道士也回来了,先禀报了没见到候选,然后又惊疑不定的看着我。 一个青袍道士双手抱拳,眼中担忧:“韩长老,候选被捉走,实乃大事,不得不通知上去了。” “那报应鬼如此阴狠,放出二十八狱囚为祸监管道场,鬼龛组织又像是嗅到了腥味的猫,此番监管道场损失惨重,虽说鬼龛也死了一个领首,以及不少人,但我们若找不回候选的话,这代价就太大,监管道场也无法承受!” “真人一怒,恐怕就革去长丰道观的监管资格!” 我脑中思绪飞速。 韩鲊子眼中的洞悉通透,他身边跟着丝焉,必然,韩趋已经将一切都说明清楚了。 这些道士,应该不知道。 韩鲊子要见孙卓,恐怕,还有质问。 而其余道士,只是担心孙卓的安危。 思索归思索,我不可能直接问韩鲊子。 “事情,是要禀报的,孙卓命牌尚且安好,他未曾有性命之忧。” “况且,他身上还有一道四规明镜,二十八狱囚想杀他,也绝非易事,先整顿道场,此番道场出现变数,鬼龛来的如此之快,或有内奸通报,需查个清楚明白!”韩鲊子字字珠玑。 第322章 韩长老,值得吗? 那些道士豁然变色,互看一眼,更显得震惊。 不过,他们眼中同样闪过疑惑,又纷纷点头。 显然,大家都认为韩鲊子所言不错。 下一秒,怀疑的目光,便落在了我身上。 “显神小友,送回我儿韩趋,他是监管道场的朋友。你们不必怀疑他,他是绝对没有问题的。” 韩鲊子这一句话,就是完完全全站在我一边说的了。 虽说,那些道士偏向孙卓,但规矩,还是遵守,对韩鲊子的信任,也毋庸置疑。 怀疑的眼神逐渐消散,又有人低声说是,再怎么说,罗显神也是孙卓候选的表弟,基本上的人品,能够信任。 我默不作声。 人品?孙卓有吗? 他们若是因为信任孙卓而信任我,到时候知道孙卓真面目的时候,又会怎么想? 还有…… 韩鲊子说,孙卓的命牌没问题…… 这就对上了,椛萤家中都有命牌,化萤死了,他们都能知道,孙卓这种级别的道士,自然也有。 “那二十八狱囚,或许将孙卓带去了那睢化区精神卫生中心,你们整顿道场,我要去一趟四规山,见一面明镜真人,孙卓的事情,必然要和他通报一声。”韩鲊子再度开口。 先前说话那青袍道士又点点头,道:“的确,候选此事,由韩长老亲自去回禀,会更慎重,二十八狱囚太难对付,想来真人不会太过责难,若是请来几道符,或是法器,我们长丰道观,也就更有底气,将候选营救出来。 我这才认出来,那青袍道士不就是胡勉吗? 只是他受伤颇多,脸色太差,我一时间都没认出来。 “嗯。”韩鲊子随意点点头。 而后,他又吩咐众人去整顿道场,便同我示意,转身往外走去。 我跟上韩鲊子。 其余道士则至各个方向散开了。 就连丝焉,也同样散开。 只剩下我和韩鲊子两人走在长廊上。 一路走到了偏殿大殿中。 四周的烛台,烧的正雄,正亮! 饶是现在阳光鼎盛,烛火一样透着光。 韩鲊子稍稍顿足,才回过头来看我。 他眼中更为唏嘘,也更为清醒。 “或许吧,或许孙卓,真如你所说。” “或许如同韩趋所说,你应该是这个候选。” “但,一切还是你个人之言。” “魏有明带走了孙卓,便少了对峙,我会请孙卓师尊来,请他救出来人,再当面和他质问。” “道士可问魂,问出来个干净。” 韩鲊子言之凿凿。 我心,咚咚的加速直跳。 一时间,竟不知道怎么开口! 只能深深鞠躬,哑声道:“多谢韩长老。” “不用谢我,只是验证一件事情而已,这件事情,又对长丰道观,至关重要,甚至对整个道派的环境,都至关重要。” “毕竟,如果孙卓是鬼龛的人,那这就是四规山最大的笑话,明镜真人,是要去跳雷神崖的。” 韩鲊子背负着双手,眼神变得通透,又像是洞悉一切。 我沉默不语。 眼皮,却又再一次抽搐微跳。 “对峙那天,能叫上我么?”我再问韩鲊子。 “这对你并没有好处,若是你撒了谎,那四规山的怒气,就在你身上,可若是真的,四规山丢掉的颜面,也会有余怒波及。”韩鲊子摇头。 “我有个人证,只不过,不好交予韩长老,那是个可怜女子,有着滋补阳神的阳贵命数,却惨被利用,甚至付出性命为代价。” 我果断开口! 所提的,赫然便是化萤! 不过,化萤的确不能直接交出去。 她是瞧见过我使用地气的,必须有办法解决才行。 椛萤能信任我,或许就能劝说化萤, 再不行,就得用别的手段了…… “阳贵……不是徐家的女儿?椛萤?”韩鲊子一语道出。 我才晓得,韩鲊子丝毫不知道化萤的事情。 他第一个提到的是徐暖,否定的也是徐暖。 是因为,徐暖没死?还是别的原因? 摇摇头,我如实说道:“也不是椛萤,却和椛萤息息相关,韩长老,我可否问一件事?” “你但说无妨。”韩鲊子眼瞳中有思索。 “徐家的徐暖,您知道,那她和孙卓,是否有什么关系呢?”我直接问。 韩鲊子倒没有什么避讳,说:“徐暖的命数,更好一些,天乙阳贵,是滋补阳神之命,让本身的阳神命,变得更厚重,而徐暖的命数,是妙玄玉命,当年,她刚出生,就天降祥瑞,紫气落入徐家,我曾亲自去过徐家,想要为我儿韩趋定一桩娃娃亲,只不过,已经被人捷足先登。” “这件事情,倒是和你有关,十余年前罗家的惨案,让靳阳市风波不小,只不过,你和徐暖倒是无缘了。” “早两年,孙卓本想迎娶徐暖,结果被四规真人否决。” “而后,我见孙卓阳神命多了一股,便知道,徐暖元阴被破,不过,这年轻人的事情,和我无关,当日的你,也不知在何方。” 韩鲊子这一番话,条理分明。 我却觉得,脑中一阵嗡嗡…… 徐家,藏得当真是深啊! 岂不是,我到靳阳的第一天,就曝露在孙卓的视野下了!? 后怕的感觉,如同潮水一般涌来。 而我更觉得恶心。 就这样,徐方年还用徐暖来骗我进徐家? 那事实上,徐家背后的人,就和孙卓有关!? 孙卓……是误打误撞,拿了徐暖的命数。 还是针对我? 又或是,他本身就在疯狂的弥补自身缺陷? “发生过的事情,就不必介怀,介怀,也无法改变什么,无法逆转过去。” 韩鲊子轻拍我肩头,安慰道。 我驱散了出神。 微微吐了口浊气,我才道:“韩长老,值得么?” “嗯?”韩鲊子略显得疑惑。 我则和他对视,微微抿着唇,眼中复杂万千。 “我,想见茅有三,他去哪儿了?”我再问。 韩鲊子的脸上,浮现出了一阵笑容。 “茅有三,回他该去的地方了,有相当一段时间,他不会来监管道场。” “不过,他的名字,我不希望你再对任何人提起。” 韩鲊子的笑容,显得更为深邃。 不……不只是深邃,好像还夹杂着一些别的东西,说不清,道不明,让人心头生畏。 第323章 你看他,是真饿了 曾经韩鲊子给我的感觉,是鹤发童颜,仙风道骨,有种上善若水的平静淡然。 可现今的他,却让我觉得不再平静,像是多出来了很多想法,多出来了很多不确定性。 一个如此强悍的道士……若是因为心魔滋生而走入了邪路,会发生什么?会多难控制? 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此刻,万万不能得罪韩鲊子…… “若无其他事情,你下山吧,等孙卓回到监管道场的时候,我会遣人去寻你的。“韩鲊子再一次开口。 “韩兄,会怎么样?”我没有接话茬,再度发问。 “韩趋他会净化心神,从阴冥过界,去投胎。”韩鲊子平静回答。 我一怔。 不过,对于道士来说,成为尸鬼,本身就是一桩莫大的辱没。 韩趋能坚持到今天,一部分是因为丝焉,恐怕另一部分,就是想要告诉韩鲊子报应鬼的线索信息。 一直等他遇到我之后,才有了更多变数,多了更多他不得不坚持下去的东西。 “劳烦韩长老替韩兄带话,显神愿他一路好走,来世为天资惊艳之人。” 我冲着韩鲊子深深鞠了一躬。 “呵呵,韩趋会很高兴的,他说过,你是真朋友。” 韩鲊子露出笑容,先前他给我的不确定感,危险感,消失不见了。仿佛他也在压制自己一般。 …… 只能暂且离开监管道场,亦不能去其他方位寻报应鬼。 不过我心里头很清楚,报应鬼若是想出来,谁都拦不住他。 他要来找我,更是轻而易举。 监管道场的事情,就只能告一段落,且我也控制不了,管顾不上了。 结果我刚一走出监管道场大门,远处就传来挥手的影子,以及惊喜的喊声:“姐夫!” 我脸色一变,扭头看去,发现椛祈在停车场那一头,她娇小玲珑的身材,在阳光映射下毕现无疑,尤其是她高兴到极点,笑靥如花。 我心却沉了下去,走过去后,没等椛祈开口,我就质问:“为什么还在山上?为什么没有下山?不是说好了吗?如果你出点什么事情,让我怎么和椛萤交代 ?!” 接连几个问题,让椛祈贝齿紧咬,眼泪汪汪的,显得格外委屈。 我脸色还是没恢复。 因为先前的状况,的确不容有失。椛萤的事情早就是迫在眉睫,若是椛祈出点儿什么问题,就真的是节外生枝。 “对不起……” “我……只是怕姐夫出事,椛家还有一个术法,可以用九荻摄魂,这关口,如果姐夫你遭遇不测了,我用那法子能将你拉回来,指不定还能借尸还魂……” 我:“……” 椛祈不吭声了,就是低着头,双手交错于胸前。 一时间,我却也不知道如何说才好。 事已至此,也还好没发生什么事情。 “开车,下山吧。”我拉开话题。 “姐夫,你不生气了?”椛祈抬起头来,先前还潸然泪下的脸,这会儿洋溢着惊喜笑容。 我依旧没接话,只是走向那辆破旧的面包车。 去了副驾驶坐下,椛祈则开车下山,途中她又问我现在去哪儿? 一时间,我还真没什么好的去处。 稍稍一思索,我才说道:“去唐叔那里吧,一些事情,要好好思量才能决断。” 椛祈便不多言了,驱车朝着他们住的别墅区驶去。 其实,事情的下一个步骤,是去救椛祈。 原本的计划,是领头,是杨管事,是集结大量的隍司人员。 可椛祈瞧见,还有一个“领头”吃掉了张栩。 这件事情,我没有主动和韩鲊子提过,可韩趋和丝焉,肯定会说的。 青袍道士惨死在隍司手下,韩鲊子不可能不管。 而且,在这幢事情上,领头骗了我。 黄叔提醒过我,要小心他…… 此行计划,连领头也撇除在外的话,就只剩下我孤身一人了。 即便是报应鬼来找我了,我多了一分筹码,可我也觉得不够。 我可能只有这一次机会,没有万全把握,不能轻举妄动。 而时间,也是迫在眉睫的东西。 这出神,就让我心下焦灼烦闷。 都没感觉过多久,车就进了别墅区,停在了唐全和椛祈住处外。 我们下车后,径直进屋。 这个点,唐全正在厨房里忙活,菜香弥漫。 “唐叔!”椛祈大声喊了一句:“我们回来啦!” “嗐哟。” 唐全从厨房一瘸一拐出来,手不停擦着围裙,他格外惊喜。 “少爷!小椛祈,你们可算回来了,加菜,我马上再加两个菜。” 他喜不胜收的又回了厨房。 “哪儿小了。”椛祈嘟了嘟嘴,她稍稍挺了挺胸。 我蹙眉,走向沙发坐下。 “姐夫!”椛祈又跟上我。 她好像要说什么,可忽然又反应过来,脸都红透了,小碎步朝着楼上跑去。 我稍稍闭上眼,才平缓过来心神。 差不多天黑了,唐全才在餐桌上摆满了菜碟,这一顿饭格外丰盛。 椛祈换了一套衣服,运动气息十足的紧身衣,将娇小玲珑的身材,展现的淋漓尽致。 唐全一直笑呵呵的,根本没增加什么注意力。 我自顾自的吃饭。 倒是老龚出现后,脑袋跃上饭桌,不停的流口水。 也不知道是老龚不加掩饰自己,还是唐全和唐芊芊待一起久了,他这一次都直接瞧见了老龚。 不过,鬼鬼怪怪的东西见多了,唐全都见怪不怪,没有害怕了。 他试探的问我一句:“少爷,鬼吃什么?要不要,我把芊芊的香给他来四根?你看他,是真饿了。” “不用。”我摇摇头。 “哦……” 唐全才不多言。 椛祈早就发现了老龚的反应,甚至她还嘁了一声,说老龚见异思迁,还收了人家女道士的手帕。 老龚顿时满脸苦色,嗐哟了两声,辩解说,那不是权宜之计么?总是要帮那两个道士的,本来是想着得点儿好处,可没想到,那女道士以色示人? 整得他老龚像是贪恋美色似的! 简直是俗气! 椛祈哼了一声,直翻白眼。 唐全看的一愣一愣的。 我多看了老龚一眼。 说实在的,老龚,很特殊。 以往我觉得,他的特殊,只是来自于邬仲宽那一缕魂,让他有了一丝阴阳先生的本事,成了阳神鬼。 可能吃掉先生的魂,不就是本事之一吗? 第324章 忠心耿耿杨管事 甚至还能压制那一缕魂…… 尤其是他先前啃掉了魏有明的胳膊,魏有明居然都没有恢复…… 老龚,绝不只是寻常的穷鬼。 只是,他尸骨没了,其余魂魄也下落不明,我无法弄清楚一切。 一餐饭吃罢,唐全收拾卫生。 椛祈缠着我,问我什么时候回我家村子,什么时候救她姐姐? 我让她不要焦急,总得等我找好人手,不能贸然去送死。 这时,椛祈稍一迟疑,才说:“要家族里派人吗?甚至……可以利用利用周家?” 我当即摇了摇头,说没这个必要。 椛萤家里,是想将她嫁给周家,联姻换取庇护。 我让他们来,不等于将椛萤拱手相让么? 想归想,我并没有直接这么说。 结果,椛祈却连连摇头,说:“不是这样的姐夫,你想啊,姐姐出事,爸妈难道真的不管?爷爷也不管?” “嫁不嫁人,你都是我姐夫了,他们还想怎么样?” “再退一万步说,就是把这个消息告诉周家咯,周家想来,想要帮忙,那是他们自己的事情。” “哼哼,到时候救出来姐姐,姐姐也瞧不上他们,你带着姐姐和我走就是了。” “哎……对对对!”老龚抻着脖子应了一句。 我沉默了片刻。 本来,我是想说,到时候想走可能没那么容易。 只是转念一想,他们真能拦得住我么? 低头,瞥了一眼自己左手手腕,当然,那里还是衣服遮着的。 “我考虑考虑。”我回答。 椛祈笑容满面,她又意味深长的说了句:“不叫椛家的,我也能叫上几个周家的人来,还是他们主动,求着来呢,我不拒绝,就不负责咯。” “哎哟……坏!”老龚更舔着嘴角,都吞了一口唾沫。 “哼,谁坏谁知道。”椛祈白了老龚一眼。 老龚又是一副销魂的动作,猥琐的我都没眼看。 我并没有立即答复椛祈,还是让她先去休息,让我考虑一晚上。 椛祈倒没有再催逼了,哼着小曲儿上楼回房间。 我随后上楼,进了自己屋。 房间里,光线极其暗沉。 我伸手开了灯。 灯光亮了,可冒出来的,却是绿意朦朦的光。 阳台那边,静静的站着一个人。 没有血色的脸,瘦瘦长长,他眼睛同样细长。 脸颊上的皮肤,因为干燥,起了不少死皮。 双手垂在身侧,双脚却微微踮。 他在看着我,眼中冒着幽幽青光。 我深吸了一口气,眼皮微搐。 不过两个呼吸,我就平复下来心神。 “来的慢了些,可这慢的基础上,又快了一些。” “我叫罗显神。”我语气平缓。 那“人”,必然就是报应鬼了,我格外清晰的感觉到手腕传来的冰凉触感。 那人身体忽的涣散了一下。 再下一秒,他就消失不见…… 嘶…… 我冷得打了个寒噤。 骤的抬起手,撸开袖子,本身黑红色的鸡血藤手环,竟一瞬间成了暗青色。 粗糙似树皮的藤蔓表面上,多了一些精细扭曲的纹路,像是一个拧成麻花的人。 “呼……”我重重吐了口浊气。 报应鬼对我,并没有什么好言好语,甚至是没有言语。 不过,鸡血藤手环,对他有着极大的压制,否则的话,他不会来找我,即便是来找我,也不会那么平静。 其实于我来说,他来了,就够了。 有的东西,不一定真的要被如臂挥指的控制。 他在我身上,就是一张牌! 毕竟,先前只是他一缕鬼气,我就勉强能抓住魏有明的胳膊了! 而我指的他来得慢了点儿,就是他脱困后,还放了魏有明出来。 这来得快了些,便是指,他明明暂时没有拘束,又直接来找我。 压下发散的思绪,我先去洗了个澡,将身上的污垢一扫而空,才上床躺下。 左右床头都摆着干干净净,叠好的衣服。 显然,这是唐全给我准备好的。 躺下后,我沉沉睡了过去。 或是因为孙卓已经落入魏有明手里头,虽然让我有些难办棘手,但暗处的危险没了,我这一觉睡得格外放松。 日上三竿了才醒过来。 手机有几个未接来电,都是杨管事打过来的。 这让我心头微凝。 换好了衣服,随身带好了家伙事儿,我才给杨管事回了个电话。 响了几声,电话接通了。 听到杨管事喂的声音,我恍惚有个感觉,好像这声音很近,看似是从手机里传出来的,又像是从身边附近。 “显神侄儿,半夜电话一直不接啊,隍司也察觉到了不对劲,监管道场那里出大事了!韩鲊子诛杀了鬼龛领首!监管道场也损失惨重,好像……孙卓也失踪了。” “老大遣人去监管道场问消息,韩鲊子不见客……” “你不是送过韩趋道长回去吗?都发生什么了?你下楼说说?我在这儿等你呢。”杨管事这一番话极快,说到最后那一句时,我脸色微沉。 不过,本身这地方就是隍司给唐全和椛祈安排的,他们只要稍加留心,就能知道我在这里。 对领头,心绪多少还是复杂。 他帮我是真,其实除了杀张栩,因为椛祈的感知而暴露,他大部分都是好的。 重重吐了口浊气,我嗯了一声,挂断电话下楼。 一楼客厅。 一眼,我就瞧见了来回踱步的杨管事。 唐全杵着拐站在一旁。 椛祈显然是没醒来,并未下楼。 除却了杨管事,我并没有看到领头。 “领头呢?杨管事。”我问了句。 “老大回隍司坐镇了,那天晚上你们走了,他也没碰到鬼龛的人,想来鬼龛的人因为你们离开又散了吧。毕竟现在鬼龛大乱,监管道场实力应该也损伤不少,隍司不能被波及。”杨管事正色回答。 他话语间,我下了楼梯,走到他近前了。 从杨管事的脸上,我并未看出来哪儿不对劲。 “显神侄儿?”杨管事稍显的狐疑,又喊我一声。 我还是保持沉默,只是盯着杨管事的双眼看着。 这一下,反倒是杨管事有些不安了。 “怎么了显神侄儿?”杨管事摸了摸自己的脸,还扯了扯皮…… “没事。” 我摇了摇头,话音略哑。 稍顿,我又补充一句:“杨管事,对隍司忠心耿耿,对吴领头,也同样是忠心耿耿吧。” “那是自然的。”杨管事一脸正色。 不过,杨管事的脸色,又是一阵不自然:“显神侄儿,咱们不是要谈监管道场的事儿,怎么……又提到我忠心上了?这……我不太懂啊?” 第325章 鲜红色,就是没问题 一时间,我又沉默了。 几秒钟后,我才开口:“我不确定,杨管事你有没有问题,目前看,你应该没有问题。” 杨管事眼中的疑惑更多,不安道:“显神侄儿,不要打哑谜了,你这样说,反倒是让我心里惴惴不安。” 重重吐了口浊气,我这才直接问了杨管事,他有没有感觉到,领头这段时间,有些不正常? “不正常?”杨管事一怔,他摇摇头说:“没有啊。” “没有吗?”我眉头皱了起来。 其实,最好的选择,是不管领头。 可眼前的情况却很特殊。 一来,是领头和我的关系,如果他真有事,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有事,那我不管他,他可能会死。 二来,一样是领头真有问题,他让杨管事来找我,必然现在就对我有目的! 这两种情况,我都不得不去解决。 “没有……领头一切正常,显神侄儿,是哪儿出现什么问题了?让你觉得不对劲?”杨管事语气凿凿。 从杨管事的反应上来看,他应该是没骗我。 那就有两个可能。 领头的不正常,刻意隐瞒了杨管事。 或者,就连领头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不正常了…… 再换句话说,他自己都不晓得,多了一个“自己”!? 冷不丁的,我忽地想到了一个可能! 我一直……忽略了一件事情。 不,不是忽略,是先入为主的下过一个认定。 当日,我带出领头那一缕魂,结果他被魏有明放出来的一缕魂给控制了。 再之后,就是张轨和我去找陈君,却和魏有明一场死战! 也是那一次,我用无头女杀了鬼龛好几个人,抓了张轨。 在非孙卓的层面上,彻底得罪了鬼龛! 当时……我给领头那一缕魂折叠的纸人,空空如也,我认为,他是被魏有明那一缕魂给吃掉了。 可现在想来……万一没吃呢? 万一……魏有明要借用这一缕魂,控制住领头整个人呢!? 先前,并没有出现问题,是因为魏有明本身就出了问题,被监管道场给控制了…… 而现在,领头那一缕魂出现,刚好是监管道场出事,魏有明本身主魂也出来作祟! 想到这一切,我只觉得通体森寒! 再看向杨管事,我没有犹疑,和他说了我推断的一切。 更说了,椛祈感知到了“领头”,吃掉了青袍道士张栩! 我说的极为认真,极为条理有序。 杨管事的脸色,从认真,变成了震惊,最后成了惊惧。 他额头上全是白毛汗,眼珠子都满是血丝。 “这……这……” 杨管事伸手,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珠。 从他的反应,我更判断,杨管事不知情,也没有撒谎了…… “麻烦……要大了……死了个青袍道士,监管道场,必定会来兴师问罪……老大没问题的,他肯定不会承认……” “要是监管道场来硬的,就更麻烦……” “还有,老大被控制的那一缕魂,会不会想要控制了整个老大!?” “显神侄儿,你说,怎么办?” 这一下,杨管事直接没有主心骨了。 我脸上的思索简单许多。 “我和监管道场,多少有两分情分了,我会帮忙解释。” “只要你确定了领头没问题,那这些情况,就是可以直接告诉领头的,我们一起想办法,魏有明不过一缕魂而已,不是他本身,不难对付。” 通过老龚啃掉魏有明一条胳膊。 再加上我身上有只报应鬼。 对一缕魂的魏有明,我都不怎么忌惮了。 如果能根除这麻烦,那隍司的援助,还是很有用,和领头的友谊,也能够保存下去。 完全是两全其美。 “那咱们赶紧回去。”杨管事急匆匆的催促。 “姐夫!” 这时,楼梯那里,传来了椛祈的喊声。 我顿足,回头看了一眼,椛祈咚咚咚的从楼梯处跑下来。 她略显得慌张,看了一眼杨管事,又拉住了我的袖子,紧张的摇了摇头。 “我听见你们对话了……” 她抿着嘴,不安的说。 我稍稍蹙眉,点点头道:“听见了,也无碍,跟我一同过去吧。” 可椛祈,还是用力摇头,不自然的说:“不能去……咱们,还得换个地方……” 我眼中更疑惑。 椛祈额间,却同样泌出了薄汗,心惊胆颤的道:“昨晚上,我一直就不安稳,老是浮现出胖胖的邪门领头,吃掉老道士的一幕,我觉得……他肯定早就被控制了……就算不是被控制,他可能也知道自己那一缕魂有问题……” “真的,我妈告诉我,女人的直觉,是最准的东西。” “而且,小眼睛的男人,都不是什么好人。” “这……”杨管事脸色一下子就不好看了,说:“椛祈,你这话,就过分了,领头现在还没出事,真要是不管,那出事了,就晚了,你不能因为直觉,就妄加判断!” 椛祈也急了,用力拉了一把我,让我和杨管事保持了一定距离。 “你个山羊脑袋,又莾又倔!你怎么就知道没出事?让我姐夫跟着去,万一已经出事了,姐夫不就赔进去了!” “你!我……” 杨管事气的吹胡子瞪眼。 不过,他明显比不过伶牙俐齿的椛祈。 “显神侄儿,这件事情,你提出来的,你也说明了情况,你不能不管!这女人的直觉,怎么能作数?你说对不对?闹出人命的!” 杨管事还是求助的看着我。 我正想让椛祈别胡闹。 可椛祈立即就补了一句:“凭什么就不作数了?那就滴血验魂!” “你回去,让胖领头给你放一滴血,你把那滴血滴在这个东西上面,要他被鬼迷惑了,侵占了,这东西就会有变化。” 椛祈气冲冲的,却摸出来一个怪异的竹编。 那并非是老鼠,而是一只手心大小,毛发编织的极为浓密的雄鸡。 “这竹编,要是成了鲜红色,他就没问题!” “我们不跟你进隍司,就在外边儿等你,这总行了吧!” “这……” 杨管事一时间犹疑不定。 我眼皮又微搐了两下,心头思索。 椛祈还有这本事,我是不知道的。 可如果真能校验一下,更为稳妥一些。 “杨管事,我看,椛祈说的不无道理,你觉得呢?” 椛祈总算松了口气,她一脸得意的看着杨管事。 不过,我总觉得,椛祈的眼中,好似有些狡黠…… 第326章 鬼入心窍 杨管事犹豫了半晌,总算点点头,他接过椛祈递的竹编,低声说:“为了确保稳妥,不失为个好办法。万一老大有问题,显神侄儿你也过去了,岂不是将我们底牌都交了出去?” “现在试探试探,没问题皆大欢喜,有问题,就得靠显神侄儿力挽狂澜了。” 杨管事看我的目光极其慎重,颇有种将身家性命全托付给我的感觉。 “杨管事放心,我会鼎力帮忙的。”我沉声回答。 只要能确定,领头的问题,不是自己的问题,那这个忙,我肯定得帮。 “显神侄儿你看,我们是现在走,还是……”杨管事稍显的急迫。 “杨管事你开车过去,我就不让椛祈开车了,那辆旧面包,太过扎眼,领头认识的。” 稍微顿了顿,我让杨管事先走,我们随后跟上。 杨管事这才点点头,他又和唐全示意,这才转身往别墅外走去。 我听到了发动机声响,又有油门声,明显是杨管事离开后,我才让椛祈将面包车的钥匙交给唐全。 唐全一时显得不明所以。 我慎重道:“这地方,毕竟是隍司的地头,万一领头有问题,这里就不安全了。唐叔你以前就开车,现在应该没问题。” “你去找一个距离稍远,安全的酒店暂且住下,若是领头没事,我再通知你回来。” 唐全这才恍然大悟,点头道:“我明白了少爷。” 椛祈睁大了眼,带着一丝丝敬佩和崇拜。 “姐夫好厉害,比我想的周到多啦!” “领头和杨管事,都是我朋友,不要对他们动小手段。”我深深看了椛祈一眼。 “人家没有……”椛祈低下头,又显得委屈巴巴。 而后,唐全简单收拾了几样东西,主要还是带上了唐芊芊的灵位,才离开别墅。 他开着老褚的面包车走了,我则带着椛祈去了路边拦车。 等我们到隍司所在高层小区附近街道时,我就让司机停下。 本来我打算就近找一家饭店,一边吃东西一边等杨管事的情况。 可椛祈非说天天吃唐叔做的炒菜,都吃腻了,要喝奶茶。 她便拉着我进了一家奶茶店,不光是两大杯甜腻奶茶,还有一堆零食。 本来我对这些东西不感冒,可吃上两口,味道还真不差。 椛祈掩着嘴笑,说姐夫就是个闷瓜葫芦,好像什么都知道,什么又都没见识过似的。 她笑得花枝乱颤,我稍皱眉,总觉得有哪儿不对劲,不过,好像又说不上来。 心情似是没那么压抑,反倒是在椛祈三言两语的调剂下,活泛过来不少。 时间一点点过去,杨管事半天都没反应。 都过了中午了,我有些坐不住了。 也恰好这时,杨管事电话打了过来,他显得极为喜悦,第一句话就是:“显神侄儿!没问题!” 他兴冲冲道:“我没有直接和老大说要验他,特意去库房那里拿了一盒银针,又刻意在开关那里,竖着装了一根中空针管,老大一打开,果不其然,被刺伤了指头,他倒是没在意这个。” “我把那根针里的血滴进了竹编里,竹编果然变成了鲜红色!” “这事儿,你莫要和老大说,咱们就当不知道,我正准备先和他说一下你先前提的问题,把验他这事儿摘出去就行。” 杨管事是真的高兴,语气也是真的轻松。 我心里头,也是真真松了一大口气。 领头暂且还没事,当真是皆大欢喜。 “杨管事,你等我来了之后再说吧。”我补了一句。 “好,好!没问题。”杨管事语气都乐乐呵呵。 电话挂断,我才发现,椛祈抿着唇,吸管都变形了,她脸色微微苍白。 “山羊脸……说没问题吗?鲜红色?”椛祈小心翼翼的问。 “嗯。”我点点头。 椛祈的脸色再变,要紧咬着下唇。 她的反应,让我心神也一阵不宁。 “姐夫……”椛祈摇了摇头,眼中出现一抹胆怯,才道:“我先前……说反话的,荻术验魂,没问题,竹编不会有变化……” “小鬼惊魂是白,缠魂是灰或者黄……到了一定凶厉程度,就是黑色了……” “竹编成了血红,就是摊上了大事儿,鬼入心窍,白天都清醒不过来……堪比让鬼借体还魂……” “咱们……去不得隍司,还得赶紧走!有多远,躲多远!” 椛祈这番话,让我脸色大变! 这样一看,领头是完完全全被控制了!? “对……对不起……我是想着,让山羊脸不露出破绽的……他应该没有破绽吧?”椛祈又小心翼翼的问了句。 我看了她一眼。 觉得自己应该有怒气吧,却偏偏怒不起来。 椛祈好像也没多大错,就只是没说实话,她的出发点也没问题。 要是直接说血红色有问题,这会儿杨管事肯定乱了阵脚。 还好,我先前多提醒杨管事一句,不要多言别的。 稍稍闭眼,我平复了心绪,紧接着,我先给杨管事发了一条信息,让他尽快离开隍司,有什么事情,我和他见面详细商议。 信息秒回,杨管事显得很诧异,问我难道发生什么变故了? 我回信说没有,稍一顿,又补了一句:“你去冥坊,老茶馆我们见面。” 杨管事回了一个好字。 紧跟着,又是一条信息过来。 “领头不在办公室了,好像出去了,显神侄儿,你确定我们耽误这么多时间,不会出问题吗?我怕出岔子啊!” 我再回一条不会。 而后,杨管事再没有回信。 站起身,我和椛祈点头示意,便走出了奶茶店。 她略显得害怕,紧跟在我身后。 “姐夫……你别生气好不好……”她可怜巴巴的拉了拉我袖子。 一直走到路边,椛祈还是可怜又委屈的表情。 微微吐了口浊气,我皱眉,摇了摇头。 “你的确没做错什么,留了个心眼,算是救了杨管事一命,不用道歉。” 我如实说道。 “啊?”椛祈愣了一下,她一瞬间,眼睛就笑得月牙一般弯曲好看。 “那姐夫,你要夸我!”她语气充满喜悦。 第327章 你自重 我稍稍皱眉。 椛祈俏皮的吐了吐舌头,她稍稍扬起头来。 我并没有夸她。 刚好一辆出租车停在路边,我上车后,说了一个地址。 当抵达那里的时候,一眼就能看见大型商场三层楼的广告牌。 人流络绎不绝,商业街喧闹鼎沸。 椛祈显得很新鲜,很喜悦,她自然而然的挽上我胳膊,惊喜道:“姐夫口是心非,我喜欢热闹的地方。” 我总算明白,那一抹不对劲来自于哪儿了。 手,快速从椛祈手中抽开,我再看椛祈一眼,沉声说道:“椛祈,你自重。” 椛祈眸子一愣,旋即,她脸色便一阵通红…… 小麦色的肌肤红起来,有种异样的美感。 她眼眸里,更瞬间噙满水雾。 的确,我缺了心眼,很多东西都后知后觉。 譬如椛萤喜欢我。 又譬如遭遇的一系列事情。 可椛祈的表现,太过明显了…… 不只是随时想要拉着我的细节。 还有她时时刻刻,对我都娇声娇气。 最关键的,我回想起来了一个点…… 前面在和椛祈商议救椛萤,椛祈提过,要利用周家的人,到时候还要我带着她和椛萤一起走! 这,已经不算是耐人寻味! 我和椛萤两人离开,确保椛祈平安,让她回到椛家,这才是正确的做法。 我又怎么可能,带走椛萤,又随时带着椛祈!? 这让椛萤怎么去想。 恐怕,她一眼就能看出来里头的不对劲。 思绪,落定了。 我略哑声开口,道:“等你姐姐被救出来后,我会确保椛家不敢对你做什么,你就该回家了。” 语罢,椛祈的脸色更是苍白。 她紧咬着下唇,又看了一眼我,她眼神极其复杂,委屈到了极点,又茫然到了极点,这茫然之余,她脸上又露出一丝丝愧疚…… “我知道了姐夫……” “对不起,姐夫……” 就这两句话后,椛祈一言不发,她擦拭眼角泪珠,又低下了头。 我让椛祈跟上我,才径直朝着商业街里走去。 多多少少,我内心还是带着一丝丝后怕的。 因为有一种东西,叫做习惯。 椛祈的性格很好,无形之间,让我的阴霾得到了调剂。 我感觉到不对劲,并立即扼杀她这种萌芽的想法,才堪堪让那股后怕,变成了轻松。 如果,我后知后觉太迟,才会真的出大事。 不多时,便穿过熙熙攘攘的街道,停在了那间大戏院外。 目光落至戏院旁边的窄门上。 我并没有立即进去,而是转头,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 椛祈依旧寸步不离的跟着我。 不过,她对我,明显保持了一丝界限。 这更让我觉得,椛祈多少,还是明事理的。 之所以,我选冥坊和杨管事见面,是因为冥坊有规矩,来这里很安全,外边儿都不允许人斗,里边儿更斗不起来。 若是以往,我可能会选城隍庙。 可现在这情况,城隍庙没了司夜和日巡,而它们又没消散,黄叔多半召不来新的。 等我靠近了,黄叔又会察觉到日巡的气息靠近。 他若是下细去想,下细去查,我怕出问题。 对比之下,冥坊就是唯一选择了。 而进冥坊,需要信物。 我身上只有一条,得找另外的人,再拿一条给椛祈才行。 朝着戏院往右走,转过一个路口后,便瞧见了一排老旧的居民楼。 虽然只来过这里一次,但我还是轻车熟路的到了最里边儿的单元。 一条倾斜的楼梯,下边儿便是半一楼,半地下室的屋门。 “姐夫……这地方,阴森森的。”椛祈总算开口了,神态透着不安。 “没事,这里很安全。”我平静回答,态度和以前一样,当先前的事情,没有发生过。 “哦……”椛祈不吭声了。 走到茅有三家门口,我先笃笃笃的敲了敲门。 三番两次,接触茅有三时间长了。 我反倒是不怕他了。 他守规矩是真的,有本事也是真的。 还有……他猎道的手段,和我先前想的不一样。 至少能证明,茅有三并非一个残暴的人。 和这种人打交道,目前来说,对我没坏处。 尤其还有一些事情,有待我考量。 很快,屋里传来了脚步声,极为轻微。 下一刻,门开了。 露出一张又白又长的驴脸,以及一双小眼睛。 茅有三瞧见了我,倒不显得惊讶,反倒是眯眼笑着,说:“不是有钥匙么?怎么还敲门?” 他这副神态,就像是晓得我要来。 并且亲切的,我们就像是熟悉的爷两一样。 “本来就是不请自来,再自己开门,就不合适了。”我如实回答。 茅有三脸上的笑容更浓郁。 他瞟了一眼我身后,小眼睛一亮。 椛祈就显得有些怕了,躲在我身后。 我余光注意到她想伸手拉我,又缩了回去,一时间,竟显得有些可怜无助。 “呵呵,先进来,进来说,显神小兄弟,我是知道,你一定会来这一趟的!”茅有三语气比先前洪亮,就像是刚遇到过什么好事儿。 “没事,不用怕。”我先安慰椛祈一句,便跟着茅有三进了屋。 椛祈进来后,门吱呀一声,自己闭合了。 客厅里头,满满当当竖立的棺材,饶是大白天的,都给人一种浓郁的阴森感。 椛祈捂着嘴,她眼睛睁得更大,显得极为不安。 “小大娘子莫怕,莫怕!没得事!有老龚呢!” 小声安慰的话音,从我腰间的夜壶处传来。 老龚脑袋钻了出来,一脸心疼的看着椛祈。 他稍稍一用力,脑袋就跃起,落在了椛祈肩头。 果不其然,椛祈脸色稍稍好看了一点,她更委屈的看了老龚一眼。 “哎哟……”老龚那副表情,像是心都化了。 茅有三绕有趣味的看着老龚,先摇摇头,才啧了一声,说:“邬仲宽?不对不对,啧啧,有点儿意思。” 老龚却显得微微警惕,盯着茅有三,脸皮都紧绷着。 我心头稍有微沉,随即又平复。 茅有三的实力,毋庸置疑,他常年在靳阳,知道邬仲宽就不奇怪了。 摸出来撞铃,我递给了茅有三。 “还给你,茅先生。”我慎重道。 第328章 鬼鬼祟祟的师父 茅有三视线落回我脸上,驴脸上的小眼睛,更是笑的眯起。 “你提醒了我几句话,我倒是没有太惹出事端,又完成了一桩大生意,多少,是要给出来些彩头的。” “这撞铃拿着吧,不要那么容易死了,我还是想和你做生意。” “另外,我不喜欢人喊我先生,你可以喊我老茅。” 茅有三这话看似亲近,却让我身上毛毛的。 很简单,我依赖茅有三的事情越多,他得到我的可能性就越大。 韩鲊子虽然平日里不和茅有三打交道,但他油尽灯枯之时,还是选择抓住了茅有三…… 在某些不得已的时刻,茅有三就是最终选择…… “平日里不想见到我,今天主动来,有什么事情,但说无妨。”茅有三又道。 我吐了口浊气,这才道明了来意,想要进入冥坊的信物。 茅有三点点头,他进了旁边一房间,出来后,手中便拿着一条黑玉。 他都没问我,便直接递给了椛祈。 椛祈接过后,小心的说了句谢谢。 结果,茅有三的目光还是在椛祈身上,他那眼神,极为直接,就好像看什么值得收入囊中的好物件。 进门一眼,此刻一眼。 茅有三又要开口。 我稍稍侧身,挡住了椛祈,沉声道:“茅先生……” 茅有三眉头微皱。 “老……茅……”我话音略沙哑,还有种说不出的不适。 毕竟,我和茅有三不只是年龄,还是实力,身份地位,都相差甚远,这样叫他,多少失了规矩。 没想到,茅有三脸上的笑容反倒是多了。 “显神你好福气。”他拍了拍我肩头。 我:“……” 椛祈的脸色更白…… 茅有三还是在笑,像是什么都没看出来似的。 可我却觉得愈发不自在,没看出来什么,反倒是问题更大…… “看来,你还有事情想说?”茅有三忽地又道。 话题被拉开了,茅有三便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我们坐沙发。 我没有立即坐。 让我犹豫的,还是孙卓的事儿。 如今,韩鲊子已经晓得孙卓底细,不光是韩趋所说那些,他自己一样会联想,最近监管道场的哪些问题,该出不该出。 孙卓来自于四规山,师尊是明镜真人。 韩鲊子都要去四规山禀报,甚至有可能明镜真人派遣人下来了。 话里话外,韩鲊子提醒过我,四规山规矩硬,脾气大,不好招惹。 届时,真和孙卓对峙,孙卓废了,四规山的怒气,会有多大? 最关键还有一点,我多加的证据,是化萤…… 即便先救出椛萤,她不会抵触我,并且也能说服化萤做前提,依旧风险很多…… 譬如,韩鲊子说过,道士问魂…… 这会不会类似于鬼婆子的拔魂术?让人没有秘密,将一切全部和盘托出? 万一从化萤口中说出地气两个字,我就会走投无路。 因此,这件事情看似是良性发展,实际上对我有没有好处,还真的有待商榷。 更重要的是,孙卓被带走了以后,我还能拿回阳神命吗? 四规山,会将命还给我么? 这桩事情,太没有定数了…… 茅有三的眼神愈发深邃,他并没有催促我。 “还是孙卓。”我闭上了眼,哑声开口。 “他算是暴露了。我把他卖给你,你现在可以买了。”话语间,我再睁眼,目光灼灼。 椛祈一脸茫然,显然是听不懂。 茅有三的眼中则精光乍现! 他点点头,又摇摇头。 “暴露了,没有完全暴露,韩鲊子倒是说了一些。”茅有三道。 我心头微凛。 韩鲊子,居然连这个都说了? 不,不对…… 我忽略了一个点,就是韩鲊子,为什么要将自己卖给茅有三。 如果是因为韩趋,其实韩趋已经死了,结局只能是投胎。 排除这一点,韩鲊子就有不能死的缘由。 那……是否是因为孙卓呢? 毕竟,韩鲊子是个道士。 孙卓的安危,换句话说,和长丰道观息息相关。 甚至,孙卓还是长丰道观监管候选…… 如果韩鲊子死了,孙卓的身份无法被揭穿,那长丰道观…… 想到这里的时候,我内心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若真是这样,韩鲊子算是付出了自己的一切,就连尸体都卖了,是为了维护长丰道观…… 多多少少,这有些悲壮。 茅有三的猎道……算是拤在人最软肋的地方…… 又有几个人,能够抵御得住? 想到这里,我看茅有三的眼神,隐隐有些说不出的不安。 越了解,便越惧怕…… 因为,我怕总有一天,我自己承受不住那个“引诱”。 被茅有三给猎取…… “你,又在想什么?显神小友,你比最初我认识的时候,变得更机敏了。”茅有三再度开口,打断了我思绪。 不过,从他的眼神,我好像看出来,他揣测到了我内心想法一样…… 不,不是揣测! 而是看穿,是洞悉! 仔仔细细的去看茅有三的眼睛,他的双眼,好似有看穿一切的睿智! 再度闭眼,再度睁开,我稍显的疲倦。 因为,我抵抗不了茅有三。 他的洞悉和看穿,仿佛无处不在。 “怕。”我回答。 “呵呵。”茅有三笑了起来,他拍了拍自己肚子,才道:“为什么怕?我对你不好么?” “大抵是一些事情,你想不通,弄不懂,不过,今日你想不通的,来日必然会想得通。就像是那些道士,见我如同洪水猛兽,可真的需要我的时候,恨不得喊我一声爹。” “年轻人,多个朋友,多条路。” “况且,你的路不止一条。” “譬如你那鬼鬼祟祟,怎么也死不了的师父。” “譬如,你刚才说的孙卓。” 我瞳孔微缩。 不是因为茅有三提起孙卓。 而是因为,他说鬼鬼祟祟的师父! 老秦头,哪儿鬼鬼祟祟了。 还有,死不了!? 这什么意思!? 我都见过老秦头的棺材了啊! “你什么意思!?”我声音变重,呼吸都变得急促许多! “嗯?什么什么意思?”茅有三摸了摸下巴,笑眯眯的说:“不就是,你可以卖的两个人?” “一个人这辈子,有多少难关难事,想来,不超过一掌之数。” “你师父值四件事,孙卓嘛,就值一件。” “倒不是我讨价还价,孙卓那里毕竟有些麻烦,毕竟没有逐出监管队列,我也才晓得他师父是谁。”茅有三一本正经的解释。 我脸上的筋肉抑制不住的抽搐痉挛,呼吸粗重,额头上泌出豆大的汗珠。 第329章 我们打赌 我死盯着茅有三双眼。 半晌,才吭声说道:“孙卓值一件事情,这没问题。” “我师父,不会卖。” “他已经仙去,老茅,你可以打消你的念头,也免得扰了我师父清幽。” 我语气尽量保持着镇定,冷静。 毕竟现在和茅有三的关系很协调,他对老秦头的主意打了太久,一时半会儿要打消,没那么容易,我若是太强硬,只会起反效果,没什么好处。 结果,茅有三却笑了起来,他一点儿不胖,却笑得脸上皮都在颤,活像是那张面皮是挂上去的一样。 “我,不会落卦。”茅有三眼中的精明愈多,更是自信斐然。 落卦这两个字,也让我心头猛跳了一下。 很早先,茅有三刚对老秦头打主意的时候,我就说了老秦头死了。 此后茅有三的神志就显得有些失常病态,甚至当着我和椛萤的面,就蹲在地上卜卦。 当时他口中就絮叨着落卦这两个字眼。 老秦头生平打过三千卦,无一落卦,卦卦必应,必准。 韩趋却说过,茅有三上通天算,下精地理。 甚至茅有三还能猎道。 他的实力和老秦头对比起来,孰强孰弱? 若是他强,那他应该算的更准? 若是老秦头强,那他算不准,落卦,也就正常了…… 用力一咬舌尖,疼痛让我陡然清醒过来。 自己这是在想什么? 真要是茅有三强,真要是他算的更准,那老秦头就还真没死了!? 这就是萌芽的种子,正在飞速生根滋长! 我越发动摇,就越发相信! 难不成,我还真带茅有三去开了老秦头的棺材来验证!? “这件事情,我不想再提,尊师重道是基本,老茅你见谅。” 我只是一句话,就堵回去了茅有三的念想。 茅有三却摇了摇头,微叹了口气,眼底全然是复杂。 “多提最后一句,显神小友听了,若是没什么感觉,那此事就暂时作罢了,如何?” 心跳,抑不住的又落空了半拍。 茅有三的态度,既不强硬,又不像是以前那样死缠烂打。 他眼中的复杂,真像是发现了什么隐秘一般。 一时间这种感觉就让我无尽煎熬。 我领略到了一点点茅有三的可怕了。 其实,我在韩鲊子,丝焉心中,种下对孙卓怀疑的种子,他们的感觉恐怕类似吧。 不去想,却总是如同蚂蚁爬过心头一样。 我站了半晌,还是没抵御过心头的那股渴求欲,点头示意茅有三说。 茅有三不知道从哪儿拿出来了他的扇子,胸口摇晃拍打。 “几个点,你那鬼……呵呵,你那师尊,他对你应该是极好极好,才会让你这般维护,只不过,真要是极好,他为什么不将你的路铺的更平整一些?要给你留下这么多危险和隐患?” “他死了。”我再次强调。 “我这几点,就暂且放在他没死的角度上,至于他是否真的死了,我想和你打个赌。” “他若还是气喘如牛,阳气充沛,是个健健康康的活物,那他的命,你卖给我。” “若他已经是一具死尸,阴气冲天,那我茅有三算是落卦了,落卦的先生不如鸡,给你当仆从,如何?” “你不用现在回答我,我说第二点,他明知道你会遭遇这么多东西,却刻意不帮,为的是历练你么?还是为了别的东西?同为先生,历练的方式有太多种了,秦崴子的实力,甚至在某种程度上,和我是相仿的。” “他完全可以拿回你的命数,用别的方式完成对你的历练,你就不是现在这样,随时可能死的一个下九流,而是有着极高天赋,千百年难得一见的天才,未来成就,不可限量!” “他不这样做,他的目的,在何处!” “是想利用你引出来什么东西?还是想利用你,完成某件事情?” “显神小友啊,丢了命数,丢了伴生的心眼,看不清人神尸鬼!甚至活着,都可能是一场算计,这对你来说,太不公平!” 茅有三的话,就像是一颗颗子弹,打进我脑海里,再轰然炸响! 我眼眶红了,眼珠中溢满了血丝。 汗水,豆大豆大地从额头上滑落。 茅有三这番话,看似平静分析,但太过尖锐,太过可怕了。 “这一切的前提,还是基于你认为老秦头没死……” “可老秦头,真的死了,我亲眼所见,亲手给他赋敛妆,亲手给他换寿衣,亲手盖上了棺盖,也亲眼见着他被八仙送走……” “老茅,你很厉害,不过,你猎不到我师尊。”我一字一句说道。 茅有三笑了起来,声音在客厅内回荡不休。 “是吧,他死了,你坚信他死了,可你不敢和我赌一把,哪怕我的赌注是自己,你的赌注,是一个可能会骗你的师尊,你还是不敢赌的。” “显神小友,我是个过来人,你总要想清楚的。” “喏,带上这妮子,你应该去办你的事情了,你等的人,已经来了。” 笑声的回音逐渐消散,茅有三的话语也终止。 他那张驴脸,却让我更觉得心惊胆战。 是打心底的害怕。 无形之间,他又算出来了我等的人来了…… 这等手段,太过匪夷所思了…… “姐夫……咱们走吧……”椛祈拉了拉我袖子。 我拱手抱拳,往回退去。 “咱们什么时候做孙卓的买卖,你随时来找我都行。”茅有三又说了句话。 “好……” 我很想铿锵的回答,却还是回答的有气无力。 椛祈推开了房门,我们匆匆上了楼梯。 我将那根玉条递给了椛祈,她攥在掌心中,一样显得惴惴不安。 不过,她看我的眼神,隐隐又有些其他情绪,像是同情,又不像是同情。 我分辨了出来,好像是怜悯和心疼。 我没和椛祈去对视。 这一辈子,我的确过得不如意。 可我也只会说一句反话,我可怜他们,谁可怜我? 实际上,我从不觉得自己多可怜,一切,都全凭我自己去搏出一条路,自己去翻盘。 椛祈对我的共情,不只是她听到的只言片语,更多的,还是她逾越了那一条线。 不多时,我们就回到了戏院前头。 推门入台阶,进冥坊,经过那干瘦的守门老人时,我还是想到他那一口浓痰之威。 椛祈小心翼翼的打量他。 老人昏昏欲睡,并没有搭理我们。 最近的一条路口,就是茅有三的铺子,以及对面卖眼珠子的铺子。 椛祈的情绪好像恢复了,眼中都是惊叹。 “姐夫……我想买这个!” 她指了指玻璃展柜中的眼珠。 她语气没有那么娇滴滴了,就显得无比正常,语气重都是对这眼珠的喜爱和渴望。 我脸皮微搐,觉得椛祈的喜好,有些过于特殊? 只是,我身上没什么钱。 就因为没钱,还因为事儿接踵而至,赵萳的魂魄都还在我身上,既没有送去投胎,也没有调查赵康老婆的信息,没去汇钱。 “杨管事已经到了许久,我们先去办事,回头了再买。”我咳嗽了一声说道。 “可姐夫……人家现在就想要。”椛祈又显得稍可怜。 不过,她没有来拉我,语气除了可怜,也不再有其他情绪。 她好像拿捏准了分寸。 情绪是她本身,她没有因此来贴近我了…… “等一等,等会儿我……” 结果我话还没说完,椛祈就小心翼翼的问:“姐夫……是不是你没钱?” 我:“……” 说实在的,我并不是一个怕尴尬的人。 可多多少少椛祈这样提,我还是尴尬了。 “我有钱。”椛祈笑眯眯的说。 这对话间,我们刚好就走到了那铺子前头。 老板眼睛发光,堆笑着说:“小兄弟又来了,呵呵,今儿个茅有三还没来开门,瞧瞧这批上好的鬼目,虽说比不上隔墙有耳,但两眼去看,就能用心去听,好使得很呐!” 我稍蹙眉,因为老板的话,我听不太懂。 可能,椛祈喜欢这眼珠,是因为她会用。 我不会,并且我也不太想用。 “要这一副,还有这一副!”椛祈一脸认真的指着柜子。 “一共三条大黄鱼。”老板搓了搓手。 “嗯?黄鱼?”椛祈略显得错愕。 “我没有鱼,我刷卡。”椛祈摸出来了一张银行卡。 “呃……”老板摇了摇头,止住了手中动作,还是笑眯眯的说:“您可以去换了再来,冥坊不通阳,刷不出卡,也不收现金。” 椛祈更错愕的看向我。 我大抵也就明白了,椛祈不了解冥坊,就和我初来乍到一样。 简单解释了两句,大黄鱼是黄金,一条二十万。 椛祈咋舌,她二话不说,低头就往前走了。 我立即跟上去,椛祈才小声嘀咕了一句:“二十万,抢呐,鬼目虽然少见,他那里虽然多,但也太贵了叭……以后有机会,姐夫你带我去挖几座坟,我平日里是怕尸体的,家里头让我去,我都不想去。” “不过老龚的脑袋看久了,好像不那么怕了,也没那么恶心了。” 我略显得疑惑,也没完全听懂。 老龚钻出了夜壶,他老脸却微颤,显得痛心疾首。 椛祈瞅了老龚一眼,又是委屈巴巴的表情。 “哎……哎哟……”老龚的痛心疾首,变成了另一种心疼。 “小大娘子莫不高兴,老龚是磕碜了点儿,可老龚会疼人。” 第330章 算我大哥的人情 “哦……”椛祈还是稍稍仰头。 我没去管她和老龚的交流沟通了。 老龚被椛祈拿捏的死死的,这对我来说没什么坏处,反倒是能激发老龚的能力,他言谈举止都比之前流畅了太多。 一路往前走,循着记忆中的方向,经过了不少店铺。 椛祈投过去不少打量的目光,眼中的好奇极多,不过,她没有再过去问价格了。 不多时,我们就到了老茶馆外边儿。 入目所视,是满满当当的人,围坐在竹编的茶桌旁。 人多是热闹,这地方却极其安静,几乎没有噪音。 茶馆儿最里边的戏台子上,纸扎人咿咿呀呀的唱着戏曲儿。 椛祈一脸惊叹,不由自主的就想走进去。 正当此时,最外边儿的一张茶桌,忽地站起来个人。 他回过头来,不正是山羊脸的杨管事吗? 只不过,杨管事的脸色比先前要苍白的多,没什么血色,眼皮一直在抽跳。 显然,领头的“问题”,让他极度不安,甚至是六神无主。 他嘴唇一嗡,还没发出声儿。 我做了个请的动作,示意他上二楼。 杨管事立即往左侧楼梯走去,我领着椛祈随后上去。 二楼还是先前的布局,正面是隔断的雅间,左右两侧则是间隔稍许宽的茶桌茶椅,环境要比下边儿更好。 上一次我和椛萤坐的那位置空着,其余地方都落下来了帘子。 杨管事便刚好往那里走去。 三人落座,椛祈和我一边,她张望着下方的戏台子,目光被吸引。 悄无声息的,一个身形矮小的小厮出现在帘子下方。 粗麻布衣,圆脸上都是雀斑,脸颊两侧打着两团腮红,一双宛若画上去的眼睛。 看起来他惟妙惟肖,可总让人觉得假的很。 “两位客人,喝什么茶?” “白花鬼针草。”杨管事的话音重一些,显然是不好控制情绪。 “这边都胎菊。”我延续了椛萤的管理。 小厮笑眯眯的,并没有走,反倒是抬起托盘。 我眉头微皱,才反应过来,老茶馆是要付账的,这儿不收现金,我哪可能带上金条子?当时说这儿,大抵是因为安全,别的没想那么多。 “记隍司的账。”杨管事哑声道。 小厮收起托盘,后退离开。 “显神侄儿,下一次来这里,都记隍司的账。”杨管事尽量让语气平稳。 我点点头。 杨管事反倒是不吭声了,看看下边儿戏台,又看看上楼梯的方向,似是在等待什么一样。 也就几分钟,小厮回来了。 放下了三壶茶,三盘精致的点心。 我多瞥了一眼点心,红的红,白的白,精致不假,却更像是上坟的东西。 帘子被小厮放了下去。 周遭的一切,忽地变得更安静,只能隐约听见戏曲儿声了。 杨管事长吁了一口气,他面容全然是苦涩。 自己斟了一杯茶,他一饮而尽,接连又倒了三杯。 椛祈则给我和自己倒茶,又拿起来一块点心,细细品尝。 “白花鬼针草这种坟头草喝多了,阳气失衡,夜里头多惊梦,招鬼的。”我提醒了杨管事一句。 “压不住啊显神侄儿,我是真的怕……不多喝两杯,脑子都快崩了。” “这怎么就搞成这样了呢?老大那么精明一人,会发现不了问题?那缕魂肯定归位了,他就没好好检查检查?二十八狱囚啊,这让隍司,怎么办才好?” 杨管事哭丧着一张脸,他看我的眼神,更是挣扎,哪儿有短信时的镇定。 一时间,我沉默不言。 半晌,我才开口道:“二十八狱囚的难缠,杨管事你没见识过,领头抵御不住,应该正常。” “好吧……” “可显神侄儿,你有什么办法能解决么?” 说完,杨管事闭了闭眼,再睁眼时,他眼中血丝更多,不过稍稍镇定了。 没吭声,我低头思索着。 “这……显神侄儿,你叫我出来,该不是只是因为,怕我出事?还没想好能怎么办?”刚平复下来的杨管事,愈渐不安。 “是的。”我如实点点头。 杨管事无力的往后仰倒,靠在了椅背上。 其实,我已经绞尽脑汁了,都想不到怎么剥离魏有明那一缕魂。 单论领头也是一缕魂还好,可现在领头是全部被控制…… 这就相当于,我们得先对付实力不俗的领头,至少得将他制住后,才考虑怎么将魏有明那一缕魂清理掉。 实力,就是一个大问题。 我自己拎得清,暂时是没有那个本事的。 拖下去,肯定也会越来越麻烦。 一时间,思绪陷入了僵持。 就在这时,杨管事眼神忽地坚决起来,他再坐直了身体,直直看着我。 “显神侄儿,我要回去了。” “回去!?”我眉头紧锁。 “对啊,回去,老大还不知道我试探过他,他就算有问题了,肯定也会隐藏着自己的问题,只是不知道,魏有明到底要做什么。”杨管事如实说。 我眼皮更是一跳。 魏有明想做什么,我是知道的。 这一缕魂,若是和魏有明本身有沟通还好,孙卓被抓了,他暂时会消停消停。 可实质上,他这一缕魂和本体是没沟通的,他的目标,只是我! 得了“瘟病”的我! “他目的,是我。”我回答了杨管事。 “你?”杨管事全然是不解。 我自不好解释这些。 只是在想,杨管事回去,会是什么情况? 他的想法,肯定是周旋下去,至少能看见领头,知道一举一动。 撇去那种最危险的结果,这好像也行得通。 只是,我不出现,必然会让领头不悦,引发别的事情。 “你有把握瞒得住吗?”我定了定神,又问杨管事。 “应该没问题吧,其实,隍司内部事情要做的很多,老大被完全控制了,魏有明那一缕魂,不一定能周旋的过来,他应该不敢动我的。”杨管事回答。 “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显神侄儿你要是遇到什么麻烦,还是可以找我,我会偷偷帮忙解决,至于你的人,我是找不到了,另外,要是你想到办法,还是可以通知我,我们得有个暗号,不然的话,我怕我哪天也会中招。” “这暗号……”杨管事低头又在沉思。 “有了,就这白花鬼针草吧,你要摸准时机,问问我。”杨管事深呼吸,眼神更坚决。 再之后,我本以为杨管事要直接走。 可没想到,他却摸出来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卷裹起来,如同胳膊粗细一般的筒子。 “邬仲宽的皮,我顺手带出来了。”杨管事将筒子放下。 “我事情想得比较极端,真要出事,我回去可能会死,显神侄儿你该办的事情要办,我要是死了,这桩人情,你就记在我哥身上,他的疯疯癫癫,其实是脑子里有个东西,你要是弄得出来,或许能知道你爸妈的一点事情。” “还有,先前说过,冥坊有一个人要办事,他和你爸妈有关,那人的铺子,在冥坊东南角,其实不是他找上了隍司,是他颁布了一条招募,回报颇为丰厚,老大想去办了,才想到了你。” “对方暂且对你没什么兴趣,或许当年的事情,他都弄得差不多清楚了,你什么都不知道吧。” “至于徐家,我调查你的时候,暗中也调查过,这两日才得到确切信息,一直没机会和你沟通。” “徐家的徐暖,和孙卓关系暧昧,徐家是想攀附高枝的,结果被孙卓弃之若履,她有着比椛萤更好的命数,妙玄玉命,是能够直接滋生出阳神的。” “我怀疑,孙卓取她元阴,是断你后路。” “此外,因为徐暖没有了利用价值,他们早就连不上孙卓这条线了,沉寂了一段时间,可在你进靳阳之后第二天,忽地又有了一些转机,我基本上多方排查,能确定和孙卓无关,徐家坐镇着其余人物了。” “你,要小心徐家,他们阴得很。” 杨管事这一番话很长很长,透出来的信息量,很大很大,堪称是巨大! 不光有我一直想要的事情,甚至,还提到了徐家,甚至比韩鲊子,更详细的解释了徐家情况! 那才是一根暗刺,随时准备刺我一下。 “显神侄儿,暂且保重。” 这最后一句话,杨管事说得语重心长。 他起身,掀开了帘子,慢吞吞走了出去。 我没有跟上,只是闭眼,不停的消化,记住杨管事所说的一切。 低头,目光又落在筒子上。 我伸手抚过。 那种冰凉感,让我呼吸都变得急促。 眼前这情况,只能杨管事自求多福。 而我,因为他的信息,要办的事情变得清晰明朗。 若是我能控制邬仲宽,即便不需要帮手!也有最大的帮手! 另外,他将我爸妈的事情,抛在我眼前了! “姐夫……我有一个小小的问题……” “就是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可能也是我弄错了……” 椛祈小声开口,打断了我的思绪。 “说。”我简单一个字。 “胖胖领头,既然那么精明,他真的会被控制吗?” “我们有没有可能,把事情想得太复杂,或者说,想得还是不够复杂呢?” “有没有一种可能,是胖胖领头刻意让自己被控制了?他自己想办某种事情,实力不够,要借用一下二十八狱囚?” 椛祈语气透着试探,以及淡淡的不安。 第331章 张榜 椛祈的这番话,一时间就让我刚平复下来的心绪,变得紊乱。 要是真如她所说的这样,那领头未免太过恐怖了些。 他,又想借用魏有明做什么? 我半晌没说话。 椛祈见我没回答,小声又道:“我就是随便提了一句,可能是我想得太多了,这也没道理。” 语罢,椛祈扭头再看向戏台子,不过,她也显得心不在焉了。 倒是老龚,脑袋不知道什么时候落在茶桌上,直勾勾的瞅着筒子。 他眼中有渴望,又有一丝丝胆怯。 “有一点点饿。” “这东西……好香。”老龚舔舐了一下嘴皮。 我眼瞳稍稍一缩。 还没等我开口说什么,老龚嘴巴猛地张开。 那张嘴的幅度,都赶上当时咬魏有明胳膊了。 一口下去,筒子生生被咬掉十分之一。 老龚用力的咀嚼着,愈咀嚼,脸色反倒是愈兴奋。 余下的一截筒子,断茬处弥漫出鲜红的血迹。 椛祈再被吸引目光,稍稍捂着嘴。 我没有阻拦老龚了。 先前没来得及,人皮被咬断。 我升起另外一个想法…… 招魂和控制邬仲宽,我根本没头绪,只是能那么做。 现在老龚要吃掉整张人皮,会不会让老龚自然而然,有了对邬仲宽的压制性? 当然,这只是一个揣测,可以稍稍试探? 几分钟,老龚又咬了一截人皮筒子。 时间一点点过去,人皮筒子愈来愈短,已经被老龚吃得七七八八。 当所有人皮筒子进了嘴,老龚困倦的打了个哈欠,脑袋都低垂下去。 我却看到极为瘆人的一幕。 老龚的后脑勺,秃瓢了。 本身他头发是少,但还没到秃了瓢这种程度。 现在不但秃瓢,那皱巴巴的头皮,隐隐约约,竟出现了一张脸…… 那张脸紧闭着眼睛,显得极为痛苦。 不正是邬仲宽的脸吗!? 脸的四周,那皱巴的头皮,就像是坑坑洼洼的牙齿,似在不停的蚕食一样! “天有三宝日月星,人有三宝精气神……” 那张脸的嘴皮,微微颤动。 我心头一震。 这声音,分明是邬仲宽的! 他说是沉睡了,实际上没有? 不,不对……是因为人皮被老龚吃了,多多少少,让邬仲宽醒转了一丝? 我刚想到这里,邬仲宽那张脸皮忽地僵硬,他口中玄奥的字眼,忽地变成了怪异唱腔。 “伸手摸姐耳仔边……凸头耳交打秋千……” “伸手摸姐肩膀儿,肩膀同阮一般年……” “伸手摸姐胁肢湾,胁肢湾弯搂着肩……” 邬仲宽本身的面容,是极为正经。 甚至,当他压制住老龚的时候,连带着老龚那般猥琐面容,都能变得正正经经起来。 可现在,他正经的脸,变得极为猥琐,像是被老龚支配…… “呼……哈……”老龚垂下去的头,又仰了起来。 “饱暖思那啥哟,难受哟。”老龚说着,又打了两个哈气。 他脑袋缓缓消失不见了…… 明显,我觉得腰间的夜壶变沉了一些。 椛祈抿了抿嘴唇,她多看我腰间一眼,却没吭声。 我微微吐了口气,才道:“先出去吧。” 站起身,椛祈便起身跟着我。 离开老茶馆儿,我感觉身体有些空。 静站了相当长一段时间,直到椛祈都问我怎么了,是不是哪儿不舒服,我才摇摇头,完全回过神来。 并没有径直离开冥坊,我先出了这条街。 街口上,茅有三的铺子开门了,他坐在躺椅上,摇着扇子,显得极为优哉游哉。 茅有三没和我打招呼,我看了他一眼,则稍稍点点头。 冥坊的整个构造,是圆形的,绕着外圈走,到了东南角的位置,果然又有一条街。 我走进那条街口。 周遭的铺子要显得安静很多,基本上没什么行人,有些铺子居然空着,连个老板都没有。 我走的很慢,打量着每一个铺子。 大概走到一处位置停下,这里有一个木质的二层楼建筑。 判断街口到这里的距离,以及这建筑的形状,和老茶馆儿有些相似。 门是开着的,不过开的很小,就两米见宽。 里头是一条幽深的通道,瞧不见更深处的位置。 不过通道两侧,并非墙壁,而是木质柜台,类似于老铺子中的掌柜柜子。 隐隐约约,那些柜子后边儿站着人。 我没有进去,目光落至门两边。 那两面墙上,就贴着不少纸张了,仔细一看,端的是张告示墙。 规整的字体,写着一桩桩事件。 我目光落在最低边儿一处:“靳阳东郊,探黑煞女子墓,女尸完整者,作价大黄鱼一条。” 视线移动,再到了最显眼的地方,那里的纸张要陈旧的多,像是贴上去很久了。 那里有两张纸,分别记载着; “靳阳西郊百里外,其地多石,石中有龟,龟中藏尸,乃灵龟养尸也。取此尸,可易物钟山白胶、阆风石脑、黑河蔡瑚、太微紫麻……取其一。” “绥化县精神卫生中心,藏一二十八狱囚,取此囚,可易句曲山五芝消息。” 其余纸张的记载不一,新旧程度不一,却让人心生寒意。 不提其他的。 这里张贴告示要捉魏有明…… 看来已经很多年很多年了,绥化县早就成了区,都没人来揭榜。 天知道,领头是打算揭哪一张告示? 当年我爸妈,又是揭了哪一张? 等同于魏有明这事件的靳阳西郊百里,灵龟养尸,恐怕也是不弱于魏有明一样的恐怖。 “姐夫……” “你别看这两张了……不是给普通人的,是给道士的。” 椛祈拉了拉我,小声说道。 “嗯?道士?”我略疑惑。 “钟山白胶这些东西,我听周家的人说过,是很值钱,不,是价值连城的药,道士才用得上。” “那个什么五芝消息……都说上芝了,肯定也不简单。”椛祈低声解释。 我才恍然。 不过,这地方,道士并不会来。 本来,我打算转身离开。 来这里,也只是先看看,先了解了解,不代表我现在想插手这件事儿。 可我刚转过身,就脸色惊变。 因为在我身后,居然站着一个人。 不但我没察觉,甚至椛祈也没有反应! 那人身材极高,极为壮硕,少说都两米高了。 他低头瞥着我,嘴角勾起一丝笑容。 “我家主人,请罗家少爷饮茶。”高大个儿声音略憨,蒲扇般的大手,朝着我肩头压下! 第332章 酉阳居 我反应速度,其实已经很快了。 可我还是才抬腿,没能完成后退,便被那只手压在肩头。 只不过,他轻轻一触,手又抬了起来,就像是拍了拍我肩膀…… 不,不对,他就是只拍了拍我肩膀。 他嘴角的笑容扩大,浮现至整张脸上,显得极为憨实。 “好高……” 椛祈才回过身,她讷讷的看着眼前的高大个儿,显然不知道,我们个中已经交锋一次…… 我完全落入了下风…… 如果这里不是冥坊,可能他已经动手,将我强行扣住,我甚至没有办法反抗。 “罗家少爷,请。”高大个儿又憨实喊了句,做出请的动作。 他所请的方向,并非那二层楼建筑,而是对面。 对面是一排平房,他手指的方向,是一个酒肆。 酒肆很冷清,门口几口大缸,红纸上是字迹粗犷的黑字。 古色古香的掌柜台上,摆着一排小酒坛。 没有瞧见小厮,更没有瞧见卖酒的老板,几张桌子中间,一个人静静坐着,双手交叉在一处。 “姐夫……你在这里,还有朋友吗?”椛祈小心翼翼的问,她还是没看出来问题。 我微眯着眼,径直朝着酒肆走去。 椛祈要跟上我。 我稍顿足,开口说:“去之前卖鬼目的地方等我,不要和茅有三多言多语。” “啊?”椛祈没反应过来。 我眼神露出催促之色,微微摇头,椛祈才脸色一紧。 当然,那高大个儿并没有阻拦的举动。 椛祈低下头,匆匆朝着我们来时的方向走去了。 我这才进入酒肆,径直走到了当中的木桌前坐下。 眼前的人,年约四十上下,面净无须。 脸颊稍长,并不瘦,鼻梁挺拔,人中更深长,尤其是他的眼神,格外温和。 这就构成了他整体给人的第一感觉,谦和。 朴素的黑布衣,双手置于胸前,依旧交叉在一处。 我看他,他也在看我。 “胆量,不算小。” 不只是人看上去谦和,他的语气同样温和。 “只是看看这里,就要胆量大吗?还是说,我坐在这里,是胆量大?”我回答。 其实,我敢坐在这里,胆量只是一部分。 更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这里是冥坊,冥坊不准许打斗,我笃定对方并不能对我做什么。 而我,还很想知道,他为什么认识我,他是谁? 杨管事提过,当年和我爸妈相关那人,知道我,却对我没什么兴趣。 是因为晓得,我和当年的事情无关,更不知道当年的“尸体”在哪儿。 眼前这人,是杨管事口中那人吗? 思绪中,目光没有丝毫游离。 那人忽然淡笑起来,平复后才道:“看看,是胆量,坐在这里,亦然是胆量。” “酉阳居张榜之地,有四方异事,揭榜成事,回报丰厚,可看一眼,就代表引诱,就代表要去竭力完成。” “而我面前,只有揭了最上面两张榜的人,可以坐下。” “若是完得成,一切皆好,若是完不成,大抵是要送出性命。” 这人的语调,话锋,都让人觉得玄乎其玄。 听他的话…… 基本上能断定,我爸妈当年就是从他手里揭榜找尸体? 那实际上,就是他害了我爸妈!? 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我看他的眼神,逐渐带着冷冽,以及杀机。 “坐在我面前,能有这么浓烈杀气的人,少之又少,更可以说,胆大包天了。” 他双手松开,一手摸着自己下巴,另一手,轻轻的敲击着桌面。 “不过,你对我一无所知,可以被谅解。” “我并非你所想的那个人。” “上一任的居士,已经在多年前失踪不见。” “你可以叫我费房。” 他这番话,却让我愣住,眉心更是紧锁起来。 话语中能直接判断,他完全知道我的底细,可他的意思,是和我爸妈相关,甚至是害他们的人,失踪了多年? 他接替了那人的位置。 那二层木楼叫做酉阳居,管事的是居士,他就是新任居士? “我知道,你想弄清罗家的事情,而我也想找到他。” “我一直在等你。” “如果你来不了,大抵你是没有机会,也没有资格了。” “现在你来了,就算勉强有一些资格。”费房再次开口说道。 我回过神来,依旧盯着费房的脸。 而后我站起身来,往外走去。 费房并没有叫住我,我注意到,那高大个儿站在了掌柜台后边儿,他冲着我憨憨一笑。 一直当我走出酒肆,又走出好远一段距离后,我才停顿下来,回头看了一眼。 高大个儿没追出来,费房也没出来…… 街道依旧是安安静静。 我背后隐约见汗,迈步,加快步伐往外走去。 当我离开这条街,又从外沿到了茅有三铺子那条街口时,一眼瞧见了在路边细碎踱步的椛祈,才真的松懈下一大口气。 费房说了那么多话。 无异于透出一个目的。 他在等我,我有用。 此前,他还将自己摘了出去,说和我爸妈的死无关! 或许吧,或许他真的无关。 或许,真如他所说,是上一任居士的事情。 可被人盯着,着实不是一件好事。 况且,他明摆着要用我做事。 我很容易,就会被利用。 如果我不弄清楚他的底细,就因为他抛给我的东西,贸然去合作,可能我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更有可能,替血海深仇的仇人卖命! “姐夫!”远处,椛祈瞧见了我,大喜过望,朝着我跑来。 我收起思绪,三两步,便和椛祈碰面。 她张望我身后,稍稍松口气,又要开口时,我没有停顿,又朝着前方走去。 椛祈赶紧又跟上我。 很快,我到了茅有三的铺子前头。 铺子虽然开着,但茅有三的人不在,躺椅上空空如也。 “老板,老茅呢?”我扭头,问了对面的铺子老板。 “咦,刚才还在呢,一晃眼的功夫,怎么没了?” 我稍皱眉。 椛祈也瞟了一眼茅有三铺子里头,小声说了句:“先前他来了,还和我说话呢,我没有和他搭话,刚才他还躺在这里的。” 第333章 一应安排 “嗯。”我点点头,便进了茅有三的铺子。 椛祈跟了进来,却显得不知所措。 我大抵知道,是因为先前我们从茅有三那里狼狈离开,现在我又待在这里,椛祈自然不安。 可于我来说,茅有三实力不俗,他肯定清楚这冥坊的酉阳居。 说不定,他还了解一些费房。 信息一交互,我应该能从他身上打探出来点儿东西。 结果这一等,足足等了两三个小时,茅有三都没回来。 我耐下性子,继续等待。 又等了好几个小时,等到前边儿卖鬼目的铺子关了门,陆陆续续,街道内出去了不少人,茅有三依旧不见踪影。 “姐夫……他还没回来……不可能有事情耽误那么久的,这老驴子,是不是想躲着你?”椛祈不自然的说。 “不要胡乱说话,老茅不是简单人物。”我皱眉看了椛祈一眼。 “哦……”椛祈嘟了嘟嘴。 我心里头却清楚,椛祈说的多半没错。 茅有三什么人物。 他已经不止一次的在我面前表现过未卜先知。 当然,只是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卜过。 我找他,杨管事等我,他都能一语道来。 是因为,茅有三不想得罪酉阳居?不想插手我们之间的事儿吗? 清楚了茅有三不会来,我便没有继续在这里等着了。 带着椛祈离开了冥坊。 等回到地面时,天色俨然是透亮,商业街人烟密集,人头攒动。 阳光晒在身上,暖意很重。 腹中空空,早已经饿了。 先带着椛祈去吃了饭。 不,应该是椛祈带着我去吃了东西。 平日里没吃过的东西,还真别有一番滋味儿。 不少人瞟过椛祈,她回头率太高。 甚至还有人上前来要微信的,椛祈都白了一眼。 对此,我无动于衷。 期间,还有个插曲儿,我手机响过数次。 我都没接。 其实,不只是这几次,还有很多短信,都是未接来电的转接信息。 先头是领头的电话,而后是杨管事的,直到刚才,就是两人交错一直在联系我。 我心里头明白领头的问题,自然就清楚,杨管事这联系,不过是例行公事。 领头,我是肯定不能这段时间接触。 先前还认为,有办法可以接近他。 被椛祈点醒了之后,我认为,恐怕有办法,都得慎重。 而杨管事,肯定不能再通过他的手机联系他了,得等他用别的方式联系上我才行。 临近中午的时候,我和椛祈离开了这商业街。 暂时无法从茅有三这里弄清酉阳居的事情,我就只能暂时将这件事儿搁置,即便是我想多了,但凡有万一的可能,我也不能自己去咬钩。 联系上了唐全,得知他现在所处的地方,我便带着椛祈,朝着他那里赶去。 在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酒店里和唐全碰头。 我同他交代了一应事情,让他做好准备,我要回村了,而他,还是不能跟着我,要换一个住处,帮我盯梢。 唐全顿显的警觉慎重起来,问我,要盯什么人的哨? 我沉默片刻,才道:“不盯某一个人,是盯着长丰道观。” 唐全一愣,面露不解之色。 椛祈同样不解,且不安。 我并没有解释太多,毕竟,唐全不知道的事情太多。 只是告诉唐全,孙卓被魏有明带走了,而魏有明,就是先前上身过他的鬼。 有可能长丰道观会找来救兵,去营救孙卓。 我不想孙卓有任何翻盘的机会,因此,我也找了人手,准备先行对孙卓下手。 只不过,椛萤被困太久,我得先将她营救出来。 唐全顿时露出恍然之色,喃喃道:“所以,少爷你让我盯着长丰道观,一旦有什么举动,就要通知你?” 我点点头。 唐全神色镇定许多,道:“少爷放心,虽然我缺了条腿,多少带着点儿不中用,但这件事情,一定给您盯好!” “这关乎着罗家的血海深仇!” 我点点头。 而后,我又取出来一样东西,交给唐全。 那是一把钥匙。 “唐叔,如果那时候没联系到我,你就去一个地方,这钥匙能打开门,你在里边儿,等一个叫做茅有三的人,他长得一张驴脸,很好辨认,告诉他长丰道观的情况,他会知道怎么做的。”我顿了顿,仔细回忆起茅有三家的地址,和唐全说了一遍。 唐全更显得谨慎仔细,还拿了纸笔,仔仔细细写了下来。 临了,我又和唐全交代了,此后除了我,谁都不能信任,更要躲着杨管事和领头! 唐全面色慎重,说知道了。 交代完这一切,我并没有和唐全待在一起太久。 毕竟靳阳中势力错综复杂,不知道哪儿就可能有鬼龛,或者隍司的人。 离开唐全所住酒店后,我带着椛祈,到了靳阳城边儿上,找了个民宿,暂且落脚。 椛祈还是显得小心谨慎,她并没有多言什么。 我同她道明了之后的打算。 要先回老拐村,准备营救椛萤。 单凭我一个人,的确是不够的。 按照她的说法,或许,是可以利用一下周家的人,不过,只能是周家的人,不能牵扯进来椛家,毕竟这一行,死伤可能会很大,虽然椛家一些人,行事让我很不齿,但毕竟是椛萤的血亲,我不能不顾及椛萤感受。 椛祈的眼眸中,顿生惊喜! 她连连点头:“姐夫你放心!我懂了!事情一定办妥!” 我微吐了口浊气,才道:“我们暂且分开,你去收拢人手,我先回老拐村,我还要办一件事。” “啊?”椛祈显得不解,且不安。 “姐夫……你不会是想支开我吧?说是让我去找人手,实际上,你自己去冒险?”椛祈不自然的问。 我摇摇头,说当然不是。 只是,余秀的事情,我不好和椛祈解释的太清楚。 余秀如今有了一些变化了,我先回村,若是能找到什么有用的东西,先把余秀找出来,此行的把握会更大! 况且……老拐村还有一个问题。 就是那正午大阴出现,杀了王斌年,而后又杀了刘寡妇的老头鬼。 他是最大的不确定性,也是隐患之一! 第334章 回,老拐村! 我一个人,就能没有顾虑的根除掉他! 带上椛祈,反倒是不方便了。 “好吧,姐夫你不能骗人,姐姐对我最好了,你如果骗我,她会不高兴的。”椛祈认认真真的看着我说道。 “我从不……” 眉头稍皱,我本来想,说自己从不撒谎。 可事实上,自打来了靳阳,在各方中周旋,我最初能游刃下来的缘由……就是利用了信息差,撒了不知道多少个谎言。 “我从没想过支开你,没有充足的人手,我没有把握,我还得提醒你一点,困住你姐姐的地方,那里的尸仙,化青了。”我这一句话说得很长,抹过了自己言语中的小漏洞,同样,和椛祈说了事态的严重性! 椛祈显然被吓了一跳。 不过,她旋即又正色起来。 “放心吧,周家那群人,会卖命的。”她眼中透着狡黠。 虽说椛祈玲珑小巧,但正应了那句话,人小鬼大。 我没有多问她打算和细节。 聊到这里,事情差不多都说定了。 我让椛祈好好休息,明天,我们便各自去办事。 而后,我进了自己房间。 不知不觉,天色入了暮。 我早早的便上床休息了。 次日清晨五点,就在闹钟声中醒来。 简单洗漱一番,我出了房间,正准备叫醒椛祈,和她再叮嘱两句,我便先行离开。 可没想到,椛祈的房门居然开着,里边儿早就空空如也。 我敲了敲门扇,洗手间也没传出来声音。 进屋后,手在床单上轻按,淡淡的冰凉感,证明人已经起来很久了。 微微摇头。 椛祈,醒的比我早。 她,走得也比我早。 我离开了民宿,这附近,就有不少卖早点的,还有个市场。 早餐吃了热气腾腾的包子稀饭,我便一头扎进市场。 选这个地方住下,就是因为这市场的存在。 这是靳阳最大的市场之一,我要买一些东西。 约莫花费了半天时间,烈日当空,到了中午,我才背着一个背包,从市场出来。 我买了不少东西。 几乎整个市场的六年份以上公鸡,都被我扫空了,攒出来一个矿泉水瓶的鸡冠血。 挑选了八头年份在五年以上的黑驴,取了驴蹄。 又买了一条老黑狗,取了头尾血,又让人剔骨,用粉碎机打磨成粉。 当然,我没忘买糯米粉。 这段时间在靳阳,我大部分都在消耗自己身上的东西。 本来老秦头走的突然,我很多东西都不全,早就没什么趁手的家伙式可用。 再回了民宿,我将狗骨和糯米粉混合在一起,添加了一定比例的朱砂。 至于那八个黑驴蹄子,我浸了一部分黑狗血。 剩下的黑狗血,还有大用。 本身黑驴蹄子带煞,加上狗血浸泡,会更凶! 至于那瓶鸡冠血,里边儿装着的鸡尾翎,足够我用上好几次杀术。 当然杀术伤魂,不能毫无节制,只能说有备无患。 一切准备工作做完,东西我都只能放在背包了。 收拾干净了民宿,没留下什么血迹,我才离开,叫了一辆车,朝着老拐村的方向前去。 依旧是让车停在外边儿国道,我自己步行往老拐村走去。 当我抵达村外的时候,又一次入了夜。 并没有立即进村,我抬头眺望后山的方向。 一眼看上去,后山就和以往一样,稀松平常。 不过我心里头很清楚,平静只是表面,尸仙的雾,至少笼罩在山腰,甚至可能是整个后山了。 我先在掌心的位置,沾了一点儿黑狗血,这才入了村内,朝着我和老秦头家的方向走去。 夜一点儿都不深,结果村路上并没有什么行人。 我稍加注意了一些村民的屋宅,灯光多是正常的,并没有挂白绫,或者白灯笼。 这让我稍稍松口气。 若是村里多白绫灯笼,就代表多了死人。 一应正常,就还好。 当我回到了家里后,院内还是保持着我先前离开的模样。 我坐在堂屋,歇了口气,又去井里打了一瓢清冽的井水喝,人才算舒缓下来一些。 不过,我精神是紧绷着的,不敢丝毫松缓。 又去厨房,捯饬了一些吃的,填饱肚子后,我才离开院子,径直朝着余秀的住处走去。 路途中,总算瞧见了几个村民。 他们看到我后,只是低下头猛走,并没有靠近过来。 我面色不改。 手中的黑狗血,有一个作用。 我分不清人神尸鬼,黑狗血却能分得清楚。 我怕村里头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古怪和蹊跷,更怕尸仙再派下来什么东西。、 但凡接近我的人,拍拍肩膀,是人是鬼是尸,自见分晓。 十余分钟后,我到了余秀家外。 周遭都是空寂无人的小院儿。 余秀的家,同样充满了死寂和安静。 往常一尘不染的院落,如今堆满了枯枝败叶…… “老龚?”我拍了拍腰间挂着的夜壶。 轻微的笃笃空响,老龚却并没有钻出来。 皱眉,我脸色不太好看。 自打前天,老龚吃掉了邬仲宽的人皮后,他就没清醒过。 我想找到余秀,最大的凭借,还是老龚。 现在老龚没醒,就是个麻烦。 稍稍定了定神,我进了院子。 脚下踩着的枯枝败叶,发出轻微的咯吱声。 走到堂屋门口,我推门而入,屋内同样满是灰尘,风带起来的尘土吸进鼻翼里,我连着咳嗽。 好半晌,才停歇下来。 伸手,摸到了门旁的灯。 余秀家的一切都很旧,饶是这灯,都是拉线的。 啪嗒一声,钨丝灯昏黄的光挥洒出来,将整个屋子照的通透。 简单的桌椅,四面墙边儿,摆着一些锄头,镰刀,簸箕,一类的东西。 我进了余秀的房间,同样开了灯。 屋子同样布满了灰尘。 我先走到了床榻上,仔仔细细的检查了一遍床上。 上一次,老龚是提过,余秀什么都没有。 她和什么东西都无关。 因此,我也没大注意余秀家里的东西。 床榻上,倒是没找出来什么。 又去打开了余秀放衣服的老式木衣柜。 里边儿放着乱七八糟,大大小小的衣服,虽说挂的很整齐,但还是掩饰不住凌乱。 一时半会儿,我还是没找出来什么有用的物件。 心情,便有了抑制不住的烦躁。 时间一点点过去,我基本上将余秀整个家里,都翻了一遍,就差掘地三尺了…… 东西是找了不少,可怎么看,都不像是余秀应该有的东西,而是她来村里之后,村里人零零散散给的。 正当我准备将老龚强行弄醒时,鬼使神差的,我抬头看了一眼。 我发现,余秀家的房顶,和村里其他房子的,不一样…… 正常瓦屋,都是房梁,然后能瞧见瓦顶内侧。 余秀这房间,抬头瞧不见房梁,反倒是平整的木头,像是隔断了一个小阁楼…… 第335章 你是谁?你是他? 心跳,忽地加速不少。 我谨慎而又小心的打量着“木板” 绝大部分木板都极为长窄,从屋墙一侧延展至另一端。 我视线排查了每一根木板,都没有发现任何被中断,做出通道的地方。 一时间,我略觉得失望,自己想多了?只是这个房子修筑的问题? 否则,有阁楼,怎么可能不让人上去? 重重吐了口浊气,我正要弄破食指,给老龚两滴血。 指尖血蕴含的阳气不足以伤鬼,却能够给鬼滋补,这样应该能让老龚醒来。 可我眼皮突地一跳,又抬头看了一眼上方。 手头的动作停了下来,我走出余秀家,视线凝视着余秀住处那间屋子的房顶。 堂屋要矮一些,余秀的屋子,反倒是稍微高了点儿。 纵身一跃,我落至屋子的瓦顶上。 选了一个稍稍居中的位置,我掀开了一片瓦。 一股幽凉的气息涌了出来,下方极其漆黑,肉眼瞧不清有什么东西。 我再掀开几片瓦,大抵能容许一个人钻进去了。 月光先行钻了进去,果真,下方是一处阁楼,地面是一条条木板拼凑,严丝合缝。 阁楼的布局,却显得有些稀奇古怪。 中间空荡,两侧却堆着不少东西,都是木箱子,木箱上边儿还缠着红缎带。 正前方,是一抹漆黑。 月光没有照射到那里,便看不清晰。 我微微吐了口气,钻进瓦片中间的洞,轻手轻脚的落在地上。 木板发出咯吱声响,冷气儿极为浓郁,我感觉跳进了冰窟窿似的,打了个寒噤。 前方还是漆黑无比,瞧不清状况…… 可我却觉得……好似有一双眼睛,正直愣愣的瞅着我一般。 摸出来手机,以电筒照明。 白光如注一般照射过去,漆黑寸寸退散。 入目所视,竟是一口很小很小的棺材。 一米高,一米宽。 高度是比寻常棺材多一点,可长短,只能够放一个稚童。 棺材顶端,摆着一个木人。 木人没有五官,只有简陋的四肢。 而木人本身上,是有刻字的,那字迹却在变淡…… 咣当一声,木人忽地倒将下来,落在了棺材后边儿…… 我心都咯噔一下。 再四扫周围一眼,我更觉得不自在。 那些褐色的木箱上边儿,不只是有红布缎带,还有扁挑。 老时候,大户人家上门提亲,就要送聘礼。 我觉得手脚有些发麻。 心头犹有一股闷堵感。 徐暖的婚书,齐莜莜的婚书…… 当时瞧见余秀出现来帮我的时候,我就不由得在想,老秦头不会又搞了个劳什子婚书的玩意儿吧? 瞧见了这些箱子,事实就像是砸在我脸上了一样…… 其实,齐莜莜那里,我都还不知道怎么解决…… 余秀这儿,又该怎么处理? 用力晃了晃脑袋,我才撇开思绪。 老秦头荒谬,乱点鸳鸯谱的后患不小,可事已至此,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我还得将余秀找回来才行。 径直走到了那口棺材前头。 木人灵位还是倒在后方阴影中。 而棺材盖子上,放着三本红底金边的书。 棺盖边缘高,中间略凹陷,以至于先前我没瞧见书。 本来,我不想动书,只想捡起来牌位,确定一下就是余秀的,然后再打开棺材看看,里边儿有什么东西。 可鬼使神差的,我还是打开了当头那本婚书。 其格式,祝福新人的言辞,和齐莜莜的婚书差不多。 可在名字的位置,却很古怪。 新娘的名字,是余秀。 可新郎官的名字,却并非我的,而是一个八竿子都打不着的名字,吕阚。 这和我的揣测完全不一样,一时间,让我愣住不知如何是好。 想错了,错怪老秦头了? 余秀的婚事是和别人…… 可为什么,她要保护我?吕阚是谁?又在什么地方?和老秦头是什么关系? 我放下了婚书,捡起来棺材后方阴暗处余秀的牌位。 木人形的牌位上,的确写着余秀之灵,只不过,余秀那两个字,正在逐渐变淡。 顿时,我心跳都紊乱不少,多余的杂念被瞬间抛却脑后。 咬破食指,指尖血连续滴落进夜壶中。 结果,夜壶没有丝毫动静反应,老龚并没有出来。 我连续滴了起码十几滴血,依旧没见半个鬼影子。 这情况,老龚恐怕是喊不醒来了…… 吃了邬仲宽的皮,对他的影响,居然这么大? 冷不丁的,我瞳孔一缩。 深吸一口气,我抬起手,食指便落在了牌位上! 一股钻心的凉意,骤然从指间出现,朝着我周身蔓延,将我整个人都包裹其中! 身体一震,一时间,眼前变得极度涣散。 我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只知道,眼前的一切摇晃不定。 内心的情绪很复杂,很煎熬,更痛苦的钻心。 强行抑制住这种感觉!极力将那种负面情绪从脑子里清扫出去! 半晌,我才稍稍和这种复杂的绝望情绪撇开,意识勉强恢复镇定。 感知,是有副作用的。 感知普普通通的鬼,意志力坚韧,就不会被影响。 可感知的尸鬼,若是比自己凶,就会被干扰! 就像是此前,我感知报应鬼,还被他反吸了血。 此刻,余秀那驳杂的负面情绪,就影响了我的情绪…… 明明……余秀表现的很空很空,空着就像是只有一个皮囊,可没想到,皮囊之下,那空洞之下,居然会这么悲观…… 视线还是在晃动,其实就是余秀站不稳身体,摇晃不已…… 最开始,我其实什么都没看到,因为周遭太模糊了,只有朦胧的雾气。 可之后,我隐约看清楚了,雾气中,时而晃过一张脸。 那脸皮包骨头,眼珠子都是黑红的,阴霾十足的盯着余秀。 不正是膏肓鬼吗!? 我堪堪反应过来,黄叔说过,余秀被膏肓鬼钻进了心里! 事实上,直到现在,余秀都在承受着膏肓鬼的折磨? 我瞧见的就是膏肓鬼,那余秀瞧见的是谁,我就不知道了…… 膏肓鬼,代表着人内心的恐惧! 一声刺耳的尖叫,从余秀口中炸响! “不是!我不是!”痛苦的颤音,在我意识中回荡! “我不是啊!求求你,求求你们……“ “秀……秀秀……”鬼使神差的,我意念喊了一声。 此前,余秀告诉过我,有事,喊秀秀。 我遇到过不少事,可我也清楚,余秀境况堪忧,从来没这样做过。 余秀这般痛苦,我才喊了她一句。 我不知道这种感知情况下,余秀能不能听到。 可我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么多…… 此前,报应鬼是能感觉到我存在的。 “你……你……”余秀颤巍巍的回答了一句。 她那些痛苦的话语,戛然而止,余下的语气中,全是茫然。 “你是谁?”她总算说出来一句完整的话。 “我是谁?你,难道不知道吗!?”阴毒的话音,忽地炸响! 那团雾气中,猛地探出两只手来,直接就按住了余秀的太阳穴! 赫然是膏肓鬼的质问! 痛苦的惨叫,再次从余秀口中传出! “你,又是谁!”那阴毒的话音再次炸响。 我一个激灵,才反应过来,那膏肓鬼不是在说余秀。 他发现我了! “这个寡女,鬼龛要定了!” “你,不要来招惹!否则分筋错骨,碾成肉泥,永世不得超生!” 那膏肓鬼的语气,分外毒辣! 接触鬼龛那么久,我还从未听过膏肓鬼开口! 这去追余秀的膏肓鬼,级别,恐怕不简单。 “你……是谁……” “你……是他……” “他……”余秀的话音,颤栗中带着哭腔。 一切,戛然而止…… 声音,中断了。 脑袋中的浑噩,中断了…… 眼前不再是雾气,也没有膏肓鬼的手臂,没有皮包骨头的脸,我瞧见的依旧是阁楼的瓦顶,两侧满当当的聘礼木箱。 手中紧握着余秀的木人灵位。 她的名字若隐若现,似乎要消失…… 我呆呆的看着,染血的手指,猛地压在她的名字上,一笔一划,将她的名字勾勒出来! 我不知道,是什么缘由,余秀居然不知道我是谁了。 是因为她没有看见我?只是听见我的声音? 或亦是膏肓鬼对她造成的影响? 或者,这是她本身就有的一些问题? 只是直觉告诉我,此刻绝不能让余秀的名字在灵位上消失! 若是消失不见,这灵位就相当于不是余秀的。 若不是,那我就无法再通过它感知余秀!就断掉了和余秀之间的联系! 血,刺目殷红! 余秀的名字,变得鲜红透亮!不再有消失的迹象,我才堪堪松了口气! 本来,我还想再感知一次。 那膏肓鬼的介入,让我没有得到任何信息,都不晓得余秀在哪儿。 可这一次,不知道为什么,我半晌都沉浸不进去…… 脑袋一阵阵刺疼,就像是伤到了魂魄,暂时无法感知了…… 没有选择,我只能暂时将灵位收了起来。 正准备从这阁楼离开。 目的已经达到,余秀的东西我拿到了,没必要留在这里。 可我迟疑了片刻,又看了一眼那口一米见宽的棺材。 棺材里,会有什么东西? 应该不是尸体,余秀大白天能活动,能被感知,应该是某种特殊的尸鬼。 或许,棺材内是她曾经的陪葬品? 第336章 你干嘛要当奸夫!? 我没有走,稍稍弯腰,双手都落在了棺盖上。 若是打开棺材,还能发现什么和余秀相关的东西,或许感知的时候,还会有帮助! 甚至,我还可以像是帮助报应鬼那样,帮余秀一把? 可正当我准备发力的时候,手腕传来一阵刺痛! 一声闷哼,我顿时松开棺盖,右手本能的捂住左手手腕。 刺痛所在,赫然是鸡血藤手环的位置。 报应鬼,不让我开棺? 下一秒,轻微的滋滋声,像是什么东西在挠动木头。 我瞳孔瞬地紧缩,死死盯着那棺材。 可声响,又消失不见了…… 就好像,我先前幻听了一样。 晃了晃脑袋,我依旧死盯着棺材。 谨慎到这种程度了,幻听是不可能幻听的…… 棺材里,居然有东西? 报应鬼阻拦我,是因为那东西危险? 心咚咚狂跳,都到嗓子眼了。 我想错了?这并不是余秀的棺材? 又是一阵冰凉感传来,似是在催促。 我没有再在阁楼中久留了,只是带着余秀的灵位,从瓦顶洞中钻了出去,又盖上了所有瓦片。 跳下屋顶后,我关好余秀家房门,便匆匆离开,朝着我家的方向走去。 夜,愈发的深了。 等我回到院子里时,都已经过了子时午夜。 先前还没什么感觉,此刻,一个人的院子,分外幽冷孤寂。 我回到自己房间,关上房门。 空间变小了,幽闭了,我反倒是觉得心头安宁许多…… 一转过身,我眼瞳一缩,打了个寒噤。 没有预兆的,我身后多了个男人。 毫无血色的脸,瘦瘦长长,同样瘦长的眼睛,显得有种阴险感。 他脸颊皮肤干燥起皮,双脚踮起,脚后跟没有着地。 呼吸稍平复。 “多谢。”我由衷说道。 报应鬼帮过我两次。 监管道场,和魏有明硬碰硬一次。 先前,阻止我开棺一次。 虽说我无法如臂挥指的命令他,但这作用,已经不少了。 “它,醒不过来了,一颗头,吃不下邬仲宽。”报应鬼幽幽道。 我心跳落空半拍。 他是说老龚? 蹙眉,一时间我没吭声。 “你,不该进这个村,靳阳乱了,你能做的事情,其实很多。” “这个村里的鬼,太多,甚至有一些,比那只疯鬼,比我,比邬仲宽,还要可怕十倍不止。” “你是在找死。” “你找死,不要带上我,把我扔出村。” 报应鬼朝着我靠近,和我只剩下一掌宽的距离,那张死气沉沉的削瘦脸颊,几乎快贴在我的脸上! “你们,害死了我哥。” “你,虽然帮了我,但你死了,我总归还是高兴的。” 他的语气更幽冷,丝丝缕缕的钻进我耳中。 豁然,我便想起来在殡仪馆守门的老头! 是,报应鬼看似年轻。 可那老头,是从年轻的时候,一直守到了暮年。 人死了,一切都定格了,活人却没有。 “我,没杀他。韩趋,也没有杀他,是他想你脱离祁家村。” 我吐了口浊气,并没有被报应鬼吓到。 或许吧,他的确对我没有好感。 可我更觉得,这鸡血藤手环的存在,让他即便没有什么好感,至少也得护住我。 这就是他两次都帮我的缘由! “是吗?如果当时那韩趋争点气……”报应鬼再次开口。 “如果你领略了你哥的一片苦心,你就不会杀了韩趋,你们早就离开了祁家村,受苦难的,也就只是韩兄一人了。”我眼神,瞬间变得冰冷下来! 凭什么,这报应鬼认为该韩趋去死,换取他能出来? 那当时,他别阻拦韩趋啊! 我不只是冰冷,心头又多了别的想法。 即便是有鸡血藤手环,这报应鬼……还是不可信,不可控…… 不可信,不可控,那就是隐患。 他不得已能帮我,等他得已的时候,恐怕,结果会截然不同。 唰的一下,报应鬼消失不见了,手腕一阵冰凉,变沉了一些。 闭眼,缓和了半晌,我才平复下来心绪。 在屋内做了一些布置,将黑狗骨灰撒在内沿的墙角,又在门槛处放了两个黑驴蹄子。 这样一来,饶是有血怨厉鬼过来,都不会想进我这屋子。 本身,除非和鬼有血海深仇,成了鬼的执念,鬼才会死缠烂打。 排除这一点的话,鬼遇到令自己不舒服的东西,也会远离。 提前回村想办的两件事儿,其一是找到余秀的东西,我已经找到了,虽说现在起不了大用,但总算勉勉强强完成。 其二,就是杀了刘寡妇的老头! 那才是个大隐患,我得养精蓄锐,把他除了才行! 回到床上躺下,困倦感涌了上来,我睡了过去。 这一觉,我不敢睡得太死,眼睛都是半睁开的。 次日醒来,天色大亮! 出了房间,阳光洒落在身上,熨烫的感觉极其舒服。 我又将院子拾掇归置了一遍,弄得干干净净后,才去厨房煮了一碗面条。 吃饱了东西,我便坐在堂屋内思索,应该怎么对付那老头。 报应鬼,肯定是指望不上了。 地气这东西,如果我在报应鬼面前暴露出来,一样得解决了报应鬼才行。 他的表现,让我完完全全的信不过。 还是那句话说得好,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我果断的下了决定。 而后,我起身离开院子,径直朝着刘寡妇家走去。 到了刘寡妇院前时,推开院门。 空空荡荡的院落,倒显得干净,和我家的截然不同。 有鬼的地方,往往异样干净。 并没有立即上二楼,我先把八封旗,布置在了院子各个方位。 饶是在老拐村,距离哪儿哪儿都远,我还是不能松懈,得做好万全准备。 再之后,我才上了二楼,刘寡妇的房间。 只不过,屋内空空荡荡,并没有刘寡妇的尸体…… 在其床头的位置,多了一个灵位…… 我一怔,才想起来一个插曲儿。 当时我离开老拐村,余秀就说了,要去帮忙安葬刘寡妇…… 显而易见,她的尸身已经被安葬了。 院子里还是干净的,尸体安葬与否,倒也不重要。 我给刘寡妇上了四炷香,又拜了拜,才退出来她房间。 此后,就是静静的等待。 时间一点点过去,我等着过了正午。 其实,正午时分,我还怕那老头忽然杀出来,更是万分警惕。 结果他并没有出现。 时间变得极为缓慢,我等到了入夜。 天色暗惨,月光上蒙着一层淡淡的薄雾,是鬼月亮。 本以为,老头该来了吧。 我都直接坐在刘寡妇家里了,对他来说,绝对算得上是一个挑衅。 可老头……居然还是没出现…… 夜,愈来愈深,直至午夜子时。 终于,院门处,传来了轻微的响动。 似是有人,轻轻敲了敲门。 我反倒是皱起眉头。 老头来这里,还需要敲门? 既然敲门了,那多半不是鬼,是人。 村民也是不够谨慎,闹鬼的地方都敢来。 我正起身,打算去叮嘱敲门的人一声,别来这种地方。 结果,却听到一个嘶哑,干巴巴的呢喃声。 具体说的什么,好像又听不太清楚。 仔细侧耳听着,还是听不大明白,我已经走到院门前头了。 伸手,一把拉开了门。 门外直愣愣的杵着一个人。 风,更幽冷了。 那人穿着一身黑漆漆的衣服,头顶带着一个黑漆漆的圆帽子。 他像是染了风寒感冒似的,脸又很白。 一双眼珠,显得疲惫,没多大力气。 “你……你好。”男人有气无力的打了个招呼,脸上挤出笑容。 我眉头紧皱着,语气显得冷硬:“这里不怎么好,你村里哪一家的?不晓得刘寡妇这里闹鬼?病恹恹的,赶紧回家去,半夜不要出来瞎晃荡,更不要到这里来!” “嘶……”男人搓了搓肩膀,打了个寒噤,他一脸的苦笑。 “哥,回不去来着。”男人又叹了口气。 “回不去?”我稍显的不解。 “哎,婆娘,不认我了,还没结婚呢,就不认了。” 男人神情格外的沮丧,更是垂头丧气。 “她不但不认我,我找她,她还很凶,不但很凶吧,还把我关起来,关在一个又黑又小的屋子里。” “好吧,我出不来,就那么被关着,一天一天,一年一年,我难受哇。” “哥你晓得不,就那么一丁点大的地方,人都被憋得不像人了。” 男人打开了话匣子,倒起了苦水。 “女人这东西,没良心啊!” “我三书六聘,明媒正娶!结果,就因为我死了,她就不嫁了!” “不但不嫁了,她连我是谁,她都忘得干干净净!” “最近,她有点儿记性了,可她没想着对我怎么样,却看上了别的男人!” “哥晓得,我心里多难受不!?” “我就恨不得弄死她!更恨不得,弄死那个奸夫!” 瞬间,我背上就密布了冷汗。 这是个鬼? 莫名其妙的,鬼敲门…… 应该不是找我才对,可我又和他搭了鬼话。 这就麻烦了…… “咴儿咴儿……”咳嗽声,像是从后方传来。 一时间,我心头滋生一股子寒意。 老头什么时候进了院子的!? “哥,你说!奸夫该不该死!”那男人睁大了眼睛,直愣愣的看着我! “该死!冤有头,债有主,你该去找他!” 我快速开口。 我想的简单,先支走这只鬼,不要节外生枝。 得对付了那老头才行! 没想到,面前的男人,却忽然笑了起来,笑着笑着,他却哭了,两行血泪陡然淌下! “是啊,奸夫该死!” “你干嘛要当奸夫!?” 他声音变得极其尖锐,怨毒! 双手陡然探出,朝着我脖子上狠狠掐来! 第337章 种子 怨毒的咒骂,在我耳边回荡不止! 他双手眼见就要掐在我脖子上! 一瞬间,我脑袋都嗡嗡作响! 奸夫该死! 你干嘛要当奸夫!? 这简直让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身体猛地一闪,躲过他一抓。 我手顺着在腰间一摸,便是一个黑驴蹄子入手。 狠狠朝着他身上打去! 一声刺耳的惨叫,白烟猛地缭绕起来! 黑驴蹄子刚好打在他头侧,他整个脑袋,竟凹陷了下去,显得分外可怖,就连黑驴蹄子,都深深镶嵌进他脑壳里头,不停地腐蚀着他! 只不过,他完全没有痛觉一般,再度朝着我脖子抓来! 一瞬间,我脑袋中闪过万千思绪。 这死男人先前所说,三书六聘! 又说女人将他忘得干干净净,还看上了别的男人! 如今年头,还有几个人讲究三书六聘!? 不就是先前,余秀房顶的阁楼中,我瞧见了三书六聘吗!? 要说忘性。 余秀就连自己是谁,什么身份都忘了! 甚至先前我感知她,她连我是谁都忘了! 所谓看上别的男人。 余秀保护我,在这死男人眼中,不就是看上了别的男人? 他! 就是余秀灵位压着那棺材里头的东西! 没想到,报应鬼不让我开棺,他还是出来了! 关键点不在于棺盖,应该在于灵位!? 这电光火石间,男人的手,就快要再次抓住我脖子。 我毫不犹豫,摸出余秀的灵位,朝着他打将下去! 霎时,那男人一生哀嚎,他不但没抓我,甚至猛地一下后退,重重的摔倒在地。 他死死的看着灵位,眼中痛苦,悲伤。 怨毒和咬牙切齿的说:“你是个男人吗?要躲在女人身后!她不在,你还要躲在她灵位后边儿!” “你不是人!” “对!你就不是人啊!你也是个鬼!” “鬼?!” 男人嘶的一声,他双手捂着头,就像是意识错乱一般痛苦,脑袋还狠狠撞在地上! 我愈显得惊疑不定。 鬼? 我肯定不是个鬼的。 可魏有明说过类似的话,我得了瘟病。 瘟病,言外之意,就是瘟癀鬼。 虽说我不是,但这男人,怎么会知道这些东西!? 背后,注视感依旧。 咴儿咴儿的咳嗽声依旧。 感觉就像是他在看戏听曲儿一般悠哉。 男人还在用脑袋撞地,还在哀嚎惨叫。 我一手摸出来了装满鸡冠血的矿泉水瓶,快速拔出来了三根鸡尾翎! 注意力,保持分散两处的集中。 一部分,随时准备着应付老头。 另一部分,则盯着那死男人! 他不像是纯粹的鬼,也不像是活尸煞。 可他说的话,有着太大的不确定性,对我来说,是隐藏的危险! 一步踏出,我到了院外。 猛地扬起手,鸡尾翎狠狠朝着他眉心扎去! 我正要喝出咒法! 可就在这关键的节骨眼上。 那死男人猛地顿住动作,他脑袋扬起,瞪着我的双目,成了猩红! 忽然,他嘴角勾起了一丝古怪的笑容。 不知道为什么,我内心却涌起一股强烈的心悸。 这种心悸,让我觉得,如果用鸡尾翎伤他,恐怕会造成一种我预料不到的后果,这对我来说,会没有半点好处! 咒法,被咽了回去。 鸡尾翎,快速收回矿泉水瓶中。 我再度取出来的,是茅有三给我的撞铃。 猛地一晃手,撞铃发出清脆的声响! 惨叫声,再次从那死男人口中传出! 而后,我还听到了一声闷哼! 闷哼声来自于后方,其中夹带的苍老,分明来自于那老头! 手,传来一阵滚烫! 那滚烫,就像是手抓住了烙铁一般。 我同样一声闷哼,撞铃脱手而出! 那死男人惊恐的从地上窜起,朝着远方狼狈逃窜。 我本来想要追出去,又猛地驻足下来。 转过身,我死死盯着院内。 粗一眼,没瞧见那老头在哪儿。 弯腰,顺手抄起来撞铃。 这古朴厚重的撞铃,表面的纹路,竟然有了一丝丝的溶解…… 烫,倒是没那么烫了,温度是来自于铜化煞的反噬。 死男人或许没那么凶,老头却凶得没边儿。 现在没继续晃动撞铃,温度自然降下来。 只不过……这溶解,让我心都悬起来了一截。 鬼龛的百尸阵那么凶,撞铃都能对付。 面对这老头,撞铃就要废了? 老头,到底是什么级别的鬼? 走近院门内,我神色极其警惕,四下扫视,却还是没瞧见老头的踪影。 抬头,盯着刘寡妇的房门。 屋门是闭合着的,并没有开启过的迹象。 下方的堂屋也是如旧。 我稍一迟疑,摸出来一把黑狗骨灰,用力朝着地面一撒! 香灰会显现出鬼脚印,而这黑狗骨灰则会腐蚀阴气,鬼走过的地方,会变得焦糊。 结果黑狗骨灰撒了一院子,半个脚印都没瞧见了…… 我绝不可能听错,老头先前绝对在院子里头! 现在找不到他,是真的见了鬼…… 再多看一眼夜壶,要是老龚醒着,老头想要跑,肯定就没那么容易。 此外,如果报应鬼能听话帮忙,一样会减少很多麻烦…… 我又顺着所有房间找了一遍,结果还是没找出来老头。 最后回到院子里,我心头多少有几分郁结,难免的垂头丧气。 计划不但失败了,还打草惊蛇。 我忽地想到,为什么老头会跑? 先前,他都在看戏一样。 还是我用了撞铃,伤到了他!让他警惕!? 茅有三的东西,的确非同反响…… 可打草惊蛇的情况下,我还能找到老头吗? 将八封旗收了起来,我只得离开刘寡妇家,又朝着我家院子走去。 心头的烦闷愈多。 不只是老头,还有那死男人…… 他……应该就是余秀婚书上的吕阚了。 虽说他没那么凶,但一样是个隐患…… 倒是老秦头,他用了什么手段,让余秀来保护我? 婚书他也没改,余秀那记性,什么东西都容易健忘。 是老秦头在余秀的手指头上动了手脚? 老秦头…… 我脸色忽地又苍白一些。 茅有三,拿自己和我下赌注,赌老秦头没死。 我言之凿凿,说老秦头死了,却不敢赌…… 心中,慢慢的滋生了一股恐惧感。 茅有三,始终在我的心里,埋下一颗种子…… 老秦头的问题,其实不能忽略…… 如果他还活着,那他这样对我,是在图什么呢? 第338章 别去他家 床榻是冰凉的,因为潮湿,被褥都透着寒气儿。 看着房梁上交错的横木,我说不出来心里头那股滋味儿。 老秦头,真的是对我最好的人了。 没有老秦头,我早就是冰天雪地里的一具枯骨。 哪有今天,能够和孙卓对抗的本事。 哪儿有除掉孙大海的能力? 图我的命数?我没有命数,甚至老秦头还因此填了一条过阴命进来,不知道杀了什么人,夺了谁的命。 图我身上的地气?那我小时候,什么都不知道,更好控制…… 他给我定下和徐暖的婚约,留下无头女和余秀保护我。 甚至,他在临死关头,还叮嘱我,如果徐家悔婚,就要去隐姓埋名! 徐家是悔婚了。 只是我没有去隐姓埋名。 如果,我按照老秦头所说的去做了,现在根本不会回到老拐村,不会在任何意义上,和曾经的他有任何交集。 那老秦头,还能图什么呢!? 主观意识上,我一点儿都不想老秦头有问题。 可客观意识上,茅有三确确实实点出来了一些东西。 那颗种子,还是在生根发芽…… 让我很想看看老秦头的棺材,看看里头到底有没有尸体…… 看看老秦头究竟,是死是活! 想得太多,脑袋出现了一丝生疼,我浑浑噩噩的睡了过去。 再等我醒来时,早已日上三竿,又是个阳光明媚的好天气。 吃罢了饭食,我离开院子,径直去找了村长靳钊。 五十来岁的年纪,脸上的褶子和橘子皮一般,地中海的秃瓢脑袋。 他比先前更显得老态一些,黑眼圈很大,脸显得很浮肿,就像是很长时间都没休息好似的。 瞧见了我,靳钊顿时一阵激动,伸手握着我的手,颤声道:“显神大侄,嗐,啥时候回来的,咋不来说一声啊。” 我微吐了口浊气,解释说回来两天了。 靳钊愣了一下,才道:“都两天了,我这几天,烦心着呢,都没注意到。” 的确,如果换成以往,我回来,村里动静不小,他作为村长,肯定第一时间就听到消息了。 不过,我并没有问靳钊烦心事是什么,而是开门见山,问了刘寡妇的坟在哪儿? 虽说昨天不顺利,但我不可能放过老头这么大的隐患。 他被茅有三的撞铃打伤,这刚好就是机会! 至于昨天那个死男人,他倒是不足为惧。 “这……刘寡妇。”靳钊点点头,又叹了口气:“老秦头那档子关系,你想去祭拜祭拜,正常的。不过,刘寡妇的坟没了。” “坟没了?”我脸色微微一变。 靳钊才打开话匣子,解释了始末。 原来,我走那天,村里刚好有人发现刘寡妇的尸体,就一起出了笔钱,打算安葬了她。 结果还没等找好墓的位置,尸体安置在祠堂停棺的时候,总能听见祠堂里有咿咿呀呀的唱腔,分明是刘寡妇在鬼唱戏。 这可倒好,吓得全村人都惶惶不安,我人又不在,他们就只能去请打棺材的老梁,过来看看情况。 老梁说,刘寡妇这是遭老鬼缠身,人都缠没了,老鬼东西还盯着她不放,就算是把尸体埋了,她一样晚上会出来唱戏,一样会有个老鬼东西来听戏。 因此,老梁就把棺材带走了,不知道安置去了什么地方。 总之,打那天起,村里就没听到刘寡妇鬼唱戏了。 至于老梁说的那个老鬼东西,一直没出来过,大抵也被老梁收拾了。 听完这一切,我脊梁骨都直冒冷汗。 村西头,打棺材的老梁…… 他不是已经上了后山吗? 八仙抬着他打造的三口棺材,上了尸仙闹得正凶的后山! 我心头的凉意,无以复加。 自己可能想错了一个点,认为老梁上山,就必死无疑,下不来了。 事实上,八仙有问题。 老梁打的棺材有问题。 八仙针对我,三口棺材,针对的是陵道人,邵嗣,何长吏。 至于当时村里的狗都被药死了,刘寡妇唱戏。 这几件怪事,我那会儿将其混淆起来,其实前两者是尸仙用来对付我的,后者则是老头所为。 既然老梁是尸仙用来对付我的手段,又怎么可能他送棺材的时候,将他杀了或者留下? 想清楚这些,额头上还是冒了些许汗珠。 去找老梁,是有风险的…… 可不去找老梁,就无法找到刘寡妇的尸身,就没办法对付老头…… “显神大侄?”靳钊稍稍碰了一下我手拐子,小心试探的说:“你莫生气,村里头没人呐,只能找老梁帮忙了,嗐,我也是不得已。” 我才堪堪回过神来。 是村长误会了。 他还以为,我是觉得村里找了老梁办事儿,我小心眼子。 “这倒是没事,只要有人能处理干净村子的事儿,就无碍,我只是觉得有些难办,你也晓得,老梁不怎么待见我和老秦头,刘寡妇应该是被他镇住了,我想去祭拜,他未必同意。” “靳叔,你去问问?”我语气稍沉。 靳钊这才恍然大悟。 “好说,好说啊!显神大侄你早说不就得了!我这就去问!哦对了,我不说你问,就说刘寡妇来了远房亲戚。”靳钊脸上堆满笑容。 再然后,没别的事情,靳钊就让我在他家里等着,他匆匆离开了院子。 我在院内晒着太阳,来回踱步。 可左等右等,村长都不回来。 他老婆做好了饭,给他打了好几个电话,都没人接。 我心头便顿生了不安。 他老婆喊我先吃点儿东西,可能人过会儿就回来了。 我摇摇头,要往院外走去。 结果刚到门口,就瞧见门侧站着一人,不正是靳钊吗? 他双手缩在一块儿,手抓着两个膀子,就像是冷似的,不停打颤。 心头那股子不安压了下去,我皱了皱眉,低声道:“靳叔,你咋不进屋呢?” “嗐……”靳钊满脸苦味儿,叹了口气。 “进,进,这不就要进吗?” “刘寡妇没了……烧了……别去老梁家,嗐……老梁不待见你呢,都猜到我是帮你问的了。” 语罢,靳钊低着头,匆匆进了院子。 他并没有停在堂屋,低垂着脑袋钻进了某个房间里。 他老婆又过去笃笃笃的敲门,靳钊却怎么都不打开。 第339章 惨死 我眉心拧成了疙瘩。 老梁这人,鬼精鬼精的,被尸仙控制了,再精明一些,倒也正常。 可刘寡妇……怎么会被烧了? 这老梁不怕惹恼了老头? 最关键的是,这样一弄,我就没办法主动将老头引出来,甚至设伏了…… “死东西,还不开门,菜都凉了,你脑袋被驴踢了吗?”院内,传来他老婆的骂声。 农村里头,这其实都很常见。 我吐了口浊气,离开了靳钊家的院子。 这一时间,我就有些像是无头苍蝇了。 撇开椛祈回来,就是想把事情办一办。 结果,现在还是只能暂且搁置? 走在村路上,都有些漫无目的。 我正准备联系一下椛祈,看看她事情办得怎么样的时候,不知不觉间,自己也走到了村口的位置。 结果,村口围着乌泱泱好大一群村民。 那些村民七嘴八舌的,不知道在说着些什么。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骚臭味,夹杂着浓郁的恶臭。 人死了之后,会失禁,就是这种味道。 村口死人了?! 本来,我没兴趣去看的。 生老病死,是个常态,指不定是谁家老人晌午晒太阳去了。 可有村民瞧见了我,便喊着罗显神在那儿呢!快拉过来看看! 顿时,就有几个村民上前,说是请,实际上闹哄哄的就推着我往前走…… 等到了人群最前方,我才瞧见,一棵硕大粗壮的柳树下,拴着一根麻绳。 一个人舌头吐的老长,都耷拉在了下巴上。 屎尿顺着他的裤腿,滴滴答答的淌下来。 恶臭的味道更浓郁了…… 那人脖子勒得满是乌紫血痕。 硕大的黑眼圈,浮肿的双眼,就像是金鱼眼一般! 我脑袋轰然一声。 就像是上了膛的枪,砰的一下炸开! 这人,不正是村长靳钊吗?! 那一瞬间,阳光刺目的晃眼,我的脸皮都痉挛不已。 恶寒,快要将我吞噬了…… 先前,靳钊明明回家了啊!他还进了屋…… 不……不对…… 我猛地仰起头,盯着空中烈日,眼珠子不停的瞪大。 再摸出来手机,看了一眼时间,这会儿十二点十五分! 我走出来,晃晃荡荡到这里,差不多十几分钟是有的。 这就意味着,靳钊回来的时候,是正午大阴? 尸体在这里,回来的就是鬼! 村民的议论声此起彼伏,都说村长好端端的,怎么就自杀了呢? 还有人说,瞧见村长从村西那边过来的,前一刻还笑着和人打招呼呢,下一刻,就在老柳树上栓绳子,大家都不晓得他要做啥,结果他绳子栓好,人哧溜一下就钻了进去,脖子愣生生就那么吊断了,救人都来不及…… 我一直没吭声,饶是村民问我,我还是紧闭着嘴。 再之后的事情,就简单多了。 村口死了人,死的还是村长,必然就惊动了警察。 少不了,我被问了话。 当村长老婆赶过来的时候,瞧见尸体的一瞬间,整个人就晕厥过去。 就这么折腾了一整天,警察出了个初步结论,人单纯死于上吊自杀。 不过尸体要带回去,尸检后,才能下定论。 村民是散了,我杵在村口,半晌没走。 回来三天时间,发生的一件件事情,算不上接踵而至,是我自己去碰的,可这结果,我却兜不住…… 靳钊的死,肯定和老梁有关! 他鬼回来了,都不让我去老梁家……那里必然有很大的问题! 我想到报应鬼对我的警告……又是一阵不寒而栗。 残阳如血,一注注的夕阳光照射下来,将我的影子拉得老长。 靳钊的尸体虽说被带走了,但若有若无,还是能嗅到屎尿的味道。 这个点,平日里小孩子疯跑玩耍的时候,也是村民们操劳一天,闲下来侃大山唠嗑的消遣时间,因为死了人,村路上寂静一片,半个人影子都瞧不见。 站了这半天,我才下了决定…… 接连碰壁,若是再冒失,可能会死。 老头那里,就算是个隐患,但只要他不来找我,我也不去找他了。 至于老梁,暂且能不招惹,就不招惹。 毕竟他下手太狠,靳钊去问了个话,就直接被杀。 我不能因为他,而提前引动了尸仙…… 这复杂的局面,得等椛祈带着帮手来了才行。 重重吐了口浊气,我拨通了椛祈的电话。 响了几声,那边就传来椛祈惊喜的话音。 “姐夫。” 我开门见山,问椛祈,人手安排的怎么样了? 椛祈语气显得很轻松,告诉我,可不少人呢,周家来了四个顶厉害的冠候,他们还带上了一些朋友,算是意想不到的惊喜! 我稍稍定了定神,问椛祈,他们大抵什么时候出发,我将村子地址留给她。 椛祈才说,今天就要出发,就是因为等周家那几个人的朋友,耽误了点儿时间,她其实也正打算联系我。 我给椛祈留了地址,才挂断电话。 暮色愈来愈深,黑夜快要吞并最后一缕天光。 我朝着家里回去。 等到了院门口的时候,若有若无的,我察觉到一股芒刺感。 循着本能,回头看了一眼,远处的路口处,杵着一个罗圈腿的人,秃头龅牙,还矮。 瞳孔微缩,那不正是老梁吗? 老梁冲着我,咧嘴笑了笑,还伸出手,比了一个小拇指,甚至往下戳了戳。 眼皮微搐,我直接进院子,反手就关上门。 这挑衅的简直是太明显了,我怎么可能过去? 甚至我觉得,他杀了村长靳钊,也是想将我引过去。 取出来黑狗骨灰,以及黑驴蹄子,我如法炮制的在院子也做了一次布局,然后才进厨房煮吃的。 吃罢了东西,彻底天黑了。 一个人孤零零的坐在院里头,望着天,又是雾蒙蒙的鬼月亮,瞧不见星点。 期间椛祈给我发过信息,说他们到哪儿了,大抵天亮能抵达我给的村子。 我又稍稍镇定了一些。 先前还不怎么觉得,现在,那种孤零零的感觉,让我感觉这村子就是一个怪异的漩涡,稍不注意,我就会被吞噬进去。 时间一点点过去,夜越来越深,我正准备进屋去睡觉,养足了精神,预备着椛祈他们来了后上山。 结果,笃笃笃的传来了敲门声。 院门放了东西,敲门的不会是鬼。 我警觉的问了句:“谁?” “人。”掐着嗓音的回答,还是让我一下子就听出来,是老梁在说话。 第340章 胁君入瓮 我心头又是一沉。 引我,我没去,直接敲门找上我了? 一时间,我没吭声。 笃笃笃的敲门声再次响起,声响很大! “罗显神!背时的娃儿,死了个探事儿的,自己成了王八,卵怂,出都不敢出来了吗!?” 幽幽的话音,带着浓郁讥讽。 “活该老东西曝棺荒野,没种的东西!” “老子回去,就把他剁了,一块块丢进来!” 老梁余下两句话,让我脸色大骇! 曝棺荒野,老秦头的棺材,不就裸露在尸仙棺材的旁边,尸仙有个亭子,老秦头就直接被日晒雨淋。 听老梁的意思,他把老秦头尸体拖回来了? 是了,尸仙针对了老秦头,让老梁将他带走,也理所因当…… “你敢!”我厉声喝了句。 院外却寂静无声,吭气儿的都没了。 我急匆匆走到门口,从门缝往外一瞄,外边空空荡荡,哪儿还有老梁的人影子? 我猛地一拽门,远处,瞧见罗圈腿儿的老梁,急匆匆朝着村西的位置跑,那火急火燎的感觉,就像是家里着火哦一样。 我脸色唰的一下就变了。 真要让老梁剁了老秦头的尸体,那我就是大不孝! 迈步,我就要追上去! 手腕顿时一阵冰凉刺痛。 心头一颤,这又是报应鬼在提醒我! 饶是他不受控,有危险的事情,他其实依旧会预警。 只不过,这种事情,即便是明摆着危险,我能不去吗? 哪怕是逼出地气,也不能损了老秦头尸骸! 还有一点,这样一来,我没有出阳神,也重新见到老秦头尸身了! 更能变相的肯定,老秦头就是尸体,不是活人! 那茅有三的一切推断,都是错的! 思绪间,我飞奔追向老梁! 十来分钟,经过了寥无人烟的老村路,追到了老梁家门前头。 老梁罗圈腿虽然不快,但他多少先跑了一段儿,我一直没追上影子。 此刻,他家门开着,上下的门板挡住绝大部分空间,只余留中间一小部分。 这开门,分明就是请君入瓮! 嗤嗤的磨刀声,从门内传出。 我呼吸都变得粗重了,心头冒出一阵阵焦虑。 迈着大步,走至老梁家门前,我躬身,抬腿,钻进了院门内! 院子极大,院内更显得拥挤,三面的屋檐下,台阶处,都立着大大小小的半成品棺材。 院子中央,堆着树干,木板,以及不少棺材匠的工具。 一块磨刀石,摆在最显眼的位置。 只不过,那里没刀,也没有老梁的人。 我一眼更没瞧见老秦头那口柳木心棺材。 砰的一声闷响,是我后方的院门闭合了。 我猛地回过头去,头皮却一阵发麻! 门口有个人,不过,并不是老梁! 竟然是刘寡妇! 刘寡妇脸颊凹陷,头顶贴着好几张符,脸都遮住了大半。 她猛然朝着我一扑,掐向我脖子! 我没有自乱阵脚,从腰间拔出黑驴蹄子,朝着刘寡妇嘴巴狠狠塞去! 我眼疾手快,这一下子,黑驴蹄子就塞进刘寡妇嘴巴里头! 嗤嗤的白烟冒起,刘寡妇发出呜呜惨叫,而后直挺挺的倒下! 可这一切没完。 那堆棺材中,豁然冲出数道黄影,我正上方,同样落下两道影子! 不赫然是那八仙儿纸扎人吗!? 猛地往前一冲,我身体陡然原地一旋,狗骨灰瞬间洒出! 灰白色的骨灰,瞬间在周围地面附着薄薄一层。 那八仙儿顿时不敢靠近了! 只不过,他们死气沉沉的脸,直愣愣的瞅着我。 脸上,不约而同的露出了僵硬笑容。 鬼笑很可怕了,这纸人笑,就更让人头皮发麻! 我快速摸出来矿泉水瓶,指缝间夹着六根鸡尾翎! 警惕的扫视四周,我沉声喝道:“老梁,我人来了,你不敢出来了吗?!” 语罢瞬间,轰的一声闷响传来。 西侧,一块棺材板子,狠狠砸向我! 我快速闪躲,棺材板子擦过衣角,哗的一声带下一大片衣服。 罗圈腿儿,秃头龅牙的老梁,就站在西侧一口棺材里头,他满脸的狞笑,还有阴厉。 而他手中,握着一柄硕大的斧头! 他太矮了,这斧头都赶上他三分之一高。 明晃晃的斧刃,给人削铁如泥的感觉! “尸体呢?!”我质问一声! 老梁幽幽说了句:“束手就擒,马上就让你看到老不死的东西。” 我眼皮猛跳。 老梁,这是一环套一环,知道这是我的软肋,想要直接来拿捏控制我? 没有吭声,我直接拿出来一包狗骨灰,朝着老梁猛地一掷! 老梁反应速度不慢,扬起板斧,哗啦一下,狗骨灰四溅飞扬。 我一跃而起,朝着老梁肩头落去! 他手袖快速掸开骨灰,右手板斧朝着我劈来! 不过,他用的并非是斧刃,而是斧背! 看似劈,实际上是砸! 他引我来,不打算杀我!? 双腿并拢,我刚好就踩在迎来的斧背上。 借力一跃,直接跃起了一丈高! 可就在这关键的节骨眼上,老梁不但没有来防备我,他竟然挥动斧头,朝着地面狠狠一铲! 劲风呼啸,我撒出去的那些狗骨灰,被这气劲扬起,朝着院子另一侧洒落。 这一切发生的极快极快,我也发力坠下,要踩在他肩头! 老梁是想要八仙能帮忙! 可他错估了一点,给我几个呼吸,我就足够让他失去行动力! 瞬息间,八仙朝着我扑来! 我直接落在了老梁肩头。 老梁抬起头来,那张龅牙脸,却带着一丝奸计得逞的笑容! 我心头微寒,双手落至他太阳穴上,正准备拧头! 可我的肩头却猛地一紧,是被一双手给死死抓住了! 而我的脸颊,更是一凉,又是被一双手捧着头…… 不是那八仙,八仙还没靠近到我。 这变故间,他们骤然停下来,只是围着我,也不靠近了…… 身体死死的紧绷着,捧着我头那双手,好似一发力,我头就要掉下来! 汗珠,豆大豆大的落下。 老梁依旧保持着抬头的动作,他舔了舔嘴角,喃喃道:“胆子是真的大,可人,是真的蠢。” “她怎么就不杀你呢!?” 第341章 一场好戏! 语罢,老梁丢下手中板斧,双手抓住我的腿。 粗糙的手掌极其用力,剧痛感,让我觉得肉快要被捏碎。 不过,他并没有下狠劲儿。 我就这样,被制住了双腿,双肩,头部,无法寸动…… 忽地,后脖颈一阵痛感袭来。 我只觉得脑袋一沉,便失去了意识。 当我醒转过来的时候,身体被绑得严严实实,坐在一张椅子上。 老梁站在我面前,那张龅牙脸上,堆满了阴险的笑容。 身旁的地面,摆着刘寡妇的尸身。 而我右侧,则直挺挺的站着两个人。 一人身穿唐装,脖子却光秃秃的, 从身形上来看,不正是邵嗣吗? 另一人身材削瘦,脸颊凹陷,鹰钩鼻,道袍深蓝,腰间悬挂着一排桃木剑。 陵道人的模样没什么变化,眼眸不再似之前的锐利,只剩下空洞。 瞬间,我就明白过来了,是邵嗣捧着我的头,陵道人抓住了我肩膀! 当初,我和陵道人分别的时候,他还没死,现在,尸身都被控住了。 眼前明摆着,老梁是要抓了我,送我上山! 他没有要逼死我的行为,更没有下狠手,逼不出来地气! 我麻烦大了! 这时,老梁探出手,指头勾在了我下巴处,用力往上一抬。 微弱的刺痛感袭来,我没吭声,只是死盯着老梁。 “明儿,就送你上山享福去了。” “哦,顺道告诉你,那老东西的尸体,没在这里。” “骗你的。” 老梁的脸上一阵狞笑,幽幽又道:“不过,等会儿,就有一场好戏,让你仔仔细细的看。” “把你都添上了,不怕他不来!” 语罢,老梁忽地弯腰,拖起了刘寡妇的尸体,朝着堂屋外走去。 咣当的闷响声中,尸体被拽过门槛,头砸在地上,又发出清脆声响。 邵嗣的无头尸一动不动,旁边的陵道人,同样没有半点儿动静。 我心头却猛地抽搐。 老梁的话,我听不懂。 什么好戏? 还有,不怕谁不来? 他抓我,不只是要送我上山,还有其余目的!? 一眨眼,老梁到了院子中间。 他松手,甩开了刘寡妇的胳膊。 而后,他抄起地上的板斧,斧背狠狠往下一砸! 沉闷的声响,似是肉砸成了泥,也有骨头的碎裂声。 刘寡妇的手掌,宛若成了纸片一般…… 老梁再次扬起板斧,斧背再次一砸! 阵阵哀嚎声,从刘寡妇的尸身中传出。 只不过,刘寡妇没有反抗…… 似是她头上的符,控制着她的一切…… 随着老梁一下一下夯实挥动斧头,院中地面,多了一滩不停扩大的污血。 刘寡妇的两只手掌,已经完全被砸扁了…… “不来!?” 老梁眼珠子瞪得极大,布满了血丝! “姘头不要了,好好好!” “那我碾碎了你的姘头,再送走罗显神!” “被鬼瞧上的人,现在不死,也要被吸干阳气,当鬼男人!” 老梁色厉内荏,板斧扬的飞速,刘寡妇的尸身愈来愈显得凄惨。 最后……竟只剩下一张皮…… 皮表面是完好的,下边儿应该烂完了,否则血,肉骨泥不会溢出铺满地面。 我脸色煞白。 那股血肉的臭味儿,让我一阵阵作呕,刘寡妇没有惨叫了,只是地面的血肉不停的蠕动着,分明是魂魄拘死在了身体里,现在成了这番肉糜,依旧无法逃出来。 这等挫骨之痛,恐怕会令她意识崩溃,成一团游魂! 只是,让我心头更骇,更头皮发麻的,是老梁的话。 姘头…… 刘寡妇的姘头是谁? 是那老头!? 可老头,又和我有什么关系,为什么捎带上我一起来威胁!? 老头,难道又和我有什么关系!? 这不对劲啊,老头要和我有关的话,怎么会让我觉得那么凶险…… 不,不对,想到这里的时候,冷汗从脊梁骨冒起,浸透了衣服。 其实,老头除了杀死王斌年,让我觉得他大凶无比外,就只是在刘寡妇家里,遇到了他。 刘寡妇在关键时刻,唱戏曲儿,阻止了他发现我和椛萤…… 当局者迷。 退一万步来说,一个如此凶狠的鬼,会发现不了屋里有生人气? 当时处境对于我来说,太过危险。 因此老头背对着我,没有进屋,我反倒是以为,他真的被刘寡妇给吸引住了…… 那……这老头是谁!? 就在这时,老梁再度扬起板斧。 这一次,不是斧背,而是斧刃! 砸碎了刘寡妇不要紧,他连皮都想切的支离破碎! 轰的一声闷响! 院门,被一股猛烈的劲风吹开! 一瞬间,乌云蔽月,本身薄弱的月光,瞬间就被遮挡! 堂屋之中的灯光,霎时成了幽绿色,而这幽绿只持续了一瞬,一样在嘶嘶声中消失。 说时迟,那时快! 我身旁的陵道人,动了! 下一秒,视线稍稍熟悉这种黑暗,能够视物。 入目所视的一幕,却让我心脏猛的被一只手揪住一样,难以呼吸! 院子中央,多了一个老头! 深黑色的殓服,上边儿印满了淡灰色的寿字。 头发梳得整整齐齐,一丝不苟。 坑坑洼洼的酒糟鼻,呈现黑红色,一双蟹眼半垂着,活着的时候,没有精气神,现在成了鬼,同样看不出怨气和阴厉。 这老头…… 长得和老秦头一模一样! 不! 他就是老秦头! 殓服寿衣是我亲手换的。 蓬乱的头发,是我亲手梳洗整齐的。 就连他脸上的腮红,都是我画上去。 窒息,错愕,震惊,呆滞。 随后,就是一阵阵难以止住的绞痛。 “老秦头!走!” 我嘶哑大吼! 现在我哪儿还不明白,是老梁要对付老秦头! 不,是尸仙! 老秦头的尸体,在尸仙身旁,可他魂魄逃出来了! 老梁弄了刘寡妇在身边,实际上,就是要引老秦头上钩! 老秦头一直没上钩,他也没办法。 直到我回了村,成了老梁新的饵! 我这大吼声,几乎破了音,嗓子都一片血腥味。 然而,老秦头并没有跑,老梁想要后退,可他退之不及,被老秦头一把掐住了脖子! 猛地一下,老梁被举了起来! 这瞬间,陵道人和邵嗣,到了老秦头左右两侧。 陵道人探手,此处一柄已经成了漆黑色的木剑。 邵嗣同样探手,朝着老秦头的头捧去! 我焦急万分,猛地发力,身体往前一冲,连带着一起倒将下去,整个人都狼狈无比的栽倒在地,无法起来。 没有声响,陵道人的剑,刺进老秦头腰侧。 邵嗣双手捧住了老秦头的脑袋,就像是拔萝卜一样,往上一抬! 下一幕,更让我目眦欲裂! 第342章 没人可以伤害你,我也不行 老秦头的脖颈,竟从中间生生断裂! 而陵道人的剑,横向一拉,其身体从中间被切开,霎那间,便身首异处! 老梁咣当一下,落至地面。 他癫狂的狞笑起来:“老不死的东西!死了还阴魂不散!就是不离开老拐村!现在你还嚣张啊!嚣张啊!啊!?” 我猛地要挺起身体,绳索绑得太死,还是动弹不得。 只是我心里头的恨意浓烈到了顶点,恨不得啖食老梁的血肉! 他的目的,向来不是我! 否则,他先前就不会那么狠厉的说,要送走我的话。 这送,并非他先前送我上山的意思,是要杀我! 老秦头成了鬼! 刘寡妇被撵成了人皮,他都没出现。 必然是他晓得,这里危险! 我成了饵,却迫使他不得不出现! “你好端端当个先生,却天天行那鸡鸣狗盗之事!” “我棺材匠一脉的传承,你从哪儿弄来的,当我不知道吗!?啊!?” “老子一辈子就在老拐村,十里八乡,打了几千口棺材,愣是让你带着个没爹妈的东西,挖了大半!” “欺人太甚,你简直是欺人太甚!” “今天,我就要把你镇在棺材里头,让你不得超生!”老梁一边从地上爬起来,一边从兜里摸出来个东西。 那是个黑红色的葫芦,口子被老梁扒开了。 肉眼瞧不见吸力。 可老秦头的魂魄被分成三段后,就在不停的崩散,那散开的灰气,便被吸进了葫芦里头。 老梁还在狞笑。 一旁的陵道人,邵嗣,却朝着堂屋方向走来。 不只是他们,四周的棺材中,本身那八个纸扎人潜藏着,一样是对付老秦头的手段。 只是老秦头的魂魄,被针对的太死,他们都没起到用场。 这时,他们也朝着我靠近。 风,刮得愈来愈猛烈! 呜咽的声响,宛若狼嚎一般,比鬼哭还要瘆人。 老秦头魂魄化作的灰气,还在不断被老梁吸进手中葫芦里。 我艰难的仰起头,却还是无能为力。 我冷不丁的想到一个可能。 这些个鬼东西,恐怕等不了天亮! 老梁和尸仙,应该是达成了某种合作。 他阻击老秦头,尸仙提供帮助,代价就是我! 他们是不会杀我的,只会将我带走! 思绪落定的那一瞬,我双眼变得猩红。 “报应鬼!” “我给你机会!出来!”一声低吼,嗓子本身就破了,血腥味浓郁至极。 手腕是冰冰凉凉的。 只不过,报应鬼并没有出来,寂静无声的旁观一般。 那八个纸扎人,已经进了屋里,将我包围。 邵嗣和陵道人到了我面前! 他们就要弯腰将我抓起来。 我双目瞪得更圆,心头完全冰冷。 嘴角,开始溢出血! 疼痛是钻心的,让我额头上青筋鼓起,却还是在冒汗。 豆大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滚落。 昏厥的感觉,一股一股袭来! 老梁并没有注意到我这里的变化,包括陵道人和邵嗣,同样没有发现。 他们只是将我椅子扶了起来。 而后,八个纸扎人围上我,就要抬着我椅子。 鲜血本来是丝丝缕缕,成了两股! 舌头麻木了,不知道断没断,昏厥感浓烈到了极点! 就在这节骨眼上,忽地,一股凉气覆盖了我的嘴巴,那股疼痛的感觉,瞬间被终止。 凉气,好像是一双手,轻轻的抚摸着我的脸。 浓郁的黑气,轰然从地面升腾而起,就像是一条条粗壮有利的手臂,胡乱舞动! 八个纸扎人,顷刻间被八道地气贯穿。 刺耳的尖叫声中,八道鬼影猛地窜出,要朝着院外逃窜! 地气瞬间席卷而去,裹住了那八个纸扎人! 我眼神冰冷,只剩下浑然杀机。 那似是抚摸我脸的地气,更宛若实质,让我余光瞥了一眼。 心头再次一颤。 因为,站在我身旁的,居然是无头女! 她身上的旗袍,破破烂烂,身体依旧如同之前一样,完美无瑕。 从她的身上,涌起一股一股的哀伤。 “他们……不可以……伤害你……” “我……” “……也不行……”断断续续的话音中,更恐怖的一幕发生了。 被地气笼罩的地面,钻出一个个漆黑的鬼影。 先前被收的鬼龛人,上一次都被司夜吸干了,只剩下他们饲养的膏肓鬼。 那些个膏肓鬼比之前更深邃,颜色更黑红,气息对比当时出现在魏有明眼前那个,还是弱的多,却比其余我见过的都强。 鬼龛的八个长老……其中并不包括九长老。 不过,却还有一个人! 就是孙大海! “吃了!”无头女的腹腔音,骤然变得尖锐,怨毒! 那些个鬼影,猛然窜出! 本身,四散的地气已经抓住逃走的那八个鬼,这些鬼影扑上去后,瞬间将他们撕扯的四分五裂。 以前,是地气吞噬鬼,这一次,被鬼吃,直觉告诉我,他们成不了地气鬼影中的任何一个。 至于邵嗣和陵道人,则被地气缠身,逐渐被吞噬…… 至于老梁。 他早就察觉到不对劲,抱着葫芦,惊恐跑到了院门口。 我身边儿的无头女,忽地消失不见…… 在老梁要钻出门的那一瞬间,一双白嫩的藕臂,捧住了老梁的头…… 人首分离,鲜血飚射而出! 老梁的尸体,重重倒在地上,葫芦咕噜咕噜的滚落,不过,吸扯还在继续,半空中老秦头的魂魄,还在被拉扯其中。 或是因为老秦头不成型,地气并没有去吸附他。 邵嗣消失不见…… 陵道人同样没了踪影。 那八个纸扎里头的鬼,一样被吃的一干二净。 慢慢的,地气开始消散,那些个鬼影,全部钻入地下。 只余下无头女,莲步轻移,走至我身前。 咣当一声轻响,老梁的头被扔在地上,她微微弯着腰,胸腹正对着我,似像是没有头,她只能这样看我一样。 “没……没有人……可……可以……” “我,也不可以……”断断续续的腹腔音,给人一种浓烈的偏执,甚至是尖锐的情绪。 这情绪不是对我,可这偏执,是对我的。 本来,我心应该是冰冷的,可这时,竟莫名其妙的多了一丝暖意。 纤纤五指抓在我腰间。 轻微的拉扯感,拴在我腰上的绳索,寸寸断裂。 地气,还在消散,无头女的身体,同样要寸寸消散…… 我解开束缚,能动了! 手,瞬间抓住无头女的手! 触感是一阵冰凉,可还是抓了个空。 无头女消散一空。 地面,只剩下小小一团地气,在不停的缩入地下,即将消失不见! 我眼神一狠,快速抽下左手腕上的鸡血藤手环! 青气猛地升腾而起,却不能对我怎么样。 人影刚冒出来一半,他瘦脸上显得极其惊惧。 “不!我帮你!”“我听你命令!” “住手!住手!”尖叫声从他口中炸响! 我毫不犹豫,将鸡血藤手环扔进了最后那股地气中。 轰然一下,地气扩大至半米。 数股黑气,宛若一只只手臂探出,抓住了那报应鬼,猛地往下拉扯! 报应鬼尖声嘶吼起来。 “瘟癀鬼!” “你就是瘟癀鬼!”“你不是活人!”青气爆发的更多! 这一瞬间,整个院子好像都蒙上了一层青幽幽的雾。 我眼睑不停的痉挛微搐。 这就是我先前打定的主意。 报应鬼完全不能为我所用,还说过我死了他高兴的话,那留在身上当底牌,都是对我的潜在威胁。 现在,我更肯定自己的主意是对的。 这个节骨眼上,他求饶都不肯多求,还说我不是活人! 给他机会,我就真当不了活人了! 只不过,一种后怕的感觉,在不停的涌起。 因为这报应鬼……他居然没有被吞吃掉,甚至和当初的九长老一样,要往外爬出来…… 明显能感觉到,下方有鬼在拉扯报应鬼。 就在这拉扯间,报应鬼还是一寸一寸的往外爬出来! 地气……好似也有一个极限! 正当我额头上又泌出汗珠,在想着怎么样才能把他打进去的时候。 忽地一下,一只手,从地面扬起! 五指成爪,按在了报应鬼的头顶! 报应鬼的眼瞳中,闪过一抹新的恐惧。 “你……罗……罗显神……你……不……救……救……我。” 他话音变得断断续续。 “我,当然不会救你。”我简单明了的一句话。 那只手通体呈现漆黑,没有皮肉,只有骨头。 再下一秒,报应鬼被摁了进去! 地气消失不见…… 院内,变得鸦雀无声。 只剩下我孤零零一人…… 就连老梁的尸体,都被地气吞了,消失不见…… 不只是老梁,刘寡妇的人皮也没了,那片血污一样干干净净。 嘴角微微抽动,这倒好,省了我清扫这院子。 否则的话,才死了一个村长靳钊,又一桩断头命案,还真会有些麻烦。 解开了脚上绳索,我快步走出堂屋,捡起来了地上的黑红色葫芦。 空气中还弥漫着一些灰雾,正被这葫芦吸进去。 我盯着葫芦表面怪异的纹路,其腰身上,还拴着一根赤红色的绳子,分明是朱砂绳。 这是收鬼的东西,还有镇压的效果! 我脸色微变,狠狠朝着地上一砸! 第343章 地头蛇,也要蜷起尾巴 砰的一声闷响,葫芦四分五裂! 一股难闻的血腥味冒出! 黑红色的陶瓷碎片中,是一滩粘稠的血。 不光有狗血的味道,还有一股子鱼腥味。 黑狗血化煞辟邪,作为小龙血的鲤鱼血,更有破除阴气的作用…… 魂魄在这里头装上一段时间,想要保持神志都不可能了。 真让老梁用这种方式把葫芦放棺材里埋了,再加上一些布置,老秦头还真要永世不得超生! 先前被吸进来的灰气,四溢飘散。 不过,很快在半空中凝结成了一团。 我抑制不住急促的呼吸,盯着灰气,双手微抖,本能的握紧成拳。 心绪,从先前的紧张,焦虑中镇定下来。 我又快速摸出一张阴山竹,折叠出了一个纸人。 紧跟着,又用敛妆手段,快速给纸人上妆! 很快,妆容成型,这纸扎人透着一股子栩栩如生的感觉,眉眼之间,和老秦头格外相似。 “老头子……进……进来!”我强忍着心头紧张,小心翼翼地喊道。 灰气,彻底聚拢了。 可不但没钻进纸人,甚至猛地朝着斜上方一窜! 在落入院外的瞬间,灰气凝聚成了鬼影。 我只能瞧见黑漆漆的寿衣一闪而过! “老头子!” 我一声大喊,快速跑至院门口,钻出那狭小的门,跑到先前老秦头消失的方位。 只有一片阴沉沉的树林子,半个鬼影子都瞧不见…… 呆呆的站在原地,内心的情绪,却在不住的翻滚着。 老秦头,为什么不见我!? 他的魂魄出现了,就代表,茅有三所说的一切,都是子虚乌有! 就是茅有三落卦了,算错了! 可为什么,老秦头要躲着我? 的确,尸仙可能拘束了他的尸体,他魂魄也无恙啊! 找到我,就算有什么事情,我们都能够解决啊! 他为什么,还是那么冷漠,甚至和我一句话都不说?! 双手死死的握紧成拳,我站了许久许久,却还是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除此之外,我还有种落空感…… 茅有三落卦了。 老秦头鬼魂出现了,就代表……他真的死了…… 死了的老秦头…… 死了…… 心,闷堵的厉害,我捂着胸口。 半晌,才艰难的回过神来。 脸上露出自嘲笑容,制住了那股子想哭的冲动。 老秦头教过我,男儿流血不流泪。 我可以哀伤。 可这哀伤的泪水,早就在他死的那天流干。 我不知道为什么老秦头魂魄不见我。 或许吧,我没有阳神命,就是缘由。 学不了他的算命术,就算是缘分已尽…… 我能做的,就是在这之前,先将他的尸体挪到一个安安静静的位置,让他入土为安。 转过身,再度回到老梁的家门前头。 院内空荡且安静,没有什么遗漏的地方,没有哪儿有什么问题。 我慢吞吞的朝着家的方向走去。 夜,愈来愈深,愈来愈黑。 就这么阴差阳错的,村里明面上的危险,化解了。 还剩下吕阚,余秀那未婚夫,在暗处虎视眈眈。 于我来说,黑驴蹄子都能打跑的鬼,不足为惧。 他只要敢来,这一次没有客观外力,我就敢让他走不了。 等回到了院内,我半点儿困意都没有,坐在堂屋中。 摸出来了一样东西。 从孙大海那里得来的册子。 翻到了寄命十二宫那一页,我低头,静静的看着。 想要从孙卓身上拿回命数的念头,前所未有的浓郁。 我看了足足一夜,当鸡鸣破晓时,才扭了扭生硬的脖子。 轻微的咯吱声在耳边响起,脑袋浑浑噩噩,意识发沉。 这寄命十二宫,很复杂。 却又很简单。 其复杂的程度,让人看不懂里头的意思。 它的简单,又是每一个步骤都给罗列了出来。 但凡是个人,但凡有点儿理解能力,就能够将命数从一个人的身上,挪到另一个人身上! 只不过,过程会让受术者极其痛苦。 我冷不丁又想到。 被老秦头夺走过阴命的那个人,是否一样痛苦呢? 我在找孙卓报仇。 暗中有没有这样一个人,时时刻刻盯着,想要拿回他自己的命? 呼吸变得更急促,这种感觉,让我很不舒服,觉得哪儿哪儿都有视线…… 也只是顷刻间,那感觉又被压了下来。 我被夺命,是地气瘟癀让我活了下来。 那个被老秦头夺命的人,恐怕早就成了枯骨了。 收起册子,我脚步蹒跚的走向房间,一头栽倒在床上,沉沉的睡了过去。 因为是白天,因为能感受到身上的熨烫,我睡得就很死很死。 不知道睡了多久,当我醒来,还没睁眼的时候,就察觉到不对劲…… 身边好像有注视感。 院里头亦然有嘈杂的声音,是有人在聊天对话。 猛地睁开眼睛,手早就捏住了两枚剃头刀。 可没想到,坐在床边的不是别人,正是椛祈! 此刻的椛祈,化了妆,健康的小麦皮肤,稍稍白了一点点,眼睑细长,卧蚕有着亮晶晶的碎片。 一身黑色劲装,将她娇小玲珑的身材,展现的淋漓尽致。 她双手捏着未完成的竹编,正在不停的编织着。 “姐夫,醒啦!”椛祈惊喜的停下手中动作。 瞬间,外边儿嘈杂的声音就消失不见了。 给人的感觉,是来人都安静下来,在偷听什么。 我稍稍吐了口浊气,扶了扶额头。“怎么找到这里的?” “问咯。”椛祈眼眸明亮,道:“本小姐出马,愿意带路的村民都一大堆。”我稍稍一怔。 椛祈所言倒是不错。 无论任何年纪,男人女人,总是拒绝不了好看的小姑娘。 我点醒了椛祈后,她不再像是之前那样,什么都怯懦小心的问我一句,反而有了主心骨。 “姐夫你好疲倦,我听村民说,昨天村长死了,村里不安生?” “你身上血腥味还很重……” 椛祈瞅着我嘴角,嘟了嘟嘴,眼眸中露出一丝不满意。 “要是你出点儿什么事儿,我可怎么和姐姐交代?” 我:“……” “出去吧,我换件衣服,这血没事儿,村里先前有麻烦,现在没什么麻烦,都解决了。”我翻身下了床。 “哦……”椛祈耸了耸肩,小声嘀咕了一句什么,我没听清。 蹙眉再看椛祈,我问:“你说什么?” “没有啊?”椛祈甜甜一笑,拿着没编完的竹编出了房间。 站了几秒钟,我才从衣柜里拿出先前没有全部带走的衣服。 换上后,又将家伙事儿装好。 因为九流术的缘由,我以前除了正常去上学的衣服,是稀松普通的。 其余的衣服,都多内包。 推门而出。 一扫院内,五个人零零散散站着,堂屋门是打开的,椛祈坐在桌子旁编竹编,其余位置,还坐着几人。 我粗略一点,椛祈带来的人手,还真不算少,一共九个。 当时椛祈说,四个周家冠候。 现在看来,四个,应该就是他们的朋友? 就是不晓得,是什么行当了。 下九流,还是旁门左道。 这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我身上。 除了椛祈。 我面不改色,走向水井的位置,打了水洗漱,尤为洗干净了嘴巴里的血。 地气对我的保护毋庸置疑,我舌头上的伤口不大。 等我抬起头来时,才发现,四个人围着我,先前院中站着的五个人,还是如旧。 堂屋里头,只剩下椛祈一人,她还是编织竹编,轻轻哼着曲儿,像是很悠闲。 我若有所思,四扫一眼周围。 那四人年纪都约莫三十岁上下,我发现周家人有一个特征,尖头尖脑的,像是顶着个鼠脑袋。 身材不算矮小,可这模样就不敢恭维了。 微微吐了口气,我大抵想到了这群人围住我的缘由。 椛祈是打着利用人的身份。 可周家人,真就那么蠢笨? 看似被利用,实则,人到了这里,才想反客为主。 “罗显神。”其中一个周家人幽幽开口:“在周彦口中,听了你名字好几次,大冠候那里,也提过你,是长得油头粉面。” “周彦?”我若有所思,说了句:“就是那个鼠脸人,对吧?” “你!”那周家人顿时怒目相视。 其余人同样气势汹汹,有人骂道:“你说什么呢!?”我面不改色。 堂屋内,却听到椛祈噗嗤一笑。 最先前说话那周家人,脸色愈发阴霾,死死盯着我。 “周彦,是我哥,就凭你一个低三下四的九流人,连个家族都没有,想要染指椛祈,是不可能的!” “椛祈跟你走,还出了事,你简直丢人现眼。” “现在开始,你就听我周亢的话了,平安无事将椛萤救出来,你那点事情,一笔勾销。” “否则……” “否则怎样?”我微眯着眼,和他对视。 椛祈的态度,我大抵是明白了。 她一样晓得,周家人来了会反客为主。 可反客为主,是要看实力的。 周家手段是怪异了点儿,不过,他们的身手,也就很普通。 这种距离,饶是他们九个人,我也觉得没什么压力。 “否则怎样?” “杀了你,让你做只荻鼠,信不信?”那周彦舔了舔嘴角,眸子中闪过狞恶和兴奋。 我眉头再微微一皱,却若有所思。 “说吧,椛萤被困在什么地方了,一五一十说秦楚。” “这里来的人,都比你手段高,都是你前辈,就算你是地头蛇,也把尾巴蜷起来。”周彦更显得倨傲,颐指气使道。 第344章 无骨舌,伤人剑 大抵椛祈应该说过一些东西,让这些人认为她是站在周家这一方的,因此这周亢才会说出让我做只荻鼠的话。 荻鼠本身只是竹编,控制它们的是游魂,椛家这术士家族,相当于变相的控魂而已,只是荻鼠又有特殊能力,赋予了被控的游魂。 思绪间,目光又扫过除了我身旁四人外的其余五人。 本身他们零零散散地站着,此刻隐隐约约,朝着我贴近了。 我大致能看出来了。 周亢虽看似嚣张,但制服我的凭借,应该是靠着这五人。 毕竟,那鼠脸人周彦,是他哥哥,哥哥都在我手里吃了亏,他这做弟弟的,实力未必比得上周彦。 或许,示敌以强势,也是一种吸引注意力的手段? 我对周亢的评价,稍稍抬高了一些。 他绝非一个狂妄的人,相反,还很聪明。 再多深入去想几分,周彦必然说过我的本事,我抢走椛萤,成了周家人的眼中钉,肉中刺,他们绝对会研究我! 这样一来,那五人,肯定会有针对我的手段! 因此,我对周亢等人下手,会露出破绽给那五人。 若是我对那五人动手,很有可能因为不了解他们,而吃大亏! 初次见面,一旦落入下风,后边儿就麻烦了。 想清楚这些,我面不改色,淡淡道:“老拐村后山有前峰和后悬崖,后悬崖处,有化青的尸仙盘踞,那尸仙滋生了凶狱,梦魇一般的凶狱,触碰其雾,便有被拉入梦魇的可能。” “椛萤,便被留在了梦魇内。” “能救出椛萤,听你们的也无妨。”我这番话说完,周亢眸子微缩了一下。 一时间,院内反倒是安静了。 我静静地和周亢对视,一言不发,亦没有主动动手。 思绪稍加变通,破坏了周亢等人的计划,也算是另一种程度的上风。 他目的就是逼我动手。 总归,怎么营救椛萤都要商量,我直接说出来,就让他没有挑衅的契机了。 这对视,持续了相当长一段时间。 余下几人,目光或多或少扫过周亢,显然是等他信号。 周亢,忽然笑了笑,他眸中其余情绪,都被满意笑容掩盖。 “都说女人翻脸如翻书,罗显神倒也有几分相似。” “先前既羞辱我大哥,又问我怎样,让我多少有了几分气性,没想到,你挺会自己找台阶。” 看似正常的话音,却夹枪带棒,阴阳怪气。 周亢这态度,还是想逼我动手,和我斗! 我微吐了口气,朝着堂屋方向走去。 这愈发让我肯定,先出手,必然会有破绽! 此刻,椛祈抬起头来,她稍稍有些愣住,明显,她不明白我明里暗里和周亢的“交锋”。 就在这时,忽然另一个话音开口道:“周亢,有必要么?”我微眯着眼,余光瞥了开口那人一眼。 心想着,有人明事理,觉得不应该先内讧? 可下一秒,他就说道:“罗显神乖乖听话,已经说了椛萤被困之地,以及危险之处。本身这罗显神就没多大用处,否则就不会留下椛萤。” “饶是现在打服了他,不一样没什么用处吗?” “我最开始就觉得,没这个必要,杀了便是。” “眼不见,心不烦。还免得他暗中使坏。” “他这狡诈的模样,心眼子里蔫坏。”那人一连串的话,还真算得上有条理。 我看穿了周亢他们的计划,我的反应让他们觉得难受,他们也因此看穿了我不好对付…… 只不过,开口就是杀人,让我心头骤然一沉。 椛祈的脸色,同样变了,她忽地站起身来。 “周亢!”椛祈大声喊了句。 周亢没吭声,他目光落在椛祈身上,忽地眯上了眼睛。 下一秒,周亢冷不丁地问了句:“小祈,你也觉得,应该杀了罗显神吗?”椛祈脸色再变! 场间的氛围,一下子就变了味儿。 充其量,椛祈算是个小女生,是有一点儿聪明,但不多。 她觉得,能拿捏周家人,多少有些自以为是了。 而我那么认为,也属于将事情想得太好。 现在看来,周家人根本就没怎么相信过椛祈?! 没有继续往堂屋里走,我停顿在门口后,骤然转过身,警觉无比地看着周亢等人! 双手微抖,剃头刀捏在指尖。 椛祈脸色极其难看,走到了我身后。 周亢的眼神,带着一丝丝失望和厌恶。 “小祈,若是这样站队,你会让周家失望,更会让椛家失望。” “以前你是椛家最单纯的一个女孩儿,甚至我周家都想破例,此次联姻两位,可你,居然真的从头到尾,要算计我们?” “现在你过来,还来得及。” “罗显神在这件事情中,本身就不算什么好东西,若非他强行带走椛萤,她怎么会濒临如此险境?” 就在这时,椛祈开口了,幽幽道:“所以,嫁给姐姐根本就不喜欢的周彦,当老鼠头的媳妇,她就会高兴了?你们周家就是好东西了?” “说真的,以前小时候,我觉得荻鼠挺可爱的,直到见了你们周家人,一个比一个更像是老鼠,我就觉得很排斥了,可能,我控制不好荻鼠,就和你们周家有关。” “还联姻两个……呕……”椛祈还真的做出一副作呕的举动…… 她这副模样,才真的是和我刚见到的时候差不多! 这一霎,周亢以及身旁三个周家人,都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椛祈却并未终止,她再抬起头,冷笑了一声说:“都不惜地拆穿你们,化萤姐姐和椛萤姐姐的天乙阳贵命数,让你们垂涎三尺,化萤姐姐出事了,只剩下一个椛祈姐姐,你们才不满意,因为这一代,早就既定好了让你和周彦两人联姻,你是弟弟,所以自然不能争。” “所以,你就打上我主意了。是吧?” “你可真下头。” “不过,本小姐也是你能打主意的?” 这一瞬,椛祈的唇枪舌剑,简直打得周亢那几人哑口无言。 其余人阴晴不定,周亢的脸,堪比熟透了的猪肝,都成黑紫色了。 第345章 罗显神,你当死于天黑 双手指间在律动,剃头刀微微翻转着,我心逐渐沉到了谷底。 院内的杀机正在弥漫,浓厚。 “姐夫……”椛祈又看向我。 前一刻,她还盛气凌人,这一瞬,便可怜巴巴起来。 “我想帮忙的,结果怎么带来一群臭老鼠,好烦人。”一时间,我都看不出来,椛祈是故意用这神态表情更激怒周亢这群人,还是她真的认为,事情麻烦了。 “臭老鼠……”周亢声音微颤,他脸皮都在发抖。 “椛祈,本来是想好好把你接进门,带回了椛萤,也算是双喜临门。” “这下,椛萤能风光进周家,嫁给我哥,你只配给我当个妾!” “我会好好收拾你这个小贱人!”周亢厉声斥道。 我手狠狠一抖,一枚剃头刀嗤的一声飞射出去! 周亢脸色大变,猛地后仰身体,躲过这一刀! 其余两人瞬间搀住周亢肩头,将其扶起。 “动……”周亢几乎是怒发冲冠,就要下令! 就在这时,院门轰然一声被踹开! 门前站着两人。 一人,身着色彩暗沉的绛衣,尖嘴,瘦脸,小眼睛。 两撇八字胡,活像是成精的老耗子。 另一人余过古稀之年,黑袍,模样同椛萤,椛祈,都有三四分相似。那“老耗子”一般的老人,竟是周济! 那古稀之年的黑袍人,便是椛常在了,椛家现任家主,椛萤的爷爷。 两人身后,便再无他人。 周济冷眼看着我,就像是看一个死人。 椛常在同样冷漠,撇过椛祈一眼,冷声训斥:“没大没小,无法无天,给我过来。”椛祈脸色又变了变,她惊怒的看着周亢。 “你……” 话没说出来,椛祈眼中又都是惧怕,躲在了我身后。 周亢的眼眸中,却闪过一丝惊喜,怒气被堪堪压了下去。 侧身,他恭敬行礼:“大冠候,椛老爷子。没想到您二位,来这么快。” “事关周家椛家联姻,椛萤的危险,椛祈错信旁人,自然要来快一些。”开口的是周济。 椛常在的脸色愈发不好看了,还是看着椛祈。 “连爷爷的话,你都不听了?” 椛祈紧抿着唇,依旧躲在我身后。 “罗显神,你好,你很好啊!” “掳走椛萤,让她深陷险境,现今又蛊惑了椛祈,都不知道,你身上到底有什么迷魂药!” “这倒是简单,身上的东西可以搜,若是搜不出来,届时切开了脏腑,看看心肝。“周亢幽幽开口,再看向我。 双手却拱起,是冲着周济一抱拳。 这架势,就像是在请示什么一样。 周济微微点头。 椛祈的脸色,却陡然一变。 “住……” 她话还没说完,周亢就格外兴奋,他忽然盯着我的眼睛,沉声道:“罗显神!” “你当死于今日天黑!” 我瞳孔微缩。 刹那间,一股阴冷的气息,像是裹胁了四肢百骸。 明明,周亢只是说了一句话,我却觉得,好似有什么东西盯上了我一样…… 椛萤和我说过,周家的术法极其怪诞,能说出人的死期。 如果临期不死,那周家人就要倒霉。 若是周家接连去咒三次,对方不死,那下咒的周家人就会死。 当时,陵道人被周济咒过一次,安然无恙,周济应该已经倒过霉了。 现在,这招式却用在了我身上…… 说我天黑死,我天黑真的会死么? “周亢!”椛祈焦急的跺了跺脚。 周亢却一脸的冷漠。 椛常在骤然往前踏出一步,严厉的看着椛祈。 我隐隐挡住椛常在。 椛祈贝齿紧咬,脸上的紧张不减…… 这时,周济忽然笑了笑,说道:“周亢,毕竟,椛祈也是要过我周家门第的,你先前说的话,我们在外边听见了,这属实不妥,此番事罢,椛老爷子会好好管教椛祈。” “椛祈救姐姐心切,再加上年纪颇小,才会被罗显神蒙骗,而罗显神已然活不过今夜,她会明白的。” “死在家里,倒也不错。” 周济一扫院子四周,随后又道:“走吧,罗显神死后,她自然会回心转意。”显而易见,周济都不打算和我冲突。 周亢这才点点头,他招呼了一下,其余那些人,朝着院外退去。 至于椛常在,他再扫了椛祈一眼,显得恨铁不成钢。 很快,他们一行人离开了。 院内恢复了安静。 可明明大白天的,阳光炽烈,我却觉得通体发寒,还打了个冷颤。 椛祈显得犹豫万分。 她忽地迈步,竟也要朝着院门跑去。 “你想去找他们?”我蹙眉,喊了椛祈一句。 椛祈才顿足,她紧咬着下唇,眼中的担忧不减。 “我得去找周亢……他得收回去这话,不然姐夫你会出事的。” “刚才人多,他不会答应的,现在我去找他,他才可能松口。” “姐夫,你不应该直接和他说姐姐情况的,如果不说,他也不敢对你下咒。” “还好,只是周亢,不是周济。” 椛祈稍有庆幸一般,又要迈步往门口走。 “找他,不但没用,你还会被留下,我死不了的。”我微微吐了口浊气,说道。 “一次死不了,他会咒你三次!”椛祈紧咬着下唇。 “三次我死不了,那死的不就是周亢了吗?”我回答。 “这……”椛祈脸色稍显的茫然。 “你姐姐和我说过周家的怪术,你放心即可,无碍。”我摇摇头,再道。 椛祈却依旧显得不安,她脸色逐渐苍白,低下头,懊恼又自责的说:“姐夫,对不起……要不是我非觉得能拿捏周家的人呢……也不会把周济引来……要是周济不来,周亢也不会敢轻易咒人……” “不是你的问题,我也异想天开了,毕竟术士家族,都不是省油的灯,不过,多一些人,倒不是坏处。” 这话,一半是安慰椛祈,另一半,就是事实了。 周家的人手多,外加椛常在,他们必然会直接行动。 他们走在前头,要么先引走危险,要么,就是牵制住尸仙,反倒是让我有了浑水摸鱼的机会。 椛祈还是欲言又止,担忧不减。 我问了一句:“这怪术,应该是拼命吧?” “拼命?”椛祈满脸的不解和茫然。 第346章 罗显神,你当死于子时正刻! 显而易见,椛祈对周家的了解,可能还不如椛萤多…… “应该是拼命了。”我微眯着眼,若有所思。 老秦头曾隐晦的和我说过一些东西,譬如上九流,下九流,手段各有高低,可到了某种程度时,就只看一个字,命。 关于上九流的命,老秦头并未多言。 下九流的,他却说了不少。 譬如过阴命,实际上,都是天生有损的凶命。 有些命硬的似火烧一般,克死家人。 又有的命,阴柔至极,招惹阴魂恶事。 我这条过阴命,几乎囊括了下九流大部分命硬特征。 又凶又硬! 老秦头还提过一点,遇到一些手段不够的先生,都未必想给我算命。 周家人凭空把人说死,这手段,肯定就和虚无缥缈的命挂钩了。 那谁克死谁,还真不一定…… 就算周家人手段再怎么厉害,我过阴命不够看。 那瘟癀命呢? 想到这里,我心里头悬着的那口气却松了下来。 “放心吧椛祈,周亢聪明一些,一次咒不死我,只是倒点儿霉运,若是他想不开,那他就命不久矣了。” “其实,先前如果是周济开口,或许会更好。” 椛祈讷讷看着我,不解和茫然显得更多。 ”好了,有些饿了,吃面么?”我笑着问椛祈。 “……我……我去吧。”椛祈低头,匆匆朝着厨房方向走去。 家里没什么别的东西,只有素面。 甚至连葱花都没有。 椛祈的手艺却极其不俗。 清汤面上漂浮着几粒花椒,麻香四溢。 一餐饭吃下来,椛祈脸色好看许多,对我没那么多担忧了。 只是,她依旧显得有些惴惴不安。 “不晓得,老爷子他们,是不是天黑就会上山。” “可能……会等咒术应验?”话题,还是被椛祈拉了回去。 我淡淡一笑,说天黑自然见分晓,我也能看看,周家这葫芦里,到底是什么药。 椛祈噘了噘嘴。 她没接我话茬。 心不在焉的用筷子拨弄碗里剩下面汤上漂浮的花椒,小声嘀咕:“姐姐被困了那么久,也不知道多久没吃上一口热食了。也还好是姐姐,换成其它人,恐怕就饿死了。” “姐夫,你心智是敏锐,可多少,还是带了点儿疏忽。”我沉默。 椛祈所言,在某种程度上,其实不无道理。 只不过,她并不了解凶狱,也不太了解鬼打墙。 当凶狱到达一定程度的时候,被吸纳入凶狱的人,其实就面临一种非死非活的状态。 尤其,这凶狱是梦魇形成的。 梦魇,就是一个人的噩梦。 而梦中,当人极度渴求某种东西的时候,那种东西也会诡异的出现。 本身凶狱的阴气,会滋养被吸入其中,非死非活的人。 后遗症不过是出来之后畏惧阳光,要相当一段时间,才能不怕天日。 只不过,椛祈所说,还好是椛萤,这就令我有些不理解。 当然,我先和椛祈解释了凶狱,才问椛祈,她的话是什么意思。 椛祈先愣了许久,才告诉我,荻鼠能寻踪,也能寻觅简单的物,自然能找来一些吃食。 说着,她轻拍胸口,明显松缓不少。 可稍一迟疑,她又显得不安起来,问了句:“那姐夫……照你先前的说法,在凶狱梦魇中非死非活,那最后会成什么?活死人?” “活尸煞。”我微吐一口气,纠正了椛祈。 “不过,待足九九八十一天,才会成这样。”我又解释。 “好吧……” 而后,椛祈不吭声了,她收拾碗筷进了厨房,再出来后,就一直很沉默。 我又和椛祈叮嘱了一句,让她注意着,天黑了就用荻鼠去查探,如果周家那些人有行动,我们就要立即跟上去。 椛祈点点头,表示明白。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 终于,到了日落西山。 残阳如血,正在一点点被暮色吞没。 当最后一缕天光都消失不见,夜幕降临之时。 我本注意着椛祈,她正在捯饬一只竹编老鼠,又小心翼翼的看着我。 显而易见,她要用荻术,又怕我出问题。 可我却觉得,视野一片模糊…… 这种模糊,来得太突然,没有丝毫预兆。 冷不丁的,我忽然听到一声细细的咳嗽。 本能驱使,我朝着咳嗽声看去。 那声响来自于院门处。 而院子的一切,都好像带上了重影,更加模糊,甚至让我觉得自己都摇摇欲坠…… 院门处,静站着一个人。 那人身穿绛衣,神色漠然。 看上去,他有些像是周亢…… 可视野太模糊了,我更觉得,那像是个披上衣服的成精耗子。 忽地,他双手举了起来,朝着自己喉咙掐去! 我眼皮突地一跳。 抑制不住的,我双手竟鬼使神差的抬起,自己掐在了自己脖子上! 只不过,一阵后怕中,我稍稍一挣,就感觉挣脱了这种冥冥感觉的控制。 朦胧的视野,瞬间变得清晰起来。 我双手刚好从脖子上放下去。 “姐夫!”椛祈惊喜的喊声入耳。 她声音感觉都嘶哑了一样,就像是喊了我很多声。 我更觉得,先前那种诡异的状态,好似让我听不见别的声音了? 目光并没有去看椛祈,依旧停留在门口。 因为,门口有个极其诡异的东西。 看上去,他和周亢差不多身材,却穿着一身灰黑色的绛衣。 鼠头鼠脸,尖嘴留须, 模样上,神似周亢。 可他绝对不是周亢! 并且,他双手死死的掐着自己脖子,那张丑陋无比的脸,显得异样痛苦! 我眼瞳微缩。 余光能瞧见,椛祈显得心惊胆颤的。 她没吭声,只是吞咽了好几口唾沫。 时间缓缓过去,那诡异的东西,忽地停下手头动作。 他粗重的喘着粗气,满眼冷漠,怨毒的盯着我。 我升起一种感觉。 如果,我没有挣脱冥冥中那股感觉的控制。 或许,现在我已经自己掐死自己了?! 那东西的脖颈上,掐痕很深…… 正常人有那么深的掐痕,恐怕脖子都断了…… 这时,余光能瞧见,椛祈的眼中出现了惊喜,不过,她还是没敢吭声。 再下一秒,那诡谲无比的鼠脸人,忽然发出掐着嗓子一般尖声。 “罗显神,你当死于子时正刻!”哗的一下,他身上灰黑色的绛衣落了下来,露出里头一件黄色衣袍。 而后,他转过身,一步迈出院门,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第347章 都欺负我,我杀了你! “这……” 椛祈脸色又是一变,狠狠跺了跺脚。 “周亢个疯子!” “他晓得没咒死你,又不想倒霉被反噬,又咒了你一次!” 椛祈话音微颤,是气得不轻。 我稍稍揉了一下自己脖子,若有所思,然后问椛祈,刚才都发生了什么? 椛祈才告诉我始末。 原来,天一黑,那冠候就来了。 盯着我,我就陷了进去,她怎么都叫不醒我。 冠候掐喉,我就跟着一起掐脖子。 不过,我顷刻间就反应了过来,并没有受伤。 反倒是冠候把自己掐得不轻。 而她也不敢去阻拦冠候,因为无论旁人做什么,冠候都不会被影响,甚至靠近的人,还会莫名其妙的出事! 语罢,椛祈都抿着唇,眼中更为不安。 “冠候?”我若有所思,差不多明白了一点儿由头。 怪不得,周家人的称呼都叫做冠候。 其实,这冠候叫的并不是他们,而是他们驱使的“鼠人”? 鼠人,也就是冠候一来,就会用这种诡谲无比的手段,控制被咒的人自杀? “太弱了,我不了解他们这手段,才被稍稍控制一点心神。” “再来一次,它又能怎么样?”我摇摇头,倒是说不上轻视。 周家人这怪术,是难缠了一点儿,可对付普通下九流,或者同等的人有用。 对付我,层次显然不够。 “姐夫……你别小瞧了它们……冠候脱一层绛衣,就要凶几分,你看你身上是什么?”椛祈惴惴不安地说。 “嗯?”我低下头。 瞳孔却一阵紧缩。 因为……我身上居然多了一件绛衣! 门口,那冠候褪下来的衣服消失不见了,竟莫名其妙地穿在我身上。 冰凉的感觉裹胁整个身体,衣服并不厚,却给我一种紧附感。 我能嗅到一股萦绕不散的尸气。 这件绛衣,必然常年在尸体上…… 伸手,我就要将衣服拽下来。 结果,身上却一阵剧痛袭来,就像是这衣服粘连在皮肤上,我硬扯下来,就要将皮肉扯烂一般…… 疼痛,让我一声闷哼…… “扯不下来的……” 椛祈贝齿紧咬,她脸上的苦味儿更多。 “子时,冠候还要来。” “他要还是杀不了你,就会去找周亢,冠候心眼子小,周亢咒了冠候杀不死的人,冠候就要反噬他,若是周亢不死心,非要咒你第三次,第三次,就真的是搏命了……” “我感觉……周亢可能真的会死,姐夫……还是不好让周家人死,不然周济铁定得发疯,我得去找他。” 语罢,椛祈又要往屋外走去。 “他自己若是分不清,死了便死了,周家人杀不了人,还要归咎别人,那这周家,也没有一个人拎的清,你现在过去,只会让我被动。” “他们会觉得,我怕周家死人,就是怕周家。” “再把你扣下来,我到时候要让你用荻鼠找到你姐姐的位置,都不行。” 我放弃脱掉绛衣,再次喊住椛祈。 “这……” 一时间,椛祈呆呆停下。 “好像是这个道理……” 椛祈放弃出去的举动了。 而后,她蹲在门槛的位置,放出去了一只荻鼠。 她神态显得极其紧绷,双手微微掐着一种诀法,脸上冒出细密的白色绒毛。 椛祈显得很努力,很认真,眼中总算冒出一丝喜色。 “姐夫……好像控制住了……” 椛祈喃喃说完,她愈渐认真,眼神都显得略涣散,不知道在看什么。 我自是没去靠近椛祈,也没打断她。 椛祈的荻术,和椛萤的不同。 椛萤寻踪,也就仅仅是寻踪而已。 而椛祈先前说过,因为她也是过阴命,还是能感知的那一种。 因此,她能通过荻鼠看到一些东西。 瞧见领头杀了张栩,就是凭借着她这特殊的能力。 而现在,椛祈明显也能监视周家那群人了。 “他们……还在村里……” “是在找人……打听后山的事儿。”椛祈的话音,显得断断续续。 我瞳孔又一次微缩。 怪不得,周家还想要椛祈。 这种手段,可不只是隔墙有耳那么简单…… 我先前提供的消息,的确是我所知道的全部。 而周家想要得到更多后山的消息,基本上不可能。 本身,村民就不去后山。 这大抵,他们还是想等咒死我之后,才会出发? 揣测归揣测,我低头又看了看身上绛衣,尽量平复心绪。 就在这时,院门处,传来一阵鬼鬼祟祟的注视感。 我随后抬头看了过去。 顷刻间,我就和那注视感对视! 猫在门口的,不正是那死男人,吕阚吗?! 吕阚直勾勾的盯着我,不在鬼鬼祟祟,而是站在院门口。 我神色微微警惕。 吕阚又看了看门槛处的椛祈,他双目瞪得滚圆,愈发显得怨毒了。 “死婆娘找奸夫,却不晓得,奸夫还要找荡妇。” “她瞎了眼哇。”幽冷尖细的话音,钻进院子里。 我心头顿时一沉,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吕阚这话,太难听了。 椛祈的注意力,显然都在使用荻术上,竟然都没什么反应。 我手不经意地从兜里摸出来个黑驴蹄子,慢吞吞地往前走去。 吕阚还是杵在门口,他直愣愣地盯着我,口中又在絮叨着什么。 只不过,他说得太模糊笼统,我倒是听不清。 下一刻,他忽然伸了伸脖子,用手摸了一把,显得极其吃痛。 我瞳孔猛地一缩。 因为,我瞧见吕阚的脖子上,竟有深深的掐痕。 先前和他打斗,我可没瞧见他脖子上有这种痕迹! “奸夫偷了人,惹了事,还要我倒霉。” “死婆娘不理事,这日子,不让人活,也不让鬼过……” 吕阚模糊的呢喃,总算稍稍清楚了一点儿。 下一秒,我忽地发现了更古怪的一幕…… 就是吕阚身上,本身是黑漆漆的死人衣。 这会儿,衣服居然成了灰黑色,还要大了一些…… 不,不对。 不是死人衣…… 而是我身上的绛衣,竟然在吕阚的身上,也有一套! 他声音又变低了一些,呢喃什么,我又听不清了。 不过,吕阚转过身去,却远离了院子…… 那忽大忽小的声音,又钻进我耳中。 “掐我……我又没偷人,为什么掐我?” “我惨啊,女人不认了,还被人欺负。” “都欺负我!” “欺人太甚!” “我杀了你!” 第348章 他喊我名字 吕阚愈走愈远,身影愈渐模糊,话音逐渐消散。 椛祈忽地一声闷哼,她本身保持一个动作,全神贯注的神态,瞬间崩盘。 她呆呆的看着院门方向,迷茫之余又带着浓郁的不安。 “姐夫……鬼?” “怎么让他跑了……” “怎么有点儿不对劲……” “他身上的衣服……” 我没接话,只是眼皮不住的微搐。 椛祈都看出来了不对劲。 我能感觉到的不对劲,只会更多。 一样的绛衣,诡谲无比的话,以及吕阚脖子上的掐痕。 我一直在想,我身上的命是谁的? 此刻,却有了答案! 老秦头从吕阚身上夺走了他的过阴命! 这条命落在我身上后,余秀作为吕阚的未婚妻,认命不认人,从而保护我! 我被周亢用咒。 承受的人,不止我一个。 还有吕阚! 而且,我和吕阚之间的关联,绝非那么简单。 这条过阴命,应该没有彻彻底底过度到我身上。 正因此,我被咒的时候,吕阚才会被牵连。 孙大海夺走我命数给孙卓,要彻底的多,因此,孙卓有什么事儿,我并没有被牵连。 现今,吕阚明显是要找周亢去算账了! 只是……吕阚并没有多凶,恐怕做不了什么。 脑子里忽地冒起一个念头。 吕阚出什么事儿,会影响到我吗? 很快,这想法就被我打消。 老秦头手段层出不穷,至今为止,他给我留下的底牌,还没有反噬我的,我应该只会有好处,不会吃亏。 “姐夫,你怎么不说话?”椛祈又喊了我一声。 我回过神来,发现她就站在我身旁,小心翼翼的看着我。 “没事,周亢可能要吃点儿亏了。”我平复心绪,吐了口浊气。 “啊,周亢吃什么亏?还没到子时啊?”椛祈显得不解,她稍顿一下,追问我,刚才那个鬼去哪儿了?为什么和我一样有绛衣?是不是周家人还在村里咒了他,一次没咒死? 我让椛祈不要多问那么多了,对上山救人没有帮助,她现在应该做的,就是用荻鼠盯着周家人,看他们什么时候动身。 “好吧……”椛祈鼓起嘴,又回到门槛前头,坐下后捯饬竹编老鼠。 不过这一次,她半晌都没有放出去一只荻鼠,一时间,她显得很焦躁。 我没有催促椛祈,耐心等待着。 过了得有个把小时,椛祈总算放出了荻鼠,显得惊喜起来。 几分钟后,椛祈忽然站起身,她稍有色变。 而她脸上,先前长出来的白色绒毛,又消失不见了。 “他们走了。”椛祈抿着唇说。 “也算是正常。”我点点头。 周亢咒我,充其量,算是顺手而为,对他们来说,救椛萤才是重中之重。 “走。”我招呼了椛祈一声。 两人先后出了院子,我径直朝着后山的方向走去。 距离椛祈荻术被吕阚打断,也就个把小时,就算当时周家人就行动了,他们不熟悉路径,一样走不了太远。 带着椛祈抄近路,不多时,便到了后山脚下。 圆月高悬,倒不是鬼月亮了,只是后山上雾蒙蒙的,给人一种说不出的冰凉感。 地面有许多杂乱的脚印,深浅不一,是人刚走过的迹象。 椛祈本来又要用荻术,我制止了她,意思是现在没必要了,让她留着精力,到时候最好游刃有余的控制荻鼠,能够找到她姐姐。 椛祈连连点头,眼神坚定许多。 顺着往山上跟去,不但脚印明显,沿途还有灌木草丛被斩断的痕迹。 我们速度很快,没追多久,隐约就能听见一些声响,从山上传递下来。 风往下刮,我们处于下风口是个缘由,距离近了,也是一个缘由。 放慢速度,我尽量和椛祈走树丛更多的山坡,几分钟后,总算跟上了那群周家人。 周济和椛常在几乎是并行,周亢跟在周济身后,其余人则辐散开来,行动之余,保持着警惕。 后山不算太高,这位置,都差不多在山腰了。 “罗显神就是个十足十的麻烦精,而且还很诡异,没咒死他……” “爷,我感觉有些不太自在,心烦意乱的……”周亢被风吹过来的声音,有些飘忽不定。 随后,周济的话音响起。 “是有些麻烦,不过,还没有到那个地步,他很会借势,不过,这里没有势给他借。” “你咒他第二次了,有爷爷给你的冠帽,不会有意外。”周济倒是显得自信。 我这才注意到,周亢的脑袋上,果真带着一顶帽子,通体发黄的帽冠,在这夜深人静的深山上,分外引人注目。 “用术,一定要心思沉稳,冠候才会发挥出更大的功效。” “你若是都不自信,都觉得罗显神死不了,那罗显神必然就死不掉了。” 周济拍了拍周亢肩头,又道:“此番就当是个小历练,你心性方面,的确不如罗显神,但爷爷的冠帽,会让你的冠候道行更深,他必死无疑,以后你要谨记这个问题,不能因为一次挫败,而失去心性,否则的话,咱们周家的术数,你非但会停步不前,甚至很容易被反噬。” “明白了,爷爷。”周亢用力点头。 一旁的椛常在唏嘘道:“两个贤孙,真叫老夫羡慕。” “呵呵。”周济笑了笑,才说:“椛萤和椛祈过门后,周彦和周亢这两个孩子,一样是椛家的孝子贤孙。” “那是的确。”椛常在摸了摸下巴。 我能听清这些对话,椛祈一样可以。 她俏脸则显得紧绷,显得既厌恶,又无助。 就在这时,前方忽然传来一声闷哼。 周亢竟一个趔趄,栽倒在了地上。 周济并没有去搀扶他,只是问他怎么了?好端端的山路,没走稳?还在心烦意乱? 周亢一边掸了掸身上泥巴,一边说自己没事儿。 他站起身来。 接着,周亢显得很疑惑似的,回头看了一眼。 我瞳孔微缩,稍稍潜藏身影,椛祈和我一样躲闪。 只不过,周亢那视线,显然不是来看我们。 “我好像听到罗显神喊我名字了。” “奇怪。” 周亢咳嗽了一声,他脸色有一些苍白。 第349章 你全家都是鬼 椛常在和周济对视一眼,显得疑惑。 其余四周的人,同样多看周亢,他们都纷纷摇摇头。 “幻听了……”周亢本身苍白的脸色,泛上了一丝红。 “周亢,你得冷静,爷爷说那么多,白说了么?”周济脸色发沉,叮嘱周亢一声。 “知……知道了,爷爷……”周亢略显得颓然。 “他有点儿魔怔了。”椛祈细弱蚊吟的说道。 “不……不对不对……”椛祈的脸色忽的也是一白。 “姐夫……你看……”椛祈伸出手,指着我们眼前灌木空隙处。 我们也就是在这里躲着,看前边的周家人的。 那处位置,距离周亢稍微有点儿距离,却站着一个灰黑色袍子,身材瘦如枯骨,头顶圆帽的病恹恹男人。 “刚才那只鬼……”椛祈不安的说。 我自然也认出来了,那就是吕阚。 吕阚所处的方位,和先前周亢扭头去看的位置,如出一辙! 只不过,周亢好像没瞧见他一样。 不光周亢没瞧见,周济,其余周家人,连带周亢带来的五个身份不同的朋友,以及椛常在,都没瞧见吕阚。 这就太过诡异了。 前边儿,周家人继续开始赶路。 周亢好端端的走着,后方,吕阚脚点着地,看起来慢吞吞的跟着,不过,这看似的慢,实际上并没有跟掉。 “他们都看不见……怎么回事……”椛祈小声问我。 对此,我同样觉得疑惑不已。 周家和椛家,都属于旁门左道,周家驱使的冠候杀人,冠候不知道是什么怪物,椛家控制游魂,对鬼来说,应该会更敏感,为什么他们都瞧不见? 就在这时,我忽然听到冷不丁的喊声。 “周亢!” 这声音不大,很飘忽,像是听见了,又像是感觉没听到。 先前,好像我也听见这声音了? 只不过周亢在和周济对话,我并没有注意到?! 此刻,前方的周亢,忽然猛地一个激灵,用力回过头。 他盯着的,赫然还是吕阚的位置。 只不过,他神态茫然无比,显然又是什么都没看见。 “亢儿?”周济的话音更沉,不过称呼却变了,伸手拍了拍他肩膀。 “罗显神……”周亢嘴唇微颤,他睁大了眼睛,哑声说:“我听见他喊我了!” “你听错了!”周济用力抓着周亢肩头。 其余人上前两个,都低声安慰周亢。 几分钟后,周亢的脸色这才好看一些,他用力晃了晃脑袋,似是驱散了杂念。 而后,周家人继续开始赶路。 我发现了不对的点…… 周亢的走路的姿势,逐渐变得奇怪,并且,他头顶的位置,似是飘着一道黯淡的烛火,忽明忽灭。 人有三盏火。 寻常人是瞧不见的。 被鬼叫魂,回头就会灭一盏。 一些特殊职业的人,类似于鬼婆子,或者就是有阳神命的先生道士,能自然而然的看到火。 特殊的,能感知的过阴命,一样能看见。 周亢两盏火灭了,只剩下头顶的命火。 我忽然觉得,好像弄懂了,为什么只有我和椛祈能够看到吕阚,其余人瞧不见。 我的过阴命,不但是吕阚的,而且能感知。 椛祈一样能感知。 这才是缘由。 吕阚如今的状态,是极其特殊的尸鬼。 我形容不上来到底是什么尸鬼,可的确,非能感知的过阴命,都对他视而不见! 不知不觉间,快要临近山顶了。 风变得更幽冷,更大。 吕阚的脚步,稍稍快了一些,挤进去了人群中,逐渐在靠近周亢。 这过程,依旧没有人瞧见。 终于,吕阚到了周亢身后,他伸手拍了拍周亢肩头。 周亢并没有动,只是身体颤了一下,而后继续往前走。 忽而,我手中钻进一只温热小手,她死死的攥着我手指头。 余光瞟了一眼椛祈,她显得分外紧张,手心都在冒汗。 我没吭声,没有挣脱椛祈,保持正常速度,匀速往前走。 之前点醒过椛祈后,她就没有越线,现在明显是怕了。 前头,周亢一边走着,一边小声和周济说着什么。 他们的对话声太小,断断续续的,就听不太清。 隐约就几个字眼,组织起来大概能确定,是周亢说有人拍他肩膀,他觉得毛骨悚然。 而周济则告诉他没有,只是他一时偏执,钻了牛角尖,产生的幻觉。 吕阚就一直跟着周亢,不停的抬起手,在周亢肩头上拍动。 周亢越走越发抖。 终于,他临界点到了,猛地顿住,回过头! 下一秒,吕阚身体往前一倾倒,竟然没入了周亢的身体里头…… 椛祈一下子顿住脚步,她手指甲都快掐进我手指里头了…… 我同样心生寒意。 就这么鬼上身了?周亢驻足在原地,一动不动。 周济拉了拉,沉声又道:“亢儿?”周亢没有吭声,没有反应。 “我看,他的确有些心魔,的确,小辈中,罗显神的实力不差,或许我们要在这里等等,等过了子时,罗显神死了再行动。”椛常在显得缓和许多。 “椛萤那里……”周济明显有些犹豫。 “命牌安好,暂时没有大碍。”椛常在又道。 周济的脸色,稍稍好看了一些。 他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看了一眼周亢,叹了口气才说:“这孩子,和他哥一样,顺风顺水,才经受不起打击,也罢,等等,等他咒死……”周济还没说完。 周亢忽然抬起了手。 “啪!”清脆的一巴掌,落在了周济脸上! 这一刹那,空气仿佛都凝滞了,鸦雀无声…… “啪!”周亢反手又是一巴掌,抽在了椛常在的脸上! 两老头的两张老脸,瞬间涨红到了极点,都像是没反应过来。 其余人全都傻了眼,错愕的看着周亢。 “打击?” “顺风顺水?”周亢扯着脖子,声音变得尖锐,赫然成了吕阚的音调。 “我就活了小半辈子,臭婆娘不认得我,谁谁谁都欺负我!” “就你有个好孙子,就他怕打击,就他顺风顺水!” “活该我不是人!活该被你们欺负!?” “鬼?”周济脸色幡然一变。 “你才是鬼,你全家都是鬼!” 吕阚尖细的话音再次从周亢口中炸响。 他猛地探出双手,掐向周济脖子! “你孙子咒人掐人,让老子莫名其妙的倒霉受罪!” “你个老不死的,也试试遭人掐脖子的滋味!” 第350章 邪门 砰的一声闷响,是周济一掌击中周亢的胸膛。 周亢还没掐中他脖子。 霎时,周遭几人一拥而上,三下五除二就将周亢按死在地上。 周亢疯狂的挣扎,可双拳难敌四手,很快就被结结实实绑了起来。 制服周亢的几人,都是周亢带来的朋友。 他们手段不一,或是用了符,或是用了铜器,还有人在周亢脸上直接画了血痕。 只不过…… 周亢还是那副鬼上身的模样,不停的咒骂,喋喋不休! 周济脸色铁青,一旁的椛常在脸色好不了多少。 “这罗显神,不知道用了什么歪门邪道的手段,应该是鬼上身了,可看不出来是什么鬼,先前我们几人都很注意,并没有什么东西接近啊!” 说话的,是制服周亢五人中的一个。 而且他这话,明显就将矛头导引到了我身上。 “周亢不适合再行动了,得安排个人,送下山去,好好看着,别出事端才对,等天亮,晒着太阳,什么鬼东西都得退避三舍。”另一人沉声开口。 “谁去?”周济话音微颤,明显是强忍着怒气。 下一秒,周亢忽然紧绷着脸,口中的咒骂,喋喋不休,一下子停顿。 随后,他脑袋重重往前一沉…… 这种沉…… 就好似人死了,头无力耷拉下去一般…… 霎时,所有人再次安静,都死死盯着周亢。 “亢儿?”周济语气又变了,探出手,去碰触周亢的鼻息。 “不!” 惊惶的吼声,从他口中炸响! 他双手猛地抓住周亢肩头,用力晃动! “救人!快救人!”其余人手忙脚乱,又开始给周亢松绑。 吕阚悄无声息,从周亢身上钻了出来。 我注意到,他身上灰黑色的袍子消失不见了。 而我身上,那灰黑色的绛衣一样消失。 周亢死了…… 莫名其妙,就被吕阚杀了。 人一死,怪术自然就消失不见…… “好邪门……怎么会这么邪门……他也没控制周亢自杀啊……”椛祈手更紧掐着我手指,愈渐显得不安。 我同样觉得有些不安,有种隐隐的心烦意乱…… 周亢遭罪,的确让我消了口气。 尤其是椛常在和周济都挨了耳光,更无形中解气。 可周亢这死法,的确太过邪门。 吕阚怎么杀人的,我都没看出来。 如果……被吕阚鬼上身,就会死的这般莫名其妙。 那吕阚要是上身了我呢? 我先前还认为吕阚不凶,对他的警惕性,都降低了不少…… 事实上,吕阚看起来不凶,可他邪门!邪门到了极点。 前方的周家人,都脸色变得极其糟糕。 明眼人都一眼能看出来,周亢死得不能再死,他们救人的手段,都丝毫没有作用…… 此前还威风凛凛的周济,这一下子像是苍老了老几岁,他嘴唇不住嗡动,一瞬间就老泪纵横。 他摘下周亢头顶的冠帽,戴在了自己的脑袋上。 “罗显神手段歹毒,害我孙儿,我必杀他!”周济话音响亮,且怨毒! 另一旁,众人都瞧不见的吕阚,却兴奋的拍起来了手掌,他那病态的脸,显得极度扭曲。 而后吕阚脑袋一扭,他竟直勾勾的看向了我和椛祈所在之处。 先前,吕阚给人的感觉,是极度的可怜,鬼鬼祟祟的。 此刻,他依旧可怜,依旧鬼鬼祟祟,却多了那股邪门的气息,让人通体生寒。 无人能瞧见吕阚。 自除了他,无人发现我和椛祈。 椛祈却打了个寒噤,她抓我的手更紧了…… “他……在看我……姐夫……” 我稍稍往前一步,挡住了椛祈。 吕阚却悄无声息的消失不见。 我瞧不见,椛祈眼中也是茫然,显然没看见他的鬼影子了。 因为吕阚的注视分了我们的神。 前方,竟变得空空荡荡。 除却周亢的尸身,被斜倚在一棵树干上,周家其余人,都朝着更远的方向走去。 显而易见,周亢的死,并没有乱掉他们阵脚。 他们依旧没有改变救人的目的,只是,恐怕他们每一个人,现在都恨不得杀我而后快! 我无形中,让吕阚倒了霉。 吕阚却让周家这群人,直接恨我入骨。 “姐夫……他会不会来找我?”椛祈愈渐不安。 “你看得见他,不容易被他得手,可还是要小心。”我叮嘱椛祈一句。 “知道了姐夫……”椛祈小声说。 她松开了我的手。 我心头忽地一跳,取下来了腰间撞铃,递给了椛祈。 “这……姐夫……”椛祈一惊,连连摆手,说她不要,这是我护身的东西。 “你不要,如果被吕阚盯上了,会添很多麻烦,况且他杀人手段不明,你出事,我没法和你姐姐交代。”我如实回答。 接着,我再催促了椛祈,说凭这个速度,周家人都快到悬崖背后了,我们得赶紧追上去。 椛祈这才接过撞铃,将其仔仔细细挂在腰间。 我走上正常山路,没有再掩身影。 周家人早就走远了,自然瞧不见我们。 往前走去,很快经过了周亢尸身,椛祈多瞟了一眼,就赶紧加快步伐。 我四扫周围,大概能判断,这地方当时就被青雾笼罩过,算是尸仙的活动范围了。 不过,一切好像和之前一样,这里并没有什么变化。 再走到一处位置,循着记忆中的方向,又有杂乱的脚步做指引,我们很快就到了能瞧见悬崖的地方。 碎石瓦砾的地面,粗看平整,实际上却坑洼不平。 我和椛祈并没有走出去,还是猫着腰躲在后方。 周家那群人已经到了悬崖底部,那竹屋棚子前头。 这距离太远,就听不清他们的话,瞧不见他们的表情神态了。 椛祈显得分外紧张,投以我询问的眼神。 我做了个嘘声的动作,示意她稍安勿躁。 目光,瞟了一眼竹棚屋另一侧,一眼就看到了老秦头的棺材。 当周家所有人,连同椛常在都挤进了竹棚屋后,正前方才露出来,我才瞧见那赤红色的大棺! 鲜血一般的红,忽地闪过一抹青,白雾猛地升腾而起,将整个竹棚屋笼罩。 “他们进去了!” 一瞬间,我心跳加速到了极点! “姐夫……好像有点儿不太对劲……”椛祈显得更不自然了。 “哪儿不对劲?”我皱了皱眉,问。 “我说不上来……就是感觉,好像有人在叫我名字……” 第351章 小女齐莜莜,请夫君拜堂 顿时,我心里又咯噔一下。 名字? 吕阚? 这么快他盯上椛祈了? 骤然回过头,我先看后方,再目光敏锐的看着四处。 周亢那么容易被吕阚杀,很重要的原因,是周亢瞧不见吕阚,被灭了两盏灯,直接鬼上身了。 我和椛祈都能瞧见吕阚,他想得手,绝对没有那么容易! “没了……声音消失了。”椛祈摇摇头,略显得茫然。 我稍稍松了口气,才说:“撞铃足够挡住吕阚,就算进去了,应该也能挡得住尸仙。” 其实,无论是尸仙,还是无头女,都是齐莜莜。 可先入为主的观念,一直让我认为,她们是有分别的。 无头女是无头女,齐莜莜是齐莜莜。 无论是梦魇中齐莜莜的主要魂魄,还是尸仙身体中滋生的残魂,都和无头女无关。 因此,即便撞铃会伤到尸仙,或者那部分魂魄,我都不会优柔寡断。 甚至我认为,若是无头女能作为主导,控制了尸体,甚至是主要魂魄,会给她带来莫大的好处! 椛祈弱弱的点点头,说:“我明白了姐夫。我会尽力保护好自己,不让你分心的。”话语间,她神色坚定不少。 “走吧。” 我收回神,径直朝着那竹屋棚走去。 百来米的距离很短,我和椛祈到了竹屋棚里头。 这间隙之间,先前青白色的雾气,已经消失不见。 棺材红得像是要滴血,婚书没有踪影。 齐莜莜的无头尸身静静躺在棺材内。 白腻的肌肤,红色的肚兜,那让男人血脉喷张,女人自惭形秽的身段,极其引人注目。 “姐夫……她,好好看……”椛祈吞咽了一口唾沫,看着尸身,呆呆道:“这么好看的尸体……就是梦魇和凶狱的核心?” “她的头呢?”我正想告诉椛祈,不要小觑了尸仙。 一阵青白色的雾气,猛然从棺材扩散开来,椛祈的身体瞬间被裹住…… 下一秒,椛祈消失不见了…… 雾气同样萦绕过我的身体,可我并没有感受到什么拉扯…… 椛祈进了梦魇,我还站在原地! 心,咚咚猛跳。 短暂微慌,我迅速镇定下来。 先前不也是这样么? 邵嗣,陵道人,何长吏,都直接被雾气裹进了梦魇凶狱内。 椛萤在我短暂镇住尸仙期间,一样被雾裹走。 目光落至棺材内部,尸仙旁边的空位上。 头枕依旧。 再盯着尸仙看了几秒钟,她此刻没有诈尸。 没有迟疑,我进了棺材里边儿,如同上次一样,躺在了头枕处。 闭上眼,我静静的等待着。 只不过,冰凉感并没有袭来,更没有上一次那般失重的坠落感。 一切都显得格外安静。 打了个冷颤,我睁开眼睛,入目所视,依旧是竹屋棚的房顶,余光所视,身旁依旧是白腻的尸身。 怎么回事? 我躺下了,为什么也没进去? 忽而,轻微的嗤嗤声响起,像是木头摩擦的声音,棺材传来轻微的震动…… 我冷不丁的发现,有些不对劲…… 下一秒,我就发现不对劲的来由了! 尾部的棺盖,有了变化! 我躺下的时候,那棺盖就是呈现打开的状态,现在,竟像是挪上来了一点儿,要闭合棺材一样。 棺材要盖上了,我又没进入梦魇中,岂不是捂死我? 我就要起身。 可手腕忽的一凉。 竟是尸仙的手,紧紧握住了我的手腕! 冰凉席卷了整个身体,脑袋都嗡嗡作响。 低噎的腹音,有一缕熟悉,又有一丝丝陌生。 是无头女的声音,又不是…… 哀怨,喜悅,悲伤,期翼…… “敬,日月星辰共臨此呈。” “允,長相廝守不離不棄。” “願,平安順遂共度此生。” “誓,一朝執手百年齊飛。” “吾請願,相敬如賓,共度百年静好。” “汝請願,清淡平常,與君白首永偕。” 誓词的情绪,太过幽婉复杂,不停的在耳边回荡着。 我不但起不来身,更觉得,脑袋在一直发沉,更沉…… “小女齐莜莜,请夫君拜堂。”模糊的腹腔音调,忽而变得清晰起来。 我脑袋似是一瞬间沉到了极点,又豁然变得清晰。 视野一下子就开朗了。 我并没有躺在棺材里边儿了,而是站在一处极其宽大的堂屋中。 乌色的地砖干净黝黑。 四周的布局更是古色古香的腔调。 我穿着一身大红色的衣袍,胸口带着一顶大红花,红花下边儿有锦缎,连着身旁。 身旁一女子,卓越多姿,玲珑剔透,凤冠霞帔显得极其美丽,尤其是那张脸,更是天姿国色,倾城倾国。 “小女齐莜莜,请夫君拜堂。” 樱桃小口轻颤,悦耳的话音,犹若天籁。 像是有股莫名的力量驱使,我想要冲着前方拜下去。 冷意,却从心底滋生,瞬间弥漫四肢百骸! 用力咬紧舌尖,刺痛,让我清醒不少。 我身边儿哪儿站着什么国色天香的美人儿,只有一具无头尸体。 厚重的凤冠霞帔,成了单薄的红色肚兜。 可也只是一瞬间,那一切又恢复正常,我瞧见的依旧是绝色容颜,依旧是大红嫁衣。 “小女,齐莜莜。” “请……夫君拜堂。”她的音调,忽而拉长,纤细,初听是请,可细听,却带着一丝丝不可抗拒! 身体僵硬了,甚至是失控了。 就在我要拜下去的那一瞬。 嘶……哈…… 嘶……哈…… 粗重的喘息声,忽而出现。 然后,便是尖锐的斥声。 “我没心没肺,当不了人,做不好鬼!” “你没头没魂,鬼都不是,你嫁什么人?!” 这一嗓子声音极大! 眼前的一切,都支离破碎…… 我哪儿站在什么高大的堂屋里,分明还是躺在棺材中。 尸仙微微侧过来,正对着我! 她腹腔中,不停的传出幽婉哭声。 而我和她中间,赫然立着一颗头。 那颗头极其古怪,渗人。 一面是干巴巴的皱脸,后脑勺上,则是一张紧闭着的老脸。 稀稀拉拉的头发长在老脸上! 这赫然是老龚! 先前,报应鬼都说老龚吃了邬仲宽,消化不了,醒不过来。 这关键时刻,他醒了! 老龚脾气显得极其暴躁,瞪大了眼珠子瞅着尸仙。 “残念!你就是残念!” “残念也想翻身做主子的主了!” “你想得可真美!” 话音落罢的瞬间,老龚的脑袋忽地一跃,竟刚好落在尸仙的脖颈处。 尸仙腹腔的哭腔,变成了一个尖锐的滚字! 第352章 靠谱的老龚 我手腕被骤然松开,尸仙双臂抬起,抓住了老龚的头。 她猛地往上一甩! 老龚的脑袋,虽然从尸仙脖子上拔了下来,但却粘在她手上,怎么都甩不掉,就像是狗皮膏药一般。 青白色的雾气,猛地从棺壁四周出现。 将尸仙笼罩。 老龚消失不见了…… 那雾气太大,太凶,我同样感受到失重感。 眼前一花,再等我视野变得清晰,入目所视,是熟悉中带着陌生的高大房梁,是古色古香的房间。 身上萦绕笼罩着的,是温暖的水汽…… 除此之外,就是空寂! 我猛地坐起身,低头去看腰间。 红白相间的夜壶依旧,老龚却不见了…… 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先前那一茬,分明是老龚想要去控制一下尸仙?结果引起反弹,让尸仙将他送进了梦魇凶狱?顺道,我也就被送了进来? 不,不是这么简单。 老龚先说了尸仙,没头没魂,鬼都不是。 又说了她是残念,残念也想做主子的主了。 这就点出来了几个关键信息。 其一是我知晓的,尸仙的身体中,本就有一缕滋生的魂魄,她主要的魂魄,是被自己困在凶狱梦魇中。 无头女,则应该是被老秦头分离出来,留在我身边保护我的。 那一缕残念,将其余人都送进了梦魇凶狱,明显,是想要他们都死在主要那部分魂魄手里。 而她控制着尸身和我完成婚约。 这件事情,会起到一个什么样的作用? 婚约完成后,她就相当于成为了齐莜莜,从残念,成了主子? 这还真和我所想的如出一辙…… 齐莜莜被分成了三个部分,都有着独立的思维和选择。 用力晃了晃头,将多余的杂念抛诸脑后,我翻身下床。 左边是一道屏风,阵阵水汽和暖意漂浮了过来。 屋中央摆着一张方桌,厚实的实木,雕刻着简单花纹,靠窗位置的桌案,铺着白纸,放着砚台和笔。 右侧墙前的木质衣柜上,悬挂着一柄桃木剑。 上一次……我进入梦魇就是来了这个房间。 这一次,依旧如出一辙。 巧合,还是固定? 不,我总觉得不一样。 其余人可能会随机出现在某个位置。 我和齐莜莜是有婚约的。 在这梦魇凶狱中的齐莜莜,一直在重复不停的找头。 就相当于,她被困死在了某种执念中,无法醒来。 她醒不来,魂魄就出不去,尸身中才会有残念! 那我出现在这里,必然就有着某种意义! 直觉告诉我,想要平安无事的带走椛萤,我不能像是上次那样莽撞。 否则,可能又是一个结果,我一个人从梦魇中离开了,椛萤被留下。 况且这一次还不只是椛萤,还有一个椛祈。 要是老龚和我还在一块儿,必然会好很多。 他吃了邬仲宽,变化不小。 先前都能震慑尸仙,迫使尸仙将我们放入梦魇了…… 事情已经发生,已经没有那么多想当然。 我先走到了那衣柜的位置。 取下来了衣柜上的桃木剑。 入手,是一股淡淡的温热,好像水乳交融一般。 下一秒,又是一阵陌生。 桃木剑猛地一颤,竟从我手上脱离,啪的一声重新挂在了柜门处…… 我眉头紧皱。 这感觉,就像是这本身是我的东西,可多触碰一下,发现并不是…… 再尝试了一下触碰桃木剑。 这一次,桃木剑咣当一下掉在地上了。 我再将其捡起来,便没有那股温热,和水乳交融的感觉,这就像是一个死物。 桃木剑是道士的东西,有辟邪的效果。 梦魇虽说是虚幻的,但凶狱又是真实的,这虚无交替的地方,不知道桃木剑是否会有用。 稍一思索,我将桃木剑刺在了老龚的夜壶上。 嗤的一声轻响,顿时冒起一阵白烟。 我迅速抽手,红白相间的夜壶多了一处烧坏的痕迹。 心,咚咚狂跳起来。 我小心翼翼将桃木剑挂在腰间。 阴差阳错,捡了一件道士法器! 我再走到靠窗的桌案那头,看着上边儿的白纸,砚台,以及笔。 白纸不是纯白,有一点墨迹,像是有人落了一笔,却并没有将那一笔写出来。 这房间…… 本身应该是道士的。 这道士,本身应该和齐莜莜关系匪浅? 我会被送到这个房间,是因为我本身应该是阳神命,本身我应该是个道士。 只不过,我只是空有身体,没了命数。 这身上装着的,不是阳神命,而是吕阚的过阴命,以及地气赋予我的瘟癀命。 这房间里,好像没有什么有用的东西,更没有什么信息。 本来我还想要发现某些线索,现在看来,大抵是痴心妄想。 微吐一口气,我抬起食指,将其割破一点点后,按在了夜壶上。 冷气瞬间从夜壶上弥漫出来,席卷我身体。 打了个寒噤,视野变得模糊起来。 我所瞧见的,竟是一个红色的房间。 窗帘,衣橱,梳妆台。 墙上挂着红色的喜字,天花板上拴着红色缎带。 眼睛再提溜转动,视野就变得开拓,屋内所有一切,都一览无余。 不……不对,不是我眼珠转动,而是老龚! 感知之下,感同身受。 “老龚……”我低声喊了一句。 视野稍有所改变,是看着门的方向。 而后的视野,忽高忽低,余光能瞧见,断掉的脖颈落在地面,又跃起,朝着门的方向靠近。 老龚是想离开现处的房间,想要凭借冥冥中的联系来找我?! 先前,我就凭借着这股联系,在祁家村中找到过他! 一时间,我又松了一大口气! 上一次来这里,不太靠谱的老龚。 这一次,简直是太靠谱了,更免得我出去寻他。 届时有了老龚的能力,再加上我上一次对这里的了解,轻而易举就能找到之前的堂屋。 凭借着老龚找到椛萤,以及椛祈,就能想办法出去了! 虽说和最开始进来这里的打算不一样,但只要事态稳中向好,那就不算太糟糕! 很快,老龚就到了门槛的位置。 他再次跃起,似要撞开门。 可这一次老龚跃起后,却并没有落下来…… 甚至,他也没撞在门上! 头,在不停的拔高,已经不像是跳跃的弧度了…… 我又有了另一种感觉,像是有一双手在捧着自己,不,捧着老龚的头。 “完……完了……”老龚干巴巴的音调,却带着一股子恐惧。 第353章 不是你的你!崩散的计算! 头,从升高,到停止,再到慢慢后移。 视野趋于稳定。 静静的看着屋门。 老龚没有再发声,甚至我觉得,老龚的意识好像都停滞了…… 似是被某种可怕的东西给镇压! 而后,轻柔的脚步声响起。 视野在变化,从门边又回到了屋子里。 我才明白过来,先前大概不是老龚要和我汇合…… 而是他想要逃出这房间…… 逃出那双手! 可他没逃掉! 轻柔的脚步,停在了梳妆台前头。 泛黄的铜镜中,映射着一具完美,无可挑剔的身体。 只不过,这具身体上的头,着实难以恭维。 “好丑。” 皱巴巴的唇,微微轻颤,冒出来的并非是老龚的话音,而是另一个女声。 抬起手来,她轻轻抚摸着老龚皱巴巴的脸皮。 下一秒,她双手都搓揉在老龚的脸皮上。 半晌,她似是有些气闷,双手用力一拔,老龚的头咣当一下,被砸在梳妆台前。 老龚是不能寸动的,似是被镇压。 我能瞧见,那完美的无可挑剔的身体,又成了无头的存在…… “你来了,可老头子说过。” “你会带着我的头来的。” “头是我的聘礼。” “可为什么,你带来那么多,不一样的头,那都不是我想要的啊。”腹腔的音调,显得很悲伤。 “老头子不死不活,他让我等你。” “可你,也不像是你,你是你,也是别人,你到底是谁?” 纤细的手指,忽地点在了老龚的头上。 手指微微转动,老龚的脑袋就在转动。 我视线瞧见的,就是空空荡荡的脖颈。 “老头子说,会有人想骗走我。” “有一个不是你的你。” “你身上,有信物,不是你的你,没有信物。” “是你吗?” 腹腔的音调,从悲伤,变成了冰冷,充斥着浓郁的杀机。 此前,无头女其实说过一些很慎重,听起来认真,而又恐怖的话。 无头女的那一部分魂魄,和梦魇中齐莜莜这本身的魂魄,性格上,还真如出一辙! 只不过,无头女可从未对我流露出过杀意! “爷……” “三……三十六计……”颤巍巍的话音,还是老龚的。 这种情况下,他竟都发出了声音。 只不过,他话还没说完。 “砰!” 眼前的一切,忽地支离破碎! 最后我瞧见的一幕,就是纤细手指,点了下来。 老龚被点得崩散,感知也就中断了。 手指,猛地一下从夜壶上收开。 我只觉得通体冰寒,此外,就是抑制不住的不安。 就像是被什么恐怖,我无法抵御的东西盯上了一样! 那就是齐莜莜! 先前,我还推断齐莜莜是被困死在这梦魇中,才让尸身滋生残念。 毕竟,之前老龚和我说过,齐莜莜在一直找头。 可没想到,齐莜莜竟然是清醒的! 她那番话,应该不是对老龚说的,而是对我! 足够凶的鬼,就能够察觉到感知的存在。 像是此前的魏有明!就晓得我在他眼睛里! 可齐莜莜那番话又是什么意思? 老头子是谁?老秦头吗? 我会带着齐莜莜的头来?是聘礼? 是老秦头给齐莜莜的许诺? 因此,齐莜莜一直在梦魇中等我? 可她又说,我不是我…… 真严格意义上来看,我的确不是我,身体是,魂魄是,命数却不是。 周亢咒我,却让吕阚受了罪。 余秀认命不认人。 无头女稍好一些,只认我。 可齐莜莜,好像也是要认命? 此外,她还说,有人想骗她走,骗她的人,不是我,但又是我。 一切,要用信物作为凭借! 我脑袋豁然开朗,忽地就想明白了。 那个不是我的我,应该就是孙卓! 老秦头必定计算到了某些东西,只不过,这些东西,并没有如同他所料的一般发生。 就好比,我没有带着齐莜莜的头,就来到了这里,进入了梦魇中。 孙卓也没有出现在这里,假装成我,欺骗齐莜莜! 老秦头,应该设下过一个局! 只是,这个局在某些时候,应该变了…… 变化的地方……在徐家! 正常的顺序,老秦头的安排,我应该从徐暖的妙玄玉命上,滋生出一缕阳神! 这样一来我就算有了阳神命,能走在老秦头安排的路上! 我算是完整的我。 孙卓拿着我的命数,在某种意义上,也算是我。 就像是茅有三所说,我能卖命,就能卖掉孙卓。 可徐暖的元阴被孙卓破掉! 这就相当于,打乱了老秦头计划中最关键的一环! 老秦头一样有补救措施,就是在他计划失败后,我要隐姓埋名。 那此后的事情,就和我无关了! 而齐莜莜还说了,老头子不死不活…… 不死就是活着,不活,又是死了。 生死交替之间,茅有三并没有落卦! 归根究底,还是老秦头的安排被打乱,以至于眼前是一个谁都没有预料,谁都无法掌控的情况! 我没有按照老秦头的设想滋生阳神命,自然走不到他可能给我安排过的路上。 信物是什么,我自然就不知道! 那此刻,就意味着齐莜莜这一部分魂魄,会将我当成孙卓! 她会毫不犹豫地杀了我! 要找到椛萤和椛祈,用最快的办法离开! 不能阴差阳错被杀! 否则的话,不死不活的老秦头,恐怕也要被生生气死。 被我现在一步步逼上绝路的孙卓,又有可能自在逍遥! 深呼吸,让思绪变得极其冷静,镇定。 我快步走到了屋门口,推门而出。 我并不知道齐莜莜先前在什么地方,她会从哪里出现。 只能先朝着上一次来过的大屋方向走去! 一边走,我一边用剃头刀割破五指,血滴滴答答的朝着夜壶中淌去。 这是一种特殊的招魂手段! 鬼婆子的亡人化道! 凭借和死人之间的媒介,将魂魄召回。 这媒介可以是寄身之物,可以是凶器,可以是血亲。 夜壶就是凶器,老龚又是我养的鬼,我血饲老龚,再加上亡人化道,就能将它崩散的魂魄召回来! 否则,它远离寄身之物,崩散之时就被镇压,会难以凝聚,成为没有意识的游魂。 行走间,血淌得足够多了,我口中低语喃喃。 “子午道佛丑未鬼,寅申人道卯酉畜,辰戌修罗巳亥仙,日支化道不虚传!” “靳阳老拐村地界鬼婆罗显神,请亡人化道!” 第354章 你让我空欢喜 丝丝缕缕的血雾从夜壶中滋生而起,不停的交织着,成了一颗头颅的模样。 无形之中,又有灰气从一个方向而来,那灰气进了血丝构成的头颅里。 老龚的脑袋,正在慢慢恢复。 我摸出来一个小瓷瓶,倒出来些许疮药,止住指间的血。 灰气还在丝丝缕缕的钻到夜壶上。 我顿了顿步伐,瞳孔再稍显的微缩。 因为,我又想到了一个点。 找到椛萤和椛祈,其实,怎么出去这梦魇凶狱,还是一个未知数。 十有八九,依旧要遭遇齐莜莜的魂魄。 可有一个法子,能打破这里! 就是破掉齐莜莜这部分魂! 我身边的无头女,说话,思维,总是断断续续,就像是最开始的老龚一样。 她断断续续的说了,谁都不能伤害我,她也一样。 大抵,她知道自己身上的事情? 知道我可能会遭遇的东西? 老龚吃邬仲宽,是凭借身上一缕邬仲宽残魂,去强行吞吃。 无头女若吃掉齐莜莜,就完全不一样了。 就等同于,无头女的思维占据了主导! 这样一来,我甚至可能知道,老秦头在齐莜莜身上的布局? 而无头女趋于完整,实力必然会更强劲! 本身,我就觉得她肯定不会背叛我,再加上地气的作用,就是实打实的万无一失! 瞬间捋清楚这些,我脚下的步伐变了。 没有朝着大屋的方向走,而是顺着老龚鬼魂形成的灰气,往源头处走去! 那种被恐怖东西盯上的感觉,依旧存在。 挥散不去,躲不掉! 既然躲不掉,那就直面应对! 长廊在某处位置,多了一个岔口,我走过去后,两侧种满了牡丹,争相开放。 花香扑鼻,似是让人心绪都变得宁静起来。 又往前走了几步,瞧见大片花圃中,伫立着一间大屋。 屋前张灯结彩,好不喜庆。 大红喜字张贴的各处都是。 这大屋,并不像是先前我和尸仙幻觉下拜堂的屋子,更像是夫妻洞房的新房。 “嘶……哈……” “嘶……哈……” 老龚粗重的喘息声忽然响起,带着抑制不住的恐慌。 “爷……” “亲爷……三十六计,走为上啊……” “嗐哟,你咋个到没脑袋小娘子闺房了……自个儿上门送脑袋啊。”老龚完全恢复了,头上甚至有一抹血光,魂魄要比先前凝实的多。 “她不在这里吧?”我问了句。 “先前在……然后不在了,脑袋这次来的有点儿多,她一时半会儿,摘不完。” “摘完了那些个脑袋,就来摘您的了,没脑袋的小娘子也没脑子,认不出您是您。”即便我没有和老龚多说什么,毕竟他一直跟在我身边,耳濡目染,多多少少了解许多东西。 “椛祈和椛萤呢?应该没事?” 话语间,我走到了房门前头,伸手推开了门。 “小大娘子,小娘子都没事儿。” “暂时……”老龚补了一句,显得有些惶惶然。 我深吸一口气,直接步入屋内。 先前通过老龚的视野,我已经瞧过一遍这屋子中的布局了。 如今一看,更觉得喜庆温馨。 径直走到了铜镜前头,我所站的这个角度,就和先前齐莜莜站着的位置一样。 瞧着铜镜中的自己,以及老龚皱巴巴,惶惶然的脑袋。 一时间,我又感觉到一丝丝冰冷萦绕而来。 “爷……您想收拾她……” “可我觉得,她能收拾您……” “没脑袋的小娘子,独守空房那么多年,又认不得您,怨气大的吃人哩。”老龚干巴巴的嘴皮上下碰撞,说出来的话,一点儿都没温度,更没胜算。 “怨气太大了,这劳什子的地方,上不接天,下不碰地……” 忽地,老龚一顿,喃喃道:“土、中、长夏、湿、镇、五……上不接天,下不碰地……” “嘶!”老龚那嘶声,分明就是巨大的不安和惶恐。 他所说的话,比之前还要玄奥。 可有一句我听明白了,就是他重复话语中的最后一句。 上不接天,下不碰地。 不接天,是没阳气,不碰地,就是没阴气。 可不碰地,不光是没阴气,地气呢? 一时间,毛骨悚然的感觉骤然涌起! 我凭借的就是地气。 要是不接地,没了地气,真就是送死无异! “跑……”老龚颤巍巍地冒出一个字。 我额头上汗珠密布,放弃了侥幸,立即转过身。 就是转身这一瞬,眼前的环境变了。 本身这是一个极其温馨,喜庆,满是鲜红的房间。 鲜红还在。 可鲜红附带着的血腥味,冲鼻而来,让人极度作呕。 墙边本身没什么东西,现在却立着一具具尸骸。 光杆尸体,没有头颅。 这些尸体的衣服都极其陌生,我根本不认识。 此地,居然死过那么多人!? 哀嚎痛苦的话音,忽而在耳边炸响! 我猛地一个激灵扭过头,看向的是床,以及先前梳妆台的位置。 雕花木床上,堆着大量人头。 那些人头乱七八糟的挤在一起,显得分外痛苦,死不瞑目。 我瞧见了一颗头,在稍上方的位置,是属于邵嗣的! 邵嗣同样瞪大了眼睛,格外煎熬。 “鬼遮鬼的眼,活见鬼……”老龚牙关子都在打颤。 我自然清楚,先前老龚都没瞧见,这屋子实际上是这样阴气冲天,满是血腥! 三步并作两步,我就要走到屋门口。 结果,屋门前不知道什么时候,静静站着一个人。 赫然是齐莜莜! 白皙细腻的皮肤,玲珑剔透的身段。 她双手轻轻交错于身前,姿态婀娜,甚至,情绪有些喜悦? “你,是你吗?” “信物呢?”纤纤玉指抬起,指着我的心口。 “如果,你是骗子。” “那你,要留下身体,也留下头哦。” “老头子说过,骗子是最可恶的。” “他想要抢走一切。” “包括我。”话音是轻幽的,并没有透出杀机,只是柔和询问。 只不过,我哪儿有什么信物? 心,在咚咚地狂跳着。 齐莜莜本身柔和的身段,好似逐渐变得僵硬起来。 她手指本身指着我心口,却朝着上方慢慢游移。 丝丝缕缕的凉气,从四面八方滋生! “骗人,是最可耻的行径。” “我好孤单,你却让我空欢喜。” “我,好难过。”腔调变得极其幽婉,哀怨。 齐莜莜的另一只手抬起,朝着我脖子捧来。 第355章 天打雷劈 那凉气仿佛成了无数双手,死死拘束着我的手脚。 不,那就是密密麻麻的手! 屋内的那些无头尸,不知道什么时候全都簇拥在我身旁。 乱七八糟的手死死抓在我身上。 尖锐的指甲,深深掐进我肉里! 哀嚎声,从床榻的方位传来! 堆积在床上的头,全都面目狰狞的看着我这方向。 老龚的脑袋,仿佛都被那些手压了下去。 我难以寸动。 只能眼睁睁看着齐莜莜的双手,要落在我脖颈上。 “骗子!” 腹音变得格外尖锐! 头皮瞬地发麻起来,像是脖子要生生拉断! 冷不丁的,一股莫名的驱使,我的手,忽地抓住了腰间一样物事!赫然是房间里拿出来的那柄桃木剑! 难以寸动的感觉,陡然消失。 桃木剑瞬间扬起,划过齐莜莜双臂。 齐莜莜猛地后退,腹音吃痛的发出闷哼。 她两条小臂上,瞬间多出两片灼烫的伤痕,触目惊心。 凄厉的尖叫声,骤然炸响! 我感觉脑袋都要被撕裂了一样。 齐莜莜的模样,变得极其可怖。 本来她除却手臂被我伤了,其余地方都完美无瑕。 这一刻,她四肢百骸都是细密的伤口,像是被切了几百上千刀。 尤其是脖颈的位置,断口更为凄惨,哪儿是什么平整伤,活生生是拔断脖子,还有一截断茬的骨头! 我头皮发麻,这才是齐莜莜的死状!? 她猛地往前一扑! 我无法多思考,只能将桃木剑狠狠往前一送! 眼见桃木剑就要刺入她心口。 又是轰隆一声,宛若惊雷炸响! 本身这梦魇中,什么都是灰暗的,根本不可能有雷,偏偏雷声就这么出现了。 不,不只是雷声! 刺目的闪电,将眼前的一切照射的惨白! 齐莜莜本来刚好要扑中我,我手中的桃木剑也要刺中她! 可齐莜莜的身后,又出现了一个她! 不,不是她! 是尸仙! 白腻的皮肤上,萦绕着一丝丝青色。 尸仙,竟然钻入了梦魇中! 恍惚间,她脖子上,似是出现了一张天姿国色,倾国倾城的脸。 可仅仅一瞬间,又支离破碎。 尸仙双臂狠狠往回一拽。 齐莜莜的魂魄,竟愣生生的被压入她身体中! 轰隆!又是一道惊雷炸响! 尸仙的胸口,竟悄无声息的浮现出来了一张符! 我无法形容,这符出现的多突然,多特殊。 尸仙的身体在发颤,能瞧见,一双手从她胸膛处钻了出来! 死死的扣在皮肉上,似是要将尸身拉得皮开肉绽。 本身簇拥着我的那些无头尸,全部蜂拥而上,抓着尸仙腹部冒出来的两只手,似要将齐莜莜的魂魄拉出来! 尖锐的腹音,瞬地炸响! “敬!日月星辰共臨此呈!” “允!長相廝守不離不棄!” “願!平安順遂共度此生!” “誓!一朝執手百年齊飛!” “吾請願,相敬如賓,共度百年靜好!” “汝請願,清淡平常,與君白首永偕!” “小女齐莜莜!” “小女……齐莜莜……”前半截话,是极其用力的尖叫。 后边儿那一句,却显得分外哀伤。 尸仙身上的那道符,变得更加深邃! 第三声炸雷响彻! 再度一道闪电,近乎让我眼前暴盲。 暴盲前的那一瞬,好似瞧见那些无头尸溃烂倒下! 一切都归于安静。 安静的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很快,咚咚声又开始出现。 这咚咚声,来自于心跳。 视野,恢复了清晰。 晦暗的夜色,瓢泼的大雨,一阵阵不停涌起的闷雷,天际时而划过的闪电。 我呆滞了。 错愕。 茫然。 因为,我竟然从梦魇中出来了! 我所处的位置,赫然是竹屋棚中。 噼噼啪啪的雨滴打在棚子上,让人心烦意乱。 “嘶……哈……嘶……哈……”老龚粗重的喘气声,在耳边不停的响起。 我一个激灵,猛地看向左侧。 因为我左侧,就是棺材。 入目所视,眼前的一幕,更让我难以理解。 尸仙静静躺在棺材里,双手交错在身前,动作像是按压。 在她双手间,竟压着一封婚书。 婚书的皮面上,是一道极其繁杂的符。 我无法形容这一幕的感受,先前我进入梦魇,分明是躺在尸仙旁边儿,她手中更没有婚书。 并且,那时候她都诈尸了,想要和我拜堂,想要残念翻身当主人,只不过被老龚所识破,打断。 可现在,她却捧着婚书…… 那符,就像是先前在梦魇中,出现在她胸口的符! 一时间,先前发生的事情在脑海中浮现,历历在目! 明明…… 我差点儿被齐莜莜杀了。 那特殊的梦魇凶狱中,无法引动地气。 是尸仙钻进梦魇,救了我一命? 她将齐莜莜拉进身体,再出现的符……和眼前婚书压身合二为一…… 我脸色变了变,难道,齐莜莜被她给镇在了身体里? “爷……” “嘶……” “残念当家做了主,小娘子封了小娘子……见鬼了哟……” 老龚呆呆的话音响起。 他打断了我的思绪,却印证了我的想法。 只不过,我内心多少又涌起了一丝惊怕。 齐莜莜的主要魂魄,就这么阴差阳错被尸仙封了。 那梦魇呢? 梦魇中的椛祈,椛萤呢? 刚想到这里,又是一声炸雷作响,伴随着闪电划破夜空。 竹屋棚外,晦暗的瓢泼大雨中,视线变得极为清晰。 瓦砾碎石地面上,横七竖八的倒着人。 我目光极其锐利,一眼就瞧出几个人影眼熟,是周家的人! 心跳动的更猛,视线再四扫,很快,就瞧见了一个身影,让我心猛地被攥紧! 那赫然是椛萤! 她倒在一处稍微凸起的地面上,显得极其孤单。 猛地一步迈出竹屋棚,我要朝着那个方向走去。 “嘶!”老龚忽然倒吸一口凉气。 “天打雷劈,嘶……造孽哟……”我脸色再度一变。 天打雷劈? 谁? 余光顺着老龚所看的位置,扭头看了一眼,我身体一颤,便僵在原地,一动不动…… 一口黑漆漆的棺材,被雷劈的焦糊一片。 雨下的那么大,棺材上还有火星子在燃烧。 当中一条裂口,伸出来了一只手。 一只干枯的几乎没有血肉的手,他五指怪异扭曲,像是掐出了一个怪异动作。 第356章 栩栩如生 我形容不出来那动作代表着什么。 可我认得出那只手。 即便是没有血肉,那指节间比正常人稍粗的关节,手背上几处深深抓痕,都格外的熟悉! 关节粗,是因为老秦头平时喜欢握拳,让骨节摩擦出喀嚓声。 常年以来,关节就会变大。 至于抓痕,老秦头说是早年间,帮村里的小媳妇驱邪,结果那小媳妇邪气入体,应激了,将他抓伤。 这到底是驱邪,还是做什么,我就不得而知了。 “嗐哟……” “造大孽……” “要劈断气了哟……” 老龚再一嗓子,又让我一个激灵。 “老头子……”我颤巍巍喊了一声。 没有迈步朝着椛萤那边过去,我转变了方向,就要靠近那口漆黑棺材。 轰隆一声惊雷炸响! 竟又是一道闪电劈过! 刺目的电弧,打在棺材上头。 焦糊的味道冲天而起,甚至有种肉被烧熟的滂臭。 我是想靠近,可我不得不后退。 雨,莫名地停了。 棺材被那一道闪电,生生劈开了。 我瞧见了老秦头。 他静静的躺在地面,棺材板子还完好无损。 焦糊的,只是他抬起来的一条手臂。 他身上的殓服依旧,面上保持着当时我给他赋的敛妆,栩栩如生。 不,不简单如此。 他头脸,脖颈,甚至是衣服表面,都有着羽状物。 白色的羽毛,干净而又整洁。 老秦头闭着眼,却栩栩如生,就像是活着一样。 不,他就是活着!铿锵有力的呼吸,节奏感极强,胸腹在上下的起伏着。 可他…… 明明应该是死了啊…… 活着,应了茅有三的卦。 一动不动,分明该是个死人…… 不死不活…… 是齐莜莜主要那部分魂魄说的。 我没想到,所谓的不死不活,是这个样子。 冷不丁的,又想到了一点。 就是魂魄。 老秦头的魂魄,在村里! 身上无魂,又怎么活过来!? 可他掐诀的动作…… 那没有血肉的胳膊,满是焦糊的迹象。 我冒起一个荒谬的念头。 老秦头先前掐诀,多少引动,甚至是驱使了尸仙,再加上尸仙本身的残念引导,得以将齐莜莜的魂魄给镇压。 只不过,这又有悖论。 魂魄都不在,是什么驱使老秦头身体在动? 雨停得彻彻底底,山间刮起来了风,吹去焦糊,吹走了臭气。 甚至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清香。 天际,闷雷不再炸响,闪电隐匿无踪,乌云被风驱散,露出茭白的明月,还有点点繁星。 很多东西想不通,想不明白。 可眼前,实打实瞧见的是老秦头。 喘着气,总比不喘气好。 不死不活,总比死透了好。 烧毁了一条手臂,好在身上其他位置没损伤。 “老头子,等会儿再来归置你。”我长吁一口气,心神都松弛了许多。 正准备去椛萤倒下那里。 老秦头躺在这里跑不了,我得赶紧确定椛萤没有损伤,还有椛祈,我没瞧见她人影。 可没想到,一转身,眼前的一幕,就和先前截然不同! 我身后,站着一片人! 为首的,是满脸阴霾的周济,椛常在,旁侧是周亢带来的五个人。 他们身上湿漉漉一片,极其狼狈,可他们神态却分外森冷,直勾勾的盯着我! 至于还有四个周家人,他们在稍远的位置。 两人扣着椛祈的胳膊,将其反压住。 两人按住椛萤的肩头。 椛祈精神稍好一些,不停的挣扎着,口中不停的说着别碰我,下头一类的话。 椛萤则显得极为虚弱,面如金纸一般,像是重病过一场。 我注意力都在老秦头身上。 老龚和我差不多,都一直注意着老秦头,我们都没察觉到,这群周家人醒来了。 “想要借我们探路,坐收渔翁之利?” “你这罗显神,好深的算计。” “不过,老夫等能破开这凶狱之地,害怕你这宵小贼寇?”周济冷声呵斥。 我怔住了一下。 倒不是周济多威风。 而是他说,他破开了这凶狱之地? 老龚脑袋转了一圈儿,同样直愣愣的看着周济。 “嘶……风大的哟……”老龚扯着脖子嚎了一句。 “不怕闪了舌头,歪了嘴巴,烂了脸。” 椛常在皱了皱眉,道:“周兄,替周亢报仇吧,此番倒是一举两得了,我还以为不能从那鬼地方平安无事出来,没想到,你手头的东西这么管用,不但我们出来了,萤儿和小祈一样在这里。” 我若有所思。 可能不是周济想要自己邀功。 是他们的确在被困中做了一些手段。 恰好那时候我和齐莜莜碰上,又引来了尸仙动手。 齐莜莜被镇压,梦魇凶狱被破掉,所有人都能出来。 “哼。”周济自然不是针对椛常在,而是更为冷冽的看向我,眼中的杀意喷薄而出。 “直接杀了你,太便宜你了。” “亢儿没咒死你,你的确有两把刷子。” “不过,罗显神,你也就仅此而已了!”周济字句铿锵! 稍顿,他沉声喝道:“罗显神,你当死于今日正午!” 场间其余人,看我的目光都充满了怜悯。 椛祈和椛萤被带至近处。 “姐夫!”椛祈的脸上一片焦急,她紧张地大骂:“糟老头子,臭老鼠,姐夫没杀周亢!周亢自己在找死!” 椛萤显得极为虚弱疲惫,她看我的目光少有喜色,可又有浓郁的担忧。 “爷爷……我……跟你们回去,大冠候……您放过罗显神。”微弱的话音,极其祈求。 “回去,是必然要回去的。”椛常在瞪了椛萤一眼,又道:“你可知道,族里因为你,都着急成了什么样子?你可知道,周家此次为了你,让周亢被罗显神害死!你又可知道,这小祈,多么胡作非为!” “回去之后,家法伺候,你就要立刻嫁入周家!不得有异议!”椛萤脸色更为煞白,她身体微颤。 “爷爷!你老糊涂了!”椛祈尖声喊道。 “老糊涂了?你放肆!”椛常在一步迈出,好大一个耳光抽在椛祈脸上。 啪的一声脆响,便是五条鲜红指印! “周亢之死,你难辞其咎!周家若要怎么发落你,全凭周家老爷子发话了。”椛常在更加冷漠! “爷爷……住手……”椛萤死死咬着唇角,都溢出血来。 她太虚弱了,脑袋一歪,竟生生昏迷过去…… “姐姐……”椛祈哭腔的喊了一声。 第357章 死于当下! 椛萤没有醒过来。 毕竟,梦魇凶狱中被困了太久,谁都不知道她都经历过什么,遭受了多少精神压力。 椛祈哭得泣不成声。 眼前这一幕,却让我心神颤动,有一口逆血,要往头顶上冲! 双手不停的律动着,指间早就捏着剃头刀。 我没有动的缘由,是因为周亢带来的那五人,稍稍往前一步,他们各自站着一个方位,隐约之间,恰好占据了我所有能行动出手的方位。 周济冷漠的看着我。 椛萤先前那番话,并没有让他丝毫动容。 “放你,是不可能放你的。” “正午后,我给你收尸。” “若是你现在想动手,你就会早死一些,至于是现在死,还是苟活半天,随你吧。” “哦,或许你还需要一点时间,埋了这稀奇古怪的鬼东西。”周济瞥了一眼后方老秦头尸身。 “棺材不埋,被雷劈,当真是晦气。” 耳边忽地听到了讥讽笑声,是其余几个周家人在讽刺我。 呼气,吸气,很粗重。 不是我粗重,是老龚。 此刻的老龚,和先前截然不同,他面目分外狰狞,眼珠子瞪大,牙关紧咬,像是快发怒的老猫。 我陡然踏出一步。 我这一动,那五人同时动了,从五个方位朝着我夹击而来! 双拳难敌四手,我刚好抬起手,就有两双手臂要抓住我手腕,以及小臂各个位置! “哼,找死!” “他等不及中午,杀就杀了!”周济直接下令! “姐夫!”椛祈又惊慌的喊了一声。 “小大娘子……有事,要喊老龚!”颤厉尖锐的话音,从老龚口中炸响。 他脑袋猛地一跃而起,朝着椛常在撞去! 这一切发生的极快。 椛常在双臂交错,瞬地,他袖口中密密麻麻钻出漆黑荻鼠。 “上次就该废了你这个鬼东西!”椛常在极其冷冽。 那些荻鼠扑到老龚脸前的瞬间,老龚后脑勺上的那张脸,忽然诡异的滋长起来。 猛地一转,邬仲宽那张脸,又狰狞张口,狠狠一吸! 那群窜在半空中的荻鼠,瞬间崩散出大量灰气,一个个成了毫无声息的竹编。 老龚的脑袋,重重落在了椛常在的肩头旁边。 他狠狠一口咬在了椛常在的耳朵上! 凄厉的惨叫炸响! 椛常在疯狂的去抓老龚的头。 老龚就只是个鬼脑袋,哪儿会畏惧抓伤,反倒是咬的更狠,瞬间便鲜血长流。 椛萤昏迷,另外两个周家人就赶紧去帮椛常在。 周济满脸阴霾,死死盯着老龚,又看着我。 老龚这举动,并没有影响到我眼前的困局。 两人扣住我手臂后,另外三人或是抓向我肩头,或是攻我下盘。 先前那周亢早有准备,找的人,都是能针对我身手的。 我手臂用力一拧,以一个自己几乎脱臼的动作,挣脱了他们的束缚,蹬蹬后退数步。 五人立即涌上来,四散将我包围。 我的呼吸也变得绵长粗重起来。 椛萤昏迷在地。 椛祈哭得梨花带雨,脸上掌印明显,极其狼狈。 椛萤是因为我,才如此境遇。 椛祈,是为了救椛萤,跟着我,算是遭遇了无妄之灾。 这节骨眼上,若是我对付不了这几人,反倒是让她们被带走,那就不仅仅是简单的对不住她们了! 瞬间,五人各种招式,拳脚临身! 我稳住身形,竭尽全力接招! 九流术,其实我不弱了。 就是掣肘太多,始终不好放开拳脚。 虽说纸扎术被掣肘,我身上没有人皮纸扎,剃头术只能用剃刀,没有随身带着挑子。 像是刽子手该有的砍刀,抬棺匠用的龙杠,都没在身上。 但多少,我还是有些物件,就譬如更锣。 只是,更锣伤敌也伤友…… 那五人愈攻愈猛,我反而节节败退。椛祈更加担忧,一直喊着不要打了。 一旁的周济,脸上的讥讽却更深。 至于椛常在,两个周家人帮他对付老龚,还是没讨到好处,被咬的双手血肉模糊,椛常在的脸,也成了花猫一样的破脸。 很快,我就被逼到一种限度,快要难以施展拳脚了。 “椛祈!你小心!”我一声低喝。 随即,我摸出来了更锣和梆子! “一更堕人人不归,三魂昏昏七魄停!” 冷冽的叱喝声,在夜空中炸响! “二更黄昏至!人定夜游时!” “子时三更至,中夜百魂惊!”接连三声更锣,我脑袋如同被锣棰重重敲击。 那五人纷纷闷哼中,露出破绽,朝着前方趔趄倒来。 当时我一人,敢去横扫隍司,大多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现在被逼无奈,还是只能用更锣。 椛祈一声闷哼,嘴角溢出血丝,显得极其痛苦。 其余两个周家人,同样单手捂着耳朵,发出闷哼。 椛常在本身受伤,又被影响,老龚更占据上风,脑袋一跃,到了他头顶,用力撕咬着头皮。 帮椛常在的两个周家人,血肉模糊的手指头捂在耳朵上,一样煎熬。 没有多大变化的,只有周济。 周济脸色一片阴霾,冷声呵斥:“雕虫小技。” 更夫的锣,正常锣声,拼的是魂。 周家的怪术,用来拼命,他本身实力不低,自然不怎么受影响。 我被反噬这么重,除了人多,多半还和周济在这里有关。 当然,思绪间我没有停下手中动作。 身体猛地一旋,拳脚挥出! 那五人关键部位都受了伤,纷纷倒地。 不过,他们面容狠厉,又要站起身来。 我再次扬起更锣,狠狠锤击三下! 噗嗤一声,我吐了口血。 可那五人,比我伤的更重,神色都显得萎靡不振。 “再敢起来,我敲惊魂锣,三年命,换你们死在这里!”我声音极度嘶哑,威胁出声! 瞬间,他们面色惊疑不定。 再加上萎靡,一时就没起身了。 周济反倒是踏前一步,冷声道:“罗显神,给你时间,你倒还猖獗起来了!” “惊魂锣,我看你拿什么敲!” “罗显神!” “你,将死于当下!” 周济话音落下的那一瞬,我就感觉到一股阴霾的注视,从四面八方而来。 眼前的一切,瞬间变得模糊不清! 那模糊很快又有了一丝清晰,就是眼前的周济。 周济身旁,又走出来了一个人,身穿灰黑色绛衣,尖头尖脑的一个老人。 看似是人形,可他的脑袋,更像是个老掉毛的老鼠头! 第358章 你良心坏啊! 周济的冠候,要比周亢的更凶!更阴森! 那冠候削瘦的双臂,猛地抬将起来,掐住自己的脖颈。 我意识一阵恍惚,难以自控。 双臂陡然抬起,朝着脖颈掐去! 这一次和上次不同。 上次,我轻而易举,稍稍一下就挣脱了控制。 可这会儿却分外吃力。 脖子被掐得火辣辣的疼痛,窒息感不停的涌来! 冠候那张鼠脸,笑得分外阴森。 周济的脸,却愈发的冷漠。 就在我觉得肺部的空气,快要被榨干的时候。 冷不丁的,脑子里好像听到一声哀嚎。 这一下,那模糊不清的感觉消失了。 我手颤巍巍垂下来。 身体颤抖得厉害,脖子上火辣辣疼痛的厉害。 周济一愣,看我的眼神略错愕。 他身旁的那个冠候,同样满是阴厉的看着我,眼中多少带着一抹疑惑。 我余光注意到,这会儿椛常在正捂着自己的脸,在地上痉挛,另外两个周家人正在给他处理伤口。 椛祈的肩头,多了老龚。 老龚神态凶狠,以至于守着椛祈的两个周家人不敢靠近。 椛祈退到了椛萤身旁。 至少,眼前的情况,没有那么糟糕了。 只是我用更锣时,一样伤到了椛祈,她显得有些萎靡,看我的眼神又充满担忧。 “有点儿古怪。”周济幽幽开口。 先前被我所伤那五人,都不约而同开始后退,显得极为忌惮和谨慎。 他们忌惮的不是我,而是冠候。 下一瞬,那鼠脸冠候的手,忽地朝着周济脖子抓去! 周济脸色一沉,一声冷哼。 他这神态变化,让冠候瞬间动作止住。 哗啦一声轻响,冠候身上的灰黑色绛衣落下,显露出其中深黄色绛衣。 冠候阴霾的视线重新盯向我。 “罗显神!”“你将死于当下!”重叠的音调,从周济和冠候的口中同时传出! 这一瞬,冠候猛地往前一步,似要钻进我身体里! 我脸色陡然一变,想要后退。 可手脚像是被无形的力量束缚了一样,根本无法退避。 眼见冠候撞在我身上,就要钻进我身体里。 他忽地一下顿住脚步,鼠脸惊疑地四扫。 满脸的疑虑,他什么都没瞧见。 可我却瞧见了…… 周济的身后,悄无声息多了一人! 那人,赫然是吕阚! 吕阚满脸的怨毒,狰狞,一口朝着周济的脖子咬了下去! 除了我和椛祈,没有人能瞧见他! 就这么一口。 周济的脖子,瞬间裂开一个大口子,鲜血飚射而出! 惨叫声,从周济口中炸响。 周济死死的捂住脖颈,朝着地上软倒…… 那冠候,怔怔地站在原地,像是失去了驱使一般,几秒钟的时间,便烟消云散。 “掐我!又掐我!小的掐人脖子,老的也掐!” “你全家被人掐死的吗?!” “啊!?”吕阚满脸怨毒,尖锐的骂着。 我身上那股无形的束缚力,消失不见了…… 惊疑不定的看着吕阚,他来的太过无声无息,出手更狠辣歹毒了。 之前杀周亢,他好歹喊过名字,让周亢灭了两盏火,上了周亢身。 此次,周济就这么被他杀了…… 我万分警觉。 至于周围的人,除了椛祈,都满脸的震惊。 椛常在瞪大了眼睛,死盯着周济。 周济脖子伤口太大,他甚至都没有惨叫,也没有过多的挣扎,只是开始痉挛。 另外几个周家人,更是惶恐不安。 “什么邪门手段……大冠候……”他们几人,仓皇失措的后退,顾不上去搀扶椛常在,更没有人敢去碰老龚护着的椛祈以及椛萤。 至于伤在我手中那五人,更是连滚带爬的朝着山顶边缘跑去! “我去你妈的!”吕阚还在咒骂,抬起腿,重重的踩踏在周济的脸上! 一脚一脚,夯实的劲道,周济的脸,都变得血肉模糊起来。 椛祈捂着嘴,眼中更惶然。 至于老龚,他干巴巴的脸紧绷起来,惊疑不定的看着我,又看看椛祈,他脸上更多的还是疑惑。 终于,吕阚停下来动作了。 他抬起头,怔怔看着我。 病恹恹的瘦脸,显得分外怅然,又透着一丝丝的怨毒恨意。 我警惕万状,快速摸出来塑料瓶,要拔出鸡尾翎! 这一瞬,我和吕阚便僵持起来。 先前吕阚在我面前,的确不是一合之敌,我觉得他弱。 现在我不那么看,因为他的邪门,刚好能被我和椛祈看穿而已。 如果我和周家人一样,怕是早就死了。 “哥,你舒坦吗?” “那里躺着你的女人,这里躺着你的女人,你要和我抢一个脑壳子不好,记性不好的婆娘。” “你良心坏啊!”吕阚瞪大了眼睛,重重跺了跺脚。 后方的椛祈,满脸茫然。 我眉头紧皱,脸色阴晴不定。 吕阚这鬼,手段邪门,能晓得的东西,一样邪门。 只不过,他并没有上前伤我。 我就没有率先动手。 时间僵持了起来。 我是打算,等到天亮了,吕阚自然会消失。 就没必要拿出余秀的人形灵位。 因为上一次要对付吕阚的时候,我就觉得,不能下死手,下死手会出事…… 这里边儿,肯定还有问题。 “良心坏……你对她也不好。” “你家糟老头子死了,她忙里忙外,收拾灵堂,遭人打,遭人踹,你就给了件破布烂衣裳打发了她。” “她脑子也不好,你都这么敷衍,她还是护着你。” “我三书六聘,她瞧不见眼,你想享齐人之福,你心那么野,要反噬啊!”吕阚还在喋喋不休,还在咒骂。 他骂着骂着,竟然又哭了。 好大个男儿,一时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我容易吗我?背井离乡,就想着接她回去。” “她不走了,我死了。” “我死了,回不了家,归不了根,下不得葬,投不去胎。” “我也不甘心啊!” “女人心,海底针。” “你怎么霍霍别人,别人就会怎么对你!” “怎么来,怎么走,这道理,你不知道吗!?啊!?”吕阚更是歇斯底里起来。 他这番话太凌乱了。 有的地方,前言不搭后语。 当然,吕阚本身除了邪门,也有些神经质。 只是,我内心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很复杂。 我忽然觉得,我应该厌恶吕阚吗?应该对他有敌意吗? 好像不然…… 扭过头,我看向了棺材板子上躺着的老秦头。 他栩栩如生,他却一动不动,宛若死去。 再看回去吕阚,他阴森无比,单薄而又可怜…… 对,没了命数,他极度的可怜…… 齐莜莜那部分主要的魂魄认不出我,于他最重要的余秀,认不出他。 我也是夺命的人! 又有什么资格对他有敌意!? 第359章 眼中青 所有的思绪糅杂在一起,化作了一阵阵挥之不去的歉意。 “抱歉。” 忽地,场间变得一片寂静。 吕阚安静下来了,怔怔的看着我。 “你……和我道歉?”吕阚指了指自己的脸,他的歇斯底里,化作了难以置信。 随后那难以置信,又变成了面目狰狞! 没等他开口,我复杂道:“我不知道老头子都对你做了什么,我身上的命,的确是你的。” “余秀,的确是你的未婚妻。” “我自己无意抢占你命数,更无意长期占有。” “我可以答应,在合适的时机,将命数还给你。” 吕阚的面目狰狞,再一次变成了难以置信。 周遭更为安静了,安静得落针可闻。 椛祈没敢吭气儿,蹲在椛萤旁边。 老龚从她肩膀上落在地上,看着我,又看我视线所看的位置,嘴里不知道在嘀咕着什么。 “骗鬼,会被报应的。” “我要掐死你的。”吕阚极力做出一副凶恶姿态,可随即,又成了那副病恹恹的模样。 我的话,好似消磨了他的煞气。 没等我回答,吕阚又嘀咕了一句:“命,不是我的了,就不要了,可婆娘还是我的,你不算坏,但你也不是个好男人,婆娘得还给我。” 语罢,吕阚瞅了一眼地上的周济,他抬起腿,似又要踩周济的脸。 可落脚时又停下来,鞋底子在地上摩擦。 “她快死了,也快忘掉所有东西了,她的名字就在变淡。” “得有人记得住她。” “你用了血给她写名字,能让她撑住一会儿,可你得把她的神主牌还给我。” “只有我能够记住她是谁。” 吕阚再抬起头来,病恹恹的脸,一本正经,认认真真。 我瞳孔再一次微缩。 余秀的处境,居然这么差? 当初跟上她的瘟癀鬼,竟然给她造成这么大的麻烦? 重重吐了口浊气,我取出来了余秀的灵位,也就是吕阚口中的神主牌,递给吕阚。 吕阚却一激灵,往后缩了好几步。 他连连摆手,又道:“我碰不得,你和我一起回去,把它放好。”我稍皱眉。 的确,这神主牌算是镇压吕阚的东西,会伤到他。 “我稍后会去一趟余秀家里,将它放下。” “你可以……” 话还没说完。 耳边,忽地听见了一声嘹亮啼鸣! 夜色被驱散,天空浮现了一抹鱼肚白。 吕阚悄无声息地消失不见。 老龚的脑袋,同时消失。 天亮了。 顿了一秒钟,我将神主牌收了起来。 “姐夫……”椛祈小心翼翼地喊我。 我立即匆匆走到椛祈身旁。 “你还好吧?”我问了一句,目光就落在椛萤身上。 长期被困在凶狱中,阴气过于浓郁,导致椛萤愈发虚弱,再加上情绪波及太大,她才会昏厥。稍稍晒一些太阳,会好得多。 思绪间,我再度检查了一遍椛萤身体,确保她没有大碍,才彻底松了口气。 “让你姐姐晒会儿太阳,我要处理一点点事情,然后我们下山。”我慎重和椛祈说到。 “好……”椛祈弱弱的点头。 起身,我深呼吸数次,才走到老秦头的棺材板前头。阳光照射在老秦头的脸上,愈发显得他精神饱满,和活人无异。 “还好我怕。没有和茅有三打赌,不然老头子,你就被我赌输了,卖出去了。”我低喃,脸上多少还是有些苦涩。 节哀过了,顺便过了。 老秦头死了都好几个月,那股子哀伤还是压不住。 “没有完成你的嘱托,没有达成你的期许,我的确没见到你的坟,你就没有坟,是吧,老头子。” “你千算万算,却没算出来,有的人阴险狡诈,无所不用其极,不过还好,我吉人自有天相,孙大海死了,孙卓的处境弥艰,一切,还是能回到正轨上。” “等会儿,我会给你打造一口新棺材,这山上待着没意思,你还是搁家里吧。” “也不知道你都遭遇过什么,为什么,你要连刘寡妇一起杀了。” “哎。”话音至此的时候,我内心多少还是有些复杂。 老秦头只有在对我的时候,算是个好老头子。 其他时候,还真不能以好人来定论。 就算他替我爸妈点时辰,这事儿有其余缘由,可他从吕阚身上夺命不假,杀了刘寡妇更是真。 只是,他是守着我的老头子。 让我能活下来,长成人的师尊。 我便不能对他少了敬重。 探手,我拽住老秦头的肩头,将他从棺材板子上拽起来。 我打算的就是,先背他下山,再打棺材,做其余打算。 可没想到,老秦头的尸身像是钉死在棺材上一样,怎么都动弹不得。 “嗯?” 稍稍一用力,依旧纹丝不动。 我卯足力气,狠狠一拽! 指关节发白,微微刺痛,这力道足够连棺材板子都拽起来了,可棺材板子一样没动静。 怎么这么奇怪? 我松开手,正想要检查一下老秦头的尸身。 可就在这时,古怪的一幕发生了。 老秦头的眼睛,猛然一下睁开! 大半天的,饶是老秦头喘着气儿,他这一睁眼,依旧分外可怖。 椛祈吓得花容失色,一声尖叫。 冷汗飞速浸透我后背。 “老秦头?!” 没有回应,更怪异的一幕发生了…… 老秦头的眼珠中,快速地钻出来一种青色的小虫。 蠕动的虫子极为剔透,看上去就给人一种清凉感。 可多注视几秒钟,就觉得眼睛火辣辣的痛。 这痛感之间,又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旖旎感涌现。 我形容不上来,这两种感觉夹杂着,让我眼珠子快要通红,呼吸更粗重! 我还能听到一个呼吸,断断续续,却丝丝缕缕,像是入骨附髓一般挠人心。 猛地回过头,入目的赫然是椛祈。 椛祈俏脸苍白,极度不安。 “姐夫……他怎么了……大白天,诈尸吗?” 眼神更迷蒙,椛祈的苍白不安,又给我一种柔弱可怜的感觉,我内心升起了另一种念头…… “姐夫……”她眼神显得茫然。 可在我看来,那眼神,一样在变得迷离…… 我猛地踏前两步,到了椛祈身前。 “啊……”椛祈慌张要后退。 第360章 老秦头的钥匙 我双手猛地要搭在她肩头。 就在这关键的节骨眼上,我忽然听到刺耳的撞铃声! 那声响在脑海中炸响! 瞬间,便驱散了脑中的旖旎,驱散了那可怖的念头! “嘶……”我狠狠一咬舌尖。 剧痛感侵袭口腔,脑子也顷刻间清醒过来。 这才看清眼前的一幕。 我双手死死扣在椛祈的肩头。 椛祈花容失色,俏脸一阵红,一阵白,眼泪婆娑地往下掉。 猛地收回手,我趔趄后退两步。 椛祈狼狈惊怕的后退,可退到椛萤后边儿后,她又不安地停下。 她双手捂着胸口,惊慌不已地看着我。 “姐夫……你……” “血……你流血了……”她又格外担忧。 口腔中满是腥味。 舌尖被咬破了。 地上多了样东西,是茅有三的撞铃。 我不知道是椛祈摇响的,还是它自己响了,总之它现在融化了一小半,已经是废了。 “我……没事……” 话音显得极度疲惫,我再扭头看老秦头的尸身,入目所视的一切,却只觉得让人头皮发麻。 老秦头的整张脸,完全被那种青色的小虫给布满,虫子不停地蠕动着,要覆盖老秦头的身体…… 那种眼眶刺痛,脑子旖旎的感觉,又要出现了。 我心生出一种强烈的寒意,飞速后退数步。 距离稍远一些,那感觉反倒是消失不见,视野中的一切,又有了变化。 老秦头的头上,哪儿有什么虫? 他依旧栩栩如生,甚至脸上还有微笑。 我没有松掉那口气,只觉得更错愕,更茫然。 那些虫,必然还在的。 只是相隔甚远,就瞧不见,我一旦靠近,又会中招。 那是什么东西?为什么看了,就让人生邪念? 先前……要不是茅有三的撞铃响了,我就得在这里铸下大错。 有那些虫子,我怎么能搬走老秦头的尸体? 这是老秦头的自保手段吗? 他也给自己设了局? 那他在村里游荡的鬼魂呢? 一时间,这些事情涌上我心头,我只觉得一切都显得愈发复杂,愈发扑朔迷离。 “姐夫……他的手,好像还指着什么东西……”椛祈弱弱的话音,再一次入耳。 我心里咯噔一下,顺着看向老秦头的手。 他那只焦糊的手,掐着诀法,似是驱使了什么。 而他几根手指朝向的位置,的确有些蹊跷和不正常。 我顺着那方向看去,老秦头指着的位置,正好是竹屋棚边沿某处。 先前我们谁都没注意,那里拴着一根细麻绳, 细麻绳上,拴着一把小小的铜钥匙…… “呼……”我重重吐了口浊气。 走至近前,将细绳和钥匙都拔了下来,紧紧握在掌心中。 再看了一眼老秦头的尸身,我心跳如同擂鼓! 扭过头,目光看着竹屋棚内。 内心涌上来的,又是另一种思绪。 就是这尸仙,封了齐莜莜主要魂魄。 尸仙其实也是齐莜莜。 关键时刻,老秦头掐诀是其一,婚书上有符,肯定是提前准备好的…… 再加上这里拴着一把钥匙。 老秦头掐诀后,又指着钥匙,明显就是提醒! 这钥匙,能开什么锁? 是老秦头的后手吗? “咚咚!” “咚咚!” 心跳得更快,眼皮抑不住的微微痉挛。 莫名的,我心里涌上一股感觉。 此前老秦头一死,我什么都不知道,只能凭借着胸口那一股子不甘的气,去拼,去冲! 老秦头的安排被孙卓无形中打破,我完全就是无头苍蝇。 而现在,我好像触碰到了老秦头的后手…… 有没有那么一种可能。 或许,老秦头也算到了自己的失算。 后手,又是他另一种计算? 而触碰到这计算的先决条件,就是我在他失算后的无尽变数中,再走到这里?并且活下来?触发他掐诀?! 阳光,一瞬变得更大!更为刺眼! 我稍稍闭眼。 再睁眼后,我先盖上了那赤红色的棺材。 而后退出竹屋棚,跪在离老秦头棺材稍远的地方,用力磕了三下头。 椛祈小心翼翼地看着,没敢打断我。 再起身,多看了一眼地上周济的尸体,他血肉模糊的脸分外可怖。 我将尸身拖到悬崖峭壁的最底下,找了几块石头压着,又用碎石盖住。 有一句话叫做死者为大,曝尸荒野,惹来蚊虫叮咬,尸臭漫天,对棺材里头的齐莜莜,以及棺材板子上的老秦头来说,都是一种莫大的不尊重。 最后,我才回到椛祈和椛萤身前。 小心翼翼地将椛萤背起来,我又喊了椛祈一声下山。 椛祈才赶紧跟上我。 她开始靠我近,又像是害怕一样,稍稍保持了一定距离。 对先前的事情,我不知道怎么说。 自己好像就被控制了似的。 的确,把椛祈吓坏了。 捋顺了思绪,我和椛祈道了歉。 椛祈抿着唇,小声说:“姐夫我知道的,你本身就不喜欢我嘛,又怎么会对我怎么样呢?特别是刚才,旁边都是死人,你只是无形中被影响了。” 我这才堪堪松了一大口气。 椛祈稍稍放松了一些,她先嘀咕了两句,说周济死得真惨,又嘟了嘟嘴,道:“吕阚真是个有意思的鬼,多上心,他老婆是谁?” “余秀。”我简单解释。 下山的过程中,椛祈小嘴噼里啪啦地,问了不少,说了不少。 譬如老秦头的身份。 譬如棺中的齐莜莜。 又譬如,我先前和吕阚说的那些话。 于我来说,有些事情,其实不好隐瞒了。 毕竟椛祈帮了那么多忙,这一次,死了周济,周家对她肯定恨之入骨,再加上椛常在也在旁侧,她恐怕都成了椛家的叛徒。 此外,有些事情,也没有必要再隐瞒。 因此,我大体都解释了一遍。 包括老秦头是我师尊,我命数从小被夺走,孙卓就是抢走我命数的人,以及……老秦头给我准备了两道婚约,一道是徐暖,另一道,就是齐莜莜。 当然,吕阚的过阴命我也没遗漏。 唯一我还保留的秘密,就是地气和瘟癀命了。 听完了这些,椛祈满脸的震惊,她低下头,只是小声说了句:“姐夫,你过得好惨,好可怜。” 我倒是觉得无碍,只是淡淡笑了笑。 第361章 99 交谈讲述的东西很多,不知不觉,下了山。 不知不觉,走回了我家院子。 我将椛萤放在自己床榻上,又去烧水,先让椛祈给她擦洗身体,再帮她换上一套我的干净衣服。 至于我,并没有立即去找那把铜钥匙对应的锁,而是在厨房里煮了吃的,外加一些放了补阳气药草的汤。 没有滋阳丹,就只能用这种汤药,来帮助椛萤恢复一下阳气。 差不多过了中午,我和椛祈吃过了东西,椛萤也被换上了衣服,灌下汤药,放在院里头晒太阳。 虽说椛萤没有醒,但气色愈渐红润,等她自然醒来,必然精神都会好许多。 椛祈十分高兴,一直守在椛萤身边,寸步不离。 本来,我是打算等到椛萤醒来,才去做别的事情。 可椛祈却忽然提醒我,说吕阚先前可说了,余秀的处境不好,得把神主牌还回去。 我才堪堪反应过来。 叮嘱椛祈好好在家里等我,哪儿都别去,如果有什么事情,立即给我打电话。 村里头并不是彻底的安全。 周家人其实就死了两个,周济和周亢,其余人还在。 椛常在也还在。 真要斗起来,我不下狠手,还是得吃亏。 不过,我相信他们已经吓破了胆,并不一定敢上门来找麻烦。 因此,我从院里头离开,径直去了余秀家里。 如同先前一样,掀了房顶的盖子,进了阁楼。 有阳光的阁楼,没有先前那么阴森,一切都显得干干净净。 整齐排列的箱子归于两侧,正中间是那口小棺材。 棺盖是虚掩着的。 我径直走到了小棺材前头,稍稍吐了口浊气。 瞥了一眼虚掩着的缝隙,那里,好像有一双眼睛在看着我! 顿了几秒钟,我伸手,将棺盖推开许多。 入目所视的,是一口还显得湿润的尸身。 浓浓的药味扑鼻而来。 那尸身很瘦小,蜷缩在一起。 棺材四周全是抓痕,他的指甲漆黑瘆人。 尤其是病恹恹的脸,更显得阴翳。 不过,阴翳的只是尸体本身的气息,吕阚的表情并不阴毒,甚至带着一丝丝期翼的笑容。 他这意思,是回到了棺材里头,让我放好神主牌…… 继续将他镇压? 我内心多少有些迷惑。 只是,吕阚自己都在棺材里了,棺盖也盖好了,这十有八九,就是他的态度了…… 或许,是他想等着余秀回来了之后,瞧见他好端端的,从未离开? 彰显,他足够听余秀的话? 收起杂乱思绪,我重新将棺盖盖上,把神主牌放了上去。 轻微的咯吱声传来。 棺盖,好像贴合的更紧了…… 一时间,这阁楼,又变得幽暗。 仿佛这小棺材所在的位置,又开始不见光。 转身,要离开。 冷不丁的,肩头像是被拍了一下。 稍稍顿足,我伸手同样拍了拍自己的肩头,拍的是同样位置。 结果,掌心触碰到一阵微凉。 握住那微凉,拿起来一看,是一枚小小的玉佩。 玉佩上,刻着一个秀字! “放心。”瞳孔微缩,我低声回答。 …… 再从余秀家里出来,我回去路上,经过了主村路。 刚好就瞧见了几辆车朝着村外驶去…… 其中一辆车开了窗,脸都烂了,两只耳朵惨不忍睹的椛常在,惊惶的看了我一眼,又赶紧缩回了头。他们就像是惊弓之鸟,车速提得飞快! 我又松了口气。 回到院里头时,一眼就瞧见,椛萤静静的坐在院里头。 她已经醒了,似是在发呆。 我猛地驻足在院门口,内心涌上来的,是一股强烈的欣喜,又有一股说不出的怜惜。 片刻,椛萤怔怔抬起头。 恢复了不少气血的脸,虽说少有病恹,但透着一股异样柔美的红霞。 她抿唇,想要站起身来。 我大步如风,走至椛萤近前,双手紧紧握住椛萤的手,按住她的腿,哑声道:“多坐会儿,多歇歇……” “嗯……”椛祈轻轻回答,头却稍稍低下,用脸贴着我的额头。 这一瞬,时间好似凝固了。 良久良久,我才松开手,稍稍抬头。 一时间,椛萤却面色醇红如血,她闭眼,凑近我,唇瓣紧紧贴在我的唇间。 又是良久……才慢慢唇分。 “小祈呢?”椛萤细弱蚊吟的问了句,脸色更羞红。 “呃……” 我才反应过来。 刚才椛祈没在院子里,肯定进了房间,我和椛萤这般模样,她肯定是不好意思出来了。 “椛祈?”起身,我喊了一声。 没有回应。 “小祈?”椛萤同样站起身来,我立即搀扶着她,她瘦了许多,身体都很轻。 依旧没有回应…… 椛萤稍显的不安。 我眼皮微跳一下,匆匆去其余几个房间开了门,包括我和老秦头的屋子,都打开看了一遍。 家里头哪儿有椛祈的人影子? 人没找到…… 却在堂屋的桌上,茶壶下边儿,发现了一张纸条。 “姐夫,好好照顾姐姐哦。” “不要当下头男。” “不要见异思迁。” “不然,哼哼,就算你是姐夫,我也会打爆你的头。” “你和姐姐,也不用为我担心,不要来找我。” “周家死了家主,死了一个二少爷,会很麻烦的。” “我爸妈也要受牵连,你们也会被牵扯。” “我和爷爷回家。” “人,是我带出来的,我回去,管他们怎么说,也是交代啦。” “姐姐,姐夫。” “99。” 看完这张纸条,我脸色变了变,心头涌上来的,是一股子说不上来的情绪。 后边儿的99我是没看懂,可我看明白了,椛祈是自己回椛家,避免周家发难! 可周家要将怒气发泄在她身上的话。 那会发生什么? 两个可能。 要么就是椛祈被杀了。 要么就是和之前一样的结果,嫁入周家联姻。 至于周家人会怎么对她,谁又能知道? 椛萤捂住了嘴,眼泪一下子夺眶而出。 喘了口粗气,我马上摸出来手机,给椛祈拨了电话。 结果,椛祈关机。 “椛常在号码多少?”我立即问椛萤。 椛萤抿着唇,马上和我说了。 我拨了过去,结果,椛常在一样关机。 “这丫头片子,莽莽撞撞,一点都不懂事!”我脸色阴晴不定。 “我回家一趟,不能让小祈受罪。”椛萤抿着唇说。 “不行。”我当即摇头。 鬼使神差的,我多瞥了一眼纸条。 却瞧见,纸条上还有一点点湿润痕迹,那并非椛萤刚才的眼泪。 一时间,心变得闷堵,又升起了一股子郁结。 椛祈,真的只是要用自己,堵住周家的口吗? 这纸上的水迹,分明是说明,她有的东西并没有办法分得太清楚,只能用这种方式,来逃避。 第362章 我很会扎针 眉头皱得愈渐紧。 我以为点醒了椛祈,算是悬崖勒马,算是恰到好处。 可没想到,却还是弄巧成拙。 本身,现在椛萤脱险,我下一步要做的事情,该去让余秀脱困,注意力就得在孙卓身上。 椛祈这行为,却又牵扯出来了事端。 能不管她么? 那她此后所过的生活,必定极为惨淡。 闭了闭眼,我哑声道:“唐叔还没找我,监管道场还没什么动向,我暂时不用去找孙卓。” “这段时间,发生了很多事情,路上,我和你慢慢解释。” “可以先回一趟椛家,得断了周家的念想。” “椛祈那里,你劝劝她。” “小祈,就是想的太单纯了,哎,不过,只要我们回去了,事情解决了,她就不会想那么多。”椛萤和我轻声解释。 我一时间无言。 椛萤还没猜到个中的缘由…… 繁乱的心绪稍稍平稳了些。 其实去一趟椛家,也耽误不了太久,至多一两天时间。 怎么找余秀,我其实还没有眉目。 单纯的感知,没办法发现余秀在什么地方。 思绪至此,我拉开了话题,说我们等会儿就出发,先让她帮我看个东西。 椛萤问我是什么? 我便取出来了那枚吕阚给我,刻着秀字的玉佩,并简单的说了一下余秀近况。 椛萤满脸的错愕惊诧,不安道:“鬼龛领首职级的人,放出来的报应鬼?” “大抵不是最凶那一个,最凶那个,现在应该在绥化市精神卫生中心。” 顿了顿,我又补充了一句:“鬼龛领首死了。” 椛萤:“……” 她不吭声了,专心认真的看着玉佩。 我稍稍收神,在家里头又找了一遍。 主要是箱子,柜子一类带锁的东西。 找出来的物件不少,可没有一件能用铜钥匙打开。 我仔细复盘思索。 既然这是老秦头安排给我的后手,肯定不可能将事情弄得那么复杂。 有钥匙,找不到东西。 很有可能,这东西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一定是我能轻而易举发现的。 一个激灵,我顿时想到了一件事。 老秦头死那天,我收拾了很多东西。 丧葬一脉九流术能用上的物件,杂七杂八的衣物,还有一些东西,是老秦头的算命行当…… 其中……好像就有一个小小的铜盒,挂了锁扣。 心跳的很快。 那些行李,全都在椛萤家里头! 因为那些算命行当中,并没有老秦头的传承,我也没有太过于在意。 至于老秦头说,我出阳神后才能学他的算命术,我一直认为,那时候我才能知道他传承在什么地方。 收起思绪,我深呼吸,保持镇定。 这就意味着,去大湘市之前,要先去一趟椛萤家里,将我的行李带走。 当然,本身要去靳阳坐高铁,只是顺路而已。 稍稍有一点麻烦,就是领头。 我长时间不出现,领头绝对会发现问题。 就是不晓得,杨管事现在怎么样了…… “这枚玉佩中,有一缕很薄弱的魂。”椛萤忽然开口。 我一个激灵,立即从堂屋内走出去。 椛萤面色显得很慎重,才说:“倒是不能让老龚来吃,这缕魂吃了,就没了,刚好我们要回一趟椛家,族里头有一件极其珍贵的物品,能够养魂,用上那东西,这缕魂会变得壮大许多,再用荻术将其封起来,应该就能找到余秀的确切位置。” “我大概能判断,余秀肯定在靳阳,只要能把这缕魂滋养起来,轻而易举我就能找到她!” 总算有个好消息了,我脸上一阵喜悦。 再然后,我们就没在村里多耽误时间,做了点儿吃食,和椛萤吃过后,便朝着村外走去。 期间,我将近日来发生的所有事情,事无巨细,和椛萤慢慢说了一遍。 本身,将要说到关于地气秘密的时候,我稍稍迟疑了一瞬,最后,我还是选择和盘托出。 椛萤满脸的错愕,震惊,像是被吓傻了一般。 我轻吁一口气,并没有停顿,继续讲下去。 时间花费了不少,其实早就走到国道边上了,事情没说完,我就没有停下来拦车,而是一边走,一边说。 当天色漆黑,圆月高悬于顶,月光将我和椛萤的影子拉长到变形时,我总算讲完了一切。 椛萤抿着唇,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我没说话,脸色保持着镇定,冷静。 事实上,我心里头却一点儿都不冷静。 其实,很多事情是可以继续隐瞒下去的。 因为,我都找了茅有三,不打算和所谓的四规山说清楚,更不想要和孙卓的师尊明镜真人解释。 直接利用茅有三抓了孙卓,夺回命数,地气的秘密,我就能一直隐瞒着。 不需要化萤来佐证,就没有暴露的可能。 可我还是说了。 有秘密的人,会永远孤僻。 因为害怕秘密被人知晓,就总会藏匿。 人,将心比心,一时间的躲闪,或许无碍,可若是长时间的躲闪,就会让一个真心对你的人,伤心难过,而后慢慢疏远。 “你……可以不说的。” 椛萤微咬着唇,她眼神有些忽闪。 当然,忽闪不是闪躲,而是有些水汽。 “好端端的罗家少爷,明明拜了靳阳最厉害的阴阳先生为师,却活得和鬼一样……” 椛萤手微颤着,触碰到了我的脸上。 “像是鬼,还好,还不是。”我话音稍哑。 椛萤又抿了抿唇,她轻靠在我怀中。 不过,她双手死死地箍着我的腰,就好像要将她的身体,完全融入我的身体! 我闭上了眼,忽地一下,感觉自己轻松了。 秘密就是一个重担。 死死地压在我肩头。 说出来,就有人分担,就再没有那么大的重量。 “对啊,是人,又不是鬼,是鬼,你就不是我的鬼了,秦崴子那么大一阴阳先生,却给你准备了两封婚书,哼。”椛萤的声调,稍稍多了一丝活泼。 而后,她语调又变得极度认真。 “我很会做竹编的,有些竹编,也要穿针引线,我就很会扎针。” “孙卓的针,我来扎,他夺走你的,我们要一点点,全部拿回来,一丝一毫都不给他剩下!” “至于姐姐……” “她,不能放开,我,暂时也不想见她。” “我劝不了她的,她死前就魔怔了,一个死前都不清醒的人,你怎么能指望她死后保守秘密呢?” 第363章 改头换面,隐姓埋名罢 椛萤这番话,一时间让我哑然无声。 我们最初认识,除却了她最开始对我好奇,更多的还是同一个目标。 孙大海和孙卓! 现今,她却将姐姐置之度外。 换而言之,她更清醒,更规避了风险的可能。 她这清醒,对比亲情上算是一丝丝的冷漠。 平日里,一个将姐姐挂在嘴边,来靳阳只是为了报仇的她,能做出这样的选择。足以见得我在她心目中的重要性。 “有句话,叫做人死如灯灭,姐姐已经死了,不要让死了的人,有可能害了活着的人。退一万步说,她更需要的只是一个安息,有机会,请一位有名望的阴阳先生,或者等你有了阳神命,继承秦先生的衣钵,咱们也可以自己给她立坟,不是吗?”椛萤晃了晃我的手,头倚在了我肩头。 “好。”我重重点头,沉声回答:“若是可能,我们自己给她立坟,让她安息,如无可能,我也会请一个很厉害的人物。” “怎么会没有可能?” “秦先生说过,你会出阳神,就能学算命术,而孙卓学的是道,说不定,那才是你最该走的路,届时你两者兼并,说不定是一个算命风水术极其厉害的道士!” “你一直只想着报仇,就算拿回命数,也只是因为你要报仇。” “可有没有可能,你还需要别的。”这一瞬,椛萤的眼眸亮到了极点,对未来充满期翼。 我心又在咚咚跳着。 不只是心跳,身上更起了细密的鸡皮疙瘩。 这鸡皮疙瘩,是来自于内心深处隐隐的激动而产生的情绪共鸣! 我们没有再多言其他了,停下来后,都不知道走到了哪儿。 拦车之前,我又做了一件事,给椛萤脸上化了敛妆。 再等我们拦上车,进靳阳城区时,都过了午夜。 车停在隍司所在的高层小区外,我和椛萤匆匆的进小区门,入单元,上电梯。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没有丝毫耽误。 等到了她家里边儿,我的所有行李依旧摆在原处,并没有被动过。 我找出来了老秦头那些算命的家当,果然找到了一个铜盒子,锁刚好对应铜钥匙! 而后我换了身干净衣服,椛萤也去换了一套。 她从房间出来时,穿着一身稍休闲的衣装,整个人的气色神态又好了些。 “奇怪,少了我最喜欢的一件旗袍,可能是小祈穿走了吧。” 椛萤自然而然地提了句。 我愣了一下,忽地想起来当时,我给了无头女一件旗袍。 其实,这倒没什么。 可不知道怎么的,我又想到一个情景,就是无头女在面对天寿道场那几人时,被弄破了衣服,发了狂。 “显神,你怎么了?”椛萤挽上了我胳膊。 “没……没事。”我摇摇头。 本来我想说这事儿的,可鬼使神差的,又给压了下去。 “我们先走,回头我想办法,联系一下杨管事,看看他情况如何。”椛萤认真说道。 我点点头道:“好。”再从她家离开,期间并没有遇到什么耽误和意外。 椛萤对荻术的操控很精通,更没有尾巴跟上我们。 一路前往高铁站,买了最早的票,半夜,高铁站没开门,我们就坐在站外的长椅上等。 我让椛萤靠着我眯一会儿,她这段时间长期在凶狱梦魇的环境里,身体其实还很虚弱。 她听话乖巧得多,枕在我腿上,眯眼休息。 我则用铜钥匙,打开了铜盒。 里边儿摆放着一个信封,纸面是简单的一行字。 “显神亲启。”心,猛地一缩。 我以为,这里边儿可能是某个法器,甚至,有可能是传承一类的东西,可没想到,竟然是一封信…… 我拆开信纸,便是老秦头熟悉的字迹。 “此锁有机关,贸然开启,信毁字消,若显神你瞧见这段话,大抵,是发生了我最不愿,最不想看到的一幕,徐家,悔婚了。” 字不能言,却像是老秦头和蔼祥和的话音,在我耳边亲口说话。 “妙玄玉命,本为君母之命,若被孙卓一并消受,其阳神命数,远远超脱当年夺取你之时。” “想来,你还能拿到这把钥匙,经历了颇多艰险。” “地气的凶险,绝非你所能够理解,你必定无法驾驭,我曾有个揣测,却不敢留书,更不敢言。总归,地气不可用,不可依赖。” “见过我尸体后,切勿再靠近,我之一生,太多东西未曾参透,以至于满身糟粕,三尸虫一日三朝。” “而我之魂,溃散成三,其一为心头魔障恶念,其一为游荡生魂,其一为此生因果。” “本身,为师的计划,是为师死后,你走上安排既定好的路,一缕阳神命,便有诸多可能,可能他们也会出现。” “不过,大抵这不可能了。” “忘记你的仇恨,忘记你的父母,听为师的话,改头换面,隐姓埋名便罢。” “能活至今日,忘记这一切,你可以活得更为轻松惬意。” 看完整封信的内容,一时间,我内心犹有一种闷堵感。 我一直觉得,拿到了老秦头煞费苦心留下的钥匙,在变数中发现了新的可能。 那老秦头就可能给我安排了另外一条路径! 没想到…… 还是只有一条路。 隐姓埋名! 老秦头唯一让我能走的路,只有阳神命,完全被孙卓堵死。 他就认为,我没有办法了吗? 千算万算,都算不出一条破局的路? 手,死死地掐住信纸,我身体微微发颤。 一只手轻轻抚上我的手,又轻轻将其覆盖。 椛萤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她还是枕在我腿上,凤眸忽闪,带着一丝丝担忧。 “我没事。”我极力迫使自己露出笑容,声音却还是沙哑的,恐怕笑得比哭还难看。 “那我来看看。”椛萤显得镇定许多,撑起身体的同时,拿过信纸。 我并没有躲闪,椛萤低头认真看着。 闭眼,我迫使自己心绪更镇定。 几分钟的时间,足够椛萤看完信的内容。 她却没说话,没什么动静。 我睁眼,入目所视,却瞧见椛萤额头上布满了细密汗珠,她眼中透着一丝丝惊疑。 第364章 当局者迷! 一股冷风吹来,淡淡的幽香从椛萤身上弥漫。 “有问题。”椛萤紧抿着唇,眼神更显得深邃! “问题?”我皱眉。 “你认为,即便是发生了这么多事情,超脱秦先生算计之外,又回归于他算计之中,结果这封信,并没有给你提示那么多东西,反倒是他依旧固执己见,让你隐姓埋名,你很难受,对吧?”椛萤字句清晰。 我没有否认,也没有立即回答什么,只是眉头皱得更紧。 “这就应了那句话,当局者迷!” “在我看来,有没有那么一种可能,是你的命数,在秦先生的计算之外了呢?先前,他就没有算准,你不一样活下来,并且看到这封信了吗?” “因为他算不准,所以他只能说一件事,就是让你隐姓埋名!” “有没有可能,他知道,你一定不会答应,不会这样去做?”椛萤言之凿凿。 我愣了一瞬。 椛萤稍顿,才又道:“他无法妥善的安排你,就只能让你自己去走这条路,而他,还是给了你相应的一些提醒。” “你仔细看。”说着,椛萤将信纸递给了我。 眉头皱得更紧,我觉得椛萤的话,既有道理,也没道理。 相当于把人的话看成反话? 只不过目光落在那些字眼上,我心猛地一触,才发现了先前没有发现的地方。 其实,先前我就看见了,记下来了,只是因为情绪,让我没有办法下细去想。 现在看来,的确,老秦头所说的话,好像除了嗟叹之外,都有其指向! 其一,徐暖的妙玄玉命让孙卓的命数变得更强,更浑厚,甚至比夺走我命数那时还厉害。 不光是这一点,孙卓还通过化萤的天乙阳贵命数,再度增强了一次己身。 那时候韩鲊子就和我说过,妙玄玉命和天乙阳贵的区别,前者是凭空滋生,后者是滋补。 这就有一个风险了…… 孙卓过于强,我忽而又想到韩鲊子当时的一些话…… 他其实说得很笼统,很隐晦。 就是,如果四规山的明镜真人看错了孙卓的人,那就是道门最大的笑话,他要去跳雷神崖的! 他还提点过,明镜真人脾气火爆。 其实,错了就是错了,如果错了,还因此发怒,那有没有可能,他们会将错就错!? 因为孙卓前所未有的强,他们前所未有地网开一面,抹掉孙卓所有的过错? 思维瞬间发散,想到这里,我只觉得通体冰寒,如坠冰窖! 而老秦头的提示,还远远不止这一星半点! 地气不可用,不可依赖! 其实我能扛到今天,全拼了地气,它就是我最大,也是唯一的底牌。 为什么我无法理解,也无法驾驭地气? 他揣测了什么,甚至不敢在给我的书信中写出来? 再至于不能靠近他的尸体,三尸虫…… 就是那青色的小虫子? 的确,那对人影响很大,甚至差点儿让我铸下大错。 此外,他的魂魄分成了三份…… 我应该已经见过一份了,就是残杀了王斌年,以及刘寡妇的那一部分。 其余部分,都去了哪儿? 最后,便是他们…… “可能他们也会出现……” 他们,是谁!?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椛萤的提示,的确让我思维清晰了许多。 撇开老秦头让我隐姓埋名的那一点,其余的所有内容,都算是对我的告诫警示! 寥寥信纸,承载的信息太多太多! 不知不觉间,一抹鱼肚白划破天边的黑暗。 “要到时间了。”椛萤抬起头,看向天边,神态轻松不少。 我深呼吸数次,心绪总算平复许多。 信纸放回铜盒子里,锁好后,贴身放好。 “不管怎么说,小心无大错。尽量都听老头子的。” 稍沉默片刻,我又道:“地气,暂时不能不用,至少,我现在觉得还是可控的,等到抓了孙卓,夺回来命数,我才能有别的手段,否则,就只能一切倚靠茅有三了。” 椛萤点点头,轻声又道:“不过,咱们现在是两个人了,多多少少,你也是九流术兼备的罗显神,当日不知道地气,对隍司都不假以辞色。” “正常情况下,很难有事情能逼你到绝路。”我稍稍一怔。 椛萤所言,倒也不错。 不再多言,两人进了高铁站。 上车后,我和椛萤都闭目养神,算是休息了一路。 约莫下午三四点,到了椛家的宅院外。 安安静静的宅邸,大门紧锁。 椛萤和我算过,我们回靳阳拿东西,再坐高铁,拢共也就十来个小时。 她爷爷椛常在和周家那群残兵败将,就算是连轴转地开车,可能都还没到大湘市,我们甚至提前了一点点。 我心神完全平静下来。 经过先前和周家人的接触,我差不多能判断,这群人没有可交集,可留手的必要。 最关键的是,因为吕阚的存在,我和他命数冥冥中的联系,周家根本咒不死我。 反而会被反噬! 至于椛家,椛常在算得上是冰冷无情。 得看在椛萤的份上,对椛家柔和一些,但也需要手段强硬。 我思绪间,椛萤上前,咚咚咚的敲门。 很快,门就被两个下人推开。 他们瞧见了椛萤,神态惊诧,错愕不已。 “二……二小姐……” “快,快通报!二小姐回来了!”随后,下人又瞧见了我,顿时大惊失色。 “罗显神来犯!”有人大嚎了一嗓子。 我:“……”不过,上一次我从椛家带走椛萤的手段,的确强硬,没有给椛家人和当时的鼠脸人周彦留下颜面。 椛萤倒是没进门,只是背着双手,神态轻松地看着仅剩一个的下人。 其余人,都已经匆匆跑进宅内通风报信了。 我面色不变,就站在椛萤稍后一些的身位。 几分钟后,门口乌泱泱地围满了一群人。 为首的就是椛萤的父亲,椛穹。 椛穹的旁边儿还有一个男人,生着一张尖头尖脑的鼠脸,阴厉无比地瞪着我,正是周彦! 除却了阴厉,他们眼中还有惊疑不定。 就像是我们出现在这里,完全不符合他们的预期一般。 第365章 钟山白胶 从周彦身上,我倒没看出来什么悲伤,他应该还不知道周济已经死了的消息。 至于椛穹,他眉头紧皱,问了椛萤一句:“萤儿,你怎么会在此处?椛祈找周家求援,说你深陷险地,罗显神无法营救,你爷爷,周家的大冠候,还有周亢,都去找你了。” 对于我,他们都选择了无视。 椛萤轻轻点头,说:“爷爷他们在后边一些,应该也快到了,小祈在爷爷车上。” 她这一开口,顿时让椛穹脸色松缓许多。 他咳嗽了一声道:“既如此,倒也还好,你可知,此次你出事,家里人多担心?椛祈那妮子使性子,还不告诉周彦,就只想和周亢说。” “还好周亢这孩子性格不那么忤逆,再加上大冠候看重你,他愿意亲自去一趟。” 椛穹语态分外唏嘘,欣慰。 而后,椛穹又看向了我,神态稍稍冷漠一些。 “罗显神,既然你能先来这里,应该是和老爷子许诺了什么。” “不过,我并不想看见你,不光是我,周彦也不想见到你。” “好在椛萤平安无事,我椛家可以大人不记小人过,你离开我们视线中,越远越好!”椛穹字句铿锵。 场间人对我的目光,多是仇视的。 周彦则充满了厌恶冰冷。 椛萤稍稍后退两步,手却自然而然地挽在我胳膊上。 这一幕,让众人鸦雀无声。 下一秒,周彦眼珠子红了,脸上也红了。 眼珠红,是急的,脸红,就是气的。 “萤儿!”椛穹脸色一变,低声训斥:“你放肆!” “爸。”椛萤轻声说:“今天我和显神来这里,爷爷并不知道,救我的,也并非是爷爷他们。况且,退一万步说,就算爷爷现在回来了,他亦然不会,也不敢阻拦显神。” 前一刻的鸦雀无声,变成了全场哗然。 “荒谬!”周彦猛地迈出一步,满脸阴霾。 “看来,罗显神你是借机在我家老爷子,以及椛家老爷子动手救人期间,钻了空子,先带走了椛萤?” “你倒是会装蒜,蒙蔽了椛萤。” “椛萤所说那些,就是你大言不惭的想法吧?什么不会,也不敢阻拦你?” “就算椛老爷子看在你是个晚辈的份上,不动手,我周家不惯着你,我家老爷子,必然一句话,就让你横死当场!”话语间,周彦的呼吸极其粗重。 我淡淡的看着周彦的脸,摇了摇头,眼神显得极其怜悯。 于我来说,周彦就像是个跳梁小丑。 本身动起手来,他就不是我对手。 周家的怪术对我没用,他就更废了。 “可能你爷爷还要一些时间才能到,我们进去等他吧,多和周家的人废话无益。” 我根本就没有理会周彦,和椛萤说道。 椛萤嗯了一声,乖巧点头。 而后,我目光落至椛穹身上。 对于他先前的话,我并没有生气。 毕竟,他是椛萤的父亲。 椛家趋炎附势,是因为周家的强横,能庇护椛家。 等他看到周济死了,周亢死了,以及其余周家人,和椛常在对我的态度后,他就会立刻改观。 椛穹眼皮痉挛,抽搐,嘴角都在发颤。 他正要开口。 椛萤又轻声道:“爸,有些事情,爷爷回来,你就知道了,我和显神的时间不多,主要来家里的目的,是想要用一点点钟山白胶。”听到钟山白胶这几个字,我脸色忽地一变! 因为,先前在冥坊中,我就瞧见过钟山白胶的字眼。 酉阳居最顶端的两张榜,其一,是灵龟藏尸,取来后,可以换取一样物品,有钟山白胶的名字在内。 另一张榜,就是捉二十八狱囚,魏有明! 那张榜,我依稀记得,是什么句曲山仙芝消息。 还有椛祈说过,她听过周家的人讲,钟山白胶这些药,是道士才能用上的东西。 我完全没想到,东西是椛家的。 先前椛萤只说了椛家有一样东西,能滋养魂魄,让玉佩中余秀的一缕残魂滋长。 ……那东西,居然是钟山白胶! 两张榜价值应该是相等的,这就意味着,钟山白胶在某种意义上,珍惜少见程度,等同于二十八狱囚。 几秒钟的安静,椛穹的脸变得愈发铁青,瞪着椛萤,呼吸都异样粗重。 “你,怎么就和你姐姐一样,吃里扒外!” 一句话,椛穹直接翻了脸。 周彦看我的眼神更夸张,欲噬人一般。 可以见得,这钟山白胶的重要程度了…… “药,放在那里,一样蒙尘,拿出来用,却能对我和显神,起到很大的帮助。爸……”椛萤稍稍蹙眉,神态认真的解释。 “周彦,杀了他!”椛穹目光闪过一丝冰冷狠厉。 “先前,饶是罗显神欺人太甚,我也没让你下狠手,现在,你杀了他!” “椛萤已经被他的迷魂汤,霍乱了心神!” “有孙卓这样的表哥,他一样内心歹毒如蛇蝎!”椛穹的语气比神态更凶。 这一瞬,周彦的呼吸,反倒是变得粗重。 他像是想通了什么似的,重重吐了口浊气,看我的眼神,又变得极度怜悯起来。 “倒也好,其实上一次,我就快忍不住了。” 周彦摇了摇头,幽幽又道:“你来的也算是巧了,昨天夜里,我画好了大冠候的符。” “若非如此,我上一次,就会咒死你。” 周彦这番话,极其居高临下! 一旁的椛家众人,眼中都透着钦佩和羡慕。 椛萤眉头稍稍一皱。 我亦若有所思。 很多东西听不太懂,包括周家的实力划分。 不过,我倒是能明白冠候和大冠候的区别。 意思就是,周彦先前是面临瓶颈,在提升实力,所以面对我的时候,没有用过怪术? 他从冠候,也就是和周亢一个级别,提升到了和周济一样的水平? 真要是这样,他现在的年纪,还真说得上是天资过人,远远不止是同龄人的佼佼者那么简单。 我思绪间,周彦往前走了一步,他更居高临下的看着我,冷冰冰道:“本来,想给你最后一次机会的,可你主意都打到了钟山白胶上,椛家还有什么东西你不想要?” “你这样的人,活着让人寝食难安!还是死了算了。” “罗显神,你,将死于……”他字句珠玑,语调更极其洪亮! “住嘴!”刺耳尖锐的话音,忽地炸响! 街道远处,一大群人,朝着我们这边狂奔而来! 为首的,赫然是满脸绷带的椛常在! 后边儿,是一脸惊愕茫然的椛祈。 还有四个周家人,都显得惶恐异常,他们瞧见我,就像是见鬼了一样! 第366章 见面礼 周彦稍稍一愣,咒我的话倒是被打断了,只是他脸上浮现出的是浓郁的疑惑不解。 周遭的椛家人,同样满腹疑窦,还有一丝丝惊疑不安。 虽说椛家自诩是旁门家族,没有太大的牌面,但场间对比寻常人,没有一个蠢笨的,任谁都能看得出来,回来的这群人表情不对。 我面色不变,静静的站在原地。 椛萤眼中稍有深邃,看周彦的神态,透着一丝丝怜悯和意味深长。 周彦的表情又添上了些许阴霾。 很快,那群人跑到了近前。 椛常在死死盯着我,四个周家人则快速挡住了周彦,脸上的惊惶压抑不住。 至于椛祈,看我的眼神就极其闪躲不安。 “小祈,到姐姐身边来。”椛萤轻声喊道。 椛祈才稍稍低头,躲到了椛萤身后。 “爷爷呢?还有,二弟呢?”周彦眉头紧皱,又道:“慌慌张张,成何体统?” 他训斥了那几个周家人一句,稍稍冲着椛常在抱拳,说:“椛老爷子,为何不让我杀罗显神?” “……”椛常在瞪了一眼周彦,说了句:“老夫是在救你!” 这时,其余四人都凑至周彦身前,低声碎语。 大致就是说了在老拐村发生的事情,周亢,以及大冠候都死了…… 他们阐述经过的时候,还不安的看向我,就像是活见鬼一般毛骨悚然。 我和椛祈是能瞧见吕阚,可对他们来说,就只能瞧见周亢凭空丧命,周济脖子破了血洞,脸还成了肉糜。 周彦眼中逐渐惊怒不安,又成了一片煞白。 豆大的汗珠从他额头上冒出,他身体在微微发抖,嘴唇在不停的颤动。 “不可能……这绝不可能!” “邪术!罗显神,你会什么邪术!” 周彦嘶声大吼,就像是精神崩溃了一般! “邪么?邪,总比你们出口就杀人的歹毒要好。相对而论,冠候更邪门吧?”我平静回答。 “你!”周彦死死瞪大眼睛,眼珠子都快从眼眶里迸出来一样! “罗显神,你将死于……” “啪!” 一个耳光抽在了周彦的脸上! 动手的人,赫然是椛常在。 五道鲜红的指印浮现在周彦脸上,椛常在的神色变得阴厉。 “周彦,你可以滚了。” “若是再出现在我椛家,再对显神放肆,我割你舌头!” “自今日起,周家和椛家再无任何关联。” 椛萤愣了一下,眼眸中却浮现出一阵阵惊喜之色。 椛穹额头上同样冒出豆大汗珠,不过,先前周家人所说的话,他全都听见了,看我的眼神,多是忌惮,隐隐约约,犹有一丝悸动和惊喜,就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 我一下子就看明白了。 难听点儿,椛家是见风使舵,好听些,便是弃暗投明? 知道周家的怪术在我面前没用,死了一个大冠候,外加排行第二的继承人,干脆直接和周家划清界限,要和我亲近。 “萤儿,小祈,你们先带显神进去休息休息,你两人舟车劳顿,走在我们前头,倒也辛苦了。” “椛穹,将周家的东西,该交还的交还,若是他们不愿意走,我们就好好相送。” 椛常在字句铿锵,条理清晰。 “咱们先进去。”椛萤脸上都是喜悦笑容。 说实话,我内心也放松了许多,椛家这样,椛萤的心态一定好过不少,至于椛祈,也就没有了被迫嫁入周家的风险了。 进了椛家大院,很快便到了大堂。 沿途有下人跟着我们,我们进去后,就有人上前奉茶。 倒茶后,又立即匆匆退下。 椛萤本来示意我坐在最当头的太师椅上。 我没去坐,只是坐在旁侧的第一把交椅。 太师椅是家主的位置,这里毕竟是椛家,我也不可能太过没规矩。 椛祈一直低着头,两只手不停的手指交错,就像是犯错的孩子一样。 “小祈,你差点儿,就给我们添了大乱子,好在我和显神本来就要回家里一趟。你说,你要是真自己回来了,再进周家的门,你会遭遇什么?怕是后半生都抬不起头来。” 椛萤倒不是责怪,只是语气带着心疼。 “对不起……姐姐。”椛祈还是低着头,眼泪却啪嗒啪嗒地掉了下来。 她没有看我,只是微颤地说了句:“我想回房间去待一待。” 椛萤稍皱眉,又低声安慰了椛祈几句,意思不是怪她,知道她是出于好心,可有些事情,不需要牺牲自己。 椛祈没有搭话,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出了堂屋。 “小祈性子倔,你别生气。”椛萤望着椛祈离开的方向,歉意地和我说。 “我怎么会生气。”脸上露出笑容,我端起茶杯,呷了一口。 椛萤神态轻松不少。 她又望了望大门的方向,脸上露出笑容。 “虽说爷爷当了墙头草,实在是让人有些不齿,不过,我还是蛮开心的。” 我稍沉默,才说:“倚靠周家,的确不是个好的选择,可如今,我也是本事不……” “瞎说。”椛萤先是俏皮说了句,复而又笑靥如花。 “听没听过,宁欺白须公,不欺少年穷?”“你可是秦先生的唯一徒弟,阴阳先生的弟子,未来不可限量。” “人家可是高攀了呢。”我哑然,内心却一阵阵觉得温馨。 无论什么时候,椛萤总是对我充满了信心。 长吁一口气,我点点头道:“我会的,椛家也会很好,因为,这里是你生长的地方。” 我神态认真,语气也坚决。 椛萤笑容更为甜美,更心满意足。 …… 也就十来分钟,乌泱泱的一群人进了堂屋。 为首的,正是椛常在和椛穹,椛穹身旁还跟着椛萤妈妈。 后方便是其余椛家人。 多多少少,那些椛家人面露一些尴尬,不过尴尬之余,又流露着一些好奇的目光。 椛常在和椛穹相视一眼,都变得果决。 “钟山白胶,其实,是周家人送的,不过,并非是施给我们的恩惠,而是这些年来,椛家周家联姻的聘礼。”椛穹沉声开口,说:“因此,先前我反应才那么大。” “不过,女大不中留,罗显神,你的确有这个本事,替代周家,庇护我们椛家。” 椛穹这番话,让我稍稍轻松一些。 因为,他话语中是保留着椛家的颜面的,不像是那种遇到实力强劲之人,去摇尾乞怜。 那样的话,反倒是让我不好沟通。 “咳咳,其实吧,你若早显露手段,让萤儿和我们好好沟通,也不会出那么多误会。”椛穹一边说着,一边做了个请的动作。 椛常在掸了掸袖子,走到太师椅的位置坐下。 “的确,你若早说出,周家的怪术在你面前就只是笑话,大冠候都咒不死你,我们也就不会碍于周家的关系,如此对你了。”椛常在言辞唏嘘。 这一下,椛家其余人整体氛围都显得松缓一些。 椛萤没坐,就站在我身后,她脸上一直挂着喜悦笑容。 “爷爷开明,老爹明事理,显神不是小气的人。”她轻声说道。 我点点头,同时站起身来,稍稍抱拳躬身,表示了自己的态度。 椛常在一脸正色,不过,眼皮还是稍稍痉挛一下。 “显神年纪轻轻,实力却深不可测,自然有气度。” “可我椛家,还是要做一些表示的,年轻人的事情,你们年轻人自己做主,椛穹,去取钟山白胶,便是我给显神贤孙的见面礼!”椛常在微微甩了甩手袖,话语和神态,都显得极其大度! 椛穹低下头,脸上闪过一抹肉痛,却依旧匆匆朝着屋外走去。 第367章 不急,不急 没过多久,椛穹就回来了,小心翼翼的捧着一个巴掌大小玉盒。 将玉盒交给我时,他一样显得大度无比。 “多谢伯父。”我诚恳道谢。 “呵呵,一家人,哪儿说两家话?”椛穹满脸笑容。 紧接着,就嘱托椛萤妈妈去安排,要一桌风风光光的晚宴,还得开陈年花雕,要看看我的酒量。 椛萤妈妈匆匆离开,至于其余人,则在椛常在的安排中退下。 这父子两,又和我聊了几句,大致问了一些关于我师门的东西。 毕竟椛家因为我,直接和周家断绝关系,又拿出来了钟山白胶,我便没有藏着掖着,直说了我师尊是阴阳先生秦崴子。 两人先是面面相觑,有种压抑不住的激动。 可随后,椛常在又不自然地问我,阴阳先生弟子,要和旁门左道家族有姻亲,我师父会答应么? 他神态稍显的复杂,让我不要生气这些,孙卓那便是这样,椛萤她姐姐化萤,对孙卓死心塌地,结果落了个旁门左道,不配道士的结果,甚至还丢了性命。 我沉默片刻,才如实回答,我师父已经去世了,不过,如果他在世,也不会阻拦的。 另外,我和孙卓之间,有血海深仇,届时我杀了孙卓,相当于给椛家报了仇! 我语罢,椛常在和椛穹又相视一眼,稍稍放心一些。 “那显神,你师父是阴阳先生……为何,你用的是九流术?而不是算命术?风水术?”椛穹咳嗽了一声,试探道:“据我所知,先生道士,好像需要阳神命,椛萤天乙阳贵之命,倒是和阳神命相辅相成。” 试探之余,椛穹眼中隐隐有些期待。 椛常在则咳嗽了一声,训斥道:“穹儿,你也老大不小了,怎么这般没分寸?” 我沉默了片刻,其实,看得出来椛家父子的意思。 他们对我,早就心满意足了,只是,谁会嫌弃自己的依仗更大? 我本来是个贤婿,若要是能有算命术,风水术,那恐怕就是他们眼里的金龟婿。 “显神因为师命安排,还暂时不能动用风水术和算命术的传承,不过爷爷,老爹,你们也不用心急。”椛萤的回答,模棱两可。 却让椛常在和椛穹,两人眼中精光大放! “不急!不急!急什么急?”椛常在爽朗大笑,又他叮嘱椛萤赶紧带我去房间好好休息。 椛穹则握紧了拳头,嘴唇嗡动了半晌,亦不知道在喃喃什么。 我和椛萤离开了堂屋,她带着我去了房间。 自然不是她的房间,而是之前,她安排我和唐全住的屋子。 两人相视一眼,我便领会了她的意思,取出来了余秀的玉佩,再打开装着钟山白胶的玉盒。 光听名字,不知道这钟山白胶是什么,见了实物,才发现这东西和白没什么关联。 约莫食指厚度的褐色胶质片状物,静静躺在玉盒底部,一股淡淡的腥甜味钻入鼻翼。 这气味像是血,又不全是。 “怎么做?”我问椛萤。 “玉佩放置在白胶上,其中那一缕魂会慢慢吸食的,白胶耗尽,那缕魂,应该就会变得茁壮,我去准备一些东西来。”椛萤认真说道。 我立即将玉佩放在了褐色的胶状物上。 开始没什么反应,很快,便瞧见丝丝缕缕的气,一点点钻入玉佩中。 椛萤眼中露出惊喜,她又让我好好休息一会儿,她这就出去了。 语罢,她转身出了房间,又带上了门。 我目视门一会儿,才走到床榻处坐下,将玉盒放在床头,又看了玉佩许久。 稍闭目,太阳穴微微痉挛跳动,的确涌来了一股疲惫困意。 眼前这情况,椛家算得上是安全之地,我便收起了顾虑和戒备心,躺倒后,沉沉睡了过去。 不知道睡了多久,乱七八糟做了一些梦。 梦很奇怪,我身处于一个完全漆黑,甚至没有半点亮光的环境中。 黑暗里,好似有个东西对我穷追猛赶! 我就一直在奔逃! 当我逃的感觉自己怎么都逃不掉的时候,我才发现,身周的黑暗并非黑暗,而是地气,浓郁的地气,渲染的世界成了漆黑一片。 我才猛地驻足停顿,地气护主,谁又能对我怎么样? 结果,当我停下的瞬间,就感觉某种东西钻入了我的身体,让我意识变得浑噩。 耳边又听见断断续续喊我名字的声音…… 一个梦,又变成了另一个梦。 漆黑的环境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则是铺满瓦砾碎石的山顶。 老秦头长满白羽的尸身,躺在棺材板上,他浑身上下爬满了虫子…… 微微蠕动的嘴巴,像是在说什么,粗听,听不明白,可仔细去听,就感觉他根本没说话…… 梦里的时间很漫长,过了很久很久,终于,眼前的一切支离破碎,我睁开了眼。 笃笃笃的敲门声在屋里回荡,屋内的光线变暗了许多,是天色入暮了。 我揉着眉心,起身去开门。 椛萤站在门外,手中拿着婴儿小臂粗细的一把篾条。 “我估摸着,你也差不多该醒了,先去吃点儿东西,宴席准备好了。”椛萤轻声话语间,张望了一眼床的方向。 我同样回头看了一眼,玉盒中,褐色的钟山白胶,还剩下一多半,余秀的玉佩,显得莹润,充满光泽。 “我带上。” 语罢,我去将玉盒盖好,贴身携带。 椛萤则将那一把篾条放在了房间里。 而后我们去了大堂屋,屋内二十多号人,乌泱泱的好不热闹。 椛常在和椛穹,两人都面色红润,显得分外喜悦,将我叫到他们身旁坐。 这一餐饭,真算是我十年来,吃得最为丰盛的一顿了。 椛穹还给我添了好几杯酒。 本来我是不想喝,其余人又起哄,说岳丈倒酒,女婿怎么能不喝?不是看不起老丈人? 椛萤脸颊都一阵粉红,我抹不过面子,只能喝了几杯。 直至夜深了,脑袋都变得晕晕乎乎,才逃出堂屋,回了住处。 椛萤还没能跟上来,我坐在床边,缓了一会儿,稍稍清醒一些。 取出来玉盒,端详着玉佩,一个激灵,我完全清醒了。 这入了夜,玉佩吸收白胶的速度变得很快。 钟山白胶只剩下薄薄一层,玉佩在灯光映射下,折射着幽绿色的光晕。 “嗐……” 长长一声叹息,忽而在身旁响起。 第368章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老龚,你有事?”我稍皱眉,看了一眼悬浮在夜壶口子上的老龚。 老龚用力扬起脖子,扭动两下,似是活动筋骨,才悻悻然的说:“老龚没事,小大娘子有事,爷你薄情哟。” 我:“……” “好端端的家宴,小大娘子没有来,你都没注意哎。” “嗐,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老龚干巴巴的脸,显得分外伤感。 “咚咚咚。”敲门声再一次响起。 我微吐一口气,眼神稍稍严厉了一点儿,意思是让老龚别多说话。 再去开门,果然是椛萤过来了。 她脸颊醇红,身上也有丝丝酒气。 “哎……哎哟……” 老龚眼珠子瞪得滚圆。 “小娘子不胜酒力,扶着!赶紧扶着!” 要不是老龚只有个头,我怀疑他肯定会立即去搀扶椛萤。 “老龚还是鬼样子。”椛萤伸出手指,点了点老龚脑袋,又痴痴一笑。 老龚哪儿还有之前伤感的模样,一时间都神魂颠倒。 没喝酒,倒像是醉了。 我微吐一口气,告诉椛萤,白胶吸收的八九不离十了。 椛萤神色一振,顿时清醒了不少。 她匆匆进屋,我则将玉盒放在了屋中间的桌子上。 再接着,椛萤示意我关好门。 我照做后,她便坐在桌旁,将先前放下的篾条打开,快速编织起来。 很快,她编织了一个镂空的球状物。 等到钟山白胶彻底消失不见,只剩下绿意盎然的玉佩时,她咬破食指,抹在玉佩表面,又将玉佩放进了那镂空的球状物中。 下一秒,淡淡的烟气从玉佩上弥漫而出,虚幻的烟气中,似是能看到一张朦胧的脸。 不正是余秀的脸吗!? 只不过,脸上没有任何情绪,比余秀本身的空洞,还要空寂! 这就是没有任何意识的游魂。 正常鬼魂损伤过多,就会成这样。 玉佩中那一缕魂,太过薄弱,完全没意识,用钟山白胶补足后,她现在甚至比正常的魂魄还浑厚,自然就像是游魂。 椛萤低喃一个字,玉佩上的血光乍现,那烟气飞速收缩。 而后,椛萤指间飞舞,很快,一个精致的竹编成了型。 不过,这并非是竹编老鼠了,而是一只鸟。 本身椛萤的荻术,便不限于竹编老鼠,当初去椛萤三十三楼的住处,她家的茶几上,就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竹编。 “可以了!”椛萤面色喜悦,她细细端详着那竹编。 我心跳同样微微加速。 “这就能找到余秀了?”我忍着心下悸动。 “嗯!”椛萤认真点头。 “谁!?”我瞳孔微缩,骤然朝着门的位置看去。 门缝中,能瞧见人影一闪而逝…… “有人?”椛萤反手收起竹编,警觉看向门口。 她速度稍慢一些,没瞧见人影。 我正要起身。 老龚却忽然重重咳咳了一声,嘀咕一句:“爷,你看花眼了,没得人哟。” 我一下子就明白过来了老龚的言外之意。 “看错了?”我稍稍扶着额头,喃喃自语。 椛萤的紧张稍稍收起,点点头:“应该是看错了,你也不胜酒力。再好好睡一觉,明天天亮,我们就回靳阳。” 在办事的节奏方面,椛萤向来不会拖拉,我们也的确该回去,不能再多耽搁。 她从我房间离开。 我简单洗漱洗漱,便再度回床上躺下。 困困顿顿的,隐约听到了点儿声响,像是有人在喊老龚。 半梦半醒的瞥了一眼门的位置,却瞧见一个干巴巴的头,一起一伏,朝着门口的位置跃去。 一夜无梦…… 次日,天蒙蒙亮,我和椛萤就离开了椛家,前往高铁站,乘坐了最早一趟去靳阳的车。 到了高铁站,我便联系了唐全,知晓他的住处后,径直赶往长丰道观附近。 唐全住的地方,就是长丰道观山脚往右走,一处依山傍水的小院。 站在院子里头,就能远远眺望到城中山的山脚公路。 见着椛萤,唐全激动地无以复加。 而后,他又问了椛祈呢? 椛萤显得轻松正常,说在家里呢。 她又简单说了一下椛家如今的情况。 唐全连连点头,说:“好啊!椛老爷子深明大义!以后必然会庆幸自己的决定!” 我只是笑一笑,倒是不好多言其他。 这时唐全稍稍正色了一些,才说:“少爷,你今天不找我,我就得去找茅有三了。长丰道观,来人了。” 顷刻间,唐全严肃下来的不仅仅是脸色,语气同样凝重不已。 前一瞬轻松的氛围,顿时变得极其凝滞。 我眼皮抑制不住的微跳。 总算,运气稍稍照顾了我一星半点,我刚好回来,刚好长丰道观来了人…… 稍稍下细一想,这长丰道观还能来什么人? 只能是韩鲊子去请来的四规山道士。 十有八九,还有孙卓的师尊,明镜真人! “余秀……”椛萤略显得不自然。 我心头稍稍一沉。 的确……余秀这里也是个麻烦事儿。 那膏肓鬼,对余秀造成的伤害,要比想象中的大。 一时间,我没吭声回答。 两件事情,同样紧迫,余秀需要脱困,孙卓这里,我们也必须立即行动,得捷足先登,不能让四规山的人先救出来孙卓。 我不能去赌,不能去冒险! 唐全虽不知道我哪儿为难,但他并没有多言来打断我思绪。 “我,倒是有个想法。”椛萤轻声说,她神色却稍显的凝重。 我示意椛萤但说无妨。 椛萤才说了打算。 孙卓那边,是肯定不能耽误的,我去找茅有三,直接行动,进睢化区精神卫生中心。 她则是利用荻术,去找到余秀,余秀对她本身就还不错,而她通过我,对膏肓鬼也有了一些了解。 膏肓鬼的麻烦,不过是在于让人看到恐惧的一幕。 只要她能克服过去,就不会有事了。 届时她就立即带着余秀来给我们帮忙。 椛萤这番话说得条理有据,不可否认,的确是最好的安排了。 只不过,要让椛萤单独涉险,我心头多少有些不自然,以及担忧。 忽地,我想到一个折中之法。 “你带上老龚!” 我毫不犹豫的将夜壶解开,递给椛萤。 第369章 不让人省心! 要是茅有三的撞铃还在,交给椛萤,拿去针对膏肓鬼,就太简单不过。 如今没了撞铃,有老龚的话,一样能减少绝大部分的危险! 毕竟,现在的老龚即便是面对魏有明,都能撕下来一截胳膊。 而老龚生性好色,跟着椛萤肯定会更卖力。 “不行。”椛萤当即摇头拒绝。 “你身上的底牌不多,老龚能有大用。”她俏脸紧绷,又道:“这件事情不能商量,我不会有事的。” “老龚阳神鬼的本事,是吃了阴阳先生,茅有三就是阴阳先生。”我蹙眉,再度解释。 椛萤还是摇摇头,一脸没有商量的态度。 “魏有明不是一般的鬼,二十八狱囚,甚至那精神病院,有可能是甲类的,甲类的话,里边儿还有很多伴生鬼,茅有三是厉害不假,可你们要和监管道场抢时间,我都不知道,那个明镜真人是什么实力水平的存在。” “你让唐叔来决定,他都知道,你得确保足够安全才行。” 椛萤看向唐全。 “你说对不对,唐叔?” 唐全稍显的不自然。 “听我的决定吗?”他试探问一句。 “听。显神也听。” 没等我说话,椛萤就果断点头。 “成……那你还是带上老龚吧。” 唐全一句话,直接让椛萤哑然无声。 “少爷的实力,我是信得过的,他担心你,你带上这老龚,他更放心,办事就更万无一失。”唐全一本正经,对我是无条件的信任。 椛萤她握了握拳,又稍稍跺了一下脚,皱眉,又要说话。 我稍稍松了口气,心态稍稍松缓一些。 “可不能言而无信,你带上老龚,更快速度让余秀脱困,说不定,她能更快帮到我。”我沉声又道。 毕竟余秀曾和我说过,有事喊秀秀。 只不过,她被膏肓鬼缠身,我现在喊了也没用。 椛萤抿着嘴,总算不吭声了。 我再塞了一下夜壶,她才接过手中。 “距天黑还尚早,唐叔,你给椛萤弄点儿吃的,让她休息休息,你随时盯着山上动向通知我,我去找茅有三。” 我立即叮嘱唐全。 唐全哎了一声,连连点头,他又将我给他的钥匙,还给了我。 椛萤小声嘀咕了一句,我大致是听明白了,她说怎么之前没发现,我不但是个大男子主义,还是个犟骨头。 我面色不改,听见了就当没听见,转身,匆匆走出小院外。 走到距离城中山稍远的路段打车。 虽说我和监管道场的关系算是尚可,韩鲊子还欠着我人情,但我也不能太张扬明目,万一四规山的来人看不惯我,就平添了麻烦。 不多时,我就拦到车,径直前往冥坊所在的商业街,等到了地方后,又快速赶往茅有三的住处。 此时天正亮,茅有三肯定没去开铺子。 到了单元口,下了半地下室的楼梯,我用钥匙开锁,进了放满棺材的客厅。 一眼就瞧见了茅有三,他正站在一口棺材前头,不知道在低声絮语着什么。 下一瞬,他回过头来,眼中颇有惊喜。 “呵呵,今日醒来,我便觉得眼皮跳动,有好事上门,显神小友便来了。” “看来,不是卖孙卓的日子到了,就是卖师父的好日子?” 我:“……” “哦,显神小友怎么不说话?” “你说的很准。”我眼皮微搐,不自然的说了句。 茅有三的驴脸顿显得兴奋异常。 “监管道场,请来了四规山的人,他们肯定会先救孙卓出来,只不过,万一他们会包庇孙卓,那就相当于,让孙卓回到了最安全的地方,倒不如先卖给你。”我如实说道。 对于茅有三这样的先生,骗他没有意义。 茅有三连连点头,笑眯眯的说:“你这说的也挺准,有些个牛鼻子,为了颜面,良心嘛,是可以不要的,哦,他们美其名曰,这叫什么道可道,非常道?以后你会晓得的。” 接着,茅有三稍稍低头,他手指掐动两下,眼眸微微一亮。 “今天,倒也是适合做生意的吉日。” 语罢,茅有三就做了个请的手势,他甚至都不多问我细节情况,就让我带路去找孙卓。 我深呼吸,稍稍捋顺了一些思绪,还是和茅有三着重强调了一下魏有明的厉害。 茅有三却摆摆手,才道:“你要是对他感兴趣,我给你捉了,我倒是记得一件事儿,酉阳居想要二十八狱囚,拿着一批好药材交换。” “啧啧,你可以用卖孙卓的一件事,来换二十八狱囚。” 我瞳孔稍稍一缩。 茅有三,就那么大的信心? 至于魏有明的价值……的确,这很高。 可对比茅有三这样的人去办一件事儿,还真不好比较…… 真要下细来说,我更需要茅有三办事。 这算是一张底牌。 “没必要。”思绪落定,我果断回答。 茅有三摇了摇扇子,他不再多言,朝着门的方向走去。 “天要黑了,慢吞吞的,容易被道士捷足先登,跟着我老茅,你首先就得学会,什么叫做雷厉风行!” 茅有三神态语气是轻松的,可规矩,却分外的严明。 他刚和我擦身而过。 我正准备转身和他离开他家。 结果茅有三却轻咦了一声,他停在我面前,稍稍凑近我,冲着我身上猛嗅了两下。 骤然间,茅有三睁大眼睛,他手忽然抓住我的衣服,又用力嗅了一口。 而后茅有三皱眉,脸上稍有嫌弃。 “一股子酒臭味,还有女人味,显神小友,不怪老茅说句你不爱听的话。” “年轻人,若是让酒色当了家,破了一身元气,那可是一辈子都修不回来。” “还有,你要是没了童身,那可就不值价了。” 我脸色不自然。 本来我想说,不值价了更好,可碍于茅有三现在要帮我。 我还得顾虑一些。 因此,我违心的说了句多谢。 不过,茅有三还是没松开我的衣服。 他微眯着眼睛,忽而看着我的眼睛。 他口中碎语低喃,我好像听明白了,又好像没听明白。 再下一秒,茅有三的手,竟朝着我眼珠子探来! 一个激灵,我本能的动作,是要后退。 茅有三的抓住我衣服的手,却骤然用力,我根本退步不了。 他那只手,好似按在我眼珠子上,要将我眼珠扣出来了一般! 剧痛,让我一声闷哼! “痛,也忍着,显神小友,你一天天的,一点儿都不让人省心啊!”茅有三显得分外警觉,小心。 第370章 蝉化和三尸虫 他这话语间,我眼珠觉得愈发疼,强行忍住不反抗,不动弹。 额头上汗珠却豆大一颗,就连身上的衣服都被汗水浸透了。 忽地,一阵抽痛感袭来,像是从眼珠里抽出来了什么东西。 右眼一阵涣散,感觉瞳仁放大了一样,什么都瞧不清晰。 左眼视野却没有受到什么影响。 我脸色豁然大变,因为茅有三的手中,捏着一根极为细小的青色虫子,那虫子晶莹剔透,不停的蠕动着,它似要朝着茅有三的脸部钻去。 茅有三微眯着眼,喃喃道:“上尸青。” 他这语气没有那么轻松惬意了,充满凝重。 上尸青? 我却分外茫然,不应该是三尸虫吗? 老秦头留的信件中,自己都说了,尸身满是糟粕,三尸虫一日三朝。 难道,上尸青就是三尸虫的名字? “显神小兄弟,你自然是不知晓这东西的,若是你知晓,再带到我面前来,可就是害我了。” “倒也还好,只是上尸青,老茅我这一生,最无畏的就是女色,呵呵。” 茅有三另一手怀中一摸,便取出来一枚撞铃,他重重一晃,刺耳的叮铃声中,那青色小虫瞬间软了下来,变得死气沉沉。 我愈发觉得疑惑不解,便问了,上尸青是不是就代表着三尸虫? 茅有三脸色忽地一凝,他看我的眼神变得深邃许多。 “你知道?”茅有三幽幽道。 我点点头,又摇摇头,如实说了自己仅知晓的东西。 茅有三眼中的深邃散去,忽地说:“你,见过你师尊了?” 他这番话,顿时让我心头一惊! 只不过,下一刻我就释然了。 茅有三散再三要买老秦头的尸身,甚至拿自己下赌注。 他一直坚持说,老秦头活着。 老秦头尸身那副模样,看似是活着,实际上也是死了,那状态和活尸煞不一样。 单论呼吸来说,还真能说得上是气喘如牛。 茅有三十有八九,是算到了老秦头的确切情况!我若是和他赌,那我就输的彻彻底底! 没有摇头,我选择了默认,而后我直接问出了心头的疑惑。 “你是不是一直都知道,我师父是秦崴子?” 茅有三却反问:“你是罗家仅存的活口,如果不是他,谁还敢冒着酉阳居震怒的风险,收留你?” 我一愣。 无法否认,当年我爸妈的事情,闹得不小,他们接的是酉阳居的榜,用了隍司的人,可以说,半个靳阳的地下,都被他们惊动了。 我的身份在很多人眼中,压根不算什么秘密。 更遑论茅有三这样级别的先生,自然一眼,就能看出一些无人道出的隐秘。 “那你和他是朋友?还是有仇?”我再度问茅有三。 “不是朋友,也没有仇。”茅有三摇摇头。 “那你为什么……”我眉头紧皱起来。 “显神小兄弟,话题拉远了。”茅有三咳嗽了两声。 我沉默片刻,摇摇头说没有拉远,是他提到了我师尊,那我问这些东西,就理所因当,毕竟,他一直想把我师尊收为囊中之物。 这一瞬,空气变得稍稍凝滞。 茅有三怔了几秒钟,才笑了笑说:“行吧,就算是没有拉远吧,我主要也想确认,他是不是真的蝉化了,本身,他是有价值的,可蝉化之后,竟然流出了尸虫,这就没有价值了。” “他不值价了,倒也还好,你没答应卖,否则,我可就吃了大亏。” 茅有三这番话,让我更是不解。 其实,茅有三一直没解释,三尸虫和上尸青是什么意思。 他还多提出来了我听不懂的东西。 就譬如“蝉化”。 “蝉化是什么?三尸虫和上尸青,又是什么?”我再度发问。 茅有三略显得唏嘘,倒是没有遮掩什么,说:“蝉化,一般是那群道士的说法,通俗来讲,又叫羽化,真人若尸解,往往可蝉化,先生若丧生,葬处尚可的话,便可羽化登仙。” “蝉化羽化的尸体,比活人更有价值,你现在不懂,可你以后应该会知道。” “至于上尸青,就是三尸虫的一种,三尸虫共有三种,上尸青,中尸白,下尸血,每一种尸虫,都会对人造成不同的影响。” “若是正正经经的羽化尸,根本不会生尸虫,生了尸虫,那就没什么好处,只会害人了。” “你眼珠子里蛰伏的那只上尸青,是在静静等待,要么等待你境界够了,尸虫蚕食精气,繁衍自身,要么,就是遇到我这般有境界的人,伺机钻空子。” 茅有三这一番解释正正经经,条理有据。 的确,我大部分都听不懂。 但上尸青的厉害程度,我是清楚的…… 近距离看着老秦头,我就差点儿铸成大错…… 意思是,是因为我境界不够,所以一只三尸虫,反倒是不会影响我? 不过,它能影响到茅有三这一类人? 隐约,我还是后怕的,如果茅有三被钻了空子,会发生什么? 或是茅有三没发现它,等我有所谓境界的那一天,又会发生什么? 愈思绪,我内心的疑惑反倒是愈多。 只不过,还没等我发问,茅有三就径直走出门,上了台阶。 我赶紧跟上了茅有三。 “求知欲是个好事儿,不过,时间若是错了,就不是什么好事情了。” “问题往往一个套着一个,你想要什么都弄清楚,三天三夜都讲不完。”茅有三一边摇着折扇,一边幽幽说道。 我不再言语,只是同茅有三往商业街外走去。 “捉到孙卓后,将他交给我三天时间,我才会给你。”行走间,我沉声又说了一句。 茅有三忽地没吭声,不过,他还是往前走着。 一直到了街口的位置,茅有三还是没说话。 我眼皮抑制不住微跳。 其实,我可以选择什么都不说,先去捉了人,再做商议。 可事情得一码归一码,不能完全得罪了茅有三。 我只将孙卓给他,命数,我得拿走。 若茅有三不愿意,那这买卖就得作罢,我只能自己去一趟睢化区精神卫生中心,和魏有明碰一碰了。 就在这时,茅有三忽然抬起头来,他小眼睛眯成了一条缝,笑眯眯道:“显神小兄弟,倒算是直截了当,不过,老茅我会不知道你的想法?” “阳神命,谁没有似的?我感兴趣的,可不是阳神命,是孙卓那具身子。” “这段时间,我可是细细了解过,一个坐轮椅的废人,竟能容纳那么厚重的命数,还将其运用的不错,他这皮囊,可是不一般的有用哩。” 第371章 不过如此 茅有三这番话,先是让我松了一大口气,随即眼瞳又是微微一缩。 的确,阳神命,茅有三自己不就是阳神命吗? 他猎道的每一个道士,都有着阳神命。 于他来说,就算命数厚重一点儿,也只是厚重一点儿,谁没有似的? 他感兴趣的点,我此前却没有想过,考虑过…… “意思是,普通人无法承载,也无法用我的命数?孙卓本身并不普通?”我问出了关键点。 茅有三摇了摇折扇,回答:“不告诉你,免得你知道了,悔了这桩生意。” 我:“……” “我不会反悔。”我强调。 “好奇心也不是好事情,显神小兄弟,你可听过,好奇心害死猫?”茅有三再摇折扇,幽幽回答。 茅有三两次明言拒绝,我才堪堪将疑惑压了下去。 知道孙卓的不普通之处,又能怎么样呢? 我不可能不卖他。 他落入茅有三手中,才是最好的结果。 因为,这桩生意废了的话,我就算凭借地气,从魏有明手中将孙卓带走,甚至用地气吞了魏有明,都很难保住秘密。 精神卫生中心太大,魏有明并非那么容易对付,八封旗很难起到效果。 还有个关键点,就是孙卓在被四规山带走之前就遇难的话,无论孙卓本身如何,在四规山眼里,都只有一个结果。 就是真人弟子被害! 他们必定会用出大量人手,追查,报复! 茅有三不怕。 我却不得不防。 我思绪间,茅有三一直在摇扇子纳凉,两人间就变得分外安静。 几分钟后,终于经过了一辆出租车,我伸手拦下来后,上车便说了地址。 车朝着睢化区的方向驶去。 茅有三摇着摇着扇子,竟斜倚着椅子,沉沉睡了过去。 的哥瞟我几眼后,才和我搭话,问我知不知道我说那地址附近,还有没有什么地标建筑?他怎么不晓得,睢化区有个精神卫生中心?而且导航都搜不到。 我稍皱眉。 精神卫生中心都是睢化县改区之前的事儿了,导航搜不到,我哪儿知道什么地标建筑? 思索片刻,我先联系了椛萤,让她想办法,弄清一下确切地址。 现在还是大白天,椛萤并没有出发去找余秀。 椛萤让我等上几分钟,便挂了电话。 很快,她就给我发了一条信息过来,带着一个地名。 我将地名说了,的哥单手操作方向盘,单手导航了地址。 “得叻哥,搞定!”他笑呵呵的说。 我点点头。 恰逢此时,又收到椛萤第二条消息。 “你们要小心,不用太急迫,我先前找了几个人,去探了探长丰道观,他们还没有行动的迹象,你放心,就算他们要动身了,我也有安排了,会给他们添点儿乱。” 心头稍稍一凛。 椛萤给他们添什么乱? 本来是想回消息问一问,那念头刚起,又压了下去。 椛萤做事,要比椛祈稳重的多,我多问没有什么意义。 下午这个点,车流量大,足足两小时左右,才到了睢化区。 出租并没有开到精神卫生中心,就停在了一条很老旧的街道旁。 路两侧,倒是有不少打了拆字的楼房,显得很荒凉。 更远处,马路两侧都有着不少杂乱植被。 我隐约认出来了这条路,顺着往里一直走,要不了几分钟,就能瞧见精神卫生中心了。 街道右侧,还有一个稍显熟悉的旧大铁门,不正是家属楼吗? 就是在那栋家属楼里,我用地气杀了鬼龛的人。 “兄弟……你来这地方,大白天的,怎么阴森森的。”的哥不自然地问了句。 我没多说话,给了钱,就喊了一声老茅。 茅有三一下子便醒了过来,摇着扇子下车。 赶路的时间太久,天色入了暮,夕阳正在天边挣扎着。 还没等我往前带路,茅有三从兜里摸索出来一样东西。 竟是一枚罗盘! 不过,这罗盘和邵嗣用的不一样。 邵嗣的罗盘是圆形的,茅有三的是方形,五指摊开的正方形铜盘,居中的位置,才有一个比掌心略大一些的圆盘,严丝合缝的拤在方盘中。 “阴气还真重,大半天的,快把我指针给晃断了。”茅有三稍显的不满。 下一刻,他手指在圆盘外的位置,用力一划! 一道暗红的血线出现,罗盘正中心飞速转动的指针,稍稍停歇下来,指着一处方位,指针不停的颤动…… 茅有三才自顾自的往前走去。 我跟在茅有三身旁,倒是无需带路了。 走上那条两侧满是荒草的路径,又走了一小段时间。 视线中瞧见了一座极大的医院。 夕阳光照射在医院楼身上,散发着如血一般的反光,那些窗户又黑洞洞的,仿佛摄人心魄的鬼地。 外沿的院墙布满暗绿色的爬山虎,遮挡了斑驳白漆剥落的墙身。 铁丝网一卷卷的排在墙顶,而院墙的正中央,则是一扇厚厚的铁栅栏门,顶端一样有大量铁丝网。 等到了铁门前头,茅有三才收起了罗盘,喃喃道:“有点儿意思,这么大一座凶宅?” 我眼皮微跳,茅有三管这么大的医院叫凶宅? 稍稍纠正了一下,我说:“这里是凶狱。” “呵呵,凶宅能是凶狱,但凶狱,不一定就是凶宅,这么大一座楼,我说它是凶宅,它还能不是?”茅有三一本正经的回答。 我:“……” 顿了顿,我口风改了改,避免和茅有三抬杠,和他说了此前我来这里发生过的事情。 茅有三点点头,说:“意思是,这里被你破过一次,不一定能走进去?但是,韩鲊子他们是走进去过,还抓过那二十八狱囚,对吧?” 我嗯了一声说对。 我并没有说全部,譬如魏有明可能是故意被抓的。 茅有三摇了摇折扇,幽幽道:“那韩鲊子能进去,能抓的二十八狱囚,也不过如此。” 语罢,茅有三忽然抬起手,他掌心摊开,手上躺着几片木头。 手微微一抖,那几片木头嗖嗖声中,插在了铁门前各处位置。 而后,他用力推开了铁门。 我紧跟在茅有三身后,不敢落后半步。 我有种直觉,茅有三甩下那木片后,这精神卫生中心的占地面积,好像都变大了。 不是说直观意义上的大,而是铁门外,木片所扎的位置,都像是被凶狱所笼罩。 下一秒,茅有三迈步进了铁门内。 我基本上是前后脚跟着茅有三,他神色镇定自若,道:“进去之后,你就一直跟着……” 话音,戛然而止…… 第372章 路冲,贯煞,穿心龙! 茅有三明明就在我前边儿。 我和他的距离,连一掌宽都没有…… 他的人影,却那么凭空消失不见了…… 而再下一秒,等我踏出第二步的时候,视野同样变得一片模糊,像是整个人都被大量的雾气包裹。 当雾气消散的那一瞬,眼前好似看到了陌生的墙壁。 可就在这时,我感觉好像被什么东西撞到了一样,身体一弓,就往后退了两步。 眼前所视的墙壁,支离破碎! 我脸色微微一变,此刻,我还是站在大铁门中央。 站在我前头的,依旧是茅有三。 茅有三手中摇着折扇,砸吧两下嘴,道了句:“有点儿东西,不过,我去哪儿,喜欢走前门,不喜欢被人领着路,更不喜欢被送到莫名其妙的地方去。” 心,在咚咚狂跳着。 对茅有三的认知,再一次得到了刷新…… 明明……茅有三应该被这凶狱的特性,带入了鬼打墙中,这里的鬼打墙,又会将人送去不同的地方,可茅有三,竟然退回来了?! 不但退回来了,他还把我也撞出来了…… 这绝不会是什么巧合,而是刻意为之。 天,忽地一下黑了。 阴沉沉的夜空,呜咽呼啸着冷风。 沉闷的吱呀声传来,那两扇铁门,竟重重的闭合,似要将我们赶出去! “来者是客!哪儿有不让客人进门的道理?” “那你还当什么主子?不当主子,守着这里作甚!自己滚出去,不好么?!” 茅有三的瓮声又说了句,语气便变得不善,尖细。 铁门,更用力的撞来! 茅有三眉头一皱,他再抬起手,忽地一下,射出一张符。 那是一张黄符,刚好贴在了上方的铁条上。 两扇门忽而一下停下,又一声闷响,往后重重倒去。 轰然声中,铁门砸在了内里两侧的墙上,门,是没有闭合了…… “敬酒不吃,想吃罚酒。” “老子要个人,把孙卓送这里来。老子让你在这儿待着。” “要是不送来,老子把你拿去换了药材,炖汤补身体。” 其实,也就是上一次他发誓的时候,天打了一次雷,他才气急的自称老子。 此刻茅有三就显得极其霸道,没有商量的态度。 只不过除了微弱的风声,并没有任何其余声音。 眼前所视有了些许变化。 本来,进入这里之前,瞧见的是荒芜的医院空地。 要身处凶狱中后,看到的才是鬼气森森的医院。 现在我们还在大门口,宽阔的操场空地中,就瞧见了晦暗的路灯,带着幽绿色的光。 后方的大楼,几个楼层房间中同样亮着灯。 不用从鬼打墙进凶狱……茅有三,竟生生将凶狱给打开了!? 道士的本事,是霸道的道法。 至于先生……虽说我从小跟着老秦头生活,但先生的能力,我一直觉得神鬼莫测。 算命,就是一件很古怪的事情,茅有三贴了一张符,强行拉开了凶狱,就更让我觉得难以解释。 “嗛。”茅有三瓮声又道:“显神小兄弟,鬼东西不落教,我捉了他,你拿去揭榜,记住了,到时候就换九鼎鱼回来,我去弄上一条岩羊,烹个鱼羊鲜。” 多少,茅有三有些恼怒了。 一边说着,他一边大步如风进了医院操场。 我没吭声,紧随其后。 这一次,果然没有雾气袭来,眼前的一切更没有丝毫变化! 茅有三径直往前走,我就一直跟着。 很快,便到了医院大楼前头,深深的通道,几乎没有什么光源。 茅有三稍稍驻足停顿,我低声解释:“这里进去,走到头,两侧是病人住的病房,往上就是楼梯。” “不晓得魏有明会不会在这里。” “不过,后边儿还有一栋楼,是以前魏有明活着时候的住处。” “楼梯前边儿修直路?”茅有三忽然皱眉,他转过身,往外看了一眼。 “通道不就是直的么?”我略显得不解,不知道茅有三这是什么意思,他回头看,又是什么意思? “大铁门,又对着医院大门……” 忽然,茅有三微眯着眼睛,本身他眼珠子就不大,这一眯,就和闭着一样。 莫名的,我觉着有些不安。 茅有三,好像是发现了什么? “显神,你这命缺的,让你该学的没学,不该学的,倒是学了一大堆,不晓得秦崴子怎么打算的,换做是我,有你这么好的弟子,肯定二话不说,当天就把你命数抢回来了。” “就算碍于一些缘由不能那么做,我让你死记硬背,也要先当半个先生,没有命数,大不了没有机缘,就算用十年时间当半罐水,等你拿回命数的那一瞬,也能一鸣惊人。” 茅有三幽幽开口,却没说正题,反倒是说起了我和老秦头。 一时间,我有些不知道怎么接话。 下一刻,茅有三才说:“楼梯正对门,为路冲,而内门对大门,是贯煞,大门外是马路,为穿心煞。” “一条穿心煞,直射医院,靠着贯煞,路冲,变相增益了三次,你晓得什么意思不?” 茅有三显然是话归正题了。 我摇摇头,显得茫然不解。 这完全是我听不懂的东西。 茅有三的眼珠子,这才睁大不少,幽幽道:“这代表,这栋医院修起来,就是为了见鬼的,不光是见鬼,还是见大鬼。” “正常修医院,官邸衙门,就算是一栋普通的大楼,都会粗略的找人看看风水,再差的设计,都不可能连着出三处大凶局面。” “你是不是觉得,这医院变成这样子,都是因为二十八狱囚,因为那个魏有明?” 茅有三问我。 我点点头,如实回答说是。 茅有三瓮声又道:“不,不是魏有明,换句话说,即便是没有魏有明,可能还会有个别人。” “修宅,就是为了大凶宅,魏有明只是恰好在这里而已,让这风水养成了二十八狱囚。” “这里在养鬼!” “不晓得是哪路来的先生,好大的手笔,拿一个医院,养二十八狱囚!” 茅有三这番话,让我瞬间脸色大变,脑袋嗡嗡作响,如遇雷击。 养鬼? 魏有明,是被养鬼的结果? 而非他作恶多端,自生成的二十八狱囚? 可……这怎么可能!? 第373章 宿命之战,多难得啊! 广义上的养鬼,手段其实层出不穷,拿人精血,用人生魂,虐杀人命,投入尸窟……等等,都是方式方法。 鬼龛,是一个统筹的养鬼组织,有着各式各样的人。 而除却鬼龛,正常人中亦有许许多多的人养鬼。 权贵之家养鬼保全权贵,明星养鬼得到更多资源,甚至也有一方政要,用来维护地位。 只是,茅有三所说的养鬼,太过耸人听闻。 一整个医院啊,屹立在一县之地几十年,住了不知道多少病人。 救死扶伤的地方,竟成了养鬼的大凶宅! 我没吭声,因为着实不知道该怎么说话才好了。 我也想到了一点蹊跷之处,还是关于魏有明杀人。 是啊,一个普普通通的院长,即便是有着非同常人的脑回路,用杀人的方式来救人。 他杀了那么多人,就没有暴露的可能吗? 多年前他暴露了,可事实呢,他还是成了二十八狱囚。 有没有可能,他之所以能一帆风顺地“行医治病”,就是因为此间的风水,是为了养他这只鬼! “倒不用意外,当然,我不得不承认,这人有手段。”茅有三摇着竹折扇,眼中更若有所思。 “那……我们怎么办,找到孙卓之后,尽快离开吗?”我哑声问。 人为设计出来的凶宅,凶狱。 人为养出来的二十八狱囚! 天知道那人想要干什么!天知道茅有三能不能对付,敢不敢招惹他。 天知道,那人是什么身份…… 这真就是老龚说的,三十六计,走为上计了…… “离开?”茅有三眼睛一瞪,幽幽道:“没有这个道理,我倒是想看看,这不讲规矩,滥杀无辜的同行,是什么来路,纵然是我茅有三,心里依旧有仁厚,才会猎道。我也不会伤及普通人。他倒是狠心,这么狠的心肝,想来和寻常人,大有不同,我很想拿来看看。” 我:“……” “显神小兄弟,你去办一件事如何?”茅有三神态一变,眯眼笑了起来。 “什么事儿?”我眼皮抑制不住地微跳。 “我打算找找这里的核心之地,穴眼所在之处,看看那人在不在此地,若是在,我在明,他在暗,他要是用点儿招数,怕是能杀了我。” “为了一桩生意,被杀不划算。” “嗯,你去找出来魏有明,再找出来孙卓。” 茅有三眼珠一动,意味深长地说道:“这就是命数,也是宿命!宿命注定了你和孙卓之间,必须要亲自了结!宿命之战啊!” 愈说,茅有三眼前愈亮。 “……” “我觉得不妥。”眼皮一直痉挛,微搐,我不自然地说:“这不是开玩笑呢吗?” 茅有三就咳嗽了一声,道:“老茅我天生不爱开玩笑,实事求是才是根本,你就说,如果你和我说只卖孙卓身子给我,不卖命的时候,我不答应你,你会怎么做?” “……” 我无话可说,更无言以对了。 “显神小兄弟,嗯?” 茅有三稍稍歪头看着我,他眯眼又笑了笑,却将竹折扇塞在了我腰间。 “扇子上有一道符,真对付不了魏有明,就扇他一下,不过,你只能扇三次。” “显神小兄弟,不要绷着一张脸,你又不是天生不爱笑。” “想想,宿命之战,又有对付二十八狱囚的机会,多难得啊!” 茅有三语罢,他便朝着右侧方向走去。明明他走得不快,可身影就是形成了残影状,三两秒钟便消失在我视线中。 冷风幽幽地吹着,一阵阵冰寒涌来。 我稍稍闭眼,重重吐了口浊气,才强行迫使心神镇定下来。 冷静之后,我就晓得,茅有三说得有道理了。 是,我们是在抓人,抓鬼,可背后被人盯着,相当于暗箭! 明箭易躲暗箭难防!茅有三要是被坑死了,我肯定也没办法活着出去! 我办事,茅有三找人! 这才是正解! 思绪落定,眼神同样变得锐利起来。 一边顺着往里走,靠近楼道,一边回忆着关于这精神卫生中心的信息。 住宿楼的三楼,是魏有明的房间,有着他所有东西。 这栋大楼是住院部,六楼很奇怪,门口合页处的墙上篆刻着符,魏有明平时不敢进去。 上一次我就是在那里找到自己被抽来的一缕魂,也是在那儿和领头暂且躲避魏有明的索命。 除了这两个地方,我一时间就想不到特殊之处。 走至一楼尽头,两侧有铁门封着,正前方是上楼的楼梯。 铁条后幽深的楼道,给人一种浓郁的心悸感。 瞳孔微缩,我做出了一定判断。 六楼,肯定没有孙卓和魏有明! 他都怕那里的符,不可能进去! 职工住宿楼,魏有明也不可能回去,那里有副院长老刘。 老刘天克魏有明! 那魏有明,必然藏匿在一到五楼的某一层! 花点儿时间,一间房间一间房间地找,我也能将他找出来! 这么久了,不知道孙卓情况如何…… 最好……他不要被杀…… 没有上楼,我伸手推了一把右侧的铁门。 沉闷的吱呀声中,铁门咣当一声,却没开,是被锁头给挡住了。 再从兜内摸出一根铜丝,我快速捯开了锁。 推门而入,两侧墙角是幽绿色的提示灯,过了这么多年,还是保持着亮光。 两侧间隔几米,就是一道门。 我往里走,到了第一道病房门前停下。 伸手开锁,推门。 吱呀一声,病房门开了。 屋内光线暗沉,床铺上竟然稍稍有个隆起的人形,像是躺着人…… 我瞳孔紧缩。 人?! 孙卓?! 浑身肌肉紧绷,我缓步靠近,手头更捏着一枚剃头刀。 结果到了床侧,我才瞧见,床上躺着并不是孙卓,而是一个肌底呈现惨白色,却生着细密红色绒毛的人。 这人模样普通,很陌生,我并不认识。 是精神卫生中心的其余鬼? 心里咯噔一下,我忽然有个不好的念头升了起来。 宿舍楼里有巡夜鬼,有副院长老刘…… 魏有明杀了大量的病人,那些鬼肯定也在这里…… 先前我去的地方都是固定的,就是直接上了六楼。 六楼是没有鬼不假,那是因为那里有符! 魏有明都不敢上去,其他鬼怎么敢上!? 而那里没有鬼,又不代表别的地方没有! 我眼前这只鬼,是个血怨厉鬼! 一个两个血怨厉鬼,凭借我现在的经验和本事,问题不大。 数量一旦多了,一鬼一口阳气,都把我生生吸干! 不能贸然这样搜查医院…… 缓步后退,我尽量压低呼吸。 可退着退着,我就发现有些不对劲了。 明明床榻上躺着人,可人怎么消失不见了!? 床榻上空空如也! 第374章 为什么与虎谋皮? 脸色幡然一变,猛地转过身,我就要加速快跑! 可没想到,门口竟然杵着一个人! 他身材极其瘦高,穿着淡蓝条纹的白衣服,时间太长,那白衣服都发黄。 伸手,他困倦无比地拍了拍嘴巴,发出哈气声。 惨白皮肤上的血色绒毛,变得分外瘆人。 “咦……” “你还没给我喂药。”话音显得分外空洞,他怔怔看着我。 随后,他又小声嘀咕:“院长怎么三天两头地请新人。” 我心更是猛的一搐。 喂药,请新人? “药呢?”那病鬼抬起手来,冲着我讨要。 我身上哪儿有什么药。 看来,虽然这群鬼死了很多年,但依旧保持着死前习惯,就是被魏有明治疗! 不过,他们恐怕现在都不知道,自己是被魏有明给治死的! “药,你等一等。”我声音低哑,手在兜里掏着。 那病鬼的死人眼珠里都活泛几分,有了些许光泽一般。 我身上没有药。 不过,倒是有狗骨粉和黑驴蹄子。 治不了病,能够治鬼! 这病鬼是受虐受习惯了,才将吃药当成了必修课。 至于他没有那么激烈地扑向我,大抵和新人有关…… 我不禁想到了一个可能。 茅有三难不成没杀孙卓,而是控制了孙卓,在这医院里给鬼喂药? 思绪在转念间,我已经摸住了黑驴蹄子,缓缓走至那病鬼面前。 他很是自然地稍稍低头,张大了嘴巴,还啊了一声,当真像是病人要吃药的动作。 我眼疾手快,掏出来黑驴蹄子的瞬间,猛地塞进他口中! 另一只手,狠狠锤击塞驴蹄子的手背! 一声闷响,那黑驴蹄子完全没入那病鬼口中。 驴蹄本就是辟邪之物,那病鬼一声惨叫都没发出来,便砰的一声闷响,在我面前崩散成了灰气。 黑驴蹄子又凭空落下…… 我正要伸手去接。 可没想到,另一只手,率先将黑驴蹄子接住! 我面色大变,死死盯着前方! 魂魄崩散的阴气快速散开,在我眼前的,是一张满是横肉的脸,绿豆大点儿的眼睛,直愣愣地看着我。其脸色极其苍白,没有丝毫血色。 我一眼就认出来了,不是领头吗? 寒意,瞬间从四肢百骸升起,脊梁骨都一阵冰凉! 只不过,领头却咳嗽了两声,他忽然说了句:“我管这边,你管那边,就这样吧。” 他这话,并不是对我在说。 同时,他用力地对我挤眼睛,是提醒我安静,不要多言多语! 略显沉闷的咳嗽声传来,又有个空寂的话音夹杂其中。 “哦。” 领头的声音,是有血肉的瓮声,饶是他脸色白,那也只是阴气过重,他还是个人。 那回答的哦声,却肯定不是人! 不但不是人,还是个很凶的鬼! 光听他的声音,都让我一阵阵的起鸡皮疙瘩。 微弱的声响,从很近的地方变远,三两秒钟便听不见了。 领头迈步入内,反手便关上门。 他绿豆大点儿的眼睛,直愣愣地瞅着我。 我身体紧绷着,却并没有松懈分毫,心更是快速跳动到极点! 我还想,孙卓是新人。 没想到,居然是领头! 这倒是对了,领头那缕魂之前就被魏有明控制。 我虽说推断了领头是故意的,想要利用魏有明做些什么。 但也不排除,领头自己找死,他根本借用不了魏有明的本事,反倒是把自己葬送。 就譬如,他现在身处于医院内,而不是在隍司中! 另外那只鬼,是什么鬼? 医院中本身的鬼,魏有明的手下么? 伸出手指,处于唇边,领头嘘了一声,依旧提示我安静。 随后,领头幽幽说了句:“显神,你倒是让我好找。” 他这番话,并没有藏着掖着什么,完全是开门见山了。 我眼皮微跳,沉默片刻才问:“杨管事呢?活着么?” “他为什么会死?”领头摇了摇头。 眉心一阵蹙起,领头这话,反倒是将我问住了。 “那你与虎谋皮,想做什么?”随后,我沉声又问,更没有丝毫掩饰。 领头的小眼睛中,精光骤然乍现。 “和聪明人说话,向来简单,显神你就极度聪明,更清楚,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我是相信你的,只是没想到,你不信我。” “死了一个张栩,对你来说,没有坏处。”领头瓮声又回答。 我们两个的声音其实很低,基本上就刚好对方能听见,稍微远半米,都无人能听到了。 而领头这番话看似是在解释,实际上并没有说正题。 因此,我没有搭话了,而是冷眼看着领头,眼中怀疑更多,更深。 领头眉头稍皱,瞟了一眼门,低声说了句:“喂一个药的时间,差不多了,我会被发现,我从这房间出去后,你注意对面楼道,不要有人,你去六楼等我,才能确保安全,我会来找你,再告诉你由头。” 语罢,领头手微微一掷,那黑驴蹄子落入我手中,他转身出了这病房。 我余光能瞧见床榻位置,一团灰气正在不停地凝结,挣扎,快要形成鬼影。 领头已经进了另外房间,我都听到了开关门声。 心中阴晴不定,稍稍一狠,还是打定了主意。 赌一赌! 这地方,没了茅有三,又有这么多鬼,对我来说,简直是履步维艰。 领头……要是能说出个所以然来,他还是值得相信和合作的! 至少,他选的地方是六楼,六楼的问题不大,魏有明进不来。 若是能从他口中问出孙卓的下落,处境,那就帮了大忙! 还有,稍稍拖延一下时间,若是拖延到茅有三找到此地的核心穴眼,找到建造这医院的人,并对付了对方,他就能来帮我了! 他的实力,是远超韩鲊子的。 能直接带着我进来这里,杜绝了鬼打墙的引路。 当时韩鲊子,可是我们走在后边儿,他都没看住,甚至第一次他都没进凶狱中。 思绪落定,我缓步走到门边,先探头看了一眼铁栏门的方向,通过缝隙中,瞧见对面的楼道空空如也。 和领头同行,负责对面喂药的人应该在某个病房里。 深呼吸,提着一口气,我出了病房,关上门,快速走出眼前的铁栏门,转身上了楼梯,匆匆朝着二楼走去。 在二楼时我并没有停顿,继续往楼上走。 不多时,我便到了六楼。 六楼的铁门有些古怪,带着一股焦糊色,像是被雷打过。 这偌大一个凶狱,怎么会有雷? 第375章 失了偏颇? 孙卓? 不,不对,我想到了缘由。 揣测到了为什么,魏有明不愿意上六楼了。 很有可能,这六楼,是用来关他的地方!? 副院长老刘,上一次将他带走后,就有可能将他关进这里。 至于为什么有雷击打过铁门的迹象,是韩鲊子来过! 对。 魏有明出不来这里,利用韩鲊子逃出来,又利用韩鲊子离开医院,目的就是在找我!? 思绪一瞬间掠过,想清楚了这些东西,基本扣出一个逻辑环! 我同时进了铁门内。 先前还好,进来这里后,瞧着印象更深,更熟悉的环境,一些模糊的记忆逐渐涌现起来。 当时我那一缕魂被吸来这里,为了逃避魏有明,可是跑过不少地方…… 走到最开始我和那缕魂合并后待过的房间,安安静静的屋子让人精神稍稍有些疲倦。 简简单单的一张床,天花板正中的钨丝灯满是污垢。 时间长了没有鬼魂待在这里,之前干净的地面和床榻上,已经有了尘埃。 我坐在床边,长吁一口气。 休息并没有使得压力减少,我反倒是觉得坐卧不安,又起身走到窗户旁边。 脑子里记忆又一闪而过,我晃了晃头,捂着自己额头。 才反应过来,我先前在门前的推断,实际上是我那一缕魂经历过,并知道的事情。 魏有明的确在这里被关过,当时我还回答过领头,甚至还说过,魏有明害怕。 只是那缕魂的经历,多多少少有些伤魂,以至于被记忆压得很深,基本上忘了。 我试着努力回忆,试探着想要想起来更多东西。 目光则盯着窗外,一眼就能瞧见精神卫生中心的大铁门。 这么远的距离,居然隐约还能瞧见门上的那张符…… 当然,仅仅只是能瞧见符纸飘着,只是一张纸,看不清别的。 站了半晌天,我多的东西没想起来,只想到了当时那缕魂,不停地藏匿去各个房间,还是一直被魏有明穷追猛赶! 对! 我还想起来一个细节! 就是那时候,其实这精神卫生中心里,已经没有许多鬼了。 这地方有个地下室负一楼,正常医院,负一楼是停尸间,这里作为精神病院,不应该有那种地方才对,却偏偏有一个! 里边儿是冻库,密密麻麻地存放着尸体! 当时我那缕魂进去后,魏有明随后进来,打开了不少冷柜,才放出来不少鬼…… 好像也是如此,魏有明没有能力将一个个鬼收回去? 想得越多,脑子反倒是又有些浑噩。 这些东西,好像并没有什么用处,对现在的我,起不到任何帮助。 努力撇开这些思绪,注意力依旧看着下方操场。 时间一点点过去,我估摸着,至少过了得有小半天时间,终于瞧见了两个人影子。 不,一个是人影子,另一个是鬼影子! 肥胖的人影,赫然是领头。 鬼影呈现黑红色,皮包骨头,像是个鬼一样…… 竟然是膏肓鬼! 我头皮略有发麻。 这只膏肓鬼,就是领首死前放出来的鬼东西了。 它在关键时刻,还要来救孙卓,结果反倒是被魏有明一并收了。 看来,魏有明对他的治愈方式……就是留他在这里喂药?看鬼? 领头和膏肓鬼慢吞吞地走向大楼背面。 这时,领头忽然停了下来。 他不知道和膏肓鬼说了什么,膏肓鬼继续走向大楼背面,那方向,应该是职工宿舍的位置,而魏有明则往回走来。 很快,他就进了医院大楼。 我没有继续看楼下了,而是盯着房门处。 瞳孔微微一缩,我想到一个点。 快速取出来身上的八封旗,我将其插在房间各个位置,基本上肉眼不可见,都在阴暗处,或者被屋里的东西挡住! 没错,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就算领头不疑我了。 我对他,还是没有完全放下戒备心! 万一,他不是来和我解释什么,只是将我骗来六楼,要做些什么呢!? 这地方虽大,但我布置了,用出地气也无碍! 如今这情况,不小心,就是死局! 我放好所有八封旗后,就听到匆匆的脚步声。 站在屋中央,我保持安静地看着屋门。 半分钟左右,一个胖胖的身影挤进了门内,粗重地呼吸着。 伸手,领头一甩,我抬手接住,是一个塑料口袋,里头装着软绵软绵的东西。 蹙眉打开一看,扑鼻而来的香味,让我吞咽了一口唾沫。 “先吃点儿吧,睢化区的特色烧鸡,我说显神你办事儿,还是不够谨慎,忘了之前我在这里,被饿成什么样了,进来这儿,不带干粮的?” “倒也还好,魏有明现在信任我,我每天能出去买吃食。” “你先吃饱肚子,我再和你说。” 话语间,领头还在摇头,就像是兄长看弟弟一样,颇有些无奈,又有几分痛心。 我愣了愣。 说实在的,这辈子被关心的不多,唐叔和椛萤之后,对我好的,还真是领头。 再之后,才遇到椛祈。 椛家人都算是很假,只是见风使舵而已。 “谢谢。”我低声回答,才拿起来一块鸡腿,快速地吃着。 领头脸上堆满了笑容,点点头道:“这就对了。” “显神,我们是朋友,我对你万分信任,你对我,饶是有不信,你也应该说!” “要是你说了,而不是躲着我,今天我也不至于被弄来这里困着,鬼羊也不至于对我防备颇深,你晓得么,看起来他没问题,可他问题太大了,把我当成了什么似的防备着!” “这像是什么话!?”领头无奈地叹了口气,眼中都是唏嘘。 而后他又补充了一句,当时不是不打算和我说,只是事发突然,等他回过头来,我们已经都走了…… 领头的无奈和唏嘘太重,一时间,竟让我嗓子有些发哽,东西险些没咽下去。 一时间,病房内的氛围是沉默并且凝滞的。 我没继续吃东西了,依旧保持沉默。 领头这话的确让我觉得,如果站在他没问题的视角上,我和杨管事的所作所为,多少是有一些问题,并且失了偏颇的。 第376章 失败了呢?谁是囊中之物? 只不过,领头是个聪明人。 他明明知道我顾虑的点,却依旧一直没说。 这并不会令我动摇,反倒是会加深我的怀疑。 正当我准备直接开口发问的时候,领头才叹了口气,又道:“最关键的一点,就是你和鬼羊怀疑我的地方,为什么,明明知道自己一缕魂被魏有明控制了,还是没有做什么,甚至选择和他靠近,造成你们眼中,我和魏有明可能合作了的局面,对吧?” 领头这话,直接就说到了点子上! 我点点头,没有打断领头的话。 他顿了顿,这才继续说道:“这不是与虎谋皮,是我想剥了虎皮,酉阳居想要二十八狱囚,而我想要一样东西,他们有。” “显神,这也是我先前隐约提过,想要你和我一起合作的事儿。” 当领头说到这里的时候,我脑子豁然开朗,颇有种醍醐灌顶的感觉。 杨管事也提过,酉阳居中发布了一条招募,领头想要去办,便想到了我。 那就是相关于二十八狱囚的榜文? 我看领头的眼神,都稍稍变了。 我以为,他是要借用魏有明办什么事儿。 可没想到,他居然直接就想要魏有明! 领头肚子不小,胃口更大。 这时,领头又摇了摇头,才道:“没了帮手,这事情就不好办了,尤其是鬼羊也在怀疑我了,我就更没有人能做事,监管道场那里出了变故,魏有明的主要魂魄又回了此地,他像是变得更强了,我不得已,一样被带了过来。他那缕魂回到了身体里,倒是没有继续控制我,我也得以完整。” “只不过,失去了我借用他那缕魂,封住他整个鬼身的契机,现今,我还被困在此地,暂时没有什么出路。” “与虎谋皮,容易出事,可直接扒了虎皮,更容易死,领头,你太冒险了。”我重重吐了口浊气,语气稍稍放松了一些。 “呵呵,显神侄儿难道就没冒险么?我被困在这里之前,就听说孙卓被捉,监管道场动荡极大,甚至韩鲊子离开靳阳,前往四规山,要去请孙卓的师尊来!” “个中,应该没有那么简单吧?你和监管道场之间……” 领头眼中满是精光。 我眼皮又是一阵微跳。 先前,除了最关键的秘密,其余的事情,我都告诉了领头,他能通过一些事情,揣测到这些,倒也正常。 沉默片刻,我回答了一句:“孙卓的师尊会来,可我更怕,他包庇孙卓。” 我这话,直接让领头脸上的笑容僵硬。 “这……” 他张张嘴,没吭出来声儿了。 半晌,他才道:“所以,你为了孙卓而来,冒险,想要杀他?” “嗯。”我点点头。 “他在哪儿?”我又问。 “在职工宿舍。”领头回答。 我瞳孔微微一缩,眼中露出惊疑。 “倒也不用那么奇怪,魏有明有个克星,就是那副院长老刘,只不过,当魏有明带回来孙卓和膏肓鬼之后,老刘就被膏肓鬼制服了,困死在了住处。” “孙卓倒是凄惨,手指甲都被扒光了,头发也被拔掉不少。” “魏有明念叨在嘴边的,就是孙卓不应该拿着不该拿的东西,应该从身上剥离出来,不要用别人的命。” 话音至此,领头看我的眼神,又多了几分幽深。 我心头再次一凛。 只不过,我并没有否认,也没有直接点头。 领头就算猜到了,那就猜到了罢,我承认否认,都没有好处坏处,也不会影响我们接下来要做的事儿。 就是孙卓这处境,的确有些凄凉。 领头又咳嗽了一声,才说:“也正是因此,魏有明才想到了用我,倒也好,不然的话,我可能被他“治愈”了。” “怎么样,能将魏有明引走?”我打断了领头的话,发问。 “引走魏有明?”领头直接摇摇头,说:“不可能的,魏有明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在给孙卓对症下药,若非孙卓有护身之物,能保得住魂魄,我都怀疑魏有明会将他生魂拔出来,一点点碾碎去看,去找。任何事情,都不可能让魏有明分心!” “任何事情吗?” 我低喃一句,额头上泌出了一丝丝冷汗。 “嗯……不过,若是监管道场的人来了,四规山的真人来了,或许就不一样了。” “若是你蛰伏到那时候,趁着魏有明出去找他们,倒是能将孙卓带走。”领头如实说道。 我心头更是微凛。 领头这不失为一个好提议。 只不过,风险太大…… 万一魏有明,不是明镜真人的一合之敌呢? 还有,这地方没那么简单。 领头可不知道,整个精神卫生中心,是一个人修建出来养鬼的。 如果茅有三没提前找到那个人。 等监管道场来人,魏有明不是对手的话,那人应该会出来! 届时,变故就更多! “好了显神,我在这里呆得有点儿久,得回去了,就这样决定吧,你一直守在此地,能够瞧见大门的情况,若是他们来了,你见着了魏有明出来,就立即想办法来职工宿舍,我会将孙卓交给你!那只膏肓鬼,让我来对付!”领头拍了拍我肩膀,字句铿锵。 “不,要等一等。” “嗯?”领头稍显的诧异。 “这地方,应该是魏有明不敢进来,其余鬼是能进来的吧?”我反问领头。 “如无意外是,我不太了解。” “膏肓鬼呢?”我再度问领头。 “膏肓鬼?”领头稍稍一思索,点头道:“他是能进来的,我不好说,铁门外那道符,好像只对魏有明管用,至于那道符怎么来的,没人知道。” “那领头,你帮我一个忙,把膏肓鬼骗到六楼来。”我深吸一口气,说道。 领头脸色顿时一变,小眼睛中惊疑不定。 “你想做什么?” “显神,你不要胡来,那只膏肓鬼,不简单!你不是他对手!” “是不是对手,要试过才知道,不能等四规山的人来了,才动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我神态和语气,都极其坚决。 “捉了膏肓鬼,放出来副院长老刘,让他带魏有明安静安静,孙卓,就是囊中之物!” 我果断而又直接地说出了自己的安排! “要是失败呢?”领头摇摇头,幽幽道:“失败了,谁会是囊中之物?魏有明每次折腾完了孙卓,可都会提起你,提起你的时候,他都提了名字,就不说话了,可你晓得他都在做什么不?” 第377章 你还得救我! 领头绿豆点儿大的眼睛猛地睁大。 “他在一个假人上扎针,怕是每天晚上,都要扎成千上百下。” 我脸色微变,觉得浑身都密布着鸡皮疙瘩。 扎针…… 寄命十二宫? 不,魏有明不可能会寄命十二宫,可他多少从孙卓那里知道了一些夺命之法? 魏有明曾和我说过一句话,治愈的方式,不一定是抹灭。 那他的目的是什么? 是从我身上,也清除掉不该有的命吗? “你说的的确没错,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我觉得,你失败的概率,刚好就是万一。膏肓鬼不好对付的,我所说的计划虽说冒些风险,但往往富贵险中求,听我的,不会有错。”领头伸手拍了拍我肩头。 我的回应,是摇头。 领头再度皱眉,还想要解释什么。 “茅有三给过我一把扇子,就连魏有明都可以对付三次。”我拔出来了腰间竹折扇。 领头得信服我,才会按照我要求去办事。 不拿出来点儿东西,他肯定会一直犹豫。 “茅有三……”领头瞳孔微缩,视线落至我手中。 “那你得确保万无一失,膏肓鬼来了之后,就绝对不能放跑了,如果跑了,后患无穷,你我都必死无疑!”领头的话锋总算是变了,透着凝重。 我点点头,说自己清楚。 再之后,领头便转身离开了六楼房间,脚步声匆匆远去。 我一直留在窗户的位置,盯着下方。 不多久,领头就出现在医院大楼处,朝着职工宿舍楼的方向匆匆走去。 我稍稍瞥了一眼屋内其他几个角落。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时间一点点过去,我注意着领头消失的方位,一时半会儿,膏肓鬼并没有出现。 心头忽而思索到老秦头给我书信的内容,说我驾驭不了地气。 稍一深思,的确如此。 地气的出现,都来自险死还生的关头。 其实,但凡对方不下狠手杀我,都很难将其触发。 就譬如刚被带到鬼龛核心之处,交给孙大海时,最开始地气就无用武之地。 这就是无法驾驭! 可我忽然又想到另一个点。 就是在监管道场,要用血救报应鬼的时候,地气就派上了用场! 那时,报应鬼快要将我吸干! 猛然间,心头一颤,我摸出来了一片剃头刀,刃口忽地一下划过手腕! 鲜血泊泊流淌,断线一般朝着地上淌去,很快就出现了一大滩。 阵阵晕厥感从脑海深处出现。 这种失血速度,和鸡血藤手环吸食的相仿。 不过,还没有等到那种快要干涸的感觉时,一丝丝漆黑的气息,就从伤口处萦绕而出,丝丝缕缕的黑气覆盖了地面的血液。 以往的地气出现,是攻击对我不利的人。 眼前没有不利的人,黑气就萦绕成了薄雾一般的存在,攀爬上我身体。 清凉感醍醐灌顶,虚弱的感觉,消失一空,就好像我没流过血一般。 心在咚咚直跳,太阳穴都鼓动不已。 地气,这不就是被驾驭了吗? 冷不丁的,我感受到了一股注视感,从地面那一片漆黑地气中传来。 就好像里边有一双眼睛在直勾勾看着我一样。 “齐莜莜……”我压低了嗓子,喊道。 其实我更想叫她无头女,只是无头女毕竟不是姓名。 地气中,鬼的数量已经不少了,瘟癀鬼的特性,可以引动尸鬼乱潮。 当地气吃的鬼足够多的时候,大量地气外涌,那不就是尸鬼乱潮吗? 在这里,却不需要全部鬼都出现,有上三两个足矣! 那股被注视的感觉豁然变得更强。 纤细白腻的藕臂探出地气边缘,很快,无头女从地气中钻了出来,站在我身旁。 嘴角翘起,我压不住心头的喜悦,自然抑制不住笑容。 果然,面临险峻局面,人总能突破某些程度的极限! 老秦头,失算了! 就在这时,余光瞧见楼下出现一道影子,黑红色,分外瘆人。 膏肓鬼,被领头骗来了! “九长老!”我压低了嗓音,再次低喊。 一时间,地气安安静静没有反应。 骤然,一道鬼影直挺挺冒了出来,身着略显破损的道袍,脸上覆盖着一张面具。 高大的身影,熟悉而又陌生! 赫然便是九长老! 而九长老,身体微微弯曲,竟像是冲着我行礼一般。 我心头大定! “灭了来犯鬼。”我眼神极为冷冽。 九长老转过身,面具脸静静看着门处。 他高大的身材,刚好将我挡在了身后。 无头女轻飘飘的到了门旁侧,贴着墙,静静等待着。 约莫就几分钟的时间,忽然听到了微不可闻的脚步,再下一瞬,一道皮包骨头的黑红色鬼影,出现在了门前! 骷髅一般的脑袋,几乎没有任何血肉。 一双漆黑泛血色的眼珠,警觉地盯着屋内。 下一瞬,他嘴唇微微一颤。 “九长老?”阴翳的话音,显得很陌生飘忽,鬼音本来就是如同无根浮萍。 “嗯。”九长老淡淡地应了一声。 “吴庸说有外邪进了这里,没想到是你!” 膏肓鬼飘忽的声调,又显得一阵阵惊喜。 “你都去哪儿了?知不知道,鬼龛出了大事!” “孙卓可能暴露了,又被二十八狱囚盯上,我想救他,却同样被捉来此地!” “靳阳片区的领首被韩鲊子引雷劈杀,鬼龛此次损失惨重!” “你,是来救孙卓的!?” “得将孙卓救出去,还得想到一个好方法,监管道场对孙卓的信任,应该开始缺失了。” “你是怎么找过来的?还有人手么?” “我少了供香,魂体开始虚弱,又被魏有明分了一缕魂出去,不敢违背他。” “救孙卓的同时,你还得救我……” 那膏肓鬼的语速很快,径直朝着九长老走去。 我眼皮子跳动得更凶。 阴差阳错,九长老的确是鬼龛核心人物之一,没想到,直接让膏肓鬼没戒备! 无头女轻飘飘来到膏肓鬼身后,双手捧向他的头! 先前他没那么大的警惕性,忽地一下反应过来,猛地要转身。 这时,九长老动了! 他一步踏出,蒲扇一般的大手,死死扣在了膏肓鬼的脸上! 无头女的两只手,瞬间捧住膏肓鬼的脖子,往上一抽! 第378章 他杀! 这一瞬,膏肓鬼神态惊愕,还弥漫着一股恐惧。 而九长老动身的那一瞬,就将身后的我暴露了出来! 他眼中的惊愕恐惧,瞬间再变,变成了浓郁的杀伐! 轰然一声闷响,膏肓鬼,竟然崩散成了一团黑红色的雾气! 这雾气瞬间笼罩整个房间,将我,九长老,无头女,全部都罩在其中! 无头女的手空了。 九长老的手,同样空了! 那浓郁的黑红色雾气,又分散成了三团,似模糊不清的鬼影子,分别在我,九长老,以及无头女面前各一个! 那模糊的鬼影,逐渐有了变化。 我视线中瞧见的是孙大海! 是手持钢针,面目狰狞凶恶,十年前的孙大海! 我面容是冷漠的。 此前,膏肓鬼让我看到孙大海,会让我感同身受到当年,历经那可怕的一幕。, 可现如今,我对孙大海,对当年,已无任何恐惧。 孙大海都死在了地气里头,我还怕什么!? 猛然间,我探出手,朝着“孙大海”的脖颈抓去! 我手腕上的伤口,本就有一股地气萦绕着。 当我擒住他的瞬间,四面八方都涌来地气! 他身影瞬间溃散,又成了一团黑红色的鬼影! 那鬼影显得分外惊恐,要朝着窗户的位置冲去! 只不过,他哪儿逃得掉?快速地被地气蚕食! 我目光扫过无头女和九长老身前,同样,因为地气的存在,他们根本就不怕膏肓鬼的影响,那两团黑红色的雾气,分别被地气吞噬了…… 一时间,房间里安安静静,悄无声息。 这膏肓鬼,其实已经很凶很凶。 换成任何一个其他鬼,在九长老和无头女的夹击下,都十有八九会当场湮灭,魂飞魄散,他却能再起杀招! 还好,地气足够克制他! 稍稍闭眼,再睁眼,心绪平复了许多。 八封旗的作用,任何气息都没有外泄,就连魏有明都不可能知道,膏肓鬼已经没了。 这时,或是地气感应到了没有威胁,正在逐渐溃散消失。 九长老没入其中,无头女也消失不见…… 不知道为什么,我稍稍有种落空感,很快,屋内安静空旷的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 地面的血没了,我手腕的伤口有一条细细的血痂,稍稍一拧便只剩下淡淡痕迹,要不了多久,就会消失不见。 去收起来了房间各处的八封旗,全部贴身装好后,我径直走出房间,朝着楼道出口走去。 膏肓鬼被除掉,副院长老刘那里,或许已经无碍了? 这也不一定,毕竟领头说过,老刘被困在了住处。 人有心魔,鬼一样有魔障,被膏肓鬼勾起来那股魔障后,若是消散不了,即便是膏肓鬼被制服,老刘依旧无法脱困。 帮他的方式很简单,溃散一次,再度恢复后,自然没有什么制衡。 思绪间,我步伐匆匆地下楼。 期间没有遇到丝毫阻碍。 等从医院大楼出去,往转角走,很快就瞧见了职工宿舍的三层楼。 再匆匆走至职工宿舍楼前,左边儿员工食堂的标语,另一侧就是折叠推拉的老式铁栅门。 门并没有完全闭合,虚掩着一条缝,似是等人进去。 稍稍定了定神,我轻车熟路地走进铁门内,光线晦暗狭窄的过道,给人一种逼仄感。 五米外是一条楼梯,左右两侧的楼道中又有数个房门,木门上都竖着小牌子,或是写着护工,或是护士字样。 我不晓得领头在哪一层,哪个房间,这会儿又不能直接喊他出来。 并没有在一楼停留,这里某个屋子中还有一只巡夜鬼。 魏有明就在这里,引动了巡夜鬼,我就得直接暴露! 蹑手蹑脚,我朝着楼梯上走。 很快,经过二楼楼道,我没有停顿,径直上了三楼。 左侧第一个房间,门框旁立着的牌子,写着副院长的名字。 尽头那个房间,才是魏有明的,标示是院长。 一声刺耳的惨叫,忽地在楼道中炸响! 惨叫声,不正是来自孙卓吗!? 细碎的劝导声夹杂在惨叫中。 这声音就是魏有明的了,只是惨叫声太重,弄得我听不清魏有明都说了什么! 心脏在砰砰直跳。 倒也好,魏有明在折磨孙卓,注意力就不会溢散出来。 否则这么近的距离,我还真怕他感应到我的存在。 蹑手蹑脚地走到副院长房门前,我伸手将门拧开,侧身,便进了屋内。 冰冷的气息瞬间笼罩身体。 入目所视,一张床榻上静静躺着一个“人”。 浓郁的尸臭扑面而来,那人,赫然便是副院长老刘! 他面容显得极度的狰狞,痛苦。 身上的白大褂显得皱皱巴巴,头上还戴着顶白帽子,边缘深深嵌入了皮肉里,泛着一丝暗红。 我脸色稍稍一变。 才反应过来,自己先前想错了一个点。 副院长老刘……是凶尸,是活尸煞! 我还想着打散他的魂魄,从而能让他从膏肓鬼的影响中清醒过来,现在则麻烦得多。 活尸煞的魂魄是打不散的,相反,还是尸鬼中极其坚韧的存在。 因为活尸煞的形成,就是一口怨念吊住气息,让将死之人生生不咽气,那口气息再被怨气,阴气所侵蚀,导致仅存一口气的人,生生化煞成了尸体。 活尸煞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尸变的过程,嗅到自己皮肉的腐臭, 那股活着,却已经死去的痛苦,会不停滋长他的怨念。 他会空洞,执念就是紧抓着的稻草,唯一让他觉得还存在的东西! 执念越重,魂魄越坚韧,活尸煞就越凶! 我缓步走到床畔,盯着副院长老刘的脸,他眼珠子紧闭着,口中无意识地呢喃着。 开始话语是断断续续,很碎片化。 听了半分钟左右,我却从中听到了完整的一段话。 “有明……会好的……” “你别杀他……他会好的……” 我脸色大变。 魏有明,不应该是自杀的吗? 听这副院长老刘的话,怎么是他杀? 当时的魏有明,已经那么恐怖了,虽说不是鬼,但犯了六千恶的人,他骨子里头的狠,恐怕比鬼还可怕。 谁能杀魏有明!? “我……看得住……” “看得住……有明……” “好……好……药,多吃药……睡觉,要睡觉……” 老刘断断续续地呢喃,又变得没有逻辑,碎片化。 第379章 我看得住他 可我却觉得,老刘的话蕴藏着一个秘密! 关于这睢化区精神卫生中心的惊天秘密! 不是自杀的魏有明,他杀的魏有明……这代表的东西完全不同! 自杀和他杀形成的怨气,不可同日而语,自杀最重,他杀则轻。 现今的魏有明,已经是恐怖的二十八狱囚,他都是死于他杀……那要是自杀,他该有多大怨气? 这同样代表着一个鬼的底蕴,以及成长度。 再做一个比喻,自杀能一瞬间爆发出所有潜在的怨气凶厉,当时就能形成一个大鬼。 若是他杀,鬼的潜在怨气就会压抑着,经过某些事情的触发,才会慢慢溢散,然后变得凶上加凶! 九流行当中,有很多人阴沟里翻船,死在厉鬼手中,往往就是错估厉鬼实力,或是在关键时刻,厉鬼的怨气再次得到爆发性的增长! 这魏有明,绝对不能正面去硬刚他。 只能让他被老刘带走! 至于此刻怎么让老刘清醒过来……我额头上见了汗,飞速地分析着。 他口中的呓语,和魏有明的死有关。 膏肓鬼的特性,是让人瞧见这辈子最惧怕的人,或者鬼物的形象。 那就代表,老刘此刻的魔障,很有可能是害死魏有明的人! 稍一迟疑,我弄破了食指,指尖点在了老刘的额头上。 闭上眼,一个冷颤,我开始感应老刘。 正常的感应都是寄身之物,因为其和魂魄间的联系最紧密。 活尸煞却不一样,魂魄就在尸身内,禁锢不能外出。 变相的,尸身也就是寄身之物的一种。 冰凉的感觉从手指钻进身体,整个人像是被冰块裹胁了一样,冷得发抖。 房间的四周像是有些扭曲,我瞧见身前杵着一个人。 那人是一道朦胧的影子,皮肤黑红,皮包骨头,眼窝深陷,分明就是先前那个膏肓鬼,不过这里只是一道残念,更像是一缕魂魄,膏肓鬼已经被我用地气吞了。 我的视线,是在发抖的。 感应下的角度,我就在副院长老刘的眼睛里头。 只不过,老刘瞧见的肯定不是膏肓鬼! 我意识有些压抑和烦闷,因为我想瞧见老刘瞧见的。 只是,感应只是感应,膏肓鬼入的是老刘的心,我只能瞧见表象…… 意识稍稍一沉,我控制着咬住舌尖,一个激灵,便清醒过来。 食指从老刘额头挪开,我一只手稍稍撸开老刘的胸口衣服,接着我用剃头刀割开了一部分心口的皮肤,手指直戳进尸肉中。 冰凉粘腻的尸肉,那股冷意更重。 我脑子一沉,视野中的一幕,瞬间变了! 还是这个房间,四周墙壁依旧是扭曲的。 我感觉得到“自己”在微微颤抖。 面前站着的,不再是膏肓鬼,而是一个身材欣长的人。 那人身着银丝唐装,脸颊削瘦,眼睛却炯炯有神。从外表看,他应该是中年,可眼中的深邃又像是历经沧桑,竟像是比茅有三,老秦头的年纪还大。 “有名……最近睡得很多,他真的在变好了。”老刘的话音充斥着不安。 那人一动不动,宛若个雕塑。 “再给我一点点时间……他不知道自己都做过什么……只要他好好吃药,好好睡觉,他的病就会好,他早就该退休了,还是为了病人……”老刘还在祈求。 “嗯。” 淡淡的声音,从那人口中传出。 老刘如获大赦。 仅仅几秒钟后,那人忽地又说了句:“你得看得住他才行。” “看得住!我肯定看得住!你放……” 老刘话音戛然而止。 他忽得死死捂住自己心口,像是难以呼吸似的。 那人冷漠的看着老刘,一言不发。 很快,我感觉到视线变得涣散。 视线涣散不是因为我,是老刘面对临死一幕,他眼神在涣散…… 再然后,眼神涣散到了一个度,就没有继续下去。 又一个冷战,视线中的一切变了。 不再是涣散的视觉,那身着银丝唐装的人,站得修长笔直。 “有名……最近睡得很多……”老刘微颤的话音响起。 我才堪堪反应过来,这一切开始重复了。 老刘被膏肓鬼困在了死前那一幕! 我感官上,他是莫名其妙死的,事实上,肯定和眼前人有关。 否则的话,老刘不会记得那么死!还将其当做最恐惧的人。 还有,老刘死前所说的,都是相关于魏有明的事儿。 不让对方杀魏有明…… 而对方只说了一句话:“你得看得住他才行!” 就是因为这句话,老刘死了,执念都是盯着魏有明!? 这人身着唐装,是阴阳先生? 难道,就是设计修建这精神卫生中心的人? 他是觉得时候到了,要让魏有明成二十八狱囚? 可这里头还有个不对的地方,就是魏有明成了二十八狱囚那么多年,为什么还没被收走!? 那么大费周章培养了一个鬼,就让他留在这里?没有任何作用? 老刘眼前看到的这一幕太少了,只能让我记住这阴阳先生的模样,让我知道魏有明的死和他有关! 不,还能知道一个点。 就是他准备杀魏有明之前,先杀了老刘,并且还让老刘成了能辖制魏有明的尸鬼! 应该不是他对老刘做了什么,而是老刘一直负责医治魏有明,魏有明对他也有信任。 这是养成的习惯。 像是其他楼层中的病鬼,即便是被害死,都依旧维持着吃药的习惯。 “老刘……魏有明,又在害人了。”我意念驱使,沉声说了一句话。 “药……只要他好好吃药……什……什么?” 本来,老刘还处于先前的魔障中,不停地重复着一些话,在我的提醒下,却多了几个不一样的字。 眼前的一切,忽地支离破碎! 我猛地一个激灵,回过神来。 床榻上老刘的尸体,直挺挺地立起,他双目充满了血丝,脸皮上的血色绒毛分外幽深。 我警觉地盯着他,从兜里摸出来了个黑驴蹄子! 老刘……应该不会伤我。 他的执念太重! 果然,下一秒,老刘翻身下床,一步一顿,显得极其僵硬死板,朝着门口位置走去! 又是一声惨叫入耳,是从同楼层中传出。 “杀……杀不死我……你没办法!”狰狞的嘶吼,显得极其疲惫虚弱。 第380章 我能脱困,你却死定了! 这声音依旧是孙卓的。 不过,却像是到了精神崩溃的临界点了,色厉内荏,没有什么威慑。 老刘的脸却愈发死板凶厉,瞪大了眼睛,腿脚更快! “有明……吃药……” “睡觉……” “要睡觉……” 吱呀一声闷响,老刘拽开了房门。 我心头微凛,快步走到门前,侧头看去。 又是砰的一声闷响,老刘撞开了魏有明的房门!腿脚僵硬地走了进去! “有明!”低吼声极其嘶哑。 惨叫声戛然而止。 取而代之的,是砰砰声,像是人在挣扎。 也就约莫一两分钟,老刘从魏有明房间出来了。 他死死拽着一截绳子,绳子的另一头捆着魏有明的脖子,就这么拉拽着魏有明,他一步步朝着楼梯口走去。 魏有明本来紧攥着脖子上的绳套挣扎,他神态充满了无辜。 “老刘,我没病!” “有病的是里面那个人!” “治好他!我要治好他啊!”除却了无辜,还有委屈和窝囊,就像是被人误解到了极点。 老刘压根没有理会魏有明,一边走,一边低喃:“吃药……睡觉,上楼,不要下楼……他要我看着你!我要看着你!” 三两步,老刘拽着绳子,从门前经过。 魏有明的挣扎,忽地一下停止,他直愣愣的看着我,睁大了眼,舔着唇角。 老刘动作太快,硬拽着魏有明要下楼。 魏有明愣是一动不动,还是盯着我看,他还发笑,这笑容,就像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有明!走!”老刘又是一声低喝。 那绳子被拽得变形了! 魏有明硬生生被拉走,不过他转过来,饶是下楼都是看着我的。 一时间,寒意涌了上来,只不过,魏有明被老刘抓走,想要脱困恐怕没那么容易了。 上一次他能离开六楼,多半是因为韩鲊子。 这一回,不可能再有第二个韩鲊子去放走他。 深呼吸,我平复心绪,不过心脏还是咚咚咚的狂跳! 用地气制服了膏肓鬼,放出副院长老刘,利用老刘带走魏有明! 这计划说来简单,实施起来其实并没有那么容易。 还是领头的信息,以及他的帮忙,起到了关键作用! 迈步,我直接走向魏有明的房间! 一步踏入门口。 入目所视,是一个模样极度凄惨的人! 从脸上看,依旧能认出来是孙卓。 他头顶光了至少一小半,满是血口子,地面一片头发,明显是生拔掉的。 尤其是他一双手,指甲盖全部被掀掉。 手上鲜血淋漓,地上同样满是斑驳血痕。 他腰身上拴着一根铁链,铁链一头从地上延展出来。 此时孙卓正尝试双手掐诀,似要击打铁链! 猛然间,他扭过头来,瞪大双眼看着我,眼底全然是错愕,震惊! “罗……罗显神!?” 我死死盯着孙卓。 说实话,我计划的就是要见到,并抓到孙卓! 可计划达成的这一瞬,我心头涌起的却是一阵不真实。 就这样,孙卓就在我面前,束手就擒了? 不过,这不真实,也就仅仅是三两秒钟,便被我压了下去。 我神色变得极度冷漠,嘴角却勾起了一丝笑容。 “你对魏有明,做了什么!?”孙卓虚弱的脸上,涌现起一阵潮红。 “他一直折磨你,现在被带走,你怎么反倒是质问我了?”我重重吐了口浊气,幽幽道:“是你的骨头天生贱,喜欢被人严刑拷打吗?” 孙卓同样死死盯着我,额头上布满豆大的汗珠。 我此刻稍怔住,因为先前我说的那番话,实际上很刻薄,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还能说出那样的言语。 或许,是因为仇恨压抑得太久,对孙卓伪善的嘴脸太过厌恶? “你敢对我怎么样呢?” “杀我?呵呵,我是监管道场候选,四规山明镜真人座下三弟子!你杀了我,上穷碧落下黄泉,四规山必定追杀你至死!”孙卓的话音中,充满了威胁。 并且他动作极快,拳掌击打在那条铁链上,口中还迅速念出咒法! 结果,铁链纹丝不动,没有丝毫断裂的征兆。 孙卓拳掌亦不像是之前那样,有电弧闪过。 我隐约瞧见,他身上密布着一层阴气,像是要钻进皮肤,深入血肉中。 应该就是这层阴气,限制了孙卓的实力。 “该死……”孙卓脸色一阵煞白。 “你是该死的。”我语气平静地接过话茬。 “……”孙卓再盯着我,冷冰冰道:“放肆!打不断这条铁链又如何?我站在此地,你也奈何我不得!魏有明回来,你以为你会落得什么好下场!?” “你不能将我怎么样,魏有明也不能将我怎么样,要么你现在过来,死在我手中,要么等会儿死在魏有明手里!” “我只会觉得你罗显神,是个卑微无比的可怜虫,狼狈苟活到今天,还是要饮恨去死!”孙卓这一番话,显得极度倨傲,挑衅,对我充满了贬低和无视! 我眉心一阵郁结,脸色愈发冰冷,双手一斜,便是两把剃头刀入手。 此刻,孙卓放弃了要破掉铁链,冷眼看着我。 我靠近到一定距离的时候,孙卓忽然暴起,箭射离地,冲向我! 我双臂交错,陡然踏步后退。 一阵劲风刚好从小臂处掠过,孙卓站在我后退的位置,腰身像是快变形一样被铁链拉着,他双手呈爪形,撕下来了我手袖上的布。 甩手,布落在地上。 孙卓满脸的倨傲,冷笑着说:“罗显神,你自己不觉得自己可怜吗?饶是今日我十指拔甲,痛入骨髓,手不需要寸铁,你也难以奈我分毫!“ 我心头一阵阴晴不定,脸色更难看到了极点。 我知道孙卓强,可我没想到,他被折磨成了这样,竟然还有着不菲的实力。 就在这时,脚步声,忽地从楼道处传来。 我瞳孔微缩,稍稍后退两步至门旁,余光瞥了一眼那方向。 孙卓的脸上露出惊喜笑容,他幽幽道:“即便是魏有明折磨我,又能怎么样,我迟早能脱困,罗显神,你却要死定了!” “魏有明对你,可比对我还感兴趣!” “一个没命的该死之人活了下来!你身上的命,又是谁的呢!?”孙卓字句铿锵! 第381章 带走孙卓! 一道人影从楼梯口出现,我顿时松了一大口气。 还以为出纰漏了,魏有明挣脱老刘跑了回来,实际上,从楼梯口走过来的,赫然是领头!他步伐匆匆,绿豆大点儿的眼睛显得极为敏锐。 三步并作两步,领头便来到了房门前。 孙卓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领头。”我脸上涌现了笑容。 孙卓的身手来自四规山,道士手段,我这丧葬一脉的九流术,真就只能算零敲碎打的边角料功夫了。 只不过,双拳难敌四手,领头口中的针,张栩也要避让锋芒。 孙卓肯定强过于张栩,不过他现在这情况,就未必能躲过领头的针了! “显神你好手段!我先前见你上楼,却没敢出来,巡夜鬼和我待在一处。” ”见魏有明被带走了,我禁锢了那巡夜鬼才上楼。“ 两句话,领头就解释清楚了他这边儿的情况。 “大门处,好像是有点儿动静,得尽快带走这孙卓!”领头沉声说道。 我点点头,再看孙卓,眼中便露出些许为难。 “吴庸!”孙卓脸色惊骇,声色俱厉:“你敢动我,四规山要铲平你隍司,就是捻捻手指的功夫!” 领头瞥了一眼孙卓,小眼睛中闪过一丝讥讽。 噗的一声轻响,他口中接连迸射出好几根银针。 孙卓一声闷哼,双手似要捂住胸口,又要去捂住膝盖。 我一眼就瞧见,在他身上各个关节位置,都没入了银针! 针尾都近乎完全刺穿进去! 孙卓整个人都显得萎靡不振,似要倒将在地。 我大步如风,朝着孙卓走近。 他一声闷哼,似还要出招,只不过被银针掣肘身体,难以寸动。 扬起小臂,我手紧握成拳,猛地一拳挥出! 砰的一声闷响,这一拳砸在了孙卓的鼻梁上! 他的脸顿时开了染坊似的,鲜血狂飙! 他再度闷哼一声,口中又要放狠话。 我再抬手,掌刀狠狠朝着他脖颈上一敲! 顿时,孙卓便萎靡倒地! “要快!大门那边的动静,很可能是道士来了!” “我还不能走,要留下来观望情况,甚至可以给那些道士引错路,显神,你得快点离开!”领头字句凿凿。 “这……”我脸色再变了变,本以为领头是要和我一起走的,没想到……他居然要留下?而且他所说的话,对我来说,是真的有大忙! “婆婆妈妈的话就不要说了,为了安全起见,你离开这里后,尽快去隍司,让鬼羊安排一个安全的地方,将孙卓藏起来,你要怎么对付他,那时候再动手!”领头胖脸紧绷着,他瞟了一眼窗外,道:“走那边的后门!你能进来,应该能出去吧?” 我眼皮一阵狂跳。 本来想解释是茅有三带我来的。 可领头已经摸出来一柄掌心长短的厚刃,在铁链上挑动两下,便将其弄断。 “记住,别让孙卓醒了脱困,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濒死的道士,下九流也难以望其项背。”他再次叮嘱。 我不再多言,稍一迟疑,便拔出腰间一样东西,递给了领头。 “这……显神……你……”领头连连摆手拒绝。 “茅有三的竹折扇,这件东西太贵重,你赶紧走吧!不要再耽误时间!”他语气稍显的急促,小眼睛一直瞟着窗户处。 我二话不说,将竹折扇塞在领头手中,便扛起孙卓,匆匆往屋外走去。 的确,竹折扇是珍贵,茅有三的手笔,能对付魏有明,必然更能对付二十八狱囚之下的鬼东西。 可我现在已经达成目的,还是领头帮了大忙,领头又要身处险地,甚至给我拖延时间,这东西给他,或许他能关键时刻保命。 回头等他回到隍司,自然会把扇子还给我,我再交给茅有三即可! 我思绪间,已经到了楼梯口。 领头并没有跟上来。 下了三层楼,抵达推拉的铁栅门处,我前脚刚迈步出去,身体就一阵僵硬,面色更惊疑不定。 正面的医院大楼能瞧见正大门,职工宿舍这栋楼,能瞧见后门。 远处的后门位置,竟然也有十余号人匆匆进入。 只是这距离,他们并没有第一眼发现我! 我毫不犹豫,背着孙卓从另一侧走去,绕到了职工宿舍楼的后边儿。 心头阴晴不定,领头才刚提醒了,正面有人。 可这背面,居然也来了人。 距离远,我瞧不清那群人穿着,基本上能断定,肯定是监管道场的人。 入目所视,是医院大楼的背面,光线更黯淡。 整个精神卫生中心,实际上并不大,六层大楼,和这三层小楼。 一时间,我竟有种无路可走的感觉。 现在出去,等同于将孙卓送给监管道场。 虽说韩鲊子该知道的都知道,但四规山的态度可不明确! 况且,孙卓已经在我手里了,我不可能将他拱手相让! 这茅有三去哪儿了? 精神卫生中心,还有没有别的出口,或者藏身之地!? 额头上汗珠直冒,我绞尽脑汁地去想。 冷不丁的,脑子里忽然冒出一段画面。 倒不是莫名而来,而是源于我先前那一缕魂,逃过这精神卫生中心大大小小的地方,仔细一想,倒是能想起来一些东西。 深呼吸,我快速朝着一个方向走去。 从这职工宿舍楼到大楼三分之二距离的时候,我没有继续往前走了,而是沿着一条小径,斜斜朝着更远的方向走去! 这方向,已经不是离开这精神卫生中心了。 前后进来人,这里是不好走的。 外边儿肯定是有人接应。 我走的这方向,隐隐约约脑子里有个印象,那里是精神卫生中心的最边缘,有一座矮山丘,矮山丘两侧是有围墙的,整个山丘也不算矮,不过,真要翻过去,还是不难! 当时我那缕魂明明想从矮山丘的位置跑出去,可魏有明实在是跟得太紧,来不及上山丘,就被发现了。 大步如风,几分钟左右,入目所视,赫然是一道山丘,山丘左右两侧修葺了围墙,并延展了出去。 我稍稍一愣,因为这么看,山丘竟然像是一顶官帽,两侧的围墙就是帽子延展出来的两道。再多看两眼,又觉得这像是一颗头,围墙像是头下臂膀,不停地延展,将整个精神卫生中心揽在怀中! 第382章 不欢迎满身业报的魔障 这一幕太过古怪,甚至给我一种感觉,这地方,好像才是此地最重要的核心…… 大楼只是大楼,只是一处延展而已! 目光所及,山丘底部竟然有一道门! 记忆涌现而起,当时我那缕魂同样看到了这扇门,只不过门上贴了另一种符,让他进不去。六楼的符,只对魏有明有用。这里的符,却辖制所有尸鬼。 冷不丁的,我又想到了茅有三,他会不会就在这里? 先前和他分别,他想要找到修建这里的人。 事实上,我在感知老刘的时候,瞧见了那个人。 这件事情是有古怪的,他养出,并且杀死魏有明,让其成了二十八狱囚,却一直让他留在这医院,那么多年都没有使用。 有没有可能,那人早就不在这里了? 就譬如邬仲宽,早就死了,报应鬼便被禁锢在祁家村。 那人还没有来得及利用魏有明,同样因为很多缘由,不能回来? 总归……我一个人出去也是出去,风险不小。 若是和茅有三一起走,才最为稳妥。 思绪平复下来,我背着孙卓,走近了山脚那处门前。 门是铜制的,黄色接近泥土,乍然一看,其实瞧不见门。 符文直接篆刻在门上,复杂而又深邃。 一手推门,另一手稳住孙卓身形。 门开后,是一条幽深过道。 虽然光线暗,但是并没有觉得阴暗,反倒是有些暖意,这更为古怪了。 过道差不多十余米,尽头又是一道门帘。 将其推开后,入目所视,竟是一个内凿的石室,实木家具整齐罗列摆放着。 桌上有个茶盘,旁边的炉子烹了茶,天花板上的钨丝灯,将泛黄的光线投满四处。 墙上除了柜子,还有几道门。 一眼就能看出来,这整个山丘内部,都被掏空成了住处。 心神逐渐警惕,炉中烹茶,有人? 应该不是茅有三,再怎么说,外来查探,怎么可能…… 我刚想到这里,轻咦声忽然从右侧传来。 扭头一看,从一道门中走出来,赫然是茅有三! 他背负着双手,驴脸上的一双小眼睛笑得眯了起来。 “我就说吧,宿命之战,多有意思,就是这孙卓啊,破相了。” 茅有三舔了舔嘴角,朝着我走近。 我眼皮不住地跳,看了看茅有三,又看了看桌上。 “呵呵,来者是客,主人家不在,客随主便,煮一壶茶润润肺。”茅有三停步在我面前,下细地打量着孙卓。 我才松了口气,将孙卓从肩头放下来。 他还处于昏厥状态,并没有清醒的征兆。 “这里的先生,可能很多年没在了。”我哑声开口,解释了我在老刘感知中看到的一幕,以及魏有明的死法,我的揣测。 没想到,茅有三的瞳孔微微一缩。 他点点头道:“想得不错,他的确没有现在利用二十八狱囚,那个魏有明,是时候未到。” “时候未到?”我略觉得诧异。 “嗯,鬼也是需要一定时间来沉淀的,一个乍然而成的大鬼,看似凶厉,却也容易被破掉,尤其是自杀的鬼,怨气虽然重,但破绽也在自身,就是他自杀的缘由,若是将其开解了,鬼就不攻自破。” “他杀虽然弱,但怨气往往无处可发泄,即便是凶手死了,鬼一样怨愤。” “那人应该卜卦过,某一个时刻,魏有明会达成他想要的那个样子,他才会回来。” “我给他这住处留了点儿见面礼,害了那么多人,总要有个交代不是。” 茅有三这话是笑眯眯的,可听起来,却让人有些不自在。 见面礼是礼,还是陷阱,这不好说。 “监管道场的人应该来了。”我随即又补充一句:“领头帮我的忙,我才能抓到孙卓,他要帮忙拖延监管道场的人,竹折扇我交给他了。” “嗯?”茅有三眉头一挑。 他忽地又看孙卓一眼,大拇指掐在了中指位置。 下一秒,茅有三眉头一皱,脸上的笑容消失不见。 “走了显神小兄弟。” 他语态,瞬间变得凝重。 我心头突地一跳。 茅有三不笑了,就是有风险了? 不过,应该来不到这么快才对啊。 探手,茅有三先击中孙卓胸口,像是刺进去了什么东西。 而后他才让我背起孙卓,他在前边儿匆匆走着,我紧随他身后。 不过十余米的过道,三两分钟就出来了。 我现在主心骨都在茅有三身上,注意着他怎么走,就打算怎么跟。 只不过,冰冷的注视感,却从四面八方传来! 一瞬间,我额头上就汗珠密布。 茅有三陡然驻足,他驴脸紧绷,小眼睛四扫周围! 簌簌的轻响声传来,那些注视感,成了一道道人影! 顷刻间,起码十个青袍道士,将我和茅有三重重叠叠地包围起来。 当头有一人,身着艳丽的紫色道袍,头顶一道帽冠。 白纱垂落,遮住了他的大部分脸,晦暗的光线下,就连其面部轮廓都看不清晰。 高大的身材,却极为削瘦,仿若一个骨架子似的。 他手持一柄拂尘,站姿却给人一种极为挺拔的感觉。 一时间的安静,让空气仿佛都凝固。 茅有三忽然笑了起来,说了句:“真人下山,这么小的动静,倒是叫老茅我开眼了,我还以为,是哪个小辈盗了道袍,这护卫道士,倒也不怎么样。” 瓮声在四周回荡,形成了回音,不停地重叠着。 我心咚咚跳着。 因为……萦绕在周围的,还是安静。 太过于安静了…… 好似这紫袍道士给人的特性就是安静…… 其余那些道士,一个个都板着一张脸。 只不过,当他们视线落至孙卓身上时,都显得分外担忧,怒气,逐渐从他们的脸上涌现! “罗显神。”忽地,帽冠白纱下,传出一个话音。 和这安静如出一辙的平静,像是从他口中传出,又像是从我身周四面八方出现,钻进了我的耳朵里。 “孙卓的表弟?”平静的话音,又带着一丝丝安排好了的毋庸置疑。 “我是孙卓的师尊,你可以称呼我为明镜真人,我有一些话想要问你,等韩鲊子从那栋楼里出来,你,同我们走一趟吧,去四规山。” 我瞳孔微微一缩。 茅有三却幽幽说了句:“我看,去什么四规山,有什么话,就在这里问吧,老子不喜欢去道士山。” “我,没有请你去,四规山欢迎先生,却不欢迎走上歧途,业报满身的魔障。”明镜真人再道,语气完全无视了茅有三,又像是刻意点他一般! 第383章 四规明镜 “老小子,你,说什么呢?”茅有三脸色一沉,幽幽道。 唰的一下,场间氛围变了。 青袍道士齐齐往前一步,怒斥:“大胆!” “老子大的,可不只是胆。”茅有三目光横扫四方。 最后,他视线又落至明镜真人身上,冷声又斥:“老子身上若有业报,那至少十桩有九桩,是从你们这群牛鼻子身上来的。” “一个对你们施恩百倍,不嫌弃你们的好人,居然叫你如此羞辱?” “你会失去让我垂怜你的机会!” 茅有三说这话的时候,鼻息极高,真给人一种感觉,瞧不上明镜真人一般。 我心跳的却极快,还听出来了话里头的深层含义。 猎道,在茅有三看来,是对道士的恩惠? 是他对道士的恩情? 业报……就是他替道士办的事儿? 此外,明镜真人的态度,让我内心的不安汹涌滋长。 怎么看,他都不像是要责罚孙卓的样子。 若是那样,他就不会自我介绍,说他是孙卓师尊了。 这就像在宣告着什么,让我看清自己的地位? “放肆!”明镜真人一甩手袖,喝道:“拿下此人!罗显神,到我身后来!你还有改邪归正的机会!” “这猎道的污名之人,怕是蛊惑了你的心智!” “孙卓,是我再三甄选的弟子,你是他表弟,即便你们有误会,也不能让人乘虚而入!” “此人,怕是对你,对孙卓,都图谋不轨!” 明镜真人一句话,就表露了自己很多看法! 我的心,完全凉了。 自己还真猜对了。 不管是因为什么,就算真因为明镜真人看出来韩鲊子被猎道了,认为韩鲊子所说的话是茅有三编撰,教唆我告诉他的也好。 还是因为,明镜真人明明心知孙卓有问题,硬要保住孙卓也罢。 现在这情况,就是我想过,最恶劣的情形之一! 我后退了两步,退到了茅有三的身后,死死盯着明镜真人。 茅有三双手交错在胸前,手指不停的敲击着另一只手的掌心。 他那张驴脸,却变得极为古怪。 不生气,却似笑非笑。 “真人,啧啧,真人,少见这般真人了,看来,你这真人,并不怎么名副其实。” 他语气显得阴阳怪气。 “聒噪!”呵斥声从旁侧传来。 围着我们那群青袍道士,近乎同时一甩手袖,扬起拂尘,当头朝着茅有三劈来! 茅有三一声冷哼。 他双手,忽地在腰间一抚而过! 再抬起手时,他手中托着一面铜镜! 那铜镜造型极为古朴,背面是黑红色的木头,黑像是被雷劈过的焦黑,木质看上去似是枣木。雷击木就是辟邪物中的极品,雷击枣木更是少之又少! 而铜镜正面,极为光洁平整,在幽幽月光下散发着一阵阵铜芒! 那群道士,猛地驻足停顿,眼中露出骇然之色! 明镜真人踏前一步,他的帽冠微微一颤,似是因为茅有三手中的铜镜而动容! “是以古之入山道士,皆以明镜九尺之上,则老魅不敢近人!” “我才想起来,四规山,以四规明镜为信物。” “真人,真人没有四规明镜,算什么真人?” “你说我浑身业报,我却托得起这明镜,是谁荒谬,是谁聒噪?” 茅有三一番话,抑扬顿挫,阴阳怪气的味道更浓郁。 青袍道士脸上的惊疑更重,茫然失措的看着明镜真人。 我哪儿还看不出来眼前情况? 茅有三手中,居然掏出来了四规山的信物! 这信物绝对不简单,听起来,应该是真人所持之物品,要拿着这信物,才能算货真价实的真人! 因此,那些道士不敢上前! 那明镜真人,才戛然无声,如此沉默! 茅有三的这信物,是从何处而来? 难不成,他猎了上一任四规山的真人?从而拿到了四规明镜? 本身严苛的局面,好似在这一瞬有了逆转的机会。 可下一秒,明镜真人的手,忽而从左边手袖中一拔! 一柄小臂长短的铜剑,被他持在手中! 而后,他左边手袖一抖,赫然又是一面和茅有三手中铜镜相仿的铜镜,落入掌心内! 一手托剑,一手持镜! 那群道士脸上惊骇,瞬间有了变化,成了愤怒! “好个步入邪路的先生!假造四规明镜!罪当诛!” 不知道是哪个青袍道士一声厉喝。 其余人蜂拥而上,朝着茅有三攻来! 茅有三驴脸瞬间变色,呸了一声。 他骤然后退,另一手中不知道什么时候,竟握着一根尺长的铜棍。 转身,茅有三手中的铜棍,狠狠刺向我们后方,那扇隐晦的石门上! 嗤的一声,铜棍刺入一处缝隙! 轰然一声闷响,山体晃动,地面更一阵摇晃! 我脸色再变。 因为那铜棍中,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多了一张被刺穿的黄符! 这黄符看上去分外眼熟。 怎么像是茅有三贴在了精神卫生中心大铁门上那一张!? 再下一秒,周围猛地窜起一大团绿雾! 本身我来这里,能感受到此地和医院大楼,以及职工宿舍楼中不一样的暖意,并非那么冰冷。 可这一瞬,一切都变了,空气冷得像是要结冰!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太快,那群道士,刚好冲到我和茅有三近前。 “退!”茅有三一声低喝,单手推了一把我肩膀。 我们两人同时后退,让开了那扇石门。 又是轰然一声嗡鸣,那石门竟硬生生被冲开! 庞大的气浪,让石门像是炮弹一般弹射而出,砸中两个道士后,又迅疾如风往后飞射! 明镜真人刚好站在那位置,他帽冠猛烈甩动,露出下方紧绷的一张老人面颊! 双手回缩,收起了铜镜和铜剑,而后,他双臂猛地往前一挥! 掌心,赫然接住了石门! 那两个被石门砸中的道士,因为惯性的力量,还是往后倒飞。 明镜真人的后背,噗噗像是射出两团气浪,他手臂微微发抖。 石门无力的重重落地…… 绿雾,瞬间变得更大,肩头忽地被一只手抓住,茅有三极为灵活,速度极快,钻进了最浓厚的一片雾中! 身后传来大量的脚步声,是其余道士反应过来,朝着我们追来! 只不过,雾气太浓厚。 不只是浓厚,甚至还有一个急促的脚步声,压下了所有声响! 我头皮一阵发麻! 第384章 被破坏的计划 记忆中,又莫名多了点儿东西。 这脚步声,就如同跗骨之蛆!分明是魏有明的步伐! 可魏有明……明明被副院长老刘,给弄上六楼了啊。 六楼还有符! 专门针对魏有明的符! 甚至听先前明镜真人的话,韩鲊子应该上了医院大楼,他们是兵分两路,韩鲊子应该会遇到魏有明才对! 这一次的韩鲊子,肯定不会蠢到将魏有明放出来! 可现在,魏有明不但出来了,还那么快的出现在我们身边!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雾气太浓,浓得根本看不清任何东西。 茅有三脚下的步伐极其诡异,他压根没有直走,像是在原地绕圈。 就是这么绕圈,却没人能追上我们,耳边听到的脚步声反倒是远了。 只有魏有明的急促步伐,时大时小,时急时缓! 当魏有明的脚步声,都突然消失的时候。 茅有三的步伐忽地变换一个方向。 他再踏出一步,我觉得视线中的一切,豁然开朗! 让我心头震惊,头皮发麻的是,我们已经不在那座山丘下了。 竟然站在精神卫生中心的正大门这里。 两扇铁门静静的靠着墙。 冷风如同箭矢一般从头顶掠过! 铁门正方上,贴着一张黄色符篆那里,符中心有个洞! 既像是被茅有三贯穿了,又像是被冷风穿透! 我呆滞的看着这一切,更茫然的看着绿雾盎然的医院操场。 雾气更重,操场几乎不可见。 嘈杂的声音传来,不知道有多少个人在尖声嚎叫,同时还夹杂着一个怪异沉闷的声音。 分明是那副院长老刘,不停的大喊着有明! 茅有三重重忒了一口唾沫,骂了句:“够膈应人的。” 我不自然的看向茅有三,眼中疑惑更多。 可没想到,茅有三竟然扬起手,一个爆栗朝着我打来。 我脸色先微变一下,然后没动。 沉闷的声响,像是硬物敲击在了骨头上。 一声闷哼,让我惊疑扭过头,盯着脑袋耷拉在我肩头处的孙卓,心都快跳到嗓子眼了。 因为,孙卓的双手竟然交错在我脖颈前。 先前的情况太紧急,我都没注意到孙卓醒了。 还好茅有三下手果断…… “老茅……你都做了什么?”我强忍着心悸,问出了自己的疑惑。 “做了什么……”茅有三阴晴不定地说:“自然是,把不该现在做的一些事情做了。他奶奶个熊。” 说着,茅有三又忒了一口唾沫,才解释说,这睢化区精神病院,不光是他所说的那种风水局,并不只是单纯用来养鬼,后方的那座山丘才是关键! 山丘是一个特殊的风水地,叫做冥鬼山,此山中煞气横生,最擅孕出大鬼。 只不过,修建这里的阴阳先生,那个人不知道怎么想的,在山两侧修了围墙,形成了判官帽一般的假风水。风水虽假,但鬼认不出来,鬼会觉得,那判官帽有挟制镇压他们的效果。 这精神病院中,必然有一些规矩,就譬如,明明不止是一个二十八狱囚,其余的鬼却过于安静了,就像是完全被镇压了似的。 要知道,被二十八狱囚杀的鬼,和寻常鬼不一样,会更凶! 当茅有三话音落罢时,我心跳再次加快,想到了老刘。 规矩…… 不就是老刘能控制魏有明,而被魏有明杀死的那些病人,还在安安分分吃药吗? “你是不是破了那个假风水?”我立即问茅有三。 茅有三却白了我一眼,说:“这不是明知故问?” 他再冷哼一声,又道:“本来想要那人回来了,偷鸡不成蚀把米,我看看他养这只鬼,放在这里二十多年,到底是什么打算,算到了什么东西。” “就想着让他自讨苦吃试试,破了风水,我看他怎么控鬼!” “没想到,倒让这道貌岸然的老小子破坏了一半。” 显然,茅有三指的是明镜真人了! “魏有明……应该不是他们的对手吧……” “打不过那老小子,还杀不了其他几个道士么?” “这地方,本就是二十八狱囚应该控制的地界,是那假风水的存在,让他只能行走在表象上,显神小兄弟,二十八狱囚,不简单的。” “呼……” 茅有三又重重吐了口浊气,遗憾道:“没有目睹二十八狱囚达成那人所想的变化,倒是可惜。” 我听得懂茅有三的意思。 修建这里的人,设计制造出魏有明这二十八狱囚的人,之所以现在没有动魏有明,大抵是因为茅有三算出来的,魏有明还不够强,同样,这也是我看出来的一点儿蹊跷。 否则那人,怎么会留下老刘,一直挟制魏有明呢? 这就是在不可变的事情上,加上一个可控的因素。 “能困他们多久?”我再问茅有三。 “其他的道士,基本上不用出来了,看那老小子打算什么时候出来,韩鲊子,倒是能出来的,那二十八狱囚和他,差不多在一个级别。” 茅有三的话,算是说明了魏有明此间的实力。 那么凶的一只鬼,再加上如今的精神卫生中心,完全被他控制,这才算得上是伴生凶狱。 那些道士,怕是倒了大霉! “走吧,趁着那老小子出来之前,先找个安静的地方。”茅有三提示我。 “安静的地方?冥坊?” “老茅,你打不过明镜真人吗?”我下意识地问了两句。 瞬间,茅有三就寂静下来,驴脸都黑了。 “打不过他?老子是不惜的和他打,况且说,你见过哪个阴阳先生,赤手空拳,去和道士拼架?这不笑话吗?!”他嘴角直抽抽。 我脸色一僵,倒是不知道怎么接话了。 茅有三转身就要走,我心里咯噔一下,一下子就想到了领头! 这种情况,领头怎么出来!? “老茅,你等等走!”我又喊了茅有三一声,说了领头的事儿。 茅有三稍微顿足,白了我一眼说:“当我的竹折扇没用么?他聪明点儿,发现这里异变了,和真的凶狱如出一辙了,会立即出来的。” “二十八狱囚盯着道士,又没盯着他。” 第385章 弄他的时候,小心点 “你再不走,等会儿可就不好走了,那老小子会抓狂的。” “再和你说一句,老子是个先生,你知道什么叫阴阳先生么?”茅有三幽幽道。 我摇摇头,如实说,我不知道。 茅有三:“……” 他深吸了一口气,才一字一句解释:“先生,就是运筹帷幄,决胜于千里之外,不动半点儿粗,就能达成目的。” “像是你师尊,蝉化之后,躺在棺材中,依旧能让一些事情朝着他既定的安排走去!” “打架,最多我摇摇铃铛,收拾几个小辈,就算那老小子不算是个货真价实的真人,也会让我觉得很麻烦,不想和他硬碰硬。” 我差不多听明白了。 茅有三这意思,拐弯抹角,不就是说了,打不过?得下阴招? 微吁了一口气,我点点头,说我知道了,我跟他走。 茅有三却瞪了我一眼,嘀咕了一句:“你什么表情?” 我不自然地再摇头,表示自己没什么表情啊…… 这情况,肯定是不能忤了茅有三的颜面了…… …… 很快,我们便离开了睢化区精神卫生中心,回到了先前那条路上。 这地方太偏僻,并没有车。 我和茅有三更往前走,一直到了有人声的街道。 路边能瞧见一些私家车了,依旧没看到出租。 夜色漆黑如墨,并没有什么行人。 眼前这情况,无论是遇到人,还是遇到出租,其实都不太好解决。 孙卓这副凄惨的模样,怕是被第三人瞧见,就得报警。 正当我犹豫再三,应该怎么办才好时,手机忽地嗡嗡震动起来。 摸出来一看,竟是椛萤打来的电话! 立即接通,便听到椛萤惊喜的话音。 ”通了!显神,你在哪儿?” 显而易见,椛萤打了不止一次电话了。 我深吸一口气,才回答,说睢化区。 没想到,椛萤居然也告诉我,她一样在睢化区,余秀已经脱困,就在她车上,她寻摸着带着余秀来帮我呢。 我心头猛地一缩,握着手机的指关节都发白了。 再然后,我和椛萤说清了自己现在所处的位置。 也就十余分钟,一辆车便停靠在我们身旁。 并非椛萤以前常用的车,是一辆紫色的越野车。 车窗开启,一眼就瞧见了椛萤,以及副驾驶位置,神色呆呆的余秀。 椛萤瞧见茅有三时,神态其实算正常。 可当她看到我背上孙卓的时候,俏脸瞬间苍白,随后又涌上一阵血红。 恨意,从她眼中迸射而出! “上车!”椛萤话音稍颤。 我们两人立即上车,至于孙卓,则放在最中间的位置。 “去哪儿?”椛萤语气很紧张,颤音更多:“大概三个小时以前,一大批道士离开了监管道场,我放了把山火,只能拖到那时候了,还好,你们先抓出来了孙卓,估摸着,他们也该到精神卫生中心了。” “山火?”茅有三愣了一瞬,他点点头道:“倒是不错,知道应变,不过,那群道士已经在那里,我们刚打过照面,是得去个安全地方,否则,等会儿那个老小子出来发疯,不好应付。” 椛萤又愣了一下,她呆呆道:“你们和……谁打照面了?不是韩鲊子……?” 韩鲊子的情况,椛萤时候知道的。 我对她没有隐瞒。 我稍稍摇头,表露了态度。 椛萤没吭声多问了,只是看茅有三的眼神,多了很多不一样的东西,比以前更忌惮,更为谨慎,隐约,还带着一丝丝尊重。 我先前提过,我觉得冥坊是个合适去的地方。 这时,我又提议了一遍。 茅有三却摇摇头,说了不行。 缘由简单,冥坊其实不怎么欢迎道士,尤其是孙卓这个死样子,带不进去。 他是晓得,我肯定想对孙卓做点儿什么,那件事儿在冥坊中就更不合适了。 一时间,我哑然无声,只能将问询的目光投在茅有三身上。 茅有三一副看傻子一般的目光看着我,摇头说了句:“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我家里头,就够安全,你是女色上了心头,遮了灵光。” 我:“……” 椛萤的脸色,又是一红。 不过,这时茅有三的目光,落至了余秀的身上,他轻咦了一声,眼中露出很感兴趣的表情。 “但不得不说,小子你艳福不浅,啧,八败寡妇?” “可你最好记得,我都叮嘱过你什么。” 我更觉得:“……” 后视镜中,余秀白了我一眼…… 车,朝着靳阳主市区的方向行驶而去。 等到了市区后,又去往冥坊所在的商业街。 我们从冥坊正上方的戏院经过,车停在了茅有三家的单元门外。 这地方平日就安安静静,这会儿没什么人。 迅速将孙卓抬进了茅有三的家中,把他平放在了地上。 我身上的衣服,多了一层薄薄的血痂,是孙卓浸染出来的血。 他此刻还是双目紧闭,昏迷不醒一般。 至于余秀,便静静站在我身后,一动不动,双目空洞。 椛萤咬着下唇,直勾勾的看着孙卓,急促的呼吸,让她胸口都上下起伏。 一时间,我没吭声,椛萤也没说话。 茅有三的脚,忽地一下踹在孙卓脸上,他布鞋底子很脏,一下子就让孙卓多了一个大鞋底子脚印。 颤巍巍的,孙卓睁开了眼。 他眼中蕴着的,是愤怒,颤抖,还有浓郁的恐惧。 “我师尊已经来了……”他话音嘶哑,更色厉内荏。 “是啊,来了,空手接石门,老虽老矣,尚有把子好力气。” 茅有三的脚,又踩住了孙卓的脑门,用力摆动两下,似是在端详孙卓的脸。 “显神小兄弟,提醒你,你弄他的时候,还是仔细点儿,我喜欢完完整整,囫囵个的尸体,嗯,你不要破坏他的脸,不要弄断五肢,还有,你不能杀,你拿走该拿的,其余的我来办。” “这光秃一半的脑门子,没有指甲的手,实在是有碍观瞻。” “他这副尊容,可不够格摆在自己一群前辈中间。” “得养一养,养得白一点,指甲长出来,头发也别那么秃。” 茅有三的兴趣,此刻全在孙卓的身上。 我心咚咚咚地猛跳,也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了。 更有一股不真实的感觉涌上心头。 可眼前的一切,格外真实! 孙卓就在我面前,寄命十二宫的使用手段,就在我手中! 茅有三在旁坐镇,谁还能救孙卓!? 他就是煮熟的鸭子,插翅难飞! 第386章 你是被茅有三蛊惑! “你……你们……” “茅有三……你猎道……你忘了你答应过……” 孙卓的脸色,忽地完全惨白。 “不,不对,你想买我?” “我又不卖!” “你就算违背诺言,你也不能坏了规矩!” “此刻的命,都不是你自己的,你都不是你,你怎么能说不卖?” 茅有三鞋尖用力点在孙卓脑门心上。 他力气不小,让孙卓的后脑勺触碰地面,砰砰作响。 “是吧,显神。” 茅有三摘掉了小兄弟这三个字,显得亲昵许多。 孙卓面如金纸,眼中涌出的,是一阵阵绝望。 “你们要多长时间?”茅有三看向我和椛萤。 我稍一迟疑,摇摇头说:“暂时不知道。老茅,你这里有针么?钢针。” “钢针啊,要多长多粗?”茅有三问。 我稍稍比划了一下,茅有三打了个响指,说让我等等,他就去取。 语罢,茅有三回了自己房间。 一两分钟,他就出来了,递给我一个木盒。 我打开一看,盒子里是整整齐齐一排钢针,粗扫一眼,比当时孙大海用来扎我的,要长多了。 地上,孙卓并不能寸动,他努力挣扎了很多次,都无力的瘫倒。 先前茅有三动过他胸口,又打过他头,应该是用了某种手段的。 “过来。” 忽地,茅有三喊了一声余秀。 本来余秀没搭理他,可茅有三又抬起另一只手,掌心里拖着一个白盘子,里边儿摆着一些精致点心,看上去上坟的贡品一般。 余秀空洞的目光,这才落至茅有三身上,她慢吞吞的往前走,茅有三则引导她到了桌旁坐下,放下托盘后,余秀纤细的手指捻起一块点心,慢慢送入口中咀嚼。 我微微吐了口气,从怀中取出一样物事。 赫然是当初从孙大海房间里面拿到的册子。 寄命十二宫的手段,就在其中! 我将册子递给了椛萤。 孙卓身体再一颤,他眼中一阵猩红! “爹……”颤巍巍的,他喊了一声。 “显神不是你爹,生不出你这样的恶徒混账。”椛萤冷冽瞥了他一眼。 孙卓的脸上,顿时涌出一阵潮红,他噗的一声,竟喷出一口血来! ”你,不过就和化萤一样,算是一个补品!” “你以为,帮罗显神害了我,你就能得到什么好处了吗?啊!?” “阳神命,也是他能承受!?” 孙卓完全撕掉了脸上的伪装! 他怒目圆睁,嘶声低吼:“杀父之仇,不共戴天!罗显神,当年我就该将你挫骨扬灰……” “后悔,来不及了。”我冷声打断孙卓的话。 一旁的椛萤,身体却在颤抖不止。 她忽地蹲下身来,双指猛地绷紧,就要扎进孙卓的眼中! 瞬间,孙卓目瞳紧缩! “喂!?”茅有三喊了一声。 椛萤的手,这才堪堪停下。 这时,孙卓像是忽然反应过来什么似的,他猛地扭头,看向了茅有三! “命,早就是我的了!” “你说罗显神要卖我!难道,我就不能卖他吗?” “茅有三,我把罗显神卖给你!” “你没有必要彻底得罪了四规山,没有必要彻彻底底的得罪我师尊!” 说真的,孙卓这番话,让我心里猛地一跳。 只不过,茅有三的眼神,就像是看傻子一样,还讥笑了一声。 孙卓的脸色又是一白,颤巍巍说:“你会后悔的!” 茅有三一手捏着后脖颈,又拧了拧脖子,好似活动筋骨,哪儿还理会孙卓? 茅有三的态度,让我松了口气。 “要他囫囵个的尸体,不要破了相,还有很多方式方法可以折磨,他本身就不是人,说不出任何好话,不能因此动气。”我低声安慰椛萤。 “嗯……”椛萤这才点点头。 再接着,我拖起孙卓两条腿,拽着他进了旁边,我之前住过的卧室。 椛萤跟着我走了进来。 开了灯,屋内光线稍稍好了一些,然后椛萤就翻开了那本书,一直跳到了寄命十二宫的那一页,仔仔细细研读。 孙卓的脸色,便一直保持着面如金纸,没什么人色。 他满是血丝的眼珠,更时不时扫过我和椛萤,显得极度煎熬。 这倒是和我当年不一样。 我是不知情的情况下被打昏,直接就开始了取命的过程。 孙卓是知道将要面临的结果,这一分一秒,对于他来说,都是等死一般煎熬。 尤其是他都骗过了自己,真认为,阳神命是他努力得来的东西! 椛萤仿佛全神贯注的投入了一切。 我心头也完全平稳了,没有催促她。 对于茅有三,我还是足够相信的。 毕竟,先前看似有点儿狼狈,实际上,更狼狈的应该是明镜真人。 这地方,又是茅有三的老巢。 那么多口棺材,搞不好都是他猎道而来的尸体。 明镜真人敢来,我估计不死也要脱层皮…… 毕竟,茅有三先前可是拿出来了四规明镜! 思绪在发散,我又想到,阳神命被拿回来之后呢? 老秦头的传承…… 实际上,我还不知道在哪儿? 或许,到时候我自然就知道了? 这里头,应该有些问题,我仔细的分析思索起来。 忽而想到一个点。 最初始,老秦头对我的计划,是在徐暖的身上得到一缕命数。 那事实上,就得从徐家打开口子,传承的线索,应该是在那里? 至于椛萤说过,或许我还能学道术…… 孙卓这一身本事,并非虚假…… 我虽说厌恶他,但更多是厌恶他偷走我的命,并非会厌恶道法! 从他身上,我不一定能将道术要出来了。 可茅有三身上呢? 想法愈多,我心头的悸动就越多。 我形容不上来那种感觉,不是落空,就是感觉不着实际。 恐怕,得从孙卓身上彻底拿出命数,才会真的镇定下来! 就在这时,我忽然发现,孙卓一直在看我。 他眼神,有些不对劲…… 我眼瞳猛的一缩,却想起来了一幕。 我刚到孙家的时候,孙卓,用的就是这样的眼神看我! 一个哥哥看弟弟,并且想要保护弟弟的眼神。 厌恶感,瞬间浓郁到极点。 我正想说话,孙卓率先开口,他口中满是祈求。 “显神……放过我,我可以用另外的方式,补偿你!” “我这双腿,只是想站起来,我能有什么错?” “你当年家破人亡,活着亦成了个废人,将命给我,才是你最好的出路!” “你看,你不一样活下来了?”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当年你有着这条阳神命,会落得更凄惨的下场!” “那些针对罗家的人,会让你这样一个心腹大患活下来吗?啊!?” “你只要放过我,我可以让你从徐暖的身上,用她的妙玄玉命,给你滋生一缕出阳神!我只是拿走了她的元阴!若是用特殊的手段,将其压榨,还能够有一丝用处的!” “你身边的椛萤,是天乙阳贵命数,可以补足阳神命的不稳固!” “我是你表哥!血浓于水,你按照我说的做,我就能让你进四规山!我去求师尊,让他再收一个弟子!” “你就说,你是被茅有三蛊惑!” “对!这一切,都是茅有三对你威逼利诱!” 孙卓的神态表情,状若疯癫! 第387章 抽命! 不,不只是神态表情,他的言语,更是达到了疯魔的程度。 其实纵观以往,孙卓在我面前表现变脸如翻书,远远不止这一次。 他以为自己要被魏有明杀死的时候,一样对我出声恳求。 看似孙卓这般遇事就低头,打感情牌的方式,让人恶心。 换上一个人,万一就心软了呢? 孙卓,当真是可怕。 人要颜面很可怕,当颜面都可以不要的时候,更可怕到了极点! 我迅速从兜里头掏出来一样物事。 一枚黑漆漆的驴蹄子。 毫不犹豫,我捏开孙卓的下颚,将黑驴蹄子生生塞进他口中! 茅有三不让破坏他的样貌,我就很注意,让牙齿嵌入了驴蹄子的缝隙里。 孙卓不停地发出呜呜声,却说不了任何话了。 这一下,屋内安静许多。 时间一点点过去,椛萤看得越来越专注。 我不停地调整自己的呼吸。 寄命十二宫的夺命法子,我看过不止一次,确切来说,理解的要比椛萤多。 不过椛萤提过,她要亲自扎针。 此外,的确有人配合施法,会让夺命变得更稳当。 不知道过了多久,椛萤长吁一口气,轻声道:“会了。” 我心头突地一跳。 椛萤的理解能力,资质,果然很强,她看的时间比我短,却笃定说会了,就可见一斑。 “我去问茅有三要蜡烛,你在这里等我。”椛萤冲着我嫣然一笑。 “好。”我点点头。 孙卓不知道什么时候闭上了眼,身体颤栗却出卖了他此刻的情绪。 几分钟后,椛萤回来了,她指了指一处位置,示意我站过去。 当我站好后,她就开始一根根摆放蜡烛。 一共八八六十四根蜡烛,摆成了一个深刻在我脑海中的形状。 屋内的氛围,一时间变得幽暗起来。 当蜡烛被点燃后,烛火微晃,幽幽燃烧着,我影子映射在墙上,模样逐渐扭曲,就像是一只待进食的饕鬄恶鬼。 孙卓战栗得更凶,他眼睛闭得更紧! 隐隐约约,一点点浊泪从他紧闭着的眼中溢出。 椛萤看孙卓的神情很冷漠。 我心同样冷,且硬。 看似孙卓现在这般可怜,走投无路,事实上呢? 十年前的我,九岁的我,就是被他和孙大海这样放在床上,用一根根针,夺取了一切! “会有点痛,你稍稍忍耐。”椛萤轻柔的话音入耳。 她先在我头顶,四肢,各个位置刺入了一根钢针。 针刺不算深,对比脑子里头那股扎进骨髓的疼痛差远了。 我面无表情,只是一直看着孙卓。 很快,椛萤就到了孙卓身边。 她单手持着一根钢针,猛地狠狠刺进了孙卓右胸肺部! 孙卓本来闭上的眼睛,猛地睁大,呜呜声从他口中传出。 我深知这种刺入五脏和骨髓的痛! 他身体还是因为茅有三的手段而无法动,只能不停颤抖。 随后,椛萤又拿起一根针,狠狠刺入孙卓肝部! 呜呜声,变成了呜咽哀嚎,他嘴巴在淌血,从嘴角溢出,不知道是顶坏了舌头,还是力气太猛,咬坏了牙龈。 椛萤一连刺入了四针! 孙卓每一次都痛得心颤,眼睛都快淌出血泪。 随后,椛萤稍稍停歇下来,她脸上却浮现出了轻松的笑容。 “痛吗?” “再痛,都不如你伤害显神时候的痛吧,显神曾当你是能给他遮风挡雨的哥哥,你却做出畜生行径。” “凭什么你想站起来,就要显神倒下?” “凭什么你一无所有,就要剥夺显神?” “因为他身上有仇恨,会被寻仇?不!是因为你的贪婪!” “伤人者,人恒伤之!害人者,人恒害之!” “不是你的东西,你得不到!” “被你害过的一条条冤魂,都会有人来找你索命!” “我借显神一根针,替姐姐报仇!” 椛萤再次扬起手,狠狠一根针扎进孙卓左臂! 难听的咯吱声,像是针刺穿了骨头。 随后,又是三根针,刺穿其余三肢。 头顶三根针,呈现聚鼎之势。 寄命十二宫共有十二针,此刻五脏有四,四肢齐全,头顶有三,只差着心上一根针了! 椛萤深呼吸,额头上微微见了汗。 毕竟刺穿骨头,要用不小的力气。 她扬起小臂,最后一根针深深没入孙卓心脏! 针刺的伤口,不会毙命! 寄命十二宫的术法,已然全部完成! 我能清晰地瞧见一缕一缕的白气,从孙卓伤口各处溢出! 烛火汹涌燃烧,墙面上,我影子,做出疯狂吞吃的举动! 那些白气凭空消散。 我却觉得,自己身上好似钻进某种东西…… 本身我并没有空虚感,可这种东西,却让我觉得身体变得饱满无比! 就好像我丢掉的东西,又回来了! 睁大了眼睛,我大口大口的呼吸着,就像是一个快要渴死的人,贪婪地吮吸空气。 孙卓的脸色,逐渐变得苍白无比,他本身是有一股英气存在的,那英气逐渐溃散,曝露出他阴暗的脸色。 那种饱满感,让我舒畅地发出一声低吟。 身旁,椛萤的脸上更是绽放了前所未有的喜悦笑容。 当孙卓的脸色,变得黯淡得没有丝毫血色后。 我身上的饱胀感觉达到极点! 甚至,我觉得双目格外明亮,不,这亮的不只是眼睛,好似心都豁然开朗! 这就是老秦头所说,我丢了命数,也丢了伴生心眼? 心眼,就是这种感觉!? 可仅仅持续了一瞬间,我就感觉到了不对劲! 饱胀感,变得分外疼痛,骨髓,血管,身上的每一寸皮肤,都好似要开裂了一样,有无形的东西,在拥挤,在拼斗! 我颤抖的一声哀嚎! 噗的一声,一口带着白气儿的鲜血喷出! 血雾在半空中溃散,让烛火都变得猩红! 大量白气儿,从我四肢百骸中弥漫出来,在我身前,形成了一个虚幻的人。 这人双目紧闭着,模样像是孙卓。 可仔细看去,更像是我! 慢慢地,他完全变成了我的模样! 椛萤捂着嘴巴,她大惊失色地看着那“人”。 “这……这怎么回事……” 下一秒,椛萤看向我。 她更是身体一颤,哆嗦道:“你是谁!?” 第388章 我为什么要杀你? 本身,我已经格外痛苦了,白气钻出身体,又让我想起来了曾经被夺命那般疼痛! 椛萤的这番话,更让我错愕不已。 我是谁? 我不就是我吗? 椛萤,看到了什么!? 嘶…… 身体忽地传来两种感觉,一种,是极度冰凉! 那种冰凉,是地气贯穿身体,即将出现的感觉! 另一种,是阴气在身体中流淌,像是身处在棺材中。 “八……八封旗……”我颤巍巍地喊出来了几个字。 椛萤像是反应过来了什么,她赶紧靠近我,要从我身上拿出来八封旗! 嗤的一声轻响! 地面的蜡烛,一下子完全熄灭! 骤然的漆黑,让人一瞬间看不清任何东西! 更黑的,还有一股气,似是从我胸膛溢出,朝着椛萤裹去! 我瞪大双眼,低吼:“小心!” 忽然间,椛萤的身体往后退却! 嗤嗤声响中,似是一道道黄芒从她身后迸射而出! 漆黑被驱散。 我瞧清楚了眼前情况! 椛萤并非自己后退的,竟是茅有三拉着她退后!茅有三面色惊愕,铁青,不只是一只手拉着椛萤,另一只手还在快速射出符篆。 那些符纸紧贴在墙壁四处! 我身前,地气宛若形成了一只手,狰狞无比地挥动! “什么鬼!?”茅有三语气都发抖,绿豆大点儿的眼珠子,都快从眼眶瞪出来了。 “他妈的……瘟癀鬼!?”下一秒,茅有三就爆了粗口。 “停……停下!”我声音嘶哑,低吼出声! 我是想控制住地气的! 在睢化区精神卫生中心的六楼,我就达成了一次控制驾驭,甚至招出来了无头女和九长老!轻而易举地对付了膏肓鬼。 可这一次,地气却丝毫不受控制。 甚至给我一种感觉,他好像有自己的想法似的。 漆黑的手臂猛地延展探出,朝着茅有三抓去! 茅有三反手一推,将椛萤推到他身后墙角,随后他从腰间一摸,一块方形罗盘入手! “封!”沉闷的低吼声,从茅有三口中炸响! 那罗盘铜芒大放!指针簌簌转动着,几乎要从中间弹射而出! 那只狞恶的手臂,猛地停顿在茅有三身前,没有前进半寸,反倒是开始逐渐消融! 我大喜过望。 茅有三镇住了地气!? 可下一秒,我就发现,自己高兴得太早了! 啪的一声轻响,罗盘的指针崩断! 那方形罗盘,竟哗的一下变成两截,圆形罗盘弹出,重重落地。 饶是铜,竟然都四分五裂。 那手臂瞬间凝聚成型,朝着茅有三脖颈抓去! “操!”茅有三瞪大眼睛,又爆了一个粗口。 紧接着,他再次摸出来一样东西! 赫然是他先前拿来震慑四规山那群道士的四规明镜! 背面是雷击枣木,表面是光洁无比的铜面! 嘶嘶噼啪声响出现,雷击枣木上出现一道道电弧! 整个镜面银芒大作! 轰然一声闷响,地气形成的那条手臂,寸寸崩断! 这一霎,我身上的冰凉感溃散消失了。 随着那冰凉同时消失的,还有阴气给我的阴冷阴霾。 我粗重地喘息着,感觉自己又恢复了正常。 只不过……这一切,必然是不正常的! 茅有三双臂发抖,他死死地盯着我,眼中的情绪闪烁很快。 惊疑。惊怒,错愕,茫然,甚至还闪过一抹不知所措。 孙卓此刻奄奄一息,先前那一幕那么惊魂,他都没睁眼,似是夺命榨干了他,让他昏死不醒。 至于椛萤,她颤巍巍地从墙角站了起来。 手中不知道什么时候摸出来了一把匕首,猛地扬起,朝着茅有三后心刺去! 我万万没想到,椛萤会突然对茅有三下手! 下一秒,我就反应了过来缘由! 茅有三看到了地气! 椛萤不想要地气暴露! 眼睛瞪得极大,这一瞬内心的天人交战比以往任何时刻都强! “住……住手!”我嘶哑开口,艰难往前迈出一步,可这一瞬,身体反倒是觉得格外空虚,砰的一下,便跪倒在地。 双手撑在了两根蜡烛上,火苗瞬间熄灭,刺痛感贯穿手掌,我却无力挪开。 椛萤的手,猛地顿住在茅有三后心处。 只差一寸,就要刺穿茅有三身体了! 茅有三还是一动不动,像是没有察觉。 只不过那一瞬间,茅有三的脸色变得格外深邃,眼神也如是! 椛萤颤巍巍的垂下手,她后退两步,眼中不安,茫然。 茅有三摸出一样东西,是一枚龟甲。 咬破食指,在龟甲上连续划出十几笔,成了一道符。 抛出龟甲,落入我和孙卓当中那团神似我的人形中。 白气飞速收缩,完全被吸扯进了龟甲内。 随后,茅有三还是没回头去看椛萤,而是走至近前,将龟甲捡了起来。 他眼神格外深邃地看着我,忽然说了句:“十年前,地气喷涌而出,吸走瘟癀气的人,是你!” 我呼吸依旧粗重,心头涌现而出的惶恐,极为浓郁。 茅有三这才四扫一眼。 他先是扫过墙面上的符,沉声道:“老子好多年,没用过这么多镇符了,不过还好,气息没有外泄出去。” “他被你抽命,抽昏死了,没有视听,什么都没看见。”视线落至孙卓身上,他又道。 最后,茅有三才看向椛萤。 “你这婆娘,心,够狠的。” “老茅我帮罗显神,算是真心实意了,一刀从背后扎进来,一刀毙命?” “你家妹子,可没有这么毒辣。” 茅有三这话,说得面无表情。 椛萤紧抿着唇,她身体微微发抖,却不知道怎么开口。 这一时间,气氛变得无比僵持。 夺命,成功了?好像又失败了。 阳神命成功从孙卓身上抽了出来,却没能停留在我身上。 换句话说,成了短短几十秒,就被我身上另外两股命数给挤了出去! 甚至地气反弹得更凶,要杀人! 最关键的是,茅有三瞧见了我身上的地气。 老秦头说过,地气人神共愤,见则杀之! 呼吸变得更粗重,我颤巍巍地稍稍撑起身体,哑声说道:“放了椛萤,她不想杀你的,只是为了保守秘密。” 茅有三没吭声,他目光回到了我身上。 往前走了两步,茅有三捡起来地上的龟甲,他在衣服上蹭了蹭,却忽然朝着我一扔。 我接住龟甲后,整个人都显得茫然失措。 “是,是,是。” “为了保住秘密,就可以杀一个手无寸铁,还耗费了大量镇符,用来保住你秘密的孤寡老人?” “显神小兄弟,你活得太淡漠,又对女人过于上心。” “老茅我对你不够好?你认为,我会杀了你?” “让我猜猜,秦崴子告诉过你,地气的可怕,告诉过你,暴露地气的后果。” “不过,我没有那么多道貌岸然,你和我是忘年交的好友,又是和我做生意的伙伴,为什么我要杀你?” “你才卖给了我一副好身体。” 茅有三这番话抑扬顿挫,却让我一时间不知道如何作答了。 第389章 两条命,一道卦 随后,茅有三蹲身到了孙卓旁边。 他稍皱眉,抬起孙卓下巴,两根手指捻住黑驴蹄子,用力拔了出来! “咦……怎么还有残留的命数?” 茅有三的双手,顿时落在了孙卓的头脸上,他十指用力按压着孙卓的面部,就像是按在骨头处! 我心里咯噔一下,寄命十二宫,没有完全将命数拔出来!? 几分钟后,茅有三眼眸中精光闪烁。 “奇了怪了,两条阳神命……”他喃喃自语。 我瞳孔一阵微缩,忽地就想到了徐暖。 韩鲊子说过,妙玄玉命,可以生出阳神命。 老秦头一样说过徐暖的作用! 这就意味着,孙卓拿走徐暖命数的时候,滋生了一条阳神命,而并非壮大了己身? “妙玄玉命,外加天乙阳贵的滋补。”我哑声开口,说了自己知道的一切。 “原来如此。”茅有三豁然开朗,喃喃道:“老君母曰妙玄玉女,天降玄黄,气如弹丸,入口而运……” “妙玄玉命极其少见,用其滋生了阳神命,又用天乙阳贵滋补过,这孙卓的机缘气运,还真是不错。冥冥中命数使然,他夺走你的东西要还给你,可冥冥中命数使然,阴差阳错,还多给他一条命数。” 一时间,我又沉默,不知道如何言语才好。 徐暖的婚约,是老秦头准备给我的啊! 孙卓夺命一次,又夺命两次?! 这真是冥冥中命数使然,他应该有的东西吗? 还是冥冥中命数使然,他就是我宿命中的劫难!? 粗重的呼吸,稍稍平复下来。 倒也还好,此时此刻,这劫难终于消散了。 “显神,这桩生意,我很满意,唯独不满意的,是她差点儿刺了我一刀。” “嗯,你说,我应该怎么做?”茅有三忽然笑了笑,说道。 我脸色微微一变。 果然,茅有三不会无视这件事情。 可换做谁,能将这件事儿无视? 毕竟是有人拿着刀,在自己身后险些刺死自己…… 茅有三没有当即发难,已经出乎我的预料了。 若他真要发难,我还真的没有办法。 四规明镜克制了地气,我根本对付不了茅有三! “卖孙卓,你答应了我一件事情,这件事情,就是刚才的事情一笔勾销,椛萤只是为了保护我,才会动手,她本身不是这种人。” 我艰难撑起身体,站了起来。 茅有三若有所思,他先点点头,又摇了摇头。 目光深邃地看着我,他忽然说:“女人,就这么重要?重要到老茅的事情,你都可以拿来交换?” “你可晓得,韩鲊子将自己卖给我,我给他续命整整一年!他是什么身份的人物?至少是目前你可望而不可即的存在。” “你又可知,曾经有个真人,为了让我办成一件事情,将自己的尸骨,法器,全都留在了我这里,虽然那件事情我办得比较艰难,但依旧完成。” “我能做的事儿,超出了你预料之外。” “你只是让我将刚才的事情一笔勾销,是不是有些过于侮辱我了?” 茅有三的语气突然变重,驴脸虽然在笑,但笑得极为阴晴不定! 我脸色变了变。 没想到,我这样说竟然触怒了茅有三!? “事情,是不能一笔勾销的。她的事,是她的事,你的事,是你的事,我现在觉得,不能相提并论。” “女人,极其麻烦,既会连累你破了童身,更会让你变得优柔寡断,是软肋,是致命的弱点!我看得起你,就帮你一场。” 转身,茅有三看向了椛萤! 椛萤顿时变得面如金纸,眼中透着不安惶恐。 我猛地站起身,想要靠近茅有三。 只不过,茅有三并没有靠近椛萤,并没有动手的动作,他不知道从哪儿摸出来一小把竹签,哗啦一下撒在了地上。 “我帮你变通变通,你的那件事情,就换成我的一卦!” 我脸色再变。 算卦…… 茅有三在我的面前算过卦,他算老秦头死了还是活着! 老秦头,这一辈子算过三千卦,无一落卦! 茅有三敢拿自己来赌自己不会落卦,他的水平,同样极为高超! 我让他不伤椛萤,他愤怒。 而现在,他却换成了算卦! 他想要做什么!? 我不敢再上前,因为我怕再触怒了茅有三,他又会做点儿别的事情。 平日里看似嬉嬉笑笑,很好接触,很靠谱的他,这会儿让我觉得有种说不出的乖戾感。 我思绪间,茅有三盯着地面的竹签,口中低喃着什么,我听不明白。 时间,很快就过了五分钟。 茅有三猛的抬起头来,目光幽幽地看着椛萤,道:“坎下艮上,你可知,是何卦?” 椛萤微颤一下,她咬着唇,没吭声。 “婚约已破,对吧。”茅有三回过头,看了我一眼。 我瞳孔微缩。 这算卦,这么诡谲? 的确,椛萤和周彦是有婚约的,化萤死在孙卓手中后,椛家就更改了婚约。 不过,现在肯定是没有了。 “曾有,不该是椛萤,现在也没有了,椛家不敢,周家更不敢。”我沉声开口,算是解释。 “呵呵,我自然知道婚约被毁了。”茅有三再看向椛萤,忽然又道:“你为何会对罗显神动心?是因为他不同于常人的心智,实力,还是其它?” 这一瞬,椛萤脸上又显得一阵茫然。 说真的,我也茫然了。 茅有三这算的叫什么卦?问出的问题更是让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是,第一次见显神,他就很古怪,面对那么凶的鬼,都没有恐惧,进了隍司,更没有丝毫畏惧,然后我发现和他有共同的敌人,两人渐生情愫。”椛萤抿了抿嘴,总算开了口。 茅有三点点头,他嘴角露出了笑容,才道:“卦成了相,吻合了一爻,你倒是诚挚,没有撒谎。” “不过,这一卦对于罗显神来说,并非什么好卦象,勿用取女,你便是取女,你要是跟着他,就会让他变得蒙昧,孤陋寡闻,走上末路!” “你,还要跟着他吗?” 霎时间,椛萤身体一颤,似是失去了力气,软靠在了墙上。 我瞪大眼,才明白茅有三这一卦的目的! 他是要从我身边,赶走椛萤!? 第390章 姐姐小心! 短暂的休息让我体力恢复了不少。往前两步跨过茅有三身旁,我挡在椛萤身前,视线和茅有三对视,眼神极为坚决坚韧。 “我听不懂什么叫做取女,椛萤也听不懂,可我知道,什么叫做信任,什么叫做心宽!这十年里,我只有老秦头可以信任,老秦头走了之后,我就孤身一人。” “心宽,信任?那你是因为孤独,才选择的椛萤了?”茅有三恰逢其时地开口,打断我的话。 “不是!”我断然回答。 “是因为美色?”茅有三又道。 “不!不是!”我再度否认。 “那是什么?你能果断无比地回答上来吗?”茅有三字句珠玑! “我……”张了张嘴,一时间,我竟哑然无声,不知道怎么作答才好。 “茅有三,你不懂,你不懂什么叫做喜欢,就像是你问我,问的是对显神的第一感觉,你问的也不是我为什么会喜欢显神,你若是问了,我一样回答不上来。” “喜欢,就只是一种感觉。” “至于你所问的其他,男女初见,若外貌,品性,能力不能吸引人,那什么才能吸引呢?”椛萤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她神色变得无比坚定。 我心头一怔,椛萤的反应,让我堪堪松了口气。 茅有三反倒是皱起了眉头。 不过,他若有所思,深深看了椛萤一眼。 继而,茅有三又呵呵笑了一声,说:“我并非要和你们辩论什么,只不过,是算了一卦而已。只不过,是因为看得上显神,多问了一两句话罢了,如何如何,是你们自己的事儿。” “你杀不死我,显神的那件事情,也换成了卦,孙卓是我的了,目前此刻,因果两清。” 茅有三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 我稍稍松了口气,并没有对茅有三露出什么怨恨之色,更没有不满。 至少,先前椛萤真的动手了,他说一些难听话,我们受着便是。 退一万步来说,茅有三帮过我的地方太多,不能因为这一点事情,而翻脸不认人。 椛萤同样松了口气,她稍稍低头,显得恭敬许多,说:“谢谢你,茅先生。” “好了,好了。”茅有三摆了摆手,他便转而看向孙卓,要将他从地上抬起来。 椛萤立即上前去帮忙。 茅有三稍显的狐疑。 不过,两人刚将孙卓抬起来,椛萤就小声问了句:“那茅先生,你会为显神保守秘密吗?” 椛萤这神态,态度,足以见得,她心胸一样开阔,并没有因为茅有三的话而怨恨在心。 “老茅我没有背后捣鼓人的习惯,况且,只是这件事情因果两清,显神他只要不丢了童身,我还是愿意买他的,若是他要卖师父,我一样欣然接受。” “让他被杀了,对我没什么好处。”茅有三回答。 椛萤面色更是一喜。 紧接着,她又问道:“那显神,没吸进去自己的阳神命,这是怎么回事儿?您知道应该怎么办么?” 我瞳孔一缩。 这同样是我想要知道的问题,椛萤清醒得更快,反应也更快! ”这,是另外的价钱。”茅有三笑眯眯的说道。 我:“……” 椛萤:“……” “你太精明,我还是不让你帮忙了,一个人,我还是能扛动的。”茅有三用力拉拽了一下孙卓,挣脱了椛萤。 他将孙卓扛起来之后,朝着房间外走去。 我和椛萤相视一眼,椛萤略显的尴尬,我不自然地笑了笑。 对于刚才的卦象,我们两个极有默契,都没有提及。 “有价钱,有条件,就好说了。”椛萤轻声又道,她眼中是欣喜的。 我抬手,看着手中龟甲,感受着那股淡淡的温润感,如同水乳交融一般。 只是,身体中传递出来的另外两种感觉,带着抵触…… “是。”我点点头。 扫了一眼地面蜡烛,又小心翼翼地将龟甲贴身放好,便和椛萤两人转身离开房间。 茅有三慢吞吞地走着,看方向,似要将孙卓带进自己卧室。 沙发处,余秀还是呆呆地坐着。 不过,她忽然抬起头,看着我,脑袋稍稍一歪,视线仿佛凝聚许多。 她的脸上,忽然浮现出来一抹笑容。 本身,余秀就很耐看,很干净。 她的笑容,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就在这时,茅有三忽然轻咦了一声,顿住脚步。 我立即看向了茅有三。 他单手扛着孙卓,一手掐指,似是在计算什么。 下一秒,茅有三脸色忽地骤变! 沉闷的砰声,是从客厅门处传来! 茅有三站着的位置,刚好就是那里! 他骤然闪身后退! 门就像是离弦之箭,轰然一下击向茅有三! 我脸色骇然,踏前一步,来不及双手去挡门,只能侧身,顶肩! 轰然一声,门板重重击在我身上! 骨头剧痛,像是肩膀碎了。 五脏六腑都在翻滚,震颤! “秀秀!”我只来得及喊了一声,便噗的一声,吐出一大片鲜血,整个人也被这股大力撞飞! 胸前,顿被一双柔软小手撑住。 出现在我面前,接住我的,赫然是余秀! 她先前还有笑容的面颊,这一瞬间变得分外怨毒,死寂。 这死寂的神态,不是针对我,而是屋门! 我口中极为腥甜,强撑着那股痛到昏厥的感觉,艰难回过头。 眼前的一幕,却让我格外骇然。 门口,立着一个人。 若那人正常也就罢了,可他生的极其古怪。 右脸上边儿,多了一只眼睛,直勾勾的看着茅有三! 茅有三一手抓着孙卓,另一手,已经托着一面铜镜! 赫然是四规明镜! 四规明镜背面电弧闪烁,正面铜芒刺目。 那人还是保持盯着茅有三的动作,没有丝毫避让! 我不知道,这人是什么本事,不过,这能让茅有三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还用了四规明镜,肯定不简单! “过来!帮我钳制住孙卓!” 茅有三哑声喊道! 我半个肩膀都感觉碎了,若不是余秀撑着我,我都已经倒下。 “去,帮茅有三!”我喘息开口。 余秀却没动弹。 倒是椛萤,她快速靠近茅有三! “姐姐,小心!”余秀空洞的声音,忽然响起! 第391章 老子的东西,没人敢抢! 随后余秀松开我肩膀,宛若成了残影,朝着椛萤接近! 我少了支撑力,朝着前方晃晃悠悠要倒下。 说时迟,那时快! 那人的脸上,竟然生生裂开一条缝隙,再睁开了一只眼睛! 椛萤一声闷哼,她身上瞬的震颤出一团白气,仿佛一个虚影萦绕在身上! 人有三魂七魄! 那虚影是生魂! 生魂又叫人魂!天地人三魂中,天魂归属因果,地魂归属报应劫难,人魂归属于投胎。 七魄只是情绪延展! 若是人魂受损,人就算是皮囊仍在,也都会成一具臭皮囊,行尸走肉! 这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本事是伤人生魂! 怪不得茅有三用上了四规明镜! 这招式太过无形,太过邪异! 下一瞬,余秀就挡在了椛萤身前,她神情极其怨毒,冲着那人一声咆哮,猛地扑将上去! 那人的下巴赫然裂开,又睁开了一只眼睛! 余秀一声闷哼,不过,她身上并没有白色虚影被震出,甚至都没停下,就要扑中那人的身体! 她双手更是呈现曲爪形,像是要将那人脸上眼珠挖出! “嗖!”的一声闷响。 一道通体布满绿锈的铜箭,从后方射出! 这箭来得毫无预兆,余秀哪儿有什么防备,直接就被洞穿了右肩! 她空洞的脸上闪过一抹痛苦,惯性,将她猛地击飞。 这同时,她手臂带动了椛萤一下,椛萤趔趄后退,朝着我这边倒来! 又是铛的一声闷响,余秀被惯性钉死在了后方一口棺材上方! 椛萤倒在了我旁侧,一动不动,昏死了过去。 再一人从那人身后走出。 他身着劲装,面净无须,看不出年纪,其腰间悬挂着一排生满铜锈的铜剑,甚至还有锈迹斑驳的铜镜,看上去像是道士,又不像是道士! “速速带走孙卓,四规山那老东西要来了!”阴柔的话音从那人口中传出。 “茅有三,有些麻烦。” 先前那人幽幽开口,他下巴,右脸上的那只眼睛闭上了,只剩下正常双眼,以及左脸上盯着茅有三的眼睛,睁得极大! 我右臂勉强撑起身体,稍稍挪动位置挡住椛萤,不过,我一时却不敢起来。 这两人的实力,着实恐怖! 他们来自鬼龛! 本身这孙卓就和鬼龛脱不开关系! 孙大海是鬼龛的人,寄命十二宫十有八九是鬼龛给与孙大海的术法! 甚至从九长老和领首的一些交谈中,更能听出来,孙卓是刻意进入的四规山,刻意要接管靳阳监管道场! 当时孙卓险些被捉走,那膏肓鬼不怕死也要阻拦魏有明。 多重方面,证明了孙卓在鬼龛中的重要程度! 一瞬间,思绪在脑中扣成了一个缜密的环! 他们,就是来救孙卓的! 这时,我还发现更怪异的一幕。 孙卓的手臂不知道什么时候竟扭到了茅有三的脖子处,要掐住茅有三的咽喉。 他眼睛明明闭着,气息极其微弱。 那动作更像是被某种东西控制住! 怪不得,茅有三会喊人过去,钳制孙卓! 孙卓本身,还有问题! 茅有三本来就用四规明镜和那人僵持。 孙卓的动手,他只能用力仰起头,不让孙卓掐住咽喉。 那腰间缠满铜锈法器的人,踏出两步,朝着茅有三逼近! 情形在一瞬间恶劣到了极点! 我双目瞪得滚圆,眼眶都逐渐通红。 孙卓不能被救走! 四规山他不能去。 鬼龛,他同样不能去! 右臂微抖,剃头刀入手,我扬起手,朝着脖子上狠狠划下! 这两人,绝对不能走! 冒险逼出地气,速战速决,得将他们全部留下!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际! 如若闷雷的瓮声炸响。 “雷公电母,速降神通!随我灭鬼!” “轰!轰!轰!轰!轰!” “吾奉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一道刺目的电弧,猛地在门前闪烁! 焦糊的味道和惨叫声骤然出现! 脸上生眼,和茅有三僵持那人,猛地一下被击飞,朝着地上重重倒下! 另一人本来要接近茅有三了,他大惊失色,不过,他并没有回头,手在腰间一抹而过,再甩手,超过三把锈迹斑驳的铜剑,直射茅有三面门! 茅有三神色骇然,他飞速朝着另一侧闪避! 没了先前那人压制,他行动也极其灵敏! 三柄铜剑射空,可那人却斜跨两步,刚好挡在茅有三面前! 一掌,他朝着茅有三胸膛击去! 茅有三脸色一狠,喝道:“老子东西,没人敢抢!你抢了!老子刨你十八代祖坟!” 话语间,茅有三狠狠一推孙卓,竟直接用孙卓挡招! “哼!” 那人冷叱一声,换推掌成抓,直接抓住孙卓肩头! “区区个阴阳先生,换个地方,把你剥皮抽骨!”那人语气同样毒辣。 语罢,他猛地朝着客厅深处疾冲。 茅有三这里的房子,本就是半地下室的一楼,客厅另一侧还是有透光窗户的。 哗啦一声碎响,他便带着孙卓冲了出去,只留下窗户上一个大洞。 再下一秒,另一道身影从门口冲入,一脚,便踩在了先前被击倒那鬼龛人的身上。 我看清了那身影,赫然便是孙卓的师尊,明镜真人! 此刻,明镜真人帽冠下的薄纱凌冽飞舞! 他身上的衣服略有凌乱,甚至还有斑驳血痕! 停顿了仅仅半秒,他就从客厅那窗户大洞上追了出去!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太快,凶险,而又惊魂! 我手停顿在脖颈间,差一点点,就要划出伤口,引出地气了…… 心,咚咚乱跳着…… 一时间,闷堵感,还有庆幸感同样涌来。 闷堵,是来自于孙卓被带走了。 庆幸,是还好我慢了一瞬,否则明镜真人出现在这里,地气刚好被他瞧见! 单论对付这两个鬼龛人,有茅有三和余秀在,我觉得多少有些把握。 还得对付一个道士,就完全没胜算了…… 这时,地上那鬼龛人狼狈的要爬起来。 他后背焦糊一片,伤可见骨。 茅有三脸色阴晴不定,他踏步上前,四规明镜猛地朝着那人后脑勺狠狠一压! 嗤嗤的声响中,那人的身体成了一团污血,几只狰狞的眼睛出现在污血里,凶狠的瞪着茅有三! 茅有三反手便摸出一个撞铃,狠狠一摇,那几只眼珠砰砰炸开,成了血雾…… 第392章 我帮你,你也得帮我 这一幕让我分外心惊。 都能被四规明镜镇成了污血,显然这鬼东西不是人。 可我形容不上来这到底是什么鬼物,竟然专门伤生魂,太过邪门诡异。 “见他妈的鬼了。”茅有三爆了一句粗口。 他单手微掐两下,手袖猛地一甩! 五张符嗖嗖射出,分别落在客厅中的五口棺材盖子表面。 下一秒,那五个棺盖猛地一颤,齐齐开了一条缝隙! 客厅中冰冷到了极点,好似成了冰窖! 只不过,棺材并没有继续打开,好似僵持住了一样。 “真见他妈的鬼了!”茅有三又爆了一句粗口,胸口上下起伏,脸色愈发铁青。 这给我一种感觉,茅有三愤怒的是他没有来得及动手,就被压制。 而后一幕幕事情超出了他的预料外,明明这里是他的主场,结果依旧被人出其不意的带走了孙卓。 他现在甩出去的符,才是关键! 棺材中的尸体,多半就是他这些年猎道而来的道士。 只是,他现在就算驱尸出棺,也无济于事。 我太阳穴乱跳,脑仁都微微刺痛, 先搀扶起来了椛萤,将她拉拽着靠着客厅里的沙发坐下,然后,我又看向被钉在一口棺材盖子上的余秀。 茅有三家的客厅中,远不止五口棺材,其余棺材都没任何动静。 余秀脸色痛苦到了极点,她并没有哀嚎出声,只是无声挣扎。 强忍着左肩的剧痛,我趔趄两步到了余秀跟前,一把拔出其肩头的铜箭。 余秀重重落地,面容显得分外虚弱。 不过,除此之外,她倒是没什么异样。 慢吞吞的,余秀走到椛萤身边,手轻轻推椛萤的肩膀,小心而又柔声的喊姐姐。 我堪堪松了口气。 椛萤问题不大,只是生魂受惊,得静养才能醒来。 余秀伤得不重。 唯独让我心头闷堵的,还是孙卓被带走了…… 抬头,视线和茅有三对视,他脸色并没有恢复过来,依旧是难看的,甚至还有些猪肝色。 “这孙卓不光是两条命数,身后更不是一般的硬气,一个四规山就罢了,其他地界还来了鬼龛的人,不过,在我手里头抢人,让老子很不爽。”茅有三幽幽开口。 我不知道怎么接话,只能看出来,茅有三很愤怒。 下一刻,茅有三移开了视线,走到门板摔落的位置那里,盯着看了得有一两分钟。 深呼吸,茅有三似是在调整情绪。 而后,他才哑声说:“那老小子不会回来了,估摸着两种可能,那个鬼龛的人将孙卓带走,或者将计就计,丢给老小子。” 我脸色微微一变,道:“将计就计?故意将孙卓留给明镜真人?” “嗯。”茅有三点点头,脸色稍稍恢复一些。 我脸色却变得很难看。 虽说在孙卓身上拔掉了一股命数,但孙卓还有另一股滋长出来的阳神命,就算不够被我拔掉这股属于我的阳神命浑厚,但那一样是阳神命! 甚至他被明镜真人救走,天知道会怎么颠倒黑白。 本来明镜真人的态度就明显偏向孙卓,孙卓再添油加醋说上几句在我和茅有三这里遭受的待遇,基本上我先前的布局就废了。 只要明镜真人对他的态度没问题,他就依旧是孙卓! 依旧是监管道场的候选! 那股不忿的感觉愈发强,让我胸腔更为闷堵。 可冷不丁的,我心头又是一怔。 其实转头一看,即便先前明镜真人还没有救到孙卓,他的态度都彰显的一览无余。 我们根本改变不了四规山的态度。 就如同韩鲊子早就说过,明镜真人要颜面。 甚至,韩鲊子还说过,如果孙卓出问题,明镜真人是要去跳雷神崖的! 堂堂一个真人,怎么可能去跳崖? 他要维系住孙卓,就成了必然…… 只是因为鬼龛的人突如其来,破坏了局面。 否则的话,茅有三都能回到这里,肯定有办法针对明镜真人,让其带不走孙卓。 变数,还是因为鬼龛。 一时间,客厅内变得很安静。 我没吭声,茅有三也没再说话。 又过了几分钟,我才哑声说道:“我是想孙卓死的。” 茅有三摇了摇头,回答:“除了让他多活一会儿,长出来头发和指甲,我并不打算让他活太久,只是,被带去四规山,多少有些麻烦。” “我帮你一个忙,你也得帮我一个忙。”茅有三忽然又道。 我心里突地一下,茅有三这话,我有点儿没听明白。 因为我现在并没有说让茅有三帮我什么。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茅有三稍稍一皱眉,说:“带上她们,换个安静所在。” 语罢,茅有三眼神催促。 我扭头看了一眼沙发处,余秀还在轻拍椛萤脸颊,小声喊着姐姐。 深呼吸,忍下肩头的疼痛,我走到沙发旁,要将椛萤搀扶起来。 余秀像是反应过来什么似的,先行搀扶起了椛萤,她眼神空洞地看着我。 就在这时,我才瞧见椛萤腰侧,夜壶上钻出来了老龚的脑袋! 先前夺命,老龚没出现。 那么危急的关头,老龚同样没出来。 此刻,他脑袋稍稍仰起,冲着椛萤用力吐了一口气。 他吐出来的,并非灰气,竟是一道白色烟气。 那白色烟气快速萦绕在椛萤脸上,没入了她身体里。 一颤,椛萤堪堪睁开了眼。 虽说脸上虚弱,但神态气色,稳定了许多。 老龚干巴巴的脸倒是没什么变化,只是他后脑勺上,属于邬仲宽的脸,稍稍缩小了一些,显得很痛苦。 茅有三多看了老龚一眼,显得若有所思。 椛萤眼中稍有茫然,再四扫一眼周围。 “这……”她不安地看向我:“孙卓呢?还有刚才……” 显然,椛萤断片在她昏迷那一刻。 “先出去,一边走,一边说。”我吐了口浊气,低声道。 “好……” 这会儿倒不是余秀搀扶椛萤了,而是椛萤扶着我。 余秀跟在一旁。 我们三人先后出了房门,茅有三才跟上来。 我余光往后瞟了一眼,不光瞧见茅有三出门,还瞧见屋内隐约有人影晃动…… 等我们走上楼梯,到单元口的时候,更有一个须发皆白的道士,挡在了没有门的门前! 他的道袍颜色很暗沉,很陈旧,不太容易看出来色彩…… 第393章 给他做嫁衣 我正想凝神多看两秒钟,茅有三却走上最后几层台阶,刚好遮住我视线。 没有多看了。 对于那老道士,我隐约有几分揣测……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茅有三驱出来了猎道的尸体。 这里明明变得更安全了,他却非要我们换一个地方说话。 …… 一行四人上了椛萤的车。 我简单和椛萤阐述了她昏迷后都发生了什么。 椛萤的脸色分外苍白,拳头都不由自主地紧握起来。 她低头看了一眼夜壶,神态透着些许感激。 不过,不知道什么时候,老龚居然没有浮在夜壶上了。 其实,这有些不对劲。 以往的老龚,天黑,只要有事儿,随时都会挂在夜壶上头。 现在,他却干脆不出现? 我若有所思。 难道,是因为茅有三? 毕竟,茅有三是阴阳先生,老龚又是吃了阴阳先生魂魄的鬼。 余光看了一眼坐在最后一排的茅有三,他闷不作声,绿豆大点儿的眼睛,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椛萤将车驶出了商业街。 深夜分外安静,路上几乎没什么车。 我并没有和椛萤商议安静的地方在哪儿。 对靳阳,椛萤比我更了解,我的落脚地,实际上不多。 约莫半小时后左右,车进了一处街道,我愣了一下,这里居然是平安里大街。 路两侧的银杏树在月光映射下,显得翠绿无比。 很快,车停在了我家别墅门口。 自从最开始,我在这里遇到无皮鬼后,这地方我就没回来过了。 不回来,是因为孙卓和孙大海可能会盯着这里,一点儿都不安全。 现今,孙大海已死。 孙卓此刻这局面,亦不可能来盯着这里。 我家别墅,倒还真算得上安静。 几人下了车,我带路往里走去。 进了一楼客厅,一切如旧,只不过,地面满是灰尘。 没了鬼,就没了洁净,四处都充满了死寂感。 茅有三左右扫视,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下一秒,他忽的一抖手! 两枚符纸,嗖的从他袖口中射出! 一枚,落在余秀头顶! 余秀前一刻还显得呆傻,这一瞬,便呆呆的一动不动…… 另一枚符纸,贴在了椛萤腰间,老龚的夜壶上! 我瞳孔微缩,脸色并没有变化。 椛萤稍显的不自然,小声说了句:“我出去?” 茅有三绿豆大点儿的眼睛翻了个白眼:“出去有什么用?罗显神该说的,不该说的,还是会对你说。” 我:“……” 椛萤稍显的尴尬起来。 随后,茅有三又在屋子各处贴了符。 他神态好多了。 下一秒,茅有三语出惊人! “你要帮我的忙,就是进四规山,将孙卓的尸体带出来。” 顿了顿,茅有三又道:“人,是卖给我的,交易是完成的,他在我手里头被抢走,我只是碍于一些特殊缘由,不能上四规山。你要进去,带出来他尸体,我就会帮你。” 他这话,显然是解释一些东西,可这解释,我就有许多地方没听懂。 这些话没什么信息量,明明在他家就可以直接说的啊? 还有,我本觉得,他帮我的事情,就是杀孙卓。 可这件事儿,他让我去做了。 让我带出来尸体,明显就是让我来杀人。 那他,是帮我什么? 重重吐了口浊气,我沉声道:“我说过我想孙卓死,这件事情我可以做,只是四规山好上吗?在那里抓人,恐怕没那么容易。” 我并没有直接问茅有三帮我什么,还是针对他所说的问题,而提出了问题。 茅有三点了点头,说:“自然是不容易,你只要按照我所说的,去一个地方,自然就能轻而易举的将孙卓尸体带出来。” 心头突地一跳,我立即问茅有三是哪儿? 茅有三却默不作声了,又深深看了我一眼。 这反倒是让我更不自然了。 “现在的你,进不去那里。”茅有三沉声说。 我:“……” 茅有三这样卖关子,一时间,都让我不知道如何言语。 就连椛萤,都显得茫然不解。 “你都不是你,又怎么办的好事儿,你都快死了,却还不自知。” 茅有三再下一句话,更让我面色骇然,惊疑不定地看着他! 椛萤脸色分外不安,紧握着拳头,看着茅有三。 我额头上逐渐冒出汗珠,茅有三还是深深看着我,忽然,他说了句:“秦崴子,没有告诉过你,地气,你不能使用吗?” 心头咯噔一下,我额头上泌出的汗珠更多。 茅有三顿露出思索之色:“看来,提过,倒还好,他总不是想要一头瘟癀鬼,你这弟子,他还是要的。” 我只觉得,内心惶惶然。 好像茅有三这番话,要说出来一个惊天秘密一般…… 这秘密我不知道,老秦头或许晓得一些…… 茅有三,应该是完全看出来了…… “你,不是活人。” “你,也不是死人。”茅有三再度开口,他这话却更让我茫然失措。 因为,我更加觉得自己听不懂他要表达什么了。 “你晓得,什么是地气瘟癀吗?”茅有三深深看了我一眼,又问。 我沉默,摇了摇头。 茅有三轻吸一口气,沉声又道:“地气瘟癀,虽产于地,但并非阴气,也不是阴阳气的任何一种形态。” “夫阴阳之气,噫而为风,生而为云,降而为雨,行乎地中为生气!” “地气,可以算是生气,可这是承受了无数怨气的生气,怨气来自冤死,枉死,各种死于不甘,不愿的亡魂。” 我心头稍稍一紧,大抵听出来了,茅有三是在给我解释什么是地气? 好似这地气瘟癀,就是一切亡人的负面情绪?负面生气? 不过,还没等我开口,茅有三就又道:“这种异变生气形成的地气,无处不在,万物皆有灵,地气本身就来自于怨气凝结,自然也有,便是瘟癀鬼。” “瘟癀鬼的形成,是那一地界污浊不堪,发生过天大的惨案。” “你,本是一个将死之人,阴差阳错,在瘟癀鬼爬出地面时,成了他的寄身之物。” “只不过你师尊手段不差,硬生生将地气封禁,只余留一小部分在你身上,形成了畸形的一种命数,这叫做瘟癀命!你便成了个不死不活的人,得以长大。” “他为了让这命数平衡,又找到一条过阴命,将其挟制。” “只有在极其特殊的时候,地气才会通过你的瘟癀命爆发。” “地气中,是有一头瘟癀鬼,在时时刻刻盯着你的!” “在他眼中,你只是一具皮囊,当你身上的符越来越薄弱,地气出现得越来越频繁的时候,他就可以轻而易举地吞吃你!” “你,就不是你了,你的一切,都给瘟癀鬼做了嫁衣!” 第394章 治标不治本 前半节,茅有三对于地气的解释,我的确听得一知半解。 可他后边儿说的这番话,就格外的直白,直白得让我觉得一股恶寒之气灌顶而来! 瘟癀命的本质,居然是如此? 在地气之下,竟有一头瘟癀鬼? 时时刻刻盯着我的一切!? 第一反应,我是不想相信。 可那股恶寒之气涌来的同时,我脑袋就如同醍醐灌顶一般,清醒了许多! 我想起来了很多不对劲的地方。 譬如,当时地气要吞下司夜时,司夜分明都要从地气中爬出来了,却被生生拽了回去! 又譬如我得到铜钥匙,打开老秦头留下的铜盒看到了书信后,阴差阳错的,我就驾驭了一次地气!甚至是九长老都为我所控! 不,不光是这样。 发生的事情太多,节奏太快,让我无暇去仔细思考。 其实,蛛丝马迹有很多,只是我没有人引导,便没有发现! 最关键的一点,就是先前我吸阳神命的时候,被无形中的力量,将阳神命从身体中驱逐出去! 是因为我身体容纳不下这些命数吗? 明明,它已经容纳下去了! 还是因为……地气的存在!那只瘟癀鬼的阻拦!? 如果我拿回了阳神命,必然不会再用地气这种手段。 那它就无法一步步的“控制”我! 相反,如果茅有三不说出这一切,等我领会到的那一天,恐怕就是我的死期了! 地气中的瘟癀鬼不吃我,不过是给我时间,让我用地气吞吃更多的人罢了! 这,才是茅有三所说的嫁衣! 呼吸变得急促无比,胸口上下起伏不定。 我看着茅有三,一字一句问:“怎么剥离?” 茅有三的手,忽然落至我肩头,虽说他手掌宽大,如同蒲扇一般,但指头分外灵活,我上半身的衣服,直接就被扒拉下来。 “倒是聪明,晓得解决了地气瘟癀,才能吸回阳神命,也很果断,没有觉得老茅我骗你。” 茅有三的手指,忽地点在我心口上! 他手指太用力,让我觉得心窝都要被戳破了。 我一声闷哼。 而椛萤则捂着嘴巴,她眼神骇然地看着我心口。 心里又咯噔一下,我低头瞟了一眼,顿觉得头皮发麻。 不知道什么时候,我胸膛的皮肤,竟然变得漆黑如墨,一张若隐若现的脸,浮现在胸口位置。 茅有三的手指,刚好就点在那张脸的眉心处! 下一瞬,漆黑忽然褪去,我胸口皮肤变得正常无比。 “嗯?想跑!?” 茅有三一声冷哼,再取出来四规明镜,直接照在了我的身上! 四规明镜并不如同先前对付鬼龛那两人时,出现电弧,反倒是静谧异常。 唯独能瞧见的,就是干干净净的镜面上,我身上趴着一个人! 那人半截身体都没入我的身体内,剩下半截身体耷拉在我肩头,他的脸上没有五官,就只是一张无面的脸! 阵阵黑气在他的身上流淌,而在那黑气上,似有丝丝缕缕的细线缠绕,将其困住了一般!这一幕让我头皮更为发麻! 这就是瘟癀鬼?真正的瘟癀鬼!? 再下一秒,茅有三再次探手,他朝着我肩头抓来! 只不过,他抓了一个空! 能瞧见瘟癀鬼,也是因为四规明镜,瘟癀鬼的影子只在镜子中,我身上是没有分毫显现的。因此,茅有三抓不住。 甚至四规明镜中,瘟癀鬼的影子逐渐消失不见…… 不知道藏匿在了我身上什么位置…… 我的呼吸,好似都带上了一层黑气。 “你让他吃得太多,进补太多,已经很难抽离出来了。” 茅有三的脸色分外难看。 “既然先前问你话,你迟钝了,就代表秦崴子提过问题,为什么你不听?” “年轻人,总不喜欢听师尊,听爷爷,听长辈的话?就喜欢擅作主张?是不是还认为,地气傍身,你很英武?”茅有三这一番话,可丝毫不客气。 一时间,我只觉得自己面红耳赤。 心里头是懊恼的,可都没地方去懊恼…… 随后,茅有三又冷哼了一声,才说:“倒也还好,老子身上有个四规明镜,否则的话,我看这鬼东西会忍不住,想要吃我家里那些个尸体。” “倒也还好,你对他的信任,让他没有之前就趁机霍霍我家里。” 明显,茅有三这番话有些心有余悸。 我才明白,为什么他要我离开他家。 是因为防了瘟癀鬼一手。 “那现在怎么办?”椛萤的脸色显得极其不安,问了茅有三。 “怎么办?”茅有三绿豆大的眼睛转得飞快,忽而,他手一甩,竟将四规明镜扔给了我! 我赶紧伸手接住,生怕这东西落在地上。 不过,接住四规明镜的那一瞬间,我就感觉到了一点儿不同。 身体,好似轻盈了一些。 本来,我身上什么都没有的,现在感觉更为轻松。 这就说明了一个缘由,无形之中,瘟癀鬼其实已经压在我身上很重了,只是我习惯了,才没察觉。 四规明镜,抵御了瘟癀鬼对我的侵蚀! “秦崴子的确是个人物,我都看不出来,你身上留了什么封符之法,没办法帮你加深,不过这四规明镜能保得住你,只要你不继续给它机会。” “我得提醒你,眼前的他,早就可以随时从你身上出来了。” “四规明镜你不能离身,他就没办法。”茅有三一字一句解释。 椛萤稍稍松了口气,我对茅有三,同样目露感激。 可我心里头同样有些不安涌现,四规明镜,很重要,无论茅有三怎么得来,这毕竟是四规山的信物,我平白拿走了,就是欠了茅有三天大的人情! 不要四规明镜的话,我的安全又不能保障。 茅有三直接点明了地气的隐患,那瘟癀鬼,是必然会对我下手的! “可……这治标不治本,茅先生,得将地气从显神身上拔除才行吧?不能一直靠着外物镇压,你肯定有办法,对不对?就算刚才没拔掉,肯定也能做充足准备!” “你说让显神帮你,你会帮显神,你就是指要帮显神这件事儿!是吗?”椛萤一连串的话,就像是倒豆子一样倒出来。 她看茅有三的脸色,恳切,而又期翼。 第395章 我不是 茅有三拧着眉心,多看了椛萤几眼,而后才说:“的确如此,你倒不用这样急迫,我既然动过手,四规明镜都留下来了,必然就会帮忙。凭罗显神这副模样,他暂时是帮不到我的。” 冷不丁的,我就想起来茅有三先前的话。 “现在的你,进不去那里。” 捋顺茅有三的目的,他是让我进入四规山某个地方,才能带出来孙卓的尸体。 进这地方,我得先摒除掉身上的瘟癀鬼,甚至是恢复阳神命? 我觉得,自己思索的差不多是对的。 椛萤此刻没有多言了,神态稍显的紧张。 茅有三背负着双手,似是在思索着什么。 半晌后他才说道:“拔除瘟癀鬼,很难,他更心知,目前只有藏在罗显神身上才会安全,那就只能他自愿出来。” “不过,即便他自愿出来了,也不会想着离开,只是完成自己的目的而已,四规明镜要随时携带在身上,有着其做压制,瘟癀鬼便听不到,也无法干扰你的一切行为。” 前半截话,茅有三对椛萤说,后半截则叮嘱我。 我慎重点头,表示明白。 随后,茅有三才又道:“你去一趟酉阳居,想办法从他们手里,要一具尸体,记住,最好是夜晚尸解的地下主,嗯,如果是三光熄灭,太神关闭,暂死之相的最好。” 茅有三的大概意思我明白,要尸体。 可整段话组成在一起,我反倒是听不懂了。 我也不懂,这会和我有什么关联? 我面露疑惑,茅有三才和我解释了,他让我要的尸体极其特殊,瘟癀鬼更喜好。 用这尸体做饵,让瘟癀鬼离开我身体,进入其中,这就是剥离之法! 再之后清理掉我身上的过阴命,自然能让阳神命完全契合,届时上四规山才不会有碍。 我总算恍然大悟,心却透着一丝丝悸动。 茅有三再多看了椛萤一眼,忽然又道:“你,就得小心了,跟着显神去了冥坊后,就最好别再出来。” “这……”椛萤略显得不安。 下一秒,她脸色忽地苍白起来。 我同样明白了缘由,神态一阵难看。 茅有三慢慢垂下头,他不知道从哪儿又摸出来一把竹扇,和先前的竹折扇倒是有些区别,在胸口扇风拍打。 “累了,眼前也亏了,那老小子短时间内,肯定还会守着我家门,我倒是不好和他死磕。” 我隐约能明白,茅有三意思是这两天疲倦,再加上孙卓被带走,让他吃了亏。 其口中的老小子,自然就是明镜真人。 的确,我更相信茅有三,此刻在我手中的四规明镜才是真的,那明镜真人,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至于他家里那些猎道而来的尸体,应该不能贸然使用,茅有三才引动了一小部分,守住门而已。 “我就暂且住在这里了,你没意见吧?”茅有三忽地又问我。 “自然没意见,只不过,会不会被人……” 我话还没说完,茅有三就说了句:“我不想被人找到的时候,还没人能找到,就让老小子和他的先师去小眼瞪死人眼吧。” “我也打算静一静,你们可以走了。” 明明是我家,茅有三却拿出一副送客的态度,摆了摆手,驱赶我和椛萤离开。 恰逢此时,余秀头上的符滑落而下。 夜壶上,老龚的符同样掉下。 茅有三转过身,四下打量,又慢吞吞地朝着二楼方向走去。 老龚干巴巴的脸瞅着茅有三背影,余秀依旧神态空洞,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般。 长吁一口气,我和椛萤点点头,便转身往外走去。 从别墅出来后,三人上了车,椛萤就迅速驱车,又原路返回。 我一直低着头,端详着四规明镜。 余秀就离我稍稍远了一些,本身空洞的眼神,竟都有些微弱惧怕。 老龚倒是不怕,脑袋抻着,都快掉四规明镜里头了。 他还一直砸吧嘴,像是占了什么大便宜似的。 我心里头清楚,茅有三的便宜哪儿有那么好占? 他人是没问题,事情却是一码归一码。 绝不可能是因为今天吃了亏,他才愿意花费心力帮我恢复阳神命。 更多的缘由,恐怕还是他不好上四规山。 以及他让我进那个地方,不简单。 至于孙卓的尸体…… 在四规山杀人不易,可进了那地方后,应该就容易了? 悸动感仍旧在,内心又有一种被蚂蚁攀爬噬咬的感觉。 毕竟,自己丢失的命数被抢回来了。 可又隔着一层薄膜似的,还用不上。 那种感觉,就愈发的抓心挠肝。 最关键还有一点。 地气其实是最大的隐患,我的底牌,没了。 过阴命上限极其有限,远远比不上阳神命。 思索间,车不知不觉,又回到了冥坊所在那条商业街。 椛萤直接将其停靠在了戏院门前,我们便匆匆走进了下行楼梯。 期间遇到一个插曲儿,余秀身上没有进入冥坊的信物。 结果还没等我和椛萤提,她就先行过了那削瘦老人看守的门帘。 在之后,余秀拉着我袖子。 那老人只是瞥了我一眼,又看了余秀片刻,便低下头。 她这举动,让我心里咯噔一下,还是老龚仰着头,小声催促:“小寡妇和当家男人,一口子,一口子,走,走!” 经过门帘便进了冥坊内,椛萤就在一旁等着我。 只不过老龚的话,还是让我心里头有些不适。 余秀的当家男人? 我不是。 其实,余秀很可怜,我不知道她到底经历过什么,属于自己的东西,一星半点都没有。 唯独吕阚手中,有一块蕴藏着她一缕魂的玉佩。 唯独,她还有吕阚,一直能记得她。 于我来说,余秀最大的作用,其实是工具。 老秦头的安排,不也就是这样吗? 无论是余秀也好,无头女也罢,甚至是徐暖,都是工具的一种形式…… “老龚,以后不要说这种话了。”我瞥了老龚一眼,低声说:“我不是吕阚,吕阚才是。” 老龚怔住一秒钟。 椛萤却多看了我一眼。 余秀依旧满眼空洞,拉着我的袖子。 吕阚这两个字,没有让她有任何程度的情绪波澜。 第396章 突如其来,只是想见我么? 愈是这样,我内心就愈是有种不忍。 余秀,认命不认人。 她遭遇必然凄苦,吕阚更为可怜,常年被封在那口小棺材中。 等到拔除身上的瘟癀鬼后,我必然会立即将过阴命还给吕阚,余秀,自然而然就还给他了。 不知不觉,三人走到了茅有三的铺子旁。 对面卖鬼目的老板正在收拾关门,街内不停有人低着头走出。 冥坊夜间营业,外边儿要天亮了,这里头自然要关门。 困倦,让我打了个哈欠。 “先去老茶馆儿休息会儿吧,打个盹儿,人总不能一直二十四小时连轴转。”椛萤轻声提醒。 的确,长时间的不停歇,我脑袋都有种隐隐发痛的感觉,椛萤神态颇为憔悴,比我好不到哪儿去。 再看一眼余秀,她气色倒是好多了,甚至肩头的伤口,都感觉没什么大碍。 这八败寡妇的体质,极其特殊。 一路走至老茶馆儿,上了二楼,坐在以往坐的位置上。 椛萤点了往常的胎菊,以及一些我说不上名字的点心。 东西上来后,比上坟的更像是上坟的东西,余秀倒是吃的香甜可口。 我没多大胃口,随便对付两口,喝了点儿茶水,便伏案睡下。 这一打盹儿,比想象中的时间长,大抵还是因为冥坊足够安全,我晓得这里不会有任何人敢动手。 醒来时,下方戏台中间,戏曲儿唱得正酣。 余秀空洞的眼睛,一直看着下方唱戏,椛萤斜倚在椅子上,睡得同样香甜。 老龚的夜壶摆在桌面正中央。 他脑袋用力抬起来,眼珠子往下方瞟,一样在看戏。 我又打了个哈欠,脑子总算清醒多了。 “老龚,椛萤醒了,让她不要乱走动,我去去就回。”我用极低的声音叮嘱老龚。 “哎,好。”老龚连连点头,他注意力都在戏曲儿上,就好像没认真听我说话一般。 不过,老龚向来是看似不靠谱,实际上很靠谱,我便起身往楼下走去。 出了老茶馆儿,又走出这一条街。 外界应该是天亮,因此冥坊中没什么人气,大多铺门都关着。 我走到东南角位置,又从那条街进去,一直抵达和老茶馆构造相仿的二层木楼前才停下脚步。 这个点儿,就连酉阳居的门都关着。 门两旁的墙上,贴满了纸。 一些纸张重新贴过了,信息变得不一样。 最显眼的位置,一张是捉拿二十八狱囚,易句曲山五芝消息的榜。 另一张我明明记得,是靳阳东郊的灵龟养尸,换取钟山白胶这一类药物。 结果那张榜没了,取而代之的是另一个事件。 “老城祁家村凶狱中,取尸山肉林之心肉,可与酉阳居以物易物。” 眼皮微跳,我心头同样微搐,这酉阳居的确不简单,开口不是二十八狱囚,就是大凶之地核心的核心。 祁家村的尸山肉林,韩鲊子都差点儿折在那里,他们怎么出来的,我都不太清楚。 仔仔细细看了一遍所有纸张,其实我是想找一张,和尸解,地下主相关字眼的榜,结果半个相关的字眼都没瞧见。 只能作罢,回头看对面的酒肆。 门前冷清的几口大缸,字迹粗犷的酒字,古色古香的掌柜台上,摆着一排整整齐齐的小酒坛。 空荡的酒肆内没有客人,几张桌子零星孤单。 深吸一口气,我径直走进酒肆中。 没有带来椛萤,缘由简单。 我和现任的酉阳居士见过,此人,并不是那么好打交道,很玄,很诡异。 现在不得不和酉阳居打交道,就得小心谨慎。 进了铺子内,视线一眼就瞧见了掌柜台后边儿,伏案而睡的大高个儿。 上次,费房请我饮茶说话,他按着我肩膀,我就难以反抗。 尽管过了这么长时间,我实力上其实基本没进步,依旧不是这人对手…… 过阴命上限太低,掣肘也大…… 手在掌柜台上咚咚敲了两下,那大高个儿一个激灵醒了过来,抬起头,他稍显憨实的看着我,又晃了晃脑袋,眼神总算清醒多了。 “罗家少爷?”他话音略憨。 二次交道,这大块头,非但没让我觉得难缠,反倒是有种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感觉。 “我要见你家主子。”我沉声开口。 “呃……”大高个儿慢吞吞站起身,又哦了一声,他走出掌柜台,又朝着对面走去。 看着他背影出酒肆,我稍蹙眉,坐在了之前和费房坐的那张桌前。 咚咚咚的声响随后传来,是那大高个儿在敲对面的木门。 很快,门开了,没瞧见里头的人,却听到愠怒声:“铁驴脑袋,大白天的,不睡了是不是?趴你酒坛子里去!” 又是沉闷的吱呀声,那大高个儿生生挤进了木门内,我都听见里头哎哟的声音,喊着我的门。 我脸色一阵不自然,这大高个儿的块头太大了,酉阳居的门的确偏小了点儿。 几分钟后,好几个人一起将那大高个儿推搡了出来。 他就愣生生站在门口,一动不动。 门前多了两个偏瘦小,小厮穿着的人,来回踱步,还时不时看一眼挤烂的木门,直跺脚。 又过了十余分钟,一人走了出来。 他年约四十上下,面净无须,稍长的脸颊,鼻梁挺拔,人中深长,眼神更格外温和。 黑布衣显得极为朴素,双手交叉在胸前,整个人气息谦和平静。 “罗家少爷要见您。”高大个儿憨实地说。 费房看向酒肆方向,我起身,和他点头示意。 缓缓迈步,费房才进了酒肆,坐在我面前。 我再度坐下,这时那大高个儿端来了两只碗,一个坛子,咕嘟咕嘟就在我面前倒了两碗。 “谢谢,我不喝酒。”我不自然的说。 大高个儿像是没听见似的,愣生生的杵在一旁。 费房没说话,只是若有所思的看着我,似在等我开口。 我同样没吭声,保持平静,和他对视。 “突如其来找我,就只是看看我么?”费房忽然笑了笑,说:“没睡够,我略觉得困倦,那就先回去再休息休息了。” 语罢,费房就要起身。 第397章 凶兆,吉兆 我心微微一沉。 不开口,是因为眼前这情况,谁开口就等于谁有求于对方。 费房想要找到上一任酉阳居士,这件事情和我爸妈有关。 他此前就说过,觉得我有一定资格。 只不过,当时我怕被算计,即便知道酉阳居和我爸妈脱不开关系,依旧只能选择离开。 “我要夜晚尸解的地下主。”吐了口浊气,我沉声道。 “地下主……”费房瞳孔微缩,一时间竟没吭声。 我心头微凝,顿时明白,这种尸体必然很特殊,否则费房不会这个反应。 “酉阳居以物易物,或者是张榜给出酬劳,你,用什么东西来交换?”费房总算开了口。 稍一思索,我便回答可以按照酉阳居的规矩,用事情换。 很明显,我没办法占据主动,就干脆敞亮一些。 合作是必然,就看费房的处理方式,还有没有更多可能合作的必要。 费房稍有思索,才说:“酉阳居有尸解尸身,不过价值不菲,我本身想找你办事,和这件事情不能混为一谈,你若想要,的确得做一些事儿。” “这样吧,尸山肉林的尸心,或者睢化区精神卫生中心的二十八狱囚。”费房再度开口。 纵然早有准备,听到费房将尸解尸身和这两件事情挂钩,我心头依旧沉了几分。 “尸解的尸身非同小可,尤其是夜晚尸解,成地下主的尸更弥足珍贵,你完成这两件事情任何一件,我将尸身给你,酉阳居都吃了一些亏。” “吃亏便吃亏吧。” “其实我很疑惑,为什么你对自家的事情无动于衷?你的父母,你难道不想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么?”费房这一番话既做了一些解释,又隐隐抛出人情,还要将我拉入事件中。 我怎么可能对家里无动于衷? 我简直做梦都想知道,我爸妈经历过什么,他们现在到底时候怎么样,是好端端活着,还是死了许多年! 只先前和隍司之间关系不好,相处好了之后,通过杨管事知道事情并不如同我想的那样,领头并不能确切告诉我什么。 至于费房这里,我唯独担忧的,就是被算计。 一时间,我没开口说话。 “完成一桩张榜的事情,就能完全证明你的实力,我就会和你合作,我并没有其他什么念头,你完全可以放心。” ”至于为什么要你做的事情这么难,你就想一想,相对的尸体极佳,那就够了。”费房再度开口,缓和了僵硬氛围。 “我选祁家村。”我重重吐了口浊气,回答。 的确,能吸引瘟癀鬼出来,并想要占据的尸体,根本不可能简单。 茅有三说过,真人尸解就是蝉化,蝉化又叫做羽化。 当然,我酉阳居能给我的不可能是真人尸身。 尸解应该是一种死的方式。 此外,魏有明那里现在是个什么情况,我不清楚。 明镜真人出来得太快,他未必对付了魏有明。 暗地里,精神卫生中心背后,又有个阴阳先生在搞鬼,能不在这件事情上泥足深陷最好。 至于祁家村中,报应鬼被我喂了地气,尸山肉林本身就有损伤,应该好处理一些。 “可以。”费房脸上有了笑容。 再之后,他端起来桌上酒碗,轻轻碰了另一个,一口饮尽后,朝着酒肆外走去。 我起身,打算离开。 却没想到,那高大个儿蒲扇般的手又按在了我肩头,让我一屁股坐了回去。 他面容神态更加憨实,又看了一眼桌上酒碗。 我:“……” 只能将碗端起来,我一口喝下,那高大个儿才让开路。 等我回到老茶馆时,冥坊街上行人已经不少了,再回到二楼卡座。 椛萤,余秀,老龚,两女一头本来都在看鬼唱戏,很快,老龚和椛萤的视线就落在我身上。 “怎么样了?”椛萤小声问,眼中略有急切。 “问题不大。” 我将先前发生的事情,和椛萤说了。 “这……”椛萤稍显的不自然,低声说:“祁家村,并非是个好进的地方,只是对比魏有明来说,稍稍好对付一些。” 我沉默。 心里头自然清楚,相对论来讲,祁家村好办一点点而已。 “不知道领头是否从里边儿出来了。”我喃喃。 椛萤稍显的不解,我迅速解释了几句,她这才面露恍然。 “先去找杨管事。”椛萤定了定神,轻声又道。 “嗯,我带着余秀和老龚去吧。”我回答。 椛萤都站起身来了,顿时又僵住。 “茅有三不会胡乱说话,很可能他们会盯上你。”我没有扭捏,直接说道。 这个他们,指的就是明镜真人和孙卓! 即便明镜真人不晓得,孙卓有两条命,现在他只剩下一条阳神命,比之前必定要虚弱许多,很有可能会不择手段,用椛萤的天乙阳贵命数来滋补。 这件事情,不得不防! 良久,椛萤都没吭声。 “若是他们走了,就安全了。我会时刻盯着的。”我再度开口,安慰椛萤。 “嗯……”她这才抿唇,点头。 “老龚,你得尽全力,不能老待在夜壶里头。”随后,椛萤手指头轻点在老龚头顶,声音分外酥软。 “哎……哎哟……” 本来这段时间一直有些死气沉沉的老龚,眼珠子又活泛许多。 至于余秀,她神情面容都没有多大变化,还是在看鬼唱戏。 “祁家村没有报应鬼了,相当于整个村子乱了,各种鬼会横行,你得有万全把握才行。”椛萤再看向我,神色担忧许多。 “有秀秀,应该问题不大,况且,村里我还有些事情没办,这一次,一并办了。”我回答说。 “有事情没办?什么事儿?”椛萤又浮现出一阵疑惑。 我才简单解释了几句,祁家村那情绪鬼老妇,以及其儿子的事情,三番两次进祁家村,我都把这事儿忽略了。 那老妇帮了我不少,这一次,我便不能忘掉。 椛萤这才面露恍然。 事情差不多说完了,我再叮嘱了她几句话,便叫上余秀,转身离开。 行走在出去冥坊的路上,老龚嘴巴却在微颤嗡动,像是念叨着什么似的。 我多看了老龚一眼,他还是直愣愣喊着前方,唔囔不止。 仔仔细细去听,老龚其实就重复在念叨几个字。 “凶兆……吉兆……凶兆……吉兆……” 忽地一下,老龚脑袋咕噜落地。 他后脑勺上,邬仲宽那张脸,忽地长大嘴巴,猛地喘息起来。 第398章 去了就得死 “大凶兆!”嘶哑的话音,从他唇间传出。 说真的,这一幕诡异极了。 不过下一秒我就确定,并非是邬仲宽又有了什么动静。 因为声音是老龚的。 很快,老龚脑袋转了一圈儿,他干巴巴的脸显得分外惶恐,夸张。 “爷!凶兆!大凶兆!”他自己嘴里的语气,就要尖锐多了。 “知道了。” 我面色并没有什么变化。 “呃……”老龚一阵茫然。 “上来。”我喊了一声。 老龚脑袋一颤,回到了夜壶上方悬着。 “仔细说说,什么凶兆。”我语气平静,问。 祁家村看似危险,本身就一点儿都不安全,要去了是吉兆,才是真的奇了怪了。 老龚本身就有预测能力,吃了邬仲宽后,按道理他本事应该更多。 既然说出来了风险,将其规避,就能有更大的既得利益。 可没想到,老龚却摇了摇头,干巴巴的脸又一阵茫然,说:“不知道。” 我:“……” 一时间,老龚满脸愁容。 “要是有心就好了,没心,就没心眼儿,一个脑子不够用,提不上劲儿。” 我视线落至老龚后脑勺上,邬仲宽那张脸同样双目紧闭,像是和老龚情绪一样,愁容满面。 心头稍有思绪,老龚应该没能消化掉邬仲宽那一缕魂,虽说通过吃掉人皮,将其彻底镇压了,但因为他本身不完整,以至于邬仲宽的能力,他用不上多少,总是半吊子。 如果,让老龚魂魄完整呢? 不知不觉间,走到了街口处,卖鬼目的老板又开了门,茅有三的铺子却木门紧闭。 再往外走,便出了冥坊。 站在戏院门口,眺望了一眼茅有三家的方向,我并不敢多做停顿,朝着商业街外走去。 天知道明镜真人是不是在和他家先师活人瞪死人眼,茅有三做事儿,多少有些扎人心,我最好少和这件事情扯上关联。 等到商业街外时,刚好一道乌云遮住了月华,夜色变得更为晦暗了。 夜不算深,路上行人尚有不少,一部分人打量着我和余秀,口中不知道在说什么,眼神却一直瞟着我腰间夜壶,多有人掩嘴笑。 老龚脸上的愁容早就散了。 别人看夜壶笑,他却不停的打量着女人,嘴巴不停的砸吧着,口中还有唔囔不清的腔调,是哼着他一贯喜欢的下流曲儿。 伸手拦了一辆出租,上车后,我没有立即说地址,示意司机等等,我打电话联系了杨管事。 嘟嘟两声,电话通了。 “显神侄儿?”那边传来杨管事稍显得喜悦的话音。 “杨管事。”我语气缓和太多,沉声又问:“领头回来了吗?” 先前,我和杨管事判断领头有问题,两人还密谋过一番,我要躲着隍司。 如今领头没大碍,相对来说,隍司的危险就被解除了。 此番进祁家村,隍司能帮上忙,我还得找到老妇的儿子。 “老大……”杨管事稍显的不自然,小声嘀咕了一句:“要不,去喝一壶白花鬼针草,我们慢慢聊?” 我一怔,而后才反应过来,是我和杨管事当时留下的暗号。 本身,应该是我试探问杨管事的。 不过,领头没事,暗号的事儿我就下意识忽略了。 “杨管事,你放心,领头没事。”我如实和杨管事解释了几句。 明显,杨管事稍稍松了口气,才说:“原来如此,那这件事情,咱们还是当没发生过。” “行。”我应允回答。 和杨管事商定了,见面的地方就在椛萤家里。 我也了解到了,领头才刚刚回到隍司,才去休息不久。 本身杨管事还惶恐不安,现在听了我的解释,他也放心多了。 个把小时,我到了隍司所在的高层小区,又回了椛萤家。 门口杵着一胖一瘦两人。 正是杨管事和领头! 领头胖脸上稍有疲倦,杨管事却显得神采奕奕。 见了我后,两人都不约而同露出笑容。 杨管事多瞟了我一秒钟,两人自心领神会。 “领头,你还好吧?”我先搭了一句话。 领头揉了揉胖脸,微吐了口气说:“倒是问题不大,显神你手段通天,若非如此,我还真不好离开。不过,你都做了什么?那鬼地方,变得更凶厉了,死了很多道士。” 闻言,我脸色稍稍一变。 不能说我做了什么,而是说茅有三做了什么…… 可确切上来讲,是那地方本身就有问题,茅有三自己都说过,魏有明的出现,就和风水息息相关,他不过废掉了假风水,让一切成了本来应该有的样子而已…… “不好说太多,以后不要去那里就好了,二十八狱囚很不好招惹,最近,也不要去监管道场。”我模棱两可的回答。 “嗯……”领头点点头,他擦了擦额头上的薄汗,说:“那鬼地方,自是不想再去半次,监管道场死了那么多人,我也不想去触霉头,下边儿人调查了不少信息,现在的监管道场,一样是一团糟。” 我和领头的对话,杨管事没来插嘴,稍稍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而我,却忽地想到韩鲊子,不晓得他情况如何了。 不过,这件事情和我关系不大了,眼前的麻烦我自己都顾不过来。 “监管道场乱归乱,会好的,我要去祁家村,要尸山肉林的尸心。” 深吸一口气,我才直接说了目的。 杨管事和领头两人同时变了变色。 领头眉头紧锁,一时间没吭声。 紧接着,我再取出来了一张黑白照片,递给了杨管事。照片内,一个年轻男人,穿着一身牛仔衣裤,站在祁家村的村口,夹着皮包。 其实,这照片最开始在相框里头,那情绪鬼老妇交予我后,我就一直贴身带着,时间拖得太久,我期间自己的事情太多,相框碍事,就被我拆掉了。 “这个人是?”杨管事仔细看着,又问我。 我如实说了情绪鬼老妇的事儿。 杨管事略显得恍然,才说:“意思是找到这个男人,不过,祁家村成凶狱,已经是几十年前了,即便是这男人活着,都不可能是个年轻人,应该是个老头。你还想带他回去?” “基本上不可能的,祁家村太凶,他去了就得死,根本不可能母子团聚。” 第399章 老龚无心 我自然晓得杨管事说得没错。 对此,我只回答了一句话。 “活要见人,死要见坟,我自有办法。” “稍稍有些困难。”杨管事嘀咕了一句,大抵是没有姓名,没有别的信息,只是一张老照片,找人无异于是大海捞针。 这时领头回过神来,他多看杨管事一眼,咳嗽一声:“鬼羊,你最近话开始多了,切切实实去找即可,相关部门一样去疏通,显神三番两次进祁家村,若是一直给不出个交代,情绪鬼不好商量的,一旦那老妇翻脸,显神还想要在祁家村做什么,麻烦就很大。” 果然,领头还是一如既往的敏锐。 杨管事只是点头,将照片收起来后,不多言了。 “对了,还有一件事儿,和赵康有关。”我再度开口。 “赵康……”领头若有所思,说:“这人我记得。” “找到他妻儿,帮我给一笔足够的钱,这个人情,回头我还给隍司。” 赵康的事情,我一直没忘记过,之所以一直没做,还是因为囊中羞涩。 这一茬,既然都让隍司去找老妇儿子了,索性将赵康的事情也办了。 和隍司之间,相互帮来帮去,双方都不只是一个人情的事儿,合作成了长期和必然,索性就多让自己方便一些。 “小事一桩,这怎么能算人情?”杨管事连连摆手,又道:“都不用找,之前调查赵康的时候,就有他家所有人的联系方式。” 领头稍显的满意,笑着点点头。 我微吐了一口浊气,又稍稍皱眉。 这样一来,其实就不能立即上祁家村了。 找老妇儿子,其实是顺道,也是早就该做的事情,只是领头先前所提,一样是个风险。 正当我想到这里时,领头忽地又说了句话:“显神侄儿,你同我实话实说,尸心,是否是酉阳居想要?” 我只是顿了片刻,便说是。 一时间,领头低头思索。 “这件事情,并不太好办,我先前不是和你说了,三番两次进祁家村,情绪鬼可能翻脸么?” 我点点头。 领头才说了缘由。 原来,之前祁家村被我们折腾过一遍后,再加上监管道场捉走了报应鬼,整个祁家村都变得很混乱,四处都是凶险。 这些消息,都是隍司的人打探出来的。 若是以前,想要得到尸心,找到尸山肉林,想办法再取心即可。 现在就不一定了,甚至那尸山肉林还在不在原来的位置,都不好说。 需要给他一点儿时间,他也得做一系列的准备,此外,他希望我完成这件事情时,回酉阳居复命,帮他问酉阳居要一样东西。 我脸色没变,心头却微微一沉。 领头又解释一句,大抵意思是,尸山肉林这种鬼东西,也就酉阳居的人会想要,其他人都唯恐避之不及,甚至就连鬼龛,都不会用这么邪门的物件。 我这才恍然。 其实,领头很少对我开口要求过什么。 他的确想要酉阳居某件东西,杨管事偷偷和我说过,在精神卫生中心,领头和我坦白的时候,自己也说过一次。 只是,尸心是用来交换尸解的地下主尸身的…… 凭借费房的精明,我再开口,他恐怕巴不得会答应,我就欠了酉阳居一件事儿…… 想到这里,我长吁了一口气,还是回答:“没问题。” 领头脸上顿时露出惊喜! “显神,多谢!”领头双手抱拳,眼中的喜悦更明显。 “无碍。”我收起心下其余思绪,露出笑容。 我心知,这会给我带来麻烦。 只不过,领头帮我太多了。 总不能一直欠人情,一直不还。 答应这件事儿,总能让我和隍司之间的合作,变得更公平一点儿。 “那显神,我和鬼羊,各自去办事,你便在这里好好休息吧,事情差不多了,我会来找你出发的!”领头兴冲冲说完,就示意杨管事,两人离开了椛萤家里。 他们走时,或多或少,都瞥了余秀两眼,却并没有多说其它。 我在沙发上静坐了许久。 窗外霓虹璀璨,夜色迷人。 老龚的脑袋一直在夜壶上转圈儿,他干巴巴的脸,还有后脑勺的脸,愈渐有些相似。 “回去找姐姐吗?” 忽然,余秀竟破天荒的说了句话。 我眼瞳微缩,深深看了余秀一眼。 她眼神依旧是空洞的,怔怔和我对视。 “不回去。”我话音稍哑,果断回答:“还有事情要办。” 余秀稍稍歪头,她脑袋微微摇了摇,像是不理解。 我低声和余秀说了,还有老龚。 余秀又像是什么都不知道一样,没脸色变化,更没有搭话。 老龚脑袋稍稍仰起,才嘀咕了一句:“寡妇脑袋缺根弦,小娘子续了一股魂进去,搭上了点儿,时不时又搭不上,怪可怜的哟。” “爷,你说我作甚?” 老龚眼神迷惑不解。 “把你心找回来。” 我收起思绪,重重吐了口浊气,说道。 “心……” 老龚又是一愣,后语却搭不上我前言。 “心……我有心吗?” “我心呢?” …… 离开了椛萤家,我便拦了一辆车,朝着城中村的方向而去。 没和杨管事,领头提这件事儿,是因为他们本身就有不同的事情要做了,老龚和我息息相关,我自己去办即可。 这么长时间,我更领悟到一个点。 任何事情,都千万不能急切,要多等,多做,多思考,多看。 譬如,我一次次觉得,自己实力总差了点儿意思。 这里不够看,那里被人拿捏。 事实上,这就是我的现状,对方就是比我强。 我根源上的现状,很难改变。 那我能改变的,就是身边。 地气是一个极大的隐患,倒也还好,它侵蚀了我不假,却也让我活下来了,能有机会让我站在茅有三面前,让他帮忙处理。 如果没有地气,我死了呢? 人死了,可就什么都没了。 退一万步说,我没有真的成嫁衣,地气就算是帮了我的。 而且在我换回来阳神命之前,我眼前的实力都很难有质的改变。 就只能弄另外一张保命的底牌! 老龚,就是现成的! 他若是足够完整,能够完美运用邬仲宽的那些本事,我就相当于随身携带了一个听话的阴阳先生。 就算实力不可能比得上茅有三,但能做到的事情,也很多很多! 第400章 好像有心跳 当我到了城中村的时候,一抹鱼肚白已经划破了天边的黑暗。 因为天亮,老龚早就消失不见。 不知道什么时候,余秀忽而牵住了我衣摆,她苍白空洞的脸,稍稍显得有些柔弱感。 其实,余秀一直都是这样病态柔弱的。 但凡是个正常人,多看一会儿,就会心生怜惜。 只不过,于我来说,以前我多看余秀,会觉得肯定更邪门。 现在多看,就会想到可怜兮兮的吕阚。 哪儿还能,还敢多看? 给钱下车,便进了城中村。 脏兮兮的街面,四处都是污水,孩子们来回疯跑,空气中弥漫着包子油条,以及炒菜的香味儿。 先带着余秀去吃了顿热气腾腾的早饭,才去了唐全家门外。 没有钥匙,再加上是唐家老宅子,我就不好直接撬锁,其实,在唐家,最多歇歇脚而已,我便放弃了进门,径直带着余秀往另一个方向走。 几分钟后,便到了一个小院外,砖墙院内,是一栋小楼。 楼面对比城中村其余屋宅,干净太多。 院内支着竹架子,晾晒着不少中药。 一个大脸盘子的妇女,正在捯饬着一个药架子。 她忽地回过头来,呆呆的看着我。 阳光照射在她脸上,雀斑显得很明显,很深。 “黄芩。”我喊了一声。 妇女匆匆上前开门,脸上带着一丝丝惶然不安。 此前我和唐全住在城中村里,和黄芩打了不少交道。 她的病鬼男人和老龚一起,将城中村的金银钱财,搜刮的不轻。 之后唐全被魏有明寄身之物上身,她还中过招。 “先……罗先生?”黄芩显然不知道该怎么称呼我,愈渐不安。 “你回来了……是有什么事儿吗?”她又小心翼翼的问。 我倒没纠正黄芩的称呼,这本来就是个代号,没什么特别的。 “我想知道,老龚埋在哪儿了。”我开门见山。 “老龚?”黄芩脸色稍稍一变,她低头,顿时就瞧见了我腰间夜壶,捂着嘴,轻吸了一口凉气儿。 “嗯。”我点点头,强调一句:“带我去吧。” “好……好……”黄芩结结巴巴应下来,拉上院门,领着我又朝着一个方向走去。 一路沿着西走,越往里,城中村人就越少,后边儿出现了一些田地,地势忽然拔高,便见了几座并联的小山包。 山包下边儿,能瞧见零零散散的坟头,有些坟小的连墓碑都没有,就一个土堆一般。有的坟青砖垒砌,墓碑门板子一般大。 黄芩小声和我解释,说城中村早该拆了,就是各家各户的赔偿谈不拢,迁坟也谈不拢。 对这些,我兴趣不大,基本上没回答。 身边经过了一座坟,黄芩小声和我解释,说是她男人的。 很快,就到了山脚边缘,再往前走,就得上山了。 入目所视,瞧见了一座极为可怜的坟。 正常的坟,都是头大身小,形似一个山包,又像是躺下的人。 而这座坟,只是圆圆的一个土堆,上边儿长满了爬山虎的藤蔓,杂草中钻着许多小虫。 坟没有墓碑,甚至连个上香的痕迹都没有。 “老龚埋了一截在这里。”黄芩小心翼翼的说。 “一截?”我蹙眉,语气诧异。 “嗯……”黄芩满脸苦笑,小声解释:“是这样的……当时老龚死了太久了,被发现的时候,身子和脑袋,都分了家。” “大家瓜分完了他的东西,就只剩下无头干尸,那就只能将尸体埋下来了。” “当时没人晓得头去哪儿了,便只埋了一截。” 稍稍一顿,黄芩又小声说:“不过,之后我是听说了,唐全爸妈两口子,拿了老龚的夜壶,夜壶里头,就是它的头,好像给扔山上去了。” 话语间,黄芩指了指后边儿的小山包。 她再道:“再之后,唐全爸妈死了,老龚就一直在唐家里头。” “这些事情都是我听说的,虽然我家那口子,跟老龚办了事儿,可我们没做过什么害人事情的!” 黄芩又干净撇开关系,生怕触怒我一样。 我再皱了皱眉,道:“知道了,你可以走了。” “谢……谢谢……”黄芩一副如释重负的模样。 “不对。”我再开口。 黄芩顿时被吓了一跳,面色不安。 我才告诉她,让她回去了后,给我送来锄头和铲子,然后就没她的事儿了。 黄芩抿嘴,转身,匆匆朝着来时路走去。 我站在老龚坟头前,久久没有言语。 说到底,老龚死的可怜而又冤枉。 被邬仲宽将散的魂魄生生吓死,脑袋还钻进夜壶,死了之后又分尸,头和身体不是囫囵个儿,当鬼都只剩个脑袋。 差不多二十分钟左右,黄芩将东西送来,再度匆匆离开。 我便开始掘坟。 日头亮,光线好,我掘坟的速度就很快。 本以为老龚被埋的很浅,本身就是城中村的人瓜分了他的遗产,尸体对付埋一下很正常。可没想到,我挖了半天,都不见尸骸…… 一转眼,我都挖下去一米多深了,正常情况下,都该见到棺了! 别说棺材了,就连骨头渣滓都没瞧见…… 脸色稍稍沉了下来,我完全没想到,会在这件事情上遇到变故…… 没有头的尸体,又没有魂魄,还能爬出来,跑了不成? 我怀着侥幸心理,继续往下挖! 时间一点点过去,坟堆成了一个两米深坑,我都挖了整整一个上午了,依旧不见尸骨…… 心里头清楚,老龚的尸体,不在这儿! 这里头,的确是出变数了。 阳光,忽地浓烈到了极点,刺目的炙热,一瞬又成了彻骨的寒凉。 我打了个冷颤,这种冷,像是被阴气生生钻进身体一般。 悄无声息的,老龚的脑袋,竟然又从夜壶上出现了。 他脑袋无意识的抬起来,干巴巴的脸,干巴巴的唇,喃喃着干巴巴的字。 “凶兆……吉兆……凶兆……吉兆……” “爷……有大凶兆!” 他声音分外尖锐,像是要钻破我的耳膜! 我头皮一阵发麻,心头涌起惊骇。 好像……我想错了什么东西? 我以为,老龚先前在冥坊说这些,是预测到了我要发生什么。 实际上,他说的不是我,而是自己!? “哎……哎哟……” “我好像听到自己心在跳……嘶……” 老龚话锋一转,又变得分外茫然。 第401章 招魂 我心头更是一震。 老龚听到了自己的心跳? 他早就死得不能再死了,心是不可能跳的。 那就只有一个缘由,他的尸身在附近? 甚至被人动了手脚!? “斯……哈……” “斯……哈……” 老龚的声音瞬间变得更大。 可也就这么一瞬间,便消失于无声。 夜壶上空空荡荡,老龚的脑袋消失不见,我身上感受的那股冰凉同样消失无踪。 阳光没有那么刺目,寒凉感同样消散。 我心知,是过了正午那个时刻,不是正午大阴,鬼就无法出现。 可老龚到底遭遇了什么? 究竟是什么人动了他的尸骨? 对于他的大凶兆,又是什么? 抬头,我看着后方的小山包。 此时老龚尸身不见踪影,我却还有一个机会,就是找到他的头,只是唐全爸妈死了十年,扔头的事情,同样过了十年。 饶是这山上少有人去,十年前一颗头颅,现在还能轻易找到么? 内心思绪略有紊乱,不过,丧葬一脉的九流术告诉我,尸魂相连,老龚遭遇的凶兆,必然和他尸骨有关。 如果我一点儿都找不回来的话,老龚就有大麻烦了。 找到头,至少我还有保护老龚的机会。 压下思绪,我朝着山上匆匆走去。 没有什么好方法,天又没黑,我只能一点点绕着山路走,目光所及的去找头颅。 这一走,就是半个白天,找了小半个山包,还是一无所获。 天黑了,老龚又从夜壶中钻出了脑袋,他斯哈斯哈了两声,怔怔的看着我,嘴里唔囔:“爷……有大凶兆。” “我晓得。”稍蹙眉,我回答老龚之余,又问了他一句,知不知道凶兆预兆着什么? 老龚茫然摇头。 他的回答,我其实早有预料了,旋即又问他,能不能感应到他的尸体,头颅,去哪儿了? 结果,老龚更茫然了,他干巴巴的脸都像是缩紧许多,讷讷道:“心……又跳了……我有心呢?” “好像有人喊我……” “嘶……” 老龚眼睛陡然瞪得滚圆,脸从茫然,变成了猥琐暧昧,还有一丝丝销魂。 “哎哟……好,好心哎……” 我脸色又是一变,老龚这是怎么了? 夜色极黑,月亮在密密层层的树荫中,若隐若现,老龚的脑袋努力扬起来,就像是人舒服的抬起头。 “老龚!”我话音变得严厉,又喊了一声。 老龚一个激灵,似是又清醒过来。 “爷……你……喊我?”老龚复而神色怔怔。 “嘶……”随后,他眼神又变得茫然。 “心……爷……我有心呢……好心……好心……” “它在喊我……” “吉兆……凶兆……吉兆……凶兆……” “嘶!” “大凶兆!”老龚的双眼变得极度惊恐,恍然。 可就维持了一秒钟,他再度迷茫起来…… 淡淡的铁锈,忽地出现在老龚夜壶上,最开始一两片锈迹,瞬间就变得锈迹斑驳。 老龚的脑袋本来是凝实的,忽地开始变暗淡。 这不是魂魄被打散那种变暗,就像是无形中,有什么东西吸走了老龚一样…… 我脸色巨变,快速摸出几枚铜钱,朱砂绳,朝着夜壶上缠去! 这时,老龚变得极为虚弱,他没有再说话,就是怔怔看着我,眼神透着挣扎,不甘,还有一丝丝不舍…… “封!”我低声喝道! 锁魂法瞬间成型! 只不过,老龚在前一瞬,消散于无形…… 红白相间的夜壶,彻底被铁锈布满,在我腰间成了齑粉,消失不见…… 我瞳孔从紧缩,瞬间瞪大! 手猛地压在腰间,那里空空如也,夜壶的确没了。 老龚……也的确没了…… 头发发麻,内心是强烈的空寂。 老龚……并不是魂飞魄散。 他是被招走了…… 白天我会用笨方法一直找头,就是因为我怕老龚被人下手。 尸魂息息相关,老龚本就只是一颗头,有他的尸头,基本上就能保护魂魄。 即便是拼着剩下部分的身魂不要,也不会让老龚出什么事儿。 可现在,情况直接变成了最恶劣的结果。 老龚不但被人招走,甚至我还不知道对方的来头,更不知道上哪儿去找对方! 呼吸变得极度粗重,眼眶炽热,发烫,没有镜子,我都知道自己双眼通红。 再闭眼,我竭力让自己恢复镇定。 摸出来手机,我打了个电话,是拨通给唐全的。 “少爷?”电话接通了,唐全稍喜悦的话音入耳。 “唐叔,来城中村,要快!”我沉声说。 短暂一两秒的安静,唐全语气变重,说了个好字。 我匆匆朝着山下走去。 有句话叫做关心则乱,再加上我不想让很多事情牵扯唐全,因此,将一些办法忽略了。 当然,这也和白天不能用那种法子有关。 约莫十来分钟,我回到了唐全家门前,闭目驻足,静静等唐全回来,同时我让自己镇定下来。 又过了半小时左右,唐全一瘸一拐的身影出现在视线中,他走到我面前时,神色显得极为不安。 先瞅了一眼余秀,他视线才落至我身上,小声问:“少爷……您怎么回来这儿了?您的脸色,有点儿差……发生了什么事儿?” “没大事。”我哑声说。 唐全松了口气,点头说:“没大事就好……我还以为出了什么……” “我要招你爸妈的魂。”我沉声又道。 空气,一瞬间变得凝滞。 唐全脸色微变,身体紧绷后,又是一颤…… “好……少爷,您招。”随后,唐全神色变得坚决,斩钉截铁回答。 其实,于唐全来说,他跟着我爸妈,跟着罗家办事儿,常年不归家,甚至爸妈死了,他才能回来操持一下丧事。 对于父母,唐全必然是有亏欠的。 我招魂对他的影响不可谓不大,要面对自己愧疚的父母,对他内心都是一种煎熬。 不过,唐全对罗家更忠心耿耿,对我更是如此。 “抱歉,唐叔。”我低喃一声。 “少爷,您这说的什么话,若是我老父老母能对您起到帮助,倒也算是我对您有帮助,芊芊也会高兴。” “他们现在没投胎,指不定有什么事情,我也能知道不是?”唐全脸上挤出笑容。 第402章 又是徐家 我嗯了一声,不再多言其他。 示意唐全开门,进院后,我又从身上取出来一应物品,编出来了两个纸扎人,便准备招魂! 招魂的过程,自无需再提,只是有个小插曲,毕竟唐全爸妈死了太多年,即便先前托梦过,两人的魂魄都可能太虚弱了,我便没用普通招魂手段,而是用了亡人化道。 唐全被放了不少血,显得很虚弱。 他爸妈被招来的魂魄,却显得凝实。 只不过老两口一直不停的咳嗽着,俨然有种病入膏肓的感觉。 二鬼看我的神态略茫然,看唐全,鬼眼中却是浓郁的思念。 唐全神色怔怔。 唐芊芊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一旁,她没敢多吭声,呆呆的看着二鬼。 微吐了口浊气,我沉声给二鬼下令,让他们将十年前,丢掉的老龚头颅捡回来。 纸人上我留了符,再加上唐全爸妈只是普通的白心鬼,控制起来很容易。 两鬼一晃一晃,出了唐家。 我并没有跟上去,而是在宅内静等。 唐全和唐芊芊都没敢靠近来打扰我,在远处杵着不动。 至于余秀,她去了一处墙角蹲着,双手抱着膝盖,垂着头,像是休息了。 时间,一点点过去。 约莫到了子时的时候,唐全爸妈回来了。 只不过,两鬼手中空空,并没有提着老龚的头。 嗬嗬的咳嗽声中,唐全父亲断断续续的说:”没了哟。” 我心,再一次落空。 没了? 可没了,我也没法为难唐全爸妈…… 毕竟过了十年,毕竟十年前他们是随意丢掉了头……能找回来的可能性的确太低。 甚至十年前就被山上的野狗,老鼠啃了也不一定。 闭眼,我哑声说了句:“唐叔,你们叙旧吧,我设下了符,天亮纸人会损毁,他们魂魄不能被养在里头。” 语罢,我往外走去。 “显神哥哥……”唐芊芊稍稍往前挪了两步,她伸出手,似是虚抓。 我没停顿,一直往外走。 脚步声跟了上来,我刚出门,就瞧见睡眼惺忪的余秀,低着头跟着我。 夜,深得寂寥而又可怕。 那种独身一人的感觉很强烈…… 甚至还有种窝火感…… 并非是我想要将老龚当成底牌,老龚消失了,我失去底牌的那种窝火。 而是老龚作为一个忠心耿耿的鬼,在我眼前出事,我竟然都保不住他…… 实在是别无办法,只剩下最后一个法子……去我家别墅找茅有三…… 可要找茅有三,就得付出一定代价…… 内心天人交战,犹豫不止。 偏偏就在这时,一股冷风袭来。 我脑中醍醐灌顶想到一个可能! 老龚,真是莫名其妙出的事儿吗? 遇到我之前,他就是个普普通通的黄页鬼。 又不是走在路上,运气不好。遇到车祸这种随机的无妄之灾。 他只是个鬼,无影无形。 要么是曾经有仇家一直盯着他! 要么,就是暗处有人盯着我,那暗处的人了解我,知道老龚是我的凭借!在剥离我的实力! 老龚的仇家的确不少,整个城中村丢了钱,丢了金子的人家,都可以说是他的仇家。 可那些个仇家,就算是加起来,都没本事来算计老龚! 抛开这一切去看,唯有的可能…… 就是暗中还有人盯着我,并下手了! 思绪有了切入点,一下子就清晰明朗多了,额头上却冒出阵阵冷汗。 是鬼龛?还是孙卓? 鬼龛主要的损失,明面上是在监管道场,可实际上是来自于我。 前两日,孙卓被鬼龛那人带走,虽说茅有三分析过,对方可能将计就计,让孙卓被明镜真人带走,但无论孙卓被带走与否,他们都可以用针对老龚的方法,来针对我! 那鬼龛的人,更清楚,一定得杀我才行。 若是他们,那老龚的麻烦可就大了…… 除了他们,我着实想不到什么人,既了解我,又想对付我…… 就在这时,一侧忽然传来了注视感。 我心头一沉,猛地扭头看过去。 入目所视,是一个大脸盘子的妇女,她脸上的雀斑很浓,脸色不太好看,透着一股子不安,这不正是黄芩吗? 下一秒,黄芩发现被我瞧见了,她本来扭头要走,可身体忽地僵硬许多,朝着我走过来。这并非是黄芩主动走过来的,她背上若隐若现,趴着一个瘦高似是竹竿般的人影,不正是她的病鬼男人吗? 转眼间,黄芩到了我身前,她脑袋垂着,眼皮耷拉,没什么神志。 “爷……” 病恹恹的话音,从病鬼口中传出,他略怔怔看着我。 “你想说什么?”我微眯着眼睛问。 “一个月前,村里来了一伙人,他们把老龚挖了,还在山上带下来了一颗头。” “俺家婆娘晓得,不敢说。” 病鬼的话音空幽,目光时不时扫一眼我身后的余秀,带着一丝惧怕。 “可我看你,把唐家老两口子都弄出来了,老龚晌午都还在,这会儿却不在了。” “他……是出什么事儿了吗?” 病鬼的眼中,多少带着一丝丝担忧。 显然,这些年病鬼和老龚合作,多少有些情感在内。 而他的话,也我瞳孔再次一缩。 一个月前? 一个月前,那就不是孙卓,也不可能是鬼龛了啊。 如果是他们,根本不可能让老龚在我身边那么久,早就下手了才对! “老龚出了一点儿事,不过不会出什么大事儿。那伙人什么模样,什么来头,你知道不?”我迫使心绪镇定,又问病鬼。 现在有了一丝线索,纵使时间长了一点儿,但总比两眼一抹黑的好。 病鬼咴儿咴儿咳嗽一声,先摇了摇头,遂即又点点头,小声说:“有眼熟的。” “有个好看的婆姨,胸大,腚大,腰细,腿也好看,对对,那个婆娘,去过唐家的,找过您。” 我脸色再度一变。 好看的婆娘,还来过唐家找过我? 来过唐家的女人,就两个。 一个是椛萤,另一个,就是徐家的徐暖! 徐家安排人手,挖走了老龚的尸骨?! 徐暖的元阴,是孙卓拿走的。 其实徐家,和孙卓深度绑定在了一起。 被徐家捉了老龚,就等同于被孙卓捉走了…… 可不对劲啊,为什么徐家要等到今天才下手? 第403章 她能给你的,依旧能给你! 这时,黄芩的脸色显得苍白无比,身上溢散出了一丝丝白气,朝着病鬼身上钻去。 鬼上身的时间久了,人的阳气就会无形中被鬼吸扯。 病鬼身体轻飘飘地离开黄芩。 黄芩一个激灵清醒过来,她呆呆看着我,嘴唇嗡动一下,却没敢吭声,只是紧攥着衣角,神情愈发胆怯。 “明天你找唐全,让她拿笔钱给你,算是你男人给我说消息的报酬。”我语态平静。 黄芩的大脸盘子涌上喜色,她连连点头,不停道谢。 “走吧。”我再说。 她才转过身,匆匆朝着她家方向走去。 病鬼身体飘忽,跟着黄芩走了。 我在门前静站着,心头思索良久,才径直往城中村外走去。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老龚,我肯定不可能不管的。 孙卓和徐家关系密切,不过我认为,明镜真人不可能在那里。 四规山要颜面,明镜真人同样要,才会做出保孙卓的决定。 若他在徐家埋伏我,那他的老脸就丢尽了。 鬼龛的人,倒是有可能在那儿。 还有,徐家本身还有个人,实力不菲。 那应该也是鬼龛的人? 余秀此前受伤,还是因为先被定住,才被铜箭扎穿肩膀。 没了那个头上满是眼珠的鬼东西,不掣肘住余秀,余秀应该能护住我。 不多时,我便走到了马路边上。 拦车的同时,我又联系了一次领头。 虽说领头在准备进祁家村,但眼前这情况,我不能真的单枪匹马去徐家。 大致和领头说了一下我眼前情况,又让他派遣一定人手,去徐家外边儿等我。 领头当机立断,让我放心,他现在就派人来。 电话挂断,刚好一辆车停在我面前。 我上车后,说了徐家所在的古商业街。 夜里头,路上没什么车,半小时左右就抵达商业街外。 下车,我就瞧见街口居然停了八辆车。 当头一辆车旁边,杵着一个老妪,头发稀疏,两颊垂着肉,不正是书婆婆吗? 其余那些车,车窗半开着,能瞧见里头满满当当的人。 领头可是下了大手笔,这些都是七座车,少说五十多号人。 心,瞬间定了定,这么多人,就算鬼龛那人在这里,他都没办法将我怎么样! 书婆婆慢吞吞走到我近前,她先是瞥了一眼我身旁的余秀,眼底隐约有些忌惮。 瓮声又道:“庸子说你有点儿麻烦,让老身跟着。” 我稍稍抱拳,低声道:“是。” “我跟着,那就走吧。”书婆婆眼皮半垂着,像是有气无力的说。 深吸一口气,我再扫一眼那些车。 没等我说话,书婆婆就解释了句:“有事,我发信号,徐家不开眼,庸子说了,把他们全杀了都行。” 心头突地一跳,我对领头又多了几分感激。 人情是交互的,两人相互帮忙的多了,很多事情,就变得自然而然了。 不多言,我径直进了街内,朝着徐家方向走去。 几分钟后,便停在了一栋老宅外。 宅门口立着两尊石狮子,青石台阶古旧厚重,呈现暗褐色的大门,牌匾上写着龙飞凤舞的“徐宅”二字! 最开始回靳阳,我来过徐家。 那时徐方年让我觉得温馨,很快,他就用现实给了我一巴掌,打破了我对徐家的幻想。此刻我对徐家没有半分感觉,只是觉得徐家这一切行径,就像是苍蝇一样让人厌烦。 正要上前去敲门,书婆婆先行一步,咚咚的去扣门,她人虽老,劲儿却大,感觉徐家的门都要被敲破了一样。 门立马被拉开,保安本来要发怒:“死老太……” 下一秒,他瞧见我,愣了一瞬。 “罗……罗少爷?” 保安的态度,和第一次见我,截然不同! 按理说,我当时从徐家走,算是被驱走的,他不该这样恭敬,只有可能……徐方年做过叮嘱! 他们知道我会来徐家! 老龚,就像是他们抢夺过去的饵?! “罗少爷,您请。”保安毕恭毕敬,做了个请的动作。 我沉默两秒钟,才往前迈步。 书婆婆走在更前头一些,余秀跟在我后边儿,相当于将我夹在中间。 进了徐家,院内古色古香,很是紧凑。 客厅的位置却灯火通明,一眼就瞧见了里头站着徐方年,徐暖两人。 徐暖低着头,她神态略有黯淡。 徐方年,则是一脸喜悦兴奋,他抬起头,目光灼热的看着我。 这更应了我前一秒的推断! 他们就是知道,能引我来! 很快,书婆婆率先进了客厅,我和余秀走了进去。 “显神!”徐方年声音厚重,喜色更浓! 皱眉,我只觉得一阵厌恶。 余光四扫,我心头却分外警惕,想看到鬼龛的人藏在哪儿。 只不过,不但一无所获,甚至我没感觉到阴气存在。 鬼龛人养鬼,阴气是极重的才对。 “这么亲热,怕是心里有鬼吧?”书婆婆幽幽说了句,阴翳的瞥了徐方年一眼。 徐方年重重咳嗽了一声,才说:“老人家说笑了,我等显神,可等了太久太久,作为他叔叔,我怎么可能心里有鬼?” 我微眯着眼,冷冰冰道:“不管你们徐家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今天鬼龛的人没在这里,孙卓也没在,招惹我,你们实属不智。” “把老龚还给我,看在你曾经给我爸妈卖过命的份上,今天我不杀人。” ”否则的话,我杀了你们父女,抽生魂问话。” “鬼龛……?”徐方年一愣,他先摇摇头,沉声道:“显神你说笑了,我们徐家正大光明的,怎么可能和那种蛇鼠混迹,至于孙卓……” 徐方年面色复杂,脸上出现一丝懊恼。 “始终……瞒不过显神侄儿,你都知道了。” 我蹙眉,不过脸色没什么变化。 无论徐方年说什么,我都不会动容。 孙卓在我面前演戏,已经太多了。 徐方年演戏,也太多了。 “他只是一个恶心的骗子!若非这段时间暗中看你,把他折腾成了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我才不会答应曲先生,更不会答应父亲!” 徐方年还没开口,徐暖就重重跺脚,她一脸的厌恶,眼眶也泛红。 “徐暖!和显神什么态度!?”徐方年瞪了徐暖一眼,重重训斥。 而后,徐方年又看向我,他脸上堆满笑容,朝着我走近。 “显神,你莫要误会,有些事情,我不好说,暖暖其实也是被孙卓骗了而已,我们早就和他脱离关系了,把你身边的老龚弄来,实属迫不得已。” “曲先生,想见你。” “徐家真心实意想和你挽回一些关系,这不,我让曲先生想出了一个法子,他清楚小暖都丢了什么,不过,她能给你的,还是能给你!” “只要你答应,依旧回来,当我徐家的女婿!”徐方年字句凿凿。 第404章 毒舌的书婆婆,没气性的曲先生 徐暖抿着唇,她眼眶依旧泛红,稍稍仰起头,像是保持着自己最后的尊严。 是,我感受到的,就是她在维持尊严。 “显神,如何?”徐方年再度追问,更是目光灼灼。 我并没有直接回答。 徐方年这话说来挺可笑。 莫说我现在从孙卓身上夺回来了自己的阳神命,即便是没有,我依旧不会选择徐暖。 只是徐方年表露出来早就和孙卓翻脸的态度,以及他口中的曲先生,让我心生疑惑。 徐家是真的和孙卓早就决裂了? 曲先生又是谁?徐家背后的高人? 一时间,我却分辨不出徐方年目的,更无法分辨出来他是否撒谎。 “显神!”徐方年的语气稍稍重了一些,倒不是不悦,而是苦口婆心。 “时代变了,你虽说和秦崴子学艺长大,但也要变通,就当暖暖做错了一件事情,如何?就当看在徐叔叔的面子上,咱们要学会翻篇,况且,秦崴子让你和暖暖成婚,其目的,暖暖多年前就清楚了,曲先生更明示过。” ”你,难道不想成为和孙卓一样的人?” “我并不想。”我摇摇头,语气平静:“将老龚还给我,我便离开。至于你所说的曲先生,他若是想见我,大可以正大光明来见我,不需要藏头露尾。” “……”徐方年神态显得极为错愕,眉头皱得更紧。 “显神,你……”徐方年又要开口。 “爸!够了!”徐暖用力跺了跺脚,她眼神变得极其冷淡,还有一丝丝恨。 “罗显神,我愿意委身于你,你凭什么对我那么漠视?” “你想要的是什么?曲先生去见你?让你占据所谓的什么主动?” “然后,我爸对你更低三下四,我也一样吗?” “那你想多了!” “我只是想杀了孙卓这个骗子,你阴差阳错,运气使然,让他倒霉了而已。” “呵呵。” “你以为我徐暖,找不到更好,更合适的男人么?”徐暖眼睛睁的极大,神态都有了些扭曲。 “你会找到的。”我面色依旧。 “不过,我现在是要老龚,如果徐家要说其它,那我就当你们是孙卓的同伙,隍司的人,会和我一同铲平了这里。以绝后患。” 后一句话,我看向了徐方年。 “这……”徐方年额头上,顿时见了豆大汗珠。 徐暖脸色青红交加,她眼神却从泛红,成了更倔强。 “爸,老龚还给他。”徐暖一字一句道。 “小暖!”徐方年再训斥一声,他还想说话。 就在这时,啪啪的巴掌声却从后方传来。 脚步声很平稳,来人的气息同样很稳重。 “从你的态度,能看出来,你晓得徐暖是妙玄玉命,晓得从她身上,能得到一缕阳神,虽说孙卓近水楼台先得月,但徐暖毕竟命数还在,徐家主几乎明言了,你依旧无动于衷。” “不知道,是秦崴子给了你什么底气,还是你自身给了自身底气?” “阳神命啊,注定可以出阳神的阳神命,年轻人有时候要学会低头,退一步,你会发现海阔天空,会有无数步的机会,走出无数条不同的路!”同样稳重的话音极富有磁性。 一个人从我和书婆婆,余秀身旁走过,到了徐方年和徐暖中间。 “我会在徐家,完全是因为你有作用,可以帮到罗显神。” “所以,莫要再说你那些话,你父亲不爱听,我,一样不爱听。” 那人面带微笑,和徐暖说道。 徐暖的脸色忽地又是一白。 她眼神极其挣扎,像是受了莫大侮辱一般。 那人却没有搭理徐暖,他和我对视。 显而易见,他就是曲先生了。 五十来岁的年纪,生着一张圆脸,短寸的头发十分干净,鼻翼一枚痣,使得他模样很有辨识度。一身唐装,素雅整齐。 “无事献殷情,非奸即盗。”我说。 曲先生脸色倒是不变。 徐方年一惊,低声道:“显神,莫要和曲先生乱说话!他的名声本事,你不晓得!不要胡乱冒犯!” 徐方年这态度就像是一个长辈,训诫不谙世事,张狂的小辈一样。 于我来说,却更可笑。 真将徐家和孙卓撇开的话,那徐家的目的,早就清楚干净了。 这曲先生的目的,一样昭然若揭。 不过是为了当初我爸妈留下来的东西而已。 事实上,我也只知道是尸体,并不知道尸体在哪儿。 曲先生抬手,稍稍竖起手掌,是制止徐方年在说话。 “老龚在左边第三个房间里,不过,你未必能带得走他,不是我想阻拦你,而是我们挖出来的尸体,不太对劲。” “另外,你或许觉得我和徐家别有目的,我可以直白的告诉你,徐家现在就是看中你的潜力,徐暖想要你替她“报仇”,而我,只是想和你合作。” “我不知道罗家的事情,你知晓几分,但我知道,你最近和一个叫做茅有三的人,走得越来越近,和冥坊,牵扯的越来越深。” “甚至和这隍司,都关系愈发密切。“ ”我更要友善,直白的提醒你。” “其一,隍司的领头,向来不是好人,从你们罗家身上不知道扒拉了多少好东西走,罗家出事的时候,他却做了缩头乌龟,他必然在图谋你,才会给你好处,甚至让你带人,来铲平徐家。” “其二,冥坊的酉阳居,就是害死你爸妈的元凶,你和他们合作,无异于是认贼作父一般。你奢求他们告诉你的真相,只是他们编织的谎言。” “其三,茅有三会杀了你的,他感兴趣的人,都被他装进了棺材里。” 曲先生这一番话说得条理有据,看书婆婆的表情很淡漠。 书婆婆脸皮一颤,启唇道:“所以,徐家可以不要脸,女儿跟了一个人,那个人只是白嫖了她,她就想找显神帮忙来报仇?” “我隍司和显神历经生死,你却污蔑我家庸子?” “茅有三一样是阴阳先生,他不在这里,你才敢这么说他,他在,我看你不敢放半个屁。” “还有,你说想合作,就合作?你年纪也不大,想什么倚老卖老?” ”说实话,你是我见过最没气性的阴阳先生,利用这么差劲的一个家族,显神根本不可能看得起你。” 书婆婆这番话,极其刁钻,甚至是毒舌。 我眼皮一阵狂跳,没想到书婆婆不只是唇针厉害,嘴皮子工夫,更无人能及。 的确,我不怕这曲先生,更无畏动手。 茅有三都不太喜欢动手,这曲先生不可能比他强。 我大抵是了解了,阴阳先生厉害的都在算术方面,真动起手来,外边儿几十个隍司的下九流,绝对够曲先生喝一壶。 再加上余秀,余秀的实力让九长老都无法应对,曲先生打斗上,更不可能是对手。 思绪落定,瞥了曲先生一眼,我直接转身,朝着他所说老龚所在的房间走去。 第405章 吃魂! “这……” 我听到徐方年的重叹,以及跺脚声。 背后的注视感仍旧在,我并没有回头,脚下的速度反倒是更快。 三步并做两步,我到了左边儿第三个房间门前。 余秀,书婆婆都紧跟在我身后。 抬手,我一把推在门上。 没想到,门像是从里边儿上了阀一样,纹丝不动! 可从门缝中又能瞧见,并没有上门阀,甚至没有上锁。 “心……好心哎……” “嘶……” 老龚舒坦的话音入耳,我心头一喜。 “老龚!”低喊了一声,我又用力推门,门依旧纹丝不动。 书婆婆上前,一把推在门上,结果门还是没开。 她老脸稍稍紧绷,低声说了句:“阴气太重,把门顶死了。” “秀秀。”我扭头看向余秀。 余秀胳膊抬起,纤纤玉手碰在门上。 她轻描淡写的一推! 只听砰的一声闷响,似是什么东西破了。 门,陡然一下往里,重重撞在了墙上。 冷气像是炸开的气团,从屋内席卷而出。 入目所视的一幕,却显得极恐怖,又极其暧昧。 一具极其干瘪的身体,坐在一张躺椅上,那身体的脑袋,更是如同干尸一般,皮包骨头,眼窝都深陷下去。 几个身段妖娆的女人,蹲在他身旁各处,轻轻的垂肩,捏腿。 那些女人眼睛都蒙着一层淡青色,神态很呆板,显然是被鬼迷心窍了。 皮包骨头的干尸脑袋,不正是老龚的吗!? 那尸体,赫然便是老龚尸身! “好心……好心……” 断断续续的话音,带着喜悦和渴望。 我猛地抬起头,才瞧见房梁一处角落,老龚的头呆呆看着下边儿尸身。 “老龚,回来!”我语气变得严厉。 眼前这一幕极为古怪,我差不多看明白了。 尸身中,有个魂魄! 我一度认为,老龚的头和尸体分开后,头部的魂魄保住了意识,余下的无头魂应该散了才对。 找老龚尸身,是为了招来残魂,让老龚吞吃,从而自身完整。 可没想到,这尸身中的魂,却有了自己的意识? 它的存在,有些类似于无头女? 老龚并没有听话的回到我身边,他瞅向我,又喃喃一句:“爷来了……爷你看,我的好心哎,好,好日子……这才是我想过的好日子……” 就在这时,躺椅上的尸身,猛地一下挺直。 那几个女人,忽地一下站起身来,同样看着我,眼神带着冷漠。 老龚的尸头和老龚的鬼头很像,但一眼看上去,又感觉半点儿都不像,更似另一个人。 他静静的凝视着我,呆板的死人脸,却有种若有所思的感觉。 我察觉到另一丝不对劲的地方。 屋内,有一股丝丝缕缕的线,正不停的缠绕在那干尸身上。 线的来处,是老龚的头顶! 老龚还没有丝毫察觉到这变化,只是脸上渴望更浓郁。 我觉得自己好像看出来了什么,又隔着一层薄薄的迷雾,看不透彻。 “一个连先生都不是的下九流,居然把我喂了鬼?” 干尸忽地启唇。 那干巴巴的声音,似是老龚的,却又不是! 我脸色陡然大变。 “邬仲宽!” 可让我心惊的是,邬仲宽除了被老龚吞掉的那一缕残魂外,其余魂魄,应该崩散,成了游魂啊! 怎么会凝聚在一起,甚至是在老龚的尸骸中? “哦?认得出我?不算太蠢笨。” 干尸再启唇,幽幽道:“现在,我还不知道你都做了什么,不过很快,我就晓得了。” 空寂的话音如同无根之木,很平淡,却给人一种强烈的心悸! 他忽的抬起手指,轻轻一勾。 房梁上的老龚,咕噜滚了下来。 刚好落在一个女人的怀中! 那女人手轻轻抚摸老龚的头,老龚更销魂了。 “好心……好心……” 喃喃中,老龚闭上了眼,只是,老龚头顶那张小脸,属于邬仲宽的脸,眼珠子忽然瞪大! 丝丝缕缕的气息,从那张脸口鼻,眼睛冒出。 我才看明白,邬仲宽是在将自己吸出来! 的确,我弄不懂他本来应该崩散的魂魄,为什么没有崩散,反倒是意识清晰。 可现在,绝对不能让他将老龚身上,属于他那一缕残魂吸出来! 否则的话,后患无穷! 老龚恐怕也要出大问题! 猛地一步迈出,踏入屋内! 我脸色猛的一变,因为眼前的一切,竟然在变化! 明明前一秒瞧见的,是徐家的房间,这一瞬,却成了一个极其残破,脏旧的屋子。 屋子的床榻上,躺着一个病恹恹的老头,不正是老龚么? 身后冷气猛地袭来。 我陡然扭头,瞧见的,赫然是个身穿唐装,满身鲜血淋漓的人! 我豁然反应过来。 这一幕我感知过,就是老龚死的时候! 他是生生被吓死的! 好一个鬼打墙! 邬仲宽作为一个先生,成了鬼,鬼迷人心窍的本事,用的也是出神入化! 周遭的一切,仿佛定格。 老龚还是躺在床上。 鲜血淋漓的邬仲宽,并没有如同先前感知看过的一样崩散。 他启唇,幽幽道:“数次入祁家村,答应过我,要让我醒来,结果出尔反尔。” 我脸色再变。 前一瞬,邬仲宽都还不知道这些,这一刻,他竟就知道了? 是他将自己那一缕魂,吸出来了更多! 猛地踏前一步,我手从兜里一套,黑驴蹄子打向邬仲宽的魂魄! 他魂魄在原地支离破碎,下一秒却出现在我右侧,神态幽冷,眼睛开始瞪大。 “毁了我的报应鬼!?” “你,不是人?” “不,不对……还差一点儿……” 邬仲宽嘶了一声,眼眸中透着兴奋! 我心却沉到了谷底。 这代表,邬仲宽吸收了更多魂,甚至……他那缕魂和老龚息息相关,他不只是吸魂,还在吸老龚! 因此,他才知道了更多的东西! 若是让他将老龚吸了,恐怕,老龚不但湮灭,我的秘密也要全部暴露! 并且这时,我差不多看出来一点儿苗头了! 邬仲宽本该崩散的魂体,应该在机缘巧合之下,进了老龚尸身中,将老龚离了头的魂吞吃了下去。 老龚看似是黄页鬼,实际上,能吃阴阳先生,他绝对是不一般的鬼。 他没有意识的魂魄,反倒阴差阳错的成了邬仲宽的载体! 只不过,邬仲宽并没有当时就恢复,而是困于尸身中,直到被徐家挖出来,才清醒! 他并不知道自己那一缕残魂都经历了什么,亦然不知道我的存在。 一直到现在,他将老龚的头招来身边,吸收那一缕魂魄,才晓得前因后果! 第406章 老龚的吉兆/只有我能改你的命! 想清楚这一切,心悸感几乎要将我完全吞噬! 邬仲宽,不简单! 先前那些女人被鬼迷眼,眼睛是青色,就能看出来,邬仲宽应该还是报应鬼级别的鬼…… 得破开眼前困住我的鬼打墙! 否则,等他彻底吃了老龚,我麻烦就大了! 可他太邪门了,余秀在我旁边,都居然没能做出什么来。 恐怕,她和书婆婆和我陷入了同样的困境? 正当我不知道如何是好的时候。 忽地一个激灵,我想起来了一件事! 手,再度朝着腰间一摸! 我摸出来的,不再是普通下九流的物品,而是一柄剑! 桃木剑! 入手,本身是冰凉,下一瞬,却成了炽烫! 这柄桃木剑,来自于梦魇凶狱中,当时挂在柜门上的东西! 我摘下来后,还戳了一下老龚的夜壶! 下九流的物品,功效毕竟有限,根本对付不了报应鬼! 我猛地踏前一步,桃木剑狠狠一挥! 邬仲宽的鬼影子大惊失色,瞬间四分五裂! 周遭的一切,豁然开朗! 我一阵头皮发麻。 自己现在哪儿在房间中,分明是杵在房间外边儿。 身旁的书婆婆,余秀,同样怔怔看着前方。 另一侧的堂屋中,有视线感传来,我猛地扭头一看。 赫然是曲先生,徐方年,以及徐暖在看着我。 曲先生饶有兴趣,徐方年紧攥着拳头,徐暖则咬着唇,眼眶泛红。 我没有多看多理他们,骤然回过身,一眼就瞧见了老龚的干尸,正捧着老龚的头,猛地往里吸着! 老龚的脑袋,就要支离破碎! 那干尸的头脸,逐渐成了邬仲宽的模样! 不,是邬仲宽的人皮,逐渐出现在干尸表面。 “心……心坏啊!” “糟老头子……吃……吃鬼……” “救……救命!” 老龚总算没有先前那般迷茫了,它凄厉哀嚎,惨叫! 邬仲宽更用力地吮吸! 他眼皮子抬起来,冷漠地盯着我! 我大步踏前,又要迈入屋中!那一瞬,眼前又开始扭曲!邬仲宽要故技重施! 我驻足,手中的桃木剑,狠狠往前一掷! 邬仲宽脸上一阵冷笑,他身体上绿雾弥漫,似要消失在原地。 对于报应鬼来说,这就是个小手段而已。 可偏偏就在这时。 那桃木剑发出轻微的噼啪声。 邬仲宽忽地一下僵在原地,一动不动! 与此同时,叮当的铃声响起! 那铃声清脆悦耳,并非茅有三的撞铃,两者差别很明显。 邬仲宽完全不动弹了。 桃木剑,猛地一下没入了邬仲宽眉心中! 他头脸上形成的皮肤,寸寸支离破碎! 大量的灰气,像是倒卷一样,钻进老龚的头颅中! 不光是如此,下一秒,干尸恢复了原来老龚的模样,甚至变得更干瘪起来。 更多的灰气,一股一股从干尸中溢出,从老龚的眼耳口鼻处钻入…… 我心,咚咚直跳着。 先前那一幕,其实很险…… 邬仲宽都快将老龚吃光了…… 电光火石之际,桃木剑派上了用场,不但刺穿了其魂魄,甚至前一瞬还将其镇住,让其不能寸动…… 至于那铃铛声,是有帮忙,不过来得太迟了点儿。 不用它,老龚依旧不会有事! 邬仲宽,依旧会被桃木剑刺穿! 老龚的脑袋,先前一刻都变得极度虚弱了,这一瞬,却凝实的像是颗真真实实的头! 干尸咣当一下落地,老龚脑袋落地时,却又发生了异变。 一个色彩艳丽,红白相间的夜壶,率先出现在地面,老龚的头,就刚好落了进去。 更多的灰气从干尸身上涌出,一股股钻入了夜壶中…… 屋内,那些被鬼迷心窍的女人,一个个软倒在地。 院中,余秀和书婆婆一颤后,都清醒过来。 余秀呆呆走到我身后,书婆婆额头上布满细密汗珠,惊疑盯着屋内。 静等了几分钟后。 干尸变得单薄无比,看似还是尸体,可头颅和尸身分离,如同蜕下的蛇皮,只剩下空壳了。 老龚的夜壶就像是崭新的一样,更为厚重! 我心跳的速度变快,迈步入了屋内,将夜壶捡了起来。 沉甸甸的质感,让我心都安定了几分。 不光是失而复得的感觉,老龚无形之中,早就成了朋友,而非奴仆! 吉兆…… 凶兆…… 大凶兆? 老龚唔囔了大半天,最后落得,哪儿是什么大凶兆。 分明是大吉兆! 邬仲宽,藏得不够深。 其实,他要是换个地方清醒过来,换个地方吸走老龚,我哪儿找得到他? 偏偏他要在徐家。 反倒是彻彻底底成了老龚的嫁衣! 将夜壶拴在腰间,我再迈步出房间。 堂屋中,徐方年父女没动弹。 那曲先生却走到了屋门前,深深看着我,神态若有所思。 书婆婆冷眼看曲先生,余秀稍稍靠近我,手攥着我衣角。 “挖他回来,本意是想要你来,不过,我很快就发现,里头残留了一团魂,浑噩不醒,将其点醒后,发现是个同行,这同行地位不低,便给了他一屋子,没想到,被你身边的老龚吃了下去。” “阴差阳错,倒是给了他一场造化。” 曲先生对之前书婆婆的谩骂毫不在意一般,淡笑地说道。 “阴差阳错?造化?”我冷眼看着曲先生,平静说:“如果没有你,我一样挖出来尸体,他浑噩的魂魄并不会清醒,你所谓的同行,就没有意识,老龚不会差点儿被吃了。” “也还好老龚没事,否则就算付出代价,我都杀了你。” 曲先生眉头一挑,他还是没有生气。 “你怎么确定,你去挖坟,就不会有问题?若先前那先生醒来,是他的命数呢?你明明拦不住他的,我顺手示威,以镇铃镇魂,你完全无视了么?” 我没说话。 径直朝着徐家外走去。 书婆婆,余秀就跟着我往外走。 “你会碰壁的!碰壁之后,你必然还要来找我!” “可我必须告诉你,如果运气好,你还能回来!运气不好,要么被茅有三装棺材,要么被隍司卖了,还帮他们数钱。要么,就会被酉阳居吃干抹尽!” “罗显神,人,不要太自大狂妄!” “相由心生,命由天定!” “现在,只有我能改你的命!” 第407章 施家有求 笃定的话音自身后而来,一字一句,言之凿凿! 我并没有顿足。 相由心生,命由天定? 先生的确可以改命。 可如今我的命,即便是老秦头都改不了,变不得。 他都只能给我一个建议,就是隐姓埋名,放下一切! 这曲先生如此自信,却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究竟是谁狂妄,谁自大,谁心知肚明。 很快,走出了徐家大门。 书婆婆稍稍顿足,回头看了一眼。 我径直朝着古街外走去。 书婆婆便一直跟着我到了街口。 一眼所视,隍司那些车的窗户依旧开着,里头的人瞄着我和书婆婆。 “显神……”先前笃定的书婆婆,此刻,却显得有些不适,眼中隐约有不安。 “怎么了书婆婆?”我善意十足的笑了笑。 “你不信他的话?一星半点都不信?”书婆婆才问我。 “不是您说的吗?他是最没有气性的阴阳先生,我肯定看不上他的,我自然不信。婆婆,为什么您此刻动摇了?”我反问。 “没……倒也没有。”书婆婆瞟了一眼我腰间夜壶。 我顿时明白过来缘由。 的确,先前书婆婆对那曲先生很漠视,不过在她眼中看来,老龚能恢复,甚至是得到机缘,全然是曲先生的铃铛。 她并不晓得,是我桃木剑起了效果。 一时间,我心头又冒起些可惜感,那柄桃木剑很强,邬仲宽都成了报应鬼了,还是阴阳先生的报应鬼,桃木剑一剑破之,可剑却没了。 若是剑还在,我无疑就又多了一张底牌。 只是,人不能贪得无厌,老龚此番机缘太大!等他再醒过来,定会截然不同! “那显神,你现在是跟我们回隍司?”书婆婆的问询,打破了我思绪。 “嗯,回隍司即可。”我点点头。 老龚这桩事情处理完了,那就剩下领头的准备,以及杨管事找那老妇儿子。 没必要回冥坊,椛萤待在那里会足够安全。 上了书婆婆坐的车,径直回了隍司。 我没见到杨管事和领头,便去了33层椛萤家里。 睡了一觉,又出去吃了顿饭,天色已然大亮,阳光极其夺目。 再回椛萤家里,多睡了一会儿,让精神更充沛,醒来时都又天黑了,我拿出来了龟甲,细细端详。 莹润的质感似玉非玉,龟甲本身只有掌心大小,几个洞口慢慢溢散着白气。 当然,白气并没有散出,一直缭绕在龟甲上。 手指轻轻敲击甲面,内心隐隐升起一丝渴望。 可同时升起的,还有其余思绪。 瘟癀命,不能直接那么从我身上剥离!我还得做一件事情,就是将无头女给拉出来! 其它鬼能不要,无头女,必须得留在身边! 她一直在保护我,我不能害了她! 我将龟甲收了起来,再拿出来四规明镜。 平整的镜面上映射出我的脸。 此刻便瞧不见身上趴着的瘟癀鬼了,天知道他藏匿在我身上哪处位置。 忽而我又想到,先前对付邬仲宽,其实四规明镜作用更大,说不定能留下桃木剑。 只可惜了一瞬,我又回过味来,四规明镜,得尽量少,甚至不出现在其余人眼前。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这件物品太重要了。 思绪又绕回了先前的点,就是怎么样,才能将无头女从地气里拉出来。 难不成,再去找茅有三问? 咚咚咚,敲门声忽然传来。 “谁?”我稍警惕。 “显神侄儿,我。”杨管事话音传入屋内。 我过去开了门,没想到出现在门口的不止是杨管事,还有一个人,年逾四十,却风韵犹存的施瑜。 施瑜稍稍抬起头看我,眼神中有股天生的妩媚。 不过,这对别人或许有用,对我来说,没有丝毫用处。 “杨管事,你这是?”我稍显不解,心头同样略有不喜。 因为我不想和太多的人接触,施家也曾给我带来不少麻烦。 施箐的事情既然解决了,我就不想有关联。 “显神侄儿你着急找那人,老大一样催的紧,别无他法,叔我就只能去找施家了,施家皮影鬼,探听消息的能力极强,一夜左右,就有了结果。” “不过,施家想见你。”杨管事和我解释之余,又瞟了一眼施瑜。 施瑜浅浅一笑,才道:“照片中,蕴着一丝执念,你没有感觉到,那执念很弱,最多来自于白心鬼,可足够坚韧,我将其做成了一张皮影,稍加炮制,就成了皮影小鬼。” “你要的人,我找到了,不过,你得答应施家一个……” 杨管事脸色微微一变,正要开口。 “没有条件可言,如果你帮忙,我欣然接受,如果你用这个威胁我,那请你将照片归还,否则,我会翻脸。”我面色不变,语气却极冷。 上一次和施家,完全就两清了,她若是真有求于我,看在施箐的死,看在椛萤的面子上,我或许会帮忙,胁迫的手段,却完全不可能! “你……”施瑜微咬着下唇。 “你年纪也不小了,我不是你身旁那个朱禹,你和我足足差了一辈人,所以,收起你那副媚态模样,看起来让人十分不适。”我再度说道。 施瑜愣了一下,面颊忽地变得通红! “你……我……”她半晌,就挤出来两个字,别的什么都没说出来。 杨管事才稍稍松了口气,笑了笑说:“施瑜,显神侄儿年轻有为,若是施箐还在的,倒是好说,你的确该收收性子了,不然,你那套功夫用在我身上,真有什么事情,我倒是可以求求显神侄儿,好事好说,不是么?” “现在,你就好好办好这件事儿吧,别得罪了显神侄儿,又得罪了我们隍司。” 杨管事这番话抑扬顿挫,却足够精明。 既给了施瑜台阶,又将事情拉回了正题。 施瑜吃瘪后,她顿了半分钟没吭声,才说道:“那个人,住在葥江大街,他年纪不小,过得穷困潦倒,时日也不多了。” 我微吐了口浊气,才问清了施瑜具体地址。 施瑜说后,她本来扭头,作势要走。 稍停顿下来,她又深深看着我,说了句:“好,刚才的事情,当我没提过,不过我还是帮了你,就当一个小小人情,我也有个小小请求,不会为难你。” “让椛萤,来一趟施家。”施瑜又道。 第408章 老无所养 “不行。”我果断的摇头回答。 “你!”施瑜眼中犹有怒气。 杨管事反应速度更快,伸手就按住施瑜肩膀。 我做了个请的动作,是送客。 而后,我又喊杨管事,将他钱包给我一用。 杨管事什么都没多问,把卡都取走后,才将仅剩下钱的钱包递给我。 而后,便拉着施瑜,朝着电梯方向走去。 我目睹着他们进电梯,离开,才关门走过去,按了下行按钮。 椛萤暴露在外的命数,就是危险,没在我身旁,再离了冥坊,肯定不安全。 施家,我信不过。 很快,电梯到了一楼,我出去后,在路边拦了一辆车,便说了施瑜给我的地址。 当我抵达葥江大街时,天色更暗。 不过这里有条小吃街,倒是人声鼎沸,灯火通明。 看门牌号,找确切位置。 不过,当我找到地方的时候,发现这里是夹在两栋小楼中间的一个平房。 瓦顶残破不堪,正面的墙开裂了不少,一道木门中间缝隙很大,表面脏兮兮的,满是污垢。 门外没锁,从缝隙能瞧见里边儿上了门阀,微弱的光线从内传出。 外边儿的夜市热热闹闹,这里却冷冷清清,就像是垂死之地…… 上前,我咚咚敲了敲门。 一个疲惫苍老的话音传出:“找谁?” “找你。”我语气平静。 一时间,屋内变得安静。 对于普通人,其实可以用更缓和的方式。 只不过,对于这人,我觉得缓和,恐怕也没有办法将事情说的太清楚明白,反倒是麻烦。 我只需要找到他,确定从他身上拿下来某种东西即可。 其余的事情,我自有安排。 吱呀的声响中,屋门开了。 一个瘦高瘦高的老头,身体似是竹竿一般,随时会倒下。 他怔怔看着我,眼中都是不解。 “你是谁?”他问。 我没有回答,只是眯眼看着他。 他的模样,和黑白照片上已经完全不同了,只能隐约看出来一两分相似。 不过,可能是因为他老了,倒是更像是那老妇。 我从兜里摸索一会儿,拿出来了杨管事的钱包。 其实,我身上零零散散还是有些钱,数目不多而已。 将钱包递给老头。 老头愣住,呆呆的看着包里的钱,接着,他用力摇摇头,说:“小伙子,你这是干啥?给我钱?不能,这不能,我不要!” 他立即将钱包要塞回我手里。 我却手指一下点在他眉心位置,指甲用力一划。 另一手摸出一张阴山竹的纸,快速在老头的眉心一蹭。 他吃痛的哎哟一声,捂住了额头。 我收回纸,匆匆往街道上走去。 三步并做两步,我到了街旁一棵树后站着,回头再看那老头。 他才颤巍巍站起来,茫然的左右四看,紧紧攥着手里头钱包,颇有种老泪纵横的感觉。 我轻吁一口气,正准备要走,脚步又顿住,眉头微皱。 恰好有几个人从远处走来,走向老人残破的木门,这几人面色都格外不善。 本身我不打算多管闲事,阴山竹纸沾了他的眉心血,再做出来纸人,只要遇到那老妪,她定然就知道,我找到她儿子了。 借此,我就可以将她收进纸人中。 不需要我将这老人带去祁家村,将老妇带出来,一样能让他们母子团聚。 只是,先前施瑜说过,老人时日无多,我虽然不知道她是怎么判断的,但人年纪大了,要是出点儿什么事情,的确容易死。 因此我没走。 那几人停到了老人屋门前,老人速度很快,收起来了钱包。 不过,似还是被人瞧见了。 “爸,不是身上没钱了么?那么大一钱包,我看你日子,比我们还好过吧。”阴阳怪气的话音,从其中一人口中传出。 他们年纪不一,说话那人五十来岁,其余两人,一人四十多岁,一人至多四十出头。 “不……不是。”老人一时结巴起来,不知道怎么开口一样。 “什么不是啊,我都看见了。”四十岁出头那人,冷笑了一声说:“藏了那么大一笔私房钱,还说没人管你,还要告我们。我们日子哪有你好过?本来今天我们三个是过来,想和你商量商量,每家人每个月出多少钱给你养老,你有钱却不说,非要逼得我们日子过不成!” 那人声音变大,骂道:“你怎么不早点死了!早点死,这间房子你也不用占着,尽耽误事儿。” 老头脸色再一变,又想解释什么。 最后那四十多岁的男人瓮声开口,说:“爸,本来我也以为,你把房子分给我们三个了,是什么都拿出来了,我们也不是不管你,就是兄弟几个要好好商量商量,不能让谁占便宜,谁吃亏,对不对?” “您老倒是好,街道办里去哭,还去法院门口闹,闹得我们家宅不宁的,都说虎毒不食子,你这把年纪了,怎么就老想着害儿子,给人添麻烦呢?” “就说你非要住在我们家里头,到时候你两腿一蹬,死了,家里都成凶宅!” “到时候就算你死在这老房子,老房子还不好卖呢。” “你既然藏那么多私房钱,就干脆租个房子住,我们每天轮换给你送饭,你就给个生活费,你看怎么样?给子女落个干净,也别让人说什么口舌。” 最后一人话音落罢,老头身体一颤,差点儿没栽倒在地上。 我差不多就听明白由头了。 这老人将自己家产分给了儿子们,结果落了个无人养老的下场。 对比不可谓不鲜明。 祁家村中他老母苦苦相盼,此地他活着没死,都让人看着生厌。 这时,最开始说话那人,又一次道。 “这样吧,爸,这间老屋子你过给我,就不关他们的事情了,我让林芬来照顾你,管你一日三餐,把你伺候的妥妥当当。” 这话显然激怒了另外两人,都纷纷质问他什么意思?说得像是谁照顾不了爸一样?!就他有老婆能照顾人?还不就是想多要房子吗?他凭什么想独吞,凭他脸大?! 前一刻三人还对老人阴阳怪气,这一刻他们却撕破了脸,相互破口大骂,不停的揭短。一个个面红脖子粗,好像再刺激刺激,就要大打出手了一样! 第409章 韩趋出事 本来这街上就是夜市,人声喧闹的,顿时围过来不少人,指指点点的看热闹。 老人瘫坐在门口,抽泣不止,浊泪长流。 还有知情的人和旁边儿人絮叨,说了不少东西。 老头以前是村里头出来的,当年找了个好看的老婆,连着生了三个孩子,日子也算过得不错,却没管自己老娘,不但生活费没给过,就连看,都不愿意去看一眼。 年轻时候那老头还逢人就说,人老了,就该找个土坑一躺完事儿,谁想给糟老头子糟老太婆把屎把尿?早死早脱身,造福儿女了。 结果之后,他挣不到钱了,老婆跟人跑了不说,带大了娃娃,娃娃分光了他家产,就巴不得他早死。 薄情的人,养出来的儿子也是薄情的,老头怎么对自己老娘,他儿子就怎么对他! 纯纯的活该! 本来那三人的行径让我心头隐怒,想要动手惩戒。 可旁人的话却让我觉得,这老头的确是心狠了一辈子。 是啊,那老妇常年孤苦无依,死了,都成了情绪鬼,执念就是儿子,儿子却不回去看她一眼。 落得这个下场,不就是咎由自取吗? 吵着吵着,那兄弟三人见人越来越多,只骂着老头晦气,便散了。 老头晃晃悠悠起身,钻进屋内,关上木门。 我没有再上前去帮忙。 有种人,心狠命贱,好死不如赖活着。 老头就属于这种人。 不到最后一刻,真被阎王收了,他都会死乞白咧的活着。 从葥江大街离开,我沿着江边走,停在一处四周无人的僻静地方,用沾着老头眉心血的阴山竹纸,叠了一个巴掌大小的纸人,算是有了对老妇的交代。 看着漆黑江面,一时间,思绪都显得繁杂。 一晃眼,从我第一次回靳阳,已经多半年时间了。 从给唐芊芊报仇,再到如今,我和酉阳居搭上线,我爸妈的事情有了眉目,属于我自己的命数,也在我身上。只需要一定时间,事情就会走上我所想的那条路。 命运唾弃了我,唾弃了罗家,却总算稍稍多看了我一眼。 正当我再要回椛萤家时,忽地我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暗处,似是有隐晦的跟随感。 徐家? 鬼龛? 我瞬间就警惕无比,要朝着人多的街道走去。 以往我会认为,去人少僻静的地方更好,可现在我更清楚人多眼杂,再加上明暗里的规矩,即便是鬼龛都不敢太过狂妄,光明正大的在普通人中动手。 结果我刚走出去几步,一道倩影便出现在我面前,挡住了我的去路。 一袭白色道袍,长发披肩,竟是女道士丝焉! 我全然没想到,是监管道场跟上了我? 既是监管道场,那应该就是明镜真人和孙卓了,可来人,偏偏又是丝焉…… 他们想做什么!? 还是说,丝焉听明镜真人的话? 因为她多少算是和我打过交道,利用她来让我放松警惕? 我警觉无比的看着丝焉,她看我的目光却充满复杂。 以前,她神态多是平淡,和现在截然不同。 “韩师弟想见你。”丝焉启唇,话音稍疲倦,她神态同样略疲倦。 我瞳孔微微一缩。 韩趋要见我? 这就更不对劲了,韩趋,应该已经被送走去投胎了才对! 我没吭声,稍稍后退两步。 丝焉稍蹙眉,往前踏了两步。 “丝焉道长,带我走,可以有很多理由,没有必要用韩兄,他应该早就过界了才对。”我沉声说道。 丝焉神态更显得疲倦了,眼神甚至有一丝怔怔。 “是的,他早就该过界了才对,可偏偏没有,他想见你。” “还不能告诉韩师伯。”丝焉再度说。 我眉心拧起,一时间,眼中疑虑更多。 韩鲊子和我之间,人情交互,监管道场谁都可能有问题,唯有两个人没问题。 韩趋,韩鲊子。 眼前丝焉说韩趋要见我,还要避开韩鲊子。 那为什么韩趋不自己来? 我对丝焉的怀疑便更多,半句话都不敢信。 万一她有问题,我跟着去了,结果等我的是明镜真人和孙卓,那我就竹篮打水一场空,还要付出性命为代价! “韩兄要见我,可以自己来的。” 话语间,我微微摇头,表露了态度。 “他来不了,会被发现。罗显神,你为何优柔寡断了起来?还是,你不信我?”丝焉再度问。 “我不认为自己优柔寡断,若是随意信人,罗某早就死于非命。”我如实回答。 丝焉:“……” “我当时信过你。”她沉声又道。 “你也信过孙卓。”我说。 一时间,两人之间变得极度安静。 我再度转身要走,丝焉身影一闪,快速挡在我身前。 她抬起手,手中却持着一柄玉簪。 手一甩,玉簪便朝着我掷来! 我接住玉簪后,先愣了一瞬,因为,这是丝焉的玉簪。 当初韩趋将这东西交给我,作为信物。 我在监管道场,将其拿出,便到了丝焉手中。 “你,自可以感知,就知道为什么韩趋来不了了。” “我没有办法帮他,目前,只有你可以,也只有你能相信。”丝焉抿着下唇,低声又道。 我瞳孔微缩。 感知? 一般,寄身之物才可以感知。 韩趋并非鬼,而是活尸煞! 活尸煞的寄身之物,就相当于尸身本身,根本不可能是外物才对! 韩趋,成了鬼? 这怎么可能? 尸若成鬼,必然要成破尸,而想将一个血煞级别的活尸煞打成破尸,对方实力绝对不容小觑,最关键的是,韩趋有韩鲊子这个爹。 难道,韩鲊子也出事儿了?没能护住韩趋? 思绪间,我快速弄破食指,点在了玉簪上。 意识猛地一颤,入目所视,便是个空空荡荡的房间。 这屋子极其简陋,墙壁都是竹屋。 我感觉到了一股飘忽不定的感觉。 鬼,一般就是飘忽不定的。 可不只是如此…… 正常有怨气的鬼,脚即便不能落地,也不会那么晃动不止。 视线稍稍往下,便瞧见了韩趋的胸膛。 让我触目惊心的是,韩趋的胸膛稍显的空虚,丝丝缕缕的灰气流淌。 好似韩趋随时会魂飞魄散。 一股股哀伤的意识,弥漫在我的意识中…… 透着不甘,还有一丝丝怨! 一个激灵,我猛地从感知中脱离出来,再看丝焉,我抑制不住心头惊疑。 “是谁下的手!?” “孙卓!?”我语气变重。 “不是孙卓。”丝焉摇摇头,眼底更复杂。 “那是谁,明镜真人?”我再问。 “是……韩师伯。”丝焉闭上了眼,神态显得极为煎熬。 第410章 他一生恪尽职守,我宁可被万鬼分食 我脸色骤变! 若是听到孙卓,或是明镜真人动手,我会怒不可遏。 可居然是韩鲊子动手,就让我难以理解,更觉得茫然不已。 韩趋,是他儿子啊! 为了韩趋,他涉险入祁家村。 更是因为他信任韩趋,才会相信我的话,才会去四规山找明镜真人。 韩鲊子,怎么可能对韩趋下手? 还将他打得只剩下一缕生魂? 这很严重了,一部分生魂,就像是残魂一般,随时可能崩散后,就成了无意识的游魂。 是因为韩鲊子被猎道后,性格突变?滋生了心魔? 还是别的什么缘由? “明镜真人今日天亮的时候,便带着孙卓离开了靳阳,韩师弟出事,已经有几日了,大抵是韩师伯从精神卫生中心出来后。”丝焉又道。 我心头再次一沉。 难道,是韩鲊子被魏有明影响,甚至是控制? 只是,韩鲊子是红袍道士,即便魏有明有所隐藏,他也不应该能控制韩鲊子才对。 一时间我便想不到缘由。 “韩兄在哪儿?”我沉声先问,接着又问:“为什么,韩鲊子要下如此狠手?虎毒不食子。” “见到韩师弟后,他会告诉你的。”丝焉神态愈渐复杂。 我没多言其他,道:“丝焉道长请引路。” 丝焉并没有立即动身,而是看向我身后的余秀。 其实,余秀跟着我,基本上没有什么声息。 丝焉眼中流露出一丝丝忌惮。 我并没有解释什么。 丝焉才往路边方向走去。 随后几人上了辆车。 开车的是个年逾四十的中年女人,她穿着素净,并非道袍,和正常人有些区别。 我并没有问丝焉是怎么找上我的。 她实力不差,必然有自己的方式方法。 既然让这妇人开车,她自然是信任妇人。 一小时左右,车居然到了一条熟悉的街道,是孙大海住的那条街。 丝焉下车后,带着我到了孙家正对的那条街上,进了两商铺之间的小巷。 “孙卓几乎不会回来这里,自明镜真人来过后,孙卓被救回来,他也没来过此地,韩师弟说,这条街最安全,韩师伯更不会来。”丝焉低声和我解释。 我沉默无言,更是满腹疑窦。 从旁侧的单元口上了楼,恰好停在三楼。 丝焉推开房门后,屋内的灯光呈现着一股暗沉的红色。 客厅沙发上,静坐着一人,正是韩趋! 不过此刻的韩趋,显得极其单薄,风一吹就会溃散般。 茶几上亮着一盏长明灯,烛火微弱。 “韩师弟,罗显神来了。”丝焉微微轻叹。 韩趋稍显迟钝地扭过头来。 凝神看他,我心头又是一窒。 他胸膛位置,呈现空洞,身上各处,各有空虚。 不只是魂魄单薄,更是残碎无比。 “长明灯上,有收魂符,我勉强用这道符聚拢韩师弟这一缕魂魄,不让其被吸走。”丝焉说完这句话,便默不作声。 我深呼吸,尽量让思绪镇定,走至韩趋身旁。 余秀并没有跟上我,她像是有所差距似的,就站在丝焉身侧。 “罗兄,请坐。”韩趋神色镇定,只是魂魄一起一伏,波动极大。 “谁要收你?”我微微吐了口气,沉声问。 “我父亲。”韩趋回答。 我:“……” 韩鲊子伤韩趋,收韩趋?这又是为了什么? 他真疯了不成? “罗兄,我要和你说一些事情,说了之后,还得请你帮我做一件事情,这事儿,可能会为难你,可能会很麻烦,只是,我是在是想不到找谁能帮忙了。” “丝焉,下不去手。” 韩趋满脸诚恳,随后他略复杂说:“如今的我,也拿不出来什么报酬,只能说求你了。” 他愈发这样,我就愈发不理解,只能示意他讲,只要我能办到的,我一定尽力去办,至于我和他之前,没有报酬这个说法,他帮我的更多。 几秒钟的安静后,韩趋才打开了话匣子。 他先前所说的,我大抵都知晓,可后边儿的,却让我心头骇然之极。 原来,当时魏有明和报应鬼霍乱监管道场时,韩鲊子就以命驱咒,导致寿元大减。 韩鲊子只能将自己卖给茅有三,达到续命的效果。 只是韩鲊子卖掉自己,不光是为了续命,还向茅有三要了一个法子,其作用是借体还魂。 先前,韩趋是不知道这个的。 一直当韩鲊子对他用了借体还魂的术法,他才晓得,自己父亲被心有魔障引诱,已然是走火入魔! 那个被选中的人,是个刚入门不久的小道士,年纪才十余岁。 他想要反抗,却反抗不过韩鲊子,韩鲊子强行要让他借体还魂成功,从而达到避过阴冥,再世为人的目的。 别虚选择,他只能撞在韩鲊子常年佩戴的护身符上,使得魂魄撕裂,拼尽全力逃出来一缕生魂,全靠着丝焉帮忙,他才能离开监管道场。 否则,此刻他应该已经害死了那小道士。 话音至此,韩趋顿了片刻,才说:“后殿,我住处房间,供奉了一道神主牌位,我没逃出来的余下魂魄,都在神主牌位中。如今我若是溃散,这一缕魂就会回去,全靠着长明灯维持稳定。” “罗兄,你上山一趟,将我主魂收走,再喂于一恶鬼,我宁魂飞魄散,也不愿残害无辜同门,人死不能复生,若让父亲这样做了,我这辈子煎熬痛苦,他死后,必然也下三十六狱。” “他,做了一辈子道士,恪尽职守,无任何差池。” “为了我,把自己卖了,已经是我这个做儿子的不孝,若再为了我,毁了他一世清誉,那我被万鬼分食,都难辞其咎。” 韩趋这一番话,气息波动得很大,魂魄一阵阵的不稳定。 我听得却心头发堵,一阵胸闷难言。 他这番话,推翻了我所有揣测。 韩鲊子,哪儿算动手了? 只是不择手段,想要儿子活下来…… 韩趋不愿意活……因为这代价他承受不住,更不想毁掉韩鲊子…… “罗兄,答应我!” 韩趋的声音变重,他魂魄轻飘飘的,却“重重”往下跪去! 第411章 若有来世,你依旧是他至交 我双手探出,要抓住韩趋。 可魂魄这东西本就虚无缥缈,韩趋又不是那种确切意义上的鬼,只是生魂。 他魂魄稍稍虚幻一瞬,我没有抓到,便让他跪倒在我身前,整个身体都趴匐在地。 “这……” 一时间,我都不知道怎么回答了。 这件事情相当棘手。 不管是让我将韩趋喂鬼也好,还是去监管道场,收走他主魂,这都极其难办…… 前者,是彻底毁了我为数不多的朋友。 后者,会彻彻底底地得罪韩鲊子…… 怪不得,丝焉下不去手。 不论后者,这前者,她作为一个女流,又怎么狠得下心? 被鬼吃,就是彻彻底底的湮灭。 一旦被彻底消化,投胎都没可能了,属于完完全全消失。 “为什么不选择说清楚……或者,过界投胎?”我眉心拧成了疙瘩。 “说不清,投不了胎。” 开口的是丝焉,她神色分外复杂,走至客厅内。 “韩师伯,走火入魔了,他那种级别的道士,入了魔障,无人能将其唤醒,他的执念,其实就是不想让韩师弟“走”。” “城隍庙那里,我知道他去过一次,那城隍爷本就是见风使舵之人,不可能让韩师弟过界,况且,就算要过界,也得魂魄完整。” “退一万步说,即便是韩师弟魂魄完整了,到了城隍庙,也会立即引来韩师伯。” 一时间,我没吭声说话。 不知道为什么,我内心的善恶念头,好似没有韩趋这般分明。 我更能理解的,反倒是韩鲊子,而非韩趋。 或许是从小经历的事情不同,于我来说,能活着,付出一定的代价,是能承受的。 哪怕这代价,是一点点的良心。 只是,我不是韩趋,我有必须活着的理由。 韩趋的认知,更是人要顺应天命…… “罗兄,帮我。”韩趋再次抬起头来,眼中尽是恳求。 我面色复杂至极,如实回答: “韩兄,你高估我了,我这辈子,朋友没有几个,让我毁掉朋友,我办不到。” “至于我眼前的近况,让我将韩长老得罪至死,我也办不到,更不能这么办。” 韩趋一时间变得呆愣,久久不能言。 “就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吗?”蹙眉,我再看向丝焉。 一时间,丝焉显得极其为难。 “办法,不是没有,但也不可能做到。” “说!”我斩钉截铁地问。 “长明灯,撑不住那么久的,还是得让韩师弟魂魄复原,然后藏匿在某处,等到一年后,韩师伯驾鹤西去,自然不会逼着韩师弟害人,只不过,韩师伯必然在主魂上动了很多手脚,拿回来魂魄,不迅速处理了,也会被找到。” “气息这东西,是断绝不了的。”丝焉略显的无奈。 我心头微凛,喃喃道:“谁说气息无法断绝?” 语罢,我直接摸出来了八封旗。 黝黑的旗帜,符文晦涩玄奥,这八封旗帮了我很多忙,若非它们,地气的气息早就暴露在众人眼中。 丝焉面色稍稍一惊,盯着八封旗,她再抬头,神色稍警觉。 “天寿道场的法器?这道旗看起来虽然玄奥,但阴厉气息极重……我曾听师门长辈提过,这应该是八封旗?” 我点点头,说是。 正常情况下,我不应该拿出八封旗的。 可现在,八封旗对我来说作用已经不大,地气不能再使用,八封旗就成了鸡肋。 “韩兄,我理解你,也理解韩长老,的确,人死如灯灭,可人不只是前尘往事,还有来世种种。丝焉道长所说我,更合情合理。” “我想办法,引走韩长老,丝焉道长取走你主魂,让你魂魄合一,再用这八封旗阻隔气息,一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过得很快。” 语罢我再搀扶韩趋,这一次他魂体凝实,没再变得虚幻。 站起身后,韩趋神态怔怔,看着我手中八封旗。 我没扭捏停顿,将八封旗递给了丝焉。 “刚好,我又要去祁家村,应该能引得走韩长老,倒是借机,还能让韩长老帮帮忙。” “多谢。”丝焉轻声道。 韩趋,则一言不发。 “韩兄,告辞。”冲着韩趋抱了抱拳,我便径直往门口走去。 “走了,秀秀。” 喊了一声余秀,我便出了门。 并没有回过头去看韩趋。 拒绝了他,心里头多少有些感触复杂,毕竟韩趋帮我时,他并没有拒绝过我。 我不得不在考虑朋友的同时,也要权衡利弊。 下楼,上街道后,我拦了一辆车,径直朝着监管道场赶去。 监管道场,比之之前,萧条了太多太多。 当我敲开道场大门时,开门的只有一个绿袍道士了。 他稍显警觉地看着我,敌意极重! 其实,放在之前,监管道场和我之间,还没那么大的矛盾。 精神卫生中心里,茅有三变动了风水局,普通道士折损的必然不少,虽说一部分是四规山的人,但依旧免不了监管道场也去了人手。 阐明来意,我要见韩鲊子,那绿袍道士才领路带我进后殿。 后殿内空无一人。 绿袍道士又离开了。 约莫十来分钟,韩鲊子才来到后殿。 他道袍整洁,身形笔挺。 只是身后跟着一个小道士。 那道士十余岁,低着头,对韩鲊子极其毕恭毕敬。 “显神小友,来我监管道场,可是有事想问?”韩鲊子神态缓和,看我的眼神,倒是若有所思。 我一下子就反应过来了,韩鲊子是认为我来问关于孙卓的事儿? “和孙卓无关。”我直接开口,说道:“孙卓是在我眼皮子底下被带走的,自知道韩长老已经尽力,只是明镜真人不愿意承认自己错了,不愿意跳雷神崖。” “我此番前来,是想请韩长老和我去一趟祁家村。” “我想破了尸山肉林,取尸心。” “害死韩兄的报应鬼,或许从监管道场逃离后,又回去了祁家村,我相信,韩长老应该会感兴趣。” 这番话,我神色镇定,没有露出丝毫马脚。 韩鲊子目瞳中精光大放,喃喃道:“是啊,老早就想去一趟祁家村的,只不过明镜真人来了之后,行为处事,都让人不齿,耽误了我不少时间。” “杀子之仇,不共戴天!是必须报的。” 以往韩鲊子一直是一副高人神态,当提到韩趋后,那股子深邃弱了不少。 “显神小友,韩趋有你这样的朋友记挂着他,是他之幸!九泉之下,他必然也欣慰和感激你。” “若有来世,我相信你依旧是他的至交好友。”韩鲊子这话像是发自肺腑。 第412章 突如其来 可九泉之下这样的言论,往往是说人过界入阴冥后。 若非韩趋才和我说了事实真相,我多半都会继续被韩鲊子隐瞒。 他隐藏得太好了。 忽地,我想起当日,监管道场出事那天,韩鲊子就和我说过,韩趋会去投胎…… 其实那时,他就在隐藏自己真实的情感了…… “你们何时再入祁家村?”韩鲊子沉声问,他目光扫过一眼余秀。 我如实回答,领头正在做准备,当准备好后,我们就去。 韩鲊子点点头道:“贫道时间不多,除了报仇,顺道解决掉那尸山肉林,给靳阳少一些隐患,给我儿多积阴德。” “韩长老仁心。”我再度抱拳。 “韩曲,两个房间,安顿显神小友,以及这位姑娘。” 韩鲊子扭头,瞥了一眼身后的小道士。 “是,师尊。”小道士声音还很稚嫩。 他恭敬做了一个请的动作,示意我和余秀跟他走。 来来回回走动折腾,我的确累了,回隍司休息,或是留在监管道场,都没什么区别。 在这里多留一会儿,多待在韩鲊子眼中,倒是更容易洗清一些嫌疑。 否则我现在直接就走,到时候韩鲊子离了监管道场,回来发现韩趋主魂没了,说不定就会怀疑上我。 随着小道士走出后殿,他领着我朝着当日孙卓的住处方向走去。 经过孙卓院子时,我才发现,小院竟已经被贴上了封条。 看来,无论明镜真人怎么维护孙卓,在韩鲊子眼中,他已经给孙卓定性了。 又走了几分钟,到了另一处小院,小道士才请我和余秀进去。 我多看了小道士一眼,他稚嫩的面庞,眉眼之中,竟有几分和韩趋相似。 他肯定不可能和韩鲊子有血亲关系,一来是年纪悬殊太大,二来,韩鲊子不可能拿另一个儿子,去救韩趋。 “小道长,你为何进得长丰道观?年纪这么小,不念书,家里人同意吗?”我多问了那小道士一句。 小道士仰头看我,声音清脆。 “我爸爸得病了,妈妈跟着别的叔叔走了,上学没人管我,爸爸也没有钱。” “师尊找到我,他说我骨骼清奇,资质极佳,我拜他为师,他让道观拿了很多香火钱,给我爸爸治病。” “师尊很厉害,比电视里还厉害,可以捏出来火花的。” 话语间,小道士极为虔诚,对韩鲊子分外信任,还有一丝丝崇拜。 “那他要你命呢?” 冷不丁的,余秀说了句话,她语气很空。 我脸色陡然一变。 小道士愣住,他呆呆地看着余秀。 “什……什么?”小道士脸色稍苍白。 “姐姐话没说明白,她意思是,如果你师尊有天受伤,需要你以命相救,你会怎么样?”我强行转了一个话题。 小道士鼓嘴,哦了一声,才说:“爸爸教过我,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我会学好本事,以后能帮师尊的。”他小脸坚定,眼神坚决。 “嗯,是个好孩子,你走吧。”我催促了一句,生怕余秀再说出什么惊人话语。 小道士稍稍躬身行礼,才转身离开院子。 我扭头看余秀,余秀眼神空空地看着我。 若有若无的,她眼中像是多了一缕神采,又忽地消散。 “他,可怜。”余秀又喃喃一句。 “他不会有事,你别说一些话,会出事。”我慎重叮嘱余秀。 余秀,的确有时候会帮人。 就譬如椛萤,她就喊椛萤姐姐,并愿意和椛萤沟通。 那小道士,显然在某些地方触动了余秀。 “哦。”余秀点点头。 稍稍平复一下心绪,只希望那小道士不要乱说话。 余秀那话,我强行解释了一下,平日韩鲊子一丝不苟的,小道士应该不会敢什么都去说,去问。 我指了指一个房间,示意余秀过去休息,没有我喊她,不能出这个院子。 余秀进了那房间后,我就进了另一个屋子。 可没想到刚进屋门,我身体猛然一沉,像是肩头多了一个重物! 那东西重得惊人,直接将我压垮,我重重跪倒在地。 下一秒,那重物消失不见。 我猛地回过头,面色惊疑无比,抑制不住,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可入目,什么都没有…… 屋门尚且敞开着,院内空空荡荡…… 莫名其妙的,东西出现在身上…… 瘟癀鬼? 不对啊,四规明镜还压在身上,瘟癀鬼不可能出来才对! 快速关上屋门,我取出来了四规明镜,照着自己的脸。 入目所视,我脸正常无比。 下一秒,我就发现了不对劲…… 身后,若有若无浮现了一个影子…… 那影子正在逐渐变淡……只不过,还能认出来,其臂膀宽大,似是双肩并联,还有一对头! 司夜?! 不,并非是忽然来的其他司夜,而是被地气吞掉的日巡,成了司夜模样! 瘟癀鬼,想要将其放出来? 不过,只放出来一瞬,就被四规明镜镇压了? 当影子快要完全淡化的那一瞬。 猛然间,其又凝实起来,成了两张凶厉而又惨白的面颊! 司夜猛地张开口,朝着我狠狠一吸! 四规明镜骤然爆发出一团铜芒,司夜瞬间烟消云散…… 铜芒暗淡下来,四规明镜恢复正常…… 可就这么一瞬,我已经汗流浃背。 这瘟癀鬼,好诡异的手段…… 看来,这段时间,他也不是光每天盯着我,而是在想办法。 还好四规明镜镇压效果够强,不然多给他几秒钟的时间,我可能就会被杀…… 他是知道结果了,所以宁可毁了我,也要尽快逃出去? 不过,先前茅有三说那番话的时候,应该是没问题的。 那就是,无形中,四规明镜的镇压效果变弱了? 想到这里,我打了个寒噤。 为什么? 这法器好端端的,没有丝毫受损啊? 低下头,我仔仔细细地检查着四规明镜,没有发现一丝一毫的问题。 难道是我推断错了?是因为别的缘由,瘟癀鬼才能在有四规明镜的情况下,依旧对我动手? 正当此时,咚咚的敲门声忽而传来。 我反应速度极快,收起了四规明镜。 “谁?”我沉声问。 第413章 气息 “显神小友,是贫道。”韩鲊子平静的话音传入门内。 我心里咯噔一下。 韩鲊子来这么快?刚才司夜外溢了地气? 不过,司夜乍然而现的瞬间并没有地气出现啊。 使用地气的次数多了,我对其气息也一样敏锐。瘟癀鬼只是想占据我,或者杀了我,获得其自由。他不会想自找死路,应该会控制地气,不让其泄露被发现才对。 思绪间,我亦不敢太停顿,伸手打开了门。 韩鲊子面色是友善的,上下打量我一眼,又瞥了一眼屋内。 “韩道长,怎么了?”我问了一句。 “倒是无事发生,只是先前感受到一股怪异的阴冥气,应该是城隍庙的司夜来了。只不过,他未去见我我,或许是来找你。你这里也没有,而那股气息,此刻消失了。”韩鲊子摇摇头。 我极力让心跳平稳,点点头:“原来如此,我有段时间没有去过城隍庙了,不知道黄叔此时如何,或是近日监管道场折损的人手多,有魂魄过界,黄叔遣司夜过来看看情况?” 韩鲊子顿时沉默,他神色复杂许多,忽而又道:“显神小友,听我一句劝。“ “韩道长但说无妨。”我拱手抱拳,神态恭敬。 “离睢化区,越远越好。” “若是他日无事,你最好离开靳阳。” “茅有三,不是你现在能接触的人,尽量不要接触。” “祁家村的事情,我会尽力帮你。”韩鲊子沉声说。 “魏有明他……”我刚开口。 韩鲊子便忽地做了个嘘声动作。 “不要提这三个字,精神病院,已经困不住他了,他随时可能会找上这里。” 我:“……” 茅有三改掉风水,影响那么大!? 魏有明,都可以随意进出睢化区精神卫生中心了? 随后,韩鲊子转过身,朝着院外走去。 我久久不能平静。 过了十几分钟,我才关上门,到床上躺下。 手保持按着胸口的四规明镜,这样一来,更为稳妥。 开始没什么困意,过了半晌,才勉勉强强入眠,还是半梦半醒。 次日醒来时,刚好就接到了杨管事的电话,他告诉我,领头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问我现在什么地方?事情妥当了么?需不需要他安排车来接我,随时能去祁家村。 我告诉杨管事,妥了,又说了我在监管道场,让他们直接出发,在祁家村入口等我们即可。 杨管事安静了两秒,稍显的紧张,又问我,不会是请救兵,请了监管道场的道士吧? 我嗯了一声。 电话那边:“……” “不愧是显神侄儿。”杨管事嗓子发干,又和我商议了几句,大约到祁家村外的时间,才挂断电话。 我翻身下床,简单洗漱一下,才出了房间。 一眼便瞧见院内候着个小道士,余秀正在院当中的石桌旁吃早饭。 几道清淡小菜,一盆粥,着实有些寡淡。 本来是本着随便对付两口的心态,可吃下去后,就顿觉得不同。 粥中有一股馥郁的药香,一口下去从胃里暖到四肢百骸,青菜更脆甜咸香,吃下去后,人精神都舒畅不少。 果然,道士身手好是有缘由的,大清早就吃这么滋补的东西,练功都会充满劲头。 风卷残云的吃完饭菜,我和小道士点点头,道:“我们现在就去找韩长老。” 小道士立即点头带路。 再至偏殿见到韩鲊子时,他正在蒲团上打坐。 我如实说了,隍司准备好的事儿,韩鲊子顿睁开双眼,点点头。 他下了蒲团,我们便朝着监管道场外走去。 还有些琐碎事情,譬如韩鲊子安排了人手开车,还有两名青袍道士追上来,表示要和韩鲊子同行,韩鲊子拒绝,让他们看好道观。 我们在道观外的停车场上车,开车的是个观内的杂役小厮。 结果刚经过大门,要下山时,我透过车窗瞧见,监管道场大门前头,竟站着一人。 头戴方帽,一脸板正的黄叔! 门内的绿袍道士正在解释着什么。 黄叔便立即回过头来,目光落至我们车上。 “停下。”韩鲊子沉声道。 车,稳稳停在监管道场大门前。 韩鲊子推门下车,黄叔转过身,匆匆走至车前。 我自然只能下车,喊了一声黄叔。 黄叔稍显的惊讶,先和我点点头,随后才和韩鲊子抱拳,算是打了招呼。 “不知道城隍庙为何来监管道场?贫道正要和显神小友出去办事。”韩鲊子开门见山。 黄叔微吐一口气,才说:“耽误韩长老和显神正事,我内心也不安,只是,我不得不来此地,昨夜司夜气息惊现一瞬,随后消散,我一夜做法,总算确定位置在监管道场。” “哦?”韩鲊子眉心稍稍一拧。 黄叔咳嗽了一声,才解释:“司夜此前和显神进入鬼龛后,便遭遇变故,消失没有踪迹,此事显神知晓,韩道长,你昨夜可见了司夜?显神你呢?” 我心头微凛,率先摇头说没看见,随后又不自然说了句:“黄叔,我以为司夜早就回到城隍庙了,没想到,这么久他都没有声息?” 黄叔叹了口气,灼灼目光落至韩鲊子身上。 “昨夜,的确感应到一丝阴冥气息,我还以为,是你派遣司夜来了,可气息只闪过一瞬就消失,我并未见过司夜。” 黄叔的眼中,顿时一阵失望。 不过,下一秒他又轻咦一声,喃喃道:“好像,还在附近?” “韩长老,你和显神有要事,不用管我,我在监管道场待一小段时间,此时我察觉到日巡的气息了,天亮司夜会转变,我必然得找他回去,这段时间,没有它们坐镇城隍庙,总有怪诞事情发生。”黄叔沉声解释,又和韩鲊子抱了抱拳。 韩鲊子点头后,上了车,我和黄叔道别,随后上车。 小厮开车,顺着山下而去。 我后背却抑制不住,淌下冷汗。 余光隐隐飘着道观大门。 车速不慢,很快道观大门消失在眼中,黄叔亦同时进了门内! “你,在害怕什么?” “怕城隍庙?”忽然,韩鲊子问了一句。 我心头顿时一紧,摇头便要否认。 第414章 阴差阳错 旋即,我心底又是一凛。 韩鲊子这种级别的道士,在他面前否认,无异于班门弄斧。 毕竟和先前不同,先前我说一些半真半假的话,都是有准备的,现在事发突然,我也没想好逻辑严密的说辞。 “自是有一点点。”我微嘘一口气,才说:“黄叔看似中立,实则也是逐利之人,先前我和他关系尚且还好,可椛萤暴露出天乙阳贵命数后,就不好说了。” 我这话,完全说的就是真实的了。 不过是两件事情交错了一下而已。 韩鲊子若有所思,不过,他却没有挪开视线,一直看着车窗外,饶是转过弯,监管道场完全消失在视线中,他依旧注视着那个方向。 “韩道长?你也忌惮黄叔?”我忽而又问。 “只是疑惑,为什么司夜会出现在监管道场,为什么一瞬便消失,他一夜做法找来,倒是有些反常,一般情况下,无论是夜游神还是日游神,都不会离开城隍庙太久,吃不到香火,对他们来说,损伤不小。”韩鲊子回答。 日夜游神,指的就是日巡和司夜,九长老和孙大海之前都提过。 一时间,我没多言。 却忽地想到一个点,就是韩鲊子这番表现的缘由! 阴差阳错的,韩趋主魂还在监管道场中。 借体还魂,实则算是逆天改命,他这做法,肯定是违背了天理伦常,韩鲊子是误以为,黄叔因此而来监管道场? “此刻天色尚早,要不要回去看看?或许帮黄叔找一找司夜?”我再次开口。 没有提关于韩趋的事儿,我只是就事论事,并且我断定了,韩鲊子应该早就做过什么准备,黄叔找不到,或者动不到韩趋的主魂,否则,他刚才就不会再次上车和我离开了。 果然,韩鲊子摇摇头,说不用。 车下了山路,行驶在正常马路上。 韩鲊子收回视线,平视前方。 我闭目靠着椅背,心绪逐渐平缓。 心头默默和黄叔念了抱歉。 他来的太不巧了,我刚好引走韩鲊子,丝焉要来收走韩趋主魂。 本身韩鲊子就有了一丝怀疑,届时黄叔可能跳进黄河都洗不清。 这根本不用我多言什么,多挑唆什么,城隍庙是过界之地,天生就是值得怀疑的。 黄叔出现,就成了原罪。 一小时左右,车经过一处厂房,再穿过一条小路,便停在了祁家村外。 透过车窗,一眼就瞧见大腹便便的领头,以及杵在一旁的杨管事。 他们有三辆车,旁边儿约莫十余人,或是背着龙杠,或是腰间拴着哭丧棒,肩挂着竹篓,九流行当,一应俱全。 推门下车,我正往那边走,杨管事就满脸笑容地迎过来。 下一秒,杨管事神色忽地错愕起来,一个趔趄,险些栽倒在地上。 领头胖脸上的笑容僵硬,其余隍司的人手,全都忌惮万分,惊疑不定地看着我身后。 “听鬼羊说,监管道场会有道士同行,万万没想到,是韩长老屈尊。” 领头微嘘一口气,笑容恢复和煦。 “除恶务尽,尸鬼亦如是。”韩鲊子平静回答。 “的确如此。”领头摸了摸下巴,眯眼点头。 “走吧。”韩鲊子提醒我一句。 “稍且慢。”领头又摇摇头,才慎重说:“这里头,和先前不一样了。” 我心头微凝,眼神问询。 韩鲊子背负着双手,若有所思地看着领头。 领头这才阐明缘由,其实此前,隍司不止一次派遣过人,来祁家村探查。 先前到了祁家村外,他又派遣了人进入其中,开始人手都安然无恙的出来,禀报了里头的情况,可这会儿,又进去了三人,直到现在都还没出来。 根据先前的探查,完全肯定祁家村已经没有所谓的内村和外村安全之地这样的说法了。曾经外村的范围都有媪,以及饿死鬼出没的迹象。 甚至祁家村的凶狱有蔓延的可能。 更关键的是,有一头青尸级别的活尸煞在村内四处走动,除了活青尸煞,还有一个母煞,至少是化血级别的活血尸煞。 领头这一番话,让我心头发凉,顿回想起来不少东西。 的确,祁家村里头有子母煞,子煞的阴胎还弱,被马楼一剑废了。 而马楼等人,则折损在了山顶邬仲宽宅院中,动手的就是母煞。 领头借刀杀人,清理了门户。 可之后,我们就遭遇了青尸级别的活尸煞。 那人,十足十就是邬仲宽老婆芷兰红杏出墙的奸夫。 他死状凄惨,皮肤上都刻了符。 可他又成了青尸。 大概率,邬仲宽就死在他手中…… 祁家村最恐怖的应该不是尸山肉林,不是报应鬼,而是那侏儒…… 我思绪很快,领头则慎重的和韩鲊子对视,他又说了句:“韩长老可有把握,同时对付尸山肉林,和活青尸煞?” “你漏了一个。”韩鲊子静静回答:“还有一个报应鬼。” 领头额间顿时又泌出些许汗珠。 “既然来了,自然就有准备,无需多虑,更无需耽误时间,先除尸山肉林,若别的东西来,便一并对付,若没有,就逐个击破。”韩鲊子淡淡道。 至此,领头便别无什么说的了,沉声喊了句:“列队,入村!” 那几个下九流,立即便站出来个队列。 杨管事并没有在其中,后退至一辆车旁。 我看明白了,杨管事应该不会进去。 下九流打头阵,我们在后边儿,逐个进入了祁家村内。 本身,外边儿天色正亮,入了祁家村的一瞬,上空骤然一片暗沉,瞬间便天黑了。 入目所视,村中的屋宅没了此前进来的干净,显得破败凌乱。 村路上,几个大腹便便的“人”,正来走动着。 我脸色微变,一眼就认出来,这些居然都是饿死鬼? 可饿死鬼的活动时间,不是在子时和丑时的两个时辰吗? 地上散落着一片新鲜的骨头,还有一些碎衣。 还有两个不足十岁的小鬼,趴在地上,舔舐着鲜血……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股血腥味,让人作呕。 那十余个下九流,脸色都瞬间铁青,领头同样脸色难看。 “列阵,收鬼!”领头低声喝道。 顿时,那十余人四散开来,就要朝着饿死鬼围去。 就在这时,异变突生。 哀怨苍老的哭泣声,骤然入耳! 这声音,陌生而又熟悉…… 第415章 降维打击 驳杂的情绪瞬间涌了上来,我觉得如鲠在喉,眼眶都变得发热,似要淌下眼泪。 情绪鬼?! 祁家村只有一个情绪鬼,就是那老妇! 她居然离开家,到了村口? 瞬间我就想明白缘由了,领头说了,祁家村在往外蔓延。 老妇想见到儿子,村子扩大,那村口就相当于离她儿子最近! 其余下九流,行动都变得极其滞带,每个人,都似有抱头痛哭的悲痛情绪。 领头脸色煞白,他稍好一些,还在努力抵挡。 我才晓得,那一地白骨是为何而来! 老妇一哭,人就失去了行动力,自然任由饿死鬼大快朵颐。 先前人能出来,纯属是好运气! 就在这时,那群饿死鬼全都虎视眈眈地看着我们,地上两个小鬼抬起头,半张脸被血浸满,眼神分外猩红渴望。 我顿觉得头皮发麻,想要取出来阴山竹纸,告诉老妇我已经找到她儿子了…… 可这一次,老妇是无差别的哭,我一样被影响…… 就好像,她根本不愿意信任我一般! 哀伤悲怆的感觉愈发浓郁,过往一些悲惨画面不住在我眼前闪过。 杀了孙大海,又从孙卓身上拔出来了地气,更知道无皮鬼不是我妈后,很多东西,已经不足以让我难受了。 可偏偏,心里就是难受的。 情绪鬼攻击的就是人七情六欲! 眼见就要出大事! 忽地,如同洪钟一般的话音响彻。 “元君存勅,速现真形,稍有拒逆,四明斩首!” “喼准东狱泰山天齐,催起皇门康太保速至!” 这咒法,赫然出自韩鲊子口中。 明明像是轰然炸响了一声,可实质上,耳中什么都没听到。 那声音就像是在脑海里炸过一遍。 余光,右侧一间破烂小院前,赫然出现了一袭白影,不正是白心鬼的老妇吗? 她呆呆的看着我们所有人,浊泪长流。 先前,我们可看不见这老妇。 是韩鲊子的咒,才让她现形! 否则很多人死了,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 这一切发生的极快,饿死鬼已经朝着我们走来。 咒法只让老妇现形,没有其余作用。 ”韩……长老,帮我一……”我强忍着内心煎熬,正在说话。 韩鲊子却没有理会我,他朝着老妇踏前一步,喝道:“斩鬼非常,杀伐凶殃!急急如酆都杀鬼吕元帅敕令!” 他双臂陡然交错,狠狠甩出! 铜剑划过两道黄芒,毫无阻拦地射进老妇头颅和胸膛! 簌的一声,老妇被钉死在地面! 哭声被止住,她顿时尖声惨叫起来。 这两柄铜剑,并没有将她直接打散,白烟不停地从她身上溢散,同时还有灰气不停散开,她正逐渐变得虚弱起来。 韩鲊子的道法,要比孙卓精湛得多! 我也算长了见识,不直接打散鬼,以避邪铜剑,不停消耗其魂。 恐怕等其崩散后,再凝聚起来,就只剩下无意识的游魂了! 作为监管头子,韩鲊子的实力,简直是可怕如斯! 不过,这一切并没有终止。 那些饿死鬼已经逼近至近前。 老妇被制住后,其余下九流就恢复了行动力,他们已经围成一圈儿,将我们保护在正中心,每人手中都拿着一个铜铃,用力摇晃! 刺耳叮铃声炸响,这是鬼婆子的镇魂铃,和茅有三的撞铃自是有差距,那些饿死鬼只是稍稍停顿一瞬,又摇摇晃晃逼近。 速度虽然慢了些,但等他们靠近后,恐怕就要见血! 领头正在兜里掏着,似要摸出什么器物。 韩鲊子忽的双腿微屈,重重发力,一跃而起! “天、地、风、雷、水、火、山、泽!” “贪、巨、禄、文、廉、武、破。” “左辅打邪,右弼诛鬼!” “急急如律令!” 半空中,韩鲊子竟凭空一旋身,簌簌声中,符纸如同天女散花一般四射而出! 那些符,更像是一块块烙铁,重重打在那些饿死鬼身上,饿死鬼轰然倒地,惨叫不止! 下一秒,韩鲊子重重落地。 他随手一抚腰间,便拿起拂尘,搭在了手肘上。 这一幕,着实惊到了我。 那群下九流更是瞠目结舌。 领头呼吸稍显的粗重,拱手抱拳:“韩长老之道法,对于这些血怨级别的鬼,等同于降维打击了,倒是我们隍司露怯,让韩长老笑话。” “收了这些鬼,我会让城隍庙处理。”韩鲊子倒是没多言其他,只是下令吩咐。 “去。”领头顿时下令! 我心跳加速许多,则径直朝着那老妇走去。 鬼本身就无法被打的魂飞魄散,要么镇压至其成无意识的游魂,没有害人的可能,要么就过界送去阴冥,其是入狱受苦,还是来世做人做牲畜,都凭其前身来决定。 韩鲊子并不打算镇鬼,而是要卖给黄叔一个人情? 这么多恶鬼,从城隍庙过界,对黄叔的好处是毋庸置疑的。 思绪归思绪,我走到了老妇近前。 老妇还在被两柄铜剑折磨着,她身上白气溢散更多,灰气正在不停地游走至浑身上下,要不了多久,她就要崩溃了。 “骗……骗子……” “你……骗……” 哀嚎惨叫之余,老妇微弱的谴责声入耳…… 果不其然……时间太久,加上祁家村的变化,老妇早就不如以前那般相信我。 恐怕,这和我身边没有跟着她儿子也有关。 再三进入祁家村,我都没管她的事儿,她才会连我一起对付。 “我找到你儿子了。” “你,要跟我走。” “我带你去见他。” 我语气笃定,并快速摸出来那张沾染了那老人眉心血的阴山竹纸。 本来,老妇显得分外怨毒,并不信我。 下一秒,她呆呆地看着纸。 我快速折叠出一个纸人,扔至老妇身前后,立即拔掉了她身上的铜剑。 “进来!”我低声喊道。 老妇一颤,她虚弱无比的魂魄,就要朝着纸人中钻去。 偏偏就在这时,噼啪一道符射出,打在了老妇头顶! 她一声哀嚎,身体骤然扭曲,便被符吸扯入内。 符纸成团,啪嗒一声落在地上! 我猛地回过头,身后赫然站着一人,约莫六十岁上下的老头,一身鬼婆子装束。 “你干什么!?”我死死盯着他,压不住心头怒气! 第416章 消失的尸山 那鬼婆子满脸的不自然,嘀咕了一句:“我看你半天收不住这么个情绪鬼,万一再让她哭一嗓子,我们又要遭殃。一道收魂符,简单又安全,你还拔了铜剑,让她进纸人,怎么看都不太靠谱。” “还是年纪太小,能打,不代表能……” “何驹!”领头斥了一声。 顿时,那鬼婆子不敢吭气儿了。 其余那些下九流,都神色古怪地看着我。 我眉头紧锁,哪儿料到会发生这样的乌龙。 他解释了,这就不算是故意…… 只能说,信息没有告诉他们…… 我捡起来了地上的符团,蹙眉握在掌心中。 本来我要直接摊开符团,放出老妇。 忽地,手臂被余秀拉住,她摇了摇头,呆呆地说:“别放,她彻底不信你了。” 一时间,我心头一阵难言的复杂,以及烦闷。 可事已至此,毕竟老妇只是个鬼,鬼的思维,本身就容易固执。 换做我是鬼,恐怕也会翻脸。 将符团贴身收好,又将那纸人收起来。 那动手的鬼婆子,像是察觉自己办错了事儿,灰溜溜地回到了领头身旁。 领头露出一丝歉意。 我摇摇头,情绪恢复如常。 事已至此,总归老妇也在手中了,届时送去和她儿子团聚即可,我也算完成了承诺。 其余那些饿死鬼,都全部被收了。 领头又和韩鲊子抱了抱拳,说等回去后,将所有鬼都送去监管道场。 韩鲊子并未多言,径直往前走去。 领头顿时命人跟上。 我和余秀两人,同样跟至韩鲊子身后。 行进至村中央的时候,又发生了一个插曲儿。 当然,换成之前,就不是插曲儿,是死局了。 足足二十余头媪,堵在路上。 一侧,就是前往祁家村殡仪馆的岔路。 那些羊脸猪身的鬼物,一个个凶厉逼人。 这一次,没有让韩鲊子动手,领头早有准备,所有下九流手中,都有柏木心! 下九流身手本就毒辣,配合上克制媪的东西,仅仅十几分钟,地面就多了一片尸体。 领头算是找回了两分颜面,显得自信沛然。 那些下九流,同样昂首挺胸了起来。 韩鲊子径直走向岔路,我们再度跟随过去。 忽地,余秀手抓住了我的衣摆,扭头,瞥了一眼地上的媪尸。 “媪,吃尸体的。”她空空的,说了一句话。 我一怔。 余秀也知道这个? 自从她多了一股用钟山白胶养稳固的魂,时不时冒出来的话,都带着不少信息量。 若是她魂更多……或许,她就能想起来更多的东西? 我想将命数还给吕阚。 到时候,余秀要是能清醒过来,像是个正常人,也算是皆大欢喜。 思绪间,我们已经走向岔路深处。 余秀拉我更紧了。 当我们一路走过殡仪馆大门,再过后门,行至本有尸山肉林那座山的时候。 眼前的一幕,却让我心都悬了起来。 因为……山,已然消失不见…… 山,其实不算是山。 尸山肉林的出现,是因为邬仲宽带回来一批特殊的尸体,融入了这山林中。 山便成了尸! 尸山肉林,相当于山活着,山就是大尸! 难道,那尸山肉林挪了别的位置? “显神,没走错吧?”领头皱眉问我。 他没有来过这里,疑惑是自然。 我摇摇头,表示没走错,额头上却泌出汗珠,目光落至韩鲊子身上。 “韩长老……你可看得出来缘由?” 韩鲊子眯眼,并没有回答我,他同样面露思索。 低头,我瞥了一眼腰间的夜壶。 老龚得了机缘,吸了邬仲宽所有魂魄后,就一直没醒来,和上次吃了人皮一样,还在沉睡。 要是老龚醒着,肯定能看出来些许蹊跷。 远眺前方,尸山肉林虽然不见了,但远处,好似有一处凹地! 本身,尸山肉林最中间的地方就是凹地,一片棺材里头,有一口大棺,心,就在那里! 抬腿,我就要朝着凹地走去。 余秀,忽地用力拽着我,她杵在原地没动。 “别去……”空空的话音,再一次入耳。 “尸山肉林,在一些特殊的变化下,的确能移动,或许是到了祁家村阴气最重的地方。”韩鲊子忽地开口。 一旁的领头重重点头,稍显的不适,说:“只可能是邬府所在的那座山了,以前有报应鬼阻隔,现在报应鬼不知道在村里什么地方,尸山肉林若是去了那座山……就真的难办了,活青尸煞还在那儿。” 三人的话语,让我心头有些紊乱。 “无碍。”韩鲊子摇摇头,又道:“一网打尽最好。” 转身,他就要往回返的方向走。 领头和我点点头,意思是离开。 余秀扭过身,拉着我袖子要往前走。 可我总觉得,哪儿不对劲…… 一时半会儿,我又没想到缘由。 被拉出去两步,韩鲊子都走出去十几米时,我一个激灵,便想到了不对劲的来由! 媪,吃尸体的! 余秀先前就莫名说过这样一句话! 那为什么,岔路口,二十多头媪,会停在那里,没有进这地方? 一座尸山,它们不想吃? 还是说,因为别的缘由? 我猛地甩开余秀的手,转身,拔腿狂奔,朝着凹地方向跑去! “显神!”领头一阵诧异,大声喊我。 余秀疾步朝着我追来,她空空的脸上,闪过一丝慌乱。 我余光扫过他们,脚下速度更快! 几分钟后,当我跑到凹地前头。 入目所视的一幕,让我心头骇然。 凹地,大体还是凹陷的。 不过,中间已经被填平了…… 填平凹地的不是泥土,而是粗糙无皮的皮肤。 此前在尸山上,便是这种粗糙的死人皮,毛孔粗大得像是山洞。 不过,这皮肤和我们离开时相仿,收缩得很紧…… 最中央的位置,微微凹陷下去,就像是人的心口一般。 远距离听不见,近距离下,就能听到轻微的砰砰声,似是心脏跳动。 另一阵吭哧吭哧,就像是猪吃潲水的声音传来。 我目瞳紧缩,骤然扭头。 入目所视,二十来米外,凹地另一侧,两头身形比正常媪大了得有两倍的媪,前腿分开,脑袋埋在皮肉中,用力地啃噬! 它们的羊眼,精明敏锐,不停地转动着。 下一秒,那两头媪停下了吞吃,头陡然抬起,直愣愣地看着我。 那眼神,就像是看着一块肉! 第417章 韩鲊子的雷 恶寒感油然而生。 我豁然明白,余秀说那番话的缘由了! 媪!吃尸体的! 二十多头媪不敢进入这里的缘由,是因为这里有两头媪,在吃尸山肉林了! 本身媪是猪身,就已经够大,这两头媪大了两倍有余,像是两头牛一般。 尸山肉林,竟被它们吃得只剩这么一小块? 山羊一般的头颅,毛发凌乱的虬结成一股一股,它们的眼珠中,更透着贪婪和渴望。 两声响鼻同时传来,两头媪忽地拔腿,朝着我冲来! 沉闷的声响,是它们太重,地面都像是不堪负荷。 我头皮发麻,猛然间转身,就要逃! 对付一个媪,就让我分外吃力,这两个媪,就像是它们的祖宗,我怎么可能是对手!? 一转身,就瞧见余秀,领头,一众下九流朝着我这边跑来! 更后方,则是平静走来的韩鲊子! 领头脸上的肥肉一颤,显然,被这两头媪吓了一跳。 “动手!”他沉声大喝! 顿时,那群下九流飞速分散,他们各持着柏木心做的锥子,仅仅将两头媪包围起来。 我堪堪跑到人群近前,回头一看,十余人围成了个圈儿。 那两头媪,像是知道柏木心的厉害,不停打着响鼻,却没有再往前冲。 “显神侄儿倒敏锐,还好往这里走了几步,不然还真不晓得,藏了两头媪在此地,偌大的尸山肉林,竟被啃得只剩下这一小块了。”短短几秒钟,领头就恢复了镇定。 他余光瞟过围住两头媪的十余人,又眺望更远处。 我心有余悸,多看了余秀一眼。 忽地,余秀竟迈步往前,朝着凹地方向走去! “秀秀?”我稍惊,喊了余秀一声,她却并未停顿,径直往前。 本来我想跟上去,领头却一把拉住我手腕,微眯着眼说:“静观其变。” 我眉头紧锁,自然明白领头的意思,是让余秀去办事,我就能安全。 事实上的确如此,单论实力方面,余秀比我强得多。 正当此时,异变突生! 那十余人中,忽然传来一声惨叫! 竟是一头媪,嘴巴直接洞穿了那人腰腹,鲜血狂飙而出。 柏木心扎在媪头顶上,没入不到半寸,几乎只伤到皮毛! 另一头媪见状,打了个响鼻,往前直冲! 场间顿时一片混乱。 死了人,柏木心失去作用,余下的人惊慌朝着我们跑来! 领头胖脸紧绷,他陡然踏步往前,嗤嗤声响中,他接连吐出十余根针! 结果这些针落在媪身上,就像是挠痒痒似的,根本没有作用。 并且媪奔跑的速度极快,又有两人惨死在它们口中。 余下只剩八人逃到领头身旁,领头脸色铁青,眼中极为骇然。 我一样心惊。 这两头媪,居然凶厉到了这种地步? 就在这时,它们猛地回过头去,看向凹地处! 能看见,余秀已经踩在了死人皮上,晃晃悠悠朝着中心走去! 肥胖的猪身一颤,两头媪就要冲向余秀! “给我拦住!”领头大声喝道! 结果,那八人却僵站在原地,根本不敢往前。 “老大,太凶了,玩命的啊!撤吧!”其中一人擦着额头汗水,脸微微发抖,打起了退堂鼓。 这几人,就算冲上去都是送死,无非是媪浪费几分钟的时间。 我扭头,顿看向了韩鲊子! 韩鲊子速度慢,这才停步至我身旁。 “啖食尸肉,又食了活人。”韩鲊子的眼中,顿迸射出一阵杀机。 没等我开口求援,他双腿猛地一蹬,整个人箭射而出! ”东起泰山雷、南起衡山雷、西起华山雷,北起衡山雷,中起嵩山雷!“ “五雷速发,吾奉五雷判官急急如律令!” 韩鲊子本身的话音,并不沉闷,此间的咒法声,却如同闷雷一般! 他握拳,推掌! 砰的一声闷响,最当前一头媪,身上炸起一团红芒,又似有电弧闪过! 焦糊的味道,带着一股肉香,骤然弥漫开来! 那媪惨叫出声,脚下顿时乱了步伐,重重滚了出去! 而后那媪撞在它身上,同样滚出! 韩鲊子却并未停顿,曲臂推掌,又是接连四下! 两头媪身上红芒乍现,算上最开始,一共五次,一个中了三招,一个两招,毛发都焦黑一片,肉香变成了糊味,还夹杂着难闻的尸臭,直冲天灵盖! 那两头媪伤得不轻,惨叫声更似是杀猪一般,又带着一丝羊叫的颤音,快刺破人耳膜。 韩鲊子骤地停下冲势,双手腰间一抹而过,便是两柄青铜剑入手! “韩长老小心!非柏木心,杀不死它们!”我瞬地反应过来,大声喝道! 媪这鬼物的特性就是如此,只有特定的东西能杀! 韩鲊子本要往前,再次顿足,目光似扫至地上三具尸身处。 那三个惨死的下九流身旁,都遗落了柏木心做的尖锥。 其中一个,尖端染着少量血迹,伤过一点媪的皮毛。 他正要往那其中一个方向去。 那两头媪,再发出两声尖叫,直直冲向韩鲊子! 它们的两双羊眼,快要瞪出来了一般! 这飞快的速度,甚至比韩鲊子刚才冲向它们更快。 若韩鲊子再走,必然将后心留给他们。 “两个孽畜!” 韩鲊子陡然收起青铜剑,拔出腰间拂尘,噗的一声,鲜血从他口中喷出! 拂尘抖动,赫然是凭空画符! 韩鲊子口中低喃,似是念咒。 符纸迅速成型,直射其中一头媪! 当符落至媪头顶时! 轰然一阵闷雷炸响!天,似乎都被炸开了一道缝隙! 当然,不是天真的破了,而是祁家村暗无天日的天,露出了一丝白芒! “嘶!” 领头倒吸一口凉气。 我同样骇然,其实和孙卓的数次交道,我早就看出,他们的道法和雷有关。 丝焉口中提过雷法,当时的鬼龛领首同样说过,孙卓想多学一些! 实则,韩鲊子之所以会死,就是引动了雷,生劈了鬼龛领首,才油尽灯枯! 这雷声的动静,虽然比当日在监管道场要小得多,但再小,总归也要耗元气,韩鲊子不怕仅剩下的一年寿命,大幅度削减吗? 第418章 心跳! 我正想到这里时,韩鲊子又是一道符落下! 这符,落在另一头媪身上! 单纯两道符,看似声势大,却并没有什么威力一样。 两头媪,转眼冲到韩鲊子近前。 就在这时,韩鲊子声音如若洪钟,喝道:“咒曰,九天玄刹,辟邪神雷,煌煌天威,一曰玉枢雷,吾奉五雷判官急急如律令!” 沉闷的轰隆声,似要炸穿祁家村的天! 外边儿的天空,必然是乌云闷雷,闪电不止了! 可祁家村暗沉的天,依旧还是只有一缕白! 两头媪头直直撞向韩鲊子,尖溜溜的嘴巴,狠狠咬下去! 韩鲊子猛然后退,骤然爆发出的速度,堪堪避过。 不过,它们未曾停顿,再度冲向韩鲊子! 领头神色惊骇,喃喃道:“祁家村的天,被怨气封得太死,韩长老引雷都无法劈进来!所有隍司人等听令!援助韩长老,诛灭那两个鬼物!宁死不可后退!否则我隍司颜面扫地,韩长老若陨落,我等更无法活着出去!” 领头话音落罢的瞬间,余下八个下九流,全部果断无比的冲了出去! “显神!去挖了那颗心!” “此地怨气之厚重,必然来自报应鬼,活青尸煞,以及这尸山肉林!” “灭除其一二,或许便能破掉一些凶狱!” “那两个鬼物,怕是不好杀!” 领头语罢,他双手同时在兜内一掏,赫然摸出来两个柏木心,朝着韩鲊子方向冲去! 我瞬间就明白了领头的意思。 一切都在电光火石之间。 韩鲊子再二次避开两头媪。 那两头媪居然不往前冲了,再发出尖锐嚎叫。 这不像是惨叫,反而像是在呼唤什么一样。 韩鲊子再次画符,符光乍现,再次落至两头媪头顶。 可当他以咒法引雷时,依旧只是天际雷声涌动,根本没有闪电劈下。 “韩长老!雷法无用,柏木心可杀媪!” “速速诛杀它们,它们在引同类过来!”领头尖声大喊。 后怕感顿时涌上心头。 外边儿都杀了二十多头,还有媪在荒田中? 要是再引来一些,就凭眼前人手上的柏木心,根本就杀不过来。 即便是能杀了这两头堪比祖宗级别的媪,其它的也能耗死众人。 思索间,我更不敢耽误,拔腿便朝着凹地方向疾驰。 入目所视,余秀走了一半距离,快要靠近正中心了! 眉心郁结,余秀怎么这么慢? 很快,我便到了凹地处,下一脚,便踏在了尸地上! “砰!” 心猛烈地跳动一下,像是重重撞击在胸膛处! 我疼得都来不及倒吸气,噗的一声,一口血便喷了出来! 拔腿后退,离开了尸地,本来第二次要重重落下的心跳,高起低落,我粗重地喘息着,感受着口腔中的咸腥味,眼皮子都在痉挛。 我顿时想起来当日,自己接近这里时,心脏就跟着核心处尸山肉林的心一起跳动…… 先前靠近,我没察觉到心跳有反应。 再加上这里和上次有变化,上次装着心的棺材曝露在眼中,此次是尸肉包裹,本能就认为,这里没有先前的问题了,忽略了这一点…… 余秀距离最中心,还是有一半距离,她迈步很慢,落步更慢…… 我才堪堪明白,压根不是慢……是这地方太怪诞。 余秀能走到那里,证明了她实力。 我怕是连走三步,心就要碎了…… 余光,快速瞥了一眼韩鲊子那边。 八个下九流,外加领头从旁辅助,韩鲊子没有再引雷,而是舞动拂尘,以强劲身手对付媪。 可这两头媪皮糙肉厚,身上已经扎着四根柏木心的木锥了,竟都没有倒下的迹象,反倒是越来越凶残。吃过尸山肉林的媪,已经不是普通柏木心能杀的了。 我甚至有个念头,韩鲊子引来雷,就能杀了它们吗? 最好的结果,是我立即挖出尸山肉林的心,尽快离开此地! 思绪落定,我再看向余秀! 一两分钟了,余秀才迈出这一步,缓缓再抬步往前。 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滚落。 余秀这速度,恐怕走一天一夜,都未必靠近最中心,更别说挖心了。 深呼吸,我尽力让心绪平复,迈出一步,朝着尸地落下。 落脚的那一瞬,又是砰的一声,心跳擂动。 嗓子眼一甜,有血要喷出来。 我强忍着这痛,双目圆睁,并没有后退! 再抬腿,整个人完全站在了尸地上。 心,咚咚猛跳,每一下,都似是要撞破胸腔,脑仁都在生疼! 我才接受现实…… 这里,没有技巧的说法,就是尸山肉林的心,抗拒外敌,自我保护措施。 快承受不住那心跳的速度,我再要后退。 陡然间,我如醍醐灌顶一般,想到一样东西! 快速从贴身胸口处,摸出来了四规明镜! 以镜面照着自己的身体! 铜芒一闪而逝,顿时,那股心跳擂动的感觉弱了下来,竟完全恢复了正常! 我不敢幅度太大,距离韩鲊子那边有一点距离,再加上我背对着他们,四规明镜被我举在胸前,他是瞧不见的。 这也和他们在打斗有关,他根本不可能抽空来看我。 我大口呼吸,疾步往前走去! 余光不住的看四规明镜,镜面照射,似有成百上千根纤细的灰色血管,要钻进我心口的位置。可只在镜面中能瞧见这一幕,实则看我胸口,什么都看不见…… 很快,我就经过了余秀身边。 余秀眼神空洞地看着我,稍显的呆滞。 愈发往前走,铜镜中,缠绕在我身上的灰色血管就更多。 它们就像是一条条细蛇,想要进入我心脏! 恐怕,尸山肉林抵御外敌的方式,就是这两种。 要么让来犯之人心脏跳破,如果不行,便是这怪异的血管钻心。 好在我有四规明镜,那余秀,又是怎么抵御的? 思绪归思绪,余秀没出事,我便没去多看。 转眼间,便来到了正中央位置。 这里凹陷更多,活脱脱就是心窝了。 粗糙的皮肤,毛孔依旧很大,差不多得有小拇指大小的空隙,让人头皮不住地发麻。 它的心,不停地跳动着,心窝便在微颤! 第419章 取心! 我蹲身下去,稍一迟疑,便摸出来了一把匕首。 匕首用力往下刺,皮肉坚韧无比,根本就刺不穿,手还差点儿打滑,险些伤到虎口。 心头微沉,我收起匕首,再摸出来一样物事,是一把红锈斑驳的剪刀。 上一次,就是这把剪刀救了丝焉。 红锈来自于小龙血,只是剪刀上的锈迹不多了。 它能剪碎毛发,不一定能扎破这里的皮肉。 我屏住了气息,尝试着用剪刀扎下。 轻微的声响,是刀穿破了肉皮。 我心跳加快,隐隐约约又有刺痛袭来,倒不是此地对我做了什么,还是因为先前的伤患,心跳快了后导致疼痛。 再屏住呼吸,我开始用剪刀,剪破这里的尸皮。 咔嚓咔嚓的声响,代表着皮有韧性,脆劲儿。 很快,我就剪开了半米左右的伤口。 竖起来我又剪了一道,形成了一个十字伤。 这尸地心窝颤动得更厉害了,像是它在阵痛。 余光能瞧见四规明镜中,我身周已经全部是灰色的血管,它们就像是一条条细蛇,拼命要钻进我身体,却钻不进来。 四规明镜弥漫着一股薄薄铜芒,蔓延至我身上,对我形成了保护。 我剥开被剪成十字形的肉皮,便露出下方四边形的血肉。 肉呈现灰红色,死气沉沉,却不停地抽搐痉挛,并时不时砰动一下。 我正要用剪刀继续剪肉,可没想到,稍一用力,剪刀便断了…… 小龙血形成的铜锈用尽,这剪刀就成了废铁一块。 我脸色变了变,尝试性摸出来匕首一割,心头顿时一喜,先前匕首破不了皮,可现在割肉反倒是没问题! 我寻准了位置,就狠狠切下去! 尸肉没有冒血,只是粘稠血红! 刀切下去起码一尺深!我才感觉触碰到一个更为坚韧的物事,猛地颤动一下。 匕首没有刺进去,那颤动,连带着我心又一阵猛跳。 沉住气,我快速割肉。 将心窝那里,割开了一个半米左右大的洞! 然后,我便瞧见了一块漆黑的物事。 那并非是心脏,而是棺盖! 本身尸山肉林的心,就来自于大量尸体的同化,它此前就在棺材里头。 这大抵印证了我的揣测,媪吃尸山肉林,它便朝着心回缩。 才形成了现在这一幕场景。 我俯身下去,手在尸肉和棺盖之间摸索,那股粘稠的感觉,让人不住作呕,总算,我摸到了棺盖边缘! 这棺盖上一次被孙卓打过,其实已经不完整了。 卯足力气,我狠狠一掰! 棺盖硬生生被我打开! 就是我一手要持着四规明镜,单手行动,极其不便。 下一秒,入目所视,就瞧见了一颗心! 我本以为,这么大一口棺材,装下来的心,应该也是极其巨大,填满整个棺内。 可没想到,心极度小,就和人心相仿,比拳头略大一点点。 灰红色的心,砰砰跳动着。 大量血管从其顶端延展出来,钻进棺底…… 我重重吐了口浊气,猛地一跃,跳进棺材内部。 飞速划出匕首,切断心上的血管,收起匕首,我直接将心捡了起来! 那一瞬,四规明镜中,我身上的灰色血管骤然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我清晰瞧见那心上,血管骤然弥漫,朝着我心口刺来! 头皮一阵发麻,我一动不动! 四规明镜一阵骤亮! 那心上,顿时传来一阵噼啪声,焦糊的味道猛地弥漫而出。 心,没有再冒出血管了。 我快速又取出来一张阴山竹纸,将心包裹起来,塞入兜内。 四规明镜,果然不愧是四规山的真人信物。 要是没这东西,就算是十个我,都拿不到这颗心! 即便侥幸拿到了,都必死无疑! 只是,问题出现了……四规明镜不对着我的话,这心,怕是要出乱子…… 脑中思绪飞速。 我尝试性将四规明镜的镜面,正对着我胸口,贴身装好。 一时间,外兜没什么反应,那颗心没出古怪。 我大喜过望,爬出了棺材。 心窝外边儿,正站着一人,赫然是余秀。 余秀呆呆地看着我,空洞的眼神,都仿佛有些不理解。 “走了,秀秀!”我抑制着心头悸动,迈步要往前走。 可入目所视的一幕,让我心头骇然! 领头,韩鲊子,还有三个下九流,被乌泱泱的一群媪,围在最中心! 地上血腥一片,领头带来的人手,只剩下那几个了。 韩鲊子同样负伤。 那两头大媪,凶厉无比地在媪群中打着响鼻,其余媪轮番冲刺上前,一击即退! 天,乌黑一片。 那种乌黑,还夹带着一丝丝绝望。 就在这时,那两头大媪似是察觉到了什么,突然转过身,盯着我这边! 余光所视,尸地变得一片干瘪,宛若成了干尸。 尸山肉林的核心就是心,心被割断,这些尸肉,自然就成了彻彻底底的死肉! 阵阵阴气,正在不停地崩散! 尖锐的一声嘶吼,那两头大媪,直接朝着我弹射而来! 它们明明没看见我挖心,这举动,就好像知道,尸山肉林最重要的东西在我身上! 我头皮猛地发麻。 “秀秀!”一声低吼,声音都发颤! 不是我怕。 是因为这两个鬼物太凶,韩鲊子都奈何不得,我打不过! 余秀骤然转身。 怪异的一幕发生了,她身体微颤,衣服竟从里往外,溢出一阵阵黑红色的血来。 除此之外,隐隐约约,还能瞧见余秀的头顶四周,出现了符…… 符,封住了余秀的头。 再隐隐约约,她成了血衣的衣服上,又冒出来了只剩下刀把的尖刀! 我心头更骇。 这才是余秀本来的模样吗? 她身上的符,就是她能白日行走的缘由? 八败寡妇,不是单纯说命数凶恶。 神主牌,就是灵位。 余秀,是尸非人!? 这时,余秀的手,忽然落在胸口一把匕首上……她似要将匕首拔出来…… 也就在这节骨眼上。 一声炸雷,炸散了头顶的乌云! 一道闪电轰然劈下! 重重落在了最前头的那只大媪身上! 又是轰然闷响,另一道闪电落下,没有厚此薄彼,惨叫声穿透云霄。 冷不丁的,眼前的余秀,又恢复了正常。 就好像先前瞧见的那一幕,是幻觉一样…… “心挖了,阴气散了……天,要亮,老道士,坑人……”余秀语气依旧空空,她的话,却让我百思不得其解。 眼前的雷,的确是韩鲊子先前用的符。 可他明明救了我们,坑人,坑了谁? 第420章 散狱 闷雷滚滚,闪电不停地划破祁家村晦暗天空,几十年未见的亮光照亮视线所囊括之处,所视的一切,都充满了灰暗。 那两头大媪被劈得血肉模糊,模糊的血肉又成了焦炭。 围攻韩鲊子,领头等人的媪,厉啸地朝着那两头大媪奔去。 韩鲊子那边顿时减轻了压力。 不过韩鲊子并未就此作罢,他纵身一跃,又至半空中。 赤红色的道袍,在电闪的骤亮白光中,就像是一道艳丽的红花,绽放到最夺目的阶段! 带着重音的咒法声,响彻于天际之间! “一笔勾起五雷使,铁面判官不容情!” “三观将帅领兵起,五雷使者急速行!” 同时,韩鲊子手中的拂尘飞舞极快!红意弥漫,大抵是他吐出的血。 以血为墨,血符一道道成型! 雷,响的更猛烈了! 的确,媪只能被柏木心杀死。 韩鲊子杀不了它们。 却能将它们的手脚劈成焦炭,外边儿皮肉劈成焦炭,眼,耳这等脆弱的地方,完全毁掉!最终那些鬼物,成了一个个无腿无尾,甚至没有眼睛耳朵的怪物。 这一幕,是真的刷新了我对道士的认知…… 更清晰的看见了下九流和上九流之间的鸿沟,真就宛若天堑! 这样一对比,孙卓完全是学艺不精,就着急的想要接管监管道场,想要压韩鲊子一头。 是韩鲊子无心权利,无心和四规山起冲突,对孙卓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真对比起来实力,孙卓的道术对比韩鲊子,还相差太远太远。 卯足全力才憋出来,似是火花一般的雷,和凭空劈下的雷,差距无需用言语形容。 也幸亏是孙卓。 若他一直待在四规山,等到道术大成后再出来,我就是真切的跳梁小丑了…… 这无异于还给了我一个更深,更坚决的念头。 孙卓必须速死! 否则,将来一个类似于韩鲊子,甚至比韩鲊子更强的存在,对我来说,威胁太大太大。 “不要发呆,走了。”余秀拉着我的手袖,拽着我往前走。 等我到韩鲊子,领头等人身前时,韩鲊子面不红,气不喘,身上的伤势,好似没有痛感似的。 领头对韩鲊子充满了忌惮和敬畏,又看向我,匆匆问我如何了? 我取出来阴山竹纸包着的心,递给领头。 领头推掌,没有接。 他连连点头,哑声道:“拿到就好,拿到就好……这鬼地方,多亏韩长老来了一趟,否则我们怕要赔了夫人又折兵,都不一定能活着离开。” 韩鲊子瞟了一眼那些媪,又看了看我,才道:“我要去村深处看看,你们速速离开吧。” 领头面色微变,正要说话。 我微嘘一口气,才说:“韩长老,我们在村口等你。” 领头皱眉看了我一眼,显得不解。 韩鲊子的脸色稍显的满意,说:“如此甚好,等我诛了报应鬼,若有所获,赠予小友。” 下一瞬,韩鲊子调转身形,朝着回返路上疾驰! 我示意领头跟上。 “显神,韩长老帮了我们不少,他不走,为何我们不帮忙?”领头话极为直接。 我摇摇头,说我们帮不上。 领头稍稍僵住,他瞥了一眼余下三人,目光却落在余秀身上,说:“我们不行,她可以。一个报应鬼,一个活青尸,单纯一个,韩长老无碍,两个若是在一处,恐怕……” “他们两个不会在一处的。”我打断领头的话。 领头眉心郁结,一时间没吭声了。 “显神,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他忽地又问。 我没吭声。 “韩长老,不让你说?”领头胖脸绷紧。 “嗯。”我借驴下坡。 领头轻吁一口气,才唏嘘道:“韩长老的道术,高得可怕,先前好像监管道场出事,他用的也就这样的招式,理论上,元气大损,要折寿的,可他脸不红,心不跳,我看,这种实力要能保持下去,搞不好能成真人。” 我心头再次微跳,忽地,余秀先前那番话回荡在耳中。 还有,韩鲊子先前的面容,也浮现在眼前…… 坑人……坑了茅有三吗? 韩鲊子是茅有三续命,才能活下去。 他肆无忌惮的用这种雷法,就如同领头所说,理论上,他要折寿。 实际上,寿命本身是续来的……那就得茅有三补上去? 拳头,暗暗紧握。 真人就是这般实力? 不过,领头所言也非真,他没见识过明镜真人。 若韩鲊子实力强过于明镜真人,这一次就不会让明镜真人摆布。 只能说明……明镜真人会更强…… 怪不得,茅有三没让我去杀孙卓,而是让我进某个地方…… 那地方,有什么杀招? 思绪间,我们一行人已经走出了殡仪馆大门。 我才注意到怪异的一幕。 身后的天,正在逐渐变亮,黑漆漆的云层,一点点褪去…… “呵呵。”领头忽地笑了笑,说:“祁家村这范围的凶狱,来自于那活青尸,报应鬼,以及尸山肉林,尸山肉林被毁,天倒是亮了,凶狱的范围,缩减了。” “无形中,显神你办了一件大好事,这地方,多多少少还是失踪了许多人,重见天日后,附近的居民要轻松些。”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只能沉默无言。 没等我们从岔路进祁家村,身边的天,都亮了,眼前的路也有了改变。 领头似是知道路径,带着我们一路到了村口。 祁家村还没什么变化。 在领头看来,是报应鬼和活青尸撑起了剩下的凶狱,可我清楚,全靠那个活青尸。 另外三个下九流,颇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只是他们没笑,脸色比哭还难看。 杨管事以及开车的司机还守在村口,瞧见我们从另一条路过来,显得分外诧异。 没等他问,领头就让那三人去说明情况,而后,他和我走到村口正前方,眺望着村内。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 从天亮,到天黑,又等到天亮的时候,异变突生。 祁家村的牌楼,倒了…… 村子给人那种压迫感,竟消失不见…… 半小时左右,韩鲊子出现在了村口。 他背负着手,脸色却极为郁结。 “吴庸,帮我一个忙。”韩鲊子停在了领头面前。 以前,韩鲊子称呼的是吴领头,此刻换了名字,可见韩鲊子的心情,很糟糕。 “韩长老,但说无妨。”领头微微躬身,态度摆的极低。 第421章 利益维系 “这祁家村中,并无那报应鬼,我只瞧见一头活青尸煞,携着一正要化青的女尸,女尸被我诛灭,那活青尸煞受创,携着女尸魂魄逃窜。” “近日,他们必会作乱。” “把他们找出来,另外,还要找一报应鬼。” “看来,先前那鬼东西逃离我长丰道观后,并没有回到此地。” 韩鲊子一连串说了不少事情。 没找到报应鬼,是理所应当的。 报应鬼已经被地气吃了,可韩鲊子,还创伤了那活青尸煞。 正要化青的女尸,不就是邬仲宽的妻子,芷兰吗? 尸身被毁,魂魄就能离窍,似是韩趋那般。 怪不得祁家村的凶狱会完全消失,村头都倒了。 没了尸山肉林,再失了活青尸煞,凶狱自然维持不住。 “报应鬼和活青尸煞都在外……”领头倒吸一口凉气,旋即沉声道:“我会命令下边儿的人,仔仔细细查探这两件事。” “嗯。”韩鲊子点点头。 下一秒,韩鲊子忽然目瞳圆睁。 “大胆!”他骤然一声厉喝。 那声音如同雷霆贯耳,我闷哼一声,脑袋都是生疼! 捂着头,我缓缓倒下。 不光是我,杨管事,另外三个残存的下九流都同样闷哼,缓缓倒地。 领头稍稍好一些,身体晃动了一下。 韩鲊子大步走向我们来时坐的车,进了后排,那车快速驶离。 头疼的感觉总算一点点减弱,我勉强站起身来。 其余几人相互搀扶着站起来。 领头脸色很不自然,看着韩鲊子离开的方向,额头上都在冒冷汗。 “好凶狠的杀机……这是出什么事儿了?”领头喃喃。 我瞧了一眼身旁余秀,她并没有受到丝毫影响一般。 “不知道……”摇摇头,我回答。 说是不知道,心底其实有了揣测。 丝焉动手了! 韩趋主魂必然被收,韩鲊子才有反应! 从此地回监管道场,再快也得一个小时。 一小时,怎么都够丝焉离开。 有八封旗在,韩趋的气息就不会外泄。 只要丝焉聪明一些,没露出什么身形来,那这口黑锅,黄叔背定了! “呼……”领头长吁一声,道:“总觉得韩长老和先前不同了,又说不上来是哪儿不同,或许是实力提升,性格总有了些变化。” 我不知道怎么接话。 杨管事倒是嘀咕了一句:“他要带走的魂,都没带走。” “回头你跑一趟,送到监管道场去。”领头看了杨管事一眼。 “是……”杨管事低头领命。 “先前韩长老说的事情,你也安排下去。”领头再嘱咐。 杨管事再点头说好。 “此番虽说损失惨重,不过,好在目的达成了,你们先回去,事关重要,我送显神去冥坊。”领头拉开了话题。 杨管事和其余人上了车。 我倒是没觉得有什么问题,跟着领头上了另一辆。 那车的司机被领头喊下去,开车的便成了领头。 离开祁家村,朝着冥坊赶去的路上,领头颇有种踌躇满志的感觉。 我开门见山,直接问了领头,他想要什么东西,我等会儿会问酉阳居讨要。 隍司此番的确损失惨重,十余人只剩下三个。 他们也卖了大力气,若非缠住了媪,韩鲊子也得吃大亏,甚至那两头媪会分心来对付我,我可能都拿不到尸心。 领头默了片刻,才慎重说:“乌皮隐囊。” 我默念一遍名字,觉得拗口,且陌生,从未听过。 领头轻叹一声,才和我解释,这是他们家族一件物品,多年前他父亲探寻一山陵,重创,将那物品遗落,事后酉阳居的人探陵,将那里破了,因此,那物品便落入酉阳居手中,这么多年,他一直想要拿回来,却没得偿所愿。 我恍然大悟,点头说好。 领头脸上浮现出喜色和感激,道:“显神你如此待我,我感激不尽。” 我笑了笑,让领头别这么说,我们相互帮助不少,早就是至交好友,好友之间,哪儿说其它? 领头长吁一声,点了点头。 我心头有些踌躇,尸心就这么拿到了。 过程是惊险,结果却很好! 夜晚尸解的地下主,马上就能从酉阳居拿到。 这样一来,我就能诱出瘟癀鬼。 马上……阳神命就要回到我体内…… 心跳的很快,我没多吭声,领头就专心致志的开车,同样不多言。 总算到了冥坊所在的商业街。 车只能停在外边儿,领头就在车上等我,表示他不进冥坊,避嫌。 我其实想说,没什么可避嫌的啊,我亦没觉得他利用了我什么。 忽地我又想起来,应该是椛萤? 毕竟椛萤的命数,足以让很多人争抢。 因此,我点点头说行。 不过,我还没转身,领头居然又取出来一样东西递给我。 那是一个小小的锦囊,透着一股淡粉色。 “这是……”我稍诧异。 “魅,本来和施箐合二为一,上次我们捉到施箐,这东西我留下来了。” “椛萤跟着你回了靳阳,这便应该交给她。” 我心头油然升起一股感激之意。 魅,可遮挡命数! 椛萤不安全,除了可能被孙卓,明镜真人盯住,还有最大的问题,就是这命数会曝露在很多人眼中! 有了魅,知晓的人就不多了。 隍司一批人,领头会处理。 监管道场的道士,张栩为首,已经被杀,还有些小道士,十不存一…… 黄叔常年待在城隍庙,现在这情况,他不会出来做什么。 况且以前黄叔对椛萤有兴趣,也是监管道场出了面。 可以说,只要椛萤身上有魅,就根除了大量危险隐患。 更别提,明镜真人和孙卓已经回了四规山。 ”多谢领头!”我发自肺腑地说。 “好了,你说的,朋友之间,何须言谢?”领头胖脸堆满笑容,神色都松缓许多。 我点点头,这才朝着戏院方向走去。 进了冥坊,先径直去了一趟老茶馆,椛萤还呆在先前的卡座位置。 瞧见我们,椛萤顿生喜色。 我先将锦囊交给椛萤,椛萤一怔,惊喜更多! “小眼睛胖子给的。”余秀空空地说了句。 “领头?”椛萤喃喃。 我点点头,简明扼要和椛萤说了我出去这几天的事情。 轻轻拍了拍腰间的包,我并没有取出尸心。 虽说老茶馆有老茶馆的规矩,但冥坊中,都是不见光的人,还是减少麻烦最好。 椛萤抿了抿唇,才不自然地说:“先前你说过领头很多了……这几天发生的更多,他好像是没什么问题了,应该是吧。” “或许,他是想和酉阳居利用你的,只是你不好被骗,他又知道你现在的实力,和酉阳居的关系,才转变了态度?” “当然,我只是推断,一切还是看你。” “我只是觉得,最好不要和隍司再打交道,和领头减少碰面。” “他真要没有私心,为什么不提前将魅给你,而是一直到今天才给?” “利益当前,朋友两个字,经不起考验的。” 椛萤的话,让我怔住半晌。 当局者迷,其实领头什么都不做还好,偏偏他多给了魅,才成了画蛇添足。 是啊,送还魅,是雪中送炭。 可这块炭,他一直捂在手里,先前没拿出来过。 只是…… 我心里头又有种说不出的闷堵…… “你别难过……世上很多事情,就是这样子的,领头肯定也当你是朋友的,只是没有你那么真,很多朋友,也需要利益维系不是么?”椛萤似是看出了我不高兴,又小声安慰我。 “你可以相信姐姐,姐姐一直陪着你的。”余秀忽地开口,轻声说。 我又多看了余秀一眼。 心,稍稍暖了一些。 的确,椛萤会一直陪着我。 人相信的东西不多,能信任的人也不多,能有一个,已经是福分。 倒也还好,椛萤及时点醒了我。 否则,我情绪一直深陷,等到将来万一有一天,领头和我因为利益发生矛盾,那才伤人。 “把乌皮隐囊交给领头后,我会减少和他接触的。”我沉声道。 “不止如此,我们得离开靳阳。”椛萤补充一句。 “因为韩趋,你会彻底得罪韩鲊子,一个走火入魔的人,好的时候,会很好,可他可怕起来,你会被剥皮抽骨!” “还有,我觉得孙卓和明镜真人不会真的走,鬼龛在我们手里吃了那么大亏,居然没有来报复,这也不对劲。” “最重要的是……命数回来了,你得有足够安静的地方调理才行。” 我长吁一声,心里缓和多了。 椛萤将一切事情都安排的条理有序,我们是该离开靳阳。 只是,我眼中又有一丝丝为难。 “怎么了?”椛萤再度问我。 “没,没事。”我摇摇头。 我所想的,就是关于我爸妈的事情,尸心拿回来了,完成了交易,相当于我能力得到费房认可,费房要找到上一任酉阳居士,我应该能顺道查到我爸妈的情况。 要是一走了之……就没办法查…… 只是转念一想。 现在我能力刚好够而已,真能和酉阳居合作? 这就和领头想独自一人算计魏有明一样,不亚于与虎谋皮…… “真没事?你不能有事瞒着我哦。”椛萤牵起了我手,她认认真真地说。 第422章 极奸之人 顷刻间我下定了决心,和费房要合作,却不能是现在。 实力不够,我只会被人牵着鼻子走。 “我们离开靳阳,去哪儿,你来决定!”我一字一句回答。 椛萤眸子骤然一亮,她点点头道:“好!” 也还好,这老茶馆卡座有类似于茅有三在铺子用的隔音之物,否则我们的言论让人听去,足以让冥坊震荡一次。 虽说我不算是明面回答问题,但那只是我在思考,直接答应了椛萤她的要求,就不算瞒着她了。 毕竟我爸妈的事情,她是知道的。她或许也想过这些,只是觉得危险,才会让我离开靳阳。 …… 暂且让余秀跟着椛萤,我才离开老茶馆。 冥坊街道上,来来回回行人数量不少,都低着头自顾自走路。 等我抵达酉阳居时,酉阳居开着门,过道里有不少人,柜台后边儿的人,算盘珠子打的噼啪作响。 就连冥坊对面的酒肆中,都坐着许许多多的客人,那高大个儿来回走动,给人倒酒。 唯有一个位置空着。 就是费房每次坐的那张桌子。 我径直进了酒肆,走到那张桌子旁坐下。 顿时,旁侧一客人怒目相视,沉声道:“小子,知道这位置谁的吗?你还敢乱坐?不想在……” “砰!”沉闷的声响,是脑瓜子撞在地上的声音。 那高大个儿蒲扇般的大手,压在说话那人头上。 那人挣扎都没挣扎过来,已经昏死了过去。 “罗家少爷,主人说,您要是来了,他不在,就让我关门谢客,带您去饮茶。” 我眼皮狂跳。 这高大个儿,前一瞬还在给人倒酒,那人只不过是一句话没说完的功夫,就被打翻在地! 更重要的是……冥坊不是有规矩,不能动手么? 酒肆内其余客人,全都忌惮无比地看着那高大个儿,没人敢吭声,纷纷站起来,在桌上留下一些东西,快速朝着外边儿走去。 高大个儿站起身,手就那么揪着昏死那人的脑袋,拖着他就出了酒肆,随手扔了出去。 那人还有其实还有同伴,匆匆上前,将人抬起来后,飞似地朝着街道另一头跑去了。 人群虽在散去,但我发现有很多目光,都虎视眈眈地盯着我! 其实,在冥坊之中我行事都很低调,就怕多招惹视线,是非。 结果这高大个儿,只用了这一出,就将我平日的谨慎给破了…… 酉阳居这地方聚拢的人,实力都不容小觑…… 他替我打人……还说费房见我……这太高调…… “罗家少爷,请。”高大个儿又回到我身前,毕恭毕敬地做了个请的手势。 稍稍吁了口气,我跟着高大个儿离开酒肆,径直进了酉阳居。 过道两侧都是掌柜台,后边儿是一个个小抽屉的那种立柜。 穿着布衣,掌柜打扮的人,都只是瞅着高大个儿,像是怕他撞坏什么东西。 站在过道中的人,则小心翼翼地贴着柜台,让出路。 过道尽头是一条楼梯,二楼和一楼的布局相仿,只不过,这里的掌柜台,左右各一个掌柜,他们明明站着,却闭着眼睛在打盹儿一样。 穿过二楼过道,走到尽头。 按照方位来看,这里应该是楼下入口的位置。 这房间,能瞧见外边儿的街道。 推门而入,里边儿布置的极其古典,幽静。 左右两面墙,以及开门这面墙,都摆着柜子,空格中各式各样的物品,看上去就价值不菲,可也有些东西很阴森,有人头骷髅,骨灰坛子…… 靠窗的位置摆着一个茶盘,精致典雅。 高大个儿慢吞吞走过去,他块头太大了,摆弄茶具,就像是摆弄小孩儿的袖珍玩具一样。而后,高大个儿又让我坐在茶盘对面。 我过去坐下后,便静静地等。 他泡好了一壶茶,给我倒了几杯,我全都喝了。 摸出来手机看了时间,半小时了,费房没出现。 高大个儿没停下手中动作,一直在泡茶,倒茶。 我一连喝了得有三十来杯,饶是两指能屈起的小茶杯,一样有些过量。 费房还是没出现…… 我心头逐渐躁动起来,高大个儿却指了指一个方向。 我才发现,那里有一道很隐晦的房门! 正以为,费房在那里,高大个儿却说了句:“厕所。” 我:“……” 轻微的淌水声入耳,高大个儿又给我倒了一杯茶。 “喝不下了,别倒了……”我抑制着那股子烦闷。 起身,去上了个厕所。 等我再出来时,便瞧见了费房! 高大个儿毕恭毕敬的站在一旁给他倒茶,我位置那杯茶也满着。 费房面带微笑,点点头道:“回来的很快,罗家人办事,向来都很快,看来你得手了?” 重重吐了口浊气,我心情稍稍平缓了些。 摸出来那阴山竹纸的小包裹,我走至茶盘前,递给了费房。 费房并未直接拿过去,而是从茶盘下头拿出来一只手套。 白布手套上,密密麻麻画着符。 他接过后,肉眼可见,纸包猛地跳动一下。 费房手猛地钻进,纸包才恢复了常态。 “看来,你身上有极强的镇邪之物,这颗心,你就直接这么装着了?”费房目光灼灼。 我心头微缩,不过,并没有吭声接话。 费房打开纸包,那颗尸心便曝露出来。 先前,尸心是黑红色的,此刻,这颗心竟然有种玉质的感觉,更像是一颗石头。 费房眼前再度一亮,喃喃道:“你可知道,这尸心,早就该到酉阳居,多年前,酉阳居颁布一条榜文,请一先生养百尸之心,祁家村的邬仲宽,领了这榜文,结果,没几年,他就死了。” “不过,好在我这一任,将尸心取了回来。这尸心形态比想象中要好,看来它被取下来之前,尸山肉林回缩了?” “很好,很好啊,你的实力,远超我想象,我本以为,你会抬来一口大棺的。“ 费房这番话,让我脸色微变。 尸山肉林,竟然是刻意用来养尸心的? 还是邬仲宽接手的任务? 如果尸山肉林没有回缩,那这颗心,就是那口棺材一般大小吗? 我并没有解释那么多,只是说道:“除却了地下主,我还想要一件东西。” “哦?”费房还是仔仔细细端详尸心,他余光瞥我一眼,说:“你尽管说,简单的要求,我会满足的,如果麻烦了,还是不能。” “当然,你和我合作做事,我亦然能给出不少好处。”费房这话并没有多倨傲,很正常。 “乌皮隐囊。”我开口。 费房的手,明显微微缩了下,紧握着尸心。 玉质一般的尸心,似是又抽搐一下,像是疼痛。 “替隍司领头要的,对吧?”费房幽幽说,他看我的眼神稍有古怪。 我说不上来,总觉得哪儿不对劲。 “你晓得乌皮隐囊,做什么用的么?”费房忽然道。 我摇摇头。 “养鬼。”费房回答。 “我可以命人送去给隍司,你讨要了一件物品,算是欠我一件事情,这物品的珍贵程度,不下于尸解的地下主尸身。” “现在,你还可以反悔。”费房道。 我沉默了几秒钟,才回答:“领头就在商业街外等着,你不用送去隍司。” “我倒是好奇,一个心狠手辣,无利不起早,精明到极限的隍司领头,是怎么说服你帮他的,要知道,罗家当年和隍司合作最多,隍司抽利最狠,上一任酉阳居士要动手的时候,隍司却是跑得最快的。”费房再度问我。 我心头,顿生一种闷堵感。 怎么那么多人,都在说领头有鬼? 虽然这不算所有人,但城隍庙的黄叔,收尸的茅有三,再加上这费房…… 已经算是三方最顶尖的人了…… 这我还是撇去了椛萤不谈…… 领头在我面前,表现的很没问题…… 我也相信椛萤所说的,算是利益纠葛的朋友,减少接触最好…… 可费房的话,有种压倒骆驼最后一根稻草的感觉。 我先前的不适,变得更浓烈了。 “看来,要么是这吴庸改了性子,要么,是他伪装得更好了,你算是很谨慎的一类人,我对你开门见山,你都对我防备有加,却答应他办这件事情。” “我倒希望,他改了性子,不过,还是奉劝你一句,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徐禁。你去送乌皮隐囊。” 费房瞥了一眼高大个儿。 高大个儿点头,慢吞吞往外走去。 霎时,屋内就只剩下我和费房两人。 “慢着。”费房忽然又喊了徐禁一声。 “你警告吴庸,除非罗显神主动去找他,他不可找罗显神,否则,酉阳居追杀他至死方休。” 徐禁点点头,才继续走出屋外。 我脸色再度变了变。 “他,问题就那么大吗?”我哑声问费房。 费房笑了笑,回答:“不确定,我不是说过了吗,他可能转性了,也有可能伪装的更好了,我只是不让他来找你,你倒是可以去见他的。但我提醒你,最好不要,这吴庸的算计,除了酉阳居有记载,知晓的人,都死了。” “嗯,在和我完成合作之前,我并不希望你出意外,所以,你最好不要去找他。” “我给你一样东西。” 费房又从茶盘下取出来一样物品,一个两指节长短,两只宽的木质吊坠,更像是一个盒子…… 第423章 喏,你的棺材 “你可以将其挂在脖子上。”费房说。 我接过那木盒吊坠,没吭声。 一两个人,说某个人有问题,或许是一两个人的问题,当绝大部分人都说一个人有问题,那人必然就有问题了。 费房和我仅仅是合作关系,他唯独要在意的,就是我不能死,或者在别的地方出事,这样一来,我们的合作就会破裂。 不由得,很多事情浮现在我脑海中。 领头的问题不少,是靠着对我的好,来抹掉的…… 如果说,他以这个作为自己对我行事的标准和风格呢? 这样一想,我颇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怎么,要后悔了?”费房似笑非笑。 “不用,送给他吧,你可以说要我做什么了。” “我会抽时间去办了,在那之前,答应我的尸身,要先给我。”我哑声回答。 心里头总归是不舒服的。 我希望领头是转了性,减少接触是必然了,那件东西给领头,我心里就不会有亏欠感。若是领头没问题,以后我们接触,我也坦坦荡荡。 “倒是个性情中人,很难想象,罗家这种情况下,你活下来,还这么有原则。” “秦崴子,将你教养得不错。”费房微微一叹。 酉阳居知道的东西,比我想象中多得多。 “多谢。”我回答两个字。 费房稍诧异,再多看我一眼。 “欠我的事情,倒不急,我没想好让你做什么,先随我去取你要的尸体。” “至于我们合作的事情,会稍稍棘手一点儿,毕竟我没有更多线索,只知道,上一任酉阳居士,在你父亲失踪后,他也失踪了,想要将他找出来,就得顺藤摸瓜。” “这根藤在哪里,我暂时不知道,我只知道,你父母当年去的地方。” “若是能从那里找到线索,知道你父母带走的是什么尸体,或许就有了藤。” 费房一边说,一边朝着门口走去。 我心悬了起来,并没有打断费房的话。 可费房又偏偏不说了。 经过二楼过道时,费房喂了一声,其中一个打盹儿的掌柜一个激灵醒过来,他从柜子下边儿钻出来,走在了我们前头。 离开酉阳居,朝着街道更深处走去。 街道末端,摊摆区才对,结果这条街的末端,并非摊摆区入口,反倒是一个坛形的建筑,粗眼一看,似是一个巨大的坛子摆在地上。 建筑无窗,只有一个门。 门前杵着一瘦如麻杆的人,倚着一根笤帚,昏昏入睡。 我忽而想到,二楼的两个掌柜昏昏入睡,眼前这人昏昏欲睡,冥坊门口守着那老人,同样随时都睡不醒的样子。 冥坊的背后,就是酉阳居? 酉阳居的高手,都随时困倦,睡不醒? 掌柜推门而入,期间,那麻杆儿半抬眼皮,瞟了我们一眼,复而又困了过去。 “这里是仓库,放着酉阳居拿出来兑换之物。”费房和我解释。 我嗯了一声。 这坛装建筑布局很是古怪,进来的通道呈现环形。 通道上,全是密密麻麻的门,一道接一道,一小段距离,就有一个径直往里的通道,光线暗淡。 我忽然想到了冥坊整体的构架,不也是环形,不也是一段距离一条街么? 只是细节上差别很多,这些门里头,应该存放着东西了。 东西不大,占据的空间便不多。 几分钟后,停在一个房门前头,那掌柜摸出来一大串钥匙,找了半晌,才用一把捅开门。 一米见方的房间,放着一口薄棺,棺材至多两尺宽,长约八尺。 按照尺寸看,这算是一口很小的棺材了。 “可要打开看看?”费房淡笑问。 “看看。”我毫不犹豫回答。 “嗯。”费房瞥了一眼掌柜。 掌柜立即推开了棺盖,房间小,就一侧能站人了,棺材盖子顶在另一侧,棺口只开了一半。 入目所视的尸体,让我一时间呼吸凝滞。 这尸身头发完全掉光,脑袋光秃秃的,泛着淡淡的紫色。 而他的脸则栩栩如生,像是人睡着了一般,双颊都带着一丝丝红意。 “人死形如生,足皮不青恶,目光不毁,头发尽脱,皆尸解也。”费房语气缓和,又道:“白日死为上解,深夜死为下解,昼前或入暮时死,才是地下主。” “太一守尸,三魂营骨,七魄卫肉,胎灵录气便是太阴炼形,高人就可以利用尸解假死,三到三十年内若是醒来,实力便远非常人能道。” “地下主尸,尸鬼敬畏,同时又贪恋,你要这尸体,莫不是有个人要借尸还魂?” “我得提醒你,尸身本身有魂,尸虽好,事情却不好做的。” “容易偷鸡不成蚀把米。” 费房这一番话极长,前半截说的玄奥无比,却解释了地下主的来由,以及尸解的时段! 后半截,便告诉我尸身的情况了…… 甚至,他还猜测到了一星半点。 只不过,他猜测不到的是,我是想用地下主,勾走瘟癀鬼! 茅有三必然知道尸身中有魂,他是利用这魂对付瘟癀鬼?还是其他? 思绪只在顷刻间,我点了点头道:“我自有用处。” “呵呵,自然是这样,否则你也不会大费周章来换此尸。” “等会儿徐禁回来,我安排他背棺,给你送尸如何?”费房又问。 “不用。”我摇了摇头,说:“送到冥坊外即可。” “哦?”费房若有所思,才点点头说:“九流俱全,倒是不用人抬棺。” 而后,费房让我去冥坊门外等,他会马上安排人送棺材出去。 至于他先前和我说的事情,可以等我将棺材送去该去的地方,我办了我该办的事儿再回来详谈。 我点点头,没有停顿,匆匆往通道门走去。 三两分钟,出了这坛装建筑,我往前疾走。 心,在砰砰直跳。 一切都按照计划,没有偏颇地完成了! 手,下意识地放在了兜内装龟甲的地方。 手心都冒了汗,后背也不受控制地冒汗,甚至还口干舌燥。 等我回到老茶馆的时候,一连喝了三杯茶,才看出来,椛萤又有些不同,和最初我认识她那样,多了一股妩媚。 余秀怔怔的在看戏。 简明扼要和椛萤说了事情,包括费房对领头的看法,我才说离开。 椛萤呼吸稍显的急促,低声说:“这么重要的事情,该先去外边儿等,其他的能回头说的。” 她匆匆喊了余秀,我们三人才往冥坊外走去。 等到了冥坊门口的时候,一眼,便瞧见个高大的汉子,不正是徐禁吗? 徐禁挠了挠头,一脸憨笑:“罗家少爷,主人说你在这里等,我等你好一会儿了。” 他指了指身旁的薄棺,说:“喏,你的棺材。” 第424章 我真想和你做朋友,可你太着急了! 我皱了皱眉,徐禁这人长得五大三粗,憨实在外,内里也差不多,这话多少有些瘆人。 和椛萤说清那些事情,的确耽误了点儿时间,不过无伤大雅。 “你回去复命吧,这里没什么事情。”我道。 “主人说,如果你后悔了,可以让我送你一程。” “……”我眼皮子微搐,椛萤都一阵咋舌,掩嘴笑着。 “不用了,替我和费居士道谢。”我语气稍沉。 徐禁才不再多言,慢吞吞进了向下的楼梯。 我摸出来几张阴山竹纸,快速折叠起来。 很快,两个纸扎人便出现在眼前,弄破食指,给纸人点了睛。 风顿时变得阴森幽冷。 我又用食指在纸人后背各自写下来两段话,话我是用死人信的形式,要求就是上身纸扎的鬼,要替我抬棺,作为回报,我会奉上香烛贡品。 等了几分钟,两个纸人先后一颤,死板的脸颊,便变得活灵活现。 “格老子的,身板忒小了点儿。”一个纸人脸上忽地裂开一条缝,成了嘴巴一般上下嗡动。 另一纸人闷声不吭,血红的小眼睛瞟了我们一眼,便到了棺材后边儿,作势要抬。 开口那纸人挪到棺材前边儿。两纸人相夹,棺材便被抬了起来。 当日老秦头出殡,八仙抬棺,是丧葬最高标准,眼前这棺材,只相当于一件物品,两鬼足够。 纸人是在走,实际上更像是一飘一飘。 “你开车,带着秀秀,回家等我吧?” 椛萤的车就在附近。 “还是算了,我陪你一起走,万事俱备,只差一点点,不出事才好。”椛萤摇摇头,认真说。 我倒也没有其他意见,摸出来手机搜了一下这里到平安里大街的路。 鬼龛比想象中安静,监管道场出了问题,韩鲊子自顾不暇。 隍司是自己这一边儿的,就算是徐家有个曲先生,他们也不会自讨没趣的现在来找我,就算走夜路,应该也是很安全的。 不多时走出商业街,期间椛萤用了荻术,足足十余只漆黑荻术在我们周围环绕游荡,可见椛萤警惕万分。 走了一段路后,椛萤才轻声说:“有几个人从冥坊出来就跟着咱们。” 我心头刚一沉,椛萤则又告诉我,只是跟了一小段就没跟了,或许是知道我们不好对付。 稍稍松了口气,我才说:“最不好对付的,是秀秀,还有,他们多少要忌惮一些酉阳居。” “还是费房的做法太高调,让你引人注目,或许,他让那个大傻子跟着你,是想多卖个人情,结果你没领情。”椛萤轻笑着说。 我内心倒觉得一阵温暖。 在走了一段路,远离冥坊商业街,距离平安里大街还有十公里左右,依照我们快速步行,估摸着天亮前能走到。 周遭略有安静,这是一条江畔公路,一边儿是波涛汹涌的葥江,另一侧,则是个土坡山。 行走间,我和椛萤一直在聊天儿,她问到了吕阚。 我又如实说了自己的打算。 椛萤再提了一句,就是关于道术,要问茅有三开口。 一时间,我犹豫起来,还没等我想好回答。 椛萤忽然俏脸紧绷起来,她手忽地掐出一诀法,警惕四扫! 嗖嗖声响中,十几道黑影从四面八方回到椛萤身边,而后成了一片,覆盖性地朝着前方飞窜。 椛萤驻足不再往前。 我一下子就明白了,前边儿,有人! “是领头……”椛萤脸色微微一变。 我一愣,领头?他怎么在路前头? 乌皮隐囊交给了他,他达成所愿。 酉阳居还说了一些不好听的话。 若是领头没问题,那他现在就应该避嫌才对啊。 退一万步来说,他难道不忌惮酉阳居? 远光灯显得刺目,一辆金杯车从远处缓缓驶来,刚好挡在了路中间。 车灯灭了,驾驶室跳下来个人,他太胖,身体都一阵颤动,不正是领头吗? 近光灯照射在他身上,将他的影子拉得老长。 “显神!”领头声音不小:“嗐,左思右想,还是得回来一趟,不能说走就走,碰巧了,你还没走远。” 他自然而然朝着我走来,嘴唇颤动,稀松平常地说:“酉阳居把东西给我了,却莫名其妙地不让我再见你,这算哪门子道理?我不知道他们是不是对你说了什么,可我觉着吧,如果是因为让你帮我要这件东西,导致他们认为我这个人,为人怎么样,这东西,我不应该要。” “显神,我和你罗家之间,以前有很多次合作,不过,都仅限于表面上的合作,若是酉阳居用此来挑事,恐怕会破坏你我之间的关系。” “言归正传,你和酉阳居要合作,是要查明父母的情况,可事实上,上一任酉阳居士又是罪魁祸首,我怕酉阳居算计你,将你牵着鼻子走!” “因此,东西我得归还。” 领头从怀中摸出来一样物品。 其物状若袋子,表皮乌色,袋子中心被扎住,封了口,再多看一眼,又像是一个蒲团。 他这番话,更是发自肺腑,胖脸一阵紧绷。 “慢着!”椛萤忽地一声叱喝,抬手,做了个阻拦的动作! 领头未曾停步,还是在往前。 簌簌声响中,我们前边儿那十几只荻鼠,忽而一窝蜂朝着领头冲去! 椛萤双手掐诀,口中忽而喝出一个噬字! 我瞳孔一缩。 不过,我也没出言阻止。 椛萤并非一言不合就动手! 此刻领头看似急了,说的话更是真情流露。 可事实上却并非如此! 去隍司,不是这条路! 他应该是刻意在这里等我,根本不是什么折返。 更重要的是,椛萤喊领头停下,领头非但没停,速度还更快。 就像是迫不及待要靠近我一般! 噗噗声响,是领头口中喷出十几根银针,无一例外,全都刺在了那些荻鼠身上! 前一刻还活灵活现的荻鼠,这一瞬全成了竹编死物,一动不动…… 椛萤神色惊疑。 我脸色同样一变。 “显神!椛萤终究是旁门左道的家族,一言不合,岂能对我动手?我是你至交好友啊!”领头的胖脸多了一阵恼怒,这恼怒,是对着椛萤的! 我心,一瞬间便沉到了谷底。 可我还是觉得不对劲,觉得过于反常…… 对,大家都在说领头有问题。 我自己也告诉自己,要和领头减少交道。 可那些人的话,毕竟是一层层,一次次叠加在我身上的。 于领头来说,不过是带话的徐禁,说了几句酉阳居的威胁。 凭借领头的心智,不可能这么冒失才对。 直接就在我眼前暴露了自己的不对劲? 为什么?! 这得有个缘由! 若无缘由,我就觉得分外牵强,像是领头自己失了智,或者是被控制了一样。 他现在质问椛萤的话,在我看来,就显得很假很假! 对,就像是强行拉扯! 冷不丁的,身上忽然起了一阵鸡皮疙瘩! 没错,就是强行拉扯! 就好像,领头平时在我眼中的人设,是逐渐丰满的,那些丰满,都是他一件件事情,逐渐铺垫出来的认知。 这一瞬,他好像就是将认知强行丢在了我脑袋上! 我已经肯定,其它人所说的没错了。 可是什么,促使领头现在这样做? 是什么,让领头此刻就暴露在我眼前? 退一万步说,他明明还可以找机会,一点点渗透我,算计我才对啊? “显神!你不相信我吗!?”领头忽然低吼,瓮声在我耳边炸响! 我呼吸顿时急促许多,死死盯着领头。 尽管我想不通为什么,可这不妨碍我心里难受。 在椛萤前的难受,她安慰了我,又拉回来了自己所说的话,给领头留了余地。 而现在领头在我面前破绽百出…… 我难得相信别人,这就像是在我后心捅了一刀! “酉阳居说过一些话,我不想多提,吴领头,你还是离开吧,今天的事情,我就当没发生过。”我哑声开口。 “果然!我就知道,酉阳居一定会从中作梗!他们就是在算计着你!把我从你身旁踢开,他们就能做到很多事情了!而显神,很多时候你没有人从旁提醒,就会掉进坑里!” “这东西,你还给酉阳居!” “老子这二百多斤,隍司几百号人,不怕他们!” 话语间,领头猛地一甩手,那乌皮隐囊,竟直直朝着我扔来! 领头,连这乌皮隐囊都不要了? 难道,他真的是真情流露? 只是说,我平时对他的认知太过刻板,才认为他现在有问题? 也是因为他天性不相信人,才会先前说椛萤? 一旁的椛萤同样眉头紧蹙,像是思绪紊乱。 不……好像不对…… 乌皮隐囊似是成了阴影一般,朝着我落下! 凝神一看,那又只是一个小小的布囊蒲团…… 头皮,瞬间发麻起来! “秀秀!”我大声惊喝! 身后的余秀,忽地一下前冲我,她娇小的身体,猛地一跃而起! 双手骤然推出,刚好就击中了乌皮隐囊! 啪的一声脆响,乌皮隐囊重重抛飞而出! 余秀落地时没发出多少声响,轻飘飘的,她怔怔看着领头,双手低垂在身旁…… 又是砰的闷响,是那口薄棺咚的一声落地。 两个纸扎变得分外空寂,一动不动…… 本来,我招来的只是孤魂野鬼,眼前这一幕,显然吓坏了他们,撂挑子跑了。 椛萤像是明白了什么,惊疑不定的看着领头。 此刻领头双手垂在身边,他忽然重重叹了口气,脸上浮现一丝无奈的笑容。 “显神,你时而愚笨,我说什么,你信什么。” “可你时而,脑袋又一阵灵光,那种警惕,压根不像是你这种年纪的人能有的。” “我,是真的有些不忍心。” “真想和你做朋友。” “你,太着急了,知道吗?!” 领头的语气忽然变重,脸色从笑容变得分外狰狞!那副表情既凶残,又像是恨铁不成钢! 第425章 治愈你,只有抹灭! “对孙卓,你太着急了!” “茅有三是什么样的人,你就好和他合作吗?!” “最后怎么样?孙卓还不是被带走了?” “你还是和茅有三混迹在一起,甚至将他藏在了你家别墅里!” 领头眼珠瞪得更大! “他既然没帮到你,该撇清就撇清关系!剪不断,理还乱,那就是个疯子!” “你迟早被他算计进棺材里头!” “甚至你大费周折,我们拼死帮你,你得到的东西,竟然是换了一口棺材?棺材里是什么?是尸体吧?” “你要尸体干什么?怕不是给茅有三准备的。” “显神啊显神!” “你,吃了茅有三的迷魂汤了!” “你知道,他想要你的什么吗!?啊!?” 领头的瓮声,几乎破了音! 他的反应,活像是个癫狂的疯子,和平时的精明算计完全不同!甚至是截然相反! 他暗中窥伺我! 知道茅有三住在我家别墅! 他此刻突然变化,是因为我要将这口棺材送到我家别墅去? 不,不光是这些。 领头本身应该是正常的,他就是暗暗算计我。 即便是知道茅有三在我背后,他还是一如既往。 可能,那的确给他带来了压力,勉强还在能承受的范围。 十有八九,是酉阳居施加的那一道,让领头的计算,不堪重负了…… 我大抵明白了来龙去脉。 就是因为我身边的人太多了,给领头造成了太多变数。 因此,他中断了自己的算计,翻脸不认人! 我先前所想,还是给了领头太多颜面…… 费房,说得没错! 曲先生说得没错。 茅有三,黄叔,更说得没有错误! “他想要我什么?简单来说,他想要我把自己卖给他,而多了去说,他想要的很多。我,清清楚楚的知道。” 冷眼,我死死盯着领头,一字一句道:“那吴领头你呢?你想要什么?” “我过往想得太简单了,我真以为,你真心实意帮我,尽管我对你已经帮了不少,因为这乌皮锦囊,更欠了酉阳居一件事,我还是做到了答应你的事情!” “可你想要的,却远远不止这件东西!” “吴庸,你想要什么!?” 我声音极大,一字一句,厉声质问! 椛萤稍稍退到了我身后,我余光能瞧见,她摸出来了一个极为古怪的竹编,手指上染了血,不停地在竹编上擦拭着,口中更在低喃。 我晓得,她必然是在准备什么杀招! 眼前,我怕领头吗? 余秀在前,椛萤也有本事,领头的能力,我大抵是知道的,只要小心别被他算计了,他很难对我们做什么。 只是,我很想知道,他想要我什么? 我不理解。 无形中,鬼龛被削弱到了一种境地,监管道场同样折损十之七八,隍司应该成了靳阳一家独大的势力,最开始领头要和我合作,不就是想削弱一下监管道场? 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有什么东西,能让领头贪婪。 还让他此刻的情绪,这么狂躁。 “哎。”轻微的叹息声,并非回答我,更并非领头口中传出。 领头没有吭声,只是冷眼盯着我,他呼吸变得粗重起来。 这声音分外耳熟,只是听那么一叹,我就头皮发麻,睁大眼睛,惊疑四扫周围,心头却是万分的难以置信。 魏有明?! 可不对劲啊,领头明明告诉我,他是为了算计魏有明才…… 心,沉到了谷底…… 是了,领头和我的交好,实际上都是在骗我,那他所说针对魏有明的方式,又有几分是真? 我本身就推断了他和魏有明合作,而后又相信了他…… “眼睛不大,你心眼确实不少,只不过,这罗显神身上两条命,你怎么算,都难以算得过。” “要是他脑子那么不好用,早就跟我回去了。” “你,后退吧。” 话音再度在空中飘散,撕拉的轻响声中,被余秀打飞的那乌皮隐囊,忽地钻出来一只手! 干干净净的西装,袖口露出一点白衬衣,手指极其干瘦,皮肤满是褶子。 这只手,很苍老…… 而后,魏有明的头钻了出来。 梳得整整齐齐的白发,无边框眼镜儿带在脸上,透着一副慈祥,还有独属于医生的平易近人的气质。 小小的乌皮隐囊,钻出了一整个魏有明。 不……缺了一条胳膊的魏有明…… 先前得知睢化区精神卫生中心的风水变了后,魏有明能出来游荡,我就隐隐有所后怕。 现在魏有明真真切切出现在眼前。 还是被领头带来的,那股后怕被具现化,我内心更觉得恶寒。 “你有什么好处?!”我死死盯着魏有明,却厉声质问领头。 领头缓步后退,他情绪似是平缓下来,淡淡的看着我,失去了所有表情。 “好处,真的算是好处么?” “大抵是算吧。” “我们,是朋友。” “朋友,便不会见着朋友受苦受难的。” “你,对茅有三的认知,太过片面,我知道他想要你什么。” “你给他,你就死定了。” “魏院长会治愈你,我会用乌皮隐囊收走你身上的地气,地气中,藏着一头瘟癀鬼。” “显神,此刻你不会相信我了,可我必须告诉你,你赖以依靠的底牌,是一把双刃剑,你不是瘟癀鬼,人,不是鬼!你只是承载着瘟癀鬼的皮囊!” “既然是秘密,总会被发现的,我那缕魂看到了真相后,就一直想要帮你。” “你还以为,你瞒得了茅有三吗?” “他早就把你窥探的干干净净!” 领头语速不慢,他这番话,让我心陡然沉到了谷底! 我豁然想到了那一天…… 魏有明的一缕魂,口中所说的瘟病! 当时,我一直认为领头那一缕魂被吃了,就算之后张栩死,椛祈看到另一个领头,我都认为,那核心其实是魏有明的一缕魂,最初的想法,就是领头借此和魏有明合作,有了极其特殊的一些能力,譬如能吃掉魂。 这是我先入为主的观念! 可事实上,那时候,领头和魏有明那一缕魂,就达成了协定? 所有的一切,都是假象? 地气,早就让领头知道了!? 他其余所说的,都错了! 茅有三当然知道地气,他却毫无感觉,甚至要帮我拔出! 恶寒,笼罩了全身! 怪不得领头等不下去了。 他和魏有明合作,魏有明不会有那么多耐心。 我身边有茅有三,现在又多了酉阳居,这样的变数,让领头更难控制,甚至酉阳居还不让领头接近我! 他的信息量本就不多,站在他的角度上,换成我,恐怕也会孤注一掷动手! 如果,领头信息量再多一些,他动手的位置,恐怕会更好一点,而不是在此地! “你的话,好多,多得让我认为,你也快有病了。”忽而,魏有明幽幽道:“怎么学起了那个孙卓,连自己都骗,你要是病得不轻,我也会治愈你的。” 魏有明这话,显然是对领头说的。 领头不吭声了,他看我的眼神愈发平静,就像是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魏有明的脸色好看了些,迈步,便朝着我走来。 余秀,依旧挡在路中间,她身体微微弓起,一声尖叫!就像是发怒的猫! 猛然弹射而起,余秀扑向了魏有明! 一股怪异的雾,忽地一下从魏有明身上扩散开来。 雾气呈现白色,混杂着青色,还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浑噩色。 恍惚之间,好像瞧见了魏有明身边跟着人。 仔细一看,那不是人,仿佛又是一堵墙? 眼见,余秀就要撞在魏有明身上! 下一瞬,砰的一声闷响。 雾气散开一些,余秀撞上的,赫然是铁栅栏! 猛然间,一只手从铁栅栏里探出,死死抓住余秀的胳膊。 “她也有病!有病!”刺耳嘶哑的声音,骤然响起。 我才瞧见铁栅栏后边儿,有一张死气沉沉的脸,狰狞而又可怕。 不正是副院长老刘吗!? “这……怎么回事?怎么可能?他把鬼弄出来了?不对……是凶狱?!” 椛萤大惊失色。 余秀猛地挣扎起来,铁栅栏其实就是铁门,猛烈的晃动着,发出吱呀声响。 魏有明继续朝着我走来。 那团雾气停留在了原地,魏有明身上弥漫着更多的雾气,没有和那团雾气断开,朝着我包围过来。 我额头上泌出豆大汗珠,哑声喃喃:“人犯五千恶,为五狱鬼,六千恶,为二十八狱囚,万恶乃堕薜荔也。” “五狱鬼和二十八狱囚,凶狱伴生……” “凶狱不是精神卫生中心……魏有明走到哪里,哪里就是凶狱……” 无声的轰然,像是从脑海中炸开。 魏有明整个人,忽地一下炸开了。 青白色的雾气漫天,我身周,好像出现十个魏有明,一百个魏有明! “治愈的方式,不一定是抹灭!” “可你,你身上的东西,比我还恶!” “吸引瘟病瘟鬼,必然也是极瘟之人!” “我以恶制服恶!舍身入狱!” “你要痊愈,只能不做人,不做鬼!抹除至湮灭殆尽!” 重重叠叠的声音夹杂在一起,明明声音不大,却震耳欲聋! 第426章 学什么不好,学人妄想! 雾,让周遭的视线变得极其模糊。 最清晰的只有魏有明! 不停接近的魏有明! 魏有明的数量又太多了,多到根本不可能…… 我一手摸出来一把黑驴蹄子,另一手摸出来的是装满鸡冠血的塑料瓶。 可魏有明给人的压迫力太大太大,远超过血怨厉鬼,甚至超过了报应鬼给我带来的压迫力…… 椛萤面如金纸一般,竹编滑落至地,魏有明的凶厉,让她失去了反抗之意…… 猛地抖手,甩出黑驴蹄子! 轻微的噗噗声,是黑驴蹄子钻过了一些人影。 我快速倒出塑料瓶中的鸡尾翎。 手中粘稠一片,鸡尾翎却带着一股炙烫感! “鸡冠血,阳煞翎,杀术至,魂命断!” 一声低吼,我手猛的甩出! 手中一把鸡尾翎,少说七八根,嗖嗖射向周围的魏有明! 鸡尾翎,却和先前的黑驴蹄子一样,穿过了魏有明身体,没有带来丝毫伤害…… “不……不对劲……” “只有一……” 椛萤猛地一激灵,醒转过来。 “无病秧之人,无需受无妄之灾。” 忽地,那些魏有明同时开口。 椛萤身边,雾气变得更浓,猛地探出一只手来! 那手臂膀的衣服,是蓝色条纹的病服。 椛萤被抓住的瞬间,她惊声喝道:“滚!” 从她身上,瞬间钻出来十几只漆黑的荻鼠! 那些荻鼠疯狂噬咬那只手臂。 惨叫声从浓雾中传出! 再下一瞬,又有一阵惨叫响彻天际。 隐约的熟悉感,似是副院长老刘在惨叫。 眼前,陡然一阵血腥气息弥漫。 视线一花! 出现在我和椛萤面前的,赫然是余秀! 不过,此刻的余秀,和先前的不同。 她周身鲜血斑驳,脑袋上贴满了符,那斑驳鲜血中,插着的是一柄柄匕首! 余秀的手中,同样握着一柄匕首,血光在匕首刃口上弥漫着,粘稠的血珠挂在刃尖。 魏有明往前的速度,忽然加快! 那四面八方一拥而上的感觉,压抑到了极点! 余秀一声凶厉怨毒的尖叫,猛地扑将而出,匕首狠狠划下! 一个魏有明崩溃消散。 其余魏有明确继续扑出! “秀秀,只有一个!”椛萤堪堪反应过来,一声尖叫! 余秀脑袋一转。 我便瞧见了她的脸。 不,脸是模糊看不清的,因为就算在脸上,都贴满了符! 给人的感觉,就只是空! 余秀如今的样子,才是本身模样。 八败寡妇,不显形时,人畜无害,现形后,却如此凶厉。 眼前这一幕,根本就不是我能招架的,只能靠余秀…… 下一瞬,余秀猛地弹射而出,她瞬间从我身旁掠过,扑在了一个魏有明身上! 本身,那些魏有明已经要全部扑在我和椛萤身上了,余秀这一击,那个魏有明往后飞退倒下的瞬间,其余魏有明轰然中崩散。化作了青白色的浓雾。 我头皮发麻。 而余秀压着那魏有明,冲出去十几米。 魏有明的身影似要溃散,借此来躲开余秀。 余秀身上的血,却变得分外浓稠,就像是一条条手臂,攀爬在魏有明身上! 抬手,挥匕首! 嗤! 嗤! 嗤! 每一下,匕首都重重扎进魏有明身上一处。 拔出来时,则带着一阵阵灰气。 风,在尖啸! 江水汹涌拍打着岸边,发出如雷一般的闷响! 青白色雾气漫天,时不时一阵雾气凝聚在余秀和魏有明身旁。 那雾气中,闪过鬼影,闪过精神卫生中心的某些建筑,似是魏有明要利用凶狱帮自己。 只不过,余秀对此毫无感觉,匕首一下又一下地捅入,拔出! 远处,隐约瞧见了领头的脸,错愕,震惊,还带着浓郁惧怕! 他猛然间拔腿,朝着余秀冲去! 同时他从兜里一拔,竟拔出来一把竹折扇! 我大惊失色,喝道:“吴庸!你敢!” 竹折扇,不就是我给他的吗? 他竟然留在手里,当了后手! 对付魏有明我没办法,领头就是个人,我还能束手无策? 陡然拔腿,我朝着领头冲去! 椛萤堪堪反应过来,她双手掐诀,漆黑的荻鼠瞬间朝着领头爬去! 我挡住领头去路的瞬间,领头猛吸一口气,噗的喷出! 银芒乍现! 我猛地朝着右侧扑去。 叮叮叮的声响,针打在地上,都溅出火花! 荻鼠眼见就要接近到领头脚下! 不,不只是荻鼠,黑影中,竟还有几条扭曲的鬼东西,像是蛇! “噬!”椛萤语气冰冷,肃杀! 这给我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荻鼠吃鬼,相当于鬼吃鬼,荻鼠吃人,就是鬼吃魂! 这么近的距离,领头来不及吐针! 电光火石之极,领头猛地一挥竹折扇! 朴实无华的折扇,毫无任何动静传出! 那蛇鼠却瞬间崩溃,成了竹编,又被劲风席卷四散! 我并没有光看,早已爬起身来,一跃而起。 领头胖脸一仰,鼓嘴,噗的喷出银针! 我双目圆睁,没有躲闪! 双腿骤然中招,刺痛贯穿血肉! 不过,仅仅是血肉而已,在书婆婆手中吃了亏,我知道这针入骨几乎瞬间丧失打斗能力。 因此,我中招时稍稍挪动位置,只是小腿肌肉受伤! 双腿,骤然落至领头肩头,猛然间锁死他脖子。 双手用力掰住他脑袋。 我卯足全身力气,都用在这一击上! 让我大惊失色的是,领头的双手,同样一把抓住自己的头。 不,他是摁住了自己头顶。 魁星点斗,是坐尸肩,断尸头,对付人,人骨头完全没有尸体硬,无法硬抗。 可领头的力气分外大,又皮糙肉厚,他这摁住脑袋,硬生生让我没掰动。 下一秒,他猛地后仰倒地! 被他这么结结实实压一下,我不死,都要五脏移位,肋骨断几根。 双腿陡然松开,借力跃出! 落地时,小腿痉挛的疼痛,让我身体失去平衡,惯性蹬蹬地后退。 领头砰的一声,砸在了地上。 没有我作为垫子泄力,他力气用得太猛,这结结实实的一下,让他喷出一口血来。 再下一秒,漆黑的蛇鼠影子再次一拥而上!就像是潮水一般,要将领头淹没! “喝!” 领头一声爆喝,那么胖的身体,竟硬生生一个鲤鱼打挺跃了起来! 蛇鼠扑了一个空,领头又在半空中猛地一旋身! 那竹折扇,竟然再一挥! 地面又多了一片竹编,在凌冽风中四散! 砰的一声闷响,领头落地,他肥胖的身体,就像是一颗球,朝着魏有明那边冲去! 此刻,余秀状若癫狂,她不是单手持匕首了,而是两手持着匕首,一下下插入魏有明身体。 魏有明的魂魄,被她身上淌出的血钳制住,无法散开。 大量的白气融入灰气中,似是形成了一张无神的脸,那脸极其痛苦。 眼前这一幕,只要再持续一段时间,魏有明魂体虚弱到一定地步,意识无法将这些四溢魂魄吸回去,又被余秀将意识也打散的话,那他就会成为一道没有意志的游魂。 可我却跑不快,小腿的针,动一下就是痉挛的痛。 硬着头皮往前跑,还是步履蹒跚。 另一头,椛萤嘴角溢血,脸色煞白,她十指更是鲜血流淌。 显然,刚才那几招,对她消耗极大! “孽女!给我散!”领头嘶吼出声,他冲到了余秀和魏有明近前,竹折扇狠狠扇出! 这一下,竹折扇似乎发出不堪重负的尖啸。 领头噗的喷血,不,他七窍流血! 用竹折扇,亦需要实力! 茅有三说过,我只能扇动三下。 领头好像不止,可他此刻对付的,却不是一个余秀了。 竹折扇,扇的还有魏有明! 噗! 又是一口鲜血从领头口中喷出! 他脸上的肥肉都在巨颤。 余秀头顶的符,随风凌冽! 她身体直挺挺地栽倒在地上! 魏有明身上的血,瞬间溃散! 连同魏有明本身,也忽然一下散去! 不光是这些,那些青白色的雾气,全部消失。 一瞬间,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路边恢复了安静! 余秀恢复了原状,脑袋杵着地,身体弯弓着,就是她倒下那模样,看上去极其凄惨。 领头哇的又吐了口血,重重倒地。 他手中的竹折扇,四散迸裂…… 就好像,竹折扇对付一个魏有明,就是极限,领头强行煽动,是伤了余秀,打散魏有明。 自己付出极大代价不说,这竹折扇,一样被毁了! “杀了他!快!他必然还有后手!” 远处,椛萤颤声尖喝。 我双目圆睁,强忍着小腿肚的剧痛,朝着领头奔去。 手中夹着三根鸡尾翎,我目光同样猩红凶厉。 椛萤摇摇晃晃往前冲。 我比椛萤稍稍快一些。 领头一直在吐血,他像是内伤极重,艰难的想要爬起来。 一时间,却爬不起来…… 两败俱伤! 好险……好险…… 转眼,就要接近领头了。 我胸腔升起的是一股难言的憋闷,很难受。 可难受归难受,我心知现在不下手,以后我会付出的代价! “罗显神!” 领头双目圆睁,他的瓮声,都成了破音的尖叫! “我是在帮你啊!” “你,听听你的话!你连自己都骗!” “你也病了吗!你病得不轻啊!” 另一个刺耳的尖声,却凭空炸响! 我脸色再度惊变,猛地要驻足! 魏有明的身边,青白色的雾气乍现,魏有明的身影扭曲,却逐渐成型! “学什么不好!学妄想!孙卓的样子,你很喜欢吗?啊!?”魏有明尖厉咆哮! 第427章 拼命! 先前被竹折扇打得魂魄崩散的魏有明,再度出现在领头身旁。 他一手掐住领头的脖子,将其用力拽起来! 对比领头的身材,魏有明算得上瘦小,就是那么瘦小的身体,却让领头难以反抗。 青白色的雾气,瞬间就要攀附至领头身上。 领头脸上浮现出大恐惧之色,尖声厉喝:“你就是个疯鬼!你病得无可救药!” “我治好了他们,就来治你!”魏有明手掌发力,领头脖子上的肥肉都在变形! 领头脸一颤,嘴巴噗的一下,吐出来的不再是针,竟是第一张裹起来的符! 符瞬间落在魏有明脸上,哗的一声摊开! 黄色的符纸,刺眼的朱砂红字,紧紧附着在魏有明脸上。 这一幕转变的太快。 明明是领头联合魏有明来对付我。 结果却戏剧性的,成了魏有明要先对付领头。 的确,魏有明这只鬼,不能以常理来度之,他有着自己的执念,自己要完成的事情,领头触犯了他的禁脔之地,自然会被针对。 尤其是孙卓,同样是从魏有明手中逃走的人,魏有明对他必然也有执念。 符纸紧紧附着在魏有明脸上。 领头身上的雾气快速崩散,他挣扎两下,挣脱开了魏有明的手。 “不对付了他,你死,我也死!” “显神,我是在帮你!我只要地气,只要瘟癀鬼!” “你拿着它,不过是烫手山芋!” “交给我!交给我之后,你干净利落!” 领头睁大眼珠,嘶哑的声音中,全是贪婪! 他迈步朝着我奔来。 前一刻魏有明出现,我就顿足停下,这一瞬领头反倒是冲向我,更让我心中恶寒。 他绝对还有后手! 快速朝着椛萤方向后退。 很快,同椛萤两人汇合。 椛萤手中动作未顿,掐诀之余,从她手袖,影子里,又钻出去一片漆黑物事。 这一次,就不是荻鼠了。 那些东西古怪而又阴森,蜈蚣,蝎子,蜥蜴……甚至还有蟾蜍,全部扑向领头! “烦人的臭婆娘!”领头一声咒骂,猛地驻足停顿,他手用力一锤胸口,噗的吐出来一口血。 而后,他双手往前狠狠一推。 手袖中便弹射出来两张极为宽大的符! 这都不是符纸,而是符布了! 染血的符布,上方符文格外复杂,带着鲜红血光覆盖而下! 椛萤的荻术,再一次被针对! “该死,他把隍司压箱底的东西都拿出来了!”椛萤啐了一句,又快速道:“见到茅有三就安全了。” 我正想说,棺材不好办,那两个鬼已经跑了。 没想到还没开口,椛萤也哇的一口喷出血来,她抖手之间,一片竹编老鼠落地,掐诀中,荻鼠成型。 “最后一批荻鼠了,它们来抬棺!” 下一瞬,那些荻鼠朝着棺材冲去。 它们速度飞快,顷刻间已经钻到棺材下边儿,将薄棺驮了起来! 我和椛萤自没有停下脚步,一样朝着棺材跑去。 “不去平安里,距离还远,回冥坊!”我额头上青筋直冒,小腿里边儿扎着针,那种疼痛都快让人麻木了。 只不过,话音刚落,我就再次驻足! 猛然间回过头,我盯着远处的余秀。 魏有明还是被那张符镇住,大量青白色的气息萦绕在他身上,蚕食那张符。 领头距离我和椛萤已经很近。 “秀秀还在那里,你先去冥坊,我随后就到!” “信我!”我话音愈发嘶哑。 “这……我……” 椛萤担忧的脸色,瞬间就变得坚定。 “你不能死!” 她深深说了这一句话,便快速朝着棺材方向跑去。 我蹲身下来,腿部尽量放松,感受着那几根针在的位置。 双臂抬起,而后猛拍在双腿另一侧。 血肉再次被穿透的感觉涌来,痛得我一声闷哼。 不过,扎在腿肚子里针,都被这一下拍出去了。 猛地站起身,我朝着领头迎去! 余光注意着椛萤已经跑出相当一段距离。 这个距离,已经足够了! “显神!不要让她去酉阳居!” “听到了吗!?啊!?” 领头状若疯魔,他和我距离不到三米,鼓嘴又要喷出针来! 我快速从衣兜里摸出来了两样物事,铜锣和梆子! “夤夜惊魂锣!破魂定昏刻!” 闷声低吼,夹杂着刺耳锣声,领头瞬间僵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我只觉得,身体好像某种东西又流淌了出去。 那种感觉,一时间并未对我造成什么实质性的损害,却又有种疲惫乏力的感觉涌来,像是精力难以为继…… 咬牙,迫使自己镇定。 大步往前,接近领头。 我骤然扬起手中梆子,朝着领头的头顶狠狠砸下! 梆子是铜的。 只需一下,领头就将脑浆迸裂而亡! 他还怕椛萤去了酉阳居,酉阳居找他麻烦? 根本等不到那一天了! 我最怕的,也就是魏有明。 领头藏着掖着,当一条蛇,会很难缠,正面对我,大不了就像是现在这样,付出三年性命为代价! 也要杀了他! 钉!钉! 刺耳声响袭来,手中的棒子,好似被钢针打中! 那两股骤然的力道,让我手一偏。 梆子却还是狠狠砸在了领头的右脸上! 鲜血飙了出来。 不,飚出来的不光是血,还有粘稠的黄色固体,似是人的脂肪。 领头轰然一声倒地。 “庸子!”斜前方,靠着葥江那一面的马路,一个干瘦的老太婆朝着我们这边奔来。 不正是书婆婆吗!? 领头……居然不是一个人拦路,还叫了帮手? 鲜血正在地上弥漫,领头还在惊魂锣的控制下没醒过来。 抬腿,我狠狠一脚要朝着他脑袋上踩踏下去。 银芒乍现,书婆婆人还没到,又口吐钢针。 她攻势极其刁钻,这节骨眼上,我又不能拼着再受伤去杀领头,只得快速躲闪。 而后朝着余秀和魏有明那边跑去! 很快,我就到了余秀身边儿。 魏有明脸上的符,却腐蚀了大半,眼看就要完全被破了。 快速背起来余秀。 她身体轻飘飘的,几乎没什么重量。 低头瞟了一眼夜壶,就这节骨眼上,老龚还是没什么反应。 第428章 后土魏有明 吃掉了完整的邬仲宽魂魄,他消化太久了…… “庸子!”书婆婆尖声喊道:“你醒醒!” 注意力落至领头那里,书婆婆将他搀扶起来了。 领头半张脸都塌陷下去,鲜血流淌不止。 我不清楚他是死是活。 总归,椛萤已经跑出去很远,快要消失在我视线中了。 我同样朝着那个方向跑去。 可刚刚跑出十余米,异变突生! 青白色的雾气,猛然间从身后席卷,爆开! 那雾气一瞬又铺满夜空,其范围极其广! 甚至,就连远处快要逃走的椛萤,都被困在了雾中! “跑!跑啊!用力往前跑!” 魏有明的声音都变得尖锐,失去了之前的慈祥。 我额头上汗珠直冒,回头一眼,魏有明竟然到了我身后,只有不到半米的位置! 他手朝着我的脸抓来! 我陡然发力,又要敲下惊魂锣。 咒法声刚出,梆子刚砸在锣面上,一股剧痛就从脑仁深处袭来。 哇的一声,我喷出一大口血。 惊魂锣同样有极限。 就像是,我在韩鲊子面前敲锣,韩鲊子不会被定住,我反倒是会被反噬。 眼前的魏有明同样如此! 领头能镇住他,全然是因为拿出来了压箱底的东西。 隍司压箱底的物品,一部分来自于我爸妈当年挖坟掘墓,那都是先生道士的物件。 恐怕别的,也不会输于那些。 因此,魏有明前边儿才会受困。 下一秒,魏有明的手,便抓住了我的头! “暴力杀人,你没杀死,他痛苦!” “一个有病的人痛苦起来,他病的就更重!你知道吗?!” “你给我添麻烦!” 魏有明用力往外一拽! 我只觉得撕裂一般的疼痛,像是头盖骨要被拔掉,像是魂魄要从身上被生生抽离! “老龚!”我嘶声大吼。 声音变了腔调,尖锐且破音。 腰间夜壶安安静静,老龚并没有出现! 魏有明力气更大,我开始觉得身体变重,像是要坠落下去,不过,又开始变轻,像是要飘起来。 这就是身体和魂魄要被分开的征兆! “老龚!?我胳膊在他那里,我会要回来的!” 魏有明幽幽说道。 此刻,他神态总算稍稍恢复了一些正常。 就像是拿下我,让他松了口气。 轻飘飘的感觉,变得更浓重…… 魂魄一旦被硬拽出来,对身体的伤害,就不只是一星半点。 剧痛,让我惨叫出声。 胸前忽然咔嚓一声,是挂在那里的木盒开了! 弹射出来的,是一根细小弩箭! 弩箭表面并不光滑,像是纂刻满了符文。 噗嗤一声,弩箭刺入了魏有明的脑袋! 下一秒,一点黄芒出现在魏有明头部伤口处! 似是扭曲的吸扯出现,要将魏有明完全吸进去! 他抓住我脑袋的手,有了一瞬松懈。 我猛地挣扎,恢复了控制力,蹬蹬蹬后退几步。 魏有明显得分外痛苦,手紧抱着头! 我心头骇然。 是费房给我的挂坠,救了我一命? 弩箭有符,魏有明要被收进去了!? 我没有跑,魏有明真要被收了,那弩箭我必须捡走。 受创的领头和书婆婆,虽然难对付,但也不足为惧。 注意力大部分在魏有明身上,一部分余光观察着书婆婆和领头。 魏有明的脑袋都变得扭曲起来,颇像是一个无头的鬼。 周遭的雾气正在不停的震荡,似要崩散。 远处,椛萤好像要回来,棺材在靠近我们这边。 我也没阻拦了,这情况,她的确不用先跑了。 可忽然间,我好似听到了一声微叹。 “铭符铜箭……出阳神……” 我脸色大变。 暗处,还有人!? 怎么可能还有人? 领头还准备了后手!? 我小臂屈起,随时准备再用惊魂锣。 这节骨眼上,不能再生变了! 魏有明这鬼,级别太高,说话那人未必…… “出来!”我嘶声大喊。 没有回应,似是先前根本没有人说话。 我的声音形成了回音,不断的弥漫着。 目光所视,书婆婆似要背着领头离开。 远处,椛萤离我更近了! “别过来!”我再度大声喝道。 椛萤顿时驻足在原地……距离太远,我看不到她的表情神态。 额头上汗珠豆大一颗,我全神贯注的看着魏有明的情况,目光警惕的四扫周围,时刻注意着那人会不会出现。 铭符铜箭,就是刚才那弩箭? 当真箭如其名。 出阳神……代表着什么? 邵嗣和我说过,出阳神是一种境界,阳神才是命格。 这铭符铜箭,来自于一个出阳神境界的道士? 真要是这样,那费房好大的手笔。 暗处那人,会不会忌惮这东西,从而不敢出来了? 我刚想到这里时,魏有明的脑袋,只剩下很小一点点,身体也在逐渐被吸扯。 我能看见悬浮在他脖子上的铜箭了。 偏偏这时,那话音再度响起。 “点土母白虎,点土公青龙,点后土魏有明。” “殃起妨生,殃杀知死。” “生人承凶,亡死化界。” 这段话单个字我都能听明白,组合起来,反倒是觉得玄奥深邃。 这条路本身临江,一边儿是波澜壮阔的葥江,另一侧,是矮山。 声音的来处,我总算捕捉到了。 骤然扭头看去,矮山脚下,站着一人! 距离太远,瞧不见那人具体模样。 可他身材欣长,晦暗的光线下,身上银丝微烁。 瞬间,我脑海中就冒出一个人影! 那人身着银丝唐装,脸颊削瘦,眼睛却炯炯有神。 副院长老刘记忆中的人! 建造了精神卫生中心,塑造了魏有明这二十八狱囚,甚至是杀死魏有明,对外让他死于自杀的假象,实际上,是慢慢让魏有明成长起来的那个阴阳先生! 茅有三破了精神卫生中心的布局,以至于风水突变,魏有明变得比先前更凶,少了压制,才能自行离开。 那阴阳先生,却出现了! 他,是怕魏有明不受控,无法收网吗? 而现在,他是怕魏有明被收走?竹篮打水一场空!? 我思绪很快,额头上汗珠更多,心头默念着快,快一点! 可变故突生…… 魏有明的胸口,忽然多了几道符文痕迹。 符文极其繁杂,像是凭空勾画出来的。 我只认出来中间几个字。 “土母白虎,土工青龙,后土魏有明。” 第429章 病根:瘟癀鬼现身! 喀嚓声出现。 悬浮在魏有明脖颈上的铜箭,支离破碎! 魏有明的脑袋,瞬间恢复原状。 不,不光是如此! 本身魏有明这鬼,很特殊,作为二十八狱囚,他不像是其他鬼一样,从灰白黄黑血青来区分实力。 二十八狱囚,就是他的级别! 此刻他的脸上,浮现了很多怪异的纹路,像是人的手掌,又像是人的脸,那些东西瞬间溃散成了血色,附着了魏有明的皮肤。 很快,血色消散,青色乍现,随后,青色又消散,一股漆黑如墨的色彩,覆盖了皮肤。 这绝对不是怨鬼的黑色,这种黑,太过浓郁。 可黑色持续了没有两秒钟,豁然溃散! 魏有明睁开了眼! 他眼珠子倒是漆黑的如同深渊。 探手,魏有明朝着我抓来! 只不过,我感觉,此刻的魏有明,已经不像是先前的魏有明了。 他好似被控制了一般! “万恶……还差一点点……” “一个乳臭未干的小辈,还不算是阴阳先生,更不是道士,竟毁了我几十年的布局!” “你,真该死啊!” “抹灭,才是治愈!” 魏有明的眼中,浮现了一抹挣扎,像是他最后的清醒。 可他这股清醒,却是要将我抹除殆尽! 我睁大了眼,脑子嗡嗡作响。 而后,我做了一个选择! 手,朝着胸膛抓去! 魏有明的手,落在我头顶! 他的力道和先前相比更大了,仅仅一瞬,我就觉得魂魄已经要和身体分开。 也仅仅一瞬,我拔出来了胸前的东西! 雷火焚烧的痕迹,附着于枣木之上,铜镜分外平整,光洁! 四规明镜,我一直不敢拿出来用。 因为我怕用过头了,离了我身,瘟癀鬼就找到了机会,吃了我! 眼前这局面,不被瘟癀鬼吃,也要被魏有明灭掉。 不,是被那先生灭掉! 与其死的那么窝火,让人完全碾压,倒不如拼死一搏! 地气现形,整个靳阳,都要动乱! 刺目的铜芒,在四规明镜上闪烁! 噼啪的响声,在其背面雷击枣木上出现。 电蛇游走,火光弥漫。 魏有明的胸膛,瞬间被射穿一个大洞! 可下一秒,我才发现,那哪儿是魏有明,竟是一个身着蓝白条纹病服的鬼,魏有明幽幽从其身后走出! 当他身上出现过那道符之后,他的能力,好像和之前成了两种级别的蜕变! 那阴阳先生所说万恶…… 犯万恶…… 万恶乃堕薜荔也! 薜荔,又是饿鬼地狱,同饿死鬼并非一个说辞。 薜荔鬼所在之地,宛若人间炼狱! “四规明镜,果然,你还和四规山有关!” “这种级别的法器,交予你这样的小辈,足足两件!” “可你,太狂妄了!” 矮山边上,那阴阳先生一甩长袖,喝道:“魏有明,吃了他!” 魏有明猛然前扑,我再动四规明镜。 铜芒骤然闪过,魂魄顿时崩散! 不过,那依旧不是魏有明,而是精神卫生中心的一只病鬼。 右臂,被魏有明抓住。 四规明镜忽地变得更烫。 就好似我现在和它是一个整体,魏有明碰到了我,都会引起反噬。 那种灼烫感,却让我觉得,手要被烧化了…… 呼吸,变得分外急促。 我双目圆睁,毫不犹豫,将四规明镜松开。 “我知道你想吃我!” “现在的情况,你没有机会吃我!” “是死是活,你自己选!” “棺材里,是准备给你的尸体,眼前,是必须除掉的鬼,以及必须死的几个人!” “合作,我们共赢,你若依旧想吃我,那便共死!” 我话音变得分外沉闷。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 我丢下四规明镜,魏有明便出现在了我正面。 他竟然多了一条手臂! 本身被老龚咬断的胳膊,居然复原了! 他双臂抓向我的头。 无声的闷响传来。 大片的黑气,从我脚下,身上崩散而出! 一双手探出,接住了魏有明的手。 更恐怖的一幕出现了。 我右侧身体,硬生生钻出来了一个人。 一个没有脸的人。 丝丝缕缕的黑气,就像是丝线一般缠绕在他身上,他更没有衣服,黑气就是他的衣服。 半截身体像是寄身在我体内。 半截身体就像是没有骨头一样柔软。 ”病根!“ 魏有明眼中的那一缕清醒,瞬间清醒得更多,他似是癫狂一般。 “你就是病根!” 他往后猛退,似是用力拽动瘟癀鬼! 瘟癀鬼的身体,开始变长,就像是被拽得扭曲了一样。 这一幕太诡异了。 而四面八方的地气,显然压制住了魏有明青白色的雾气。 只有我身前一处空荡,便是四规明镜落下的地方! 鬼影在地气中间凝聚。 九长老,孙大海,无头女,鬼龛的膏肓鬼,天寿道场的其余八个长老…… 以及,飘在半空中的司夜! 魏有明拽着的瘟癀鬼,忽然消失不见了。 只是一团黑气溃散。 我右侧半个身体稍稍一沉,无脸的膏肓鬼,便回到我身上。 所有鬼四散分开,天寿道场的长老,全部冲向魏有明。 司夜,朝着矮山旁边的阴阳先生扑去! 孙大海,几个膏肓鬼,则朝着椛萤方向,以及领头方向奔去。 “不准碰椛萤!” “否则,我们同归于尽!”我嘶声厉喝。 同时,我作势要去抓地上的四规明镜。 瘟癀鬼没有动,可我觉得,自己的身体好像被钳制了……无法寸动…… 他好像在笑,可他没有嘴巴,根本笑不出声音。 地气漫天,天空惊雷作响。 那滚滚惊雷,似是要将天炸破! 挤压的感觉,从我身上传来…… 像是要将我的魂魄,硬生生从身体里挤出去…… 我额头上汗珠直冒,拼命想要抵抗,却怎么都抵抗不了。 心,失重一般煎熬。 怎么会这样? 千算万算,还是没算清楚瘟癀鬼的本事? 他的确化解了我眼前的困局,可他却给我带来了更大的困境…… 四规明镜近在咫尺,却像是远在天边…… 我身体好似无法自控,慢吞吞的往后退步…… 雷声,更大,更凶,瘟癀鬼慢慢的,钻进我身体更多。 我已经感觉到半个身体的空荡和冰冷,是半个魂魄被挤了出来…… 第430章 后手,后手! 鬼无根,若是怨气不够,风吹即走。 此间的所有鬼,显然没有这个弊端。 而生魂更怕风吹,生魂没有怨气,轻飘飘的,若是风足够大,甚至能将生魂吹散! 生魂一散,就和鬼不一样了,鬼好歹能撑住几次,凝聚成型,生魂只需要散一次,就可失去所有神志。 地气中,风大得惊人! 不光如此,地气还形成了不知道多少手臂,抓住我肩膀,胳膊,用力要将我从身体里拽出来! “滚!” 怒吼声炸响! 失去了先前的高深,失去了从高处俯瞰下处的冷漠。 “魏有明!” 惊怒的吼声随即传来。 甚至,还有一丝丝惊慌。 我听得见,听得出,可我丝毫无法兴奋起来。 司夜,还是被地气灌注后的司夜,必然是极强。 先生不擅打斗,从茅有三那里就显露过,这先生,十有八九在司夜面前吃亏。 至于魏有明…… 我现在都瞧不见他了。 地气本来就能吃鬼,更遑论连带九长老在内的天寿道场所有长老,都在围攻魏有明! 他们死了最好! 可我不想玉石俱焚啊! 我拼命扭动,要往身体里钻,身上的挤压感,外边儿的拉拽感,重叠而来的感觉,让我觉得,自己好像快要破碎! 就在这时,飘忽的腹音,忽地在我身旁响起。 “你们……不准……” “不准……” “不准伤害她!”话音先前是飘忽的,而后就成了刺耳尖叫! 出现在我身旁的,赫然是无头女! 对,她先前没有冲向任何一个方向! 大量的黑气,在无头女身上弥漫,像是网状一样将她笼罩! 可一股一股的鲜血,却从她脖颈伤口处涌出,分外刺目,分外血腥! 血,成了青色。 无头女的身上,忽出现了符! 符,像是铭刻在她的手臂皮肤上! 网状的地气,忽然像是被破开一样。 无头女双臂猛的一甩!似是刀横劈而下! 地气形成的手臂,瞬间被切割的支离破碎。 失去了拉拽力,我顿时又有了更大的力道,往身体里挤。 无脸的瘟癀鬼发出一声咆哮! 他明明没有嘴巴,咆哮声却如同闷雷。 双臂猛地一扬,他抓向无头女,同时他脸上竟然裂开了一道口子,像是嘴,又像是布袋被撕裂了,朝着无头女撕咬而去! 我大惊。 直觉告诉我,地气吞吃是同化。 同化是有机会挣脱的,无头女就挣脱了! 当然,她依靠的不是自己,而是身上的符! 符是从何而来呢? 脑中冒出来的就是老秦头的脸! 可瘟癀鬼吞吃是什么?恐怕就是彻头彻尾的消化,是魂飞魄散! “你……敢!” 我嘶吼出了声音! 明明被控制的身体,竟然都恢复了一丝控制力。 就在这时,异变突生! 我背上传来极度的冰凉感,以及血腥气。 而后,数张符纸,竟然滑落下来,全部附着在我身上。 我本来就背着余秀,即便是先前出事,我腾出手,还是弓着背,余秀挂在我身上。 此刻,轻微的声响中,余秀落了地。 我余光瞧见,余秀又现了形,而脸上的符没了。 不是没了,是符纸到了我身上,紧贴在我双肩,胸口。 她的脸分外苍白,紧绷,像是极其痛苦。 她身上的匕首,每一把下边儿都在不停的溢血…… 饶是死,好似都是煎熬…… 符,好像就是镇压住她这煎熬的根源…… 可现在,符帮不了她了…… 我外溢的魂魄,忽得一下完全沉入身体! 来不及多想其它,我大步迈出,朝着四规明镜的方向走去! 同时,我双手抓住了瘟癀鬼的脑袋,狠狠往前拽! 痛感,从我血肉深处传来,好似拉扯瘟癀鬼,拉得就是我的心肝脾肺肾。 我痛苦的哀嚎出声。 瘟癀鬼的双臂,就要抓向我咽喉,像是要生生掐死我! 下一瞬,无头女的双臂,接住瘟癀鬼的手臂,让其无法落下! 我一步一步,朝着四规明镜走去! 闷雷轰隆轰隆炸响,漆黑之上,好似又有白光闪烁。 闪电落下来了,可闪电没有落入地气中,地气封锁了一切,比凶狱还要可怕。 “吃……里……爬……外!” 闷吼声再次凭空炸响。 无头女却腹腔发音,一声尖叫。 她双手忽地松开,朝着瘟癀鬼头捧去! 我顷刻间反应过来,双手一松,旋即去抓瘟癀鬼刚被松开的手臂! 没有丝毫交流,配合却堪称完美。 瘟癀鬼双臂被我牵制,无头女拽着他的头,她手臂上的符纸,显得愈发清晰。 我只瞟了一眼,便脸色陡变。 后土,齐莜莜? 这符,显然是老秦头给她身上留下来的后手。 竟然和先前魏有明身上出现的符,异曲同工? 显然,魏有明的符,是那忽然出现的阴阳先生下的。 老秦头这符,却留在无头女身上很久了! 我的确看不懂这符是什么,可我知道,能让鬼变得更凶! 正是因为这符浮现,无头女才能挣脱地气同化的控制,此刻帮我。 否则凭借她的本事,根本不可能是瘟癀鬼的对手! 这转眼间,我走到了先前四规明镜的所在之处。 地气的确足够浓厚了,可四规明镜还是如旧躺在地上,没有被侵蚀。 无头女在符的加持上,已经很强了,却还是无法拔掉瘟癀鬼的脑袋。 至于我,也只能牵制他双臂而已。 好像,只有我自己拽瘟癀鬼,才会有那股拽动五脏六腑的疼,无头女下杀手,反倒是没有!? 身体,微微弯曲下去。 接近到四规明镜的瞬间,我低吼一声:“齐莜莜,退!” 刹那,她松开了瘟癀鬼的头,我松开了手! 半秒钟不到,我抓住了四规明镜,直接照在瘟癀鬼身上! 噼啪的电弧声炸响,我双手的剧痛,就好似抓住了一块烙铁! 痛苦的惨叫,从瘟癀鬼口中传出。 大量的地气,疯狂从四面八方涌来,滚滚钻入其身体中。 “给我回去!” 我嘶吼出声! 现在这节骨眼上,局面已经乱了! 镇住瘟癀鬼,就有逃出生天的可能! “我不和你死!”尖厉怨毒的声音在耳边炸响! 第431章 蜂拥而至 那滚滚地气,忽地成了无数双手臂,拽着瘟癀鬼,用力往外拔出! 剧痛持续了仅仅一瞬! 开始,是我怎么都拽不出来瘟癀鬼。 这会儿,感觉他似要主动离开我身体,那种痛,只是他离开的太快,让我一时应激! 下一秒,便是半个絮状的身体,从我肩头被生生拽出! 怪异的一幕发生了! 司夜,九长老在内的天寿道场所有长老,膏肓鬼,隍司人,连带着孙大海,竟同时聚拢在瘟癀鬼身旁。 地气涌动之下,瘟癀鬼朝着先前椛萤的方向疾驰! 无头女僵站在我身边,她被四规明镜的余光照射了一点儿,身上便多出一团焦糊溃烂。 我赶紧将四规明镜收起。 心头大喜过望,无头女,这也脱困了? 只不过,只是持续了一瞬间。 地面忽然一股地气涌了上来,将无头女完全吞噬包裹进去。 我瞪大眼,再掏出四规明镜照射地气,地气是寸寸崩散了,却没有瞧见无头女的身影! 风呜咽如同鬼哭狼嚎,我心颤之下,再度转身,看向瘟癀鬼的方向。 明明浓郁的地气,反倒是变得清晰下来。 我瞧见的是一口棺材。 一口薄薄的棺材! 椛萤,并没有在旁边! 瘟癀鬼猛地冲下,撞进了棺材里! 下一秒,棺盖轰然扬起,直立起身体的,赫然是一个头顶无发,皮肤透着紫意的人! 地下主的尸身,瘟癀鬼钻进去了! “一曰玉枢雷!” “二曰神霄雷!” “三曰大洞雷!” “四曰仙都雷!” “五曰北极雷!” “五雷灌顶,馘天魔,荡瘟疫!” 声音如雷贯耳。 被地气封锁的天,豁然破开一道! 入目所视,是一道如同树枝分叉般的电弧,重重落下,刚好落在棺材上! 那地下主尸身,硬生生被劈了一下,满是焦糊,怪异的烤焦味儿四散溢出! 下一秒,所有鬼扑在了那地下主尸身上。 余下所有地气,像是倒卷一般,涌向那口棺材! 再一道雷落下。 棺材却消失不见…… 一瞬间,天“亮”了。 此亮非彼亮,依旧是天黑,只是没了地气的黑,总算有了一丝夜光。 哗啦的声响,忽地从地面出现我,几道铁链朝着中间一撞。 感觉就像是地下的网,要抓住瘟癀鬼,锁足刚才那口棺材一样。 结果慢了不止半拍,扑了一个空。 我粗重的喘息着,身体在颤栗,惊怕的情绪涌了上来。 入目所视,能瞧见不远处的余秀,她还是躺在地上。 更远处矮山下,是那阴阳先生,他身体颤栗,身上有不少血迹,地上一大片符。 魏有明……不见了踪影。 领头躺在地上,生死不知,不过,他半个身体好像都干瘪了。 书婆婆,不见了…… 还有不见踪影的……就是椛萤! 我感觉心都被死死攥紧! 沉闷的声响中,一人落在先前棺材消失的位置。 赤红色的道袍,不正是韩鲊子吗!? 另一人,从江畔位置走上前,赫然是头戴方帽的黄叔。 我来时的方向,距离他们不远处,站着一个大高个儿的男人,正是徐禁! 他半个身子挡着一人。 这让我大喜过望! 那赫然是椛萤! 椛萤没事! 四周的人,却远不止于此。 徐禁身后,起码还有三四十号人,看身形气息,大多都是冥坊出来的人。 他们应该不是徐禁带来的,而是察觉到这里变故,自行赶来。 另一侧江畔,竟有几条船只,船只上同样站着人。 距离太远,我倒是看不清那些人的模样。 反方向,我要去的那里,还有一个人影,正缓缓靠近,速度很慢…… 汗珠从额头上豆大豆大淌下。 很多目光都凝聚在我身上…… 那种凝视,让我竟有了种被脱光衣服看的感觉。 先前瘟癀鬼出现,鬼物多的给人一种热闹感。 对比现在,真像是小巫见大巫了。 船只朝着江畔靠近,徐禁朝着我这边走来。 那些人,却朝着韩鲊子所站的位置走去。 我隐约注意到,好似靠近江畔的船,同样是靠近韩鲊子站的方位。 我忽地一下愣住,想到了一个点。 几乎不可能,但好似真的可能的点…… 地气遮天蔽日,动静大的整个靳阳都察觉了。 可地气,同样浓厚的遮天蔽日,让人瞧不见里头到底有什么。 我们里边在斗,外边儿的人不住涌来,他们只能看。 一直到我用四规明镜挫伤了瘟癀鬼,才有了破绽! 瘟癀鬼,才会冲向那尸体! 刚想到这里,我脑海中再度浮现了更深的想法,更不寒而栗! 可能,那时候地气就在薄弱了,就要暴露。 瘟癀鬼没有选择被我用四规明镜镇压,还有一个缘由,就是外边儿有太多人! 留在我身体里,那就是一起死! 因此,瘟癀鬼才会说出,我不和你死的话! 他冲向地下主的尸身,就是逃生之机! 当他魂魄钻入其中的时候,地气就薄弱到了极点,换句话说,薄弱的地气中,他就像是个靶子。 韩鲊子的雷,才能劈进地气中!才能伤到他! 正因为这一系列的变数,才导致他们都没瞧见瘟癀鬼是从我身上出去的?! 人群,还在靠近韩鲊子。 我猛地扭过头,却看向矮山下。 那阴阳先生,却消失不见了…… 只是余留一地残符…… 寒意滋生,涌出,身上起了一阵阵鸡皮疙瘩,同样掉了一地。 其它人可能没看见,这阴阳先生,却目睹了一切! 后怕感不住的涌上我心头。 粗重的喘息着,我朝着徐禁慢吞吞走去。 只不过没走几步,我就虚脱的跪倒在地,再也走不动了…… 总算,椛萤和徐禁到了我近前,椛萤赶紧来搀扶我。 徐禁稍稍弯腰,手拽住我肩膀,将我拉了起来。 我堪堪起身,半个身体都倒在椛萤身上,才算勉强撑住了。 “主人说,罗家少爷性子刚硬,倔强,又是个闷瓜葫芦,有事情埋在心里也不说的。” “他让我折返回来,远远跟着,看罗家少爷有事,就上前帮忙。” 徐禁显得很憨实,笑呵呵的说。 ”你看到什么了?”我瞳孔微缩,警觉的问。 第432章 交出我儿! “看到一个不听酉阳居命令的人,对罗家少爷动手,我是要马上来帮忙,结果,他用乌皮隐囊放出来的鬼,竟随身笼罩着凶狱,让我无法靠近,视线也被干扰。” “再然后,地气就出现了。” “罗家少爷有好底牌,主人都没想到,你手里头有四规山的四规明镜。” 徐禁话音都没有停顿,憨实的说完这一切。 我后背被冷汗浸透。 就连椛萤,都稍稍闪过一丝后怕。 随后,椛萤脸上浮现的又是一丝丝惊喜。 当然,惊喜只持续了一瞬就消失不见。 “罗家少爷,等我片刻,那个人还没死,他得死了才妥当。” 徐禁挠了挠头,憨笑说了一句,便转身,朝着领头走去。 很快,徐禁就到了领头身边,他轻咦了一声,一脚踹了领头身体,领头身体滚出去几米外,徐禁站了两秒,才走回来。 “死了。”徐禁摇摇头,又道:“魂没了。” 我心头再一凛。 不过,这也正常了,魏有明都不见踪迹,晓不得是被地气吃了还是跑了。 那阴阳先生满身是血,地上那么多符,才堪堪挡住一个司夜。 领头和书婆婆,本事远不及他们,书婆婆应该被地气完全吞了,领头半边身体干瘪,就代表身子被吸了一半,魂魄应该是全被吞下。 “秀秀!”一个激灵,我又反应了过来,看向另一侧的余秀。 椛萤同样有所反应,扶着我,快步朝着余秀走去。 此刻的余秀,显得分外凄惨,她竟在七窍流血。 我赶紧撕下来身上的符,贴在余秀的额头上。 只不过,符纸好像没有了作用,并没有让余秀恢复成之前的模样。 血还在流淌个不停。 “怎么办?”椛萤颤巍巍的说,语气瞬地带上哭腔。 我心颤无比,强忍着镇定,说:“没事,走,快去找茅有三!车,找一辆车!” “哦,我去抢一辆。那边有。” 徐禁指了指他来时的方向,便迈步跑去,那壮硕的身体,让人感觉地都要颤。 不过,仅仅是感觉而已,地纹丝不动。 “她是八败寡妇,没事的,你放心,肯定没事……”椛萤紧咬着下唇,似要咬出血来。 我此刻也只能这样安慰自己了。 可内心,多少有些压不住的不安。 余秀身上的符,感觉就是老秦头的底牌,关键时刻用来保护我的。 无头女的符更是如此,地气中都能挣脱控制…… 愈来愈让我觉得,老秦头防了一手,算到可能有我险些被瘟癀鬼吃掉的可能,用了这种方式来保护我…… 按照他一贯行为,底牌用了就没了…… 余秀时间,怕是不多,得赶紧让茅有三看。 心头煎熬的时候,我注意到又有一群人朝着我这边走来。 抬头一看,韩鲊子那边乌泱泱围满了人,黄叔同样在那里。 走向我的这群人,又分出一部分,快步走向领头的尸体。 椛萤俏脸紧绷,她双手掐诀,似又要用荻术。 只不过,她闷哼一声,身体一阵摇晃,似要倒下。 经过先前一役,谁都是强弩之末了…… “黄叔,韩鲊子都在,没……没事……” 我一手抓住椛萤胳膊,没有让她再压榨自己。 可就在这时,异变突生! 韩鲊子怒气冲冲的喝声炸响:“我不听你的解释!交出我儿韩趋!” “韩鲊子!我没有动韩趋!” “况且,人死灯灭,死人,本就该过界!即便是你,也不能包庇……” “斩鬼非常,杀伐凶殃!急急如酆都杀鬼吕元帅赦令!” 沉闷的咒法声,响彻于江畔! 一道身影像是破麻袋一样,从人群中抛飞而出! 黄叔重重落地,方帽都被打的抛飞十几米外。 全场哗然。 不光是围着韩鲊子的,还有要靠近我和领头尸身的人,都被吓得不轻。 “监管道场道士头子韩鲊子,要诛城隍爷!” 不知道是谁惊叫了一声。 椛萤顿时变了脸色,显得惊疑不定。 黄叔堪堪从地上爬起来,他一脸铁青,嘶声喊道:“韩鲊子,你放肆!” “你,聒噪!”韩鲊子冷声喝道。 周遭的人群稍稍散开,露出了居中的韩鲊子。 明明没有刮风,赤红色的道袍却随风凛冽不止! “瘟癀鬼于靳阳惊现,我城隍庙日夜游神均被其所害,其又有尸身,此事本就要凝聚所有力量,去针对!” “你,却要和我城隍庙大动干戈!” “以荒谬无比的言论,大动干戈!“ “你可是走火入魔了!?”黄叔怒目圆睁。 “荒谬无比?你前一刻还说,人死灯灭,死人就要过界!此刻,你和我说我大动干戈!我这辈子,只有一个儿子,他可以走,可以过界,可我要看着他过界!你,强行掳走他魂魄,这就是不行!” “交出我儿,否则明日,城隍庙就要换一个执勤城隍了!” 韩鲊子双手掐出诀法。 我虽说不懂道法,但次数看多了都认得出来。 这是孙卓,和韩鲊子都用过的一种雷法,应该是能劈出五道红光的雷。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黄叔抬手,手前竟多了一张文书! 他咬破另一只手,就要在文书上写字! “东起泰山雷,南起衡山雷,西起华山雷,北起恒山雷,中起嵩山雷。” “五雷速发,吾奉五雷判官急急如律令!” 韩鲊子哪儿听黄叔辩解,黄叔的行为,更让他狂躁。 咒法瞬间喝出,拳掌猛然击出! 黄叔身上接连炸开五下,他再次重重抛飞而起。 落地时,他先前那张文书,同样四分五裂,在半空燃烧。 这顷刻间,场间的人群在分散,一部分躲远了。 另一部分,朝着黄叔挡去,堵在了黄叔面前。 我脸色一阵阵苍白。 我只是想着,黄叔背锅,那这件事情,就成了韩鲊子的棘手事儿,他总不可能破了规矩,对城隍庙怎么样。 可此刻,我觉得自己想多了。 他虽说话语中,还是压着要韩趋借体还魂的事情,口口声声说韩趋可以走。 事实上,他下的都是杀招! 黄叔挨打的本事还是强的,换一个其他人,恐怕都被生生打死了。 强撑着身体,我要朝着黄叔那边走去。 可就在这时,一道撞铃声忽然响彻江边! 我猛然回过头,才瞧见一道熟悉的人影! 不正是茅有三吗? 先前有个人在靠近,那人很慢,就是茅有三? 只不过,此刻的茅有三,显得很憔悴,疲惫,甚至是……苍老! 第433章 自己找台阶 场间瞬地变得寂静起来,所有人都哑然无声,只有撞铃声不住的回荡…… 韩鲊子没有继续动手了,冷眼看着黄叔,黄叔分外狼狈,他又摸出来一张文书。 不过他没有立即往上写字,目光朝着茅有三看去。 所有人的注意力同样落到了茅有三处。 安静被打破,交头接耳的话音传出。 大致都是说茅有三的,意思是,多年前茅有三答应了监管道场,绝不离开冥坊,今儿居然走出来了,还走到了监管头子韩鲊子面前,恐怕今天不能善了。 韩鲊子前边儿才不计后果的对城隍庙下手,此刻多一个茅有三,先前还惊现了十年前就出现过一次的瘟癀鬼,今天恐怕是热闹了。 茅有三走得太慢,议论声就越来越多,越来越嘈杂。 一部分人是忌惮,惧怕茅有三的。 从冥坊跟踪出来的那一部分,反倒是不怕,也就是他们议论最多。 总算,茅有三停在了我身旁。 “茅先生,你看看秀秀。”椛萤强作镇定,却依旧有些颤声。 我没吭声,眼中同样流露急切。 茅有三低垂着眼皮,瞥了一眼余秀。 他手一抖,一张符便从手袖弹出,贴在了余秀胸口。 余秀的身体慢慢蜷缩起来,淡淡的白气从那张符上溢出,笼罩着余秀的身体。 很快,余秀的脸色恢复如常,身上的匕首全部消失不见,衣服没了血迹! 椛萤大喜过望,我悬着那颗心终于放了下来。 “老茅……你……”欲言又止,我觉得,好像看出来点儿东西了。 茅有三给韩鲊子续命,结果韩鲊子一次又一次,用那种击杀鬼龛领首的雷法。 以往,韩鲊子用这种雷直接让自己油尽灯枯,不得不将自己卖给茅有三,先前我就考虑过,现在他用这种雷法,消耗的是什么? 他消耗的,就是给他续命的茅有三? 茅有三终日打雁,终叫雁啄了眼? “我没事。”茅有三幽幽说了句,他瞟了一眼我,再看了一眼椛萤,随后目光落在了远处的韩鲊子身上。 隔着老远,两人完成了目光的对碰。 “长丰道观,监管头子,靳阳道教一脉的领头人,众目睽睽之下,伤城隍庙执勤城隍,是不是有什么误会?”茅有三沉着一张脸,又道:“用这么强的雷法,真把执勤城隍打散了,靳阳阴阳动乱,监管道场首当其冲。我看,有什么误会都能解决吧?” “况且,地气惊现靳阳,瘟癀鬼已然强到挡住了十雷中的五雷,韩长老你不心悸么?” “今日,隍司领头暴毙,这已经是出了大事,还要事情,变得更大?” 茅有三这番话,听起来很有道理。 只是场间的人多不理解,多古怪,就像是讲道理的,不应该是茅有三。 “还有,执勤城隍爷,你真要文书通报下去,监管道场动乱,阴差勾魂,靳阳就更乱了,真叫这韩长老被勾走了魂魄,凭你一城隍庙,谁来解决瘟癀鬼?” 茅有三又看向了黄叔。 尽管场间的人神态古怪,但无一例外,都连连点头,露出煞有其事的表情。 事不关己的时候,大家可以看热闹,可瘟癀鬼就在靳阳,等同于和每个人都有关,那众人自然期望,事情朝着好的一面发展。 首当其冲,监管道场和城隍庙就不能对立起来。 黄叔手垂了下来,哑声到:“我自不想和监管道场冲突,可韩长老认为我掳走其子,此事我绝对没有做过,实属是误会。” “他没做过,那就是其他人做的,你没有找到。”茅有三再度看向韩鲊子,沉声又道。 “他说没有,那就没有了吗?当日,就他进了监管道场,就他……” 韩鲊子冷声开口,居然依旧是没商量的态度。 “我说他没做过,便没做过!在老子这种阴阳先生的面前,你们在场的人,有一个算一个!谁敢和老子撒谎!?”茅有三终于动了怒,他声音冷的像是九幽寒冰。 一瞬间,同韩鲊子之间便针锋对麦芒了起来。 场间众人,瞬间又变得极其安静,没人敢大喘气儿。 我眼皮忍不住痉挛微跳,韩鲊子面对茅有三,居然都这样硬气? “我不信任何人说的话,除非,我儿出现在这里。” “今日,你想要我放过他,就得告诉我,我儿在哪儿。”韩鲊子脸色不变,沉声开口。 忽地,茅有三笑了起来,他这笑容来得极其突然,极其古怪。 “有一有二,有二有三,算计到我头上了,我不过是调节你们之间的问题,你却使唤上了我。你儿子去哪儿了,你该自己去找,不信我的话,那你就打散了执勤城隍吧,总归,和老子无关。” 一番话说完,茅有三看了我一眼,又瞥了一眼余秀,说:“背起来,走。” 我身体微僵。 其实我不想走的,这群人后续肯定会就地气的问题商议。 瘟癀鬼虽说离开我身体,虽说他们都没发现蹊跷,但我还是想听到他们商议的东西。 还没等我开口,一辆车由远及近,忽地停在了我们身旁。 车窗是开着的,徐禁太壮了,整个人像是硬挤在驾驶室中。 “车上没人,都不用抢。”徐禁憨笑一声。 茅有三径直上前,拉开车门,瞥了我一眼,低声道:“还不走?” 椛萤赶紧将余秀搀扶起来,余秀很轻,饶是她都能背起。 她将余秀弄上车后,又催促的看我,我便只能跟着上车了。 忽地,人群中有人大喊一声。 “操!车老子的!你们干什么!?”他拔腿就朝着我们这边狂奔。 徐禁压根没理睬,驱车往前驶去。 我扭头回看韩鲊子和黄叔的方向。 椛萤才小声说了句:“你放心吧,韩鲊子不可能再动手了。” 说着,椛萤瞟了一眼徐禁,才又道:“茅先生说得清楚明白,黄叔没有,他虽说名声不太好,但他这种级别的阴阳先生,靳阳是少之又少的,大家是信服的,韩鲊子不可能冒着众怒的风险,再对黄叔下死手,况且,黄叔真的没有。” “他就是想利用茅先生,帮他找儿子,茅先生哪儿能让他如愿?” “我们走了,他没有台阶,也只能自己给自己找台阶。” 第434章 她的价值,没有了 我明白了椛萤的意思。 更明白了,她只说这个,没有多言其他,是因为徐禁在这里。 “心虽然歹毒了点儿,但聪明,是有的。”茅有三脸上多了两分笑意,只不过,他那苍老憔悴的面容,还是让我心生担忧。 此外,在茅有三这里,椛萤对他试图下手那一次,是过不去了。 椛萤面露强笑。 我稍迟疑了一下,没有再开口。 忽地,椛萤看向了徐禁,说道:“去隍司。” 徐禁没吭声,车朝着隍司方向驶去。 等我们抵达隍司外的高层小区时,天已经亮了。 几人下了车,徐禁并没有驶离的举动,是要等我们的意思。 “你回去复命吧。我安全了。”我同徐禁说。 显然,椛萤没有让徐禁直接开车去平安里大街,我家别墅,是不想我们的位置被暴露。 徐禁在,我话也不敢多说。 而后,徐禁憨笑的点点头,才驱车离开。 椛萤带着我们去了负一楼的停车场。 其实,我多少还有些谨慎,毕竟这里是隍司,毕竟……领头死了。 江畔的事情闹得很大,这里的人肯定都知道了。 很快,椛萤带着我们上了一辆她的车。 离开地下停车场后,她才轻吁一声道:“领头要对你下手,必然不会告诉很多人,我看书婆婆就是极限,他断然不敢让杨管事晓得的。此刻隍司最多是群龙无首,不会有人注意你,昨天晚上,在场的人不少,最有价值的不是你,而是领头,领头死了,或许会有很多人认为,瘟癀鬼目标就是领头,前段时间,三方势力合作找瘟癀鬼的事情,闹得也沸沸扬扬。” 椛萤这番解释让我瞬间回想起来,此前我的确将城隍庙,监管道场,隍司耍的团团转。 阴差阳错,反倒是将我摘干净了? “不够干净……那个阴阳先生来了,他目睹了一切……” 我打了寒噤,扭头看向了茅有三,不安的说:“魏有明,好像也被瘟癀鬼同化带走了。” “二十八狱囚被带走,是件好事。那阴阳先生算计多年,竹篮打水一场空。”茅有三回答。 他稍有思索,又道:“看到了,又能怎么样?瘟癀鬼已经不在你身上了,即便是他说,那其余人会信么?不过,还是得谨防他来找我们算账,可能他也会对你动某种心思。” “只要说,还是会信的。总有人信,那就总有麻烦出现。”椛萤开口,担忧依旧。 “信?我看不然。”茅有三指了指我胸口。 我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下一秒他才道:“罗显神,可不是普通人,他若是个下九流,当然容易被人诟病,可若他不是呢?若他是四规山流落在外的隔代弟子,得了上一任四规真人亲传,有信物四规明镜做凭借。” “谁,会相信瘟癀鬼是从他身上钻出去的?” “谁,会冒着在靳阳得罪监管道场,在四规山得罪明镜真人的风险,来找他麻烦?” 椛萤脸色变了,充满了震惊。 我脸色同样变了,因为茅有三这番话完全是子虚乌有,可又偏偏给我一种感觉,茅有三要将这些,变成事实? 我们和明镜真人的冲突,仅限于在睢化区精神卫生中心。 当时那些人,死了许多,四规山来人已经全部跟着明镜真人走了,监管道场的人,则跟着韩鲊子,并没有目睹者。这也就意味着,无人能揭穿。 退一万步来说,就算是有人怀疑,还能去四规山对峙? 只要这件事情不传到四规山去,问题就不大。 监管道场可能有点儿麻烦,可未必不能解决。 毕竟,韩鲊子卖给了茅有三。 “您,要教显神道术?”椛萤小心翼翼的问。 “我是个阴阳先生,自然是教不了这些,不过,我倒是认为,天赋足够,只要传承在,就是可以悟的。” “有师父教,学会的东西,也就那样,无师自通的,才算是自己的本事。”茅有三摸了摸下巴。 我心咚咚直跳,一时间,却不知道怎么开口说话了。 茅有三同样没开口吭声。 天色尚早,路上车辆也稀少,当我们抵达平安里大街时,初阳才稍稍露出。 下车后,我将余秀背入了别墅大厅内。 只是,余秀还没醒来,不由得又让我稍有担忧。 “老茅,秀秀是怎么回事?”我喊了茅有三一声。 茅有三瞥了一眼,说:“八败寡妇,此前我倒是没看出来细节,现在算是看明白了,打散成数片的魂魄,一部分存留于本身中,本身的生气正在不断的减少,凭借符,将生气锁死体内,又吸收游离生气,滋养身体,不显死相,达到白日行走的目的。” “只不过,作用于她保存生气吸收生气的符被用掉了,再贴回去也没什么效果,我这张符,只是勉强镇住她而已。” “身体里那片魂魄会逐渐消散,因为不完整,连鬼都做不了,就连游魂都不完整,要不了几天,便被其他鬼吃了果腹。” 我先前放下的心,瞬间又悬了起来。 “怎么能救她?老秦头画的符,你应该也会吧?”我赶紧说。 茅有三贴那张符在余秀胸口,我重新贴在余秀额头上的符,还在那儿。 “你是不是觉得,天下阴阳先生,会的东西都一样?无非是给人算命,勘风水?”茅有三白了我一眼我,他忽的搓揉起来自己的脸。 本身他苍老疲惫的面容,竟然消失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还是先前那般气色饱满。 我一时间愣住,同样,他的话也让我不知道怎么回答。 茅有三才道:“大道三千,殊途同归,最后终点可能是一个,但没有一样的叶子,也不会有一模一样的花,我不会秦崴子一脉的阴阳术,他好像将鬼,尸,玩的是一套一套。” “你要是能给我找来他的传承,或许我就能用一样的方式救这个八败寡妇。” “只是,你没有他的传承,我也没心思想要。” “八败寡妇,是个不确定因素很强的凶尸,她能这样守着你,全凭秦崴子的计算和布局,如果她想起来相关于自己的东西,或是吸了其余部分的魂,那部分魂,带着主观意识,那你可能就麻烦了。” “我的建议是,该死的人就死去吧,不管她,皆大欢喜。” “毕竟,秦崴子算计到这一步,就是让她入土为安,她的价值,没有了。” 第435章 卖你,或者卖师父 茅有三这番话说得简洁明了,他静静看着我。 我只觉得胸腔愈发闷堵,悬着的那颗心,像是被一只手死死攥住一样。 “好了,别想那么多。” “椛萤,你找口棺材,好死好埋,我回头给她安顿一个好风水的坟。”茅有三继而看向椛萤。 椛萤抿着嘴,紧绷着一张脸,没吭声。 “那你,没有自己的办法可以救她吗?” “还是说,你不如老秦头?”我哑声问。 茅有三眼前忽的一亮,笑道:“知道用激将法了?不过,激将法对我没有用,救她太麻烦,不确定因素太强,她还容易反噬毁了你,我不会做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那你怎么样可以救她?”我额头上开始泌出豆大汗珠。 “你的意思,是非要我办这件事情不可了?”茅有三竖起了四根手指,又一根按下去。 “那就很简单了,老茅我是个生意人,今日帮你,是因为来日你要帮我,将你卖给我,或者将秦崴子卖给我,四件事情,救这八败寡妇,只是小事一桩,你还剩下三件事,能做到的事情很多很多。”茅有三更显得目光灼灼。 我脸色顿时变得难看无比。 忽的,我升起来一种感觉,就是距离这茅有三,很远很远。 比我想象中的要远太多太多…… 就好像两人无论如何,生不起来什么情义,如同他所说的那样,他就是个生意人。 我帮他,他帮我,利益当先,无利则不谈事。 我卖不了我,更卖不了老秦头,却也不能和茅有三闹掰,更不能看着余秀成游魂…… 拳头,下意识地紧握起来。 “优柔寡断,可不是一件好事。”茅有三摇了摇头。 “若是血冷了,就会是好事吗?”我闭眼,问了一句。 “我不管你那么多,也不想和你争辩太多,二楼我已经准备好了,你那阳神命,应该填回去了,过阴命,也要抽出来,完事儿之后,你要做的事情还很多。”语罢,茅有三径直上了二楼。 咚咚咚的脚步声,在进入楼道后,变弱了许多,随着开门声,彻底消失。 “你上楼。”椛萤走到我身后,咬着唇,低声道。 我没动。 “这种节骨眼上,咱们不能意气用事……”椛萤压低了声音,用只有我能听到的语气说:“虽说有的事情无情了一些,但茅有三都这样说了,我们都能听懂个中道理,这也是秦先生的布局……” “还有,茅有三这人,心思很深,他先前脸上妆容那么虚弱,怕是一个假象,让韩鲊子看的假象,此刻,他又恢复了正常。” 我脸色变了变,扭头看椛萤,一时间,我心里反倒是更难受了。 下一瞬,椛萤才低声道:“我相信,酉阳居是有办法的,我现在就带椛萤去酉阳居,他们或许会看在你的面子上帮忙,就算不立即帮,也能维持住秀秀的情况。” 那股难受才堪堪被压下去。 还好,是我多想了。 “老龚没醒来,如果他能醒,或许也有办法……” “酉阳居,等同于与虎谋皮……” 我并没有病急乱投医,而是在和椛萤分析。 本身我打算,在命数填补后,离开靳阳。 现在瘟癀鬼闹得沸沸扬扬,我更应该离开这里了。 若是找酉阳居救余秀,那事情就要变化,麻烦或许更多。 “我再去问问茅有三,看他的符能撑多久,我去求他亦可。” 我眼神变得坚决。 椛萤微咬着下唇,和我对视了几秒钟,才点点头。 我径直朝着楼上走去。 等到了二楼房间前,一眼就瞧见屋内的布局。 地面上布满铜钱,摆成了一个极其复杂的图案。 茅有三站在阳台位置,背负着双手,颇有种高人姿态。 他身旁摆着一张椅子,椅子上边儿,竟有两本厚厚的书。 “人得想通,通了,就舒服了,既不是父母之间生老病死,亦不是妻离子散,不过是一颗棋子而已。” 茅有三笑眯眯地说。 我心,又被刺了一下。 “那张符,能让秀秀坚持几天?”我哑声问。 “七天无碍。”茅有三回答。 “还能多给我几张符吗?”我再问。 “我身上,也就那么一张,那张符是一张生符,是能续命的,韩鲊子我都舍不得给,用了另一种方式给他续命,希望他今天看见我先前样子后,知道节制,否则等不到一年,我就得去收尸了。”茅有三说。 他这番话,不但和我做了解释,更将先前的事情隐晦说了,正好应了椛萤的推断。 我闭了闭眼,再度睁眼,语气变得卑微。 “那,我求你,救救余秀,我也可以答应你一件事情,甚至是几件事情。” 茅有三却摇了摇头,说:“不值。” “你又何须那么卑微,将自己卖给我,不就好了吗?” “舍不得自己,就舍去师尊,你两样都不肯,就光为难我,那不是既要,又要?” 茅有三这番话,还是没有商量的余地。 我脸色再度变了变,没有吭声了。 “我时间不多,你时间也不多了,这地方,还是不能太久留,毕竟那阴阳先生吃了大亏,他也不是吃素的。”茅有三催促我。 不再多言,我走进了那片铜钱布局成的阵法中。 “东西给我。”茅有三又道。 我摸出来了龟甲,扔给了茅有三。 “还有。”茅有三指了指我腰间夜壶。 没有停顿,我取下来后,又甩给了茅有三。 他对老龚,是不会有什么兴趣的。 茅有三的人品还是值得信任。 夜壶被茅有三放到一旁,他又道:“你身上还有魂魄,怎么一身的鬼?算了,脱光吧。” 我:“……” 的确,我身上还有魂魄。 被收的白心鬼老妇,谢萳,以及椛萤的姐姐化萤…… 将所有的东西全部掏出来,交给了茅有三,他才没有继续让我脱衣服。而是让我盘膝坐在铜钱中间,并叮嘱我,等会儿我可能会有些痛苦,一定得撑住了,保持魂魄不能离开身体,如果我做不到,就会死。 死这个字,茅有三说得轻描淡写。 第436章 来,快来…… 先前,茅有三没有说过,填回命数会有这样的危险。 “你怕了?”茅有三忽地问我。 我沉默,而后点头。 “如果你要反悔的话,也不是不行。”茅有三又道:“你的命数,让我收下,一命换一命,我替你救了那八败寡妇。” 我看茅有三的眼神,变化得愈发多了。 “舍不得命数,是吧?” “老茅就再教你一点,没有任何……”茅有三再度开口。 不过,他话未说完,我就将其打断了。 “没有任何好处,是凭空而来的,实力亦然如是,即便那曾是我的东西,却被人夺走了一次,我身上,亦然有了另一种东西,虽说看上去不公平,但世上,本没有公平的事情。我,懂很多东西,老秦头教过我许多。” 我话音未顿,又道:“可能老茅你还想要借此告诉我,舍不得自己,舍不得老秦头,还舍不得让我怕的命数,谈什么既要又要?对,我的确没有强迫你的本事,你是生意人,是我过线了。” “风险,我会自己承受的,答应你的事情,我一样会完美做到,余秀,我会自己负责。” “我相信天无绝人之路,另外,若我真的怕了,那我早就隐姓埋名了。” 我一番话,说得格外果决,直接盘膝坐在铜钱中间。 茅有三看我的眼神,却又带上了一丝丝满意。 这不禁让我心头微怔。 他不生气吗? 即便是生意人,我们这些对话,多少带着一些锋芒和火气,他却不气不恼? 这满意,又是什么意思? 哗啦一声轻响,是茅有三拉上了窗帘。 下一刻,他手中再摸出几样东西。 有颜色灰紫的木符,有皮包骨头的断手,甚至还有几颗牙齿。 他将那些东西摆放在了窗帘下边儿,屋内便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安静,森冷之中…… 明明是白天,那种森冷却像是入了夜。 而后,茅有三又摸出来一样物事,那是个双指大小的木人,朝着我这边一抛,木人稳稳当当落在我身前。 距离近了,我才瞧见木人身上满是繁杂符文,尤其是木人雕刻了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又显得格外空洞! “将你食指,摁在木人头顶。”茅有三忽然道。 我没有犹豫,伸出食指,按在了木人头顶。 下一秒,耳边好似听见了轰然一声闷响,似是脑袋被人重重一锤! 再接着,撕扯的感觉从四肢百骸袭来,像是要将某种东西,从我身上硬生生的剥离! 很快,那种剥离感就成了抽离感,似是从我骨髓里头淌出去了东西…… 痛感,和当年被抽走命数时的痛重叠。 我忍不住,哀嚎出声…… 哀嚎止不住痛,我逐渐坐不住,要软倒在地上。 那些铜钱忽地一下,全部直立起来! 一股莫名的温暖,滋养着我的身体,只不过意识感觉的疼痛极其分明。 和当年不一样,当年痛到昏厥,醒来也只是痛。 现在我觉得,脑袋似要裂开了…… 直觉告诉我,要是脑袋真的裂开,恐怕就是意识迸裂,就是茅有三和我说的死! 双目圆睁,我极其努力,承受着这痛,不敢让自己昏过去,不敢让自己崩溃! 时间一点点过去,直到我认为,好像我撑住了的时候。 茅有三忽然迈步入了铜钱内,走到我身后。 他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握着一根细细的藤条。 那藤条上缠着符布。 噼啪一声,藤条抽在我后背上,是那种打在骨头上的痛! 我闷哼一声,感觉骨头要裂开! 就在这时,异变突生。 我按着的那木人,忽然传来一股更强烈的吸附! 从我身上,不住的溢散着一种灰色雾气,其中还带着一丝丝的血。 “这不是简单的过阴命,命至极阴,只是你阳神躯壳,能用,却不能用至极,要全部打出去,不是那么容易,撑不住,就放弃,放弃,就是来生!” 我本来以为,茅有三还有什么后话。 结果,听他一席话,等同于没听。 当然,前半截是有用的,让我知道,吕阚的过阴命也没那么简单。 噼啪声中,茅有三接连抽了三下,抽得我意识都快涣散,我还是强忍住了。 木人,有了一种古怪的变化,似是神似一个人…… 熟悉感涌来。 那神似感,不就是吕阚吗!? 我粗重地喘息着,嘴角却勾起了一丝笑容。 完完整整地抽出来过阴命,完完整整的还给吕阚。 再将余秀也还给他,我便不欠他什么了。 如果老秦头对他们做了什么,就相当于我还了一个债! “啪!”又是一下抽在我背上,不,我觉得是抽在我骨头上。 我猛地张开口,却并没有喷出血,我感觉,好像喷出了一口气。 意识的迸裂感,支撑不住…… 我还在勉强维系,身后却传来了一声叹息。 “废了。” “怪不得……” 我意识又是一颤。 废了? 什么废了? 又是什么怪不得? 只是,我已经说不出话了,只能感觉到,自己好像在不停的散开,思维都要变得空洞起来。 “这秦崴子,算的就这么死?”茅有三的话,在我背后喃喃。 “怪不得非要用妙玄玉命……身体本来就破成了筛子,瘟癀命堵住了,拔走后,过阴命还能塞住,过阴命拔出去了……筛子就漏了,这生气……补不回来啊……” 空洞感,更强了。 筛子? 好像是的,当年被孙大海像是死狗一样扔在雪地里,我就觉得,自己像是一个满是破洞的筛子,不停的流淌着血液,以及一种我不知道的东西。 “小子……你要死了,我不想你死的,嗐,这关键是,当年他们下手太狠了……” “命,还有一点就拔出去了,完全拔走,你瞬间丧失一切生气,承受不住阳神命的灌注。” “你有什么遗言,你用力想,我能听到的。” “不过分的话,我帮你完成。” 茅有三的话音,充满了遗憾,以及无能为力。 我意识再次一颤,真就这样无力回天了吗? 后悔,都来不及? 我不知道此刻是什么情绪。 懊恼? 好像也没有懊恼。 空寂,好像的确很空寂。 不甘心……那不甘心好似也成了无根浮萍。 我这样死,连鬼都做不了,只是一个游魂。 意识分崩离析的感觉更强。 可就在这时,我听到了一点点脚步声,在靠近。 本身脚步声很稀松平常,那脚步却让我心生一股渴望,就好似快渴死的人,听到了流水声,快要饿死的人,嗅到了饼香…… “来……快来……”我嘴唇微颤, 第437章 为什么? 脚步声很慢,却又很快。 房间门被推开了,出现在门口的竟然是余秀,眼神分外空洞的余秀。 她极为虚弱,好似站都站不稳,椛萤在旁边搀扶着。 直觉告诉我,我听到的是余秀的脚步,而并非椛萤。 椛萤的脸上全然是不解,茫然,就像是不知道为什么余秀会上来。 我同样不解和茫然。 余秀醒来是好事,可她为什么出现在这里,为什么……会给我那种渴望的感觉? 下一刻,余秀抬起手,从领口中拉出来一样东西。 那是一枚玉佩,透着淡淡的荧绿色,又有月华一般,极其温润。 意识中的渴望,变得更强烈了。 “给……给我……”我再度发出哑声。 可内心又升起了一股抵触,抗拒。 想要,是本能。 不想要,是本心。 那玉佩,是吕阚交给我,存着余秀一缕魂的东西。 而后椛萤用钟山白胶让那缕魂变得凝实,厚重,也通过那缕魂找到了余秀本身。 余秀更因为魂魄得到弥补,变得灵动了。 茅有三轻咦一声,似是也有了疑惑。 再接着,余秀另一只手,忽地紧攥住那玉佩。 霎时间,余秀赫然轻声咳嗽起来,像是变得愈发虚弱,眼神愈发空洞。 她的手,用力往前一抛,同时,她身体直挺挺地往下一跪。 椛萤惊呼一声,立即搀扶住余秀。 玉佩打到我身上之前,却忽地被一只手接住! 那赫然是茅有三的手! 而后,茅有三将玉佩挂在了我脖子上。 一股微凉的气息,从玉佩上弥漫而出,我感觉整个意识都被填补…… 分崩离析的感觉完全消失…… 茅有三的手,开始快速在我身上点动。 每一次,我都感觉一阵刺痛,像是身上有伤口,但伤口被堵住了。 意识逐渐变成白蒙蒙一片,瞧不见任何人,甚至听不见任何声音。 直到身上全是密密麻麻的疼痛,流淌感消失不见的时候,我意识彻底沉寂…… …… 不知道过了多久,再等稍稍有些思维,勉强控制着睁开了眼睛。 入目所视,是发黄的天花板。 是边边角角上脏兮兮的蛛网,只不过,大多蛛网破了,挂着干瘪的蜘蛛。 脑袋有些沉重,身体却有种通泰的感觉。 我说不上来,总归和以前不一样。 好似什么东西被割裂开了,又拥有了别的。 撑起身体,我斜靠在床头,茫然四看。 房间是熟悉的,依旧是我家别墅。 先前茅有三腾开的那房间,是我爸妈的屋子,阴差阳错的,这刚好是我小时候的房间。 抬起手来,我捏了捏拳头,发出轻微的噼啪声。 活动了一下筋骨,感觉自己似是比以前灵活多了。 通泰灵活,是因为没了瘟癀鬼,少了过阴命,只剩下填补回来的阳神命,命相对来说没有那么驳杂,轻了,我就感觉舒服了吗? 只是,这阳神命,好像也没有那么特殊? 起身下床,意识忽地一停滞,下一秒,我瞪大了眼睛,想到了那最后一幕! 猛地冲向房门,朝着楼下疾冲! 到了一楼,一楼显得安安静静,夜色愈深,却空无一人。 身上摸去,却没摸到手机。 脚步声自后方传来,我陡然回过头,入目所视,楼梯上站着的是椛萤。 她呆呆看着我,眼眶瞬间噙满了眼泪。 她奔下楼梯,如同乳燕扑怀一般,投入我怀中,抽泣不止。 我抱着她,稍稍得以慰藉。 椛萤哽咽喃喃:“茅有三说,要是你七天没醒来,就醒不来了,命和躯壳无法融合,第六天,你可算是醒了。” 我脸色骤然一变,身体都僵硬起来。 六天? 符最多让余秀撑七天。 这就过了六天!? 当时,余秀丢给我玉佩,她明显又变得虚弱。 六天她能否撑过来? 只剩下一天了,我还能有时间找到人帮她吗? “秀秀!她人呢?”我推开椛萤,又抓住她肩膀,急迫地问。 “秀……秀秀……她在楼顶房间,她没事。” 椛萤的回答,让我松了一大口气。 “老龚呢?醒了吗?”我思绪分外的快,再问椛萤! “没,还没有。我先带你上楼。”椛萤神色却是镇定的,就好像真没什么大事儿一样。 此外,我还看出来了一丝不对的地方。 倒也不是不对,而是此前从来没有发现过的。 椛萤的脸上,萦绕着一层淡淡的粉红,似是让她的脸变得雾影朦胧,又有种妩媚多情的感觉。 那妩媚多情,似是一张虚幻的脸,像是面具一样扣在椛萤的脸上。 “魅?” 鬼使神差的,我喃喃一句。 “啊?”椛萤一时间显得不理解。 “魅在我身上呢,怎么了?” “没……没事……”我轻吐一口气。 “先去看看秀秀,只剩一天了,老龚没醒,得立即想到办法。”我镇定下来。 我明显感觉到区别了。 以前,我怎么可能直接看到魅? 其实,就连很多道士,都无法看出椛萤身上有魅。 我现在却直接看了出来。 老秦头曾说我丢了伴生的心眼,分不清人神尸鬼。 现在就是那心眼回来了,因此我分得清,椛萤是人,魅是鬼? 椛萤转过身,朝着楼上走去。 我跟随椛萤身后。 思绪分外轻巧和灵便,和以前不同。 以前这个时候,我恐怕已经病急乱求医,或者匆匆忙忙跑上三楼。 此刻,我却有种成竹在胸的感觉。 似是车到山前必有路,我肯定能想出救余秀的手段。 很快,便穿过二楼楼道,到了三楼。 二楼有八个房间,很大,三楼就只有三个,一侧两房间,另一侧一个常年上锁的屋子。 两房间,一个是书房,另一个是老秦头来我家的客房,上锁的屋子,是我爸妈放一些藏品的地方,早就被撬开锁,让孙大海掏空了。 椛萤带我停步在客房门前,她正要伸手开门。 轻微的咔嚓声中,门却率先开了。 余秀空洞的双眸,和我对视。 她没有看椛萤,只是在看我。 她显得很稳定,并没有虚弱感,反倒是让我觉得,她比以前更好了一些。 只是,她眼神是彻底空洞的,没有一丝一毫的情绪。 再下一刻,余秀再靠近我,到了和我只有一掌宽距离的时候,她侧头,头却贴在了我的胸口,双手环抱,搂住了我的腰。 这一幕,让我愣住,椛萤同样茫然不已。 “茅有三说……她或许会好,不需要再找符,可……”椛萤语气中充满了不解,更微咬着下唇。 “可,为什么会现在这样,是吧?” 瓮声从楼梯口那里传出,扭头一看,茅有三背负着双手,稍稍驼着背走了出来。 第438章 同化魂 以前茅有三是挺直了腰背的,此刻他却驼背,给人一种很怪异的感觉。 他老了。 脸上看不出来,人却真老了十岁不止。 “真一直抱着,不打算撒手了?”茅有三忽地又问。 我才反应过来,将余秀从我怀中推开。 余秀并没有反抗,后退两步,还是空洞地看着我。 “不知道是阴差阳错,还是命数使然,还是千算万算,再往上走了一步。”茅有三轻吁一声,似是渴望,又似是叹息。 我和椛萤面面相觑,没有敢插话打断茅有三,等他解释。 “秦崴子下的符,并非是单纯下在尸身上,有两层符,一层是外符,你出事,要被瘟癀鬼占据身体的时候,这符会起效,让她用出维持生气的符,为你护住皮囊,一层内符,无人看见,但应该下在了魂魄中,你濒死之时,余秀会用出任何方法来帮你。” “其实,外符起效后,她已经不中用了,失去了所有价值,不是我,她根本撑不住所谓的七天,甚至撑不到天亮。” “偏偏阴差阳错,我以一张符镇住她身魂,而她身上,真有一样东西,对魂魄很是滋养,就是那枚玉佩,她不但给了玉佩给你,甚至还剥离了自己一股魂,她本身经过特殊炼制,那股魂应该是炼制之外的,能让她多一丝自身神志。” “将魂抽离给你后,让你意识足够坚韧,而那玉佩同样温养你的魂魄,相当于双重锁,你没有崩溃,我才能用出一些手段,给你锁住身上生气。” “我先前说你废了,就是这样,一个满是破洞的身体,一个摇摇欲坠的魂魄,我即便给你补满了身上的洞,你魂魄崩散了,那也没有意义。” “哦,或许有一点意义,我捡走你这具尸体,还是不错的。” 茅有三稍稍停顿几秒钟,眼中又有唏嘘,以及可惜。 我怔住。 心生复杂,复而,是对茅有三的感激。 两人眼神对碰的那一瞬,茅有三却忽地笑了笑,说:“哦?怎么突然这种真情流露的表情,不像是之前,觉得我冷漠无情了吗?” 椛萤愈显得茫然,像是不解一般。 一时间,我却不知道怎么回答。 茅有三倒没有让我尴尬太久,目光再度落至余秀身上,说:“她把自己给了你一部分,你魂魄撑住了。怪哉的是,剩下那一部分过阴命,不是我抽出来的,是命慢慢自己流淌出来的,不是强迫,没有暴力,自然对你身体好得多,再加上老子的通天手段,自然将你筛子眼一个个堵上。阳神命灌注回去,就是水到渠成。” “你,罗显神,现在倒像是个人了。” “至于这八败寡妇,阴差阳错,一缕魂和你同化,她得了好处,剩下那部分魂魄,虽然变得更呆傻了点儿,但更为稳固。” “所以……余秀就不会再出事了?秦先生的计算,利用了她,变相也帮了她?”椛萤喃喃开口,接上了茅有三的话。 茅有三却白了椛萤一眼,说了句:“为什么是秦崴子?老夫只是没见过这种方式,觉得好奇,那人一好奇,总会控制不住做点儿事情,譬如给她补上相应生气。” “一个蝉化了的人,就算算计滔天,也没有老子的通天手段。” 椛萤抿着唇,眼中错愕,却没吭声了。 “谢谢。”我诚恳无比,冲着茅有三深深鞠了一躬。 “嗯,比之前也好多了,之前八百个心眼子,不过,心眼子也是破绽百出。” “记住了罗显神,真诚才是必杀技。” “你跟我来。” 茅有三转身要下楼。 椛萤要跟上我,余秀也要跟上我。 茅有三顿足,说了句:“你们两个,就待一起,不要来。” 椛萤稍显的尴尬,才停步,又拉住余秀胳膊。 我经过另一个被撬开锁的房门时,却忽有种心跳加速的感觉,莫名其妙的,有种东西吸引我一样。 驻足,我看着那虚掩房门。 “怎么了?”茅有三忽然问我。 “这里……好像有东西。”我没有藏着掖着,茅有三的提醒,对我起了作用。 要换做以前,我肯定不会说,只是一直跟着茅有三走。 “哦,可能吧,不过我进去看过,也不像是有东西的样子,不排除秦崴子老奸巨猾,留下来了什么,必须要你阳神命才能感知到。你有的是时间慢慢去看,现在你先跟我下楼。” 我点点头,不再旁生枝节,同茅有三去了二楼。 在之前他给我做法,抽命填命的那屋子对面停下,推门而入。 房间床榻的被子有些乱,显然是茅有三没收拾。 不过,床头椅子上摆着不少东西。 老龚的夜壶,我其余物品,另外几样纳着魂魄之物。 尤为吸引我的,却是那两本极其厚的书。 书上还压着一样物品。 四规明镜。 我下意识手往胸口还摸了摸,那里空空荡荡。 四规明镜只有一个,东西在那边,我身上自然没了。 “去,先照照镜子。”茅有三指了指。 我过去拿起来四规明镜,冲着脸上照了照。 和以前不同的是,以前的我,看上去总是有一副阴凉感,肤色重白一些,不像是病恹恹,但实际上,就有种病恹恹的感觉。 现在皮肤红润更多,还有些许泛黄。 和茅有三所说的一样,真就是,倒像是个人了。 若有若无萦绕在身上的黑气没有了,瘟癀鬼丝毫不见踪影。 我觉得分外轻松。 “什么感觉?”茅有三问我。 我一怔,摇了摇头,说不知道,只是觉得很好。 “拿着四规明镜呢?”他再问。 我才反应过来,喃喃道:“好像,有种渴望感,以前没有,以前它对我,还是震慑的。” “嗯,去,翻开表面那本书的第一页。” 茅有三再道。 我低头看那本书,书皮上写着:“四规真法。” 心跳,突地加速。 不只是心跳,就连呼吸都急促起来。 伸手翻开了第一页,密密麻麻的字眼排列在一起。 换做以前,我会认为这是看不懂的天书,这一瞬,却整整齐齐的跳动起来,钻入我意识脑海中。 当然,字不会真的跳动。 只是我能看懂的一种形式。 “好了,盖上。”茅有三沉声开口,打断我的思绪。 第439章 一封信 盖上书页时,我呼吸更为粗重。 尽管只是粗略一眼,脑子里竟记下来一连串的东西,不停地在眼前回荡。 “道列三界诸天,三界外曰四人境,四人天外曰三清……天圆十二纲,运关三百六十为一周,天运三千六百周为阳孛……”唇间微动,我念出了这段话心下反倒是舒服了一些,呼吸也顺畅起来了。 手压在书封上,我看向茅有三。 茅有三皱着眉头,点点头:“资质的确是很好,怪不得孙卓算是再承命,短短十年也有那种水平。” “我不是让你现在学什么的,只是看看,你能否看懂了,现在看,不只是懂。” “两本书,你收下吧,找个安全安静的地方,慢慢去钻研。” “这四规明镜,前几日瞧见的人不少,只不过大多数人不认识,韩鲊子无心管你,并没有在意。真要是被有心之人注意到,麻烦事不少的。” 我没吭声,静听茅有三的嘱托。 “四规真人其余法器,不能给你了,他挂在身上,我是有用的,想来凭你的资质,自学自造,或者去买去讨,能拿到的必然能拿到。” “我建议是离开靳阳。” “等你能上四规山那一天,再联系我。”茅有三语罢,眼神更显得深邃。 沉默几秒钟,我再度躬身,冲着茅有三鞠了一躬。 茅有三甩给我一个小纸团,我接过来,打开一看,里头写着的是一串电话号码。 我默念一遍,就记了下来。 纸团我贴身收好,届时还打算手机存起来,多几分保障。 给我联系方式,就避免了我再入靳阳,茅有三想得很周到。 “尽快走,莫多停留,莫要多管这里的无关事情。” “我多提点你一句,你想做的事情不少,等你有实力的时候,一切都迎刃而解,水到渠成。” “我,在这里呆了很久,是得回家去看看了。” “要让尸体落了灰,我还得给他们刷洗。” 说完这番话,茅有三便转身,朝着楼下走去。 我本来是想追上去。 抬腿,却又停下。 追上去,道别? 茅有三这番话,已然是道别了,我再说多少,意义是一样的。 还会应茅有三那句话。 优柔寡断。 脚步声逐渐远离,慢慢消失于耳中。 闭眼,深呼吸,几秒钟后平复了思绪。 没有再去翻书,我将所有东西,全部都贴身放好,老龚的夜壶拴在腰间。 那两本书太厚,没办法装身上,只能拆了一点儿床单,将其打成了一个小包袱,挂在肩头。 再等我回到三楼,发现椛萤和余秀各自蹲在屋门一侧,都看着楼道这边儿。 我出现,让她们同时站起身。 余秀呆呆傻傻,没什么反应,椛萤匆匆走至我面前,稍显的局促紧张。 “茅先生说什么了?” “老茅走了。”我将先前的事情叙述一遍。 椛萤喃喃道:“那是了,得尽快走,不然总有些问题,没了茅先生,你现在命数如此,怕是很多术法用不了。” 我点点头。 杀术,惊魂锣,应该是没有用了,包括鬼剃头,这一系列过阴命能完成的事情,一样不行。 不过,身手方面,这些算是刻在肌肉里的记忆,应该不受影响。 “酉阳居那里……他们知道你爸妈当年去的地方……”椛萤提了一句。 “不,还有另一个人知道。”我说。 “另一个人?”椛萤露出不解之色。 我沉默了几秒钟,忽而笑了笑,轻声叹道:“以前,这些事情都装在脑子里,知道归知道,却串不起来,现在就能想明白许多了,另一个人,是杨鬼金。你忘了么,我当时和你说,杨管事说那番话的时候,就说过,他兄长知道很多东西,只不过,杨鬼金疯了。” 椛萤恍然大悟,点头说:“对,杨鬼金!只不过……想要从一个疯子嘴巴里摸出来东西,恐怕不容易。” “疯子是相对的,只能说,没有人能让他清醒过来,如果杨鬼金能清醒,那就好了。” “因此,机会不只是酉阳居。” “领头已死,隍司群龙无首,杨管事,应该会有些麻烦。” 椛萤再点头,道:“隍司全凭手腕,新领头已经是必然了,只要杨管事知道趋炎附势,问题是不大的。” “你的意思是,叫上杨管事和我们一起离开?再让他带上杨鬼金?”椛萤再度问。 “等时机到了,联系杨管事即可。老茅叮嘱过我,要安静,安全,我们四人足矣。” “四人?” “唐叔。” 椛萤抿了抿唇,和我对视了两秒钟,小声说:“你以前,其实已经很聪明,很精明,可现在给人的感觉,好像变了变,人还是那个人,可好像变深邃了,变高了,让人看不透,有的事情当局者迷,你是当局者,怎么又像是旁观者?” “心眼?”我回答。 椛萤顿了顿,才点点头。 “现在走么?”她又问。 “你和秀秀,下楼去等我,老秦头可能留给了我东西。”我说。 椛萤瞳孔微缩,不多问了,她去拉起余秀,轻声说走。 二女下了楼。 我则走向三楼另一个被撬锁的房间。 入了屋内,入目所视是一个很大的木书桌,两侧则是一些柜子。 粗看,一切都是空荡的,该被拿走的东西都被拿走了。 再看,好像也没看出有什么不同。 心跳加速的感觉并未出现,就好像先前只是一个错觉。 蹙眉,我静静站在门前。 又站了一会儿,我总算看出了一些蹊跷。 右侧的柜子,柜门排列是有一些问题的。 仔细看上去,木头上明暗不一,像是陈列着一个显字。 我走到柜子近前,又一眼看出,其中一块木头上,浸润过狗血,要稍稍发黑一些。 打开那个柜门,里头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伸手,按在柜子底部,我用力往里一推。 沉闷的咯吱声传来,柜子开始移动,我顺着柜子的转动而移动。 柜子是在一个中心点旋转。 我顺着走动之余,柜子完全背过去,我便进了一个狭小的房间。 房间不到八平米,很紧凑。 当中只有一张桌子,桌上却放着一封信! 第440章 阴神和阳神 “显神亲启。” 熟悉的字迹,熟悉的排列,和老秦头留在铜盒里的那封信如出一辙。 我微嘘一口气,本来我也以为这里放着的是传承,却没想到还是一封信。 拆开信纸,跃然于眼中的,同样是老秦头熟悉的字迹。 “哈哈哈哈!若显神你瞧见这段话,事情,便按照我最愿意看到的一幕,发生了!” “徐家,恪守了本心,妙玄玉命,本为君母之命,可滋生一缕出阳神,命虽一缕,但此命更强!你本身之命,阳已至极,再生之阳神命,更上一层台阶,且远不止于此。” “你身之过阴命为阴极之命,本身无法发挥全部,可阴命阳命共一身,或许会发生意想不到的变化!” “阴阳,是很玄妙的存在,互相弥补,互相调节,阳神可出,那阴神,必然可出!” “只不过,一切只是我的揣测,即便不能大成,你也必然天资卓越,这命,由我而生,你便能称我一声师尊了。” “地气,滋养天下之怨,生一瘟癀鬼,瘟癀鬼藏匿于你身,随时想要吞吃你,当阴阳二气存身时,瘟癀鬼便没有了这本事,又被你压制,阴神能出,瘟癀鬼为奴仆。” “阳神,便学为师之阴阳术。” “齐莜莜所处之地,藏匿诸多法器,阴阳先生可用,道士亦可用,你可去村内后山顶藏匿身形,顺道祭拜为师,为师之传承,便藏匿于齐莜莜梦魇之中。” “切记,村内遇到任何类似于为师,甚至是模样就是为师之人,莫要相信。” “为师之魂,一溃为三,心头魔障,游荡生魂,此生因果,你未曾出阳神时,无法帮到为师。” “而为师一生,糟粕满身,三尸虫一日三朝,你不可多看为师,更不可打开棺木。” “你之父母,并未身亡,他们只是受困于一地,想要找到他们,就得等“他们”出现。” “当然,若是你去过你父母所去之地,或许会有线索。” “怎么去,怎么找,全凭你自身吧。” “为师,对你很满意。” “哦,那徐家,我对他们的忠诚,是有奖赏的,信封背面有个地址,你可让徐方年前往。” 看完这封信的内容,我久久不能平静。 这比我原先所想,甚至是茅有三所说所想,都完全不同! 阳神,阴神? 徐暖滋生的阳神命,更上一台阶? 两者皆备,阴阳互补调节…… 只不过,这和老秦头对我的安排,又不一样了…… 过阴命,被抽离了出去,我只是留存自身的阳神命。 更关键的一点,齐莜莜的梦魇被毁了,那还怎么找到老秦头的传承? 他想要我学阴阳术,算命术。 阴阳差错,我拿到的却是四规山的传承…… 地气……瘟癀鬼…… 老秦头是算计着,要成为我手中的尖刀,此刻,却也放了出去…… 事态一处生变,便处处生变…… 至于余秀,他压根没有提及。 无头女,同样没有提及…… 此刻无头女,又还在地气之中,瘟癀鬼会怎么对她? 我爸妈…… 并没有死! 这封信,老秦头才算说得清楚一些。 我站了许久许久,心绪一直都难以平复。 将信件折叠起来,贴身放好,我便离开了这密室。 当我走到一楼时,椛萤在来回踱步,余秀倒是静静站着。 我从兜里摸出来一样东西。 那是一个木人,形似吕阚的木人。 拔出来命数后,茅有三并没有将它拿走,而是留在我那些东西里头。 “秀秀,你过来。”我喊了一声。 余秀才走到我面前。 椛萤同样看向我。 “拿着这件东西,这是你最重要的物品,要好好保护。”我沉声说。 余秀怔了一秒。 接走木人后,她看了许久,再抬头看我,又显得茫然。 “你……”她启唇,结果就一个字,再低头看着木人,不说话了。 伸手,余秀牵住了我的衣摆,木人,却紧紧攥在手心,又捂在心口。 这既能看出来,余秀认命不认人,却也能看出来,因为一缕魂融合在我的魂里,她对我反倒是比之前还要贴近。 “我发现了一些东西,很复杂,不好说,先离开这里,你再看。”我和椛萤说道。 “好。”椛萤点点头。 一行三人走出我家别墅。 上了椛萤的车,椛萤发动油门,离开了平安里大街。 我用车载的充电器,把手机开机了。 结果手机一大堆未接来电。 最多的,反倒是杨管事,其余还有几个陌生的号码。 我只给杨管事回了电话。 那边几乎秒接。 “哎哟,我的天啊,显神侄儿你可算出现了。” “你人呢?消失六七天了啊。” 虽说没瞧见杨管事的人,但我也能想到,他肯定现在焦头烂额。 “一些事情耽误了,昏迷了几天。”我如实回答。 “昏迷?现在应该好了吧?我听人说了,显神侄儿那天你受了重伤,嗐,书婆婆没了,老大惨死。”杨管事叹气不止。 “嗯。”我默认。 “是这样的,显神侄儿,你现在,立刻,马上,来隍司。” “老大死了,隍司本来要动乱,但我直接告诉他们,显神侄儿,你接管了隍司,就是新任领头,虽然有些人不满,但你背后有茅有三,有冥坊,韩鲊子对你礼遇有加,甚至同你去祁家村办事,城隍庙对你也邀请了数次。今日显神侄儿你身份地位,已经不可同日而语了。” “对对对,还有个女道士来了我这里,那架势,是非要见你不可。” 杨管事一番话匆匆忙忙,信息量却极大。 我心神倒是不乱。 丝焉要见我? 正常,韩趋已经在她手里了。 城隍庙邀请我,这就耐人寻味了。 杨管事想要我做领头,他想的的确很好,可现今,我是要离开靳阳的。 我诸事缠身,也没有心思当这个领头。 “显神侄儿,你在听么?” “你就赶紧过来吧,还有好多大事等着你呢,我看城隍庙请你,必然是协商共讨瘟癀鬼,这件事情完成了,你就在隍司,在靳阳,彻彻底底站稳脚跟了啊,茅有三可是个大人物,说不定能让我大哥清醒过来!” “显神侄儿???” 杨管事说完,顿了几秒钟,又喂了几声,问我在没在听。 第441章 玉鼻 先前椛萤才说了,杨管事若是会趋炎附势的话,应该不会有事,我也认为,我们离开后,再回来找杨管事即可。 可没想到……杨管事压根没有趋炎附势这说法。 他借势,震慑了隍司的群众,要将我推上领头这位置! 在他的想法里,讨瘟癀鬼,站住脚跟,多方游走……都是隍司的完美答卷。 可事实上,那只是他所想。 我但凡留在隍司,都是众矢之的! “杨管事,隍司,我来不了的。” “你,或许要另觅一人了。”微吐一口气,我如实回答。 “这……”杨管事一时间,像是不知道怎么说话了。 “我暂且会离开靳阳这是非之地,您保重。” 语罢,我挂断了电话。 闭眼,靠在椅背上,慢慢让思绪平复。 车速并不快,椛萤轻声问了句:“不去见丝焉,亦不见韩趋吗?” 我沉默了几秒钟,回答:“不见。” 韩趋不想借体还魂,我已经帮到了忙。 这节骨眼上,再弄出什么破绽让韩鲊子发现,对我来说更没有好处。 况且,暗处还不知道有多少眼睛盯着隍司,或许就是等着我去。我接触丝焉,更有可能连累他们。 如今尽快离开靳阳,才是最好的选择。 “开车还是高铁?”椛萤再度问我。 “开车。” “对,还得去一个地方。”我回答。 椛萤问我哪儿。 我本来想摸出来信,看看背面的地址,结果脑子里忽地就浮现了一串字。 以前我记忆力虽说好,但远远没有达到这种过目不忘的地步。 怔了片刻,我才和椛萤说了。 椛萤稍显的奇怪,问我这是哪里。 我才说,是老秦头准备给徐家奖赏的地方,不过,徐家已经没有资格要,我打算将东西拿走。 椛萤似是明白了什么,她哼了一声,只是开车,不说话了。 不知不觉间,鱼肚白驱散了夜色的漆黑。 当车抵达葥江畔,一座年久失修的老庙旁时,正值半晌午,半大不大的阳光照射庙宇,乌瓦镀上了一层金边,颇有种小隐于市的感觉。 三人下了车,进了老庙。 椛萤左右张望,余秀则牵着我衣摆,我按照信上所述,走到庙中神像前。 这神像极其古怪,明明是一人,可其背后,竟又有一人钻出。 正面神像给人一种庄严感,稍稍绕后,看那钻出部分,那张脸又充满着精芒,锐气! “奇怪……这供奉的是哪路神仙?”椛萤摇摇头,眼中茫然。 我一样看不明白,便不去多看,在神像下的基座上用手轻轻敲击,第三块砖是空的,便将其往里一推。 砖并没有陷下去,我听到了机扩声,而后弹出来一个巴掌大小的抽屉。 抽屉里却放着一块玉。 通体水润,洁净无瑕。 拿起来后,我细细观察,玉粗看像是一个山的三角形状。只不过,角是圆润的,整体也并非平面。 “这怎么像是一个鼻子?玉鼻?”椛萤喃喃道。 “鼻子?” 我诧异之余,将玉拿到脸旁边比较了一下,才发现还真是鼻子,下方甚至有两个往里的凹陷,似是鼻孔。 “奇怪了,秦先生要赏给徐家玉鼻,不知道有什么作用。”椛萤满眼思索。 “老头子应该有自己的想法,按照他一贯作风,这肯定能帮到徐家。”我将那抽屉推了回去,神像下边儿的砖石又严丝合缝,看不出丝毫破绽。 再接着,没有其余事情耽误,我们便上了车。 椛萤驱车离开了靳阳。 出城后,我整个人都显得轻松多了。 她问我要不要回一趟老拐村? 我摇头说不必。 而后,她又问我有没有什么想去的地方?或者有没有什么打算? 说真的,离开靳阳是一个决定,要去哪儿,还真没个定数。 我一时间没回答,椛萤就轻声问我,要不要去大湘,她家?椛家盘踞大湘多年,对那里的势力分布了若指掌,要说安全,大湘最安全。 我细细思索,椛萤所说的,还真没错。 贸然选一个什么人都不认识,不知道的环境,的确表象是安全了,可做任何事情都不方便,椛家是一个好选择。 甚至我可以通过椛家,暗中去接触一些东西,和我静下心来学四规山传承,两不耽误。 “好,那就去大湘市。”我回答。 椛萤更高兴了,显得笑靥如花。 “爷爷和父亲,会很高兴的。”椛萤认真说。 我同样露出笑容。 鬼使神差的,瞥了腰间夜壶一眼。 老龚还没有清醒过来的征兆。 这不禁又让我思索,老龚会不会消化不了邬仲宽? 或许,这时间会很长? 那有没有办法能帮到老龚?譬如,钟山白胶? “椛家还有钟山白胶吗?”我问了椛萤一句。 “应该是有一点的,你想给秀秀养魂吗?我隐约记得,钟山白胶这一类药材,其实都是让道士服用的,我们椛家另辟蹊径能用,那东西,拿来给你炖了,才最为滋补。” 椛萤认真回答。 我摇摇头,看了一眼余秀,再度看看夜壶,才说了自己的想法和目的。 不过,如果钟山白胶够多,肯定也能用在秀秀身上,至于我吃,就算了。 椛萤意思是先回去看看,到时候看看数量再议,实在不行,去周家讨要一点儿,也未尝不可。 高铁要半天时间,那开车,就得十几个小时不止。 临出城前,我联系了唐全,让他也离开靳阳,至少要去三个地方以上换乘,换车,最后再来大湘,避免留下任何尾巴。 唐全并没有多问我什么,只是答应。 而我们赶路途中,每过两三小时,椛萤就会停下来休息,我将老秦头的信给椛萤看了。 她小声嘀咕了一句:“秦先生倒是算得准,不过,他两种,都是算出了结果,没算准过程,这最后的遗书里,过程和结果都有偏颇,他好像是将所有可能性都推演了出来?” “阴神……显神,你要不要考虑想办法……” 没等椛萤说完,我就直接打断,说不考虑。 “哦……”椛萤鼓了鼓嘴。 而后,椛萤的关注点就成了他们两个字,若有所思地低喃:“他们是谁?困住你爸妈的人?还是说,销声匿迹的上一代酉阳居士?” 第442章 观书,学符! 我给不出答案。 眼前唯一的选择,就是钻研四规真法。 过阴命的剥离,实则让我实力大损,但凡发生什么事情,都难以应变。 而后椛萤开车,我便静静地看书。 四规真法的头两章,解释介绍了很多东西,包括道是什么,人死之后的归处。 我一度认为,从城隍庙过界入阴冥,便是阴司阎罗,轮回再世。 可事实上,道不这么认为我,道认为,鬼有洞天六宫,人死之后所去的,只是其中一宫。 结合实际来看,那一宫,就和我们如今认知的阴冥吻合? 我花了一天一夜的时间,看过了先头的介绍,后边儿,才是四规真法的正题。 全部都是符!且每一道都比我曾经所学的九流术中符文深奥! 道符的使用,就比较简单,或是将其画于纸上,或是凭空画符,前者要求低一些,后者的要求就高。 我多翻阅了几张,便瞧见了一页不同。 这一页,记载的是各种手法,组成了一套手决,以及一道口诀。 其内容是:“雷公电母,速降神通,随我灭鬼,轰轰轰轰轰!” 心跳加速许多,这一招,孙卓用过,拿来对付媪,看上去也就那样。 可在明镜真人手中,就完全不同了。 当时那头上生眼的鬼龛人,就是被明镜真人这一招直接废掉,就连一丝丝的反应机会都没有。 实话,我想学这套手决,不过,其页数算是偏后的。 老秦头对我的教导就是,任何事情,循序渐进,切记贪功冒进。 我重新回到前边儿的符纸页,从第一道最简单的符开始学习。 车上没有条件,我便手在半空中临摹,虚画。 道术,和九流术真的不同。 最表象的一点,就是干净和体面。 九流术多和尸鬼沾边,哪一行,都免不了接触尸身,道术的画符,相对来说没那么污浊。 只不过,道术更难。 九流术按部就班必然能学会,而道术的符,细节问题许多。 我能清晰地感觉到,如果放在以前,这种符我看一眼,都觉得是在望天书。 如今,却能够抽丝剥茧地去看出这符的要领。 半天时间,第一道符,我就感觉琢磨了个七七八八,要是有纸笔,还真能试试。 车刚好停下来,窗外是熟悉街道,以及椛家的大门。 我们刚一下车,就走出来两个保安,脸上顿生喜悦,一人往里跑着去通报,另一人毕恭毕敬地对我们行礼。 椛萤脸上满是笑容。 不过那保安瞧见余秀,并见着余秀拉着我时,脸色都分外僵硬。 椛萤倒没什么感觉,领着我们往里走去,到了大堂屋子时,椛穹正要往外走。 “爸,我们都进来了。”椛萤喊了一声。 椛穹笑容满面,随即,他也是一脸僵硬和不适。 目光落至余秀身上,椛穹似是想说,又不敢说,额头上都满是汗珠。 “秀秀,这位是?”最终,椛穹还是问了出来。 “哦,这是秀秀,显神的妹妹。”椛萤神色不变,甚至脸上还有微笑,就给余秀安了身份。 “妹妹?啊,哈……哈哈哈哈……还没听说过显神有个妹妹,倒是生的聪慧伶俐。”椛穹的尴尬缓解下来,神态都松了口气。 “爸,秀秀这里不太好,所以会一直跟着我们。”椛萤又轻声解释,手指了指头。 椛穹:“……” 他硬转了话题,只字不提余秀,说这就去把老爷子叫出来,一家人坐一起,好好陪我喝杯茶。 椛萤婉言拒绝了,说我们开车赶路快两天,先去休息了,有什么事情,晚上再说。 椛穹便没有多言强留我们。 椛萤带着我去了先前我住的房间,而后,我让余秀跟着她去了。 赶路用了不止一天一夜,还有半个半天,我一直没合眼休息。 夜间在服务区时,椛萤睡着了,我都一直在看四规真法。 只是我心里头清楚,精神再亢奋也得睡觉。躺上床,闭目休憩了两小时左右,自然而然醒了过来。 我身上倒是有朱砂,却没有笔墨符纸,无法试验画符,就只能坐在窗户桌旁继续看四规真法。 一直看到傍晚时分,夕阳西下,椛萤才来敲了我房门。 椛萤气色恢复得很不错,余秀倒是没什么变化,就跟在椛萤身后。 她告诉我,她爸又弄了一大桌接风宴,一家人都等在那里了,还拿出来了不少酒水。 明显,椛萤有些为难。 我笑了笑,说不喝就行,什么事情都有商有量。 复而椛萤脸色才好看了些。 我又叮嘱了她,要一些东西,砚台,笔墨,画符的黄纸。 椛萤眸子顿又是一亮,喃喃道:“你会画符了?” 我顿了顿,解释说,先试试看。 椛萤更显得喜悦。 离开房间,去了堂屋,果然,一桌子菜丰盛无比,椛家直系基本上都上了桌,不过一眼我就瞧见,少了个人。 椛祈。 只是我不好说。 众人的目光多在我身上。 有人给我倒酒,我婉言拒绝。 椛穹起身,咳嗽了一声说:“显神,上一次喝,这一次却不喝了,这怎么行?伯父给你倒酒,怎么也得赏脸的。” 他就要朝着我走来。 椛萤则起身,拦住了椛穹,略显责怪地说:“爸,显神本来就少喝酒,酒后误事,况且我们回来,是要长住,以后有的是机会,这段时间,显神需要全神贯注研符,我先前过去,他都没怎么睡。” “符?”椛穹眼眸顿时一缩,小声试探地问:“下九流的符?” “不是。”椛萤轻声回答。 顿时,全场寂静无声。 椛常在的筷子哐当敲击了一下碗边,道:“椛穹,一把年纪了,怎么还不落教,尽知道贪杯!莫要打扰了显神!” 吃饭的过程,比上一次要安静了太多太多。 期间,椛萤提了钟山白胶的事情,还说了要一些笔墨纸砚。 椛常在立马就答应了下来,不过,却说要明天才能送到我房间里。 我隐约察觉到,好像有些不对劲。 桌上的椛家族人,全都不自然地瞟向椛常在,当然,这动作幅度很小,很轻微,他们只是看一眼,就收回了视线。 第443章 花圈和挽联 此前钟山白胶,是椛常在直接拿出来的,我当时并没有注意到椛家人的表现。 那种东西本身就少,更是来自于椛家嫁女,周家陪嫁。 其实直接讨要,多少有些不太合适。 椛常在只是没有立即拿出来,说要明日,这不算什么。 椛家族人脸色有些变化,倒也正常。 “爷爷,怎么就要明天了?”椛萤稍显的不解。 “没事。”我打断了椛萤的话。 稍有思索,我取出来了一样东西。 正是我从那老庙中取出的玉鼻,本身是老秦头要奖赏给徐家的物品。 按照婚约,徐家嫁女,能给我滋生阳神,老秦头能给出来的东西,绝对价值不菲。 徐家现在无福消受了,我可能会用尽椛家的钟山白胶,自然不能白用。 灯光映射下,玉鼻更显得莹润,折射着微微的绿光。 场间众人的目光,都落在我手中玉鼻上,讶异而又茫然。 “显神,这是……”椛常在显得目光灼灼。 椛萤脸色变了变,微咬着下唇,给我使了个眼神,似示意我收起来。 我和她微微摇头,才站起身,将玉鼻托于掌心中,解释说:“我并不知晓,此物作用为何,只不过,我师尊叮嘱,是给予一家族的奖赏,那家族无福消受,今日贸然又让椛萤讨要钟山白胶,我不能白用,它应该能给椛家带来一些好处,至于好处是多少,我便不清楚了。” 椛常在的脸色瞬间变得很激动,喃喃道:“阴阳先生的物品,还是用来奖赏家族的,那必然不简单,显神,你这物品太贵重了……按道理,椛家不能收,不过,你和小萤之间结婚成家是迟早的事儿,爷爷我便不推辞,椛家的钟山白胶,全部都会拿出来给你!而后椛家得了什么好处,你一样能受用!” 我面露笑容,椛常在收下东西,那就好得多。 椛穹走到我身旁,小心翼翼伸手,将玉鼻捧了过去。 到了椛常在身边,椛常在将玉鼻接过去后,细细地抚摸,简直是爱不释手。 只是,椛穹又侧耳,似是和椛常在说了几句话。 椛常在面色不改,依旧是成竹在胸的表情。 “回去,吃饭。”椛常在又道。 椛穹坐回了椅子上。 后续一餐饭,大家吃得津津有味,更多人,眼中都是憧憬。 饭罢,大家散了,椛萤送我回房间,她垂头,显得有些闷闷不乐。 “早知道,就不带你回来了。秦先生的东西,怎么随随便便就……”椛萤咬唇说。 “你的家族,不算随随便便,况且,家族所用的,我们用不上,若是老秦头有安排,肯定是更好的东西,若没有安排,交给你家,也才能物尽其用。”我摇头解释。 顿了顿,我又和椛萤说了一些东西,譬如我现在留在椛家,时间不会太短,要用上椛家的地方很多,椛家好一些,就如同椛老爷子说的一样,我能得到的帮助就多一些。 直到此刻,椛萤才稍稍平息一点儿。 已经到了我房间门外了,她叮嘱我今晚一定得好好休息,再不能熬夜看书。 我答应下来后,她同余秀两人,才转身往回走。 刚两步,椛萤又停下来,说:“哦,对了……我还是去问问爷爷,为什么不今晚拿过来,不然的话,又得等明天晚上,才能用给老龚,小祈走了,我还想着老龚醒来了,他能不能说出小祈的去向。” “走了?”我蹙眉。 “嗯……忽然就不见踪影,她爸妈说,早先一段时间,她就一直有要离家的迹象,应该是不辞而别。”椛萤回答。 我沉默,没有多言。 椛萤和余秀走远后,我才闭上房门。 坐在桌前,看了一会儿书。 来了一个椛家族人,给我送来了先前椛萤提的笔墨纸砚。 我尝试性磨墨,混入朱砂,画了一张符。 这符名为拷鬼符,作用是镇鬼,压邪。 九流术若要封鬼,操作起来很复杂,锁魂法,用黑狗血朱砂,外加铜钱串起,还得初步制服了鬼,才能用。 道符要简单的多。 只是,初次画符,虽说手法脑海中推演了成千遍,手凭空临摹了数百次,可落在纸上,还是歪歪扭扭。 颇有种鬼画符的感觉…… 另外,画符很耗精力,我觉得眼睛都有些发酸。 要是老龚现在醒着那就好了,能用它试试符,是否有用。 我又画了一张拷鬼符,依旧是歪歪扭扭,疲惫感更强,脑袋都隐约有些不够用了。 放下笔,我粗重喘息着,半晌缓过来点儿劲儿。 将两本书收起来,放在床边,我倒头,便沉沉睡了过去。 这一觉我睡的格外死,一夜无梦。 不过,并非我自然醒来的,而是急促的敲门声将我喊醒。 我起身,过去开了门。 椛萤站在门外,俏脸歘白,余秀倒是呆呆站着,没什么反应。 “怎么了?”我蹙眉问椛萤。 结果,两行清泪淌了下来。 “要死人了,准备香烛纸钱,办后事。”余秀讷讷说,语气就和以前一样空洞…… 这给人一种感觉,她又回到了村里当守村人似的。 我眉头紧皱,眼中不解更多。 椛萤擦了擦眼泪,颤声说了句:“你跟我来。” 她转身,匆匆往堂屋方向走。 我跟随上去,等到了堂屋里。 一眼,我就脸色骤变! 本来以为,是椛家出什么事情,有人病丧。 结果,躺在堂屋中的,不是别人,赫然是椛常在。 担架上浸满鲜血,椛常在身上更是伤痕累累,像是被什么东西撕咬过。 他半睁着眼睛,嘴皮微颤,似是要说话,又说不出来,更没有力气将眼睛睁得更开。 一旁站着不少人,都是椛家族人,显得站立不安。 椛穹蹲在旁侧,他紧咬着牙关,手都在微颤。 “怎么回事儿?”我声音稍哑。 一晚上而已,椛家本身都好端端的,结果这会儿,椛常在就成了这副濒死模样! 昨晚上,椛家也没出什么大事啊?还是我睡得太死,没有听见动静? 椛萤紧抿着唇,才低声说:“昨晚上,我们不是要钟山白胶吗?爷爷说了明日,我之后说了去问爷爷。” “结果爷爷已经离家了。” 椛萤目光又看向椛穹,又颤音道:“我爸说,钟山白胶放到了别处,明天早上就拿回来了。” “结果……今早上,爷爷就被人用担架放在这里,还放了挽联和花圈,那两样东西没拿进来!” “爸!显神都来了,你还不说是怎么回事!你们到底在做什么?” 椛穹脸色一白,他哎了一声,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第444章 敏锐的思绪 从他脸上还浮现一种神色,是羞愧。 不只是他,周遭其余椛家族人脸上,冒出的一样是羞愧神色。 椛穹这才打开话匣子,道明原委。 原来,此前我和椛萤离开椛家后,过了几天时间,周家的周彦就又登门了一次,说要将历次椛家嫁女,周家陪嫁的钟山白胶索要回去,那椛家当然是不给。 周彦便改口说让周家代为保管,老爷子和他,包括所有族人,都觉得是无稽之谈。 再之后周彦离去,复而晚上回来,态度便变得强硬多了,意思是如果椛家不愿意让周家代为保管,他现在咒不死老爷子,也能咒死老爷子下边儿所有人,直接废了椛家。 这保管也不是索要,椛家如果用得上钟山白胶了,又可以来周家取。 当时老爷子和他都气得不轻,无可奈何下,只能暂且答应。 而后他们本来想联系我们,不过老爷子多了个心眼儿,我们迟早是要回来的,现在联系我们,无异于给我们添麻烦,还不如到时候回来了再去要钟山白胶,被拿走了五块,可以说十块,谅周彦不敢不给。 再然后就是今早的事情了,老爷子连夜去周家要钟山白胶,还带了好几个族人,结果只有一人回来,还伤势惨重。 椛穹这番话,让我眉头紧锁,心头思索不定。 椛萤俏脸发白,眼中都是恨意。 “族内嫁女,一代又一代的嫁妆,说是保管,实际上,就是讨要!周家要走了钟山白胶,能还给我们联姻过去的族人吗?还把爷爷伤成这样……” 紧握着拳头,椛萤都微微发抖。 “当务之急,是先帮老爷子扛过下一关……他应该是被咒了,不知道撑住了几次,人还没死,肯定得有下一次。”椛穹赶紧开口说:“老爷子和我说过显神的本事,周家的咒术没用,先等老爷子醒过来,摸排清楚周家情况,我们再登门讨个公道!” 场间椛家族人都愤愤不平,不过,他们一样不约而同的点头,显然是椛穹说得有道理。 “显神,你怎么看?”椛穹目光落至我身上,询问道。 “应该,没这么简单。”我摇摇头。 “啊?”椛穹一脸诧异。 椛萤同样略有不解,其余椛家族人投以疑惑目光。 “周济,周亢,都算是死在……我手中。” 说那个我字的时候,我还是不自然地顿了顿,而后才说:“周彦肯定会通过当日族人,弄清楚一切,他怎么敢来招惹椛家?要么是他打探清楚了,我和椛萤已经离开,要么当日,就是来找我和椛萤的,钟山白胶只是将我们引回来的借口,当然,这是我的推断而已。” “今天老爷子去索要,他能活着回来,还是因为周家想要我们继续上门去。” 我说完,场间所有人脸色都变了。 而后不知道谁恨恨说了句:“那就上门去!周彦活得不耐烦了,就让他死!说是联姻,实际上欺压我椛家多年,若无周家,说不定我们也和大家族,大势力有了关联,过往的事情不谈,今日伤老爷子,他们已有取死之道!” “对!周彦必须死!”又有人出声附和! 椛穹点点头,哑声道:“大家说的有理,显神你分析得更有理,周彦可能觉得,他资质过人,能够对付你了,就让他知道,自己踢到了铁板!莫说老爷子想要翻倍的钟山白胶,咱们就让周家拿出他们所有钟山白胶,我们椛家代为保管!” “对!代为保管!”场间族人的话音,变得极为兴奋! 我眉头稍蹙,点了点头。 椛萤似是想起来什么,脸色微变了变,直直看着我,立即摇头,果断地说不行。 其余族人不解,椛穹稍错愕,才问:“显神都答应了没问题,小萤你是有更好的想法?” 椛萤抿唇看着我,正要再说话,我给了她一个眼神,示意她不要多言。 我清楚椛萤想说什么,她必然是觉得,吕阚的命数已经不在我身上了,咒术就会切切实实的咒我。 可我不觉得是那样。 周家咒不死的,是过阴命。 吕阚其实没多强,他胜在别人都瞧不见,变相形成了反噬。 我现在身上的是自身的阳神命,在老秦头的形容中,强过于吕阚的过阴命。 周家多半咒不死我,只是没了“吕阚的反噬”。 还有,椛家遭遇此番事情,如果我都不管,这椛家便是待不下去了,椛萤必然会被族人诟病。 若如我揣测那样,周家老早就对我有小心思,那就得趁早扼杀在摇篮中。 “先确保老爷子没事吧。”我说了一句话。 “哎,对对对!”椛穹没去问椛萤了,眼中又充满担忧。 我蹲身在椛常在身边,他依旧是半睁着眼皮,怎么都抬不起来更多,身上那些伤口,有的和衣服粘连在一起,凝结了血痂,愈看愈发凄惨。 椛穹凑到我近前,蹲身下来,小声解释,大致是没扛过周家咒术,就算现在送去医院处理伤势,那都没用,最多是体面一点儿等死,还不如留在我身边,说不定就没事了。 我嗯了一声,示意他们拿来些疮药,先把伤口里的衣服扯出来,简单敷药。 椛穹立马吩咐人手,一群人围着椛常在,捯饬他伤口。 我走至门槛边儿,目视堂屋外,初阳的光柔和,还不算太刺目。 周家的咒术,招出来的那冠候,似鬼非鬼,出现也有限制。 不知道椛常在扛过了几次? 直觉告诉我,应该只是第一次。 如果周彦没什么本事,肯定不敢直接招惹椛家,不敢直接引我上门。 那第二次,可能是正午大阴,那一瞬鬼能现身。 这就意味着,还有几小时的时间做准备,怎么能救了椛常在。 有个强硬手段,就是直接迅速去周家,解决了周彦,咒术应该就散了。 可若是没成,椛常在就死了,没有知己知彼,就不能赌。 “真的会没事吗?” 椛萤小碎步走到我身旁,用只能我听到的声音小声询问。 “尽我所能,放心。”我轻声安慰。 第445章 显威! “我去房间里取符。等我一会儿。”我再道。 “好。”椛萤用力点头,眸中全是对我的信任。 出了堂屋,径直回了自己房间。 将昨晚画的那两张拷鬼符拿起来,我稍一迟疑,便再度画出来两张,果然脑子又开始迟钝,是精力消耗过头的征兆。以往我练九流术,累得手脚酸软,整个人都快站不起来,精力都没有这么严重的消耗。 看来,自己眼前的极限,就是一次两张符。 共四张拷鬼符捏在手中。 瞥了一眼床头,两本书还放在那里。 我过去用被子稍稍遮住。 书两本加起来,十来厘米,装身上不方便,都凸起来一大片。只是放在房间,我亦觉得不放心,现在只能暂且如此,回头得弄个东西,随身带着更好,要么,就得有个更安全的环境。 回到堂屋中,椛常在的伤口不但被处理过了,身上的衣服都换了一套。 椛穹在来回踱步,椛萤静站在一旁,一直没说话。 瞧见我后,椛穹顿停下脚步,放心了许多。 “显神,这是……”椛穹看着我手中,眼中期待更多。 “拷鬼符。冠候似鬼非鬼,大抵是特殊鬼,我们不知道来处而已,此拷鬼符为道符,作用是钳制魂魄,分给四人,守在老爷子身边,我揣测,冠候可能会在正午时分出现,四人同时上,看看能否直接将其镇住。”我回答。 椛穹眼中的期待,成了阵阵精光! 其余椛家族人一样兴奋无比,交头接耳地议论着,大家都跃跃欲试。 甚至马上就有四个人站出来,毛遂自荐。 椛穹声音沉了许多,道:“你们四个,都谨慎点儿,莫要拿皱了符箓,那可是道符!莫说我椛家,又有几个旁门家族,能有道士……” 忽地,椛穹声音迟钝了一下,眼中顿生错愕。 “道士?显神……你师尊不是阴阳先生么?这道符……” 我没解释什么。 椛萤顿时给椛穹使了个眼色。 椛穹立马不多言了,不过,他眼睛睁得更大,脸色发红,像是亢奋了起来! 将符分给四人,他们立即稍稍站开一些,其余椛家族人则退至更后方。 时间其实还早,静等期间,椛穹又安排人送来了饭食。 我吃过东西后,精力稍稍恢复了一些,思维行动无碍,可心里头却清楚,画符是肯定不行了。 时间一点点过去,到了十一点后,阳光就刺眼起来。 我时刻注意着时间,精神高度集中。 随着我的警惕,其余人便更为警觉起来。 当时间到了十二点那一瞬,明明刺眼的阳光,霎时,好像不再刺目。 光线当然没有变弱,甚至是更盛了。 堂屋门前,悄无声息出现了一人。 瘦高的身形,尖溜溜的脑袋,发白的毛发,一双眼珠更为奸诈,简直是贼眉鼠眼。 身着黄色绛衣,脑袋裹着一条帕子,包裹了额头,头顶又带着一顶冠帽。 不对,那冠帽和以前的不一样,以前的要简单得多,这会儿更像是一顶老时候的官帽,细黑的长翅微微晃动着,阴森中带着一股厚重感。 我瞳孔紧缩。 果然,这是第二次! 冠候索命,绛衣第一次是灰黑色,第二次就是深黄色! 鸡皮疙瘩莫名其妙地布满身体,冠候本身就会给人一种阴霾的压迫。 场间其余人,脸色都有压不住的惊惶。 毕竟,周家和椛家联姻多年,说是周家欺压,实际上椛家也得了庇护的好处。 冠候,总归是对椛家人有震慑力的。 就连椛穹,额头上都大汗淋漓。 冠候根本没有理会我们,贼溜溜的眼睛,直愣愣看着椛常在。 椛常在忽地一下直挺挺立起,他本来半垂着的眼皮,猛地一下睁开。 浑浊的眼珠中满是血丝,他用力张开口,狠狠就要咬将下去! 说时迟,那时快。 我都要提醒那四个椛家人了。 在我开口之前,他们神色凶狠,下了莫大决心一般,猛地冲出! 四人同时抬手,四张拷鬼符猛然推贴在冠候身上! 撕拉声响中,符纸紧缩,附着在绛衣表面。 冠候一个激灵,像是触电一样猛颤。 椛常在本来要用力咬下的牙齿,瞬间顿住,他忽地大喘气起来,踉跄后退数步,身体一软,他就要跌倒在地。 “爷爷!”椛萤赶紧搀扶住椛常在。 那四个椛家人慌张后退。 冠候还在颤抖,白气疯狂溢出,它那张鼠脸都显得分外痛苦! 四人的慌张,成了兴奋! 这兴奋就像是会蔓延一样,传递到每一个椛家人脸上。 椛穹大声喝道:“好!哈哈哈哈!好啊!我椛家今日,扬眉……” 他话音未顿,异变突生! 深黄色的绛衣,唰的一下从那冠候身上落下。 冠候身上竟还有一套绛衣,呈现着黑红色,像是猪肝色一般! 颤抖的身体,恢复平静。 冠候启唇,口中发出极为幽冷话音:“椛常在,你将死于顷刻!子弑父而亡!” 其实,这一切过程极快,最多几个呼吸的时间。 他话音落罢的瞬间,椛穹大惊失色,下一秒,椛穹的脸色就变得分外麻木。 让人头皮发麻的是,冠帽居然到了椛穹头上,他身影让人觉得分外瘦长。 明明一张正常人的脸,却像是尖嘴猴腮! 那冠候,更像是没有骨头一样,出现在他后背,脑袋耷拉在其肩头! 椛穹神态顿变得凶狠无比,双手猛地掐向椛常在! 场间哗然一片,更惊恐万分! 我脸色同样巨变,只不过,我并没有乱了阵脚。 符是没了,可我本身就没有寄希望于符能做到什么。 止住第二次咒术,已经是意外之喜。 早有准备,我快速取出来了四规明镜,镜面直射那冠候! 刺目的铜光乍现,一声刺耳的尖叫,冠候顿成了一道黑烟! 椛穹直挺挺的倒地…… 他头顶的帽子咣当一下落下,帽子里头掉出来一个白毛的物事,不停地颠蹶,打得地板砰砰作响。 我速度飞快,收起来了四规明镜,大家的注意力没有看我,全都看着地面那东西。 颠蹶中,那东西忽然一下不动了,其孔窍中鲜血长流…… 第446章 井水不犯河水? 目光所视,那是一只通体发白的老鼠,孔窍流血,将它的毛发部分染成了鲜红色,浓烈的尸臭不停从其身上涌出。它身上同样裹着厚厚的布,像是绛衣一般…… 这才是冠候的真面目? 此前周亢死,周济死,冠候都没有受损,四规明镜直接破了其虚妄假象,并镇死了它本身? “呕……”有人发出一声干呕。 “丢……赶紧丢出去……”椛常在颤巍巍地指着那白毛老鼠。他一直虚弱得昏迷不醒,冠候突来索命,再加上被四规明镜镇住,椛常在反倒是清醒了,眼中都是恼恨。 先前用符那几个椛家人硬着头皮走出来,他们像是商议好了,一人去捡那白毛老鼠,另外三人去搀扶倒地的椛穹。 就在这时,一个瘦小的人影从人群中走出,不正是余秀吗? 她身上换了椛家人的衣服,我先前竟没有认出来。 大抵是一直跟随,让椛萤也觉得有些不便,便让她站在了人群中。 余秀挡住了那椛家人,她忽地抬起腿,重重一脚踏了下去! 说时迟,那时快,那孔窍流血的老鼠,猛地一下弹起,要朝着堂屋猛冲。 余秀脚猛地踩在地上,沉闷的砰声,她踩中了老鼠尾巴。 接着,她另一脚狠狠踏下。 刺耳的惨叫,那白毛老鼠被踩得鲜血狂飙,骨头,肠肚都冒了出来。 “嘶……”场间众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好奸诈……”椛萤抿嘴,脸色微微发白。 椛常在睁大了眼睛,额头上同样汗水直冒。 “显神……你这妹妹,胆量惊人,机敏的程度也骇人……” 我眼皮狂跳,余秀后退几步,退到了先前站的位置,没有吭声,像是无事发生一般。 场间紧绷的氛围,一下子就松弛多了,马上有人去清理白毛老鼠的残尸,又有人掐椛穹人中,他堪堪醒转过来。 有人低声和椛穹说了先前经过,椛穹看我的眼神,便充满骇然。 “冠候死,周彦则死。” “此子恩将仇报,落得这下场,活该。”椛常在闭眼,颤巍巍说了句。 屋内的人,大都面露疑惑不解的表情,是没听懂椛常在的意思。 我却一下子就听明白了。 当初,周彦当面要咒死我,椛常在给了周彦耳光,说了不少话。 明面上,是和周家决裂了,实际上也是决裂,只不过他留了一点点的后路。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他是救了周彦一命。 “显神……我椛家,没有任何隐瞒了……”椛常在又看向我,眼中全然是懊恼,歉意。 显然,他明白我听懂了。 其实他不说,我未必能想起来那么细节的事情,毕竟当时我都不知道。 说了,便代表着一种态度。 “父亲……你和显神,打什么哑谜呢……”椛穹满脸不解。 椛萤也欲言又止,想问不好问的表情。 “你天生愚钝,教我如何放心交托家族于你手中?”椛常在叹了口气,显得分外失望。 “啊我……”椛穹:“???” “周家,不简单。”椛常在直接拉开了话题,不过,他所言反倒是直入正题,并且他眼中浮现着一丝淡淡恐惧。 “不能去周家!”他眼神变得坚决! “父亲,你这是……”椛穹更不解了。 场间的椛家人,同样持以茫然态度,有人小声嘀咕,为什么要怕周家,老爷子不是都说了,周彦死了吗?反倒是不去了?钟山白胶不要了?椛家丢的颜面不要了?况且,昨晚几个族人没回来,怕也是惨死于周家手中。 难道老爷子糊涂了? “全都出去!”椛常在忽然怒目圆睁,哑声又道:“显神兄妹,椛萤,还有椛穹你留下。” 那些椛家人一下子闭口不言,众人惶惶然的离开堂屋,各自有方向走去。 屋内变得安静多了。 不过地面虽然被收拾干净,但还是有股残留的尸臭味弥漫。 “玉鼻,被抢走了。如果不是身上有那东西……我都回不来。”椛常在面露苦涩。 椛穹瞪大眼,惊疑道:“抢走了?” 我没吭声,眉头紧皱着。 椛萤又给椛穹使了一个眼色,低声道:“爸,你等爷爷说完行不行?” 椛穹没吭声了。 椛常在才道明昨日的遭遇。 他们去了周家之后,发现周家和以前都不一样了,门头居然都翻新修缮过,并且还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像是周家变得更高深,进了周家宅院后,更是如此。 再等见到周彦的人,周彦身边还跟着一位老人,那老人身着唐装,就和邵嗣一般打扮。 他刚道明来意,老人就笑了笑,他身边的那几个族人就直接倒地,没了气息。 玉鼻却从他身上掉了出来…… 那老人就多看了他一眼,说了句,有先生保他,收了物件,给对方打个警钟,再下个咒,让他回去再死,算是警告那先生,井水不犯河水。 周彦便完全照做了。 其实周彦下咒一次,他就撑不住,是周彦留手,还遣人将他送回来,同时还送了花圈挽联…… 这一番话,椛常在说得简单明了。 我却听得心头狂跳。 周彦身边,居然多了一个先生?阴阳先生吗? 无形之中,我给了椛常在玉鼻,反倒是救了他一命。 “三咒,冠候死,周彦也死了,那先生住在周家,必然会回来报复的……”椛萤小心翼翼的开口说,眼中充满了担忧。 “未必!”椛常在摇摇头,道:“既然对方开始让我活着回来报信,还说出井水不犯河水的话,多少是有些忌惮的,只是,他把自己放得高而已,现在冠候死了,周彦被反噬死,他岂敢再来?” “我觉得,他就是暂住在周家而已,吃了亏,会灰溜溜地忍住。” “显神,你觉得呢?”椛常在看向我。 其实,椛常在想法是对的。 可有时候,事不对礼。 其一,玉鼻不能落在那先生手里头,老秦头的物品替他挡了死劫,作用绝对不小。 其二,像是那种人,我最了解了,九流行当中最多,可以震慑别人,欺压别人,可一旦事情落在自己身上,那必然是睚眦必报。 其三…… 有先生在身侧,周彦那么容易会死么? 我觉得,恐怕不然。 第447章 请君入瓮 退一万步说,如果周彦死了,那先生就如同椛常在所说那样,会忌惮我们,灰溜溜地忍住这一大亏。 那我们直接往前一步,逼他交出玉鼻,反倒更让他不敢做什么! 思绪至此,低头,伸出手,看着自己的掌心。 我竟觉得自己对自己,都一阵陌生。 我以前,哪儿能想到这么多东西? 虽说这念头不止一次提起来,但是,我想得越多,就更觉得是如此…… 我自己的心眼,就那么强? 孙卓……真是浪费了…… 他的性格但凡不那么狂妄,不那么跋扈,就慢慢算计我。 我哪儿有机会? 把以前的十个我加起来,都计算不了现在的一个我…… 孙卓是被身上的光环冲昏头脑,才会一步错,步步错,然后在我面前破绽百出。 我没吭声,那椛常在,椛穹,椛萤便都没说话。 只是三人都一直看着我,主心骨全放在了我身上。 “老爷子,周家,是要去的。” “有时候,先发制人,要比畏畏缩缩强得多。” “先生是不好对付,可这个未必。他真要本事滔天,就不会留在周家了,我看,他留在周家也有缘由。” “软有软的手段,硬有硬的章法。” “我赠与你们的东西,不能让他捡了便宜,先前伯父说了,要掏空周家所有钟山白胶。” “先吃点东西,再做些准备,嗯,你们去帮我弄一身道袍来,道袍的颜色……” “就要绿袍吧。” 我这番话,让椛常在面露惊色。 椛穹倒是兴奋多了,猛地点头,道:“好!这才好啊!就是!周家有个老先生怎么了?我家显神何等人物?且不说师承阴阳先生,先前那一手道符,就足够我椛家吹嘘的!” “父亲,你这些年哪儿见过先生和道士联手?显神以后不得了!” 椛常在没吭声,他只是稍有不安。 我倒是没有因为他的情绪而觉得不喜,相反,椛常在算是个老狐狸,他怕,有他怕的道理。 我则看了余秀一眼,内心更为笃定。 椛萤去吩咐人准备饭食。 吃过午饭后,椛常在回了房间休息,椛穹则去弄我要的道袍。 我和椛萤交谈两句后,便回了自己房间。 精力恢复的更多了,脑袋更觉得清明。 我本来想要再看看四规真法,一下午的时间,总不能这样平白浪费了。 只不过,稍稍犹疑一下,我看了看另外一本书。 书封上,字样变了,写着:“四规真心。” 屏息凝神,我翻开了第一页。 这本书,就没有那么多介绍了。 开头第一句就写着,凝神之意,贵在调息,既为基础,亦为要领。 以调心,调息,调形为主要,所谓调形,行立坐卧为四法…… 我很快便沉浸入其中。 时间的流逝,好像都没有感觉。 我不是自行清醒过来的,而是被敲门声打断了那奇妙的状态。 以至于我怔住好半晌,都是椛萤推开房门了,不自然的目光和我对视,我才彻底恢复思绪。 “吓我一跳,我一直敲门都没反应,还以为有什么事情。”椛萤轻拍胸口,放松了许多。 “没事。”我长吐一口气,起身下床,可心头还是有种落空的感觉,就好像,先前那种状态可遇而不可求,打断了,就不会那么容易再来了。 “你一直在盘膝吗?好像有些高深了。”椛萤小声问:“我没有打断你吧?” “没有。”我笑了笑回答。 “呼……那就好。”随即椛萤才露出笑容,又说:“晚饭都准备好了,先吃点儿东西,我们就去周家。” 将书用被子掩住,我才同椛萤离开房间。 “我找人做了个贴身的包裹,书太重要了,得随时带在身上,那包裹还能放下很多东西。”椛萤认真和我说。 心头升起一股暖洋洋的感觉,其实我还没说自己想法,椛萤就已经有打算了。 很快回到堂屋,桌上摆满了酒菜,还有四个椛家人。 那四人,正是先前用符的人。 好似因为用过道符,便得到了椛常在和椛穹的青睐。 椛穹招呼我吃饭的同时,又说了,等会儿出发去周家,总不能就我们几个去,椛家还是要有足够的颜面,得带上人! 我摇摇头,说了句不带人进周家,他们可以跟我去,可包括椛萤在内,都只能停在周家外边儿等,进入周家的,只能是我一人,毕竟我们还弄不清楚,先前那几个族人是怎么死的,对方用了什么阴毒手段。 “这……”椛穹一下子没了声息。 椛常在稍稍松了口气。 椛萤略显得担忧。 “没事,秀秀和我一起呢。”我笑了笑说。 饭桌上,余秀就坐在话椛萤旁边,她眼神空空的,手中筷子在盘子里捯动。 “解决这件事情后,显神就不呆在家里了,我和他去老宅。安静,显神不能老被打扰。” 椛萤看向了椛常在和椛穹。 两人面面相觑,不过并没有提反对意见。 一餐饭吃罢了,我们便离开椛家。 椛萤开车带我和余秀,椛常在和椛穹,以及其余椛家人在后边儿驱车跟着。 周家的住处,离椛家还是有些距离,傍晚出发,一直到了入夜,才抵达一处地方。 这里在城郊,建筑稀疏,周家的房子看似一个大院,占地很宽,可院子深处又有一栋四五层高的楼,古色古香和现代风格结合在一处。 车停在院门口,我们都下来后,我目光落在大门两侧的石兽上。 那并非正常大户人家门前的狮子,麒麟。 而是两头硕大的老鼠,一眼看去,就分外阴森…… 更让我觉得阴森的是这院门,粗看是门,可细看下去又过于高挑了些,怎么像是一个墓碑…… 眼皮微搐,眼睑下都有些痉挛。 敞开的大门像是等人进去,没有人看守。 “好瘆人……以前不是这样的……”椛萤搓了搓胳膊。 我没接话,目光极其敏锐,瞧见更多的细节。 院墙角有些地方开裂,裂隙中便趴着东西,直溜溜地盯着我们。 看似没有人看守,实则,周家没有用人看守而已…… 请君入瓮? 第448章 镇煞四方 同椛萤对视一眼,我微微点头。 椛萤尽量压下了担忧,慎重说:“安全为重。” 她上前,给我整理了一下衣领子,小声又说:“怎么就要绿袍的……要是青袍,对方未必敢动手。” 我笑了笑,没作答。 先前离开椛家前,我便换过一次衣服。 “走了,秀秀。”我喊了一声。 在椛常在,椛穹,以及那四个椛家人和椛萤的注视下,我迈步入了周家大门,余秀则紧随我身后。 正常的宅院,一般中间是水潭花圃,亭台小径,两侧才是走廊,结果周家的竟然反其道而行之,本身应该走廊的位置,竟修成了两条长长的水渠,水渠旁零零散散一点儿简单绿植,正当中的院落显得很空旷,只有几口水井。 奇怪的是,在外瞧不清周家内里情况,一进来却能看到深处的周家堂屋,灯火通明。 更能瞧见有一个人站在堂屋门前,似是眺望着这头的我。 我一眼就认出来,是鼠头鼠脑的周彦。 距离太远,最多看到这些,瞧不清他的神态表情。 周彦果然没死,有个先生在旁边,保住性命不难。 就这么简单,在门口等着我?那先生的人呢? 心思是在思索,可我面色不变,径直便朝着堂屋走去。 落脚至大院的那一瞬,我就感觉到了一股阴冷气息,从四面八方裹胁而来。 轻微的哗啦声,似是有人在水中挣扎,又听到了微弱的呼救,带着一丝丝瓮声,这求救声也像是来自于井中。 据椛常在先前所言,他们是没有遇到过这一幕的,只是见到了周彦和那先生,就死了几个人。 可想而知,这就是专门用来对付我的手段了! 步伐沉稳,我径直往前走去。 余秀拉着我的衣摆,小碎步跟着。 空气好似变得湿润粘稠,一瞬间,灰白色的雾气四下弥漫,让视线都变得不太清晰。 哗啦声变大了很多,还有吧嗒声响,似是沾水的手拍打墙面。 余秀忽然驻足停下,她拽着我衣摆,让我动作也是一停。 身前的雾气稍稍散开了一些。 冷不丁的,我身前半米处,竟出现了一人,他穿着陈旧布衣,面部肿胀,凸起的眼珠在不停往外溢水。 我要稍稍再走快一些,就得和他撞个满怀。 这人在水里头泡了很久了……用捞尸人的角度来看,至少成了陈尸,而且……他皮肤透着一股子暗沉红色,还是化血的血煞!虽说剥离了过阴命,用不了一些这命数特有的手段,但常识是记在脑子里的东西,丢不了,肌肉记忆也丢不掉。 还没等我下令,余秀忽地踏前一步,双手屈起,朝着那尸交错一抓!那尸双臂猛抬,似要掐余秀的喉咙。 我以前实质上的本事,就止步于血煞,以及血怨厉鬼,那是我受困于九流术的上限,现在阳神命,却又没有钻研出太多道法,上限是拔高了,可实力,甚至比先前还弱一些。 不过,这血煞对于余秀来讲,就只能是开胃小菜。 九长老都被打得负伤,这血煞怎么可能拦住余秀的路? 肉被撕裂的沉闷声响传出,那尸胸膛被划拉开一个老大的口子,深可见骨,肌肉纹路都被扯断。 那尸不知道疼痛,掐住了余秀脖子。 余秀抬腿,一脚踹在其腹部,大力将他直接踹飞出去,雾气翻滚,却瞧不见尸体落至何地! 下一秒,耳后冷不丁感觉到一股子凉风,似是有什么东西,要死命钻进我身体里。 冰凉渗入皮肤的瞬间,凄厉的惨叫炸响,那股子凉意乍然消失。 雾气一瞬间变得更浓,四面八方的冷意更重! 人影交错,步伐沉闷,没有丝毫灵动感。 我心晓得,又是凶尸围住了我们! 忽地,我身侧,余秀面前雾气被破开,各探出一只死人手,抓向我胸口,抓向余秀头发! 余秀的反应速度快若闪电,她一手擒住我面前的手,一手和抓她那手十指紧扣! 她双臂猛地往前一合,两具凶尸在雾气中被拔出来,轰然闷响中撞击在一起。 紧接着,余秀双臂交错扬起,双尸一尸落地,另一尸被甩至半空。 她双臂再交错,沉闷肉响,带着骨头碎裂声,半空那尸狠狠砸在地上,地上那尸则被甩了起来。 这动作一气呵成,连贯得就像是余秀在击鼓! 尸是鼓槌,地是鼓面! 沉闷的轰轰声,污血四溅,尸臭漫天! 我又察觉到一股怪异的感觉,就像是暗处,除了这些东西,还有一双锐利的眼睛正在偷看我们似的。 冷风再次袭来! 没等我自身反应,余秀的动作骤然一变,成了横扫! 她手中的两口尸体,就像是两根粗大的龙杠,以横扫千军之势,呼啸扫出。 我反应飞快,踏步至余秀身后,随着她转动而动。 砰砰声不断响起,当她停下来时,手中只剩下两节被撕断的胳膊。 眼神依旧是空洞的,两节胳膊被余秀摔在地上,她直愣愣地看着一个方向。 以往,我只知道余秀凶,在面对魏有明的时候,余秀被领头偷袭一次,落了下风,那一次,余秀基本上是暴露原形,而除那之外,我还没见过余秀细节上的本事。 这一茬,算是长了见识了。 她迈步往前走去,我同她并肩。 可就在这时,雾气又传来涌动的感觉,那些凶尸像是不知疲倦一般! 眉头稍皱,真让余秀对付,虽说也干净利落,但直觉告诉我,就很难起到震慑作用了。 因此,在余秀要动手的前一瞬,我沉声喊道:“秀秀蹲下!” 余秀毫无迟钝,蹲身下来。 我拔出四规明镜! 背面的雷击木一阵灼烫,铜面绽放出一阵阵铜芒。 镜面朝外,一声哀嚎炸响。 那一处的雾气烟消云散,一口血煞摇摇欲坠,胸口出现了一个碗大的灼伤痕迹! 我就要转动身体,四面全部照一次! 一个惊惶声骤然响彻在院内:“寻尸不易,道长手下留情!” 我动作稍稍一顿,面不改色,旋身之下,铜芒爆闪,四规明镜镇煞四方! 第449章 余秀的噩梦 砰砰声响彻不断,雾气全部烟消云散。 院内四面八方,至少倒下十几口血煞,甚至还有两口倒在井沿上,显得分外凄凉。 焦糊的味道弥漫在院内。 我此刻已经过了院子一半有余,能瞧见堂屋位置站着的周彦了。 周彦额头上汗珠直冒,他眼中全然是难以置信的神色,死死盯着我。 我收起四规明镜,漠然看着他,继续往前走去。 余秀起身,机械地跟着我。 就在这时,她忽地一声闷哼,脸上闪过一丝痛苦神色。 下一秒,她身上的衣服变了,变得鲜血斑驳,并插满了匕首。 脸上更是苍白一片,没有丝毫血色,活脱脱一张死人脸。 只不过,此前余秀脸上有符,现在无符。 她的眼珠子,呈现一种怪异的深青,瞧不见一丝一毫的眼白! 同样,一声沉闷的哼声入耳,分外痛苦…… 入目所视,堂屋右侧,一人像是藏匿在那里,却踉跄跌了出来。 周彦猛地转过身,大惊失色地上前搀扶。 我瞳孔微缩,忽地便想到一点。 椛常在带来的族人,都莫名其妙地死了。 跌出来那人,穿着一身素色唐装…… 就是他暗中下手,用某种特殊手段将人害死? 至于他现在这副狼狈模样,是因为他也想害死余秀,只不过,他并没有看出来余秀本身就是一具尸体,反倒是被余秀反噬了? 余秀眼中那一抹深青,让人心生寒意…… 怪不得,余秀这么凶…… 她不但是八败寡妇,还是悬着一口气的活青尸,老秦头到底是用了什么手段,将余秀和吕阚这一家子留在了老拐村…… 并且……我还有种感觉,以前的余秀,虽说也凶,但似是被掣肘压制了。 是因为老秦头贴在她头上的符? 符有压制作用,同样封住生气,不让余秀生气散尽?魂成游魂? 老秦头好像一举数得。 他没有多留后手,让余秀的符救了我的同时,还能保住她的缘由,是因为,他觉得那时候让余秀失去作用已经够了? 毕竟,那不久之后我就拿到了他的信,算是阴差阳错走上半截他的推断安排…… 我觉得,我想明白了。 老秦头或许是认为,余秀不好控制,该让她消散的时候就消散,而我有了两种命数,在他眼中,以后是能驱使瘟癀鬼的,更不需要留余秀在身旁? 这并非是我多想,因为余秀眼中的那一抹青色太深,甚至遮掩了她本身的呆滞,流露出一股分外的怨毒感。 她嘴唇微颤,似是自身在克制。 “秀秀!”我低喊一声。 余秀身体忽地一颤,似是她也在努力控制着。 下一瞬,她身上淌出了更多的血,血滴答滴答在地上形成了一滩,而那一滩血,又快速的散开弥漫,就像是墨水打翻在白纸上,白纸上疯狂爬满墨迹纹路一般! 我脸色又变了变,好像……不太对劲…… 本来的揣测,是余秀难以控制。 她给我的反应,佐证了这一点。 可现在看来,这好像不止是不好控制? 血,淌出来更多,余秀身上的伤口都在流血! 余秀双手抱着头,不停地发出哀嚎,惨叫,就像是此刻面临着莫大的痛苦! 那先生暗中的手段,伤了余秀,自身遭到了反噬! 可同样,好像也触发了余秀身上某种东西…… 血腥气味布满整个院子,逐渐弥漫而起的,是血青色的雾气…… 这雾气就像是一双手,朝着堂屋内伸去,其目标,似要抓住那先生! 而除了那双手,青色雾气还在弥漫…… 眼前所视,好似有了变化…… 周家的院子,逐渐被另一层取代。 雾气朦胧,似是某个村镇的入口。 石质牌楼高耸而立,血青色的雾气中,我看不清那牌楼上边儿的字,却能听见潺潺流水声,依旧微弱的哭泣声。 这哭泣声分外稚嫩,像是一个孩子。 视线更清晰了,我就站在牌楼底下,周家的一切全部消失,我所视的,就是这村! 我豁然明白过来。 这好像……是梦魇? 梦魇,是尸的一种特殊能力。 不过,梦魇也未必是凶狱。 寻常,像是黑煞以上的尸体,连带着黑煞在内,就能有梦魇,将人拖入梦中,发生一系列可怕的事情。 梦魇是假的,人只要清醒过来,其实什么都没发生,最多,就是受到惊吓。 若梦魇成了真,就是梦魇凶狱,尸仙齐莜莜就是如此。 只是,我现在不能判断…… 这究竟是单纯的梦魇,还是梦魇凶狱? 要是早知道,那先生的手段会将余秀影响到这一地步,我肯定不会带余秀来。 梦魇要醒来,只能依靠自己强行醒过来,就像是更深度的鬼压床。 若是凶狱,就得有个节点…… 冷汗从后背渗出。 那微弱的哭泣声,好似变得清晰多了,在我耳边不停地萦绕着。 深深吐了口气,我迈步,顺着那哭声传来的位置走去。 周遭的雾气好似在我走过后就散开了。 当接近到哭声所在位置时,我瞧见的是一条河。 清澈蜿蜒的小河。 河边有一洗衣服的石板,石板上蹲坐着一个小女孩儿,她在哭。 那小女孩儿至多七八岁,哭得泪眼婆娑,眼睛旁边都肿了,眼珠布满了血丝。 她穿着一身白色的孝服,头上还带着一顶尖帽子。 似是家里死了人,她在守孝一般。 哭声太重,让人有种心烦意乱的感觉。 我不太敢靠近过去,无法确定现在是梦魇还是凶狱,若是这小女孩儿很凶,那麻烦就大了…… 得尽快找到余秀才行…… 或许见到她,这梦魇就能散去。 先前我忘记说了一样东西,如果及时提醒,或许余秀也能清醒过来,不至于发生眼前这一幕。 正当我想要转身的时候,冷不丁的,我打了个寒噤。 视线全部投在了水边那小女孩儿身上。 让我心生惊愕茫然的是,她的模样依稀竟有些像是余秀…… 多看了几秒钟,那岂止是像! 眉眼,口鼻,分明就是余秀,只是她年纪尚小,还没有长开。 梦魇中,余秀竟还是个小女孩儿? 那她身上都发生了什么? 让她成了八败寡妇? 这噩梦,从她年纪这么小的时候,就开始萦绕了? 深呼吸,我要朝着余秀靠近。 第450章 克死八夫 哭声,忽地变得更大! 一阵风刮过,大量的雾气涌上,水边的洗衣石板上,余秀竟然消失不见了! 我脸色一变,坠河了? 快步往前,走至河边,水面安安静静,哪儿有坠河的迹象。 哭声还在持续,我才冷不丁地反应过来。 她都还在哭,哪儿可能坠河? 只是,哭声从河边,变了方位,竟像是从我身后传来。 我骤然转过身,雾气中,赫然站着一人。 不正是小小年纪,外貌还稚嫩无比的余秀吗? 白色的麻布孝服,给人一种极为哀伤悲怆的感觉,余秀跌跌撞撞地朝着河边走去,像是没有瞧见我一般。 当她走到那石板位置时,又蹲坐在了石板上,哀伤地哭泣。 我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可具体是哪儿不对劲,又说不上来。 眼前的事态上,是在重复? 重复余秀走到河边哭的过程? 可这过程中也没发生什么事情啊。 老刘被困在自身一段噩梦中,是因为那阴阳先生说了许多话,对他造成了深刻记忆。 余秀就走到河边哭,既没有起因,中途也没有人…… 难道是她跳河? 我紧紧地看着余秀,视线不敢有丝毫转变。 她哭了约莫一两分钟,忽地,风又变大! 这一次早有准备,我眼睛都没眨一下! 可入目所视的,是余秀凭空消失了…… 而后,又是一阵哭声从后方传来…… 我百思不得其解,再扭头看去时,整个人都头皮发麻,心头骇然到了极点! 余秀……变了…… 不,她还是余秀,可她有了分外明显的变化,高了得有半个头! 依旧是那身白色的麻布孝服,依旧是那顶尖尖帽子,依旧是哀伤的哭脸。 余秀跌跌撞撞地走到了河边,蹲坐在了石板上。 我才明白,先前不对劲的来由! 先前的余秀,一样是有变化的…… 比最初的那稚嫩小女孩儿,稍稍也高了一点,只不过,那太细微。 这第三次出现的余秀,身高就比最开始的余秀,高了太多,才让我一眼发现! 哭声还是稚嫩的,哭着哭着,又是一阵风吹来,余秀再度消失…… 这不是记忆的循环,这就是一段记忆! 让余秀格外痛苦的记忆! 每一段时间,都会有某件事情发生,都会让她苦痛无比地走到河边哭泣。 余秀,第三次消失了。 第四次,她再走至河边。 她不哭了,变得很沉默,一直怔怔地看着水面,痛苦的表情,却带上了一丝丝笑,是煎熬,挣扎,像是如坠地狱一般的艰难笑容…… 第五次…… 第六次…… 第七次…… 余秀越来越大,已经和跟在我身边的她无二了。 她的神态愈发麻木。 后边儿两次,我就发现了,余秀的脸上多了妆容。 是那种特别喜庆,特别好看的妆,似是女孩子出嫁。 她身上的孝服遮不住身下衣服,袖口露出一些凤栾图案,同样鲜红而又喜庆。 只是那喜庆的红和孝服的苍白,形成了格格不入的对立。 雾气,好似散开了一些,视线中能瞧见村子整个牌楼,能瞧见挂满硕果的村路旁果树。 更能瞧清楚,孤单而又悲伤的余秀。 我觉得,自己好像看懂了什么。 八败寡妇…… 何来八败? …… 七次哭泣,七身孝服。 头先,或是余秀年纪小,并没有嫁衣加身。 等到了年纪,余秀长开了,有了女人模样,便穿上了嫁衣。 红嫁衣的喜庆,还是改不了她身上的晦气。 第八次,余秀跌跌撞撞地走到了河边,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双手拼命地捶地,锤得她手掌血肉模糊。 此刻,她身上并没有孝服,也并没有红嫁衣! “秀秀!” “秀秀!” “你在哪儿秀秀!” 清朗的话音从村子深处传来,带着焦急,又带着喜悦。 “秀秀,你不要躲着我!我不怕的!” “大丈夫,生于天地间,顶天立地才是好儿郎,若好儿郎撑不住那些流言蜚语,护不住妻子,又算什么大丈夫!?” “宾客齐至,你得换上嫁衣,咱们要回去拜堂了!” 那声音分外熟悉。 我耳边,却莫名又冒出来一个声音。 …… “哥,你舒坦吗?” “那里躺着你的女人,这里躺着你的女人,你要和我抢一个脑壳不好,记性不好的婆娘。” “你良心坏啊!” …… “我三书六聘,她瞧不见眼,你想享齐人之福,你心那么野,要遭反噬啊!” “我容易吗我?背井离乡,就想接着她回去。” “她不走,我死了。” “我死了,回不了家,归不了根,下不得葬,投不去胎。” “我也不甘心啊!” 耳边的声音,就像是在尖叫,在呐喊! …… “滚!滚呐!” 更尖锐的尖叫炸响,让我瞬间醒转过来。 余秀猛的站起身,她双手不停地滴血,她死死的睁大眼睛,看着村里的方向。 她痛苦,她愤怒,她悲伤…… 因此,她哭泣得更凶。 “我是个寡女!” “他们说,八败寡妇,要克死八个丈夫!” “我不要你!” “你滚啊!” 猛然间,雾气中出来一人。 那人穿着黑漆漆的衣服,头戴着黑漆漆的圆帽子。 那黑衣并不显得阴森,胸前还有一朵大红花,分明是嫁娶时候的礼服,帽子也给人一种干净庄重的感觉。 一眼我便认出来,那不正是吕阚吗? 不过,是神清气爽,眼神格外坚决,坚定的吕阚! 他驻足在余秀面前,将她拥入怀中。 余秀拼命挣扎,用力捶打他的后背,想要挣脱。 “我不走的!” “我死也不会嫁,也不会走的!” “你家不是我家!” “我不想害人了!求求你,求求你……” 哭声愈发煎熬。 那股子悲怆的感觉,竟像是一记记重锤,打在我胸膛上。 我闷哼一声,像是一口闷气堵着,又像是一口逆血压在心头。 画面,再一次突变! 吕阚消失不见,河边的余秀消失不见,怨毒的尖叫从村内炸响! “死!都该死!” “全部都该死!” 这尖叫声,赫然是余秀的! 毛骨悚然的感觉袭来。 是吕阚死了? 余秀,第八败结束,成了货真价实的八败寡妇!? 就在这时……眼前的一切,忽地支离破碎。 浓郁的青红色雾气,一瞬间遮掩了所有视线。 第451章 小友,我们是同道中人! 我能瞧见的,还是余秀…… 只不过,是浑身鲜血斑驳,插满刀子的余秀! 余秀跪坐在地上,哭得泣不成声。 有人抱着余秀…… 不,那不是一个人…… 而是一个朦朦胧胧的影子…… 粗浅看去,他像是吕阚,可又太过虚幻,太过阴森…… 青红色的雾气,正在快速地收拢……地面的血,似是倒流一般,聚拢在余秀的脚下。 吕阚的影子消失不见了。 余秀身上的匕首,逐渐消失不见,她衣服恢复了正常。 她双手紧握着某种东西,捂在自己心口上。 从她发白的指关节上看出,她分外用力。 再从她指缝中看出,那是一个木人…… 梦魇,眼看就到了最恐怖的一幕,吕阚的过阴命,却让余秀清醒了过来? 我呼吸很粗重,那种毛骨悚然感,太真实。 我明白了,那并非是单纯梦魇。 就是凶狱! 否则的话,我早就应该有种迫使自己要清醒的感觉了。 没有那种感觉,就是因为,凶狱必须要节点才能出来。 是我运气好,余秀醒来。 若是运气不好,梦魇中的余秀,哪儿会认识我? 惨叫声入耳。 我抬头看堂屋。 堂屋中,周彦四肢摊开,整个人绷直了躺在地上,还在不停的吐着白沫子。 一旁,那先生和先前不一样了。 先前,他只是被反噬。 此刻,他捂着胸口,身体,那里像是被戳出来了血洞子,正在不停地淌血…… 我忽地冒起一个念头。 我在梦魇凶狱中,是看着余秀的八次变化。 可他们应该不同?他们应该是在村内,撞到了成了八败寡妇凶尸的余秀? 周彦像是被吓的。 那先生,则是货真价实的挨了刀子…… 齐莜莜梦魇凶狱被破开的时候,里头的尸体都出现了。 那先生是运气好……还没有被杀,凶狱就被破开。 弯腰低身,我将余秀搀扶了起来。 她还是泪流满面,只是,她眼神变得更空,情绪变得越弱了…… 木人被她用力地按在心口。 直觉告诉我,余秀好像思维更少了。 她口中在喃喃:“重要……最重要的东西……” “什么……是什么?” 双手忽然摊开,那木人,竟直挺挺地朝着地上落去…… 我眼疾手快,接住木人,一手攥住余秀的手,将木人压在她掌心中。 “是他!”我沉声道! “他……” 余秀喃喃。 而后,她将木人塞进了胸口衣服里,紧贴着身体,一手拉着我,她垂着头,不再言语。 堂屋内,那先生哀嚎之余,似是反应过来周围环境不同了。 他又露出大喜过望的神色,强撑着要站起身来。 瞧见院中我和余秀后,他嘶的一声,倒吸一口凉气,咣当一下又瘫坐在地上。 “道……道长……放……放过……不……小友,小友放过我……” “我藏尸控尸,你也摆弄尸体的,我们是同道,同道中人啊!” “我是有眼不识泰山,踢了铁板,放过我……放过我……” 那先生强撑着身体,又冲着我和余秀不停地磕头。 我没吭声,却明白过来了。 先前,他应该以为我是个道士,才会喊出道长手下留情的话。 可那只是虚晃一枪,实际上,他想先弄死了余秀,减少我实力。 结果他没想到,余秀那么凶。 他是捅了马蜂窝子。 并且,通过余秀,他判断我不是一个单纯的道士了。 这一点我自己都清楚,哪个正常道士身边跟着一口凶尸? 或许,天寿道观的那些人是这样的。 用这方面来判断,我的确和他是同道之人? 毕竟,正常先生也不会驱尸控鬼,就像是老秦头那样,应该是在家中给人卜卦算命,或者勘风水点宅元。 我没说话,就那么静静地看着他。 心里是想着,应该怎么处置他。 杀,其实是没必要的,他都被吓破胆了。 我的见识,或者说是常识,太少,太薄弱。 就算是椛家,椛萤,或许都不能满足我所想要的认知。 因为实力,导致我眼界就在下九流这一圈层,椛家的实力,只是旁门,他们所能瞧见的也不会太高。 这种先生,虽然手段阴毒了点儿,但知道的东西,必然很多。 而在我思绪之余,那先生停下来了磕头的动作,扑到了还在吐白沫的周彦身上,他声音颤抖,竭尽扭曲。 “是他!是他害的!他说你是个下九流!” “他骗我啊!骗我对道友你下手!” “但凡我知道您穿着道袍,我也不敢对您下手啊!” “我杀了他!杀了他给你赔罪!” 说着,那先生拔出来一柄短刃,朝着周彦脖子狠狠刺下! “慢着!”我这才沉声开口。 那先生的短刃,杵在周彦脖子上边儿半寸,刀尖差一点点就贯穿进去了…… “周彦,不必杀,你住在这里,便住在这里,一切,只是个误会。”我又道。 那先生愣住,呆呆地看着我,像是听错了一样。 “我本来,只是来取东西,你挡住了我,我灭了这些尸,就算是惩戒了。” “你再动手,秀秀也给了你教训。” “问题的确出在周彦身上,你算是遭了无妄之灾。” “将玉鼻交出来,再让周彦,取出周家所有钟山白胶,你照旧住在这里,周家和椛家之间,井水不犯河水,明白了么?” 我语气平静,话语也条理有序。 那先生不停吞咽着唾沫,呆呆地看着我。 他快速摸出来一样物事,赫然是玉鼻。 小心翼翼的,他躬身往前走,到了我面前,将玉鼻交给我。 回头,他快步走到周彦身边儿,都顾不上自己身上在流血了,扬起小臂,一个耳光一个耳光地往下抽。 “他妈的,醒!给老子醒过来!” “你被吓晕,老子挨刀啊!你个杀千刀的,给我醒!”那先生既像是在发泄愤怒,又像是做给我看。 我面不改色,一直静静的等着。 终于,周彦醒来了。 那先生瞪大了眼珠子,抓着他衣领子喝道:“钟山白胶!全部的!赶紧去拿!慢一刻钟,老子把你丢进尸窟,让你被榨干精气而亡!” 第452章 全部 这番话让周彦闷哼一声,似是又要昏厥过去。 那先生一脚踹在他屁股上,让他哧溜一下站起身来。 他惊惶的目光落至我身上,不敢吭声,匆匆朝着右边方向走去。 那先生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双手抱拳,稍稍拱起腰背,态度放的极为谦卑。 “道友大仁大义,要是周彦敢多藏下一点儿钟山白胶,我剥了他的皮。” 我嗯了一声,把玩着手中玉鼻。 那先生却小心翼翼的看着我,眼中似有一丝紧迫,像是悬着一口气。 “又有何事?”我问。 他吞咽了一口唾沫,才小声说:“道友是道门出身?老朽斗胆问一句,这玉鼻,莫不是抢夺而来?” 我一下子就明白,为什么他这么说了。 尽管他没认出四规明镜,可能认得出来是道门物品,再加上我身上的道袍,更是佐证。 道士,一般情况下怎么会找先生庇护? “此物,你知道是什么作用?”我并没有否认,顺势而问。 本来玉鼻的作用我不清楚,他的开口正中我下怀。 那先生深吸一口气,慢吞吞地朝着我走近,咳嗽了一声说:“道友不知道,怪不得会如此把玩,还是得小心一些,莫毁了这件宝物。” 我手上动作停下,并垂下手。 那先生先自道了名号,说自己叫范桀,道上人称空山先生,才继续说这玉鼻的作用。 鼻,在相术看来,是财帛宫,宫为玉帛,守财并进。 普通家族之财,为金银珠宝,为经商之家业,其余家族之财,则是家族所产,譬如,这玉鼻若是留在了周家,那周家人必比之前还要腾达飞黄,短时间内,就会有一次质变。 能雕琢出此玉鼻之人,必然是声名赫赫的大先生。 我微眯着眼,心跳却加速了许多。 老秦头的确是大先生,在靳阳,更算得上是赫赫有名了。 这玉鼻竟然有这等作用?那留在椛家,岂不是会让椛家人荻术突飞猛进?或者,他们能获得更多特殊的魂魄,编制出更多特殊荻鼠,或是其余动物? 这时,范桀苦笑了一声,说:“椛家先前还畏畏缩缩,如今得了一玉鼻,再加上那该死的周彦,和我说您只是个下九流,有个阴阳先生的师尊而已,我就想着,那阴阳先生也不过如此,或许这玉鼻也是你们偶然得来,我便对椛常在下了手。实在是没想到,您深藏不漏,好在这只是个误会。” 我不再说话,将玉鼻收了起来。 范桀稍显的尴尬,同样没吭声,就束手站在我身侧。 他忌惮的目光,时而瞥向余秀。 再过了十余分钟,周彦回来了,他身后还跟着几人。 每人手中,都捧着一个三四十公分的木盒。 周彦手中的盒子要大一些,更沉一些…… 他哭丧着一张脸,停在我面前,眼神呆滞空洞。 “秀秀,去叫姐姐他们进来。”我喊了余秀一声。 余秀开始没动,我正要再喊的时候,她才慢慢转身,往院外走去。 很快,椛常在,椛穹,椛萤,以及四个椛家人进来了。 见了周彦后,几人不约而同露出怒容。 又见了那先生的狼狈模样,他们脸上则成了兴奋。 椛常在一眼认出周彦手中的盒子,一把将其抢了过来,快速打开后,神色露出满意。 其余人,则从其余周家人手中接过木盒,纷纷将其打开,脸色都充满欣喜。 周彦脸色更惨白,身体都战栗不止。 “没有再藏下钟山白胶吧?若是让罗道长不满意,仔细你的小命!”范桀瞪了周彦一眼。 “周家历年储藏,全在这里了。”周彦苦涩回答。 范桀冲着我再拱手抱拳,讨好一笑。 “周家先前抢夺我椛家物品,其余的钟山白胶权当是一次利息,今日两家既然撕破了脸皮,我就不得不问周家要人了,我椛家嫁入你们周家的女子,今日我要带回,若是亡故,则带回魂魄,周彦,你没意见吧?”椛常在微眯着眼说。 “椛老爷子……这……”周彦脸色再变,身体都摇晃一下。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椛常在一脸冷笑,眼中透着一股厌恶。 周彦垂下头,双手紧握着,指缝很快就溢出血来。 转过身,他再度离开。 半小时左右,周彦再回来,身后便跟着一妇人。 不过,那妇人显得很憔悴,像是常年没吃饱饭,瘦的皮包骨头,头发也快脱落光了。 其身后跟着的几个周家人,这一人抱着一个小臂大的玉蛹。 椛萤抿唇,稍显的哀伤。 椛常在一脸沉默。 至于那妇人,瞧见他们的眼神,都变得极其怨恨。 我心头稍有思索,却并没有多言。 “有事,我会来找你的,范先生。”抱拳,我和范桀道别。 范桀哆嗦了一下,强笑道:“派遣一人来通传我即可,不,不用,打个电话给周彦,我自然立刻赶到椛家。” …… 从周家离开,一行人返回椛家。 路途中,椛萤没在我身边,去后边儿的那辆车陪着那妇人。 我们车上多了椛常在和椛穹。 这会儿,他们两人的心情显然是不太好,都默不作声。 我并没有多问什么。 那范桀,暂时留在周家。 想来周家已经破了胆,他更是见识过余秀的厉害,不敢乱来。 我先从椛家这里了解大湘布局,从而再了解国内四方的势力布局,自下而上,才会需要范桀。 另外,余秀现在的状况,有些不容乐观。 虽说她魂魄无恙,身体也没问题,可反应明显更迟钝了。 一部分钟山白胶用来唤醒老龚,另一部分得用在余秀身上才行。 不多时,我们就回到了椛家。 一来二去,都到了寅时,天快蒙蒙亮了。 让椛家人将钟山白胶全放到我房间里去,我又将玉鼻还给椛常在,并叮嘱了其玉鼻的珍贵,以及作用。 椛常在才再三说,会将其藏匿好,不会随身携带了。 我最后回了房间。 椛萤并没有来找我。 把所有木盒打开,钟山白胶大约有此前的二十倍之多。 我先取了三分之一,直接放进红白相间的夜壶,又取出三分之一,让余秀坐在床榻上捧着。 夜壶没什么反应,倒是余秀手中的钟山白胶,不停地溢出丝丝白气,钻进她身体。 第453章 含眼光,凝耳韵,缄舌气,听心息 我则坐在书桌旁边,静静地等待。 一晃眼,过了清晨。 来过一个椛家人敲门,将吃食送到了房间。 我吃罢了,稍显的困顿,不过余秀占着床榻,没法睡,便稍撑着眼皮,看四规真心。 这是一股直觉,倒不是我没学好一样,又去学另一样。 冥冥中那股直觉告诉我,这本书更重要,或者说,两本书是相辅相成的。 “凝神之意,贵在调息,既为基础,亦为要领。 以调心,调息,调形为主要,所谓调形,行立坐卧为四法……” 我口中低喃,慢慢地凝神下来,思绪都放空了,眼中只有书页的内容,一字一句,都在钻进脑海中一般。 心静下来后,不由自主地,身体便换了一个姿势,盘膝于椅子上,头正身直,全身都逐渐放松,双手一朝上,一朝下,相互握着。 眼皮低垂,只留下一丝微光,能瞧见自己鼻头。 逐渐安静的意念,却凝聚在印堂穴位处。 随着这心静,身形变换,呼吸便不由自主地达到了一种变化。 舌尖抵在口腔上方,吸气时,使得呼吸上涌,似是到了头顶,再慢慢吐出。 我能自己听到自己的心跳,好似周遭的一切,都全部消失…… 淡淡的喜悦涌上心头,这四规真心第一篇,要求含眼光,凝耳韵,缄舌气,听心息,我好像就完成了? 这时,我才明白一个点。 调息的过程中,必须要先调心,调形,否则,无论如何都达不到眼下的呼吸状态! 而这种状态的持续,似是让我精神得到慰藉,快速地恢复着消耗的精力。 再等我脱离这种呼吸,缓缓睁开眼时,只觉得整个人精神抖擞,好似酣畅淋漓地睡了一觉。 身旁杵着一个人,不正是余秀吗? 她呆呆地看着我,给我的感觉,是她整个人的神采,都变得更为精粹了。 两手空空,是钟山白胶被吸收干净,只是,她眼神却没恢复多少灵动。 “秀秀,你还好吧?”我问了一句。 迟钝了几秒钟,余秀点点头。 我脸色没有好看起来。 余秀的点头,似是回答我,但她的迟钝,更告诉我,她压根没多大好转…… 钟山白胶,只能让魂魄变得更凝实浑厚,无法让她内心状态更好,她依旧在不停的忘记事情。 “姐姐来过么?”我再问。 几秒钟的迟钝,余秀摇摇头,茫然说:“姐姐,是谁呢?” 不好的念头,涌上了我心头。 余秀竟忘了椛萤是谁? 我眉头紧锁,没再多问余秀什么,而是看向桌上夜壶,并走了过去。 夜壶中,钟山白胶还剩下一小部分。 余秀这状态,不能瞎碰了,老龚若是不能尽快醒来,或许,我就得去找那范桀,看看他能不能看出余秀的情况。 只是这有风险,或许会让范桀起别的心思。 这时,敲门声传来。 我过去开门,站在门口的正是椛萤。 她神态有些憔悴。 “秀秀怎么样了?”椛萤问。 我却不知道怎么回答椛萤。 沉默之时,椛萤看向屋内,她眼中稍显的欣喜一些。 “看上去,好多了。” “快天黑,先去吃点儿东西吧,族内没什么事情了,我打算带你去祖宅住,那里会安静很多。” “秀秀,你过来。” 椛萤这话,先是对我说,接着又对余秀说。 余秀一动不动,稍稍歪头,看椛萤的目光很陌生。 椛萤何等聪慧,一眼就发现了不对劲。 我这才说了今天在周家的情况,离开时,她上了另一辆车,我便没机会说。 椛萤脸色变了变,道:“怎么会这样……” “她若是忘记了所有东西,不就等同于没有了意识,和游魂唯一的区别,就是有一具尸身,那不就是行尸走肉吗?” “得找回来多一缕魂才行……要不我去一趟老拐村,去她那个房子,看看吕阚那里是否还有东西?或者,我将吕阚收来?” 椛萤所言,更为精准一些。 不过我摇了摇头,说吕阚那里不可能有什么东西了,而且没有过阴命,就瞧不见吕阚,目前这情况,我们回去没有意义,若是不能在大湘想到什么办法,或许,就得去一下余秀梦魇中的那个村镇。 椛萤果断点头,道:“那我去一趟市区,找一找看,有没有什么人,能够治愈魂魄意识的消散。” 我沉默片刻,回答:“再多等一日,看看老龚能不能醒来吧。” 椛萤抿唇,摇头说:“两手准备,你看着老龚,我还是得走一趟。” 而后椛萤告诉我,会命人将饭食送来,她便匆匆离开了。 时间一点点过去,期间有人送来午饭,再等天黑,又有人送来夜饭。 椛萤一直没回来,老龚吸收光了那三分之一钟山白胶,我又将剩下的全部塞进夜壶。 临近子时午夜,夜壶轻颤了一下,缓缓钻出一个脑袋。 我先是愣了一瞬,旋即眉头便紧皱起来。 因为这脑袋有些陌生。 虽说容貌还是老龚,但皮肉干净了许多,没有那么皱巴了。 干干净净的短寸头发,略有花白,看上去,竟然又有几分像是邬仲宽。 后脑勺上并无邬仲宽的脸。 其实,我本以为老龚会钻出来一整个身体。 可没想到,居然依旧只是一个头。 “醒了……” 老龚怔怔呢喃。 他语调倒是和先前如出一辙。 “心……” “我心呢?” 老龚显得茫然。 下一秒,他喃喃又道:“有了……瞧不见……” 我皱眉,同样觉得古怪。 而后,老龚抬头看向我,他整张脸都笑地拧巴在了一起。 咚咚的,他脑袋在夜壶边缘连着磕了好几下。 “差点儿醒不过来了哟,老家伙太硬了,消化不了,爷给我喂了什么?” 说真的,老龚这语态顺畅得让我觉得都不自在。 “没什么,一些养神的药。” 我回答完了,便皱眉道:“先不要说其他的,你,看看余秀,看看她怎么了?” 老龚谄媚地哎了一声,目光便落至余秀身上。 他愣了一秒钟,便嘶了一声,倒吸一口凉气。 “小娘子,要没了……” 老龚脸上顿浮现出哀伤和不舍。 我眉头一皱,说:“是让你看她怎么了,说办法,不是让你说丧气话的,说丧气话,你还不如不醒。” 第454章 送走她 “办法……爷,我能有什么办……” 老龚一顿,他脑袋微微仰起,轻咦了一声,狡黠的眼珠瞬间变得分外灵动,而后那灵动,成了思索。 “男忌孤辰,女忌寡宿,大败、狼藉、飞天狼藉、八败……” “八败命格,丧八夫……父母得不治之症而亡,女万事皆凶。” 老龚喃喃自语,他再看向我,舔了舔嘴角。 “爷……我还真有办法。” “说!”我干净利落的一个字。 心头涌起的是一阵阵压不住的喜色,当然,我脸色没有表现的太多。 “我观寡妇小娘子相,其囟门有缝,魂勉强留之,缝本有补,如今已经破损,魂慢慢溢散。” “想要小娘子不散,需压回被剥离之魂,魂全责囟门可愈,其身魂完整,就可长存世间。” 老龚所说的囟门,破损,溢散,我听得半懂不懂。 我只听懂了一句,压回被剥离之魂。 老秦头对无头女,对余秀的招数,好像都如出一辙,将其魂魄分开,控制一小部分。 其余部分不好控制,便留在别处。 譬如无头女在我身边,尸仙则在老拐村后山。 余秀在村里,她其余魂魄,应该就在她身亡那村镇? 稍有一点麻烦的就是,我不知道那村镇在哪儿。 暂且收起思绪,我先问了老龚,余秀其余的魂,他能不能看出来藏匿在何地? 老龚回答,是身亡之地,而且那部分魂,必然充满了不甘,怨念,恨意,相当于大部分负面情绪,她本身这一部分魂魄,是仅存的干净魂魄,若是将那些魂魄压回余秀身上,那余秀也会性格大变,和现在完全不同。 我沉默了。 老龚所言,应证了我的想法。 可老龚后边儿的补充,却让我极其为难。 “没有办法,让秀秀保持镇定清醒,压制住那些怨念吗?”我再问老龚。 老龚干巴巴笑了笑,说:“爷,寡妇小娘子,现在才是不清醒,她的恨,才是她的清醒,她的一切,都被剥离了。” “你的意思,如果是想化解她的恨意,很难很难。” “让我想想……” 老龚眼皮稍稍抬起,视着上方,都像是在翻白眼了。 良久,他才说:“除非,你找来一个道士,对着她念七七四十九天咒,就是具体什么咒,我脑子里没了,那老家伙,年纪大了,记性不好哇。” 我才堪堪明白过来,老龚的确获得了邬仲宽的一切,可邬仲宽记不住的东西,老龚自然不可能凭空想起来。 我还没说话,老龚又喃喃一句:“道士……咦……爷你……” 老龚眼珠子顿时瞪得溜圆! 此刻,我身上还穿着绿色的道袍,心里头更清楚,并非道袍让老龚如此神态,他本身就能看穿很多东西,此刻必然看出了我身上的阳神命。 “只剩下一条命了……”老龚喜忧参半。 我没接话茬,再度看了看余秀。 “念咒,我可以念,具体是什么咒,我也可以想办法找。”我接上老龚先前的话题。 “来不及了……她没有那么多时间,爷你现在念不出来,就算能念出来,你也制不住那时候的她。”老龚摇摇头,收起了那副神态。 我脸色再变。 老龚不就是说我实力不够吗? 没等我开口,老龚又小声说:“送走小娘子,本事够了,再把她领出来,总好过于她这一部分魂魄成游魂,再无机会,带回去之后,也只能被其余魂魄吞吃,我看她现在,还是残留着很多意识的。至少认得爷你是谁,至少,心里头还有记挂的东西。” 沉默良久,我知道老龚说的是正确的。 “你有办法,感知她,看到她梦魇中的村镇名字吗?”我再问老龚。 老龚舔了舔嘴角,说要嘬一点儿指尖血。 还没等我再说话,老龚忽地一跃出夜壶,下一秒,便挂在余秀的手上,嘴巴咬住了余秀一根手指头。 还没等他露出销魂表情,余秀吃痛地闷哼一声,手用力往前一甩,老龚砰的一下就砸在了墙上。 他落地后,一边咕噜滚动,一边哎哟出声。 下一刻,老龚的脑袋滚到我脚下,他双目略显地涣散,像是陷入了某种深度思索。 一旁的余秀,眼珠同样冒起一丝丝青芒。 屋内,变得分外安静凝滞,空气中都弥漫着阴冷气息。 我将老龚的脑袋捡起来,摆在了夜壶上,老龚没什么反应,余秀也像是失去了知觉,同样没什么反应。 时间一点点过去,我本以为几分钟足够了,可过了半小时,老龚居然还是没清醒过来。 这时,我接到了一个电话,是椛萤打过来的。 椛萤显得极为哽咽,是正在哭。 “你怎么了?”我心头微沉,立即问椛萤。 她才哽咽的告诉我,她没找到能帮忙的人,却无意间看到了椛祈。 我脸色微微一变,又说:“椛祈出事了?” 本身,椛祈就不在椛家,消失了一段时间。 “不……没有……” “她……”椛萤更显得煎熬和难受。 良久椛萤才告诉我,她是偷看椛祈的,如无意外,椛萤应该加入了大湘市的鬼龛组织,因为椛祈身旁还有人,她便不敢太过靠近,怕万一出事。 我脸色陡然变了。 椛祈,竟然做了这样的事情? 鬼龛的人,基本上都和尸鬼脱不了关系,莫不是将自己弄成了尸鬼,就是养鬼。 “族内,对祈妹的要求太高了……她因为命数缘由,总是用不好荻术,控制不好荻鼠,便总是被骂。” “如果不是因为这样,她不可能行将踏错……”椛萤又道。 “你先回来,这件事情,还需从长计议,老龚行了,秀秀的事情,暂时有办法了。”我哑声说。 椛萤答应后,便挂断电话。 约莫个把小时后,我见到了哭的梨花带雨,满眼红肿的椛萤。 许久之前,我就清楚,鬼龛这组织遍布四面八方,包括城隍庙,一样是一个地界一座。 不同的,便是道场势力,以及类似于隍司这样的势力,名字未必是隍司,但人群构成应该相似。 我低声劝慰椛萤,让她先不要难受,椛祈是很聪明的,即便暂且走错了路,也不会出什么事儿,我们只要及时挽回,让她悬崖勒马即可。 椛萤却一直摇头,说没那么简单,我在靳阳的事情,以及靳阳鬼龛如今的惨状,必然传递到了各个区域的鬼龛耳中,我但凡出现,必定会被群起而攻之,只能暗地里联系椛祈,让她自己回来。 闭眼,椛萤抿了抿嘴唇,显得复杂极了。 “你打过电话了么?”我问椛萤。 椛萤摇摇头,说先前那情况,不方便,也不知道这会儿她是不是一个人。 “嗯,这个电话我来打,她既然认我这个姐夫,我说话,她多少会听的。” “你看着老龚和秀秀。”我瞥了一眼夜壶,以及秀秀。 椛萤还想开口,我没等她多言,便推门出了屋子,并顺手带上房门。 第455章 压得住好几个 椛祈能离开椛家,这就代表,她下定了决定,椛家人肯定拦不住了。 绝对不是因为族内说她用不好荻术才走。 椛祈所做的,更是另一种变相的回避。 离开我房间一段距离,走至院内深处,周遭都是树木花圃的无人之地,我才拨通了椛祈的电话。 开始响了半晌天,都无人接听,我连续打了四五个,依旧如此。 正当我以为,椛祈都不愿意和我沟通时,手机忽而响了起来,是椛祈回拨给我的电话。 “姐夫?”稍显诧异的话音入耳,正是椛祈的声音:“你怎么会找我?” 深呼吸,再吐出浊气,我开门见山,直接就说了两个字。 “回家。” 一时间,电话里变得安静了。 几秒钟后,椛祈轻声回答:“外边儿挺好的,我知道你和姐姐回家了,我不在家里,姐夫你更轻松,我也没有那么压抑。” “我并不觉得,鬼龛会是个好的选择。”我再度开口。 电话那边再度安静,就像是我的话,让椛祈都愣住了一样。 而后,椛祈才说:“人各有志,姐夫,无论你怎么知道我现在的下落,可你改变不了什么,就像是我改变不了你。” “你不应该来左右我的选择,这不合适。” “很多时候,我一直在想,就只是因为,姐姐先遇到你了么?还是说,我比姐姐差了些什么?” ”我想不明白,我不知道,我觉得越想,越难受,倒不如做一些自己觉得有意义的事情。” “我知道姐夫你的情况,便要奉劝你一句,此时的你,其实也不便留在椛家,这会害死很多人。” “四处的鬼龛,都恨不得杀你而后快。” 椛祈一脸说了好多句话,甚至前言不搭后语,都没想着我回答,就那么自顾自的说。 她所言,的确也让我陷入复杂思索。 “带姐姐离开椛家,这普天之下,你们大有去处,你们前几天的事情,我会尽量拦着的。” “等你们走后,即便他们发现了,碍于现在的我,他们也不会对椛家做什么。” “姐夫,你还不够强,否则,很多难题都能迎刃而解,我希望你好。” “再见。”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椛祈说得分外轻巧。 电话挂断了。 我站了半晌天,才回过神来。 我不得不承认,椛祈没有一句话说错,我觉得她会听我的,那只是我觉得。 椛祈直接就说了,我说什么都不合适。 因为,我位置不对。 而她说,我会连累椛家,鬼龛的信息共通!这的确是个隐患! 先前我只想到了来椛家的好处,忽略了这一点。 从院子离开,我回到住处房间。 推开门,椛萤坐在椅子旁,还在注意着老龚和余秀。 瞧见我后,她脸上浮现惊喜,问我怎么样了? 我如实说了一些东西,不再隐瞒椛萤,椛祈对我的那点点情愫,并且我也直言了,的确是因为我的影响,她才会离开,而后,我和椛祈所有对话,都全部告诉了椛萤。 椛萤抿着唇,露出苦笑。 “其实,我看出来了。只是你没说,我便不好问。” 椛萤的话,更让我心头怔住。 “哎。”椛萤叹了口气,她抿唇,神态显得分外复杂。 “所以,你不打电话的原因,是回来,留着我来打,你知道,或许我还能劝一劝?”我再问。 椛萤才点点头。 一时间,我却不知道怎么开口了。 内心涌上来的是一阵阵歉意。 “我不会因此生气的,是啊,你那么优秀,吸引小祈很正常。” “而你又恪守着规矩,小祈同样守住了规矩。” “你没错,小祈也没错。” “她不想回家,却还是记挂着家,才会说别的那些事情。”椛萤再度开口。 她顿了顿,又道:“还是实力,若是咱们有充足的实力,即便是小祈加入鬼龛又怎么样,她自己有把控能力,鬼龛的人,能逼她去为恶吗?那时候鬼龛不会想着来对付你,甚至还会忌惮你,他们对小祈,便只会好,而不是恶。” 椛萤这一句话,便点在了症结上! 实力! 其实,岂是椛萤点了症结。 为什么我要离开靳阳,不就是实力不够? 为什么得将余秀送回她家村镇,那个让她噩梦丛生的地方,而我暂时不能帮她?同样是因为我实力不够。 不能立即上四规山杀了孙卓。 不能和酉阳居正正经经的合作。 全部都是实力! 我沉默了许久许久。 清楚了对于椛祈,我们现在都无能为力。 而后,我开口岔开话题,将老龚所说的那些,全部告诉了椛萤。 椛萤擦了擦眼角的泪水,眼神变得凝重无比。 “有没有可能,把吕阚的那口棺材带来,同样放入那村子,会起一点点作用?” “或许,我们将命还给他,不就能瞧见他了?” “有他在那村内看着秀秀,或许,我们能放心许多?” 我摇摇头,打消了椛萤这个念头。 现如今,我们还不知道那村镇的情况,不知道里边儿还有什么可怕事物,吕阚即便填回命数,可能用处都不大,因为在余秀的怨念中,是抵触吕阚的。 先只送余秀回去,命数我们留下,再等我要入村时带上吕阚,才能起到最大的作用。 椛萤这才点点头,说明白了。 就在这时,斯哈斯哈的声音,忽而从夜壶上的老龚口中传出。 他睁大了眼珠子,额头上不停的冒汗。 余秀身体微微晃动一下,她眼神显得更空寂。 甚至肉眼可见,我瞧见她眉心印堂的位置,有一缕小小的破口。 “我的妈哟……”老龚缓了半晌,才稍稍平复。 “还好……是感知,不是真钻进去了……” “寡妇小娘子,凶的没边儿哩,连自己都打散啊!老龚我真钻进去,怕是被吃的骨头渣滓都不剩。她的梦魇,好像和那村子是通着的,只不过,她没办法过去,爷就算你们进去了,死出来,还是死在原地,我们得找过去才行。“ 老龚这话,说的条理就不够清晰了,听的人似懂非懂。 “村镇名字呢?”我问了老龚一句。 老龚吞了口唾沫,说:“赤鬼村。” “赤鬼村?鬼村当名字?”一时间我愣住了。 按道理来说,穷乡僻壤的地方更为信奉神神鬼鬼,村名讨个彩头,带个仙儿神名那都正常,村名带鬼,那就不对劲了。 “这名字少见,查一查,应该很少有重名,我们更容易找到。”椛萤插了一句话。 随后她低下头,摸出来手机捯饬。 我压下心头赤鬼村的思索,又想到了一个人。 “老龚,你能压得住人么?”我问老龚。 老龚歪了歪脑袋,眼中先浮现一抹疑惑,他脸上那一抹高深神态没有了,反倒是猥琐的不行。 “压,压得住好几个!” 第456章 我没有用 我:“……” 没想到,老龚都吃了邬仲宽,却还是没改掉那好色的本性,还一语双关。 直到我眼神稍稍变冷,老龚才悻悻然地说:“人,哪儿有压不住的,有段时间没上过人身,怪想的。” 我没再多问其他。 老龚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虽说对方不是普通人,但刚好,老龚才算是他口中的同道。 “我出去一趟,做些准备。秀秀就留在这里。”我告诉椛萤。 “好。”椛萤抬了抬头,又低下。 走出住处范围,去了前院。 时至深夜,椛家绝大部分的人都休息了,堂屋中还有一人,是椛穹,他不知道在做什么,居然没去睡。 “椛伯父,帮我一忙。”我喊了一声。 椛穹近乎同时抬头看向我,便匆匆朝着我走来。 瞧见我腰间夜壶上的老龚,椛穹还被吓了一跳。 “这鬼头,怎么比之前年轻了?” 先前老龚和椛常在,椛穹都是起了冲突的。 在邵嗣家里,老龚吐过浓痰,椛常在恼怒之下,还差点儿用噬鬼荻术将老龚吃了。 现在的老龚,和当时早已不可同日而语。 老龚翻了个白眼,没搭理椛穹。 “呃……还带翻白眼的,看上去倒是没那么猥琐了。”椛穹咳嗽了一声。 老龚:“……” 他直愣愣瞅着椛穹,嘴巴不知道在嘀咕着什么。 椛穹倒是没多说其他,问我要帮什么忙? 我直言说了,让他开车,我们再去一趟周家。 椛穹嘴角抽了抽,不自然的说:“显神,你还要钟山白胶?应该没了,据我对周家的了解,存货全被你一股脑掏空,周家最值钱的就是那玩意儿,别的要什么,我椛家都有。” 我摇摇头,说我不是去拿钟山白胶的,也不是要别的东西。 椛穹稍显的不解,他才朝着院外走去。 同他出了椛家门,临他上车的时候,老龚忽然说了句:“爷,他车坐不得,坐了得短命。” 夜色幽冷,月光多了几分阴翳,老龚这话,让椛穹脸色都变了变,有些难看,可因为我,又不好发怒。 我同样皱了皱眉,不过,我倒是不觉得老龚是蓄意说什么难听话,便直接问了老龚为什么? 老龚却唔囔了一句:“天机不可泄露。总归,宁可咱走路,也不上他的车。” 椛穹深吸一口气,低声说了句:“莫鬼话连篇了,开个车,还能开出事儿?显神是我椛家准女婿,我还能去撞车不成?” 结果,老龚却冲着椛穹笑了起来。 宁听鬼哭,莫见鬼笑。 老龚过往笑过几次,被他笑的人,没有一个讨了好。 “桦伯父,你换个人来开车吧。老龚的话,还是不能不信,你最好也别碰车了。”我叮嘱了椛穹一句。 “这……”椛穹显得有些不适。 他没多说其他,摸出来手机打了个电话。 很快便出来一人,稍眼熟,是用过拷鬼符的椛家人四人之一。 椛穹先和我说了那人名字,叫做椛泷,又叮嘱椛泷,好好按照我嘱托办事。 而后我才上车,椛泷则驱车,朝着周家而去。 路途中,老龚自言自语的嘀咕个不停。 我正想要问他,嘀咕什么的时候,他又变了变腔调,哼起了以前那些污曲儿。 这给我一种感觉,老龚是故意回避,不想说。 毕竟,现在的老龚和以前有些区别,我亦没有怀疑他的忠心,便没多问了。 等到了周家的时候,都快过子时。 上前敲门,大门很快被推开。 两个周家人瞧见我,吓得魂不蔽体,连滚带爬朝着院里头跑。 跟在我身旁的椛泷,眼中显得分外兴奋,颇有种趾高气昂的感觉。 我们进了周家大院。 地上早就被清理干净,没有什么尸身了。 老龚不唱曲儿了,砸吧着嘴,四下扫视院子。 迈步进堂屋时,右侧便匆匆走来一行人。 当头的是周彦,以及身后几个族人,他们都显得神态惶恐不安。 旁侧,正是那先生范桀。 范桀同样有些不安。 “罗道长……深夜造访,还不知道是何事?” 范桀声音很弱。 周彦更是没敢开口,脸色愈发苍白。 “事情不大,就是想要一个人。”我面不改色。 “人?”范桀顿时松了口气的表情,他脸上有了笑容。 “随便挑!只要罗道长瞧得上,五花大绑送去椛家,您这也是,大半夜的,一个电话即可,何须自己亲自跑一趟?” 话语间,范桀瞟了一眼我腰间夜壶,又瞅了瞅我身后。 他更是松了口气的神态。 似是没瞧见余秀,我腰间的老龚,又不是个什么厉害鬼。 “嗯,话虽如此,不过,毕竟事关重要,亲自来一趟的好。”我道。 “你……想要谁?”周彦哑声说,他脸色显得分外屈辱。 我并没有多在意他,目光还是落在范桀身上。 “你怎么没眼力见儿?罗道长不知道确切要谁,就把你们全部人都喊出来,挑啊!”范桀瞪了周彦一眼。 “不必了,我不要周家的人,我要你,范桀,范先生。” 我话音落罢,范桀直接一哆嗦,满脸的惊疑不安。 周彦松了口气的表情,下一秒却牙关紧咬。 老龚似是明白了什么,他眼珠子提溜转了一圈儿,忽地一跃而起,落在了范桀的肩头。 “爷……” “你说的人,就是他啊!?” 老龚脑袋用力摇了摇,就像是拨浪鼓似的。 “不行!不得行的嘛!” “太弱了,一个风水先生,算命术都不会,没得用,没得用。” 范桀一愣,额头上顿时冒出豆大的汗珠,余光瞥着老龚,显得分外忌惮。 同时,他不停点头,说:“对对对!我没得用,没得用啊!我就是个小小风水先生,风水术也不精通,靠着挖坟掘墓,弄点儿凶尸讨生活。” ”罗道长,你哪儿能看得上我……你要人,怎么也得要个阴阳先生不是?” 我微眯着眼注视范桀。 一时间范桀额头上汗珠更多,甚至不敢开口说话了。 “我,不太喜欢被人讨价还价。”几秒钟后,我说。 范桀的汗水从额头滑落至脸颊,身体颤栗,一脸的死灰。 第457章 山神纳女 先前不杀周彦,不动范桀,是不想要初来椛家就过于高调,引来不必要的注视。 周家吓破胆,范桀忌惮我入骨,就已经够了,我还能将范桀当成探路石,从他身上知道更多常识和信息。 这接二连三的变故,导致我得离开椛家,甚至是暂离大湘,范桀既是一个隐患,又算是一个卒子。 隐患是,万一鬼龛的人找上来,或者他从哪儿打听到我更多消息,继续对椛家下手。 卒子,就是他能在我接下来的行动中起到作用,利用加驱逐,才能一举两得,高枕无忧。 当范桀一副认命的表情垂下头后,我才往外走去。 老龚一跃而起,回到夜壶上头悬着。 当我们出了周家大门,上了车时,范桀坐在后排,像是霜打了的茄子。 周彦等人跟到了大门口,他虽说神态恢复了些,但还是显得煎熬,甚至于眼神有种说不出的复杂,隐隐握住了双拳。 “阿嚏。”老龚打了个喷嚏,忽地钻进了夜壶里头。 车上了路。 行驶大约半程,我才告诉范桀,让他不用这么垂头丧气的,我不是要对他怎么样,只是我对很多东西不了解,并且我要去一个地方,或许他能帮忙。 范桀怔怔抬头看我,我侧过身,面带笑容和他点点头。 此刻,范桀才总算松了口大气。 等回到椛家时,也才后半夜,椛家灯火通明,门口站着不少人,甚至椛常在也在来回踱步,脸色难看的不行。 我觉得奇怪,椛家又出什么事儿了不成? 我们下车后,椛常在瞧见了我,脸色好看多了。 不过他瞧见范桀后,眼中又生了几分忌惮。 范桀倒是识趣儿,微垂着头,站在我身后,姿态摆的很低,这让椛常在松缓了些。 “显神你回来就好了,我先去一趟医院。”椛常在勉强让情绪保持冷静。 “医院?”我更疑惑。 椛常在才一脸苦笑,道出缘由:“先前,显神你不是要让椛穹开车么?结果老龚说了几句话,又换了椛泷,老龚还说,椛穹的车要短命,他愣是不信邪,就偷偷开车跟着你们了,结果半道没跟上不说,还出了事,也不知道他脑袋哪儿缺了根弦,撞人渣土车上了,差点儿把命丢了。” “我本来早就该去医院,他进手术室之前,又打电话和我交代了这些事情,说你还没回来。” 我脸色微微一变。 不声不响间,椛穹竟然出了这么大的事儿? 还有……老龚随口一言,竟然就成真了? 不,不对,应该不是随口一言成真,那不成了咒椛穹吗?老龚不会做那么愚蠢的事情。 唯一的解释,就是老龚看出来了椛穹要出的灾劫! 脑中顿时浮现出一些记忆,那都是我小时候的事儿了。 老秦头经常在家里头嘀咕,不是这家的老骨头要散了,就是那家的媳妇栽了河沟。 起头我以为他说闲话,之后,被他嘀咕过的人真就死了。 吃过人白席,老秦头又掐准了时间带我去挖坟剃头,或者是化妆。 我一度认为,是老秦头害了人,看他一言一行都瘆得慌。 他过了许久才和我解释,那是命,他算出了那些人的命,就是他们要死到临头。 我又问过老秦头,那为什么他不提一两句,帮帮忙,那些人不就不用死了么? 老秦头的解释是天命难违,天机不可泄露。 若是他强行篡天改命,那遭灾的就是他了。 呼吸略粗重,脑子还有种浑噩发沉的感觉。 这些记忆太久远了,我都很久很久没能想起来,若非心眼,恐怕我这辈子都难以回想起这些细节。 “老龚?是算命先生吗?”范桀小心翼翼问了句,眼中隐约浮现起了兴奋。 “老朽不才,也算是有点儿水平,您还带了算命先生,那您要去的地方,应该至关重要了?” 显然,范桀误会了。 我并没有回答范桀。 椛常在浮现了不解之色,说:“显神,你们是要去哪儿?” “是要暂时离开,具体的,我会让椛萤和家里说,您先前看看伯父吧。”我终止了话题。 椛常在不多言了,招呼了两个族人,刚好就用椛泷这辆车离开。 进了大院后,我才瞥了范桀一眼。 范桀稍显的尴尬,道歉说他不知道我没有将事情告诉椛家其余人。 “没事,早晚是要说的。”我回答。 范桀脸色稍好了一些。 “椛泷,给范先生倒茶,若是范先生困了,就安排一个客房。”我嘱咐椛泷。 “明白了,姑爷。”椛泷恭恭敬敬回答。 我身体都僵硬了一瞬,才朝着住处走去。 走远了后,我才余光瞟了一眼,范桀倒是显得规规矩矩,不过,他又有种兴奋不减,神采飞扬的感觉。 当我回到房间外时,才瞧见房门开着,椛萤坐在外边儿台阶上。 屋内,余秀还是站在原先位置。 椛萤立即站起身,她眉心稍有一丝郁结。 我本以为,是她知道椛穹出事了,椛萤却率先开口,说:“赤鬼村我找到了,距离不算近,一千多公里,可有些麻烦。” “麻烦?”我若有所思。 椛萤才点点头,说了她查到的讯息。 不光是她在网上搜到的赤鬼村地址,还联系了大湘市一些朋友,多方打探出的消息。 赤鬼村之所以叫赤鬼村,就是因为有传闻,村内蛰伏着一只鬼,那鬼最开始可不是鬼,村中村民都认为,是山神地仙儿,等之后出了大事,才晓得,原来就是恶鬼。 我眉头稍皱起来,没有打断椛萤的话。 椛萤才说了最关键的点。 赤鬼村,曾有一个绵延了得有一二百年的规矩,每逢灾荒年,村内将供奉一女子,入山请神。 女子从此不会再出山,不需要多久,方圆几十里风调雨顺,百姓能安居乐业多年。 可大约在二十九年前,事情有了变化。 赤鬼村地界范围,又出现了旱灾,村民们按照往年的规矩,选出一女子送入山中。 没想到,三天后那女子就出来了。她身边还跟出来一人,村民认出来,那人是多年前被送入山中的另一女子。 另一女子瘦的皮包骨头,宛若干尸。 她说,山里头那位很满意这次的女子,不过得等九年后,才能再将她送入山中,头八年要让这次的女子每年嫁一人! 第458章 势力分布 椛萤先前所言只是让我觉得,我们得注意赤鬼村,直到后边,我心头才掀起惊涛骇浪。 每年嫁一人,不就是余秀吗? 皮包骨头,宛若干尸的女子,证明了次次入山之女,全都死了! 果然,鬼做鬼事儿,吸干了女人精气。 山中赤鬼,是看出来了余秀八败寡妇的命数,促使她成大凶之人,再做大凶之鬼? 椛萤沉默了半晌,才说:“只打探到这么多消息了,大抵还是因为赤鬼村在西南省内,若是在远一些,肯定调查不到那么多。” “两相对比下,靳阳所在的省界势力更混乱,各个市区盘踞一方。西南省稍稍统一,以大湘为核心,势力分支蔓延出去,对了,大湘有个簋市,和靳阳冥坊相似,不过,冥坊是一个酉阳居为核心,别的商家都低一头,簋市中各种商家林立,规矩混乱,甚至簋市内大打出手的不在少数,早些年前,鬼龛的人还进去下过一些任务,看看有没有人能捞出赤鬼村内的赤鬼,不过无一人能完成。” 我稍稍消化了几分钟,现在椛萤告诉我的信息,应该就是簋市再加上她朋友调查来的东西,统计而出。 还有,关于地区势力的信息,我同样记了下来。 “我们得万分小心,我总觉得,此行没有那么简单。”椛萤眸子稍有担忧。 “问题不大,我身上还有四规明镜。”我笑了笑,安慰椛萤。 总算,椛萤稍稍放心了一些。 说真的,茅有三送给我这件东西,帮了我太大的忙。 真人级别的法器,就连魏有明,都得吃瘪,那还是在我不会用的情况下。 赤鬼就算再难缠,面对四规明镜,也得收起爪牙。 “你先前去哪儿了?你不是说要做准备么?”椛萤拉开了话题,问我。 我才如实回答,去了一趟周家,把范桀带上了。 椛萤眼中微惊,我才直言了缘由。 然后,椛萤抿唇,轻轻靠近了我怀中。 “我看过赤鬼村周围地图了,村子属于三省交界的一座山下,你肯定不会放心秀秀的,总归你需要安静,我们可以就住在附近,等实力足够,再将秀秀接出来,一起回靳阳。”椛萤轻言细语。 我还没说话,余秀却走到了我身边,她拉了拉椛萤的袖子,椛萤稍不解,却被余秀从我怀中拉开了。 余秀怔怔看着椛萤。 椛萤愣了好一会儿,才满脸苦笑。 她倒是没多想什么。 我一样没多想,余秀对我的“依赖亲近”,茅有三早就解释过,是因为我身上融了余秀一缕魂。 椛萤提议宜早不宜迟,我们现在出发,毕竟余秀没身份证,什么都不方便,开车过去又得两天时间。 我才反应过来,说了椛穹撞上渣土车的事儿。 椛萤顿时捂住了嘴巴,慌了神。 自然而然,椛萤得去一趟医院,我得陪着一块儿。 离开时,我瞧见范桀在堂屋内坐着饮茶。 他同样看到了我,兴冲冲地站起身,我径直往外走,他又坐了下来,木讷的一动不动。 等到了医院时,天快亮了。 椛萤小声嘀咕了一句:“老龚怎么没出来?奇奇怪怪的?” 她不提还好,这一说,我才反应过来,的确,老龚从周家走时,就进了夜壶,这事儿多少和他沾点关系,他平日那么在乎女人眼光,怎么就没和椛萤解释? 我刚想到这里,夜壶上,老龚忽然现了形,他一脸谄媚地瞅着椛萤。 “小娘子喊老龚?” 下一秒,却鸡鸣破晓,老龚砸吧了一下嘴,又消散于无形。 椛萤抬头看了一眼天,倒是没什么感觉。 我却多看了夜壶一眼,觉得有些不太对劲。 老龚出现的好像有些刻意? 只是,他为什么先前不出来? 没必要,我也想不明白。 当然,我没有和椛萤说这些细节。 椛萤联系了椛常在,我们很快就到了椛穹的病房。 椛穹稍显的凄惨,脑袋裹着纱布,腿打了石膏,被吊了起来。 旁边儿守着椛萤妈妈,不停地抹眼泪。 椛穹龇牙咧嘴的,说实话,他这个年纪,这副表情动作有些滑稽,可转念一想,他好像一直都是这样的。 还没等椛萤说出关切的话,椛穹就满眼放光的盯着我腰间夜壶,语气分外兴奋。 “显神,会算命的鬼啊!他看起来猥琐,这本事却通天啊!” “太他妈给劲儿了,你晓得不,我撞上去的时候,一下子就明白了!” “你身上的惊喜,简直太多了!” 我和椛萤面面相觑,另一侧的椛常在,直接一个爆栗打在了椛穹头上,疼得他哎哟一声。 椛穹却不甘示弱地说了句:“爹,你不懂这意味吗?头先你还差点儿用荻术把老龚吃了,真吃了,那就坏大事了!显神有老龚,做什么都无往而不利,甚至回头,还能让老龚给我们椛家算一算!” “回头,等我们回来之后,爸,这段时间显神和我的事情,你们谁都不要去张扬,免得惹祸上身。”椛萤蹲在了床边,嘱托解释。 …… 再等从医院离开时,天色已然大亮。 椛萤带着我去吃了东西,才回到椛家。 堂屋里头,范桀困得垂着头,已经睡着了。 我和椛萤静静站在其面前,范桀脑袋晃了晃,一个激灵,又清醒过来。 “罗道长!”他站起身,又晃晃悠悠扶着椅子把手。 下一秒,他整个身体僵硬,不安地看着我和椛萤身后的余秀。 “赤鬼村听过么?”我开门见山,问范桀。 范桀吞了口唾沫,喃喃道:“赤鬼村?嘶……罗道长……你想去那个鬼地方?” “你去过?”我反问。 “没……没有,就是簋街这些年,办得越来越好了,有些地方的事情,奖赏越来越高,鬼龛以前去簋街发过信息,谁能捞出来赤鬼,可以无条件问鬼龛办件事儿。” “鬼龛专门操使鬼的地方,都摆不平赤鬼,这事儿自然在簋市闹得沸沸扬扬,西南省深谙尸鬼一道的人,知道的就更多了。” “可赤鬼……不是太好对付啊,可能……会比这位姑奶奶还要凶一点儿。” “罗道长,您师长跟着去?还有,那位算命先生呢?我先前问这里的人,他们都不告诉我啊。” “对了,我还得回一趟周家,办事儿得带上家伙事儿,我两手空空出来,不好整。” 范桀连珠炮似的,一大堆话全倒了出来。 第459章 他心不好,该死哇 果不其然,范桀认为我还有个师长。 这倒是正常,毕竟我年纪不大,外表上掩饰不了。 先前惊魂锣敲过三四次,折损不小,可在茅有三给我填补阳神命的时候,好似也得到了一些弥补,样貌也就二十出头。 就算我打娘胎里练,又能练出多大实力? 余秀这等级别的八败寡妇,就不是我能收服的,四规明镜这级别的法器,同样如此。 并且,范桀虽然见过老龚了,但我没当着他面喊过老龚。 他并不知道,他认为的算命先生,实际上是个阴阳先生的鬼头。 “今晚出发,你有充足的时间做准备。” “其他的事情,你就不用担心了。”我开口道。 “哎……行。”范桀点点头。 他离开了椛家。 椛萤轻声道:“我给你做的东西应该也好了,我先去喊人送来,你去好好休息。” 我带着余秀回了房间。 因为余秀的反应愈来愈迟钝,她完全不认识椛萤了,也无法跟着椛萤。 精神的确稍显疲倦,我尝试性用了一下四规真心中的调息法,在床榻上打坐一会儿,的确清醒了许多。 不过这种清醒,并没有削减太多身体本身的疲惫,我才明白,这法子多是养神,恢复精气。 倒头睡下,等到了下午,我才自然醒过来。 椛萤没来找我,我便开始看四规真法,这几天时间,事情多少有些杂乱,我学法的时间,还没有之前赶路的多。 拷鬼符已经会了,我便看第二道符。 这符要配合上咒法使用。 十七字短咒,神明护门,百无禁忌,镇宅平安,姜太公敕令。 咒法简单,符文却极其复杂,顶端两撇,中间一斜笔,下方两个圈儿并联,中间套小圈儿,似是人眼。 再下边儿,就是更为繁杂的符文笔画。 抽象上看,似是一个人的眉眼口鼻,并无脸型。 这张符,并非直接用来对付尸鬼的,直觉告诉我,好似没多大用。 可我还是压下这股感觉,没有妄自去跳动顺序,认认真真的开始拆解,分析,手也在虚画。 天色渐晚,椛萤总算来找我了。 她带着一个贴身的斜挎包,刚好能紧贴在后背上。 我将两本书放好后,又取出来身上别的东西放进去。 “刚才范桀回来了,带了辆车,不过,他显得不太对劲,眼睛有点儿红,好像有些怕。” “还一直问我,自己能不能不去了?”椛萤不自然的告诉我。 我稍显的疑惑,带上余秀,同椛萤一起去了前院。 见到范桀的时候,果然,他满眼都是血丝,看我的眼神分外不安,和先前的兴奋,完全不同,就像是判若两人。 我直言问范桀怎么了?他还有别的什么想法?我先前就说了,不喜欢讨价还价。 范桀却哭丧着一张脸,说:“不喜欢归不喜欢,可事儿办完了,人又要被杀,那还不如不去,罗道长,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我瞳孔顿时一缩,眉头都皱了起来。 “杀人?我没有杀过人,你什么意思?”我再度问。 范桀脸皮抽搐,才说:“周家人都讲了,我们前脚刚走,后脚,那个鬼脑袋就跳下来了……” 指着我腰间夜壶,范桀额头上汗珠豆大一颗。 “他要周家给了好几个小女子,又是按摩捏头,又是香烛蜡块,一应贡品,开始以为,就是恶鬼享受享受,结果快天亮的时候,他一嘴把周彦的魂儿给吸了出来,就像是吃葡萄似的,周彦只剩下一副空空臭皮囊……” “罗道长……您要是想卸磨杀驴……就来个痛痛快快儿的……” 范桀这番话,让我脸色再变。 我才明白,为什么先前觉得老龚不对劲儿了。 那么刻意的,椛萤提了一句,他才出现…… 他,去杀了周彦!? 就连椛萤,都稍稍捂住嘴,显得茫然不安。 “我知道了。”深呼吸,再吐了口浊气。 “你不会死,我会告诉老龚,让他不能碰你。”我沉声说。 范桀又愣了一下,吞咽一口唾沫,喃喃道:“老龚?阳算先生老龚?鬼先生?” 我自没有多解释,只是脸色不太好看。 对于老龚,我是极为信任的,可信任,并不代表老龚可以肆意妄为。 周彦这一死,椛家想不高调都难。 洗劫了周家全家不说,家主都没了。 怕是要不了几天,大湘就会闹得沸沸扬扬。 眼前这情况,我亦不能不走。 那就只能寄希望,不出什么事儿…… “我会告诉爷爷他们,这几天小心一些,应该问题不大……” “毕竟,我们都是旁门家族。”椛萤慎重地说。 我点点头,事情暂时也就只能这样了。 范桀似是看出来什么,他没多吭声,却也没说不跟我走的事儿。 我转身往外走,椛萤,余秀跟上,范桀则走在了另一侧。 椛家大门外停了两辆车。 当头是椛萤的,随后是一辆金杯车,车身黑漆,还写着几个字,殡仪馆送灵。 黑漆白字,看上去就瘆人。 范桀上前,和我解释了两句,意思是,他其实很少挪地方,可真要走,平日养的尸就得带上,这种车,不会被查,即便是查到了,也好说,他自有办法。 因此,他不和我们一辆车,远远跟在后边儿就行。 我点点头,表示明白。 各自上了车,余秀后排,我则在副驾驶。 椛萤导航定了位,才驱车上路。 我没有看书,只是静静看着窗外。 椛萤晓得我心情不好,并没有和我说话。 车出了城,又经过一个服务区后,天总算黑了。 夜壶却安安静静的,老龚并没有出来。 我瞥了一眼腰间,说了句:“不要装蒜,想要照照镜子么?” 我语气并不好,因为,老龚这种行为太过恶劣,甚至我还有些忌惮,是不是邬仲宽残留了一点儿意识? 下一秒,老龚钻出来了头,他一脸讪笑,谄媚的表情。 还没等我问话,老龚就悻然地说:“爷手眼通天,瞒不过您,什么都瞒不过您……不过,您学的是道,看的是尸鬼,我观的是相,瞧得却是人心,那小子,心不好哇,他该死!” 第460章 风水 椛萤从后视镜瞥了老龚一眼,眼神微微一变。 我眉头拧起,还是就那么看着老龚。 老龚才解释:“咱们走的时候,那小子的情绪虽然压着,但他的心可坏极了,心呐,爷,相由心生的喂。” 此间,老龚的神态表情变得极其精彩,煞有其事的模样。 “面如烟煤,两眼如泣状,泪堂有弃纹,口角歪斜,眼尾歪斜,俨如庙中泥鬼者,此人多苛刻严酷。” “结合其周家遇事,兄弟死,爷爷亡,范桀是他捉住的救命稻草,毁了椛家,杀了爷,就是他的期望。” “稻草抽没了,就得换一根,换一根……” 老龚砸吧砸吧嘴:“稻草能压死骆驼,一根都不能有风险的压在爷身上,要是椛家出点事儿,小娘子难过,小大娘子不在家,也得难受哇。” 一番话,老龚说的抑扬顿挫,绘声绘色,甚至他眼睛都瞪大的像是铜铃般。 沉默两秒钟,我闭上眼。 前半截话,老龚所说就是相面的内容了,这属于算命术,字面意思我听懂了,是人的面貌模样。 的确,那天周彦神态变化颇多,一直是哭丧脸的表情。 老龚的断言更没有错,一字一句,都说在关键的节点上。 那我责怪老龚,便是我思虑不周。 不过,这也只是一小部分,倒不是我推辞,而是面相,人心,我看不见。 再睁眼和老龚对视,我道:“身上倒没有东西可以奖赏你了,范桀那里有女尸,你随意,不过,不该说的不能说。” 老龚的眼珠,顿时就放了光! “嗐!失言了,失言了啊!”老龚嗓音都微颤,神态更极其兴奋。 “有用的!这风水先生,还是有用的!” 老龚的脑袋往上一跃,竟穿出了车顶,消失不见。 车内陷入了一两分钟的安静,椛萤才小声嘀咕了一句:“怎么用这种方式奖励老龚,显神你也学坏了。” “赏罚不分明的话,鬼心迟早会离散的。”我和椛萤解释,说:“况且,范桀一辆车待在后边儿,总得有双眼睛盯着,不能因为他表现的怕我们,就放松了警惕,老龚眼神毒辣,下手果断,我放心。” 椛萤这才恍然大悟。 我不再多言,取出来随身携带的四规真法,一边钻研符内容,一边临摹虚画。 随着画符,我口中时而会喃喃一些字句,便是符咒的内容。 夜深,高速路更显得安静,开上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一辆车并行。 一晚上,椛萤在服务区休息了两次,临快次日清晨天明的时候,老龚回来了。 他一脸心满意足的表情,脸上都显得容光焕发,然后他消失在夜壶上。 七八点钟,椛萤再度进了个服务区,她稍有心疼的喊我,别看了,都看一晚上,眼睛不酸么?总得休息休息精神。 我笑了笑,说不累。 椛萤哼了一声,目不转睛看着我。 我这才收起书,刚好,余光瞥见窗外一人凑近,不正是范桀吗? 他点头哈腰的候在车门外头,先前对我们的惧怕,稍稍消散一丝,取而代之的却是浓郁兴奋。 推门下车,范桀才凑上前两步,他看我的眼神更放光。 稍稍皱眉,我倒觉得有些不适。 “爷,请受我一拜。” 范桀掸了掸衣服,竟冲着我深深鞠了一躬。 不光是我,就连椛萤都脸色茫然。 范桀不但态度变了,这称呼也变了,老龚必然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周彦死得好啊,差点儿,我就被这小子给蒙骗了,老龚爷告诉我,那小子谋划着将我送给大湘的道观,再把爷您出卖过去,到时候,真就是那群自诩正气凛然的道士,过来了结我们了。” “我先前还因为那小子的死和您置气,简直是不该!不该啊!” “得亏了老龚爷,否则我也会被利用,就算爷您不来,那小子也会在利用我达成目的后,把我出卖了,再说做任何事情都是被我威胁……” 我这才恍然大悟,老龚添油加醋,顺道给周彦背了口黑锅,不过,人死不能复生,周彦也没法子来辩解什么了。 “爷,您放心,我用处大得很,区区赤鬼村,还是以前我不舍得腿脚,不惜的去,前路障碍必给您扫的干干净净,免得您动手脏了衣服。”范桀抬起身,用力拍了拍胸脯。 “嗯,尽力即可,去休息休息吧,等会儿再出发。”我点点头。 范桀这才诶了一声,转身回他的金杯车。 椛萤觑了我一眼,抿了抿嘴。 我无奈的笑了笑。 服务区休息了半小时左右,本来想吃点儿热汤面,味道却一言难尽,饶是我对饮食没多大要求,还是有些烧心,最后对付了点儿饼干矿泉水,我们便驱车离开。 两天时间,对于椛萤来说,稍显的枯燥了一些,于我来说,看累了符,就调息休息,精神休息的好了,夜晚少睡一会儿,恢复的也不错。 第二天的傍晚,导航距离赤鬼村近了。 可明明应该抵达赤鬼村位置时,导航上的界面又变了,还要绕行好几条路,才能到赤鬼村。 “奇怪了,拐错弯了?”椛萤纳闷的说了句,继续按照指示驱车前行。 结果我们绕了两圈儿,还是每到赤鬼村不足百米的时候,导航突变。 嘟嘟的喇叭声响了起来,椛萤停了车。 我们刚下车,后边儿范桀就跑了过来,他手中托着一块圆溜溜的罗盘,喘了口气说:“爷,甭开了,开不到地儿的,还真是少见,我们这一整个范围,应该被动过风水,到这地方,除了罗盘和人,什么都不好使了。” 稍稍皱眉,我四扫周围。 我们现在所处的位置,在一条乡道上,两侧零零散散有些村民的小二楼,居多的是一块块标准方田,百八十米左右,两侧就有岔路,深入村庄。 失之毫厘,差之千里,导航导不到赤鬼村,那就只能找人问路了。 “找个人一问便知。”我和范桀说道。 “我去,我去,这点儿小事儿。”范桀立马匆匆朝着一小二楼走去。 很快,范桀就从那小二楼出来,走向另外一栋楼。 再过了一会儿,范桀回到我身边,他眉头皱得很紧,脸色也充满了古怪。 “怎么了?”我问范桀。 “就见了活鬼了,我问赤鬼村,没有一个人知道的……”范桀不自然的回答。 “这怎么可能?”椛萤脱口而出。 我点点头,说:“或许是那村子早年发生过很多事情,凶厉异常,让人不想提及,这不怪别人。” “我去。”椛萤说完,复而循着范桀刚去过的方向走去。 范桀低头没吭声,只是看着手中罗盘,又四下看着方位,眼中全是思索。 不多久,椛萤回来了,她稍显的沮丧,摇头说:“还真不知道,我拿了钱,照理说有钱能使鬼推磨,一个村地址而已……还是没用,看上去他们不像是撒谎。” “可就奇了怪了,赤鬼村不可能不在的,导航上的地标得有人注上去,我们消息打探的也很清楚。” “村里鬼动的手脚?” “不,不是。”范桀摇了摇头,道:“鬼咋改得了风水?” “这片区域是风水问题……就是让人分不清路,是有人不让我们进去,标注地图的人,可能也找不到赤鬼村位置,随便标在了这地方,风水自然是乱的。” 我若有所思,问范桀看不看得明白? 范桀不自然的摇摇头,一脸苦笑:“爷,不是我学艺不精,是这风水的范围太大了,这就像是一个阵,我们不知道从哪儿进来的,眼前所看的一切,可能是真的,可能是假的,人肯定是活人,但你瞧见那条路没有?” 范桀的手指着一条岔路。 “路,就有可能是假的,你看着路在那里,走过去也在那里,却会走到另外一个地方。” “对,有可能是从那一边回到我们主路上。” 转过身,范桀又指着相反方向的岔路。 我吐了口浊气,椛萤同样听得茫然。 “等老龚吧,就要天黑了。”我吐了口浊气,说道。 “老龚爷?老龚爷也没办法的,阳算先生,是给人算命的,风水先生才是看风水局势,分析地理,爷建议,咱们找个附近的镇,任凭想要隐藏赤鬼村位置的人,手眼通天,爷不可能改那么大片区的风水,这村乡范围撑死了,镇上肯定有人晓得赤鬼村!”范桀信誓旦旦的说。 我多看了范桀一眼,并没有说话,只是淡淡看了几秒钟。 范桀稍有疑惑,可很快,他瞳孔紧缩,呆呆的看着我腰间的夜壶。 喉结滚动,他重重吞咽一口唾沫,喃喃道:“不可能的……阴阳现身级别的鬼?爷……不……不是吧……” 范桀额头上汗珠豆大一颗,倒不是怕,是真觉得难以置信。 “嘘。”椛萤竖起手指,示意安静。 范桀:“……” 很快,天就入夜了。 乡道上没有路灯,最近的一处房子,立着我们也得二三十米,那些窗户都亮了灯,却没人来看我们。 范桀的车是个灵车,但凡是正常人都觉得晦气。 老龚的脑袋从红白相间的夜壶中钻了出来,第一瞬,他就轻咦了一声。 脑袋稍稍一跃,便到了范桀的肩头上,一双鬼眼睁得极大。 第461章 死人若生 “活见了鬼了……”老龚砸吧了一下嘴。 就在这时,范桀的灵车,忽然发出咣当一声闷响,似是里边儿的尸体起尸。 范桀脸色微变,扭头看去,目露惊疑不安之色。 他这反应就不对劲。 “走!先出去!”老龚语气忽地变重。 我晓得事态不对劲了,便没多言,椛萤上了驾驶座,我钻进后排。 范桀赶紧走向金杯车。 “想去死么!?”老龚忽然扯着脖子喊了句。 范桀猛地驻足,他身体颤栗不止。 “没……还没那么严重,应该没……” 再抬腿迈步,范桀走到了车旁。 他刚伸手拽开车门,另一手从兜里摸出来一样物事,是一串挂满了符的铃铛。 下一秒,车门内竟然钻出来一只手,狠狠掐向范桀的脖子! 范桀大惊失色,就要后退。 那手速度飞快,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候,范桀抬手,铃铛用力一摇,刺耳的叮铃声,让那手猛缩回去! 沉闷的砰声再次入耳,车窗上多了一张脸,用力贴在上边儿,惨白的面颊,瞪大的死人眼,显得极其怨毒。 转眼,范桀退到我们身边,他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接连不断的闷响传来,起码十几张脸拥挤的堵在了金杯车其余窗户上,全都是起尸的凶尸。 “怎么可能……”范桀脸色都死灰一片。 “走!”我眼皮狂跳,果断的喊了一声。 抓住范桀肩头,我将他推进了椛萤车里,我再入内后,椛萤一脚油门就冲了出去! 范桀还在发抖,冒汗,口中哆嗦的怎么可能。 车速很快,安静的乡道上,椛萤几乎是一路狂飙。 这期间,老龚回到了夜壶上,却直愣愣的瞅着余秀,口中不停的絮叨着寡妇小娘子,寡妇小娘子。 他这就像是念经一样,让人耳朵里嗡嗡作响。 不过我没打断他,更看出了蹊跷…… 一股若有若无的白气,正不停的要萦绕在余秀身上,后视镜中,余秀的眼睛不知道什么时候成了青色,白气又像是要压下那青色。 余秀手攥着一样东西,正是纳着吕阚命数的木人儿。 当真,这一切太古怪,我和椛萤都被蒙在鼓里,什么都没看懂。 甚至我觉得,范桀大抵也没看明白,否则就不会在老龚提示了危险,还依旧去开车了。 “没……没事了……”老龚忽地斯哈,斯哈,不停喘气儿。 车,停在了路边儿。 这一段乡路格外漆黑,没有路灯,周遭没有人烟,只有一望无尽的黑夜,月亮将山影映射的像是一个个狰狞的驼背鬼影,分外骇人。 “驼山供生气,生路汆阴阳,死了不死,见了个鬼……”老龚睁大了眼珠子,脸却朝着窗户方向。 “到底什么意思?老龚,你不要卖关子。”我沉声问。 老龚才哆嗦了一下,说:“爷……你们差点儿倒大霉,得亏寡妇小娘子怨气太重,范老弟儿带的尸体多,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我眉头再度紧皱,老龚这还在卖关子。 “这叫做四生绝煞局。”老龚一字一句,总算道了正题。 范桀艰难的抬起头,怔怔看着老龚,肉痛茫然之余,又带着一丝丝渴望。 就像是他已经吃了大亏,散尽家产,老龚又说出他渴求知识一样。 “四生绝煞,是土龙水龙,自坤申庚兑方向而来,在壬亥方位结出穴眼,即生方开始,旺方停止。浓郁庞大的生气,冲刷着先前那地方。” “而那地方的宅,全都是阳宅阴建,我说,范老弟儿,你咋个这都没看出来?” 本来一本正经的老龚,又一脸嫌弃的看着范桀。 范桀面红耳赤,张张嘴,又没说出话。 老龚晃了晃脑袋,才又说:“阳宅阴建,本就说明宅中不是活人,都是死尸。” “这不可能吧?” 提出问题的就是椛萤了。 “大白天的,怎么可能我们分不清人神尸鬼?” “寡妇小娘子,也是尸。”老龚打断了椛萤。 椛萤抿着嘴,一时间不知道怎么接话了。 我示意椛萤不要打断老龚。 老龚咳嗽了一声,再度切入正题。 “四生绝煞的风水局,就是相当于将庞大的生气,灌注在一个死气沉沉的地方,掩盖其死气,生气同样能蔽日遮天,类似于凶宅,凶狱,死人待在这种庞大生气中,宛若活人,甚至根本不知道自己已经死去。” “所以爷,无论你们想知道什么,他们都不会告诉你们真实的东西,因为他们本身就不知道了,必然是被人动过手脚的。” “先前生气冲撞了寡妇小娘子,想要让她也认为自己不是尸体,而是活人,但寡妇小娘子本身的记忆格外悲怆,怨气冲天,差一点点,她那些怨气就被放出来了,嘶,这真要放出来,那可了不得。这种程度凶气,足够让梦魇凶狱实质化,等同于,寡妇小娘子会把赤鬼村挪到这地方,生气更养鬼,到时候一百个我们,都不够死的。” “最好,寡妇小娘子不能再进入这地方。” 说着,老龚又斯哈,斯哈的大喘气儿。 “意思就是……那个节点,我带来的尸体也在吸生气?分散了生气?”范桀小声问。 老龚白了他一眼,说:“不都说了吗,还明知故问,嗐。” 范桀一脸苦涩,弱弱的不开口了。 “那怎么能找到赤鬼村?” 大多时候,老龚都在我们身旁,我和椛萤所交谈的内容,他自然能听见。 老龚脑袋低垂,半晌后才说,大抵是四生绝煞的风水局里面,又设了一些其他的风水局,那些阳宅阴建的房子,方位绝对有问题,还想要找到赤鬼村,就得引导,最好的引导,就是寡妇小娘子。 我皱眉。 老龚这不等于没说吗? 余秀既不能接触到四生绝煞风水局的生气,又怎么引导带路?这就是一个悖论。 还有个最关键的点,我们是要将余秀送进赤鬼村的,眼前这情况,根本就进不了村子。 “我还有个办法,不一定能用,可以试试。”老龚又小声嘀咕了一句。 “说!”我果断开口。 老龚的目光却落在范桀身上,舔了舔嘴唇。 “还不确定,得等弄出来,才晓得行不行。”老龚先看了我一眼,慎重回答。 复而他再看向范桀,深邃一笑:“老弟儿,等会儿找个地儿,你沐浴更衣,好好给我洗干净了。” 范桀打了个寒噤,脸上一阵阵不安。 “小娘子,继续往前开,前边儿,应该有个村镇,好好吃吃喝喝,再休息一晚上。”老龚转而看向椛萤。 椛萤看了我一眼,我点点头,她才驱车往前。 果不其然,十分钟左右,我们就进了一个小镇。 这镇子不大,人烟却不少,路边好些个烧烤摊位,吃宵夜的人们吆五喝六,推杯换盏。 椛萤找到一个酒店,开房间时,我要了三间。 范桀稍稍露出一丝疑惑,瞟了我和椛萤一眼,又看了看余秀。 此时的余秀,还是牵着我衣摆的。 前台的小姑娘瞧不见老龚。 老龚的脑袋都跳到收银台的电脑旁边儿了,不停的嗅着她手。 这引得范桀瞪大眼睛看了过去。 那小姑娘赶紧缩手,一副稍显惊怕的模样看着范桀,那眼神,活像是遇到了老流氓。 “我没看你……” 范桀赶紧摆摆手。 小姑娘又低下头,装作若无其事的看电脑去了。 范桀:“……” 房间在七楼,相互挨着。 各自进屋,我让椛萤多休息,等我们情况。 范桀单独进了屋子,老龚并没有跟上去。 我稍稍挣脱余秀的手,她自顾自的走到了床边,又握着那小木人了。 老龚眼神一直瞟着余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大约过了十分钟,老龚从夜壶上跳下去,撞进了右边一面墙。 那边儿就是范桀的房间。 半小时左右,老龚没回来,范桀房间同样没什么反应。 我便想到范桀先前说,风水局只能囊括一定范围的话,的确,这镇上没有被风水影响,那应该就有人知道赤鬼村。 椛萤的消息并不是太充分,只是单纯晓得赤鬼村这么个地方,里头发生的事儿而已。 按照时间来推算,二十九年前,余秀被送进山里头,再放出来,要求嫁八夫,也就是过了八年之后,第九年,再度入村。 这就是九年时间。 我九岁的时候,被老秦头接入老拐村,村内学艺十年,余秀在老拐村呆了十年。 这里拢共才十九年。 这就意味着,余秀在成为八败寡妇后,又等了十年,才被老秦头弄走。 十年时间,她就一直在赤鬼村里吗? 撇除赤鬼不谈,一个闹八败寡妇长达十年的村子,肯定会传的十里八乡人尽皆知。 赤鬼村外,先前那风水局是谁设下的,是老秦头?他不想要再有外人接近赤鬼村? 可老秦头带走余秀了,都没想过让她回到这里,又有什么必要再赤鬼村外设局?还是这么复杂麻烦的局? 又或亦,这是他的善心,用封闭的方式保护其余人,让人不要入内? 我心头还有疑惑,就是吕阚,他是附近的人么? “秀秀,你跟我去椛萤姐姐那里,和她待在一起,哪儿都别去。” 我按捺不住心头疑惑了,打算安顿一下余秀,要出去探听探听消息。 余秀没有搭话,跟着我,朝着门走去。 我刚一开门,却没想到椛萤就在外边儿,作势要敲门。 两人相视一眼,几乎同时开口:“我……” “那你先说。”椛萤小声道。 我才说了自己打算,椛萤也连连点头,说她也是这么想的,要出去看看,估计老龚要做的事儿不简单,否则不会让我们休息一晚上。 这样一来,就只能带着余秀了。 离开了酒店,在旁边一个人略少的烧烤摊位,要了一桌子吃喝,老板友善的提醒我们,别点多了,吃不了浪费。 同时,他看我的眼神还挺古怪,时不时瞟一眼余秀和椛萤。 椛萤模样本就出众,魅萦绕在身上,摄人心魄,余秀则是那种越看越养眼耐看的长相。 我身上穿着绿袍,腰间挂着夜壶,就更引人注目了。 “没事的,我胃口大。”我笑了笑,端起酒杯,请老板来一杯。 “呵呵,年轻就是好啊,能吃能喝的。”老板咕嘟咕嘟灌了半杯啤酒,脸颊浮上红晕。 “小伙子,你这叫什么?cosy?我家那闺女也是,老大个人了,天天穿的十几岁小姑娘似的。” 我:“……” 第462章 惨案 椛萤掩嘴轻笑,同样端起杯子,抿了一口。 同老板又闲聊了几句,我才道明意图,问起了附近有没有一个叫做赤鬼村的村子。 顿时,老板眼睛睁大了不少,小心翼翼四扫周围,才嘀咕了一句:“小伙子,那地方,可不兴去啊。” 我当即就听出来了苗头,不消多问,老板就倒豆子地说出来了一大堆话。 的确,五龙镇往西有个村子,就叫做赤鬼村,只不过,二十年前那里就成了空村,里头曾经发生过一桩惨案,死了相当多的人,事后活着的人,基本都离开村子,没有再回去过。 这么多年过去了,大家有时候茶前饭后还会聊起来赤鬼村的噱头,不过,却没有人到过那地方,都说村外的路,长了一片鬼林子,惑人心魄。 不光如此,就算到那鬼林子的路都无人找到,外边儿的乡路上,无人会提赤鬼村,就当那地方不存在。 语罢,老板滋了一口酒,说:“小伙子,现在年轻人都追求刺激,我看你这像是道袍,这两天,我们这儿有个开直播的小伙子,弄了几个人装僵尸,怪吓人的,他弄了身道袍去追,嗐,结果半夜遇到真道士了,那几个装僵尸的被打得可不轻,肋骨都断了好几条。” “你要是想去赤鬼村博眼球,那可就半只脚踏进了不归路。” 说着,老板便起了身,又去招呼新的客人。 我饮尽了杯中酒,吃了点儿东西,买单后,才带着椛萤和余秀离开。 再寻了几个路人,用的就是椛萤的套路,直接拿钱买消息问话,有的人眼神古怪看我们,摆手拒绝着走远,也有的人零零散散说出来一些东西。 最后我们将打探到的信息归类在一起,做出了一个总结。 赤鬼村当年发生的惨案,是婚礼上出现的,听说是一大户人家的少爷,非要娶一名声极差,嫁过好几次人的寡女,少爷家族里头自然是不同意,不过,那少爷就硬扛了家中所有意见,非要娶妻。 因此,那家人和那少爷断绝了关系,可成婚之日当晚,几个流窜作案的匪徒进了村子。 匪徒臭名昭著,手中犯的尽是奸淫抢劫的大案,被通缉了很久,都没抓到人。 他们进了寡女和少爷的婚房,绑了寡女,想要当着少爷的面凌辱她,那少爷凶狠啊,一口咬掉了其中一个匪徒的耳朵,结果可想而知,少爷惨被杀死,寡女崩溃了,宁死不从,那几个劫匪,就疯了一样往人身上扎刀子,把人都快扎成刺猬了。 再之后,他们将人尸体掩埋进后院,又在寡女家里吃喝,直至次日,再在村中流窜,杀了两家人,抢了不少钱。 当他们想要离开村子的时候,却发现走不出村了。 村口弥漫着漫天大雾,怎么走,都会回到牌楼下边儿。 他们耳边一直听到那少爷的惨叫,以及寡女的哭泣。 人明明死了,还被埋了,这明显就是闹了鬼,几人都被吓得尿裤子。 正逢时,有一道士进了村,勒令他们出村自首,牌楼下果真显出一条出村路。 几人仓皇而逃,这传闻就从此留了下来。 而后赤鬼村还发生了很多祸事,就是此后离开村子的人所说的了。 那道士要收服寡女,却被山上突来的大鬼重伤,而寡女凶厉无比,杀了不少人。 被杀的人,当年逼着寡女反复嫁人,收取了不少钱财。 道士无法力挽狂澜,却拼尽浑身解数,将残存的村民聚拢一起,离开了赤鬼村。 再之后,赤鬼村就没有人进去过了。 流言蜚语的日渐增加,让警方也派遣过人手,还是不了了之。 过了一些年头,那个大户人家捐了大笔款项,在赤鬼村外的乡路上修了不少房子让人住。 听说,是给自家少爷积阴德。 …… 路灯下,我,椛萤,余秀的影子被拉得老长。 这些消息,都是我们刚打探出来,余秀全都耳闻,她却没有丝毫反应。 椛萤脸色稍苍白,一直看着余秀,眼中格外心疼。 我心情是沉重的,余秀的遭遇,让我觉得不只是简单的可怜,简直是无妄之灾。 新婚夜,丈夫和自己先后遇害。 可同样,我又知道,这恐怕是必然要发生的事情…… 八败寡妇,注定了这一生悲剧。 我还稍稍松了口气,就是关于老秦头。 我一致认为,老秦头取走了吕阚的命,很有可能杀了吕阚,他控制了余秀,更有可能将余秀炼制成了八败寡妇。 现在看来,完全不是那样! 甚至我认为,老秦头可能就是最后的压轴人。 乡路上的房子是老秦头暗中指使那大户人家修建的,吕阚和余秀都被他带走。 不让外人进村,是避免外人被害,村内无鬼能出,亦然是一种控制方式。 毕竟,赤鬼要余秀,又被老秦头带走余秀主要魂魄,那鬼东西,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还有,这就又面对了一个难关……早就存在,我们却一时半会儿没想到的难关。 余秀回到赤鬼村,是能魂魄复原了,可承受自身恶念不说,还要面对赤鬼…… 阴差阳错,赤鬼让她彻底成为八败寡妇,她还是要成为赤鬼囊中之物? 我思绪愈渐深沉,不知道椛萤有没有想到这些东西,我认为十有八九,赤鬼对余秀是不怀好意的。 这件事情必然得有个解决措施。 否则余秀再出什么问题,我对不住她,更对不住吕阚。 “谁?”忽然,椛萤警惕看向一个方向,一道黑影从那方位迅速窜来,没入椛萤脚下影子。 她足够警惕,随时都用荻鼠探查周围情况。 又一道人影,朝着我们这边儿走来。 入目所视,他同样穿着一身道袍,不过,道袍呈现青色。 高大的身材,肌肉坚实,将道袍撑起好看的轮廓。 干净利落的短发,五官坚韧,皮肤呈现古铜色。 他腰间悬着一柄青铜剑,挂着一排桃木剑,另一侧,又束着一把拂尘。 椛萤顿时变得警觉无比。 第463章 化地为界 我则示意她稍安勿躁。 在靳阳的时候,我们是隍司的人,和监管道场本身就有利益冲突,再加上孙卓的存在,以至于前期道士看我们都是眼中钉,后边儿我和韩鲊子关系不错了,才算缓和下来。 此刻我身穿道袍,学得是四规山传承,用的是四规明镜,对道士又何须太过警惕? 虽说道士性格古板了一些,但不能否认,好人是占多数的。 如今的韩鲊子不提,韩趋就是严格意义上的好人,好道士,宁可自己万劫不复,被鬼啖食,都不愿意夺人躯壳,借体还魂。 张栩脾气臭了点儿,同样也没害过我,反倒是听从韩鲊子命令,保护过我。 很快,那青袍道士便驻足停在我们面前。 先是抱了抱拳,青袍道士又上下扫视我们一眼,眉心蹙起。 “贫道罗显神,还未请教道长尊姓大名,为何旁窥我三人。” 抱了抱拳,我先行道了名号。 我并不担心余秀被看出来身份。 能一眼看出她是八败寡妇,并没有那么容易。 黄叔是城隍庙执勤城隍,守着阳间和阴冥的过界之地,茅有三更是手眼通天的阴阳先生,再至韩鲊子,身份手段都极高。一个青袍道士,若是一眼看穿余秀,那就是靳阳的青袍道士太弱,眼前这个实力太高深。 “贫道柳自愈,罗道友可否道明山门来处?”话语间,柳自愈的眉心并未散开,眼中多带一丝审视。 我稍一顿,并没有回答说四规山,而是说,靳阳,长丰道观,师承监管韩鲊子。 “靳阳监管道场?”柳自愈神色稍稍好看一些。 不过,他再度扫视我腰间,尤其是停留在夜壶上,再瞥了一眼余秀同椛萤。 “靳阳隍司,椛萤,这位是秀秀。”椛萤启唇,轻声道。 柳自愈这才抱了抱拳,道:“道友见谅,我同师长在此地多日,先前便有人假装道士,我一时间误会,无意中创伤了几人,今日又见道友,再见你身旁两女,以为你同那群人是一丘之貉,这才贸然旁观接近。” “道友既不是假冒神棍,可是同师长一起来到此地?” “你们可有什么目的?” 椛萤稍稍皱眉。 我同样看着柳自愈,却不开口了 这人上前问话也罢了,举措言语其实都不当,一丘之貉的形容词都用了上来。 现在,他又直接问我们目的,还问我们有没有别人。 那他这人,就让人觉得耐人寻味。 “柳道长可有什么目的?是一人来此地,还是同门多人一起?”我反问了一句。 没想到,柳自愈却直接回答:“自然不是一人,还有一位师门长辈,来到此地,是受人所托,清除一村鬼物。” 我眉头又皱了皱,椛萤却拉了拉我,稍稍给我使了个眼色。 柳自愈看向了椛萤,眸子中颇有疑虑。 椛萤轻声道:“道长,显神并没有跟随师门长辈,我们是随同一风水先生而来,进了这镇,也是发现附近风水有异样。” “原来如此。”柳自愈抱了抱拳,道:“贫道需回去告知师长,几位,告辞。” 语罢,柳自愈便转身离开,很快便消失在我们视线中。 多多少少,我有些觉得诧异,因为没看明白这人出现,是有什么目的,他问话看似不少,椛萤避重就轻,并没有让他打探到什么信息,他竟也不怀疑什么。 “是个大直脑筋,直来直去的。”椛萤目视着柳自愈离开的方向,轻喃一句:“不光是个大直脑筋,心性还很坚韧,没有多看我一眼。” 我才反应过来,椛萤有魅在身,对绝大多数的男人,都有着无法抵御的吸引力。 先前范桀都多看了椛萤两眼,还是因为惧怕我,才不敢多窥。 按照椛萤这说法,那柳自愈便不简单。 “清除一村鬼物?如果是赤鬼村,就有些巧合了。”我说。 “我们可以慢行几步,跟随他们,若是同行,那就是一桩好事。”椛萤接过话茬。 她手中轻掐几个诀法,两道黑漆漆的鼠影朝着柳自愈消失的位置游去。 回到了酒店里头,余秀跟着我进了房间,椛萤回了自己屋子。 老龚并没有回来,他要用范桀做的事情,还真有点儿久。 喝了几杯酒,本身就疲倦,和人问话不少,思绪不少,见了床,困意就涌了上来。 我倒下后,很快便睡着了。 这一觉睡得很香甜。 当我醒来的时候,却被吓了一跳,因为余秀静静的躺在旁侧。 很快,我便平复心绪。 余秀躺的很规整,就像是棺材里头的女尸一样,双手合在腰腹处,一动不动,分外安详。 我起了身,余秀还是躺着没醒。 恰逢此时,轻微的敲门声传来。 我过去开了门,范桀一脸紧张,兴奋的站在门口。 他捂着心门,做了个嘘声的动作,挤进了屋内。 “罗道长,老龚爷教我弄了个大宝贝,马上我就掏出来给你看!”范桀直舔着嘴角,眼睛更放亮光。 下一秒,范桀就愕然看向床上,余秀正好直挺挺立起身体。 “这……”范桀舔了舔嘴角,看我的眼神变得古怪起来,又有一丝明悟。 我稍皱眉。 范桀却掏出来一样物事,那是一张小臂长短,巴掌宽的符。 符文极其复杂,却略带着一丝眼熟。 “罗道长,你可知这叫什么!?”范桀其余情绪平复下来,眸子里更是兴奋。 我摇头,表示不知。 不过,不知道的只是名字,这符的作用我晓得。 当日领头拦住我,弄来了魏有明,险些要了我的命,我用四规明镜后,修建精神卫生中心的先生出现了,凭空弄出来这样一道符,魏有明就变得更为凶残。 之后瘟癀鬼现身,无头女帮我,她身上同样有这么一道符,是老秦头留下的后手。 那时候我就知道,这种符不是一个先生独有的! 老龚是个鬼,鬼无法画符,他花了一夜时间,就是协同范桀画出来了符? “此为符契!亡人划界而用,寻常阴阳先生,可以符契圈一地,让尸鬼平添凶厉。” “厉害的阴阳先生,可以符契圈一尸鬼,尸鬼所在之地,便是其界,虽不可和凶狱比较,但尸鬼更凶,对于外界干扰便可置若罔闻。” 第464章 大姓 “老龚爷活儿猛啊!我就是个没用的风水先生,搁他手里,愣是有用了,这符契可圈一尸鬼!天亮前老龚爷就和我叮嘱了,贴寡妇小娘……不……是贴秀秀身上,她就不怕那乡道上的生气,冥冥中,她和自己其余魂魄会有感应,会被吸引着过去。”范桀一鼓作气,说完了全部。 我这才明悟过来。 对于老龚的实力认知,我不得不拔高了一台阶。至少,他应该不弱于养出魏有明那阴阳先生? “您贴她后背即可,贴上了就消失了。”范桀拱手将符契递给我。 我接过来后,走向余秀,她已经下床,站在床边儿了。 将符契贴在其后背,果不其然,符纸缓缓消失不见。 余秀给我的气息好似变化了一些,却又分辨不出来具体变化。 “那咱们……出发?”范桀试探的问。 “等。”我简单一个字。 “呃……”范桀点点头,说那他先回房间睡会儿? 我稍思索片刻,才说:“有些事情,得和你说明白。” 范桀恭敬抱拳,做出认真听讲的表情。 我将昨夜打探到的鬼林子,以及赤鬼村的一应事情全部说了。 顿了顿,我更直说了一个点,就是我打算做掉赤鬼,问他有没有什么好的想法。 范桀额头上冒出豆大汗珠,不自然的说:“老龚爷是告诉我……咱们将秀秀送到赤鬼村,其余,能捞就捞点儿,他目标是里头的女尸,捡几个让我好好培养,没说要连赤鬼一起处理……” 范桀的反应,一下子就让我明白,他是没什么好手段了。 不过,我只是随口一问,他说不出个什么,倒是在意料中。 再让范桀离开房间,我便坐在屋内翻阅四规真法。 四规明镜,不知道能否针对赤鬼,只是,我现在除了两张符,并没有什么道行,恐怕发挥不了四规明镜的威力。 第二页的符我基本上会了,用随身携带的砚台和笔画符,这种符一样是两张,便开始精力疲倦,不过,当我用四规真心的调息法打坐一会儿,又会恢复大半。 示值中午,椛萤来敲了我门,先去喊上范桀吃饭,期间我问了椛萤,那道士柳自愈的情况,椛萤才告诉我,昨夜荻鼠没什么反应,现在天亮了,还情况不明,不知道他们是否出发,我们等到天黑,就能知道确切情况了。 范桀显得疑惑,问还有什么道士? 我才说了昨夜道士的事情。 范桀却吞咽了一口唾沫,喃喃道:“姓柳……爷,我建议咱们别跟踪他们……搞不好出事儿的。” 我稍诧异,问范桀缘由,范桀才解释了许多东西。 就譬如大姓,句曲山的茅氏,云锦山的张氏,四规山的白氏,以及羌人中的柳姓……等等。 茅氏? 我第一反应是茅有三。 并且,我还想到了酉阳居就描写过句曲山。 不过是抓了魏有明,可易句曲山五芝消息。 茅有三应该是巧合,他是先生,可不是道士。 至于,四规山我是打过交道的。 各个道派山门,名头居然那么响亮? 还好,我先前只说了靳阳长丰道观,若是说四规山,可能就会露馅儿。 “那道士不好招惹?我看他挺木讷和直来直去。”椛萤若有所思,问了句。 “嗐……木讷吗?那是对爷和您来说。” “也亏得他没看出来寡妇小……咳咳,秀秀的真形,要看出来了,怕是昨晚就是不死不休的恶战了。” “柳姓道士和诸多道派不同,别派有本姓,血脉相传,或是改姓,柳氏却没有这么个说法,代代都是血亲,他们所谓的木讷,是不怎么和人打交道,直来直去,有什么说什么,见到尸鬼,那就是一疯子。” “见过疯牛吗?非把人弄死不可那种。” “他们才是真牛鼻子。” 范桀这番话说得心有余悸。 顿了顿,他又道:“昨晚那道士可能是学艺不精,身后的师门长辈肯定不是这样了,若他们真进赤鬼村,搞不好我们还得躲着,还得让秀秀迟些进去,等他们走了之后。” “倒好了,爷您要做掉赤鬼,他们万一成了,咱们皆大欢喜,要是不成,那就捡个漏。” 我完全明白了范桀的意图和担忧。 其实他这么一说,我们还是得跟上去,只是不能那么明显,尽量不让人发现。 一餐饭吃罢,并没有回酒店,而是去买了不少东西。 全都是范桀提出来的,要蜡烛,防水的打火机,压缩饼干,无烟炉,等一系列的物品。 范桀告诉我们,村子被鬼气浸染太久,食物都充满了阴气怨气,村内若是死人多,尸毒便少不了,吃肯定得吃自己的。 这的确是个常识性的问题,范桀算是教会了我和椛萤。 我下意识的,甚至还想买六年鸡,那念头起来就被打消了,杀术的使用,需要命数配合。 一系列准备齐全,东西全放椛萤车上,我们又去酒店休息了一会儿。 我打了个盹儿,保持身体和精神完全充沛。 总算天黑了。 从酒店离开,上车后椛萤便说了,荻鼠离我们已经很远,就是我们之前来的方位。 按照距离来看,恐怕昨晚,他们就已经出发了。 这倒好,他们行了一段路,我们慢慢跟上去,问题就不大。 车朝着先前乡道的位置驶去。 等过了那排像是驼子一样的山时,余秀就微微有了变化。 白气不停朝着余秀萦绕着,余秀的眸子彻底成了青色,不过,白气无法影响她,她除了眼睛不对劲外,并没有露出别的端倪。 老龚的脑袋钻出夜壶,砸吧砸吧嘴,十分欣赏的看着余秀。 忽然,他嚯了一声。 我皱眉,问他怎么了?忽然大惊小怪? 老龚才砸吧砸吧嘴,说他感觉到了一股炙烫。 附近应该有很难对付的人,杀尸杀鬼,杀得手都发麻,让命都成了鬼怕的阳神煞。 我瞳孔微微一缩。 范桀啪的一拍大腿,说:“那可不是吗?” 老龚被吓得脑袋一哆嗦,淬了一句:“你没事儿吧范老弟儿?” 范桀尴尬地笑了笑,才解释了柳姓道士。 老龚怔了片刻,摇摇脑袋:“什么柳啊刘的,老东西记性不好,老子不晓得。” 范桀一愣,眼神都不自然起来。 轻微的啜泣声,却从余秀身上传出。 第465章 五鬼成林 大家的注意力都到了余秀身上,泛青的眸子,却淌下来了鲜红的血泪,她身上似有一股青白色的气萦绕着,和其余那些想要融入她身体的白气泾渭分明。 不过,还是有一丝一缕的白气融入那青白色气息中。 “不要……” “我不要你……” 微颤的话音带着抵触,以及浓郁的无助。 余秀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说带着情绪的话了,饶是之前刚刚将那一缕魂补进去时,她多出来的情绪也没有这么充沛。 “嗐……”老龚砸吧了一下嘴,说:“生气始终养尸养人,还好符契守住了寡妇小娘子本心,她自身处于自己的梦魇中了,并没有扩散。” 我眉头稍皱,老龚这话,我听得一知半解。 “白日梦?”范桀小声搭了句话。 “差不多吧。”老龚不咸不淡的回答。 这样一来,我才算明白了一点点。 就相当于,符契让余秀本身辖制了她在生气冲刷下,应该扩散的梦魇凶狱,换句话说,梦魇出现了,却限制在余秀本身,只是影响到了她,没有影响我们。 一脚刹车,椛萤停在了路边。 隔着几十米外,还能瞧见一辆黑漆漆的灵车,车门开着,车窗也破了,里边儿空无一尸。 我们下车后,余秀没有动弹,还是坐在副驾驶。 我尝试性的喊了一声秀秀,余秀却并没有任何反应。 “听不见,看不见了,找根绳子拴住,跟着她走。她的梦魇是和赤鬼村相通的,相当于她意识已经去了村内,只是身体在这里。”老龚再度解释。 老龚刚语罢,余秀便慢吞吞的下了车,朝着一个方向,机械地挪着步子往前走去。 “走的方位不一样了……”椛萤略显得不自然。 范桀的速度很快,掏出来了一卷小拇指粗细的尼龙绳,我接过后,快速到了余秀身旁,用绳子将她腰肢栓起。 椛萤和范桀则快速跟在我后边儿。 “方位不一样,那就不一样,范老弟儿不是说了吗,那些个道士不好惹,咱们就甭管,做自己的事儿就成。”老龚砸吧着嘴说。 此刻,我们其实就已经是跟着余秀在走了。 这里头有个信息差,老龚不知道我要做掉赤鬼,还是当做我只是送回余秀入赤鬼村。 “我们先走一步看一步,昨夜道士应该也能到赤鬼村外,那时候停下来再商榷即可。”这话我是对椛萤说的。 然后我便告诉老龚,要做掉赤鬼的事儿,以及范桀提过,我们或许可以捡漏。 老龚的反应,就像是被人掐了脖子一样,眼珠子睁的溜圆儿。 “进村儿……风险大哟……”半晌,老龚憋出来一句话。 我眉头稍稍拧起,眼神不满。 “不过谁让咱就喜欢刺激大的呢。”他眼珠提溜一转,喃喃又道:“就是杀鬼,没得那么简单……赤鬼……” 老龚脑袋稍稍低垂,明显是在思索着什么了。 我轻吐了口浊气,没有再打断老龚,他意识里有着邬仲宽的一切,和范桀是两个阶层的人,说不定能想出什么有用的法子。 余秀走的很缓慢,我们才经过一栋路边的小二楼,屋门关着,里头透出来些许灯光。 范桀却在四下看着,眼中情绪急迫。 我大致能看明白,范桀是想找他的尸,昨天那些尸被生气灌注,对他都直接下手,现在却不知道散去了什么地方。 又过了一会儿,余秀慢吞吞走上了一条小径,这条小径其余那些岔路不一样,地面都是细碎石子儿,走上来的前一刻,我都没瞧见这条路。 本身马路两边儿的田地方方正正,上了小径后,两侧却是荒田了,草都半人高。 范桀更显得警觉,喃喃道:“上道儿了。” “不太对劲……不像是鬼打墙,也不像是祁家村那种地方。”椛萤略显的迷茫。 “风水和鬼打墙可不一样,祁家村我倒是没听过。”范桀搭了话,谨慎又道:“可能一个地方有大鬼,会让你走东边儿踏上西边儿,那是毫无逻辑的,得看鬼心情,以及鬼的怨念,甚至还得看鬼的死法,风水,就全凭先生的布局了。” “布置这里的先生有一手,那么多条路,没有一条是正的,怕是走哪儿都不对,还是老龚爷的符好,秀秀能带路,否则就得硬破风水,搁我十年八年都没戏。” 小径就像是肠道似的,东拐西拐,有的地方,草都割脚踝。 “这些里头会有鬼么?或者别的鬼物?”我问了一句。 “没有,除非布局这里的先生养鬼,或者这地方出过什么事儿。这条路就是本来要进赤鬼村的路。只是被掩盖了,并且荒废了而已。”范桀解释。 我再度点头,悬起来的心稍稍放松一些。 祁家村的媪,给了我太深的印象,这种阴气森森的环境,我就怕出现什么莫名的鬼物,难以对付。 不知觉间,老龚已经消失不见,是回到夜壶里思考了。 忽地,右边荒草一颤,一张苍白的脸破草而出,纤瘦的身体直逼范桀而去! 范桀睁大眼,他手从腰间一摸,一张木头的符牌入手,朝着那死人脸上就是一抽! 啪的一声,那鬼东西脸上冒出大量白烟,哧溜一下钻回了荒草中。 他呼吸急促起来。 “你不是说……这里没鬼东西吗?”椛萤紧皱着眉。 “是没有……老龚爷也说了没有……刚才那个,是我养的一口尸……我就知道,得坏事……” 豆大的汗珠从范桀头上滑落。 我瞳孔微微一缩。 反噬? 学九流术的时候,我就知道一个常识,养尸鬼是会被反噬的,就算是纸扎匠,都不敢用纸扎吸太厉害的魂。 地气和瘟癀鬼,也相当于一种反噬。 先前我遇到过的鬼龛中人,譬如拿身体养鬼婴的赵希,最后被鬼吃空了身体。 范桀昨天就差点儿被自家养的尸抓住胳膊,他还在难受自己家当没了。 今儿倒好,家当回来了。 不过,是回来要他命的…… 我思绪飞快,而周遭的荒草晃动得更快,更为密集了。 没有风吹的草动,一个个人影缓慢出现。 足足有十几个,左右将我们围住,甚至要形成一个圈儿的架势。 我还拉着尼龙绳,余秀还在往前走。 这节骨眼上,范桀却满头大汗,显然没有任何好办法。 我当机立断,快速取出来了四规明镜。 镜面不能对着余秀,否则会伤了她,我正要直射其中一尸。 却没想到,那些尸竟然唰的一下,全部没入了荒草中,消失不见…… 范桀只拍胸口,小心翼翼瞥了一眼我手中四规明镜,心有余悸地说:“爷威风八面,他们死过一次,还怕第二次……都跑了……” 我没吭声接话,复而将四规明镜收起来。 总算,小径到了尽头,荒田消失不见。 眼前所视,竟是一座极大的山,先前走在田地中时,一直没瞧见这座山,等到了山前,才能视见。 我们并没有直接在山脚,一片极大的树林子,挡在了我们前方。 那林子看上去普普通通,树木杂乱,可那只是粗看的杂乱,怪不得,这里叫做鬼林子。 林如其名,树木高矮不一,桑树,柳树,苦楝树,杨树,槐树,成了一片…… 这地方,绝非早就有的树林,昨夜打探的消息,就是进村路多了一片鬼林子。 如果这里的风水真的是老秦头改的,那他好大的手笔!把五鬼树种成了林! 余秀还要往林子里走,丝毫没有停顿。 我没有往前跟上,手发力,攥住了绳子。 余秀就保持走的动作,不过是在原地踏步…… 额头上微微泌出了汗珠,我极为警觉地盯着鬼林子的那些树。 隐隐约约,我已经瞧见一些东西了。 极其古怪,诡异,阴森…… 老秦头,怕是铁了心不让人进赤鬼村…… 第466章 绳断 密集厚实的槐树下,若隐若现地站着有人,不过那绝非是人,轻飘飘的身体,风一吹就会散。 鬼树中,槐树是养鬼的。 矮小的桑树,七八棵成了一小簇灌木状,树下一卷草席,尾端草席孔洞中露出一双苍白的死人脚。 杨树无风自动,噼噼啪啪的声响,就像是小孩儿不停地鼓掌。 柳树绵密的枝条摆动间,似有人在里边儿摇晃。 至于苦楝树下边儿的人,则蹲坐在地上,无声地哭泣。 范桀在直咽唾沫,像是没见过这等局面。 椛萤同样冒着冷汗,眼中惶然。 我同样没见过这种局面,只是,我知道,这绝对极度凶险! 五鬼树能招鬼,招来的鬼各有特性。 棺材匠的手段中,就有用鬼木打造棺材,鬼婆子的手段中,更有五鬼木造棺请魂的五鬼请魂术。 “我们进不去。”半晌,我才哑声说道。 粗看那些鬼,并非多厉害,多是怨鬼,可这只是鬼林子外沿,在多鬼的环境中,一般外沿是最弱的,里头才是最强最凶,只要鬼到了血怨厉鬼这级别,椛萤肯定对付不了,就算范桀能对付几个,也招架不住太多。 四规明镜虽有用,但变数太大,一旦出错就是死人的结果。 “荻鼠在附近,深入这片林子了,昨夜的道士若不是知道安全路径,就应该打出来了一条道。”椛萤看向我,低声说。 我眼皮狂跳着。 自身的实力进不去,不进去也不行,还是走上了那道士走过的道。 按照椛萤形容对方直来直去的性格,以及范桀的描述,若他们看见余秀,十有八九会大打出手。 尤其是这副模样的余秀,看似正常,那双眼睛却一点儿都不正常。 没有立即开口答应椛萤,我用力拉拽绳子,没想到,余秀竟纹丝不动,尼龙绳绷得更直了,我力气用得愈发大!余秀还是不偏离身形,就是要往鬼林子里走! “秀秀!你想回去,马上就能回去,换一条路而已!我们陪着你,不行么?!”我低声喊道。 我身上融了余秀一缕魂,对她多少有些影响。 果然,那股拉拽的劲儿消失了。 我正以为有效果,起作用的时候,余秀身体猛地往前一窜。 我被拉得一个趔趄,身体都猛然前倾,险些没栽倒在地上。 手掌火辣辣的疼,尼龙绳直接脱手而出! 余秀竟成了小跑一般,朝着鬼林子冲去! 椛萤大惊失色,拔腿往前追去。 我同样前追,快速抓住了尼龙绳尾端,椛萤快速抓住我手腕,帮我一起拉着余秀! 再下一秒,异变突生…… 余秀的模样豁然变了,被血染红的衣服,还在不停地溢血,身上插满了匕首,模样极为凄惨。 余秀猛地拔出腰间一柄匕首,朝着尼龙绳上一划! 绳子应声而断! 我和椛萤趔趄后退两步,余秀速度快到了极点,直接飘进了鬼林子。 她进去的那一瞬,林子边缘的那些鬼,像是惊恐万状,全部都消失不见。 当余秀身影消失在树丛中后,他们再度出现,无一例外,冲着我们阴冷笑着。 我脸色一白,咬牙道:“走!” 椛萤同样脸上充满不安,她会过意,快速朝着一个方向走去。 “我……我就不去了吧……”范桀先跟上我们几步,他分外不安地说:“我在这里等你们……实在不行,我出去守着车,那么好一辆车,万一让人偷了就不好了……” “你回头跑的时候,遇到你养的那些尸,反噬把你吃的一根骨头都不剩下,那就好了?”我冷声说了句。 “我……”范桀被我戳穿了意图,脸色都涨红。 的确,范桀实力不够眼前这地方的层次…… 不过,他还是有点儿用的,就是做老龚做不到的一些事。 万一老龚想出来什么东西,需要画符,我并非先生,帮不上忙,范桀就能派上用场。 “我会保住你,老龚也会保住你,你自己都知道,自己是个没用的风水先生,能跟着老龚学点儿东西,对你来说,已经是莫大机缘,若是能弄到里头几口赤鬼养出来的尸体,不比你外边儿的强得多?况且,那些你也控制不了了,你现在跑了,不但失去机缘,更赔了夫人又折兵。” 我再一句话,既是敲打,又是给范桀画了张饼。 “这……我……”范桀眼珠子瞪得极大我,他呼吸都变得粗重起来。 忽地,他打了个冷颤,用力晃了晃头,还一巴掌抽在自己脸上。 “爷……先前我鬼上身了,一巴掌打飞了他,那鬼东西胡说八道什么,你们可别信。”范桀紧绷着脸,一本正经地说。 我没接话茬了。 椛萤丝毫没有分心,一直在带路。 约莫七八分钟,椛萤停了下来。 眼前的鬼林子还是一般无二,细节是,林子边缘没有鬼东西窥探了。 两张极大的符布,一左一右封在树干上,延展出去得有三四米,符文极大,笔锋分外锋锐。 符布墨迹未干,这么大的符,用什么能画出来? 心头的急迫,稍稍缓下来一丝。 现在着急,用处不大。 余秀恐怕会率先进赤鬼村,若是先前的她,或许会有些问题,可现在她不一样,身上有符契,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出事。 椛萤又看了我一眼,眼中询问。 “走!”我当机立断下了决定。 再度拿出来了四规明镜,随时准备动手。 椛萤继续往前带路,她掐诀又放出来几只荻鼠,荻鼠快速散开探路。 范桀都快挤在我和椛萤中间了,他手中同样取出来一样物事,那是一个巴掌大小的印。 印整体呈现铜色,上半截似是一个麒麟首,下半截方方正正,四周满是纹路,我隐约瞧见底面,是一道符。 三两秒钟,我们已经走过了符布封裹的范围,树林子里依旧空空荡荡的感觉,并没有鬼靠近。 隐约能瞧见,那些树干上或是有一些符纸贴着,或是刺着一柄桃木剑。 空气中像是弥漫着一股杀气,让人心跳紊乱,久久不能平静…… 第467章 死道士,去死! 范桀长喘一声,喃喃道:“这震慑的阳煞气,当真是强了,咱们走快点儿,这一小段时间内,没有鬼敢靠近他们走过的路。” 我忽地扭过头,看向右侧,一树下呆呆站着一“人”。 那是个男人,身体薄弱,像是风一吹就散,他眼眸比余秀还空洞,完全没有意识一般。 “这么快……就成游魂了?”我瞳孔一阵紧缩。 看周遭残留的痕迹,先行的那道士,不可能留在这里反复将鬼打算,这就意味着,他们只打散一次? 这么长时间,我都没有将鬼打成过游魂…… 唯独先前老龚,差点儿被我埋在城隍庙,折磨得散掉神志…… 椛萤本能要加快步伐,我低声喊了句,让她慢一些,然后我解释了不用着急,周遭阳煞气散了,我们再走快不迟,现在就稳步跟上去。 椛萤才缓了下来。 不过,速度虽然慢,但总归是一直在前行,鬼林子并没有多深,走了大约三四百米左右,便能瞧见前边儿出口了。 中途的时候,留下的痕迹其实就很少了,零零散散一些符,空气中的阳煞气变少了许多,游魂却不少,立在一些树下。 阳煞是震慑,游魂同样也是。 当我们出了鬼林子后,入目所视,赫然是一个大村! 村口屹立着一座高大牌楼,牌楼上雾气不住的萦绕,赤鬼村三个字分外扎眼刺目! 椛萤脸稍稍苍白,低头看着前边儿地面。 我投以目光看去,却瞧见地上几只被踩扁了的荻鼠,没有丝毫气息。 “他们发现了……”椛萤语气很不安。 “发现了就发现了……他们不也进村了吗?咱们就在这里等,等他们做掉了赤鬼,咱们就轻轻松松的走……若是做不掉,我们就上去补刀。”范桀语速飞快。 下一秒,唰的破空声传来! 嗤的一声轻响,一柄桃木剑扎在范桀双脚间! 范桀双腿顿时抖动若筛糠,眼珠子差点儿没掉出来。 两道身影从另一侧出现。 其一,正是身材高大,道袍都遮不住健硕体格的柳自愈。 他身旁是一长髯道士,身上道袍陈旧,褪色,都敲不出本身色彩,就是一股败了色的灰。 那长髯道士目瞳冷冽,面上,眼中,尽是不喜。 柳自愈看我们的眼神,同样带着一丝丝冷漠和排斥。 “两位说是风水问题,才到镇上,贫道如实相告,你们却骗贫道,甚至跟踪。” “你们是何目的,是何居心?”柳自愈冷声开口。 我面色不改,并没有露出惧怕,更没有怯意。 先拱手抱拳,冲着那长髯道士一拜,毕恭毕敬道:“见过前辈。” 椛萤反应也快,赶紧跟着我拜了一下。 范桀反应慢半拍,先是后退两步,腿还是在打颤。 直起身,我才看向柳自愈,说:“欺骗二字,道兄误会了,此间风水有异样,我们本就在查探,只是和道兄素味平生,自不可能全部和盘托出,道兄说要根除一村之鬼时,我有所揣测,才让椛萤放出荻鼠,心想着若是同路,那还有个照应。” “只不过,没想到道兄和师长行动如此之快,我们今日才动身,二位昨夜就已经来了这里。” “我们本走的另一条小径,在那鬼林子前头被拦下,鬼魂簇拥窥视,无法入林,才想到还有荻鼠跟着两位,我们才换了方向找上来。” 我这番话,基本上就是如实托出。 柳自愈眉头一皱,眼中还是审视,其目光像是要将我剖析开来。 “此间风水有异样,外界白日行尸,尸若活人,而风水是守着这座赤鬼村,不让外人进入,赤鬼村赤鬼,多年前就有人在簋街发过信息,可捉赤鬼异物,我们此行的目的,便是赤鬼。”我沉声开口。 柳自愈的眼神并没有松弛,依旧是将信将疑。 我才理会到,直来直去性格的好坏。 那就是初次交道,容易信人,可一旦发现人有问题,就不会那么好信任。 就在这时,夜壶忽地一颤,老龚的脑袋便飘了出来,他眼中精光阵阵,舔着嘴唇道:“爷,我想到办法了!能封了那鬼东……” 老龚的话音戛然而止。 柳自愈的脸色,陡然一变。 “养鬼!?”他语气冷若寒冰! 同样,那长髯道士看我们的眼神,一瞬间浮上了杀机! 老龚直愣愣瞅着柳自愈,同样感受到了莫大威胁。 “嘶……哈……”的声音,不停从他口中传出。 柳自愈猛地踏前一步,双手竖起,端的是一言不合就要动手! “慢着!”我脸色骤变,就要取出四规明镜。 本身,我就没打算直接碰到他们。 这碰到了,实属无可奈何。 没想到,他们的表现比范桀说的更猛烈,见了鬼,反应更大。 “鬼话连篇!”柳自愈一声爆喝,手袖猛然甩出! 骤然射出的,是一柄铜剑! 老龚嗖的一下,钻回了夜壶里头。 下一秒,铜剑铿锵一声,插在了夜壶上。 大力袭来,我整个人失去平衡,跌跌撞撞后退数步。 下一秒,老龚猛地窜出夜壶,他尖声咒骂:“死道士,乱射剑,去死!” 对我,老龚语态温和。 对外人,他可从来不是那样。 否则城中村就不会那么多年都失窃金银,周彦更不会露出一些杀机端倪,就被老龚先扼杀于摇篮中。 老龚猛地张开口,他脑袋诡异地变形,嘴巴都撑大起来! 这副架势,赫然和他先前吃魏有明的胳膊时一般无二! 柳自愈一声冷哼,踏前一步。 老龚瞪大眼,他嘴巴里,竟喷出一团污浊气息,其中包裹着的,赫然是一条胳膊! 那胳膊极其枯瘦,肤色和老龚的相近,可绝非老龚的手笔,更不是邬仲宽的。 呼啸一声,那胳膊直逼柳自愈而去! 柳自愈再要动手。 长髯道士却一步踏出,他手猛地从腰间拔出,一把甩出拂尘! 噼啪一声,拂尘重重击打在那胳膊上! 干枯的手指,猛地攥紧,死死抓住拂尘丝! “二十八狱囚!”长髯道士喝道:“你们,是鬼龛的人!” 第468章 村内! 他年纪虽大,但嗓音着实不小,如同五雷贯耳! 我脸色再变。 就在这时,柳自愈喝道:“天圆地方,律令九章!” 他踏前三步,两手已经拔出腰间桃木剑。 “诛!” 范桀面目狰狞,忽然喝了一声! 他手中早已没持着铜印了,取而代之的,竟是一张纸。 纸上多了一根血淋淋的指头,被穿透! 噗! 范桀喷出一口鲜血。 柳自愈闷哼一声,话音戛然而止,嘴角溢出一口血来。 身体一晃,他险些栽倒在地! 范桀眼中杀机凛然,又闪过一阵阵不甘。 那长髯道士还和那条胳膊缠在一起,胳膊往后拽拂尘,长髯道士要将其夺回! 老龚粗重地喘着气儿,恢复了原状,却落在了范桀肩头。 柳自愈堪堪站直身体,又要动手。 这时,椛萤双手掐诀,轻喝一声:“封!” 霎那间,十几道黑影从四方涌向柳自愈,爬上他身体的瞬间,黑影上弥漫出大量灰气,像是十几张脸,将他包裹其中! 心,瞬间便沉到了谷底…… 我不想打起来的,可这柳自愈下手太快,老龚还手太狠。 长髯老道士误会了我,范桀又对柳自愈下杀手,椛萤手段虽然弱一些,只是封住了柳自愈行动力,但木已成舟…… “走!”我毫不犹豫,朝着赤鬼村迈步而去! 椛萤没有丝毫犹疑,直接跟上我。 “范老弟儿,不走,等着让道士打死?”老龚扯着声音,冲着范桀耳朵吼了一嗓子。 范桀闷哼一声,捂着耳朵,才跌跌撞撞朝着我跑来。 当我们步入赤鬼村的那一瞬,我回头瞥了一眼,柳自愈还在挣扎不已。 那长髯道士反倒是猛地拽回了拂尘,因为那条胳膊溃散,消失不见了…… 再下一秒,浓密的青白色大雾,隔绝了视线,让一切都变得极度安静! 不,不够安静…… 潺潺的流水声,清脆悦耳。 这像是静谧,可我清楚,这里压根没有静谧可言! 余光能瞧见一条清澈小河,正绕着村口流淌,一块洗衣石板上空空荡荡。 身体猛地一颤,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了我意识某处…… 下一秒,我双目圆睁,捂着心口,大口大口地喘息…… 这感觉……并非我自己的,是余秀融给我那一缕魂的…… “找个宅子!要快!他们肯定要进来,但不会贸然进来,这里有很多鬼,不能贸然大意!”我强忍着心头的不适,哑声再道。 椛萤快速取出来一个竹编,又要施展荻术。 可冷不丁的,脑子又冒出来一个感觉,促使着我要往前走去…… 恍恍惚惚,脑中似是出现一个画面,是一个张灯结彩,分外喜庆的屋宅院落…… 就好像,我想去院子,身体就带我去了。 “显神?”椛萤稍显的惊慌,喊了我一声。 胳膊骤然被一只手攥住,范桀慌张地看着我,老龚直愣愣瞅着我眼珠。 他斯哈了两声,却显得战战兢兢。 “爷,是感觉到有地方能去了?” “那就更去不得了!必然是寡妇小娘子身亡之地!” 冰凉感袭来,宛若一盆冰水倾倒在我身上,我整个人堪堪清醒…… “这边!” 椛萤快速朝着一个方位走去。 我用力咬了咬舌尖,总算清醒过来。 大约几分钟左右,我们便到了一个宅院门口。 一眼看去,院子脏兮兮的,地面满是枯枝败叶,房子也是土坯墙,瓦顶残破,墙面布满裂痕。 我示意椛祈和范桀进堂屋。 他们两人快速入内。 而后我拉上门,咬破食指,就要画符! 只是,我身体微微一僵。 我要画的符,就是四规真法第二页的镇宅符,符纸作用是辟邪驱鬼,岂不是影响了老龚,又影响了椛萤的荻术!? 一时间,我心头犹疑万分。 冷不丁的,又有一种莫大的危机感袭来。 我无法形容,心跳都开始紊乱。 不再犹豫,我快速在院门上画符,哑声低喃:“神明护门,百无禁忌,镇宅平安,姜太公敕令!” 复杂的符画,在右门扇上快速成型,血微微流淌,一种平和的气息却从符上溢散。 那种危机感豁然消散。 我推开门入内,手指微微颤动,另一手捂着心口,抑制住紊乱心跳。 范桀和椛萤强忍着面色紧张。 地上有一只竹编老鼠,正是椛萤先前所用的荻鼠。 范桀肩头上,没了老龚的脑袋。 我低头看了一眼腰间夜壶,拔出其上铜剑。 铜剑沉甸甸的,给人一种极其锋锐的感觉。 我深深看了范桀一眼。 范桀顿显得有些畏惧。 “我晓得不该下狠手……可他们都对老龚爷下手了,老龚爷也还击,那老道士还说爷你是鬼龛的人……这就不是一件小事儿了,他们是要杀了我们的!” 这时,范桀又哭丧着脸,说:“他们要不和这里的赤鬼同归于尽,出去就得追杀我们,这叫怎么个事儿。” 我微吐了一口气,说:“我并非怪你的意思。事出危急,动手是本能。” 我不能否认,其实范桀不动手,柳自愈他们也会下狠手。 “现在怎么办?”椛萤微咬着下唇,打破了我和范桀的对话。 范桀脸色稍稍好看一些,拍了拍胸口。 “对……爷你做什么了……把老龚爷都压下去了?”他不安地问。 “这地方的鬼不少,当年死的人,余秀其余部分的魂魄,还有赤鬼……除了余秀本身,不会对我们有威胁,其它的,碰到都不是小事,先用符封宅,确保眼前安全,再寻觅一个更安全的地方,不用封宅,鬼也找不到的,才能商议具体怎么办。” “还有,我不快点找个地方隐匿,他们进来了,就得在这里打斗了。” 我快速说完,范桀才明悟地点点头。 一时间,他又为难起来,说这种鬼地方,哪儿有不用封宅的安全之地? 我沉默不语。 椛萤抿了抿唇,小声说:“我出去探查,荻鼠肯定能找到其余鬼物不去之地。“ 立即,我摇了摇头,否决椛萤的提议。 就在这时,耳边忽地听到了轻微的脚步声,以及极为喜庆的唢呐声响。 屋内是有窗户的,我立即凑到窗户前头,瞄着院外。 朦胧的雾气中,竟飘着一顶轿子,轿子四方四人,一上一下地飘忽着。 那四人面色死灰,压根不是人。 轿子帘子是拉开的,稚嫩冷漠的俏脸,斜睨着轿外。 椛萤和范桀同样凑在旁侧,椛萤捂住了嘴巴,范桀拼命地做嘘声动作,示意我们不要发出响动。 第469章 上山! 那是余秀,却不是以往跟在我们身边,眼神随时空洞的余秀。 我们身旁的余秀,大抵十七八岁了,而这个余秀,至多十五六的模样。 其眼神中的冰冷,怨念,分外充足,宛若实质。 这是余秀另外一部分魂魄? 那些轿夫,就是当年逼着余秀嫁娶的村民? 我是担心余秀自行进来,被充满恶念的自己控制了意识,现在看,她还是很安全的。 如果说……我们能将她另外部分的魂魄,恶念清洗一遍,是否她就不会受影响? 想法归想法,眼前很难,近乎无法实施。 和做掉赤鬼的想法不一样。 赤鬼可以用尽一切手段去灭,镇压。 对于余秀其余的魂魄,却只能捉住,尽量不伤,两者之间的实力要求不可同日而语。 轿子在院门前停了约莫一两分钟,才慢吞吞的远离。 范桀擦了擦额头,整个人都像是虚脱一样。 “先在这里等,等到出别的动静。”我哑声开口。 “什……什么动静?”范桀讷讷的问。 “村外那两个道士在这里动手的动静,只是,不知道赤鬼在什么地方,是在村内,还是在后边儿那座山里头。” “他们进村要清理的鬼,是八败寡妇,还是赤鬼。” 老秦头虽说带出来了余秀,但却留下了恶念部分的魂魄。 这就意味着,对于赤鬼村来说,一直都有八败寡妇盘踞在这里。 若是那两个道士,要对八败寡妇下手,不得已,我们还得动手。 最好的情况,就是他们直接和赤鬼对上。 “说句实话……他们怕是要一锅端。”范桀小心翼翼的说:“不过,秀秀没那么好对付,她搞不好会吃掉其余的自己。” 我稍不解了一瞬,才明白过来,是因为符契。 先前的余秀,可能不是这些恶念的对手,有符契的她,却不一定了。 思索间,我目光落至椛萤身上,没有开口说话。 “显神……你想到了什么?”椛萤脸色稍紧绷,道:“你直说。” “如果赤鬼在村里,那两个道士直接对上赤鬼,皆大欢喜。” “等他们解决掉赤鬼后,偷袭一次,迫使他们必须离村,若是他们遇到了秀秀,就得打乱他们的阵脚。”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我要上这里的山。我把老龚留下给你们,先前范先生那一招就很够用,关键时刻偷袭即可。” “山上没有赤鬼,我就会立刻下来。” 椛萤脸色微变,一时间没说话。 我的判断很精准,老龚吐出来的魏有明胳膊,都能和那老道士僵持,范桀先前那一招,更能创伤柳自愈。 他们在背后瞅着,足够达成我们的目的。 “爷……不行吧……我那招好用是好用,可伤魂的很,刚才我都吐血了,那道士太硬,反噬太凶,况且三番两次的动柳姓道士,会被追杀的很惨的。”范桀小心翼翼的说。 “范先生,你身上肯定还有钟山白胶,事情到了这个份儿上,如果你临阵退缩,既得不到机缘,一样会被人追杀。”我语气淡漠。 “这……”范桀额头上再次布满细密汗珠,眼神随即狠了很。 “我去。”椛萤抿了抿唇,说:“荻鼠更好分辨凶魂,比你快。” “村内相对来说更安全,不要多言了。”我打断椛萤的话,瞥了一眼门。 “这张符不要破掉,村里有动静的时候,应该所有东西都会被引过去,届时再出去用荻鼠就安全,有危险就退回来,若是赤鬼也在村里,你再用荻鼠快速来找我,通知我回来。” 我基本上将所有需要注意的事项都叮嘱完了。 解开腰间夜壶,递给了椛萤。 椛萤将其拴在腰间,咬了咬唇,说:“小心。” 我嗯了一声,目光又落至范桀身上,取出来了两张符。 离开椛家前,我还画过拷鬼符。 “这是……”范桀舔了舔嘴角,兴奋的眼神却稍稍一愣。 “拷鬼符。”我回答。 “呃……爷,有没有再厉害一点的符?这个对付小鬼,小尸没大问题,真要防身,可不够用。”范桀表情尴尬。 随后他眼前微亮,道:“对,那面镜子,椛萤小姐带着老龚爷防身够了,那面镜子给我防身,绰绰有余。” “没有符,也没有铜镜。”我直接打消了范桀的想法。 范桀便苦着一张脸。 我要收起拷鬼符,范桀却眼疾手快,给接了过去。 “有总比没有的强……”范桀小声嘀咕了一句。 我没在意这些,再度和椛萤说了小心,便要推门离开。 “如果赤鬼在山上……我估摸着从风水上看,他得在山腰,山腰肯定有庙。” “爷你下手悠着点儿,如果遇到女尸了,不要给那啥了。” 我自是听明白了范桀的意思,他损失惨重,就指着赤鬼历年要过,并死去的女子来补充实力。 嗯了一声,我推门从院内走出。 视线左右看过,雾气并非那种漫天浓雾,而是一团团,一片片,干扰村路视线,却没有完全遮掩。 粗眼看,刚才那轿子走过后,就没有别的动静了。 右侧有种乌云压顶的感觉,不过并非乌云,而是那座大山。 山极度漆黑,一轮惨白的月,悬挂于夜空中,却感觉月没有山高,几乎和山顶持平一般。 我顺着村路,几乎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朝着山的位置疾走。 时不时便传来一股被揪着的感觉,还本能的想要往另一个方向走。 我心知,是自己身上余秀那一部分魂的影响。 强忍着那种揪心感,我脚下步伐更快。 这赤鬼村不大,一转眼,我就走到村路尽头了。 当然,只是这一个方向的尽头。 入目所视,是一道几乎耸直的山坡,部分根系盘错在山坡上,还有很多藤蔓一类的植物攀爬。 山坡下是两个农家土院子。 我眼皮微跳,却没有再换方位。 赤鬼村绕着这座大山,其它位置肯定有正常上山的路,可走得太多,时间就会用掉太多,出现问题的概率就更大。 我快步走到了山坡底部,就要借着藤蔓往上爬。 “哥哥……山上有鬼,害死很多人了,你会死的。” 稚嫩的声音,自身后忽地出现。 就像是我背后站着一个人…… 不是就像……身后就是有人! 第470章 哥哥你好香 冰凉的感觉,忽地袭向腰间! 我反应速度飞快,猛地往上一跃,一手抓住一条藤蔓借力之余,另一手快速掏出四规明镜。 脚蹬住山坡,身体骤然转回,这动作近乎是一气呵成! 正要将四规明镜朝着下方照去! 却瞧清楚了身后那人,更为稚嫩的面庞,瘦小的身体,至多七八岁。 赫然是我初入余秀梦魇时,瞧见那个在洗衣石板上哭的稚女余秀! 她睁大眼,脸上多是害怕,倒是没多少怨念。 手快速收劲儿,一翻四规明镜,镜面便盖在了我身上。 眼皮微跳的看着稚女余秀,内心涌上来的却是一阵阵复杂。 “哥哥,你快下来吧,不要上去。” 童稚的话音,还分外天真。 只因为她是鬼非人,声音就带着一股子飘忽感,四下溢散。 呼吸变得粗重起来,我心跳也加速许多。 “秀秀。”哑声喊了一句。 稚女余秀,还是怔怔看着我,口中喃喃喊着下来。 我内心涌上来的感觉,是一阵阵怜悯和心痛。 同时,还有另一个思绪! 我一直认为,梦魇中,是在重复发生一些事情,可现在看来,好像不是那样。 余秀充满怨气的魂魄,应该是分成了很多个部分,每一次嫁娶,就是一次痛苦的割裂。 这就意味着,这村内的八败寡妇,除去余秀,还有七个! 眼下就是一个! 只是,年纪这么小的余秀,又能有多大的恨,多大的怨? “不要待在这里,找地方藏起来,村里不安全。”我话音依旧沙哑。 若是让那柳自愈和长髯道士遇到这稚女余秀,怕是直接动手诛之,打散魂魄成了游魂后,一点儿意识都没了。 这对于余秀本身来说,必然也是创伤,即便魂魄被吸回去,其它隐患不说,相关于自己的记忆都会消失。 “冷……” 忽地,那稚女余秀缩起肩膀,缓缓蹲在地上,不停的发抖。 “好痛……”她话音又带着一丝低泣。 我眉心郁结起来,稍一迟疑,便松开了手中藤蔓,哐当一声落在地上。 收起四规明镜,我将稚女余秀给搀扶起来。 轻飘飘的身体,没有丝毫的重量。 稚女余秀抬起头来,眼中浮现了一丝丝喜意。 我从未在余秀本身上看过这么多情绪,看着这么小的她,怨念其实不多的时候,我甚至升起了一个想法! 若是让余秀先和这一部分魂魄合并,那余秀应该是能压住不多怨念的,她就会更强,对于其他部分魂魄,自然而然就能压制? 至于她突然来提醒我,以及对我的亲近,十有八九是因为我身上那一缕魂。 “哥哥有事儿要办,你进去那里等我?等哥哥回来,带你去见一个姐姐。”我尽量平复呼吸,目视着旁边一个土屋。 “哦……”稚女余秀点点头。 “那哥哥,你送我过去,可以吗?”她小心翼翼的问。 随即,她小手塞进我手里,不过她只能握住我两根手指头。 我朝着右侧土屋走去。 进了院子,又进了正中间的大屋,老旧的木桌木椅满是灰尘。 “就在这里等我,哪儿都不要去。” 我再度叮嘱后,就要抽回手。 稚女余秀的手,却忽然一紧,攥着我的手指不松开了。 “哥哥……你身上,好香……” 她稚嫩的小脸上,忽地闪过一丝渴望。 “好香……好像是……” 这稚女余秀,果然是察觉到我身上那一缕魂魄了。 我稍稍用力,要将手拉出来,正要开口。 可突然间,异变突生! 稚女余秀的手,忽然变得更冰凉,甚至还有种粘稠感! 她身上的衣服,变得很宽大。 宽大是相对而论,就像是将一个少女的衣服套在了她身上。 斑驳的鲜血,将白衣染得殷红,一柄柄匕首插在她身上各处。 她稚嫩的小脸,一瞬间童稚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浓郁怨毒,尤其是一双眼睛,更透着渴望! “好冷……吃掉就不冷了……” 稚嫩的尖叫声像是在我脑海中炸响。 她另一只手,猛地朝着我腰腹抓来!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太快,我头皮炸起,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右手挣脱不开,左手便快速在兜里一掏! 四规明镜骤然入手,镜面正对着稚女余秀! 又是一声惨叫炸响。 不过,她并没有瞬间溃散! 脸上的怨毒顷刻消散,变得脸色煞白,身上的衣服恢复了先前的模样,她还是紧攥着我的手指,稚声哀求:“痛……哥哥,痛……” 我猛地一抖手,挣脱开她那只手。 双手抓住四规明镜,还是照射她身上! 嗤嗤白烟升腾,砰的一声,她炸开成了一大片灰雾。 她的哀求,尖叫声,好似还在耳边回荡。 我大口大口的喘息着,手臂略微发抖…… 后怕的感觉涌了上来。 我再翻过来铜镜,照射在自己脸上。 一时间,形容不出来心头那情绪。 难受的不是中招,而是我本以为这稚女余秀怨念弱,事实上,那哪儿是弱? 是隐藏……是伪装……是示敌以弱…… 她怕是瞧见我的时候,就打算好了要怎么做…… 一时间,我心头都滋生出来一股子狠厉。 这不是对余秀的,她什么都没做错。 无论哪一部分的她,都是受害者。 始作俑者呢? 是那赤鬼! 屋内的灰雾在挣扎扭动,快要成型。 赤鬼村中算是余秀的主场,被我打散一次魂魄算不得什么。 我不再停顿,出了这土屋,快速爬上山坡,朝着上方爬去。 大约爬了十几米左右,便感受到一股注视。 扭头瞥了一眼,山坡脚下,稚女余秀仰着头,一直在看着我…… 我再继续往上爬,几分钟后,坡度稍稍变缓,能够让人站起来,倾斜着往上攀爬行走了。 下方被树影灌木挡住,再也瞧不见人影。 从这角度,能瞧见赤鬼村成片的房子,以及羊肠小道般的村路。 还有……雾隐朦胧中,一些走动在路上的“人”。 虽说距离远,看不清具体确切,但内心没有多大的异样感觉,就是魂魄没反应。 入目所视的人中,没有余秀的魂魄。 对于他们,我并没有怜悯感。 赤鬼是元凶,那些人便是帮凶! 给鬼供养活人,换取鬼的垂怜,他们享受风调雨顺带来的好处,优渥,都是有人付出了性命为代价! 第471章 庙中道士,符布生火 旱灾水涝,都是天灾。 我活在老拐村那十年,村内不乏遭遇过一些天灾,莫不是村民团结一致,就是寻求村外,或者其余地方帮助。 若是遇事就求鬼,拿着人命去换好处,那人,还算是人? 不过是披着人皮的鬼罢了! 再度收回视线,我继续朝着山上爬去。 周遭的树,因为阴气太重,树皮,枝叶,颜色都分外深沉。 山体高大,山腰便远。我爬了很长时间,都还没到山腰位置,时而有些开阔的地方能瞧见下方,我就会瞟一眼村子。开始还能瞧见细节,而后只能看见一片模糊,根本不能看到哪儿再有什么动静。 终于,眼中出现了一片更大的开阔地,按照山的高度判断,这儿就是山腰了…… 腿脚有种酸软感,呼吸更重。 喘了几口气,我扶着一棵树站着。 入目所视,约莫几十米外,是更为陡峭的山壁,从那儿可以继续上山。 而依靠着山壁,则立着一座庙。 月光是清冷的,可庙墙却是赤红色,赤红应该是一种让人觉得阳气重的颜色,可在这儿,阴冷感却更强。 给鬼修庙? 我更觉得寒意森然。 鬼是吃香的,本来,凶魂厉鬼四下游走,吃香,都很难对付。 专门给一座庙,专门来供奉一只鬼,不但让其凶上加凶,更有落脚处。 那鬼,还当自己是鬼吗? 我微眯着眼,并没有立即靠近庙,而是在思索着怎么引出来赤鬼,既能让我自身无恙,又能让他进村…… 原地站了几分钟,任何异样事情都未曾发生。 这就是两个结果了。 一个,赤鬼不在庙里,其二,他没醒来。 鬼一样会休息,譬如魏有明,他居多的时候就在睡觉。 呼吸变得急促,我想到了一招。 庙里一把火,我再藏匿起来,赤鬼自然暴怒下山! 这方法是简单粗暴了点儿,却绝对有用! 脚步缓慢的朝着庙走去,尽量不弄出什么响动。 等我接近至庙门前头时,入目所视的一幕,更让我心头微惊。 庙中蒲团上……竟盘膝坐着一人。 此人穿着一身深蓝色的道袍,垂着头,像是睡着了。 他身前,则是一座厚重的雕像。 雕像高约丈许,头上带着赤红色的帽子,帽子两侧耸起,不是那种官帽的翅条,似是鹿角状的装饰。 狰狞的面貌,长大的嘴巴,露出在外的牙齿分外尖锐,一双眼睛怒目圆睁。 额头窄小,鼻头粗大,鼻梁却极为矮塌。 赤鬼的身体够大了,脸却像是缩水一样紧巴在一起。 我凝神屏息,没有直接放火,而是慢慢走到了庙里头。 随着距离近了,我才瞧清楚,那道士哪儿是睡着了…… 他是死了。 脖子和头上的皮肤,被火灼烧过,皱巴巴的,看起来就让人心生寒意。 他脸上被灼烧的更狠,几乎看不清面貌,鼻子耳朵被彻底烧掉,露出几个孔,嘴皮烧了一半,白牙露在外边儿。 眼皮被烧在一起,微微张开一些,露出下边儿干瘪的眼珠子。 腰间的拂尘,只剩下空空的木把。 几柄桃木剑,同样残破不堪。 隐隐约约,地面有一张符,那张符很大,是从雕像上蔓延下来的! 只不过,无论是地面部分,还是雕像上的部分,都只剩下一点点痕迹,早已失去了作用。 除却老秦头当年进过这里,居然还有个道士来过? 看这样子,他都打到赤鬼庙里了,可不幸的是,他并非赤鬼对手,惨死于此…… 他是来自于老秦头之前,还是之后? 思绪间,我再四瞟庙里一遍。 没有瞧见这里有鬼的迹象。 不过,雕像后边儿……还有一片阴沉黑暗,似是另有乾坤。 我大抵有了揣测,赤鬼可能不在庙中。 并没有立即放火,如果赤鬼在村里,那我放火,反倒是弄巧成拙了。 再压下呼吸,慢慢朝着雕像后走去。 视线一点点熟悉黑暗,我瞧见了雕像后边儿的一切。 心头,顿生一股骇然,还起了一阵阵鸡皮疙瘩。 靠在墙上,密密麻麻站着一些人…… 全都是女人…… 只不过,是手脚干枯,皮包骨头,头发剥落了大半的女尸。 她们身上没有一丝一毫的水分,像是被烤干了。 一口极大的棺椁,静静躺在雕像后方。 棺椁上方,更封着一张符! 一张很大的符布! 只不过,符布四周,竟燃着丝丝缕缕的火星子。 这火星子太微弱,对于此间的黑暗,没有丝毫的驱散,只是在蚕食着符布…… 符布上方,同样有火星子,似要弥漫侵蚀到符上。 一种烧心的感觉袭来,还有一种惊惧感。 赤鬼……被封着了? 我以为,外边儿的道士是镇压赤鬼的过程中,被赤鬼所杀,可没想到,是他封住了赤鬼? 那这张符为后,地面和雕像上被破的符,是为先? 他封住赤鬼,却也身受重伤,或许是在对付赤鬼过程中,遭到了严重的烧伤? 那这样一来,村中的危险,其实就只是八败寡妇? 想到这里,我嗓子眼都一阵阵发干。 再盯着那张符布,我瞳孔再一次微缩,隐约的熟悉感传来。 它或多或少,有些像是我进来这里时,封裹在鬼林子树上的符了。 睁大了眼,我更想到一个点。 为什么柳姓道士会来到这里? 赤鬼村的事情,明明流传很少。 他们非要进来,除掉一村之鬼? 外边儿的道士,是否就是缘由?他们曾有同门惨死此处,未曾回去,所以他们今日到此,是认为赤鬼害了同门? 忽地一声轻响,盖在棺材上腹部,忽地燃起了一丝丝火苗。 火苗出现的瞬间,黑暗便被驱散大半。 没有热感,反倒是幽冷的气息更强了…… 打了个冷颤,不好的念头油然而生。 赤鬼一直想要挣脱这张符布,火星子就是证明。 符布被削弱许多了,所以,火苗就出现了! 我猛地踏前两步,狠狠一口气朝着火苗吹去。 只不过,我憋足的气息,并没有让火苗有丝毫晃动。 它燃烧的速度倒也不快,符布依旧在镇压着赤鬼…… 可燃烧的再慢,总会烧穿了符! 微眯着眼,我快速捏破食指,以血,直接在符布灼烧的上方画了一道拷鬼符! 火苗尖端触碰手掌,阴冷的刺痛,像是被冰粘住了一样。 不过,拷鬼符成型那一瞬,火苗就消失不见了! 我心头微喜。 可下一秒,棺材正中间的符布上,又燃起了一缕火苗! 喜色,变成了惊色,我毫不犹豫,纵身一跃上了棺顶! 第472章 鬼上身! 手指压住火苗上方符布,在不影响本身符文的情况下,又一道拷鬼符画出。 那火苗再度熄灭,我警觉地看着符布所有位置,并没有再出现新的火苗。 正稍稍松口气,一种异样的冰冷,却从脚掌钻入了身体,还有一股烧伤的灼痛感袭来! 我闷哼一声,立马站直,抬腿,脚底一片漆黑,而我先前踩的位置,一股火苗幽幽燃烧。 两道拷鬼符,已经让我精力难以为继,呼吸都粗重起来。 这棺中赤鬼,竟然这么难缠……本身符布还有效力,我施加了拷鬼符,都没有压制效果? 脸色阴晴不定,眼下就两个选择,我直接下山,去找柳自愈和那长髯道士,告诉他们赤鬼在庙中,快要挣脱符布。只是这过程中,赤鬼可能会提前出来,届时必定是一场恶战。 雕像前边儿死了的道士,说明了这赤鬼的实力。 是有一定可能,那两个柳姓道士解决不了赤鬼,甚至我们也无法解决…… 另一个选择,就是四规明镜。 将其留在棺材上,连同符布一起镇压赤鬼。 这样一来,四规明镜不在手中,我就会失去眼前压箱底的物件,甚至柳姓道士来了,还有可能将其夺去。 心中陷入了天人交战。 眼看着那火苗要继续扩大,我额头上的汗珠也成了豆大一颗。 就在这时,耳边似是听到了一个微弱喊声,是在说:“来……” 我猛地回过头,疑惑万状。 “谁!?”我低声喝道。 后方,只能瞧见一部分庙宇大门,因为雕像挡着视线,甚至看不见那道士尸体。 我更觉得万分古怪。 因为这声音出现,心头的挣扎有了结果,我纵身跳下棺材,匆匆走出庙后。 余光瞥了一眼棺材上的火苗,再四扫庙内,除了蒲团上垂头的道士死尸,半个鬼影子都没有。 微弱的声音,再度响起。 它并非来自庙外,就是在庙内! 甚至,那不是真的声音,而是在脑海中…… 地上的道士,忽然抬起了头! 不,不是! 尸身的头没有抬起来,抬起来的头,略显的怅然空寂,更有种若有若无的模糊。 是鬼!? “来!” 道士鬼微颤,张开了口。 那声音如同洪钟,在我脑海中重重炸响! 意识似是遭到了一击重锤,我呆呆站在原地,无法寸动。 冷不丁的,那道士鬼出现在了我面前。 狭长的脸颊,略显的苍老,一丝不苟的头发,怅然空寂的眼神,变得分外果决。 他前踏一步,似要钻进我的身体! 这就是鬼上身! 他身体,已经部分触碰到了我身体! 可就在这时,嗤的一阵白烟冒起,意识中似有一阵闷雷炸响,胸膛处还有丝丝缕缕的电弧,如同细蛇爬过! 那道士鬼猛的后退,胸膛出现了一大片灼烧痕迹。 我蹬蹬后退数步,心砰砰直跳,快从嗓子眼里迸出来了。 冷汗冒了一身…… 好险……还好,四规明镜是有护身效果的,先前它在身上,瘟癀鬼都无法彻底占据我身体,甚至不敢明面出现。 我若是前一刻将四规明镜留在了棺材上,这一刻,就要被道士鬼借了身子。 “好……”那道士鬼颤巍巍,又挤出来一个字。 我心头顿时一沉。 我有护身之物,他还说好? 自己鬼迷心窍,疯了不成? 不过,我没有多停顿,转身就要朝着庙门奔去。 说时迟,那时快,那道士鬼骤然朝着我扑来! 我毫不犹豫,直接拔出四规明镜,镜面直接朝着道士鬼照去! 铜光乍然闪过,那道士鬼胸膛冒出一大片焦糊痕迹,被猛然击飞。 正常一些的鬼,甚至稚女余秀那种非正常的,有着一部分八败寡妇实力的鬼,都会在四规明镜的镇压下,魂魄短暂崩溃,这道士鬼,竟然只是受伤! 取而代之,心头又升起不少恶寒。 脚下速度再加快,后怕的感觉愈来愈重! 这道士生前,是除魔卫道,要封镇赤鬼而死,现在他自己也成了鬼物中的一个。 凄凉而又讽刺! 偏偏此刻,异变突生! 道士鬼并没有上前,他蒲团上,被烧的面目全非的尸身,猛地一下挺立起来! 坐着的时候看不出来,起身的时候,却能瞧见他身材高大,肩背宽阔,如若一颗青松! 其尸身猛然一转,双腿一弹,如同炮弹一般朝着我弹射而来! 我头皮发麻,心头大骇! 魂魄成了鬼,这尸身,竟然也是诈尸? 四规明镜再次往尸身上一照! 其尸身头顶再度出现一阵焦糊感觉,只不过,他并没有丝毫停顿,顷刻间就冲到了我面前。 一双残破不堪的手,猛地抓住我手中四规明镜! 噼啪的电弧,骤然从四规明镜背面炸出! 镜面铜芒大放! 那双手,竟然逐渐开始消融! 只不过,这消融之间,他腿狠狠踹在我身上! 这种反应速度,这种大力,我完全没有办法抵御,四规明镜脱手而出,身体被惯性推着,朝着庙外飞去! 轰隆轰隆的惊雷炸响,不只是四规明镜本身的反应,似是这天穹在炸雷! 尸鬼取真人级别法器,天理难容! 轰! 那道士尸身重重跪倒在地,他手完全溶解了,只剩下小臂微颤,整个尸身好似都失去了行动力。 我重重落在地上,滚出去两圈儿,撞在了庙门槛处。 我艰难想要撑起身体,回去捡四规明镜,可随后而来的是一股通体冰凉,脑袋中,又听到了一个声音…… “来……” 下一刻,那道士鬼悄无声息出现在我面前,他直愣愣地看着我,眼中的情绪,变得既喜悦,而又可惜。 我弄不懂那种情绪的由来。 喜悦,是喜悦我无防身之物了? 那可惜,又可惜什么? 粗重的喘息着,我抬起手指,想要对着这道士画一道拷鬼符。 饶是精力消耗殆尽,可生死危机的关头,还是硬生生挤出了潜力! 只是我刚抬起手,这道士鬼就往前一步,没有丝毫阻碍,滞带地钻进我身体。 我只觉得身上的一切,都变得极度冰凉! 不,不只是冰凉…… 手脚完全失去了控制力,就好像整个身体都不属于自己一般! “哎……” 唇微颤,却是一股浓浓的叹息。 这并非我的叹息,是道士鬼上身后,他在叹! 我心坠入谷底…… 不,我已经控制不了身体了,意识中的思绪,是一片惨然。 就这样,被鬼上身了? 他想要做什么?借体还魂吗? 腿,抬了起来,可是,并没有往外走,而是朝着道士尸身倒下的位置走去。 第473章 四规山有个好苗子 道士尸身前,还有四规明镜。 只不过,我身体绕过了四规明镜,走到道士尸身另一侧。 头,低垂着,静静的看着道士尸身,那种感觉,就像是在看自己…… 并非是我看自己,而是上身我的道士鬼,在看自己…… 下一刻,他弯腰,拔出了尸身腰间只剩下木柄,以及一点点焦糊尘丝的拂尘。 而后,他手压在尸身胸口,握住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个铜制的柄,剑柄! 手,用力往外一拔。 约莫半尺长的小剑,从尸体胸口被拽出。 剑身锋锐依旧,分明是一柄铜剑! 我觉得茫然不解,这是怎么回事儿? 人,不是被烧死的么? 胸口铜剑,是死于剑伤? 我手掌上冒起丝丝白气。 虽说控制不了身体,但能够感觉到灼烫,是这铜剑起了反应。 本身铜剑是辟邪之物,道士鬼上身我,又去拿剑,自然会被排斥。 我更不理解了,他还想要拿走自己生前法器? 这么想要法器,怎么就不去捡四规明镜?! 再下一刻,我手再抬起,将铜剑朝着心口刺去! 茫然,错愕,却无法抵御…… 他都鬼上身了,拿剑,居然是要杀我?! 剑尖,刺穿了胸口衣服,痛感袭来。 不过,那穿刺感并没有更深,只是保持了那个位置就停下来。 继而,他另一只手抬起,拂尘同样朝着我胸口杵下。 润湿,温热的感觉升起,疼痛变得密集,血好似被吮吸走了…… 手掌的疼痛还在持续,白气冒的更多。 再度叹息从口中传出,似是充满了遗憾。 “我,不会杀你。” 声音是我的,其中又夹杂了几分陌生,苍老,疲惫。 “今日罢了,余下物品都归你,弥补你今日折损。” 庙中无人,道士鬼的话,就是对我说的。 一时间,我还没反应过来。 他身体陡然转过,踏步走向雕像后! 棺材,再一次进入眼帘。 那棺材上的符布,火苗已经变成了人头大,似是烧出了一个洞! 我一手低垂,另一手,却骤然扬起! 扬起的手中,拿着拂尘,低垂的手里,则是那柄半尺铜剑。 胸口一闷,似是无形中遭受一击重锤,腥甜的味道充满口腔,舌尖剧痛,是我咬破了舌头,血溢了出来。 一股异样的兴奋感,充满了身体。 这种兴奋不正常! 就好像是通过透支某种东西,从而换来某种东西! “噗!” 一大口鲜血从口中喷出! 血雾覆盖了符布,似是让整张布都变得红润,甚至符文都消失不见。 火苗骤然消失,棺材颤动不已,仿佛下一秒就要炸开! 阴厉的笑声,自棺材内炸响! 我觉得骇然万分! 这道士鬼上身了我,想做什么!? 他自己破掉了自己的符啊! 想用我的身体,和这赤鬼,再来一场不知道多少年前未完成彻底的较量? 撕拉的声响,似是指甲划抠棺壁内沿,棺盖颤动的更凶,甚至边缘都要翘起! “天圆地方,律令九章!” 沉闷,粗犷的喝声在庙中回荡! ”吾今下镇,诸殃皆退,万鬼潜藏,家宅平安,出入皆遂,人口永康,吾奉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咒法间,我身体纵身跃起,双腿猛地踩踏在棺盖两侧,轰然闷响,棺盖被死死压住,无法寸动。 手中残存的拂尘,朝着符布上杵下! 一道繁杂的符文,快速的勾勒! 随着符文完成,棺材内更平息。 我意识震动不已,才明白过来,他居然是用我的身体来完成符! 一道崭新的符,继续镇压赤鬼! 我刚觉得,符文已经完成,身体那种被掏空的感觉很强烈,但并非不能承受的时候。 异变再次突生! 我另一手抬了起来,半尺铜剑朝着下方劈了三下! 三道深深的凹槽出现在符文下。 口中咒法未顿,沉声又喝:“师人持咒,以刀三斩!灵起时,停柩处,埋避殃煞,鬼见愁,鬼箭羽,血符下镇,凶魂安息!” 期间,那拂尘再次杵在剑槽下,勾勒了另一部分繁杂无比的符! 两道咒,两次符,构成了这一道大符! 符文完全成型的那一瞬,我只觉得精力大幅度的流散,不,不光是精力,还有类似于用过惊魂锣后的折寿感。 整个人的身体,精神状态,都变得格外萎靡…… 手部的剧痛,似是被烧烂了手掌。 咣当声响,先是半尺铜剑落地,随后,那半截拂尘同样落地。 晃晃悠悠,我后退两步,后脚却踩空,整个人失重一般朝着后方倒下! 忽地,身体恢复了行动力。 那股被控制,被支配的感觉,没有了。 鬼上身,被解开了…… 身体纵然疲累虚弱,基本的反应能力还是存在的,双手翻撑在地,没有让后脑勺碰撞地面。 可刺痛感再一次袭来,让我一声闷哼。 快速站起身来,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眼前的一幕,让人格外震撼。 淡淡血色为底墨的符布,还有一丝丝旧符留下的纹路痕迹,和先前完全不搭边,就是一块崭新特殊的符布。 符布上方,是墨迹极为深沉,鲜红的符咒! 两道符咒中间,有一团空荡,曝露出了下方棺木的洞口。 洞口上,却是三道剑槽! 那道士鬼好凌厉的手段!好霸道的符! 胸口咚咚直跳。 赤鬼,这算是彻底的封禁了? 淡淡的脚步声,若有若无,似是在走远。 我猛然间回过头去,只瞧见一道淡淡,虚幻的影子,往外飘着。 本能的促使,让我疾步追了上去! 身体的虚弱,却让我打了个趔趄,险些没倒在地上。 这道士,绝对让我折寿了,消耗极大! 可他并没有杀我,害我,反倒是针对了赤鬼! 阴差阳错,达成了我的目的! 他还想干什么!? 我追至雕像旁边时,却瞧见道士鬼站在了他尸身旁边。 虚幻到几乎随时崩散的魂魄,钻入了尸身中。 而后,他尸体颤巍巍又动了。 那张被焚烧至面目全非的脸,直愣愣的看了我一瞬。 “四规山……有个好苗子。” 破烂的唇间,挤出来断断续续的话。 他忽地起身,却猛地朝前一扑! 我脸色大变,头皮炸起! “住手!”我大吼一声,嗓子都破了音! 第474章 五长老 只是我的吼声,显然没有阻拦效果。 道士尸体,重重砸在了四规明镜上! 噼啪声乍然作响,道士尸体就像是触电一般,猛地颤动起来! 不,不只是颤动!焦糊的味道疯狂弥漫。 肉味,尸臭味,这种怪异的熏臭,让人胃部翻涌不止,极近作呕! 一道淡蓝色的火苗,出现在尸身背部,快速的蔓延,灼烧! 闷雷声不断作响,庙宇外边儿,竟然都出现阵阵惨白闪电。 赤鬼村,是个很怪异的地界。 村内,是凶狱,是梦魇,被八败寡妇完全充斥的地方。 后山上则并非如此,只是阴气漫天,这庙宇怨气浓厚而已,完全没有达到祁家村那种,就连雷都打不穿的境地。 当然,赤鬼若是没有被封禁,这应该就是两说了。 几分钟的时间,道士的尸骨就被烧成了一片白灰,比火葬场的炉子都快。 四规明镜恢复了正常,静静躺在地面。 我身体还在微颤。 就这样,烟消云散了? 魂魄呢? 按照我从九流术开始的认知,按照老秦头教我的一切,以及这么长时间来经历,遇到的事情。 魂魄至多被打散,再度凝聚,而不是在法器中湮灭消散啊!? 若是魂魄无法凝聚,那就是彻彻底底的魂飞魄散,没有留下一丝一毫的痕迹…… 他……为什么要这样对自己? 赤鬼被镇压了…… 他目的达成了…… 从他先前的咒法,那天圆地方,律令九章的字眼,我就能判断出来,他姓柳。 和现在进村的柳自愈,长髯道士,师出同门! 同门就在山下,他若不这样对自己,就可落叶归根…… 我不理解,更茫然失措。 抬起手,看着自己手掌,握过拂尘的手还好,灼伤不是那么严重,另一只握过半尺铜剑的手,掌心却惨不忍睹。 站了半晌时间,我才去将四规明镜捡起来。 回到了雕像后方,再度看了那棺材一眼,我又捡起来了地上的拂尘,以及那半尺铜剑。 铜剑锋芒依旧,拂尘损耗的更多,只剩下大约一指长短了。 “今日罢了,余下物品都归你,弥补你今日折损。” 脑海中,忽地冒起这样一段话来。 呼吸逐渐变得急促,心跳的速度加快,咚咚直跳着。 先前的一幕,又在我眼中不停的回荡。 那繁杂,厚重,霸道无比的符! 是我亲手画出来的…… 尽管我知道,那根本不是我的实力,不是我的能力,甚至现在我都记不清那符文咒法内容,就像是一层迷雾笼罩其上,更记不清符笔的顺序。 可那依旧是我画的符,和老龚在旁侧教范桀不一样。 范桀得到超过自己理解能力的指点,的确画出来了符,可那符肯定比不上老龚亲自画,或者邬仲宽亲自动笔。 老龚动不了。 他还没有道士鬼的本事,上身人之后,还能用道士法器! 因此,那道符,是那道士鬼的实力! 通过我,展现出来的实力,我将那半尺铜剑,放进了随身的背包里头,包括那半截拂尘一样放了进去。 用四规明镜照了照自己的脸,我现在的神态,似是面若金纸,随时会倒下。 就在这时,轻微的声响自庙门处传来。 我骤然回头去看,入目所视,竟是一道黑影! 不正是荻鼠吗? 我先前告知过椛萤,那两道士若和赤鬼斗起来,再以荻鼠通知。 现在荻鼠来了,赤鬼在庙中被封,那村中发生了别的变故?! 我快速朝着荻鼠走去。 荻鼠在我身下绕了一圈儿后,快速钻出庙门,朝着另一方向疾跑,那并非是我上山的路径。 当然,对椛萤我是无条件信任的,跟着荻鼠快速往前走去。 很快,我就进入了山腰边缘一处矮树密布的林子。 夜色黑沉的吓人,天上还有一片片乌云未散,月亮只剩下半截在外。 先前道士的尸体和魂魄动了四规明镜,天理不容,引得炸雷作响。 此刻道士湮灭,完全散去,闷雷和乌云也就逐渐散了…… 荻鼠从这个方位,朝着山下跑。 就在这时,先前我上山的位置,却出现了两道人影! 一道年轻高大,赫然是柳自愈! 另一道长髯削瘦,是那长髯道士! 两人速度快到了极点,夜色中,近乎掠出残影,冲入了庙内! 我心,咚咚狂跳着!冷汗从额头上泌出…… 原来……椛萤用荻鼠来找我,是因为道士上山! 我先前几乎都没考虑过这种可能性会发生…… 转念一想,雷声动静那么大,他们不发现就怪了。 呼吸粗重,我强行将其抑制住,保持镇定平静。 不过,我并没有立即下山,那荻鼠跑出一段距离后,又回到我脚下,静静蛰伏,似是在等待…… 约莫七八分钟后,庙内传出轰然声响,接着一个东西滚了出来。 月光映射在那东西上,我才瞧清楚,竟是那赤鬼雕像的头。 庙门处,还多了一片阴影,竟是那赤鬼雕像倒塌了…… 柳自愈和那长髯道士出现在庙门处,两人的脸色,有惊喜,有说不出的兴奋,激动的身体都在发抖。 “符墨未干,五长老并未身陨,是观内的命灯出了问题!” “大押镇神咒封棺镇鬼,那雷声虽说古怪了点儿,但问题依旧不大,尽快找到五长老,我们便不用留下对付赤鬼的余力,可以全神贯注对付那八败寡妇。”长髯道士语气果断凌厉。 “弟子明白!”柳自愈稍稍躬身。 “还需注意,这山中或许还有危险,否则五长老就不会用了消耗极大的符,藏匿了身影,并未在此地恢复。”长髯道士再度开口。 再下一秒,长髯道士取出了某样物事,对准天空。 嗖的一声箭射,便是一团绚烂的烟火在半空中炸开! 两人的身影瞬间朝着左右散开。 那烟火似是讯号,两人明显是在周围排查!找寻线索踪迹! 我不再停顿,匆匆朝着山下方向赶去。 我没有直接去交出那半尺铜剑和拂尘。 这两人先前就和我们大打出手,若是我现在拿出来东西,十有八九是说不清楚的。 还有,我折损那么多,先前那道士鬼都告知了我,留下的东西是补偿,我更没必要交出它们。 第475章 围堵 这世道人心险恶,我亦然不想和柳自愈这些脾气不稳定的人多打交道。 更何况,他们要对付余秀,这肯定是无法化解的事情,我们依旧是对头。 …… 在荻鼠领路下,我走的路平稳多了。 上山慢,下山快,等我回到村里时,雾气浓郁弥漫,整个村的气息,要比我之前离开的时候,阴冷凶厉很多。 荻鼠继续往前带路,很快就回到了先前离开的院子。 椛萤脸色略微发白的站在院门口。 堂屋门开着一条缝隙,探出来范桀半个脑袋。 他瞧见了我,满脸惊喜! 荻鼠回到了椛萤影子里,椛萤同样脸上布满喜色。 椛祈有过阴命,椛萤没有,因此无法通过荻鼠看到什么,不过她多少能感应到一些东西。 “先前山上动静太大了,那两个道士上了山,我就猜到,是你弄出来的,赶紧让荻鼠去找你……” 椛萤率先开口。 “嗯,赤鬼有座庙,先前的确出了一些事儿,村里也出事了?”我问椛萤。 在椛萤腰间,夜壶上的老龚转了一个圈儿,他舔了舔嘴巴,说:“多等会儿,我就干掉那老小子,和那小道士了。” 显然,老小子是长髯道士,小道士就是柳自愈。 “他们遇到秀秀了?”我瞳孔微微一缩。 “老龚,你别添油加醋了……”椛萤低声打断老龚,又眼神示意我先进屋再说。 进了院子,封上门。 期间我瞥过门上的镇宅符,依旧完好无缺。 范桀冲着我谄媚一笑,老龚消失不见。 椛萤才说了先前发生的事情。 柳自愈和那长髯道士进村后,大张旗鼓的,丝毫没有隐匿身形,直接就和两个余秀对上了。 抿了抿唇,椛萤解释:“没想到,八败寡妇,分成了八份魂魄,其中一份是秀秀,其余的,应该是每次嫁娶后,浓郁的恶念都分成了一道魂魄。” 我点点头,表示椛萤说的对。 椛萤才又说,他们是听到动静过去的,两个余秀分外凶狠,不过对上两个道士,显然有些难以为继,只是她们两道魂魄,在险些被打散时忽然合一,凶厉气息暴涨! 虽然二对一,但依旧打的难舍难分。 顿了顿,椛萤再道:“我们本来准备暗中下手,让这两个道士稍稍吃亏,可打斗引来了其余部分的余秀魂魄在暗处窥伺,我们就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恰好,山上传来雷声,那两个道士也知道眼前情况不对,迅速上山。” “再之后,合魂的那一部分余秀,立马捉住了最近窥伺的一道魂魄,其余四道,则吓得四散逃离。” “其余四道?”我稍不解。 “秀秀不在,她没有来,其余四道年纪不一,被抓住的那个是年纪最小的。我推断,她怨气相比其余魂魄没有那么重。虽说是八败寡妇,但剩下在村里的七道魂魄,每一个都想成主导,被道士逼的合魂,反倒是成了契机。”椛萤再解释。 我恍然大悟。 忽而想到喊我哥哥那个稚女余秀。 恐怕,她就是被抓住的那一个了。 只不过每一道魂魄,都是一个余秀分出来的,全部合并才是真的余秀。 “赤鬼,已经没有问题了。”我开口道。 “没有问题?”椛萤一愣,说:“那两个道士,上去就解决了赤鬼?那么弱?” 范桀同样错愕茫然。 “不是他们。”我说。 椛萤呆呆的看着我,范桀眼中闪过一抹难以置信。 “爷……该不是你动的手吧?” “是我动的手,但也不算是我动的手。”一时间,我反倒是不好解释了。 对椛萤,我可以什么都不隐瞒,对于这范桀,却不能告诉他那么多。 若是让范桀知道,上边儿有个道士鬼魂飞魄散,我还拿走了其法器,那这件事情搞不好就会成为大隐患。 “是……”椛萤似要开口,她又顿下来,默不作声了。 “本身赤鬼被符镇压,或许是当年老头子所为,其上的符被削弱了,它快要破棺而出,我补上了符。” “赤鬼棺材四周,还有几十口女尸,全部都被榨干,没有诈尸的征兆,大抵是赤鬼被封,也消耗了这些尸体的煞气来破符。” 我半真半假,夹带了一些东西,将那道士鬼所做的事儿,归在了老秦头身上。 “嘶……老头子?” “我就知道,爷你不一般……您师长来过这里?那外边儿的风水?”范桀呆呆的看着我。 我并没有否认,却也没有多言。 椛萤同样不多说了。 轻吁一口气,我道:“既然,融魂后的秀秀,那两个道士就打不过了,它们还融了第三道魂,那他们更打不过,我们只需要待在这里,确保他们落荒而逃,然后再离开即可。” 我说了后续的安排。 椛萤点点头,表示认可。 范桀头更是点的拨浪鼓一样,道:“对对对,我认为也是这样,不过,我们或许可以先出去外边儿等,那两道士肯定没那么大本事了。” “万一在村里,碰到他们,冤家路窄,麻烦更大。” 我瞥了范桀一眼,没有吭声。 “呃……我只是建议。”范桀悻悻然的说。 “就在这里等吧,他们下来后,会有新的动静的。”我复而说道。 “好。”椛萤应了声。 “爷说的都对……”范桀不知道想到什么,脸色略发苦。 我站在屋门一侧,看着窗户外的村路。 事情进展的比我想象中顺利的多。 就这样,不露面,和那两个道士分道扬镳,他们也不至于追杀我们。 这世界那么大,除非他们有病,闲着没事儿可干。 只是,隐隐约约,我又觉得有些不对劲,院外的雾气好似变得浓郁多了。 这浓雾之间,影影绰绰的一个个人,若隐若现。 眉头稍皱,这怎么回事? 按道理来说,这道符会让鬼觉得不舒服,先前一个余秀经过院子时,都没有多停顿就走了。 外边儿的鬼,应该都是村里当时针对过余秀,又被杀死的人。 他们为什么会围堵在院外? 第476章 嚣张到头 椛萤和范桀同样察觉到了不对劲,纷纷走到窗户旁边儿。 “怎么会这样……”椛萤不安地问。 范桀脸色更苦了。 这时,院外影影绰绰那些鬼,忽地有一个,猛地冲进了院门! 无形之中,他化作了灰色雾气,四散开来…… 又一股无形的风出现,将那灰色雾气吹出院子,吹入村路上的雾气中。 外边儿影影绰绰的鬼,开始骚动起来。 仿佛进院那鬼打开了个缺口,陆陆续续,钻进了三个鬼入院,无一例外,他们都成了灰气被吹出去。 只不过他们被打散的速度变慢了。 符是有效力的,严格意义上来说就是消耗品,符能持续的时间长度,效果强弱,和画符的道士有直接的关系。 要是让韩鲊子或者四规山的明镜真人来画符,肯定能坚持很久。 于我来说,这却太勉强。 “符要失效了……”范桀极度不安:“那些鬼虽说不是八败寡妇,但架不住数量多,能把我们耗死。” 我心头同样很沉,不过,我并没有惧怕。 拽开一扇门,我迈出堂屋,一阵阴风迎面而来。 同时,又有三只鬼冲入院内。 他们并没有立即消散,而是身上冒着白气,朝着我逼近! 狰狞怨毒的表情,就像我是他们的杀父仇人一样。 我目光落至先前的鎭宅符上,符已经很薄弱,随时会崩散。 “进来!符马上快不行了……等会儿老龚能出来,我们和他们拼!”椛萤面带焦急。 我深呼吸,保持镇定。 而后,我从背包里取出来了那半截拂尘,拂尘顶端还浸润着不少血。 毫不犹豫,我将拂尘朝着门上一杵,开始勾勒笔画! “神明护门,百无禁忌,镇宅平安!姜太公赦令!” 低吼出咒法,我画符的速度加快! 拂尘太大了,这张镇宅符足足布满了一整扇门。 那三个鬼东西本来快要接近我身后,这一霎,轰然一声崩散成灰气,被一股猛烈劲风吹出院子! 一石激起千层浪,外边的鬼似是被激怒了一样,成群涌入院内。 一刹那,村路上的鬼涌进来至少一半! 瞬间,院中似是燃起一片虚妄的磷火,笼罩在那些鬼身上。 阴气重的地方,譬如坟地,某些树林子,就是会出现磷火,不懂的老百姓会当做鬼火。 血光骤然乍现! 院门上的符,宛若一张血墨凝结的脸,威严无比。 磷火瞬间熄灭,那一大片鬼,顷刻间完全消散!大片灰雾吹入村路上。 鬼被打散的多了,就连村路上的雾气都变得薄弱起来,能瞧见余下所有村民鬼了。 他们的眼神依旧怨毒狠厉,忽然间,我就懂了,为什么他们会这样盯着我。 是因为魂!我身上那一缕余秀的魂! 他们将我当成了余秀,当成了八败寡妇,当成了所谓杀死他们的凶手!或是连累他们丧命的凶手! 这么多年来,他们不是八败寡妇的对手,死了还被奴役,怨气积攒的自然凶厉。 我冷眼看着他们,却丝毫没有惧色。 低头看了一眼拂尘,虽说脑袋隐隐传来一股股昏厥感,但这张符的效果,远超我预料! 这些鬼进不了院子,拿我们没办法! 逐渐的,散去的灰气开始凝聚成型,院外鬼影再次簇拥成片。 此次,他们没有敢涌进来了。 范桀吞咽了一口唾沫。 椛萤多看我手中拂尘一眼,同样流露出惊喜。 “一群鬼东西!还真把自己当回事儿了!” 范桀一步迈出堂屋,他直舔嘴角,一副扬眉吐气的模样。 “莫说你们了,八败寡妇在爷这里,都是暖床的,不赶紧滚开,回头把你们一个个弄成游魂!” 范桀再次喝骂出声! 很显然,范桀刚才憋得太狠,这会儿才会一吐胸中怨愤。 椛萤稍稍蹙眉,显然认为范桀的话有些过火。 村路上的那些鬼,情绪似是变得更凶狠了起来,只不过,碍于前车之鉴,这一次没有鬼敢上前了。 范桀脸色更兴奋,他往前走去。 一边走,他一边说:“爷,虽说我那些家伙事儿都丢了,赤鬼弄的那些娘们也全废了,我和老龚爷计划泡汤。但我没必要非死磕在尸体上,有道是天有所定,这些鬼的凶气都不少,最弱都是怨鬼,质量一个比一个高!” “我收上一二十个,好好调教培养,怕是不比凶尸弱!” 我眉头同样皱了起来。 虽说给范桀画饼,但不代表我真的要给范桀大机缘。 赤鬼村这些鬼,的确太凶,让范桀收了去养,怕是会引起一方震动。 正当我思索,应该怎么制止范桀的时候,那些鬼,忽地齐齐战栗起来,脸上的凶厉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无尽惶恐。 范桀更是兴奋异常,放声狂笑。 “哈哈哈哈!懂事,懂事啊!爷你瞧见了吗?他们都懂事得很!” “不过,你们再懂事,我也选不了全部。”后边儿的话,就是范桀对着那群鬼在说了。 “我会选几个凶气重,潜力好,嗯,女鬼,首要好看漂亮的女鬼,我家老龚爷好这口,爷或许也不介意改改口味。”范桀一本正经,已经走到了院门口,下一步都要出院子了。 我眉心郁结紧皱,他这话,越说越没边儿。 还有,我怎么觉得有些不对劲儿? 只是因为用拂尘画了镇宅符,就让这些村民鬼这么惧怕?这好像不至于…… “不对……不对劲儿……”椛萤脸色稍变,喊道:“范桀,你回来!” 范桀不但没回来,甚至还没回头,他口中喃喃:“椛家小姐,你急什么?爷好尸鬼,那是他的兴趣爱好,我给爷办事儿,必须办妥了,你个女人家,是要学聪明点儿的,别惹了爷不高兴!” 我:“……” 椛萤没有生气,她只是额头上汗珠豆大一颗。 而我忽地升起了一股揪心感。 齐刷刷的,外边儿的村民鬼,竟然全部跪倒在了地上! 并且跪下的同时,他们稍稍后退,让开了一条路。 雾气变得更浓,浓雾中,一样物事上上下下起伏。 四个鬼,抬着一顶轿子,停在了院门前。 这一切发生的极快,范桀前一瞬的兴奋,这一刻成了惊惧,猛地转身,这张脸都变得仓皇失措,要朝着我跑来! 异变突生! 地上跪着的鬼,忽地齐刷刷抬起头,全部蜂拥而上,所有的都冲入院内。 头先的一半鬼,瞬间化作灰气,剩下的一半,一部分慢慢变淡,可后边儿的却毫发无损。 半扇门上的符,烟消云散。 至少有二十多个村民鬼,压在了范桀的身上,疯狂的往其身体里钻。 范桀一声声凄厉的惨叫,像是杀猪一般痛苦。 第477章 秀秀村 说来讽刺,村民害了余秀,使得八败寡妇成形后,他们全部惨死。 实际上,他们恨余秀到了极点,因此感受到我,觉得我是弱的“八败寡妇”,就想要来对付我。 可一旦强的八败寡妇魂出现,他们又会成了奴仆一般的存在。 如此豁出去的进院,如此卖力的对付范桀,就是他们表露的“忠心”。 荒唐而又可笑。 范桀惨叫的越来越凶,好几个鬼半截身子都钻入了他身体里。 我快速收起拂尘,取出四规明镜,对着范桀一照! 刺目的铜光折射下,范桀身上的鬼烟消云散,他狼狈无比的朝着我这边儿爬。 手上的疼痛剧烈多了,使得我呼吸都略显粗重。 四规明镜始终不是我这个实力能随便运用的法器,以往就会损伤手,先前被鬼上身画符,手上的伤势太重,才是我刚才没有第一时间用四规明镜强行驱鬼的缘由。 粘稠的流淌感出现,血浸润了四规明镜背面的雷击木。 范桀爬到了我身侧,他额头上大汗淋漓,艰难爬起来,惊恐万状的看着院外。 “怎么办……”椛萤更为不安。 轿子的帘子无风自动,一个纤瘦女子走了下来。 她眸子分外明亮,和平时我们身边的余秀完全不同。 “我,在你身上。” “还给我,好么?” 她语气很清晰,怨气并不重。 可我知道,这就是一个表象而已,先前那稚女余秀都能表现的没什么凶厉气息。 且不说我现在不可能撕裂了自己魂魄,拉出那一缕魂,就算可以,也不会给她,而是给秀秀。 “不好。”我摇摇头。 四周忽地变得极度安静,她明亮的眸子,逐渐变得怨气森然。 “我们不是来害你的人。” “相反,属于你的尸身,是被我送还入赤鬼村的,山上的赤鬼,已经被我镇压,此前对付你的两个道士,因此被引入了山上。” “你若是和我动手,我不得不下狠手,你必然受损,那你就争抢不过其余的自己了。” 我话语快速且果断。 判断她就是先前和柳姓两个道士动手那部分魂,缘由很简单。 眼前这情况,余秀其余部分的魂魄,恐怕根本不敢出来,只有她敢! 这时老龚钻出了夜壶,无形中他脑袋开始变大,嘴巴更是大得夸张,一条胳膊被他呕了出来,落在地上。 胳膊的手指轻轻敲击着地面,发出轻微的吧嗒声,就像是魏有明在敲击办公桌一样。 椛萤双手掐诀,身下的影子里钻出来不少东西,随时跃跃欲试。 院内变得更为安静,仿佛我们和这部分余秀的魂魄,达成了微妙平衡。 “你们,出村。” “不出村,我拼了自己,也会杀了你们,你们想要那个窝囊的我,可很多东西,不能忘掉,也忘记不了!没了我,还有其余的我!”怨毒的话音从余秀口中传出。 一时间,我眉头更为紧皱,似是明白了什么。 老龚眼珠子提溜乱转着,忽地说了句:“成,爷,咱们走。” 余秀悄无声息的后退,回到了轿子里。 轿子四周的鬼,将轿子抬起来后,退入了雾气中。 我迈步往院外走去,椛萤赶紧跟上我,范桀脚步略蹒跚,却也跟得很紧。 魏有明那一截胳膊,悄无声息的消散。 出村的过程很快,那轿子一直在稍远处的地方观察着我们。 临走到牌楼的时候,我多看了一眼那洗衣石板,其实我很想看到秀秀。 以往,我认为她和村内的自己最大的区别,是她有尸体,是她被老秦头算计过。 这会儿我才明白,远不止这些。 她身上,必然还有一缕善念。 其余部分的魂魄,容不得她的善念。 我直接走的缘由也简单,本来送回来余秀,就知道,她可能会被恶念充斥,无法再跟我们离开,我得等着实力足够了才来找她。 那就没必要现在消耗她其余魂魄的实力。 融魂了三次的她,那柳姓道士就算拿出全部实力,能将她废了,她还可以融魂四次,五次,六次,七次! 柳姓道士必败无疑。 八败寡妇,始终是要合一的,这才是我们初始,也是最重要的目的。 迈步出了牌楼,浓郁的雾气弥漫而起,将赤鬼村的三个字完全笼罩,萦绕起来。 “呼……呼……”范桀大口大口的喘气儿,不停的擦拭额头上汗珠。 “有惊无险……有惊无险……”他劫后余生般喃喃。 我简单和椛萤解释了我的想法。 椛萤这才点点头,抿了抿嘴,她又小声说:“我始终还是倾向于,让恶念变弱,或许秀秀就能……” 顿了顿,她苦笑:“那太难了,我们的确不行,或许柳姓那两道士能做到,阴差阳错,希望秀秀的恶念弱一些,以后我们找她,她对我们不要太冷漠才好。” 这时,范桀忽然小心翼翼说了句话:“爷……可能以后,不必要来这里了……” “嗯?”我眉心微拧。 “你们不了解柳姓道士的手段,我先前看到了一道烟火,那玩意儿,叫做召集令,方圆几十里能瞧见的柳姓道士都会赶来这里,甭说八败寡妇,十六败都得没……”范桀苦笑。 我脸色顿时骤变。 就在这时,老龚忽然一跃而起,落到了范桀肩头。 “范老弟儿,那边走。”老龚幽幽说了句话。 “啊?”范桀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不过还是按照老龚所说的方向,往前走去。 我和椛萤相视一眼,一时间,我不知道怎么说,甚至有种束手无策的无力感。 椛萤眼眶泛红,水汽逐渐涌了上来。 “我在想办法,你别哭。”我声音分外沙哑。 时间好似变得凝滞起来,可我的确想不出来什么好法子了…… 站在门口挡着不让柳姓道士进去? 恐怕他们会踩着我的尸体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忽然,牌楼上的雾气变得薄弱了一些。 就像是一团雾散开,另一团雾还没有接上的空隙。 “显神……好像有些不对劲……你看那里的字……怎么变样了?” 椛萤语气分外茫然,她怔怔抬头,看向牌楼顶端。 我同样看了过去,脸色却骤然一变。 先前的赤鬼村,竟变成了秀秀村!? 第478章 啥东西都往腰间栓 说实话,赤鬼村一听,就给人一种阴霾感,以及这村子有底蕴的感觉。 秀秀村,分开看,都显得很不错。 秀秀是秀外慧中的感觉,村也是个村,组合在一起,就感觉很稚嫩,以及滑稽。 范桀从先前离开的方向回来了,他显得有些虚弱,十根手指头都是伤口,似是放了不少血。 老龚挂在他肩头,哼着抑扬顿挫的荤调子。 不过,虽说看似范桀蔫头耷脑,但实际上,他眼中浮现着一阵阵惊喜,还有一丝一缕的豁然开朗。 到了我们近前,老龚跃下范桀肩头,回到了椛萤腰间的夜壶上,眯着眼,仰头瞅着牌楼,砸吧了两下嘴。 “咦……怎么不是寡妇村?” “你都做了什么?”我深呼吸,问老龚。 老龚才如实说了,他带着范老弟儿,去画了符,足足十张符契,一环套着一环,只有他知道位置,并且,他还就地取材,小小弄了一个风水局,确保就算有人走到那里,都瞧不见符契的存在。 虽说范老弟儿的实力不够,血效果也不是太大,但是画地为界已经够了。 更何况,寡妇小娘子本身就有一张符契在身上,外界的符契,会用作在所有魂魄,她得到的会更多。 这样一来,别说其他进去的道士能杀鬼了,就算先前那两个道士,再遇到村民鬼,都得哆嗦两下逃命。 范桀猛的抬起手,竖起了一个大拇指。 “老龚爷生前,必定是名震一方的大先生!我是肝脑涂地,敬佩万分,符契……我都会了啊……”范桀显得分外激动。 “有这一手,炼尸炼鬼,还怕什么小道士?到时候自家修个阴宅,稳稳妥妥的过舒坦日子。”话语间,范桀嘴角都要咧到耳后根了。 阴差阳错,他丢了全部尸体,没得到赤鬼弄出来的那些女尸,却会了一道至关重要的符…… “事罢之后,你就回大湘市吧。”我看了范桀一眼。 “呃……”范桀愣了一下,才赶紧说:“爷,我得跟着你啊,老龚爷干啥都多有不便,我就是您的马前卒!老龚爷的胳膊腿儿!” “不用,你回去之后,就好好守着椛家,利用好你的本事。” “等我们回来之后,自然少不了你的好处。”我道。 范桀眼前又是一亮,显得惊喜万状。 “另外,记住了,不要残害无辜,否则招惹了惹不起的人,我也保不住你。”我语气稍冷。 “呃……懂得,都懂得……爷您明面上,还是个道士呢,我自不可能给您丢脸,说句实话,风水术我要能学得精湛,谁去养尸养鬼啊,好好当个先生,不比什么都强?您说是吧?” 范桀话是说的好听,不过在我看来,只是满嘴跑火车。 “咱们这就走?”范桀又问了一嘴。 “等,找个不易被发现的地方。”我看向了老龚。 老龚舔了舔舌头,示意我们朝着一个方向走去。 他居然让我们接近鬼林子一角。 不过我们进去那位置后,周遭却没有鬼出现。 老龚才说了缘由,这处位置在风水上有讲究,再加上我刚从村里头出来,身上秀秀的那股气息很重,鬼林子的鬼自然不敢靠近。 时间一点点过去。 范桀拿出来不少吃食,都是我们携带进村的,先前奔波疲累不止,压根没顾上吃东西。 很快填满了五脏庙,又静静等待,一天的时间晃眼而过,并没有任何一个道士从外边儿出现。 “奇了怪了……周围没柳姓道士?”范桀稍显的错愕。 “可不对啊……没有道士,他们用什么召集令?要是有的话,早就该到了,召集令下,十万火急……” 范桀喃喃自语。 我忽地,好似明白了一点东西。 那召集令,真的就是召集其余道士赶来的吗? 有没有可能,他们是告诉五长老,有同门赶到? 不过,他们认为五长老是用了符之后躲藏起来,事实上,五长老已经魂飞魄散了…… 我并没有解释那么多,继续静等。 又过了半天时间,村口位置,狼狈的出来了两人。 柳自愈和那长髯道士,道袍都显得极其狼狈,尤其是长髯道士,断了一臂,胸膛衣服破损,还多了很多刀伤,颇有种奄奄一息的感觉。 莫名的,我稍稍松了口气。 还好他们出来了,若是他们死在里边儿,无形之中,就是我们害死了他们。 我们之间没有那么大的仇怨,死这个结果,太重。 而且,他们死在村内,必然还会引来更多道士,他们现在出去,也能说出村中险恶,那未必会有道士在进村。 “咦……” 老龚砸吧了一下嘴。 我们距离很远,那边儿不至于听见老龚的话音。 很快,那道士就消失在鬼林子一道,那地方,正是他们来的方向。 “老龚爷,你咦什么呢?”范桀毕恭毕敬,小心翼翼地问。 “他们带了个骨灰坛子,没瞧见栓腰上吗?”老龚对范桀翻了个白眼,又嘀咕了一句:“真晦气,啥东西都往腰间栓。” 我心头又是微凛。 他们发现了?发现了地面的骨灰?发现了那是五长老? 那……他们有没有发现鬼上身?发现符是我的血? 吐了口浊气,我压下那些杂乱思绪。 骨灰能瞧见,但他们未必知道是我…… 若是知道,那他们就不是道士了,得是算命的先生。 等了大约半小时左右,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我才说离开。 一行人慢慢的走在那两柳姓道士走过的路上,省的再对付鬼开路了。 等到出了鬼林子后,我们就没走那两道士来的路,尽管地上有血脚印指示出方向,我们还是原路返回,从荒田中的小径离开。 再到了乡道上,上了椛萤的车,径直朝着外边儿的镇赶路。 时值正午,阳光分外刺目。 等回镇上后,椛萤带我去了一趟镇医院,处理胸口的伤势,至于范桀,则回到酒店去休息。 只有和椛萤两人的时候,我才说了庙里发生的事情,以及拿到了那道士鬼的两件法器。 椛萤捂着嘴巴,一脸的惊骇。 她稍稍迟疑,又问我,我们之后怎么办?就待在这小镇上吗?只要那两个道士走了,这小镇应该也很安静。 一时间,我没接话,而是低头思索。 第479章 哥,我就是找你的 经过赤鬼村这一役,我更能看清楚自己欠缺的东西。 仅仅两张符,完全不够我行走,以前我还能有秀秀帮忙,而现在,四规明镜近乎成了唯一手段。 虽说我清楚,凭借真实实力,我不应该出现在赤鬼村这种级别的地方,对我来说,越级太多太多。 可这世界本就是在安逸和平静下充满了波涛汹涌,充满了光怪陆离,没有危险会为我量身定制,让我刚好能游刃有余。 静下来,是必须的过程。 “就落脚在这里吧,刚好能看着村外情况,若是那两道士再带人来犯,倒也有机会反应。”我回答椛萤。 椛萤脸上稍有喜色,连连点头。 从医院离开之后,椛萤先和我去了镇上的商业街,买了两套能换洗的衣服。 回了酒店,各自进房间休息。 大家都消耗了太多精力,一直到次日清晨,我房门才被敲响。 去开门,外边儿杵着范桀,他精神好多了。 ”呃……爷,我打算和您汇报一下就回大湘了。”范桀眼珠子转了转,不知道他本性如此,还是学了老龚,总归颇有两分老龚的神韵。 “有什么事情就说吧。”我直接道。 “嘿嘿,想讨几张符,那种镇宅符,还有拷鬼符,现在我两手空空,总得有点儿傍身的东西。”范桀小声回答。 范桀真两手空空? 其实不然。 他最多是尸鬼消耗没了,而他的手段一点儿都不简单,柳自愈要是弱一些,恐怕都被他戳死了。 而直到现在,他都没有怎么在我们面前暴露自己的手段细节。 不过,我并没有拒绝范桀,既然要用人,必然得给予一定好处,才能反复将他拿捏住。 让范桀在门口等着,我关上房门,回到窗口的书桌前。 取出来一应东西,我先画了两张镇宅符,精力被消耗了许多,有种脑子干涸被抽空的感觉。 勉强维持,我再画出来一张拷鬼符,整个人却满头大汗,虽说完全被掏空了,但又有种突破极限的酣畅淋漓感。 按照调息法,休息了一小会儿,再画出来一张拷鬼符后,直觉告诉我,暂时不能再画符了,来回压榨自己潜力,会影响到我本就薄弱的根基。 将四张符交给范桀后,范桀更显得惊喜连连,他又告诉我,等我们回来的时候,务必要第一时间通知他,他好来迎接,而后,范桀便恭敬后退。 等范桀消失在电梯口时,我正要关门,椛萤却推开了房门。 她轻轻捋了捋额间碎发,望了一眼电梯口。 便能看出来,椛萤早就醒了,只是我和范桀对话,她没出来而已。 “家里应该没问题,遇事小祈能通气儿,再加上范桀回去,不会有大碍了。”椛萤放心了许多,说。 我点点头。 椛萤看出我的疲惫,让我先回房间休息休息,她收拾收拾,我们中午再挪窝。 我回了房间,没有再睡觉了,只是打坐调息,恢复精力。 直至正午时,自然而然地清醒过来。 离开酒店,先去镇上的苍蝇馆子吃了顿热食,又在镇上大街小巷穿梭,最后租下来一方小院儿。 我对于住处其实没多大要求,有张床,有张桌子就行,椛萤要求的倒是不少,她拉着我又出去采购了很多东西。 采购不怎么花时间,一小时不到就回来了,她就开始收拾东西,让我别挡着她,随便做什么都行。 我便静坐在院中看四规真法。 古人都好说,山中无岁月。 实际上,只要心静下来,哪儿都是山。 小隐隐于野,大隐隐于市,这小镇算不了什么大市,于我现在的心境来说,倒也相得益彰。 一眨眼,便过了一个月。 这一月的时间,并没有什么状况发生。 椛萤每天都用荻鼠探查一遍整个小镇,柳姓道士并没有再出现在这里。 我对四规真法的研究深了很多,符掌握了十余张。 尤其是四规真心,调息法是最粗浅的,再后边儿的内容,气随身动,随心起止,才是循序渐进的高深内容。 还有,里头记载了一些特殊的东西,非符的手段法门。 譬如我先前就了解的舌尖血,在下九流眼中,那是阳煞,随着过阴命的菁纯,分阳煞,还有至阳煞血的区别。 一口舌尖血,就是伤鬼利器。 可在道士这里,调息理气,再运一口胸腔正气喷出去的舌尖血,又叫正煞箭。 凶魂遇之,实力弱于道士,直接溃散,而溃散后的鬼气还会附着血气,短时间内难以聚魂。 若是凶尸被伤,尸身当即被破,同样需要很长时间来聚魂。 当然,若是实力悬殊太大,甚至一口血将尸鬼打成游魂也不一定。 只是书中强调,舌血稍弱于心,却也是一身元气,不可贸然使用。 对,四规真心还记载了一点,和茅有三一些论调,互有印证。 茅有三让我远离女人,不能破身,书上则说,蕴纯阳身,含纯阳气,心无杂念,则法一日千里。 一日千里的说法,我觉得夸张了。 我并非怪人,只是现在肩头重担,无心去多想其他。 目前和椛萤两人间的状态就很好,等理顺一切事宜,两人自然会结婚生子。 到那时候,要不要这纯阳气,都没有关系了。 是夜,我又掌握了一点儿四规真法中的内容,椛萤想要去外边儿吃点儿烤串儿。 隔三岔五,椛萤总会这样,她意思是,如果我太执迷一件事物,容易走火入魔,得进得去,又出得来,才是上上解。 我们去的一直是先前打探过消息那烧烤摊。 时间长了,和老板都熟悉了。 之前老板还总问我,跟着我的另一个小姑娘去哪儿了? 我随口搪塞理由,说那是我妹妹,回家了。 老板眼神才一度正常许多,还说我和椛萤郎才女貌的,年轻人倒也喜欢安静,还能在镇上住那么久。 到了烧烤摊,椛萤雀跃地去拿菜,我静坐在位置上。 忽地,面前又坐下一人,他大大条条的,胳膊肘还放在了桌面上。 “有人了。”我说了句。 那人点点头,语速极快,说:“哥,我瞧见有人了,我就是找你的。” 第480章 牛刀小试 我目光落在他身上,他生的一副四四方方的脸,不过不同于我寻常见到的国字脸,要窄小的多。 眉毛修剪得像是小刀一般锋利,眼睛也炯炯有神。 只不过,他脸上有一丝慌乱,语气中也有。 我和他对视,他虽笑,但很勉强。 “我不认识你。”我摇摇头。 “呃……哥我认识你,一个月前,你在这摊儿上吃了串儿,还在那边和一个道士哥说过话。”那人飞速说道,同时指了指一个方向。 我若有所思,那时候我们刚来小镇,出来打探消息,恰好那晚就碰到了柳自愈。 微眯着眼,我神态稍稍沉了下来。 本以为小镇安全,安静,没想到,居然一直被人盯着?我和椛萤都没发现? “是这样的……有天晚上我们出来拍东西,那道士哥把我下边儿几个兄弟肋骨打折了,按道理呢,他这算故意伤人了,要判的,我们就没报警,让他象征性给了点儿医药费。” “之后呢,我就一直偷偷跟着那道士哥,一直到见到您二位碰面,之后道士哥去了赤鬼村附近,消失了,然后您也去了。” “哦对对,我叫李通,做自媒体的。” 说着,李通递给我一张名片。 我并没有伸手接。 这时椛萤回来了,她稍显的疑惑,却没有多言,坐在了另一侧。 “呃……嫂子好,嫂子好……”李通又将名片递给椛萤。 至此我才看明白,这李通就是烧烤老板说过的,穿着直播,让人假扮僵尸去追的人。 他倒是真的运气不好,遇到了不怎么讲道理的柳自愈。 一个普通人,怪不得我和椛萤没发现他的注视。 椛萤接过了名片,轻声说了句:“我们对你做的事情没兴趣。” 李通尴尬笑了笑,说:“不,不是那回事儿,我们就是混口饭吃,博个噱头,那天之后,我都不敢在大马路上拍素材了,下边儿的兄弟去坟地里拍,都怕突然蹦出来个真道士。” 椛萤噗嗤一笑。 我面色不变,静等着李通继续说。 他肯定不是上来搭个讪那么简单。 忽地,老龚出现在了李通肩头上。 鬼并不是任谁都能瞧见,因此,老龚在龇牙咧嘴,给李通耳朵吹气儿,他并没有瞧见什么异样,只是搓了搓耳朵。 “其实吧,我本来想着,不打不相识嘛,卖给了那道士哥人情,回头请他拍一小段儿,念个咒,热度就上来了。” “可没想到,那天先瞧见您们狼狈出来,再之后,瞧见道士哥从另一个方向走了,他们更惨……赤鬼村那地方,传闻太多了……呃,我今天找您的主要意思,是我们遇到了点儿麻烦,镇外有个烂尾的工地,对,以前说修大学城的,之后开发商跑了,前几天进去拍素材,结果一个朋友失踪了。” “我报了警,人又好端端在家里,一到晚上,就找不见,我寻摸着不太对劲,去工地看了看,结果他一直在砸地,榔头咣咣锤,虎口都给砸裂了,还没等我过去看,他就舞着榔头来追我,妈哟,还好我平时健身,跑得快,不然就废了。” 我这才明白了李通的意图。 “嗐……”老龚翻了翻白眼,还吹了一下嘴皮子,嘟囔一句:“尽耽搁事儿,爷,甭管了,咱吃吃喝喝,回家躺着。” 李通眼巴巴地看着我,恳求的意味太过明显。 椛萤同样看了我一眼,微微点了点头。 她这意思,显而易见,是可以去看看。 我想法和她不谋而合。 这一个月,东西是学了不少,可对于实力的认知,还处于未知阶段。 我甚至都想过,要不要去鬼林子里头练练手,这李通就像是瞌睡了送枕头,自然而然的上了门。 “那工地以前出过什么事?”我开口便直入正题。 李通脸色先是一喜,随后才茫然摇摇头,说:“没出事儿啊?” 这时老板端上来了烤好的串儿,他瞅了李通一眼,又看看我们,今天倒是没搭话,继续招呼别的客人了。 我若有所思,然后说:“椛萤,你和老龚吃完东西就回去了,我跟去看看。” 椛萤一愣,显然没反应过来。 随后她才明白的点点头。 “老龚?你们还有朋友吗?”李通疑惑四看一眼。 “你爷爷在这儿呢!”老龚冲着李通耳朵咆哮了一嗓子。 “嘶……这都什么气候了,还有蚊子……”李通啪的一巴掌拍在自己耳朵上。 我皱了皱眉,老龚这才从李通肩头下来。 同时我解开腰间夜壶,拿给了椛萤。 李通还多看了夜壶一眼,依旧瞧不见老龚。 老龚唉声叹气,说爷去发善心了,钱都不谈,不谈钱办事儿,是要倒霉的。 我稍稍微眯眼。 其实,我本来想要利用范桀来了解常识,只是范桀的表现有很大的问题,不适合长时间留在身边。 老龚无形中这句话,反倒是让我明白了一两点规矩。 “对了哥,您怎么称呼?我车就在那边儿。”李通赶紧做了个请的动作。 我一边起身,一边看向李通所说的方向,随口说了句:“你出多少酬金?” 李通愣了一瞬,显得茫然。 “道士……也收钱的吗?” 老龚脑袋提溜转了一圈儿,脸上露出喜悦和兴奋。 我面不改色。 随后,李通咬咬牙,比了一个三的手势。 其实,我不在意钱给多少,这规矩按照老龚说的做了就行。 离开烧烤摊,上了李通的车,他便驱车朝着镇外方向驶去。 不带椛萤和老龚,是为了确保没有外力因素,一个人校验一下自身实力。 甚至四规明镜我都没有随身携带,前段时间就让椛萤带在身上了。 这小镇很安全,不用那么多担心。 李通所说的烂尾工地,并不在镇外,车开了得有七八分钟,相距有几公里,处于一条快速公路的右侧。 沿途李通还和我解释,要是这工地修好了,他们镇上是能好好发展起来的。 我并没有搭话。 车停在了一处工地大门,常年没有施工,门前就如同正常工地一样,长满了杂草。 空气中的气息很正常,阴气并不重。 当初到靳阳,接触的第一个凶狱就是烂尾楼,这工地对比差远了。 朱红色的大铁门,锈迹斑驳,铁门上开了个小门,锁头被撬开了。 此刻李通显得胆颤心惊,小心翼翼地示意我进去。 第481章 女尸 进了小门,入目所视便是空空荡荡的工地,有价值的设施设备全都被带走了。 哐当,哐当,沉闷的声响不停传来。 远处是一个圆形的楼房建筑,没有封顶,只有一个初步的框架。 没有灯光,可月光映射下,能瞧见那建筑外边儿,有个瘦高瘦高的人影子,手中挥动着某样物事,狠狠砸在地面!咣当声便由此而来。 李通吞咽了口唾沫,没敢吭声,躲在我身后。 我直接朝着那人影子走去。 几分钟后,距离那人影只有二十来米,能看清的更多。 他握紧榔头的手,鲜血淋漓,整张脸显得很痛苦,煎熬。 地面并非工地正常地面,更像是外边儿多了一大块水泥,此刻,水泥被砸开了一个很大的洞。 饶是我们靠近,他都没有停顿下来手中动作,疯狂的抡起榔头,狠狠砸下去! “滚!” “滚啊!” “再来烦人,我敲烂你脑壳!”尖厉的话音充满怨毒,分明是个女人的。 李通腿都快软了,显得分外不安。 “他叫唐陆……” “滚!听到没有!”唐陆还在疯狂的轮动榔头,依旧没有看我们。 李通瞧不见一些东西,我却能清晰看见,他身上有个若隐若现的影子,时而瞧不见,时而出现一些轮廓。 那影子,就是个女人! 一个披头散发,衣着极度单薄的女人。 头脸的部位上,那女人轮廓出现的最多,腰身位置最贴合。 我稍稍抬手,做了个下压的动作,是示意李通站在原地不动,然后我径直朝着唐陆走去。 只剩下五米的时候,唐陆猛地抬起头来,他整张脸显得分外狰狞,猛地扬起榔头,朝着我冲了过来! 他这举动分外突然,速度也格外快! 我没有闪躲,快速侧身,榔头狠狠砸在地上,溅起不少泥土碎石,我左手同时一道拷鬼符拍了出去,打在了那唐陆腰间。 一声尖锐的惨叫,唐陆身上被打出一个影子。 那影子就是个衣衫破损,头发散乱的女人。 她怨毒尖叫着朝着我扑来,结果刚两步,她就忽然转变了方向,朝着远处的李通冲去! 此刻,李通还站在原地咽唾沫,压根不知道危险临近。 唐陆口吐白沫,倒在地上。 我并没有追向那女人,反倒是蹲身在唐陆身边,手快速摸过他腰间。 顿感觉到一股冰凉的气息入掌,快速将那东西拿了出来,是一柄造型精致的银梳子。 只不过梳子表面隐隐发黑,流淌着阴气。 再一张拷鬼符打在梳子表面,一声尖厉的惨叫传来。 那女人在扑到李通前一瞬时,崩溃成了灰雾散去…… 一时间,周围的一切变得安静下来。 风吹动地面的荒草,都发出了轻微的簌簌声。 我再看了一眼手中的银梳子,便往近处的水泥坑走去。 说真的,单凭一个正常人的力道,把水泥砸出那么大一个坑洞,几乎是不可能的,全凭鬼上身,让人的力气更大,更凶。 李通仓皇跑到近前,他先蹲在地上,拍了拍唐陆的脸,又不安地走到我身边儿。 “他是鬼上身了,本身鬼上身到白天会消失,可他身上有这个东西,才导致一到天黑就继续被鬼上身,这叫寄身之物。”我抬起来银梳子,淡淡解释一句。 李通吞咽了一口唾沫,喃喃道:“纯银的?对对,他那天还说自己运气好,谁捡到算谁的呢……不过,这是在工地外边儿马路上捡到的啊……我没想到和这里边儿有问题。” 我沉默片刻,回答:“谁说一定要在闹鬼的地方,才能捡到闹鬼的物件?很多时候,鬼为了上身人,就会下饵,病鬼不会在他生病的房子周围动手脚,却会在很远的地方丢下钱,让人沾染他身上的病,水鬼会在岸边下套,让人接近水面。车祸死的鬼,也不只是在马路上拉人脚脖子,更有可能忽然上身司机,让司机把替死鬼撞死。” 李通:“……” “那……鬼在这里边儿?”他不安地问。 我不再回答他,目光全部落在了水泥坑中。 一个黝黑的洞,处于坑底,下方是中空的,一股幽冷的气儿不停往外边吹。 怪不得先前我们接近,那女人都要继续砸坑,是因为这里都砸开了。 只是洞不够大,只有脑袋大小,不足以看清楚下边儿有什么。 将银梳子收入兜里,我捡起来地上的长柄榔头,深呼吸,猛地扬起手来,狠狠砸将下去! 哐当一声闷响,虎口传来一股反震力,我很好地调节肢体动作,泄去力道,复而又借力一榔头砸下去! 李通踉跄后退好几步,被吓得傻眼一样,又朝着来处狂奔。 我没搭理他,继续开始砸水泥坑。 很快李通又跑回来,只咽唾沫地看着我。 那黑漆漆的洞开始扩大,视线逐渐清晰了起来。 一个圆滚滚的物事,出现在我眼中。 水泥下方的空隙不多,那圆滚滚的物事,裹着一层特殊的布,从形状上看去,像是人的头。 再看这水泥,其实本身就不该出现在这里,像是那东西被埋在下边儿,又用水泥遮掩耳目。 我扔下手中榔头,跳进坑里,双腿踩在两侧,探手入内,握住了那圆滚滚的物事。 触感冰凉,还有种麻麻的感觉。 眼皮微跳一下,我用力往上一拽,便拔出来了一个长圆柱的东西! 布将其裹得很好,十几厘米就有一圈绳子,将布缠紧。 李通直咽唾沫,呆呆地看着我。 我深呼吸,用力将那东西往旁侧一甩,它便咣当一声落在旁侧地上。 跳上水泥坑,快速拆开了绳子,将那东西打开。 入目所视的,赫然是一张死气沉沉的女人脸,只不过她眼珠子瞪得极大,嘴巴也是张开的,是死不瞑目。 尤其是她脖子上,有一圈深深的勒痕。 一眼看上去,像是死于窒息。 砰的一声闷响,是李通腿软,一下子瘫坐在地。 随后他破音的一声尖叫,偌大个男人,像是被吓得崩溃。 我皱了皱眉,倒不是因为其它,这事情有些过于简单了,让我觉得白跑了一趟。 第482章 赚钱的事情做不做? 身边的灰气似要凝聚,又无法凝聚起来。 是因为我将银梳子封住了。 寄身之物被符影响,被打散的鬼自难凝聚,时间长了,一样会成游魂。 “没有事情了,把你朋友搀扶起来,去医院看看手。” “至于这里,可以报警。”我看了一眼李通。 李通惊惶无比的脸色,稍稍镇定了一瞬。 “报……报警?”他显得错愕。 “有问题么?”我反问。 其实,此前我一身下九流的本事,遇到尸体,其实同警察打交道的次数很少,除了非必要不可,基本上不会打交道。 学了道术后,明白了一个点,道士秉承的东西和下九流是不一样的。 下九流是挣扎过活,是保重自身,而道士的传承中,时不时就会提到一句公义。 当然,明镜真人有没有好好学我不知道,我可以肯定,至少在某些层面上,丝焉,张轨,韩鲊子,韩趋,都有公义在心中。 尤其是韩趋更甚。 至于韩鲊子,他这辈子或许都没问题,唯一的问题,就是不甘心韩趋的死,以至于他做出了一些有悖天理伦常的事儿。 这女尸被埋在这水泥中,必然是被人所害。 我不解决则罢了,若是毁尸灭迹,事情是干净了,良心上却会过意不去。 而不解决的话,女尸抛在这里,一样对我有影响,麻烦还是会找上我和李通。 当然,想归想,我没和李通解释这么多。 “没……没什么大问题……就是……多少有点儿晦气,还得被……” 李通还没说完,忽地,那女尸猛地挺直了身体! “我操!”李通猛地瞪大眼珠子,腿又是一软,一屁股坐在地上! 我瞳孔紧缩。 哗啦一声碎响,是裹着女尸的布碎了。 淡淡的黑色绒毛,一点点浮现在她的脸皮上,她死不瞑目的眼珠子,同样变成了黢黑。 旁边儿四散的灰气,迅速凝成了一个女人。 破烂的衣裳,伤痕累累的身体,她睁大了眼珠子瞪着我,不过,却显得惊惧万状,并不敢靠近。 再下一秒,她钻进了尸体里头! 尸体往前迈出一步,碎掉的布裹,碎烂更多,她身体僵硬地往前走去。 我呼吸稍显地急促起来,往兜里一摸,本来里边儿应该有个银梳子,却空空荡荡不见了,只是摸出来一张黑漆漆的符。 眼中稍有精芒闪过,本身闹鬼后,尸体就不会诈尸,鬼被我封了寄身之物,尸体还诈尸了,那就说明一点。 她怨气难平,恨意滔天。 冤有头,债有主,让她找出杀她的人,这件事情,反倒是做得更好。 道士替天行道,和下九流敛财不同,会获得无形之中的福缘。 “带你朋友回家。”我沉声和李通说了句,便快速跟上那女尸。 她肢体分外僵硬,活尸更灵动,这种完全僵化的死尸,就像是木偶一样,很迟钝。 等到走出工地大门,走过路灯,她身上灰气不停地萦绕着,浮现着一层淡淡的灰影,那灰影也是她的模样,逐渐形成了实质,她的模样变了。 倒不是说长相有变化,是外表看上去,不再是头发枯燥,不再是衣衫褴褛,而是干净光鲜。 一身连衣裙,两腿纤长,裹着细腻的白袜子,头发微卷,搭在肩头。 白色的肌底,脸颊微红,似是醉了,沾着酒气。 看上去,她年纪不大,至多二十岁出头。 鬼,寻常人不可见,除非鬼让其见。 尸,又过于恐怖。 眼前这女人,这怪异的状态,是少见的尸鬼。 即使尸,又是鬼。 路灯下,她忽地停下脚步,扭头,直愣愣的看着我。 几秒钟后,她再度迈步往前走去,僵硬的肢体,隐约都变得活泛起来。 我继续跟上她往前走! 方向是回镇的,几分钟的车程,走了得有半小时左右。 我余光一直能瞧见,后边儿一辆车跟着,是李通的车,他不敢开的太快。 一直等进了镇上,那女人走进了一条小路,我跟了过去,李通的车才没办法跟上我们。 小巷潮湿阴暗,也没有路灯,女人走的很快。 一直从小巷钻出去了,才到了一排干净的镇路上,两侧都是小二楼,门面房多是关着。 这里应该是镇深处了,这一个月我也没来过这里。 女人停在了一处门面房前头,卷帘门上开了个小门,两侧的墙面,瓷砖都显得发灰。 她再度回过头,怔怔看了我一眼。 嘴巴稍稍微颤一下,耳边是哀怨的话音,她在说,冤有头,债有主。 我默不作声,也没有用什么手段。 她再度回过头,轻轻一推手,门就开了,本来这种铁皮门应该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却丝滑得一点儿响动都没出来。 女人迈着步,缓缓走了进去。 我同样跟着。 她这是回家了? 报仇之前,先回家看看? 一楼是没有开灯的,不过门透进来的光,能瞧见深处还有一道槅门。 那道门闭合着,下边儿门缝透出来了光,里边有人。 划拳的声音很大,似是几个男人在推杯换盏,喝到酣畅淋漓。 “勋哥儿,先前那妹子,不得劲儿啊,你什么时候再骗个回来?” “对对对!再教教哥几个,怎么搞能空手套白狼?” 另一个悠哉游哉的声音响起:“空手套白狼,想多了吧?甜言蜜语多一点,钱砸得狠一点儿,不一下子就上手了?再给她明说了,有赚钱的事情,问她做不做。” “只要玩儿得开,那肯定做的。” “你们那天太狠了,还好她用的是别的手机,没用自己的,又是假期,没人晓得她来了这里,我估计,再过上一段时间,就得有人发现人失踪了,妈的,让你们享福,尽给老子添乱。” 那悠哉游哉的话音,变得愤然许多。 另外几个声音一下子谄媚起来,一人一句恭维的话,那愤然声,又变得得意洋洋起来。 “不过问题不大,干了那些事儿,妹子也要脸的,自己做什么都小心得很,坐车都是野出租,没人晓得她来找我了。” “你们就消停消停吧,我可是不敢带人回来了,那都是摇钱树,你们把我树根都给晃断了。” 忽然间,空气变得阴冷了下来。 槅门前头那女人,身体不停地战栗着,若有若无的细细哭声响在人脑子里一般,让人身上不停得起鸡皮疙瘩,胸腔闷堵。 她白里透红的脸颊上,浮现出了黑色绒毛,很快,竟成了血色的! 那血色附着在皮肤上,更显一种异样的阴冷。 “嗐,勋哥儿,憋久了,我不行了,我出去找个按摩店。” 槅门忽地一下被打开。 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纹着花臂,一副酒气熏天的样子。 他愣住,杵在门前。 下一秒,他还用力揉了揉眼睛。 第483章 冤有头债有主 “肖雨?”那男人语气茫然。 “肖雨个屁啊,你喝多了,脑子被门挤了?人都埋了,还念念不忘呢。”讥笑的声音从后方传来,并不带恶意,只是调侃。 女人双手猛地往下一垂,微微后倾,身体又往前倾斜,发出了一声刺耳尖叫! 那男人的酔脸,瞬间清醒过来,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肖雨……鬼啊!”他一声惨叫,就要从侧面猛冲跑。 那女人陡然往侧面一抓,直接就抓住了那男人的肩膀,少说一百七八的大块头,就像是个破麻袋似的,重重被甩在墙上。 沉闷的声响中,带着难听的咯吱声,大抵是骨头断了。 好几个身影齐刷刷出现在槅门口子上,全探头出来看,下一秒,他们都惊恐万状。 那女人,也就是肖雨,一声刺耳尖叫,直接扑向门内! 她双手猛地前送而出,本身她手指甲是正常的发黄,这顷刻间,同样成了一片血色,甚至还变长,变尖锐! 这架势,非得将里边儿的人穿了膛不可! 我眉头一皱,冤有头,债有主,却不能从她身上闹出人命,否则的话,这件事情就很难善了。 还有一点,她死于被人残害,正正常常过了界,下辈子肯定有所弥补,若是她杀人太多,过了阴冥,也得入狱遭受折磨。 惨叫声再度传来,已然是肖雨的手扎穿了其中一男人的右胸,右边儿是肺,不至于直接要命。 我不再犹豫,踏前一步,沉声喝道:“元君存敕,速现真形,稍有拒逆,四明斩首!“喼准东狱泰山天齐,催起皇门康太保速至!” 肖雨身体猛地一颤,头脸上血色的绒毛根根竖立! 我同样感受到胸腔一闷,无形中,身体好似一阵震颤,却被一股滚烫的热流给压住。 以往,血怨厉鬼就是我的极限了,甚至凶狠的血怨厉鬼,我只能望而却步,尤其是诈尸后的血煞,更不是对手。 此刻,却有了极为明显的变化和长进。 肖雨的身体,忽地重重往后倒下。 原地还有一个肖雨,只不过是披头散发,衣衫褴褛,被折磨得不似人样的她。 这道咒法的作用,就是现形! 肖雨的原形就是鬼,尸身是因为怨气过重而诈尸,这咒法让她从尸鬼的状态中脱离了出来。 撞墙上那壮汉,艰难的想要往屋外爬,被戳穿了右胸的男人,趴在地上,往屋里头爬。 其余几人似是跑上了楼梯,咚咚咚的声响不断。 肖雨战栗不断,她怨毒无比地瞪着我,尖声道:“冤有头,债有主!一样!你们都一样!恶毒的死男人!” 她猛然朝着我扑来! “不能杀人,对,冤有头债有主,不过,死人归阴冥,活人归阳间,你有很多种方式让他们付出代价,但你若是杀人,你就没了来世。” “我可以超度你,今生虽遭罪,来世自有补偿。” 我双手垂在身侧,并未继续出手。 “他们要跑了。”话音未顿,我轻声又道。 肖雨的鬼魂,陡然停在我面前一瞬。 而后,她身上炸开一团血雾,仰头,她直接往上一钻,直接穿过了楼板墙。 恐惧的惨叫声炸响,不停的喊着有鬼! 另一阵惊恐的目光落在我身上,是一个正在地上蠕动的壮汉,他嘴巴都在往外冒血,内伤不轻。 他已经蠕动至我另一侧,快要能爬出门了。 就在这时,地上的女尸直挺挺立了起来。 光是死尸,其实没有多大意识,只有单纯怨念,她肢体僵硬的走到那壮汉身前,双手扬起,绷直,尖锐的指甲狠狠往下戳去! 我手在腰间一抹,便是一张符纸入掌心,一甩手,黄符射出,贴在了女尸后心。 她僵硬得一动不动。 这是一张定尸符,没什么咒法可言,这一月以来,像是拷鬼符,定尸符,甚至镇宅符,我都画出来很多留在身上。当然,我学了十余道符,远不只是这点儿本事。 符纸微微有所卷曲,真要镇血煞,我实力依旧稍有欠缺,不过这种程度,我已经有很多办法可以毁了尸体了。 “谢……谢谢……” 那壮汉哆嗦地说道,加快速度往外爬。 我冷眼撇过他。 之所以制止女尸,是因为她的怨气太直接,会杀了人。 反倒是肖雨的魂魄能听话一些。 “谢我做什么?只是你应该换个地方去赎罪。” 抬腿,我重重一脚踹在他下巴上,他又是一声惨叫,朝着屋内滚了好几个圈儿。 我不再停顿,退出了这一楼。 余光瞟了一眼这里的门牌号,顺手打了个报警电话,说瞧见有人喝醉了打架斗殴,还瞧见了有尸体,那边儿的接线员分外警惕,问清了我地址。 我退得更远了,找了一处隐蔽的地方藏身。 这期间,这里的响动已经让周围很多住户开了灯,探头出来看,甚至还有人出了门张望。 镇上不大,也就几分钟的时间,刺耳的警笛声自远而近,红蓝相间的闪灯,让幽静阴霾的夜晚,多了几分燥热。 警戒线,警察,全部涌入了一楼。 几分钟的时间,好几个人被押了出来,那几人长相模样不一,当中一个痞帅痞帅的人,大抵就是这群人的头儿,勋哥儿了。 他不停地挣扎着,声音尖锐,喊着我杀了人! 那并非他先前悠哉的声调,夹杂着女声,分明是被鬼上身了! 不过,普通人明显看不出来这些。 其余几人要么脸破了,要么胸口很重的抓伤,甚至还有一人是被抬着出来的,他两腿间一片血红,整个人都险些昏死过去。 “鬼……有鬼啊……还有个男鬼……快抓鬼!” 颤巍巍喊话的,就是先前撞墙上,又被我踹了一脚的壮汉。 看热闹的人群越来越多,周围都挤得乌泱泱的。 我慢慢往后退,完全退出了这条居民街,朝着住处的方向走去。 等我回到住处的院子时,椛萤还在门口张望着。 门槛上摆着一夜壶,老龚脑袋无聊地转着圈儿。 见到我,椛萤脸上就多出喜悦,并松了口气。 “小事,问题不大。” 没等椛萤问,我便简明扼要地将今晚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椛萤的脸色却不好看,一阵阵发白。 老龚转圈儿停了下来,眼珠子都放光。 “爷……你说女鬼?女尸?” “哪条街呢?我过去帮个忙,哎唷,女孩子家家,遭了这么大的孽,说不清楚的哇!” 我皱眉,人死了,还说清楚什么?警察介入了,自然会调查清楚事情。 我还没来得及否老龚,他从夜壶上一跃而起,嘴巴都快淌下来哈喇子了,就要朝着我肩膀落来。 陡然往右一步,躲开了一脸猥琐的老龚,他咣当一声落在地上,又要朝着我肩膀上跳。 我不得已,只能说了地址。 老龚脑袋一蹦一蹦,朝着一个方向狂奔。 椛萤脸色还是没好看起来。 我收回视线,微叹一声,说:“世上厄难千千万万,若事事去感同身受,你会很痛苦。每个人能做的事情不同,也不多,至少这件事情得到了解决,而并非她深埋在水泥地下。” 椛萤勉强笑了笑,嗯了一声。 “累了一夜,你睡吧,我也过去看看。” 椛萤还是迈步,往老龚离开的方向走去。 我并没有追上去,也并没有去劝说了。 人的性格各有不同,椛萤总归还是感性。 休息了一夜,次日我醒来的时候,天色大亮。 和往常一样,我照旧去院内看书,院子的桌上已经摆着豆浆油条的早点,夜壶在地上放着。 椛萤房门紧闭。 以往早上我看书,椛萤会在旁边折竹编,显然,她回来得太晚,还在休息。 刚拿起吃的,我正准备一边看一边吃。 笃笃笃的敲门声却响了起来,我抬起头,便瞧见院子门缝处,好像还有一双眼睛在偷看。 第484章 谁越了线 若是以往,我会觉得很警觉,这小镇上却没那么多危险。 起身过去开门,门口站着的是李通。 他满脸的踌躇紧张,看我的眼神还有一些难以理解。 “道长。”他抬手,递出来一个红封。 我接过来后,并不在意里边儿是多少钱。 李通稍稍镇定了一点儿,吞咽了一口唾沫道:“您太生猛了……是怎么做到的?” 我稍一怔,问:“什么?” “就是昨晚啊……您不是跟着那个鬼东西走了……然后警察还抓了好几个人吗?我的个妈呀,全镇人都听到动静过去看热闹了,我没瞧见您在那里。”李通又道。 我嗯了一声。 后续的事情,我其实没多大兴趣了,正准备关门送客。 李通似是说得兴奋了,还在喋喋不休。 多听了两句,我眉头就一阵紧皱起来,有种说不出的闷堵感。 其实昨晚还好,就事论事,一件龌龊事情,害死无辜的人很正常,我早些年学九流术,送过很多这样的死人。 可根据李通所说,昨晚上警察在抓人的时候,本来那个叫做王勋的人,只是疯了一样,喊着自己杀了人,忽地一下,他又清醒了,讲了一大堆事儿。 包括他们这群人聚集在一起,不光是喝酒,还有抽东西。 还有前几天,他骗回来一个叫做肖雨的女大学生,大家一起玩儿,结果上头了,人给折磨得猝死了,就被人埋在了烂尾工地的一处水坑里,又一群人封上水泥,觉得神不知鬼不觉。 不止是这些,他还交代了,自己平时做的事儿,就是诱骗一些女大学生,专门找那种爱玩儿,拜金的,甚至还找家庭条件不好的,先糖衣炮弹一通上,给他们高消费,等成了习惯,再诱导她们接客人。 这样的女孩子,他骗了得有十几个。 有人将他们这种人手下的资源拧在一起,生意就做得很大。 话音至此,李通顿了顿,由衷敬佩道:“道长,我都不知道你怎么搞的,居然让他说那么多,我网上看了,道士有真心咒?你是不是用了那玩意儿?” “这下子好了,怕是市里头都要拉起好大一张网啊,得抓不少人。” “哎,旱的旱死,涝的涝死,你说,王勋那小子,一张痞气脸,咋就那么多人看得上?” “说完了的话,你可以走了。”我稍稍吁了口气,道。 “这……”李通欲言又止,他张望了一眼院内,说:“道长,你就不考虑,弘扬一下道法?这可是国学,借着这件事情,有热度啊,您随便说两句,我拍……” “啪!”我直接关了门。 东西吃得没多大滋味儿,几口就饱了,看书,一时半会儿也没看进去。 片面的事情,变成了覆盖性,范围性的一件事儿,就让我心里不太是滋味儿。 椛萤不知道什么时候从房间出来了,站在我身后,双手轻轻搭在我太阳穴上,温柔地揉捏。 显而易见,李通的话,她听见了。 “我没睡,有点儿睡不着。” “不过我也想通了,你说的是对的,我们改变不了大多数,只能遇到了,做一些,不是么?” “我都没想过把昨晚的细节告诉你,没想到,他会来,会说。”椛萤的语气,比昨晚要想通的多了。” “没事。”我伸手,握住了椛萤的手掌。 两人安静了许久许久,我才抛开了脑子里的杂念。 两人心照不宣地不再提这件事。 我继续看我的书,学我的符。 椛萤则一直在我身边儿叠竹编。 生活好似恢复了过去一个月来的幽静。 只不过,多了一点点调剂,就是那个李通,基本上隔三岔五就来一遭。 不提让我和他拍视频的事儿了,老是来送特产,从旁侧击地问一些关于道士方面的事儿。 我倒没有闭门谢客,因为我发现,多接触人不是坏事,反倒是会让心境变得更平和。 肖雨那件事情,李通还和我说了后续,是他通过关系,打听出来的。 王勋不承认自己说过那些东西,讲是自己喝多了,胡说八道的,臆想用那种事情发财。 不过,警方通过他那天所言,再加上对其余人的盘问,成功拉出来了一张网,抓了不少人,这事儿就铁证如山。 估摸着,数罪并罚,王勋的死刑跑不掉,其它人,要么是死缓,要么就是无期。 还有,这案子明面上看,一切都没多大问题,实际上,警方自己晓得很多疑点,包括腐烂程度那么高的尸体,怎么跑到王勋家里的,王勋他们明明交代埋了尸。 得亏镇上监控少,那烂尾工地更早就不通电了,没留下什么视频证据。 李通还告诉我,最近镇上还来了些人,不知道在找些什么,总归感觉那些人的气息不太好。 我和椛萤警惕了这个细节,好几天时间不出门。 却没想到,李通也好几天都不来了。 大约第四天的时候,晚上我回了房间,都准备休息了,却听到门笃笃被敲响。 出房间,去开了院门,门口正杵着李通。 只不过,一眼我就瞧出来了不对劲。 李通的肤色很是暗惨,双眼虽睁大,但眼神没神采,像是经历过莫大折磨,而他胸膛安静的没有丝毫起伏…… 这哪儿还是活人,分明成了死人…… 院内桌上,老龚的脑袋钻出夜壶,显得分外警觉。 放进房间的椛萤也出来了,她匆匆走到我身边,盯着李通。 “嘶……”李通艰难的扭了扭脖子,他哭丧着脸。 以往,李通来说话搭话,都是一副阳光开朗大男孩的模样。 此刻,却显得格外痛苦,绝望,死寂…… 不,他本身死了,这会儿就像是魂魄被拘禁在身体里,那种死寂就是自然出现的。 “有……有人在找……你……走……你快……” 李通一句话没说完,他忽地双眼变得木然起来。 “哼。” 没有情绪的冷哼声从李通口中喷出。 他胸膛悄无声息出现了一张符,那符紧紧附着在他胸口,符文似是一张鬼脸。 “一个普通人,嘴巴也够硬的,非得杀了,折磨了,放出来,才肯自己来找你。” “不过,我算是找到你了!”李通的话音很冷漠,还带着一丝丝兴师问罪般的态度! 现在的“李通”,分明不再是他,而是被那符纸控制。 我能隐约看出来,符纸上有一缕魂,阴气极重。 他说,李通嘴巴够硬? 杀了,折磨了,还是放出来之后,李通才来找我? 这番话不是太明白,但稍加组合分析,就能知道,李通并非出卖了我,他是来报信的。 死了都来报信! 只是他不知道,自己的身体被动了手脚而已! 我不理解,自己好端端的在镇上待着,可以说完全没招惹非普通人的人。 怎么就会有人来找上我?甚至还先找上李通,并杀了他? 虽说我没觉得李通和我有多大的友谊,只是这段时间多来说话,多恭敬而已。 但他这副惨样,还有先前报信的那态度,让我心里头涌上来的是一股难掩的怒气。 “不管你是谁,你杀普通人,越线了!” 我哑声开口,一字一句说道,抑制不住心头奔涌的杀机。 “越线?呵呵,谁越了线?” “你的手,伸得太长了!”冷冽话音从李通口中传出。 下一瞬,他猛地转过身,朝着一个方向狂奔! 我拔腿就要追上去,椛萤却一把抓住了我的肩头。 “肯定有诈……”她脱口而出:“对方来者不善,还不知道其来头,我们不能冒失。” 第485章 大水冲了龙王庙? 我不得不否认,椛萤说得不错。 对方是来者不善。 是肯定有诈! 是来者不明! 可李通的死,未免死得太无辜。 道士学法,学的是一口气。 这接近两个月的时间,我越来越能理解,胸口那一股气的作用。 不同于我学九流术,有的东西要藏着掖着,要躲在阴暗背地里。 就像是先前那件事情,九流术的解决方法,就是把那群人全活埋了,而并非是让警察来插手。 要是不管李通,今天是安全了,甚至换个地方,又能像是之前一样,安安静静学法。 只是,那口气就被破了,心境亦然会遭到破坏。 我想到这里时,忽地灵光一点,醍醐灌顶般明白了些许东西。 我真没得罪什么人吗? 肖雨和王勋的事儿,牵出来了一张网,那张网后边儿的利益关系呢? 灰产之下,必然有利益相关的人。 若是正常收网,可能那些人不会管,这件事情本身却充满了太多不合逻辑,自然会被人盯上! “不一样,不能不管。我过去看看,你和老龚留在这里。” “放一只荻鼠追他,我跟上去。” 我思绪落定,语速极快。 “这……”椛萤咬了咬唇,她不再多言,双手掐诀,放出了一只荻鼠。 我立马跟上荻鼠,往前追去。 可没多久,椛萤就驱车跟了上来。 “有什么事儿,我在一边看着,你做你的,对方来者不善,咱们不能大意,万一阴沟里翻船呢?” “对对对!” 副驾驶摆着夜壶,老龚的脑袋在驾驶台上连连点头。 椛萤所说的确不错,我快速一把拉开车门,直接钻了进去,惯性下,车门又拉了回来。 车速陡然加快许多。 没多久,就有一道黑影钻上了车内。 差不多才到镇口上。 视线中,瞧见了李通奔跑的身影。 当然,此李通,非彼李通。 他猛地扭过头来,苍白的死人脸上,出现了一丝怒色。 椛萤用力摁了一下喇叭,老龚那一侧的窗户开了,他尖细的笑着,仿佛是嘲讽。 我脸色愈发沉,心头的杀意却越浓。 这会儿,我才明白了一点点监管道场存在的意义。 的确,普通人面前,有着超出寻常人能力的人,譬如九流,譬如先生,譬如一些旁门左道,杀伤力太大。 正常普通人被杀,根本就没有个结论,无人能报仇,好端端养大他的家庭,却要遭受厄难痛苦。 监管道场的拨乱反正,绝非自持实力,也并非没有意义。 相反,这件事情意义重大! 车速稍稍降低了一些,保持和“李通”的速度持平。 很快,到了一处废弃工地,李通的身体才直挺挺倒下,他胸口那张符哗啦一下飞起,越过工地大门,朝着里边儿飘去。 我一把推开车门,双手陡然一甩。 两张符簌地一下射出,直接打在那张符上! 一阵闷哼惨叫,从工地深处传来! 三张符在空中汹涌燃烧起来,一刹那,光线骤亮,下一瞬,符纸都成了焦黑碎屑,四散一地。 椛萤下了车,快速又拿出来夜壶,将老龚拴在腰间。 我一个箭步入了铁门下的小门。 远眺前方,便是眼熟的圆形烂尾楼房。 脚下速度极快,几分钟,就到了楼前头。 入目所视,外边儿站着三个人。 当头一人年纪不大,约莫三十岁出头,一副被酒色掏空身体的模样,黑眼圈浓郁,他嘴角还有一丝血,正在擦拭。其旁侧两人都约莫五十岁上下,那两人身着黑衣,身上阴煞气息很重,透着一股股杀意。 那年轻男人瞪大了眼睛,嘶声喊道:“杀了他!” 他根本没有道明来意,就直接要下杀手! 和我在靳阳遇到的很多人不同,完全没有要死于话多的兆头。 旁边两人踏前一步,呈现左右夹击的姿态。 怪异的一幕发生了。 其中一人,胸口鼓起来很大的一个包,钻出来了七八条极为狰狞的蜈蚣虫,朝着我袭来! 另一人,脑袋猛地从脖子上弹出,连带出来好大一副肠肠肚肚,面目狰狞地飞向我! 血腥气浓郁,还有一种阴厉冰冷感! 飞头那人的招式,让我一下子就想起来了鬼龛的罗壶! 当时张轨和我说过,罗壶用的是降头术。 至于那几条虫,我就看不出来门道了,虫也能成鬼? “断本少爷财路,给我死!” “我还要把你一双手练了!看他还能伸出来多长!” 那病态男人厉声喝道。 我后方,椛萤已经跟了上来,她脸色紧绷。 其实,这一切都在电光火石之间,我一声冷哼,双手猛地甩动。 至少八张符簌簌射出! 四张符打在了那带着肠肚的脑袋上,他痛苦尖啸地被逼退,落在了自己头顶,粗重的喘息,头脸上多了很多焦糊痕迹。 至于那几条蜈蚣,中了符后,居然没什么反应,还是朝着我飞速爬来。 那人胸口的鼓包,正在往外溢血,似是还要钻出一些东西。 深呼吸,定住神,我双手掐出诀法,沉声喝道:“雷公电母,速降神通,随我灭鬼,轰!轰!轰!轰!轰!” 咒法声中,我踏前数步,手猛地挥打而出! 焦糊的味道,骤然弥漫而起! 地上那几根蜈蚣虫,瞬间绷直,一阵阵细小的电弧闪过。 我心跳得分外快。 这道法,我第一次用,没想到直接就成了! 那胸口顶着鼓包的中年人大惊失色,而他那鼓包逐渐成了一张脸,一张极为阴厉,怨毒的女人脸。 另一个用降头术的中年人,同样忌惮无比。 “不是简单的道士!是外来地界的人!”他惊疑万状。 恰好这时,后方老龚发出兴奋的尖叫:“好!好!爷威猛无比,大杀四方!” “嗐哟,还有个娘们!莫伤了娘们!爷,咱不打女人!”不只是兴奋,老龚的话音还带着颤抖和激动。 “道士养鬼?” 那胸口鼓包的人,惊疑盯着我。 “少爷,大水冲了龙王庙,他是观里的人!?” 这话,他显然是对那年轻人在说了。 那年轻男人满眼阴毒,死死盯着我,脸上犹疑万状,更是无比忌惮。 这一下,那两人显然要偃旗息鼓,没有了继续动手的打算。 我眉头皱起。 却听不懂,什么叫做大水冲了龙王庙,什么叫做观里的人。 踏前一步,我双手猛地挥出。 两张镇宅符,簌的一下朝着那年轻人头顶上方的水泥横梁贴去! 虽说这楼烂了尾,但也算是楼。 镇宅符,就必然有用! “住手!”那年轻男人低声喝道,他话音未顿,又快速说:“是我冒失,此事,或有误会!” 符挥出去了,哪儿停得下来? 我更清楚他们是误会了,可我却没有什么误会,我不是他们认为的人,李通被害死了,却是实实在在。 两张镇宅符瞬间贴在了水泥横梁上。 血光乍现的瞬间,那两个中年人一声闷哼,两人齐齐跪地。 他们撑着要站起来的同时,我再度往前疾冲,直奔那年轻男人面门而去! 第486章 斩草除根 那两个中年人一个用降头术,自身就人不人,鬼不鬼,另一个直接就是拿身体养鬼,镇宅符对他们的克制就极大! 那年轻男人面露惊疑,额头上汗珠豆大一颗。 “我无意得罪天寿道场!可你先动我的盘子,此刻还咄咄逼人!” “我和你拼了!” 他情绪转变飞快,双手猛地拍拢于身前,发出一声刺耳尖叫。 肉眼可见,他两只手布满细密的绒毛,竟成了暗惨的青色。 诈尸? 不,不对……人还是正常的人,双臂不正常,是一部分尸变了? 那青色,给我一种强烈的忌惮,心悸到了极点! 猛然间,那年轻人也朝着我冲来! 脑中思绪飞速闪过,我驻足停下,冷眼看着他。 “鬼龛?”我语气没有那么冷硬了,稍稍缓和了一丝。 那年轻人冲势一停,脸上多了两分喜色。 也就一两秒钟的安静,他前探的手,成了抱拳。 “卢宥见过道长。” 此人,说变脸就变脸,看似情绪毛躁,事实上,对自己的控制力极强,还能侧面看出来一点,天寿道场对于鬼龛的意义重大。 我想起来当时被八个天寿道场的长老围攻,他们就想要抓走无头女,并成功将其收进了封魂锥里,还好地气将他们都杀了,此后的九长老同样死于地气。 他们对鬼极度渴望,果然是有缘由,就是先前那中年男人说的道士养鬼。 思绪间,我嗯了一声,算是作答。 卢宥更松了口气,脸上露出苦笑:“倒不知道我手下的普通人哪儿得罪了道长,非要道长将其连根拔出?” 我眼神稍稍一冷。 顿时,旁边用降头术那中年人哑声开口。 “少爷不是质问道长的意思,您别误会,只是我们错以为是遇到了其他同行使绊子,或者是遇到了别派道士。” “您能先摘掉头顶那符吗?”另一个胸口鼓包成女人头颅的中年人,显得分外痛苦,那张女人脸正在不停地冒着白气,一条蜈蚣,一条细蛇不停地在她脸上游走。 卢宥双手抱拳,身体弓得更多,似是因刚才的话而畏惧。 “那个女鬼,尸身同起尸,是少见的尸鬼,我本身想炼制一二,遂看看她仇怨来自何地,你那几个普通人手下,对我出言不逊,死得其所。”我淡淡说。 “是……他们该死……” “不知天寿道场来官窑市,是有何命令?需要晚辈带路么?还是将命令带回去即可?”卢宥再度开口。 “命令?”我若有所思,一边往前走,一边说:“回头你们带路吧,我在这镇上也厌倦了,本以为能再抓一鬼,让你们坏了心境。” 我走的方向,是镇宅符的方位。 卢宥没说话,只是更显得松了口气,另外两人艰难承受着符的压制,看我的眼神充满了急迫。 当我走到某处位置时,我忽地停下脚步。 这地方,往前一步能取符。 右侧,就是卢宥后腰,无论任何流派的人,后腰都极其脆弱,是罩门,重击之下亦然是死穴。 手从腰间一抚,我视线是看着水泥横梁,似是要用东西将符打下来。 下一秒,半尺长的铜剑入手,我狠狠一甩而出!铜剑所甩方位,赫然是卢宥所在! 月光下,铜芒乍现! 血光随之而来,惨叫声极大,像是刺穿耳膜! “少爷!”两个中年人惊惶大吼,他们从地上窜起,就要朝着卢宥扑去! 我骤然转身,面色不改,双手掐出诀法:“雷公电母,速降神通!随我灭鬼,轰轰轰轰轰!” 手决打出,两人身上电弧乍现,惨叫声不绝于耳。 砰砰两声,那两个中年人倒在地上,身上焦糊一片,更是奄奄一息。 远处,椛萤匆匆朝着我这边走来。 老龚先落了地,不停地哎哟。 他先到了一中年男人身边儿,那人斜倒着,胸口鼓包的女人脸,溃烂了一半,还在不停地崩溃着。 “废了……废了……没得用了……” “爷,咱说好了不打女人啊……” ”老龚,莫要胡闹。” 椛萤低声训斥。 老龚才抿着嘴,不吭声了,却一副我暴殄天物的模样,不停的叹着气。 他身上同样冒着滋滋白烟,是镇宅符在起作用。 不过是因为他强忍着。 下一秒,老龚才消失不见,进了夜壶…… 那年轻男人半个身子都被血染红,他同样瘫倒在地上,双臂想要抬起来,却怎么都抬不起来,其上的青色绒毛正在不停的消融,他后腰还剩半截没有没入进去的铜剑,微弱地闪着铜芒。 “你……你疯了……” “我……我父亲……是官窑副领首……不……你……你不是天寿道场……” 他眼眸变得分外虚弱,已经是强弩之末。 “折磨李通时,你可曾想过,自己会为此付出代价?”我语气淡然,冷漠。 领首,是地区鬼龛的核心领导人,副领首的职位相当高,杀这卢宥,是招惹了大麻烦。 不杀呢? 李通平白无故被害死了。 我又不是天寿道观的人,很快就会被发现,并且暴露,我更不可能和他们去官窑鬼龛。 他利用普通人行尽不法之事,疯狂敛财,害了不知道多少无辜女性。 无论哪一点,他都该死。 “放……放过我……你离开这里……远走高飞,我不会找你麻烦……我……” 这时,椛萤蹲身下来,她手直接按在了那半截半尺铜剑上,狠狠往里一推。 卢宥的双眼顿时成了死灰色。 地上那两个中年男人显得分外绝望,身上忽地钻出两道魂魄,就要逃遁! 镇宅符的作用,却让他们当场崩溃散去! “拿掉符。”椛萤语速果决。 我原地纵身一跃而起,摘掉了水泥横梁上的镇宅符。 那两团灰气迅速凝结起来,成了两道魂影,他们又要逃窜! 椛萤动作更快,手中掐出大量诀法,她脸上浮现着细密白色绒毛,影子变得极长。 簌簌黑影从她影子中钻出,是一只只黝黑荻鼠,快速跃起,扑向那两道魂影,撕扯吞噬! 惨叫声穿透云霄,他们的挣扎却极其无力。 很快就被荻鼠吃的干干净净。 荻术中,就有噬鬼这一门,以前椛常在险些用在老龚身上。 其实椛萤不果断下手,我一样会杀了卢宥。 “此人决不能留,任何一个鬼龛人,首要的就是心思毒辣,无形之中,我们可能都被他下了记号。” 椛萤看向我,她轻声解释自己先前的行为。 第487章 超度 我点点头,同样说了自己打算,椛萤才稍稍松口气,脸上浮现笑容。 因为半尺铜剑的缘故,卢宥的魂魄并没能钻出来。 ”斩草要除根,魂也不能留下,你拔剑,我做好准备。” 椛萤面色慎重,再度开口。 我屏息凝神,去拔掉卢宥腰间铜剑,下一瞬,椛萤影子里钻出来数量更多,近乎双倍的荻鼠,疯狂扑上卢宥的尸身。 魂是硬生生被拽出来的,一阵惨叫后,卢宥就只剩下空空尸骸了。 我同椛萤两人,才彻底松了口气。 至于尸身的处理,要麻烦的多。 椛萤先利用荻鼠,在地面深挖了一个坑,少说得有四五米。 当然,坑不大,刚好能让三口尸体竖着放进去。 我本来还打算清点一下他们身上有没有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却被椛萤拦住,她意思是,我们还要长期待在赤鬼村附近,最好不要动他们的东西,是烫手山芋,谁知道有没有什么印记? 老龚一下子钻出她腰间夜壶,纠正说:“秀秀村,是秀秀村。” 椛萤:“……嗯……” 终于,将三口尸身都埋好了,场间的打斗痕迹不算多,很快也清理了一遍。 我不由得想起来地气和瘟癀鬼,心中略唏嘘。 撇去瘟癀鬼想要吃了我不谈,每次乱战后的痕迹,地气都处理的干干净净。 现在要自己动手,还真是麻烦不少。 这一晃眼,都后半夜了。 椛萤扭头看我,眼中多了几分异样的喜悦。 “比其他道士的雷法,强劲多了,好看多了。”椛萤嫣然一笑。 我同样露出笑容。 “夜黑风高……杀了人……两口子还秀……” “女鬼都留不下,我不辛苦,我命苦。”老龚再度唉声叹气。 我:“……” …… 从荒废工地往外走,很快,便到了大门前头。 小门外,正杵着李通的尸身,他双眼睁大,依旧是死不瞑目的神态。 不过,他身上的怨气稍稍减弱了一些。 “谢……谢谢……”微弱的话音入耳。 椛萤抿了抿唇,她眼神稍稍不忍,又看了看我,似是犹豫。 我沉默两秒钟,才说:“抱歉。” 李通嘴角强扯了一下,只是尸身僵化,笑的比哭还难看。 “做好事呢,死的不冤,天天拍鬼,自己当了鬼,下辈子有灵感了。” 李通的语气稍稍顺畅,又道:“我打算找几个哥们儿拍一下,嗯……应该会有人来接我走吧?阴差?” 显然,李通对阴冥的认知,就是阴差勾魂。 可事实上,阴差的勾魂,只是该走而不走的小鬼,李通这般诈尸的尸鬼,不会有阴差来管,要么遇到范桀,鬼龛,天寿道场这一类的人,要么就是下九流,先生,道士,将其制约镇压。 枉死尸鬼,死不超生。 椛萤看我的那犹豫眼神,意思其实不言而喻。 她知道这个结果。 而李通看见了我们所做的一切,不能留。 “李通,你还有什么遗愿吗?”椛萤忽地咬唇,轻声说,她语气中充满了歉意。 “遗愿……”李通一阵怔然。 我稍稍闭眼,却抬手,食指落入唇间,咬破之后,迅速点在了李通胸膛! 再睁眼和李通对视,他眼神错愕,茫然。 椛萤眼中的歉意更浓,微咬着唇,眼中似是噙满水汽。 “你等等,他还没有说……” 我没有理会椛萤,沉声开口,一字一句:“太上赦令,超汝孤魂,鬼魅一切,四生沾恩!有头者超,无头者生,枪殊刀杀,跳水悬绳,明死暗死……赦救等众,急急超生!” 血色的符文,印在李通的胸膛,慢慢成了白色,一阵阵白气不停地溢散,似是包裹了李通的身体。 椛萤睁大了眸子,呆呆的看着这一幕,错愕,震惊。 我精神状态略显的萎靡,脑袋一阵阵晕厥。 初次实战,用的道法数量不少,这道超生符,更是最近这一段时间,学的唯一一道符咒。 我其实无法确定能用出来。 现在成功用在李通身上,虽说还有很多细节问题,但已经将我榨干了。 “抱歉。”我手指落了下来。 “好像……有些暖和……好像,和活着差不多……” “嗯……好像没有多少时间了……” 李通茫然之余,似是通透了许多。 “我……还有个妈妈,她辛苦了一辈子,觉得我毕业了,应该好好去找个工作,不要和狐朋狗友,天天吆五喝六的装神弄鬼……” “我妈……她不知道啊,勤勤恳恳打工,就是永远打工,辛苦久了,你就会发现,还有一辈子要辛苦。” “我想火一把……” “拍下来就好了……” 沉闷的声响,是李通的尸身往后倒去,重重摔在地上,似是一团死肉。 静静站在原地的,是一缕魂。 用过超生符的魂,和我往常见过,认知中的魂都不一样,满是白芒。 而在视线尽头,好似也有一道白芒,遥相辉映。 “方……方便的话……给她一点点钱……我……无以为报了……” 李通想要跪下,只不过,他在跪地之前,魂魄就溃散成了细碎的白色光点,朝着视野尽头的白芒飘散而去,就像是一只只萤火虫,成片成片地朝着那白芒飞去。 我们要处理的尸身,又多了一口。 虽说,李通的尸体应该送还给他母亲,但这后果太多,牵扯出来的事情太多。 因此,我们只能将李通也掩埋在工地地下。 当这一切事情都做完后,天边多了一抹鱼肚白。 驱车回到镇上,我们住的院子。 我心绪复杂,椛萤同样久久不能平静。 “此地,暂时不宜久留,我身上钱不多。” “我有,我去取钱,你先收拾收拾自己的东西,等会儿我回来了,咱们一起去送钱,送完了,我也收拾,咱们换个地方。”椛萤擦了擦眼角,用力吸了一口气,没有让眼泪掉下来。 转身,椛萤就出了院子。 我其实没有多少要收拾的东西,几身衣服,回头再买便是,少不了的就是贴身的背包,书一直在身上。 独站在院内,我取出来了半尺铜剑。 四规明镜一直交给了椛萤,这柄剑我之所以留着,是因为有的道术,用得上剑。 第488章 两个人 它的效果比不上四规明镜,却一样是克制尸鬼邪祟的利器。 取了一张纸,擦拭干净上边儿的血迹,我再度将其收好。 坐在桌旁,我盘膝静坐,利用调息法恢复精力。 没多久椛萤就回来了,我稍稍恢复了一丝,精神头要好多了。 椛萤手里提着一个印着银行字样的袋子,鼓鼓囊囊装了一袋。 “没有预约,说了好半天,一张卡才只能取一点,先给一些,应应急,回头再托人来。”椛萤低声说。 再然后,我们就出了院子。 李通家好找,随便问了几个人打听,就问到了确切地址。 大家之所以对李通那么了解,不光是因为他半夜拍视频,老吓得人睡不好,做噩梦外,就是他不务正业,好端端一大学生,放着工作不去找,做一些异想天开的事情。 网红这两个字,在大多数人眼中是贬义词。 当然,他们在贬低和谴责的同时,又压不住神态中隐约的羡慕,渴望。 我粗浅能看出来。 在认知上,这些东西的确不太好,可谁能拒绝一夜之间天降横财呢? 因此,厌恶归厌恶,还是有很多人趋之若鹜。 不多时,我们就到了李通家,敲开门,是个鬓角斑白,十分憔悴的妇女。 她还在咳嗽,像是生了什么病。 妇女疑惑的看我们,问我们找谁? 没等我开口,椛萤就笑意盈然,说她是李通同事。 妇女眼中茫然,说:“李通没有同事啊,他都没上班。” 椛萤才解释,意思是李通一些想法很有意思,他们是市里头一家大型的传媒公司,看中了他的理念,破格聘请,李通都被接去市里好几天了,一直在培训,他托我们来一趟,送一下和公司预支的半年薪水。 说着,椛萤就递给了妇女那钱兜子。 妇女接过去那一瞬,整个人都呆住了,她脸色发白,哆嗦说:“李通……没干违法的事儿吧?这……这么多钱……” 椛萤还是满脸笑容,耐心的解释起来。 我一直没吭声。 常年待在村里,我本身对这个世界认识就不够多,不像是椛萤这样,能够信手拈来。 再加上她生的漂亮,表现的平易近人,妇女总算是相信了。 她还一直掉眼泪,问我们李通给自己留的生活费够不够?她不要那么多钱,她平时天天骂着李通去找工作,不是因为自己治病,她退休工资加上医保勉强够用的,只是不想李通混大了,一辈子都完了。 然后,她又问我们公司前景怎么样?传媒,是拍视频的吗? 椛萤耐心的解释了一大堆东西,我半点听不懂,其实我觉得那妇女也不懂,但她还是一直认真的点头。 从李通家里离开后,我和椛萤的心,依旧是复杂沉重。 钱是给了,可之后呢? 迟早有一天,那妇女会发现李通失踪了。 只是,这件事情却无法逆转。 以前我和鬼龛的人交集,从中游走,却从未发现他们的危害是如此之大。 胸腔那口气郁结不平,隐约有杀气流转。 这一下,我好像又多明白了一点儿东西,明白了为什么柳自愈和那长髯道士,会一言不合就对我下杀手! 现在将我们的位置互换一下,若是我再见到一个鬼龛人,恐怕也会毫不留手,让其没有反抗之力之前,就将其诛杀! 回到住处院子里,椛萤收拾了一些东西,我们才离开。 两人短暂商议了一下去处。 椛萤的意思,我们可以去反方向,快进赤鬼村的地界,肯定还有类似的镇。 我摇头否决,死了一个副领首的儿子卢宥,这件事情肯定不会那么结束,马上就会有人继续找到这里来。 他们找不到人,肯定会辐散去找。 在附近,一样不会安全。 最危险的地方,反倒是最安全的地方,我们直接进官窑市。 官窑必然也有监管道场,类似于隍司的组织,以及冥坊。 我们可以找个地方住,或者直接去官窑的监管道场落脚。 市区范围大了,就不好找了,他们也不可能想到,杀卢宥的人会去他们眼皮子底下。 椛萤半晌没吭声。 我再度解释一句,道法看得多了,符法学得多了,用符消耗精力,虽说能补足,但最好的实践,不是在纸上画符,是用,就像是昨夜那样,精力榨干,符的运用才能提升,以前老秦头操练我的时候,最凶险的一次,是将我扔进足足有几十头黑煞的死人沟。虽说黑煞现在看来算不上什么,但对于十几岁的我来讲,不拼尽全力,就是十死无生,最后我活着爬出去的时候,老秦头甚至都不在外边儿等。 当我回到家里,问老秦头不怕我真的死了吗?老秦头只是告诉我,如果这么点儿危险都死了,那只能证明他看错了人,证明罗家该绝后了。 椛萤若有所悟,才点点头。 驱车前往官窑市,等抵达市区的时候,刚好下午。 椛萤找房子的速度很快,用了半小时左右,就确定了一家拎包入住的租房。 看过房子,拿了钥匙签了合同后,才刚好下午。 昨夜熬了一宿,今天又颠簸一天,两人各自回房间休息。 次日清晨六点我就醒了,读了一会儿四规真法,再度临摹了一道符,大约八点多,椛萤敲门,喊我去吃早饭。 早餐很丰盛,镇上的豆浆油条豆腐脑,早就吃腻了,椛萤点了两份香气扑鼻的肠粉,还有烧鸭,水晶包。 等吃罢了饭食,椛萤让我在家里学符,她得外出去看看,哪儿能买到鲜竹,竹编不够用了。 我摇摇头,说一起出门,我要找此间的监管道场。 椛萤面色一紧,才小声说,她觉得,我们先住下,慢慢熟悉官窑的环境,再去监管道场不迟。 我解释了缘由,身上总需要一些法器,不到监管道场,不知道去哪儿弄,九流行当的东西可以去冥坊买,青铜剑,桃木剑,这一系列的物件,总不能自己去打造,自己去买桃木雕。 椛萤才恍然大悟。 正当我们一同出门下楼的时候,我却忽地接到了唐全的电话。 当时通知唐全绕路去椛家,他在我们离开之后到了,并告知过我们。 唐全很少打电话联系我。 接通之后,我喊了声唐叔。 唐全却显得分外谨慎,说:“少爷……杨管事找您,又不敢联系您,他送了两个人到椛家,是那两人和我说的……他们要见您…… “嗯?谁?”我略诧异,不过很快就想到了答案,只是我心头不解,杨管事这是搞得哪一出? 第489章 牛鼻子 两个人,自不可能是丝焉和韩趋,韩趋是鬼,和丝焉待在一块儿就不能算两个人。 那另外两人的身份就呼之欲出,他大哥杨鬼金,以及照顾杨鬼金的老褚! 难道,靳阳又有什么变故,以至于杨管事保护不了身边的这两人了? “是杨鬼金和老褚,老褚不由分说,非要见您,我说您不在,他就要问您在那儿,要来找您。”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他也不说。”唐全显得很为难。 一时间我沉默不言,椛萤稍显奇怪的看向我,问了我是谁? 我轻声开口,说了杨鬼金和老褚找我,椛萤眼中便浮现出不安了。 “杨管事……可能出事了,否则的话,他不会把大哥送出来的。” 椛萤这一句话就让我想起来当时杨管事认为自己会死在领头手中,就和我交托了杨鬼金。 看来……我离开靳阳这段时间,发生了不少事情。 “靳阳是不可能回去的。”椛萤语气很笃定。 我嗯了一声,才说:“唐叔,我稍后就联系你,你先稳住老褚。” 唐全说了好,电话挂断。 椛萤目露思索之色,忽地,她眼中闪过一丝亮光。 我同样眸中一凝,两人虽没有开口,但我知道,怕是想到一点去了。 与其胡乱去找事情,借事锻炼本事,和自家息息相关的事情上门了,倒不如就借用这件事儿,还能找出我父母的线索! 我直接说了自己的想法,椛萤连连点头。 果然,我们心有灵犀。 简单商议了两句,椛萤让我告诉唐全官窑市的地址,只说车站,等到了后,她去接人。 椛萤足够警觉,我按照她所说的和唐全说了。 再然后,我们打车去了氿泉山。 官窑市的监管道场,叫做渡厄道观,是椛萤通过当初打听到赤鬼村的一些朋友问出来的。 渡厄道观和长丰道观不同,山脚的位置就有前后两道牌楼,无法开车上山,只能走台阶步行。 一路上香客三三两两,山路两侧枫叶微红。 道观并非处于山顶,走到山腰,便是一座依山而建观。 层层叠叠的庙观建筑,高低错落,观前头还有一片很大的堰塞湖。 步行无法到达观前头,只能靠湖上往返的游船。 这渡厄道观给人的感觉,比长丰道观更隐秘,却又更世俗。 通过游船上了观门前头,山门威严,牌匾上渡厄道观四字,笔锋锐利如同箭矢,快要冲破木匾。 道观右边儿有一间屋子,里边簇拥不少香客,看着柜台,墙上挂着的商品。 多是桃木剑,折扇,撞铃,甚至还有铜镜,八卦镜。 铺子上有灯箱,天亮没开,字却清晰明白。 ‘渡厄道观开光信物’。 我眉头紧皱起来,若非山门上的牌匾气息浓郁,我都会认为自己来错了地方。 椛萤轻声告诉我,稍安勿躁。 她领着我上了道观大门前的台阶,进了大殿内后,里边儿布局更庄严,香客却也更多。 走到大殿前头后,她就说在这里等。 我不再多言,静静的等着。 身上的衣袍,早就不是绿袍了,上次的衣服废了,穿着的就是镇上买的休闲装。 除却香客来来往往,我还零星见到一些道士,稍稍发现了一些不同。 长丰道观的道士,会和香客交谈,甚至是引领,这里的道士仿若和香客格格不入,他们自顾自的行走,做事。 有人注意到了我和椛萤,不过他们并未靠近。 时间一点点过去,天色入了暮,香客逐渐散了,大殿变得安静,演武场也静了下来。 一些道士,不知道从哪个殿,哪个屋舍走出来,全到了大殿前头。 他们穿着不一,大多是颜色黯淡,像是洗得褪色的绿袍,零散有几个青袍。 夕阳快要坠入道观后方的山尖,红意竟显得刺目起来。 所有道士都注视着我,目光全部带着审视。 忽地,一人走了出来,他依然是青袍,不过颜色更深,更陈旧,五十余岁的年纪,面容充满刚毅,眼角的鱼尾纹很深。 “贫道谢峩,渡厄道观监事,阁下有何事造访?渡厄道观不欢迎九流或旁门左道入住过夜。” 监事? 应该不是这里的监管头子职位,否则监管头子穿青袍,实力太低,更不可能和我来当面说话。 让我稍皱眉的是,他们看不出来我是道士? 不过很快我就释然,毕竟他们不是韩鲊子那一级别的人物,更非茅有三这样的阴阳先生。 我穿着没有特征,身边的椛萤腰间挂着红白相间的夜壶,妩媚气息很重,道士反倒是能看出来魅的存在。 当然,他们看不出魅下方的命数。 正是通过椛萤,这道士谢峩判断了我们的身份。 椛萤稍皱眉,眼中有两分不适,上前一步,轻声道:“我的确是旁门,不过他不是,前两日途经一险地,遭遇官窑鬼龛的偷袭,我们损耗不少,才寻至渡厄道观,想买上一些桃木剑,无需过夜,我们随后就走。” 顿时,那道士谢峩看我的眼神审视更多,其余道士眼眸中,自透着些许冷漠。 “行脚道士?师承何处山门?”谢峩沉声问我。 其实我的不适更多,没想到这群人这么难打交道,排外的感觉那么强。 我都不太想从这里拿到什么东西,而是要直接转身离开了。 椛萤对我使了使眼色,我才压下心头那股子情绪。 双手稍稍抱拳,回答:“靳阳,长丰道观。张栩。” 谢峩稍稍皱眉,眼中审视更多。 “靳阳地界的监管道场,道友有需要,的确需要帮之,不过,道友为何同旁门左道女子走在了一处?” 我眉头皱了起来,直觉告诉我,渡厄道观的人,问得太多了。 现在就问这么多话,那等会儿我真要拿东西,恐怕会问更多。 我想的太简单,对比上看,靳阳的长丰道观真要柔和的多。 换个道观未必买不到东西。 “个人事,个人自会管,谢峩道长,渡厄道观不欢迎外来人,我理解,告辞。” 第490章 是我啊 双手抱拳,我眼神果断许多。 椛萤稍显的不安,她还想说什么,却抿了抿唇,没吭声了。 我转身往道观外走,椛萤匆匆跟上我。 直至出了道观,后边儿立即有道士上来,将大门关闭。 “道士的确不好打交道,你是外来的,再加上身边跟着我,他们多问两句正常……” “不能没有耐烦心,得能屈能伸……”椛萤咬着唇和我说。 我眉头紧皱,和椛萤解释了我的想法。 一时间,椛萤显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我心绪稍稍平缓,才告诉她,车到山前必有路,实在不行,我们还能去官窑的冥坊碰碰运气,退一万步说,学下九流的时候,我能自行做出来那么多器物,难不成削不出来几把桃木剑? 椛萤脸色好看多了。 三两步,我们已经走到了堰塞湖旁边,过湖的船上,竟然没有了船夫。 “下班了?”椛萤稍显的疑惑。 我目光四扫,却没瞧见能步行过湖的路,这里的构造很奇怪,湖如果判断成东南西北四个面,那一面是渡厄道观,另外两面,就是垂直的山壁,包裹着这片湖,和渡厄道观相对的地方,才有一小块空地,以及下山的山道。 “有个竹筏,应该是道士用的,自己撑过去。”椛萤指了指一处位置。 我们两人正要上竹筏。 可忽地一下,渡厄道观的门竟然开了。 几个道士匆匆走了出来。 我稍觉得不解,椛萤一愣后,眼中稍有两分喜色,喃喃道:“刀子嘴,豆腐心?他们想通了,还是要帮你?” 下一秒,更多的道士,从渡厄道观内鱼贯而出。 他们快速散开,形成了左右的环形圈子,隐隐将我和椛萤围在中间。 心,瞬间沉了下来。 我想事情,没有椛萤那么乐观。 他们出来,怕不是要卖给我法器的…… 恐怕,是不想放我们离开?! 最后走出道观大门的,正是先前那道士谢峩。 谢峩背负着双手,神态比起先前,要显得冷硬许多。 “道友,还请莫要离开,在观内住上一夜。” “我们会和靳阳监管道场核实道友身份,若是属实,会提供道友所需,你这位朋友,可以先下山门。” 椛萤脸色微变,我心头再次一沉。 我并没有想到,这渡厄道观这么谨慎,这么小心。 核实身份?怎么核实? 张栩早就死了。 我之所以不敢抱出真实名讳,缘由更简单,靳阳那边儿,我名字怕是早就流传了出来,我不想给自己带来隐患。 “不必了,你们核实即可,我不太想让我朋友单独离开。”我沉声开口。 “能让她单独离开,已经是贫道信任阁下,否则的话,腰间悬一鬼壶,身上附一魂,此人妖人,是断不可能下山的,还得严加拷问。”谢峩的语气,变得更冷漠。 我脸色再变。 就连椛萤,脸上也隐隐多了一丝惊容, 不知不觉间,天光都被夜色吞没,四周都变得漆黑无比。 椛萤腰间的夜壶,冒出来一阵阵灰气,老龚的脑袋钻了出来,他嗬了一声,蕴着一口浓痰,喷将出去。 “妖人你个全观,我拷你脑袋!”老龚破口大骂。 场间的道士,全都色变,怒容满面,杀机沸腾。 那谢峩瞳孔紧缩,同样溢出浓郁杀机。 他却警惕无比的看着老龚,似是在回想什么。 “长着牛鼻子,生着驴脑袋,忘恩负义,恩将仇报!”老龚显然是气得不轻。 谢峩脸色再变,惊疑满面! 椛萤茫然失措,我同样是疑惑不解,这又什么情况? 老龚认识这谢峩?不,不对,老龚怎么可能认识他?那就是邬仲宽认识谢峩? 当老龚吃了邬仲宽后,邬仲宽的一切都成了老龚的,只是这记忆支离破碎,老龚还是老龚,并没有将其完全贯穿,很多时候,他都是想一出是一出。 “阳神鬼……您……是地如神?” “玄齿金相地如神?” 谢峩面色一颤,他语气重了不少,眼中的迷惑更多,错愕更多。 阳神鬼,领头提过,丝焉提过,韩趋提过。 我知道,道士和先生死后,就是阳神鬼。 可我还真没有想到过,邬仲宽竟然行走过此地,竟然认识这道士谢峩。 “靳阳……是了,您住在靳阳……我听说过祁家村,听说过您失踪的消息……没想到您竟然……” “这两位,不对,不是您弟子……” “您这是……” 谢峩的态度,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老龚哼了一声,脸色稍稍好看一些。 他从夜壶上跳下来,朝着道观大门方向一跃一跃过去,虽说看起来滑稽,但是他脸色又很沉,给人一种先生固有的威严感。 我心稍稍镇定些许,椛萤看了我一眼,同样镇定许多。 很快,老龚经过了谢峩身边,瞥了谢峩一眼,谢峩从先前死板冷硬的表情神态,变得恭敬许多,复杂许多,匆匆跟着老龚的脑袋往里走。 他们进了道观大门。 其余道士站在原地,显然不知道如何是好。 我同样迈步,往回走去。 眼前这一幕出乎预料,不过,他们肯定不可能对我和椛萤动手了。 回到道观内,又到了道观大殿。 后边儿,那些道士回来后,全部聚拢在大殿外。 在大殿中的地面上有很多蒲团,老龚的脑袋就在其中一个蒲团上,他瞅着斜面一个方位。 谢峩垂手站在一旁,却同样看着那方位。 我视线看了过去,瞳孔却微微一缩。 大殿正面是三清,两侧就是不同的神像,而在那些造型凶厉,威严的神像边缘,竟然还有一人形塑像,虽说格格不入,但多看两眼,又有一种怪异的贴合感。 更让人不解的是其模样,就是邬仲宽! 蒲团上的老龚,模样在先前就有种诡异的变化,愈看,愈发觉得和雕像是一个人。 当初老龚醒来,就变年轻了,模样就变了许多。 我那时候就清楚,他和邬仲宽有了一种怪异的结合。 怪不得谢峩会有这种反应。 这里供奉了邬仲宽…… 可为什么,凭什么,邬仲宽的像,能摆在这些神像中? 老龚说忘恩负义,当年邬仲宽在这官窑市,做了什么事情?对这渡厄道观,有什么大恩大德? “哎……有手有脚,神俊,真神俊……是我啊……” 老龚的语气,满是叹息。 第491章 隐患! 椛萤的眼神,稍显的一些古怪。 我同样如此,不过脸上没有表现出来。 老龚是老龚,邬仲宽是邬仲宽,不过,邬仲宽的记忆经历太多,让老龚有一丝重叠倒也正常。 至少眼前是有好处的,就是渡厄道观的态度变了,从先前险些死斗起来,成了谢峩毕恭毕敬站在一旁。 “嗐……记性不好了……我当年做什么了?” “一会儿想起来,一会儿忘了……” 老龚自言自语起来,忽地,似是又想起来什么,淬了一声,又是一口浓痰吐在谢峩脚下,他阴阳怪气的说了句:“忘恩负义!” 谢峩脸上一阵苦笑,他看老龚的神态,充满了唏嘘。 “世事无常,地如神邬仲宽先生,竟也成了今日这副模样。” 谢峩视线落至我和椛萤身上。 “既然是邬先生同行的人,你们自然是没问题的。” “先前的事情,实属抱歉,前端日子,有个行脚道士来了官窑市,又到了我们道场挂名,观内对同道往来是欢迎之至,却没想到,那道士有问题,竟然和鬼龛勾结,意图破了观内风水。” “虽说被我们及时发现,但哪知道他手段阴毒,暗中已经布下很多东西,引得同门死伤惨重,二十余人丧命。” “正因此,贫道才出此下策,险些对二位动手。” 谢峩三言两语,便解释清楚了缘由。 “天寿道观?”我若有所思。 “道友对天寿道观,也有了解?”谢峩直直看着我。 “嗯,杀过几人,不过,我不叫张栩,先前是有所隐瞒。” “此外,前两日我们被鬼龛错认为是天寿道观的人,那鬼龛人杀了我一普通人朋友,又做了许多恶事,我便将他杀了,恐招惹麻烦,才假名相述。” 我言语直接多了,并没有多瞒其他。 谢峩这才露出恍然神态。 殿外其余道士,眼中都纷纷露出同仇敌忾之色。 “大坝还好吧?”这时,老龚忽地问了谢峩一句。 谢峩眼中微微一喜,点点头道:“安然无恙。” “我,去看看。”老龚自顾自的说完,脑袋便一跃一跃,往大殿外跳去。 谢峩本来要跟上。 老龚停在门槛的位置,斜睨了谢峩一眼,神色稍稍冷了些许。 “椛萤,你去,寄身之物不能离太远。”我开了口。 椛萤才跟上老龚。 谢峩多看我一眼,再看看老龚的头颅,若有所思,眼中疑惑更多。 等老龚和椛萤离开远了,谢峩再度开口,驱散了外边儿一众道士。 当然,驱散之余,他严词叮嘱过,邬先生出现在这里的事情,不能透露丝毫。 大殿安静下来,只剩下我和谢峩两人了。 “老……” “邬先生,当年做过什么?”我再度开口,问出心头疑惑。 谢峩扭过头,看向邬仲宽的塑像,他眼中流露出回忆,以及虔诚之色。 “渡厄道观眼前的堰塞湖,是几十年前形成的。” 谢峩打开了话匣子。 原来,看似我们所处的地方在半山腰,道观修建于此,实际上,后边是一道巨大的山峡,是两江汇合之地。 山峡有一道天然屏障,形成了一道巨大瀑布,水流从那里排泄至下游官窑。 许多年前,屏障山坝摇摇欲坠,眼看峡江要直接倾覆而出,恐怕官窑都要被淹没大半,洪涝之下哀鸿遍野。 地如神邬仲宽携带妻子,游历至此。 他操弄风水,指挥观内道士在不同的位置开凿,硬生生让渡山脱落两截巨大山体,横拦在快要坍塌的山坝中。 差点儿倾覆的峡江,得到了阻拦,反倒是形成了一处百瀑奇观。 事后邬仲宽设下一系列风水,稳固成型的大坝。 不光是保住了渡厄道观千年山门,更救了山下千千万万人,免受死劫。 此后,渡厄道观就做了一个邬仲宽塑像,立在道观内,受香火供奉。 虽说谢峩所言,没有多少华丽词藻,更不像是老龚平时说话那般绘声绘色。 但就这简单言语,却让我觉得心神震动不已。 邬仲宽,竟然还做过这么多事儿? 我心头沉默。 对于邬仲宽的印象,我多是他想要占据老龚魂魄,他是对手。 事实上转念一想,祁家村发生那些事情,邬仲宽却留下来了报应鬼,封锁村子,不让凶狱外显。 人之善恶,往往不能一件事评判。 “看来,道友不知道邬先生的很多事情,其实,贫道所知也不多,可贫道知道,他所行大事绝对不只这一件,你随我来。” 谢峩领着我,却朝着三清像斜后方走去。 我没吭声,跟着他往前。 等到了后方时,先一眼瞧见一处帘子,帘子下方是一道门。 谢峩推开那扇门,大约一米见宽的通道,后方就是一个石室。 他在前带路,我随后跟了进去。 啪嗒的轻响声,是谢峩开了一侧的灯。 “渡厄道观依山而建,这藏屋阁的法器,道友随意取之。” 谢峩随手一挥,是示意我看。 我瞳孔紧缩,山壁凿出来的墙壁上,满是钩子,挂着各式各样的桃木剑,铜剑,八卦镜,甚至还有一些我认不出来的法器。 中间立着两条柜子,柜子上也摆着许许多多东西,瞧见几个木鱼的时候,我疑惑万状。 谢峩似是发现我神态变化,目光落至木鱼上,笑了笑解释:“本身也是我教派之物,道友年纪不大,所知典籍不多,倒也正常。你是擅长符,还是……” 他正开口,似是要给我推荐法器。 可就在这时,一股沉闷的声响入耳。 这声响,来自于石室中,更来自于头顶上方! 谢峩脸色陡然一变,猛地抬头看向上方。 我随之往上看去。 两三米高的位置,挂着一个直径一米左右的铜钟,正在微微响彻。 随着这钟声,怪异的一幕发生了。 我身上似是淌出一点点细微的灰气。 那灰气很快在我面前凝聚成型,成了一副尖锐怨毒的男人脸,冲着我尖声咆哮! 我脸色当即就变了…… 这张脸,是卢宥的?! 可这怎么可能?! 卢宥的魂魄,被荻鼠吃了啊? 不,不对……我很快就分辨出来,这不是魂,是一道死气残念! “杀我身!噬我魂!让我万劫不复!” “死!你要死!我要你死啊!”那死气形成的脸,冲着我尖叫咆哮。 钟声,成了轰然巨响! 那张脸似是震颤起来,随后成了丝丝缕缕灰气,四下消散…… 谢峩的脸色同时变了。 惊疑看向我,他额头上见了汗。 “你杀的鬼龛人……什么来路?” 第492章 不能离开山门 那些消散的灰气无从捕捉。 残念并不是魂魄,无法再凝聚恢复。 谢峩目光极其凝重,额头上汗珠更多。 我心同样很沉,残念这东西很好解释,齐莜莜的尸身,尸仙,就是从残念慢慢演变成一缕残魂,只不过卢宥的残念被渡厄道观的法器发现了。 此外,残念的怨气还有另一种风险,就像是不停散发着气味的某样东西,会形成一个吸引。 有心人若是感应到这股吸引,就能找到我。 至于谁是有心人? 卢宥死,凭借他的身份地位,必然会留下命牌一类的东西。 那他的家人,副领首的父亲,官窑市的鬼龛组织,就全都是有心人! “卢宥,他说,父亲是官窑鬼龛副领首。”我哑声回答。 谢峩眼瞳猛地一缩。 “你杀他,有几天时间了?”谢峩再问。 “不到两日。”我没有遮掩。 “两日内……应该反应过来了,你不但没有离开官窑范围,甚至还进了市区……若非是到了观内,恐怕早已经被他们跟踪包围,副领首的父亲,是麻烦了些,但并非不能对付,鬼龛向来躲着监管道场,是不可能明目张胆的来对付道观的。”谢峩喃喃道。 我再度皱眉,这的确是疏忽,我本意是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结果这残念太无形无质。 还有,谢峩的表现有些不太对劲。 不太敢明目张胆对付道观?这是什么意思? 监管道场不是一直在追杀鬼龛吗? 怎么……他给我一种感觉,是要龟缩躲藏? “道友,先选法器吧,选好了后,你好好休息,渡厄道观会护住你周全。”谢峩又说道。 我沉默许久,才说句:“我真名叫罗显神。渡厄道观似乎有一些问题?你们,怕他们?” 虽说我知道这样说话,恐怕会伤到渡厄道观颜面,但既然沟通了,就不能藏着掖着。 尤其是鬼龛相通,我在鬼龛眼中早就是眼中钉,肉中刺,他们一旦知道是我,恐怕会不留余力的来对付。 一旦渡厄道观不是官窑市鬼龛组织的对手,我就得再想别的法子,说不定,就得快速离开这里。 至于明面上,我名字在正常组织眼中,应该没什么大问题,最多是和瘟癀鬼交过手,险些被杀。 果然,谢峩并没有因为我的名字而疑惑什么,他脸上又露出一丝丝为难和叹息,才说:“不瞒罗道长,确实有一些问题,监管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回来了,他同副监管两人带领了观内大部分高手,前往一处地方。一直没有音讯。” “这消息应该传了出去,才会导致先前官窑鬼龛的人,敢潜入观内,甚至对峡江大坝动手,一旦官窑受了水涝大灾,大量人丧命,鬼龛实力就会大幅度拔高,导致彻底失衡,渡厄道观也会水淹覆灭。” “只不过,罗道长大可放心,大坝并未受损,鬼龛也没有那么大的胆量,敢直接上我渡厄道观山门,再加上有邬先生坐镇,应该是没有大碍的。” 谢峩这一番话信息量不少。 果然……是因为眼前渡厄道观的实力问题。 还有,他对我的名字居然没什么多余反应? 靳阳将地气的相关信息给封锁了? “罗道友,你选法器吧,我现在去通知门人,严格封锁观内,暂时一小段时间,关闭山门,不再接纳香客。” “对了,不用多考虑其他,任何法器都能拿。” 谢峩说完后,他匆匆转身往外走去,石室之中便只剩下我一人了。 深呼吸,我保持镇定。 暂且没有什么好办法,留在渡厄道观并非最优解,现在走也不是最优解,得立马联系唐全,先让他拦下老褚和杨鬼金,不能来官窑。 摸出手机,信号还剩下两格,拨通电话没问题。 当我和唐全说完后,他立马挂断,去联系老褚了。 我这才放下心来,再度看石室中的各类法器。 桃木剑我选了七把,铜剑四把,两把藏匿于袖口中,其余的则和桃木剑一起,悬挂在衣摆下方。 拂尘我挑选了最小,看上去最精致的。 倒不是因为外观,是我觉得这些东西多了,难免有些臃肿。 或许时间长了,就习惯了? 正打算从石室内出去,我脚步又停顿下来,再看了一眼那些桃木剑铜剑,手下意识地摸了摸贴身背着的包。 …… 十几分钟后,本来贴身的包,有种鼓鼓囊囊的感觉。 我走出石室,大殿内空无一人,谢峩还没有回来。 静站在三清像下,我感觉周遭的神像似是都垂头看着我一般。 面不改色,我腰背挺得很直。 又过了一会儿,谢峩回来了,他神色比起之前镇定不少。 “罗道友,果然,山上已经有些问题了,发现了一些鬼魂,不过,门人已经将其完全清理。” “为了安全起见,你们不能离开山门。”谢峩沉声道:“我先带你去休息,等会儿邬先生和那位姑娘回来了,我也会安排在你旁侧。” “好。”我点点头。 正当此时,我手机又响了起来,是唐全的电话。 接通后,唐全显得极为不安,告诉我老褚联系不上了,电话一直是关机的,杨管事一样联系不上。 我心顿时沉下来不少,这样一来……老褚和杨鬼金就必然会到官窑? 我和椛萤不能出山门,就得由其他人去接他们…… 问题的关键是,眼前这情况,已经有人在暗中跟踪我们了,那渡厄道观的一举一动,一样会被盯上…… 还有一点,老褚是自行关机? 杨管事又是什么问题? 靳阳的事情,我是暂时管不了了。 老褚那里,必须得再三慎重,拦不住了,就得安然无恙地将他们接来。 “明上午之前,我有两个朋友会到官窑的高铁站,道观还有在外的道士吗?山上的下去会被盯上,我们也走不了。”我放下手机,扭头看谢峩。 谢峩点点头,说:“有,问题不大,鬼龛都藏匿在深夜,大白天,也不敢对寻常道士做什么,况且,他们还来不及,也没有那么大本事监视在外的那些道士,我立马联系他们,罗道友你有准确时间么?还有两人的照片和联系方式?” 第493章 施家上位 准确时间没有。 照片也无。 联系方式现在有,同样等于没有,只能期望是没出什么事情,老褚自行关的机。 我将能说的和谢峩全都说了,他都稍显的不自然。 最后他给我安排了修建在山壁上的一处小院,略微凹陷进去的山体,房子严丝密缝地靠在山石上。 我进房间后,他就匆匆离开。 一时半会儿,老龚和椛萤都没回来,我打坐一小段时间,就躺下休息。 这一觉我睡得很浅,后半夜时,隐约听到了脚步声,以及椛萤道谢声,我并没有起来。 次日睁眼后,初阳光充斥满整个屋子,精神恢复了许多。 我再度联系了一下老褚,这一次倒是打通了。 老褚瓮声瓮气,对我态度一般。 我先问他怎么关机了? 他没什么情绪,说没电。 而后我才问了他现在的位置,得知他已经在高铁上后,我才说了安排人去接他的事情。 对此,老褚显得不满,他嘀咕了一句:“罗家的人,向来做事不牢靠。” 我不好解释什么,只能说让他们注意安全,便挂断电话。 起身出了房间,院内阳光明媚,山间的空气格外好,带着草香,甚至还有一丝丝发甜。 院外有一道士缓步入内,手中端着托盘,里边儿摆放着一些吃食。 “罗道长,小道朱思,监事命我在此,若罗道长有什么需求,告知我即可。” 他将托盘放在了院内一张石桌上。 我点点头,他便退下了。 吃过一些东西,我就静坐在一旁。 虽说没发生什么实事,但总归隐患不少,再加上处于渡厄道观这种不熟悉的环境,心难以静下来,便没看书,而是思索着有没有什么法子,能更好的解决这问题。 按照谢峩眼前的安排,最多保证我和椛萤的安全。 还是鬼龛人不敢进渡厄道观的前提下。 我们等同于被困住了,变相的软禁。 而且我觉得,鬼龛人不会那么简单放过我,杀子之仇不共戴天,万一那副领首发疯呢?这谁都保不准的事儿。 只是想了半晌天,都没想出来一个好法子。 椛萤醒来,从房间出来了。 她神色稍有异样,并非是对我的。 随后她扫过我腰间,眼中流露出喜色。 “看来,渡厄道观不吝啬。”椛萤笑容满面。 “是的,不吝啬。” 背上的包沉甸甸的,这么多法器,让我心安。 就是不知道,谢峩会不会看到了石室后心痛。 当然,这些东西我不会白拿的。 “包都装满了?”椛萤发现了细节,显得很惊讶。 “一点点,包不大。”我回答后,才问椛萤,昨天看得如何? 椛萤深呼吸,神色中的异样更多了。 “你应该去看一看的,那么大一处山壁,有好多好多的瀑布,我形容不了那种震撼程度,玄齿金相地如神,绝非虚名。” 椛萤话语间,我瞥了一眼院门,她似有察觉,不多言了。 “老褚会被接过来。”我岔开话题。 “昨夜谢道长提了两句。”椛萤点头,表示明白。 而后的时间,我多少觉得有些不适了。 看似一切正常,又有人在旁边听吩咐,实质上,隔墙有耳,就觉得十分不方便。 椛萤看出来我的不适应,就提议说回房间休息。 她随我进了屋子。 我稍稍好了一些,那股不适感还是萦绕着。 一直等到过了中午,院外才传来脚步声,很快进了院子,谢峩喊着罗道长。 我才去推开门。 一眼,我就瞧见谢峩身后两个熟面孔,一个是身材矮胖敦实,嘴角长着一颗大痣的老褚。 另一人,则是瘦瘦高高,眼神涣散,没什么神志的杨鬼金。 “老褚叔。”我打了个招呼。 老褚神色淡漠,没什么反应。 杨鬼金没神志,我只是同他点点头。 接着我才和谢峩道谢。 谢峩笑了笑,说这都是小事儿,他让我们好好休息安顿,有事儿就喊朱思。 院门处,身着绿色道袍的朱思露了脸,恭敬点头。 “有饭送饭,没饭就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 老褚瓮声开口,说:“老杨不喜欢被多的眼睛盯着,要是有人给我站门,我半夜都睡不着觉的。” 谢峩脸色稍稍一僵。 椛萤反应速度快,顺水推舟的说了句:“谢道长,你就让朱思道长先行离开吧,我们平时事儿少,真有事儿,就去前头找人了。” “嗯,倒也行。”谢峩点点头。 他再和我抱了抱拳,才离开院子,朱思也跟着一并走了。 谢峩并没有说还有什么针对方式,眼前,就是他的解决办法了。 老褚多看了我一眼,脸上多了两分冷笑。 “罗家的上哪儿都不安生,看样子,你没在官窑待几天吧?又得罪人了?只能躲在这里?甚至不敢来接我和大哥?” 老褚对我一直都没什么好态度,我都习惯了。 “杨管事是出了什么事情么?” 我拉开话题,开门见山地问老褚。 老褚的脸色逐渐变得难看起来,阴晴不定地看着我。 “那还不是你做的好事吗?”他幽幽又道。 我反倒是没听明白了。 杨管事出事,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我最多是没有回去当领头,可我也告诉杨管事了,让他及时变通。 难道,新任领头无形中和我也有过节,给杨管事穿小鞋? 不,应该不只是这样,真这么简单的话,杨管事不至于将老褚和杨鬼金送出来。 “靳阳大乱,很多消息被封锁了,鬼羊告诉了我一些情况,让我千万保守秘密,靳阳正在谋划自行捕捉瘟癀鬼。” “还有,隍司的新任领头,居然是施家的人,施瑜。” “那风骚的老娘们,当年还勾搭过大哥。” “一个用皮影鬼的旁门家族,除了娘们儿,还能有什么东西拿得出手?” “可偏偏,她不知道在哪儿弄到了个厉害的鬼,杀了隍司很多不服气的人。” “鬼羊之前因为你,对施家不太地道,遭人打断了双腿,但他没有被撤职,天天坐着轮椅做活儿。” “还因为你,施家对我和大哥感上了兴趣!” 第494章 一条特殊的路 “非要鬼羊把我们交出来,他只能想办法,将我们送出靳阳。” 愈说,老褚的脸色就愈发阴沉,似是恨不得将施瑜剥皮抽骨。 一旁的椛萤睁大了眼,紧抿着下唇,不知道怎么开口似的。 我沉默。 对杨管事的遭遇既觉得复杂烦闷,又对施瑜下手之狠,觉得愤怒。 眼前这情况,一时半会儿我回不了靳阳,解决不了杨管事面临的困境。 还有一点,施家是什么奇遇?那鬼究竟多厉害,竟然能压下一整个隍司? 隍司可不只是表面那样,许多高手在外…… “施家……哎……”椛萤终是复杂的叹了口气。 “哼,若是罗显神,你回头不杀了施瑜,那你就对不住鬼羊,你罗家对不住大哥,你又对不住鬼羊,罗家就没有一个好人,从头到尾,废到了根儿。”老褚再次阴沉沉说道。 眉头紧皱,随后又缓缓松弛开。 “应该,不止是这件事吧?”我和老褚对视。 忽地,老褚默不作声了。 他对我和罗家的判断,带着浓烈的主观情绪,再加上事实上发生的事情,我的确无法反驳什么。 但我可以肯定,不止是这些,老褚非要找我。 他只需要安全,只要不被施家拿捏,椛家其实也是安全的落脚地。 甚至再换几个地方,老褚肯定不缺钱。 非要找我,就证明了,一定得有我才能解决的事情,而且不解决不行。 就在这时,一旁的杨鬼金,忽地指着我的脸,他眼珠子瞪大,忽地尖声笑了起来。 笑着笑着,他嘶哑地喊了声:“跑!跑啊!” 然后,杨鬼金嘴巴开始吐出白沫子,他眼珠充满血丝,似是血管崩裂,眼睛都通红。 身体一软,杨鬼金昏迷倒下…… 老褚立马将其搀扶,脸色愈发阴晴不定。 看似昏迷,杨鬼金口中又在呢喃,说着断断续续的话,一直重复,让人听不太清。 “我们住哪儿?”老褚粗哑的问。 椛萤指了指院子边缘一道房门。 整个院子就四个房间,刚好四人能住。 老褚扶着杨鬼金过去了。 半晌时间,老褚才出来,他走到我面前,阴沉沉地看着我。 “大哥的脑子,不正常,你知道为什么不正常么?” 我稍皱眉,才说:“按照杨管事告诉我的,当年那件事情,过度惊吓,回来就成了这样。” “过度惊吓。”老褚嘴角勾起一丝讥讽,才说:“做下九流一行的,尸体当枕头,什么会过度惊吓?” “是因为大哥的脑袋里头,装着不属于他的好几缕魂魄,深深和他本身的魂交织在一起,他们也想逃出来,只不过,逃出来的不完全。” “那些人,都是当年隍司受害的人。” “因为这些魂魄,他意识紊乱,最近他躁动不安,同样是因为那些魂魄影响,他反复念叨一个地址,又念叨逃。” “再这么下去,恐怕他就会被自己逼死。” “你得救他!” 老褚言之凿凿,字句铿锵。 “你必须救他,救他的关键,恐怕就要去当年他们去的地方。” “罗牧野和他是至交好友,一来是你们罗家欠他的,二来,他可能知道关于你父亲的一些事情,甚至知道他们将那里带出来的东西,藏在了何处!”老褚话语极快。 我眼瞳再度一缩。 只是,眼前的情况让我很为难。 招惹了官窑鬼龛,离开这渡厄道观都是一件危险事情。 除非先解决了眼前困窘,才能做老褚所说之事儿。 “我不会刻意拖延的,我父母的事情,一直是我想解决的,只是我的麻烦,比你想象的要多。” 我顿了顿,这才和老褚说了官窑鬼龛盯着我的事儿。 老褚皱了皱眉,他摇头说:“那是你的事情,我管不着。” “还有我告诉你,大哥的时间不多了,他时不时有离魂的症状,一旦真的脱离身体,他本身就没什么神志没,再加上身上的其余魂,怕是很快就会崩散,那时候,你想让他帮你,都没有那个可能!” “你们罗家,就永远对不起杨家!” ”不但如此,你罗家只剩你孤寡一人,随时都可能断绝。” 最后一句话说罢,老褚直接转过身,又回了房间。 饶是我想问一下他地址,他都没给我能开口的间隙。 椛萤不自然地看向我,显得无措。 我再度闭眼,平缓心绪。 “没有更好的办法,两种法子,其一让鬼龛的人怕,明知道我杀了卢宥,还是不敢对我动手,只能散去。” “其二,我们有办法偷偷摸摸离开这里,只是多了老褚和杨鬼金,难度变大了,一旦没有快速溜掉,再被包围,危险就成倍增加。” “好像……都不太行?”椛萤脸上稍显的发苦。 “我去找谢峩。”我收起思绪。 椛萤本来想跟上我,我让她留在这里,免得老褚出什么问题,他对渡厄道观的人都不太客气。 她才作罢。 当我在前殿找到谢峩,并说了自己不得不离开的理由,以及方式的时候,谢峩的回答和椛萤差不多。 一来,我们本事不够震慑鬼龛。 二来,一旦在外边儿被包围,就是孤立无援,耗都会被鬼龛耗死。 渡厄道观的确没有高手留下,局面才会这么尴尬。 “或许……邬先生会有什么办法?”谢峩忽地提起老龚。 我没吭声。 老龚最大的本事,除了邬仲宽的阴阳术,恐怕就是吐出来魏有明的胳膊。 那胳膊的确厉害,却达不到碾压的程度。 就算我拿出来四规明镜,可能效果都不会太大。 鬼龛不只是实力强,更胜在人多。 “我知道了,谢道长。”摇头,我语态稍显的疲倦。 正准备离开前殿,先回住处再想办法的时候,谢峩又叫住了我,他稍显的迟疑,才说:“不过,真要说离开的话……是还有一条特殊的下山路径的,整个道观知道的,不超过三个人。那条路径,很是危险,正常情况下,很难下山……” “出错,会死人……” 第495章 胸口的符 不超过三个人? 渡厄道观的监管,副监管,再加上谢峩,这就三人了。 侧面证明了谢峩在渡厄道观级别不低。 本身谢峩可命令整个道观,让我任意取用法器,已经说明了他的地位。 “路上有什么危险?是地势,还是潜藏的东西?”我直入正题,疲倦的语气都果断起来。 “峭壁之下,上方又有瀑布悬空,本身路径就极其凶险了,普通人根本难以行走,而那地方,此前本身还有大量悬棺,大坝正常时,那些悬棺只是在一个好风水的地方,当年邬先生设下风水,救整个大坝时,破坏了局面风水,大坝虽然得以恢复,那处地方却成了凶险地,频繁诈尸。” “不过,因为受限于风水,即便诈尸后,他们也无法离开。” “这些年,渡厄道观将其记载入了典籍中,并注明百棺壁,为渡山第一禁地。” 谢峩这一番话慎重万分,顿了顿再道:“有邬先生的存在,的确有安全下山的机会,不过,我还是不建议这样。虽说监管和副监管久久未归,但总有回来的一天,山中无岁月,罗道友年纪尚小,道术还需学,我可派遣人手,和你陪练,时间,过得很快,你完全没必要现在下山。” “就算你有不得已,必须下山的理由,那也及不上这等危险,我是可以帮忙去看看那杨鬼金的。” 若说初见时,谢峩很难缠,咄咄逼人。 现在,他却真心实意。 渡厄道观没从我身上获得什么,先是法器,后要给人,已经是给了我很多好处。 我并没有坚持己见,先是点头答应,谢峩试一试,如果不行,我还是得走的。 旋即两人不再多言,朝着我住处的院落走去。 等到地方后,再将老褚从房间里叫出来,稍稍阐明谢峩是来看看杨鬼金情况,看能否让其舒缓下来。 老褚眼中的敌意才稍稍散去。 椛萤同样过来旁观。 杨鬼金本来躺在床榻上,当谢峩手按在他头顶时,他忽地一下双目圆睁,双手猛地挥动起来,用力抓打。 那副反应,就像是应激了一样。 谢峩手陡然缩回,他忽地撕开了杨鬼金胸膛上的衣服! 这忽然而然的动作,让我们都没预料到。 杨鬼金曝露出来的皮肤,显得分外干燥,起皮,削瘦,甚至是能瞧见肋骨,皮肤表面还有一道虬结的印记,像是被什么东西灼烧过。 不,不光是这样,若是以前,我会觉得只是被灼烧了,导致的皮肉溃烂,浆疤。 现在看上去,那印记隐隐约约,还像是一道符…… “罗道友先前只是简要说了一些情况,此人脑中有其余魂魄,却未曾说他是为何这样。” 谢峩没有回头,这问题明显是在问老褚。 “一来是惊吓,二来就是那些魂魄钻进了脑子里,想要他好过来,就得将那些魂拔出去,只要不影响他,那就好了。”老褚紧绷着一张脸。 “不,不只是这样。”谢峩摇了摇头。 “这道伤口?”椛萤反应速度很快! “对。这是一道符。”谢峩沉声回答。 老褚绷紧的脸,稍稍变色,不过他并没有打断谢峩。 “这符……”谢峩似是在临摹,在分析。 “我实在是看不出来。”他话音沙哑许多。 只不过,好像不只是这样,我隐约还觉得,说这句话之前,谢峩好像僵硬了一瞬。 以前没有心眼,很多该注意的地方没注意到。 现在这些细节,我都感受的极其明显。 椛萤和老褚是没什么感受,可我笃定,谢峩应该看出来了些什么,只是他没说。 下符之人,他知道来路? 不好,不方便说? “看不出来就别看了,瞧不见我大哥难受吗?他不喜欢道士。”老褚的语气一点儿都不客气。 谢峩起身后退,脸上多了两分歉意。 杨鬼金慢慢好了些,不再应激一般挣扎,又恢复了安静。 谢峩转身往外走,我跟上去,椛萤同时跟上了我们。 出了房间后,椛萤小心翼翼带上门。 “罗道友。”谢峩眼神稍显的复杂。 我本以为,谢峩是要和我说些什么。 下一秒,他却叹息一声:“或许监管在这里,能有办法,我尽力了。那条路尽量不要天黑走,不过,眼下你朋友应该是无法行动,就等明天吧?” “好。”我也没有多问谢峩什么。 谢峩自己都不说,我一旦问出来点儿什么,就是横生枝节。 眼前的事情其实很明了,我曾学过那么多九流术,自也有救杨鬼金的办法,只是眼前这地方不行。 最简单的法子,只要将杨鬼金带去当年那地方,找到当年的死尸,其脑袋里的魂魄自然会钻出去,尸魂合一。 这其实也是老褚来找我的原因。 谢峩抱拳后,转身离开。 椛萤注视良久,抿了抿唇说:“总觉得,不是太对劲。” “没什么的。”我摇头。 “真的吗……”椛萤不自然问我。 我和椛萤对视,不过,我眼神并非那种否定的神态,而是略显的复杂,再度摇了摇头。 椛萤脸色稍稍变了变,唇抿得更紧,却不多问了。 我其实还有个揣测,这符,谢峩不光是认出来了,甚至……还有可能和渡厄道观有关? 只不过这也只是一个猜测而已…… 我爸妈当年专门动先生和道士的墓穴,招惹道士十分正常…… 如果,老褚说出来杨鬼金平时呢喃的地址,那地方距离官窑很近,基本上就能认定,当年的事情还招惹过渡厄道观。 现今我们和渡厄道观的关系算是缓和,并且还算不错,最好不要弄得翻脸…… 就在这时,吱呀一声轻响,房门被推开。 老褚阴沉沉的目光注视着院子,说了句:“没用的道士。” 我和椛萤同时看向老褚。 “谢道长无办法,我们就只能下山,正面下山面对鬼龛,危险太大,就只能走后山,后山同样有危险。” 我阐明了缘由,以为风险。 结果老褚还是说了句:“那是你的事。还有,不要再弄人来打扰大哥了。” 语罢,他进了自己房间,重重关上门。 第496章 跳崖好啊 其实,我还动了一丝念头,就是现在问老褚,当年事发之地在那儿。 只不过,老褚看似鲁莽冷漠,我觉得他内心应该是敏锐之至。 万一他联想出来什么,那鲁莽的性子,搞不好就会出事。 这时,那道士朱思送来了饭菜,他面露和善笑容,放下托盘就离开。 不用椛萤去敲门叫老褚,他自顾自就出来了,端上一份吃食便进了杨鬼金房间。 我和椛萤坐下,吃了东西,两人各自回了房间。 先前没办法静下来,这会儿事情安排周全了,心神反倒是稳定多了。 我看了一会儿四规真心,恢复心绪的宁静,而后才看四规真法。 在小镇头一个月,我学了十几道符,认识李通后,就只钻研了一道超度符,事后刚好又用在了李通身上。 我此刻看的,又是一道全新的符篆。 还好,在渡厄道观拿了不少法器,后边儿的符,或者道法,多多少少都要用到法器配合。 很快,天黑了。 我临摹符直至深夜,等到子夜后,才躺上床休息。 本来一合眼,就有困意涌上来。 可忽地一个激灵,我就猛地起身,直视着前方。 呼吸,稍显地粗重起来,我发现了有些地方……不太对劲…… 是谢峩不对劲! 明明,谢峩和我说那条下山路的时候,他提起了邬先生,也就是老龚,说有邬先生,就有机会。 可白天的时候,谢峩居然说,尽量不要天黑走? 那这不是两相冲突吗? 谢峩这级别的道士,这件事情他能疏忽? 翻身下床,我出了房门。 一眼就瞧见,院内桌上,老龚的脑袋似是仰头看天,嘴巴不停地吞吐着什么。 他神态显得很舒服。 我径直走向椛萤房间,老龚忽地扭头看过来,眼神更兴奋了! 敲响房门,椛萤睡眼朦胧的开门。 我眼神的凝重,让椛萤一个激灵清醒过来。 “老龚。”我低声喊了句。 老龚脑袋才一蹦一蹦,到了夜壶上。 他眼珠子睁大,又显得一丝失望。 “你脸色不正常……有什么问题?”椛萤问我。 “后山有一条下山的路,你晓得不?”我没问椛萤,而是问老龚。 按照谢峩的话来说,那条路是风水变化后出现的,那未必只有三个人知道。 “下山……” 老龚眼中思索,先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我眉头皱了起来。 老龚才砸吧了一下嘴,说:“那也叫路吗?” 我脸色瞬地一喜! 这就证明,老龚是知道了! “如果只能从那里下山,那天亮走好,还是天黑走好!?” 我快速问了句。 老龚呃了一声,才说:“天亮走,摔死,天黑走,吓死。” 我:“……” 随后,他又补了句:“跟着老龚走,不死。” 我没吭声多言,快速走到老褚房门前头,结果敲了敲门,里头没反应。 旁边杨鬼金的房门倒是开了,老褚阴沉沉地看着我。 不等我说话,老褚瞟了一眼另一侧的椛萤和老龚,他转身进了屋内。 很快,杨鬼金就被搀扶出来。 杨鬼金似是休息得不错,精神头好多了。 我示意老龚指路,我们要从那条路下山。 老龚倒是不多言语,他跳到椛萤肩头,在其耳边低声耳语。 椛萤在前边儿带路,老褚和杨鬼金跟上。 老褚的脸色同样不是那么好看,嘴巴里不知道念叨着什么。 我走在最尾巴断后。 夜晚分外安静,山风呜咽地吹着,倚靠在峭壁悬崖上的渡厄道观,给人一种说不出的压迫,以及威严感。 经过道观区域后,进了正常山路,密集的大树,繁茂的枝叶更压人。 椛萤像是轻车熟路。 刚来这里的时候,老龚就带着她上了一遍山,熟悉倒也正常。 这会儿我才听清老褚念叨的东西,他意思是,不靠谱的罗家人,搭上了道貌岸然的道士,简直是不靠谱到了极点。 话不好听,我却只能闷不作声。 我心情,其实很糟糕。 渡厄道观先前对我是真不错,谢峩先前也没什么问题,可他故意要白天送我们去下山路,老龚都说了,只有他一同,才有机会,白天走,就得摔死。 那谢峩,就是忽然想要我们死? 前一刻真心待人,后一刻就要杀人。 要是我没反应过来,等出事儿了,那才是悔之晚矣。 谢峩的做法,佐证了他一定看出来杨鬼金身上那道符的来处,更佐证了,那道符,恐怕和渡厄道观有关! 甚至谢峩有可能知道了当年的事情! 脑中的思绪一直乱窜,我们已经从正面的山路,绕到了侧后方,还在往上走动。 耳边听到了轰隆轰隆的声响,接连不断。 水汽重了很多,眼睫毛上都慢慢凝结出了水珠。 山路更陡峭,树木更大,更茂密,视线的能见度就更低,无法看得更远。 走了相当长时间,已经丑时过半,也就是两三个小时了,总算,眼前的树木变小了些,视线中瞧见了别的东西。 这一眼,让我心神震撼到了极点! 我们脚下所处的地方,应该算是一处平台,从侧山腰往上走,差不多路径尽头的平台。 平台外,是一片凹陷进去的山体! 那山体呈现倾缓的斜坡,角度很小,几乎和垂直无异! 不知道多高的山顶顶面,在月光照射下,似有水流一直往外淌出,就像是接满水的碗,溢出了水一样。 而在山体本身上,则有密密麻麻,近乎上百个孔洞! 自那些孔洞中,一注注白如缎带的水,倾泻而出! 有的孔洞不大,那水就如同马尾一般,有的大,就是一片瀑布。 所有的水流,全部冲入下方! 轰隆声就是从下方山底而来! 那是一片巨大的湖泊,水面满是白花,常年的瀑布冲刷,让水面根本没有丝毫的平静。 再往远处眺望,水流汇聚成江河,流向官窑市区方向。 从我们这角度去看,还能瞧见薄弱的夜间灯火。 钢铁丛林一般的市区,分外静谧。 “是……我的杰作啊……” 老龚喃喃自语,他不停的舔着嘴角,用力的吮吸着空气中的水汽一般。 “从哪儿下山?”我深呼吸,尽力使得思绪平复,沉声问老龚。 “下山……喏,从这里下山……” 老龚脑袋从椛萤肩头上跳下去,落在我们脚下平台边缘。 “这里哪儿有路?跳崖吗?”老褚脸色难看之极。 “好,好啊!跳崖好!一线生天啊!好!” 杨鬼金眼前一亮,猛地就往平台外一窜! 第497章 嘴碎子和直心眼 水流冲刷数百米,坠落在湖面的轰隆声震天。 杨鬼金这一跳,却让周围一切变得分外安静! 我和椛萤瞬间反应过来。 还没等我们做出动作,老褚已然一把抓住杨鬼金肩头,将他狠狠往后一拖! 差一点儿,杨鬼金就跳下崖了…… 老褚的动作更快,不知道从哪儿掏出来一截绳子,将其拴在自己腰间,另一端拴在杨鬼金的腰上。 他脸色阴沉,却并没有显得那么焦急。就好像杨鬼金经常做出这种危险的事情,他都习惯了一样。 老龚啧啧砸吧了两下嘴,他脑袋再往前挪了点儿,直愣愣的瞅着下方。 “跳嘛,是抄近道,一步到头,人总要死,也没跑儿。” “不死嘛,得往下爬。” “路,就在下边儿。” 忽地,老龚脑袋往前一滚,自由落体的朝着下方坠去! 老褚,椛萤,以及我,都探头往下看去。 入目所示,这平台下方要更垂直陡峭一些,不过,并非无路可走。 岩壁上生满了杂草,根深蒂固,还有许多盘根错节的藤蔓。 通过攀爬藤蔓,的确能下山……至于更下方,弥漫着淡淡的水汽,凝结成了雾,反倒是看不清晰了。 老龚的头,悄无声息地又回到椛萤腰间的夜壶上。 他不停地舔着嘴角,头脸上很多水汽,甚至,他给人的感觉凝实多了,像是这地方呆久了,对鬼魂很有好处。 “天亮了,就走不上道。” “摔死的哇。” “跳崖的,打头阵了。” 老龚瞅向老褚和杨鬼金,他神态一本正经,可怎么看,都有种鬼鬼祟祟的感觉。 老褚阴沉沉的看着老龚,唇间挤出来一句话:“要爬多久?下边儿都有什么?有路?不会是要从这里爬下一整座山吧?” 不怪老褚谨慎,我们所处的位置,和山壁瀑布的位置其实不远,那边是峭壁,这边一样,更像是一个弧形往里窝下去的存在,平台这里处于边缘而已。 “最怕死,最想求援的人,不肯爬,爷和小娘子爬,咱们走咱们的。” 老龚是个鬼,除了对我和椛萤外,脾气一样古怪,根本就没惯着老褚。 椛萤轻吸一口气,她先掐出诀法,身下影子中钻出不少荻鼠,顺着峭壁藤蔓爬下去,随后同我点点头,她也往下爬去。 我再看老褚一眼,说了句:“老龚向来靠谱。” 老褚闷不做声,低声和杨鬼金说了几句话,两人才往下爬。 我正准备动身,耳边却若有若无听到了人的脚步声,似是在后方急追。 呼吸稍稍一凝。 我却不觉得奇怪。 谢峩肯定是会发现的。 甚至我觉得,或许他不想我们走下山路,去自身自灭,更想要直接将老褚和杨鬼金留下来!? 毕竟,因为这两个人,连带着将我和椛萤,以及老龚送走,对渡厄道观没好处? 谢峩总归是个道士,他当时发现杨鬼金有问题,一样来不及多思索,只能避过黑夜,或许他说白天,也只是缓兵之计? 我收起思绪,不再去多想。 无论是什么,谢峩肯定不能多打交道了。 靳阳那边刻意隐瞒了关于我的信息。 还有一点,即便是我推断那样,渡厄道观曾对杨鬼金动手,他们或许也不知道罗家,否则即便是靳阳隐瞒了眼前的事情,那谢峩听到我叫罗显神的时候,也应该有所反应才对。 深吸一口气,我顺着藤蔓往下爬去。 开始还好,多爬了一小段距离,藤蔓和杂草就有些打滑。 水汽常年弥漫,裸露出来的山壁上还生满了青苔。 老褚,杨鬼金,椛萤,并没有比我快多少,他们仔细认真的往下爬。 水汽凝结成的雾,逐渐将我们隐没。 我往上看了一眼,若隐若现,似是瞧见了几道人影。 雾气遮掩下,瞧不见他们的模样。 他们似乎也扫过下方,一个稍显熟悉的话音低声道:“没路了,监事,你是不是弄错了?有没有可能,罗道长带着人,从正前门下了山?” 这声音,是朱思的。 “嗯。”谢峩略显复杂的话音飘下来。 “或许吧,我还是不希望他们走,毕竟鬼龛的人不好对付,上这里,是想看看,是不是罗道长好奇这大坝而已。” “没想到,还是我想太简单。” 谢峩这番话,明显是在掩藏着什么。 雾气愈来愈浓郁,人影早就消失不见,只有震耳欲聋的水声了。 当藤蔓越来越滑溜,即便是我,都觉得随时会脱手而出的时候,稍下方的椛萤和老褚,杨鬼金,消失不见…… 我又往下爬了一点儿距离,一只手,忽地抓住我腰间,将我往里一拽! 眼前是厚密湿润的草,抓在我腰间的手纤细,熟悉,是椛萤的手。 我没有反抗,身体扭过藤蔓,进了草里。 光线很暗淡,来自于老褚手中的电筒。 杨鬼金睁大了眼,脸上堆满笑容,那密密麻麻的褶子,给人一种看着鬼脸的感觉。 椛萤微微喘息着,才松开了手。 我四下打量。 我们所处的位置,倒像是一个山洞,只不过并不深,右边是封死的石壁,左边儿有一条窄小的通道。 先前我进来的位置,大约有两米宽,被杂草和藤蔓封住。 但凡是正常从上边儿爬下来的人,绝对无法那么巧合的找到这里! 淡淡的腐臭味,木头难闻的霉味儿从通道另一头传来。 甚至我还冒起来一个想法。 若是天亮,人还能到这里吗? 会不会压根无法发现此地? 等到人反应过来,想要往上爬的时候,面临着力竭,藤蔓湿滑,或者还有别的危险? 老龚脑袋却看着右侧,眼珠子睁得更大了。 这时,老褚深吸一口气,似要带着杨鬼金往前走去。 “憋走!” 老龚说完,又斯哈斯哈喘气儿。 “嗯?”老褚皱眉,不解的看着老龚。 “都到这里了,不走?上边儿我听到响了,道士都上来了。” “你夜壶里,又卖的什么药?” 老龚呼吸都变粗重多了,瞪老褚一眼:“你家夜壶卖药?” “我家夜壶不卖药,装的是尿。”老褚没好气的说。 老龚一下子就反应了过来,他阴沉沉的看着老褚,瞬间消失不见…… 第498章 下山 老褚性子多疑,谁人都不相信,谁都不给好脸色,说话呛人更呛鬼。 老龚本身是个嘴碎子,都被说得破了防。 我本以为老龚是生气,回了夜壶里,他话都还没说完呢。 下一秒,杨鬼金忽然扬起手,朝着老褚挥了下去。 这一巴掌来得格外突然,让人猝不及防! 老褚却反应极快,一把抓住了杨鬼金手腕。 “就这点儿本事?上身都不够利……” 杨鬼金忽地张口,忒的一口唾沫吐在了他脑门心上。 话音戛然而止! 老龚的脑袋重新出现在夜壶上。 杨鬼金呆呆傻傻地看着老褚,像是无事发生。 老龚哼着荤调子,就像是得胜公鸡一般仰着头。 “爷,白天进不到这儿,阳气太重,阴路不显。而晚上走不得前头,尸体趴在岩壁石凿路上,见人就扑哩。” “没长心的老小子,你想走,自个儿走,莫害死了杨鬼金。” 前半句话,老龚是在和我解释,后半句话,就是在说老褚了。 老龚输了嘴上功夫,却没输动手的功夫。 一下子,吃亏的就是老褚,唾沫都吐脸上了。 一时间,我却不好劝说谁。 谢峩要顾及我,再加上身份地位不同,对老褚算是和善。 我则因为罗家的事情,再加上只有老褚能照顾好杨鬼金,对他也礼让三分。 老龚显然没有这个顾虑,更不会惯着他。 “好了,老龚你少说两句,老褚叔,你也别说了,老龚毕竟是个鬼,夜壶是他的寄身之物。” 椛萤轻声开口,虽说偏袒老龚,但话语上也点出老龚的短处,算是两边都给了颜面。 “瞧瞧小娘子的话,打人不打脸,骂人还不揭短呢。”老龚扯着脖子,细幽幽的说了句。 老褚没吭声,默默擦掉额头上的唾液,低着头,不再有什么动作。 杨鬼金则冲着老龚咧嘴笑了笑。 我多看了老褚一眼,稍稍多了分警惕。 再抬头,视着眼前通道,窄小幽暗的路径,后边儿更漆黑。 不过通道两侧,隐隐约约能瞧见一些符印,是有人在这里动过手脚。 稍一皱眉,我迈步往前走去。 老龚似要喊我,又闭上了嘴。 我并不是要走出这里,而是看着符的范围走路。 大约走了七八米,椛萤并未跟上来,老褚一样没跟。 这靠着山壁的山洞通道,到了另一处隐晦的出口。 往前是更为陡峭的山壁,近乎没有藤蔓。 就相当于峭壁悬崖上多了一个洞似的。 月光照射在山壁上,能瞧见的是密密麻麻的棺材。 或是漆黑,或是深黄,偶见几口白棺,少有红棺,被几根支出来的木头撑在山壁上。 这就是谢峩所说的悬棺了! 轰隆的水声依旧,悬棺壁尽头,就是不停倾泻着瀑布的山壁,甚至还有几个洞口和悬棺持平,喷涌着如注水流。 有些棺材盖子是打开的,瞧不见内里情况。 一时间,我额头上泌出豆大汗珠。 路,在哪儿? 出口和山壁平行,没有一点儿延展出去的台子,往下的藤蔓少了,青苔覆盖了厚厚一层。 就算是没有青苔,这藤蔓也不可能作为下山的“路”。 再往前看,我觉得自己好像找到路了。 出口靠着山壁那一侧,看似山壁完全垂直的,仔细看去,有一条不超过一尺宽的窄道,岩石湿漉漉的,泛着亮晶晶的黑意。窄道经过了悬棺,在山壁上像是形成了不停重叠的z字形。 并且……我还瞧见了一些不同的东西。 陈旧衣裳被风化痕迹严重,再加上本身的白,或者黑色绒毛,以一种诡异的形态,和山壁贴合在一起。 全都是尸,像是壁虎一般攀爬在山壁上! 若非他们此刻稍稍仰着头看向我,我都无法发现他们! 白天走……摔死。 晚上走……吓死。 老龚还真没说错…… 只不过,他能帮到的也就是走到这里,余下的路天亮才能走,就得靠自己了。 对自己,我多少有些信心,可对老褚,椛萤,我信心却不够…… 椛萤白天用不了荻术,就不能有失误…… 若是此刻动身,就凭先前老龚上身杨鬼金那一下,他还可以继续上身,那老褚一个人走这里,就会轻松很多。 椛萤有荻鼠保护,一样挂着护身符。 问题变得单一不少。 就是眼前那些尸…… 思绪至此,我眼前闪过一丝狠色。 转过身,我回到了众人身边。 “天亮就好了哟,天亮了,都爬回去了。” 老龚嘴里絮叨个不停。 “天亮不好。”我摇摇头,深深注视老龚,说:“脚滑就是摔死的结果。” “那不滑,不就好了吗?”老龚悻悻然笑了笑。 “这会儿走不得,百尸掏心,难顶得住……”老龚脑袋摇的拨浪鼓一样。 “只能这会儿走。”我深吸一口气,眼神愈发凝重:“老龚,你听我说。” 老龚的摇头戛然停下,怔怔看着我。 椛萤稍显的不安,老褚总算抬起了头。 “你要上身杨鬼金,否则,他肯定会出意外,山壁上一尺不到的路,他哪儿有那么警惕的心弦?” “老褚,你有心性能走那种路么?嗯,你现在可以走过去看看,不要出洞口即可。” “我没问题,这会儿能用荻术,甚至你们出问题,我也能帮忙。”椛萤轻声道。 老褚没有往前去,只是微微点头,意思是自己没问题。 “四规明镜。”我和椛萤伸出手。 在用荻术的情况下,椛萤就操使不了四规明镜了,我得用尽手段在前边儿开路。 椛萤取出来四规明镜,交予我手中。 老龚并没有提别的意见了。 我没有去破坏这一条通道上的符,如果破坏了这里,恐怕那些尸体会爬过这范围,跑上山去,甚至接近到渡厄道观。 就算谢峩因为某些原因,对我们有了敌意,我也不能坑他们,给他们留隐患。 转身,我再走至洞口,老褚领着杨鬼金跟在我后边儿,椛萤在更后方,她走在符旁边时,老龚就消失不见。 深呼吸,我顺着洞口和山壁相连之处走去。 一脚踏上那泛着水汽的山壁时,虽有脚踏实地的感觉,但又有种失重感,下边儿太高了,没有能借力攀爬的东西,就得克服内心对于高的恐惧。 深呼吸,我尽量不去看下边儿,身体紧贴着山壁,一尺长的路,让人勉强能走动。 这应该是当年放悬棺的人,留下的道。 他们就是通过这种窄路,将一口口棺材钉在山壁上。 我往前走了两三米才停下。 老褚带着杨鬼金随后跟上来。 说实在的,老褚虽然心眼不好使,但在这种环境下,他反倒是镇定万分,只是杨鬼金站在窄道上,不停的扭捏身体,随时有种跃跃欲试的感觉。 直到椛萤也跟出来后,老龚出现在夜壶上,随之又落至杨鬼金肩头。 他并没有像是先前那样上身,杨鬼金的眼神变得空洞起来,像是魂魄被压制了一样。 椛萤紧贴在崖壁上的影子,钻出来一个个黝黑的荻鼠。 前方,趴在山壁上的那些尸体,一个个像是嗅到了腥味的猫,要朝着我们爬来。 远不止我看到的那几具尸骸,山壁都像是成片位移了似的,随后至少几十具尸,全部动了起来! 我快速竖起四规明镜,朝着距离我最近的一口尸体照去! 月光凝聚在镜面上,射出一道铜光,那尸体不过是黑煞,绒毛瞬间消散,从山体上脱落,呼啸声中坠下悬崖…… 这也是我敢冒着夜色行动的原因! 对于其余道士来讲,甚至是对于谢峩来讲,这么多凶尸,用符都得用的手发酸。 四规明镜却不一样,尸体凶厉级别不高的时候,就像是砍瓜切菜。 再加上我本身会一定程度的道术,又有老龚能在旁支招,安全系数反倒是增加许多! 其余的凶尸,仿佛受了震慑,没有继续往我们靠近了,静静蛰伏在原地。 他们也没退后,就像是随时准备窜起来的毒蛇。 “走。”我低声说了句,便贴着山壁,缓缓往前走去。 后边儿,老褚,杨鬼金,椛萤慎重万分的跟上。 此刻变故出现了。 山壁上的那些凶尸,不但没有继续靠近我,竟然绕远了一些方向。 第499章 他完犊子了哇 是更惧怕四规明镜?还是其他缘由? 师出反常必有妖,我万分谨慎,不敢丝毫大意。 很快,我们就经过了一处有悬棺的位置。 木梁在窄道的稍下方,大抵是人站在这里,再将木头凿入山壁。 棺材常年风吹雨打,有种腐朽,单薄的感觉,斜开着的棺盖,代表着里头的尸体,就是山壁尸群的一个。 四五米后,又经过了一处悬棺。 这一排,大约有十余口棺材,我们通过时都没有发生什么异样。 窄道倾斜度稍稍变高,有个稍稍深宽的地方,供人转身,再往下走,就是呈现反方向,继续往下了。 至此,我们就像是走在悬棺壁上,往上是棺材,往下也是棺材,视线被干扰了许多。 就在这时,上方两口棺材中,忽地掠过一道黑影,直挺挺地冲向椛萤! 我反应过来的瞬间,四规明镜就射了过去!嗤的一声,白烟冒起。 那黑影本来张牙舞爪,一霎僵硬不动,就像是一块木头,依旧直挺挺砸向椛萤! 椛萤的反应速度不慢,双手掐出诀法,一只黝黑荻鼠从山壁上窜出,撞在了那黑影上,两者同时呼啸坠下…… 我们继续顺着窄道下山。 经过那一次试探,尸群安静多了,没有继续再来攻击。 杨鬼金肩头上的老龚,一直没什么反应,就保持着正常行动。 大约折返过七八次后,老龚才忽地提醒我小心,它直愣愣的瞅着斜前方一处位置。 入目所视,那里支出来的木头更粗,更大,摆着一口得有两米见宽的大棺。 那是一口白棺,上头还披着白绫。 常年的风吹日晒,白绫依旧崭新,没有任何风化陈旧的痕迹。 深呼吸,我慢慢靠着白棺接近。 等经过白棺旁侧时,棺材并没有丝毫动静。 老龚再度提醒我一句,让我坐在棺材上去,等他们过了我再走。 我稍一皱眉,没有犹豫,一脚踩在支出去的木梁上,然后轻身提气上了棺材。 落在棺材上的那一瞬,我就感觉到浓烈的冰凉袭来。 不光如此,外表看似棺材一动不动,接触之后才能感觉到嘶嘶抓挠。 只是因为棺材太厚重,隔音太好,外边儿听不见。 还有,棺盖竟然上撑了一下,像是里边儿有一股力量,要将盖子推开! 手中的四规明镜一阵刺烫,棺盖动弹的感觉没了。 我这才明白老龚的意思…… 如果我先过去了,其它人经过这里的时候,棺盖一旦弹开,椛萤就算用荻鼠都反应不过来,更别说老褚,当场不被砸死,也得拍个七荤八素,坠下山崖。 等三人经过,并走了两三米后,我才下了棺盖,匆匆跟上去。 咣当的声响中,棺盖颤动两下,却没有打开了。 这下,就成了老褚打头阵,肩头压着老龚的杨鬼金其次,椛萤在我前头。 古怪的是,前方居然没有棺材了。 往下瞥一眼,下边儿是有的。 窄道就像是一层一层的楼梯,棺材就处于每一层中间。 更古怪的是,老褚走了六七米,眼见着快要接近弯折那处地方的时候,却不往前走了…… 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老龚的鬼头上泌出豆大汗珠,淬了该死两字。 椛萤满腹疑窦,脸上犹有不安。 我更觉得不解,老褚前边儿明明什么都没有……他这是怎么了? “完犊子,坏事……”老龚扯着脖子,忽然嚎了一句:“下去!” 同时,杨鬼金纵身一跃。 他和老褚之间本来有根绳子,先前老龚上身后,就将其弄断了。 杨鬼金这下跃的动作,更让我头皮发麻!椛萤同样睁大了眼,汗如雨下。 砰,一声闷响,杨鬼金落在了一口棺材上,刚好在我们下边儿四五米,应该是走过那弯折后,我们下行到的地方。 “下来!”老龚仰着头,尖声催促。 椛萤抿了抿唇,同时纵身一跃,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落在杨鬼金身旁时,棺材并没有发出多大声响,椛萤收劲儿比杨鬼金强得多,不过,吱呀的声音却从木头上传来,好似两人的坠力,让木梁快要不堪重负。 我还想跳的话,就得后退一些,找另外一口棺材了。 只是我没跳,拧着眉头看着一动不动的老褚。 老褚出问题了…… 跳下去,是避险。 同样也是甩下老褚。 “他没用,爷,有用的在我这儿呢,他完犊子了哇。”老龚还是扯着脖子叫我。 我眉头愈发紧皱,心绪都透着一股子烦闷郁结。 甚至我都想,老龚是不是故意的? 不过应该不是,如果我不上那口棺材,棺材也会出问题。 前边儿什么都没有,反倒是出了纰漏,应该是老龚都不知道有什么隐患。 本来,我打算用四规明镜照一下老褚,那念头起了一瞬又压下。 他如果是被鬼上身了,或是意识被压制,我让他用这种方式脱离,恐怕他会坠下去。 因此,我直接迈步,朝着老褚走去! ”哎哟,我的个娘嘞。”老龚急不可耐,杨鬼金受他控制,便用力跺了跺脚。 “老龚,解决麻烦,不要添乱!”椛萤压低声,轻喝一句。 “前边儿新凿了个洞,有鬼的哇!”老龚又尖声喊了句。 我已然要靠近老褚。 这时,他猛地转过身来,胖脸上那颗痣都变得暗红,一双眼珠子分外凶横,冲着我就一声尖叫! 刺耳的声音,像是个老太太,让我耳膜都生疼。 我一只手骤然抓出去,眼见就要落在他肩膀上。 老褚的手却伸的极快,抓住了我的手掌。 我反应速度更快,五指紧握,死死抓住老褚,并将他手掌按在山壁上。 另一只手的四规明镜照在他头脸上! 老褚再度一声刺耳尖叫,身体颤栗不已,眼珠子不停的翻白,嘴巴也吐出白沫子。 一道泛红的影子,从老褚后背钻了出去,没入后方山壁中…… 不,不是山壁。 这个距离之下,我瞧见了哪里熬下去的一个洞,洞口还不小,并列摆着两大一小,三口棺材…… 那红影就是钻入了最大的棺材里。 是血怨厉鬼…… 就在这时,异变突生…… 椛萤和杨鬼金下方,以及四周,一道道或白,或黑的身影,就像是壁虎一般爬行在山壁上,慢慢接近他们。 第500章 那是你们的事儿 老褚战栗之余,忽地,洞中另外一口大棺,猛地钻出来一个脑袋。 尸得起尸破棺,鬼就没这个障碍。 那同样是张皱巴巴的老脸,不过是个老头儿的。 老头眼珠子全是猩红,骤然朝着老褚袭来! 我早就警觉万分,四规明镜朝着那老头鬼一照! 没有鬼上身作为缓冲,那鬼东西瞬间崩散成一片灰气。 而后,我硬拖着老褚后退,他脚步错乱,不过勉强恢复的一丝清醒,让他没有踏空。 大约退了七八米,我下边儿也有一口棺材了。 还是拽着老褚的手,纵身往下一跃! 沉闷的砰声,完全没有泄力,我落在棺材上,老褚砸在棺材上。 他吃痛的闷哼,椛萤反应速度更快,立即从前边儿那口棺材上了窄道,快速接近我们。 老龚控制着杨鬼金随后跟上。 “还撑不撑得住?”我哑声问老褚。 他没有回答我,撑起身体,步伐却极其稳重,到了窄道上。 几人聚拢在一起,尸群又悄无声息地退下了。 我稍稍抬头看了一眼斜上方,顿生一种头皮发麻的感觉。 先前我和老褚站着的位置,此刻站着三道人影。 一老妪,一老头,旁侧还站着个不超过十岁的女孩儿。 那女孩儿腹部隆起,像是得了某种怪病,眼珠却泛着深青! 居然是个报应鬼? 还好我反应快,否则下一刻她上身老褚,就没那么简单了…… 就算是用四规明镜,都一定会有麻烦! 他们似乎也有忌惮,并没有再上来针对我们。 再然后往下走,老龚提醒我们的频次多了许多,它明显更警觉。 我们依次经过了两口红棺,甚至还有一口金棺材。 此外,山壁上还开凿过不少洞,能瞧见里边儿的棺材。 有的洞口,直接经过,有的洞口,又如法炮制的跳下下一层的棺材。 期间出了一次问题,杨鬼金还是在老龚的控制下,跳的是和椛萤一个位置。 那木梁不堪重负,竟然断了…… 还好椛萤的反应够快,先上了窄路,杨鬼金和老龚坠到了下一层的棺材上……那里依旧摇摇欲坠。 这打消了我刚冒起来的念头,我还准备一层一层地跳棺材下去呢。 夜色愈发的黑了。 快有种伸手不见五指的感觉。 四面八方,尸群一个个钻入了棺材里。 老龚让我们站着别动…… 没过几分钟,天边一抹鱼肚白驱散了黑夜,老龚消失不见了,是天亮了…… 庆幸的是,悬棺壁到了尽头。 窄道再下边儿一层,接着一条古旧的栈道,那栈道像是没完工,一层一层地往上修葺。 短短几十米的距离,杨鬼金虽然左右扭动,但老褚丝毫没有小心大意,我们都安全地到了栈道上。 大抵能判断,我们此刻所处的位置,在这渡山三分之一的高处。 栈道是能到底部的,不过,上边儿的悬棺壁,却非常人能经过…… 这一次我们能过去,全然是运气,下一回恐怕就没那么容易了。 那腹部隆起的报应鬼小女孩儿不好对付,其它好多处有问题的棺材,我们都在老龚的提醒下越过。 不光是凶尸和恶鬼,他们都会有戒备…… 栈道依旧窄小,走起来却比窄道强得多。 等到了栈道底部,也就是山脚的位置,下方是湍急无比的河水,斜后方是震耳欲聋的瀑布冲刷。 我们一路走到栈道尽头,便上了一条石阶山路。 常年没有人走过,山路两侧生满了杂草,荆棘灌木。 最后我们下山的位置,树木格外茂密,完全都没有路,是一个斜坡。 斜坡下边儿是个市场,人头攒动。 我们先后冲下去,还引起了人群骚动,对着我们又拍又录。 有人惊奇,有人却见怪不怪,说又是几个不怕死的,前几天才那么多救援队的上山,还有人不走寻常路。 我们一行人快速挤出市场,到了路边儿后,拦下来一辆出租车。 四人刚好挤得下,司机正扭头问我们地址呢,我正想看老褚,老褚却瓮声说了句:“高铁站。” 随后,老褚再说了三个字。 “朗江市。” 我瞳孔微缩,椛萤默念了一遍,快速摸出来手机翻动。 老褚手肘一甩,两张身份证就落在椛萤身上。 椛萤抿了抿唇,她手中动作更快。 我吐了口浊气。 出租车经过了一次渡厄道观山门脚下,这着实让我心悬了一会儿。 好不容易避过鬼龛的人,若是在这节骨眼上出问题,那真就是运气差到极点。 还好……并未出现什么纰漏,出租车风一般驶离。 当我们抵达高铁站的时候,椛萤就匆匆说,还有十几分钟就到点了,我们得快。 她这票买的,简直是无缝衔接。 当我们上了高铁,坐上了各自的位置后,悬着的心才总算落了下来。 杨鬼金似是累了,靠在椅子上,沉沉睡了过去。 这一节车厢就四个位置,刚好我们四人,椛萤是花了不少钱,买了个方便。 老褚幽幽看着我,说了句:“罗显神,你有点儿东西。” “还好。”我回答。 “不过,这点儿东西还不够,我晓得你想知道什么,朗江市有座山,山头有座道观,山脚有座陵。” “那道观早年间荒废了,山脚下的陵,就是你爸妈,当年带着大哥,以及鬼龛众人去的地方。” “只要将大哥带到那附近,或者是陵墓里,他身上的鬼东西自然会钻出去,找自身尸骨。” “到那里,大哥醒来了,事情就和我们无关,他最多告诉你一些经过,要做什么,你只能自便。” 椛萤稍皱眉,轻声说:“我们需要进去,找一些线索,茅……” 她话还没说完,老褚又毫无情绪的说了句:“那和我没关系,大哥这些年遭老罪了,能清醒过来,为什么要和你们再涉险?那是你们的事儿。” 椛萤的脸上,浮现了一股压不住的愠怒。 以往,她都是温和的,此刻是真生气了。 我眼神示意椛萤稍安勿躁,再度和老褚对视一眼,忽然道:“你觉得,这样就能做到事不关己了吗?杨鬼金胸口有一道符。” 第501章 不存在的村子 在老褚的认知中,杨鬼金的不正常,只是因为脑子中的那几缕魂魄,只要在相应的地方,那几缕魂魄自然会出去,他从来没有将问题想到杨鬼金胸口的浆疤上。 饶是先前谢峩说过那是符,杨鬼金的不正常可能还和符有关,他都没有信任。 我这一句强调,顿时让老褚脸色难看更多。 “那道士并没有说出个合理的缘由来,只说了这是符,大哥被符打伤很正常。”老褚幽幽道。 “你怎么辩解都好,事实有时候会教人做人,我只是觉得,既然合作了,那就好好合作。” “你们许多人都曾告诉我,我父亲和杨鬼金是至交好友,我相信杨鬼金前辈清醒过来了,也会想弄清楚我父亲去了什么地方,还有,你难道就不想知道,那墓中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反问老褚。 “我不想知道那里发生了什么。”老褚声音还是冷的,他并没有否认掉我前一句话。 “我有个揣测,杨鬼金前辈胸口的符,或许和渡厄道观有关,只是谢峩不知道一些信息,便没有联想到一些事情,若是他将此事告诉渡厄道观的监管,或者副监管,或许就会水落石出。” “挖掘道士坟墓,被道士符打伤,真就不需要在意么?” “即便符真的不会造成更多影响,他人能够在那地方醒过来,那后续呢?是否会有道士追杀你们?” “墓中失窃的无论是尸体还是法器,他们都会找你们来讨回!” 这几句话,我说得斩钉截铁。 老褚的脸色豁然大变。 “你故意让那道士看的大哥?!”他质问我。 “怎么会有故意?我此前并不知道那浆疤。”我摇头否认。 死死盯着我,老褚却一个字都没再蹦出来。 高铁很快,车窗外的景色飞一般掠过。 椛萤的愠怒好了许多,不过她看老褚的眼神都带着微微的冷意和防备。 ”做这件事情的是罗家。”老褚再度开口。 ”在被挖坟的那一脉道士眼中,罗家和其余人手,如出一辙。即便不是渡厄道观,也必然有其他道观。”我回答。 “你威胁我?”老褚眼神狠了一些。 “我还救过你。”我再道。 车厢内彻底变得安静。 很长一段时间,老褚都没再吭声,就保持盯着我的动作。 我收起多余思绪,取出来腰间一枚桃木剑,在手中把玩。 车中途停过几次,乘务员也进来过,问我们有没有什么需要。 我和椛萤点了餐食,顺便给老褚和杨鬼金要上,老褚却瓮声开口,说要啤酒。 盒饭的味道着实难以下咽,老褚一边给杨鬼金喂饭,一边一口酒一口自己的饭菜吃着,就像是麻木的提线木偶。 朗江市比我想象中的要远,高铁车程足足有七小时,跨省了,还不止一个省。 我内心的思绪,不由得再度动摇起来。 那道符……真的和渡厄道观有关么? 或许,是其他道观下手,谢峩看出来了一些眉目? 总归,谢峩临头变换口风,肯定和符有关。 车到站,我们一行人出来后,老褚总算开了口。 他意思是,在不危急杨鬼金和他性命的情况下,我可以安排这次事情的事宜,不过,他不想深入那个墓,包括杨鬼金,他醒来后,肯定也不想深入进去,里头的危险性太多。 如果我真当杨鬼金是我父亲的至交好友,就不应该再让其涉险。 至于信息,只要到时候杨鬼金能想起来的,都肯定会说给我听。 这件事情罢了,我不能让任何道士的目光盯在他们身上。 过往一切,一笔勾销。 我点头答应。 老褚的脸色总算好看了一些,再度说出一个地址。 上牢村。 椛萤立刻搜了这村的地址,结果发现,地图上找不到。 对此老褚意思是,他也不知道具体在那儿,当年我父亲带着隍司的人走,十分隐蔽,朗江市,上牢村,是杨鬼金时而蹲在地上写出来的地址,肯定是没错儿。 偌大一个市,想要找个地图导航上没有的村子,我都觉得难如登天。 就在这时,椛萤却忽然说了句,有办法了。 她拦了一辆车,我们都上车后,让司机带我们去当地的火车站。 等到车站外时,四五点的时间,人群川流不息,我们刚到站门口,就有人涌上来问我们住不住旅馆,叫不叫车。 椛萤便和那人说了,我们要去上牢村。 那人愣了一下,似是半天没想明白上牢村是个什么地儿,又拿出来手机捯饬,转头走了。 不过,椛萤倒没有气馁,主动朝着另外一个正追着人问要不要车的人走去。 我才明白过来椛萤的目的。 火车站是个鱼龙混杂的地方,搭乘的人更下沉一些,往往来自于各处村镇,那地图上没有的上牢村,或许当地的地头蛇就知道。 大约过了半小时左右,我都有些觉得没希望了,椛萤抿着唇,同样显得有些焦灼烦闷。 这时,一个瘦瘦小小,皮肤黢黑的男人凑到我们近前,试探地问了句:“你们要去上牢村?” 椛萤眼前顿时一亮,点头道:“对。” 那男人点了根烟,眯着眼睛吐了一大口气儿,说:“八百。” “你不去抢?”我们都还没吭声,老褚反倒是瞪了那男人一眼。 那男人倒是不生气,又说了句:“老大爷,你们要去的是上牢村,我都是听群里头发的,都没人找得到,恰好,我晓得,那村子路不好走的,要是我不带你们去,马上就天黑了,等一晚上,你们怕是都喊不到车,还得贴钱住旅馆。” 老褚嘴角那颗痣微颤,闷声说了句:“你叫谁老大爷?” “你啊。”那男人递给老褚烟盒,顶出来一截烟。 “走吧。”我开了口。 那男人眼中惊喜,烟盒又伸向我。 老褚明明刚伸手,却拿了一个空。 上了路边一辆满是泥垢的国产商务车,车行驶在路上,感觉除了喇叭不响,其余地方哪儿哪儿都在响。 我们得知了那男人叫蔡青,原来,我们要去的上牢村所有人都不知道,是因为,那村子怕是百来年前就没了。 现在那地方叫做河内村。 之所以他知道上牢村,是因为大概是十年前吧,发生了一场地震,当时他刚好在家里头睡觉,匆匆忙忙跑出院子,地面就裂开了,顶出来一块石碑,上边儿就刻着上牢村的字样。 没多久,那石碑就被相关部门的人给收走,拿去做研究。 他有时候会懊悔,怎么不提前把东西藏起来,那可是个大宝贝,肯定是古董了。 结果平白让人拿走,得了一面锦旗,啥也不是。 我瞳孔微缩,上牢村,竟然是这个来由? 我不知道,这是冥冥中的注定,还是真就瞎猫碰到了死耗子,我们居然能遇到知道上牢村的蔡青…… 心跳微微加速,这时蔡青又问我们,是搁哪儿晓得上牢村的?这还挺稀奇的。 椛萤却扯开了话题,轻声说了句:“那地震之前呢?有没有很多人进过你们河内村?” 蔡青摇了摇头,才说:“这就为难我了妹儿。我们河内村很有名的,天天都有很多人来,其实,你要说河内村,就没那么麻烦,早就到了。” 至此,蔡青像是反应过来自己说错话了似的,闷不做声去开车。 老褚又瞪了蔡青一眼。 当我们到了河内村,才明白蔡青为什么会那么说。 这村子修得很好,很大,村口都有好几家农家乐,往来有不少旅客行人,三三两两,簇拥成群。 蔡青把车停在路边儿,讪笑了下,说四百就行,这价格就不高了,合情合理。 椛萤给蔡青扫了码,说:“给了你一千。” 蔡青愣住,老褚还像是看傻子一样,看了椛萤一眼,就差说她钱多烧得慌了。 “能去你家里看看么?”椛萤轻声又道:“就看看你说震出上牢村石碑的地方。” 第502章 最近的一次 “那肯定行啊!”蔡青眼前一亮,又让我们上车。 仅仅几分钟的路程,蔡青比之前健谈多了,还说给我们推荐民宿,保证是河内村最干净,性价比最高的,吃饭的话,他也能推荐特色菜,他们村民都常吃的馆子,绝对不踩雷。 椛萤没多接话,低头一直在看手机,蔡青还是自顾自说得起劲儿。 车停在了一个农家院坝外,地面是水泥的,一座三层小洋房,修得干净气派,和瘦瘦小小的蔡青成了鲜明对比。 一个三十岁出头,容貌姣好的妇人,一边擦着手,一边朝着我们走过来。 蔡青先介绍了,这是他婆娘廖芳,旋即又喊他婆娘去给我们倒茶水。 进院后,蔡青就指着院子西边儿一处地面,绘声绘色地说个不停。 说了好一会儿,茶水都摆在院内桌上了,蔡青才请我们去喝茶。 椛萤零敲碎打地问了几句,大致就是,这河内村的山挺高的,听说山上有个道观? 蔡青愣了一下,说:“道观?哪儿有道观?” 这令我心头微微一凝。 老褚所说的信息不多,最开始他说,朗江市有座山,山上有座道观,山下有个陵。 等到了地方,他才说出上牢村的确切地址。 上牢村难找,结果蔡青这个当地土著,直接否了山上有道观的事儿。 老褚没吭声,不知道从哪儿摸出来根烟,砸吧地吸着。 蔡青顿了顿,又说道:“高天山上没有道观的,我在这里住了三十来年,只有山脚下边儿有个佛寺,那寺庙可有些说道,得有上千年了,当年从外边儿传进来的时候,就修了这座寺庙,历年来,重建了不晓得多少次。” “村里头那么多游客,都是来看寺庙的。” “那是我们弄错了。”椛萤轻声又道。 这时,蔡青老婆搭了句话,意思是如果想买高田寺的门票,他们本地人可以拿成本价,便宜卖给我们。 椛萤便加了蔡青的微信,说明天要票,这会儿天色要入夜了,我们先去休息。 蔡青倒没有继续跟着我们,而是推给椛萤两个地址,说吃住那里都方便。 先去了吃饭的地方,要了个包间,等菜上齐了,老褚先给杨鬼金喂饭。 我和椛萤没多言,一直在吃东西。 而后,老褚又要了一瓶啤酒,吃饱喝足了,才打了个嗝儿。 “所有信息,都是大哥时而从口中说出来的,朗江市有这么个市,上牢村有这么个村,至于山顶有没有荒废道观,那个瘦猴精没有上去过,既然是荒废的道观,他未必知道。” “至于山脚下的陵在哪儿,得你们自己找,不是我能说出来的。” “佛寺和陵墓,不冲突吧?” 老褚这番话,道理上不冲突。 毕竟过去了十年,毕竟我爸妈和隍司当年的人都行动隐秘。 说不定山上的道观,就是一个隐蔽所在,根本就无人知晓,只有他们知道。 至于山陵所在,应该是老秦头提前就点出来的位置? 从饭店离开,又去了蔡青推荐的民宿,要了三个房间。 老褚领着杨鬼金进了一个屋子,椛萤先跟着我进了我的房间。 吃饭耽误了许久,天色都已经暗沉了。 椛萤将腰间夜壶取了下来,放在床角。 她这意思不言而喻,是要让我带着老龚。 “不是太方便,我要用符。”我摇摇头。 “你以前都挺方便的,带着老龚更安全。”椛萤小声说:“注意符不打到他,不就好了吗?” 我没接话。 安静了几分钟,天就彻底黑了。 老龚的脑袋钻出夜壶,他嗐了一声,说又杀鬼了。 椛萤轻淬了老龚一句,微咬着唇,重新将夜壶绑在腰间。 而后,椛萤和老龚说了今天的事情,让老龚推断一下,山上有没有道观,山脚的陵墓在哪儿? 老龚仰起脑袋,意思是,他是个死先生,不是活神仙,没法子只听一两句话,就说出自己不知道的事情,怎么的也得看看地儿才行。 椛萤和我面面相觑,而后椛萤才说,地方已经给他找好一处了,曾经地震出来过一块石碑,刚好是十年前,我爸妈来这里的那个时段。 我才明悟过来,椛萤去蔡青家的目的,还有这一重。 常识上她知道的比我多得多,自是给老龚做好了一应准备。 不过,天还没有黑得彻底,我们就没出去,毕竟这会儿又回蔡青家,会有些古怪。 我和椛萤商定午夜出发,那会儿时间就差不多了。 随后椛萤回了自己房间,我定了个闹钟,便上床躺下休息。 昨夜下了一夜山,今天又颠簸一天我,身体精神早就疲惫得不行了,可脑子偏偏又格外清醒,甚至还有些亢奋。 亢奋不是兴奋。 十年了,离开家中别墅,这可能是我距离我爸妈最近的一次…… 也是回到靳阳后,真真切切,有关于他们的信息。 极力迫使自己冷静下来,没有充沛的精神,根本就不会有好的体力,更没办法弄清楚一切…… 八点多躺下的,九点多才睡着…… 闹钟十二点准时响了,我瞬间就睁开了眼睛。 刚去开了房门,椛萤就站在门外,老龚稍稍仰着头,哼着荤调子。 我们轻手轻脚地出了民宿,前台的人都睡着了。 傍晚热闹无比的河内村此刻静谧异常,不知道从哪儿来的清脆虫鸣一直在耳边萦绕着。 等我们回到蔡青家的院门口时,月亮高悬在夜空中,皎洁透白。 白天都没那么明显,夜间便瞧见了蔡青家后边儿,屹立着一座大山。 不,应该是河内村后边儿才对。 那山体极高,厚重宽大,给人一种极其威严的感觉,活像是一个人坐在那里,只是山顶的位置云雾缭绕,光线又暗沉,瞧之不见,抽象上看,就像是人没了头。 “嚯!”老龚砸吧了一下嘴,发出一声叹息。 “好山,好山啊。” 我和椛萤没有打断老龚的话,他从夜壶上掉了下来,咕噜的滚进院子。 院子是那种铁栅栏门,我和椛萤就没有进去了。 老龚嘴里唔囔个不停,他语速过快,我和椛萤都听不明白。 又过了一会儿,老龚滚出了院门,他没回到夜壶上,又顺着往前方滚去。 说实在的,老龚一蹦一跳虽然滑稽,但总比脑袋像是个球一样在地上滚好得多。 老龚滚了许久许久,当他停下来的时候,我们眼前出现了一个极大的寺庙。 庙墙是朱红色的,很高。 庙门关得严严实实,里头的庙殿更高大,我们都能瞧见部分墙体,以及完整的庙顶。 牌匾上写着高田寺三个字,气势显得内敛。 “山顶嘛,有没有道观,没上去,不晓得。” “山中有陵,墓道就在这附近。”老龚仰着脖子说。 我悬起来的心,总算放下来不少。 我还以为,老龚要说,入口就在这佛寺里边儿,那就真是开玩笑了。 接着,老龚又朝着一个方向滚去。 那方向是绕过佛寺的墙边,似要朝着高天山山脚去。 我和椛萤很快就跟上老龚。 不过我们刚绕过佛寺墙角的时候,我就觉得余光似看到了什么东西,顿时驻足停步。 稍稍掩藏身影,我扭头回看,顿时瞳孔紧缩起来。 因为,我瞧见了杨鬼金。 平日的杨鬼金,疯疯癫癫,痴痴傻傻。 此刻的他,腰背挺得笔直,竟然走到了高田寺正门前头。 然后他稍稍往右侧走了点儿,再往里走去。 那里有台阶,刚好挡住了杨鬼金的身影。 “显神,你怎么了?”椛萤喊我的声音,让我回过神来。 这时,老龚就挂在她腰间夜壶上,直愣愣的瞅着我。 “我瞧见杨鬼金了。” 我伸手,指了指台阶的方向。 “只有杨鬼金,没有老褚。” “他……有些古怪。” 我语罢,椛萤的脸色都浮现了一丝茫然和不安。 “他不是疯了吗?怎么能走过来的……” “还刚好走到高田寺?”椛萤的语气中,同样满是疑惑。 我皱眉,便朝着台阶方向走去。 很快到了台阶下边儿,却瞧见那里有个又窄又小的洞。 杨鬼金的人,不见了踪影…… 忽地,一个阴影似乎要从洞里钻出来。 椛萤刚到我身后,她显得分外警惕。 下一秒,钻出来洞的,却是一个发腮的猫脑袋,杂乱的花色,肥胖的脸。 猫发出难听的呜咽声,一下子窜出来后,消失在后方夜路上…… 第503章 阳宅堵阴 我阴晴不定的看着那洞,杨鬼金钻进去了? 只有这么个解释了,我基本上没挪开过视线。 “怎么办?”椛萤稍显的不安。 “喂,你们干什么的?”佛寺的门,忽然被打开了一条缝,探出来个中年人的脸,露出来的肩头,隐约能看见保安制服。 “没什么。刚瞧见这里有个猫钻出来了。”我和那保安对视,面色平和。 “哦……庙里的猫洞,这里六点才开门验票,晚上不接待游客了。”保安又说了句。 “嗯。” 我点点头,示意椛萤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老龚却冲着那保安龇牙咧嘴,不知道在哼唧着什么。 那保安自是瞧不见老龚。 走了大约一二百米,我回头看寺庙门关闭了,又顺着走向先前老龚带路的方位。 过去之后,老龚继续滚下来领路,稍稍离开了寺庙院墙,往旁侧走了些。 我们脚下基本上没路了,是在一个枝叶繁茂的林子里穿梭。 十几分钟后,到了林子末端,山脚下的时候,老龚愣了愣。 我和椛萤同样怔住在原地。 眼前,并非是简单的山脚,居然是一侧的高田寺延展出来了院墙,将山脚都包裹了进去…… 我并没有犹豫,纵身一跃,到了院墙边儿上,却瞧见里边儿是一排倚着山壁修建的房子,全都紧闭着门。 不……不光是这样,那些门上,都上了封条…… 并非两条黄纸的那种普通封条,而是木头条子,将门定的严严实实。 椛萤轻手轻脚,同样跃上了院墙。 她视线一样落在那些依山而建的房子上。 老龚脑袋出现在院墙顶端,直愣愣瞅着那些房子。 “真有意思。”老龚喃喃了一句。 下一秒,我似是听到了脚步声,余光隐约还感受到了灯光。 “有人来了。”我低声喊了句。 旋即下了院墙,椛萤落在我身旁。 我们两人屏息凝神,稍稍靠在院墙近一点儿的位置。 很快,脚步声出现了,还有手电筒的灯光照射在上方。 一两分钟后,脚步声又逐渐远离。 老龚稍稍扭了扭脖子,又嘀咕了一句:“庙子把人阴宅门都给堵了,闹挺呢。外来的和尚好念经,还是本地的没脾气。” 我瞳孔微微一缩。 虽说不会阴阳术,但是见多了,总听得懂一星半点儿了。 阴宅,就是给死人住的地方,和凶宅又稍稍不一样,在某种意义上,坟墓也是阴宅。 老龚的意思,是高田寺在山陵入口上修了房子,故意堵了陵墓? 有没有可能,他们实际上并不知道里边儿有墓穴? 这里头便有很多蹊跷的地方…… 当年我爸妈来这儿,就是从这地方进入了山陵? 这样一来,岂不是瞒不过高田寺中僧侣的视线? 还是说,他们瞒天过海了? 若是前者,这里边儿就有很多耐人寻味的事情。 上九下九,和尚不弱的。 长丰道观,渡厄道观,都有香客造访上香。 高田寺是个景点,这本身没多大问题,千年古刹,里边儿肯定有高手。 瞒不过高手眼线,那就是某种程度上达成了共识。 否则我不认为就凭借我爸妈两人,以及几个隍司的人手,就能在高田寺眼皮子底下掘坟。 当然,我这推断,是基于高田寺的人曾知道山陵的情况下。 若是后者…… 他们瞒天过海了,那就代表高田寺不知道这里的山陵。 尤其是那里的房子都被贴了封条,就足够耐人寻味。 “山陵还有另外的入口吗?” 我再问了老龚一句。 “只要功夫深,哪儿都是入口,哪儿都可以打盗洞。” 我瞳孔再次一缩。 本身,我只是随口一问,希望不大。 老龚的话,却另辟蹊径…… “不过……我觉着吧,老爷老夫人都走这儿了,大抵这里安全些。”老龚跳到了我肩头,舔着嘴角。 思维灵活之后的老龚,聪明程度更高。 他对人的称呼,也拿捏的很到位。 椛萤轻轻点头,迟疑了一下,又问我怎么想的? 我将先前的推断,都和椛萤说了。 椛萤眸子微缩,喃喃道:“那就是两个可能……一个,高田寺的人知道掘坟,默许,甚至还参与了。” “第二个可能,是你爸妈偷偷做这件事情,对,我看刚才那些房子,像是这里留宿的客房,瞒天过海也未尝不是一个方式。” “前者,我们或许能从中知道点儿东西。” “要是后者……恐怕我们就得躲着高田寺了……” “杨鬼金,进了寺庙里头。”我沉声开口。 “你意思是,寺庙里边儿,应该有“鬼”?”椛萤语气稍显的慎重。 “先回去,看看什么情况。”我终止了谈话。 杨鬼金是有问题的。 这问题,老褚有可能不知道,可我既然见到了,就必然要从杨鬼金身上问出来点儿东西。 暂时不能轻举妄动。 结果,当我们回到民宿,敲响老褚房门后,半天都没有人回应。 我用老手段打开房门,一眼就瞧见了后脑勺朝上的老褚,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老龚嘶了一声,喊了句:“死硬了哇。“ 我蹲身,要将老褚翻过来,同时我很小心,不让他的后脑勺碰到地面。 那里的伤口不算太大,但肿起很高…… 掐了一把老褚人中,他一个激灵,艰难的睁开了眼睛,浑浊的眼珠子里满是血丝。 他吃痛的闷哼一声,一手捂着自己后脑勺,挣脱开我的手,猛地四扫屋内。 “大哥?!”老褚惊声喊了一句。 “大哥下手挺狠。”老龚冲着老褚吹了一声口哨。 老褚:“……” 我眉头紧皱,看来,老褚是晓得自己是被谁打昏的了。 “他到这里,就清醒了?”我问老褚。 至此,我还是没怀疑杨鬼金曾疯疯癫癫的事实。 “不可能……”老褚却哑声说:“除非,那些口尸体不在墓穴里边儿,而是被人挪了出来,而且还在附近,那些魂魄才会离开,可就算他们离开了,大哥清醒了,也不可能对我下那么重的手……” “嘁。脑袋都快被开瓢了,都还有说道呢。”老龚优哉游哉。 “你闭嘴!”老褚动了怒,颤巍巍站起身,就想要抓老龚的脑袋。 老龚猛地张开口,嘴巴出奇的大,又让老褚一下子把手缩了回去…… 他阴晴不定的瞪着老龚。 我给了老龚一个差不多了的眼神。 再看老褚,我才沉声说了先前的事情。 老褚眉心拧成了疙瘩,半晌,才闷声说了句:“也有可能,是这地方触动到了大哥……他短暂清醒了一下?那高田寺,肯定有问题!” 直到此刻,老褚都没有想,杨鬼金有什么不对劲。 不过,转念一想,还真不无这个可能…… 如果真这样的话,就代表杨鬼金应该在高田寺遇到,并发生过什么,印象很深,才让他钻了猫洞? “他要是今晚上没有回来,我们就只能明天进去找了。”我尽量平缓语气。 老褚的脸色却不太好看,他盯着门,眼中一阵阵担忧。 我看了椛萤一眼,点点头。 “你好好休息。”我叮嘱老褚一句,就要转身离开。 偏偏这时,老龚忽然笑了起来。 他是冲着老褚在笑。 “你够了!一会儿一个幸灾乐祸,别再那副鬼迷日眼的笑!” 这一回,老褚显然是被老龚弄得破了防。 我脸色却微微一变。 老龚先前嘴巴不饶人,那是他性格,这笑,却并非那样…… 一般情况下,老龚不轻易笑。 他这一笑,是老褚生死难料! “莫乱跑老小子,我看在爷的面子上,给你提的醒。” “你想现在就去那座庙?”老龚再度舔了舔嘴唇。 老褚面色忽地一白,惊疑不定地看着老龚。 第504章 老和尚 我一下子恍然大悟。 老褚是不愿意等明天? 他打算我和椛萤回房间后,就要独自去高田寺内,这就是他生死难料的缘由! “有什么问题,安全进去那里才能解决,如果再出事,又没能将杨鬼金带出来,就是平添麻烦,节外生枝。” “老褚叔,这节骨眼上,你不能添乱了。”我沉声开口,劝诫老褚。 椛萤顿了顿,轻声说了几句,关于老龚实力的话。 老龚的脑袋微扬起来,像是得意洋洋。 “玄齿金相地如神……”老褚喃喃间嘴角的痣微抖,脸上情绪格外烦闷。 “是了,嘴巴甜点儿,不要天天茅坑里出来似的,有事儿你还是可以喊老龚的,谁叫爷愿意救你?”任何能说道老褚两句的地方,老龚都没放过。 “我不出去了,不过,罗显神你得保证大哥不出事。”老褚话音嘶哑。 “谁都不想杨鬼金出事,我会尽全力。” 语罢,我觉得也差不多了,和椛萤相视一眼,两人退出房间。 带上门后,椛萤微微掐出一诀法,便有两道黑影静静蛰伏在墙角阴影中。 两人心照不宣,各自回了房间。 山陵和高田寺挂钩,无论何种原因,我想进去都难,即便睡着了,脑子都在思索这些事情,以至于我后半夜的睡眠质量很一般。 次日清晨,还不到六点,我们就出了民宿。 老褚后脑勺还有好大一个包没消下去,看起来着实有些惨。 先找了个早餐摊儿对付了五脏庙,我们才前往高田寺。 椛萤早早地就和蔡青老婆买了票,进寺庙的时候,已经人头攒动了。 我注意了台阶旁边儿那个洞,进去的时候,一样看那个方位。 让我愣住的是,庙墙脚根本没有洞。 很快我就反应过来,外边儿的洞在台阶下边,我们上台阶,就差不多两米高,庙内整体地势是高过庙外快两米的,那洞开在外边儿,相当于庙内的地下。 那猫洞另一个出口在哪儿? 老褚一脸的心烦意乱,椛萤若有所思,她复而走向门口验票的工作人员,问了几句。 而后椛萤回到我们身前,轻声说,洞另一端在一处偏殿里头,她指了指一方向。 三人朝着那方向走去。 经过一处圆顶的寺庙建筑右边儿通道,便瞧见一个略小的院落,以及另外两处左右对称的小佛殿。 在其中一座偏殿脚下,一个黑漆漆,圆溜溜的洞,进入我们视线中。 洞口还趴着两只猫,一只橘色,一只通体漆黑,全都胖成了球儿。 一些游客稀奇地对猫拍照,它们像是习以为常,慵懒且艰难地舔舐毛发。 我左右四扫一眼,寺庙的厚重气息很浓郁,基本上没有现代化改建,不过能瞧见好几个摄像头。 若是几十年前,杨鬼金肯定能神出鬼没,不过现在,他绝对做不到,怕是进来没晃荡多久,就被人发现了。 “怎么找人?”老褚瓮声问我。 我稍稍一蹙眉,让他稍安勿躁。 视线中,还没有瞧见高田寺的僧侣,转过身,我朝着别处方向走去。 寺庙其实不算太大,没多久,我和椛萤就走到了一处略熟悉的地方。 山脚下一排屋舍,上边儿贴着封条。 再往前拉着一条警戒带,插着非工作人员没入的牌子。 “得找这里的主持,或者相应管事的人。”椛萤轻声说。 我点点头,椛萤说到了正题上。 老褚却显得急不可耐起来,转过身,就往回走,我和椛萤迅速跟上去。 很快,一行人到了高田寺最大的一处佛殿。 这佛殿比其余的都要高大,而且并非直接能走进去。 本就高出外界两米左右的院子上,拔起小十米的地基,大殿便屹立其上,倾斜的台阶有层叠三道,每一次台阶中断的地方,都立着一尊大鼎。 正殿门槛很高,人得迈开大步才能进去,不过,此刻并无人进入其中。 绵长的诵经声像是某种怪异曲调,在寺内形成回音。 外边儿的游客都虔诚合十双手,异样安静,似是在祈福。 老褚一副阴晴不定的模样,就要往台阶上走。 椛萤稍稍侧身一步,意思是和尚做早课,等人结束了再上去打听,不要一上去就把人得罪了。 老褚呼吸很粗重,才停在原地。 只是等着等着,我却觉得有些古怪,好像被人看着一样。 按道理这里游客多,被人看一两眼正常,那种注视感却一直萦绕不断。 我猛地扭过头,看向视线传来的方位,结果只瞧见一座焚香的炉子,烟火很大,空气仿佛扭动的水波,后边儿人影绰绰,瞧不清楚。 “怎么了?”椛萤略不自然,问我。 “我过去看看,你们在这里等。” 说完,我径直朝着那炉子走去。 等到了旁侧,只能瞧见七八个游客在后边儿焚香,并没有人盯着我。 下一秒,那种被盯着的视线又出现了。 我抬头一看,顿瞧见一道身影匆匆往一条小径走去。 瞳孔微缩,我快步跟上去。 经过一处有绿植花圃的地带,建筑便变得密集矮小许多,两道应该是僧侣宿舍的房子,中间夹着一条很窄小的通道,通道上方像是阁楼一样,封着木头,给人一种压抑逼仄的感觉。 一道人影就在那通道中疾走。 我停在那通道前头,却没有迈步往前了。 故意引我来这里? 这地方环境我不熟悉,这里的布局,更不适合应变突然状况。 如果来者不善,我跟进去,拳脚都施展不开。 之所以断定他是故意引我,是因为他目的性太强烈了,让我发现后,就走一截停一截,生怕我找不到他似的。 若只是简单偷看,他随便站在人群中不动,我也不可能将他怎么样。 下一秒,那人影忽地停了下来,在阴影中就那么看着我。 光线太暗,我只能看到他一个轮廓。 而后我转过身,朝着来时的方向离开。 被盯着的感觉又出现了……是那人跟上了我! 我并没有走太远,停在一处游客较少的花圃地带,又静静地看着后方。 稍远的花圃尽头,杵着一个人,他光秃秃的头顶,没有一丝头发,僧袍陈旧,直愣愣地瞅着我。 第505章 失踪 勉强能看出来,他是个老和尚,怎么也得七老八十。 我没有继续走,他亦然没有继续往前,两人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安静,对视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那老和尚转过身,离开了。 只剩下我一人站在原地。 又等了几分钟,我才离开,朝着先前大殿的方向走去。 不是我不好奇那老和尚为什么跟着我,引诱我,是因为好奇心害死猫。 他肯定有问题,我不知道的问题。 而他既然盯上了我,就肯定还会来找我,我没必要去冒险。 只不过,当我回到大殿前头的时候,先前椛萤和老褚站的位置,已经空无一人。 游客更多了,明媚的阳光下,烟雾丝丝缕缕,上方的大殿前头,游客络绎不绝,还有许多人进入了大殿,先前和尚诵经做功课的时间也结束了。 椛萤和老褚人呢?他们已经去打听过了? 摸出来手机,我给椛萤拨了一个电话过去,却没想到是不在服务区。 我脸色顿时变了变,又给老褚打了一个。 结果,还是不在服务区…… 一瞬间,阴霾感直直涌来。 额头上薄汗密布,我目光锐利地左右四扫,心头却烦躁无比的时候,肩头忽然被拍了一下。 猛地回过头,身后不正是椛萤吗? 椛萤气喘吁吁,神态却略显得惊慌失措。 我松了一大口气。 下一秒,我心又悬了起来。 “老褚呢?!” 椛萤身旁无人,老褚不见了。 “老褚……” 椛萤抿着唇,脸上都没多少血色。 忽地她一个激灵,看向某个位置,露出一阵惊怕。 我反应过来不对劲,投过去视线,却瞧见一个老和尚静静杵在一处偏殿旁。 老和尚极其眼熟,不就是刚才引诱我的人吗? 他应该是在和椛萤对视。 “老褚……被他抓了……我差一点,好险才跑出来……” “这个寺庙,有问题……”椛萤稍稍后退一些,几乎快贴在我身上了。 “先前你刚走,老褚就说有人盯着我们……不由分说就往那边儿走……我只能赶紧跟上去。没走多大会儿,就瞧见了他……” “他问我们是不是找人,然后我们就跟着进了一处没人的偏殿……” 椛萤口中的他,显然是前边儿那老和尚了。 以往椛萤说什么做什么都条理有据,此刻言语却有些紊乱。 “我刚走,他就盯着你们了?”我脸色微变,心头同样一拧。 “对……” 就在这时,另外几个方向同时传来注视感。 我余光四扫,得有四五个和尚在人群中,似是不经意,却朝着我们走来。 “出去……走!” 椛萤脸色再度一变,拉住我手,快速朝着高田寺入口方向走。 此刻我脑中也嗡嗡作响,因为椛萤说的话,分外古怪。 她说老和尚是我走后出现的。 可明明……我一直追着那老和尚…… 大白天的活见鬼了不成,两个一模一样的人? 很快,我们就到了高田寺入口,那老和尚不见了,四面八方围过来的其余和尚,同样消失不见…… 停在出口位置,我没出去。 椛萤同样没往外走,她心有余悸地看着后方。 忽然要走,是因为怕,这会儿不走了,更是因为老褚和杨鬼金。 这地方古怪不假,可先杨鬼金进来,还没踪迹,老褚又不见了…… 就这么将老褚甩下了? “麻烦让一让其他人好吗?”工作人员喊了我和椛萤一声,我们才反应过来,挡住了别的游客。 刚让开了人,隐约又有注视感袭来。 椛萤显得胆战心惊,我蹙眉。 她肯定还遇到了某些事情,才会这么杯弓蛇影。 没办法,我只能先和她出了高田寺。 等到了寺外后,后退一定距离,椛萤脸色总算好看多了,她才后怕地和我说了刚才未说的经过。 她和老褚听那老和尚地进了那处偏殿后,本以为就能见到杨鬼金了。 依她所想,杨鬼金昨天爬进来高田寺,清醒是暂时的,说不定疯疯癫癫的,让人给收留下来,还没有来得及报警。 却没想到,偏殿内光线很暗,立着许多神像。 粗看那一个个是神像,细看之下,却是一个个涂满了泥的人尸。 老和尚跟进来后,二话不说,拿起一根禅杖就砸人。 老褚硬挺,是直接就上,结果让人一禅杖打倒,她机敏一些,先前感觉不对劲的时候,就站好方位,及时逃窜出来。 听完这些,我心头不寒而栗,和椛萤讲了我被引走的经过。 椛萤面色僵住,喃喃道:“这怎么可能?大白天的,不是什么鬼地,更不是凶狱,一模一样,活见鬼是不可能的,双胞胎?” 椛萤的分析,粗听荒谬,却是唯一正常的答案。 只是,不正常的是,一个偌大的寺庙,怎么会有人尸的神像? 还有……为什么老和尚直接分散我们,下狠手? 按道理,我们才刚到高田寺,不可能啊? 就算杨鬼金昨天夜里进了寺庙,引起了他们某些反应…… 想到这里的时候,我顿时不寒而栗起来。 如果…… 如果说,当年挖坟,我爸妈等人是瞒天过海,出事离开的时候,又惊动了高田寺的人。 那事实上,两者之间就结了仇! 他们是必然认得出来杨鬼金,以及我爸妈的! 杨鬼金进寺庙一旦被认出来,他们必然就会查! 强龙压不过地头蛇,况且我们算不上强龙,只是摸摸索索到了河内村。 高田寺又不是简单的地头蛇。 他们很容易就能查到我们是和杨鬼金一同进村的人…… 我们看似莫名其妙被下杀手,实际上,这是对方精心谋划…… 越想,我越觉得可能是这样。 我们就万不能再进入高田寺了…… 冷不丁又想到昨晚老龚对老褚笑…… 一夜没有进高田寺,我还以为避过了老褚的劫难,没想到,还是应在了今天? “你有想到什么吗?”我一时没开口,椛萤就小心翼翼问我。 我才说出自己的推断。 椛萤抿了抿唇,脸上的不安浓郁,点点头。 “我有个不太好的想法,可现在,不得不这样去做……”随后,椛萤不自然的说道。 第506章 撒谎 “当年的事情,必然留下许多隐患,陵墓入口在高田寺中,高田寺对我们的敌意太重,绝对和当年的事情有关。” “杨鬼金……成了导火索,如果他不出昨夜的问题,今天应该不会这样。老褚也出了问题……我们两人对整个高田寺一无所知。” “老龚说过,只要功夫深,哪儿都是入口,哪儿都可以打盗洞。” “在墓中,我们能找到你爸妈很多线索踪迹……” “现在就离开河内村,我们上山顶,找到那废弃道观,既然杨鬼金提过那地方,肯定就会有用,再通过老龚,我们找到合适的位置打盗洞,进入山陵中。” “一切危险,都迎刃而解。”她声音很小,眸子很复杂。 一时间,我沉默无言。 椛萤的性格就很果断,虽说对我很温和,但当初无论是对茅有三果断下手,还是一匕首解决了卢宥,都证明了她的干净利落。 的确,照着她的行事方式,我们马上就和高田寺无关了…… 盗洞,从一个安全的地方进山陵,再原路返回,找到我能找到的所有线索,最大程度的规避风险…… 只不过,我们真能那样吗? 就算老褚行为处事从来不考虑我们,最经常挂在嘴边儿的,就是,那是你们的事儿。 杨鬼金毕竟是我父亲的朋友,老褚也从未否认过他们是至交好友的事实…… 于情,若非我要行动,杨鬼金就算不舒服,老褚也不会带他来这里。 于理,他们因我而来,我说放弃不,就等同于让他们死在此地。 这都不合适。 思绪落定,我摇摇头,否了椛萤这念头。 “可这……”椛萤张张口,又戛然而止。 沉默了片刻,我摸出来手机,打了个报警电话。 内容简单,昨天我们进的河内村,夜里头就一朋友走失了,疑似进了高田寺,今天我们来高田寺找人,被人引导着进了一个偏殿,结果让里头的和尚当头暴打,又一个同行朋友留在里边儿,我们仅剩下两人,狼狈跑出来。 放下手机后,我和椛萤错愕的眼神对视。 轻吐一口气,我才说,有些东西要临机应变,高田寺如果有问题,我们就被吓跑了,那此行都要受到极大干扰。 将老褚和杨鬼金当成弃子,这不可取。 椛萤勉强笑了笑,她点点头,眼中依旧有些不安。 没多久,就有两辆警车来了高田寺,我和椛萤走过去后,说明了我就是打电话的人,又阐述了几句情况。 接着,几个警察就带着我们再进了寺庙内。 在先前那处大殿下边儿,我们见到了负责高田寺的住持,是个五六十岁的中年和尚。 此人高高胖胖,白白净净,脸上一直都是和善笑容,给人一种憨态可掬的感觉,和之前那老和尚大相庭径。 除了他,还有好几个和尚,他们看我们的神态,都疑惑万状。 由警察说明情况,那中年和尚就立即喊人,将寺庙内所有和尚全部都叫出来。 此外,又有相关人员开始清场,将庙内游客全都清理了出去。 很快,大殿下就乌泱泱多了百来号僧人。 结果辨认之下,并没有瞧见那老和尚。 椛萤又带路,去了先前她被引去的偏殿。 进入之后,的确瞧见了两排雕像,凭我曾学下九流的经验,一眼就认出来,这些都是尸体,经过填补,以及特殊风干方式处理后,形成的塑像。 对此,高田寺的解释,是肉身佛,全部都经过相关部门报备,有各种手续。 肉身佛来自历代高僧圆寂。 一无所获之下,警方正说查查监控,我却接到了一个电话,竟然是老褚打给我的。 他略显的疲倦,告诉我他在寺庙外头,杨鬼金和他在一起。 我脸色当即难看起来。 一直随同我们的胖主持,还是那副憨态可掬的笑容。 椛萤小声问我怎么了? 我没吭声,先告诉警方,我们朋友又出现了,这会儿在寺庙外头。 这一下,别的和尚都松了口气。 警察又跟着我们出了寺庙。 见到老褚的时候,他显得有些凄惨,头上又多了个大口子,旁边儿的杨鬼金,倒是正常,除了衣服脏了点儿,没有什么伤势。 可其中,出了一个问题,就是当警察问老褚,怎么会失踪,怎么又会在寺庙外的时候,老褚就说,他压根没有进过寺庙,昨晚上他大哥失踪了,他就一直在村上到处寻找,至于身上的伤口,是不小心摔出来的。 这一下,被动的就成了我和椛萤。 高田寺没有找出来那老和尚,老褚的话,又和我们的不一样,这就成了事实在眼前,我和椛萤信口雌黄。 最后的结果,是我被口头教育,还警告了一次,警察才离开。 老褚闷不作声,领着杨鬼金往回走。 椛萤的脸色不好看,我同样沉着一副脸。 等回到民宿,进了房间后,老褚脸色才白了下来,没等我说话,他就眼皮痉挛,问我怎么敢报警的?怎么敢将普通人牵扯进来? 我沉默了几分钟,才说:“如果不这样,你未必能被放出来,可你为什么又要撒谎?” 老褚安静下来,片刻后,他才告诉我,他是不想再招惹高田寺了,他们很不对劲。 只是,当我具体问老褚,高田寺哪儿不对劲时,他又怎么都不说。 不过,这事情虽说惊险离奇,结果好在是有惊无险。 我告诉老褚,我们不招惹高田寺了,也不管山陵的入口位置,不走当年我爸妈他们可能走的通道,上山,想办法走盗洞。 对此,老褚没有什么意见,只是说,让我们带够吃喝的东西,今晚上尽快上山。 罢了,老褚和杨鬼金回到了房间里。 我揉了揉太阳穴,有些乏力疲倦,正想说去买一些干粮,做好一系列准备时。 椛萤却抿着唇,一直看着刚闭合的房门。 她摇摇头,细弱蚊吟的说:“他还是不对劲。” 我再皱眉,老褚的确有问题。 可眼前这情况,他不愿意说,我们也没办法把他脑袋打开看看,里边儿有什么东西。 没等我说话,椛萤极为慎重道:“得把他留下来。” 第507章 你敢,就更敢,死! “杨鬼金可以带走,他,不要。”椛萤似是下定了决心,再次强调。 对此,我并没有提反对意见,点了点头。 怎么交谈,老褚肯定都不会说实话。 与其如此,把他撇下,肯定是最优的选择! 这就不是先前椛萤想把他撇在高田寺了,待在河内村,他手脚健全,安然无恙。 而后我和椛萤离开民宿,去买山上要用的一系列东西。 椛萤还提议了一个很实际的建议,万一我们被困在盗洞,或是山陵中超过几天时间,得有足够的食物和水,在至暗的地方,也得有光源。 还好,河内村有景区,基本上什么东西都能买到。 我和椛萤一人一背包,面包饼干肉脯,水,绳索,手电筒,蜡烛,甚至还有荧光棒……都一应俱全。 回民宿前,我们详商了细节。 虽说老褚说天黑上山,但这时间,好像没必要,不至于等那么久。 抛下老褚,最好暂时让他失去行动力,不能跟上我们,这个时间要尽可能的长,否则天知道老褚会做出来什么事情,给我们添更多麻烦。 其实我们早上进高田寺,再到之后发生那些事情,并没有耽误多长时间。 我卡在正午这个点儿,回到民宿,让椛萤敲了老褚房门,让他过来商议要事。 老褚脸上有纱布,药膏,下九流从来不缺乏自己处理伤口的本事。 “你们想提前出发了?”老褚扫过房间地面的两个背包,稍蹙眉:“太早,而且两个背包,太少,还得出去买一趟。” “你们都带了什么?”说着,老褚就想去打开背包,他动作显得很熟稔。 我慢慢的朝着老褚身后走去,尽量轻身提气。 过阴命的命数虽然拔除了,很多招数不好用,基本功却还在。 椛萤在旁侧,准备着随时动手。 老褚刚弯下腰,忽地他身体一僵,猛地回过头来,目光锐利和我对视。 “罗显神,你想做什么?”他分外警惕。 我皱了皱眉。 自己基本功是没有懈怠的,还是老褚的反应太机敏了。 再加上他性格古怪乖戾,自是更小心谨慎。 既然要动手,又已经被戳破,就没有再掩饰的必要。 我眼神逐渐变冷,旁边的椛萤从另一个方向靠近,隐隐封住老褚的退路。 “商议要事,就是过河拆桥,想要对我下手?”老褚的眼神带着一丝厌恶,冷漠。 “你们罗家的人,向来没有什么好东西。” “还有,虽说你罗显神稀奇古怪,一会儿用着九流术,一会儿又弄成了个假道士。但归根究底,你还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就算加上这椛家的臭娘们,你们也不是我对手!” 话语间,老褚的眼神都变得蔑视起来。 他身体微微下沉,双臂微抬,竟是一副鬼婆子的架势! 我眉头微皱。 椛萤的脸色则变得凝重万分。 不过,就在这时,屋子里冷了下来。 这一瞬间的冷意,像是入了冬一般,身上都起了不少细密鸡皮疙瘩。 “口气,好像比你的脚气还大。” “这会儿爷在你眼里成了小子,小娘子你也敢羞辱。” “那等会儿,你是不是就敢在你老龚爷爷的壶里撒尿?” 老龚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老褚肩头,脸色阴厉到了极点! 老褚瞳孔微缩,猛地扭过头。 老龚嘶了一声,随即他又哈了一口气! 这顷刻间,他嘴巴撑大的极其诡异。 “敢在你家爷爷壶里尿!” “死!” 一只骨瘦嶙峋的手,猛地探出,一把掐住了老褚的脖颈! 老褚双手抬起,似要去抓那只手! 白气,自老褚的鼻翼间溢出,是阳气被吸扯。 老龚嘴巴还没闭上,发出唔囔的声音,反复念叨着尿,嘴巴喷粪,死! 老褚整张脸都变得毫无血色,面如金纸。 他双手无力的垂了下来,双脚慢慢离地,是叫魏有明的胳膊举了起来,没有血色的脸逐渐又变成猪肝色,是快被掐的断气儿。 “显神,老龚下手太狠了,要出人命了。”椛萤稍稍变色。 我微微摇头,眼神示意无碍。 老龚的眼神开始兴奋,不过,当他兴奋到顶点的时候,整个脑袋都变得虚幻,而后消失不见。 魏有明的胳膊同时消失。 老褚咣当一声倒在地上。 他身体蜷缩起来像是个虾子,痉挛颤抖,嘴巴吐着白沫子,眼睛也开始翻白眼。 我时间计算得很好,正午时刻,如果我和椛萤不能成功扣下老褚,那老龚必然会派上用场。 十几个呼吸的时间,不足以让老龚杀人。 况且我没下令,老龚也不会真的下死手。 “阳气不足,就算不捆起来,好几天的时间,他都得手脚绵软无力了。”我轻声说道,眼神放心下来。 椛萤同样松了口气,点点头说:“差不多。” 虽说如此,但我和椛萤为了保险起见,还是将老褚五花大绑,捆在了床上。 再接着,我们背上包,检查了所有东西都没有遗漏,才去了老褚房间,领上了杨鬼金。 杨鬼金依旧是那副痴痴傻傻,没什么神志的模样。 我和椛萤却依旧没有丝毫松懈,反倒是比以前,还要慎重多了。 毕竟,头天晚上杨鬼金忽然清醒,并进了高田寺,到底发生了什么,谁都不知道。 高田寺的人,真是因为我和椛萤报警才放人?还是因为其他缘由? 老褚替高田寺的人隐瞒,这里头的问题很大。 要么是老褚被吓到过,要么就是里头有鬼。 …… 离开民宿后,我和椛萤就绕着高天山走。 没有走主山路,找了一条斜坡直接上山,是避免人耳目。 这座高天山,除了比渡厄道观的渡山痩窄一些,高度犹有过之。 我们都走到了天黑,竟还没到山腰。 杨鬼金变得古怪了些,时而警惕的左看,又时而警惕的右看,仿佛这山上有什么东西似的。 老龚出现在夜壶上,他倒是没什么察觉,哼着调子,一副意气风发的模样。 差不多到了山腰,有一处平地的时候,我说停下来休息休息。 杨鬼金却忽地盯着某一处方位,他嘴巴一咧,竟哭丧着一副脸,随后又笑了起来,分外古怪。 第508章 山顶无观 我投过去视线,只瞧见那边一片竹林子,并没有什么异样之处。 老龚停下了调子,轻咦了一声,口中不知道在喃喃什么。 “过去看看?”椛萤试探提议。 “那边有什么?”我并没有立即点头,而是问老龚。 上了山,要进山陵,这里的风吹草动,或者什么古怪地方,都得万分警惕。 我们就这两个人,再算上杨鬼金,他脑子不好使,只能算半个人,经不起任何折损。 邬仲宽玄齿金相地如神的名号,被老龚操使着,多少也有几分本事。 “什么嘛,都没有,不过,说要有,可能也有,垅山腰,龙穴盘,下功夫的好地方。”老龚歪着脑袋解释。 老龚这说了等于没说,又像是说了,杨鬼金却晃晃悠悠的往前走去。 我稍稍思索一瞬,老龚没说危险,我便没阻拦,同椛萤一起跟上杨鬼金。 过了竹林,又是一片葱葱郁郁的草皮地,再往前走了一会儿,便瞧见一个深洞。 洞口边缘长满了绿草,里头黑漆漆的,瞧之不清。 “盗洞?”椛萤喃喃自语。 “没通。”老龚砸吧了一下嘴。 杨鬼金没有又哭又笑了,只剩下一副哭脸,手又不停的抹眼泪。 “可以探探里边儿情况,怎么会没通?”我若有所思。 椛萤掐出诀法,便有两个漆黑的荻鼠从她脚下影子钻出,进了洞里。 很快,荻鼠就出来了,回到椛萤影子中。 “一块石板挡住了……有开凿迹象,没打开,还有很多血迹,时间太长了。”椛萤略显得凝重。 血迹,就代表有人受伤。 杨鬼金这反应,应该是当年这里死过人,甚至死的,还是和他有关的人? 是了,隍司中的下九流肯定都认识,能一起行动,关系必然不错。 这里相当于我爸妈曾经过的地方,他们算是探过路,此路不通。 这时,杨鬼金忽地又不哭了,怔怔的看着前方,一动不动。 “还是回到先前那里休息吧。”我岔开了话题。 老龚没有说这里能进去,再加上当年出过事,我们没必要待在这里太近。 往回走时,杨鬼金就机械的跟着我们,像是先前什么都没发生。 再到先前那条路上,找了个略平坦的地方休息,吃喝了一点儿东西。 杨鬼金稍麻烦,自己不会吃,我和椛萤去喂,他脑袋又扭来扭去。 老龚干脆上了他的身,胡乱咀嚼吞咽了一大堆吃食,才从杨鬼金身上下来。 再之后,杨鬼金就一直打嗝儿,他口齿不清的一直嘟囔,说撑…… 差不多休息了两小时左右,我们就继续上山走。 结果没走几步路,椛萤眉头却一紧,她双手顿时掐出几个诀法,身下的影子中,又簌簌钻出去十几道黑影。 她驻足在原地没动。 过了几分钟,椛萤和我点头示意,却朝着斜侧面的一处密林疾走过去。 我带上杨鬼金跟着椛萤。 很快,就在一棵老树后边儿,瞧见一个人。 那人身上衣服破破烂烂,几乎成了布条,身上布满了漆黑色的绒毛,荻鼠趴在他身上,似是在啃咬着什么。 这是个男人,脸颊分外削瘦,凹陷,眼珠子同样泛着黑。 从仅存的衣物来看,应该是个鬼婆子,死了有些年头。 他没多少神志,像是尸体出了残念,慢慢成了行尸走肉。 看着他,杨鬼金又神情恍惚,但没说什么话。 我沉默片刻,取了一张拷鬼符,将其封住。 接着我让椛萤用荻鼠在旁边儿挖了一个坑,将他安葬下去。 内心多少有些复杂的感觉。 毕竟,这人和我爸当年同行,鬼魂不知道去了哪儿,尸身受日晒雨淋,成了这副模样。 若是遇到范桀这一类先生,就被炼制成了工具。 要是柳自愈那种道士,怕是尸骨无存。 九流行当看来,人死灯灭,入土为安,镇住煞气,深埋泥土中,才能让人安息。 随后再上山,我就很注意杨鬼金的一举一动。 不过,他倒是没有再露出什么异样端倪。 山太大了,我们足足走到快天亮,才总算到了山顶边儿上。 再等完全到山顶的时候,天边一抹鱼肚白,划破了漆黑夜色。 只是粗眼一看,山顶哪儿有什么道观? 空旷无比的山顶,地面是夯实的黄泥,甚至没有长出来草木。 椛萤蹙眉,眼中都是不解。 我同样觉得不对劲。 要么是老褚乱说了话,要么就是杨鬼金胡言乱语,传递的消息不对。 这时间节点,又没办法让椛萤用荻鼠,老龚至少得等正午时刻,才能稍稍露头一瞬。 杨鬼金一直麻木的站在我们身边儿,没什么反应。 “休息吧,等中午来看。”我告诉椛萤。 她擦了擦额头上的薄汗,点了点头。 再找了一处地方,坐下来吃东西,爬了一整晚的山,再加上白天折腾一天,困意早就涌了上来,杨鬼金一点儿不吃,摸着肚子还是说撑,他脑袋又一耷拉一耷拉,竟然那么坐着就睡着了。 我和椛萤都吃饱了后,斜靠在山顶的一处磐石旁,闭目休息。 椛萤是睡觉,我则是用调息法,恢复精力。 虽说睡眠更能让人恢复,但这种地方,没人放哨总是不安全的,暂时打坐无碍。 时间一点点过去,不晓得过了多久,当我听到一点儿细碎响动的时候,睁开了眼。 我和椛萤身边儿,空无一人,杨鬼金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 远处,山顶正中央,杨鬼金脚步蹒跚的走着。 阳光很刺眼,照射在黄土上,都在反光。 我正想起身过去,可异变突生…… 杨鬼金,竟就那么不见了踪影! 阳光太刺目,眼睛看久了就一阵阵光斑,我闭眼,晃了晃头,再睁眼,还是没瞧见杨鬼金的人…… 心沉下来不少,我匆匆朝着那方向走去! 很快,我就走到了杨鬼金先前不见的位置。 低头看脚下,脚下全是黄泥,夯实无比,哪儿有什么通道? 这就更让我心头茫然,隐隐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大白天的,活生生消失了个人? 这可不是高田寺的猫洞,真就是人在眼睛中消失了…… 第509章 法器! 若是天黑,老龚都能盯着杨鬼金。 这大白天的,我们先前又在休息…… 我蹲身下来,仔仔细细的看着地面,就算先前和杨鬼金距离远,就算有偏差,至多也不过三两米。 人又不是鬼?怎么可能遁地? 四扫看过周围几米,一眼能扫完全部,真就没有什么坑洞。 我深呼吸,强忍住心头的不安。 正打算走回去喊醒椛萤。 结果刚迈出两步,第三步脚踏出去,却一步踩了空…… 腿猛地悬在那里,我睁大眼睛,看着脚下踩空的地方…… 肉眼去看,脚下的确是黄泥,可脚实质上,就是踩空了! 那一步退回来,我蹲身在地,仔仔细细的辨认。 才发现,这地方分外古怪,有一个很隐晦的洞。 为什么说隐晦? 明明洞口裸露在这里,但因为都是黄泥,而且没有什么边角,打磨的太过平整,以至于人压根没发现…… 要是我走路快一点儿,就直接栽进去了…… 定了定神,我顺着洞边缘的一处更隐晦台阶,往下走去。 台阶并不是直直往前,呈现一个螺旋形状。 这洞口其实没有什么隐蔽,就摆在那里。 好似谁都能进来一样。 空气变得幽凉,阳光薄弱,逐渐又消失。 我走了大约得有二十来米深,早就没有了光线,只能摸出来手电筒照明。 黑漆漆的竖直洞道,中间一直有根黄泥柱子。 整体这洞道宽不过一米,人勉强走着,十分压抑逼仄。 这里得有多深? 应该不是盗洞,盗洞做不到这么精细…… 难道,这是山陵的另一个入口? 我正想到这里的时候,洞道总算到了底部,眼前是一个高窄的门。 我稍稍蹙眉。 若非杨鬼金先下来了,我又急着找过来,肯定是要叫醒椛萤一起来的。 先前这情况,得先确定杨鬼金没事,只不过,若是有危险,我还是得立即回去,两人更为稳妥。 深呼吸,我进了门内。 大约又走了七八米,出了门洞后,眼前的一切,豁然开朗! 无需手电筒的光源,本身这里就有光,只是光线黯淡而已。 入目所视,至少十米的挑高,顶端呈现圆弧,四边则是方方正正。 这并非简单的地下石室,居中的位置伫立着一个极高的人! 不,那不是人,而是一尊塑像。 人没有一丈高! 塑像的脸极其威严,庄重。 四周地面满是蒲团,供人打坐使用。 再往四周看,每一面墙上都有门,或是开启,或是紧闭…… 我没有瞧见杨鬼金。 他怕是进入了某一个门中? 本来,我是想要往前走的,却又驻足下来,皱了皱眉,我才转身往回。 杨鬼金都不见踪影了,我没法子一道门一道门去找,谁知道那后边都有什么。 下边这种情况,阴气很重,应该能用荻鼠,刚好将椛萤一起叫下来。 当我回到地面时,刚好瞧见椛萤在近处寻找着。 她看到我,吓了一跳,还捂住了胸口。 “这……怎么回事儿?!”椛萤显得很不解。 “不知道,可能老龚清楚吧,杨鬼金不见了。”我沉声开口,说明了先前的情况,以及下边儿的情况。 椛萤脸色微变,她才和我说,她其实也刚醒过来,发现我们不见了,脚印到居中的位置也消失,只能断定我们肯定走到了这里,不知道去了哪儿,就一直在找。 两人不多言,复而从通道下去。 等到了下方时,我就带着椛萤朝着那雕像处走去。 本来,我还想要椛萤用荻鼠。 余光却瞧见椛萤分外谨慎,眼中隐约还有一抹惊惧。 这种感觉,是多少了解一些这里的东西。 “老褚没撒谎……杨鬼金也没说错……真就是个道观……”椛萤慎重的说。 “道观?”这一次错愕的反倒是我了。 哪有道观在地底下的,这副样子,可不像是正常道观,说是邪教都有人信。 停下脚步,我们两人刚好停到了那雕像下边儿。 丈许高的雕像,穿着一身极为华贵的衣袍,仔细看上去,像是绛衣,又像是道袍,总归比绛衣简朴,又比道袍要华贵。 隐隐约约,衣袍透着一股子黑紫色。 雕像极具威严的脸,似是俯视着我们。 椛萤稍一迟疑,先掐出诀法来,荻术果然能用,不少荻鼠钻了出去。 悄无声息的,老龚出现在夜壶上,他舔着嘴角,眼珠子却分外警惕。 “怪不得……我先前总觉得,高天山有种耳熟感觉……高天山,高天道士……高天观……”椛萤长吁一口气。 “朗江市的监管道场?”我若有所思。 “不……不是。” “是信鬼的道士。”椛萤摇了摇头。 我眼瞳微缩。 椛萤才打开了话匣子,说了她所知道的一切。 很多年以前,乱世纷纭。 虽说有道士下山,匡扶正义,但,并非所有道士都是好道士。 天寿道观,是出了名的邪道,道法阴毒,更养鬼。 高天道士相反,他们不养鬼,却信奉一四面七孔的大鬼。 其鬼名为高天,传闻中,高天有四张脸,每张都有完备的七窍。 更有传闻说,高天曾是一个道士,学艺有成,初下山来,去拜访其余道观,却被当做恶鬼现世,群起而攻之。 以至于其身受重伤,不治而亡。 死后的高天,死而不化,继续潜心钻研道术,成了一鬼道人,四处点化有资质的孩童,慢慢的,便组建了高天观。 高天观的道士神出鬼没,虽说也做善事,但会四处掳掠孩童入观内,强行使其习道。 还有个传闻讲,死而不化的高天鬼,想要找到一合适的孩童,借体还魂。 众说纷纭之下,没有一个准确答案。 只能知道,高天观的道士,性格乖戾,帮人也杀人。 往往帮人,要人半副身家,杀人就没有缘由。 至少,被杀的人无法说出来他们之间有什么仇怨。 大约一甲子之前,高天观在阴阳界销声匿迹,再没瞧见任何一个道士出现。 椛萤语罢,我则稍稍往另外两侧走了几步,再走到过雕像最后边儿去看了。 果然,这雕像有四张脸,每张脸都极其威严冷漠。 “天要打雷,鬼要受罪,难哟。” 老龚摇了摇头,声音尖细。 忽地,我瞧见那雕像的腰身位置,衣袍中好似探出了什么东西。 先前我倒是没瞧见,像是才冒出来的。 仔细一看,那东西顶端像是铜…… 法器?! 第510章 观即是坟 轻身提气,我纵身一跃,就要抓住那节铜。 老龚忽然尖声喊了句:“爷,莫碰!” 手都快在铜器上了,我又快速一缩手,没有碰上,重重落地。 椛萤同样被吓了一跳,奇怪的看着老龚。 “铜器,辟邪化煞的物件,可能是法器,不能碰吗?” “不是所有的铜器都能辟邪化煞,有的道士死了还能舞剑画符呢。”老龚意味深长的说了句。 我瞳孔微微一缩,立时就想到了赤鬼村后山上的老道士,他就上身了我,的确画了符。不光如此,他还用了半尺铜剑。 只不过他同样受到了损伤。 “这里头睡着个鬼哩。”老龚瞪大了眼睛,喃喃说。 “鬼?”我脸色一变。 “鬼睡觉的地方,摆着一件镇鬼的东西,想想都睡不好,现在看着是好东西,拿下来,可能就是烫手的山芋了。”老龚这话有些深奥,我稍微一思索,才反问:“你意思是,这不是铜?” “不对,是鬼迷眼?你也会被迷惑?”椛萤语气稍惊。 我顿觉得醍醐灌顶,被点醒过来。 “这里头的,是什么鬼?这东西放在这里,是诱饵?触碰之后,更容易让鬼上身?”我语速飞快。 “吃过香火,才能住进神像,上一茬,我就想进那像里了,不过,神气的又不是我,天天待在一个地方,瞅着一群寡男人,没劲儿。”老龚神态既渴望,又嫌弃。 顿了顿,他又道:“鬼没醒,是没劲儿醒,好多年没香火了哇,也没有阳气,人榨干了也得躺尸不是?这地方,荒废太久了。” 老龚的话,还是神神道道,勉强让人能听懂了。 “意思就是,这鬼想醒也醒不过来,就用这样的东西,迫使人去碰,碰到了,他可能就会吸走阳气?鬼就被惊动了。” “嗐……小娘子,既有,又有,小大娘子就没那么聪明咯。”老龚小声嘀咕。 “小大娘子?”椛萤一愣。 “哎哟……肚子有点儿疼……”老龚哧溜一下钻进了夜壶里。 椛萤却一脸茫然,没反应过来。 “老龚有肚子?他不是只有头吗?” 我稍稍皱眉,面色没什么变化。 “该有的应该都有了,不知道为什么还是个头,他总是搭错筋。” 余光再度瞥了一眼那露出一截的铜器。 说实在的,那有种莫名的吸引力。 怎么形容呢,四规明镜很强,真人级别的法器。就连半尺铜剑,那老道士的东西都强得惊人。高天观在阴阳界中盛名一时,这儿的法器会弱么? 即便是被鬼侵蚀了,可本质还是道士的东西……只是……雕像中的鬼,老龚都已经明说了,就是那鬼道人。要是将其惊醒过来,恐怕我们不死也得脱层皮。 强行抑制下那股被引诱的感觉,也就是贪欲。 “或许当年我爸妈经过了这里,并未碰这里的东西,不碰是对的。” “看来,他们就是从这里进入的山陵,半山腰的时候,他们尝试过打盗洞,结果死了人。” “只是不知道高田寺是什么情况。” “还有……我先前可能推断错了?我一度认为,这里可能是渡厄道观某些先人的坟,距离太远是其一,高天观是其二。” “还是有些不对劲,解释不清楚为什么渡厄道观的人会出手。” 我这一番话,让自己脑中都觉得云里雾里,很多东西都推演不清楚。 “都到这里了,只要到特定的地方,杨鬼金不是会清醒过来吗?这样一来,所有的一切都迎刃而解,显神,你不用想那么复杂,只会让我们行动变得麻烦……荻鼠,好像找到杨鬼金了,跟我来!” 椛萤眼前一亮,她立即朝着一个方向走去。 我收起杂乱思绪,跟上了椛萤。 很快到了左侧一处门前,椛萤脸色稍稍一变,发出一声闷哼。 “荻鼠……被破了。” 我瞳孔微微一缩,这就被破了? 那就代表着,杨鬼金在的地方有危险? 还没等我开口,椛萤迈步入了门内。 供奉神像的大殿内有暗淡光源,这通道中,光线却完全消失,椛萤摸出来手电筒,直射前方,深长的通道,尽头似是一道门。 我们快步走过去后,发现那门其实是虚掩着。 我稍稍快过椛萤一步,一把将门推开,手电灯微弱,勉强映满了整个房间。 这房间分外古怪,四面方方正正,顶端却也是个圆弧。 外边儿的大殿看起来还好,在这里头,就给人一种压抑感。 对,就是压抑!四面墙的高度不超过一米五,圆弧稍微高一些,却也不超过二米,人站在里头,都快杵着脑袋了。 那感觉,就像是待在坟墓里似的。 房间左右两侧,各开了一个小洞,洞里头竟然摆着棺材…… 杨鬼金在正对着我们的墙前头。 那里同样有个往里凹陷的洞,摆着一口棺! 棺材旁边,却趴着一个人……那人肢体怪异的扭曲着,像是死前遭受了莫大的痛苦。 杨鬼金跪在那里,身体战栗不已,还在抽泣…… 这逼仄环境里的哭声,让人毛骨悚然。 “你说了,回来,就带我走了呀。” “你回来了,却不成人样了。” “走?怎么走得了哇!” “骗人,又骗鬼!” “你说,你是不是该死啊!?” “可你该死,你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啊!” 杨鬼金猛地抬起手,一耳光抽在自己脸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下一刻,他骤然回过头来,凶狠万状的瞪着我和椛萤。 “一起的?” 杨鬼金明显是被鬼上身了。 “你们是来带我走的吗?”杨鬼金皱巴巴的脸上,充满了期待。 这情绪很怪异,很阴森。 我正思索,这鬼东西是什么意思的时候。 杨鬼金忽然瞪大了眼珠,嘶了一声:“你……罗牧野……不不是……顾箐?” “不……不是……” 杨鬼金的手,颤巍巍摸到了自己的脸上。 他嘴唇一嗡,浑浊的眼泪淌了下来。 “是娃娃……那么久了……” 我心头突突跳动起来。 这鬼东西,认识我爸妈! 不,她就是当年的同行者之一! 他们竟然还没有进陵墓,这就开始死人了? 还是不对! 难不成,这道观,就已经是陵墓范围了!? 我正打算开口。 她却猛地一声尖叫,杨鬼金便状若疯魔,朝着我扑来! 第511章 还有一道符 椛萤双手掐诀,身下黑影蠕动,似有荻鼠要窜出! 我心头陡然一沉,其实杨鬼金被鬼上身,我就丝毫没有放松过警惕。 就算知道,上身他的是当年同行的人,我都没有寄希望能平和相处。 尤其是此刻,她认出我爸妈是谁,那副怨毒疯魔的模样,更无法善了! 我没有退避闪躲,反倒是踏前一步,沉声喝道:“元君存勅,速现真形,稍有拒逆,四明斩首!” “喼准东狱泰山天齐,催起皇门康太保速至!” 咒法声如同闷雷一般在狭小房间中炸响。 杨鬼金陡然停顿下来,再度发出一声刺耳尖叫! 怪异的一幕发生了,他身上浮现出一团虚影。 那虚影通体血红,很快就成了一个干瘦褴褛的女人模样。 这道符,作用就是现形,当时韩鲊子都使用过。 我的实力和韩鲊子天差地远,当时他不只是让老妇现形,甚至还犹有震慑。 而眼前这女鬼,模样分外凶厉,她是离开了杨鬼金身体,却没有完全离开。 还有一道黑红色的丝线,从杨鬼金脑袋里冒出来,和那女鬼联系在一起,分外紧密。 “是他身上那些残存魂魄!” 椛萤惊声喊道。 我登时就反应了过来。 不光如此,还有杨鬼金先前喃喃“自语”那番话。 隐约的,我心头还有了个猜测。 当年这些隍司的人惨死于此,或许从这个女人开始,杨鬼金刻意将他们的一缕魂拽到了自己身上? 是想着某一天,回来救他们? 这个救,或许是入土为安。 或许是别的方式。 这是一种承诺。 而杨鬼金此刻疯疯癫癫的模样,让这女鬼知道走不了,才认定杨鬼金是骗鬼。 对我动手,就纯属是对我爸妈的怨恨了。 她的死,和我爸妈有关!? 一瞬间,我就想清楚这些东西。 那女鬼好像缓了过来,她和杨鬼金之间那道黑红色的线,更加深邃,暗红。 魂体一颤,她再度要扑进杨鬼金身体。 我反应速度更快,双臂猛的前推,小臂内屈,往外一甩! 两道拷鬼符陡然射出,打在了女鬼胸膛和印堂。 凄厉的惨叫再次传出,白烟冒起,女鬼瞬间寸寸崩散,成了一片灰气! 只不过异变突生,那灰气像是倒卷一般,竟然全部卷回了杨鬼金身上。 这一次我就没办法拿符阻拦了。 本身灰气就是溃散后的魂魄。 她本身应该四散游离才对,恐怕还是因为,她一缕魂在杨鬼金脑袋里,才会发生这种情况。 屋中变得格外安静。 杨鬼金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脑袋垂了下来。 他没发出声音,脸上的表情似哭似笑,分外怪异诡谲。 椛萤略显的不安,这种情况,明显超出了她的认知。 “老龚。”我沉声喊了一句。 老龚从夜壶中钻了出来,他舔着嘴角,直愣愣盯着杨鬼金。 “魂做牵引,符乱了魂。”冷不丁的,老龚说道。 我眉头一皱,并没有听明白。 椛萤同样不解。 老龚扭了扭脖子,哑声说:“两张符,一张在胸口,一张在头顶,头顶聚魂,先生的,胸口乱魂,道士的。” 老龚这话,让我心惊不已。 杨鬼金头顶,居然还有先生符? 先生符,就是老秦头的符? 聚魂,乱魂,又是什么意思? 我正想问清楚老龚这些,老龚脑袋却微微低垂,似是在思索什么。 这时,杨鬼金缓缓抬起头来,他没有先前被鬼上身那般凶厉急躁了,不过,他眼神变得阴冷十足,活像是一双女人眼珠。 “他骗了我,他不能出去。” “你们和我们无关,你们滚。” 尖细的话音从杨鬼金口中传出。 “椛萤,和你们的确无关,不过,我和你无关么?” 那女鬼看似稳定下来,我就没有继续让她现形了。 老龚还在想东西,需要时间。 现形后,我依旧只能打散她,她又会钻回杨鬼金身体里,这是个死循环,是徒劳无意义,反倒是会一直伤害杨鬼金。 杨鬼金阴冷的眼神,再度变得怨毒万分。 我极为敏锐的观察到这一情绪,沉声又说:“通过我的长相,就知道我是罗牧野,顾箐的儿子,死了那么多年,想到我爸妈,你反应都那么大,可想而知,你怨恨深重。我们会没关系么?你比想留下杨鬼金,更想留下我吧?” 忽地,杨鬼金身体战栗,并笑了起来。 笑着笑着,他幽幽说:“那你可以死在这里吗?和我一起死在这里!” 女声变得更尖锐。 我摇了摇头。 “那你就滚!”杨鬼金陡然又狰狞起来! 我眉头再皱。 想要通过套话,知道一些信息的念头落空了。 就在这时,老龚忽然再抬起头来,他一跃之下,到了椛萤肩头,凑在椛萤耳边,不知道在轻言细语什么。 椛萤脸色微变,额间都冒出一丝丝薄汗。 “再将她打散一次!”忽地,椛萤看向我。 杨鬼金又是一声尖叫,猛地朝着椛萤扑去! 显而易见,她知道不是我对手,再加上椛萤让我对付她,她就去对付椛萤! “元君存勅,速现真形,稍有拒逆,四明斩首!” “喼准东狱泰山天齐,催起皇门康太保速至!”我沉声低喝,咒法声响彻于屋内。 不过,连续两道咒,我身体微微一颤,极其微弱地晃动了下。 杨鬼金一颤,那女鬼再度浮现于杨鬼金后背上,黑红色的线更为明显了,宛若实质一般。 再度两张拷鬼符挥出! 女鬼砰的一声,化作了灰气。 椛萤双手迅速掐诀,她身下钻出大量荻鼠,冲到了杨鬼金身上。 在灰气倒转回来的时候,那些荻鼠贪婪地张开嘴,一口一口地猛吸。 灰气都在惊惶挣扎,隐隐地,竟然又要凝聚成形。 “噬!”椛萤一声叱喝。 我这才看明白,椛萤是利用荻术中的噬鬼术,要将这女鬼先吃了! 一时间,我心头却犹疑不定。 她应该是当年的知情者之一…… 下一秒,那犹疑就被我压下去了。 杨鬼金,是更有用的知情者,除掉眼前这鬼,暂时让他脱离危险。 彻底根除掉他脑中残魂,他清醒过来了,一切才能水落石出。 只不过,再下一瞬,异变突生! 第512章 清醒 杨鬼金头顶那一根黑红色的线,本身和女鬼是联系在一处的,女鬼此刻崩散成了灰气,那根线前端竟然分叉开了数百根,就像披散的头发似的,朝着杨鬼金肩头的荻鼠裹去。 那其实就是杨鬼金脑子里的一缕魂,她是瞧出来眼前情况了,要制止荻鼠! 椛萤踏前一步,不知道从哪儿摸出来一柄匕首,手陡然一甩,明晃晃的匕首骤然从杨鬼金头顶切过! 这一切,在电光火石之间发生。 匕首落地,杨鬼金脑袋溢血,一块血淋淋的头皮自他头上跃起,那根黑红色的血线像是受到某种惊吓,想要回缩。 那头皮下方,则出现更多细密无比的血线,争先恐后地朝着杨鬼金头上钻去! 杨鬼金猛地一下仰起头来,一声痛苦的惨叫。 那一瞬,他眼神竟清明起来。 神志不清醒的人,眼神是浑噩,是空寂的,一旦清醒,一眼就能看出。 “挡住那东西!”椛萤尖声喊道。 我一下就听明白了,椛萤是在说那块头皮,我同样看出来了其不对劲。 “斩鬼非常,杀伐凶殃!急急如酆都杀鬼吕元帅赦令!”咒法声脱口而出,我双臂再度一甩,两柄铜剑从我袖口中射出,直接扎在了头皮上。 轻微的喀嚓声响,铜剑复而钉在了另一处的屋墙上。 就在那尸体倒着的棺材上方! 头皮怪异的扭动着,不停地冒着白气,那些血线就像是一根根触手疯狂扭动。 顶端冒出来那一条,则朝着杨鬼金的方向绷直了,其前端分叉出来的千丝万缕细线,更为可怖。 那些灰气没有想钻进杨鬼金身体了,朝着头皮方向卷来。 只不过,为时晚矣。 荻鼠吞噬得更快,更凶,三两下就将所有灰气全部蚕食殆尽。 杨鬼金砰的一声跪倒在地,双手颤巍巍的要去捧头,他头顶的血不停溢出,这张脸都浸满鲜血,显得分外凄惨。 椛萤匆匆走到杨鬼金身前,从兜里摸出来个小盒子,快速倒出一种粉末,那粉末覆盖在伤口上,顿时止住了血。 杨鬼金瞪大了眼珠,粗重的喘息着,口中发出痛苦哀弱的呻吟。 他眼中的清明并没有消失,只是布满血丝。 我悬着的心顿时就放松下来,目光极其锐利地看着那头皮。 它还在挣扎,活像是寄生的鬼东西。 还好铜剑就像是钉子一样将它钉死,否则,怕已经回到杨鬼金头顶了。 那些血线还在疯狂扭动,其顶端那一根,忽地一下崩溃消散…… 砰的一声轻响,靠在棺材上的那口尸身落地,像是失去了支撑力。 再咣当一声,是杨鬼金昏厥倒下,没了动静。 椛萤才松了口气,抬头看向那头皮。 这时,老龚舔舐着嘴皮,颇有种跃跃欲试的感觉。 我稍皱着眉头,一时间没看明白老龚的意图。 椛萤却缓步朝着前方走去,快要接近头皮了。 “椛萤。”我沉声喊了句。 她稍稍顿住片刻,才告诉我没事儿,都是老龚的主意。 随后,她到了头皮下方,两手举起,刚好抓住铜剑。 她用力往后一拔,铜剑被拔下后,那张头皮陡然朝着椛萤的脸上扑去! 老龚脑袋一跃而起,嘴巴猛地长大,一口将头皮吞下。 他咣当落在地上,嘴巴不停地鼓动,脸皮都被撑得变了形,甚至嘴唇中都钻出来细血线,不但恶心,更让人细思极恐。 老龚用力咀嚼起来,嘴巴里的鼓动变弱,随后他打了个嗝儿,再度舔了舔嘴角,一切都归于安静……能瞧见老龚黑洞洞的嘴巴里,干干净净,什么都没了,那块头皮竟生生被吃掉! 杨鬼金身上的荻鼠全都爬了下来,回到椛萤影子里。 椛萤走向我,递给我两柄铜剑。 老龚脑袋一跃一跃,到了椛萤脚下后,又弹起来,落在夜壶上。 “嘎嘣脆。”老龚露出兴奋笑容。 我接过铜剑后,眼中多少有些疑惑。 椛萤才和我解释,老龚看出来了,杨鬼金脑袋里的魂,不是说胡乱钻进杨鬼金脑袋的,而是其头顶的符,功效作用应该是纳魂。 一丝一缕的魂魄纳入符中,以此作为媒介,钻进杨鬼金脑袋里。 平时,符都隐匿在头皮下,先前那女鬼闹出幺蛾子后,钻出了符中那一缕魂,两者形成了联系,符才现形。 趁机将符从杨鬼金脑袋上削掉,就算是借机将其脑袋里的魂全部拔了出来。 否则再遇到一个当年死尸,可能又会出现眼前这种情况,杨鬼金被上身。 此刻,杨鬼金应该能清醒过来了。 老龚吃了那符,相当于吃下去其余丝丝缕缕的魂魄,自是能将其压制。 我恍然大悟。 阴差阳错下,竟然这就让杨鬼金清醒了? 可还是有些不对,杨鬼金胸口那道符的作用是什么? “先出去,不呆在这房间里。”我沉声告诉椛萤。 椛萤立即点点头。 我立马将杨鬼金从地上扛起来,他脸上的血迹还是显得很可怖。 一路将他背出这房间后,回到了有雕像的大殿中,才将他平放在地上。 微弱的光线下,那雕像更有种阴霾感,尤其是我们这个角度,刚好是雕像两张脸都能瞧见,似是斜睨我们一样。 冷不丁的,我又瞧见了其腰间露出来一截的铜器。 骤的闭上眼,我驱散了脑中突生的杂念。 低头看昏迷不醒的杨鬼金。 椛萤正在给他处理伤口,用背包里携带的纱布包裹。 老龚一会儿扭扭脖子,像是不舒服,被噎着了一般。 忽地,杨鬼金睁开眼。 他眼中满是血丝,直愣愣地看着椛萤。 椛萤稍稍一惊,手中动作顿住。 我稍显的警觉,慎重万分的看着杨鬼金。 杨鬼金的视线,却动了动,落至我们先前出来的那门上。 他显得痛苦万状。 “你们……不能吃她……” “嘶……”杨鬼金颤巍巍抬手,似是要捂着头,手又顿在半空。 “符……纳魄符……”他眼中更慌乱,煎熬。 “呃……”老龚打了个饱嗝儿,说:“稀奇了,正常人不想当,想当个器皿,天天脑壳里几个人乱转,倒觉得舒坦了。” 杨鬼金忽地一下窜起身,踉跄要往那屋里走去! 我皱眉,斜踏一步,挡住杨鬼金。 杨鬼金睁大眼睛,死死地盯着我,眼神倒是没有怨毒,却显得复杂万分。 第513章 敲门砖 “罗……显神……”唇间微动,杨鬼金哑声低喃。 从他眼神复杂程度来看,他远远不止是清醒了那么简单。 他给我的感觉,就像是就近的事情,该知道都知道,并非说一个将将醒来的人,因为吃啥,过去全部空白,把我当成一个陌生人。 “我要拿回来纳魂符,你,很多东西是不知道的。”杨鬼金摇摇头。 “嗯。”我点点头,回答:“的确不知道。” “不过,那张符让那么多魂魄钻进去你脑袋里,让你疯疯癫癫十年有余,清醒了,不好吗?”我再度说。 杨鬼金的眼中却闪过一丝痛苦,还有浓郁愧疚。 “他们死于探路,探路若死,我同你父亲答应过,死有所归,落叶有根,魂魄有存,纳魂符,来自于秦先生。” “我不探路,是团队智囊,便要承担携魂之责。” “我疯癫,不全是因为他们。”杨鬼金呼吸都粗重更多,要从旁侧挤开。 老龚悄无声息出现在杨鬼金右肩上,又打了个饱嗝儿。 他磨了磨牙,才说:“晚了,龚爷填了肚儿。” 杨鬼金脸色大变,他猛地探手,抓住了老龚的头,老龚竟没闪躲,杨鬼金用力晃动他脑袋,就像是抓住了一罐子,用力要将里边儿东西给倒出来似的。 老龚脑袋被不停的晃,他倒是不生气,就是一直打嗝儿。 晃了半晌,杨鬼金颓然无比,踉跄后退两步,一屁股就坐在地上。 他松开了手,老龚脑袋滚了两圈儿,在他面前回正,再度打了个嗝儿。 杨鬼金红着眼眶,颤抖个不停,却显得极其颓然。 椛萤犹有不安,看向我。 我眉头紧皱。 死于探路…… 老秦头给的符…… 意思是,先前那个女鬼,并非恶鬼? 只是因为杨鬼金和我父母未曾完成承诺,才会怨恨愤怒。 若是这样,女鬼对我下手情有可原…… 她说杨鬼金骗鬼,也的确是真的。 就这样用噬鬼术吃了她,当年的事情就成了卸磨杀驴。 “噬鬼术……没办法逆转……荻鼠属于单个游魂形成的偏门之物,被不同游魂吞吃撕裂,吐不出来,她已经相当于魂飞魄散了……”椛萤复杂万状。 杨鬼金面如死灰,有种绝望的感觉。 老龚却不停的干呕起来,很快,他竟又吐出一块血淋淋的头皮。 头皮下边儿的血丝不停蠕动,就像是触手一般,要朝着杨鬼金爬去。 杨鬼金的绝望,变成了大喜过望。 偏偏这时,老龚又呕了一声,一只胳膊从他嘴巴里吐出来,手指顿时点在了那块头皮上,下方的血丝线蠕动的更凶,却无法寸动。 “纳魂,是没问题的,拿自己养魂,问题就大了。”老龚幽幽开口。 “不……不是……纳魂于符,符在头顶纂刻,是秦先生的办法……这么长时间,这么多行动……我们都是这样做的。” “我最多的一次,也携带过六缕残魂……” “还是因为那该死的道士……” “渡厄道人……”杨鬼金眼中闪过一丝恨意。 听到渡厄两个字,我心头就微微一沉。 果然,杨鬼金和渡厄道观有过冲突! 不,这样一来,就是我爸妈和渡厄道观有过冲突! “我们本来找到了高天道兵解的尸骸,按照秦先生提前的叮嘱,要从高田寺的墓道离开。” “结果,高田寺里的孪僧,竟然引来了渡厄道人……” “孪僧本和我们合作,又想借刀杀人,临阵倒戈,那道人一符打中我,便让我魂魄崩溃,要离体而出,纳魂符便将我魂魄纳入。” “我本来还活着,一部分魂魄又沉寂回去,这交杂之下,才意识浑噩……” “渡厄道人没能得手,被牧野兄所持尸物所伤,狼狈逃窜。” “孪僧怕我们报复,同样遁身不出。” “我坚持回到靳阳,就已经快不行了……牧野兄和弟妹心知此次行动,虽说勉强成功,但也失败了九分,历年来积攒的人手被耗尽,我也被废了,他们告知我,会金盆洗手便离开……” “等我意识完全模糊前,已经听到了罗家噩耗……” 杨鬼金这一开口,便说了不少东西。 我心跳的速度,顿时加快。 更让我心头惊疑不已的是,他们得到的东西,不但真的是一具尸骸,还是高天道尸骸?! 高天道…… 我陡然回过头,看着那一丈高的雕像。 雕像的两张脸依旧斜睨着我,明明只是石像,却依旧冰冷万分。 “他就是高天道?”我问。 “对……高天道人的雕像……藏魂之处。”杨鬼金复杂回答。 “兵解,又是什么?” “你们将他的尸骨带回了靳阳?” “谁对我爸妈下手的?他们,去了哪儿?” 一连串,我再度问出三个问题。 一时间,杨鬼金却默不作声了,他一直低着头,面容苦涩。 “兵解……是一种死法……” “高天道的尸身,并未被带回靳阳。” “至于是谁对你爸妈下手,酉阳居士是其一,还有各方道士,只不过,他们藏匿的很深,至于他们到底去了哪儿,我不知道,可我……知道他们来自于什么地方,高天道的尸身,可以是他们回去的敲门砖……” 杨鬼金仰头,他深呼吸,似迫使自己保持冷静,却不继续说下去了。 他目光盯着被魏有明手压住的头皮,哑声又道:“纳魂符要还给我,道士的符,当年就只有那一次效果,你们将纳魂符和我剥离一次,我魂魄就被拉出来,完全清醒过来了,纳魂符又脱离我身体,不会对我造成损伤。” 老龚没什么反应。 我知道,得我发话,老龚才会松手。 思索片刻,我走至头皮旁边儿,蹲身,将其捡起来。 魏有明的胳膊并没有阻拦,老龚警觉地盯着头皮。 头皮上的血丝线,瞬间散开,似要紧紧缠绕住我的手指。 我隐约像是听到了人的哀嚎声,这头皮的冰冷感,更像是某种寄身之物。 的确……除了血丝线缠着我,它并没有对我造成丝毫损伤。 没有鬼魂在此,一个人的一缕魂,又能翻出什么浪花? 我将那块头皮还给了杨鬼金。 杨鬼金自然没办法将其顶回头上,而是小心翼翼的裹在手背上,那丝丝缕缕的血丝线,却给人一种恶心感,密恐都要犯了。 第514章 追寻的秘密 “你,可以说了。”我哑声,再度开口。 杨鬼金先前说了半截,停下来提纳魂符,其目的不言而喻。 我没有再说谈条件的话,直接完成他的要求,他便不能再推三阻四。 先前杨鬼金的话语中,透露了很多东西。 酉阳居士对我爸妈下手,是我早就知道的。 可暗处还有很多道士,我却半点儿都不知晓。 还有……我爸妈来处。 高天道的尸身……又是敲门砖,是什么意思? 我爸妈,不就是两个普通人吗? 杨鬼金半晌没开口,安静持续了许久,他才复杂万分的说道:“罗显神,我知道你想知道什么,这些年,浑浑噩噩,又有一丝丝的清醒,只是我控制不住自己,知道自己在常人眼中是个疯子。” “只是,这些事情,未必在你可承受的范围内。” “亦然会改变你对很多事情的认知。” “罗里吧嗦。爷的能耐,比你想的大,怕是爷身上背的事儿,说出来都吓尿你!”老龚阴阳怪气,显然是说杨鬼金。 “是……最开始见我和老褚,只是个下九流。” “现在……竟然会道术了……” “秦先生妙手无双,算术独步天下……” “可……不应该是阴阳术吗?”杨鬼金再度喃喃。 老龚:“……” 我没有接话。 再度安静几秒钟,杨鬼金才叹了口气,说:“这些事情,要从很久很久之前,最初开始说起了。” 我呼吸稍微变重,直视着杨鬼金的脸,并没有打断他的话。 “当年,罗牧野刚到靳阳的时候,不得了的。” “他不是下九流,可他一身本事,却打的靳阳隍司哑口无言。” “鬼龛拉拢他数次,他都无动于衷。” “然后,他遇到了秦崴子,那时的秦先生,看中了他身上一样东西,两人很快结识,并且达成了共谋。” “罗牧野的目的,是寻尸,他来过隍司,想要知道隍司中,有什么奇尸的信息。” “秦先生的目的……也是寻尸,不过,这件事情除了罗牧野夫妇知道,就只有我清楚了。” “那时候罗牧野去开山掘墓,需要人手,我在隍司做管事,负责和他交接,时间长了,被其品性折服,几次生死危机,两人情同兄弟,我才知道,他来自于一个极其特殊的家族,族内剥尸物为己用,手段极其厉害。他因为做错一件事情,而被驱逐出来,若想要回去,就得寻一奇尸,剥其尸物,看看能否使得族内满意。” “他为了稳妥起见,一直在寻尸,多剥尸物,时刻准备着回族。” “至于秦先生寻尸,好像是为了一个很大的秘密……他们时而提到过这些事情,每次我听到个一两句,他们就闭口不言,这应该和先生,和道士有着很大的关系。” “因此,秦先生选择的坟,不是道士,就是先生,隍司乐在其中,每次坟冢内的东西,罗牧野除了尸体,都不会要,秦崴子同样要看尸体。” “他们最后一次来此地……高天观,是因为酉阳居,他们说出高天观的隐秘,我好像还听到了什么蝉化?什么登天?” “总归,这件事情密谋了很久,抵达上牢村时,我们轻易的找到了秦先生说的山陵入口方位,却没想到,竟然在高田寺里头。” “为什么寺庙的房间,挡住了陵墓入口,我们不得而知。” “本意是要假住在寺庙内,打穿墙壁山体,进入墓中,孪僧却找到我们,他说闻到了我们身上的土腥气,知道我们是寻墓而来,他不希望我们打破高田寺的平静,告知我们高天观所在之处。” “他说,观便是墓,我们寻墓,上观即可。” “牧野兄知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便问孪僧目的,孪僧便说,曾有一师弟,被掳入观内,携带走高田寺至关重要的器物,或许师弟已死,但希望我们带出他想要的东西。只要我们将东西带出来,甚至可以从山陵的正常墓道出来,他会在外边儿接应。” “我们在墓中险死还生,最终找到了高天道兵解的尸身,同样找到孪僧所说的师弟,他早就成了骸骨。” “尸身无法带走,只能拿走高田寺的东西,对,牧野兄还从尸身上取下来一样物品,说是尸物。” “秦先生得亲自到这里,才能看尸体。” “接着我们就离开了,而后,便遭到了渡厄道人的偷袭。” 杨鬼金停下来,没有继续再说了。 他前后的话,基本完全接上。 这高天观墓中细节他没有讲,其实于我来说,也没有了知道的必要。 本身对于爸妈,我一无所知,现在我晓得了,他们来自特殊家族。 更晓得了,老秦头寻觅尸体,是为了一个特殊的秘密。 其实此时,我们已经没有了深入这高天观下方陵墓的必要。 罗家源自特殊家族,那家族擅长使用尸物,这就是线索…… 可惜,老秦头已经去世了,否则,我可能会尝试尝试,将高天道尸体带回去。 我爸妈这次行动,死的有些冤枉。 他们并没有带回所谓的奇尸,却被酉阳居士认为带了,还藏匿起来。 老秦头寻尸的秘密,再也无人得知。 “可以打道回府,下山了。”我哑声开口。 今天知道的事情,信息太多,我得需要时间去消化。 杨鬼金却摇摇头,说不能下山。 我沉默片刻,才说:“你是想带走当年探路,死在这里人的魂魄?” 杨鬼金点点头。 我立即摇头,才说:“带得走吗?若带得走,当年探路留下一缕魂,人死后,不当时就要带走吗?一缕魂,本身就是媒介,带不走,就是有问题的。” ”先前那房间中,那女鬼就未曾出去过房间。” “那些人的丧命之处,必然有问题。” 我这话,让杨鬼金哑口无言。 我再度告诉他,疯癫了那么多年,好不容易清醒了,有的事情他本身就完成不了,现在能清醒,就最好不要再去逞强,否则可能会将命丢在这里。 椛萤点点头,轻声说:“对。” 杨鬼金默了半晌,才说:“你们原路,也返回不了。” 我皱眉,说:“什么意思?” 第515章 九死一生 “我进过高田寺。” “我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进去,总之,就是去了,并且孪僧瞧见了我。” “我被他扣下后,他看出来了我有问题,意识是紊乱的,便并没有对我做什么。” “可次日,你们来,老褚被留下,孪僧逼问他来这里的目的,老褚说了后,孪僧就没有对他再下手,而是假意说,认识我。和我关系极好。” “老褚性格耿直,憨实,脱口而出了对你们的不满,又道出罗家的事情,孪僧便又说了些话,大抵是可以和他一起,对付你们。” “到时候再进入陵墓,让我清醒过来。” “老褚,便信以为真,再加上你们闹出的麻烦,刚好让他放了老褚。” “若是你们现在原路返回,十有八九,会碰到孪僧。” “你们两人,不是他们的对手。” 杨鬼金言之凿凿。 老龚淬了一口唾沫,不忿的说:“老小子没死,全凭爷恩赏,什么卵僧鸾僧,不男不女,不阴不阳,掐死了当。” “孪僧……是两个人?”椛萤试探的问了句。 杨鬼金点点头,他揉了揉额头,才说:”一胞双胎,默契无比,其实力,不弱于渡厄道人,当年我们本没那么容易走掉,渡厄道人受伤,以至于惊吓孪僧,他才没继续动手。” 这一下,老龚突然不说话了。 “他想要进高天观,自身不敢?因此才想扣下你?”椛萤再问。 “当年……法器,应该不是目的。”杨鬼金吐了口浊气,才说:“他想要的真正物品,牧野兄应该没带出来,让渡厄道人动手,应该是扣下我们,再入一次高天观。” 闻言,我心头再沉。 不是因为孪僧是两人,而是因为……杨鬼金所说的再入高天观。 实际上,孪僧当年是将我爸妈当成了探路石? 我爸妈如果能从高天观走通出来,这就代表,把里面的危险都排查一遍,知道了路? 那找来渡厄道人,就是他们当年想共谋高天观? 对老褚动手,绝对是打破了孪僧的计划。 若非我报警,逼的他放人。 天黑他必然对我们下手! 即便是放了老褚出来,恐怕他天黑还是会找我麻烦? 或者……他不找我麻烦…… 我想到老褚催促我上山,便一阵不寒而栗。 无形之中,老褚已经成了内奸,真要一起上山了,什么时候被卖了都不知道。孪僧更会成黄雀一般的存在…… “你知道怎么下去最安全?”我刚问出这句话,杨鬼金就点头,眼中一阵惊喜。 “那些探路死的人,为什么魂魄出不来?”我蹙眉,再问。 “拘魂。”杨鬼金没有丝毫迟钝,告诉我,他们进的所有房间,也就是墓室,棺材上都有拘魂的符,但凡是死在墓室中的人,魂魄都会被拘,想要出去,就得破符。 椛萤脸色同样一沉,说:“墓室中还有棺材,棺材内,指不定也有魂魄,若是破了符,岂不是让里边儿的东西也能出来?” 杨鬼金却默不作声了,他眼神极为固执。 “孪僧的实力……相当于渡厄道人,渡厄道观等同于长丰道观一样,那孪僧的实力,就相当于韩鲊子……”椛萤不自然看向我。 我神色抑制不住的难看。 孪僧,我们打不过,基本上没有一丝一毫的机会。 原路返回,和孪僧斗…… 的确比不上从高天观下去,毕竟杨鬼金知道路…… “我晓得,你身上有块法器,强横无比。”杨鬼金眼中略复杂。 我深呼吸,晓得杨鬼金说的是四规明镜。 “只要不动这里的东西,至少隍司出过事的那几个墓室中,没有鬼能对付你手中的法器。就算有些麻烦,但你一定能撑得住,你是牧野兄的儿子。” 杨鬼金言之凿凿。 我沉默无言。 杨鬼金一口一个牧野兄。 可我对他,着实提不起来好感。 饶是他先前和我说了那么多,他现在却要利用我。 还是明摆着利用。 我之所以没有觉得愧疚,是因为我爸当年办事,给隍司的好处太多了。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后续隍司的做法也就一般。 我相信领头,结果也差点儿死在他手里。 因此,我也不想救隍司人死后的鬼。 “难道,你就不想见见,高天道的尸身,你先前不是好奇什么是兵解吗?” “秦先生探寻的隐秘,你不好奇?” “说不定,下边儿你也能取到一些有用的东西呢?” 杨鬼金的眼神,带着一丝丝急切了。 他蛊惑人的能力太差,丝毫没有诱惑力。 “你怎么就确定,卵僧非要在山路上追,不是在外边儿继续等?”老龚忽地开口,盯着杨鬼金。 我心头微微一凛,老龚这话,倒是提醒我了。 “因为……他知道我会清醒过来,我清醒了,必然就晓得,高田寺出去有问题,会折返走山路,所以,他会上山路,我们反其道而行之,从下边儿下去,万无一失!”杨鬼金辩解。 他呼吸更显得急促起来,深深看了我一眼,忽地不说话了,而是朝着雕像方位走去。 甚至他都没有管我和椛萤,就像是他非要走下去,我们跟不跟无所谓。 再度闭上眼,我呼吸都变得粗重起来。 “荻鼠……或许可以试一试,能避过他们也不一定。”椛萤看向我。 我沉默,没回答。 这时,老龚忽然用力咳嗽起来。 一边咳,他脑袋一边颤,嘴巴不停努动,像是在挤什么东西。 下一刻,老龚噗的一口,竟然吐出来好几颗大黄牙。 说实在的,鬼牙有种恶臭的感觉,老龚口中却在碎碎念叨,都是我和椛萤听不懂的字眼。 我不知道老龚又要搞什么鬼。 椛萤眼中却微微一喜。 “老龚……好像在给我们算卦……” 杨鬼金停在那雕像旁边一会儿,就像是在看我们。 我们没有动,似是让他分外焦急。 不过,也就半分钟左右,杨鬼金身影消失不见了。 老龚脑袋又落至地上,一颗一颗将牙齿吞进口中,他腮帮子又一直动。 很快,老龚啐了一句:“回路是大凶,九死一生,下去是吉凶参半,一样是九死一生。” “咦……”老龚扭头看向雕像的位置,脸色忽地一变。 第516章 牢 他表情的幅度太大,让我和椛萤都一眼看出了不对劲。 我随即投过去视线,第一眼没发现什么异样,雕像好端端的。 下一秒,我眼瞳同样一缩。 黑紫色的衣袍腰间,本身露出来了一截铜器,此时此刻,那铜器消失不见了…… 这地方拢共就我们三人一鬼,铜器去了哪儿,不言而喻! “好言难劝该死的鬼哟……”老龚细着嗓子嚎了一句。 “怎么办?”一时间,就连椛萤都没了主心骨,不安的看向老龚,又看看我。 动了这里的法器,会惊醒在雕像中的鬼!甚至那鬼还会吸走杨鬼金的阳气。再会发生什么,就谁都不知道了。 本身老龚说,回路大凶,下去九死一生,吉凶参半。 我都想着,该下去,吉凶参半,还有吉的征兆。 现在这情况,还吉的起来吗? 光线亮度好像高了些。 雕像上的脸,似有种活过来的迹象,幽幽的看着我们。 不光如此……我总觉得还有些地方出了细微变化,讲不出来具体。 若有若无的,我好像还听到了脚步声。 声音既像是从我们下来的方向来的,又像是从两侧墙上的门内传出…… “老龚……”我压低声音,询问了一句。 “下去了,爷。杨鬼金那犊子该死归该死,我们救归救……不然来回都倒霉……有些不该醒的东西醒过来了,我好像还闻到了一股讨厌的味道。”老龚的语气都分外难听。 我心头突突一跳。 讨厌的味道?老褚? 算时间,差不多了,孪僧利用老褚,却发现老褚不见踪影,肯定找得到他,他们上了山,甚至追到这里,时间上已经足够。 椛萤快速掐出诀法,身下影子便钻出数道荻鼠,朝着我们来时的方向爬去。 脚步声还是在持续,依旧像是从那些门内传出。 就好像,那些门里头醒来的鬼东西,只能在房间里打转,根本出不来。 几道荻鼠回来了,钻回椛萤脚下的影子。 椛萤脸色隐隐发白,抿着唇说:“外边儿有人,我们进来那通道入口旁边儿,三个人,蹲那里等呢……人探头出去,就得被锁喉……” “他们还没进来的打算……” 即便是有了心理准备,我脸色依旧更难看了。 场间还有些异样的变化,那丈许雕像,衣袍开始微微颤动,明明没有风,就像是他自行在动似的。 耳边若有若无,像是听到了声音,却又像是没听见。 “爷……得走了。”老龚再度催促我一声。 我深呼吸,迈步朝着雕像方向走去,椛萤则跟上我。 一直有几只荻鼠在我们前边儿来回窜动,作用是探路。 等到了雕像一侧,先前我其实走过这里,观察雕像,那时候并没有发现有什么异样不对的东西,现在却瞧见地上多了一个小小的洞口,其中有台阶,供人往下走。 荻鼠率先钻了进去,椛萤点点头后,我们才跟上。 这通道很狭窄,幽闭感觉前所未有的强烈。 基本上人肩头左右两侧,只有十厘米左右的空隙,手电筒是没用的,开始几步,冒着绿油油的光,过了一会儿,灯光就直接熄灭。 椛萤取出来了荧光棒,淡淡的光源四散开来,便没有灭掉了。 通道两侧的墙上,出现了一些浮雕和壁画,让人不寒而栗。 壁画内容其实简单,多是妇女抱着婴儿,或者孩童的图样,可浮雕,就要恐怖渗人的多,一张狭长凸起的脸,两侧还有脸。 线条虽然简单,但依旧能看出来,是高天道。 椛萤曾说过高天道的传闻,从这壁画上看,基本上就铁证如山? 终于,通道到了尽头,有一道很窄小的门。 门高最多一米五,人都得苟着腰,低着头,才能进去。 推开门后,是一条略宽阔的通道,这里是有光源的,两侧墙壁上探出来了灯盏,似是烧着常年不灭的油灯。 隔着一定距离,就有一道门,门是铁栅栏的,不过从我们现在门口的角度,瞧不见里边儿的东西。 怪异的不是这个,是高度…… 通道的高度,和门洞一样,只是一米五…… 其顶端有着浮雕的脸,全部都是一张脸凸起很多,两边的脸很小! 就像是高天道正盯着这条通道似的。 至于为什么只是三张脸,而不是四张,浮雕只能体现出来这些,还有一面脸,应该是在最背面。 “搞什么鬼……”椛萤极其不安,小声说:“这就是墓室?好像墓室矮一些,又正常不过?” 我说不上来。 下一刻,几只荻鼠钻入通道,它们刚经过第一道门时,停下来,似是往里瞅。 忽然间,一道干瘦的手臂,从门内探了出来,啪的一下打在了荻鼠上。 灰气自荻鼠上散开,那只荻鼠成了干瘪的竹编,下一瞬,手臂回收,将竹编拽了回去。 其余几只荻鼠惊散开来,对面一道门,竟又探出来一只手,同样抓住荻鼠,让其崩溃出灰气……随后同样将竹编拽走。 仅存两只荻鼠逃窜回来,蛰伏进椛萤影子里…… 饶是游魂附着形成的荻鼠,同样有危机意识,明知必死,不会再往前。 “一群饿死鬼……”老龚打了个喷嚏。 “饿死鬼?”我心头微凛。 “走在最中间,瞧见了吗,那里有一条印子,是常年被人走出来的。”老龚挤了挤眼睛。 我才注意到,的确,通道最中间是有一条印记,像是被人走得都凹陷了下去。 椛萤忽地迈步往前。 我抓住椛萤手臂,将她拉到身后一些。 明显椛萤是想要去探路。 我先给她一个毋庸置疑的眼神,便率先往里走去。 只是,没办法挺直腰,只能苟着背。 很快,走到了第一个门前头。 其实左右相对,算是两道门。 阴冷的风从栅栏门里头钻出来,后边儿黑洞洞的,什么都瞧不见。 下一秒,砰砰两声轻响,从左右传出来。 两张扭曲,干瘦的脸,同时紧贴在铁栅栏上,四条胳膊猛地探出来,用力地朝着我抓! 那些脸不只是干瘦,更是狰狞,痛苦,怨毒! 看上去,他们年纪不超过十岁,还透着些许的稚嫩…… 第517章 行道者上,上道者行 额头上冒出了豆大的汗珠,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说是观即是墓,这地方既不像是道观,又不像是墓…… 怎么像是囚牢? 传闻中,高天道掳走孩童,是点化,传授道术,怎么就关押在这里,甚至死成这般模样? 这不是简单的饿死鬼,更像是尸鬼…… 鬼出来后,无处可去,又回到了尸身里头,凶厉万分。 骨瘦嶙峋的手臂,用力地往我身上抓,不过他们胳膊太短,够不着我。 老龚睁大了眼睛,不停地嘶哈着。 椛萤紧抿着唇,眼中明显流露出一丝不忍。 我形容不出来那种感觉,头顶传来的冰冷感很强烈,只是我本身就苟着腰,头就无法抬起来去看。 极力仰头,那感觉就像是被压着腰身脊梁的乌龟似的,勉强能瞥着浮雕的脸。 三张脸,六只眼睛,像是冷漠地盯着我们,又像是盯着栅栏的门。 没有多余的响声,没有挣扎和哀嚎,就是干尸摩擦铁栅栏的声响。 “杨鬼金不在这里,爷……我们赶紧的过去,这群灾舅子哟,门一旦开了,能把我们全都生吞活剥,这是饿狠了啊。” 老龚都显得有些战栗。 我继续迈步往前走,面色不改,不过我手中摸出来了半尺铜剑,并没有将四规明镜给椛萤。 此刻老龚出来了,贸然用四规明镜,可能会伤到老龚。 他不说,我一眼就能瞧见杨鬼金不在此处。 很快经过对向的第二道铁门,又有两条胳膊猛地探出来,朝着我们抓挠。 “小娃娃……惨兮兮……好命夭折哇……”老龚哀声载道。 第三道门,第四道门…… 走了大约二十几道门,相对来看,就是五十个房间,每个屋里都有一口凶尸,饿得皮包骨头。 我发现了一些细节。 这些干尸,全都穿着道袍。 我觉得这里像是囚牢,实质上,犯人怎么可能是孩子? 穿着道袍的孩子…… 脑中冒出了一个想法。 这些房间里的孩子,都是被掳来学道术的!? 等到道术有成那一天,才会被放出来? 可为什么,他们会全部死在这里? 一转眼就到了通道尽头。 这里稍稍高了一些,能让人正常抬起头了,大约十平米的地方,呈现正方形,一头连接着通道,一头又是一道门,就这么个狭小空间,靠右墙的位置摆着一张床,左墙的位置则是一张桌案,像是有人生活,并守在这里。 那道门上有一串字。 行道者上,上道者行。 各四个字,字眼都一样,排列的顺序不同,意思就完全不一样,很笼统,模糊。 “行道者上,上道者行……奇奇怪怪,是想说什么?”椛萤古怪地看着字眼。 忽地,老龚扭了扭脖子,嘀咕了一句:“替天行道的上去?要继续习道的往前走?” “不,不对……不是替天行道,是行道……行道……” “行……” 老龚眼珠子忽地瞪地溜圆,喃喃道:“高天道的道?” 我脸色微变。 高天道的道,是什么道? 我知道,道士替天行道,是路见不平拔剑诛尸灭鬼。 高天道呢? 是潜心学习道术,达到让万人瞩目,让所有道人都认可? 可这又陷入了一个悖论。 老龚是在分析行道者上,如果按照我那意思来分析,看到这行字的人,就应该往下走才对,而不是说行道者上,而是属于上道者行…… 正当我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椛萤不自然地说了句:“高天道,又是什么道?是死后都在修行道术?可高天道观的道又不一样,他们是在不停地掳来孩童,让他们学习道术,是在挑选,挑选一个可以让高天道士借体还魂的人……” 椛萤这句话,就像是醍醐灌顶一般,让我豁然明白! 老龚和我,都陷入了一个思维闭环,将道想得太直白了。 对啊,转念一想,外边儿的道观所行之道,就是在选择,选择一个合适的人! 而真正的高天道,那死后都在研习道术的鬼,才是另一条道路…… 我觉得,我好像想明白了…… “小娘子哇……既有,还有……” “这里的娃娃,惨哟,下去的,是要给人当器皿,上去的,是要给人找器皿,让其它人,和他们一样哇。”老龚再度叹息。 他眼中,竟然流露了一丝悲悯。 我心里头一阵不适。 就相当于,被高天道观掳走来的孩子,要么走下去,最终结果是死。 要么走出去,成为下一代高天道观的道士。 高天道观应该有钳制之法,让他们无法反抗,无法逃离,或者,他们的内心在这些年早就病态了,根本就不会离开,而是让别人一样承受痛苦。 内心忽地涌上来一种感觉。 这高天道,应该存在吗? 他的鬼魂还在雕像中,受人香火。 这些人,都是被历代折磨的人。 他的尸身也好端端留在这里…… 四规明镜,能否毁了他的尸体? 我有没有办法,完全镇压了他的魂魄? 高天道观销声匿迹,是整座道观都成了山陵。 绝对不是他们自身刻意而为,那些门里头的孩子太多了,应该是某种变数,毁了高天道观。 可只要那鬼魂还在,就总有死灰复燃的可能! 尤其是杨鬼金拿走了法器……若是那鬼魂附着杨鬼金身上,这就危险之至! 思绪落定,我一把推开了眼前的门。 一股暖风骤然吹出,驱散了身上的寒凉冰冷。 光线稍稍亮了一些,又是一道往下的台阶,两侧墙壁上探出油灯,数量更多,更密集一些。 墙壁上依旧是浮雕的脸,依旧是高天道。 浮雕的眼神没有那么冷漠了,反倒是透着一股囊括一切的神韵。 甚至,还给人一种隐隐约约的满意感,就像是通过上边儿那条台阶,走到这里后,让高天道十分喜悦一样。 老龚时而呵忒一声,一口唾沫吐在浮雕脸上。 这大抵并不是本身老龚应该有的情绪,而是内里的邬仲宽性格作祟。 大约深入了三十来米,眼前再瞧见了一道门。 门前有一道石碑,挡住了两道门之间,石碑上密密麻麻篆刻着字样。 门上倒是写着几个大字。 入则不返! 第518章 骗局 我视线落至那块石碑上,并没有第一时间看记载内容,石碑的位置很简单,作用却不小,门只能往里推,往外是打不开的,因为被石碑挡住了。 入则不返,就是这简单的字面意识? 再看石碑上记载的内容。 前面一节,字眼深奥,我看不明白意思。 后边儿的稍稍简略一些,不过还没等我看完,老龚就砸吧砸吧嘴,说:“真损啊……” “怎么会这样……”椛萤脸色分外茫然。 至此,后边儿的内容我都看明白了。 意思是,寻求至高无上的道术,极致的境界,打破一切桎梏的实力,就得有忘却本我,塑造本我的决心。 高天观寻觅弟子的手段,别具一格,是因为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将苦其心志,劳其筋骨…… 经受住了入道的淬炼,上外门以及入内门的抉择,到了内门前,还会在给人一次机会,如果后悔了,依旧可以返回,去外门当普通的传道道士,替高天观寻觅新的弟子,一样会得到高天道人的垂青,布道。 内门的习道,更为枯燥,冷漠,只有最佼佼者,才能获得高天道人的传承,掌控高天道观。 一时间,我久久不能言语。 椛萤所说,高天道观是在挑选,能够被借体还魂的人。 我先前也分析,走下去的人,最终结果是死。 被人借体还魂,当然是死。 结果这石碑上,却告诉那些学道的孩子,是获得传承。 这就是明晃晃,赤裸裸的谎言! “杨鬼金,进去了。”我哑声说道:“这里边儿的危险,更加不少,得尽快找到他,就算他要带走那些魂魄,用四规明镜帮他都可以。” “在这里耗费的时间越长,孪僧察觉到不对劲,或许会去高田寺的出口等我们,那就得不偿失。” 没有回头路,因此,杨鬼金不能死。 伸手,用力推开了石门,沉闷的声响中,石门内又是一阵幽暗,像是吸走了所有光源。 椛萤扔出去一截荧光棒,结果荧光棒都没有发光…… 她再驱使进去两只荻鼠,脸色瞬间一变,不安地告诉我,荻鼠没了反应。 我皱了皱眉,取出来四规明镜,朝着通道空寂处一照。 好在四规明镜并没有什么反应。 随后我才和椛萤点点头,率先入石门内。 椛萤再进来后,我松开手,石门就缓缓关闭了…… “老龚,你注意着情况。”我低声嘱托老龚。 结果老龚没有回应我。 “老龚?”椛萤小心翼翼的喊了句。 老龚还是没什么反应。 我脸色变了变。 只是眼前伸手不见五指,什么都瞧不见,更看不到老龚是个什么情况。 本能探手,循着声音动静,判断椛萤方位,握住了她的手。 椛萤稍稍颤了一下,才随着我往前走。 完全黑暗的环境,既怕旁边忽然钻出来某种东西,又怕脚下踩空。 不过还好,黑暗并没有太久,便慢慢退散了。 光源再一次出现在两侧墙壁上,只不过……不再是正常的灯盏,而是一颗颗翻转过来的头,嘴巴,眼睛,各三个洞处,拧着灯芯,冒着淡淡的蓝光。 我第一时间看椛萤腰间,夜壶上空空如也,没有瞧见老龚的鬼影子。 “好多符……”椛萤脸色微变的看着脚下。 我同样注意到,脚下的确有很多符篆,全都深刻在地面石板上。 怪不得老龚不出现。 怪不得荻鼠失效。 原来是因为符…… 只不过,为什么这里还那么暗?到此地才有了光? 扭过头,视线朝着通道另一头看去。 大概两三米,就是通道外边儿了。 那是很宽阔的空间,放满了各式各样的柜子,里边儿似是各式各样的书。 我若有所思,这一地方,就是真专心让人学道术了?要挑选借体还魂的人,总得真的培养一二? “快一些,杨鬼金可能已经经过这里了。“我稍加催促。 同椛萤两人更快走出这通道,只不过出去那一瞬,我就察觉到浓郁的心惊肉跳,以及冰冷感! 通道里是没有鬼的,就连老龚都出现不了。 这就让我本能觉得,这放着柜子和书的地方,也不可能有鬼。 只是这种心惊肉跳和冰冷,是来自于浓烈到极点,甚至于凝结成实质的阴气! 眼前的一切都带着朦朦血色,又似是浮着青气。这两种雾气夹杂下,那些柜子便若隐若现。 老龚瞬间出现在夜壶上,不停地发出,斯哈,斯哈的声音,鬼脸上尽是惊惧。 他猛地抬头往上看,我瞬间反应过来,同样抬头。 上方是完全削平的岩石,却趴着一个穿着道袍的人,他四肢怪异扭曲,反附着在天花板上,双眼直愣愣地瞅着我们,显得分外空洞。 血色从他眼中闪过,他猛地下窜,目标竟是要钻进椛萤身体里! “滚!”我一声爆喝,半尺铜剑骤然挥出! 没有咒法,干净利落的一剑。 那人砰的一下消散,成了灰色的雾气。 只不过,我右侧又传来一股冷意,是冲着我耳后用力一吹。 眼前,椛萤身后同时出现一人,那人长脸,小眼睛,奇丑无比,一样穿着道袍,双手猛地朝着椛萤脖子一掐。 老龚陡然张口,一只手臂从他口中喷出,魏有明胳膊直接跃起,掐住那鬼东西脖子,往后狠狠一推。 我手中半尺铜剑,朝着右肩后上方一刺! 轻微的砰声中,我快速扭头,只瞧见了一阵灰气溃散。 “这么多鬼……”椛萤一阵惊怕,颇有种花容失色的感觉。 我脸色同样难看无比,进来之前,以为这里是让人学道的。 怎么杵在这里,就成了这样? 一眨眼就三个鬼,还都是血怨厉鬼…… 看那不停颤动的淡青气,就好像立马会有报应鬼出现一样! 这哪儿是让人再学道,不就是杀人吗? 费尽心机,选出来一批人送下来,目的就是让他们死? “老龚,怎么办?”椛萤强忍着语气不安。 老龚还在嘶哈嘶哈个不停。 他哭丧着一副脸,絮叨:“怎么办,老龚也不知道怎么办……” 魏有明那条胳膊停在他头顶,手指轻轻地敲击着他的头。 老龚的絮叨却并没有停止:“不是为了杀掉进来这里的所有人……肯定有某种方式过去……当年被送下来的人知道,杨鬼金可能知道,我们就不知道……” “死羊头,撂单跑了……” 老龚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第519章 撇开? 雾隐朦胧间,一个身着道袍的鬼影再度出现在我面前。 他还是血怨厉鬼,不过其身上的血色愈发深,甚至要往青色去质变。 我毫不犹豫,举起四规明镜!铜芒乍然闪过,手上觉得一阵刺烫,鬼影才堪堪崩溃…… 慢慢的,雾气中开始出现层层叠叠的鬼影。 像是我们先前打散那几个鬼,牵动了这整个地方的鬼一样…… “退……后退……”老龚哑声喊道。 后退,就是先前那条通道,里边儿有符篆,鬼现不了形,无法钻过去。 老龚同样会暂时消散。 可退,能有什么办法? 回去是没办法的,那就必须过去…… 先前犹豫的时段,让杨鬼金往下跑了,才造成了眼前的困窘。 通过这里肯定有办法,耽误的时间太长,杨鬼金就走得更远…… 眼见那些鬼影越来越多,就快要全部现形。 我睁大眼,脑中忽地灵光乍现!伸手,一把抓住椛萤的胳膊,我陡然踏前两步,冲进了雾气中。 椛萤惊呼一声,老龚同样被吓得干嚎了一嗓子。 四规明镜骤然往外一扫,逼退还未完全凝聚的鬼影。 三步并作两步,我们停步在了一个柜子前边! 雾气,变得分外浓郁。 起码十几个人影,瞬间出现在柜子周围,全都是穿着道袍的鬼,死人脸盯着我们。 不过,他们保持了有一米左右的空间,并没有往里靠近。 椛萤大口大口的喘息着,胳膊都在微颤。 “心哟……快破了……”老龚太阳穴都在突突。 “爷……鬼也吃鬼的,太莽撞了……”他一副心有余悸的表情。 “不……不对……不过来了……是符?我还在……”老龚愈渐茫然。 我心跳稍稍平复,松开了椛萤的手。 同样,我也觉得疑惑不解。 之所以冒险跑到柜子前头,是因为我觉得,高天道观不会为了杀人而将人放到满是鬼的地方,既然要培养一个好器皿,柜子里的书肯定有用。 果然不出我所料,柜子范围是安全的。 可这里居然没有符…… 没有符,是怎么震慑鬼的? 鬼使神差的,我抬头往上看了一眼。 一张凸起的脸,直愣愣地瞅着我,这个角度,他两侧的两张脸,就显得很模糊,不好分辨了。 那张凸起的脸,却显得异样威严…… 脸的范围,刚好笼罩了柜子。 “是高天道……”我哑声开口。 老龚反应过来,顺着我看的方向,仰头看了看。 椛萤紧抿着唇,主心骨全在我身上了。 收回视线,我看着往前的方向。 按道理来说,一直走过去,应该就出了这里。 只不过下一段柜子,于我们还有一定的距离。 这时,老龚忽然发出轻咦声。 “这个不是道士。” 他直愣愣瞅着斜侧。 我目光看了过去,顿发现了不对劲。 果然,夹杂在十几道鬼影中间,有一道并非道士的鬼影,他衣着应该是个刽子手,光溜溜的脑袋和其他鬼格格不入。 不过,他双眼一般空寂。 “当年的人……”我口中喃喃。 正当此时,怪异的一幕发生了。 那刽子手的鬼影,缓缓后退…… 我眼瞳微缩。 他去哪儿?他们不都在这里围着我们么? 下一秒,我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那刽子手本身空寂的眼瞳,像是一瞬间有了神志一般。 我还瞧见,他脖子上多了几根细细血丝线,缠着他颈子。 我脸色瞬间凝重起来。 来不及多思考,刽子手已经后退了好几步,快要隐匿在雾气中了。 “你们在原地等我,哪儿都不要去!” 我将话音压低到极点,只有椛萤和老龚能听得见。 毫不犹豫,我一步迈了出去。 身侧两个鬼影,瞬间抬起手,就要抓住我肩头!我一手四规明镜,一手半尺铜剑。 铜剑刺中一鬼,他崩溃消散,四规明镜照散一鬼。 围着柜子剩余的鬼,齐刷刷的朝着我逼近。 我快步跟上那刽子手,他已然转过身,不是自己在走动,而是往前快速飘着。 周遭安静到了极点,我难以形容那种安静夹带着的恐怖感。 那些鬼再逼近我身前的一瞬,我再用四规明镜一照! 轻微的噼啪声响,还有痛感从掌心中传来。 那些鬼被逼退,不过,我手掌好像被烧坏了一样,那疼痛分外密集…… 呼吸是粗重的。 并非我不用符。 眼前这环境,用符不但没有作用,更平白消耗精力。 先前刚进来的时候,用了几道咒法,就让我精神损耗很大,现在还没恢复多少。 好在学道法有一定时间,我对四规明镜的耐受力要强多了。 换做以往,这么多血怨厉鬼,恐怕早就抓不住镜子。 一转眼,走出去得有十几米,又有一些鬼影朝着我逼近。 不过,他们靠近到一定范围又停下来,不敢接近太多。 那刽子手飘动的速度更快,就像是被回扯一样! 我正要加快速度,忽地,刽子手消失不见了…… 眼前所见的,只是一道柜子…… 我脸色幡然一变。 我追出来的缘由,是因为我断定,是杨鬼金在收他们! 先前杨鬼金提过,用我手中的四规明镜可以对付所有鬼东西。 再加上瞧见那刽子手,我就能断定,隍司当年那一行人,恐怕有相当一部分死在了这里! 杨鬼金收完全部魂魄,肯定会迅速离开。 我得赶紧和他汇合!才能安然无恙的带椛萤走! 可刽子手,怎么就消失了? “杨鬼金!?”我低声喝道。 这里的环境足够安静,我这么大声一喊,杨鬼金肯定就能发现我,他稍稍回应一下,我就能找到他! 结果,我声音不住地回荡着,都形成了回音,都没有任何回应…… 刽子手消失的那么近前,杨鬼金应该在旁边才对啊? 心,咚咚的跳,我身上泌出了一阵阵冷汗。 杨鬼金是怎么一回事? 故意不回应我? 他不是需要我用四规明镜带他平安下去吗? 要么他出事了,没办法回答我。 这概率微乎其微,前一刻他才收回去了刽子手。 那就是……他想撇开我们了?! 我心快速静下来,注意力都在耳朵听觉上。 四周的鬼影,再度慢慢逼近…… 第520章 未被影响的杨鬼金 重重叠叠的压迫感,强烈到极点,不过鬼影并没有发出声音,只是那种无声的压迫。 我依旧能听到自己的心跳,甚至太阳穴微微的跳动都能感觉得到。 手动了。 四规明镜射向最近一个鬼影子。 铜芒乍现,那鬼崩散成了灰气。 又一个鬼靠近我左侧,我顺手挥动半尺铜剑,再度将其打散! 这一次和先前不同,先前动手,总有种乱糟糟的感觉,无声但杂乱。 此时,我耳中还是听着轻微的一举一动。 接连至少七八个鬼被打散后,握着四规明镜的掌心再度感受到灼伤的痛感,甚至半尺铜剑都变得滚烫起来,难以抓紧。 耳边忽地听到轻微脚步!像是从刽子手消失的那柜子后边传出来!朝着远处疾走! 鬼没有步伐声,是杨鬼金动了! 我毫不犹豫,猛地一跃而起,双脚顿时落在柜子上,一眼,我就瞧见了个匆匆人影,要躲藏入另一个柜子后! 双腿猛地一蹬,我跃下后,朝着杨鬼金急追! 身后鬼影蜂拥而上,甚至鬼影中,出现了一抹青色! 那青色出现的瞬间,我就觉得心惊肉跳! 直觉告诉我,四规明镜恐怕都不好使! 不,不是四规明镜不好使,是这种程度的鬼,我掌握不了四规明镜! 杨鬼金身边无鬼,这就是有问题! 脚下速度更快,杨鬼金并没能躲过我,我追上他的那一瞬,一把压住他肩头,腿朝着他脚下一勾! 杨鬼金猛地扑倒至地面,痛得一声闷哼。 我手肘骤然顶在他后心,发力往下一摁! 杨鬼金再度闷哼,颤声喊了句:“饶命……” 我力道够大,再多几分,足够压的杨鬼金后背骨头断裂。 稍稍松了两分劲儿。 悄无声息之间,追着我的那些鬼影全都消失不见…… 就连出现的那一抹深青色影子,一样没了踪迹。 更怪异的是,站在杨鬼金身旁,甚至那些雾气都变得薄弱了。 并非雾气消失,应该是杨鬼金身上的东西起了作用! 杨鬼金不需要我们的缘由,呼之欲出! 雕像上的法器,固然有其隐患,对这地方,却也有着无与伦比的针对性!他借用法器能出去,又何必需要我们?! 手离开杨鬼金后背,我抓住他肩头,将人直接拽了起来。 杨鬼金脸色苍白,眼神闪躲万分。 我盯着他看了几秒钟,才摇摇头,说:“我不杀你,我们迅速离开。” 杨鬼金一怔,喉结都滚动了一下。 说实话,我并没有觉得杨鬼金多可恨,只觉得他既可怜,又固执。 或许吧,这里头有我们不知道的缘由,当年死的人中,可能有对杨鬼金意义完全不同的人? “谢……谢谢……” 杨鬼金脖子似是哽住了一样。 “你跟着我。”我沉声叮嘱,就要往回走去。 杨鬼金赶紧跟上了我。 同时,他从怀中取出来了一样物件。 那是一柄铜杵,末端类似于铜柄,中间实心的棍子,顶端似是镂空,里边儿还有两枚铜珠。 “法……法器……” “高天道像上的……”杨鬼金语气稍有结巴。 我本来想说扔了,可还有青色的报应鬼我对付不了。 摇头,我先说了不要,让他收好即可,脚下的速度便更快。 杨鬼金愣了两秒,像是没料想到一般。 “高天道……不是一般道士,当年我们来这里,没有瞧见有法器的……如果有,早就拿走了。” “我也不是非想要这件东西,要下去,总得克鬼,鬼使神差就瞧见了,我抱着试一试的态度拿走,没想到下来了真的有用……以前我们能通过这里,全凭牧野兄手中的尸物。” “你学了道法,这法器对你有用的。”杨鬼金极力解释。 我心头微凛,杨鬼金是不知道这东西会造成的隐患。 “往后走,还有那么多鬼么?”我拉开了话题,沉声问杨鬼金。 “没……没了……下边儿多是机关,藏品……这一层书柜太多,高天观的藏书,可能还有许多传承,当年到这里,大家就动了心,虽说你父亲叮嘱了,不能乱动任何东西,他们还是忍不住散开。” “探路的,实际只有上边一人?”我再问杨鬼金。 “嗯……”杨鬼金复杂万分。 我不知道怎么形容了。 其实,这就是意味着,其余人都是死于贪念,不过提前留下自己一缕魂魄而已? 杨鬼金就心心念念下来救他们? “魂魄收够了吧?”我吐了口浊气问。 “够……够了,刚才是最后一个。”杨鬼金赶紧点头。 我默不作声,很快,就带着杨鬼金回到椛萤身边儿。 老龚冲着杨鬼金龇牙咧嘴,神态很凶。 椛萤眉头紧皱,脸上也没多少善意,只有警惕。 “杨鬼金收够了当年魂魄,我们可以直接离开了。”我沉声说道。 椛萤顿松了口气。 老龚却狐疑的看着杨鬼金。 “咦……怎么没有影响……”老龚都显得分外奇怪。 我大抵听明白了意思,老龚是认为,杨鬼金拿走法器,应该被影响才对? 或许有个可能,就是老龚分析错了? 拿走法器,并不会惊动雕像里的鬼魂? 杨鬼金先前都说了,上一次他们来的时候,雕像上是没有法器的。 这法器就是后来有人放下? 所谓吉凶参半,是否是我们下来危险,杨鬼金手中拿着法器,就是所谓的吉?算是某种程度上的收获? 我思索间,杨鬼金脸上也有不安,一直看着老龚。 “老小子,东西交出来吧。”老龚舔了舔嘴角,眼中多出一丝兴奋和贪婪。 杨鬼金不自然地看向我,再度要摸出来那柄铜杵。 我稍稍迟疑了一瞬,才说:“出去再说。” 我手里头是有四规明镜和半尺铜剑的,护身够用。 杨鬼金拿着那铜杵,反倒是也有作用。 老龚呃了一声,随后眼睛眯成了缝儿,说:“带上几本书,就溜了。” “不!不行!”杨鬼金顿时大惊失色。 “一本书都不能带!千万不能!” “这一层的东西,但凡想带走,一定会死在这里!” 杨鬼金睁大了眼睛,神态极凶! 第521章 一个人! 老龚都被杨鬼金吓了一跳,嗐哟了一声,让杨鬼金不要一惊一乍,小点儿动静。 杨鬼金抿着唇,紧绷着脸,额头上全是细密汗珠。 不知道为什么,我脑中忽的冒出一个想法。 杨鬼金先前所说的话,应该有问题? 他说,我爸叮嘱了什么东西都不能动,隍司其余人,依旧全部散开,去拿东西,导致殒命。 可现在他又讲,但凡带走东西,就会死在这里。 他那种后怕的神态,若是没发生过什么,我是不信的。 有没有一种可能,其实他们是想带走这里的传承,之后失败了,人全部丧命,先前他是骗我? 只是我弄不明白,这件事情直接说就好,杨鬼金为什么要撒谎。 ”走吧……”杨鬼金忽的哑声说,他直愣愣地朝着一个方向走去。 我和椛萤相识一眼,两人才跟上他。 忽的,杨鬼金说了句:“要是我死在这高天观里了,显神,希望你善待我弟弟,他对你,属实不错。” “要是还能见着你父亲,记得告诉他,我尸身在何地。” 杨鬼金这话,并不是那种怅然情绪,而是有些紧张。 这紧张情绪,源自于怕? 我总觉得有些地方不太对劲。 可依旧不清楚,不对劲在哪儿。 在杨鬼金的带路下,我们很快就穿过了这一层,入目所视,眼前又有一道门。不过这道门倒是没有什么碑文,甚至只是个门洞,连门扇都没有。 杨鬼金脚下速度变快,步伐变大! 他猛地一步跨过门洞,再陡然驻足,身体都微微颤抖起来。 随后,杨鬼金很快就平复,他一手似是捂着胸口。 “这一层……是高天道的练心,下一层是学术……”杨鬼金语气重了许多,像是在掩饰什么情绪。 老龚眼珠子提溜转着,忽的嘀咕一句:“死羊头偷笑什么呢?” 我瞳孔微缩,杨鬼金在偷笑? 老龚都说了,那必然就是了。 前一刻,杨鬼金还怕死,这一刻又偷笑? 他真没有被法器影响什么? 椛萤脸上的警觉并没有消散。 一转眼,杨鬼金走出去了十几步,我们两人立即跟上。 下来的第一层,是关着孩童的牢,第二层,是放满书的练心之处。 很快经过通道中的斜坡,抵达了第三层。 这第三层,反倒是和第一层有异曲同工之处。 是一条极长的通道,每隔一段距离,相对便有一道铁栅栏门。 不过,这里要比第一层高得多。 铁栅栏门里的房间空间更大,左右各对着一张床。 有些房间空空如也,有些房间却有两具尸体。 这些尸体就没有尸变,穿着道袍,分外普通。 学术……待在房间里,重复和他们刚来这里时的枯燥无味!? 很快,第三层就过去了。 等到了第四层的时候,这里更像是一个演武场。 四周摆着架子,上边儿有各式各样的兵器,当然,大多涵盖在道士用的铜剑,长剑,拂尘,这一类的器物。 第五层,摆着极多的箱子,有的一些打开了,有的并没有打开。 地面是格子状的地板。 到这里的时候,杨鬼金就小心万状,让我们一定跟着他,按照顺序走,否则会触发这里的机关。 此外,这里的箱子一样不能动,就算瞧见打开的箱子里有什么至宝,也得忍住引诱。 这里的所有物品,都是高天道观奖赏通过上边儿各层,抵达这里的弟子的。 我和椛萤自然谨慎无比地跟着杨鬼金走。 老龚直哼哼,嘴里不知道在嘀咕着什么。 其实于我来说,我知道自己内心的贪欲并不强,可当我经过一些打开的箱子,瞧见里边儿的东西时,内心依旧波澜不断。 我瞧见的第一口打开的箱子,里边儿堆满了钟山白胶,以及另外一种我从未见过的药材,这两种东西能放在一起,价值绝对相等。 椛萤都多看了好几眼。 至于第二口开着的箱子里,则放着焦黑木头削出来的桃木剑。 不是一柄,而是一串! 木头的焦黑,是因为被雷击过,那可是雷击木剑! 我身上有不少从渡厄道观拿出来的法器,却一样都及不上这串雷击木剑!只要拿到手里,饶是我道法会的还不多,实力都必然得到一种质的加成。 呼吸开始粗重起来了。 我盯着老龚看了一眼。 老龚舔着嘴唇,呼吸同样急促许多。 “来而不取,非礼也。机缘不要,枉做人。” 前边儿的杨鬼金陡然驻足,惊疑的盯着老龚,哑声道:“你不要蛊惑显神!只要拿过这里的东西,脚下的机关就会变,我知道的路就不对了。” “说得好像谁看不出穿这里的卦象似的,你家老龚爷爷,本事大着哩!”老龚一脸的不忿。 “显神想要法器,我这里有法器!比柜子里的都好!” “你不要太自信!自信的都死了。” “就算你死过一次,你想尝试在这里魂飞魄散的感觉吗?!”杨鬼金字句凿凿。 我脸色微变,椛萤冲着我微微摇头,强忍着眼中担忧。 杨鬼金又一次取出来了那铜杵法器,他只是在我前边儿两步。 下一刻他手一抛,将法器扔向我! 先前离开满是鬼那一层,我就将四规明镜和半尺铜剑收了起来,此时手中空空如也。 抬手,我接住了铜杵法器! 的确……杨鬼金说的没错,这件法器肯定强过于其他。 尤其是杨鬼金没事,确定了这法器没问题…… 只不过下一秒,毛骨悚然的感觉就传来了。 我眼前,有两个人…… 明明只有一个杨鬼金才对的,可杨鬼金的身边,却多了一人! 那人身材极为高大,近乎超过两米,他脸颊削瘦,眼睛狭长,脸分外冰冷。 杨鬼金明显没有任何察觉,椛萤和老龚,一样没有什么反应。 那人看着我,嘴角勾起一丝笑容,以及满意。 我浑身汗毛倒立,只觉得不寒而栗。 忽的,那人朝着我走来! “滚!”我猛地挥动手中铜杵,朝着他打去! 无声无息之间,他烟消云散…… “显神?你怎么了。”椛萤一脸惊色,抓住了我的胳膊。 第522章 再被上身 我心都快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死死看着手中铜杵。 先前瞧见那人的脸,衣着,身形,不停的在眼前出现,同我们刚入高天道观,我们所瞧见的雕像重叠! 不,不光是雕像,还有我们沿途下来,出现在地上,墙上,天花板上的脸重叠…… 高天道?! 可不对啊!杨鬼金拿着这东西,都没问题啊! 老龚同样看过了,也说没问题,怎么我拿着,就突然出问题了?! 冷不丁的,先前他脸上的笑容,以及满意的神态浮现在我脑海中。 我不禁有了个答案…… 是资格? 是资质!? 杨鬼金,没有这个资质? 因此拿着铜杵法器,都没有任何反应?引动不了高天道? 我的资质,我这个人,让高天道满意,才能瞧见他! 是了,鬼本来就是这样! “爷,你走神了哇?”老龚喊了一嗓子。 我一个激灵,猛地将铜杵朝着我们后方通道,狠狠甩去! 我力道极大,铜杵直接被我投掷进了来时通道中,并没砸中地面的砖。 杨鬼金脸色顿时一变,急道:“显神!那是法器啊!” 椛萤同样一脸茫然,老龚更是哎哟个不停。 “高天道……刚才就在你身边!”我一句话,直接就让杨鬼金,椛萤脸色煞白,老龚眼珠子瞪得溜圆。 杨鬼金错愕之余,身体开始发抖,像是体若筛糠。 “不……不可能啊……爷你有心眼,我这双眼睛,那老不死的,能看到啊……”老龚分外不安。 “意思就是……高天道的魂魄被引动了,一直无人瞧见,显神碰了法器才看见……” “可不对……我们怎么会看不见他?”椛萤同样茫然不安。 我呼吸愈渐粗重,却不好现在解释那么多了。 “走!尽快出去!”我低声喝道。 杨鬼金一个激灵反应过来,继续往前带路。 很快,我们就通过了这一层。 再下一层,空间就要小许多,约莫一百平米左右,竟然有着六个水池。 里边儿的水微微鼓动着,不过并非沸腾,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硫磺的味道,这些水应该是温泉水,似是供人浸泡,休息的地方。 “马上就能出去了……再下一层,就是存放高天道兵解尸身的墓室。”杨鬼金战战兢兢的说。 脚下忽然踩到某种东西,让我一打滑,险些栽倒在地! “显神!”椛萤惊呼一声,赶紧搀扶着我。 我并没有摔倒,死死盯着脚下,浑身的汗毛都竖立起来。 让我打滑的,赫然是那根铜杵法器。 明明,我将其丢回了上一层进入的通道,居然又出现在了这里。 肩头另一侧,忽地被一只手压住。 杨鬼金在我前边一点儿带路,椛萤在右侧搀扶我,左侧是谁的手!? 我猛地抬起头。 身旁是一个身高超过两米的人,微微垂头,面带微笑。 这一次,我瞧见的就不只是他一张脸了,距离太近,再加上角度问题,我瞧见的就是两张脸,四只眼睛同时看着我。 猛地咬破舌尖,我噗的一口血喷出! 身体顿时觉得一阵虚弱,不过,那血箭却宛若实质,直接穿透那鬼东西的脸! 砰的一声,他再度化作灰气,消失不见…… 呼吸粗重到了极点,我浑身都被鸡皮疙瘩爬满。 杨鬼金惊惧的看着我,椛萤同样不安至极。 老龚斯哈斯哈的喘气儿。 “还是没看到,对吧。”我话音沙哑。 “没……没有……”椛萤更惶然了。 杨鬼金同样不安的摇头。 “走!”我低声再道。 脚狠狠用力一踹,那铜杵便被我踹飞,落至其中一个温泉水池里,发出噗通声响。 从这一层离开,进入了最后一层墓室。 墓室比我想象中要简陋的多。 大约四五十平的空间,正居中,摆着一口棺材。 棺材很简陋,薄薄的几片木头拼起来似的。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暖意。 墓室其余地方空空如也,身份偌高一道士,竟然连半件陪葬品都没有。 入目所视,我更没有瞧见其他离开的通道,或者门…… “怎么没路……” 椛萤不自然的看着杨鬼金。 “不是路,是洞……直接看不见的,得走过去才瞧得见。” 杨鬼金指了指一个方向,径直朝着那边走去。 他直接从棺材旁边穿过,几乎目不斜视。 我和椛萤跟过去后,经过棺材的时候,我本来也目不斜视。 可冷不丁的,脑袋忽然被一双手掰着一样,将我的脑袋,用力扭到了正看棺材的方向! 身体被钉死了一般,不能寸动。 入目所视,棺材中赫然是一具尸身! 尸身的头上,带着一个铜面具。 这铜面具粗眼一看,有着正面,左右两面,完全遮住了高天道的脸。 其身上的道袍透着深紫色,隐约还有些发白。 他脖子裸露出来的皮肤,则透着更浓郁的紫意。 我极力想要挣扎,可根本就挣扎不动。 “显神?你看什么呢?”椛萤同样停步下来,略显得不自然。 我强忍着粗重呼吸,口中喃喃:“太上台星……” 可刚念出这一句,舌头就仿佛被割掉了一般,传来一阵剧痛。 我想要净心,破掉高天道的压制都做不到。 想要回头,喷一口舌尖血出去,打破那高天道的鬼魂,也无法回头,就只能盯着棺材中,高天道的尸身。 多看之下,我就看出来了诡异之处。 正面的铜面具,眼睛嘴巴鼻子那里都有洞。 只不过,嘴巴的洞口,竟然插着一样铜器。 尾端似是剑柄,像是一柄剑,直接贯穿插进了脑袋里头。 高天道,是被人杀的? 先前椛萤明明告诉我,传闻中,他是死于伤重不治…… 嘴巴里中了一剑,怎么可能是伤重不治,只有可能是被杀…… 老龚嘶了一声,脑袋一跃而起,落在了棺材边缘,直愣愣瞅着棺材里边儿。 “老龚……你做什么……”椛萤诧异喊了句。 就在这时,怪异的一幕再度发生了。 我感觉自己的身体不受控制……对,就像是被老道士鬼上身了一样,缓缓朝着棺材走去! “显神!?”椛萤更惊疑喊我。 我却无法控制身体,更无法回答。 走到棺材旁边,我探出手,直接就要去拔高天道口中的剑柄! 第523章 不是鬼? “爷!”老龚陡然回过头,声音分外尖锐。 我想挣扎着动,意识依旧难以控制身体…… “压了魂……嘶……” “你滚!”老龚尖声再喊,他嘴巴诡异的长大,魏有明的胳膊猛然探出,朝着我脖颈抓来! 胳膊抓住我脖子的瞬间,又往后一推! 本身,魏有明这条手臂无往而不利,却没有将我推动。 我本来要拔剑柄的手,瞬间停顿下来,反而一把抓住魏有明的胳膊! 启唇,咒法脱口而出。 “太上赦令,超汝孤魂,鬼魅一切,四生沾恩!” “有头者超,无头者升,枪殊刀杀,跳水悬绳!” “明死暗死,冤曲屈亡,债主冤家,讨命儿郎!” “跪吾台前,八卦发光,站坎而出,超生他方!” “……” “……” “赦救等众,急急超生!” “赦救等众,急急超生!” 字句铿锵,咒法凌厉! 这是四规真法的内容,我先前还对李通用过。 可我没想到,我身体被支配后,那鬼东西居然用了出来! 我一只手抓着魏有明胳膊,另一只手却杵在他胳膊上,用力勾画! 脑子好像空了,被人窥伺,甚至被人支配! 一道完善的符文,霎时出现在魏有明的胳膊上! 白芒骤然出现。 似是魏有明的胳膊,要在超生符的作用下消失。 “嘶!”老龚惊怒的瞪大眼珠,他跃起,一口朝着魏有明的胳膊吸去! 一旁的椛萤不敢对我动手,急得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魏有明的胳膊,直接被老龚吸进口中。 我的手,却猛地一把抓住老龚头颅。 “汝等亡魂,岂敢存世!”沉闷严厉的话音从我口中传出,那压根不是我的声音,完全陌生。 “你就不是鬼!”老龚尖利咒骂。 “贫道,非鬼。” “你骗鬼呢!”老龚恼羞成怒,脑袋拼命扭动挣扎,只是在我掌心下,不能寸动。 “我度你,不骗你。”我话音更沉,手指再度朝着老龚头顶点去! “太上赦令……” 咒法刚出口,椛萤便猛地一步到了我身前,她焦虑万分,从我腰间口袋一夺,四规明镜便入了她手! 控制我身体的那鬼东西,一手抓着老龚,一手点符,自无暇对付椛萤。 椛萤抬手,镜面直射我的脸! 四规明镜铜芒爆闪,椛萤一声痛苦尖叫,她双手都像是被烧糊了一般。 甚至四规明镜都有了一丝要融化的征兆。 我只听见一声闷哼,似是脑海中炸响。 身体一颤,再度恢复了控制力…… 那鬼东西,被赶出去了!? “老龚,回去!” 我猛地一甩手,将老龚投掷进夜壶! 椛萤大喜过望,手中却鲜血淋漓。 “杨鬼金,带路!”我猛地回过头,看向杨鬼金的方向。 结果那地方,竟然空空如也,杨鬼金不见了!? “人呢!?”我脸色大变,语气都颤栗惊疑起来。 椛萤才堪堪反应过来。 她快步走到我身旁。 我接过四规明镜,镜面随时照着我自己,同时四扫整个墓室内。 还是没瞧见杨鬼金的半个影子…… 老龚钻出夜壶,不停地发出斯哈声,骂道:“死羊头,狗改不了吃屎!跑路就是本性。” “爷……咱得快走……那鬼东西,还说自己不是鬼呢,能被四规明镜照出去……不就是个鬼吗?娘勒,镜子要无了……” 老龚这番话,让我脸色再度大变,低头看四规明镜,镜面可不就模糊了一丝,像是要溶解一般。 心惊肉跳的感觉,猛地再度传来,我听到了叮咚叮咚的声响,由远及近,就像是铜杵敲在地上,慢慢朝着我们靠近。 随后涌来的就是焦急,还有毛骨悚然。 那鬼东西被四规明镜驱走,必然受损。 可他源自于那柄铜杵法器! 铜杵再到近前,再度上身我,说不定,四规明镜就没办法将他赶出去了…… “路……杨鬼金刚才就在这边儿……” 椛萤焦急万分,走到杨鬼金刚站着的位置,又急匆匆走到墓室墙边,她双手垂在身侧,还在不停地滴血。 “他说了路看不见,但就在这里……老龚……你快找啊……” “看不见……但又在……你让我想想,方位……方位……”老龚同样急了眼,语句都有些紊乱。 叮咚叮咚的声响更大,更近,仿佛那铜杵法器就要进了这墓室。 我没有靠近椛萤他们,额头上汗珠豆大一颗。 却在绞尽脑汁去想,应该怎么做…… 只有我能瞧见那鬼东西,谁都帮不了我……没办法立即出去,肯定被上身,四规明镜都撑不住太久…… 怎么样,才能破掉他?! 为什么他说自己不是鬼? 他明明是鬼啊!? 呼吸更急促,思绪太多,脑仁都一阵生疼…… 就在这时,我们进来那地方,铜杵出现了。 它咣当一声倒在地上,旁边儿,那高约两米的鬼东西,悄无声息的同时出现,面带诡异笑容,朝着我走来。 另一头,老龚和椛萤都急的团团转,他们并不能瞧见我这边情况。 “老龚……你快一点啊!” “你是玄齿金相地如神,你怎么神不起来啊!”椛萤急着都带哭腔了。 “我神……我神啊!” “入口……嘶!影子,这是影子!这里!我找到了!哎哟……屁大点儿个洞啊!” 老龚先是惊喜,后边儿就是啐骂。 那鬼东西,快要走到我面前! 我陡然举起四规明镜,朝着他一照! 他身体微颤,并没有消散,我手掌却像是刀割一般剧痛。 不过,我没有犹疑,咬破食指,朝着四规明镜背面的雷击木划了一道! 铜芒中,带着一丝血色! 那鬼东西,却猛地一颤,从一个,变成了三个…… “爷……走,路在这里!”老龚复而又喊我,语气惊喜。 不过下一秒,他就惊叫了一个操字,说:“要死,要死!三个鬼啊!” 我心里猛地一跳。 椛萤同时看过来,她同样花容失色,分明也是瞧见了那一分为三的鬼东西! 一个的时候瞧不见,被分化开了,反倒是能看见了!? 这到底是什么鬼!? 第524章 镜毁!拔剑! 三个鬼,神态各不相同。 一平和没有丝毫情绪,一阴冷中透着暴戾,还有一面带微笑,和善无比。 “贫道非鬼。”那阴冷中透着暴戾的鬼幽幽说完,骤然往前扑来。 他只是脚尖触地,那扑,就是身体往前倾斜,更像是飞过来的。 我强忍着心惊,极力镇定下来,四规明镜再度朝着他一射! 掌心的刀割感细密无比,像是被人剁了几十上百刀一般,就连骨头都是痛的。 食指再度划过背面雷击木,四规明镜铜芒再闪! 那鬼东西砰的一声散去,宛若实质一般的灰气在眼前萦绕。 那面带微笑的鬼,忽然道:“贫道非鬼!” 他忽地消失在原地,下一瞬,椛萤惊声尖叫起来,我猛地一转身,他竟出现在椛萤身边,似要钻进椛萤身体中! “休碰小娘子!”老龚扶摇而涨,脑袋诡异地变大,满是黄牙的脏嘴,狠狠一口朝着那鬼东西咬将下去! 那鬼东西手猛地朝着老龚头顶一拍! 砰声炸响,老龚竟被生生打成了一团灰气。 他猛然一吸,似是要将老龚给吞了。 灰气中,一条泛着白气的胳膊,骤然朝着那鬼东西抓去! 那胳膊一把掐住了那鬼东西的脖颈,大力推动之下,那鬼东西竟愣生生被推出去三四米。 椛萤仓皇失措地朝着我跑来! 我胸口压着一块大石般难以喘息,不过我反应依旧极快,四规明镜直接照向那古井无波的鬼。 他虽说平静没动,但等他动了,又是麻烦,倒不如先下手为强! 再度砰的一声,他炸开成了灰气。 这间隙间,魏有明的胳膊,一点点崩溃消失…… 超生符的作用,本身就极其强横。 再加上这鬼东西可能是高天道。 先前我被赤鬼庙中,柳姓老道士上身,他都直接镇压了赤鬼,更遑论高天道这样级别的道士,超度一条鬼的胳膊? “近万恶鬼,贫道当去度你本尊。” 那面上浮满笑容的鬼东西,眼神忽地有一丝肃然。 随后,他视线落至我身上! 我呼吸粗重,四规明镜再次冲着他一照! 他崩溃成了灰气! 咣当一声闷响,是四规明镜落在了地上,我双手像是被烧焦了一般,血不停的往外溢出。 这一切发生的极快,四规明镜面朝上,铜面彻底花了,融化的迹象更强…… “你和老龚走前边儿,我在后边儿断后!”我话音嘶哑,死死盯着墓室中扭动的三团灰气,他们随时可能再恢复成鬼形。 “不行……你先走,他目标是你!”椛萤焦急万分。 “走!”我用力推了一把椛萤! “老龚!”同时,我一声低吼。 这同时,溃散成灰气的老龚,一下子扭动着形成了头颅,他落至椛萤肩头,瞬间消失不见…… 椛萤身体一下子伛偻起来,朝着墙角方向跑去! 血滴答滴答的滴落,我颤巍巍捡起四规明镜,要跟上椛萤。 那三团灰气都挣扎着又要凝聚起来…… 并且……他们挡在了我和椛萤之间…… 一时间,胸腔涌起一种强烈的无力感。 学了道法,我本觉得,怎么也够用了吧? 当年我爸妈带着隍司人手,都探查了一遍的地方,自己怎么也能再探查一次。可这里怎么就凶到了这种难以用常理解释的程度! 三团灰气,逐渐又要形成三个鬼东西。 老龚上身了椛萤,钻进了墙角一处位置。 我大口大口的喘息着,堪堪浮起一股喜色。 逃掉一个就好! 椛萤能出去,总好过于我们一起死在这里! 两道鬼影率先成型,相夹朝着我逼近扑来! 我再度引动一次四规明镜! 只听咔嚓一声碎响,镜面当即碎裂成了两半,四规明镜重重落地,残存的镜面也在快速溶解。 那两道鬼影再度崩散,只余下最后一道面色平静,古井无波的鬼东西,他面容浮现了一股满意之色。 “道之所终,无非为登天或入土。”他语气分外祥和,透着一股高深。 “兵解登天,需莫大勇气,有莫大毅力。” “入土则是逃避。” “然,天上无天,贫道才懂,蝉化亦是虚妄。” “你,尚弱,贫道勉强取之,你魂虽灭,但身成真身,死而无憾。” 我脸色铁青,拔出来了半尺铜剑,血淋淋的手,骤然掐出诀法。 他的话,我听得一知半解。 其实阳神命拿回来后,我很少遇到这种听不懂话的时候了。 这鬼东西,就是高天道的魂魄! 再度听到兵解这两个字…… 同时,还听到了蝉化。 蝉化不就是羽化吗?羽化登天? 脑袋里嗡嗡作响,酉阳居的费房,和我说过一次尸解的地下主,茅有三同我说过,真人尸解,往往可蝉化…… 脑袋里的信息更浑噩。 我本以为自己想明白一些东西了,可事实又告诉我不对劲。 棺材里头的高天道尸身,可并没有蝉化。 冷不丁的,我脸色大变,再度想起来一件事! 酉阳居给我夜晚尸解的地下主尸身,皮肤不就带着一丝紫意吗? 只不过,比起棺材中的高天道,就像是小巫见大巫,完全不是一个级别的东西! 脑袋轰然炸响,兵解,就是尸解? 其实,这就是死的一种方式! 只是,弄清了这些,又有什么意义?我还是不知道眼前怎么脱困! 思绪间,那鬼东西朝着我迈步走来。 另外两团灰气,眼看着又要有凝聚成型的征兆。 “东起泰山雷、南起衡山雷、西起华山雷,北起恒山雷,中起嵩山雷!” “五雷速发,吾奉五雷判官急急如律令!” 掐出诀法的手,猛地往前推去! 微弱的红芒在那鬼东西身上炸开! 却没有给他造成丝毫伤害! 四规明镜级别的法器,都以融化的反噬代价才能把高天道的鬼魂打散。 我这点儿微末道法,哪儿有什么用? 他就快要接近我。 可就在这时,先前椛萤消失逃离的位置,忽地窜出来一个头! 不正是老龚的脑袋吗!? “爷!拔剑!快拔剑!”老龚惊声大吼:“我就知道不对劲!我想到了!” 想到?想到什么? 拔剑,剑就在我手中啊! 那鬼东西却猛然一甩手,一把抓住了老龚的头! 他狠狠一吸,老龚脑袋瞬间变形,就像是要被吸干,他痛苦的惨叫连连! 与此同时,另外两道鬼影瞬间扭曲凝聚成了两个鬼东西,他们左右夹击,再度朝着我袭来! 第525章 不是人,也不是鬼 “拔剑!兵解的……!” 哀嚎中,老龚再度尖叫出声! 那面色古井无波的高天道鬼魂,忽地双目圆睁,本身他是要吸干老龚的架势,这一瞬他用力捏老龚的头。 砰! 老龚的头颅散了! 最后一个剑字,在墓室中回荡不止。 兵解的剑! 高天道尸身口中的剑! 我心都快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那一暴虐,一微笑的两个高天道鬼魂,于我还有一点距离! 我转过身,探入棺材内,猛地拔出高天道口中的剑! 剑柄是微微倾斜往下的,似是剑被插进喉咙里,并非是贯穿脑袋。 吸附力很强,我没有直接拔出来。 半尺铜剑脱手而出,我双手握紧剑柄,更加用力往外一拔! 似是剑刃划破皮肉的触感,微微有些迟钝。 剑,被我完全拔了出来。 长约一尺,剑身布满深紫色的血迹,触碰到空气的瞬间,便开始挥发消散!炙热滚烫的感觉出现在剑柄处。 不只是剑……我总感觉,像是有什么东西从高天道口中喷涌出来了。 只是那东西无形无质,肉眼瞧不见,只是隐约感觉得到。 两个鬼魂到了我近前,却瞬间消散一空。 前方挡路的那高天道鬼魂,同样消失不见…… 沉重感自剑身而来,不光如此,我手掌更痛,压根握不住剑…… 咔嚓一声,剑落了地,斜斜插进地面。 更怪异的一幕发生了,棺材中,爬出来了许许多多的虫子,或是白色,或是青色,或是血色,不停的蠕动着,分外恶心,让人密恐都犯了。 我脚步蹒跚后退两步,脑袋一阵浑浑噩噩。 “三尸虫!”老龚尖锐的喊声炸响。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头颅已经重新凝聚出来,只不过比先前虚幻许多。 甚至他脑袋不停的冒着白气,似乎又要消失…… 我拔腿要朝着老龚方向走去! 不知道那三个鬼为什么消失了,可得趁着这个机会,赶紧走! 否则他们再度出现,我就得真折在这里! “不走空!不走空!爷,快!” 老龚跃至我肩头,眼神显得分外急促。 我脸色一变,心跳猛地加速。 那柄从高天道口中拔出来的剑,就在我脚下一步外。 另一头,墓室入口那里则是铜杵! 躬身弯腰,我猛地拔剑。 那股沉重感,却让我感觉手都快脱臼了,还是拔不出来。 明明……我先前能将它从高天道口中拔出的。 之后变重了一些,可怎么现在变得那么重?! “不行……命不够……换,换了!”老龚焦急的催促。 我来不及多问什么,快步走向那铜杵。 可更怪异了…… 铜杵居然也重像是一块百斤生铁。 我憋足一口气,用力将铜杵提了起来! 正常时候,这个重量的东西不算什么,主要这会儿我消耗过多,手也有伤势。 单手提着铜杵,我朝着离开方向疾走。 这期间,我没有忘记半尺铜剑,以及捡起来碎裂成两半的四规明镜。 那些涌出来的三尸虫,并没有能将那柄高天道口中拔出来的铜剑给包裹。铜剑本身带着一股极其浓郁的正煞气息。 在老龚的指引下,我钻进了墙角一个狭小的洞口中。 里边儿极其窄小,勉强才能攀爬。 我爬了相当长一段时间,前边儿才听到悉悉索索的声音。 手电筒的光线照射下,能瞧见前方人影,不正是椛萤吗。 椛萤身体蜷缩着,她呆呆的看着我,瞬间就泪如雨下。 若非这狭小洞道太小,椛萤肯定就扑进我怀中了。 “哟哟……不哭,小娘子不哭哟……”老龚心疼的无以复加。 “我没事。” 哑声开口,我脸上挤出笑容。 “我……我知道……”椛萤颤巍巍回答。 她抿着嘴,显得分外坚强,随后,她再度掐诀,隐约我瞧见她身上再钻出一片荻鼠。 悉悉索索的挖掘声更强了。 透过椛萤和通道的缝隙,我才瞧见前边儿的路径被彻底封死了,漆黑的荻鼠正在用力刨动。 显而易见,这地方先前是通的,只不过,杨鬼金经过了一次,肯定动了某种东西,让这里被堵死! 回头看了一眼后方,并没有三尸虫追上来……更没有鬼魂追上来…… 咚咚乱跳的心,总算有了须臾间的镇定…… “嗐……” 这时,老龚却长叹一声,显得分外忧伤。 “老龚……怎么了?”椛萤才平复的脸色,又变得惴惴不安。 “好手……没了哇……”老龚脸都苦成了橘子皮。 “差点儿,我也没了哟……”老龚更苦涩。 “你怎么知道破解之法的?”我打断了老龚的唉声叹气。 “我……”老龚呆愣两秒钟,才解释了缘由。 最先前是有一个鬼,除了我,谁都看不见,甚至连杨鬼金都看不见。 之后我碰到铜杵,就能瞧见了。 那就说明了,高天道是在选择,并非谁都能惊醒他。 必须要有足够的资质,才算是有资格! 再之后,他们能瞧见高天道的魂魄了,是因为我用四规明镜,将他打落了一个层级。 “打落,层级?”我脸色微微一变。 老龚似是吞咽了一口唾沫,脸上尽是后怕。 “真人兵解……过程痛苦哟……”老龚莫名的又切开了话题。 我并没有打断老龚,就连椛萤,都安静下来,仔仔细细听着老龚讲述。 我才知道,这其中的门道。 尸解,是死的一种方式,属于知死等死得死。 兵解却完全不一样,相当于自行放弃余下寿命,或是穿心,或是贯顶,或是吞剑…… 贯顶最快,穿心其次,吞剑最为痛苦,最考验意志力。 当然,兵解远不止是这三种形式。 吞剑时,毅力得到莫大的升华,皮囊便被蜕下。 魂魄度化为阳神,可登天而去! 先生蝉化,也就是羽化,是安详死去之后,借风水登天。 真人兵解,是顷刻超脱一切。 顿了顿,老龚才说:“可不知道为什么……高天道兵解了,他怎么没有走?” “他不是人了哇,也不是鬼。” 说着,老龚仰起头,似是看着洞道上方。 实际上,我晓得他是在看天。 第526章 道貌岸然 再过了半晌,老龚回过神儿来,将一切解释的清楚明白了。 不是人,不是鬼的高天道,是出阳神后,应该登天的仙。 可这又是一个悖论。 他并没有登天而去,而是以一种诡异的存在,建立了高天道观。 最初能瞧见他的人,必然实力高超,命数吻合,资质超凡。 他在寻找合适的人,借体还魂。 所谓打落一个层级,就是四规明镜将他从出阳神的境界,打落至未勘破三尸之时。 三尸,是绝大部分先生,道士,面临的境界问题。 有一部分是在生前就遇到,有一部分,是蝉化之后发生。 高天道曾经必然勘破了。 可当他从无欲念,回到有欲念的阶段,境界就在缓慢地下滑。 我的出现,让他渴望更重,这成了催化。 四规明镜,则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魂魄被打散,一分为三。 才能被除了我之外的人瞧见。 老龚让我拔掉他口中的剑,是因为魂的层级降低了,尸身同样会有相应变化,会滋生三虫。 而他尸身中,还会剩下一股气。 先前,高天道魂魄占据我身体,像是鬼上身一般去拔剑,可能是借用那口气将身魂完全稳定,达到借体还魂的目的。 我那时拔剑,会让气散开,降级之后的魂魄,就会被创伤! 剑本身也是克鬼至宝,他先前不是鬼,被打成三份之后,就是妥妥的鬼了。 老龚这一番解释,让我恍然大悟。 我忽地又想到了一些东西。 譬如,老秦头…… 老秦头眼下的状态,就是羽化了,就是三尸虫流出。 村内,我瞧见了一个他。 却是性格大变,完全不像是他的他! 那就是三个魂魄中的一个?! 老拐村中,应该有三个老秦头? 当老秦头身上的三尸虫被破掉,或是他魂魄醒悟过来,才能达到下一个层级? 他此时是羽化的,却距离登仙还有一定程度。 可……羽化登仙,真的存在吗? 高天道,就没有成功啊! 我爸妈是为了剥尸物,老秦头找尸体,是为了很大的秘密。 那老秦头所寻的秘密,是否就是蝉化后的结果!? 羽化登仙,就是一个骗局!? 那去羽化登仙的人,如果达到了高天道这个境界,实际上,都在这世间游荡,除了一些特殊的人,其余人都看不见? 他们也无法和人有所沟通? 那这样一来,登仙到底是超脱,还是极致的孤寂,从而演化成的痛苦? 我脑袋在嗡嗡作响。 我不知道自己判断的对不对,是不是,直觉告诉我,十之七八是这个可能。 老龚没吭声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是否想的和我是一样的。 椛萤显然听不懂这些东西,屈腿抱着膝盖,从看着我和老龚,又谨慎的看向荻鼠。 过了许久,我们腹中传来咕噜咕噜的声音,是行动太久没吃东西,饿得前胸贴后背。 简单吃了一些随身的干粮,稍稍舒服一些。 困倦的感觉涌了上来。 老龚却开始嘀咕起来,不再说关于高天道的事情,而是骂杨鬼金不是好人,先走一步,却引动机关将我们关在陵墓通道里头,简直是害人不浅。 椛萤小声劝老龚,稍安勿躁,可能就快挖通了呢? 忽然间,一点薄弱的光线,从前端封死的洞道中出现。 椛萤顿时露出惊喜之色。 不过,老龚却瞪大了眼,发出轻微的嘘声。 再之后,老龚嘴巴鼓动起来,吐出了几颗大黄牙,他唇间蠕动,似是在默念着什么,却未曾发出声响。 我却听到了很弱的话音,是杨鬼金的。 “他们应该死了,我无意间触碰了机关。” “阿弥陀佛,再等等,等等无碍。”干哑的话音稍稍带着一丝祥和。 我脸色一变。 孪僧下山了? 的确……我们耽误的时间有些久了,不排除孪僧改变主意下山。 至于杨鬼金和他对话…… 不太可能杨鬼金和他是一伙儿的,只有可能,是杨鬼金逃出去,就碰到了孪僧。 不知道老褚会怎么想? 他和孪僧合作,固然有不知道事情真相,孪僧骗他的情况在内。 实际上,他还没对付到我们,首先就让杨鬼金倒了霉。 “杨施主带出来了高天道内的书籍,这是从无人办到的事情,我相信,他们或许也能出来,带给贫僧,带给高田寺更大的惊喜。” 另一个苍老的话音复而响起。 孪僧是两人,声音自然是两个。 “那……能不能放了我和老褚……东西给你们了,里边儿的情况,和你们说了……” “我真的没有什么用处了……” 杨鬼金略显哀求的话音传出。 “我疯疯癫癫那么多年,家中无人管,弟弟惨被人打断双腿,现在还无人……” “这,和贫僧有什么关系?”最先前苍老的声音响起:“如果你真的没什么用处了,贫僧会度你一程。” “现今看,好像不是那样。” “如果他们死在了这里面,贫僧还是得走一趟。” “或许,你们已经排除了很多危险。” 两个苍老的声音交替,让人脑子都有些乱,他们声音太相似了,很难分辨。 杨鬼金哑然无声。 这时,一个虚弱的瓮声响起:“道貌岸然,奸诈无……” 惨叫声骤然炸响。 “道貌岸然,说的是道,非僧。阿弥陀佛。“ …… …… 一切,好似安静下来…… 一时间,我不知道如何是好,椛萤脸色同样慌张。 通道必然还有一定距离才能出去,对话声其实还很微弱。 另外,如果距离近的话,他们早就听到挖掘声响了。 只是因为这地势问题,声音传入进来很深。 这时,老龚又一枚一枚地将牙齿吞了进去,他眼睛瞟着一个方位,极其小声地说:“挖这边儿,斜着往外挖,挖高点儿。” 椛萤点点头。 不过,她动手之前,先掐诀,驱使着荻鼠将很多碎掉的土石堵在了先前挖出来的小洞上。 很快,碎石就堵了约莫小半米的洞道。 她按照老龚指示的方向,再度控制着荻鼠挖洞。 第527章 离场 时间极其缓慢,往上挖的洞更为艰难,足足十几个荻鼠,都成了损毁的竹编,才勉强挖穿洞壁表层的岩石。 再之后就好挖多了,一条竖直往上的通道,很快就出现在视线中。 我同椛萤从这条通道爬了出去,所处的方位,刚好是在高田寺斜上方的山坡上。 树林厚密,灌木丛更能遮蔽身影。 此时天是黑的。 这肯定不是我们第一天上山的那晚,至少过了两天。 我觉得这都已经很快了,还有可能是三天…… 老龚指出来的方位,还是稍有倾斜,因此我们没有在墓道上方,而是在大殿的正上方。 “嘘……”椛萤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小心翼翼的瞄着下方。 一眼,我就看出来了不对劲。 高田寺本身占地似是圆形,边角一处位置延展出去,也就是山陵墓道的地方,形成了突兀的一块。 那地方外边儿,围着得有二十余名和尚,似是在等待着什么。 我觉得……他们可能是在等我和椛萤。 孪僧既然是高田寺的人,他的目的,是高天道观中的某样东西,这就代表了一整个高田寺的目的! 老褚自己挖坑给自己跳,杨鬼金阴差阳错,也倒了霉。 老龚先前那一卦简直是神准。 这的确是九死一生,至于那吉兆…… 我说不上来,到底算不算吉…… 四规明镜被毁了。 即便我带出来了铜杵,那东西,效果和四规明镜比起来,孰强孰弱? 重要的是,四规明镜是四规山法器,我学得是四规真法,后边儿道法深了,总是能用上的。 铜杵就只相当于一件利器,后续作用,肯定及不上四规明镜的…… 那这大抵就是扯平了,甚至还吃了亏。 不过,关于我爸妈的信息,我了解了不少,甚至还有可能知道了老秦头多年来一直在寻找的秘密…… 这算是赚了。 还有一点,杨鬼金带出来了许多书? 他明明和我们说过,书带不出来…… 脑中思绪分外灵活,我忽地想到一个可能! 有着书的那一层,死了很多隍司的人,那些人,我觉得十有八九不是因为私自带书而死。 说不定,是我爸妈,还有杨鬼金授意! 他们死了之后,应该还产生了某种变化,杨鬼金再度故地重游,将他们魂魄收回来,便同时收了书! 先前杨鬼金,就说过类似于遗言一类的话! 刚好能够佐证! “爷……发不得呆,要走了哟……”老龚小心翼翼的喊我。 我收起神,同椛萤朝着更隐蔽的方位走去。 我们并没有敢从村子的方向下山,一路绕行很远,完完全全离开河内村的范围,才从一条小径下山。 此刻的我和椛萤,着实有些凄惨。 离开山陵墓道,在高田寺范围的时候,都不敢放松警惕,此时松懈下来,两人脸色都极其煞白。 主要是痛,手掌破损的地方痛。 四规明镜带来的反噬太强了,椛萤不是道士,都硬用了一次。 除此之外,身上其余地方都还好,并没有什么伤患。 椛萤这般狼狈,我其实觉得很心疼。 只是这种情况又难以避免。 距离河内村太近了,我们不敢进有村落或者镇的地方,还好老龚能指路,让我们找到了一条国道。 半晌时间,拦下来一辆车,司机是个热心的中年大叔,被我们两人惨状吓了一跳。 我率先解释了,说我们是上山的驴友,结果山上出了意外,险些摔下山崖,好险抓住藤蔓,只是双手受伤。 至于铜杵,我没解释,一直紧紧握在手中。 椛萤抿着唇,显得很可怜的模样。 司机眉头皱个不停,让我们上车后,径直朝着市区里开,说送我们去医院,接着,他又苦口婆心的劝说,我们这些年轻人,就是喜欢刺激,这野外哪儿有什么好玩的啊? 也还好,我们算是有惊无险,只是伤了手,万一没抓住藤蔓呢?岂不就是抛尸荒野了。 我一直点头称是。 椛萤似是累了,倚靠在我肩头,沉沉睡着了…… 等到了市医院外边儿,好心肠的司机大哥还要帮我们挂急诊,我连番道谢婉拒,椛萤要给他钱,他也摆手拒绝,说出门在外,谁都想遇到事儿的时候,有人伸出援手,钱是万万不能要的。 老龚一直端详着那司机,却砸吧着嘴,又不住摇头。 这让我略不适。 “老龚,怎么了?”我问了一句。 “啊?”司机大哥愣住看着我。 椛萤稍显的尴尬,立马又挽住我胳膊,小声解释:“我们平时就这么称呼的。” “呃……”司机大哥挠了挠头,笑着又叮嘱我们,以后不要这么莽莽撞撞,便准备上车。 这期间,老龚却小声对我说了一番话。 我直接抬起头来,盯着那司机后背,说了句:“大哥,要是没事儿的话,现在回家一趟吧,嗯,如果有朋友,就让人堵了你家门。” “你家里头有人呢。” 那司机一下子回过头来,看我的眼神极其诧异。 “小伙子,你说个啥?” “没有说啥,就是让你回家看看,你是好人,就算好人没有好报,也不该被蒙在鼓里。”我微微吐了口浊气。 “……”司机一脸懵。 老龚的脑袋跃起,落在了司机的肩头旁边儿。 尖声大喊了一句:“你老婆偷人了兄弟!盖了帽哇!” 当然,那司机依旧没什么反应,听不到老龚的话。 “走了椛萤。”我拉起椛萤的手,转过身朝着医院里走去。 “现在的娃娃哟……说话稀奇古怪的,什么蒙在鼓里。” 余光瞧见司机上了车,车又扬长而去。 “他……应该会回家吧?”椛萤稍显的有些不忍。 其实老龚先前说的话,椛萤同样全部听见了。 此时她脸色很复杂惆怅。 我心里同样不太舒服。 倒是老龚哼哼唧唧,意思是,话都说了,就看个人,他也是机缘巧合遇到了我们,算是走了运,不然赚钱给老婆和别人花,自己就成了挑水的苦力。 我和椛萤沉默无言。 两人去包扎了手,天不知不觉就亮了,老龚也消失不见。 离开医院后,又就近找了一个酒店休息。 为了安全起见,两人住了一个标间。 我将破损的四规明镜取出来,放在了靠窗的桌子上,心头又涌上了复杂和可惜,这法器跟我太久,多少也有了感情。 只是镜面的破损程度太大,怕是很难有复原的可能了。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响了。 本来没觉得有什么,可来电号码是老褚的,这就让我心头一凛,脸色都微变。 “椛萤,你打电话给你爸,快!”没有接电话,我立即就看向椛萤,沉声叮嘱! 第528章 皇帝不急,急太监 我之所以反应那么大,那么快,缘由分外简单。 在高天山上,陵墓里头,电话是打不通的!一旦电话通了,这就代表我们出来了! 老褚到官窑市之前,去过椛家,见过唐全,尽管很快就又上了高铁,可他必然记得去椛家的路。 此刻他和杨鬼金落在了高田寺的手中,明白了什么叫做与虎谋皮,为了脱困脱险,肯定会拽上我们! 杨鬼金带孪僧,以及高田寺的人走一遍高天观内部是必然的,将其中发生的事情说出去,同样是必然的。 那高田寺找我们麻烦,就是十之八九! 他们就是和尚,自然更懂得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的道理! 长时间来,我和椛萤的默契很高了,她摸出手机打电话,额间都紧张得布满细汗。 老褚的电话挂断,椛萤那边通了,喊了一声爸。 她和我对视一眼,我本想点出来几句,她却紧张地握着手机,直接说到:“现在就马上带着所有族人,离开椛家,对,去周家找范桀,我把他的联系方式给你,要找个足够安全的地方,不能对任何外人说。” “唐叔那边,你告诉他,不能接任何,同靳阳有关的电话,尤其是先前老褚和杨鬼金的。” “还有,就算是杨管事找他,都不行!” “……” “嗯……具体有什么事情,回头才能告诉你,总归你先办好这一件事。” “我们没事的,我和显神都很安全。” “知道了,好。” 电话挂断了,椛萤视线从我身上落至书桌的手机上。 手机还在震动,依旧是老褚打来的。这一次挂断后,我将老褚拉进了黑名单。 稍稍揉了揉太阳穴,让紧张的心绪得以平复。 “我们怎么办?”椛萤轻吐了一口气,问我。 我没有立即回答。 思索了半晌,目光从四规明镜,转而又看向书柜旁边放着的铜杵。 高天观中九死一生,得知的事情不少。 虽说明面法器上的收获和损失难以评价,但实质上,我对于很多东西的理解上升了,至少利用道术临机应变的实力也拔高了。 只是,这实力依旧不够回到赤鬼村,更不够去四规山。 “朗江市的各个势力分布,你了解么?”我抬头再和椛萤对视。 “不了解……跨省太远了,官窑市还勉强有些熟人。”椛萤如实回答。 我再度低头思索。 几分钟后,我告诉椛萤,我打算离开朗江市,毕竟这里距离高天山太近,碰到高田寺人的概率太高,只是,我也没有特别合适的地方,得她来决定,找一个了解势力分布,最好有信得过的熟人。 我们可以在新地方长时间落脚,并且我想调查一些东西。 椛萤思索片刻,才说了一个地名,江黄市。 她告诉我,那地方的鬼龛组织要稍稍弱一些,甚至没有类似于隍司这样的九流组织,所有下九流都是各自为营。 道观繁多,实力都很强,安全系数最大。 最主要的是,因为道派独大,九流散乱,让那地方的冥坊得到了很大的发展,去对比官窑簋市簋街,靳阳冥坊,都要强了不止一个台阶,甚至放眼整个西南省,都难以找到第二个那种规模的冥坊。 她认识一个姐妹,完全能信得过。 我点点头,说好。 椛萤脸上的困倦很浓了,我便让她先去休息。 随后椛萤去了洗手间简单洗漱,出来后,停在靠里那张床边,她脸颊粉扑扑的瞧了我一眼,侧过身,背对着我躺下了。 我实际上也累,脑袋一阵阵抽疼。 这种程度的消耗,即便是打坐冥想,都很难恢复过来,得好好睡一觉。 怔怔看着四规明镜,断裂的雷击木,溶解,并断裂成两片的镜面,心头愈发不是滋味儿。 最后,我将四规明镜放进了背上的包里,那根铜杵并没有多长,大抵和小臂相仿,一样能放进包。 只不过其重量太大,我怕把包损毁了,毕竟里边儿还装着许多重要东西,便只能先放地上。 去洗漱一番,我才拉上窗帘,遮了光,躺在靠外的床上。 几乎一闭眼,我就陷入了睡梦中。 这一觉,我睡的很沉,很死。 再等醒来后,屋子里黑洞洞的,近乎伸手不见五指。 稍稍熟悉了一下黑暗,外边儿天都黑了,窗帘缝隙透进来的只有薄弱一丝灯光。 我起身,过去打开窗帘。 回头一看,椛萤还沉沉睡着,她不是背对着朝里了,手压在脸颊下,睡得很香甜。 静静看了椛萤几分钟,心里浮现的情绪,是一股难得的安静和温馨。 椛萤睫毛忽地一颤,缓缓睁开眸子,刚睡醒的她,眼神还有些许迷蒙,和我对视。 “醒了。”我脸上浮起笑容。 “嗯……你怎么一直看着我。”椛萤脸颊更红。 “嗐,小娘子不理事的哇!”老龚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床头柜上,他又瞅了我一眼,唏嘘一声:“爷嘛,也不理事。” “皇帝不急,急死个太监。”老龚脑袋咣当一下撞在柜面上。 “讨打!”椛萤更脸色醇红,坐起身,一枕头打在老龚脑袋上。 当然,老龚不会受伤,甚至枕头都是直接穿过他头颅的。 “我先看看去江黄市的票。”椛萤似是反应过来了,赶紧去摸手机。 “江黄市?”老龚倒是怔住了,一动不动,眼神陷入了思索。 我面色不变,多看了老龚一眼。 他……不,是邬仲宽去过江黄市? 几分钟后,椛萤告诉我,这会儿九点多,一小时后,还有一趟高铁,我们是现在去,还是等明天天亮? 我当即回答说现在,留在这朗江市,总会夜长梦多。 椛萤买了票,我们就离开酒店,前往高铁站。 期间有个插曲儿,我们问酒店前台要了一个雨伞套子,将铜杵装了进去。粗眼看,铜杵拿在手里,就像是一把折叠雨伞。 等到江黄市的时候,都已经是次日早晨了。 其实,我敢让椛萤联系朋友,还有另一个缘由。 官窑市的渡厄道观,都不知道我的更多信息,要么是靳阳方面刻意封锁过,要么就是,他们真的觉得不重要,我和瘟癀鬼,地气,没什么关系,注意力不在我身上。 因此会死死盯着我的,只有鬼龛而已,他们会认为,鬼龛受损和我有很大关系,再加上孙卓的事情,我和鬼龛之间,仇怨更深。 离开高铁站时,就有车来接我们,自是椛萤提前联系的朋友。 她身着色彩艳丽的民族服饰,头上还有很多饰品。 尤其是瞧见我时,她更诧异,一脸古怪地看着椛萤。 她眼睛很特殊,黑白泾渭分明,干净澄澈到了极点。 椛萤还未曾介绍呢,她忽然伸出手,似要和我握手。 “我叫梁钰。”她声音很好听,甜丝丝的,眼睛眯着弯起,似是月牙。 可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她在笑,我却感觉到了一丝丝敌意。 第529章 生瓜蛋子 “罗显神。”我同她握手回答。 多看梁钰一眼,那一丝敌意又消失不见,只有俏生生的眸子。 这不禁让我去想,自己敏感,看错了? 随后我松开手,梁钰又同椛萤打了招呼,她很亲昵的挽着椛萤胳膊。 上了梁钰的车,清晨的街上,车流人烟还不算太多。 约莫一小时左右,抵达了一条老式街道。 街两侧,多是古色古香的院子,一部分门口挂着私宅的牌子,还有一些挂着某个单位的贴牌。 梁钰家的院子极大,我们进去后,经过一片花圃,又走过一假山林立的水潭,才瞧见一排精致典雅的屋舍。 无论是放在以前还是现在,这都是真正的大户人家,比椛家强,甚至比我见过的任何一个家族院落都强得多。 对了,唯有长丰道观的后殿能够相比一二。 一个家族,有着堪比靳阳监管道场后殿一般的院子,可想而知,这梁钰家不简单。 她先给我和椛萤各自安排了一个房间,才说我们通宵坐车太累了,先好好休息,中午给我们接风洗尘。 这都很正常,我和椛萤各自进了屋。 虽说没多大困意,但我还是睡了两小时,才起来看四规真法。 约莫十二点左右,梁钰又来找我和椛萤了,带着我们去了会客厅。 厅内还有一对中年夫妻,同梁钰有几分相似,她给我介绍了,是她父母。 椛萤显然认识他们,笑容满面地打了招呼。 这院落虽大,但吃饭的人不多,就我们五人。 中年夫妻话也不多,时不时看看椛萤,又时不时看看我。 梁钰倒是和椛萤聊了不少,我们来之前,椛萤其实就说过目的,我们想要长住,以及打探消息。 两人所说的,多是关于道场,以及冥坊的事情。 菜过五味,两人聊得差不多了。 椛萤才看向我。 缘由简单,我也只说了打探消息,其余的还没告诉椛萤。 她们对话期间,我也在注意。 椛萤对梁钰的信任程度的确很高,或许,我先前感受到的敌意,只是梁钰对一个陌生人的本能警惕。 因此,我直接说了,我要打探的消息内容。 剥尸物。 “剥尸物?”梁钰神情疑惑:“从来没听过。” 椛萤抿着唇,脸色却凝重起来。 “只要打探到和剥尸物有关的任何消息,都可以。”我复而说道。 梁钰点点头,表示明白。 一餐饭罢了,梁钰说去一趟冥坊,找几个熟人朋友先问问。 她喊着椛萤跟她一起去。 椛萤先看了我一眼,似是询问眼神。 我颔首默许。 这就引得梁钰多看了我一眼。 其实,我和椛萤早就是默契了,我做什么,同样会和她通气。 椛萤离开之前,将夜壶从腰间解开,递给了我。 这其实也引得梁钰和她父母略怪异的目光。 对此我并没有解释什么。 椛萤和梁钰离开之前,先送我回了住处的房间。 一下午,我就一直在看四规真法了。 等到天黑了,椛萤和梁钰都没有回来。 本能的,心里有一抹担忧,只不过,这江黄市是椛萤选的地方,应该无碍。 若是这天下各地都存在危险,我和椛萤都只能躲在深山老林里闭门不出了。 时至深夜,我总算听到门外有脚步声。 敲门声传来后,我过去开门,梁钰和椛萤便站在门外。 二女还挽着胳膊,梁钰心情不错,椛萤一般。 “暂时没打探到,不过发动了更多朋友去打听,实在不行,再想办法。”椛萤轻声告诉我。 我点点头,说不急。 随后,梁钰就和椛萤去房间里头了。 我合上门,回过头,却瞧见老龚的头出现在屋内桌上,他眼睛睁得滚圆,一直看着门。 对此我都习惯了。 老龚见着女人,就直接上头。 不过这次,好像有些怪,他怎么没接近梁钰? “这娘们,有些不对劲哩。”老龚眼中稍有迷惑。 “有什么不对劲?”我走到桌旁,随口问老龚。 “就是不太对劲,嗯……说不上来,不讨喜?” 老龚脑袋摇得拨浪鼓似的,忽地又说了句:“对对对,味儿不对,但凡是小娘子嘛,得香喷喷的,吸上一口,嘶……神清气爽。” “这娘们,一股子骚臭哩。” 我:“……” 老龚这形容,却让我觉得莫名其妙。 嗅人味道,这其实有些猥琐。 不过梁钰走在身旁,我都闻到了淡淡的幽香,是香水味儿,和骚臭味儿简直不沾边。 如果老龚说的是品行,那椛萤应该更了解梁钰的品行才对…… “爷,骚娘们瞅了你没有十遍也有八遍了,小心她晚上敲你的门。”老龚打了个冷噤,还哆嗦一下。 若非清楚老龚并没有受伤怎么的,否则,我都要觉得,他是被高天道伤了脑子,开始胡言乱语,鬼话连篇了。 轻吸一口气,我收起杂乱思绪,保持了对梁钰的一丝警惕。 再看了一会儿四规真法,约莫午夜的时候,我准备休息。 老龚待在桌上,眼珠子还在提溜乱转。 我刚躺下,门忽地被敲响了。 一下子直起身来,我稍蹙眉看着门。 老龚同样直愣愣瞅着门。 我立即过去将门打开,门口无人,稍远处却瞧见一个背影,正在往前疾走。 粗眼一看,背影居然是椛萤? “怪哉……小娘子这是作甚哩?”老龚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我肩头,他满脸疑惑。 “爷,不跟上去哇,这儿林子多又密……指不定是小娘子开窍,教教你个生瓜蛋子哩。”老龚催促着我,眼中多了一丝旖旎。 我吐了口浊气,并没有跟上去,那背影停在远处,还回头冲着我招手,示意我过去。 这距离太远,倒是看不清她的模样长相。 “小娘子催了哇!”老龚都要从我肩头跳下去了。 我一手按住老龚的头,转身走向椛萤房间门口,笃笃笃的敲门。 开始没什么反应,几个呼吸后,轻微的脚步声传来。 门开了,椛萤睡眼惺忪,揉了揉太阳穴。 “显神……怎么了?”她疑惑问我。 老龚眼珠子都瞪得溜圆,看看椛萤,猛地回头看向后方! 我同时扭头看后边儿,先前人影停下的位置,空空荡荡,半个鬼影子都瞧不见了…… 第530章 这味儿! 寒意自心底滋生,没有直接追上去,就是出于内心的警惕。 椛萤果然在房间里,那敲门的人就必然不怀好意,将我引出去是想干什么? 我们才刚来江黄市,就被人盯上了? 关键的是,我从高铁站到这里后,就没有出过门。 椛萤同样发现了不对劲,稍显的警觉,视线投向我和老龚看的方位。 随后我才回过头,同椛萤对视。 她清醒多了,只是没休息好,眼睛里都是血丝。 “有人敲门,背影和你一样,还在远处招手。”我如实说了先前的情况。 椛萤脸色都微微一变。 老龚眼珠提溜乱转,小声嘀咕着:“大半夜,敲爷的门,准没想什么好事儿,这林子密的,我该舍身为主,跟着去的。” 我和椛萤都没搭理老龚。 “不太可能被人盯上……可的确不对劲,还是换个住处吧。”椛萤率先开了口。 “先走,具体住哪儿,暂时谁都不说,能打探到消息我们再出现。” “至于你朋友梁钰这里……”我还没说完,椛萤轻吐了口浊气,打断我道:“安顿好了,我会电话告诉她的。” “好。”我点点头。 其实,我和椛萤这种做法,在朋友层面或许不够信任。 可事情已经发生了,只能尽可能规避新的危险。 椛萤不主动提,我都会提。 老龚对梁钰不太感冒,这很反常,小心才能使得万年船。 椛萤将荻鼠散开,确保无人发现并跟随我们,没有走正门,而是翻墙出了梁钰家。 去了稍远的街道拦车,花费了一定时间,我们进了江黄市中心,先找了一个酒店住下。 天亮后,椛萤在附近找到个短租的院子。 只剩下两人居住,我心头松弛多了。 至于梁钰那边儿,椛萤早就电话知会了一声。 她是告诉我梁钰不介意,还觉得对不住我们,不知道是谁盯上我们,她家不安全,暴露了我们的行踪。 我倒是没想那么多了,事已至此,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如果这新住的小院子都不安全,恐怕江黄市都不是久留之地。 白天没什么特殊事情发生,我就只是在院内看书而已,椛萤就和以前一样,在我身旁做竹编。 一晃眼,时间就过了一整天,至天黑,椛萤都没接到电话。 老龚冒出来了头,在夜壶上转着圈儿,哼着调儿。 我们吃过了晚饭,准备各自回房间休息时,椛萤手机响了,她接通后,听了几句,眸子顿闪过一丝亮光。 挂断电话后,椛萤就告诉我,好像打探到关于剥尸物的消息了,不过,她得先去一趟,确认一下,如果没问题的话,她再回来和我商议怎么办。 我心头微凛,这么快就问到了?一时间都觉得有些难以置信。 椛萤匆匆离开了住处。 半晌,我心绪才平复下来。 一直没睡觉,等着椛萤的消息。 只是等到半夜了,椛萤还没有联系我。 短暂的兴奋喜悦,像是被一盆冷水浇灭。 不过我心态还好,剥尸物和我爸妈有关,要是那么容易打探出来,那靳阳的人,都不会觉得我爸妈只是两个挖坟掘墓的普通人了。 不晓得椛萤什么时候会回来,我就准备回房间休息。 恰逢此时,手机忽地收到了一条信息,正是椛萤发来的消息。 上边儿是个地址,还有简短一句话。 “知道事情的人在这里,速来。” 刚静下来的心,又因为这信息而悬了起来。 我离开小院,去路边拦车,往信息所标识的地点去。 的哥和我聊天侃大山,我都没兴趣搭话。 约莫半小时左右,车停在了一处公园旁边。 这是个很老的公园了,旁边儿还有很多老破小的居民楼。 下车后,我循着居民楼上的门牌号找过去,等到了椛萤发给我的地址,这排居民楼的第三栋时,我摸出来手机,拨通了椛萤电话。 结果响到挂断了,都没人接。 我立即再打了一个,还是没人接电话…… 椛萤是有什么事情耽误了? 正当我心头冒起疑虑的时候,头顶传来了喊声。 “这里!” 我抬头一看,探头出来的不正是椛萤吗? 她在防护网里冲着我招手。 我稍稍松了口气,顺着进了楼梯。 难闻的霉味儿,夹杂着一些酸臭的垃圾味道。 陈旧的墙面,白灰剥落了大半,贴满了各式各样的小广告,显得脏乱差。 大抵走到四楼,就是椛萤冲着我挥手的那一层。 门虚掩着一条缝,是给我留着的。 心跳又加速了几分,我拉开门走了进去。 老龚的脑袋忽地从夜壶里钻了出来,狐疑的左右四看着,鼻子在猛嗅。 屋内光线晦暗,这年头,城里头大多用节能灯了,这老房子还是钨丝灯泡。 橘色灯光下,沙发上背对着我坐着两人,一人是椛萤,另一人腰背伛偻着。 粗眼一看,便给人一股阴气森森的感觉。 就是那人知道剥尸物? 往前两步,就要靠近沙发了。 老龚冷不丁一嗓子:“停!” 他话音略尖锐。 我停步下来,脸色一阵疑惑。 老龚鼻子猛地嗅了起来,忽的又说:“退!退!退!” 他语气分外警觉。 我眉头紧皱着,老龚这是哪一出? 可仅仅一瞬,我就看出来不对劲了。 椛萤……没有回头。 饶是老龚不对劲儿,她都没扭过头来。 “这味儿……骚的哇!” “是骚娘们,不是小娘子!”老龚一张鬼脸难看到了极点。 我瞳孔猛地一缩。 老龚口中的骚娘们。 梁钰? 可这怎么…… 我思绪还没落定,沙发上的两人,缓缓扭过头来。 粗眼一看,其中一人不是椛萤又是谁? 旁边那人却不一样了……它眼珠子生得奇大无比,活灵活现,脸上是细密的白色绒毛,鼻梁矮塌。 这像是个奇丑无比的老太太。 再多看,却不是那样,它脖子上都是细碎毛发,耳朵尖尖,顶端也有毛。 这玩意儿,都不像是个人…… 椛萤的模样,同时变得模糊起来,我才闻到一股浓郁难闻的怪味儿,像是尿骚腥臭。 昏黄的灯光下,那哪儿是椛萤…… 其脑袋圆圆,眼睛大得诡异,头脸上布满白色毛发,耳朵的毛发偏黄,灯下有些透光,能瞧见血管。 鸡皮疙瘩瞬间爬满全身,一种僵硬和麻木的感觉,却涌上我身体……好似不能寸动一般…… 第531章 狸魅,狸髡 就在这时,旁边那个老一些的畜生东西,猛地窜起,跃过沙发朝着我扑来。 它尖锐的爪子,似是要直接划破我喉咙! 我一声闷哼,强行控制自己,恢复了一丝行动力。 手猛地一挥而出,只听砰的一声闷响,是骨肉断裂的声音。 它都没被打飞,瘦长的身体就挂在了我手中的铜杵上…… 没有用符,一来是这畜生东西速度太快,二来我不确定它是不是鬼物,万一符没用,还得平白受伤! 这铜杵是至关重要的法器,我随时都携带着。 它这重量,直接就让那畜生东西筋断骨折了。 沙发上,另一个先前装作椛萤的畜生东西,并没有朝着我扑来,它面容凶厉,尖锐咆哮一声,窜上了沙发靠背。 我并没有借机后退逃走,脸色阴沉似水。 这样看来,昨晚上就是它来敲门? 不是我被其他什么人盯上了! 居然是椛萤的朋友,梁钰! 那条短信不可能是椛萤发的,我顷刻间就想明白了,是梁钰! 我们走虽是走了,但梁钰借着椛萤对她的信任,假意说调查到了信息,实际上是将椛萤骗出去了,继而又将我骗出来! 可为什么,梁钰要对我下手!? 靳阳关于我的消息,基本上是封锁的啊? 还有……椛萤落入了梁钰手中! 我走了,不就等同于抛下椛萤不管? 转瞬间,我和沙发上那畜生东西便形成了一股僵持。 它并没有上前,我同样没逼近。 手稍稍倾斜,先前被打死的畜生东西,便滑落至地。 老龚小声嘀咕着什么,我没听太明白。 忽地,一股淡淡的粉气,从那畜生东西上钻了起来,朝着沙发上那东西飘去。 魅? 我一眼就认出来,这东西,不和椛萤身上的魅,如出一辙吗? 那粉气钻到那畜生东西身上的一瞬,恍惚间,它的脸又犹有变化,更像是椛萤了…… “魅鬼……狸子……” 老龚口齿稍稍清晰了一些。 就在这时,后方一股劲风袭来! 我陡然转过身,入目所视,是赤色皮肤,精瘦的身体,溜圆的脑袋眼珠子奇大无比,它双耳几乎无毛,只有耳朵尖上有一点点。 这和沙发上那畜生模样相同,就是秃毛,更精瘦一些! 只不过,它更为恐怖。 身上弥漫出来的不是尿骚臭味儿,而是一股血腥味。 其前爪朝着我头顶猛地一勾,那锋锐的爪子,一下子就得深入皮肉! 我头皮发麻,铜杵往上猛挥! 当铜杵要砸在它身上的瞬间,它停下对我的攻势,四足骤然并拢,落在铜杵上。 我这一挥,便成了推。 它一下子被推飞出去,眼见要撞在另一面墙上时,它四肢摊开,一下子撑住墙,身体弓曲,猛地跃起,再度朝着我扑来! 我脸色难看至极,这畜生东西,怎么那么难缠。 再度猛挥铜杵,铜杵太笨拙,它太灵活,没打到它不说,它反倒是在铜杵上一借力,冲至天花板,又四足一蹬,飞扑下来,就要落在我头上! 老龚脑袋扶摇而涨,嘴巴怪异的变大,猛地一口咬下去! 尽管老龚只是个鬼,他却一点儿都不简单,先前就能从魏有明身上撕下来一条胳膊! 鲜血飚射四溅,那畜生东西被咬中腰身,老龚呸呸两声往外一吐,它落地时,腰间几乎都拧断了。 “腥臭的慌……”老龚还在呸着唾沫。 我本以为,它被除掉了,问题就不大,沙发上那东西,显然没有这一个凶。 不过,我还是打算乘胜追击,把沙发上那个除掉再说。 没想到,地面那畜生东西猛地一弹,竟又对准了我脑袋扑来! 对比之前,它速度要慢了太多! 我再度挥动铜杵,只听咔嚓一声,铜杵砸在它头顶,它落地后,死的就不能再死……脑浆都迸裂出来了…… 心咚咚直跳着。 沙发上那畜生东西,却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不见了。 我脸色微微一变,骤然扭头,才发现,它出现在了门口,就要逃离出去! 毫不犹豫,我手中铜杵一挥而出! 它发出一声凄厉惨叫,并没有躲闪,因为它根本来不及躲闪了! 一声筋断骨折的闷响,铜杵砸在它胸膛,它一下子被惯性打到了门上,铜杵沉闷地落地。 我蹬蹬两步追上去,捡起来沉重的铜杵,因为这几下动手,手掌一阵阵刺痛,纱布还溢出来了血…… “杀光了哇……”老龚舔着嘴唇。 我没有吭声,几乎注意力都放在听觉上。 回过身,我去踹开了这屋子里所有房间,屋内并没有人,没有椛萤,更没有我料想的梁钰。 老龚的脸色都难看起来。 “把小娘子掳了……” 深呼吸,我重重吐了口浊气。 稍稍闭眼,抑制住太阳穴的跳动,我径直出了门,走下单元。 摸出来手机,复而给椛萤拨了一个电话过去。 电话接通了,不过那边却安安静静,没有丝毫声音。 一分钟,都没人说话。 我哑声开口:“不知道为什么你要对我下手,我告诉你,现在放了椛萤,还来得及。” “不然,我杀了你。” 我这话没有很凶,可语气中的冰冷却到了极点。 “你还没死?”梁钰的话音,带着一丝惊悚,就好像我应该死了一样…… 老龚跃上了我肩头,尖声咆哮:“骚娘们,弄死你,爷也死不了!” “鬼东西,闭嘴!”梁钰恼怒的话音传来。 电话,断了线。 我再拨通过去,却直接成了关机。 老龚气得咬牙切齿。 我心却沉到了谷底。 第一个念头是回梁钰家,可直觉告诉我,梁钰不会那么蠢,她会现在回去?不可能。 她极有可能,就在这附近,否则仅仅一天时间,她很难布局两个地方,一个用来杀我,一个用来扣下椛萤。 只是……人在那儿? 我扭过头,目光落至老龚身上。 深吸一口气,我哑声说道:“老龚,你算得出吉凶,算不出椛萤她在哪儿吗?” “这……”老龚呆愣了一下。 他眼珠子提溜乱转着,嘴巴都微微张开。 第532章 我叫你搞事! 其实最开始,老龚在我手中的用处之一,就是寻找人的方位。 不过,那只是粗浅的一丝阳神鬼特性,要吃掉相关人的东西,感知,并寻找。 我现在身上并没有椛萤的东西给老龚吃。 因此,我只能这么说。 “这……爷,我没有……”老龚显得很木讷,随后话音戛然而止,讷讷道:“我算过?” 一时间,老龚安静下来,嘴唇不停的蠕动着,是在念叨着什么。 我隐隐听见了,巽风震木的字眼。 很快,老龚脸色显得极度为难。 我正以为事情比较麻烦,要出岔子的时候。 老龚眼珠子又陡然一亮,喃喃一句:“萤虫居于花木,取震于东……小娘子要没走远,往东五百米内,必有一院,木叶繁茂。” 我瞳孔微缩,没有丝毫停顿耽误,径直朝着东方走去。 这方位深入那排居民楼,我脚下速度飞快,几分钟便走过最后一栋。 再往后的街道,两侧多是独栋小院,类似于我家所在的那条和平里大街,不过稍陈旧一些,近乎家家户户的院里头都栽满了花草,以及一些小树。 按照距离算,差不多就是走了四五百米。 老龚说,一院木叶繁茂,那地方应该是椛萤的所在,结果这一整条街都这样,那怎么找? “娘哟……”老龚睁大了眼珠子,鬼脑袋上都冒汗。 我看出来了变故,驻足停下。 老龚嘴唇微颤的更快,又在分析着什么,我眼神极其敏锐,扫视着整条街,想尝试着能否发现细节线索。 只是,这地方太寻常了,我什么都没瞧见。 “爷……往里走,可能……我说可能,哪一家花最艳,树冠最密,咱就找到了。”顿了顿,老龚再补一句:“……还有骚味儿,我能闻到。” 我深呼吸,顺着往街道深处走去。 两边院子里的花草植被都相差无几,很难分辨。 一晃眼,我走到了快街道中央,入目所视,果然有个院子和其他院子不同,深秋近冬了,大部分植被的草叶都枯黄脱落,右侧那院子的枝叶却碧绿长青。 不光如此,当我看那院子时,就感觉到一种隐隐的注视感,似是院内有东西盯着我一样。 老龚的脑袋一跃而起,直接落入院内。 他脖颈下边儿没有肠肚,否则和鬼龛里头用降头术的人都相差无几了…… 我正疾步要走过去。 树影阴暗处却猛地窜出一赤红色的影子,落至老龚身旁,干瘦的前爪猛地扬起,直接刺入了老龚的脑袋里! 它狠狠往上一掀! 可老龚是个鬼,它只是掀起来一团灰气。 老龚似是被吓了一跳,扭过头,狠狠一口浓痰吐向那狸子的脸! 距离太近,那狸子反倒是没闪过,发出一声刺耳尖叫,双爪再次在老龚脑袋上一挠! “畜生东西,没完了!” 老龚半个头顶都成了灰气,他嘴巴再度怪异长大,朝着那狸子狠狠一口咬下! 咔嚓一声闷响,那狸子被咬中半截身子,不知道断了几根骨头。 老龚呸了一声,它重重落地。 结果,就落地一秒钟,竟诡异地窜起,飞似地朝着那小二楼窗户冲去! 老龚倒吸一口凉气,尖声喊了句:“打不死的!” 我心头同样恶寒,冷不丁想到先前,老龚把一个狸子给咬得半截身子都骨折了,那畜生东西不还是窜起来攻击我? 是铜杵才结果了它! 我纵身一跃,跳过院墙,老龚脑袋一蹦一蹦,钻进了小二楼的大门。 我随后一脚蹬在门上,门砰的一声开了。 这节骨眼上,压根没有好好开锁的时间。 一楼是客厅,光线明亮,甚至有些刺眼。 我入目所视,是一个稍显惊惶的人,不正是梁钰吗? 她还是那身花花绿绿的衣服,头饰依旧。 在她身旁右侧,先前受伤那狸子正舔舐着胸口。 其左侧还有一个狸子,就像是人一样站着,须发皆白,它眼珠子分外深邃,是活得太久,都快老成精了。 毛骨悚然的感觉自身后传来,我稍稍偏头,余光瞥了一眼,令我眼皮微跳的是,四只皮毛赤红,极其干瘦的狸子,虎视眈眈地盯着我。 “臭娘们,怪不得骚呢。”老龚呵忒一声,冲着地上又吐了口痰。 “鬼东西,胡说八道,信不信我拔了你舌头!”梁钰恼羞成怒。 “嗐哟,龚爷爷怕你咬舌头呢,你信不信,我扒了你衣服!?”老龚脑袋一跃一跃,竟真的朝梁钰逼近。 梁钰身旁那老狸子,嘴巴忽地颤动起来,尖牙轻碰下,发出咔咔轻响。 随即,梁钰抬起手,竟然摸出来两张符,她猛地抖手甩出! 老龚反应速度不慢,往后一退,落至我脚边。 “又臭又泼辣,江黄市的娘们都一个德行的哇!”老龚扯着嗓子喊。 梁钰耳朵根儿都红透了,显然没遇到过老龚这种动嘴比动手利索的对手。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后方那四个狸子围到了我身后,随时准备扑出来。 梁钰左侧的老狸子,眼珠直愣愣地瞅着我了。 恍惚间,它模样似乎扭曲着变长了一些,成了似是椛萤的样子。 我呼吸顿时急促许多。 嗖的几声轻响同时传来,是身后几个狸子弹射般的袭向我! 我一个激灵惊醒,握紧手中铜杵,猛地一个横扫! 两只狸子当即被我打中,骨断筋折地飞了出去。 另外两个其一爬上我肩头,其二抓在我腰侧。 在我肩头那一个,爪子一下子抠进我右侧太阳穴斜上方,那一瞬间,我感觉自己头皮都快被掀掉了。 老龚脑袋一跃而起,一口咬中那狸子,撕扯甩动两下,将其甩至地面。 另外那狸子刚窜上我胸口,我已经回过劲儿来,铜杵往上一顶,顶中它下腹,它一声惨叫,软倒从我身上掉下。 铜杵再次一砸,它脑袋被我生生砸裂,死得不能再死了。 至此,铜杵上的雨伞套破损了大半,露出下方的铜面。 另一头,梁钰大惊失色,她眼中除了心疼,就是浓郁的恼恨。 扭过头,她转身要往后方跑! 我再度扬起铜杵,砸死险些掀掉我头皮那狸子。 老龚已经跃向梁钰,饶是她再甩出来两张符,却因为惊慌,并未打中老龚。 老龚一下子落在她肩头,瞬间就消失不见,是鬼上身,钻进了她身体。 “我叫你搞事!”梁钰的口中发出老龚愤愤话音,她扬起手,啪的一巴掌抽在了自己脸上。 “哎哟……疼的哟……”老龚哆嗦嚎了一嗓子。 第533章 道士能有真心吗? 随后,梁钰抬起一只手,竟按在了胸口,她的脸色变得错愕。 这绝非是梁钰自己的动作,自己的表情,是老龚手脚不老实。 “老龚!”我训斥一声。 不管怎么样,老龚这行为着实有碍观瞻,过于下流了。 老话都说,士可杀不可辱,梁钰多少是个女人…… “哎……手贱,就手贱……” “不该……不该……”梁钰的脸显得分外懊恼。 老龚认错那么快,倒是我预料之外。 结果下一秒,老龚脑袋从梁钰身上钻了出来,落至地面。 他哭丧着一张脸。 梁钰将将反应过来,只不过,被老龚上身耽误这一间隙,我已经到了她近前,铜杵抬起,直接落在她肩头。 我没有用力砸。 就凭着铜杵本身重量,她就闷哼一声,本身就算娇小的身体,顿时倾斜一半。 她左右还有两个狸子,全都凶厉万状要扑向我。 梁钰语气颤栗:“停,停下!” 那两狸子顿停下动作,冲着我龇牙咧嘴。 我冷眼看着梁钰。 “椛萤呢?”我语气极其冷漠,充满了杀机。 老龚依旧是一副苦瓜脸:“既没有,也没有啊……还敢抓小娘子,活腻歪了哇。” “你……!”梁钰再度一颤,她脸都快滴血了,眼眶里噙满水汽,似是恨不得将老龚生吞活剥。 我手稍稍松懈力道。 本身铜杵够重,我都不用加重劲儿,让梁钰本身承力就让她够受的。 “你打得死狸髡,你用了什么邪门手段……”艰难抬头,梁钰恨恨的盯着我,那恨不得啖食血肉的恼恨情绪,就落在了我身上。 狸髡? 就是梁钰驱使这畜生东西的名字? 我面色并没有什么变化,压根没有回答她,再度追问了一遍椛萤在那儿,若是不说,我不光打死狸髡,还会打死她。 老龚跳到我肩头,他同样挤眉弄眼,尖声喊了句:“再不老实交代,你就板上钉钉,死定了哇!” 梁钰一颤,竟是要扑向我。 不,她是要扑老龚。 这时我手才发力,铜杵在施力下变得更重,梁钰闷哼一声,直接栽倒在地上。最开始在院中受伤那赤色狸子,再度尖声咆哮,似是要制止我对梁钰下手。 另外那老成精的狸子,忽的朝着二楼楼梯跑去。我瞧见了梁钰神态变化,眼神出现了微慌和焦急。 “看住她老龚。”我沉声叮嘱一句,抽起铜杵,快步朝着二楼追去。 这里的房子虽说两层楼,但内里实质很小,二楼就只是中间一条楼道,楼道外还是空的,直通一楼,楼道两侧各有一房间。 靠外院子的房门开着,那老成精的狸子钻了进去。 我快速跟进去后,一眼就瞧见了椛萤。 本身悬起来的心,顿时松懈下来一大半。 椛萤好端端躺在一张床上,似是睡着了一般,其肤色红润,并没有受伤,应该是被弄晕了。 那老成精的狸子,爬到椛萤枕头旁边,它尾巴在椛萤脸上扫过一下。 椛萤眼皮一颤,慢慢睁开了眼。 我完全松了口气。 “显神!”随后椛萤反应过来,眼中惊慌,面色极其不安。 “小心梁……”她话还没说完,就察觉到了异样。 那老狸子快速蹿下床,复而下楼。 “你怎么……”椛萤极其茫然。 “我没事,梁钰被制服了。”我微吐一口气。 没等我去搀扶椛萤,她便直起身,快速侧身下床。 随后椛萤瞧着我脸,目光凝视我太阳穴,脸上闪过一抹不安。 “她人呢?”椛萤脸上犹有几分气恼,其中夹杂着冰冷。 随后,我同椛萤下了楼。 梁钰早就站起身来,死死盯着老龚,她自然没能逃掉。 那赤色狸子没办法对老龚怎么样,老龚反倒是能上身梁钰。 只不过,现在老龚好端端的在地上,也没上身,只是一直砸吧着嘴,评头论足的看着梁钰,让梁钰不停的扭捏躲闪,眼中恨意更多。 椛萤眼中又浮现一抹惊色,是看过客厅四周赤色狸子尸体后的表情变化。 而后,椛萤才死死看着梁钰,她走到梁钰跟前。 梁钰紧绷着一张脸,她稍有闪躲,却不敢直视椛萤眼睛。 “这不是什么玩笑。”椛萤一字一句,眼中分外失望,冰冷的语气中,带着一丝丝杀机。 “你……想杀我?”梁钰颤音回答,她呆呆的看着椛萤,仿佛难以置信。 再看我一眼,若是眼神是刀剑,我怕是被洞穿了千百遍…… “他是个道士!” “你忘了,你姐姐是什么结果!” “道士,对你能有真心吗?!” 尖锐的话音随后从梁钰口中传出,她一副椛萤疯了的表情。 我瞳孔微微一缩。 从梁钰的神态,看不到对椛萤的恶意,只能看到焦虑。 虽然语气难听,但偏偏又带着一股椛萤死不听劝,让她煎熬的苦口婆心。 “道士,怎么就没真心了,你这什么都没有的臭娘们……我……”老龚龇牙咧嘴。 “老龚!”椛萤声音拔高,瞪了老龚一眼。 “呃……”老龚显得有点儿懵,不过很快,他就一副咂摸的表情。 我眉心逐渐郁结,拧起。 本以为这梁钰有问题,可她的问题,竟然只是针对我? 道士没有真心…… 这就是孙卓杀了化萤…… 恐怕,这梁钰是知道椛萤命数的。 天乙阳贵,是滋补阳神之命。 梁钰还是恨恨的看着我,她又多了一丝情绪,就像是我夺走了她某种重要的宝物,恨不得将我杀而后快。 椛萤再看梁钰的眼神,从冰冷又变成了一股复杂。 “很多东西,你不明白的,江黄市的道士不好,靳阳的道士不好,这并不代表,显神不好。” “显神为了我,出生入死,我们也经历过许多生死与共。” “你不了解显神,就怎么能断定他没有真心?怎么就敢放狸髡杀他!?” 椛萤复杂的语气,变成了更多的失望,随后成了毫无情绪的冷。 她的神态,就像是从此对梁钰是个陌生人。 “你走吧,今天的事情,就姑且算了,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椛萤指了指门。 梁钰死死捏着拳头,掌心都掐进了肉里。 她眼眶更泛红,忽就泣出声来,朝着屋外跑去。 第534章 真诚的朋友? 很快,梁钰就消失不见。 老龚回到我腰间夜壶里,眼珠子还是提溜转着,瞅瞅椛萤,又瞧瞧屋外。 椛萤看向我,脸上却露出一抹苦涩和歉意。 “无碍。”我摇摇头。 只是,我心中犹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虽说先前对梁钰够冷冽,但知道了梁钰是因为担忧椛萤,不相信我,我的那种恼恨反倒是削减了。 这更能在侧面说明,梁钰对椛萤是没问题的,是个值得深交的好朋友。 椛萤直接将其赶走,还说狠话,这未免有些太决绝。 误会,是能够说明清楚的。 我将自己的想法说了。 椛萤脸上的苦味儿却更多,轻叹了一声,说哪儿有那么简单。 顿了顿,她才说:“其实……如果不是梁家关系网够大,江黄市的冥坊脉络够深,我是不想来这里的。” “我先前有所揣测,你会想调查罗家的事情,如果江黄市的冥坊都查不出来剥尸物,应该就很少有地方能晓得了,除非瞎猫碰上死耗子。”椛萤再度解释。 只是,她这回答和问题对不上,反而让人更疑惑。 椛萤眸中再闪过一丝复杂,说道:“很长一段时间前,我曾和隍司的人一起来过江黄市,就是当时认识的梁钰,她刚好被一座道观驱赶下山,甚至还有一群道士围攻,要将她正法。” “本身,隍司不应该管这些事情,可同行的人认出来,梁钰来自于梁家,算是江黄市有头有脸的旁门家族,再加上江黄市的道观大小不一,行事极为难以揣测,很多时候,都错杀了一些旁门,梁家在江黄市,又属于正派旁门,根本没有可杀之道。因此,隍司的人出手,凭借着数量,险胜于对方,将人救下。” 椛萤由此打开了话匣子,说了不少事情。 自那之后她才知道,原来梁钰曾和一道观的道士私定终身,却没想到,那小道士是道观观主之子,又是唯一的关门弟子,根本不可能和旁门有染。 那道士从此销声匿迹,再也不见梁钰,梁钰便上山质问,对方却矢口否认认识她,她便大闹了那道观,导致观内道士对她下重手。 其实,梁钰并没有真正的予以还击。 梁家同狸结缘,族内不光有擅迷惑人心神的白狸,更有一种堪比恶鬼般的狸髡,狸髡暴虐乖戾,更好头皮,往往出现之地,将周遭活人全部掀掉头皮,那些人最后痛苦致死。 白狸攻心,但凡道士心不正,或是有软肋,就会出现心魔,受到蛊惑。 至于狸髡,之所以像是恶鬼,是因为它怎么都打不死,就算受伤,也会蠕动着爬起来,非掀掉人头皮不可。 再加上梁家不做恶,就没人想招惹梁家了。 顿了顿,椛萤又道:“再加上当时,我姐姐刚被孙卓害死,我内心也有郁结,和梁钰说了这些,她便对男子彻底失望,尤其是道士。” “此后,隍司借着这件事情的情分,邀请梁家办了不少事儿,关系相处的更融洽了,梁钰更和我合得来一些,我们就成了很好的朋友。” 我面露恍然之色。 椛萤欲言又止。 老龚却小声嘀咕了一句:“小娘子想做朋友,臭娘们不想哦……不怪人道士嘛,要是她稍微像是个……” “……老龚。”椛萤蹙眉,又看了老龚一眼。 老龚讪笑着钻进了夜壶里头,只露出半个脑袋了。 椛萤好像将所有的事情都说了,却又像是没说完。 老龚好像是懂了,我却没动更深层的含义。 “没事的,不打交道就好了,她也不会再做出什么事情,这个你可以放心。”椛萤眼神十分笃定。 “好。”我点点头,不再多言这件事儿。 椛萤微吐一口气,又扫了一眼屋内,眸子里又多了一丝惊色。 她视线最后落至我手中铜杵上。 “这法器……不简单。” “至少,我没听过有什么人真的打死了狸髡,最多……对方实力过于可怕,让狸髡奈何不得。” 我心头微微一凛,目光再扫过那些畜生东西一眼。 怪不得,先前电话里头,梁钰听到我声音,晓得我没死,反应那么大。 更怪不得……老龚先后两个狸髡都没咬死,还是我补了一棍子。 稍稍掂量了一下铜杵,我喃喃道:“或许,得找个够凶的鬼,或者尸体,才能试试这法器的本事。” “嗯……”椛萤点点头。 随后,我们从这地方离开了。 回到我最开始到的街口才能拦车。 上车时,椛萤还瞥了一眼窗外,似是看什么。 我没去多看。 椛萤是肯定可以相信的,她说梁钰没有更多问题,就肯定不会有。 即便是有变故,椛萤也会察觉。 只是,其中有了一个问题,就是借用梁家关系网,去调查的关于剥尸物的事儿,恐怕要一场空。 发生了这些事儿,怎么可能指着梁家,指着梁钰去办事? 因此等回到住处院子后,我就直言问椛萤,要不要离开江黄市?并且,我说了自己的想法。 椛萤却摇摇头,她告诉我不走。 稍稍一顿,她又说:“梁钰如果没骗我的话,的确是有人查到了剥尸物的消息,她见我的时候,还提了这件事儿,不过,她说了没必要去,因为她认为……” 椛萤抿了抿唇,她话锋变了变,轻声说:“那个人的位置信息,梁钰都告诉我了,明天我们就去找他。” 心跳的速度顿时加快许多。 我着实没想到,期间还有这么个插曲儿,梁钰竟不是将椛萤骗过去的?是确有其事? 椛萤稍显的疲倦,不过她并没有先回房间,而是简单的帮我清洗,并处理了一下伤口,最后才去休息。 老龚兴致缺缺,还是半个脑袋冒出夜壶,不知道在想什么。 经过这半夜折腾,我其实也有些倦了,回到屋里后,脑袋又很清醒,想着剥尸物的事儿。 好不容易压下这些思绪,我才在床边坐下。 去掉了雨伞套,又将铜杵放在床沿上,静静端详。 半晌后,我闭上眼,做了一个决定。 第535章 道歉? 就是无论如何,从那人口中打探到什么消息,我都不能再往下一步继续调查了。 至少,眼前这个时段不行。 从杨鬼金口中我其实还得到过一个信息,就是关于我爸实力的,他可以一己之力,打得整个隍司抬不起头。 这颠覆了我对我爸妈曾经的认知。 便意味着一个点,就是我爸出处的那个家族,所谓的罗家的母家,极不简单,我不能抱着所谓一个目的,找到那家族,就是找到我爸妈,找到根儿了。 万一那家族对我有敌意呢? 我至少得有自保的实力。 眼前的实力,是不够自保的。 从高天观出来是个运气,无意中将高天道打落一个层级,带出来这铜杵发起,更是运气中的运气。 好运一次两次,不会超过第三次。 我得真的静下来,再少招惹事端,潜心钻研道术了。 …… 次日醒来,天色大亮。 椛萤早就买好了早饭,正在院内等我。 两人吃罢了东西,临出门之前,我还是将铜杵放进了椛萤给我的那个背包里。 这前提是椛萤告诉我,背包是特质的,足够承受这股重量。 然后离开了住处,路途中椛萤和我聊了一些,关于那个知道剥尸物人的身份,以及本事。 椛萤并没有见过对方,所知道的一切都是来自于梁钰。 那人叫做番禺,并非是江黄市本地人,性格孤僻乖戾,如今在殡仪馆做收尸人。 梁钰也是通过一朋友口中知道,番禺曾在喝醉酒的时候,提过剥尸物这几个字,因此才打探出来番禺。 至于想要问到什么东西,还得我们自己下功夫。 我点点头,倒是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要是梁钰掺和的太多,没了她,反倒是不好继续下去,她夹杂的越少,这件事情越好办。 番禺住的地方,是江黄市城郊的一条老旧街道,路边一排破破烂烂的平房,门口还栽种着几棵柳树。 柳树正中间,摆着一方木桌,桌上棋盘,两人对弈,旁边儿都是看热闹的狗头军师,时不时相互交头接耳,指点“江山”。 下棋两人,一个肩头搭着毛巾,似是干苦力活儿的农民工。 另一人穿着十分整洁,肤色却泛着黑红,总有种脏兮兮的感觉。 这种场景很常见,像是菜市场门口,晚间的公园小巷更多,一局象棋,往往能引来不少看客。 我和椛萤并没有上前打断,静静等待着。 示值中午,人群慢慢散了,只剩下那黑红肤色的中年男人,他慢吞吞的朝着柳树旁平房里走去。 其实,我早就看出来他是番禺。 缘由简单,虽说干净,肤色也不白,但他身形和眼神中透出来的阴气是抹不掉的,尤其是他身上散出来的淡淡尸臭,即便是洗得再干净,一样逃不过我鼻子。 椛萤这才上前,我随后跟着。 “番禺?”椛萤打了个招呼。 中年人并没有搭理我们,进了门槛后,顺手就要关门。 椛萤眉头顿时微皱,快行了两步,伸手挡住了门。 中年人抬起头来,看椛萤的眼神便充满了阴厉。 “我不认识你们。” 他果然就是番禺,公鸭嗓的声音刺耳朵,更透着一丝不耐。 “下象棋都有功夫,见同行却没耐心么?”椛萤没有后退,轻声说道。 “见同行是有耐心,却没耐心见道士。”番禺瞥了我一眼,眼中不耐更多。 我瞳孔微缩,番禺从哪儿看出来我是个道士的? 梁钰那里,是有椛萤说。 我身上既没有道袍,有没有把拂尘和桃木剑挂身上。 番禺的眼神就那么毒辣? 还有,这江黄市,道士这么不受待见? 椛萤稍稍皱眉,凝视了番禺一眼,才解释一句:“我朋友不是江黄市的道士,只是个游方道士,我们找上你,是通过另外的朋友,目的是想找你打探一些消息,钱好说。” “沾了道士,我就没兴趣,钱这东西,我不缺,你想要,你自己进来,我倒是能给。” 番禺对我,依旧没什么好态度。 不过,他好像能看出来我实力似的,并不怕我。 只是他对椛萤的语态,眼神,让我心头郁结,闷出一股子火气。 椛萤脸色同样变了变。 番禺上下扫视椛萤一眼,眼神极其放肆。 “不进来,就滚。”他再度开口,语气轻佻而又冷厉。 椛萤没吭声,我踏前一步,小臂骤然抬起,双指捻起,直接击向番禺脖颈! 以往这一招,是剃头匠的手段,手中若有刀片,便是割喉! 番禺顿时后退一步,我骤然跨过门槛,脚下动作更迅速,一脚插在番禺后退路上,身体一转,便到了番禺身后,另一条腿猛地朝着他膝窝一踏! 番禺就要前扑躲避,我双手更快,抓向他肩头! 当时初去隍司,我就敢对里边儿任何一个人下手。 这番禺是个收尸人,倒不是九流中常见的职业,于我来说,却没什么可骄纵豪横的。 “你不是道士!”番禺语气略惊疑,他没有前躲了,忽的一个原地后空翻! 我踏了一个空!没踩中他膝窝! 他半空中翻转的身体,双腿竟要朝着我肩头落下! 我脸色同样一变。 不只是收尸人,还兼有鬼婆子魁星点斗的本事!? 怪不得,他态度那么高傲! 双手骤然上托,直接去接番禺的脚! 鬼婆子并非没有弱点,魁星点斗的破绽就是落肩之前! 番禺一声冷哼,双脚忽的点起,似是要在我掌心一点而退。 我双指猛的竖起,毫不犹豫,狠狠往上一戳! 一声闷哼,似是骨头断裂声响,番禺双脚猛地往上一缩,顿时失了控。 我头狠狠往后一甩,砰的一声撞在他腹部丹田处。 番禺重重一下摔落至地,还撞翻了屋内桌子。 痛得倒吸气的声音从他口中传出,他站起身来,双脚却不住的发抖,手还捂着腹部,显得疼痛难忍。 “会破解魁星点斗……用剃头匠的简单招数,点了我罩门……” “你背着桃木剑,袖子里露出了铜剑尖……你又算哪门子道士!?” 番禺哑声质问。 我冷眼看着他,淡淡说了句:“这,你就管不着了。” “先道歉吧。” “道歉?”番禺一怔,他微眯着眼说:“谁道歉?你有求于我,上了门,伤了我,我道哪门子歉?” 第536章 再度误会 我是没想到,番禺都成了手下败将,还这样嘴硬。 深深注视他一眼,我手袖稍稍一斜,一柄铜剑就滑入手中。 这并非半尺铜剑,而是从渡厄道观得到的那批法器之一。 番禺眼神微闪,不过脸上的态度依旧强硬。 我毫不犹豫,手快速捏住铜剑中段,以剑刃朝着他头顶削去! 此刻的番禺,明显没有闪躲的可能了。 他双目瞪大,眼中一狠,似是赌我不敢继续下手。 轻微的刺啦声,是铜剑刮过他头顶。 一片头发飘了起来。 “你……”番禺怒目圆睁。 我眼中却稍有憾色。 过阴命的命数,会让身上有股特殊气息,再加上剃头刀片浸泡过一系列坟头草,鬼树的枝叶,就能起到活人剃死人头,直接撞鬼的效果。 阳神命却没这本事了,这种招式更像是不痛不痒的羞辱。 憾色被收起,我冷眼漠视着番禺。 番禺的怒,逐渐成了一丝丝不安。 “对……对不起……我刚才失言……”他极不甘愿的道了歉。 椛萤脸上是带着一缕喜色的,并非是番禺道歉让她高兴,她是看着我实力有了进一步的提升,才会喜悦。 “我们想知道剥尸物的事情。”随后,椛萤看向番禺,认真说道。 番禺闭了闭眼,再睁眼时,摇头说无可奉告。 椛萤脸色瞬地一僵。 番禺稍忌惮的瞥我一眼,随后哑声说:“人也打了,歉我道了,你们可以走了吧?不然,我就只能报警了。” 我再度皱眉。 不过,番禺这一手我也在高田寺用过。 自己能搞定的时候,自己搞定,自己解决不了,就找“外援”,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任谁都拦不住公安。 看似我将事情搞砸了,可刚才不动手给番禺教训,他就会更蹬鼻子上脸,能聊也没法聊。 “你到底想要什么条……”椛萤黛眉微蹙,正开口问呢。 我打断了椛萤的话。 “现在我们会走,不过,我不保证什么时候会继续来问,天亮不方便,就天黑,你醒着不方便,那就等你入睡。” 我语气很平淡,就像是说着一件稀松平常的小事儿。 “如果我手脚快一些,可能你打电话之前,我就削断了你的手,嗯,那都不用等其他时候了。”本身握着铜剑中段,我稍稍一松手,再度一握,便握住剑柄。 “你……!”番禺惊怒的盯着我。 “你是哪个道场,就是这种行事风格?!” “椛萤说了,我是游方道士,游方道士需要道场么?况且我之前是什么人,你亦然不知道,我没有必要和你解释。” 我稍稍抬手,又要靠近番禺,目光尤其盯着潘裕手腕。 番禺额头上汗珠豆大一颗,他本身要从兜里掏手机的动作顿了下来。 我看出来了他细节动作,又补了一句:“实实在在说完你知道的东西,若是我发现你有藏私,便不确保我一生气会做什么,如果你骗我们,惹怒了我,那我就更不确定,是用你惯用的魁星点斗拧断你脖子,或是用雷法将你打成一团焦炭了。” 我这语气更冰冷了。 番禺瞳孔微缩,他似是想到了什么,身体都一颤。 眼中那种抵抗情绪,一下子变得微弱,隐隐还有些恐惧。 “剥尸物,是一种法器……” “来自于尸体身上,怨气最重的一个部分,或者是一样东西,这件东西往往蕴满尸毒,寻常人触碰则死。” “我父亲以前守藏尸洞的时候,经常有一些人“光顾”,饶是我们收尸人都觉得难以靠近的尸臭,尸毒,他们都无所畏惧。” “你父亲?一些人?”我语气稍显的凝重。 前半句话,是代表潘裕没有自己切身经历,后半句话,则让我浮想联翩。 “那肯定是我师父,江黄市范围又没有藏尸洞。” “我师父既是一代代传下来的收尸人,又是守墓人,结果这么多年过去,早就无尸可收,我们这一脉,就只剩下守墓一个任务了,前些年藏尸洞被开发成了景点,立了警示牌,换了一些不懂行的人看守,我师父便没有固执的留在那里,进附近的城市生活几年,生下我之后,又换了地方,到内地发展。” 眼见番禺说偏了,我拉了他一句,我对他一家子没什么兴趣,只想知道剥尸物。 番禺略显尴尬,咳嗽了一声才说:“剥尸物三个字,就是那群人口中说的,他们光顾藏尸洞,次数太多,我父亲疲于防守,有一次险些被打死,再之后那群人就让我父亲不要那么死板了,并且,他们简单解释了一下剥尸物,告诉父亲,这并不影响藏尸洞,他们只要能完成家族历练,更不会再对我父亲下手。” “之所以我父亲记忆尤深,就是因为那群人的手段太独特,他从未听说过附近有个这样怪异的旁门家族。” “再过了很多年,我都快二十岁了,忽然有一天,他皮肤就溃烂了,是中了很深的尸毒。他才恍然大悟,告诉我,当年他一直就没被治好,在那群人手中所受的伤,还夹杂了潜伏在骨髓中的尸毒……” “我父亲死之前,都没说清楚毒是怎么中的,只是告诫我,千万不要再碰到那群人。” 话音至此,番禺的眼中多了不少血丝,紧绷着一张脸看着我。 他逻辑性虽说没椛萤的强,但这番话,总算说通了一些东西。 家族……历练? 一个用尸体身上物品的家族,历练都在藏尸洞? 害人用尸毒,这手段过于阴厉了。 罗家,就源自这么一个地方? 一时间,我胸腔有种憋闷的感觉,觉得很不舒服。 “藏尸洞在哪儿?”我再问番禺。 “蕃地,有个叫做达县的附近,我并没有真正去过,所以不知道具体位置。”番禺哑声说:“如果你要去,又找不到哪里,不能说我骗了你。” 我没吭声,只是眯眼看着番禺。 番禺额头上的汗珠变得豆大一颗,他眼皮不停的痉挛,又道:“我不会撒谎的……你要早说你是天寿道观的人,我肯定都不敢招惹你们,直接就说了你们想知道的一切……” 第537章 五狱鬼 天寿道观? 我愣了一瞬,这大白天的,我并未放出老龚,他又是怎么联想到天寿道观的? 椛萤同样眸子微缩,闪过一丝惊疑。 这事情不算小,先前被鬼龛的卢宥看出来,那是因为我用了鬼,又用道术,大白天的却被番禺误解,这就代表其余人也可能误解我。 若真遇到了道士,那就是说不清的东西了。 就好比柳自愈那两个道士,不分青红皂白将我定义成鬼龛的人,就要下杀手。 面对卢宥,阴差阳错借用天寿道观的皮,轻而易举除掉了他们。 眼前又让番禺如实说出不少东西,这固然让我方便很多,可隐患更大。 “你怎么看出来的?”椛萤显然和我想到一个点去了,语气透着质问。 番禺身体微僵,才不自然的解释:“道士的手腕,却有不止一种下九流的伸手,腰间拴着的……应该是寄身之物,主要是,我作为收尸人,总能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尸气,尽管很薄弱了,但还是挥散不去。” 我恍然大悟。 这并非是某个确凿的因素,而是多个方面夹杂在一起,正常道士不可能像是我这样,再加上他对于尸臭的敏感,才让他如此判断。 “不要告诉任何人,我们找过你,否则后果你清楚。”我再度开口。 汗珠从番禺额头顺着脸颊淌下,他连连点头,不敢再有丝毫先前的情绪了。 我同椛萤离开番禺家,两人走远了后,我才说了,得再找个包,此后老龚的夜壶不能在常人眼中出现。 椛萤点点头。 沉默片刻,我又道:“尸臭这东西,的确不好解决,太多年了,因为九流术一直接触尸身。” “可以长时间浸泡药浴,药草味进入皮肤纹理,应该会好得多,我可以研究研究。还是这个番禺干收尸人的活儿,对尸臭太敏感,其余人都没有闻到过。” 椛萤安慰我一句。 我点点头,低声说:“小心驶得万年船。” 再之后,我们才拦车,先去了一处商场,买了个和夜壶差不多大小的包,将其装进去后,还是交由椛萤背着。 这样一来,就一点儿都不违和了。 我暗暗告诫自己,九流术的手段要少用了,毕竟道士正派,和下九流格格不入。再加上我没有过阴命,真正斗起来的时候,九流术就是徒有虚表。 只是先前突发奇想,对付番禺而已。 回到住处后,椛萤问我,打算什么时候去蕃地。 我才同椛萤说了先前的决定,在相当一段时间内,我不会离开江黄市。 闻言,椛萤点点头,眼中略松了口气。 再之后,就没什么事情了。 我们就像是在赤鬼村外的小镇上一般,我正常看四规真心,四规真法,椛萤钻研荻术。 一晃眼,又过了月余时间。 梁钰并未找过椛萤,一切都仿佛进入了平静期。 当然,椛家的事情我时刻关注。 我们当时提醒下,椛家搬迁,又有范桀带领,直到此刻,他们都没遇到什么意外事情。 我掌握的道法又多了几种,甚至通过四规真心,还练了几手拳脚。 只不过,没有经过实战反复操作,一样像是花拳绣腿。 又经过一个月时间,我感觉对于道法,符箓的理解,似是到了一种瓶颈期,再学下去,颇有种凌乱感,就像是自己成了一本书,不停的将四规真法临摹进去,却没有自己的一套逻辑,一个使用方式。 这是填鸭式的学法,短时间掌握太多了,没有完全融会贯通。 因此我和椛萤商量了一下,决定进一趟江黄市的冥坊,找一件事情来做,校验,实战一下道法之余,再试试铜杵的效果。 …… 是夜,我和椛萤离开住处,来到了市中心一处古玩市场。 江黄市冥坊,就在这个区域。 入冥坊的信物,依旧是当初靳阳那黑玉。 冥坊确切来说,就是一个广袤的地下鬼市,即便每个市区最后的势力不一样,但基本上都是打通的。 当然,地下的构建就不一样了。 靳阳冥坊,是一个圆形,有着大量的入口街道,笔直往里。 而这江黄市冥坊,更像是一张蜘蛛网,入口一看到处都是,街道更是错综复杂。 若非整体基调太阴森,买卖的东西太离奇,都更像是个地下商场。 椛萤告诉我,这里类似于酉阳居的地方,并非一方独大,而是个集合势力,就好比大湘的簋市簋街,所有人都可以去一个地方,发布自己需求的事情,给出相应报酬。 一旦事情完成,中间的势力拿走部分好处,余下由事情双方交易,当然,中间势力处于一个维持公平公正的作用。 我若有所思,明白了椛萤所说一切。 在蜘蛛网一般的冥坊里走来走去,时而又需要问路,花费了约莫个把小时,我们才抵达一座特殊的建筑前头。 这是一个极长的木质屋子,看上去,就像是一口棺材横在路面上。 当然,这“棺材”极大,长约五六十米,宽也有三十多米。 门开在底部稍小那一头。 整个建筑,都没有窗户,只有那一扇门进进出出。 那扇门上,还有一个小小的木匾,写着“棺尸地”。 显而易见,这就是椛萤所说势力的名字了。 我们两人进了木门,入目所视,两侧和酉阳居相仿,都是掌柜台。 中间只有零零散散几个行人,或是走向一个柜台,或是走向更深处。 不同的是,酉阳居的张榜告示是贴在门口,这儿,则是在每个柜台后。 我和椛萤来到第一个柜台,那里杵着个瘦小如猴,精明无比的中年人,眼珠瞟着我们。 我瞧了一眼其后方墙上贴着的张榜告示,扫过内容后,摇摇头,便往里走。 走过四个柜台,我都没有看到满意告示,其中最凶的一件事情,不过是某个旧村曾遭受过鼠疫,有许多带尸毒的活尸,需要捉出来任意一具,报酬是三条大黄鱼。 椛家有钱,我不需要为消费而苦恼,或许那件事情能练道法,但绝对无法校验出铜杵的作用。 当我走到第七个柜台时,那里的掌柜是个方头方脑的老人,他眯着眼盯着我。 我扫过他身后的告示,瞳孔一缩。 那告示内容,是江黄市城郊某村,有五狱鬼一只,将其完整捉回,报酬为重思米一石,雷击百年枣木一尺。 重思米我不清楚,可雷击木,还是百年枣木,绝对是不可多得的好物件。 当然,东西不东西的不重要,五狱鬼应该比二十八狱囚低一个等级,我有没有可能将其制服? 第538章 白日见鬼! 人犯五千恶,为五狱鬼,六千恶,才是二十八狱囚。 虽说两者之间只是相差一千恶,但实力应该是天差地远。 魏有明是接近万恶的鬼,他那种级别的二十八狱囚,也绝不常见。 这样对比下来,老龚能撕掉魏有明一条胳膊,必然也能撕掉五狱鬼的胳膊? 我心咚咚狂跳着。 那我未必没有机会? 椛萤稍有紧张,小声问我,会不会太冒险了一些? 尽管我没多说话,我的神态表情,足够让椛萤感受到我的想法了。 “没有冒险,便没有历练,老秦头还将我扔进乱葬岗,我没道理不敢碰真的大鬼。”我低声和椛萤说了,便指着那张告示,同柜台后的人说:“就那一张,给我吧。” 方头方脑的掌柜沉沉注视我一眼,取下墙上的纸放在柜台上,往我方向推了推。 “时限是七日,七日未归,告示重新张贴。”他嗓音干巴巴的,没什么情绪。 我颔首说好。 拿过告示,折叠收好后,我同椛萤往外走去。 期间有旁人注意过我,眼中或有冷意,或似笑非笑的讥讽。 他们大抵是听到了我先前的话,不觉得我有那种本事? 自然,我对他们没什么情绪。 走出“棺尸地”后,椛萤带我去了此地冥坊的一处茶馆儿,喝了两杯胎菊,又吃了些类似于坟头贡品的甜点。 月余的疲倦,好似都得到了一定程度的缓解。 老龚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桌上,椛萤让人给他添了杯茶,他同样衔起来一块点心,在口中咀嚼着。 “眼熟……”老龚唔囔的自言自语。 先前老龚听到来江黄市,神态表情就有些古怪,我当时就揣测过,邬仲宽是否来过这里,老龚这般反应,那显然是来过了。 当然,我并没有去提什么。 休息了好一会儿,我和椛萤两人才走出冥坊。 回到住处院子时,差不多后半夜了,两人各自回房间休息,次日醒来时,天色都已经大亮。 我们要去的村子,叫做羊倌村。 告示上的内容很简单,只是说了五狱鬼在那村子里,具体什么信息,鬼在哪儿,是男人女人所化,什么都没说。 我本来觉得,既然有五狱鬼了,那村子应该都是一个凶狱,不存在于找鬼这个问题。 可当我们抵达羊倌村的时候,村口的老槐树下边儿,七八个半大的孩子嬉戏打闹着,路边田埂下边,农民正在割稻谷。能瞧见村里一些屋舍门口,妇女在侃大山。 这羊倌村十分正常,哪儿有什么鬼村的样子。 同椛萤进村时,还有许多孩子张望过来,眼神好奇。 椛萤和我对视一眼,神态带着不解。 “怎么不像是有……” 椛萤话并没有说完,我微微点头,表示懂意思。 往村里头走去,等过了村口石碑,进了村路里头时,注视的目光更多了,却并没有人上前来搭话。 我和椛萤便没有管那么多,顺着村路往里走去。 很快就远离了村口,宅院更多了,有的人聊天,有的院门闭着,房子的烟囱却冒着寥寥青烟,空气中甚至都弥漫着一股饭菜的香气。 羊倌村不大,一条主村路很快就走完了。 两侧的屋子都很正常,更没有闹鬼的迹象…… 再顺着走了一些屋子间的盘肠小道,一样没有什么发现。 再三确认我们没有走错地方,我才感受到了古怪。 五狱鬼有伴生凶狱,这凶狱没展现出来,还真是有些问题。 我同椛萤再度返回了村口,临近正午,孩子们零零散散地回家,地头干活儿的农民都出来了,提着农具回返。 椛萤去拦住了一个老头,很有礼貌地打了招呼,又给塞了一百块钱,说想打听点儿事情。 老头甩了甩红票子,笑得嘴巴都裂开花儿了,问我们想打听啥。 椛萤稍稍一顿,说:“我们是想打听,村里什么地方闹鬼?” 而后椛萤轻声解释,说我们是市里头传媒公司的,专门拍一些稀奇古怪的视频,她听朋友说羊倌村不安生,有个地方闹很凶的鬼,就特意来这里看看。 老头操着一口浓郁的方言,说甚鬼哟,羊倌村莫得鬼。 他把票子塞进兜里,看看椛萤,又看看我,说我们被人骗了,还是换个地方去找吧。 罢了,老头就朝着村里匆匆走去,怕我们把钱要回来似的。 我和椛萤面面相觑,不过两人并没有气馁,又找了几个农民打听。 结果花了几百块钱不说,得到的竟是同一个结果。 羊倌村不闹鬼。 不光不闹鬼,甚至连一些稀奇古怪的事情都没发生过。 古怪的感觉更强了,那就只有两个结果,要么是“棺尸地”的张榜告示有问题,要么就是这里的鬼,诡异的离奇,明明存在,却让任何人都觉得不存在…… 最后再找了一个农妇,这一次不是打探闹鬼的消息了,而是问人能不能接住,顺便吃点儿家常菜。 说着,椛萤又摸出来几张红钞,塞进了那农妇手中。 农妇高兴得同样合不拢嘴,领着我们往她家里走。 还说她现在一个人住,孩子在城里读书,老公在城里头打工,家里头安静。 顿了顿,她又说刚才听人讲了,我们是来村里找稀奇古怪的事情拍的,可惜羊倌村的确没什么事儿。 即便是羊倌村可能闹鬼,都很快就没了,最多到白天,就安然无恙。 她倒是可以帮我们打听,看看附近的村子有没有什么闹鬼的地方? 村子间,普通人的打听,能打听出来个什么? 闹个小小的鬼,也得成惊动全村的大事儿。 因此我和椛萤没接着话茬,等她语罢后,我就说不用了,我们就是先休息一晚上,等明天回公司了再商议。 那妇女倒也不多事儿,没多久就带着我和椛萤回了她家里。 刚进院子,阳光便浓烈到了极点,从刺目的光照,变成了温和白光,没什么感觉。 老龚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椛萤前边儿地面上,他一跃一跃,跟着那妇女。 其实那妇女年纪不算太大,四十来岁,农村里头还算不错的了,并没有发福,模样尚可。 老龚本来就心不正。 他垂涎欲滴地跟着,倒是正常不过。 加上这是午时正刻,他自是能出现。 “咦……”妇女顿足,扭头看了一眼。 理论上说,她不该停下来的,更不该看那一眼,因为她看的就是老龚方向。 下一秒,更不该的事情发生了。 妇女面色惊恐,尖声惨叫:“鬼啊!” 她双眼一翻,重重地朝着后方倒下! 第539章 晚上才吃香 老龚同样被吓得一突突。 “看得见我!?” “爷,不对劲……”老龚脑袋扭过来,直愣愣瞅着我。 阳光从透白,又变得刺目起来,老龚消失不见了。 正午时刻的大阴太短,一分钟,也就十几个呼吸。 椛萤同样透着紧张。 我自是清楚不对劲。 老龚这鬼,除了行内人能够直接瞧见,普通人从未看到过,老龚在何时何地,都没有对普通人主动现身。 这妇女实实在在一普通人,如果不是她本身有问题,就是这地方有着潜在的问题?让她能见鬼? 我思绪间,椛萤先到了那妇女身边儿,将她搀扶起来,送进眼前的堂屋中,坐在靠墙的椅子上。 我左右打量着她家,却并没有发现哪儿有问题。 没过多久,妇女醒了过来,她稍显的恍惚,揉了揉眉心。 “我怎么……”她先喃喃一句,又显得惊悚四看,目光定格在屋外她摔倒的位置。 “刚才我……”她额间冷汗涔涔,愈发显得茫然了。 “村里头闹鬼了?大白天的……咋可能” 妇女自言自语中,晃了晃脑袋,似是驱散了多余杂念,看我们的神态有些尴尬。 我忽地想起来妇女先前说过,羊倌村就算可能闹鬼,都会很快没了,白天更会完全消失。 这字眼本身就有些问题! 虽说先前打听到不少消息,甚至这村里头连个下九流都没有,但未必没有其他存在。 “大白天闹不了鬼的。”我面带微笑,语气稍轻松:“大姐你可能先前产幻了,人就这样,我要是忽然看着某个地方,就总感觉那里有影子恍惚,自己曾去过似的。” “不过,村里头为什么不会闹鬼,你应该知道吧?”我语速很快,切了下一个话题。 “哎是……大白天闹什么鬼呢……我就一留守妇女,又知道什么哦,就是村里有座城隍庙,周老汉天天给隍司老爷供奉羊头,城隍爷庇佑着村子。”妇女开始言辞有些不清晰,后边儿就利索多了。 我心里微微一凛。 城隍庙? 我以前就清楚,每个地界都有个城隍庙,离了靳阳之后,我倒是没去过别的地方。 没想到,江黄市的城隍庙,居然就在这羊倌村里? 这就更不对劲了。 城隍庙怎么和五狱鬼共处一村? 还是说,这五狱鬼惊险于一时,已经被除掉? 或者……他蛰伏藏匿于某处? “大姐,我们知道了,就麻烦你做点儿饭,我们休息休息。”椛萤友善的和妇女说。 “哎,好。”妇女点点头,小声嘀咕着,晚上得去上柱香。 她进了另一个屋门,隐约能瞧见里边儿是厨房。 椛萤用只有我能听到的声音讲:“夜里头去拜一拜,看看执勤隍司,或许他能知道点儿东西,要么就是那鬼太狡诈,要么,就是“棺尸地”信息错了,我们就尽快回去,免得浪费时间,我觉得之前那染毒的村子就挺好,就算咱们暂时不能校验铜杵,对你自身,应该是够用了。 我点点头,椛萤所说没错。 不多时,那妇女就端着几盘家常菜出来了,有清炒的时蔬,土豆丝,还有一盘煎豆腐,一盘小炒肉,香气扑鼻而来。 饭食间,椛萤又和妇女闲聊了几句城隍庙的事儿,问她先前说的周老汉是谁? 妇女倒是知无不言,说周老汉是村里的老光棍,早些年出去打工,婆娘跟人跑了,他回来了之后,就待在城隍庙里头。 城隍庙都荒废好久了,他给一砖一瓦砌墙,补洞,重新弄了起来。 再之后城隍庙还真有了香火。 那时羊倌村还有些鬼鬼怪怪的事情,逐渐就没了,甚至夜晚十分安全,就连不关门窗都不会招贼。 我同椛萤相视了一眼,并没有多说话。 周老汉肯定不可能是执勤隍司,可城隍庙本身都被荒废,难不成他重新弄上香火后,又有执勤隍司回来了? 我忽地想到一个逻辑问题,就是妇女说,晚上去上柱香。 为什么非要晚上上香?白天不行吗? 至于椛萤随后说夜里拜一拜倒是正常,我们是跟着那妇女去的。 有一说一,农家饭菜是真的香。 很快,桌子上的吃食就被风卷残云一般吃光了。 妇女去洗碗收拾,等她出来之后,又问我们,真不需要她帮忙打听别的村子是不是有什么怪事儿? 我摇摇头,切入正题,问她白天有没有见过周老汉? 妇女点点头,说:“见过啊。” 顿时,这也让我心头凝噎。 我本来都还有一个推断,周老汉可能就是五狱鬼,明面上看似城隍庙显灵,实际上,是他在作祟,保住了羊倌村的安宁。 妇女这一番话,又将我的推断给破掉了。 “大姐,您不介意的话,可以带我们去一下城隍庙看看吗?我们不太想等晚上。”椛萤轻声开口。 “哦……好。”妇女在围裙上擦拭了一下手,又取下来搭在椅子上,带着我们往外走去。 经过一些农户房子的时候,有些人探头看我和椛萤。 先前我们走过一遍这里,而后椛萤花了不少钱打探消息,小村子里,这自然是茶前饭后的谈资。 等到了村路一定位置,再折入小路,整体走了十分钟左右,停在了一间庙宇前头。 庙墙是灰砖墙,不少地方补了白漆,石灰,有种陈旧感。 里头算不上新,却干干净净,一尘不染。 阳光分外刺目,一个五十多岁的中年男人,正持着一笤帚,打扫着地面。 他的影子被拉得格外长,脸上多是褶子,瘦且操劳。 见到了人,更确定这周老汉是个正常人了。 进了城隍庙内,妇女挥挥手,喊了声周老汉。 周老汉抬起头,半垂着的眼皮子稍稍睁开一些。 “没天黑,不上香。”他干巴巴地说了句。 妇女稍显的尴尬,小声和我们解释一句,城隍庙上香一般是在晚上,周老汉说,庙里神仙才会来吃,咱们白天就只看看,如果我们有兴趣,晚上来上香就行。 我瞳孔微缩。 庙里神仙?晚上吃香?司夜? 还是说……五狱鬼? 第540章 全身黑,一点白,丧事晦气进门来 “大叔,庙里还有人吗?”椛萤轻声问。 “没别人了。”周老汉又低下头,继续扫地。 椛萤脸色微变,我瞳孔同样稍稍一缩。 没别人……那就没有执勤隍司。 我不知道椛萤所想的具体细节,可她的脸色变化,就让我清楚,我们应该想到一道去了。 “大姐,你先回去吧,我们自己在庙里走走。”我看了一眼妇女。 “庙没多大的,你们随便看看,我等你们就成。” “上香晚上再来就是了。”妇女倒显得质朴。 “不用。”我摇摇头,没什么情绪。 椛萤笑了笑,同样摇摇头。 “这……那行,我还是给你们做好饭。”妇女并未看出什么问题,转身往外走了。 我同椛萤相视一眼,两人穿过院子,朝着庙里头走去。 很快,就进了庙内。 一具神像伫立在庙宇中,两侧却没有别的东西,不像是黄叔那里,神像两侧还有童子。 此外,神像头顶罩着一张布,未露出脸。 我缓步走到神像下边儿,想要抬头去看。 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那张布居然紧贴着神像脸,让我无法通过间隙看到里边儿。 “喂,你离城隍爷太近了。”周老汉干巴巴的声音忽而响起。 我扭头一看,他竟已经站在庙门槛前头了,满是褶子的脸,显得分外抵触不悦。 “你们不是村里的人,城隍庙不欢迎你们,赶紧走。”他笤帚朝着地上跺了两下。 椛萤没吭声,站在我身后。 我静静看着周老汉,忽然说:“那这里欢迎什么人呢?或者,它欢迎谁?” 伸手,我指了指被遮住脸的城隍像。 周老汉一下子僵住,他额间泌出汗珠,神态却显得很强硬。 “你们可以走了!”迈步朝着我们走来,周老汉更要挥动笤帚赶人! 我面色不变,往前踏出一步,我从腰间一抹,顿时入手两张符! “神明护门,百无禁忌,镇宅平安!姜太公赦令!” 我双手陡然往上一甩! 两张镇宅符,瞬间贴在了城隍庙的屋梁顶上! 这一瞬,异变突生! 丝丝缕缕的灰气,白烟,骤然从那个位置汹涌滋生起来! 本身正常的庙内,温度变得分外低,既像是身处寒冬腊月,又像是将手塞进了冰块中! 椛萤脸色瞬地一变,透着惊疑不安。 周老汉一下子驻足,他显得极其惊慌。 下一秒,这周老汉竟然掉头,朝着院子外边儿拔腿狂奔! 他这动作太快,好像早有准备。 我穆然发现,庙内变了! 庙门悄无声息萦绕着一片白烟,烟气朦胧中,门不知道什么时候完全闭合。 我身旁的城隍像,不知道什么时候,头上的布没有了。 泥塑依旧是泥塑,其脸,却是个年轻的女子。 说不上惟妙惟肖,只能说像是。 心咚咚狂跳。 踏破铁鞋无觅处,城隍庙就是五狱鬼的所在之处! 怪不得村里干干净净没怪事儿,一山不容二虎,就像是剧毒之物存在的地方,往往没有别的东西能活着。 我大部分注意力都在那泥塑像上。 按道理,五狱鬼应该在里边儿? 怎么没什么动静? 椛萤没有用荻鼠,老龚并未出来,是镇宅符的作用。 只不过,对于五狱鬼来说,镇宅符只是镇压,达不到让其完全不能出的结果。 大白天,我们身周这些变化,阴气根本不怕阳气,这就是凶狱的一种体现! 五狱鬼现身了……不在泥塑像里,那在什么地方? 我正这样想到时,两张符轻飘飘的从屋梁上落下来,还未曾到地面,就变得漆黑卷曲起来。 椛萤顿时掐诀,十几只荻鼠围绕着她身体周围转圈儿。 我身体随时紧绷着,准备动手! 只不过,五狱鬼依旧没有现身…… 哐当、哐当、哐当…… 似是重锤在击打,碾碎某种东西。 心头一阵阵寒意涌现上来。 我形容不来,鬼明明没现身,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那哐当声,听上去像是从庙外传进来的。 是那周老汉回来了!? “有些不太对劲……”椛萤稍显的不安。 “五狱鬼,的确不能掉以轻心……”我低声回答。 老龚的脑袋,忽地出现在椛萤肩头。 他直舔着嘴唇,喃喃道:“是个鬼娘子哟,好看,好看的紧哇。” 老龚的视线就落在泥塑像上。 我皱眉,仔细听着庙门外的动静。 除了哐当声,我好像还听到了略粗重,甚至是有些杂乱的喘气。 那喘气正处于被关闭的庙门外,同我们近在咫尺。 “鬼在屋里么?”我哑声问了老龚一句。 这和在赤鬼村外的镇不一样了,我要校验铜杵,老龚的能力也是我针对五狱鬼的凭借之一。 捉住五狱鬼,或者在那之前,我都可以利用铜杵针对他,这就达到了我的目的。 “屋里……没有哩。”老龚摇了摇头。 “门外有东西。” 椛萤压低了声音,她再度轻掐诀法,一部分荻鼠涌向城隍庙门。 很快,荻鼠将门推开了。 让我稍稍怔住的是,庙门外并没有人,而是并列着三条黑漆漆的狗。 说是通体漆黑,又差了一些。 狗尾巴的尖端,有一丝丝的白。 狗的眼珠子是血红色的,尾巴不停的摇晃着,似是显得很兴奋。 微颤的嘴皮,不停跌落的唾液,极其粘稠,从它们身上,好似还弥漫出来一股子恶臭。 黑狗是镇煞的东西,哪怕尾巴一丝白,也有镇煞效果。 只不过,这种狗又有一种问题…… 从九流这一行来看,全身黑,一点白,丧事晦气进门来,若黑狗带白尖,无论是头顶还是尾巴,或者是胸口,都是戴孝。 煞狗戴孝,是冲死人的征兆! 问题更大的是……我应该是招惹了五狱鬼,引动了他。 怎么会几条狗出现在这里? 忽的,其中一条狗猛地一声狂吠,开门那几个荻鼠惊慌失措的乱窜,都没朝着椛萤这里过来,就像是没头苍蝇一样,在庙内散开。 紧接着,那三条狗凶狠无比的扑向我和椛萤! 我脸色不变,毕竟只是三条戴孝煞狗。 老龚却斯哈斯哈起来,显得惊怕万分。 这让我心头微凛,本来是打算用半尺铜剑了结他们,顿时便改了主意! 第541章 我该吗!?啊?! 一般情况下,老龚不怕事。 他表现出对戴孝煞狗的怕,那它们必然不是明面上那么简单! 剑杀太考验身手,距离太近,容易出问题。 还有,它们出现在这里,本身就是问题之一! 我沉声开口,喝道:“东起泰山雷、南起衡山雷、西起华山雷,北起恒山雷,中起嵩山雷!” “五雷速发,吾奉五雷判官急急如律令!” 这同时我手中掐出诀法,踏步上前。 电弧和红光闪烁,分别两团红光炸裂在两只戴孝煞狗上,只有一团击中一个戴孝煞狗。 嗷嗷的惨叫声从它们口中传出,两只稍稍慢了一瞬,受创少的那只反倒是更疯狂的前冲。 “光明正大,寸斩邪精!心如日月,照耀乾坤!”我语气更果断,凌厉,双臂抬起,呈现推掌之势态,往前猛拍! 早就藏匿于袖口中的符纸簌簌射出。 动作调整,再外加咒法加持,我袖口中至少射出十余张符纸来!全部打在了那戴孝煞狗上! 它猛地停顿在原地,砰的一声倒下,不停的抽搐着,口吐白沫。 另外两条戴孝煞狗又是嗷的一声惨叫,像是被吓到了一样,夹着尾巴往外逃窜。 我想追上去,可两条腿的人哪儿跑得过四条腿的狗,它们一眨眼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哎唷……我的个心脏哟……”直到此刻,老龚才敢大口喘气儿。 先前被吓得在庙内四散逃窜的荻鼠,堪堪回到椛萤脚下。 椛萤同样忌惮万分,眼中又有一缕茫然。 “面对魏有明……荻鼠中的游魂都没有那么怕……这几条狗……” 我无法解释,只是盯着那只戴孝煞狗。 此刻异变发生了,它停止了先前的抽搐,身体竟然开始寸寸肢解。 从皮肉碎裂,再到骨头,最后成了一地烂肉,显得恐怖而又恶心。 符咒法中虽说寸斩邪精,但这绝非是符的作用…… 符伤的是尸魂,不是真的刀剑一通乱剁。 “呕……”椛萤捂着鼻子,一脸的恶心和不适。 “走。”我一手拉住椛萤手腕,匆匆走出庙外。 绕过那团烂肉碎骨的时候,一股恶臭扑面而来。 过了门槛,风往里吹,味儿才稍稍散了一些,至少没有直接钻进我和椛萤鼻子了。 整个城隍庙都阴风大作,饶是白天,却丝毫都见不到太阳。 这才是五狱鬼的实力!伴生凶狱之下,是不分白天黑夜的,所在之处皆可诈尸闹鬼! “他在哪儿?”椛萤脸上勉强维持着镇定。 我目光扫过院内。 简单的院子,除了外沿墙壁,一个大门,就只有左侧还有几间房子。 如果……五狱鬼的凶狱笼罩范围只有这个城隍庙,那他应该就在那几间房子里? 若是凶狱范围更大,就得另谈了。 因此,我没有率先进那几间房子,而是朝着大门方向走去! 期间我未曾松开椛萤的手,时时刻刻保证她在我身旁。 毕竟是五狱鬼,绝对不能小觑。 到了庙院门前一瞬,我忽地感觉到一个目光直勾勾盯着我,随后,那目光散去,像是我走了,让他松了口气? 下一步,我迈出庙院门槛。 骤然间,阳光洒落在身上,那股子暖意稍稍驱散了身上寒意。 阴毒惊怕的眼神从对面传来,我视线立即投了过去,瞧见的不正是那周老汉吗? 他一副欲噬人的表情,变得凶横万分。 “要走了?”椛萤似是松了口气,却又显得不安。 “你捉住他!”我语气果断。 随后我松开椛萤的手,沉声又说:“我没出来,你别进来。” “这……”椛萤刚开口。 那周老汉似是听到我们的话,察觉到我们的意图,惊慌地想要朝着另一个方向跑去! 我没有管他,转身就进了城隍庙内。 “你小心!”椛萤的叮嘱声入耳,身影却在我余光中追向了周老汉。 下一瞬,我被冰冷的气息包裹,城隍庙内还是阴气阵阵。 老龚在椛萤身上,因此这就剩下我一个人,显得极度安静。 我本身要走向那排房子,可鬼使神差地,我又走回了本身的城隍庙门口。 低头,目光看着先前那戴孝煞狗化作的一团碎肉骨头,冷汗蓦然一下从头顶淌了下来,后心同样汗水涔涔。 看似,这很正常。 可实际上一点儿都不对劲。 肉中的脂肪泛着晶莹黄色,仔细看去,肉块肌肉纹理没有那么强,肉却很红。 狗肉的脂肪绝对不是这个颜色,更不会呈现颗粒状。 我宰过鸡,缝过尸,只有人和鸡的脂肪才是这种模样,会让人本能的恶心…… 作呕的感觉涌上心头。 这到底是什么鬼? 为什么戴孝煞狗被打倒后,会溃烂成这样一团肉? 沉闷的哐当声再度响起。 那就像是敲击在我天灵盖,敲击在我的骨头上,几乎要将我天灵敲碎,骨头敲断一般! 闷哼声中,我强忍着这股并不存在的痛感。 随后,我唇一颤,低喃:“太上台星,应变无停,驱邪缚魅,保命吾身,智慧明净,心神安宁,三魂永久,魄无丧倾,急急如律令!” 这咒法声间,我脑袋中像是淌过一道清流。 那股无形的痛感,竟然又消失不见…… 整个人都清明,清醒,舒服多了…… 哐当声消失不见,一切都变得安静下来。 就在这时,庙内有了些许变化,那变成年轻女子头颅的城隍神像,忽然从面部寸寸龟裂。 一点点的土往下剥落,很快,整张脸都剥出密密麻麻的小洞来。 没有任何声音,她轰然一下成了无数碎块,像是塌方一般,往下簌簌掉落。 城隍神像不见了,只剩下一地的碎石烂泥。 余光中,那侧那排房子的门,忽然轰的一声全部被吹开! 我只瞧见一道女人的身影从里出现,她明明没有奔跑,却朝着我靠近! 三次消失,三次逼近! 她临近到我近前的时候,是一张年轻,耐看,还算不错的脸颊。 不过,下一瞬她脸上的血肉就寸寸溃烂,像是被刀切割! 尖锐怨毒的惨叫,在我脑海中炸响,还夹杂着一个凄凉怨毒的哀嚎。 “为什么!” “为什么人就不能有片刻安宁!” “死了还要遭罪!” “我该吗?啊?!我该吗!” “你死!你死啊!” 第542章 击退! 剧痛首先来自于耳中,才蔓延到四肢百骸! 就像是无数双手,抓挠,要撕裂我的身体! 那女人身上的皮肉完全剥离下来,只余下一副空骨架,惨白而又恐怖。 那骨架双手在我面前挥舞,摆动,像是情绪激动到极点的人! 撕裂感,像是真实的手! 不,不对! 是那些溃烂下来的肉全部攀爬在了我身上,要撕碎我的衣服,撕碎我皮肤! 怪异的一幕再度发生。 我面前那白骨架子手里头,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多了一个榔头! “我要一点点砸碎你,把你碾烂!” “把你喂狗!” 尖厉的话音中,那榔头朝着我头顶轰然砸下! 我耳中嗡嗡作响,眼前榔头在放大,耳边好似又听到了兴奋的吠叫,是那种狗饿了三天三夜,终于瞧见血肉的兴奋! 这五狱鬼,究竟是怎么死的!? 她的做法超过了我见过的任何鬼,好血腥,好恐怖! 不过,我并没有露出恐惧之色,心头更没有恐惧! 若是怕,那就不用来找五狱鬼,而是待在院子里闭门造车了! 我只是觉得她的恐怖,刷新了我对一些鬼的见解和认知! 并没有坐以待毙,我低吼出声:”肖公肖公,云在空中!九龙下海,一去无踪!” 咒法声中,我扬起手,半尺铜剑在面前猛然勾画! 这非用笔做符,而是以铜剑凭空划符! “雨龙!雨虎!雨化雨骨!” 一道极其繁杂的符文骤然出现在我面前。 其实我念咒的期间,那白骨架子的动作就显得迟缓下来。 当我这道符落定,符篆猛地往前一印,便打在了那白骨架子上! 尖锐的惨叫声从她口中炸响,白烟猛烈升腾。 不过,她并没有后退,反倒像是被激怒了一样,那榔头还是轰然落下。 哐当一声闷响,我用铜剑挡住了一击,反而铜剑砸在了我胸口。 闷哼声中,我感觉心脏都快被砸破了。 整个人倒飞而出,被惯性推出去十几米,才堪堪停下。 我的飞退,让那些碎烂血肉离开身体。 那白骨架子似是有吸附力一般,让那些血肉全部回到了身上! 不,不是全部…… 她脸恢复了年轻面庞,双手一样是正常的。 可她下半身空空如也,依旧是骨头架子,整个骨头架子的恐怖,都没有这半肉半骨给人的冲击力大。 另外,庙内传来了吠叫声。 下一瞬,一条戴孝煞狗扑出了门,凶狠万分地冲着我狂吠不止。 另外两条戴孝煞狗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跑出来的,虎视眈眈地盯着我,仿若随时会冲上来,将我撕碎成碎片! 喘着粗气,我堪堪站起身来。 胸口还有逆血在涌动,身体在微颤。 半尺铜剑并未半分损伤,先前那咒,并未伤到五狱鬼。 她太凶了! 不过,这本身也在我的预料内。 血怨厉鬼在我面前,应该已经不值一提,不知道报应鬼能不能碰一碰。 至少我能断定,自己的符有了大幅度的进步,实战之下,反应能力更快了。 就像是先前那道化骨咒,就是应变之一。 那五狱鬼刚好就是白骨架子在我面前,天克她! 只是我们实力悬殊太大,没什么用而已。 “你……要死!” “它们饿了!” 尖厉的叫嚣声,从那五狱鬼口中炸响。 她年轻的面庞,充满了狰狞和憎恶。 另外两条戴孝狗,连带着城隍庙内恢复那个,几乎同时朝着我扑来。 五狱鬼蠢蠢欲动,随时准备对我致命一击! 我深吸一口气,再度踏前一步! 先前思绪间,我已经取出来了铜杵! 此次来的主要目的,还是校验这件法器!只不过,不光是这件法器。 我咬破右手食指,在唇间狠狠一抹,血,浸染唇缝,我能感觉到温热。 ”茫茫酆都中,重重金刚山!” “灵宝无量光,洞照炎池烦!” “九幽诸魂罪,身随香云旛!” ”定慧青莲花,上生神永安!” 咒法声间,我食指按压在铜杵上,快速勾勒一道符! 其实,这道符应该作用在四规明镜上! 四规真法中,此符名为破狱! 功效便是打破凶狱! 以四规明镜催动,事半功倍。 当然,书中也记载了,若无明镜在身,其余法器皆可。 铜杵的重量,蓦然变得更重! 竟让我脱手而出!重重落地! 轰! 地面被砸出一个小小的龟裂,却有一道波纹状的气息,迅猛散开! 阴风阵阵的城隍庙内,仿佛受到了极大的影响,那些雾气,阴冷,要支离破碎! 头顶的天空,似是也要照射进来阳光! 只不过,仅此而已…… 阴冷再度恢复如常。 铜杵上的血色完全消失不见,我唇间的血腥气也没了。 前一瞬,那几只戴孝煞狗被吓退,那五狱鬼也瑟瑟发抖的看着我。 这一刻,它们发现了变故,再度猛扑上来。 五狱鬼的惧怕,化作了更浓烈的怨毒! 我毫不犹豫,再度拔起铜杵! 没有破掉凶狱,同样在我的意料之中,我只是试试符。 现在想要试的试完了,就是动手了! 铜杵重量恢复如常,我一个横扫! 那几只戴孝煞狗砰砰声中被砸中腰身,全部抛飞而出。 五狱鬼站不住了,她忽地消失在原地,等再出现时,已经是我面门前。 榔头朝着我头顶猛然砸下! 我斜提手臂,往上一顶。 轰然闷响中,铜杵碰到榔头,那榔头顿时烟消云散。 五狱鬼双臂朝着我抓来! 她手上血肉像是下饺子一样掉下,尖锐的骨爪似要将我也抓成絮碎! 铜杵本身就扬起很高,我借势,狠狠往下一压! 轰! 铜杵击中五狱鬼的头顶! 烫! 就像是手抓住了炭火一般的滚烫! 我一声闷哼。 五狱鬼同时一颤,她身体消失不见…… 铜杵脱手而出,轰然落地。 我双手颤抖不止,感觉再握着下去,手都要烂掉了。 明明五狱鬼还没有那么凶,但铜杵给我的痛感,反噬,比四规明镜还大! 五狱鬼是被打的不见踪影…… 她是怕了! 可我心里,多少还是升起一股失望…… 这铜杵,没有四规明镜强? 若是它更强一些,反噬就不会那么严重了。 第543章 你们才是胡说八道! 脸上带着一丝丝苦笑,尽管对这件事情我早有预料,实质上验证出来后,心头的那股落空依旧强烈不少。 极其勉强,我才压下那股情绪。 毕竟我实力不够,能从高天道观里出来,已然是运气,根本不可能什么代价都不付出。 没有身亡,没有残疾,只是付出了一件法器,其实是很小的损耗。 稍稍弯腰,手触碰在铜杵上,那种滚烫的热度稍稍弱了些,勉强抓在手里,不会烫伤了。 当务之急,是将五狱鬼捉住。 即便铜杵弱了些许,却依旧将五狱鬼打伤,这是极好的时机。 将铜杵提起来,我目光扫向先前那几只戴孝煞狗被打退的位置。 入目所视,半个狗影子都不见了。 这些戴孝煞狗也不对劲,被镇住后,居然成了人的血肉。 不禁让我联想,它们和五狱鬼是什么关系? 五狱鬼现形时,身上缺失的部分,就是戴孝煞狗? 狗和鬼之间却没有一个逻辑线能点出来,它们有什么关系,为什么会“组合”在一起? 视线再次扫向城隍庙内,神像并未出现。 我步伐沉稳,走向那一排房间。 当我走到近前时,却发现屋内空空如也,一样半个鬼影子都没有。 怪异的一幕发生了。 阳光逐渐出现,穿透院子,洒落在地面,映射在我身上。 不知不觉间,早就夕阳垂暮,光线不再熨烫,反倒是带着一丝凉意。 五狱鬼……收起了凶狱? 我微眯着眼,扭头盯着城隍庙院子的门。 两种可能,她还在屋里,收起凶狱,营造她已经不在这里的假象。 或者,悄无声息之间,她已经走了? 我再在屋内仔细找了一圈儿。 理论上的五狱鬼,是不需要藏匿在寄身之物中,因为伴生凶狱的存在,不会怕天亮阳气,现在她受了伤,躲起来也符合逻辑。 可足足花了半小时,几乎将每个屋子任何能看的东西都看过了,全都不是寄身之物。 再转头进了城隍庙里头,我连神像下边儿的基座都找了,依旧一无所获。 当然必须一提的是,基座下边儿,有着不少碎裂的泥石,还有部分带着漆料,先前的确是城隍神像开裂了。 那周老汉,有些胆大妄为,将神像雕琢成了五狱鬼的模样。 是我先前没留意,让她跑了? 一时间,心里头有股烦闷感。 只是,五狱鬼本就不是好对付的鬼,我不算是用尽浑身解数,也是道法频出,依旧是借用了法器的威势,才能压住她一头。 她跑去了哪儿? 这绝非一件好事,如果不能及时将她抓住,无论她选择这个村子任何落脚点,都可能会牵连死人。 脚步声由远及近,椛萤回来了,她手中牵着一根绳子。 那头正拴着周老汉的双手,周老汉脸上不少挫伤,衣服更脏兮兮的,像是摔倒过。 椛萤本来面无表情,看见我安然无恙后,脸上顿时一喜。 我走至椛萤跟前,低哑声说:“跑了。” “这……”椛萤稍一不自然,旋即又露出笑容:“跑了也无碍,至少我们能打跑不是?” 周老汉一颤,抬起头来,眼中多出几分喜悦。 我笑不出来,冷视着周老汉。 “不能就这样跑了,得捉住她,五狱鬼能造成的影响绝对不会小。”虽说没看椛萤,但我话是和椛萤说的。 一时间,椛萤面露思索之色。 周老汉却露出几分焦虑。 “你们都是些什么人啊!非要置人于死地吗!?啊?!” 我皱眉,脸上的冷意没有遮掩。 非要置人于死地? 其实,很多人能质问我,周老汉却不行。 人犯五千恶,为五狱鬼,六千恶,为二十八狱囚。 五千恶已经占足了大基数,那只五狱鬼生前没少为非作歹。 周老汉和其狼狈为奸,他一样害人不浅! “她在那儿?”我没有任何情绪的问。 周老汉却抿唇,眼中满是闪躲,却不吭声了。 “说!”语调顿时加重,我举起铜杵,直接压在周老汉肩头! 周老汉闷哼一声,身体都倾斜下来,他却一言不发。 我稍稍再一用力,周老汉噗通一下跪倒在地,脸上闪过痛楚。 忽的,他从身上一摸索,竟抽出来一把锋锐的弹簧刀。 咔嚓一声,刀刃弹出! 周老汉狠狠朝着自己脖子上抹去! 我发现了,椛萤同样反应过来,一脚踹在周老汉受伤,那弹簧刀应声而出。 我眉头紧皱。 旋即摇了摇头,才说:“你倒是果断,对她够好,不过,能有什么用?” “即便是现在天亮,她走远了,无法感受到这里发生了什么,只要一等到天黑,我就开始打断你的手脚,不怕她不出现。” 对付恶人,就要以恶制恶,手段越狠越好。 “你!”周老汉颤巍巍挤出一个字,却怎么都说不出话了。 僵持了一分钟左右,周老汉忽的重重朝着地上一磕头! 他动作分外狠,脑袋哐当一声撞地,我都感觉他骨头要裂了。 “求求你,放过她,放过她好吗?” 从先前的狠辣果断,周老汉成了满脸祈求,似是想找到同情。 “放过她,谁放过被她害死的人?”摇头,我语气冷漠。 “害死的人?”周老汉满脸的凄楚,颤巍巍的说:“小秋害什么人啊,只有人害她。” “这辈子,小秋从来没主动害过任何人……她也不可能那么做!” 一时间,周老汉显得痛苦极了,他死死捂着心口,好似快要疼断了一样。 我瞳孔微缩,椛萤显得极不理解,茫然失措的看向我。 我其实也不理解,周老汉说的才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没有害人,没有为恶,怎么成五狱鬼?她怎么会变得那么凶厉? 我依旧冷眼看着周老汉,神态中的压迫愈来愈强。 椛萤收起脸上疑惑,长吁一口气说:“你不要妄想着胡说八道骗我们了,五狱鬼就是五狱鬼,害人就是害人,她有凶狱,就一点儿都不无辜。” “不无辜?!” 周老汉眼珠子瞪得更大,根根血丝从眼珠中凸起没,似要迸裂。 “你知道,被狗活生生撕咬身体是什么感觉吗?” “你知道,被榔头一下一下砸碎骨头的滋味吗?!” “她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孩儿!” “她从未杀过人,就连鸡,都没有杀过一只!” “她哪儿害了人!什么叫胡说八道!?” “甚至小秋在村里保护人啊!” “你们,才是胡说八道!”周老汉声嘶力竭,嗓子都破了音。 第544章 自甘堕落? 我脸色骤变! 从未杀过人? 甚至没杀过鸡? 这怎么可能? 人犯五千恶,为五狱鬼,这是绝对打不破的铁律! 绝对不会存在一个好人被杀,凭借怨气就成了五狱鬼的,尤其是一个普通人,血怨厉鬼就是极限了。 思绪间,我冷眼看着周老汉。 他那满眼充血的模样,并不像是在骗人。 如果说,一个普通人能将谎言做到这一步,那他就太过可怕。 那问题,究竟出在了哪儿? 我忽地想起来一些细节。 戴孝煞狗被镇住后,成了一块块碎肉,肉的脂肪又像是人,那五狱鬼,也就是周老汉口中的小秋现形后,半截身体是白骨…… 联系周老汉说,被狗活生生撕咬身体…… 真有这么一回事儿?! “周老汉,你说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那个女鬼,姑且就说小秋,她不可能在不作恶的情况下,成为这么凶的恶鬼。”椛萤紧绷着脸,再度浮现出疑惑,深深看着周老汉:“我们并不想残害无辜,更绝非恶人,可如果你说不出个真凭实据,我们就只能及时替天行道。” 周老汉胸口猛地上下起伏,盯着椛萤,复而又盯着我。 这同时,椛萤和我眼神示意了一下。 我稍稍压下心头的冷意,没有再多言打断周老汉。 若周老汉真能说出来一些东西,无疑会打破我们常规对于五狱鬼的认知。 看似没多大用,实际上,会让人增添更多见闻。 见闻多了,再加上实力,就能构成底蕴。 就譬如邬仲宽,便底蕴深厚,茅有三更是如此。 下一刻,周老汉闭上了眼,他身体忽的伛偻下来,整个人都显得苍老憔悴多了。 一股悲哀,怨愤,煎熬的情绪从他脸上浮现出来,甚至眼角还渗出几滴眼泪,逐渐让人觉得压抑。 明明是个人,周老汉那股情绪波动却太厉害了…… 若是他死了,恐怕都要成情绪鬼? “小秋,是我女儿。”周老汉苦涩的说道。 我和椛萤相视一眼,两人依旧没多言打断周老汉。 “她妈妈早年病逝了,我给她找了个后妈,能在家里操持照顾她。” “可之后,村里头总是风言风语,说那婆娘不检点,老给人喝大酒,留人过夜,我一直是不信的,因为小秋说没有。” “等着小秋读大学了,要异地住校了,我就把婆娘带到身边,一起上工地干活儿,她能给我们烧饭,多赚份工资。” “我还想着吧,婆娘都跟身边儿了,总没有什么舌根好嚼了吧?结果那臭婆娘,居然和包工头搞上了,不但搞上了,还不给我发工资。” “我开始不知道这回事儿,臭婆娘就借口我挣不到钱,天天和我大吵大闹,还闹得小秋都知道了,来工地上劝我们,要好好过日子。” “我其实都心死了,想着离婚就离婚吧,这些年小秋也大了,半路夫妻不成家啊,结果,包工头也来劝,那臭婆娘反倒是不闹腾了,他妈的,我当时真以为他是个好人,结果,他是一头狼啊!” “那天晚上,他还请我们一家人吃了饭,喝了不少酒,甚至还说,现在大学生不好找工作,小秋到时候实习,可以来这里当个会计,管做账或者出纳。” “我真的,如果我不信他,就不会害了小秋!” “小秋单纯,觉得这里的工作不错,工资给的好,离家人又近,结果那是一头狼啊!家里头的臭婆娘,更是个鬼!” “我是很久之后才知道,小秋来上班后,他们就把小秋给害了,还给录了下来,甚至威胁小秋,如果敢说出去,就把视频公布出去,就让我们父女俩过不下去,甚至把我活埋进水泥里头,谁都不知道。” “小秋就那么一直被威胁,甚至之后,那个包工头带着小秋出入一些场合,小秋逐渐开始涂脂抹粉,我那时候还不懂啊,我就骂她,千万不能爱慕上了虚荣,虽说那些大老板都有钱,但是,老板们没有心的!千万不能被骗了!” “小秋不听我的,甚至我还动过手……” “而包工头利用着小秋,居然谈下来不少生意。” “可没过多久,就东窗事发了,有些谈生意的老板,得病了……病得很严重,会传染的那种,他们的老婆也上门来闹,把小秋打得鼻青脸肿。” “小秋也病了……她不知道是谁传染的,只是每天一直哭。” “我要报警,我想杀了那对狗男女!” “结果却因为没有证据,再加上没人帮我,我进去蹲了七天。” “再等我出来后,小秋就不见了……” “我经常去找那对狗男女,他们都不见我,更否认见过小秋。” “小秋失踪了……” “又过了很久,我听到有人说,在城里头的发廊见过小秋,五百块钱。” 话音至此,周老汉咬牙切齿,发出轻微的咯吱声。 他眼眶更红了,甚至眼底开始渗血。 回忆这些事情,就像是在他心口扎刀子一般。 “我和村里的人打了一架,他带我去了,我见到小秋了……她变了,变得很开朗,以前她不多说话的,见到我之后,她就哭了,然后拉着我走。” “我给了她一耳光!问她为什么这样,自甘堕落?!” “她才告诉我,她想报仇,她才听那个女人的话,假装听包工头的威胁,他们让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 “她一直在找机会,想要杀了包工头!” “我当时被吓坏了,小秋要杀人啊!” “可不对,我不也想杀了他们吗?我们父女两被毁了,毁得彻彻底底。” “小秋已经取得那包工头的再度信任了,包工头时常蹂躏打骂她,说她是个不中用的东西,一身病,让他都没地儿发火去。” “那天晚上,包工头说买了安全性很好的东西,让小秋过去,小秋说,机会来了!” “她在身上藏了一把很锋锐的刀,是我磨的。” “我们说好了,杀了他,就找个没人认识的地方,小秋好好治病,好好过日子,如果可以的话,忘掉一切,找个好人家。” “我还是找个工地,好好干活儿,这世上没有过不去的坎儿,仇人死了,自己不能要死要活。” “可……可那天晚上……” 周老汉话音微颤,他嘴角溢出了血来。 第545章 公允? “那天晚上,小秋没回来。” “我再去找包工头的时候,包工头对我避而不见,家里却一直传来狗叫声。” “那天晚上,我悄悄摸摸地爬进他家院子,那群狗又不停地叫,把我暴露了。” “包工头从一间房门里出来了,他穿着那种能包着手臂和腿的罩衣,手里拿了个榔头,榔头上边儿都是血!我瞧见了小秋……小秋只剩下一颗头了,被摆在地上,她身上的肉,很多都不见了,骨头好白啊!” “我心痛得快死了,又恐惧,恐惧包工头到底做了什么!” “他告诉我,早就觉得小秋这贱娘们儿不对劲,要不是看她能赚钱,早就一脚踹了,没想到,小秋真的敢对他下手,他什么人?工地上出人命,他都能压下来,把事情处理得妥妥当当,弄死一个婊子,轻松得不能再轻松。” “小秋昨晚上想捅死他,他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把人打昏喂狗,人醒来的时候,他补了一榔头,就把小秋杀了。” “他说他晓得我要来,准备好了宰我,而且这几年,小秋给他赚了很多钱,他到时候换个地方,优哉游哉地过日子,我们两个骨头都要被他砸碎喂狗,最后谁都不知道我们去哪儿了。” 至此,周老汉眼珠血红,他笑了起来,嘴角的血,眼底的血,愈显得刺目瘆人。 “他冲着我脑袋,挥了一榔头!” “我当时心胆俱裂,腿脚都不能动,躲都躲不开他!” “小秋站起来了!你晓得吗?她半个身子的骨头都没了,就那么站起来了!” “她一口就咬死了包工头,血飚了好远。” “接着,小秋又咬死了那三条狗,狗死了之后,就变成了烂肉,小秋的身体好了……” “我晓得,她成了鬼。” “可我不怕她,我觉得鬼好啊,当了鬼,有仇报仇,有怨报怨!可为什么死的不是我?我死了去报仇,小秋还可以活着啊!” “我难受啊,我想要自杀,她却不让我死,让我好好活着。” “她才告诉我,其实,杀了包工头,她也活不下去了,她的病很重,早就治不好了,她之所以听包工头的,对方说什么就做什么,一个是取得信任,第二个,她觉得世上的男人都很糟糕,恶劣。” “她的病,是怎么来的呢?她就要怎么传出去!” “一个,两个,三个……有时候,一小时她要经历两三个人,多的时候,一整天,会有十几个人进她的房间。” “她在蛰伏,她在报复!” 周老汉青筋鼓起,面目憎恶。 我脸色变了。 才明白过来,为什么一个手无缚鸡之力,没有杀人害命的女人,会成为五狱鬼。 直接的杀人害命,像是魏有明那样,的确是狠厉。 可间接呢? 治不好的病症,在人群中炸裂的传播。 来烟花柳巷的男人,肯定不是什么好人,可他们的家人呢?未必十恶不赦。 他们在小秋这里染了病,复而传给自己的妻子。 或者根本没有结婚的人,又传给了其他“伴侣”。 一两年的时间,得有多少人受害?! 只是成为五狱鬼,恐怕,还是因为那些人没有立即丧命,否则,恐怕小秋成二十八狱囚,或者万恶的薜荔鬼,都不是不可能…… 再之后的事情,周老汉就说得平静多了。 包工头的尸体被小秋碾压成了碎肉,她身上又钻出来几条狗,将包工头吃得干干净净,那几条狗又变成碎肉,回到小秋身上。 所有的痕迹,都被他们清理得干干净净,并且,他们还在包工头家里找到了一笔钱,用那笔钱,他们回到羊倌村。 家里的老房子早就倒了塌了,周老汉无心去修缮,城隍庙是个好去处。 他以前听人说过,如果鬼常年吃香,有了法身被人供奉,就不算孤魂野鬼,即便是没办法投胎,也有乌瓦遮蔽风雨,不至于流离失所。 此外,中间有个插曲儿,那个臭婆娘他们没找到,如果找到了,必然是杀了喂狗的结果。 待在羊倌村里,小秋除了城隍庙什么地方都不会去,有些时候例外,譬如羊倌村发生什么事情,她去解决。 一来二去,城隍庙的香火就好了,上香供奉的人就多了。 为什么不让人白天上香,缘由更简单,白天吃香,小秋也会出现,会吓到人,城隍庙显灵的事儿就不攻自破。 说完这一切,周老汉沉默良久。 他看我和椛萤的眼神愈加冰冷。 我心头是闷堵的,像是压着一块石头。 小秋很可怜,包工头很恶毒。 可纵使她遭遇凄惨,其余人却糟了无妄之灾。 那些罪,不至于让家人一起来承担,更成为无尽的隐患。 孰是孰非,很轻易就能判断。 只是,我和椛萤还能轻而易举将她带走吗? 如果那么做了,我俩无疑又要给她凄惨的命运多加上一股。 椛萤抿着唇,眼中有了退却之意。 我闭上眼,心中更复杂起来。 胸口有一股气,那气应该是嫉恶如仇,应该是正气。 就是那股气在拧巴,我下手将“人”带走吧,我觉得心里不舒服,不带走吧,也觉得不对。 “显神,我们走。”椛萤轻声开口。 周老汉愣了一瞬,似有些错愕茫然。 椛萤继而深深看了周老汉一眼,一字一句道:“你们父女俩的遭遇,很凄惨,可她害的人,着实不少,有人有罪活该,有人却不应该那样,待在羊倌村,你们不要再害人,好好做一些事儿,就权当是赎罪。” “我和显神也只是普通人,没办法公允判断你们的对错,自不能说是惩罚或者怎么样。” “只希望你们好自为之。” 椛萤太清醒了,她这样一说,总算让我闷堵的心稍稍宽松一些。 “对了,尽量少让人进来上香吧,虽说你们也帮了羊倌村人不少,但接触鬼气久了,难免让正常人有了些许变化,白天那大姐,就能见鬼了。正常人不应该那么容易见鬼的。”椛萤又补了一句。 罢了,她往外走去。 我跟上她,两人出了城隍庙院门。 第546章 要发达了哇 老龚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了,他落在椛萤肩膀上,小声嘀咕着:“亏了,也惨唷……” 亏了是指我们这一行亏了,这惨,自然就是说的小秋了。 不过,话归正题,我们这一行主要目的,只是练练手,顺道看看铜杵的功效。 亏,不见得。 至多是没拿到棺尸地的告示奖励而已。 七天后,这件事情就会作废。 告示会重新贴回去。 至于之后会发生什么,那就不是我和椛萤能控制的事情了。 深夜,羊倌村外没有车,椛萤无心多留在这里,我们便步行往回走。 一直等到了国道边儿上,才拦到车进城,再等回到住处时,天都蒙蒙发亮。 椛萤情绪不太好,回房间去休息。 开始我心态也一般,此刻那股闷堵完全散去了,缘由很简单,这世界上腌臜驳杂的事情太多。 绝大部分的人,都是无处说理的。 或许,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便是这个说法吧。 恶人就算短暂潇洒风光,结局同样离不了凄惨两字。 休息了一个白天,傍晚的时候我出了房门,椛萤已经呆坐在院子里了。 夕阳余光照射在她脸上,她神态怔怔,或许还是想着小秋的事儿。 我不好说什么,这得时间来消磨,便取出来四规真法,坐在椛萤身旁研读。 此番面对小秋,倒是给了我一点认知。 有着铜杵傍身,面对五狱鬼这一级别的鬼,我应该是无碍。 道法会逐渐进步,我实力也会愈来愈高。 这不禁又让我想到了四规山,想到了孙卓。 上一次,拔走我的命数,孙卓宛若一个死人。 可明镜真人将他带了回去,茅有三也说过,孙卓身上还剩下由徐暖命数滋生出来的另一条阳神命。 时间…… 我有时间好好的练道术,孙卓一样有时间恢复实力! 等上三年五载,我道术有成,那孙卓呢?他恐怕早就恢复全盛,甚至在明镜真人的帮助下更进一步? 先前我做什么,都要靠着地气,靠着外力,现在自己有一定实力了。 究竟是先偏安一隅,到时候就去硬碰硬,还是趁着时间不多,孙卓“伤患未愈”,趁他病,要他命? 符看到深夜,我亦想了不少。 椛萤打断我,说先出去吃点儿东西。 我点点头,同样想和椛萤商量商量这件事儿。 附近找了个路边儿烧烤摊,点了不少吃食,一边吃着,我就提了白天的想法。 椛萤稍显的为难,才告诉我,其实她早就想过这个,上一次我们从赤鬼村附近离开,去渡厄道观的时候,她就想说。 只是我一直没提,她觉得我可能有更好的想法。 既然现在都提起来了,那的确,孙卓的事情比我的家事更迫在眉睫。 罗家的事情拖了十年,而我爸出来的家族,屹立了不知道多少年。 我需要时间积累实力才能去碰那件事儿,却并非要多长时间来酝酿对付孙卓。 就像是茅有三都说过,我只是上四规山,去某个地方,对付孙卓的事情,也并非是我一个人的。 或许,我们现在可以联系茅有三,问问他怎么办,更好一些? 椛萤说完,拿起一根还在吱吱冒油的肉串,吃下两口,一边咀嚼,一边认真的看着我。 我轻吁一口气,两人差不多想到一处去了。 翻出来茅有三的手机号码,我拨了过去,结果提示不在服务区。 又拨了两次号出去,依旧没打通。 茅有三要么在冥坊里头,要么去了其他没有信号的地方? 椛萤瞧见了我没打通电话,眼中询问,我同她说了揣测。 她点点头,说倒不急于一时三刻,不会打乱我们现在的安排。 我同样点头,椛萤说的没错。 而茅有三这种实力,我根本不用担心他出什么事儿。 约莫凌晨两点,我同椛萤回到了住处,正准备回房间休息的时候,椛萤却接了一个电话,她脸色显得错愕不解。 她嗯了两声,将电话挂断了。 “出什么事儿了?”我看向椛萤。 “梁钰找我。”她回答。 我眉头当即一皱。 “两件事情,是和我们有关。”椛萤再度开口。 我并未打断椛萤,示意她说。 椛萤抿了抿唇,才告知我原委。 原来,头先她刚找梁钰联络人手,帮忙打听剥尸物的信息时,曾和梁钰提过这么一件事儿,能不能找到底蕴深厚的锻铜工匠,要专门做那种避鬼驱邪法器的匠人。 这件事情关乎着四规明镜,她总是觉得镜子被毁了,心里不舒服,更知道我需要。 我这才明悟过来,眉头紧皱。 “她找到了?” “嗯……”椛萤点点头,轻声又道:“那个匠人,曾给大先生亲手打造过罗盘,以及很多镇物法器,就连江黄市许多道观有名望的道士,都会请他开炉锻铜。如果……他能帮忙,或许有希望。” 闭上眼,我心咚咚的狂跳着,近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了。 四规明镜…… 匠人…… “梁钰提了条件?”睁眼,我再度和椛萤对视。 第一件事情,是说了找到我们需要的人,那第二件事情,理应就是条件了。 这条件恐怕还不会太容易,椛萤才会先前那副表情。 “没有提条件。”椛萤摇了摇头,面色显得很复杂,还有几分郁结。 “那她说了什么?” 我是真疑惑了,没有条件,那椛萤为什么这般脸色? “是另一件事情,有人找到她,要她邀请我们见面,甚至还要送我们东西。”椛萤再道。 这更令我满腹疑窦。 还没等我发问,椛萤就道:“棺尸地的人。” 瞳孔猛地一缩,我心顿时就沉了下去。 棺尸地的人找我们,送东西,又是什么意思? “去么?”椛萤不自然的问我。 “嗐哟……”老龚忽地出现了,他直愣愣的瞅着我的脸,道:“命门黄红紫气色,财利通达进库来。” “爷,要发达了哇!” 在老龚看来,我面相是好看。 只不过我自己都知道,现在脸色不好看。 心里隐隐有所揣测,为什么棺尸地的人会找我。 椛萤脸色这般不好,大抵和我想到一路上去了。 可……为什么? 第547章 卖高天道? “棺尸地的人,在冥坊门前等我们。”椛萤再度说。 “不去。”我果断摇头。 椛萤默了两秒,说好。 “哎哟,财利都不要,爷,三思哇!”老龚扯着脖子喊。 “老龚!人得有心。”椛萤压低了声音。 “我不是人……心……对……我有心嘛。”老龚先回答,随后怔住。 他似是想到什么,几秒钟后,才露出一副同情可怜的神色。 “嗯……我的意思是,同情归同情,报酬归报酬,有人干了爷没干完的事儿,又愿意履约,也算是……” “没有那么好的事情,他完全可以不找到我们,现在却要付出那些东西,这就是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老龚,你没想到么?”我一句话点了出来。 人和鬼,始终是不一样的,老龚即便是敏锐,思绪却难免要冰冷许多。 我点出来一句话,椛萤就懂了,老龚明明能更快明白,却依旧不懂,便是这个缘由。 当然,这只是前者,后者就是非奸即盗的道理了! “睡一觉,明天去找那个匠人。”长吁一口气,驱散了脑中杂念,事已至此,我们管不了那么多。 妄自自责没有意义,小秋本身是五狱鬼,害人不少。 即便不是我们动手,也会有其他人动手,我手下留情,已经是仁至义尽。 “好。”椛萤点了点头。 各自回了房间休息,醒来时都快次日中午了。 我再联系了一次茅有三,这一次总算是通了,茅有三先道了两字:“挺快。 我屏住呼吸,尽量平稳语气。 “快么?” 茅有三并未回答我,我便和他说了自己想法,以及问他的建议。 那边安静了片刻,才说:“你先到四规山下,那里有个村镇,找一个叫做武陵的人,我会告诉你怎么做。” 我心跳顿时加速许多。 茅有三这反应,显然是支持我现在就对孙卓下手! “我还有一点事情,处理完了之后,就立即去四规山。”我立即回答。 “哦?显神小友,我还以为你什么事情都妥当了,还有什么事儿,比你去报仇更重要?”茅有三反问。 “四规明镜,被毁了,我找个人修补。”我如实说。 电话那边先安静了一瞬,茅有三才笑着回答:“几个月不联系,显神小友倒学会开玩笑了,四规明镜怎么毁?你就是让成了气候的瘟癀鬼将它顶在头上,都没法毁。” 语罢,电话那边又成了漫长的安静…… “小子,真毁了?你用它去挡刀了?”茅有三的语气不自然起来。 “遇到了一个鬼。”我语气很复杂,同茅有三如实说了关于高天道的事儿,以及在高天道观的经历。 “高天道……登仙?打落?” “这……” 茅有三的语气,极少极少的这么断断续续和凝噎。 “我要静一静,小子,四规明镜真能补好的话,就一定要补好。不,就算不能,也得补了,这东西很重要,听明白了吗?” 前半句,茅有三声音都略恍惚,后半句,他语气就显得很果断了。 电话被挂断。 我重重吐了口浊气,这才推门而出。 椛萤早就站在门口了。 其实我刚才就知道,从门缝瞧见了人影子,并没有必要规避什么。 “茅有三说,可以去四规山了,要找人,还有,去之前要补好四规明镜。” 椛萤点点头,而后语出惊人:“他会买高天道吗?” 我瞳孔紧缩成了一个小点,一时没吭声。 椛萤稍显的不自然,又说:“我不是别的意思,如果他想要高天道,我们就卖给他,他不是一直想要你师父吗?秦先生现在的状态,不就和高天道的差不多?秦先生一直在追寻羽化登仙的秘密,你先前虽说讲了一些,但茅有三,我觉得他肯定想要那尸体的。” “四件事情,足够让茅有三跟着我们很长时间,活着的大先生,和死了的不一样。” 我不知道老龚若是听到椛萤这番话会怎么想。 估计会难受? 只是我先前并未想到这一点去。 那就意味着,还要进一次高天观,还要面对一次分化成三鬼的高天道…… 这绝非一件小事。 冒险伴随着巨大收益。 有茅有三帮忙的话,我爸后边儿那家族,必然能迎刃而解! “前提还有一点,茅有三愿不愿意买,这事儿,我们不能提。”我说道。 “对,我们提了,就谈不住条件了。”椛萤点点头。 其实,条件不条件的,我没有那么深层的想法。 茅有三和我之间的关系,我觉得很微妙,不能纯用利益来形容。 饶是没有利益,我也愿意帮忙茅有三不少事情。 这件事情,的确对我来说很重要…… 四件事情或许太贪婪,能在安全稳妥的情况下,我帮了茅有三,茅有三能帮我一件事,我都觉得满意。 两人离开了住处,椛萤已然从梁钰那里知道了地址。 我们到了城内一处地方,前边儿是一条江,路牌标示着隆江,江上一座大桥,极其气派。 江水东面,屹立着一座很大的城中山,山上都开发了不少大楼,山下街道密集,新旧交替,密密层层。 进了一条旧街,这儿很多铺子,卖日杂百货的,当街烧铝水灌锅的,甚至还有卖菜刀的,鱼龙混杂。 走到街道深处了,椛萤停步下来,脸色并不太自然。 我同样皱了皱眉。 因为在眼前的屋檐门槛下,站着一人,正是梁钰。 她穿着很精致,一身长裙,头发挽起,搭在肩头一侧。 梁钰没有看我,只是一副可怜巴巴的神态,看着椛萤。 走,自然是不可能走的。 交集,更不可能有多少交集。 椛萤先轻声开口了:“你在这里等着,其实没多大意义。” “我不是想说别的什么,是商太岁每每给人打造东西,要求很高,报酬很重,你们不一定拿得出来。” “我偷了家里一样物件,确保他能答应你们的要求。” 梁钰咬着唇,一字一句地说。 同时她抬起手,递给了椛萤一个长条木盒。 “还有你……对不起。”梁钰神色诚恳地看向我,和我道歉。 第548章 废品一个 梁钰道歉,属实超乎我预料。 我没作声回答。 她是想杀我,对椛萤却没什么问题。 上一次的事情,以椛萤和她之间的情分了断作为结束,我没有必要对梁钰有多仇视,可同样没必要友善。 还有,先前梁钰那番话,以及她手中的东西,怕是很关键。 可转念一想…… 如果拿了梁钰的东西,等同于椛萤欠了人情。 人情就是债,最难还。 椛萤露出犹疑之色。 梁钰冲着我深深鞠了一躬,复而看着椛萤,还是那股可怜巴巴的神态。 就在椛萤要伸手去接那盒子的时候,我恰逢其时的探出手,握住了椛萤手掌。 “不用了,多谢。”我淡淡说完,将椛萤拉至身后。 椛萤微咬着下唇,没吭声了。 梁钰愣了一瞬,眼中浮现一抹焦虑。 “罗显神,你没听懂我说的话吗?商太岁对报酬的要求很高!你们拿不出来的!” “我先前是错了不假,可我现在是真心实意帮你们,帮椛萤!你是个男人,男人的心眼就那么小?翻不过篇?!” 梁钰的声音拔高,变大。 还好这街道深处人不多了,不过依旧不少人扭过头来看我们这里。 我静静和梁钰对视,才说:“拿不拿的出来,现在未可知,接受你的人情,椛萤要还的东西也未可知,梁小姐心中目的,更未可知。” “还请梁小姐保持一些冷静,不要做出什么被情绪支配驱使的事情,否则,后果自负。” 我语气说不上森冷,却足够平静。 静的没有丝毫语调,只有淡漠。 “你……”梁钰又急又怒,一手攥紧拳头,还跺了跺脚。 紧接着,她咬牙说:“我没有任何目的。” 抬起手来,她竟双指指天,义正言辞:“我梁钰指天发誓,将铜驼羽交予椛萤,不要任何回报,若有违此誓,天打雷劈!” “这……”椛萤面露惊容。 梁钰胸口上下起伏着,她恨恨看了我一眼,才说:“信了吗?” 我这才皱起眉来。 不过,我依旧没有接话,并未让椛萤去接东西,而是绕过梁钰,去敲了敲后方屋门。 梁钰身体稍稍一晃,有种快要潸然泪下的感觉。 椛萤始终是女人,心始终没有那么硬,稍有歉意的看了一眼梁钰,她没接话,亦没接过东西。 很快,屋门开了。 半张古铜色的脸露了出来。 模样极其刚毅,五官如同刀削,他脖子上的肌肉都虬结鼓起,可见其健硕。 商太岁? “你们有何事?”男人稍有疑惑,瓮声问。 他目光扫过我们,落在梁钰身上,尤其是手中。 “哦,是来求师尊打造器物的?那进来吧,他老人家正好在饮茶休息。” 门被完全推开了。 那男人不算高,一米六左右,身上的肌肉却更爆炸,甚至腹肌都有种棱角感。 明明深秋的天,上半身没有衣物,非但不冷,还有薄汗。 往里看去,并非是露天院子,挑高超过五米的大梁撑起屋顶。 下边儿得有好几口火炉,旁边又有水池,有的炉子灭了,有的烧着正旺。 视线被遮挡不少,隐约能瞧见,所有炉子后边儿,还有几个人影晃动。 “多谢。”我松开椛萤,拱手抱拳。 同椛萤两人进了门内,梁钰似要跟进来。 我回头看了她一眼,眼神很淡。 “这位和我们不是一起的。”我当即说。 “呃?”那汉子明显愣了一下,又扫了我和椛萤一眼,视线先落在椛萤装着老龚的包上,又看了看我的背囊。 “没啥问题,不是一起的,也不妨碍别人要求师尊办事。” “大妹子,你也进来。”汉子粗犷的说。 我稍稍蹙眉,却不好说别的什么。 梁钰进来后,她没看我了,只是低着头。 一行人跟着那汉子径直往里走。 经过那几口大火炉时,炉火正旺的,热浪便滚滚袭来,炉火灭了的,就是一股闷热感。 走过最后一口炉子,居然有个小小的池塘,再往后,才是一个开阔的小院。 我先前所瞧见的晃动人影,是七个半赤身的汉子,恭敬的站在一太师椅前头。 太师椅上坐着一老人,虽然未曾站起身,但依旧能看出他身材的高大。 甚至他坐着,都快赶上我身旁那汉子了。 “师尊,有客人。” 汉子走上前,恭敬躬身行礼。 那老人挥了挥手,道:“说的差不多了,各自去想吧。” 那七个垂首听教的汉子,恭敬退去,纷纷到了火炉前头,忙碌起来。 “你也去。”老人瞥了一眼给我们领路的汉子。 “遵命。”他缓缓退下。 “商太岁,我是梁家的梁钰。”梁钰声音很乖巧,稍稍行了一礼。 我和椛萤同时抱拳,椛萤道明了她的来路,我本身想随便说一个,不过直觉让我没撒谎,说了靳阳,罗家,罗显神。 商太岁缓缓站起身来。 虽说他老了,头发竭尽银白,但他身形没有丝毫老态,尤其是那一双宽大的手,给人一种气劲十足,稳重至极的感觉。 “你们准备了什么东西?”商太岁中气十足,眼中稍有期待。 我心头一拧。 他这里的规矩,是先拿出来要给他的东西,才看,问我们要做什么? 我其实是想先拿出来四规明镜,让他看了能否修补,再听他需要什么,再去想办法。 这样一来,就让我万分被动,我身上并没有什么值价的物品,法器的话,除了铜杵,就都是渡厄道观拿出来的东西,肯定入不了商太岁的眼。 “嗯?”商太岁的脸上,稍有不喜。 “寻到此地,不应该不知道我的规矩才是。”他语气显得有些烦躁。 椛萤小心翼翼的摸出来了一样物品,那是一枚极为精巧的玉璧。 “这是我椛家代代相传之物,可藏魂纳魄百余,只会传给历代家主。”椛萤抿着唇,小声说。 我瞳孔微缩,没想到椛萤拿出来了这么重要的物品。 我更没想到,这是椛家家主的东西…… 这代表了椛家太多的态度。 没想到,商太岁无动于衷,甚至眼皮还微跳了一下。 “毫无工匠色彩的废品,换一个吧。” 椛萤脸色一白,她显得为难起来。 第549章 铜,树心,制作之法 叮叮当当的声响,自火炉那方传来。 椛萤攥紧了玉,一时间没了动作。 商太岁的目光落至我身上,眼中却浮现一抹亮色。 “小小背囊,却承载着一件让你随时紧绷身体的重物,这等淬炼手段,倒是让老夫惊讶,那就是你准备给老夫的物品?” “我尚算满意,不过,你还是得拿出来让我一观。” 我瞳孔微缩,这商太岁的眼光,竟然那么毒辣,这么就看出来铜杵不凡了?只是,那东西虽然比不上四规明镜,但用来给商太岁当报酬,还是不可取。 如果直接将一面新的四规明镜摆在我眼前,让我用铜杵交换,我肯定会毫不犹豫,而现在,却不行。 “抱歉,我们暂且没有合适的物品交予你,等他日准备好了再来。” 我一句话回堵商太岁的言语。 他脸色稍稍一沉,眼中更为不悦了。 椛萤同样露出歉意,正准备转身离开。 忽地,商太岁语调冷了许多,道:“若是今日走了,老夫要闭关锻铜,三年不开内门,阁下可就没有机会再度让我打造器物。” 我脸色同样微变,额头上泌出薄汗。 茅有三对我的叮嘱还在耳边。 可真要拿出铜杵!? 就在这时,梁钰踏前一步,她率先打开了手中的长条木盒。 顿时,商太岁的目光被吸引过去,嘶了一声,显得极其诧异。 “铜驼羽?!” “我和他们是一起的,这件东西,可否让商太岁满意?”梁钰轻声说道。 椛萤多看了我一眼,她抿着唇,稍稍顿足。 气氛,一时间变得有些僵持。 商太岁微眯着眼,他目光并没有从梁钰手中木盒移开。 大约一两秒钟后,他道了一句:“自然是够了,铜驼生羽,大抵是那些先生说的,生气登峰造极的产物,用处极大,我很满意。” 梁钰稍稍往前两步,商太岁便接过木盒。 他目光这才落至我和椛萤身上,只是一瞬的若有所思,并没有多言其他,而是道:“要打造什么器物,有什么要求,或者是图纸,可以拿出来了。” 其实,先前我和椛萤要走,就说明了我们和梁钰之间的关系。 商太岁显然是认东西不认人,并没有提及刚才。 我并没有什么把握,在短时间内拿出来什么让他满意的东西。 梁钰稍稍得意,瞟了我一眼。 几秒钟的安静后,我吐了口浊气,才取出来了四规明镜。 即便梁钰之前发誓没有什么算计,这人情,还是接下来了…… 退一万步说,如果茅有三没有叮嘱我,四规明镜必须修复好,我都会走出去,再想别的办法…… 商太岁将木盒放在桌上,接过四规明镜后,他忽的眯上眼,轻咦了一声,便不发出任何声响了。 很快,商太岁从胸前小兜里取出来一副眼镜儿,带上去后,更仔细的端详着四规明镜。 时间,一点点过去。 椛萤稍稍有些紧张。 说实话,我同样有些心紧的感觉。 不知道过了多久,商太岁放下了两半四规明镜,摇摇头说:“雷击木做的底,我看纹路,不是枣木,就是栗木,用的还是树心,起码是几百年的老树心了。这种年份的木材,本身就少,被雷击的概率更小。” “至于这铜,被一股怪异的阴气萦绕,腐蚀,铜已经开始生锈了,一般情况下,铜锈就代表着废弃。” “想要重新打造它,得用一种极其特殊的铜,要辟邪效果强到极点,还得要数百年份起步的雷击木树心,树的材质还有讲究。” “这些东西,我这里没有,你有么?” 我脸色变了变。 脑中思绪却分外灵活。 树心我没有……不过,棺尸地的人找过我们,东西是要给我们的,只是我不想要。 至于铜…… 如果……将铜杵溶解了呢?再来打造四规明镜? 这……未尝不可。 眼皮在不停的跳动着,呼吸变得愈发粗重起来。 一时间我没吭声作答。 商太岁倒是没催促,只是直视着我。 “雷击木的树心,我会想办法,这件事情没有那么难。”哑声开口,我下了决定。 而后,我打开了背囊,取出来了里头的铜杵。 那沉甸甸的法器,让我手臂肌肉都鼓起。 梁钰见了铜杵,脸上就稍稍惊疑,还后退两步。 商太岁脸色微变,他宽大的手掌,顿时将铜杵接过去。 我拿着吃力的法器,在他手中,却像是一根普通的棍子,并未让他觉得沉重。 “这铜……气息……不对,不是阴气……” “你确定,用它来造一面镜子?” “它上边儿,至少铭刻了数百道符文,肉眼极难分辨,每一道符文的作用,如无意外,是辟邪,化煞,破魔。” “它的级别,要比这面镜子完好的时候强一些,嗯,应该是出自道教,并且还是实力极高的道士,亲手铭刻,打造这法器的匠人,实力或许比我也要高一些。” “毁了它,是吃亏的。”商太岁还在细细端详。 “这……”椛萤一时间凝噎。 我脸色又变了变。 这铜杵,居然要比四规明镜强? 可反噬更大啊!? 我不知道怎么说话了。 “让我毁掉如此匠人的物品,也是一种亵渎,这样吧,其实铜驼羽虽好,但让我动手打造镜子那般法器,也需要付出太多精力,报酬是不够的。” “这法器,留在我手中,让我仔细钻研,赏玩。” “你取来相应的铜,以及雷击木树心,还有最重要的,就是这面法器的制作之法。” “嗯,如果没有的话,也得一些细节上的东西,让我钻研。” “只要东西能拿来,我便能打造出来,并且确保效果比之前强。” 商太岁话语间,他更是细细抚摸着铜杵,就好似嗜钱如命之人,爱惜近前,老龚怜香惜玉那般。 我脸色却再变了变。 铜和雷击木,是正常要求,可四规明镜的制作之法……这就是为难我了…… 我上哪儿去取? 去找明镜真人,和他说我把真的四规明镜弄毁了,请他给我造四规明镜的册子看一看? 第550章 传承者! 一时间,我没吭声。 其实还有个关键性的问题,茅有三让我补好四规明镜,是否上四规山的时候,就得用上? 如果那时候要用,这就相当于成了个矛盾。 我得上山了,才能拿到制作之法。 可上山,又没有四规明镜,可能会无法按照茅有三的安排来做事? 两本传承的书籍中,并没有类似的描述,更没有四规明镜的设计图,这我早就翻阅过。 明镜真人能弄出来一个假的四规明镜,那也未必是假的,制作执法必然有,只是因为上一任四规山真人死在外边儿,他别无选择,只能再造四规明镜,当做信物? 这个假,只能说是相对而言? “我准备好一应东西,再登门。”我哑声开口,说:“烦请商太岁归还我物品。” 商太岁忽地多看我一眼,白眉稍有拧起,道:“现在不议定?那下一次登门,就还需再准备一样报酬了。” 椛萤脸色稍稍一变。 梁钰极不自然,她凑近椛萤,低声说了几句。 我大抵是听明白了,商太岁这里打造法器,先给的报酬,既是敲门砖,又是酬劳,如果当天不议定事情,不要法器,退还这“敲门砖”的唯一缘由,就是商太岁打造不出来。” 若是商太岁说他没问题,只是上门的人达不成其余要求,那“敲门砖”不退。 椛萤稍显的为难,看向我。 我眉心郁结更多,还是说:“烦请商太岁还我物品,下一次登门,我会准备好相应东西。” 商太岁忽地一笑,他不多言,将铜杵归还于我,两片四规明镜同样交予我手中。 随着铜杵入手,那种沉甸甸的感觉,总算让我稍稍心安。 再将东西装好,我和椛萤点头示意,往外离开。 梁钰匆匆跟上了我们,等出了院门,梁钰才抿着唇盯着我,眼中既有心疼,又有对我的不满。 “缺了东西,可以想办法,就非要下一次?那铜驼羽是特别稀有的东西,我梁家都只有那一份,你怎么拿得出来报酬?还不是会为难椛萤?”梁钰气冲冲的说。 显然,先前椛萤摸出来椛家的传承玉璧,让梁钰颇为不满。 “你不知道这里头的复杂程度,这铜杵若不在身,我们的安全系数,就没有最大程度的保障。” 梁钰的一番反应,以及做法,让我对她的敌意减少些许,她对椛萤是真的没问题。 梁钰没吭声了,瞟了一眼我的背囊,眼中露出一丝忌惮。 稍稍闭眼,我朝着远处走去,同时摸出来了手机。 余光能瞧见,椛萤虽跟上了我,但保持一定距离。 我和椛萤没有保守秘密这说法,但梁钰那里有。 联系了茅有三,我如实说了眼前的情况。 茅有三才告诉我,必须得有四规明镜,他才能让我去四规山的一处地方,得那处地方的人动手,才能没有后患的杀掉孙卓,将尸体留给他。 我自己动手,基本上是不可能,风险也极大。 这样一来,就得我自己去找到四规明镜的锻造之法。 如无意外,明镜真人会随时带在身上,东西,就只能从他身上拿。 我:“……” 茅有三这说法,就显得太没有逻辑了。 对付孙卓,尚且都需要用四规明镜请动某处的人。 结果,四规明镜的制作之法,得从更难对付的人身上拿到。 这不就和我先前的想法相同? 找明镜真人去“要”? 对于我的实力来说,这太荒诞,根本不可能完成。 我如实和茅有三说了这看法。 茅有三忽地笑了起来。 他笑得没有由来,让人心头有种发憷的感觉。 “小子,你当我让你学四规山传承,是为了什么?”茅有三这话,说的让人不明所以。 最开始我的想法,不就是我成了阳神命,茅有三就给了我相应传承吗? 其中还有一些东西,譬如茅有三还要继续利用我,去弄回来孙卓的尸身,甚至将我培养起来,对我的尸体垂涎。 其中,还有别的缘由? “没回答,就是没想到?” “你猜,为什么他明镜真人,非要硬保住孙卓?” 茅有三语气抑扬顿挫:“那是因为孙卓命数极好,资质奇佳,如果他看走了眼,孙卓还是鬼龛的人,那四规山的雷神崖,就是他该赎罪的地方。” “他能给孙卓压下去那些无关言论,压下去韩鲊子对孙卓的“指控”。” “那是因为,他是明镜真人,他所说的话,都有道理。” “可如果,你是上一任四规山真人的遗落在外弟子,那他会怎么抉择,怎么选!?” “即便他不选,四规山的人怎么看?” 茅有三这一番话,让我心跳如同擂鼓在锤!几乎要撞破心口了。 “可我……折损了四规明镜……”一时间,胸腔溢出的懊恼,近乎要将人吞噬。 虽说我没有心思去接任什么四规山,但茅有三的安排,依旧让我震惊万分,他这不是瞒天过海,而是制造了事实和黑白! 若是我借用四规明镜,去了茅有三所说那地方,请动了那里的人,杀了孙卓,再以茅有三的安排,显露出“身份”! 那四规山谁敢动我?就算明镜真人知道孙卓的死和我脱不了干系,他能杀上一任四规山真人的弟子吗? 孙卓死后,他就没有了真传徒弟,我的命数和曾经的孙卓命数一样,那是孙卓夺走的东西,那明镜真人,就只能被迫“善待”我。 孙卓夺走的东西,我不但原封不动地拿回来,甚至他因为夺走我命数而获得的东西,都会落在我头上! 只是,四规明镜损毁了,这事情就麻烦了。 相当于茅有三的安排,少了重要的一环。 问题还是回到了原点,得从明镜真人手中拿到锻造之法。 “是,四规明镜是更重要,可实际上,这不是最重要的,如果你直接拿出来四规明镜,那别人就知道,明镜真人手中是假的了,那时候,他才会咬定你手中的是假货。” “我相信,先前那群道士,应该都闭上嘴了。”茅有三喃喃道。 我瞳孔微缩,想到了明镜真人曾经带去睢化区精神卫生中心的那批道士。闭嘴,应该不是杀人,下九流都有一些手段,道士肯定也有。 “那……老茅,你告诉我,应该怎么办?”我呼吸略粗重,问茅有三。 第551章 我们时间金贵 良久之后,茅有三才说完对我的所有安排。 他所言的东西,不仅仅是大胆,更有很多地方其实荒谬,事实上稍加判断,又能合情合理。 电话挂断后,我站在原地,久久没有挪步。 直到椛萤走到我身侧,梁钰稍稍靠后跟在椛萤身旁,我才收回神来。 “去冥坊,见那个人。”我沉声开口。 先前不要雷击木,是因为那并非刚需,眼前我要雷击木和特殊的铜,一分一毫的机会都不能放过。 毕竟搜集够材料才是先决条件,后置才是制作之法。 椛萤点点头,梁钰的眸中却闪过一丝异样之色。 我注意到了她的表情变化,却捉摸不透其它。 梁钰开了车,先前对她的排斥,此刻稍稍降解一些,便上了她的车。 等到了冥坊所在的古玩街时,因为天色正亮,路两侧摆满摊点,行人络绎不绝。 我并没有瞧见棺尸地的人,冥坊入口半个人影子都没有,只是门上挂着一个闲人没入的标示。 看来,对方并没有等我们太久。 入了冥坊,在蜘蛛网一般的街道中走了一段时间,便到了棺尸地。 四四方方,一头大一头小的建筑门前,有人来回进出。 我们进了“棺尸地”后,走到了先前揭榜那掌柜的前头。 他瞧了我们一眼,便递出来一张纸。 “事主付清了此间抽成,你可往此地取你的报酬。”他干巴巴,没有情绪的说道。 纸上的地址我不知道,椛萤看了一眼后,递给了梁钰。 梁钰轻咦了一声,才说:“奇怪,不是什么旁门家族,那手笔还那么大?” 手笔大,我就不清楚,梁钰所指的是捉五狱鬼之后给出的报酬,还是说五狱鬼本身? 并未在棺尸地里多停留,离开后,又出了冥坊,前往纸上所在地址。 我主要是怕拿不到雷击木,夜长梦多。 虽说没解释那么多,但椛萤和梁钰应该都有所察觉。 毕竟,先前商太岁是说了打造四规明镜的材料要求的。 大约下午三点来钟,我们到了纸条上的地址。 这地方比较荒凉,旁边一条大江,江畔是一大片荒废的工厂,大部分厂房都是彩钢,住宿楼是活动板房。入目所视,地面长满了杂草,甚至一些厂房顶部,板房上头都长了小树。 我开始觉得有些怪异了,这地方明摆着的不正常。 椛萤稍显的警觉,低声说了句:“天黑进去吧。” 我自晓得椛萤的意思,天黑有荻鼠探路,会更安全。 只不过在我看来,天亮反倒是更稳妥。 对方捉五狱鬼,实力必定和鬼鬼怪怪的有关。 眼前这时段,对方的实力就会受限制。 “无碍。”我说完,便朝着厂区入口的路径走去。 “怎么那么逞强?”梁钰略显得不满,嘀咕了一声。 椛萤跟上我,她就匆匆跟上了椛萤。 初入这片区域的时候,是一条宽阔大路,两侧有一些厂区大门,大都是那种弹簧状的电动门,基本上起不到门的作用。 实际上,地址到这里就没有确切为止了。 我之所以继续走动,是因为对方既然留了这里,推断我们会来,那他必然会有准备。 果然,大约走到这条路尽头,一个丁字路口时,我在一棵歪歪扭扭的梧桐树下,瞧见道人影。他身材匀称,大众脸,没什么特征,冲着我们招招手。 三人走至那人跟前。 对方脸上笑容更多,拱手抱拳:“鄙人江邝,见过三位。” 我不认识江邝,他看我的眼神却犹有发亮,似是熟知我似的。 去羊倌村对付五狱鬼,最后我和椛萤离开,就是他黄雀在后? 那他稍有了解我,就是正常了。 “你就是留下告示的人?”椛萤率先问。 江邝点点头。 “化血成萤的椛家,饲狸的梁家,两女同跟着一道士,着实罕见,亦让鄙人惊讶。我本以为只有一个椛家的。”江邝由衷叹息。 “我才没跟着他,我是跟着椛萤的。”梁钰赶紧解释。 我心头微凛。 这人直接道出椛萤来历,梁钰身份,便让我觉得有些不简单了。 本身,他要将东西交给我们,我就觉得必然有图谋。 “三位,请跟我来。”江邝做了个邀请的动作,脸上带着笑容,朝着前方走去。 大约走了半小时左右,这片废弃厂房比我想象中要大得多。 直到走到一个极其破旧,格外脏乱的玻璃厂时,江邝才往里走去。 在一个挑高极高,货架上摞满积灰玻璃的厂房内驻足。 中间大约有百来平的空地,摆着一尊怪异的雕像。 雕像是个人,看上去普普通通,没有丝毫特殊之处,前头摆着一张供桌,桌上列着一系列贡品,以及香烛纸钱。 供桌前方的地上,放着一个极大的背篓,背篓里边儿是麻袋,麻袋口子封着,鼓鼓囊囊不知道装着什么东西。 旁边是一截木头,焦黑的外皮,透着一股怪异的味道。 似有木质的香气,又有一股焦糊。 我心猛的快跳起来。 百年雷击枣木! 一尺虽说不太长,但用来做四规明镜的底,足矣。 那背篓里边儿的,就是重思米一石? “这是两位的报酬,虽说你们没有亲自将五狱鬼带出来,但将她重创到那种程度,我能轻易取之,功劳都是两位的。”江邝笑容不减,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我立即拿起来了那节雷击枣木,心跳更快。 至于重思米,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又有什么作用。 稍一思索,我将雷击枣木递给了椛萤。 紧接着背起来那背篓重思米。 背上的背囊,被我挪到前边儿,背篓极重,再加上本身铜杵的重量,让我额头上都微微鼓起了青筋。 “多谢。”我双手勉强抱拳,便要转身往外走。 椛萤和梁钰相视一眼,立即跟着我要离开。 那江邝的脸上,却闪过一抹错愕。 就像是没料到,我们会直接走人一般。 “几位且慢!”江邝立即跟上来,脸上的笑容成了不自然。 我脚步未顿,语气不变:“我们还忙,报酬拿了,就有事情要做,阁下不必送我们,想必你也忙碌。” 江邝:“……” 他忽的加快一些速度,直接挡在了我们三人面前。 他脸上的笑容变得更不自在了,哑声说:“三位不听我几句话再走么?这两样东西,还换不来一时片刻的时间?” “是,这是五狱鬼的报酬,况且我们时间金贵,就不听你多言了。烦请让路。” 我再度抱拳,抬手时,袖口冒出半尺铜剑的剑尖! 第552章 有事相求 江邝的友善笑容,先前的言语夸赞,都带着目的! 多言语,就是想要商议。 明明不给东西也是本份,现在给出来了,就必然还想我们做某件事。 剑尖,就是我的态度。 东西要给,该我们的,我们可以拿。 办事,免谈! 这一霎,江邝的身体,脸色,都分外僵硬。 我绕过他,三人快速往厂房外走去。 显然,江邝没有和我们动手的打算。 换句话说,大白天的,他也动不了手。 回到最开始那条路上,循着来路方向,径直往前疾走。 “这……这样好吗?我觉得,我们总该听人说两句……毕竟……” 梁钰显得局促不安。 “听他说,才不好,无事献殷情,非奸即盗。”我语气果断。 椛萤同时点头,嗯了一声。 前一刻梁钰还不适的神态,顿时镇定下来。 后方,江邝并没有追上来。 显然,人是聪明人,晓得追上来没什么用。 “我觉得……好像有些不太对劲。”椛萤稍显的茫然。 “不对劲?”我却没觉得哪儿有问题。 梁钰小声说了句:“我们既没有多停留,又没有动什么东西,应该没什么不对劲的。” “或许吧……”椛萤稍显的勉强。 不多时,我们就出了这一片旧厂房,停步在江边马路。 梁钰的车就停在这里。 几人上了车,放下背篓后,我整个人都轻松不少。 梁钰开车,椛萤上了副驾驶,车顿时扬长而去。 这么轻而易举将东西拿了,说实话,都让我觉得有些心跳落空的感觉。 不过,掌心中实实在在躺着一截雷击木,还是枣木! 树的年轮能看出来年份。 我以前伐木做棺材,对这些有经验,粗眼一看,这一节枣木不会低于三百年的年份。 四规明镜的材料,就这样找到了一样! “显神……你有没有觉得,江邝供奉的那神像,有些问题?”椛萤还是再开口说话了。 我蹙眉,稍稍平复心境,仔仔细细的思索起来。 脑中的思绪似是乱麻,不过,我隐约像是捉住了一根线,似有一些场景有相似之处,只是我还没想到。 “我没有跟你去过靳阳鬼龛的核心地,不过我听一些传闻讲过,每个鬼龛组织,都会供奉一只大鬼,大鬼散出一丝一缕的魂,形成对鬼龛人的庇护。”椛萤的语气万分慎重。 我脸色骤变,脑中豁然开朗! 骤然间,就浮现出一个画面,当时我被张轨带入鬼龛核心地,所瞧见的不就是一尊巨大的膏肓鬼雕像吗? 只不过,刚才江邝那里的雕像,要小许多。 可仔仔细细在记忆中复盘对比,基本上能断定,两者之间的布局都是相差无几的! 只是靳阳鬼龛香火旺盛的多,人手也多! 这地方,怎么就江邝一人!? 隐隐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涌起,无形之中,我们竟然进了一次鬼龛核心地? 就算再怎么白天,再怎么实力受限,那种地方都危险万分。 我们就这样平安无事的走出来了!? “江黄市的道观兴盛,鬼龛组织和下九流组织,都要弱很多,很可能这里的鬼龛,已经日落西山了。”椛萤再度开口,语气中依旧带着一丝后怕。 梁钰显然听出来一些东西,她同样显得忌惮万分。 “那……去梁家吗?会安全一些……”梁钰试探的问。 “不必了。”我摇摇头道:“他没有跟上来,你随意将我们放在城内,我们自会注意尾巴。” 我这话,不但不去梁家,也要将梁钰撇开。 梁钰顿时可怜巴巴的看着椛萤。 椛萤稍带歉意,又看向窗外。 …… 大约半小时左右,进了闹市区域,我和椛萤下了车,先目视着梁钰的车离开,我们才叫车,回到了住处的院子。 进院后,关上门,我将那一背篓米放在堂屋客厅里,额头微微见汗。 “江黄市,还是不能久留,还好,他只是知道我和梁钰来头,并不知道你是谁,靳阳那边鬼龛始终是损失惨重,消息都变得薄弱了,再加上长丰道观也……”椛萤语速极快。 我打断了她的话,摇摇头说:“恐怕不然,有没有可能,他已经打探了出来,知道是我们完成的告示,才送东西给我们?其目的,只是想拖延呢?” “你意思是……他知道?只是人手方面……”椛萤愈渐不安。 “我只是一个推断,毕竟靳阳鬼龛险些被毁,官窑鬼龛副领首的儿子被我们杀了,本身鬼龛就是睚眦必报的组织,消息不可能那么滞后的。” “收拾收拾,我们即刻离开!不去梁家,是我不想连累梁钰遭受无妄之灾。”我沉声再道。 椛萤紧抿着唇,进了自己房间,我同样回到屋里收拾起来。 其实这刚好,我们本身就要去四规山,江黄市本就不能久留。 况且想打听到的信息已经打听到了,留在这里,就没有什么意义,只能徒增变数。 不多时,我们就将东西收拾好了。 椛萤捯饬手机,正叫车呢。 笃笃笃,敲门声却忽然传来。 “谁!?”我脸色微变,语气充满警惕。 在这院里住了那么长时间,就没有一个来搭话串门的陌生人。 此时此刻有人敲门,就极其怪诞。 笃笃笃的敲门声再度传来,节奏性极强。 椛萤万分警觉,就要去开门。 我伸手拦住椛萤,藏着半尺铜剑的手,微微倾斜抬起,才缓步往前走去。 到了门前,我一把拉开院门。 让我瞳孔紧缩,心头愕然的是,门口竟然站着江邝! 他那张大众脸上堆满笑容,并没有杀机,说:“罗家兄弟,你不是说时间金贵吗?怎么就回家了?我以为你要办什么事儿呢。” 江邝的语气更平和,像是人畜无害。 可他所说罗家兄弟,就已经出卖了他! 他的确知道我和椛萤的信息和来头! 下一刻,他竟然迈步往屋里走。 我手骤然前送,下一秒,剑尖就能穿透他咽喉! 只不过,他并没有躲闪。 剑尖,杵在了他咽部,冒出一丝丝血迹。 “外边儿好几个摄像头,这里杀我,罗家兄弟你不光受到暗处的挤压和捕捉,明面上,你也寸步难行了。”江邝语气就和刚才一样诚恳。 “况且,我不是来针对你的,更不是想借口什么把你们留下,等其余人来捉,我有事相求。” 江邝往前两步,我瞳孔微缩,手只能后移。 他进了门内,反手关上了门。 一时间,院内的氛围变得极其凝滞,压抑。 第553章 合作啊,双赢! 椛萤警惕的走至我身边。 我小臂曲折,却随时可以前送,将江邝毙命! 这里,就没有监控了。 杀了江邝,凭我们的手段,总能干干净净处理尸体。 只是,江邝这般镇定自若,真没有什么后手吗? 让我心头寒意更重的,还是他居然跟了上来…… 梁钰开了那么长时间的车,我同椛萤下车后,又换了一辆车。 这么长时间以来,甩掉尾巴这一方面,我向来很注意。 江邝,是怎么跟上我们的? 还有,他就不知道直接敲门进来,会触怒我们,我会下杀手? 这些东西全都想到的话,他还是来了。 里边儿必然有问题! 还是大问题! 手,缓缓垂下。 江邝松了口气的表情,他同样擦了擦额头上的薄汗。 这让我心头微凛,自己好像判断错了什么? 江邝再看了一眼堂屋客厅,目光似是落在背篓上。 他眼中稍稍露出肉痛的表情。 “酆都的重思米,那可是一石……对于鬼来说,是滋阴养魂的佳品,女人吃了一样好,尤其是旁门家族的女人。” 江邝这番话,就好像很了解椛家似的。 椛萤更显得警觉了。 “那一截雷击木,其实很不该给出去,我是没办法,只能用那东西引来高手出手,毕竟……江黄市的鬼龛,几乎覆灭,想要重建起来,需要的代价太大……其余组织已经不愿意帮我了。”江邝喃喃又道。 我瞳孔再度微缩,江邝这是想表达什么? 还有,江黄市鬼龛近乎覆灭? 一个荒诞的念头冒了上来。 鬼龛的核心是鬼,捉了五狱鬼给江邝,等同于给了他一只好鬼,他就可以培养出一个操使五狱鬼的组织成员? 如果他得到更多的鬼,足够凶厉,那这组织就可以重建? 听起来这不现实,可转念一想,如果这种级别的人,有上十几个,那就是一股不可小觑的力量,再辐散发展,很快就能重新形成组织。 “这江黄市鬼龛的领首,我是不想当了,那张告示,我贴了很长时间,没有去取,能遇到两位,实属是阴差阳错。” “非要找上两位,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江邝这番话,一时间就让我捉摸不定,觉得很多地方我都没听明白。 捉鬼,明明看似是补充自身组织实力的。 为何又不想当领首了? 还有,其余鬼龛组织,都不管江黄市鬼龛? 这里边儿透出来的信息量就太大。 椛萤同样满腹疑窦,万分不解的看着江邝。 江邝才苦笑一声,说:“可能两位听不明白,这样说吧,江黄市道观太多了,少说得有十几座,鬼龛的人再多,经得住天天围剿吗?显然是不能。” “天寿道观,同样也在江黄市。” 听到天寿道观这几个字,我脸色豁然一变。 顿时我想起来当初椛萤给我的调查信息,的确……天寿道观是在江黄市,只是事情发生太多太多,我完全忽略了这一点。 “天寿道观,很大,很难对付,那些道观明明知道,却无法直撄其锋。” “相对比,鬼龛一个分部组织,就要弱的多。” “本身先前还好,天寿道观多少会照拂我们一些,可直到我们送出了天寿道观九位长老,前往靳阳,此后九位长老命牌碎裂后,天寿道观对我们鬼龛,态度就幡然转变。” “不但不管别的道观对我们的围剿,甚至隔三差五,他们就上门收鬼。” “两位想一想吧,鬼龛人全凭养鬼,鬼被抽走了,人还有什么本事?再被围剿一下,就是坐着等死。” “组织里头,上一次还有十余人,前几天后,就只剩下我一个了。” “先前我们还得到其余组织传来的消息,说是要深切注意椛萤和罗显神的动向,你们可能来了江黄市,结果,他们是这样说了,对我们依旧没有任何帮助,我们朝不保夕,还怎么注意你们?” 江邝话音中透着不忿。 我并没有说话打断他,差不多听明白了一些,天寿道观是在迁怒这里的鬼龛组织。 那江邝想表达什么? 他大抵是不知道,那九个长老的死和我有关了。 天寿道场自己应该也不知道,毕竟瘟癀鬼脱离了我,一旦那九个长老再出现,都是和瘟癀鬼相关。 可饶是如此,我依旧忌惮万分。 知道其道观山门在此,这更加重了我必须离开此地的决心。 这时,江邝总算说出了自己目的。 “我想走,远远离开这里,那群亦正亦邪的道士,比正派道士还要可怕一些。” “那你走,不就好了吗?”椛萤蹙眉,说:“这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江邝一脸苦笑,他忽的捋开了头顶一片头发。 实则,那里竟然是贴上去的假发,其脑门心的位置,有一个极其可怖的伤口,伤口深可见骨,又好像是一道符。 “走不掉……我一缕魂被收了。” “江黄市就是我的活动范围。” “他们没有收掉我身上的鬼,只是念在我是这里的鬼龛领首,不然的话,我鬼被收,人怕是也活不了多久。” “不可能。”没等江邝说出自己真实目的,我就断然摇头,先打断了他可能的想法。 “罗家兄弟是聪明人,可为什么拒绝的那么快?孙卓是天寿道观培养出来的人,同靳阳鬼龛合作了,想要蚕食监管道场,甚至是达成更可怖的目的,你和孙卓之间的关系,我们上面的人,都是清楚的。” “他有一个命门被留在了天寿道观中。” “如果你帮我,我就告诉你,那命门是什么。” 江邝哑声开口,他眸中极其渴望,似有孤注一掷。 我瞳孔再度一缩。 孙卓的命门? 江邝的语气,再度带上了诚恳。 “我能求什么?不过是想拿回自己这一缕魂,然后远走高飞,罗家兄弟本事通天的,孙卓的遭遇,天寿道观是清楚的,我们鬼龛高层都清楚,可他现在的地位,却并没有被影响。” “鬼龛抛弃我们,天寿道观又下手无情,我管他们做什么?” “罗家兄弟,合作啊,我们双赢!” 第554章 小心驶得万年船 双赢…… 两个字不停的在我耳边萦绕,回荡。 不光是如此,还有孙卓的命门…… 为什么天寿道场中,孙卓的地位不会被影响? 缘由太简单了,即便是他受创,即便是他丢了本属于我的命数,可他还是阳神命,还是通过妙玄玉命滋生出来的,更为菁纯的阳神命! 他依旧是明镜真人的亲传弟子,如无意外,依旧是四规山未来的“真人”! 只要他有那个潜力,天寿道观就有着不停蚕食四规山的可能。 若是四规山成了天寿道观以及鬼龛头顶的一把伞。 那会发生什么可怕事情,就无人能知晓了…… 江邝额头上汗珠更多,他看我的眼神更期待,更渴望。 椛萤捏紧了双拳,变得万分紧张。 说实话,我已经想答应江邝了。 胸中那股冲动太强。 可另一股感觉又涌了上来…… 这会不会是阴谋!? 好,就假设江邝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 那只要假一点点呢? 天寿道场愤怒鬼龛组织,让九个长老惨死,迁怒于江黄市鬼龛,几乎将其连根拔起,只剩下一个江邝被折磨,甚至无法离开江黄市。 这都是真的,江邝没有骗我。 可他只需要假一点,譬如这双赢,实质上是将我骗入天寿道场。 明面上他告诉我孙卓的命门,可那是假的,只是引诱我的诱饵。 我就真的成了身陷囹吾,百死无生的境地了。 前者是孙卓的命门引诱。 后者……是可能被骗,可能被杀的严重后果,这让我额间满是汗珠。 “罗家兄弟?”江邝小心翼翼,试探的又喊了我一声。 “我觉得,好像是可以……”椛萤挪至我身旁,用细弱蚊吟的话音说。 江邝面露惊喜之色,他连连点头,说:“对对对!椛萤小姐都说了,这真的是可以的!双赢!” 江邝着重强调了一次。 我深呼吸,摇了摇头,说:“抱歉,我还是不信你。” 江邝一愣,脸色唰的一下苍白。 椛萤愣住片刻,随后,她瞳孔一缩,似是想到什么一样,对江邝同样忌惮万分! “那罗家兄弟……你怎么才会信我?你怀疑我什么?”江邝急匆匆的又问。 我并未开口,只是淡淡的看着江邝。 我不愿意在这件事情上冒险,因为我输一次就没了。 按照茅有三的做法,相当于稳打稳扎。 江邝拿不出足够让我信任的条件,我就绝对不可能进天寿道场半步。 其实,就算进了天寿道场,想要拿走孙卓的命门,都绝不简单,甚至还要帮江邝拿回来一缕魂,危险就更多了。 他和我僵持了半晌,除了额头一直冒汗,便没说话。 我做了一个请的动作,意思是送客。 江邝脸上犹有一丝不甘,哑声说:“罗家兄弟,我真要有问题的话,你们进厂房的时候,等你们的就不只是我一个人了,得有天寿道场的人。” “甚至先前来敲门的,也不该是我一个人。” 我眉头再皱,江邝所说,的确是这个道理,只是真的对比风险,我还是宁可走茅有三安排的路径。 “如果你想通了,可以来找我,我那里还有很多东西,是江黄市鬼龛组织历年来的收藏,对你来说或许很有用。” 江邝见我没有反应,颓然无比的垂下头,抹了抹脖子溢出来的那些血,他转身,朝着院外走去。 出院子后,他带上了门。 约莫一两分钟,椛萤过去开门,她和我点点头,不自然道:“人走了。” 我略松了口气。 “你觉得,我拒绝他,有问题吗?”我问了椛萤一句。 椛萤微咬唇,迟疑了一下,才说:“有问题,也没有问题,我大概知道你想稳妥,稳妥没错。小心驶得万年船。” “只是,不晓得孙卓手里头有没有什么底牌,这其实还是一个选择性的东西,我们放弃捏住能针对他的牌,就得有心理准备,现在不光是四规山宝贝着他,天寿道场肯定会用出很多手段保护他的,尤其是你针对过他一次之后。” 椛萤这番话极其认真,分析的更是条理有序。 我点点头,心知她说的没错。 “先想办法,从明镜真人手中拿到法子,我们还得回来一次江黄市。”我开口,基本上就决定了,不去冒险。 “好。”椛萤点点头,她没有多言劝我。 “重思米不好带,暂且留在这里吧,其实这对余秀来说,应该是很好的补品。”椛萤顿了顿,又道:“我到时候交上一年租金,没问题的。” “好。”我回答。 而后,我们两人出了院子。 打了一个车,径直前往高铁站。 四规山所在的地界,是灵池市,距离江黄市甚远,高铁都得九小时。 直至我们离开江黄市,都没有受到一丁点儿的阻碍,基本上的确能判断,江邝没有骗人了。 否则的话,天寿道观会放过杀我的机会吗? 显然不可能。 这期间,梁钰打过几次椛萤的电话,椛萤都简简单单的说,我们已经走了,不在江黄市了。 可梁钰还是打个不停。 最后椛萤干脆不接电话了,一直看着窗外,眉心略有拧起。 “梁钰那里,是不是她盗取家中物品,被发现了?”我问了椛萤。 椛萤稍稍一愣,眼中稍有不自然。 “看来,她想跟着我们。”我若有所思。 “不会的,我没有答应。”椛萤才回答。 我思索片刻,才说:“重思米,你让梁钰带走吧,本身就是阴物,或许对他们梁家养的狸子,都有一些效果,她对你没什么问题,我们的确用了她的东西,这是人情债。即便是重思米价值不够,必然也有价值够的东西。” “这……”椛萤一阵不自然。 “秀秀那里,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出来,她已经很凶了,未必想吃米呢。”我笑了笑,语态轻松。 椛萤这才摸出来手机,她并未打电话,而是发了一条信息出去。 再之后,椛萤手机没有响过了。 差不多傍晚时,我们到了灵池。 再约了一个车,到了四规山脚下的小镇,这镇前牌楼写着:“四规镇。” 第555章 老龚,你不准骗我 在江黄市中,两度联系茅有三,第一次,他和我说了武陵,第二次,是从商太岁那里出来后。 面对四规明镜无法修补,前提条件得从明镜真人手中拿到制作之法。 在这情况下,茅有三和我说了很多东西。 当然,他所说的只有最好的想法,以及对此的预判。 细节上的东西,还得我自己来把控。 要做这些事情,还是得找武陵。 …… 夜,已经深了。 当我循着茅有三所给的地址,敲开一间小院门时,便见到了武陵。 他是个三十岁出头,年轻力壮的汉子。 饶是深秋,天气已经很冷,尤其是山下的村镇更冷,他还是一身汗衫,露出臂膀上坚实的肌肉。 和我们对视,武陵面露疑惑之色。 “你们找谁?”他声音很厚重,又带着一丝丝年轻的英气。 “茅先生让我们来找你。”我语态平静。 武陵脸色稍稍一变,他略显得警惕,探头往左右看,快速将我和椛萤请进了院内,便关上了门。 药草香味本身是清淡的,可此间却很浓郁。 入目所视,干干净净的小院里头,搭着不少竹架子,晾晒着诸多药草。 地面还铺着一些平簸箕,装着根茎类的中药。 “呼……” 武陵吐了口粗气,他先注视我一眼,随后看向椛萤,犹有一丝为难。 “茅先生说过,只会有一个人来,你大概率不会带女人。” “女人,不方便,会很难办。” 椛萤神态稍显的不自然。 武陵又说了一句:“……女人可能会坏事。” 我:“……” “椛萤不会坏事。”我微吐一口气。 “嗯……或许吧,不是指真的出纰漏坏事,你可能不理解,有时候,就只要在你身边就会坏事,我怎么说呢,不好说,茅先生只是和我提过,是在某些事情上,譬如你入定打坐的关键时刻,你们要完成某件大事,却忽然出了意外,对,是运数和机缘会被某种程度破坏。” 武陵的模样很憨厚,他所说的话就格外认真。 我再皱眉。 椛萤身体却轻颤,脸颊似有苍白。 “先休息,两位舟车劳顿,只是房间就一个,你住我的屋子,我在院里打地铺。”武陵看向椛萤。 “不必了,我们一个屋子。”我打断武陵。 “这……”武陵稍显的为难,他又多看我两眼。 忽地,他迈步走至我面前,和我只有一掌的距离了。 我瞳孔微缩。 他速度好快! 下一瞬,他抬手,抓住了我的手腕,两指按在我腕脉上。 本能的反应,是让我想动手推开他,或者是后退。 椛萤顿时给了我一个眼色,意思是让我稍安勿躁。 “很有力,很澎湃,很浑厚。” “这阳刚气……足够刚猛。” 武陵松开了我的手,他眼中透着精芒和喜悦。 我微皱着眉头,就连椛萤,眼神都带着一丝古怪。 “呃……阁下莫介意,我粗通一些问诊之术,茅先生说过,您最好得保持纯阳,我本以为,你身旁跟着一女子,已经破了身,没想到,孤男寡女久居一起,你还依旧恪守本心,那你们一个房间,我没什么问题了。” “只是,如果她不走的话,就不能再离开那房间,嗯对,如果有道士来这里,她还是得走,还得不被人发现,否则的话,会坏事。”武陵的话很有逻辑,很认真。 “好。”椛萤点点头,只是,她脸颊有些泛红。 就像是武陵先前的话,让她有些羞涩。 我吐了口气,同样点头。 茅有三的安排,自然有茅有三的道理,我就没有必要讨价还价,免得事情失败。 进了武陵所指的房间,屋内倒是一应齐全,好像这屋子早就准备好了不让人外出,就连洗手间都有。 我示意椛萤睡床,我打地铺。 椛萤抽出来了被褥垫层,又在屋内柜子里找了找,拿出来另一套盖被。 两人去洗漱一番后,我躺在地上,她斜着侧躺,手压在头下,怔怔的看着我。 地面不住的传来一种冰凉感。 此地气非彼地气。 椛萤眼中稍显的一丝茫然。 抿了抿唇,她忽然问:“你觉得,我有没有打断你什么事情?” “怎么会这么问?”我和椛萤对视,眉头微皱。 “先前茅有三就说过一些东西,你一直没有说过,我曾想过很多,还是有些侥幸,就没有提,武陵提了起来,你仔细想一想,我们到底有没有遇到过什么事情,是因为运气不好造成的?”椛萤认真问我。 “没有。”我回答。 椛萤还是抿着唇,眼眶却逐渐泛红,似是噙上水汽。 “真……没有吗?”她话音都带上一丝哽咽。 不知道为什么,我内心忽地涌来一股失重感。 “没有。”我再度开口,语态分外坚决。 “那……我怎么忽然想到,好像你最开始入定的时候……就算是就近,我们在高天道观,高田寺,再往前,还有很多细枝末节的小事……” 椛萤愈渐不安,愈渐迷茫。 “人,哪儿有一帆风水呢?”我没有躺着,而是坐起身来,目光都显得肃然。 “按照茅有三的那种说法,如果我没有一帆风水,那就是你造成的?” “我觉得不然。” “那我最后有没有入定?就说高田寺,我们有没有被孪僧抓到?再讲高天道观,我们不一样安全出来了吗?” “可……你耽误了时间,你折损了四规明……” “不是这个道理。”我双臂探出,抓住椛萤的肩膀,用力摇晃了一下。 “你清醒一些!心,是会滋生心魔的,不要因此胡思乱想,归咎于自身!”我声音变重。 “老龚,出来!”同时,我低声喝道。 装着老龚夜壶的包,本身就在床头柜上,他脑袋钻了出来,不过,只是钻出来一半,显得小心翼翼。 “告诉椛萤,她都在胡思乱想。”我沉声开口。 同时,我和椛萤说:“玄齿金相地如神,说的话总有一些能让人信服吧?” 椛萤抿着嘴,看向了老龚,她一副快要潸然泪下的表情。 “哟……哎哟……”老龚则一脸心痛得不行。 “老龚,你不准骗我。”椛萤贝齿紧咬,一字一句地说。 “哎哟……我……”老龚脸上全然是纠结,煎熬。 “嗐……小娘子……怎么说……要怎么说呢……” “爷,我心……心疼……咦,我心呢?” 老龚嗖的一下,似要钻回夜壶里。 椛萤眼疾手快,一把就揪住了老龚的头发。 她还是抿着唇,眼泪都快掉出来了。 “痛……痛……哎哟小娘子,我痛哟……” 第556章 人得有心呐 椛萤用力将老龚从夜壶里拽了出来。 咣当一下墩在了床头柜面上。 老龚嘴里嚷嚷着痛,脸色眼神更惊慌失措,脑袋还在挣扎扭动。 “老龚,你要是钻回去了,就是告诉我,武陵说的对,茅先生说得对,你就是在逃避。”椛萤贝齿紧咬,松开了手。 老龚脑袋晃悠两下,又没钻进夜壶里了。 他显得尴尬万状,更煎熬不已,一副祈求的模样。 我稍稍皱眉,不需要什么神态,沉声道:“老龚,你好好说,如实说。” 我的态度,老龚自然明白的很。 老龚晃了晃头,才咳嗽了一声,似是清嗓子。 “小娘子,爷讲的没错嘛,人哪儿能一帆风顺,没点儿波折,生活不是寡淡无味?” “就说我肚里这老东西,不也让人盖帽了哇。” 椛萤:“……” 我:“……” 老龚似是反应过来尴尬,又补了一句:“取女虽说是取女,那老茅子算的卦是没得说,可你想想,你给爷带来多少情绪价值,多少关键时刻的提醒,人不能光看着卦象过日子的,得有心呐。” “所以……茅有三的卦象,确有其事,我一直在自欺欺人?” “显神就陪我自欺欺人?”椛萤喃喃。 “嗐哟……转不过弯儿呢。” “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小娘子伶不清哇。”老龚着了急。 “你回去吧。”我哑声开口。 老龚如获大赦,不过,他钻回了夜壶,又冒出来了半个脑袋,小心翼翼窥探着。 “老龚以前可能会撒谎,现在他不会撒谎的,他是个先生。”椛萤认认真真地说。 “我……”我眉心郁结没散开,正想说话。 “不说了,还有好多事情要做呢,我有些累。”椛萤勉强一笑。 她重新躺下,转过身,成了背对着我。 我反倒是微微松了口气。 “有舍便有得,我知道自己得到的是什么,舍去的我便心甘情愿。” 说了最后一句话,我才躺下。 一夜无梦…… 次日醒来时,天刚蒙蒙亮,窗户透着一点点白光。 椛萤熟睡未醒。 我小心翼翼起身,没有发出什么响动,去洗漱了一番,椛萤依旧没醒,我才出了房门。 院内晾晒的中药上,带着些许晨露。 武陵坐在一张小板凳上,眼前是一块磨刀石,他正磨着一面柴刀。 那刀极其锋锐,仿佛能轻易的断金裂石。 “我是个上山采药的走山人。”武陵没有回头,随着磨刀发出的摩擦声,他语调都显得低沉。 “四规山,并非随时都有道士下山,绝大部分道士,都常年在山中学道,只有问道之时,才会有道士下来。” “时间不定,人数不定,目的是练心,同样,会解决山下一应杂事。” “三天前,恰好有一道士下山,住在镇心那边儿。” “他正在给镇上的居民修补房檐,茅先生要求,你得被注意。” “四规镇往西走,大约一二十里地,有个村,大约三个月前发生了一桩事情,一对以采药为生的父子,斩死了同村八口人。” “那道士一样在打探这些消息,可他不如我知道的完整,我和那父子是朋友,一起爬过崖,摘过药草的。” “被杀的人,是因为拿了彩礼,嫁了人,不到一周就闹离婚,彩礼一分不退,之后聊下来,说退八成,当时给了30万,退24万,结果等离婚证拿下来了,女方就不认了,甚至那对父子上门理论,还让女方家里打了一顿,那叫一个不讲道理。” “父子两人怒上心头,恶向胆边生,磨好了柴刀,一夜连杀八口,甚至院子里的鸡都没放过一只。” “再然后,老爹在女方家门上了吊,男的投了井。” “这事情,看似是平复了,杀人后畏罪自杀,有了定论,可结束的只是明面,是法制。” “事情远没有平复,那对父子每天晚上都在村里游荡,挨家挨户的敲门,说他们惨。” “报警都没用,警察来了又不会遇到。” “你先去处理了这件事情,不能让茅先生失望。“ 武陵回过头来,他满脸质朴。 我心头微微一凛。 明面上,武陵是个以采药为生的走山人,普普通通,可他真如同明面上那么普通质朴? 能被茅有三看上眼,恐怕不然。 我,只是突然出现在茅有三面前的人。 武陵,却绝不可能是茅有三临时找出来的。 他必然早就在这里生活。 难道,茅有三对四规山,也有什么打算? “你和茅先生认识很多年了吗?”我问了一句。 “嗯,是有一些年头了。”武陵质朴的脸上,露出一丝温和笑容。 “不要多问了,去做好该做的事情吧。”他认真说:“不要叫那道士领了先,不然的话,很多安排,都会很被动,很麻烦。” 我微吐一口气,又看了看房门。 老龚我并没有带着。 其实茅有三和我提过,老龚跟着我,没有多大影响。 留下他,主要是怕椛萤这里有什么变动。 径直走出武陵家门,我往西边儿方向走去。 对武陵口中所说,住在镇心的道士,我有所好奇,不过我并没有去看。 期间途经一蒸汽滚滚的铺子,吃了热气腾腾的早餐。 不久后,便出了镇,一路西行。 十几里路,差不多只走了一小时左右。 入目的村子,村口一块木板,写着药市村。 村口倒也热闹,不少小摊点摆着各式各样的药材,车来车往,人头攒动。 武陵先前告诉我的信息,看似明确很多了,不过,这事儿具体怎么解决,他没说。 捉住父子两的鬼,超度? 这事情,会这么简单么? 我只是粗浅估量了一下,并未将这个办法当做唯一办法。 杀过人,报了仇,自杀了,人应该下去了,还游荡在村里,这就没道理。 直觉告诉我,武陵所说的信息也不够完全,恐怕,这无形中也是茅有三的一种校验? 我随意走在村口,扫过那些摆摊的人。 这些并非什么药贩子,多是穿着质朴的村民,看样子,他们都像是走山人。 我并未去搭话,去打探什么消息,而是自顾自的深入了村子。 第557章 游魂的边缘 在某些时候,有些事情需要打听,有些时候不需要。 药市村不小,真要对比下来,四规山下的村镇,都堪比靳阳那边儿一个大镇了。 饶是这小村,感觉都有几百,甚至上千户人。 村路都是规规整整的马路,两侧几乎没什么土屋,家家户户都是瓷砖墙院,立着两层楼。 我将整个村子都走了一遍,脑袋里大概有了个雏形。 这村呈现一个井字的形状,有四条村街,最中间位置,摆着不少运动器械,像是个小公园,是村民聚集活动的地方。 我还瞧见了村里有一个地方,修着蓄水池,旁边儿还有祠堂。 最主要的,我找到了两处屋宅。 一处门前贴着封条,瓷砖墙上还有风生水起的锦鲤图。 明面上光线,可透过铁门缝子去看院里头,明明是大白天的,又给人一种阴厉十足的感觉。 另一处屋宅要简朴些,墙上未曾贴砖,院门虚掩着,像是时常有人进出。 院子里摆着不少木头,竹架子,还晾晒着药草。 只不过,那些药草长时间没有人打理,显得分外凌乱。 院子地面上,倒是焚烧了不少香烛纸钱,红色的蜡油浸了一地。 虽说人已经死了几个月,但经验告诉我,一旦家中人死绝,房子必然没人住,若是闹鬼,必然村子会贴封条。 我初步就能判断出来,风生水起那大宅院,就是被杀的那家人的。 这晾晒满了药材的院子,就是杀人的那对父子家。 至于香烛纸钱是怎么来的,再简单不过。 人在很多时候,多会以共情存在,而并非简单的杀人偿命,欠债还钱。 因此,即便是村里闹鬼,这父子家里依旧有人焚香烧纸。 那家人被杀八口,还是被人贴上封条,就连贡品都没半碟子。 我在这父子院外,找了个视线不错,鲜有人走动的树下站着,静静的等天黑。 时间一点点过去,中午的时候,见了两个和武陵差不多打扮的走山人进院,很快,院内弥散出火光,飘散出香烛味。 大约十几分钟后,两人走出,似是在交谈着什么,唉声叹气。 他们忽地又驻足,折返至院子西侧一角,又开始破口大骂。 几分钟后,他们才作罢,走远了。 我本意是等天黑,天黑了就能试试,能否撞上那对父子的魂魄,从鬼口中知道事情,要比人嘴里晓得的清楚,更不容易被骗。 那两人的动作,却让我有所思索。 又等了几分钟,周遭路面完全没了人影,我才朝着他们先前站立的位置走去。 等到了近前,扑面而来是一股尿骚味。 阳光刺目,墙面上好大一团印记,显得潮湿,黄中泛白,是被人尿了不止一次了。 怪不得,上香的两个走山人要骂。 我压下思索,回到了原来的位置上,静静等着。 至中午时,各家各户都冒起炊烟,此此前和范桀行动过后,我都有些习惯,随身带点儿压缩饼干,或者巧克力。 便摸出来一袋子饼干,嚼了充饥。 下午的时间过得快了不少,我又瞧见有人来上香,烧纸。 看来,这对父子的死,同情的人不少。 天从白,逐渐变得泛黄,夕阳斜下,暮色将晚了…… 等到天黑后,村路上就显得寂静异常。 约莫等了十几分钟,砖墙院子没传来什么异样,并未有鬼从里边儿走出来。 我稍有一丝疑虑,不过还是静站在原地等。 差不多到了九点多钟,夜都深了,依旧没有半个鬼影子出现。 这就很怪异了。 正常来说,常年在一地游荡的鬼,必然有个宅邸。 孤魂野鬼,无家可归,是会四下飘动的,并不会长期留在一处。 这对父子,天天闹鬼,他们住在自家里,就是顺理成章。 难道,他们留在那被杀的女人家中? 鬼的确会待在死的地方,他们将那里当成了凶宅? 我思索片刻,正准备往那边去看看。 或许等了这么长时间,他们都已经在村路上游荡了。 不过,还没等我迈出步。 就瞧见了两道模糊不清的人影,呆呆的伫立在院门前。 月光清幽,那两人影,一道老,驼背,另一道稍稍年轻一些,不过,也是相对而说,年纪至少得有三十多了。 两人身上气息紊乱,似是很薄弱,想进院子,又不敢进去一般。 他们僵站了半晌,才慢吞吞的朝着村路上飘去。 这期间,他们从背对着我,成了面朝着。 入目所视,一人脖颈上深深的勒痕,一人浮肿着一张脸,显得分外可怖。 我所处的位置较为隐晦,他们并未瞧见我。 让我瞳孔微缩,一阵阴晴不定的是,这两鬼很虚弱…… 怎么说呢,像是魂魄被不停地摧残,溃散过,又没有得到滋养,其涣散的双眼和神态,好似随时都会成两道游魂…… 这两鬼,除了闹闹鬼,吓吓人…… 真遇到半点儿懂行的人来,抬手之间就能收了! 甚至,稍稍下点儿狠手,都得神志溃散。 明明院中那么多香烛,饶是白天烧过的香,进去了,依旧会有很多香火供他们吃。 为什么不进去? 这就是一点蹊跷之处了。 我轻吸一口气,朝着两鬼跟去。 得先收了鬼,再回去那院子里看看情况。 眼前那父子两的状态,根本禁不住问话。 夜里头有风,鬼本身不算是实质,被风吹着,行走的反倒是快。 父子两更给人一种感觉,就像是冬日里的流浪汉,想要找个能避风的地方似的。 风稍稍小了一些,两人停在一村民的屋宅前头,似要敲门。 我脚下速度飞快,接近他们只有十余米。 两鬼几乎同时扭过头来,涣散的眼睛都瞪得极大! 下一秒,砰的一声轻响,两鬼成了灰气,风猛地一吹,便四散无影…… 我陡然驻足,脸色难看起来。 他们就虚弱成这样? 被我接近,就吓得溃散了? 不否认,过阴命时,我身上阴气重,招惹鬼祟。 此时阳神命,学道多,身上阳气就重。 可这种情况,还能怎么解决? 正当我心头烦闷的时候,忽地眼瞳一缩,蹲身下去,盯着地面。 第558章 正主! 若隐若现,地面有两道符,并没有实质,仿佛凭空凝结而成,又慢慢消散。 有人在打鬼。 那父子俩,无形中早就被人注意上了,再加上回不去院子,吃不到香火,才会愈渐虚弱。 肯定不是镇心那道士,他才从四规山上下来。 那就是其余“人”走到了这镇上,替天行道? 事情若被人先手处理了,那就没我的事儿,更没四规山下山道士的事儿了。 茅有三这安排,遭人截了胡。 默了片刻,我转身朝着村外方向走去。 我先前觉得的古怪已经有了答案。 就是因为他们被人盯上,才会导致院子被封,在对方手段下,他们才会愈渐虚弱,成为游魂。 事情既然呼之欲出,并被人解决了七七八八,我强行出手,反倒是会招惹事端,倒不如回去,和武陵再做商议。 村路寂寥,完全没有行人,冷风幽幽地吹拂着。 我走着走着,就发现了些许不对劲。 若有若无的,身后似有人跟着。 陡然驻足,回头一看,一苍老伛偻,一稍显年轻,却憨实浮肿的脸,直愣愣地瞅着我。 那对父子魂魄又凝聚出来了? 还跟着我? 对视一眼,他们俩忽然脚步加快,只是因为他们太“虚幻”,走起路来轻飘飘的,再加上风吹,就左右摇晃摆动。 我手摁在了腰间,虽说我不想惹麻烦,但他们要对我动手了,说不得我就先下手为强。 暗中计算这两鬼的人,也没办法说道我什么。 眨眼间,两鬼到了我面前,神态极其夸张,眼珠瞪得更大。 我心头一沉,正要拔出两张符来。 怪异的一幕发生了,他们竟齐齐往下一跪,而后战栗鬼哭。 细幽幽的鬼哭声,显得分外煎熬。 “我俩惨啊。”凄冷的话音,从那伛偻老头口中冒出。 “痛……”那脸部浮肿的鬼,颤巍巍地捂着胸口。 他们并没有对我下手,而是诉苦? 我忽地想起来,武陵所说,他们夜里敲门,挨家挨户说自己惨。 他们的闹鬼,就真仅限于此? 砰! 炸响声中,两鬼再度成了灰气,被风吹得四散开来。 先前,灰气一瞬间散开不见,这时,他们竟萦绕在我身前的位置,挣扎着想要凝聚成型。 我脑中思绪如同电光火石般闪过。 常言道,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广义上的定论,鬼去敲人门,必然是为恶。 老秦头在传授我九流术的时候却讲过,若是鬼哭人,就是冤怨不散,必然是遭遇大不公,大险恶,只想求人帮他们。 某种程度上,和水里头的死倒相仿,只不过,死倒上船求冤,如果解决不干净,会埋怨上帮忙的人,鬼不会。 一阵阵疑惑涌上了我心头。 理论上说,他们杀死了那一家八口,生前的不公已经得到全部解决,以恶制恶。 那他们…… 思绪戛然而止。 我转过身,朝着村子深处疾走! 原路返回,约莫几分钟,我便抵达了砖墙裸露的院子。 推开虚掩的门,进了院子里头。 空气中弥漫着香烛的味道,浓烈而又刺鼻。 我扭过头,看着院门内侧,入目所视并没有什么符纸,有挡鬼的作用。 不过院门外,那父子俩的鬼再度出现了,他们跪在地上,不停地冲着我磕头,发出悲戚哭声。 两次溃散,让他们本就虚弱的魂魄如同风中残烛一般,摇摇欲坠。 我一脚踢在了地面一团蜡油上,蜡油咣当一声落出院外,两鬼惊喜满面,扑将上去。 而后我捡起来地上没燃尽的几根香,点燃后,抖手往外一甩,便稳稳当当插在院门外的村路上。 烟气不停地萦绕,被二鬼吸食。 魂魄得了香火进补,他们没有那么虚幻了。 这样一来,再溃散个七八次都不成问题。 视线回到院内,后方的两层红砖楼,同样显得这父子俩的贫困。 我发现了蹊跷之处。 二楼的围栏上,似是篆刻了符文。 粗看,那砖砌成的围栏,显得极其粗糙,满是痕迹。 仔细看去,那符文夹杂在凌乱痕迹中,说不上多高明,却的确存在。 就是那道符,不让两鬼进屋? 而后,暗中的人又在慢慢用符打散他们? 我首先排除了动手之人是道士。 一般情况下,道士替天行道,会直接将鬼打成游魂,并不会长时间反复折磨。 先生就更没有这个必要了。 我上了楼,在围栏处弯腰出来,用得自渡厄道观的一柄普通铜剑,刮掉了那符文。 顿时,院外的父子鬼,猛地一下窜入院内。 地面一颤,震荡之中,香灰都弥漫起来了白烟,不停地钻入他们身体。 香火的滋补,让两鬼愈渐凝实! 就在这时,异变突生! 砰的一声闷响,他们竟一同炸开,再度成了两团灰气! 不光如此,好似凭空有什么吸扯力一般,将两团灰气快速的拉扯出院子,像是要带往另一个地方! 我心猛地一沉,骤然翻身,跃下二层楼。 砰地落地后,我大步生风,跟上了那两团不停挣扎的灰气。 这应该是某种招魂的手段。 下九流能招魂。 道士一样可以。 对方本来是任由这两鬼在村中活动,甚至是去找全村求冤。 此刻,他也察觉到问题了?要将他们收了!? 脚下速度未顿,我并没有跟丢。 大约十余分钟后,两团灰气进入了一间院子。 凄厉的惨叫声应声响起。 这惨叫声还是鬼叫,空洞飘忽,能听到的人便不多。 咒骂声从院内传来:“你们两个,有点儿东西啊。破了我的符,还吃上香了。” “香,你们配吃吗?啊!?” 随着语调加重,那惨叫声更重。 我迈步上前,至门口时,重重一脚蹬在了门上。 哐当一声,红漆铁门撞在一侧墙体上,两张封条都被我踹断。 空旷的院内,分外悚人。 两个木架子上,撑着两具尸骸,他们被折磨得不成模样。 木架子中间有一簇篝火,木架子稍稍前倾,尸骸就在火上炙烤。 不光如此,他们身上还贴满了歪七扭八的符。 此刻,两团虚幻的影子似要挣扎钻出尸骸,又无法钻出来。 地面还有两个小搪瓷碗,分别在两具尸体下边儿,碗中满满当当接着晶莹剔透的尸油。 一侧,蹲着个如同瘦猴般的男人,他衣服上满是油渍,脸颊凹陷削瘦,颧骨锋锐得像是刀子。 男人猛地起身,视线落至我脸上,幽幽道:“你是谁?” 第559章 四规山下山弟子 我同样警觉万分地盯着他。 惨叫声持续不断,恶寒的感觉却不住涌上心头。 这父子俩可不是简单的被盯上,不停地打散魂魄作为折磨。 炙烤尸身,滴出尸油,这手段更是阴毒万分,对付魂魄本身,又是一种莫大折磨。 而魂魄越怨,尸身越阴,尸油又越菁纯。 武陵所说的这件事情,压根不是简单的闹鬼事儿, 恐怕眼前这男人,才是正主? 敢在四规山下炼尸油的人,绝对不简单! “聋了吗,你是谁!?”男人往前两步,眼神仿若刀子一般,不停的在我身上刮过。 我并未后退,同样踏前一步,双手在腰间一抹,入手的便是两柄铜剑。 “斩鬼非常,杀伐凶殃,吾奉酆都杀鬼吕元帅,急急如律令!” 我压根没有半句废话。 双臂猛的一甩,铜剑斩出! 那男人眼中顿时一阵错愕。 “是你!?” 两字虽说简短,但却杀意沸腾。 铿锵声同时响起,那男人双臂交错于胸前,他手中同样握着两柄铜剑。 只不过,他的剑上隐约有些锈蚀痕迹,铜色更暗。 “不对,你不是他!道法是四规山的,你的道袍呢!?” “他还在四规镇,你究竟是谁!” 男人声音分外低沉,冷厉。 我心头微沉。 他先是认定一般的质问,又说出后面一番话。 是将我当成了四规山下山那道士? 可现在,他又否认了。 他是在等那人现身? 微弱的寒意,似是从四面八方涌来。 莫名的,还有股毛骨悚然的感觉。 如我所揣测那样,那这地方,便不能随意进出了! 对方炼尸等人,既达成了自己的目的,又有请君入瓮的效果!? 想清的瞬间,我陡然往后一退。 本来,我应该退出院门的。 结果,那一脚并没有脚踏实地,反倒是踩空一般。 我顿住身形,收回了脚,稳稳当当站在原地。 入目所视,周遭的一切,却有了一种分外荒诞的变化。 雾气不知道什么时候弥漫了起来。 我所处的位置,在一小水潭的外沿,水潭上有很多圆柱状的落脚地。 中心处的圆柱更大,两具尸体在木架子上炙烤着,滴滴答答的尸油不停的往下滴落。 下边儿看似是水潭,可其中晶莹的液体,分明就是油…… 鬼打墙? 凶狱? 我强忍着没让呼吸粗重。 那男人依旧站在两具尸体旁边,他更显得阴厉。 “来都来了,哪儿有那么容易走?” “我本来是想通过那婊子,炼出来个五狱鬼,却被这两人不讲道理,杀了人一家八口,断了我计划。” “不过,四规山居然下山了两个道士!收一个是原定计划内,能收两个,就是意外之喜!” “算是弥补我损失!”他说着,脸上闪过一丝病态的兴奋。 语罢,他纵身往后一跃,我同样后跃,这才离开那尸油潭,落在后方门前。 一脚蹬在门上,门哗的一下开了。 只不过,外边儿同样浓雾大作,根本不是原先的村子! 这人不简单。 在这药市村制鬼炼尸,还弄出一道凶狱来。 甚至目的还是四规山的下山弟子…… 我并没有迈步往外了,再扭过头去,入目所视,院中雾气大作,阴气更为冲天。想走,的确没那么容易了…… 他目的是我,我目的何尝不是他? 只不过,我还不知道这凶狱范围有多大,他此时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唰的一阵破空声,身后的雾气破开,探出一只干瘪的手,抓向我后腰。 我本就万分警觉,余光注意到了这变化,踏前一步的同时,一把抓住院门把手,将门重重闭合! 哐当的锤击声,还有撕拉抓挠。 那鬼东西并没能进来。 这凶狱好像有种泾渭分明的感觉,院内是院内,院外是院外? 看样子,院外的尸鬼,应该是被榨干尸油,残存的尸身? 尸油潭正中央的父子两尸骸,愈发的干瘪,他们魂魄挣扎得更凶,更痛苦,还是不能出来。 咕嘟咕嘟的声响中,水潭里忽然冒出来一颗头。 那脑袋光溜溜的,随着其冒起更多,更是一张油光满面的脸。 看上去,那应该是个女人,只是无发无眉,再加上满脸尸油,就更恐怖瘆人。 她猛地往上一窜,溅射出一大片滑腻的油脂。 我快速摸出两道符,唰的一下甩出! 拷鬼符打在她头顶,却因为尸油的粘稠,竟然没有贴在她头上。 她迅速逼近我! 寒意猛地滋生起来。 耳边顿听到阴笑声:“我特意炼油,你当我是闲着没事干么?” “你们这群四规山的道士,一身阳刚气,尸油却比你们更阴,女尸浸油,阴上加阴,符,没用!” 顷刻间,女尸就要扑至我胸口了。 我毫不犹豫,手在腰间一掠,再度两柄铜剑入手! “斩鬼非常,杀伐凶殃……” 铜剑猛地斩出! 唰的一下切斩在女尸胸口! 结果,就像是泥牛入海一般,铜剑软绵绵的进入其身体,又无力滑落坠出,落入下方尸油潭子里。 女尸哗啦一声落地,双手猛地攥住我手腕! 一股奇大无比的力道从她身上传来,要将我拽入尸油潭中! 浓烈的恶臭这才扑面而来。 我更是头皮发麻! 要是落入这潭里头,恐怕十死无生! 我腮帮子猛地一缩,齿尖咬破舌尖,随着噗的一声,一股如箭般的血,喷将在那女尸脸上! 尸油却形成了一股恶心的防护层,血并没有伤到她,只是让尸油不停鼓泡,似是沸腾一般。 她猛地张开口,发出一声厉啸,就连她嘴巴里头,都满是粘稠尸油,咕嘟咕嘟冒出! 她身体力道更大,我立即绷直身体,成了一个扎马步的状态。 可此间,尸油潭子不停的咕嘟咕嘟鼓泡,一个,两个,三个…… 密密麻麻的脑袋,从里头钻了出来,全部都阴厉十足的盯着我。 我头皮都不住的发麻,汗珠从额头不停的滑落至脸上,再从下巴滴落。 鼻翼间嗅到的粘稠感觉,让我觉得嗓子眼里都堵上尸油了…… 第560章 有资格知道我的名字! 那成片的脑袋,继续往上涌动,随后曝露在视线中的,是扭动纠缠在一起的身体,他们好似被打成了结的蚯蚓,无法完全钻出尸油潭。 女尸的劲道和我达成了一个微妙平衡。 可一旦尸油潭中钻出来下一具凶尸,这平衡就会被打破! 那些脑袋疯狂的挣扎起来,纠缠在一起的身体蠕动不止。 尸油本就滑腻,眼看着,他们就快要“松绑”了! 这种局面下,根本没有人能来帮我。 寄希望于别人,只能命丧于眼前! 双目圆睁,我启唇,字句铿锵:“灵宝天尊,安慰身形,弟子魂魄,五脏玄冥,青龙白虎,队杖纷纭,朱雀玄武,侍卫我真!急急如律令!” 意识一空,是精力被大幅度消耗,身体却浑然一震,是爆发出更强的劲道,同时,似有一股热浪自身周扩散! 那女尸一声尖啸,猛地松开我手,因为惯性,身体往后倒去! 我先前在高天观中,用过一道咒,为净心神咒,既能避免自身被鬼上身,又能作用在他人身上。 这一道咒法,作用相仿,却更霸道一些。 净身!仅限于自身! 身与魂都不被外邪侵入! 当然,还得看外邪的实力,若是高天道一般的鬼,怕是韩鲊子过来念咒,一样是被上身的结果。 思绪在电闪之间,我反手,快速打开最底部背囊,抽出铜杵! 这物件不方便携带,我一直都背着,结果先前那男人动手太快,都让我无暇取出。 说时迟,那时快,女尸哗啦一声坠入尸油潭中。 而尸油潭内的大片尸体,忽地一下全部散开了,他们挣扎开了“死结”,朝着我蜂拥而上! 我怒目圆睁,左手快速在眉心掠过! 是指甲划破皮肤,指尖润湿了眉心血! 而后,手指狠狠点在铜杵上,我口中吮吸,蕴着一口舌尖血,低喝:“茫茫酆都中,重重金刚山!” “灵宝无量光,洞照炎池烦!” “九幽诸魂罪,身随香云旛!” “定慧青莲花,上生神永安!” 咒法声中,符画更快! 符,刹那间成型! 铜杵的重量,如若千钧,轰然落下。 我手没能脱离铜杵,感觉整个身体都被抽空! 脑袋是空的,双臂是空的。 全部的精力,都被铜杵吸干! 嗡的一声,波纹状的气息从铜杵上轰然炸开。 距离我最近的尸,只有不到一尺,他手张开的极大,光溜溜的脑袋分外兴奋,就要将我拽入尸油潭中! 同那波纹碰撞到的瞬间,无声的轰然,不光是他,那一大片冲上来的尸体,又像是下饺子似的,扑通扑通坠入尸油潭内。 不光是如此,尸油潭支离破碎…… 周遭的雾气,烟消云散…… 入目所视,院子中央,依旧是那篝火,以及木架子上支撑着的两具尸身…… 虚幻的魂影还在挣扎着,却被符抑制着无法离去。 我睁大了眼睛,张大嘴巴,粗重地喘息着…… 上一次,面对城隍庙中的小秋,我一样用了破狱咒。 效果只有一点点,并没有将其破掉。 并非说对比小秋那五狱鬼的凶狱,和这男人放出来的凶狱,孰强孰弱。 非要比对,对方还想借用这药市村的人,练出五狱鬼,级别上他肯定还不够。 可实质堆积的阴气,却并不弱于正常五狱鬼。 我之所以能破开,就是因为消耗! 头颅上的眉心血距离魂最近,在道术上来说,其血似魂! 我放魂血画符,口中又蕴着舌尖血正煞气,几乎抽干了精力,再借用铜杵,才将凶狱直接破掉。 “嘶……” 惊叹的话音,从正前方传来。 我勉强抬起头来,入目所视,是堂屋打开了门。 屋内摆着一口棺材,棺材内坐着一人,那人极其干瘪,皮肤都像是布满了裂纹,可棺材里却装满了尸油。 当然,此时的尸油是凝固的,并非液态。 在棺材旁边,那男人目光灼灼的看着我,双手拍打起来! 清脆的鼓掌声中,他脸上非但没有势弱惧怕,甚至还更惊喜! “破了油鬼的凶狱,好,好啊!” “这等咒法,我竟没有听过!足够高深,足够高深!” “你不是一般的下山道士!难不成,你是真人弟子!?” “好!好得很!” “就算只捉你一个都够了!当然,我还是不会放过另一个,谁会嫌弃自己的筹码大一些?!” “你有资格知道我的名字,我叫王誓!” “你们就是我的敲门砖,垫脚石!” 王誓兴奋万状,他脑袋竟然埋在了棺材上,狠狠一口,咬将下来一大坨尸油,囫囵吞进了喉咙里。 说真的…… 这种局面应该是万分警觉,可我还是要吐了。 胃里一阵阵泛酸恶心。 尸油啊? 活人就这么吞了? 那还是活人吗? 就在这时,异变突生,王誓的后背不停的鼓动,就像是蛤蟆满是疙瘩的背部一样,他衣服也被撑起一大片的疙瘩。 再下一瞬,王誓如同离弦之箭,冲出屋门,朝着我射来! 我呼吸粗重到极点,猛然一吼。 这就不是道法,而是竭尽全力,提起铜杵,再一个原地旋身,将所有的力气,全部都用在了铜杵上! “空有高深道术,还是因为山门看重吧!?啊!?” “除了那破狱的手段,你就没高深道法了吗!?我先前说了,符没用!” “你的剑,对尸也无用,就拿这铜棍,你还想挡住我!?” 王誓尖厉的话音,怒火滔天,似是觉得我不够尊重他一般! 顷刻,王誓距离我不到一米了! 灌注我所有力气的铜杵,抡完一圈,重重朝着王誓砸去! 王誓双臂猛地抬起,狞笑着硬接铜杵! 他周身上下,甚至是眼珠里,一瞬间溢满大量尸油。 明明是个活人,此刻却比那些尸油潭子中的尸鬼都还要阴森! 铜杵,猛地一下砸在了王誓双掌上! 王誓本身狞笑,蔑视,甚至手还往旁侧一推。 似是觉得,能轻而易举卸掉力气,再将我擒下! 下一瞬,王誓的脸色变了! 刺耳的白气,从铜杵和他触碰的掌心疯狂冒出! 他的手根本没有推开铜杵,反倒是死死粘连! 密集清脆的喀嚓声,就像是竹子摧枯拉朽的断裂! 第561章 师兄! 王誓双臂扭曲变形,被铜杵压回去,再重重砸在胸口上。 他胸口更一阵凹陷我,整个身体如同炮弹一般被我砸了回去。 重重撞击在堂屋里侧的墙壁上。 再度响起的断裂声,让我不知道是墙体裂了,还是王誓身上的骨头裂了。 双臂发软,铜杵咣当一声坠地。 我虎口一阵火辣辣的疼痛。 若非精力耗尽,头痛欲裂,我不至于抓不住铜杵。 当然,这和王誓对冲的劲儿太大也有关系。 大口大口地喘息着,让砰砰跳动的心平复。 我没有将铜杵完全提起来,只是倾斜抓着一头,身体弓起,拖拽着往堂屋走。 姿势不好看,却实用。 拖拽花费不了什么劲道,体力能慢慢恢复,只是榨干的精力,不打坐的话,恐怕得睡上好久,才能好转。 经过门槛,近距离才能看出王誓此时的惨状。 他胸口凹陷下去好大一块,双臂软绵绵地垂下来,身体歪扭的贴在墙上,呼吸微弱。 嘴巴溢血是最多的,鼻子和耳朵也不少。 疼痛太剧烈,就连他眼底都是血。 嘴巴蠕动,似是王誓在说着什么话。 我勉强分辨出来,他好像在说让我滚!否则玉石俱焚! 我眼神极冷,根本就没有后退。 一部分的注意力,落至装满尸油的那口棺材上。 当中那皮肤布满裂纹的尸,近距离看,已经不像是尸体了,而是一截蜡烛般,隐约有种通透感。 当我盯着他的瞬间,似是感觉到目光对碰了一次。 下一刹,他整个身体完全没入尸油中,棺材安静一片。 那尸体,应该是油鬼? 先前那凶狱的根源? 只不过,他不想和我斗!? 是因为我破掉了凶狱,此刻又让王誓濒死!? 我并未放松警惕,不再往里走了,松开铜杵,让其斜靠着门槛。 双手自腰间抹过,一手便抓住了各三柄铜剑。 没有用咒法。 杀人又不是驱鬼,剑本身足矣! 双臂猛然往前一甩! 六柄铜剑几乎全部刺在王誓胸口。 王誓双目再度瞪大,他前一瞬都虚弱的发不出声音,这一瞬癫狂的狞笑起来。 我皱起眉来,毫不犹豫,一把抓住了铜杵,将其提起! 王誓这临死的笑,怨念太重了,搞不好他死了立即化鬼。 先前吃了那么多尸油在身上,一旦成鬼,就更棘手! 在四规真法中有记载,人咽气那一瞬,再用法器锤之,魂魄惊散,恶鬼难成,只能是游魂! 一般这种手段,只能用在穷凶极恶的人身上。 他们该十死无生,更该永不超生! 脚下速度飞快,我扬起铜杵,狠狠朝着王誓头顶砸下! 他脑袋顿时凹陷下去一个深坑! 阴厉感,骤然消失不见…… 我呼吸急促到极点,掌心发汗。 按道理,王誓死了,我以这种方式下死手,他连鬼都当不了,只能是一团游魂,没有甚至。 可为什么,我还是觉得心惊肉跳? 就在这时,王誓忽然颤动了一下,塌陷的胸口,竟然硬生生顶了回来! 我脸色蓦然大变,恶寒感涌上心头! 搞什么鬼?这更不可能诈尸啊!? 铜杵末端,忽地传来一阵滚烫。 分明就是反噬! 这王誓的尸体,有问题! 我骤然后退,铜杵同时拔出。 同时,王誓的身体像是充气一样撑了起来。 不,不是充气,而是他背部先前干瘪了,此刻又像是他吃了尸油,背部弓起那样,他胸膛开始充盈弓起! 疙疙瘩瘩的凸起,被布遮掩着。 当其充盈到一定地步时,衣服传来不堪重负的撕拉声,寸寸迸裂。 王誓曝露在我眼中的身体,让我恶寒到了极点! 这哪儿还是人的身体,那疙疙瘩瘩的凸起,分明是一个个缩小了的脑袋,分明是人头! 人头不停地往外挤着,嘴巴不停的张大,发出无声的尖叫,哀嚎。 我脑袋瞬间冒出来两个字! “鬼龛!” 这王誓是在用身体养鬼!? 可一个人,怎么能养那么多鬼!? 这绝非刚才凶狱的尸鬼。 当它们拼命挤出,达到王誓身体能承受的顶峰时,他的身体支离破碎! 而后那些头,疯狂的开始噬咬碎裂的血肉,转眼间,王誓就烟消云散。 别说游魂了,半个渣滓都没剩下。 取而代之的,是一团极其丑陋古怪的物事。 支离破碎的身体纠缠在一起,像是被榨干了营养,枯瘦如柴。 那物事呈现一个圆球状,那些脑袋,就那么畸形的立在圆球上。 球朝着棺材滚动,那些头脸都发出兴奋尖叫,似是想要将尸油瓜分干净。 心中的感觉,已经不只是恶寒了,而是一股浓郁的后怕! 我来不及分析王誓是什么来头。 要是让这些鬼东西吃了棺材里的尸油,天知道会凶成什么程度?! 双手攥住铜杵,我再度踏前。 要接近那球状物的时候,那上边儿的脑袋,冲着我疯狂的尖叫,像是要震慑我一般! 我双臂举起,铜杵狠狠往下一插! 像是骨骼碎裂的咔嚓声,接着是黏腻的感觉,似是铜杵插进了一堆内脏。 球状物猛地在原地被定住,无法动弹了。 铜杵烫得就像是烧红的烙铁,我闷哼一声,快速脱手后退! 尖叫声本来只是模糊刺耳,此刻却变得分外清晰。 是一阵阵哀弱求饶声。 说着他们是无辜的,他们是被害的! 那些头颅的嘴,不停地蠕动着,很快又成了怨毒的谩骂,以及诅咒! 只不过没有持续多久,白烟就滋滋从它上边儿涌起。 我压下喘息,再后退两步,确保安全。 经验告诉我,要不了一时三刻,这荒诞的鬼物,就要被铜杵镇压,湮灭。 就在这时,那些头颅,忽然猛地张开嘴,用力吸气! 充盈感,再一次出现! 它们瞬间胀大,覆盖了铜杵! 那些头颅,转瞬就和正常人一般。 从头颅上,能看出来密密麻麻被啃咬过的痕迹。 那些干瘪的尸身同样变得明显起来,一样是啃食过,才会那么单薄,只剩下枯骨! “师兄!快后退!” 一个陌生,却显得焦急万分的话音,骤然从后方传来! 随声而至的还有呼啸! 我还没来得及回头,腰身就被一根鞭子拴住,整个人被往后猛拽,双脚离了地! 第562章 可否道明来历 我眼皮不住的狂跳,并没有挣扎! 我可没有什么师弟。 喊我师兄,又用鞭子。 丝焉就用过鞭子。 这突然而来的人,身份已经呼之欲出! 更重要的是,那些头颅,尸身,成了正常人大小后,还在继续胀大! 直观上给人的感觉,他们就像是吹到了极限的气球,随时会炸裂! 劲道变小,我脚踏实地。 一只手抓住我肩头,将我往右侧一拽! 说时迟,那时快,一声惊天巨响,干枯的血肉漫天四溅! 我刚好躲在右侧墙壁后边儿,能听到噼噼啪啪,以及密集的咔嚓声。 大口大口的喘息声从另一侧传来。 入目所视,是一个约莫二十五六岁的道士。 他脸色微微发白,额间布满细密汗珠。 我看他,他同样在看我。 眼中犹有惊色,以及敬畏。 声响总算是消失不见。 那道士忽地离开墙壁,同我点头后,匆匆走进院内。 我立即迈步跟了上去。 入院后,入目所视的一切才让人头皮发麻,恶寒不已。 堂屋满是疮痍,地面,墙面,都是碎骨渣。 包括院内都布满了干肉碎骨,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股死寂的味道。 唯一完好无缺的可能就是棺材了。 先前明明没有棺盖,此刻黝黑的棺盖却严丝合缝的盖在棺材上。 不,还有一件完好无缺的物品。 铜杵。 它稳稳当当立在我先前插下的位置,连一丝污垢都没有沾染。 我快步走至铜杵前,拿起后,将其装进背囊中。 目光再看棺材一眼。 那道士却走至棺材前,快速摸出一大把符纸,贴在棺材各处。 “小道向苛,师承三长老,师兄模样陌生,不知道是哪位长老门下?” 向苛扭头看向我,眼中依旧尊敬。 我沉默片刻,扭头看了一眼四规山方向,没有言语,却转身朝着院外走去。 “师兄?你去哪儿?”向苛极其诧异,又喊了我一声。 出了院门,我便朝着出村的方向走去。 这就是武陵对我的安排和叮嘱,同样是茅有三的策略。 将事情做了之后,不和四规山的下山道士有交集,径直离开即可。 “师兄!” 又一次喊声响起,不过已经很微弱,我走过一转角后,便听不见了。 向苛并没有追上我。 原因我心知肚明,那院子的现状,不做清理,就是一个麻烦。 况且,我只是解决了最麻烦的人,王誓。 棺材还摆在那儿,不可能置之不理。 出了药市村,我径直朝着四规镇回去。 来时精力充沛,走得快。 此刻脑子被榨干了一般,手臂的疼痛也不轻,我走得便慢吞吞的。 当回到四规镇的时候,天都蒙蒙亮了,赶早集的人在路上来回走动,络绎不绝。 我去了先前去过一次的摊点,吃了一餐热气腾腾的早饭,才回到武陵家中。 院中没瞧见武陵的人。 房门前顿了片刻,推门而入,椛萤蜷缩在床角,被子裹得严严实实。 这会儿还太早,她还在睡。 我有种恍惚感,药市村的事情,就像是眨眼而过的梦境似的,此刻和昨天早上我离开时重叠,更像是我未曾离开。 一番打斗,身上难免沾染不少尸油。 我脱掉外衣,放下背囊,把身上洗干净了,才回到地铺躺下,一闭眼,便沉沉睡了过去。 再等我醒来时,屋中布满夕阳光。 椛萤坐在床边,情绪很低沉,怔怔看着我。 “怎么样了?”椛萤问。 我坐起身,将昨天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同椛萤讲了。 “你觉得一切顺利吗?”椛萤喃喃。 我正想点头说顺利,话却堵在嗓子眼。 如果我回答说顺利,那椛萤必然就会联想。 的确,我们过往这么多经历,遭遇的事情,从对付孙卓开始,再到去送余秀回村,没有任何一件事情能够顺利完成。 这刚好又吻合了茅有三给椛萤算出来的命数! “显神?”椛萤微咬着唇,催问我一句。 “不太顺利,事情并没有处理完,那两个鬼我没有管,再加上棺材里头能够蔓延出凶狱的油鬼,我全部都甩给那个道士,向苛了。”我沉声回答。 椛萤沉默万状。 就在这时,敲门声入耳。 我过去开门,武陵同我四目相对。 他手中托着一套干干净净的道袍,我稍蹙眉,接过后,先换好了衣服。 告诉椛萤,我还得听武陵的安排做几件事情,椛萤点头表示明白后,我才进了院子。 通红的火烧云形成了波纹状,布满整个天际,刺眼夺目。 武陵正在晾晒中央,他问了一句:“成了?” 我点点头。 “镇西死了个酒鬼,火化了之后,骨灰都是旁亲领回来的,然后便无人问津,你去帮忙操办丧事。”武陵停下手中动作,递给我一张纸条,上边儿写着地址。 我默不作声,离开院子, 等到了镇西,找到地址上所写院子时,院门开着,门口挂着白绫,院内连灵堂都没有,只是在堂屋客厅中放着一个骨灰坛。 这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武陵也没说。 丧事操办我倒是熟络,丧葬一脉的九流术,一条龙的流程。 只有个骨灰坛,连抬棺匠都不需要。 供奉过三牲祭品后,再出镇找一座山葬了即可。 去买祭品,香烛,花费了一定的功夫和时间,引来了不少镇民围观,交头接耳的说话。 大抵都在议论酒癫子活着的时候抽喝嫖赌,烂人一个,无儿无女的,死了亲戚都不管,倒是遇到了下山道士大发善心。 我自是没有理会他们。 一应流程罢了,我端着骨灰坛出了镇,就近找了一座山,选了个敞亮的好位置,起了一座坟头。 再等我回到四规镇口时,天入了夜。 镇口伫立着一人,正是昨晚那道士,向苛。 昨夜接触的时间不长,几分钟的时间而已。 向苛生着一张圆脸,寸头,身上的道袍是蓝黑色,腰间悬着一柄拂尘,布鞋,整个人都显得极其朴素。 我蹙眉看着他,向苛却匆匆走至我身前,他再度拱手抱拳,行了一礼。 “师兄昨日走的太快,师弟得清理残局,无暇跟上,还好还好,师兄和我同住四规镇。” “只是我联系了师长,他问过所有长老,并未有任何同门下山。” “师兄可否道明来历,让师弟好有个交代。” 第563章 没有我的位置 向苛眼中敬畏有之,还带着一丝丝凝重。 我心下却松了一大口气。 武陵让我引起这道士的注意,他所说的远没有茅有三详尽。 其实,昨晚我不走,一样会和这向苛交好,却难以博得他的信任。 那等同于我要编出一个故事,主动的说出来。 让向苛来找我,就会先让他去想,甚至让四规山上的人去想,于我来说,我就不需要编故事,而是简单回答几个问题,让他们有所揣测,就能事半功倍! “我自哪儿来,并不重要,行至此地,只是因为师长遗愿。” 一句话说完,我再度往镇上走去。 “师长遗愿?师兄的师尊,是某位离山违规的长老?” 向苛紧跟着我,他喃喃道:“可近年来,并没有长老在外坐化,师兄,你可否说明……” 我脚下的速度,顿时加快,直接甩开了向苛。 其实,未必是我速度足够,向苛的实力还没有显现出来过。 还是因为,此时的他,又需要联系师门长辈了。 不多时,我就回到了武陵的院子。 院内支棱着一张小方桌,摆着清粥小菜,只有武陵坐在桌旁,是在等我。 我的房门紧闭,椛萤并未出来。 武陵干净的眸子似是审视我一眼,他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我走至桌旁坐下,端起碗筷,开始吃东西。 大约过了二十分钟左右,笃笃笃的敲门声响了起来。 武陵同样在吃东西,他放下碗筷后,过去开了门。 “找谁?”他声音厚重中,带着一丝年轻人的清爽,丝毫没有表现出我们此刻在放线钓鱼的谋算。 院外站着的,正是向苛。 不过,是一脸微颤,眼瞳中带着紧张的向苛。 “师兄,你果然在这里。”向苛匆匆进了院内。 他能找到我,不奇怪。 昨天去药市村,我算是低调行事的话,今天在镇上给人办丧事,还穿着道袍,就足够高调了。 向苛随随便便都能打听到我。 “可否求问师兄一件事!” 向苛停在方桌旁,他眼神极其恳切。 武陵走到一侧,他显得警觉万分,盯着向苛。 我神色淡漠,放下了碗筷,静静回视他。 “你为什么到四规镇?”向苛认认真真的问。 “说过了,行至此地,师长遗愿。”我回答。 “是什么遗愿?”向苛语调,忽地变重,倒不是那种质问的情绪,而是微微的激动。 “是他想要落叶归根,尸骨有朝一日重回山门,还是四规山有望继任大典的弟子,都得下山寻道,以四规镇为起?” “师兄,你身上可有信物!?” 向苛眼中极其期待! 我稍稍蹙眉,一时间安静不语。 “我没有信物,信物,在现任真人手中。”我开口说。 前半句话,让向苛面色微变,后半句,他便松了一大口气的表情。 “我所说的信物,自然不可能是四规明镜,是证明师兄身份的信物。”向苛再度开口。 我再顿了几秒钟,才解下来背囊,取出来了四规真法,以及四规真心两本书。 向苛目光灼灼,脸上涌现出一阵惊喜兴奋,随后,他却重重跪地,叩首下去。 自然,向苛不是给我磕头,而是对这两本书! 当日和我茅有三商议时,茅有三就告诉我,四规明镜是真人执掌的信物,被我毁了不假,实质上,我直接拿着四规明镜进四规山,一样不可取,会惹恼了明镜真人。 到时候即便是真的,都是假的。 相反,只是用四规真心,四规真法两本原件书,就足够证明我的“身份”。 一般情况下,事情没有板上钉钉的时候,四规山的人不会惊动明镜真人。一旦落至实处,明镜真人就算知道有问题,都来不及了,他不会,也无法对我动手! 很快,向苛抬起头来,他更显得目光灼灼。 “弟子斗胆问师叔,尊师长道号?” 这一下,向苛的称呼都直接变了。 显然,他对我的身份,已经有了某种程度上的定义。 沉默片刻后,我才说:“四规真人。” 向苛身体再度一颤,他恭敬万分。 “师叔可以收起书了,还请见谅弟子先前不知您身份,贸然称呼。” “还未请教师叔名讳?” 我思虑片刻,回答:“罗显神。” 隐瞒名字,没有必要。 明镜真人见到我,孙卓见到我,就会知道我是谁。 而在四规山中,知道我的也就只有他们。 于明镜真人来说,他大抵让上一次见过四规明镜的弟子都闭上了嘴,对我,他只会更忌惮。 因为他怕我一旦拿出来真的四规明镜,就会打破他营造的很多东西。 这就是我直接拿出来“信物”,和先奠定自己身份之后,最直接的区别! 对孙卓来讲,他内心恐怕怒火冲天,他却无法,更不敢,不能对我动手。两者之间的处境,就好比我当时在监管道场看见他,满腹苦水无人相信,满腹仇恨无处宣泄一样! 完全调转了过来! “师叔若无其他事情,可否同弟子上山门?” “老真人失踪,坐化在外,一直是所有四规山门人的憾事。” “今日有师叔回来,便给了我们一缕希望,长老们想见您。”向苛言辞诚恳,再度说道。 我闭上了眼,沉默良久。 而后,我摇摇头说:“不必了,山上,没有我的位置。” 我这话,让向苛脸色骤然一变,眸子中透着震惊。 “师叔……你……” 我再睁眼,淡淡的看着向苛,说:“我有什么问题吗?师长离世前说过,若山上有我一席之地,我便回来,若没有,天大地大,我做一行脚道士即可。” “这……”向苛语塞,他额头上冒出豆大汗珠。 我这话,其实是一语双关。 位置这说法,向来就是传承。譬如四规山的真人,会将观主之位传给一名亲自选定的弟子。 要我上山,肯定不可能让我当现任观主。 那就是我要做下一任观主。 当然,这肯定也不可能,只是茅有三教我的话术。 这样会更刺激明镜真人,以及孙卓,同样,会让四规山其余人,更加认定我的身份,因为我说出来的,就是四规山历代而来的传统! 第564章 女人香,蚀骨毒 “事关重大,弟子不敢说,不能说……恐还需师叔上山后,同各位长老商议……”向苛显得战战兢兢。 “武陵,送客。”我目光落至武陵身上。 “道长。”武陵手斜垂下,做了个请的手势,视线则落至院门处。 向苛无可奈何,只能往外走去。 武陵随之上前,关上院门。 两人对视一眼,武陵微微点头,我稍吐了口浊气。 并没有回房间,我依旧坐在桌旁,武陵则收拾干净了木桌。 十余分钟后,咚咚咚的敲门声再度响起。 武陵过去开了门,向苛毕恭毕敬的朝着我走来。 “师叔,几位长老已经议定,既然师叔是上任真人弟子,理应有一席之地,师叔应该知晓,真人同长老级别的弟子,都有继任大典的可能,真人弟子的确有直接继承权,可若是其余弟子挑战,就必须应下,失败,则丧失资格。” “师叔就可以约战一次现任真人弟子,孙卓师兄,若是胜了,即可取而代之。” “这是诸多长老能做到的极限了,这件事情还需告知真人,不过,基本上不会有变故偏颇。”向苛认认真真的解释。 “现在商定的结果,明镜真人不知晓么?”我若有所思。 “真人近日来长期闭关,孙卓师兄前往靳阳区域担任监管候选,却惨遭鬼龛针对,身受重伤,真人一直在为他调理身体。”向苛顿了顿,说:“不过,师叔上山后,长老会打断真人闭关的,毕竟,有望知道老真人下落,再加上师叔您回来了,对我们四规山来说,无意是一件振奋人心的大事。” “你先出去吧。”我再说到。 “这……师叔……”向苛稍显的慌乱。 “我会同你上山的,不过,我需要稍微收拾一些东西。”我眼神刻意显得一丝复杂,又回头看了一眼四规山。 “原来如此……”向苛松了一大口气,这才毕恭毕敬的退出院子。 武陵过去守着门。 我转身回到房间里。 心,咚咚狂跳着,拳头猛地紧握起来。 椛萤站在房间墙角,极为隐蔽的位置,即便是站在门口从门缝里看,都看不到她。 此刻,她脸上也露出振奋和喜悦之色,很明显,她全部听到了我和向苛的对话。 “茅先生好深的算计,好高明的手段……孙卓知道这个消息,一定如鲠在喉,只是你上了四规山,就在明镜真人眼皮子底下……他……” 椛萤眸中的担忧不减。 “他不敢的,即便是破损的四规明镜,同样是四规明镜,这算是后手。” “另外,老茅对明镜真人,还有一个揣测点。” 我微眯着眼,喃喃道:“他,不,应该是四规山,是需要一个传人的,孙卓是个好的选择,这也关乎着他择人的眼光。” “可孙卓的事情,他真的不在意吗?还是说,是颜面过不去,是后果,他承受不住,如果说,我真能将孙卓取而代之呢?他会选一个本身出过问题的人,还是会选旁人?” “只需要一个苗头,若是孙卓出事,他必不会多追究,而是顺水推舟了。” 话音至此,我心头都微寒。 茅有三的算计,一环套着一环,简直是太深了。 他几乎给孙卓找好了棺材挖好了坟,我明面上斗过孙卓亦可,斗不过,弄好了四规明镜,暗处整死了孙卓,明镜真人都不会怎么样…… 和茅有三这种级别的先生,只能做朋友,不能当敌人…… 椛萤没有吭声,只是攥紧了拳头,紧绷着脸。 “老龚我就不带上山了,你将他留在身旁,还是为了避免万一。”我补充一句。 “不行!”椛萤果断地摇头,说:“阳神鬼,不算是养鬼,就算说出来,那些道士自己都清楚这一点,况且,玄齿金相地如神的名号,应该许多人都知道,你带着老龚,还会多添两分威风,更避免孙卓暗中对你下毒手。” “明镜真人不会,不代表孙卓不会。” 语罢,椛萤捧起床头装着老龚夜壶的包。 她走到我身前,不容拒绝的将包挂在我肩头。 “道士的山上,说来安全,可距离孙卓又太近,不知道会有什么危险,鬼龛的人,或者天寿道观的人,会不会给他更有利的护身之物,我始终是不放心。却又没办法跟着你去。” 椛萤距离我太近太近,如兰一般的呼吸扑打在我脸上。 忽地,她脸颊醇红,似是快滴血。 “其实,你知道么,如果不是茅先生,一直认为你保持童身,会对你很有兴趣,他对你会很有帮助,我……我……” 椛萤的话音细弱蚊吟。 她似是鼓足了勇气,才说:“我早就会将这命数,对你的帮助,全部用在你身上!” 抬起头,椛萤双目和我对视着。 眼神从羞涩,多了一抹水汽。 她抬起双臂,环抱着我的脖子,稍稍踮起脚尖,双唇便紧贴在我唇上。 柔软,且热烈! 不过,并没有持续多久,她便将我推开,脸红得似是熟透的苹果一般,又将我往屋外推去。 “注意安全,不要让我担心。” 直至被椛萤推出门外,我还久久不能回过神来。 椛萤的那番话,依旧在我脑海中回荡着。 嘴角勾起笑容,心里头那股充实的感觉,让人更为沉稳。 一股直勾勾的注视,却自后背涌来。 我回过头去,刚好和院门处的武陵对视。 武陵紧皱着眉头,给了我一个催促的眼神。 我平复了一下心绪,这才朝着门口走去。 到了武陵身旁,我正要开门走出去。 武陵竟然从身上摸出来一个小小的瓶子,冲着我喷了好几下。 我开始不知道是什么,气味入鼻,是类似于驱蚊水的味道。 走山人长长行至深山老林,难免蚊虫多。 下一秒,武陵却用很小很低沉的声音说了句:“女人香,蚀骨毒。” 我:“……” 尴尬地咳嗽了一声,我才推门,直接出了院子。 门槛下边儿,向苛恭恭敬敬地在那里等着。 见我出来了,向苛脸上喜悦更多,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师叔,夜深,我们或要走一夜了。” “无碍。”我摇摇头,顺着向苛所指的方向走去。 向苛立即跟上我,而武陵的视线,依旧没离开我后背…… 第565章 万善升玉清 我其实思索了多次,武陵的身份是什么? 真就是茅有三留在这里的一个走山人? 看武陵对四规镇的了解,对周边的了解,以及他平时的生活习惯,更像是镇上的土著。 他一些细节上的关注,又给我一种他在剖析我的感觉。 当然,我无需关心他,会对我们有什么危险。 茅有三值得信任。 因此,将椛萤留在这里,我也未曾害怕。 不多时,经过镇路一个转角,武陵的注视便消失不见了。 朝着上山路走去的同时,向苛同我搭话聊天,恭敬依旧没有减少,却多了几分好奇,他大抵问我就是多大年纪,看上去比他还要小几岁,道术怎得那么精湛? 我本以为,他并没有瞧见过程,只是见到最终结果,那王誓尸骨无存,其身上的鬼东西,同样碎裂一地,才会认为是我道法,而没有联想到法器。 可没等我开口,向苛就叹息道:“王誓曾是山门弟子,他因为窃取师长法器,传承,甚至意图对同门女道士不轨,被撵下山那天,他还发誓,必然要让四规山后悔,因此他步入邪路。” “我下山之时,就有人上前挑衅,有意无意的透露出王誓的信息,我才借用给镇民修补房屋的间隙,打听药市村的事情,我晓得,那是王誓下的饵,更知道其中凶险,所以没有直接去。打算弄清楚个中厉害后,再前往。” “信息还没有打探出来多少,就听人议论,说有道士前往药市村,我才立即赶过去,刚好就瞧见师叔被困凶狱。” “弟子实力不够,还没有强入的本事,没等多久,凶狱竟然就被破掉了……” “师叔道法既精湛,又一力降十会,王誓那厮,不但以身养鬼,妄图抓我等四规山弟子,作为敲门砖,恐怕是想要敲天寿道场的门,全凭师叔率先出手,若是等我去了,恐怕就成其粘板鱼肉,阶下囚徒了。” 向苛这一番话,不仅仅道明了王誓的身份来历,更说明了他瞧见的一幕。 这不禁让我稍稍了解了一些道士的行事作风。 其实,靳阳监管道场,长丰道观的行事方式,还算是比较稳重温和,和向苛相仿。 只是上一次遇到柳家那两个人,记忆太深刻,让我有了刻板印象。 莽撞。 强硬。 事实上,道士并非全部如此。 我稍一停顿,才说了自己快要满二十,还差两三个月。 向苛突然不说话了,他脸颊通红,甚至到了脖子根儿。 明明他给人的感觉是外向爽朗,一下子,又成了内向的沉默寡言一般。 “嗐,老弟儿,你说你,好短短的,和爷嘚吧啥呢。” 冷不丁的,老龚出现在我肩头,冲着向苛龇牙咧嘴。 向苛的脸,由红变白,大惊失色。 “老龚。”我皱眉,喝止一声。 下一秒,向苛才反应过来一般,呆呆的说了句:“阳神鬼?” 这就更显得差别了。 四规山都能稍稍仔细看一眼老龚的来历。 柳家那两个道士,见了鬼只会喊鬼龛的人…… “什么阳神鬼,喊先生,没大没小。”老龚龇牙咧嘴,瞪了向苛一眼。 向苛才深呼吸,他看我的眼神更为敬畏了。 双手抱拳,他和老龚施了一礼,问了句:“先生如何称呼?” “名字长了点儿,道上人送玄齿金相地如神。”老龚得意洋洋。 “邬仲宽,邬先生?!”向苛显得极度震惊。 “什么宽啊窄的,那盖帽儿的名字多晦气,改了,叫老龚!” 老龚再瞪了向苛一眼。 “呃……老龚先生……是小道失了礼数。” 向苛毕恭毕敬,再次行了一礼。 我稍稍定神,松了口气。 先前还认为老龚直接现身,多少莽撞,事实上来看,他先让向苛看见,其实能减少很多误会,向苛必然会和其余四规山长老禀报这件事儿。 两人这交谈中,不知不觉,已经走了极远。 等向苛说停下来休息休息时,山腰过半了。 老龚一直没消失,他开始在我肩头,之后就落在了向苛的肩膀上。 向苛本来还不适,老龚摇头晃脑几句,说了些关于向苛面相上的东西,以及向苛学道,或有资深心魔的风险,顿时,向苛就对他奉若师长一般敬重,一直问老龚,他应该注意什么? 我都不知道,老龚还有这么高深的眼力劲儿和手段。 他指点向苛那几句,虽说对我没什么用,向苛却激动的如获至宝,一直说他机缘到了,今天既遇到了师叔,又见到了老龚先生。 老龚倒是没什么感觉,随口又问向苛几句,山上有多少女道士?道行都怎么样? 我:“……” 这恐怕才是老龚愿意指点向苛的缘由。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老龚上哪儿都离不了女人。 向苛倒是知无不言,说山上女道士大约占正常弟子的十分之一,四五十人左右。 他稍显疑惑,问:“老龚先生问这个是为何?” 老龚咳嗽了一声,才道:“还能为何,丝焉在女道士中,算什么水平?我们也算是故交了。” ”老龚先生,您还认识丝焉师姐?”这一下,向苛显得更振奋了一些。 我成了插不进话的那个人。 一直到天亮了,老龚才消失不见。 他们的交谈,倒是套出了四规山不少信息。 甚至,还有关于丝焉的事情…… 她,回了四规山。 我不禁就想到,韩趋的鬼魂呢?是否也被带了回来? 韩趋早逝成鬼,实力虽说不够强劲,但却是我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 他的正气,更值得人敬佩! 约莫早上十点钟,我们才来到了四规山山门前。 巍峨的山门,呈现一个四四方方的框架形状。 正上方,悬挂着一块大匾,写着万善升玉清。 左侧竖匾:八十一戒,千二百善,入洞天。 右侧竖匾:二百三十戒,二千善,上灵官! 山门正中央有一块大石,被磨得似是镜面一般光滑,其中有鲜红大字。 “四规山道观!” 这山门和碑石后,才是巨大的演武场,以及一方倚靠山石峭壁建立,耸上云霄的道观。 两列道士,忽地从那大石后走出。 其中一列,年纪老迈,几乎全都身穿红色绛衣,另一列,年纪尚轻,为首的一人,赫然是张熟面孔。 孙卓! 第566章 小师弟 先前向苛还说,明镜真人闭关不出,在给孙卓调理身体。 看来,四规山的长老们等不及我上山之后才通知明镜真人。 孙卓站在这里“迎接”我,必然明镜真人也出了关! 大量的目光凝视在我身上。 我面不改色,保持着足够的平静。 那一队红色绛衣的道士,年纪都不小,最年轻的,都和韩鲊子无异。 他们看我的目光,充满着喜悦。 孙卓那列道士,多数透着好奇,跃跃欲试,至于孙卓的眼神,极其深邃,并没有外露出什么凶恶憎恨情绪。 他比不上以往了。 曾经在靳阳监管道场,身为候选的他,可谓是英姿飒爽,众星拱月。 此时此刻的他,也就只是站在前面,身份地位较高而已,并不像是长丰道观的人对他那般。 这和他当时的实力,以及长丰道观的地位有关。 身份上是其一,面貌是其二,他只有半片脑袋有头发,垂在身后,另外半片脑袋光秃秃的,甚至还能瞧见一些难看的疮疤。 饶是孙卓的脸没有多少伤口,但这样的头顶,足够算得上丑陋。 那列红袍绛衣的道士朝着我走近。 他们停在我身前后,更显得目光灼灼。 向苛毕恭毕敬的后退,到了孙卓那一列年轻道士身旁。 我粗略一数,红袍道士共有一十三位。 “罗显神。” 其中一个红袍道士开口,他生着一张目字脸,两撇胡须发白,下巴短髯,同样生白,甚至就连他的眉毛都白了。 “见过诸位师兄。”抱拳,我施了一礼。 那红袍道士爽朗大笑起来,其余人也纷纷点头。 笑声止住,那红袍道士深深看着我,道:“不过双十之年,掌握了破狱咒,单枪匹马,对付了那离经叛道的小辈,好,很好!没想到师尊还留下一个小师弟在外边儿行脚走动,小师弟还如此强横,我四规山,注入了一股强劲的血。” “我是你的大师兄,何忧天,道号白眉,担任大长老之职。” “这些,全都是你的师兄们。至于他们的姓名道号,回头你会知晓的。” “小师弟,你是在何处拜入师尊门下?又在何处习道?” 何忧天捋着短髯,问我。 “靳阳入门,靳阳习道。”我回答。 “靳阳?咦……” 何忧天的目光落至孙卓身上,笑了笑,说:“孙卓,你便是靳阳人,又在长丰道观待了数年,看来,这靳阳和我们四规山缘分不浅。” 孙卓没吭声,勉强挤出笑容。 “的确缘分不浅,是吧,孙卓。”我同样看向孙卓。 只是,我叫出他名字的一瞬,那些长老们的目光全都带着诧异,孙卓后边儿的弟子们,同样疑惑万分。 “小师弟,和孙卓相识?”何忧天若有所思。 孙卓脸色微变,眼瞳中带着一丝不安,额头上都冒出了豆大汗珠。 我脸上却带着一丝笑容,回答:“不只是相识,还相亲。” “血脉上,孙家父子算是我娘舅家,孙卓是表亲。” “是吧,孙卓。” 我再度开口。 这同样是茅有三对我的指点。 一旦见到孙卓,必然要借势,给他一个下马威! 四规山的人不了解靳阳的情况,孙卓极有可能,再度演一场戏,说明和我的亲疏关系,占据某种层面的主动,从而来恶心人。 若我先说,那孙卓就会怕,怕我当着所有人挑明盗命之事。 当然,我肯定不能直接说,即便是说了,会让四规山乱,那也只是能乱一会儿而已,毕竟我才到四规山,能站在我这边的人绝对不多,怕惹恼了明镜真人,对我下雷霆杀招。 不过,除了这件事情要压着,形成给孙卓的悬梁之刺。 其他的事情,都无碍! “是,是。”孙卓似是稍稍松了口气。 “表亲?这血脉已经极其近,孙卓的资质的确不错,没想到师尊同样选上了一股血脉的弟子,说来也是天大的缘分。” “小师弟,你既然早知道孙卓是四规山真人弟子,为何不早些上山?” 何忧天问我。 “师尊教导我,道法不够精湛之日,需以掩饰,我未曾在太多人面前显露道术,而孙卓的确切身份,我并不知道,我只知道,这孙家当年,夺我罗家产业,险杀我性命,而孙卓认出我之后,更想对我杀之而后快。” “监管道场的候选,青袍道士都任他如臂挥指。” “跟他上山,怕不如早日上坟。” “若是我再显露出来点儿道术,让孙卓看出来历,呵呵。” 我三言两语,直接将孙家的事情说了一半,言辞更加冷漠。 骤然间,孙卓额头上汗如雨下,他眼睛瞪得极大,看我的眼神错愕,惊疑。 唰的一下,全场都寂静起来。 何忧天看向孙卓的视线,透着一股审视,还有冷漠。 不过,只有他是这般表情神态。 其余红袍道士,并没有表出来态度,多是若有所思。 孙卓后方那些道士,微微显得不安。 这些道士的反应,不出我所料。 当然,是不出茅有三所料。 我说这些,他们都未曾全信,就更不可能再多说其他了。 “倒不知道,小师弟和孙卓之间,还有这样一场争端。” “此事,师兄倒是不好多言,回头请真人裁定。” “小师弟,你可还有什么要说的?” “四规山最不缺少的就是公道。”何忧天这番话,既像是对我表态,又像是稳住孙卓。 我摇摇头,脸上带着淡笑。 孙卓并没有还口。 他额头上的薄汗刷刷滑落下来,反倒是松口气的表情。 这就是攻心。 他以为我要说更多,我没说,他就松懈。 实际上,我说的东西,也足够让他被动了。 “师尊所言,习道需断念,我说和孙家之间的事情,是师兄问,既然师兄问了,我便如实相告。” “公道二字,在人心即可,执念太深,便容易止步不前。” ”断念问心,可看开,可坦荡,则道路宽广,心魔不近。” 我将茅有三教我的一番话,一字不差的说了出来。 何忧天眼中精光大放,那群红袍道士,同样动容许多。 这时,向苛匆匆走至何忧天身旁,低声耳语了几句话。 “好!好!好!” 何忧天一连三个好字!都形成了回音,连绵不断。 第567章 三师弟 不光是何忧天。 那些动容的红袍道士,同样眼中放出精光。 他们先看着我,目光随后到了我背着的包上。 向苛的低声耳语,只是他对何忧天的恭敬居多,几乎所有人都听得到他的声音。 他说出来的,正是老龚的身份。 玄齿金相地如神,成了阳神鬼,视我为主人。 “师尊,的确很看重你。”何忧天喃喃道。 显而易见,他们并不认为我自己能收老龚,而是上一任四规真人的行为。 对此我求之不得。 老龚的来历,便光明了许多。 孙卓的头慢慢低了下去,让人瞧不见他的神态和目光了。 “走吧,随我拜过三清,便可以休息了,这一夜上山,前日又对付叛徒,倒是让你劳累。”何忧天显得更为亲近。 长老为先,孙卓那列道士反应不慢,调转身形后,往山门内走去。 经过四四方方的山门框时,我隐约觉得有些皮肤灼烫感。 这木料……被雷击过? 只不过,纹路并不太明显。 雷击木往往是一块最好,雷火最重,整棵树被雷击,大部分应该都和这些木料差不多,用来做山门,已经很奢侈了。 至于那磨平如同镜面一般的石头,给我一种遐想。 这山门,就像是拆解后的四规明镜? 演武场太为广阔,一眼望到四边,再往外就是空寂云层。 自这里开始,四规山道观,就仿若在云端。 至于那更高的山峰,以及环绕山峰往上,高耸入云的道观本身,就更给人一种磅礴大气,如若登仙的感觉。 用了半小时左右,经过数座小殿,才走至一方大殿前。 这里大概是那山峰的中段,往上还有道观。 横匾悬挂在大殿门檐下,上书烫金大字:“明镜殿。” 殿外地面青石铺就,殿内光线明亮,三座神像高耸屹立,两侧则是各种不同神像。 渡厄道观也有类似的大殿,不过比起这里的,气势要弱了太多。 而四规山气势虽说磅礴,但其内的用料材质,也比不上佛寺的金碧辉煌。 当然,是表象比不上,实质上,道观的质朴气息,给人的亲近感,是佛寺可望而不可及的。 三清像下,背负着双手,站着一道人。 他身材极其高大,身着艳丽的紫色道袍,头顶帽冠。 白纱垂落下来,遮住了后脑勺,相应的,我知道也遮住了整张脸。 两列道士快速上前,形成了左右两排站立。 孙卓在明镜真人左侧。 至于右侧,则是何忧天。 何忧天到了明镜真人旁,沉声几句。 他声音没有小,而是字句铿锵,差不多将外边儿发生的事情又说了一遍。 包括我对孙卓的“质问”,“指控”,他同样没有落下。 对此,何忧天说了一句:“师尊教师弟,断念问心,不过,我四规山的公道也不能缺少,此事,还是真人裁定。” “此外,我打算让小师弟,先住雷神崖。” 一时间,明镜真人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砰的一声,孙卓跪了下去。 所有的一切,仿佛都凝滞下来,气氛变得焦灼,僵持。 一声叹息,从明镜真人身上散出。 他回过头来。 阳光斜射入大殿内,本来能照透白纱,结果却让白纱度上一层金色,反倒是更看不清明镜真人的脸。 “孙卓,并非其父,早早便随我入山,父母之过错,往往不能施加在儿女之身,就仿若罗显神,你的父母,或许也有一些大错,却无人苛责于你。” 明镜真人的话音中,似是蕴着一股气,在殿内回荡不绝。 我并没有多言。 孙卓的心智,的确远远比不上明镜真人,一开口,就堵住了我能说的很多话。 不过,我本身就不打算多说。 “雷神崖的条件,太过艰苦了一些,依我看,就住在长老殿吧,我四规山共有长老一十三位,罗显神是师尊遗留在外的弟子,道术精湛,理应给其名正言顺,立他做十四长老,大长老,你看如何?”明镜真人没有看何忧天,而是看着我。 此刻,其余长老,包括所有弟子,都显得错愕惊诧! 我本来镇定的脸色,同样微变。 让我做长老? 四规山的长老,身份绝对不低,资历绝对不低! 按理来说,茅有三告诉我,只要明镜真人让步,实际上很多事情就好商量了,不必要将他逼得太狠,他和孙卓身份地位上完全不同。 还没等我开口,何忧天却摇了摇头,说:“我看不妥。” “为何不妥?”明镜真人道:“名正言顺。” “长老,是以顺位而下,继任大典的真人弟子,放弃,或者挑战失败,才没成为长老。” “小师弟上山之前,说过,山上没有他的位置。” “位置这说法,只能是师尊的意思。” “是,师尊的遗言。” 何忧天面色不变,语气同样平缓。 可他却寸步不让! 我恍然大悟,明白他们是在争论什么了。 我做了长老,就不能争位,不能去挑战孙卓。 事实上,那只是茅有三告诉我的话术,用来巩固我身份的东西而已,可以不争。 我本就不可能留在四规山。 眼前这情况,我却不能多言。 显然,何忧天认定我身份,是站在我这边,他是在给我争取,我如果退步,就相当于背刺了他。 “师尊的遗言……难不成,还要罗显神挑战我不成?”明镜真人语气稍显的轻松,爽朗的笑起来。 “真人为何要刻意的拉开话题,你知道,我的意思是,让小师弟住在雷神崖,既可熟悉我四规山的规矩,又可洗涤其心神,他不是当年的弟子,是现今的,凭他的年纪,比孙卓还要小不少,完全可以和其他有可能继任大典的弟子一样,同孙卓一试高低。” “待他走过这一道流程,再做长老即可,也好让师尊九泉下瞑目。” “届时我们去请回师尊遗骨,也免得师尊不悦。” 何忧天要古板许多,一句话,将明镜真人拉了回来。 大殿内,再度变得安静异常。 我隐约看出来了点儿东西。 四规山,并非铁板一块? “大长老,你真觉得,这样好吗?身份上,罗显神是孙卓师叔。” “血脉上,孙卓还是罗显神表哥。” “撇开这一切不谈,我觉得,这是师尊的意思,三师弟,你要忤逆吗?”何忧天的语气,顿时变重! 他竟都不已真人为称呼,改成了三师弟! 第568章 名正言顺,仅此而已 一时间,大殿内的氛围,竟然变得有些剑拔弩张起来! 三师弟这几个字,同样让我心生波澜。 孙卓当日濒临绝境,不就说过,自己是明镜真人三弟子? 还真是巧合了,明镜真人,竟然也是老真人的三弟子? 再分析何忧天先前那番话,他位列大长老的身份…… 实际上就是,当年他落败了明镜真人,因此才是大长老?明镜真人成就今日地位? 长老们都变得寂静无声,另一列弟子噤若寒蝉。 “师兄,你又何须动怒。”明镜真人有了退让。 “既如此,罗显神入住雷神崖。” “我,亲自送他。”明镜真人再道。 何忧天的脸色,恢复如常,他点点头道:“师尊泉下有知,会满意三师弟今日做法的。” 明镜真人笑了笑。 我却说不上来,觉得他的笑容不怎么自然。 再之后,明镜真人看向孙卓,示意他们散了。 何忧天则走至我身旁,轻拍我肩头。 “小师弟,雷神崖是所有四规山重要弟子,都必须住过的地方,他能证明你的身份,奠定你在山门中地位。” “莫要认为师兄对你严苛。” “师兄是为了我好,我感激不尽。”我低声回答。 何忧天脸上顿溢满笑容,他道:“雷神崖需要住够至少七天,七天后,你到长老殿来,住我旁侧。” 语罢,何忧天慢慢走出了大殿,其余长老随同他一起离开。 大殿内,只剩下我和明镜真人。 大约几秒钟的间隙,明镜真人迈步往外走去。 我跟他离开了大殿,继续从右侧一条路上山。 期间能感受到许多注视的目光,从左侧上山处传来。 当我们走至右侧一条沿山梯道时,后方的注视感才少了些。 顺着梯道上山,期间又经过两座道殿,明镜真人都未曾停下。 山风变得更大了,吹在身上,冷意格外浓烈。 大约在峰顶四分之三距离时,出现了一条岔路。 往前走,能通往顶峰最后一座道殿。 相反方向,则不知道通往何方。 明镜真人走的便是相反方向。 岔路不是石阶了,而是栈道。 栈道紧贴在山壁上,脚下的悬空感觉很强,不过对比渡厄道观的栈道,危险系数还是小了很多。 一座峰的栈道,要比一面悬崖上的栈道,小儿科一些。 当然,这只是相对论,正常人走在这条栈道上,足以双腿打颤,如若筛糠。 “你的胆量很大。”明镜真人忽地开了口。 “真人谬赞了。”我面色不改色,回答:“我走过更险峻的路。”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明镜真人稍稍顿足。 “你,绝非我师弟,绝非师尊弟子。” “假冒我四规山前一任真人传人,你可知该当何罪?” “此间将你打落山下,四分五裂,魂永镇四规山,不得超生!” 回过头来,明镜真人的面纱随着山风吹拂而摆动。 “三师兄,你说的话,我听不懂。”我稍稍昂起头,没有丝毫示弱。 “大长老认定我,其余长老未曾怀疑,就连你,都在众目睽睽之下,确定了我的身份。” “为什么现在要说,我不是你师弟,是假冒的?” “是还需要什么信物,让我在大家面前拿出来吗?” “总不好,让你惩戒了我,再使得众位师兄从我身上发现信物,真人落个残杀同门的罪名?” 我语速极快,铿锵有力。 “还有,知晓我身上可能有四规明镜的同门,应该不少,那些门人一旦瞧见我,自会有揣摩,我在靳阳隐藏身份,四规明镜也假借人手使用。” “他们,都是我的证人。” 风,变得更大,更为呼啸! 明镜真人安静的一动不动,面纱像是挂在一块石头上。 “茅有三。” 忽然,他喃喃了一句话。 “将四规明镜交给我,我可认定你身份,四规山中,将多你一个道士。“随后,明镜真人一字一句。 “四规明镜,是师尊给我的信物,你手中不也有一面吗?虽说,那是你假造。”我再度开口。 若有所思,我忽而道:“明镜真人的真人之位,或许来得不怎么光彩吧?” “大长老对你并不服气,或者是我想多了,长老和真人并重?本身就有话语权?” 杀意,忽地将我锁定。 明镜真人的身影,瞬间来到我面前。 我瞳孔猛地一缩,却并未躲闪。 他的手,按在了我胸膛处! 我能感受到一股劲道,只要他愿意,可以轻而易举将我身体打个洞穿。 “你认为,你可以在我身上找出四规明镜吗?” “我死在这里,你如何向大长老交代?” 我依旧面不改色,幽幽说道。 “你,想要什么?”明镜真人话音变得沙哑起来。 “我想要名正言顺,仅此而已。”我回答。 “撒谎!”明镜真人的语气变重,话音如若针刺一般钻进我耳中。 我一声闷哼,痛感极为强烈。 “那明镜真人,你认为我会想要什么?” 明镜真人没有吭声。 我脸色是正常的,是冷静的。 所有的话术,都是茅有三一点一点教授。 他告诉我,只要掐准能影响他身份地位的点,他必然会受到掣肘,不会对我下死手。 此时此刻,基本上一切都按照茅有三的计划进行。 果然,明镜真人像是被人掐住了喉咙,进退两难。 下一秒,明镜真人后退两步,转过身,继续朝着栈道那头走去。 我迈步跟上他。 十分钟左右,栈道到了尽头,一块延展出来约莫三米的平台,边缘打上了树桩,形成了防护栏,另一侧往里凹陷一些,摆着简单的木床,还有炉子,甚至有米缸,水桶。 这片供人居住的区域,也就十来平,再往前,又有一条窄小的小径,大约两三米长,通往一个平台。 说是平台,实际上,就是峭壁边缘的崖。 只是山崖极小,又延展出去许多,最多只能两人站立。 这,就是雷神崖? 我隐约想到韩鲊子说过,若是孙卓的身份被揭穿,明镜真人,是要跳了雷神崖的! 脑袋如同醍醐灌顶一般,我才完完全全反应过来,为什么明镜真人对我那么忌惮,我其实已经很过分了,他都没有完全动怒! 第569章 雷神崖 茅有三的计算,太过环环相扣,条理有据。 在他的算计中,并没有过多的提到孙卓,甚至,除了他要猎取孙卓,孙卓和我进四规山,奠定自己的身份,都没有直接,或者间接的联系。 这就让我将我和明镜真人之间的“交锋”,下意识的忽略掉了孙卓。 事实上,这绝不弱于我可能拿出的四规明镜,会影响明镜真人的形象,甚至是地位! 孙卓,曾夺命! 明镜真人,知晓他夺命,还依旧对他“疼惜”有加! 他的确不知道孙卓是天寿道观的安排,更是鬼龛的人。 可不需要那么多,只需要前者两者相加,明镜真人的身份地位,就绝对会被撼动! 茅有三和我都不够清楚四规山的实力现状。 大长老绝非和真人平起平坐。 可他依旧对明镜真人不满。 我心里有了个猜测。 那就是,明镜真人这位置,来得不光彩?! “你,还有一个机会。” “跟我下去,就说,你不想入住雷神崖,长老职位还是你的,我不知道你到底想要做什么,你绝非冲着四规山传人的位置来的,如果你只是想要和孙卓分个高低,其实没有必要,你已经将你的东西,拿走了。” “四规山不能乱。” “如果你非要四规山乱,那我即便冒着风险,也必将你斩于大殿之前!” “四规明镜你交给我,我能对你起到的帮助,会比茅有三多,更比我那早已死去的师尊多。” “你很有天赋,若走正途,会是个好道士。”明镜真人再度开口。 我并没有回答。 两人间,又陷入了某种程度的安静。 “四规明镜可以给你,不过,我要孙卓的命,这是交换。”我喃喃道。 “砰!” 明镜真人的手,重重击打在我胸膛! 我一声闷哼,身体后飞,重重的摔落至那凹陷进山体中的空地。 气血不停的翻滚,五脏六腑都像是移了位。 “雷神崖,会断定你是不是真的四规山传人,若不是,崖底会有你的尸体。” “我说过,四规山不能乱,孙卓是我悉心教导出来的弟子,若他死了,十几二十年,不足以让我找到更合适的传人。” “你,过分了。” “如果再过分一些,我会杀了你。” 语罢,明镜真人转过身,他顺着栈道往回走,很快,便消失在我视线中。 我大口大口的喘息着,勉强站起身来。 平复呼吸,慢慢的,身上的疼痛也减弱许多。 不过,我眼眸是明亮的。 言语上的逼近,攻略,差不多能踩到明镜真人的底线。 他没有下死手,就还是代表,他不想将事情弄到那一步。 他现在大抵只认为我的目的在孙卓身上。 我心里也清楚,茅有三也说过,他不可能把孙卓的命给我。 可引导已经够了,他大抵会更注意保护孙卓。 我就得借机弄清楚,四规明镜的制作之法,究竟是什么? 后退两步,我先坐在木床上,让体内的不适慢慢更为平复。 差不多只剩下一些隐疼后,我才起身,顺着外边儿那两三米的小径,走到了雷神崖上。 小径宽度不超过一米,便没有遮拦了。 站在雷神崖上,能眺望至整个四规山下! 不过,这里处于山门背面,便看不见任何一个大殿。 我呼吸稍稍粗重,开始有种腿软的感觉。 因为雷神崖只有这一处是凸起的,往下能瞧见山体往里凹陷。 这就像是一个往外延展的平台,如果平台崩塌了,我一样会坠入山崖。 没有任何生还的可能…… 脑子忽地冒起明镜真人说那句话。 雷神崖,会断定我是否是四规山传人…… 不是,尸体就会出现在崖下…… 一个山崖,会怎么断定人的身份? 没有站在崖边了,我回到那山体里的住处,再度坐在床边。 上山一夜,天亮了也没有喝水吃东西,腹中一阵空空。 我拿出来一块压缩饼干吃了,舀了一瓢桶里的水。 甘甜冰凉的水,让人心神都是一阵清明。 我默默念了一遍七天。 忽有所思索,孙卓,也曾住过雷神崖吗? 他明明是鬼龛的人,又是天寿道场的人,是怎么度过七天,雷神崖并没有判断出他的真实身份? 那这样一来,孙卓能瞒过去,我不一样能瞒过去么? 稍稍松缓了一些,我没有想那么多了,躺在床上,我便睡了过去。 一觉醒来时,刚过中午,阳光更为刺目。 山风是冷的,阳光却带着暖意。 这安静,极为难得,更让我觉得有种说不出的清明感。 其实和椛萤这么长时间,待过不少地方,安静的时候有很多。 可这种清明的安静,少之又少。 我取出来了四规真法和四规真心,开始翻阅。 七天的时间,浪费了可惜,足够让我再会一两道符了。 一时间,我完全沉浸了进去,听不到任何声响,能打扰我学符。 不知道过了多久,再等我一个激灵清醒过来时,天色竟已经变得幽暗。 崖外是通透漆黑的天,点点繁星密布在夜空上,圆月高悬,仿若一块镜面。 腹中并没有饥渴感,身体反倒是觉得精力充沛。 我深呼吸,打算继续看书。 就在这时,耳边听到一个女人的声音。 “看了那般许久,不累,不困么?休息休息吧。” 这女声,本来是陌生的。 鬼使神差的,又给了我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我晃了晃脑袋,脑袋里首先想到的就是女道士丝焉。 这四规山上,就她一个人,算是我的熟人。 她居然来看我? 抬起头来,入目所视,果然是丝焉站在“山洞”边缘处。 她一袭白色道袍,长发束在身后,腰间挂着拂尘,双手上下交错握在一起,放置于腰身另一侧。 皎洁的月光照射在她身上,似是给她精致的脸颊上镀了一层银边。 可不知道为什么,我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 莲步轻移,丝焉朝着我走近。 我抬手,做了一个阻拦的动作。 “慢!”我话音低哑:“丝焉道长,韩趋道长呢?他还好吗?” 丝焉默了一秒钟,才说:“他好,他也不好,你我所做决定,帮了他,可我觉得,又害了他。” 我反倒是稍稍松了口气。 丝焉能说出韩趋的事情,就代表她的确是丝焉,而并非别的什么“东西”? 第570章 何等殊荣 “他在四规山?”我下意识又问。 “是的。”丝焉回答后,再度沉默片刻,说:“化血后,怨念太重,早已无过界可能,去了城隍庙,最后的结果,无非是阴冥的镇压,永世不得超生。” “我不忍见其落得如此下场,韩师弟是个好道士。” “他其实甘愿受苦,我还是强行将他带来了四规山,养于房间一花盆中。” 我内心涌现上来的,就是说不出的复杂。 韩趋不用借体还魂了,下场他早有预料。 丝焉的做法,恐怕在他意料之外。 此时此刻的韩趋,应该完全沉浸在折磨和煎熬之中吧? 折磨,是他身为一道士,做了尸又当鬼。 煎熬,就是他无法解脱,一直在丝焉旁边。 丝焉,是他命中最珍惜的人之一,丝焉不忍让他走,他又怎么能离开? 忽然间,我又想到了一件事。 赤鬼村中,我被柳自愈以及另一个柳家道士在寻的长老道士鬼上身,他借用我的身体,将赤鬼完全镇压。 之后他却使用四规明镜将自己完全焚毁,烟消云散。 当时很多事情我想不通。 现在我想通了。 其实我早就该想通的。 韩趋的道行还没有他深,都有着舍身护道的决心。 他为了镇鬼而死,又怎么可能没有足够的道心? 恐怕,他自身也接受不了自身成了尸鬼的事实,更接受不了上身了我,做了真真切切的鬼。 因此,他完成了一切后,毅然决然的告别人世,彻彻底底的把自己湮灭。 “你觉得,韩兄如何了?”我问丝焉。 “不是说过了吗,我们帮了他,可又害了他,他应该很不好吧。”丝焉神态彷徨,复杂。 “我想见见韩兄。”我道。 “得离开雷神崖。”丝焉说。 “我得在这里待够七天。”我回答。 丝焉眸子却分外的深邃起来。 “可你并非是道士。”她又说。 “我是。”我和她对视。 一时间,丝焉默不作声。 “发生了很多事情,你不知道。”我露出笑容。 “可雷神崖不一样,你即便是在长老面前笃定,在真人面前毫无破绽,雷神崖却清楚的知道你不是,和你相识的我,也知道你不是。”丝焉更复杂了,她继续莲步轻移,走到了我床前。 “四规真法,四规真心,有着出阳神潜力的阳神命数。” “你的道术,应该突飞猛进了吧,在旁人看来,甚至是大长老,或者真人看来,你都是货真价实的老真人传人。” “不,不对,真人不会那么认定的,他见过你,是你用了某种方法,让他不得不承认?” 我眼皮微跳,看丝焉的眼神多出了一抹忌惮。 她的确足够聪明,什么都不知道,从现有的一些东西,就推断出来了许多事情。 一时间,我没回答了。 “和这件事情有关的,必然是茅有三,他是猎道的人,只是我万万没想到,他居然可以猎取了前任四规真人,这比韩鲊子被他猎取,还让我震惊。” “他到底有着多么可怕的实力?” “他送你上四规山,到底是为了什么?”丝焉话音清冷,字句凿凿。 我额头上,泌出细密的汗珠。 “罗显神,我们是有交情的,正因为这交情,我不忍看见你死在雷神崖。” “可交情,绝不代表我会容忍你,染指四规山。” “不,是绝不容忍你成为茅有三的棋子,断四规山的道统!” 丝焉的眸子中,多了一丝丝杀机。 汗珠从我额头慢慢滑落下脸颊,我心底忽然升起的,同样是一抹杀机。 丝焉……太聪明了。 她想到的太多了! 一旦她来戳破我,甚至,她可以说动韩趋的魂魄来做证,这件事情就会闹到无法收场的地步。 即便明镜真人受挟于怕我手中的真的四规明镜,他都不得不对我动手。 事实上,我根本不可能拿得出来完好无缺的四规明镜。 对我来说,这是死局。 前一刻对我信任有加的大长老,同样会毫不犹豫的对我断下杀手。 杀了丝焉! 这是我眼前唯一的选择! 心跳的速度,微微加快,饶是我强力抑制,还是显露出来不少。 “我给你一个选择,既可以和茅有三交代,对你自己也有利的选择。” “下山,做长老,你是最年轻的长老,真正的去做一个道士,而不是人手中的棋子。” “对你所知道的一切,我会藏在心里,不会告知任何人。” “留在雷神崖,你熬不过七天,雷神崖会发现你的,即便你侥幸熬过了七天,你也熬不过我。” “无论我或者是韩趋,都绝不容许四规山出事!” 丝焉三言两语,给了我下坡路。 这无疑也动摇了我心里对茅有三的一些想法和看法。 的确,眼前的局面,远远不止是让我抓到孙卓那么简单了。 我好似被动的被推上一个位置,一个局面。 被动的要接受一些事情…… 巧合不会有那么多,这肯定是茅有三的安排! 他……到底还要做什么? “你会有光明的前途,这是被孙卓孙家所害,本来应该是你的前途。” “这一切,本就该是你应得的,而不是冒险,然后死。” “棋子,又是弃子。” “你活下来不容易,你算得过茅有三吗?” 丝焉再度开口。 我呼吸变得更急促,心头压上了一块巨石,又有种难以喘息的感觉。 丝焉说得对…… 我活下来不容易,我算得过茅有三吗? 当茅有三的目的一点点显露,一点点变得庞大,我有种感觉,我是山下一棵飘摇的草,茅有三是参天大树,将我笼罩其下! 她真的说得对…… 我眼珠中开始溢满了血丝,在挣扎和煎熬之间徘徊。 “你,压根不是四规山的道士,不是老真人的传人!” “可你面前有这个机会,只要你知足,这也是救你的机会!” “罗显神,退一步吧,退一步,海阔天空。” “韩趋是你的好兄弟,有你在四规山,他不会孤寂,我很看重你,你是一个不一样的人,现在你是最小的长老,等到将来,你会成为大长老!” “这是何等殊荣?” 丝焉的手缓缓抬起,按在了我的手背上。 第571章 我照着你的心 “随我下去,好吗?” 丝焉轻言细语,面上是柔和微笑,又带着浓郁的欣赏。 我腿微颤,缓缓移动,是要下床。 手背的温热却给我另一种感觉。 我说不上来。 丝焉本应该是个清冷若冰山,甚至直视一眼,都会让人失魂落魄的人。 现在真真切切在我面前,真真切切说完那番话,让人觉得她是个很好的人,格外真实。 偏偏就是这种真实,让我觉得不对劲。 丝焉应该对我那么真实吗? 一个冰山一般的女道士,即便韩趋那样的人,她都未曾假以辞色,甚至韩趋死了,她也只是不忍,并没有露出什么情愫。 此时此刻…… 她除了真实,甚至还有一丝丝的引诱? 这引诱不应该出现,却切切实实的出现了。 “你可以想象一下,当你成为四规山大长老的时候,你的父母,会是什么模样?” “你父母所在的家族,会对你何等眼光?” 丝焉眸中亮色更多,语气中透着鼓舞。 我的腿,僵住了,没有动弹,没有下床。 我知道,那另一种感觉是什么了! 是不对劲! 是毛骨悚然! 丝焉,知道一些东西,能推断出来一些东西,她却绝对不知道那么多细节。 尤其是,关于我爸妈的家族! 这件事情知道的只有我和椛萤! 退一万步说,梁钰可能知道一星半点儿,那也仅仅是我去打探消息而已。 “你,不是丝焉!你到底是谁!?”我死死盯着丝焉,哑声质问。 “我不是丝焉,我还能是谁?”丝焉美眸微颤。 她的手,紧紧攥着我的手! 一股巨大的力道,猛地将我往下一拽! 风,变得迅猛无比。 冷意,更为浓烈! 我整个人,骤然出现一阵失重感,明明应该是栽倒至床下,结果人直接落空,坠下一片黑暗! 骤然反应过来,我双腿猛地勾住后方,便倒挂在了崖壁上。 对,我现在所处的地方,赫然便是崖壁! 抓住我手的人,是丝焉! 不,又不是丝焉! 在山风的吹拂下,她的脸支离破碎,取而代之浮现出的,是我的脸。 我的脸极其冷漠,双眼中带着的是肃杀,是无情。 毛骨悚然的感觉更强,甚至比我现在倒挂在崖壁上都强! 怎么会是我!? 我觉得,应该是个不知名的鬼东西…… 鸡皮疙瘩不停的冒出来,是了,雷神崖怎么可能有鬼东西。 这个“我”,绝非是真的我! 是雷神崖产生出来,和我相关的心魔? 只有他,才能知道那么多东西。 不……不只是如此,因为他不止知道我,还知道丝焉,知道四规山,知道韩趋…… 他是雷神崖的某种存在。 既侵蚀了我,偷窥了我的内心,又利用了和我相关人的信息,让我相信他! “退一步海阔天空,前一步雷神崖下!” “我不是丝焉,我是你!” “你是奸细,你是骗徒!你,要接受惩戒!” 尖锐刺耳的喊声从他口中炸响。 力道,变得更大! 我双腿死死的勾着崖壁上的一截藤蔓,几乎勒进了皮肉,骨头里,疼痛让我大汗淋漓。 手,快要被拽得脱臼了! “你不是我!你到底是什么鬼东西!”我低吼出声,双腿拼命的往上弯曲,想要爬上雷神崖。 “我不是你……” “我当然不是你!” “鬼东西……我是鬼吗?!” “我”脸色尖锐,嘴角勾起一丝怪异的笑容。 变化突生。 “我”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根手臂,枯瘦如柴,却带着一截道袍的手臂。 那手臂拼命的将我往下拽! 在稍下方一些位置,一个悬挂在藤蔓上,枯瘦如柴的道士,不停的随风摆动。 他猛地仰起头,那是一张皮包骨头的脸,双目瞪得滚圆。 紫色的道袍,上边儿满是怪异的纹路,像是符,又不像是符。 先前我没敢太过低头仔细看雷神崖下。 这里居然挂着一个道士? “我不是鬼!” “我照着你的心!” 道士的脸忽地又变了,变成了一面通透的镜子。 距离太远,无法瞧清楚镜子中的倒影。 只不过,那条胳膊力道再度变大,我感受到了撕裂。 就像是之前瘟癀鬼要将我魂魄和身体分离。 那镜子中,浮现了斑驳的影子,竟然是我的脸…… 雷神崖落崖,尸骨无存,魂魄还要被封禁!? 失控的感觉从身体传来,我双腿似是要从藤蔓上滑下来了…… 浓烈的不甘涌现上来,我瞪大了眼睛,粗重的喘息着。 “棒子!棒子!”尖叫声忽地从上方传来! 我无法抬起头来,却能听见,是老龚的喊声! 背囊还是在背上,我一个激灵反应过来,可以用铜杵! 被死死拽住的只是右臂,左臂没事。 我反手快速打开背囊。 一把就握住了铜杵,往外一抽! 哗啦哗啦的声响传来,大量的法器坠入崖下! 那些都是我得自渡厄道观的东西! 铜杵入手的瞬间,身体和魂魄要被分开的拉拽感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股炙热! 下方那道士变成镜子的脑袋,忽地一下复原,又成了干瘪头颅。 不过其眉心正中心,有一面小小的铜镜。 铜镜不停地发出撕拉声,像是被灼烧! 坠落感还在持续,身体勉强恢复控制了,只是下滑太多,已经很难终止。 “丢了!丢了!”老龚再度尖叫起来。 我脸色瞬地煞白,死死的盯着铜杵。 下一秒,我毫不犹豫将其往下一甩! 不过,我并不是直接甩掉了铜杵,而是将其投掷向那道士尸身! 砰!铜杵正好打在他眉心印堂处! 咔嚓的声响,是下方的藤蔓断裂了,道士的尸身随着铜杵一起坠入崖下…… 一股冰冷的感觉随即附着上我身体,我整个人往上一弯曲,双臂抓住崖边缘,纵身往前一冲,便趴在了雷神崖上。 “哎哟喂……吓死鬼了……” “我的个妈呀,爷你好端端的,怎么往崖边儿走,还搞跳崖!要不是那里藤蔓多,勾住腿了,死翘翘了哇。” “四规山的道士搞什么鬼,崖底下还挂着一口活尸。” 老龚的脑袋停在我肩头,嘶哈地喘着气儿。 第572章 小师弟,够了! 我身体发软,心跳的要从嗓子眼蹦出来了。 并没有直接站起身,挪着身体,趴着扭转一下,再度看着雷神崖下。 这一次,我便瞧见了先前那道士尸体挂着的地方,寸寸断裂的藤蔓。 活尸吗? 单听名字,雷神崖像是一个神鬼不侵的地方。 我本身有这种主观意识,再加上老龚没有出来,那股感觉就更强。 正因此,我压根没想过这里会闹鬼。 更可怕的是,那鬼东西……竟然知道我内心深处的秘密。 若非是他要得手之前说错了话,让我反应过来。 恐怕我好端端下床,就是自己跳崖? 一个活尸,能有这种本事,他身前到底是什么级别的道士? 山风还在吹拂,凉意灌进了脖子里,除却了后怕,还有说不出的心疼。 铜杵……没了。 那是比四规明镜还强的法器,甚至能破狱,我相当一部分实力都是他。 还有渡厄道观的法器,我几乎还没怎么用,七七八八都坠入了崖底…… 背囊里只剩下两柄铜剑,其余都没了。 “爷……你吓傻了哇?”老龚冲着我耳朵,嚎了一嗓子。 “铜杵不能丢,那尸体得解决掉。”我一字一句,哑声说。 老龚脑袋稍稍前倾一些,小声嘀咕:“万丈高的崖,下边儿都不知道在啥地方,不好找哟。” “那尸体是风险,他看出来了很多东西,铜杵是凭借,现在这情况……很麻烦。”我站起身来。 经过先前那一茬,即便是那尸体不见了,对雷神崖,我依旧有一股惧怕感,隐隐腿软。 后退,经过两三米没有遮拦的小径,回到休息的地方。 四规真法,四规真心两本书还在床榻上。 还好,先前没有将它们装进背囊里。 背囊……太过简单了,若是分层多一点儿,就不会将所有法器乱七八糟的装在一起了…… “七天……”我脸色阴晴不定。 今天算是第一天,其实都还没过去,我得待够了七天,才能从雷神崖中出去。 否则,就等同于放弃了何忧天给我争取来的“身份。” 只是,一时间我又心绪复杂。 先前那番话,不是丝焉自己说的,是那鬼东西窥探了我的内心,对我的引导。 相当于我潜意识深处对茅有三的忌惮和怀疑? 棋子和弃子…… 茅有三借用我,到底想要在四规山得到什么? 那应该不是一个长线计划,毕竟我的存在,孙卓的存在,都是临期的事情。 走下雷神崖,十有八九能走出茅有三的深层计算,同样也放弃了何忧天对我的帮助。 只是,我没办法借此作为凭借,去拿到四规明镜的制作之法,我依旧不敢说出来四规明镜被毁。 思绪半晌,我驱散了脑中多余想法,不能离开雷神崖! 后续对付孙卓,还需要茅有三,况且,茅有三更值得相信一些,我真那样做了,相当于卸磨杀驴。 回到床榻上静坐,看了一会儿四规真心,让心彻底平静下来,之后我才躺下睡了过去。 期间老龚一直在床头那里静静待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次日醒来时,阳光晒入山洞内,稍稍的熨烫驱散了身体不适。 我没吃压缩饼干了,一旁有水,米缸,还有炉子锅碗。 打开米缸看了一眼,里边儿还有一些咸肉,腊肠。 刚过一天,还有六天,我身上东西不够吃,迟早得自己动手。 蒸了一碗米饭,外加一块咸肉。 不多时,馥郁的香气散出。 吃饱了饭,舀上一瓢桶里的水喝了,整个人精力充沛起来,就像是昨晚上的事情,只是一个梦。 稍稍迟疑片刻,我再度走到雷神崖上。 感受着山风呼啸,低头,看着崖下。 层层叠叠的云雾,根本瞧不清下边儿有什么。 再看崖壁上的藤蔓,我微眯着眼,额头上泌出了汗珠。 一个不太成熟的计划,钻进了脑海中。 就如同我昨晚睡前和老龚说的,铜杵是凭借,那尸体是风险。 他知道的太多了。 七天后,我离开雷神崖,明镜真人发现崖下尸身不见,必然会寻找,届时也会出事。 甚至,他找到铜杵的话,我反倒是送了他一把“利器”。 渡山时,我们就攀爬了藤蔓,走过了半山崖壁栈道。 现如今,我实力对比之前又强了不少,如果藤蔓布满了整个崖壁,是能够一试的。 只不过,不能是现在。 等到天黑,有老龚作为后手底牌! 收回视线,我盘膝坐在雷神崖上,开始翻阅四规真法。 宁静,清明的感觉再度传来。 我怔住一瞬,手心微微发汗。 我好像看穿某些东西了。 雷神崖,肯定不光是用来校验外人是否是四规山道士! 四规山要是外来道士成群,那问题可就大了。 这应该是淬炼之地!? 崖下悬挂的尸身,能窥探出人心底的秘密,引导霍乱人的心神? 如果能够经历过去,就能在雷神崖静心练功一段时间! 那尸身,应该不会杀正统道士,失败并不可怕,对于他们来说,未必会死? 当年孙卓怎么瞒过去的我不知道,不过鬼龛专门攻鬼,天寿道场同样如此,对他们来说,应该有办法。 我没有再过多的胡思乱想,静静的看书,临摹,感受着符的突飞猛进! 甚至,胸腔还有一股气息不停的滋长着,饱满充沛的精力,我想要宣泄而出! 手指开始掐动,我速度飞快。 先是两手掐寅,而后五指藏甲! 隐隐约约,我耳边似是听到了低沉的轰鸣声,好似就差口诀,滚滚惊雷就要白日炸响! 我快速变动手决,食指,中指弓起,大拇指掐住无名指,小拇指又掐住大拇指。 耳边若有若无的声响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双腿感受到微微的震荡,似是地下有某种气息要奔涌而出! 我呼吸变得粗重,脸色微微苍白,一种乏力的感觉涌来。 虽说我还没有真的用这两种雷法,但消耗,已经快要将我榨干了。 可我胸腔中还有一种感觉,错过了这次机会,恐怕我还想要理解清楚这些道术,就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做到! 手,微微发颤,二指先弓起…… 轰然一声闷响,似是眼前的云雾在震荡! “小师弟!够了!快停下!”惊声大喊,从后方雷神崖外栈道传来,正是何忧天的声音! 第573章 代师授艺 “你已经耗尽精力,莫要强行再催雷法!小心伤及根源!”何忧天话音未顿,大声阻拦! 我停不下来了。 那动作伊始,就给人一种非要完成不可的感觉,若是无法完成,我怕是会一口逆血喷出! 双手微微抬起,大拇指掐在中指和无名指于掌肚连接的中间,随后中指,无名指,小拇指弯曲,掐在大拇指之下,所有指甲盖都隐没在掌肚中! 手决完成,食指微微发颤,有种痉挛感。 脑袋轰然一声闷响,我感觉自己的视线恍惚了。 云层在微微的激荡着。 脑袋空了,随后身体也空了。 我喘息着,双手垂下,颤巍巍的跪倒在地。 精力耗尽让人格外痛苦难受,可脑子里的清明又前所未有。 我颤抖的手,又一次慢慢抬起。 眼珠隐隐发红,我呼吸愈发粗重,还要再掐诀! 一只手,猛地落在我肩头,沉稳且大力! “天雷,地雷,云雷,够了,足够了!贪多嚼不烂,小师弟,不要受贪欲的引诱!”何忧天语气激动,厚重。 本身掐诀,就是惯性,是接连三种诀法成功,让我渴望完成第四道,身体早已经榨干,成了强弩之末。 被何忧天阻拦这一下,那股惯性的劲儿没了,手自然而然垂下来,再无力气抬起来了。 “大长老,多……多谢……” 我喘着气儿,话音透着感激。 如果他不拦下我,我再起一道手决,的确可以多领悟一次,可消耗的东西,恐怕就不是一天两天的休息能弥补过来的。 “嗯?你叫我大长老?”何忧天的语气稍稍抑了一下。 “大……大师兄。”我转过身,刚好和何忧天的双目对视! 他双目中迸发的是浓郁的喜爱,眼中的满意愈来愈多了。 “好!好!小师弟!”他大手拍了拍我肩头,长吁一口气,道:“师父走得早,小师弟近几年全凭自己琢磨道术,却也有如此境界,已经是罕见之至。” “到了雷神崖,竟然不龟缩在山洞内,而是在崖头练符,更是定力超凡!” “我们当年,都不如你啊。” “小师弟,你怎么了?” “哦对,你压榨干净了精力,需要好好休息,先进山洞。” 何忧天指了指前方。 我们两人走了过去。 进入山洞后,他又示意我坐在床榻上。 我听话坐下,同时,心里松了一大口气。 先前我表现的不自然,没有掩饰住,是因为何忧天实力高,看出来了。 之所以我不安,就是因为压下的尸身不见了,何忧天要是发现,那麻烦就大了。 “小师弟,你现在感觉如何?” 何忧天看我的眼神,依旧充满了满意,甚至还有些目光灼灼。 “除了有些疲倦,困,提不上劲儿,其他都无碍。”我回答。 “白日引雷,你这般反应是对的,只不过,你接连引三道雷,即便是山门内弟子中的佼佼者都会吃力,更何况,你年纪尚小,向苛说,你刚到二十?”何忧天目光深邃起来。 我心头微凛。 白日引雷?我的确感觉,那几种诀法掐时,能感受到一些动静。 “二十啷当岁,还没有多大的本事和能耐,道术未曾到达精湛的地步,已经很弱,大师兄不必宽慰我。”我如实说道。 现今这点儿实力,肯定都还不如先前的孙卓。 高天观中我狼狈应对,渡厄道观中只能落荒而逃,对于自身的实力,我很不满意。 “怪不得,小师弟非还想要掐一道雷诀。你对于实力,太过渴望了,或许和你过往的经历有关吧。” “孙卓此子,性格爽朗,天资也不错,得到观内许多人认可,不过,我总觉得那厮就像是三师弟一般,内心的计谋太多,即便他未曾表现过,却依旧瞒不过我的眼睛。” “四规山,不能一直让满腹心机的人来打理,小师弟,你回来了,就是师尊在天有灵了!” “你可愿意听我教导?” “我晓得,师尊当年时间就不多,教你的不会太多,代师授艺,我足矣。” 何忧天语气分外诚恳,以及期望。 我脸色变了,错愕,震惊。 其实我一直在想,何忧天上来是干什么? 只是来看看我?还是有别的什么目的。 却万万没想到,他竟然要代师授艺!? 四规真法和四规真心两本传承书籍中,很多地方我都只能摸索,而不是快速的学成,就是因为,无人指点。 只是……接受何忧天的好意。 就等同于欠下来巨大的人情。 不光是人情……他的好意,是对他的小师弟,而并非是我…… 我心头知晓,我只是罗显神…… 真的能利用何忧天诚挚情感,来达到自己目的吗? 一旦被何忧天知晓呢? 恐怕上穷碧落下黄泉,他都得找我要个说法? 茅有三给我是赠与,我若是学何忧天的,那就是窃取了…… 心头天人交战,不停的挣扎着。 “你知道,为什么郑仁会对我退让三分,不以真人身份对我施压么?” 忽然间,何忧天换了话题。 明镜真人,本名是郑仁? 我摇了摇头,说:“不知道。” “呵呵,当年他实力尚可,资质尚佳,却并非是观主传人首选。” “我,作为大弟子,实力,资质,都超过了他。” “只不过,继任道士选定的那段时间,师尊离开了四规山,一时间无人主持大局。” “我心忧师尊安全,便下山寻找。” “结果,当我回来的时候,继任大典结束,郑仁他成了继任者!” “多位长老护拥于他,缘由简单。” “他拿出来了四规明镜!真人信物!甚至还有师尊的留书。” “我一直觉得不太相信他,可他的确拿着东西了。” “至于为什么师尊留书,让他做观主,做传人,谁都不知道,他没有解释。” “什么时候那封信书留下来的,师尊的去向是什么地方,郑仁都不解释,只是让我看着四规明镜。” “哎,让一个自作聪明的人,手握大权,本非我意,他只能守旧,并不能让四规山变得更好,其余道门一路突飞猛进,弟子的数量,逐年超过我们了。” “他教出来的弟子,就像是下一个他。” “我不愿意,小师弟,你明白吗?” “你可以让我,扭转乾坤!” “你必须答应我,否则,你争不过孙卓的!”何忧天终于将话题绕了回来,他目中尽是恳切。 第574章 风水宝地 我心头的天人交战愈发厉害,天平,正在逐渐的倾斜…… 何忧天和明镜真人之间的关系之复杂,将他直接推到了我这一边。 只要我答应何忧天…… 等同于在四规山站稳了一半的脚跟! 他真心实意的将我当成小师弟。 其中,更有着对一个资质极佳弟子的渴望? 我不是他弟子,代师授艺,却也名正言顺! 挣扎,愈来愈多,愈来愈煎熬。 我呼吸愈发的粗重。 “大师兄……抱歉……我不能……” 说出这句话时,我脸色都变得惨白。 放弃如此大的一个机缘,放弃能直面,直接胜过孙卓的机会…… 于我来说,比丢掉了渡厄道观的全部法器,甚至比失去铜杵,还要让我心里头难受。 “为什么?”何忧天怔住,眼中全然是不解。 我沉默许久,自不可能说,是因为他太真诚,让我不想,也不能骗他。 半晌后,我才说:“雷神崖,对我的考验还没有结束,若是我依靠大师兄的指点,度过了余下六天的其余考验,明镜真人会有很多说道。” 何忧天眸子一凝,闪过一丝精光。 “小师弟考虑得的确周到,倒是愚兄想得粗浅了,不过,雷神崖的考验,只有一道,那便是问心。” “我本意是站在外面看看小师弟就走,却瞧见你在崖上练功。” “唯有一个说法,就是你的心,已经问过了。” “所以,你才能在雷神崖上站稳脚跟。” “不过,你说的倒也没错,若是我现在指点你,郑仁或许会认为,是靠着我,你才度过了历练。” “小师弟,愚兄要下山了,你得注意,切莫急功近利,你还有整整六天的时间,不着急。” 语罢,何忧天转身往山洞外走去。 “大师兄,能帮我一个忙吗?”我心头猛跳了一下,喊了一声。 何忧天回过头,示意我说。 “余下六天时间,不要让任何人上雷神崖!包括你。”我字句凿凿。 何忧天若有所思,眸中再闪过一丝精光。 “小师弟是不想落人话柄,好!愚兄亲自为你守住上这里的栈道。” …… 很快,何忧天消失在我视线中,我呼吸很急促,慢慢闭上眼,双手掐诀,盘腿坐在床榻上,用凝神法恢复精力。 再等我睁开眼时,竟然已经日暮西山。 精力完全恢复充沛,我依旧沉浸在那种感觉中,想要继续练功。 这雷神崖,对于外人,是奇险! 对于四规山的真正弟子来说,却是一种莫大的机缘。 其实,我先前还想过,何忧天会不会是考验之一? 心头的推断告诉我,他不是。 因为我心里对他完全没有认知,那尸体也下了崖。 还有,他之所以是过了一天才出现,是因为,他也在判断衡量吧? 问心结束,试验结束,他才说出那番肺腑之言! 有何忧天作为“拦路石”,我至少不用担心一件事情,就是会有人突然上雷神崖了。 我压下想要练功的蠢蠢欲动,弄了一些吃食,接着又将内衬的衣服撕下来布条,仔仔细细缠绕在手掌上。 这样一来能增加摩擦力,攀爬的时候更有用处。 等到吃饱喝足,精气神达到蓬勃欲出的巅峰时,天色幽暗下来。 夜幕吞并了最后一丝天光。 我走到雷神崖上,入目所视,是浓密厚重的云层。 老龚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我肩头,他用力吸溜了一口气,喃喃道:“真真的风水宝地,爷,以后要是埋在这里,倒也不虚此生。” 我:“……” “我打算下去看看,要是遇到危险变数,你及时上我身。”我吐了口浊气,说。 老龚错愕的看着我,眼珠子都快凸出来了。 没等他多话,我转过身,背对着雷神崖,身体趴服倾斜。 双脚慢慢探到下方的藤蔓上,慢慢往下挪。 直至双手抓住藤蔓,风吹在身上的凉意,让我有些腿脚发软。 毕竟雷神崖太高了,我先前又差点儿摔下去,心理阴影并未消失。 “小娘子晓得了,房顶给你拆咯,爷啊,胆大包天……这么高,鬼都怕哟……”老龚扯着脖子,声音尖细。 我还是没理他,稳稳当当往下攀爬。 呼吸从最开始的粗重,后边儿开始平稳起来。 我攀爬到了一定的位置,余光能瞧见不远处有道殿。 雷神崖本身就处于峰顶一侧,另一侧就是四规山的道观建筑,我能瞧见实属正常。 再爬了一段距离,道观瞧之不见了,藤蔓数量没少,不过开始布满了青苔,很容易脱手而出。 老龚不停的斯哈着,脑袋一直盯着下方。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穿过了不知道几层云雾,终于,山崖到了底部。 脚踏实地,双手松开藤蔓,我大口大口的喘息着。 老龚睁大眼睛一直看着我,就像是看着一个疯子。 随后他重重吐了口浊气,喃喃道:“爷是真爷……” 小腿肚子在转筋,双手微微颤抖着,半晌天才稍稍恢复一些。 我扭过头,四看周围,入目所视,这里没有任何人活动过的迹象。 除了崖底这一片大约十米纵深的地方,是平地,满是碎石落叶,往前,则是高耸少说二三十米的参天大树。 “不好找……” “掉下来的时候,要是撞山壁上,东西就不知道弹去哪儿了。”老龚喃喃。 我沉默无言,目光却极其仔细的看着地面。 很快,我朝着右侧走了七八米,蹲身,捡起来了半截拂尘。 顶端一头焦糊,断裂,还有许多血痂。 这是对付赤鬼之后,那道士鬼留下来的遗物之一! 除此之外,还有半尺铜剑。 虽说它们不如铜杵,但价值上,超过渡厄道观的法器。 “咦……找着一样了。”老龚话音中多了欣喜。 我将拂尘拴在了腰间。 随后,目光更为仔细的寻找起来。 我又找到了几柄桃木剑,不过,这山崖的确太高了,渡厄道观的桃木剑并非材质多特殊,摔得七零八落,没有一个完整的。 崖下空地我找遍了,一无所获。 稍一迟疑,我朝着眼前的高耸密林走去。 第575章 潜移默化的改变 我大约入了林子五米左右,就没有继续深入。 树木太茂密,林子太阴暗,上山这两天,手机也没电了,能见度太差。 慢慢的在这个范围内寻找,幸运的是,我找到了半尺铜剑,它并非在地上,而是斜斜插在一棵老树的树干上。 轻而易举的攀爬上去,我拔出了半尺铜剑。 鬼使神差的,我抬头往上看了一眼。 不看不要紧,这一眼,便让我头皮发麻。 一具枯瘦如柴的尸身,斜斜的悬挂在一个树杈中,他身上淡紫色的道袍破损不少,尤其是他眉心,有着好几道裂痕。 其睁大的双眼,没有任何神韵,只有空寂。 他……魂儿没了。 “嘶……”老龚倒吸一口凉气儿。 “棒子是真的好啊,打成空尸了,爷,要发财了哟。”老龚舔着嘴唇,先前他的忌惮和惧怕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兴奋连连。 我将半尺铜剑收好,继续往上攀爬。 到了卡着尸身的树杈处,将道士尸体从上剥离,他哐当一声落在了地上。 并没有立即下去,我就在树杈上边儿仔仔细细的看四周。 道士尸体在这里,铜杵应该就在不远处? 只是,看了得有十几分钟,还是一无所获。 心头稍有一些失望,我才下了树干。 等到了道士尸身旁,静距离看着尸体。 老龚从我肩膀处跳下来,一直舔着唇,让我剥了他衣服。 我心头的确升起了一股欲念,这种级别的道士,身上哪怕是残留一件法器,那都不得了。 比不上铜杵,也不会比我身上的半尺铜剑,以及半截拂尘弱。 只不过,我真的能这么做吗? 毕竟,我还要留在四规山,拿了这道士的东西,难保不会被认出来。 还有,他又不是害人的尸鬼。 只是恪尽职守,在给四规山甄选弟子。 我本就是外来者,将他破坏,已经是大不敬了。 “爷?”老龚又喊了我一声。 我回过神来。 “老龚,算了吧。”我轻吁一口气。 “不是吧……”老龚脑袋蹦跶了两下,回到我肩头。 “爷……道术把你学成了榆木脑袋了哇。”老龚一脸的悲愤,表情格外夸张。 我沉默无言。 自己真成了榆木脑袋? 我觉得,好像不然。 胸中比以前多出来的那口气,是道士的正气。 不愿意从尸体上得到好处,是因为尸本身非恶。 我用铜杵打出去他的魂魄,已经是大不敬了。 与其说我变得迂腐,倒不如说,正气压下了更多的杂念,我更像是一个道士…… 那种潜移默化的改变,让我平时没有察觉,却无形之中改变了我很多性格。 或许,邬仲宽在某种程度上,也是宅心仁厚,有着自己的牌面。 只是他因为妻子背叛,最后意外而死,才会变得凶厉。 而老龚吃了他后,一个普通人的心智取代了他的心智,老龚才会显得那么贪婪? “老龚,你应该想想,“自己”曾也是一方先生,有的东西,还是不能要的。”我说了一句。 老龚吞咽了一口唾沫,小声嘀咕,完了……真完了…… 我又继续找了一会儿,还是没有发现铜杵。 透过树影看天色,夜色漆黑无比,快要天亮了。 无奈,只能暂时放弃。 再看一眼那道士尸身。 他没了魂儿,倒是少了我先前那些担忧,不会吐露出我的秘密了。 因此,我将尸体背了起来。 又用一些布条将他稳稳当当绑在我身上。 再然后,我便准备上山。 并没有自己往上爬,我让老龚上身,他来攀爬。 鬼上身,几乎感受不到疲累,并且速度很快。 夜色漆黑到极点,随时会被鱼肚白划破夜空时,老龚先提醒了我,我恢复对身体的控制后,他便停在我肩膀上,大口大口喘着气儿,像是累坏了似的。 此刻,余光又能瞧见一些道殿了,我距离雷神崖,已经不远。 天色微微亮时,我回到了先前道士尸体悬挂的位置,因为本身藤蔓已经断裂,我只能将他挂在旁边的藤蔓上。 最后,我才上了雷神崖。 双腿发软,双手颤栗不已。 天早就亮了,阳光直射在身上,熨烫逐渐驱散不适。 慢慢坐直身体,我双手掐诀,就那么盘膝坐在雷神崖上。 打坐了一会儿,恢复了精力,疲惫也消散不少。 鬼使神差的,我探头往外看了一眼。 阳光直射那道士尸身,他额头上的碎裂痕迹,竟然悄无声息的在愈合…… 明明是大白天的,他眼睛却睁着,本身空寂涣散的目光,竟然有着一丝丝神韵。 这怎么可能? 魂被打出来了啊! 还是被铜杵打出来的! 铜杵我都没找到,他怎么可能回来? 我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阳光变得更刺目,更大,甚至晒得我眼中都有了光斑。 就算是我闭上眼睛,都能瞧见一团团阴影。 闭眼久了,那阴影又成了干巴巴的老道士脸,直愣愣的盯着我。 他嘴巴蠕动着,似是在说一段话。 “我照着你的心!” 猛地再睁开眼,身上的衣服都被汗水浸湿了…… 收回视线,没有再看那道士了…… 后退两步,到了雷神崖边缘。 再度后退,走过小径,回到了山洞里。 半晌,心才稍稍平复一些。 可还是一股烦闷压在心头。 是我好心,给自己办了一桩坏事? 事实上,我还有想法,就是他不能说出我的隐秘,我才帮他回到崖下…… 这样一来,短时间内,只要没人进雷神崖历练,都不会有人发现问题。 可现在,弄巧成拙,我连看书的心思都没有了。 弄了一点儿吃食,祭满了五脏庙,我再度回到雷神崖上。 盯着藤蔓那里挂着的道士尸身,我脸色阴晴不定,逐渐浮上了一层狠厉。 天还亮,我能让他上来,就能让他下去! 还来得及!? 迟疑几秒钟,我就要往下攀爬。 那道士尸身的双眼却一直盯着我,死人眼中却满含着深邃。 我刚爬了小半截距离,忽地,就发现了怪异之处…… 一截铜杵,硬生生的插在崖壁和藤蔓之间……差不多是在断裂藤蔓的下方四五米位置。 怎么回事? 铜杵……明明我眼睁睁看着它坠下山崖的啊!? 第576章 你是想和我一战? 阳光直射下,铜杵反射着一阵阵铜芒,其上古朴的花纹更为明显,像是钻进了人脑袋里。 幻觉? 引诱? 这道士尸身能察觉到我内心深处的想法,他晓得我要再将他扔下悬崖,从而让我看到了铜杵? 那里,还有其他危险? 一瞬间,脑子里浮上来一大片思绪,让我万分警觉。 没有靠近道士尸身,更没有靠近铜杵。 我深呼吸,保持心神合一,沉声低喃:“灵宝天尊,安慰身形,弟子魂魄,五脏玄冥,青龙白虎,队杖纷纭,朱雀玄武,侍卫我真!急急如律令!” 净身咒的作用极其霸道,祛除外邪,内里魔障。 阳光依旧刺目,铜杵依旧褶褶生辉。 道士尸身嘴巴依旧微微在蠕动,还是那个口型:“我照着你的心!” …… …… 顿了半晌,我才朝着铜杵爬去。 手握铜杵之时,那厚重,微凉,沉甸甸的感觉依旧。 将其从崖壁藤蔓中拔出,内心涌上来的就是一阵欣喜。 顺着往上爬了几米,几乎和道士尸身平视了。 “我……照着你的心!” 这一次不是口型,似是意识深处,听到了一个厚重的声音在呐喊! 一个激灵,我浑身一颤。 照着我的心…… 是因为,我将他带上了悬崖,某种程度上,我通过了他的考验? 因此,他将铜杵还给我了? 道士尸鬼并非不能控制法器,韩趋是因为实力太弱。 赤鬼庙的道士鬼,他就能用自身法器,上我身画符,只是承受不住四规明镜而已。 这道士尸身头顶有一块小小的镜面,必然是法器的一种。 他身穿紫袍,和明镜真人的衣袍相仿,代表他真人级别的实力? 这样一想,他带上来铜杵就不奇怪了。 只是说,他明明知道我不是四规山真正的弟子,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我自不可能再对他下手,携带者铜杵,回到了山崖上。 阳光更为刺目了,恍惚间,我似是瞧见身前站着一人,其身穿紫袍,道骨仙风。 抬手,他抚过眉心。 下一秒,虚幻消失不见。 我一只手沉甸甸的,依旧提着铜杵,另一只手却冰冰凉凉,掌心中多了一样物事。 那东西约莫掌心大小,看上去像是一块镜面,能照射出人的脸。 不过,它并非是镜子,更像是一块玉,只是太过通透纯净了。 睁大眼,我内心错愕,震惊! 猛然转身,低头去看雷神崖下方。 道士尸身依旧悬挂在那里,只不过他眉心处空空如也,像是硬生生被挖下来一块。 阳光照射在他身上,我先前没有太过仔细地打量他。 他皮肤带着一丝丝紫意,栩栩如生。 其眉心的伤口,正在缓缓愈合,不过他睁开的眼睛,却慢慢闭上了。 若有若无,耳边似是听到了一声叹息。 山风大了许多,将叹息吹散,没有了丝毫余音。 …… 这片玉镜……他给我了!? 其实,我本身还在想,他有没有是给我铜杵,假意让我放松警惕,实际上七天后,任何一个道士上来,都能戳破我的“伪装。” 却没想到,他竟然给了我“贴身”法器!? 心,久久不能平静。 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我才勉强平复,仔仔细细地打量着玉镜。 这法器的作用,我不知道,只是晓得,肯定不容小觑。 或许,何忧天会清楚? 深呼吸,鬼使神差的,我跪在了雷神崖上,冲着崖下道士尸身,叩头三次。 随后我小心翼翼地将玉镜收好,又将铜杵装回了背囊里。 盘膝坐在雷神崖上,我继续参悟四规真心,以及四规真法。 一天,两天,三天……时间缓缓过去。 期间,无任何一人上山。 直至七天时间全部过去,夜晚,明月高悬,我甚至有种恋恋不舍的感觉,并不想离开雷神崖。 默默告诉自己,再多待一天应该无碍? 因此,我静坐在崖边上,没有往下参悟道法了,而是手在半空中临摹,将我所有学过的符,一道一道勾画。 忽地,怒气冲冲的话音响起。 “三师弟,你,过分了!” “六日时间,三次意图上崖,你,到底想做什么!?” 这是何忧天的喝声!? 声响还稍远。 随后,另一个深邃的话音响起,还带着阵阵回音。 “七日已过,罗显神未曾下崖,想来考验已经失败,大长老何须执拗,内心空想?” 那股沉浸感被打破了。 我站起身来,平视着雷神崖栈道的入口。 眉头从开始的紧皱,逐渐舒缓,内心变得平静无比。 一两分钟的时间,我听到了劲风,以及迅速靠近的脚步声。 刹那间,一道人影出现在栈道处。 帽冠面纱笼罩着脸,淡紫色的衣袍,宽大的身形,赫然是明镜真人! 他忽的驻足,我感受到了一股目光,是错愕,是震惊! “罗显神!?”他低喝一声,更显得难以置信。 随后,又一道身影落至明镜真人身后,他纵身一跃,到了栈道和山洞之间。 一声冷哼,何忧天冷漠斜睨明镜真人,他余光落至我身上,更是满眼满脸的欣喜。 “见过大师兄……”我躬身行礼。 随后,我淡淡地看向明镜真人,说:“见过真人。” “好!好!好!”何忧天放声大笑:“小师弟很好!精气神浑然一体,饱满至极!雷神崖的考验不但过了,更是淬炼了自身!好啊!” “真人,小师弟,已然有了继任大典挑战的资格了吧?!” 何忧天字句珠玑,看向明镜真人。 明镜真人久久没有说话,他只是审视地看着我。 得过了一两分钟,他忽然再看向了何忧天,似是恍然大悟。 “大长老,在这七天内,你,可否上过雷神崖?!” “为何不让本真人上来,是因为你,暗自给了罗显神帮助?!” “让他过了问心一关?” 明镜真人的语气咄咄逼人,就像是发现人作弊了一样,愤怒无比。 何忧天眉头一皱,说:“你,这是什么意思?我的确上过崖,但已经是问心之后……” “荒谬!谁能知道,是问心之后?罗显神若无人帮助,绝不可能……”明镜真人冷声驳斥。 何忧天的脸上尽是阴霾,忽地说了句:“三师弟,你是想和我一战!?” 第577章 雌一玉简 一时间,雷神崖上寂静一片。 其实,明镜真人这样说话,让我内心对他多了更多的抵触,还有先前并没有出现过的厌恶。 何忧天这直接的反应,更让我心头僵硬。 一言不合,就是想和我一战? 不……不光是这些。 还是因为,当年本来应该有一战,因为明镜真人拿出来了四规明镜,从而他不战而胜,坐了真人宝座? 久久的寂静后,明镜真人幽幽道:“大长老,你还是这般性格,丝毫不沉稳。我,怎可和你动手?” “此事,既然你做了,就不能不让人说,或者召集观内所有弟子,长老,给出一个裁决?” “若大部分人认为,大长老清白,罗显神未曾凭借外力,度过雷神崖问心,那给他继任大典的挑战资格无妨。” “若是弟子长老们都觉得不妥,那大长老就不要执拗,我念在大长老重视师兄弟情分,依旧让罗显神做长老。如何?” 明镜真人背负着双手,语气缓和下来。 “呵呵,人在做,天在看,我何忧天对天立誓,若是给了小师弟罗显神度过……”何忧天面容冷冽,他双指并拢指天! 明镜真人身形一僵。 我脸色豁然大变。 何忧天,居然直接发毒誓? 无论是我刚学九流术,还是现在学道术,这一行里头,毒誓是不能随便发的。 尤其是指天发誓,必有后报! 即便是何忧天什么都没做,让他发誓,依旧让我内心不愿。 因为,他是为了我,才和明镜真人“对抗”。 当那感觉涌现上来的时候,我手掌在胸口抹过,再抬手时,掌心中握着一枚玉镜。 “大师兄且慢!” “真人,你看,这是何物!?”我字句铿锵,话音在山间回荡不绝! 虽说有句话叫做,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但这玉镜来自于四规山,来自于道士尸身,我即便藏在身上,等他们发现尸身有问题后,依旧会找上我。 倒不如大大方方,直接拿出来。 既然这玉镜是道士尸身给我的,我此刻又在雷神崖上,明镜真人不太可能明抢! 思绪间,我直直看着明镜真人面纱! 何忧天的发誓声,戛然而止。 明镜真人身体一颤,风忽地变大许多,吹起他面纱,露出下方一张小脸。 宽大的身体,一张巴掌大的脸,可以说得上是丑陋。 他眼睛极小,单眼皮,眉毛极为薄,不光是丑陋,这张脸,让人很不舒服,打心眼里的不舒服。 何忧天的发誓声被我打断了,他颤声道:“雌一玉简!?” “三师弟!” “睁大了你的眼睛,好好看看,小师弟手中的是何物!” 明镜真人脸上的面纱,垂落下来。 他没有吭声。 因为面纱隔绝,我看不到他的脸色,可我心里清楚,他此时此刻,心应该沉到极点了。 雌一玉简这几个字,深奥无比,隐隐的,又让我心头振奋。 这法器,在四规山应该极其重要!? 否则,何忧天绝没有那么振奋,那么颤抖。 “哈哈哈哈,你若是认为,我三言两语,不但能让小师弟问心,甚至还拿到了雌一玉简,那我即便是受点儿窝囊气,受点儿冤枉,又何妨!” “四规明镜,真人法器信物,雌一玉简,兼并监察之职,若干年前,我四规山一脉,真人便都是手持两件法器。” “只是这么多年来,即便是师尊,都未曾得到老真人认可!” “三师弟,你一样没有!” “小师弟拿到了雌一玉简,你,可懂祖师意图?!” 何忧天的目光,完全落在了明镜真人身上! 他往前两步,压迫感强到了极点! 明镜真人没有吭声了。 下一瞬,他转过身,急速朝着栈道掠下,转眼间便消失不见。 本身,明镜真人是认为我失败了,兴冲冲的上崖,此刻却败兴而归。 何忧天走到了雷神崖上,和我错身而过,冲着崖下恭敬的行礼,不过,他并未探头出去看,显得极其尊重。 随后,何忧天才看向了我。 宽大如同蒲扇一般的手掌拍在我肩头,他眼中的满意更多了。 “看来,我的眼光没有错,雌一祖师是四规山第三十六任真人,他曾有一至交好友,在阴阳界中号称天机神算,那人算出,四规山必有大劫,或有被外邪倾覆的可能,因此,老真人选择兵解于雷神崖下。” “四规明镜,是攻击性的法器,雌一玉简,稍稍温和,可照出人内心魔障。” “他将四规明镜留下,以雌一玉简兵解,并写下遗言,往后所有四规山重要弟子,继任传人,都需过雷神崖。” 稍稍一顿,何忧天微微叹道:“雌一祖师,实力造诣早就到了化境,他之兵解,早可登天而去,却留在雷神崖,终日看着四规山。” “将雌一玉简给你,或许,他能够放下责任,登天而去了。” “你可跪过祖师?” 何忧天深深看向我。 我点点头。 只是,内心的震荡却大到极点…… 有人算出,四规山会被外邪倾覆? 雌一祖师,才会兵解,自身成为四规山弟子的考验? 可我……明明是外来者,他看出来了。 为什么,他还是将法器交给了我? 从何忧天的反应,明镜真人的反应来看,这件事情都意义重大…… 甚至,分析何忧天所说责任二字…… 难道,是用我来清除四规山的外邪? 当我想到这里时,内心猛地一震! 原来如此!? 雌一祖师窥探我的内心,不但知道了我的秘密,他同样能知道孙卓! 我是外来道士不假,有茅有三算计不假,可孙卓呢? 天寿道观,鬼龛核心挑选出来的人! 不……不光是如此…… 雌一祖师,其实也是想让我跳崖的,他一样要除掉我…… 大抵,等我丧命后,再有人上雷神崖,他才会将矛头对向孙卓? 而我下了崖底,将他背上来,从而改变了他的判断和决定? 他,是让我去对付孙卓!? “小师弟,你怎么了?这般精神恍惚?” “你无需觉得肩头担子太重,压力太大,祖师托付,是他看中你的资质,当你败了孙卓,成为继任真人之人,将来四规明镜就将交予你手中!” “这才是你应得的东西!” 何忧天安慰我,继续轻拍我肩头。 我沉默不言,低头看着雷神崖下,忽然说了句:“祖师,走不了的。” 何忧天一怔,显得极其不解。 随后他才笑了笑:“小师弟,你涉道未深。自然还不懂。” 第578章 魂无旁骛,自登天而去 “五脏、九宫、十二室、四支、五体、三焦、九窍、百八十机关、三百六十骨节、三万六千神!” “随其所居而居之,魂以精为根,魄以目为户,三魂可拘,七魄可制。” “道行至深者,三尸三朝,三尸灭后,则心境至臻。” “至臻至深之真人,以剑尸解为兵解,蝉化之上品,若白日尸解,则为仙。” “小师弟,雌一祖师是历代祖师中,道行排的上前五的高人。” “他兵解必然登天,久留于世,实属束缚。魂无旁骛,自飞升而去。”何忧天认认真真的和我解释。 我哑然无声。 要怎么和何忧天说? 高天道不就是以宝剑兵解吗? 结果呢? 他并未登天而去,而是魂魄永久留存在高天道观,除却了一些特定的人能瞧见,留给他的只有无穷无尽的孤寂。 兵解登天,蝉化登天,都是骗局! 否则,高天道就不会用尽所有办法,想要借体还魂了。 雌一祖师,此刻就处于高天道那种“境界”? 他只能某种程度上影响人,却无法让人瞧见他的魂魄? 压下内心疑惑,我并没有多言其他,只是说了句:“原来如此。” 现在如果打破何忧天的认知,对何忧天恐怕没什么好处,只有弊端。毕竟,接受了那么久的“常识”,顷刻间倾覆,对他的境界可能都会有影响。 “小师弟,这些东西,以后你都会知道的。” “差不多了,你不能再呆雷神崖,多年前曾有一弟子,因为雷神崖的静心凝神之效,就呆了超过七天的时间,而后心智受损,成了只知道钻研道术的痴人。” “其实,若非郑仁忽然来了这里,他想要先上来,我已经来将你唤走了。”何忧天再道。 我心头微凛。 的确,我是有种感觉,想要完全沉浸在道术中…… 没想到,感悟太多了也不好? 随着何忧天离开雷神崖,回到了正常的一处道殿前头。 他告诉我,继任大典还有一段时间,这段日子,我可以安安心心的在山门内巩固自身,他会和我研讨我不懂的道术。 这番话,何忧天是自然而然说的。 他并未提代师授艺的事儿,一切就像是水到渠成。 我却说不出拒绝的理由了。 一时间,脑子里还有种想法。 雌一祖师交给我雌一玉简,其目的,除却了孙卓,除却了四规山的拨乱反正。 是否,还有让我抉择的目的? 四规山可以通过他,通过何忧天给予我需要的一切。 我就要假戏真做,成为四规山的传人? 那茅有三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有没有可能,在我接受四规山好处,再去履行自身职责的同时,将茅有三的事情完成? 不,换句话说,茅有三其实告知我的,只是要猎取孙卓。 多余的,是他在计算我? 这计算,我可以选择不接受? 雷神崖的几天时间,我感觉自己不只是道法进步了,甚至心智都得到了某种程度的增长。 我思绪很快,同时点点头。 何忧天满意的带着我朝着一个方向走去。 约莫几分钟的时间,我们进了一处道殿。 道殿正当中,供奉的是一系列牌位,其中有着各个真人的名字,居于最高处,下边儿则是历代长老。 香火浓郁鼎盛,长条桌案上放着各类供果。 “这里是祖师祠殿,所有长老都居于殿后,你这段时间,就住在这里。”何忧天的语气中,有着长辈对小辈的宠溺。 “多谢大师兄。”我抱了抱拳行礼。 何忧天眼中的喜爱更多了,他走至到道殿右侧一道门,我跟进去后,入目所视,就瞧见一方清雅的小院,一部分倚靠在山壁上,生着香气四溢的花草。 院内干净整洁,有着十几个房间,房间门间距很小,代表所有屋子都不大,不过看起来很规整。 何忧天带着我停在一房间前头,他推开门,说了这就是我住处。 他会准备一些东西,帮我调理调理身体,我这几天学法,精神太过紧绷,应该好好休息休息。 语罢,他示意我进屋。 我稍稍一迟疑,才说:“大师兄,我现在精神还好,不困,你可认识一人,名为丝焉?” “七师妹的弟子?那妮子是个好苗子,我是看好她的,不过,她放弃了继任大典。”何忧天摸了摸下巴短髯,目字脸上一阵若有所思。 他唇间两撇胡子微微一抖,嘴角勾起笑容:“四规山无明确门规,限定男女情事。” “不过,小师弟你的辈分,是高过那妮子一辈的。” 何忧天的面色上,又带着一丝揶揄和取笑。 当然,他并无恶意。 我:“……” 没想到,何忧天也有性情的一面。 只是,他的想法,有些过于独断了点儿…… “大师兄误会,我和丝焉道长只是认识而已,她和我一好友关系匪浅,那好友如今情况不明,我只是想去问问。” 何忧天一怔,才说:“仅此而已?” 我点点头。 …… 随后,何忧天和我说了丝焉居住的地方,其实,就是所有女道士休息的道殿。 我自行离开了祖师祠殿,前往妙玄殿。 妙玄两字,我隐隐猜测到,应该是来自于妙玄玉女? 不过,这种命数的人应该很少,徐暖一条好命,却没得到好的运。 抵达妙玄殿时,天色更晚了,殿内供奉的是一尊女性的神像,我认不出来。 “你是何人!?”清冷的话音,忽地从神像右侧传来。 那是一个约莫三十来岁的女道士,容貌普通,头发盘起,倒是有几分清雅的气质。 “罗显神。”我双手抱拳,道:“烦请执勤道长唤丝焉道长一声,故友求见。” 那女道士一愣,随后,她看我的眼神充满了敌意! “你,居然从雷神崖下来了?” “丝焉师妹不见你,你走吧。” 我眉头一皱,这人的表现,就像是早就认识我,而并非是这几天才知晓我一般? 可这不对劲。 就在这时,老龚忽然出现在我肩头,他舔着嘴角,嘿嘿一笑:“小娘子,爷的话不听,你等会儿可要遭老罪了!” 那女道士大惊失色,斥了一句:“养鬼!?” 她双手正要掐诀,随后脸色又是一变:“阳神鬼?” 老龚脑袋猛地一跃,他落下之时,刚好处于那女道士右肩。 下一秒,老龚消失不见。 第579章 道士真当不了鬼? 女道士抬起左手来,朝着自己脸上捏了一把,极其用力,皮肉都被掐红! 紧接着她右手捂住胸口,唇间微颤。 “爷,给劲儿哇,老龚我多久没尝到荤腥了。” 前半截,老龚兴奋的似是变了腔调,后半截却带着一丝丝哭腔。 真像是过足了苦日子的人,一时间尝到了甜头。 我皱了皱眉,说:“不要乱来,这里是四规山。” 女道士舔了舔嘴角,这才恋恋不舍的将手放下来。 “比那个什么都没有的小娘子强了一百倍。”老龚信誓旦旦的话音从女道士口中传出。 我:“……” “爷,您等着,我把冰山小娘子给你弄出来。”女道士又谄媚一笑,她便鬼鬼祟祟的朝着道殿一侧门入口走去。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老龚真不该是个黄页失运鬼…… 很快,女道士消失在视线中,我微微吐了口浊气,静静等待着。 大约过了六七分钟,一个身影匆匆走出先前那道门。 一袭白色道袍,长发披肩,腰间挂着拂尘,鞭子,还有一串桃木剑。 丝焉依旧是一副冰山容颜。 我目视着她,瞬地觉得意识一阵轻晃,果然,丝焉对人的影响还在。 “罗显神。”丝焉微咬着下唇,她看我的目光极其复杂。 我瞥了一眼她后方,先前那女道士没出来。 “老龚呢?”我先问。 “老龚?”丝焉疑虑,随后,目光一冷:“那色鬼?” 我这才明白,丝焉没有看出来老龚上身了那女道士。 同时,心头微微一沉,老龚指不定猫去哪个角落里,绝对干不了什么好事儿。 没有同丝焉搭话,我打开肩头挂着的包,露出红白相间的夜壶。 手指按在夜壶上,我低喃:“荡荡游魂何处留存,虚惊异怪坟墓山林,今请山神五道路将军,当方土地家宅灶君,查落真魂,收回附体,筑起精神!天门开,地门开,千里童子送魂来!吾奉太上老君急急敕令! 咒法声中,我手指在夜壶上快速勾勒,随着咒法落罢,一道符成型! 随之,老龚的脑袋出现在夜壶上方。 他本身正一脸销魂,下一秒,他呆呆的看着我,像是堪堪反应过来。 “爷……我……” 老龚的脸忽地涨红起来:“差一点点,我正办……” “仅此一次,下不为例,这里是四规山。”我脸色一沉,语气更冷冽。 就在这时,一声惊惶的尖叫从后方传来! “风紧扯呼!”老龚眼珠慌张转动,脑袋没入了夜壶里。 丝焉抿着唇,她死死盯着我背着的包,又看看我,脸色极其不自然。 “借一步说话吧。”我开了口。 转身,便朝着殿外走去。 丝焉匆匆迈步跟上我,两人离了这处道殿。 “跟我来。”丝焉越过我,走至前方。 四规山的道殿全部围绕着山顶峰峦修建,莫不是往上,就是向下。 丝焉一路带着我离开了四规山的山门,又朝着西走了一段路,才停下来脚步。 夜色更深了,丝焉脸色略有苍白。 老龚钻出了包,脑袋落在地上,嘿嘿一笑,冲着丝焉打了个招呼:“冰山小娘子。” “你为什么要见我?”丝焉咬着唇,低声说。 我若有所思,说:“需要回避么?先前那女道士好似很仇视,抵触我。” “鹿师姐误会了。”丝焉面露苦涩,才说:“我近日来,道法稍有退步,又被几位师姐,师妹,瞧见了一些异样。鹿师姐以为是你。再恰好你来自靳阳……” 丝焉这番话,让我更为不解。 随后她才解释,自她从靳阳离开后,就直接回了四规山。 最初,她让韩趋留在自己房间,只是鬼毕竟是鬼,韩趋往往夜间现身的时候,会有一些阴气异动,从而让其余同门发现。 虽说每次她遮掩都及时,但总有疏漏,让人瞧见了韩趋的鬼影子。 本身韩趋是道士鬼,并不至于直接暴露,不过,还是有人风言风语,说她动了男女情,和人纠缠在一起。 直至我来了,才让人误会。 我这才恍然大悟。 韩趋没有被藏在花盆里,那毕竟是假象,雌一祖师问心,根据我记忆编纂出来的东西。 “我其实是想见韩兄。”我如实告诉丝焉。 丝焉一怔,她才恍然。 “抱歉,我最近总是心神恍惚。” “你跟我来。”丝焉低头,又朝着一个方向走去。 约莫又走了十几分钟,入目是一片茂密竹林。 接近林子时,就感受到一阵阵凉意。 入了林子内,到了中央停下,几棵粗壮似是人大腿的竹子旁,悄无声息出现一人。 那不正是韩趋吗? 韩趋本是神色怔怔,瞧见我时,顿露出一阵兴奋惊喜之色! “罗兄!?” 他往前两步,却面露痛苦之色,无法再前行了。 我走至韩趋近前,他和我抱了抱拳。 我同样抱拳回礼,才看向丝焉。 丝焉沉默片刻,才说:“并非是我,是韩师弟自己画地为牢。” “嗐哟……我说老弟儿,这是何必呢?”老龚本来就一直跟着我们,他停在了韩趋身后一些位置,并没有看着韩趋,而是看着竹根,道:“当鬼,没什么不好哇。” “竹子开花,魂飞魄散,你就那么想了断?把竹根养成了寄身的地方?” 我脸色微微一变。 “韩兄……你……” 韩趋怔住片刻,随即才低下头:“罗兄博得机会,让丝焉师姐能带我离开。只不过,我早就想好了自己该怎么样,这一片竹林,再有十余天时间就开花了。” “若是那日罗兄能来送我最好,倒叫我走的不孤独。” 抬头,韩趋面露轻松的笑容。 我久久没有言语。 韩趋又稍有疑惑,说:“罗兄为何会来四规山?丝焉师姐,是你通知的罗兄?” 话语间,韩趋看向丝焉。 “不是我。” “你,难道没有发现,罗显神有些不对劲吗?”丝焉微咬着下唇,说。 韩趋再度一怔,这才看向我。 他脸色微微一变。 “韩兄,你真觉得,魂飞魄散就是解脱?” “道士,真的当不了一个鬼?”我吐了口浊气,沉声道:“如果说,我有更好的办法呢?” 第580章 作弊 “这……” 韩趋目光在我腰间扫过,掠过衣服,定格在脸上。 “看来,罗兄拿回了自己的东西后,还另有机缘,竟然成了四规山的弟子,也算是我师门师弟了,我应当恭贺罗兄。” “只不过,罗兄并不知晓,凶尸恶鬼,以阴怨为驱使,孤寂无边,今日我能固守本心,它日,它年呢?过得去一年半载,那十年二十年?” “人有贪念,道有心魔,若是道鬼,反倒是比寻常鬼更可怕。” “我意已决。” 前半截话,韩趋的确是在恭贺我,后边儿的,就只剩下坚韧果决了。 丝焉神态复杂,表现的无能为力。 “竹子开花,破户败家,我以竹根为寄身,其凋零后,我应该能魂飞魄散。”韩趋再道。 其实,他先前已经暗示了,只是现在说得更清楚明白,表示他态度坚决。 “我去过一个地方,名为高天道观。” 没有和韩趋争辩,我单刀直入,直切正题。 韩趋脸色好看了些,似是认为我没有执拗的劝说他了,他答道:“我倒是对于高天道观有所耳闻,是一群供奉鬼的道士,已经有许多年没有出现过踪迹了。” 我摇摇头,说:“实则不然,高天道观供奉的是高天道人,那是一实力极高的道士。” “他死后化鬼,将传承留下,道观得以组建。” “撇开高天道的教授,道观的行事风格不谈,韩兄真当不了一个好鬼?” “觅一方安静之地,择资质尚佳弟子,授予道术,替天行道,匡扶正义,岂不是更有价值?而绝非逃避,比让自己魂飞魄散好得多。” “韩兄连魂飞魄散都不怕,还怕自己控制不了欲念?” “真有那么一天,我亲自送韩兄一程。” “如此一来,韩兄无怨,我也无憾。” 语罢,我深深看着韩趋。 韩趋呆愣住了。 “好人当然是好鬼,韩道长着相了。”老龚眯着眼,叹了一声:“若你的执念,是道术光散四方,天下都是好人,那你做便是,就像是老龚我的执念大善,便一直是好鬼。” “担心莫须有,未发生的事情,那不是杞人忧天?” 其实,老龚说自己执念大善,是好鬼的时候,我是皱了皱眉头的。 不过,他整段话的确没有什么问题。 韩趋明显在我们的劝说下,有所动摇。 “我大抵明白了,多谢罗兄,不,罗师弟。”韩趋面色语气坚韧许多。 这时,丝焉总算开了口,道:“韩师弟,你应该尊称罗显神一句师叔,我亦如是。” “师叔?”韩趋显得极其错愕茫然。 丝焉和韩趋简单解释了几句,我上山,以及之后她所知道的发生的事情。 韩趋目光变得严肃多了,喃喃道:“孙卓……罗……师叔……他的确是个很大的麻烦,只是我无能为力,丝焉师姐也没有办法,既然你来了,必然不能让他逍遥法外!” 我点点头,却并没有多言要怎么对付孙卓。 和韩趋再度简单聊了几句,说的既不是四规山的事儿,也不是韩趋的,而是关于道法方面。 韩趋更像是和我讨论,想看看我道法层次一般。 约莫半小时左右,丝焉提醒说差不多了,我们得回山门内,否则其余师姐会担心。 韩趋颇有些恋恋不舍,不过,他并没有久留我们。 和丝焉两人离开时,我余光注意到,韩趋先是视线停留在我身上,随后便是目送丝焉。 当我们走出一段距离后,他便消失不见。 临快到四规山门前的时候,我顿足片刻,问了丝焉一句话,她为什么要放弃继任大典,难道,她没有信心和孙卓对碰一次? 其实,按道理来说,丝焉从我这里知道孙卓一些诡异之处,再加上韩趋,拼凭她的性格,不应该退让才对。 应该是用尽办法对付孙卓。 丝焉默了片刻,才回答:“刚带着韩师弟回来时,我听命下山处理过一桩事,算是继任大典弟子的历练,结果遇到猛鬼,伤了魂魄,一时间无法恢复,不可能是孙卓对手,何必自取其辱?” “况且,孙卓在外人眼中,表现的对我很是倾慕,他届时必然留手,我不想成为旁人眼中话柄。” 我心头微凛。 忽地想到了王誓…… 一个叛出山门的道士,特意在四规山下,药市村中吸引下山历练弟子。 前有丝焉遇到大鬼,后有王誓守株待兔,向苛自己都说过,如果他直接遇到王誓,肯定不是对手。 这……是作弊吗? 孙卓心知道哪些道士要下山,哪些人会是他对手,他就通知了天寿道场和鬼龛,帮他肃清障碍? 按照孙卓平日的张狂秉性,他会这样做,应该是命数被我抽走后,一直没有完全恢复? 继任大典还有一段日子,四规山在筛选弟子资格,孙卓在暗中使用小动作。 再加上明镜真人对他的偏爱,肯定会不停帮他调理身体,让他恢复更多…… 这样一来,如果不是我这变数,孙卓应该板上钉钉,能够成为四规山传人! 忽地,四肢百骸滋生了一股凉意。 据我上山至此,七天了。 孙卓应该会对我下手吧? 他肯定不会自己动手,如果无法让我失去资格,应该就是鬼龛,或者天寿道场? 思索间,我一直没多言,随着丝焉往山门内走。 等接近到妙玄殿一定距离时,丝焉便示意我驻足,不要跟她过去了,以免引起误会,再加上老龚对鹿师姐手脚不干净,多半会有争执。 始作俑者的老龚,半个脑袋没入包中,只留下鼻梁上方半截在外,眼珠子提溜转动着。 我自是没有再往前,目送丝焉离开后,回了祖师祠殿。 期间我给椛萤打了个电话。 本意是想告诉椛萤,不要留在四规山下了,不安全,我会有一段时间待在四规山上,让她找个更远的地方藏身。 可椛萤的电话,通了没人接。 或许半夜三更,椛萤睡熟了没察觉。 进了先前何忧天给我安排的房间,我放下身上一应物事,躺上床后,沉沉睡了过去。 次日醒来,我再度联系椛萤,这一次,不是没人接,而是电话打不通了…… 第581章 你如何看? 翻身下床,我就想出房门去。 结果门前候着一人,居然是衣着朴素的向苛。 向苛手中还提着一食盒,见着我,脸上微露出喜色,道:“师叔醒了。大长老嘱托我在这里等师叔,您吃过东西后,再带您去一趟玉清殿,其余长老师叔都在那里等你,好像是真人安排。” 我皱眉,因为我本意是要下山,椛萤那里的状况不清楚。 这几天没联系,我怕她出什么意外。 还有,昨天我联想到孙卓可能会让人暗中对我下手,稍加调查,他们很轻易就能找到武陵和椛萤。 明镜真人和何忧天做了安排,就让我一时半会儿走不了了。 “师叔?”向苛拱了拱手,将食盒递给我。 出神被打断,我吐了口浊气,压下心头的烦乱。 转身回屋,我打开食盒,快速吃了里边儿东西。 眼前这情况,一时半会儿我想下山也走不了了。 直接离开的话,何忧天那里不好交代,明镜真人肯定会有话柄。 只能去看看,他们要安排什么,尽快解决。 风卷残云一般吃完东西,我才随着向苛离开祖师祠。 玉清殿,竟然就是四规山顶,最后一道大殿。 当向苛领着我到了殿内时,正前方一尊神像下,正站着带着帽冠,面纱遮脸的明镜真人。 一侧是排列整齐的弟子们,孙卓站在最前方,丝焉同样在队列中。 向苛低着头,匆匆走到了队列内。 另一侧,便是十三名长老宽松的站队。 最前头的何忧天和我招了招手,脸上都是笑容。 我径直过去,恭敬行礼:“见过大师兄,见过诸位师兄。” 何忧天面色极为满意,其余长老同样微微点头。 当何忧天眼神示意,看了一眼明镜真人后,我才转过身,行了一礼。 “雷神崖几日,倒是让小师弟辛苦,今日休息的颇晚一些。”明镜真人淡笑开口:“今日召来山门弟子大会,主要是想和诸位长老,以及弟子们通知一件事情。” 我面色不变,心头却微微一凌。 果然,这是明镜真人主导的。 我要是走了,的确会给自己,以及何忧天带来不小的麻烦。 只是,明镜真人居然称呼我为小师弟了? 这绝不可能是雷神崖上那一幕,将他说服。 他绝对有所算计! 何忧天镇定自若,倒是一旁的弟子们,看我的眼神都带着一丝丝羡慕。 “按道理来说,小师弟你的辈分,要比其余弟子大上一截,若是再做比试,那是以大欺小的。” “只不过,你学道时间不长,再加上老真人遗命,大长老推崇,于情于理,我得让你有参与继任大典的机会。”明镜真人字句铿锵。 下方,孙卓的脸色微变。 饶是他掩饰的极好,我依旧从他眸子中捕捉到了一抹杀机和恨意。 其余弟子默不作声,不过,他们脸上都露出本该如此的表情。 何忧天捋了捋短髯,露出笑容。 “不过,还有两件事情,小师弟你得理解师兄。”明镜真人话锋一转。 何忧天微眯着眼,笑容并未消退,只是直视着明镜真人。 “其一,继任大典的弟子,都需经过下山历练,虽说向苛说你斩杀了山门一叛徒,但那只是普通弟子的历练,你身份地位高一截,历练就不能是简单的下山事,我会同诸位长老商议,为你定一件事。” 我瞳孔微缩。 明镜真人在这里等我呢? 定向性安排一件事儿? 那这件事情,若是危险程度极大,都用不上鬼龛或者天寿道观出手。 孙卓怕是做梦都笑醒。 “其二,雌一玉简是多年前,在雌一祖师手中断代之物,本为真人法器,与四规明镜为一套。你获得了祖师认可,拿到了雌一玉简不假,但规矩毕竟是规矩,你持着雌一玉简去历练,难免对其他弟子不公平。需要将此重要法器留在山门内。” “若是你他日继承真人之位,我自将雌一玉简,以及四规明镜交予你手。” 明镜真人说到四规明镜这几个字时,语气都微微有所不适。 饶是道士们都镇定,明镜真人这番话落罢后,场间都变得哗然不少,所有弟子,全都惊疑不定的看向我。 就连长老们,都目光错愕,或者是精光连连。 显然,何忧天并没有将这件事情说出来。 我脸色微变,一时间,默不作声。 的确先前我没想到,明镜真人会用这种方式来施压,讲道理。 “我看,不太妥当,祖师赠物,是看重小师弟的资质,实力,雌一玉简又是监察之物,若是祖师有让历代真人持有的意思,早就交出来了。” “这件事情,还是算了吧。” 何忧天一甩手袖,显得没有商量的余地。 “大长老,此事怕是很难算了,毕竟雌一玉简是真人法器,小师弟手持这般物品,又需要怎么样的历练之地?才能校验出他的实力?” “莫不是让他去满是报应鬼的村落,或是青尸煞的陵墓?” “雌一玉简本就是真人所持物件,他交出来,是理所当然的。”明镜真人面带笑容,又看向了其余几位长老,道:“诸位长老如何看?” 一时间,那些长老全都面面相觑起来。 几人目光瞥过何忧天,并没有开口,隐隐是站在他这边。 还有八位长老,他们提出来的意见,大致就是我得留下雌一玉简,的确能确保公平。 弟子们无人能提议,资格辈分不够,不过他们都在交头接耳的议论,大致说的都是,雌一玉简应该交予真人手中! 说是规矩,实际上,隐隐有垂涎。 毕竟,他们都有继任大典的资格,若是赢过孙卓,以后雌一玉简就是他们的了。 当然,里边儿还有几人默不作声,其中包括了丝焉。 我粗略判断,他们应该都受过伤,从而有心无力? 向苛虽然没受伤,但他一样没开口。 “呵呵。”明镜真人笑了笑,脸正对着我和何忧天。 “大长老,你最为讲规矩,你如何看?” 何忧天没吭声了,眼睛微眯成了一条线。 我心微微一沉。 是啊,何忧天最讲规矩,否则,当年郑仁就没有那么容易直接得了真人位置了。 第582章 选择 可我是不好说话的。 因为无论怎么说,都不合规矩。 除非,我愿意直接交出雌一玉简。 否则的话,恐怕其余长老,都会有其他意见。 只能等何忧天开口。 而即便是何忧天说话,他一样很难,基本上不可能做到十全十美。 要么被分化掉其余长老的支持和认同,要么就是如了明镜真人的愿! 明镜真人……简直是个老狐狸精。 “照我看,那就让小师弟将雌一玉简,归回雷神崖。”何忧天再度捋了捋短髯,道。 场间顿时寂静一片。 “雌一玉简,有着监察之职,正如我先前所言,雌一祖师要拿出来,早就拿出来了,或许是时机,或许是小师弟机缘,若是他将雌一玉简易于人手,怕是令祖师不满,将其放回雷神崖,若是真人觉得应该拿下来保管,真人自行去取,若是取到了,也是祖师认可。”何忧天解释的很直接了当。 我心跳的速度都加快不少!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何忧天这种处理方式,倒也算得上精妙! 一时间,场间安静无比。 ”真人?“何忧天目光灼灼。 顿了两秒钟,明镜真人点点头道:“大长老有理有据,的确很好。” “如此一来,稍后小师弟便上一趟雷神崖吧,我们还需定下你历练之地。” “虽说,你手中没有雌一玉简这等法器,但你腰间两件法器,应该也不简单。” “我听向苛说了,你身上还有一件棍状法器,可破开凶狱?” “你有两个选择,其一,将随身法器卸下,让大长老保管,山门给你一套正常弟子用的法器,我安排的历练,就和正常弟子们同级。” “若是法器保留,就会相应困难一些。” 明镜真人话音缓和,我心却更沉,一时间,颇有到达谷底的感觉。 这就是明摆着的阳谋。 雌一玉简从我身上拿下来了,又要拿其他法器? 不…… 一时间冷汗浸满全身。 真只是卸下法器吗?明镜真人会不会要求,他还要检查一遍? 实际上,他醉翁之意不在酒,是想要我身上的四规明镜? 若不答应,恐怕,就算是拿下雌一玉简,明镜真人给我安排的历练,依旧不会简单。 不光如此……他想用历练来光明正大的钳制我。 而暗处,我还得提防鬼龛和天寿道观…… 相当于我腹背受敌。 那些弟子微微点头,显然是觉得明镜真人安排妥当。 何忧天手停留在短髯上,一言不发。 其余长老同样不作声,似是在等我回答。 能看得出来,这件事情没有强迫性。 至少表象上,明镜真人是公平的。 “我习惯了自身法器,历练难一点无碍,只要不是难于登天,我都可一试。”哑声开口,我表明了态度。 “呵呵,好!师尊最后一个弟子,果然有胆魄。” “既如此,为了让弟子们觉得公平,不失公允,四规山西去三百里,有一荒村,典籍中记载,那村子曾是一交通要道,繁荣过城镇,却一夜之间所有人全部失踪,四规山遣过几次弟子前往,一无所获归来。” “你弄清那地人失踪缘由,并将其根除,便算通关。” “或者,还有另一件事情,你所来之靳阳,近日来乌烟瘴气,甚至有一瘟癀鬼出现,只是他踪迹不显,靳阳监管韩鲊子,正全神以待,你可以选择去帮韩鲊子做一些小事,若是能找出瘟癀鬼来,一样可以通过历练。” 明镜真人语气果断。 我脸色微微一变。 前者听起来没什么问题,危险系数基本上没有,可第二件事情,居然就是关乎于靳阳,关乎于瘟癀鬼? 靳阳方面的确封锁了消息,不过,韩鲊子不可能瞒着四规山的。 这两件事情相提并论,那就代表,危险系数几乎相等? 不,不光是这样。 前者可能会更危险一些,因为明镜真人刻意说了一件,看起来更为险峻的事情,让我去选前者? 何忧天皱起眉头,他看明镜真人的脸色,稍有不悦。 不过,他并未多言什么。 实话实说,靳阳我更熟悉。 如果对付了瘟癀鬼,对我来说,算是减少了一个大的麻烦隐患。 看明镜真人的态度,找到瘟癀鬼下落,他们就会动手似的。 可我更了解瘟癀鬼的可怕…… 和它相关的事情,能不碰,我就绝不想要沾边儿。 “如果,显神表弟想要回靳阳,我可以同行。”就在这时,孙卓往前站了一步,他双手抱拳,冲着明镜真人行了一礼,接着,又和何忧天鞠了一躬,摆足了礼数。 “显神和我有误会,瘟癀鬼一事非同小可,就算加上我,能够将其找出来,也充分能证明显神的实力。” “即便是日后败在他手中,我也无憾。”孙卓言辞诚恳。 我神色淡漠,没有露出什么表情。 孙卓会有那么好心? 无非是能盯着我罢了。 去了靳阳,恐怕分分钟我就被天寿道场和鬼龛围攻,就连通知茅有三来收了孙卓都来不及。 明镜真人背负着双手,稍稍颔首,似是对孙卓的满意认同。 “我去那个村子。”我没有犹疑,开了口。 孙卓一怔。 明镜真人面朝着何忧天,似是在等何忧天的反应回答。 何忧天稍稍闭眼,他没有出声。 几秒钟后,明镜真人才点点头,说:“既然如此,小师弟你去过雷神崖,放下雌一玉简后,再回大殿内。” “七长老,你随同一并去吧。” 长老中走出来一人,鬓角略发白,容貌算不上多苍老,像是五六十岁的妇人。其余长老,少说都是花甲之年,她排行第七,应该年纪也不小,只是保养得当? 七长老看我的眼神,隐隐带着审视,以及不满。 恐怕所有长老中,她对我的意见是最大的? 转过身,七长老往外走去。 我随后跟上她,出了玉清殿。 下了一层栈道,到了雷神崖岔口的时候,七长老让我走去前边儿。 我同她擦身而过的瞬间。 她忽地探手,朝着我肩膀上一抓! 那里,赫然是挂着老龚的包带。 我早有反应,毫不犹豫,纵身后退,往栈道右侧一跃而下! 第583章 仇敌! 栈道紧贴着山壁,这个位置刚好是在这峰的三分之二处,还有近百米高! 人若是直接跳下去,十死无生。 唰的一阵破空声传来,一道长鞭直接缠住了我肩头,将我稳稳挂在半空中。 我反手抓住一截鞭身,腿蹬在山壁上,仰头,和七长老对视。 她额间密布着薄汗,眼神尽显惊疑不定。 “我和丝焉没什么关系,旧友见面而已,几句闲聊。” “昨夜老龚冒犯了一位师姐,实属我管教不周,不过七长老直接动手,是否合乎规矩?” 我三两句话,就将昨夜发生的所有事情都说了一遍。 尤其是点明了规矩两字,算是搬出何忧天了。 此外,我所处的位置,一样会让她忌惮万分。 若是我掉下去了,她麻烦就大了。 “上来……”七长老虽说年纪不小,但声音倒年轻,甚至有些涓细。 “师弟不敢。”我面色不变。 “我不会动手。”七长老再度开口。 我这才紧攥着长鞭,快速借力,往上窜去。 三两下,我便到了七长老前边儿的栈道上。 她看我的眼神带着审视,以及一丝丝的冷漠。 我眼神没有游离,同她对视着。 松开手中长鞭,又将肩头鞭子剥离,我径直朝着雷神崖方向走去。 七长老后跟着我,默不作声。 很快,便到了雷神崖。 经过那条小径,我摸出来雌一玉简,将其摆在雷神崖地面上。 日头正盛,雌一玉简本就通透,在阳光下,近乎有种快透明的质感。 余光瞟了一眼下方,悬挂着的道士尸身。 悄无声息的,他的眼睛睁开了。 稍稍松了口气。 雷神崖这地方与众不同,这雌一祖师也和其他尸鬼不同。 他睁眼,我便无需担心此物被其他人拿走。 在七长老的注视下,我回到她身旁。 至此,七长老目光才从雷神崖上挪回来,她再看我的眼神,才稍稍缓和一丝。 我好似看出来一些别的东西。 长老中除了何忧天,应该没有几人对我那么信任。 拿了雌一玉简,始终还是令多人不满的。 “玄齿金相地如神,生前好歹是一方先生,怎得死后改名换姓,还做这番勾当,小师弟,你的确需要严加看管,若是不行,就交予大长老吧。” “毕竟,那也是师尊给你的阳神鬼。”七长老语气冷淡。 我默不作声。 只是给老龚找了个光明来历,没想到,这七长老直接将他当成四规山的物品了? “雌一玉简已经在这里了,你可以同真人交代。” 淡淡说完这句话,我径直下了雷神崖。 没有管七长老,我径直回到了玉清殿。 此时此刻,玉清殿内只剩下明镜真人,一众长老,孙卓等弟子全都离开。 我停在了何忧天身旁,随后七长老进了玉清殿。 “雌一玉简已经放在雷神崖上。”七长老开了口。 明镜真人点点头道:“既如此,小师弟你今日就可以下山了,完成历练后再归来。” “诸位长老,同样可以散了。” 那些长老,或多或少目光在我身上停留一会儿,才离开玉清殿。 七长老随着人群离散,明镜真人从殿内另外一条路径离开。 殿内就只剩下我和何忧天两人。 “他倒是等不及,不过,祖师不可能让他拿到雌一玉简。”何忧天脸上不忧不喜。 随后,他才微叹一句:“其实,你应该去靳阳,那里环境你更熟悉,我是听说过,你和瘟癀鬼有过照面的。” “那个村子的问题,不好解决,很麻烦。” “只是,你在众人面前做了抉择,我不好阻拦。” “若是雌一玉简在你手中,会简单很多,现在,却可以说没有头绪。” “只是没有头绪吗?危险呢?”我再度问。 “不明确,不过,至少以前派遣去的弟子都平安回来了。”何忧天答道。 我轻吁一口气,才说:“实际上,那村子难度更大,我也料想到了,明镜真人用看似危险的瘟癀鬼,迫使我选那村子,他认为我中计?殊不知我将计就计?” “去靳阳,未必是一件好事,先前他说,大师兄你帮我度过问心这一关卡的时候,我就觉得,可能当年孙卓能过关,少不了他的暗中指点吧?” “孙卓哪有那么好心,跟我一起去靳阳,说不定他们师徒,就会暗中对我动某种手脚呢?我不信任孙卓,同样不信任明镜真人。” 我这一番话语速极快。 何忧天眼中再度闪过一丝精芒,他深深看着我。 “小师弟倒是聪明,你所言,其实是我的推断,不过,小师弟忽略了我这个大师兄,若是他敢暗中出手,我便会一同出手,若他破坏规矩了,这件事情就难以善了!” “事已至此,这件事情可以抛开了,那村子难以解决的程度,其余长老是知道的,只要你能成功回来,倒是能另其余几人对你认可。” 何忧天表现得看开许多。 “知道为什么,他非要你今天下山吗?”何忧天又道。 我稍稍蹙眉,摇头。 “我替你准备了几样好药材,可强健筋骨,也能指点你不少道术,他让你今天走,就来不及了,他倒是尽可能让他徒儿得到公允。”何忧天笑了笑,说:“不过我相信,孙卓不是你对手,历练是其一,回来,我会将你应得的,他受用过的都给你,你再光明正大的将他击溃。” 我怔住片刻,看何忧天的眼神,就满是感激了。 对我好的人不多,除却了椛萤。 何忧天是真正的,没有所求的一个。 心中隐隐又有些歉意,毕竟,我不算是他真正的师弟。 沉默了几个呼吸,我眼神再度凝实,和何忧天对视。 “大师兄,我必叫你满意。” “若大师兄有什么所求,显神也必将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我字句铿锵。 “哈哈哈哈!”何忧天笑容满面,才说:“那你还得当上真人之后,才能有这个资本!” “不过,为兄的确有一件事情,自身很难处理的好。”何忧天话锋稍稍一变,他微眯着眼,神态从先前的爽朗,带着一丝丝的低沉,还有肃杀。 “靳阳有个人,我始终要去找他的。” “他此次,还伤了四规山不少弟子。” 我心头微微一滞,说:“谁?” 第584章 自由 能有本事让四规山大长老记恨在心的,靳阳中除了茅有三,还能有谁? 尤其是何忧天还说,此次伤了不少四规山弟子…… 明镜真人带去的人,的确在绥化精神卫生中心伤亡不少,此后还有一些人,永远闭上了嘴。 恐怕,茅有三背了这口锅。 阴差阳错我说那番话,若以后何忧天真要和茅有三敌对,那我又该怎么抉择? 他曾经对何忧天,或者是四规山都做了什么? “谁……”何忧天喃喃自语:“那是一个先生,一个手段不弱于你身边玄齿金相地如神的先生,正常先生宅心仁厚,以一方安生为心念,行走人世间,不知救多少性命,平复多少苦难,而那人以杀为乐,分外残暴。” “至于他究竟是谁,以后我会告诉你,现在你还不是他的对手,就没必要知道了。” “仇恨这东西,是可以帮忙解决,却不能当成传承传递。“ 话语间,何忧天的脸上又浮现出笑容。 我沉默无言。 何忧天终止了话题,我也确实聊不下去了。 真要他立即说出来茅有三的名字,并告诉我以后要将其杀之而后快,我只能被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你身上这把拂尘,并非普通物件,可让为兄仔细看看?”何忧天指了指我腰间。 我立即解开了半截拂尘。 不只是如此,我还交给了何忧天半尺铜剑。 何忧天手持两物,低头仔仔细细的端详。 “羌人,柳氏……” “排行第五,如此血腥破损,看来,他受伤不轻。” “小师弟,你可否告诉为兄,这两件法器如何取来?” “天下道门千百,这是最难打交道的一门,如果来路不正,还是将其封存,或者弃之。” 何忧天那几句话,已然让我震惊了。 我拿了这两样东西许久,都不知道上边儿能看出来这些信息。 “的确是柳家道士手中的法器,来自于五长老……” 我思索间,同何忧天说了赤鬼庙中发生的所有事情。 当然,我未提及前因,为什么会去对付赤鬼,只说了自己被道士鬼上身,那五长老魂飞魄散的过程,至于其中的四规明镜,我用铜杵所取代。 语罢时,我取出来了铜杵,交予何忧天手中。 何忧天先还给我半截拂尘以及半尺铜剑,才再接过铜杵,手臂都绷紧,稍显的吃力。 “此物……” 何忧天微微咋舌。 “好浓郁的气息,正煞之气?不对,很平和……平和的正气?也不对……” “此物,不简单,我看不出来历,怪不得,你能用破狱咒。” “要知道,那应该是匹配四规明镜的咒法。” “大师兄,可曾听过高天道观?”我并没有隐瞒何忧天,直说了这铜杵来历。当然,我并没有说高天道的兵解蝉化,实际上是成了另一层面的鬼。 何忧天面色更显得凝重起来。 “小师弟,这件事情,你可还告诉过观内其他人?” 我摇摇头,说没有。 “好,那此事你就埋在心里,任何人都不要说了,若是有人问你铜杵来历,你便告诉他们,是师尊所赠与,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传闻中的高天道,不弱于四规山任何一名祖师,甚至犹有过之,许多传闻言不尽实,你不要去相信,或者去顾虑太多。”何忧天认真解释。 我点点头,心里感动更多,何忧天是真在为我考虑,只不过,高天道观的事情,我知道的应该才是真实的,毕竟,眼见为实。 “五长老既已魂飞魄散,此物又是他赠与你,你可以留下使用,不过当日你不应该躲避那两个道士,而是应该解释清楚玄齿金相地如神,以及你的身份。” “羌人柳家虽蛮,但内心正值,不输于任何道门之人。” “嗯,我建议你可以去一趟柳氏,解释清楚来龙去脉。” “或许,你会多上一两个好友也不一定。” “否则,这两样物品,你还是得舍弃,不解释清楚,落在手中便是麻烦。” 何忧天的一番话,发自肺腑,条理有据。 “大师兄,我明白你意思了。”我点点头。 再之后,何忧天只是将那村子的地址留给我,对于那村子的了解,他并没有多少。 临头,何忧天又给了我一套衣袍,四规山的青袍! 他告诉我,本来按照我的身份,应该是红袍加身,不过我年纪过小,道法着实还差一些,那样会太过扎眼。 我表示明白,其实青袍已经很惹人注目了。 而后,没有再滞留于四规山,沿着山路匆匆离开。 到了四规镇上后,我径直去武陵家中。 匆匆敲门,脚步声随之而来,武陵出现在屋门后。 他和我对视一眼,瞧见我身上道袍,瞬间露出喜悦之色。 武陵平安无事,让我松了一大口气。 他都没事,那椛萤自然无事。 不过,我还是匆匆走到先前房门前,一把推开了屋门。 让我愣住的是,屋内空空如也…… 椛萤不见踪影,甚至连我们带来的行李,都只剩下很小一部分,属于椛萤的东西不见了。 “椛萤呢!?”我猛地扭过头,才瞧见武陵站在院子中央。 他面色平稳,颇有种刚毅的感觉。 我总觉得,比起我刚见,刚认识武陵,他要深邃了许多。 “人不在,自然是走了,那女人克你,你知,她知,她愿意承认,面对,你却不愿意,人需要面对很多东西,生离死别是一种,平平安安的离开,又是另一种,前者更痛苦,后者要好得多。” “你认为呢?” 一瞬间,武陵表现出来的东西,岂止是深邃了一点点? 就好像,他先前刻意装成了憨实的年轻人,实际上,他内心早已老道无比。 我脸色阴晴不定,盯着武陵。 “我只是一个走山人,为茅先生办事,茅先生所说的话,所给出的要求,我全部逐一完成,你上山,换上这身道袍,应该达成了自己的目的。” “我并没有能力,或者资格,去守着那麻烦的女人。” “她要离开,是她的自由。” “哪怕是茅先生,都无法限制人的自由,即便是卖身于他,人死之前都是自由的。” 第585章 江底人 “你应该还有事情要办吧?” 武陵做了一个请的动作,似是送客。 “你确保,她离开时安全么?”我压下心头的愠怒。 其实……我的确没有什么责怪武陵的理由。 若是椛萤要走,他有什么资格阻拦呢? 先前,椛萤就表现的有些不太自然了,只是我没料想到,她会直接不辞而别,甚至让我联系不到她。 “安全,你大可以放心。” “若无其他事情发生,她是返乡相格。”武陵再道。 “相格?”我脸色微微一变。 “你和茅先生,是什么关系?”我立即问武陵。 “重要吗?”武陵浮上了一丝笑容。 一时间,我默不作声。 重要吗? 的确,武陵和茅有三之间的关系,与我又有什么关系? “谢谢。”我抱了抱拳,同武陵道谢。 无论是刚到这里武陵对我的帮助,还是他和我说了椛萤的下落,这声谢谢都理所因当。 离开了武陵家,我朝着四规镇外走去。 期间我打电话联系了一个人,范桀。 电话几乎是秒接通的,范桀语气很是谄媚恭敬,问我怎么得空联系他了? 我开门见山,问他现在椛家的情况,有没有见过椛萤? 范桀愣了一瞬,才小声说:“不是您让椛萤小姐回来的吗?椛家自然好得很哦,我们搬迁的地方很隐蔽,前些日子,我又找到一个好风水的地方,多迁了一次。” 我顿时松了一大口气。 稍稍沉默片刻,我才说:“不要让椛萤知道,我找过你。” “呃……好……”范桀一顿,问:“爷,您和老龚爷,什么时候回大湘呢?” “该回来的时候,自然就回来了。”我说完这句,便挂断电话。 …… 不多时,我便到了镇口。 这里停着几辆排班的乡村巴士,以及一些箱式货车。 药市村都有着小市集买卖药草,更遑论四规镇。 我花了一点时间,找到一辆小车,愿意搭我一截去牛碾村。 牛碾村并非是那荒村的地名,是何忧天给我的另一个地标。 抵达牛碾村后,自然能找到荒村所在。 一百多公里,乡道转国道,又转乡道,花费了小三小时才到。 时值夕阳垂暮,火烧云将麦田晒得一片金红,似是和层层叠叠的云并联在一起,霎是震撼。 牛碾村如其名,村口摆着好多石碾,牌楼上甚至挂着几个巨大的牛头骨。 我下车后,进村里的小卖部,买了不少随身携带的吃食,水,又径直朝着西面走去。 何忧天和我说过,牛碾村往西,再走十里地,就能瞧见牛蹄村。 牛蹄村的荒废,是百多年前的事情了,因此,周围村子知道的东西,必然没有四规山多,而四规山所知也没有多少,牛蹄村全村人消失不见,直至今日,都没有个解释。 十里地,差不多走了一个多小时,当我到了牛蹄村外时,顿觉得震撼不已。 村子倚靠在一座陡峭的大山下,对面还有一座巍峨大山,两者中间,就像是夹着一条峡谷沟壑,最当中,是一条极为湍急的大河,河水浑浊,奔腾不息。 河畔一条宽阔石子路,像是横跨了两山之间的峡谷,顺着水流,朝着远处蔓延。 残阳落至山峡谷一侧,通红的像是一颗丹丸,将整条江水都照得如同鲜血一般殷红。 村中房子高低错落,大部分都是岩石堆砌建造的,更像是一个石村,质感厚重。 进了村,我并没有感受到多冰冷的气息。 事实上,经历过那么多事情,进出一些鬼鬼祟祟的地方,尤其是尸鬼越凶的所在,都能察觉到冰冷涌来。 牛蹄村,不闹鬼? 我很快就否定了自己的想法,这绝对是不可能的。 按照明镜真人的算计来看,此地要比靳阳的瘟癀鬼都凶。 我就在村口找了一个尚算完整的屋子落脚。 这儿倒算是干净,明明在山下,却没有什么蛇虫鼠蚁。 干净,就代表了一定的问题了。 不知不觉间,夕阳完全落入大山后,夜幕降临。 江水的奔腾都减弱几分,夜空中却传来簌簌虫鸣,扰人安静。 我坐在门口内侧一些,目光能瞧见一部分岩砖砌成的屋墙,又能瞧见外边儿一部分奔腾的江水。 老龚悄无声息的出现在我身前,孤零零的脑袋摆在地上,嘴巴不停的砸吧着。 “好大的气口哟。”他扯着脖子,又唏嘘:“爷咋不回靳阳咧,小娘子跑了,靳阳还有好些个娘子哇,没脑袋的小娘子也在那里。” 我心头微微一沉。 其实无需老龚提醒我,我自己都清楚,齐莜莜的一部分魂魄,无忧女还被瘟癀鬼控制…… “你应该不是想这个,而是想靳阳有很多女人,很多女鬼吧?毕竟你今时不同往日了。”我微嘘一口气,说。 老龚稍显的尴尬,张大嘴,打了个哈哈。 “爷把人想得怪肤浅,我缺了一条好胳膊,得找鬼院长要。” 老龚眼珠子微微转动起来。 我稍稍闭眼,再睁开时,才说:“你看得出来这里的问题么?为什么,所有村民一夜之间全部消失了?” 老龚扭过来头,同我对视了几秒钟,他才挪动着脑袋,跃出了屋子。 我起身,跟了出去。 老龚顺着村路,一点点往前挪着。 这里的村路,基本上都是石板铺出来的,一截平坦后,就马上有个阶梯,毕竟是在山壁上的村子,很少有完全的平地。 一直抵达了村子边缘,走上了那条碎石子大路后,老龚才停下来。 老龚直愣愣地看着前方,喃喃道:“好大的气口。” 他已经重复第二遍这句话了。 随后,老龚又道:“这么大的气口,山得有多好的风水哇,那么好的风水,一旦生气蓬勃溢散,水龙就更茁壮,水龙壮大,占在气口的村子,就得遭老罪了……” “这种程度的生气,人受用不起。吃多了龙脉气,自然又要还回来。” “爷,你问我村民为什么会消失,他们没有消失,都在这里哇。” 老龚这番话,看似是解释了,可说的好像都是没用的话。 我来一趟,就这么回去和明镜真人解释? 他怕是当即就判定我没通过试炼。 还没等我开口,老龚忽地跃上我肩头,用力对我挤眼睛,示意我往前走。 蹙眉,我缓步往前走去,大致停在老龚先前的位置。 入目所视的一切顿时有了变化,我脸色大变。 浑浊的江水,似是变得通透起来…… 江底密密麻麻地站着一片人…… 第586章 肉汤 那些人呆呆地站在江底。 任由江水如何奔涌,他们都一动不动,神情麻木恍惚。 忽地,其中一个人似是仰头,他看见了我。 随后,所有人全都抬起头来,怔怔地看着我,再下一秒,他们嘴角不约而同的挂起微笑。 说实话,那笑容看似淡然,可身处那种环境下,怎么可能淡然? 我只觉得浑身都是鸡皮疙瘩。 后退一步,视线中的一切,都消失不见…… 我无法直视这条峡江了…… “为什么……”我哑声问。 老龚摇了摇头,表示不知道。 随即他告诉我,他只知道,这地方以前肯定不是村子,这么大的生气,正常村子不可能修建完成,一定是别的什么地界。 住在这里的人,能承受那么多生气冲刷,肯定也有原因。 他们承受到了一定极限,生气也必然喷涌过一次,因此所有人都进了江里,从此和这里的江水,水龙共存。 话音稍顿,老龚咧嘴笑了笑,说:“好的很哇,不知道多少人,求之不得的好风水,生气日夜冲刷,阿猫阿狗都得羽化。” 我说不上来。 他们真求之不得么? 看似所有人在笑,可事实上,这相当于永世不得超生? “明镜真人是要确切原因,为什么村民会消失,找到村民在哪儿,于他来说,或许依旧有说辞。”我微嘘一口气,说。 老龚一时间闷不作声,眼珠子提溜乱转,不知道在想什么。 其实,这里还有问题。 明镜真人,真不知道此地的更详细信息? 那他为什么要利用瘟癀鬼的事情,迫使我选此地? 难道是我想错了? 这里并未更危险,只是更无解? 即便是我通过老龚,找到村民下落,却依旧不知道更详细的缘由。 看似老龚说了,村民承受了太多此间生气,龙气,最后被同化,可他们为什么能承受得住,这也是问题…… 弄不清楚问题,就无法根除…… 这时,我忽地嗅到了一股异香。 那香味极其扑鼻浓郁,就像是被炖的软烂的肉。 就连老龚都不停的耸动着鼻子,眼神露出一阵阵贪婪和渴望。 “哪家人炖肉,香着哩。” 他扭头,盯着岸上一处方向,脑袋前倾,是示意我往前走。 这味道太上头了,我呼吸都急促不少,迈步往上走去。 远离了岸边后,我脑袋又恢复了一丝清明,村子都荒废了,谁家还在这里炖肉? 难道,又有人住在这里了?或者是和我一样的外来人? “老龚。”我低喊一声。 “啊,爷……”老龚似是反应过来。 我同他说了自己的推断,老龚却舔了舔嘴唇,意思是,只要是人炖的肉,管他是新搬来的,还是什么外来人,都不耽误我们过去蹭一口,真有人搬在这里住,就提醒他走,如果是外来人,就见机行事。 顿了顿,老龚又说了一番话,意思是,外来人到这里的目的,就更简单了,生气浓郁之所,必然有大坟大墓。 我心头猛地一跳,脱口而出:“意思是,这村子下边儿,应该是坟地?村民住在坟地上了?” 老龚愣住片刻,才直摇头,他嘀咕一句:“爷,你不懂气口,气口在出口处,只是生气经过了这里,最旺的地方,是在穴眼,穴眼在哪儿,还不知道哩。” “穴眼的生气爆发,才导致这村子里的人出事。” “我晓得了。” 老龚眸子忽地亮了许多,喃喃道:“老登想要根除这里的麻烦,那简单多了,村里不住人,就不会死人,或者他去挖了上边儿那穴眼,毁了藏风纳气之地,也不会有生气喷涌的情况发生。” “不……不对……应该是有某种东西,规律性地引导着生气变动?” 老龚所说的,我前边儿听懂了,后边儿这一句,我却没能听明白。 阴差阳错,这村子的确没有什么危险,看似的麻烦,无解的事情,在老龚的眼中都有解决办法。 搞不好,我明天就能回四规山复命? 这地方的确不便于久留,孙卓肯定会让鬼龛,或者天寿道观的人动手! 夜晚休息,我其实都不能留在村里,那样绝对不安全。 思绪间,我又走出了一大段距离。 老龚一直在低头碎碎念,没分析出个结果。 入目所视,我正站在一斜坡上,一间庙宇状的建筑出现在眼前。 馥郁的香气,就是从里边儿传出来。 愈发近,就愈发有种难以忍耐的感觉,我腹中都发出声响,似是饥肠辘辘…… 迈步往上,推开了庙门。 庙院不大,收拾得尚算干净,地面的砖石缝隙间生满草根,草叶都被清理掉了。 皎洁的月光挥洒下来,一部分照应在庙内,一口炉子上,摆着口锅。 炭火烧得通红,大铁锅中浓白的汤汁正咕嘟咕嘟沸腾,拳头大小的肉块,随着鼓泡冒起,随后又沉了下来。 “哎哟……”老龚的思绪都被打断了。 他猛地大口大口吸气,眼睛满是亮光,嘴角似是淌下哈喇子。 “什么肉啊,馋死鬼了……” 老龚用力的吞咽唾沫。 我一样没忍住,喉结滚动一下。 “有人吗?” 我喊了一声。 并没有人回应我…… 老龚重复提醒我一遍,要是住在这里的人,提醒他们走,要是外来人,吃他们一口肉,他帮忙点个方位,给他们一场造化! 语罢,老龚垂涎欲滴地看着锅,不停地对我挤眼睛,又瞧了瞧锅边地上放着的碗筷勺子。 腹中的饥饿感愈发强烈了。 我本来要伸手去拿勺子,冷不丁的,一阵冷汗涌了上来…… 这荒郊野外的东西,能乱吃吗? 如果,是鬼龛或者天寿道观的人先行一步,用这种招数让我们上钩呢? 说实话,这招数很拙劣,可万一是的话,我就得阴沟里翻船…… 锅中的汤汁,肉,绝对有问题!否则不会有那么大的吸引力! 我用力咬住舌尖,疼痛和血腥味儿,顿时让我清醒不少。 往后两步,我慢慢朝着庙外退去…… “爷,你搞啥,没吃着肉,也没喝上汤啊!?” 老龚似是急了眼,要从我肩头跃下去。 第587章 水下的人,山间的风 “汤没问题,肉没问题,爷你面相没问题,吃了这一餐,运势更好,更强哩!” 我心头咯噔一下,一把抓住老龚的脑袋,脚步速度更快,退出了庙门! 手头动作更快,我直接将老龚摁进了包里。 庙宇旁边还有路,坡度更高,再旁边一些,还有些郁郁葱葱的树林子。 我往上走的同时,快速钻进了林子里。 密集的树木,遮挡了月光,晦暗的光线再加上树影,林子里头难以视物了…… 越看上去没问题,实际上,问题更大。 老龚甚至还看了我面相……可想而知,那锅汤对他的引诱得有多大? 我说不出来问题究竟在哪儿,却清楚,至少得远离那间庙…… 老龚的脑袋,钻出来半截。 他似也发现了一丝不对劲,鬼脑袋上泌出汗珠,显得战战兢兢起来。 “怎么比小娘子的劲儿都大……鬼见鬼了……” 老龚再度咽了口唾沫。 就在这时,我听到了一些细碎的响动,似是脚步声。 不过,声响并非来自庙内,而是庙外。 我稍稍调整了一下自己站的角度,让外边儿更难瞧见我,而我视线要开阔多了。 半分钟左右,几个人出现在了庙门前。 三人身穿道袍,神态正派。 另外两人衣着普通,看不出来路。 几人相视一眼,先后进了庙内。 视线被遮挡了…… 我抑制着眼皮的微跳,继续换为止,往更高的方向走。 黑洞洞的密林里,随时得担心脚下是不是会踩到什么东西。 一两分钟左右,我找到了一个更好的位置,能瞧见庙院中的大部分情况了,甚至还能看到庙内。 那五人围在了那锅汤前头,似是在低语什么。 随后几人又抬起头,左右四看,神态极其审视,锐利。 我并没有所谓的好心好意去阻拦他们。 这几人身份不明,自我后方而来,更有可能,就是鬼龛和天寿道场的人…… 距离太远了,听不清他们的对话。 不过很快就有一个人拿起来了勺子,舀出来一碗汤,吹了两下,便吸溜了一口。 随后,他更快的吹汤碗,甚至用手去捞肉,大快朵颐。 其余几人耐不住了,一人一只碗,很快汤锅就见了底。 “运势……更好了哇……”老龚一脸的愁苦,喃喃道:“不像是有问题……” 就在这时,更为怪异的一幕发生了。 庙门外多了一个人…… 我这角度,能俯瞰到下边儿情况,里头的人还不知道,甚至有人继续用勺子舀汤,几人还横加指责起来,谁多喝了一碗,少喝了一碗。 庙外那人,怔怔地看着庙门,似是通过门板,都能瞧见里边儿的一切。 凉意,正从脊梁骨冒起来。 汤,就是他炖的? 他目的是什么? 里边儿的人,争吵的越来越凶,好似相互翻了脸,有种要大打出手的征兆! 就在这时,有一人忽地大声呵斥! “你们都怎么了?见鬼了不成!吃饱喝足了,得找人!罗显神进了这村了,不可能让他走掉!” 他声音太大了,正是因此,我在外边儿都听到了…… 不寒而栗的感觉涌了上来,他们还真的是来者不善? 速度太快了…… 如果我还呆在村口的屋子里,或者是那条江水旁边,都已经被这几人围堵了。 足足五人,孙卓好大的手笔! 阴差阳错,这锅汤把我引了过来,我勉强清醒,跑了出来,他们却没忍住。 眨眼间,其余人都安静下来了,没人多吭声,甚至有人一脚踹翻了汤锅。 门口的那人,忽地扭过头来,目视着我这个方向…… 我脸色陡然一变,稍稍后退两步,隐入了树丛中。 我视线都被完全阻挡,按理说,他应该不可能瞧见我才对…… 更怪异的是,我离着那么远,又没有一直盯着他看,他怎么会看过来? 僵住几秒钟,我慢慢挪回去刚才的位置,让我心里咯噔一下的是,庙门口那人,居然消失不见了。 庙里头那几个来者不善的人,围成了一圈,似是在商议对策。 “老龚?”我压低声音,喊了一句。 “没……没过来……嘶……爷,他们要倒霉了……”老龚眼珠子瞪得极大,他脸上浮现了一抹恐惧。 我先是觉得古怪。 倒霉? 不才说了,他们运势更好了吗?怎么会倒霉? 老龚看错了,算错了? 下一秒,我就瞧见问题出在哪儿了…… 庙门口,悄无声息多了一片人…… 这片人和先前的那人不一样,先前那人看起来是正常的,最多有些鬼鬼祟祟。 而这片人,几乎都浑身湿漉漉的,像是刚从水里头爬出来。 饶是距离很远,我一样看出来,他们脸上挂满了微笑。 顿时,我一阵头皮发麻! 这种微笑……不正是江底那一片村民死尸脸上的笑容吗? 再多看一会儿,他们的站姿,排列,衣着,就和江底那些村民如出一辙! 村民明明受困于江底,按照老龚的话来说,走不掉,逃不脱…… 怎么又出来了!? 所有人都静静地站在庙门前,似是在等待着什么。 庙内的几人,却还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他们的感官,变得这么弱么?”我微眯着眼,低喃。 “不是感官弱……是这些村民,和生气融为一体了,这村子处于气口上,生气不停地吹啊吹……他们就像是这里的风。” “爷……你会在意风声吗?”老龚吞咽了一口唾沫。 我心头微凛。 又过了一两分钟,庙内的五人慢慢往外走去,喝止其余人争吵那人走在最前头。 我注意到,他们几人红光满面,似是吃那锅汤,补充了不少的精力。 老龚轻微地发出斯哈声,目不转睛。 我同样盯着庙门看着…… 很快,那人一把推开了门。 下一秒,他们五人全部僵住在原地! 庙门外的村民,忽地一拥而上。 本来先是十几人,他们停顿那段时间,又乌泱泱来了不少人。 几十双手,顿时将当头那人淹没其中! 其余四人惊慌后退! 惊恐的大吼声,在夜空中响彻,是在喊救命! 第588章 卑劣手段,害死我儿 那退后的四人又陡然驻足。 霎时间,道术骤起,或是桃木剑,或是青铜剑,甚至还有令旗,直射入人群中! 那些村民并没有抵挡,那些法器,却像是牛入泥海一般,没有渐起一点儿波澜。 是,剑的确刺穿了村民,却也仅此而已了。 令旗落地之后直接就被踩踏,被法器伤的村民,就像是被挠了挠痒痒一般。 人群像是流水一样,缓缓朝着坡路之下流去。 月华透着一种莹白色,甚至让村民都变得莹白起来。 当头被淹没那人,此刻簇拥在村民中,神情呆滞麻木,嘴角勾着淡淡微笑离开。 后方四人惊慌失措,却不敢追上去了。 饶是我见过了那么多怪诞事情,却也被眼前这一幕震惊的无以复加。 “老龚……到底怎么回事……有些古怪的过头了。”我一部分视线落在老龚身上,低声询问。 老龚不停的吞咽着唾沫,才喃喃解释:“肉不是肉,汤不是汤,是这里的生气,是龙气,尸体能承受,人受不了哇,他们把气吃了下去,就成了和这里村民一样的人,大家既然一样了,就得进水里待着。” “你看吧,他们虽然只接走一个,但等会儿还会回来,把其他人也接进去的。一村的人,当然得整整齐齐。” 言语间,老龚一直在咋舌。 寒意再度滋长起来,我眼皮一直在跳。 “是刚才那个人动的手脚?”我哑声说。 “十有八九是了,可爷,生气既然不是直接灌进人体的,是被吃进去的,他为什么要害死那么多村民?”老龚疑惑万状。 我沉默片刻,摇摇头。 这本来应该是我要问老龚的问题,老龚却抛回到了我身上。 不过,事情看似复杂了,却简单明了许多。 那熬肉汤的人,是始作俑者,将其解决了,甚至可以捉回四规山,就算是这次历练的完美答卷。 更阴差阳错的是,那几个天寿道观和鬼龛的人,遭了无妄之灾。 不怪他们不够警惕,老龚都受了蛊惑,我能清醒过来,完全是因为,这么长时间来,我从来没有觉得有什么好事能平白无故落在身上,哪怕是饥肠辘辘时遇到的一碗肉汤。 只是,那人呢? 目光所及,庙内四人簇拥围在一起,不知道在商议着什么。 庙外空空荡荡,村民早就走到了视野之外的地方。 最开始在庙外的那人,没有踪影。 “老龚,把那人找出来。”我压低声音,再说一句。 “呃……”老龚眼珠子提溜乱转,显得绞尽脑汁。 一切都陷入了僵持。 过了得有十几分钟,庙中那群人忽地从庙门离开,四散开来,很快就消失在我视野中了。 “没吃着他的东西,又没看清楚脸,没有个基脚,算不了空卦哇……”老龚显得无比沮丧。 我眼皮微跳,说:“庙里有他的东西吗?锅碗瓢盆算?” 老龚眼珠子一转,脑袋点了点:“十之七八吧?” 我再度凝视一眼庙内,低声说:“那几人离开,或许是找我去了,村民会去找他们,相当于悬梁之刺,或许我们进庙时,那人会有所反应,毕竟我们先被引来,没中招……我先前总觉得被他发现了。老龚,你注意一些情况。” 我一番话极其慎重。 离开藏身之处,快步回到庙内。 地面满是杂乱,湿漉漉的脚印,还有一些铜剑,桃木剑……被踩得乱七八糟的旗帜。 我走到锅灶前头,同样是一片狼藉。 老龚从我肩头跳下来,他不停的在那堆碗筷,锅瓢中移动视线,显得很是嫌弃。 最后,他衔着一根筷子,不停的咀嚼着。 冷不丁的,我忽地察觉到一股注视感。 那感觉出现的瞬间,破空声陡然袭来! 这一切来的太快,太迅疾,让我浑身紧绷,汗毛倒立! 骤然朝着右侧一扑,噗的一声轻响,赫然是一柄铜剑刺入我先前站立的地面! 霎时,阴风大作,庙宇内出现浓郁的血红色雾气! 雾气弥漫中,让人视线都受到了极大程度的干扰。 左侧,一道冷风袭来。 一张血淋淋的脸,直扑向我面门! 他口中发出尖锐怨毒的厉啸,腥臭不但让人作呕,更头皮发麻! “斩鬼非常,杀伐凶殃!” “吾奉酆都杀鬼吕元帅急急如律令!” 双臂猛的交错一挥,不过,只有一道伤痕瞬间划在那血脸上! 我身上的法器折损的差不多了,从山崖下只捡回来最关键的东西。 明镜真人说让我交出其余法器,给我配套四规山正常道士的器物,我没接受。 再之后同何忧天交谈,这件事情也被我下意识忽略掉。 不过,半尺铜剑的效力,显然比十几把普通铜剑都强! 那伤痕深可见骨,血脸正在不停的崩溃。 下一霎,脖子的位置忽地一阵缩紧,像是被一根绳子拴住!窒息感涌来! 本能反应,我一只手抓向脖颈间,却没碰到任何绳索。 大力再度袭来,是将我往上一拽! 我瞬间就反应过来,是阴气入体,鬼在影响我的一举一动和心智! 鬼上身是一种直接方式,撞邪是另一种! “灵宝天尊,安慰身形,弟子魂魄,五脏玄冥,青龙白虎,队杖纷纭,朱雀玄武,侍卫我真!急急如律令!” 咒法声中,脖子的紧缚感瞬间消失。 血雾变得更为浓稠了,近乎伸手不见五指。 肩头微微一沉,是老龚回到了我身上。 “该死的鬼,怎么都逃不了哇。”他尖声,且奸笑。 我知道老龚的意思。 那四人为了保命,其实应该先跑出村的,他们却并没有。 我先前推断他们去找我了,实质上,他们是在盯着这庙宇,我出现,他们便以雷霆之势动手! “奸诈小人。”冷冽的话音,像是从四面八方传来。 血雾稍稍扩散了一些,四个方向,缓缓出现了四人。 其中两人,各手持一柄拂尘,神态冷漠,蕴满杀机。 另外两人,一个脸上有一道口子,还在不停淌血,他显得痛苦且痛恨。 另一人约中年,稍稍有些眼熟。 只是,一时间我没认出来他是谁? “你就是用这种类似的卑劣手段,害死我儿?” 他脸上怨毒万分。 第589章 坐山观虎斗 卑劣手段? 我哪儿用了什么卑劣手段,不过是他们动手,我还手了而已。 或是他指我杀过某个人,是他儿子? “卑劣手段,不敢苟同,谁能和鬼龛或天寿道观比卑劣?” “至于你儿子是谁,我不清楚,靳阳鬼龛覆灭,多是自己贪得无厌,和我无关!” 我一句话就驳斥了回去。 同时,我取出来了背囊内的铜杵。 若非铜杵太沉,无法顷刻拿出来,我都不会说话来拖延时间。 那两天寿道场的道士,骤然踏前一步,似要动手。 可那中年人,却并未上前,只是身体颤栗起来,尖声道:“我儿不是靳阳的人!” “你残忍杀他,却记不得他了!” “气煞我也!” 他近乎是怒发冲冠。 我眉头皱得更紧,冷不丁的,一张脸便同眼前这人吻合。 官窑副领首的儿子,卢宥! 离了靳阳,我就极少招惹,甚至都不在鬼龛人面前露面。 正是因为杀了卢宥,我才不得不离开那镇上,进官窑市后,阴差阳错又去了江黄市,才促使我现在就到四规山! “原来是你!”老龚扯着嗓子,尖叫了一声。 “你没记性,你这鬼倒是记得清楚!好,我杀了你,再慢慢对你的魂魄抽丝剥茧!让你想起来,你都做了什么!”中年人怒声斥道。 “呵忒,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刚才吃的最多,走的最快那人,看上去不像是你儿子,倒像是你爹。”老龚一口浓痰吐了出去。 那中年人闷哼一声,脸色瞬地涨成通红。 “你戏弄我?” 他猛地踏将上前两步,双手豁然抬起,朝着我扑来! 我才反应过来,老龚是故意胡说,刺激这官窑鬼龛副领首。 我都能想起来卢宥,老龚必然早就想到了。 霎时间,四人同时逼近。 两柄拂尘率先甩出! 本来根根白色尘丝,一瞬间成了漆黑,一股股丝线就像是一只只扭曲的手,朝着我抓来! 那中年人双手泛青,粗糙,哪儿是正常人手,分明是接上去的尸体。 此前的卢宥,手就是这样,当时若非先下手为强,我和椛萤恐怕都会遭殃。 至于脸上有伤那人,再度成了一张血脸! 他用身体养鬼,先前被我伤了鬼脸,才会留下伤痕! 四人围攻,压迫力陡然达到了极点。 毕竟,我先前没想过,会这么快和鬼龛,以及天寿道场的人动手。 以寡敌众,很难占上风。 “指天为誓,滴血为盟,心血到时,地雷现形!” 咒法声中,我双手陡然松开,食指,中指弓起,大拇指掐住无名指,小拇指又掐住大拇指! 脚下感觉到微微颤动。 那四人面色同时骤变,驻足原地,似要跃起! 不过,他们的速度都没有雷法快。 细密的电蛇,噼啪声中爬满他们双腿! 他们身体颤栗抖动,那两个天寿道观的人还好,并未造成多大伤害。 官窑鬼龛副领首,一双手白气滋生,表皮似乎都变得焦黑。 那顶着一张血脸的人,更是在原地抽搐不止! 霎时间,我内心涌上来了惊喜,以及振奋! 孙卓对我的实力认知,还是有限了。 这么长时间,我不停地钻研道术,钻研符,直至上了雷神崖,得到一次升华! 眼前四人,未必不能一战! 身体微微弯曲,抓住了铜杵,以及半尺铜剑。 我反应过来这一瞬,那两个道士,以及官窑鬼龛副领首同时从我用的雷法中脱困,再度逼近我! 半尺铜剑狠狠划过! 漫天尘丝飞舞! 官窑鬼龛副领首双手朝着铜杵狠狠抓来! 轰然一声闷响,铜杵稳稳当当砸在他手心! 只听咔嚓的断裂声,他身体倒飞而出! 那两个道士所受影响不大,拂尘甩飞,两人齐齐落至我身前。 他们探手而出,分别抓向我左右肩头,以及头顶! “摄!” 两人口中同时低喝! 我身体一颤摇晃,似是魂魄都要离体,身体都难以控制。 眼看我就要中招,老龚的脑袋扶摇滋长,大的几乎变形! 他张开口,泛黄的牙齿分外恶心,一口朝着两人胳膊咬去! 那两人顿显得毛骨悚然,往后一跃,抽身后退! 我紧咬舌尖,恢复一丝镇定,双臂交错! “斩鬼非常,杀伐凶殃!吾奉酆都杀鬼吕元帅,急急如律令!” 这一招,我并未对那两人动手! 反而攻向那顶着血脸的鬼龛人! 他最弱! 恐惧,从他脸上浮现。 时值此刻,他双腿还有细密的电弧,抑制着他的行动力! 一道深深的凹陷,另一道更重更深的血痕! 他脑袋变了形…… 砰的一声闷响,是血雾四散,是他身上的鬼崩溃了。 他身体软倒在地上,这一次开裂的,是他自己的脑袋! 整个庙院中的血雾,支离破碎,视线得以恢复正常。 场间只剩下三人…… 那两个天寿道观的道士,目光透着惊悚。 鬼龛副领首双臂垂在胸前,他额头上汗珠直冒,痛苦万状。 “消息有误……”其中一个道士脸色分外难看。 “九长老不被捉走,应该没有太大问题……”另一个道士闷声说。 “九长老?啧啧,铁打的天寿道观,流水的九长老,先前那个没死多久,你们又找了一个新的?可惜了,水里头和村民作伴了!” 老龚简直是个嘴碎子,不只是如此,他的话更刺激人。 “卑鄙!”那两道士近乎异口同声。 这时,那鬼龛副领首忽地往前呕了一声,一大口血,浇灌在了他双臂上! 泛青的尸手,慢慢扬起了起来,他的脸变得麻木,僵硬,隐隐约约,好似他背上趴着一个人,支配了他的行动。 这同时,那两道士面沉似水。 一人忽地摸出来一个锥子状的东西,另一人,双手快速掐诀,似是在准备着什么! 我一眼就认出来那物品,是封魂锥? 先前,他们就用那东西收了无头女的魂! 这是要放出来什么凶恶的鬼了?! 老龚不停的舔舐着嘴角,兴奋的牙关都在打颤。 我死死握紧半尺铜剑,以及铜杵,准备着全力以赴! 眼前这局面,没有丝毫侥幸可言。 可就在这节骨眼上,另一股注视感涌来…… 我余光忍不住一瞥,庙门口,不知道何时,竟站着一人…… 他看着我们,嘴角是淡淡的微笑。 第590章 生穴鬼 我心猛的抽跳一下。 先前我和老龚还在想办法要找到此人,没想到他就出现了!? 坐山观虎斗? 距离尚远,没看清他的模样,衣服。 此刻便瞧的清清楚楚,那赫然是一身淡灰色唐装! 阴阳先生? “慢着!”我一声低喝! 那两道士,包括官窑鬼龛副领首,全都冷漠万状。 他们的角度是背对着门,自然没有瞧见那人。 “罗显神,今日你必死无疑!要给我儿陪葬!”鬼龛副领首尖声怒斥! 这一句话后,他的脸彻底麻木,他背上那鬼东西变得更大,压着他的头,他脑袋都慢慢垂了下去。 就在这时,那鬼东西忽然一扭头,直愣愣的看着庙院门口。 此刻,那两道士才反应过来,快速盯着门。 那阴阳先生依旧站在那里,脸上的笑容不见。 毛骨悚然的感觉,不约而同的从那两道士,以及那鬼东西脸上浮现。 “你还有帮手!?”其中一个道士幽幽道。 说实话,我觉得他们这行人,蠢得像是猪。 先中了招,打成这样了都看不出来状况。 若非我急于找那人,根本就不会被他们围住。 “看起来,他像是我的帮手?” “他熬给你们的汤,好喝么?”我语气幽冷。 霎时,他们的脸色大变! 我同样如临大敌的看着门口。 老龚舔着嘴唇,眼珠子提溜乱转,一下子就明白了我的意图,尖声喊道:“不想下去和你们新九长老做伴儿,就先解决那阴损的家伙,老毒了哇!” 啪啪的声响,从那人手中传出。 场间三人,总算看明白了情况。 我毫不犹豫,率先动手。 放下两件法器,双手掐出诀法,咒法齐出! “雷公电母,速降神通,随我灭鬼,轰轰轰轰轰!” 一团团焦糊,赫然从那先生身上出现! 不是我贸然,而是我心里毛骨悚然,这人绝对比眼前所有人加一起都难对付。 否则,他绝对不会这个节骨眼出现! 他要坐山观虎斗,我倒不如借力打力! 有了我起手,一道士冷声喝道:“先对付此人,回头再和罗显神算账!” 他双手往下一摔,封魂锥骤然落地。 另一掐诀之人,诀法瞬间成型。 封魂锥上萦绕着一片淡青色的雾气。 慢吞吞的爬出来个脑袋耷拉着的女人。 她脖子有道深深的勒痕,舌头吐出来老长,显然是个吊死鬼! 我瞬间就明白过来,血雾,是被我斩杀那鬼龛人和鬼放出来的,我先前被勒喉,却是这只鬼所为。 更让我恶寒的是,居然是青色的报应鬼? 那女人爬在地上,手脚撑着身体,脑袋晃悠悠的抬起来。 一双泛青色的眸子,透着无尽幽深。 雾气萦绕着她的身体,遮住了她的双臂。 悄无声息的,那阴阳先生身后,多了一双手! 一双漂浮在夜空中的手,后方没有身体,手中却拽着一根粗长的麻绳! 麻绳瞬间挂在了阴阳先生脖子上,那双手往上一抛,狠狠一拽! 霎时,阴阳先生就被吊在庙院门前! 官窑鬼龛副领首一个箭步射出,竟扑在那阴阳先生身下,狠狠一拽! 只听咔嚓一声轻响,阴阳先生的脖子应该是断了,歪在绳套一侧。 “哼,一个先生,敢直接在我们面前露头,死不足惜!” 用封魂锥那道士,显得趾高气昂。 他视线再度落至我身上! 另一道士同时扭过头,冷眼看着我。 只是短暂的惊疑,我脸色就再变。 绳套上那阴阳先生,尽管是歪着脖子,他却依旧露出一副微笑的表情。 双手,用力的鼓掌! 啪啪啪的声响,在庙院内回荡不绝! 官窑鬼龛副领首,双臂猛的探出,狠狠扎进其胸膛。 并没有血飚射出来。 溢散出来的,只是一团灰气。 “不是人!?”他惊疑万状。 那阴阳先生忽地抬起手来,双手按在了官窑鬼龛副领首的头顶。 顿时,他脸上的表情归于木然,同样浮上了淡淡的微笑。 转变就这么一刹那,没有丝毫前奏,更没有丝毫挣扎。 啪嗒啪嗒的声响,是脚上沾了水的人在走动,密集而又整齐。 “救人!” 两个道士相视一眼,几乎同时割开手掌,朝着那地上趴着的女人头顶浇灌! 血腥味弥漫四散,那女人快速朝着前方爬去。 晃晃悠悠站起身的同时,青雾自她的身上蔓延,似要将那阴阳先生和官窑鬼龛副领首全部笼罩起来。 我看出来了一些问题,这报应鬼应该不怎么完整,行动起来很机械。 不过,毕竟是报应鬼,应该…… 思绪,戛然而止…… 因为报应鬼,不动了…… 那阴阳先生歪着的脖子抬了起来,直愣愣的看着她! “散。” 他启唇,轻描淡写的说了一个字。 轰然一声炸响,那报应鬼四散崩溃。 庙中悄无声息的多了大量白雾,就像是一只只手,撕扯着报应鬼散去后青灰色的雾气,尖叫声不绝于耳,不过,白气却将那些青灰色的气息完全分离,同化。 阴阳先生咣当一下落在地上,双手扶着脖子,将其摆正。 “嘶……是生气……” “魂飞魄散了……” 老龚脑袋一颤,便消失不见,是钻回了包中夜壶。 这一幕,让那两道士腿若筛糠。 与此同时,庙门处出现了乌泱泱的村民,他们一人一手,压在了官窑鬼龛副领首的身上,霎时,他浑身也变得湿漉漉起来,脸上的笑容更浓郁,其背上的鬼影子,忽地一下子从身上分离,就连一双胳膊,都剥落下来,朝着我们这边逃窜。 那阴阳先生微微启唇,又是一个散字。 好似有一个无形的重锤,锤击在那鬼影上,让其四散崩裂。 那双手咣当落地。 大量的白气,将崩散的魂魄吸扯,同化…… 又是一次魂飞魄散…… “生穴鬼……”那两道士颤栗万分,他们同时朝着右侧猛然跃去! 这倒是没被阻拦,他们冲出了庙院! 门口那些村民,簇拥着官窑鬼龛副领首离开了。 就好似他们一次只能接走一个人。 至于那阴阳先生,他再度淡淡微笑的看着我,转过身,朝着那两个道士逃遁的方向慢慢走去。 明明很慢,脚步很缓,下一步,他却消失不见踪影…… 第591章 生桩和下水! 庙中变得极度安静,只剩下我一个人。 不,地上还有一具尸体…… 血腥味浓郁四散,我只觉得浑身发软,汗如雨下。 “爷……跑哇……”老龚钻出了半个脑袋。 我快速收拾起地上落下的法器,装回了背囊里。 “什么是生穴鬼?”我压低了声音问。 “总归这地方待不住……先跑……要出村……”老龚声音都在发抖。 “不能出村!”我眉头紧锁。 村民入水的缘由,就在那先生身上!解决了他,才算根除! 我现在回去四规山,绝对会被明镜真人为难。 甚至我觉得,就连何忧天都不知道这村子的真正情况,明镜真人可能了解几分。 这次试炼,必须完成,明镜真人十有八九就是知道这里的底细,才将我逼来! “他让鬼魂飞魄散哇……” “嗐哟……不能出村……”老龚眼珠子提溜乱转,忽地道:“上山!上山!” 他立即给我指明方位,我快速离开庙宇,顺着坡路往山上方向疾走。 那两个道士逃生的方向是出村的,我往反方向走,就不怕遇到那阴阳先生。 只不过,走着走着,我依旧发觉了不对劲。 经过那些屋宅的时候,我从觉得或是从窗户里,或是从门洞中,都有一双眼睛看着我。 我迅速看过去,却发现什么都瞧不见…… 老龚只是越来越战战兢兢,让我赶紧走快一些…… 我只得卯足了劲儿,近乎算得上是奔逃了! 终于,我穿过了牛蹄村,进了一片密林…… 村外的林子,更老,更厚,几乎照不进月光。 牛蹄村给人的感觉,是温润的,即便是满村人成了鬼,即便是那阴阳先生神出鬼没,一样温润。 这村外山上的密林,则冷得让人浑身打颤。 细细的气根从树上垂落下来,像是鬼在肩膀,后背,不停的触碰。 轻微的呜咽声,听似风声,又似是人在窃窃私语。 老龚终于完全从包中钻了出来,他扯着脖子,大口大口的喘息着。 “心哟……” “吓死个鬼……” “生穴鬼,这么恐怖吗?你见了魏有明都没这么害怕。”我微微吐了口气,小腿肚子还是有些转筋。 “风水可养人,又可镇尸鬼,可有种尸鬼,可以定风水。” “生穴鬼,就是如此。”老龚表情十分精彩:“爷,你晓得什么是定风水不?” 他睁大了眼睛看着我。 “不知道。”我摇摇头。 “呃……那生桩呢,你晓得不哇?”老龚赶紧又说。 我皱眉,回答知道。 “这就是定风水的一种哇,修路建宅,需要生桩定风水,成阵眼。” “刚才那鬼玩意儿,就是牛蹄村的生桩!生穴鬼哇!” “村子的风水,是他定的,风水就围绕着他,生气听他的话,硬生生将那两个鬼给撕碎,吃了。” “嘶……报应鬼……咔,没了!” “鬼院长还不是报应鬼哇,可他要是在他的医院里,我一样会怕……怕被他吃的渣子都不剩,他不在医院,才会被我吃。” “这村子的风水,有问题,让阴阳先生成了生桩,才能够平复,可平复之后,还是出问题了,全村都没了,阴阳先生的鬼阴魂不散,在村中游荡,把所有出现的人都同化进去。” “爷,你完不成这个历练了……想要根除他,就得把他挖出来!挖出来,就是破了风水!” “他不会让你挖他的,逼急了,他吃了你!” 老龚嘴巴都张大许多,眼珠子透着惊惧。 “小卓子弄来那几个人,分散他注意力了,不然爷,就算没喝汤吃肉,我们也下水底排队了哩。” 老龚说完,就大口大口的呼吸着,不再多言。 一时间,我却也不知道怎么开口了。 老龚都这样说了,那还能怎样? 我毫不怀疑,再进村,老龚肯定都不敢冒头。 更主要的是,危险系数太大了…… 难道,和明镜真人认输? 莫说现在还没有从他身上拿到四规明镜制作之法,我历练失败,失去争抢的资格,天知道他还会弄出什么幺蛾子,落了下风,就很难争抢上去了。 极力让呼吸平复,我才堪堪回过神来,快速从兜里掏出来手机。 这位置,信号不好,只剩下一格。 明镜真人怕何忧天成我的帮手。 事实上,何忧天绝对不是最大的底牌,还是茅有三。 当局者迷,我差点儿就忽略了自己还能找茅有三问询情况。 立马拨了号码,因为信号不好,电话一直没打出去,我就在密林之中乱走,几步路就停下来看看信号。 终于,号码拨通出去了。 “喂?”茅有三瓮声话音入耳。 我心神镇定更多,没有多寒暄,单刀直入正题。 “生穴鬼……阴阳先生?还真少见了,不应该的。没有哪个先生会给一个村子莫名其妙的当了生桩。”茅有三若有所思,喃喃道:“那必然这村里有个人,或者事物,让他非得豁出性命去保护。” “还有,肉汤……喝了之后就被同化了……” “邬仲宽被吃了后,显然不灵光了,那个老龚的脑子里都是女色,这么简单的道理都想不起来?” “穴口必然孕育一物,或是蛇,或是牛,被村民吃掉。” “村民正是闯了这弥天大祸,才会被压入江底,和生气完全同化。” “你想要对付生穴鬼,就得将他挖出来,再施加一道符,可挖他的前提条件,就是捉住他的软肋,让他不能对你下手,他的软肋……” 茅有三的话音停顿,似是在思索。 老龚脑袋立在我耳朵旁,他长大了嘴巴,脸一会儿青,一会儿红,似是羞愧。 这安静持续了几分钟左右,茅有三幽幽说:“你得下江,不能从村里下去,要从村外,不然,你会被他发现。” “去江底看看,看看那些村民中,谁最特殊。” “把和他相关的那个人提出来。” 我脸色微微一变。 茅有三这话说得倒是简单,峡江的水流如此奔涌,谁下去能站得住脚? 这时,茅有三似是晓得我想什么似的,笑了笑,说:“学道术之前,你可是丧葬一脉一条龙都能运用的下九流,你不会忘了怎么下水吧?” 第592章 破镜难圆 “没……没有。只是,这江水的确很难……” 茅有三每字每句都说在点上。 我的确面临着问题,没有遮掩,同茅有三和盘托出。 “那不是你的问题,是老龚的问题。”茅有三话语更简单了。 老龚的问题? 我余光和老龚对视,他还侧着脑袋,眼睛提溜乱转着。 这一瞬,他眼珠子定格不动,像是僵硬了般。 “至于你要施加在那鬼尸身上的符,道符镇尸,比阴阳术好用多了,你自行抉择。” “冥坊中这几天新来了个人,我很看好他,不和你多说了小子。” 语罢,茅有三挂断了电话。 夜风更大,吹得树木咯吱作响,枝叶的簌簌声更重,就像是无数双手抓着那些枝条用力甩动似的。 “他有别的人了哇。”老龚一副煞有其事的模样。 “不要岔开话题。”我眉心微蹙。 老龚却哭丧着脸:“爷,搞不掂的……江水是生气冲刷,导致波涛汹涌,停下水势,就要短暂中断上游生气,就是要找到上游一处穴眼。” “你不是先生,又没有镇物,画不出符……” “咦……镇物……符……” 老龚歪着头,眼中陷入了思索。 “爷,破镜子给看看哇。” 老龚一惊一乍,他口中的破镜子,就是四规明镜? 不然,我身上也没别的东西了。 从最贴身的内包,将损毁的四规明镜取了出来。 至于上次在江黄市得到的那一截雷击枣木,出市的时候,就交予了椛萤。 虽说她现在不辞而别,但等我拿到该拿的东西,离开四规山,联系她,或是去找她,都要方便的多。 老龚眼珠子不停的提溜转动着,忽然说:“爷,你可得想好了,这东西放进去了,就不好拿出来了。” “什么意思?”我眉头顿时紧皱。 “破镜子好的时候,是妥妥当当的镇物,虽然破了,但破也有破的用处,我附身你,画一张镇符在背面,将其放在上游一截穴眼处,吸走来龙生气,你记得崖下那老道士不?” “你把他头都打烂了,他又长好了。”老龚提醒我。 我点点头,表示记得。 老龚才告诉我,雷神崖下边儿那点地方,同样是穴眼之一。 那劳什子道士尸体,受其温养,算是在不停的吸收生气。 如无意外,破镜子也有这种作用,更因为它损毁了,破镜难圆,会导致生气被吸进去后,四下溢散,牛蹄村的风水就会遭到破坏,生气在上游就溢散了,就不会抵达气口穴眼,这样一来,江水失去了冲劲儿,就会平稳下来。 老龚这一番解释太过深奥了,我听得懂表面意思,却不知道内里含义。 不过,眼前听得懂表面足矣。 只是……四规明镜放进去了,就拿不出来了? 一时间,这让我犹豫不已。 镜子虽然被毁了,但依旧还是四规明镜,要彻底将其舍去,这决定极其艰难。 足足默了得有七八分钟,我才哑声说:“来吧。” 老龚不停地舔着嘴唇,他脑袋忽地消失不见,我只觉得一股凉意支配了四肢百骸,接着,一双手在胸口摸索着。 明明老龚只是正常找东西,想到他之前上身梁钰,以及那鹿师姐时不正经的行为,依旧让我内心一阵不适。 “笔墨呢……咦,没得笔墨……”老龚一阵泄气。 此刻我身体不受控,心却落空半拍。 以前我随身是带着笔墨砚台的,画符常备的东西。 只是先前在雷神崖,那些物品都从背囊里掉出去了。 下一秒,我手忽地在腰间挂着的半截拂尘上扯了一截,接着,我又咬破了指尖,用力捏在尘丝上。 手掌不停传来灼烫感,似是老龚被法器抵触,极其不适。 随后,我将两片四规明镜摆在地上,拼成了一块。 我快速用那尘丝,在拼接的镜面上,画出一道完整的符。 当符成型那一瞬,我身体猛地一颤,老龚的脑袋咣当一下落在地上,他头都在冒白烟儿,脸上还有灼伤痕迹。 我手倒还好,还没有伤痕。 “还得是我。”老龚喃喃一句,跃上了我肩头。 “捡起来,爷。”他瞅了一眼四规明镜。 我捡起镜子后,符就成了两半。 本身镜子就是这样的,拼起来,符才完整。 对此,老龚没什么意见,只是口中喃喃自语,似是在分析着什么。 很快,老龚示意我朝着一个方向走去。 开始我们还在山坡上,走得远了,慢慢又到了山脚。 这里的山脚远离牛蹄村,一直沿着江边,朝着两山相夹的深处走去。 老龚没有喊停,我就没停下步伐。 其实,这破损的四规明镜,于我来说只有一个念想的意义了。 明镜真人忌惮的是真镜子,见到破的了,他手中的反倒是成了真的。 这东西留在我身上,并没有太多的好处。 尤其是雷击木和铜,都失去了效果,只能更换新的。 只是我没有想过,即便是破损至此的它,依旧在这至关重要的时候,给了我帮助。 救命一次,让我完成四规山历练,可以融入其中…… 阴差阳错之下,就好似它是一件宿命之物般,看似是帮我,实际上……若我根除四规山的外邪,它相当于帮了四规山? 想到这里,我心跳似乎紊乱了一下,像是想到了什么。 可那东西捉摸不定,又飘忽走了。 “爷,就这儿了!”老龚尖声喊了一嗓子。 我回过神来,驻足停下。 眼前所视的一幕,让我心跳都加速不少。 峡江在这里,变得极其宽阔,轰隆轰隆的声响,来自于十几米外,一道垂直下来的瀑布。 说是瀑布,实际上那地方也就五六米高,像是水位一个断层。 能瞧见上方来水平静无比,像是一道满溢的江,不停地淌出多余水。 正是这淌出来的水,湍急凶猛。 不,水流不止一股,右侧,山脚位置有一个七八米大的洞,汹涌的水流从那里不停冲出来,汇聚着瀑布下来的江水,愈发湍急地朝着下游而去。 我如果再往前走几步,就得被卷入水中了。 “砂龙水,阴龙来水,砂山生气为重,这里是第一个结穴的地方,爷,你瞧见那里了没?” 老龚眼睛不停地挤着,我才瞧见,两股水流汇聚的地方,有一块尖石。 “跳上去,拿你的铜棒子凿出来个坑,再把破镜子放进去,那就妥了!” 第593章 准备下水 “上身。”我盯着那块尖石,蹙了蹙眉。 “上不去哇……这里生气太刚猛,和雷神崖不一样,等下就被冲出来了,伤魂哟。”老龚脑袋摇的拨浪鼓似的,又说:“符画好了,没有问题,爷你照我说得做,妥妥的。” 老龚一本正经的模样。 我脸色却逐渐沉了下来。 那石头宛若笋状,顶端虽然没有真笋那般尖锐,实则也只有一尺宽,落脚艰难。 最关键的是,它距离我的位置,大约有七八米。 即便是两三米,这种环境下,我都不一定能尝试跳上去。 下方的水流太湍急,万一失足,就直接被冲刷走了,更遑论,七八米的距离,压根不是人能跳过去的。 老龚说着鬼话不腰疼。 “爷?”老龚又催促我一句。 我没有搭理他了,目光在周围扫视,视线很快就落在一些藤蔓,以及树上。 心绪稍稍镇定下来,我先往山坡上走了一截,找了半晌,找到一长段粗细合适的藤蔓,接着,又剥掉了旁边一棵树的树皮,树皮坚韧,勉强才能缠在藤蔓上。 再接着,我将藤蔓一头较为纤细的地方斩断,剩下部位打成了一个结。 拖着藤蔓,回到江水汇聚的地方,我卯足力气,狠狠往前一甩! 藤蔓的圈口套在了那尖石上,另一节藤蔓的根部在山坡处,两者间摇摇晃晃,成了一截悬空的绳索般。 “爷……有一套哇!”老龚显得很兴奋。 我纵身一跃,踩在悬空藤蔓上,几米的距离,顷刻间就走了过去。 那尖石顶端滑腻,远看没什么,近看生满了苔藓。 先取出来铜杵,我在顶面锤击两下,很快便砸出来一个小坑。 按照老龚所说,将四规明镜放了进去。 这坑的大小和四规明镜拼凑起来的大小,竟然刚好吻合,严丝合缝的将镜身框死。 月光,一时间变得极其浓厚,像是呈现了一注,灌注在四规明镜上! 本身,镜面已经生满了铜锈,那锈迹,竟然在点点剥落? 甚至漆黑的枣木,都有了一丝变黄的征兆? 轰隆! 似是一道闷雷炸响。 不,那绝非闷雷,是山体中的水声! “爷!回去!”老龚忽显得毛骨悚然,他一声惊叫! 只不过,已经来不及了…… 那七八米的山洞处,本来不停地往外湍急冲水,这一刹,一股庞大如注的水流猛冲出来,直接冲向尖石! 我本来就一部分身体站在藤蔓上,被这湍急的水流一冲,整个人失去平衡,被水冲进了江中…… 耳朵,鼻子,嘴巴灌进去水,再加上那股冲撞感,不亚于被一辆车撞中。 我感觉五脏六腑都移了位,身体完全没有平衡,被水流冲刷着往下游而去! 脑袋嗡嗡作响,耳朵不停地传来热流,我死死咬住舌尖,迫使自己镇定清醒,在水里头摆弄着身体姿势…… 还好……湍急只是那么十几秒钟…… 慢慢地,江水竟然变得平稳了…… 哗啦一声,我脑袋探出江面,渐起一大片水花。 大口大口的喘息着。 虽说只是一分钟不到……但我已经感受自己,好像在死亡边缘走了一遭…… 老龚的脑袋咕噜一下冒出水面,他咧着嘴,牙花子都露出来了。 “险哟……差点儿当水鬼了哇。” 我眼皮微跳了跳,朝着岸边游去。 很快上了岸,就先前那一眨眼,我竟然都被冲了百来米外,那尖石的位置已经分外远了。 不过,在这距离去看,那里的水流好像比之前还要汹涌,甚至将我站脚的位置都淹没! “镜子太破了……那块雷击木,应该也是栗木,栗木藏春求生……它要吸好久,吸的自己发了芽,怕才会安静下来……” “江面哇,安静咯。” 老龚说着,脑袋用力甩动,就像是狗甩水似的,很快头就干燥起来。 我心一直突突的跳,盯着远处那尖石,没有挪开视线。 “四规明镜,不会恢复?” “树会发芽,因为那是栗木,尖石不是商太岁,没办法活过来抡锤子,爷你是不是有一点点进水了?” 说着,老龚又用力甩头,水已经很少,基本上没被甩出来了。 我:“……” 老龚一本正经的话,既不是嘲讽我,也不是开玩笑。 他之后那动作,就像是在教我,让我照着做一样。 我撇开脑中不切实际的想法,朝着牛蹄村的方向走去。 愈发走,我愈发发现,江面的确平静多了,从开始的汹涌湍急,到现在,流逝很缓慢,同寻常河水没有两样。 夜,越来越深,越来越静谧。 当视线中逐渐瞧见牛蹄村一些建筑的时候,老龚忽然喊了一声,示意我停下。 我驻足下来,正想问老龚怎么了。 入目所视,心头便生了微微寒意。 极远处,刚好能瞧见岸边一群村民,簇拥着一人,慢吞吞地朝着水里走去…… 距离很远,瞧不清那人的外貌,不过从衣着能看出来,是天寿道观的道士…… 就是不晓得,他是不是最后一个进水里的? 我花费不少时间去穴眼平稳江水,很有可能,他就是最后一个。 这样一来,那阴阳先生会不会守在江边? 我下水,他会不会发现了也下水? 冷不丁的,我才回想起来一点,茅有三提醒了我,要从村外就下水,而不是村内,否则会被阴阳先生发现! “退!”恰逢此时,老龚同时出声。 我毫不犹豫,往后疾步退去。 很快,视野就瞧不见牛蹄村的一切了…… 只是,我不能肯定,那阴阳先生先前是不是在某处位置看见了我? “爷,从这里下水,下去之后,一直游过去,得找到那个人,然后把尸体拖到这里来,我到时候借尸还魂,和你一起进村,把他给勾出来。” 老龚不停的舔着嘴唇,显得很紧张,慎重。 “我当了饵,你动作就要快哇,把他挖出来,下符,给好好镇了,不然,我怕被他打了牙祭。” 老龚的话,我一时半会儿没有听明白,他说得太笼统。 “我不能跟着你去,我过去了,气息太重,太明显了,他会发现水里不对劲的,你把我壶搁这儿,我等你来。”老龚一本正经又道。 第594章 猎手? 片刻后,我理顺了老龚的安排意图。 借尸还魂的意思,就是他上身我从水里带出来那尸体。 “那先生的尸身在哪儿?你知道了?”我立即问老龚。 老龚摇摇头,告诉我,在我下水这段时间,他会想明白的。 再看一眼江面,我微嘘一口气。 岸上不清楚的是理顺了,只不过水里头的却没那么简单。 水深还不知道,换气是个问题。 进了水里头,那些尸体会不会胡来,我也不知晓,只能够临机应变。 甚至要从那么多村民中找出一个和那先生有关的人,我半点儿头绪都没有,这更是一个麻烦。 “天亮了,就不好整了,爷,下去哇。”老龚再度催促我。 我取下来了包,放在地上。 稍一迟疑,我将背囊也取了下来,打开检查,并取物。 铜杵在背囊里头,浑身上下我只带了两样物品,腰间的半截拂尘,以及手中半尺铜剑。 先前落水,我上来就比较困难,铜杵太重。 等会儿还要从水里带上来一具尸体,就更要减轻负累。 背囊的密闭性很好,在里边儿的两本书都是干燥的,椛萤做这东西的时候,下了功夫。 “本钱都在这里放着,爷,你心大。” “不是我心大,是你要好好盯着,不能出纰漏。”我神态慎重。 “哦……”老龚悻悻然。 …… 再度下水,这一节水域,还带着微微的温热感。 实则先前那边的江水,一样是温热的。 正常情况下,这种山峡中的江水温度很低,人下去后,都可能因为过凉而应激。 还是因为此间生气的缘由? 慢慢没入水中后,我摆动手脚,熟悉着水中动作。 过阴命的缺失,只是一些术不能使用,这种烙印在骨子里的记忆,肌肉本能是不会消退的。 没多大会儿,我就完全熟悉了,游动得极为顺畅,如鱼得水。 深呼吸,憋足了气,我慢慢往下潜入。 随着水越来越深,身周感觉到的浮力也愈来愈大,水下的视线不好,除了光线暗淡,沙石还很多,极其模糊。 耳朵忽地淌出两道热流,我知道,是水压到了另一种程度,身体也完全适应了。 我大约在水下游了两分钟左右,便快速往上浮。 到了水面,大口大口地呼吸换气。 平静的江水,在月光的照射下波光粼粼。 我距离岸边大约四十多米,再顺着江流往前游二三十米,就是牛蹄村的范围了。 换气结束,我一个猛子扎进水中,并没有再沉入江底,就大概保持一米左右的深度潜泳。 憋气的时间长了些,大约有三四分钟了。 探头出水面,我动作幅度格外小,生怕被那阴阳先生发现。 呼吸很缓慢,目光所视,这儿应该是牛蹄村的中尾段,山坡上的房子倒是密密层层,一眼没瞧见阴阳先生的身影。 再度潜入水中,这一次当我出来的时候,所瞧见就是牛蹄村口的岸边了。 先前老龚就是在这里,让我瞧见了水中整整齐齐站着的人。 换气后,我扎入水中,往水底游去。 先前能在岸上看见江底,和老龚指示的方位有很大关系。 我下沉了五六米,才勉强瞧见一些晃动的人…… 他们在水中,似乎站得没有之前稳当了,随时会被水流冲刷走似的。 下沉更多,大约七八米的时候,我接触到了“人群”! 他们出现在岸上,庙门前的时候,笑容很淡然和煦。 近距离观看,那死硬的脸,表情格外强硬,像是有无形的一双手,生拉硬拽,让人笑出来似的。 尸体在江底形成了一大片,连绵不断,晃晃悠悠,相互碰撞。 我只观察了四人,就感觉憋不住气了,赶紧往上游。 周而复始,当我下去第四次的时候,只觉得脑袋都有些僵硬,视线中那些村民的脸都变得极其恍惚,不停地重叠,摇晃。 凭范围和直觉来判断,江底尸体,少说得有几百号,这么找下去,天亮之前肯定找不完…… 只是,事已至此,已经不能停下来了…… 天色愈来愈暗,能见度越来越差,我甚至都看见了鬼龛以及天寿道场的五个人。 他们稳稳当当地站在江底,脸色没有笑容,狰狞而又痛苦,周遭那些村民的手死死钳着他们,生怕他们游走一般。 人肯定是已经死透了,只是被生气同化得不够彻底,没有牵制,他们做鬼肯定不会想在这里做。 再度上岸一次,耳边若有若无听到了鸡鸣。 是天亮了! 再等我潜入水底的时候,怪异的一幕发生了…… 所有尸体都消失不见,半个影子都没了。 这事儿其实不古怪,除却那种定在某处的坟,无论白天黑夜都能找到外,山野中很多坟,到了白天就会隐匿位置。 甚至你眼前瞧见有一座坟,天亮了,坟就不见了,那都不离奇。 还是没能按时间完成老龚的计划。 不过,天亮了,反倒也安全了。 手脚酸软,腹中传来一股股饥饿感,我回到水面上后,却不停地嗅到一股馥郁香气。 不正是之前那股肉汤的香味儿吗? 看来,天寿道观和鬼龛五人丧命,并没有让那阴阳先生收手。 他必然趁着天黑,又熬了一锅汤。 我忽地冒起一个想法,他是用这种方式在保护牛蹄村,摒弃掉所有外来威胁? 当然,我没就近上岸。 我太饿了,生怕自己忍不住,去庙里把那锅汤喝了。 顺着水路回返,没有再沉入水中,就在水面上游。 大约十来分钟,我回到了之前下水的河段。 拖拉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岸边,入目所视,放老龚夜壶的包,竟没在原地。阳光直晒在那里,草叶都被镀上一层金边。 我立即走到一旁稍隐蔽的树下,本以为老龚会天亮前到背囊旁。 脑袋顿时一嗡,我脸色都大变。 背囊……消失不见了…… 树下竟然空空如也! 心,顿时失重,像是从雷神崖上跳下去了似的。 这怎么可能? 老龚在一旁盯着,东西没了,老龚也没了!? 除却了那五人,难道还有人跟着我进村?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暗处窥伺,又有猎手? 第595章 该死的鬼 不,不对…… 我没有自乱阵脚,迫使自己冷静下来。 一般的人,不可能是老龚对手,二十八狱囚他都能撕下来一条胳膊。 周围更没有打斗的痕迹。 那就是天亮的时候,有人经过这里,顺手拾走了东西? 蹲身下来,我仔仔细细看着地面。 果不其然,我发现了一些脚印子,往上方一些,还有灌木枝条被折断,斩断的迹象! 轻身提气,我快速朝着那方向追去。 沿路都有树枝被折断的痕迹,似是人为砍出来一条路。 十几分钟后,前方有了动静。 一处稍微宽阔的平地处,有个五十来岁的汉子,一手持着镰刀,一手扶着一棵树,不停地喘着气儿。 他背着背囊,肩头挂着装老龚夜壶的包。 我瞧见他,他同样听见后方动静,回过头来。 和我对视的一眼,我神色一冷,他似是被吓了一跳,拔腿要跑。 我一个箭步冲了上去,他哎哟一声,没有站稳,重重摔倒在地上。 落地时,我刚好一脚踩在他小腿上,他一声惨叫,喊着:“断了!哎哟!断了……” 普通人? 我这才挪开腿,不过我速度极快,将背囊,背包,从他身上夺了下来。 后退两步,拉开了距离,那汉子颤巍巍地爬起身,额头上汗珠直冒,摸着自己的腿,一副龇牙咧嘴的表情。 “不要乱拿别人的东西。”我没有什么语气。 他直愣愣地看着我,不停地咽着唾沫。 “你没被淹死?” 我:“嗯?” 那汉子才一脸尴尬不安,小声说,他是牛心村的村民,清晨采药和捡菌子,在山坡上瞧见水里头有人,追下来之后,人已经没了。就瞧见岸边放着东西。 他寻摸着,我大抵被淹死了,索性把东西捡走。 我这才恍然大悟。 让我不解的是,这附近还有一村子? 还没等我再开口,那汉子擦了擦额头上汗珠,又说:“兄弟,一场误会,不过,你怎么会跑到这里来下水的?布江水流凶得很啊,你运气好,不知道为什么,今天水流慢下来了……不然,人都被冲没了……” 面色不变,我简单说了句:“从牛碾村那边过来,自然是穿过牛蹄村在这边儿下的水。” 和他好好说话,实则是因为他是个普通人,我没必要和普通人过不去,同时我还想和他说一声,最近几天,都不要靠近这里,更不要让同村的人靠近。 可没想到,那人大惊失色,呆呆地看着我说:“你从牛蹄村过来的?” “有问题吗?”他这反应,倒是让我更不解了。 下一秒,我心却微微一缩。 此人,知道一些牛蹄村的隐秘? “那村子,闹鬼……不可能过人的,你真过来了?”那汉子不停地擦着额头上的汗,惊疑万状。 “闹鬼?详细说说?”我再问。 那汉子却抿着嘴,一副避讳陌深的模样,一瘸一拐地就要往前走。 我深吸一口气,快步走到他前头,掏出来了一小把现金。 有钱能使鬼推磨,椛萤惯用的招数,就是花钱打听消息。 这汉子看着钱直咽唾沫,我给他后,他赶紧贴身装好,才不停地上下打量我,忽然又问:“你吃庙里的肉汤了吗?” 我心头猛地一跳。 他也知道,庙里头有肉汤!? “没有。”我摇头回答。 “怪不得……怪不得你还没死……” 那汉子再度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他吃痛地扶着腿,斜靠着一棵树,才打开了话匣子。 原来,牛心村,是一个很小很小的村落,至今整个村里,不超过五十户人了。 他本来也在外边儿务工,只是这两年,大环境萧条,工地不是烂尾,就是没开工就停摆,外边儿晃悠大半年,挣不到钱,还得贴车费食宿费,就干脆回到村里了,平时采采药,捡捡菌子,赶集的时候还能挣上点钱。 正因为牛蹄村闹鬼,所以,他们在山窝里的牛心村,进出特别不方便,必须要绕一个多小时的山路。 这也是这么多年来,牛心村人越来越少的缘由。 其实最开始的牛蹄村,就是牛心村人迁移过去的。 那地方本来不能住人,常年塌方,洪水。 直至有一年,一村女,竟然认识了一位大人物,那是个十里八乡都有名声的先生。 那先生为了八抬大轿迎娶村女,便改了山入口的风水,让那里不再遭受洪涝水患。 一部分村民在鼓动下,迁宅过去,形成了一个小村。 多年后,村女病逝,留下一个孩子,同那先生相依为命。 因为地处山口要道,又有一条布江,牛蹄村成了十里八乡集市的中心点,愈发繁荣。 不过,好景不长。 一日,一群村民在山中捉到了一头白牛! 那先生大惊失色,勒令村民立即放掉白牛,说这是山中生气所化,是灵物,甚至,他还仗责了捉牛的几个村民。 如果,当时没有再出事,牛蹄村应该还是好端端。 偏偏,有些人就是不信邪。 那几个挨了揍的村民,又伙同一些村外人上山,将白牛捉了出来,连夜在江边杀了,血染红了整个江面! 甚至,他还炖煮了一大锅肉,让村民分食! 那先生拼命阻拦,可肉有奇香,勾人馋虫,他根本拦不住。 事已至此,他本来想带着孩子离开村子。 结果帮他照顾孩子的婶子,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一碗汤,给孩子喝了。 他极其沮丧,甚至呕了血。 从那天开始,没有人能够离村,无论走出去多远,晚上必然会回到村里。 甚至,还会有一个牛鬼,拖着一身空空骨架,顶着血淋淋牛头,在村里走动,挨家挨户顶门!江水越来越汹涌,又有了要洪涝,甚至是山体塌方的前奏! 听到这里时,我心头满腹疑窦,同时,还隐隐有恶寒感。 先生不让人吃肉喝汤,为什么会自己熬汤煮肉? 还有,那牛鬼……我并没有见过…… 当然,我没有打断那汉子。 他稍稍一顿,歇了口气,才又说:“之后,那先生做了一件事情,他收集了那头牛的骨架,又让村民在祠堂的位置挖了一个深坑,将他和那堆骨架生埋了进去,甚至立了一个棚子,里边儿还供着一尊牛相!” “在那之后,村里才平息下来……” “可好言难劝该死的鬼……没多久,就又出事了……” 第596章 孤立 我眉心拧起,没有多言。 那汉子长叹一声,才说:“村民出不了村,一辈子就在弹丸之地,对于老人家来说挺好了,吃喝不愁。可年轻一辈的不知足啊,他们挣了钱,总想着进城生活,他们认为,如果不是那个阴阳先生,非要建了个牛蹄村,他们压根就不会被困在村里。” “就算穷一点,苦一点,人至少是自由的,他们依旧可以想办法赚钱,天大地大,哪儿都能去。” “越想,他们怨气越重,恶向胆边生,竟然将那阴阳先生的孩子给捉了起来,天天打骂,侮辱,甚至帮衬孩子的那婶子,还让人给奸污了。” “你说说,这叫什么理?” “村里的人有样学样,见了那孩子,就大耳瓜子伺候,谁敢帮衬,轻则拳打脚踢,重则,那是把人家里都烧了的。” “孩子哪儿受得了这屈辱啊,要去他爹坟头哭诉,教人拦在路上,不许过去。” “就那么过了几个月,那孩子跳河了。结果人死了,尸体都不停的在水面打转,死都离不开牛蹄村,甚至天天飘在水面上,看着村里……那群村民发了狠,要把尸体捞上来烧成灰!” “那天晚上,雷声大得惊人!暴雨倾盆!要烧孩子的篝火架被浇灭了,只剩骨架的血牛,在村里头不停的走来走去,见着人就顶!” “暴雨引动了山洪,全村人无一幸免,全部被淹死。” “从那以后起,人只要到村口,就能闻到一股馥郁的香味,头些年闹饥荒的时候,有人进去过村里,吃饱喝足了出来,说庙里头有肉汤。” “有些人耐不住饥渴,跟着去了,有些人知道当年一些隐情,就在徘徊不定。” “再之后,吃过肉汤的人都失踪了,他们明明都回了自己家里,有打更的瞧见,说一群湿漉漉的人,拉着他们往牛蹄村的方向去了。” “久而久之,整个牛蹄村就成了禁地,时间一长,十里八乡都没人再去那里,知道牛蹄村的人就越来越少。” “时至今日,就算牛心村晓得的人都不多了,我爷爷他爷,是当年那个打更的,家里头的祖训,就是不能太接近牛蹄村。” 那汉子嗐了一声,苦笑不已:“要不是日子不好过,谁回来捡菌子采药呢?我下回还是得离牛蹄村远一点。” “小兄弟,你跟着我绕路走吧,我把你送出山,运气好从村里出来一次,可没有第二次了。” 我消化了多半晌,才缓过神来。 ”谢谢,我知道情况了,那你最近几天,不要靠近这村子,如果你回去了,也警告一下村民,不要再接近牛蹄村。”我再度叮嘱那汉子。 然后,我转身往回走去。 注视感在我身上停了很久,直至林木变得茂密,将视线切割的支离破碎,被看着的感觉才消失不见。 在岸边驻足许久,我径直朝着牛蹄村方向走去。 期间,我摘了一些山林间的野果子,背囊里还有几包压缩饼干,吃了果腹。 对,茅有三是提醒过我,不要在牛蹄村的范围内下水,会被阴阳先生盯上。 可从那村民口中了解到的信息,让我发现一个问题。 那阴阳先生,好像不会主动害人。 他将白牛肉熬成的汤当做媒介,吃喝过的人,就被村民拽入江底。 没错,如果他主动伤人的话,其实头天晚上,我就出不了村。 事实上,只有鬼龛和天寿道场的人死在了村里。 不多时,我就回到了村边沿一栋宅子旁。 初阳微微熨烫,我身上的衣服都慢慢干燥了。 径直进了村路,我开始四下寻找,走动。 村子不大,我很快就找到了祠堂所在,在一个稍微平缓的地势处,一座岩石垒砌的大屋拔地而起。 屋里满满当当的牌位,常年无人供奉,变得很脏,满是枯枝败叶,灰尘极厚。 而在大屋外,有一个很小很小的棚子,大约就两米高,两米宽。 棚子里一尊涂抹白漆的泥牛塑像,显得生机盎然。 尤其是一副牛角,货真价实,极其尖锐。 心里有种莫名的复杂感涌上来。 水里应该找谁,我有眉目了。 孩子的目标,其实很小,很好找。 只是,这阴阳先生一辈子如此狼狈,我能将他镇压吗? 或许,并不需要镇压,只是将其换个地方,好好入土为安呢? 思绪至此,我冲着亭子里的泥塑白牛,深深鞠了一躬。 既是敬畏这无辜被杀害的山间灵物,又是为了拜这曾为了村民大义牺牲,做了生桩的阴阳先生。 鼻翼间的香味,无时无刻都在变得更诱人! 我待不住了,再等下去,真得进庙里吃喝一顿…… 原路返回,出了村后,我又回到先前下水的位置。 用冷水洗了一把脸,整个人才好一些…… 不过,事情虽说曲折了一点儿,但整体是顺利的。 生桩的位置,我也知道了。 待天黑,将那孩子尸体拉出来,和老龚联手,就能挖掘出阴阳先生遗骸! 好好安葬他们父子,既解决了牛蹄村的隐患,又让他们入土为安! 盘膝坐在江边,我屏息凝神,先恢复了一会儿精力,又找了处遮阴的地方,沉沉睡了一觉。 等醒来时,夕阳挂在天边,将江水映射得通红。 我再吃过一些山间野果子,压缩饼干,填饱了肚子,便静等天黑。 终于,暮色吞噬了最后一丝天光,夜幕降临了。 我将东西放在更隐蔽的位置,老龚的包摆在江边,便一个猛子扎进水里。 期间没有任何意外,阻拦,我到了有着大批尸身的水域。 再埋头进入水中,在成片的村民中,寻找着孩童尸身。 反复进水了约莫七八次,再加上昨夜下水的次数,水底所有尸体我都见过了,并没有找到一个合适的孩子尸身…… 正当我觉得,是否又出现变数的时候,冷不丁的,感觉到一股注视,从一侧传来。 我一激灵,便顺着注视感看了过去。 水底一块巨大的岩石,旁边,静静站着一具尸身,他旁边没有任何一个村民尸体,完完全全被孤立……那股冰凉,哀伤的感觉从尸身上涌来,直击心底! 第597章 牛鬼 他在提醒我,是他? 这是我涌上来的第一个念头。 随后,我靠近岩石,抓住尸身肩膀,将其往水面拖去。 本身,水下的陈尸会很重,很难拉着一起游动。 这具尸体却轻若无物,甚至我还感觉到一股推力,将我推着往水面去似的。 只用了平时一半的时间,我就破开了江面,大口大口的呼吸着。 一具约莫十一二岁男童的尸身,漂浮在我身边。 月光照射在他身上,皮肤泛着一股淡淡的青色,瘆人无比。 我心口就像是被一柄重锤击中! 青色?青尸煞? 童尸一动不动,并没有诈尸的征兆…… 如果他诈尸,我根本没有抵御的可能性。 甚至……他不想我将他拽上水面的话,我也没有本事挪动他的尸身…… 他……想做什么? 呼吸,变得粗重起来。 下一秒,男童的尸身,缓缓下沉…… 我心跳落空半拍,只不过,他只是沉下去水面半尺,就没有再往下了。 我依旧能瞧见他。 另一股冰凉感袭来,我快速朝着水里沉去。 完全没入水中后,那种感觉消失不见。 往前游了一段距离,都不需要我带着童尸往前,它竟然就那么跟着我…… 探头出水面换气,余光瞥了一眼牛蹄村方向,似是瞧见江边站着人…… 我赶紧再度没入水中,继续往下水的方向游! 没有花多长时间,我就回到了岸边。 拽着童尸,将他带上岸。 老龚嘴巴张大的都快能塞下一整个黑驴蹄子了。 “我的个爷哟,发青了?” 童尸眼皮紧闭着,一动不动。 水滴滴答答从他身上落下,寒气弥漫着四周,冷得像冰窖。 “别耽误时间了,那阴阳先生肯定发现我们的小动作了,要尽快!” 我低声催促老龚。 老龚斯哈了两声,一跃而起,落在童尸头顶。 下一秒,他消失不见。 男童的眼睛,猛地一下睁开。 淡淡的青色一闪而逝,取而代之的,是提溜乱转的眼珠,狡黠无比。 舔了舔嘴角,老龚的声音冒了出来:“男娃,可惜,可惜。” 我:“……” 没吭声,我取回来背囊,将装着夜壶的包挎在肩头,便快步往牛蹄村回去。 童尸随着我疾走,所经过之地,留下一道道湿漉漉的水痕。 回到牛蹄村范围后,我径直朝着祠堂方向走去。 等到了地方,童尸盯着那棚子,眼睛继续提溜乱转。 “爷,就这儿了哇!” 说实话,童尸嘴里冒出老龚那干巴巴的嗓音,着实违和了一些。 他蹲身下去,双手立即在地下刨了起来! 我长吁一口气,走至旁边,盯着地面。 老龚借尸还魂,凭着青尸来刨地,根本用不上我搭手。 况且,我手里只有法器,届时伤了尸身也不太好。 很快,老龚就刨出来一个深坑,有一半,都在那棚子下边儿了,却没有瞧见阴阳先生的尸骨…… 坑洞很大,泥巴很细腻,却连半点儿骨头渣滓都没见。 老龚继续往下刨,那个坑,都快有两米深,童尸完全没入坑里了,依旧没有任何所获。 “嘶……见鬼了哇,下边儿没有尸首,那先生自己还能飞了不成?” 童尸仰起头,稚嫩的小脸上,疑惑万状。 我同样盯着坑内,心里茫然万分。 生桩,是老龚提的,茅有三认定的,甚至那村民汉子都讲过,三方确认。 地底下怎么会没有? 就在这时,童尸的眼珠忽地瞪大,老龚尖锐的咆哮声炸响:“爷!躲哇!” 我耳膜都一阵刺痛! 一股腥风却从头顶掠过,席卷整个身体! 猛地抬起头来,入目所视,让我汗毛根根竖立! 棚子里,一个硕大的牛头,挂在一副血淋淋的骨架上。 铜铃一般的牛眼,怨毒森然。 它如同离弦之箭,从棚子里射出,尖锐的牛角,朝着我胸膛顶来! 我大惊失色,身体一个后仰,那副庞大的骨架,从我身上掠过。 它骤然落地后,血淋淋的身体,再度朝着我扑来! 我反应速度极快,拔出铜杵,猛地朝着它头顶劈下! 只听一阵沉闷的喀嚓声! 牛头往下凹陷一个坑! 只不过,那巨大的力道,却冲撞着铜杵反弹,砸在我胸口,而后,整个牛头撞在我胸膛处! 我觉得,就好像被高速驶来的汽车撞了一下,整个人抛飞而出,砸在棚子上,整个棚子应声倒塌! 毛骨悚然的感觉萦绕全身! 这就是牛鬼! 那村民口中,阴魂不散的鬼物! 低沉的牛哞声,从它口中传出,它再度朝着我猛冲。 说时迟,那时快,坑中童尸忽地一下跃出,顿时骑在了牛血淋淋的脖子骨头上! 两只手探出,抓住两边牛角。 牛鬼猛地驻足,脑袋往下一锤,惯性让童尸一个翻转,往前坠去。 再接着,那硕大牛头狠狠往上一顶。 童尸双手顿时脱离牛角,被重重撞上半空! 再接着,那牛头往下一垂,狠狠在往上一顶! 这架势,非要将童尸顶个骷髅不可! “我的个妈呀!青鬼!”老龚惨叫声划破夜空。 我这才注意到,血淋淋的骨架上,萦绕着的是一股浓郁青色! 童尸迅速下坠! 刚好吻合牛头往上顶的动作。 尖锐刺耳的牛哞声,似是震耳欲聋! 一颗头从童尸身上跃出! 老龚惊慌失措朝着我冲来,同时他出来的时候,好像也施加了力道,让那童尸朝着另一侧落去! 下一秒,老龚的脑袋落在我身上,童尸重重摔在祠堂门口! “我的个妈呀,吓死鬼,吓死鬼了……被它顶一下,魂飞魄散哇!” 老龚惊慌的话音,显得极为嘈杂。 我颤巍巍站起身来,斜提着铜杵,手,微微在发颤。 嗓子眼里有股腥甜的味道,是血没吐出来…… 那牛鬼没撞到目标,铜铃一般的牛眼,直愣愣地盯着我。 寒意,从四面八方涌来。 按理说……正主不应该是那阴阳先生吗? 怎么成了这头牛鬼…… 老龚借尸还魂都被打出来了,可想而知它的恐怖! 一声低沉的咆哮,牛鬼猛地朝着我冲将而来! 就在这时,一阵沉闷的声响,是祠堂垮塌了半截。 一口棺材,从房梁瓦顶中坠了出来,直挺挺的落在祠堂前,那童尸身旁。 轰隆一声闷响,棺盖开了! 第598章 房梁,罗盘 淡灰色的唐装,中等身材,约莫四十来岁的面貌。 赫然是那阴阳先生的尸身! 尸身和鬼不同,他先前现形,就是鬼魂,轻若无物,尸身却给人一种死气沉沉的感觉。 胸口死寂,没有任何动静,并非活尸! 其脑门心的位置,有个拳头大小的破洞,能瞧见里边儿白花花的物事。 魂魄要离体,必然是破尸,可我万万没想到,这伤口居然如此可怖? 猛然间,那阴阳先生紧闭的双眼睁开,面貌狰狞,嘴巴张大得几乎撕裂,冲着牛鬼一声厉吼。 本身棺材坠出来,就让牛鬼停下来对我的冲势。 阴阳先生的举动,更像是挑衅! 那牛鬼陡然转过身,朝着棺材奔去! “嘶……他帮我们……见鬼了哇……” 我同样茫然不已。 按道理来说,我们来挖阴阳先生,他作为生桩,牛鬼也是被供奉的存在,他们应该是一边儿的。 为什么会这样? 只是因为牛鬼对那童尸下手了? 不……不对…… 沉闷的砰声,是牛鬼一只角戳进了阴阳先生尸骸的胸膛处,牛头狠狠往上一扬,尸体直接被勾了出来。 它用力往上甩头,这一幕极度疯狂可怖。 忽地,我脑海中冒出一个念头,就像是醍醐灌顶一般,整个人都通透清明了。 先生当生桩,核心目的,真的只是生桩吗? 往回处去想,是冥顽不灵的村民杀了白牛,白牛怨气不散,在村内游荡。 为了孩子,他甘愿赴死,将尸体和牛骨葬在了一处。 可又因为孩子的死,那天洪水爆发。 那阴阳先生的目的,是镇牛鬼! 十有八九,孩子死了,他死不瞑目,爬出了地下,从此和牛鬼分开。 再然后,牛蹄村便成了流传中的样子,阴阳先生在庙宇中烹煮肉汤,吃过的人都将沉入江底。 豁出性命保护村民的阴阳先生和牛鬼一样开始害人,恐怕还是因为孩子被害死。 可分析头尾来看,那阴阳先生的尸身,是能够镇牛鬼的! 不,应该不是尸身,而是某种东西! 他此刻再度和牛鬼翻脸,必然是因为牛鬼伤了童尸! 思绪愈来愈快,那阴阳先生来回被牛角顶来顶去,尸身上满是窟窿眼。 我额头上大汗淋漓,喝道:“人死灯灭,早该尘归尘,土归土!你儿子久困江水下,永世不得超生,你被困牛鬼旁,害人不浅,没有终日。我乃四规山道士,罗显神!今日镇牛鬼,再将你父子二人觅一地安葬!” “你助我镇鬼!” 语罢瞬间,我食指,中指弓起,大拇指掐住无名指,小拇指又掐住大拇指! “指天为誓!滴血为盟,心血到时,地雷现形!”咒法声铿锵有力,指尖伤口快速淌出血来。 沉闷的声响,似是要炸开地面。 轰隆一声,那棚子所在的地方,直接凹陷了下去,而那牛鬼,四只血淋淋的蹄子弥补细小电弧,一阵阵焦糊的味道,竟夹杂着淡淡香味。 它发出一声痛苦咆哮,没有再顶阴阳先生,要朝着我扑来。 又是轰隆闷响,它重重栽倒在地。 那阴阳先生落地后,尸身快速抽搐,一阵阵焦糊布满表面。 “嘶……爷,你注意着范围啊……”老龚不停咋舌。 我脸色难看,要是雷法能控制范围那就好了,恐怕得何忧天,或者韩鲊子的实力? 我晓得会误伤,我更晓得,这不至于制服牛鬼,更不会真的怎么伤到那阴阳先生。 毕竟,他镇了青鬼级别的牛鬼那么长时间。 这只是我表态的方式,再度表明我和先前那几个人的对立性,以及道法的纯正性。 那阴阳先生一动不动,像是魂被打散,还未曾凝聚一样。 牛鬼颤巍巍地立起身体,血淋淋的骨架,变成了另一幅模样,薄薄的肉覆盖在骨头上,微微焦黄,那股浓郁的香气,超过了肉汤…… 老龚不停地吞咽着唾沫,舌头舔舐嘴皮。 “我晓得了爷,它是灵物,死了只是怨气变重,实则上,它都不算死了,肉,是会长出来的,是它让那劳什子先生去割肉害人!” “对!就是这样!它本来就是个邪祟的鬼物!”老龚尖声喊道。 说实话,老龚一会儿说它不算死了,一会儿又说它是鬼物,我听不明白。 我只听明白一个点,阴阳先生害人,是被他逼迫? “不行了……我受不了了!我吃了它!”老龚陡然从我肩头跃了下去! 怪异的一幕发生了,他脑袋不但扶摇而涨,变得极大,甚至他出现了四肢,只不过因为头太大,导致四肢看上去很小,很畸形。 我早就知道,老龚吃了邬仲宽,什么都有了,只是不晓得他为什么不愿意现形。 此刻,老龚才算是现了原形! 巨大的脑袋,几乎像是祠堂一般大小! 长大的嘴巴,宛若一道大门,那黄色的牙齿,就像是门槛! 老龚眼珠子贪婪无比,狠狠一口朝着那牛鬼咬了下去! 下一瞬,牛鬼消失不见,老龚心满意足地闭上了嘴巴,似要咀嚼。 可他的眼睛,忽地瞪得更大。 砰! 巨大的炸响声,老龚的脑袋,肢体,四分五裂。 牛鬼愤怒的咆哮,似是被烤熟的身体,再度变得鲜血淋淋。 周遭出现了浓郁白气,一点点缠绕在牛鬼身上! 牛鬼铜铃一般的牛眼,直愣愣地盯着我,蹄子不停地在地面刨动,像是在蓄力,随时准备给我致命一击! 我呼吸变得更粗重,提起铜杵,内心有了孤注一掷的狠厉。 另一手,紧握着半尺铜剑。 我打算将这两种法器,当成铜剑,再用一记道法! 冷不丁的,肩头忽然被轻轻搭了一下,耳边一股幽凉的风吹过。 鸡皮疙瘩涌上全身。 这节骨眼上,身后又有什么鬼东西!? 我只觉得毛骨悚然! “房梁,罗盘。” 飘忽不定的话音钻入耳中。 说时迟,那时快,牛鬼箭射离地,朝着我顶来! 更令人惊愕的一幕发生了。 那先生的尸身,竟摇摇摆摆地直立起来,他极为迟钝,呆滞,像是提线木偶。 另一侧,童尸直挺挺地立起,同样宛若提线木偶。 父子尸左右扑出,冲向那牛鬼! 尖锐,战栗,空寂的声音,在我脑海中炸响。 “去!” 第599章 泥流 活尸煞对尸身的控制,如臂挥指,这种凭着怨气化煞,不腐不化的凶尸,全凭借着冤魂驱使。 更让我震惊的是,童尸的魂,居然能控制尸身。 我本身还以为,它在水里太久,又是水中陈尸,上岸后做不到才对,才能让老龚上身! 那这样一来,他不是死于溺水自杀,是在岸上就死了?只是被死后强行沉入水下? 一瞬间,思绪像是在脑袋里打了结。 我不敢停顿耽误,拔腿从另一个方向奔向倒塌小半的祠堂。 父子两具尸身左右夹击牛鬼,一时间,沉闷撞击,以及噗嗤的洞穿声不停传来。 童尸虽说是青鬼,但绝对比不上牛鬼。 那阴阳先生级别不明,同样远远不如。 老龚是能吃魏有明胳膊的鬼,都被牛鬼顶散,现在都还没恢复。 他们撑不住太久。 我从碎烂的砖瓦,房梁冲进了祠堂。 看似倒塌了一半,其实,只是房梁垮下来,是那阴阳先生要诈尸,实际上四面墙壁依旧完好无损。 余下部分的房梁,有种摇摇欲坠的感觉…… 并非是哪儿不稳,好像……是地面在动? 头皮一阵阵发麻,这什么情况? 强压着心头不安,我目光飞速掠过房梁后端,视线中顿时瞧见一物。 似是圆盘状,却被一团血呼啦差的物品给裹住了。 疾步走过去,纵身一跃,我抓住那物品,其一段被绳索拴住,我将其拽断! 落地我才瞧见,那血糊糊的东西,是一片生肉! 将其剥开后,躺在掌心中的,赫然是一枚罗盘! 罗盘这东西,我接触的不多,茅有三用过,先前那先生邵嗣,一样用过,甚至邵嗣将罗盘当成了法器! 我顿时就明白,它应该就是阴阳先生用作于镇压牛鬼的物品! 只不过,不知道为什么被挂在这里,还被血肉裹住。 大步如风地走出祠堂,眼前的一幕分外凄惨,那阴阳先生尸身被顶成了两截,发灰的肠肚散了一地。 童尸被反复抛飞,牛鬼用角去接,不过,其尸身坚韧,暂时没有被完全刺穿。 凄厉的哭泣声从童尸身上炸响,让人头皮都发麻! “鬼东西!过来!”我一声怒斥,如雷贯耳。 牛鬼猛地一扭身,童尸重重落地,它朝着我拔腿袭来! 这一次正对着我的,依旧是尖锐牛角!似要一次将我捅个对穿! 我用力深呼吸,保持镇定! 手往腰间一抹,罗盘收了起来。 我继而握住铜杵,以及半尺铜剑! “天府灵神,地府威兵!手持金槌,勘鬼通名!巨天力士,孟锷将军,疾速拷勘,不得留停,急急如酆都大帝律令!” 咒法声几乎要破音。 这道咒法,我以往一直没用,最开始,本以为没有一个金杵法器,之后有了铜杵后,又发现自己不足以驱使。 一直到此刻,雷神崖上一番蜕变,再加上生死危急关头,意志力坚定到了和以前截然不同的程度! 我只觉得,一股莫大的气劲凌驾于身上,尤其是双腿。 屈身,猛然一跃! 我跃起了近乎一丈高,双臂猛然往下挥去! 半尺铜剑为斩,铜杵则是锤! 轰然一声巨响! 那牛鬼脑袋凹陷下去一个大坑,被我重重砸落至地面。 巨大的反震力,让我虎口齐齐传来剧痛,身体猛地后仰,抛飞而出,摔进了先前碎裂的那一片房梁中。 牛鬼颤巍巍的立了起来,咆哮着再朝着我冲来。 我粗重的喘息,站起身,这才松开铜杵,摸出罗盘,奔向牛鬼! 此刻的牛鬼,行动已经没有先前灵敏了。 我并非多此一举,非要以卵击石,而是我觉得,牛鬼这么多年埋在这里,凶气怕是比以前强了不少,才会用血肉覆盖了罗盘。 必须要将它伤了,才能有完全把握! 否则凭它先前的灵敏度,我很可能刚靠近,就被剖腹而亡! 脚下步伐极其稳重,瞬间,我和牛鬼接近到一掌距离! 罗盘,重重地拍进了它头顶伤口处,我极其用力,将其嵌入了它被我砸出的凹陷骨头! 指针疯狂地转动,牛鬼发出凄厉咆哮,再度狠狠撞至我胸口。 被它撞飞的同时,牛角还是划过我腰间,一阵钻心剧痛袭来,血溅射而出。 我再度重重落地,惯性让我撞在了祠堂墙上,我感觉脊梁都快断了。 牛鬼却再没有往前冲,而是呆呆的站在原地。 只听哗啦一声碎响,鲜血淋淋的骨头四散分裂,落了一地。 其牛头坠地时,铜铃一般的双眼不停淌血。 它脑袋里不停发出轻微的铿锵声,似是要将罗盘挤出来,只不过,罗盘卡得太死,完全出不来了…… 白气汹涌地缠绕着牛首,似是要让其恢复,可罗盘就在头骨中,又阻拦了这过程。 我觉得自己好像看明白了什么,却又觉得不懂…… 地面颤动得更厉害,似是要山体滑坡。 “爷,跑哇!”老龚的脑袋终于凝聚成型,他整张脸狰狞地扭曲。 我大口喘息,从地面站起,快速将铜杵,半尺铜剑收起。 再接着,我哑声命令老龚,去借尸还魂童尸。 老龚嗐哟了一声,说:“爷,这节骨眼了,保命啊!” 他焦急万状! 我扭头,怒视老龚,喝道:“去!” 老龚一颤,似是被我的眼神吓到。 他脑袋一下子落地,轱辘一般朝着童尸滚去。 我快步走向那阴阳先生的两截尸身旁,一手一截,将其夹在腰身处。 童尸晃晃悠悠站起身来,眼珠子提溜转动,显得分外惶恐。 没有吭声,我拔腿,冲出祠堂范围,朝着牛蹄村外的方向奔去。 童尸脚步蹒跚,飞快的跟上了我! 月光皎洁,洒落而下。 一侧的山体上,不停的冒起白烟来,沉闷的轰隆声接连不断! 我甚至瞧见了巨大的圆石跃起,又没入山林中,再弹起来,朝着我们这个方向砸来! 我们就如同在奔命! 当落石变多的时候,碎石不停地打在身上,脸上,稍大一点点的石块,就像是要打穿脑袋,稍小的则让脸,身体极其刺痛! 甚至还有一些大石头从头顶呼啸而过! 我自己都不知道,生死边缘,意志力会那么坚韧,身体能爆发出那么大的潜力! 当我和老龚附身的童尸冲出牛蹄村时,轰隆轰隆的声响震天,大片泥沙,乱石,从山上冲将下来,将整个牛蹄村完全覆盖其中…… 第600章 猎手 没有敢驻足停顿,又顺着路面往前奔逃了少说近百米,几乎离开了山脚范畴,逃到了正常碎石子马路上了。 山体滑坡还在持续,飞沙走石没有停止。 咣当两声,是阴阳先生的两截尸身落在地上。 腰部的剧痛,让我意识都有些恍惚。 血浸满了腰侧衣服,半身都成了暗红色。 “爷……止血哇,要命……”老龚颤巍巍的话音,让我堪堪回过一些神来。 “无……无碍……”我回答得有气无力。 牛角没有伤到要害,只是皮,并未深入肉里,更没伤到脏器。 只是,那股疼痛还是难忍,尤其是紧张平缓下来,肾上腺素停止上涌的时候,我觉得脊椎也是一阵阵疼痛。 我一屁股也坐在地上,是筋疲力竭,潜能快被榨干了。 “无碍……要无命了哇……” 老龚的脑袋出现在童尸肩头,似要跃到我肩膀上。 “天,快亮了,天亮之后,就不好办了,你继续借尸还魂,我们要寻觅一个合适的藏身之地,你要是上身我,我们最多带走这先生,或者童尸,剩下的留在这里,是会出事的。” 我强忍着疲倦,阻止了老龚的行为。 牛蹄村被倾覆,我和老龚在上游打乱了生气,以至于这一流域变得平静,甚至那些村民尸身都逐渐站不住脚。 假以时日,他们就会冲离原来的水域,去往下游,届时就会被沿河的渔船,或者是旁人打捞起来。 这里的危险,被干干净净地根除了。 历练任务有了答卷,可这阴阳先生父子俩,却还需要一个交代。 “爷……你失血过多,迷糊眼了,小瘪犊子又不是空尸,把我们利用了哩。”老龚眼珠子睁大,煞有其事地说。 我一怔。 下一秒,老龚跃到我肩头,消失不见。 身体失去控制,不过,却弯腰,将两截尸身夹起。 至于那童尸,则晃晃悠悠的移动,慢吞吞的跟在我身后。 我才回想起来先前的一幕,只不过,这童尸总归年纪太小,又没有多大的恶念,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办,才会让老龚一直借尸还魂,直到阴阳先生动手,才激发了他行动。 一边走,老龚一边碎碎念,意思是明镜真人好样的,整这么大个麻烦,愣是让他给牛角顶散了,冤有头,债有主,这口气他咽不下去,必须要还。 我控制不了身体,只能任由老龚絮叨,走了好大一截路,到了一座桥面上,此刻,老龚反倒是犹豫了。 我视线看看江水对面那座山,又看看正常的马路。 旋即我就明白了缘由,老龚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是要进城,还是入山。 我们这副模样,进城绝对是大麻烦,入山的话,我身上又有伤口,无法得到妥善处理。 几秒钟后,老龚嘀咕了一句:“好像的确死不了,嗐!都怪那老小子,小眼睛没好人。” 我身体要朝着那座山走去。 忽然间,听到了鼓掌声。 那声响极其清脆,悦耳,像是发自内心深处的赞叹。 毛骨悚然的感觉,豁然涌了上来! 老龚的反应速度更快,控制着我身体转身! 入目所视,五米外站着一个女人。 她身材高挑,腰肢纤细,面颊白皙,一头湿漉漉的发丝搭在肩膀上,忽闪忽闪的眸子,睫毛一样沾满水滴。 “……大……大娘子……” 我心下却觉得恶寒无比,老龚还在这里大娘子。 这女人出现在这里,就代表了不正常! 她还鼓掌,更代表了她认识我! 来者不善! 不过,下一秒,老龚似是反应过来,我唇间微动,吐出一句话:“眼大要杀夫,大娘子,心不正哇,心不正,就是有病,魏老头说的,有病得治。” “让老龚好好给你把把脉,再正正骨,给你治个妥妥帖帖!” 我:“……” 身体陡然往前迈出一步,双手松开,两截尸身落了地。 那童尸似是察觉到了不对劲,双臂抬起,朝着那女人猛冲过去。 女人忽地往左边儿迈步,纵身一跃,竟直接跳进了江水里。 ”嗐哟!” 我身体一颤,是老龚出现在肩头,脱离了鬼上身。 “怕什么怕,跳什么江哇!这娃娃就是长得磕碜了点儿,不吓人哇!” 老龚似是急了眼,冲着水面尖声大喊。 那童尸呆呆的伫立在我们身侧,一动不动。 我呼吸粗重,眼皮一直狂跳着。 跳江?怎么可能跳江?那女的本身就像是刚从水里爬出来似的。 轻微的嘤咛声,似从耳边传来。 瞬间,我觉得毛骨悚然。 快速转过身,一双藕臂抬起,纤细十指捂住了我的头脸。 那女人的湿发骤然散开,将老龚的脑袋生生裹住。 童尸面目狰狞,一声尖锐的咆哮,就要扑来。 那女人却抬腿,长裙下,白皙一闪而过,那一脚却极其有力,砰的一声踹在童尸胸口。 童尸蹬蹬后退两步,皮肤上的青色乍现。 饶是他凶性不足,这节骨眼上,一样会爆发很多不甘和怨念! 可偏偏这时,嘹亮的鸡鸣声响起,划破夜空! 童尸的脸变得分外僵硬,没有了丝毫情绪,完全死板的死人脸。 我并没有坐以待毙,双手早就抬起,一手掐向那女人脖颈,另一手拔出了半尺铜剑,要刺穿她胸膛。 来者不善,只能下死手! 轻微的叮声,是半尺铜剑刺中了某种事物……坚韧和柔韧性同时传来,无法刺进去…… 我反应速度极快,抬手,剑刃就要抹向她脖子! 猛然间,我只觉得脖子发出咔嚓一声轻响,是她的手动了…… 眼前一黑,意识完全陷入了空白…… 黑暗,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当我勉强恢复意识的时候,眼皮还是睁不开。 只能觉得身旁略有一些暖意,额头似有温润感。 嘴角似苦,又似是甘甜,像是被灌入了某种液体…… 又过了许久,稍稍恢复了一些精力,我慢慢地睁开眼。 视线所见,是发黑,陈旧的房梁,以及岩砖砌成的墙壁。 身旁燃着一堆篝火,上半身没穿衣服,腰侧的疼痛,让我发出闷哼声。 瞥了一眼,伤口已经被缝合了…… 第601章 你会怎么选择呢? 半尺长的蜈蚣状伤疤,显得狰狞可怖。 意识逐渐清醒过来,我脸色再变。 视线四扫,周围的环境尽收于眼底。 这是个荒废的老房子,类似于牛蹄村的建筑,不过,绝非是牛蹄村,那里已经全部被泥石流给淹没。 篝火烧得正旺,轻微的噼啪声中,还有火星点子溅出来。 一个女人,坐在篝火另一侧。 她双腿弓起,手又环抱在膝盖上,头侧贴着手臂,头发垂散下来,早已经被烘烤得干燥,散发着淡淡的馨香。 手下意识地摸向腰间,并没有拿到任何东西…… “你好狠毒。” “比孙卓要狠毒的多。” 女人眨了眨眼,睫毛轻颤。 “如果孙卓瞧见了我在身后,他不会下杀手的,只会将我擒获。” “他有本性,你好像没有,或者说,你的本性就是影响你一切的人,外力,将其摒弃,杀死?” 她眼中都是探索,以及好奇。 在她出现的时候,我心其实就已经沉到谷底了,此刻没有处境更难的说法。 她不是鬼龛的人,就是天寿道场的。 大概率是鬼龛,一副湿漉漉的样子,是从水底爬出来,那身上养着的就是水鬼! 只是……我的东西都被她拿下来了。 背囊在她身下,竟然被她当成了坐垫,装着老龚的包则成了垫脚的东西,她没穿鞋子,就那么踩着包口。 屋子的角落,阴阳先生的两截尸身叠在一起,童尸立在旁侧,头顶贴了一圈符。 “你怎么不说话?”女人稍稍坐直身体,双手还是环抱着膝盖,她眸子里对我的好奇愈来愈多了。 脑中的思绪转动得极快,我是在分析,我现在动手,得手的几率有多大。 如果是鬼龛的人……那实力大部分都在养的鬼身上,白天,她其实很弱,只有肢体力量。 我虽然受伤很重,但伤口被缝合,先前她喂我吃了某种东西,让我体力和精力都恢复了不少。 手,忽地撑在地面,我身体猛地爆发出一股大力,骤然往前一扑! 纵然腰身疼痛难忍,我依旧没有留下余力! 身体掠过篝火时,滚烫感袭来。 女人睁大眼,一声惊呼,似是没料到我会直接出手! 我整个人扑到她身上的同时,双手毫不犹豫抓向她咽喉! 膝盖上顶,是要压住她胯骨! 过阴命虽然没了,但肌肉记忆还在,怎么斗尸缚尸,依旧是本能! 说时迟,那时快!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际,腰身骤然传来一股大力,竟是那女人双腿不知道什么时候收了回来,双脚猛地撑出! 脚掌紧贴在我腰腹上,力气大得让我腹部变形,整个人往后抛飞! 砰的一声,我重重撞击在墙上。 女人双臂撑着地面,一只脚继而又落在包上,另一条腿搭在膝盖处,眸子更忽闪忽闪,睫毛颤动的更多。 “不光是狠毒,还很敏锐,这也比孙卓强得多。” “他要是敏锐一些,何至于被你弄成那副狼狈模样?” 我额头上青筋鼓起,腰间的伤口开始溢血。 死死的盯着那女人,呼吸更为粗重了。 “你在鬼龛,职位不低吧?”我哑声开口。 “嗯?”女人先是疑惑一瞬,她稍稍坐直身体。 还没等她开口,我双手陡然掐出诀法,低喝:“雷公电母,速降神通!随我灭鬼,轰轰轰轰轰!” 掌心快速前推,女人大惊失色,她胸前猛地炸起一团烟气,衣服都变得焦糊。 我还要再推掌! 雷法,并未有天黑天亮的局限,就像是道法一样,念咒,挥动法器即可。 虽说我身上无兵刃,但雷法就是凭空的兵刃。 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她以为擒获了我,居然还大意的不捆死我手脚,那她活该阴沟里翻船! 思绪在电闪之间,第二掌刚推出去,她骤然往左侧一滚,我打了个空,篝火轰然一声炸开!成了漫天火星。 我瞳孔紧缩,第三掌第四掌同时推向胸前。 她却并没有直接冲向我,反倒是纵身一跃,几乎到了房梁处。 再下一秒,她落下时,腿狠狠踩向我左肩! 我正要挥出第五掌,肩头一阵断裂般的剧痛,直接就被打断。 她落地站稳,我顿时咬破舌尖,一口血要喷出去! 舌尖血伤不了活人,入眼的话,却足够影响她视线! 她像是察觉到我的意图,一只手直接探出,掐向我下颚。 我右手快速阻挡,她另一只手却直接抓住我右手手腕,将其摁在墙面,我下颚也被她掐住,血在口腔中流淌,一部分滑入咽喉,一部分从嘴角流出。 抬腿,我想踹出去!结果她速度更快,腿像是更有力道一样,小腿直接压在我两条腿上,整个人将我狠狠压死在墙面,动弹不得…… “哦,你以为,我是那群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 “果然呐,男人,只会用眼看,不会用心去想,他们至多做孙卓的棋子,而我,是在和你说孙卓的缺陷。” “怎么的,四规山没有女人?” 那女人的脸,距离我格外近,如兰的吐气近乎扑打在我脸上。 我心咚咚猛跳,却惊异万分。 “天寿道观!?”话音嘶哑,错愕。 女人的脑袋,忽地往前一磕! 额头的碰撞声极其清脆,我意识再度陷入了空白和漆黑…… 不过,好像没过多久,我就醒来了…… 还是躺在地上,手脚依旧没有被捆绑,只不过,却一点儿力气都用不上来…… 从肩膀,从膝盖那里,就好像失去了所有控制力…… 一只手摁在我人中那里,是痛感让我清醒的。 女人黔首微垂,眼眸中没有先前那么轻松,没有玩味,只有一抹期待。 若她想杀我还好,这种期待的眼神,却让我心头七上八下,愈发的惊疑不安。 “你开始慌了。” “不过,你还是很不错了,我教你,如果你刚才直接打我的头,杀不了我,却会让我毁容。” “你就会有更多的机会。” 女人手指轻轻挑起我下巴:“不过,现在你只剩下一个机会了。” “你,会怎么选择呢?” 第602章 天寿道观需要更强的人! 我还在用力挣扎,却徒劳无功。 “肩膀,膝盖下,都已经脱臼了,除非你再长出来一只手帮你,否则,没什么用。” “你不是很聪明吗?怎么这会儿,开始像热锅上的蚂蚱?” “如果你让我失望,我可能会直接杀了你。” 她手指捏在我下巴上,左右挪动,似是在看我的脸。 我脖子施力,脑袋紧绷着,没让她推动。 “天还没黑,你就做起了白日梦。”我鼻息很重。 “白日梦?” “你真的以为,自己是四规山的道士了吗?” “从孙卓身上夺回去的命数,茅有三给你的传承。” “你可曾见过四规真人一眼?” “当四规山想要接回他尸身的时候,你认为茅有三会怎么说?” “你真的认为,你,可以赢得了孙卓?” “过了那座桥,你要回牛碾村暂时休息,找个大夫吧?” “有没有可能,那里就有一个高手,打断了你四肢呢?” 女人的语速不快,抑扬顿挫,带着浓郁的嘲讽和揶揄味道。 我脸色接连变化。 “是你,终日在梦中,不愿意梦醒。” “你也不过是一枚棋子罢了。” “只不过,你现在有机会,从棋子,变成一个人。” “孙卓在你手中连败,甚至于,此次没有明镜真人,或者没有我们暗中动手,他溃败之势,更如同破竹。” “我可以杀了你,彻底成全他,可我也能不杀你,让你取代他!” “天寿道场需要一个更强的人。” “你足够狠辣,更像是我们。” “怎么样,你想孙卓死吗?” “你点头答应,便不需要勾心斗角,他会死于一场意外,就连四规山都找不到任何问题,你,会名正言顺地成为唯一传人。” “天寿道观内,你也将身居高位!” 至此,女人口中没了嘲讽,没有揶揄,只有认真。 她甚至没有蛊惑的情绪,可话音中,却充满了蛊惑引诱! 我呼吸,再度变得粗重无比,眼珠中,都开始溢满血丝! 我先前猜到了,所以我说,白日梦。 可她的每一句话,都点在了节骨眼上,极其关键。 棋子! 是……我知道我是棋子。 明镜真人会针对我,可我没想到,他会那么直接…… 去返程途中堵我? 他是真将孙卓当成了亲传弟子啊。 我真是四规山的道士吗? 不……不然…… 归根究底,上四规山,推进到眼前这一步,是茅有三的计算,是阴差阳错。 我只需要捉了孙卓,交给茅有三而已。 女人没有说话了,她幽幽看着我,眉眼中,却浮上了一抹自信。 半晌的时间,我觉得眼珠都一阵发烫,肯定充满了血丝。 意识中的天人交战,达到了白热化。 最后……我大口大口的喘息着,汗珠不停地顺着脸颊,脖子滑落。 我…… 进不了天寿道观的。 何忧天对我的认同。 雌一祖师赠我雌一玉简。 最关键的是,进了天寿道观呢? 有朝一日,我成了四规山的真人,那必然是天寿道观反侵蚀四规山的时候。 一心为山门的何忧天,会第一个站在我面前! 无论是亲手杀他,还是算计杀他,那都是狼心狗肺。 做了这样的事情,人和鬼还有什么区别? 为了复仇,就可以当一个鬼? 我怎么对得住老秦头的教导,怎么对得住何忧天对我的关切。 又怎么对得住,这胸腔的一口气? 只是……如果不答应她,眼前要怎么脱困? 假意答应? 她必然会有针对之法…… 如同孙卓,我想起来江黄市那人,江邝和我说过,天寿道观中,有孙卓的命门! 我答应了她的话,恐怕天寿道观和鬼龛会立即行动,将我的命门牵制住! 命门…… 眼前闪过椛萤的脸…… 心头又陡然升起一股惶然失措的感觉。 他们真的会在我答应之后,才会对椛萤动手么? 会不会,现在已经动手了? 还有……我不答应,眼前就是死局…… 手脚尽数脱臼,本身就不是她对手,情况,糟糕到了极点……甚至可以说是绝路……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 女人脸上的情绪,开始不耐。 她紧皱着眉头,忽地将我拉拽坐起。 我双臂垂在身侧,勉强才能坐稳。 她还要说话。 不过刚启唇,就戛然而止了。 摇摇头,她脸上的情绪,是冰冷,是失望,还有一抹浓郁的讽刺。 “没想到,以为你是个绝对狠辣的人,实际上,内心深处,还是个道貌岸然的虚伪道士。” “罢了,杀了你,免得夜长梦多!” 她双手,忽地抬起,要落在我头顶! 额头上的汗珠,豆大豆大的泌出,我心头不甘,却的确没有丝毫扭转乾坤的可能…… 除非,何忧天忽然出现……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那女人手猛地顿住。 沉闷的声响袭来,这屋宅竟然摇摇晃晃,轰隆一声倒塌下来! 尤其是一根木梁,直挺挺朝着那女人插去! 那女人大惊失色,陡然往后一跃! 她此刻的方位,正对在门口处,一跃之下,直接就逃出了空屋。 墙壁垮塌,屋顶倒塌,只不过,那根房梁没射中女人,反倒是顶在了我上方,屋子里东西不多,砖石没有砸到我。 其余部分的垮塌房梁,有着这一根作为阻拦,也没压在我身上,只是一些瓦片砸到了头。 嗤嗤的破空声,从后方传来! 我脸色微变,那是两枚弩箭,直射女人面门!端的是狠辣异常! 女人大惊失色,骤然朝着右侧闪避,躲开了这一击! “村里的老道士,要来了!”清冷的喝声忽地入耳。 那女人脸色再变,她杀意凌然的盯着我。 抬手,她掌心多出来几枚铜剑,猛然一甩!铜剑直射我心口! 同时,她纵身朝着另一侧跃去! 嗖嗖的破空声继续响起,叮叮叮的声响,是弩箭射在那些铜剑上,将其打落。 随后,咔嚓的碎声,是踩断了瓦片。 我清晰的感觉到,身后屋子垮塌的空隙里,站着一人。 她忽地贴上我后背,双手却抓住我垂着的双臂,狠狠往上一推! 第603章 姐夫,还看 那股痛感,让我一声闷哼,不过,双臂随即就恢复了行动力。 那人快速掠至我身前,帮我脱臼的双腿接上。 入目所视, 小麦色的肌肤,垂至耳畔的短发,身材娇小玲珑,曲线却惊人夸张。 不过,和先前不同的是…… 以前的椛祈,更像是个刁蛮少女。 此刻,她身上多了几分力量感,尤其是脸上浮现的慎重,谨慎,和先前判若两人! 我完全没想到……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黄雀之后,竟然是椛祈!? “还看,姐夫,再看,老道士真来了。” 椛祈眉眼中的紧绷,顿时笑靥如花。 “东西!” 来不及多思索,我目视一处方位。 椛祈反应速度更快,从一堆破烂瓦片中,提起来了装着老龚夜壶的包,她抓住背囊的时候,一声闷哼,眼中尽是错愕。 我快步上前,提起背囊,挂在腰间。 目光再看一方位,脸色顿时难看无比。 童尸和阴阳先生尸骸的位置,被一堵倒塌的墙压住,一时半会儿根本带不走他们! “真要来了……” 椛祈的脸色再变。 她语速飞快:“我知道鬼龛要对你下手,甚至还有天寿道观的人,要一击必杀,我便在暗中跟随,却发现,姐夫你身后还跟着人,刚才那是天寿道观的三长老,更暗处,荻鼠还发现了一个老道士……他更厉害,荻鼠都不敢靠近。” “三长老捉了姐夫你,我掐准了正午时刻,用荻鼠弄垮了这屋子,也感受到远处的荻鼠传来信息,那老道士正在逼近这里!” “他肯定是知道山边的事情,觉得你怎么还没回返,自己找来了!” 椛祈说得太快,逻辑太清晰分明。 我不敢再停顿,低声说了句:“走!” 两人逃至另一个方向,并非是刚才那女人的方位。 山林茂密,脚下几乎没有路,只有灌木丛,上半身没有衣服,枝条在身上抽过,带起一道道血痕。 另一侧,能瞧见平缓流淌的江水,对面,一大片被泥石流覆盖的区域! 奔逃的速度很快,我们深入了山内,一直都跑到看不见另一侧江水时,后方也没有追逐感,才堪堪停下脚步。 呼吸分外急促,额头上汗珠直冒。 椛祈的俏脸上,同样布满了汗珠,她喘着气,胸口起伏不止。 眸子紧张地看着我们逃来的方向,不敢丝毫松神。 我压制住了紊乱的呼吸,稍稍松了口气。 “并没有发现我们。” “呼……那就好……”椛祈拍了拍胸膛。 随后,她扭过头来,和我对视。 我觉得,椛祈好像不一样了。 她自信了许多。 正因为这自信,本来就精致好看的脸,更多了一股异于常人的气质。 内心涌上来的,还有一抹复杂,以及劫后余生的感激。 若非是椛祈,可能我已经死在那三长老的手中。 “还看,姐姐要生气了哦。” 椛祈眯着眼,笑成了月牙。 “……” 手摁在胸口,忍住了那一声闷哼。 椛祈笑容更浓郁,喜悦,还有些花枝乱颤。 深呼吸,扭头看向了另一侧,稍稍闭眼,我才哑声说:“谢谢。” “哦……” 笑声消失,笑容变得平缓下来。 椛祈脸颊稍稍鼓起,似是吸了口气一般。 “这么害怕姐姐生气。” “姐夫真好。” 她这话,却一时让我听不出来意思,内心涌上来的是另一股不平静,还有微慌。 气氛变得僵持,尴尬。 椛祈扭过头看向另一侧,成了背对着我。 我想开口,却偏偏不知道怎么开口才好。 忽地,椛祈迈步往前走去。 我便跟上了她。 这一走,又走了相当长一段时间。 总算,当椛祈停下脚步的时候,周遭的一切更陌生,更晦暗,入山更深了…… “迷路了。” 椛祈回过头,她轻哼了一声,刁蛮的神态又显现出来。 我:“……” 其实,椛祈生气我清楚。 不多说,是因为限度。 只是我没想到,她是发脾气乱走,没有目标性…… “不过,我现在不怕迷路了,只要天黑,荻鼠就能找到方向。” “我自己可以给自己引路。” 椛祈复而再开口,脸上洋溢着的,就是坚韧。 她话里有话。 我听出来了。 “抱歉。”心绪复杂,我低声说。 “嗯?”椛祈看我的眼神则充满了奇怪。 “姐夫,你又为什么和我道歉呢?” “你,没有错的。”椛祈摇摇头。 我更不知道自己该开口说什么了。 椛祈的目光未停顿在我身上,而是继续扫视周围,喃喃道:“先找个地方落脚,天黑之后我们再出去,那个女人,可是个毒妇,不是一般的狠。” “老道士不晓得会不会离山,都是麻烦的人。” “哦对了,你不用担心姐姐,我就是接到了组织的通知,要我将姐姐带回来,交给天寿道观的人,才打探到更多消息,才能跟来这里。” 话语间,椛祈依旧没看我,她朝着斜下方位置走去。 至此,我是真的松了一口大气! 跟着椛祈往下走,内心的复杂,却因此攀升。 这比天寿道观拉拢我,还要令我意外。 就是椛祈这么一段时间的变化,竟然成了最关键的变数……救了我和椛萤性命。 花了很长一段时间,我们才停下脚步。 这儿快接近山脚了,又能瞧见下方的江水,地势稍稍平坦一些。 说实话,疲惫的感觉正不停涌来,我本就受伤,失血过多,连番打斗,疲于奔命,让身体负荷快到极限。 椛祈坐在了地上,我便随后坐下,腰间的疼痛,让我忍不住手想要去捂着。 手又停在伤口上,没有落下去。 汗液会刺激伤口更痛,先前简单处理过了,手上太脏,也会影响伤口。 椛祈的目光又落在我身上,不,是我腰间的伤口上。 她久久没有言语。 “天黑后,我们尽快离开这里。”我哑声开口。 “哦……”椛祈点点头。 随后,她挪近身体,到了我旁侧。 一手从兜里摸出来个小小的瓶子,她另一手,抓住我在伤口上方徘徊的手腕。 “不准动。”她轻咬着下唇,语气一阵微颤。 随后,椛祈小心翼翼,仔仔细细的将粉末倒在我伤口上,还轻轻的吹气。 第604章 有惊无险 凉意夹带着丝丝清凉感,伤口稍稍舒服了一些。 我没有再多看椛祈,从她身上能感觉到传递了一股情绪。 逃避对她来说,没有起到多大作用。 “姐夫还是和以前一样,总是待在危险堆里。” 椛祈抬起头来。 我不太好言语,只是勉强笑了笑。 再之后的气氛,就显得凝滞不少,时间过得格外缓慢。 “那个村里的老道士,什么长相?”我问椛祈。 其实,我隐隐已经有所猜测了,那个女人,也就是天寿道观三长老,提过我回返的路上,可能会遇到明镜真人。 “长相荻鼠没有看太清楚,带着一顶帽子似的东西,还有纱巾遮住了脸。”椛祈回答。 心,沉下去的更多。 果然是他! 后怕的感觉涌了上来。 如果没有发生这些意外,我的确会进沿途的牛碾村修整。 这样一来,就刚好和明镜真人打了个照面。 我不觉得他是来接应我的,十足十的可能,是他想对我动手脚。 也怪不得,那三长老会直接放弃我,逃窜离开。 面对面碰上明镜真人,她得死。 “老道士很不好对付,我掌握荻术后,感知比姐姐,甚至比老爷子都强一些。”椛祈轻声回答。 我没有怀疑这一点。 椛祈有着和吕阚一样的过阴命,她此前的荻术,就有感知一般的作用。 椛家其他人,是通过荻鼠感应信息,椛祈是直接能通过荻鼠眼睛看见。 正因为这些缘由,她一直掌握不好荻术。 待在鬼龛的几个月,她获益匪浅。 “不过姐夫你可以放心咯,他虽然很厉害,但我们可以一直躲,三长老应该也不会善罢甘休,我们多注意,安全无虞的。”椛祈认认真真的说。 沉默无言,胸腔中涌起的还有一股闷气。 牛蹄村发生的事情已经很多了,我险死还生。 天寿道观阴魂不散,明镜真人道貌岸然,两者先后夹击,以至于我只能在重伤的情况下疲于应对。 直接走,看似是个好选择,却还要将那阴阳先生的尸身,以及童尸留在这里,违背了我对阴阳先生的承诺。 “姐夫,你不要想那么多了,我们处境不好,逃出去后,保证安全,才能想别的。”椛祈再度劝我。 “嗯,好。”我点点头。 闷气转变成不甘,转变成杀意,只不过碍于眼前情况,碍于实力阻碍,我既杀不了那三长老,又无法对明镜真人下手。 因此,这一切只能压抑在心底。 时间一点点过去,逐渐到日暮西山,再到天色泛黑。 当天光彻底被夜幕吞噬后,椛祈身下窜出大量黑影,就像是一小片阴云,很快隐没在山林中,不见踪影。 老龚随后出现在我肩头,他眼珠子都瞪直了,尖叫了一声:“小大娘子!” 下一秒,老龚就扑向椛祈。 椛祈一下子接住老龚的脑袋,笑得分外喜悦。 “老龚,你怎么还是那副坏样子,一点都没变。” 她亲昵的将老龚脑袋凑近脸,还贴了一下。 老龚眼珠子瞪得更大,都快翻白眼了。 “走了姐夫。”椛祈没看我,提醒了一声,朝着一处方向走去。 我跟上椛祈,默不作声。 山林中并没有走直线,而是一直在绕路,显然,是在规避着什么。 老龚嘴里一直叭叭个不停,椛祈时而眼中有惊色,时而松口气的表情。 走了许久,我感觉位置越来越高,应该是在不停接近山顶,我才开口打断椛祈和老龚的“叙旧”。 “先前那处位置,查一查有没有人。” 椛祈点点头,她掐出一个诀法,口中似在喃喃着什么。 “嗐,我家小大娘子,出息了,出息了哇。”老龚仰天微叹。 椛祈并没有理会老龚,也未曾回答我,只是继续朝着一个方位走。 大约半小时左右,椛祈才喃喃道:“没有人,其实也对,三长老不会善罢甘休的,那个老道士也不会。” “咦……”椛祈眸子闪过一丝惊色,她脚下速度顿时加快不少。 走了大约半小时左右,来到一块稍微平坦的空地,这里没多少树。 不,树是有的,只是倒塌许多,还有被拦腰斩断的痕迹,甚至还有许多地方焦糊一片。 显然,这里经过了一场打斗,焦糊痕迹很新,才留下不久。 几只荻鼠忽地从一片杂乱的树干石砺下钻出,衔着一条焦糊的手臂。 断口的位置隐约能见到筋络和鲜血,手臂表面却没有一丝完好的皮肤。 “女人的手。”老龚咋舌:“大大娘子,吃大亏了哟。” 先前老龚和椛祈的叙旧,椛祈的来由,期间发生的事情,她自是和老龚说了一遍。 “她都没死,算什么大亏呢,你说是吧老龚。”椛祈抬起手,对着老龚脑门心弹了一下。 “啊对对对,又不是头在这里,嗐……怎么不是头呢,那老小子堂堂一真人,没杀掉一个长老,晦气!”老龚忒了一口唾沫,似是义正言辞。 “距离越来越远了。”椛祈微微仰头,是看着夜空。 “看来,他改换目的,去追那个三长老了。”我若有所思。 明镜真人不会杀我的。 我们两人之间,很多事情心知肚明。 他最多伤我,从我身上找四规明镜,其余的事情,都得在四规山的台面上。 如果我死了,何忧天那里无法交代,整个四规山都会乱作一团。 既一时间追不到我,又遇到天寿道观的人,他自然会有个取舍。 “狗咬狗,还是咬不出一嘴毛,大大娘子要遇到个年轻,火力旺的道士,搞不好还有点儿翻盘的机会。”老龚又嘀咕了一句。 椛祈手忽地拧在了老龚的耳朵上,轻哼一句,说:“是不是老龚你去追杀她,就让她翻盘了?” “痛……痛……”老龚龇牙咧嘴,说:“要是让我追到她,必然酷刑伺候,让她生不如死,哎哟,小大娘子,耳朵没了……” 我长吁一口气,让椛祈和老龚不要插科打诨了,我们去收敛两具尸身。 …… 约莫半小时左右,我们回到了先前屋子垮塌的地方。 从碎石乱瓦中拽出来了尸体。 老龚上了那童尸的身,我继续夹着阴阳先生的两截尸骸。 走到山下后,路边停着一辆满是泥泞的车。 椛祈径直朝着车门走去。 第605章 回山! 将尸身放进后备箱,我才上了后排座。 老龚极为自觉,脑袋跳到了副驾驶上。 车内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香水味儿,让人心绪平静不少。 椛祈驱车,上了一条碎石子路,不多时,到了我先前被捉的桥下,再调转方向,就是往牛碾村去了。 除了被那三长老捉的时候,危险至极,她随时可以杀我,却因为想要策反我,而没杀。 其余,都算得上是有惊无险。 我闭目调息,老龚嘴碎子,又开始和椛祈说个不停。 忽地,他问了一句话:“小大娘子,鬼龛肯定你回不去了哇,那怎么办,跟着我们吗?” 一时间,车内变得极为安静。 “老龚,你是不是糊涂了。”随后,椛祈一声轻笑。 “鬼龛,本来就不是久留之地呀,我只是利用利用那里,他们更会摆弄魂魄,看,我不就比姐姐,比家里人都厉害了吗?” “荻鼠里边儿都是游魂,过阴命其实更好控制它们。” 解释之余,椛祈从后视镜瞥了我一眼,这动作极其轻微。 我没有答话。 只能装作视而不见。 “我本来就不是鬼龛的人,老龚,我可以回家,我更有用了,家里又被盯着,我得去帮忙呢。” “倒是你,老龚,你得支棱起来呀,姐夫身边没有人,全都是危险,你是谁来着,你是玄齿金相地如神,可是很厉害的人物。” “呃……”老龚一时间哑然无声。 “姐夫,我送你到四规山脚下。”椛祈没有停顿,她再度开口。 “好。”我看向了窗外。 …… 三百里,折合下来,也就一百五十公里,虽说全程走的国道,但夜路没有车流,当椛祈将我送到四规镇附近时,才后半夜。 我其实有心让椛祈将阴阳先生尸身,童尸带去椛家,待我事后回去,让老龚点位置,范桀上手,选个合适的葬处。 可事实上,这件事情让四规山做,更合理,对我来说,更好一些。 眼前这种情况,我必须得有一丝丝私心。 退一万步说,这历练我完成了,明镜真人即便是不悦,四规山还有何忧天,还有其余人,不至于在葬坟上动手脚。 老龚上了童尸身,我将那阴阳先生尸身夹着。 同椛祈道别,并叮嘱她一定要注意安全,切勿再和任何鬼龛人打交道后,我才绕着四规镇,往上山路走去。 运气倒是好,临山脚的时候,我竟然遇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丝焉! 丝焉瞧见我时,同样一阵错愕茫然。 下一秒,老龚就出现在童尸肩头,冲着丝焉眯眼笑了笑。 说实话,老龚多少带点儿色眯眯的表情。 丝焉神态反倒是正常了。 她帮我忙,分担了半截阴阳先生尸身。 一并上山途中,她才问我,怎么弄得那么狼狈?还有这两具尸身,怎么来的? 我倒没有隐瞒,简明扼要将牛蹄村发生的一切说了,当然,四规明镜我没提,以一个镇物搪塞了过去。 至于出村后,我被人捉住,我并没有隐瞒,不过我没有讲那女人的身份。 只是说她对我意图不明,我奋起反击,反倒是被卸掉四肢。 关键时刻,老龚弄塌了扣押我的那屋子,忽然,那女人又像是如临大敌似的逃走,我才和老龚能够逃生。 “老龚猛不猛!冰山小娘子,以后有事儿,可以喊老龚哇。” 童尸脑袋一扭,又眯眼笑了起来。 丝焉默不作声,看我的眼神,却带着一丝复杂。 “这件事情,得如实禀明大长老,你前脚进牛蹄村,马上就来了鬼龛,以及天寿道观的人,绝对没有那么简单。” “本身牛蹄村就足够凶险,结果出村后,又遇到那样一个人。” “你是运气好,那女人忽然被惊走了,否则,就单凭老龚弄塌了房子,怎么可能吓退她?” “她不是鬼龛,就是天寿道观的人,他们是要杀你的!”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黄雀之后,又是猎手,你活下来,真的全凭了运气。” “四规山内部出问题了,否则,长老们多了一个小师弟的事情,怎么会那么快传入鬼龛和天寿道观耳中?” “最关键还有一点,天寿道观和鬼龛,明明是两个独立的势力,他们会那么团结,共同派人来杀你?” “罗显神,你遇到那么大麻烦,怎么一点都不着急,你不后怕吗?” 丝焉这番话速度极快。 我顿了几秒钟,才说:“怕有用吗?会发生这种事情,我早就清楚,丝焉道长,你或许也有些揣测吧?” 顿时,丝焉沉默了。 “你上山时,就说过一些东西,你没说更多,是因为你清楚,你没有实证,我现在开始相信你了。” “可单凭我不行,甚至所有人怀疑,都没有用,要真人开口。” “真人不会开口的,他不想跳雷神崖。” “或许,真人也在怕,也在侥幸吧?” “我不知道,我不晓得他会不会往这个层面去想。”丝焉再度开口,更是复杂万分。 我眼皮微跳,却并没有开口说话。 明镜真人,真会往那个层面去思考? 我并没有这种侥幸。 “罗显神。”丝焉忽地驻足。 就在这时,鸡鸣破晓声入耳。 童尸呆呆的站在原地不动了,是天亮,老龚回到了夜壶。 “我不知道你目的到底是什么,孙卓,或许只是其中之一,可我知道,你和茅有三关系匪浅,茅有三的不确定因素太大了。” “大长老对你很好,甚至在我师尊那里,都拿走了一样很关键的东西,说是要给你的。” “师尊自己都舍不得用。” “只要孙卓输给你,你就是个真正的道士了,我会站在你这边。” “可你绝对不能,对不起四规山。” 我沉默了片刻,深深和丝焉对视,然后我点点头,说了谢谢两字。 丝焉松了一大口气的模样。 之后就成了我扛着童尸,丝焉带阴阳先生尸身。 途中,丝焉又和我说了几句话,让我对她的认知,都变了几分,不过,我并没有反对。 再之后,丝焉手机联系了同门。 当我们到了山门之前时,都时值正午。 山门前头,身穿大红道袍的何忧天,还有几个长老,弟子,居然都在那里等着了。 丝焉稍稍瞥了我一眼。 我再往前两步,视线先落在何忧天身上,刚和他对视一眼,就重重,一头栽倒在地! 第606章 不可无礼 意识逐渐涣散。 能听见何忧天惊慌的喊声,隐约瞧见他飞奔的身影…… 我并不是假装晕倒的。 是丝焉对我动了手脚,用气劲打了我身上一处穴位。 装晕,会被发现。 真切的受伤昏倒,更能让人信服。 虽说不需要做这些,我一样能和何忧天说明一切,但做了会更好。 尤其是从丝焉口中说出来,和我说出来,就相当于两个概念了,她更能方便和其他长老,甚至是弟子去说。 黑暗逐渐笼罩了意识,眼前的虚影完全消失。 …… 我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 身上四处都在痛,而痛感之余,又有一股麻麻痒痒的感觉侵蚀,更多的则是温润。 当我堪堪醒转过来时,屋中雾隐朦胧,全是水汽。 我全身都浸泡在一个大桶里,浓郁的苦味儿中,夹杂着一丝丝清香,让人心旷神怡。 痛感,消失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清爽,身体都像是通畅许多,有着用不完的精力! 让我忍不住,发出一声舒爽的叹息。 声响,忽地从旁侧传来。 我才注意到,我身处于一个房间的角落,一旁还有屏风遮挡。 脚步声临近,一道身影入了视线中。 不正是何忧天吗!? 须发皆白,一张目字脸,带着深邃,以及喜悦。 “醒了,呵呵,身子骨果然还是强健,遍体鳞伤,还损伤至筋脉,依旧清醒的那么快。”何忧天眼中都是满意。 “大师兄……”我想要站起身。 何忧天的手却直接压在我肩头。 “浸泡在里面,直至天黑,这一桶药液,用上了夜牛伏骨,金牙石,佪水玉精,以及大量四规山上有年份的草药,可强健筋骨。” “本身,这早就该给你用,拖到了今日。” “若先给你用了,你不会负伤那么重,不过,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伤重情况下,反倒是不破不立,吸收的更好,你昏迷时,我也替你疏通了身体,你有许多经脉郁结,等再度康复,实力应该会强上许多了。” 何忧天这番话怡然自得,喜悦还是居多的。 我心咚咚狂跳,才明白丝焉的意图。 虽说这些都会有,但她这样做了,会来的更快,甚至让何忧天也方便许多。 “丝焉那丫头,把事情全都说了,显神你也不必恼怒。大师兄会给你一个交代,这四规山,竟然也开始乌烟瘴气起来,必然要好好整顿。” “三师弟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 话语间,何忧天手微微捋着下巴,他眼神浮现了一丝冷漠。 “等他回来后,我请他上雷神崖,他若是说不清楚,那我就当他跟着你去了牛蹄村,哼!” 先前的一番话还好,后边儿那个哼字,就充满了怒气。 我心猛的一跳。 何忧天看似蛮横了些,却阴差阳错,说出了事实。 不…… 这应该同何忧天了解明镜真人有关…… “谢谢大师兄。”我语气中只剩下感激,甚至,他那种护短的感觉,隐隐还让我有些泪目。 “我对外说了,你身负重伤,命悬一线,暂时,你就不要和任何门人接触了,哦,除了丝焉这妮子之外,呵呵,她是不错的。” “看看谁会明面来拜访你,又暗中来找你吧。” 何忧天顿了顿,再道:“嗯,你修养之地,我说的是另一个大殿,我会在那里休息。” “这……”我脸色微微一变。 那这就意味着,一旦有人去找“我”,那就会被何忧天断定是叛徒? 我命悬一线…… 如果孙卓忍不住去的话,那他就死定了! 微嘘一口气,我只是又和何忧天道了感激。 我并没有说什么要阻拦的意思,若是孙卓死在何忧天手里头,倒还方便了,那时候要一具叛徒的尸身,不会有什么难度。 只是,孙卓会去么? 概率恐怕很低。 “衣服在外边儿床榻上,除却了道袍,我还给你准备了一件东西,那是师兄早年间常用之物。你带上后,可以去一趟雷神崖。” “祖师给你的东西,你得带在身上,让祖师放心,我也放心。” 何忧天指的是雌一玉简。 我点点头,说好。 再之后,何忧天没有多言,他转身离开了屏风。 脚步声远去,又有门的开关声。 周遭的一切,变得极为安静。 我心绪逐渐平复下来,静静的感受着药液对身体的滋养。 忽地想到一个点,心又猛地狂跳! 只不过,暂时还不能离开药桶,我只能按捺着心头情绪。 窗户就在一侧,能瞧见外边儿的天色逐渐变化,药液给人的滋养感觉,逐渐变淡,慢慢的消失不见后,我站起身来,哗的一下跃出桶外。 三两步出了屏风,入目是一个比之前更大的房间,床榻上的确摆着一身道袍,另一旁的桌上,是我的所有物品。 让我脸色微变的是,那道袍……居然是红色的!? 这么大的跨越,这么一件事情后,何忧天,居然直接让我穿红色道袍? 道袍旁侧,还有一副面具,能将整张脸完全包裹,只有眼睛和鼻子三处空隙,面具整体都是纯白色的。 隐隐约约,还能瞧见面具上一些磨损的痕迹。 何忧天……去假装了我,让我假扮他,在山中行走,避免遇到麻烦吗? 深呼吸,平复下来心境,我去换上了道袍,稍一迟疑,将面罩扣在脸上。 再转身走到桌旁,我才瞧见,除却了背囊,装着夜壶的包之外,还多了一样物事,有许多细小锁扣的腰带。 打开背囊,将一应东西,都直接挂在了锁扣上。 我发现其中还有几处锁扣,是能够收缩,直接夹住物品的。 四规山咒法中,也有用杵状法器的咒,这东西能悬挂铜杵,也就不奇怪了。 我将铜杵放好后,缠上腰带,刚好能用道袍遮住。 “爷,本钱又大了哇!”老龚的脑袋悄无声息的出现,他嘿嘿笑了笑说:“大师兄长老还差了点儿意思,怎么不让你进一趟放法器的地方,渡厄道观那群小子,还是懂事些。” “不可对大师兄无礼!”我沉声训斥老龚一句。 第607章 潜入 老龚一阵讪笑,不过眼珠子依旧提溜乱转着。 我从房间离开,这里和祖师祠殿的布局类似,是一个院子,有许多房门。 至其中一道门出去,便是一座道殿。 殿内有一道士,正在扫地,他抬头看我一眼,稍显的诧异。 我没什么言语解释。 他大概是疑惑,我这副穿着是大长老的,只不过,先前何忧天才出去过? 走出道殿后,这里大约是峰顶中上位置,距离雷神崖不远。 一边朝着雷神崖方向走去,我一边摸出来手机,拨通丝焉的电话。 打通后,我简单说了自己位置,让丝焉来找我一趟。 几分钟后,在前往雷神崖的栈道处,我和丝焉碰头。 夜色寂寥,周围并无任何道士。 “大长老……居然将这身行头给你了……” 丝焉深深看着我,眸中透着些许唏嘘。 “你应该要上雷神崖,叫上我,没什么帮助。”她再道。 “雌一玉简,我不打算现在取,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郑仁还没有回来。”我沉声开口。 “郑仁……你是说明镜真人?”丝焉显得极不自然。 “对。”我点头。 “是大长老分析,那个你未曾见到的人,是明镜真人?”丝焉再度问我。 这其中有一个小漏洞,就是我没提过明镜真人找我去了。 “是大师兄断言的,不过他未曾肯定。”我稍稍打了一个圆场,才说:“我想你带我去他的住处,他那里可有什么人手?” 丝焉额间泌出了薄汗。 “应该没有人手吧,有可能,会有孙卓?” “明镜真人对孙卓很是宠溺,经常半夜传道。”丝焉回答。 她顿了顿,再道:“不过……孙卓未必在那里,大长老说,你命在旦夕,我想,不管孙卓问题多大,他不会蠢到对你下手,应该也会到外边儿候着,毕竟……如果你死了,他应该会很高兴,现在他的心性不如以往了。” 丝焉的分析更为独到一些。 的确……孙卓在这里动手,才是奇蠢无比,何忧天百密一疏。 不过,毕竟是出发点不一样,他判断有错也正常。 “你想去做什么?”丝焉迟疑了一下问我。 “找一样东西,很重要,大概率在郑仁身上,不过,我还是怀抱了一些侥幸,若是能找到,这对付孙卓就更有把握了。”我如实回答。 这其实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可能是唯一能进入明镜真人住处的机会。 虽说茅有三推断,四规明镜的制作之法会在明镜真人身上,但那毕竟是推断,万一呢? 那就是明镜真人偷鸡不成蚀把米! “好,我带你过去,先等我入内,若是没问题,我出来叫你,若是有问题,再随机应变。”丝焉点了点头,她显得认真慎重。 语罢,丝焉便领着我走向另一方向。 约莫十几分钟,经过一些道殿,再走一条岔路栈道,停在了一座灵官殿前。 殿外种着密集的桃树,树影在月光下微晃。 在丝焉的眼神示意下,我进了桃林,稍稍深入一些,将身影藏匿其中。 丝焉进了灵官殿内,一时间,周遭只剩下来安静。 老龚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一处树桠上,目光幽深的看着前方。 过了五六分钟,一道身影从灵官殿内走出。 并非丝焉,居然是半片头发完好如初,半片脑袋似是癞子头的孙卓! 孙卓的表情,显得异常兴奋,其身后慢慢走出的,就是丝焉。 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丝焉往前走去,他才紧随其后。 等两人消失在栈道处时,老龚才嗐哟了一声,说:“造孽,小崽子待窝里,哪都没去,这不赔了冰山小娘子?” 我眼皮微跳,低声说了句:“出不了什么问题,这里是四规山,孙卓太不警惕了。” 匆匆往桃林外走去,老龚悄无声息出现在我肩头一侧,舔着嘴角说:“不是他不警惕,冰山小娘子也不简单哇,大师兄长老都说,她不错哩,爷,心眼是回来了,还是缺了一点点哇。” “嗐,专情是种罪,要辜负小大娘子,还要损失……” 我眉头紧皱,瞪了老龚一眼。 老龚讪笑着,脑袋扭向先前孙卓他们离开的方向。 “做贼得利索,老小子不晓得啥时候回来,大大娘子撑得挺久了。” 灵官殿没有道像,供奉着一副悬挂起来的画。 其余布局和别的道殿相仿。 我顺着一条路径,进了后方住人的殿落。 入目所视,房间要少许多,大约只有祖师祠殿的三分之一大小。 其中一道门虚掩着,里边儿还有灯光,应该是孙卓住的房间。 我目光落在正中心一道屋门处,快步走了过去。 对这里一无所知,只有迅速寻找。 驻足,推门而入。 屋内虽然没开灯,但能见度不低,除了正面窗户穿透进来的月光,就是屋顶透光的瓦片。 房间显得很古朴,除了靠墙的木床,就是一些老式的桌椅,墙上倒是挂满了很多画像,基本上是一些道士的,不然就是一些剑,还有八卦镜,铜镜一类的物品。 “啧!为了四规明镜,老小子没少下功夫。” “爷,一不做二不休,铜也顺够哇。”老龚眼珠子都在发光一般。 “丢了四规明镜的制作之法,明镜真人不敢说出来,丢了别的东西,他不但敢说,甚至还会大张旗鼓的搜索整座山,老龚,贪婪蒙蔽了你的双眼。”我皱眉说。 “……呃……”老龚偃旗息鼓,一言不发了。 我走至明镜真人床榻前,动作轻微地翻开了枕头,下边儿什么都没有。 小心翼翼地掀开床单,依旧一无所获。 我继续去桌案抽屉,衣柜,还有其余地方寻找。 十几分钟后,这不大的房间就被我完完全全寻找了一遍,并未发现四规明镜的制作之法,甚至,连一本书册都没有。 虽说我早有准备找不到东西,但事实发生的时候,心中依旧有种落空感。 老龚从我肩头下去了,待在屋子中间,他脑袋一直在不停地转圈儿,似是四扫屋内布局。 “看来,他带身上了,走了老龚。”我心头略烦闷,喊了老龚一声。 老龚却忽地停顿下来,视线直愣愣看着一个方位! 第608章 势! 老龚瞧得是房梁。 前方大殿虽大,但这后边儿的屋舍都是正常的瓦屋,从我这角度能瞧见房梁上并没有什么东西。 其实,我先前四下寻找的时候,就从各个方位目扫过房梁了,几乎一无所获。 走到老龚旁边,抬头,从他这个视角往上看,却依旧没瞧见什么蹊跷。 甚至他看的还不是房梁之上,就是那一整根木头。 “老龚?”我心头疑惑极了。 老龚的脑袋,忽地往上一跃,他触碰到房梁的瞬间,一股白烟冒了起来,随着老龚重重落地,化作灰气溃散,原先正常的木头上,多了一道符。 我此前没有瞧见的符。 那张符的颜色,和木头如出一辙,符文深邃玄奥,符纸约莫人脸大小,裹在木头上。 符文没有现形的时候,隐蔽性极强,让人无从察觉。 慢慢的,整张符纸开始变黑,卷曲,随后从木头上剥落。 老龚脑袋逐渐凝聚回来,他龇牙咧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老小子亏心事不少,藏个东西,还贴符……” 符纸落至我面前,我伸手攥住,塞入了兜里,没有留下碎屑。 贴符那位置,能瞧见有个四四方方的印记,似是木头上开了个口子。 我纵身一跃,抓住上方,整个人悬挂在房梁上,另一只手,压在那木头口子上,往里一推,便是个黑漆漆的洞口,手在其中探寻,便摸到了一张叠起来的纸,我快速将其拿出来,没有多看装入兜内,再度探手往里摸。 冰冰凉凉的触感,微微又带着一丝炙热,我握紧后往外一拿,手中沉甸甸的,那是一枚铜块。 “嘶……”老龚倒吸一口凉气。 我飞速将铜块收起来,再度伸手往里摸。 老龚顿时喜笑颜开,砸吧着嘴说:“好,好哇!” 其实,如果是别人,别的东西,我大概找到自己需要的,那就足够了。 怎奈何现在是在明镜真人房间里找东西,明面上的物品我的确不敢多拿。 他贪得无厌,连雌一玉简都想要,我就只能掏空他藏匿的东西。 木洞里空间不大,手能摸完,我只找出来一根细小的铜管,此外就无任何东西。 松手落地,我掸了掸衣服上的灰尘,瞥了老龚一眼,便往外走去。 老龚迅速回到壶里,都没留在我肩头。 出灵官殿后,我径直往雷神崖的方向走。 等到了栈道的分叉路处,才驻足停下来。 不知道丝焉将孙卓带去了什么地方。 此时,孙卓有没有回去? 摸出来手机,我给丝焉闪了一个电话,就立即挂断。 等了几分钟,手机响了起来,并没有挂断。 我接通后,听到丝焉喂了一声。 “得手了。”我轻声说。 “好!”丝焉的语气稍显振奋,电话便挂断了。 她和孙卓沟通的细节,我没问。 随后,我果断上了雷神崖。 雌一玉简,居然还摆在我先前放的位置。 要说明镜真人没上来过,我不信,只能说,凭他的道行,还无法在雷神崖强行取走东西。 捡起来雌一玉简,我贴身放好后,往前两步,冲着藤蔓上挂着的道士尸身叩拜。 行礼结束,我才回到放着床榻,米粮的山洞里。 首先取出来了那张纸,小心翼翼的将其摊开。 这纸一侧断口参差不齐,像是从某本书上扯下来一样。 精细的笔画,勾勒着一些木片,以及椭圆的形状,木片上不光是有符文印记,甚至在不同的位置,还嵌入了铜钉,纸张不大,图案却极为密集。 我只觉得这张纸很乱。 不过,在最底端的位置,有一个完整的图案,正是四规明镜的造型! “老小子赔了夫人又折兵!啧啧!”老龚脑袋出现在床榻上。 我仔仔细细将纸叠了起来,放在最贴身的位置,再度摸出来那一个铜块。 两个拳头长,一个拳头宽,这铜若是打磨平整了,应该刚好能做出个镜面。 “老小子想捡爷你的漏,却没想到,给咱们抄了家,笑掉大牙了。”老龚咧嘴,黄色的板牙都露了出来。 我心跳得很快,咚咚咚的,快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铜块沉甸甸的,装身上不大方便,却别无他法。 我得尽快离山,去找商太岁。 将铜块收起后,我最后拿出来了那根极为细小的铜管。 这东西约莫巴掌长短,半个小拇指粗,两端都是通的,看不出来是什么法器。 “老龚,你认得不?”我看向老龚。 老龚脑袋摇的拨浪鼓一样,表示不知。 我只能将它也收起来,明镜真人将这物品藏得那么隐蔽,这东西必然很重要。 没有继续留在雷神崖,我选择回到了先前浸泡药液的道殿,先前扫地的道士不见踪影,夜深了,应该是休息了。 待在房间里,盘膝打坐,精力比以往充沛的多,用凝神法的时候,更快就能入定。 再等我清醒过来,整个人都心旷神怡。 阳光透过窗户,钻进屋内,有一缕射在我脸上,即便是带着面具,都熨烫的很舒服。 我起身,在院内站了一会儿后,便再度去了大殿。 殿内几个道士正在打坐,其中一人,是向苛。 他们瞧见我之后,都目露恭敬。 “见过大长老。” 我并未说话,径直走出殿外。 几道疑惑的目光落在我后背上,不过,只打量了几眼,就飞速挪开了。 何忧天并没有让我待在房间里不准离开。 大抵,他对山门内弟子的考验,只有一夜? 实则,孙卓根本没有过去,更不可能有别人去我疗伤之地。 另一点,但凡稍稍注意看我一眼,就知道我不是何忧天。 面具虽然能遮住脸,但遮不住头发,何忧天须发皆白,这太明显了。 这套衣服,这张面具,更多是象征性,是给孙卓,给明镜真人的一个态度! 既然是态度,我就得摆足了,不能落了何忧天的颜面。 因此,我先去了上清殿,接着从上往下,一路走过所有大殿。 有人喊我大长老,我不作答,随后那些人面露惊色,是发现了不对劲,却无人敢叫我停下质问。 我又刻意去了灵官殿,站在殿门口许久。 从里边儿只有几个小道士,一直到孙卓走了出来。 他神态极度阴沉,一直看着我,再无之前的洒脱和坦荡。 第609章 挖坑 我和孙卓对视了很长时间,到那些小道士全部离开,灵官殿只剩下我们两人。 “我差一点被杀了。”我淡淡开口。 “哦?看来那牛蹄村,是有几分凶险,显神你应该和我去靳阳的。”孙卓幽幽回答。 “牛蹄村,的确凶险,更凶险的是,鬼龛和天寿道场的人,如影随形,你的确有手段。” “千算万算,你没算到他们去面对了牛蹄村的险恶,让我有度过历练的契机。”我摇摇头说。 孙卓沉默半秒钟,回答:“我听不懂显神你的意思,只不过,鬼龛和天寿道观要追杀你,这很正常,往往正道都会被邪魔外道盯上,尤其是你身份不一般了,他们对你,只想杀而后快,就像是我在靳阳一样。” “谎话撒多了,你不会觉得自己过得很恍惚吗?自己还能分得清,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么?”我反问孙卓。 “我从不说谎。”孙卓字句铿锵。 “我其实,该死了的,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猎手窥伺着这一切,天寿道场三长老,将我活捉,你知道,她为什么没有立即杀我么?待她想要杀我的时候,又来不及了吗?” 我轻叹一声,说:“因为,她觉得我比你更好,更适合做天寿道观的人。” “我当然没有答应,她就想要下狠手了。这时,明镜真人赶来了,不得不说,你的骗术高明,让他一直真诚待你,他在返程路上等我,我一直没回去,引起他的注意,他就主动来找我,结果惊走了三长老,让我逃出生天。” 孙卓的双眼,陡然瞪大到极点,一根根血丝冒出。 “你放心,我不会抢你的位置。” “你也不会如她所说的那样,莫名其妙的暴毙在四规山外。” “我,会堂堂正正的击败你。” 语罢,我摘下脸上的面具,同孙卓微微一笑,继而再带上后,转身往远处走去。 我去了山门口。 因为我觉得,何忧天可能会来。 果不其然,远远的,我就瞧见了一道红色身影,赫然是何忧天。 走至他面前停下,我行了礼。 “四规山的风光如何?” 何忧天居然猜到了我的所作所为。 “极好。”我回答。 “那就等郑仁回来,我估摸着,差不多了。”何忧天淡笑。 随后的时间,就是静静等待。 等到正午时,有弟子给我们送来了饭菜。 随后一众长老来了,分成了两个派系,一部分人劝何忧天,不要杵在山门口了,既然我完成了历练,有继任大典的资格,就应该开始教授我道术,看我有什么地方不够标准,好好指导。 另一部分人则默不作声,是站在何忧天这一边。 七长老,既默不作声,又站在劝诫那一面。 长老们聚集,弟子就慢慢汇聚起来,阵势极为庞大。 何忧天一直没有开口,只是静静站着,因此,大部分人都缄默下来。 约莫等到三四点钟的时候,太阳没有那么刺眼了,一道身影,缓缓出现在山门前。 正是明镜真人,郑仁! 郑仁手中,提着一个布囊。 他入山门时,身影便稍稍一僵,风吹拂之下,面纱隐约露出下方丑陋面颊。 随后,他目光落在我身上,我只觉得像是气机被锁定似的,不能寸动。 “呵呵,大长老居然舍得将自身行头,交给了显神小师弟,倒是令本真人惊讶,不过,为何聚集山内如此多的弟子,全都停在山门处?”郑仁这番话,显得心平气和。 “自然是等真人回来,我要替小师弟要个说法。”何忧天淡淡开口,不喜不怒。 “哦?显神小师弟,受到了什么委屈不成?” “虽说本真人有要事在身,近几日不在观内,但不应该有人如此大胆,大长老但说无妨。” 郑仁往前走,停在了我和何忧天面前。 “牛蹄村历练,小师弟完成了,起因,我让弟子写下,根由在其中,小师弟还带回了一具阴阳先生尸身,以及其子,化青尸煞的童尸。” 何忧天平静地说:“这历练,足够凶险,村子都不复存在。” “我自看好显神,否则,也不会用这个历练来考验他,毕竟他是师尊遗落在外的弟子,总要服众。”郑仁回答。 “是啊,师尊流落在外的弟子,我们更应该保护好他,可他前脚进了牛蹄村,立马就有天寿道观,以及鬼龛的高手跟随,道士中,有一名长老级别的存在,鬼龛的人,也有一名副领首,这何等阵势,哪怕面对我们这群老骨头,都能纠缠一段时间了。” 何忧天声音变得极度冷冽。 “牛蹄村和四规山,区区三百里,小师弟下山就入村,谁人和鬼龛,天寿道观勾结,透露他行踪!?” 他这番话,并非对郑仁说的,而是一扫周围所有弟子! 场间顿变得极其哗然! 郑仁的身体陡然一僵。 从他身上,同样溢散出一阵杀机。 本身我清楚,郑仁不可能和孙卓同流合污,四规山内部出现问题,一样是他的麻烦。 “这件事情,我会调查清楚,怪不得大长老会在这里等我。”郑仁点点头,语气分外凝重。 “不止如此的。”何忧天幽幽说:“小师弟聪慧过人,借力打力,让那几人全部身亡在牛蹄村,立下大功,可他出村之时,居然又遇到一个天寿道观的长老,非要将他斩尽杀绝!” “险死还生之际,小师弟说,忽有一高人靠近,吓退了那长老,才让他得以逃出生天。” “三师弟,你的确不该离开山门,这种关键时刻,你不在山门坐正,天寿道观的手,都伸进来了!” 郑仁忽地一言不发。 他深吸气,再重重呼吸:“我会彻查!” “我查过一遍了,整个山门,有问题的,有一人。”何忧天双手背负在身后,一字一句:“昨日小师弟归来,身负重伤,我让他在一地疗伤,对外说他在另一殿,而我,便在另一殿等待。” “我想看看,谁会按捺不住,倒是令我意想不到,孙卓半夜三更,来了一趟!他鬼鬼祟祟,偷看,且不露面。” “三师弟,此事,你如何看待!?” 我脸色变了变,不过因为面具的存在,没有其他人瞧见。 丝焉,居然给孙卓挖了这么大一个坑? 第610章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一袭红色身影瞬间从人群中掠出,来到郑仁身旁。 “师尊!误会!” “大长老,昨夜我并非一人前往养神殿,是丝焉师妹来寻我,我两人闲聊之际,不知不觉就走到了那里。” 孙卓额头上汗珠直冒,焦急万分。 “况且,大长老你难道没有瞧见丝焉师妹?” 郑仁一言不发。 面纱下,他的脸色不明。 “丝焉,我已经让七长老严加询问过,自小师弟下山前后,从未离开过同门视线,更有大半时间,都在七长老面前推演道法,一直到小师弟上山前的那一天,简单离开山下,去了四规村。” “至于你,孙卓,真人这段时间不在山门内,我碍于身份,亦不好询问你什么,先前小师弟上山,对你便有所指控,整个四规山,你的嫌疑最大!” “三师弟,孙卓,你要好生问询,他有无问题,关乎着我们四规山所有弟子,若他清白,那诸位长老,就要逐个看看门下弟子了,此事,断不敢儿戏!” 何忧天一番话,直接将矛头全部放在了孙卓身上。 缘由简单,如果孙卓昨夜没有出现,这件事情大概率会不了了之,他偏偏出现了,当然会被怀疑做贼心虚。 因为他,导致所有弟子被调查。 那他在众人眼中,都会被当成一根刺! 甚至其余长老,也会觉得厌烦。 “我……”孙卓脸色苍白下来。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够了!” 郑仁语气透着怒意,他手重重朝着地上一甩。 哗啦的声响中,布块碎裂,一颗面容都焦糊的头颅,滚落至地面。 “如无意外,是天寿道观一长老,我杀她颇费了些功夫。” “孙卓,你,随我回灵官殿,七长老,三长老,八长老,十一长老,你们都带着弟子来。” “大长老,你久站辛苦,也该休息休息了。” “显神小师弟,既负过伤,也不要多站,应该静卧休息。” “有劳真人挂念,大师兄替我治疗过,我觉得很好,尤甚以往。” 郑仁不再发声,他径直穿过我和何忧天身旁,一些长老跟上他,孙卓显得垂头丧气,走在最后边儿。 众多弟子行礼后,都慢慢散去。 一名长老捡起来地上的头颅,询问似的看向何忧天。 “送去刑戮殿,看看可有魂魄残留。”何忧天下令。 “应该是没有了,真人下手很重,此人应该耽误了他很长时间,伤口新旧程度不一,残留的雷法很浓郁,还有四规明镜的印记。”那长老回答。 “罢了。”何忧天摆摆手。 长老们逐个散了,只剩下我和何忧天两人。 “雷神崖,去过了?”何忧天才问我。 我点点头。 “还有一件事情,或许要在继任大典之前完成,我要随你共同下山。”何忧天再道。 “大师兄但说无妨。”我拱手抱拳。 “师尊的尸身,应该接回山门内,不知道为何郑仁一直不提这件事,却不能再拖延了,三个月后就是继任大典,确定了传人后,四规山就要倾尽资源培养。” “师尊的灵位,应当观礼。”何忧天语速飞快。 我后背冒出了冷汗。 “我忽略了这件事情,请大师兄责罚……” “哎,你回山后,一系列事情,哪一件小了?该反省的不是你。好了,孙卓够让郑仁伤脑筋了,明日,我再去见他,对了,去雷神崖吧。”何忧天倒没觉得有什么问题,示意我往前走。 我抑制住心头的不安,问他,为什么又要去雷神崖?雌一玉简我已经拿回来了。 何忧天才笑了笑,说:“自然是去雷神崖指点你道术,若是你单独在崖上,可能会控制不住入定,我在那里看着你,就没有那个风险。” 我点点头,说好。 去了雷神崖后,何忧天就让我画符给他看。 我身上没有砚台笔墨,他取出来随身的给我用。 从第一道拷鬼符,我一张张画符给他看,他就在中途打断我,告诉我什么地方出了问题,细节不对。 以往,我至多画几张符就会疲累,这一次,一连画符二十来张,居然都没觉得负荷。 何忧天神态愈发满意,当所有的符校验一遍后,都已经深夜了。 “你去崖顶打坐,好好调息,明日,我观你用雷法。”何忧天指了指栈道前方。 我随后去了雷神崖上,盘膝做好,背对着何忧天。 面具早就取下来了,我额间这才淌出汗珠。 一时半会儿,我却入不了定,凝不了神。 心烦意乱的感觉涌上来,隐隐还有种后怕的感觉。 还是因为……何忧天提到了四规真人的尸身…… 先前那天寿道观三长老的话音,在耳边不停的回荡。 “你可曾见过四规真人一眼?” “当四规山想要接回他尸身的时候,你认为茅有三会怎么说?” 四规真人,大抵是被茅有三猎取了…… 茅有三利用我来取孙卓尸身是其一。 不知名的目的,是其二。 四规真人……尸身……他会交出来吗? 我现在急需和茅有三沟通,何忧天那里,相关的话我都没说,先知道茅有三的底线,甚至有他的提点,我才晓得怎么在何忧天那里周旋。 眼前这情况……何忧天恐怕会一直指点我到去问郑仁之前,都不会离开…… “小师弟,为何你心神不宁?久久不能入定?”身后,传来了何忧天略担忧的问询声。 “没……没有……”我本能的,矢口否认。 “小师弟,没有什么?” 何忧天的话音,又变得远了一些。 先前那一道像是在我身后,而后那一道,则是山洞里传来! 脸色微微再变,额头上汗珠更多。 先前那道声音,并非是何忧天? 是雌一祖师? 又是问心? 呼吸抑制不住的粗重起来,我嗖的一下站起身,稍稍往前一步。 我瞧见藤蔓上的道士尸身睁开了眼,他幽幽的看着我,不知道在思索什么。 后方脚步声传来,余光回瞥一眼,是何忧天站在栈道上,他面色疑惑。 鬼使神差的,我摸出来了雌一玉简,当这东西握紧手中时,内心的急躁逐渐平稳了下去,再摊开手看了一眼,里边儿倒映着我的脸,其唇间竟然微动。 第611章 大气的何忧天 “下山。” 耳边蓦然听到两个字。 手微微一抖,雌一玉简险些脱手而出。 我快速转身,朝着何忧天方向走去。 何忧天面露疑惑之色,后退,给我让开了路。 我过了栈道,又过那山洞,到了雷神崖外的栈道上,才摊开手盯着雌一玉简,堪堪松了口气。 因为,上边儿没有倒映出我的脸了。 “我听到大师兄你和我说话,随后问大师兄,大师兄又反问我……我才知道,不是大师兄问我……是雌一祖师……” 关于先前的情况,我没撒谎。 “雌一玉简……让我下山……我看到了自己的脸……” 这时候如果撒谎,那关于雌一玉简的作用,我都得自己摸索,还得引起何忧天的怀疑。 回过头,我同跟上来的何忧天对视。 何忧天手落在白色的短髯上,眼中露出思索之色。 “看来,小师弟心不静,这山下应该还有你未完成之事,你一样着急想要下山。” 何忧天语出惊人。 “雌一玉简的作用,是守神,持有者问心。” “只要拿着雌一玉简,就不会有走火入魔的可能,道术愈发高深,就愈发需要此物,面对三尸虫一关时,就不难度过。” “小师弟可能还不理解,或许你已经压下下山的念头,想要好好留在四规山了,但你就是有事情,促使你下山,若你不顺心而为,则不能顺应道,总有一天,心魔滋生。” “看来,为兄给你安排的事情太紧凑了一些,也对,你接纳的事物不少了,替你梳理了符法,足够让你消化一段时间,等会儿回祖师祠殿吧,好好休息一夜,明日看郑仁是何说法。” 何忧天一番话说完,看我的眼神尽是怜惜,生怕我累坏了一样。 “好……”我堪堪松了口气。 返回的过程,自无需再提。 进了祖师祠殿,再去最开始何忧天安排我的房间住下。 他走后,我立即给茅有三发了一条信息,将眼前的窘境阐明。 几分钟后,茅有三回复了一个字。 “给。” 我一愣。 这一个字太简单,还是让我捉摸不定。 随后,一大段话发了过来,是茅有三告诉我,四规真人的尸身,本就没什么用处,被腐蚀烂了,这笔买卖,他吃了大亏。 他会给我一个地址,将四规真人的尸身放在那里。 很快,又一条信息发了过来,前边儿几个字,就是地址所在,后边还有一段话。 是茅有三告诉我的说辞。 我遇到四规真人的时候,他就身中剧毒,时日无多,我和四规真人接触没多长时间,勉强接下来传承后,他就命丧黄泉。 因为这毒,我不敢贸然动尸身。 茅有三这番言语极其简单,我却松了口气。 说的少,就错的少。 只是……四规真人身中剧毒?甚至尸身都腐蚀烂了? 真人级别的高手,谁能下阴招? 怪不得茅有三那么爽快,他和四规真人做生意的时候,肯定不知道四规真人的情况…… 顿了顿,我再发一条信息,说我拿到四规明镜制作之法了,材料一样凑齐了,不过,想要商太岁帮忙打造四规明镜,还得一件奇物,我身上没有。 “四规山有,找四规山要。” 茅有三简简单单一句话,直接打发了我。 我握着手机,脸色极不自然。 找四规山要…… 那就只能找何忧天…… 本来,我是想着薅一下茅有三,却没能如愿。 收起思绪,删掉了短信记录,我心境都平缓多了。 躺下,沉沉睡了一觉。 次日醒来,出了房间,却瞧见长老们匆匆往殿外走,何忧天正在门前等我。 “大师兄。”我打了个招呼。 何忧天点点头,说:“本来要找郑仁,没想到,他倒是先找上我们了,来通报的弟子,说他情绪不太对劲。” “或许,他从孙卓身上真发现了点儿东西?” 我脸色不变,心头却微微一沉。 “大师兄,你先去上清殿,我随后就到,有些腹痛难忍。”我即刻说。 “无碍,我在殿外等你即可。”何忧天倒是不急不躁。 他往外走去,很快,消失在我视线中。 我走向厕所方向,进去后,静静等待几秒钟,是侧耳听这院内情况,并无声响传来,所有长老都离开了。 随后我走出来,谨慎的到了旁边的花圃处,取出来了从灵官殿拿到的纸张,铜块,以及铜管子。 郑仁不可能就这样从孙卓身上发现问题了。 这太看不起天寿道观。 唯一让他情绪波澜的,就是他房间失窃了! 我本以为他不敢说出来,没想到竟然这么快,就召集人聚集…… 小心驶得万年船。 我将东西藏好后,才面不改色地往外走去。 何忧天正背负着双手等着我。 “小师弟肠胃若是不好,我等下去药殿,给你取一味火枣交梨,你可服用一段时间,调理脏腑。” “火枣交梨?”我尽量选择同何忧天交谈,使得自己看起来更自然。 “呵呵,一些罕见的药材,你没听过正常,或许还能取一些钟山白胶给你,你领悟力强,应当多补补身体。”何忧天轻描淡写地说。 我喉结都抑制不住滚动一下。 四规山,果然是大户,这些名贵药材,说拿就拿…… “哦?小师弟这神态,是认识?” 我面露苦笑,才说:“靳阳有一地方,叫做冥坊,我见过酉阳居的任务,捉二十八狱囚,可得句曲山五芝消息,与之等同的一个任务,才能换取钟山白胶。” 何忧天笑而不语了。 “大师兄听过铜驼羽么?”我试探地问了一句。 “铜驼羽?那是制作法器的东西,四规山以前收藏了一些,都使用了,应该还剩下一些,小师弟需要?我随后带你去取,哦对了,你身上法器少得可怜,外出行走了,倒让人觉得我四规山寒酸,我亲自给你配一身法器。” 我呆呆地看着何忧天,久久没回过神来。 “怎么了,小师弟?”何忧天说。 “没……没有……对大师兄……你暂且收着雌一玉简,待我们定好下山时间后才给我吧,我总不太放心郑仁,他很多时候,不按常理出牌。”我摸出来雌一玉简,递给了何忧天。 第612章 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小师弟,倒是多虑了。”何忧天笑道:“雌一玉简,是祖师赠与,不是小师弟亲自说可以给他,他若是敢在你身上抢,莫说长老们不会答应,在弟子面前,更要落入下乘。郑仁是极度需要颜面的。” 关于颜面这个说法,我倒是知道,就像是韩鲊子说,郑仁不想跳雷神崖,因此,即便孙卓丢了命数,成了那副凄惨的模样,郑仁都要帮其恢复。 这和孙卓从徐暖身上滋生了更好的阳神命有关,更和郑仁的颜面挂钩。 “他此次下山跟踪我,已经有些不要脸了,我还是觉得有些不放心。”我回答。 “不要脸……”何忧天摸了摸短髯,忽地大笑起来:“粗俗了点儿,不过好!甚好!” 笑声罢了,何忧天才伸手接过雌一玉简,他并没有多看一眼,便放进胸口中。 我们这才朝着上清殿走去。 沿途中,何忧天在和我说符的细节,以及,他给我演练了一次雷法的手势,那是天雷的手法,不只是熟练度的问题,还有指关节的灵活变动。 只是,何忧天叮嘱了我,我在雷神崖上领悟了三种雷法的诀法,暂时不要去贪多,钻研更多,这三种已经足够我使用,最关键的是,如果引动天雷,需要天时地利人和。 所谓天时,最好是在雷雨天,地利,则是被雷击者,要有更好的受击条件,人和,便是施术者尽量规避伤害,还得身体条件在巅峰的时候,切记不要强弩之末引动天雷,否则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甚至,若是天时不对,强行施展术法,消耗的就是寿命,没有击中敌手的话,就等同于竹篮打水一场空。 我想到了韩鲊子。 当初监管道场捉到邬仲宽留在祁家村的报应鬼,以及魏有明,鬼龛就倾巢而出,甚至百尸阵都用了出来,结果,天上就凭空炸雷,再之后,我上山瞧见了靳阳鬼龛领首的尸身…… 甚至茅有三,就是那个时候猎取了韩鲊子…… 韩鲊子,在没有天时的时候,强行引雷? 他,就是前车之鉴。 “我明白了大师兄。”我恭敬回答。 “嗯,切记切记,大师兄的年纪,已经不小了,四规山以后是你的,你的责任重大,不能消耗自身,更不能死。” “呵呵,真遇到什么解决不了的危险,就找大师兄。” “大师兄虽老矣,但尚能一战。” 何忧天爽朗的笑了起来。 我再度怔住。 内心暖暖的,却也酸酸的。 “好,大师兄。” “显神,不会辜负你的嘱托的,或许以前我不是一个好道士,可以后,我一定是!” ”哈哈哈哈!无论什么时候,我的小师弟都是极佳的存在!几乎鲜有教导,领悟破狱咒,度过问心后,还领悟三种雷法,你大可不必妄自菲薄!” 何忧天更开心了。 不知不觉间,我们都已经到了上清殿前头。 他的笑声,一部分进了大殿之中萦绕成回音,另一部分在山间扩散,余音不断。 殿外的弟子很多,比先前任何一次都多。 殿内的弟子同样不少,乌泱泱成片,郑仁在最中间。 他没有带帽冠了,以往被白纱遮住的脸,完全曝露在众人眼中。 单眼皮,小眼睛,巴掌大小的丑陋面颊,有着抑制不住的冷漠,甚至,还有一丝丝怒容。 在郑仁面前,孙卓跪倒在地,显得战栗不安。 何忧天的笑声,戛然而止,他目光灼灼,盯着孙卓,神色忽地变得极其肃然,隐约迸射出杀机! 我瞳孔紧缩,却觉得错愕无比。 孙卓跪在这里…… 他露出马脚了? 这不对劲啊! 丝焉阴差阳错,直接扳倒了孙卓!? 我心头波涛汹涌,脸色都抑制不住有了变化。 “大长老,倒是很高兴。”郑仁的语气透着冷意。 其实,自打我上四规山,他还很少这样,基本上除了严苛讲规矩的时候,他的表面功夫都很足。 就像是当着众人的面,会亲昵的喊我显神小师弟。 此时,足以见得郑仁的心情糟糕。 “真人的心情,倒是不佳,是因为弟子的缘由?”何忧天不嫌事儿大,再度捋了捋短髯。 郑仁一声冷哼,甩了甩长袖。 “你当如何处置孙卓?”何忧天声音如同洪钟! “孙卓玩忽职守,让我灵官殿失窃,竟然钻进贼子,窃取了四规明镜!” “是大罪!” “按我四规山律法,长老持杖,重击五十,再罚幽闭六十天,期间不可与任何人有任何联系,交谈。” “不可再入灵官殿!” 郑仁的话音更大,脸上的愤怒更多,甚至瞥了一眼孙卓,全然是恨铁不成钢,以及痛心! 这一刹,全场哗然,都大惊失色! 很显然,所有人都认为,孙卓是因为昨天的缘由,被查出来了问题! 可没想到的是,郑仁所说出来的,是另一宗罪名。 四规明镜失窃! 何忧天的脸色僵硬,旋即,他面上浮现了愤怒,死死盯着郑仁。 其余长老,同样面色阴晴不定起来。 “四规明镜,你为何不随时带在身上?那是真人信物!” 何忧天语态中罕见的带了怒气。 “本真人欠了考虑,此事,我也当受罚,等寻回四规明镜,我会自行幽闭禁足,不与任何弟子,长老相见,静静思过。”郑仁稍稍闭眼,随即,他再睁开,小眼睛中浮现了浓烈杀机。 “不过,眼前的事情,是找回四规明镜,揪出那个山门的叛徒!” “孙卓没有问题,显神小师弟在血脉上,是他的表弟,兄长担心弟弟,是正常的。” “那叛徒胆大包天,竟然窃取我四规山重宝,上穷碧落下黄泉,他都无法逃掉!” “我勒令所有弟子,全部都到上清殿集合,就烦请诸位长老,每个弟子,都要亲自搜身!” “为了对待弟子公平起见,所有长老的身,我亲自来搜!” “大长老,你没有意见吧?”郑仁字句珠玑。 “嗯,显神小师弟虽说不是长老,但辈分上,亦不是普通弟子,也由我来搜身。”郑仁再道。 他没有看我,目光直直看着何忧天。 我心跳如同擂鼓,砰砰在跳。 郑仁,好手段! 丝焉给孙卓挖了一个坑,我光顾了他卧室,将他掏了个底朝天。 他不知道这些。 找不出谁偷了四规明镜的图纸,却依旧祸水东引! 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第613章 平平安安 还好我将图纸,铜块,铜管都放进了花圃里,否则那几样东西从身上搜出来,一样没有半点儿好处,郑仁恐怕会以准备伪造四规明镜的罪名,将我当场诛杀! “嗯,这的确公平。”何忧天的怒容,勉强抑制下来,显得尤为冰冷。 所有长老的脸上都警觉万分,眼中满是杀意。 纵然如此,我后背还是冒起了冷汗。 自己……还是轻敌了。 东西放下,是我的谨慎不假。 去牛蹄村前,四规明镜却一直在身上放着。 我没有提前料到,郑仁会玩儿这么一手。 郑仁其实也不够聪明,没有提前想出这样的招式。 他是阴差阳错…… 而我,同样是阴差阳错…… “既如此,就不必耽误时间了,大长老,得罪。” 郑仁一步迈出,眨眼间就到了何忧天面前,随后,他快速在何忧天身上摸索。 片刻间,郑仁面露惊色,盯着何忧天看了几秒钟,又看了我一眼。 我顿时明白,郑仁是发现雌一玉简了。 下一刻,他神色恢复如常,后退了两步,便走至我面前。 他一言不发,在我身上开始搜查起来。 最开始,他手落在我衣服上时,看我的眼神还透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容。 没持续多久,他额间就隐隐冒汗,眼中闪过一抹不经意的茫然。 很快,郑仁走向了别的长老。 我面不改色。 何忧天却看向我,说了句:“小师弟,你一同去搜身弟子,那四规明镜呈……” 简明扼要的解释,何忧天是告诉我四规明镜的模样,规格。 沉默片刻,我摇摇头说:“大师兄,孙卓玩忽职守,导致这么大的事情发生,所有弟子要被怀疑,而他的理由,是因为担忧我,才会离开灵官殿,我不适合搜弟子们。” “我更觉得,真的是玩忽职守么?还是他刻意离开的灵官殿?” “当然,这只是我一个揣测,不能多言了。” 我声音不大,这话是刻意说的。 郑仁那番话,已经将孙卓保住了。 我这样的言论,并不能让孙卓怎么样,却能让四规山的弟子更怀疑孙卓。 说离间两个字,太阴险了一些,孙卓本身就是个“鬼”。 这都是他应得的。 灵官殿也不大,我的“小声”言论,自被一些弟子听见。 何忧天点点头,并没有强迫我,开始去搜身弟子。 长老们逐个被检查了一遍,都去搜身了。 郑仁回到了大殿中央,不经意间,他和我面对面站着,无人注意时,他的眼神就变得幽深。 站了一会儿,郑仁忽地又往殿外走去。 间隔了约莫十几分钟,郑仁才回来。 他的脸色,比先前还要难看的多,并未有半点儿恢复。 我便明白,他必然是去祖师祠殿了,十有八九,搜查了我房间! 不过,郑仁怎么都不可能想到,我会将东西放在厕所外边儿的花圃下面。 对他来说,今天的打击,就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时间过得很快,中午,下午,傍晚,时至深夜。 所有弟子都被搜了身,甚至何忧天还提议一句,所有大殿,所有房间,全部都搜查一遍。 一众长老挑选了一批弟子,交叉去搜查。 说实话,我还是有些怕的。 等到次日中午,大家都疲倦不堪时。 总算,所有人又回到了大殿内。 不过,他们并不是一无所获。 何忧天的手中,持着一面铜镜,底部是泛黑的雷击木,横杠交错,镜面古朴,在斜射入大殿的阳光下,反射着刺目铜芒。 这赫然是四规明镜! “三师弟,你好记性啊,这四规明镜,就在灵官殿,供桌祭坛上,只是被几张符纸压着。” “你做过法,将四规明镜留在那样一个地方,竟然自己还忘了?” “还闹得如此之大!” 何忧天显得怒气冲冲。 这整个事件里,郑仁都没有离开过我面前,他稍稍一怔,瞳孔微缩,先说了句不可能。 随后,他跨步到何忧天面前,快速接过四规明镜后,露出松了一大口气的神色。 “或许,是那叛徒自认为逃不掉,去将四规明镜放在了灵官殿,避免自己被捉。”郑仁快速说。 长老们面面相觑,何忧天脸色依旧阴晴不定。 我没有插话。 大家都被郑仁摆了一道,郑仁没达成目的,自然不可能让“四规明镜”真的不见了。 真人没了信物,凝聚力都要大打折扣。 看来,郑仁此前不光是去搜了我房间,还去了灵官殿。 他才是真的滴水不漏。 “弟子们,都在各个长老的眼中,并未有人脱离视线,其余人全都在上清殿,那叛徒,就是另有其人,或不能用叛徒来形容了,四规山,应该混入了其余人?不对,还是有问题,那他为什么要留下四规明镜?” “这件事情,三师弟你还是要好好想一想,到底是你记错了,还是如何?” “消息,是明确的泄露出去过,这件事情,不会子虚乌有。” 何忧天一边揉着眉心,一边哑声说。 他对郑仁的称呼,又一次变了。 “我知晓了,大长老。” 郑仁同样显得疲倦。 他摆摆手,下令让众人散去。 何忧天又说了一句且慢,随即他就讲了,要去接回上一任四规真人尸身的事儿。 众多长老同时面色一凝,暗暗点头,说这件事情拖了很久了,一直无人提起,实际上,在我上山之际,就应该准备。 郑仁瞳孔微微一缩,嗯了一声,道:“的确,这件事情是大事,既如此,我和显神小师弟走一趟吧,是要将师尊接回来了。” 何忧天摇了摇头,说:“山门内有叛徒,若三师弟你再离开,岂不是让那人更嚣张?况且,你先前还说过,自己要禁足幽闭。” “此事,我看就让我,再带上一名长老去即可,小师弟会引路。” 一时间,郑仁沉默不言。 片刻后,他忽然笑了笑,说:“的确,或许是本真人失误,弄得整个山门都大张旗鼓。禁足,还是要禁足的,大长老,就有劳你费心,将师尊平平安安的接回山了。” 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有股幽冷的寒意萦绕周身。 尤其是平平安安那几个字……看起来很正常的关切,却让我觉得一点儿都不正常,甚至起了细密的鸡皮疙瘩。 这郑仁,绝对不安好心,葫芦里没有卖好药! 第614章 陈年旧事 再之后长老弟子们都散开了,就连郑仁都带着孙卓一并离开,只留下两人,那名七长老以及丝焉。 七长老是何忧天点名留下的,至于丝焉,因为她去过靳阳一段时间,对那里较为了解,一样被留下。 我若有所思。 先前七长老是在郑仁那一派,甚至我回雷神崖放雌一玉简的时候,郑仁都让七长老随同。 何忧天是想将她拉拢过来?削减郑仁在四规山的根基? 事情还是有些麻烦,虽然能够离山了,但是身旁一个大长老何忧天,一个七长老,还有丝焉,我没有办法独自脱身去江黄市,况且,那一节雷击枣木还在椛萤手中。 椛家眼前的情况,绝对没有多好。 天寿道观没捉到人不假,椛祈背叛了鬼龛,绝对没有那么容易就脱身,鬼龛必然会报复椛家。 牛蹄村这一役,死了一个新任九长老,三长老,官渡鬼龛副领首,对两个势力无疑是极大的打击。 我不可能让椛萤出来送雷击木,为了安全起见,最好自己,其次也得派遣个人专门去取。 我思索之余,何忧天带我去了另一处大殿,给我装配了相当数量的桃木剑,铜剑,拂尘。 那条满是扣眼的腰带,没有了任何孔隙。 得亏那是拴在腰腹间,卡在左右骨节上,否则衣服根本承受不起。 不过,最重的还是铜杵,所有东西加起来都不足他五分之一。 阴阳先生的尸身,以及童尸,何忧天并没有让我去过问处理,他说四规山有专门的葬处,是多年前雌一祖师的好友,天机神算所点。 我便放心多了。 与真人齐名的天机神算,肯定强过邬仲宽数倍,自不用老龚来点穴,那阴阳先生父子两能葬在四规山,也算是一种归宿。 再之后,何忧天又带我去另一地方,给我取了养魂的火枣交梨,以及铜驼羽。 我本以为火枣交梨是一样东西,实则见了后才明白,火枣通体圆润,约莫两个拇指大小,交梨约莫掌心大,尖头椭圆,其色微青,散发着淡淡香气。 铜驼羽的数量,要比当时梁钰拿出来的多两倍,我便只拿了一半的铜驼羽。 在何忧天的注视和催促下,我吃了那两味药,顿觉得身体都轻快不少,意识更为清明。 我们最后在四规山休息到次日,一行四人才往山下走去。 期间有个小插曲,自是我将藏在花圃中的东西全取了出来,还有,何忧天还给我雌一玉简。 等到了山脚四规村时,远远便驶来一辆车,刚好停在我们面前。 丝焉同我解释,四规山上算是世外,道士出世却不避世,还有俗门道士,能方便一应行动。 我点头表示明白,当初在靳阳监管道场,长丰道观的时候,不就是这样么?道士一样能坐车去祁家村,睢化区精神卫生中心。 四规山距离靳阳不近,路途中,我并没有继续再看书学符,一直看着窗外,平静内心的情绪。 被孙卓孙大海害得险些死在冰天雪地里,被老秦头所救,在老拐村生活了十年。 身兼齐全的九流术回到靳阳,还携带着一只瘟癀鬼,我是只能躲在阴暗里,暗中调查父母去向,要规避着孙卓,规避着鬼龛,就像是臭水沟的老鼠,见不得人。 再度离开靳阳,几个月的时间,我却脱胎换骨,成了四规山的道士。 何忧天是我的大师兄,我用的不再是剃头刀,而是得自于高天道观的铜杵,甚至比四规明镜还高一级别的法器。 老秦头算了两条路,我脱离了他的安排,恐怕他万万没有想到,我还能走到今天吧? “我们就去长丰道观落脚,呵呵,显神你或许不知道,韩鲊子曾是四规山的杰出弟子,我还指点过他道术雷法,你们应该认识?” “不过此次,他亦要和你同辈了。”何忧天说着,就爽朗的笑了起来。 “还是不去长丰道观吧,大师兄,我觉得更应该直接去接……师尊,再然后尽快离开靳阳,毕竟,那是个是非之地。”我低声说。 何忧天还没接话,丝焉就轻声道:“显神师叔所言不错,靳阳目前的确是是非之地,瘟癀鬼作乱,那么长时间了,恐怕那鬼东西早就到了白日鬼行的阶段,目前,靳阳没有任何好的线索,前任四规真人的遗骸,更重要一些。” 七长老没有多言,似是在等着何忧天讲话。 何忧天抚了抚短髯,稍稍眯眼,是在思索。 我稍稍松了口气,丝焉这助攻打的很好。 她并不知晓我确切想法,依旧在帮我,足够说明她对我的信任。 我不想让何忧天上长丰道观的缘由很简单,韩鲊子是被茅有三猎道的人,我怕何忧天看出来。 先前何忧天同我讲过。 他的仇敌,是一个手段不弱于邬仲宽的先生。 还说过,此次四规山不少道士被其所伤…… 其实,明明是明镜真人灭口,十有八九他甩锅给了茅有三。 若是邬仲宽瞧出韩鲊子的问题,恐怕会和茅有三直接接触。 届时我就是最为难的人。 “丝焉。”何忧天手从下巴落下,忽地说:“以后莫要叫显神师叔了,其实你的年纪稍稍大他一些,平日你们怎么称呼,那就怎么称呼,显神两字,多亲切?师叔?未免生分了些。” 我本来还为难的思绪,一下子就一怔。 丝焉同样愣住,本来如同冰山一般冷静的面容,闪过一丝慌乱。 “呵呵,山门内的许多传闻,我倒是耳闻过,四规山是开明的,我这大长老,一样是开明的,是吧,七师妹?” 何忧天目光落在七长老身上。 七长老脸色微变,她没吭声。 “大师兄,这是个误……”我极力想解释清楚。 不然何忧天是真的要乱点鸳鸯谱了。 “哈哈哈哈,误会,是,的确是误会,为兄清楚,什么时候不是误会,都由小师弟你说了算。” “不过,言归正传,我四规山的道士,岂能怕一个瘟癀鬼?那的确是个大隐患,是要去见一见韩鲊子的,看看他到底知晓多少,若是能除了,尚能减少许多杀戮和冤魂。” “此外,我多年不下山,此番既然下来了,刚好又进了靳阳,总要了却一些陈年旧事。” 我:“……” 第615章 不要过夜,立即下山 本以为何忧天拉开了话题,是同意了我和丝焉的说法。 可没想到,他两度言论,都让我凝噎无言。 要去见韩鲊子,甚至想对瘟癀鬼动手,还要了却陈年旧事…… 真的是怕什么,来什么…… “接师尊回山,需要足够慎重,不能让老人家九泉之下觉得我们不孝,虽说只来了我们两人,棺木一样要准备妥当。”七长老开了口。 我晓得,再说什么都扭转不了了…… “小师弟,你怎么了?脸色有些不好看?”何忧天忽然问我。 “没……没有。”我勉强挤出笑容,说:“想到师尊了。” 一时间,车内安静无言,何忧天的脸上,同样出现了伤感之色。 其实,这只是我搪塞的话,我现在只是知道一个地址,以及茅有三同我讲的那些说辞,四规真人,我连尸体都没见过。 赶路用了三天时间,开始我没看书,不画符,之后我就坐在后排,钻研符文。 这期间,我摇摆不定,还是给茅有三发了信息,让他不要留在靳阳,先离开一段时间,避避风头。 或许这事儿,对不住何忧天的,可我实在是难以抉择,更不可能让何忧天和茅有三死斗。 茅有三不明所以,问我为何?他好端端的在靳阳,难道要出什么大事? 我隐晦的点出来,四规山大长老要找他算陈年旧事的帐,我拦不住。 茅有三回了一条:荒谬。 他随后才发信息过来,说他根本就和四规山没有任何仇怨,更不可能和大长老有什么纠葛,他虽说猎道,但实际上,帮了得有多少道士了却遗愿? 如果四规山大长老真找他,那肯定不是因为仇怨,而是想把自己卖了。 茅有三这番话,颠覆了我的念头。 我想错了? 何忧天不是要针对茅有三? 那……谁是他的仇家? 一番苦思冥想后,我心头浮上了一抹恶寒,想到了靳阳还有一个阴阳先生,完全吻合何忧天的说法! 修建精神卫生中心,培养出魏有明的那个阴阳先生! 对,郑仁的问题在于自私自利,他并没有要破坏四规山的打算,因此,他不会胡乱给四规山树敌,有些东西他会隐瞒,但很多东西,他不会撒谎。 的确有不少道士死在了精神卫生中心! 想清楚这些,我心态一下子好多了。 终于,抵达了靳阳。 车径直朝着长丰道观驶去。 当我们抵达山顶时,正值中午时分,阳光极其刺目。 因为没有提前通知长丰道观,并无人知道我们要来,当我们下山后,我,何忧天,七长老,三人都是红袍加身,使得正在观内的其余道士,全都脸色大变,一部分人骇然的往后殿跑,另一部分人匆匆到了我们几人身前。 丝焉大家自然都认识,我,瞧见了几个熟面孔,当他们看见我时,脸色都巨变。 “罗显神?!”有人喊出了我名字。 我面不改色。 何忧天眼中稍有不喜。 丝焉轻声说了句:“先等韩长老出来吧。” 那几张熟面孔,却还是死死盯着我。 本身长丰道观的人更倾向于孙卓,这里除了韩鲊子拿我当朋友,其余人对我,都不会假以辞色。 丝焉立即上前,叮嘱那几个道士不要无礼,又轻声说了何忧天,以及她师父的身份。 因此并没有发生道士上前质问我为什么穿红衣的荒谬狗血事情,只是他们眼中茫然万状。 不多时,韩鲊子出来了。 他的道袍,对我我们的,做工上都要低一个级别。 见着何忧天,以及七长老,韩鲊子面带喜悦之色,行礼问候。 当他目光落至我身上时,眼中浮现的却是惊诧,错愕。 “韩师弟,看你们的眼神,倒也不知者不罪,罗显神是四规真人遗留在外的弟子,前段时间,才回归山门,给与其相应的身份。” “他是我的小师弟,亦然算是你的师弟。” 何忧天话音落罢,四扫观内所有道士。 那些道士更是震惊万分,韩鲊子眼皮微跳,再看我的眼神,从深邃,又逐渐成了恍然。 “原来如此,实不相瞒,显神师弟是我儿至交好友,同样,我不知道他身份的时候,他一样是长丰道观的朋友。” “怪不得,韩趋能和显神师弟你走的如此近。” 韩鲊子满脸都是笑容。 其余弟子,眼中虽说还有惊色没消退,但他们慢慢低下头,似是接受了现实。 我们一行人进了大殿,七长老开口,说了我们的目的,是接回四规真人,她提了一系列要求后,看向了我。 何忧天同韩鲊子,以及丝焉,一众长丰道观弟子的目光,都落在我身上。 我沉默了片刻,才摇摇头说:“大师兄恕罪,还是一应事情妥当后,我带路前往,提前说出地址,我怕有心之人。” 何忧天点头称是。 再之后,韩鲊子便下令,让弟子去准备七长老所说要求的棺木。 他又给我们安排了住处,说舟车劳顿,让我们先好好休息一天。 进了休息的地方,我坐在床榻上,却总觉得心神不宁。 明明是在长丰道观什么问题都没有,何忧天那里也不需要我和茅有三反目成仇,可我就觉得不舒服。 时间一点点过去,夕阳西下时,吃过了韩鲊子准备的洗尘宴,再回房间。 天不知不觉就黑了。 老龚悄无声息的出现在我肩头,眼珠子提溜乱转。 并且,其口中不停的发出轻微斯哈声,像是在惧怕。 “你也觉得有问题?老龚?”我低声问。 老龚额间冒出豆大汗珠,喃喃道:“我的亲爷,要命咧,怎么到这地方来了?” 赶路期间,老龚并没有露头,回长丰道观,就没和他商量过。 “这地方哪儿不对劲?”我蹙眉,让老龚不要卖关子,赶紧说。 老龚吞咽了一口唾沫,小心翼翼道:“爷,你不觉得,这儿有一股熟悉的味道吗?见鬼了……你们都没发现?” 熟悉的味道? 我愈发觉得不对劲了。 老龚正要开口,忽地,他往包里一缩,消失那一瞬,我耳边听到一句话:“保持正常,不要慌乱,去见何忧天,不能过夜,立即下山!” 第616章 韩趋! 声音戛然而止,屋内安静异常。 不过,仅仅是两秒钟,房门笃笃笃的被敲响。 我走过去开门,是个稍眼熟的道士,他微微低头,说:“韩长老想见您,罗道长。” 我心头微沉,现在得按照老龚所说的去做,最好不要节外生枝,韩鲊子又偏偏这时候来找我? 不,不对…… 寒意涌了上来,老龚明明好好的说着话,忽地消失不见,那就是问题,他是在惧怕某种存在。 这道士来敲门,他怕的就是此人? 不,也不对……老龚是说这地方有问题,是这儿。 那就意味着,长丰道观所有人都有问题! 甚至包括了韩鲊子!? “罗道长?” 我思绪约莫一两秒钟,那道士恭敬的催促我,并瞟了我一眼。 这眼神深处依旧带着一丝丝不忿的情绪。 “韩长老在后殿还是前殿?”我问了一句。 “前殿。”道士自如的回答。 “嗯,我即刻就去,你先回去复命吧。”我说。 “是。”那道士并未多言什么,退后离开了。 我关上门,却一直站在门前,透过门缝,一直瞧见那道士消失不见。 手摸了摸眉心,内心犹有徘徊不定,找回来命数后,心眼是能见鬼的,尤其是这么长时间学道法,我的判断力应该更精准,眼神应该更凌厉了才对。 却依旧看不出来什么问题…… 再度开门,我走向何忧天的房间。 “罗兄。”稍稍熟悉的话音从后方传来。 我愣了一瞬,猛地扭过头去。 “韩兄?” 入目所视的正是韩趋。 让我疑惑万分的,是韩趋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不是在四规山的竹林中么? 我劝他要下山,不能魂飞魄散,算着时间,我从牛蹄村回来就瞧见了丝焉,十有八九,那就是韩趋下山的时候,丝焉去送。 韩趋没有再四规山附近按照我的说法,去找个地方待着,而是回了靳阳? “罗兄,好久不见,呵呵。”韩趋笑容满面。 随后,他稍显的忌惮,瞥了一眼前边房间。 “罗兄,借一步说话。”韩趋做了个请的手势。 我的确满腹疑窦,韩趋回来这里做什么? 他就不怕韩鲊子继续让他借体还魂? 正想顺着韩趋走去,韩趋同样背过身往一个方向走。 两步,我脚步忽地僵硬。 因为我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韩趋的身形,很呆板,腿脚十分不灵便,就像是……尸…… 月光下,他的皮肤泛着一丝丝血红色,甚至覆盖着点点纹路。 这分明不是鬼,而是尸! 明明,韩趋魂魄离开尸身…… 蓦然间,冷汗从后背密布全身,我感觉脸上都是细密的鸡皮疙瘩了。 这绝对不是韩趋! 换句话说,尸身可能是,内里绝对不是! 长丰道观,好大的问题! “保持正常,不要慌乱。”老龚的话音,依旧在脑海中回荡着。 为什么要保持正常? 是不让长丰道观反应过来,我们察觉到了不对劲? 如果我有什么动作,就相当于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一枚石头,暗潮涌动的水下,就不知道会冒出来什么东西? 那东西对老龚,应该有着十足的威胁,以至于老龚探头一瞬,就不敢再出现了。 这就意味着,我得跟着韩趋过去,无论发生了什么,保证自身不出事的情况下,还不能惊动“韩趋”,让他发现问题。 迫使自己镇定冷静,我继续跟上韩趋。 余光瞥了一眼何忧天的房门,心里隐隐冒出的是一股焦灼感。 几分钟后,我跟着韩趋进了另一处院内。 韩趋长叹一声,道:“罗兄瞧见我,觉得很古怪吧,一具死而不化的尸骸,居然行走在身为监管的长丰道观中。” “韩长老爱子心切,韩兄是个好道士,尸鬼,也无害人之怨念,我不觉得古怪。”我语气很正常的回答。 不光是语气正常,甚至我回答的逻辑,都与平时一模一样,就把他当成了真的韩趋。 “哈哈哈哈,罗兄对我的认同,高过了父亲,说来也崎岖,那城隍庙的执勤隍司,为了将我送走,进了长丰道观,事后被父亲发现,双方差一点儿就闹掰了,甚至还大打出手过,不过,我只是藏匿在了一个地方,我出现后,父亲才算平缓下来。”韩趋回答。 我心头微凛。 大打出手? 那不就是当日在江边,韩鲊子对黄叔用了雷法?! 韩趋是在解释自己? 其实,他不解释,我还真的迷茫,一解释,反倒是给了我思绪。 最关键的是,韩趋不是韩趋,他是谁? 了解我,甚至了解我和韩趋的过往,经历,才能这让自若的同我对话。 解释自己的一些东西,打消我的疑惑。 如果,我没有在四规山见过真正的韩趋,还真的会被骗。 “罗兄,我听父亲说了,你们此番前来,是为了接回上一任四规真人的尸身,可否带着我同行?或者,你们接到尸身后,会不会再回道观?” “四规真人,宗师级别的道士,虽死,但我依旧想参拜。”韩趋继续说道。 我顿时,就明白他的目的了。 不,不是他的,应该是整个监管道场的! 四规真人的尸身!? 可为什么,不由韩鲊子来问出口? 整个道观都有问题,韩鲊子,应该更有问题才对。 思绪间,我则面露迟疑。 “不瞒韩兄说,接到师尊的尸身后,我们应该要即刻启程返回四规山,不过……是韩兄想看的话,或许我能说服大长老回长丰道观。” 我这话,稍显的一丝为难,却也算答应了韩趋。 韩趋的脸上迸发出惊喜,双手抱拳,冲着我深深一鞠躬。 “如此甚好!多谢罗兄!” “韩兄言重了,既然事情说罢,我就先回去了,韩长老还要见我,结果我跑来韩兄这里。”我沉声说。 隐隐的,我好像明白了一点儿东西。 道士敲门,说韩鲊子要见我,我推阻后,要去何忧天房间,韩趋又出现。 他们应该是既想达成自己的目的,又阻拦我和何忧天再见面?怕我们发现问题? 不过,这刚好成了我的借口,韩趋就没有理由再拖延我时间。 第617章 噩梦般的瘟癀 “父亲也要见你?”韩趋反倒是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 随后他说:“自从上一次鬼龛来袭后,父亲的情绪就极易不稳定,有时候说话,更是没有定数,罗兄还请注意,他的话不用信太多,得天亮,父亲才会正常,这可能和茅先生有关。” 我瞳孔微缩。 “韩趋”,太过了解我了。 “不过,罗兄,你不用怕他,他不会伤你的。”韩趋似是捕捉到我眼神变化,淡笑说道。 “多谢韩兄。”同韩趋抱拳施礼,我才转身离开院子…… 心跳,突然加速起来,极快,极重,咚咚咚的如同擂鼓在锤。 我应该完全保持了正常,并没有被发现什么问题。 只是,寒意变得更重,汗珠开始从额角流淌下来。 我好像……晓得这个假冒的“韩趋”是谁了…… 瘟癀鬼…… 我和丝焉的一些算计,瘟癀鬼是知道的。 当日在江畔,瘟癀鬼得到了一具地下主尸身,脱离了我身体。 他……上了长丰道观! 韩趋的尸身,必然被他吃了! 甚至,整个监管道场的道士,都无一幸免? 应该不是瘟癀鬼化作了每一个人,而是他控制了所有人? 地气不显形的时候,是很难察觉的存在。 才是我,何忧天,丝焉,七长老都反应不过来的缘由。 那韩鲊子被吃了吗? 应该没有……如果那样的话,茅有三肯定会察觉到。 脚下的速度变快,后怕感还在不停涌来。 我推断十有八九是没问题的。 先前就是我距离死亡最近的一次…… 瘟癀鬼,恐怕比任何人都想杀了我吧? 只不过,他为了四规真人的尸身……按耐不动。 老龚悄无声息的再度出现,他眼珠子四处乱转,警惕万状。 斯哈声,不停的从他口中传出。 “吓死鬼了哟……”老龚哀叹了一句:“回头得起一卦,爷啊,靳阳克你。回来就能遇到吃人不吐骨头的鬼……” 老龚的怨声载道,无疑佐证了我的推断。 很快,我就回到了院内。 去敲开何忧天的房门,他穿着一身内衬的白衣,眼神稍有疲倦,似是熟睡中被我叫醒。 下一秒,何忧天看着老龚,眼神稍稍凝重一些。 “不好和你多解释什么,长丰道观有问题,我们得下山,要快!不能被发现。”我声音低,语速快。 随后,我去敲丝焉的房门,只是简明扼要说一句话:“老龚说这里不能待人,我还瞧见“韩趋”了,现在要立即下山。” 韩趋那两个字,我尤为加重。 丝焉顿明白了不对劲,她去喊七长老了。 拢共约莫花了两分钟,一行四人汇拢在院内,何忧天和七长老的眼神尤为疑惑。 丝焉低声说了句:“我熟悉这里的路,跟我来。” 老龚忽地一跃而起,落在了丝焉肩头。 丝焉眸子顿闪过一丝冷意,老龚直舔嘴角,喃喃:“冰山小娘子,我熟悉那股味道,晓得有没有东西靠近,跟老龚干过事儿,你就晓得老龚的厉害了。” 丝焉没有其他举动了,只是往前带路。 老龚眼珠子不停的转动着,左右四看,保持着高度戒备。 很快,路就走到了尽头,是一堵墙。 墙自然拦不住我们,几人霎时翻墙而出。 浓密的山林,透着一股幽冷的味道,我们算是离开了长丰道观范围。 “的确有些不正常,气息变得多了,长丰道观里头,好像只有一种平和的气息,潜移默化的,没让人察觉出异样。”七长老稍蹙眉。 丝焉继续往前带路,我们一行人快速下山。 何忧天时而回头看一眼后方,时而看我的眼神,就充满了满意。 下山的过程,倒是没有任何变故。 等到了山脚下,何忧天才夸赞一句:“离了四规山,小师弟才展现自己的警惕和敏锐,为兄很欣慰。” “不过,这长丰道观究竟有什么问题?难道他们和天寿道观,或者是鬼龛同流合污?我指点过韩鲊子,他应该不是那种人。”何忧天略有疑惑。 丝焉未曾停顿,我们一直跟着往前走,对于何忧天的问题,我却一时间不知道如何作答。 说瘟癀鬼? 那我为什么能发现瘟癀鬼,他们不能发现呢? 提韩趋的问题? 这倒是一个说头。 不过,我刚开口时,老龚忽地从丝焉肩头一跃,到了何忧天右肩上边儿。 稍稍仰起头,老龚瞅着何忧天的脸。 “老何头,这你就不能问爷了,得问老龚哇。” 松了口气,老龚帮我解了围,只不过,他对何忧天的称呼,让我直冒汗。 “哦?那就请教玄齿金相,长丰道观的问题?” 何忧天不但不生气,反倒是饶有趣味一般。 老龚舔了舔舌头,凑近何忧天耳朵,说了几句话。 豁然间,何忧天猛地驻足,他眼中杀机毕现! 甚至,他还转过了身! “老何头,你莫要觉得自己猛的很呐,那可是瘟癀鬼,一甲子地气翻滚一次,才会爬出来一只瘟癀鬼,上一次,那鬼东西可抢走了爷给我准备的地下主尸身。你晓得那是什么意思吧?” 老龚眼珠子瞪得极大,眼中全然是忌惮。 我心头又是猛跳,老龚为了圆住话头,明明是用来勾引瘟癀鬼离开我身体的尸身,硬是说成我准备给他的了。 “我看,靳阳克爷,这瘟癀鬼连长丰道观都给占了,就只剩下个光杆儿司令韩鲊子,要不了多久,他也得玩完,靳阳要成鬼窝子了。” “抬了四规真人,棺材甭要了,赶紧的走吧。” “那鬼东西听见四规真人,怕是口水都流了一地。” 老龚还在喋喋不休。 “连夜去接师尊的尸身,瘟癀鬼以吃尸鬼为特性,要除掉他,并不简单。既然知道他在长丰道观,将师尊尸身送走后,或许要号召山门所有长老,甚至是真人前来,才能没有意外的将其诛灭。”七长老低声劝说。 何忧天的脸色阴晴不定,慢慢闭上眼,似是在稳定情绪。 我高悬起的心,才缓缓落下…… 何忧天应该是打消动手的念头了。 就在这时,我手机嗡嗡响了起来,摸出来一看,打电话过来的人,居然是杨管事? 这久违的名字,让我内心稍起了波澜。 第618章 凶手是郑仁,你信吗? 杨管事对我着实不错,怀疑领头有问题开始,甚至和我一同谋划领头。 虽说我们最开始有些摩擦,但也算不打不相识。 只是他这个电话,来得太巧合了一些。 进靳阳之后,直奔了长丰道观,我们没有去任何地方,没有见过任何人。 那么长时间杨管事都没有联系我…… 再者,他之前还送了老褚和杨鬼金出靳阳来找我…… 这不是关键时刻的帮手,而是鬼! 杨管事……恐怕已经凶多吉少,这不是杨管事了,即便是,也是被瘟癀鬼控制的他…… 一时间,我内心涌上了浓郁的悲哀情绪。 靳阳的熟人,我没有几个,熟悉的地方,没有几个,长丰道观和隍司,居然全都沦陷了吗? “好吧,就暂且依照七长老的说法,小师弟,你带路,丝焉,你得联系……” 何忧天面色微微一沉,忽地不开口说话了。 “恐怕那辆车暂时不能用了,俗门弟子或许已经被……”丝焉复杂道。 我回过神来,重重吐了口浊气。 “我们尽快走,不多耽误,至于怎么对付瘟癀鬼,可以去四规山后再商议。”同何忧天对视,我面色凝重,补了一句:“联系我的,是靳阳隍司一个老友,他太及时了,及时的可怕,监管道场和隍司沦陷,就只剩下一个鬼龛,直觉告诉我,鬼龛也不是瘟癀鬼的对手,搞不好……已经改头换面了。” “瘟癀鬼吃了尸鬼,吃了人,就可以控制他们,怪不得……靳阳的消息很少传递出去……看来,是他自行封锁……” 愈说,我内心的寒意愈发重。 “对对对!爷说得都对!”老龚脑袋点的拨浪鼓似的,他又跃回了丝焉的肩头。 何忧天神态更凝重,面色隐约带着铁青。 我不敢再耽误时间,同丝焉点点头,朝着更远处走去。 离了长丰道观的山,自然不需要丝焉带路,我们一行四人,刚好打了一辆车,我说了地方。 大约过了一点,到了丑时,车停在一条荒僻旧街,两侧都是平房,窗户被拆卸大半,拆字都褪色许多。 地面很多开裂痕迹,长着杂草。 我尽量只是视线瞥过门牌号,没有露出我是第一次来的生僻感。 径直走入街道深处,到了七十七号平房门前停下。 相较于其他破旧房子,这一间窗户正常,门除了脱漆,依旧完好无损。 踏步上前,我推开了屋门,径直穿过这房间,做出轻车熟路的模样,走至内墙边,掀开了门帘走进去。 外边儿是平房,内里却别有洞天,是个紧凑的小院。 院内一侧栽种着一簇南竹,细长高挑,在月光下形成了一大片竹影。 一张石桌上,摆着紫砂壶,不过长年累月没有人使用,落满了灰尘。 紫砂壶旁,一柄同样落灰的拂尘,彰显着岁月的痕迹。 我站在院中,不动了。 抬手,指了指正对着我的一道门,尽量回想着老秦头走时,我内心的悲伤。 当那股酸涩的感觉涌上来时,我稍稍闭眼,低喃:“师尊的薄棺,就在里边儿,只不过,如今的师尊,恐怕面目全非,他身中剧毒。” “毒?!”何忧天脸色微变,他本身是在看南竹,视线又扫过拂尘,眼中有悲哀,此刻,那悲哀情绪,成了警惕,还有一丝丝怒! “小师弟,我知晓师尊之死,肯定不太正常,他当年忽然离开观内,不知道发生过什么,他是被毒杀的?那你可知道,下手之人,是谁?”何忧天语速极快,字句铿锵。 默了片刻,我摇头说:“不知道,我被师尊收下时,他已经身患剧毒了,没有多久,他便毒发身亡,我收敛了尸身,准备安葬,结果……他尸身溃烂的很快,毒性太过猛烈,我不敢多碰,甚至师尊的东西,我同样不敢多碰。” 抬手,我指着拂尘。 何忧天露出一阵痛心和悲哀之色,往前走去。 那七长老同样面露悲哀,跟在七长老身后。 丝焉低着头,显得很庄重,没有任何异动。 等何忧天和七长老推开那道门,进去时,丝焉才小心翼翼瞥了我一眼,眸子中闪过一丝情绪……是疑惑茫然,同样还有一丝丝钦佩。 我晓得,她疑惑茫然的是我情绪变化,钦佩,就是我撒谎不眨眼? 微嘘一口气,我跟了上去。 这时,何忧天和七长老同时摸出一柄铜剑,各刺在棺盖一侧。 两人轻喝一声,一起发力,棺盖陡然开启,咣当一声立在棺材头后边儿。 一股难闻的恶臭,扑鼻而来。 何忧天掩住了鼻子,七长老面露惊色,眼中骇然。 只有我,没有任何神色异样,只是悲伤,并砰得一声跪倒在地! 何忧天这才反应过来,他和七长老立即跪下。 几秒钟的默哀后,我先站起来,两人才起身。 入目所视的尸身,溃烂程度比我想象中的要高! 一身紫色的道袍尚且完整,只是他的脸,腐烂的几乎能瞧见骨头,并且他不是干尸,而是湿尸。 双手生满了细密的黑色斑块,并非正常是尸斑,更像是霉菌。 从他身上,感受不到魂魄的波动,只有空寂…… “师尊……”何忧天颤巍巍的喊了一声,明明已经是须发皆白的老叟,却一瞬间痛哭流涕,似是痛失至亲的孩童。 七长老同样悲哀流泪,哽咽不已。 两人哭了好一会儿,何忧天才拭去眼泪,眼睛通红。 “邬先生。”他哑声开口。 “喊老龚,那劳什子的名字,不中听,不中听!”老龚嘴皮吧嗒的很响亮。 “谁杀了我师尊,你可知道?” 在何忧天认知中,老龚是邬仲宽。 是四规真人收服了邬仲宽的魂魄,留给我的护身阳神鬼,他问老龚,自然就不奇怪了。 老龚眼珠子提溜一转,忽然显出一股阴险,还有狡诈的情绪。 “我说是郑仁那老小子,你信吗?”老龚细声开口。 这一霎院内变得寂静无比,落针可闻! 何忧天面色巨变。 我低声呵斥一句:“老龚,不要胡言!” 郑仁的确有问题。 不过,再有问题,他核心还是明镜真人,是四规山的领头人。 老龚此前根本没有见过四规真人,又怎么可能知道,四规真人是被郑仁所害? 他满嘴跑火车,很容易导致四规山大乱。 第619章 被发现 七长老面色一阵难看,丝焉眼中惊疑不定,何忧天却睁大了眼,全是密布血丝。 “小师弟,你不要急着阻拦,老龚,你可有证据?”他深深看着老龚。 我:“……” 老龚开口就是天方夜谭,何忧天还真实诚,居然就信了…… 不过,老龚怎么可能有证据? 果然下一秒,老龚就摇了摇头,嘀咕说:“有证据,我早拿出来了,等得到这儿?我不得在四规山的山门上大吼,弑师了,夭寿了,倒反天罡?” 何忧天眉头紧皱起来。 我才刚刚稍松一口气,老龚话锋一转,又道:“如果你想要杀师父,会留下证据吗?” “他不是观主传人首选,你才是大弟子。” “可为什么,关键时刻,四规真人会离开四规山,无人主持大局。” “为什么,你下山回来之后,大殿就结束了?郑仁能拿出来四规明镜,能拿出来了留书?让一个实力不济的人,当了大任?” “既然有留书,有信物,那郑仁怎么可能不知道四规真人去向?” “要么,留书和信物是假的,要么,郑仁就知道一切,更知道四规真人不可能再回来!” “当然,也有一个可能,四规真人不知道自己中了毒,他因为某种原因离开了四规山,郑仁捏造了一切。” “你偷听我和小师弟的对话,还是说,小师弟告知于你?”何忧天瞳孔微微一缩。 “我可没有和爷打探什么的习惯,你们当着我的壶说话,还等让我堵着耳朵?再说,鬼又不靠耳朵听。”老龚显得不忿起来。 一时间,何忧天脸色阴晴不定。 “四规明镜是不可能仿造的,真是这样的话,那必然是郑仁说了什么,并且还做了什么……” “大长老,这件事情,还是老龚的揣测,不能完全当真。”还好,七长老清醒得多。 何忧天深呼吸,似是在平复心绪。 “这种令全身溃烂的毒素,应该不多见,尤其是至今,尸骸还是湿尸,毒还伤魂,师尊魂魄尤在体内,却成了空荡荡的游魂……我们回到四规山后,好好查验,必然能将一切查个水落石出,大长老,不能因为怀疑和揣测,动乱了四规山。” “小师弟,我希望你也明白这一点!” 七长老看向我,言辞慎重许多。 她走至棺盖处,又喊了何忧天一声。 何忧天才反应过来,正要合上棺盖。 忽地何忧天轻咦了一声,手顿住,视线落至那溃烂的尸身面部。 “怎么了,大长老?”七长老面露诧异之色。 “骨头上,好像有东西。”何忧天指了指自己印堂,再指了指尸身面部。 溃烂的皮肤,筋肉,显得色调很暗,曝露出来的一些骨头,渗着一股股惨白色。 那惨白中,我未曾瞧见别的东西。 七长老同样觉得古怪。 “大长老,你看错了?” “不会有错,不能带回去四规山在看,老龚虽然没有证据,但郑仁的确是最后一个四规山接触过师尊的人,凭借师尊的实力,谁能够下毒?” “我要验尸!”何忧天字句铿锵。 一时间,我都觉得他性格执拗了。 只不过,身为四规山大长老,他真的那么不谨慎吗? 老龚所言……虽说荒诞,但……似是有几分道理? “毒性太大了,容易出事。”七长老皱眉,她倒不算是阻拦。 想来,她也想打消何忧天的疑虑,不然回到四规山,才是更大的乱子。 “这毒……的确麻烦了一些。” “老龚,你可看见了?”何忧天立即看向老龚。 老龚的脑袋摇的拨浪鼓一样,断然说不,他嘀咕道:“老何头你想坑我,这毒伤魂魄的,老龚爷我还有大把的心愿没完成,可不想成游魂。” 一时间,氛围胶着凝滞下来。 何忧天不知道在思索什么,脸色不住的变化着。 我手机再次嗡嗡震动起来,依旧是杨管事打过来的电话,蹙眉,我没有接通,干脆将手机关了静音。 视线一直留在何忧天身上,我怕他去碰尸体,万一中毒,麻烦就大了。 下一刻,何忧天忽地摸出来两柄青铜剑,剑尖锋锐,他呼吸凝重许多。 可不知道为什么,天……好像变得更黑了…… 那种黑和正常的不一样,明明夜空中悬挂的月亮,消失不见,又并非是阴天的阴云。 “怪了……”老龚反应了过来,呆呆的看着天。 “嘶……”他眼珠子瞪大,显得毛骨悚然。 “坏菜!鬼来了!”老龚一嗓子,让我浑身都是鸡皮疙瘩。 怪异的一幕发生了,平房和院子交接处的门洞,竟然一个个,走进来了不少人…… 全部都是道士! 长丰道观的道士! 为首的,赫然是韩趋。 不,后边儿不光是长丰道观的道士,我还认出来了几个熟悉的面孔……不赫然是天寿道观那几个长老吗? 这怎么可能? 我们明明逃出来了……就算随后被发现,赶路途中,我们都很小心翼翼,不可能被跟随才对啊? 韩趋幽幽看着我,他忽然道:“罗兄,为何突然不辞而别?” 随后,他拱手抱拳,沉声道:“贫道韩趋,家父韩鲊子,见过大长老,七长老。” “丝焉……师姐。” 韩趋这最后一声,显得阴郁。 尸身,是有残念的,瘟癀鬼吃了韩趋,韩趋体内必然是其他鬼,那这其他鬼,一样能感受到那种残念。 七长老如临大敌一般,她一手持着拂尘,另一手,攥着一把桃木剑。 何忧天则浮现了怒容,扫过那些道士,他更浮现心痛。 “你,就是那鬼东西?” “你们,现出真形再来说话!”何忧天冷声训斥。 韩趋忽地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嘴巴似是裂开了,竟硬生生钻出来一人…… 那人带着面具,赫然是天寿道场的九长老。 漆黑的地气,萦绕在九长老身上。 不,不光如此,还萦绕在其余道士身上! 被发现戳穿后,他们不再掩饰! 我额头上汗珠直冒,盯着人群中,却并未发现瘟癀鬼……他应该是皮肤发紫,光头形象,除非,他又换了尸身。 内心在动荡,在压抑,我呼吸很粗重…… 因为,我想到了齐莜莜…… 第620章 不是! 无论是余秀,还是齐莜莜,都是老秦头给我的后手。 如今余秀回到了赤鬼村,一时半会儿,我却没能力让她安息,更不知晓,她有没有被其余恶念控制。 齐莜莜……滋生在尸身中的残魂,将我拽出梦魇,而无头女那部分魂魄,则为了救我,被瘟癀鬼吞噬,控制。 于我来说,瘟癀鬼不仅仅是曾经的秘密,更是眼前的仇敌! 同样,他不会甘于放过我。 “你,就是瘟癀鬼!?”何忧天语气冷漠,看着九长老。 “他不是,瘟癀鬼没有现身,大师兄,那鬼东西若是来了,我们就真的不好走了,不知道他是否藏匿在暗处,得先干净利落,解决掉他们!”我压下思绪,迅速开口。 何忧天面色更沉,他忽地踏前一步。 入目所视,他两手掐寅,五指藏甲! 我心头微骇,何忧天掐出来的,是天雷诀! 可以见得,他是动了真怒! “后退!”七长老反应极快,近乎退到了棺材后方,我和丝焉同时退后,老龚到了丝焉肩膀上,他脸上兴奋万状。 “打起来!打起来!”老龚的嚎叫声分外尖锐。 九长老率先往前扑去,其余道士如同潮水一般涌向何忧天。 更渗人恐怖的一幕发生了,何忧天的脚下,出现一片漆黑的洞。 瘟癀鬼在我身上的时候,这一招我用过数次,地气之中会有更凶的鬼,抓住洞口的人,将其拽入洞中。 只不过,此时何忧天双脚微微闪过电弧,和地气达成了一丝微妙平衡,他并没有追下去。 所有的道士,其实已经是道士鬼,他们距离何忧天不到三米,何忧天的脚下,出现了两只手,惨白而又死寂。 “丹天火云,威震乾坤,上摄妖气,下斩邪氛,飞电烁烁,扬风无停,通真变化,朝謁帝君,急急如律令!” 咒法声从何忧天口中传出。 院内无风,他的头发无风自动,飘然白发,让红色道袍显得分外夺目。 沉闷的声响,自天空中传来。 另一股噼啪声,却来自于何忧天本身。 这一切,发生的极快极快,何忧天原地一个旋身,数十道刺目的符篆飞射而出,每一张符,都射向一个道士鬼! 轰隆! 轰隆! 惊雷滚滚! 那些符篆,就仿若雷霆落下,击中道士鬼的瞬间,他们几乎同时溃散成了灰气,坠入地下。 地面的黑气不停的扭动,将其纳入其中。 而何忧天脚下的一双手,瞬地消失不见,就像是恐惧一样…… “哼!” 何忧天一只手忽地往下一抓!随后用力往上一拔! 入目所视,竟是臂膀相连,两个身体,两颗头的恶鬼被拔出地气! 司夜! 靳阳城隍庙,被吞吃掉的司夜! 上一次,黄叔之所以被韩鲊子误会,就是因为他在我身边感受到了司夜的气息,在长丰道观中搜索了一遍,恰好那时候,丝焉带走韩趋魂魄。 而地气灌注后的司夜之强,饶是养出魏有明的先生,都付出了极大的代价,才堪堪保住自己,保住魏有明。 司夜偷袭,却被何忧天生生揪了出来。 可想而知,何忧天的实力该有多强横! “城隍庙的阴司官鬼,居然和瘟癀同流合污了,你,该当何罪!?” 如同闷雷一般的质问炸响,饶是我,都觉得脑袋中嗡嗡作响。 司夜不停的挣扎,扭动,显得极为痛苦。 何忧天的手掌,不停的滋滋冒着银白色电弧,伤害着司夜的肩头。 “你……” “四规山……” 司夜的话音微颤,似是带上了一丝清醒? 对,就是清醒。 “你……该当何罪!?”尖锐的咆哮,从司夜两张口中炸响。 他这就像是在质问何忧天一样。 “倒反天罡!”何忧天一声冷喝,他另一只手狠狠拍向司夜头顶。 轰然闷响中,司夜就像是化作了齑粉,漫天飘散。 这些齑粉,并没有被地气所吸收。 至此,还不足一盏茶的时间,这些鬼全都被何忧天打散。 地面的地气消散一空,上空的地气也全部消散不见…… 先前还在咆哮的老龚,此刻呆若木鸡。 丝焉敬佩无比,看何忧天的眼神,甚至还透着些许虔诚。 七长老稍稍弱一些,眼中还有些许其他情绪。 我心咚咚狂跳着,走出屋门,抬头看天。 后背被冷汗浸透。 司夜……是真的在何忧天的擒拿下,有了一丝丝清醒。 何忧天质问他。 他反质问何忧天…… 在何忧天看来,司夜倒反天罡,可在我看来,却不是那样…… 司夜必然瞧见了我在这里,他认为我是四规山的人,瘟癀鬼在我身上,就是四规山的失职,因而才有了他的质问。 还好……何忧天一掌将他击溃。 若是让司夜多说两句话,我的秘密指不定就得暴露。 不过,司夜应该是无可救药了,被地气完全侵蚀,何忧天才会下死手。 “溃散的程度很强,他还能凝聚吗?” 我微眯着眼,尽量没露出什么马脚。 老龚没待在丝焉肩头,回到了我肩膀上。 “各地的司夜,都只是一部分魂魄,需要城隍庙烧香请神,将其归拢。” “这一个司夜溃散了,不会被瘟癀鬼所支配,他也不再是城隍庙的司夜,城隍庙可以新再召来一个,和这个完全不同。”何忧天和我解释。 他松开双手,散了天雷诀。 冷汗这才从后背淌下,悬着的心落了地。 这样一来,除了瘟癀鬼本身,我这秘密就无人能泄露了。 “他们,来的很快,是怎么找到我们的?”何忧天微眯着眼,话音带着思索。 “要么是我们下山留下痕迹,他们暗中跟随,要么是其他缘由。”七长老随后说。 我心跳顿时落空了半拍。 其他缘由? 摸出来手机,我涌上了一阵阵寒意。 隍司的存在,和靳阳的相关部门都有一定联系,杨管事打电话联系我是一层目的,另一层目的,还能通过手机找到我? 我已经很谨慎了,却还是百密一疏…… 立即将手机关了机,其实,最好的做法是将手机用别的方法,送到其他位置,能够转移视线,可这里头又有太多信息,不能外泄。 “可能是我留下的尾巴……” 我刚开口,讲了这层缘由。 老龚忽然舔了舔嘴唇,说:“不对,不是!” 第621章 离间的罪名,我当不起 我眉头微皱,老龚却盯着我的脸,不停的砸吧着嘴巴,又看了一眼何忧天。 “老龚,不要卖关子。”我低声道。 “有人想杀你们,耳青珠黑,宿冤寻仇索命。”老龚的面目变得狰狞,不过,并非是针对我和何忧天,而是表现他话语的郑重。 “宿冤?”何忧天蹙眉,目光落至我身上。 “你的意思是,我和小师弟共同的宿冤?小师弟回到四规山才多久,我们并没有……”何忧天的话音,再度和先前一样,戛然而止。 我脸色微微一变。 老龚这话,显然太可怖了一些。 郑仁? 真要说共同宿冤,我拿着真的四规明镜,又威胁了孙卓地位,必然让郑仁寝食难安。 如果是他暗中跟随我们,甚至跟到了长丰道观,再暗中透露出我们的行踪…… 这事情,就能说的过来了。 “呼……”何忧天长长吐了一口气。 他并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只是面色沉到了极点。 “有什么安全的地方么,小师弟?” “我们,暂时不能直接离开靳阳了。”何忧天沉声说。 “大长老……”七长老面露为难之色,丝焉有些事情不知道,便不明所以的神态。 老龚的眼珠,一时间放了光。 “爷不知道,我知道。” “那地方很安全,就是有点儿脏东西,老何头,你搞得定吗?” 一时间,我还没反应过来。 何忧天道:“你这玄齿金相,当真是喜欢卖关子。” “二十八狱囚,可不是那么简单的脏。老何头可不能说大话。”老龚再度开口,我便冷汗涔涔。 何忧天,忽地安静下来,他一言不发了。 “指不定,你还能寻摸到一点儿惊喜呢?”老龚再添了两句话:“那地方,是个医院,你不是想验尸吗?工具总是够的,顺道打扫打扫,做点儿道士的本职工作。” 老龚言语中的引导意味太强了。 可能对于他来说,魏有明的胳膊,是无比垂涎之物。 事实上,睢化区精神卫生中心,很有可能,有着何忧天的仇敌。 一旦将何忧天引过去,这件事情,就会出现无数的变数。 就像是眼前,靳阳还有瘟癀鬼的麻烦,四规真人尸身留在这里,很容易成为那鬼东西的利器。 瘟癀鬼的真切实力还是不够的,至少,我当时收的那些人,尸,在我使用的时候,是一大助力,在何忧天面前,就连司夜都崩溃了。 万一出什么岔子,就等同于给瘟癀鬼送刀。 “大师兄,我觉得,我们还是……”我正想劝说。 “我们去一趟那医院,总是没错的,一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总得有个了断。”何忧天忽地笑了起来,道:“瘟癀鬼,暂时酿不出大患,那二十八狱囚,却并不是太简单,尤其是,他身后的人啊。” 何忧天这一句话,算是在茅有三给我解释澄清的情况下,又一次直面说出自己的仇敌是谁。 老龚是阴差阳错,歪打正着。 “小师弟,你和丝焉去找一辆车来,我和七长老抬棺,就去那地方歇脚吧。郑仁说过,去过一趟那医院,折损了不少弟子,这陈年往事上,还添加了一些山门仇怨,也该解决。”何忧天再度开口。 我心知,自己想劝阻都没作用了。 如果瘟癀鬼强一些,可能何忧天还会忌惮,眼前这情况,他根本就不会忌惮。 其一,老龚点出郑仁可能加害我们,暗中通知了长丰道观的鬼。 其二,魏有明背后的阴阳先生,和郑仁之间仇怨不浅。 其三,就是先前老龚提过,郑仁有可能给四规真人下毒,何忧天发现了尸身的蹊跷,他必须要在离开靳阳之前,弄个水落石出! 这多层缘由叠加在一起,再加上弟子被杀,基本上,将何忧天完全留了下来…… 丝焉看向我,眼中询问。 我微微点头,示意她出这院子。 就在这节骨眼上,老龚忽然喊了一嗓子。 “对了爷,咱们那天夜里,不是去灵官殿兜了一圈吗?那根铜管子,被藏得那么严严实实,你拿出来,给老何头瞅瞅。” 我身上顿时起了细密的鸡皮疙瘩。 老龚居然一句话,道出那晚的隐秘?! 七长老脸色微变,死死盯着我。 何忧天眸中闪过一丝思索和精芒。 可老龚已经讲了,我再隐瞒,就没有必要,从贴身处摸出来了一根细细的铜管子,递给了何忧天。 “怕吓着爷,他不敢往身上放哇,这管子里头残存着一种毒,干涸了,得加上一些东西,才能够再度有效。如无意外,这毒跗骨噬髓,能把肉完全溃烂个干净,魂魄也侵蚀个干干净净。”老龚眼珠子瞪得更大,几乎要从眼眶里掉出来了。 “这……”七长老的脸色,变得极为煞白。 我同样变了变色,惊疑不定的后退两步。 老龚看出来了细节,居然没说? 这么让人恶寒的毒,我哪儿敢放在身上? 何忧天眼中的精光,变成了惊疑不定。 “老何头,老龚爷的话,你信不信哇?”老龚一跃而起,落在何忧天肩头。 这几天时间,他除了七长老身上没去过,我,何忧天,丝焉的肩膀,都快成他落脚地了。 “所以,你是想说,郑仁本来就没丢掉四规明镜,他醉翁之意不在酒,是想找,他丢掉的这根铜管?”何忧天眉头拧成了疙瘩。 “开始我和爷也不晓得,不过,事情都发生了,总不能直接承认,况且,我们身上也没镜子,只能把劳什子东西藏起来,后边儿我怎么想,怎么不对劲,今儿个瞧见正主了……” “呸呸呸。”老龚不停地吐唾沫,笑眯眯的说:“瞧我说什么话呢,离间四规山的名义,我当不起,不过,老何头你见多识广,应该知道这铜管子干什么使的,验尸,两不误。” 忽地,何忧天的脸色变得平静了,他嗯了一声,提醒我和丝焉去找车。 随后,他又让我将那包给他,暂时就让老龚待在他身上。 我默了片刻,摘下肩头的包。 七长老脸上的不安之色更浓郁,她低声说:“大师兄……此事,我觉得还需再想想……” “聒噪!”何忧天声音顿时变重,训斥的七长老不敢吭声。 第622章 外邪是谁? 低头,我走出了这方院子,穿过外边平房,到了残破的街面。 “四规山……要变天了……”丝焉有些失神。 微微仰头望天,我喃喃道:“外邪倾覆……这外邪,究竟是谁呢?” 我一度认为,外邪是孙卓,毕竟他是鬼龛的人,是天寿道观的人,他的存在,能让两个组织达到一定程度的合并,当他执掌四规山后,更能让天寿道观慢慢蚕食四规山,假以时日,必然会鸠占鹊巢。 那弑师夺位的郑仁算什么? 郑仁,做了大逆不道之事,为了自己一己私利,喜好,选择了隐藏着大问题的孙卓! 或许,他自身对于四规山弟子都不信任,怕自己的秘密暴露出去,因此择选传人,都要去一个更远的地方,找一个和四规山不搭边的人。 阴差阳错,他才找到孙卓? 又或许……四规山发生的一系列事情,鬼龛早就有耳闻?他们早就盯上了郑仁?故意送上了孙卓? 毕竟,四规真人来的是靳阳。 那么大一个人物死在这里,相关的势力真的不知道吗? 我不确定自己的猜测有几分道理,这并不影响接下来的事情。 四规山的变天,已经是必然。 “我们要小心一些,照老龚的话来说,是有一定的可能性,郑仁尾随我们,并通知了有问题的长丰道观。”我低声告诉丝焉。 丝焉的脸色愈渐苍白,她微微低着头,是勉强压着那股不安。 走出这条街后,找了好一段时间,都没有合适的车,还是用丝焉的手机就近叫了个拉货的车,因为要拉棺材,还多加了两千块钱。 回到地方,何忧天和七长老抬出来棺材,上车,再朝着睢化区赶去。 这期间,并未发生任何事情。 老龚待在何忧天肩头,不停的用舌头去顶泛黄的板牙,嘴里不知道在嘀咕着什么。 “对那个医院,大师兄你了解的多么?”我打破了氛围的沉寂。 “看来,小师弟了解不少了。”何忧天目瞳中露出思索,追忆,不过他并没有继续说下去。 我看了一眼丝焉,才讲了“来龙去脉”。 当然,这些过程都是和长丰道观,隍司,城隍庙挂钩。 毕竟最开始,我就以可能有瘟癀鬼的信息,将他们全部弄了进去。 只是关于夺命,我没有现在提及。 这件事情说出来,就会有很多东西圆不上。 我不知道郑仁关于这医院的事情说了多少,他肯定没有讲,当时孙卓在我和茅有三手中。 就是那时,茅有三拿出来四规明镜和他对峙,他不敢将这件事情摆在台面上。 甚至不敢将韩鲊子所说夺命的事情,露出半点眉目。 因为,一旦有蛛丝马迹,必然就能让人调查。 单单是怀疑,就足够将孙卓拉下来了。 和郑仁的交锋,不光是在暗地里,明面上我们的对碰一样不少。 “嗯,郑仁提过一些,当时孙卓有难,他来靳阳,一样因为类似的消息,以及孙卓可能的下落,进过这医院,死伤了不少弟子。”何忧天提到郑仁时,已经面无表情了。 顿了顿,他又说:“至于这医院修建之时,我是来过的,当日我知晓那人不是好人,只不过遭受其算计,重伤败退。” “重伤?”我脸色变了变。 “呵呵,几十年前的事情了,那时候我实力还不够,伤我的,也不全是他。”何忧天看着窗外,像是又苍老许多,不过他背还是挺得笔直。 “老何头心里头有事情哟。”老龚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何忧天微微颔首,眼皮半垂,没了话音。 我满腹疑窦,很想问,只是何忧天不想说,我说什么都没什么用。 七长老神色有几分不适,她低声喊了句:“大师……” “七长老,你还是喊我大长老吧。”何忧天再开了口。 “明白了,大长老。”七长老低下头。 司机时不时往后瞥一眼,像是很好奇一样,对于车厢里的棺材,他倒是一点儿都不怕。 睢化区距离远,差不多两小时,我们才到了精神卫生中心外边那条街。 我指路,从生满荒草的位置,开到了大铁门处。 月光如注,荒僻的医院,比之前更为陈旧了些。 老龚微张着嘴,牙齿时不时的上下碰撞,似有种兴奋感,却没有完全表露出来。 将棺材挪下来后,那辆车就火速离开了。 何忧天静站在医院门前,半垂着头,似是默哀。 几分钟后,他说:“找个干净的地方放下师尊,我先验过尸,再去见故人。” 故人两个字,尤为冰冷。 “还有,你们所有人不要离开我太远,这地方郑仁尚且会吃亏。”何忧天再道。 对于上一次离开这精神卫生中心,我还记忆犹新。 茅有三破掉了假风水,让魏有明变得更凶,这整个围墙范围内,都宛若九幽地狱。甚至让郑仁无法阻拦我们,眼睁睁看着我和茅有三带走孙卓。 之后那阴阳先生回来,应该完善了一些东西,并将魏有明控制住了。 “明白了,大长老。”丝焉率先回答,我随后点头。 七长老则走到棺材尾端,用行动说明了一切。 何忧天抬起棺材前头,他径直朝着医院大楼位置走去,的确像是来过这里一样。 很快,我们到了一楼,并没有进别的病房,何忧天和七长老将棺材放下。 老龚忽地说了句:“老何头你且等等我。” 他脑袋朝着一个方向滚去,说实话,换个普通人来看,恐怕会被这一幕吓得丢了魂儿。 不多时,老龚回来了。 他滚着走的,却是一蹦一蹦跳回来的,脑袋上顶着一个铁托盘,里边儿放着一大堆东西。 多是生锈了的小刀,剪刀,还有些小臂般长短的物件,我认不出来。 老龚离开时,何忧天就先走到楼梯口看了几秒钟,又去了一楼大门处看了会儿。 此刻,他从铁托盘里拿出来了一个镊子,以及一柄细长的尖刀。 “七长老,开棺。” 何忧天语罢,七长老就打开了棺材盖子。 走至棺材顶端,何忧天俯身下去,工具落在了四规真人的尸骸头颅上。 轻微的声响中,碎肉被剥开许多,露出一大片头骨。 再过了一会儿,三枚细细的白针,被何忧天从骨头里边儿挑了出来。 那白针看似是针,材质却像是骨头…… 第623章 符坛 镊子夹着骨针,何忧天取出来了那铜管子,将针放了进去。 这尺寸,基本上严丝合缝。 老龚嘴巴撅起,呼,呼,往外吹气儿。 除了他的声音,场间没了任何异响,我和丝焉完全不敢呼吸,七长老只是额头不停的跌落汗珠,何忧天的脸色变得煞白,随后通红。 “他,真的该死……” 微微的颤音中,何忧天的脸色恢复正常,变得极为平静,就宛若万年不化的坚冰。 “若透露我们行踪的人是郑仁,那此刻他只有两种选择,其一,是杀了我们灭口。” “其二,他回到四规山,在雷神崖等我们回去。” “七长老,此事暂不能外泄,四规山不能大乱,郑仁若甘愿认罪伏诛,我会给他颜面,让他自行跳了雷神崖便罢。” “若他歇斯底里……” 何忧天缓缓闭上眼,喃喃道:“那就在外诛了他,就当他和当年的师尊一样外出不归,无了踪迹吧。” 此刻,何忧天都没有留下郑仁的遮羞布,就如同我和丝焉所说一样,直接挑明了出来。 七长老显得很惶然,眼眶泛红,似是很难接受。 “权位……真的能抹灭掉一个人的心吗?” “他……怎么就能下这么狠毒的手?” 以往还在郑仁那边摇摆的七长老,完全改变了站位。 何忧天没有回答她,只是说了句:“看看他是否还有一点心吧,若没有,将他拿下后,恰好雌一玉简在小师弟手中,可以问问他的心。” “不过,我倒是觉得,没有问的必要了,会更恶心我们。” 何忧天话音刚落,他忽地看向前方。 我旋即抬起头看过去,医院大门前,悄无声息多了一个人。 那人穿着白大褂,怔怔的看着我们。 “老刘。”我心头微凝。 那人,赫然是能压制魏有明的副院长! 何忧天眼神微冷,说了句:“还是和当年一样,藏头露尾,今日我既然来了,那你躲不掉,不如自行走到我面前。” 他这番话,显然不是对那副院长老刘说的,应该是告诉暗地里那阴阳先生。 副院长老刘还是呆呆的看着我们,随后,他视线落在我脸上。 “有明总念叨你。”他喃喃道。 “替我谢谢他。”我嘴角微搐,被魏有明支配的恐惧,我再也不想经历了。 “有明走了,谢不了了。”老刘忽地又道。 我脸色微微一变。 魏有明离开了精神卫生中心,怎么可能? 就在这时,老龚忽地噗的一声,吐出一口大牙,眼珠子拼命转动起来,口中更喃喃不断。 几秒钟后,老龚就哀嚎一声,像是亏了百八十万似的。 “我的好胳膊……” “真就那么想杀人哇!老何头!你不晓得,冥冥之中你的杀意,会让他感觉的到?”老龚颇有些气急败坏。 何忧天的眉头再度紧皱起来,他没吭声,眼中闪过一抹不适,一抹浮躁。 “杀意要忍得住,老龚,人就不是人了,你不要责问大师兄。”我制止了老龚。 这事情看似荒谬,可冥冥中很多东西,谁又说得准呢? 在阴阳先生来看,或许就不怎么荒谬了,譬如老龚从我和何忧天的脸上看出来是郑仁想杀我们。 那位阴阳先生,只要感觉到一些不适,再自观面相,自然晓得可能发生什么事情。 或许老龚前面刚将矛头引过来,下一瞬,那阴阳先生就有所察觉…… “小师弟,莫说老龚了,是为兄内心不静。”何忧天眼中的浮躁不减。 “有明被带走之前,杀有明那个人,留下来一样东西,说,等会儿会有人来,让我带你们去取。” 副院长老刘再度开口。 我心头微微一跳。 东西,什么东西? 那阴阳先生……应该不知道是我们要来,他只有可能知道大祸领头,并能从面相中揣测到来人可能是何忧天。 那所谓的东西,应该就是要留给何忧天的。 “罗显神,来……” 老刘转过身,朝着一个方向走去。 我眉头微皱,显然,他是误会了。 认为我是精神卫生中心的“熟人”,东西是给我的,实际上,正主是他不认识的何忧天。 “大师兄……”我喊了一声。 “二十八狱囚不在,那七长老你和丝焉守在这里,一旦有问题,立即发出最大的动静。”何忧天叮嘱七长老一句,便立即往前跟上老刘,并且眼神示意我跟上他。 老刘的行动稍显的迟缓,在月光映射下,他皮肤上泛着一些血色。 更为怪异的是,我隐约能感觉到一些注视感,从斜上方传来。 扭头瞥了一眼,心顿时微寒,那些病房的窗户,七七八八都有一些头探出来,古怪,阴森,或者笑着看着我们。 老龚此时停在我肩膀上,他小声嘀咕了一句:“没了鬼院长,这些鬼耐不住了,这地方还是不能久留,什么阴阳先生,见了仇人,又在自己地盘上,就没有干掉仇人的决心吗?” 他明显是在说反话,还在气恼那阴阳先生带走了魏有明。 “等会儿瞧瞧那乌龟王八蛋,有没有留下什么东西,我非得把他揪出来不可!”老龚咬牙切齿。 我心头又微跳一下。 老龚真要发狠,说不定能找到些许线索? 只不过,对方既然想躲着何忧天,手段应该会层出不穷,毕竟茅有三以前都说过,不会轻而易举和道士对碰。 “喂,鬼院长怎么没把你带走了?是不是给我们带了路,你要去找他?” 老龚冲着老刘喊了一嗓子:“咱俩也算是老交情了,上一茬鬼院长发癫,还是我把你弄去的,给我交个底儿。” 老刘没搭理老龚,还是自顾自地带路。 “鬼院长不可能不管你的,要不你熬不了多久了,感觉到没,那些鬼东西的眼神哇,恨不得把你骨头上的肉都剃干净!该说的赶紧说,不然老龚爷不带你出去,你就算知道去哪儿找他们,一样走不出这破医院。” 寒意涌上心头,老龚的话太明显了。 精神卫生中心的鬼会失控,作为副院长的老刘,搞不好会魂飞魄散,他们对魏有明的怕,还有怨恨,都会倾泄在他身上。 老刘依旧没吭声,很快,便带着我们走到医院后边那小山丘前。 进入山体内的门,被破坏了,好似山体垮塌过一遍,四处都是疮痍。 地面摆着个一尺半高的坛子,上边儿贴满了各式各样的符。 老刘指着那坛子,示意这就是东西。 何忧天走到坛子前边儿,他揭开了盖子。 下一秒,噗的一声,何忧天喷了一口血,他整个人重重跪倒在地! 第624章 宋房 “大师兄!”我脸色大变,警惕的看着那坛子,上前要搀扶何忧天。 何忧天猛地抬起手,是做了一个阻拦的动作,让我不要靠近他。 嘴角的血迹,混杂着唾液,剔透晶莹,何忧天再一次落泪,先前他哭着像是个孩童,此刻却是无声的眼泪,似是肝肠寸断的悲哀。 坛子是没问题的,并非什么陷阱伤到了何忧天。 那里边儿,有什么东西? 几分钟后,何忧天手微颤,探进了坛口。 随后他捧出来的,是一颗头。 那头自脖颈处被齐刷刷切断,伤口很是整齐,铁青色的死人脸,并非是青尸的泛青。 三十余岁的年纪,容貌不是那种惊艳,却带着一丝平和和知性。 饶是死,死人脸上都没有怨毒。 何忧天眼中涌出的泪水更多,微张着嘴,似是这样,才能勉强呼吸。 将头摆在地上,何忧天随后捧出来了被截断成两节的手臂,一共四段。 三段身躯,六段腿脚。 幽冷的月光下,地面多了一个女人,被碎尸好几段的女人…… “这么俊的小娘子……” “天杀的煞星,好恶毒的心!”老龚喘着气,尖声骂道。 何忧天捂着心口,唇间又溢出来了不少血,是悲痛伤及心脉。 “早年间,我下山行走……”何忧天的语气,充满了悲哀。 我没有打断他,更瞪了老龚一眼,示意他不要发出声响。 老龚顿时闭口不言。 “她,叫唐幼,句曲山一位长老的弟子。因缘际会,我们共同历练,经历过不少事情,算是共患难。” “有一次,我们在齐村遇到缢死鬼作祟,那只鬼又凶又彪悍,我们两人都受伤不轻,险些死于悬绳之下,那缢死鬼已经杀了半村的人,快要化青了。” “我本来要用禁法,哪怕折损一些寿元,也得诛了缢死鬼,让村民得以生息。” “忽然,他出现了,不费吹灰之力,镇住了缢死鬼,打断了我的搏命,让唐师妹好生佩服,我同样钦佩。” “一个阴阳先生,竟然有如此胆识魄力,直面恶鬼,不露丝毫怯意。” “他叫宋房。” “宋房邀请我们共同行走,说他知道哪些村,哪些镇,恶鬼难以平息,民不聊生。” “我们欣然同行,之后所遭遇的事情,惊悚可怕,不过,却总在宋房的叮嘱安排下,化险为夷,有了我和唐师妹的相助,每次,宋房都能将恶鬼拘禁,镇压。” “就这么过了两三年,唐师妹从敬佩宋房,成了倾慕,那时候,我觉得宋房才是她的良配,而我,虽是四规山大弟子,但总是比不上宋房的。” “宋房提议,和我结为兄弟,对于唐师妹的倾心,他心知,却一直没有答应。” “此后我们一路行走到了睢化,宋房说,他打算暂且在睢化县隐居,这些人给人看风水算命,攒下来不少身外之物,刚好拿来资助当地修建一处医院,他觉得这睢化县有些问题,不少人患有一些精神上的疾病,肯定有些原因,他住下来,还能看看风水。” “他委婉的送客,唐师妹却不肯走,说自己也能帮上忙。” “那时,我其实应该走了,只是,内心的一丝侥幸,依旧让我停在睢化县。” “某一日,我偶然间发现了宋房的秘密,游历中被他收下的鬼,他并没有处理掉,居然做成了一个符串项链,挂在脖子上!” “那太恐怖了,阴阳先生养鬼……他想做什么?!” “这件事情,我告诉了唐师妹,唐师妹早已昏头,她非但没有信我,甚至还叫出来宋房当面对质,宋房一番解释后,她信了,甚至宋房说我走火入魔,因为倾心唐师妹,唐师妹又对他爱慕有加,我才会滋生心头魔障,他为了保住和我的兄弟之情,为了使我道行不受损,坚决不会和唐师妹有什么关系。” “好一招以退为进,不得将小娘子钓成翘嘴?”老龚不合时宜的开了口。 我:“……” 何忧天笑了起来,脸上的悲哀更浓郁,他蹲身在残尸身旁,手抚摸着那张脸,泪水落在铁青的脸颊上。 “是啊,唐师妹天真烂漫,就是一张白纸,她更不信我了,甚至觉得我没有容人之心,我等习道之人,应该上善若水,若是她欢喜,我便应该欢喜,她所求,我便应该放手。她让我走,永远不要再来睢化。” “我怎么能走?只能暗中藏于一地,看着这医院一天天修好,看着病人络绎不绝,附近的人都在喜悦,觉得这是一件大好事,我不这么看,我越来越觉得恶寒,宋房肯定在谋划着什么,我甚至开始怀疑,那两年遇到的鬼,都不是简单的凶悍,像是被人养过。” “有没有可能,宋房养鬼,使得一些鬼失控,一个人无法收回来呢?” “那我和唐师妹的所作所为,就是助纣为虐!” “我一直在想,怎么样能揭开他的面具,只要能揭开他伪善的假象,不但唐师妹会离开,我还能通知山门,共同诛之!” “突然有一天,我梦到了唐师妹,她一直背对着我哭,等我走到她面前的时候,她脖子上扎穿了一柄刀,血止不住的流淌!” “那是托梦!” “我推断唐师妹遭遇了不测!” “我连夜到了此地,找到宋房质问,宋房却告诉我,唐师妹走了。” “我不信,和他大打出手!” “一个阴阳先生,本不应该是我的对手,可他身上的鬼太多了,都是那两年我和唐师妹需要拼死对付的恶鬼,却成了他手中的利器,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他高了好几丈!我被鬼镇压,甚至被百鬼穿心。若非师尊在我身上留下一道救命符,我恐怕早已死了。” “宋房不敢杀我,我一死,那道符会在他身上打下一个烙印,上穷碧落下黄泉,师尊必然杀他报仇。” “他却美其名曰,和我兄弟一场,便放我一条生路,我被人扔出城外。” “我侥幸过,联系了唐师妹,却没有联系上,她再也没有给我托过梦,一个活生生的人,死不见尸。” “再等我疗好伤,带着人手赶回来时,宋房早已消失不见,只剩下一个医院……” 第625章 缝尸 “本来,我想推平了这里,可看着那么多病人,无法下手,仔仔细细检查一遍整个医院,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 “宋房大概是算出来我会回来,因此逃走了。” “往后十年,我每年都会回到这里,这医院没有出现任何闹鬼的迹象,宋房也没有回来过的迹象。” “时间,熏陶了恨意,却淡化了警惕。” “我委托各界朋友,调查宋房这个人,他的信息倒是四处活跃,慢慢的,我来睢化的时间就越来越少,去了很多查到过宋房踪迹的地方,却总是慢了一步。” “没想到,他好大的一局棋,是借用这里养了二十八狱囚。” “他又一次逃了……” “唐师妹……” 何忧天颤巍巍的抚摸着那铁青色的脸。 “我早就该发现不对劲的,游历时,唐师妹曾说过,容颜总有一天会褪去,宋房就说过,人死,容貌就会定格,那时候我认为是他看惯了生死,阴阳先生本就是那样,没想到,他是真的杀人养鬼。” “他好恶毒的心,这等术法,是炼化了唐师妹,怕唐师妹冤魂回到句曲山,或者是来找我报信。” 话音至此,何忧天久久不能再言。 我才明白,他为什么压不住自己的杀意。 相当于……宋房是他半手促成的,如果当年他没帮忙,宋房不会那么快,搜集回来那么多恶鬼。 他早就知道,唐幼死了。 只是,此刻才瞧见唐幼的尸身如此凄惨,刺激伤到了心脉。 那阴阳先生…… 不,宋房,当真是恶毒到了极点! 他怕是丝毫没有将何忧天当成兄弟,只是利用的工具! “老龚,你进去找找,看看有没有什么东西能利用,能找到宋房的人。”我低声开口,吩咐老龚。 “爷……塌了哇,生气紊乱,指不定还有风水阵,他晓得我,可能留着某种算计。” 先前老龚不是这番话,魏有明走了,他一气之下,是有着非要将宋房揪出来的决心毅力的。 “老龚!这不是贪生怕死的时候。”我皱眉,再度下令。 “显神,不要逼玄齿金相,他所言有理,如果这住处没有丝毫问题,他进去无妨,被破坏成了这种模样,再加上宋房留下唐师妹的尸身,用来影响我心智,十有八九会留下陷阱。”何忧天慢慢缓过来一些劲儿,不过,他苍白的头发却有着一丝血红。 “对对对!老何头还是老何头,爷,你还得练呐!”老龚煞有其事的说。 我脸色沉了不少,并非是针对老龚的,而是在思索考虑。 “他不会离开靳阳的。”我的话脱口而出。 “这么多年,他养各种各样的鬼,真的就想止步于二十八狱囚了吗?其实,他是想要万恶的薜荔鬼,只是阴差阳错,被我们破坏了。” “瘟癀鬼,六十年才有一见的可能性,他绝对不会放过,一个如此隐忍,步步为局的人,肯定在暗中谋划着瘟癀鬼。” “大师兄,我们是有机会将他引出来的!” “当务之急,是离开这里,回到四规山,解决了眼前的困境。”我沉声道。 何忧天点点头,脸色恢复了一些镇定。 “我会缝尸,咱们离开之前,我将尸体缝补好,这医院里应该有工具。” “老刘,带我去找针线。”我看向了副院长。 此时此刻,他呆呆的站在一旁,何忧天那番话,他一样听见了,本身就泛红的血煞眼睛,红的更为触目惊心。 脖子忽地歪扭一下,他怔怔的看着我。 那一瞬,我好似从他眼中看到一抹怨恨,恍然大悟,还有森冷的情绪。 不……不对…… 那眼神,怎么有些像是魏有明? 只是一眨眼,那些情绪完全消散了…… 这给我一种感觉,就像是魏有明虽然被带走,但留下来了一丝魂魄,盘踞在副院长身上似的。 “我去给你拿。”老刘语气僵硬,他扭过身,朝着职工宿舍的方向走去。 “爷……不跟上他?他被活撕了哇?”老龚嚎了一嗓子。 “不用,这医院,是魏有明的根儿,他走归走了,不可能让这里乱掉的。”我若有所思。 “哦……鬼院长是挺有心的,就是走错了道儿,嗐,这都怪那阴险狡诈,不懂得怜香惜玉的小人,阴阳界有他为耻!” 老龚嘴碎子,谩骂脏话,一箩筐的招架在宋房身上。 我蹲身在尸身旁边儿,看着被切断的尸块,心中思索着缝尸的手法。 “大师兄,过程你就不要看了,嗯,你去七长老他们那里,陪着师尊吧。” 我扭头看了一眼何忧天。 “我还好,不用回避的。”何忧天面露笑容,只是,笑容是表象,更多的还是哀伤。 “这是规矩,大师兄你遵循较好,对了,你让丝焉过来,我需要她帮忙。”我再道。 何忧天顿了半晌,再度看了一眼地上残尸,这才朝着医院大楼方向走去。 几分钟后,丝焉过来了。 她背着老龚的包,老龚停在她肩膀上,表情优哉游哉。 显然,是何忧天让她将老龚给我。 她瞧见地上尸骸,发出一声惊呼,捂着嘴巴。 饶是平时冰山模样的她,一样受了波澜。 “这是谁?”丝焉茫然问我。 “一位长辈,丝焉道长,你随身应该带了一些化妆的东西吧?”我切了正题。 很多时候,丝焉是不施粉黛的,不过,这段时间,我注意到她时而会补一些妆容,关于女人化妆这事儿,素颜是一种态度,愿意化妆,又是另一种态度,不好多问。 不过,今天恰好能派上用场。 “带了。”丝焉点头。 “全部拿出来吧,我有用。”我说。 丝焉刚拿出来化妆用的物品,副院长老刘就回来了,手中提着一个小帆布袋子。 “这些都是有明的东西,他以前会给病人缝补衣服。” “多好一人呐……要是他不杀人,就更好了。”老龚咧了咧嘴巴,嘀咕:“病人穿着院长给缝的衣服,指不定还上院长拧的麻绳吊,管治管埋,那叫一厚道。” 第626章 再见黄叔 老刘怔怔的递出帆布袋子。 老龚的话,多多少少影响了他一些,毕竟,老刘的存在,能钳制魏有明,他生前亦是副院长,对这医院的病人,有着等同的责任。 我接过来东西后,就开始穿针引线,这过程很慢,缝尸需要足够的时间和耐心,才能尽量留下更少的痕迹。 这唐幼,是何忧天至关重要的人,他为我做了许多事情,我能反馈的不多,这一件事儿,务必要做好。 从身躯开始,先是四肢,最后才是头颅,我是用内线缝合的手法,痕迹薄弱到乍眼一看,基本上是颈纹,而并非蜈蚣一般的疤痕。 当尸体快要缝合完成时,老刘走了。 我本以为他不会回来了,却没想到几分钟后,他再度出现在我们面前,手中还捧着一件衣服。 一眼我便认了出来。 道袍! “三楼还有一个房间,最开始的时候,她住在那里,只不过没多久,就失踪了,那间屋子一直被留着。”老刘话音空寂。 我才恍然大悟。 老刘和那阴阳先生,其实一直都有沟通,我感知老刘的时候,他意识都一直沉浸在和那阴阳先生交谈的场景。 宋房一直留着唐幼的房间,我就不清楚是什么意思了。 “谢谢。”丝焉轻声道谢,接过来道袍后,看了我一眼,眼神的意味是让我回避。 其实,我缝尸的时候就有注意,并没有弄掉尸身上本来的衣服,尽量能不多看身体部分,就不多看,这也是对何忧天的尊重。 老刘先转身,他再度走远。 我背过身去,同时喊了一声老龚。 结果老龚充耳不闻,我蹙眉,说他再装聋,我就只能把他的壶口封一道符了。 老龚这才悻悻然的回到我肩头,和我一起背着脸。 几分钟后,丝焉说好了。 转过身去,入目所视,地上躺着的尸身,已经看不出是碎尸。 我微嘘一口气,才开始用丝焉的那些化妆的东西,给尸身上妆。 一小时左右,上妆结束了。 入目所视,唐幼的脸瞧不见了铁青,栩栩如生,宛若一个睡着了的人。 “嗐!” 老龚长叹了一口气,随后,他一字一句:“我和宋房势不两立!” 我:“……” “丝焉道长,你背一下唐幼前辈吧。” 虽说唐幼死时年纪不大,但她是何忧天的心上人,这辈分上边儿,我喊一声前辈不为过。 “爷……让我来,借尸还魂,给老何头点儿安慰。”老龚作势就要扑上尸体。 我一把抓住老龚的头,不由分说的将他塞进包里的夜壶。 “胡来!你想惹怒大师兄?!”我低声训斥。 老龚没吭声了,只留下小半截脑袋,眼睛提溜乱转。 …… 当我们回到医院大楼时,何忧天正坐在棺材旁打坐,七长老站在一侧,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当何忧天缓缓抬起头,视线落至丝焉那里时,他猛地一个激灵,站起身来。 “唐师妹!?” 这一声,饱含着哀伤颤音。 颤巍巍的走至丝焉面前,何忧天看着头耷拉在丝焉肩膀上的唐幼尸身,哀伤的脸上,浮现了一抹笑容。 “小师弟,谢谢。” “大师兄,你言重了。”我稍稍躬身行礼。 何忧天神态怔怔,摇头说:“不言重,这是应该的,唐师妹最在意的就是容颜,她逝去多年,待在那暗无天日的坛子里,小师弟能做到如此,为兄,心总算好受了一些。” 何忧天视线没有离开过唐幼,似是失了神。 后方,七长老却看着何忧天,神态充满着复杂,还有一丝丝苦涩。 这个中还有什么曲折,就是我不知道的了。 并没有打断何忧天的出神,我看了一眼四规真人的棺材,同样陷入思绪。 老龚所推断郑仁来了,通知了长丰道观的瘟癀鬼,想要对我们下手。 直至此刻,他都没有出现。 是不敢直撄何忧天的锋芒? 若是郑仁一直不出现,按捺下去,那我们就只能回四规山对峙。 他欺师灭祖,是板上钉钉,铁证如山。 四规山里,郑仁绝对没有翻盘的机会。 此刻郑仁应该还不知道,证据在何忧天手中了。 他先前“出手”,代表着恐惧。 思绪慢慢平复下来,郑仁不主动出面,我们亦然无法将他揪出来,唯一的选择就是回四规山。 对我来说稍稍麻烦的就是,东西都足够了,应该去一趟江黄市才对。 现在却没有离开的理由…… “小师弟,你联系一下刚才送我们那位师傅,看看他能否送我们去四规山,再找旁人,或许会很麻烦。” 何忧天从失神情绪中醒转过来,和我说。 “好,大师兄。”应下来这话,我才反应过来,这精神卫生中心没信号,只能一行人先出去。 何忧天和七长老抬棺,丝焉背尸,我们一行人离开了医院外。 朝着外边路面走去时,我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一眼,瞧见那副院长老刘,正站在门口,挥手,似是同我们道别。 其后方,成片穿着病服的“人”,晃晃悠悠的朝着他靠近。 老刘面带笑容,似是丝毫没有惧怕。 雾气,开始笼罩着整个精神卫生中心。 我们走出一段距离后,手机开始有信号了,我联系好了司机,简单说明了情况,又报了一下价格。 那司机显得十分热情,甚至说帮我们带口棺材过来都没事儿。 夜色越来越黑,都快要天亮了,我实在没有想到离开的借口。 就在这时,远处闪过刺目大灯,一辆车驶了过来,只不过,并不是先前我们坐那辆。 心神微微警惕起来。 当车停下来后,车上下来一个人。 我脸色微微一变。 那人带着方帽,脸偏方,有种久不见天日的白,不正是黄叔吗? 他怎么会忽然来这里? 看样子,他好像还是有目标,刻意来见我们似的。 黄叔瞧见我和丝焉时,同时一愣,像是没料到我会在这里,他尤为深看我身上道袍,目光再落至何忧天身上,拱手,抱拳。 “靳阳地界,执勤城隍,见过四规山大长老。” 何忧天脸色古井无波,甚至,眼眸中还带着一丝丝审视和怀疑。 逐渐的,他浮现了一抹杀机! 第627章 一缕游魂 我微眯着眼,没有吭声。 何忧天有杀机的缘由,太简单不过了,长丰道观沦陷了,我现在言语中,隍司可能沦陷了,整个靳阳,或许只剩下鬼龛还完好。 城隍庙就只有隍司孤零零的一人,他能撑住? 或许,眼前的黄叔,早已经不是他。 “你为何来见我?”何忧天语气冷漠,透着质问。 “回禀大长老,前夜靳阳上空惊雷滚滚,此后,我忽而感应到了司夜崩散,我已经寻找司夜许久,大致知道,他或许被某种存在给擒住了,而靳阳瘟癀鬼为患,城隍庙一直岌岌可危。司夜崩散后,我立即焚香作法,再招来了司夜,并让其不停歇的巡视城内,白昼时,又令日巡不间断巡视。”话语间,黄叔抬手指了指精神卫生中心的方向。 “此地,为二十八狱囚居所,司夜恰好巡视时,看见了几位,红袍道士稀少,我便立即赶来。”黄叔毕恭毕敬。 “那你为什么认识我?”何忧天再一次质问。 “大长老曾来过靳阳数次,我见过你,只是你未曾见过我。”黄叔回答。 何忧天的手,不知道何时握住了一柄铜剑。 黄叔瞳孔一缩,他立即道:“显神,替我作证!” 何忧天蹙眉,看向了我:“小师弟,你认识他?” 我微眯着眼,审视的看着黄叔。 黄叔看我的眼神,顿变得错愕,再扫过我身上道袍,眼神就极度复杂了。 “他没问题哟,只有死人味儿,没有地气的味道。”老龚恰逢其时的开口,他不停的嗅着什么似的。 闻言,我堪堪松了口气。 何忧天脸上的杀机逐渐消散了。 “地气?”黄叔脸色再变,显得万分警觉。 “嗯。”何忧天点点头,才说:“城隍爷见谅,我长丰道观沦陷,几乎所有道士无一幸免,你先前所见的惊雷,便是我诛鬼所用,至于你口中司夜崩散,被擒,我倒是可以为你解答一二,他是被瘟癀鬼控制住了,同流合污。” 黄叔对何忧天恭敬,何忧天同样也很有礼貌。 “这……”黄叔一阵失神。 我微嘘一口气,才说:“正因此,我们比较警惕,怕你也是瘟癀鬼,还请黄叔你见谅。” 我语气缓和多了,抱了抱拳。 黄叔的失神,成了一阵苦涩。 “没有司夜,城隍庙就像是瞎子,长丰道场监察靳阳一应规矩之事,我城隍庙本该监视住瘟癀鬼,结果,却让长丰道观落得如此下场……” “先前,我一直认为韩鲊子对我出手,实属古怪,情绪乖戾,没想到……是瘟癀鬼所为……” 显然,黄叔误会了,眼神中愈渐复杂。 我稍一蹙眉,才说:“如无意外,韩长老并没有问题,或许,他是想借用这件事情,给你提醒。” 老龚瞟了我一眼,舔了舔嘴巴。 我依旧面不改色。 总不能说,韩鲊子只是误会了他,他给我和丝焉背了黑锅? 丝焉脸色倒有一些不适应了,看向别处。 “阁下来找我们,是有何事?”何忧天切回了正题。 黄叔收起情绪,稍稍正色过来,才道:“还是因为瘟癀鬼,靳阳这段时间,已经变天了,从你们口中得知长丰道观出事,实际上,隍司早已被控制,当时显神你应该也见了,吴庸惨死在江畔,可没过多久,他竟然死而复生。” “当时隍司正在争抢新任领头职位,吴庸出现后,杀了那几人,镇压了隍司。” 我心头一阵恶寒。 领头的确死了,他再活过来…… 那就是瘟癀鬼吃了他的尸身?那是被控制的鬼? 杨管事一直没有和我说这个消息……那就代表着,杨管事……一样死了? 不知道为什么,我先前觉得隍司沦陷,其实更多还是猜测,当隐晦的证据指向杨管事也命丧黄泉后,内心涌上来的就是一阵悲伤,复杂。 “瘟癀鬼太过于毒辣,无解,十二年前,地气翻滚,我们失职,没有将他捉到,今日才落下这种隐患。现在靳阳唯一还存在的就是鬼龛,鬼龛的目的是捉到瘟癀鬼,无论是任由其发展,还是其被捉,都是极为可怕,并后患无穷的事儿。” “我想诛鬼,因此司夜说瞧见红袍道士,我便立即赶来。” 黄叔终于解释清楚了来的目的。 我同丝焉面面相觑,何忧天眼中思索不定,余光又瞥了一眼四规真人的棺材。 这时,黄叔忽地看了一眼唐幼尸身,他轻咦一声。 何忧天的神态,顿时一凝。 “这尸身……”黄叔喃喃道:“城隍庙附近村落,有一游魂,只是残留着一点点的意识,随时会湮灭,不过,那游魂循着简单意识,做了不少好事。” “当年我发现她后,就稍稍用了一些阴司手段,为其定魂,主要是她也投不了胎,没有过往印记。” “没想到……居然能瞧见她的尸骸,游魂出现了有些年头了,这尸身……竟然依旧栩栩如生?” 黄叔这话,顿时让何忧天颤栗不已。 “在哪儿?!立即带我去!”何忧天话音陡然拔高,黄叔都被吓了一跳。 我心头微跳。 就这么巧合?还是说,冥冥中的注定? 这一下,我们是走不了了。 上了黄叔的车,我再度联系了先前那司机,让他先不用买棺材,不用过来了,我们可能要过几天才离开,再联系他。 司机显得有些失望。 我们乘车赶往城隍庙的过程中,黄叔不由得多看了我许久,他微叹:“没想到,显神你有如此机缘,竟然成了四规山大长老的小师弟,大长老是代师收徒?” 黄叔和我本来就熟悉,他说话便没有什么顾忌。 “并非如此,小师弟,是我师尊遗留在外的弟子,我们才相认。”何忧天回答。 “啊?”黄叔愣了一下,忽地不说话了。 我心跳微微加速,却不好多插嘴。 这会儿开口,言多必失…… 还好,黄叔没有说更多。 他余光瞥了一眼棺材,问:“那这棺材里,是何人尸身?” 我轻吸一口气,率先回答:“我师尊,四规真人。” 第628章 何忧天的人情 “令师?四规真人?” 黄叔语气稍稍有所变化。 先前何忧天说我身份时,黄叔就凝噎,闭嘴了一次。 其实,我先前和黄叔的关系属实不错,他知道不少事情,椛萤同黄叔一样关系很好。 只是椛萤的天乙阳贵命数暴露,黄叔和长丰道观……不,是疑似和韩鲊子有密谋,可能会针对椛萤,才导致我对黄叔谨慎。 再之后阴差阳错,他背了丝焉的黑锅,让韩鲊子记恨在心。 他知道我是谁的徒弟,知道老秦头。 如果此刻,黄叔选择多说几句话,我就会有麻烦了。 内心波澜不已,脸上却不敢露出半分异样。 “从未想过,四规山前任真人会殒命在靳阳,实属一场悲哀之事,是我失礼了,显神见谅,大长老见谅。这位长老,也请原谅。”黄叔同何忧天,以及七长老道歉。 我悬着的心,堪堪落了下来。 黄叔选择了隐瞒。 时间一点点过去,车进了市区后,穿城,朝着郊区的方向驶去。 我们并没有直接进城隍庙,而是从郊区出城,行驶了十几分钟,进了一个小村。 何忧天十分局促,略显得紧张不安。 黄叔在门口掐了几个诀,又点了几支香,村口慢悠悠的,飘来一个女人的魂魄。 那鬼魂身穿道袍,模样憔悴,能瞧见她裸露在外的脖子有伤痕,衣服似断非断。 人死时什么模样,鬼就大体是什么模样。 她的确是唐幼,模样是,死状是。 只不过,她意识的确很薄弱了,没有认出来何忧天,甚至,她眼中只有一点灵光,完全靠着眉心的一处印记,才能维持不散。 何忧天的表情,才和我诠释了什么叫悲喜交加。 他念了一段我都觉得陌生的咒法,将唐幼的魂收在手中,形成了一个怪异的符团。 紧跟着,他将符团塞入唐幼尸身的嘴里,淡淡的阴气萦绕在尸身上。 “老龚,可否请你日后点一大穴,唐师妹早年香消玉殒,道行远远不够,不过,若是有一好风水的葬地,她或许也有蝉化的可能。”何忧天慎重的问老龚。 “小事,小事一桩!就算老何头你不说话,老龚我也不能让这么好看的道士小娘子如此孤寂,只能做游魂野鬼。” “这游魂野鬼,该宋房做哩!”老龚煞有其事。 何忧天眼中闪过一丝喜悦,他再看向黄叔,神色更郑重。 “我欠你一个人情。” “这……”黄叔喉咙稍稍滚动一下,他道:“大长老言重,我并不知道此魂魄和四规山关系如此密切,只是她与人为善,您知道的,鬼分不愿意投胎,投不了胎这两种,哪种,都容易害人,是因为她善,我才会留下印记,并不是想要用来换人情。” “若大长老能解决了瘟癀鬼,就是替靳阳万千百姓造福了。” 我以前一直觉得,黄叔都不算完全的中立,却没想到这时候,他觉悟那么高。 “嗯。”何忧天点了点头,才说:“这靳阳没有安全的落脚地,我本意是尽快回到四规山的,瘟癀鬼的时候靠后再议,不过既然城隍爷你来了,事情就有变数。” “大长老言重,我只是执勤城隍,真的城隍爷,是在册阴官,您叫我老黄即可。”黄叔一脸正色。 我若有所思,这城隍庙还有那么多说道? 倒也对,城隍应该和土地一样,不可能是人。 我们没有一直停留在村口,再度上车,回到城隍庙内。 将四规真人的棺材,以及唐幼的尸身放在庙宇大殿中,黄叔同我们说了一些,关于他目前对瘟癀鬼的调查,认知。 如无意外,瘟癀鬼占据了一具地下主尸身,借尸还魂。 时至今日,他都没有真正的露过面,隍司方面,办事力度比之前高了很多。 事实上,他们捉到的鬼,再没有人送来城隍庙。 话音至此,黄叔稍稍一顿,解释了缘由,除了道士和先生镇鬼,下九流一部分能利用鬼魂,另一部分,就会将鬼魂送到他这里来解决,将怨鬼交予阴司,再送入阴冥,虽然没有投胎的可能,但不失为一种解决方式。 毕竟,下九流想要将恶鬼打到成游魂的程度,太困难了。 我们都没有打断黄叔,任由他一直说。 黄叔微嘘一口气,眼中透着忌惮:“恶鬼都没送来城隍庙,就只剩下一个可能,瘟癀鬼自己都吃了,他不敢现身,只是在暗中不停的蚕食,就是怕自己被扼杀在摇篮中,各地下九流的组织,生怕殃及池鱼,不敢来靳阳,长丰道观出了事,消息传递不出去,鬼龛……他们恐怕想把瘟癀鬼收归己用。” “瘟癀鬼此刻,应该在一个,对他来说极为安全的地方。” 老龚嘟囔了一句:“听你说了一大段,胜似听了一大段,那地方在哪儿?你能不能直说?” 黄叔稍显的尴尬,才道:“如果我知道,就可以通知各地城隍庙,集结实力,对他雷霆一击了,这不是不知道吗?” “老龚,能算么?” 开口的不是我,而是何忧天。 “咳咳,不是不可以,就是有点儿麻烦,总不能用我一口大黄牙来算,要是能把我的家伙事儿弄来,就算得出来了。” “嗯……我知道它们被藏在哪儿了,爷会和我去取。” 黄叔脸上顿露出惊喜之色:“此言当真!?” “呵呵,老黄不必怀疑,玄齿金相地如神的名头,绝不是浪得虚名。”何忧天满意的抚了抚下巴胡须。 “玄齿金相……邬先生?” 黄叔认认真真的看着老龚,眼中才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老龚倒有些不忿,哼哼两声。 “这样吧,七长老,你同丝焉留在这,我和显神去走一趟。”何忧天道。 “您别介。”老龚睁大眼,说:“我可以上爷的身,那目标小得多,您这一动手,电光闪烁的,不好整。” 何忧天稍稍一皱眉。 老龚舔了舔嘴唇,才说:“老何头,不信老龚爷了?忘了老龚爷是怎么提醒你的?” 他眼睛瞟了一下四规真人的棺材。 “还有,别弄司夜跟着我们,那玩意儿,目标也不小。”老龚瞪了一眼黄叔。 “这……单枪匹马进隍司,会不会太冒险了一些……”黄叔开口。 这话,却让我心头微惊。 第629章 那他呢? 老龚先前说法器,我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黄叔却一语道出! 没错,他是知道祁家村的一系列事情,还知道领头收走了邬仲宽的一系列物品。 的确……这很危险,单枪匹马进眼下隍司。 很有可能就撞上了瘟癀鬼…… 即便不是瘟癀鬼,是死后被吃掉的领头,都极度凶险。 老龚,有什么良策? 何忧天同样微皱眉,是在等待老龚回答。 “先生自有妙计,城隍爷就不用问那么多了。” 老龚眼珠子提溜一转,突然说:“不过,冰山小娘子跟上我们,那是有好处,没坏处的。” “好。”丝焉果断的点头,并没有丝毫惧怕。 反倒是七长老,眼眸中多了几分担忧。 接着,老龚瞅着何忧天,忽然说:“要是明晚,瞧见北斗七星连珠,老何头,你就得出靳阳了,那对你来说大凶。爷有我护着,必然安然无恙,不用多管那么多,晓得了不?” 何忧天眉心郁结更多了。 我脸色稍有变化。 何忧天,又有什么危险? 不过,老龚开始催促我离开了,不要耽误时间,免得夜长梦多。 因此,我只能往外走去。 出了城隍庙之后,老龚提醒我走更远一些。 这儿的一切对我来说,早已轻车熟路,等走至马路上时,老龚眼珠子继续提溜转着。 “大长老会出什么事儿?为什么又有凶兆?”丝焉问的比我还快。 我同样疑惑看着老龚。 老龚却舔了舔嘴唇,说:“他没有凶兆。” “没有?!”丝焉显得茫然不解。 “不会七星连珠?为什么要骗大师兄?”我格外不解。 “嗐。”老龚瞅了我一眼,嘀咕道:“爷还没明白?那你们两个,先去高铁站,买一张去江黄市的票,路上慢慢说吧。” “哦对了,这几天因为天时的缘由,从明天开始,在城隍庙那个位置看天,必定能看到七星连珠,我只是让老何头也不要现在去插手瘟癀鬼的事儿,免得他让人捡了漏。” 老龚再补了一句。 丝焉还是疑惑不解,看向了我。 我呼吸却极为急促,才明白老龚的意图…… 他是瞧见我没有离开的借口,机会,给我创造了一个合理的理由。 只是,他为什么要带上丝焉? 不知不觉间,天居然亮了,老龚悄无声息的消失不见。 “老龚是让我们和大长老,师父,兵分两路?江黄市有什么?”丝焉发出了疑问。 我深呼吸,尽量调整心绪。 “走吧,路上说。”我告诉丝焉。 用她的手机买票,一路打车去了高铁站,坐上了前往江黄市的第一趟动车。 时间太早,这一节商务车厢,就我们两人。 因为丝焉对我的信任度,我便没有隐瞒,先说了关于孙卓,天寿道观的事儿。 “天寿道观中……孙卓的命门……你的目的,是这个?”丝焉喃喃。 “其实……不是。”我沉默了片刻,思索之余,我给椛萤打了一个电话,这一次,手机通了。 心跳稍稍加速,我显得略紧张。 “喂?”电话那边,并不是椛萤的声音,居然是她爸,椛穹的。 “显神小婿,小萤和小祈姐妹两出去办事儿了,她把手机一直留在我这儿,说你肯定有一天会联系过来。” 我脸色再变,心头有种落空感。 不过,听到小祈两个字,我就知道,椛祈回去了,还是安然无恙的回去的。 “啊对了,她说,她身上有一件东西,你可能是要找那件东西,她让人送去了江黄市,你可以联系一个叫做梁钰的人,嗯对,我给你说电话。”椛穹继续说。 “显神?你在听么?” “嗯,伯父您讲。”我平稳下来情绪。 椛穹给我念了一段电话号码,我用丝焉的手机记了下来。 电话再挂断后,我打给了梁钰。 响了两声,梁钰就接通了。 我刚喂,就是梁钰稍显醋意的话音:“椛萤给你寄了东西,我收着,没有开过的,你要来江黄了?” “嗯。”我回答。 “那你到了联系我,她说你来了,就肯定会去找商太岁,机场还是高铁站?”梁钰又问。 我沉默几秒钟,才说了另一个地址,就是我和椛萤的住处。 梁钰是知道那里的。 不过,她并不知道我和椛萤之间,有了一些认知上的冲突。 电话挂断了,我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这期间,丝焉其实一直在目视着我,若有所思。 “你好像,和那个叫做椛萤的女子,有些不对劲。”丝焉忽地问:“你们出了什么事儿吗?闹了别扭?” “没有。”我矢口否认。 “哦。”丝焉没多问这件事了,她又道:“你先前说不是孙卓的事情,那和你联系他们有关?我听见了只言片语。” 我再度沉默。 老龚的意图,我不懂。 只不过,他既然让丝焉跟上来了,意思就是不让我瞒着丝焉。 我摸出来了两样东西,是一张图纸,以及一块铜。 “这是?”她愈发显得疑惑。 “知道为什么,郑仁会说四规明镜失窃了吗?”我开了口。 丝焉摇摇头。 “因为,真的,一直一来都在我身上,郑仁手中的是假的。”我再道。 丝焉眸子里,闪过一抹骇然! 我简单说了过程,以及破损的四规明镜去向,还有郑仁的目的。 丝焉没吭声了,她眼中带着淡淡的惶恐和不安。 “你……还要仿造一个四规明镜……为了让山中某人对孙卓出手……” “不光如此,郑仁杀了四规真人,他名不正,言不顺,我手中的四规明镜,只要拿出来,他就会认为是真的,他心里那根弦就会断。” “单凭大师兄手中的证据,还是单薄了一些,毕竟,那东西被我从郑仁那里偷出来了,我需要带着四规明镜回去,才能将郑仁完全击溃!” 我沉声说道。 “那……他呢?他的目的,究竟是什么?”丝焉眼中的不安没消散,反倒是更浓郁,额头上还泌出了汗珠。 “他?谁?”我刚问完,就沉默下来。 丝焉的手,悄无声息的握紧了拳,她眼中显得很艰难。 没等我回答,她就说:“为什么……非要喊上我?你其实做的很好了,帮了大长老,揭穿了郑仁的面纱……可为什么要让我知道这么多……” “天上没有掉馅饼的好事,茅有三……到底要对四规山做什么?” “四规山……已经在变天了……” 第630章 狐狸精 “我不知道。”我摇了摇头,稍稍一顿,才说:“不过,我知道自己是谁,以前,我只有一个师尊,他叫秦崴子,现在,我有两个,另一个师尊,是四规真人。” “我大师兄是何忧天。” “这……”丝焉显得很茫然,艰难说:“可毕竟……是假的啊?你隐瞒了……” “是啊,隐瞒了一些东西,不过,知道的一些人死了,还知道的,就是你,还有椛萤,以及仅有几个相关的人。” “你们不说,这件事情就是真的。” “其实转念一想,虽说我不是大师兄代师授艺,但茅有三将四规真人的传承交给我,不一样,四规真人是我名义上的师尊么?” “这不是假的,就是真的。” “我隐瞒的东西,并不多。” 话音至此,我感觉心都豁然开朗似的,双眼目光炯炯。 丝焉错愕的看着我,眼中却浮上了另一股情绪,似是有些担忧。 “孙卓……是不是就这样骗了自己?” 随后,丝焉复杂无比的说道。 我一怔。 随后我摇头,说:“孙卓是真的骗,我却能光明磊落,我问过心,他自己问过吗?” 从身上摸出来了另一样东西,掌心大小的雌一玉简。 玉简中,并没有照出我的脸。 对此,我若有所思。 丝焉却抿了抿唇,她稍显的迟疑,才说:“可这一切,还是茅有三推波助澜给你的,他真要你对付四规山的话,你真的会站在他的对立面?或者,他不明面上对付四规山,要从暗地里下手呢?” “我已经想清楚了,这件事情,不算交易。” “如果,他执念对四规山不利,我会有让他放弃的办法。” 再看丝焉,我脸上露出笑容。 “放弃的办法?”丝焉眼中思索,她总算不再多言。 她眼中对我信任多了。 …… 再之后,车厢内安静许多,丝焉放下来了商务座的椅子,沉沉睡了过去。 我其实也累急了,高铁内很安全,一样斜靠着睡下。 快到江黄市的时候,乘务员温和的将我和丝焉叫醒。 我手机有七八个未接来电,都是梁钰的。 立即回拨过去,梁钰气冲冲的问我,为什么不接电话?她都等了大半天了,还没瞧见我人。 我愣住,梁钰去那么快?稍带歉意,解释我太累了,睡着了,这会儿才准备下高铁。 电话被挂断。 出高铁后,我同丝焉去站外打车,引得不少人注目。 相对来说,丝焉穿着道袍,其实很正常了,毕竟是白袍,而我一身红袍,太过刺眼。 想到黄叔正因为红袍而找到我们,我上车后,就脱下来了道袍。 司机却被吓了一跳,问我干啥的? 我才反应过来,自己身上不少桃木剑,青铜剑,没有道袍做遮掩,的确会让正常人不适。 因此,我硬着头皮解释了一句,这叫cosy。 这还是当时在赤鬼村附近镇上那烧烤摊子老板口中学到的话。 司机古怪的看了我一眼,正常开车了,后视镜中,我瞧见他嘴唇蠕动,唇语似是在说:“这什么世道……大老爷们不好好上班,搞这些有的没得。” 唇语不是话音,我没动怒。 等到了和椛萤住过的院子,丝焉随着我匆匆走进去,带上院门,便和院中的梁钰四目相对。 梁钰呆呆的看我一眼,随即错愕的看着丝焉。 下一秒,她眼中就多了一抹怀疑,还有愠怒。 梁钰还是那副花花绿绿的装束,泾渭分明的有眼睛,一时间敏锐无比,除了怀疑愠怒,还有厌恶。 “你居然不是一个人来的?椛萤和我说,你一个人来江黄办事,让我好好帮你!” “这是谁家的骚狐狸精!?” 梁钰一开口,直接就没带好话。 丝焉本身就冷冰冰的,只是和我熟悉了,我感觉她温和了些,对梁钰的出言不逊,她脸色同样一冷。 我没等丝焉开口,两人起冲突,立即就解释了,她是我同门师妹,就是因为这件事情重要,我们才会同行。 “同门师妹?我怎么以前没听你说过,也没听椛萤说过?”梁钰还是很怀疑。 我皱眉,梁钰管得宽,弄得反倒是麻烦了。 这时,梁钰却侧过身,去打电话了。 我心头有些沉默,梁钰能联系到椛萤,我却联系不到。 再加上椛穹那里。 椛萤是在躲着我。 她打通电话倒也好,我要和椛萤说几句话。 只不过,很快梁钰就显得有些急躁,放下来手机后,又拨了一次号码。 “哼!椛萤这会儿可能忙着,我肯定是要问清楚的。”梁钰小声嘀咕。 我微吐一口气,眼底复杂许多。 可能……梁钰也联系不上椛萤了。 她躲着我的意图,太过明显。 没有和梁钰多言,因为我瞧见了敞开的堂屋门,桌子上摆着一个快递包袱,没有被打开。 至于本身在屋内的重思米不见了。 上一次,我就觉得梁钰付出了铜驼羽,嘱咐椛萤,让梁钰带走了东西。 快步朝着堂屋走去,丝焉跟在我一旁。 ”喂……你们!”梁钰赶紧追上了我。 进屋,我拆开快递,入目所视,就是一截黑漆漆的雷击木,心陡然一定。 转身,我将东西递给了丝焉。 梁钰停在门口,她握着拳,还是瞪着我。 “我们有要事要办,梁钰,你不要蛮横胡来。” 我沉声说。 “……你!”梁钰气急。 稍一思索,我转身朝着一房间走去。 那是我之前住的屋子,里边儿还有没有全带走的衣物。 穿上后,身下藏着那么多法器,半截铜杵没遮住露了出来,其余地方显得很臃肿。 不过,总比红色道袍要低调多了。 微嘘一口气,我将道袍和面具塞进了装着老龚壶的包里。 再等我出房门,同丝焉点头示意,两人便往屋外走去。 结果,梁钰却一直跟着我,她就走在我身侧,俨然一副跟定我的神态! “你做什么?”我皱眉看了一眼梁钰。 “帮你啊,椛萤说了,让我好好帮你的。”梁钰挥了挥拳头。 我:“……” “商太岁那里,你东西准备了?哼,还不是你给椛萤灌了迷魂汤,不然,我才不会三番两次从家里偷东西,你最好对得起她。”梁钰瞟了一眼丝焉,没好气的说着,从兜里取出来一样物品,那是个丝绒包裹的盒子。 第631章 家族,打造,人 我哑然无声。 对梁钰的好感不多,以前全是不喜,商太岁那里稍稍改观一些,因为欠了梁钰人情。 用重思米还了后,我心态就比较平淡。 梁钰一直喋喋不休,做莫须有的认定,其实让我很不适,可她又拿出来这盒子,就让我更为沉默。 梁钰对椛萤,的确没得说。 退一万步,单论她是椛萤朋友,所说的一切都是站在椛萤的角度,我更不应该生气。 “谢谢。”我低声道。 “别谢我,都是为了椛萤。”梁钰将东西递给我。 我没有伸手去接。 “我从师门带出来了铜驼羽,商太岁那里够用了,这家里的东西,你归还回去吧,梁家搜集这些,并不容易。”我语气平缓多了,再度解释:“还有,你的确不用多担心,丝焉只是和我同门。” 许是见我一直辩解,丝焉才总算说了句:“显神师兄专心一致,你的确不用误会。不过,我也希望你不要再出口就羞辱人,我和椛萤也算接触过几次,她要温柔的多。” 梁钰怔住:“你认识椛萤?” 丝焉嗯了一声。 这时,梁钰就显得不太好意思了,她收起来盒子后,尴尬的和丝焉解释,说她也不是那个意思,就是个误会。 我本意是不想梁钰跟着的,不过她开了车,方便很多。 况且,我目的不光是修补四规明镜。 因此,我没有让梁钰离开。 乘车去商太岁住处,途中我简单问了梁钰一些江黄市最近的情况,有没有什么大的变故发生,譬如天寿道观,有没有动静? 梁钰告诉我,天寿道观行事作风都非常隐蔽,她不了解,不知道,真要说江黄市的动静,就是棺尸地来了一批特殊的人,他们口中,也说着我之前调查的剥尸物。 我脸色顿时一变。 “他们也在调查剥尸物?”我反问。 如果,他们查剥尸物的话,就代表有人在调查我爸来的家族,那个族群中,像是我爸这样四处寻觅尸体的人,绝对不在少数,之前那番禺就说了不少,包括他父亲惨死。 那些人,极有可能是那家族的仇家。 只不过,我现在诸事缠身,并没有空闲去涉及这些事儿。 “不是调查吧……其实这些信息算是很隐蔽的,只是因为我之前查过,所以就有一些朋友,认为我需要知道,告诉了我,他们……好像是在找剥尸物……嗯对,要寻尸,越恐怖,越凶悍,他们越喜欢。” “关于奇尸凶尸的消息,他们高价收购,拿出来的物品,价值惊人。”梁钰认认真真的解释。 丝焉若有所思,不过,多数她听不懂。 我脸色却微微一变。 一时间,心头翻滚起来,情绪都难以控制。 我爸家族的人? 那他们……会不会知道我爸的消息? 一个家族的人……或多或少,肯定能知道一些东西的。 “他们来了多久了?什么时候走,你知道么?”我再问梁钰。 “你不会想要去接触他们吧?我劝你不要哦,冥坊下九流很多,靠近他们,都觉得很压抑,我去过一次棺尸地附近,就是因为好奇,结果我身上的狸髡都很不舒服,不让我再靠近了。罗显神,别节外生枝。”梁钰认真的说。 我沉默无言。 调查到剥尸物那家族信息是,我认为,那是离我爸妈最近的一次了。 事实上,再度来到江黄市,如此巧合的遇到那家族的人,这才是真的近。 梁钰没继续说话,我们抵达了商太岁住所的街道,车停在他家门口后,我们下了车。 照例敲门,经过放满大火炉,以及许多壮汉抡铁锤的地方,到了商太岁喝茶休息的堂屋。 他还是坐在原来的位置,手中端着一个茶碗。 由于商太岁过于高大,那茶碗很小,和他的手掌比例来看,就像是个小小的酒杯。 “商太岁。”梁钰恭恭敬敬的行礼。 我双手抱拳,同样一礼。 丝焉动作同我相仿。 商太岁目光炯炯,看过我后,视线落至露出半截的铜杵上。 “看来,东西你准备好了?倒是花费了一些时间。”商太岁语气苍老,中气却十足。 我取出来了铜块,丝焉递给我雷击木,将两样东西放置商太岁身旁的桌上,我再小心翼翼取出来了四规明镜的制作图纸。 最后我拿出来了铜驼羽,放在一旁。 何忧天拿给我的铜驼羽,比梁钰的多两倍有余,我只拿了一半,还是要比梁钰当时的多一点,之所以只拿这些,是因为单从肉眼看,何忧天的铜驼羽,光泽质感,都要比梁钰的强许多,入手后的重量,也要重三分之一。 商太岁并没有直接看图纸,瞥了一眼铜驼羽,眼中本来有一丝不喜,沉声说:“看来你忘了,我说过,打造镜子,铜驼羽是不……咦?” 下一刻,商太岁拿起来铜驼羽,瞳孔微缩,随后,眼中爆发出一阵精芒! “嗯……这等材质,尚可。” 他随后放下铜驼羽,才拿起来设计图。 低头端详中,商太岁脸色不停的变幻着,似有明悟的感觉,随后又眉头紧皱。 “旧镜子呢?”商太岁立即看向我。 “放置别处,做了镇物,取不出来了。”我回答。 商太岁眉头随即紧锁起来。 很快,他眉头稍稍舒展看,站起身来。 粗看身高,他恐怕得有两米出头了,骨架极其宽大,感觉随便一挥手,都能将我们推翻出去…… “这镜子有一个特殊的地方很难制作,你还好是找上了我,若是其余工匠,只能给你照葫芦画瓢,做出表象,嗯,也幸亏旧镜你给我看过,我印象较深。” “十五天后,你再来吧。应该问题不大。” 说着,商太岁将设计图装进了衣兜里,随后拿起来雷击木树心,以及那块铜。 这两样东西,对于他来说,显得很小巧了。 转过身,商太岁入了堂屋右侧一道门,消失不见。 交谈其实很短暂,引我们进来那汉子,又做了送客的动作。 一边往外走,我一边若有所思。 特殊的地方,很难制作? 那郑仁手中的镜子,有那么一处地方吗? 一转眼,出了商太岁家。 正准备回到梁钰车上,却一眼就瞧见,梁钰车旁,有个鬼鬼祟祟的人! 第632章 初试问心 那人身材瘦小,猴精猴精,眼神分外敏锐,他看见我们后,匆匆朝着路对面走去。 我心头微凛。 江黄市这地界,绝对不能大意,迈开步伐,我直接就追了上去! 丝焉反应同样不慢,迅速跟上了我。 只不过那人跑的很快,一眨眼,就消失在前方路口转角! 下一秒,一声闷哼哀嚎响彻街道。 那人狼狈又从转角处滚了出来。 入目所视,一个皮毛赤红,模样古怪的东西,趴在那人脑袋上,圆溜溜的大眼睛,不停的转动着,它爪子抱着那人脑袋,尖锐的指甲插进他头皮里,鲜血淌了满脸。 赫然是狸髡! 此前我和它们打过交道,若非手中有铜杵这利器,能砸死狸髡,我肯定对付不了梁钰。就算是现在,放下铜杵不谈,我用道术,也未必能杀得了狸髡…… 毕竟,从梁钰之前的只言片语中,狸髡是很难被杀死的。 得亏商太岁住的这条街道安静,几乎没有行人,更没有商铺,否则这一幕,都得上新闻了。 我同丝焉停下脚步,梁钰走了过来,她口中发出怪异的哨声,狸髡快速离开那人脑袋,钻到了梁钰身后,似是爬上她衣服,消失不见。 那人吃痛的站起身,捂着头皮,眼底还闪过一抹恐惧。 “狸髡……”他忌惮到了极点。 “为什么跟着我们?你是谁?”梁钰冷冰冰的问。 有人开口,我索性就没多言。 他抿着嘴,一时没吭声。 “不说话就没事了?你晓得狸髡,就晓得先前没被剥掉头皮,是我手下留情,谁你都敢跟踪,再不开口,你就要当鬼了!”梁钰再度出声,那赤红色的狸髡,悄无声息从她肩头探了出来,微微张嘴,舌头便掉出来老长,舔舐了一下嘴皮。 那人额头冒出豆大的汗珠,混杂着血水,才哑声说道:“我是棺尸地的人,只是想来商太岁这里看看,他有没有如同传闻一样闭关,恰好瞧见你们出来,我正要离开,却被你们追上,我哪儿知道你们几人是谁,追我是什么意图?自然只能快走……” 梁钰面露疑惑之色。 “你意思是,误会?” “对啊,是个误会……嘶……”那人擦了擦脸上的血,满脸吃痛。 我蹙眉,丝焉同样看了我一眼。 “棺尸地不想胡乱树敌,既然是误会,我可以走了吧?”他略喘着粗气,说。 “那你……”梁钰刚开口。 “不对,是你受他人命令,就是来跟踪我们,跟踪梁钰的,你受谁所令?罗家?”我沉声说道。 他脸色顿显得骇然,汗如雨下。 “你敢骗我?”梁钰话音顿时拔高,狸髡箭射而出,直接趴在了那人脑袋上,又长又细的舌头舔舐了他头顶伤口的血液,爪子趴在上头,随时能刺穿头皮! “你……”他眼中的恐惧愈发多,更显得无比茫然,就像是不知道,我怎么看出来的一样。 我心跳的速度,同样奇快无比…… 罗家。 果然吗? 我以前一直没有确定,那个家族真的姓罗,很有可能,我爸行走在外,随便取了一个名字生活。 事实上,此人的反应告诉了我答案。 而为什么会揣测,他跟踪梁钰,缘由更简单了。 剥尸物这三个字,应该少之又少,他们出现在这里,要找凶尸,凭借其家族的权势,实力,必然会和棺尸地合作,那很容易就知道,此前有人调查过剥尸物,稍稍顺藤摸瓜,就能查到梁钰。 有可能,此人早就跟踪上梁钰了,只是梁钰不自知,恰巧今天我和丝焉出现,他就露出了狐狸尾巴。 梁钰并不蠢笨,她眼中露出恍然,还有惊疑之色,额间微微见汗。 一时间,她没吭声,似是不知道眼前的情况,应该怎么处理,便求助似的看向我。 我心头微沉,实话说,我也不晓得怎么处理。 我是想过,要处理完一应事情,就得见一见,或者暗中了解一下他们家族,有可能的情况下,打探我爸的踪迹。 可我爸是求返家族,因此才寻找更好的剥尸物。 那就不晓得,他的确切情况,我暴露身份,是利还是弊。 明面上的见面,是必然不可取的。 很快,我瞳孔微微一缩,拔出来腰间铜杵,朝着那人肩头一搭! 百来斤的重量,顿时压得他苦不堪言。 “我没有恶意……”他苦苦求饶。 “光天化日,鬼鬼祟祟,我很难信你,小施惩戒,若你们还敢来叨扰,那就不是这么简单了。”我沉声开口。 他眼中闪过一抹喜色,连连点头:“是,是!” 不过,我并没有提起铜杵,手自腰间抹过,随后,巴掌大小的雌一玉简入手,正对着那人的脸! 他的笑容,忽然一下定格起来,显得极为迷茫。 头顶上的狸髡,嗖的一下离开,发出一声尖锐惨叫,落至梁钰肩头,消失不见…… 梁钰惊诧的看着我的手,丝焉同样脸色微变。 我微嘘一口气,收起了雌一玉简。 那人一动不动,还是站在原地,只是嘴巴微微颤动,不知道在说什么,面容在苦涩和喜悦中变幻。 雌一玉简的作用,是照出内心魔障,甚至还能对付三尸虫。 我经过雷神崖问心后,魔障暂时被勘破。 我并不确定,雌一玉简在此刻有用,事实上告诉我,不但有用,用处还不小! 心魔来自于本身,而并非是夜晚的鬼,更不需要天黑! “好了,他一时半会儿,不会叨扰我们了。”我语气平静许多。 这时,那人忽地发出一声怪异奸笑,摇头晃脑地朝着远处跑去。 梁钰略显得不安,欲言又止,还是问了出来:“你对他做了什么?” “没有什么,有利无害的事情。”我说。 “有利无害……可……我看他好像疯了……鬼上身?不对,大白天没有鬼,罗显神,你身上怎么那么多邪门的东西?”梁钰忌惮到了极点。 我:“……” 铜杵和雌一玉简,都是实打实的道家器物,真说邪门,谁邪门还不一定。 “我们现在去哪儿?刚到这里,就被人盯上,这惩戒虽说用了,但不一定有效,对方未必会放手。”丝焉打破了氛围凝滞。 我沉吟片刻,才说:“去见一个人。” 第633章 有些口子,咱们一定不能开! 随后我便告诉梁钰,不用跟着我们了,会很危险。 她却摇头说不,就得跟着我,她除了觉得我有些危险,能打死狸髡,还有那个找剥尸物的家族让人不适之外。 整个江黄市,还没有让她觉得有凶险的地方。 况且,真让我这种人都觉得有危险,那就是真的危险了。 她要是让我死在江黄市了,以后还怎么去见椛萤? 我哑然无声,不得不说,梁钰是个逻辑鬼才,所说的话,让人觉得出其不意。 她坚持不和我们分开,我不得已,才说了,我们会去天寿道场,如果运气不好,她不但会死,甚至会连累自己家族,至于我和丝焉,自有保命的手段。 她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家人族人想想。 梁钰这才变了色。 “你脑子被门挤了?要去招惹天寿道观?”她指着我的头。 我再度皱了皱眉,便没理会梁钰,同丝焉对视一眼,才朝着街道转角走去。 “喂!罗显神!”梁钰追了上来。 我和丝焉都不搭理她,她追了几分钟后,停下来直跺脚,又摸出来手机打电话。 我晓得,她肯定是找椛萤去了。 远离了商太岁家那条路,逐渐有了行人,车流量也大了起来。 先前那个人,早已经不见踪影。 恰好一辆出租车经过,我招手拦下后,同丝焉上车,并叮嘱司机快一点。 从后视镜中能瞧见,梁钰又朝着我们跑了几步,才被远远甩下…… …… 先前去江邝那地方,我记不清确切的地址了,不过,我和司机形容了一片旧厂房,他就比了个ok的动作。 一小时左右,我们抵达了江畔。 下车,入目所视,荒凉疮痍的厂房,和热闹的城区形成了鲜明对比,一旁的大江波澜壮阔。 带着丝焉走进了厂房相夹的一条路径,地面满是杂草,周围的活动板房上,都生了树。 一边走,我一边同丝焉说了江邝的存在。 想要去天寿道观,我们两人单枪匹马,是不好办的,找到一个知情人,会事半功倍! “鬼龛领首……”丝焉显得犹豫万状。 “被废掉的鬼龛,除了他一个人,已经没有别人了。”我解释。 “可……如果你帮他拿出来一缕魂,他获得了自由,没有掣肘,又会到别的城市去,那些地方,又有鬼龛组织,凭借他的实力,必然号令一方恶毒之人,我们因为一件事情,求到了一个恶贯满盈的人身上,那无异于是饮鸩止渴。”丝焉顿足,她眼中的犹豫,变成了坚决。 “大师兄让我不要叫你师叔,我便称呼你是师兄,显神师兄,这件事情,决不能做。” “很多人,都是从一件小事,慢慢改变了自己,今天我们因为要对付孙卓,就去和鬼龛领首合作,那明天,很可能因为要对付郑仁,甚至会求天寿道观的人帮忙。当然,我只是一个比喻,可能不恰当。有些口子,咱们一定不能开!” “对,老龚肯定知道,你身边没有一个人看着,会容易走入邪路,椛萤不在,他才必须要叫上我!” “你不能让大师兄失望,也不能让选择你的雌一祖师失望!” “好吗,显神师兄!” 丝焉语速极快,字句铿锵,眼中极其认真,甚至带着一丝恳求。 我皱着眉,却没想到,在这节骨眼上和丝焉起了分歧。 正想着应该怎么劝说丝焉。天色忽地变得暗沉了下来,风很大,乌云极其浓厚,像是要下雨。 本身就快天黑了,这天气的变化,加速了这个进程。 肩头的夜壶,忽地微微一沉。 我心头微跳。 老龚有反应了……这就是阴气过重,他能出来了? 他没出来,就是在提醒我? 可下一秒,老龚却出现在我肩头,他龇牙咧嘴地冲着丝焉笑着,别提有多欢快! 丝焉眼中一喜,她愈发认真了。 “看见了吗,显神师兄,老龚都觉得我说得对,万事不要想着走捷径,既然我们已经有线索了,就好好调查,商太岁那里不是要等十五天么?我们有充足的时间!” 丝焉一字一句。 “对啊爷,要听冰山小娘子的话!”老龚一跃而起,落在丝焉的肩头。 丝焉正要点头,老龚的脑袋,忽地往下一沉,便消失不见…… 霎时,我瞧见丝焉眼眸的挣扎,不过,仅仅持续了一瞬间,就被一双猥琐的眼神取代。 丝焉……是被老龚鬼上身了…… 要是她有防备,老龚肯定没那么容易得逞。 就是因为,她信任了老龚,最近这段时间,老龚把我,丝焉,何忧天的肩膀都任意去留,早就没了防备心。 “女人的话,得反着听,爷,她说不要的时候,就是她要,要她说要的时候,就是还要。嘿嘿。” 丝焉薄唇微动,话音夹带着老龚的腔调,猥琐极了。 他抬手,就是一贯的动作! 我出手速度极快,擒住了老龚,冷眼扫过“丝焉”眼睛。 “不要胡来。”我沉声说。 “丝焉”露出悻悻然的表情,嘀咕了一句:“爷……冤枉……我咯吱窝痒痒,你晓得的,平时我哪儿有咯吱窝?” 我眉头一皱。 顿时,老龚不吭声了…… “抱歉。”我眼中都是歉意。 老龚的鬼上身,和别的鬼有细微区别,当然,鬼够强的时候,能留下被上身人的意识,就如同之前的老道士。 因此,我晓得丝焉现在是有神志的。 默了片刻,我才说:“你所说的,确实有道理,只不过,这种节骨眼上,很多事情的确别无选择,就像是韩鲊子不卖了自己,他就没有对付靳阳鬼龛的本事,不懂的时候,我以为茅有三才是个恶贯满盈的人。” “可事实上,四规真人都出卖了自己,人很多时候,有选择权,如果一昧的一根筋,就是成了牛鼻子。” “对对对!爷说的对哇!”老龚再次控制着丝焉开口。 这期间,她眼睛忽地又闪过一丝挣扎。 轰隆一声惊雷作响,她身体打了个冷颤,挣扎又消失不见了…… “冰山小娘子,道心够坚固的,哎唷,差点儿把我挤出去了。” “要打雷了,爷,找地方避避,这会儿鬼上身,容易被雷劈。”老龚催促我。 我一时间没动,再度沉默片刻,直到豆大的雨滴落下,我才说:“我会考虑你所说的东西,想一个两全之策,才合作。” 语罢,我匆匆往前,循着记忆中的方向,走向当初和江邝碰面的那厂房。 第634章 瞬杀! 雨点子越来越密集,肩头的衣服半湿润,我总算找到了当初那个厂房。 又是轰隆两声惊雷作响,一道闪电划过,厂房门口堆着的大量玻璃,都反射出刺目白光! 老龚发出一声尖叫,控制着丝焉的身体,窜进了厂房大门,他想要用手拍胸口,又赶紧放下来,不停的深呼吸。 “爷……您现在是玩儿大雷的主了,老龚我怕哩,天雷一过,轻则堪比溃散几十次,有可能当游魂,重则……就是魂飞魄散了。” “咱不兴冒这种危险……”老龚不停的碎碎念。 我嗯了一声,才扫过厂房内。 就如同之前我们来时一样,货架上堆满了玻璃,灰尘很厚。 中央有一片空地,大约百来平米。 一尊怪异的雕像摆在最中央,前头一张供桌,那一系列的贡品,同样都已经落灰,像是有一段时间,没人回来过了。 我心跳落空半拍。 江邝……挪地方了? 要是找不见他的人,那才是个麻烦。 之所以完全不参考丝焉的意见,是因为天寿道观的人很难对付,一个三长老,都让我险死还生,郑仁都没能一击必杀,真要是去调查天寿道观,我们容易阴沟里翻船。 眉头紧皱着,心中有股烦闷感。 正当此时,我忽地察觉到一股注视,从右侧传来! 那注视感极为小心翼翼,却依旧被我捕捉到。 骤然扭过头,入目所视,瞧见的是一面墙!不过,墙上有个裂口,似是有张脸,一闪而过。 我心突地一跳,那张脸很普通,大众,一眼就认出来了,是江邝。 他怎么藏得那么隐蔽? 我正要朝着那边走去,偏偏此时,一股毛骨悚然的感觉,从身后袭来! 陡然转过身,入目所视,是个身材高瘦,一身黑色道袍的男人! 他双手持着剑,神情冷漠,眼神中带着肃杀,朝着我飞扑而来! 身上的雨水,代表他刚进厂房,那架势,端的是一击必杀! 老龚反应飞快,尖声喊了句:“爷!” 我双手自腰间掠过,沉声喝道:“斩鬼非常,杀伐凶殃!急急如酆都杀鬼吕元帅赦令!” 两柄铜剑嗖的一下射出! 那人双剑狠狠一斩,哐当一声,火花四溅迸射! 他神态愈发冷冽,稍稍落地顿足,再次猛地窜出! 怪异的一幕发生了,他的身影,竟然如同鬼魅一般消失不见…… 悄无声息的,厂房中出现了浓郁的白雾,刺骨冰寒。 “右边!”略带女声尖细的话音响起! 我心头微沉,一阵破空声袭来! 没有再用符篆。 转而,我拔出铜杵,狠狠往右侧一砸! “哼!” 冷冽哼声响起,铿锵轻响,却未曾带起火花! 随后就是咔嚓的断裂声! 似是剑摧枯拉朽的被砸断! “这!”惊疑的话音刚响起,取而代之的就是沉闷砰声,不知道几根骨头断了…… 呼啸声中,似是东西撞到了架子,玻璃发出密集碎裂声响…… 白雾愈发浓重,似是带着一丝血气。 我单手将铜杵杵在地上,另一手掐破食指指肚,染血的指间点在了铜杵上。 “茫茫酆都中,重重金刚山!” “灵宝无量光,洞照炎池烦!” “九幽诸魂罪,身随香云旛!” ”定慧青莲花,上生神永安!” 咒法声铿锵有力,似有一股无形的震荡,从铜杵上传出,雾气就像是冰雪消融一般,溶解不见…… 厂房内恢复了晦暗,却能瞧见,先前那穿着黑色道袍的人,狼狈无比的倒在一个货架前头,他嘴巴不停的冒血,胸口一个很深的凹陷。 睁大的眼珠,溢满血丝,他眼中显得难以置信。 “你……是何人?”艰难的话音,从他口中挤出。 我冷眼看着他,走到近前。 “天寿道观?”我若有所思。 他眼瞳微缩,这反应让我清楚,我说对了。 “你既然是天寿道观的道士,居然不知道我是谁?”我眼中思索更多。 他满是血丝的眼睛里,却显得很茫然。 不过下一瞬,他眼底露出一丝狠色。 猛地张开口,他舌头伸了出来,其舌尖上,居然有个脑袋大小的肉瘤,嗖的一下弹了出来! 那哪儿是什么肉瘤,带着冲天臭气,还有一张扭曲万状的小脸,扑向了我! 这种距离,我已经来不及反应,只能咬破舌尖,一口血箭喷出! 嗤! 那肉瘤被洞穿,当即溃散不见…… 只不过,我只觉得舌头传来一股麻痒感,似是有什么东西钻进去了…… 头皮发麻的感觉涌来。 是那肉瘤!? 说时迟,那时快,墙忽然开了一道门,一个人猛冲了出来! 不正是江邝吗! 他面露凶狠之色,手中却持着一柄短刃,目标,赫然是那天寿道观的道士! 心头微沉,不过,我并没有阻拦,而是侧身,让开。 江邝到了那道士身前,猛地一刀扎了下去! 那道士大惊失色,正想开口,却已经来不及了! 只听咔嚓一声碎响,短刃贯穿了道士头颅。 江邝却并未停下,伸手,掐住那道士嘴巴,让其舌头露了出来,另一只手,狠狠掐住那道士舌头,用力往外一拽! 只听一声惨叫,从道士舌头上传来。 霎时,我舌头上的麻痒感消失不见,那道士舌头上,多了一个肉瘤。 江邝松开道士下颚,只是一手拽着那舌头,另一手,又快速拔出来道士头顶的短刃,刀尖在其舌尖一挑! 血淋淋的肉瘤,带着一股细长的根儿,从舌头里拔出…… 我眉头紧皱,只觉得头皮发麻。 那肉瘤落地的一瞬,朝着江邝扭动着爬去,说时迟,那时快,江邝拿出一个小小的瓶子,朝着肉瘤一盖,装进去后,他迅速封了一张符! 一系列的动作,如同行云流水一般。 那道士身上,忽地蹿出来一道灰影,分明是魂魄要逃窜! 我刚抬起手,江邝厉声喝道:“想跑!?” 他影子忽地一颤,竟是从地面直挺挺立了起来,裹住那道灰色魂魄,就朝着地面沉下去! 地上的影子,疯狂地扭动,似是啃咬吞噬…… 很快,便恢复了平静……像是什么都没发生…… 只有地上空空无魂的尸体,以及他身上扎满的玻璃碎片,诉说着前一刻的激斗! 第635章 我也有条件 “呼……呼……” 江邝的呼吸声,格外粗重,他太阳穴不停的抽跳着,再看向我,眼中有错愕,有惊喜……还有一阵阵的感激。 同江邝对视,他要比之前狼狈多了。 “天寿道观,想杀你了?不太对,他们手中有你一缕魂,轻而易举就能要了你的命。”我摇摇头。 江邝眼中苦笑,他踢了一脚地上尸身,才说:“事情,倒是有些复杂,不过,多亏了显神兄弟今日,帮我解决了这个麻烦,他死了,天寿道观内的命牌会断裂,我们得换个安全地方了。” 语罢,江邝略显得不舍,瞧了一眼他出来的位置,毅然决然的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我虽然有不少话想问,但显然,现在不是多说多话的时候。 随着江邝往厂房外走,外边儿雷雨依旧,滚滚闷雷。 “丝焉”跟上我,面容显得惊慌。 当然不是丝焉本身的慌,是老龚。 江邝只是瞟了丝焉一眼,并没有多问。 厂房门口就有一辆吉普车,一样很久没开,显得很脏。 我们冒雨上车后,江邝发动了油门,快速的离开厂房片区。 车行驶在夜路上,他紧绷的脸色,才稍稍显得松缓一些。 “哎,显神兄弟要是没来,我可能撑不住太久了,他知道我在厂房内,一直盯着我,只是他没敢冒险打破那面墙……里头有我鬼龛最后的一些防备。”江邝复杂的说。 我没有开口,只是等江邝自行说话。 他稍稍一顿,过了一个十字路口,才继续说:“这天寿道观,欺人太甚,他们太狠毒了,上次,我不是借助你和椛萤小姐的帮忙,拿到一只五狱鬼吗?” “不是借助,是我们放过了她,觉得她太过可怜悲惨,你趁着她虚弱,动手捉了她。”我纠正了一句。 “呃……是,对对……”江邝稍显的尴尬。 不过,我却微微有所警惕。 直觉告诉我,江邝这些细枝末微的行为,我得注意。 他好像在套近乎,不明显,但很细节。 可能这是我太警惕了,只是,依旧是那个道理,小心驶得万年船。 “江黄鬼龛,已经被天寿道观完全毁掉了,那只五狱鬼很重要,我入鬼龛这些年头,其实,还有正常人的身份,思虑再三,我打算让我妹妹,和我重新组建鬼龛,其实,她以前也负责鬼龛一些后勤的事情。” “还是因为五狱鬼太重要了,我不敢贸然找陌生的人,亲妹妹,知根知底……” 说着,江邝的脸上就露出怨恨和苦涩。 “我妹妹,刚在我的帮助下,和那五狱鬼达成一定程度的协调,那个该死的道士就来了,我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发现的,硬生生从我妹妹身体里拔魂!将她和五狱鬼都带走了。” “我浑浑噩噩的回了玻璃厂,那道士去而复返,意思是,要带我回观里受罚!” “他们限制了江黄市鬼龛的发展,只能留下我一个人受罪,我妄图发展,就是和天寿道观对着干,必须付出代价。” “我打不过他,躲进了密室,密室里有防备,他贸然进来会死。” “然后就是显神兄弟,你先前瞧见的那一幕了……” “再过上几天,我就要弹尽粮绝了,天寿道观没有派来更多的人,就用那一人,想要磨死我……可谓是毒辣之极!” 我沉默无言。 从细节上看出来了一个点,江邝是真的很想在建立鬼龛,那句不想当领首的话,终究只是说说而已。 救他,不是风险。 而是必然会出事! 看似现在称兄道弟,离开江黄,肯定不再是一副嘴脸了。 丝焉的担忧,有着充足的道理。 “显神兄弟,你是要和我合作了么?!” 他语气稍显的兴奋,喜悦。 “我和你说,前段时间,好像天寿道观就是有些问题,我才会铤而走险,他们派遣一个人来,磨死我是一点,抽调不出人手,可能就是另一个缘由。” 我依旧没搭话。 江邝稍显的尴尬,他没吭声了。 车一直在路面上行驶着。 忽地,“丝焉”开口问:“为什么他们不通过一缕魂,直接杀了你?此刻,距离那道士死有一会儿了,应该反应过来了才对。” 江邝从后视镜斜着瞟了一眼后方,才解释:“那缕魂,控制我不出江黄,够了,他们真要杀我,我会拼着魂魄残碎的风险,苟延残喘一条命,除非派遣长老,带着那缕魂来杀我,他们才有万无一失的把握,其它人带着魂来,会让我夺回去。” “只不过,他们的长老换了一批,新的那批实力,未必能轻而易举做掉我,这可能也是他们不冒险的原因。” 江邝这番话,比老龚问的,回答的要多得多。 就好像,他是在和我说自己的实力。 毕竟是鬼龛领首,绝对没有那么弱。 车,总算停了下来。 这里是一条相对热闹的街道,即便是刚下过雨,路上依旧很多行人,两侧开着很多小吃店。 江邝将车停在车位上,便带着我们进了路边一个生锈的单元门,并没有上楼,而是下楼。 半地下室只有一道门,他打开后,顺手开了灯。 我同“丝焉”,跟了进去,顺手,我关上了屋门。 眼中的思索很重,我一直在犹豫不决。 “显神兄弟?”江邝面带笑容,问:“你怎么沉默寡言的?先坐吧,你放心,这地方,天寿道观找不到的,我如果不是被堵在玻璃厂,也不会那么狼狈,先坐坐,我去弄一壶热茶,就好好和你说孙卓的命门!” 他都直接掠过了,问我是否合作,要推进事情了。 “且慢吧,合作,我是有条件的。”我这才沉声开口。 江邝面色不变,喜色依旧。 “条件,自然随便显神兄弟开!显神兄弟该早说,刚才我们稍稍停一下,就可以挑选我江黄市鬼龛的那些藏品,我太急躁了些,还忽略了这一点。” 我没有理会江邝这句话,目视着他的眉心,道:“条件很简单,离开江黄市后,你要去另一个地方,同样不能离开,不能害人,不能养鬼。” “嗯,你答应的话,再分一缕魂出来。” 江邝脸色顿时一阵僵硬,他显得极不自然:“显神兄弟……你在和我开玩笑?” 第636章 墨守成规的丝焉 “你是指,不让你害人是开玩笑,还是说,不让你养鬼是开玩笑?”我目不斜视,语气带着一缕质问。 单凭一句话,让一个鬼龛领首改邪归正,想想就知道,是天方夜谭。 天寿道观,给我打了个样儿。 江邝额间泌出汗珠,重新堆出来笑容:“显神兄弟,你多虑了……我怎么还会害人呢?你的意思是,让我完完全全脱离鬼龛,我可以发毒誓,不害人,不养鬼!” “发誓有用的话,这天底下,就没那么多背信弃义的人了。”我摇摇头。 “可……我为什么要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去坐牢?” 最后两个字,江邝尤为无奈。 我不得不承认,江邝很冷静,饶是我提出的条件,对他来说无比苛刻,他都没露出怒容。愈发是这样,我就愈发觉得,针对江邝,要足够小心谨慎。 能控制的情绪的人,都绝对不容小觑。 “区别是,我不会像是天寿道观这样,动不动就要问罪与你,只要你不做伤天害理的事情,你在某种范围内,就是自由的。” “不排除,我或许能从师长那里要到更好的监守之法,在你做恶事才会反噬,那样一来,你可以去的地方,就会多一些。” “眼前,你没有多余的选择,嗯,我不会限制你本身养的鬼。” 我说这话的时候,心里又有了一个计较。 本身我想将江邝限制在四规山的范围,转念一想,可以让他去大湘,将他那缕魂,交给椛萤! 将江邝限制的同时,甚至还能给椛家添一个保护伞。 椛祈背叛了鬼龛,再加上我和椛萤本身就被盯上,让一个曾经的鬼龛领首去抗衡大湘鬼龛的搜捕,椛家的安全系数,能呈指线数值上升。 一时间,江邝没有说话了,他垂着头,脸上思索不定。 “丝焉”开了口,依旧是女声中,夹杂着老龚抑扬顿挫的腔调:“瞧你这徘徊不定的样儿,晓得我家爷几个身份?你是运气好,爷想收你。那范老弟儿想跟着爷,爷还不给机会呢。” “呃……范老弟儿是谁?”江邝一怔。 “范老弟儿哇,嘿嘿,一个凑凑合合的阴术先生,本来嘛,他也就那样了,平时养养鬼,操练操练尸体,遇到了爷,才得了造化,连符契都能画了,那就不是简单的阴术先生了。”老龚的话音显得很得意。 “……我不知道符契是什么。” “丝焉”的表情凝滞。 老龚阴阳怪气的话音说:“那你晓得,我家爷什么身份不?四规山大长老的小师弟,来日就是四规山新真人!” “你晓得你老龚爷以前道上叫什么不?玄齿金相地如神是也!他奶奶的,爷,算求了,让我吃了他!他晓得的,我都一样能晓得了!” 骤然间,丝焉的脸上冒出老龚脸的虚影,那一口大黄牙不停的摩擦着,威慑力十足。 江邝的脸色,变得骇然。 “四规山……传人?这……孙卓……他不是……”显而易见,江邝知道的东西不少。 “你没有……加入天寿道观……那你真的是四规山的……这……怎么可能?”他话音结巴起来。 我没有多说多话了。 老龚其实已经说了不少,江邝这种人,如果不能为我所用,那说不得,就只能为我所杀。 引用一句不符合我现在身份的话,放下屠刀,才能立地成佛,他没有时间一点点改变,不接受变化,就只能接受死亡。 “玄齿金相地如神……靳阳的大先生……你当了随从鬼……”江邝的失神愈多。 “没用的,显神兄……”话音戛然而止,江邝苦涩喊:“罗道长,我自己知道,像是我这样的人,进了四规山,必然被杀,还得神形俱灭。你现在给我画的饼,回头我得带着血咽下去。” 很明显,江邝已经动摇了。 我心稍稍定了定,才直说了,我不会让他去四规山,而是去另一个地方,不会和道士有过多接触,他的生活,肯定强过于现在。 稍稍一顿,我又道:“范桀的受限尺度,就是你的受限,或许,你多做些好事,能赎罪。” “意思是……四规山会庇护我?”江邝目光忽地变灼热。 “四规山不会,我会。”我改了一种说法。 毕竟,要利用江邝去保护椛家,那我得在某种意义上,保护江邝的安全,这都是相对的事情。 江邝毫不犹豫,他指尖点在了头顶伤口的位置,似是扣住了什么,往外一拽! 一缕淡淡的白气被拉扯出来,江邝身体微微一晃,眼神涣散,嘴唇都微白。 我还没动手,老龚忽地从丝焉身体里钻出来,一口将那缕魂吞了进去! 江邝被吓得不轻。 老龚落在他肩头后,作势还咀嚼了两下。 江邝没有别的动静,只是毕恭毕敬的冲着我躬身弯腰。 “嗛……没意思,你不怕我嚼吧嚼吧,给你咽了?”老龚啐了一声。 江邝没直起腰,脸上都是信任的笑容。 “罗道长,不……主子要收我,就不会让我这缕魂被吃的,老龚爷,您说呢?” 老龚努了努嘴。 倒是丝焉,她眼神在一阵涣散中,恢复了清明。 她看看老龚,又看看我,眼神极度复杂。 这一切经过,丝焉是清楚的,我已经限制了江邝,这手段,随时可以杀他! 那丝焉就没有反驳我的道理了。 “和尚都有宽宏心,道士更应该有大爱才对,你说是吧,冰山小娘子。” 老龚嘿嘿一笑,说:“在我记忆里,一直都觉得,道士比和尚厉害哩,那些外来的秃驴,怎么一点点蚕食了那么多的地位,不是没有道理的。” “得与时俱进,不能墨守成规啊。” 江邝似是反应过来什么,他额间微微泌出汗珠,紧张的看着丝焉。 “这件事情,我就当没看到,不过我提醒你,显神师兄,大长老不会喜欢你这种行为,如果,有一天,你像是孙卓那样走歪了,我不会答应,韩趋师弟,一样不会答应,我们不是你对手,却依旧会挡在你面前,你会众叛亲离。”丝焉抿着唇,一字一句。 第637章 遗骸骨片 “咳咳,话不能这么说嘛,冰山小娘子,你肯定不会想到偷东西,大长老也不会啊,不用点儿非常手段,怎么能发现非常的秘密?” “你善,他善,只会被恶人欺负,当怒时,就该怒,当变通时,就得变通嘛。” 老龚一本正经的说,他又要从江邝头上,跃到丝焉肩头。 丝焉抬起手,指间却掐出来了诀法。 老龚一个急停,回到了江邝肩膀处。 “我说不过你老龚,可道理摆在这里,还有,你不准再到我肩膀上来了。”丝焉语气坚定。 “啊?”老龚一副哭丧着脸的模样。 “那,这也不怪我啊,我可本本分分,这不都是为了你和爷不冲突着想……”老龚嘴巴连珠炮似的。 丝焉再不看他。 “好了,老龚,回来。”我微嘘一口气,老龚才蔫头耷脑的从江邝肩头消失。 江邝几乎是汗如雨下,没敢大声喘气儿。 “具体去哪里,事罢之后,我会告诉你,现在你可以说了,天寿道观的隐秘,以及……孙卓的命门。”我看向江邝。 丝焉同时审视的看着他。 江邝稍稍松口气,他才打开了话匣子。 我这才了解到,天寿道观的人,实力构成是如何的。 鬼龛的人,是养鬼,借用一定程度的鬼力,或者,干脆将自己变成某种程度的半人半鬼。 天寿道观不一样,他们崇尚自身的道术,除了体魄强健,实力高超外,对于鬼,则喜欢稀奇古怪的恶鬼。 他们不会让鬼蚕食自身,养鬼也不会用精血,更多会像是主仆那样,控制鬼。 就像是我先前对付的那个道士,他就将一个恶鬼放在了自己舌头上,如无意外,那只鬼应该是胎鬼。 “什么是胎鬼?”丝焉打断了江邝。 “呃……”江邝不太自然,问:“真要听?可能……女道长你不太适合。” “有什么不适合的,你但说无妨。”丝焉面不改色。 江邝默了片刻,回答:“产妇流产的胎儿,不过,并非是正常手段,早些年,江黄市有一些小作坊的卫生所,帮人堕胎,那些“医生”,可能只是做过助手,或者护士,会先用一个钳子,将胎儿硬生生拽出来。” “有些操作不当的,会将死婴留在母体内,死婴怨念冲天,慢慢蚕食了母体,杀了父亲,便成了胎鬼。” “胎鬼喜停留在人舌上,因为,总有些花言巧语,骗了女人上钩,再做出这种冷漠决定的,一半情况下是男人,胎鬼便讨厌说谎的人。” “如果……我先前反应慢一些,那只胎鬼钻进主子的舌头,想要弄出来,就得在舌头上挑出来个血洞了。” 江邝这一番话,让丝焉脸色都一阵煞白,极为不适。 不过,他的举例很恰当,我差不离了解了天寿道观的道士,实力就等同于自身,外加携带的那只鬼? 倒回去想,当时那八个天寿道观的长老,实力恐怕非同一般,却在地气突如其来的攻击下,被杀害惨死。 化鬼之后,实力应该大不如生前。 那九长老就很强,他在我面前,都没展示过鬼。 还是被地气所杀! 地气对于鬼,就是天生的克星…… “新的那些长老,实力我不了解,天寿道观分为外观和内观,外观有从各个道观叛变而来的道士,天寿道观怕他们是内应奸细,都会观察很久,才会纳入内观,除了道士之外,还有不少旁门左道,得确定他们有资质,内观才会收取。” “至于孙卓的命门,那是个女子。” “嗯……我去过靳阳一趟,将她带了出来,交给了天寿道观。” 江邝话音至此,我心头都微微一惊。 女子? 孙卓也会有喜欢的女人? 从被骗的化萤,想要攀附高枝,却反倒是被利用了身体的徐暖。 我一直都认为,孙卓是个精致利己的人。 “那是个普通女人,孙卓的青梅竹马,被孙卓保护的很好,并且,那女子很谨慎,我破费一些功夫,才把她骗出来。” “嗯……如果不是那个女人,孙卓应该是个两面派,他会随时抛弃掉天寿道观,或者四规山,我见过他几次,他就是这种人!” 江邝字句凿凿。 他摸出来手机,给我翻了一张照片。 见了照片中的女子,我稍稍一怔,便沉默无言。 “照片我发给你。”江邝说。 “不必了,我记住了。”我告诉江邝。 随后,我便问江邝,应该怎么进天寿道观,进去了之后,怎么找他那一缕魂? 最关键的是,江邝会跟我们一起去么? 江邝先摇摇头,说他去不了,会被发现。 接着,他在我耳边低语提议。 我思索了片刻,江邝这注意,有些过于明目张胆了。 他是让我和丝焉进外门,装作一对叛出道观的道侣,稍展露一些手段,自然会轻而易举被选入内观。 不过,主意不止是一个。 外观和内观有一条路,除了内观特定的弟子,找不到所在,只要我们能找出来,一样能潜入内观。 恰好,他那一缕魂在老龚那里,凭借阳神鬼的能力,老龚能找到地方。 至于那女子所在,他暂时就无能为力,得靠我们自己。 老龚白了江邝一样,嘀咕了一句:“小子,除了给了一缕魂,你这是空手套白狼啊。” 江邝尴尬的讪笑。 丝焉则思索不定,黛眉紧蹙。 我默不作声。 江邝说了,等于没说,就算不用他,我们真想混进天寿道观,也能用这办法。 这其实就属于被江邝摆了一道。 反倒是被他利用了办事儿,还得冒险去给他找魂…… 屋内氛围陷入了凝滞。 这时江邝才从怀中,小心翼翼的取出来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片细细的骨头,像是肩胛骨,不过,太小了,不太像是人的。 “这块骨头……是天寿道人豢养那只鬼的遗骸,那只鬼,是我们江黄鬼龛发现的,被天寿道观收入囊中。” “嗯……利用得当,应该会伤到天寿道人,或许,天寿道观会这样对江黄鬼龛,是因为天寿道人察觉到了什么,但他做的很隐晦,没有将我逼到绝路上……” “主子,这东西才是我的敲门砖……” 江邝递给我那块骨头,显得一阵肉痛。 第638章 刹娑 我心头一紧,老龚眼珠子顿时放了光,就连丝焉蹙起的眉头都瞬间舒展开来,甚至带着一丝惊色。 接过来那块骨头,入手的触感分外冰凉,隐约还有种心悸感。 “天寿道人,是什么实力?”我问。 “不知道。”江邝摇摇头。 “那,这是一只什么鬼?”我再问。 “不是普通的鬼,是刹娑,是在一座古寺庙中发现的,本来,应该成为江黄鬼龛的镇门之……”江邝顿住,脸上露出尴尬。 “无碍,你说便是,过去的事情,不追究。”我说。 江邝吐了口气,擦了擦额间汗珠,认真道:“刹娑之凶,人见则颤栗难以动弹,若是你们惊动了天寿道人,这块骨头或许能保命。” 我不再多言了,让江邝给我和丝焉找两个房间休息。 “两个房间?”江邝愣了一下,才回答:“主子不用见外,我这里屋子大,且收拾的很干净,客房几乎没人用过。” 老龚舔了舔嘴唇,眼珠子鬼鬼祟祟的转。 丝焉面色紧绷,解释了一句,她和我只是同门,本身,她应该喊我师叔,是因为大长老有命,才改口师兄,两人没有逾越的关系,不要误会。 江邝更尴尬了。 他给我和丝焉各自安排了一房间,再然后,江邝又送来了一些吃的。 都是包装好的面包,以及一些卤味,显然,他这住处很长时间没来了,没得挑剔。 我吃罢了东西,清洗了一遍身上的污垢,才躺上床入睡。 老龚则一直待在床头,眼珠子直愣愣的瞅着我。 一夜无梦…… 次日醒来,我同丝焉离开江邝家。 当然,江邝告知了我天寿道观的地址,以及我们留下来联系方式。 坐车期间,丝焉没多言什么。 等到了天寿道观所在的仙洞山,下车后,丝焉才问了一句。 “我以为,你至少会问江邝,关于那女人的信息,这什么都不知道,我们怎么找起?” 我摇摇头,告诉丝焉,江邝要是能知道的话,他肯定知无不言。 他没说,就是只知道那么多了。 顿了顿,我让丝焉别担心,我有充足的把握,一定能找到她所在! 丝焉一愣,显得极为茫然。 一时间,她没开口,我们两人站在山脚下,扫视着这座山。 这仙洞山很大,甚至比四规山还要巍峨。 一座山除了主峰,旁边儿还有许多小峰口,甚至往后,还能瞧见诸多山峦,像是连绵不断! “还有一个问题。”丝焉稍一迟疑,才说:“我们这样,会不会太大摇大摆了一些?我平时少出四规山,基本没有和天寿道观的人接触过,可你,是他们的眼中钉,先前那人不认识,是因为他常年在江黄市,事实上,天寿道观的高层,肯定都看过你的照片。” 我淡淡一笑,面不改色,从老龚的夜壶包里,取出来一样东西,赫然是何忧天给我的面具。 将面具覆盖在脸上,整张脸全都囊括在内。 “这……”丝焉呆了一瞬。 “这好吗?毕竟……是大长老用过的东西……”丝焉显得有些为难。 实话说,我以前不知道丝焉这么“保守”,哪儿哪儿的规矩性,似乎比韩趋还强…… 韩趋都没有她那么墨守成规。 “我们是在给四规山拨乱反正,孙卓的命门是一点,实际上,如果能调查到天寿道观的隐秘,甚至是保留手中的东西,拿回四规山,这就是大功一件,带着大师兄的面具,或许来说,并不违和。”我沉声解释。 “总觉得……好像哪里有些不对劲,又说不出来。”丝焉不自然道。 “呵呵,没有不对劲的地方,只是离了山门,行走在外,总归和待在一个地方不停的练功,是有区别的。”我回答。 “对,师尊说过,人有千般变化,百般面孔,那我们总不能再叫本名?”丝焉一脸认真。 我稍一思索,说:“那我,化名为柳自愈,丝焉师妹可想一个名字。” “柳姓?”丝焉一怔,她点点头说:“两手准备,能找到路径是一点,不能的话,就得长时间留在这里进内门,稍稍惹眼一些,倒不是坏事。既如此,我叫柳焉儿即可。道侣身份,或许有些不方……” 黛眉微蹙,似是丝焉认真思索,转而说:“或许,道侣身份更方便,毕竟是天寿道观,我们尽量不要离开对方视线。” 两人商定了一些细节,编纂了一些话术,譬如我们来的地方,我和丝焉定的是渡厄道观,尽可能少用一些道法,毕竟,道法的门第感太严重,很容易被发现。 再然后,我和丝焉才顺着山路,往仙洞山上走去。 上山都是台阶,又高又陡峭,走走停停,竟走了多半天,才瞧见山腰上一些建筑。 道观很旧,连绵不断。 当停下来脚步时,入目所见,是一道色调很暗沉,墙体灰黑色,瓦片发青的道观。 道观很大,门却极为窄小,只有单独一道,门匾上写着:“天寿外观。” 左右各有一条暗红色的木头,纂刻着两行字,分别是: “纣绝阴天,泰煞谅事,明辰耐犯。” “咕照罪气,宗灵七非,敢司连苑。” 我说不上来,四规山的山门,给人的感觉,是一种恢弘大气,震慑人心。 这天寿道观的外观山门,是有震慑感,不过那种震慑,更为阴霾,像是让人嗅到了死亡的味道…… 更有种一入山门,深似海的错觉。 定了定神,我迈步上了台阶,进了那道只有一米左右的窄门。 丝焉随后跟上我,两人顺着走过一条窄小的过道,大约二十米左右,眼前一切,就豁然开朗。 我们身后,是厚重的木质墙体,层层叠叠,形成了道观山门入口。 而其余三边,则是成排成排的屋舍。 色调是统一灰黑色,青瓦顶,屋子不大,约莫五六米就是一道门。 许多门紧紧闭合,还有一些开着,能瞧见有人在门前打坐。 还有些门内,三两好友爽朗笑声传出。 有一些视线落在我和丝焉的身上,十分锐利,不过,仅仅扫了一眼,便消失离开。 一时间,我两人反倒是有些无措。 进了外观,就没有一个人来领路?告诉我们应该做什么? 第639章 最无城府,最无警惕! “行脚的道士,抵达另外道观,所做的第一件事情,应该是登记在册。这里好像有些不一样。” 丝焉声音不大,只有我能听到,并没有传递出去多远。 “嗯。”我点点头。 天寿道观本来就不是正经道观,和其他地方规则不同,是正常的。 江邝的消息,有用的的确太少,说了都等于白说。 “这地方,要敲门砖。”我开了口。 “敲门砖?”丝焉喃喃。 “王誓说的。”我微眯着眼。 “向苛本身应该负责的那个叛变弟子?”丝焉声音更小了。 我点点头,却不多言了。 只不过,我认为王誓的敲门砖,敲的肯定不是外门,而是内门。 他把我当成了下山弟子,准备拿着我去敲门,反倒是死在我手中。 这敲门砖……我和丝焉手里没有。 “呵呵,两位初来乍到,看来,还不太懂外观的规矩?” 不男不女的腔调入耳,一个人影从右侧,走近了我和丝焉。 “在下贾巾,喜好结交朋友,愿替两位解惑。” 入目所视,那贾巾约莫四十岁上下,正常的皮肤上,有着一块块难看的白癜风,嘴角一颗痣,上边儿长着细细黑毛。 他捋着那一根黑毛,脸上堆满笑容,整体的长相,也给人一种阴柔感觉。 内心的警惕,本来让我想直接拒绝,可到了天寿道观,不了解这里,就没办法融入,我和丝焉要找那条小路不假,更需要先落脚下来。 “有劳了。”拱手抱拳,我说。 丝焉微微颔首点头,很有礼貌。 “两位,请!”贾巾迈步往前走去,我和丝焉跟着,很快就到了右侧中段的一处屋子前边儿。 贾巾推开门,请我们入内。 这屋子其实很逼仄,五六米一道门,屋内的大小,只有二十来平方,放了床,柜子,桌子,便捉襟见肘了。 靠窗的位置,还摆着一炉子,煮着茶水。 “呵呵,两位坐!” 贾巾再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我同丝焉便坐在了那张方桌旁。 随后,贾巾给我们倒了两杯茶,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还先喝了一口。 “这外观,没有什么规矩,来了,就是外观弟子,但不能以天寿道观道士自居,除非被选中。” “只要是空的房间,就可以住进去,或者看上了哪个屋子,让人闪开,不闪,杀了对方也无妨。” “没有规矩,就是外观的规矩,资质和实力缺一不可,才会被选中,另外,如果拿到别的道观山门极为重要的物品,或者是带回来人头,活口,可以破例,前提是经过内观管事的甄别。” “呵呵,我来外观已经三个月了,再过几天,内观就要选人,我被选中的概率性,是极大的!今日见过就算朋友,若有什么需要的地方,两位可以招呼我。” “再往里走,就有空房间,不必和人争抢。” 贾巾这一番话说的条理有据,十分清楚,解开了我许多困惑。 “两位,怎么不喝茶?呵呵,这可是江黄市乌蒙山上的明前茶,清淡不失馥郁,是臻品。两位上山必然劳累,喝上一口,解解乏。”贾巾十分友善。 “不必了。多谢贾兄。”我站起身来。 丝焉同我一起起身。 初来乍到,很简单的道理,不可能简单吃喝别人的东西。 这贾巾友善,可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不喝茶,就吃点儿东西吧,我这里的点心也不错。” 贾巾从桌下抽屉拿出来一个小小的点心盒子,打开后,里边儿是精致的糕点。 他并没有起身拦我们,脸上的笑容,却愈发的浓郁,并伸手捻了捻嘴角的胡须。 我没多言,迅速就要离开! 小心驶得万年船! 这就没有什么礼貌可言了。 只不过,仅仅是一步,脑袋竟然就有种浑浑噩噩的感觉,身体都变得绵软起来…… 丝焉闷哼一声,她身体软绵绵地朝着我倒下来…… “呵呵,两位是真的累极了,快撑不住了吧?” 贾巾这才缓缓站起来。 “外观呆了三个月,两位堪称最没有城府,最为松懈的人,居然直接就进了我屋子。” “哈哈,快哉,快哉!这茶中尸毒你们没喝下去,却没嗅到无色无味的蚀骨香。” “贾某虽说不喜欢吃人的剩饭,但你这女道士,颇有几分滋味,而你,贾某平生最讨厌趾高气扬的人,带着一副面具,你装什么大尾巴狼?” “哼,待我先送你一程,等你女人被我消受够了,再送她去路上寻你!” “这一身鼓鼓囊囊的法器,你不死,谁死!?” 这贾巾是真的高兴,捻着胡须,兴奋的朝着我和丝焉靠近。 我脑袋中的浑噩感更强了……丝焉完全无力,靠在我身上,随时会摔倒。 用力咬住舌尖,麻木没有痛感,无法促使我清醒…… 硬着头皮,我摸出来了雌一玉简。 只不过,还没等我照在贾巾脸上,他手猛地探出,在我手中一夺! 那雌一玉简,就落入了他手中! “好玉!咦……?”贾巾有些错愕。 仔仔细细的盯着雌一玉简,我趔趄后退两步,一屁股坐回了椅子上,极为勉强的搀扶着丝焉。 贾巾却还在盯着雌一玉简,没有动弹,他眼皮在不停的抽搐,跳动。 我呼吸粗重,强提着那一股劲儿,死死的盯着贾巾。 下一秒,贾巾打了个寒颤,骂了句:“什么鬼东西……” 他手猛地一抛,雌一玉简啪的一声,刚好打在我胸口,我艰难抬手,捂住了玉简。 贾巾站起身来,阴晴不定地朝着我走来! 他从腰间拔出来一柄匕首,模样极其凶狠! 雌一玉简……没有起作用?! 我浑身都是寒气。 刚到天寿道观,就被这名不见经传的小卒给拿下了,懊恼的感觉涌上心头。 就在这时,贾巾停步在我跟前,只不过,他看的居然不是我,而是我左侧,空空荡荡的椅子。 “歘!”他一匕首刺了出去,脸上的兴奋扩大了。 “哈哈哈!你还不给我死!?” 语罢,贾巾眼神变得空洞,怔怔。 他打了个寒噤,另一手捻了捻自己的胡须,转过身,便朝着屋外走去。 一边走,他还在呢喃絮叨着什么,我听不明白。 他走出门后,并没有将门关闭,却忽地拿起匕首,一刀朝着自己口中喂去! 那动作迅疾如风! 一股血飚了出去,溅射少说一米高! 第640章 峥嵘初现 砰的一声闷响,贾巾倒地身亡,身体不住地抽搐着。 他的脸朝着我们这边儿,我甚至能瞧见,他至死,脸上还带着浓郁的笑容,像是很兴奋。 恶寒的感觉,涌上心头。 我知道雌一玉简厉害,可我不知道,会这么厉害,甚至可以说……细思极恐。 可再多一想,问心失败的结果是什么? 是跳崖! 一样是个死,跳崖或许是死无葬身之地,这吞刀,反倒是囫囵全身? 对雌一玉简的认知……我始终是片面了。 对于何忧天来说,他所知道的,也只能是代代相传的信息,以及典籍,毕竟,近几百年来,都无人掌握过雌一玉简…… 丝焉艰难的咬着唇,都渗出血来,我知道,她是想迫使自己清醒。 “毒……没有用。”我哑声说。 将雌一玉简握在掌心,我心头的寒意很重。 贾巾是死了,危险却远没有结束。 这天寿道观的外观,竟然是如此视人命为草芥的地方。 此刻我和丝焉中毒在身,但凡有人推门进来,轻而易举就能取走我们性命! 血腥的味道,在弥漫,在流淌。 我听到了脚步声,似是在靠近,只不过,并没有到门前,只是一定距离便停了下来。 门缝中,瞧不见别人的身影。 我稍稍扶着丝焉坐稳,自己却滑到了地上。 并没有站起身,我双腿盘膝而坐,双手搭在膝盖上,一只手握着雌一玉简,打坐冥想,并没有露出一副快要不行的模样,同时,脑中在飞快地思索,怎么样,才能破掉眼前困窘的局面! “贾巾死了。” 忽地,我听到一个声音,很靠近。 门缝中,出现了一个人影,就蹲在贾巾身旁,他瞟了屋内一眼。 我强作镇定,眼神一阵冷冽回视。 “他们刚来……就杀了贾巾。” “不对,贾巾是自杀的。” 另一个声音,似是从旁侧传来,门缝瞧不见的地方,还蹲着一个人。 “贾巾不会自杀,大白天,见不到鬼,他们两会妖风邪术,有大问题。” 蹲在尸身旁的人缓缓起身,他忌惮无比地瞥了我一眼,消失在门缝处,并没有进屋。 我稍稍松了口气。 怪异的一幕发生了。 身体没有变得更疲软,反而在逐渐恢复精力。 打坐了差不多一两个小时,我完全恢复了正常。 明明没有解药,为什么我解毒了? 丝焉还是那副虚弱疲惫的模样,软软靠在桌上。 蓦然间,我想起来了两样东西。 火枣交梨! 何忧天说是为了给我调理脏腑,还讲过,火枣交梨有养魂的作用。 那等天材地宝,对人的体质,应该也有极大程度的改善,再加上何忧天把夜牛伏骨,金牙石,佪水玉精,以及大量四规山上有年份的草药,做成药浴,让我浸泡。 才让我此刻,能自己解开毒素? 站起身来,我重重吐了口浊气。 丝焉虚弱的眼神看着我,她显得很错愕,很茫然,更震惊。 我微微点头,低声说没事儿。 便往前两步,推开门,并没有拖进来贾巾的尸体,而是在他身上来回摸索,找出来起码得有二三十个小瓷瓶。 我脸色难看,打开几个瓷瓶看了,都是药丸子,却不知道,哪一种是解药?更不可能乱给丝焉吃。 默了片刻,我将瓷瓶全都收了起来,装进老龚夜壶包。 并没有动贾巾的尸身,这就是一个震慑。 起身,瞥了一眼四周,入目所视许许多多房门都开着,门前的人,慎重万分地看着我,忌惮不已。 转身回到屋内,我砰的一声关上门。 回到丝焉身前,我思索了两秒钟,便不再犹豫,割破自己手腕,血淌下来之前,便塞在丝焉的唇边。 唇间微凉,带着一丝丝热气,刺痛中有些麻痒。 丝焉紧蹙着眉头,看我的眼神,我说不上来,说复杂,不像。 说抵触,那不是。 我形容不出来,那是一股什么眼神。 好像有些难受?又有种坚韧感? 血淌出了不少,我并没有觉得虚弱,药物对身体的改善很大。 终于,丝焉的脸色恢复了一丝红润,她抬起手,要推开我。 我没有动,她便一只手紧抓着我手臂,另一只手,紧攥着我手掌。 再过了几秒钟,她发出呜呜声,我才抬起手腕。 “罗显神,你没事吧……”丝焉话音微颤,她站起身,快速从怀中摸出来了一个小瓶子,倒出来药粉,涂抹在我手腕伤口上。 “柳嫣儿师妹,为兄现在叫柳自愈。”我面不改色,余光瞟了一眼紧闭着的房门。 整个过程中,我注意力都集中很多在耳朵上,无法眼观六路,却做到了耳听八方。 没有人敢靠近这里。 丝焉低着头,紧咬着嘴唇。 她没吭声了,给我涂抹好了伤口后,才擦了擦嘴角血迹。 “此地的规矩,就是没有规矩,我们刚到,贾巾就可以谋害我们,我们杀了他,也无人来兴师问罪,他觉得我们身上法器多,就想杀了我们搜刮,想来,他平日里杀的人不少,搜刮一番,我们找个无人居住的房间居住。”我沉声开口。 “好。”丝焉低声回答。 将贾巾的房间仔仔细细的检查一遍,没找出来什么零散的物品,反倒是有一口箱子。 打开后,那箱子里的东西,却让人瞠目结舌。 整整齐齐的一摞铜剑,看上去,质感都不弱,甚至还有罗盘,雷击木符,我还在里边儿找到两本书,随手翻阅一下,记载的东西五花八门,应该都是些旁门左道。 道士的东西,对我有用,我将雷击木符收了起来,又拿了几柄铜剑。 接着,我在屋内找出来一根绳子,把箱子细细捆了起来,背在身上。 同丝焉两人,一前一后出了房门。 注视感更多了,还有相当一部分,视线落在我背上的箱子上。 当然,也有不少人看丝焉,眼中带着垂涎。 往这道观深处走去,我并没有往前避开,就顺着靠屋子这条路走。 隔壁两道门都紧闭着,第三道门开着,一个道士模样的人,退进了屋内。 他正要关门的时候,我手一抖,三柄铜剑插在了门上。 “你……”那人大惊失色。 “贾巾的尸体看见了么?去处理干净,这些东西就是你的了。”我淡淡说。 第641章 外观下的墓 那人眼中惊色更多。 没有停顿,我和丝焉又走了几米外。 余光能瞧见那人走了出来,拔下来铜剑,别在腰间后,匆匆朝着贾巾的屋子走去。 “会不会太张扬了一些?”丝焉声音很小,只有我能听见。 “死了一个人,已经很张扬了,索性张扬到底,不立威,就会有麻烦。”我回答。 “嗯……” 丝焉不再多言。 走到这道观深处,距离大门,得有两百多米了,这种大小范围,足以见得这山的高大,否则山腰怎么会有纵深两百米的空旷地? 一排砖瓦房倚靠在山壁上,这里要潮湿的多,因此,绝大部分的房门都开着,空空洞洞,零星几个屋子关着门,是有人居住的景象。 山壁近乎垂直,天将黑未黑,高不见山顶,只有蒙蒙雾气,在昏暗将消散的夕阳光下,无比朦胧。 在某种程度上,我感觉天寿道观的排位,竟要比四规山都高一些? 我和丝焉选了一个稍稍宽大的屋子,里边儿的东西,倒是应有尽有。 天寿道观还是准备了基础物品的,窗台旁的锅灶,缸里头的米,柜子里头有面,只是这里太简朴,有灯,有电,却没有冰箱这类东西。 相较于渡厄道观,就有些差距。 丝焉又去旁边屋子弄来了一床被褥,摆在床榻上。 “我晚上打地铺。”丝焉说。 “这样的话,我怕再见韩兄的时候,他会不放过我。”我淡淡一笑。 丝焉一愣,才说:“师兄真幽默。” 我怔了怔,幽默吗?我怎么觉得自己是在说实话? 而丝焉则去锅灶那里捯饬,是在做饭了。 一整天的赶路,早已腹中空空。 很快,丝焉煮出来了两碗清水面条,连葱花都没有,只有几粒花椒,酱油汤。 “阳春面已经够清苦,没想到,这地方连两条青菜都没有,连阳春面都算不上。” 不知道什么时候,老龚竟然出现在桌上,他瞅着我和丝焉面前的碗,嘴巴直抽抽。 我没搭理老龚,丝焉稍稍带着点儿情绪,瞪了他一眼。 两人吃面,老龚则笑眯眯的和丝焉打眼神。 “老龚,你觉得什么是敲门砖?”我问了一句。 这地方几乎没人住,这房间我刻意选过,立着那几道住人的门都远,凭借我和丝焉的实力,有人靠近,就能发现。 “简单呐,江邝就是敲门砖。”老龚舔了舔嘴唇。 “越来越不正经了。”丝焉皱眉,筷子头轻敲在桌上。 “嘿嘿……那是爷说敲门砖嘛,最好理解的就是,天寿道观想要的东西,那再不济,一个好鬼一样是。” 老龚瞟了一眼屋外,才说:“不过,能偷偷上山,哪儿还用给天寿道观上贡?爷,你淘着宝贝了哩。” 话音落罢,老龚的脑袋跳下桌面,落在了墙角的木箱子上。 我心头微微一凝,放下筷子,去打开木箱后,取出来一块罗盘。 老龚便目光灼灼。 “放下!爷,你放下!我瞧不见了。”他嚎了一嗓子。 我将罗盘摆在老龚面前。 结果,老龚却轻咦了一声,喃喃道:“投针……不对,搪针?” “嗯……冰山小娘子,让我上身使使?”老龚稍显的兴奋起来。 “不可能。”丝焉断然回答。 “呃……这地方,不简单呐,我要是上身了爷,你跟着我,那你反应不够,容易出事,是不是这个理儿。” “俺老龚,多正经一鬼,玄齿金相地如神!上回,我也没做什么啊。” 老龚讪笑着,努力的解释着:“这不都是为了同一个目标吗?爷吭哧吭哧,为了四规山的清誉,深入虎穴,我陪着爷,冒着多大的风险,还没啥好处。冰山小娘子,你总不能还给添加障碍?”老龚口中念叨个不停。 我却不好说什么。 我提要求,丝焉肯定不会拒绝,但这绝对会让她心里不好受。 “老龚,这里到底有什么?还有,附近没什么人,你上身我并不会有问题,一旦有什么不对劲,我们能反应的过来。”我沉声开口。 “不不不。”老龚脑袋甩得拨浪鼓似的。 他还是目光祈求的看着丝焉,同时说道:“搪针是摇摆不定,投针是半浮半沉,上不达顶,下不沉底,前者是有怪石深潭,或者古板古器,后者,是有坟墓。” “这下头,有山陵!天寿道观把外观修在墓上头,是他们不知道,还是掩人耳目,咱都还不清楚,不去看看,就等于走了空趟。” 老龚这一番话,语速极快。 他又道:“冰山小娘子,和尚有割肉喂鹰哩,你可是七长老的徒弟,四规山正统的传人,为了四规山,你就不肯委屈委屈,让鬼上个身?” 丝焉的眼神,总算出现了一丝犹疑。 几秒钟后,她堪堪点了点头。 老龚兴奋极了,跳到丝焉肩头,瞬间没入进去,丝焉的眼神,一下子变得猥琐多了。 弯腰,捡起来地上的罗盘,淡淡的灰气萦绕在手上,罗盘有伤鬼的作用,不过老龚的级别比之前高了,灰气是阴气,短暂覆盖着罗盘,并没有对他造成损伤。 “冰山小娘子,老龚上身,好处多哇,范老弟儿求之不得嘞,你多听听,多看看,指不定,还能学到点儿东西,也算是造化!” 老龚说着,目视着罗盘,迈步出了房门。 我回头瞥了一眼那木箱,便伸手带上门,跟着老龚朝着左侧走去。 这方向,环境更为幽暗,潮湿。 大约走了五六分钟,丝焉驻足停下。 “她”直瞅着眼前一道房门,舔了舔嘴角。 这门,闭着的。 按道理来说,关门就是有人住。 回过头,“丝焉”和我对视,抬起手来,划了划脖子。 老龚这意思,就简单明了。 再接着,都没给我反应的时间,就笃笃笃敲了敲门。 吱呀声入耳,门开了。 杵在门前的,是个瘦瘦高高的女人。 她穿着一身道袍,病恹恹的模样。 “呃……怎么是个小娘子?”丝焉的话音,夹杂着老龚干哑声。 那女人眼神带着一丝嫌恶,警惕,说:“你们是什么人?想做什么?” “嘿嘿。” 笑声中,老龚脸,忽地从丝焉头上冒了出来。 他嘴巴变得惊人的大,竟忽地往前一探,狠狠一口咬了下去! 第642章 青梅竹马 那女人大惊失色,可后退,已经来不及了…… 她整个头颅,都被老龚一口含了下去! 老龚的脑袋脱离了丝焉,丝焉跌跌撞撞后退两步,稍有些花容失色。 “你杀了她?” 那女人双手垂着,杵着一动不动。 老龚的脑袋,慢慢没入女人身体。 忽地,那女人双眼提溜转动,舔了舔嘴角。 “冰山小娘子,说错了,这是渡。” “这地方,谁手上没有几条人命?先前请你们喝茶的那人,让你家四规山老祖宗给渡了,让我老龚,也替天行道,做做好事儿哇!” “本来都没这档子事儿,谁让她住了不该住的屋呢?” 老龚真的是,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 不过在这地方,的确不需要善心。 “嫣儿师妹。”我压低声音,喊了一句。 丝焉稍稍抿唇,她不多言了。 老龚伸手,搓了搓脸。 “病恹恹的,活不了多长了,咦……不对……” “原来如此……”老龚似有种恍然大悟的表情。 “怎么了,老龚?”我问了一句。 老龚才和我们解释,这女人早死了,他刚才吞下去的,不是生魂,是一只鬼,那只病鬼应该反噬了这女人,借尸还魂。 我稍一皱眉,点头,表示明白。 这在天寿道观外观,应该不是个例。 天寿道观的道士,最终的实力,就是道术外加随身携带的鬼。 这种误入歧途的道士,自己用一些手段养鬼,被反噬,太正常了。 之前那王誓养的鬼,尸,就足够瘆人可怕。 稍不注意,他一样会被反噬。 老龚迈步进了房间。 我和丝焉跟了进去。 这房间里,到处都是药罐子,看来,先前这女人病得很重。 粗一看,没什么特殊的东西。 老龚从丝焉手中要过去罗盘,盯着看了一会儿,手突然指着南墙脚下一处位置,说:“爷,刨个洞来瞅瞅。” 我微嘘一口气,拔出来了一柄铜剑,蹲身下去,撬开了表面的灰砖,往下挖掘。 很快,我就挖出来了一个半米深左右的洞。 铜剑触底了,下边儿不是泥巴,很是坚硬。 刨开泥土后,入目所视,是平平整整的一块岩石。 “啧啧。” 老龚砸吧了一下嘴。 “这……是什么?”丝焉略显得疑惑。 “不是墓顶的石头,就是墓道的哇,这位置反应最大,下边儿,肯定不少好东西。必须得进去看看。” 老龚眼珠子忽地一转,他便从那女人身上钻了出来。 脑袋蓦然一下落在那石板上,消失不见! 两分钟后,老龚脑袋回来了,他眼睛瞪得溜圆,带着兴奋,却又有一丝丝恐惧。 “好多的骨头……够阴森的……” “我瞧见了一只鬼……抿骨头呢,不过,它看见我就跑了!嘶,好鬼啊,好看的很哩。” 老龚唾沫都快从嘴里淌出来了。 他回到那女人尸体里,声音变得纤细许多:“肯定有个地方,还有条路,能直接进下边儿,下边儿就是墓道,那些死人,都是从那里进去,然后被鬼吃了。” “用鬼守墓,墓里头不会太简单的。”老龚愈发显得兴奋,他言之凿凿。 ”爷,我去找,你和冰山小娘子回去歇着,有发现,我就来找你们!” 我点点头,这么长时间了,我对老龚,还是比较信任的。 老龚蹲身下去,将泥巴推了过去,重新盖上了砖头。 再之后,我们两人一鬼,出了这房间,拉上门。 老龚盯着罗盘,再次往前走去。 我和丝焉,则回到了先前住的地方。 推开房门,屋内并没有什么异样,木箱子没被人动过。 “会不会……有些走偏了?我们不是得找路么?老龚为什么……” 丝焉显得有些犹豫。 “相信他,没有问题的,拿罗盘,是找路,发现问题,他肯定得弄清楚问题。” “可……”丝焉低声说:“万一,动了老龚口中说的墓,惹得天寿道观动荡呢?” 我默了片刻,才回答:“真那样的话,可能,不是什么坏处,天寿道观动荡,所有注意力都在这里来了,那我们尽快上山,必然能带走秦艺。” “秦艺?”丝焉愣住。 “孙卓的青梅竹马。”我眼神略复杂。 没等丝焉疑问,我便解释了,我曾在孙家住了一年,那时候,孙卓还是个瘫痪,只能坐在轮椅上。 秦艺住在六楼,经常来看孙卓,甚至有时候,还会推着孙卓出去玩儿。 两人的感情,是很不错的。 甚至,秦艺还给我带过不少零食,像是个大姐姐一样,对我很好。 只不过,在孙家人对我下手的前几天,秦艺的家里人来过一趟,把孙大海和孙卓,都狠狠数落了一顿,意思是,孙卓就是个残疾人,是绝对不可能和秦艺有什么可能的,让孙卓不要纠缠秦艺,从那天开始,他们不能有任何关联。 否则的话,秦艺他爸,拼着去做几年牢,也要让孙卓不止是下半身瘫痪! 说到这里,我眼神多了几分嘲讽,还有唏嘘。 “当时啊,孙卓说了一句话,他说,自己肯定会站起来的,而且,还不会是个普通人,平凡人,肯定能给秦艺想不到的好,更能让秦家一家,都飞黄腾达。” “呵呵,秦家人嗤之以鼻,那时,我还不知道,我就是他站起来,踏入不平凡的垫脚石。” 话音至此,我稍稍闭上了眼。 想起来以前,或多或少,内心还是有些波澜。 “孙卓给秦艺过生日,我参与过,我知道她年纪,推算得出来她生辰八字,因此,等我们到了内观,老龚就能算出来她在哪儿。” 再睁眼,我眼神都变得冷厉许多。 “那……秦艺知道,孙卓对你做的事情吗?”丝焉稍一犹疑,又说:“其实,你说了一些,我能推断出来个大概,却还是不知道全部。” “应该不知道吧,她还是很善良的一个人,若是知道了孙卓的所作所为,应该会很痛苦,孙卓,为了自己,那么无所不用其极,没想到,内心还是有一块净土和软肋。”我摇摇头说。 丝焉没开口了,略显得沉默。 屋内的氛围,变得凝滞。 大约过了五六分钟,忽地,笃笃笃的敲门声入耳。 第643章 田公泉 我心头微微一寒。 其实,我很警惕,丝焉也很警觉。 虽说我们在说话,但丝毫没有忽略任何风吹草动。 老龚回来了不会敲门,外边儿是谁,居然没有半点动静,就到了门前? 鉴于这外观的危险,以及老龚先前没有任何预兆,就对那女人下了死手,我并没有直接去开门,沉声问了句:“谁?” 同时,我取出来了雌一玉简,握在掌心。 这外观内,杀一个贾巾,显然还不够立威,若遇到麻烦,就得用雷霆手段,让人不敢盯着我们。 雌一玉简,最干净利落。 “在下徐胜宝,先前得见阁下杀了贾巾,手段凌厉,有事登门商议,请阁下开门一叙。”沉稳的话音入耳,光听声儿,应该是个中年人。 “后退五米。” 我语气冷冽。 脚步声响起,变得远了些。 我这才过去开门,五米外,站着一道士装扮的人,他头上生满了癞子,嘴角也有很多水泡,看上去就极其恶心。 我身旁的丝焉稍稍皱眉。 “呵呵,徐某有礼了。”徐胜宝拱手抱拳。 “有什么事?”我面无表情。 其实,我脸上带着面具,无论是什么表情,他都瞧不见。 徐胜宝指了指自己的脸,才说:“求药,我这张脸,就是来这里的时候,被贾巾下毒所害,他太会装模作样了,和我称兄道弟,以至于我落了算计,他威胁我,需每一段时间,就上贡一样物品,才会给我一些解药。” “你让人收敛贾巾尸骸,那尸骸被我索要了去,他身上的东西,都被你拿走了,而不少人进入贾巾房内寻物,都被毒倒。” “我想着,大抵有用的东西,都在阁下手中。” “我为什么要帮你?”我语气不变。 徐胜宝咳嗽了一声,才说:“自然不会让阁下平白无故帮我,我近几日,加入了几个好友组成的小队伍,他们发现这仙洞山有些隐秘,这外观,同样有一些秘密!” “这地方,我们不知道天寿道观晓不晓得,不过,外观没有规矩,既然我们发现了,探一探,就合情合理。” “此外,天寿道观没有阴阳先生,还是因为我朋友学道之前,学了一些风水手段,才看出来了蹊跷!只要阁下愿意给我解药,我可以吸纳阁下进入队伍,共谋宝物。” 徐胜宝字句铿锵。 我心,微微一缩。 他们所说的外观隐秘,是否就是老龚发现的,外观下的墓? 一时间,我没开口说话。 丝焉同样没露出什么马脚。 心底是在思索的,一些手段?看出的蹊跷? 老龚的本事,肯定是比他们高的,我们应该能领先一步? 可如果,他们提前探索的,刚好和我们同步发现,或者是到时候狭路相逢,那就得拼个你死我活了。 有没有这样的必要? 再者说,我们的目的,是想借由这里的乱子,引动天寿道观内观的变化,甚至是注意力。 宝物,往来是没什么必要的。 如果能利用这些人,达成我们目的…… 我愈思索愈深,那徐胜宝反倒是踌躇不安,下一刻,他像是下定了决心,低声说:“我靠近一些,避免被其他人听到,阁下听完,再做决定如何?” 我是明白了,因为他迫切需要解药。 因此,我思索,他看不见我表情,反倒是着急。 “但说无妨。”我点点头。 他走至近处,保持一米左右的距离,就没往前了。 我忌惮他,他同样忌惮我。 “你可知,仙洞山曾有个隐秘,为什么这里叫仙洞山?”徐胜宝小心翼翼的左右四看。 我摇摇头。 他深吸一口气,才道:“传闻中,仙洞山曾经不叫这个名字,而为雷平,雷平曾有一口泉,叫做田公。喝下去后,可以除掉三尸虫!” 听到三尸虫这字眼,我脸色微微一变,不过因为面具,无人瞧见。 丝焉却没有控制住神态。 其实,换成任何一个道士,恐怕都控制不住。 毕竟,三尸虫对于道士来说,就是一道必须跨过去的鸿沟,失败就是死,甚至是死了,都会被三尸虫所侵害。 “在许多年前,雷平山出现了一位成功灭杀过三尸虫,白日兵解的道士,魂魄登天而去,只留下肉身,闻言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他身旁的其余道士,都在接触过田公泉后,得到那仙道的托梦,择日带他们一并羽化。” “不过,他们需要将田公泉藏匿起来,不可再于世间出现。” “再之后,雷平改名为仙洞,那些道士消失不见,古籍记载,他们已经登天而去。” “很有可能,我们发现的地方,能找到田公泉,能够让一眼泉水在明面上消失,必须将其铲掉,它的泉眼会在地下,当年那么多道士羽化,遗骸必然也在地下。” 愈发说,徐胜宝脸色愈发振奋。 “你们都能知道,那天寿道观能不知道?”我微眯着眼,强忍住平静。 “或许,天寿道观知道呢?只是,他们自己在享用而已,他们总不能将田公泉搬走吧?让他们光明正大的守在这里,就告诉阴阳界,这里有问题。” “外观建造在这里,反倒是有其作用了。”徐胜宝目光灼灼,沉声说:“我们要是找到田公泉,肯定也会被天寿道观破格收录,一举两得,双赢啊!” 呼吸,稍稍变得粗重了一些。 那如果,毁了田公泉呢? 或者,动一动这里的风水? 当年那道士,真托梦要带走所有道士,鸡犬升天? 高天道观的经历告诉我,根本没有这么个说法,登天就是骗局。 当年的事情,来自于典籍,具体发生了什么,谁都不知道。 还有一点,如果我能带走一些田公泉水,那就能将老秦头的尸身,从老拐村后山给请下来了! 教养我十年,老秦头现在都要遭受日晒雨淋,甚至魂魄都分成了好几份。 田公泉,除掉他身上的三尸虫,他应该就能根除掉魂魄中的杂念,合三为一? 登天是个骗局,可清醒过来,总好过于浑浑噩噩当鬼吧? 第644章 饶他一次 再三思量,我下了决定,告诉徐胜宝我可以答应他,只是我不能确定,自己身上的东西能否给他解毒。 不过,既然我将东西拿出来了,无论解毒与否,这件事情我都要参与一笔,不得反悔。 徐胜宝脸色微微一僵,随即点点头,说:“理应如此。” 我这才取出来得自贾巾身上的那一批瓷瓶,放在了地上。 并没有请徐胜宝进屋,贾巾这件事情告诉我,在这天寿道观中,寻常的小心翼翼,是没有用处的,得小心至极。 徐胜宝一瓶一瓶的打开塞子,凑到鼻翼间轻嗅,口中低喃。 “你认得它们?”我若有所思。 “粗通药理,呵呵,原来阁下若不知道,我可以一一阐明,对了,还不知道阁下尊姓大名。”徐胜宝回答。 “柳自愈。”我语气不变。 徐胜宝的手,微微一颤。 “这位是我师妹,柳嫣儿。”我顺道给丝焉做了介绍。 “柳道长是羌人?”徐胜宝迟疑了一下,问。 “徐兄看药吧。”我扯开了话题,并没有回答。 取柳姓,为的就是引起某种程度上的注意。 “贾巾找上柳道长,被杀,是咎由自取。”徐胜宝脸色恭敬许多,低头继续分辨药物了。 他放下一瓶,就低声和我说药的作用。 大约看到一半的时候,徐胜宝就面露喜色,紧握着那枚瓷瓶,说这就是他想要的解药。 我点头应允,他立即服下几枚,剩下的小心翼翼贴身装好,接着他又帮我辨别了其余剩下的药物。 二十多个瓷瓶,除却了徐胜宝那一瓶,竟然只有三瓶药丸有别的功效,其余的都带各式各样的剧毒。 我将那三瓶递给了丝焉,剩下的毒药还是贴身装好。 经过上一次,老龚让我装着剧毒的铜管,对这些毒,我差不多有些免疫了。 当然,是心理程度的免疫,毕竟贾巾都能随身携带,我为什么不能? “柳兄,请,我带你同其余几位朋友碰个面,共商大事。”徐胜宝做了个请的动作。 我思索了片刻,才说:“师妹,你同我一起前往吧。” 老龚虽然没回来,但我相信他比丝焉,更应该有自保的能力。 丝焉点点头,走出屋门,反手带上。 “呵呵,柳兄不必担忧,你之前的手段狠辣,怕是没人敢进你的屋子,自找死路。”徐胜宝话音带着恭维。 我没有回答,只是示意他带路。 离开住处,去了道观前方,贾巾所住对面那一排屋子。 在徐胜宝的领路下,进了最显眼的一间屋。 屋内共有四人,全都是身穿道袍,气场各不相同。 他们瞧见我和丝焉后,脸色各有变化。 不过,徐胜宝拉我入伙,应该是早就知会的事情,这几人并未觉得奇怪。 徐胜宝带上门,和我介绍四人名讳来历,其中身材最高,留着一撇山羊胡的道士,来自于句曲山,姓唐,名为唐忌。 我若有所思,句曲山的信息听了不止一次两次了,以往是句曲山五芝,最近是因为唐幼就出自句曲山。犹记得句曲山大姓为茅。唐,应该是一个稍弱的旁支? 另一个身材矮胖的道士,姓陈,叫陈姝右,眉毛很长,随时一副笑眯眯的神态,有些像是弥勒佛。 另外两个道士,身材中等,模样几乎完全相同,只是其中一人脸上有刀疤,另一人无伤,他们是双胞胎,来自于江黄本地道观,铜神观。 有疤痕的叫宋志,无疤痕的叫做宋忠。 徐胜宝介绍完自己的人,正要介绍我和丝焉的时候,忽地,那胖胖的陈姝右笑眯眯的说:“阁下为何不已真面目示人,我等真诚相待,想必徐胜宝已经同阁下说了大事,还请阁下摘下面具吧。” 我心头微微一沉。 丝焉略显得不安,瞟了我一眼。 其余几人的目光,顿落在丝焉身上。 叛出师门,再入天寿道观,场间的人,没有一个简单,都是人精,顿时就瞧出来了丝焉异样。 当然,这并不代表丝焉露出马脚,而是显示她不太有主见,至少不能灵活面对眼前局面。 “不方便。”我语气平淡。 “哦?哪里不方便了?呵呵,不方便真面目示人,是不是也不方便真名示人?” 陈姝右话里夹着软刀子,幽幽道:“徐胜宝可没有说,不方便告诉阁下秘密,若阁下一口一个不方便,我们可不是贾巾那一流的人,不会任由你拿捏,为了保守秘密,还得让你闭上嘴。” 徐胜宝脸色微变,就要开口。 我注意到场间其余几人神态,都是坐视。 “不摘面具,就要让我闭嘴,请问,是怎么让我闭嘴?”我打断了徐胜宝的话。 “哈哈,当然是死人才能闭嘴,小子,你话密了。”陈姝右眼神一阵阴厉,他忽地踏前一步,直接朝着我领口掐来! 其余三人,还是冷眼旁观。 “住手!”徐胜宝大惊失色,赶紧挡在我面前! 陈姝右一愣,显得有些恼怒,就像是徐胜宝没有按照套路出牌一样。 这短暂的神态变化,已经告诉我答案了。 这群人,的确答应了让徐胜宝以拉人入伙的代价,换取解药,只不过,他们会甄别来人,如果实力足够,并且低头听话,应该没有大碍。 相反的话,就会被杀! 陈姝右动手,徐胜宝阻拦,才会让陈姝右脸色变化。 我单手落至徐胜宝肩头,发力一推。 同时,我拔出铜杵,并非横劈,而是往前一推,像是剑一般刺了出去! 陈姝右面色一喜,胖脸稍稍紧绷,他立即拔出一柄剑,只刺铜杵尖端! 那种感觉,就好像他瞧不起我的气劲,一定不是他对手似的! 当铜杵接触到剑尖那一瞬,一股大力朝着我涌来。 我面不改色,同样卯足气劲,再往前一送铜杵! 嗡的轻颤声中,铜剑瞬间弯曲,似是要折断。 那陈姝右脸色骤变,骇然之余,说了句:“阁下手下留情,莫损我法……” 只听咔嚓一声脆响,铜剑应声崩断,断刃四射! “你!”他胖脸闪过一丝狠厉。 我陡然扬起手,铜杵狠狠朝着他头顶劈下! 呼啸声中,眼见铜杵就要砸中他的头! 那对双胞胎道士,一左一右,同时踏前一步,一人一手,直接朝着铜杵接来! 当他们触碰到铜杵的瞬间,两人同时面色惊变,闷哼一声,全力上推! 两人的力道,勉强同我挥下去的劲儿达成了平衡! 我心头微骇,因为我自己都不知道,何忧天给我浸泡那种药液后,对我的身体素质改变这么大! “呵呵,误会,误会。”那高个儿的山羊胡道士唐忌,脸上堆满笑容。 “陈姝右的脾气耿直,冲撞了阁下,阁下莫要介意,进了这个屋子,大家都是道友了,还请饶他一次。” 第645章 停! 徐胜宝堪堪松了口气,他汗如雨下。 在我动手的时候,丝焉就警惕万状,此刻,她才稍稍放松了一些。 我没有吭声,收回了铜杵。 那宋志,宋忠两人,面露一丝吃力,后退半步。 “陈姝右,你还是和柳道长道歉吧。”徐胜宝压低了声音,说。 “道歉?”陈姝右胖脸一颤。 “柳道长本名柳自愈,他的道侣师妹,名为柳嫣儿,我觉得,陈姝右你可以道歉。”徐胜宝皮笑肉不笑。 顿时,场间其余人都眼中露出一丝丝惊异之色。 “你是羌人?”陈姝右胖脸再次微颤。 先前那一颤,是他不甘心,这一颤,是他隐隐有些惧怕感。 柳家名字的震慑力,对我来说,有些超乎预料了。 不过,陈姝右除了脸色带着惧怕,眼中还有一丝丝怨毒和不甘心。 “陈姝右,少说两句,错了就道歉。”唐忌沉声喝道。 陈姝右这才心不甘,情不愿的双手抱拳:“是我……” 这时,我的手,猛地往上一扬! 与此同时,陈姝右居然动了。 速度上,他竟然比我快了一丝! 这就代表,并非是我想先下手为强,这陈姝右,一样想杀了我!还是下狠手! 嘴唇微张,噗的一声,他吐出来的,竟然是一撮细针! 不是简单的针,我听见了尖锐的喋喋笑声! 砰! 沉闷的声响,是铜杵砸在了陈姝右的下巴上。 其实,他双手下压阻挡了,却没有挡住,连带着手掌一起打了回去。 瞬间,他脑袋变形,脖子拉开一个巨大的血口,整个人后仰倒飞! 叮叮叮叮的声响,是那些针击中在我脸上的面具上。 冰凉感骤然袭来,针明明没有穿透面具,却有凉意疯狂撕扯我脸上的皮肤,嘴巴传来一种强烈的紧绷感,似乎要被封闭! “针口鬼!该死!”徐胜宝低骂一声,快步朝着陈姝右尸身疾走。 我心头猛的一沉。 那种紧绷感,变成了一种怪异的疼痛,像是撕扯,将我的嘴巴要挤压在一处似的。 单手掐诀,口中低喃诀法。 “灵宝天尊,安慰身形,弟子魂魄,五脏玄冥,青龙白虎,队杖纷纭,朱雀玄武,侍卫我真!急急如律令!” 那种痛感,稍稍得到一定程度的阻碍。 只不过,紧缩感还在继续,更像是有无形的手,正在用针缝补我的嘴巴似的。 就在这时,徐胜宝从鲜血淋漓的陈姝右尸身中,拔出来了一根手掌长短的细针! 他毫不犹豫,直接将针撇断。 只听一声哀嚎,一道虚影凭空出现,再崩散开来。 “嗤!”我口中喷出一道血箭,直射那崩散灰影。 舌尖血蕴含的正煞气息更重,那灰影痛苦的四散开来,没有了踪迹! 一时半会儿,这鬼是无法恢复了。 丝焉拔出来了一截长鞭,她如临大敌。 徐胜宝粗重的喘息着,汗如雨下。 唐忌,宋志,宋忠,三人都忌惮万分的看着我。 “陈姝右冥顽不灵,该死。柳道长反应敏捷,手段果然高超。” “我等兄弟二人敬佩。” 三人异口同声,和我抱拳恭维。 我忍住心头的震荡,使得自己表现的气定神闲。 还好……我不是等看见他动手,才动手的,否则,他肯定就避开了铜杵,那样一来,我被鬼缠住,就容易出事。 那时,这三人恐怕就不是眼前的态度了。 之所以我想动手,也是因为这里不可能有什么情义被培养出来,实力才是硬道理,陈姝右对我有了杀心,我不可能留他。 “嗯。少一个人,就少一点分配,合情合理。”我说道。 别好铜杵,我往前两步,提着陈姝右的尸身,拽出了这房间,将其随手扔在了演武场内。 夜色幽深,不少目光落在我身上,那些视线,只剩下忌惮和惶然了。 再等我回到屋内,几人纷纷落座,就像是先前的事情没发生过似的,唐忌也请我坐下,我同丝焉一方,他和徐胜宝各一方,宋忠宋志一方。 “咳咳。”唐忌咳嗽了一声,才说:“是这样的,田公泉必然是在这外观底下了,我们尝试过寻找合适的位置打出盗洞,却碰到了奇厚无比的山岩,花费了一定时间寻找墓道所在,终于被我们寻觅到了,还未开启墓门,就有极其重的尸气,鬼气。” “怕是入内后,得有一场恶战!”唐忌语气很重:“我们本来决定,天亮了才进去,可我观测了一下时间,觉得现在前往亦可。” “柳道长以为如何?”唐忌抬头看我。 “听几位的意见即可。”我语气不变。 “那好,我观柳道长身兼神力,那墓门并非简单能开启,可否柳道长动手?”唐忌又说。 “看过再讲吧。”我并没有直接答应。 唐忌又简单说了几句,大体是这墓中藏物,当年那些道士的法器,甚至是那道观的传承,以及,可能得见飞升后的真人尸体。 届时怎么分配,就看谁出力多少,按顺序择选。 徐胜宝,宋志,宋忠几人,眼中都露出渴望,还有兴奋。 随后,唐忌起身,率先迈步往外走去。 我和丝焉跟在最后边儿。 一行人走出外观,朝着右边的方向前行。 我稍稍顿足片刻,扭头看了一眼外观内。 老龚……不知道情况如何了,还没有跟上来。 他没有必要再去找入口了,已经被人捷足先登。 捏破手指的伤口,我不经意的打开了包,指尖摁在了夜壶上。 瞬地,我感觉到一股冰凉感袭来。 老龚,必然感受到我的提示了。 一直绕着外观外沿走。 这外边儿山林密集,路不好走,十几分钟后,才抵达靠着山壁的位置,唐忌摸出来了一块圆圆的罗盘,他开始确定方位。 我心神微凛。 唐忌,的确不简单,我还没见风水术和道术都会的人。 他应该会被天寿道观选中吧? 没几分钟,唐忌就停在一处石砺较多的位置,不停的拨拉起来,很快,石砺清开了,露出来的是一块厚重石板。 “呵呵,不瞒诸位,我之所以轻易找到这里,还是因为,内观的人经过此地时,我见人停顿过,因此我认为,这是天寿道观里公开的秘密,我们进去一探,说不定,这也是观内择选人的标准!” “柳道长,请!”唐忌看我一眼,眼神亢奋。 “我觉得,让我们兄弟二人来,如何?”宋志恰好开口:“我们两人分物品,自然要多出一些力!” 我后退了一步,没多言。 宋志和宋忠,看上去就闷闷的,不太聪明的样子。 这唐忌,肯定有些古怪! 不过,唐忌并没有露出阻拦的表情,他倒是做了个请的手势! 宋志和宋忠绕着石板走了两圈,各自选了一个方向,就要开始抬起石板。 就在这时,远处,一道身影疾驰而来,尖锐的声响在林子里回荡。 “停!停!停!” 这不正是老龚的话音吗!? 第646章 啖食 唐忌面色一沉,眼底警惕万分! “尾巴!”徐胜宝的脸上,同样露出杀机! 宋志和宋忠两人停下手中动作,两人各自抚向腰间,握住了剑柄! 下一瞬,一瘦瘦高高,身穿道袍的女人,驻足在我和丝焉身后,她眼珠贼溜溜的,极为萎缩,稍有一些气喘吁吁。 “柳道长,拿下他!”唐忌沉声喝道,显然,正因为老龚到了我们身后,他们才没动手。 “拿下谁?小老弟,你不开眼哇!”老龚声音本来粗哑,带着女声,就尖细发哑,颇有种仗势欺人的感觉。 “爷,这几个人要找死哩!这东西不能扳开!” 老龚指了指那石板。 顿时,那四人面露惊疑之色。 瞬地唐忌反应过来,喃喃道:“借尸还魂?” 他看我的眼神,多了几分忌惮,拱手抱拳:“柳道长也养鬼,这鬼,颇为不俗,不过,还请让他莫要吵闹,就让两位宋道长打开这石板,我们便能进入墓道中了。” 我却眼皮微跳,老龚不让开这石板,下边儿有什么问题? 说实话,拿到田公泉水,就能接老秦头下山,稍稍动一动里边儿风水,说不定就能引来天寿道观的大量人手,不仅仅是一举两得。 我得权衡利弊。 因此,我深深看了老龚一眼。 老龚在借尸还魂的状态下,表情显然没有之前鬼脸时多变,不过,他还是忌惮万分,似还有种犹豫万状的感觉。 “行吧,那你们开。”最终,老龚还是嘀咕了一句,他伸手拉了拉我,又去拉了拉丝焉。 我们两人再后退两步,停下后,几乎快和老龚贴身了,她脸色才稍稍放松一些。 这时我才注意到,唐忌,竟然也后退几步,好似站在一个特殊的方位上。 只有徐胜宝,更靠近石板一些。 他们好似被冲昏头脑了一样。 宋忠和宋志两人,回到先前选中的位置上。 一人一手,抬着石板,狠狠往上一推! 只听沉闷的声响传来,石板被打开了。 曝露入视线的,是一个深深的洞道! 一部分月光映射进去,杵在石板稍下方的,竟然有个人…… 一个俏生生的女人。 她容貌生得极美,就好似九天仙女落下凡尘,不食人间烟火味。 我一怔,丝焉同时愣住。 宋忠,宋志两兄弟,徐胜宝三人一样目露疑惑。 只有老龚,不停的舔着舌头,很是垂涎,却又透着惧怕。 不,不光是他。 唐忌微微颤栗,像是惧怕似的。 下一秒,毛骨悚然的感觉涌了上来! 那女人,动了。 莲步轻移,走出了墓道口。 宋忠和宋志两人,就像是痴傻了一样,一动不动。 徐胜宝还想要靠近。 这时,女人轻轻抬起宋忠的一只手臂,凑至面前,她面露陶醉之色,像是嗅到了什么人间至味。 再下一秒,她猛地张开口,狠狠咬了下去! 一声凄厉刺耳的惨叫炸响! 宋忠的手臂,硬生生被扯掉一块血肉,深可见骨! “宋忠!” 徐胜宝一个激灵,大惊失色的喊道。 宋忠却还是面露陶醉之色,就像是受伤的不是自己…… 我只觉得头皮发麻! 而那女人的目光,忽地扫视我们几人。 同她对视的一瞬间,我就觉得,有种手脚酸软的感觉,难以控制。 下一秒,她忽地抓住宋忠的脖颈,猛然冲向林子深处! 哐当一声,是徐胜宝瘫坐在地上。 那宋志身体一颤,才堪堪反应过来似的。 他发出一声哀嚎,惨叫了一声:“哥!” 没有停顿,他拔腿就朝着那林子追去! 唐忌面露惊喜之色,他身影犹如鬼魅,钻进了墓道,一瞬间就消失不见。 “哎哟,好家伙,一个不够味儿,兄弟两好哇。”老龚话音尖细。 “那到底是什么鬼东西……看一眼,我都感觉站不住了……”丝焉的脸上,有着抑制不住的不安。 “不晓得哩,我在观内找不到墓道,又钻进去偷偷瞄了一眼我,她舔着头盖骨哩,一丝肉都没了哇。”老龚打了个寒噤。 “啖食人肉,消化生魂,爷……你那么想下去,可下去,容易死哇,她回来了,把咱们一起消化干净。” 此刻,场间就只剩下一个瘫坐在地的徐胜宝了,老龚便没什么顾忌,直接开口。 我额间泌出汗珠,脸色阴晴不定。 下边儿有危险就罢了,没有任何事情能一蹴而就,可我没料到,危险系数这么高…… 老龚直接说我们会死的鬼,肯定是强过魏有明的,才会让老龚没有抵抗意识。 “能就这样,破坏这里的风水么?动静越大越好。”我立即问老龚。 “不能不能……”老龚悻然回答。 丝焉没敢吭声搭话,而那徐胜宝,居然颤巍巍的站起身来,钻进了墓道中! 显然,这群人都是亡命之徒,富贵险中求。 “这种程度的鬼,天寿道观不可能不知道,那放在这里……目的不言而喻,是守着这墓,不让任何人接近到田公泉……” 我脑中思绪飞速,喃喃不断。 “既然如此,下边儿的危险,可能不止一星半点。” “那只鬼……或许在某种程度来说,会更重要一些。” “或许,是某个长老的鬼?否则,游魂野鬼,不可能长期受控在这里。” “爷……你想说什么哇?要是咱们要下去,就得赶紧了,追上最先下去那小人,要是不下去,咱们就先跑路哇,别等那俏娘子回来,把咱们骨髓都敲开嘬干净。”老龚带着催促。 我没有回答老龚,额间汗珠愈来愈多,思绪愈来愈快。 有几种选择。 一,下去。 二,先去碰一碰那只鬼,真的不敌,那就跑路。 三…… 我眼皮狂跳着,盯着老龚,字句珠玑。 “老龚,你回去,去外观,就在演武场中喊,说唐忌发现了外观下有一墓,有道家至宝田公泉,可解三尸虫剧毒!再把人引过来!” 老龚提溜乱转的眼珠子,忽地一凝,他脸上忽地露出兴奋的笑容。 “原来如此,那爷,要不要放把火哇,给他们加点儿料!” “放了火,你确定能找到路吗?”我语气严肃。 “那要看爷,你就那么干脆利落从江老弟儿那里走了,肯定有所准备哩。”老龚随即回答。 第647章 伤一伤天寿道人 我眼皮跳得更凶。 和聪明人打交道,可以减少麻烦。 可和老龚打交道,就完全没有麻烦! 当时唐艺的事情我不好直接开口,没想到,他早就料到,我是有把握的。 立即说了一串字眼,正是唐艺的生辰八字。 老龚转过身,朝着外观的方向跑去。 “我们可能会破坏天寿道观的秘密……这……”丝焉透着一丝丝惊骇,还有犹豫。 “不,不是我们,可即便是我们,那又有何惧?”我字句铿锵。 丝焉一怔,呆呆的看着我的眼睛。 良久,她才抿了抿唇,喃喃:“又有何惧?” 丝焉的眼神,又有了一丝丝的变化。 那是敬佩,再夹杂着先前我看不懂的情绪。 “好,师兄,又有何惧!” 丝焉眸子里,顿时闪过前所未有的精芒。 我微嘘一口气,示意丝焉稍稍往左侧走一些,我们两人稍稍远离了墓道。 不过从这个角度,是能瞧见那墓道入口的,更能看到那女鬼消失的树林。 不到十分钟的时间,乌泱泱的人影,冲到了墓道前。 那群人停了下来,显得极为嘈杂,喧闹。 “那只鬼呢?!怎么没跟过来!?”有人在大声质问。 又有人沉声喝道:“聒噪,他没来,你急什么急,话已经说的清楚了,他还是那面具道士的鬼!我看,那面具道士,是想打入天寿道观的奸细!” “恰好发现了此地秘密,便通知我们,是要乱了天寿道观!” 说这话的人,身材极其高大,魁梧,肩披蓑衣,头戴草帽。 “你怎么知道!?莫不就是他性格古怪,不想让人吃了独食呢?又或许,他没有把握一个人破开这里?才引我们过来!?”人群中,有人提出了反对意见。 我和丝焉两人,却面面相觑。 “这里的人……都没有一个蠢人……”丝焉警惕万分,低声让我维持身形,不要被那群人发现了。 我稍稍潜伏下去。 这期间,那群人的对话,并没有中断。 那魁梧道士沉声喝道:“我怎么不知道了?老子吃过那杂种的亏!他娘的,那只鬼说他叫柳自愈!” “那是个羌人!” ”他性格就是一言不合,就杀了我们这种所谓山野鬼道。” “得罪他的贾巾死了,唐忌那伙人,刚一碰面,就死了个人,他们还寻摸着借用那人的本事,殊不知,那人就是来捣乱这里的!” “不过,他心知自己无法,才让我们晓得田公泉!” “这消息,必然会放出去!你看,这天寿道观还会不会安宁!” 那魁梧的道士语罢的瞬间,就毫不犹豫的钻入了墓道。 人群极为哄闹,相互争抢后边儿的位置。 这时,不知道有谁喊了句走水了! 外观方向,冒出来浓烈的火光! 不过,没有任何一人回去,所有人,都贪恋无比的等着进墓道! 人群的动作很快,约莫二十分钟左右,眼前的所有人全都进了墓道内! 外观方向,亦然是火光冲天! 我眼皮微微跳动。 不知道那柳自愈,这会儿耳朵烧不烧。 阴差阳错,我倒是给他送了一个大功劳。 老龚的身影从远处出现。 靠近我们的时候,老龚手还在挠着咯吱窝,像是那儿很痒似的。 丝焉稍稍蹙眉,眼中多了一丝嫌弃。 “爷,咱们走哇!” 老龚的另一手,正托着一枚罗盘。 用罗盘的时间长了,灰气溢散中,那借尸还魂的尸体,手掌终是开始溃烂,能见着手骨。 没有顿足停留,我和丝焉两人跟着老龚往前疾驰。 很明显,我先前给老龚说过生辰八字后,老龚肯定在这期间起过卦,对于方位,他没有任何犹疑。 很快,我们就远离了之前那位置。 火光更凶了,都已经很远很远,依旧能瞧见外观方向,烟气冲天。 忽地,老龚的脑袋离开了那女道士尸身,临了,甩出那罗盘,落入我手中。 我握紧后,老龚落在我肩头,开始和我说方位。 两人一鬼在林子里穿梭,不多时,就有极为陡峭,甚至能说垂直的小崖壁,若非我和丝焉实力足够,根本就过不去这种地方。 这里没有路。 是凭借老龚的卦,算出来的方位,我们硬生生走过去的“路”。 就在这时,丝焉忽然说了句:“有些不对劲……” “冰山小娘子,哪里不对劲哇!?”老龚歪过头,瞅着丝焉。 “你说,墓道里很多尸体。” “那就等同于,每一段时间,就有人死在里边儿?不可能是任何人都能找到那墓道的,就是有消息刻意遗漏出去,让人去找墓道。” “墓道中又有鬼吃人,那到底是她守墓,还是有人刻意让人进去,喂食她呢?” 丝焉语速飞快。 “田公泉……真的存在么?”她眼神变得迷茫起来。 丝焉的这番分析,让老龚哑然无声。 更让我心惊胆颤。 如果说……这里没有田公泉,其实,就是一场骗术的话…… 天寿道观,怎么会为了一只凶鬼做到这一步? 还是说,外观有用的人,他们筛选走了,没用的人,就利用他们喂鬼? 那鬼,又是谁的鬼,凭什么能被这样对待? “冰山小娘子,此言差矣哇。” 老龚的眼神贼溜溜的,细声说:“不管有没有,这里都有了,除非那么多人,全都死在这里。” “不然,就是黄泥掉裤裆,其实这江黄市道观不少,却无人针对天寿道观,还不是一个理由?利益不一致,没人想要硬悍天寿道观,才让他们越来越壮大!” “能解决三尸虫,该有多少个真人耐不住了!” “爷,你说对不对?” 老龚话音一顿,又立即给我指示一个方位。 我心跳的速度愈来愈快,点点头,认同老龚的话。 不过,我还是摸出来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块洁白无瑕的肩胛骨碎片。 如果没有意外的话…… 那只女鬼,应该是刹娑! “闹得这么大,如果有办法,得伤一伤天寿道人。”我哑声喃喃。 “爷……你搞什么啊!?别想不开!” 老龚一哆嗦,他脑袋摇得拨浪鼓似的,充满了惊怕。 第648章 暴露 天寿道人肯定不简单,至少都是同郑仁一个级别的,甚至我认为,天寿道观盘踞的如此深,如此大,很有可能天寿道人比一般的真人强。 老龚大多时候都胆小如鼠,肯定没有胆量主动动手。 对于天寿道人来说,他也绝对想不到,会有人把主意打在他身上! 刹娑在外观,等同于天寿道人只有孤身一人。 这绝对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师兄,我觉得,老龚说得对,这件事情太冒险了,江邝的一缕魂,以及秦艺……想带她走,还需费一番周折。”丝焉回过神来,低声规劝。 我没有多言了。 时间一点点过去,山越来越高,慢慢的,天亮了,而我们还没有抵达山顶。 老龚临消散前,告诉我和丝焉,一直沿着往上走,直至山顶再停下来。 那外观附近,有着很隐晦的风水阵法,人找不到准确的路,的确会被困着,我们凭借卦象所指的方位,已经出了那片区域了。 道观山门,必然在峰顶之处。 因此,我和丝焉继续赶路,并没有停顿。 临近中午时,大阴,老龚现身了一瞬,确定了我们的方位没错。 我们再走了一段,距离山顶依旧不近,不过,没有继续往前走了。 那么长时间没休息,进了天寿道观,还得全神贯注,否则容易出事,我和丝焉必须得缓一口气。 此外,我们上山慢,相对来说,天寿道观的人下山也快不到哪里去。 这其实是一件好事儿,等天寿道观本身发觉,观内出问题的时候,必然才会通知外观赶去的弟子,到那时他们再折返回来,其中的时间差,足够我和丝焉逃出九霄云外。 仙洞山资源条件很好,我轻而易举捉到了一条蛇,简简单单处理了一下,架起一团篝火,炙烤熟了,同丝焉分食,再接着,两人寻了一处更隐蔽的地方,都小憩休息一会儿。 临天黑之前,我就醒过来了,身体缓一缓足矣,我凝神打坐,继续恢复精力。 再等天黑,老龚出现在肩头,我们两人才继续上山。 约莫两小时左右,夜里九点半,入目所视,瞧见巍峨的山门,高大的岩墙。 山门无竖匾,横匾只有两字,“天寿”。 这非但不单调,反而气势滂沱! 此刻瞧不见什么人影在外,偌大的道观,却给人一种蛰伏的感觉,仿佛它活着似的,一动起来,就得石破天惊。 老龚继续引路,我们并没有沿着道观大门进去,是顺着岩墙,朝着某个方向一直走。 天寿道观是真的大,这仙洞山一峰顶,也的确宽。 当然,天寿道观并非完全平整的,周围的院墙有高低错落的时候,从外往里看,大殿高低一样有变化。 这代表着道观覆盖了整个山顶,类似于四规山顶端的道观,围绕着有雷神崖的峰一般。 终于,老龚停在一处地方,他贼溜溜的左右四看,接着钻进了墙里。 鬼有形无质,都是虚幻,并没有受到任何阻碍。 几分钟后,老龚出来了,舔了舔嘴唇,说:“小娘子睡熟了哩,香得很哇。” “爷,我去把她上了身,带出来,让冰山小娘子守着,咱再去找江邝的那缕魂儿?感觉告诉我,那魂儿没多远。” 老龚语速飞快。 我稍稍一思索,点点头说:“可以。” 老龚瞬地没入墙面。 丝焉则十分警惕的注意着周围的风吹草动。 突然间,我感觉到装着夜壶那包,一阵炙热发烫,心头微凛,我快速将其拉开,却瞧见夜壶口子里,一团灰气不停的凝聚着,露出老龚龇牙咧嘴的脸。 “嗐哟……小娘子身上带刺儿哩,钻进去,把我弹出来了……这帮歪门邪道,自己养着鬼,倒是会给人防鬼!”老龚骂骂咧咧。 我顿时就明白了原委。 这倒是不奇怪了。 既然在天寿道观眼中,孙卓都是个两面派,随时会朝着一边倒戈相向,那对于秦艺,他们自然会严加保护。 鬼,是他们的一半本事,防鬼,就更为手到擒来。 “你在这里等我,我进去。”我和丝焉对视一眼。 “要小心。”丝焉微微点头。 我嗯了一声,便让老龚不要再抱怨,告诉我里边儿有什么? 老龚才嘀咕,什么都没有,就是一方小院儿,什么都挺好,只是那小娘子身上不好。 我不动声色,纵身一跃,到了岩墙顶上,再接着,翻入了道观! 落地之处,是个小小的院子,月光挥洒下来,院内有一方小小水潭,栽种着睡莲,夜里,花合起来,成了椭圆的苞子。 几间房子,修在水潭一侧,岸边还有花圃,栽种着许多花草,竞相争艳。 老龚出现在我肩头,龇牙咧嘴的冲着一个房间门挤眼睛。 我轻身提气,快速走了过去。 到了门前驻足,我冲着门缝里一瞄。 屋内光线很暗,不过熟悉了后,差不多能视物了。 能瞧见靠墙的一张床,帷帐遮住了更多视线,瞧不见里边儿的人。 深呼吸,我轻轻的推门,几乎没有露出任何响动。 足够进人的缝隙开了,我侧身钻了进去,快步来到帷帐前。 伸手掀开,铺盖鼓鼓囊囊的。 我脸色顿时一变,再伸手掀开铺盖,里头裹着两个枕头,哪儿有秦艺的人!? “嗐哟!小娘子人呢?飞了?”老龚眼珠子瞪得溜圆儿。 “不好!” 汗毛遂即倒立起来。 我目光快速扫过床头柜,随手收起来一把梳子,随后快速出了房门。 院内依旧安安静静,没有任何动静,我却有种汗毛倒立的感觉。 轻微的落地声入耳,扭头一瞥,竟是丝焉翻了进来。 “外边儿有道士过来了,像是巡夜的。”丝焉压低话音。 “不是巡夜的,是我们暴露了,马上就有人进这里,老龚,寻个安全的方位!”我低声催促。 我和丝焉闷头跑,肯定容易撞上天寿道观的人,身边儿又没有椛萤或者椛祈,只能靠老龚的手段。 老龚眼珠子提溜乱转,冲着一个方向不停的鼓嘴吹气儿。 第649章 你这娃娃,偷东西吗? 我和丝焉立即顺着那方向走了几步,被一堵墙挡住去路,两人几乎同时一跃,翻过墙顶。落脚处,是个更安静的院落,一侧立着一座塔,约莫两层楼高,正前方则是一座屋殿。 在老龚的指示下,我同丝焉两人走过这院子,从另一端的一道门离开后,继续在天寿道观内部绕行。 七八分钟后,老龚咧嘴笑了起来,牙腮骨都快露出来了。 “周围都没人了哇。”他声音很小,只有我同丝焉能听见。 我微微松了口气。 此时我们所处的地方,是一条竹道,两侧都是茂密竹林,中间是一条小路。 “吃了它。”我递给老龚梳子。 老龚心不甘,情不愿的才咬住梳子一头,咀嚼起来。 他通过吞下相关物品,就能感受到人信息,方位,这种能力其实很畸形,是关于邬仲宽那一缕魂,算命能力的演变。 在某些时候,这种看似简单粗糙的能力,实际上很有用。 很快,老龚吞咽了两口,他抻着脖子,像是被噎到了似的。 “咦……”老龚眸子疑惑。 “怎么了?”我立即问。 “她回到先前的地方了。”老龚舔了舔嘴唇:“身边没了其他人。” 我稍稍松了口气。 不过,稍一思索,我才问:“瓮中捉鳖?” “不像……嗯,倒像是这里本就不会出什么乱子,搜寻的人例行公事,又走了。”老龚一本正经的回答。 “那我们回去么?”丝焉慎重问。 老龚头点的鸡吃米似的。 “你和老龚回去,带上秦艺后,就在我们先前歇脚的地方等我汇合。”我没有犹豫,直接摘下来肩头的包。 “这……”丝焉脸色稍稍一变。 “那缕魂,给我。”我开口之余,摸出来一张符,平放在掌心中。 “呕!” 老龚一顿干呕,便吐出来一缕发灰的烟丝,缠绕在那张符上,符纸慢慢卷曲成团。 这是一张收魂符,在四规真法中,属于普通符箓,作用只是纳魂。 道士收鬼,除了符效力极大,将鬼直接打成游魂,其它大多时候,都是用收魂符带走,超度,镇压,或者另做他用。 丝焉皱了皱眉头,显得有些不适。 符纸凝结成指甲盖大小的纸团后,老龚跃至丝焉肩头,我也将包递给丝焉。 “分头行动,才能将事情办妥,带着一个人,很难在这地方走动,如果秦艺反抗,你就道明身份,说是孙卓的师妹,她会相信你的,如果她有抵触,你就说,孙卓已经改邪归正,他决意做四规山的传人,而并非天寿道观的棋子,为了不让孙卓心有旁骛,你才会去救她。”我再度开口说道。 “爷胡诌起来,真的是信手拈来,我一时间竟都没听出破绽哩。” 老龚这句话,我都不知道是恭维我,还是贬我。 “那师兄,你小心。”丝焉认真道。 “放心吧冰山小娘子,爷猛地很哩,那大棒子,一个两个来了,直接死,人多了,有你家祖老仙人的宝贝使。”老龚嘿嘿一笑,又说:“这节骨眼上,他一个人更妥当,多了谁都是破绽。呃……当然除了我老龚。” 丝焉不说话了,她循着原路返回。 我稍稍往右侧几步,进了竹林,再接着,将那符团轻轻按在眉心。 特殊的过阴命,有感知的能力,老龚的阳神鬼,一样有感知的能力。 对于阳神命来说,似过阴命那种感知虽然已经消失不见,但却有着另外的本事。 对于魂魄的存在,更为敏感,更容易感触。 就如同我找回了心眼,基本上能一眼分辨出鬼神,以前却认不清楚一般。 一股微弱的牵引感出现了。 我静静的感受着,约莫十余分钟后,当这联系完全建立起来,我才松开手。 符团变得干瘪,粘连在了我眉心处,并没有掉下来。 走出竹林,我径直往前走,再接着,便速度极快的在天寿道观中穿梭。 没有老龚,很难避开人,我索性就没有避开,就那么大张旗鼓的走动。 不多时,我就遇到两个道士,他们从侧面一条路出来,瞧见我后,面露疑惑之色,却并没有上前问我是谁。 我则缓步走近他们。 其中一人正开口,问:“阁下是哪一峰弟子,怎么遮住脸面?” 我手抬了起来,雌一玉简一晃而过。 两人呆呆的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再之后,我继续顺着那股联系往下走,逐渐能感受到脚下坡度变大,时不时就有台阶,这里是逼近天寿道观的核心了,越靠近山顶中间,地势就越高。 期间至少碰到了二三十号人,全都让我用雌一玉简“迷惑”。 其实,换句话说,应该叫做问心。 他们倒是运气好了,四规山的道士想要问心,都没那么容易。 这算是平白无故给他们的造化。 又走了约莫十几分钟,抵达了一处道殿。 这里要比我走过的所有天寿道观屋殿都大,都巍峨。 一个牌匾,上边儿只有一个字,“寿”! 眼皮不住的狂跳,江邝那一缕魂,居然被放在这等核心的地方? 若是里面道士数量太多,那雌一玉简都不会太灵便。 毕竟,只要有人瞧见,见过雌一玉简的人,就变得呆滞起来,他们必然会群起而攻之,对我来说,就极为不利了。 我并没有走道殿大门,而是在一旁院墙绕行了一会儿,再静静贴墙,听着里边儿没有任何声音,我才翻墙进去。 落地时,我特别安静,几乎没有多余的响动。 这寿殿,格外宽阔,演武场很大。 而演武场的深处,居然没有道殿。 本应该是道殿存在的地方,是一块极大的石头,呈现半圆形,摆在那里。 不……那不是一块石头,仔仔细细看去,更像是一只碗? 那碗堪称巨大,少说得有十米高,赶上三层楼了。 周围才有一些平房小殿,似是供人居住的地方。 江邝那缕魂,隐约的联系,就是从那方向传递来的。 道殿内无人,很可能是外观的事情,吸引了他们。 我正要往前走去。 忽地,肩头却被轻拍了一下。 这一下,却让我毛骨悚然。 身后什么时候多了一个人!? 一个激灵,我猛地回过头去,瞧见的,是一个垂垂老矣的道士。 他手持一把笤帚,面带慈祥笑容。 皱巴巴的面皮上,生满了老人斑。 “你这娃娃,怎么鬼鬼祟祟的,诸多师兄师伯下山救火了,你没去,是偷东西吗?” 第650章 倒是满身惊喜 老道士真的很老了,老的声音都像是用力挤压出来,绵软无力。 他身后,靠墙的位置,有一把竹椅,似是他就在这里休息…… 只不过,因为他没有发出声音,再加上气息微弱,我就没发现他。 不过,我没有动手。 就算他很老了,我一样选择了用雌一玉简照在他脸上! 霎时,他眼神似变得空洞,呆呆的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呼……” 稍稍吐了口浊气,我快速朝着那排房子走去。 当我临至近处时,那口石碗给了人极为强烈的压迫感,多看一眼,仿佛都想要跪下! 我不敢多看,循着冥冥中的牵引联系,推开了那排房子其中一道门。 门内摆着密密麻麻的柜子,开着巴掌大小的孔格,每一个孔格处,都放着一个陶俑。 两指大小,惟妙惟肖,似是一个人立在那里! 我眉心紧蹙,这地方给人的感觉就更糟糕了。 那些陶俑真的像是人,我看它们,它们居然传递来一股注视感,像是看着我! 我收起来雌一玉简,转而握着铜杵,随时准备抵御。 同时,视线落在其中一个孔格上。 我眉心的那符团,嗖的一下射了出去,落在那孔格中的一个木牌上! 啪嗒一声,木牌倒了下来。 我疾走过去,将其抄起,放进衣兜里。 “喂。” 冷不丁的,身后传来喊声。 我脸色微微一变,并没有直接回头,而是攥紧手中铜杵,猛地一旋身,铜杵先横扫了过去! 当我转过身来时,身后空空如也,人影没了…… 冷汗却从额头往下淌,注视感很密集。 让我汗流浃背,丧魂落魄的一幕发生了…… 过往的那么多经历,我胆魄之大,恐怕天寿道人在我面前,我都只会觉得很难对付,很难逃命,都不会那么惊怕。 可悄无声息的,这屋子里满满当当挤着人。 所有人,无一例外,都是面皮皱巴巴,几乎能夹死苍蝇的老人。 他们面目狰狞憎恶,扭曲煎熬,人挤着人,肩膀压着肩膀! 乱七八糟的手,抓住我的胳膊! 我根本就来不及反应,他们就是凭空出现,一眨眼就将整个屋子塞满了,我也被抓住了…… 汗毛根根竖立,鸡皮疙瘩不停的往下掉。 那些手,用力的抓着我,不停的拉扯着。 那些脸,冲着我狰狞咆哮,声音很大,却又像是没有声浪,对,是在我脑海中回荡。 我动弹不得…… 他们不只是抓着我,甚至不知道什么时候压在了我身上。 我死死的攥着铜杵,想要挥出去。 凭借铜杵镇鬼的本事,必然将他们全部扫开! 可我却抬不起手臂,就连不松开铜杵,都得用尽全力…… 那些狞恶的脸,就要钻进我身体里时。 铛! 一声怪异的闷响,又似是清脆的声音夹杂其中。 悄无声息的,所有鬼,全都消失不见了…… 屋子变得空空荡荡,只不过,那些孔格中的陶人,全部歪歪扭扭倒了下来。 后怕的感觉如同潮水一般涌来,冷汗不停的顺着额角淌下。 天寿道观,当真是阴森可怕。 我们这一行太过顺利,纵然我十分警惕,却还是险些栽在这里…… 那是什么声音,救了我?驱散了那些鬼? 我不敢停顿,一手紧握着铜杵,另一手,摸出来了雌一玉简。 快步出了那道门,让我脑袋嗡的一下的是,眼前站着一老叟,他持着笤帚,脸上堆满笑容,看着我。 “不是说过,不能随便进寿仙儿的屋子吗?怎么不听话?” “寿仙儿,是不能带走的,拿出来。” 那老道士依旧慈祥,似是人畜无害。 内心的警惕,却疯狂的滋长。 我明明对他用了雌一玉简,他居然没事了!?这么快就度过了问心? 寿仙儿…… 明明都是鬼,真的是颠倒黑白,还敢叫做仙儿了。 猛地抬起手,铜杵狠狠锤了出去! 更令我恶寒的一幕发生了。 以前无往不利的铜杵,居然没有打中那老道士,他嗬嗬咳嗽了一声,头稍稍一低,就避过了铜杵。 我用力往下一压,他手慢腾腾的举起来。 看似那动作,怎么都接不住铜杵了,偏偏他接住了,并且,像是轻若无物! 不光如此,我甚至都没有感觉,铜杵就直接被拽了过去。 老道士眼眸中出现了一股精芒,他赞叹道:“好法器!百斤之重,千钧之力,如此浓郁的正煞之气,又带着一股中正平和,饶是让我,都有些不舒服了。” “你是何道观,入我天寿山门啊?” 老道士眼神又变得极其欣慰。 “实话实说,本道人免去你盗窃之责,亲自为你点拨。” 我脑袋轰然一声闷响,只觉得头皮发麻! 其实,他接住铜杵的那一瞬,我就知道不妙。 却依旧没有他自己说出来,让人觉得骇然。 他居然是天寿道人!? 如此质朴…… 如此苍老…… 如此……不惹人注目…… 和天寿道观那一群长老,简直是云泥之别! 不过,他对天寿道观,显然有着盲目的自信,并没有觉得,我是偷偷潜入观内的,而是被摘选出来的。 “呵呵,不用怕,对了,你先前那件宝物,倒也有几分意思,让我想起来几分从前,拿出来,让我看看。” 他松开另一手中的笤帚,怪异的是,笤帚并没有倒下,就那么立在地面上。 伸手,天寿道人眯眼笑着索要。 后背,被完全浸湿了…… 雌一玉简,怎么可能给他!? 手,缓缓朝着衣兜内摸去,玉简从我掌心中滑落至袖口,微微的冰凉感附着在小臂上。 天寿道人脸上的笑容不减,他忽地说道:“娃娃,负责教授你的长老,没有告诉你,在观内不能有任何谎言蒙骗吗?包括是类似的行为。” “东西明明在你手中,你为何要放进袖口,你还想拿什么东西出来?” “知道是本道人,还不跪下请安,难道,你还要继续以下犯上?” 平静,可平静,往往是最瘆人的东西。 我动作不减,哑声开口:“自是让您满意万分的东西,远比一块法器重要的多。” “哦?”天寿道人眼前一亮:“果真如此?你这娃娃倒是满身的惊喜,拿出来吧,便让我开开眼界。” 第651章 雷劈道人 眼界这两字,对比天寿道人来说,显然是极为重的词汇了。 不过,先是雌一玉简,再是高天道人的铜杵。 高天道人,一个曾过了三尸关卡,堪称真正有着登天实力的兵解道士,他的法器,岂能弱了? 雌一玉简,更是四规山代代相传的至宝! 开眼界,此言非虚。 右手掌塞入兜内时,我便握住了一样东西。 那块肩胛骨! 应该是刹娑的遗骨! 左手悄悄的掐出天雷的手决。 后背的汗水更多,我不确定,这东西是不是真的能伤到天寿道人,怎么使用,都还没有完全想好。 只是我清楚,遗骨是最好的寄身之物,并且,和魂魄之间有着天然,密不可分的联系! 若是我用特殊的方法,将其破坏了,必然对那鬼造成极大的损害! 天寿道人要是和刹娑联系密切,就会受到损伤! 地雷的诀法,我用过不止一次了,对付同级的道士有用,对付和我实力相仿的鬼,一样有用,可威力,是不够的! 这一招一旦用出来,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甚至,因为面对的是天寿道人,可能效果更弱,受损更多。 我却别无选择…… 天寿道人的眼神更为期待,我手慢慢抬了起来。 那肩胛骨,便被拿出衣兜。 “嘶!”天寿道人苍老的面庞,像是一瞬间焕发出了光彩。 “这……这骸骨……” “好!好孩子,快给本道人!” “果真,果真,果真呐!你这娃娃,给我太多惊喜!” “本道人破例,收你为徒如何!?” 哐当一声轻响,是铜杵落在了地上。 面对这刹娑的骸骨,他连这种级别的法器都顾不上了。 双手极为珍惜的捧起,似是等我放在他手中。 我右手往他手中放。 唇间微颤,默念着咒法! 此时无声,更胜有声! 右手的动作很慢,天寿道人分外激动,他脸上的笑容在扩大,视线完全在那块骨头上。 “丹天火云,威震乾坤,上摄妖气,下斩邪氛,飞电烁烁,扬风无停,通真变化,朝謁帝君,急急如律令。” 咒法念动中,我只觉得四肢百骸每一个毛孔,都在散发着一股气,丝丝缕缕的离开我身体,飘扬余天! 悄无声息间,浓郁的乌云覆盖在天穹之上,黑夜,变得更深了! 右手,停顿在了天寿道人双掌上,握着骸骨的动作,变成了捏着一角,骸骨便竖直垂着。 “好孩子,松开手!”天寿道人没有逼迫我,他语气微颤,带着催促。 我左手,猛地抬起,狠狠朝着那骸骨击下! 符印,瞬间打在了骨片上! 骨片,猛地弹射而出,击向天寿道人的脸! 天寿道人两撇眉毛,猛然飘飞,近乎是竖了起来! 他手快速松开,一手挡住脸,另一手,接住了骨片,身体轻盈的往后一飘! “你这娃娃,还在对我动手!” “若非本道人今日高兴,如此大逆不道的行为,早已将你祭天!” “不过,你胆大包天,倒也合本道人的……” 轰隆! 一声惊雷作响。 刺目的白光,照亮了黑夜! 那种亮度,近乎让人暴盲! 暴盲的白光中,还有一道更为刺目的光,歪扭,曲折,却直挺挺的落下! 我油然而生的生出一股恐惧,疯狂的后退! 当然,这后退的动作中,我抓起来了地上的铜杵! “不!” 一声凄厉,苍老的尖叫,在夜空中响彻回荡! 这一切,其实过得很快很快! 我后退到了那三层楼高的石碗下。 白光已然消散,是天雷归于平静。 身体不停的冒着虚汗,前一刻我还精力充沛,这一刻,却觉得万分疲软,都快站不稳了…… 更有一种空洞感…… 对,当初还没有阳神命,我用过惊魂锣之后,就是这股空洞感…… 折寿了…… 院内并没有太多的变化。 我的实力远不如韩鲊子,更不如何忧天。 天雷诀,仅仅是引动了一瞬! 天寿道人站立的地方,地面呈现一团焦黑。 他的头发几乎倒立起来,更是如同焦炭一般,随时会化作齑粉。 细密的血管,成了紫黑色的纹路,爬满他的脸。 他的身体在颤栗。 一手垂在身侧,一手紧紧攥着,只不过,那只手空空如也,哪儿还有什么骨片? 刹娑的骨头,至阴至邪的东西,天雷之下,荡然无存! 哇的一声,天寿道人喷出一口血来! 硬接了一道雷法,饶是他,气息一样变得薄弱不少,抬腿,踏出一步,他似要冲着我这边奔来! 我猛地拔腿,朝着另一个方向狂奔! 身后,并没有追逐感传来。 下意识的,往后瞥了一眼,却瞧见天寿道人半跪在地上,两只手垂着,其中一只手,不停的往下滴血! 惊疑感再度涌了上来。 他受伤,居然这么重? 一时间,脑子里冒出一个念头,趁他病,要他命! 可就在这时,万分惊悚的一幕发生了。 先前那间屋子的门,砰的一声被打开,乌泱泱的鬼影冲了出来,朝着天寿道人蜂拥而去,仅仅几秒钟,就将他完全覆盖其中。 心悸感疯狂涌来。 我不敢在停顿了,动静那么大,这观内其余道士,必定全部赶来。 真能伤到天寿道人,完全是意外。 换句话说,是他硬接了雷法。 他明明可以舍弃那骨片,却舍不得。 恐怕,还因为他身上刹娑的鬼气太重,雷中蕴含的煞气,才将他伤的那么严重! 思绪间,我跑到了先前进来的那道墙体下,纵身一跃,我跳上了墙顶,再落下去后,快步朝着来时路狂奔而去! 只不过,刚跑出去百八十米,远处就一大群道士,朝着我这边匆匆跑来! 他们瞬间瞧见了我,那气机的锁定,让我头皮都一阵阵发麻! 露怯,一定是个死! 用雌一玉简,这么多人,一样不行! 脑子飞速的转动,当和那群人近距离接触到时,我没有停顿,声音故作急促,焦急! “天降异雷,打伤道人!” “你们快赶过去,我奉命,还要立即通知列位长老!全都闪开!” 第652章 功成身退 他们的脸色,无一例外变得惊诧错愕,随之浮现上来的还有焦急。 眨眼间,人群就散开了一条路,我径直冲了过去。 其实,我已经汗如雨下! 之所以敢这样说,不是因为走投无路的冒失,而是因为,我不止一次见过天寿道观的长老,他们的穿着,和这些正常的天寿道观道士完全不同。 场间并没有任何一个长老。 哪怕有一人,我这谎言,恐怕都会被当即戳穿! 他们跑的更快了,转瞬间,我们就拉开了距离。 我不敢停顿,强忍着身体传来的虚弱,不停的加快步伐! 四面八方,随时都有响动。 期间我又遇到过几个单身疾走的道士,没有必要和这些人停下来耽误,我便快速动手,依旧是靠着雌一玉简,将他们问心迷惑。 当我回到来处的秦艺院落附近时,总算无人了。 翻过高墙,进了那院子,没瞧见老龚和丝焉,我便再翻墙而出,循着原路下山。 当我赶到先前和丝焉落脚歇息的地方时,一眼就瞧见了两女,以及在地上不停转脑袋的老龚。 丝焉眼中担忧不止,看见了我,旋即便惊喜万状。 “显神师兄!”她朝着我走近。 我微吐一口气,紧绷着的心,总算稍稍镇定。 “无碍。”我哑声回答。 丝焉靠近我后,她脸上还是担忧不已。 “你……引动了天雷,怎么会无碍……” 我勉强挤出笑容,说,人活着,自然就是无碍,精疲力竭了,便稍稍休息,雷法就是拿来用的,况且,先前大师兄用了,最开始,韩鲊子长老不也用了吗? 丝焉哑然无声。 她再度打量我,发现我确实没有什么外伤后,才稍稍放心了一些。 还有视线落在我身上。 老龚就不提了,是秦艺。 “显……显神?” 秦艺的声音很纤细,还极为温柔。 瓜子脸,杏眸,额前留着一缕空气刘海,头发扎了起来,白皙的颈子露在外边儿,她眼角还有一枚痣。 当年我在孙家,秦艺十八九岁。 我回到靳阳,十年过去,再加上这段时间的颠簸,已然和当年相距十一年出头。 干净清纯的少女,多添了一丝岁月的痕迹,眼角稍稍带着一点点细纹。 她依旧年轻,可不再是当年的少女模样。 常年住在天寿道观,同样给她的眸子中,带去一丝坚韧。 “小艺姐姐。”我淡淡一笑,这才摘下来脸上的面具,装在了身上。 已经大功告成,就没必要遮着脸,这样反倒是见小目标。 “真的是你!”秦艺眼中迸发出更多的惊喜,甚至眼中还有一丝丝泛红,是要喜极而泣一般…… “可……为什么……”秦艺又显得茫然:“当年你不是离家出走了吗?你也当了道士?对,是你表哥找到你了?” “这真的太好了,你们兄弟原来一直都在团聚,你表哥居然一直瞒着我。” “当年你失踪后,他还在我面前掉眼泪,我也很难受。” 说着,秦艺已经走到我身前,她紧握着我的手,喜悦的都在微颤。 “嚯,孙卓掉眼泪哇!”老龚的话音都拔高了三个调。 “老龚!”我蹙眉,瞥了他一眼。 老龚讪笑了一下,他随即却翻了个白眼。 “兄弟,情深!”老龚最后一句话,拉得极长。 他回到了丝焉的肩头。 此刻,丝焉一样欲言又止。 “天寿道人被我重创,此刻观内大乱,他们必然知道是我动手了,得即刻下山,不能走外观,老龚,你来指点方向!” “可以绕路,却必须要离天寿道观任何道士都远一些,我消耗过度,难以再打斗。” 我语速很快,告诉老龚。 老龚咋舌,咽了口唾沫,说:“爷,你给那老儿也问心了?好家伙,都动手了,你咋没有一不做,二不休,削掉他脑袋?” 我:“……” “问心不起作用,靠着江邝的那后手,天雷才将他劈了,不过,他现在也没有更舒服,有间屋子里全是一种恶鬼,他叫什么寿仙儿?将他扑的严严实实,算是痛打落水狗了。”我沉声回答。 “寿仙儿?” 老龚显得战战兢兢起来。 他忽地不多言多问,开始给我们指路。 秦艺的腿脚慢,老龚本意是上身她,不过,秦艺的表情显得很惊怕。 她毕竟是个普通人,上身是有损耗的,对于我和丝焉来讲,可以忽略不计,可对她来说,足够影响到寿命。 正因此,我拒绝了老龚的提议,一行人绕路更远,一直到天亮后,再次天黑,我们总算到了仙洞山脚下。 不过,已经不是我们最开始上山的那个位置了。 抬头一望,山体另一侧腰部,还有滚滚浓烟。 “外观够大哇,火烧了两天两夜,都还没烧干净。”老龚显得得意洋洋:“他们不看是谁放的火,阴阳先生的火,不给他们烧的片瓦不留,那是停不下来了。” 我眼皮微微跳动着。 天寿道观的事情越大,越乱,对我们来说就越好。 再看一眼秦艺,我内心思索不已。 她在我手中,孙卓,就更要忌惮我三分了。 甚至,我能用秦艺,威胁孙卓到哪一步? 只是能将她带上四规山吗? 这件事情,还有待思索。 摸出来手机,我给江邝打了个电话。 实际上,先前快要下山的时候,我就联系江邝了,大致和他说了我们会下来的方位,并且我告知江邝,大功告成。 很快,电话就通了。 “主子?”江邝稍显激动的话音响起:“我瞧见你们了,马上我就开车过来。” 他话音刚落,远处一方向,就亮起了一道远光灯。 不过,只是一瞬,灯就熄灭,车朝着我们驶来。 片刻间,车停在我们身旁,江邝急匆匆的下来,他不停的搓着手,紧张的看着我。 我面色不改,取出来木牌后,将沾在上方的符团拿下来,递给了江邝。 并没有还给他木牌。 我还是留了一个心眼。 江邝未必会真的将自己十分重要的魂儿分出来,可天寿道观拿走的,一定能控制住他。 注意着江邝的神态表情,他稍显的一丝失落,不过,很快就更为振奋起来。 “主子,您威猛啊!”他攥着符团,恭维了我一句。 第653章 四规山才是你家 我还以为,他是觉得我拿回来他的魂儿,才恭维我。 下一刻,江邝就慎重万分,道:“其实,我这两天,一直都在这附近,仙洞山着火了,火势在山腰,大得吓人,市里头相关部门都去了直升机,一直都没能把火灭了。” “山上还跑下来不少人,有道士,还有一些别的人,一些负伤,一些显得很惊惶。” “消息已经传开了,仙洞山,有能解三尸虫的田公泉!这两日,诸多道观都蠢蠢欲动,意图剑指天寿道观!” “昨儿夜里那一道炸雷,更劈在了山顶上!” “是雷法吗?!” 江邝说着,愈发显得兴奋起来。 “去去去,开车,咋那能说呢?”老龚嚷了江邝一句,将他打断。 江邝舔了舔嘴唇,他一边往车上走,一边瞟了一眼秦艺,更是眼前一亮。 我才注意到,秦艺看江邝的眼神,特别不正常。 回想起来江邝曾说过,他花费不少功夫,才骗了秦艺,将其捉到了天寿道观。 也怪不得,秦艺对他警惕了…… 至此,我和秦艺简单解释两句,意思是,江邝被天寿道观控制了,他以前虽然不是个好人,但现在,全凭他的消息,我才能上山找到她。 秦艺才点点头,紧绷的脸,稍稍松弛一些。 这期间,江邝略显思索的瞟了秦艺一眼,他是个聪明人,我的话,显然能表露出不少东西。 一行人上了车。 江邝开车的方向,本是朝着远离江黄市的方位。 我喊住了他,让他不要开车走,现在回江黄市。 江邝一怔,他显得很不解,低声说:“主子,天寿道观被您折腾的不轻,我的魂儿拿来了,现在这……” 我打断江邝的话。 告诉他,回江黄市有两个目的,其一,是我还要在市里头办一些事儿,其二,我要让他带着小艺姐姐去另外一个地方。 江邝不多言了,是静静听我发话的态度。 秦艺略显得疑惑,说:“显神,我们要去哪儿?不去四规山吗?” “不,暂时不去,四规山,暂且还有一些大动作,你不方便过去,我会安排江邝带你去更安全的大湘。” “大湘?”秦艺眸中不解更多。 我也没有再多言解释。 这事情,算是给江邝一个预防针,他这会儿自然会思考一些东西。 而我,还得需要联系上椛萤,或者是椛祈,将江邝的事情,仔仔细细的说了才行。 一时间,车上安静许多。 开了一段路程,到了车流量密集的国道后,秦艺才小声问,能不能让她和孙卓打个电话。 这些年一直被天寿道观软禁,她想联系孙卓,都没有电话号码,往往一年都见不了几面。 甚至于,每次他们见面,外边儿都有人看守。 我稍有些许沉默。 孙卓的手机号码,我现在没有了。 丝焉,应该是有的,就算没有,她应该能问人要到。 只不过,现在告诉孙卓,秦艺已经在我手中,会有好处么? 其实,天寿道观还不晓得,是我上了山。 我的确会让孙卓慌乱,可孙卓,必然也会立即找到天寿道观的人,把这消息说出去,那矛头,就会完全落在我身上! 因此,我扯了一个由头,说:“他在闭关,明镜真人在传授道法,不能接触外界,如果让他知道,你被我们救出来了,必然无心练功,想要和你见面,这对他来说,不是一件好事。” “对!对!”秦艺连连点头,她强压着脸上的思念情绪,满脸苦涩。 “还是伯父害了他,非要和鬼龛的人搭上了关联,害得天寿道观的人瞧上了他的资质,又将我掳走,非要逼的他就范,不过,现在就好了,多亏了显神你们。” 我稍稍一怔。 孙卓的谎言,真的是天衣无缝。 孙大海也算是尽了父道,给他背了绝大部分的黑锅。 我安慰了秦艺几句,意思是,等孙卓出关了,自然会联系她,甚至是亲自过去接她。 秦艺的眸子中,充满了期翼。 江邝时不时从后视镜瞥一眼我们,我时刻注意着他眼神动静,倒是没什么异样。 现在初步能判断,江邝的问题也不大了。 进城了。 江邝并没有回到他家,而是去了一趟废弃厂房。 天寿道观的乱,必然无法兼顾他这里。 江邝的意思,是要尽可能带走江黄鬼龛的藏品,或许,会有我用得上的东西。 我没拒绝。 鬼龛的藏物,多是和尸鬼相关,现今我肯定是用不上了。 只不过,江邝带去大湘后,椛家未必用不上。 再退一万步说,范桀肯定能有用。 等到了地方后,江邝去收拾东西,我和丝焉眼神示意后,便离远了一些,再度联系椛萤。 本以为,是椛穹接电话。 却没想到,那边传来的,居然是椛萤的喂声。 时间太久了,不,其实不算很久,只是发生的事情太多了。 一时间听到椛萤的声音,让我内心翻滚不已。 重重吐了口浊气,我才哑声说:“一切无碍,估摸着还有十余天,就能拿到新做的四规明镜了。” “嗯,我还捉到了秦艺,其实,我们认识……” 我简明扼要,将秦艺的事情,江邝的事情,以及我的打算告知了椛萤。 对于她的不辞而别,我尽可能的忽略掉了。 我叮嘱椛萤,等江邝到了之后,可以和椛祈一起,研究一下,怎么能更好的防备大湘市的鬼龛组织,确保他们的安全。 至于秦艺,就暂时好好照顾。 说完这一切,我内心落下一块大石。 “我知道了。”椛萤轻声回答,带着一丝丝温柔,还有喜悦。 “看,我想的对不对,显神,你是要承认的。” 我一怔,说:“承认什么?” 椛萤顿了一两秒,她却拉开了话题,说:“小祈在叫我,你让江邝到了大湘联系这个号码就好。” 啪嗒一声,电话被挂断。 我再吐了口浊气,才回到厂房前。 江邝已经收拾出来两个满满当当的行李箱了。 我简单和江邝说了一些事情,又叮嘱了秦艺,不用担心,到时候去了大湘,除了她的安全问题,比天寿道观要轻松得多。 秦艺认真点头,她让我给孙卓带话,说她一切安好,让孙卓不要多担心。 随后,江邝才带着秦艺离开。 只剩下我和丝焉两人。 稍一思索,我告诉丝焉,让她去商太岁家里借住几天,我打算去一趟江黄的冥坊,办一些自己的事儿。 丝焉稍显的不自然,说:“你想去找那个家族?罗家?师兄,有些事情,我不清楚,但有一些我还是了解的,毕竟,当初在靳阳,孙卓对你的针对意图很强,只言片语中,我已经能判断出来一些情况。” “那个家族不安全,我能揣测到你们之间的关联,可我们……最好只是安安静静的等着时间,拿走四规明镜,就尽快回山。” “靳阳的罗家,就只有罗牧野夫妇两人,他们既然早已身故,你没有必要,再和另一个罗家有什么关联,况且,他们的家族并不简单。” “大长老那里的情况还不明确,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和明……”丝焉稍稍一顿,改了口:“是否和郑仁翻脸!” “而如今,四规山,才是你的家!” 她最后一句话,语气略重。 第654章 把天捅了个篓子 对于丝焉的这一番话,我沉默万分。 其实,丝焉还有很多话,能说,却没说。 郑仁的问题。 孙卓的问题。 眼前我们将天寿道观搞得天翻地覆,这一样是潜在的危险。 何忧天对我的一系列照顾,和师父没有什么两样。 她说,四规山才是我的家。 这的确也没有问题。 作为习道之人,师门,的确就是家门。 可罗家的事情,丝焉只能道听途说,并不知道我爸妈当年只是失踪,并非是死了。 我又怎么可能置之不理? 这真真切切,是我距离父母最近的一次了。 若离了这次的机会,我就得去蕃地达县,从那个被划归成旅游景点的藏尸洞找起,那么多年前的事情,线索虚无缥缈。 眼前的机会,稍纵即逝! “我,不好解释那么多。”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他们未死,四规山,是我家,我当山门是大家,父母是我的小家,家,总要找到的。” “还请师妹见谅。”我拱手抱拳,深深施了一礼。 “这……”丝焉面色微骇:“这怎么可能?明明孙卓他说……” “孙卓所言,又有几句是真呢?”我摇摇头,语气平静。 “那我和你同行,多个人,多个照应。”丝焉果断开口。 “不行。”我摇摇头,说:“仙洞山一行,我掩人耳目,你却以真面目示人,我记得此前打探消息的时候,都听说过,天寿道观的道士,曾进入过江黄冥坊,这件事情,不能不防备,毕竟,闹得太大了。甚至这江黄市,你都要减少走动,才能确保万无一失。” “此外,我不能完全信任商太岁,四规明镜事关重要,有一个人中途去守着,是一件好事。” 我这番话,语速飞快! 丝焉紧抿着唇,沉默了几秒钟,道:“那师兄,你注意安全。” 潜移默化中,丝焉对我再无那副冰山模样,就如同正常的师妹一般。 我笑了笑,才道:“放心吧,这些年来,危险的事情我经历过太多,知道怎么保护自己。” “好。”丝焉认真点头。 至此,我同她在这厂房处分道扬镳。 临了时,丝焉归还了我装着老龚夜壶的包。 等到她走远了,老龚才笑嘻嘻的说了句:“冰山小娘子快悟了哇,爷,你板正的,就像是那山顶洞人。” 我没接话,只是默不作声。 我不是蠢人。 经过椛祈的一些事情,我能够清晰的感觉到,一个女人的情绪变化,她的来由是什么。 只不过,这世上有很多事情,都没有办法如人所愿。 或许吧,或许落花有意。 可我只是一道流水。 流水无“情”。 “爷,装听不到,不代表你真听不到,咱得做个好人哇,要怜香惜玉。”老龚又嚎了一嗓子。 “你可以回想一下,嗯,邬仲宽的一些事情,她的妻子,如何红杏出墙,如何让邬仲宽一代大先生,最后成了那般模样,又成了你腹中之物。” “无论男女,忠贞都不可或缺,否则,必将伤害挚爱你之人。”我这才开口。 老龚一愣,他忽地一下不说话了,只是成了一张苦瓜脸,像是难受到极点…… 径直离开这废弃厂房,我走到有车流的地方后,才打车,前往江黄市的冥坊。 上一次去棺尸地接取任务,我还将冥坊的地址在心底。 当我再抵达冥坊附近时,天色微微亮。 我在外边儿停顿了一会儿,并没有直接进去,而是在附近,找了一家酒店,开了房间,入内休息。 天寿道观这几日,将人颠簸的不轻,尤其是在没有天时地利的情况,强行催动天雷,损耗了阳寿…… 接触剥尸物的罗家,还不能直接暴露自己身份,得小心谨慎。 我好好睡了一觉,着实太疲累了,再等我醒来的时候,都快要入夜。 再然后,我出去吃了一顿饭,使得自己精气神都饱满无比。 最后,我又买了一身衣服,换掉了装束。 这身衣服更宽大一些,看上去虽然不怎么美观,却能将身上的法器全部遮掩住了。 一切准备就绪,我才进了冥坊。 无论哪里的冥坊,都一样的幽闭,阴森。 身上略有一些不适,以前,却从没有这种反应。 是因为道法学的越深,阳神命对我的影响越大?才让我,慢慢排斥冥坊这种地方吗? 整个冥坊内部,都显得匆匆蛮忙。 这地方本身就如同乱七八糟的蛛丝网,远没有靳阳冥坊规则,人头来回攒动,给人一种杂乱无章的感觉。 就在这时,我忽地感受到一个注视感。 瞬时抬起头去,入目所视,却瞧见远处的路坎上,坐着一人。 她正看着我,居然是梁钰? 下一刻,匆匆起身,她朝着我走了过来。 我眉头一皱。 这时候,我并不想见什么“熟人”。 “什么都没有的小娘子,在等你哩,爷。”老龚恰逢其时的钻出了脑袋。 梁钰刚好走至我面前,她被老龚吓了一跳,恨恨瞪了他一眼。 下一秒,梁钰警惕的四扫一眼周围,她居然伸手拉我,朝着另一个方向疾走而去! 我稍稍挣脱梁钰的手,并没有落下脚步。 梁钰的神态,有些过于紧张,不太对劲。 走了得有七八分钟,到了一条相对安静的街道,几乎没什么人走动。 “你还敢来冥坊……天呐,你都把天捅了个篓子了……” “我就知道……你肯定可能来这里……一直在这里等着,没想到,你真那么不怕死!柳自愈,你挺会取名字的!” 梁钰回过头来,她压着话音,几乎只有我一人能听见。 我脸色却微微一变。 梁钰怎么知道我化名了? 眼神微微凌厉,我左右扫视,周围还没人经过。 “你以为自己就那么天衣无缝吗?那个狐……你那个师妹呢?”梁钰抿了抿唇,腔调稍稍缓和一些,不过,她看我的眼神,却带上了一丝惊怕…… 我才明白过来。 梁钰是在诈我! 我的反应,出卖了自己。 默了几秒钟,我才说:“你猜的准,这件事情的确不简单,我没有瞒过你,不过,闹得居然那么大,能让你察觉到问题?” 梁钰捏着拳头,哼了一声,才说:“那你以为呢,这事情当然是不小,可你有什么花花肠子,本小姐都看得一清二楚。” 第655章 “通缉”柳自愈,“带路”收尸人 眉心微微拧起,我冷冷看了梁钰一眼,转身,便要往其他方向走。 我大致知道,自己是什么地方暴露了。 其实,换一个人,就猜测不到了。 其一,我告诉过梁钰,我要上天寿道观。 其二,四规山的道士,会雷法,她在我手里吃过亏。 其三,就和我先前警惕的一样,天寿道观,必然已经派遣人来过冥坊了! 若非这样的话,就是那些外观的人下来后,将消息四散开来。 他们都知道,一个叫做柳自愈的人,公开了天寿道观的秘密! 既如此,我没必要和梁钰在这里绕弯子。 “喂!臭男人!”梁钰叉腰喊我。 我没理她,脚下速度更快。 “罗家已经不在这里了!”她急了,立马追上我,低声说了句。 我脸色顿时一变,陡然驻足在原地。 “我就是知道,你肯定会回来的,你一定会找罗家,我就想拦着你一手,至少,得让你小心点儿,他们太毒了。” 梁钰拍了拍胸口,瘪了瘪嘴,又说:“然后,这两日就是天寿道观的人来了,下了重金,要人彻查一对叫做柳自愈,以及柳嫣儿的师兄妹。若有消息,天寿道观记下人情,如果能杀了那两人,送上尸体,甚至能破格进入天寿道观!” “还有,不少天寿道观的外观道士,入了冥坊,他们都在拉帮结派,想要浑水摸鱼,就是这些零零散散的消息组织起来,让我推断,有一男一女上了天寿道观,没干好事儿,把人的外观给烧了,秘密还公之于众……” 梁钰这一番话说得飞快,生怕我再度翻脸似的。 随后,她变得战战兢兢。 “你胆子好大……不过……还好你化名了,那个柳自愈,应该是杜撰的名字,没有这样一个人吧?” 我眉头紧皱着,消化了这些信息。 官窑市,距离江黄市,远的不是一星半点儿,柳自愈在那里走动,不大可能来江黄。 此外,他也有可能回了自己的观内。 至于羌人的道观在什么地方,我就不太清楚了。 “罗显神?”梁钰小心翼翼地喊了我一声。 “罗家的人,去哪儿了?”我回过神来,微嘘一口气,问梁钰。 梁钰显得不太自然,小声说:“你非要找他们?不过。可能已经来不及了。” “什么意思?”我皱眉问。 天寿道观的话题,算是被拉开了。 梁钰这才告诉我,我们分开那一天,她就进了这里,就是怕我到时候来,万一被罗家的尸毒给弄死了,她不好和椛萤交代。 才得知,那群人通过棺尸地,打探到了一个地方,说是有一口奇尸,这一下,所有人都倾巢而动。 结果,这么多天过去了,都无人回来。 她通过一些人脉打探了消息,才得知,那地方,是之前我们问过话的番禺,带着那些人去的。 番禺是个收尸人,平时接触最多的,就是一些凶尸恶尸。 搞不好,那群人阴沟里翻船了,毕竟凶尸,并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我心头微微一沉。 番禺这个人,我还记得清楚…… 当时,关于剥尸物的消息,就是从他那里打听到的。 而他父亲……则死于尸毒…… 换而言之,罗家那群人,和他之间有着不共戴天的血仇! 这种情况下,番禺怎么可能安安分分地去带路? 换成是我,非得把人带进一处死地,全都杀了不可…… “那番禺呢?回来了吗?” 我再度问梁钰。 “没有啊……”梁钰小声回答。 “那你能打听到,他们去哪儿了么?”我沉声说。 梁钰正要摇头。 老龚忽地说:“小娘子要是撒谎,会更没有的哇。” 霎时间,梁钰的脸色通红欲滴,她都恨不得将老龚挫骨扬灰了…… “你算是帮过我不少,我需要找到他们,这对我来说很重要,对椛萤一样重要。” 不得已,我只能搬出了椛萤。 梁钰这才贝齿紧咬,低声说了句:“那你必须带上我,要有什么危险,真就不能接触他们,你要活着离开江黄市,不然,你说什么,我都不会告诉你的。” 我稍一思索,点头,说了个好字。 这毕竟和天寿道观不一样。 罗家那群人不可能强过天寿道观的道士,再加上梁钰身边儿有狸髡。 她自身对那群人已经极其谨慎忌惮了,同我同行,说不定还能起到一定程度的协助。 “哼……”梁钰似是有些气恼,又说了句:“你还得把这只鬼,给我当凳子坐,不然难平我心头之气。” 我愣住了,强忍着心头的古怪,说:“你确定?” 肩头的老龚,明显露出一副惊怕的神色。 不过,我哪儿会看不出来,他已经快憋不住笑了…… “确定,肯定,一定!”她刚说完。 老龚终是没忍住,猥琐的笑了起来。 梁钰一愣,她脸顿时变得更红。 “我要把你当球……” “好了,老龚此前,算是无心之失,你也不必非一直记恨,你这次帮我,我让老龚帮你一次,给你算一卦,或者,给你梁家指点一下风水。”我沉声开口,终止了闹剧。 老龚才咳嗽了一声,显得板正许多。 梁钰轻抚胸口,似是平复自己的情绪。 她总算没有和老龚置气了,告诉我,她早就把该调查的都查过了,不必在冥坊内多停留,这里边儿,还有天寿道观的人呢。 我心头微跳,自然没有再说别的意见,而是跟着梁钰离开冥坊。 出去后,到了附近的停车场,上了一辆车。 梁钰才说了,她先前调查到的信息。 如无意外的话,番禺应该是带着那群人,去了西城外的一个村子。 那地方,有好几家人开了养蛇场。 早先几年,其实都一切正常。 只不过,忽然有一天,新闻就闹得很大,说养蛇场的蛇,全都跑出来了。 再之后那村子死了不少人,都是被蛇咬死的,就再无人敢住在那里,相关部门也不太敢去管。 那群人来打探剥尸物的时候,番禺就去找了棺尸地,说那村子后边的一座山上,被塌方冲出来一道墓,墓里头有一口尸体,被蛇皮缠绕着,每逢月圆之月,就会钻出来,吐纳月华。 养蛇场的变故,就和这件事情有关。 梁钰解释清楚了这一切,我稍稍深呼吸,平复心绪。 老龚却吐了吐舌头,讲:“胡说八道,哪儿会有这种尸体?不过,真要是裹着蛇皮……那可就得小心点儿了……” 第656章 熟人 “何以见得?”我问老龚。 老龚眼珠子提溜转着,才说:“照什么都没……咳咳……太平小娘子的话来说,大家都觉得,是蛇闹了灾殃,实际上,不然,不然。” “你!”梁钰眼睛泛红,似是要被老龚气哭了。 “老龚,正经说话。”我蹙眉,沉声道。 这节骨眼上,老龚一直揪着梁钰的短板不放,并不利于合作。 本身我们对江黄市就所知不多,对番禺带人去的村子,更一无所知,全靠梁钰的信息。 “哦……太平公主也是公主呢,我夸小娘子也不行。嗐,小娘子莫生气,气大伤身。”老龚还在嬉皮笑脸。 梁钰哼了一声,才说:“不和你计较了,毕竟你只有一个头。” 老龚一愣,他再度舔了舔舌头。 那表情比以往的猥琐程度还要高。 我拧着眉头,生怕老龚再和梁钰斗上两句,说出来更过分的虎狼之词。 还好,没有和梁钰多言,扭头看向我,切回了正题。 “蛇闹灾殃,必然有头蛇,头蛇当不了鬼,既要吐纳月华,更不可能缠着人,这是一个以讹传讹的说法,不过,尸缠蛇皮,就不一般了。” “爷,可能是出马仙儿,死而不化,还裹着蛇皮下葬,又继续爬出来,成了类似于阴尸的存在。” “能裹蛇皮的出马仙儿,规格高哩。” 梁钰略有不解,像是没听懂老龚的解释。 我却听懂了,前者是蛇做鬼,主导那村子的诡异现象,老龚就是否定那个说法,认为是尸作祟,就相当于“人”闹鬼。 这样一来,解决方式就完全不同。 就像是“媪”,即便是有首领,一样只有蛮力,没有多聪明。 人成尸鬼,往往更需小心对待。 老龚没有继续开腔,是把话说完了。 我示意梁钰开车。 出了停车场后,梁钰朝着一个方向驶去。 老龚自顾自的在椅子上转着脑袋,哼起了以往最爱哼的荤调子。 我则开始闭目养神,准备着应对接下来情况。 “喂,臭男人。”梁钰忽然喊了我一声。 “说。”我语气略不喜。 “算了,你都制止了那老色鬼胡说八道,我也不喊你臭男人了,扯平。” “罗显神,我家椛萤没事的吧?我总感觉,你们怪怪的呢?”梁钰从后视镜瞟了我一眼。 我沉默了。 梁钰终究是了解椛萤的人,她一样发现了不对劲么? “不算怪,只是说,认知出了一些分歧,没事的。” “哦。”梁钰哼哼一声,才说:“你惹椛萤生气了,她才回家,对不对?” 我却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了。 “你要对她好哦,她真的很好很好的,如果你辜负了她,就算狸髡没办法剥掉你的头皮,我也会想办法,把你抽筋扒皮。”梁钰一手握着方向盘,另一手,挥了挥拳头,像是示威。 不过,她语气倒是不凶狠,就是那种,认真的开玩笑。 “哎唷……凶的哩,不过,这也怪不得爷哇,爷都成山顶洞人了,他就执意小娘子一个,小娘子非回家,觉得两人不合拍。”老龚忽地一跃而起,落在了梁钰肩头。 “老龚!”我低声喝了一句,制止老龚的论调。 梁钰猛地踩了一脚刹车,她却显得满脸茫然。 老龚凑在梁钰耳边,不知道嘀咕了什么,梁钰绷着一张脸,她反倒是不问我了,正常开始开车。 老龚扭过头来,冲着我嘿嘿一笑。 我紧皱着眉头,要斥责,却又不好斥责。 “包我身上了。”梁钰却忽然开口。 “椛萤就是性子太执拗了,天呐,这都什么年头了,还信这些。” 我一怔,不过……如果有人去劝一下椛萤,那的确是好事儿。 “谢谢。”微嘘一口气,我诚恳说。 结果梁钰又哼了一声,语调中,多少带着一丝酸意。 时值午夜,车出了城,再至一个村外停下。 村口乱七八糟堆着一些树,荆棘条,挡住了车路。 从一侧的田地里,人倒是能进去,更能瞧见那边儿一长串脚印。 “不到万不得已,不要伤人,我们目的只是见罗家的人。” “更不要贸然行动。” 我叮嘱了梁钰一句,才下了车。 她倒是没有任性多言了。 两人从侧面田地进了村里,老龚一直停在我肩膀上,不停的转动着眼珠子。 村子条件不赖,我以往去过的村子,多是土坯房,条件好的也就是砖瓦房,而这村子,路面是水泥的,两侧都是小洋房居多。 看来,养殖让他们赚得盆满钵满。 “我看呐,这一村儿的人都养着蛇,来了个仙家,哪儿受得了“子子孙孙”被剥皮抽骨,再加上老仙儿随便动点手脚,把人就全都吓没了,那个番禺不安好心,肯定得把人往蛇皮裹尸那里带。” “嗯……这正遂了那群人的愿,只不过,能不能弄得过,就不一定了。” “弄过了,番禺从他们身上赚一笔,弄不过,他就报仇雪恨了。” 老龚阴阳怪调的说着。 “你还挺聪明的,报仇雪恨是什么意思?”梁钰显得不解。 “嘿嘿,那就小孩没娘,说来话长了,回头,小钰娘子你给我温一壶酒,我好好同你说道说道。”老龚眼睛笑的眯成了一条缝。 “想得美,除非你把头给我当球踢。”梁钰侧仰起头,说:“我才不好奇呢。” “那我告诉你,爷和冰山小娘子,没脑袋小娘子,还有寡妇小娘子不可告人的秘密。”老龚显得神神秘秘起来。 “啊?!”梁钰呆愣了一瞬,她似要变得恼恨起来。 “椛萤小娘子都知道的哩,就问你好不好奇?当球踢肯定是不必了,真要觉得老龚驳了你的面子,给你当凳子坐一坐好了。” “你滚……”梁钰攥着拳头,跺了跺脚。 本身这村路阴沉沉的,老龚这样插科打诨,反倒是没那么阴间了。 我并没有制止他们。 本身我只是想来找人的,不想在这里做什么。 我们弄出这么大的动静,无论是番禺也好,还是罗家那群人也罢,都应该露露面? 只是没想到,一眨眼走到了村路中央了,还没有半个鬼影子出来。 过多的寂静,让梁钰和老龚的对怼,都变得空寂起来。 再往前走了一段路,入目所视,瞧见了一棵树。 远看,这像是一棵古怪的榕树,垂满了过于粗长的“气根”! 可走近了后,才发现,压根不是榕树……而是老槐树,密密层层的枝叶,让月光都投不下来。 看似气根,实际上是一条条干枯的蛇皮,正在随风微晃,端的是瘆人异常。 不单单如此。 还有一个人,悬挂在靠树干最近的树冠心处。 “哎哟,瞧瞧,熟人哩!”老龚尖声嚎了一嗓子。 第657章 此女留下 我心头微跳,再走近了几步才瞧见,那人……不正是番禺吗。 他垂着脑袋,随风微微摆动着,活像是个被吊死的人。 下一秒,他身体忽地抽搐起来,咣当一声闷响,便重重落在地上。 “活的!”梁钰面色一喜,顿时迈步往前走去。 “慢着!”我伸手阻拦住梁钰。 “你干嘛呀罗显神,他都快被吊死了,你不想从他身上问话了?”梁钰显得分外不解。 我却依旧没松开手,只是盯着番禺。 番禺的身体,古怪的扭动起来,随后他竟然朝着我们爬过来了…… 一条条漆黑漆黑的阴影,从他身上流淌下来,他的身体逐渐变得干瘪…… 随着他越来越靠近我们,从他的眼睛,嘴巴,鼻子,耳朵……竟然都钻出拇指粗细的蛇,让人浑身爬满了鸡皮疙瘩。 这一幕,吓得梁钰花容失色,不停地搓着胳膊,似鸡皮疙瘩落了一地。 “嚯,惨的哩。”老龚绘声绘色。 我心却微微一沉,因为那些细蛇,全都朝着我和梁钰“游”了过来,就像是一片漆黑的流水,很快,就将我们四周围了个水泄不通! 轻微的声响,梁钰身上落下来两只狸髡。 它们同样显得凶狠异常,似要扑出去。 我微眯着眼,双手掐出诀法,食指中指弓起,大拇指掐住无名指,小拇指又掐住大拇指,低声喝道:“指天为誓,滴血为盟,心血到时,地雷现形!” 轻微的噼啪声,再那蛇群中响彻不断。 甚至能瞧见细微的“电蛇”,在其中游走不停。 歪歪扭扭的蛇群,眨眼间,一小半都绷直起来。 那两个狸髡,快速的回到梁钰身上,消失无踪。 梁钰呆呆的看着我,她额间冒出了细汗。 “被吓到了吧,小钰娘子,爷还有更大的本钱,没叫你看哩,那天寿道人,不一样被爷劈了个好歹?这群小细蛇,送下酒菜的。”老龚得意洋洋。 “老龚。”我低声训斥:“隔墙有耳。” “呃……没,没耳呢,嘿嘿,我观察了的。”老龚猥琐的笑着。 我才稍稍松了口气。 倒也是,老龚没那么大意。 “爷,别叫它们跑了!死人可没喜好杀了人,给挂村里的,这村子还有人装神弄鬼。” 下一刻,老龚立即提醒我。 我吐了口浊气,目视着那群蛇逃窜的方向,迈步追了上去。 步履生风,梁钰紧跟着我,紧张稍稍散去一些,却不敢离我太远。 几分钟后,我才追到了一个地方。 这儿有个极其空旷的大院,亮着瓦数极高的白炽灯,稍有些刺眼。 那些蛇,钻进院子后,更快速度的游进了院中一栋屋宅。 霎那间,我感受到了冰冷的注视,从屋宅顶上传来。 抬头看去,那方位,刚好是灯的位置,给人一种暴盲的感觉。 稍稍熟悉了那亮光后,能瞧见房顶站着一人,可因为光线方位的缘由,那人身影分外漆黑,让人难以看清楚模样。 下一秒,他竟直挺挺地坠下! 不过,快要杵地时,他身体诡异的扭动了两下,安然无恙地站在了地面。 我才看清楚他的模样。 纤瘦的身材,脸很白,有种面如金纸的感觉,额头两侧垂下来些许直发,鬓角也有发丝垂下,一双眼睛细长无比,看上去,就像是画了眼影似的。 一身黑色的袍子,还有淡淡的灰色纹路。 此人年纪不大,也就二十多岁,却给我一种极为浓烈的危险感。 我看着他,他同样看着我。 “道士。”他嘴皮微微一动,话音阴柔,几乎没有阳刚气。 “和你们几个道观都打过招呼了,说好的井水不犯河水,这村里的人,除了最开始死了几个大不敬的,都只是赶走。” “你无端伤我豢养的仙家,是什么意思?” 阴柔,不失冷厉质问。 我眼皮微微一跳。 这人盘踞在这里……得了江黄那些道观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稍一思索,我拱手抱拳,施了一礼。 “蛇群相攻,动手实属无可奈何,阁下杀了我一故交,皮囊挂在了槐树下。” 我这话,算是很平和了。 “故交?哦,那个三番两次来冒犯我家老爷子坟茔的守尸人。” “他死得不冤枉,数年前,妄图来窃取我家老爷子尸身,被赶走后,贼心不死,前几日带来了一群人,就要掘坟。” “哼,还好我家老爷子虽死不化,否则,真叫他们辱了尸体。” “你可以走了,你那故交的残尸,丢进了蛇窟。” 那人语气淡然。 老龚却嘶哈嘶哈的喘了两口气,特别小声地在我耳边嘀咕。 “爷……别惹他……最坏的结果哇,坟里头的是个阴尸,自己养自己那种,这小年轻还是个出马仙儿,问他愿不愿意给人,不愿意,咱就不招他了。” 我心微微一沉。 还鲜有老龚主动说,不能招惹的人。 梁钰靠我很近,显得十分忌惮那人。 我稍一思索,又拱手抱了抱拳,说:“既如此,他死得不冤枉,其余随他入村的人,实则是被算计了,他想借刀杀人。那几人,只是在江黄市范围内寻找凶尸。还请阁下略给薄面,放了他们。” “薄面?呵呵,你是什么人,让我给薄面?” “什么时候,江黄市的道士,开始和玩弄尸体的人有了勾当,还是说,你是天寿道观的道士!?” 那年轻人语气微讽,还带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我脸色顿时阴晴不定起来。 只不过,老龚一直对我微微摇头,是制止我和这人起冲突。 眉心愈来愈郁结。 难不成,就这样走了? 那群罗家的人,看来是必死无疑。 我要和距离我爸妈最近的“消息”,擦肩而过? “滚吧,你不配让我给薄面,伤我仙家,放你走,算是我给你们江黄市道观的一点薄面。”他人看着病恹恹的,气性倒是大。 我眼角都在微搐痉挛。 老龚还在摇头…… 我终是忍下来心头的郁结,以及那一口闷气。 转身,就要离开。 “咦?慢着!”那人忽地再开口。 我心突地一跳,有转机? 下一刻,他却指着梁钰,沉声道:“此女留下。” 第658章 狸髡之威 梁钰脸色微微一变,由白变红,惊怒,羞愤交加。 我微眯着眼,心,旋即沉入谷底。 老龚的眼珠子不停乱转着,他没吭声了,只是盯着那人,阴森森的笑了起来。 “你有些味道,嗯。留下来是你的造化。” 那年轻人颇有种“高深”感,可那种高深在我看来,并不是真的高深。 对,他实力可能不弱,让老龚都觉得忌惮。 可能不光是如此,老龚先前还提了阴尸。 只是,我都已经转身要走了,他居然还要索要梁钰。 不但像是索要一件物品那么简单,其口中造化的字眼,更让人觉得可笑。 “你才有味道呢,你全家不洗澡,全家都一股馊臭味儿!你脑子被蛇吃掉了吧!?”梁钰显得很厌恶似的。 她忽地看了我一眼,又看了老龚一眼。 虽然没说话,但那眼神,显然是对我们两人的态度而不满。 下一瞬,她口中发出怪异的声音。 顷刻间,两道影子从她身上窜出,朝着那年轻人飞奔而去! 月光下,狸髡的模样分外狰狞。 这同时,那年轻人身体忽地伛偻下来,阴柔的感觉,变得更强烈了。 两条黑背白腹的蛇,从他衣服袖口里钻了出来我,左右缠住了他的手臂,他头微微抬起,病恹恹的脸上,似是有一些薄薄的鳞片,尤其是那双眼睛,竟然成了竖瞳,更是悚人! 危险的感觉,成指数狂飙! “嘶!”老龚脸上的笑容,成了惊诧,更倒吸一口凉气! “双仙儿上身了,爷,遇到硬茬了哇!” 我微眯着眼,脸色微微一变。 老龚的话,我听不懂。 对出马仙,我几乎没什么认知。 无论是老秦头,还是茅有三,都没和我提过相关的字眼。 眨眼间,狸髡到了那年轻人身旁,它们速度快得惊人,眼看就要窜上他身体。 可那年轻人动作更快,腿像是鞭子一样,抽在了那两狸髡身上。 沉闷的声响中,它们被踹出极远。 那年轻人俯身,似是朝着我们冲来! 我心头微骇,并没有拔出铜杵,而是双手掐诀,就要用道法! 他速度太快,太灵巧了,铜杵若是砸不中他,我就得吃大亏! 异变突生! 那两个狸髡,竟然落地后,再次弹射而起,冲向那年轻人。 对方同样露出惊色。 霎时间,狸髡和那年轻人斗成了一处。 它们像是不知疲累一般。 “你不是很厉害吗,怎么要打退堂鼓,哼,老龚,你也只有嘴皮子厉害。” 梁钰脸色好看了不少,她看着前方。 我稍稍吐了口浊气。 低头,瞥了一眼腰间别着的铜杵。 我才想起来一件事情。 狸髡,在梁钰他们的认知中,是很难被打死的。 这是一种极其怪诞的邪物。 是因为铜杵特殊的功效,才能打死它们。 老龚显然没有估计到梁钰的“作用”。 这时,老龚忽地仰头看天,他眼珠子乱转着,速度飞快! 下一刻,老龚忽地往前一蹦一跳的跃去。 “爷,等着!” 我一时间,不晓得老龚要做什么,便没有往前走了。 梁钰全神贯注的看着狸髡和那年轻人缠斗。 不知道什么时候,她身上居然又爬出来一只狸髡,这一只毛发皆白,还有许多地方,皮都秃噜了,显得很丑陋。 我知道,这一只狸髡的本事,搞不好比前两个都大! 梁钰出一趟门,没少带“底牌。” “嗯?他不是去帮忙的?去干什么?” 梁钰稍显的疑惑。 我也注意到了,老龚和那年轻人身边儿擦过,脑袋竟是跳进了后方屋宅中! 这刹那间,那年轻人大惊失色,似要冲进屋宅。 梁钰口中发出更怪异声响,那毛发皆白的狸髡弹射而出,冲向那年轻人! 顿时,年轻人开始落下颓势了! 甚至让一只狸髡落在他肩头,爪子勾住了头皮。 他头发里窜出来一条细蛇,一下子咬在狸髡嘴皮上,两者一同落地。 不过,梁钰丝毫没有担心狸髡会中毒身亡一样。 不多时,三个人从那屋宅中出来了! 更准确来讲,是一个人,手左右各夹着一人! 那走动的人,眼珠子提溜乱转,不正是老龚吗!? 他手里夹着的,则是两女人! 我这才明白过来老龚的意图! 罗家的人,居然在这屋宅里! “得手了,跑路哇!”老龚尖声喊道。 我眉头紧蹙,看了一眼梁钰。 梁钰咬了咬唇,嘀咕了一句:“就不能打死,或者废掉他吗?罗显神,你道术不是很厉害?动手!” “老龚让走,必然有其道理。”我沉声回答,稍一停顿,继续道:“我们先走,你让它们随后撤出来。” 狸髡这东西,灵性很足,梁钰肯定做得到。 “你……咋不够硬气呢?怕什么!”梁钰着了急。 “怕尸,怕鬼,怕老家伙哇!小钰娘子,再不走,你要当蛇夫人了!” 顷刻! 老龚上身那人已经跑到我们身边儿。 他惊悚万状的瞧着一个方向。 我心头一凛,看了过去。 入目所视,却觉得一阵恶寒难忍。 视线远处,一个老头,正在朝着我们这边儿蠕动,他的速度很快。 他是人,却完全不像是个人。 胸膛以下,被蛇皮死死缠绕包裹着。 而在那蛇皮的间隙中,钻出来肉条似的物事,不停地往前推动,看似他在蠕动,实际上,更像是跑! 更为悚人的是,那老头的脸一阵发青,嘴巴不停地吮吸着什么,显得十分贪婪! “走!”我低声喊了一句,直接抓住梁钰的手腕,快步朝着村外狂奔。 梁钰口中发出怪异的声响,她身体颤栗不止,却没有停顿了! 尖锐的叫声从后方传来,好似狸髡发了狂,挡住那年轻人往外跑。 嘶嘶声密集不断,四面八方,蛇就像是流水一样朝着我们淌来! 阴厉的笑声,更是在四面八方回荡。 月亮圆的吓人,月华不停的洒落着。 我不敢犹豫,再度掐出地雷手决,口中喝出咒法! 轻微的噼啪声中,蛇群不停的有蛇绷直,可它们就像是不怕死一样,继续往上冲! 噼啪声连绵不断,蛇尸留了一地。 我们堪堪奔逃出了这村子。 快速上了车,梁钰脸色微微发白,看着村里,颤巍巍道:“那是什么鬼东西……也太恶心了点儿。” 第659章 “一物降一物” “是老仙儿哇!” 话音响起时,老龚从上身那人肩头钻出! 罗家那一男三女,便歪歪扭扭靠在一起。 上车的时候,我其实就注意了保持距离,此刻我在副驾驶上。 尸毒,不是闹着玩儿的。 轻微的哐当声,是老龚落在了驾驶台中间。 “老仙儿死不咽气,成活尸了,把蛇剥皮了,缝在皮肉里!月华阴气,坟茔生气,不停的养尸,养蛇!” “我就说,那人惹不起哇,不光是出马仙儿,背后还得有个阴阳先生!凶的哩!”老龚的表情十分精彩,同样,带着一丝丝畏惧。 “受点伤不重要,让人把我收了,那才亏大了!” “你是说,养尸养鬼的阴阳先生?”我脸色顿时一变。 就在这时,三道影子窜上了车。 沉闷的发动机声响起,梁钰一脚油门,车传来很强烈的推背感,朝着远处驶去! 我呼吸却分外粗重。 “是哇……”老龚煞有其事地点着头。 这让我呼吸,更重,更粗长了…… 我想到了一个人—宋房! 他就没少养鬼。 甚至还骗何忧天,替他收服了很多收不了的鬼。 唐幼惨死在宋房手中。 靳阳亦不知道有多少普通人,因为他炼制二十八狱囚而死去。 “爷,你想的太多,不是那个人哩。” 老龚察言观色的本事太强了,或许,是他就能看穿我的心思想法。 “真是那老宋头,瞧见了你,不得把鬼院长放出来?鬼院长对你那么念念不忘,就算老宋头不放,他都指定得自己跑出来,给你治治病。” “阴阳界大得很,歪门邪道都一个天寿道观装不下,遑论没人管得住的阴阳先生。” 老龚绘声绘色地说着。 这转眼间,我们的车远离了那村子范围,进了江黄市区的范围了。 我沉默无言。 若是阴差阳错,真遇到宋房,就算眼前吃点儿亏,一样无所谓,何忧天能有报仇的机会。 老龚却打消我的臆想。 “还有七八个人,没带出来……”老龚瞅着后排那三人。 我稍稍平复了心绪。 带出来三个,够了。 至少……问话是够了。 我并没有觉得,他们是罗家的人,我就应该全力去救,就像是我爸妈遭受那么样的待遇,也没见罗家出来半个人。 这些年来,我爸更没有回来过。 他不想回来么? 因为我,他们都能金盆洗手,我觉得肯定不是那样,这里边儿,必然有密辛! “去哪儿?我家吗?” 梁钰再度开口,她发白的脸色,稍稍恢复了一丝。 “安全么,老龚?”我沉声问。 老龚才摇了摇脑袋,意思是不建议,不光是这几个人身上尸毒重,万一弄去梁家,一个一言不合,毒死一大片。 此外,那村里都是蛇,天知道我们身上有没有尾巴? 最好,去个更隐蔽的所在。 “那是哪儿?”梁钰略显的不自然。 “那片废弃工厂!”我沉声开口。 …… 在等我们到了地方时,都差不多后半夜了。 为了安全起见,依旧是老龚上身一人,夹着另外两人下车。 我则同梁钰进了玻璃厂里边儿。 上一次打斗的痕迹依旧在。 那道士尸身,则已经消失不见。 上一回江邝回来收拾东西,就将其藏匿了。 老龚将两个女人放下,他还刻意帮人捣鼓放平了,才离开那男人身体。 以至于男人没人管,歪歪扭扭地杵在地上。 两女的长相,颇有一些异域风情,那男人眼窝深深凹陷下去,脸上有些络腮胡,人亦显得沉稳。 很明显,老龚是甄别过。 两女可能是为了满足他的心理,这男的,绝对是罗家这群人里能说上话的。 那几只狸髡离开了梁钰身上,在地上舔舐着毛发。 我不好靠近他们,就只能等他们慢慢醒来。 这时,老龚冲着梁钰吹了一声哨子。 “干嘛?”梁钰没好气的说。 “嘿嘿,嘛也干不了啊,小钰娘子够飒的,那可是个出马仙儿啊,还是请了两个仙家上身的出马仙儿。狸髡,不简单,不简单,老龚我都不太认识这种玩意儿。” “哦,两个仙家,很厉害?” 老龚脑袋点得鸡吃米似的,才道:“这样说吧,相当于天寿道观一个长老级别的人物,他年纪那么小,天赋惊人。” “嗯,对比一下,爷是打不过天寿道观长老的。” 我脸色顿时微变。 狸髡,实力居然那么高!? “不过嘛,一物降一物,嘿嘿。”老龚又笑了起来。 梁钰则哼了一声,才瞟了我腰间一眼,嘀咕了一句:“还不是邪门的东西,打死了好几个狸髡,不然,那人死定了,还敢打我的主意。” “都不知道他怎么想的,本小姐,也是他能染指的?” 一时间,我不知道怎么说才好。 倒也是了,梁钰基本上是在江黄市横行无忌。 没有充沛的实力傍身,是不可能的。 狸髡虽凶,但也有弊端。 就是梁钰很弱,她很容易会被针对。 氛围,一时间变得安静,凝滞。 我不知道该怎么搭话茬,老龚又时不时往梁钰身边儿凑,梁钰一直用手,或者脚,将他拨拉开。 不在做声,我便看着那三人。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了。 天,亮了。 老龚消失不见。 梁钰跺了跺脚,一屁股坐在地上。 “椛萤真的会让老龚一直贴身待在肩膀上?”梁钰忽地问我。 我嘴角微微一抽搐,这该怎么回答? 老龚可不会吃椛萤的豆腐。 “哼,把你的包给我,你离开江黄之前,就让这个老鬼跟着我了。”她指了指我肩头的包。 我稍一思索,倒没有什么推阻,将夜壶包递给梁钰。 随着天亮的越来越多,地上躺着的那三人,开始悠悠醒转过来…… 最开始捂着头睁开眼的,就是被老龚上过身的络腮胡,深邃眼窝的中年男人。 随后,才是那两个年纪二十来岁,模样俏丽,有着异域风情的女子。 他们三人瞧见我和梁钰后,脸色微变。 紧接着,他们扭头四扫,神色更惊。 “你们是谁!?”那人沉声开口,语气带着质问。 我微微吐了口气,和他对视,回答:“救你们的人。” “棺尸地?”他忽地若有所思,随后,脸色阴沉了许多,才说:“我其余族人呢!” 第660章 确凿之说 “没有救出来。”我如实回答。 “废……”那人话音拔高,却戛然而止,愈发的阴晴不定。 梁钰眉头紧蹙,顿显得不满起来,不过,她没有开口,更没有靠近那人。 我面色不改,可对这人内心的评价,降低了太多。 控制不住情绪,脱离险境,第一件事情是抱怨,质问,要其他的族人。 好歹,他没有完全失了智,应该是想起来那年轻的出马仙,以及那怪诞的老仙儿有多厉害了。 “一次没救出来,就去救第二次,你们棺尸地,总不会没有几个高手吧?”他再度开口,幽幽道。 “喂……你这个人,我忍不住了,你的脑子也被蛇吃掉了?我们脸上写了三个字,棺尸地?” “还有,你不知道,那一人一尸多恶心,多难缠?”梁钰眉头都竖了起来,显得分外不满。 那人瞳孔微微一缩,旋即变得警惕起来,沉声问:“那你们,是谁?” 他手下沉,按在腰间,五指轻轻地律动着,似是随时准备动手。 “阁下不用这么警惕,如果我来意不善,就不会冒着风险救你们出来,更不会让你这样好端端醒来。” 我吐了口浊气,平静镇定地开口。 他脸色稍稍缓和了一些,才道:“那还请阁下报出名讳吧,既然阁下有本事带出我们三人,必然也有本事,带出其余人,次数多一些无碍,罗某会给出阁下足够的报酬。” 我默了片刻。 其实,我本来又想借用柳自愈的名讳,可转念一想,那样一来,我再问起罗牧野,就显得有些怪异和不对劲了。 只是,直言不讳的话,我又不知道我爸和罗家的确切关系。 那样一来,对我就太过被动。 “我本来,并没有想去招惹那个出马仙,只是听见棺尸地来了个罗家,专门找剥尸物,这同我一个故人有些关联。才会出手。” 我所答,并非对方所问。 话音未顿,我则问:“还请阁下报出名讳。” 绕一圈儿,问题就先踢了回去,并且我刻意漏出一些线索信息,让他去想,去思索。 “故人?这倒是奇怪了,我罗家近些年,并无人外……” 他话音戛然而止。 我明显瞧出来他脸色有些异样,眼神似是变得深邃,警惕起来。 再下一刻,他忽地道:“阁下的故人,可否说的是,罗牧野?” 听到那三个字,我内心猛跳起来,指尖都微微一颤。 不过,经历的事情太多了,情绪,我已经能控制得很好。 摇了摇头,我却说:“不是。” 那人的脸色,顿显得错愕起来。 “看来,我认错人了。”摇摇头,我看梁钰一眼,说:“走吧。” “啊……”梁钰愣了一瞬,才说:“好。” 我两人就要走出这玻璃厂。 那男人立即斜跨一步,挡住我,他额间微微见汗,才说:“兄台等等。” 稍稍一蹙眉,我脸上露出了不满。 “顾箐!”他顿时再报出一个名字来。 我依旧摇头。 他说得都对,我故意否认。 是因为,我想看出他对我爸妈的态度。 可眼前他的表现,我看不出来。 “秦崴子!” 那男人忽地睁大眼睛,一字一句地说! 我眼皮一跳,看他的眼神,稍稍缓和一些,没有那么冷淡了。 他一直在观察我细微的表情,总算,他松了口气一般。 “兄台认识的,果然是秦先生?”他问。 “嗯。”我这才点点头。 “呵呵,那你有所不知,秦先生,是我族内一兄长的至交好友,剥尸物……本是我罗家的隐秘,那位兄长当年离开家族,就和秦崴子先生合作了许久,因此,阁下才认为,听到剥尸物,就和故人有关。” 一边说着,他一边做了个请的手势,是示意我往回一些。 “你还没说你叫什么呢,那么金贵,名字都惜字如金?”梁钰哼了一声。 她的这股刁蛮劲儿,倒是成了很好的助攻。 “鄙人叫罗宽,先前对阁下有些失礼了,还请阁下见谅。” 罗宽的态度,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 这就能看出来一个细节了。 棺尸地,被罗家拿捏了,至少在某种程度上,对罗家很恭敬,罗宽才会那么颐指气使。 知道我和棺尸地无关,救他们更是因为其他缘由后,才会有所改变。 因为,我没有理由,非要救他们的人。 而他们,又需要我。 我并未后退,简单说了句:“你们和秦先生之间,并没有直接的认知关联,不过是你兄长的朋友而已,我救你们一次,差不多了,让路吧。” “这……阁下有所不知,我那兄长和秦崴子关系,十分的不一般,你救了我们,等同于帮了我兄长大忙,更等同于帮了秦先生。”罗宽立即回答。 “你的概念,换的太快了,你又不是罗牧野,罗牧野更不在你们这群人里边儿,空口白话说他和秦先生的关系好,那他和你们好么?” “况且,我忽然想起来一件事情,罗牧野,不早就死了吗?十一年前,靳阳的确有一罗家,倒是家业不小,不过一夜之间,夫妻双亡。“我语气更淡漠。 “这……”罗宽脸色微微一变。 我冷声,道:“蒙骗贫道,你算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念在你或许真和秦先生有关,便不惩戒你了,闪开吧。” “兄……不,道长……你且慢……那天的事情,不应该是夫妻双亡!是失踪!”罗宽额头微微冒汗,才说:“罗家死的女人,是个普通人,是个替身,我兄长罗牧野并没有死,顾箐也没有死!他们在不久之后,就安然无恙的回到了罗家!我绝对没有撒谎!” “哦?回到罗家了?那为何他们这些年,没有再回过靳阳?” “若真如同你所说那样,我应该在秦先生身边见过他们才对,你,在撒谎!”我字句铿锵。 可内心,却澎湃到了极点! 我还是第一次,在一个外人口中的,得到这种直接,并且果决的回答! 不,他不算是外人,是罗家人的回答!我爸妈,没有死! 纵然我推断几十上百次,我爸是失踪,我妈一样是失踪,但得到一个人的佐证,意义是完全不一样的! 第661章 套话! 并且这罗宽还完全掉进了我的坑里,被我牵着鼻子走了! 罗宽脸色微微一变,说:“这……道长,我并未骗你,这件事情,又关乎着家族中的隐秘……” “我……” 他显得欲言又止。 旋即,眼神一横,才说:“只要道长答应,帮我救出其余族人,我就说出这个隐秘!” 这是,梁钰嗤笑了一声,说:“叫着罗宽,心却窄的很,你是不是弄错什么了?是你要我们相信你,而不是我们想要知道你什么隐秘,天呐,你这什么脑回路呢?” 不得不说,梁钰太聪慧,纵然我没有提前和她沟通过,但她应该晓得我在套话了,助攻更为有力了。 “你再不让开,再这么烦人,我就让狸髡给你剃头了。” 下一秒,梁钰眼神显得很冰冷,说:“看你能不能毒死狸髡。” 轻微的声响,一只狸髡落在地上,眼珠子直溜溜的盯着罗宽。 其实,罗宽也想将我绕进去。 我摇摇头,正要绕过罗宽,往外走去。 罗宽咬了咬牙,才低声说:“道长且慢,我如实说!” 他生怕我离开似的,语速飞快:“当年最后一次,我那兄长和秦崴子合作,他们行动,失败了!” “可虽然失败,但他还是从那行动中,带出来了一样东西。” “正因此,他遭到了行动发起人的质问和怀疑,那样东西,他并没有交出去。” “他,就是那时候,带着妻子返回家族的。” “我不敢瞒道长,我这兄长,曾是家族的叛徒,他四处寻找剥尸物,就是为了得到家族的原谅。” “那件东西极为不凡,的确,家族容许他回来了,只不过从此禁足,再也不能离开!” “秦先生或许认为我兄长死了,事实上,他根本就没死,若是你如实告知秦先生,他定然欣喜!” “还请道长看在这层关系上,再替我救出其余几个族人!” 我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 禁足? 失去了自由? 听起来,好像并没有多严苛,事实上,真的会那么简单吗? 高天道观中,他们竟然真的带出去了东西? 法器,还是书? “你罗家,在什么地方?”我沉声开口。 “这……”罗宽一脸不自然,摇了摇头说:“还请道长见谅,这的确不能透露。” “我既然要告诉秦先生这个消息,必然不能空口白话,秦先生,肯定是要去拜访老友的,你若是不说,怎么能证明你先前的是真话?或许,是你为了骗我出手呢?”我语速同样很快,很果决。 “你们,是没有本事从那个双仙家上身的人手中讨到好处的,更不可能对付那个人蛇都连在一起的老仙儿。” “我,只给你三秒钟时间考虑。” “三,二……” 这瞬息之间,罗宽更汗如雨下! “慢!” “我……我说……不过,我不能说家族准确地方,我只能给告诉道长一个联络点,届时如果秦先生去了,只要拿出这个东西,他们就知道,你们是罗家的朋友,能入族内一次。” 罗宽快速从怀中摸出来一样物事,那是一枚指甲盖大小的玉,手指微微一弹,就落入我手中。 紧接着,罗宽说了一个地址。 我默念了一遍,熟记在心。 “呼……”罗宽又喘了口粗气,说:“在下绝无虚言,道长可否帮我了?” “罗牧野,还好吧?顾箐呢?”我问了一句。 “自……自然很好。”罗宽立即回答。 我却从话音间,听出来了一丝迟钝。 心,微微一缩,有种难言的压抑。 收起那股子情绪,我平静地说:“嗯,你就在这里等吧,我便再回去走一趟,救出你其余族人。” 罗宽眼前一亮,拱手抱拳:“多谢道长!” “我其实可以跟……” 他刚说了一半,话音又顿住。 “还是算了……那一人一尸,很难对付,我便不去拖后腿,在这里安心等道长回来。” 语罢,他尴尬地笑了笑。 我嗯了一声,才往外走去。 出了玻璃厂,上了梁钰的车。 梁钰一边发动车子,一边关上车窗,她小声嘀咕了一句:“又要回去?” 我没吭声。 一直当梁钰出了这片厂区范围,我才说:“话已经套出来了,还去那地方,岂不是自找不痛快吗?” 梁钰赶紧点了点头,她显得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我才不想回去呢,他们都太恶心了……” “那……咱们去哪儿?”梁钰小声问。 我估摸了一下时间。 先前觉得,商太岁打造四规明镜,要十五天,其实时间很短。 可这会儿却感觉,其实很长。 天寿道观上山加下山,再加上从罗家这里套出来消息,不过才六天,还有九天时间,才能拿到四规明镜…… 至多两天,罗宽必然会回到棺尸地,他届时要么发现自己被骗了,要么就会以为,我死在了那村里头。 如果,我不主动现身的话,应该是不容易招惹到他们了。 内心在思索着,并没有立即回答梁钰。 “要不,去我家?” “对,你先前可答应过的,让老龚头给我家改风水。” 这是梁钰第二次这样提议了。 没有了罗家那几人,倒是不会让梁家出什么意外。 索性去商太岁那里,不如去一趟梁家。 甚至,可以让梁钰和椛萤多联系几次,两人谈谈心,或许,能帮上我一两分也说不定。 “嗯,那就走吧。”我轻吁了口气,点了点头。 梁钰显得喜悦起来,立即调转方向,车速都提了起来。 期间,我联系了一下丝焉,问她在商太岁那里,有没有什么情况? 丝焉告诉我,一切正常,商太岁一直在闭关造镜子,没有出来过。 我稍稍定了定神。 随后我简明扼要的说了一些,关于天寿道观此前的状态,以及对柳自愈,柳嫣儿师兄妹的“通缉”。 丝焉表示明白了,不会再用化名,尽量不露面。 我则告诉她,我在梁家待几天,事成之后碰头。 说完这些,便挂断了电话。 不多时,我们就到了梁家,这会儿大抵是半晌午,阳光刺目。 结果刚进梁家大门,就感觉到了一股剑拔弩张的气息,还透着一股冰寒的感觉。 宽阔的大院,一览无余,没什么障碍物,可四面八方,都像是有尖锐的视线! 尤其是堂屋中,还站着好几人。 正当中一个头发花白的男人,看上去得有五六十岁了,他肩头趴着一只老的脸皮都褶皱下来的狸髡。 所有人,都眼神不善的盯着我! 第662章 茅有三很厉害吗 本能的,我的手摁在腰间,拨开衣服握住铜杵。 头皮一阵微跳,狸髡的凶狠,我见识过,更不想经历! 梁钰立即走在我前边儿一些,双手平举前推,大声喊道:“不要动手!” 气氛依旧僵硬凝滞,堂屋中那几人并未放松警惕,依旧冷眼,依旧不善。 我驻足停了下来,没有再往前了。 梁钰稍显的不自然,小声说:“你之前杀过狸髡,身上有气息,我和家里人说过。” “嗯。”我回答。 并没有怪责梁钰什么。 梁家豢养狸髡,在某种程度上,我觉得要比昨夜遇到的蛇,厉害的多。 出马仙在梁钰面前也不过如此。 很难被杀死的狸髡,被我杀死几个,对于梁家来说,必然是极大的损失,他们这样警惕我,才是正常。 如果进门就端茶上点心,我才怕会不会被下毒。 紧接着,梁钰又挥了挥手,喊道:“爸!他没有恶意!你不能光让家里人吃人家的米,不待见客人上门吧?” 我眉头稍皱。 堂屋里的几人没有再那么盯着我,我感觉气机稍稍松散一些。 那中年人身上的狸髡消失不见,四面八方的注视感,同样消失了。 “好了!”梁钰松了口气。 然后,我才跟着她继续往里走。 一路进了堂屋里,虽说没了剑拔弩张,但梁家的人,始终对我透着警惕,还有一丝丝忌惮。 “爸,你们怎么还这样呢,没有格局。咱们和罗显神,算是不打不相识了。”梁钰气鼓鼓的看着那中年人。 “我爸,梁杰士。”梁钰回过头和我介绍。 “罗显神。”我看向那中年男人,伸出了手。 至此,我就没握着铜杵了。 尽管他们认识我,知道我是谁,我主动道明自身,性质却不一样。 登门就是客人,我自然不想当恶客。 梁杰士随后伸出手,和我握了握。 他看我的眼神带着一丝唏嘘,还有说不出的复杂。 “当真如此年轻,我一直认为,是梁钰因为椛萤,得罪了某地的大人物,镇死了狸髡,今日一见,倒让我长了见识。”梁杰士说。 他身后其余人,目光都不停的在我身上打量,再看我腰间铜杵,忌惮之色不减。 “先前的事情,算是误会,抱歉。”我语气带着歉意。 “呵呵,过去的事情,就无需再提了,要不等会儿钰儿又要说我,没那什么,格局?”梁杰士说着,又哈哈大笑起来。 一下子,僵持的氛围就变得松散许多。 “哼。”梁钰走到梁杰士身边,说了句:“罗显神要给我们家看风水呢,还要改一改。” “他还要给我算一卦。”梁钰认认真真的说。 “哦?此言当真?不过,罗贤侄,我听钰儿说,你不是个道士么?怎么,居然还会阴阳术!?”梁杰士眼中陡然冒着精光。 我都愣了片刻,梁钰这传达的意思,一下子就大变模样。 “梁家主误会了,我并不会阴阳术。”我刚开口。 梁钰啊了一声,才小声说:“对对,不是罗显神,是老龚要给我算一卦,或者给咱们家里改风水呢。” “老公?!”梁杰士话音顿时拔高,其余几人都面面相觑。 “钰儿,你胡说什么,可不准瞒着家里胡来!”梁杰士显然着了急。 梁钰懵了一瞬,她才啐了一口:“爸,你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什么?我说过,我才不喜欢臭男人呢。” “老龚在这里,他还有点儿本事的。” 哐当一声轻响,梁钰将夜壶包放在了桌子上。 “他说,自己叫什么,玄齿金相地如神。” 梁杰士脸色再变,说:“邬仲宽?鬼魂?” “老龚对梁钰多有冒犯,再加上梁家暗处帮了我不少的忙,这件事情你们可以商议,看看是要卦,还是要风水,天黑之后老龚就能看。”我接过话头。 梁杰士慎重万状,他深深看着我,又看了一眼那夜壶包,才道:“罗贤侄是给我梁家送上了一份大礼,若是其他事情,我怎么也会推辞一二,这地如神的卦,或者风水,我就只能先却之不恭了。” “钰儿,你去带罗贤侄在我梁家四处走走,嗯,安排最好的客房,我要和你几位叔叔伯伯好好商议。” 梁杰士再看了一眼梁钰。 “哦……”梁钰拉长了话音。 她才提起来夜壶包,挂在肩头。 梁杰士再度愣了一下,看看梁钰,目光又落至我身上,若有所思起来。 我倒没觉得有什么,同梁钰出了堂屋。 屋内那几人顿时围坐一圈,还有人关上了门。 梁钰轻哼着小曲儿,散漫地带着我走过一条廊道,进了梁家后院。 前院宽阔,这后院就显得幽静许多,四处都栽种着果树,更多的是黄果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雅的清香。 走过一小片林子,再经过一个水潭,梁钰停在了几间屋子前。 “客房没有本小姐这院子安静,你住那里吧。我要联系我家椛萤了,臭男人回避。”梁钰一手叉着腰,一手指着一道房门。 我一怔,便和梁钰抱了抱拳,低声道:“多谢。” “别谢我,我可不是为了你,哼。” 梁钰坐在了石桌一旁,她放下夜壶包,摸出手机,翻着屏幕。 “不准偷听哦。”她叮嘱我。 我转身,进了梁钰所指着的那房间门。 屋内很干净,现代的家具,又带着一些仿古风格。 我坐在了桌旁,盘腿打坐,凝神恢复精力。 潜移默化间,我最开始用上三两道符,就会疲惫不堪,到了现在,地雷诀用上两次,再加上一些符篆道法,基本都没有感觉。 身体疲惫归疲惫,梁家还是得小心注意,又不是晚上,老龚无法随时给我报信,不能冒险睡觉。 还有,梁钰和椛萤沟通,这让我内心稍有一些波澜和局促。 不知道过了多久,笃笃的敲门声,将我拉回神来。 我过去开了门。 梁钰站在门前,她的表情却说不上来。 颦眉蹙頞,欲言又止。 我心,顿时微微一沉,有种不好的感觉涌现上来。 “茅有三,很厉害吗?”梁钰总算开了口,她问。 第663章 逆天改命的代价,是不得好死 我稍一沉默,才回答:“我不好形容。” “哦……”梁钰稍一思索,才说:“他比起来各大监管道场的监管长老怎么样?” “无法对比,监管长老的级别,不太够。”我吐了口浊气。 “啊?”梁钰一愣,才不自然地说:“那你不会告诉我,他堪比某些道观的真人吧?” 我稍一闭眼,回答:“可以这么形容吧。” 这话,我并非胡说八道,四规真人都临死之前将自己卖给茅有三,只不过,茅有三被摆了一道,拿到一口完全无用的尸体,还蕴含着剧毒。 可某种程度上来讲,能收四规真人,能替四规真人办事儿,他的实力绝对堪比真人,就算相差,也不会相差太多。 “哦……这么厉害的吗……” “虽然吧……但是……”梁钰更愁眉苦脸了。 “哎……”她叹了口气,变得很苦涩。 “你说,我以前觉得,要是那个臭道士,能够坚持一些,我肯定会非他不嫁的,可他就是个软骨头,爹娘老子,师叔师伯一劝,一说什么正道和旁门,不可能联姻,于情理不合,于命数前途不合,他就消失了。” “我看得出来,你很认真,你眼神里都是坚韧,可……椛萤告诉我了,茅有三说过,你们两个人在一起,是命理的问题,是要耽误你终生的,会遇到很多不好的事儿,甚至身上的本领,都难以进步。” “你说,会不会有那么一件事情,明明很好就能解决了,但椛萤和你走在一起之后,那件事情,就变成了死局?” “你死,或者她死?” “当然啊,我是举例,我可不是小心眼,不会借此说达成自己的什么目的,你要知道,我都豁出去了,才会帮你去和椛萤说清楚的。” “可我怎么知道,她说得那么玄啊,她居然克你……” 梁钰语速飞快,又说:“要不,问问老龚,怎么样可以逆天改命呗?我看过好多道士的电视剧,人天天都把逆天改命挂在嘴上呢。” 此时,阳光刺目到了极点,似是刚好到达正午。 “嚯!小钰娘子,轻巧的哟,逆天改命的代价,几个人承受得起?” 老龚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梁钰肩头。 将梁钰吓了一跳。 她不停地拍着胸口,惊诧地看着老龚:“大白天的,活见鬼了?” “大阴之时,小钰娘子不懂不懂,就拿孙卓来说,他改命,可没少祸害人,先把爷整了个半死不活,又接连糟蹋了两个小娘子,要是合适的话,他还得一直霍霍下去。” “他老子孙大海,死得那叫一个惨。” “啊对,天寿道观的九个原长老,全都没了,靳阳鬼龛被摧得灰飞烟灭,就连他自个儿,那都叫一个朝不保夕。” “妄图篡改天命者,必将被天命唾弃!命硬了,一个人活着,稍稍惨一点儿,那可就是全家一起死哇!” 老龚绘声绘色道:“我建议爷三妻四妾,没事儿呢,回一趟椛家挺好的,不耽误事儿哇!” “你!”梁钰气恼不已,伸手就要掐老龚耳朵。 这一霎,老龚消失不见,那刺目的阳光,同样弱了一些…… 我脸色却一阵苍白,内心更有一种说不出的失重感。 梁钰的话,让我难受了一下。 我总还有侥幸的地方,总还有个退路。 可……老龚那话,却直接给我把路堵死了! “臭流氓鬼!”梁钰气的直跺脚。 她再瞪了我一眼,说:“你要是敢,我就天天守着你,非要把你头皮掀了不可!” 我没吭声,心里只有郁结。 脸上,只有苦涩。 不单单是这样,还有一股闷堵感往上涌,让我呼吸都变得不畅。 这辈子,对我好的人,先是老秦头,然后才有了椛萤。 老秦头已经走了,虽说又多了一个何忧天,但那是本质上的不一样。 椛萤和我之间,完全没有任何秘密,是依托一生的信任! 我知道有地方,会有问题,会影响我。 可我认为,那影响也就影响了,世上哪有事情尽善尽美? 因此,椛萤要这样离开我,我不同意。 可梁钰所说,若因我们两人在一块儿,遇到某件事情,必须死一个人…… 哪怕只有一半,甚至十分之一的概率,会让椛萤死,我都没办法接受! 难道,真就没有破局之法? 口腔中有一丝腥甜,嘴角溢出来了一丝血迹。 那股闷堵,变成了一种难言的晕厥,让我眼前一阵阵发黑。 “喂!罗显神?你别啊……你怎么吐血了……你太夸……” 身体一晃,我就难以站稳了。 梁钰赶紧伸手搀扶住我,她立马伸手掐住我人中! 剧痛袭来,我才堪堪清醒过来,嘴角淌出来的血就更多了。 “吓死人了……人说心疼,会疼断心脉的,你收着点儿啊,不然你出点儿什么问题,我不好交代的。” 梁钰又伸手,摁住了我心口。 她脸色再变,不安道:“你心跳的……怎么那么慢?” 我后退了一步,躲开了梁钰。 脑袋发沉,思绪依旧浑噩,我心闷堵得厉害。 “我没事。”话音分外沙哑,我摇了摇头。 我没有那么脆弱,这节骨眼上,人是不可能倒下去的。 “那就好……我看,要不你们就……好聚好?”梁钰小心翼翼地说。 我双目顿时变得冷冽,死死地盯着她! “又不是我说的……我……我也很无奈啊。”梁钰是被我吓了一跳,后退一步。 可就在这时,一个人匆匆跑到了林子边儿上,喊了一声:“小姐!有个男人来了!说要找你。” 梁钰一怔,她扭过头,显得很不耐烦,似是发泄情绪。 “让他滚!我没兴趣见什么臭男人。” 那人显得战战兢兢,不自然地说:“可能滚不了,他带了好多东西,说是要送给咱们的,家主高兴的很,已经把他奉为座上宾了。” “座上宾?”梁钰的话音顿时拔高,说:“我爸疯了吧?” 她迈步就想往外走。 随即又顿住脚步,喊了我一声:“罗显神,你跟着我,我怕你想不开!” 第664章 留赘! 我默了片刻,才摇头说:“我没有那么脆弱,需要我的地方,事情都太多,因此,你不必担心。” “真的?”她看我的眼神很审视,还带着一丝丝怀疑。 “假不了。”我摇摇头。 梁钰的脸色稍稍舒缓一些。 她眉心又拧起,才说:“那你收拾收拾自己的情绪,还是得跟着我。” 我不作声了。 没有问梁钰,我都明白了她的意图。 她对梁家的不速之客,很是抵触。 带上我,应该就是要“逐客”了。 其实我不想管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只不过,梁钰大大小小,算是帮了我不少忙,先前更是帮我问出了和椛萤之间的“隔阂”。 问题我早就清楚,只是没有那么直面的面对,她更说了许多,我必须去正面应对的地方。 帮忙,是相互的。 “走吧。”迈步,我率先往前走去。 梁钰挥挥拳头,她立即跟上我。 随着那带话的人回到前院堂屋。 这儿就显得十分热闹了。 我瞳孔却微微一缩,一个熟面孔,正坐在太师椅右下方。 梁钰的父亲,梁杰士,和他谈笑风生。 纤瘦的身材,很阴柔,皮肤极白,面如金纸,额头两侧的直发,鬓角的发丝垂下,夜里头看,他是阴森阴翳,这大白天的,就给人一种没有阳刚之气的感觉。 不得不说,此人……模样生的有些俊俏,有点儿像是女人。 在他身后还站着两人,气息和装束上看,应该是他带来的仆从。 梁杰士的身旁,则摆着好几口木箱。 其余的位置不但坐满了梁家人,甚至还站着不少人,都面带喜色,目光时不时看着那男人,又看看几口木箱。 梁钰脸色变得更多,她惊疑满面,说:“你敢来我家!?” 那男人抬起头来,他脸上浮现着和善的笑容,并没有开口说话。 梁杰士沉声道:“小钰,怎么如此无礼?” “梁家主,言重了,是我得罪小姐在先。” 站起身来,那男人竟然面朝着梁钰,微微抱拳。 他目光扫了我一眼,若有所思,眼中多了一抹杀机。 “在下常歆,昨夜冒昧动手,还望梁小姐见谅。” 梁钰的脸色微变,她看向了我,眼中却透着茫然和不解。 其实我也不知道,此人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按道理,我们闯了他的地盘,从他手里头抢人,他找到梁家,应该是报复才对。 现在非但没有报复,甚至还给梁家送礼,给梁钰道歉…… 他的目的,就让我捉摸不定了。 “咳咳,常贤侄哪里的话,梁钰冒冒失失,居然对你下如此狠手,用三个狸髡伤你,这已经很冒昧了,这件事情,就是个误会,若是大家能坐下来好好谈一谈,根本不会打起来。” “罗贤侄要带走的人,我梁家有所耳闻,其实和他本身并没有什么关系,他应该也是帮棺尸地在做事儿。” “是吧,罗贤侄?”梁杰士看向了我,脸色依旧缓和,并没有为难的神态,主打一个调节。 我点了点头。 弄不清楚对方来由,那就只能静观其变。 “呵呵,我其实都想好了,那些人虽然过分了一些,但如果罗兄想要,我会将他们交出来的。” “我先前听了罗兄的名字,还认为,你们是一家人呢。”常歆笑容满面,他再对我拱手抱了抱拳。 我面色不改,心头却微微一缩。 “切,说得比唱得好听,真想放人,你就直接放了,罗显神和他们不是一家人,我们对别人没兴趣,你也不需要假惺惺。来我家到底是想干什么,你打开天窗说亮话吧。”梁钰性格很刁蛮,丝毫不惯着常歆。 “小钰,你怎么!” 梁杰士站起身来,立即走到梁钰面前,拉着她到了太师椅旁。 他才看向常歆,满脸的歉意:“常贤侄见谅,这妮子被惯坏了。” 随后,梁杰士再慎重看着梁钰,说道:“常贤侄来自辽东,二十六岁,已然是实力超强的出马仙了,天资卓越。” “他昨日和你偶见,就看出你身上有狸髡,更想和你好好交谈,结果你倒好,直接就下杀手!” “还好常贤侄本事不弱,不然,这误会就难以解开了!” “常贤侄先前说了一些,关于出马仙的传承,这对咱们梁家大有裨益,甚至可以从此脱离旁门左道的名头!” “他还送上来了厚礼。” 话音至此,梁杰士咳嗽了一声,又道:“常贤侄未曾婚配,他有意留赘我梁家,我看这事儿,不错。” 我眼皮微跳,才恍然大悟。 看了看梁钰一眼,又看看常歆,稍稍后退一步。 这件事情,就不是我能插手的了。 常歆不是带着歹念来的。 送礼,甚至是送传承? 对,他那古怪的模样,好似变成了蛇一般,我不了解出马仙的,但多少能看出来,那状态有些类似于鬼上身,又不全是。 老龚提过一两句,说什么双仙家上身。 梁家是有缺陷的。 狸髡强,梁家人弱,他们就是破绽! 可如果…… 梁家人能让狸髡上身? 那他们的实力会提升到哪一步,就难以估量了。 常歆的脸色稍稍满意一些,微微点头。 显然,他很时刻注意我的一举一动。 我思绪在电闪之间,梁钰却一脸呆滞的看着梁杰士,她声音顿时变了腔调。 “爸!” “你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什么?!” 梁钰的脸,瞬间涨得通红! 她一脚踹在一口木箱上,吃痛的闷哼了一声。 随后,她扭头看着常歆,霎时间,她身上顿钻出来三只狸髡,气势汹汹。 “臭男人!抢不到本小姐,你还打这种阴损的主意!我杀了你!” 梁杰士口中发出怪异的声响,那三个狸髡,竟然就那么散了…… “小钰!休得无礼!”梁杰士立即往前一步,挡在了梁钰和常歆中间。 这时,其余几个位份高的梁家人,纷纷都开了口。 “小钰,你这任性的脾气,应该收一收了,梁家就你一个大小姐,这子嗣的问题,是必须要考虑的。” “是啊,你曾喜欢道士,族里让你去,结果却没落得半点好处,还差点儿送了命,这几年,你有些事情,家里都不想说。” “那些事儿,肯定是不行的,嗯,这常歆贤侄,就十分合适,你看,他模样生的合适,你不喜欢这一款么?” “他实力更不弱,三只狸髡没有奈何他,据他说,他只用了一半的实力,如此年轻,就如此天赋异禀,再加之我梁家也有潜力,说是留赘,都已经委屈他了。联姻都无妨啊!” 第665章 算盘珠子 众人你一言,我一句。 苦口婆心,还带着一些道德制高点。 那常歆则双手抱拳,冲着梁钰微微躬身。 梁钰脸更红,都变得发白,甚至身体都在发抖了。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梁钰银牙紧咬,她眉毛都要竖起来了。 “爸,你要卖女儿!?”她扭头,眼眶通红,一瞬间就是潸然泪下的表情。 “这……怎么能算卖女儿呢?”梁杰士咳嗽了一声,才说:“小钰,你性格就是太自我,太专横了,你自己应该都清楚,每个家族,都有每个家族的路子,很难一切都随心所欲。就像是你的好友椛萤,那椛家,不也和周家有联姻?全家都很宠着你,让你任性过一次,可你不能任性第二次。” “况且常歆是留赘,有了子嗣,更是姓梁,他都是梁家的人了,这和卖女儿,根本不搭边,真要说,倒不如说是常歆对你一见倾心,把自己卖给了我们梁家!” 梁杰士字句铿锵。 “这都什么啊,我看你们是利欲熏心了!”梁钰有种欲哭无泪的感觉,扭身就要往另一个方向走。 梁杰士稍稍一侧身,便拦住了她。 “喂,罗显神!”梁钰顿时着了急,瞪着我:“你就这么看着?!他们都快把我卖了!” 梁钰这话,让我顿生了为难。 我不看着,还能怎么做? 常歆的来意很让人措不及防,不是报复,居然是留赘…… 自己带着一大堆家当,甚至还愿意奉上传承,让梁家有质变的机会。 梁家人的这态度,我上前说不行? 没有那样的道理。 常歆面不改色,不过,我却感觉到阴冷的气机将我锁定了。 “小钰!你这话更没道理了。罗贤侄和椛萤是何等关系?你都和我说过,他们结婚,梁家还要奉上大礼,你让罗贤侄做什么?你任性,还要牵连他?” 梁杰士语气重了许多,显然是动了怒。 他随即又和我笑容满面:“罗贤侄,你先去后院休息吧,这是梁家的家事。” 隐约间,我能感觉到,多数梁家人对我是忌惮的。 我能杀狸髡,天克梁家,他们自然不敢得罪我。 就在这时,梁钰忽地扭动身体,她速度飞快,避过了梁杰士,走到了我身边儿。 她一手紧抓着我胳膊,脸还是通红,显得很凶。 “谁说的!?什么叫牵连了?这都什么年代了,实话告诉你们,我喜欢椛萤,就爱屋及乌,没听过三妻四妾么?!” 我脸色豁然一变,手要挣脱梁钰。 梁钰看我的眼神,却充满了祈求,她咬牙低声说:“你不带我出梁家,我就得被逼死了,你看看椛萤会不会原谅你!还有谁能帮你说话!” 她更是凑近我,都快挂我身上了。 “你有好多秘密的!” 两句话,声音细弱蚊吟,只有我能听见。 祈求很真,很神,最后一句话的威胁意图却很淡。 能看得出来,梁钰是慌得不行,有什么就捡着什么说了。 可于我来说,梁钰这话,真就恰好踩在了我那个点上。 不说梁家的事情,能否怪我多少,若少了梁钰一个帮腔的,椛萤可能都不会正面和我交谈…… 她太聪明,相对的认知就太笃定。 这一眨眼,梁家那些人看我的眼神全都变了。 气恼,焦急,震惊,尤其是梁杰士,他死死捂着心口,像是被气炸了一样。 梁钰眼神变得很快。 我没有反驳,就让她多了一丝欣喜。 随后,她没松开我手臂,就像是得胜的公鸡一样,哼了一声。 常歆看我的眼神,先是变得冷冽,随后,带着一丝若有所思。 他并没有露出怒容,反倒是率先开口。 “我家老爷子生前说过,现在这世道,乱花渐欲迷人眼,哪儿真有什么三妻四妾的说法,即便真有,那也是假的。” “还有,罗兄,我们虽然没有交过手,但我晓得,你也算是一俊杰,既然你已经有了中意的女人,又何必再多索取另一个?” “梁家主,我相信梁小姐会清醒的。这件事情,我可以当没发生。” 三句话,第一句是和梁钰说,第二句针对我,第三句则是和梁杰士说明他的退让。 这常歆……不但能隐忍,这心智更不简单! 一时间,就让我对他的忌惮升高了数十倍。 还有最关键的一个点。 真有什么一见倾心? 发生在不谙世事的少年身上,这可以。 发生在常歆身上,就不正常了。 尤其是梁钰这番话,任何一个有些本事的男人,都不可能承受,他却要承受下来! 这里头必然有蹊跷! 我冷不丁就又想到了孙卓。 化萤,徐暖,不都被孙卓“利用”了?甚至是吃干抹尽。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梁杰士的脸色好看多了,他看我的神态很尴尬,其余人则阴晴不定,敢怒不敢言。 他们都信了梁钰的话。 “既然如此……那就请罗贤侄暂且离……“梁杰士刚开口。 我就打断了他的话,看着常歆说道:“梁钰所言三妻四妾,纯属着了急,不用当真,并没有这件事情。” 常歆脸色不变。 梁家人却松了一大口气。 梁钰一愣,她用力拧了我胳膊一把。 我没有理会梁钰,微眯着眼说:“常兄是慧眼如炬,莫不是你,就是你身上的东西,看出来了什么,因此,你自然可以说,自己不介意。” “我想问常兄几句话,既然你传承有头有脸,为何却待在那一小村,满村的蛇患,让人谈之色变。” “你家老爷子,可否就是那口缠满蛇皮的尸身,嗯,他还和蛇生在了一处?” “一见倾心,甚至拿出重礼,就为了留赘梁家,甚至为了梁家付出传承。” “罗某或许心冷了一些,硬了一些,这真心没那么容易拿出来。常兄倒是拿得轻巧。” “可常兄应该没有告诉梁家主,你昨夜可不是这般态度。” “你对着梁钰说的是,此女留下。你有些味道,嗯,留下来是你的造化。” “我学道之前,杀过不少蛇,剥皮做成柳带,我知道蛇最性淫,我想问问你,你的倾心,是梁钰身上有什么好处吗?” “不,好处是一定有的,你和你背后的阴阳先生,还想算计梁家什么?或是你们想将梁家慢慢控制?这算盘珠子打得很响亮,既得了美娇娘,又换了住处,从人人谈之色变的鬼祟,一跃成了梁家的女婿,不得不说,罗某佩服!” 第666章 动手! 我这一番话,字句珠玑! 梁钰听得一愣一愣的,她脸颊愈发的红,眼中不是抵触和厌恶的情绪了,还带着一丝惊怕和惶恐。 其实,若不是梁钰将问题抛给了我,我根本不会这么深切的去分析,那就无法发现常歆心里有鬼! 梁家被利用了,甚至被吃干抹尽了,都不知道,是自己卖了女儿,甚至是还把家族都拱手送人! 安静。 堂屋内是至极的安静。 梁杰士惊疑万状的看着常歆,其余人同样面面相觑,神态充满了警惕。 常歆能用一些话,让梁家对他欣赏万分,我这一番话,自然又将他打落下来! 都是初相识,梁家便不存在更相信谁!一切都看事实来说话! “爸!你还没听见罗显神说什么了吗!?还不动手!”梁钰扭过头,瞪了梁杰士一眼,急切的说。 梁杰士额间汗珠豆大一颗,他死死盯着常歆,并没有立即动手。 我看出来了,他还有所侥幸! 常歆镇定平静的面容,有了变化,阴晴不定起来,似是想开口,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 因为我先前那句话,几乎将他能说的全部都堵死! 梁杰士的眼眸中,总算浮现了一抹失望,还有深深的忌惮。 他口中发出怪异的声响,类似于狸髡的叫声。 这刹那间,几只狸髡从他身上钻了出来。 不光是梁杰士动手,其余梁家人几乎同时有了行动! 常歆一声冷哼,他身后两人往前迈出一步,不但身形变得阴柔伛偻起来,嘶嘶声不停响起,细长的蛇哗哗的从他们身上掉下来! 常歆同样腰身伛偻,胳膊上不知道什么时候缠绕着两条蛇。 他箭射而出,几米的距离眨眼而逝,要抓梁钰! 几只狸髡同样射出,要阻拦常歆。 别的梁家人,都少说有一只狸髡傍身,此刻同时冲向常歆。 常歆同行那两人,双臂猛地抖动起来,就像是鞭子似的,往最近的狸髡身上抽去! 那些蛇更疯狂的涌动,扑向梁家人! 眨眼间,堂屋内乱作一团,梁家人本就战力薄弱,全靠狸髡的本事,他们惊慌失措的往屋外跑。 常歆反应太快,就要接近梁钰! 梁钰更是花容失色。 我已然拔出来了铜杵,迎头劈了上去! 常歆双臂举起,是硬接铜杵! “好!” 我眸中精光乍现,不怕常歆看出来蹊跷,已经来不及了! 可没想到,铜杵砸中常歆双臂的瞬间,竟然没有听到骨断筋折的声响,就像是砸在了一团棉花上,霎时,棉花又成了弹性极大的橡筋,狠狠往外一弹! 事实上,是常歆手臂下沉,用力往外一推! 那巨大的力道,让铜杵反顶在我胸口,我被大力击飞,重重撞在墙上! “罗显神!”梁钰惊慌大喊。 我心头下沉,动作却未顿,任由铜杵滑落,双手在腰间掠过,飞速往前一甩! “斩鬼非常,杀伐凶殃,吾奉酆都杀鬼吕元帅急急如律令!” 两柄铜剑,呈现交错之势,斩向常歆双手! 他那力道着实诡异,不过,赤手空拳,怎么接剑!? 其余两人,则和狸髡缠斗着,虽说节节败退,但勉强让别的狸髡无法进攻常歆! 再加上地面上乱窜的蛇,就连梁杰士都被迫逃出堂屋,梁钰更是被几条蛇围在中间,吓得脸色煞白,不敢异动。 电光火石之间,常歆身上竟窜出两条蛇来,重重撞击在剑上。 哐当,铜剑落地,两柄剑缠着两条蛇身,那蛇也寸寸断裂,鲜血淌了一地。 常歆的脸色愈发阴沉,杀机汹涌而出。 他再次箭射而出,直冲我心门而来! 在他手臂上缠绕的两条细蛇疯狂的吐着蛇信子。 我心头微骇,这样一来,道法都不好使。 不过,我并未露怯,双手再度掐出诀法,喝道:“雷公电母,速降神通,随我灭鬼,轰轰轰轰轰!” 拳掌狠狠推出,常歆的身上,顿时爆发出一道气浪,甚至有一丝丝红芒! 我尤为仔细,其中两下,打在了他手臂上! 顿让那两条蛇疯狂的抽搐,吐信声更强烈了! 常歆踉跄后退两步。 这时,狸髡逐渐占据上风,另外两人节节败退,低喝:“少爷,撤!” 常歆面色狠绝,他忽地一下,竟匍匐在地,宛若一条蛇一般朝着我再度游来。 这速度之快,让我心惊。 我再用了一次道法,都没有打中常歆。 眼看他就接近到了我面门前! 说时迟,那时快,两条蛇再次从他领口射出! 蛇吻已经张开,尖锐的獠牙上,似是闪烁着毒液。 我双腿发力,纵身一跃,便落到了房梁上,并没有硬接常歆的招式。 常歆身体陡然立起,他再朝着我扑来。 我再捏出诀法,低喝:“东起泰山雷,南起衡山雷,西起华山雷,北起恒山雷,中起嵩山雷。五雷速发,吾奉五雷判官急急如律令!” 拳掌猛推,沉闷的声响从常歆身上炸开,甚至能闻到焦糊的味道。 那两条附着在他身上的蛇,鳞片都有了不同程度的损毁。 我差不多看穿常歆的本事了。 他很能打!尤其是被蛇上身后,力道,敏捷度,都远超正常人。 符对付人,没多大效果,对付这种不是鬼的仙家,一样没什么作用。 道法中的铜剑,能伤人。 其次就是雷法了! 蹬蹬蹬的声响,常歆后退了好几步,他擅长近身肉搏,我便不和他靠近,他算是吃了大亏! “罗显神,杀了他!”梁钰惊喜过望。 我微眯着眼,同时涌上来的,是凌冽杀机。 的确,这常歆不能走! 一旦让他走了,后患无穷! 那村里还养着一个人不人鬼不鬼的怪异东西,甚至他背后还有个阴阳先生,必须得把他留下来! 偏偏此时,常歆居然不冲向我了,他再度掠向梁钰。 我因为闪避,距离梁钰反倒是远! 眼见,常歆靠近梁钰,并将她擒住的瞬间,三只狸髡同时窜上他同行一人的头顶,哗啦一声,好大一块头皮飞了起来,鲜血四溅! 那人痛得惨叫哀嚎,滚倒在地。 另一人被吓得体若筛糠,破绽百出,其余狸髡全部涌向他,他根本无暇阻拦。 常歆揪着梁钰胳膊,快速往外冲去。 那些梁家人急不可耐,要上前阻拦,数十条细蛇却从常歆身上涌下来,嘶嘶吐着信子逼近那些人! 有人被一条蛇咬中,顿时抽搐倒地,眼见是不活了…… 第667章 你走不走? 我从房梁上纵身一跃,再落地时,猛地挡在了常歆面前。 手陡然抬起,是雌一玉简在常歆眼前一晃。 当那些细蛇转头扑向我时,我双腿发力,骤然一跃而起,往后方退避! 这一切发生的极快。 常歆却呆呆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了。 下一秒,他忽地匍匐下去,像是蛇一样贴在地面,往前“游动”,其余被他放出来的蛇,不停的钻回他身上! 这一幕仔细看去,让人身上寒意阵阵。 至于他带来的另一人,同样被狸髡掀掉了头皮,倒在地上拼命挣扎着。 其余狸髡再四散开来,开始抓挠地上散开的蛇。 常歆的“游走”,就没有抓着梁钰一起了。 梁钰被吓得不轻,别的梁家人哪儿敢靠近常歆。 我退避得同样很远,身上不停得起鸡皮疙瘩。 这常歆……被问心后的架势,好像和其他人不太一样?! 阳光刺目,乍眼一看,他就像是一条“人蛇”一般。 此刻,有两只狸髡冲了上去。 常歆身上顿时下来十几条蛇,缠上狸髡后,不由分说的往眼睛,嘴巴钻。 饶是狸髡不易被打死,伤到了眼睛一样会瞎,它们也在疯狂扭动挣扎。 “指天为誓,滴血为盟,心印到时,地雷现形!” 我双手快速掐诀,气机锁死在常歆身上! 只听噼啪噼啪闷响,常歆猛地弹射而起,他身上都一片焦黑。 没有惨叫,只有嘶嘶声! 对,他张开口,居然是发出蛇信子一般的声音! 问心,把他意识问得紊乱了? 正当我再拔出两把铜剑,准备下杀手的时候,异变突生。 屋内的两人被掀掉头皮后,狸髡就没有继续攻击他们了。 他们只是重伤垂死,并没有真的丧命。 两人近乎同时冲了出来我,直扑向我。 我无法再攻击常歆,两柄铜剑猛地甩出。 不过,我没有下杀手,铜剑只是扎穿了两人肩膀,我快速闪躲开。 他们扑了一个空,而常歆借用这个机会,飞奔出了梁家外! 再等我追出梁家大门时,常歆已经没了踪影…… 阳光直射在脸上,刺眼,更让我心头冰寒。 这人跑了,肯定后患无穷。 最主要的是,雌一玉简……好像并没有让他变得疯癫?只是古怪的多,更像是一条蛇…… 没有第一时间动用雌一玉简,缘由更简单,梁家人太多了。 我最后也是没有办法,再加上我跳出去的时候,被对着梁家人,手面对着常歆,因此,除了常歆本身外,就只有一个梁钰,能瞧见雌一玉简。 重重吐了口浊气,我放弃了追出去,再回到院内时,院子里一片狼藉,堂屋中全都是血污。 大量断蛇,在四处蠕动,起码十几个狸髡,在各处舔舐着毛发。 有两个最老的,坐在了那两个被掀掉了头皮的人身上。 两个头皮,分别各挂在一个狸髡的脖子处。 那两人死得不能再死了,并不是被我杀的,是脖子上多了几个血洞,狸髡下了死手。 梁钰呆站在之前那位置,她不停的发抖,眼眶噙满了眼泪。 显然,是被吓得魂不附体。 雌一玉简没有直接照她脸,起不到问心的效果。 “小钰……”梁杰士想要走过去。 梁钰猛地抬起头来,她看了梁杰士一眼,根本就没说话,扭头便朝着后院方向跑去。 “这……”梁杰士急的跺了跺脚。 我紧蹙着眉头,却并没有去追梁钰。 她这会儿除了受惊,就是恼恨自己父亲和家人,毕竟她差点儿就进了火坑,除此之外,闹不出什么乱子。 “罗贤侄,不,显神贤侄……你看这……该如何是好啊?” 梁杰士满脸苦涩,懊恼,而又后怕。 “事情没有那么简单的,他必然还会回来。”我语气笃定,果断:“你立马派遣人手去棺尸地,找一个叫做罗宽的人,告诉他,就说那双仙儿上身的出马仙,被我们重伤,而我们也付出了相应代价,咱无法应对,救不出他的族人了,如果他还想救人,就立马带足够人手,不要迟疑,果断下狠手!” “啊?罗宽?是你的……”梁杰士面露诧异之色。 “不要说我是谁,尤其是不能透露我的名字,嗯,你就说,我叫武陵。” “你只要说这一件事情,他自然晓得情况。”我语速极快。 柳自愈已经被天寿道观“通缉"了,我肯定不能再用,说自己叫罗显神,瞬间就会暴露,他们都能知道老秦头,指不定就知道我的存在。 至于武陵,四规山下一走山人,或许是茅有三的徒弟,他是怎么都不可能来到江黄的。 “好,好……”梁杰士赶紧应了下来。 他扭头看向身旁众人,沉声道:“得罪了那出马仙,非同小可,显神贤侄要借刀杀人,你们都清楚了?谁敢透露他的身份,逐出家族,挖掉舌头!” “我亲自去一趟棺尸地,老三,你跟着我!” 梁杰士点了一人。 他们两人匆匆离开了…… 其余人则开始收拾地上的残局…… 我稍稍松了口气。 只不过,我并不能确定,借刀杀人真的管用。 若是没用,梁家的麻烦也就大了……无形之中,就得罪了阴阳先生和出马仙。 可这事儿,并不能全归咎在我身上,是常歆主动找上门来,我不动手,梁家也是个麻烦,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没同其余梁家人交谈,我去捡回来了铜杵,这才朝着后院方向走去。 等到了我住处的地方,见了梁钰,她正蜷着腿,蹲坐在石凳子上,娇小的身体显得更玲珑了。 她没哭,只是一直看着一个方向,银牙紧咬。 我简单两句话,说了情况,让她暂时不必担心。 梁钰没吭声,只是看了我一眼,又看回先前的位置。 她并没有好奇雌一玉简,我能看出来,她心里还很难受。 “我要走了。” “这个家,不像是家,今天是常歆,他有问题,被你发现了,可要他没问题呢?明天换成了哪个癞子头,或者是死人脸,我爸还是会把我嫁出去,美其名曰,为了家族。” “罗显神,你走不走?”梁钰一字一句地说:“我要去找我家椛萤。” 第668章 打铁还需自身硬 梁钰对梁家,没有安全感了,才会说出来直接走的话。 可我能跟着走吗? 眼前这情况,常歆死或者不死,梁家和我都将常歆背后的阴阳先生得罪死了。 除非罗宽在我的“引导”之下,逼出那阴阳先生,双方狗咬狗,还得将阴阳先生打废,梁家才能得以脱身。 否则……跑去椛家,眼看着是没事儿了,事实上,会吸引走此间阴阳先生的目光,说不定,会连累椛萤! 一瞬间想明白这些细节,我摇摇头,同梁钰直言不讳。 梁钰脸色一白,她呆呆的说:“那怎么办,也不能连累椛萤……我爸他……太可恨了!把人放了进来!” 梁钰咬牙切齿。 “退一万步说,即便是梁家主不放人进来,不被常歆的花言巧语蛊惑,常歆一样不会放过你,或许会暗中下手做某些事情,那时候我要是已经离开的话,你们都反应不过来,梁家甚至因此覆灭。”我沉声再道。 “那这……我……”梁钰一时间变得无措,似是失了主心骨。 “狸髡的用处不小,能缠得住常歆,还杀得了他同行人,就是蛇毒太麻烦,导致你们梁家人本身发挥不了实力,除了狸髡去斗,只能干看着。” “不过,如果在棺尸地和那群罗家人动手的前提下,暗中蛰伏,伺机出手,完成绝杀,一样能“化险为夷”。嗯,我已经让梁家主去怂恿罗宽和棺尸地了。”我语气镇定的解释。 梁钰咽了口唾沫,说了句:“好像是个好主意……罗显神,椛萤还说你是个很老实的人,我越来越觉得,你根本不老实了,你好……腹黑。” “腹黑?”我稍稍蹙眉。 “……对,算了,你听不懂,你除了模样和年纪和我们同龄,事实上,你真像是观里头不出世的道士。”梁钰从石凳上下来了,掸了掸腿上灰尘。 “和老秦头在老拐村,我的确十年不怎么出村。”我回答。 梁钰:“……” 她咬了咬牙,说:“说你是一根木头,你还真支棱起来了……哼……” 我眉心拧起,却不晓得怎么和她接话了。 索性,便不多说话。 多说多错,其实我不愿意和梁钰多做接触。 椛祈,给了我教训。 以及丝焉对我潜移默化的变化,一样让我有所警示。 出生入死,能缔结的不光有兄弟情分,我得注意这些教训,保持一定距离。 “喂,你个大冬瓜。”梁钰似是生了气,跺了跺脚。 “弄一些吃食,再叫我出来,还有,梁家主办妥事情后,你盯着一点儿,告诉我,等会儿,选一个梁家实力最强劲靠谱的人,带上最凶的狸髡,和我一并出发。”我没有和梁钰闲扯了,切了正题。 接着,我回了自己房间。 梁钰跺脚喊我名字,我没理她。 没有继续打坐,而是躺在床上,小憩了一会儿。 约莫半小时后,房门被敲响了,我起身出去,石桌上摆了不少饭食。 梁钰正在放碗筷。 过去坐下后,我端碗吃菜,梁钰小声说:“没礼貌,你洗手了吗?” 我面色不改,自顾自的吃饭。 梁钰稍显的苦恼,又多看了我几眼。 风卷残云一般吃完了东西,我才问梁钰,梁家主那边情况如何了? 梁钰说:“棺尸地那边在集结人手,我爸正在回来的路上,被你气死了,我都差点儿忘了这正事。” “行,他回来之后,安排好了一应,便通知我出发,我再休息休息。” “嗯,老龚就交还给我吧。” 我讨要回来了夜壶包,才转身去房间。 “喂!”梁钰又喊了我一声,我依旧没什么反应。 本来就疲倦,吃过东西后,困意来的更汹涌了,我很快就沉沉睡去。 再等敲门声将我喊醒,已经是两小时后了。 我推开门后,站在门外的,居然是梁杰士,而并非是梁钰。 梁杰士本身年纪就偏大,此刻他神情稍显的一些憔悴和烦闷,眼角的皱纹就越重。 “显神贤侄,我出来的时候,棺尸地还在集结人手,我留了眼线,他们快差不多了,嗯,我按照你所说的安排好了,便我随同你去吧。”梁杰士说。 “好。”我点点头。 “哎……”梁杰士又苦闷的叹了口气。 “怎么了,梁家主?”我问。 “倒是没什么,就是一时间鬼迷心窍了,现在转念一想,天上掉多大一个馅饼,就得是多大一个陷阱……这搞得,家族得罪了得罪不起的人,女儿还不信我了,这不,我刚进院子,她就走了,面都不愿意和我见呐!显神侄儿,你得帮我劝劝。”梁杰士无奈的说。 其实,我很想说爱莫能助。 梁钰性子太敢说,太敢做,我不太想多和她打交道。 只是梁杰士这般模样,又让我不好多言。 “嗯,回头我让椛萤劝说一下。”我点点头。 “这好,这好啊!不过……还是有些不太好……显神侄儿,你若是能劝,那就最好不过了。”梁杰士咳嗽了一声,他面容很慎重。 “我?”梁杰士的眼神,带着一股亲切感,让我眼皮都不停的跳。 梁家,是不能久留了。 稍一思索,既如此,这件事情,就得做的更果决一些。 若要做到一击必杀……我,梁杰士在暗处,恐怕不够。 时机拿捏得准确,杀常歆不难。 难的是那老仙儿的尸身,以及暗处的阴阳先生! 我想到了丝焉。 如果商太岁那里,最近一直都没问题,那丝焉出来协助我,解决了这一桩麻烦,我们再同行去商太岁处,应该就无碍了。 至于梁钰要去找椛萤。 她可以去。 我决定,暂时不露面。 和椛萤想见,就会有“问题”,我先前能接受,可我现在也怕出祸事。 既如此,就得有一个合理的解决办法后,我才能找她! 甚至,我还有一个想法。 在普通人中,拳头才是硬道理,而这拳头,不光是谁打架更狠,钱,权,势,都是拳头的一部分, 而在阴阳界中,实力,就是真理。 像是我以前学九流术,用的过阴命,其中就有个道理,九流术一般克六亲,尤其是神婆,赶尸人更甚。 可这些人中,命硬者,又不怕受损! 只要我的实力达到一定高度,又怕什么危险突来? 既然改命是歧途,不如锤炼自身! 第669章 全军覆没? “显神贤侄?”梁杰士小心翼翼喊我,让我从出神中醒转过来。 “准备出发吧,天也快黑了,我还有个师妹,我通知她同行,把握更大。”我和梁杰士说。 “啊?师妹?没有听小钰提过。”梁杰士一愣。 “不用听说,你很快就见到了。”我笑了笑。 “这……好吧,听显神贤侄的。”梁杰士稍有些悻悻然,隐隐还动手擦了擦额间的汗。 我一边示意梁杰士往外走,我跟上她,一边给丝焉拨了电话。 三言两语,我就讲明一切。 丝焉表示,她在商太岁家门前等我,这件事情的确得慎重对待,不能有纰漏。 出梁家的时候,还是没瞧见梁钰的人影。 常歆对她图谋不轨,她是必然不会,更不想去那村子的。 门外停了一辆车,开车的是个年轻的梁家人。 梁杰士上了副驾驶,我则在后排。 夕阳垂暮,天边一片血红,火烧云通透漫天。 其实,先前梁杰士看我的眼神,细节上是有些不对劲的。 常歆来了之后,他那股劲儿,用在了常歆身上,先前,他又有点儿旖旎的意思了。 我提了丝焉后,他就变得正常许多。 约莫半小时左右,我们到了商太岁家那条街,接上了丝焉。 门前居然还有一人候着,那人瞧见我还打了招呼。 丝焉一脸的冰山样,都没理会对方。 瞧见我后,她脸上的寒冰稍稍散了一些,喊了声师兄。 梁杰士瞟了丝焉一眼,他略显的警觉,并没有敢多看,只是打了个招呼。 丝焉并没有多大反应,微微颔首回应,便静坐着一动不动。 当我们抵达那村子时,夜幕已经降临了。 村口的荆棘,树木枝干全部都被铲开,弄出了一条路。 地面好几道车辙印子,棺尸地不但来了,更是气势汹汹! 我示意梁杰士将车停在路边,我们就三人步行进去即可,免得引起更大的注意。 梁杰士点头,和开车的人低语两句,车便停在了村口。 我们一行三人下去后,老龚悄无声息的出现在我肩头,他挤眉弄眼的一跃上了丝焉的肩膀。 “冰山小娘子,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哇。嘿嘿嘿。” 丝焉稍一皱眉,却没有多言。 显而易见,老龚的脸皮比城墙还厚,她多少习惯了一些。 “邬……邬先生?”梁杰士吞咽了一口唾沫,喊了一声。 “哟?小钰娘子的爹,啧啧,便宜的上门女婿没能留下,我们上门还得把他废了,你心疼哇。” 老龚说话,从来不嫌事儿大。 梁杰士一脸苦闷,笑容都无比苦涩。 随后,老龚又哼唧了一声,意思是别叫什么邬先生,那盖帽儿的名字他不喜欢,现在喊老龚,玄齿金相地如神,改名字了。 梁杰士一愣一愣的,才喊了声老龚。 老龚倒也没调侃梁杰士了,他稍显的警觉,脸皮更紧绷。 不多时,我们就到了先前第一次见常歆的地方。 那时,梁钰的狸髡还和常歆一番打斗! 只不过,此刻那小楼外的地面上,满是断蛇,甚至还躺着两具尸体,显然经过了一场恶战! “里边儿,没人了。”老龚耸了耸鼻子,嘀咕了一句。 “爷,等等我。”老龚离开丝焉的肩膀,一蹦一蹦的到了地上两具死尸的位置,随便钻入了一口尸身。 下一秒,便借尸还魂站了起来。 匆匆跑回我身前,那人的脑袋,居然都有几分神似老龚了。 本来,鬼上身就会对人的模样造成变化,借尸还魂更甚。 老龚愈发娴熟,对死尸改变的就越多。 “罗盘哇。”老龚伸手讨要。 我才掏出来他先前在天寿道观外观,贾巾藏品中得来的罗盘。 当时他也借尸还魂过,使用了罗盘,之后他放弃那口尸身,我就将罗盘收起来了。 递给老龚罗盘后,他手不停的溃烂着,眼珠子却提溜转着,盯着罗盘中心。 很快,老龚转身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 我,丝焉,梁杰士三人迅速跟上。 再往这村后走,一眨眼,就快到村尾巴上了。 一眼看去竟然有三座山呈现并联,山间稍有间断,横在村后! “嘶……”老龚倒吸了一口凉气。 “怎么了?”我立即追问。 他却指了指夜空,说:“看。” 我们三人近乎同时抬起头来,漆黑的夜空中,月华如注…… 对,就像是拧成了一道厚重的月光,照射进了当中的那座山。 “天地精气,日月精华,往往养出天材地宝,只有月华,没有日精,那出来的,不是尸鬼,就是鬼物啊,瞧见那几辆车了吗?” “要出事了哟……” 老龚再往前一指,我才瞧见,当中那座山底下,的确停着三辆车。 车熄了火,并没有人。 可车身上,隐约有东西在蠕动……像是蛇! 老龚谨慎无比,走在我们前头。 事已至此,我们也就只能跟着他了。 等到了车旁边后,的确能瞧见,车上爬满了蛇,不停地冲着我们嘶嘶吐信子。 老龚没有搭理,继续往山上走。 愈走,他愈发慎重小心,当走到一定位置的时候,他不走山路了,而是绕进了旁边的山林。 我们走了约莫有半小时左右。 林木,密集到了极点。 这地方,应该是下风口,能问到一大堆古怪的气味。 还有血腥味…… 老龚小心翼翼的匍匐下来,他示意我们都趴下。 三人全部趴着后,瞄着前方,便能瞧见一处空地了。 沉闷的声响,是人在打斗! 对,我认出来了其中有一人是罗宽。 还有几人我不认识。 地上倒着许多人。 其中有一个,赫然是常歆! 不过,常歆是倒在一处坟头上的。 那坟头本来是墓碑的位置,此刻空空洞洞,还有个大洞在地面。 有一个老人,匍匐在地,像是一条蛇似的,他身上裹着许多麻点子一般的蛇皮,细长粉红的蛇身,不停的在蛇皮缝隙中蠕动,或是形成了一道钩子似的,要勾住身旁的人! 正是那老人,在和其余人斗! 这棺尸地的动作,未免也太快了? 不光是他们快,这老仙儿,未免过于可怕…… 老龚不停的发出斯哈声,他显得很是惊怕! “要坏事哇……棺尸地都要废了,老仙儿都对付不了……得溜。”他声音特别小,却特别惊慌,打起了退堂鼓。 第670章 合力!剥尸物! 我额头微微冒汗,说实话,同样也想打退堂鼓了。 本身老龚对那老仙儿就十分忌惮,上一次我们更跑得飞快。 此刻他所展现出来的本事,更远超过我想象。 要知道,这会儿他都几乎没受伤。 而他本质上并不是人,是尸,吞吐精气的尸! 尸最强横的是体魄,这就意味着,这群棺尸地的人,都没有让他展露出真正的本事! 这只是其一。 老仙儿的本事都没露完,那阴阳先生,自然就不会出面! 我们就算敢去动老仙儿,后边却还有一双推手呢! 来的匆匆,走,也得匆匆…… 抬起手,我正打算做撤的手势。 可就在这时,异变突生! 重重的咳嗽声响起。 其实,那声音并不大,至少对于眼前的打斗来说很小,但就那么突兀! 从那口坟后边儿,居然走出来了一人。 那人身形矮小,穿着一身打满了补丁的唐装,圆脸,眼距十分开,眉头光秃秃的,几乎没有眉毛。 我脸色当即一变。 阴阳先生……露面了?! 明明……那老仙儿一直占据着上风,罗宽和那几个棺尸地的人节节败退,眼看就要不敌。 他出来做什么? 我忽然觉得,是不是自己把某件事情想得太复杂,想得太多了。 譬如这阴阳先生,他本身就在养尸,同常歆的关系匪浅。 棺尸地和罗家这几人气势汹汹的来,又被全军覆没,他冷眼看着这一切发生,好像很正常? 常歆都已经倒下来了,老仙儿终归是个凶尸,残局也需要人收拾。 一时间,那退堂鼓的念头,被我压下来了。 撤,是因为阴阳先生都没露面。 茅有三话里话外说过一些,先生运筹帷幄,暗处决胜的话,更说过,先生不擅长打斗。 这我在老秦头身上看过,范桀虽然是个阴术先生,但也显露了几分。 阴阳先生露面,既代表着暗处的隐患出来了,更代表,他无法在背地里算计什么! 棺尸地他们做得不够好,没有让我们渔翁得利。 却也给了一个机会! 如果此刻,将老仙儿制住,或者是拖住,再捉住那阴阳先生,或者是一击必杀! 一样完成了我先前的打算! 绝杀! 梁杰士额间的汗珠不少,略显的焦急,询问地看着我。 老龚畏畏缩缩,已经后退许多了。 丝焉最为冷静,镇定的趴在我身旁,一动不动。 我微微摇头,表露了意思,是不走。 老龚僵住,一动不动。 梁杰士瞳孔更是紧缩,汗珠冒得更多。 “梁家主,你,还有狸髡,对付那个先生,放心,先生的打斗能力十分弱,只要靠近他,他肯定被你活捉,若你担心纰漏,可以下杀手!” “师妹,你同我,对付那老仙儿。” 我话音极低,只有我们三人能听到,再加上这是下风口,声音必然传递至山下去了。 “这……我……”梁杰士显得惊怕万分。 “老龚,你跟着梁家主。”我低声再道。 “嘶……”老龚再倒吸了一口凉气,他从那死尸身上出来了,脑袋落在梁杰士的肩头。 “富贵险中求……就是有些刺激哇。” 显然,那阴阳先生的露面,让老龚也来了狠劲儿。 “我们先上,老龚,你让梁家主觅准时机!”我再低声叮嘱。 机会稍纵即逝。 罗宽和棺尸地的人,还剩下四个,都在节节败退。 我和丝焉对视一眼,我率先朝着右侧挪动身体,丝焉便跟上了我。 和梁杰士分开一定距离后,我猛地从树林中窜出,纵身一跃。 “指天为誓,滴血为盟!心印到时,地雷现形!” 双手陡然掐出诀法! 噼啪的声响在地面响彻! 那匍匐在地的老仙儿,顿时腹部传来细密噼啪声,他身体往上一弹,停下动作,近乎站了起来。 本身,罗宽和那棺尸地的几人,都已经快不行了。 瞧见我之后,脸色顿时大喜! “武兄!”罗宽大喜喊道。 我眼皮微跳,他当我是武陵了。 其余几个棺尸地的人,同样微喜。 这一切,都在电光火石之间。 丝焉紧随着我身后冲了出来,她声音清冷,喝道:“天煞,地煞,年煞,日煞,时煞,一切神煞,急急煞!” 符纸像是天女散花一般,直射那老仙儿! “动手!”我沉声再喝,是提醒罗宽等人。 并且,我落地之后,小腿陡然发力,再度纵身一跃。 “天、地、风、雷、水、火、山、泽!” “贪、巨、禄、文、廉、武、破!” “左辅打邪,右弼诛鬼!” “急急如律令!” 咒法声响彻夜空,大量的符纂,同样从我身上射出! 这么长时间以来,我积攒的符已然不少,疯狂地倾泻在那老仙儿身上! 噼啪的声响,不光是地雷形成的电弧,还有符纸造成的伤害。 一眨眼,那老仙儿就被裹成了一个符裹! 更像是个粽子一般! “我来!” 罗宽忽的一声大吼,他竟从身上拔出来一样物品,月光映射下,那就像是一截腿骨,光洁无比,雕刻满了各式各样古朴的纹路。 剥尸物? 脑中瞬间冒出这样三个字。 罗宽朝着那老仙儿冲去! 我和丝焉同时落地。 丝焉微微喘息,不过,她眉目间尽是飒爽英姿,没有丝毫惧怕! 我心头微有喜色。 我一直知道,自己的身体素质强得可怕,是因为何忧天的药液浸泡。 我一样清楚,自己道法提高了,只是我不知道,到底有什么程度。 面对着老仙儿,我几乎全力施为! 没想到,我和丝焉居然能压制住他一时三刻?! 这一切,都在电光火石之间发生,我目光骤然落向远处坟头旁站着的那阴阳先生。 此时此刻,他居然依旧背负着双手,没有丝毫怯意,甚至没有丝毫要离开的态度! 他就这么自信?! 说时迟,那时快! 罗宽已然接近至老仙儿面前! 他高高举起手中腿骨。 可怕的一幕发生了,我似是瞧见,罗宽的脸变得狰狞万状,不像是个活人,而他后背,背对背,紧缚着一人,看上去是个头发完全笼罩住脸,瞧不见面容的女子…… 衣服是白色的,可下半截成了血衣。 空荡荡的,没有腿。 女子双手合十,虽说不见容颜,神态,却从动作中看出来,她虔诚万分! 罗宽一声大喝,那腿骨就要扎下去,刺穿老仙儿身体! 第671章 天雷再现! 异变,再一次突生。 噗噗的声响,老仙儿身上符,破开了一个个洞! 那些洞中,粉嫩蠕动的蛇身,嗖的射出! 尤其是应该老仙儿面部的位置,射出来最粗的一根蛇身,刚好打在了罗宽的面门上。 蛇头,狠狠咬住了罗宽的鼻子! 其余那些没皮的蛇,则咬在罗宽身体各处! 气势汹汹,拼尽全力的罗宽,一瞬间呆立在老仙儿面前,一动不动…… 他背缚着那女子身影,消失不见了…… 我大抵能分辨出来,这是剥尸物附带的作用。 可还得靠人引导。 罗宽不行了,剥尸物无人使用,无人引导,那“鬼”自然会消失不见! “罗宽!” 旁侧还站着三个棺尸地的人,他们脸色透着一股绝望,愤恨,就像是从没有吃过这么大的亏! 可他们没有上前,隐隐似要后退! 嗖! 这声响几乎是同步。 那老仙儿猛然匍匐在地,朝着我和丝焉处冲来! 那阴阳先生的目光,落至我和丝焉的身上,他脸上蕴含着平静笑容。 梁杰士还没有动! 必然是老龚觉得,时机还不够! 的确没错,老仙儿没有被受制,万一他们出来,老仙儿先去阻截他们呢? 我眼前一狠,猛地踏出一步,双手猛地一甩,再有两张符飞射而出,打中老仙儿! 噼啪的声响再起,丝焉抽出来了长鞭,狠狠挥甩出去,可打中老仙儿之后,非但没有将其逼退,甚至被老仙儿身上那些恶心的无皮蛇缠住。 老仙儿顺着那长鞭,不停地往前拽,他飞速地逼近丝焉! “后退!松手!” 我再度甩出十几张符,全部打在老仙儿身上。 丝焉一声叱喝,她狠狠一旋身,甩着长鞭,脱手而出! 老仙儿就因此被甩飞了出去! 我猛地踏前三步,掐出诀法,同时声音如若洪钟! “咒曰!九天玄刹,辟邪神雷,煌煌天威,一曰玉枢雷,吾奉五雷判官急急如律令!” 沉闷的轰隆声炸响! 天色变得更为阴暗! 对,本身有一道如注的月光映射在这座山上,此刻乌云遮蔽天空,让那月华消失不见,无法透进来! 终于,那阴阳先生稍有变色。 他似要后退。 我时刻注意着他的神态变化,当然,我也没有放松警惕! 我再度掐诀,又要喝咒! 轰隆,轰隆,轰隆…… 一连串惊雷作响,一道道闪电轰然而下。 四规山的雷法中,引雷手段不止一种,这并非是天雷决,不会消耗寿命。可我一样感觉到精力大幅度的流散,呼吸都变得粗重起来! 白光闪烁间,那老仙儿身上的符,全都成了焦炭,甚至身上的蛇皮,都一部分灼烧,剥落,露出下方的肉来! 那些蠕动的无皮蛇十分脆弱,被雷灼烧的成了一根根死蛇,甚至开始弥散肉香。 老龚的估计有误,至少,对我的实力预测有误! 就这么劈下去,老仙儿绝对灰飞烟灭! 只不过,我此刻身体发空,就像是一桶水,要被抽干了一样。 下一秒,那阴阳先生手中忽地抬起一个铃,他用力摇晃了两下。 老仙儿顿匍匐在地,是要朝着阴阳先生爬去! 这时,那几个棺尸地的人,似是找到了机会,他们齐喝中冲出,手中各自掏出来了家伙事儿,痛打落水狗。 林木中,嗖嗖嗖嗖,窜出来了七八道影子,全都是狸髡,直射那阴阳先生而去! 梁杰士在最后边儿,他冲出来时,那模样端的是有些吓人,一个人,顶着两颗头,不知情的人,恐怕会被吓得不轻。 “小老弟!受死!” 老龚兴奋的话音划破夜空! 那阴阳先生脸色大变,猛地转过身,朝着山上狂奔而去! 说时迟,那时快,几个狸髡,俨然接近到阴阳先生后背! 突然间,那阴阳先生消失了…… 就在这时,一声尖锐的咆哮炸响。 是那老仙儿,被几个棺尸地的人,钉死在了地上! 对,就是钉死! 我才注意到,他们手中的武器,看似长棍,可一头极其尖锐,既能拿来挑东西,又能当成无比粗长的钉子! 我终于反应过来,这几人是什么人了。 应该是九流之中的抬棺匠,以及棺材匠,两者畸变的结合,会两门九流术! 抬棺的竹杠,成了这种放大的镇尸钉! 说是被捅成了马蜂窝有些夸张。 不过,老仙儿身上三个大洞,显得分外可怖! 恐怖的一幕,却发生了。 老仙儿的后背裂开了。 钻出来了一个人! 不,不是人,还是尸! 皮肤细嫩,头脸光秃秃的,没有毛发,赤条条的一具尸! 他皮肤透着一股青色,不过,还没有完全转变。 那三个棺尸地的人被吓得面色大变,纷纷后退。 “喝!” 丝焉一声叱喝响起。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捡回了长鞭,狠狠劈向那赤条条的尸。 同时,清脆的咒法,自她口中响彻:”手持金鞭骑火轮,腰缠龙索怒三睛。黄巾朱发连环甲,凤带蓝袍绿护身,何劳妙手圆吾像,但要君心合吾心,指挥五雷得号令,妖邪鬼魅化为尘!” 不光是鞭抽,丝焉更是往前疾冲! 长鞭落至那尸身上的瞬间,就打起一团火光,如同电蛇炸开。 丝焉接连抽出四五鞭。 我看出来了,那蜕皮一般钻出来的青尸,未曾成型,否则丝焉绝对不是对手! “师兄!诛邪!”丝焉再一声叱喝,响彻夜空! 我脸色微变,心头猛地一狠。 再度踏前三步,我双手再度掐诀! 我掐出来的,是天雷决! 这节骨眼上,顾不得那么多了。 若让这东西跑了,后患无穷! 老仙儿蜕皮出来的青尸,天知道是什么鬼东西。 另一头,好几个狸髡,梁杰士,甚至是老龚,都在坟头旁转圈,是没找到那阴阳先生。 今天留不下两人,都必须留下一个!至少彻底毁了这老仙儿,把那阴阳先生打怕!打的不敢来犯! 诀法掐出的瞬间,我猛地拔腿,往前狂奔! 同时,我沉声大喝:“丹天火云,威震乾坤,上摄妖气,下斩邪氛,飞电烁烁,扬风无停,通真变化,朝謁帝君,急急如律令!” 有丝焉抽鞭,打断那尸去路,我顷刻间就来到它面前,浓郁的腥臭味,满身的粘液,让人无比恶心! 咒法刚落,我手狠狠拍在了他身上! 随后,我猛地往后一退! 轰隆一声巨响,天,又来了一道炸雷! 只不过,我感受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危机感,顷刻间,就将我锁定! 不是那尸。 是别的东西! 第672章 天寿来临 我不敢分神,再度后跃,和那蜕皮青尸拉开了距离! 一道粗大的闪电骤然落下,劈中那蜕皮青尸! 先前一道雷法,再加上强行使用天雷决,我本就被抽空的身体,变得更空,双腿一软,险些没瘫倒在地上。 那气机的锁定,却让我毛骨悚然。 正因为这种“恐惧”感,强迫着身体,再挤出来了一股劲儿。 再度后退数步,到了丝焉的身旁。 丝焉一手搀扶着我胳膊,眸中透着一抹担忧,不过,她更多的注意力,还是在那蜕皮青尸上! 天雷过后,那赤条条的尸身,外表变得焦黑一片。 只不过…… 他并没有湮灭,反而稍稍一颤,那焦炭一般的皮肉便裂开了数道缝隙,冒出一股粘稠液体,透着暗红色。 我心头恶寒,丝焉同样如此。 有三个身影正在不停的远遁,是棺尸地的人跑了。 罗宽半跪在地上,生死不知。 我再扫向老龚和梁杰士的方向,却发现一人一鬼,居然消失无踪…… 是了,那阴阳先生厉害,老龚亦不是吃素的。 他绝对不可能原地消失,或是狡兔三窟,他对此间风水动了手脚。 老龚只要找到蹊跷之处,定然能找到他! “此地,不宜久留,将它斩首。” 喘着粗气,我朝着那蜕皮青尸疾步走去,挣脱开了丝焉的手臂。 丝焉则紧随着我。 我两到了那蜕皮青尸前方,焦糊的皮肉,冒出的肉香很怪异,不过那血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腥臭。 丝丝电弧在他身上萦绕着。 我拔出半尺铜剑,毫不犹豫狠狠一斩! 一颗拳头大小的头颅咣当落地。 可一道青色的魂影,却从他伤口处往外一窜!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老仙儿被神霄雷劈中,蜕皮成了这青尸,青尸被天雷所伤,斩首之下,又窜出了一缕魂! 我此刻精疲力竭,却无暇再有什么动作了。 丝焉一声叱喝,长鞭猛地抽出,那魂儿被打中坠地,却还是消失不见…… 她俏脸紧绷,眼中透着不甘和懊恼。 “呼……”我喘了口粗气,说:“不要心急,我们联手能制服老仙儿,已然是运气中的运气,他被消耗了不少,再加上,未曾用处全力,这养尸,养的是尸中尸,不知道这是他自身,还是孕育出来的别的东西。” “尸身被废,钻出去的魂受了伤,没有那么容易卷土重来了。” 我这一番话,语速极快。 丝焉闭了闭眼,脸色才稍稍好看一些。 四扫周围一眼,丝焉略警惕,说:“老龚和梁杰士不见了,那阴阳先生也不见了。” “此地不宜久留,找到他们,我们离开!”我沉声道。 用天雷的目的,一个是让对方怕,另一个就是我也怕。 如此一来,就算弄不死那阴阳先生,他都会掂量掂量,未必敢来报仇了。 毕竟,先生和道士不一样,老龚成了鬼都贪生怕死。 迈步再往前走去,丝焉紧随我身后。 当我们走到那坟头边,才瞧见,不知道什么时候,常歆竟然消失不见了,除了坟头有一个大洞外,一旁的地上,居然有七个洞,倾斜幽深…… 那些洞齐平地面,我们在远处根本瞧不见。 怪不得,那阴阳先生在我们眼中会无端消失…… “他们……进了哪一个洞口?” 丝焉略有茫然。 我哪儿能说得上来?恐怕前一刻我看老龚和梁杰士模样像是不停寻找,就是老龚在分辨哪个洞进去能追到那阴阳先生吧? 瞥了一眼肩头挂着的夜壶包,吕阚的命在我身上时,我还有感知的能力,能通过这寄身之物找到老龚,现在却没办法了。 两种命,各有好处和弊端。 就在这时,那股气机锁定的感觉更强烈,让我打了个冷噤,猛地扭头看向山下方向。 心头微寒,我话音低哑:“来者不善。” 丝焉脸色微变。 我目光扫过这几个洞口,微眯着眼,用半尺铜剑在指尖上一划! 血滴答滴答洒落,我捏着指头,在两个洞口上用力一甩,两道血痕落下。 “往山上走!”我提醒丝焉。 这里的位置,本身已经在山腰处了,只不过有一片空地而已,再往前走,不多远就继续上了陡坡。 茂密的树林黑压压一片,人进去后,就觉得分外压抑,甚至连身下的影子都难以瞧见。 没有继续往上了。 因为,那股气机锁定感忽然弱了许多,若有若无,近乎快中断。 并非因为对方“放手”,而是我此刻太弱,先是消耗尽了精力,又消耗一次阳寿,自身都被榨干了。 此外,还有一个缘由,就是老龚和梁杰士进了洞里,如果他们忽然出来,搞不好会和来人碰上。 还不知道对方是什么来头,不能大意失荆州。 “嘘。”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示意丝焉不要发出声响。 我找了一个稍微凸起的位置坐下,从这角度,刚好能透过林木间的缝隙,瞧见我们先前打斗的那片区域。 丝焉蹲在我身旁,保持着警惕,没有松懈坐下。 我是没办法,自己实在是提不起来劲儿,否则我也不会选择坐。 一道身影,自远处出现。 此人身材伛偻,即便是距离很远,我都能看出来,他很老很老,老得都快不行了。 他手中持着一样物品,远看像是一根扶拐,可多看一会儿,看仔细了才发现,那并非什么扶拐,而是一根笤帚,用竹竿和棕榈树皮编织成的笤帚…… “很弱。”丝焉声音特别小。 我心知,丝焉说的是对方气息很弱。 可我只觉得恶寒无比,一股凉气不停地从脚下往上钻…… 弱? 那哪儿是弱,是丝焉太弱,察觉不了对方的气息! 包括我,同样察觉不出来! 若是能察觉到,那我第一次和他打照面,就不会破绽百出,还将他当成个普通的扫地老人了…… 整个人都如堕冰窖,心都凉了半截。 是了,他吃过天雷的亏,因此我一用天雷,就被他盯上! 可他怎么会出现在这村子? 难道……他和这阴阳先生有关?是对方的救兵? 第673章 你这妖道,疯言疯语! “天寿道人……” 我声音特别微弱,只确保丝焉能够听到。 丝焉眸子一缩,额间泌着一层薄汗,顿不敢出声。 寒意越来越重,心越来越沉。 随着天寿道人缓步往前走,他距离我和丝焉所处的地方越来越近了…… 气机的锁定消失了。 我太虚弱了,虚弱的让他无法感受到存在。 可天寿道人……依旧知道我藏身在这里! “你走……快!” 豆大的汗珠从脸颊处淌下,我催促丝焉。 她却紧绷着脸,并没有要离开的举动。 “走啊!” 我内心焦急,却不敢让声音变大。 “柳,自,愈!” 低沉的话音,从下方传来,并不大声,却在耳边回荡萦绕。 心,再传来一阵失重的坠空感。 “出来吧。”话音分外平淡,似是古井无波。 我眼皮不停的跳动,手紧握,又松开。 天寿道人停在了某一处位置。 正是那老仙儿残骸所在之处。 他似是低头看那残尸。 “要走……一起走!” 丝焉声音压得更低。 “走不掉……你还可以去搬救兵,告诉大师兄……”我话音更微弱。 “来不及,他们不会留着你的命。” 平时丝焉好说话,关键节骨眼上,却偏偏不听安排了…… “呵呵,不愧是老夫都觉得,还不错的小辈。” “焚我外观,将我天寿道观的隐秘公之于众,打碎刹娑遗骨,让老夫都吃了大亏。” “嗯,没想到,柳家也有人盗学外门道法,这四规山的雷,你用的很顺畅,只不过你道行不够,以至于折损寿元。” “天寿道观,将是你的归宿,你会是老夫收的最后一名弟子。” “柳自愈!” “还不快快出来,给老夫磕头拜师!?” 天寿道人的声音更大,在山间回荡不断! 我脸色大变,心头更是骇然。 收徒? 这太荒谬了。 可事实就摆在眼前,天寿道人……的确是要收徒。 丝焉脸色微微一白,她忽地拉住我手腕,死死的攥紧,没有松开。 我能从她眼神中看出来慌乱。 她,是怕我动摇? “柳自愈,为何,还不现身?” “老夫是了解羌人的,你学二法,必定不为族群所容纳。” “入我天寿道观门下,你,将得到老夫的点拨,那雷法,老夫不但让你融会贯通,更无视其对你寿命的消耗。” “天寿道观存有大量的田公泉,你将来的道途一片坦荡。” “甚至,老夫可以破例,再教你几道秘法!” “若你再不出来,这造化,老夫就要收回,并且,老夫也要生气了!” “老夫最后问你一句,柳自愈,你可否拜师!?” 天寿道人的话音更重,从先前的平和,成了字句铿锵,真像是有些生气的模样! 我勉强支撑起身体。 拜师,是肯定不可能拜师的,躲,也躲不下去…… “我会周旋时间,等你搬来救兵。”我看向丝焉,脸上有抑制不住的颓然。 “不……天寿道观……一定会有办法钳制你……就如同他们掌控孙卓那样,会找出你的软肋……”丝焉银牙紧咬,说:“不能投诚,哪怕是假意!我们要逃!” 她话音稍稍变大了一丝。 当然,这一丝并不足以让天寿道人听见。 下一秒,就是一声冷哼! 似是天寿道人失去了耐心! “不当老夫的弟子,那就当老夫的……” 冷厉的话音,如雷贯耳! 不过他未曾说完,就被一股极其洪亮,中正平和的话音压过! “外道邪魔,岂敢妄称收我柳家子弟!” “盖闻!” “天圆地方,律令九章!” “九剑去天殃,九剑去地殃,九剑去鬼殃!” “斩却诸魔鬼,魍魉子小王,断却诸恶事,俗世自安康,吾奉玉皇律令赦!” 那中正平和的话音,瞬间又成了铿锵咒法。 夜空中流光闪烁。 一股股剑,从山下方向鱼贯而来,朝着天寿道人身上攒射! 我脑中嗡嗡作响,丝焉脸色巨变,美眸骇然。 天寿道人动了。 他陡然转过身,手中的扫把朝着半空中一抽! 扫把顿时炸开成了碎屑,四散飘落! 不过,他却并未后退,手袖猛地画圈一甩,那流光一般的剑,居然被兜入了宽大的袖口中。 再度一甩! 剑嗖嗖回射山下! 天寿道人背负着双手,身板稍稍挺直。 我呼吸愈发粗重了…… 天寿道人来这里,本来就足够荒谬,让我难以理解。 可毕竟,我化名柳自愈伤了他,动了天寿道观的根基,他在江黄市,也情有可原。 可为什么……山下会来柳家的人? 还真是凑巧了,天寿道人喊着要收徒,被柳家的道士听见…… 该不会,山下来的是柳自愈? 很快,我就收起了那股想法。 柳自愈的本事,我还是清楚的,虽说我当时不是他对手,但那时候也是我初学道法。 当初在赤鬼村中,他们后我一步,只能找到五长老的骨灰,甚至因为老龚设下符契,赤鬼村成了秀秀村,柳自愈和同行的长髯道士出来,还付出不小的代价,那长髯道士断了一臂。 这就足以见得,他的实力也并不是太强,不可能敢对天寿道人直接出手! 一时间,山腰间变得极度安静。 天寿道人没有新的动作。 山腰下,同样没有射来新的剑。 只不过,出现了新的人影。 并非是一道! 竟然是……四道! 其中一道人影,距离尚远我就认了出来,并非因为模样。 其实天寿道人的脸我都看不清楚,距离还是太远了,是因为他的特征。 我能认出那一道人影,也是因为特征。 他只有一条胳膊,脸上有黑色胡须,必然是那长髯道士! 另外三道身影,其中一道年轻,另外两道年老。 不过,虽然年老,但他们的腰背没有丝毫弯曲,其中一人带着面冠。 就是那种类似于郑仁的面冠,除了头上的帽子外,还垂着一道面纱,遮住了脸。 另一人头上无饰物,却长髯飘飘,背上凸出来三把剑柄! “天佑我道,长途跋涉赶来江黄,见着村落乌云蔽日,鬼气冲天,又见同道招出滚滚天雷。” “却未曾想,居然能碰到你!” “天寿道人!” 正是背剑那人,朗声说话。 他虽老,但话音中气十足,根本不像是老人,反倒是像一个中年人! 天寿道人忽然放声大笑:“哈哈哈哈,没想到,这世风日下,柳家,也开始偷学道法了吗?” “你们这羌人,也快变种了。” “柳自愈,我越来越欣赏你了,你是借此引老夫上钩!?” 天寿道人扭过头来,是看向山,也就是我们藏身之地的方向。 “你这妖道,疯言疯语,我何时同你有过关系?何时需要你来欣赏?”另一个声音,带着一丝愠怒,响彻山间! 正是出自那四人中,最年轻的一人! 长髯道士都来了。 那人,赫然就是柳自愈! 第674章 一言不合! 从他们三言两语的话音中,我是听出来了。 他们是赶来这江黄市的! 为什么来? 是因为柳自愈人在家中,这天寿道观缉拿的信息,就落入他耳中? 还是因为,天寿道观有田公泉的秘密,公之于众? 或者,两者皆有? 本身江黄市的道观,就要集结,就要对付天寿道观,有人给羌人柳家发了邀请? 我思绪万千。 一时间,天寿道人寂静无声! 下一秒,我感受到了一股冷意,是再度被气机锁定! 隔着茂密林木,都像是被天寿道人盯着了! 丝焉额间同样泌出一丝薄汗,显得惊异不已。 笑声,忽地从天寿道人身上出现! 从正常的大笑,变成了喋喋狂笑! 从平和,欣赏,变成了尖锐,一瞬间,甚至还有些狂躁! “好!” “好!” “好啊!” 天寿道人连道三声。 他的手,猛地合拢,噼啪的掌声响彻。 这声音中,带着前所未有的杀机! 就像是人被耍的团团转了之后,明明认为自己知道了真相,可那真相,依旧是一个谎言! 此刻戳破所有谎言,天寿道人怒气滔天! 他猛地再转过身,背对着我,面朝着那四人! “好,我就先收了你们几条命!消我心头之怒!” 天寿道人身体忽的前倾,他竟然朝着前方俯冲而去! 按理说,这等级别的道士了,怎么可能还需要近身肉搏? 眨眼间,异变突生! 天寿道人身旁,多了一人! 不,那绝不是人,而是一只鬼。 女鬼! 身影妖娆窈窕,让人多看一眼,就忍不住陷入其中的女鬼! 天寿道观外观墓道中,饲养的恶鬼刹娑! 再下一秒,异变再生! 天寿道人身上出现了不知道多少个头,凶猛的往外钻着! 那些头,显得无比狰狞凶恶,钻出后,就疯狂的冲向山腰口那四个道士! 我一眼就认出来,那些鬼,是寿仙儿! 当时借用天雷劈了天寿道人,我就想趁他病,要他命,结果大量的寿仙儿钻出房间,覆盖了天寿道人,让我无法下手。 一眨眼,天寿道人从孤身一人,成了乌泱泱一片,更难以分清他在什么地方! 我心头骇然,寿仙儿就不是简单的鬼,那几个柳家的道士,但凡稍不注意,肯定会吃亏,更遑论其中还夹杂着刹娑和天寿道人! 喘着粗气,我强作镇定,站起身来,朝着这片林外奔去! “师兄……”丝焉微慌,喊了我一声。 我顿听出来了丝焉的意思,她是想坐山观虎斗。 可如果天寿道人斩杀了这四个柳家人,我们一样会死。 因此,我没有停下! 冲出林子那一瞬,我用尽气劲,大声喝道:“寿仙能克制行动,刹娑啖食人肉,对视则失去行动力!” 这两个细节,都是当初我观察出来的。 那宋忠,明明被啃咬一口,之后都没了反应。 寿仙儿则是我亲身感受! 那乌泱泱一片鬼影,还没有完全靠近那四个柳家道士,看样子,他们本身也想近战! 不过下一瞬,那带着面冠的道士,猛地踏前一步。 只见他身上射出几道香影,同时甩出一条布带! 略显老迈,却也铿锵的咒法声响彻山间。 “乾元亨利贞,针法理尤深,能祭致宅事,阴阳妙有灵!秘诀似神通!至灵望感应!奉请苗光乔,赵光普,袁天罡,李淳风,等一切先师,悉顾真香并同供奉,今有柳氏长老,柳真气,替天行道!” “天有三奇,地有六仪,精灵异怪,故气伏尸,黄泥赤土,瓦砾坟墓,放光百步,随针见之!急急如律令!” 我只瞧见银芒如同流光瀑布一般,从那面冠道士身前射出! 并非是真的流光,应该是某种法器! 当它们射入那寿仙儿群中,刺耳的惨叫声在夜空中炸响! 眨眼间,寿仙儿全都烟消云散。 天寿道人和那美艳无比的刹娑,陡然出现。 另一个背剑老道同时踏前,他沉声喝道:“咒曰,天子斩竹,诸侯斩苇,庶人斩草,阳月斩节上,阴月斩节下,五色线请五帝临!” “血剑斩尸,剑落破尸殃!” “吾奉柳氏正法,急急如律令!” 那老道拔出一柄剑,噗的一口鲜血喷将上去,随后一剑推出! 血光猛地射向天寿道人! 我胸腔擂动。 这柳氏道士的咒法,听上去,感觉更简略,可对比之下,四规山的看似复杂,可总有些花哨? 对,柳氏更刚猛,招招致死! 他们好像凭借的都是自身道行。 而四规山的道法,更多则是引动! 这就很难对比强弱。 只是,柳氏的道法,更能点燃胸腔那一股热血。 都让我想起来,自己被五长老上身时那种感觉! 血光,骤然落至天寿道人面前。 那刹娑恶鬼,忽地钻入天寿道人身体中。 天寿道人双手猛地一拍,血剑顿时落地,失去了冲势! “咒曰,穴有凹风,气随风散,穴后风吹,寿夭败绝!” 天寿道人的咒法,更为简短! 没有正气,有的只是阴森! 我几乎没有听过天寿道观的道士念咒,哪怕长老也是如此! 瘆人的一幕发生了。 一股猛烈的风,凭空出现! 先前被那面冠道士用道法打散的那些寿仙儿,再度汇聚出现,他们悬浮在地面,并未触地。 一个个阴魂不散的恶鬼,在那风吹之下,四散开来,全部扑向那四个道士! 不光是寿仙儿! 我一阵阵头皮发麻。 因为……那老仙儿的残尸,居然也站了起来。 不光是被打的焦糊,蜕皮剩下的残尸,还有那被斩断头的青尸残骸,全部都扑向柳家道士! 天寿道人,举手投足之间,就催动这么多恶鬼凶尸,端的是恐怖异常! 长髯道士和柳自愈,肯定是没辙了。 他们稍稍往前,怕就要死无葬身之地,另外两个老道,能有本事挡住天寿道人吗? 这一时间,我甚至都不确定,四规山有几人是天寿道人的对手…… 因为拿郑仁来做对比的话,他的威势,远不如天寿道人。 何忧天用天雷决的威势,才能与之匹敌! 眨眼间,那些被咒法催动的寿仙儿,凶尸,围上了那四个柳家道士! 第675章 道法相争! 铿锵厚重的咒法声,再度响彻山间。 “后土、明堂,阡陌,幽堂!” “柳氏正法道士柳真气,昭告五路幽神,凶魂不敬,惊犯神邸,仰后德之宽容,使亡魂安宁!” “四方铜镜镇场,一柄拂尘做眼,设五色幡旗,宫姓黄白幡,商姓青白幡,角姓青绿幡,徽姓青红幡,羽音青黑幡,立本音元柳位!” ”上封天元,下封地界,魑魅魍魉无处遁形!“ 我只瞧见一大片法器,四散分开! 再下一瞬,所有的寿仙儿,全都溃散无踪。 包括老仙儿两具残尸,都直挺挺栽倒在地上! 四个柳家道士巍然挺立,饶是独臂的长髯道士,以及那实力根本及不上这个场面的柳自愈,都没有后退半步! 天寿道人孤零零一人,却显得分外单薄。 柳家的道士虽老却不老,像极了南村群童欺我老无力的画面。 就在这时,那一背剑道士,另一面冠道士,齐刷刷冲向天寿道人! 天寿道人并未后退,他忽地从身上掏出来一物,双手上捧,厉声喝道: “一曰劫煞返逆,二曰凶砂恶水,三曰风吹起气散,四曰龙犯剑脊,五曰探头捶胸,六曰反背无情,七曰冲射反弓,八曰黄泉大煞,九曰冲生破旺,十曰避煞退神!” “咒曰,十恶不善,摄魂凶杀!” 那刹娑,从他胸口钻了出来,钻入了他手捧着的物件中! 我才瞧清楚,他捧着的东西,似是白骨所堆砌而成,中心是圆鼓鼓的骨头,宛若头骨,旁边儿则是各种腿骨,肋骨,脊骨拼接! 天寿道人,不驼背了。 只是身形略显得矮小了一些。 原来……他就不是一个驼子,而是携带者这物品,放置在背上,感觉是驼背! 阵阵黑烟从那白骨山中冒起。 尖厉的呼啸声,在夜空中响彻。 更为恐怖的一幕发生了。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恶臭。 山林中,一声尖厉的哭喊炸响。 一道青色魂影窜了出来! 不正是老仙儿最后脱离尸身,逃掉的鬼么? 他扑向了那几个柳家道士,而那刹娑,再度从那圆滚滚的头中钻出。 她显得更为美艳妖异,掠向那些柳家道士。 柳家道士身周的地面,黑烟同样浓烈,却探出来不知道多少双惨白的人手,似是要抓住他们的腿脚! “好恐怖……好像牵动了这座山埋葬过的所有鬼魂……” “天寿道人……他是人是鬼……” 丝焉颤声说道。 说真的,这一幕,也完全颠覆了我对天寿道人的认知了…… 柳家的道法,让我看出了一个道士自身力量多强横。 这天寿道人的咒法,却让我瞧见一个邪魔外道有多阴森。 像是范桀一流,甚至是鬼龛那些人,连给天寿道人提鞋都不够! 瘟癀鬼! 对,唯有瘟癀鬼,有些相似! “要去帮忙!” 我话音更沙哑了。 “我们……帮不上……”丝焉话音苦涩。 我一怔,顿生一种苦涩和无力感。 这种程度的打斗,我们的确只能当旁观者,无法插手…… “盖闻!天圆地方,律令百章! 咒法声,如同雷鸣一般灌耳。 不,不是那么简单! 我先前听过他们数次咒法起头,都是律令九章,这里换成了百章? 那背剑道士,豁然跃起至半空。 他再度拔出一柄剑,猛然朝着天寿道人射去! 不是剑,而是人和剑一同! “吾奉柳氏正法,请六庚天刑,六辛天庭,六壬天牢,六癸天狱,六甲天福,六丙天威,六丁太阴!” “善神以镶重丧法,附青铜符剑,斩一切魇魅凶神!” “急急如律令!” 顷刻间,那背剑道士,冲到了天寿道人面前! 他一剑,刺在了天寿道人手捧着的骸骨上! 叮的一声轻响,仿佛压过山间所有声音! “你,找死!” 天寿道人话音巨颤,他手中的“白骨山”,似是不堪重负,摇摇欲坠! 背剑道士瞬间落地,他手中剑依旧刺在“白骨山”上,再度拔出一柄剑,劈向天寿道人面门! 至于那冲出去的刹娑,以及被引出来的蜕皮青鬼,同时折返,逼向天寿道人! 再听一声脆响,似是铜钟敲击,可又单薄的多。 我只觉得意识一阵震荡,空寂,眼前的一幕,仿佛瞬间成了重影! “今日受教了,来日,贫道必将讨回!” 重音在耳边响彻不断。 当视线堪堪恢复清醒,意识也堪堪醒转过来。 我才瞧见,那背剑道士面前,天寿道人不见了踪影。 而那背剑道士,一样有些恍惚,往左右摇晃两下,才站稳身形。 至于另一头的面冠道士,他双手摁在柳自愈,以及长髯道士肩头,让两人保持着镇定。 “没事吧,师妹。”我喘了口粗气,看向丝焉。 “没……没事……” 此刻,丝焉才艰难恢复过来。 她眼中依旧有些失神。 我知道,是眼前这一幕,太过震撼了一些。 恐怕这种级别的打斗,想要看到,都得凭借机缘造化。 天寿道人绝对是真人级别,另外两个柳家道士,一定是同级! 胜负,其实没有分出来。 是天寿道人伤了法器,不想以一敌二了。 甚至我认为,他还担心后方是否会再度来人! 毕竟,就连我都觉得,他先到,柳家道士后到,很是荒谬。 却难保不会有更荒谬的事情发生。 这时,那四个道士,以背剑道士为先,其余几人在后,朝着我们走来。 “师兄……”丝焉脸色微微一变,眼神似有些闪躲。 我知道,丝焉是心虚了。 天寿道人先前的那番话,柳自愈的“反击”,她自是听得清清楚楚。 很快,那背剑道士就先到了我面前。 他身材颀长,略干瘦,脸颊都凹陷下去,不过太阳穴鼓得很高,眼中精光囧囧! “呵呵,多谢小道长先前出言提醒,贫道柳玉阶。你师长是否受了伤?还请他出来吧。那天寿道人,已经被逐走了。” 这柳玉阶,显然是认为,先前的雷法,另有其人用出。 他目光灼灼,又道:“是你师长,顶替了我柳家小辈的名号?倒也尚可,自愈在观内修道,贫道和大长老还惊讶,他何时做了一件如此大的善事,还正想嘉奖他,他却说,是另有其人。” “哈哈!我定要和你家师长,喝上几杯!促膝长谈!” 柳玉阶太过豪爽,唾沫星子都打在我脸上了。 丝焉却悻然地看着我。 这时,后方却传来惊疑的话音。 “二长老!拿下此人!他有鬼!” 第676章 阴阳界的笑料 柳自愈三两步就到了柳玉阶身后,依旧气势汹汹的看着我。 其身旁是那独臂的长髯道士,更后方,才是那面冠道士柳真气。 “鬼?”柳玉阶眉头忽地一挑,豪爽变成了深邃,目光宛若尖刀,似是要剖开我内心。 “对!此人养鬼!”柳自愈语气极重,说道:“当日赤鬼村,此人便行动诡异,他身上更有一鬼头,能吐出手臂,那更是二十八狱囚的手臂,二长老,这些事情我都同你说过,他就是那人!罗显神!” “此人身旁还有一风水先生,专精邪术,对,还有一女,驱使游魂所控的竹编!纯属旁门左道!” “嗯?不过,他身上正气充沛,先前分明是和天寿道人缠斗,此女也并非妖异,她正气同样充足,明明是道士,怎么会是旁门左道?”柳玉阶稍稍蹙眉,眼神分外慎重起来。 “不是她!”柳自愈正要解释。 我双手抱拳,先对着柳玉阶施了一礼。 再接着,同那面冠道士柳真气行礼,最后才是那长髯道士。 “晚辈罗显神,四规山真人弟子,这位是我师妹,四规山七长老弟子,名为丝焉。此事有误会,赤鬼村中,柳自愈道长太过着急了,没有给我解释的机会。” 我再抬头,没有丝毫的犹疑地看着柳玉阶,又看向柳真气。 “误会?”柳自愈眉毛都快竖起来了。 “自愈,你且收起脾气,让这罗显神先叫出师长来,再听解释。”开口的是那面冠道士,柳真气,他的脾气显然要温和平缓的多。 “我师长,并不在江黄,这山上,无人了。”我恭敬回答。 “嗯?”柳玉阶却削瘦的脸上,却浮现一股疑惑。 我稍一思索,才掀开衣摆,露出了两样东西。 只剩下手指长短的半截拂尘,以及半尺铜剑。 柳玉阶脸色微变,语气都微凛:“老五。” “五长老的法器……”柳自愈同样惊骇,至于那长髯道士,则万分警觉地看着我。 我才解开这两件东西,拱手托举至柳玉阶面前。 柳玉阶接过法器,他眉头变得紧锁,不作声了,看我的眼神却愈发深邃,满腹疑窦。 柳真气的面纱很薄,不同于郑仁的,能够隐约瞧见下方五官,他眉心同样郁结起来。 “罗显神,你需要老实……”柳自愈语态更严厉。 “自愈!”柳玉阶语气稍冷,喝止了一声。 “事情,便从赤鬼村中说起吧。” 我一声微叹,才将赤鬼庙中的遭遇,一五一十,和盘托出。 其实,做这样的选择,还是因为何忧天当时对我的提醒,柳家的道士不好打交道。从柳自愈身上就能看出来了,他太性急,其余道士能忍住,多半和年龄沉淀相关。 当我讲完全部,柳玉阶却满脸复杂,痛惜。 柳自愈紧绷着一张脸,眼眶泛红,神态懊恼。 长髯道士呼吸更粗重,悔意更多。 “都怪我寻找不利,若早一些,何至于五长老选择自毁魂魄!我……” 他独臂扬起,似是要一耳光抽在自己脸上。 柳真气却一声微叹,他抬手,捉住了那长髯道士的手腕。 “这便是老五所选择的归宿了,你们的速度太慢,等你们到时,说不定赤鬼已经出棺,罗显神被老五上身,却镇压了赤鬼,算是老五对周边百姓的贡献。” “我柳家一脉,宁散尽魂魄,亦不可能作为恶尸鬼,他成鬼祟后,又鬼上身于活人,魂飞魄散,是自我赎罪,被四规山真人法器照散魂魄,倒也不屈。” 听了柳真气的话,我才完全的恍然大悟。 当时关于五长老魂飞魄散,我有些猜测,却不敢断言,眼前却基本上印证了。 “不过,虽说这法器是老五赠送给你的,但我柳氏纯阳道观有一条铁律,道法不可外传,这两样法器,需要被收回。”柳玉阶随即开口。 “理所应当。”我回答。 “那此间,为何会有天寿道人追上你?你说,你师长不在这里,那他所喊柳自愈……是因为你?”柳玉阶再度问我。 柳自愈看我的眼神就更审视了。 “这件事情……又是一个误会了。” 我再度打开了话匣子。 在隐瞒我身份这件事情上,我并没有说太多,因为相关于孙卓,而孙卓是叛徒,这事情四规山都不清楚,我不可能告诉柳家道士。 因此,我只解释了,曾有天寿道观的长老意外死在我手中,天寿道观必然记恨我,我说出名字就会惹祸上身。 随后,从外观再到内观,以及用雷法劈了天寿道人,我都没有藏匿,全部说了出来。 柳自愈的脸色总算变了,稍显的惊骇。 似是没想到,和我只是几个月没见,我就有这般本事。 那长髯道士更忌惮惊诧。 倒是柳玉阶,他眼中精光阵阵,放声笑道:“这天寿道人,居然让你活劈了,怪不得,他对你穷追不舍!” “这件事情若是传了出去,他会成为整个阴阳界的笑料!” “哈哈哈哈!” 柳真气却忽然道:“二师弟,此言差矣,罗显神的道行,能强闯天寿道观,掀开隐秘,甚至中伤天寿道人,心智,胆魄,机敏,缺一不可。” 我明显感觉,那股注视感,稍显地有些欣赏。 “阴阳界中,大先生的数目本就不多,你先前所说,玄齿金相地如神的阳神鬼,我倒是耳闻过,邬仲宽?”柳真气再道。 我这才立即点头。 咣! 是一声清脆的声响,居然是柳玉阶,他手指屈起,敲在了柳自愈的额头上。 “就说了,让你要收起性子,多一些温和,遇事要仔细观察,阳神鬼你居然没认出来?”柳玉阶话音透着责难。 “我……”柳自愈明显痛的声音都发抖了,他想去捂住额头,抬起手又放下来,这动作表情,难免有些滑稽。 “嗯,此地也不太对劲,这里的鬼有些过于凶悍了。”柳玉阶若有所思。 我正想解释眼前发生的事情。 柳家的人,比我想象中要好沟通得多。 可就在这时,一侧的洞口,顿时钻出来了一个人! 不正是梁杰士吗? 他肩膀上,老龚的脑袋带着些许伤痕。 不过,老龚的笑容极度兴奋。 “爷,我……”他音调忽地变了,变得扭曲。 “我遁!”他尖声喝道。 第677章 谢礼 分明是老龚瞧见了我身旁的四道士,当即就要开溜! 我低声喊了一句,让他回来。 只不过,我话音落罢时,老龚已然消失无踪…… 梁杰士脸色微变,惊疑不定的看着那四人,又眼神透着询问的看着我。 我眉头紧皱。 却听见啪嗒啪嗒的轻响,是几块石头落在了老龚消失的那洞口边缘,还有一枚扔进了洞中。 一声惨叫骤然响起,老龚的脑袋从地面猛地窜了出来。 落至我肩头后,他龇牙咧嘴,却显得凶神恶煞! “老龚……”丝焉压低了声音,喊了一句。 往常她对外人都是冰山模样,此刻都显得很不自在。 是了,我感觉差不多。 柳真气都说了,听过玄齿金相地如神的名号,结果老龚胆小如鼠的一面直接暴露出来,被人用手段逼出身形,又一副遭踩了尾巴的猫一般,这……多少有些丢人了。 “呃……”此刻,老龚好像也察觉到了异样,他咳嗽了一声,清了清嗓子,才说:“哦?诸位面生,看来和我家爷都认识了,你们好哇。” 我:“……” 丝焉脸上都稍稍一红。 本身还吃痛的柳自愈,他眼神都变得古怪多了。 “呵呵,挺好……都挺好的。” 老龚很生硬的化解着尴尬。 我长吁一口气,才问:“追到了么?” “啊对对。”老龚舔了舔嘴巴,他忽地鼓动两下腮帮子,干呕了一声。 一团浑浊的灰气,被他吐了出来。 片刻后,那灰气形成了一道双目紧闭,显得极为痛苦的人影。 不正是先前那个逃走的阴阳先生吗? 老龚,居然将他杀了? 矮小的身形,打满补丁的唐装,圆脸,开阔的眼距,光秃秃的眉骨。 不……他的头顶没有皮。 人死,大多会保持死前最后一刻的模样。 是狸髡剥了阴阳先生的头皮,老龚再吞其魂。 堪堪松了口气。 这阴阳先生死了,减少一个隐患,老仙儿也被废了,那常歆就不足为惧了。 柳自愈的脸色显得很不善。 柳玉阶若有所思,那长髯道士则稍显的恭敬,似是看向了柳真气。 “吃鬼,并非一件好事,邬先生,你。” 柳真气话音未落,老龚就犯了一个白眼,说:“老道,没听见爷刚才喊啥吗?那盖帽儿的名字听着晦气,喊老龚。” 柳自愈本来露出怒容,柳真气倒是一笑,说:“那老龚,你可听劝?” “哼哼,我还不惜的吃他呢,看着就脑子不好的样子,地下挖洞,爬的又慢,换我,我肯定不走这种路,嘿,我直接走奇门遁甲,脚踏卦象,谁能奈我何?这老弟儿不太行。”老龚直哼哼。 柳真气微微点头。 此刻,其余几人才算神态正常。 我才简明扼要的说了几句,先前这里发生的事情。 至此,我能说的,都全部交代出来了。 “呵呵,看来,除了和天寿道人交手,我们这两个老家伙,并不能帮上什么忙了,既如此,我们也要下山,罗道长,你是否要随我们同行?对于这天寿道观,你还是比较了解的。” “江黄市共有十八道观,结成了一股,我们本就打算和他们合力,若你同行,应该能事半功倍,毕竟,你知道天寿道观的路。”柳真气再度开口,这算是很直接的邀约了。 我长吁一口气,摇摇头说:“晚辈还有重要的事情需要办,不能同几位前往了,不过,我大抵记得一些方向,经过外观后,或许能有用。” “自愈,记下来。”柳玉阶随后开口。 我仔细回忆当初行走的方向,因为老龚天亮消失过,他就和我说过路,我便记得很死。 当我说完了以后,柳玉阶却摸出来一样东西。 那是一根小臂长短的匣子。 “柳家收回了法器,却不能抹过了你归还之意,以及,你算是帮老五完成了临死的心愿,没有让赤鬼为祸,再加上,你用了自愈的名号,这件事情自不能解释出去,算是自愈承了这件事情的名望,嗯,此物,便是柳家的一点小意思了。” 我接过那细匣子,眼中稍疑惑。 柳自愈还多看了我一眼,眉头还稍稍拧起。 “遇到解决不了的危险,或者孤立无援的时候,选一个高处,将这匣子里的烟火放出去,会有人来帮你的。” 解释的是长髯道士。 再下一刻,我忽地觉得眼前有些恍惚。 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那四人……居然已经离开了很远一段距离。 他们看似走的很慢,实际上,却极快,当我再能看清的时候,他们距离更远,几乎消失在视线中了。 我低头看着那长木匣,稍一思索,便递给了丝焉。 丝焉却摇头,没有伸手接。 她告诉我,这是柳家送给我的,她没有任何理由要。 我默了片刻,哑然失笑,自己还真忽略了,丝焉的规矩感,不是一般的强。 随后,我将细木匣收了起来。 一旁的梁杰士,却不停地吞咽着唾沫,分明是个家主,此刻的神态却极其谨慎。 “我先前,什么都没听到,什么都没看到。” 梁杰士赶紧抬起手,双指指天。 梁家能有那么大的家业,绝非蠢笨,先前的只言片语,足够暴露一些东西了。 老龚目光却扫过四周,他喃喃道:“好像……错过了一场好戏的样子。” 就在这时,那灰色的魂影捉住老龚分神的刹那,似要朝着一个方向逃窜。 老龚脑袋猛地变大,回头,一口将其吞咽了进去,狠狠的咀嚼起来。 一阵阵惨叫,从老龚脑袋里传出来。 老龚唔囔的说:“脑子虽然不好,但基本功扎实哇,给你老龚爷补补术法。” 很快,惨叫消失不见了。 老龚同样消失不见,我只觉得夜壶包稍稍变沉了一些。 先前老龚吃了邬仲宽,就是这样,他需要一定时间的消化。 “常歆或许在这座山上,或许也逃远了,不过,这件事情,应该足够让他吓破胆,不敢来梁家造次。”我再度开口和梁杰士说。 梁杰士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随后,我便朝着罗宽倒下的地方走去。 第678章 再得宝镜! 到了罗宽身前后,我才瞧见他的皮肤,都变成了青黑色。 这自然不是什么凶尸的颜色,他刚死,没有化煞的可能。 是毒,还不是简单的毒,而是尸毒和蛇毒混合在了一起,以至于罗宽的尸体都僵硬了。 我再四扫一遍周围,尸体数量不少,棺尸地的人,以及两个稍显熟悉的身影,是当时老龚一并救出来的两个女子,全都惨死。 恐怕,罗家其余人,都凶多吉少了。 我从罗宽手中,拔出来了那节剥尸物。 入目仔细端详。 这的确是腿骨,光滑无比,甚至有了一些釉色,应该是经常被把玩。 那些纹路我却不认识。 除此之外,我感受到了一股浓烈的阴寒气息,不停的从腿骨上往我身体里钻。耳边听到了淡淡的凄哭声,是女人在婉转哭泣。 “这里边儿有一个魂,我先前瞧见罗宽动手之际,那魂附着在他身上。”丝焉低声道。 我点点头,表示自己也瞧见了。 剥尸物上并没有尸毒,番禺的信息,显然有些误差。 这也自然,罗宽等人都是活生生的人,总不可能随时浸润在尸毒里,只是他死的太快,没有给我再问出什么话的机会。 我用一柄铜剑划破罗宽身上的衣服,却没找出来别的东西。 剥尸物很好分辨,就这一件。 再去那两具女尸身上找,同样没找到什么有价值的物品。 隐隐约约,天要亮了。 “天寿道观,此番大劫,不知道他们能否度过去,我们不去插手,你跟我去梁家,休整一天,再去商太岁那里吧。”我同丝焉说道。 她并未拒绝。 随后,我们一行三人离开这村子,回到梁家后,梁杰士给我和丝焉各自安排了休息的房间。 本意是休整一天就走,到了时间,梁杰士又一直留我,让我多休息两天,至少确保那个常歆,真的不会再卷土重来。 他还找了个理由,就是梁钰不见了,他有些担心。 我便不好拒绝。 同时,梁家还不停的提供,关于江黄市道观集结,前往仙洞山的信息。 对这件事情,丝焉的兴趣程度比我大。 最后,一直在梁家呆了怔怔三天,再有两天,就到了和商太岁约定的时间了。 常歆没来过,梁钰也再不见踪影。 我心里清楚,前者不可能再来,至于后者,人怕是早就在大湘。 为此,我联系了江邝,得到了确切的回答后,告知了梁杰士。 梁杰士才一脸颓然,显得无奈至极。 他再无留下我和丝焉的理由,我们便离开梁家,径直去了商太岁居所。 那些铸造的工匠,也就是商太岁的弟子,对丝焉都显得很热切,对我,却显得有些抵触。 不过,也就仅此而已了。 两天的时间,眨眼而逝。 当我拿到新的四规明镜时,商太岁整个人都显得很疲累,不过,他眼中精光炯炯,属于身体累,精神却极其亢奋。 商太岁告诉我,这四规明镜难以制作的地方,就出现在铜面和雷击木的接口上,细节是,整个镜身看似是拼接而成的,实际上,需要一整个雷击木的树心来雕琢,只是外表拼接,内里是一个整体。 如果没有看过实物,做出来的必定是拼接。 这铜每次辟邪的时候,本身会有反应,温度变得极高,次数多了,拼接的镜子就会散架,毕竟再好的榫卯结构,在这种温度的差异下,都免不得有风险。 我这才恍然大悟。 若有所思,那这样一来,郑仁手中的四规明镜,就不能用太多次? 次数多了,必然散架? 将这个信息牢牢记住。 商太岁显露出的疲惫感就愈发浓郁了,他告诉我,若是以后再有什么好物件让他打造,还可以来,他可以看在物品的精细罕见程度上,给我相应减免一些所需报酬。 我稍一迟疑,便取出来了剥尸物,递给商太岁。 商太岁的见识绝对不少,尤其是法器上。 “嘶……好重的怨气……”商太岁没有接过剥尸物,他稍稍凑近,仔细端详。 “符……是拘魂的,此物里边儿藏着一个魂魄,不过,戾气好像被解决了。嗯,这东西阴气怨气太重了,我对它没有兴趣,多看会折寿。”商太岁摇摇头。 我这才将剥尸物收了起来,心里稍稍有些失望。 不过,弄清剥尸物的细节,本身意义不大,我有了去往罗家的地标,这件物品,或许可以作为敲门砖,毕竟罗宽已经死了,那罗家不了解外界情况,说不定都不知道罗宽死于何处,这件事情,反倒是能让我利用起来。 再之后,我和丝焉坐上动车,离开江黄市。 我们前往的方向,自然是四规山了。 先前我们离开靳阳的时候,老龚就暗暗下了一个套,告诉何忧天,在什么情况下,必须离开。 城隍庙处,能瞧见七星连珠。 事实上那地方一直就能看到,何忧天规矩一样重,是必走不可。 靳阳本身不只是瘟癀鬼的凶险,暗处还有人。 就像是我们之前找到四规真人的尸身后,立即就被瘟癀鬼下边儿的小鬼围住,何忧天大发神威,将他们全部朱砂。 当时我就有所推断,可能是郑仁尾随我们,透露了我们的踪迹! 再加上,何忧天拿到了实证,能够完全肯定,是郑仁杀死了四规真人。 他回到四规山后,很有可能忍不住,会对郑仁动手。 我和丝焉不确定的事情,就是四规山此刻是否安然无恙。 赶路的过程自无需再提,当我们赶回四规镇的时候,已经是天黑十分了。 镇上一片静谧,并没有发生过什么事情一般。 至此,丝焉才联系了山门内,她告知我,山上一切安然无恙。 大长老和七长老将四规真人尸身带了回来,存放在雷神崖。 只是,郑仁一直在闭关之中,未曾出关。 我心头微凛。 虽然我希望的是何忧天忍住,不要贸然动手,但真听到这消息,我还是觉得诧异。 他不像是那么能忍的人,没想到,还真忍住了? 第679章 为兄之怒! “我让那位师姐告知了七长老,我们回来了,七长老必然会立即告诉大长老。师兄,你还得想出一个合理的理由,告诉他们,我们为什么会突然失踪。” “否则的话,大长老那里,可能你不太好过关。”丝焉再度说道。 我沉默无言,心头却在不停的思索着。 丝焉所说,的确不是一件小事,我在何忧天心目中的份量很重,还不能让他失望。 “你认为,我要告诉他,孙卓的所作所为吗?” 我忽地问丝焉。 丝焉顿了片刻,说:“我不知道。” “只不过,我可能有个猜测。” 我示意丝焉说。 丝焉才告诉我,她认为大长老能忍住的原因,至少有一点,就是他不想四规山大乱。 若是在山门外,他可以和郑仁一场打斗!打个你死我活,为师尊复仇,和在山门之中,他如果说出来,老真人是现任真人杀死,那整个四规山,必然天翻地覆。 肯定会有人相信他,也会有人相信郑仁,那四规山就会分裂。 这罪名,谁都承担不起,四规山也冒不起这么大的风险。 他最想要的,应该就是郑仁去跳雷神崖。 孙卓是天寿道观的人,这一点,就足够郑仁跳崖了。 再加上杀师,能让郑仁死在雷神崖,都是对他的宽容。 这同样是对四规山最好的局面。 家丑,自己消化。 丝焉将这话题拉得很远,一时让我觉得不明所以。 随后,她才将话题拉了回来,说:“可郑仁不可能去跳雷神崖,那孙卓出了问题,就是他最好的罪名,如果能让孙卓在大庭广众之下暴露自己身份,郑仁不死,也得死,否则就挽回不了四规山的颜面。” “这件事情可以告诉大长老,大长老必然会信你。我知道了,师兄你是想利用孙卓这件事情,来解释我们离开?”丝焉眼中一阵明亮! 我点点头,呼吸却略重。 丝焉这番话我也听明白了。 同何忧天摊牌关于孙卓的问题,就能够同何忧天一起商议,只要能让孙卓自我暴露,就能逼死郑仁。 这件事情,如果完成了,就是两全其美! 可这有一个前提! 那就是郑仁……他会因为这个问题而去自杀! 一日为师,终生为父。 能对师父痛下杀手的人,会因为颜面,会因为过错,而结束自己的生命吗? 我怎么觉得,很难,几乎不可能呢? 还有,按照丝焉这个想法,不将一切挑明,不直接斩杀了郑仁,那局面就是无解…… 郑仁如今在闭关,就可能是他心虚了。 毕竟他杀人的东西丢了,四规真人的尸身又被找到了。 还有,十有八九,是他暗中暴露了我们当时的所在地,借鬼杀人! 揉了揉眉心,我告诉丝焉,我的确想用天寿道观的事情来解释,我们为什么会突然离开。 只不过,她所说的那个结果,太理想化,根本不可能实现。 丝焉微微低头,她再抬头看我,眼中多了一丝无奈和苦闷。 “当然,那些都是我的推测,也有可能,大长老早就忍不住了,只不过,他认为对郑仁摊牌,需要所有师弟师妹都在场,他就会冒着四规山分裂的风险,直接动手诛杀郑仁,现在谁都不知道情况,只有你和大长老交谈后,才能明白。” 我知道丝焉这情绪低落的缘由。 这就相当于一锅米饭,里边儿有个蟑螂,你还不得不视而不见,将这锅饭吃下去。 这足够让人恶心。 “上山吧,你同我去见大师兄,我会和他和盘托出一些事情,更会拿出来真的四规明镜。”我再度开口,和丝焉说道。 丝焉嗯了一声,她点点头。 对于我要说什么,丝焉没问。 上山途中,我也一直在整理思绪,想着应该怎么说,最为天衣无缝。 还有一件事情,我恐怕不能按照茅有三的做法去办了。 譬如他说过,让我做好四规明镜后,要告诉他,他会告诉我一个地方,我将四规明镜拿过去,就会有人杀了孙卓。 孙卓既然有了利用价值,就不能死得那么平白无故。 茅有三,要的只是尸体,将尸体交给他即可。 四规山很高,上山就很慢,一整夜很快过去,再等到次日中午的时候,我和丝焉总算到了山门前。 一眼就瞧见,山门口一道身影巍然站立。 不正是一身红袍的何忧天吗? 通体皆白的须发,随风微晃。 他瞧见我和丝焉时,眼中便露出一阵喜悦,随后,整张脸都沉了下来! 丝焉低下头,就像是犯错的孩子一样,不敢多言。 我呼吸稍重,如果,我和丝焉这样的不辞而别,何忧天都不生气,那才奇怪了。 走至何忧天面前,感受着何忧天严厉的目光,我内心多少也带着一丝忐忑。 “小师弟,为何,你没穿上为兄给你的道袍,亦没带上面具?” 何忧天的第一句话,不是问我们去哪儿了,而是这件事。 随后,他目光在我身上扫过,蹙眉道:“没有什么大伤,但内伤不少,你,动用过天雷?伤及寿元了?” “你这娃娃,好生不听我劝诫,我对你千叮万嘱,若非天时地利,不可用天雷,你就非要年轻气盛,用这等诀法?” “蜡烛是有限的,提前烧完,那就提前丧命!想为兄白发人送黑发人!?” 何忧天的语速,快得惊人。 甚至,语气中还带着浓烈的怒意。 我知道,是真将何忧天惹怒了…… 他至此都还没问我离开的缘由呢。 思索间,我正打算跪下。 这生平,我其实没跪过什么人,除了老秦头。 而何忧天对我的一系列事情,当得起我一跪。 这样,怕是才能让他息怒,我才能条理有序地讲事情。 当我作势要跪下的一瞬间,何忧天手却猛地擒住我手腕,将我托起。 “你干什么?你以为,为兄是让你下跪认错?” “为兄,还没有那么迂腐,为兄之怒,是怒谁让你动用了天雷!损伤了寿元!为兄要和你走一趟,将那妖邪挫骨扬灰!” 第680章 九真一假 我呆住了。 何忧天这番话,铿锵有力,发自肺腑。 语中既有对我的关心,担忧,更有一股针对让我受伤之人的愤怒,以及杀意! “大师兄……我……” 张了张嘴,话音戛然而止,一时间,我却不知道怎么回答了。 “为何不说?怕大师兄打不过那人吗?”何忧天白眉微抖,他便看向了丝焉。 “那丝焉,你来说。”何忧天沉声问。 “我……大长老,恐怕只有师兄,才能和你说得清楚了。”丝焉目光投向我,带着求助。 “此事,说来话长,大师兄,得选个安全,隔墙无耳的地方。” 我回答之余,内心的情绪依旧波澜不已。 何忧天稍稍皱眉,思索片刻,才道:“祖师祠殿不太合适你的要求,还是有几位师弟,和郑仁走得很近,这样吧,我们上雷神崖。” “丝焉,你可以先回妙玄殿,七师妹十分担忧你的安危。”何忧天再看向丝焉。 “我同大长老和师兄一起去雷神崖,待师兄说完一切后,便去见师尊复命。”丝焉轻声回答。 何忧天捋了捋下巴白髯,脸上浮现一丝丝笑容,说:“亦可。” 他说这两字时,不光是笑,更是十分满意。 随着我们进了山门,再走过各个大殿,不少弟子的视线都落在我和丝焉上,他们只是打量,没有上前。 一路走了过半道殿,快要到雷神崖的栈道岔口的时候,眼前,忽地走来一人,居然是孙卓! 他的头发被剃光了,对,这样一来,癞子头稍稍好看了一点,只是头顶的伤疤,看上去有些像是戒疤。 “见过大长老,显神表弟,丝焉师妹。”孙卓微微拱手,神色很是镇定怡然。 我面不改色,和孙卓接触的次数多了,情绪越来越镇定平静。 他殊不知道,自己早已在我的鼓掌之中。 死,只是方式问题,以及时间问题了。 “你来做什么?嗯?你家师尊,出关了?”何忧天语气冷漠。 这里明显能看出来一些区别。 我刚来四规山的时候,何忧天正面还是会喊一声明镜真人的,毕竟是四规山的规矩,私下才会和我直接说郑仁。 结果现在,他都没有称呼,是“你家师尊”了。 隐隐更能看出一些问题,就是郑仁在躲着何忧天。 “师尊,没有出关,不过,他快要出关了,是嘱托我来给显神表弟送上一件物品。”孙卓脸色极其恭敬,双手拱起,手中托着的是一玉盒,他继续道:“师尊以心血所画,三道飞电符咒,配合上天雷诀,可引动天雷诛邪。” 我心有思索,郑仁,是在示好了? 结果何忧天却面沉似水,说了句:“好一个天雷诛邪,若无天时地利,这咒法倒是轻巧了,用的却是寿命,你家师尊的好意,我小师弟承受不起,拿回去吧。” 本身何忧天的心情就不太好,郑仁的示好,孙卓的笑脸相迎,算是贴了冷屁股。 “这……”孙卓显得极度为难,苦笑一声说:“我暂且先放回灵官殿,若显神表弟改变主意,可以来取,哦对了,师尊说,此次闭关,对符有所感悟,愿意在指点我之时,顺便指点显神表弟,这两日你可以准备准备,届时来灵官殿听法。” 语罢,孙卓匆匆往来时方向走去。 等人走远了,何忧天才冷哼了一声。 “示好。”丝焉轻声说。 “示好有用,除非死人复生,除非师尊亲口说,不是他所为,或是原谅他。”何忧天冷冰冰说道。 他声音不大,远处的弟子自然听不见。 其实,这相当于郑仁那边,和何忧天一方明牌了,只不过,有些东西没有彻底撕破脸。 果然和丝焉分析的一模一样,何忧天碍于四规山,并不会直接手撕郑仁,他还在等一个“机会”! 或许,是一个单独面对面的机会? 只是郑仁一直“闭关”,不见何忧天而已。 再等我们走到雷神崖上时,阳光更为刺目,那凹入山顶的洞内,都一片熨烫。 何忧天坐在床榻上,我和丝焉则站在一旁。 丝焉稍有一些紧张,因为我要怎么说,并没有同她仔仔细细地商议过,只有一部分沟通而已。 深呼吸,我摸出来了一样物品。 铜面完美地和木头契合,圆镜方框,树纹和符文精妙地结合在一起,而背面又有几个框架,类似于四规山山门的造型。 那些框架,同样没有连接的痕迹。 “这……” 何忧天,脸色变了! “四规明镜!?” 他声音同时微变。 “你何时进的灵官殿?不,你没有回来,上一次……不,也不对……” 何忧天茫然了。 “郑仁居然丢了四规明镜……他自己,知道么?” 茫然成了凝重,何忧天再度摇了摇头,说:“此物,要放回灵官殿,小师弟,眼前四规山的情况你还不知道,郑仁很怕我,躲着我,他是在心虚,若是四规明镜失窃,又从你身上找出来,就相当于又给了他反扑的机会。 “四规明镜可以真伪辨别,镜框的木料当为一个整体,将镜面镶嵌进入,仿造之物,镜框会在多次使用后松动。” “大师兄,郑仁手中的四规明镜,是仿品。” 我语罢,何忧天瞳孔更是一缩,他脸色变得极为惊怒。 随后,他闭上了眼,手紧握成拳,微微发颤。 “是了,师尊被他下毒杀害,必然不可能给他真的四规明镜,原来,真的镜子,一直在你手中,他手中是假冒的,所以,那日在灵官殿他说丢了四规明镜,实际上,是想在你手里找到真镜子,栽赃于你?一举两得?” 何忧天这番话极其沙哑,还带着浓郁的后怕。 我心头微跳,果然,和真人之位擦肩而过的何忧天,不简单。 我都没提起先前的事情,他就有了揣测,并说了个八九不离十。 “大师兄慧眼如炬。” 我点了点头,才说:“不过那天,郑仁注定了竹篮打水一场空,并且,他还很怕,因为四规明镜他找不到真的,凶器也丢了。” 何忧天嗯了一声点点头:“对,那日你藏起来了所有东西,的确瞒过了所有人耳目,看来,你早就揣测了郑仁是凶手?” 第681章 何忧天的计划 我摇了摇头,才回答:“一直到老龚提起,再到证据确凿,我才知道是郑仁,他之所以没找到镜子,还有一个原因,那时候,我手上已经没有四规明镜了,真正的四规明镜,被毁掉了。” “毁掉?”何忧天脸色再变。 他手袖一动,我手中的四规明镜,便落入他掌心中。 他立即翻过来镜子背面,仔细观察。 “修复了?”何忧天紧皱着眉头:“看来,是个能工巧匠,看不出丝毫痕迹。” “这镜子是再造的,不过工匠看过损毁的四规明镜,造出来的一般无二,大师兄你都没看出来问题,那就不会有问题了,可以用这镜子,和郑仁达到一定程度的对峙。” 没等何忧天再问,我便将高天道观发生的事情,说了个七七八八。 包括损毁的四规明镜,用在了何处,全都没有隐瞒。 并且,我借此作为切入口,告诉何忧天,我和丝焉之所以要离去,就是因为,郑仁逐渐暴露了自身,我手头必须有一块真的四规明镜,才能够确保很多事情万无一失。 关于商太岁的事情,我便没有隐瞒了,全部说了一遍。 何忧天久久没有说话,点了点头道:“原来如此,铜驼羽……便是用在了这里。” “小师弟,你有大功,师尊恐怕也没想过,四规明镜能两度救你,第一次,让你拿到这件法器,第二次,真的是性命攸关,还让你完成了山门历练。” 何忧天的脸色好看许多。 随即,他微微摇头,轻叹:“杀郑仁之心,使我夜不能寐,可郑仁处处小心,一直没有给我机会,即便是有四规明镜,还是一个麻烦。我拿出来后,他大可以不拿出来,说镜子失窃。” “若要让他先拿出来,恐怕更不容易,他知道自己的是假的,认定你手里的是真的,最近他如此小心翼翼,你我师兄弟还得想新的办法。” “大师兄,我还没说完。”我默了片刻,才道:“接下来的事情,或许会颠覆你一定的认知,你得忍住。” “嗯?”何忧天稍显的疑惑。 “孙卓,是天寿道观的人。” 我轻吁一口气,说道。 忽然间,山洞内戛然无声。 丝焉本就慎重万分,呼吸的幅度都很小。 杀气,却从何忧天身上喷薄而出! 这整个山洞,都像是结冰一般冰寒。 “因此,你的行踪,来自于孙卓的透露?” 何忧天对我,是真的无条件信任! 他居然都没有说出怀疑的话来。 只是,他额间冒出很多汗来,脸色有一股浓郁的后怕,惊疑。 还没等我回答,何忧天猛地站起身来,说:“小师弟,你且在这里等我,还有什么事情,容我杀了他再说!” 我赶紧一把手抓住何忧天手腕,低声道:“大师兄,我不是说过,你得忍住吗?这件事情,远没有那么简单。” 何忧天脸色再变,多了一抹骇然。 “郑仁知情?” 显然,何忧天还是不平静了。 我再度摇头,说郑仁肯定不知情,这件事情,我还是能看出来的。 随后我才解释了缘由,我曾经在江黄市走动过,为了搜寻制作新镜子的材料,接受过当地冥坊中,棺尸地的任务,从而和一个鬼龛领首打了交道,他被天寿道观唾弃,整个鬼龛,都只剩下一人,甚至被天寿道观取走一缕命魂,控制了活动范围,饱受折磨。 那人知晓我和孙卓之间有恩怨,便给我透露了一个极大的秘密,孙卓,是天寿道观的人! 其实,我先前是不信的,因此第一次,我并没有去验证这件事情。 直至我先前再到江黄,再偶然间和那人相遇,他和我透露了更多的信息,说天寿道观有一人,是孙卓的软肋,名为秦艺! 这秦艺,是当年他骗去天寿道观的,用于天寿道观来更好的控制孙卓! 顿了顿,我脸色复杂更多,才说:“我认识秦艺,孙卓的青梅竹马,是个很好的人,为了验证那人的话,我便和丝焉师妹上了天寿道观,以柳自愈,柳嫣儿为化名。” 当我说到这里时,何忧天脸上再度出现了骇然之色。 “柳自愈?柳嫣儿?” “小师弟……我一度认为,是那群羌人道士,忍不住终于对天寿道观下手了,没想到……竟然是你们化名?” 我同样愣住,喃喃道:“这事情,都传到四规山了?” 何忧天的呼吸重了许多,抚着白髯,才摇了摇头:“小师弟,都?如无意外,这件事情,整个阴阳界,所有道观都已经知情了,田公泉啊,能破三尸虫毒,只是,始作俑者……居然是你们……” “你速速说明一切。” 先前,何忧天脸色还是复杂,隐怒。 这一瞬,他更多还是喜悦的笑容,甚至还有一丝自豪! 我将之后的事情说了一遍,包括救秦艺后,我同老龚,丝焉分道扬镳,毕竟要完成对那人的承诺,他给我消息,我得拿出来他在天寿道观的那一缕魂。 因此,我偶遇了天寿道人。 却没想到,雌一玉简对天寿道人无效。 而透露给我消息的人,还给过我一件物品,是天寿道人所养之鬼的残骸。 我便以此为引,用了天雷,劈了天寿道人一次,趁乱逃下仙洞山。 为了安全起见,下山后,我就让那鬼龛领首,江邝,带着秦艺去了一处安全之地,在大湘市的椛家藏身。 整个事件中,除了孙卓的身份透露是假的,并非江邝告诉我的,其余的全部都是真的。 我很不想骗何忧天,可有时候,一个谎言,往往要用更多的谎言来圆。 我不敢撒越来越多的慌,因为我怕骗多成了习惯。 因此,我用最少的改动,说了最多的实情。 “呼!”何忧天眼中精光闪烁,点头道:“好!好!好!小师弟,你办得简直是太好了啊!” “哈哈哈哈,是师尊庇佑,你不但完成了一件前所未有的大事,甚至,还给为兄带来了破局之法!” “你,立即联系那江邝,对,让他们护送秦艺到我四规山来!” “不,不让他们护送,丝焉,回去之后,你就和七长老两人同行,再选择几个一定放得下心的弟子,去接秦艺来四规山!” 第682章 奖励 “嗯,待秦艺到了四规山下,我亲自下山护送,让她当场揭发孙卓!” “若她不说,小师弟便借我雌一玉简,我会请祖师上身,问心!” 何忧天字句铿锵! 随后,他摇摇头,眼中尽是失望:“郑仁以不光彩的手段上位,他本身的本事就不够纯粹,自然没有一双好眼,分辨是非。这亲传弟子,是天寿道观的传人,我看他如何同历代祖师交代,如何面对山门众多长老,众多弟子!” “我会亲自在雷神崖等着他跳下去赎罪!” “若他甘愿去死,那他残杀师尊之事,便只有我们几人知晓,一切,还需维持四规山的稳定。” 何忧天这最后一番话,果然,还是落在了四规山稳定这意图上。 郑仁正是捉住了这一点,才能在这种情况下保持和何忧天的相安无事。 “小师弟,你有大功,你想要为兄怎么嘉奖你?” 何忧天再度抚了抚白髯。 “大师兄,你给我的,已经很多很多了,显神受之有愧。” “便斗胆要一样东西,就是孙卓的尸身。”我低头,回答。 “此事尚小,做不得数,尸身你可以带走,这四规山也容不下他,你得提一件事情才行。” “这……” 一时间,我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何忧天真的对我太好了,所有的一切,我都受之有愧,哪儿能再要? “呵呵,显神,你还是太谦恭了一些,这样吧,让为兄好好想一想,这天色不早了,显神,你回祖师祠殿,丝焉,我同你去见你师尊,这件事情还是太过慎重,我亲自和她嘱咐。” 何忧天的目光落在丝焉身上,多少还是有些急切。 “是,大长老。”丝焉恭敬回答。 离开雷神崖的过程,自无需再提。 何忧天跟着丝焉去了妙玄殿,我则径直前往祖师祠殿。 先前我住的房间还留着,收拾得很干净,一点儿灰尘都没有。 有两个长老来见过我,表达了一些关切的话。 我记不清他们是哪两位长老了,便称呼的师兄,不过我能记得,他们都是和何忧天亲近的人。 夜色将近,有弟子来喊我用饭。 四规山的饮食清淡,多一些山间药材,肉菜不多,但肉质紧实,滋补,大都是山间野味。 这时,何忧天也回来了,同座的也是各个长老,粗茶淡饭,吃的倒是有一股温馨和睦的感觉。 好像,就是丝焉所说。 四规山是家。 潜移默化间,我对四规山的归属感,变得浓烈了。 何忧天并没有因为知道了孙卓的秘密,而表露出来分毫。 一餐饭后,何忧天又让我留在祖师祠殿的大殿中,指点了我几句道法。 随着夜深人静,他便让我去休息了。 再等次日醒来,未曾瞧见何忧天,却瞧见丝焉来找我。 说话的地方,还是雷神崖。 四规山处处都是道士,只有此地,最为安全。 她告知我,大长老已经和她师尊说的差不多了,眼下的情况,今天之内一定会出发,五天之内,必定会赶回来。 她让我要联系好椛家,椛萤,将此事推进。 我长吁一口气,再度拨通椛萤的电话。 接电话的人又是椛穹。 纵然内心有些不适应,次数多了,却也习以为常。 再加上我自己有了相关的想法,椛萤的坚持,在我看来,不再让我觉得苦闷,而是心生怜惜。 她对我的心,虚假么? 不。 只是因为,她更在意我而已,在她看来,两人的结合,对我影响太大,她不想成为我的绊脚石。 我需要实力! 足够强劲的实力! 以及荡平身边所有的隐患和危险,才能让椛萤放下这一切担忧。 同椛穹说了相关秦艺的事情,并且,我让椛穹将现在椛家的地址给我。 最后我还讲了丝焉会和他们碰头,江邝,秦艺,椛萤都认识丝焉。 正准备挂断电话,椛穹却咳嗽了一声,显得欲言又止。 “贤婿,我必须得和你说一件事儿……嗯,前几天,来了个人,叫做梁钰,是个女子,椛萤倒是和她亲近,她字字句句,这两日提的都是你。” “不过……还是有些不太对劲啊。”椛穹语气不太好听。 “嗯……我是这么个意思,不是要接人吗?你回来看看?这梁钰,性格好归好,对我们也算尊重,不过,她……” “哎,你们年轻人的事情,我也不太懂,老爷子的意思,也是让我找找你。” 椛穹这话,说的就笼笼统统,我都觉得上句不接下句。 梁钰有什么不对劲? 是了,她可能是想帮我说好话,又因为知道我和椛萤之间的命数,没有全说好话?才导致椛穹,以及椛常在的不适? 我告诉椛穹,我暂时还不能回来,让他不必多担心,梁钰是没问题的。 等我回来的时候,必然也会让椛家不用那么藏头露尾。 椛穹心态倒是不差,说现在椛家的境地并没有我想的那般难受,范桀的实力不错,椛祈了解大湘鬼龛,再加上我送来的江邝,很是厉害,带来了不少东西,全给椛家用上了。 我稍稍一怔,没想到,江邝这么舍得? 没有再多聊下去,挂断电话后,我将手机号码给丝焉留了一份。 两人再度离开雷神崖。 丝焉匆匆前往妙玄殿了。 一时间,我竟有了种无所事事的清闲感。 孙卓的事情,算是被何忧天接手。 只需要静观其变即可。 四规山事罢,或许,我就能潜心炼一段时间道法,等到实力足够的时候,去探探罗家了? 还有靳阳的事情,瘟癀鬼,或许要提上议程。 四规山面临动荡后,何忧天必然会接任真人之位,或许,可以通过对付瘟癀鬼,驱散掉山门杂乱异声? 思绪间,我走向祖师祠殿,打算回房间去休息,再梳理一下自身的道法。 这段时间在外行走,又见过天寿道人和柳家道士之间的打斗,对我来说,增益良多,得好好复盘才行。 正当此时,又有一人匆匆走来。 红色的道袍,光溜溜的头顶,不正是孙卓么? 我扭头要往别的方向走,结果孙卓又立即跟了上来,还大声喊显神表弟,让我不得不停下脚步。 第683章 你即将是候选传人! 在明面上,孙卓对我一直都没有露出过什么问题。 上一次,饶是丝焉给孙卓挖了一个坑,又因为郑仁搜查整个道观弟子,让孙卓承受了部分记恨。 可他毕竟还是真人弟子。 即将开始的继任大典中,最有优势的一人。 再加上搜查之事没有证据,还是不了了之,并没有动摇到孙卓的地位。 没有彻底撕破脸之前,我就不好做的太过,免得引起其余弟子口舌,让何忧天不好办。 其实,我心中也升起了一丝其余心态。 想看看孙卓,还能翻出来什么浪花? 天寿道观发生的事情,何忧天都听说了,那孙卓必然也知道了。 他动作这般多,是因为这件事儿? 思绪间,孙卓停在了我面前。 “显神,你考虑的如何了?师尊再有一日就出关了。”他说道。 我面色不变,静静的看着他,回答:“如果,是明镜真人想要拉拢我,你可以去复命,说这些东西,是不可能让我摇摆的。” “如果,是你想说什么,做什么,你其实可以省了这股劲。” “这……” 一时间,孙卓显得犹豫万状。 随后,他脸色一沉,才道:“单独聊聊吧,和我师尊无关,你放心,这四规山上,不会有任何程度的危险。” 以往,孙卓在我面前表露最多的,就是他从不撒谎。 关于他的身份,他丝毫没有露出破绽! 此刻,他提到危险两字,和此前截然相反! 面色不敢,内心却更成竹在胸了。 孙卓,怕了!? 郑仁的事情,他必然不知道,何忧天的做法,他同样不知情。 可他应该是知道天寿道观发生了什么事儿。 当然,他也不知道是我潜伏进了外观。 可他毕竟是个聪明人,郑仁的一系列反常,天寿道观的受挫,肯定会让他害怕! “四规山,怎么会有危险呢?当然不会有。” “那你想和我聊什么呢?我觉得,我们并没有任何可以聊的事情。” 我声音不大,这话,是刻意在激孙卓。 孙卓眼皮微跳,他手缓缓握紧成拳,又缓缓松开。 “是秘密……关于当年那些事情的秘密……或许,我们有必要坦诚相待,显神,你一定会想知道的。” “为什么,明明我爸是个普通人,却有那种手段?” “为什么,他要选择伤害你?” 孙卓凑至我耳旁,声音低的只有我能听见。 这时,远处又有几个弟子走来,孙卓立即站直了身体,他转身,朝着一处方向走去。 我眼瞳微缩,呼吸却稍稍急促。 为什么伤害我? 是我命数合适,是孙大海勾结了鬼龛,勾结了天寿道观! 这事情,还能有什么复杂的地方? 可听孙卓的意思,其中还有隐秘! 我没有往前走,远处,孙卓停下来了脚步,是回头看我。 我呼吸都变得粗重起来,想要迈步往前走去。 “小师叔?!”稍显熟悉的喊声,却从后方传来。 下一刻,一个人挡在了我面前,正是向苛。 他一身青色道袍,年轻而又清爽。 “见过小师叔!”向苛冲着我躬身行礼。 这节骨眼,孙卓却消失不见了。 “不必拘束多礼,其实我们算是同辈。”我扶了向苛一下。 “小师叔言重了!弟子恐难以承受。”向苛被吓了一跳,赶紧扭头四看。 “下回这样的话,小师叔还是别说了,传进大长老耳朵里,我怕是要吃板子。对了小师叔,前段时间,有几个镇民上山来给你送信,你一直不在,我便代你收了下来,今日恰好交给你。” 话语间,向苛从怀中取出一封信纸,递给我。 单薄的信封,封口的位置,压着一朵竹花。 我心,突地一跳! 韩趋? 竹子开花,万物溃败。 先前,韩趋就想用这个来魂飞魄散,之后我劝说过他。 这件事情,丝焉所提不多,我只知道,韩趋不在那竹林里了。 他,居然还在四规山附近? 深呼吸,拆开了信封,纸上只写了一个地址。 “多谢向师弟。”我由衷回答。 “天啊……小师叔……你……” “嘶……大长老!” 向苛被吓了一跳,他赶紧退后,小步朝着远处走去。 我回头看了一眼,才瞧见,更远处的方向,的确是何忧天往这边儿走了过来。 深呼吸,我没有离开,一直等何忧天到了我身旁。 “大师兄。”我行了一礼。 “嗯,怎么四处走动?你应该和丝焉说完一切了才对。”何忧天问。 我点点头,说对。 接着,我如实说了,孙卓又来找过我,当然,我没说别的,只是讲了孙卓问我考虑好了没有。 何忧天脸上犹有笑容,他并未多言。 随后,我才说自己收到了一封信,打算下山一趟,很快就会回来。 至此,何忧天才稍稍皱眉。 “五天后,将举行师尊的入棺大典,是四规山的大事,刚好明日郑仁出关,会在灵官殿通知所有弟子,这下山就需要一日,返回又需要一日,小师弟,可不能耽误啊。” 何忧天话里有话。 五天后,绝非简单的入棺大典! 丝焉五天内会回来,秦艺就会当众揭发孙卓! 这就是计划! 当事人孙卓和郑仁还一无所知。 不过,五天的时间,说短不短,韩趋给我的地址就在山下,算上赶路,我最多两天半就回来了。 因此我便说了,至多三天,就能赶回。 何忧天点了点头,道:“也罢,那我会盯着郑仁的,不会让他有下山的机会。” 显然,何忧天对郑仁一点都不放心。 “多谢大师兄。”我心中感动。 “嗯,下山,还需穿上我给你的道袍,面具就可以不带了,身份,还有腔调,小师弟,你还是拿捏的不够,毕竟,你即将是四规山的候选传人!” 何忧天伸手,重重拍了拍我肩头。 我心头微微一滞,虽说这件事情我知晓,但真由何忧天来告诉我,就基本上是板上钉钉了。 对四规山没有归宿的时候,我觉得,完成计划,我离开即可。 此刻,我内心却惶惶然。 这不光是身份,还是责任。 我接得住吗? 第684章 天命所属 从此之后,就将和过去的罗显神道别。 作为四规山的候选道士。 一切都将为了四规山的利益考虑。 不知道什么时候,何忧天从我面前消失了。 我先回到了祖师祠殿,换上何忧天给我的红色道袍。 那道袍我一直都放在老龚的夜壶包里头,很安全,没有一丝破损。 内心怀揣着彷徨,我下了山。 孙卓找我,我不打算去。 孙大海,施展寄命十二宫的手段,孙卓,承受了我的命数。 谁怂恿了这一切,重要么? 或者,我爸妈还有一个仇家,那仇家在暗中谋划计算着什么。 可我爸妈没死,只是明面上失踪了,实际上是回到了那个神秘的罗家之中。 我没死,只是在孙卓和孙大海的施虐之下,最终被老秦头所救,踏上了这段复仇和寻找之途。 孙大海一死,有些东西,就可以消散了。 再等孙卓一死,仇恨更会弥散无踪。 况且,这前提还是那人存在,而不是孙卓眼见着被逼上绝路,想出来蒙骗我的损招。 下山要比上山容易,次日,天还没亮,约莫凌晨三四点,我就到了四规镇上,并循着地址,来到了一处稍显破旧的宅院。 院虽破小,但收拾的极度干净,这更像是小型的演武场,甚至还有兵器架,靠着一些棍子,木剑一类的兵器。 入了院内,咯吱一声轻响,屋门开了。 屹立在门前的,是个垂垂老矣的老叟,不过他背挺得笔直,身上的衣服十分干净。 模样,我完全不认识。 其双眼,却带着一丝熟悉,阴冷和炯炯神光并存! 杂乱的思绪,被我压了下去。 我脸上多了一丝喜悦,拱手抱拳,道:“韩兄。” 先前我教过韩趋,按照高天道的做法,寻觅一安静之地,择选资质上佳的弟子,授予道术,匡扶正义,替天行道。 当然,我没有告诉他,高天道还在借体还魂,寻找合适自己的身体。 韩趋不会有这个风险的,毕竟,韩鲊子让他借体还魂,他都跑了出来。 “罗师叔。” 老叟面露笑容,点了点头,做了一个请的动作,示意我进屋内。 我一怔,却苦笑摇头。 进了屋内,“韩趋”给我到了一杯茶。 我左右四扫,屋内干干净净,最多的还是木剑。 当然,并非桃木。 “我没想到,韩兄会留在四规镇,毕竟这里是道士的地盘。”我如实说道。 “我思来想去,一介鬼身,能传授道术吗?不能的,当自己的弟子,发现师尊是个鬼,道心便有了裂纹,我选择一些家境贫寒的子弟,让他们强身健体,若对道术有想法者,让他们上山拜师,四规山见了有资质的弟子,必无法拒绝。长丰道观,监管道场,便源自于四规山,我和父亲,都算是四规山的弟子。若有一天,四规山发现了我,将我带走,倒也算是定数。” “我若是出了问题,好叫师门弟子处理,也免得罗师叔你伤心难过。” “对了,这是一个寿终老人的尸体,他闭眼的那一瞬,我进入他身体中。” “韩趋”在我面前坐下。 我同样坐下,端起了茶杯,微嘘一口气。 “韩兄倒是细节,不过,我还是认为,咱们兄弟相称更亲切。” 心头还有了个想法。 关于韩趋的存在,我打算告诉何忧天。 这样一来,韩趋莫名其妙被弟子收服,或者打散魂魄的事情,就不会发生。 想归想,我并没有说出来。 “不可乱了规矩。”韩趋立即摇了摇头。 他看我的眼神,带着一丝丝羡慕。 “红色的道袍,罗师叔,快要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了吧?” “想来有丝焉师姐,再加上大长老的垂青,那孙卓的日子,会越来越不好过,我知道,再过一段时间,就是继任大典,要提前预祝师叔,拔得头筹!” “抢来的,始终不是自己的,孙卓,要懊悔终生。” 韩趋的话音,带着一丝丝感叹。 “哦不,他活不了那么久的,罗师叔,杀了他!” 韩趋言辞果断! 我沉默了片刻,说:“孙卓会死,韩兄,你也认为,我该接受这一切么?” “为什么不呢?”韩趋显得极为古怪。 他才说:“难道,你不认为这是自己应该得到的?孙卓抢了你的命数,才成为四规山的弟子,那你其实就是四规山的弟子,只是这一切稍微晚了一些。” “你比他有更多的仁厚之心,你道心更坚韧,更有大长老的垂青。说是小师弟,实际上,或许和师父无二了吧?我托人上山给你送信,还让那几个娃娃打听了你几句,收信道士对你赞不绝口!” “师姐,都认为你是个道士了,她的认同,是很难很难的,罗师叔,你不应该妄自菲薄。” “若你觉得,自己可能会不够好,那你就告诉自己,应该做更多有利于四规山的事情,应该彻彻底底做一个道士,忘记你所有的过去,甚至是亲手去埋葬!” “靳阳的风雨缥缈,瘟癀鬼肆虐,甚至我父亲,都被猎道的茅有三,弄得走火入魔。” “你出自靳阳,这些事情,更应该你去管,你更加的师出有名啊!” 韩趋借尸还魂的身体虽老,但他的话音,却中气十足。 我默默低下头。 “罗兄,那你又在担忧着什么呢?” 韩趋的称呼总算改变了。 “担忧……” 我再度抬起头来,不自然的说:“不知道,好像,没有什么值得我去担忧的事情?父母不在这里,老秦头死了,我就是真真切切的独身一人,算是无家之人,椛萤因为命数和我渐行渐远,我需要变得足够有实力,才能站在她身旁。” “是了,更多的,还是我需要解决的隐患,靳阳的危险,要比韩兄你告诉我的,多得多。” “那不就是了?!”韩趋语气更重,才道:“四规山,难道就不能成为你的家!” “罗兄,当师叔又有什么不好,有朝一日,你就是真人!不要因为一个人改变了你一时的命运,就让他改变你这一生啊!” “你看!当你回到四规山后,一切都是顺风顺水,还不能证明,你是天命所属?孙卓本就是污水沟里的老鼠,他就应该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去,哪怕是尸体!”韩趋字句铿锵。 第685章 你着相啊! “你一定是个好道士,我对你有信心,就像是你对我也那么有信心一样!一个鬼都能做到大善,一个导鬼向善的人,会做不到吗?”韩趋显得激动起来。 “嗬哟,好鬼,好话,说得好哇。” 一颗头颅,忽地一下出现在桌面上,老龚表情神态分外精彩。 “不愧是我老龚也循循善诱过的鬼!”老龚吧嗒着嘴巴。 “我看,爷你下过山,见过小韩道长了,未免夜长梦多,出现别的变故,还是立即回山门吧,哦对,可以在镇上吃点儿东西,不要误了四天后的大事。” 老龚扭着脑袋,盯着我看。 “大事?”韩趋稍显的疑惑。 “咳咳,我家爷贵人多忘事,都没和小韩道长你说呢,四规真人的尸身,被请回来了,再过四天,可就是入棺大典!” “啧啧,那可是一场大戏。” “孙卓的青梅竹马,天寿道观拿捏着的小娘子,被爷送到了安全之地,冰山小娘子正去接回来呢。” “嚯,你说那孙卓,说他龌龊心狠,玩弄了两个命数奇佳的小娘子,还不知道糟蹋了多少无辜娘子,可他居然还玩什么真心,啧,现在好了,真心给我们手拿把掐了,直接在大典之上,让她指认孙卓,你说刺激不刺激?” “郑仁那丑陋的家伙,都得去跳雷神崖!” 老龚说得绘声绘色。 “真人跳崖?这……会不会……”韩趋面露惊色。 孙卓的事情让他惊。 郑仁谐音是真人,他误解,倒也误解了个正着。 “会不会啥?太便宜他了对吧,这老家伙,蔫儿坏。” 老龚一跃而起,到了韩趋肩头,凑近耳边,低语几句。 韩趋的表情变化太多,几乎拧巴在了一起,更有惊疑和愤怒。 “罗师叔,那你的确要上山了,这种大事,耽误不得!” “有这么大的事情,你其实都不该来找我,你等着一切完成了,再见我不迟啊!”韩趋催促道。 他不光是催促,更是站起身来,将我往外推搡。 刚被推出院门,韩趋匆匆跑回了堂屋里,并关上门。 鸡鸣破晓,一抹鱼肚白划过了黑夜。 天,亮了。 老龚同样消失不见。 这个把小时,我和韩趋交谈的匆匆忙忙,就像是眨眼而过。 不过内心的堵塞,反倒是疏通了一些。 或许,这就是某些本觉得不可能的事情要发生,心头的那股诚惶诚恐吧。 顺风顺水,的确说明了很多东西。 尤其是老龚都没有提出反对的意见。 他那么胆小如鼠,若有什么事情发生,一定会反对才是! 就连椛萤那里,他都没支持我。 腹中空空,饥饿感涌来。 我去了镇口,吃上了两屉热气腾腾的包子,又对付了一大碗挂面。 “很高兴,是有喜事临近了?”厚重的话音,带着一丝丝英气。 我对面坐了个人。 抬头一看,三十来岁的年纪,憨厚老实的面容,精壮的肌肉,居然是武陵? “看来,一切进展的很顺利。”武陵同样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 他夹了一大筷子,呼啦呼啦的吃了下去。 “武先生。”我微嘘一口气。 武陵提过相格两个字,他绝不只是简单的走山人。 茅有三将他留在四规山多年,必然有缘由。 “我以为罗道长贵人多忘事,已经不记得我这个人了。” “我是来提醒罗道长的,孙卓,应该死了,你既然携带着四规明镜回来,就应该做一些事情,不过,你并没有联系茅先生。” “茅先生让我来找你,将位置告诉你。” 武陵大口大口地吃面,随意轻松地说着话。 我脸色微微一变。 没有接话,我低头,同样开始吃面。 两人一筷子接着一筷子,很快,面碗空了。 武陵擦着嘴,淡笑地看着我,整个人显得高深莫测。 “换个地方说话吧。”我略显慎重。 武陵站起身,朝着一个方向走去。 他脚步很快,可这时,我手机却嗡嗡震动起来。 一边跟上去,我摸出来一看,来电人,居然是茅有三!? 我少有接到茅有三的电话,武陵找我,茅有三也找上我…… 看来,四规山的一切事情,我的一切事情,都在茅有三的算计之内…… 一时间,我内心有种躲闪的感觉。 因此,我收起了手机,没接电话。 前方,武陵停顿下来脚步,扭头过来看我,微微点头,似是催促我过去。 微嘘一口气,我心头一阵无奈。 躲不过的。 茅有三算的真准,我想躲,身边就还有一人。 再度走上前,到了武陵身旁,两人一直走到了武陵家的院子。 没等武陵开口,我就率先说了,孙卓的尸体,用不了几天,我就会交给他,他就能带给茅先生复命了。 “你不打算用茅先生的方法,了结孙卓?为什么?” 武陵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深深看着我。 我沉默,并没有回答。 四规山的事情,我没有瞒着韩趋,是因为韩趋值得信任。 武陵显然不值得。 况且,茅有三可能对四规山还有算计,这些事情,我也得好生斟酌。 “茅先生,并不希望你长久的留在四规山,你完成你的事情,就应该离开了,这对你来说才好。”突然,武陵又说了一句。 我面色不变,心却隐隐一沉。 这是茅有三的意思? 可这……好像有些矛盾? “罗道长,你迷失了,好像忘记了很多东西,可你千万不要忘记了本质,你初始是一个什么人?你,可以做四规山的道士么?” “你是带着什么目的上的四规山?” “你是因何得到的传承?” “人,太容易着相,你得清醒过来啊。” 武陵这番话,发自肺腑。 他看我的眼神,更为恳切,一字一句的说:“孙卓,不就是着相了吗?他忘记了自己到底是什么人,甚至有时候,他可能都不认为自己是天寿道观的人吧?因为眼前的美好,对实力的渴望,蒙蔽了自己的双眼!” “自己,就骗了自己!” “你,也要自己骗自己吗?” “罗道长,奉劝你一句,见好就收吧。杀了孙卓,你就离开,这一切都没发生过,不要将一切,闹得收不了场,下不来台!” “有时候顺风顺水,不代表你真的一帆风顺了,临了一个大坎,就会让你万劫不复!” 第686章 救星 “尤其是有的事情,早就注定了一种结果,人只能忽略,侥幸,而不能改变!” 武陵抬起手,递给了我一张纸。 纸上是一座山的简图,不正是四规山吗?并标注了四规山的位置,以及另外一条路。 那条路的终点,打了一个小小的红点子。 “这里,就是茅先生最初要你去的地方,四规明镜的损毁,是你带来的变数,变数就是一个点,然后形成了千丝万缕的线,收拢一切,完成你应该完成的事情。交易,便结束了。” 他将纸,拍在了我的胸口。 随后,武陵朝着一个屋子走去。 风一吹,纸似要飘走。 我手猛的往胸前一摁,将其压住。 双眼睁大,呼吸变得急促。 在韩趋,在老龚,在丝焉看来,我是拿回来了属于我的一切。 可在茅有三,在武陵看来,我是着相了,和孙卓一般无二? 坎? 万劫不复? 孙卓已经上了绝路。 茅有三交给我四规真人尸身,奠定了郑仁的死局。 让我下山? 难道,就是茅有三的目的? 我将该做的事情做完了,肃清了四规山的隐患,就要风吹云散一般,远离? 我忽地想到一个点。 四规真人的尸身在茅有三那里,茅有三说过被摆了一道,他最先前还说过,他甚至完成过真人的事儿。 是了,四规真人是卖给茅有三的。 他的条件是什么? 脑子如同电光闪烁一般,想到了一些事情。 雌一祖师的好友天机神算算出来四规山将要面临外邪入侵,有劫难! 雌一玉简,和祖师尸身都留在雷神崖,从此有了问心之关卡! 难不成,四规真人出卖自身的代价,就是让茅有三帮忙,肃清四规山!? 他被徒所杀,山门就有了惊变之势态。 只不过,四规真人没有料到,外邪并非是郑仁。 而在茅有三那只手无形的推动下,不光是外邪要被肃清了,郑仁也必死无疑…… 无形之中,茅有三便下了一局大棋! 我这个外人,也当应该离去? 我内心的情绪在翻滚,在波澜。 当事情摆在面前的时候,我怕自己可能做不好。 可当这件事情,要和我无关的时候,我不甘心啊! 潜移默化,我对四规山有了归宿感,对何忧天的师兄弟之情,有了眷恋。 无家可归之人,终于有了家的感觉。 却要镜花水月,一场空!? 手机在嗡嗡作响。 我呼吸分外急促,摸出来一看,还是茅有三的电话。 死死的握住机身,直至指关节发白。 我稍稍仰头看天,呼吸变得粗重。 躲不过茅有三的,我打算和盘托出。 这件事情,毕竟是茅有三的安排之下,潜移默化形成的畸变。 那不应该是武陵来对我交代,我得自己面对。 我想问一问茅有三,可不可以。 接通电话,放置耳边。 先是茅有三爽朗的笑声,随后才是嗟叹:“不错,不错,我给显神你卜了一卦,卦象之精彩,让我都有些不敢相信,嗯,江黄的天翻地覆,天寿道观被重重打了一棒,竟然牵动了羌人为主导,去收拾那些个不正经的道士。” “这四规山的事情,你倒是也没落下,还出乎了我的预料,居然,快要取代孙卓,成为候选传人了?” “这四规老儿,坑惨了我,我却帮了他大忙!显神,你说,这件事情,该如何报答我?” 我一怔。 茅有三这什么意思?不是兴师问罪? “没听懂么?我以为,你听明白了呢。”茅有三再道。 “没……茅先生明示。”我吐了口浊气,问茅有三。 茅有三才说道:“倒也没那么复杂,四规老儿临死就一个要求,肃清四规山,我呢,最初也一个想法,买了孙卓,四规山,这不就没事了?阴差阳错,结果给他弄出个传人来。” “更阴差阳错,你这假传人,倒是越做越真,是那么回事儿了。” “我给你这么大的恩情,你说,如何报答我才好?” “将自己卖给我,都不为过啊。”茅有三很高兴,话音更爽朗。 “茅先生……你不让我离开四规山?”我脸色微变。 “嗯?我为什么让你离开四规山?混小子,你不会觉得,事情推进了那么多,我会让你拿着你做好的四规明镜,再去找个老不死的东西出来,杀掉孙卓,然后让你消失?” “你这想法,会不会太滑稽了。” “你知道,什么叫做天算,什么叫做神算吗?我茅有三这才叫做天算,神算!不光是能完成自己的目的,更能顺水推舟!你这思维太死板,倒是不太妙啊!” “我不打这个电话,你是不是马上就要找我,问我怎么样找人杀孙卓了?”茅有三咳嗽一声,似是清了清嗓子,稍显的有些不满。 我脸色骤变。 不是茅有三? 陡然扭头,我盯着先前武陵进去的那一房门,猛地走了过去! 只不过,当我走到门前,并推开门时,武陵已经消失不见了…… 屋内空空如也。 “显神?”手机里传来茅有三疑问的声音。 眼皮,不停的跳动着,我内心涌上来一股子寒意。 “老茅,你还是百密一疏。”我话音略哑,莫名的,后背冒了些许冷汗。 如果我因为内心的躲避感,没有接茅有三的电话,那这事情,就得逆变一个方向了。 “哦?” 茅有三的话音,稍稍一沉。 随后,他微叹一句:“这正是我现在找你的缘由之一,看来,武陵已经找过你了?那小子,倒是资质不错,天赋展现得很好。” 我心里又突地一跳。 随后,茅有三才告诉我缘由。 原来,他一直知道四规山的问题,因为四规真人的缘由,从来没有减少盯着四规山。 武陵,是四规山一对殒命道士的的遗孤。 他将武陵养在四规镇,并且传授一些简单的阴阳术,让武陵随时准备着接受道术的传承,去做四规山拨乱反正之人。 只不过,这世上冥冥之中有很多事情,都有定数。 譬如我的横空出现,刚好卖掉孙卓的命,刚好契合四规山传承。 那他肯定会用我,而并非再用武陵! 并且,他认为武陵的天赋更适合做阴阳术传人,决定要真切传授他一些本事了。没想到,武陵还是没有耐得住嗔念,假传他的意思。 倒也还好,我是个坦荡之人,否则真要闹个阴差阳错,才是无法收场。 毕竟我的存在更能证明,他茅有三的猎道是道士的救星,而并非什么邪魔! 第687章 小师弟,你有大才! 纵然我对武陵和茅有三的关系有所揣测,甚至都揣测了茅有三是武陵的师尊,都没有猜到,他居然曾想让武陵学道术。 倒也对,武陵的身世,匹配得上这一传承。 只不过,就像是茅有三说的那样。 冥冥之中都有定数。 就好似老秦头想好了,让我拿回阳神命之后,成为一个阴阳先生。 我不就阴差阳错,当上了四规山道士吗? 再和茅有三交谈了几句,我才知道,武陵和四规山俗门弟子有关联,许多消息都能打探到,一边是卦象,一边是信息,他才对我了若指掌。 最后,他让我不要记恨武陵,这件事情再小不过,届时我回了靳阳,再和武陵碰面,两人说不定还能称兄道弟。 我表示无碍,不会因为这种小事怀恨在心。 随后我问了茅有三,他先前说,能杀死孙卓的人,到底是谁? 茅有三才如实阐明,说四规山有一过世师长,祖师的埋骨地,亦有普通道士的葬坟。 有的道士并非寿终正寝,而是处于兵解之中,而兵解,除了用宝剑尸解,其余有些方式,不会让人直接死亡,而是陷入一种假死。 这种假死,短则三五年,长则甚至能有三五十年。 四规明镜,就能让其受到感应,而被引动。 当然,只要被引动后的兵解道士,也就那一口气息,用完之后,立即成一堆骸骨。 我心头微骇。 这兵解,居然还有这么多说法? 电话挂断了,这件事情,就只是一件小插曲儿。 当然,临最后茅有三还是叮嘱我,他会将武陵喊去靳阳,不过还是让我警惕一些,稍稍做些动作,大事临近的这几日,不要让外人进出四规山。 我从武陵家中离开,踏上了上山路途。 和韩趋的交谈时间不长,武陵却耽误了不少时间,还真如同我最先和何忧天所说的一样,两天半,我才回到四规山门。 山门前站着不少道士,正在巡查,和往常完全不同。 其中有一熟人,正是向苛。 他匆匆走到我近前,脸上尽是恭敬。 “小师叔回来了,还请入门内。” 其余道士瞧见我,都同我见礼。 我随口问向苛,山门怎么会警戒这么强? 向苛才告诉我,是大长老下的令,其实从我昨天下山后开始,山门就不能再进入任何非本门弟子了,即便是负责后勤的俗门弟子,都不得进入。 我略恍然,茅有三还提醒我呢,殊不知何忧天更快捷。 这时,忽地有一道士,匆匆走进山门内,身影很快就消失。 向苛拉了拉我,借了一步,才低声说:“真人出关了,灵官殿正在传道,好多弟子都在听,已经多半天的时间了,大长老就在那里,他叮嘱我,瞧见你上山,就让你立即去灵官殿等待观礼。先前那个道士,就是亲近真人派系的。” 我点点头,说好。 先前孙卓就给我抛过橄榄枝,让我一同去听郑仁的传道,我并未答应。 没想到,郑仁竟然将这传道,从孙卓一个人,覆盖成了四规山大量弟子? 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他还认为,何忧天不敢直接揭发他杀害师尊,只要他将弟子捆束更多,就更能拿捏何忧天。 事实上,他就要自食恶果了。 从山门离开,我径直前往灵官殿。 当我抵达灵官殿外时,道殿大门敞开着,里头的蒲团上,坐满了道士。 数量少说五十人,不乏我见过的一些长老弟子,甚至……还有长老! 孙卓在众多长老那一排。 当然,最前方还有一人,赫然是郑仁! 郑仁还是带着面纱,让人瞧不见他五官。 道殿内的声音很小,在外一定距离,都听不见里边儿有声音。 我瞧见了何忧天,七长老,以及另外两个长老。 心,微微一沉。 此前我明明记得,郑仁当时喊过三长老,七长老,八长老,十一长老,随他去灵官殿。 这代表,支持郑仁的人不多,四规山长老共有十三人,大部分都是偏向何忧天的。 可眼前这一幕,这一切好像调转了过来。 不,此前算上郑仁,他仅仅五人。 现在算上何忧天,这边儿只有四人了。 足足九人,去听郑仁讲道! “大师兄,七长老。”我先恭敬和何忧天,以及七长老行礼。 再看向另外两人,显然,七长老看出我的窘态,介绍道:“这是你二师兄,这位是你四师兄,你以后叫我七师姐,更为亲切一些。” 那两个长老含笑对我点头。 何忧天同样点点头,微微喃道:“倒也还好,没有错过时间,这讲道,有些久了。” 就在这时,灵官殿中忽地走出来一人。 我对那人印象较深,是三长老。 他走到台阶下后,立即冲着我招了招手。 我稍稍蹙眉。 “过去吧,无碍。”何忧天说。 我沉默,走过去。 三长老微微仰头,似是用鼻观我。 “小师弟,你姗姗来迟,可知罪?” 我一愣。 姗姗来迟,什么鬼? 随后三长老咳嗽了一声,声音中气十足,让上方殿内,甚至是何忧天那边都能听到。 “真人出关,对道术,对雷法的体悟,上了一个新的层次台阶,本身,这种等级的体悟,不会传给普通弟子,我们长老,以及亲传弟子可以一同参悟。” “不过,真人说,小师弟在外多年辛苦,此番接回师尊的尸身,更有大功劳,因此,传法众人,尤其是小师弟,一定要到场。” “呵呵,小师弟,请吧。” 三长老做了一个请的动作,示意我上前。 众人的目光都从灵官殿内落在我身上,显得急迫,催促。 毕竟,真人感悟,太过难得了,谁不渴望? 灵官殿最内侧,郑仁面纱遮脸,一动不动,似是在静静等待。 我默了片刻,躬身低头,说:“三长老言重了,显神何德何能,让大家一同等我?况且,雷神崖之时,我就感悟不少,深切记得,贪多嚼不烂的道理,再多感悟,恐怕自身难以承受,只能请真人收回美意。” 我语罢的瞬间,全场哗然! 这时,郑仁忽然说了一句话:“可本真人,非要你进来听法不可呢?小师弟,我觉得,你有大才!” 第688章 退,退,退,退 本身场间的弟子,脸色变化就很大。 确切来说,四规山会有所谓的站位,分属于大长老何忧天和明镜真人郑仁,能有资格,并且有意识站位的,只有长老们。 这种事情,是不会太多辐散到弟子身上的。 这于四规山的团结不利,何忧天他们也不会引导,更不会允许。 因此,那些弟子必然会认为我对郑仁不恭敬。 而郑仁接上的那句话,非但不愤怒,甚至还盛情相邀,对我夸赞有加。 便让弟子们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是好,隐怒的情绪,快速成了莫名其妙,接着,变成了敬畏和震惊。 郑仁身旁的孙卓,脸色微微苍白,不过,仅仅是一瞬,他就满脸笑容,随着郑仁的话,沉声再道:“显神表弟,真人有请,你还能抗意不尊,呵呵,赶紧进来听法吧,有真人讲述,不会让你有境界偏颇的风险。” 众多弟子看孙卓的脸色,稍稍变化一些。 并非是变坏,而是变好。 这种情况下,郑仁对我展露出这样好的态度,孙卓这亲传弟子,明显应该担忧自身不利,他却显得大度,自然会被人认同。 眨眼间,我就被架在了火上,进退两难。 远处,何忧天朝着我们这边走了过来。 我稍稍松了口气。 郑仁往前几步,他笑道:“大长老也要参与?这倒是弟子们的幸事,本真人所言未必全部正确,大长老可以加以指点。” 郑仁这番话,将自己的位置摆得更低了。 我忽然明白郑仁的意图了。 示弱么? 还是以退为进,在谋划着什么? “我,并无兴趣,真人讲法,的确福泽弟子,这是一件大好事,只是,小师弟道法处于一个关键的节点上,不光是由我亲自点拨,更有雷神崖雌一祖师冥冥之中的庇佑,的确不好再教导,免得揠苗助长。” “我看,真人你现在停了下来,倒不如宣布了大事后,再继续讲法,我们也好离开,做一系列的准备。” 何忧天一番话,将我摘了出来。 一时间,场间弟子们面面相觑,他们对我的眼神,都变得更为羡慕。 孙卓的脸色,明显恢复了一丝红润。 郑仁带着面纱,看不出情绪,却沉默不语了。 几秒钟后,郑仁忽然一笑,才说:“大长老所言极是,我其实已经派遣了数位弟子下山,前去句曲山,云锦山,古羌城,请他们的长老,或者是真人来临。” 何忧天的脸色,陡然僵住。 顿了顿,郑仁再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扫过场间众多弟子,道:“诸弟子听令!” “我四规山,有一件郑重无比的大事,将要在两天半后举行,或许,有些弟子已经有揣测,只是没有得到长老们的正面回应!” 弟子们慎重紧张起来,无人敢多言打破氛围。 郑仁掀开了脸上面纱,那张丑陋的脸曝露出来,不过,他神色更加的虔诚,慎重。 “上一任真人,四规真人遗落在外的尸身,已然被大长老请回山门!两天半之后,四规山所有弟子观礼,更有云锦山,句曲山,古羌城,三脉道士同时来给老真人送行!使其落叶归根,入土为安!” 安静。 整个灵官殿,安静的落针可闻。 弟子们面面相觑,显得震惊万分。 其余长老们,脸上则闪过一抹哀色和追忆。 除了何忧天和七长老,并无人知道,四规真人的死因。 郑仁此刻,都不知道何忧天的目的是他! 他只是心虚,才一直闭关,闭不下去了,才只能出关。 此刻,云锦山,句曲山,古羌城,那三个字眼,不停的在我耳边萦绕回荡。 句曲山茅氏,云锦山张氏,古羌城柳氏,四规山白氏,是当下阴阳界中,排列在前的道教所在。 郑仁请来这么多人的目的是什么? 他会好心的认为,四规真人需要更大的排场来入土为安? 我觉得不然。 恐怕,他还是因为心虚,刻意弄来了这么多人。 潜在的意图就是告诉何忧天,四规山不能乱! 你看,我都弄来了阴阳界中有头有脸的道士,若四规山乱了,大家该怎么看? 我忽地还想到一个点,白氏? 郑仁姓郑,何忧天姓何。 我认识一些四规山道士,却偏偏没有一个姓白的,这又是什么情况? “你有心了。”何忧天闭上了眼,微微一叹。 “大长老,言重了,我们都是师尊的弟子,何谈有心无心?师尊在外颠沛多年,没有亲手抬他上四规山,是我的罪孽,我会亲手抬他入后山祖宗坟的。”郑仁满脸的哀伤,虔诚。 我甚至都认为,孙卓的演技这么好,是不是郑仁教的了? “对了,大长老,师尊可留下什么遗书一类?你需要在入棺大典之时颁布?”郑仁再度问道。 “没有。”何忧天摇了摇头。 “那大长老,你可否需要讲话?我好有安排。”郑仁随后又说。 “我,不说。”何忧天语气平静。 显然,郑仁已经开始试探! 何忧天的反应,让他脸色平缓不少,忽地,郑仁一笑,才道:“我还有一个想法,大长老你看是否可行?” “嗯?”何忧天脸上有一丝疑惑。 “继任大典,理论山还有两个多月,不过,适逢多事之秋,这江黄市风起云涌,天寿道场被古羌城柳家倾覆了外观,竟传出他们藏有田公泉的惊天秘密。江黄市一十八道观联合进攻仙洞山,还没有个结果,不过我有一些消息,应该是没有所获,那天寿道人,绝非简单人物。” “靳阳,长丰道观所监管的区域,瘟癀鬼惊现,韩鲊子是有些问题的,我派遣了弟子去问过,一直不冷不淡,这瘟癀鬼,绝对不容小觑。” “山雨欲来风满楼啊,阴阳界或许到了一个时候,这些大事预兆着另一件大事要发生。” “因此,我的意思是,师尊的入棺大典,便和继任大典同时举行,就让所有选定弟子,先比试!选出来下一任真人的候选后,再随同本真人,一同送师尊入土为安,也好让师尊九泉之下瞑目。” “随后,四规山也当派遣弟子,介入这两场纷争,替天行道,顺道为山门谋划来田公泉,会让长老们的实力有质的飞跃!” “你看,如何?”郑仁语态认真,神态认真,他微微拱手抱拳,更是以何忧天为尊一般。 第689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 安静,再一次弥漫了灵官殿。 我脸色都有了抑制不住的变化。 将继任大典,搬到入棺大殿同时举行?这郑仁,是在不停的给自己加筹码啊! 他的态度转变,丝毫不加掩饰! 场间的众多弟子,神态开始兴奋! 哀伤的情绪,更多还是长老们,弟子们多数是没有见过四规真人的,又能有多少感同身受? 继任真人,成为候选,却是众多弟子们的终极目标! 饶是面前有孙卓这样的亲传弟子,他们也没有丝毫退缩。 “真人既然开口说了,那此事,就按照真人的意思来办。”何忧天点了点头。 他的情绪,还是正常,平静的。 郑仁声音洪亮,道了个好字。 随后,再度扫过场间众多弟子一眼,道:“既如此,本真人继续讲法,两日之后,留下半天时间布置大典。望你们体悟更多,参选者,都能取得一个好的成绩,让你们的师尊,让大长老,让我这个真人,都为你们叹服自豪。” “嗯,更要在句曲山,云锦山,古羌城的面前,展露出来你们的实力,不能丢了我四规山的脸!” 这最后一句话,不能丢脸,郑仁语气格外的重! 随后,郑仁进了灵官殿。 我随着何忧天,七长老,二长老,四长老往回走去。 只不过,没走出灵官殿的范围,二长老驻足停了下来,略显得思索。 “大师兄,真人先前那一番话,倒有些潜在意思,我看,他似是明白了,阴阳界大局有变,四规山需要更团结一致,要不,我们还是回去看看?虽说他所说的法,对大长老你没有什么帮助,不过,对于弟子来说的,的确好处不少,可以为弟子点拨讲解。” 二长老这一番话,并没有刻意站位。 其实,四规山本身的问题并不大,郑仁示弱,在长老的眼中就是要解决遗留问题,那长老自然会认同。 “大师兄,我的看法和二师兄差不多,真人这些年一直自持极高,不过他总算是明悟了,如此多的弟子面前,他示好小师弟,甚至不在意自己徒弟孙卓的想法,还对大师兄你表示的那么恭敬,已经算是难得。” “毕竟,大师兄你也不会有别的想法,我们四规山,更不能出现夺位换真人的可能,那,你必然是要和真人和解的,我看,这就是一个不错的时机。”四长老说道。 七长老皱眉,说:“二师兄,四师兄,你们说的这是什么话?他示弱,大师兄就该接受?有些人,错了就是一辈子,为什么不能让他承受煎熬?” “很多事情,你们根本不……” 何忧天瞥了七长老一眼,沉声道:“七师妹。” “我……” 七长老被打断了话,一时间没吭声了。 二长老和四长老的脸色,却颇有几分变化。 两人默不作声,同时对何忧天行了一礼,便转身朝着灵官殿走去。 “你们……” 七长老气急,正要追上去拦住两人。 何忧天却摇了摇头,转身,继续往下走去。 七长老这才跟上他。 我自然一直跟着何忧天离开。 当我们走远了,回到祖师祠殿后,何忧天才仰头看天,阳光照射在他的头脸上,银白的发丝,更显得通透。 “不要怪他们,其实,本身你们就没有站队的说法,只是凭借了喜好而已,只是你知道的多,才会有选择。”何忧天微叹。 “他分明是在给自己造势,以退为进,让人都觉得,他对小师弟好,对弟子们好,在长老们面前,表示他知错,那大师兄你不谅解他,就是大师兄你迂腐。” “还有,大师兄,你为何不阻拦他?句曲山,云锦山,古羌城……三方道士都来,我们还如何成事?”七长老愈发显得焦急起来。 “七师妹,你着相了,你认为,有了三方道士来,我们就不能点出孙卓的问题了么?家丑不可外扬?”何忧天摇了摇头。 七长老眉头紧锁。 何忧天才说:“正因如此,我更好点出他的罪孽!撇开那弑师罪行,堂堂真人,将天寿道观的弟子,收为自己的弟子,他该如何给四规山交代,如何在众多道观前交代?他只有以死谢罪。” “另外,其余三方都会仔细警惕,怕自家道观,是否有天寿道观的弟子侵入。” “郑仁在心虚,他是一直为了自己而心虚,并不知道,破局的点不在他身上。” “他如何如何,我自是不动,我倒是建议,你也可以回去,郑仁会更放心一些,毕竟,我成了孤家寡人一个,他就更认为,我不会针对他了。” “呵呵,他始终还是没有舍得一件事儿。若是他今天做了,我还真有些不好处理。” 何忧天这最后一句话,略显得唏嘘。 “什么事儿?”七长老显得不解。 “小师弟,你觉得,我认为的是什么事儿?”何忧天深深的看着我,眼中带着考问。 我默了片刻,才回答:“废黜孙卓弟子身份,用这件事,来给大师兄示好,让我板上钉钉的成为候选,或者,他放弃真人地位,甘愿隐退,请大师兄上位。” 何忧天的眸子,顿时闪过一丝精光。 “哦?小师弟这言论精妙,倒是我少思考了一样!不过,无论任何一种,郑仁都没有选,那等待他的,便是宿命的轮转。或是师尊在天有灵,也想他遭到报应。”何忧天道。 七长老的眼中,才闪过一丝丝的忌惮。 “我,还是不回去了,以免他问我丝焉去了什么地方,本身你让我下山,我就是怕会被郑仁察觉,才没有去,而是让丝焉和几个师姐一起去大湘。” “大部分师兄师弟都在他那一边,他应该放心了才对。”七长老勉强回答,眼中还是有些苦闷。就像是其余长老不信任何忧天,总让她心里不舒服一样。 我才反应过来一个细节,对,之前何忧天是说过,让七长老和丝焉一起去大湘的,原来是这个考虑,她才留下。 何忧天没有和七长老多言了,他先点头示意,复而看向我,问: “小师弟,你学道的年份,不算太长,实力,为兄倒是不清楚,只知道你感悟很深,感悟一般和实力挂钩,可郑仁又传授了自己闭关感悟,恐怕会让其余弟子的实力,达到一些变化,若有人顿悟,会更强。” “你,可有完全把握胜过其余人?” “不,不是把握,是必须,你不能让为兄失望,为兄可想好了,你做候选后,我就带领众多长老,弟子,同你回到靳阳,解决瘟癀鬼,就是你在阴阳界崭露头角的第一战!” “届时,我就会公布四方,你,才是倾覆天寿道观外观的人,当然,在那之前,我们会和羌人打好关系,毕竟你借用了别人的名讳,为兄,还给你准备了一样礼物,让你送给他们。” 说着,何忧天拍了拍我肩头,愈发显得宠溺了。 第690章 可我不想认输 我并没有和四规山的其余弟子交战过,饶是孙卓,打我上四规山开始,都未曾正面交锋。 对于他们的实力,我没有认知。 我还真忽略了这个问题。 自己是克服了心理障碍,知道了茅有三不会干扰我,甚至茅有三都支持我。 何忧天那么期待。 如果我输了……免不得让何忧天失望,更会让茅有三垂足顿胸。 “大师兄,你忘了,小师弟解决掉了王誓,向苛是二师兄的弟子,实力已经不俗了,嗯,丝焉也能排上前几,先前丝焉和我说过一些细节,小师弟他正面天寿道人,亦然敢用雷法,他们两人联手,是解决掉一口青尸的。” “丝焉,对小师弟的评价很高,她说自己绝对不是小师弟的对手。这件事情,你应该不用担心。”七长老再度开口。 “呵呵,倒也是,小师弟是见过血腥杀戮的人,我四规山的弟子们,相对比他来说,还是见识少了一些,小师弟,你就和他们好好展露一下自己的手段吧!哈哈哈哈!”何忧天的笑容,分外爽朗。 七长老同样在笑,一样十分欣慰。 当然,我们并未在祖师祠殿外待太久。 何忧天让七长老好好休息,随时准备好接丝焉上山。 随后,何忧天便让我上雷神崖去,给他施展几道道法,让他看看,是否需要点拨。 我自然求之不得。 丝焉对我的评价高,七长老的更高,可多少,七长老会看在何忧天的颜面,喜好上,失去一些偏颇。 一天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距离入棺大典,继任大典,还剩下一天半。 何忧天离开雷神崖,走时叮嘱我要继续练道法,不要松懈。 我心知,应该是丝焉他们到了。 凭借何忧天的实力,下山半天足矣,再有一天上山,刚好大典开始! 我一样明白,何忧天之所以要选择卡住这个时间,而不是更宽裕,就是因为,秦艺一旦上了四规山,孙卓就会不安。 变故,就会继续发生。 当一切都只是恰到好处,就不会有任何人形成变数。 又过了一天,我一直在雷神崖上,向苛会给我送来饭食,这是七长老安排的。 只剩下最后半天的时候,向苛问我,要不要下崖去?真人讲法已经停止了,上清殿正在布置场地,先是比斗擂台,才是入棺大典,我可以去看看地势,更有把握。 向苛完全没当我是竞争对手,甚至已经认为我,一定会赢。 我摇摇头,笑着告诉他不用,任何提前准备,都不如巩固自身,哪怕擂台在峭壁悬崖,都无碍。 向苛愣了一瞬,才喃喃道:“受教了。” 他离去后,我正打算吃上一些东西,稍稍休息一会儿。 顺道给丝焉发个信息,看她们在山上什么位置了。 她这么长时间,没联系过我,应该是没有任何意外。 只不过,我才刚吃完东西,放下碗筷。 栈道上,便走上来一人。 欣长的身材,鲜亮的红色道袍。 赫然是光头的孙卓! “显神表弟,我等了你好几日,你却没来找我,祖师祠殿找不到人,弟子都不知道你去哪儿了,还是我瞧见向苛这几日,时常走这条栈道,原来,你偷偷在雷神崖刻苦努力。” 孙卓一脸嗟叹。 “你想和我在雷神崖,先一较高低,将我推下去么?” 场间没有任何人,这里也不会隔墙有耳,我淡淡道。 “显神表弟,你这话,便是冤枉为兄了。我怎么会做这种事情?为兄,还等着和你公平比斗,看看你的实力,如今到了什么层次,呵呵,说不定会输给你,师尊已经和我施压了,希望我放水。” 我眉头一挑。 顿明白,为什么这地方,孙卓都会藏着掖着了。 他怕雌一祖师! 他心里有鬼! 只是,他所言,让我眼皮微跳。 郑仁是真舍得,也真放下来了一些东西,只不过,他还是做的不够极致。 否则,真的会将何忧天架在火上烤。 ”可,我不想认输。”孙卓深呼吸,眼中闪过一抹不甘。 “你,想放弃天寿道观?”我一句话,就让孙卓脸色惊变。 “雌一祖师,并不会将你怎么样,你过了问心那一关,我不知道你用了什么方法,而我,上雷神崖后,将你的所作所为,和雌一祖师说了不下十次,他也未能诈尸上来,雌一玉简在我手中后,他就失去了应该有的一些能力。”我随后再道:“因此,孙卓你不用藏着掖着,有什么,你就实话实说吧。” 我语气轻描淡写。 其实,我这样说话,是为了引导孙卓! 孙卓三番两次找我,又说出那番话来,显然,他们师徒一个德行。 郑仁正在不停地对何忧天服软。 孙卓,恐怕也想通过类似的东西,来换取我的“松手”。 始终,孙卓那番话,影响到我了。 谁撺掇,怂恿的孙大海。 是,孙大海是死了,孙卓马上也要死。 可这件事情,如果真有一个背地里的手,那说不定,那只手始终会落到我身上来。 我自己无法判断孙卓所说真假,却可以请茅有三来判断。 甚至是老龚来卜卦! 一时间,孙卓闭上了眼,脸上,闪过了一丝复杂,还有唏嘘。 几分钟后,孙卓再睁眼,才说:“显神,你恨我么?” 我皱眉,眼中闪过的,就是一抹厌恶。 “你又想用这种套路?那你可以离开了。” “没有些实质价值的话,你影响不到我分毫。”我冷冰冰地说。 孙卓摇摇头,轻叹一声,才显得苦涩。 “我,是迫不得已的。” “实话告诉你吧,我,并不想被天寿道观控制,而从小到大,是我爸,非要左右逢源,当时我已经入了天寿道观,天寿道观决定让我入四规山,我再入四规山,就觉得,四规山好啊,是真的好,凛然正气,师尊宠溺。” “我早就想脱离那个地方,可我,无法脱离!” “你知道,是为了什么吗?” “你记得,秦艺吧?” 我心,猛地一沉。 不过,我脸上没有丝毫变化。 “不记得了。”我淡淡回答。 孙卓眼前,却忽地一亮,似是我回答,就已经让他成功攻略了几分似的。 “你怎么能不记得呢?她是你的小艺姐姐啊,对你也十分宠爱。”孙卓字句铿锵。 第691章 这个秘密! 孙卓的反应,又稍稍让我心里松了口气。 看来,他并不知道秦艺被我带去大湘的事情,更不知道秦艺已经在四规山,只是还未曾抵达山门。 面色依旧保持不变,我静静地看着孙卓“表演”。 “我知道,你肯定记得,只是你刻意地说自己忘了,你必然也记得,我和你说过的所有话。” “显神,我,真的是被迫的。” “天寿道观,捉走了秦艺,用她来要挟我,让我必须做一些事情!” “譬如徐暖的妙玄玉命,我并不想要,他们非要我拿走。” “譬如化萤,我明明心有所属,为何会做这种事情?我做得出来,那我对秦艺就不可能有真心,就不可能被胁迫!还是因为天寿道观的安排,我没有办法,没得选择!” “哎,这些事情,我现在怎么说,你都不会相信。” “唯有一件事,你必须信我。” “让我父亲,取走你命数的人,你绝对想象不到!” “那人,对你至关重要!” “而那人,却带着一张面具!” “显神,你必须要相信我!” “他,就是秦崴子!” 孙卓的一大番话,在我听来,都是跳梁小丑的表演。 可他最后一句话,说到了老秦头! 我眼中多了一丝情绪。 是讥讽。 并不愤怒。 真以为,事情还有什么变故,没想到,孙卓却说出这么贻笑大方的答案。 我心,反倒是镇定,平静了。 “显神!”孙卓显然着了急,他似要走进山洞里更多。 我漠视着他,手,提起了铜杵, 对孙卓,我肯定没有那么多信任可言。 保持距离说话可以,一旦距离过近,我肯定得制止。 “你不相信我!?” 孙卓声音拔高许多,他更显得焦急起来。 “你知道,我为什么能说这些了么?因为天寿道观的动乱,我曾安排过人,偷偷盯着秦艺,他很隐晦,只是一段时间去瞄一眼,确认秦艺安全,就会告诉我。他先前几天就通知我,秦艺在天寿道观的动乱中失踪了,只是,天寿道观还一直和我说,秦艺很安全!” “我知道,她应该是逃走了!” “天寿道观没有能够要挟我的人了,我便打算和他们撇开干系!” “四规山,才是我的归宿。” “而显神,秦崴子促使这一切,是要算计你啊!他让我夺走了你的一切,伤害了你,却又收你为徒,为了什么?” “是为了让你相信他!” “他有什么主意,只有天才知道,而我进天寿道观,我相信,必然也是他一手促使!他有那个本事!将我们兄弟二人玩弄在股掌之间!” “若非秦艺脱险,若非秦崴子死了,这个秘密,我半点都不敢透露。” “显神,你若今天不相信我,来日必将付出巨大的代价!” 孙卓言之凿凿,满脸苦口婆心。 我冷冷的看着他,一口唾沫,直接吐在了他面前。 其实,是吐在他身上,他躲闪了两步,躲开了而已。 “你若说点儿别的,譬如,说是冥坊人所为,是酉阳居人所为,我可能还会相信,污蔑老秦头,换个地方,你会死的很难看。”我冷声开口。 “你不过是走投无路了,觉得四规山可以抱住而已,天寿道观被人围攻,没有了前途,你才会放弃。” “你不甘心?那你的不甘心,只有这些小伎俩,你即便是死了,都无人会记得住你。” 我三句话,冷讽了回去。 孙卓怔住片刻。 他忽然笑了起来,笑容带着一丝颓然,带着一丝扭曲,还带着一丝怜悯。 没有再说话,孙卓转过身,往外走去了。 到了栈道上,他忽而停顿下来片刻,深深再注视我一眼。 “你不信,以后我会让你相信的,事实胜于雄辩,而眼前,抱歉了显神,我不会输,如此大庭广众之下,众多道观见证,哪怕是师尊想要将这候选的位置,拱手让给你,用来换取他莫名的,对大长老的敬意,那他都不能反悔,大长老也不能反悔!” “我,必须要做候选!” “阴差阳错,妙玄玉命滋生的阳神命格,又叫做老君命!” “你,绝对不是我的对手。” “我会打服了你,再劝服你!” 话音不停地在雷神崖回荡,不过,这地方太幽闭,根本传递不出去。 脑袋有些嗡鸣,我伸手摁住自己的眉心,半晌时间,才平复下来。 不过,眼前却闪过许许多多的画面。 热热闹闹的罗家别墅中,老秦头说:“显神他命太重,出阳神的龙命,我收不起啊! 冰冰冷冷的房间里,老秦头说:“显神啊,你的命太苦,我收你为徒,以后断无人敢欺辱你了!” 脑子里,又传来一阵抽痛感。 再睁眼时,我只觉得眼眶发烫,眼珠子都红了。 我重重吐了口浊气。 心道荒谬! 怎么可能怀疑老秦头呢? 不过,孙卓看似蠢笨,他实则坏透了,知道任何东西,都是从萌芽开始。 人最难控制的,其实就是思绪和情绪! 下一刻,我却取出来了一样东西,是雌一玉简。 巴掌大小的玉简在掌心中躺着,我抬手,让玉简正照着我的脸! 镜面中,出现了一张脸。 可分外怪异…… 因为这张脸,竟然不是我!? 一闪而逝,脸变了,变成了我。 冷汗,却从额头滑落下来,先前那张脸,我反应过来了,是吕阚! 不纯是吕阚,有些像是我。 这种畸变,应该是雌一玉简照出我曾经更改过的过阴命? 我是想借此除掉可能的心魔,可为什么,它会让我看见这个? “咳咳。” 冷不丁地,一声咳嗽响了起来。 我才注意到,不知道什么时候,天已经黑了。 咳嗽声,并非老龚,而是山崖那一侧。 我正要往雷神崖方向走。 这时,却忽然感觉肩头一沉,是拉拽的感觉…… 再等我反应过来,居然是老龚拽着我。 更荒谬的是,我所走的方向,更不是雷神崖,栈道右侧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个缺口,下边儿就是深渊! 我,是要跳崖! 第692章 开始! 冷汗浸透全身,我僵站在栈道边缘。 问心? 不,不是……我内心彷徨,看过雌一玉简,就想上雷神崖,想从雌一祖师那里得到一个答案。 明明是上崖,为什么却成了跳崖? 雌一祖师害我? 不……还是不对! 我身旁有老龚,出什么事情,老龚肯定是能阻拦我的,那就是……雌一祖师不想回答我的问题?还是,他回答不了我的疑问? 我再度低头看着雌一玉简,镜面却变得雾化了一样,照不清我的模样了。 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爷,你着相啊,怎么那小卓子说了你几句,你还道心不稳,照起了镜子?” “看哇,老祖师都不理你了喂。” 老龚在我肩头摇晃着脑袋。 我堪堪清醒了过来。 真是这样么?孙卓所有话都是无稽之谈? 是因为我内心动摇,思想偏颇,才会导致我看到类似于吕阚一般,我的脸?其根本缘由,还是我怀疑了老秦头,而老秦头用过阴命暂且救下来我的命? “所以,你也确定他说的是假的?”我反问老龚一句。 “爷……这边建议你跳下去,和雌一祖师面对面谈一下。”老龚嘴角直咧咧。 我不作声了,手摁在眉心,再往前一步。 “呃……倒不是真让你跳。”老龚赶紧说道:“我意思是,他就是临死反扑哇,爷,你这日子太糟心了,趁早点儿弄死他微妙,这小瘪犊子,蔫坏蔫坏,必成大患!你就是他的宿世仇敌!” 我并不是要从栈道缺口跳下去,而是转了身,顺着下崖的方向走去。 老龚大口大口喘着气儿,像是被我吓到,又咧嘴笑着,情绪平复下来。 “时间快到了哇,老何头还是好样的,选的时间秒极了,这夜黑风高,正是我老龚能出来放风的时候,不然,瞧不见小卓子怎么死,心里头还是有点儿不痛快。”老龚嘴巴碎碎念着。 一会儿又提起来了丝焉,说冰山小娘子走了好几天,怪想她的。 我并未让老龚回夜壶。 整个四规山都知道老龚的“来历”,是何忧天给他安上去的,四规真人所炼的阳神鬼。 不知不觉,便走到了上清殿。 途中经过的所有道殿,都是灯火通明,不过,安静居多。 是因为,几乎所有四规山弟子都聚集在上清殿处。 上清殿大门前,摆上了一排桌案,全都是高大的太师椅,下方还有一些椅子,稍稍矮小一些,顺着台阶,一层层布置。 而最上层,桌案是从中间分开的,露出了一条通道似的。 那通道,直对着殿门。 能瞧见一张更高大的椅子,而椅子上,竟然正襟危坐着一人。 那人穿着深紫色的道袍,头戴红蓝相间的一种冠帽,我学道时日多了,晓得那叫做五老冠。 只是,尸身近乎溃烂的面部皮肤,依旧给人一种浓烈的不适感。 尤其是其眉心,皮肉似是被拨开过,能瞧见骨头。 四规真人的尸身! 何忧天虽然下山接人去了,但四规真人的尸身,长老们也能布置,不会有人胆敢亵渎,郑仁更不敢毁尸灭迹,那事儿在何忧天回到山门前能做,还得连同何忧天一起做掉,否则,便不行,等同于自爆。 深呼吸,我冲着四规真人尸身深深一拜,面色恭敬,虔诚。 许多目光落在我身上,都是那些四规山弟子,眼光中有敬畏,有羡慕,还有人跃跃欲试。 显然,后者是那些有着继任大典资质的弟子。 月,格外明亮,再加上四规山本身的灯光,视线很好,不说是白昼,也别有一番意境。 擂台已经搭建好了,逐渐开始有人入场。 老龚显得很兴奋,脑袋不停的往前伸。 最上方那一排,有着长老引领,大都是一些生面孔,年纪苍老,身着道袍,红色,竟是最普遍的,甚至还有两人,穿着淡紫色道袍。 这就代表着,他们的实力,是真人级别? 是云锦山,还是句曲山,肯定不是古羌城。 我见过柳家的道士,他们的装束略特殊一些,除了当日柳自愈类似于青袍的装束,其余人道袍更偏淡,基本上都是灰青色的。 有一些目光落在我身上,更多的还是看向老龚,就像是疑惑,为什么四规山会有鬼光明正大的显露身形。 很快,他们就收回了目光。 阳神鬼,但凡有些资历的人都能瞧出来。 在长老们的引领下,大部分人都落了座。 这时,又有一长老,引着几人往中间空着的位置走去。 他身后跟着的人,却让我脸色微变。 其中一人,身背三柄长剑,一人,头戴帽冠,遮住了脸面,还有两人,一个年纪轻轻,却做出一副板正模样的男子,一个独臂,长髯的中年道士。 古羌城……居然来的他们四人? 大长老,柳真气,二长老柳玉阶,长髯道士,柳自愈? 很快,我就明白了缘由。 必定是江黄市距离四规山近,再加上郑仁提过,十八道观进攻仙洞山,并无所获,正因此,古羌城接到郑仁的邀请后,就让江黄市的四人来到这里。 更有可能,是柳真气做的决定。 毕竟,他的身份地位不低。 这时,柳自愈的目光落在了我身上,他脸色一沉,多少透出一些不满之色。 其余三人也发现了我,长髯道士没什么表情,带着面纱的柳真气微微点头,那柳玉阶,脸上倒是有几分笑容,一样颔首示意。 弟子们仿佛早有安排通知,各自开始站在各自的位置。 大殿第一排,坐的是这些有名望的道士,第二排,则多是一些青袍,零散几个红袍道士了。 他们的装束和四规山的还是有些不同,甚至,我在其中瞧见了类似于渡厄道观的道袍! 除却了最有名号的几个道观,各市都有道观遣人前来观礼? 郑仁的行动,还真够迅速的。 我看,他的闭关,怕就是在想,请人的名单吧? 外来道士,少说得有四五十号人,数量着实不少了。 再下边儿,才是四规山资历老一些的弟子,至于普通弟子,没有坐下的资格,全都分成两排,站在两侧。 我瞧见了七长老,以及何忧天出现了,只是,我没见着丝焉。 “小师弟,来!” 何忧天的声音很洪亮,中气十足,他脸上喜悦更多。 第693章 且慢! 何忧天的神态表情,让我悬着的心落进了肚子里。 看来,秦艺已经在四规山了。 我走到了何忧天身旁,他的椅子,就在第一排。 其余长老则在他另一侧。 “嗯,小师弟,你就站在我身侧。”何忧天抚了抚短髯。 这时,柳自愈又扭头看了我一眼,他就站在柳真气,以及柳玉阶椅子右前侧。至于那长髯道士,应该是没有资格坐在这里,在第二排。 “他们就来自古羌城,去吧小师弟,这样东西,就是我先前和你说,让你送给他们的礼品。” 何忧天抬手,递给我一个造型古朴的玉盒。 先前同何忧天讲述的东西不少,为了不让他多担忧,再加上事情说多了不好圆,我并没有提过我和古羌城的柳氏碰过面。 他认为我借用了柳家的名号。 实际上,柳家认为我给柳自愈塑造了名声,还给我送了物品。 此刻,我便不好忤逆何忧天的意思了。 毕竟,周围还有其余弟子都听见了他的话。 接过那玉盒,我才走向柳真气,柳玉阶面前。 “见过两位长老。”我躬身行礼。 薄薄的面纱下,能看见柳真气微微含笑,柳玉阶似是看明白了些什么,摇了摇头。 “莫拂了四规山大长老的好意,也免得让这小友不好交代,自愈,收下礼品,嗯,将血丹取出一瓶。” 柳自愈一愣。 他不敢多言其他,接过了玉盒,又摸出一个小瓷瓶,面无表情地递给我。 我抱拳道谢,便往回走去。 柳玉阶,居然跟上了我,一同走到了何忧天身前。 “古羌城接了四规山的真人邀约,本来应该派遣排行第四以下的长老前来四规山门,不过,前些时日,我们同这罗小友,有过一些接触,他着实胆大心细,更是个德行兼备的好晚辈,原来,竟然是四规山老真人弟子,看样子,是四规山大长老代师授艺了?” “果然,名师出高徒。” “我奉大长老之命,特来感谢四规山大长老,让弟子完整归还我五长老遗物。” 柳玉阶双手抱拳,冲着何忧天深深鞠了一躬。 说实话,我愣住了。 虽说柳玉阶的级别,要比何忧天低一点点,但二长老过来鞠躬,算是给足了何忧天颜面。 “柳二长老,言重了!”何忧天立即起身,搀扶柳玉阶手臂。 他眼中精光炯炯,才笑道:“我还不知,小师弟居然已经找你们归还了物品,呵呵,这都是小师弟独自的行为,何某受礼有愧。” 何忧天对我,并无半分不满。 阴差阳错,我和他们的认识,何忧天怕是会认为,我归还遗物。 这一幕,倒是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尤其是另一侧的紫袍道士,以及红袍道士。 柳玉阶笑而不语,他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这时,上清殿的大殿内,慢慢走出来一人,不正是郑仁么? 他身着紫色道袍,头上的面纱换了,居然,一样换成了四规真人相仿的五老冠! 虽说面容丑陋,稍稍有碍观瞻,但郑仁的气场,着实不弱。 他从中间空着的那一条小道,也就是四规真人尸身正面走了出来。 那位置,一侧是空着的,应该是他所坐的地方,另一侧,便是柳真气。 可以见得,柳真气的地位之高,甚至要超过其余道观的紫袍道士? “众弟子,归位,静声。” 郑仁的语气蕴含着一丝丝气劲,响彻整个上清殿外。 场间,陡然安静一片。 “今日,是我四规山大事,事办突然,不过,诸多道观,依旧来我四规山观礼,本真人,倍感喜悦,诸位道友舟车劳顿,辛苦了。” 郑仁稍稍往前走两步,他微微抱拳,是和第一排的那些外来道士见礼。 下方的道士,显然没有资格,让郑仁如此对待。 不过自家师门长辈被礼遇,让其余道士脸上一样带着敬佩之色,似是觉得郑仁很有格局。 当然,并没有任何一人开口,打断郑仁的话。 郑仁再度回头,他却往旁侧退了一些。 露出后方,四规真人的尸身来! 这个时间,这个角度,月华刚好映射而下,照射入上清殿内,落在四规真人尸身上。 尸身显得分外瞩目! “而今日,不光是我四规山下一任真人候选的继任大典,大典之后,更是我师尊,四规真人的入棺大典!师尊颠沛在外,幸而有小师弟,大长老,七长老,将其迎回。” “诸多道观长老,或也曾和我师尊相识,他失踪多年,今日尸身在此,算是给诸位一个交代。” 郑仁字句铿锵,又稍稍带着一丝丝悲哀。 随后,他语气再度高亢起来,道:“落叶终有归根之日,师尊在天有灵,瞧见今日四规山择选再下一任真人候选,亦将瞑目!” “而我等弟子,从未忘记师尊训导,悉心培养弟子,传授道法,务必让四规山更加恢宏,不敢半点衰退!” “本身,继任大典的过程,是所有通过历练的弟子,可以挑战真人择定弟子,一旦成功,就可取代其地位,成为候选,而真人择定弟子,一旦经过所有挑战,便能锁定资格。” “不过,这一届的规矩,需要有所更改!” 郑仁的话,顿时让场间的弟子,多了哗然之色。 其余那些道观来人,若有所思,眼中带着一丝丝奇异。 何忧天的脸色没有变化。 我心头微跳,忽地想到他曾问过我,是否能胜过其余人? 当时我还没反应过来,现在才明白,胜过其余人,不就是胜过孙卓吗? 这是挑战啊。 这规则,变成了什么样? “嗯,肃静。” “挑战,依然是有的,不过,要在一场比斗之后进行。” “诸多弟子应该知晓,罗显神,为师尊遗留在外之弟子,其回山的缘由,是因为师尊遗言,要有自己的位置!” “当年,我便是在诸多师兄弟中,得到师尊青睐,得以继任,师尊的意思,我等必须尊崇。” “正因此,将由罗显神,和我亲传弟子孙卓,进行一场比斗,胜者,接受余下弟子挑战!” “败北之人,便失去资格!” 我顿时察觉到了一个目光,在第三层的座椅某个位置传来。 赫然是孙卓满是战意的双眼。 郑仁却下瞥了一眼,孙卓眼神,顿变得萎靡了一些。 “小师弟,去擂台吧。”郑仁显得亲切了许多,看向我说道。 这一瞬间,绝大部分的目光都汇聚在了我的身上,无人关注孙卓。 我明显注意到,孙卓的眼神变得嫉妒,隐隐还有一丝恨。 就在这时,何忧天忽然站起身来,他说道:“且慢,在这之前,我还有话要说。” 第694章 我知道,谁是叛徒! 郑仁面色不改,瞳孔却微微一缩。 “哦,大长老还有什么嘱托小师弟的么?”他语态听起来毫无问题,实际上,我却听明白了,其带着一丝丝的试探。 郑仁,是忌惮何忧天的。 他怕的就是何忧天和他撕破脸,才会将入棺大典,以及继任大典挪到一个时段,才会请来这么多的道士观礼。 他对我,才会百般拉拢,刚才刻意让所有人都关注我,忽视孙卓。 何忧天此刻打断他,自然会让他心虚害怕。 “不,并非是嘱托小师弟,而是另一件事情,关乎于我四规山所有弟子,更关乎,这候选之人的纯粹!” 何忧天声音洪亮。 “哦?大长老,还请明言!”郑仁语气神态显然松缓了一些。 何忧天的意思太直白了,没有牵扯到尸身,他就认为,和他无关了。 “继任大典参与弟子,需要完成四规山历练,才能拥有资格,此事,在我四规山尤为重要,而许多弟子历练过程中,遭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攻击,甚至还有多地鬼龛,天寿道观,甚至是一些本不该出现的凶悍之物,让弟子苦不堪言,甚至是险死还生,甚至小师弟外出历练,更差点儿丧命。” “虽说前一段时间,灵官殿的事情,是个误会,但这并不证明,我四规山没有外人侵入。” “数百年前,雌一祖师挂尸于雷神崖,天机神算卜算出我四规山将有大劫!外邪入侵,使得山门颠覆!” 何忧天言之凿凿。 不光是弟子们开始惊疑,悚然,不停的打量着身边人。 包括场间那些其余道观的来人,全都若有所思,面上露出一丝丝忌惮和惊疑。 郑仁的脸色,变了,他目瞳变得严厉,肃杀,还有一丝丝冷漠。 “看来,大师兄已经找出来那人是谁了?” 郑仁语调高亢。 这里头,多少带着一些兴奋的。 因为对于他来说,何忧天的矛头指向别处,就代表他更安全。 孙卓的目光,并没有锁死我了。 不过,他还是保持着镇定,面色不改。 “找到是找到了,不过,那人身份不同,地位不同,并不太好解决。”何忧天摇摇头。 “无任何不好解决的,无论是谁,必当就地正法!哪怕是,长老!” “长老,不好由我等动手,我看,应当有另一个处理方式,雷神崖,雌一祖师面前,让其自我了断吧。” 何忧天再度开口,深深的看着郑仁。 郑仁深吸了一口气,他才点点头。 “大师兄所言极是。”随后,他的目光冷冽,在长老中扫过,又扫向了下方那些资格稍老的弟子们。 最后,郑仁对着第一排其余道观来的长老级别道士,微微抱拳,歉意道:“诸位见谅,这山门内事,得先处理。” 有人点点头,开口道:“应该的,这些年,天寿道观日渐猖獗,光明正大招手我等观内弟子,不排除他们会派遣弟子潜入各大道观,此事,给我等提了个醒。” 郑仁深吸了一口气,才看向何忧天,沉声道:“大长老,你点出来吧,是谁!?” 何忧天没有直接回答郑仁的话,他却看向了擂台中央。 这时,郑仁的目光也投了过去。 一道身影,陡然从擂台下方跃起,那身影还携带一人。 两人,赫然是丝焉,以及秦艺! “嗯?此女就是叛徒?” 显然,郑仁并非指的是丝焉,而是秦艺, 他轻咦了一声,才说:“大长老,此人,面生,虽说观内弟子我不尽认识,但大多有资历弟子,我是见过的,她……” 擂台上,丝焉的话音响彻。 “她,名为秦艺,靳阳人士,来自于,天寿道观!” “她并非道士,并非天寿弟子,并非在我四规山居住,刚刚上山。” “不过,她,和我四规山一道士息息相关!” 清冷的声调,回荡不止。 郑仁微眯着眼,点了点头,才道:“如此,便让她道来,谁,是和她相关之人,谁,是天寿道观弟子,从实说,饶她性命,若不从实说,小师弟,你便请出雌一玉简,让她说真话!” 显然,郑仁脸上是带着杀机的。 他似是将这段时间的惴惴不安,全部倾泻在了即将出现的那叛徒身上! 不过,他还不忘给我更多的注视! “小师弟,你交出雌一玉简吧,毕竟,你也是靳阳人,应当避险。” “若需问话,当由我,或亦真人询问。” 何忧天面色冷漠。 我取出来雌一玉简,交给了何忧天。 可以说,此时此刻,所有的视线,都聚集在了擂台之上! 秦艺的脸色煞白,颤栗发抖,几乎快站不稳了。 我注意到,她祈求,哀求的目光看着丝焉。 丝焉却无动于衷,面不改色。 我注意到,第三层的位置,先前还能保持平静的孙卓,此刻,终是有些乱了阵脚,他垂在两侧的双臂在微颤。 “看来,此女,并不愿意如实招来,大长老,是你来问话,还是让我来呢?”郑仁看向何忧天,字句铿锵。 何忧天手中微微转动着雌一玉简,忽地说:“我想到一件事,小师弟既然是靳阳人,那我,或也应该避嫌。” 郑仁眼前一亮,正要再度开口。 何忧天却深深道:“孙卓,亦然是靳阳人,你为孙卓师尊,一样该避嫌。” “你我,或许都是有嫌疑的,那使用雌一玉简的人,就得换一个了。” “捉到此女的人,是七师妹的弟子丝焉,丝焉对我四规山忠心耿耿,七长老更是如是,若他们有问题,此女便不会出现在这里,让七长老来用雌一玉简,真人应该没有异议吧?” 郑仁眉头微皱,显然,何忧天这番话,让他略有不适。 随后,他还是点点头道:“大长老言之有理,避嫌,是应该的,那就让七长老问话。” 何忧天正要将雌一玉简交给七长老。 就在这时,忽然一道人影,窜上了大殿之前。 赫然是孙卓! 并且,孙卓单膝跪地,他猛地抬起头,眼眶微红,哑声道:“师尊且慢,大长老且慢!我,知道谁是叛徒!” 第695章 最后的反扑! 场间所有人的目光,全都汇聚在了孙卓的身上! 孙卓呼吸分外粗重,眼睛瞪大,血丝不停地从眼中出现,以至于一双眼,都变得血红起来。 “你,知道?” 郑仁脸色忽地一沉。 “那你,为什么此前不说!?” 郑仁的语气,是格外冷冽的。 当他开始对何忧天恭敬,开始拉拢我的时候,就能看出来,他快想要放弃孙卓了。 甚至,孙卓告诉过我,郑仁让他输,他不愿意输! 事实上,无论孙卓怎么顽强,他都没有了比试的机会! 我冷眼看着他。 此时此刻,他又想如何表演呢? “我……” 郑仁的质问,显然让孙卓有些慌乱。 随后,他咬牙,才说道:“此前不说……是因为……是因为弟子……不敢,同样,还有一丝不忍,若师尊要责怪我,便责怪吧,不过,可否等弟子,说完了一切,再做责罚?” 何忧天的眉头,微微蹙起。 我肩头的老龚,眼珠子提溜乱转。 郑仁这才点点头,道:“那你便说吧,为师会给你做主,当然,此事之后,你的责罚不会少。” 孙卓,这才站起身来。 他看着擂台中央的秦艺,身体一样微颤,才哑声道:“那弟子说了以后,师尊,可否放过她?她只是一无辜女子,和此事,并无任何关联!” “大长老,可否放过她?四规山的道士,并不会滥杀无辜!” 孙卓的语气,带着一丝丝煎熬。 我反倒是一怔。 其实我一直以为,像是孙卓这样的人,根本不可能有什么感情存在,他真那么喜欢秦艺? 这真的很难令人信服。 事实上,天寿道观真就一直用秦艺胁迫了孙卓。 眼前,孙卓的这幅反应,他是知道自己躲不过去,所以出来,自己承认了? 用自己,换秦艺的存活? 不得不说,这颠覆了我的认知。 “嗯,那你说吧,此事可以应允。”何忧天率先点头。 郑仁才点了点头。 孙卓的笑容,变得十分惨然。 他看向了我,呼吸,更是粗重万分。 约莫一两分钟的安静,他声音贯穿了气劲,如若洪钟! …… “叛徒!” “是,罗显神!” …… 说完这句话,他立即后退两步,同何忧天拉开距离,躲在了郑仁身后! 那一瞬,何忧天的身上,轰然爆发出强烈杀机! 眨眼间,他手中就多了一把剑! 郑仁面色骇然,惊变,眼中却闪过一抹罕见的喜悦,侧身,陡然挡住了孙卓! “大长老!你为何要伤孙卓!” “他指出叛徒,本真人所说同样痛惜惊愕,可你难道不应该,捉拿下此人!?” 郑仁才真的诠释了什么是翻脸如翻书。 “荒谬!” 何忧天只是两个字。 他另一手,便掐出一道符来。 顷刻间,这四规山峰顶之上,顿有乌云蔽月,甚至电闪雷鸣的征兆! 众多长老,几乎同时站起身来! 他们同样面色骇然,惊疑。 孙卓眼中带着对何忧天的恐惧,他咬牙说道:“先前,是大长老所说,若是长老有问题,长老去雷神崖面对雌一祖师,为何,是显神有问题,大长老就翻脸了?甚至要诛杀于我?” 郑仁脸色更为冷漠,他完全挡住了孙卓。 同时,他竟然也掐出手诀,似要和何忧天翻脸! 我眼皮不停地狂跳着,心,咚咚咚的,快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我完全没有料到,或者说,我对孙卓的预期还是太高了。 他压根不是要牺牲自己,换秦艺安全,而是要借此杀我!? “大师兄,你不要动手。” 我沉声开口,没有躲闪,甚至是踏前两步,走到了郑仁面前,沉声道:“真人,一人之言论,证明不了任何事情,他孙卓说我有问题,我一样可以说,他有问题。” “可为何我没有说出这样的一番话来?任何事情,都要讲个人赃并获!” “雌一玉简就在这里,它便能问话!” “秦艺的身上,自然有答案!” 郑仁忽然说:“秦艺?看来,你和此女,果然关系非同一般。” 我瞳孔微缩。 这时,孙卓才惨然道:“秦艺姓秦,我还知道一个秘密,就是罗显神,其实并非是四规真人弟子,他真正的师尊,叫做秦崴子!” “那,是一个阴阳先生!” “靳阳的阴阳先生!” “罗显神,他的道术是怎么来的,我不知道,可我知道,他还会很多邪门术法,甚至,当时我在靳阳的时候,他还和茅有三关系匪浅!” “那茅有三,是猎道之人!” “我一直都怀疑,显神得了茅有三的授意,潜入我四规山来,可碍于兄弟血脉之间的关系,我始终无法狠下心来检举他!” “四规真人,惨死在靳阳,那有没有可能,就是惨死在茅有三的手中?” “茅有三让罗显神学了道法?再入四规山,谋算大事呢?” 孙卓语速太快了,再加上郑仁在前,根本无人能阻拦。 郑仁的脸色,陡然再变,眼中闪过一阵精光! 道:“众长老听令,将罗先生捉拿,随后拷问发落!” 何忧天后边儿的所有长老,脸色都惊疑不安。 我心惊更多,不过,我早有预料,孙卓会临死反扑,他会说出来这些东西,并不意外。 唯独意外的是,他将秦艺,和秦崴子联系在了一起,这件事情,的确很容易让人觉得有问题。 面色不改,我沉声开口道:“秦崴子,的确是我师尊之一,我从未说过,自己只有一个四规真人为师,至于茅有三?我的确认识,不过,是茅有三想要猎取我,买我的命,甚至他知道我和孙家有仇,孙家夺我家一切,愿意帮我诛杀仇敌,可我从未答应过,此事,若天地不能鉴别,那就用雌一玉简来鉴!” “至于秦姓,这本身不能说明什么。” 我话还没有说完,孙卓就将我打断:“你为什么总说雌一玉简?对,你上过雷神崖,过了七天,可那七天你怎么过去的?大长老没有上过山吗?我当然不是怀疑大长老,而是雌一玉简一直在你手中,天知道,你是否做过什么手脚!” “你自己已经承认了,有一个师尊是秦崴子!你自己承认了,和茅有三有过关联!你肩头,还有一个阴阳先生的阳神鬼,显神,你好大的本事啊,靳阳三个大先生,都和你关系匪浅!” “你想对一个法器动手脚,岂不是手到擒来?谁能知道,雌一玉简,是否还真的是雌一玉简!?近日来你经常上雷神崖,雌一祖师的尸身,是否安然无恙?” “罗!显!神!你,就是叛徒!” “秦艺,你说!他是不是叛徒!?是不是,和你息息相关那人!?” 孙卓声音洪亮,他看向了擂台! 第696章 我,天乙阳贵。徐暖,妙玄玉命。秦艺呢? 孙卓每一个字,都宛若一枚钉子,重重敲击而下! 而他的眼神,面容情绪,当真是做得正义无双! 此刻,七长老忽地踏前一步,刚好接过何忧天手中的雌一玉简,她毫不犹豫,玉简朝着孙卓一照! 只不过,郑仁动了,他一挥手袖,便是一柄青铜剑划出,直射七长老掌心! “七长老,你干什么?” “这雌一玉简,未必还是雌一玉简!难保没有被动过手脚!”郑仁语气分外冰冷,严肃。 七长老一个旋身,躲过这一剑,雌一玉简却没能照上孙卓的脸。 我心头更沉,很清楚,孙卓不可能坐以待毙。 他用这种方式,就很难用雌一玉简针对他了,且不说郑仁阻拦,更给人心里埋下一枚种子,万一,雌一玉简有问题呢? 那不就成了颠倒黑白,成了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如果雌一玉简,都可能是假的,那四规明镜,是不是,也有可能是假的呢?”何忧天终于开了口,他沉声道:“祖师是何等存在,雌一玉简,是何等存在,若小师弟有本事仿造,那今日,孙卓早就不能站在这里,我四规山,根本不会有这场大比,根本,不会有这番对峙!” “真人,雌一玉简问话,是唯一的鉴别方式!你若阻拦,莫怪为兄问心于你!” 郑仁脸色同样一变,他惊疑不定的看着何忧天,顿不敢异动。 这一切,都在电光火石之间发生。 七长老动了! 她并非再针对孙卓,而是奔向擂台之上! 我动不了手。 不光是我,其实孙卓此刻,他一样动不了手。 我动,郑仁必然动,孙卓动,何忧天肯定也要动。 说是避嫌,其实就是他们两人的角力,暗中掣肘! 本身郑仁借孙卓的话占了上风,何忧天暗中点了四规明镜,则让郑仁忌惮不敢开口。 孙卓的反应速度同样太快了。 看见了秦艺,就想到了办法来栽赃我! 一个女子,面对这样的场景,可能会惊慌失措。 可一旦有了引导,她恐怕就会顺着那引导来做,尤其是生死之前,秦艺会放弃了孙卓? 不能寄希望于这个,只能是七长老直接问心于她! 擂台始终和上方座位有距离,七长老才奔出一半。 秦艺,忽然笑了起来。 她身体忽而有种前俯后仰的感觉,就像是听见了什么,看见了什么,觉得贻笑大方! 这一幕,和她先前对丝焉的祈求,简直是判若两人! “我不需要被问心!” “我,会说实话!” 怨毒的话音,穿透夜空。 完全不是秦艺的话音! 这声音,陌生,清洌,悲哀,痛苦,更有着无边的死寂。 这一霎,我愣住了。 怎么回事? 我肩头,老龚忽然阴恻恻地笑了起来,他眼睛睁得老大,越笑,脸上的表情就越精彩! 孙卓的脸色,忽然变了! 他变得分外惊恐,就像是这件事情,完全不应该发生! “不!她不会说实话!” 瞬间,孙卓的话音都扭曲得变了腔调。 “放肆!”何忧天语气重得惊人,话音更洪亮地刺耳。 一时间,郑仁脸色同样阴晴不定。 场间的弟子们,众多道观的人,包括长老们,看孙卓的眼神,都充满了怪异,疑惑。 孙卓的慌乱,我看在眼里,一时间,却还是没明白缘由。 这时,七长老居然没有往前冲了。 停下来后,刚好站在看台最前方,距离擂台,还有一小段距离。 淡淡的血雾,从秦艺的身上流淌,溢散。 细小的虫子,仿若一个个萤火虫一般,在血雾中萦绕,穿梭。 随后,是一个人影,出现在了秦艺的面前。 秦艺没有笑了,她显得很痛苦,很煎熬,似是想说话,却被无形的手扼住。 那人影,身着完全白色的衣服,模样极为俏丽,头发披散在肩头。 “你,是不是想说,秦艺的身上有个鬼,鬼话连篇,所以不能相信呢?” 女子的话音是空寂的。 魂魄没有根基,自然是空寂。 不过,这空寂中,又有着浓郁的哀伤。 这,是质问。 针对于孙卓的质问! 孙卓身体在发抖,汗珠,从他的头上,豆大豆大的落下。 “师尊,那是鬼!鬼话连篇,她要害我!” “诛她!” “快诛了她!”他焦急地看着郑仁。 这一幕的变数太大,饶是郑仁,同样都惊疑不定,并没有动作。 何忧天的所有注意力,全都在郑仁的身上。 但凡郑仁敢动,何忧天必然会动! ”诛我?”哀伤的话音,又带上了一丝讽刺,冰凉。 “你要了我,杀了我,命数,让你吃干抹净了,性命,成了你的了。” “魂魄,亦然被你炼化,让你父子利用。” “我的一切,都成了你的,就如同你和我所说的,会用一切来对我好,你得到我的一切,你的一切,一样会属于我!” “可事实呢!” “事实是,孙卓,当我再度清醒的出现在你面前时,你要诛了我!” “命死了还不够!?还要让我魂飞魄散!?” 凄然,悲惨,痛哭。 女声尖锐,怨毒,在四规山响彻不断! “你就是个骗子!你是因为我天乙阳贵的命数,才会接近我!” “你父亲更人面兽心!他和鬼龛人勾结在一起!天寿道观从一到九所有的长老都在鬼龛,都在靳阳,他们都是为了你!” “孙卓!我不需要被问心,我会说真话!” “如果你们觉得,我说的不是真话,那就来问我啊!” “不,还要多问一个人!” “一个你口口声声说和此事并无关联,却和罗显神息息相关的女人!” “我真的被你蒙蔽了双眼,才会相信你是个真诚的道士,可事实上,我,秦艺,还有靳阳徐家的徐暖!” “三个女人,都被你骗得团团转!” “我,是天乙阳贵,徐暖,是妙玄玉命,那秦艺,她又是什么命?” 血雾从秦艺的身上丝丝缕缕抽离。 哭泣声秦艺口中传出,她站不稳了,颤巍巍的跪倒在地。 格外的无助,格外的痛苦,格外的煎熬。 就在这时,擂台下,竟然又上来了一人。 此人,赫然是江邝! 只不过,出现在这里,江邝显得惶然,勉强压抑着恐惧,还是压抑不住一般。 “嘶!” “好个老何头!妙哇!” 老龚扯着嗓子,尖叫了一声。 何忧天并没有理会老龚。 江邝则不停地冲着擂台前方,拱手作揖,他都快跪下来了。 第697章 锤上加锤,何忧天的计算! “小人江邝,江黄市人士,江黄鬼龛覆灭之前,鬼龛领首一枚。” 江邝战战兢兢,语气还有些发抖。 “今日到四规山宝地,是小人良心发现,不……小人良心早已发现,是机会!是老天爷给的机会,咳咳,不对,是丝焉道长说,大长老给我的机会,大长老,我如实说,可不能杀我啊!” 何忧天声音更洪亮,说道。 “放心说便是,和尚尚且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我四规山,绝不会做翻脸不认人的人,更不是过河拆桥的天寿道观。” “今日你说了,你便等同于和阴阳界鬼龛,和天寿道观背道而驰,是他们的眼中钉,肉中刺,我何忧天保你。” “谁敢动你,天雷诛之!” 看台上的所有人,注意力都在江邝身上。 所有人都眉头紧缩,似是一些事情超出了他们的预计,都想知道一切缘由。 脸色最难看的有两人。 其一是孙卓,他几乎是面如死灰。 其二,是郑仁,堂堂一真人,脸色却不停地颤栗发抖。 不过,郑仁还有一丝丝勉强的侥幸。 “是这样的,多年前,小人带领的组织,发展得尚算不错,当时是因为天寿道观照拂,因为小人听他们的命令,将秦艺,从靳阳骗出来了,对,秦艺,是孙卓的青梅竹马,他将其保护得很好,小人费劲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能将她送进天寿道观。” “天寿道观在保护她,因为孙卓,是天寿道观送入四规山的谍子,懂得都懂,这件事情事关重大,天寿道观也怕孙卓背叛,总得有点儿把柄不是?” “只不过,当天寿道观九位长老在靳阳遇害,而那九位,是我亲手送去靳阳的,靳阳的水太深了,他们没游动。” “至此之后,天寿道观就开始对我江黄鬼龛,不停地围剿,诛杀,直至剩下我一人。” “我和罗道长结缘就在这里了,罗道长杀了官窑市鬼龛副领首的儿子,被我们内部通缉追杀,我一样得到了消息。” “可我想,我都被弄得如此模样,相当于家破人亡了?我还帮鬼龛?我自然想和罗道长双赢!我便告知他这个秘密,可罗道长生性谨慎,一直到前段时间,他才同丝焉道长找到我。” “随后,罗道长和丝焉道长,上了天寿道观,覆灭了外观,让整个仙洞山乱成了一锅粥,并带出来了秦艺,为了安全起见,再加上罗道长说,秦艺以前是他们的邻居,就住在孙卓楼上,对他也不错,因此,我们不敢怠慢秦艺。” “至于秦艺是靳阳秦崴子的家人?纯属无稽之谈,秦家一大家子好端端在靳阳呢,我出发来四规山的时候,还联系过他们,他们一直在找女儿。” “小人这番话,以命魂发誓,一旦有半句虚言,天打五雷轰!” 江邝双指指天,言辞慎重,认真,不敢丝毫怠慢。 “你胡说八道!”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师尊,他是鬼龛人,绝对不能相信!大长老居然和鬼龛为伍,当诛!当诛啊!”孙卓面容狰狞扭曲,几乎陷入疯狂。 “对!他在骗人,罗显神和丝焉上了天寿道观,让他们外观覆灭?阴阳界早就传开了!是柳家的柳自愈,柳嫣儿师兄妹。” “柳家大长老,二长老,还请作证!为孙某作证啊!” 孙卓颤巍巍往前两步,他拱手抱拳,深深一拜。 郑仁没有动,不过,他一样看向了柳家大长老,柳真气。 柳真气缓缓站起身来。 他脸上的面纱,微微随风而动。 随后起身的是柳玉阶。 柳玉阶眉头紧锁。 这感觉,就像是不适。 郑仁眼中绽放出精光,正要开口。 柳玉阶却微叹一声,才说:“自愈,倒是遂了你的愿了。” “自愈!?柳自愈!哈哈哈哈!”孙卓狂笑起来,指着我道:“罗显神!看看你身旁的是谁!柳自愈!你,何忧天,撒谎,撒到别人正主脸上了!” 我眉头同样皱起。 孙卓是真疯了,居然对何忧天直呼其名! 不过我并没有辩解什么,只是冷漠的看着他。 已经不需要秦艺开口了。 更不需要雌一玉简问心。 那女人的魂魄,是化萤。 再加上江邝的实锤,这就是板上钉钉,证据确凿! 柳自愈往前踏出一步,他扫过我一眼,眼神稍稍一冷,才说:“我本来就不想,受人无端的恩惠,这名声不是我的,我虚拿着,倒不痛快。” “嗯,在十八道观同时讨伐天寿道观之前,我并未上过仙洞山,那覆灭天寿道观外观的人,并非是我,是罗显神用了我的名讳,至于道侣师妹柳嫣儿?我从不和其余异性道士同行,我柳氏纯阳道观,鲜有女道士。” “句曲山和云锦山的长老们都在,这阴阳界相当一部分的道观,都有人在此,就当我柳自愈解释清楚了!” “此事,和我柳自愈无关!” “雷劈了天寿道人的也非我,而是他罗显神!” 柳自愈抬起手,指着我的脸。 这一刹那,全场寂静! 换句话说,是万众瞩目! 孙卓的颤栗,变得更凶,几乎是腿若筛糠。 “你胡说!你帮罗显神!你是何居心!”孙卓咆哮起来! “自愈生平从未撒谎,更从未偏颇任何一人,你这天寿道观的奸细,岂敢污蔑于我?” 柳自愈猛地拔出一柄青铜剑,直指孙卓面门! 何忧天同时踏前一步,他语气如同惊雷炸响。 “证据确凿,孙卓,你该当何罪!” “郑仁,三师弟!孙卓为天寿道观奸细,你这真人,如何察看?你,可对得起师尊,可对得起四规山列祖列宗!” “你,该当何罪!?” 孙卓的实力,完全无法和何忧天对比。 他双腿一软,几乎要瘫倒在地。 郑仁面如金纸,他一手搀扶住了孙卓。 孙卓大喜过望:“师尊,他们都在污……” 郑仁抬起手,食指猛地朝着孙卓的眉心刺去! 没有丝毫的预兆。 一根食指,竟然硬生生刺进了孙卓的印堂! 孙卓话都没说完,嘴巴就僵硬得一动不动,眼神开始涣散死寂…… 人死,百窍松懈。 恶臭味从孙卓身上弥漫而出。 第698章 我,不去雷神崖 大红色的道袍,某一处,变得污浊不堪。 百窍松懈后,就是屎尿横流。 看着郑仁诛杀了孙卓,我本来应该是大喜。 实质上,我并没有将那种情绪彰显而出。 孙卓,是必然会死的。 他弄出那么多弯弯绕绕,可临死反扑,依旧无力。 他死在郑仁的手中,理所应当。 郑仁的额头上,满是汗珠。 他手指从孙卓的头颅中拔了出来,身体还在微颤,眼瞳还在微缩。 先前就有的惶恐,此刻有了具现化,甚至,还有一种浓烈后怕! 对他来说,四规山,还是一切。 只是他想做真人,想培养出自己的弟子。 这并不代表郑仁想毁了四规山,让四规山被天寿道观蚕食! 我面不改色的缘由就在这里。 事情,还未结束! 孙卓,是一柄剑,一柄刺向郑仁的剑! 他,亦需要付出代价! 杀害四规真人的代价! “孙卓胆敢蒙骗本真人,混入四规山,意图颠覆我四规山门,罪该当诛!” “所有和孙卓相关的弟子,全部扣押,全部要经过问心一关,若有问题者,当斩!” “本真人,亦然要过问心一关!” “继任大典暂时停止,当四规山完全肃清,完成门户清理之后,再做……” 郑仁言之凿凿,语气果断。 不过,何忧天的脸色,却显得十分冷漠。 “三师弟,你认为,这就是对你的责罚么?” “亲传弟子,是天寿道观的奸细,四规山所有传承,都被他盗取,若非小师弟,若非柳家的道长佐证,今日,你还要听信孙卓的谗言,四规山险些毁在你的一念之间!” “你都认为,雌一玉简可能作假,那你道心已乱。” 何忧天话音未罢,郑仁额头上汗珠直冒,他果断开口:“大师兄所言极是,这自然不能让我赎罪,我是打算,主持了继任大典之后,就辞去四规山真人一职,我已无颜引领山门……” “我……” 这时,何忧天再度抬手。 他掌心中,赫然多了一样物品。 那是一根小小的铜管,十分古朴。 何忧天,一言不发。 郑仁,身体再度一颤。 两人几乎是明牌,郑仁一直躲着何忧天,一直在闭关,甚至今日,弄出这番大场面,就是想要裹挟郑仁,不要动乱了四规山。 可几乎明牌,还不是明牌。 当何忧天将杀死四规真人的铜管展现出来时。 场间除了我,丝焉,七长老,以及郑仁外,并无其他人知晓,懂得含义。 “你,应该肩负起一点责任。” “而不是铸下大错之后,还依旧想要退缩,辞去真人职位,不是你的挡箭牌,若今日,孙卓是我的弟子,我无颜面对师尊,无颜面对列祖列宗,雷神崖下,便是我赎罪之地!” “三师弟,你,是要执迷不悟,继续退缩,不愿意负起责任,还是你果断决然一些,拿出你真人的气势!” “我不希望你辞去真人职位,而是希望你解决一些事情!” “毕竟,你是四规山的真人,我四规山真人,从来不会让外人有任何诟病的机会!” 何忧天一字一句,字字紧逼! 郑仁眼睛红了。 他双拳紧握着,身体紧绷着,仿佛情绪到达了某种临界点! 这时,何忧天再度抬起左手,他取出来的,赫然是一枚四规明镜。 上一次我和何忧天交流之后,四规明镜就交给了他。 “三师弟,你布置大典,却忘了此物,遗落在灵官殿,若非我去查看了一次,怕是这物品,就要落在孙卓手中,你就更要铸成大错了。” “万一让孙卓给你换了一面假镜子,你万死难辞其咎。” “四规山的真人,怎么能丢失信物?” 何忧天手往前一推,四规明镜就落向郑仁。 这一刹,郑仁手足无措,他接住四规明镜后,呆愣住了。 那种紧绷的情绪,仿若一泻千里的江流。 下一秒,他颤巍巍的扭头,看着四规真人的尸身。 碰! 郑仁重重跪倒在地。 他没有哭,可他那表情,感觉就快要痛哭流涕。 “我,不去雷神崖!” “死在雷神崖的人,是叛徒,是奸细,是外邪。” “我,是四规山的明镜真人!” “我有罪,罪,我当承受!” “师尊,我无颜面对山门,我,无颜面对你……” 颤栗的话音,不停的在上清殿回荡。 而事态发展到这一幕,却让四规山所有弟子,脸色都变得彷徨,迷茫。 有人或许有些揣测,可更多的人,还是不理解。 当然,即便是那些揣测之人,都理解不到,郑仁此刻的心态! 轰隆! 是惊雷作响! 郑仁猛地抬起头,他的身体,猛地往上一窜! 我瞧见了,他双手掐出诀法,赫然是天雷诀! 再下一瞬,郑仁踩在了上清殿的院檐上,一借力,他跃得更高! 轰隆! 轰隆! 雷声大的,几乎要炸破了天! 一道刺目的闪电,划过夜空,让周围亮如白昼。 那闪电并未落地,却生生劈在了郑仁身上。 那一霎,郑仁的身体都亮了起来,甚至能瞧见,他身上有着千丝万缕的脉络,就像是蛛丝网一般,密密麻麻! 再下一瞬,郑仁直挺挺的落在地上。 对,他就站在了上清殿大门前,站在了四规真人尸身的正前方,面朝着四规真人。 第一排的长老们并没有后退,他们都是高手中的高手,并不会那么容易被伤到。 其余几排的道士,弟子,则惶惶然逃散。 焦糊的味道,四散弥漫。 郑仁整个人,都成了焦炭一般。 真人级别引来的天雷,和我引来的天雷,自然不同。 我不足以劈死天寿道人,可换成郑仁,换成何忧天,那就未必。 同理,郑仁想死,他不愿意跳雷神崖,可他选择的死法,却那么的令人瞩目! 用四规山的雷法,自我了断! 这正应了丝焉和韩鲊子所说,郑仁,是宁死都不会跳雷神崖的! …… 沉默,寂静,还有浓郁的哀伤。 何忧天走到了郑仁的尸身前,他从郑仁怀中,取出来了四规明镜。 被雷渡过一层的镜子,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息。 何忧天扫过众人一眼,才拱手抱拳,说道:“诸位长老,道兄,今日,我四规山出了如此大事,望诸位见谅。” “不过,我三师弟,亦然是有担当之真人,他甘愿自我惩戒,我何忧天亦然确定,四规山只有孙卓一个外邪!” “这继任大典,不会被打断,还请诸位,继续观礼!” 第699章 他,才是外邪! 几秒钟的安静后,云锦山,句曲山的长老们,以及柳真气,柳玉阶等人纷纷点头。 他们的眼中,无一例外,都有着些许敬畏之色。 同样,没有缺失警惕。 警惕,是针对于孙卓这件事情,想必所有人回到各自山门,都会肃清一次道观。 敬畏,就是针对于郑仁了。 对于何忧天的做法,两度刷新了我的认知。 第一,是他用了江邝,并没有用秦艺来指证孙卓。 至于化萤,应该就是椛萤的安排了。 没想到,她会选择这个时候,给孙卓致命一击。 化萤知道我的秘密,不过,椛萤应该解决了这个问题,否则,她不会将魂魄放出来。 第二,就是何忧天用这种方式,给郑仁保全了颜面…… 郑仁的行为,就对得上我先前那种想法,人明知必死,便临死关头有了醒悟,悍然赴死。 不像是孙卓,死之前,都在挣扎,都在反扑。 当然,这可能和死法有关。 孙卓无论怎么样,都会死的很难看。 何忧天却给郑仁两条路。 体体面面的死,或者动乱四规山而死。 何忧天拿出那铜管,就相当于在威胁郑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了…… 思绪很凌乱。 不过,我心神,身体,都有了前所未有的放松! 深呼吸,驱散所有杂念。 我正准备上擂台。 没了孙卓,继任大典,四规山弟子要挑战的便是我! 一切,都按部就班,按照何忧天期望那般进行,更按照茅有三计算的那般完成! 可就在这时,先前江邝上擂台的位置,竟然又有一人,慢腾腾的爬了上来。 其实他很灵活了,只不过那灵活是对于普通人来说的。甚至他还没有江邝的手脚功夫利索。 月光清冷,照射在他的脸上,他憨实的五官,透着一股毅然决然。 我脸色,陡然大变! “且慢,在这之前,我还有话要说!” 那人的话音,粗犷中带着一丝清朗! 他这字句,和先前何忧天对郑仁所说的,一字不差! 擂台上,丝焉仍旧在,秦艺还在哭,至于化萤的魂魄,则怔怔立在那里,一动不动,仿佛孙卓死,让她化解了执念,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这时,丝焉的视线,看向了武陵。 “你是何人?” 丝焉语气清冷,她并不认识武陵。 这时,擂台一侧再上来一人,正是向苛,气喘吁吁的说:“丝焉师姐,他是四规山下的走山人,小师叔的朋友!” “武陵说,有重要的事情,要和小师叔说,我带他进山门的。” 随后,向苛看向武陵,喊道:“武陵,你赶紧和我下来,小师叔在看台上,这擂台,并非外人能上!” 向苛语气中充满了急促,还十分紧张。 看台上,一些长老的脸色,开始变得不太好看,甚至有了隐隐的怒容。 向苛,是逃不了责罚了! 我眼皮却不停的狂跳着,汗珠,顺着额角滑落,渗进了眼眶中,酸涩难忍。 “我,并非外人!” 武陵深呼吸后,语气分外清朗,那粗犷消失不见,就好似粗犷,是他平时的伪装。 “我父亲,白渝,是二长老弟子,我母亲武妗,出自于七长老门下。” “我,虽说如今不是四规山的道士,但我是四规山的门人!四规山,白氏血脉!” 长老们的脸色,无一例外,全都巨变! 饶是何忧天,同样惊骇失色。 众多长老,有了要下看台,去擂台的举动! 武陵话音未顿,字句凿凿:“早年间,我父母在外身亡陨落,我师尊,是茅有三!” 这句话,瞬间让场间所有人,面色再度一变! 武陵的身份,就足够不简单了。 我此前都完全不知道,他居然是四规山白氏血脉。 他直接说出自己是茅有三弟子。 茅有三,又是猎道之人! 自然会让四规山惊疑不定。 何忧天的目光,变得极度审视,其余长老们的神态相仿。 “茅有三,一直将我养在四规山下,一直隐瞒着我父亲,和母亲的信息,不过,功夫不费有心人,我始终还是查明了,我知道,自己是四规山正统!” “至于他,说是我师尊,实际上,只是教授我皮毛的阴阳术,他一直告诉我,终有一日,会想办法送我上四规山!” “我相信了他!” “我便一直在等,苦等了三年,十年,二十年!” “从孩童,等到了如今,三十啷当岁。” “我等来了和四规山有关的事情,等来了罗显神上山!对,是茅有三让我设计,让罗显神遇到了王誓,再让罗显神遇到了向苛,使得罗显神有进入四规山的机会!” “四规真人,并非罗显神的师尊!” “他,被茅有三猎取,传承,更遗落在茅有三手中,罗显神,便因此学得了传承!” “本身,罗显神只应该解决掉孙卓,完成了和茅有三的交易,便离开四规山,这也是我所知道的一切,可事实上,罗显神迷失本心,他着相啊!” “他根本就不是一个道士,只是偷学了传承,他就以为,自己真的是四规山的小师叔,众多长老的小师弟!” “我,终是看穿了茅有三的目的,他意图染指整个四规山!” “茅有三,才是四规山最大的变故,罗显神,才是四规山的外邪!” “自打知道这一切,我便夜不能寐,茅有三对我有养育之恩,背叛他,无异于是不孝子弟,可若是伤害四规山,更对不住我父母在天之灵!对不住我白氏列祖列宗!”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如果罗显神真的潜心学道也就罢了,可他,根本就不可能成为一个道士!” “二十多年前,靳阳有一个罗家,为首者罗牧野,其妻顾箐,两人手下率领数十个隍司高手,四处掘坟!” “天下道观,大大小小,至少有数十个道观的坟茔,被其夫妻两人光顾!” “我父母之死,就是因为撞上了他们掘坟,惨死在隍司人的围攻之下!” 武陵越说,他语气越发激昂,更带着一丝丝不甘,恼恨! “茅有三是猎道之人,罗氏一族,专挖我道教坟茔,其背后的先生秦崴子,更是出谋划策之人!罗显神的师尊!” “我若坐视不理,必将天弃之!” “诸位长老,还请你们,明辨是非!诸位道观长老,还请你们,仔细回想,是否遭受罗氏掘坟之害!” 字字句句,宛若利箭。 我只觉得毛骨悚然,脚下明明是脚踏实地,却像是被抽空了一切,那样空旷! 第700章 巧舌如簧 我完完全全不知道,武陵的父母,居然会和我爸妈之间,有那样一番过往,他们居然死于隍司高手的围攻! 血海深仇,武陵见了我之后,居然忍住了。 他不但隐忍,甚至按照茅有三所说的去做,一步步给我营造了上山的契机。 当茅有三的天平彻底倾向在了我身上,武陵才显露出来本身的面目! 而他现在对我一系列的指控,让我根本无法辩驳。 传承如何来,他所说是真的。 我爸妈的所作所为,他所说是真的。 茅有三和四规真人之间的关系……不能完全说是猎道,因为茅有三被摆了一道,四规真人身中剧毒,茅有三什么都没得到,反倒是被四规真人算计了一头。 只是这件事情,说出来谁会信呢? 武陵不光抖落出来了我的传承来历,抖落出来了我父母身份。 他更将仇恨的火苗给点燃了! 第一排的座位上,云锦山,句曲山的长老道士站了起来,目光落在我身上,气机将我完全锁定。 下边儿那些各大道观的来人,有长老,有监管道士,齐刷刷的站起身,惊怒的看着我! 就连四规山的弟子,长老们,他们看我的眼神都充满了惊疑不定,一部分人,更带着惊恨。 “小师弟……他所言,可是真的?” 开口的并非是何忧天,而是二长老,当然,不是古羌城柳氏的柳玉阶,是四规山二长老,曾在何忧天这一边的人。 他的目光锐利,就像是刀子一样,要剖析我的内心! 我脸色逐渐变得苍白。 二长老的问话,其实不重要,重要的是何忧天的眼光。 何忧天眉头紧皱,整张脸都紧绷着,他的情绪波澜极大,从脸上,却好像看不出来半分,只有凝重。 擂台上,武陵双指指天。 另一侧,丝焉面色煞白,抑制不住的颤栗着。 江邝已经被吓傻了,腿若筛糠。 我肩头的老龚,他忽地一跳,落到了我头顶。 “好哇!” “好哇!” “爷给四规山造威名,迎真人,清外邪,一个不知道从哪儿跑出来的外人,说自己是四规山道士的种,他就可以站在这里指责爷!甚至是将爷拽下四规山!?” “老何头!雷劈郑仁,把你也劈傻眼了吗?” “我家爷姓罗名显神,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可否隐瞒过自己来历?” “父母早亡,我家爷九岁,就被孙家抢走一切,若非四规真人,若非那个我没见过面的老秦头,再多加一个吧,当然,茅有三没对爷做多少事情,他只是一直想要猎取爷,猎取老秦头而已。” “时至今日,爷这一身本事,真金火炼,对得起任何人,更对得起四规山!” “他要是外邪,那山上的老东西,岂不是瞎了眼,这几百年,怎么给四规山问的心?” “他要是外邪,今日四规山,可能有两件真人信物法器?” “武陵小贼,我看,大抵是茅有三答应了你,猎取了我家爷,就让你得到传承,你看他猎取无望,就上山铤而走险吧!” 老龚的嗓门大到惊人。 他所说之话,并不言尽其实。 武陵混淆概念,老龚更是将一些事情颠倒! “哼哼,你说,天弃之,那你可敢发誓,你所说,但凡有一句虚构,天打五雷轰呢?哦对,还得给你加一条,如果你学了四规山的道法,上了四规山,究竟是四规山的人,还是茅有三的徒弟!” “谁晓得,是不是那茅有三的主意,让你此刻霍乱四规山!” “若你行得端,坐得正,便发誓啊!” 轰隆…… 天空中又一阵闷雷滚滚。 擂台上的武陵,眼神变得极度冰冷,他微眯着眼,盯着我的方向,实际上,他看的是老龚。 “罗显神,那你可敢发誓?!” “我呸。”老龚一口浓痰吐了下去。 顿时下方的道士赶紧闪开,身怕殃及池鱼。 “小样儿,自己不敢,又开始和爷来较真,你先发誓再说吧,若不发誓,捣乱四规山大局,你当诛!”老龚阴阳怪气。 一时间,四规山众人的脸色,都带着茫然。 没有人是傻子。 是啊,武陵能说,那老龚就不能说了吗? 一面之辞,就如同孙卓那般,谁若是信了,便是犯下了弥天大错。 郑仁尸身还在眼前,无人敢断下决定。 场间气氛,变得格外紧绷。 “小师弟。” 何忧天,忽然开口了。 他看我的眼神,带着一抹深邃。 脸上的复杂,尽数退去,余下的,只有一个情绪,便是询问。 随后他道:“你,经历过雷神崖问心,雌一祖师选中了你,他老人家,不会有错的,兵解下崖,他就是四规山的规则。” “老龚所言,并非出自你口,你是否瞒骗四规山?” “这武陵所言,是否有所虚假,你对有所冤枉?” “你,可以告诉为兄。” “为兄会在查明他的身份后,给你一个交代,若他真是白氏遗孤,那他的确不能死,不过,惩戒不会少,为兄将他关押在雷神崖二十年。” “若他不是,他意图霍乱四规山,为兄亲自将他正法,以儆效尤!” 何忧天的表态,让四规山人的情绪,都镇定下来不少。 包括二长老在内的其余长老,看擂台的眼神,都带着一丝冷漠。 郑仁死后,何忧天就是四规山的主心骨。 老龚一跃而起,落在了何忧天的肩膀上,他眯眼笑着。 “老何头还是稳妥呐,我还以为,郑仁一死,就你傻眼了哩。” 再接着,老龚不停地挤眼睛,面貌神态都极其催促。 下方擂台上,武陵的脸色,变了,变得震惊无比,脸色同样苍白。 就像是没料到,何忧天会说出这番话一般! 他似还要开口。 这时,江邝忽然动了,他身影宛若鬼魅,直接到了武陵的身后,双手紧紧束缚者武陵喉咙! 丝焉随后而动,猛地一抖手,长鞭直指武陵! 不光如此,还有一团浓郁的血雾,在擂台上开始弥漫。 是椛家的化血成萤! 一眨眼,武陵从刚才的气势汹汹,顿落了下风! 他毕竟,更多的还是茅有三那里学来的阴阳术,除了血脉,没有一点儿道士本事,根本无从闪躲。 第701章 罗显神一力承担,和我大师兄无关 忽地,有一人开口道:“无论今日,四规山如何如何,这罗显神,需要给我们云锦山一个交代。” 那人身着淡紫色的道袍,在云锦山的地位绝对不低。 另一旁的紫袍道士,同样点了点头。 “嗯,阴阳先生秦崴子,怀抱着不知名的目的,指挥号令罗牧野夫妇,对我道教坟茔屡下狠手,他们不窃取多少物品,只伤尸骸,此事,绝不可能放任不管!” 下方,其余道观的那些道士,看我的眼神亦然没有变化,透着杀机。 双方,顿分化成了两种派别。 四规山在等我的答案。 而其余道观,无论答案如何,都不会让我好过! 我目瞳,逐渐泛红,内心的煎熬,逐渐变重。 何忧天的目光,一直未曾从我的身上挪开。 询问之余,还带着一丝丝的关怀。 那煎熬情绪,浓烈到了极点。 一句话,我就可以抹掉武陵所做的一切努力。 可这就意味着,我还要骗何忧天。 这件事情,武陵只是一个开始,从今天开始,必然会有数不清的人,甚至还有很多四规山的人,去专心致志调查我。 瞒骗,已经瞒骗不了了。 一时度过,度过不了一世。 更重要的是,何忧天现在都如此相信我,我还能将这个谎言继续下去吗? 一个接一个,无穷无尽? 还有,一旦我那样做了,那何忧天必然会死保我。 其余道观对我的仇恨,必然就是四规山来接下。 这比四规山的内乱还要可怕,属于内忧外患! 甚至还有一点,今天的事情,必然会传到天寿道观耳中,天寿道人,必然会追杀我! 十八道观都未曾剿灭天寿道观,四规山,更要面临大凶险! 我慢慢垂下头,双拳紧握着。 滴答滴答的血,从嘴角淌下。 再抬起头,我面色惨然,看着何忧天。 “嘶!老何头,你瞧瞧!瞧瞧把我家爷冤枉的!心碎呐!”老龚尖声嚎了一嗓子。 同时,老龚的脸色变了,带着一股惧怕和不确定。 “大师兄。” “显神,已经将四规山,当做家了。” 我语气带着一丝艰难。 何忧天的嘴角,勾起了一丝笑容。 “四规山,就是你的家!” 他语气重了许多。 “来人啊,将那武陵给我……” “砰!” 我重重跪倒在地,疼痛钻心,双手伏地,我重重磕头。 三下,声音清脆无比。 “大师兄,我,还没有回答你的问题。”我话音哽咽。 “为何没有回答?四规山,是你的家,那你自然是四规山的人,生是人,死是鬼,没有人能将你从家里拉出去!” ”小师弟,今日,你说的已经够多了!” “你要住口,这比斗,为兄要给你终止了!” 何忧天话音更重,还带着长辈一般的浓烈训诫! 我抬起头来,却摇了摇头。 “有些话,是必须要说的,今日,说话最多的是大师兄,其次是不停狡辩的孙卓,而后是郑仁。” “我,更像是一个旁观者,看着事情一步步推进,一步步达成我想要的结果。” “这些年,对我好的人不多,死的死,走的走,大师兄,亦师亦父,显神不想骗你,这让显神寝食难安。” “因此,还望大师兄成全!” 我再度磕头三下,印堂微微有热流淌下。 那是血。 血浸染进了眼珠里,使得我视线都变得一片暗红。 “鬼院长没说错,爷……你病了哇!”老龚脑袋猛地一跃,到了我肩头。 何忧天的脸色,再度一变。 我复而再抬头,眼神变得分外坚决,果断。 “九岁那年,我,被孙家夺走了一切,大师兄知道的不全,他们夺走的不光是罗家的产业,还有我身上的阳神命。” “我机缘巧合,艰难而难的活了下来,老秦头给了我一条过阴命,让我得以学上一些九流术法。” “他说,徐暖,可以让我重新滋生一缕阳神命,然而,徐暖被孙卓占有,孙卓的身上,便有了两条命数。” “我,用尽一切手段,终于从孙卓身上,夺取一条命数回来,那就是我本身的命。” “他,则是被鬼龛的人营救离开,最后又被明镜真人从鬼龛人手中救走,带回四规山养伤。” “茅有三帮了我,帮我重归命数,传我四规山传承。” “我一步步踏上四规山,并非为了算计什么,只是为了孙卓,因为四规真人临死前的心愿,是为了肃清四规山,他并没有被茅有三猎道,反倒是算计了茅有三,让其不得不为了四规山的肃清而努力,这是交易,茅有三是生意人,他不会违背承诺。” “我的确,不算是四规山的小师叔,更并非诸位长老的小师弟。” “这番话,憋在显神心中许久了,一直想要和大师兄和盘托出,因为谎言,会让人逐渐迷失,最开始,或许只想隐瞒一件事,到了最后,可能是一百个,一千个谎言,无数件隐瞒的事。” “武陵,我不知道他的心术如何。” “显神,却并非一个满嘴仁义道德,腹中鸡鸣狗盗之人,大师兄,你在显神的心目中,依旧是大师兄。” “父母所做之事,显神当年年幼不知,知晓时,他们离我而去,已十年有余。不过,父债子偿,天经地义。” “四规山,不应该为了显神父母的过错,而和其余道观为敌。” “显神更不能为了一己私欲,将大师兄拖下水。” 缓缓站起身来。 场间已经一片寂静无声。 啪嗒啪嗒,开始下雨了。 豆大的雨滴,让寂静的夜里,有了响动。 我再扫过四周一眼,面色肃然。 “罗家的事情,罗显神,一力承担,无论是云锦山,句曲山,还是古羌城,或亦是任何一个道观,若想要带罗某走,罗某不会反抗。” “这,和我大师兄无关,和四规山无关!还请诸位,莫要迁怒!” 轰隆! 再度一声惊雷炸响! 一道闪电划破夜空,刹那间,黑夜宛若白昼。 四规真人的尸身,郑仁的尸身,孙卓的尸身,似各有不同的状态。 何忧天的脸色,变得极度苍白。 这时,一紫袍道人沉声开口:“哼,既如此,罗显神让我句曲山带走,如何?调查出来了结果,以及当年各个道观失窃的道士尸身下落后,句曲山定当告知诸位。” “茅义,尔敢!” 何忧天只是四个字,却让眼前的气氛,骤然变得剑拔弩张! 第702章 一命! 我脸色陡然变了,心头大骇。 老龚一样懵了,随后,他忽地笑了起来,其尖锐的笑声,在雨夜中不停的蔓延。 擂台上,同样传来一个笑声。 竟然是武陵在笑! 没有丝毫的响动,江邝居然倒下来了。 他在地上不停的吐着白沫子。 饶是化血成萤的化萤鬼魂,都不敢靠近江邝。 丝焉依旧和武陵对峙,显得万分警觉。 四规山其余长老,同样乱了阵脚。 因为何忧天这一句话,直接就让四规山和句曲山,到了对立面! “真人死,外邪入,四规山乱!乱呐!” 武陵的大喊声,在雨夜之中,显得分外凄凉。 四规山的长老们,忽地动了。 以三长老为首,共有五人,围住了何忧天。 又有五人,以二长老为首,到了句曲山,以及云锦山的紫袍道士身前。 “大长老三思!”三长老语气慎重万分。 “茅副观主,还请息怒,大长老一时情绪波澜,我四规山刚面临大变,他并非其他意思,绝对不会是要保下罗显神,而是这件事情,他可能想我们四规山自行调查,再给诸位一个结果!”二长老语速飞快,凝重解释。 还有两人左右夹住了我。 其中一个是七长老,另一人,我并不认识。 “哼!如果是这样,那最好。否则多年以来,各大道观丢失的门人尸身中,不乏有零星传承,汇聚在一处,怕是道术不少,四规山若要保下罗显神,难保不是有其他打算,或者,罗显神已经拿出来了一些东西。” “若四规山出了问题,这阴阳界的天,怕是都要搅动一些风云了!” 那紫袍道人茅义,言语中,带着浓郁的威胁! “那自然是不会!”二长老满脸赔笑。 就在这时,七长老忽地踏前一步,她擒住我的胳膊,竟然将雌一玉简,直接塞进了我怀中! 她纵身一跃,竟拽着我,直接登上了上清殿的瓦顶! “去雷神崖!” 七长老严厉的话音入耳,她猛地大力一推,我整个身体都失重往后倒去! 场间都是高手,四规山的长老们大惊失色。 何忧天,更是面色惊骇。 这时,另一个紫袍道人动了,纵身一跃,就要朝着我们追来! 下一刹,七长老扭过身,朝着那紫袍道人扑去! 电闪雷鸣,白光肆虐。 血,在迸射! 在雨夜中,炸开成了一道血花! 那紫袍道人本来跃上了瓦顶,却被七长老扑中,而那紫袍道人挥剑,七长老居然没有闪躲,硬生生被其一剑穿心! “七师妹!” 何忧天震怒的大吼,几乎要盖过雷鸣。 “师尊!” 丝焉肝肠寸断的大喊响彻夜空。 这一幕太突然,太没有征兆。 我只觉得身上不停的冒鸡皮疙瘩,那股难受的情绪从心底迸发,煎熬的快要让我心都裂开! 身体,陡然失控,是老龚上身了我,猛地朝着雷神崖方向狂奔! 电闪雷鸣中,好似很多人影朝着我冲来。 老龚的速度太快,奔命一般! 不,这就是在奔命! 很快,就上了雷神崖的栈道,很快,就到了雷神崖的山洞,顷刻,就来到了雷神崖的崖顶! 老龚并没有敢停下,他控制着我的身体,往下攀爬。 藤蔓的存在,便于下崖。 同雌一祖师的尸身,擦身而过时。 怪异的一幕发生了,他的尸体不停的摆动起来。 那感觉就像是荡起了秋千! 随后,他的尸身猛地一下飞起,落在了崖顶! ”郑仁这老小子,就不该请那么多道观的人来哇!” “只有四规山,今儿的事情,哪那么复杂!老何头是个好师兄,七长老,可惜大了!多好一师姐啊!” “嗐哟,心痛!心痛啊!” 我口中发出老龚悲怆的哀嚎声。 直至此刻,我心才不停的颤动,那股难受的情绪,成了两行泪,流淌而下! 何忧天在众人面前,在我说出一切之后,依旧执意要保我! 那绝对不是二长老所说,他要四规山来拷问我! 七长老心知四规山会大乱,因此,她给我逃跑的契机! 因为我跑了,何忧天就不用保我了。 他还没有明说什么,没有铸成大错! 其余长老,更不会那么认定。 云锦山,句曲山,一众道观就更不能那么认定! 尤其是,七长老悍然赴死! 怕是那云锦山的紫袍道人都不会想到,他只是追我,就失手杀了七长老! 长老一死,场间必然混乱,追我的人固然有,都不会那么多了! 颤抖,痛苦,心在撕裂。 我只感觉,在这种情绪下,身体陡然恢复了控制! 老龚哎哟一声,像是没反应过来似的,被挤出我身体,落在我肩头。 我双手死死的捉住藤蔓,速度更快的往下攀爬! 电闪雷鸣,再加上瓢泼大雨,让上方的视线,变得极为模糊。 不过能看出来,没有任何一个人追下来! 雌一祖师的尸身,上了崖顶! 他为何上崖顶? 是断后方追兵! 祖师尸身在前,四规山道士绝对不敢异动,其余道观的道士,更不敢贸然行动! “四规山珍惜药草不少,能救七长老吧?”我心颤地说了一句。 老龚没有回答。 “我问你!老龚,你怎么不说话!”我声音更大! “爷……清醒点吧……你看见,她被杀了。即便是有灵药生死人,肉白骨,肉的是活尸气,也不再是活人了,起死回生的术法,是不存在的,唯一存在的,就是借体还魂。你那七师姐好哇,她拿命给你跑,给老何头保全名声,更帮老何头保全你!你不能乱了心境啊!” “你为了保全心境,实话实说,是妙哉。” “老何头还是相信你,要保你,更是好师兄。” “那些个道观的不开眼呐,郑仁死都不干好事儿,还有那个武陵啊!我就说了,蔫坏!坏透了!比孙卓还坏,釜底抽薪。” “你那七师姐,是被他害死了!” 老龚的回答,只是让我更难熬。 眼前,七长老拼死那一幕,还不停的回荡。 何忧天悲愤震怒的大吼,丝焉肝肠寸断的悲鸣,更不停在耳边回响。 我攀爬的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武陵站在擂台上,他的一言一行,更在我脑海中萦绕! 杀机,正在逐渐的喷涌…… 第703章 暂退 老龚不停的在我耳边碎碎念着。 不光是在咒骂着武陵,他顺带还骂上了茅有三。 意思是,堂堂一个大先生,怎么会收了这样一个徒弟,连师尊的计划都敢破坏,忤逆之人,大逆不道,他看不出来? 还是说,他看出来了,故意放任这种行为? 就是在利用我之后,将我从四规山驱逐出去,从而武陵进入四规山? 若果是前者,他没看出来,就代表他阴阳术白学了,是个废柴。 如果是后者,那就代表茅有三才是最坏的那个人,两头吃。 放任武陵,武陵若是成了,他还能将武陵玩弄在股掌之间,又和我提前说了那么多好话,我肯定依旧是相信他的。 老龚越说,越让我心惊胆颤。 若真是这样,能让武陵安安分分留在四规山吗? 外邪,究竟谁才是外邪? 对四规山的归属感,是一点点滋生的。 若四规山毁在了武陵的手里,甚至被茅有三暗中染指,这对我来说,都是绝对不能接受的结果! 尤其是何忧天的安危! 何忧天最后关头要护着我,那时候,是让武陵产生了恐惧。 他那种釜底抽薪的小人,无论是否在茅有三的掌控中,都绝对不能让他活着。 否则,他必然会害何忧天! “大师兄,会做真人,他老当益壮,再活上个三四十年,绝无问题,我,不一定要做四规山的候选,若干年后,四规山再举行继任大典,择选弟子无碍。” “可那人绝对不能是武陵!” “本身,我便要离开四规山做很多事情,这一走,倒是让我干净利落,并没有连累四规山,和其余道观为敌,可七长老的死,武陵是推波助澜的人,他,更不能留在四规山!” “老龚,杀了他!” 除了孙卓和孙大海父子,我从未这么想杀一个人! “杀是要杀,不好杀哇……”老龚嘀咕了一声。 我没吭声回答,专心致志的往下爬。 山太高了。 差不多天亮了。 老龚消失不见。 我手脚发软,总算到了崖底。 呼吸急促,肺都在隐隐作痛。 身上的道袍,依旧是湿漉漉的。 这红色,太过扎眼。 初阳照射在山崖上,昨夜的雨水,使得藤蔓不停的反光。 此前为了找回来铜杵,法器,我下过雷神崖。 茂密的丛林如旧,青翠欲滴,充满了勃勃生机。 手机嗡嗡作响,这地方,居然有信号? 我摸出来一看,竟是茅有三打过来的电话。 我沉默了,没有接。 老龚吃掉的邬仲宽,一样是大先生,他还多吃了一个阴阳先生魂魄,用来补全自身不足。 他所说的话,必然有着一定的道理。 茅有三,太神秘了。 即便是武陵的事情和他无关,是武陵自发的行为,这放任,是否有关呢? 还有,如今我这样离开四规山,名不正,言不顺,还造成了四规山这样的变动,对于茅有三来说,还有什么利用价值? 甚至,就连孙卓的尸身,我都无法带给他。 他是个生意人,会不会立刻倒戈相向,站在武陵那边? 这不能赌。 昨夜的一切告诉我,我能相信的,永远都只有自己最亲近的人,经过一系列验证的人! 何忧天就是。 我主动挂断了手机,表明了我的态度。 电话,没有第二次响起来了。 一头扎进了丛林里,一时间,我却不知道方向。 我不想就这么走了,可具体从哪边靠近四规镇,我不确定。 还有,武陵究竟是留在山上,还是会回到四规镇,我一样不确定…… 我只能尽可能的先远离雷神崖的范围。 到了正午时分,老龚出现了一次。 他和我简单说了几句话。 意思是,武陵的事情,肯定不会那么快就解决,其余道观想发火,都不敢发火,毕竟我跑了,不是四规山的问题,只是七长老个人行为。 而七长老又被杀,这件事情对于那些道观有了交代,可对于四规山来说,却完全没有交代,何忧天不会善罢甘休。 我们现在有两个选择。 其一,是进四规镇蛰伏,他有一定的把握能把我藏起来,等着武陵出现,一击必杀,我们再走。 只不过这概率性很小,武陵如果现在就死了,再让四规山知道是我杀的,那对于何忧天来说,会是一个双重打击。 因为,武陵敢站出来说,他是四规山白氏血脉,就肯定不会是撒谎。 其二,武陵肯定是能在四规山学道了,凭借他还会一些阴阳术,绝对会迅速崭露头角,本来该我做的事情,他一定会去做。 譬如靳阳的瘟癀鬼,譬如仙洞山的天寿道观,甚至他会和茅有三合作,尽快达成自己的目的。 我们可以借刀杀人! 大概率,武陵会先去靳阳,那我们就去靳阳,再试探试探,找找老熟人。 正午时刻太短暂,老龚说完这些,就只来得及给我指了一个方位,让我往那边走。 我便一直没有停下来过。 渴了,就找树林里的溪水,饿了,就摘点野果子。 野兔子,野鸡,甚至是蛇都瞧见了不少,我却无心去捕猎烤制。 终于,当我走到那林子边儿上的时候,正值暮色临近。 我能瞧见马路,甚至还能瞧见不远处的四规镇了! 不光如此……我还瞧见了镇口隐晦的位置,都有道士值守。 一夜再加上一天,足够山上有反应,派遣出大量道士看守周围。 我觉得,老龚的第一个计划,恐怕不成功了。 武陵会算命,算不出这么简单的杀局? 他那么谨慎,对我釜底抽薪,怎么可能再来让我轻而易举的杀了? 手机再度响了起来,这一次,是丝焉的电话。 情绪在波澜,内心充满了复杂,还有歉意。 我不知道应该怎么接。 更不知道,怎么面对丝焉。 第一次电话挂断,很快,又响了第二次。 我才鼓足勇气接通。 丝焉的话音,充满了紧张,还有焦急:“你可算接电话了……他们说你跳崖了……罗显神,是你吗?” 我一怔。 跳崖? 为什么会这么说? “我好不容易才单独走到一旁,能联系你,你记住,千万不要回四规山,我师尊死了,大长老很难过,二长老和其他长老,认为大长老不一定能够胜任真人职位,他们要求大长老必须追回你,才可以当真人,大长老肯定是不答应的。” “二长老就暂代真人职位,因为各大道观对你的怒气很重,他必须要让那些道观泄愤。” “你不要辜负了我师尊对你付出的性命,还有,那个武陵,他有问题!江邝死了……魂魄不见了,我招魂也招不出来,即便是游魂,都可以招来的,那就只有一个可能,江邝的魂魄,被吃了!” “你要小心茅有三,这件事情问题很大!可我揭发无用,没人会信我,四规山的白氏曾立下大功,却人丁单薄,总算再有一血脉被发现,其余长老都很珍惜武陵,甚至有好几个要收他为徒了。” “短时间内,离四规山越远越好,活下来,是对得起我师尊,更是对得起大长老,明白了吗,罗显神!?” 丝焉的语速太快了,这一番话,更让我心神惊疑,又觉得微颤。 第704章 该死的束缚感 江邝的魂被吃了。 吃魂,就必须得用鬼。 武陵的身上有鬼,养鬼,就是板上钉钉的走入邪路。 鬼龛人养鬼,借用鬼的能力,天寿道观的道士亦然会养鬼,加强自身本事。 只是,我对不住江邝。 若非是他,我无法抓到秦艺。 虽说最后给孙卓致命一击的是化萤,秦艺并没有说一句话,但事实上,秦艺的存在乱了孙卓的心,是层层递进,让他防线完全崩溃。 甚至江邝还帮我忙,去束缚武陵。 结果,他却落得这个下场。 何忧天,也因为我,没能坐上真人的位置。 不能全怪二长老,我的身份,对何忧天的影响是最大的,恐怕四规山只能这样,才能勉强维系和其他道观的关系吧? “罗显神?为什么你不说话?”丝焉再问。 “对不起。”我微微闭上眼,话音有着抑制不住的微颤,情绪充满了歉意。 一时间,丝焉沉默了。 大约得有半分钟,丝焉才说:“那你就要记住我的话,还有罗显神,离开,只是短时间,你不准忘掉四规山,你不准忘掉大长老,不准忘记我师尊!” “你要记住,四规山,是你的家!” “我们会保重的,你,保重。” 丝焉的语气分外坚强,可就是这坚强,才能听出来浓郁的悲伤。 我没有再窥伺四规镇,放弃了借机行动。 顺着马路下的林子越走越远,我也不敢太过直接的暴露自己身形,万一遇到其他道观离开的道士呢? 关键时刻,不能阴沟里翻船。 走了很久很久,我拦了一辆车,朝着市区的方向赶去。 等到了市区内,一时间,却有种不知往何处去的感觉。 大湘?能回去么? 恐怕回去了,都不会有什么好处,反倒是给椛家带去凶险。 我想到了罗家。 四规山,是我的家。 罗家,却不是我的家,最多是我父亲的家。 四规山承受的最大的压力,其实,就是武陵所说,我父母掘坟,他将仇恨的种子种下,并将火苗点燃。 若非外界压力,七长老不会用这种方式来送我走。 这件事情,那些道观的人错了吗? 他们没错,其实,他们一样是无端受害者。 错的是谁? 我父母错了,罗家所求剥尸物,他们就寻觅剥尸物,才会损伤尸身。 老秦头错了。 他不停的找道士尸身,为了研究蝉化的隐秘,事实上,他距离那隐秘,只有咫尺之间,只不过,终究是受困于实力,我爸妈和隍司的人,并没有在高天道的道观中,得到高天道尸身,甚至多看到一些东西。 要化解这桩仇恨,唯有一个办法。 将当年的东西,逐一归还,若伤了人尸骨,就将尸骨补全,若窃取了传承,就交出来传承! 我犹记得吴庸告诉过我,隍司派人参与行动,拿走的就是法器,以及别的有用的东西! 心神,彻底镇定下来! 我知道自己接下来应该做什么了! 先找了一条街,买了两身衣服,一个行李包。 换掉了身上的红色道袍,将能放进包里的东西放进包里。 再去高铁站,我买了一张票离开。 不过,我并没有直接去蕃地达县,而是去了官窑市。 时值下午,阳光刺目,我再找了个商场,买了一些压缩饼干,肉干,等一类方便的吃食,便再叫了一辆车,朝着原赤鬼村,如今秀秀村的方向赶去。 我身旁就只剩下个老龚,可以说孑然一身。 我想要尝试,能否将余秀带出来。 虽说我没有回老拐村,没有弄来吕阚的魂魄,但余秀是记得我的,再加上,我手段和先前天差地别,除了铜杵,更有雌一玉简这样的法器! 雌一玉简,可问心! 八败寡妇,被分成了八份魂魄,各有思维,当时我走,就至少有两个被同化,如今不知道剩下几份,或者,全部被同化在一起。 问心,或许就可以让最坚韧的那一份思绪,压下其余所有。 若是能带出来余秀,不但了却了一桩心事,日后可以带余秀回老拐村见吕阚,更是我身边一大助力。 蕃地达县,罗家的大本营,绝对不是那么好进出的地方。 临近夜幕时分,我抵达了那条乡道,下车后,循着记忆中的线路,朝着村子的方向走去。 先经过了一片荒田,随后瞧见了一座极大的山! 那山很怪异,走在田地中的时候瞧不见,一直到山脚下,才能见到山形。 一片树林子环绕在山脚下,树木高矮不一,长满了桑树,柳树,苦楝树,杨树,槐树……整片林子都是五鬼树长成的。 微风吹拂着,树叶枝条微微晃动。 天,完全黑了。 能瞧见树林子边儿上,站着一些人影子,远远的眺望着我。 老龚悄无声息的出现在我肩头,他不停的咯咯笑着,那猥琐的声音不停的在夜空中回荡。 “好哇,来找秀秀了哇!” “爷是个好人哩,我还以为你忘了寡妇小娘子。” 抑扬顿挫的话音,还带着淡淡的兴奋。 我沉默片刻,简单同老龚说了自己的想法。 老龚直咧嘴,他意思是,凭什么给交代呢?又不是我做的事儿,父债子偿这规矩,也得相对论不是?我没受半点儿好处,半辈子都是窝火的,最后还得因为这些事儿受窝囊气。 照他的看法,等道法水准够高了,就先去句曲山,他只要稍稍动一些手脚,肯定让句曲山那群道士吃不了兜着走,非让他们道歉不可。 我哑然无声,眉头却逐渐紧皱。 半晌,老龚才叹了口气,显得垂头耷脑。 “光脚的才不怕穿鞋的,爷你有牵挂了,把四规山当家了,你是道士,自然不能干混账事儿,这该死的束缚感。” 碎碎念完,老龚才说,我的想法很正确。 不过,更正确的行动,是带着我父母一起,去登门致歉。 当然,还得有足够的实力,让对方不敢痛下杀手,这样一来,伸手不打笑脸人,既给足了各大道观面子,四规山也就有颜面了,我届时再回四规山,就是顺理成章。 我心头格外悸动,老龚的话,更有道理。 下一刻,老龚却忽然不停地干呕起来,他模样十分痛苦,眼珠子都快凸出来了。 哇的一声,吐出来一团灰黄色的物事。 第705章 那煞星 随着那灰黄色逐渐扭动,慢慢成了一个虚幻的人影。 江邝! 只不过,这一部分的江邝,身影很单薄,很虚幻,仿佛风一吹就会散掉,尤其是他的双眼,空洞到了极点,没有丝毫神志。 我才反应回想起来。 这是江邝那一缕命魂。 当时没有还给他,而是让老龚吞了! 老龚又干呕了一声,才嘀咕道:“小子挺硬气,结果让那坏种搞死了,还好,最重要的命魂在咱们这儿。给他养一养,回头杀了武陵,武陵敢吃他,就让他吃回去。” 我心突地一跳,想起来一件事情。 当初的无皮鬼吃掉了赵萳,赵康,甚至还有施箐,不过,当无皮鬼被打散后,所有被他吃掉的魂魄,全都散开了。 鬼吃鬼,看似是让一个鬼的痕迹完全消失,和魂飞魄散相仿,可事实上,只要时间不够长,没有完全消化掉,依然有回天之力。 “爷,我带着小老弟补补,你去秀秀村口等我哇,注意可别先进去了,现在的寡妇小娘子,指不定是什么态度哩,小心一口气把你吃了,骨头都不带吐的。” 我这才明白老龚的意思,这片五鬼林吸引来的游魂野鬼很多,的确对江邝那缕魂很有好处。 至于余秀那里,我自然晓得要谨慎。 老龚的脑袋一蹦一蹦往林子里去,江邝那一缕命魂慢吞吞的跟着,显得很机械。 林子旁那些鬼不停的耸动着身体,像是兴奋。 很快,我又走出很长一段距离,老龚和江邝那缕命魂都消失不见了。 一路走到当时柳自愈和那长髯道士经过的位置时,我才进了林子。 许是因为当时这里被打散成游魂的鬼太多,又或许是老龚和江邝进鬼林子,吸引了大部分鬼的注意力,这地方畅通无阻。 我很快便到了村口。 牌楼上,秀秀村三个字显得格外静谧。 深夜,村里头没有什么雾气,一侧的小河流水潺潺。 我思索片刻,并没有直接进去,而是静静的等待老龚回来。 时间一眨眼就到了子时,老龚才总算带着江邝那一缕命魂来了。 月色清冷,我才瞧见,江邝和之前天翻地覆的差别。 本身他薄弱的随时会散去,此刻却凝实无比,只是,他没有什么神志。 命魂本来就只是魂魄一部分,思想都在他自己身上,此刻我们身边的江邝,更像是一个空壳。 至于老龚,他则是红光满面,显得精神抖擞。 到了我身前,老龚嘴巴瞬间长大,一口将江邝吸了进去,还打了个嗝儿。 下一刻,他轻咦了一声,看着牌楼上的匾,喃喃道:“怪哉,怪哉。” “怎么了老龚?”我问了句。 老龚才嘀咕道:“爷,你不觉得,村里鬼气很弱吗?不对劲哇,寡妇小娘子可是画地为界,这地方,绝对比任何你见过的凶狱还要凶,结果,这会儿安静的真像是个荒村。” 我脸色顿微微一变,问老龚这什么意思?余秀不在这里了? 老龚没吭声回答我,脑袋一蹦一蹦,朝着一个方向去了,我马上就跟上了老龚。 几分钟后,到了村外一角。 这地方有一大堆乱石,似是刀劈剑砍过,分外狼藉。 老龚倒吸了一口凉气,喃喃道:“坏菜。来硬茬了,给寡妇小娘子的符,被人拆了。” 我想起来了老龚当时带着范桀所做的事情,就是利用符契,加持了余秀的本事,这才让秀秀两字,取代了赤鬼。 老龚当时明明说了,十张符契,一环套这一环,还设了个风水局,结果,就这么被破了? 我没有疑问什么,因为老龚做事儿,从来没有不靠谱过。 唯一的解释,就的确是硬茬! “气息还没有完全散开,符契才被破掉不久。”老龚不停的舔着舌头,幽幽道:“我倒要看看,哪个阴阳先生这么不开眼,老龚爷爷的符契都敢破,吃了他!” 下一秒,老龚回到我肩头。 我没有犹豫,直接就进了村。 虽说以前来过这里,但那时,更多是躲着余秀,然后就是我上了山,阴差阳错对付了赤鬼。 对于这村子,我是不熟悉的。 老龚却不停的耸着鼻子,像是闻到了味儿似的,给我指明方向。 在这村里,我才能更感觉到平静,以及鬼气的薄弱。 对来人,的确不能松懈大意,八败寡妇的确不弱,甚至对方还破掉老龚的符,必然是个阴阳先生。 或许,不光是个阴阳先生。 对鬼有兴趣的先生,是类似于宋房那类的存在? 一边走,一边思索,很快,耳边就听到了人的低声交谈。 我脚下的速度放慢许多。 再走了一段路,视线中瞧见了一间屋宅,院墙都是木篱笆,屋舍却高大,气派。 只不过,那屋宅被许多人层层叠叠的围在一起。 那些人装束各不相同,无一例外,看上去都鬼气森森的,和死人一样。 当然,他们不是死人。 我一眼就分辨出来,这些人必然养鬼。 鬼龛的人? 所有人的最前方,还站着几人。 一人穿着唐装,又高又瘦,像是根竹竿,脑袋却很方,很大,双眸精光囧囧。 他身边的几人,穿戴偏华贵,眼神无一例外都带着喜悦,以及志在必得。 我没有继续往前了,稍稍侧身,藏在了一道院墙稍凹陷的位置。 这地方是下风口,那边的声音,变得更清晰了些。 心,微微跳着。 我肩头的老龚,眼珠子转动的更快。 两人都不约而同的没说话。 那群人的对话声传入耳中。 “闵先生,果然棋高一着,我们当日发现这里时,还有不少柳家的道士围攻,都没将这村里的尸鬼捉住,没想到,你破掉了外边儿的符,就给了我们机会。” “如无意外,这的确是八败寡妇不假了,还以为是赤鬼呢,不过,这八败寡妇的级别,好像有些怪异,要比我们认知的赤鬼更凶一点儿?” 一个人慎重的说。 另一个稍显愉悦的话音响起:“呵呵,柳家的道士,算什么?他们手段是硬,可脑子也轴啊!只知道硬悍,符契和风水挂钩,十张符契,调动此地所有生气,我就是知道,一个尸鬼,根本没有那么大的实力硬抗那么多道士,必然是风水有问题。” “不过,这功劳不全在我,若非壬领首你来了,我也只能望尸鬼,却叹心有余而力不足。” 最先前那慎重话音,也就是壬领首的声音继续响起:“这纯属是机缘巧合了,若非卢宥之死,我们查不到这个地方,只是可惜了,老卢参与了天寿道观的猎杀行动,一命呜呼,他那儿子多不听话,他完全没必要,非找那个罗显神硬拼。” “我这两日听说了不少事情,呼,还好,当时只是让老卢介入了罗显神的事儿,官窑鬼龛没插手太多,不然,我们就吃亏大发了。” “天寿道观还以为吃了古羌城柳家的亏,却没想到,让个不伦不类的道士掀了半边天,那天寿道人还不停命令我们,让我们赶紧找罗显神,呵呵,我又不傻?我找那煞星作甚?” 第706章 差距! 我微微侧头,便能瞧见屋前的一幕了 壬领首体型偏胖,约莫四十岁上下,他眼距很开,眉毛细长。 随着他说话,脸上的表情就很丰富。 “闵先生,回头我再好好和你说道那个罗显神,鬼龛和他算是老冤家了,不过,沾染上他的人,都没有半点儿好,靳阳鬼龛势力那么强横,和天寿道观那么亲近,不一样掀了个底朝天,基本上原势力都没了。” “哦对,他身边还有个阳神鬼,玄齿金相地如神,听过吧?” 一旁那颀长体型的闵先生摸了摸下巴,道:“邬仲宽,阴阳界名声是不小的,死的却窝囊,呵呵,老婆被人弄了,他把人杀了,结果弄出来个活青尸,把自己葬送进去。” “窝囊是窝囊了点儿,本事是真的有,他被罗显神养着了,总归,这人就是惹不得,咱们在这三省交汇之地,悠哉游哉得了,上一次,我险些就被老卢给坑了,他非把人渡厄道观给围了,还好,没和罗显神正面交手,这人记仇的很。”壬领首继续说着。 其余鬼龛人倒是没有言语。 包括壬领首身旁的其余几个穿戴华贵的人,都没说话。 不过他们的脸色,像是深以为然。 我眉头微皱着,四规山的动静,果然是太大了。 仅仅是两天时间,居然都传到了官窑市。 不过,这也正常。 就算没有这些事情发生,四规山出任何大事,阴阳界无数眼睛都会盯着。 还有,他们这官窑市鬼龛组织的人不弱。 即便破了符契,余秀本身的本事对付天寿道观的九长老,都能将其重伤,他们居然将余秀封在了这小院里。 是靠着硬实力,还是那闵先生的某种手段? 正当我思索着应该怎么动手的时候,却发现老龚的眼神阴晴不定,脸色更难看的发绿。 下一秒,老龚忽地脑袋落地,朝着我们来路滚去。 我立即跟上老龚,远离了那院子,很快就听不见说话声了。 夜色寂寥如水,老龚滚的越来越快,我一直紧跟不舍。 突然间,老龚停下来,眼前是一方小院儿,院子里居然有个裹着黑漆漆狗皮的稻草人。 “我就晓得,那个死东西没那么大本事,是定住了这村里的气口。”老龚阴沉沉的说。 我眼皮微跳,心头稍沉,并有两分疑虑。 死东西,肯定指的是闵先生。 老龚气,定然是闵先生说邬仲宽死得窝囊。 只不过,这气口,和余秀有什么关联? 我正问老龚,老龚则让我弄点儿雷,把这稻草人给烧了。 我掐出来地雷诀,气机锁定那稻草人,噼啪的声响中,地面和那稻草人接触的地方,顿时起了电弧。 黑狗皮和稻草顿时燃烧起来。 老龚立即跳上我肩头,提醒我去下一个地方。 我没有停顿,跟着老龚离开。 期间,他才和我解释了缘由。 照他的话来说,寡妇小娘子虽然凶,又有着符契加持,但柳家的道士毕竟不是吃素的,他估计,柳自愈他们吃了瘪,就弄来了不少人,一直打到余秀的所有魂魄,都凝聚在了一起,甚至余秀还吃掉了所有村民的鬼,两者达到了一定平衡。 柳家久攻不下,肯定会走。 那成了一体的余秀,定然会争抢思维的主动权。 官窑鬼龛,再加上个阴阳先生,先破符契,削弱余秀,随后借着余秀自身“内乱”,封住村里气口,用黑狗皮的煞气干扰,让余秀无法继续吸取生气,相当于只能消耗自身,鬼气也难以得到弥补。 慢慢一来,余秀自然活动空间越来越小,她逐渐将自己消耗空了,更会失去行动力,当然,尸鬼的思维是固化的,越是面临这种危险,余秀那不同的思维,就越要争抢出一个结果。 内忧外患,官窑鬼龛和那闵先生必然也有些本事,能克制余秀。 如果不是我们及时赶到,恐怕余秀就要被官窑鬼龛带走,成他们手里的工具了。 解释之余,老龚带着我去了余下七个方位,果然,分别都有一个裹着黑狗皮的稻草人。 将其全部烧了之后,村路上逐渐弥漫白雾了。 对,本身这村里雾气就很重,不存在于符契被破掉,雾气反而没了。 余秀的强,不纯凭符契,只是因为她面临这种关卡,恰好又被针对。 这些白雾,源源不断的朝着我们来路的方向涌去。 老龚阴恻恻的笑了起来。 “爷,咱们玩个刺激的。” “那些人肯定得乱掉,一部分要回来这些地方查看,一部分继续守着寡妇小娘子,咱们就趁他们两眼一抹黑,弄死几个算几个?” 我微眯着眼,点点头,说好。 再然后,老龚就给我指路。 我并不知道方位,只知道,他带我回到了先前经过的一个院子。 果然,那院内有人影晃动,甚至对方听到了我的动静,喊了一声:“去通知闵先生!稻草人被烧了!这村里好像不对劲。” 我没吭声,径直往院内走去。 到了近处,才瞧见那人的脸,就是个普通的鬼龛人。 他瞧见我时,愣了一下,显然没认出来我是谁。 我毫不犹豫,单手掐诀,另一手挥出铜剑。 杀人不过头点地,只是不能滥杀无辜,我便从未沾过无辜之人的血。 距离太近,道法对鬼本身就有压制,而这些普通的鬼龛人,实力和以前我学九流术时相仿,不弱了,可对于道士来说,却差了太多! 一剑,我就了结了他。 霎时,他身上钻出一道鬼影,仓皇失措地要逃窜。 还没等我用出更强的道法,老龚脑袋迎风而涨!一口就将那鬼影吞了下去,咯吱咯吱地咀嚼! 再接着,老龚便指引我去下一个地方,果然,刚好又有人进了那院子,再度起咒,干净利落再杀一鬼龛人,对方都毫无反抗之力。 多几次之后,我就发现,老龚是让我在这几个方位来回走动。 头先两次,只是遇到一人,再之后,就是两三人,不过,动起手来丝毫不费劲儿。 我才发现了,无形之中,自己和这些鬼龛人已经拉开了巨大的差距! 第707章 四规山小师叔在此! 没过多久,我至少手刃了二十余人,老龚更没少吃鬼。 我们没有停下走动,不停地在这几个院内绕,结果,再无鬼龛人靠近这些院子。 老龚才让我往先前他们包围余秀的方向走去。 当我回到最初的那位置时,发现那院外,雾气依旧不是很重。 包围的鬼龛人,数量只剩下三分之二了。 那些剩下的人,全部都盘膝在地,他们或者是头顶,或者是胸膛,或者是后背,也有一部分是身旁,飘着颜色各异的鬼。 最多的是漆黑色的怨鬼,鲜有一些血怨厉鬼。 正是这些鬼东西,不停地吸收着白雾。 那些混杂着生气的鬼气,无法进入院子里…… 院门前头,那三个衣冠华丽的人,以及那闵先生,脸色都阴沉沉的。 “闵先生……已经去了二十三个人了,一个都没回来,这鬼雾越来越重,不停地往这院子里钻,他们可能撑不住太久。是这村里的赤鬼,有反应了?”说话的还是那个矮胖矮胖的壬领首。 另外两人附和着点点头。 闵先生一改脸上的轻松,稍显的凝重起来。 “再等等,坚持住,食气鬼还在慢慢蚕食那尸鬼,等她身上的气息完全消失,就能将她带走了……” “应该是风水出问题了,不太可能是赤鬼,如果是赤鬼的话,我们这里肯定也有变动,这村子本身也很古怪……”闵先生不自然地回答。 此刻,另外有一人不安地说:“可为什么,咱们派遣出去的人没回来报信?” 一时间,院前寂静无声。 那闵先生更显得阴沉,没说话,只是一直瞟着院子。 我眉头微皱,心头却一凛。 食气鬼? 这种鬼,属于弱鬼的一种,很罕见。 其本事,就是依附在活尸的身上,蚕食气息。 活尸就是凭借着那股怨气行动,若是被食尸鬼吃光了,自然就成了普通的凶尸,即便诈尸起来,动作都会像是提线木偶。 一般情况下,食气鬼很难蚕食活尸,大多都是那种普通的白尸煞。 越凶的活尸,怨气越重,一样能吃鬼! 眼前他们之所以能对付余秀,是因为余秀在争抢身体的控制权,再加上鬼气被削弱,无暇顾及食气鬼! “食气鬼……原来如此哇。” 老龚低声喃喃,他舔了舔嘴角,忽地瞟了我一眼,又笑了起来。 “爷,更刺激的,来了哇!” 老龚这话,一时间让我没反应过来。 下一秒,异变突生。 他往外一滚,脑袋迎风而涨,快一人高了,大得惊人。 用力的呵声中,他狠狠吐了一口痰出去。 这一幕,动静太大,院子前头的那些鬼龛人瞬间反应过来。 我浑身顿时紧绷,才明白过来,老龚说更刺激的是什么意思! 先前我们没有直接动手,分化了不少鬼龛人的实力。 此刻更听明白了,他们是怎么针对余秀的! 这就相当于,我们将他们的实力,摸索得差不多了。 更不可能让食气鬼,吃掉了余秀的活尸气! “什么鬼!?” 惊怒的话音,如若洪钟! 老龚又呵忒一声,一口浓痰喷出。 说实话,自打老龚跟着我开始,他就习惯性吐痰,从最开始到现在,都没变过。 可他现在膨胀的那么大,再做这副动作,多少有些恶心了。 当然,思绪归思绪,我快速迈步,走至老龚身旁! 拔出铜杵法器,我沉声喝道:“天府灵神,地府威兵,手持金槌,勘鬼通名,巨天力士,孟锷将军,疾速拷勘,不得留停!急急如酆都大帝律令!” 骤然一跃而起! 老龚那浓痰,再喷中一个鬼龛人。 那人癫狂的大吼起来,像是受到了莫打的伤害,此前被吐中的一人,还在不停的地上打滚,甚至撕扯掉地上的衣服。 其余鬼龛人全都站了起来,惊怒万分的瞪着我们。 他们身上的鬼,发出尖啸声,一时间,这场景凶厉无比。 老龚又张狂的尖笑,这一场景,宛若鬼哭狼嚎!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太快! 那壬领首才堪堪反应过来,他和身边两人,后背几乎同时冒出半截身子,那三个鬼影,身体都焦黑无比,好似被火焚烧过。 再接着,三人猛地朝着我冲来! 我动作果断,他们一样果断! 砰! 铜杵狠狠锤在了其中一人举起的双臂上! 不只是他举臂,他背上那焦糊的烧死鬼,一样举起手臂,口中还发出尖锐的咆哮, 只听骨断筋折的声响,那人一身惨叫,双臂直接扭断,砰的跪倒在地。 壬领首,以及另外一人,则同时攻向我! 我只是一手持着铜杵,另一手还空闲。 骤然掐出诀法,我喝道:“阳精朗照,阴鬼当衰,神朱赫赫,光耀太微,我今所化,三气成火,七气成台,三星俱照,符到速追,急急如律令!” 刺啦的声响中,我手袖中弹出数张符篆,那两人疯狂后退,脸上不停地冒出白气,尤其是背上的两只鬼,更显得痛苦万状。 “来者何人!” 那壬领首后退之余,疯狂尖叫。 这同时,其余那些鬼龛人已经朝着我冲来。 老龚虽说是个阳神鬼,但毕竟,他更多的本事还是阴阳术,并不是打斗,吐痰的手段更多还是恶心人。 当然,有着魏有明胳膊时的老龚不一样。 我双腿发力,猛地往上一跃。 单手掐诀,单手持铜杵,我沉声再喝:“太一夭冲,击戍之神。霹雳使者,迅速无垠。火光万里,邵阳将军。符到奉行,不得留停。急急如律令!” 噼啪声接连不断! 我掐出来的诀法,依旧是最惯用的地雷诀。 不过,相关于雷法的道术,我学的越多,地雷的使用方式就越多! 那些鬼龛人,身上电蛇涌动,因为实力不够,他们不停的颤动,发抖。 那壬领首骇然失色。 当我砰的一声落地时,鬼龛人倒下了一半,只剩下二十来人了。 他们看我的眼神,充满了惊惶。 我此刻有个感觉,就是自己的实力,好似拔高了更多,就是不知道,此刻面对韩鲊子,是否有胜算? 老龚则厉声尖笑,喊道:“四规山小师叔,罗显神在此,识相的,跪下哭爹喊娘,放你们投胎!不识相的,那可要遭老罪咯!” 第708章 出门在外,最重要的是“名声” “罗显神!?” 惊颤的话音从壬领首口中传出,他脸皮子都抖个不停。 我动作未顿,小腿发力,整个人再度前冲而出! “天、地、风、雷、水、火、山、泽!” “贪、巨、禄、文、廉、武、破!” “左辅打邪,右弼诛鬼!” “急急如律令!” 咒法声间,大量的符纸从我身上倾泻而出,直射那仅存的二十余人。 他们手段齐出,疯狂抵挡。 只不过,普通的养鬼之人,怎么可能和我如今的道法匹敌? 完全的一边倒,完全的碾压! 那些人身上的鬼,在符篆攻击下,溃散成大片灰气。 他们因为身上阴气过重,同样受到了影响,成片倒在地上,不停地抽搐,口吐白沫。 没倒下的,只有那壬领首,以及另外两个和他着装相仿的人。 他们身上冒出来的鬼,无一例外透着深邃的血色,随时可能朝着另一个方向质变。 我正要再掐诀。 壬领首砰的一下,竟直接跪倒在地! 另外两人更快速的跪下。 三人竟当真哭爹喊娘起来,让我手下留情,他们根本就没有想来招惹我,着实不知道,为什么我会出现在这里,要是知道的话,肯定千方百计的避着我。 他们这举动,反倒是让我怔住,手决停了下来。 老龚一跃一跃往前,停在了我身边儿,兴奋的笑个不停。 三人顿松了一大口气的神态,那壬领首一脸谄媚,另外两人,则不停地赔笑,将翻脸如翻书,诠释得淋漓尽致,就像是我先前了结的,并不是他们的人一样。 可下一秒,老龚的脑袋再一次迎风而涨,狠狠一吸! 三人身边的鬼,本身被我符所伤,不能多动,却被老龚一口气吞进了腹中,他还打了个饱嗝儿。 那三人脸色再度煞白了一瞬。 老龚并没有停下,将其余鬼龛人身上的鬼,一个个全吞了下去。 其实我看着这一幕,都微微心惊。 吃这么多鬼,老龚能行吗? 壬领首,以及那些半死不活的鬼龛人,都显得惊恐万状,生怕我用符,更怕老龚一口将他们也吞了似的。 “好了,老龚爷满意了,你们挨个过来,冲着我家爷磕头,喊上一声小师叔威猛无双,就可以滚了。” “哼哼,谁敢再作恶,我家爷回头瞧见你们,把你们挫骨扬灰!” 场间众人,顿时大喜过望,壬领首和身旁两人动作最快,到了我面前,直挺挺跪下,按照老龚所言喊了一声,便快速起身,朝着村口的方向狂奔。 其余人接二连三的跑了出去。 我微嘘一口气,静静调息,整个人都平静镇定不少。 一眨眼,那些鬼龛人全都走了。 “为什么放跑了他们,不和先前那些人一起杀了?” 对于鬼龛,我完全没有好感,他们根本不是什么良善之辈。 “爷,就算他们全都恶贯满盈,你一个人杀太多,煞气也太重,凶哇,还有,官窑鬼龛全军覆没了,其余鬼龛组织,甚至是他们的总部,就不会派遣别人出来再建吗?” “杀人不过头点地,最厉害的手段,还是诛心哇。” “这些个蠢驴跑回去了,做梦都得拍着大腿惊醒过来,喊上一声小师叔饶命。” “你就放心大胆的想吧,四规山的小师叔,是没在山门里了,可名声,却在阴阳界飘!老何头听了,会不会欣慰,七师姐九泉之下,会不会含笑?” “爷你还是年纪小,不经事哎。” 老龚这一番话,抑扬顿挫,还带着淡淡的兴奋。 我心才猛的一跳。 老龚所言,不无道理! 我离了四规山,除了心里难受,实际上,很多事情都需要孑然一身去做,这对我来说,少了某种负累。 可对于何忧天来说,就怕他会心灰意冷。 我无法回去,却能让名声回去,何忧天会怎么想呢? “喂,你干什么?你磕头了吗?” 忽地,老龚语调一变,冲着一个方向尖声喊了句。 我投过去视线,果真瞧见一人,正鬼鬼祟祟的要离开。 他穿着一身唐装,身材欣长。 被老龚叫住后,顿僵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过来!”老龚阴沉沉哼了一声。 闵先生艰难而难的走了过来,他满头大汗,悻然的看着老龚,更战战兢兢的看着我。 “晚辈闵闲,见过玄齿金相地如神,见过……四规山小师叔……” 老龚一脸阴阳的表情,显得很不悦。 那闵先生腾地一下跪在了地上,颤巍巍说了句:“小师叔威猛无双。” “听你说,我窝囊?”老龚更阴阳怪气。 毕竟邬仲宽被老龚吃了,本身老龚就不完整,相当于用邬仲宽弥补自身,所有人,都将他当成了邬仲宽。 他自不可能不怒。 “您听错了?这怎么可能呢?我窝囊,我窝囊!” 闵先生一脸心颤,眼神不停的瞟着地面。 我先前的符和道法,还是杀了几人的,他更显得惊怕。 “你窝囊?你先前可不这样,你很嚣张哇。” “我……”闵先生还想辩解。 老龚猛的一口,直接咬在了闵先生的脑袋上。 轻微的喀嚓声,无头尸倒在地上,血淌了一地。 老龚显得心满意足起来,他才告诉我,鬼龛的人能放了,他们出去了,肯定对我忌惮万分,毕竟是我动的手。 这闵先生就不一样了,阴阳先生出去了,绝对大张旗鼓地诋毁玄齿金相地如神的名声。 虽说他觉得邬仲宽死得确实窝囊,但人活着的时候,好歹留下不少威名,不能给破坏了。 我点点头,若有所思。 这时,老龚瞟了一眼那大院儿,舔了舔嘴角说:“食气鬼,爷,别耽误事儿,快瞅瞅寡妇小娘子。” 我稍一定神,迈步进了院内。 单手掐诀,随时准备着动手,另一手推在门上。 屋内的一切,进入了我的视线中。 第一眼便瞧见了余秀,她穿着一身鲜红艳丽的嫁衣,静站在屋子最中央,其身边儿有两个特别臃肿的男人,神态猥琐,鼻子不停的贴在她身上,用力吸气。 一丝丝灰白色的气息,从余秀身上钻出来,进入那两鬼的鼻翼中。 至于余秀,她双眼紧闭,脸上却似哭似笑,似悲似喜,各种情绪不停的交织着。 本身她胸腔中的薄弱气息,此刻正在飞速消散! 第709章 有人被千夫所指,有人想雪中送炭 不光如此,在她表情变换中,身上各处隐约也有变化。 当她脸上有喜,笑的神态时,身上戳满了匕首,显得格外凄惨。 其余表情时,衣冠相对正常多了。 “斩鬼非常,杀伐凶殃,急急如酆都杀鬼吕元帅赦令!” 我动作果断凌厉,两柄铜剑交错射出,分别钉在一个臃肿男人身上,他们在惨叫中,崩溃成了灰气,老龚则如同长虹贯日一般,将其吸入口中。 外边儿没有了鬼龛人影响,丝丝缕缕的白雾状鬼气钻入屋内,萦绕在余秀身上。 顿时,余秀身上的气息浓烈起来,那股活尸气没有要消散的征兆了。 只是,一时半会儿,她更没有要清醒的样子。 “爷,上宝贝。”老龚眼珠子提溜转着。 同老龚在一处太久,简单的默契早就有了,我掏出来雌一玉简。 在老龚的示意下,正对着余秀的脸。 老龚嘴里碎碎念着什么,我仔仔细细的听着,才听明白过来,他是喊着各路先人保佑,让寡妇小娘子善念占据主导,不然可就完犊子了。 我:“……” 雌一玉简逐渐发烫,余秀的脸,逐渐映照其中。 下一刹,余秀猛地睁开了双眼,一双眼眸极其猩红,还有淡淡的青色。 血色还好,当泛青的时候,我就感受到了一股莫大的压抑,以及威胁! 不过,余秀本身就很凶,天寿道观的九长老都不是对手,单方面被吊打。 余秀并没有其他动作,只是面容变得更痛苦,更冷冽。 那种冷冽,让我觉得无比陌生,眼前这意识,并非曾经和我们出生入死的余秀。 很快,她的情绪又开始波澜。 “爷,邬仲宽的祖老仙人,前辈祖师我都求过了,剩下的就是听天由命,寡妇小娘子要是能醒过来,就皆大欢喜,醒不过来,就完犊子了。”老龚将无法插手,无能为力,说的一本正经。 微吐一口气,我收起雌一玉简,退出了这院子。 老龚跳上了我肩头,嘴里又叽里咕噜一大堆,他是在骂赤鬼,意思是,好端端一小娘子,被搞成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凄惨模样,让赤鬼躺棺材里,是真便宜他了。 习以为常的听着老龚碎碎念,朝着村口方向走。 老龚却忽然提醒我,别去村口,先上山,去我说过的赤鬼庙。 我一怔,才解释,说赤鬼被柳家五长老封住了,不会有问题,我们上山,若弄出什么幺蛾子,才是麻烦。 老龚告诉我,不出村,还是防一手,万一鬼龛那个壬领首,只是表面上委曲求全,外边儿憋个大的呢? 我默了片刻,转身往上山的方向走。 当时我进赤鬼庙,老龚并没有跟着,因此,赤鬼庙内发生的一切,多是听讲,我和柳家的人归还法器时,他才听得最全乎。 山路崎岖,总算走到赤鬼庙内了。 赤鬼的断裂雕像,一部分在庙宇中,头颅则在庙外。 最内侧,一口巨大的棺椁,散发着一股子炙热感。 不过,棺盖上压着的符,将那种气息镇压住绝大部分。 老龚忽地落在地上,他又开始干呕起来,哇的一口,吐出来了一团黄白色的气息,逐渐凝聚成了江邝的模样。 再接着,老龚又不停的吐,竟然吐出来好些个魂魄。 “喏,小江子吃吧,老龚爷从牙缝里省出来的,趁热乎。” 江邝很空洞,很机械,宛若提线木偶一样,却听老龚的话,不停的去吞食那些魂魄,他的身影显得更加凝实,再无随时会消散的感觉了。 盘膝在地,我静静的调理着气息,使得先前的消耗恢复。 我说不上来,虽说老龚一直在念叨着,声音没断过,但就是觉得有种孤独感。 睁开眼,我怔怔的看着山路夜色,内心更为沉默了。 “爷,要伤春悲秋了哇?”老龚咧着嘴,悻悻然的说:“可别这副样子,那盖帽儿的家伙,就爱站在山顶摆这副谱,瞅瞅,都发生了啥?” “命数这东西,不好说哩,有的东西,你越想就真的越来。” 我哑然失笑。 “我倒是有个想法哩。”老龚神神秘秘的说。 “讲。”我问。 “去罗家,你得更有谱,免得他们对你吆五喝六,颐指气使,毕竟,你那老爹是想方设法才回去的。” “这个谱儿,就是拳头,你拳头硬,刀子狠,那他们就不敢惹你,有啥都得忍着,虽说你现在的拳头也不弱了,但是,真干起来,还指不定谁跟谁。那个罗宽用的法子,邪门的很。” 我聚精会神,没打断老龚。 他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就是我不够强,得提升实力。 “三年五载的闭关,你肯定受不了,那咱们就来点儿更刺激的,高天道的棒槌,你用着可趁手?”老龚舔了舔嘴唇。 我眼皮顿微跳起来,隐隐还有些痉挛。 “他还有把剑呢,剥尸物多邪门呐,你把剑也操使上,嚯,那进罗家,他们都不敢喘大气儿的。” 我沉默了,一时间都没回答老龚。 随后摇摇头,我才说:“高天道观不好进,不好出,上一次折损了四规明镜,我不想损失雌一玉简,况且,我们更容易丢掉性命。” “谁让你一个人去了?爷,你脑袋转不过弯儿,借力打力,借刀杀人,你师尊好歹也是个阴阳先生,你真迷糊了,以为是那个四规真人呐?” 老龚绘声绘色地说道:“我提醒你一下,你此时可是被千夫所指,那叫一个惨,宛若丧家之犬。” “谁,这会儿最想对你雪中送炭?” 我皱起了眉头,才摇摇头说:“你说老茅会帮我?你提醒过我,要有所防备。” “哎哟……” “是天寿道人那老小子啊,你瞧瞧看,孙卓,噶一下没了,天寿道观十几年的布局一场空,他难受不?被雷劈了,是你劈的,他更难受。” “这会儿你要去见他一面,象征性地说几句好听的话,咱们明修栈道,暗度陈仓,顺道舀上一瓢田公泉水,专治三尸虫,那老小子可比郑仁厉害,堂堂真人,对付不了个死了的高天道?” “啧啧,到时候,咱们再摆他一道。” 老龚说着,就控制不住发出了一阵阵阴笑,当真是阴险极了。 第710章 一村的小娘子 一时间,我却没吭声说话。 高天道的剑,我的确想要。 天寿道人,我却不想再见第二次。 乍一听,老龚的计谋好像很合理,天寿道人三番两次的给过我“机会”。 事实上,我走到今天这一步,将天寿道观在四规山的布局全部打乱,柳自愈那一番话,让天寿道人在整个阴阳界,可能都会成一个笑话。 天寿道人,还能让我暗度陈仓? 他杀了我的可能性,很大! 眼前这情况,哪怕是有百分之一的风险,我都不能去赌。 输了,就属于自己去送死。 还有那么多人,那么多事儿等着我。 当老龚停下来笑声后,我才将自己的想法说了。 老龚反倒是怔住,小声嘀咕了一句:“那爷,你总不能既要还要,那可是高天道的剑,你不冒险,怎么拿得到?” “天寿道人不可控,他同样会觉得我不可控吧?老龚,此事无需再提,否则,这件事情传出去了,我无法和大师兄交代。”我语气极为果断。 “这……那老小子还指着你续上四规山的布局,不会传出……”老龚还有些不甘。 我没有接话,却径直往赤鬼庙深处走去。 老龚还在守着江邝的命魂吃鬼,并没有跟上我。 棺椁上的符,仿佛随着时间的流逝,变得愈发深邃。 视线熟悉了这里的阴暗,我下意识的再往深处瞟了一眼,瞳孔微微一缩。 靠着墙壁,站着密密麻麻的女人尸骸,她们手脚干枯,皮包骨头,头发都剥落许多,在地面堆积起来。 当初,椛萤调查到赤鬼的信息,就伴随着一个古老传闻和规矩,每逢灾荒年,赤鬼村就要送一女子入山,换取风调雨顺。 直至余秀出现,赤鬼要她连嫁八人,第九年才能入山。 可以说,八败寡妇,就是赤鬼一手促成的! 只是赤鬼没想到,这寡妇他没捞着,自己还被柳家道士给封镇了! 眼前这些女子,都是那规矩持续的二百年中,无辜的牺牲品。 当我视线注意力集中在她们身上时,若有若无便听到了涓细的哭声,仿佛响彻在脑海中。 对,就是脑海里,否则老龚早就癫狂了。 深呼吸,我再往前走,走到了靠墙处,几乎和女尸只有半米间隔才停下。 我才瞧见,这些女尸的腰间,无一例外都拴着一根细细的铁链。 有些女尸的铁链被磨损不少,却依旧没有断掉。 可想而知,当年被送上山的女子,至死都只能住在此处,身旁就是早些年上山的女子尸骸,或者那些女子没有完全死去,只是被折磨成了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赤鬼能躺在棺材里,是真的便宜他了。 再度闭眼,几秒钟后,再度睁开,我咬破食指,点在其中一具女尸胸口,启唇,念道:“太上赦令,超汝孤魂,鬼魅一切,四生沾恩!有头者超,无头者生,枪殊刀杀,跳水悬绳,明死暗死……赦救等众,急急超生!” 尸身没有动静,却萦绕出了一层淡淡的灰气,汇聚成了一个女子虚影。 这是……魂! 只不过,尸身上的魂太薄弱,饶是凝聚出来,都在破碎的边缘。 超度符凝练在魂的胸膛处,才维系了勉强的平衡。 下一秒,那女子冲着我轻轻躬身行礼,她轻飘飘的往赤鬼庙外走去。 我默了片刻,继续在第二具尸身上画符。 魂魄接二连三的走出赤鬼庙,不知道什么时候,老龚居然到了我身边儿,他不是蹦过来的,是江邝那一缕命魂捧着他的头走来的。 老龚眼珠子瞪得溜圆,嘴巴不停的一张一合,喃喃道:“苦了这么多的小娘子了……这才是煞星呐!” 我没有作声,画符的速度,越来越快。 一转眼,我少说画了得有三四十张超度符,换做以前,什么都给榨干了。 可现在,只是稍有疲惫,感觉,如果不用上一些特定的咒法,这种普通符咒,根本无法对我产生消耗。 当我画到最后一具尸身后,我发现,还有一条铁链,拴着一样东西。 那是一个稻草人,却穿着精致的花衣裳,其胸前贴着一道生辰八字。 有一股淡淡的灰气,在上边儿萦绕。 “咦?”老龚拉长了声调。 “小江子,靠近点儿。” 江邝那命魂,宛若提线木偶一般,凑到稻草人前头。 我注意力同样在上边儿。 下一秒,那稻草人的面部,忽地轻微扭曲起来。 淡淡的啜泣声,实打实的在赤鬼庙中回荡。 “嘶……这里还有一缕?”老龚倒吸一口凉气。 我脸色同样变了。 这哭声,像极了余秀! 不过,是更为稚嫩,小孩子一般的余秀! 那啜泣中,还有微弱的哀求,好似喊着救救她。 “这死鬼,当年送寡妇小娘子下山,就留了后手,这是一缕命魂呐!” 老龚声音幽细,带着一丝丝怒意。 “一整个村的小娘子,都给他霍霍了,他吃定了寡妇小娘子,一缕命魂留在这儿,要不是老秦头把人弄走了,还真就给他的手了。” “怪不得,那么长时间了,下边儿都争不出来个结果,命魂儿都不在,不全乎。” “爷,把你的血,给她吃饱。” 老龚拧了一下脑袋,直愣愣瞅着我的脸。 没有犹豫,我按照老龚的话,将手指塞进那稻草人嘴巴的位置。 老龚往前一扑,一口便咬在了黑暗中某处位置,只听见咔嚓断裂声,稻草人似乎都前倾了一些,我手指感觉被死死咬住了。 淡淡的流淌感,不停的涌出,那稻草人在不停的微颤着。 几分钟的时间过去,我逐渐感觉到一股虚弱袭来。 稻草人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脸颊白皙,极为清秀耐看的小女孩儿,她咬着我的食指,不停的吮吸。 又过了十几分钟,我感觉到一股淡淡的晕厥,老龚才细着嗓子喊了句:“停了!能停了!” 我立即收回手。 那小女孩儿怔怔的看着我。 老龚却细着嗓子喊了句:“看什么看,还没够哇?再不下山,那鬼东西可从棺材里跑出来了!” “从哪儿来,你就赶紧回哪儿去!” 第711章 忘记 一阵风吹过。 小女孩儿消失不见。 稻草人依旧在原地,只不过,其胸前的符蜷缩起来,慢慢发黑,最终成了齑粉。 轻微的抓挠声,还有微弱的笃笃声从棺材处传来。 仿佛其中的赤鬼,知道余秀的命魂被我们放走了,想要诈尸出来。 只不过,棺材上的符,更深邃,更厚重,他根本无法脱身。 “占山为王,他要是不害人,成天莺莺燕燕,多好,嗐,身在福中不知福。”老龚碎碎念着。 随后,老龚又舔了舔嘴角看向我,说:“爷,已经成了。” 我若有所思。 血,是养鬼的一种方式。 老龚吃过我的血,和我联系更为紧密。 当初那报应鬼,一样吃过我的血。 只不过,他和我联系是紧密了,却不愿意帮我,甚至还憋着坏,最后他落得被瘟癀吞噬的下场。 余秀这一缕命魂,在吃过我血之后,她下山,必然会回到身体中。 届时,哪一缕意识能将命魂吞噬,已经毋庸置疑。 并没有立即离开赤鬼庙,我走到庙门口,盘膝而坐,先吃了点儿随身带的简易食物,才闭目打坐。 直至精力恢复到了充沛如初,天色,居然亮了! 对,阳光晒入了山头,晒进了赤鬼庙中。 我起身,朝着山下走去。 当我回到村里的时候,村子,一扫以往的阴暗,压抑,明媚的阳光,将整个村落的鬼气全部驱散。 这村子会成为那么凶悍之地,还是因为余秀! 余秀的怨气,被全部压下去了!? 我和老龚是有所揣测,可我完全没有那么大的预期,会让这样一个梦魇般的鬼蜮消散。 先回到了之前的院子,并没有瞧见余秀的影子。 我思索片刻,便径直朝着村口走去。 隔着老远,我便瞧见了余秀。 她坐在洗衣石上,赤足轻轻点着流淌河水。 银铃一般的笑声,从她口中传出。 我再匆匆走到河边,心头微喜,喊了一声:“秀秀!” 笑声戛然而止,余秀轻快的站起身来。 她扭过头来看着我,和以往不同的是,她的双眼不再空洞,透着一股稚气童真。 在这眼神的深处,才隐约有那种空寂感。 “你,认识我?”略带稚气的话音入耳。 “我认识你。”她轻声再道。 “可,你是谁?”稍稍一顿,余秀的眼中尽是茫然。 我一怔,再度皱眉看着余秀。 她不认识我了? 曾经在我身旁,老秦头安排做后手的余秀,是没有什么记忆的,全凭吕阚的命数,才会保护我。 再之后,我得到吕阚给的一枚玉佩,椛萤用钟山白胶,将余秀玉佩中的一缕魂滋养壮大,可在我拔出过阴命,换回阳神命的时候,余秀用那玉佩中自己的魂,填补了我身上的洞眼,以至于,她的一部分,和我融合在了一起。 是意识的整合,让余秀失去了和我们同生共死的经历? 她不认识我了,又认识我,就是因为过往的记忆,以及我们相融的部分,冥冥中有着联系? 可惜是天亮,老龚不在,否则,他肯定能说出来点儿什么。 “你不记得我,那你还记得吕阚么?”我轻声问。 余秀略显得茫然,她一样摇了摇头。 我再度怔住,虽说余秀本身就不记得吕阚,但,毕竟融合了那么多的意识,那些她,必然是不会忘记吕阚的啊! 忘了我,这不是坏事。 可吕阚她被忘记了,那老拐村的吕阚如果知道这一切,又该如何煎熬? “我想起来了。”余秀眼中有了神采。 “你是庙里的哥哥,你放我下了山。谢谢。” 余秀轻轻侧身行礼,这礼数很老套了,电视上才见过。 我这才注意到,她胸口悬挂着一个小小的木人! 这一霎,我恍然大悟。 是我和老龚放出来的命魂,整合了余秀的所有意识,而命魂是最初上山的余秀剥离出来的,她并没有任何相关的记忆! 可冥冥中的一切,并不会消散,因此她觉得我熟悉,她会带着木人。 那木人,是吕阚的过阴命! 至于我放她下山,的确,最后她就是吸了我的血,壮大命魂后下山的。 阴差阳错,我却不知道是好是坏。 或许,曾经的余秀,同样是不稳定的因素,毕竟她显露真形后,就是那般恐怖的模样。 眼前的她,才最为稳定和安静。 “我要走了。”轻叹一声,我说道。 “哦。”余秀点了点头。 她继续坐在了石板上,赤足轻点着水面,荡起阵阵涟漪。 我看了余秀许久,才走出村外。 下意识的,我回头看了一眼。 村子却变得分外的模糊,虚幻,甚至有重影。 那条河畔,静静地站着许多人,全都是余秀。 不过,她们都一动不动。 唯有石板上的余秀,哼唱着清脆的曲调。 我认出,其中一个余秀,身上插满了匕首。 她双眼空寂,宛若一个空壳。 转瞬间,她们消失不见,就连石板上的余秀,同样消失不见了。 漫天的大雾,将整个秀秀村笼罩起来。 我再度收回视线,朝着来时的方向走去。 最初的目的,是想带着余秀,身边儿多一个帮手。 可事实上,余秀恢复成了最初那般干净的模样。 我还能带她离开这里么? 仔细去想,在我身边,余秀的作用是什么? 更像是一个工具。 可她不是工具,不是老秦头给我的底牌。 她是一个很可怜的女孩儿。 从未为自己活过的人。 或许,我下一次再来这里,就会送来吕阚。 让他们这对亡命鸳鸯得以重聚。 至于余秀能否想起来吕阚是谁,那就真的如老龚所说,听天由命。 …… 离开官窑市后,我花了三天的时间,才抵达了达县。 才十月的天,官窑还是炎炎盛夏,丝毫没有秋意。 达县却鹅毛飞雪,宛若凛冬! 此地处于高原,不通高铁,我只能到就近的市区,坐车慢慢赶过来。 也还好,道术深了,身体素质好了许多,换做以前,恐怕已经冻得瑟瑟发抖了。 先找了商业街,买了一身大衣,再找了个酒店歇脚休息。 最初的目的,是带着余秀,至少能多一个底牌,轻松出入罗家。 可我现在有了别的谋划! 第712章 接头 是夜,温差更大,酒店居然都标配了电热毯。 我斜靠在床头,握着从罗宽身上得来的腿骨,细细端详。 这剥尸物的怨气极重,里边儿藏着一个魂,不过,戾气被用特殊手段解决。 只是,商太岁对它都没有兴趣,说多看会折寿。 老龚孤零零的脑袋待在窗户的位置,一直看着外边,嘴里不知道在叽里咕噜什么。 困意逐渐袭来,我收起那腿骨,沉沉睡了过去。 次日醒来,楼下就有特色的早餐,只不过,酥油茶和糌粑我吃不惯,勉强果腹后,才一边打量这极具民族特色的小县,一边问路,朝着罗宽当时给我的地址走去。 县城不大,感觉至多十几条街,用不了半天都能走完。 没过多久,我就抵达了一处商业街,商铺都在卖一些披肩,围巾,旅游小商品的气息十足。 街道中央,有一栋小楼,门口摆着不少摊位,楼道很宽,有一个门脸的面积,光线却特别暗。 我径直走了进去,两侧摆着一些造型怪异的塑像,尽头往右,有个楼梯。 楼梯窄小,墙面很干燥,不停地剥落着漆皮。 二楼的声控灯亮了,能瞧见楼道里相对有几个房门,我没有停顿,继续往上走,到了第三楼顶层,却瞧见一道封闭的铁栅门。 这就是罗宽和我说的地方了。 铁栅门年代颇为久远,满是斑驳锈迹,还有个残旧的按铃。 我摁了一下,便听到里边儿有清脆声响。 大约两三分钟后,有个皮肤粗糙,脸颊高原红极重,嘴唇稍稍发黑的老人,出现在铁栅门后边儿。 他沉着一张脸,嘴里说了一堆我听不懂的话,视线锐利地打量着我。 我摸出来一枚指甲盖大小的玉片,捏在双指间,平举在胸前。 那老人的眼神一怔,才停下言语,打开铁栅门,做了个请的动作。 我面不改色,进了门内,老人则转身朝着楼道另一侧走去。 三楼相应要比楼下窄小得多,只有相对的两道房门,老人带着我进了其中一道。 屋内的布局很厚重,墙头挂着牛头骨装饰,尖锐的犄角,透着点点寒光,沙发上则铺着不知名的动物皮毛。 老头冲着我微微一点头,他竟退出了房间,沉闷的吱呀声中,房门被关闭。 我没有慌乱,走到了窗户的位置,静静地看着楼下商业街的车水马龙,人来人往。 罗宽当时说出这里,并拿出来玉片,并非被我强迫,只是套话,坑害我的可能性很低。 那老头,应该只是个看门的。 等了约莫半小时左右,门再度开了,匆匆进来的是个身材高大,皮肤黄黑色,脸颊微红,却浓眉大眼的男人,他约莫二十七八,还很年轻。 和我对视一眼,他脸上浮现出笑容,走至我近前后,伸出蒲扇一般的大手,很有礼数的说:“我叫罗慷。” “贫道柳自愈。”我面不改色,伸出手,和他握了握。 刻意的,我施加了一点儿手劲。 罗慷一怔,他眉头微缩,手同样瞬的缩紧。 不过我立马收了劲儿,如同蜻蜓点水一般。 罗慷脸上的笑容,成了慎重,仔仔细细地打量着我。 “我要见你们能主事的人。嗯,还有罗宽兄。”我再道。 罗慷微微松懈一丝,才说:“罗宽大哥还没回来,不过,他既然请道长来了这里,道长就是罗家的朋友,只是不知道,你有什么目的?” 我不作声了,只是静静看着罗慷。 他眼皮微跳,脸上的镇定显得很勉强。 很多时候,眼神就是一种压迫力,不说话同样也是。 我冒名柳自愈的缘由简单,罗宽说过不少细节,关于我爸罗牧野,是因为犯错被逐出家族,又因为拿回来一样东西,得以重归,却一直被软禁关押。 这么多年,我爸妈都没来找过我,他们在罗家的处境,绝对不怎么样。 罗宽所言,太过保守,甚至可能是美化了。 我要说自己是罗显神,若罗家知道有我存在,或者联想到什么,事情就麻烦了。 我没答应老龚的计划,可通过他所言,脑袋里已经有了个完整的谋划。 通过我的方式,必然能将我爸妈从罗家带出来! “柳道长……这只是一个联络点,没有主事的叔伯辈,若是你说出目的,我可以送你过去。”罗慷再度说道。 我依旧没回答,还是静静看着他。 罗慷的额头,微微见汗了。 随后,他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两人从这房间出去,下了楼,路边停了一辆越野车。 罗慷开车,我坐在后排。 不多时,便出了城。 达县地势特殊,城外都是连绵不断的山坡,覆盖着青黄色的草皮。 我昨夜来的时候下雪,今天又是个艳阳天,偶见一些地方还有积雪,更远处的山峦似白雪皑皑。 牦牛悠哉游哉地啃食着草叶,空气都带着一股芬芳。 除此之外,每隔一段距离,就能看见一些屋舍。 半小时左右,车驶入了一片草皮地,除了我们入口的位置,两侧都有围栏。 罗慷下车后,径直走向前方一片屋舍。 我四下打量一眼,右侧还有个简易棚子,拴着三匹马。 随着罗慷进了一个平房,屋内很暖和,还有一股奶制品的香气。 暖意来自于屋中央的一个铁炉,旁边坐着一人,手中一柄很小的锉刀,手中握着一截牛角,正在雕刻。 那人抬起头来看向我和罗慷,他皮肤更黝黑,眸子却分外明亮,额头上有着很重的抬头纹。 罗慷匆匆上前,低声说了几句话。 那人放下来锉刀和牛角,脸上笑容很爽朗。 “罗宽的确还没有回来报道,若他和道长说了什么,道长可以但说无妨,我算是个能主事的人。”他语气很重,并非对我,而是本身的音色。 我和他对视一眼,若有所思,抽出来了铜杵,哐当一声立在了地上。 “罗宽在江黄遇到一场麻烦,我救了不少他们的人,我们三言两语,聊到了一些人,一些事情,罗宽说,我们可以合作双赢。而我因为参加一场大会,暂时和他分别,约好在此地见面。” 那中年人以及罗慷都流露出不解之色,他们只是瞟了铜杵一眼,并未多看。 这就是一种细节了,他们并不认识这东西。 当初我爸从高天道观得到物品出来,并未和他们说过高天道观细节?或许,我爸那行人未曾接触过这铜杵? 中年人咳嗽了一声,再度和我解释,罗宽的确没回来,这段时间更没有联系过他,不过,既然是商议好了合作双赢,具体有什么事情,我可以再和他们说一遍,他所知道的事情,肯定比罗宽多,更能有决策权。 第713章 金匮黑气似弓 我稍蹙眉,是刻意流露出了一丝不满。 随后我才说:“你们曾遣人去过靳阳,大量搜寻剥尸物,挖掘道士坟茔,多年前进了一座地下道观,为高天观,取走一件剥尸物,我也进过高天观,得了不少好处。” “罗宽说,我们可以共谋高天观,你们要剥尸物,我取走自己想要的东西,我了解高天观内的布局,更多的危险,你们有人进出过一次,合力之下,把握更大。” 两句话,我基本上将目的阐明了。 那中年人的脸色先前还镇定,此刻,额头却微微见汗。 我愈来愈注意细节的变化。 这中年人冒汗,分明代表了这是罗家的隐秘,不能说? 不过,我镇定自若,并没有什么神态变化。 “呼……”中年人吐了口浊气,他再上下打量,并深深的看着我。 “道长年纪轻轻,却能出入那般险地了,实不相瞒,我们的确有人进过你时所说的地方,更带出来了一样东西,只不过罗宽比较冒进,他所知道的不多,只晓得,那是一件极为稀少的剥尸物,事实上,那剥尸物很危险,饶是我们罗家,都觉得忌惮。” “罗宽告诉你的那人,其实是罗家的一个罪人,他的确因此重归罗家,可却也因为那剥尸物,被常年关押。” “这件事情,我做不了主。” 我心头微跳,从这中年人口中,果然说出了比罗宽更细节的东西。 我爸的软禁,并非罗家对他苛刻,而是因为高天道观的东西? 一时间,我没有开口说话。 多说错多,不动如山,才能占据更多主动。 “这样吧,柳道长你等候两日,我和族内商议商议?”那中年人稍显的踌躇。 “嗯。”我点点头。 中年人脸上微喜,他再和我聊了几句,我得知他叫罗雍。 此外,他让我就住在这里,若有什么进展,好方便立即和我商谈。 罗慷也没有走,留在我身旁,听我支使。 达县并没有什么好看的,我都没多大兴趣,便答应了下来。 罗雍离开了这屋子,罗慷一边在炉子上烤手,一边和我闲聊,大致问的就是关于罗宽,在外边儿遇到了什么危险?他人没事吧? 我随口回答,说没大事。 怕露出破绽,便没有多说别的。 我注意到,罗雍上了一匹马,便进了山丘草原的深处。 看来,罗家就在这附近不远。 这件事情,过于重大,他应该要回去商议了。 罗慷半晌天没和我聊出几句话,他索性就坐在炉子边儿烤手,等我吩咐的态度。 示值中午,有人送来了饭菜。 这地方的吃食,我总觉得太粗野了一些,和我平时吃的东西差别太大,只能草草果腹。 正午时分,老龚露了头,停在炉子上,哼着荤曲儿,四下张望。 这还吓了那罗慷一跳,不过他很快就恢复镇定,并没有觉得意外,看我的眼神反倒是正常许多。 再之后,罗慷给我安排了一个房间,让我休息,有事儿随时可以叫他。 我待在那屋里静等。 时值天黑,老龚再度露头,他鬼鬼祟祟的左右四看着。 “罗家把挖坟掘墓,还真干成了勾当了,啧,像那么回事儿。” 老龚细着嗓子说。 我默不作声。 他舔了舔嘴角说:“还是爷玩儿的话,搞一石二鸟。” 显然,老龚指的是他打算算计天寿道人,我却将这计谋落在了罗家头上。 我依旧没说话。 “我是说可能,爷,你想去罗家提前遛弯不?或许我找得到。”老龚眼珠子睁地溜圆,稍有一丝兴奋般。 摇摇头,我说:“还是算了吧,计划有条不紊,别弄出意外。” “呃……”老龚稍显的悻然,嘀咕了一句:“爷,你不觉得太稳当,就不刺激吗?” 我眉头微拧,反问老龚一句,难道先生不是运筹帷幄?虽说我只是个道士,但经历的事情多了,也深谙这个道理,能减少变故,尽量减少。 “哦……”老龚翻了个白眼。 他似是显得有些无聊,脑袋不停的转圈儿,那调子哼得更起劲儿了。 我本来准备躺上床睡觉。 养精蓄锐,才能全神戒备地迎接接下来的事情。 老龚转圈儿的脑袋,却忽然停顿下来,直愣愣地瞅着我的脸。 “金匮黑气似弓,主财货失利。”老龚幽幽地舔了舔嘴角,再道:“爷,你想着稳稳当当,可这里的人儿,不那么想哟。” “嗯?”一时间,我困意都消散许多。 老龚才和我解释了几句意思,我要招贼了。 眉心拧起,成了个疙瘩。 “谁,要偷什么?”我再反问。 老龚眼珠子转悠两下,让我等等,脑袋便一滚而出,消失在房门口。 心跳的速度稍稍加快一些,我完全清醒,困意彻底消散了。 罗家的平静,是因为蛰伏着谋算么? 是他们看出来了什么,明面压着没表现,还是我招惹了别的东西? 约莫几分钟后,老龚就回来了,他告诉我,这里住的人,都没有盗贼相格,就连烧饭的大姨,都正正常常。 话语间,老龚还是盯着我的脸,喃喃道:“气色更重了……必应的相格,肯定得丢东西……” “爷,我建议,此地不宜久留哇,怎么的,今晚换个安全的地方,你身上最差的,都是四规山的法器,稍不留神,别丢了宝贝。” 老龚都这样说,我内心的忌惮便愈发重。 只是,直接不辞而别,又会有问题。 我说出疑虑后,老龚便奸猾地一笑,说这简单。 他再度离开房间。 隔了不到两分钟,便传来笃笃的敲门声。 我过去开了门,立在门口等,正是罗慷。 本身身材高大的汉子却苟着脑袋,伛偻着腰,怎么看怎么猥琐。 这分明是老龚上身。 我正点头,却突然觉得一股不寒而栗的感觉涌来。 随着第六感的本能,我瞟了一眼屋外。 停车处的草皮地上静静站着一人,那人身材更高大,似是身处于背光地,通体黝黑,瞧不见脸,更像是一道影子。 他在看着我! 我侧身走出房间,警惕万状。 可这么一眨眼,那地方哪儿有什么人? 只是一匹马,绳索被解开了,在那里踢踏着蹄子。 第714章 高天杵,道人魂! “爷?你怎么了?” 罗慷口中发出了老龚的声音,转过身来看我。 他先前和我面对面,背对着这草皮地,自是没瞧见那一幕。 “的确有东西。”我话音略哑,并没有侥幸或者托大,认为是自己看错了。 “嗯?”老龚倒显得不解起来。 我走到那匹马前头,老龚则控制着罗慷的身体,跟在我身侧。 同老龚简单形容了一下,先前看见的那一幕,又说了自己的想法。 老龚控制着罗慷,手落在了那马头上,似是在感受着什么。 喃喃道:“爷,你这想的,倒也没错,这地方就两小喽啰,他们能看出来什么?可咱们这一路上,谁都没招惹啊。” 老龚的话音很低弱,只有我在他身旁能听见,拧着眉头,一脸不解。 直觉告诉我,老龚说我要丢东西,和我刚才看见那怪异的黑影有关。 如果那是罗家安排的,我待在这里,肯定没好处。 可要是我在别的地方招惹的,那我们走,也一样没好处。 天知道外边儿还有什么东西等着我们? 一时间,我没吭声,是在等老龚说话。 “罗慷”的眼珠子提溜乱转,似是绞尽脑汁,同时他抬起一只手,不停地捏掐,明显是在计算着什么。 忽地,脚步声从身后响起。 “你干啥?”老龚的动作戛然而止,语调高亢尖细。 我瞬间反应过来,陡然扭过头,却瞧见,自己身后果真站着一个格外高大的人。 此人穿着一身黑漆漆的衣服,面颊格外削瘦,太阳穴高高鼓起,眼珠子同样鼓起,嘴巴却咧起来,是看着我在发笑。 外貌上看,他起码六七十岁了,皮肤上满是褶子,头发花白。 涎水从嘴角淌下来,还伸手来摸我的脸。 “道士,嘿嘿。” 难闻的酸臭扑面而来,像是许久没洗过身体。 刚才我瞧见的身影,和他高度吻合! 是个人? 还是个疯子? 思绪间,我后退两步,没有让他碰到我。 “呵忒!”一口浓痰,吐在了那老人的脚下,“罗慷”的脸阴沉沉的,老龚腔调更阴阳怪气:“失心疯,真膈应。” “走了,爷。”老龚催促了一句。 我正要跟着走,可那老人却再踏前一步,他蒲扇般的大手,死死擒在我的肩头上,一双外凸的眼珠子,瞪得滚圆。 他嘴巴里发出怪异的声响,听起来尖细无比,让人一直起鸡皮疙瘩。 更让人悚然的一幕发生了。 老人的背上,多了一个人! 一个身材格外高大,却双手双脚,紧紧束缚着他身体的人。 更为削瘦的脸颊,搭在老人的肩头上,细长的眼睛,带着一股空寂感。 和那人对视的一瞬间,我头皮腾地一下,全都炸起来了,只觉得惊悚万分! 高天道!? “罗慷”的脸同样呆愣住了,老龚尖声呐喊了一句:“鬼啊!” 他这音调,就大得吓人! 四周的房子的,灯突然全都亮了,好些人全都走了出来。 这同时,我猛地要挣脱肩膀,可那老人的手宛若钢钳,死死地攥着我,怎么都不松开。 下一秒,他朝着我腰间抓来! 目标,赫然是铜杵! “滚!” 我怒目圆睁,一手探出,和他的手瞬间对掐在一处,只是,他的手劲儿大得惊人! 剧痛感从手掌处传来,感觉骨头都要被捏碎了。 “高天杵!” 话音是从老人口中传出的,可直觉告诉我,并非是他,而是他背上的高天道人残魂! 铜杵的名字,就叫高天杵? 这果然很高天道人。 那电光火石间,脑海中弥散出的思绪更多! 为什么,这老人会突然找到我,身上更背着高天道人的残魂? 缘由再简单不过! 是我爸带回来的剥尸物! 从罗宽手头的东西我看出来了,剥尸物,必然是尸骨的一部分。 像是高天道人这样的兵解之尸,又无法登天而去,他魂魄固然在高天道观中游荡,一样能蕴含在尸身中。 即便是很少一点,被带出来这么久,也足够滋养成长成一缕了。 高天道人的一缕魂,绝对强过我所认知的任何鬼! 我并没有坐以待毙,更没有让他拿到铜杵,一手和他对抗,另一手,快速从兜里掏出来了一样物品,雌一玉简! 镜面,陡然照射在了那老人脸上。 顷刻间,那老人的面目变得格外狰狞,扭曲! “滚出去!”他嘶声大吼! 唾沫星子打在我脸上。 他陡然松开我肩头的手,更松开和我互搏的手,双掌猛地捂住自己的头,显得痛苦万状。 更怪异的一幕发生了。 他背上的高天道人,消失不见。 随后,那老人脸上的痛苦之色一样消失,显得痴傻万状,涎水不停地往下淌,趔趄后退两步,他却呆呆的看着我,笑了起来。 “副家主……” 不知道是谁,慌乱地喊了一声。 屋子门前那些人,全都蜂拥而上,将那老人围了起来。 我脸色再变。 罗家的副家主? “罗慷”眼珠子提溜转了一圈儿,他肩膀上,忽地出现一道灰气,快速钻到我身上,这过程无人瞧见。 随后,罗慷身体猛地抽搐两下,露出一副浑噩懵懂的表情。 再下一秒,罗慷似是恢复醒转过来:“副家主!?” 他失声,惊喊了一句,立马挤进了人群中。 罗慷就是罗家的小喽啰了,那个罗雍稍微高一点儿级别,其余人,更如同打杂的一般。 老龚没有出现,明显是不想让人晓得他上身了罗慷。 罗慷这反应,同被老龚上身过丝焉不一样,老龚应该对他的意识做了某种程度的钳制。 我微眯着眼,一直盯着那老人,没挪开视线,背后还在不停地泌出冷汗,一点点浸润衣服。 老人痴痴傻傻,多余的半点儿反应都没有,就是一直看着我笑。 场间那些普通人,都见过先前发生的一幕,罗慷却一脸茫然,扭头看我,这就引起其余人的注意,满腹疑窦地看着他。 “这怎么回事儿?”罗慷终是没抑制住疑惑,问了旁侧一人。 那人不自然地和罗慷对视,小心翼翼地说:“什么怎么回事儿?你刚才不就在这里吗?” 第715章 蒸发 罗慷捂住太阳穴,眉头紧锁,似是头痛无比。 那老人忽地口吐白沫,不停抽搐,眼睛一翻,竟昏迷了过去! 罗慷顿一急,手放下去,喊道:“扶副家主进房间,赶紧联系雍叔!” 几人手忙脚乱地将那老人搀扶起来,在罗慷的带领下,朝着一个房间走去。 一转眼,这草皮地上就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手心在发汗,收起了雌一玉简,下意识地握住了铜杵。 不,不对,是高天杵。 淡淡的温热感涌来。 往常,高天杵是冰凉的,必须要面对凶恶的尸鬼,才会发出滚烫的温度,最开始我承受不了这种烫,认为高天杵没有四规明镜级别高。 随着我现在道法进展越深,高天杵便越得心应手。 此刻的温热,和烫完全不同,就像是高天杵等到了主人一般,喜悦不已。 寒意,从心底一阵阵涌来,感觉都快在身上结冰了…… 房门忽地又开了,出来了不少人,最后才走出来罗慷。 他径直走到我面前,不停地擦拭着额头上的汗珠,说:“真见鬼了,先前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感觉就像是被鬼上身了似的,他们都说,我看见副家主和柳道长您打斗了,还瞧见副家主用了剥尸物,唤了魂,却没有招来附身。” “柳道长,您没事吧?”罗慷小心翼翼地问我。 魂? 附身? 关于罗慷对剥尸物的形容,我听得很仔细。 没有停顿,我摇摇头说:“我没事,有事的是他,他被影响,被控制了,应该算一种鬼上身。” 罗慷的脸色,才显得阴晴不定起来,这神态不是针对我的,随后他再露出为难,以及欲言又止,我就看得出来,他是知道什么,是不好说了。 就在这时,老龚出现在我肩头,细着嗓子喊了句:“小子,支支吾吾,吞吞吐吐的,算个啥呢?” “有事说事,没事儿就赶紧给我家爷倒上一碗热茶,暖暖身子,你们的副家主,喔呦,身上臭的,三年五载没洗澡似的,味儿。” “不,还喝个屁的茶,副家主神神道道的,又害人,又抢东西,谁知道你们罗家搞什么鬼,爷,风紧,咱们扯呼!” 老龚更阴阳怪气,还带着催促。 我轻吐一口气,转身作势要走。 “别……”罗慷慌了神,他赶紧上前两步挡住我,脸色更加为难了。 “我知道的不全,就一点点,还得雍叔回来了和柳道长您说,才能说个清楚。”罗慷和我解释。 老龚嘁了一声,显得很不耐。 我便配合老龚,没回答罗慷,侧身要走。 “那个罗牧野疯了,他用了自己带回来的剥尸物之后,慢慢发的疯,副家主也疯了,具体的细节我不知道!柳道长,你不能走!”罗慷紧咬着牙关:“雍叔联系上了,他们都不知道副家主居然跑到这里来了,天亮之际,他就会赶回来,接您和他一起进罗家,详商大事!” 我心,猛地一颤。 我爸……疯了? 剥尸物…… 其实就相当于,他被高天道鬼上身过? 高天道人这一缕魂,必然是残魂,境界并没有高天道观中的魂魄高。 在被四规明镜打落境界之前,他完整的魂魄无人能瞧见,只有我握着高天杵,又有被他借体还魂的资格,才能看到他。 此处的高天道人魂,老龚能瞧见,其余人一样能瞧见。 想到这里,呼吸就愈发急促起来,都快压不住了。 罗慷再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是示意我进最开始来时的房间。 他比我要急切的多,生怕我走了一样,并没有注意到我情绪的变化。 深呼吸,保持镇定,我同罗慷进了最初来的那屋子。 罗慷还真听老龚的话,给我倒了一杯茶。 浅喝了一口,苦涩茶汤,稍稍驱散一些困倦。 忽地,有一人匆匆进了房间,到罗慷身边儿,低语了几句。 罗慷脸色一惊,他立即起身,跟着那人离开。 我注意到,他应该是进了副家主的那房间。 老龚再度出现在我肩头,眼珠子提溜的转着,瞟了一眼我的脸,他小声嘀咕了一句:“爷,面相,消失了。” 我若有所思。 这副家主身上有一缕高天道人的魂,高天道人目的是高天杵,我要丢的东西,就是此物! 不过,将其用雌一玉简扰乱后,这事情显然不会发生了。 再过了几分钟,罗慷又来了。 不过,不光是罗慷,他身后还跟着一老人。 那老人极为憔悴,眼中满是血丝,却一改先前的痴傻迟钝,神态反倒是透着一丝清醒,以及精干! “老朽罗致忠,有幸会见柳道长,失敬!” 老人的字正腔圆,中气十足,他看我的神态,还有深深的感激。 罗慷同样有着抑制不住的喜色。 我微微颔首示意,同样站起身,抱拳还礼。 罗致忠显得有些局促,随后,他坐在了我身旁另一张椅子上,才一脸叹息。 “先前小慷和我说了一些事情,我险些没认出他来,只觉得八年的浑噩,都恍然若梦。” “柳道长是为了高天道观而来,罗宽那混小子,倒是走运!这高天道观……不简单呐,我侄儿罗牧野,当年就是取得了这件东西,得以回到家族,可没过多久,他就疯了。” “这物品效力极佳,若是能招来附身,绝对是最……” 罗致忠说着,他忽然轻咦了一声,手什么都没摸出来。 脸色微微一变,罗致忠快速在身上摸索着,汗珠豆大一颗,从额间淌下! 猛地一下,罗致忠站起身来,他勉强镇定,让我等等他。 随后,他快速跑进了草皮地里,几乎趴在地上找了。 罗慷跟了出去,两人交谈两句,一起找起来。 几分钟后,他们又匆匆跑进先前的房间。 最后,两人依旧一无所获。 罗致忠回到了屋内,坐在我身旁,他紧绷着一张脸。 罗慷没回来,是和其他几人,一直在地面寻找。 我却看明白了。 是那蕴着高天道人残魂的剥尸物,丢了! 并没有和罗致忠再说话打乱他思绪,我手指轻触椅子扶手,静静养神。 许久,罗慷走进屋子,颓然道:“副家主,见鬼了,没有人离开,那剥尸物不可能就这么凭空蒸发,我搜过他们的身上了。” 罗慷微微看向我,虽然用力掩饰神态,但还是压不住那股怀疑之色。 第716章 终到罗家 先前,他是怕我走。 此刻,他是怀疑我拿了剥尸物? 罗致忠的脸色同样阴霾。 “稀奇了,小子,你这什么眼神,什么意思?”老龚本来就一直在我肩头,他幽幽说道。 “我……”罗慷显得极不自然。 “糟老头子,你可是在房间里头自己醒了的,进去的时候,还疯疯癫癫流口水,我家爷一直待在这里,和罗慷就站在一处,要你们少了东西,怀疑我家爷,先怀疑怀疑自己的人。”老龚细着嗓子说:“搜了全部的人,那罗慷,你搜自己了吗?监守自盗?栽赃陷害?!” “这……我……”罗慷一下子脸色煞白。 我表情不变,手指依旧触碰在扶手上,不过,先前没有发出声音,这会儿却敲出了叮叮当当的声响。 “他,是为了抢我身上的东西,此物,取自高天道观。” 另一手拿起铜杵,横在双腿上,我继续说道:“如无意外,那是高天道人的魂魄,我没有必要自找麻烦,让他有机会上我的身。剥尸物丢了,恐怕是他残魂卷着离开,毕竟我身上有克制他的法器。” 简明扼要说完我的看法。 那罗致忠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他咳嗽了一声,解释说:“是误会了……小慷应该没有那个意思,柳道长你养的这个鬼,想法或许有些偏激,先前你才帮我清醒过来,又怎么会染指我身上的东西?罗家绝非过河拆桥的家族。“ 罗慷露出恍然之色的同时,又显得有些无措,低声解释:“我的确没有那个意思,还请柳道长见谅……” 老龚眯着眼,瞟了一眼罗慷,再瞟了一眼罗致忠,嘴里不知道叽里咕噜了什么,消失不见。 那两人都稍稍松了口气一般。 其实我和老龚相当于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 当然,这没有经过任何商议,全凭默契。 我们自不可能从这里走,各种细节上知道的消息越多了,我就越要见到我爸才行,得让他清醒过来。 只要计划不出意外,就能一举两得,带着他离开罗家! 甚至,还让罗家出一些人手,让我拿到高天道人的剑! 时间一点点过去。 这期间,罗慷接了几次电话,很快又转递给了罗致忠,三言两语间听出来了,大多都是问候他的。 时值后半夜,我站起身来,说我得去休息,如果有什么事情再喊我。 罗致忠点点头,他给罗慷使了个眼色。 罗慷则领着我回房间。 进屋后,老龚又出来了,眼中带着一丝丝的阴霾。 “爷……麻烦呐。”他细着嗓子说。 “嗯。” 我当然知道麻烦。 高天道人一缕魂潜藏在旁,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会冒出来,这不光是麻烦,更有种潜在的威胁! 这缕魂,最好是将其擒住! 只不过,怎么擒? 我不知道,老龚显然也没办法。 屋内的氛围陷入了凝滞。 “我休息一会儿,你看着点情况。”微嘘一口气,我同老龚说。 眼前这情况,我得随时保持精力充沛,不能干坐着等罗雍回来。 躺下后,我闭上眼,很快就陷入了睡梦中。 没睡多久,就被老龚叫醒了,屋内黑得吓人,老龚却龇牙咧嘴,说了句天亮了,便消失不见。 我睡眠质量很好,精神恢复了许多。 没人放风,我不太敢继续睡,便坐起身,用凝神法调息,继续养神。 等到日上三竿的时候,外边儿传来了不少密集的踢踏声。 再过了十几分钟我,敲门声响起,是罗慷问我醒了么? 我起身,过去开了房门,罗慷微喜,做了个请的手势。 回到先前的屋室,屋中炉子里的火更旺,温度更高了。 罗致忠还是在先前那位置,旁边垂首站着一人,不正是中年的罗雍么? 屋内还有几人年纪和罗雍相仿,看我的神态都略显的凝重。 很明显,他们是跟着罗雍来的罗家人。 约莫半分钟的安静,罗致忠才咳嗽了一声,说道:“族内昨夜,得知我清醒过来,一些想法就改变了,本身,他们是不太建议再进那个神鬼莫测的地方,毕竟牧野神志从来没清醒过,他妻子当年是同行之人,只不过,她所说的东西,价值都不大,他们那行人走那一趟,死了不少人,最后只剩下三人活着出来。” “现今,正常的人,就只剩下她一个了。” “罗家虽说需要剥尸物,但不能拿整个家族的命脉去冒险,更遑论,我们无法使用这种级别的东西。” “只不过,柳道长能压制高天道人的残魂,让我清醒过来,必然能让牧野醒过来,若是柳道长能帮忙,压制住那高天道人,让罗家能控制住他,这一趟,我们是愿意走的。” 罗致忠这三言两语,基本道明了他们的意思。 因为高天道观的凶险,让罗家望而却步,只有我答应他们的条件,让他们有利可图,他们才会选择同行! 我默了片刻,才点头道:“可以。” 其实,罗家这态度在我整个计划中,并不是个好兆头,他们对高天道观的念头,并没有太重。 没有足够的利益驱使,罗家就会相对清醒。 这种清醒,就必须双方更公正公平的商议。 但凡有什么意外,罗家很有可能就放弃这次行动了…… “嗯。”罗致忠再次点点头,他扫过众人一眼,才道:“走吧。” 罗雍做了个请的手势,一行人往外走去。 我才注意到,草皮几乎被翻了一遍,显然,我睡着了以后,他们都没有放弃过寻找那消失的剥尸物。 并没有开车,我们是骑马往里走的,达县这片区域,草原长在山丘上,车根本进不了更里边儿。 我开始生疏,一会儿后就好多了,牛马都通灵性,烈性的马遇到不好招惹的人,都不会再发怒。 大约用了半天时间,走过许多个山丘,绕了不少路,才瞧见一片平坦的草皮地,还有一个湛蓝色的湖泊,罗家的宅子紧邻着湖泊。 再往后看,则是一座山峰拔地而起,高耸入云,雪和云夹杂交替,分不出细节。 空气中带着一股寒凉,心里有股莫名的激荡。 这时,一匹马靠近了我,罗致忠说了句:“柳道长,你是否要见见牧野的妻子?” 第717章 借法器一用 本能的回答,我是想说见。 可罗致忠这话,是什么意图? “为什么要见她?不是应该见罗牧野么?”我语气稍沉,看罗致忠的眼神略不解。 “呵呵,随口一问,柳道长莫介意,毕竟顾箐也是当年的同行之人,若罗道长想知道什么,她一样能说出来。”罗致忠回答。 我默了片刻,摇摇头道:“未必,在很多时候,女子的反应能力,远远及不上男人,我认为罗牧野会更有用,不过,若是罗家确定从他口中得知了所有信息,见他与否,也不是太重要。” ”副家主你能清醒,是因为我逐走了高天道人那一缕魂,他,未必能清醒过来。” “这……”罗致忠若有所思,点点头。 我没有多言说话,只是目视着越来越近的罗家,神态愈来愈平静。 越到这时候,越不能露出破绽。 罗家真的打算去高天道观,必然不会不带我爸,我自然有见他们的机会。 如果……退一万步说,他们在和我商议后,的确忌惮高天道人,选择避而远之,那我还能想别的办法。 至少,罗家的所在之地我已经知道了。 一眨眼,我们走到了大宅前。 宅子的年代不近,木砖混合的结构,给人一股沉甸厚重的感觉。 一众人下了马,进了大宅。 这宅内并无花圃,亭台,水潭这一类布局,甚至没有大院儿,只是一个高大恢弘的宅屋,三面墙上都有门,是通往更内部。 同行的人各自散开,就连罗慷都没跟着我们了,罗致忠和罗雍在我两侧,进了居中一道门后,走进一条长廊,左右两侧依旧没有院落花圃,就是光秃秃的地面。 走了大约百来米,我很难形容罗家这布局结构,长廊两侧,时而是空地,时而又有几间房并联,往里走深了,甚至能瞧见别的长廊。 这地方,比江黄市的冥坊还要错综复杂,当长廊弯折几次后,我已经找不到出去的路了。 再走了一二百米,这处长廊到了尽头,眼前是一片空地,中间屹立着一间大屋,左右各有厢房。 感觉罗家外在的宅形,只是一个围墙一般,这里边儿才是真正的罗家。 堂屋门前站着一人,身材和罗致忠相仿,年纪要更大一些,脸上褶子更细密,头发完全白了,他身后还有不少人,年纪都不小,基本上五六十岁。 瞧见我那一瞬,无一例外,众人都是面露精光,很快,相当一部分人的注意力又在罗致忠身上。 我们走近后,就有几人上前,激动的拉着罗致忠胳膊,低声说话。 罗致忠则给他们稍安勿躁的眼神,他和那白发老人对视一眼,咳嗽了一声,才说:“这位,便是让我醒来的柳自愈道长,事情,罗雍昨夜应该都说了。” 白发老人顿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示意我入屋一叙。 我入内后,坐在了靠主墙的一张太师椅处,其余人落座,那白发老人则坐在我另一旁。 有人上前斟茶,神态毕恭毕敬。 那白发老人则咳嗽了一声,才说道:“柳道长,果真神气斐然,如此年轻,本事就异于常人了。” “罗家主过誉,道术精湛后,稍加注意,这面貌就不会那么容易衰老。”我回答。 我的确外貌看上去不到三十,实际上,那还是频繁用天雷损耗寿元的结果,之前我的损伤被茅有三补齐,之后的,便没有那么好运。 即便如此,我这年纪也足够让罗家人惊讶。 “哦?那倒是老朽眼拙了,我观柳道长二十七八岁至多,呵呵,还请道长莫介意。道长可是来自古羌城的柳家?”白发老人再问。 我摇了摇头说:“不是。” 很明显,对方是在试探我,虽说罗家隐世不出,但偶发性的外出还是有的,譬如罗宽。 阴阳界中,古羌城名望不小,罗家不可能不知道。 而柳家的道士,不可能养鬼。 这也是先前老龚露面,罗慷神色更正常的原因,他只是怀疑,却不敢多问。 “那倒是老朽多虑了,柳道长并非来自古羌城,罗家,还是敢合作的。” 白发老人稍一顿,再道:“道长可否请出,昨夜让我二弟清醒过来的那法器,让老朽观瞻一二?” 我并没有动作,更没有接话。 撇开问心,这老头子能否承受得住,雌一玉简,怎么可能给外人看? “呃……”白发老人笑了笑,才解释:“我有一子,多年前也因为高天道的剥尸物而疯癫,他比较危险,我想借用一看,顺道试试,能否让他清醒过来,还望道长成全。” 心微微一缩,只不过我依旧没有松口,只是摇摇头说:“这件事情我知道,罗家主想救人,我可以帮忙,这都是小事,师门重要传承之物,不能离身,还请见谅。” 其实这白发老人的行为,吻合当下一种说法。 尽可能的向人提出要求,不要怕自己麻烦,对方答应了,那麻烦就是对方的。 周围那些人的脸色,却无一例外,变得有些不悦,难堪。 有人说了句:“柳道长认为我罗家,会觊觎你一件法器么?何至于这么抠抠搜搜,谨慎异常?” 眉头稍稍一蹙,我保持了沉默。 那白发老人冷视了周围人一眼,说了句:“胡说八道什么?” 那些人悻然闭嘴,只是,他们的眼神多还是高傲。 其实,从罗宽身上就能瞧出来,罗家多是高傲之人。 “哎,柳道长误会了,我的确爱子心切,这些年,他受了不少苦,还请柳道长成全,若是道长怀疑,我这家族信物,可以交予道长。”那白发老人再掏出来一样物品,那是一个四四方方的印子,掌心大小,一眼看不出材质。 “我那逆子曾也是家族天才,他疯癫后,上身的东西就不少,剥尸物多剧毒,贸然接近,会被其杀伤。” “无碍,合作讲究的是诚意,我既不能拿出法器,就动手帮人,否则让罗家觉得我没诚意。”我开口回答。 毒,我不怎么怕,进天寿外观的时候,贾巾就让我以身试毒了。 白发老人忽显得有些沉默,片刻后,他一笑,才说:“柳道长执意如此,那就请吧。” 第718章 阴狠歹毒 语罢,白发老人走出这屋子,又进了左侧一厢房,我跟进去后,发现这厢房更像是个连廊的通道,中间一尊雕像,雕像依靠着一面屋中墙壁,两侧畅通。 经过后,墙壁另一面也有雕像,正对着的是一道门,门外又是一条长廊,罗家内部简直就是四通八达。 白发老人在前,我身后又跟上来几人,他们并没有越过我,七绕八拐走了五六分钟,进了一间独屋。 屋子门是敞开的,按道理光线应该很好,这屋子却给人一种阴凉压抑的感觉。 那白发老人的速度忽然加快,走向一面屋墙,下一秒,他竟“撞”在墙上,墙体一种怪异的曲度弯折,整个人都没入进去! 我心头微凛,本能是要追上去。 这地方颇有古怪,机关? 另一种心悸感汹涌而来! 驻足,我陡然转身要出这屋子。 身后跟着我那群人并没有进屋,反倒是有两人抓住门扇,狠狠一关! 他们的脸上,无一例外都是冰冷之色。 我反应速度本就不慢,一手陡然提起高天杵,另一手抚过腰间,一柄青铜剑,直接射向右侧关门一人。 铜杵扬起,直接生砸左侧关门的另一人! 一声闷哼,青铜剑射中那人,他手腕鲜血狂飙,却有另外几只手搭上去,半边门轰然闭合,我已然临近门边,铜杵狠狠砸将下去,那人的手,顷刻间被我砸成了肉皮! 轻微的噗噗声响起,是最后边儿一人,口中含着一根细细的管子,银光闪烁,轻微的刺痛没入我胸口! 先是麻痒,随后涌上来的就是无力…… 我蹬蹬后退两步,另一扇门,闷声中闭合。 整个屋内的光线骤然暗了下来,声音都仿佛消失了。 呼吸粗重,无力感愈来愈重,我再后退两步,高天杵啪的一声杵在地上,才能勉强没倒下。 轻微的咔嚓声,是门上开了一个小窗口,露出来那白发老人冷冰冰的脸。 “柳道长,问你借用法器,你借用便是,你偏偏不给,非要亲自给我儿看,敬酒不吃,吃罚酒。” 我呼吸更粗,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淌下。 “高天道观,的确是个神秘莫测的地方,高天道人,还是从柳道长你口中说出来,我们才知道。” “这种地方,现在罗家没有想去的意思,剥尸物已经有一部分了,若是能控制了那一缕魂,如今就对我罗家有用,他日再去高天道观,我还需要和你这个外人合作?” “剥尸物失窃,凭你三言两语,凭你身上的鬼,鬼话连篇,就能洗清嫌疑?”白发老人字句铿锵,顿了顿又道:“况且,你身上带着一股很淡的尸气,还有怨魂的波动,窃了我罗家剥尸物,你,自要付出一些代价。” “不是古羌城的人,那你死在这里,便无人知晓,无人来管,最后秃鹫会将你的骨髓都蚕食干净。” “感觉到一点点毒发了吧?这是一种尸毒,一天之内,你的血肉会逐渐溃烂。” “你是有本事的道士,罗家不会直撄其锋,免得你临死反扑,伤了我们人,等你暴毙后,自然会将你身上的东西搜刮出来。” 最后一句话说完,白发老人砰的一声关上了那小铁窗。 细汗浸满了额头,甚至衣服都汗湿许多。 我顿时盘膝而坐,高天杵横搭在腿间,手掌反向朝上,用凝神的法子来呼吸。 心,逐渐沉到了谷底…… 其实,先前我就感觉到了罗家的平静,还分析,若果罗家对高天道观没有那么重的念头,这对我来说其实很不利,因此,我尽量顺着罗家的举动而行动。 没想到…… 这平静,居然是他们刻意营造出来的假象!? 高天道观,他们要去,却不依靠我父亲。 只想依靠剥尸物? 因为我身上流露出了剥尸物的气息,被这白发老人察觉了…… 他们便将计就计,算计了我!? 应该不是所有罗家人都有这本事。 如果说他们有的话,那之前罗致忠清醒过来,罗慷对我露出怀疑之色,从老龚遏制了罗慷的念头,罗致忠出言起,这算计就开始了? 我并没有动过有着高天道残魂的剥尸物…… 老龚更没有动过。 我身上那剥尸物……只不过是从罗宽那里得来的而已…… 如果因为这个,罗家直接和我翻脸,未免太过冤枉。 可现在解释,已经来不及了。 此前我根本不会认为,说出罗宽已死有什么好处…… 还有,退一万步来说。 那白发老人,当真想我父亲清醒过来么? 他们连雌一玉简是怎么样使用的都不知道。 真想对我动手,完全可以等我救人之后。 越想,我内心的情绪就越冰冷。 因为剥尸物对我下手,是一个点。 另一个点就是,这白发老人说着爱子心切,事实上,根本不愿意让我父亲清醒! 就如同他先前所说的一样,他们要用我身上“法器”,解决高天道人残魂不可控的问题! 所有思绪完全落定,胸膛刺痛传递出来的麻痒和无力感,逐渐变得薄弱起来。 “大师兄……”我口中低喃,捂着胸口。 还是何忧天用那么多药材,对我身体温养,滋补,才让我几乎百毒不侵。 对罗家,我本来就没多大感觉,现在更冰冷了一些。 血脉上,罗家的人应该都是我亲戚才对,那白发老人还是我爷爷,可事实上呢?他心狠无比,我父亲清醒的机会就在眼前,他都没有让我去做。 因为利益驱使,直接杀人夺宝,更是心狠手辣! 还好,我没有直接以自己的名字回到罗家。 手,微微落在面颊上。 还好,老龚提醒过我,在脸上动了一些手脚。 片刻后,我站起身来,走到了门前,用力推搡了一下门,死沉死沉的门扇,根本打不开。 外边儿必然上了锁,而且这门看似是木头的,材质应该是铁,只是上了木漆。 他们倒是小心谨慎,知道狮子搏兔,亦需全力,以及临死反扑可能造成的伤亡。 我并没有尝试开门,弄出更大的动静。 外边儿情况不明,大概率有人看守,他们在等我毒发。 抬头看了一眼上方,心头更微微一沉。 第719章 铁链 这并非是瓦屋,而是挑高小四米的平房,上方没有房梁,更没有瓦顶。 我再走至先前白发老人离开的那面墙上。 墙体严丝合缝,根本看不出来机关在什么地方。 平躺在地上,我没有别的动作了,只是静静的等待时间流逝。 天黑老龚就能现身了,作为有着阴阳先生本事的阳神鬼,他对生路,对机关,更为了解。 高天道观中的经历,就是老龚本事的代名词。 若是有人打开门,我这样躺着,他们必然会认为我已经毒发不行,届时,我也能离开。 不过最好的情况,还是他们暂时别出现,老龚若能让我悄无声息的离开,我还能在这罗家中走动一二,找到我爸在哪儿! 他的处境,必然很糟糕! 还有我妈……虽说在罗致忠的话里,我妈给过罗家不少信息,但他从来没说,我妈的情况如何? 当然,人肯定还活着,否则罗致忠就不会问我,是否要见她的话了。 时间一点点过去,学道的时间长了,我本身遇到任何事情,都能够保持一定程度的平静,偏偏这时,却久久不能静下心。 光线愈来愈暗,愈来愈沉,屋内的能见度越来越低。 天,终于黑了。 老龚悄无声息的出现在我身边儿,他冒头那一瞬,嘴唇就微微嘘一声,是示意我不要发出什么动静。 我微微点头。 这么长时间无人进屋,甚至无人打开那小窗户看我,那白发老人说一天之内,大概就是到了时限,他们才会来了。 老龚的脑袋滚到门前头,前倾几乎靠在门缝上,眼珠子提溜转着。 随后他再滚到墙面前,嘴巴微颤,嘟囔分析着什么。 也就几分钟,老龚忽地跃起,触碰在了墙上某处位置。 墙面没有丝毫变化,他无声中落地。 随后老龚上了我肩头,我慢慢感觉到身体失去控制,是老龚上了身。 我走到了墙前,手再度按压在墙上,随后脚又在地面挪动,踩踏。 一两分钟左右,手停留在某处地方,脚踩在一处位置,没有缝隙的墙面,在我手挤压,身体往里前倾的同时,以一种怪异的方式扭曲,远看,好似墙体变了,近处我才发现,这墙面都不是砖墙,而是一种金属。 这和我揣测的一样,就是一道机关! 我穿过了“墙壁”,后方还是一条长廊,月光倾泻而下,分外冰寒。心跳的速度在加快,老龚却并没有从我身上出来,我的一只手抬了起来,手指在掐动,口中低喃着什么,老龚正朝着前方走去。 这同时,他在我身上摸出来了一面罗盘。 我能清晰的感觉到手在发痛,有淡淡的白烟冒出。 这罗盘,依旧是之前从贾巾那里得来的,对付那常歆和老仙儿后,我并没有落下这物品。 老龚此刻这样做,必然有其含义! 愈走愈远,周遭愈来愈安静,有时候,老龚会忽然停下来,脚下挪动两步,明明从这里瞧见的另外长廊上有人走过,那些人会像是看不见我似的,就那么过去。还有时候,老龚会更换长廊,从两条长廊之间的空隙穿过。 本身这里的路就不好记,我完全记不住都走过哪儿了。 罗盘愈来愈烫,白烟愈来愈多,老龚这才控制着我手,将罗盘装回去。 再等他停下来时,这条长廊的尽头,是一方小院,栽种着竹子,还有一些其他木植。 院门挂着一个锁头,紧紧闭合着。 身体陡然恢复了控制力,是老龚出现在我肩头。 “呼……”他喘了口气,眼珠子转得十分灵活。 “这……是哪儿?”我万分警觉周围的风吹草动,不过,长廊虽多,罗家内部布局虽复杂,但视野也开拓,能注意到周围并没有人。 “不出意外,爷,你能瞧见你老娘亲了。”老龚咧了咧嘴,舔了舔舌头。 我心猛的一跳,却差点儿从嗓子眼里迸出来了。 老龚……居然能找到我妈的住处? 不,应该是关押之处…… 从院门上的锁就能看出来,她并没有自由。 我没有去开锁,瞄了一眼院墙。 两米多的墙高,对我来说,没有丝毫困难,纵身一跃,到了墙顶,再轻身提气,落了地。 院内一片安静,只有两个房间。 地面有很多摩擦的痕迹,砖石都是花的。 老龚挤了挤眼睛,冲着一个房门扬了扬头,我匆匆走向那门。 并没有直接推门而入,我透过门缝,往里瞟了一眼。 屋内光线暗沉,能瞧见有一张床。 床榻上,躺着一个人。 那人身上延展下来一条黑漆漆的东西,在床下形成了一团阴影堆积。 阴影又延展出来细细一条,到了屋子中央,我视线稍近的位置。 等看清晰了那是什么,我怔了一瞬,随即,涌上来的是一股沉闷的情绪,像是被一只手,死死的攥住了心脏! 两只粗的铁链,常年磨损,表面都显得很光滑。 我晓得,院内砖石上的痕迹来自什么了。 是怎么样一个“罪人”,已经被关押了,还需要用铁链锁住? 心里难受,酸意就上涌,视线更习惯很暗,就看清了床上躺着的人,面颊削瘦,苍白,整体就显得很虚弱。衣服更单薄,甚至没有被褥。 这地方的温度低,饶是我,刚来的时候都买了一身大衣。 手,推在了门上,我一步跨入进去。 床榻上的人居然没有起身,反倒是侧过身,背对着我。 就好像她习惯了半夜会被惊醒,随时都会有人进来的动静! 月光透进来更多,就能瞧见,她头顶的头发格外稀疏,明明四十来岁的年纪,还算是很年轻才对,那发量,却比不上一个老人。 “唉哟……”老龚先叹了口气,声音便戛然而止。 我砰的一声,重重跪倒在地。 许是我动静太大,那人终于回过头来。 刚好一注月光照在她脸上,她泛黄干燥的皮肤,似是因为剧烈瘦下来,导致皮有一部分都耷拉着。 可眉眼中,我依旧能认得出来,那就是我妈! 第720章 把你做成剥尸物如何? 孙大海带走我一年。 老秦头养育我十年。 离开老拐村,摸爬滚打了一年多。 十二年没见! 我妈,从一个打扮时髦,仪态十足,温文尔雅的女人,成了眼前这副干枯瘦鬼一般的模样! 她一双眼珠黯淡无神,似是没什么反应,又要睡下去。 “妈……”我启唇,颤巍巍的话音,出了口。 那女人躺下半截的身体,僵住了一瞬。 “你们又有什么鬼主意?我已经没有能说的东西了。”她语态分外疲倦,还有一丝丝微颤。 我心,顿时更煎熬,有股撕裂一般的疼痛。 鬼主意? 罗家用过很多办法,来折磨过我妈?从她口中逼问过什么信息? 心酸,窒息,还有气闷的感觉再度涌上来。 我颤巍巍站起身,朝着床边走去。 我妈依旧背对我躺着,一动不动,仿若熟睡。 再度跪下,砰,砰,砰,我磕了三个头! “显神,我和你爸想好了,这是最后一趟出门了,回来之后,我们就再也不出去了,呵呵,你爸说,想要带你去一些地方,嗯,咱们一家人都要回去。” “显神,你乖乖睡哦,我和你爸已经金盆洗手了,这段时间,妈妈委屈你了,以后,咱们一家人天天都在一起,再也不分开。” “赚再多的钱,都没有陪伴你重要。” 我话音哽咽,酸涩。 说不上字句吻合,但十之八九能对的上,都是以前我妈和我说过的话。 我妈的身体,再度微颤。 她艰难而难的坐起身来,扭过头,呆呆的看着我。 眼珠中,全然是茫然失措,还有难以置信。 情绪的涌动,让我头皮微微发麻,涌起一片片的鸡皮疙瘩。 我妈颤栗的捂着嘴,眼泪婆娑掉了下来。 “我……这是在做梦吗?” “你……不,你不是显神……我家显神,今年至多20,你们到底想要做什么?你们去过靳阳了?你们见过显神?你们对他做了什么!?” 她眼中充满了绝望和悲伤,音调,都逐渐拔高! 霎时,她眼中充满了浓烈的恨意:“牧野已经被你们害成了那副鬼样子,你们到底想……” 就在这时,轻微的咔嚓声响起,来自于院内,是有人开门? 说实话,我心里难受。 我妈遭遇的委屈,折磨,绝对比我想象中的多。 这会儿来人,更是坏事! 压低话音,我强忍着镇定,快速说:“妈,我就是显神,老秦头教我九流术,我用过惊魂锣,之后弥补一些阳寿,又用了另外折寿的手段,你不要露出破绽,冷静,镇定!我用尽办法找到你们,就是来救走你们的!” 我这一番话,语速快到了极点。 随后,眼睛在屋内四扫,几乎没有可藏身的地方。 开锁声更大,伴随着推门声传来。 我俯身,钻入了床下。 脚步声逐渐临近。 我妈坐在床榻上,她身体不停抽搐,哽咽声没停下来,以至于床就发出轻微的咯吱声,再加上她身上被铁链束缚着,铁链也有响动。 脚步声进了屋,我在床下能瞧见一双腿跨过门槛,很快便走到了床边。 “啪!” 清脆的声响,应该是一记耳光。 “大半夜的,鬼哭狼嚎,胡说八道什么?” 这一句话我就听明白了,并非是巧合来人,这院子旁侧就有看守之人,是我妈说话的动静太大了,把人引来了。 他大抵也没听清楚我妈说了什么,只知道叨扰了他。 哭声,顿时消失不见,却依旧有抽噎声,我妈发抖得更厉害,床榻都在动。 “哼,再发出一丝声音,我要你好看!” “哦,告诉你吧,你嘴巴不是严么?不过,你就算不说,家主也要知道那个秘密了,呵呵,那地方在哪儿,叫什么,也都有人知道。很快,罗牧野那叛徒就能清醒过来,疯癫了那么多年,他疯癫不了一辈子,你们的作用,已经很低,很少,如果他依旧嘴巴那么严实,那你们夫妻俩,还是做亡命鸳鸯吧。” “当然,如果你们愿意现在说出,这些年给你们领路那人是谁,他的下落,还是有机会得到家族怜悯的。” 抑扬顿挫的话音,带着高高在上,带着蔑视。 信息量很大。 罗家,居然一点儿都不知道高天道观? 我爸妈,居然没说过? 可罗致忠,罗雍和我的谈话,还有那白发老人……他们都提了高天道观…… 我这才明白过来。 是套话! 他们借用我透露的信息,稍稍添加了一些无关紧要的说辞,添加上了顾箐,罗牧野这几个名字,就让我透露出来更多,其实他们所言更多的剥尸物,还是让罗致忠疯癫,让我爸疯癫。 多余的,他们都没提供,是等我到了以后才商议。 而我到了以后,便是一个连环套。 先想要不费吹灰之力地拿到雌一玉简,失败后,又果断地对我下手! 罗家这群人,都不简单! 说好听点儿,是步步为营,说难听点儿,就是阴险狡诈了…… 叛徒那两个字,依旧挂在床边这人的口中。 他们从来就没有原谅过我爸。 我爸回来,一样是他们利用的对象。 领路人,指的就是老秦头么? 我其实还不理解,为什么我爸不说出高天道观,不说出老秦头? 这件事情,至于成为一个秘密? 罗家是阴狠,无情,他们为何没有一个变通,至少,不会让自己的处境那么艰难,那么举步维艰…… 我思绪间,我妈依旧没有开口。 床榻恢复了平静。 突然,沉闷的碰撞声响起,竟是我妈摔倒在了床下,铁链落地,还有哗啦声。 我能瞧见,是那人擒住了我妈的头发,硬生生将她拖下来的。 “敬酒不吃吃罚酒,顾箐,罗牧野还能算一个野种,可你压根就不是罗家人,能活那么多年,是你的运气,你害得我在这里看押了你那么多年,你不说,那等你没作用之后,我就剥了你的皮,把你也做成剥尸物怎么样?” “嗯!?” 那人的语气太冰冷,话语内容,更是太凶恶了。 我手在发颤,杀机抑制不住,完全喷涌而出。 第721章 牧野为坤! “你,再说一遍!?” 低哑的话音从口中传出。 我身体完全紧绷,双腿猛地蹬在墙上,骤然往外一窜。 “谁!?”惊声质问响起。 我直接撞在了那人身上,双手擒住他的双腿,老龚的动作更快,从我肩头一跃而起,便消失不见…… 并未有反抗感传来,那人僵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我快速站起身来,先赶紧将我妈搀扶起来,她呆呆地看着我,眼中全是错愕不解,还有浓郁的惊怕担忧。 “你不要杀他,他们会……”我妈的声音,不敢太大,压得很低很低,她自己都知道,是她先前引来了这人。 我闷不做声,再抬头看那人,中年,面貌普通,不过眉眼间阴厉感很重。 不过下一秒,那人的眼睛就提溜转动起来,老龚掌控了他的身体。 “此人留不得哟,他不死,咱们就露馅儿。”老龚话音带着一丝幽细,还有杀机。 “爷,你们母子两叙个旧,我去去就回,把他处理个干干净净。” 男人口中再度传出老龚话音,甚至,还浮现了一抹鬼笑。 “嗯。” 我点头,并没有阻拦老龚了。 此人口口声声要杀了我妈,还说做成剥尸物。 这剥尸物,居然不光是从尸体上取,更能从活人身上炼? 老龚控制着他,出了屋子。 屋内,只剩下我和我妈两人了。 看着我妈脸上的掌印,我对罗家,就越来越觉得冷漠。 我妈又有种要潸然泪下的感觉。 她颤巍巍的抬手,搀握住我的胳膊,张嘴,半晌,才颤声道:“秦先生……果然没有食言,将你养大成人了……” “显神,你快走吧,妈见到你,知道你过得好,又有一身本事,已经心满意足了。” “这罗家,就是龙潭虎穴,太多你不知道的事情,你不要招惹,不要沾染,这是你爸的命,也是我的命。” “你快回去通知秦先生躲起来,不能让罗家找到他!” 我沉默了片刻,才说:“先前那人所言,能让我爸清醒过来的办法,就是我。至于老秦头,他已经死了一年多了。” 我妈一怔,脸上再度浮现一抹悲哀,还有一抹茫然。 “秦先生……居然驾鹤西去了……这怎么可能。” “罗家,怎么可能好生待你?我们根本没有告诉过他们,在外还有一子……” 我妈顿了顿,她往外推搡我一下,又催促我赶紧走,无论我用什么办法,和罗家达成了什么协定,都别相信他们,他们都是过河拆桥,满是心机的人,更不能让我爸清醒过来,秦先生死了,他们肯定会退而其次,找上我,因为我是秦先生的徒弟。 我妈说的很多东西,我听得一知半解。 我站着不动,她自推不开我。 “你不要任性,不要觉得难受,你得走啊!还有,不能去高天道观!刚才他说的,有人知道那地方的下落,肯定指的就是你,高天道观十分凶险,我不知道秦先生怎么和你交代的,但听妈的话!” 我妈愈发说,愈发焦急,她推搡我就更用力。 很快,她便无力的喘着气儿。 我才搀扶着她胳膊,让她坐下。 “高天道人,的确很可怕,不过,并非老秦头告诉我的高天道观下落,是我想调查到你们的消息,是我通过杨鬼金知道的。” “高田寺的孪僧,我们接触过了,杨鬼金恢复清醒了。” “此物,是高天道人的法器,高天杵。” “那件剥尸物在罗致忠身上,让他疯癫,是因为高天道人的残魂上了他的身,我将其驱走!” “妈,你先不要害怕,不要着急。” “我,肯定能将你们平安的带出去。” “现在很多事情我们不好多说,我也不好多问,等老龚回来,我就和他去找我爸,对,你大可以放心,老龚是玄齿金相地如神,邬仲宽!” 我这一番话,声音压的很低,不会传递出去,引来别人。 而我妈傻眼了,呆呆的看着我,喃喃道:“玄齿金相地如神?这……怎么可能?” “还有高天杵……杨鬼金……孪僧?你们……” 我妈的语气更显得茫然不安,她看我的眼神,除了那股母爱的喜悦,更多的都是其他杂乱情绪。 这就是热锅上的蚂蚁一样,晕头转向。 “妈,你别多问其他的了,老龚虽然可能算得出来我爸在哪儿,但没有你告诉我来的直接,你应该知道,他被关押在什么地方吧?”我微嘘一口气,再问。 我妈的双眼顿时一红,便噙满了眼泪。 “你爸他……”她的语气太过煎熬,一时半会儿,都没能说出来话。 “爷,老爷他不在这儿,原野为坤,坤为动土,近牛,似塔。” “不然,我肯定带你先找老爷,不是找老夫人呐。”老龚的脑袋,回到了门槛处。 我心再度一凛。 老龚必然是算过了! 我妈的手都攥紧了,显然,老龚说得才是对的。 “这地方,不宜久留,我带着那人,去了这宅子稍微核心的地方,放了一把火,顺道出来的时候把他魂儿吃了,赶紧的,咱们走哇。”老龚催促道。 我视线停留在我妈腰间的那根铁链上,铁链栓的太紧,我暂时没办法在近身体的地方动手。 只能让她先俯身在地,摸出来一柄青铜剑,在稍延展出来的一个点处,以高天杵砸青铜剑一侧。 咔嚓一声,铜剑有了豁口,铁链应声而断。 隐约间,能瞧见门外的夜空中,飘起了火光。 “老夫人,老龚得罪。” 老龚罕见的正经一回,瞬地钻进我妈身上。 她本身都站不稳的身体,一下子稳稳当当。 “爷,风紧,扯呼!”老龚细着嗓子说了一声,匆匆往外走去。 我立马跟上老龚。 出了院子后,火光就更大,更凶了。 我们并没有原路返回,老龚是带着我走另外的方向,我们穿过了十几条长廊。 当然,这一次并没有那么好运,我们安安稳稳能逃走,期间遇到了起码七八个人,还好都是落单的。 他们似是没料到,罗家中会有外人行走,尤其是见了我妈,更多的是靠近过来,似是要将她擒住。 这就给了我机会,直接将他们打得晕死过去。 约莫十几分钟,我们从一面墙,翻出了罗家的宅子。 是夜,明月高悬,月华挥洒在山丘起伏的草原上,冷风习习。 我才反应过来,脱下大衣,裹在我妈身上。 老龚一下子钻出她肩头,到了我肩膀上。 我妈一晃,竟然没站稳,就要栽倒下去。 我赶紧搀扶住她,却稍显的惊疑。 “嗐,老夫人体弱,受不起一直上身,就这么片刻,都快不行了……爷,先找个安全的地方,快点儿,他们会反应过来的,这里的人,没有善茬!先前是没注意你的问题……反应过来,就没那么好对付了。”老龚立即催促我。 第722章 塔前! 将我妈背在身上,她显得极为虚弱,疲倦,在昏迷的边缘。 老龚则停在我右肩处,给我指引着方向。 夜黑风高,再加上罗家燃烧着熊熊烈火,根本无人来追我们。 罗家外的湖泊,白天是湛蓝的,夜晚就像是一块漆黑的墨盘,更远处那座高耸入云的山,即便是在深夜,都能瞧见顶端的雪白。 跑了许久,当回过头,视野中已经瞧不见罗家的宅群时,我步伐才稍稍慢了一些,老龚却没有让我停下来的意思。 一两个小时过去了,我发现,他是指引着我绕着那座山脚下走,像是要去山的另一面。 后半夜,夜色更为寂寥,甚至还能听见呜咽的嚎叫声,这种荒僻之地,狼是最稀松平常的野物了。 当老龚喊我停下来时,眼前的一幕让我心神俱震,我不确定我们现在的位置,是不是彻底走到了山对面,或者走多,或者走少,总归,眼前一片开拓平坦,只有一片区域山丘耸起,并非一座山丘,而是连绵不断一片。 山体上修建着各式各样的建筑,高低错落,在那山丘正前方,耸立着一座高塔。 外沿一些,靠近我们这个方向,地上有很多耸起的黑影,像是一个个草垛。再仔细看去,是一头头漆黑的牦牛,正在休息。 原野为坤,坤位动土,近牛,似塔! 老龚所说的,完全吻合了! 我爸,在这个地方? 让我不解的是,这又是一个什么存在之地? 罗家已经很特殊了,屋宅里大有乾坤,所有人都工于心计,若非老龚的本事,我根本找不到我妈,甚至无法从那房间逃离出去。 眼前所见的建筑群,如此宏大,根本不是一个家族能够盘踞之地! 山门? 不,即便是四规山,都没有这么庞大,四规山虽然高,但山顶道观占据的位置不多,这山丘群虽然矮,但密密层层的建筑,目不暇接,不知道能容纳多少人,更像是一个城池! “塔哟。”老龚眼珠子提溜乱转。 忽然,他说道:“爷,往左,快!” 我心头微凛,立马朝着左边疾走,老龚再给我指明几个方位,我丝毫不敢怠慢,不多时,便走到一处稍稍凸起之地,地上居然有个黑漆漆的凹洞。 这洞能让一个瘦小的人钻进去,对我来说却困难不少,再加上我妈,更不方便。 “把夫人塞进去,你也钻进去,快!”老龚却立即催促。 我微眯着眼,却不敢停顿,将我妈先往洞里推,她被折磨的太瘦弱,轻而易举就进了洞内。 老龚脑袋滚了进去,我感觉到一股力道拖拽,是在给我帮手。 随后,我自己也钻入了洞内。 鼻翼中能嗅到一股腥臊的味道,我形容不出来,这应该是个鼠洞?只是,这未免太大了一点儿。 老龚的脑袋到了洞旁,薄弱的灰色烟气弥漫,是鬼气。 漆黑空旷的草地上,我瞧见了两道人影,宛若鬼魅一般,从那山丘之地,朝着我和老龚先前驻足的地方飘去。 老龚舔了舔嘴角,喃喃道:“大半夜的,都不睡觉了,还好我反应的及时,爷,你别那么紧张,咱们踩着方位过来的,他们最多瞧见我们先前的人影儿,之后啥都没瞅见。” 我微微点头,只是,内心的疑惑却更重。 这地方,到底是个什么存在? 瞧见那两人,的确到了我先前驻足之地,他们没有所获后,原路返回。 冷不丁的,却有一双黑漆漆的眼睛,从旁侧直愣愣的瞅着我双眼。 我眼皮一跳,那是一只体型特别大的老鼠,赶上个一岁的孩童了,它趴在地上,显得更胖,棕黄色夹带着一丝丝黑色的毛发,褶皱起来的皮子,又有种油光锃亮的感觉。 它发出怪异的咕咕声,像是我占据了它的巢穴…… “嚯……”老龚砸吧了一下嘴,嘀咕道:“这儿的人,人高马大就算了,耗子都大的吓人,就是不知道,有没有大大的小娘子。” “是旱懒,土拨鼠。”我镇定下来,和老龚解释。 老龚却嗬了一嗓子,吐出去口浓痰,那土拨鼠哧溜一下子跑掉了。 ”一个人行走,还是麻烦呐。”老龚显得有些阴沉沉,幽幽道:“要救你家老爷子,老夫人就没人管了,不好整。” 我蹙眉,同样显得阴晴不定。 这种情况下,怎么去救我爸? 不可能将我妈单独留在这里的,她身体情况太糟糕了。 如果我们走了,短时间内,又不可能回来,罗家遭此横祸,我又逃了,他们必然会知道,是我救走了我妈,等他们反应过来,搞不好就会到关押我爸的地方来。 两者不可兼得,却又无法取舍…… “我……没事……”虚弱的话音,从洞内深处传出来。 “显神……你比妈想象的坚强,本领更高,还有邬先生跟随,你肯定有办法,将你爸带出来的……我就在这里等你……” 我妈的疲惫,让我心里一阵发酸,并没有立即回答她,而是快速从身上摸出来了一些药瓶子。 老龚本来一阵惊喜,旋即,却变得悻然。 我同样心头微沉,药瓶子足有二十多个,可这里,全都是毒药。 当初把贾巾给搜刮了,徐胜宝来找解药的时候,的确还剩下三瓶有用的药丸,只是我全部交给了丝焉,只把毒药留下…… 习惯性使然,我认为自己什么都能办妥,好药留给旁人,更能派上用场。 “爷,聪明反被聪明误哇。”老龚小声嘀咕。 我哑口无言。 余光扫了一眼外边儿,先前那两人早已没了踪影,我才从这鼠洞中钻了出来,老龚并没有阻拦。 我妈稍稍钻出来一些,到了洞口,我拦住她,不让她往外了。 “妈,你会用剥尸物么?”我微眯着眼,问了句。 “这……”我妈稍显的不安,并没有摇头。 我立马摸出来了一截骨头,交给了她。 随后我才说:“这是从罗宽身上得来的东西,你留作防身,还有,这些药瓶子里,都是毒药,你也留作防身。” 再从背包里取出来一部分简易的食物,有肉脯,还有压缩饼干。 我将那些东西随身装好,将整个背包都留给了我妈,并且,我摸出来一个小瓶子,喝光了里边儿的水,再割开了手掌,往里放血。 第723章 黑城寺 老龚一直咋舌,似是不忍。 我妈显得很迷茫,她却没敢打断我。 很快,我就放出来了三分之一瓶的血,手掌的伤口都变得惨白,并没有愈合。 拧起来了瓶盖,我将血瓶放到洞内,低声再道:“大师兄给我吃过不少药材,更浸泡过药液,我血能解毒,饶是那个罗家家主都没毒倒我,那我的血,肯定还有更好的用处,你等会儿可以喝一口试试。” 我妈呆住了,她疲倦浑浊的眼眸里,透着一股子悲伤,潸然泪下。 “老夫人莫哭呐,十月怀胎,一朝分娩,骨肉至亲,你给爷骨肉性命,就当是喝了自个儿的血啦。”老龚笑眯眯的解释,想缓和气氛。 “我……”我妈语气哽咽,她话未说完,又咬牙,强作镇定。 “此地并非是罗家,表面上的罗家是个很隐秘的家族,很少有人知晓,事实上他们一直都很小心翼翼的生存,身份地位更为卑微……他们只是黑城寺的外门人,负责平日里对寺内供应。” 她的解释,让我心神一震。 我一直都认为罗家格外神秘,他们表现给我的一样如此,诡秘而又强横。 结果……罗家只能是个看门的,是个后勤? 就像是四规山也有外门弟子,负责送上山吃食用度? 黑城寺,又是个怎样可怕的地方? “剥尸物,是寺中圣物,罗家被赐予过一两件,他们便苦心钻研,寻找类似的物品,更有多年前,罗家尝试送了女子入寺内,万一能延续一两道寺中血脉,或许,罗家就能得到更多好处了。” “结果,当年负责送人入内的夫人,被留在寺内,等放出来之后,不多久,便大了肚子。” “据她说,其余女子全都丧命了。” “她产下一子,便是你父亲罗牧野,罗家家主不敢杀他,想借此得到黑城寺更多的垂青,拿到更有功效的剥尸物,结果事与愿违,一怒之下,你父亲便被赶出了罗家。” “你父亲这些年,一直想回来,并非对罗家有多少情分,只是舍不得他的母亲,结果,却成了这番模样。” “当年我们在高天观,用尽手段,才带出来高天道人小小一截拇指,拿回罗家后,用特殊法子炮制成剥尸物,剥尸物……是一种媒介,以虔诚之怨魂,招来更可怕的东西上身,你爸在罗家的要求下,使用了高天道的剥尸物,从此后陷入疯癫。” “而即便是疯癫了,他都没能见到自己母亲,我亦然不知道她是否还活着,因为我也没见过她。” “发疯后的你父亲,十分诡异,时而念经讲座,时而,甚至会画一些鬼画符。罗家只能将其送到黑城寺来,你爸……应该被关入了地牢。” “我只知道……地牢的入口,是远处的那座塔,以前罗家的人为了让我说出来更多的东西,会带着我远远到这里张望,告诉我零星一些信息,可我谨记你爸的叮嘱,不能坑害了秦先生,不能让他们知道,有你的存在……” 我妈这一番话,更颠覆了我的认知! 她说了对这黑城寺的所知一切,更说了罗家的来历,实际的身份地位。 更说了……我爸的身份…… 这样一看,他能算罗家人吗? 怕是只有半条血脉吧? 而且剥尸物……居然只是媒介! 脑海中回忆起一个画面,当时罗宽使用那剥尸物的时候,他后背,的确背着一个女子,头发笼罩了脸,看不清楚模样。 那女子半截血衣,双手合十,那动作,不正是在虔诚祈求着什么吗? 此后商太岁说了一些东西,包括骨头里有一个怨魂,他都不喜欢多碰,更从侧面佐证了细节。 只是,这剥尸物的确太神秘。 鬼龛是养鬼,利用鬼,天寿道观更高级一些,和鬼共存,剥尸物还借用了尸毒,明面上看,已经更凶了,可没想到,是借鬼招“物”,简直是离奇之极! 凭借高天道人的级别,哪怕是一缕残魂,又怎么可能当人媒介? 他作为被招的存在,或许还差不多…… “放心吧显神,我和你爸行走多年,危险的事情不是没有遇到过,两人都熬过来了,本以为罗家就是我们的报应,没想到,你却成了救兵,妈无论如何,都会保重自己,等你们出来!” “只是妈对不住你,让你先进罗家这险地,又要进另一个险地……”我妈的话音更为哽咽。 深呼吸,我消化了她所说的一切,又安慰了她几句。 随即我还笑了笑说:“罗家不算凶险,这黑城寺,我看未必有高天道人厉害,他都被我打落了一个级别,妈,你躲好了。” 我刚说完,准备转身离开,忽地才想起来一件事,手在脑袋上拍了一下。 再在身上仔细摸索,在最为隐蔽的内包处,再摸出来了一个瓷瓶。 这瓶子,来自于柳家! “妈,这是古羌城的血丹,你留下使用,关心则乱,我刚没想起来它,不然就不用放血,让你难受了。” 我妈脸色却微惊,喃喃道:“古羌城……柳氏的血丹?” “我不要。”她果断摇头。 “爷……我是晓得有这件物品的,我以为你晓得危险,没拿出来呢,这东西,你还是别给老夫人了,柳家那群老骨头多硬呐,她怕是消受不了,真有问题,你吃着刚好。”老龚随即开口,语气慎重。 “天……快亮了,得赶紧进去,不然,等下我出不来,爷你麻烦就大了,快走。”老龚立即催促。 夜色的确黑到了一种限度,是黎明前的黑暗。 我顿不敢停顿,果断按照老龚的指示,朝着那座塔的方向走去,愈渐靠近那如同黑暗中怪物一般的山丘。 老龚不停的告诉我方位,该走几步,换一个位置。 明明十分钟能走到的地方,硬生生走了半小时。 虽然走的路变得远了,但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我来到了那座塔下! 而塔顶是有灯光的,明显就有人住在里边儿! 托老龚的福,他们未曾发现我靠近! 第724章 地牢 塔门是敞开的,整体并非砖块构造,而是削成了恰好模样的一种黑色石料。墙壁和很厚实,得有半米左右,以至于外界看来塔很大,内部的环境很小。 一侧是一道楼梯,顺着塔身内侧蜿蜒往上,楼梯厚重的扶手另一侧,则是一道往下的阶梯。 这,就是地牢! 我一步迈入塔内,顿时,一股分外难言的阴冷感觉就涌了上来,让我打了个冷噤,反倒是老龚,舒服的扭了扭头。 这种环境……倒是有些类似于高天道观? 我径直走到了那往下的阶梯前,墙壁上有一盏探出来的灯,光线微晃,摇摇欲灭,一扇极其厚重的铁门,严丝合缝的关着,还有一道又厚又粗的锁。 我擅长开锁,只不过这一把太大了,甚至锁柄之粗,都快赶上高天杵。 蛮力想打开,基本上不可能,况且这塔中还有人! 微嘘一口气,我慢慢的朝着楼梯往上走去。 老龚一样在给我挤眼睛,不停的轻吸气,缓呼气,是在叮嘱我,动静要小,不要被发现。 塔的阶梯沿层穿过,第二层摆着碗筷锅灶,还有一些悬挂晾晒的肉,第三层则是书架,密密麻麻的摞着书。 第四层,便是一个房间了,四张床上,有两张床都躺着人,正在酣睡。 厚实的被褥上,还有皮毛绒毯,格外温暖。 阶梯通往的第五层,灯光更为明亮一些,床有四架,两个睡着人,显然,还有两人正在望风,就是最初发现我和老龚,并且还出来查探的两人! 这种人迹罕至的地方,放风都是换班的,可见这黑城寺对外的警觉。 我还没有行动,老龚就先动了。 他脑袋落在了一架空床上,嘴巴长大,吐出来了一个鬼,不正是江邝的命魂吗? 老龚挤了挤眼睛,江邝就像是会过意,钻进了其中一人身体里。 随后,老龚钻进另一人! 被江邝上身那人没起身,老龚上身那人则坐起来,眼睛提溜转动。 随后,老龚控制着那人下了床,上了第五层的阶梯。 我跟着他往上走。 很快,便到了顶端的塔尖儿,这地方,上方是尖尖的,空间变小,只是,整层余留空间不少,反倒是显得宽阔。 几张桌子靠着墙壁摆放,两人正静坐在桌旁。 他们同时扭过头来,瞧见我和老龚上身那人后,纷纷一怔。 近距离看,他们的眼眶很深邃,模样倒是和罗家人有些相似,应该是这高原地带的人特有长相。 黝黑的皮肤,肌底发红,格外粗糙。 其中一人,发出怪异的话音,我压根就听不懂。 他们疑惑的看着被老龚上身那人,又警觉性的看着我,语调稍稍加重,能揣测,他们是在质问。 老龚控制着那人,发出叽里咕噜一串声音,对方两人更疑惑了,似要站起身来。 老龚则走上前,双手拍那两人肩膀,似是让他们放心。 只不过,当他的手落下的瞬间,一阵黑灰色的雾气猛然弥漫而出,将两人笼罩在内。 老龚的脑袋,骤然从被上身那人头上冒出,狠狠一吸! 顿时,两道白气被他长鲸吸水一般,吸进了嘴巴里。 一个饱嗝儿,老龚收回手,拍了拍肚子。 我稍稍皱眉。 其实,老龚这样很方便,悄无声息就下了阴招,可于我来说,万一这两人并非恶贯满盈之辈,那老龚岂不是错杀无辜? “爷,你这眼神不太对劲哇,让我想到了这盖帽的老邬,可别乱发慈悲,这几人目瞳外凸,血丝密布,可不是什么善茬,我吃着都觉得烧心咧。” 老龚的解释,才让我松口气。 他并没有从那人身上钻出来,反倒是在另外两人身上摸索一会儿,掏出来了一大串钥匙。 紧接着,老龚眼珠提溜一转,将两人夹在腰间,朝着阶梯下走去。 “小江子,跟上咯。”老龚细声喊了一嗓子。 床榻上,一动不动被江邝上身那人,一下子翻身起来,跟上我们。 转眼间,我们到了一楼,先前那厚锁的铁门前头。 老龚让“江邝”夹着那两人,他则摸出来钥匙,开了锁。 沉闷的声响中,一道更深,更长的阶梯入了视线,他们两“人”先走了进去。 我随后入内,没有人撑着门,铁门在惯性的作用下缓缓闭合了。 墙壁上时而一个灯盏,维持着幽暗中的仅有光源。 往下走了相当一段距离,老龚才让“江邝”放下那两人的尸体。 魂魄都被老龚直接生吞了,身体自然成了尸身。 “江邝”依旧是呆呆傻傻的模样,命魂没有什么思绪,饶是被老龚养的厚重,却也只是比游魂好了一些,听得懂话而已。 再顺着往下的阶梯继续走,潮湿的感觉越来越重,阴冷感就越来越强。 想到我爸待在这里,可能呆了十年,我心头就一阵闷堵和难受。这哪儿是人住的地方? 终于,阶梯到了尽头,居然又有一道门。 还好,老龚将所有的钥匙都拿着,还吃了两个魂,否则即便是我下来的,都只能一筹莫展。 那道门开启后,便是一道长长的走廊。 光源依旧黯淡,走廊却稍稍宽阔一些。 墙壁上贴着砖石,走廊顶端呈现弧形,同样嵌砖,建造这里的工程量绝对不小。 两侧有门,每一道门都挂着锁。 这些门就不是那种封死的了,上方有细长的栅栏窗,能瞧见外边儿,从外边儿,也能瞧见里面。 “吼!”低沉的闷声,忽然在耳边响起,身旁一扇门,被重重撞击,一张脸几乎挤在了栅栏铁窗上,他瘦的皮包骨头,脸上满是恶心难看的疮疤,双眼猩红,眼底都是血斑,而非血丝了。 “老龚”耸了耸肩,嘀咕道:“黑城寺住着一大片人,难搞哟,几十年前应该被收拾掉的,不过,躲在这偏远荒芜之地,无人能找进来。让他们好吃好喝,好活到了今儿。” “这人冒犯辛波,被关押在这儿。” 老龚这番话完全和黑城寺相关,我清楚,是因为他吃了那两个魂的缘由。 再瞥了一眼那人,他脑袋不停的挤在栅栏铁窗上,几乎将皮肉都挤破,他手想伸出来,却挤不出来,看眼神,他恨不得将“老龚”和“江邝”生吞活剥。 第725章 父子相见! 当然,他想生吞活剥的,只是老龚和江邝上身的两人而已。 我稍沉默,本来想说些什么,最后闭口不言了。 黑城寺,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存在我不清楚,如今还有这样的地方,着实让人心惊肉跳。 只是,我现在得救我爸走,我妈还在外边儿的鼠洞里等着,眼前的情况,并不容许我节外生枝。 老龚同样没有要放人的意思。 他抑扬顿挫的哼着调子,阴森的环境里,时而夹杂着一句身中生的白如玉,开掌倚在盆边上,难以让人旖旎,只会觉得更怪异悚人。 经过了很多道门。 有的门上扑来了人,有的却只有里边儿发出来低沉的哀嚎。 这条通道太深了,我感觉,早已进入那片连绵山丘的下方。 终于,当通道到了尽头,再弯折进入另一条道时,一股怪异的臭味扑面而来,很快我就分辨出来,是尸臭,让人作呕。 只不过,这条道光线要亮堂的多,两侧的有不少房间,都没有门,内里有一些架子类的器物,旁边儿墙上则挂着很多细小的刀片。 明面干净,臭味却是从这些房间来的…… “别多看了爷,看了生事端,还有一段距离,就找着老爷了。”老龚搡了我一把。 显然,他知道我爸的确切位置了! 深呼吸,再度保持镇定,继续随着老龚往前走。 到了这一条通道末端的时候,瞧见一房间,中央一个长桌,上边儿躺着一女子。 她双手双脚被绑在桌四角,双目黯淡无光,看上去不到二十岁,却好似惨遭折磨,不成人形。 老龚闷不作声,居然继续往前走了。 这就分外怪异,要知道,平日里的老龚,就算是女鬼,都会上前怜惜一二,见了活着的女子,反倒是不敢上前? 再次一个弯折,进入了第三条通道,这条通道便歪歪扭扭得多。 甚至我听到了唔囔的说话声,语速很快,依旧是听不懂的话语。 老龚上身那人,脸色微变,他对我使了个眼色,钻进了这条通道第一个房间里。 我入内后,老龚和江邝上身的两人,同样钻了进来。 这屋内光线就很晦暗,而且各式各样的器物很多,人藏进来了后,身影就被完全隐匿了。 几分钟后,鱼贯而过十余人。 因为光线问题,我不太能看清他们的衣着长相。 却能瞧见,他们手里倒是提着不少东西,能闻到肉菜的香味。 很快他们通过了,老龚却对我微微摇头,意思很明确,还不能动身。 隐隐约约,还听到了声音,似是女子啜泣,丝丝缕缕,让人心烦意乱。 时间过了很久,那声音停止后,那群人并没有回来。 再过了相仿的时间,他们再鱼贯走过这门前,手中提着的篮子,并没有再散发出肉菜味儿。 我若有所思,这地方关押那么多人,有人送饭才正常。 终于,当脚步声完全消失下来,老龚才领路,带着我和“江邝”继续往前走。 老龚的神态不好看,阴晴不定,眼中似还有杀机。 这第三条通道走完了,说实话,我感觉已经很远很远了,这地牢的范围,大得惊人! 最末端的房间上了三把锁,并且这旁侧还有一条台阶,笔直往上! 另一侧,应该是第四条通道的方位,是一道严丝合缝的门,封闭到连一只蚂蚁都钻不出来的程度。 “这地方出去,就是黑城寺中哇,去不得。” 老龚一边嘀咕着,一边说:“爷,你进去了,我和小江子给您望风,老爷就在里边儿。” 随着咔嚓的声响,三把锁全都开了。 我推门入内,光线分外黯淡,难以视物。 门再度闭合,却又传来咔嚓声,居然是合上了锁! 心突突狂跳,不过,老龚办事我放心,不怕他会将我锁在这里,他锁门,恐怕是怕还会有人突然从台阶上下来,那他和江邝站在那里,还能掩饰,若门是开锁的状态,就百口莫辩了。 一时半会儿,视线并没有习惯这里的环境,还是因为太黑了。 我只能摸出来手机,开了电筒,光源散开,入目所视,便是个极为宽阔的房间,房间中间,被一道铁栅栏封闭,铁栅栏……居然没有门? 这更像是一个屋中囚牢! 那囚牢里有一张石床,静静的躺着一人。 我走了过去,到了铁栅栏前头,近距离看,便看清了那人的模样。 他太削瘦,脸颊深深窝下去,太阳穴高高鼓起来,眼眶更为深邃,鼻梁高挺。蓬乱的头发就像是一个鸡窝,身上的衣服很脏,却有另一股说不出的整洁感。 对,是气场整洁! 四十多岁的年纪,刚好是男人最为刚硬的几年,他却苍老得像是五六十岁的老头。 外貌上,已经很难看出我和他相似了。 毕竟,他关押在这里很煎熬,更看不出来他和罗家那些人相似! 根本不是他们的血脉,自然没有相似的道理! 我却还认得他…… “爸……”我颤巍巍地喊了一声。 我爸没有动,依旧静静地躺着。 呼吸略粗重,我再低声喊了一句:“爸!” 忽然间,他睁开了眼,直挺挺地坐了起来。 他动作很机械,甚至还有种死板的感觉。 下床,走到我身前。 随着他靠近,一股恶臭难闻的味道扑鼻,他木然的双眼,更没有什么情绪。 于我来说,我却觉得内心颤栗煎熬。 下一秒,异变突生! 他的手居然快若闪电,探出栅栏一般的牢笼,竟然死死地掐着我脖子! 削瘦的指骨,宛若钢钳,脖子顿时一股火辣辣的疼痛! 我才清醒反应过来,他现在的神志是失常的,是个疯子! 强忍着窒息,我快速摸出雌一玉简,朝着他脸上照去! 脖子的紧缚骤然消失,我爸面容显得十分痛苦,双手猛地抱着自己的头,手指都快掐进脑袋里了。 他双目圆睁,不停地发出低吼声。 我大口大口地喘气儿,心头却紧张万分。 明明经历那么多事情,几乎可以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这关口,我却依旧压制不住内心的情绪…… 第726章 我是谁? 我曾经的八岁童年,虽说爸妈时常不在家,但他们所给我的,从来都是最好的。 老秦头说我逢九有死劫,他们便选择了金盆洗手! 只是,谋算高天道观的人远不止他们,更有靳阳冥坊的酉阳居。 正因此,我才会和父母骨肉分离。 想到这里时,我怔住了…… 分离…… 酉阳居的人,的确是大威胁,我家的血尸,我一度认为是我妈,直至之后回家,无皮尸攻击我,我才知道,不是! 那血尸,必定不是酉阳居人所为,他们找到我爸妈,是想找到“东西”,高天道人的尸身没被我爸带出来,甚至法器也没带出来,只有小小一截拇指,能炼制剥尸物。 应该是老秦头的计划了,血尸替代我妈,让酉阳居的人认为,罗家已经遭遇其他厄难,一死一失踪? 为什么…… 我爸妈没有将我一起带走? 按照这个逻辑去思考,他们其实能将我带离靳阳才对…… 老秦头的话音,再度在我脑海中萦绕回荡。 …… “显神他命太重,出阳神的龙命,我现在收不起啊!” “显神啊,你的命太苦,我收你为徒,以后断无人敢欺辱你了。” 老秦头那双昏昏欲睡的脸,在我面前晃荡。 取而代之的,便是孙卓的脸,以及孙卓的话音! “唯有一件事,你必须信我!” “让我父亲,取走你命数的人,你绝对想象不到!那人对你至关重要,而那人,却带着一张面具!” “显神,你必须要相信我,他就是秦崴子!” …… 脑袋的浑噩感很强,呼吸愈发的急促。 为了收我为徒,因此,老秦头利用孙卓,孙大海,剥离掉我的阳神命…… 随后,他再利用吕阚的过阴命让我长大成人,再让我去找徐暖,滋生老君命? 老秦头,为什么要这样做? 身体微颤,汗珠顺着额间一点点淌下。 我又想起来了一件事情…… 在身上不停的摸索,我找出来了两张信纸,打开了其中一张。 老秦头给我留过两封遗书,一封在我家别墅中,一封则在老拐村后山,齐莜莜棺材的竹棚里。 熟悉的字迹,跃然于纸上,往我眼中跳动。 …… “哈哈哈哈!若显神你瞧见这段话,事情,便按照我最愿意看到的一幕,发生了!” “……” “妙玄玉命,本为君母之命,可滋生一缕出阳神,命虽一缕,但此命更强……。” “你身之过阴命为阴极之命……可阴命阳命共一身,或许会发生意想不到的变化!” “阴阳,是很玄妙的存在,互相弥补,互相调节,阳神可出,那阴神,必然可出!” “只不过,一切只是我的揣测,即便不能大成,你也必然天资卓越,这命,由我而生,你便能称我一声师尊了。” “地气,滋养天下之怨,生一瘟癀鬼,瘟癀鬼藏匿于你身,随时想要吞吃你,当阴阳二气存身时,瘟癀鬼便没有了这本事,又被你压制,阴神能出,瘟癀鬼为奴仆。” “阳神,便学为师之阴阳术。” …… …… 当日我瞧见这封信的时候,并没有觉得有什么感觉,对,甚至没有唏嘘。 老秦头计划的很完美,可计划赶不上变化。 孙卓诋毁老秦头的时候,我觉得,孙卓贻笑大方。 可事实上……老秦头好像真的算计我了。 只是,他的算计,以遗书的方式,全盘托出。 他想要我……阴阳双命皆备,成就一个阳神可出,阴神可出,甚至将瘟癀鬼都炼成奴仆之人! 在某种程度上,这算是算计吗?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将苦其心志,劳其筋骨。 孙卓和孙大海,真的是被计算吗? 我觉得,老秦头不是这样的人。 就例如吕阚,他娶了余秀,必将在八败寡妇的诅咒下不得好死,因此,进入了老秦头算计的一环,过阴命落到了我身上。 吕阚本身安葬在老拐村,余秀家的房顶,而余秀,则逃脱了赤鬼的垂涎,生活在老拐村内。 孙卓和孙大海,必然已经有所谋划了,老秦头更像是起火时吹风的人,让火势更大,利用这火势完成自己的目的,借用命数的齿轮,压过自身想做之事,更多的倚靠变数,推动事情进展。 因此,老秦头给我的信,从来只有结果,没有过程。 或许,过程是什么,他自己都不知道。 孙卓所谓的算计,是老秦头对我的培养,赌上了他从未落过的三千卦,冥冥中,要看着我成就大才! 变数,偏离了老秦头的结果。 我依旧是自己的命。 没有学成阴阳术,没有拿到他的传承,成了四规山的道士。 这一切想的清楚明白了,我完全没有丝毫对老秦头的怨愤,只有一种说不出的遗憾。 如果,一切都按照他的计划去完成,我应该是一个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人吧? 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他对我的所作所为,没有丝毫可以挑剔。 视线感落在我身上,让我回过神来。 我爸的脸色不再痛苦了,隔着铁栅栏,他同我双目对视。 他的眼皮不停微搐,神情呆滞,迷茫,嘴唇微微嗡动。 我心头一颤,惊喜之色不以言表。 “爸……” 话音是颤巍巍的,情绪却分外激动。 “你……是我儿?”我爸的声音,已无当年的爽朗,只有粗哑,还有颤栗。 男人的思维认知,往往比女性强一些,他未曾像是我妈那样怀疑。 我深呼吸,目光快速扫过铁栅栏般的牢笼,这里简直太怪异了,居然没有门,没有锁,仿佛就是为了将我爸彻底关死在此地。 “爸,你等一下。”我强忍着心头急切,仔仔细细的观察着牢笼,牢肯定有锁,不然就成了将人囚禁致死,我们并非算是罗家血脉,我爸的父亲,应该是黑城寺的某个人,虎毒不食子,他不至于这么做…… 对,罗家人说过,我爸很危险。 正是因为这种危险,他被关押此地? 我一度认为,这种危险,是高天道人的那一缕魂造成的,那缕魂去了罗致忠身上,我爸就不该有危险,只是被影响,失去神志才对。 黑城寺干嘛关押他,应该帮他恢复神志才对啊! 即便是虎毒食子?那为什么不干脆杀了他? 想到这里我心头猛的一颤,陡然抬头盯着我爸的脸,余光扫视着整个牢内的细节。 一阵阵寒意,涌上了心头。 “爸,我是谁?”我低哑的问。 第727章 与虎谋皮 “你……你是我儿啊。” “我儿,自愈。” 发自肺腑的话音,从我爸口中说出。 可对我来说,却整个人都堕入了冰窖! 柳自愈!? 他把我的名字,说错了! 猜测被印证,这半个屋子的囚笼墙上,满是各种各样的符文,陌生,又充满了诡秘。 他为何知道柳自愈这三个字? 因为,罗致忠身上那一缕高天道人的魂! 看似我利用雌一玉简,将那缕魂剥离了出来,事实上,真的是剥离吗? 高天道人的剥尸物消失了。 与其说是剥尸物,倒不如说是寄身之物,因为罗家根本没有将那节拇指炼制成功。 高天道人的剥尸物,并非失窃,也不是无端消失,应该是他那缕残魂察觉到了雌一玉简,是不弱于他这个级别的法器,他并不想和我对冲,损伤了那一缕残魂,才会自行藏匿。 雌一玉简都无法影响到天寿道人太久,更遑论高天道人这个级别,怕是早已没了心魔。 而高天道人那寄身之物所去的方向,就是此地! 我爸常年都是有问题的,有没有一种可能,那寄身之物被罗家拿走,给了罗致忠,高天道人本身的残魂分出来一缕,依旧留在我爸的身上,影响着他? 或许,我爸身上还有某件高天道观的物品,能让高天道人的残魂有着某种联系? 无论是哪一种揣测,都可以肯定,此时的我爸,并非我爸! 高天道人的残魂来这里了,正在他身上! 我思绪飞快,脸上却并未露出丝毫异样。 此时不能翻脸,即便高天道人残魂在他身上,还主导者意识,都得先将他带出来。 “自愈?我的好儿,你怎么不说话了?”我爸的话音,更带着一种不符合现代人的文绉绉,甚至感觉比何忧天还要老套一些。 “我是在想,应该怎么打开这里,没有锁,没有门。”我长吁一口气,拉开了话题,思索意味浓郁。 “此事,不难。你身上可有剑?”我爸的语调变重。 “剑?”我话音不变,心却突地一跳。 我本以为,他或多或少会提一点,让我将高天杵给他,却没想到,他说剑…… 剑……肯定不能是普通的青铜剑? 是他吞剑兵解的那柄利器!? 高天道人太聪明了,饶是一缕魂,都知道和我周旋,并没有暴露自己,继续达成更深邃的目的。 只是,他高看了我,同样失了算。 我快速取出来身上所有法器剑,我爸的眼神从期待,逐渐成了失望。 “这些剑,都不够用,你没有更好的剑了么?”他蹙眉,视线落在我腰间,道:“你进过那个地方,拿出来了这样东西,可你没拿出来,他身上的剑?” 一缕魂,始终还是一缕魂! 高天道人,露出了一丝马脚和急迫! “带出这高天杵,都让人九死一生,付出了不小的代价,爸,你应该清楚,高天道人多难缠,他兵解的剑,谁又能带出来?”我故作无奈的回答。 我爸稍稍闭了闭眼,才哑声说:“此言,倒也不错,那高天道人,的确非同常人,乃是白日登仙的存在,你拿出来了它,都算得上是运气了。” “将此物给我吧。”再睁眼,我爸伸出手,是和我索要高天杵。 我默了大约半息左右,将高天杵递进了牢内。 缘由再简单不过,眼前的目的,是打开这牢笼,让我爸出来。 高天道人是想要高天杵。 可他依旧是要利用我爸作为上身媒介的。 我爸身上的变化,绝对比罗致忠这等罗家人多。 他比我的办法,一定多。 与虎谋皮虽说危险,但风险伴随着收益。 雌一玉简将他从罗致忠身上吓出去,必然还是有用。 我爸接过高天杵后,他脸上闪过一抹油然而生的喜悦,爱不释手的细细抚摸。 晦暗的光线下,勉强能瞧见,他手上隐隐冒出一丝白烟。 老龚上身人,使用法器的时候,就会被法器反噬。 饶是高天道人是高天杵的主人,都无法避免。 明显,我爸的眼神一怔,略有一丝黯淡。 当然,他掩饰的很好,这情绪只是一闪而过。 “剥尸物太过阴毒了,拿着这种级别的法器,居然会伤到我。”我爸摇了摇头,明显是给我解释。 我稍稍点头。 下一刻,我爸将高天杵抵在了墙边的位置,一头杵在铁栅栏外,另一头死死握紧,形成翘杆的架势。 随后他掰着高天杵,狠狠往后一撑! 好大的蛮力,硬生生让高天杵一头压碎了墙上砖石,那两只粗细的铁棍,迅速的开始变形。 正常人,不,饶是非正常人,恐怕都办不到这一点…… 这不光要极大的力气,还得要一个“撬棍”,足够坚硬…… 我都怕高天杵被折断了,不过,它毫发未伤。 很快一个洞出现了,只是还不足以让我爸钻出来,他虽然很瘦,但是骨架不小。 紧接着,我爸抽出高天杵,以另一种角度将其别在被撬弯的那根铁栏杆,以及旁侧的正常栏杆中间,像是拧麻花一样,直接将铁条拧的变形,洞口便更大…… 他轻而易举的走了出来。 “走吧自愈。”我爸将高天杵递给我,丝毫没有留恋的表情。 我接过来后,心跳依旧很快。 到了门边,我才瞧见,老龚上身那人,一直通过门洞上的小栅栏窗口,瞄着里边儿一切。 很快,老龚就将门打开了。 “爷,老爷。”老龚满脸的谄媚,眼珠子提溜乱转着。 “嗯。”我爸点了点头。 随后,我们就朝着来时的方向,匆匆往回走去。 这一路上,谁都没有多说多话。 江邝只是一缕命魂,什么作用都没有。 老龚先前没少听对话,他必然知道现在的情况。 我却在思索,应该怎么样将我爸上的高天道人残魂赶出去…… 不能光赶,还得拿走寄身之物! 否则,等见到我妈了,一瞬间就要翻车。 那时候,麻烦就大了。 这黑城寺的地牢一样不能久留…… 手悄无声息的从兜里握着雌一玉简,将其按压在掌心中,中指,无名指,尾指将其藏着,大拇指狠狠掐住食指,破开了指肚,再接着我食指小心翼翼的在雌一玉简上画符! 第728章 我来度你 “此地之人非善类。” 我爸忽地沉声开口:“白骨作碗,皮囊为画,血肉为祭,杀人祭鬼,炼尸成金,至洁生莲。” “若非此间就你我二人,加上这两个无多大用的魂魄,我断不会如此离开的,非要杀几个血腥残暴的恶徒。” 我默不作声,食指依旧不停在雌一玉简上勾勒。 符,我已经很熟稔了。 往常用在高天杵上的破狱咒,正常应该用在四规明镜上,而雌一玉简一样是真人信物,同样有破邪的功效。 雌一玉简再用破狱咒来加持,高天道人那缕残魂,总要吃一点亏。 老龚咋舌两下,小声嘀咕:“可不是吗?不过,老爷,你确定我没用?老龚我本事大着哩,就是鬼院长胳膊被玩坏了,不然的话,我先前就动手了。” 很明显,老龚是在给我打掩护。 我爸的呼吸,变得粗重了些,似是想到了什么一样。 那其实都是高天道人的“认知”。 我不知道怎么来形容,我所知的高天道观,其实和正常道观没有多大的区别,甚至内里的道士手段更强,就像是高天道人,便是完全碾压各大道观真人,观主的存在。 高天道人,一样嫉恶如仇,除了他兵解登天失败,想要借体还魂。 其实,像是他这种人物,还魂并非一件坏事,相对来说,或许是好事! 只不过我无法当做他的器皿,牺牲自身性命。 高天道人都气不过这黑城寺的所作所为,那他们必然是真的残暴凶恶。 可,事有轻重缓急,再嫉恶如仇,想替天行道,都不能在这个时候。 高天道人残魂自己清楚,我更清楚。 我爸瞥了老龚一眼,才说:“阳神鬼,却吃了如此多的魂,你的作用当真大吗?当你控制不了意识的时候,就是你被其他意念取代的时刻,你只不过消化了一个溃散的魂魄而已。” 那一瞬,老龚眼中的狡黠和灵活,变得有些错愕。 我心里同样咯噔一下。 “不过,我儿莫慌,等出去后,我会帮你梳理梳理这只鬼体内的“驳杂”,避免隐患。”我爸再道。 很快,便经过了这条通道,抵达了另一条道上。 入目所视,瞧见了一张石台,石台上静静躺着一女子,她忽地一激灵,似是醒了过来,然而其木然的双眼,仿佛对一切都没有意识了。 我爸忽地驻足停顿,盯着那女子! “可怜,可悲,可叹!”他语调沉重:“我来度你。” 这一番话,就透着一股子熟悉了! 当时高天道人完整的魂魄上身于我,就曾对着老龚说过,我度你,不骗你! 残魂始终还是高天道人,说出来的话,都是一个调调的。 这种固化的行径,他并没有认为自己一直在露馅儿。 顷刻间,我爸迈步入了屋内,他抬起手,成爪形,似要朝着那女子头顶抓去! 这架势,这力道,怕是一瞬间就要她脑浆迸裂! 度人,是杀人!? 刹那,我陡然抬起手,在他抓向那女子头顶的瞬间,雌一玉简,砰的一下拍在他后脑勺上! “茫茫酆都中,重重金刚山!” “……” “……” 咒法瞬间落定!雌一玉简,散发着刺骨的冰凉! 高天杵施法,四规明镜施法,都是法器发烫,雌一玉简完全相反! 一声刺耳的闷哼,一道虚影,猛然从我爸身上弹出! 那赫然是高天道人颀长削瘦的魂魄! 虚幻的人形,细长的眉眼,他怒目圆睁,错愕的看向我! 瞬间,高天道人残魂扑向我! 这时,异变突生。 老龚的脑袋虚影从那人身上冒出,竟然扶摇而涨,和人差不多大小,就要吞向高天道人残魂! 我心头微骇。 高天道人本性不恶,他先前的只言片语,就点出来了老龚的问题! 这种情况下,不能再让老龚吃鬼了! 尤其是高天道人,他吃得下吗? 思绪在电光火石间落定,我毫不犹豫拔出高天杵,猛地朝着高天道人残魂一砸! 灰气轰然散开,残魂崩溃成齑粉,入目所视,荡然无存。 可我清楚,这根本没达到魂飞魄散的地步。 我爸不停的抽搐着,口吐白沫,眼神分外痛苦。 老龚的脑袋嗖的一下变小,直接离开了那人身上,钻进我爸后心! 下一秒,我爸脸上的痛苦之色减弱许多,他眼神带上了一丝猥琐。 “老爷体格子好哇,受得了上身,不过爷你搞什么鬼,不让我吃掉那神叨叨的道士,他可不好对付!” 老龚一边说着,一边控制着我爸的手,在身上快速的摸索起来。 我眼皮不停的跳,没接老龚的话茬,而是一脚踢在了他脱离上身的那人头顶。 沉闷声响中,他本身还有要醒来的姿态,一下子彻底“睡”过去了。 随后,老龚控制着我爸的手,从内包里掏出来了两枚极为细小的骨节…… 一眼就能看出来,这是多半截指骨中的两节骨头。 “怪不得……他能回到老爷身上,老爷还是有心思的,高天道人的手指头,分成两节了,嚯。” 我接过那两枚骨节。 肉眼可见,细细的灰气,不停在骨节上萦绕,高天道人的残魂似随时能凝聚出来! 呼吸依旧略急促,我眼中思索不定,随后,撕下来衣服上一缕布,将这两枚骨节和雌一玉简直接缠绕在一起。 那些细细萦绕的灰气,再度散开,并没有完全消失,只不过,成了那种似聚非聚的状态…… 用雌一玉简压制着寄身之物,他若是完整魂魄,或许能损坏雌一玉简,可仅仅是残魂,就只能被镇压了! “你出来吧。”我和老龚低声说。 “呃……”老龚愣了一下,他从我爸身上离开了。 “爷……下腿有点儿重……”瞟了一眼地上的人,老龚嘟囔了一句,他冲着江邝上身那人一吸,便将江邝命魂吸入口中,复而上身另一人。 我心跳速度不减,看着不停吐着白沫的我爸,瞬间醒悟过来,摸出柳自愈给我的瓷瓶,再取出来一枚血丹,塞入我爸口中! 第729章 绕山 霎时,我爸的脸变得一阵通红,他没有再口吐白沫了。 老龚则不停地瞄着那石台长桌上的女子,嘴里不知道再嘟囔着什么。 几分钟后,我爸浑噩的眼神变得清醒起来,他怔怔地看着我。 这眼神同高天道人那缕残魂完全不同,就是一个父亲看儿子的慈爱,喜悦! “不需要解释哇,看得出来,老爷平时都是清醒的,就是一直被一缕魂压着,主导不了自己的思维,就和我上身爷您那时候一样。”老龚视线落至我爸身上。 我爸的手落在了我肩头,重重的一拍,眼眶中满是欣慰,还有一些泪花。 “不多说了,千言万语,终有时候讲,显神,先出去,咱们还得去带出来你母亲!”我爸的语气格外慎重。 “妈就在外边儿等我们,出去之后,尽快离开达县,再寻觅个安全之地即可。”我抑制着心头的酸意,沉声回答。 人无论再坚强,总是一个人。 父亲总是遮风挡雨的存在。 “去过罗家了?!”我爸一怔,随后喃喃道:“是了,那个老鬼认识你,虽说讲错了名字,你隐匿了名讳?” 无需我解释,我爸一句话,就分析出来了个七七八八。 “嘿嘿,去过了,顺道烧过了,红火得很呐。”老龚在一旁添油加醋。 我爸眼皮一跳。 他扭过头,看了一眼台子上的女子,眼中多了一丝复杂和无奈。 “我们要逃走,你要逃么?” 我立即掏出来一把青铜剑,快速割开捆住女子的绳索。 她却依旧四肢摊开,躺在那石台长桌上,一动不动,眼神涣散的看着上方。 就像是这里的折磨,让她失去了活下去,更没有逃出去的欲念。 “呃……遭罪的小娘子,前头第一个牢里头,关着你老爹呢,人嘛,生来就受苦受难的,你要想逃,可以跟着我们一起逃,我把钥匙留给你,你能放他出来。”老龚凑近石台长桌,小声嘀咕着。 那女子依旧纹丝未动。 “她听不懂的。”我爸忽然开口,他口中腔调极为怪异,还有些弹舌,说了一大串话。 那女子颤巍巍的坐起身来,呆呆的看着我们,口中发出几个字音。 她忽然扑向地上被我弄昏睡那人,在他身上快速的摸索起来。 很快,便拽出来一大串钥匙! 她双腿发颤,似随时会倒下,身体不停的发抖,最后还是凭借着莫大的毅力,保持了镇定。 随后,她说了一串我和老龚都听不懂的话。 我爸才沉声说:“她让我们先走,她要将黑牢中的所有门都打开。” 说这话时,我爸的脸色都带着惊疑。 随后,他快速走出这房间,朝着我们来时的方向疾步走去。 我同老龚即刻跟上他。 我想明白了一个细节,就是当时老龚还和塔中两人叽里咕噜一堆,怪不得对方不解的站起来,原来老龚是在模仿腔调,可能说出来的根本就不是字。 “老爷……那小娘子为啥啊,就不能父女两活着离开?发慈悲,要送命哇。”老龚却不忍起来。 “她已经活不下去了,你不知道,显神亦然不懂,而这件事情,你们最好不要多问了,黑牢中关押了不少的人,受过太多的折辱,他们都是必死的人,至少,能在死前撕下来黑城寺的一块肉,推倒一面墙,或者他们逃出去几人,总而言之,对我们来说,反而能让我们平安离开。”我爸回答。 我明白过来缘由了。 一部分,是我们不能,不方便知道的东西。 另一部分,相当于转移视线…… 黑城寺大乱,我们跑的更轻松? “呃……”老龚不多言,垂着头。 黑牢,才是这地牢的正确称呼,我们花费了一段时间,通过了地下所有通道,抵达来时那入口时,还是颇废了一些功夫,才打开闭合的铁门。 站在塔入口时,天色,居然是透亮的。 哐当一声闷响,是老龚消失,被上身那人软倒在地。 我深呼吸,收起了内心的怜悯,再度一脚踹出,踢在他太阳穴上,沉闷碎响,应该是脑子都成了浆糊。 “有些麻烦了……”我心头微凛,指了指一个方向,才低声说:“妈就藏在那边儿,不过,这会儿天亮,我们大张旗鼓的走过去,恐怕会被人看见?” “天黑的时候,老龚能带我们走不同的方位,就能够规避视线。” 我解释完,我爸才手摁在眉心上,瞥了一眼地上的人,再看了一眼塔内阶梯。 约莫几分钟后,我们父子俩各自披着一件守塔之人的外衣,匆匆朝着远处山脚走去。 阳光格外刺目。 平坦的草原上,那些壮硕的牦牛都在啃食着青草,近处有几头抬起脑袋,直直的看着我们,那牛角感觉比刀还锋利。 不多会儿,我们就走到了先前让我妈藏匿之地。 没等我喊她,她便颤巍巍的从土拨鼠的洞里钻了出来,呆呆的看着我和我爸。 “箐儿。”我爸话音一颤,似有一些哽咽。 “黑城寺应该要乱一阵了,那被选中的女子会放出所有囚犯,从内部进寺里,我们快走!”我爸继而开口,语速飞快。 我妈眼中透着一丝不安,点点头。 扭头,我看了一眼土丘上起伏不断的建筑,阳光那么大,那些屋宅却偏偏背光一样,黑暗的无以复加。 三人顺着草地和高山之间的夹角,朝着来时的方向走去。 速度快不起来,却距离黑城寺愈来愈远。 可走着走着,我就觉得有些不对劲,陡然驻足下来。 这同时,我爸也停下脚步,惊疑地盯着眼前。 我才注意到,大约二十来米的草地上,有一个人,正在匍匐往前爬。 他身上的衣服极为厚重,脸皮褶皱,皮肤黝黑,手腕有许多挂饰,脖子上更挂着大量物品。 头顶带着一个黑漆漆的帽子。 一边爬,他一边直起身来,双手继而匍匐在地! 我爸如临大敌,将我和我妈挡在身后,语气带着一丝不甘和绝望。 “怎么会这样……” “显神,你带着你妈走!把那恶鬼道士给我,快!” 话语间,我爸还死死盯着地上那人,额间全是汗珠。 第730章 斗! 我爸,认识他! 他,不简单! 否则妻儿终相遇,都还没有好好团聚,我爸怎么会要回高天道人残魂,怎么会让我们先走?! 山壁的夹缝中,背光的感觉愈来愈强,风一吹,一股冰凉的感觉就涌了上来,四肢百骸都有种僵硬感。 “显神?!”豆大的汗珠从我爸额间淌下,眼中焦急,催促。 “显神?”低沉的话音,有些粗哑,又带着一股异样的磁性。 是那带着黑帽的人爬近了,他慢吞吞的站起身来。 其实他的腔调和守塔的那几人相仿,只是所说的话我能听懂。 他双目极为干净,就像是刚出生的婴儿那般,没有丝毫污浊,只是皮肤的褶皱,眉毛都发白,说明他的年纪已经不小了。 “一个很冒犯的名字。”摇摇头,他说。 我爸更为警觉,眼皮不停的抽搐跳动,他直接要将我挡在身后。 “你醒来了,是好事,他们是谁?”那人的目光,从我身上落至我爸身上。 忽地,他眉心稍稍拧了起来,视线尤为在我和我爸脸上扫过。 “原来如此。” 他澄澈的眸子里,闪过一丝锐色,精光。 这一切发生的极快,不过是我爸要将我和我妈挡在他身前的动作之间。 我抬手,摁住了我爸的肩头,没有让他往前,反倒是我往前一步,挡住了他们两人。 “让路。” 我语气分外低沉,充斥着浓郁的杀机。 无论此人是谁,他必然是黑城寺的人,我爸那么怕他,代表他的实力绝对高强,并且,一定会将我们分开! 否则,我爸就不会说让我们走的话了。 更不会那般不甘和绝望! 而我拼尽了一切,才走到今天这一步,才找到他们。 我承受不起意外和失败了。 “你,本身就充满了罪孽和冒犯,让我给你让路,更是罪无可恕。” 老人摇头,眼中的情绪变成了浓烈的抵触,厌恶,那感觉就像是身上沾染了某种极度污秽的物品一样。 我爸还想要将我往后拉,只不过,他的力气怎么可能大过我? 莫说他现在这样虚弱,就算他精力充沛,全盛时期,都和我是两个级别的人。 我手稍稍发力,我爸一个趔趄,就蹬蹬蹬的后退,我妈赶紧搀扶住她,两人同时退后了好几步。 另一手,猛地拔出高天杵,朝着身前那老人狠狠一推! 狮子搏兔,亦需全力,况且这老人不简单! 他动作很缓慢,明明感觉他接不住高天杵了,可偏偏就那么接住了! 一手紧握着高天杵一头,甚至往后一带,高天杵居然就要脱手而出! 我手死死攥紧杵身,另一手陡然再往前一推! 一柄青铜剑从袖口滑出,直刺他咽喉而去! “显神!小心!”我爸大惊失色。 老人唇间微颤,迸出了一个我听不懂的字眼。 他另一手同时抬起,手指竟然夹住了青铜剑,只见他小臂一拧,双指一转,青铜剑,竟咔嚓一声断了,他陡然甩手,断剑直射我心口,端的是一击必杀! 我反应速度更快,身体往后一倒,因为高天杵被握住一头的原因,没能像是铁板桥一样倒下,不过,足够躲开那断剑。 随即,我腿狠狠朝着他裆下一蹬! 他居然没躲开! 可这一脚,并没有如同我所想象的那样,让他当场痛苦倒地! 我反倒是觉得自己,踹在了一个钢板上! 老人握住高天杵的那手,狠狠往下一推,高天杵的另一头,朝着我胸膛压来,连带着我手掌,打在胸口,一阵闷痛中,我感觉五脏六腑都在翻滚,肋骨似是要断裂。 他拧断我青铜剑那手,在腰间一掠,竟抽出来根细长的棍子,裹着漆黑色的布,顶端则是一片弯月状的白刃! 唰! 白刃切向我喉咙! 毛骨悚然。 明明只是一个怪异的兵器,却让我浑身都起满了鸡皮疙瘩,汗毛根根倒立!蹬在他胯下的腿,猛地发力,另一手同样握住高天杵,爆发性的蛮力之下,总算将其抽出,整个人贴地倒飞,落地后,往后一个翻滚,我骤然起身。 这刹那间的交手,三两招,我几乎是在下风! 爸妈就在身后两米,两人的面色分外错愕,震惊,就像是我的实力,完全超出了他们的认知! “爸,带着我妈,去安全的地方!不用管我,我解决了他,老龚一定能找到你们!”我话音粗哑,双臂垂下,微微发颤。 那老人抬头站直身体,一手持着那细长棍子,另一手再摸出来个东西,我认得出来,之前在达县的一些商铺门口见过,是转经筒。 他手一甩,转经筒却朝着逆时针的方向转去,难听的轴承声,就像是人被挤压在了门缝里,不停的尖叫着。 明明声音不算太大,和刺耳说不上半毛钱关系,耳朵却一阵刺痛,像是有人用手指狠狠的往里扎! 风一吹,他手中那根细棍上的黑布掸开了,惨白的棍身,像极了某种骨头! 我爸妈还是没动,看我爸那架势,他是要大步往前,上来帮我! 那老人口中再喃喃一句话,我完全听不懂。 他大步如风,直接到了我身前! 转经筒再度狠狠一甩,我感觉脑仁里都扎进去了一根手指搅动! 他手中那黑布白骨的旗帜,猛地朝着我头顶敲来,弯月似的骨刃,尖头似要扎穿我的头! “灵宝天尊,安慰身形!弟子魂魄,五脏玄冥!” “青龙白虎,队杖纷纭!朱雀玄武,侍卫我真!急急如律令!” 口中咒法迸出。 顿时,脑海中一阵清明! 同时,我单手掐出地雷诀,另一手狠狠挥出高天杵! 这老人太强了,给我的感觉比韩鲊子要强得多! 这种压迫感,就像是当日的天寿道观九长老,让我无法反抗。 不过,那时的我还不会道术。 眼前这老人,在我有如今的实力下,都给我那种压迫力,可想而知,他真实实力该有多恐怖! 若不能速战速决,怕是我们一家三口,才刚见面,就要天人永隔了! 细密的电蛇,自背光处发黑的地面涌起,瞬间缠绕在那老人腿间! 他骤然停顿下来,双腿不停地发颤。 咔嚓,碎响声入耳! 是铜杵击中了那弯月一般的白色骨刃。 骨刃寸寸碎裂,连带着那根细长的白骨杆子,同时应声而断! 老人的眉目间,闪过一丝痛楚。 他另一手的转经筒陡然挥出,打向我肩头! 第731章 逃脱生天! 我本来就做好了孤注一掷的打算。 占据上风,并没有让我放松警惕。 手斜着一提,高天杵扬起,挡住转经筒的同时,掐地雷诀的手势散开,在腰间一抹而过,一柄青铜剑骤然射出。 高天杵多重,多硬,霎时让那转经筒四分五裂。 老人撒手,最后一节白骨杆子落地,他手指顿时接向青铜剑,看这架势,是要空手接白刃! 看似我好像勉强占据上风,事实上,这几乎用尽了我的反应力,就差一些特殊的符,以及能引动的天雷没有使用了。 那老人却面不红,气不喘。 轻微的啪声,他手指夹住青铜剑,要朝着我反甩。 我再度一横高天杵,挡住剑的瞬间,老人身体却诡异的朝着右侧一闪而过,他的手,却朝着腰间的位置一拍。 沉闷的声响,似是人在耳边哀嚎,一股莫名的惶恐感,像是从心底升起,将我整个人的意识往下拉拽! 我强忍着意识的不适,再掏出雌一玉简,手指微微拨动,便让那两节指骨落了地,雌一玉简的正面直接照射在了老人的脸上! 他本来还有接下来的动作,却呆呆的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了,双目显得涣散,迷茫起来! 我微喜。 天寿道人都要受一瞬的影响,这老人自然一样会中招! 再度扬起高天杵,呼吸变得分外急促,可我还是毫不犹豫的一杵朝着他心口狠狠推去! “显神,住……” 我爸最后一个字没有落下,高天杵已经怼在了老人的胸膛左侧,应该是心脏的位置! 沉闷的喀嚓声,是肋骨断了。 老人的嘴角,开始溢血,可他依旧没有回过神来,眼神无比的迷茫,涣散。 我爸脸色说不出的复杂,还有一种浓郁的煎熬。 至于我妈,她则紧张的无以复加,紧紧的拉着我爸胳膊。 快速蹲身,捡起来高天道的指骨骨节,我再度用雌一玉简封住。 再看那老人,他的呼吸变得愈来愈薄弱,随时会咽气,而他的实力并不如天寿道人,至此都还没有清醒过来。 “呼……”我长吁一口气,才快速说道:“爸,黑城寺必然不会放过我们一家人,老龚说得好,胡乱慈悲,是会送命的,他若不死,等清醒过来,会继续追我们,这里的动静不小了,黑城寺就算有什么动乱,肯定也能发现我们这边儿,我们要尽快离开!外沿,还有看守护卫的罗家!都得小心警惕!” 我言之凿凿,字句铿锵。 我爸的脸色,才勉强恢复了一丝镇定。 “跟我来。”他低声说完,居然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 那并不是我过来的方位,而是绕着这座拔地而起的山,从反方向走。 当然,理论上来说,我们从这方位一样能回到罗家附近,再从那里的地标往回,我是记得路的。 可没想到,走了一定距离,应该是绕着山体走一条曲形路的时候,我爸依旧没停下,继续往前走,是一条直线,甚至远离那座山了。 没有山体的遮挡,阳光落在我们三人身上,将影子拉得极长,熨烫感,稍稍让人舒服了许多。 再一路往前走,路边的牦牛群越多,草皮越茂盛。 我看过时间,至少走了三四个小时,我们都没有休息片刻。 草地开始变得稀松,牦牛逐渐少了,那山丘早已消失不见。 我爸的脸色总算恢复了一丝丝镇定,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他才告诉我,之所以不让我杀那人,是因为那人的身份地位在黑城寺中极高,属于转山者,时刻替整个黑城寺祈福。 他若死,黑城寺必然震动,甚至他身上的诸多剥尸物,早有灵性,恐怕能请来很可怕的东西上身! 尚且是个人,算是能自控,等不是人了,恐怕会比鬼还凶残。 我稍稍松口气,镇定了一丝。 其实……我先前都还有揣测,罗家那白发老人,将自己妻子送入黑城寺,怀孕后出来,生下我爸。那我爸的父亲,我爷爷,必然是黑城寺中某个人,还有可能,他实力很强。 我怕那交手的老人,就是我爸的父亲…… 还好,这并不是。 否则的话,亲手弑爷爷,还是让我心里有些难以接受。 收起思绪,我告诉我爸,先前我别无选择,况且,将那钥匙给了那女子,黑城寺本就会巨震了,所有被关押之人逃出来,他们对黑城寺都恨之入骨,这种震动,绝不会比死了一个人小。 事情越乱,他们越没办法及时来追捕我们。 我爸沉默片刻,才继续往前走。 再过了半小时左右,我妈其实早就走不太动了,我便提议说休息一会儿。 可我爸却言辞拒绝,说不能休息,但凡是在这片草地上,黑城寺的人就能找到我们。 我本来打算将我妈背在背上,他却率先动了手,背着我妈一直走。 古羌族的血丹,果然效力强劲,我爸一点儿不见疲惫,我们途中简单吃了一些压缩饼干,肉铺,肉干果腹。 许是我们走的速度快,又许是我爸知道捷径,天黑之际,我们居然离开了草地,回到了达县! 本来我要去汽车站,达县地处高原,不通高铁,火车,否则我从官窑市赶路过来,就不会花费那么长的时间了。 包一辆车,连夜离开,再等罗家和黑城寺找到达县,恐怕我们都已经回到了平原地带。 届时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他们想找我们,无异于大海捞针! 可没想到,我爸走的方向,并非是车站,而是顺着大路,朝着另一个方位走去,甚至那方向,和我上达县的路背道而驰。 更古怪的是,我们又回到了草地上,趁着夜色,一直往前走着。 老龚出现在了我肩头,脑袋摇摇晃晃,显得优哉游哉。 他不停转动的双眼,一直在瞅着我们三人的脸,还砸吧着嘴,说:“好哇,好哇!老爷有点儿本事,死相居然快破了?” 老龚这话,让我心头一凛。所谓死相,自然是他们阴阳先生的说法,本身我们三人都有出事儿的可能,现在,那可能被破掉了? 我爸一直处于高度紧张,神情紧绷的状态,他哑声说:“没那么容易,还要快些走……” 我没有吭声发表意见,老龚嘴里倒是絮叨个不停,有些东西我听不懂,但有些东西我能听明白,他在中午大阴之时就出来过一次,瞧见了我们的死相,时间太短,他来不及改变什么,本想着天黑了来处理,却没想到我们能避过。 他又念叨了方位,意思是哪儿哪儿必死,我只觉得不寒而栗。 因为他所说的位置,刚好是在达县中! 我们却穿过了达县,相当于和死擦肩而过…… 终于,当我爸停下来的时候,眼前早已远离市区,又能瞧见一片地势更高的山丘,这要比黑城寺所在高大得多。 山丘上密集无比的红房子,密密层层,一间挨着一间,极为紧凑。 夜幕深了,那些红房子的窗户中,又晃动着灯火,这并不让人觉得阴暗,反而是宁静…… 第732章 人头塔,老藏僧 这些红房子中有路,错综复杂。 只不过,我爸并没有带着我们走这些路,而是在这红房子的山丘下绕行,一直走到一条偏僻的梯道后,才从那条梯子上山。 这梯子所处的方位,相对来说要更宁静的多,我们穿过了不少红房子,最近的位置,梯子都在房子的一侧。 期间,老龚藏匿回了夜壶包里。 风没有那么寒凉了,带着一丝丝的暖意,只是呼吸略有一些不畅。 其实达县中的大街小巷,几乎所有店铺门口都贴着卖红景天的广告,我一直不认为自己有高原反应,此刻身体涌来不适感,才让我清楚,人的意志力不一定能抵抗环境,这儿的地势,必然比达县本身更高了。 从这条梯道抵达了山顶。 我爸仿佛很熟络这里的布局,一直没有停顿下来,我们居然经过了一栋佛寺,再从一个不经意的小门中钻进去,绕行之下,来到了一处风格迥然的地方。 不少小塔错落有致,有的塔型浑圆,有的尖直,还有一些小塔很是古怪,整个塔身是用圆滚滚的物事堆砌修建的。 等靠近了,我才觉得头皮发麻,那些……居然是一个个骷髅? 月光凄冷,映射其上,一个个人头眼眶,鼻梁,嘴巴的空洞,让人觉得分外空寂…… 可只是空寂,并不是阴森或者怨毒。 老龚再度出现了,他不停的砸吧着嘴巴,嘀咕道:“搞什么鬼哟,人头塔是吧?” 我爸还是没停顿,一直往前走。 我们绕过了这片位置,到了一处略微空旷的地带。 再走一段路后,能瞧见一个巨大的山坡,山坡再往后,就是这山丘的顶端了。地面枯黄,泥土石砺上,又带着一股污浊的粘稠液体,像是血,又有一些油光。 山坡右下方有几间屋子,还有一个巨大的布棚子。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恶臭味,直冲天灵盖! 说实话,我对尸臭很熟悉,缝尸,剃头,捞尸,剥皮,入殓…… 九流术的丧葬一脉分支,以前我算是精通。 可还是被这股尸臭冲的有些头晕…… 老龚作为一个鬼,都干呕了一嗓子。 直到此刻,我爸的脸色总算缓和下来了,我妈同样稍稍松了口气,放松不少。 一行三人走到了那几件房子前头,我爸伸手,笃笃的敲了敲门。 约莫两分钟,木门开了,晦暗的光线中,是一个穿着朱红色布衣,皮肤黝黑,眸子显得十分浑浊的僧人。 他的目光率先落至我爸身上,浑浊的眸子,出现了一丝的清明,右手压在胸膛处,微微弯腰,说了一句话。 我听不太懂,并非是耳熟能详的扎西德勒。 我爸则双手合十,微微躬身,我妈的动作相仿。 随后,那僧人让开了门,让我们入内。 屋子里很紧窄,可以说除了门的位置,四面墙上莫不是做满了柜子,放着许多书,就是摆着很多刀具。 这些刀具看上去十分陌生,不过我却能瞧见上边儿一些痕迹,是污血,还有尸油…… 这僧人,有些邪门…… “我一直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朋友。”略显生疏的普通话,还带着一丝丝弹舌绕口。 那僧人不知道从哪儿拿出来几只碗,给我们倒了一种看上去极为浑浊的茶水。 我爸轻叹了一口气,道:“谁说不是呢?全靠了我儿显神,才能将我们带出来,只不过,那个地方乱了,整个达县范围,肯定都全部戒严,所有车辆出入,都必然有眼线。” 我爸所言,就是黑城寺。 这时我才明白过来,他是想通过这僧人,让我们安然无恙的离开。 我并没有觉得这很麻烦,相较于繁琐,安全才是第一要素。 或许按照我的想法直接去车站找车,就已经落入罗家人手中了,群起而攻之,再将我们送回黑城寺。 那僧人看向我,微微颔首点头。 “清晨会有车,你们可以趁此机会离开,他们不会来干扰我们。”僧人同时说。 其实,我心头略有疑惑。 这里的车为什么就不会被干扰? 是因为……势力的敌对吗? 我能感受到,这座山丘上的红房子,以及黑城寺那一片黑沉沉建筑气息的区别。 我爸双手合十,他倒是喊了一声扎西德勒。 至于我妈,她脸上微喜,眼眶噙着眼泪。 随后,我爸再说了几句话,用的又是我听不懂的语言,我现在完全清楚了,这是藏话。 那僧人的脸色微变,先是双手合十,随后看向我,眼中居然出现一丝丝敬畏。 再随后,他站起身来,示意我们跟他出去。 离了这几间房子,再等他停下来时,眼前有一排房子,好几栋。 其中一排平房,红墙白顶,和其余房子格格不入。 他先带着我们到了一处正常房子的屋门前,这儿居然像是个旅馆一样,还有个肤色黝黑的女人在前边儿守着。 那女人瞧见他后,十分恭敬,僧人说了几句话,女人便取出来两把钥匙递给我爸。 再随后,我爸领着我们上了楼,他示意我进了一个房间,并告诉我,先好好休息,有什么事情,等离开这里再说,我目睹着他和我妈进了另一个屋子,才关上门。 坐在床边,太阳穴不停的跳动着,老龚落在了床榻上,他滚了一圈儿才说:“爷,老爷的本事不小哩,这座山我感知了一下哇,全都是秃毛驴,呵,那一个还给我们守夜呢。” 我蹙眉起身,走到窗户边上,果然瞧见那僧人站在路边,他微微低着头,双手一直合十,没有异样动静。 天空中盘旋着一些阴影,我抬头瞥了一眼,发现是鹰类,有飞得近的,能看出来其脖子光秃秃的,模样凶恶,分明是秃鹫。 这时那僧人抬起头来,恰好和我双目对视。 双手合十,我微嘘一口气,脸上有和善笑容。 僧人同样带笑,眼中还有敬畏。 我却疑惑满腹,他敬畏我……做什么? 我爸说过什么? 是了,之后我爸那几句话我听不明白,一定是他表述了某些东西! 第733章 应该给他一个交代 没有再和那僧人对视,因为和他看久了,我觉得哪儿哪儿都不舒服。 他是慈眉善目的,可他身上的气息太过死寂通透,老龚一样不喜欢他,脑袋一直在床榻上滚来滚去。 我其实已经很疲倦了,不知道多久没睡觉,索性躺上床,闭上眼,沉沉睡了过去。 被敲门声喊醒的时候,天才刚刚蒙蒙亮,能瞧见通红的云彩,初阳呼之欲出。 去开了门,我爸妈便在门口,两人换了一身衣服,应该是那僧人帮忙取来的,除了他们都过于营养不良,体型干瘦,其他地方都和正常人无异了。 我内心是温馨的,喊了爸妈后,他们两人同样温和微笑,我妈更是来牵着我的手,说什么都不松开。 出了这旅馆,才瞧见旁侧那白顶房子,昨夜太暗,视觉差让人觉得,两栋房子并联着,实际上中间还隔着一条小道。 几辆车正停在那白顶房子前头,后备箱开着,里头是一个两个并联的台子,有裹尸袋放在上边儿。 几个人正在抬尸体进白房子里,旁边儿还有僧侣穿着的人,静静的等候。 停尸房? 好像没那么简单。 在路边占了一夜的那僧人,正在当中一辆车旁,同司机说着话,那司机分外虔诚,一直双手合十,不停的点头。 “阿贡喇嘛和其余天葬师不同,正常天葬尸不需要喇嘛来做的,可他却亦然投入了身心入内,使得那些亡魂能直达天梯。”我爸总算开口了。 于我来说,这些细节我不懂,只能是听着。 “黑城寺的寺众同佛院是死敌,多年来佛院逐渐趋于净化,和他们早已分离成不同的传承,搭载选择天葬尸身的灵车,黑城寺不敢染指,阿贡喇嘛安排很妥当,若是他日回到佛寺,我们一家人要好好的来感谢他。”我爸再道。 “好。”我回答。 再过了十几分钟,所有尸体都被送进了那白顶房子。 阿贡喇嘛朝着我们招了招手,我们一家三口才走过去。 司机用蹩脚的普通话喊我们上车,脸上的笑容十分浓郁。 我爸妈先上去,随后阿贡喇嘛伸手,居然握住了我的手。 他腔调怪异,说了几个字,便塞给我一样东西。 那是一卷布,质感像是人皮。 手微微颤了一下,不过,我接住了。 阿贡喇嘛再度笑了笑,冲着我躬身弯腰,这让我略有不自然,立即躬了回去。他转过身,却朝着远处走去。 随后我上了车,我爸妈并排依靠着车壁坐着,我不好坐在那拉尸体的台子上,就靠坐在他们身旁。 司机上车后,一路驱车下山,路途自然颠簸不断。 车内弥漫着一股尸臭味,不停的萦绕着身体。 我们并未经过达县,应该是从另外的方向远离了。 这期间并没有遇到任何意外。 当车停下来后,司机打开了后备箱,下车后才瞧见,眼前完全没有草原,只有一条波澜壮阔的大江,周遭是高耸如云的山峦,白雾在山腰,以及水面上弥漫着。 我爸和那司机交谈几句,相互问候后,司机驱车离开。 “这里安全了。”我爸微嘘一口气,他脸上总算浮现了劫后余生的笑容。 我妈则还是紧握着我的手。 “秦先生还好吗?”忽然,我爸问了一句:“呵呵,我以为你和你妈妈说过,问她,她倒是一无所知。” 我怔住,且沉默了。 我妈的脸色,则变得稍稍复杂。 片刻后,我平复了情绪,说了老秦头已死的事情。 我爸顿怔住,他眼中带着一股悲哀,还有浓郁的憾色。 “老秦头……你难道不该称呼他为……” 话语间,我爸瞳孔微微一缩,他目光盯着我的腰间。 “显神……好像,有很多地方,和秦先生所言,所安排……不太一样啊!?”他的音调逐渐拔高,疑惑浓郁到了极点。 我吐了口浊气,说:“的确,发生了很多事情。” 其实我爸的反应,侧证了我一个推断,就是他们留下我的缘由,和老秦头要培养我有关,当然,这和罗家不会待见我,一样有直接的关系。 我示意我爸,先继续往有人烟的方向走,便于我们坐车再离开这地方,步行的同时,我基本上事无巨细,讲了这十年来发生的一切。 听到孙家对我的态度以及行为,还有孙大海,孙卓死的时候,我妈眼眶噙满了泪,她道:“果然,并非一条血脉,便是白眼狼。” 她解释后我才得知,因为顾家只有女子,怎么都没生出来男丁,甚至除她之后的女儿,全都莫名夭折了,所以当时她爸妈,便从其他堂兄妹家过继了孙大海,孙大海便算是我舅舅了。 顾家其实给孙大海改过姓氏,可当顾家老两口逐渐衰老,身体力不从心后,孙大海正值年轻,又将名字改了回去。 所谓娘舅亲,骨肉亲,这句话在孙大海那里,就是一个谎言。 只不过,骗了年幼时候的我。 我爸沉默了许久,才说:“我求剥尸物,秦先生所求,是德高望重的道士尸身,他的确如你所想那样,不止一次窥探着登天的隐秘,他始终觉得自己执念太重,导致欲念太重,觉得自己很难登天,想着借用尸身养穴,高天道,的确是他想要的,只是我拿回来的,只有半截指头,达不到他的需求,再加上酉阳居的翻脸,总认为我们得手了,不得已之下,我们只能分散。” “秦先生,不能暴尸荒野,常年风吹日晒,成何体统?” “显神,还有一些事情,是你必须要做的,那齐莜莜……” 我爸刚说到这儿,我妈便瞥了他一眼,本身温和的眼神,明显带上了一丝责怪和哀怨。 其实我妈也很坚韧,在怪自己男人的时候,这种眼神不奇怪。 齐莜莜这三个字,让我心头微凛…… 可我爸偏偏顿住,默了片刻说:“或许,最应该先做的事情,是给你那亦兄亦父亦师的大师兄一个交代,我和你妈,确实是做了很多孽。” 第734章 算是个功劳 按照我爸的说法,他们要赎罪,至少,要让我能体体面面的回到四规山去,不能让为我付出那么多心血的何忧天失望。 只是这件事情说来简单容易,实施起来的困难度却太大了。 首先,就是归还坟冢内遗物,遗骸。 大部分遗物都在隍司,当年被领头吴庸拿走了。 至于遗骸,则在老秦头检查研究过后,卖给了冥坊中的人,基本上尸身都由酉阳居经手,这么多年过去,不晓得散落何方。 想要赎罪,就必须面临再度接触酉阳居,以及隍司。 黄叔和我说过隍司的事情,在隍司选出新任领头后,本来应该死了的吴庸回去了,动乱争抢的几人被杀,吴庸重新接管隍司。 正因此,我推断杨管事已死,整个隍司都沦陷。 甚至于监管道场,长丰道观除却了韩鲊子,基本上都沦陷成瘟癀鬼的地盘。 冥坊近况如何,无人知晓。 难度之一,就是要进隍司取物。 难度之二,就是尸身的下落! 瘟癀鬼做梦都想吃了我,费房还好,只是被我摆了一道,我还没有和他合作而已。 他和我爸妈并没有多大仇怨,追杀我爸妈的,是上一任酉阳居士。 只是,事情难办,就能不办吗? 瘟癀鬼麻烦,事实上,是因为我造成的。 再退一万步,是老秦头的一系列算计,才让瘟癀鬼有机会钻进我身体里。 更是他救走了我,才让多年前,城隍庙,隍司,监管道场的搜捕一场空,否则,当年瘟癀鬼应该无法逃脱他们巡查。 那鬼已经日益壮大了,假以时日,恐怕真人都对付不了! 必须要想办法,将其根除! 我将自己的想法同爸妈说了,他们两人都纷纷点头,面色凝重。 “瘟癀鬼……就是不知道你如今的雷法能否对付,这雌一玉简看上去,并非攻击性的法器,可惜你将四规明镜留在那大长老身上了。”我爸沉声说道。 我摇摇头解释,四规明镜对瘟癀鬼,也只有镇压的作用,想要将其除灭,没那么简单。 话音落罢,我瞳孔微缩,再度摸出来雌一玉简。 被缠在上边儿的两截小小指骨,刚好拼凑成一截,给人一种莫名的压抑感。 “高天道人,曾三番两次说度人之话,他的问题,只是在于想用我来借体还魂,除此之外,并非一个恶鬼,更甚至,他是一个得道的道士,只是登天为虚妄,他在这人间苦苦煎熬而已。” “如果能规避他把我当成器皿,能够借用他之力,最好不过。退而求其次,能拿到他的剑,应该也有效果。”我心咚咚狂跳着,神态慎重万分。 我爸妈面面相觑,一时间无言。 高天道人的难对付程度,其实不亚于瘟癀鬼,只是他没有造成那么大范围的伤亡而已。 话题陷入了凝滞,我的办法显然不合理,爸妈也没想出来什么主意。 一家三口便默默的朝着一个方向走。 从公路上的路标能瞧见,我们正在接近一个城区。 这一走,就到天黑了。 视线中能瞧见一个城市的灯火了,老龚出现在我肩头,他脑袋摇摇晃晃,才说:“爷,还是犟哇,照我说的话,天寿道人,妥妥的打手呐!” 我蹙眉,让老龚别再提这件事儿。 老龚脑袋一跃,到了我爸肩头,凑在我爸耳边,嘀咕了一大串话。 我爸随即摇头,才说:“邬先生此言差矣。” “那盖帽儿的名字不讨喜,老爷,您也得喊老龚才行。”老龚吹了吹鼻子。 我爸稍顿,又道:“行,老龚你的确要收起这个念头,显神不能冒险,不过,天寿道观我们的确要去一趟的,我已经有办法了。” 我心跳的速度加快不少,我爸才说了他的想法。 退一万步来说,瘟癀鬼在靳阳肆虐,的确和秦先生有关。 秦先生算了两手结果,却没算出第三个,我的命数遭遇是他落卦了,可他难道没有对付瘟癀鬼的后手么? 如果利用田公泉,净化掉他身上的三尸虫,使得魂魄归一,达到另一个级别,人便能清醒过来,或许,就是和高天道一个道行了,人说人话,鬼行鬼道,他说不定就能收服瘟癀鬼! 老龚咂摸了片刻,脑袋点的鸡吃米一般。 “既然……利用不了天寿道人,就想办法坑死他吧,爷,你这个四规山的小师叔,总得做点儿惊天动地的大事儿,不然,就只是在官窑市处理掉一个鬼龛组织,不够看的。”老龚煞有其事的说。 我总觉得,老龚对这天寿道人太上心了一点儿。 当然不是帮助,就是非要和他过不去? 也不知道天寿道人哪儿得罪他了。 不过,他说的更没错,天寿道观无恶不作,道人自然是罪该万死。 只是,这太难…… 我没接老龚的话,他就回到我肩膀上喋喋不休,意思是,赎罪不能是光赎罪了,还得将功呐,田公泉水可以多舀几瓢,不一定能找全当年的尸身和传承以及其他物品,就拿道士更需要的东西换,天寿道人同样能算“功劳”。 我:“……” 这下,就连我爸妈都没回答老龚。 他们只是让我考虑考虑,总归事情都在眼前了,如果不去仙洞山寻田公泉,就只能冒险去高天道观。 一时间,我没回答,思绪不定。 快半夜了,总算走到了一座傍山的城市,基本上街道,楼房,都依山而建,昼夜的温差极大。 找了一个酒店,三人住下,倒还好,我爸的身份证居然还在我妈身上。 回到房间里,洗了个澡,整个人都轻松许多。 再等我出洗手间,瞧见老龚孤零零的待在窗沿上,看着外边儿夜色,有些类似于在达县酒店的时候。 “爷,太稳了,稳中求进是好,可不冒险,就没办法富贵险中求。” 老龚再度劝导我。 我心头微沉,一直看着老龚。 究竟是我太稳重了,还是老龚的问题呢? “老龚,你什么时候,胆子开始变大了?”我问。 老龚一怔,回答:“爷,你这是哪儿的话,老龚我大的可不只是胆子呐。” 第735章 经卷! 语罢的瞬间,老龚忽地眉目紧锁起来,脸上的皮不停的蠕动着,像是许多双手用力的撑起,要将他的脑袋撕裂! 其实已经很长时间,老龚没有流露出痛苦的表情了。 此刻,他极其痛苦,煎熬,挣扎…… 更恐怖的一幕发生了,几根手指,居然从老龚的鼻子,眼睛,嘴巴上钻了出来,死死的抠住老龚的脸,像是将他的头颅紧紧束缚! 老龚似乎想说话,可因为嘴巴里也钻出了手指,只能发出呜呜声。 我心头寒意陡增。 那些手指各不相同……并非一个鬼的,是老龚吃的鬼太多? 是高天道人所说的隐患!? 可一时半会儿,我又不知道怎么帮老龚才好。 将其打散? 万一这只对老龚本身造成伤害,被他吃的那些鬼毫发无伤呢?这更影响老龚…… 这间隙中,老龚的脑袋,被手指密密麻麻的抠着,几乎瞧不见他本身的脸皮,眼睛,嘴巴了! 我眉头紧皱,掏出来了雌一玉简。 那两截指骨就在雌一玉简上,寄身之物被镇压,是偷听不到什么东西的。老龚在我们身边,一直什么都知道,就是因为他的夜壶,我没有用过任何措施压制。 稍一迟疑,我捻起一枚指骨,从雌一玉简上拿下来。 冰凉感骤然升起,似要钻进我身体里。 我口中默念法诀,顿时一股清流在身上淌过,它并未能钻上我身。 手指更为刺痛,像是捏着刀刃,要割断皮肉。 不过我依旧没松手,紧紧捏着那指骨。 再度低沉念出口诀:“元君存勅,速现真形,稍有拒逆,四明斩首!喼准东狱泰山天齐,催起皇门康太保速至!” 一道淡淡的烟气,出现在我身旁。 赫然是身材高大,脸颊削瘦,眼睛却狭长的高天道人一缕魂! 此刻他这一缕魂,比之前要薄弱的多。 指骨有两截,残魂便是两部分,各在一部分指骨中。 他看我的神态,带着漠然和冰冷,并没有因为我将他从我爸身上揪出来,而产生太多的愤怒情绪。 从这里就能看出来一定的格局了,毕竟是高天道人,地位崇高。 “驳杂的阳神鬼,终日吃鬼,终要为鬼所噬。”高天道人古井无波的说。 “怎么样能梳理它体内的鬼?”我沉声问。 回答我的只有安静,高天道人再看我的眼神,便只剩下蔑视,以及居高临下,就像我是个傻子一样,他根本没有必要回答我的问题。 “你告诉我办法,我便告诉你一些事情,就当是交易。”我再度开口。 “我对任何事情,都没有知晓的欲念。”高天道人回答。 “只有对想活下来有,对吗?”我语速很快。 高天道人忽地沉默了,他目光再瞥过我腰间,停留在我的脸上。 突然,他狭长的眼眸中,带着一丝丝锐利,惊叹的神采。 “你,洞悉了高天道观的隐秘,原来如此!” 高天道人的面容,变得惊喜,他那一缕魂魄,陡然要冲向我的脸! 我陡然拔出高天杵,手指一弹,那指骨落在地上,随即高天杵压上去,并没有立即发力! 高天道人顿停在我面前,一动不动! 我弹出指骨后,手没闲着,正要掐出天雷的诀法,当然,我没有完全掐出,停在最后一步。 “你带出来了高天杵,我早该想到的,你是有缘人。” “你,既又是道士,就应该放下抵抗,让贫道给予你阴阳界有史以来最大的造化!” 我微吐一口气,并没有理会高天道人的蛊惑。 这些话术在高天道观的时候,我就七七八八听过了。 残魂也是高天道人,说出来的东西都是一个味道,没什么新意。 “你自诩登仙的道人,又为何非要借体还魂?抢占人皮囊,就是造化么?你觉得你很有用,可人终有一死,你不好好死,鬼亦不好好做,就是要成妖异,道士就该成妖异?”我反口说了一句话。 “贫道非鬼!”高天道人的语调,忽地拔高许多。 我默了许久,着实想不到,应该如何让高天道人帮忙,只能将指骨快速捡起来,摁在了雌一玉简上。 我刻意放慢了动作间隙,是想等高天道人主动开口,或者提出什么要求。 只不过,他并没有言语什么。 指骨贴回去后,那一缕残魂消失不见。 老龚显得愈发痛苦了,脑袋不停的颤动着。 突然间,他脑袋诡异的变大,那些手指便无法扣着更多位置。 如同人一般大的脑袋,手指在眼眶边缘就极小,老龚口中咒骂着脏话,手指才总算缩了回去…… 老龚大口大口的喘息着,他再度慢慢变小,却给人一种神态惶恐的感觉。 “怪不得,只有瘟癀鬼能一直吃哇,地气镇压鬼,我还是太好了点儿,好鬼压不住那些驳杂念头……爷,难搞哟。” 老龚的脸色,显得有一些沮丧。 “高天道人是个卵球,满嘴仁义道德,又不帮忙办事儿。”他口中骂骂咧咧。 我没吭声。 高天道人残魂不帮忙,这很正常,我只是尝试而已。 老龚嘶了一声,忽地舔起来嘴唇,喃喃道:“把他给我吃了吧,咱只能自救哇,吃了他,就晓得怎么办了。” “爷,我就吃最后一次!”老龚脑袋跃下窗台,朝着我蹦来! 说实话,老龚这句话吓了我一跳。 可……好像这也有道理! “吃你个鬼!”忽地,老龚尖声骂了句! 他忽地发出干呕声,哇的一口,竟然将江邝的命魂给吐出来了。 随后,他还是呕吐不止,却无法再吐出来别的魂儿。 经过消化,许多鬼都和他融为一体了。 我忽地明白过来,老龚现在面临的状况是什么了。 当初他第一次吃掉邬仲宽的一缕魂,饶是多年后,都被那苏醒的一缕魂影响,一直到最后,邬仲宽被我针对,快要成残魂,才能被老龚借机消化。 这段时间,老龚吃的魂儿不少,阴阳先生就吃了两个,他们完整的魂,一样形成了一缕意识,影响着老龚!? 我思绪间,老龚的脑袋不停地在地上滚动,打转! 就在这时,我的房门,忽地被一把推开了。 门口赫然是我爸妈。 我爸脸色严肃地盯着老龚,语速极快道:“阿贡喇嘛的经卷!快!” 第736章 撤离的道观,没有踪迹的田公泉! 经卷? 我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下一刻,才醍醐灌顶,摸出来那喇嘛给我的一卷人皮。 在我爸的示意下,抖手一甩,直接打在了老龚的头上! 那人皮宛若水乳消融一般,消失不见了…… 老龚同时溃散成了一团灰气,我能感受到,他回到了夜壶内,我肩头都稍稍沉甸了一些。 “呼……”我爸吐了口气,才道:“阿贡喇嘛说,老龚身上或许有个隐患,会爆发出来,没想到……这么快。” 我心跳的速度极快,堪堪镇定下来,眉目紧锁。 阿贡喇嘛……和高天道人一样看出来了? 这才是不幸中的万幸。 不过,这快么? 老龚的表现一度反常,我问了一句,老龚自身反应过来,隐患就爆发了。若我不问,老龚一直没反应过来,等到积累够的那一天,老龚岂不是瞬间被瓦解,吞噬? 思绪间,我后怕感极为浓郁,哑声问:“爸,那人皮有什么效果?” “阿贡喇嘛加持过,效果是净化,消融掉老龚身上一应驳杂魂魄,对,我还没有好和你说,他还提醒过我,你不能让老龚继续吃鬼了。”我爸回答。 我眼皮跳的更凶,瞥了一眼一旁的江邝,才堪堪松了口气。 还好,老龚先前尝试吐出自己吃过的鬼时,将江邝吐了出来,否则他怕是也会被净化掉…… “牧野,你回去休息吧,我陪着显神,等他睡了我才回来。”我妈眼中依旧带着担忧。 “妈,我没事,这些年你都没好好休息过,你们去睡觉,我打坐。”摇摇头,我上前,将我爸妈请出了房间。 这一夜,过得极为缓慢。 看过老龚的夜壶,并没有什么损伤,倒是夜壶表面,多了一些经文……这就很怪异了,像是人皮卷的经文印上去了似的。 头半夜我打坐休息,后半夜,的确无事发生了才睡觉。 当然,期间我用一张符将江邝的魂给收了起来。 次日我醒的很早,再三思量先前和我爸的交谈,最终我下了决定,要去仙洞山取田公泉。 能否杀了天寿道人,这不能强求,甚至还得躲着他。 让老秦头的尸身得以解脱,看看他能否有对付瘟癀鬼的办法,事情的原点还是在靳阳。 没有去敲我爸妈的房门,让他们多休息,一直等到他们来敲我门,我才起身去开。 将自己的想法说了之后,我爸表示赞同。 再然后,我们便朝着江黄市赶路而去。 送尸的灵车减少了一天的赶路时间,两天左右,总算抵达了江黄市。 这两天,老龚一直没出现。 他吃的鬼太多了,怕是得净化好几天了。 江黄市里,我也算是有熟人,只是梁钰去找椛萤,梁家不方便去了。 我是打算直接去仙洞山的,我爸却告诉我不行。 他仔细的问过我,关于天寿道场的一切,又告诉我,我们得先摸清如今江黄市的布局。 因此我们的落脚点选择了当时我和椛萤租住的那个院子。 椛萤给的是一年的房租,还没有到期。 打探消息,自然要去冥坊,结果我爸还是不让我去,他问我要走了进入冥坊的信物,便同我妈离开了。 他给我的缘由更简单。 四规山发生大事不算太久,我假冒柳自愈,重创天寿道观的事情,必然会传的沸沸扬扬。 众多道场对我的态度,离了四规山之后,无人知晓情况。 可天寿道观肯定是要将我诛杀的,我不便于露面,他们夫妻两销声匿迹了十来年,早就无人认识,更方便打探消息。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我才明白,隍司明明算不上多强,在如今的我看来,更多是乌合之众,却依旧在我爸妈手里让那么多道观吃亏,就是因为他们在细节上很注意,再加上老秦头的指点,怕是往往攻击他人软肋漏洞之处…… 他们花了一整夜,和一个上午,才回到院内。 我还愣住了许久,因为我爸妈身上的衣服,又换了一次,我爸是一身清爽的运动衣,我妈的则要典雅一些,两人除了过于削瘦,逐渐和正常人没什么两样了。 更甚至……他们还给我买了两身衣服。 我妈一直催我去换了,显得很是喜悦。 我心里发酸,内心也是喜悦的,暗暗发誓,这种温馨,我一定要竭尽全力保护! 不可以有任何人能将我们一家人分开了! 对,还有椛萤,如果椛萤也在的话,那才算是整整齐齐。 衣服换罢了,我妈心满意足后,我爸才说了打探来的消息。 天寿道观经过大量道观围攻,四规山大典之后,众多散去的道观结盟一次,又攻打了一遍仙洞山,导致整个天寿道观残破不堪,道士全都分化逃散,像是成了丧家之犬。 可事实上我爸说,这只是看似如此,天寿道观的道士,就像是加强版的鬼龛人,流落在外后,反倒是伤天害理不少。 再加上道观被破,全都心怀怨恨,出手更肆无忌惮。 正因此,众多道观又只能撤离仙洞山。 好让那些天寿道场的门人回去。 有个很关键的点,暂时没有人找到田公泉,众多道观已经开始怀疑,田公泉是否真的存在,以往大家都认为是古羌城的柳自愈说出这个消息,那柳家的道士绝对不会骗人。 可事实上,是罗显神,也就是我,散布出来的信息。 那这个信息,是真的么? 说完这一切,我爸也询问似的看着我。 他解释,自然不是怀疑我,只是想让我再确认一下,信息是否会有误。 我思索片刻,再度和我爸说了详细信息。 仙洞山曾经叫做雷平山,田公泉被隐藏,当年守护田公泉的道士,都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这是徐胜宝那一行人的信息。 只是我们没找到田公泉,就被刹娑打乱节奏计划。 这正确与否,我还真不能断定。 我爸深吸一口气,喃喃道:“原来如此,那就怪不得那些道士没找到地方了,我是没打听到他们身边有什么大能的先生,既然泉眼被隐藏,必然得要先生出手,若是秦先生,怕是看一眼就能知道田公泉在哪儿,不过,显神你身边儿有老龚,便犹若天助!” “要知道,大先生和道士的级别不分上下,很难对等的合作,尤其是出过靳阳茅有三猎道的事情后,两者更是相互忌惮。” 第737章 盗洞 我顿明白了缘由。 茅有三的猎道,让道士忌惮先生,而先生本身手段不强,更怕道士对他们贸然下狠手,怪不得,那么多道观,都没能去请动一个先生。 这里边儿应该还有其他问题,就算他们能认识一些先生,对方未必敢冒着得罪天寿道人的风险,上仙洞山。 多数道观撤离仙洞山,能方便我们的行动,只是,天寿道观的道士如果回去的太多,还是有麻烦的。 并没有立即动身,因为老龚一直没现身。 这件事情,缺不了他。 在院中住了三天,期间我爸妈又出去过数次,打探消息之余,我还陪着他们两人,在市区内走了走。 我的确需要小心注意,不过,在靠近各方势力的时候谨慎就好,天寿道场没有那么大的能量,不可能全方位无死角的监管整个江黄市,况且,谁都不知道我回来了。 一家人享受了难言的和睦温馨。 其中有些小插曲,我爸妈买了不少工具,尤其是折叠铲,电筒,还有许多我不认识的小物件。 老龚在第四天的傍晚,钻出夜壶。 他眼神比之前清澈多了,整个人都显得很清爽,对,干净…… “嘶……” “爷……你们来这儿了?” 他反应过来这院子,显得战战兢兢。 “天寿道人,把你骨头都给吃了哇!” 被阿贡喇嘛净化掉身上驳杂的魂魄思维,老龚再度恢复了胆小如鼠的性格。 我心情也好多了,便侃了老龚一句,说他不是讲,我可以去拜师吗?顺便坑他一把,杀了他。 老龚眼珠子瞪得溜圆,说这种事情绝无仅有,他怎么可能说过? 我便更放心了。 当然,依旧隐隐后怕,吃鬼给老龚造成的改变,是潜移默化…… 若非被提醒,我们是真发觉不了…… 被净化期间,老龚就宛若聋子,根本不知道我们都商谈了什么,因此,我将所有事情和他说了一遍。 老龚眼珠子提溜乱转着,他才提醒我一件事儿,高天道人那两枚指骨,得妥善处理了,留在身上,还得影响雌一玉简的使用,太麻烦了。 我爸同样显得忌惮无比,他显然没有好主意。 老龚却瞅了一眼脑袋下的夜壶,嘀咕了一句:“往这儿放,那老喇嘛有点儿本事,这张皮神的很,加上老龚我,勉强可能压得住他这一缕魂了。” 我没犹豫,将那两截指骨扔进了老龚的夜壶里。 果然,高天道人的残魂并未出现。 再之后,我们就离开了院子,找了一辆车,径直前往仙洞山。 抵达的时候,都快到午夜了。 仙洞山的外沿并没有发生什么变化,道士攻打这里,打的也不是此地,第一个相争之地,必然是外观。 赶路去外观的时候,没有走平时的山道,而是在老龚的指点下,走了另一个方位,在林木中穿梭。 我认为自己走荒郊野岭就够熟练了,没想到,我爸妈更轻车熟路一些。 赶路持续的时间很长,主要还是仙洞山太大。 花费了半个晚上,又用了一整个白天,再度天黑时,我们抵达了天寿道观的外观。 整个外观满目疮痍,还有相当一部分被火焚烧,成了残垣断壁。 那些疮痍的,则多是剑痕。 打斗的痕迹一路往山上去了,先前我们没走过的路,都留下明显的记号。 是大量道观一路打到了仙洞山顶,天寿道观的正观。 饶是天寿道人强,可那也只个人力量,抵挡不了大势。 但相对而论,大势强,也无法分化成散沙去对付散沙。 遑论这散沙中还有个最强的天寿道人。 我们注意掩藏着身形,仔细的观察外观。 我妈轻声喃道:“没有人。” 我爸微微点头,说:“的确如此,看来,天寿道观的道士被打怕了,其余道观撤离的倒也干脆。” 并未去外观内检查,我径直带路,朝着当时外观边缘,我们被刹娑拦住的那地方去了。 并没有直接靠近那地,依旧保持了一定距离。 满是石砺的空地,被掘开成了一个巨大的坑! 坑洞的边缘,都到了外观的墙壁处了…… 老龚咋舌,嘀咕了一句:“看来那群道士,还是揪出来一些人问了话,不过,都挖了这么多,他们应该钻进去了才对,还是没发现么……” 低着头,老龚陷入了思索。 我还是很小心谨慎。 不是怕道士,其实,现在这情况,只要不是天寿道人来,或者突然冒出个句曲山,云锦山长老级别的道士,都不能把我们怎么样。 我怕的还是刹娑。 那鬼比较恐怖和难缠。 我自保无虞,可我爸妈面对那种级别的鬼,应该是不堪一击。 很快,老龚抬起头来,他一跃到我爸肩膀上,喊了句:“走。” 三人往前走去,我爸的脚步更快一些。 在老龚的指路下,我们到了外观一处墙壁前,整个地面被掘开了接近三米深,一个黝黑的洞,出现在墙壁下,这儿还有许多的白骨。 不知道多少外观道士,被喂养了刹娑。 “钻进去看看?” 老龚提了意,又补充了一句:“那喜欢抿骨头的小娘子不在这儿,爷,你不用太怕,天寿道人肯定得把她收走,留这里,不得给其他道士开荤了?” 老龚这荤,自然不是那个荤。 我稍稍镇定了一些,正打算打头阵,结果我爸妈更熟络,直接就钻进洞里。甚至他们还有所准备,拿出来了头戴式的电筒。 很快,我们就钻了相当长一段距离,至少得花了半小时左右吧,抵达了终点。 地洞被封死,往前无路了。 粗略估量一下这个距离,大概就是和天寿道观的外观长度相等。 这压根不是什么坟茔,或者会通往有田公泉的地方! 正当我心头涌起失望情绪的时候,我爸忽然伸手,点了一下泥巴,塞进嘴里尝了尝。 他从腰间拔出了铲子,快速地挖掘起来。 我妈出奇了的默契,一样开始掘土! 我稍稍往后退了一些,心跳速度都在加快。 很快,一个竖直往上的洞,出现在我视线中! 第738章 一墙之隔! 老龚不停地咋舌,点头,像是眼前这一幕,让他很满意。 我爸妈动作未停,钻进了那洞里头继续往上挖! 土堆积下来不少,我便搭了把手,将其弄散平铺在洞道表面,否则这些泥土,足够将我们这一截洞道给堵住了。 夯实的挖土声,被簌的一声取代,似是挖到了中空处,铲子怼进了没土层的地方! “显神,上来!”洞道中,我爸的声音都略瓮。 我顺着那洞往上爬去,上方还有一个洞口,钻出去后,我爸妈就在旁边。 地面分外平整,他们挖出来的洞口宛若一口井。 射灯照出一片空间,这地方类似于一个山洞一般,顶面是弧形的,我们站着的地方最大,往深处看则愈来愈小,光线无法抵达,只剩下漆黑。 在另一侧,则是一面竖直的墙!墙面是大块大块的岩石砌成……第一感觉,这里曾是一个山洞,就被这样堵死了! “啧啧,称得上一句雌雄大盗了。”老龚感叹了一句。 我妈显得有些尴尬和不自然,勉强笑了笑。 我爸咳嗽了一声,没有言语。 顿了片刻,他才说:“泥土颜色,味道不同,湿润度更高,从上往下有渗水,我注意过先前那个外观的方位,和我们现在的位置应该是相叠的,挖掘的洞,并没有穿破地面到达外观,那就代表,我们挖到了倚靠着外观的山壁里。” 我爸这一番话,顿让我醍醐灌顶。 当时我同丝焉来到外观,因为贾巾的缘由,之后到了靠着山壁的外观最内侧住下,老龚便觉得这里有问题,还杀了一个女道士,撅了地,他言之凿凿,外观下有墓。 再之后,徐胜宝找到了我,说出田公泉的隐秘。 这两件事情就被合并成一件了。 天寿道观被毁,仙洞山被攻打,就是因为“怀璧其罪”。 可没想到,道观下边儿的墓道,只是用来养着刹娑的,上方的山壁,才是墓之所在? 说是墓,实际上这里哪儿是什么墓,田公泉被藏匿了,当年那些道士全部都羽化“登天”。 雷平山改名仙洞山,天寿道观将此地盘踞…… 想到这里的瞬间,我心头骇然,喃喃道:“仙洞山?仙洞?田公泉,在洞内!?” “外观,那是外观吗?是不是曾经雷平山的道观?” “道观的背面,就是田公泉所在的山洞,这墙被封死,田公泉从此不出世,天寿道观掩人耳目,将此地设计成外观,更无人会想到,山壁中会有这种隐秘!这远比将天寿道观真正的山门摆在这里,更加隐蔽!” 我说了一大番话,听得我爸妈面面相觑,老龚连连点头,和鸡吃米一样。 再看那岩石砌成的墙壁,能想象,外边下方,就是贴着山体的道观住宅了。 仙洞山,是有所指的。田公泉,曾距离我们就那么的近。 只是被误导了,认为在外观地下…… 恐怕这是天寿道观一举两得的想法?既能够养鬼,又能够让有心人被杀?当然,刹娑是这一代天寿道人豢养的,或许以前的天寿道观,手段没有这么毒辣。 “爷越来越猛了,越说,老龚我越口渴,今儿非得尝尝田公泉的滋味儿。” 老龚脑袋咕噜咕噜的朝着山洞深处滚去。 爸妈同我点头示意后,迈步跟上老龚。 我往里走的同时,打量着山壁,果然发现了不同寻常的地方。 正常风化形成的岩壁,不会那么平整,这里曾经的确有山洞,历年来经过大量道士打磨修建,人为迹象格外明显,一些石面上还有符箓。 随着山洞愈来愈小,从最开始的三四米高,眼前只剩下两米左右高,两米左右宽了。 再往前走了十几米左右,山洞到了尽头,又是一面厚重的岩墙挡住了我们的去路! 墙壁夯实沉重,完全和洞壁吻合在一起,绝非人力能够将其推开! “故弄玄虚。”老龚嘀咕骂了一句。 我爸的脸色同样沉了不少,忽然道:“如果有田公泉,那泉水……必然就在这堵墙后边儿了,前面的山洞被封住,没留下任何通道,无人能进入。” “这里再一道墙,算是双重保险,天寿道观既然掩人耳目了,就不可能从那地方再进来,正因此,他们打通了另一条通道,或者那通道本身就存在,能够到田公泉旁。” 这一番话条理有据,随后,他用铲子轻轻敲击墙面,果然,我都能听到中空的声音,只是瓮声更重,这墙面太厚了。 “至少四十厘米,挖不开的……除非有炸药。” 我爸蹙眉,他一边跺脚,似是听着地面响动,一边自言自语。 显然,他是在自己的专业领域来分析问题了。 “……得想别的办法,我们总不能下山?世道有变,又不在靳阳,很多东西都不好处理。”我妈小声说。 氛围变得凝滞了不少。 老龚尝试了一下,要从墙壁里直接钻进去。 一道门,一面墙能挡住人,却挡不住鬼。 可没想到老龚刚钻进墙内,砰的一下就被弹了出来,整张脸都溃烂了,在灰气萦绕下慢慢恢复。 他破口大骂,意思是缺心眼的玩意儿在墙的另一面画过符! “地面加了石头,我感觉,可能这道石墙的一定范围内,都用石头填满了,避免有人能够绕开门挖掘进去,显神,此路不通,恐怕得另觅路径,有可能,入口在天寿道观里头。”我爸微嘘一口气,更显得镇定。 说实话,我内心还是不平静的,主要是距离田公泉太近了,简直就是咫尺之间。 若是再去天寿道观找,且不说,是一个什么样的通道能直过山腹,来到外观后方山壁内,更重要的是,天寿道观未必安全…… 盯着石墙,我没回答我爸,一时间一声不吭。 老龚没有继续谩骂了,他直愣愣地瞅着墙,同样在思考和分析。 半晌后,老龚嘀咕了一句:“能钻进去,就能晓得,这面墙有没有什么机关,田公泉是不是真的在里头,万一上了天寿道观,最后好不容易找到这里,闹出乌龙呢。” 第739章 你是鬼了! “缺心眼儿的天寿道人,我就感觉是他干得好事儿。” 说着,老龚又口吐芬芳。 我心头微凛,便若有所思起来。 伸手,我从老龚的夜壶里摸出来两截小小的指骨。 顷刻间,异变突生! 身材高大,面颊削瘦,眼睛狭长的高天道人残魂,出现在了我们身旁! 这一幕,吓坏了我妈,更让我爸如临大敌! 不过,高天道人残魂并没有直接扑向我爸。 他只是冷眼看着老龚,眸子里闪过一抹惊色,再度看向我,那双鬼眼更幽冷,仿佛深不见底的深渊。 想上身我爸,是无用功。 我身上有雌一玉简,完全克制了他这一缕残魂。 他更不可能上身我。 几秒钟的僵持后,他幽幽开口:“小辈,你欲如何?” “你是鬼了。”我说道。 高天道人眉头一皱,狭长的眼睛顿时微眯起来。 “放肆!” 虽说是残魂,但高天道人的声音依旧如雷贯耳,在山洞内回荡。 “你本身的境界,被我打落了。” “你知道,登天是假的,想要找到一个身体做你魂魄的载体,让你得以重活,我是能看见你的人,因此,你想要我。” “怎奈何,我身上曾还有一法器,名为四规明镜,和克制你的雌一玉简级别相同。” “四规明镜被毁,你魂一化为三,境界跌落,三虫流出。” “因此,你是鬼了。” “况且,你这一缕残魂是凭借着尸骨滋生而出,更是鬼魂一道,而并非什么羽化登仙的高人。” “甚至可以看做,你只是高天道人尸骨形成的残念,是一缕心魔!” 这番话,我说的字句铿锵! 随后,我一指墙面,沉声道:“这面墙后,是传闻中能化解三尸虫的田公泉。” 老龚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了我爸肩膀上,他眼珠子提溜乱转着。 我爸妈两人几乎并肩站在一处,两人警惕没松懈下来分毫。 高天道人残魂狭长的眸子睁得极大,他忽地没入墙体内,老龚反应速度飞快,随后钻了进去。 其实并没有多大的响动,就只是感觉,墙壁无声的震颤了一下! 老龚陡然出现在我肩头,尖声喊了句:“收了他!” 我反应速度更快,直接将高天道人那两截指骨扔进了夜壶中! 只听刺耳的铛声,似是某种东西狠狠砸在了上边儿,夜壶都快碎裂了一样…… 老龚再度钻入石墙中,消失不见…… 心,咚咚的直跳着。 我爸妈两人都汗如雨下。 我瞟了一眼夜壶,还好,它安然无恙,里边儿的指骨没什么动静了。 可我隐约还有一个感觉,像是有一双愤怒的眼睛,死死的盯着我一般! 是高天道人残魂在盯着我! 先前我的目的很明确…… 老龚冲不破石墙内里的符,看不见里边儿情况,那是老龚的本事不够,高天道人就不一样了,虽说境界被打落过,虽说只是残魂,但他还是高天道人!是兵解后本应得道升天的道士! 不管是天寿道人,还是曾经天寿道场的长老,或者其余高手,绝对没有级别比他更高的。 果不其然…… 符被冲破了,老龚随后跟进去,必然看见了什么,才会让我立即收了高天道人残魂! 阿贡喇嘛的人皮经卷,阴差阳错成了最好的限制。 十余分钟后,老龚出来了,他整个脑袋显得臃肿了些,还不停的打嗝儿。 “呃……没别的味道嘛,就是一口泉,正常甜。”老龚又嗝了一声。 “田公泉!?”我爸的声调拔高了些。 老龚这才点点头,他又舔了舔嘴唇,说:“我也没办法带东西进去舀出来,吐出来的话,呃……不是太好,我觉得爷你得喝上一点儿,再装够了带走。” “嗯……里边儿的确有一条路,直通上方,我分出来了小小一缕魂儿作为引导,咱们上山哇,从天寿道观往下走。” 我们一家三口,谁都没先多说话。 上山,就有直面天寿道人的风险了…… 只不过,眼前一切都很顺利,不可能放着田公泉不要的。 这是我爸妈将功补过最好的机会。 甚至,何忧天也很需要田公泉! 我率先开口,意思是让我爸妈就在这里等我,得手后,我会立即来找他们。 我爸当即否决,意思是我们一家人绝对不会再分开,天寿道人未必在这道观里,我们只要小心行事即可。 如果他在,我就不可能再入道观了,只能想别的办法,先行离去。 一时间,我劝服不了他们两人,只能僵持住。 过了半晌,我的确拗不过他们两口子。 因为我爸的前提太简单了,有风险就跑路。 这就意味着,我们一起行动,也不会出事。 只能原路返回至我们最先进来的地方。 随后按照老龚的指路,我们往天寿道观的方向赶去。 并没有走其余道观厮杀出来的那条路,天知道那里会不会有什么人巡查,因此,我们走的方向,依旧是当时救秦艺的方位。 上山花费的时间不短,中途天亮过一次,老龚消失不见,我们按照他提前定好的路径继续往上爬。 无巧不成书,途径了我和丝焉曾经休整过的地方,便停下来休息,相互换着放风,还睡了一会儿。 其实,这种节奏我还不太习惯。 除非不得已,我不会在途中睡觉的,最多是打会儿坐。 只是我爸妈还是普通人的范畴,得听他们的。 再之后的赶路,我妈和我闲聊了一些话,她提到了椛萤,又提到了丝焉,意思是,椛萤好啊,什么都好,患难与共,可我和她之间的命理问题,几乎是没有解决办法的。 她告诉我,不要认为自己够强,就能违背命数。 诚如当年我爸,对剥尸物的理解,已经能招来很强的东西上身了,这些年,我们一家人却依旧骨肉分离。 既然何忧天都觉得丝焉好,那她也觉得挺好,出身正统…… 没等她说完,我就正要摇头否决。 我爸的反应更大,沉声说了句:“箐儿,别胡说八道!那丝焉,是断然不行的。” 我微喜,以为我爸是站在我这边儿。 没想到,他却意味深长的说了句:“秦先生将一切,都给你安排妥当了。” 第740章 逃跑道人 安排妥当,什么意思? 婚约? 齐莜莜的婚约,是冥婚。 徐暖的婚约,已经废了,妙玄玉命被孙卓取走元阴。 那老秦头,还能有什么安排没有显露出来? 我沉默许久,才说:“爸,妈,感情之事,儿子想自己做主。” “这……”我妈眼中透着担忧。 我爸本来还要说话,她却瞪了我爸一眼! “显神,确实,这些年什么都是你自行完成的,不过,有件事情,你是必须要做的。”我爸语气十分慎重。 我没有立即接话,只是有些心绪不宁。 我妈又瞪了我爸一眼,他没说话了。 再之后,氛围变得有些不自然,我们便闷声赶路。 直至渐渐天黑,抵达了天寿道观。 位置,恰好还是道观侧面,依旧不是正门。 老龚冒出头来,眼珠子提溜乱转。 “爷,你们几个,不对劲呐。” 老龚一边瞄着天寿道观的墙,一边说:“老夫人不让人说话,老爷想说话,爷不太想听,一家人,得和和气气呐,藏着事儿可不对。” “我是不认识秦崴子,糟老头子算术不错,只是人算不如天算而已。” “爷的态度表明了,老爷夫人,有啥话,一秃噜全说了,咱好好办事儿。” 夜色深邃,天寿道场安静异常,这和上一次来的气息完全不一样。 老龚停留在我肩头上,眼睛瞄着我爸。 他沉默片刻,才说了先前那件没说出来的事儿。 原来,事情还是齐莜莜! 老秦头给我和齐莜莜定下了婚约,这是无法悔婚的。 非要将婚约破掉的话,就得做一件事儿,要将她的尸身归原。 否则,即便我和椛萤成了魂,这都是一件隐患。 老拐村后山,齐莜莜的尸身虽说被封,主魂长久困在梦魇中,但总有出来的一天。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师父下聘,齐莜莜可以说得上是明媒正娶的阴妻。尸身归原后,一封休书,她不幽怨发怒的话,就可以超度升天了。 我心堪堪松了口气,还以为,老秦头给我准备了什么没有预兆的“好事”。 齐莜莜的事情,我本来就不会置之不理。 她保护我那一部分魂魄,还被瘟癀鬼钳制着。 只是,我心头微微有些沉重,至少在此刻,我依旧没有什么对付瘟癀鬼的手段,拿到田公泉,让老秦头清醒过来,才是契机。 我在思索,没吭声。 这时,我妈稍显的幽怨和责怪,说了句:“这件事情,当年我便持以反对意见,徐家的亲事,虽说徐方年人品不太过得去,但徐暖的人才相貌,是不错的,命数对你有益,那齐莜莜,绝非普通尸身,却依旧做了一场婚配,后患无穷。” 我爸明显想解释什么,又不好惹我妈生气,显得格外为难。 老龚嘿嘿一笑,舔了舔嘴唇说:“过去的事情,夫人你再愁个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婚事到时候解决了就是,爷不是忘恩负义的人,本来,没脑袋的小娘子,他就得拯救拯救,况且那老秦头之前算的好哩,让人一身存两命,老君命配个妙玄玉女,过阴命搭个鬼娘子,香得很。” “只是爷阴差阳错走上了别的道儿,他又不喜欢三妻四妾,不然,这婚约都没有取消的必要。” “老龚。”我喊了他一声,免得老龚又要不正经起来。 我爸一怔,他立即点点头说:“自古以来,男人三……” 我妈的反应顿时大了不少,一把就揪住了我爸的耳朵。 老龚都打了个寒噤。 脑袋偏了偏,似要躲着自己的耳朵…… “儿子这样,我没意见,你也想了?”我妈愤愤的说。 “不……不敢……”我爸吃痛的回答。 一家人刚起的小隔阂,便被老龚轻而易举的化解了。 这件事,我们三人都没有提了。 不过,我放在了心上。 再之后,我们爬墙进了天寿道观内。 位置还是秦艺当时住的院子。 院内显得极为空旷,她的花圃无人打理,已经变得杂乱起来,地面非常多的落叶,看样子,天寿道观依旧像是人去楼空的样子。 让我爸妈暂时在院内等,我同老龚四下走动,打探了一下周围情况。 果不其然。 至少我们看过的范围,没有见过一个道士! 再和我爸妈会和,说明情况后。 我爸才低声说:“他们不回来,倒也不奇怪,毕竟这一次剿灭太狠了,恐怕……他们一样怕这是计谋,想要将他们彻底一网打尽!这倒是方便了我们,就是不知道,那么多天寿道士都去了什么地方?” 一时间,我同样想不到,他们能去什么地方藏身。 会不会,有某个道观早就被蚕食了,他们隐匿在其中? 没有多耽误时间,离开秦艺住的院子,再之后,就是由老龚带路,我们朝着一个方向走了。 阳神鬼本来就会感知,他同残魂之间的感应更明确。 不多时,我们便到了一处地方。 此前,我曾经阴差阳错,用天雷劈过天寿道人的大殿内! 那只巨大无比的石碗,此刻四分五裂,两排房子同样剩下断壁残垣。 地上不少青铜剑,桃木剑的残骸,还有深深的剑痕! “啧啧,天寿道人,有些名不副实,那糟老头子,装得很,先前还被那两个柳家的长老打得节节败退,说来日讨教,爷你说,他们上次行动,古羌城的人肯定也在吧?” “天寿道人,哈哈,下回我要喊他逃跑道人。” “老巢都被人干废了哇!” 老龚不停地叫嚣着,显得兴奋异常。 我沉默,没接话。 这真代表天寿道人的实力不行? 老龚自己都知道,云锦山,句曲山,再加上古羌城,几乎整个阴阳界的高手都到这里了。 天寿道人再强,都只能暂避锋芒。 就这样,天寿道人没死,天寿道观没被灭掉,而是化整为零,让众多道观不得不退去,足以说明其实力。 老龚脑袋跳进了废墟里,碎乱的石头,瓦片,不停的往外翻滚。 很快,他扯着嗓子喊我们过去。 走至近前,眼瞅着老龚将乱石清理开,翻出来了一个洞口,视线中是一个往下的台阶! 第741章 冤家路窄 我心头的速度又快变慢,堪堪平复下来。 一家三口相视一眼,我爸脸上都格外兴奋。 不过,并没有直接下去。 带走田公泉水,总不能用双手捧? 又在天寿道观内行走了一圈儿,去一些完好的大殿中,找到了一些能装水的瓶子,铁壶,还有些木葫芦。 随后,我们三人一鬼,才顺着那条通道往下走。 我爸妈的准备工作太足,我从来没有在地下或者山体里,走过那么亮的路。 还有些巧合,就是山腹里的阶梯,竟有些类似于高天道观的布局。 当然,山体内挖洞,挖台阶,无非就是这一两种形式,相似很正常。 老龚哼着曲儿,显得万分惬意,只是我妈不太喜欢老龚的调调,她时不时微蹙眉,但没多说话。 赶路的时间太枯燥了,尤其是山洞内,好歹有个手机,才能知道时间流逝了多少。 中途又休息了两次,睡了一会儿,才继续往下赶路。 最后我们花费了大约和上山相仿的时间,老龚总算停下了哼曲儿,笑眯眯的说:“爷,到地儿了哇,别说,虽然感觉就是有点甜的泉水,但这会儿还想得慌,我看,咱们都多多喝上点儿,饱饱的再上路。” 我妈立即小声念了句:“百无禁忌,百无禁忌。” 老龚从我肩头跳下来,从阶梯上往下滚去。 通过我爸妈头顶的射灯,能瞧见狭长的石阶尽头,是一道门。 石门前头,有一个圆滚滚的头颅,赫然是老龚! 当然,那是老龚留下来的一缕魂儿,作为引路的标识! 转眼间,老龚就滚到了门前,他瞬间和那魂儿合二为一,不过,他竟然没有停下来,嗖的一声进了门内! 顿时,我爸妈的脚步速度加快了。 我不由自主的,同样加快速度。 距离那道门近的时候,我瞧见,台阶两侧的洞壁上,居然还有数道封起来的石门! 这并非那种不让人进去的石墙,就只是门,似是里边儿别有洞天! 没有停顿,当务之急是田公泉! 下一刻,三人全都进了那门内。 光线瞬间洒满了四四方方的石室。 入目所视,第一眼,便是一个莹润如玉的井口。 不,不是如玉,那就是玉! 巨大无比的圆环玉石,深深嵌入地面,像是井沿一样稍稍耸起来一些。 射灯的白光照射在水面上,水的颜色透着一股碧蓝色,十分温润,给人一种宁静感。 能瞧见正面一堵墙,墙面上有大量漆黑焦糊的痕迹,本应该是符篆,却全部被破掉了! 地面上有许多深深的印子,像是人常年坐出来的印记。 “田公泉!”我爸声音极大,带着兴奋和喜悦! “秦先生……能清醒了,这太好了。”我妈同样掩饰不住高兴。 我心跳的同样快。 于我来说,田公泉的意义更大! “呵呵,看来,你们很喜欢这里?” 冷不丁的,一个格格不入的话音,从我们后方响起。 “喜欢到,有个鬼先进来探路,他不见了,你们都没反应?” 话音苍老,还透着一丝丝说不出的冷意,以及杀机。 我爸妈顿时僵住。 我脸色幡然大变,惊骇回头! 入目所视,我们身后,那石门入口旁侧的墙边,竟然站着一人! 他穿着褴褛破旧的道袍,手头还持着一根扶拐,本身挺直的腰背,此刻伛偻下来,本来他只是面容苍老,身形是精干的,此刻,只觉得他好似快油尽灯枯! 我脑袋蓦然空白起来,双眼陡然瞪大! “天寿道人!?你……” 我想问的,是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话音却戛然而止。 因为……这没意义啊! 他已经在了…… 甚至,我们现在四目相对! 只是,明明老龚进来过啊,他还喝了田公泉水。 怎么会疏忽掉这么大的麻烦!? 本来我们一路上,一直认为,天寿道人不在这里,天寿道观更是人去楼空。 防备心……可以说是下降到极点了。 根本想不到,老龚进入过的地方,甚至留下残魂的地方,会有这么大的凶险! 我爸妈的反应更快。 他们两人陡然上前,分别挡住了我。 下一瞬,我妈手中持着一根细长的骨头,赫然是我给她的,得自罗宽的剥尸物! 我爸手中握着的,则稍有一些区别,似是一串牙齿,十分瘆人! 眼看着一言不合,就要有一场死斗! 我双手快速按住我爸妈的肩头,汗如雨下。 打不过……动手都是笑话。 我这才瞧见,老龚的头颅被踩在地上,他并没有溃散,直接被踩得变形,都扁掉了…… “疑惑本道人为何在这里?” “和你说了倒也无妨,弟子们被我遣散各地,总觉得放不下心来,要回山看看,又在历代老观主的灵柩前长跪,山门毁于我手,对不住历代先辈。” “结果,此地的符,居然被破了!” “很好,这鬼东西,居然偷喝田公泉。” “阳神鬼,不可能独自前来,他很快就穿墙离开,呵呵,还留下来了一缕残魂。” “本道人自不可能打草惊蛇,让刹娑杀了你们,意义不大,我倒想看看,是什么人,能找到这里来。” “不见则已,一见,倒好啊!” “你说,是让本道人喊你柳自愈,还是罗显神!?” 天寿道人踏前一步,没有踩着老龚的头了。 嗖的一声,老龚回到了我肩头,他不停的鼓动着脸,扁掉的脑袋,总算慢慢充盈起来。 只不过,他脑袋不停的哆嗦,嘴巴微颤。 “死了……要死……” 这才是老龚一如既往的模样! 经卷对他的净化程度,比想象中还高…… 只是,我心却凉到了谷底。 强忍着那种碰到铁板,走投无路的煎熬和惶然感,我微微垂头,低哑着说:“道人喜欢喊什么,就喊什么,不过,一人做事一人当,误伤你的,是我,并非我父母,我留在这里,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放我父母一条生路。” 天寿道人再往前两步,他却咳嗽了两声,微微摇头。 “这就直接求饶?倒和你先前判若两人,若你再这样求饶,那你们一家三口,就在这里长眠吧。” 天寿道人脸上的笑容十分古怪,还带着一丝丝戏谑。 我爸脸色难看无比,汗珠同样不停往下掉…… 我心头涌现的,首先是无力,随后才是一狠! 天寿道人,是想猫吃老鼠之前,先戏弄,折磨?消除心头之恨!? 哪有那么容易! 我手快速朝着夜壶包内一掏! 捏住那两枚指骨,拔出来后,毫不犹豫,朝着口中一塞! “嗯!?”天寿道人显然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骤然朝着我手擒来! 第742章 道人之战! 高天道人上身,绝对不是一个儿戏! 在高天道观中,我已经感受了他的霸道和强横,我当时所会道法不多,他都将其用出了一个新高度,若非有四规明镜,我们绝对出不来高天道观! 饶是如今,他只有一缕残魂,却同样不能小觑。 最主要的是,我在天寿道人面前只是一个蝼蚁。 就算加上爸妈,三个人都没有一丝胜算,只能等死。 唯一的办法,就是拼死一搏! 稍有迟疑和不果断,恐怕就要饮恨于此了! 思绪在电闪之间,天寿道人如同我预料一般的果断。 面对他这份果断,我同样有应对之策! 另一手已然掏出雌一玉简,射向天寿道人! “小辈,住……” 话音戛然而止,天寿道人的眼中,出现了一瞬的迷茫。 当然,仅仅一瞬而已,比起来上一次,他醒转过来的更快。 只不过,高手过招,一瞬就能做很多事情了。 我虽说比不上他,但也绝非弱寇。 两截指骨,直接纳入口中! 冰冷感轰然爆发,顷刻间贯穿了四肢百骸,挤压感强烈且疯狂,似要将我的魂魄从身体中驱逐出去! 意识陡然沉了下来。 若追溯到以前,我当时被瘟癀鬼要从身体中赶出去的时候,都无力,甚至不知道是怎么反抗。 包括柳家五长老上身,上一次高天道人上身,我依旧只能被动承受。 这一次不同,意识都仿佛一根坚韧的柳条,能抵御那种无形的冲击,找出缝隙中的柔软。 甚至,这种形态的意识,还能反抗! 只不过,高天道人这一缕魂太强了,我只能被镇压。 当然,他也做不到将我赶出去的结果。 这可能和他只有一缕魂有关,更和他被打落境界有关! 说时迟,那时快。 天寿道人顷刻便到了我面前,单手成掌,直接抓向我脑袋。 “小辈,你好疯癫!” 他话音如雷贯耳! “小辈,你胆大包天!”高天道人的语态更浑厚,驳斥回答! 我一手收回雌一玉简,另一手,直接接向天寿道人的手掌! 被高天道人支配之下,动作快,准,刁钻! 瞬间同天寿道人十指紧扣! 收起雌一玉简那手再度抬起,食指抖动之下,一道符文乍现! 同时,我口中迸出咒法:“太上赦令,超汝孤魂,鬼魅一切,四生沾恩!” “……” “……” “赦救等众,急急超生,赦救等众,急急超生!” 其实,我意识觉得错愕茫然。 高天道人这是搞什么鬼,天寿道人是个人啊,居然用上了这超度,超生的符! 顷刻间,天寿道人脸上迸发的情绪,居然是震惊! 他手快速掐出一个法诀,朝着我画符的那只手狠狠推来。 没有咒法,只有诀法! 啪! 两手瞬间相碰,另一十指紧扣的手,天寿道人却死命往后拽,只是我稳如泰山,一动不动! 白气,骤然从天寿道人身上颤动! 痛苦的哀嚎声接连不断,恐怖的一幕发生了,大量的人头从他身上各处钻出来。 我瞬间认出来。 是那些寿仙儿! “哇哈哈。”刺耳的笑声在这痛苦的哭嚎声中分外明显。 居然是老龚在放声大笑。 “好哇,好哇,度了这群死鬼,高天道,老龚爷承认你会度鬼了!” 老龚这话,让我骤然明白。 原来高天道人是先发制人! 他直接看出来寿仙儿的存在,因此才用超生符来遏制! 天寿道人反应慢了半拍,才落了下风! 毕竟,他鬼用都没用,谁能料到,打斗过程中,对手还能有心思玩超度? “你,也配为道人?” “阴阳界,没落如此!?” 厚重,恢弘的话音,再度从我口中炸响。 我的手被支配着,直接握住腰间高天杵。 那一瞬间,随手掌心滚烫,是高天杵在反抗鬼气。 可同时高天杵还传来一股水乳交融的感觉,就好似孩童终于牵着母亲的手,扑入其怀抱! 两种极端,饶是我,意识都震荡不已。 “一残魂!口出狂言!” 天寿道人怒目圆睁。 他手,顿时从腰间一抓! 两人先前十指紧扣的手,正是因为“我”用高天杵而松开。 当然,另一手还是相抵着! 两人的手法都没变! 寿仙儿还在不停的被超度。 不过,余下的却疯狂挣扎,是天寿道人掐诀的作用! 说时迟,那时快,天寿道人竟然抓出了一个头盖骨,朝着“我”劈下的高天杵迎来! 哐当! 巨响声如雷贯耳,我只觉得热流从耳朵淌出。 这等级别的斗法,压根不是我如今这体魄能承受的! 身体遭受的负荷极大! 高天道人却仿佛不知疼痛,再度扬起高天杵,狠狠往下一劈。 天寿道人手稍稍回缩,那头盖骨再度迎上! 同时,恐怖的一幕发生了。 一道曼妙的身影,从天寿道人后背掠出,竟然冲向了我爸妈! 老龚一声尖叫,呐喊:“抿骨头的小娘子,硬茬来了!” 他陡然一跃,直扑那刹娑而去! 刹娑美艳的脸,闪过一抹狰狞,随即是一副恶毒笑容,嘴角都裂开了。 老龚一声哀嚎,本来跃到半空中的脑袋陡然停下,一溜烟儿,居然朝着入口石门的方向逃窜! “有种来追你老龚爷,追到了,老龚爷给你大大的造化!” 我本以为老龚是跑,没想到,是吸引刹娑视线。 只是……刹娑居然没有跟上老龚,她身体转了回去,再度扑向我爸妈!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高天杵第二下锤击在头盖骨上! 天寿道人一声闷哼,嘴角居然溢出了一丝血迹。 而我身上的高天道人,并没有什么疲态,第三次扬起高天杵。 只不过,我能看见,我的手掌已经溃烂了。 皮肉像是被烧糊了一样,正散发着一股臭味,甚至血液都没有滴落下来。 “救……救人……”我强行控制着意识,发出低吼声。 可高天道人却并没有理会我,第三次砸下高天杵! “好!” 天寿道人明明下风,却露出难掩的兴奋! 就在这顷刻间,“我”和他相抵的那只手松开了! 符消失不见。 可天寿道人的手决却没有松散! 这代表,无形的交锋,天寿道人胜了一筹! 第743章 蝼蚁! 那些寿仙儿,依旧存在于这石室中! “砰!”声响更为刺耳! 那头盖骨,却不堪重负一般,快要碎裂! 这一招,是“我”占据了上风! 是高天道人占据了上风! “你喜欢上身是吧,我让你上个够!”天寿道人的兴奋,瞬间化作阴翳,阴恻喝道:“咒曰,穴有凹风,气随风散,穴后风吹,寿夭败绝!” 一股猛烈的风,凭空出现! 寿仙儿,忽然保持一种直立的姿态,漂浮在半空中。 下一秒,他们仿佛受这风吹的怂恿,蜂拥而至朝着我扑来! 痛,难以形容的剧痛! 仿佛身体被打成了筛子,那些寿仙儿,居然硬生生钻入我衣服,要钻入我身体中! 我意识在惨叫,嘴巴却发不出来。 高天道人仿佛不受影响。 我不光是觉得身体饱受摧残和煎熬,内心更对我爸妈担忧无比。 因为,那是刹娑啊! 我眼睁睁的看着宋忠宋志两兄弟,其一被刹娑啖食! 这一切都太快了。 刹娑其实刚冲到我爸妈面前。 而我爸妈两人的反应,完全出乎我预料,他们居然没有跑! 更悚人的一幕,是我妈手持罗宽的剥尸物,她的后背上,居然趴着一血衣女子,女子的脸完全被黑发遮挡,而女子双手合十,似是虔诚的祈求着什么! 我妈的模样虽然没有什么变化,可她脚底下的影子分外诡异,不停的蠕动着,居然站了起来! 至于我爸,他持着的,是一面鼓! 啪的一声,似是手敲打在人的身上,清脆而又一丝沉闷。 在我爸身旁,悄无声息又出现了一道人影,那是一个跪着的鬼。 不过,那鬼太过恐怖,身上没有丝毫皮肤,如同当时我在别墅中碰到的无皮鬼那般,只是比无皮鬼的怨念更重,更凶! 这顷刻间,我爸的气息也变了。 模样虽说没变,但气场却充满了威严感。 他口中发出怪异的声响,似是在念咒,不过念出来的是藏文! 霎时,我妈脚底下的黑影擒住刹娑脖颈,刹娑狞恶的脸上,却充满了痛苦,煎熬! 上风,并没有持续太久。 刹娑身体猛的一震,脱离了黑影的擒制,飘回天寿道人身后。 “我”手同时掐诀,沉声喝道:“太一之精,六阴之神,叆叇使者,蔽塞四溟。周遍万鬼,邵阳将军。符到奉行,不得绍停。急急如律令。 四肢百骸中,都仿佛吹过一道更为猛烈,却又透着平和的风。 那些钻进我身体中的寿仙儿,顷刻间,全部都被驱散了出去! 我内心的震颤更为强烈了。 爸妈的水平,远超我认知。 当然,这并非他们本身的能力,而是剥尸物,也侧面应证了当年,为什么他们能进入那么多的道士坟茔。 除此之外,就是高天道人对四规山道法的应用! 刚才那一道,叫做祛风咒。 单从咒法声来分析,天寿道人那简明扼要的咒法,就和风有关外,阴风一吹,百鬼听令。 高天道人用祛风,刚好相克! 一时间,石室内的氛围陷入了凝滞。 我爸妈微微喘息着,他们不敢异动。 刹娑飘在天寿道人身后,绝美的脸庞上,居然泪流不止,怨气不停的滋长。 天寿道人一手的头盖骨碎裂小半。 砰的一声轻响,是高天杵落在了地上。 高天道人一样没有强行握住法器了,只是用我的身体,静静看着天寿道人。 压迫力,不可谓不大! “哈哈哈哈!”天寿道人突然仰头大笑起来。 他双目陡然睁大,盯着高天道人,语气分外蛊惑,果断。 “不得不否认,你是高人!” “贫道,高天道人。”我口中发出淡漠的话音。 “高天?”天寿道人瞳孔稍稍一缩! 我心里,却陡然冒出不好的念头。 说实话,天寿道人也是个人才,打着打着居然还能停下来。 高天道人更是如此,天寿道人问话,他居然就作答了! 好像…… 天寿道人知道高天道人的来历? 是了,椛萤都晓得,他怎么可能不知道?! “如此说来,您是前辈了。”天寿道人微微躬身,居然是行礼的动作! “嗯?”我口中发出的声音略疑惑。 下一秒,天寿道人居然收起了那头盖骨,他再度笑了起来。 单手指着那田公泉,沉声到:“既是前辈,又入了鬼路,你我,又为何在这里打斗?” “前辈若要田公泉,畅饮便是,你护着这小辈,又有何意义?” “小道听闻前辈多年前便兵解,魂魄在此地,恐怕受三虫所累,携此田公泉而去,必可登天!” “小道愿送前辈一程,只消前辈将此子留给我即可!” 安静…… 一瞬间,整个石室都落针可闻! 微颤,是我的身体。 不过,颤抖的并非是我。 而是高天道人! ”三虫所累?必可登天!?” 话音,不再是那种厚重,而是狰狞,扭曲! “贫道非鬼,何为鬼途?” “三虫所累?你狂妄无知!” “必可登天……“ 最后一句话,夹带着无法言语的愤怒,甚至还有一丝癫狂! 天寿道人愣住了一瞬间。 他眼瞳中本身有成竹在胸的情绪,这一茬,成了毛骨悚然,还有如临大敌! “赤天之威,电扫风驰。律令大神,手执针锤。游行三界,日月藏辉。星昏斗暗,鬼哭神悲!铁轮文戟,山岳倾摧!急急如律令!” 高天道人再度一道诀法响起! 这就并非是我所学过的道法了! 他用我另一完好的手,握住高天杵。 沉重的铜杵,在他手中就宛若银针一样轻巧,如臂挥指! 那挥动的锤影,仿佛一道道残影,让人眼花缭乱! 天寿道人的反应速度已经很快,那白骨山被他祭了出来。 只是,来不及用咒法了! 砰砰的声响,铜杵一下下砸在白骨山上。 当然,并非只是砸那“法器”,高天道人控制着我的身体,速度更快,绕着天寿道人疾驰。 铜杵的威势更猛,只听接连不断的声响,仿佛高天道人骨断筋折! “吃人的人,不配做道士,无资格称呼贫道前辈!” “坐井观天的蝼蚁,受死!” 第744章 你倒好啊,差点杀了我 恐怖! 只剩下这简简单单的两字形容。 我意识都无法感知什么了。 只能瞧见天寿道人痛苦的面部表情,不停变形的身体。 这种恐怖持续的时间并没有多长,大约只有两三分钟! 天寿道人并没有单方面挨打,他是想反抗的,只是,级别的碾压,哪怕只有一缕残魂,依旧是碾压,他无法反抗,尤其是在彻底激怒了高天道人后。 刹娑倒是反抗,结果是被高天杵敲了三下,溃散成了烟气,一时间都没有恢复的征兆。 当我身体停下来后,铜杵哐当落地。 虚弱,疲惫,颤栗…… 我呆呆的发现,对,自己恢复控制力了…… 嗓子眼,忽然一阵麻痒,刺痛,我嗬嗬的咳嗽起来。 那两枚指骨落在地上,可地面却满是石砺,一时间,居然瞧不见指骨掉在了哪儿。 “显神!” 我妈颤巍巍喊了一声。 她想上前,却被我爸抓住了手腕。 我爸死死的盯着我,他脸色难看,又带着一丝丝的煎熬,忌惮,以及恐惧。 于我爸来说,他被高天道人残魂支配了那么多年,一直都浑浑噩噩。 他更知道高天道人上身的煎熬。 “没……没事了……”我声音极为疲惫,整个身体都仿佛被抽空。 我爸一阵错愕。 我妈立即挣脱他的手,匆匆上前,搀扶着我。 这期间,她背上的女子消失不见,剥尸物同样被收了起来。 我本身虚弱疲倦,只是勉强能站稳,被我妈扶着,顿时好多了。 随后,我爸才上前,搀扶住了我。 三人的目光落在了天寿道人的身上。 此时的天寿道人,凄惨到了极点,肩膀的骨头完全塌陷下去了,手臂,双腿,更是变形扭曲。 他的脸都挨了一铜杵,左边儿凹了进去,左眼紧闭着。 右眼勉强睁开,像是快油尽灯枯。 我爸妈看他的眼神,是透着杀意的。 不过,他们扶着我,就并没有上前。 我心头同样杀意翻涌。 太险了…… 若非高天道人的残魂,我根本就对付不了他! 其实,残魂虽然级别上碾压了天寿道人,但两者之间的较量,一直都很平衡,有来有往。 还是因为天寿道人自作聪明,觉得高天道人和他如出一辙,甚至想要将其拉拢过来。 结果,却刚好刺到了高天道人的痛处! 无论是境界跌落,还是说登天而去,都是让他无比痛苦的点。 若非这样,高天道人的残魂不会这么疯狂…… 疯狂到,除掉了天寿道人,他就像是溃散了一般,消失不见…… ”要死……要死……” 老龚胆怯的话音响了起来,他从先前逃离的那个石门滚回来了…… 我倒是不怪老龚临阵脱逃,他一样是为了调虎离山,只是刹娑没中计而已。 老龚的脑袋,滚到了天寿道人的身旁,他声音更发尖。 “要死!要死!” “你死!” 我气喘吁吁,稍稍挣脱开我爸妈的手,从腰间拔出来一柄青铜剑。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尤其是天寿道人这种存在,他就算咽气了,我都得将他魂魄封住了,才能放心。 斩首! 既能了却凶险,又当时给大师兄的礼物! “记住了,天寿。” 我喘息着,一字一句:“杀你的,是四规山的罗显神!” 青铜剑狠狠朝着他脖子上斩去! 老龚兴奋的奸笑起来! 只不过,下一秒,老龚的笑容,就变成了惊恐。 “爷!” “要死,小心!” 我难以形容遭遇了什么,只像是听到了一个清脆的碰撞声…… 身体,居然就不能寸动了。 不光是我不能动了。 我爸妈两人,同样不能寸动,只是茫然的看着天寿道人。 老龚的举动,是头颅变大,一口咬向天寿道人右手! 我这才注意到,天寿道人那扭曲的右臂,手几乎没入石砺中。 而被石砺掩埋着的,是一个小小的铜碗,天寿道人的两指,还夹着一点儿头盖骨,带着一点儿特殊的规律性,敲击在碗上! 顷刻,老龚就要咬中那手臂! 另一条腿,却狠狠踩在老龚的头上。 那是刹娑的腿! 修长,匀称,白腻,却透着死寂。 老龚的头,瞬间就被贯穿。 他发出一声痛苦惨叫,双眼瞪大,扭曲,挣扎。 可他只有头,脑袋被贯穿,就宛若被钉死,根本动弹不得! 高天道人是强…… 可终究还是一缕残魂,无力将刹娑打得魂飞魄散! 她上半截身体缓慢凝聚成型,叮叮当当的敲击声,像是谱起了一道乐章。 然后是咀嚼声,天寿道人的另一只左手塞在嘴里,他嘴角还有一些断裂的生米。 活人嚼生米,让人头皮发麻。 尤其是米粒并非正常莹白,而是透着饱满晶莹的血色。 “要死……要死!” “老妖道!不靠谱,不靠谱哇!出来!快出来!” 老龚疯狂的叫嚣着,歇斯底里。 只不过,高天道人并没有出来了…… 回应老龚的,就只有那叮当声,以及咀嚼声。 天寿道人慢吞吞的坐了起来,他扭曲的肢体,勉强摆弄成正常姿态,手指还是保持着用头盖骨敲击铜碗。 他另一只手则掐诀,放在膝盖上,闭上了眼,静静冥想。 无法动弹…… 这种钳制,太过无解。 再加上刹娑在一旁,眸子冰冷,看我们一家人的眼神,仿若看着死人…… 不知道过了多久,天寿道人的肢体,居然可怕的恢复了正常。 他慢慢睁开了眼,双眼就如同先前那样,宛若一个暮年老人。 除了身上太多的血迹,就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般。 “差一点点,就被杀了啊。” 天寿道人稍稍怔住。 随后,他直愣愣的看着我,说:“好一个高天道人,好高深的道术,真人中,我愿意称他为阴阳界第一人,一缕残魂,竟让我在死亡边缘游荡,若他残魂再多一点点,我已经魂飞魄散了。” 我心里头万分沉重,似是万只蚂蚁在爬…… 沮丧的感觉难以言表。 无论天寿道人怎么说,眼前的事实,就是他还活着。 而我们,要死了。 忽然,天寿道人又笑了起来,笑容之余,带着一丝浓郁的叹息。 “本道人,本来只想看看你的潜力有多大,你倒好啊,差点儿杀了我。” “好,好啊。” 第745章 你的拳头还是不够硬 心头,再度猛缩。 天寿道人这番话,让我极度错愕,震惊! 不杀我? 只不过,下一秒,他的目光就看向了我爸妈。 “驱鬼,招来了什么东西?有些意思,很有意思。” “不过,最有意思的,不是你们。” 慢吞吞的站起身,随后,天寿道人又蹲坐在地上,仔仔细细的在石砺中翻找。 我顿明白了,他在找那两截指骨。 换而言之,他在找高天道人! 我尝试着想要念咒,可嘴巴动弹不得,唯一能动弹的,仅仅是思绪。 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天寿道人徒劳无功的抬起头,他的目光落至我身上,忽然笑了笑,便开始在我衣服里摸索。 很快,我身上所有东西都被拿出来了。 何忧天给我配备的法器,老龚的夜壶,面具,道袍,雌一玉简…… 甚至,就连老秦头给我的两封书信都被天寿道人找了出来。 “魂魄耗尽,寄身之物化作齑粉了?” 天寿道人的脸色,带上了一丝不悦。 “既是高人,残魂都不留下一丝,何以称得上是高人?” 这话锋,显然带着一些撺掇和挑衅。 我茫然不解。 高天道人,真的是消耗完了这一缕魂魄,寄身之物没了么? 我不能肯定…… 因为上一次他一样消失了,却回到了我爸身上。 随后,天寿道人并没有停下动作,又去我爸妈身上找寻,结果还是没有什么所获。 时间慢得让人煎熬,他的一举一动更是如此。 “嗯,散了,倒也好,省得本道人记挂山中有这样一人物,寝食难安。” “嗯?” 天寿道人本来在把玩雌一玉简,他瞟向地面,便席地而坐,拿起来了两封书信,开始翻阅。 愈看,天寿道人的眼神,愈发明亮,连连点头。 “出阴神,控瘟癀鬼,出阳神,改篡天命,好算计,当真是好算计!” “不过,为什么你是个道士?” 天寿道人若有所思。 “靳阳的瘟癀鬼,是从你身上出去的,怪不得,多位长老莫名其妙失踪,瘟癀鬼又一直没有踪迹……” “怪不得,孙卓在靳阳中,屡屡受挫,这样看来,那茅有三知道这一切秘密了?他也在谋划染指瘟癀鬼?” 天寿道观其实有很多信息差不知道。 老秦头的书信,却阐述出来了很多东西,能让天寿道人推断印证。 “罗显神啊罗显神,若你走的是这两张信纸上的道路,那你比孙卓更适合天寿道观,这就是为你量身打造的地界。” “行将踏错,你这师尊让你控鬼,你却习了雷法。” “不过,这让我对你更感兴趣了。” “你的那条过阴命,又在什么地方呢?”天寿道人喃喃。 突然,叮的一声轻响。 那声音让耳朵极为难受,似是有虫子在里边儿噬咬。 顷刻,我却恢复了行动力,踉跄后退了两步。 死死的盯着天寿道人,那股疲力感却愈发的汹涌。 我爸妈相互搀扶,更显得无力。 “呵呵,你二位,怎么称呼?” 天寿道人很有礼貌,淡笑着问我爸妈。 “罗牧野。” “顾箐。” 我爸妈无可奈何,只能低声回答。 “两位长住在我天寿道观,没有什么异议吧?” “嗯,你们都上了山,那些道貌岸然的道士都没来,看来是真的离开了。” 天寿道人继续淡笑着说。 “这……”我妈呆住。 “不可能!绝对不……”老龚发出一声尖叫。 刹娑忽然弯腰,一把抓住老龚的脑袋,硬生生将他从地面扯了起来,老龚的头都快成两片儿了。 双手捧着老龚,她用力一吸。 老龚眼瞳涣散,恐惧感变强! 只不过,他脑袋忽然一缩,居然被一张人皮紧紧束缚着,顷刻间消失不见。 夜壶上发出微微白芒,表面的经文变得更深邃。 “嗯?”天寿道人眼前再度一亮,他捡起来了夜壶包,看了几眼,点点头道:“此鬼有些意思,这是佛经?” 再度放下夜壶包,天寿道人目光落至我爸妈身上,笑容变得更为平和了。 我哑声开口,说:“放他们离开,他们对你没有任何威胁,我留在仙洞山,要杀要……” “要杀要剐吗?罗显神,你好像对我,很有偏见。” “我,可曾说过要杀你,要剐你?” “那便让两位评评理吧。” “呵呵,我这仙洞山,虽说这两次稍显破败了一些,但根基尤在,田公泉之水,可保我天寿道观所有道士,免受三尸虫侵扰,意味着没有上限!” “众多道观,句曲山,云锦山,四规山,古羌城为首,其余不计其数,又有多少真人,死在三尸虫那关卡。” “饶是先前那天寿道人,他为何那么疯狂?无非是本道人戳中了他的痛点。” “本道人,还是愿意收罗显神为徒的。” “比较比较,在四规山,罗显神成了众矢之的,明明为山门立下大功,明明为所谓的阴阳界,所谓的名门正派立下大功,伤了我,根除了足以颠覆四规山的隐患。可结果呢?” “结果是因为你们两人,罗显神的功,成了过。” “他那天若没有跑掉,便要终生受到监禁,或者身亡在某个地方了。” “你们觉得,这好吗?” 天寿道人摊开双手,笑容愈发浓郁,愈发的成竹在胸。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天寿道观,先修己身,再修世人,你们认为,天寿道观为恶?那我观内,亦然有悬壶济世之人。” “刀剑只是兵器,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恶,是怎么定义的?” “让罗显神参拜我为师,来日他至一苦难之地,救千百人,那千百人不对他感恩戴德?” “心若恶,行事才恶,天寿,无非是与天齐寿,不受规矩管辖而已!” “你有尊重之人,你照样可以尊重他!甚至,可以因为你,而让别人对他敬重有加,并非是你拿着田公泉,带着父母,去找人磕头赔罪,我猜,你正要这样做吧?” “父母生养你,给你血肉,给你一生,无他们便无你,你便是这样回报他们?” “再退一万步,你罗显神何错之有?为什么,非要祈求人原谅?” “总结所有,是你的拳头不够硬,话语不够强,你若够强硬,谁敢动你分毫,质问你分毫?哪怕你是天寿观主,他们不会对你礼遇有加么?” “罗显神,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天寿道人背负着双手,目光灼灼。 第746章 骗! 前一刻,天寿道人都落败到濒死边缘,无比狼狈。 这一瞬,他的形象好似都在不停的拔高!再拔高! 与天齐寿,不守规矩管辖? 定义善恶? 回报父母? 何错之有? 礼遇有加? 他的话音,一遍又一遍地在我耳边萦绕,回荡不止。 可很快我就清醒了过来。 这是诡辩! 天寿道观真的出现过好人吗? 与鬼龛组织那样深度的合作,几乎每个道士都养鬼,更可怕的是,每个入门道士,都是从外观层层筛选上来的恶徒。 天寿道观的门槛之高,诸如王誓等人,要养出恶鬼,还得捉住正派道士,才能作为敲门砖入场券。 最主要让人动摇的缘由,是一点! 天寿道人站在了我的角度上,他说我没有错! 人,是缺少被理解的。 尤其是千夫所指,众矢之的者。 可我,真的没错么? 天寿道人弄错了。 我不是孙卓,我不会骗了自己。 任何人都有情绪,都有资格愤怒,怨恨,他们可以追捧,也可以将人倾覆! 我爸妈的确为了一己私欲去掘坟,我若是信了他的诡辩,那就是自欺欺人! 他让我爸妈住在天寿道观,不就是成了秦艺一般的存在,成了牵制,成了控制我的砝码? 一步退,步步退!最后就会坠入万丈深渊! 他现在说得漂亮,冠冕堂皇,到时候我真入了他门下,他随便再改掉念头,那真就是身在地狱,不得人间了。 心,猛地一沉。 不,连这个假设都不能有! 一旦有假设,就有了堕入的开始! 天寿道人怡然自得,并没有丝毫催问我,在耐心地等我回答。 我脸色不敢有太多异样,内心想清楚,想明白了这一切,不会被天寿道人的诡辩所骗,可应该怎么破局?还能怎么破局? 高天道人太极端,太疯癫了,居然把一缕残魂给毁掉…… 我们先前……其实就该直接跑,根本不应该补刀…… 只不过……跑,可能也跑不掉,还没等出这通道,天寿道人就能追上来。 后背先冒了汗,随后是额头。 我再冒出了一个念头,驱虎吞狼! 可随即,就将其打消了,还是那个缘由,一旦让天寿道人坐实某件事情,就会假戏真做,我无法反抗。 我入四规山,其实也是假戏真做而已。 是因为雌一祖师认可我,是因为何忧天认可我…… “呵呵,看来,罗显神你一时半会儿并不能做出回答,这样吧,我先带你父母上山,他们先前倒是被刹娑惊吓不少,需要调理调理身体,你就当此地为你的闭关之地如何?等你思考出一个结果,便可以出来见我。” “当然,我会暂时拿走你的法器。” 天寿道人大袖一卷,便将我所有东西揽走。 包括老龚的夜壶包,都被他拿起来了。 随后,他再看向我爸妈,语态祥和,还有几分礼遇:“罗牧野,顾箐,走吧。” 我妈面露难色,她眼中更多的还是迷茫。 难是难在不想上山成为掣肘。 迷茫的,多半就是天寿道人的那番诡辩了。 就在这时,我爸突然笑出了声。 只是,他的笑声不同寻常,甚至有种和他这个人格格不入的厚重感。 “小辈,你的话,有点儿意思,不过,仅仅是如此了。” 我眼瞳陡然瞪大。 高天道人? 下一刻,我爸迈步朝着石门方向走去,天寿道人怡然的面容都瞬间紧绷,显得万分警惕! 他惊疑不定地看着我,又万分警觉地看着我爸背影。 我妈同样懵了,身体发颤。 转眼间,我爸消失在了视线中。 天寿道人立即迈步追了上去。 我妈咬唇,她看了我一眼,小声说:“伺机而动。” 随后,她立即追上天寿道人,同样消失在我视线中…… 我呼吸这才变得粗重起来,腿稍稍有些发软。 手掌却悄无声息地握紧,死死的盯着石门。 真的是高天道人么? 他并没有完全消散,是到了我爸身上? 那他对天寿道人那番话,是什么意思? 两个可能…… 前者,就是我所想的那样,是高天道人。 后者,就是我爸大胆无比,凭借着多年高天道人上身,自身形成的习惯,以及对其举动的了解,佯装出来的行为举动! 当然,天寿道人并不晓得这些,再加上先前差点儿就被高天道人杀了,他忌惮,才不敢妄动…… 如果后者成立,一旦我爸露馅儿,他必死无疑! 迈步,我想追上去! 结果到了石门前,脚下忽然被硌着了。 其实这地方石砺很多,踩着东西很正常,鬼使神差的,我停顿下来,挪开脚掌。 入目所视的,是一点点指骨,只剩下指甲盖大小。 寒意猛然滋生! 高天道人的指骨! 我爸,在骗人! 快速弯腰,捡起来这指骨,我还想继续往上追。 瞬间,再度驻足…… 我在反问自己,追上去有用吗? 破局之法呢? 我爸是拼了命,才敢骗天寿道人。 如果我贸然追上去,只会让天寿道人觉得不对劲,下细思索,反倒是加快我们一家三口灭亡的过程。 我爸,是在给我周旋时间! 摊开手掌,看着那点儿指骨,它只剩下这一点点,其余部分都化作齑粉了。 甚至这仅存的一些,都只剩下薄弱的气息,几乎不可察觉。 怪不得先前天寿道人没找到,指骨在台阶上,他只是找了石室内的地面。 我必须要有破局之法。 能对付天寿道人的,还是高天道人…… 怎么样,才能让他这一缕薄弱的气息,恢复成残魂? 血? 我想到这里,就立即捏起右手,紧握成拳头。 先前使用高天杵被反噬出来的伤口,开始滴答滴答地滴血,落在指骨上。 血刚浸没指骨,结果,指骨却完全消融,随着血浸入了我左手掌纹,以及伤口中…… 我最后还能感受到的那一点微弱气息,仿佛风中熄灭的残烛,完全的消失不见。 死死地咬着牙关,牙龈都快溢出血来,眼睛瞪得都在发痛,似乎眼底快破了。 那残魂,彻底没了…… 内心好似挨了一记重锤,趔趄后退两步,终是无力地瘫坐在地,沮丧感快将整个人吞噬。 第747章 棺室 小心翼翼的上仙洞山,算是步步警惕的来到此地,却没想到天寿道人没走,杀了我们一个措手不及。 我完全没办法了。 就连高天道人残魂都无法再利用。 老龚一样被带走。 完完全全的死路! 垂下头来,拳头握得更紧,痛感更为分明。 除此之外,隐约还有种头痛欲裂的感觉。 勉强站起身,我走到了田公泉旁。 那汉白玉的井口中,泊泊流淌的泉水,极为清洌。 我掬起一捧,大口大口地喝了起来。 滋味甘甜,让人脑袋更清明。 只不过,除此之外没有任何用处…… 我再摸出来手机,电量已经不多,这个位置更没有信号。 其实我没有救兵,就算冒着风险联系茅有三,没信号,一样找不到他。 斜靠在田公泉旁,背部被浸湿,安静和无奈,慢慢吞噬内心。 不知道坐了多久。 天寿道人还没回来。 可我觉得,这只是时间问题。 我爸妈不可能逃离,更不可能创造给我逃离的机会,一旦我爸露出那样的举动,天寿道人就能发现破绽。 现在只能是苟延残喘。 困意逐渐涌来了。 疲惫感愈发的强,愈发的深重,被高天道人上身的后遗症开始涌现。 我沉沉的睡了过去。 再等我醒来,手机因为没电关机,就连我睡了多久,现在是什么时间都不知道。 精神清明不少,手上的伤口愈合了些。 石室内薄弱的光源,来自于我爸妈不知道是谁,跌落下来的射灯。 不得不承认,我爸很厉害,临危不乱,居然还没被发现。 深呼吸,尽力驱散那股沮丧绝望的念头,我继续想着破局之法。 有句话说得好,天无绝人之路。 扭头看了一眼石墙,这墙后边儿就是仙洞入口! 是了! 天无绝人之路! 我一旦出去,就能告知诸多道观,田公泉的确切下落,大家又会卷土重来!这就是办法! 起身,我先捡起来射灯,绑在头顶,随后靠近石墙,双手按在墙面上。 厚重,冰冷,绝非人力能够打开。 老龚不在身旁,让鬼穿墙出去报信都做不到…… 这办法也无法使用,搁浅了。 心静下来,继续思索。 不能颓然,颓然就是等死,我爸妈尚且还在努力,我凭什么说放弃? 心,咚咚的狂跳起来,我想到了天寿道人先前所说的一个细节。 他在历代老观主的灵柩前长跪,发现符被破,发现老龚喝田公泉! 这就意味着,天寿道观的祖宗坟茔在此? 若我能有所发现,或许,就是契机?! 振作了不少,我摇摇晃晃站起身,从身上摸索出一些食物吃了,再喝了点儿田公泉,精神体力都完全充沛。 我仔仔细细的打量着这个石室,寻找着可能的机关,密室。 粗眼一看,基本上墙壁都密不透风。 我并未放弃,继续找。 石室能触碰到的位置,几乎都脸贴在上边儿找了,没发现密室所在。 直至此刻,我才一拍脑袋,走出石室,沿着台阶往上。 约莫十几米处,我就瞧见了一排被封起来的石门! 先前下来,就瞧见了这里的不对劲,我就想过,石门中别有洞天,结果当局者迷,刚才怎么都没想起来。 石门十分沉重,卯足全力,才能勉强推动一丝,稍稍泄力停顿,门就会闭合,等于重头再来。 我手掌上的伤势发力下太痛,重复了四五次,几乎耗尽力气,总算推开了靠着石室最近的第一道石门。 我不敢松手泄力,身体倚靠在门上,一腿撑住门口。 因为这石门会主动闭合,它从外往里推,也就意味着得往里拉门才能打开。 余光瞟过,石门后没有把手,这种情况下,门一旦闭合,我就开不了,情况会更差。 视线再度投向这石屋内。 入目所视,并没有任何棺椁,反倒是一些陈旧的蒲团。 石壁上绘画着许许多多的简单图案,看上去,都是人在行走,或者是伫立。 那些蒲团都留有人坐下的印记,是使用太久,都不怎么回弹了。 这里并非天寿道观的道士练功之地。 我想到了关于这田公泉的传闻,当年这里还是雷平山的时候,诸多道士在此地“飞升”。 虽说这都是骗局,所谓的飞升,只是魂魄游荡,无人能瞧见…… 那这就意味着,这仙洞山,还有很多人,和高天道人是一个级别的兵解道士? 不,退一万步说,就算其余道士道行不够,是因为鸡犬升天的庇佑,那至少是有一个这种人物的。 如果我能找到他,再如法炮制,让他上身于我,解决天寿道人,不就是手到擒来? 如此高人,绝对不允许自己得道之地,成为他人巢穴。 尤其是,他人还无恶不作! 想清楚这一切,我内心兴奋不已,再度仔细打量一圈石屋,确实什么都没发现,才缓缓退后,让石门慢慢闭合。 如法炮制,我打开相对的石门。 结果,石门内依旧空无一人,一棺,只有蒲团。 接连打开了六道石门,肩膀酸痛难忍,体力都快被耗尽了。 粗略数过,石门约莫二十道,这还不到三分之一。 稍稍在台阶上冥想打坐,恢复体力,我才继续去开门。 当我打开第八道门的时候,总算有了不同之处。 棺材! 石屋中密密麻麻放着十余口棺材,几乎占平了空间,最深处的棺材,甚至两个摞在一起。 另一侧的墙壁上,凿出来凹陷,里头摆着灵位。 天寿道观的棺材! 他们将鸠占鹊巢这几个字诠释的明明白白! 我本身的念头,是想找到这里的,可之后想清楚了,此地还有一个和高天道人一样的人物,我就暂时对天寿道观历代观主灵柩失去了兴趣。 任由石门闭合,我继续寻找起来。 累了就打坐休息,恢复好了,就继续去推开石门。 结果,所有石屋我都看过一遍,再没有找到任何棺椁,以及那位传说中的道人所在。 只能重新推开放有大量棺材的石门,再度仔细打量,我却发现了一丝诡异和蹊跷的地方…… 每口棺材前边儿,都有不同的祭品。 最深处,最晦暗的地方,饶是射灯都照不亮,那里,好像隐隐约约站着一个人,正在看着我。 第748章 贫道的机缘! “谁!?” 我语调瞬间拔高。 处于这石室中的,定然不会是人。 只取决于是什么鬼? 对方并没有回答我,反倒是悄无声息的消失不见…… 天寿道观某个死去观主的魂魄? 没有雌一玉简在身,如果有这类鬼,对我来说,是个威胁…… 我正准备再度后退关门,结果,身后忽然被不知名的力量推了一把,一个趔趄,直接进入了门内! 沉闷的声响中,石门缓缓闭合。 我正想要去抓住门,结果,其闭合一半的时候停下来了…… 幽静,对,那一瞬间的感觉是极度的幽静。 冷汗不停地从额头,后背,泌出,滑落。 余光瞥着门外,什么人都没有。 推我的,是最深处棺材前的鬼? 心咚咚地跳着,盯着门看了许久,它还是没有闭合,这让我稍稍松了口气。 这石屋内的鬼,是想要我进来,不关门,是让我放心,随时还能出去。 再度四扫一眼那些棺材,看不出来什么蹊跷,稍稍定了定神,我朝着最深处的那口棺材走去。 可走到近前,我才发现,这口棺材居然是开启着的。 棺盖有三分之一挪开,能瞧见棺内情况。 只是射灯照射进去后,我便觉得头皮发麻。 一具尸体静静躺在棺材内,只不过他的脸上扎满了青铜剑! 一部分剑锈蚀发绿,另一部分尚且还完好。 剑多得让整张脸都看不清模样了,甚至眼睛都被刺穿,嘴巴中更有三柄剑! 皮肤是淡淡的紫色,类似于高天道人。 心跳的速度在加速,这是某一代天寿道人的尸骨? 可为什么,要遭受如此待遇? 死者为大,尤其是一观之主…… 而旁边的棺材,则十分完好,甚至从材质上看,都和这口棺材不同。 眼前这口是一个石棺,棺材好像都和地面是一个整体,石屋是开凿出来的,棺材就在原来的基础上凿出。 我眼皮微跳,立即数了一遍棺材数量,十三口。 再走至安置着灵位的墙壁前,数了一下,灵位,却只有十二个! 十三口棺材,十二口灵位…… 意味着,有一口,并不属于天寿道观!? 那一口,就是原先的雷平山道观的兵解登天真人? 窒息的感觉隐隐涌了上来,被人占据山门,尸身还被如此侮辱…… 怕是那位真人冥冥中在四周游荡的魂魄,都无比绝望,且悲苦吧? 登天本就是骗局,他还不如入阴冥投胎,进行下一世的轮转,至少,还不会承受这漫长无边的孤寂,看着日月斗转,看着雷平山,一点点变成如今的模样…… 我再度走到那棺材前头,伸手,一柄柄拔掉了其脸上的剑。 剑尖留下的孔洞分外瘆人,无比的幽冷,仿佛从里边儿吹出阴冷的风。 所有剑都拔出来后,我低声道:“晚辈罗显神,四规山道士,见前辈尸身如此受辱,心生愤怒,却无可奈何。前辈或是见了先前一幕,那天寿道人恶贯满盈,还请前辈现身助我,好替天行道!” 我语气分外诚恳。 啪啪啪,鼓掌声入耳。 脸色再变,我猛然间回过头,入目所视,站在石门后边儿的,居然是天寿道人! 他悄无声息地就折返了回来。 汗珠变得豆大一颗,从脸庞滑落,我身体绷紧,慢慢靠近了那棺材,几乎贴在上边儿。 “你很喜欢和鬼打交道,高天前辈如是,那阳神鬼如是,应该是遗传吧,你父母就是操弄鬼的好手,我了解你在靳阳中的一举一动,所有细节,你更适合天寿道观。” “甚至,你还祭拜了我们第一任祖师。” 话语间,天寿道人的嘴角笑容在扩大。 我:“……” 第一任祖师? 我拜错了棺材? 可为什么,少了一个灵位? “只是,和祖师说我恶贯满盈,还想祖师对我下手,不得不说,你很胆大,又有些幼稚啊。” “他不会来见我的,他愧对了我们这一脉,他,是个自私之人。” 天寿道人再度摇头。 “哎。” 又是一声长叹,似是唏嘘,似是无奈,还有一缕遗憾。 我紧皱着眉头,手只能掐出诀法。 这地方天雷无用,勉强能用地雷诀,可对于天寿道人,应该挠痒痒的作用都起不到。 “贫道本来认为,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却没想到,你罗显神堪比万年不化的坚冰,饶是贫道如何苦口婆心,都无用,饶是贫道给你想了无数出路,你依旧不愿意接受,甚至怀揣着这虚无缥缈的念头,想要早就登天的人回来杀我。” “宁可异想天开,都不入我天寿一脉,的确,和云锦山,古羌城,句曲山,乃至于四规山的那些人一样,冥顽不灵。” “幸而,我得高天前辈点化,怪不得,先前他会愤怒,他会对我下如此狠手,原来,我误解了他,他居然是已经登天的高人前辈,只是回山门恋旧之时,遭遇你们劫山,盗坟,又被你用四规明镜这等物品,打落了境界。” “罗显神呐罗显神,你可知,你接二连三地错过了大机缘?” 汗水愈渐多,我眼中有了迷茫,疑惑,浓郁的不解。 点化? 高天道人残魂都没了,寄身之物都成了齑粉,还怎么点化。 我爸简直是糊弄鬼呢。 可他居然真的骗到了天寿道人!? “你到底想说什么?”我深呼吸,硬着头皮问。 因为我的确弄不清楚天寿道人的目的,更不知道我爸都说了些什么,我得从旁侧击问出来,或许我爸有某种计划,我得配合他行动。 “呵呵,说什么?” “不,我只是告诉你,你悔之晚矣,高天道观,你错过了机缘,高天前辈一样看重你,觉得你非比寻常,居然能看见登天后的他,结果你冥顽不灵,自以为是地损伤了他魂魄。” “先前,贫道接二连三地想要收你为徒,你一样拒绝。” “我总算明白,是无缘无分,高天前辈要让你死在他尸身前,消去你对高天道观的玷污,贫道亦然有机会,窥探登天的隐秘,等你到高天观之日,他收我为记名弟子。” “甚至可以让我登天而去!” “你拒绝了机缘,却给了贫道机缘!你,心中作何感想?” 第749章 一个骗子 饶是我用尽全力去镇定思绪,却依旧压不住心头的骇然了。 作何感想!? 我只觉得,我爸太敢说,太敢骗。 天寿道人,被耍的团团转! 他居然要去高天道观! 什么是驱虎吞狼? 不,这都不能是驱虎吞狼了。 面对高天道人,天寿怎么能称呼为虎,他更像是羔羊。 羊入虎口! 毁了高天道人一缕魂,那高天道人会做什么? “不要在站在那地方了,出来吧,你已时日无多,不过,我还是希望你平平和和,安然赴死,否则,日后你父母不会太好过,你不让贫道添麻烦,我日后便给你父母一个痛快。”天寿道人眯起了眼,皱巴巴的脸上,却显得极为舒缓。 我没吭声了,往外走来。 要配合我爸的行动,就太简单了。 不多说多话,听天寿道人的话即可。 天寿道人瞥过一眼那棺材,却走上前去,将我拔出来的青铜剑,一把一把插了回去,甚至他还嗬了一声,吐上一口浓痰。 这看的我都一阵心紧。 “不妨告诉你吧,你求的人为何不会显灵来帮你,虽说他是我们第一任祖师,但他却背叛了我们,曾经的天寿道观,叫做雷平山观,弟子发现田公泉的存在,祖师随后登天而去,他兵解时发下宏愿,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只不过,他得道之后却再没有出现过,未曾来山门巡视,未曾托梦,鸡犬升天是个谎言,从此之后,雷平山观改名天寿道观,为了隐匿田公泉踪迹,将此地封存,历代天寿观主,力求登天之道行。” “每一代观主要做的一件事儿,就是唾弃祖师。” “这么多年,机缘总算到了,我有了登天之气运,你可知,我已经发现了密辛,为什么这么多年,天寿道观都没有登天之人存在?” “他,太过自私,只想着受后人香火,却不愿后人和他比肩!” 天寿道人这一番话,带着十足的冷漠,还有一丝丝说不出的怨毒。 从他这种等级的人身上显露的怨毒,就太过可怕深重了。 内心的震惊,难以用言语形容。 不能登天…… 是了,一个道士的终极目标没了。 甚至天寿道人认为,这是被刻意干扰。 实质上,是那祖师冥冥中对他们的庇护啊。 天寿道人转过身,再度走出石门外,我跟出来后,石门沉闷的闭合。 我才发现,他身上挂着许多葫芦,皮囊,全都是盛水所用。 “托你的福,其实,你不让高天道人境界跌落,我今日也没这个机缘,更没想到,接近百岁的高龄,还有拜师的契机,呵呵,你可以说一个愿望,我会替你达成的。”天寿道人一边朝着田公泉走去,一边说道。 “什么都能完成吗?”我心猛的一跳。 “呵呵,取决于这件事情是否简单方便,以及贫道的心情,若你让我去杀古羌城的大长老,或者去挑衅其余道观真人,贫道自然不会去。”天寿道人白了我一眼。 “靳阳,瘟癀鬼!”我脱口而出。 “那鬼有些意思,我会收了它的,不过并非是帮你,也并非诛灭,镇压,罗显神,我发觉你有些天真,你当贫道很蠢?”天寿道人语气总算变得冷漠起来。 我心知是又得罪他了。 这节骨眼上不便于说太多,这天寿道人的喜怒太过无常。 天寿道人同样没理会我,他走到田公泉旁,将身上的水囊葫芦全部灌满,随后示意我跟他走。 上山的过程很漫长,毕竟我们下来也花费了很久。 这途中我完全让自己镇定平静下来。 不再奢望所谓的雷平山观祖师出手,基本上不可能了。 从入口处离开,一眼所见,就是废墟一般的道观残骸。 没瞧见我爸妈的人。 天寿道人朝着某一个方向走去。 六七分钟后,到了一个相对完好的殿内,我爸盘膝而坐,宛若一个真的道士,掐诀的手法都和我不同。 一旁,我妈怯弱不安地站着,脸上还有泪痕,似是哭过。 她这样子,就像是不知道我爸的情况一样。 “呵呵,顾箐,你为何要哭?你一家三口是咎由自取。”天寿道人淡然说道。 我妈抿着嘴,低着头。 这时我爸睁开了眼,没有表情地瞥了一眼天寿道人,视线最后落在我身上。 “嗯,可以出发了。”他站起身来。 “前辈稍安勿躁。”天寿道人拱手抱拳,明明一老叟了,却显得年轻人一般恭敬:“呵呵,我已然通知了山门弟子,他们正在回赶,前辈为脱俗之人,怎好一直踏步而行。” 开始我还没明白天寿道人的意图。 等之后,一些天寿道观的弟子赶回来了,还包括有长老穿着的人,我才看明白一切。 他们不知道从哪儿弄出一副躺椅担架,让我爸坐在上边儿,抬着走。 我爸没多大的表情,对天寿道人并没有改变神态。 我们一行人往山下去。 途中,我才瞧见,天寿道人将老龚的夜壶包给扔了,只是一个夜壶悬挂在腰间,老龚的脑袋在他肩头,还不停地嘿嘿发笑,低语着什么。 我仔细听了,隐约才听清,老龚是在说什么紫气临准头,是为得道仙气,假以时日,必成“真”人。 基本上能肯定,我妈被蒙在鼓中,老龚肯定是明白了一切,他是假意投诚,更将天寿道人哄得团团转。 随后,天寿道人不知道从哪儿擒出来一团魂魄,甩给了老龚,老龚仿佛贪食一般,将其吞咽入口,细细咀嚼。 一天左右的时间,我们下了仙洞山,山脚停了一排车,有便装的道士开车,众人全部上了车,天寿道人和我爸同乘,我妈和我坐在后边儿一辆,随同的还有一名道士。 这时,天亮了。 其实,这里还有一个破绽,就是天亮了我爸会“清醒。” 就不知道,他是怎么来骗天寿道人的了。 又或许,天寿道人会“看住”我爸。 车队上了路,我妈的神态倒显得沮丧和悲苦,低声说是他们不好,没有尽到为人父母的责任,否则就不会有今天的事情了。 还没等我回答,副驾驶上那长老穿着的道士,不咸不淡地说:“你们挺好的,若非你们,道人怎会有大机缘,带我等觅登天之造化?” “罗显神,其实,算便宜你了,那位真人要你死在尸身前,否则,你会被祭天寿的,把你每一寸血肉生机都分给我们众多道士,你这贼子,太阴毒!” 我闭上了眼,只说了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第750章 拦路僧 “哈哈哈哈,好一个不是不报,时候未到。罗显神你的时候,得是下辈子,如今,是我天寿道观可一雪前耻了。” “牛心村中,为对付你,老九和三妹都命丧黄泉,你更胆大包天,坏我山门道观!” “你必死无疑!” 那天寿长老阴沉沉的说道。 我没有回答,若是我说出来,此前那一批天寿道观长老全都死在我手上,他恐怕会吐血? 为了不暴露,我更没有和我妈说话。 路途中极为枯燥,我身上什么都没有,只能够冥想。 结果,那天寿长老都不让我这么做,直接就将我打断。 整整过了三天时间,车队总算进了朗江市,抵达了河内村。 一众天寿道士都喜气洋洋,一副要得大机缘的模样。 我内心冰冷。 天寿道人还不知道,他这群心腹门人,就要和他一起葬身在高天观了! 这里有些细节,譬如天寿道人并没有什么戒备心,都没有叮嘱门人要小心高田寺。 那就代表,我爸没有说出高田寺的凶险,以及孪僧。 如今的我爸,在天寿道人眼中,是“高天道人”所上身,他若是说了高田寺,恐怕才会露馅儿。 车辆停在了高田寺一侧,极为大张旗鼓,上山的路刚好在这附近。 虽说我们都知道,从什么地方能钻进去,但我们都不可能和天寿道人说。 众人下车后,便要开始登山。 高田寺中出来了很多僧侣,甚至还有游客,隔着老远打量我们。 我投去了视线,却并没有瞧见孪僧,杨鬼金,以及老褚。 当时在最后一个墓室里,我和高天道人的魂魄死斗,最后付出四规明镜的代价,才能够逃出生天。 而杨鬼金趁着我们分神,带着高天观内的传承书籍自己跑了,最后落入孪僧手中,给他人做了嫁衣。 高田寺想要高天观内的东西,孪僧就在为此努力。 场间的天寿道士都不是蠢人,他们都察觉到了注视的不正常。 一众人循着山路走了一段距离,远离了村子,更远离了寺庙后,神色才稍稍松缓一些。 我爸被抬在最前头,骄阳刺目,他却双眼紧闭,像是失去了意识。 天寿道人跟在一旁,铜杵挂在他腰间。 其实,先前在村里,以及刚上山的时候,天寿道人的视线都或多或少注意了高田寺。 “罗显神,那寺庙不对劲,你应该知道吧?”突然,一直看着我和我妈的天寿长老问了话。 我面不改色,回答:“高天道人都没说什么,我能知道什么?” 天寿长老神色一冷,才说:“你故意的么?明知道天亮,那前辈无法上身,明明你们一家三口知道信息,却不告知,找死?” “你们不正是送我们去死么?那我为什么还要说?” 我淡淡的回答。 “你!” 那天寿长老怒气更重,说道:“哼,谅他们也做不了什么,罗显神,你会死的很难看的。” 少透露信息,绝非什么坏事。 白天很快就过去了,高天山比起仙洞山,都不遑多让,夜幕十分,我们才上了半山腰。 我爸“醒”了过来,他扫视四周的眼神,带着一丝丝“怀念”。 这时老龚出来了,待在天寿道人肩头,声音发尖:“高天山,到了哇?动作咋那么快,上山了哩。” “不该上山呐,高田寺有个卵僧,拿了高天观的传承哩!” 老龚这一番话,顿时让天寿道人驻足。 我爸的脸色一沉,瞥向老龚。 他们两人这一唱一和,简直是绝了! 我心头微凛,跳动的速度都加快不少。 这就是我不多说话的缘由。 高田寺要做什么,都可能形成某种变数,老龚和我爸,肯定有谋划。 我爸早年一样来过这里,更了解此地的细节,老龚的算计则更深。 我思绪飞快。 而老龚像是被我爸吓到了一样,静若寒蝉。 “拿了不该拿的东西,天寿,你便去收回来吧。”我爸语态平静。 天寿道人拱手抱拳,道:“明白。” 他后退两步,扫过众人,沉声道:“你们继续抬高天前辈上山,我会尽快赶来。” 天寿道人并没有拉上我,大抵是他认为,老龚的存在,就足够用了。 众人继续往山上走,并没有因为天寿道人不在,而心生怯意。 在他们看来,“高天道人”还在担架上,就绝对不会有什么意外。 我心跳的速度,再度加快了些。 长老级别的道士,只剩下一个人了…… 如果现在奋起反抗,我爸和我妈的手段,应该能派上用场,我豁出去,引动天雷,不需要用法器,应该能干掉那道士,我们一家三口就能脱险! 只不过这样一来,就没有办法骗天寿道人,更会卖掉老龚…… 我爸没有任何异样,我自不敢擅作主张。 再走了一个多小时,队伍停下来了,稍作歇息。 一时半会儿,天寿道人是回不来的,我们赶路了半天,就算他一个人足够快,上下山,来回也要很久。 我甚至冒出一个念头,是不是老龚故意卡了这样的时间节点,将天寿道人调走? 我刚想到这里,就发生了一些异变。 队伍歇脚的地方,是在一块相对平坦的山腰空地上,周围都是密林。 喃喃低语不停作响,竟像是和尚在念经。 那诵经声开始低,很快就变得高亢起来。 众多天寿道士万分警觉,尤其是那天寿长老,他更是拔出了一柄剑。 “罗显神,你什么表情!?”天寿长老怒视着我。 我嘴角是微微勾起的,淡淡地在笑。 “我想笑,你还不能允许人笑了吗?”我回答道。 “哼,怪不得你什么都不肯说,这庙宇果然有鬼,他们窃取传承,和你们就是一丘之貉!”那天寿长老又是一阵冷笑,才说:“即便道人不在,还有那前辈,你不要以为就有救兵了!” “哦,你如果认为,高天道人会自己出手,那你就错了,你们要是被高田寺的僧人镇压,他只会认为你们不配得到高天观的认可。” 我嘴角带着讽刺。 “他看得上天寿道人,还是因为天寿道人有几分本事的,你们可以试试看,去请他出手,等会儿他一走了之,天寿道人回来了,会不会将你们剥皮抽骨头!” 我这番话中的讽刺更多。 那天寿长老脸色微变,死死地盯着我。 第751章 登顶! “罗显神!” 愤怒的话音如同闷雷在响,并未打断那高亢的诵经声。 天寿长老皱眉,眼中疑惑更重。 我其实也不理解,只是这声音带着一丝丝的熟悉。 很快,我就反应过来了。 这声音,是那老褚的!? 顷刻间,在上山路的那个方向,走出来了几人。 当头的,就是那矮小的老褚! 不过他不胖了,整个人瘦了好几圈,脑袋光溜溜的,甚至还有戒疤! 甚至于,杨鬼金跟在一旁,枯槁一般的身材,脑袋同样被剃光! 在他们两人身边儿,还有好几个僧侣,以及一个削瘦的老僧。 我认出来,那赫然是孪僧中的一个! 诵经声依旧没有停顿,夜色中,林子里不知道有多少僧人。 一部分天寿道士的脸上,都露出来了痛苦色。 似是无形中的诵经,给了他们压力。 我爸坐在担架上,依旧一动不动。 “好你个罗显神,你果然跑出来了!还带来那么多的帮手?”老褚的质问声如同洪钟。 一旁的杨鬼金,脸色木然,不知道在想什么。 另一侧的老僧,单手成掌竖在胸前,另一手则持着一个禅杖,倒显得平静。 那天寿长老却疑惑起来,审视的盯着我。显然他开始想错了,认为高田寺和我们是一伙儿的,老褚这待着恨意的质问,直接告诉了他答案。 “是啊,我不但跑出来了,还带来了帮手,老褚,你机关算尽一场空,在高田寺当和尚,日子过得很清苦吧。” 我朗声开口,是在刻意激怒这老褚! “你!” 老褚怒目相视。 这时,那老僧稍稍往前两步,道了一声阿弥陀佛,才说:“僧道本是一家,还请诸位道长下山,莫要再上高天山,贫僧愿意在寺庙内设下斋宴,款待诸位道长。” 那天寿长老目露冷色,只是一句话。 “看门的秃驴,滚!” 知晓了我和高田寺无关,那天寿长老的脸色仿佛受到了刺激似的,更为冷漠。 “道长为何咄咄逼人,这高天山,本就不是外人可上。” 老僧倒是不愤怒,语态平和。 “咄咄逼人的是我们,还是你们这群秃驴呢?这念经,念的很畅快吧?” 天寿长老的语气中,杀机变得浓烈起来! “众弟子听令,屠了这群和尚!莫让高天前辈失望。” 霎时,众多天寿道士,全都气势汹汹! “高天!?” 杨鬼金终于开了口,他失声,且显得惊惶。 “高天道人在棺材里呢,装神弄鬼的道士!” 老褚怒骂一声,再喝道:“罗牧野,当看不见老杨,看不见我吗?!好啊,你们两口子还活着,那你们就该死了!” 老褚甚至抬起手指,直直的指着我爸! 那天寿长老猛地抬手,点在我胸口两处,刺痛感涌来,同时还带着一丝禁锢,我身体不能寸动。 下一瞬,他暴起冲出,直逼老褚而去! 众多天寿道士四散而出,冲向周围的密林! 还有十几人没动,他们实力更为不济,在诵经声的影响下,显然伤到了身上养的鬼魂。 他们分出三分之一,勉强到了我和我妈的身旁,看守着我们。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几乎是电光火石间,那天寿长老便到了老褚近前。 其实老褚本身没多厉害,隍司的人能强到哪儿去? 孪僧动了,禅杖狠狠朝着天寿长老劈头砸下! “阿弥陀佛,天寿鬼道,受死!” 怪不得,那天寿长老一言不合直接动手。 我才反应过来他先前那句话的意思。 高田寺的僧侣,早就发现他们是天寿道观,而不是其余道士了。 铿锵一声巨响,禅杖并没有砸中那天寿长老的头。 那天寿长老双手架起,持着两柄铜剑,交错刚好挡住了禅杖! 火花顿时迸射而出。 孪僧身旁还有两个和尚,他们齐喝一声,竟然从身后一抽,便是两条长棍,当头朝着天寿长老劈去! 那天寿长老一声厉啸,其身上顿钻出两道鲜红鬼影,扑向了那两和尚。 他用力往上一顶手,禅杖猛地扬起,孪僧蹬蹬后退了两步。 普通天寿道士能逃,是因为数量多,还有上层道士被天寿道观的高手挡住。 这天寿长老的实力不容小觑,否则,他就做不了长老中的唯一一个幸存者了。 咒法声自他口中响彻。 一道极为厚重的鬼影,从他背后钻出。 看上去,那是一个垂垂老矣的老叟,而他的气息,更像是寿仙儿。 一身写满寿字的死人衣,透着冲天怨气。 这老鬼并非血色,而是赤青! 鬼影扑向那孪僧,那天寿长老更挥出铜剑法器,咄咄逼人! 铿锵声响,是禅杖打飞了铜剑,老鬼眼见要扑中孪僧。 孪僧却一声怒喝,他口中念出一段我听不懂的咒法,似是某种佛偈。 那鬼影在半空中颤栗不已,无法往前! 呼啸声中,禅杖再次朝着天寿长老劈头打去! 天寿长老自不会坐以待毙,两人颤抖起来。 林子里的诵经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尖锐咆哮,以及兵器碰撞的铿锵。 守在我和我妈身边的那些天寿道士,显得好许多。 这节骨眼上,老褚,杨鬼金,两人居然朝着我爸的方向疾冲而去! 我爸身周还有十余人呢,顿时迎向两人! 两人同时骇然,心知不是对手,又快速后退。 “罗牧野,你究竟在搞什么鬼!” 杨鬼金嘶声喊道。 显然,因为他和我翻脸,此刻,都完全没有念及同我爸的情分了。 相对的,我爸在众人眼中,都被高天道人上身,他依旧保持着平静神态,甚至微微闭上了眼。 打斗,持续的时间不长。 那孪僧并非是天寿长老的对手,终于败退,逃窜进山林中。 其余天寿道士快速折返,众人虽说带了些伤势,但无伤大雅。 天寿长老到我爸面前行礼,还显得有些战战兢兢。 我爸依旧闭着眼,淡淡说了一句话:“你们若不上山了,那我便走了。” “别……高天前辈莫生气,我们这就继续上山!”天寿长老有些喘息。 他立即招了一下手,众多道士便忍着疲惫和伤势,继续往山上走。 自然,他过来点开了我穴道,随后威胁似的瞪了我一眼,继续往山上去。 我略有思索,那孪僧只有一个人在这里拦路,另一个,就在高田寺,这会让应该正面对天寿道人? 他们倒是聪明,分了两路,肯定还是想保住那些书的传承。 不过,聪明反被聪明误,这一批人在半山腰上吃亏。 高田寺的孪僧,恐怕就只能死了。 后半夜的时间一眨眼就过去,我们到了高天山的山顶,那片宽阔的黄土空地上。 天寿道人的速度快得惊人,他回来了。 天亮,老龚并不在他肩头,他手中却拿着好几本书,脸上洋溢着喜色。 下一刻,天寿道人就察觉到了不对劲,蹙眉扫过所有人。 “二长老,你们这是遭遇了何事?为何大都气息萎靡不振,还负了伤?” 第752章 不对劲 天寿二长老立即低声讲述了昨天后半夜发生的事情。 天寿道人若有所思,才道:“那老龚所言果然不错,我们走了半截,他突然就说,我们直接下山,倒也有些不对,可能会有僧侣半路堵截。不过,我并没有听他的,若是你们挡不住几个和尚,那便证明我天寿道观名气大于本事,若让高天前辈失望了,你们就没有入高天观的资格。” “因此,我依旧选择下山,去取了这几本书。” “待我做了高天观的记名弟子,或许,就可以在这高天山重建山门,高天,天寿,一字之差而已,你们觉不觉得,这就是天意?” 天寿道人这一番话,说的怡然自得。 他顿了顿,才道:“嗯,老龚同我说了一些东西,我才晓得,那高田寺的孪僧,是两个人,高田寺众常年觊觎高天道观的传承,我耽误了一点时间,是顺手整顿了一下那寺庙,倒是没瞧见第二个孪僧,你遇到并交手了一个,让他们跑了,看来,那两人带着一些和尚,应该是进了高天观了。” “也好,这群觊觎之徒死在观内,更让高天前辈息怒。” 我心头微微一凛。 天寿道人分析的很合理。 只是,孪僧在高天道观里,难免出一些纰漏…… 他们就是变数。 如果没有这些变数的话,此刻天寿道人,应该死在高天道人棺材前头了。 当然,高田寺被清理了,相当于给我们扫去了隐患。 若是孪僧能被杀,更是两全其美了。 “道人言之有理。”那天寿二长老微微躬身,显得很顺从。 “走吧。” 天寿道人说着,便将那几本书递给了二长老。 二长老小心翼翼的揣入怀中。 这过程中我默不作声,只是和我妈走得很近。 老龚,或是我爸,必然和天寿道人说过一些细节。 他居然轻车熟路的走到了高天观入口的那个位置。 随后,他指示一个道士将我爸背起来,走在最前边儿。 我大抵完全看出我爸骗人的手段了。 能鬼上身的时候,他就是高天道人,不能的时候,必然就是“高天道人”有某种手段,禁锢了他的行动。 天寿道人并未看穿。 我觉得我爸的手段说不上太高明,只是阴差阳错契合了天寿道人的渴求。 他要的,不就是登天吗? 一行人经过那个入口,走在螺旋往下的阶梯上。 黄泥柱子居于正中,给人一种说不出的冰凉感。 终于,到达那处高窄的门前,洞道到了底部了。 众人经过那道门,再过了七八米,出了门洞。 眼前的一切,豁然开朗! 十米的挑高,顶端圆弧,四边方正,使得这巨大的石室,给人一种恢弘感,尤其是居中位置,那丈高的雕像! 第一次来的时候,我第一眼,还将他看成了人。 只是人不可能那么高,我才反应过来眼花。 正面看去,雕像的脸极为严肃,庄重,地面的蒲团密密麻麻,能看得出来,曾经高天道观的强盛。 四周墙上的门,更标示着这里四通八达! “这雕像!这道观!” 天寿道人十分惊叹,那些天寿道士,以及二长老,同样都面露喜色。 这时,那道士身上的我爸,忽然仰起头,他下来了。 “前辈。” 天寿道人拱手抱拳行礼。 “可否让晚辈上前,瞻仰前辈雕像?”他语态恭敬。 我爸一动不动,盯着那雕像! 我脸色同样变了。 因为雕像前头,悄无声息之间,居然站着一个人! 那人身高两米有余,削瘦的面颊,狭长的眸子,身着紫黑色的道袍,给人一种鬼气森森的感觉。 “呵呵,你们,终是回来了啊。” 淡然的话音从他口中传出。 这话,并非是单独对我,还包括我爸妈! 因为他的目光,就是看着我爸妈后,才看向我的! 我妈的脸色迷茫,随后变成了惊恐。 先前一直能装得面不改色的我爸,此刻,他额间微微泌出汗珠。 天寿道人的脸色,忽地一变,似是察觉到了不对劲。 “你……” 他正开口。 轻咦声,却从高天道人那一缕分魂上传出! 我爸妈害怕的缘由很简单,当年他们虽说没见过高天道人,根本看不到。 但是这些年我爸被噩梦萦绕,他们自然难以保持住情绪。 于我来说,眼前这一缕魂,比那完整的高天道人已经弱了太多太多! 高天道人被分化后,他自不可能一直待在尸身旁,本身他完整的时候,都会在整个道观中游荡! 说时迟,那时快。 高天道人那一缕魂消失不见。 他再出现的时候,正在我爸面前。 顷刻间,他再消失不见。 那一瞬,我爸身上的气息陡变! 眼睛,明显的变得狭长起来。 “当年怎么没察觉到,你也有着一个好身体,只是,你为什么当年看不见我?” “一根尾指,居然生了残魂。” “原来如此。” 我爸口中发出的声音,和高天道人如出一辙,几乎没有他本身的腔调了。 天寿道人,顿松了一大口气! “对,的确是前辈的一缕残魂。” 他说着,便往前走去。 “如此一来,残魂归位,倒也算得上是一件欣喜之事,我还遗照前辈残魂所指示,将这冒犯之辈,罗显神,带来了。” 天寿道人又指了指我。 我爸转过身来,目视着我,那狭长的双眼,带着一丝丝喜悦,犹有一丝丝的冰冷。 他一时间没有说话,眸子里,还有丝丝缕缕的思索。 我明白过来,他应该是在了解我爸身上发生过的事情! “田公泉。” “你这晚辈,倒是很不错。” 终于,我爸再度开口,依旧是高天道人的话音,欣喜,便变得更浓郁了。 “器皿给我送来了,田公泉,给我送来了,高天杵,亦然给我送回来了。” “你想登天?” “好啊,我让你登天。” 我爸朝着天寿道人走近,他眸中闪烁着某种异样。 天寿道人一阵微颤,他呼吸都变得粗重起来。 “这么快,就登天吗?” “可我,前辈,我还想先重建山门道观,我打算就在此地,这样一来,就能……” “此地?”高天道人的话音,顿显得冷漠万分! 这时,那二长老显得茫然,说了句:“器皿,是什么意思?借体还魂吗?” “可不对啊……为什么,会说好身体?道人,好像有点儿不太对劲?” 第753章 你想登天,好啊 高天道人,毕竟没有想着骗人! 他的只言片语中,说出来了不少,不应该让天寿道人听到的东西。 当局者迷,天寿道人还没有回过味儿来。 那二长老,反倒是察觉到不对了。 “此地,你若有本事用,那你可以用。” “你兵解吧,我让你登天。” 我爸语气中的腔调,愈重,还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威压! “道人!” “不对劲!” 二长老大惊失色,他陡然踏前两步,似要挡住我爸。 天寿道人眉目间,透着一丝迷茫。 瞬间,他瞳孔紧缩。 “你要还魂?!” “你已出阳神,何须皮囊?!” 终是当局者迷,可天寿道人,终是也反应了过来! 只不过,我爸已经走到他面前了! 饶是二长老阻拦,他怎么可能是高天道人的对手? 尽管,是掉落了境界的高天道人,在他的主场中,依旧是难以匹敌的存在! 我爸的手,骤然探出,抓住了高天杵。 天寿道人一手下压,他露出毛骨悚然的神态,喝道:“出观!快!” 只不过,已经来不及了! 轰! 是我爸抬起手,一掌击中天寿道人胸膛! 并非天寿道人不想躲闪,境界上,他完全被碾压,高天道人三分之一魂魄,比起来残魂,强了不止一星半点! 砰的一声闷响,天寿道人重重抛飞而出! 四面八方,同时响起高天道人的话音。 “胆大妄为的小辈。” “对本道不敬。” “使得本道一缕残魂溃散。” “妄图要高天观。” “妄图,做本道弟子!” “吃人的人,你还想得道!?” “蝉化是个骗局,你都不配入局!” “罗牧野啊罗牧野,你夫妇对我不敬,不过,看在你生出来一个好儿子的份上,你们,是可以活着的。” 话音不住的在四周回荡着,让人耳膜剧痛,我妈捂住耳朵,显得十分痛苦。 我爸的目光,瞬间落至我脸上,他嘴角勾起笑容。 并没有靠近我,而是朝着天寿道人掠去! 高天杵高高扬起。 没有咒法,就只是一杵之威! 天寿道人面色煞白,前所未有的大惊失色! “大胆!” 天寿二长老惊怒大吼,他猛然扑向我爸。 两道血色影子,一道深青色的老鬼,骤然离身,袭向我爸! 说时迟,那时快。 众多天寿道士,同样大喝出声,从他们身上,钻出各式各样的恶鬼,扑向我爸的同时,他们更用出诀法。 一时间,这整个地下大殿内铜光闪烁! 居中的那雕像显得冰冷漠然,注视着这一幕发生! “云篆太虚,浩劫之初,乍遐乍迩,或沉或浮!” “五方徘徊,一丈之余,天皇真人,按笔乃书!” “以演洞章,次书灵符,元始下降,真文诞敷!” “昭昭其有,冥冥其无!” “昭昭其有,冥冥其无!” 高天道人的咒法声,从我爸口中喝出! 恐怖的一幕发生了…… 那些鬼,居然全都消失不见。 对,就这么一瞬间,烟消云散! 在天寿道人肩头的老龚,发出痛苦的哀嚎。 他的脸上,瞬间出现了一道人皮经卷! 下一瞬,老龚消失不见…… “噗!” “噗!” “噗!” 接连不断的吐血声,从那些天寿道士口中传出。。 放出来的鬼,被这种程度的道术净化,就算没有魂飞魄散,一样遭受重创,养鬼之人和鬼息息相关,他们自然一起被重创。 而高天道人念咒,并没有阻拦他半点行动,我爸依旧来到了天寿道人面前。 天寿道人只来得及站起身来! 高天杵狠狠朝着他头顶劈下! “一次,让你苟活下来,吾便看看此次,你能否苟延残喘!” 这招式,赫然是当时那残魂,对天寿道人下的死手! 这高天道人,当真是记仇。 要用同样一招杀人! 怨毒刺耳的尖叫声炸响! 刹娑陡然从天寿道人胸口钻出。 她双臂接向高天杵! 电光火石之间,刹娑竟然有了溶解崩溃的征兆! 而她始终给天寿道人争取到了一丝时间! “一曰劫煞返逆,二曰凶砂恶水,三曰风吹气散,四曰龙犯剑脊,五曰探头捶胸,六曰反背无情,七曰冲射反弓,八曰黄泉大煞,九曰冲生破旺,十曰避煞退神! “咒曰,十恶不赦,摄魂凶杀!” 天寿道人的声音都破了音,他整张脸万分紧绷,一手更托起一个以头骨为顶,各类骨头拼凑而成的白骨塔。 显然,先前虽然被高天道人残魂劈碎一个,他又做了另一个。 霎时,快要崩散的刹娑,缩回了那白骨塔中! 恐怖的一幕发生了。 先前那些被道法净化,一时没能汇聚的鬼,骤然间出现。 不光是他们,天寿道人身上,疯狂的钻出寿仙儿,如同潮水一般冲向高天道人! 这,还不是结束! 地面,竟然再度钻出来大量的鬼魂。 那些魂魄,却穿着道袍,显得冷漠,死寂! 一部分是正常道士,还有相当一部分,居然是孩童! 我头皮一阵阵发麻。 看明白了缘由! 天寿道人这一招,是控鬼的,当时在柳家那些道士面前用过。 整座山上的鬼都被他控制了! 高天道观,曾有数之不尽的亡魂,全都被高天道人利用,寻找器皿。 此刻,那些曾死去的道士,齐齐现了身! 尖啸,悲哭,杂乱的情绪瞬间铺天盖地。 那些亡魂同样扑向我爸! 刹娑再度从白骨塔中钻出,迎面正对我爸的脸! 我爸启唇,又要再度念咒! 他刚念出一句:“云篆太虚!” 这同时,那成片的道士亡魂,同时吼出:“浩劫之初!” 还没等我爸再念下一句,尖厉的话音再喝道:“昭昭其有,冥冥其无!” 因为咒法是打乱的,直接让高天道人无法再念咒了! 轰然一声巨响,这道殿正中的那雕像,居然直挺挺的往下栽倒! 我爸身体一颤,是高天道人那一部分魂魄冲了出去,奔向那雕像! 说实话,这一幕让我心头震惊不已。 就连天寿道人,同样也惊愕万状。 二长老反应过来,大喝到:“道人,逃!” 他立即朝着出口处奔去。 天寿道人却站在原地,他一动不动! “道人,你在做什么,此鬼不可敌啊,快逃!” 二长老顿足,嘶声大吼。 第754章 机缘!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太快! 天寿道观一行人进这高天观内。 我们瞧见雕像前边儿的高天道人分魂。 随后,那分魂钻进我爸身体,天寿道人终于在二长老的提醒下,发现了问题。 再之后,就是级别极高的道法相斗! 正常情况下看高手打斗,对自身是大有裨益的,可一旦高过头,超过了人的理解范畴,好处就微不可记。 我还能勉强看懂,是过往高天观的死去道士反水。 这才打断了高天道人分魂的咒法,甚至将他雕像都推倒。 场间那些天寿道士,却还没有反应过来,他们完全被震撼了心神,甚至没想到要逃。 更怪异的是天寿道人…… 明明不敌,却为什么站在原地不走!? “显神,走!”我妈忽然擒住了我的手腕,指甲都掐进我皮肤,格外刺痛。 “道人!”天寿二长老又焦急的大喊一声,要上前去拉天寿道人。 这节骨眼上,那些天寿道士总算反应过来了,朝着入口方向奔去! 顷刻间,整个高天观内部哄闹到了极点! 说时迟,那时快。 高天道人那一缕分魂来到了雕像下方,瞬时没入其中。 雕像顿直挺挺的立了回去。 因为倾倒过程造成了角度歪斜,此刻那雕像身体微侧着,便能瞧见脸颊旁边儿的面具,本身这雕像就是三面,十分威严可怖。 寿仙儿,刹娑,以及在天寿道人咒法下招出来的那些道士鬼,全都扑向雕像方向! 我挣脱开手腕,大步如风走到我爸身旁,长时间被上身,对他影响不小,他显得极为虚弱疲惫,几乎不能寸动。 将我爸背起,我这才打算逃! 天寿道人终于动了,他单手抬起,猛地前推,袖口中顿爆射出一柄桃木剑! 我大惊失色,双手顿时往身前一拍! 黑城寺的转山人,曾用两指接住我的青铜剑。 可我却没有丝毫把握,能接住天寿道人的剑! 血花,猛地溅射而出! 竟是我妈突然挡在了我们身前,肩头近乎被洞穿。 她面色煞白,双手却持着一根白骨,霎时,她背上多出一血衣女子,头发完全笼罩了脸,双手合十! 女子虔诚万分,不停的发出呢喃声,又类似于诵经。 我妈显得极其狼狈,半个身子都倾斜着,那伤势太重了。 “哼!” “二长老,切莫让他们跑了!” “众弟子听令,不可离开此地,列阵,助我摄魂!” 天寿道人再度一声大喝。 他纵身一跃,朝着那雕像方向奔去! 其余天寿道士瞬间有了主心骨,跟随上了天寿道人! 二长老霎时迎上我妈。 我妈顿后退两步,挡在我和我爸身前,她身体还在颤栗,眼神却在逐渐的变化,并非是那种怨毒凶狠,而是一种说不出的气场,整张脸十分凶恶,可又透着一股子恢弘感。 看上去是我妈,可又不像是,似乎被某种东西上了身! “不去帮他,你们都得死在此地!”我话音格外嘶哑。 二长老冷眼看着我,幽幽道:“道人不走,必然有其理由,把握,若让你们逃了,我当以死谢罪。” 额间的汗水,更是豆大一颗顺着脸庞滑落。 眼前情况的确很紧张复杂,高天道人那分魂,本身能碾压天寿等众。 可阴差阳错,天寿道人招出来的高天观道士冤魂,打乱,并牵制了那分魂。 可事实上,高天道人的分魂远不止那一个啊! 我犹记得,分魂有三。 其一平和没有丝毫情绪。 其一阴冷中透着暴戾。 其一微笑和善。 眼前这一个,正是那平静的几乎没有情绪的分魂! 面对三分之一的高天道人,天寿道人用尽浑身解数,靠着巧合,才能占据上风。 等另外两股分魂过来,毫无悬念,天寿必死! 这地方对我来说,太被动了。 见不到天光,用不了天雷,所有法器被夺走,实力十不存一。 一时间,我们只是僵持着,二长老并没有动,他似是不想消耗自己。 我妈同样没动手,应该是实力不足以对付二长老,只能勉强保持局面。 在这节骨眼上,天寿道人已经到了雕像前。 其实眼前这一幕,十分恐怖。 大量的鬼像是发疯了一样,不停的挤入雕像内,大口大口的撕咬着。 寿仙儿反倒是最弱的,刹娑同那些高天道士冤魂相同,看似似要雕像,实际上,是在中伤高天道人分魂。 “列阵!” 天寿道人一声怒喝。 众多天寿道士瞬间分散开来,将那雕像围了起来。 “此地怨魂,无一不怨恨高天,众弟子听令,招魂!” 他这话音落罢,重重叠叠的念咒声响彻。 “一曰劫煞返逆,二曰凶砂恶水,三曰风吹气散……” “……” “咒曰,十恶不赦,摄魂凶杀!” 咒法声间,天寿道人一手托白骨塔,往前一推,那白骨塔瞬间落地,顶端那圆鼓鼓的骷髅头,不停的冒着幽蓝火光。 犹有一些鬼魂,似要从地面钻出来! 天寿道人再踏步往前,他掏出一个粗糙无比,似是用泥巴做的钵盂,钵盂表面有着大量符篆,看上去深邃复杂。 他口中同样在低喃着什么,那钵盂上冒着淡淡白雾,萦绕不断。 二长老的眼神极为亢奋,似是天寿道人在做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这期间,地面再度钻出来一些鬼…… 他们显得更矮小,多数是孩童,穿着并不合身的道袍,有的过大,有的偏小。怨气在他们脸上显现的更重,似是恨不得啖食人血肉! 那些小鬼出现的瞬间,齐齐扑向雕像! “高天……害人不浅,历年来,为了培养一个借体还魂的人,死了不下数千人……” 我爸虚弱的话音钻入我耳中。 “天寿阴差阳错招魂,高天被迫承受反噬,天寿又用纳魂之物引诱高天出来……那东西不简单……” “时间不多了,我们要走……” 这时那二长老冷眼看着我们,他稍稍后退一步,却一手持着铜剑,另一手,却掐出诀法来。 “走?走什么走?” “看我天寿成大事,是你们的机缘!” “休想出去之后,再破坏这一切!” 那二长老话音极为狞恶,眼眸中的亢奋更多,笑容更为扭曲。 很明显,他也看出来这一切,并且觉得天寿道人必定能成功! 第755章 福至心灵 当局者迷,就连我爸这会儿都没反应过来,高天道人的魂,不止是眼前这一缕,他怕的,是高天道人被天寿道人收服! 正当此时,我爸忽然挣脱,从我身上下来。 “箐儿,动手!”他语气粗重。 我妈毫不犹豫,朝着二长老冲去! 她身下的影子,宛若鬼魅一般延展,滋长,张牙舞爪的扑向二长老! 我爸口中同样念着一长串藏文咒法,他身上的气息迎风而涨,紧随我妈身后,攻向二长老! 这高天观的地下大殿内,这一瞬间,气息更为混乱! 天寿道人根本无暇顾及我们,那些天寿道士念咒更快,重重叠叠,往往复复,没有停止。 高天道人的雕像,变成了深青色! 鬼的数量太多,达成了某种诡异的质变。 痛苦的颤音从雕像内传来。 “爷,跑哇!” 霎那间,老龚出现了,他就在天寿道人身旁,却无法逃到我身前! 他先前被镇一次,此刻恢复了魂体。 夜壶被天寿道人拴在腰间,寄身之物,就成了脖子上的项圈,对老龚画地为牢! 我感受到了一股颤栗。 是由灵魂,意识深处涌来,好似某种可怕的东西,就要赶到! 说时迟,那时快, 我爸妈两人夹击二长老,狰狞扭曲的黑影,掐住二长老脖子,那黑影他用法器都无法阻挡。 至于我爸,他单手竖在身前,单手竟推掌而出,重击在二长老胸膛。 哇的一声,鲜血喷将而出。 二长老猛地一个旋身,铜剑四射! 同时,从二长老身上钻出来数只恶鬼,分别冲向我爸妈! 我目光落至了先前我爸站立位置的地面,那里,赫然立着高天杵! 高天道人上身我爸,从天寿道人手中夺过高天杵,险些将其毙命。 此刻,高天道人分魂冲进雕像,自然带不走高天杵! 我踏前两步,捡起来高天杵的同时,猛地一旋身,便冲着二长老疾冲而去! “天府灵神,地府威兵!手持金槌,勘鬼通名!巨天力士,孟锷将军!疾速拷勘,不得留停,急急如酆都大帝律令!” 咒法声中,高天杵扬起,竖劈! 二长老随身养的鬼,和我爸妈交缠在一处,无法帮他。 他却掏出一样物品,竟是一个铜碗! 当时高天道人濒死之际,就是突然拿出这种碗,克制了我们一家三口的行动! 他居然也会这一手!? 来不及做出更多反应,我骤然驻足,左手狠狠推向高天杵尾部。 嗖的破空声中,高天杵飞射而出! 我双手同时掐出诀法,一手是地雷诀,另一手,则是五雷! “雷公电母,速降神通,随我灭鬼,轰轰轰轰轰!” 沉闷的声响,从二长老胸膛炸开。 红光弥漫,中间还夹杂着血雾,又顷刻间在雷法中蒸发! 这同时,高天杵砸在了他右手腕上,只听刺耳的骨骼断裂声,铜碗落地。 “你……怎么会!?” 二长老大惊失色,完全没料到,我会这么强一般! 于我自身来说,居然能反应这么快,两招瞬发,同样让我震惊! 不,这可不是简单的两招。 高天杵挥出去,是一道法。 地雷诀加持的雷法,挥出去的掌心雷,相当于叠加两层道法,威力却远不只是相叠那么简单! 占据了上风,就要乘胜追击! 左手,依旧是掐出地雷诀,右手却再次变动,沉声喝道:“东起泰山雷,南起衡山雷,西起华山雷,北起恒山雷,中起嵩山雷。” “五雷速发,吾奉五雷判官急急如律令!” 拳掌击打而出,二长老身上再度砰砰炸响,他接连后退了五步。 胸膛显得焦黑一片,无比的狼狈。 无形之间,我实力拔高的越来越多,这雷法孙卓和韩鲊子都用过。 孙卓,已经不能和我比肩,怕是韩鲊子,都只能勉强持平,甚至因为我年轻,他都要暂避锋芒了! “罗显神,你必用了邪术提升实力!揠苗助长,根基不稳!你死!” 二长老状若疯癫,他已经退到了后方墙上,双腿猛然一蹬,整个人宛若离弦之箭朝着我扑来。 他手中掐出的诀法更多,更密集,更阴气森森的喝道:“病,死,墓,绝,才子归阴,寡妇啼哭,彻骨贫死,吐血疯瘫!” “龙上八煞,为祸更烈,成才者死,飘荡者存!” 无形中,我只觉得五脏六腑都像是在翻滚。 和我爸妈缠斗的那几只鬼,竟然同时成了丝丝缕缕的黑烟,更化作无数张扭曲的脸,朝着我扑将而来! 脑袋有种浑噩感,好似听到了女人在脑中悲哭,骨头一阵疲劳,似是骨髓被敲空,胸腔涌动,好像血要喷出来,尤其是双腿更无力,随时会倒下! 这哪儿像是什么道法,更像是毒咒! 成才者死,是有能耐的人,要丧命。 飘荡者,也就是鬼才能存在下去! 那些黑烟瞬间将我包围,再度凝聚成鬼影,它们的手疯狂抓挠我的身体,似要将我五马分尸! 说时迟,那时快,我爸妈却冲向了二长老。 “滚!” 二长老的吼声如同闷雷炸响。 他身上再度爆射出十几道铜芒,全是甩出去的铜剑! 随着铜剑射出,紧接着又是符,逼得我爸妈节节败退! “要死!” “要死!” 老龚凄厉的喊声回荡不绝。 好像我们真的面临了绝路! 我蹬蹬蹬踏前数步,那些鬼的手,似要将我的脸,耳朵,嘴巴,胳膊,腿,都要撕破扯断了! 手,抓住先前挥出的高天杵。 我单手成指,落在高天杵上,低喝道:“茫茫酆都中,重重金刚山!” “灵宝无量光,洞照炎池烦!” “九幽诸魂罪,身随香云旛!” ”定慧青莲花,上生神永安!” 高天杵冒出一股炙热滚烫,几乎要将手完全融化,我强忍着这股剧痛,哪儿敢松开,直接将其朝着胸膛贴去! 可就在这时,又一种异样的感觉从掌心处涌来。 我说不出来,那种感觉似是贯穿在脑海中,很清凉,好似身体都不痛了。 一股福至心灵的感觉涌了上来,咒法,脱口而出! “赤天之威,电扫风驰。律令大神,手持针锤。游行三界,日月藏辉。星昏斗暗,鬼哭神悲!铁轮文戟,山岳倾摧,急急如律令!” 第756章 黄雀 这咒法对于我来说无比陌生,可就那么念出来了。 高天道人上身时,那一幕幕在眼前闪烁而过。 明明百斤重的高天杵,却宛若轻巧的细针,如臂挥指的感觉涌了上来! 我在疾冲,可我感觉不到,那有多疾,只觉得,自己好似轻飘飘的就到了二长老面前。 二长老的反应速度很快,朝着我要害处推掌。 那股劲道一旦落在我身上,怕是要五脏尽碎,吐血而亡! 只不过,他的快,那一瞬在我眼中也觉得很慢。 手挥动起来,像是蜻蜓点水一样,在二长老身上掠过。 锤影,使得人眼花缭乱! 沉闷的砰砰声,带着骨断筋折的闷响。 二长老的身体,开始变形,扭曲! 当我停下来的那一瞬,只觉得身体的一切都被掏空,只是本能的握紧了高天杵。 法器,就只剩下这一个了,其余的都被天寿道人收走,不能再丢! 二长老死了。 头骨完全被砸碎,甚至不成人形。 他的身体,更像是破麻袋一样,不停的溢血,地面都被染红。 那些缠在我身上的鬼,不知道消散去了什么地方。 我爸妈趔趄的靠近我,两人都显得十分狼狈,身上中了剑。 “这……”我妈满脸的茫然,就像是她完全没料到,我会有这般手段。 我爸万分警觉,低声道:“走!” 内心涌上来一股煎熬,还有不甘。 只是这节骨眼上,别无选择,我们只能快速朝着入口处走去。 他们两人先进了入口,我才回头看了一眼。 这一看,更让我毛骨悚然。 高天道人雕像上,飘出来了一道魂,赫然是其分魂。 他面无表情,靠近天寿道人。 天寿道人则在放声狂笑! 老龚的脑袋在他身后,显得极为孤寂,凄然。 不过,老龚并没有看我,他喊出极为谄媚的话来:“好哇好哇,道人寿与天齐,高天不过如此!” 老龚这不是求生。 他刻意的恭维,是让天寿道人迷失本心! 那股恐惧感愈发汹涌,整个大殿内的气氛都变了,可天寿道人还是没察觉到。 手腕被另一只手拽住,拉扯着我进了来时那条路中。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我爸低沉的话音,在我耳边响彻,钻进脑海中。 心在颤抖,煎熬。 我难受啊。 是,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这句话很正确。 可这里是高天观。 天寿道人应该是众多道观中,“真人”中的佼佼者,能在古羌城的尖端战力下逃生,能在众多道观的围攻下,依旧保持火种,这阴阳界,很难有人能出他其右了。 他都要死在此地,我怕是穷其一生,都难以攻克这里。 老龚跟了我那么久,却不知道要面对什么。 其他的法器不重要,雌一玉简没了,我又该怎么和何忧天交代? 我驻足停下,本能的念头,是想冲回去。 可我没能转身。 因为我爸妈也停下来了。 他们两人没有逃跑的举动了,我妈只是眼眶噙满泪水,我爸则是眼神果断,决然。 “显神,若你不想走,那爸妈同你回去,今日,必然有个分晓!” 我爸的话,更让我心颤。 闷不作声,我没有回头,往进来的方向走去。 我爸妈同样不作声,跟着我往上走。 绕着那根中间的黄土柱子,不停地上台阶。 当我们走出地面时,天色晦暗,夜空中瞧不见月亮,更没有星光。 “别停,这边。”我爸的声音忽然很警惕,朝着右侧方向走去。 我和我妈自不敢停下,三人快速走过山顶范围,到了右侧一个坡度下,恰巧有个地方能藏身。 这里刚好还是下风口,掠过山顶的风,极为冰凉。 我爸的动作就是蹲下来了隐匿身形,我和我妈自然照做。 还没来得及问他什么个情况,我便听到了匆匆的脚步声,格外密集,来人很多。 我爸妈尽量屏住呼吸,两人并没有敢触碰身上伤口,只能强忍着。 稍稍抬头,我瞧着另一侧的方向,脸色顿时变得惊疑不定。 我瞧见了两个一模一样的僧侣,并排站在一起,还瞧见了光头的杨鬼金,老褚,以及十几个和尚。 “那个天寿道人,太强了一些,若非我藏匿得及时,怕是已经见了佛祖。”其中一个老僧,话音略有郁结。 “谁能知道呢,那罗显神不是简单人物,这一次来了一家三口,居然还带来那么厉害的帮手。”另一个老僧低声回答。 他们赫然是那对孪僧! “不是太正常……明明罗显神阶下囚一样,那个罗牧野,却被一口一个高天道人叫着……鬼上身?”杨鬼金眼神鬼精鬼精的,在一旁说着。 “他们进去有一段时间了,也不知道里边儿怎么样了。”老褚瓮声说道。 “不怕有人掘墓,就怕高天那老贼,再弄出个道观来,这天寿道观,很有那苗头。”一老僧低声呢喃。 众人顿时安静异常。 他们却并没有停下脚步,而是继续往里走着。 “血!”忽然,一个僧侣喊道。 我脸色陡变。 虽说我爸妈很仔细小心了,但身上的伤势太多,能瞧见,地面上或多或少有些血迹,朝着我们这边儿蔓延而来…… 毕竟,眼前的事情太复杂,太凶险,人已经很难保持暗中万分警觉。 就算刚才我们有所反应,都来不及清理血迹。 孪僧这群人,上来的太快。 我妈的脸色煞白,我爸同样紧咬着牙关,显得惊怒无比。 一时间,气氛变得无比凝重。 脚步声,朝着我们这个方向靠近。 我目瞳睁大,眼中闪过了一丝狠色。 随后,我给我爸妈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纵身一跃,从那藏身之地跳了出去! 瞬间,那群人驻足在原地,一动不动,死死的看着我。 “罗显神!”老褚的瓮声极大,更惊喜无比。 “高僧,杀了他!”他话音中的杀机澎湃,丝毫不加掩饰! 孪僧两人,外加那些和尚,警觉不减。 我踏步往前,朝着他们走近! 这时,杨鬼金先后退了一步,孪僧,以及其余和尚,同时退了几步。 老褚本来站着没动,他回过味儿来,一样快速后退,又显得愤怒不甘。 第757章 不能这样走 “他就是个小喽啰,小角色,为什么要后退?为什么要怕他?”老褚声音极大,几乎是咆哮了。 我微眯着眼,驻足停下来,没有继续往前。 我想法很简单,靠近他们,哪怕是用点儿寿命,劈下来天雷,他们必然要受重创,这比鱼死网破强。 可没想到,他们居然这么警惕? 除了老褚一个人蠢,就连杨鬼金都显得小心翼翼。 “出来吧,罗牧野。”一个老僧突然喊道。 我心头微沉。 脚步声响起,我爸妈走了出来。 其余人眼神都稍稍凝重起来,警觉不减,还有一丝丝心惊的神态。 主要是我爸妈身上的伤势太凄惨了,虽然没有伤到要害,但几乎半个身子都被血染红。 我才反应过来,为什么他们能看穿这细节。 我身上的血不多,淌不出那么多印子。 “看来,你们下去过了,里边儿很热闹啊。” “居然能活着走出来,那些天寿道士呢?”另一个老僧问。 一时间,杨鬼金默不出声,老褚更显得阴晴不定,不知道在想着什么坏主意。 “他们,自然都活得好好的。”我爸静静的回答。 “嗯?”最先那老僧眉头一挑,倒摇了摇头,说:“高天观,他们还活得好好的?我怎么不信呢?” “莫不是和当年一样,就你们跑出来了,其余人,都死在了里边儿。” “你觉得如何,便如何吧,我只是如实阐明下边儿的情况而已。”我爸面不改色。 孪僧的眼神示意中,其余和尚逐渐分散开来,将我们包围了起来。 他们依旧没有靠近太多。 我知道缘由了。 是气场! 先前我用了那么多道法,更诛杀了天寿二长老。 人的气场,就在无形之中拔高了。 因此我靠近他们,自然会震慑。 他们这样包围我们,又是因为我们身上有伤,坚持不了太久。 “你们,想要里边的东西,只有自己去取,高天道人跌落了境界,已然不是那天寿道人的对手,今日没有其他意外,这高天观,以后就要改名天寿道观,下边儿的高田寺,嗯,应该能做天寿外观,大哥,你应该知道这些东西吧?”我爸的目光落在了杨鬼金身上。 杨鬼金一颤,他眼神变得惊疑,又带着一丝煎熬。 惊疑是前者,煎熬,应该就是这大哥的称呼,唤起了一些回忆。 “跌落境界?绝不可能!”一老僧瞪大双眼,另一老僧却捏着一串佛珠,发出啪嗒啪嗒的声响。 “我们一家三口,本就是被迫来到这里,你们信与不信,都和我们无关,若要鱼死网破,罗某奉陪,不过,我儿显神,如今是四规山的小师叔,道法精湛,先前你们面对的那天寿二长老,已然死于他手。” “是同我们在这里拼命,还是你们下去,说不定可以捡到漏网之鱼,做得利渔翁。你们,自行抉择。” 我爸语气果断,字句珠玑。 随后,他忽然举起右手,双指指天:“罗牧野发誓,高天道人已跌落境界,为度过三尸之前,天寿道人正在收其魂魄,若有谎言,恶鬼噬魂,五马分尸。” 这一瞬,山顶变得异常安静。 一般情况下,有道行或者有本事的人,都不会胡乱发誓。 很多时候人喜欢说老天无眼,其实老天对于无关紧要之人,自不会多管。人得达到某种程度,天才会重视。 一旦被重视了,誓言基本上都会应验。 两个老僧相视一眼,他们眼中流露出了期待,还有一丝丝惊喜。 老褚,杨鬼金,同样面色骇然。 虽然杨鬼金是上一次和我们一起入高天观的人,但他提前偷跑了出来,留我们和高天道人死斗,因此,他并不知道内里情况。 我爸的话语,誓言,显然已经让孪僧按耐不住了。 “咳咳。”一老僧清了清嗓子,才看向我,说:“此高天杵,你不能带走,将其交还于我,便能下山了。” 另一老僧的目光,同样落在高天杵上,眼中带着一丝丝贪婪和渴望。 “试试。” 对此,我就只有两个字。 单手掐出诀法,另一手,举起来了高天杵! 那些包围我们的和尚,无一例外,手中都持着长棍,打斗一触即发! “狂妄!简直不见棺材不落泪!”老褚谩骂出声! 我微眯着眼,气机顿时锁定了老褚,口中默念了一句道法。 噼啪声中,细小的电弧在老褚双腿闪过,他身体猛地颤抖起来,口中不停的发出呜声。 几秒钟,他砰的一声倒在地上,不停的吐着白沫子。 “这……”杨鬼金骇然失色。 对比之前,我实力已经不能同日而语了。 我爸口中默念着藏文,他的气息开始变化,我妈虽然虚弱,但她依旧没露怯,那血衣女鬼,悄无声息的趴在她后背,地面的影子,变得张牙舞爪,极其可怖! “哈哈哈哈!”一老僧再放声笑了起来。 “何必如此?既然罗显神你觉得有用,你拿走便是,我高田寺所做之事,绝非行恶,否则,当年也不会有道士同我们合作。这样好了,你们可以下山,进高田寺等候,等我们出来了,自然会解释清楚,届时,我们或许能用你更需要的东西,来交换高天杵,你意下如何?”那老僧收起笑声,沉声说道。 我没吭声。 另一个老僧眼神示意下,那些僧侣全部回到了他们身后,没有继续包围我了。 “杨鬼金,你下去探路!”那老僧顿时命令杨鬼金。 “探路??我??”杨鬼金指了指自己的脸,又显得万分沮丧。 显然,孪僧他们不想和我们起冲突,现在更重要的是进高天观。 我爸没啃声,我更没有多言了。 杨鬼金脸色苍白,他咬牙,将老褚搀扶了起来,掐了一下其人中。 我爸的脸色显得有些异样,还微微摇了摇头。 这就能看出来,杨鬼金的品性,老褚明明昏厥了,杨鬼金都要带着他一同去冒险,不肯单独一人前往。 三两分钟后,他们两人搀扶着下了那通道。 孪僧和其余僧侣迅速往下走。 山顶,只剩下我们一家三口了。 “先简单处理一下伤势,爸妈,然后你们跟我走,我们不能就这么离开。”我低声说道。 第758章 拔剑 我爸妈都没有提别的意见,两人开始简单处理身上的伤口。 他们都携带了相应的一些疮药。 柳自愈给我的那瓶子血丹同样被天寿道人取走了,否则也能给我爸,让他疗伤。 天寿道人高的不光是本事,心计还很深。 当初柳玉阶还给了我一个小臂长短的木匣,说如果遇到不能解决的危险,就将里边儿的烟火放出去。 那东西一并被天寿道人收走,相当于拿走了我的后手。 不多时,我爸妈就给身上所有伤止住了血,两人都稍显的虚弱,不过精神并没有丝毫松懈。 我一边带着他们下山,一边才说了,当初我们离开时,并没有走高田寺封锁的墓道,而是打出来一个盗洞。 老龚跟了我那么长时间,功劳不少,苦劳更多,我肯定得将他带出去。 先前我感应到了,高天道人另外两缕魂在逼近。 天寿道人一定会死,他临死之前的反扑,也一定很厉害,再加上孪僧去了,局面只会更复杂。 只要我们速度够快,就能进入最后一个墓室,高天道人的尸身周围,就不会有魂魄,这样一来,我能轻而易举的拿走他的剑! 那柄剑的级别很高,只要我能使用,自保一定无虞。 我爸妈面面相觑,都不约而同的点头。 忽然,我妈却说了句:“可显神,你先前说过,三尸虫……” “我已经喝过田公泉了,还喝了很多,这就当是试毒吧,若是那泉水有用,我应该就不会有事。”我语气镇定,慎重。 “嗯,应该无碍。”我爸则冷静的多。 他突然又笑了起来,说道:“待在黑城寺的地牢里,从未想过,还能有再见天日的一天,更从未想过,有一日,居然能和显神共探高天观!哈哈,人生如此,死又何惧?” 我妈瞪了他一眼,接连呸了好几声,先说了百无禁忌,才说我爸这两天坐担架,把脑子颠坏了,他们两口子,什么都经历遇到过了,算是活够本儿了,可我连人生大事都没落定,没结婚,没生子,怎么可能死? 我爸悻然,说他一时口快,自然,任何情况,他都会保护好我们母子。 于我来说,虽说眼前的一切很凶险,但一家人团团圆圆,还是令我胸腔中充满了信心。 上山慢吞吞的走,下山速度就极快,几乎一直在小跑。 途中我反应过来一个小小的细节,就是先前,我用出来了高天道人的道术。 是因为那一小节化作齑粉的指骨吗? 我以为它烟消云散了,或许那残魂的确没了,指骨却以某种形态,溶解在了我身上? 这阴差阳错,也不知道是福是祸。 跑一小段时间,就停下来稍稍歇息。 高天山很大,高天观内部更繁杂,撇开打斗不说,就算天寿道人直接下去,不狂奔的话,都没有我们快。 一个夜晚,过去了。 天亮时分,我们已经快到山脚,远远能眺望到高田寺。 初阳通红,像是一颗如血的丹丸,稍有些刺目。 我知道高田寺封墓道的那排屋舍位置,爸妈比我更清楚,先到了那处位置后,我循着记忆中看过的角度,朝着另一个方向在山坡上走动。 不多时便找到了一个盗洞入口,当初我们离开的时候,做了一些掩饰。 轻而易举的将洞口表面土石弄开,幽深的洞,不停的往外冒凉气。 “爸,妈,商量件事儿。”看着盗洞,我沉声开口。 “让我们两个待在这里等你,只能免谈。”我爸倒是回答的快。 我一怔,才苦笑不已。 “倒并非是这个,我知道你们肯定不会待在外边,我是想说,等会儿如果里边儿有危险,那你们得立即出来,我们一家三口,不能全折在里面,我这条命,很硬,你们反倒是让我分心。”我慎重说。 “嗯,我和你妈,届时临机应变。” “箐儿,你走前边儿,盗洞下地,咱们比显神更熟络,尽量里边儿别有变故。”我爸随后又说。 我妈钻进盗洞,刚背对着我和我爸。 突然,我爸抬起手来,一掌击中我妈后脖颈。 他赶紧搀扶着我妈,轻吁一口气。 “显神,你回头就说,这一掌是你打的,不然你妈……” 我爸正和我说呢。 我微眯着眼,抬起手,一掌击中他的后脖颈。 他一声闷哼,要朝着地上倒下。 我快速伸手,将两人都搀扶住。 默不作声,我轻吁一口气。 本身,我就想喊他们两个人走前边儿,我趁机出手将他们打晕,可没想到,我爸的想法和我不谋而合。 将两人拖到另一侧,树木枝叶茂密的地方。 我稍一迟疑,撕下来两条布,将两人绑在一棵树干上。 他们的手被我相互绑在一起,避免了能解开绳子。 我心知,这种手段肯定困不住两人太久,天一黑,剥尸物能用上,他们一定脱困。 还有一天的时间,足够我做很多事情了。 高天道人的尸身太危险,即便是魂魄不在,三尸虫都很难缠,我尚且喝了田公泉,他们却没喝过。 我再撕下来一条布,写了三尸虫,险。 将其塞在我爸的袖口中,我才回头钻进盗洞。 逼仄阴暗的环境,十分压抑,当时荻鼠挖出来的洞,更是粗糙。 我先回到一处位置,是险些挖穿进入高田寺的地方。 当时,我们稍稍回填了一些碎土。 再度往回爬,爬了很久,洞变得极其窄小,只能让一人钻过,甚至连掉头的空间都没有。 心里闷着一口气,愈来愈觉得压抑。 终于,当我爬出这洞的时候,回到了那个四五十平大小的墓室。 空空荡荡的室内,没有陪葬品,只有一口薄薄的棺木。 棺材旁边的地上,斜插着一柄剑! 安静,可怕的安静,能听到自己的呼吸,能听到心跳,太阳穴的抽动更为明显。 棺木更为安静,棺盖是开着的。 我下意识吞咽唾液,喉咙滚动了一下。 深呼吸,我走上前,握住了那柄剑! 我不知道,是因为自己的道法变得精湛了,还是因为血里头融入了高天道人一截小拇指。 上一次,我用尽浑身解数都无法拔起来的铜剑,这一次,轻而易举的被我拔起! 第759章 雷平 淡淡的紫色血迹弥漫在剑刃上,饶是多年存放,这剑,依旧没有变得多迟钝。 浓郁的正煞气息,让我忍不住叹息出声。 更有一股说不出的温润感从剑柄上涌来,好像这本身就是属于我的东西! 这时,怪异的一幕发生了。 棺材里边儿密密麻麻的爬出来一些虫子。 或白、或青、或血…… 不停蠕动的小虫,似蛆非蛆,我感觉皮肤下边儿都有东西在钻,似是虫子要冒出来一样…… 重重吐了口浊气,我没有往后退,而是靠近了棺材。 那些虫子,竟然没有爬上我身体,随着我靠近,居然还慢慢散开,躲着我一般。 视线投入棺材内部,我基本上没能瞧见高天道人的肉身,只能瞧见那张覆盖在脸上的怪异铜面具。 左右两侧,依旧是铜面形成的脸。 所有的皮肉,都完全被三尸虫覆盖。 再看一眼进入这墓室的正常入口。 这安静的环境下,人的听觉就放大到了极点,我没有听到任何脚步声,他们还差得远。 当然,如果高天道人的魂魄回来,我是没办法听到任何动静的,此地肯定是不能久留。 问题,在老龚身上…… 我肯定不能就这样放任他不管! 思索很快便想到了一个节点。 如果高天道人的魂魄回来了,那就代表天寿亡,孪僧死。 那我只要回到山顶上去,就能从天寿道人的尸身上,找到所有东西,包括老龚的夜壶。 我只需要藏匿好即可。 如果下来的是天寿道人,或者孪僧这一行人,就代表高天道人魂魄受制,我就得想办法对付他们! 刚想到这里,我又觉得自己所想的不合理! 是了,无论高天回来,还是天寿他们。 这墓室对于我来说,都十分不合适。 行动受掣肘,道法更受掣肘! 眼前陡然一亮,我喃喃道:“高田寺……” 心跳的速度再度加快,我探手入了棺材内,硬着头皮,抓住了高天道人的尸身双肩! 三尸虫就像是潮水一般退开,并未碰到我身体。 毫不犹豫,我用力将高天道人给拉拽了出来。 拖着他进了那洞口。 尸身太沉重了,三尸虫不停的涌动着,更为恶心。 我倒退着往下爬,拽着高天道人的尸身,一直没松开手。 艰难而难的回到盗洞岔口的位置,并未走上边儿盗洞,而是利用高天杵,捅开了进入高田寺的墓道。 本身当时这里就被挖通,只剩下薄薄一层。 盗洞外是我爸妈,还被我捆起来了,如果人,或者鬼,从那里出去,我爸妈都危矣。 不过,被捅开的墓道就在眼前,无论哪一方存活下来,都不可能进入盗洞中! 钻出墓道,我将高天道人的尸身拖出了那个房间,到了外边儿的院内。 一来二去,此刻都到了正午时分了。 阳光极其夺目,天上万里无云。 高天道人的尸身静静躺在地上,三尸虫的覆盖,让尸身有种曝光感。 虫子不像是虫子,更像是某种光斑,慢慢变得通透起来,淡淡的紫意穿过,尸身满溢着霞光。 我看的都怔住了。 这……还是尸身吗? 兵解蝉化,是啊,高天道凭借着自己的本事,成就了出阳神的境界。 他的尸身,同样是出阳神级别道士的真身。 只是因为魂魄境界被四规明镜打落,导致三虫流出。 尸身的本质是没有变化的。 道理很简单,煮熟了的肉不会变生,魂魄是种玄妙之物,没有实体,尸身却并非如此。 此刻,这高天道人的尸体就相当于和尚说的肉身成佛? 我出神了许久,才总算收起思绪,纵身一跃,到了这房顶的位置,又往山坡的方向走,挑选了一个地方藏身。 这里既能瞧见高天道人的尸体,又隐约能看到盗洞所在的山坡! 静静的蛰伏起来。 手心发汗,内心有种躁动感,不踏实。 退一万步来说…… 我损失不小,所获更大,高天道人的剑,肯定强过了雌一玉简,加上老龚,都比不上剑的价值。 只是,有些东西不能这样做对比! 我只能期望,好运能一直笼罩着我,让我坐收一次渔翁之利。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 阳光从夺目,变成了夕阳西下,血光漫天。 院内的高天道人尸身,紫意愈发的充沛,甚至这距离,都瞧不见三尸虫了,只能看到那盎然发紫的皮肤。 临近天黑了。 我听到了脚步声。 心,突然一阵落空,压抑到了极点。 随后,一个人出现在了院内。 颀长的身材,削瘦,却不失气场。 居然是天寿道人! 他身上的衣服染满了血迹,宛若一个血人。 随后还走出了几人。 我瞧见了孪僧,两人蔫头耷脑,气息虚弱,我还瞧见了杨鬼金和老褚,他们战战兢兢,对天寿道人十分恐惧。 他们身后,又走出了一些和尚,却并没有走出天寿道士了,好似那些人全部殒命。 此时此刻,众人的目光是落在那高天道人尸身上的。 “罗显神!肯定是他!” “他窃了剑,拖出来了尸体!此子狡诈无比,该杀!”尖声喊话的是老褚。 孪僧没吭声,只是胆怯心惊的看着天寿道人。 天寿道人静站了许久,他忽然走至了高天道人的尸身旁,盘膝而坐。 过了一小段时间,他从身侧掏出来一样东西。 那是一颗头,却并非是人头,而是雕像的头! 雕像的头顶贴满了符。 我觉得好不对劲。 天寿道人的气场与先前截然不同,人是一个人,气息和行为方式,却像是另外一个人。 “罗显神啊,此子淳厚,为何要杀?” “四规山也出了一个这般年轻,又有资质的小辈,实乃我道教兴盛的希望。” 陌生的话音,绝对不是天寿道人! 更不是高天道人! 我呆滞了。 这是怎么一回事儿? “砰!” “砰!” 两声闷响,居然是那两个孪僧跪倒在地,他们颤栗无比,祈求道:“雷平道人息怒,还求道人住手,高天观隐匿世间多年,我们脱离高天道士掌控多年,不想再无穷尽的寻找器皿之事了……” 我脸色大变,惊骇,几乎要将我吞没。 不是天寿道人……是雷平? 是天寿道观的前身道观之祖师观主,他同样达到出阳神境界,明明答应了观内人鸡犬升天,结果非但没有履约,甚至让观内人再无登天可能,整个道观都因此记恨他,改名天寿,做穷凶极恶之事! 我先前瞧见了他的魂魄,甚至拔掉了他脸上的剑。 天寿道观恨他,没有灵位,每一代观主都会刺穿他的脸,表示宣泄。 无形之间,他居然蛰伏在天寿道人身上,跟来了此地!? 第760章 两个传承 令人心惊的,不光如此。 高田寺……居然是从高天道观中脱离的道士。 怪不得,他们想要拿出来传承。 本身就是被高天道人控制残害的人,他们拿出传承理所应当,这是高天道人欠他们的。 更重要的,还是在天寿道观上。 雷平道人同样是出阳神境界,在世间不停游荡的魂,没有终日。 按道理来说,他和高天道人相同,只有特定的人能瞧见。 那些人在高天道人的逻辑上,能作为借体还魂的器皿。 也就是说,器皿才能被上身。 雷平道人一直能重现人世,可他并没有那么做。 时至今日,他才上了天寿道人的身? 终究是恻隐之心,不想要天寿道观就此覆灭? 就算天寿道观作恶多端,他也一直旁观,纵容? 我的计划,失败了。 那颗高天道人的雕像头颅中,明显封着魂。 另一个出阳神境界的魂,使用天寿道人的身体,这普天之下,恐怕没有任何人能对付他。 我根本不可能在他身上拿回来老龚。 甚至此刻,一旦被发现,我会死无葬身之地! “器皿……” 天寿道人低喃道:“谁能想到,出阳神后,是如此境界?无数道士趋之若鹜,却没有做好承受这孤寂的准备。” “呵呵,这高天道人曾睥睨于天,如今境界跌落,尸身三虫流出,魂魄虽然一分为三,但未曾被三尸虫污染,我并非要让他简单归魂,他魂魄入体后,境界就永久性的被打落了,除非,用上田公泉。” “我相信你们,不会那么做的。” 我本来想慢慢退后,至少现在得逃走。 完全没有胜算的可能,冲出去和自杀没区别。 可“天寿道人”这番话,却太古怪。 他要毁了高天道人? 可为什么,他会说,我相信你们? 重新蛰伏下来,我慢慢俯身,尽量不露出任何容易被发现的视野。 “这……” 孪僧两人同样诧异迷茫。 “高天道观是畸形的,高天道人,就是一个畸形的道士,他太极端了,才会落得如此下场。” “他的心性同样极端,才会登天而不甘。” “天,就在眼前,我们看得见天,天,亦然看得见我们。” “投胎轮回,是不停的换一种方式存在,登天,则是长存。” “孤寂,却并非那么可怕。” “他觉得自己受骗,可自己,真的受骗了吗?” “过高的资质,让他登上了不该登上的境界,他才会痛苦,他的心,匹配如今三虫流出的状态。” “天寿前生为雷平山观,我为登天之道士,本无意破坏这一切,他们做的恶,种下的因,自然会结果,自然有人摘取。” “只是出现了不该出现的“人”,我亦不算破坏因果。” “天寿道观,不复存在了。” “我等他用出最后的咒法,才上身于他,那些门徒,死于他手,算是一种解脱。” “高田寺,如今有两个选择,高天道观的传承,或是我雷平山观的传承,你们可以取之。” “田公泉,你们可以饮之。” “若境界高过了自己可承受极限,你们就会承受高天的痛苦,可自行决定。” “天寿道人”这番话说完,那雕像头,完全落在高天道人尸身的面具上,随着他手指轻点,雕像头上的符文,寸寸迸裂。 三张扭曲的脸不停交缠,扭打,抗拒,却还是被吸入了尸身中! 天,黑了。 蠕动的三尸虫,再度覆盖整个尸身,恐怖极了。 孪僧分外呆滞,似是还没反应过来。 “那么,你们认为,罗显神该杀吗?” “天寿道人”询问孪僧。 “这……”其中一个老僧摇摇头,微叹:“当年不过是那罗牧野,带人来盗墓窃尸,我们要阻拦,若我高田寺是凶恶寺庙,怎么会有渡厄道人以及众多道士前来相助。” “对待非常人,便用非常法。”另一个老僧接过了话。 “如此作答,甚好。”天寿道人淡笑,却又看向了老褚和杨鬼金,问:“那你们认为,罗显神,该杀吗?” 杨鬼金战战兢兢,用力的摇头。 老褚声音嘶哑许多,同样偃旗息鼓,说:“不该。” 下一刻,老褚小心翼翼的问:“我和大哥剃了度,是高田寺的和尚了,高田寺要变成道观,那我们能学吗?” “不能。” 天寿道人还是淡笑。 “因为,你骗我。” 老褚一懵,他脑袋摇的拨浪鼓一样。 只是这摇动的头忽然飞了起来! 砰的一声闷响,居然落在了房顶上,更怪异的是,咕噜咕噜的朝着我滚来! 顷刻间,人头滚到我藏身之地,老褚眼神错愕,好似这会才失去所有生气,目光逐渐涣散。 “我没有骗……”杨鬼金的话音还未落下。 他同样咣当一声,人头落地! 死不瞑目的双眼,瞪着夜空。 “罗显神,这可算是替天行道?” 天寿道人站起身来,他抬头,眺望着我藏身的方向。 我颤巍巍的站起身来,眼中有一丝清醒,又有一丝迷惘。 “四规山,好啊。” “我雷平,却几乎淡出世人记忆。” “你,心坚。” “我不强人所难,此物,送你。” 话音落罢的瞬间,天寿道人双手落于脸颊两侧,手猛地往上一推! 再度抛飞而起的,竟是他的头颅! 轰然一声闷响,是天寿道人尸身倒地。 哐当一声闷响,是他的头颅,重重的落在我面前。 他脸上的深邃没有了。 是雷平道人的魂魄,离开了他身体。 扭曲,痛苦,持续了一瞬间。 最后归于死寂。 只要死的够快,人的反应就跟不上,似是有人被快速斩头,还能瞧见自己的身体,以及断裂的脖颈。 天寿道人清醒了。 他死了。 最后一眼,是和我这个他一直觉得有缘的小辈对视。 我捡起来了天寿道人的头。 下方院内,孪僧两人抬头看我,他们眼中并无凶光,同样微微迷惘。 我深吸一口气,抓着天寿道人的头,三两步跳下了房顶,到了其尸身旁。 我依旧保持着警惕,快速的将夜壶挂在腰间,再将自己的东西全找了出来。 这间隙中,孪僧并没有动手。 他们甚至微微后退,和我保持了一定距离,眼神又带着一丝丝的敬畏。 第761章 不是骗局,是层级 “嗐哟……” “吓死鬼,吓死鬼……” “好大的鬼哟,不……不是鬼……”老龚的脑袋,顿时落在我肩头,他表情十分精彩。 “看什么看,不是我家爷,你们就等着世世代代当高天道人的奴隶。” “哼哼,要不是我家爷拔了雷平老儿脸上的剑,他能跟来这里?” “老老实实的,把你们这里有价值的宝贝,统统交出来!”老龚不停的叫嚣着。 “老龚,莫胡言乱语。”我话音低沉。 老龚抿着唇,一声不吭了,不过他的眼神依旧很精彩。 “剑和高天杵应该是你们的。”我摇了摇头,才说:“只是这两样法器我不会留下。” “无论是法器,亦是传承,阁下要取走,可任意取之。”一个老僧笑容和善,他眼神中更有说不出的解脱,以及一抹淡淡的期待。 “雷平道人说的没错,种因才可结果,或许,罗牧野当年来的因,便是今日你摘取的果,若非他们当年来过这里,你便不会来,若你没有来过,没有留下因,今日更不会有这个果。” “高天道人,就是一个魔咒,一个枷锁,他,终于被打破了。” 另一个老僧喜笑颜开,他说:“我等得了机缘,自不可能再学高天道术,雷平山观,便是我等去处。” “天寿道观臭名昭著,重建雷平山观,是雷平道人赐予的莫大机缘。” “冥冥之中,亦有果报!” …… 我并没有在高田寺停留太久。 饶是孪僧两人,很想和我交谈,想知道关于天寿道观如今的一切,我无心,更无暇,只是确定了他们没问题,便将老龚留下,让他来说。 回到之前盗洞口的位置,将我爸妈松开了。 两人都才堪堪醒来,本来都十分气闷。 我简明扼要,将先前发生的所有事情全部说了。 他们两人都显得格外震惊,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这阴阳界,变天了。”我爸喃喃说道。 我妈则眼眶微红,是喜极而泣。 “天寿覆灭,相当于显神脖子上的一柄刀没有了,鬼龛更不能耐他如何,高天道人境界被永久性打落,更不会危害到你们父子二人,真的太好了。” 喜悦还有轻松的感觉,同样从内心涌出。 天寿道观,本身就是一个噩梦。 噩梦被捅破,才是真的放松一半。 “这样一来,椛家的威胁,基本上没了,鬼龛若再敢来犯,便将其诛灭。”我沉声说道。 我爸妈一时都没吭声回答。 “你要回椛家?”片刻后,我爸问。 “想回去一趟,然后我就去靳阳,得想办法对付瘟癀鬼了。”我说道。 本来入天寿道观是想拿到田公泉,能给我爸妈赎罪。 阴差阳错才再来了高天道观,才发生这么多事情。 当然结果是好的。 田公泉我可以随意取之,孪僧必然不会阻拦。 甚至我有个大胆的想法,田公泉,加上天寿道人的头,足够改变我现在的境况,单论我一人,还是难以对付瘟癀鬼,想办法将众多道观拧成一股绳,才是正途。 我思索间,我爸一样在思考着,他忽然道:“你真想回椛家,那还是先做一件事情,就是退掉婚事。” 默了片刻,我点点头道:“好。” “呵呵,倒也别怪我有些迂腐,真要椛家那妮子做儿媳妇,你就不能明知道自己有婚约,还不去解决,你说是吧,显神?” 我爸神态爽快了许多。 我妈同样点头,说是这个道理。 之后,我们再回到高田寺内,老龚居然成了座上宾,被摆在一张特别精致华贵的桌上,周围点满了香,摆着不少贡品。 还有一张桌子放着许多斋饭,孪僧在一旁等我们。 吃了一餐饭,在孪僧的盛情邀请下,还是在高田寺住了一夜。 期间有个插曲儿,孪僧想留下天寿道人的头,这样更方便他们进驻天寿道观,并且将其更名。 老龚居然觉得可以。 不过,老龚提了一个条件,让他们在开始重建雷平山观后,要将天寿道人的头颅,尸身送去四规山,说天寿道人死于我的手中。 并且,这个时间必须在半个月内。 孪僧自然没有拒绝。 次日,我们离开了高天观。 因为天寿道人的尸体上还有水囊,我们便直接取了一袋。 要按照我爸的说法,去解开和齐莜莜的婚约,就要做两件事情。 要将她的尸身带上,再去她头颅的所在之地,让尸身完整,才能将其解开。 至于齐莜莜的头颅在哪儿,老秦头知道的更准确。 用田公泉让老秦头清醒过来,提升境界,刚好一举两得。 只是,对于境界这个说法,我却持以迟疑的态度。 老秦头一直在找先生,道士的尸身,想要窥探羽化登天的隐秘。 按照雷平道人的话来说,天,俯瞰着所有人轮回,而登天,就相当于变了一个视角,登天之人,会俯瞰一切。 这意味着境界,更意味着孤寂,只是境界不够的人,才会觉得,为什么登天了,还在这里呢? 天并非另一个存在,本身就和这个世界共存。 老秦头,他有这个准备了吗? 若他没有,那田公泉对他来说,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投胎,才是最好的结果。 可这又是个悖论,三尸虫浸染,魂魄一分为三的老秦头,已经不清醒了,他无法作答。 等同于,选择要交给我来做。 是送他去投胎,还是更进一步…… 他肯定不能一直做鬼的,凭着喜怒行恶,终有一天遇到道行深的道士,便被人镇压,甚至是打成空魂,那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我将自己的想法和我爸说了。 他一时间也无法回答我,这问题,太难了。 没有去靳阳市区,从其他地方绕路,一家三口前往老拐村。 路途中,我同样问了老龚,让他能不能算一下,老秦头会怎么选? 老龚干脆躲在夜壶里不出来。 眼见着,我们离老拐村愈来愈近,这问题却迫在眉睫。 老龚才说,有没有另外一种可能? 不给老秦头田公泉,一样让他摆脱三尸虫的困扰,至少成一个正常的鬼? 我摇头,说老龚异想天开。 我爸却目露精光,说一句:“不,这倒是一个良策!” 第762章 失窃! 紧接着,我爸提起天葬师,阿贡喇嘛,他给出的经卷就帮助老龚清除了劣根,净化了魂魄中的污浊。听我的形容,这三尸虫就是人境界不到时,产生的污浊,从而影响了整个人,更能将此看作一种毒! 阿贡喇嘛或许有办法! 有句话说得好,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我险些忽略掉了雌一玉简,何忧天告诉过我,这宝物的作用是守神,问心! 当勘破内心魔障后,面对三尸虫一关,就不难过。 田公泉是一种特殊的存在,能使人强行度过那个境界,雌一玉简,相当于让人自行面对。 我没有必要找到阿贡喇嘛,只需要将老秦头三份魂魄全部擒获,再用雌一玉简问心! 他只要能度过这一关,就必然能清醒,心境自然能提高,即便自身实力不够登天,田公泉亦然可以助他一臂之力。 相反,他若是承受不了那种高处不胜寒的孤寂,下沉,未尝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若老秦头实在无法勘破,无法清醒,阿贡喇嘛才是最后的退路。 我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爸妈两人都点头称是,觉得这才是合理的。 抵达老拐村,恰好是深夜,村子里寂静无声。 以前我和老秦头的家,自然是住不得,眼前这情况,村里头游荡着三个老秦头,都不是好惹的主儿。 正常来说,我直接用道术,雷法,他分散过的魂绝对不是我对手,问题就在于,我能伤老秦头么? 只能擒获魂魄,再用雌一玉简照他。 如此一来,余秀的家,才是安全去处。 本身我想布置镇宅符,可那样做了,老龚就现不了身,还会影响到房梁上的吕阚,因此,这想法就作罢。 舟车劳顿,爸妈两人都疲倦不堪,我让他们住在余秀的房间里,自己则先上了阁楼。 两侧是排列整齐的箱子,晦暗的光线下,那口小棺材严丝合缝的闭合着,余秀的神主牌位字眼分外清晰。 上一次,余秀被膏肓鬼引走,险些废掉,吕阚给了我藏着一缕魂的玉佩,才能找到余秀。 他一直守在这里,记住余秀。 再加上赤鬼村中,我从余秀的记忆里看到了她和吕阚的情愫由来。 吕阚,真的是个痴情种。 “赤鬼,被彻彻底底的封禁,他不可能在为祸了。” “余秀虽然没跟着我们回来,但她成了真正的余秀,拿回了她丢失的一切,只是,她还是忘记了很多事情。” “你的命数,我留在她的手中,她不会忘记你。” “我如今琐事缠身,待一切事罢,我会送你尸身回那个村子,让你们夫妻二人得以团聚。” “呵呵,还得告诉你,那已经不是赤鬼村,叫秀秀村。” 说着,我脸上露出笑容。 吕阚帮了我太多忙,命数让我存活下来,才有了后续一切,当日周家的冠候,更是一大威胁,凭借着他的存在,才将其毫无隐患的解决。 同吕阚说话,在某种程度上像是照着镜子。 没有回音,肩膀更没有传来触碰感,阁楼中只有安静。 老龚悄无声息的出来了,小声嘀咕:“命数哇,没了那种命,你瞧不见他了哩。” 过阴命看似普通,下九流都有,可就和阳神命一样,有着不同的细分,等级,我只是不够了解。 椛祈有着相同的命数,能瞧见常人瞧不见的吕阚,我更换了命数,无法见到他,也是理所因当。 “吕兄,你便再耐一段时间吧,罗显神不会忘了这些事情。”我拱手,抱了抱拳,才从阁楼下去。 我爸妈躺在床上,都睡着了。 我小心翼翼带上门,稍稍清扫了一下堂屋,便席地而睡。 并没有借着这天黑时机去找老秦头的魂,从仙洞山到高天山,解决那么多事情,我一样心力交瘁。 人都待在老拐村了,得养足了精神,才能确保一切万无一失。 有老龚守夜,再加上这里是老拐村,即便有些风险,却也比别的地方更令我安心。 这一觉,便睡到了大天亮。 等我睁开眼时,堂屋内充斥满了阳光,霎是刺目。 桌上竟有锅清粥,还摆着一些馒头,油条,几个小菜。 我爸妈两人在清扫院子。 瞧见我醒了,他们才放下手头东西,进了屋内。 “好好吃顿饭吧。”我妈看我的眼神略心疼。 “嗯,吃过了后,带我们去见秦先生的尸骸,今夜,就不能再这样睡觉了,要将他的魂魄全部找出来。”我爸的语气更为笃定一些。 我微嘘一口气,点点头。 一家三口便坐在桌旁吃饭,温馨的感觉就很浓烈了。 我妈问了我一些老拐村中生活的经历,倒没有隐瞒什么,我将该说的都说了。 她眼中微喜,点头道:“那这里的村民,对你还算不错。” 我默了片刻,才轻叹:“村长人更好,可惜死了。” 随即,我说了关于老梁的事情。 一时间,她和我爸都没说话。 过了许久,我妈才轻声说:“很难评价,秦先生在某些时候,还是欠了考虑,或许是因为他的地位身份太高,想不到底层人的难受。相对比来说,老梁晓得自己惹不起阴阳先生,也应该不要直撄其锋。” 我轻叹一声,说:“是啊。” 老梁的确也将事情做的绝,当日将瘟癀鬼触发了出来,落了个死无全尸的下场。 但凡是有些退路,或许都是另外的结局。 不过,这些已经发生过的事情,无法更改,多想无益。 很快便吃完了东西,长时间没吃这种清淡养胃的,吃上一吃,还真让人身体舒坦不少。 我们离开余秀家,径直朝着后山的方向走去。 这途中,尽量避开了村中人多的路段,尽可能走田埂边儿上,遇到干活儿的村民都不抬头去看。 老拐村的人对我多不错,只是眼前,不合适和普通人多有关联,老秦头的魂魄喜怒无常,免得他们遭受无妄之灾。 为了确保无碍,我还拿出来了何忧天给的面具戴在脸上,这样就万无一失了。 十点多,我们上了后山,并走到先前竹棚存放齐莜莜尸身的位置。 那里有两口棺材。 一口是红棺,镇压着齐莜莜的尸体,另一口,已经不算是棺材了,只剩下个四边光秃秃的板子。 炽烈的阳光下,棺材板子折射着薄弱光晕,却没瞧见老秦头的尸身! 第763章 好娘子! 我爸妈还没反应过来,目视着那口红棺,脸上甚至露出了唏嘘和哀伤之色。 我脑袋却嗡嗡作响,有种说不出的茫然,还有空白感。 谁,会窃走老秦头? 最主要的是,老秦头三尸虫流出,触碰他,就意味着要中三尸虫的毒! 当时我看一眼,都差点儿对椛祈做出不轨之事! 近距离触碰老秦头,绝对出大事! 这时,我爸妈正要问我话呢。 他们发现了我脸色的不对劲。 极力让自己恢复镇定,手指了指棺材板子,话音却还是沙哑到极点。 “老秦头,一直躺在这里,他不见了。” 我爸妈两人脸色同样巨变! “茅有三!?”我妈脱口而出,眼中露出一丝惧怕,还有一丝惊疑。 我爸没吭声,眼中却迸射出了杀机,还有浓郁的警惕。 其实,我第一瞬间想到的,也是茅有三! 除了茅有三,谁还能一直打老秦头的主意呢? 他一直想方设法,希望我卖了老秦头。 我从来都没有答应过。 四规山大典,武陵搅局,我和茅有三从此不再联系。 我的所有揣测,就好似某种程度上的默认。 其实,即便武陵的行为不是茅有三安排的,商人却逐利,茅有三不是一个纯粹的先生,更是一个生意人! 他就算不认可武陵,或许都会碍于某种缘由,偏移至武陵的那一方。 无法从我这里获得好处,买到老秦头,他就窃取了尸身? 真要做个对比,我觉得,茅有三在某种程度上比天寿道人更恐怖。 他好像从来没有生过气,几乎没有和我变过脸,能控制情绪的人,是最可怕的存在。 况且……他多年来猎道,就连四规真人,他都干猎,虽然最后被摆了一道,但足以说明他的实力,他手中,得有多少厉害道士尸身? 思绪间,额头上泌出豆大的汗珠。 我摸出来了手机,阳光照射着屏幕,只剩下一片漆黑。 稍稍扭过身背光,才看得清晰,并打开了通讯录。 只是,打电话过去有用吗? 我爸的手,却忽然摁在了我的手上,低声说:“没有肯定确凿,不要去质问,不会有好处,就算确定了,打电话过去,一样是打草惊蛇。” “这……” 我哑然无声,不能否认,我爸说的是对的。 可如此一来,要怎么做? 眼前这情况,根本不合适进靳阳! 明明晓得老秦头被窃走了,只能眼睁睁的去看? “一个规矩如此强的生意人,窃尸的概率性很低,显神,你要冷静,箐儿,你不要妄下决断,影响显神的思维,让显神好好想想,还有没有什么其他的可能?或者,靳阳有没有人,能够帮忙调查调查情况?”我爸沉声又道。 眼皮不住的微跳,我心神沉了下来,不停的分析,思考。 很快,我就想到了另一个问题! 动手的人,当真有可能不是茅有三! 酉阳居! 失踪多年的上一任酉阳居士! 老秦头同我爸妈合作,探坟取物,取尸。 隍司拿到物品,爸妈拿走剥尸物,老秦头观尸身后,再将尸身售卖给酉阳居。 高天观的行动,就是酉阳居提出,最后只有我爸妈有所获,隍司出去的人,只剩下一个杨鬼金。 老秦头和酉阳居,更是半毛钱好处没捞到。 再之后,我爸妈金盆洗手,彻底招惹了酉阳居。 老秦头做出一系列的谋划,开始推动命运的齿轮! 这些事情,都是能连上的。 费房,更想要找到上一任酉阳居士! 那这里,还有动机的人就多了两个。 费房。 上一任酉阳居士! 酉阳居中,有地下主尸身,同样带着紫意,级别同样很高! 他们说不定有办法简单规避三尸虫! 想清楚这些,我立即和我爸说了,他眼神变得惊疑,额间同样泌出汗珠。 “的确……有这个可能,那些年我,我们和秦先生的很多消息,都是酉阳居提供的,高天道观,他们本来志在必得,只是我们没能拿回来尸身,再加上金盆洗手,沁阳总是不相信我们,他们要翻脸,秦先生有谋划,无形之中,就弄成了不死不休的结果。”我爸眉目紧蹙。 顿了顿,他又问我,那能否让人去查? 茅有三和酉阳居那边,都过去一趟。 我沉默片刻,略复杂道:“若是杨管事,杨鬼羊还活着,他是个好帮手,只可惜,他应该死在瘟癀鬼手中了,城隍庙的执勤城隍黄叔,倒是可以信任,还有韩鲊子。” “对!韩鲊子!” 我眼眸陡然一亮,字句凿凿:“韩鲊子,将自己卖给了茅有三,他去找茅有三,必然不会被怀疑,茅有三习惯将尸身都摆在自家里头。” “至于冥坊的酉阳居……我便联系上黄叔,让他看看能否想办法。” 我爸点点头,眼神欣慰了许多,他说:“显神,你有着不同于自身年纪的沉稳,心计,或许我和你妈没在你身边的时候,你会更警觉,可当你妈妈说了一句话,你思绪就偏颇了,这种事情,以后不能再犯,否则,我和你妈就不合适待在你身边。” “嗯,还是希望,是茅有三动的手吧。” 我爸这最后一句话,却让我不明所以。 明明,他让我想清楚,这就代表了,他不希望是茅有三。 这会儿,为什么又希望是了? 疑惑只持续了一瞬,我就想到了缘由。 是酉阳居,不好对付!? 不知觉间,到了正午时分,老龚脑袋钻了出来,他在我肩膀上转了一圈儿,才嘀咕了一句:“窃了尸体,搞不好魂儿也跟着走了,难搞哟。” “瘟癀鬼真不是个东西,跟着爷成长起来,回头就想吃人。” “嗐,没脑袋的小娘子,倒也凄凄惨惨,身首分离,一部分被瘟癀鬼压着,一部分天天做梦,一部分,还把她自个儿给封了。” “爷,怜香惜玉哩。” “她被瘟癀鬼控制,都不伤害你的哇。” “齐莜莜,好娘子哟。” 老龚这番话,让我默不作声, 此外还有股说不出的心闷,心慌,涌了上来。 正午大阴只有一瞬,老龚消失不见了。 第764章 鬼心 对于老龚这番话,我爸没吭声,我妈只是瞪了他一眼。 我站了许久,才分两次联系了韩鲊子和黄叔,同他们说了我眼前的困窘,以及需要的帮助。 韩鲊子自从卖命之后,他的情绪就很平稳,不高亢,同样,答应我这件事情的时候,一样没有什么情绪波澜。 我其实还略担忧他的近况。 毕竟整个长丰道观都被瘟癀鬼给侵蚀了,就只剩下他一个孤家寡人。 其实,我都不知道,现在韩鲊子还是不是他。 黄叔那边儿,他显得活络许多,更有种热衷的感觉,让我放心,这件事情,他肯定妥当办好。 正事儿说完后,黄叔还套了我的话,问我,如此狼狈的离开四规山,准备什么时候回去? 那天的事情太大了,他知道,不足为奇。 对此我回答的,是该回去的时候,就回去了。 这时,我想到一个节点,让黄叔命令司夜,瞧瞧去看一看韩鲊子,看看他有没有问题。 司夜对地气是十分敏感的,瘟癀鬼无法隐瞒。 黄叔才告诉我,他晓得监管道场如今的情况,上一次他同我们分别后,就想办法去见过一次韩鲊子了,为了确保他的安全,留下来了一块司夜玉片。 随着瘟癀鬼越来越强,司夜更多只能是一个警醒的作用,无法对付瘟癀鬼。 不过,他能够确定,韩鲊子没出事。 我轻吁一口气,镇定多了。 收起手机,因为是扩音,我爸妈也能清楚这事情安排和始末。 我才再走到了竹棚中的棺材旁边儿。 棺盖是敞开的,尸身并没有被动过。 尸仙,无头女,其实都是齐莜莜。 嫁衣笼罩身体,却依旧掩饰不了窈窕的身段,她双手压在胸膛前,婚书便在掌心下,书皮上是一道极其繁杂的符。 尸身中,是一道滋生的残念,她想要和我拜堂成亲,却成了老秦头的后手,镇压了她本身的魂魄。 而那一缕处于梦魇凶狱中的主魂,是因为我拿不出信物,才会想对我下杀手。 看着她的尸身,耳边,莫名的响彻起来了声音! “衣服!” ”你们!弄坏了我的衣服!” 一个画面在我眼前闪过,齐莜莜跟随我的那一部分魂,在天寿道观八个长老面前,丝毫不畏惧,甚至因为我送她的旗袍破损,而大怒! 随后,那画面成了我倒在地上,齐莜莜压在我身上。 她尖声喊着:“你们,不准,伤害他!” 齐莜莜说的最多的话,好像就是这一句了。 为了我,她那一缕魂被瘟癀鬼吃掉。 她的执念,即便是在瘟癀鬼的控制下,都让她保留了神志,更三番两次相助于我! 尤其是江边,她显露出身上的底牌,有着老秦头给留下来的符,完全惹怒了瘟癀鬼! 在任何情况下,在齐莜莜的眼中,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我的安全! “解开了婚约,显神,你就自由了。”我妈轻声说。 不知道为什么,我那种心堵的感觉,强烈了许多。 莫名的,眼前再出现一个画面。 齐莜莜遍体鳞伤,仿佛遭受了千刀万剐,脖子上的头,是硬生生被掰断的,还露出一截骨头! “棺材……流血了?”我爸声音微惊,忽然说道。 我再度回过神来,盯着那红棺。 刺眼的阳光有一部分晒进棺材里,棺材触碰地面的位置,真溢出来了一道道鲜血,正在不停的朝着周围弥漫。 那种血流的感觉,像是棺材在哭…… 是齐莜莜在哭? 保护我的那一部分魂,在瘟癀鬼那里。 被封住的主魂,不认识我,什么都不知道。 那哭的,便是残魂。 残魂,是听了我要解除婚约,所以哭? 这一霎,沉默,却有了一种莫名的震耳欲聋。 “爸,妈,你们先下山吧,老秦头的魂儿,十有八九离开了,不过,你们还是带上老龚,安全更有保障。” 我取下来老龚的夜壶,递给了我爸。 “显神,你……”我妈明显有些不太自然。 “走吧。”这一次,换我爸微微严肃的看了一眼她。 我妈这才不作声,两人朝着下山的方向走去。 我坐在棺材旁边,一时间,内心的情绪开始波澜,开始翻滚。 阳光照射在脸上,没有觉得冰凉,只觉得,有种煎熬。 我忽然想起来,当初我对椛萤,曾有一小段时间的不对劲。 那时候,我认为是椛萤喜欢我,自己不够喜欢她,更多是因为她对我好? 之后,我又自己想通了,那也是感化的一种,我切切实实想对椛萤好。 待在这口棺材旁,当很多事情跳出来,摆在明面上的时候。 当齐莜莜对我做的那一切一切,都再度浮现在眼前的时候,当我心眼开拓,想得比以前更为透彻的时候。 我才明白,那时候的动摇,不仅仅是因为我当时的认知。 还因为…… 一个鬼。 一个我从来不知道她的脸。 一个和我只有婚约,却甘愿付出一切的鬼! 即便是尸仙残魂,她亦然坚定。 即便她主魂没认出来是我,但她记得,有信物。 是因为我没有拿出信物,让她空欢喜,她才会对我下杀手! 此刻还是白天。 她无头。 可她还是哭了,血泪浸染了整个地面。 我手,摁住了胸口,死死地攥着心口,一阵阵煎熬的感觉涌了上来,面色逐渐又变成了惨然。 一切的事情,就算经过许多变故,凶险,最后还是走在了正轨之上。 可,还有一些事情,好似怎么都走不上正轨。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 刺目的阳光,逐渐变成了耀眼的夕阳,血色的光晕和地面的血连成了一片,好似这平地成了一潭血泊。 当阳光完全消散,夜幕吞噬了天光,月光出现在视线中时。 悄无声息的,齐莜莜的尸身站立了起来。 哐当一声,她怀中抱着的婚书,坠落在地! 她,诈尸了! 婚书意味着符,可符坠落下来,她并没有变得那般凶厉,并没有像是之前主魂要杀我那样,露出原形。 反倒是细幽幽的哭腔,从她腹部传出! 第765章 夫唱妇随 “敬……日月星辰共鑒此呈……” “允……長相廝守不離不棄……” “願……平安順遂共度此生……” “誓……一朝執手百年齊飛……” “吾請願,相敬如賓,共度百年靜好……” “汝請願,清淡平常,與君白首永諧……” “小女齐莜莜……” “夫唱……妇随……” 声音太过尖细,哭腔太过浓郁,一瞬间那股悲哀的情绪就浓烈万分。 哀怨,但却并没有怨恨。 风变得大了起来,呼啸,嘶吼! 我站起身,看着齐莜莜的无头尸身。 忽然,我明白过来了一个细节。 这符封和婚书的作用,让那股凭借尸身滋生的残魂,与主魂合二为一了。 正因此,她知道我是谁。 老秦头的符,从来就不是彻底镇她的手段,只是在任何变故中,都能够保全我,并且让她“清醒”。 至少,是达到老秦头目的中的清醒! 齐莜莜的尸身,静静的一动不动。 当我抬起头来时,恍惚瞧见了,这竹棚变成了房间,是梦魇中齐莜莜的婚房。 那口棺材,成了床榻。 齐莜莜便站在床榻前,一动不动。 脸,是情绪的表露。 她没有头,便让人看不穿情绪。 可从她的身影上,依旧看出了无穷尽的哀伤。 “我……好欢喜。” “我……好难过。” 其声呜呜然,如怨如慕,如泣如诉,余音袅袅,不绝如缕! 是梦魇凶狱笼罩了我,却又不是。 这眼中,时而是瞧见新婚闺房,时而又成为那竹棚。 轰隆!轰隆! 惊雷响彻,大雨倾盆! 这场雨,就和当时她被残魂镇压时一般大,打在竹棚上,不停的发出噼啪声。 “你的头,在哪里?” 我没有回答她的呢喃,她的哭诉,问了一句和她此刻情绪毫不相干的话。 因为我心里边也说不出的压抑煎熬。 必须要将这情绪拉扯开来,才能够缓和思绪。 “我,不要!” 齐莜莜的话音,变得尖锐! 不过,她并不怨毒,这尖锐,更像是无奈的哭诉! 一切,戛然而止。 眼前所有,全都恢复了正常。 暗沉沉的天,时而被闪电划过,显得透亮。 齐莜莜死气沉沉的站在棺材旁,一动不动,完全没有诈尸的迹象。 不过,婚书被她捡起来了,死死的抱在胸前。 “狠心哇!” 老龚的话音,竟也带着一丝幽怨。 我一愣。 我不是让我爸妈带着他的夜壶下山了吗? 回过头来一看,才瞧见……我爸妈居然站在很远的位置,他们两人都没走。 老龚的脑袋咕噜咕噜的朝着这边儿滚来,雨水将他浸湿,倒显得狼狈。 “惨哟!”他再度悲凄的喊了声。 “老龚!”我胸口猛的一闷,手本来就压在心口处没挪开,刺痛的感觉,让我觉得要窒息! 咯吱声,突然响了起来。 棺材,四分五裂了! 那竹棚,竟然也开始垮塌! 一股推力从身后涌来,我三两步出了竹棚。 轰然声响中,棚子彻底倒了,雨却也停了。 废墟显得很单薄,却并未瞧见齐莜莜的尸身。 反倒是后背,传来一阵阵冰凉感,似是什么东西攀附其上…… 一声闷哼,我手后拍在肩头,却什么都没拍到! 老龚一跃而起,落在我肩膀上,他瞪大了眼珠子,不停的咋舌。 远处,我爸妈两人都跑了过来! “衣服!” 至我身前,我爸就低喊了一声。 没等我动作,他就直接掀开我后背。 “这……”他哑然无声,我妈却捂着嘴,惊呼了一声。 “她,寄身在你身上了。”复杂的话音,再从我爸口中传出。 随着他解释了一遍,我才明白缘由。 婚书是一种媒介,虽说有名无实,但我和齐莜莜的联系,却无比紧密。 我要解开婚约,不亚于休妻。 她其实可以反抗,甚至可以消失,只是她没那么做,她凭借着婚约的联系,将我当成了寄身之物,将自己的身魂都寄托在我身上。 这样一来,我要做什么,她都只能顺从。 就算我要让她魂飞魄散,或者永世不得超生,她一样不会反抗。 黑城寺最想要的,就是这样的鬼。 足够纯净,足够虔诚,无论宿主做什么,都侍奉宿主。 这番话,却让我内心更多了几分复杂。 “人,鬼,是殊途。”我妈恰逢其时的开口。 我爸戛然无声。 我同样没回答,只是沉默。 “椛萤还在等你,很多事情都在等你,秦先生不在,咱们就得想其他办法,找到她的头在哪儿,显神,咱们该下去了。”我妈再度说道。 “嗯,好。”良久之后,我还是点点头。 下山的过程,却显得安静了许多,我整个人都显得很消沉。 嘴碎子的老龚,罕见没说话,只是唉声叹气。 这惹得我妈直接拧了他耳朵,让老龚哎哟声中,躲回了夜壶里头。 等到了山脚,我便带着他们回了我和老秦头的住处。 屋子院落都算干净,看来,老秦头的尸体被窃走的时间并不久。 我无心聊天说话,自己回了房间里。 爸妈都分次来我门前敲门驻足,我没去开。 没有困意,脑袋太清醒了,清醒的反常。 我想盘膝打坐,凝神一会儿,却一直都无法凝神。 深夜,韩鲊子先给我打来了电话,他告诉我,茅有三那里他去过了,没有看到过三尸虫的迹象。 他恰好还瞧见了一个人,正跪在茅有三门外。 不过,他并不认识那人。 茅有三似乎不想见那人。 我心头松了口气,却又觉得疑惑,谁在跪茅有三? 只是,茅有三本身就非常人,或者,是谁想卖掉自己也不一定? 韩鲊子这里有了答案,黄叔虽然没联系我,但谁窃走了老秦头的尸身,已然是呼之欲出了。 始终,我还是迫使自己睡了一觉,不休息,就没有精力面对任何事情。 次日醒来时,接到了黄叔的电话,他告诉我,冥坊他去过了,昨夜和酉阳居的费房聊过一次,明里暗里,想要费房拿出一些三尸虫,说他拿着有大用,还给出了费房不可能拒绝的条件。 结果,费房还是拿不出三尸虫。 还有一点,如果上一任酉阳居士真拿到了老秦头的尸身,那酉阳居,不可能再是费房做主! 至此,矛盾就来了。 最有可能动老秦头尸身的人,都没来动过。 谁,是这个第三者!? 第766章 几个可能 黄叔的电话挂断了。 我静坐在床上,手指摁住被子,虚写了好几个名字。 瘟癀鬼肯定能够排除,缘由太简单不过,他来了,那就不会放过齐莜莜的尸身,并且这整个老拐村,都不会幸免。 老秦头算计了他,他在某种程度上,定然会忌惮老秦头,不敢到老秦头的老巢来。 那还剩下的仇家…… 我再度想到两个人。 一个是一手促成精神卫生中心现状,炼出魏有明的宋房。 另一个,就是基本上不显山不露水,几乎没什么存在感的曲先生! 宋房,我和他直接接触过了,间接更接触了数次,精神卫生中心来回好几个对穿,还带何忧天去带走了唐幼尸身。 我,必然是他的眼中钉,肉中刺。 至于那曲先生,上一次他们招走了老龚,阴差阳错让老龚吃掉邬仲宽的所有魂魄,徐家当时还想和我有些关联瓜葛,被我果断拒绝。 老秦头计算了徐暖的婚约,虽说之后孙卓从中作梗,徐暖丢了元阴,失去了价值,但难保徐暖这样的人,不会歇斯底里,将这个问题甩在我头上。 这两人,也算是明面上的。 再退一万步,就是老秦头本身留下的仇家了,那些人我并不认识。 甚至,就连宋房和曲先生,我都不好再找人去查探。 能让韩鲊子去茅有三那里,纯属茅有三买了韩鲊子,基本上不会出别的什么事情。 但凡没有韩鲊子,我都不会再找第二个人去见茅有三。 阴阳先生的警惕性,非同小可。 内心逐渐变得沉重,这件事情,恐怕没那么容易能弄清并解决了。 不知觉间,阳光透过窗户晒进屋内,轻微的敲击声中,我才瞧见,我妈站在窗户边儿上。 我下床,过去开了门。 “先吃点儿东西吧。”她语气带着关切,又有一丝担心。 我笑了笑,是表示自己没事儿,才瞧见堂屋内,我爸已经坐在桌旁了。 桌上有豆浆油条,还有一些小菜。 吃饭时,一家三口都没说话。 等放下筷子,我才说:“不是茅有三,不是酉阳居,是另有其人,有可能是我大师兄的一个仇家,叫做宋房,一样是个阴阳先生,我得罪他不少。还有可能,是徐家背后的曲先生。” “宋房?曲先生?” 我爸微皱眉,说:“这宋房我没听说过,名不见经传,曲先生……徐家是徐方年那个徐家吧?曲先生是谁,我也从未听闻。” 我简单说了一下宋房的所作所为。 听得我爸是一声不吭,我妈的手都握紧了,眼中都是愤恨。 “怎会有这样阴险毒辣的人?好狠的手段……” “他手段毒辣是其一,二十八狱囚,还是近万恶的鬼,就连高天道人都想亲自去超度,绝不简单,单凭我们和显神,恐怕很难对付。”我爸这才出声。 “还是靳阳本身很麻烦,否则,我倒是想问问徐方年一些事情,毕竟,一个巴掌拍不响很多事儿。”他的脸色透着阴霾。 此前徐家的情况我同他们两人讲过,当时他们并没有多说什么,这事儿主要是怪孙卓,可我爸现在的态度,却不光是那样。 他是想兴师问罪了。 “这婚约要先解决,否则的话显神背鬼,就算去四规山都是个麻烦,会成他人口中诟病,身上干净了,咱们有田公泉,再加上老龚要求了孪僧两人的事情,这算是一个臂力,至少能让显神在四规山不那么被动,再加上那位大师兄的帮助,我们就能够像是先前说的那样,集结一批道观的人,就有进入靳阳,正面对付瘟癀鬼的资格了。” “找到秦先生,也只能是进入靳阳之后,不要因为这些事情,乱了咱们自己的阵脚。”我妈语气很慎重。 这节骨眼上,最清醒的一个人反倒是她。 我爸微微吐了口浊气,才说:“秦先生找不到,又怎么弄清楚齐莜莜头的下落?这件事情,就是天然的矛盾。” 我妈哑然无声。 一时间,我其实也没更好的办法。 “等老龚吧,玄齿金相地如神,总有些本事,婚书在这里,生辰在这里,尸身,魂魄,都在这里,他肯定能算出来些东西。”我爸道。 “也就只能这样了。”我妈低声说。 “咚咚咚!”敲门声很大。 我顿时警惕许多,看向院门。 爸妈两人同时抬起头来,显得警觉异常。 谁会来敲门? 起身,我走至院门前,打开门。 杵在门口的,是个普普通通的村民,看上去稍有些面熟,只是我不记得他是谁了。 “显神回来了啊。”那村民面色喜悦,语气十分爽朗。 警惕,稍稍松懈了些,我微笑,脸上露出善意。 正如之前所说那样,我在老拐村住的那十年中,在老秦头的安排下,这里的一应丧葬事宜,基本上都是我一手操办的。 许多村民祖辈老人埋在哪里我清楚。 就算是没有经手的,我指不定也去剃过头。 “叔,有事儿吗?”我问了句。 院内,我爸妈神色镇定下来不少。 “呵呵,就是瞧见你回来了,来瞅瞅哩,头一回你在村里没待多久,就不辞而别,倒还好,村里事情你处理的差不多,之后也没发生啥糟心事儿。”那村民显得十分热忱。 我稍稍沉默。 其实上一次,还是死了人。 别的就不谈,村长靳钊就倒霉了,那老梁太狠。 “咳咳,其实,是这样的,这两天村里还是有些人瞧见你了,发现你带着人回来,却避着大家,好些人都不晓得因为啥,咱大家伙儿对你也还算不错不是?” “这事儿传到新村长的耳朵里头,他就想见见你,让我来请。”那村民总算道明了来意。 我微皱眉,才婉拒说,我们就快离开了,等下次回来,再和大家许久。 他愣了愣,不由分说的来拉我的手,神态都显得严肃几分:“显神,你可不能这样哦,大家都说你混出名堂了,就要瞧不上咱们老拐村了,真这样,那不是让别村看笑话不是?” 眼见,他手就要握在我手上。 可就在这时,我爸突然说了句:“显神,回来!” 第767章 我是谁,你不知道吗? 他语气很重! 我心头顿时一凛,立马就后退两步,速度飞快。 那村民抓了一个空,他一急眼,立马踏前一步,又要来抓我! 只是一个普通人,怎么可能跟得上我伸手。 这时,我爸疾步走出堂屋,他显得气势汹汹,低喝一声。 “谁让你来的!?” “你快死了,知道吗?!”他这话,更语出惊人! 村民神态一变,脸色都煞白起来,他驻足,一转身,飞似的朝着院外跑去。 我本意是要追他,结果我爸却抓住我肩头,显得十分阴晴不定。 我妈走出堂屋,她眉眼中同样透着不安。 “粗看没什么问题,可细看,那村民的手指,唇间,耳垂,都有浸染了尸毒的迹象,碰到你,得中毒。”我妈慎重说。 “虽然你不怕毒,但这很明显,老拐村还是有问题的,我们被人盯上了。”她眼中带着一丝不安,看向了我爸。 我脸色再变。 被盯上了?! 那就太简单了,必然是带走老秦头的人盯上了我们! 这应该追上去才对啊! “敢弄走秦先生,敢盯上我们,还直接用人来下毒,甚至可能是引诱,对方无论是你说的宋房,还是曲先生,都不能小觑,别让人瓮中捉鳖。” “等天黑吧,天黑后,更好处理一些。”我爸解释。 我默了两秒钟,才说:“天亮天黑,对于操弄鬼魂来说,区别很大,可对于我来说,爸,道法不分黑夜白昼都能使用,而对方用不了鬼,这就是一掣肘,你们晚上能松开手脚,对方也可以。” “没这么简单,你推断的两个人,都是阴阳先生,你同爸说过这些年的遭遇,其实,你很少和阴阳先生有直接接触,我们和秦先生合作的多,不管白天夜晚,阴阳先生都有本事,做出一些超出你想法的事情。” “他能不知道,天亮对你有利?他还是来了,必然有诈。” 我爸这番话,却让我难以反驳。 “是啊显神,你实力高了,反倒是容易忽略这些你认为的小事儿,单论让一个村民中尸毒如此深,可村民还能正常活动的手段,就不简单,小心驶得万年船。”我妈更为警惕。 我更明白,他们那些年来回进出各个道观,先生坟茔,靠的真不是隍司,完全是他们自己的本事了。 这样一来,我们离开的计划被阻断。 可若是能在此间发现什么,甚至直接找到老秦头尸身,那更是一件好事。那个人按耐不住对我动手,倒是正中我们下怀! 这期间,我们一家三口都没曾离开院子。 正午十分,老龚现身了一瞬。 阳光照射在他的头上,感觉他脸上都布满了经文似的。 老龚并没有吭声,只是不停的鼓动着嘴巴,隔着院墙,盯着某个方向。 他显得万分警觉。 这一幕,让我和爸妈同样提高了几分警惕。 再之后,就是静等,一直等到了天黑。 老龚再度现身时,他嘴巴微颤,眼珠子瞪得溜圆。 “狠呐!” 就这两个字。 随后,咚咚咚的敲门声就响了起来。 不过,这声音格外简短,并非正常人的敲门,而是三长两短的鬼敲门。 我爸妈相视一眼,两人都显得十分警觉。 随后,他们身上的气息变了,都动用了剥尸物,魂魄萦绕在身上。 我妈一眼就能瞧见,背着那虔诚的血衣女子,我爸的表现却一直很模糊,不知道鬼究竟在什么地方。 不过,我现在粗略了解了,剥尸物就是利用鬼,请来别的东西上身。 正因此,我妈脚下的影子变得很凶残。 只是我爸的不够确切,他平日里也不怎么和我解释这个。 我们还是没有妄动。 这种情况,就只能先以不变应万变! 对方不能从我们身上找到破绽,自然会有下一步举动! 我和老龚,还能从这细节中推断出来,对方是谁! 风,突然变得大了起来! 猛烈的劲风中,院门轰然一声开了。 门口,密密麻麻站着一些人。 不,不是人,是鬼! 可看清楚那些鬼的模样,我脸色就变了,头皮更嗡的一下发麻! 他们……全都是老拐村本身的村民! 一个个,神态木然,鬼气四溢! 络绎不绝,从鬼影中传出喊我名字的话音。 其中有人悲泣,有人哀求,有人,还透着一丝丝怨恨! 我脑袋都嗡嗡作响。 下一秒,那些村民齐齐迈步,朝着院内涌来! 只不过鬼的数量太多,他们挤在门口,反倒是一个都没能进来,手脚肢体胡乱的扭曲在一处。 我爸妈警惕无比的守在我身旁两侧。 老龚嘴巴则微微发抖,眼珠子不停的乱转着。 极其恐怖的一幕发生了…… 那些鬼,开始相互撕咬,吞吃! 一个鬼的魂魄被扯碎后,就迅速的遭到其余鬼分食! 这一幕,就这么直接的发生在我眼前。 我耐不住了,直接踏前一步。 爸妈并没有阻拦我,只是护在我两侧。 我字句铿锵,喝出了超生符的诀法!并双手同时勾勒,画出符篆! 村民都是无辜的,那下手之人太狠毒,白天没能将我骗过去,到了晚上,居然就是这样没底线的手段! 只不过,超生符居然没用! 符纂射过去后,瞬间扩散开来,几乎笼罩了那些村民。 可村民的魂魄,却变得更扭曲,吞吃的更快。 此后,甚至不是吞吃了,就是那么怪异的合并。 夜空中的月亮,蒙上了一层淡淡的绿雾,风声中夹杂着女人,男人,老人,小孩的凄哭。 院中的鬼,忽然齐齐尖声喊了句:“罗显神!杀啊!四规山的小师叔,多大的气场,多大的本事啊!” “诛了这一村的鬼!” 尖锐的喊声,带着兴奋,扭曲,怂恿,还有一丝丝的狂妄! 那绝非是村民的话音! 只是村民被控制了而已! “你是谁!”我杀机喷涌而出,厉声质问。 “哈哈哈哈!我是谁!?你不知道吗!?” 那话音落罢的瞬间,所有的村民鬼,全部聚拢成了一个! 第768章 一举三得 那鬼体型十分臃肿,看似是个人形状,但手脚怪异的扭曲,贴在身体上,整张脸粗看是个脸,却又有几十张脸挤在一起,密密麻麻的眼睛,不光是恐怖,更让人觉得恶心。 “来,用你的天雷,劈过来,不然,就是他们吃你们全家了!” 那臃肿的脸发出狞笑声,身体上的手脚,其余脸,却痛苦的扭动,似是想脱离控制,只是,他们做不到! 我内心像是被猛锤,只觉得郁结,憋闷,更有种失重的坠空感。 “有什么,你冲我来!他们全都是无辜的,你好歹毒!”我目瞳圆睁。 “歹毒?你要是白天上钩,自不会有人死,谁歹毒呢?” “你可不是什么好道士,冠冕堂皇罢了,何忧天在这里,他定悍然赴约,即便是死!” 狞恶的话音,却透着冰冷,以及讽刺。 “你这四规山的小师叔,不过如此!” 宋房! 我脑袋里,豁然冒出了这样一个名字! 对,就是他了! 何忧天同我讲过,宋房多年来,游走各地,养鬼,收鬼。 也就是宋房有这种本事,当天杀的人,当时弄出来的鬼,造出这样凶狠的一个恶鬼! 尤其是那句话,他提到了何忧天! 说时迟,那时快。 那臃肿的鬼,脚步蹒跚,就像是一个猛撞出的肉瘤,朝着我这边扑来! 他探出的双臂上,同样附着着大量手臂,就像是绽开的肉花儿,又像是某种可怕的寄生虫,不停的舞动着。 “好毒!”老龚突然一声尖叫。 毒? 我顷刻间就感受到了一种阴寒冰冷。 那种冷,来自于意识深处,就像是魂魄在颤栗。 嗖的一声,是老龚钻回了夜壶里,他只露出来小半个头。 眼珠子透着畏惧,还有惊疑。 我妈居然动了,她直接迎了上去。 不过,她并没有接触到那肉瘤似的鬼东西。 停在其前方三米,她身下黑漆漆的鬼影,同样变得臃肿,庞大,死死的掐住了那鬼东西的脖子。 只是,他的掐脖并没有起到多大的作用。 那些凌乱挥舞的手臂,不停的撕扯着黑影,它快速变得单薄起来。 我妈身体在颤栗,而她背上的血衣女鬼,发出了低喘,本身是那种静态的虔诚,此刻,她的头竟然猛地仰起! 只不过,头发依旧束缚者脸,没有露出模样来。 怪异的一幕发生了。 黑影明明在一股不知名的力量下,重新变得厚重,茁壮,这一瞬间,却哗啦一下散开,变成了一道道细烟,就那么烟消云散。 那血衣女鬼消失不见…… 我妈手中的细长白骨,寸寸迸裂! 这剥尸物,居然被毁了!? 我爸踏步往前,抓住我妈的手臂,将她往后一拽,沉声喝道:“显神,走!” “魂多怨多,怨多成毒,尸毒常见,鬼毒不常见,他将生魂强行化鬼,那些村民阳寿未尽,就这么无端被害,自然怨毒无比,鬼毒瓦解魂魄,就是顷刻间的事情,几乎无解!” 我闻言,更心头恶寒,头皮发麻。 “走不得!”老龚却尖声喊了句:“这要走了,那这鬼东西,真就成暗中那人的手段了,他现在明显没法好好控制,只能引导!” 老龚的眼神毒辣,他的话,更隐含着更多的东西。 “爷,锤散他们!” 话音不是狠厉,而是决绝。 我手一颤,颤的更还有心。 老龚这个锤散,可不是说,简单打散魂魄。 鬼是能再度凝聚起来的。 可当道法强横到一定地步,配合上法器,就有了魂飞魄散的可能。 锤散……指的就是高天杵,以及我学到的那一道高天道人的道法!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他们无辜受害,咱们能找凶手啊!宋房那砸碎,害人不浅哩!” 我都能推断出来是宋房,老龚自然想得更透彻。 这三言两语间,那臃肿的鬼东西反应过来,要继续扑向我了! 眼睛睁得更大,眼底几乎要渗血。 我,拔出了腰间的高天杵! 那一瞬间,涌来一股水乳交融的感觉。 随后,高天杵变得炙热滚烫! “赤天之威,电扫风驰。律令大神,手执针锤。游行三界,日月藏辉。星昏斗暗,鬼哭神悲!铁轮文戟,山岳倾摧!急急如律令!” 咒法声中,我陡然前冲,高天杵如臂挥指,我绕着那臃肿的鬼东西,接连锤击了不知道多少下! 我并没有触碰到那些手臂。 惨叫声不绝于耳。 更多的,还有村民尖叫的喊着罗显神! 恨意,恐惧,哀求,绝望…… 那杂乱的情绪,不停的冲击着我的内心。 当我停下来之后,院中空空荡荡,那臃肿可怕的鬼东西,已经烟消云散…… 只剩下一团恶臭的污血,就像是一朵不停绽放的恶之花,不停的浸染着,似是要腐蚀掉地面。 粗重的喘息着,我眼珠都发痛。 “呼……”老龚喘了一大口气,他才出现在我肩膀上,忌惮的眼神稍稍好了些。 “爷,镇定住心神哇,杀人的不是你,你这是帮他们解脱。” “不这样做,他们从今往后,就会成加害者。” “杀了宋房,就是报仇哩!” 老龚话音凿凿。 可我脸色依旧苍白。 话虽这样说没错,但村民为什么会被盯上,不还是因为我吗? 内心的煎熬感变重了,不光如此,脑子里甚至还有个声音,似是在尖叫,喊着什么。 那声音出现的瞬间,我就觉得头痛欲裂。 偏偏这时,胸口却传来一阵冰凉感。 那冰凉直冲头顶,那尖叫声缓缓的消失…… 我捂着心口,再抬起手来,掌心中握着的,正是雌一玉简! 玉简中心,映射出来我的脸,本身有所重叠,可很快,又成了单独一张! “他想借村民,引我上钩,必然有布局,瓮中捉鳖!” “只是,我们警惕,没有上当,他就下一步,害死了所有村民,用村民的怨毒,催生了这种鬼毒,想要借此杀伤我们。” “他也没能成功……” “可他……不只是算计到这一点,只要我不得不锤散这些村民的魂魄,那我内心无论如何,都会出现阴霾,那会滋生成心魔!” “好一个一举三得,他想毁了我!” 第769章 句曲山下! 手微微发颤,脸上起了细密的鸡皮疙瘩,后怕感外,内心的懊恼,谴责,依旧存在,却并没有那种自责的全怪自己的心态了。 因为雌一玉简,反倒是打破了内心的纠结。 这世上,无妄之灾无处不在。 受害者有罪,不光是旁人言语,更是自身的念头。 可如果真这样了,那真正的加害者,反倒是逍遥法外! 事情已经发生,唯有能做的,就是了结这一切! 让那加害者伏诛! 道士之难,就是难在此地! 因此,刚才那臃肿的鬼东西中,宋房留下的引导之鬼,才会说,何忧天遇到这种事情,会自己去赴死! 可,他真的会去赴死吗? 这究竟是在说何忧天,还是对我的引导呢? 无形之中,就告诉我,何忧天会为了村民牺牲自己,我是一个小人。 事实上,何忧天那么做了,就等同于放任了害人之人,救了眼前的,却救不了以后的。 想到这里……后怕的感觉分外浓郁。 这宋房,他算计万千,他诛心啊! 想当年,何忧天是否就是这样,被折磨的进退两难,道心近乎破损,最后,依旧瞧见唐幼被切割的七零八落的尸身? 若非现在的何忧天实力强劲,恐怕,就要被宋房给毁了! 如果不是雌一玉简,我无论怎么样,都会掉进宋房的算计中! 没有再呆在老拐村里,一行人出了村。 这出村的过程中,一切都显得格外安静,是那种鸦雀无声的死寂。 等到了村外,并未往靳阳方向去,而是我们来路方向,一直沿着过道走。 我妈的情况其实还好,只是剥尸物被毁,受了点儿惊吓。 他们两人先前对我很担心,一直到远离老拐村后,总算放心了些许。 老龚碎碎念了起来,意思是,宋房够阴险,够毒辣,怎么就没有直接把鬼院长送过来,他想极了胳膊,这一次,他想要两条。 我默不作声。 的确,宋房为什么没有用魏有明来一击必杀? 是因为……他没有把握吗? 低头看着腰间,宽大的衣服下,藏着高天杵和高天道的剑。 这一次对碰,无疑会让宋房对我的警惕性升高许多。 “老龚,算一下齐莜莜的头在什么地方吧。”我拉开了话题。 “呃……这……”老龚眼珠子提溜转了一圈儿,他最终什么都没说,只是跳到地上,吐出来一口大板牙。 婚书,我见过,老龚更见过数次。 该知道的信息,他其实早就知道了。 老龚数弄了那一地黄牙半晌,又将其一枚一枚的吃了回去,嘴里头嘀咕更多。 良久之后,老龚迸出来一句话。 “先往南边走哇。” …… 往南,是一个十分宽泛的方向,不过,仅仅凭着卦象,能算出来东西,我已经觉得玄妙了。 老龚不让我们坐高铁,那就只能自己开车。 好在我爸妈都会,期间还有个小插曲,就是他们的驾照都过期了,当然,时间并不长。 耽误了几天,在靳阳相邻的一个市办理了证件,再买了一辆二手车。 钱,他们两口子不缺。 这期间,我一直调整自己的心态,多打坐,多看雌一玉简。 上路之后,我们按照老龚的要求,走走停停。 这一眨眼,半个月就过去了。 我们所处的地方,多水,多山,平坦之地也多,总归,环境更为怡人。 老龚又让我们往西南方向走。 一连花了三天时间,已经少见农田,平地,多是连绵不断的大山。 每当到夜里,老龚出现后,就愈发显得成竹在胸,嘴里叽里咕噜说个不停。 不过,他说的都是一些荤话。 我是习惯了,我妈就听不得,一直皱眉头。 这给我感觉,好像老龚也来过这地方似的。 因此,我更为放心了些。 最后,车停在了一座山下。 说是一座山,这山却有连绵不断的峰顶,同四规山,高天山不同,倒是和仙洞山类似。 我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像是有股若有若无的气息交缠在身上。 花费了许久,我才感觉清楚,这气息,是冥冥中的正气。 道士学道,行走天下,诛妖邪,灭尸鬼,替天行道。 凭着就是那一口气! 这正气如此浓烈,居然这样都能感受到,那就说明,这山上必然有道观! “在附近了。” “爷,你瞅瞅看。” 老龚待在我肩头,他冲着一个方向,不停的挤眼睛。 我投过去视线,顿冒出一阵浓烈寒意。 一个曼妙的身影,站在山脚下,背对着我们,却款款往前走去。 月光清冷,女子窈窕,却无头。 齐莜莜寄身在我背上,虽说,她不想要头,不想破掉婚约,但她的意念,还是夫唱妇随,因此,她不会违背我的想法。 因此…… 当我们来到她家附近,她头附近的时候,她自然而然就出来了。 我随着齐莜莜往前走。 我爸妈则在车上,慢吞吞的往前开。 这一走,又是整整一夜。 天亮时分,齐莜莜消失不见。 眼前,是一个镇。 镇倚靠在山脚,从外看,特别复古,木质结构的建筑群,交错有致,整个小镇都修在一条河旁。换句话说,河穿过镇,河岸都被建筑群囊括在内。 嘟的一声轻响,是车喇叭声,我顿时驻足,回头走到车旁。 我爸妈两人都下了车,他们的脸色却不太好看。 “怎么了,爸妈,有问题?” 我满腹疑窦。 “句曲山。” 我爸一句话,就让我内心翻滚,骇然失色。 天下道观,以云锦山,句曲山,四规山,古羌城为领头。 我们……居然阴差阳错,到了句曲山? 眼前陡然闪过一个画面。 四规山大典之时,就是句曲山一个紫袍长老起身,要将我留下。 七长老携我上殿顶,让我从雷神崖逃命,却惨死在剑下! 句曲山的道士,对我爸妈,可以说是恨之入骨! 对我,他们一样好不到哪儿去! “齐莜莜……怎么会来自这里……是个麻烦。”我爸的神态,罕见的阴晴不定起来,我妈更是脸色发白,极为不自然的说:“这里的道士,不好惹,下手十分果断,此地,不能久留。” 第770章 天大的巧合 眼前这情况,句曲山的确不能久留,一旦和这里的道士碰头,认出我们的身份,必然会和捅了马蜂窝一样,更可能有杀身之祸。 只是,齐莜莜就在这里,问题的解决,就在眼前。 不能留,也只能冒险留一段时间。 我并没有去说让我爸妈不要进那小镇,说了也没用。 更没有藏匿在镇外,去等什么天黑。 这小镇的布局,所处位置,大概类似于四规镇,并不会无时无刻都有道士待在这里。 一家三口先进了镇上,时逢清晨,路上人特别多,都是来赶集的。 摆摊的络绎不绝,早餐店人满为患,热气腾腾的蒸笼,咕嘟咕嘟沸腾不已的面锅,充斥着烟火味。 随意找了家铺子,吃过早饭,我爸妈就轻车熟路的朝着一个方向走去。 在镇外时他们的神态语言就让我知道,这地方他们绝对来过,此刻果然不虚。 几分钟后,到了一家酒店,进去开了两个房间。 上楼,爸妈先进我屋里简单聊了几句,我才知道,他们在许多年前,掏过这句曲山脚下的一座坟。 当时并没有被任何人发现,时至今日,肯定是暴露了,否则句曲山对我不是那个态度。 我稍一迟疑,才问他们,知不知道被挖的道士坟是什么身份,来历?坟冢内的尸骨和传承呢? 我爸咳嗽了一声,回答:“应该是某一任长老,或者是真人,坟冢没有立碑文留名姓,并没有传承,只有一些句曲山的法器,符箓,那具尸体倒是不错,略带紫意,我并没有从中弄下剥尸物,因为秦先生说,那尸身虽然尸解了,但处于一种很怪异的状态中,是死非死。” “是死非死?”我先是满腹疑窦,随后便心神一凛,想起来了当时在酉阳居中,费房对我说的话。 “人死形如生,足皮不青恶,目光不毁,头发尽脱,皆尸解也,白日死为上解,深夜死为下解,昼前或入暮时死,为地下主。” 太阴守尸,三魂营骨,七魄卫肉,胎灵录气便是太阴炼形,高人可以利用尸解假死,三到三十年内,若是能醒来,实力便远非常人能道。” 当时费房给我的那具地下主尸身,其中还有魂,他更提醒过我。 这思绪间,我爸说了句:“是的,这是一种活死人的状态,秦先生提过,许是这道士面临某种渡不过的关卡,亦或者是重病不治,便假死,可能是为了若干年醒来后,看能否有实力度过三尸,可大概率是重病不治,又不太愿意直接兵解,便用这种不痛苦的尸解。” 顿了顿,他再解释了一句:“因为,他如果是要缓慢提升实力的话,不太可能被葬入坟茔中,应该是在句曲山的道观里,选择一个地方常年闭关。那具尸体最后交给酉阳居士了。” 我心头再度一凛,略不自然,说:“他皮肤可是略带紫意,头无发?” “显神,所有这种尸身,都是略带紫意,完全褪去了身上毛发。”我妈慎重回答。 下一瞬,屋内变得格外安静,我爸妈一言不发,面面相觑。 我没吭声,那股不自然的感觉愈发浓烈了。 ”应该……没有那么巧合吧?”我爸眉心略郁结。 关于瘟癀鬼的事情,我都和爸妈讲过,包括是怎么将他从我身上勾出去的。 “地下主的尸身,若在酉阳居常见,应该就没有那么巧合,若是不常见,问题……或许就不小。”我勉强说。 屋内再度安静。 最后我爸妈回了自己房间,这件事情我们并没有深聊,因为事已至此,说什么做什么都没意义。 至多,我们要对瘟癀鬼动手的时候,告知句曲山有这么一个可能,他们或许就会派遣更多人手。 这段时间舟车劳顿,人被折腾的不轻,早就疲惫不堪。 好好清洗了一下身上的污垢,总算清爽的躺上床,闭眼,便沉沉睡了过去。 再等我醒来,都快天黑。 没几分钟,我爸妈就来敲门,意思是出去吃点儿东西。 再找了一家镇上的苍蝇馆子,紧邻着句曲山,多野菜,还有一些药膳,滋味倒是不错。 吃饱喝足,夜色吞并了天光,黑暗笼罩了整个小镇。 一时间,月亮还没出现。 齐莜莜的无头尸,却悄无声息的出现在我们身旁。 此刻的她,是一种尸鬼的形态,我们遇到李通的时候,就在一废弃工地,见过一个尸鬼,正是因为那尸鬼,才杀了卢宥,招惹上了官窑鬼龛。 尸鬼,依旧是常人难以见的状态,和鬼的区别,就是它动起手来有实质。 齐莜莜莲步轻移,走在镇路上。 我们便起身跟着她。 镇路上没有人能看见齐莜莜,不多时,我们便走到了一处位置,两侧是木质结构为主的屋子,中间是一条潺潺流过的河水。 那些木屋,有的是住家户,有的还开着门做生意,或是卖伞,卖布,还有一些卖的是仿古的胭脂水粉。 更有甚者卖桃木剑,铜镜…… 能看出来这里的商业气息很强,环境的确很不错,很能吸引附近游客。 微风吹拂,叮铃叮铃的声响悦耳无比。 隔上一些木屋,就能瞧见一串风铃,其中还挂着符,齐莜莜无头尸走过后,那些铃铛就不停跳动,符也在颤抖。 “瞧瞧,没脑袋的小娘子,难受的哟。”老龚悄无声息的出现在我肩头,细声长叹。 我妈立即瞪了老龚一眼,比划了一下手。 老龚悻然,赶紧跳到我肩膀另一侧。 走了一段时间,河流中间多了一道桥,暂时阻隔开了木屋的建筑群,两侧又有正常镇道,以及别的铺子。 齐莜莜穿过桥,走在另一侧的木屋旁道上,继续往镇子深处走去。 那桥好似一道分界线,几乎没什么住户,更没有商铺了。 月亮悄无声息的出现,河水波光粼粼,幽细的腔调响了起来,是女子在凄哭。 哭的,自然是齐莜莜! 只是因为腹音,便多了一缕沉闷,让人心发慌。 第771章 暴露! 木屋建筑群到了尽头。 河是从一个水潭中淌下来的,还形成了一个两米左右的小瀑布。 水潭的上方是一个马尾状的瀑布,从句曲山腰下一处位置冲刷而下,声音算不得太大,没有我以往见过瀑布的轰鸣。 齐莜莜走到那水潭右侧,有一片宽阔的空地,一侧紧山壁,一侧朝着镇。 凄哭声骤然变大,穿透夜空! 本来,齐莜莜这尸身之前就化了青,梦魇中的主魂同样化青,只是在那之后她就被封住了,从未彰显过实力。 四周顿起了青色的浓雾,将齐莜莜完全笼罩其中! 这一霎,空地中央,竟迸现出一道符! 这符大得惊人,覆盖在空地表面,密密麻麻的像是蛛丝网。 齐莜莜刚好在空地之前,那些青雾瞬间被符灼伤,冰雪消融一般散去! 再露出的齐莜莜无头尸,变得无比骇人,她身上满是细密的伤口,脖子位置被人生生掰断,还露出来半截骨头! “还给我!” “还给我啊!” 尖叫声响彻夜空! “回来!”老龚惊声大喊! 只是来不及了,齐莜莜居然猛地一跃而起,扑向那符的正中央! 砰!一声闷响! 齐莜莜的无头尸,砸在符中央,符文瞬间变得无比明亮。 下一瞬,白烟疯狂四溢。 齐莜莜没了。 我只觉得肩头一沉,稍稍余光回瞥,瞧见的是一根歪扭的脊骨,以及不平整的脖颈。 齐莜莜,落在了我背上,随后消失不见…… 这一幕我爸妈自然也看见了,他们显得忌惮万分。 我并没有异动,更没有觉得奇怪,本身齐莜莜寄身在我身上,相当于我是个活着的寄身之物,她受了创伤,回来很正常。 老龚不停咂舌,眼珠子提溜乱转,嘴里头不知道在碎碎念着什么。 片刻后,当符文归于平静,一切就像是从未发生过。 “她家在这里。”我摇头,神态略复杂。 “被铲平了,还被封镇,这符下边儿,有东西。”老龚总算把话说清楚了。 “头?”我妈喃喃道。 “应该是了。”我爸刚点头,他忽地面色绷紧,道:“走!” 迈步,他立即朝着句曲山脚走去。 本身空地就临着山脚,水潭更在山脚边儿上。 我同样反应过来蹊跷,立马跟上他,我妈的反应则更快。 三人顷刻到了山脚下,这里有不少树,根系发达,有的直接长在了山壁上,几棵榕树十分茂密,气根垂得极长,刚好能遮掩视线。 刚藏好身影,便瞧见来路的方向,匆匆跑来了三人。 月光下,能清晰认出来,这居然是三个道士,长袍随风凛冽,三人的脸色都显得凝重万分。 风刚好朝着我们这个方向吹,就能听见其中一人沉声道:“符阵异动,怨气冲天,这里出问题了?” 另外两人十分警惕,立即走进了空地中仔细检查。 “阙师兄,符阵本身并没有被冲击过的痕迹,反倒是外部阴气浓郁,应该是个鬼,贸然闯进这里,才将其引动,它魂魄应该溃散了,即便是聚拢在某处没,也应该会狼狈逃窜,不敢再靠近。”一个道士声音略清朗。 他身旁的另一道士同样点头。 空地外,最开始说话,被称作阙师兄那人沉声说:“无论如何,还是要上报给长老,这里的符阵非同小可,不能怠慢,你们再仔细检查检查。” 空地中的两人立即蹲身下去,似是在地上摸排。 过了相当长一段时间,他们总算出了空地,三人站在一处,低语了几句,便朝着来路走去。 “没脑袋的小娘子死在这里,搞不好,头镇压在这里哩。” “句曲山的道士干得好事儿哇。”老龚扯着脖子,喊了一句。 我同样看出来这可能性了。 可为什么,句曲山的人,会杀齐莜莜? 这里的道士,绝非天寿道观那群歪门邪道,滥杀无辜的事情,不太可能存在他们身上啊? 杀人毁地,下符封镇,这地下只有一个齐莜莜的头? 不,不对。 齐莜莜的主魂在我这里,老秦头分出来那一缕,在瘟癀鬼的控制中。 头中即便再生出一缕残魂,都没必要用这样的阵仗来对付…… 那就意味着,这下边儿还有更凶的尸鬼?! 齐莜莜当年遭了连累,无妄之灾? 还是,他们家同那尸鬼有什么关系? 一瞬间,脑子里就分析出来这些东西。 就在这时,我只觉得身上一轻,齐莜莜居然又出现了,她飞似的扑向那空地! “回来!”我大惊失色,立即喝道。 只是,齐莜莜没理我。 我爸陡然箭射而出,他身上的气息骤变,抓住齐莜莜肩头,要将她往回拉。 于我来说这就十分难办。 我的本事都是镇压,伤尸鬼的,这不好动手, 还好我爸反应及时,他手段就好得多。 可异变突生,齐莜莜的身上,扩散出一道青雾…… 我爸,消失了…… “牧野!”我妈脸色骤变。 “凶狱开了,没脑袋的小娘子,生气了哇!”老龚惊怕的喊了一嗓子。 眼见我妈要冲上去,我立即抓住了她,低声说了句:“没事!” 梦魇凶狱,的确可怕。 只不过齐莜莜不可能对我爸下杀手,主魂融入尸仙那一部分残魂后,她对我的态度十分明确。 她是不想任何人阻拦她做眼前的事儿! 我妈艰难停下来,眼神格外不安。 我来不及阻拦,齐莜莜再度冲上了空地! 一声痛苦凄厉的哀嚎,空地上乍现的符光! 她陡然溃散消失,这一次,她回到我身上时,除了身上那些伤,更不停的往外溢血! 当然,这血是阴气生成,并没有浸染我衣服,很快就消失不见。 同时消失的,还有齐莜莜…… 我爸出现了,待在他先前消失的位置,一时间,他还显得有些迷惘,似如梦初醒的样子。 下一刻,我爸醒过神,要朝着我们走来。 这时,三道身影宛若流光,飞速从先前的位置疾冲而来! 瞬间将我爸围成了一圈! 这顷刻间老龚消失不见! 三人围着我爸,他们视线,一边是警觉的盯着他,另一边儿,是万分警惕的看着我们这方向。 我爸的举动,再加上我和我妈都没有刻意藏身,直接我们所处的位置! 第772章 出口成章 这就没有躲藏的意义了。 我往外走了两步,我妈急匆匆的想靠近我爸,只是离开我两步后,她又停下来,显得十分不安。 “来者何人,动我句曲山符封大阵?”开口的是那个阙师兄,眼神万分凌厉! 我爸没吭声,微微低着头,更是面无表情。 我微眯着眼,额间却在冒汗。 没料到齐莜莜二次弄出这么大的动静,这三人没有走远,倒是正常。 还没等我开口,一道士低声同阙师兄耳语。 阙师兄微微点头,他忽地抬手,一剑压在我爸肩头! “有什么话,上了句曲山再说吧,养鬼之人,无论什么来头,非凶皆恶。”他语气更冷漠。 我却稍稍定了定神。 因为我看出来了,他们,不认识我! 当然,他们肯定知道罗显神这个名字,知道四规山发生的一切,那件事情太大! 只是句曲山没有将我的模样公布出去。 “我们不是养鬼的人,只是为了追一鬼,一直来到这里,恰巧瞧见,那鬼扑进了这地方,顿起了符阵,将她打散魂魄,我父亲本来要上前探查,结果就遇到了三位道长。”我沉声开口。 那三个道士明显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 “共咔姆桑。”我爸双手合十,他头低下去更多,鼻音略重。 下一刻,我爸抬头,他简直换了一副神态,透着一丝虔诚。 这模样……就和黑城寺的转山人,简直如出一辙!和那天葬师阿贡喇嘛也有几分相似,只是,比不上阿贡喇嘛一眼看上去,就是高僧的那种感觉。 我顿松了口气。 先前那番话,是我临机应变说的。 其实我都没想好后边儿怎么编。 我爸接过去话头,这就好多了。 “什么?”阙师兄一脸狐疑。 我爸再度开口,说我们来自于蕃地达县的五喇佛院,是天葬师阿贡门下俗门弟子,外出游历。 他复述我说过的一部分内容,又说的详细了一些,我们是追着一个无头的女尸鬼过来的,已经化青,十分凶残,我们本意是要收服那鬼,结果她撞在了这符阵上,消失不见了。 三个道士面面相觑,眼中迷惑更多。 “五喇佛院……”阙师兄再度念了一遍。 另外两个道士似是想到什么,脸色顿变得紧绷,惊疑,他们低声和阙师兄耳语。 三人稍稍散开,没有围住我爸了。 我妈立即上前,走到我爸身旁,不过,她并没有去握着我爸的手,同样低头,双手合十,行了一礼。 “贫道阙清,句曲山茅粟真人弟子,先前失礼了,只因此地镇压这一极为凶厉的大尸,句曲山常年有弟子镇守在这里,避免其为祸四方。”阙清正色许多,同我爸妈回礼。 另外两个道士同样行礼,道明名讳,其中一人叫何荣,另一人叫邓琅。 我听得心头微凛。 茅粟真人,那就是句曲山观主的弟子? 还好先前没有直接动手。 他的身份,应该相当于之前的孙卓? 真打起来,绝对不好对付,大概率无法将他们留下。 我更明白,为什么我爸会明里暗里,说出一些关于齐莜莜的细节。 他是刻意让这几人忌惮。 很明显,他目的达到了。 因为这三人面色一直很凝重。 “那尸鬼,可是从此符阵中逃离之凶物?”我爸恰逢其时的开口再问。 阙清,何荣,邓琅,神态都略显得不自然,似是思考了一会儿,还是阙清先开口,说:“那尸鬼,并非此符阵中逃离出去,应该是多年前的漏网之鱼,当年不晓得她去了何处,今日回来让几位遇见,此尸鬼,我句曲山会负责到底,三位还是离开吧。” “当年,她只是血煞尸就十分凶厉了,今日化青更是可怕,免得伤了几位性命。” 阙清多的不愿意说,他透露出来的信息却足够让我晓得,齐莜莜和此地的关联! 在阙清眼神示意下,何荣和邓琅两人再度走进符阵中,仔细的探查符文情况。 他不看我们三人,一样看着符阵内了,那神态举动,俨然是送客。 我爸再度开口:“外有尸鬼,意图破坏此地,此地内必然有一更凶之物,我等自无离开之理由。” 阙清眉头紧皱,他略显得不适,沉声说了句:“还请阁下离开,这是我句曲山内务。” 直至此刻,我爸总算不多言,看了我们一眼,才朝着远处走去。 三人远离了这空地,回到了先前木质建筑群上,我妈才轻拍胸口。 这距离,那三人瞧不见我们了。 老龚悄无声息的出现在我爸肩头,啧啧两声,才说:“老爷出口成章,老龚我都佩服不已,三个小道士被骗的团团转。” “咳咳。”我爸稍显的尴尬。 不过,下一刻我爸的手就忽然按在我背上,他在几个位置用力点下,顿时剧痛无比。 很快疼痛消失不见,我感觉身上好似多了什么东西。 “她在你背上,两次伤害对魂魄影响不少,一时半会儿出不来,这是黑城寺的符,能封住魂,不让她离开你身体,我们得万分谨慎了,这地方不简单,不弄清楚的话,很难安然无恙的将她头带走。”我爸沉声开口,拉开了话题。 “老龚?”我妈喊了一声。 我才发现,老龚居然落进了水里头,脑袋朝着水潭上游方向飘去,并慢慢沉默在水下。 “嘘。”我爸立即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若有所思,说:“他要听消息,既如此,我们回去吧。” 一行人很快就回到了住处,老龚并没有回来。 我进洗手间,脱了衣服,才从镜子上看自己后背。 一道暗沉沉的影子压在背上,影子无头。 在关键几个位置,则压着紫红色的符片,就是我爸的手段了。 那影子微微蠕动,似想要脱离我身体。 我沉默片刻,才说:“无论如何,身魂先归全是当务之急,你总是坏事,对我们来说没有好处,还好先前没暴露身份,不然的话麻烦就真的大了。你若静得下来,我去掉这些符封。” 第773章 他来了! 我本以为自己这番话有用,可那影子却蠕动的更厉害。 若非那紫红色符片,她肯定又跑出去了! 恻隐之心被压了下来。 穿上衣服后,我正走到窗户旁,却恰好瞧见,我妈居然走出了酒店大门,朝着一个方向走去。 我正觉得奇怪呢。 我房门却被咚咚敲响。 过去开了后,我爸站在门口。 还没等我问,他先说道:“你妈出去了,那地方既然有那么大一个符阵,镇上必然出过事情,望闻问切,那几个道士不肯说,却可以从别的地方打探。” 我点点头,表示明白。 肩头微微一沉,是老龚出现在我肩膀上。 “那三个小道士,给山上报了信儿,让山上派人下来,等不了多久,这镇上可就热闹了哩,事儿没办成,还把水搅混了,晦气,真晦气。” 老龚嘴里嘟囔个不停。 我心再度一沉,可即便如此,也没有什么好办法。 “至多一天吧,句曲山还是有那么大的。”我爸微眯着眼,神色略显得阴霾。 “一天之内,等你妈打探到一些消息,我们再决定,要不要强行打开符阵,拿出来齐莜莜的头,至于符阵下边儿的凶物,恰好留给句曲山赶来的道士对付。不得已了,只能这么做。” “这……” 一时间,我犹豫不已。 本身句曲山对我们的态度就很难办,这件事情,无疑是火上浇油。 不可能杀人灭口,那三人就认得我们是谁。 因为我们基本上不可能做到,在悄无声息,不被发现的情况下将他们制服。 “先解决掉自身麻烦,只要别的事情不严重,还是好解决的。”我爸拍了拍我肩膀,我笑的格外勉强。 这时我爸又提了,我妈肯定能打探出来一些事情,因为她去找的是当年他们用过的向导。 句曲山大,即便是有方位,都得有向导配合,才能最快速度找到墓的所在之处。 我不多言了,只是点点头。 我爸回了房间,我则去床边坐下,静静打坐。 老龚照例到窗户旁,脑袋转着圈,眼睛不停的瞄着外边儿。 不知道过了多久,忽然间,我惊醒过来。 睁开眼,居然是老龚飘在我面前,他眼珠子瞪得极大,不停的外瞟着,是示意我去看窗外。 “嗯?”我略疑惑,起身走至窗户旁。 一眼就瞧见,路中间有一道士,竟朝着镇深处走去。 那道士身材极为高大,步履生风。 其头顶黑发整齐,年纪看上去不大,却给人一种威严感。 “这么快?”我心头一凛。 “没那么简单哇……”老龚战战兢兢。 我问他什么意思。 老龚紧绷着一张脸,才说:“你认得他。” 我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老龚再说:“那劳什子玩意儿,是爷你从冥坊抬出来的地下主,老天爷,那个鬼东西……居然跑到句曲山来了!” 本身,只是眼前事情让我不知道如何决断,心里才会郁结烦闷。 老龚这一番话,却一瞬间让我如坠冰窖,手脚都完全冰凉。 “不可能!”这是我第一句话。 随后,我却汗如雨下,后背都被完全浸湿了。 心底升起来的感觉是惊恐,更漫无边际…… 我爸妈所说的话,彻底同我与酉阳居做的交易,联系了起来! 老龚不会胡说八道。 那真就是瘟癀鬼寄身的地下主尸身! 他回来句曲山,自然会被信任。 句曲山可不会认为他是瘟癀鬼,而是自家先辈老道。 瘟癀鬼,更不会暴露自己…… 靳阳,不够他祸害了吗? 远处,那道士停顿下来脚步,他并没有回过头来。 我却注意到,是我妈同他擦身而过…… 他是在看着我妈! 寒意更为浓烈,我手猛的落在高天杵上! 不过,他并没有做什么,我妈离开了。 “放心了爷……劳什子瘟丧没见过老爷夫人,他待在你身上的时候,你都成孤儿了哇。” 老龚的话,一如既往的呛人。 我却觉得站不住了。 本以为事情按部就班的做好,就能集结人手,对付瘟癀鬼,没想到,他的动作更快,行为更可怖! 句曲山一旦出事,还有什么道观能够对付他? “不行,我要见茅粟真人。”我呼吸略粗重,转身,立即出房间,去敲我爸的房门。 他刚开门,楼道的位置,匆匆就走出来一人,不正是我妈么? 我妈的脸色是惶然不安的,瞧见我和我爸后,她脸上的不安,反倒是扩大更多。 “怎么了箐儿,慌慌张张的?”我爸略疑惑。 “显神,你不要杞人忧天,做任何事情,都有一定代价,至少爸妈现在得为了你考虑。”我爸又和我说。 “他……回来了……”我妈直接打断我爸的话,三两句就说了事情。 果然,她所言,就是当年他们带走的地下主尸身! 我爸顿面色骇然。 在我妈停顿后,我便开口,说了瘟癀鬼的事儿! 这就不只是骇然了,我爸面无血色,眼中惊惧万分。 “走,离开此地!”他毫不犹豫,果断的说。 我妈堪堪反应过来,惊慌比先前浓郁了十倍不止。 “显神,你不要逞强,可能事情要有变数了,齐莜莜暂时放下,先找你大师兄!”我爸语气严肃,说:“电话给我,我来联系他!” 一时间,我闷不做声。 “对,显神……事情告诉你的大师兄,让他告诉句曲山的真人,他们内部出问题了,更值得信服。”我妈立即道。 老龚脑袋往下点,是支持他们的说法。 我眉头紧锁,这才拿出来了手机,不过,我并没有让我爸打电话,听筒放在耳边,不停的平复呼吸,整理情绪。 只不过,何忧天的手机居然一直关机,我立马拨通了丝焉的电话。 手机响了好一会儿,总算被接通了。 不过,那边儿并不是丝焉,居然是一个陌生的女声。 “罗显神?”那女声带着一丝冰冷。 “你是谁?”我心头微沉。 不过,她并没有回答我,直接挂断了电话。 距离近,虽说没开扩音,但我爸妈明显听到了。 “看来……四规山的情况……也没那么简单,他们的处境,恐怕不太好。”我爸摇摇头,眉头都拧成了疙瘩。 第774章 山上的变故 其实联系不上何忧天,我并不是那么担心,他的实力在四规山是顶尖的,就算生什么变数,他都足够应对。 丝焉的手机换了个人,这让我意想不到。 她的实力不够强,很容易就被针对,再加上七长老死了,她相当于没有了后台,这更麻烦。 沉默之余,我再拨通电话。 响了几声,接通后,那女人没有情绪,格外冷漠的说:“罗显神,你如今和四规山唯一的关系,就是你愿意回来赎罪,找丝焉,你想做什么呢?她已经被你连累得够惨,够狼狈,你想把她害死了不成!?” 我脸色再变,说:“她怎么了?” “怎么了?呵呵,罗显神,你若是真的关心她,就不会时至今日才联系她。” “你是有事相求吧?”那女人语气愈发冰冷。 一时间,我的确凝噎,她说对了,我有事相求。 只不过,无事相求的时候,没有必要的时候,我没有联系丝焉的缘由,同样是怕影响她。 “滚!”仅仅一个字,万分厌恶,抵触。 “武陵,做了什么?” “她若有事,谁若害他,上穷碧落下黄泉,我必杀之!” “师姐,并非我无事不找丝焉,只是因为怕连累她,而近日这通电话,恐怕关系着整个道教的生死存亡,关系着句曲山的生死存亡,我必须……” 我话还没说完,那女人突然腔调一变:“句曲山的存亡,和整个道教有什么关系,和我四规山有什么关系?那茅义杀了我师尊!杀了四规山的七长老!罗显神,若是句曲山有难,你救四规山,我师尊英灵怎么看?” “你罗显神无私大义,就让师尊一人伶仃黄泉?他们都该死!” “大大的鹿娘子哇!”此刻,老龚小心翼翼的低估了一句。 我顷刻反应过来,此人,就是鹿师姐! 一时间,我却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了。 七长老身亡那一幕,还历历在目。 作为弟子,鹿师姐恨句曲山,理所因当。 只是,真的能不管么? 句曲山若覆灭,瘟癀鬼无人能抵挡,四规山会排在第几个? “鹿师姐,此事,非同小可。”我沉声再道。 “非同小可,那就不可了,罗显神,我不是丝焉,不信你的连篇鬼话。我希望你下一个电话打过来,是告诉我,句曲山覆灭了,当然,那可能性很低,只要茅义死了,倒算是报了仇。” “另外我告诉你丝焉如何了,大典之后,她还联系过你,这被二长老发现了,二长老收武陵为徒,武陵再三说过,你是四规山的威胁,最大的变数,一定要山门自行处理,丝焉不愿意说出你的下落,便被长期关押在灵官殿内。” “如今,二长老暂居灵官殿,大长老也因为你的连累,进入了六宫殿,闭关不出。” “甚至,雷神崖困住了各道观,共三十余名弟子,整个雷神崖偏峰,都成了一大禁地,导致我四规山会常年有各个道观的长老来看,这都是你造成的!”鹿师姐这一番话,字句珠玑。 “如果,你真要回来,不要做无用功,要做出一些东西,一些足够让丝焉脱困,足够让大长老出关,足够你改变眼前局面的东西,而并非……” “那如果,我杀了天寿道人呢?” 深吸一口气,我说道。 安静……难以言喻的安静…… “真有那么一天,二长老或许会对你扫榻相迎,各大道观或许都会对你忌惮有加,可如果,毕竟还是如果,白日梦就不要做了。” 电话再度挂断了。 这一次,我没有再回拨过去。 四规山的局面在鹿师姐口中暂且明朗。 几乎可以说,郑仁死后,二长老掌权,整个四规山的权利完全变天。 何忧天闭关的情况下,妄图和二长老交谈,根本不可能,甚至会被武陵算计利用。 其余长老,便信不过。 甚至不如我当面找到茅粟真人! “爸妈,我觉得,你们应该暂且找个安全的地方,等我从句曲山下来之后,再来找你们。”我看向我爸。 “你想直接去见茅粟?”我爸眉头一皱。 “嗯,咱们身上有一袋子田公泉,在四规山无法沟通茅粟的情况下,我或许能说上一两句话,瘟癀鬼的威胁,他比我更清楚,这种局面,他不会,更不敢对我怎么样的,必须先对付瘟癀鬼。”我十分果断。 “不行!”我妈立即摇头。 “这件事情,别无选择,先生所说,行。”我爸很难得,顶回去了我妈的态度。 “牧野,你……”我妈明显还想说什么,却又闭口不言了。 “嗐,做好人,怕好人难当,不做好人,又怕以后做不了人,希望句曲山的老家伙,别那么顽固才好哟,不然的话,还不如找柳家那群人哩。”老龚发了一声牢骚。 “不合适。”我回答。 天寿死后,柳家给我那根小臂长短的木匣,我拿回来了。 只是,这里是句曲山的主场,我把柳家的道士找来,相当于让他们给句曲山清理门户,柳家听不听我的不一定,句曲山肯定和我结仇。 “是嘛,就是不合适哩,嗐。”老龚再叹了一口气,他忽然看向我妈,说:“没脑袋的小娘子,是个啥情况哟。” “回来再说吧,瘟癀鬼要紧。”我爸开了口。 我点点头,不再多言,转身往酒店外走去。 关于我爸妈要去哪儿,我没插手多问,回头能电话联系,还有老龚。 出了酒店大门,夜色更为幽深,我朝着镇外的方向走去,脚步匆匆。 心里头却在思索,瘟癀鬼主体出来了,那靳阳是否空置? 或许,他留下来了一部分同化了的鬼? 是因为靳阳彻底沦陷,在他的掌握中,他才这么大胆,开始突破句曲山? 出了小镇,轻而易举就找到了一条上山的路。 再加上老龚在一旁分析嘟囔,我确定自己没走错,这里就能上句曲山。 行色匆匆,不停地朝着山峰上赶去。 老龚又碎碎念了几句,意思是武陵小子没少霍霍四规山,不晓得给二长老怎么灌迷魂汤,他那人,表面老实,内心老奸巨猾,搞不好,还得垂涎冰山小娘子哩。 “爷,搁我,我肯定是受不了,你受得了不?”老龚不停地和我挤眼睛。 第775章 夜光洞鼻 我没吭声,完全没搭理老龚,闷头往上走。 他总是这样不着边际,总是这样瞎闹。 “小娘子那里,真的不好搞哇,鬼娘子你又不要,冰山小娘子,老爷夫人喜欢,大师兄爱着哩,回头让武陵给霍霍了,你哭都没地方哭去。” 我还是不理老龚,老龚居然都飘到我脸前了,一副煞有其事的表情。 “你喜欢女鬼,女尸,回头让范桀给你安排多一些,若是喜欢人供养,找些寻常女子,你不要胡乱来,那也没事儿,关于我这件事情,你就不要多管了。”我沉声开口。 “爷,不是我管得多,是怕你见了棺材,落泪就晚啦!”老龚的腔调太尖细,这一句话后,他便闭口不言,回到我肩头。 我沉默之余,又觉得内心有股烦闷。 我不好形容这感觉。 老龚的出发点没错,我的出发点,就错了么? 事情不去试试,谁能知道结果? “如果,真的会有危险,我会远离她的。”我这句话略显得沉闷。 “开窍就好哩。”老龚脸色都好看起来,哼上了荤调子。 此后爬山的过程,显得很安静,虫鸣声簌簌,时而还有一些野物晃动过去,这句曲山的环境的确是不错。 只是山峰太高,这半夜时间,肯定是上不了山了。 临近快天亮之前,本来幽凉的夜晚,居然多了一丝暖意,就连老龚都舒服的哼哼了两声。 他突然嘀咕了一句:“爷,我上来瞅瞅哇。” 驻足停下,我一动不动,老龚没入我肩头,他手熟练的在我腰间兜里摸出来一块罗盘,低头瞅着。 一边砸吧着嘴,老龚控制我的身体,居然偏移了正常路线,一路往山腰侧面,斜上方走去。 这一走,就是一两个小时。 当老龚停下来的时候,这片地方生长满了榕树,细密的气根从上往下坠落,风一吹,便不停的晃动着。 地面有许多崎岖的山石,长满了青苔,甚至石缝中还有一些药草。 虽说光线暗淡,但这里的视线,却十分清晰,空气中弥漫着很好闻的药香。 老龚嘀咕了一句,以为这里是什么宝地,没想到,都是一些草药,没意思,他从我身上离开。 恰逢此时一抹鱼肚白划过天边,白昼取代了黑夜。 我停下来,坐在一处断木上,拿出来一块压缩饼干,一边吃着,一边四扫周围。 老龚觉得这里没意思,实则上不然,只可惜我不认识草药,大概率,这里有些稀奇的珍惜的药材。 何忧天给我吃的,泡的药,对我的改变很大。 “句曲山……五芝……”瞳孔微缩,我喃喃自语。 酉阳居用句曲山五芝的消息,来换二十八狱囚,那五芝必然在这座山上,只不过我不晓得。 徐禁和费房我联系不到,再加上我摆了他们一道,这会儿都没回过冥坊,即便能联系上,他们都不可能透露信息。 压缩饼干噎喉咙,我找了几片草药叶子。 这些比较普通,老拐村都有,我都认识,上边儿露水充沛,卷起草叶将水滴入口中,一连摘了十几片叶子后,倒也解渴。 没有再耽误时间,我准备回正常山路了。 起身那一瞬,鬼使神差的我瞟了一个方向,入目所视是两块石头,阳光下略泛着金边。 这里地势潮湿,所有石头都长满青苔,唯有那两块干干净净。 重要的不是这个,是一抹通透的青色,处于石缝之中! 我呼吸稍稍凝滞,快步朝着那方向走去,穿过一片凸起石头地带,到了那两个石头前。 石头相夹,似是形成一个人字,石缝中流淌着清澈的水,往下滴落。 大抵是这石头上有凹槽,蓄满的晨露。 那水底……落在石缝底部,那里生长着一个怪异的东西,紧贴在石缝中,宛若一个鼻子! 通透的青色,却又给人一种浓郁的馥郁感! 心,猛地一跳! 此物给我的感觉,绝对不简单,远超过我拿过的钟山白胶,更不逊色于何忧天给我看过的任何一种药材,完全的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必然是一种好药! 伸手,我就要将药材摘下。 药材下方,忽地一道青影闪过。 那青色太快,宛若闪电,我根本无暇躲避。 它一口稳稳咬在我虎口上,我手一甩,便将它甩飞!两个血洞十分明显,往外流淌着殷红鲜血。 下一秒,血珠凝固,开始变得暗红,发黑…… 手掌变黑了,速度快得惊人! 晕厥的感觉骤然袭来,我立即盘膝而坐,保持平稳,心绪镇定。 那股晕厥感,还是如同潮水一般,不停的上涌…… 不知道坐了多久,当我睁开双眼时,整个人恢复了正常。 阳光鼎盛刺目,快临近正午了。 低头一看,那如鼻一般的药材旁,静静蛰伏着一条小蛇,不停的吐着信子,发出嘶嘶声。 我微吐一口气,探出双指,捏住了七寸,它疯狂在我手中挣扎颤动。 我卯足力气,朝着远处狠狠一甩! 青影闪烁,蛇落入了树林里头。 再摘下来石缝中的那玉鼻一般的药材,翻过来一看,底部却有种菌菇类的伞状感觉,只是没有完全张开。 思索片刻,我取出来那长木匣,将其打开后,这药材放了进去,并不影响其中的细长烟火棒子。 恰逢此时,老龚出现了。 正午,他能现身一瞬。 老龚的眼珠子,睁得溜圆,直勾勾的瞅着那药材。 “爷……这啥哇?”老龚喃喃问。 “你不知道,我就更不知道了,不过,肯定不是简单物品,拿回去,送给大师兄。”我脸上浮现了笑容。 老龚眼珠子提溜转着,似是在想着什么似的。 他忽然咽了口唾沫的动作,眼珠陡然瞪大,似是难以置信。 “酉阳居那帮杂碎,找过盖帽儿的老邬,句曲山有五芝,他们求老邬来找,老邬不干哩。” “我想起来了……他们说过,五芝分别是第一龙仙,第二参成,第三燕胎,第四夜光洞鼻,第五料玉。” “爷,发财了哇!这五芝吃下去,比喝了田公泉管用一百倍!” “你要带给老何头?这边建议你自己吃下去。”老龚不停的舔着嘴唇,眼中全是怂恿和期待。 第776章 句曲山的生死存亡 老龚这番话,让我一声不吭,眼皮却不停的跳,心跳的速度更快,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迸出来了! 句曲山五芝…… 我就先前那么想了一下,还真遇到了!? “我就说哇,罗盘都有反应,生气又那么重,不可能找不到好东西,坟窝子都得真人在这儿才靠谱,五芝!好哇!酉阳居想死了的东西,爷你就拿到了,这句曲山一座山,瞧见这夜光洞鼻,都得给你跪着,求你给他们!” “爷,吃,吃了哇!”老龚不停的催促我。 “这东西,吃下去有什么作用?”我低声问老龚。 “作用?我不清楚哩,只晓得,这对道士来说,就和仙丹妙药一样,对,酉阳居的人,是想拿着喂尸,还说了什么,培养个道士真人,对对对,吃了这芝,实力会拔高一大截!” “搞不好,天寿那老儿,能到高天道人的水准,活着那种哦,不用尸解,不用兵解。”老龚一本正经的分析着。 我脸色变了。 “我不吃,这要留给大师兄!”语气分外果断,我再道:“我的实力,如今吃了这东西,能有多强?至多赶上一个四规山普通长老,可若是大师兄吃下去,他即便对比天寿道人差一些,但此后,肯定远超过天寿!何愁四规山乱?” “爷,你……我……”老龚嗐了一声,颇有种恨铁不成钢的眼神,随后他又嘀咕:“不过,老何头也的确是好老头子,他吃,效果最好,咱也不亏,就是肯定不能给句曲山的人瞧见。” 他话音将落,就消失不见了。 正午这一点儿时间,过去的太快。 我再度在这周围检查了一遍,不过,并没有再找到这种芝。 暗暗记下这位置,我便循着原路返回,回到了山路上。 再继续上山,花费了不少时间,临近夜深的时候,总算抵达了一处道观所在。 夜光映射下,道观红墙飞檐,漆料鲜亮,瓦顶漆黑,庄重且有恢弘。 正面山门挂着一道木匾,楷书写着,句曲山道院! 左侧木匾是两个字,出玄,右侧木匾两个字,入牝。 看似简单,却给人一种平和,又蓬勃生气的感觉。 “阴阳调和,道生万物,句曲山是有点儿东西的。”老龚出现在我肩膀上,点头赞叹。 我点点头,才上前扣门。 沉闷的声响中,大门缓缓开了一条缝隙,一道士探头出来,说:“夜晚不接待香……” 他话音戛然而止,盯着我肩头的老龚,脸上都汗毛倒立,喝道:“何方邪魔外道!?” 门没开,一柄剑直刺出来! 实力的变化,可见一斑,我双指抬起,轻而易举夹住剑刃,面色镇定,说:“罗显神,求见茅粟真人。” “真人不随便见……”话音戛然而止,那道士眼眸更惊愕,难以置信。 “罗显神!?” 他手中的剑,瞬间松开,人影消失不见! “瞧瞧,爷,咱这名头,不是盖的哇,吓得他连滚带爬哩。”老龚说着,脑袋狠狠一撞山门。 轰然闷响中,山门开了,显现出古旧的道观内部。 老龚停在门槛上,哼着曲儿。 “莫要无礼。”我沉声喊了老龚一声,他才回到我肩头。 灰砖长道,山门恢弘深长,比起四规山,这里更平稳一些,道观更密集。 没等两分钟,就来了一大群道士,将我密密层层的包围起来。 这些道士基本上眼生,偶见两个稍熟悉的面孔,应该是参加过四规山大典的人。他们多是青袍,并没有红袍道士。 应该是时间太短,人还没赶过来。 “罗显神!胆敢擅闯句曲山,束手就擒!” 一个青袍道士踏步往前,沉声喝道! 我微吐一口浊气,语气凝重,道:“罗某送田公泉而来,求见茅粟真人!” 瞬间,场间道士都面面相觑,眼中流露着惊愕,还有一丝丝震惊。 交头接耳的议论声更不断,意思是,众多道观围攻天寿道观,都没能找到田公泉下落,甚至以为这是一个假的谎言,居然被我找到了?难不成,我回到了四规山?是四规山找到了田公泉? 那青袍道士脸色同样慎重无比,是强忍着眼中的惊疑。 我没有犹豫,取出来那装着田公泉的水囊。 那道士顿时上前,要将水囊拿过去。 同时,别的道士警惕地看着我,杀机并没有减少。 我后退半步,水囊往身后一放,语气镇定平静:“田公泉,我手中就此一袋,必须见过茅粟真人,我才亲手交给他,你们若是靠近我,意图不轨,我一剑便放走所有泉水。” 那些道士的脸色,顿变得难看起来,青袍道士更阴晴不定。 “一群小崽子,聋啦!喊能说得上话的人来哇!”老龚语气从来就没多好听过。 “哼!一阳神鬼,在我句曲山大放厥词,仔细我打散你魂魄!” 如雷一般的话音响彻四周,一道红袍身影,重重落在那青袍道士身侧。 入目所视,那红袍道士更眼熟,我想起来,当时大典,这道士就站在茅粟身旁! “哟,我怕你,行不行?”老龚一副笑眯眯,又不惹事儿的表情。 那红袍道士一甩手袖,冷哼了一声。 他目光再度落至我身上,眼中闪烁着炯炯神光。 “罗显神,你可是代表四规山的意思?上山门请罪?不过,这田公泉,四规山找到了,居然闷不做声,这件事情,怕是其余道观晓得了,不怎么高兴啊!”那红袍道士语气带着一丝丝冰冷。 “我,未曾回过四规山。” “田公泉,是我机缘巧合下才找到,如今,知道我拿到田公泉的道观,只有句曲山观。”我镇定回答,并说道:“我同句曲山之间,同所有道观之间,都有难以解开的冤仇,不过,这冤仇并非我所为,也并非不能化解,田公泉就是我的诚意,并且我还有更大的诚意,不过我要见茅粟真人。” “这件事情,事关重大,甚至关乎着句曲山的生死存亡!”我语气愈发果断,认真! 第777章 他不是真人,是瘟癀鬼! 那红袍道士怔住片刻,忽然笑了笑,说:“关乎我句曲山生死存亡?罗显神,你这话,说的倒是有意思了,咒我句曲山么?” “况且,二长老岂是你想见就能见?你一四规山弃徒,更是罗家恶徒之子,能站在这里,完整说完一句话,已然是我给你的恩赐,放下田公泉,束手就擒,否则,就是你吃不完的苦头!” 我眉心郁结,拧成了一疙瘩,忽然说:“是么?这句曲山,就这么霸道独断?可若是我说的话,真关乎着句曲山的存亡,你担得起这责任?或者说,整个句曲山,就是你做主了,发生什么事情都无碍,都要先对我动手?” 那红袍道士一声冷哼,才说:“休在这里蛊惑人心!” “谁蛊惑人心?”老龚扯着脖子喊了一句:“你们句曲山,混进了鬼呐!大大的鬼!” “你阻拦我家爷见你们家真人,你是不是,已经不是人了,而是鬼!?” “茅粟不是真人,是二长老,那咱就不见他了,要见就见观主真人!”老龚声音更大得惊人。 场间的道士们,全都惊疑不定,一时间面面相觑。 “妖言惑众!” 那红袍道士瞬间再踏前一步。 我心头猛的一沉,将田公泉的袋子,瞬间放进兜内,一手掐诀指天,另一手双指探出,随时准备画符。 我掐出来的那诀法,赫然是天雷诀! 没有合适的契机,天雷耗费寿命,可眼前这情况,如果动静弄的不够大,肯定没办法见到我想见的人! 这里是句曲山的主场,真动起手来,要不了多久,我就会被抓住。 可先手只要够强,他们就不敢贸然上来阻拦,换句话说,小道士会来送死。 红袍道士明显见多识广,喝道:“你敢!” “丹天火云!”我语气冷冽,喝出了四个字! 他双臂猛地往后一甩,众多道士鸟作兽散! 余下的道法没有喊出。 那红袍道士满脸的阴晴不定,他却后退了半步,哑声说了句:“那你讲吧,若你讲得出个一二三来,我让你见大真人,若你讲不出来,或者是胡言乱语,我必然拿下你,若你用了天雷,伤我山门,杀我弟子,那四规山,亦要付出代价!” 我眉头再度紧皱。 其实我上山,就已经是个麻烦事情了。 那瘟癀鬼如果留着眼线,那已经发现了我。 只能尽快见到句曲山的真人。 深呼吸,我收起诀法,再度拿出来田公泉,这一次,我毫不犹豫将水囊甩给那红袍道士。 他接住后,眉心郁结,紧皱,似是在思索。 “田公泉,就在仙洞山某一处位置,我见了你们真人,自会和盘托出,我不是来找麻烦的,我也没那么大的本事找麻烦,罗家有罪,我还欠句曲山,因此,我所说的一言一行,都不会害你们,难道我自己找不痛快,真的就莫名其妙的来送死么?!”我再度诚恳解释。 退远了的道士们,再一次聚拢过来,他们眼中带着疑惑,茫然。 那红袍道士眼中透着深思。 他掂量了一下手中水囊,总算稍稍松了口风。 “谅你不敢。” “那你跟来吧。”他说完,转身朝着一个方向走去。 我心头落下一块大石,松了一大口气。 老龚嘴里不知道在嘀咕什么,我依稀就听见两字:“德行。” 他带路往前,后边儿还有不少道士跟着我。 很快,便到了一个大殿处,他示意我进去等。 我走进去后,这大殿里头并没有供奉着三清像,而是几座我完全不认识的道像。 他随后离开,道殿外则有着一大片弟子,一直都盯着我。 老龚颇有种跃跃欲试的感觉,似是想要去那些道像的头顶上试试。 我眼神制止了他,不让他乱来。 大约过了十来分钟,弟子们让开一条路,一个穿着淡紫色衣袍的道士,走进了大殿。 我脸色顿时一变,来的这人……我认识! 这并非是茅粟,更不可能是句曲山的观主真人。 因为,他上过四规山,参加过四规山大典! 当时,就是他杀了七长老! 茅义! 一时间,句曲山的实力,让我陷入了一种震撼惊疑。 茅粟是真人,二长老。 这茅义,又是一个长老。 再加上那未曾露面的观主真人,岂不是有三个真人级别的道士? “罗显神。” 茅义背负着双手,他生着一张圆脸,不怒自威。 “田公泉,我收下了,你要献上田公泉的位置,我句曲山,也收下了,这阳神鬼说我句曲山混入大鬼,你说我句曲山生死存亡,说吧,若说出一个所以然来,你算是在句曲山立下一功劳,死罪可免,不过,活罪难逃。” 茅义的语气居高临下,这却让我内心一阵不适。 老龚干巴巴的脸,忽然有些发青,直愣愣的盯着茅义,嘴巴不停的鼓动着,似是要骂脏话,却吞回去了。 我默了片刻,吐了口气,才说:“罗家的事情,稍后再议,可否关上大门,驱散弟子?” 茅义摇头,说:“句曲山,少有秘密,所有弟子,都一视同仁,若观内有难,共同对待,若让他们走了,岂不是霍乱了人心?” 我再皱了皱眉,知道再怎么说,他们都觉得是讨价还价了。 再深吸一口气,我语气镇定,说:“句曲山最近,回来了一位辈分不轻的人吧?如无意外,是堪比真人实力的前辈。” “哦?你消息倒是很敏锐,他是上一任副观主,因病尸解,最后尸身被你罗家之人窃走,前任副观主福缘深厚,再加上得到了靳阳当地势力的保护,他得以从尸解中醒来。”茅义说着,摇摇头道:“不过,你要是认为,他回来了,你罗家能脱罪,那你痴心妄想。” 我瞳孔一缩,喃喃道:“靳阳当地势力?隍司?领头吴庸?” 茅义微眯着眼,神色带着一丝丝审视,似是我说出这些信息,让他惊讶。 “吴庸,已经死了,瘟癀鬼吃了他!” “那真人,不是真人,是瘟癀鬼!” “混入句曲山的大鬼,是瘟癀!” 我接连三句话,言之凿凿,字句铿锵! 第778章 你可甘愿受罚? 茅义没有吭声回答,眼中却浮现了一层杀机,汹涌而又澎湃。 场间的句曲山弟子们,无一例外,全都杀气沸腾! 我心里头清楚,句曲山对我的态度如此糟糕,本身他们信我的概率性就很低,那尸解的地下主,是副观主真人,我这话,就等同于拆了他们先师,先辈的台子,信我的人,恐怕更少! 可还是那句话,如果句曲山沦陷,必然代表着瘟癀鬼的彻底失控。 我不敢对着四规山袒露曾经瘟癀命的过往,四规山虽说知道瘟癀,但没有立即出手,现在想来,或许和四规山本身实力也有关系。 郑仁徇私,导致山门一点点凋零,如今何忧天长期闭关,那二长老根本主持不了大局。 这件事情,做不了,也必须做。 完不成,也必须完成! 除不了瘟癀,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越来越庞大。 “我以性命发誓,以道统发誓!” “若罗显神今日有半句谎言,天雷轰顶,尸骨无存,若茅义副观主你不信我,还请你派遣弟子下山,去附近的城隍庙,请来司夜日巡,定然能得到答案!”我陡然抬手,双指直指着殿外夜空。 话音未顿,我再添了一句:“之所以我如此笃定,还因为,那尸身珍贵如地下主,我此前并不知道,是我父母盗取的尸身,和冥坊做了交易,将其交换了出来,留作他用,才遭遇了瘟癀鬼,这件事情,能佐证的很多。” “信我,不会给你们带来任何损失,可不信我,你们应该知道,瘟癀鬼吃过人,鬼之后,就可以幻化任何模样了!甚至有可能,他会想吃了你!” “这后果,谁能承担呢?!” 我没有丝毫保留,这番话说的格外严重! 殿外的弟子们,显得惊措迷惘,一时间,却无人吭声。 茅义眯着的眼,睁开了。 他先哼了一声,神态显得十分冷漠。 “道统发誓,你当真是言之凿凿,不会带来任何损失?你可知,会让前副观主对我句曲山失望透顶?” “他回来这段时间,为了句曲山,做了不少的事情,百里范围,能对付的恶鬼,大尸,他全都……” 茅义的话音忽地戛然而止,脸色依旧冷漠,额间却泌出了细细的薄汗。 “来人,去请观主,以及茅粟副观主。”茅义的眼睑微微有些痉挛。 我顿松了一大口气。 不相信我,是真的。 我用道统发誓,让他们不得不信上一两分,也是真的。 道士发誓,最为灵验,尤其我是四规山弟子,还用的是天雷发誓,茅义承担不起那个后果,句曲山,也承担不起那种结果。 立马有弟子上前请缨,说他去请。 茅义点了点头。 这时,又有一弟子踏前一步,低声说:“副观主,弟子认为,或许也得有人下山,句曲山附近有一城隍庙,请来司夜日巡不难。” 茅义的态度转变,直接让弟子看出来苗头,这些人同样不蠢笨。 茅义又嗯了一声。 我却慕然觉得,有种失措心惊的感觉,像是从高处坠落。 “不行!”我断然开口,语气更为凝重。 “嗯?”茅义眉心郁结,两撇眉毛拧成了八字:“罗显神,你又有什么话说?” “此时此刻,场间所有弟子,都不能离开,任何人都不行。”我一字一句说:“有可能,已经有人被瘟癀鬼吞吃,非正常道士了,茅义副观主,你去请。” “罗显神,你这是什么意思!?”殿外,立即有一人怒声责问。 茅义沉沉的看了我一眼,忽然说:“那便按照你说的做,所有弟子,全部入殿,我和茅粟副观主,以及观主回来之前,不可有任何一人离开,若有人贸然离开,众弟子立即将其扣押。” 那些弟子都气冲冲看着我,尤其是先前受命去请人,以及毛遂自荐要下山那个,眼神更锐利的像剑。 不过,他们不敢违背茅义的意思,全都入了大殿中。 殿前守着的,正是之前那个红袍道士。 茅义往外走时,我才注意到,他腰间别着一个水囊,正装着田公泉。 “操应是操应了点儿,倒不算是那么顽固。”老龚细着嗓子,优哉游哉的说着。 我稍稍吐了口气,坐在了大殿前,没别的举动。 那红袍道士瞥了我一眼,却冷哼一声。 我依旧没有别的反应。 时间,一点点过去,等了约莫十分钟,茅义没回来,大殿内众多道士都盘膝坐着,安静的落针可闻。 半个小时过去了,众人才有些坐不住,纷纷交头接耳,三言两语我算是听出来了,他们是说,观主和茅粟副观主的住处,就在附近的偏殿,为何那么久还没来? “肃静。”红袍道士抬手,下压,才说:“茅义副观主必然和观主,茅粟副观主在商议事情,或许,已经安排其余弟子下山了,我们是这件事情的“知情者”,罗显神虽说不是什么好人,但他的怀疑不无道理,为了句曲山的道统安全,山门安全,大家都耐着性子一点儿,等。” 这一等,时间就显得很慢,很长。 总算,茅义回来了,身边有两人同时走来。 一人生着一张长脸,山羊胡,眉毛极长,从眼尾处耷拉了下来,手持一柄拂尘。 另一人白发苍苍,头戴冠巾,面净无须,双眼却显得没有一丝尘垢,十分干净,宛若初生婴儿。 “副观主,观主!” 红袍道士率先行礼,其余道士随后。 从他们喊名字,以及微微躬身的角度,山羊胡应该是茅粟,那白发苍苍,眼神宛若返璞的老者,便是句曲山观的观主了。 茅粟和句曲山观主的目光,扫过众多弟子后,落在了我身上。 前者眼中审视,后者则一直看着我,微微点头,脸上带着一丝笑容。 “四规山的小师叔,有几分魄力和胆识,官师叔回到句曲山后,总是没有来拜三茅真君的法相,我总是有几分揣测的。” “润州地界的执勤城隍,我已经联系过了,他遣人上句曲山,送来一缕司夜。” “呵呵,如果官师叔并非瘟癀鬼,罗显神,你可甘愿受罚?”句曲山观主淡笑着说。 第779章 抢人呐? “罚罚罚,你们句曲山,是个什么劳什子玩意哟,怎么不说奖呢?明明都信了爷的话,还这副样子,操应不操应?” “呵呵,玄齿金相,做了鬼,你倒还是这般性情。” 句曲山观主笑容不减,依旧显得和善。 “你还没听我,要罚什么,就开始为罗显神打抱不平。我堂堂句曲山,是不可能做出恩怨不明的事情的。” “有罚,自然会有奖。” 老龚跳到我头顶,疑惑说:“你认识我,我怎么不认识你?” “多年前,你曾在句曲山附近改过风水,救过十几个乡的黎民,我自认得你,你未曾来过句曲山,自不认识我。”句曲山观主解释。 “既然你不满,那我便说奖吧,奖,就是让罗显神以后留在我句曲山,四规山是容不下他的,他是一个外人,是当年天机神算所点出的外邪,他是四规山的小师叔,那是需要四规山承认。” “玄齿金相,你认为,如今四规山会承认么?” “留在我句曲山,我恰好缺少一关门弟子,罗显神资质尚可,这奖,可够?” “至于罚……”句曲山观主语气稍稍一顿,才说:“罚罗显神退出四规山,在我句曲山,三茅真君法相下,闭关十年,抄写我句曲山道藏百遍,若不完成,不得出观!” “这罚,玄齿金相你认为,可分明,你们可认?” 殿内的弟子一片哗然! 茅粟捋了捋山羊胡,喊了声:“肃静。” 茅义微眯着眼,虽说有些气闷郁结,但却没吭声。 说实话,我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下一刻,当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内心的惊骇更重。 明明先前,这句曲山对我还是敌意万分,可这会儿,居然就一改态度!? 这句曲山观主的奖罚,哪儿是什么奖罚,明里暗里,都是要将我收在句曲山! 老龚反应的更快,他啪的一声跳到了地上,脑袋仰起。 “好个老小子,算盘打的比茅有三还精明!抢人呐?” “是啊,茅义回来之时,我就说过他,不应该那么强硬,可以轻言细语带回罗显神,此子有情有义,虽非正统入道,但其道心坚固,其父母虽说做了不少让人得而诛之的事情,可父母之事,是父母的,古往今来说父债子偿,可未必那都有道理,至少罗显神并没有得到什么。他就不用为此付出代价。” “玄齿金相,我句曲山对罗显神知根知底,你可否替他做主?” 句曲山观主这一番话,说的老龚满脸神采飞扬。 “爷!”老龚拧过头来,显得十分兴奋。 “难得有个人,慧眼识珠,我觉得……”老龚唾沫飞溅。 我拱手抱拳,冲着句曲山观主深深行了一礼,才说:“谢前辈看重,不过,一人不拜两师,我……” “呵呵,茅义告诉过我,你还有一师尊,是秦崴子,是指示你父母窃取盗坟的元凶,你认为自己是四规真人弟子,可以,那秦崴子也是你师父,这句话对你来说不适用,那么你再拜一师,无妨。”句曲山观主这番话,直接让我无言以对。 殿内的弟子,完全傻眼了。 无人敢怒,眼前是句曲山观主,谁敢妄言? 茅义语气略重,才说了句:“罗显神,不要枉费了机缘!观主为了说服我们二人,花费了不少的唇舌。” 我才明白,为什么他们三人来的这么迟。 “你不直接答应,我不强求。”句曲山观主微微摇头,他脸上依旧带着淡笑:“便等官师叔上山吧。” “罗显神,我,是信你的,我知道官师叔有问题,才不敢拜三茅真君,只是,他回来了,了却了许多弟子,长老的遗憾,使得我句曲山人心振奋,问题在于我不知道,他身上竟然是那么大一个鬼,我着实没想过,瘟癀鬼敢上句曲山。” “他此刻,应该在附近一县市处理完了闹鬼之事,正在回来的路上,或许,已经在半山腰了。” “即便是司夜未曾到,我请他出神片刻即可。”句曲山观主又说。 “附近县市,半山腰?”我一怔,蹙眉说:“不是你们让他去山下小镇解决符阵之事?” “符阵?”句曲山观主眼中微微诧异,摇头说:“榜山镇未曾发生过什么事情传上山,你知道的事情倒是不少,那里的确有一符阵。” “如此一来,你是在榜山镇发现了他,发现了问题?” 我心头顿时一沉。 稍一思索,整理了语句,我爸蒙人那一段话,捡来说了,并说了老龚偷听而来的内容,就是那阙清,何荣,邓琅三弟子,通知了山上。 “看来,阙清联系了官师叔,他知道官师叔在附近,今晚会返回山门。” 开口的是山羊胡的茅粟,他微眯着眼,若有所思。 “若罗显神说的是真的,也如同观主你思索那样,官师叔被瘟癀鬼借体还魂了,符阵中那尸物,怕是要被吃下去了。” “嗯。”句曲山观主稍稍闭上了眼。 随后,他微微摇头,才说:“还没有,若那符阵被破,怨气必然冲上句曲山,三茅真君法相必然有所反应,这瘟癀鬼,还没有到达那种地步。” “至少,四规山一直在关注靳阳,瘟癀鬼若完全失控,他们必然会提前通句子,只说明,四规山还在等,等时机,或许等我们主动出手,瘟癀鬼也在悄无声息的让自己变得愈发强横。” 他们的对话,让我觉得这个中缘由太深,一时间只能不多想其他。 眼前这局面,对我来说,已经是好的不能再好。 句曲山观主,的确是一观之主,气度,见解,认知,都远超了茅义。 情况很明了了,等那地下主,也就是官师叔回到山门,在句曲山观主面前出神,就会直接暴露! 迎接瘟癀鬼的,就是句曲山的三大真人围攻! 老龚又在不停的给我挤眼睛,凑到我耳边,细声说我糊涂。 我干脆充耳不闻。 就在这时,一弟子忽地走上前,朝着句曲山观主靠近。 那红袍道士喊了一声,问他干什么? 第780章 你走吧 那弟子脚步依旧没有停下,跨步出了门槛,双手抱拳,低头,沉声说:“弟子也有事情要禀报!” 红袍道士才并未阻拦。 很快,那弟子走到了句曲山观主面前,他猛地抬起头来。 整张脸忽然变得溃烂,似是一团泥浆,嘴巴长大,尖牙利齿,猛然朝着句曲山观主脑袋咬下! 这一幕,骇人无比,更是腥风阵阵! “大胆!”茅义神色骇然,单手成掌,直接推出! 句曲山观主立即伸手阻拦,低喝:“不可动他!” 可茅义的速度太快了,根本无法阻拦,收劲儿都来不及。 击中那道士鬼的瞬间,其轰然一声崩溃,化作一道浓郁黑气,朝着地下钻去! 句曲山观主单手掐诀,唇间微动,咒法并未入人耳,却见一道符从他袖口射出,裹向那黑气! 只不过,符卷在黑气上的瞬间,反倒是瞬间发黑,黑气没入了地面! “莽撞!”句曲山观主猛然一挥手袖,他一改温和笑容,脸上犹有怒色,却转过身,朝着山门入口的方向奔去! 茅粟的脸色更难看,明明他应该和茅义平级,可他依旧瞪了茅义一眼,沉声说:“检查好这群弟子,必然还有人有问题!若我徒儿出事,你如何来赔!?” 语罢的瞬间,茅粟追着句曲山观主去了。 变故,基本上是转瞬间发生,我看明白了。 这群弟子,的确有人早有问题,只是一直在蛰伏而已,忽然对句曲山观主下手,缘由简单。 并不是这瘟癀鬼吃过的小鬼道士有本事做什么。 正因为他没本事做什么,才会这般行动! 被观主级别的人打散,地气必然有所传递,那瘟癀鬼,就会知道山上有变,自己暴露了! 句曲山观主才会直接下山! 茅粟发怒的缘由,更是因为自己的弟子就在“官师叔”身旁! 轰然一声闷响,是茅义一掌朝着地气钻地的方向打去! 一柄桃木剑扎在地上,顿四分五裂。 大殿内的道士,顿人心惶惶。 那红袍道士更面色惊疑,警觉的盯着殿内。 老龚在我耳边小声嘀咕,意思是,这茅义可不就是莽撞么?他要是正常点儿,至于在四规山上,害死七长老? 我默不作声。 对于七长老的死,我没有忘记。 对于茅义,我先前那般举动,是考虑大局。 而大局是大局,仇怨,则是仇怨。 眼前茅义还坏了大事,很有可能直接让瘟癀鬼逃了,这便令我更心神郁结。 忽然间,茅义单手掐诀,踏步在道殿门槛前,字句铿锵:天苍苍,地皇皇,拜请五鬼阴兵到坛前,脚踏飞龙在云天,铁链铁锁随吾身,迷魂童子摄魂童郎,阴兵阴将随吾旨令,擒魂捉魄不得长生,拜请东方五鬼到……” 茅义这番诀法极长。 内容,更让我惊疑。 这句曲山的术法,居然和鬼有关? 当然,五鬼并非冤魂凶鬼,是阴冥小鬼,我过阴命还在的时候,就能招五鬼,那也是我命数的特殊。 咒法之间,茅义另一手甩出数件物品,有令旗,铜钱,钵盂,还喷出一口血雾来。 雾气弥漫之间,五道身影悄无声息的出现,伫立在大殿门槛前头。 其模样,分别是奸诈满目弓腰嬉笑,长舌垂落滴着唾液,披头散发脖有勒痕,独脚白脸鼻头通红,皮肤黑绿四肢短小! 这五鬼,要比我招出来的更凝实,浑厚! “收斩沾染地气瘟癀之人,不得留情!”茅义最后一句话喝完。 那五道阴气森森的小鬼,骤然掠入大殿中。 大部分弟子,是没有反抗的,任由五鬼在面前掠过。 老龚脑袋没入了夜壶里,只是露出来一双眼睛,阴冥的小鬼,也算是阴司,没有投生的鬼自然都怕,老龚被净化后,除了嘴硬,哪儿都不硬,自然要躲着。 就在这时,有三个道士,齐齐朝着大门处冲来! 顷刻间,五鬼直接扑上去,他们瞬间原形毕露,地气萦绕溃散,身体已然腐败,完全的行尸走肉。 五鬼,并无法对付地气。 如今我见过瘟癀鬼唯一的克星,就是司夜。 因此,那三个道士鬼冲出了道殿门槛。 他们却并未冲向下手的茅义,却齐齐朝着我袭来! “要死!要死!” 老龚尖声大喊。 我毫不犹豫,瞬间拔出高天杵。 这一次,我并没有念咒,而是踩出两个身位,摆出一副架势! 四规真法中,道法并非全部都是咒法,有一些特殊的道法,依靠身形,可扮做某些先道法相,一样有着不小的威势。 高天杵陡然挥出三下,那三个道士鬼轰然退后,五小鬼扑上来后,只是缠斗,依旧无法打散地气。 茅义冷哼一声,再度挥出三张符。 符纸卷住那三个道士鬼后,如同先前那样,变得卷曲发黑,而道士鬼溃散成黑气,猛地钻入地下,消失无踪。 老龚阴沉沉的看着茅义,眼中不怀好意。 茅义瞥了我一眼,没有多言。 他再看向殿内弟子,五小鬼继续钻进去,将没有检查的,全部检查了一遍。 茅义的态度太明显了。 即便句曲山真人对我善意,甚至抛出橄榄枝,让我留在句曲山。 茅义明面上是答应了,暗地里,刚才他明明能出手,却见道士鬼冲向我的时候,没有第一时间出手,是想我死。 我并不会入句曲山,这是绝无可能的事情。 茅义这般明里暗里,都对我这样,这更令人心头生寒。 一个真人级别道士的恶意,不容小觑。 “句曲山乱子不小,茅义副观主,恐怕你还得排查整个道观,我便先行下山,或许能帮上点儿忙。”我抱拳开口。 “下山?”茅义直接摇头,才说:“你下山能帮什么忙?我看你是达成了目的,想要溜之大吉?” “你就留……” 话音戛然而止,茅义眼神幽深。 “嗯,既然你想帮忙,那就去吧。” 他改口的速度,分外快。 道殿内的那群道士,还是有种惶然不安的感觉。 红袍道士欲言,却在茅义的眼神下,止住了话语。 第781章 收债的小鬼! 我轻身提气,立马朝着山门入口的方向走去。 没有花费多久,便出了句曲山大门。 “茅义,不是好东西哩!”老龚语气十分阴沉,在我耳边说:“咱入不入句曲山,那还是后话,开始不想爷你走,他是真不想你跑了,搞不好还得弄点儿威逼利诱,忽然又让你走了,是不想你加入句曲山,见不得人好哇。” 我嗯了一声,老龚的说法是没错的。 “这茅义,还比不上郑仁呢,郑仁是恶臭了点儿,可人知道天雷洗礼,好歹有个好名声,茅义就是茅坑里的石头,呕!” 老龚作势要吐。 “好了,先下山吧,希望他跑不掉。” 我示意老龚安静。 老龚才静下来,没吭声。 我基本上是在狂奔,并未片刻停歇。 可忽然间,异变突生,一股股阴冷的风,骤然从后方席卷而来,钻向我后心! 我陡然驻足,双手掐诀,一手持着高天杵,另一手,则拔出高天道的剑! 惯性很大,不过我还是转过头去。 身后,一根长长的白绫,悬着一溢鬼,他双手抓着一条绳子,直接朝着我脖子上卷来! 双手手腕忽然一阵剧痛,是那奸险躬身的伥鬼,以及矮鬼,分别咬住我虎口下方! 一只脚失去了感觉,是独脚鬼缠在那里。 嘴巴忽然一阵剧痛,竟然是一只手夹住了我舌头。 在我脸侧的,赫然是一长舌鬼! 我头皮发麻,汗毛根根倒立! 追上我的,居然是五小鬼! 真人级别招出来的五鬼,当真是蛮横异常,我只是知道他们来了,却来不及反应,就直接中招! 老龚大惊失色,猛地跳出夜壶,他颤栗发抖,脑袋却迎风而涨,大得惊人! 作势,老龚狠狠一吸! 也就这顷刻间,五小鬼,陡然消失不见…… 我只觉得浑身发软,像是身体被掏空,砰的一声,重重跪倒在地! 老龚瞪大眼珠,左右扫视,显得万分警觉。 他脑袋恢复正常大小,却舌灿莲花,将茅义骂的狗血淋头。 罢了,老龚才停在我面前,似乎心有余悸,嘀咕了一句:“还是老龚我威猛,吓退了那几个小鬼,爷,可得记着点儿好啊。” 说完,他又淬了一句,直接点上了茅义双亲。 意思是真人对我下杀手,没皮没脸,没爹没娘了。 “不是茅义。” 半晌,我才稍稍恢复了一些。 “啊?”老龚怔住,“不是他,还能有鬼了?” 稍稍闭眼,再度睁眼,我脸上才闪过一丝苦笑。 掏出来一枚柳家给的血丹吃了,再度恢复了一些。 “是我自己。”我说。 我并没有受伤,五小鬼看似咬我,缠我,实际上,只是吸走了我一身阳气。 那一瞬,我脑海中还浮现过一个画面。 当初我最后一次利用五小鬼办事,许诺了他日供奉祭品,这件事情,却被我搁置了,接踵而来的一件件事,都很重要,祭品忘得死死的…… 五小鬼的存在,就和司夜的概念相仿。 只不过,司夜是一缕缕分魂不相通,五小鬼却有主体,任何咒法招出来的都是他们,只是取决于施法者实力的程度,来的五小鬼实力就不同。 正因此,他们才会直接在我身上索取报酬…… 这也和我实力提升有关,若我还是以前那个罗显神,一身阳气恐怕满足不了他们,得断手断脚了。 三言两语,我同老龚简明扼要的解释清楚情况。 血丹起效,让我恢复了不少阳气,却无法跑下山,只能慢腾腾的先走,等着身体慢慢恢复。 不知不觉间,天色慢慢亮了起来。 老龚便无法跟着,消失不见了…… 我这会儿却连半山腰都还没到。 掏出来手机,正要联系我爸妈,从蕃地达县离开后,我早就给他们买好了手机,才完全不担心他们去找安全之地。 很快,电话就通了,我同我爸说明了情况。 他显得十分慎重警惕,告诉我,要快些和他们汇合,句曲山不能久留了。 电话挂断,我心头略有一些不适。 瘟癀鬼,是一个变数。 还有一个点,就是符阵中的齐莜莜头颅,我并没有拿出来。 走? 哪有那么容易走掉? 就是不知道我爸想过这件事情没有。 当然,他们安然无恙,已经让我松了口气了。 下山的过程中,并没有发生什么意外,下午的时候,我回到了山脚下的小镇。 并没有直接去找我爸妈,而是去了镇尾的瀑布处,那片空地显得疮痍满目,又经过一场恶战一般,地上还有不少血迹。 看来,句曲山观主和茅粟,追下来,并且和瘟癀鬼对上过了。 那瘟癀鬼占据着句曲山的前任副观主,官师叔,必然收了不少鬼,只是符阵下的尸物,他还没能得手。 此时此刻,我不知道他们去了何方。 转头离开,我再去找到了爸妈,他们藏身的地方是一个镇民家中。 那镇民五十来岁,坡脚,我才得知,他就是当年的向导。 我和我爸说了自己的想法,要打开符封,带走齐莜莜的头,我爸是点头答应的,至于我妈,更没有拒绝。 关于里头的尸物,我便想的明白了,句曲山肯定会来管,三茅真君的法相会有反应。 这一次给句曲山的报信,就相当于和这件事情抵消了。 就像是我爸说的那样,先解决自身麻烦,其他的以后再看。 一家三口离开那向导家,前往符阵的所在之地。 期间在镇上吃了点儿东西。 再等到了符阵前的时候,天色逐渐入暮,残阳如血。 我爸不让我妈靠近太多,意思是,她身上没有剥尸物了,不安全。 我妈自然无法反对。 我瞄着天色,速度却飞快,来到了空地中央。 地面的符阵,其实经过一些腐蚀和破坏了。 我和瘟癀鬼接触的时间多,长,知道这是地气造成。 瘟癀鬼,一样想放出来地下的尸物。 想到这里的一瞬,我心头猛然一惊,喃喃道:“他,目的从来都不是句曲山!” “你说什么?”我爸满脸疑惑,十分不解。 第782章 她的家 “他还没有那么狂妄,敢直接对句曲山下手!若他真有那么大的本事,就会先对付了韩鲊子,以及茅有三,让靳阳完全处于他的掌控之下了!” 我字句凿凿。 随后,我才解释了一切。 “你的意思是,他通过控制着齐莜莜那一缕残魂,得知了这个地方,还有一个极强的尸物,他为了那尸物而来?” 我爸的脸色十分警惕。 “不光是为了他来,这期间,他甚至以句曲山的名义,清理了周围许多东西,若是真让他自己找,他肯定无法在短时间找到那么多凶魂恶鬼,这对于他来说,实力必然拔高了许多许多。”我再度说道。 阴霾,逐渐涌上心头,无形的阴云,更笼罩在头顶。 “这下边儿的东西,能引动三茅真君法相的注意,爸,我们得小心一些。”我再度提醒他。 一时间,我爸显得十分沉默,以及忌惮。 “那尸物,是个道士。” 突然,我爸说道。 “道士?!”我只觉得错愕不已。 很快我就反应过来了,他所说的,应该就是我妈打探到的信息! 随后,我爸便打开了话匣子。 “多年前句曲山中有一道人,实力不凡,自诩天命者,其坐镇句曲山,将句曲山杂乱的传承,完全整合在一起,形成了完整的句曲山一脉。” “其实力之高,达到了人之极限,甚至克服了上尸青,中尸白,只是,面对下尸血的时候,被其污染,掌控……” “上尸青,中尸白,下尸血,分别就是三尸虫的细分,其中上尸青污浊人眼,贪宝。中尸白使人生口腹欲,贪食。下尸血滋生色念,贪淫。” “道人自救,万分迫切,想要度过下尸血这一关,正因此,心魔滋生。” “多地女子遭受其所害!” “句曲山集结所有长老,弟子,要将其捉拿回山门,他们倒也成功了,主要还是那位道人没有挣扎,最后的清醒,让他选择回到山门。” “谁能想到,下尸血的侵扰无穷无尽,他再度被控制,潜下山来,恰巧这溪镇有一女子待字闺中,便是齐莜莜了。” 我爸说到这里的时候,稍稍停顿片刻,面露唏嘘复杂。 “齐家,负责句曲山的后勤补给,常年送各种物品上山,算是忠心耿耿,道士并非和尚,和那种出家的概念不同,是可以婚配,并且延续血脉的。”我爸再度说道。 这件事儿我倒是清楚,句曲山的茅氏,云锦山的张,四规山的白,古羌城的柳,都是血脉传承的延续。 “齐莜莜,快要嫁人了。” 我爸叹息愈重。 “当晚,便生了一场惨案,齐家上下几十口,因为反抗那道人而被杀,齐莜莜的未婚夫,同样是句曲山上的道士,本就在镇上,他匆匆赶来,自不可能是道人对手,惨死在道人手中,齐莜莜悲伤绝望之下,自残身体。” “一来是殉情,二来,是宁死都不愿意被凌辱,一个千疮百孔的皮囊,又怎会再引道人垂涎?” “那道人愤怒之下,掰断了齐莜莜的头,他又短暂的清醒过来,眼见着自己所作所为,彻底崩溃疯癫,道未成,魔疯狂滋生!” 听到这里的时候,我算是知道了齐莜莜的死因,可内心却堵着一块巨石,难以喘息。 她,竟死的如此凄然,可悲。 一时间,又有几分释然。 过去的事情,我改变不了,心知齐莜莜有所牵挂,甚至是殉情之人,反倒是令我心中宽松了。 齐莜莜的存在,就像是余秀一样。 余秀对我的好,是因为吕阚的过阴命。 那齐莜莜对我的意呢?老秦头还在我身上留下来了什么? “道人具体是怎么死的,无人知晓了,有传言说,他自己拍碎了头,有人说,齐家当夜还有一个高人,是个十分厉害的阴阳先生,硬生生杀了那道人。” “再之后,齐家就不停的闹鬼,女子夜晚凄哭,枉死的齐家人众,不停的在溪镇游荡,那道人则在齐家中不停的念着咒,时而清醒,时而疯癫。” “句曲山赶来后,将一切都深埋在地下,再设下这道符阵,才让一切平息。” “这一眨眼,便过了二十来年,到如今了。” 我爸说完这一切,眼中的忌惮则更深,问:“显神,挖开这里的后果,句曲山会承担,可你能确保,拿到齐莜莜头的时候,我们能安然无恙么?不要说你留在这里,让我离开,你晓得,那是不可能的。” 我自然是清楚,爸妈不会让我一个人涉险。 稍一思忖,我才说:“他被下尸血困扰,本身就在疯癫和清醒之间折磨,我手中有雌一玉简,不怕他,问心,会更让他困惑。” “头,我志在必得。” 最后这句话,我十分坚决。 我爸点头,放心些许。 眼睑低垂,我扫过地面,仔细看着那些符文走向。 这么长时间,四规真法早就融会贯通,我很快就找到了几个关键的节点,属于符箓相连的关键位置。 摸出来桃木剑,我毫不犹豫,将那些符印完全划花! 本身平静无比的空地,变得阴风阵阵! 我爸忌惮无比的左右四看,保持着警惕不减。 我则继续破坏符印! 半个小时很快就过去,我破坏了十分之一的符印,一股股阴气上涌,青白色的雾气,瞬间将整个空地都笼罩下来。 黑夜,才将将降临,一时间竟说不清,是天亮直接生鬼雾,还是天黑后,鬼雾开始肆虐! “嘶!哈!”老龚的呼吸声在耳边响起。 我爸靠近了我许多,他整个人的气息,都有了些许变化。 雾气,突然消失不见了。 眼前所视,并非是空地,而是一个古朴而又厚重的宅院。 苏氏园林的构造,植被茂密而多,亭台院落交错在宅院之内。 我懵了。 “这……是……” “老天爷……”老龚更是咋舌,呆呆道:“没脑袋小娘子的梦魇凶狱,她的家哇!” 没错,眼前这宅院,赫然就是后山上,齐莜莜主魂陷入梦魇中时,那蔓延,且困住大量人的凶狱! 齐莜莜和余秀一样,对自己的过去是迷惘的。 可她们从来没忘记,自己来自什么地方! 第783章 完整的齐莜莜,熟悉又陌生的记忆 刺痛,从后背涌来,似是什么东西硬生生被撑开了…… 不是皮肉,是我爸留在我背上,涌来困住齐莜莜无头尸鬼的符印! 齐莜莜的无头尸鬼出现在我身旁那一瞬,整个宅院,似是都在沸腾! 阴气是幽暗的,那种沸腾就十分古怪。 更恐怖的一幕发生了,齐莜莜的无头尸鬼,表面阴气正在迅速散去,尸鬼的定义,是鬼气萦绕在尸身上,达成似尸似鬼的效果,这鬼气散去,眼前的,赫然就成了无头尸! 这只是一个开始。 头,开始从齐莜莜的身上滚出来。 邵嗣…… 何长吏…… 还有许多,死在后山,死在当时“尸仙”手中的人。 没有陵道人,没有邵嗣的身体,没有当时抬老秦头棺材的八鬼,同样没有老梁,当时老梁和我下死手,地气出来,将这一切都吞噬了。 滚滚落下的头,发出尖厉,凄凉,痛苦的哀嚎。 “带我走!”邵嗣咆哮着,狰狞无比,可他还是轱辘轱辘朝着一个方向滚去。 齐莜莜的无头尸,则莲步轻移,走向同样的方向! 我深呼吸,本能的要跟上去…… “爷,小心点哇……没脑袋小娘子爱煞了你,她的脑袋,却不一定哩,人家的新娘子,指不定,把你吃了!”老龚战战兢兢。 “无碍,既如此,解开婚约,就在眼前!”我爸在一旁,沉声开口。 “还是得仔细点哇……下尸血的道人,比什么都凶哩,该跑,还是得跑。”老龚眼珠子提溜乱转,警惕性达到顶点了。 齐莜莜的无头尸,步伐很慢,她走的方向,我认得出来,是她闺房的方位。 一条长廊,一个岔口,经过之后,种满了牡丹。 娇艳的花儿常年未败,阴风之下,带起阵阵弥漫的清香。 花圃的占地面积很大,中央立着一间大屋,屋前张灯结彩,好不喜庆,大红喜字贴的四处都是。 这,果然是齐莜莜的闺房! 先前我爸说的时候,我还有些地方没反应过来,眼下一看,他打探的消息还是有些出入的。 譬如,那晚上根本不是齐莜莜以及齐家人在,她的未婚夫必然也在,是大婚之日,洞房之夜! 即便不是,都肯定是次日大礼。 齐莜莜的无头尸,一路走到了闺房门前。 她没有伸手,那一颗颗头颅,闷声撞在房门上,哐哐声中,门开了…… 屋内,是一张桌子,一张鸾凤花雕的床,梳妆台十分精致,古色古香。 一颗头,摆在梳妆台前头,发丝极长,容颜,极美…… 言语都难以形容,这是怎样的惊为天人! 她眸子闭着,嘴唇微微抿着,眉心轻轻蹙着。 整个儿给人的感觉,像是心情有所不悦。 不看脖子下方,淡淡看头,她完全不像是一截尸体,一个鬼,更是一个活人! 蓦然间,齐莜莜的头,睁开了眼! 一抹深青,在我眼前骤闪而过! 再下一瞬,头,落在了无头的尸身上! 原形毕露的齐莜莜,伤口密集无比,那种感觉,就像是经过凌迟! 一时间,她一动不动。 浓郁的青白色雾气,萦绕在她的脖子处,遮挡了难看的伤口! “还有个人哩!”老龚细声喊了一嗓子。 我才瞧见,果然,屋中还有一个人! 一个正襟危坐在床榻边儿上的男人! 他双手扶着膝盖,双眼睁开,给人的感觉,十分空洞。 尸身,并没有出现化煞的征兆,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尸身。 在他腰间,挂着几串桃木剑。 他给人的恐怖感,就没那么多了。 “投过胎了。”我爸稍稍定了定神,低声和我解释。 我松了口气。 看来……这就是齐莜莜的未婚夫了。 轻微的撕拉声,忽而响了起来。 是齐莜莜动了。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拿出来了婚书,并将其撕碎。 冥冥中,我好像感觉失去了某种东西,松懈感涌来。 除了松懈感,还有一丝丝的落空。 不知觉间,眼角有些发热,湿润…… “哎。”我爸微叹一口气。 婚书落地后,齐莜莜却怔怔的看着我这边儿。 有了头的她,愈发显得完美无瑕,饶是身上的伤,都是点缀,让人怜惜! “那个先生,是老秦头吗?”我怔怔的说了句。 我爸的说法中,有个阴阳先生在这里,有一定肯定,是那先生杀死了此地道人。 十有八九就是老秦头了,正因此,他刚好带走了齐莜莜! “是他,但又不是他,秦先生杀不了一个道人,真人级别的道术,并非他能匹敌的,饶是有时间布局风水,都一样不可能,不过他在暗中观察是有可能的,道人自杀之后,他就有时间做很多事情了。”我爸回答。 “嗯。”我点了点头。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这里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说不上来,因为我本身就来过这里,虽然是齐莜莜的梦魇中,但这里的一切,我都见过。 “爷,要走了哇!”老龚细着嗓子,催促着我。 “怎么出去?”我爸问了一个关键的。 老龚眼珠子提溜转着,喃喃道:“这地方是符封的,那就是真切的齐家,从大门走出去,肯定就出去了,我估摸着,那道人被封了多年,这会儿要么沉睡着,要么就清醒着,待在某个地方哩。还是得赶紧走。” 我爸点点头,立即看我一眼,同样含着催促。 深呼吸,我朝着一个方向走去。 可走了一会儿,我就发现不对劲了…… 因为我和老龚进来这里的时候,都是随机出现在某个位置,真要说这地方的大门,我俩其实都不知道。 怪异的就在这里,明明不知道路吧,我偏偏又像是知道往哪儿走…… 并且步履匆匆,像是本能的焦急。 因此,我没有克制那股本能驱使了,就顺着朝着那方向一直走。 几分钟后,停在了一处位置。 那是一个房间门外,门上贴着两张符,交错在一处。 梦魇中,我见过这道符,还撕碎了。 眼下,我虽说依旧认不出符叫什么,但我现在晓得这符并非镇鬼之用,符更没有贴在门缝上。 看其模样,是两个小人被符文裹在一处,外沿还有歪扭的纹路。 伸手,我推开了房门! 这期间我爸并没有阻挠,老龚则满脸狐疑,古怪。 开了门,我才反应过来,为什么自己要来这里,要开门? 屋内的一切十分陌生,却又十分熟悉,像是我本该记着,但却又完全忘记。 墙上挂着有桃木剑,铜剑,以及一些别的道家法器,同四规山的不一样,应该就是句曲山的东西。 视线扫过整个屋内。 床榻上,竟然躺着一个人! 那人形若枯槁,乍眼一看,更像是一棵枯树,双臂交错在胸前。 他紧紧闭着眼,宛若熟睡! 第784章 没死? 淡紫色的皮肤,又透着一抹红,那红并非血煞尸的颜色,更为通透,仿若随时会消散。 细细的虫子忽而从他的耳朵里钻出来,又快速钻入鼻子里。 麻痒感涌了上来,就像是皮肤下边儿有细虫在钻! 老龚用力的挤眼睛,是催促我们跑。 我爸则按住我肩头,拉着我缓缓后退…… 冥冥中那股感觉,此刻荡然无存,我已经不想要搜查这个屋子了。 床榻上的人,就是那个陷入下尸血困扰的道人! 退出房间后,老龚轻吸一口气,便传来一股拉力,让门缓缓闭合。 随后,老龚嘴里叽里咕噜不知道在碎碎念什么,总归声音特别小,只有我和我爸能听见。 下一刻,老龚朝着一个方向滚去。 我爸眼中微喜,立即朝着那方向疾走,自然我也不敢停下脚步。 阴阳先生了解砂水走向,阴阳布局,老龚的确不知道这里的路,但他随便算一算,就通晓了。 几分钟的时间,我们就穿过了这大宅,来到了从来没有走过的宅门前头。 朱红色的大门内侧,有着许多横杠,足见得这门的厚重。 地上铺着红毯,是准备好了让新人走过。 只不过,二十余年的时间,一切都只剩下来死寂,齐莜莜再无活着走出此地的可能了。 “有惊无险……此地,绝对不能再来,那道人的尸体,丝毫不弱于辛波。”我爸喃喃说。 辛波? 这两个字,略有耳熟。 我隐约想起来,当时下黑城寺的地牢,就有一个人是冒犯辛波被关进来的。我们还在寺中救了一女子,交给她地牢的所有钥匙,那女子便是囚犯的女儿。 看来,辛波在黑城寺,不仅仅是地位崇高,实力更强。 我爸走上前,拽开了门。 老龚总算敢大喘气儿了,吱呀的声响中,门刚被完全打开。 陡然间,老龚尖声喊道:“老爷,小心呐!” 鬼的声音,空寂,又极富有穿透力,整个宅院中的气息,陡然大变! 而我爸,则被一只剑,刺穿胸膛,整个人倒飞而出,轰然一声撞在一个亭台上,那亭台顿时坍塌! 一时间,我爸没有发出声响,生死不知! 我心头骇然,更如临大敌! 不敢去看我爸,危险,在宅外! 安静, 宛若极点一般的安静! 宅外,并没有人进来。 亭台那里,我爸正在蠕动,发出痛苦的闷哼,还有一丝丝哀嚎。 饶是人坚强到任何地步,骨断筋折都难以忍住。 “谁!” 我忍不住了,惊声大喊。 轰然一声闷响,是一道身影摔了进来! 落地的瞬间,她接连滚动,砰砰声中,砸在了倒塌的亭台里头,那正是我妈! 我妈的身体,要比我爸弱不少,这一下,直接就将她摔得不省人事。 “罗显神,怎么的,被吓得不敢动半步了吗?” 话音略带着一丝老迈,却又透着十足的中气。 茅义! 脚步声响起,一道高大的身影走至宅门前停下。 一张圆脸,带着一种莫名的畅快,茅义的眼神是冰冷的,可他的脸上,确是带着笑容。 “胆大妄为,居然敢破坏我句曲山布下的符阵,更阴险狡诈,居然随同罗牧野,顾箐两人同行,若非你破坏了符阵,让三茅真君法相有反应,我还真让你们逃了!” “果然,龙生龙,凤生凤,你罗显神,也是挖坟掘尸的主儿。” 茅义语气十分洪亮,喝道:“你,坏我句曲山符阵,该死!罗牧野,顾箐,破坏我前任副观主坟茔,害得他尸身遗落在外,更害得他被瘟癀侵入,更该死!” “数罪加身,今日,我便将你们挫骨扬灰!” 茅义的语气,当真是正气凌然,大义无双。 我内心在发颤,双手都死死握紧成拳! 睁大了眼睛,死死盯着茅义,恨意,几乎贯穿了胸膛,一股股逆血,不停的往上窜! “三茅真君的法相,让你来的?” “道貌岸然,被你诠释得淋漓尽致,饶是你有天寿道人的实力,那么大一座句曲山,你能一小时不到,就下来了?” “还是说,你已经白日蝉化,阳神已出?” “你,一直在跟着我!” “你,是想杀了我!” “因为你认为,我一旦加入句曲山,就会让你不喜。” “因为你认为,罗家错了,那就错在了根骨里,饶是拿着田公泉,饶是得了我所说事情的好处,你依旧看不见!” “你看见的,就只有自己的利益!你,只是一个伪道士,甚至比起天寿道人,你都万万不如!” 我言之凿凿,字句珠玑! “放肆!”茅义脸上陡然浮现了怒容。 “是我说中了你的伎俩,你才如此神态!”我哪儿会停,厉声再道! “找死!” 茅义双手交错,陡然往前一挥。 两柄桃木剑陡然甩出,朝着我胸膛直射而来! 拔出高天杵,我快速挥动。 明明是木头,茅义的实力太高深了,撞击在高天杵上,都发出了金石碰撞声。 “还敢抵挡,哼!” 茅义右腿前踏一步,单手成诀。 他实力过于高深,几乎没听到他念诀,只是瓮声一闪。 两道符陡然从他袖口射出,一张直接贴向我面门,另一张,则直冲老龚而去! “要死!要死!” 老龚哪儿躲得过茅义的攻击,尖声喊道。 我一声低喝,踏步上前,双臂同时挥舞,高天杵击向一符纸,拔出高天剑,刺向另一道符纸! 轻微的哗啦声中。 一张符被高天杵打碎,另一张直接被高天剑刺穿! 只不过,我压根来不及,更没有喜悦,茅义已然消失在原地,他再出现的时候,正在我身前! 一掌,重重拍在我胸口! 我只觉得,身体都像是被打穿了! 往后重重抛飞而出! 我撞在了一道墙上,那种痛感,更像是骨头尽碎…… 碾压。 完全的碾压! 天寿道人其实一直没想过要杀我,再加上当时有高天道人残魂,我哪儿受过这么严重的伤势? 真要论起来,这才是唯一一次,和真人面对面的交手。 不……面对面,挨对方毫不留情地打! “咦?居然没死?” 茅义显得十分诧异,若有所思。 第785章 师兄不懂事 “看来,四规山在你身上,砸下去了不少的东西。” “不过,你还是要死的,你这父母,带上山去请罪,你死在这里,我那愚昧的师兄,就不会想着抢你这个烫手山芋了。” “他也不想想,四规山为什么会乱到今天这个地步,但凡那个何忧天,稍稍对你看轻一点点,他现在都是掌权真人。” “按照他说的去做,句曲山必然要和四规山结仇。” 茅义一边说着,一边朝着我走来。 哇的一声,我吐出来了一大口血! 血里头,好像还混杂着一点点的碎肉…… “你倒是说的没错,本道人,一直就跟着你,呵呵,若我没有跟着,还真让你在这山下酿下大祸。” “不过,你倒是没想到吧,葬身此地的尸物,同样是我句曲山的先辈,他只是走火入魔,如今也算是有几分清醒,并不会贸然伤人。” 茅义很喜欢说话。 他语气带着高高在上,带着对我的无尽鄙夷! 正当他经过那亭台的瞬间。 轰然一声闷响,竟是我爸直挺挺站了起来。 他的姿态,显得十分怪异,有种怒目金睛的感觉! 甚至手中,还持着一根比高天杵稍微短小一些的物品。 他猛地一跃而出,朝着茅义扑去! 茅义一挥手袖,好似扇开一只蝼蚁一般。 不过,茅义这一袖子,并没有将我爸打飞! 沉闷的声响中,我爸手中的器物,敲在了茅义的骨头上,发出清脆的咔嚓声! 距离近了才看出来,那东西似杵非杵,一头更像是手斧! 茅义同时发出一声闷哼,额头上汗珠豆大一枚,眼珠子都迸出了血丝! “喝!” 我爸另一手,直接掏向茅义心口! 他站着,不动如山,他这一动,就宛若山倾! “找死!”茅义怒声低喝。 他另一手,掐出一诀法,唇间微动,是念过一串咒法。 轰然一声,他手掌率先击中我爸心口。 我眼睁睁看着,好似什么东西从我爸身上被打了出去。 他身体窝下,宛若炮弹一般,被直接打飞! 老龚发出一声尖叫,骤然接向我爸。 “哼!” 茅义再一甩手,是一柄铜剑射出,直接从老龚的嘴巴贯穿,咔嚓一声,将他钉死在地! 这一瞬,惊人的一幕发生了。 老龚脑袋下边儿,竟然多了一具身体,疯狂的挣扎,他口中发出呜呜不断的哀嚎,却无法挣脱! 那身体穿着唐装,赫然是邬仲宽的! 此前,老龚吃掉邬仲宽的魂魄,他有了心,我就晓得,他什么都有,什么都健全了,就是不知道为什么,他不愿意以真身示人。 茅义这一下,直接将他打的原形毕露! 我爸撞击在我身侧的墙面上,他再倒下来时,已经不省人事…… 俨然是有出气儿,没有进气了! “哼。”茅义再度冷哼一声,才说:“若不是你们,官师叔不会落得这个地步,如今,师兄和茅粟,都追着他而去,无人会来给你解围,我已经在考虑,是否让罗牧野也死在此地,你们罗家的人,多少沾染着一些古怪!” 转眼间,茅义就快要走到我身前! 我猛然抬起头来。 刚才,我一直都在蓄力! “丹天火云,威震乾坤,上摄妖气,下斩邪氛,飞电烁烁,扬风无停,通真变化,朝謁帝君,急急如律令!” 咒法声脱口而出。 天雷诀,早已掐在指尖! 强忍着骨头断裂的疼痛,符纸甩飞而出,全部袭向茅义! 茅义后退两步,双手甩剑,快速切碎符纸! 我这段时日来,攒了不止一星半点儿的符,这种距离之下,饶是他茅义,也没有办法避开全部的符文! 天际乌云涌动,轰隆的声响中,闪电骤然直落而下! “喝!” 茅义双臂扬起,他竟然猛地一甩上衣,道袍直接飞出! 那道袍下,赫然藏着五鬼! 我都不知道,茅义是什么时候招鬼,或者,先前那五鬼没有消散,回到了他身旁。 轰的一声,天雷击中道袍。 五鬼在痛苦的惨叫声中烟消云散! “好个小人!” 茅义速度陡然变快,顷刻间来到我面前! 我已经来不及再用一道天雷了。 他的手,直接掐住我脖子,将我朝着墙上狠狠一撞,我快速拔出高天杵,高天剑,朝他胸膛刺下! 茅义另一手,抓住高天杵,朝着高天剑一撞! 铿锵声中,两柄法器同时脱手而出! 只不过,茅义闷哼一声,居然没有抓住高天杵更久,让它骤然落地! 脖子上的剧痛,让我感觉骨头随时会断裂。 抬腿,我攻击茅义下三路。 茅义同时抬腿,踢在我腿上,我就感觉撞到了铁块,痛得钻心。 再抬手,茅义狠狠将我朝着墙上撞去! 接连三下,我被撞得七荤八素,感觉后背都是一片粘稠,被血染满。 “当真是禁得住打,何忧天倒是舍得,他都给你吃了什么!?” 茅义的语气中,竟然透出一股子渴望和羡慕。 他手中,悄无声息的多出一把剑,骤然刺向我心脏! 我怒目圆睁,只觉得格外不甘! 本以为,他这一剑要直接取走我性命,可剑尖落在我胸膛,刺入几分后,反倒是停了下来! 茅义的脸色,变得十分快,还带上了一股戏谑的笑容。 “以为你就要死了?” “你怎么可能死那么快。” “田公泉在什么地方,你还没说呢。” “哼,既然四规山不知道,我那师兄,也就没必要知道了,他已经拿了一袋子泉水,剩下的,只能给我独享了,他的心境,还不适合到达更高的境界!” “当然,你如果不说,我等会儿就会一寸一寸切掉你父母的手脚,最后抽出你的魂,仔细拷问。” “你什么都问不出来!”我口中满是血腥,嘶哑低吼。 四规真法练法,四规真心炼魂,他怎么可能从我口中问出东西?抽魂,也不可能! “那你就像是想看见你父母成为人彘了?” 茅义显得很轻松。 我喘息不已…… 颤巍巍说:“地图在我身上,我拿给你……” 说着,我手便朝着胸口一处位置掏去。 第786章 召集! 茅义太强了。 完完全全不是一个级别,就连侥幸这种情况都不存在。 说是蚁多咬死象,那得在大象一动不动,任由亿万蚂蚁,日夜不停的啃食下,恐怕才有可能。 我们一家三口,实力完全不够,数量更太过单薄…… 唯一的希望,就是雌一玉简了。 口口声声,茅义说着句曲山真人心境不够,受用不了田公泉,实际上,心境最有问题的,还是他本身! 贪嗔太重! 这种人,心魔最深! 手握住了雌一玉简,往外一拔! “嗯?” 茅义忽然探手,摁住我的手腕,我手掌没有完全拉出来,自不可能用雌一玉简照茅义。 “呵呵,我忽然想起来,你这身上,有着不一般的物品呐。” “那死而不化的四规山雌一祖师,好像,给了你雌一玉简。” 话语间,他手陡然一用力。 痛感骤然袭来,我手被茅义钳着,从胸口衣服中拉出。 五指无法用力,根本握不住雌一玉简,眼睁睁的瞧见它朝着地上坠去。 茅义顺手别上剑,一掏,雌一玉简就被他握在了掌心内。 他捉住我的手,再度往前一搡,我砰的一声,再撞在了墙上。 “果然,说你是小人,你根骨里就是,说着给我地图,实际上,想用此物来迷惑我?你,忘记了你只是一个凡夫俗子,侥幸学了两年道术,在我面前,依旧是个普通人,依旧是个蝼蚁。” “蚍蜉撼树,不自量力!”。 茅义将雌一玉简放进了怀中,他根本没有多看一眼。 “此物效果是问心,那大典之上,你们说过数次了,问心,自然要闭关之后问,自然要在我用过田公泉后,呵呵,我笑纳了。” “四规山真人信物……你敢……”我目眦欲裂。 轰! 茅义再度一掌,击中我胸膛! 沉闷的声响中,我又撞了一下墙,血,再度从唇间溢出。 “我,并不知道你身上有什么四规山真人信物,你,破坏我句曲山符阵,本就该死。”茅义蔑视。 “我的耐心有限。” “还是不得不说,四规山对你有够好的,竟然能撑住这么久。” 茅义的眼中不再是渴望和羡慕,开始浮现不甘,以及一股浓烈的杀意。 “那个何忧天,真的是暴殄天物。” 语罢,茅义将我重重朝着右侧一甩,我砸在地上,连着滚了好几圈。 他则朝着我爸妈倒下的方向走去。 “慢着!” 我艰难撑起上半身,再颤巍巍掏出来一根长木匣。 此刻,我真的已经别无选择了…… “嗯?地图?” 茅义眼中总算有了一丝喜悦。 我陡然打开长木匣,骤然拿出烟火,快速将其对空一放! “啾!”的一声,夜空中炸开一团璀璨的烟火,就如同当日在赤鬼庙前,柳自愈和长髯道士放出来的烟火,一模一样! 长髯道士和我解释过,放出这烟火,附近若有古羌城柳氏的人,必然会前来帮我! 当初范桀也说过,这是召集令! 长髯道士所说还是保守了,在范桀的叙述中,只要能瞧见这召集令的柳姓道士,都会立即赶来! “古羌城的召集令?” 茅义眼睛顿时眯起,幽幽道:“你身上,给人的惊喜不少,好似当日,你的确和那个柳真气,柳玉阶都有交集,不过,你认为他们来了就能救你么?这是我句曲山的地界,谁敢……” 话音戛然而止。 茅义的身体,快到起了残影! 他停在我身前的瞬间,手袖猛地往前一掸。 我再度被大力抛飞而起,再度撞在墙上…… 墙,好像已经开裂了…… “夜光洞鼻!” “好!好啊!你居然敢窃取我句曲山五芝之一!” “罗显神,你罪无可恕!” 这一霎,茅义眼中爆发出来的,是完完全全的杀机! “你,可以死了!” 他居然没有再想着要我说出田公泉下落。 一手握着那玉鼻一般的药材,一手甩出铜剑,朝着我的胸膛刺来! 剑,刺进了一寸。 茅义不是自己停下来的,是他的胳膊,断了…… 那转瞬之间,居然是齐莜莜,从地面冒了出来,她面对着茅义,双手就捧在茅义的胳膊上。 齐莜莜断人头的时候,就有个诡异的地方,头会整整齐齐的掉下来。 她握住了茅义的胳膊。 茅义的胳膊,就像是熟透了的桃子,轻而易举的被齐莜莜摘下。 甚至……伤口都没有流血,平整而又光滑! 一声惊怒,悲愤的怒喝,茅义的脸色,更显得毛骨悚然。 他身体猛地朝着后方飞退! 大约退了七八米,他收起夜光洞鼻,喝道:“天地正气,万法从心,吾奉句曲山祖师赦令,拜请三茅真君降临,以符为凭,以香为引,降魔于此,速速臣服,急急如律令!” 三道符纸陡然被甩出! 朝着齐莜莜疾驰而去! 齐莜莜,消失不见了…… 就那么凭空消失…… 此地,是齐莜莜身亡之地,是她在后山化作尸仙时,终年在身旁萦绕不散的梦魇由来。 她不是不见,而是入了梦魇中。 凶狱,无处不在! 符,打了一个空,落在地上。 能瞧见,符纸上方似有三个抽象的人形。 浓烈的雾气,不停的萦绕着,萦绕在那碎裂的亭台处,萦绕在我身体周围,甚至萦绕在不停挣扎的老龚身上! “恶鬼,当诛!”茅义尖声咆哮。 他的声音,不停的溃散,不停的飘远…… 浓烈的雾气,让视线彻底变得模糊不清。 当茅义声音彻彻底底消失时,雾气才总算飘散而去。 我已经不在大院门口了,而是斜靠在一侧屋墙上。 高天杵和高天剑都在我身旁摆着…… 入目所视是个巨大的堂屋,一口红棺摆在正中。 这是当初在后山梦魇中,齐莜莜梦魇棺材所处的堂屋。 正常这个齐家大宅,肯定是没这个棺材的,老秦头对齐莜莜,多多少少有些改变。 身体没法寸动。 先前能动,多少是有些肾上腺素飙升,外加茅义一直没下死手。 他最后那一下,力道太狠了,是真想杀了我,田公泉都不要了。 地上躺着我爸妈两人,他们都奄奄一息,还好,并没有死。 老龚的头颅依旧被一柄剑洞穿,身体不停的扭动着,像是一条快死掉的蛆…… 第787章 你要走吗? 勉强挪动着手臂,掏出一个瓷瓶,倒出血丹,结果手太无力,四枚丹丸四散一地,我手中只接住了一枚。 颤巍巍的喂入口中,热流在四肢百骸淌过,我勉强多了一丝力气,能站起身了。 捡起来其余几枚药,我蹒跚的走到老龚身前,将他口中那柄剑拔了出来。 老龚手脚直抽搐,就像是触电了一样,又不停的朝着身体下回缩。 顷刻间,老龚又恢复了那头颅的模样,不过,怔怔的一动不动,像是被伤到了神志…… 我来不及细看老龚的情况,疲惫的挪动步伐,走到了我爸妈身旁。 瘫坐在地上,我将一枚血丹塞进我爸口中。 他的伤势很重,先前挨那一下就够他受的了,可他之后还是要挡住茅义,这第二下,让他胸膛都全是血迹。 我爸的呼吸开始变得平稳。 可我妈,却气若游丝。 牙关紧咬,我心里都是恐惧。 “妈,你不能死……坚持住……” 她的情况,要比我爸糟糕很多,本身她的本事,都是靠着那剥尸物。 没有剥尸物,就那么挨了茅义一击。 若非茅义想把他们带上句曲山折辱,她怕是早就断气了。 别无选择,我只能将一枚血丹塞入她口中。 先前她吃不了这血丹,是因为在罗家常年经受折磨,体魄太弱,这段时间,她已经好多了,希望能承受得住…… 屋内十分安静,只有我的呼吸声最粗重,齐莜莜,并未出现在这里。 她此刻在哪儿? 救我,还是因为老秦头动手脚的那部分躯体,那部分魂魄,发挥了作用吗? 不见我,是因为她头颅里的魂魄,才是真正的主魂,那才完全主导她的意识? “天地无极,万法无碍,吾奉句曲山祖师赦令,拜请三茅真君降临,以符为凭,以香为引,破障于此,速速开通,急急如律令!” 话音是尖锐的,钻入耳中,似乎要将眼前的一切,撕扯的支离破碎! 可仅仅那么一瞬,又变得飘忽,深远……然后消失不见…… 我坐在地上,双腿盘起。 心头是苦涩,无奈,有气无处泄去,有怒,却也无处能发出。 “真人之威……” 何忧天的庇护,对郑仁的强硬,模糊了我对真人实力的概念。 单方面的一直碾压,的确感受不到,压迫力究竟有多大。 天寿道人和柳真气,柳玉阶的打斗,我当时的实力还是太低微,只觉得强横如斯,不在局中,却也感觉不到究竟有多强。 再之后,因为高天道人的魂魄附身,还是因为我实力不在那个级别,只能看到道法,看不到气场的压迫。 茅义,肯定比天寿道人弱。 我不知道他比起何忧天,比起郑仁来如何。 或许,他们就在一条水平线上。 这阴阳界,四规山,句曲山,云锦山,古羌城,四者并列,必然有其深意。只是因为郑仁藏私,才让四规山这些年没落许多…… 藏在这里,一时能苟活,能藏得住多久呢? 就算茅义无法突破梦魇的屏障,可他如果封住这里呢? 谁都不知道此地发生了什么。 是了,句曲山的人晓得三茅真君法相异动,茅粟和句曲山真人晓得这里出了问题,那茅义直接说,他已经解决了? 那谁还能破? 我们处于梦魇之中,将被封死在此地! 甚至有可能……茅义为了灭口,他会长期守在这里…… 必须得出去,还得尽快出去。 最好……是古羌城的柳姓道士赶来之时! 那是唯一的机会了。 “嘶……哎唷……”老龚颤巍巍的喊声入耳,我才稍稍一喜。 “你没事吧老龚?”扭头,我关切的看着老龚。 “没……没逝……”老龚一脸沮丧。 “以大欺小,不要脸哇,强取豪夺,他真的该死啊。”老龚咬牙切齿。 茅义,的确该死。 不光是今天他的所作所为,还有先前,他对七长老的狠手! 是啊,一个正经的好道士,怎么会对其他道观的长老痛下杀手? “得想办法,活着离开。”我摇了摇头,并没有被恨意蒙蔽双眼。 “古羌城的人一旦来了,就有机会了。”老龚幽幽说。 他的想法,果然和我一样。 “没脑袋的小娘子有了脑袋,还是挂念着爷你,饶是爷你辜负美人心,美人还是救你命,瞧瞧,是不是这个理儿?” 老龚脑袋朝着堂屋门口滚去。 他的不正经,我习惯了,并没有开口驳斥。 至少,齐莜莜另一部分残魂,的确对我有意。 “她,不会伤害老爷和夫人的,咱们得找着她,让她随时观察着外界,柳氏的人来了,就放我们出去。”老龚眼睛左右四瞄,跃出门槛,朝着一个方向继续滚。 我撑起身体,朝着老龚跟去。 穿过这熟悉而又陌生的长廊,我无心观察周围的一切。 几分钟后,老龚滚到了一处生满牡丹花的长廊岔口,入目所视,正是那闺房大屋。 只不过,屋门是紧紧关闭着的。 老龚一跃而起,落在我肩头,我慢吞吞的走到了屋门前。 稍一迟疑,我伸手,扣了扣门。 笃笃的声响中,屋内却安静无声。 老龚冲着我挤眉弄眼,似想要喊我直接将门推开,又显得十分惧怕。 我深吸一口气,直接推门。 于我来说,我是不怕齐莜莜的,老龚怕她,是因为鬼的压制,他级别不够。 吱呀一声,门直接开了。 屋内,床畔静静坐着一具尸体,道袍加身,目瞳死寂。 齐莜莜带我们入梦魇,并没有忘记她的未婚夫。 否则,茅义肯定在那宅子里大发雷霆,会伤到尸体。 至于齐莜莜,她则坐在铜镜之前,温柔的梳着自己的头发,一道一道,将本身略凌乱的发丝梳得柔顺整齐。 “你,要走么?” 她轻轻侧头,那语气十分空灵,又带着一丝忧戚。 我还没回答,老龚嘀咕了一句:“小娘子有了头,还想着多一个夫君呐,爷可不得走吗?外边儿要是来人了,你得冒个气儿。” 哐当! 老龚的头居然砸在了地上,齐莜莜悄无声息的出现在我面前,赤足踩着老龚的脸。 “哎……哎哟!”老龚只是惊悚了一瞬,他的脸反倒是变得猥琐而又享受。 “你……要走吗?”齐莜莜的美眸,透着一丝丝幽怨。 第788章 你,寻的是什么道? 这,可能才是真正意义上我和齐莜莜的对视。 第一眼。 “嗯。”我点点头。 “一群并非句曲山的道士抵达这里的时候,我送你离开。” 这整个地界都是齐莜莜的,她知道我和老龚的对话,就不奇怪了。 “谢谢。”我回答。 一时间,一切,都显得极为安静。 齐莜莜就那么一直看着我,静静的看着,看着我心神不适。 后退两步,稍稍远离了门。 “有人给你留下来了东西,她,告诉我的。” 齐莜莜指了指自己的心口。 我顿明白过来,她指的是此前,一直在后山的那一部分魂魄。 “多谢。” 我双手抱拳,显得谦恭有礼。 齐莜莜抬腿,一脚踹在老龚的头上,他划过一道抛物线,落进了花圃中。 门,吱呀一声闭合。 老龚出现在我肩头,他眼神迷离,似是久久不能回过神来。 “没脑袋的小娘子,也算是有情有义哇,她毁了婚约,是放了爷你一条路走,她留你,还是爱煞了你,毕竟,她那未婚夫鬼郎君投了胎,没办法陪着她长相厮守哩。” “不过爷,你也不能留在这里当压寨郎君,咱走哇。” 老龚的眼神瞄着一个方向。 那位置萦绕着一缕缕青白色的雾气,是一个模糊的影子,正要往前引路。 我默不作声,顺着那雾气影子往前走。 这条长廊,通往我从来没有走过的地方,彻彻底底的陌生。 进了一个孤零零的小小别院,院内倒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有一个层次特别多,特别分明的假山,流水潺潺。 屋子敞开着,中间摆着一张长桌,上边儿是复杂无比的绘画,只是进行了一小半。 有人给我留了东西。 这个有人,指的就是老秦头了。 他的传承,就在这梦魇之中! 青白色的雾气消失不见,看来,齐莜莜只知道传承在这里,并不晓得确切的位置。 “老龚,找出来。”我喊了一声。 慢吞吞走进屋里,我坐在了一张椅子上。 伤势太严重了,走了没多久,我就快站不住…… 本来想再吃一枚血丹,可这种丹药只剩下两颗,我爸妈的情况还不明朗,得留给他们。 “吃了亏哩……”老龚左右瞄着,嘀咕道:“刚才那个芝,应该在放烟火的时候,直接给吞了,总归没脑袋的小娘子会出手,也不会让茅义捡了便宜。” 我没接话,因为没那么多想当然,更没那么多早知道。 不停的平复着气息,我开始盘膝打坐。 找东西这事情老龚在行,何忧天给我吃那些药物,浸泡那些药物,从根本上改变了我的体质,只要没有一次性要了我命,总有恢复的时候。 闭眼,口中低喃凝神的口诀,我沉浸入了冥想中。 “你,要走吗?” 耳边,忽然就冒出来这样一个声音。 我一个激灵,猛地瞪大了眼。 这会儿,老龚刚好落在我面前,他怔了一下,狐疑的瞅着我。 “爷,咋了哇?” “你听见什么了吗?”我目瞳紧缩。 “没有哇……”老龚脑袋往一边甩了甩,说:“这里就你一个人,就我一枚鬼。” 沉默,我眉心蹙起。 再度闭上眼,那声音就没有出现过了。 那不是齐莜莜的声音。 我更能确定,不是任何一个,我听过道士的声音。 如今处于齐莜莜的凶狱梦魇中,就算有一点问题,这问题,应该也不大。 很快,我再度沉浸在冥想内。 “你走不掉的。” 声音近的就像是在耳朵边儿上! 更像是在我脑海中咆哮! 我陡然再睁开眼,一手死死的捂着心口,粗重的喘息着。 老龚不在屋里了,我瞧见他的脑袋在院子中不停的滚来滚去,一时间还没有所获。 他扭头瞟了我一眼,还喊了一嗓子:“等等嗷,没那么快的爷。” 老龚的反应…… 是一点都没听到那声音! 汗珠从额角淌了下来,我惊疑不定的左右四扫。 这屋内什么都没有…… 我没吭声,此时此刻,问题已经出现了,就不能打断老龚找到传承。 “道士就是道士,无论如何,他都是道士!” 这一次,我都没有冥想,那声音自身后炸响,如同洪钟! 毛骨悚然的感觉再度涌上来。 我反手抽出高天剑,狠狠往后一划! 嗤的破空声,身后空空如也,什么都没伤到! 我不想打断老龚,可那声音太神鬼莫测,我不得不动手…… “爷!咋了哇!” 此刻,老龚正在那假山下的水潭里边,潺潺流水冲着他的脑袋。 他一只眼睛瞟着我这里,显得十分警惕,另一只眼睛还在瞄着假山中。 “找!快一点!”我眼皮不停的跳。 这地方,太诡异了…… 得尽快走! 老龚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他变得专心致志,也没有贫嘴了。 “你,寻的是什么道?” 耳边,忽地再听到声音,显得十分疲倦,又透着一股惘然。 鸡皮疙瘩不停的冒起。 我将高天道的剑,死死捂在了心口。 法器及时诛尸灭鬼的正煞之物,另一种程度上,又是护身符…… “道……” 那声音再度响起,却变得十分微弱,听不清晰了…… 哗啦的声响,是老龚钻入了潭水底下,脑袋没了踪影。 我本来想走出这房间,却鬼使神差的看着桌面,看着那未完成的山水画…… 老秦头留在罗家别墅的东西,就十分隐晦,都算是密室了。 留在后山的信,更是诡异,靠着他尸体指出来的。 他藏传承……好像和风水无关? 是了,他是让我找到,怎么会让别人得手! 我认为老龚方便找东西,反倒是落了下乘…… 眉头紧皱,我绞尽脑汁。 传承至关重要,应该就只能我一个人能找到。 什么东西,只是我才能找到的? 我沉下心来,就感觉会听到那声音,像是干扰我似的。 高天剑的存在,让那声音变得微弱,我熟络之后,干扰就不复存在了。 再扭头四看这房间,墙上也挂满了山水画,一个大先生的派头十足。 思索片刻,我从堂屋中走出,去检查别的屋子。 右边厢房是住人的,不过,并非住的老秦头,应该是个女人。 默了片刻,我没有出房间,而是在这屋子里仔仔细细的翻找。 第789章 道要一心一意! 最后,我是在这房间中的衣柜里,还是一堆内衣物中找到一个脂粉盒子,打开后,里边儿静静躺着两本线装书。 书封无名,翻开一看,一书内全是山水图案,晦涩拗口的文字,另一本内,则都是眼耳口鼻的素描,同样搭配着古言。 老秦头曾说过的一句话在耳边回荡。 “刘寡妇好啊,扭得腚圆。” “甘拜下风了……”老龚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房间门口,他瞠目结舌,下巴是真的变形,掉在了地上一样。 我哑然失笑,既觉得这荒谬,又觉得,这可不就是老秦头么? 色胚老头子一个。 “回去堂屋里头,看看我爸妈醒过来没有,古羌城的柳家,速度好像没那么快。”我心神镇定许多。 从房间中出去,再出了院子,循着原路返回。 得先走到齐莜莜闺房附近,才能走回堂屋。 可不知道怎么的,一直走,还是在这院子附近,按照时间算,早该到齐莜莜闺房了,却依旧在那条长廊上。 定下来的心,逐渐变得惊疑。 齐莜莜肯定不会对我乱来,是先前那声音的主人? 他是谁? 这其实很可怕,这凶狱梦魇,是齐莜莜的,为什么他能够操控? 老龚同样发现了蹊跷,警觉的左右四看。 “不要装神弄鬼!”他嚎了一嗓子。 没有回应,只有漫长的廊道,好似没有尽头…… “爷……咱得罪人了哇……”老龚突然变得十分沮丧,还有一丝丝惊怕。 “嗯?” “没脑袋的小娘子,想把你留下来,那谁会不爽?老爷走眼了哩,那小道士哪儿投了胎?分明是还在这宅子里游荡着。” “叫我说,没脑袋的小娘子三心二意,他不管好自己婆娘,找我们麻烦作甚?”老龚煞有其事的说着,眼睛又在四瞟,像是刻意给暗中的鬼听。 我却不认为,是我爸弄错了。 因为…… 这地方,还有一个鬼道人! 丝丝缕缕的雾气中,逐渐弥漫上了一股令人惊心动魄的紫意,丝丝缕缕,不停的流淌着…… 老龚戛然无声,同样发现了这紫雾…… 他口中开始念叨着一些人名,战战兢兢,念叨至最后,是说着祖师保佑…… 这果然很老龚,总能找到一点儿慰藉。 我默了半晌,挪开了胸口的高天剑。 这剑作为防护,让我避开了他的干扰。 其实,我能用破狱咒。 可万一破狱咒直接破掉梦魇凶狱,我们就相当于直接暴露在茅义面前了。 “你,求的是什么道!?” 空寂的咆哮,在我面前炸响! 我眼前,站着一个人! 一个身穿紫袍,身材无比削瘦,枯槁的像是一根树木的人。 他双眼睁着,眼珠却像是干瘪了一样,黯淡无神。 可他的问题,我回答不上来…… 我曾分析过,高天道人求的是什么道,最终没有分析出一个结果。 这太深奥了…… 得韩鲊子,或者是何忧天才能够回答? 是了,是境界…… 这鬼道人,必然是死于自尽,老秦头不可能杀得死他。 是下尸血,让他做出一系列丧尽天良的事情。 他道心破碎,只能自杀来赎罪。 我知道了! 他,困在了这其中! 即便是死,他依旧承受着下尸血无尽的折磨,承受着心魔的折磨! 我回答不上来的原因更简单,我还远远没有到达这个境界,自然不知道这问题来自于哪里,应该怎么作答。 “我,不知道。” 摇了摇头,我沉声,一字一句的说。 “学道,却不知道,你学的哪门子道!” 那枯槁的脸,陡然咆哮的更大声,干瘪的嘴巴张开,露出里边儿同样干瘪,宛若枯柴一样的舌头。 “学道,却跟着装神弄鬼的东西,能学出什么门道!?” 他陡然抬起手,朝着老龚头插去! 老龚一声尖叫:“怎么又是我!” 他陡然消失不见,是钻进了我随身的夜壶中。 那枯槁的老道,另一手猛地插进我胸膛! 我感觉一阵空洞和冰凉,不过,他并没有伤我,拽出来的时候,居然拿着老秦头的传承! “道,要一心一意!” 他尖声呐喊。 “砰!”那两本书炸开了! 漫天的纸屑,在长廊中飞舞不停。 “疯子!” “疯子哇!”老龚同样尖声呐喊,听声音,是他心都在滴血。 我呆滞了。 虽说找老秦头的传承,不算是费尽心力,因为我没有刻意找,水到渠成,便取到了。 偏离了老秦头的路,最后还是拿到传承,这就代表,我还是有机会完成他的遗愿…… 结果,就这样被毁了!? 细密的红色小虫,忽然从那鬼道人的眼睛,鼻子,嘴巴,耳朵里边儿疯狂钻出来。 无声的轰然,鬼道人崩溃消散…… 那些虫子像是潮水一样往我身上扑来。 不过,它们并没有触碰到我,就像是遇到了雄黄的蛇,快速往后退散! 身上没了雌一玉简,我却喝了不少田公泉,体质已经被改变了。 雾气腾地一下变得更浓郁,紫色触目惊心,那些虫子在映射下,就变成了紫红…… 再接着,雾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郁的香味,更有着旖旎的人影…… “嘶……” 老龚吸了一口凉气,他竟然要钻出夜壶。 我手摁在了夜壶口子上,哑声说:“别去,你也想被下尸血控制吗?” “呃……”老龚清醒过来,悻然说:“时而控制一下下尸血嘛,那没问题,天天搞这些,受不了哇。” “把他,引出去!”我再一句话,斩钉截铁! “啥?”老龚战战兢兢。 “这先辈道人,境界必然高过茅义,茅义还没有到三尸虫的关卡,他那么多的贪嗔执念,根本不可能受得了三尸虫的侵扰,就算只有下尸血,也足够毁了他!” “给七长老报仇!” 我言之凿凿。 “理想很丰满,可爷,现实呐,你考不考虑?没辙哇,他困在这里了。” “他死在这里,就困在这里,所以他能干扰这里的梦魇,这地方是个凶宅,也是凶狱,是齐莜莜的,更是他的,爷你可能不理解,要从一个凶宅中,将常年困在那里的鬼带出去有多难。”老龚无奈且沮丧。 第790章 破狱 根据老龚一番解释,我才明白缘由。 其实就和我最开始学九流术的时候,对尸鬼的认知一样。 死在哪里,化煞在哪里,都是有定数的。 被杀者,在死地闹鬼,往往轻而易举去往他处。 在某种程度上,自杀的时候执念太重,或许就会困于某地,难以超生。 当然这不是限定死的,随着执念变化而变。 只是在老龚看来,这鬼道人死于下尸血,死于齐家,他是清醒过来一瞬,接受不了自己所做的一切,才会自尽。 甚至他都没有选择兵解,尸解,就那么将自己葬送! 对于所做的一切,他懊悔,痛恨,与其说是自杀,不如说是接受不了现状,从而让自己的生命终止,他知道,死不是结果,但死,可以让他给自己画地为牢。 正因此,我想要将他带出去,难上加难,几乎不可能完成。 这是凶宅,是凶狱,是梦魇。 是齐莜莜的噩梦时分,也是他的噩梦。 我基本上能理解老龚说的这一切了,便久久没有多言。 老龚微微仰着头,唏嘘了一句:“真人呐,不好杀,甭管他是过了关,还是没过关的,都是实打实的实力,不是高天道人,不是雷平道人,那天寿小儿没那么容易死哩,再回想回想郑仁,他还是要面子的,他想流芳百世,而不是当茅坑里的石头,所以才会自己劈死自己。” “这茅义不但想活着,甚至要不惜手段,搜罗一切,让自己活得很好,他十分坚持,这就是他的道哇。” 老龚最后一句话,却像是在潭水中投下一枚石块,让我如梦初醒! “他的道!” 我一字一句。 老龚一脸迷惑,惘然,完全没明白我的意思。 我没有多言,径直朝着前方走去。 “爷,你得说说,你想干啥哟。”老龚凑在我耳边,语速飞快的问。 “鬼道人不愿意醒,是他困于自身的孽债之中,他痛苦,可饶是他痛苦,他还是有一丝清醒的,就是他会问,道是什么。” “我和他素味平生,他问了我之后,便毁掉了老秦头的传承,那不是我的答案,其实,是什么答案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认为。” “他认为的是什么?”我问。 “呃……爷,你有点儿深奥了,就和老龚我一样深奥,鬼道人认为的就太简单了,道士就是道士,替天行道,好好做人。” 老龚的话音,戛然而止! 我一字一句,再道:“是啊,替天行道,好好做人,恪守规矩,道士,就是道士,道,就是道!因为贪,茅义夺取四规山的信物,因为嗔,想要杀了我,想要将一切都占为己有,甚至不让句曲山其余人享受到田公泉的好处。他还有太多的病,鬼道人是句曲山的道士,他不会不管的,若是喊不醒他,就将茅义带进来,茅义就在眼前,他不管!?” 老龚的脸上堆满了笑容,猥琐中夹带着一丝丝兴奋,甚至笑了起来。 长廊上,他的笑声就变得十分响亮,回音不断。 先前那鬼道人,明显是清醒的时候找我,再被下尸血支配的时候,就消失。 这长廊的鬼打墙同样消失不见了,我回到了齐家大宅正常的位置。 循着记忆走过的线路,我很快就到了之前贴着符的屋子,果断无比的推开门。 结果屋内,却并没有瞧见鬼道人。 老龚提醒下我才反应过来,齐家本身的宅院中我们能瞧见鬼道人,是因为他只能待在那里,将梦魇看做一个风水阵的话,那尸身是阵眼,因此他是具象化的,无法消失,只有魂魄进入梦魇里。 就像是当时的尸仙待在后山,齐莜莜主魂在梦魇中受折磨。 眼前这梦魇,鬼道人魂魄就能够神出鬼没,可以无处不在。 再加上他惯受下尸血的折磨,多半是藏匿在某处,苦苦煎熬,等待自己清醒。 我默了片刻,才说:“喊不醒他了,或许下尸血困境下的他,本身也不清醒,那就只能我出去,带茅义进来。” “这……”老龚显得战战兢兢,小声说:“没脑袋的小娘子,未必会让你冒险,茅义可能直接杀了你。”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不冒险,怎么杀真人?”我摇摇头,说:“你去我爸妈身边,护住他们,梦魇中虽然相对来说安全系数高一点儿,但他们现在状态太差,需要保护。” 话语间我摘下夜壶,放在地上。 “爷……这……”老龚似是明白了什么,咋舌片刻,他不多言,脑袋落入夜壶里,朝着一个方向轱辘轱辘的滚去。 我轻吸一口气,迈步进了屋子里,一直停在了空空荡荡的床边。 稍一思索,我平举起高天剑,食指落在剑身上,开始画符。 口中喃喃,念的是破狱咒。 顷刻间破狱咒完成了,自剑身处发出滋滋声,和空气接触的地方,仿佛都在腐蚀,在空洞…… 眼前所视宛若一张布,只是说,这布太过真实。 现在,那真实被撕开了一角。 我先前怕用破狱咒,将整个梦魇凶狱破开,之后知道了这梦魇凶狱不光是齐莜莜的,还是鬼道人的,我就晓得,单凭我的本事,根本不可能打破所有的梦魇。 老龚说得对,齐莜莜可能不会让我出去,那不安全,柳氏的人还没到。 可权衡利弊,古羌城柳氏来了,他们会杀茅义么? 答案是否定的,句曲山脚下,古羌城不会杀一个句曲山副观主真人。 他们能带走我,可能都会得罪茅义,得罪句曲山,只是能保住我不死。 这一点,我还是很清楚的。 此时此刻,茅义已经非死不可了。 我才不想,我们一家三口之后,有一个这种实力的仇敌,他随随便便一招,就能够要我们性命! 眼前,是唯一的机会! 腐蚀,变得越来越多,身周忽然满是浓雾。 当浓雾散尽之后,我便站在一张床边,床上静静地躺着一个老人,他整个身体都宛若枯槁一般,像是干掉了的木头,没有丝毫生气,从他嘴巴,鼻子,耳朵,甚至是眼皮里头,都在钻出来血色的小虫子,不停地在他身上爬动,密密麻麻,让人十分恶心。 第791章 你信吗? 阴冷的风嗖嗖吹着,房间明明关着,不应该有风,可这风,就是从无形中出现了。 梦魇很多东西和真的一样,可很多都是假的,就如同这阴风的触感,就和这房间里完全不同。 “我在你身旁破狱,你醒或者不醒,我都会将茅义带到你身边,我不知道自己学的是什么道,可你告诉我,道要一心一意,毁掉了我师尊给我的传承,那么,你就要告诉茅义,道要一心一意,句曲山的事情,句曲山来解决。” 说完,我转身就要离开这屋子。 只不过,下意识扫过屋内所有布局,又稍稍怔然。 屋墙上挂着许许多多的东西,桃木剑,青铜剑,各类法器,看上去都很陈旧了。 当初在后山齐莜莜梦魇中时,我取下来了墙上一把桃木剑,再之后,那剑被毁掉。 看这房间里,刚好有一处地方是空置的,这就代表,我取走的便是那把剑? 老秦头带走齐莜莜的时候,同样带走了这里的一些东西,齐莜莜回来之后,那些东西就回到了本身的位置,甚至她还多带回来了老秦头的传承,这很好理解。 我眼前陡然一亮,喃喃道:“老头子,看来你在齐家住了很久。” 老秦头不会带着女人住在齐莜莜梦魇中,那房间中的所有痕迹,女人衣物,必然是在齐家的时候就留下来了。 我再度一怔,那传承呢?是那时候放下来的? 那个时候,老秦头就想好要收我为徒? 那个时候,老秦头带走齐莜莜的身体,就想好了作为我的保护? 可…… 那个时候,我出生了吗? 余秀的时间,发生在十来年之前,那个时候的我,已经好几岁了。 可齐家的事情,必然发生在我未曾出生之时! 晃了晃头,驱散脑海中的迷惘。 现在想这些毫无意义,我迈步径直走出了房间。 夜空十分寂寥,月光丝丝缕缕,仿若在齐家,呈现丝线一般往下滑落。 茅义不会进这齐家大宅深处,他必然是忌惮鬼道人的。 否则句曲山就不是用符阵镇压这里了。 他不蠢,晓得下尸血的厉害。 脑海中不停的思索着,逐渐形成了一个计划,虽说不太成熟,但或许管用。 身边隐隐约约有种拉扯感,似要将我拽进某个地方。 我清楚,是齐莜莜晓得我出了梦魇,她无形的跟在我身旁,想要将我拉回去。 我态度坚决,还单手压着高天剑。 法器在手,便让齐莜莜无法将我如何了。 不多久,我就走到了先前打斗的位置,那里的亭台支离破碎,大门敞开着。 地面盘膝坐着一人,赫然是茅义! 他并没有什么举动,不禁让人在想,他是在打着什么算盘? 我停步下来的一瞬,茅义陡然睁开了眼。 同我对视时,茅义眼中首先浮现的,是一缕迷惑,不解。 他站起身来,却是独臂,光秃秃的左肩,显得茅义的身体极为不协调,甚至有些微微的倾斜。 地面倒立着一根手臂,还握着一柄剑,更显得凄然。 茅义并没有靠近我,他分外警惕。 老龚担心茅义将我一击杀死,这基本上是不可能的。 原因就在茅义的小心翼翼,他太谨慎了,才会发现我用雌一玉简,提前将打断。 便是因为这警惕,我出现在这里,他才会认为有诈,而不敢贸然动手。 “你知道,我是在何处拿到的夜光洞鼻吗?”我开口说。 一句话,我就点在了茅义的贪心上。 因为有夜光洞鼻,他都不要田公泉了,直接杀我,明显是要保住秘密。 侧证了这夜光洞鼻的重要,珍贵,它的效果必然比田公泉强。 果然,这一瞬茅义眼中迸发出了惊愕,还有一丝丝贪婪,更有惊喜。 “第一龙仙,第二参成,第三燕胎,第四夜光洞鼻,第五料玉。夜光洞鼻,只是列在第四位。”我沉声再道。 茅义眼瞳微缩,喉咙都微微滚动。 “你,想要什么?”茅义的语气变得高深,杀意都仿佛收敛了下去。 他这样问我,十分简单。 我不会莫名其妙出来找他,他守在这里还有一个目的,就是不会让我逃走。 “一家三口,安然无恙的离开,并且你发下毒誓,若是你要杀我们三人,就先身死道消。”我回答。 茅义突然笑了起来,才说:“你是想告诉我,剩下的四芝,都在我句曲山的那位前辈身上吗?” “你想骗我到他身旁,然后受到下尸血的侵扰,从而走火入魔,达成你卑劣的目的,对吧?” “我说还有四芝,你信么?”摇摇头,我面不改色,才说:“只有第三芝,燕胎。” 茅义面色冰冷,丝毫不为所动。 他右臂提起来,似是蓄力,眼神四瞟,似是怕齐莜莜再度忽然出现,拿走他另一条手臂。 杀机,将我笼罩,锁定。 “那道人前辈,已经摆脱了下尸血的干扰,只是受困于此地。我之所以拿到夜光洞鼻,就是因为来过这里,他给我仙芝的原因,是还要我上山报信,让你们下来,助他完全脱困,他告知我这一切的那一缕魂,已经湮灭了。只是你们一言一行,都没有给让我说出这件事情的机会。” “他困在这梦魇中,无法离开。要救他,得先明白,你求的是什么道?!” “茅义,你能明白,你求的是什么道,或者说,寻的是什么道吗?”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能在这样级别的人面前撒谎,而面不改色。 是因为我爸的遗传?还是因为我知道,这是唯一的机会了,只能成,不能败? 茅义本来蓄力完成,剑都抬了起来,他脸色忽然变了变。 显然,他看得出来,这问题超过了我能编纂的境界。 “求的是什么道……”一时间,茅义眼中闪过迷惘。 他晃了晃头,额间冒出了微弱汗珠。 这一幕,让我心惊。 茅义,都不知道自己的道? 是了,如果他知道,他清楚,那他的境界就不止是这样了。 那鬼道人也是困在这里,困在这个境界,才被下尸血侵扰,他能清醒一部分,是因为悟道,却还没有完全悟道。 而我同老龚揣测的,茅义的道,是属于旁观者清?还是说,我们说的根本不正确,只是他的劣根? 当然,这不重要。 思索之余,我开口说:“你至少得弄清楚这一点,才能将他从梦魇中拉出来,他才会将身上的第三芝给你,在那之前你还得发誓,否则,我也不会带你去他尸身所处之地。” 第792章 一己私欲! 茅义的头低垂着,一时间,他口中喃喃自语,却仿佛陷入了迷茫,并没有寻得答案。 他能弄清楚自己寻的是什么道吗? 显然,他肯定做不到,否则,他就已经突破境界了。 我知道这一点,可我依旧这样做,是因为得让他深信不疑才行。 包括我让茅义发誓,同样是为了让他深信不疑。 大约过了五六分钟,茅义忽然抬起头来,他眼中闪过一抹成竹在胸。 “呵呵,罗显神,咱们也算是不打不相识了。” “若我拿到了第三芝燕胎,那我就是句曲山的真人观主了,虽说你罗家做了一系列的事情,但毕竟,你阴差阳错给我带话,让我得到契机,让我句曲山老前辈脱困,这是有功的,功,可以抵过。” “我茅义对天发誓,拿到燕胎之后,绝对不会对罗家三口下手,若违此誓,天理难容,身死道消!” “走吧。” 说着,茅义便朝着我走来。 他那副神态,高深莫测,就像是真的知道答案一样。 我清楚,他不知道。 更清楚,他为什么能装。 先前那番话,我故意留下漏洞,鬼道人困在梦魇中。 第三芝在鬼道人的身上。 茅义心怀鬼胎,必然是看准了这一点! 这就是贪婪,而贪婪,是原罪。 当茅义来到我身旁的时候,他更为镇定自若,并且还收起了那把剑。 “呵呵,罗显神,我做了真人,我那愚昧的师兄,就只能做副观主了,虽说我不能收你为徒,但那时候,你若还想要拜师,入我句曲山门下,也未尝不可,师兄蠢笨的只是心境,实力是尚可的。”茅义这一番话很轻松。 可他真的是给我示好么? 我觉得,那只是一种手段,看似拉拢我,实际上,茅义必然还在观察我,一旦我露出什么蹊跷,马脚,他就会翻脸。 “我不敢妄想什么,此番离开句曲山后,我不会再在你面前出现,不会泄露任何秘密,田公泉的隐秘,我会在离开之前告诉你。” “只希望您网开一面。”我语气谦卑,更微微低着头。 “哈哈哈哈!好说,好说!”茅义开始得意起来。 得意,往往伴随着忘形。 古人诚不欺我。 行走在齐家大宅中,茅义身旁的气息很浓郁,将阴气,怨气,完全排斥了出去,并没有靠近她,不会再给齐莜莜机会。 “你身上的法器,倒是有些意思,四规山还有这样的东西,让我都拿不起来。”茅义忽然又问。 我默了片刻,才说:“法器,并非来自四规山。” “呵呵,果然另有造化,罗显神,你还是有点儿意思的。” 说完这句话,茅义便不吭声多言了,眼中蕴着期待。 几分钟后,便回到了那鬼道人的房间门外。 门,紧紧闭合。 “就在这里了。”面不改色,可我心跳的速度太快了,只能强行压抑,才能让其不那么剧烈跳动。 茅义静静的站在房门口,一动不动。 他又看了我一眼,似笑非笑。 忽然,茅义说:“你可能,喝过很多田公泉吧?” “我没明白……您的……”我还没说完。 茅义就摇摇头,他右手一挥,那屋门陡然开启了! 屋内床上,鬼道人的尸身,竟然全都被血色的虫子包裹着,触目惊心。 我才瞧见,茅义的手中,握着雌一玉简! 他并没有让镜面照着自身,只是用作防身之物! “哼。” 茅义陡然一挥手袖,我再遭受了一击,重重撞击在后方一根梁柱上。 哇的一声,鲜血喷出。 “你在我眼中,就只是个黄口小儿,句曲山五芝,你压根不知道如何取得,如何存放,这夜光洞鼻,你恰巧放在木制品中,而燕胎,你知道那只能存在什么地方吗?生气浓郁之所。” “这齐家大宅鬼气森森,真有燕胎,也都湮灭了。” “而且,夜光洞鼻,根本就不可能在他身上!” 茅义言之凿凿。 我额头上汗珠豆大豆大的溢出,显得万分惊疑。 茅义脸上的笑容,变得十分高深,看我的眼神,更十分蔑视。 “服燕胎,可为正一郎中,服夜光洞鼻,为太清左御史,白日升仙。若他身上有这两件仙芝,根本不会被下尸血侵扰!” 茅义这番话,宛若惊雷在我脑海中炸响! 白日升仙? 意思是,境界直接突破到出阳神的阶段? 我第一句话……就暴露了…… 那茅义,就是在陪着我演戏? “你的确,是想要利用下尸血杀我,只不过,且不说我身上有夜光洞鼻,被逼无奈之下,可以直接服用,再退一万步,我还有此物!” 茅义抬手,入目的便是雌一玉简! “哈哈哈哈,此物,我还是颇有感受的,拿到他,就感觉身上蠢蠢欲动的物事被压抑了下去,三虫困扰着真人,随时会流出,拿着此物,我才万分舒心。” “罗显神,我跟着你进来,只是想看看,这老家伙,到底如何了!” 话音骤变,茅义的口中,竟然没有了尊称,而是成了老家伙! 我心头骇然。 茅义幽幽道:“他倒是和你说过一些东西,证明他的确苏醒了一些,求的是什么道?” “我茅义,会自己寻到自己的道,而他呢?求的是什么道?” “困于三尸虫,境界无法提升,是因为什么?” “因为他自私啊!” “我们师兄弟三人,他只是教授术法,教授一些感悟,而这句曲山得到的所有物品,他居然,全都用在那个废物的身上!” “哼!一个空有皮囊,没有资质,无论怎么耗尽心血,用尽天材地宝,依旧只能粗浅学道的废物!” “他还一直认为,是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他就是不停的寻药,不停的想要改变那废物的资质!” “那些药物用在我们身上,这句曲山,恐怕早已领先其他众多道门。” “他为了一己私欲,为了自己的儿子,掏空了句曲山这些年的珍藏!任何门人,都舍不得用的珍藏!” “哈哈哈,可是最后呢?他得到了什么?他走火入魔,甚至他毁了自己儿子的大婚,毁了儿媳,毁了一切!” “我,不想要他待在这里悟了,他要被挫骨扬灰,他的三魂应该分离,永世不得相聚!” 茅义斩钉截铁,语气中溢满了愤怒,还有一丝病态的怨毒。 第793章 罗显神,你敢! “这样的事情,没有人看着完成,太过枯燥了,罗显神,你会见证这些之后,再踏上黄泉。” 茅义踏步,径直入了房间内。 他持着雌一玉简,因此,三尸虫也并未靠近他。 当然,雌一玉简是防身的,并不会直接照射在鬼道人的尸身上。 茅义还是很清楚,这玉简有祛除心魔,化解三尸虫的功效。 下一刻,茅义瞥了一眼手臂,阴沉沉说:“老东西,毁了你,我会再将那女子毁了,断我一臂,她和那个废物一样,都要魂飞魄散!” 他将雌一玉简咬在口中,右手才腾空,再度握住一柄铜剑。 他那剑,骤然在左臂光秃秃的断口处一划,使得鲜血涌出,浸染。 “天阳阳,地阴阴,天兵奉旨用我心!除邪斩阴速立杀! “五方神将来相助,妖魔魍魉无遁形!神兵火急如律令!” 咒法声铿锵有力,剑陡然划过,似是写出一个斩字!袭向床榻上尸身! 异变,突生! 浓郁的紫雾,仿佛铺天盖地一般,朝着茅义涌去! 茅义还在剑指尸身,可紫雾已经将他包裹! “这!”他惊骇失色。 我冷眼看着茅义,却哇的一声,再吐出来了一口血…… 茅义当得上一个真人的敏锐,心机更深,我骗他,他骗我,两人各怀鬼胎走到这里。 看似茅义更胜一筹,实际上,他还是错估了那鬼道人实力。 认为有雌一玉简在手,就能够碾压,并且将其打散魂魄了。 鬼道人,比茅义认知的强。 能整合句曲山的各派别道术,即便是死了,又怎么会任凭拿捏? 就像是雌一祖师,他一尸立在雷神崖上,依旧能给我挡路。 顷刻间……茅义消失不见。 浓郁的紫雾,再度萦绕在我身上,拉扯感变得十分强烈。 我没有紧握着高天剑了,任凭自己被拽入了梦魇中…… 还是那个房间门外。 茅义在屋中,屋内的床榻上,静静坐着一人。 骨瘦嶙峋,枯槁的随时会散架的老人。 那鬼道人,又一次压制住了下尸血,他静静的看着茅义! 那一瞬,茅义手微颤,眼神变得十分惊骇。 鬼道人的脸色,却稍显的沮丧,以及,一丝丝遗憾。 “他,不知道道是什么。” 空寂的话音在屋中回荡,一部分传出屋外。 我怔住。 因为本能的我发觉,鬼道人口中的他,说的是我? “你,藏着自己的心,藏着你想要的道。” 话音中,浮上了一层叹息,还有一丝丝失望。 我觉得,好像是自己的分析出问题了…… 不,就是出问题了! 我认为,鬼道人处于一种问道的迷惘之中。 可没想到,他一点儿都不迷惘,只是他认为,我迷惘? 实际上,他现在格外清醒,虽是鬼身,但却实打实的高人形象…… 他问道迷惘,肯定就会杀了茅义。 可他现在没有…… 那他,还会直接杀茅义吗? “你,唤我老东西,尊师,你放下了,重道,倒是重了,只不过,道却错了。” “茅义,你可愿意悔改?” 这话语间,鬼道人双手抚在膝盖处,更显得正襟危坐。 茅义的身体在颤抖,他的语气,带着难以置信。 “悔改?” “你认为我做错了?” “这一切,都是我应得的!是我辛辛苦苦得来!” “而你并没有给我们什么,只是按部就班,任何句曲山门人都能得到的东西,这一切,全凭我们的资质!我们的机缘!” “老东西,你自杀在这里,魂困在这里,恶事你都做尽,你居然清醒的这么多!?” “我不信,你内心没有魔障!” 那一瞬,茅义脸色显得无比愤慨。 他的声音,更是模糊不清,因为他还咬着雌一玉简在说话! 噗,是雌一玉简被狠狠喷出,朝着鬼道人身体落下! 随后,茅义一剑朝着鬼道人的胸膛刺去! 如果说,鬼道人是作恶多端的时候,茅义这一剑,是清理门户。 可现在,他是清醒着的,并且尝试着唤醒茅义的良知,茅义还这样做,那就是欺师灭祖! 我想要冲出去。 可身上的伤势,已经支撑不了我做这种事情了。 我想要用学到高天道的那一招道术,却也无力完成…… 眼见着雌一玉简,骤然贴在鬼道人额头。 眼见着那一剑,刺在鬼道人的胸膛处! 一道符印,瞬间出现在他胸口,是一个血淋淋的斩印! 大量的血虫出现在雌一玉简上,那些血虫,仿佛形成了一张痛苦扭曲的脸,赫然是鬼道人没有突破的下尸血关卡。 而鬼道人的下半截身体,轰然炸开!四分五裂! 茅义发出一声狞笑,他再度挥动铜剑,喝道:“咒曰,天道神,地道神,木神将军到来临,乩神童子綑机人,金神将军来给令!” “诸神离散,急急如律令!” 这符咒,简直无比拗口。 茅义,是要驱散剩下的魂魄! 他先前说,只是让鬼道人三魂分开,可现在,明显不只是那样,他要除了受困在下尸血的那一部分魂魄,全部化为齑粉! 雌一玉简,简直成了最大的变数。 成了茅义翻身的底牌! 眼见,这一切已经无法挽回,我所有计谋都竹篮打水一场空之时。 变数,再度发生了…… 那些崩散的魂魄,再度聚拢。 出现在了我身旁。 只不过他并没有上在我身,带着紫意模糊魂魄,擒住了我的手,死死紧握了一瞬。 甚至他还和我对视了一眼。 那一眼,我形容不出是什么神态。 总之,手被松开了。 他出现在茅义身后,手,一把没入了茅义的后心! 这一切,电光火石之间发生。 他擒住茅义身体某种东西后,那魂魄才开始剧烈的颤抖,似要弥散! “你干什么老东西!” “你放开我!” 茅义无比恐惧,惊声大吼,他骤然挥剑,往身后一斩! 我看出来了其中的苗头。 鬼道人,是要和茅义同归于尽?! 他抵御不了这种符,却和茅义的魂魄达成一定程度的同化,茅义也抵挡不了他的魂。 怒目圆睁,我骤然甩出高天剑,铿锵一声斩在了茅义挥出的剑上! 火化迸射,这一剑被挡掉! 茅义情急之下,根本没能全力。 “罗显神,你敢!”茅义惊骇无比,眼底尽是血色! 我粗重喘息,眼底同样发烫,血要冒出来! 双腿狠狠蹬在梁柱上,我朝着茅义冲去! “茅义,有何不敢!” 第794章 杀真人! 一个活着的真人,并且有雌一玉简作为攻击手段,完全有本事遏制鬼道人。 此刻鬼道人并没有占据上风,反倒是强弩之末,最后一击了! 若是让茅义撑了过去,鬼道人结局是湮灭。 我的结局,同样是必死无疑! 茅义的惊骇,茅义的疯狂,代表着他此刻的恐惧! 因为他一样用尽浑身解数,才能够达到眼前这局面。 他已经无力阻拦我了! 身体的疲软,让我冲势很无力,基本上靠着腿蹬的惯性。 本来,我更没有精力再用道术,只能扬起高天杵。 可莫名之间,手上却流淌出一股清凉,那股凉意瞬间贯穿四肢百骸,生生让我有了劲儿。 脑海中,一道身影正在不停的跳跃,舞动。 我的步伐,就本能的跟着这动作跳跃,手笔跟着他舞动起来。 “赤天之威,电扫风驰。律令大神,手执针锤。游行三界,日月藏辉。星昏斗暗,鬼哭神悲!铁轮文戟,山岳倾摧!急急如律令!” 咒法声,不停的在屋内回荡。 沉闷的声响,是高天杵夯实的砸在茅义的身上。 头,脸,四肢,脊椎…… 几乎每一个地方,都没有放过。 当我停下来的时候,身体晃晃悠悠,直接跪倒在地。 茅义的身体宛若一个破麻袋,脑壳生生被砸碎,血液混杂着白色的浆液,流淌出来,地面的血弥漫的更多,宛若一朵乍然盛开的花儿。 扭曲断裂的手脚,相当一部分血肉都成了肉糜。 茅义死了。 死的不能再死。 紫气在屋内弥散,回荡,带着深深的叹息。 那鬼道人被打出来的正常,清醒的魂魄,同样在茅义的符下湮灭。 不光如此…… 茅义那变形的脑袋中,双眼还是正常的,却格外涣散,空空如也。 尸体中没有了魂。 最后那一瞬,鬼道人是同化了茅义一部分魂魄的。 他一样受到了自己符的“剿灭!” 普通下九流,道士,无法打碎的魂魄,在茅义这真人级别的道法下,魂飞魄散…… 至于床榻位置,鬼道人的上半截尸体,完全被下尸血的尸虫覆盖,嵌在他额头上的雌一玉简,滚落下来,静静挡在地上。 雌一玉简并没有直接灭杀三尸虫的效果,还是引导,还是要靠自身清除心魔。 鬼道人这一小部分魂魄,本身就在下尸血的困扰中,雌一玉简根本不会让他清醒,心魔更重,尸虫反倒是更浓厚了…… 红雾在弥漫,在滋生,那些尸虫蠕动着下床,朝着茅义的尸身裹去! 不过,并没有接触到茅义,它们就停下来,似乎十分忌惮。 我快速捡起来雌一玉简,再从茅义的身上摸索找出来“夜光洞鼻”。 下一瞬,尸虫像是潮水一样将茅义包裹,吞噬…… 鬼道人的半截尸体,没有给我任何神志感,仿佛完全成为了下尸血器皿。 踉跄后退,我出了房间,尸虫没有追出来,便让我瘫坐在长廊一侧的长椅上,重重的喘息。 我没有说,将茅义尸身拉出来的举动。 缘由简单,他留在这里,才是最好的结果。 尸身被带出来,很容易就能看出来,茅义是被锤击杀死的。 我身上就有高天杵。 就算我的实力不足够杀死一个真人,怀疑这种事情,我也承受不起了。 句曲山本身是没有多少善意的。 就连句曲山真人的“善”,都是看中了我的命数,要抢人而已。 我不想被困在句曲山内。 将雌一玉简贴身装好,夜光洞鼻收了起来。 勉强摆动着自己双腿,我形成了盘膝的动作,双手落在膝盖处,闭目,开始凝神冥想。 齐家,已然安全了…… 不知道坐了多久,当我感觉稍微恢复一些精力后,再睁开眼睛。 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 先前的一幕幕在脑海中回放。 “高天道……”我喃喃。 明明,我先前没有了力气,没有了施展道术的本事,只能肉搏。 那莫名而来的力气,自然而然使用了高天道的道法。 我明白过来,大概是因为那一截小小的指骨,高天道本身是废在雷平道人手中了,那那一缕残魂未曾完全湮灭,残留在我身上。 只不过,随着刚才那一阵道法使用,他应该完全消失不见了。 我脑海中,对于那道法的理解,变得十分深刻,就像是夺取了他残存的感悟一般。 “多谢。”我双手微微抱拳,对着面前的空旷,深深一拜。 房间门已经闭合,瞧不见屋中的一切。 屋门上没有符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抹红。 粗看没觉得有什么,就像是红漆,可细看下去,这红色分明就是大量的下尸血,将屋门完全覆盖! 这道门,应该无人能进入了。 尽管鬼道人只剩下三分之一的魂魄,可那些是完全被下尸血支配的部分,他完全无法清醒,肯定会比之前更凶残。 之前他的清醒,相当于压制下尸血的存在。 心里莫名的升起一丝可惜的感觉,因为这房间里还有很多法器,也会永远封存在这里。 深呼吸,摒弃那些杂乱的思绪,我迈步朝着一个方向走去。 不多时,回到了齐家大宅的堂屋内,一眼就瞧见我爸妈两人,疲倦的坐在太师椅的位置,两人虚弱不假,性命却保住了。 老龚的夜壶摆在太师椅中间的茶案上,他蔫头耷脑,没多少精神。 包括我爸妈的脸色,都十分倦怠。 当我出现在门前的时候,两人颤巍巍的站起身,我妈眼眶一红,眼泪顿时婆娑落下。 我爸的同样眼睛一红,不过,随即就被喜悦充斥。 “茅义,死了。”我先开了口。 哐当一声,是老龚的夜壶掉在了地上,轱辘轱辘的朝着门口滚去。 老龚的脑袋都在夜壶里边儿,随之转动,仿佛没有反应过来。 我妈捂住了嘴巴,显得难以置信。 我爸身体一颤,他眼神变得十分兴奋,还有一股浓郁的自豪,赞扬。 “好!好啊!不愧是我罗牧野的儿子!这骗术了得!” “齐莜莜,不愧是秦先生曾看中的“人”,即便毁了婚约,一样帮我们一家三口,此番,更协助你,斩杀了茅义!” “哈哈哈哈!杀了真人!好!好!好!” 第795章 救兵 我走入堂屋内,默了片刻,才解释了茅义是怎么被杀的。 并非说齐莜莜不帮我,这里头,她就根本帮不了,但凡是出现,可能都是送死,或者平添变故。 鬼道人才是最大的手段,他们几乎同归于尽,鬼道人残存的部分,完全陷入下尸血的困境,恐怕也是他的报应。 毕竟,这鬼道人在发作的时候,害死了自己儿媳,儿子。 虽说老话讲苦海无边回头是岸,但总不可能真的放下屠刀后,没有半点儿惩罚?冥冥中,这可能就是命运的既定。 老龚的夜壶撞在堂屋门口后,滚了回来,晃晃悠悠停在我面前。 “爷这话说得好哇!咳咳,三百六十行,三教九流,好像只有秃驴搞什么立地成佛,那不就是包庇吗?杀了人,害了命,剃了头,就一了百了了?我呸!”老龚吐了口浓痰。 他说的话,看似没头没脑,实则暗带嘲讽。 随后,老龚又煞有其事的说:“咱也走啦,要不要去找没脑袋,哦不,现在是有脑袋的小娘子,道个别?她真算是个好娘子,就是可惜了哩,被自家公公杀了,这叫怎么个事儿?” “我看,爷你要不把她超度了得了,总归她男人也投了胎,若命数有眷顾,她两个迟早重逢哇!” 老龚的提议,却有道理。 只不过,当我带着他到了齐莜莜所在的闺房时,齐莜莜已然消失不见。 只留下床榻上静静坐着的男尸,空寂万分。 而后,梦魇凶狱消散了。 这梦魇是齐莜莜的,也是鬼道人的。 鬼道人清醒时,他痛苦,他绝望,他煎熬,才有了梦魇。 此刻,那一部分清醒的他已经没了,梦魇就成了齐莜莜的。 齐莜莜,不见了…… 梦魇消散后,她尸身本应该在这房间里,却一样消失无踪。 房间中,男尸是躺在床上的。 老龚脑袋跳上梳妆台,吃下去一截梳子,怔住片刻,才说:“她走了。” “怪了哩,不要自家男人的尸体,这小娘子,咋回事儿。” 我同样不明所以。 只不过,齐莜莜离开这里,反而不是一件坏事。 瘟癀鬼盯上此地的鬼道人了,只要他不被解决掉,迟早会回来。 鬼道人现在只剩下那一部分,瘟癀鬼遇上了,未必能讨得了好处,无论如何,倒霉的都是齐莜莜。 这样一来,她算是远离了险地。 我爸妈相互搀扶着,走来了闺房这边儿,两人同样带着迷惘。 老龚过去解释缘由,我则带着他们两人往外走。 等到齐家大院门前的时候,顿瞧见了两人。 其一是句曲山真人,其身旁的正是茅粟。 两人身上并无狼狈,只是有些气喘,应该是才过来。 瞧见了我,两人略蹙眉,显得十分疑惑。 “罗显神,你在此地?你不是在山上吗?”茅粟在问我。 句曲山真人的目光,瞬间落至我爸妈身上。 他没说话,眉心拧起,成了一个疙瘩。 “符阵,是你们破的了?” 他这话问的不是我,是我爸妈。 我心头微凛。 这才解决了一桩麻烦,接踵而至,麻烦又到,这下,我却无能为力…… “并非我们,是茅义。”我爸开了口。 “嗯?”句曲山真人微眯着眼,他没说话,是在等我爸回答。 我爸顿了顿,先抱了抱拳,才说:“你二位离开句曲山后,茅义便压着显神下山,想要找到我们两人,显神不是他的对手,被迫带路之后,茅义将我二人带到此地,说我们是害了官师叔的罪人,又说显神不配被句曲山垂青,便打开了此地符阵,让我们死在这里,借此,还能栽赃给显神和我们,说是我们刻意窃取这里的尸身,便无人会怀疑他。” “荒谬!”句曲山真人一甩手袖,脸上俨然有了怒意。 “那我家显神,有本事从你们句曲山上逃下来吗?”我爸十分虚弱,他扯开了胸前的衣服,哑声又道:“那这招式,你认得出来,是否你句曲山的手笔?” 乍然之间,句曲山真人,以及茅粟两人都安静下来。 “茅义!”茅粟的声音忽然拔高,喊了一声。 “他死了。”我爸再度开口。 直接让场间的氛围,变得十分焦灼,凝滞。 “他打开符阵,想要打死我们,我们的确全部重伤垂死,可此地出现了一个极为高深的鬼道人,问茅义,在追寻什么道?又问茅义是否知错?” “茅义和鬼道人打斗,最后被捉进一个房间中,我觉得,他应该活不下去了,那房间的门上,全都是血色的虫子。” 我爸这番话,简直顺畅无比,还面不红,心不跳。 “师兄,尸虫……”茅粟脸上露出一丝惊怒。 这情绪并非针对我们一家三口,也不是针对茅义。 是针对这个事件。 句曲山真人沉默了片刻,才道:“罗显神,我没料到,你胆大妄为,居然带着你父母来了我句曲山下,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茅义会发现,可能是你们露出了马脚,他因为这件事情想要杀了你们三人,这本身没错,若非你父母,官师叔现在会安安静静的躺在坟茔里,而不是成了瘟癀鬼的化身,更不会霍乱到我句曲山。” “我要收押了你父母,你要上我句曲山,按照我所说的,留在山中,你没有意见吧?” 茅粟明显想说话,最后又压了下来。 “这对你没有坏处,四规山不会承认你的,留在我句曲山,是最好的选择,云锦山对你们,会更极端,直接杀了你们!” “古羌城的柳氏,虽说看似和你关系不错,但他们同样嫉恶如仇,你父母若是落在他们的手中,一样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句曲山真人语气十分平静,还带着毋庸置疑。 可就在这时,异变突生! 一道独臂身影,骤然从一侧潭水上凌空而来! 当然不是真的凌空,而是他脚踩着潭水,硬生生跃过了十几米,落地再次一跃而起,便冲进了齐家大宅内,驻足在我和句曲山真人,茅粟之间。 随后,又是一道身影冲过潭水,当然,他的实力稍稍弱一些,是随着飞过潭水的石片过来的。 他停在了那独臂道人身旁。 独臂道人,赫然是长髯道士。 另一人,便是柳自愈! 长髯道士瞥过我,视线便落在句曲山真人身上,他单手抚在胸口,微微行礼。 柳自愈板着一张脸,抱拳行礼,却并没有太恭敬。 第796章 死板和真诚? “古羌城……”茅粟的脸色变得不太好看。 “贫道柳牟,见过句曲山茅糸观主,见过茅粟副观主。”长髯道士开口。 柳自愈才随着客套了一句。 句曲山真人,也就是茅糸,他面不改色,才说:“先前的确瞧见这个方向有古羌城柳氏的召集令,我便猜测,或许是符阵出了问题,你们发现了,放出召集令来,不过到了此地,又没有瞧见你们的人,看来,我句曲山下其他地方还有麻烦,使得柳氏也要摇旗放令箭,我这地“主”倒是疏忽了。茅粟,你带罗显神他们上山,我同柳氏的人去看看。” 其实我是没想到,来人会是柳自愈他们两个老熟人。 这么长时间,至少这一年多了,柳自愈就四处在外游荡? 还有,他们两人的地位…… 显然低了一些。 再加上柳自愈以往对我的态度,恐怕不会帮我们了。 可没想到那长髯道士柳牟,并没有后退,隐隐是拦住茅粟的动作。 “先前茅糸观主的话,我在一旁听到了,觉得颇有不妥,这罗显神是四规山的小师叔,岂能让句曲山收下?他放的召集令,是我古羌城真人大长老所给的特殊令箭,见者如见真人,我和自愈相隔不远,立即赶来,必然还有其余弟子在附近,甚至也有长老。” “私认为,罗显神应该由我们古羌城柳氏带走,而不是交予句曲山,茅糸真人,私心过重。” 这时,我肩头的老龚咋舌,小声嘀咕:“这一条胳膊的牛鼻子,这么和句曲山的真人观主说话……想死啊……” 茅粟的神情,变得极为冷漠,不过碍于真人身份,并没有立即发怒。 句曲山真人茅糸,他笑了笑,却说:“古羌城并非我句曲山一脉,如此说我,不觉得乱了门第?贫道是观主真人,而你只是古羌城一普通……” “古羌城的道士没有级别之分,即便是大长老也同我们平起平坐,若是有能者更能居之,错便是错了,私心便是私心,句曲山认为云锦山会杀罗显神一家,因此让罗显神跟你们走,这是为了什么?只是要抢四规山的人么?我看不然。”柳牟单手摸了摸下巴的长髯。 柳自愈抬手,掌中却握着两柄烟火令箭。 “此两柄令箭一放,就关乎着古羌城柳氏的性命,相近的门人,会拼命赶来,更会连带通知游走在外的更多长老,句曲山若想杀人灭口,可能不会那么容易,千万莫说我们小题大做,毕竟,在四规山还能直接杀死其山门长老,句曲山的手段,我们是清楚的。” 柳牟语气平淡,脸上更没什么表情。 老龚眼珠子瞪得滚圆,喃喃道:“这独臂道士疯了……柳自愈也是个铁脑袋……” 柳牟和柳自愈两人非要保我,这令我心生感激,还有一丝丝振奋。 可说实话,柳牟这番言论,过头了。 用我和茅义接触过的论点来看,两个真人,完全可以瞬间灭杀他们。 可让人意料不到的是,茅糸没有动手,茅粟同样没有下手,两人除了脸色不太好看,竟没有任何举动。 我才反应过来一个细节,我先前的令箭,本身就引来了许多古羌城柳氏的人。 除此之外,根本的原因,是这两人和茅义是不一样的。 他们并没有那么心狠手辣。 现在杀了柳牟和柳自愈,甚至可以归咎在这符阵所封之地,换做茅义一定会这么做。 可茅糸和茅粟却不会。 “古羌城柳氏,向来更为公道一些,这的确没错,公道不只是对外,对内也如此,呵呵。”茅糸略有叹息。 他深深看了我一眼,才说:“那罗显神,你要走么?若你想上我句曲山,古羌城也没有阻拦的理由,我可以明确告诉,官师叔的事情,一笔勾销,而关于瘟癀鬼,句曲山会全力对付,你所知道的一切,会起到很大的作用。” “不知为何,我觉得你,的确很适合句曲山。”茅糸这番话十分诚挚。 我摇了摇头。 茅糸便不言语了。 茅粟长吁一口气,才说:“既如此,那你们走便是,不过我希望,古羌城如何对罗牧野和这女人,会一如既往的公道,通知我们所有道门。” 柳牟点了点头。 柳自愈则看了我们一眼,示意之后,径直朝着一个方向走去。 我立即去搀扶我爸妈,三人跟上他。 柳牟则在最后,才跟上我们。 当他到我们身旁后,额头上还微微见汗。 绕过一座桥,走到了潭水对岸。 他们实力够,我们不行,才会绕路。 而在这一侧的树林中,我再瞧见了一人,那同样是一名道士,只是年纪老迈,身穿淡紫色道袍,下还骑着一头生着犄角的牛。 柳牟和柳自愈见了那老道,便躬身行礼,喊了一声三长老。 我这才恍然大悟,为什么他们敢那么强硬。 为什么……茅糸和茅粟,真的一点气性都没有。 古羌城也来了真人长老。 还有,柳牟抓住了关键节点,他一口咬定了句曲山要我,还有别的原因。 这些东西叠加起来,传递给其余道门,那句曲山的名声,就要出问题了。 那紫袍骑牛的老道微微颔首,他看我和我爸妈的脸色,还附带和蔼的笑容。 牛慢腾腾的转过身,朝着更远的方向走去。 我们三人身上的伤势都不轻,即便他们慢,也很勉强才能跟上。 走了相当远一段距离,我勉强提起劲儿,跑到了那骑牛老道前边儿,将他拦住。 老牛哞了一声,甩了甩蹄子。 “多谢三长老搭救。” 我深深行了一礼。 “呵呵,这是古羌城的人情,你们为何要跟着我们?”那老道更仙风道骨一些,对比柳真气和柳玉阶,要闲散悠哉的多。 我一愣。 难道古羌城,对我爸妈就没有恨意,没有仇视吗? 后方,我爸妈同样迷惑茫然。 “句曲山误会了一个点,他们认为,普天之下的道观,都多年前糟了掘坟之危,不过,我古羌城所处之地,前后各有天险,所有同门,以及先辈坟茔,更在深山之中,无外人可进入,因此,他们对你们的记恨,我们是没有的。” “句曲山过线了,要抢四规山的人,再加上你的人情,所以,我和自愈才会将你们带走。” “另外,句曲山必然还有其余目的,你们一家人,倒是要小心,我其实更建议,你们应该回四规山,山门虽有乱,但也是你们应该待着的地界,何忧天大长老,气度斐然。”开口的是柳牟,他眼中十分尊敬。 第797章 是给椛萤小姐惊喜吗? 我爸妈面面相觑,还有些尴尬和汗颜。 我才彻底明白他们这样宽容的缘由……是因为根本就没有什么仇怨。 这样一来,句曲山也就没有怪罪古羌城的道理。 那老牛正要绕开我的挡路。 我再度一抱拳,侧身挡住了他们。 “仙洞山的天寿外观上,有一度山墙,里边儿是空洞的,打开之后,内里是个山洞,便是仙洞的由来,内部还有一道石墙,其中就是田公泉。” “只不过如今仙洞山有主,曾经的雷平道观将要重建,田公泉本身就是雷平之物,古羌城若是去,便说是晚辈的朋友,晚辈请你们去的,想必他们不会阻拦,本身那田公泉,就应该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物品。”我沉声说道。 柳牟眼中精芒毕现,柳自愈同样脸色一惊,略有骇然。 “这就是句曲山要留下你的原因之一了吧?” 柳牟微叹。 我点点头。 “呵呵,古羌城,倒是又捡了一个机缘,贫道谢过小友。”牛背上的三长老,竟稍稍对我抱拳。 稍一沉默,我才说:“不过,我还要说一些话,三长老可决定,是否要去取田公泉。” “小友但说无妨。”骑牛老道依旧和蔼。 我思忖片刻,便将雷平道人告诉我登天之秘密,同骑牛老道说了。 当然,这其中夹杂着我一些看法。 毕竟我和高天道人有过很深的接触,更知道他的痛苦点,以及雷平道人的坦然,更让人觉得荡气回肠。 柳牟独臂抚着长髯,面色却僵住,万分惊疑。 柳自愈境界稍稍低一些,他同样听得一脸迷惘。 那骑牛老道久久没有开口说话。 半晌后,他才长叹一声,喃喃道:“小友竟有如此论点,如此造化,出阳神的真人上身,层级打落,又见另一位出阳神。” “这田公泉,既是造化,又是无尽的折磨,境界若到,看这天下云卷云舒,若境界不够,则是万世没有轮回,不得超生的大恐惧。” “贫道,境界不够,当然,此事我会告知给大长老,二长老,会作为一种隐秘,存在于古羌城。” “至于,强行要从你身上索取田公泉秘密的人,你并不用说那么多,他们想要什么,便给什么就好了。”骑牛老道看我的眼神,充满了深邃。 一时间,我竟不知道应该如何回答。 眨眼间,他们三人已经不见踪迹,只留下我爸妈还在原地。 天蒙蒙亮了,老龚同样消失不见。 许久之后,我才回过味儿来。 是啊,之前没有仔细去想,对于心境好的人来说,田公泉是造化,对于不够级别的人来说,是劫难。 那境界足够的人,需要用田公泉强行拔高修为吗? 境界不够的人,踏上那一步,反倒是没了回头路。 宛如茅义那种人,是铁定如此的。 田公泉……看似是一个捷径,实际上,会将贪婪之人送上绝望的山巅。 甚至我认为,真正有心境的道人,也根本不会,不屑于利用田公泉。 这世上最基础的一个道理就是揠苗助长。 什么样的人,都会明白其缺陷。 那么难的出阳神,就真的有那么多捷径去走么? 思绪至此,我掏出来了夜光洞鼻。 这仙芝,吃了又有什么后果呢? 拿去送给何忧天,是帮他,还是害了他? 按照茅义的说法,可以直接登天,这是夺天地造化而生的物品,那这天地造化,是人能承受的吗? 我忽然又想到一个点。 直接登天之后,尸身留存下来,就像是鲸落,而反哺万物? 如此一来,活着,才是一切。 生命有限,若非大毅力者,轮回才是最好的归宿。 至少,我还是一个俗人。 长吁一口气,我将夜光洞鼻收了起来。 再之后,带着我爸妈找到之前停车的位置,也就是又回到了句曲山脚下。 当然,没有人来拦我们,茅糸,茅粟他们必然以为我们已经被带走了。 我爸妈伤势不轻,开车速度就很慢,先进了最近的城市,找了个医院去拍片,上药治疗。 说来倒也是唏嘘,我们一家三口见面后,最宁静的日子,反倒是在医院病房里度过的。 一连过了七天,伤势才好了许多,离开医院,我便带着他们上了去大湘市的高铁。 古羌城的人劝了我回四规山,可我眼下清楚了,带着我爸妈去,意义不大,句曲山都这番态度,我并不想让我爸妈在云锦山前冒险,更不想在四规山,闹出什么翻脸的事情。 先见过椛萤,再将他们老两口留下。 云锦山那里,我会道歉,会告知他们关于靳阳的事情,怎么样能拿回来他们丢失的尸体,或者是传承。 田公泉,是他们想要的东西,我可以给。 他们要什么条件,我都能答应,都能娶做。 如果云锦山的人咄咄逼人,我自没有什么办法,只是会少说几句。 他们若是能得饶人处且饶人,我便会多说几句,以免他们走入还没有认知的“歧途”。 赶路的时间没花费太久,当天夜里,我们就到了大湘市。 我没有联系椛萤,以免她躲着我,而是联系了范桀。 范桀听了我要回来,声音都变了腔调,不停地在电话里说,他这段日子苦啊,带着椛家各种防备鬼龛,各种保护椛家。 我哑然失笑,让他放心,老龚会好好奖励他。 范桀立马说,他来接我们。 在高铁站等了约莫两小时,再接到范桀的电话,我才带着爸妈出去。 范桀当真是今时不同往日了,穿戴的规规整整,真有几分当日邵嗣的感觉。 缘由简单,范桀领悟了符契的用法,再加上椛家对他肯定也很礼遇,气场自然是上去了。 见了我爸妈,范桀虽不知道身份,但也十分恭敬行礼。 老龚悄无声息出现在范桀的肩头,连声称赞:“范老弟儿,好哇,啧啧,有那味儿了。” 范桀嘿嘿一笑,才说:“龚爷的教诲,小人自不敢忘记。” “啊对,今日椛家人可全乎了,是椛老爷子高寿,爷你没通知椛萤小姐,必然是要给她惊喜吧,我赶紧开车带你们回去!” 第798章 威名远扬 “那老头子过寿啊?”老龚眼珠子提溜一转,说了句:“那可不好空手去,咱身上,没拿得出手的东西了哩。” 这段时间的奔波,几乎将我身上所有带着价值的物品消耗一空。 我爸妈从达县出来,一个遭受多年软禁,另一个直接是囚禁,我妈身上没多的东西了,我爸或许还剩下些符,以及剥尸物。 可剥尸物这种东西,送给椛家,他们未必会用,甚至有可能引来其他的危险。 毕竟,其源头并非罗家,而是黑城寺! 我脸色为难。 爸妈相视一眼,我妈低声说了句:“确实不大好空手去的,一来是寿宴,二来,初见椛萤那姑娘,总得有些准备,钱太俗了,一个旁门家族,不会缺钱。” 听我妈这样说,我内心还是有些许高兴。 虽说他们一样觉得,我和椛萤之间的命理问题很严重,但她的态度,依旧明确,是向着我的,因此不会怠慢椛萤。 “这时间比较尴尬,寿宴或许已经开始,再慢,也快要开始了。去或不去,都不太好,两手空空,影响显神的颜面。”我爸略皱眉。 这时,范桀咳嗽了一声,才说:“那什么,寿宴还没开始呢,嘿嘿,这些日子,小人我在椛家,也算是个座上宾,椛老爷子高寿,请了不少宾客,还有一些是冲着小人来的,多少得等等小人。” “我估摸着,咱们赶回去了,恰恰好。”范桀稍稍一顿,又说:“爷你不晓得今天的寿宴,也不足为奇了,你回去了,不就是椛家最好的礼?” 范桀的神态,还是充满了得意的。 “范老弟儿越来越会说话了,爷当然是金龟婿。”老龚同样很受用范桀的恭维,即便是用在我身上。 “便用此物当作礼品吧。” 我爸深呼吸,忽地从脖子上拉出来一根细绳,穿着一截两根指骨长短的珠石,整体呈椭圆形,两侧有黑色圈层,各有三层,居中则是一个黑色的小圈,乍一看,这珠石是一个眼睛的形状。 “牧野,这……”我妈明显有些犹豫了。 “呵呵,这物品是我母亲留给我的,黑城寺的僧侣,蕃地的喇嘛,称之为“思”,我们习惯叫瑟珠,很多达官显贵叫它天珠,有着辟外邪,除顽疾的效果。”我爸倒显得十分豁达。 “天珠!”范桀呆了呆,重重咽了口唾沫。 “椛家老爷子怕是做梦都没想到过,大寿之日,能收到天珠这样的豪礼。老爷出手不凡呐。”范桀的眼力见儿,是真的太好了,三言两语就猜出来了我爸妈的身份。 “好吧,你意已决,椛萤那姑娘呢?”我妈再抛出了问题。 “此物吧,这转经筒虽然我不常用,但辟邪效果一样很强。”我爸再取出来一样物品,顶端大约拳头大小,有个十几厘米的把手,这类似于当时那转山人使用的经筒,只是小得多。 “也只能这样了,倒不算是轻视。” 我妈的目光,落至我身上,她欲言又止了半晌,才说:“显神,归根究底,任何事情还是需要你的态度,你的选择,爸妈这些年没有给与你什么,自不能要求你什么,可一切,要以安全为重。” “嗯。”我重重点点头。 内心涌起的情绪,更多是踌躇满志。 “得嘞,走吧范老弟儿。”老龚吆喝了一嗓子。 回椛家的过程,缩短了一半。 缘由简单,范桀来的时候,正值高峰期,堵路,我们这会儿,已经完全畅通了,走的是穿城的高速路,大约一小时左右,差不多八点半,就进了郊区的一条路。 感觉这地方,虽然没有椛家以前的地段热闹,但那种僻静,也算是少见。 没开多久,车又进了另一条路,变得七绕八拐起来,再等开出去,入目所视,是一座小山包,山脚下一座大宅,还显得十分崭新。 椛家的横匾,更气派十足。 “有点儿意思啊,范老弟儿。”老龚砸吧了两下。 “嘿嘿,老龚爷谬赞了,您教导有方。”范桀兴奋的回答。 我虽然看不懂,但也知道,那些路绕的有说法。 鬼龛一直盯着椛家,即便是天寿道观完了,他们应该也不会放弃,毕竟,暂时还无人知道,天寿道人死在我们手里。 他们最多有一些收敛,范桀这样保护椛家,是有道理的。 门前停着一些车辆,敞开的大门,能瞧见里边儿热闹非凡,灯火通明。 “椛家请来了许多相熟的旁门家族,专人领路带进来,不会有问题。” “鬼龛方面的人,最近收敛的不少,爷的名声过于响亮了。” 范桀又恭维了一句。 “哦?”老龚瞟了他一眼。 “天寿道人,都在爷身上吃亏了哩,虽然爷一时间在四规山吃了闭门羹,但是,爷四规山小师叔的名号,可是在各大势力中传开了,官窑市的鬼龛组织,几乎被爷团灭了,多大的本事啊!”范桀眼中都是敬佩。 话语间,我们一行人下了车。 椛家大门前,守着几个保安。 他们几乎同时看了过来,先有人喊了句:“范先生回来了!” 话音戛然而止,剩下几人,同时震惊万分。 “快……快通知老爷子!姑爷回来了!” 有两人朝着院内就是狂奔。 剩下两人匆匆朝着我们走来! 我其实不想闹得那么兴师动众,只不过,椛家人的反应速度,让我来不及阻拦。 范桀上前几步,说道了两句,那两个保安顿时毕恭毕敬地走到我爸妈面前行礼。 他们都在小心翼翼地打量着我,没人敢贸然开腔,只是往前带路。 不得不说,椛家现今的宅院,要比以前深邃了太多。 穿过一条走廊,旁边还有相当多的假山,下方还是潭水。 当我们走到走廊尽头时,便瞧见一间格外气派的堂屋,屋子前的院内摆满了桌椅,宾客满座,屋子里头也有一张大桌子,几乎所有人都站了起来。 椛老爷子,椛常在站在堂屋门口翘首以盼,身旁是椛穹。 瞧见我的瞬间,椛常在激动得无以复加,喊了句:“显神!” 我目光在屋内人影中扫动,率先便瞧见了椛萤! 她同样站起身,怔怔地看着我,脸色既喜悦,又略复杂。 椛萤身旁还有两人,一个是椛祈,另一个居然是梁钰。 第799章 你够胆啊 不光是椛家,场间的宾客,注意力全都在我的身上。 此刻未曾上菜上酒,大家明显是在等人来。 他们等的必然是范桀。 可此时,我的出现,完全超出了他们的预料和想象,都显得很震惊。 大步如风,我走到了堂屋前头。 因为规矩,得先和椛常在,以及椛穹见礼。 我抱拳行礼后,又要介绍我爸妈的身份,便没能立即去椛萤面前。 椛常在和椛穹,还有场间所有人,都比先前更为震惊。 “老夫多年前就听过,罗牧野的名号,今日得见,依旧如此年轻,果然不同凡响!”椛常在看我爸的眼神,同样满是精光。 至于我妈,被稍稍忽略了一些,倒也正常。 场间的宾客,便开始议论纷纷起来。 当然,他们的议论中有我,同样有我爸妈。 有人在说我和四规山的关系,因为我爸妈而破坏了,不过,这些话中,没有人带恶意,只是阐述事实。 另外有人反驳,说父母肯定是不能抛下的,暂时和四规山有芥蒂,暂时和各大道教有芥蒂,那又怎么样?不一样活的逍遥自在?一样让一个市域级别的鬼龛抱头鼠窜? 对于旁门左道来说,鬼龛就是实力的代名词,却成了我实力的计量单位。 “椛萤!显神来了,你居然坐在那里不动弹。” “还不赶紧过来,见过你公公婆婆?!”这时候,椛穹喊了一嗓子。 众人的目光,便落在了椛萤的身上。 椛家人多是得意洋洋,其余旁门家族,眼中就都是羡慕了。 “椛家生了个好女儿,哎,我们屠家,怎么就没有这样的机缘?” “是啊,得了个四规山小师叔,金龟婿中的金龟婿!” “岂止是金龟婿,我看,椛家怕是要一跃成道门家族了,他日罗显神再得势,鸡犬升天啊!我们族内还有几个适龄的姑娘。” “嘶,你倒是大胆,可罗显神会收吗?” “……联姻啊,椛家难道就没有适龄的男子?曾经的椛家,也是有联姻的习俗的。” 宾客中议论纷纷。 椛家的地位,瞬间又被推高了不知道多少! 椛萤这才走到了前方。 随着椛萤一起上前的,还有椛祈和梁钰。 椛祈低着头,她没看我。 梁钰眼神则明亮的多,一直在打量我,眼神带着称赞。 老龚从范桀的肩头一跃,落至椛祈怀中。 椛祈抬起头来,顿时洋溢着笑容,还抱起来老龚,在脸上蹭了蹭。 “椛萤,见过伯父,见过伯母。”椛萤微微侧身行礼。 我爸妈是笑容满面的,没有别的任何抵触神态。 随着椛萤起身后,她视线落在我身上。 安静了几秒钟,才轻声说:“舟车劳顿,你辛苦了,倒不如先入座吧。” 这番话在其他人听来,或许没什么,是椛萤对我的关心。 可我听来,却明显听出了几分隔阂。 “对,入座!哈哈哈!范先生也回来了,倒是给了老夫这么大的惊喜!今夜,诸位宾客,可都要不醉不归!”椛常在扬起手,重重挥了一下。 椛穹做了请的手势,是让我爸妈去上位,坐在椛老爷子和他身边儿。 这时,我爸才取出来了天珠,先送给了椛常在。 众人更咋舌震惊。 椛常在一脸受宠若惊的模样,直言太贵重了,他不敢收。 我爸还是不由分说,让他收下。 随后,我妈将那转经筒,送给了椛萤。 她笑容十分温和,和椛萤说了使用方法,这物品能避鬼辟邪,还有祈福的功效。 椛萤稍显的怔然,还有一丝闪躲。 不过,她还是将转经筒收下。 我爸妈先落了座,还有范桀,他们和椛常在,椛穹在上位,我和椛萤坐在一处,椛萤另一旁是椛祈和梁钰。 椛祈一直在逗老龚。 有仆人开始上酒菜。 期间,椛老爷子一番讲话,说的是面红耳赤。 场间一直爆发热烈的掌声,恭贺之声更不绝于耳。 宴席开始,大家推杯换盏,好不热闹。 吃喝了一会儿,就有人上来敬酒。 敬椛老爷子是其一,敬我和椛萤是其二。 同样有很多恭贺的话,什么祝我们早日成婚,白头偕老的,甚至连早生贵子都冒出来了。 听得我是一阵冒汗。 这种环境对我来说,太少经历了。 不过,多听几句,倒也觉得欣喜。 只是椛萤一直没多少喜悦,她虽然在笑,但给我的感觉,笑的心不在焉。 “姐夫,敬你一杯哦。” 这时,椛祈总算站起身来,美眸忽闪,不知道是因为酒意,还是情绪,眼底稍稍泛红。 “祝你和姐姐,终于一日,长相厮守。” 没有等我碰杯,椛祈一饮而尽。 老龚这时候多喝了几杯,一直在嘟囔着什么,三,什么四。 椛祈巧手恰好落在老龚的鼻子上,捏着甩了甩。 老龚哎哟个不停,一下子又心猿意马,意乱情迷起来。 我喝了那杯酒,椛萤同样喝下后,她眉心稍稍多了一丝愁容,她再看我一眼,眼神,有种说不出来的怅然。 我正想开口,梁钰忽然又喊了我一声,说:“罗显神,名声现在不小嘛,哼,就当本小姐佩服你吧!” 梁钰和我碰了一杯。 这几杯酒下来,我眼神稍有一丝迷蒙,心境虽有波澜,但却更坚定了一些。 寿宴结束后,我要和椛萤说很多话! 可偏偏这时,明明清朗无比的夜空,居然开始下起了细密的小雨。 正常下雨吧,其实没什么,可这雨,偏偏有些古怪。 月亮还在,却蒙上了一层淡淡的红雾,既是鬼月亮,又是血月亮。 那些雨,似黑,似血,隐隐约约,还带上了一丝丝青。 阴气,一瞬间笼罩着整个椛家大宅。 我脸上的酒意,荡然无存。 老龚倒是喝的晕乎,他整张脸都埋在椛祈怀中了。 只不过椛祈的脸色却带上了一丝煞白。 场间都是旁门家族,并非普通人,他们同样感觉到,这气氛不太对劲…… 这时,走廊方向乌泱泱的走来十几人! 这些人穿戴的色调都很暗沉,更来者不善! 当头一人沉声喝道:“椛家好大的喜庆,好大的排场,请了众多旁门,请了那么多好友,为何,没有给我大湘市鬼龛发上一贴?还让我们不请自来?” “椛常在,你够胆啊!” 第800章 做人留一线 瞬间,场间变得寂静万分。 那些旁门家族的眼神,都变得惊疑,忌惮,没有任何人敢多吭声。 椛常在猛地站起身来,他眼中带着惊悚,还有一阵阵怒容。 一旁的椛穹,同样惊疑不定,不过很快,椛穹的目光就落在我身上。 我微微点头,示意他稍安勿躁。 椛穹的神态镇定几分,椛常在瞧见了,他同样变得平稳许多。 “呵呵,自然是够胆的。” “我这把老骨头,若不是够胆,怎么敢在大湘市待那么长时间,鬼龛都再三给椛家上了生死令,椛家依旧不搬走?” 椛常在的神态,变成了一丝笃定,还有几分畅爽。 “这大寿之日,最后还能收一份礼,倒也不错。” “收礼?”当头那鬼龛人,怒极反笑,喝道:“我怕是你喝多了,糊涂了,我鬼龛给你礼?今日我们登门,一来,是让你这寿宴办不下去!二来,椛家要交出来椛祈那叛徒!” 冷冽的话音,在院中回荡不止。 “谁敢要我小大娘子!” 醉醺醺的老龚,忽然一下子从椛祈怀中飞了起来。 他是真喝多了,即便是飘起来之后,都在半空中晕头转向。 甚至,他还冲着院里头人在咆哮,方向都直接错了。 这时,椛祈站起身来,咬着下唇,盯着那群鬼龛人。 为首那人,眼中更怒气滔天。 “哼,椛祈,学了鬼龛的手段,却背叛鬼龛,椛家能有风水先生,难道我们就找不到,终究是能将你们揪出来的!” “你养的这是什么醉鬼,跌了手段!” 那人话语中,还透着对老龚的轻视,以及浓郁的不满。 “醉鬼?”椛祈一怔,眸子便忽闪一下。 先前她脸色是煞白的。 这会儿,椛常在的镇定,椛穹的镇定,以及我的眼神变化,让她都笃定了下来。 “老龚,有人说你是醉鬼,还跌了手段哦,他们好像都不认识你呢。”椛祈语气稍显的俏皮。 “老公?”当头那人,眼中闪过更浓郁的怒气,道:“你和一个鬼,当了夫妻?还是这样衰的一个鬼头?” 我看出来了。 这个鬼龛人对待椛祈的态度,两人的关系没那么简单。 当初椛祈加入鬼龛,她应该利用了很多东西,包括自己命数的特殊,椛家旁门左道的术法。 周家那一茬,椛祈就没少利用自己美色的便利。 鬼龛的人,明显一样吃了亏。 “鬼头?我看你更像是个鬼!”老龚怒了,他总算找准了方向,迎风而涨,得有一人高。 那人踏前一步,脑袋居然猛地飞了出来! 我一眼就认出来,这手段是罗壶用过的降头术。 那好大一片肠肠肚肚,血腥而又瘆人,大家都刚吃饱喝足,难免一阵反胃,脸色都不好看! 瞬间,那头撞到了老龚的头上,老龚嗖的一下飞了回来。 始终是喝多了,老龚还在晕头转向。 那头停在半空中,狞笑起来,尖声道:“领首有命,活捉叛徒椛祈,带走椛家椛萤,那是针对罗显神的手段!此外,椛家人,杀一半!留下一半,让罗显神回来了,知道我们鬼龛是不好……” 话音,戛然而止。 因为那头,这时候是看着椛萤的。 目标看似是椛祈,可实际上,是想一箭双雕! 此人没认出来老龚是谁。 毕竟,鬼龛人见了太多鬼,一个鬼脑袋,说不上少见。 可我的脸,他应该是认出来了! “不好!撤!” 耀武扬威了一大截,他反应过来了,语气,带着惊怒和惶恐。 他带来的那些人,先是一阵迷惘,随后,他们注意力才落至我身上,显得无比惊悚! “罗显神!” “那煞星!” “跑!” 几个字,简明扼要! 我陡然站起身来! 视线上看,这片刻间,月亮都消失不见了,天色只剩下阴霾,那沉沉的乌云中,居然还有雷声滚滚! 眼见那群鬼龛人,就要往外逃走! 我抬起手来,就要念咒,挥符。 “显神,莫坏了椛家大宅!”我爸的话音及时而又果断。 我微微点头,便纵身一跃! 鬼龛人在长廊中跑,我便跳到了长廊之上,身体倾斜,朝着大门方向狂奔! 我身体素质早就不一样了,鬼龛人多是养鬼,他们的身体强不到哪儿去。 当我停在椛家大宅的院门上方瓦片上时,那群鬼龛人才惊魂未定的跑出大宅,要上宅外的车! 我一手掐出天雷诀! 另一手,陡然一甩! 符篆便飞射而出! “丹天火云,威震乾坤!上摄妖气,下斩邪氛!飞电烁烁,扬风无停,通真变化,朝谒帝君。急急如律令!” 天时,是鬼龛人给的! 他们来椛家,必然是用了大量的鬼,庞大的阴气,引动了某些变化。 借天时,施雷诀,诛恶鬼! 替天行道! 滚滚惊雷,轰然炸响! 电闪雷鸣中,那十几人,顷刻间就化作焦炭! 我却几乎没有什么消耗,静静的站在屋檐上。 沉闷的砰砰声中,那些人一个个开始倒地…… 当然,有一人没倒下。 就是他们这群人中,带头的那人,也是用降头术那人。 我刻意没有杀他。 颤栗,惊悚,他双腿发抖,如同筛糠。 这期间,不少宾客都跑了出来,就连椛萤,椛祈,梁钰,都同时跑出来,她们先看看我,才一脸惘然的看着外边儿那些焦炭一般的尸身。 “哼哼。老龚爷喝醉了,欺我老无力?我家爷可不是吃素得哩!” 老龚待在范桀的肩膀上,范桀同样兴奋的发抖。 “滚回去,告诉你们鬼龛的领首,不要再来招惹椛家。” “否则,这十几人的下场,就是你们大湘市鬼龛的下场,我不介意让你们和官窑市的鬼龛组织一个结果。” 我语气冷漠,淡然。 那人颤巍巍的,转过身就要跑。 这时,椛祈却忽然喊道:“姐夫!不能让他走!不能让他们晓得,你在这里!” 她语气十分惊疑,甚至还有一股浓郁的后怕。 那人再度大惊失色,说道:“椛祈!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我并没有怎么对你,相反,还给了你不少便利!若非我求情,今日你也是要死的!” 第801章 把我带回去 老龚直接忒了一声,一口浓痰就喷了出去。 “不怕风大闪了舌头,还你求情,要不是爷放你回去传话,你就死这儿了!” 那人更万分惊怒,却不敢吭声。 椛祈语气十分快速,果断:“有个朋友给我发了信息,我才刚收到,他说,鬼龛组织的总部,已经迁移到了大湘市,他们意图抓到姐姐,用来威胁姐夫您就范,他们晓得您得罪了天寿道人,更知道仙洞山此刻大乱,想要用您,来使得天寿道观和鬼龛组织合并!” “鬼龛各大市区的部门,都是分部,他们领首供养的鬼,都是分魂,总部组织,才有着鬼的原形。” “他们,不容小觑,姐夫,放他走,要出大事!” 天寿道人,天寿道观这几句话,让场间众多人,全都再次失神变色。 我心头同样一凛。 当然,并不是因为一个死人。 而是椛祈所说,分部,还有总部的区别! 我以前就知道,鬼龛的组织,就像是一棵树上的万千枝条。 以靳阳为例,就像是膏肓鬼,每一个都是分魂,都藏匿在一个寄身之物里,所有加入靳阳鬼龛的人,都能得到庇护。 靳阳领首的膏肓鬼,一样不是原形本尊。 听椛祈这样一解释,反倒是让我理解了。 那仅存的鬼龛人,显得错愕无比。 “组织内……居然还有你的眼线!椛祈,你都干了什么!?” 椛祈冷眼看着他,讥讽道:“本小姐做的事情,你也能揣测?就凭你那副尊容,也想本小姐垂青?真下头,让人想吐。” “你……” 他脸色涨红。 可下一秒,那红,又成了惨白,他看我的眼神,稍有绝望。 是他知道,自己走不掉了。 绝望之余,又带着一丝病态的癫狂。 “罗显神,你来啊!杀了我!” 他怒声喝道:“杀了我,你也没办法改变什么!” “椛家这么多人,你带不走!” “而你先前太嚣张了,那是雷法吧?用天雷杀我们组织人,这么大的动静,难道,各大领首,还有总部的长老们就看不见?” “要么,你就留下椛家这群人被杀!” “今日来赴宴的人,一个都逃不掉,全部要被灭门!” “要么,你就留在这里,等总部的人捉了你,好给天寿道人送礼!” 沮丧的情绪,在人群之中弥漫。 在众人眼中,我名声的确很大! 当日四规山的大典,传递出来的信息太多太多。 官窑市,秀秀村,我杀了那么多鬼龛人,放走一些人,更让威名在鬼龛人中传递,同样在这些旁门之中流传。 可终究,只是那几日的名声。 无人知道,天寿道人已经是死人了! 孪僧和高田寺的人,动作是真的慢,一直到今日,居然还没有将人头送去四规山? 正因为这一系列的原因,鬼龛的气焰还在嚣张。 “呼……” 重重吐了口浊气。 我从屋檐上跳下来,落在了那人身前。 他双腿微微一颤,佯装镇定。 “不过,罗显神你若是放我回去,我至少会给椛家人求情,冤有头,债有主,鬼龛找的是你……” 我面不改色,说:“那为什么,你胆子不更大一点儿呢?” 他一怔,脸上显露出茫然。 “什么?” “你没想过,将我带回去么?” 我再道。 “……”他哑然无声,眼中透着一丝惊疑。 “姐夫……”椛祈乍然失色。 “罗显神!”这时椛萤才开口了,她脸上透着惊容。 “你不能这样做!” 场间众人,神色一样变成了骇然,还有一丝丝无力。 能看得出来,谁都不想我被带走。 可谁都没有更好的办法…… 鬼龛搬出来的名头,对于他们来说太大。 而对于我来说,我怕他们总部吗? 不存在的。 以点映面,天寿道观的普通道士,实力都不一般,因此,天寿道人强得无可匹敌。 鬼龛的下边儿人,对如今的我来说,弱的离奇,只有领首这一级别的人,稍稍能看,也仅此而已了。 他们都这样,那总部,又能有多强? 这些鬼龛组织,就像是杀不干净的苍蝇,一会儿就出现,来扰人安宁。 如果不能一把火全部烧死,就得真的让他们痛,痛到不敢来胡乱招惹! 我思绪在顷刻间,脸色却十分笃定。 “这,没什么大不了的。”我侧头,和椛萤说。 “你……”椛萤眼中的茫然,变得更多了。 另一侧,梁钰却呆呆的看着我,她稍稍咽了口唾沫,眼中又闪过一丝兴奋。 “帮我照料好爸妈,他们身上还有些隐伤,我去去就回。” 我脸色变得十分轻松。 椛萤那股茫然,变成了稍稍的陌生。 不是对我这个人的陌生,而是对我实力认知的陌生。 其实,我还有一个目的。 要让椛萤看到一点实力。 面对真人,我的确被压着打,很凄惨。 可刨去真人,刨去各大道观那些成名已久的长老。 我的实力,已经不弱了。 “老龚,走了。”我喊了一声。 老龚一跃而起,顿时落在我肩头。 “走吧。”我再瞥了一眼那人。 他死死的盯着我,额头上不停的冒着汗珠。 没吭声,他指了指路边一辆车。 其实那辆车后边儿还有三辆,都是七座车。 只是来了十几人,其它人却回不去了。 往车上走的过程中,所有人的目光,都看着我。 椛常在和椛穹明显想要上来阻拦。 喊他们停下的,反倒是我爸。 我妈的眼神中,稍有一丝疑虑,却也很快消散。 正因此,椛萤也没能上前了。 上了那辆车后,那人开车,快速的朝着大湘市的方向驶去。 老龚则轻快的哼着小曲儿。 后视镜中,那人时不时瞟我和老龚一眼。 我没怎么理会他。 老龚却翻白眼,说:“小子,一直看,信不信把你头弄下来当球踢?” “你们鬼龛,就要彻底完蛋了,四规山小师叔会把你们杀的片甲不留,聪明点儿的,你现在就该喊爷爷了,晓得不?混条生路。” 那人眼皮狂跳,才哑声说了句:“罗显神,你真的太狂妄了!灭我鬼龛?” 他话还没说完,老龚就接了话,说:“对啊,就像是灭掉天寿道观,杀了天寿道人一样!哼哼。” 车,猛地停了下来。 老龚破口大骂,意思是他会不会开车? 那人脸上的惊悚,又被讥讽取代,他再度踩了油门。 “你们真是喝多了,哈哈,还杀天寿道人,灭天寿道观?你觉得我会信?” 第802章 谁敢跑? 我自没有开口辩解什么。 老龚一兴奋,嘴就秃了瓢,说不少了,几乎给对方明牌。 对方不信,又有什么办法? 就是不知道,高田寺这群人在做什么,按道理来说,他们要占据仙洞山,肯定得将天寿道人的头颅公之于众,然后再送去四规山。 这么长时间,他们还没到仙洞山? 倒也好了,如果鬼龛人真知道天寿被灭的消息,他们或许会一时蛰伏,可凭借他们整体的阴险,根本不可能放过椛家,反倒是会像毒蛇一样,突然冒出来,咬上一口。 就像我先前那想法似的,一定要将他们打痛! 若有机会,最好彻底铲除! 车速很快,景色在车窗中飞退。 对于大湘市,我其实很陌生。 大约过了得有个把小时,车进了一处地方,这里稍有一些熟悉。 我顿认出来,这不正是邵嗣住的城中山下吗。 一条穿城的大河,河畔是典雅的公园,另一侧,则是城中山。 不少独栋房子就在城中山脚下。 随着车缓慢行驶,我瞧见了邵嗣的小院,至少一年多的时间无人打理,院中生满了野草,以往那满是菊花,生机盎然的院落,已经荡然无存。 再行驶了一段距离,从一个犄角旮旯进了山路,弯弯绕绕的山道,格外崎岖。 这地方的夜色很好,并没有沉甸甸的乌云,圆月高悬,繁星点点。 车总算停下来时,我们正在山腰一处地方。 靳阳鬼龛,占据的是一些老棚户区,上世纪留下来的旧房子,格外隐蔽。 这大湘市鬼龛组织占据的地方,和靳阳有些相仿,至少,一些建筑是同样陈旧的,而且还有一些看似很小的房子,紧贴在山壁上。 那人停了车,阴沉沉的看了我一眼,才说:“记住了,老子叫岜颂,不要当一个冤死鬼。” 老龚冲着他翻了个白眼。 岜颂冷笑了一声,往前领路。 这时候,有一些房子前边出来了人,全都看着我们这边儿。 这些人大多是阴气森森的,完全贴合鬼龛组织养鬼的气质。 很快,他们的脸上浮现了惊悚,错愕的神态。 显然,他们都认识我! 靳阳的时候,对于我,他们或许认知不多。 官窑市的副领首儿子死的时候,众多鬼龛就开始追杀我了。 直至官窑市鬼龛组织的覆灭,我戏弄过天寿道人的事情公之于众,我这张脸,应该每一个鬼龛人都看过了。 他们想利用椛家来捉我。却从没想过,一个岜颂,明明是去破坏椛家的寿宴,却将我带回来了? 很快,就有一群人跟在我们身后。 从最开始的惊悚错愕,有些人脸上浮现了兴奋,甚至壮胆到了岜颂身旁,问他是怎么将我捉回来的? 岜颂眼皮子不停地跳,却没吭声。 不多时,他领着我走到了一个平房前头。 这门前本来守着两个人,隔着老远的时候,我就注意到,他们开门进去了。 此刻门洞敞开,我才发现,这平房并不如同外表所看,只有十几个平方。 内里的墙连接着山壁,已经被凿开了! 大湘市的鬼龛,把这座城中山凿空了? “罗显神,走啊!”岜颂扭头,语态变得很强硬。 现在人多,更能壮他的胆。 我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语气平淡:“我,已经来了,让你们总部的人出来见我吧。” “三分钟之后,我开始荡平此地。” 周围的人,其实已经很多了。 粗略一看,少说近百。 这大概就是一个市域鬼龛的大部分实力。 当初靳阳,也就这个水平。 若是进这山里头,上不接天,下虽说有地,但地雷不如天雷,容易出问题。 我停在这里,更为稳妥。 “罗显神,你怕了?不敢进我大湘鬼龛的总部?”岜颂忽然狞笑起来,他显得十分猖狂。 “哈哈哈,你先前不还嚣张地说,杀了天寿道人,灭了天寿道观?” “你不口口声声说,让我把你带回来!你不口口声声说,要把我们杀得片甲不留?你的狂妄,怎么变得这般小心翼翼!?” “雷公电母,速降神通,随我灭鬼,轰轰轰轰轰!” 我没有丝毫犹豫迟钝,陡然出手! 一群人,我直接用天雷。 可一个人,完全没有那必要。 简简单单的五雷咒足矣。 嗖的一声,岜颂的头,骤然从胸腔中跳了出来,带着一大堆肠肠肚肚,惊恐地朝着人群中飞去。 我只是拍出了三掌。 早就预料好了,他会断臂求生,最后两掌,预判他的逃脱路径。 焦糊的头颅,连带着焦香的脏腑,轰然落地,顺着山坡往下滚动…… 场间那些鬼龛人,全都被这一幕吓得惊魂未定! “还剩下两分半,你们总部的人,还不出来见我吗?” 我话音落下的瞬间,便从老龚的夜壶里,拽出来一样物事。 那是一件通红的道袍! 凌冽的风声吹动道袍,我直接将其披在身上。 这一幕让别的鬼龛人,脸上充满了震惊,以及恐惧。 他们本来就是怕我的,只是岜颂将我带回来,加上我没有什么举动,壮了他们的胆。 我直接杀了岜颂,再披上道袍,平添了几分威慑! “谁敢跑,谁便去陪这岜颂。” 我再一句话,在这山间不停地回荡。 的确有一些人想要逃窜,他们对我的警告视若无睹。 老龚迎风而涨,脑袋大得惊人,他骤然飞出,发出喋喋笑声,自老龚经过的地方都一片阴暗悚人。 几个想逃跑的人,直接被老龚吸出来了生魂。 不过这一次,老龚没有吃鬼了,冲着我喊了句:“爷,放小江子出来哇!” 我顿反应过来老龚的目的了。 摸出来收着江邝魂魄的符团,手一抖,符团张开,江邝出现在身旁。 老龚用力吐了口气,吹得那几个生魂,直接朝着江邝这边飘来。 江邝本能的开口,宛若长鲸吸水一般,将那几个生魂吞下! “哼哼!我看谁敢跑!”老龚兴奋面部表情都在扭曲! 本身,老龚的实力就能撕下当初魏有明的一条胳膊。 这么长时间,他精益了太多,当初吃了那么多鬼造成的隐患,也在阿贡喇嘛的人皮经卷下被清除。 先前在椛家稍稍失手,全然是老龚喝多了,和岜颂碰了一下头而已。 此刻,老龚才开始发挥自己的本事。 第803章 八人凶狱! 场间顿时变得人心惶惶。 没有任何一个人敢逃走。 他们甚至连冲上来对我动手的勇气都没有。 老龚回到了我身边,江邝则一脸呆滞,机械的咀嚼着,他的魂魄,愈发的凝实了…… 老龚吃鬼多了,都会性格变化,自身出现隐患,江邝却没有。 这一瞬间,空气都仿佛凝固,一切变得极度安静。 脚步声,出现了…… 来自于平房山壁的那个洞! 一道道人影,从洞中走了出来。 一共八人,全部走出平房外! 这些人高矮胖瘦不一,最老的,得有八十岁开外,年轻的,三四十岁左右。 人分散开来,将我包围在中央。 惶惶的人心,顿时因为他们的出现而安静下来。 “罗显神!”开口那人,刚过花甲之年,脸颊削瘦无比,皮包骨头。 给人的感觉,他皮肤发黑,眼睛却暗红。 我若有所思。 他养的,应该是膏肓鬼? 不会是分魂了,而是膏肓鬼的本体! “我们倒是打了不少交道。”我淡淡开口。 “你倒是有些眼力。那可知道本尊之来历?”那人嘴角翘起,说:“本尊高峪,为膏肓鬼仆从。” “当鬼的奴仆,又有什么值得骄傲?”我摇摇头,面色不变,话音却带着讽刺。 “哼!”高峪一声冷哼,还要开口。 “你们这群人,就是鬼龛总部的所有人了?”我打断他,发问。 高峪并没有回答我,他依旧显得居高临下。 “你杀了岜颂,可我先前隐约听见了,你说,要将我们杀的片甲不留,还妄图灭掉天寿道观,灭掉天寿道人,你忘了,你如今是个弃子,在外声称四规山小师叔,可实际上,在四规山眼里,你就是个异类,骗徒。” “想要用我鬼龛立威,给你增添几分回到四规山的资本是吧?口口声声把天寿挂在嘴边,更想要彰显自己的能力?” “你,还是太年轻了。” “今天,此地,你会为你做的一切,付出代价!” 高峪字句铿锵。 我再度皱眉,却没有开口,单手陡然掐出地雷诀! 和这群人白费唇舌没什么意义! 老龚反应过来,他大口一吸,顿时将江邝吸走,脑袋飞入夜壶中! “雷神昂藏,万里威光。扫荡妖孽,驱却不祥。上帝有敕,立见吾傍。毁洞洞崩裂,诛鬼鬼灭亡。追魂魂复体,救病病安康。对天曾歃血,立誓救灾殃。急急如律令!” 咒法声豁然出口,另一手快速挥符! 符纸骤然齐射而出! 我身旁那八人,骤然后退! 他们并不如同普通鬼龛人那般慌乱,退后的速度十分有序,更没有破坏掉阵型! 顷刻间,他们退避了二三十米外,并无人受伤! “呵呵,跳梁小丑,不过如此!”高峪喝道。 我面色淡然,并没有影响情绪。 下一秒,他们就反应过来不对劲了。 目光多是盯着他们出来的那个平房。 阵阵电弧,在平房的砖石之间游走,符纸,没有落空,全部贴在了内里的洞口上! 焦黑,正在不停的弥漫着。 我这一招,本来就不是要伤他们,只是要断这一条去路。 对鬼龛的了解不少了,十有八九,这山洞深处有着他们供奉鬼的雕像。 他们若是逃进去,一来我不好对付,二来,他们实力可能还会拔高。 “好个罗显神,死来!” 八人中,有个奇瘦无比的人,骤然朝着我冲来。 他身体伛偻着,背上却扛着一个厚重,类似于门板的东西。 在他飞扑来的同时,口中发出尖锐的嚎声! 顷刻间,他整个人都大变模样,身上的衣服变得褴褛无比,双手将把门板从背上拔了下来! 那哪儿是什么门板,是一柄满是锈迹,厚重无比的刀! “刀劳!”老龚尖声大喝:“爷,小心他的鬼哭狼嚎。” 下一霎,那嚎声陡然变大,不是常规意义上那种尖声,而是一种特殊的冲击力,好像将我耳膜都穿透了,更让我心跳快要骤停! 这瞬间,我身体都宛若失控。 那门板一样的锈刀,朝着我脖子上削来! “灵宝天尊,安慰身形,弟子魂魄,五脏玄冥,青龙白虎,队杖纷纭,朱雀玄武,侍卫我真!急急如律令!” 唇间微动,咒法中,那尖嚎声对我的影响,骤然消散。 抬手,掌心中是一大把桃木剑! “乾降精坤,应灵日月。象岳渎形,驱雷电运。元精摧凶,恶亨利贞。太上符命,摄威十方。天地奉敕,策召神王。三界司命,莫不束形。九土真官,以神合真。摧山摄海,水帝送迎。传告五帝,保劫长存。诸天星宿,自来辅荣。急急如律令!” 大把桃木剑,猛然往前一推! 剑在脱手而出的瞬间,四散分开,全部朝着那奇瘦无比之人射去! 虽说是桃木剑,但这种爆闪的速度下,威势完全不弱于金铁之物,尤其是桃木本身就克鬼! 那人骇然失色,放弃取我首级,反倒是将那门板一样的锈刀横档在身前! 叮叮叮的声响中,桃木剑并没有对他造成多少伤害。 “爷……不行啊!” “我以为你把他打成筛子哩!” 老龚扯着嗓子喊了一句。 其余七人,以高峪为首,全部朝着我扑来! 高峪的模样变得最快,也最熟悉,赫然是膏肓鬼本身! 其余人各不相同,有人大腹便便,而那腹部外凸,是一张脸快要撑破冲出来! 有人身上生满毛发,脸上更长满了眼珠! 有人吐着舌头,舌尖上满是肉瘤…… 有人浑身发红,感觉不像是恶鬼,更像是阳气充沛的人!这也是鬼,当初吃余秀身上生气的,就是这种食气鬼,十分少见。 甚至还有一人,居然披着绛衣,绛衣之下,又是一具白骨! 最后一人,几乎没什么变化,只是他整个人透出来的气息十分沮丧,好似将能将任何人拽入情绪的深渊! 这一幕,恐怖森然,宛若人间地狱一般! 四周围观的鬼龛人,全都兴奋无比,大吼:“罗显神,受死!!” “九天九气,百万天兵。上总天魔,下察幽冥。千神拱手,万魔导形。吞星食月,三界之尊。口吐猛火,流金火铃。雷风电雨,刀剑纷纭。神通护卫,家宅蕃荣。魔无干犯,鬼绝妖精。瘟瓜遁,坛禁肃清。五雷神将,安镇宅庭。玉皇敕命,不得容情。急急如律令。” 我面不改色,却掏出雌一玉简。 单手,在雌一玉简背面画符! 同时,身体猛地一旋,镜面震慑四方! 第804章 鬼道! 轰鸣是无声的。 借用雌一玉简施展的符,效果丝毫不弱于四规明镜,在某种程度上,因为四规真法更贴合四规山法器,甚至不弱于高天杵施展道法的时候。 扑向我的共有七人。 这七人身上的鬼,瞬间被雌一玉简照出原形! 从那七人身上剥离而出! “此符,破魔!”我的喝声,在山间回荡! 那七道鬼影,显得万分震惊。 而离了鬼的鬼龛七人,全都显得摇摇欲坠,仿佛他们早已经被鬼掏空身体,人鬼合一,才能保持住平时的威严,没了鬼寄身,就宛若风中残烛! 下一秒,鬼影猛然低冲,各自回到各自占据的人身上! 高峪尖声咆哮:“罗显神不死,我鬼龛今日名存实亡!生死不论,捉住罗显神,奉送给天寿道人,请天寿入驻鬼龛,阴阳界地域势力,重写格局!” 我心神愈发冷漠了。 这些人,始终还是不信,天寿道人已死! 就算他们没有听到先前岜颂的话,其余鬼龛人会没听到吗? 没人说的缘由,还是觉得我实力不够。 顷刻间,他们再度冲来! 这一次,是八人了! 那削瘦之人已经化解了我的攻势,八人其上之下,气场,陡然有了新的转变,本来是零散之人,却宛若结成了一个阵法。 不露丝毫破绽! “入狱!” 尖声,在山间回荡! 八人,宛若一个声音,重叠在了一起,分不清彼此! 青雾,瞬间漫天蔽月。 我所处的环境,陡然大变! 看似是山,可已经不是山了! 脚下踩着一处斜坡,若非我脚稳,会直接滑落坠下。 一双猩红的眸子,宛若两轮血月,直勾勾的盯着我! 对! 那双眸子,大的恐怖,惊人! 我脚踩着的,根本不是什么斜坡,更像是一个鼻梁! 那一双眼睛,比老龚变得最大的时候,还要大! 是膏肓鬼的眼睛! 能映射出人心中最大的恐惧! 只是,我除了觉得那双眼睛大之外,并没有滋生出惶恐。 我以往怕的无非是孙卓父子,他们死后,我学道法之后,并无什么可以惧怕的东西了。 只有完不成的事,并没有恐惧的人! 老龚惊悚万分,声音尖锐:“比我还大哇,他们八个一起形成的凶狱,把这座山都鬼化了!这是个鬼山呐!” “爷,赶紧出去!” 老龚刚一提醒,我只觉得,脚下不停的抖动。 随后,一道猩红可怖的舌头,从下方卷了上来! 那舌头上,布满了肉瘤! 不,并非肉瘤,而是一颗颗头! 这种鬼,我再次找江邝的时候,在天寿道士身上见过! 没想到,鬼龛中有一个这般恐怖的! 密集的人头,发出尖锐笑声,他们不停的张开嘴,十分凶厉贪婪,仿佛要将我撕碎成无尽碎片! “丹天火云,威震乾坤。上摄妖气,下斩邪氛。飞电烁烁,扬风无停。通真变化,朝谒帝君。急急如律令。” 毫不犹豫,我直接用了天雷! 只不过,只能听见惊雷滚滚,符文明明贴在了这硕大的山,硕大的鬼头上,甚至还有那条席卷而来的舌头上,雷都没有降下来! 我霎时就明白过来。 还是这凶狱,遮天蔽月。 当时韩鲊子也用了雷来对付媪,却没能立即降下。 还是等凶狱被破开了一些,才能用出来。 我反应速度快到了极点,骤然再掐出一道诀法! 这是我从来未曾用过的云雷诀! 当时在雷神崖,我感悟了三种雷,之后就被何忧天打断。 雷法,要天时地利。 地雷几乎没有限制,云雷麻烦的多,相同的消耗,却比不上天雷的效果,我就从来没有强行使用过! 而在这里,雾气漫天。 这雾,既是鬼雾,也是云雾! “太一之精,六阴之神。叆叇使者,蔽塞四溟。周遍万鬼,邵阳将军。符到奉行,不得绍停。急急如律令。” 咒法声中,四周的云雾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朝着我身前席卷而来! 那条舌头,已经快缠绕到我身上! 它是从鼻梁下方袭来,这鬼头,除了过于巨大,构造和正常人,鬼,没有区别! 我纵身往上一跃,顺着鼻梁,朝着上方冲去! 躲开那舌头的瞬间,云雷裹来! 尖叫声不停的在舌头上响起,浓烈的白烟飞速四溅! 那双猩红的眸子,直愣愣的盯着我。 眸子里的诡异凶狠,随后变成了迷惘。 它没有找到我的怕,因此,便没有生出对我的手段! 偏偏这时,我肚皮上传来一阵剧痛!似乎有一双手,正在用力掰开肚皮,要钻进我腹中! 我陡然跪姿在地,一手拔出高天剑,狠狠往一插,稳住身形! 现在我所处的位置,赫然在那颗头的额头位置! 另一手,再用雌一玉简,朝着腹部位置压去! 一道青影骤然闪过,那是个大腹便便的鬼影,飘在上方,这头天灵盖的位置,奸笑着看我。 “腹鬼!”老龚阴恻恻喝道:“爷,这种鬼,专门钻人肚子,蛊惑不了人心,就吃人肠肚哇,这个凶狱,由他们结合而成,他们无处不在,就想要你的命!留不得手了!” 我本来就没有留手,否则刚才不会直接用天雷诀了。 收起雌一玉简,我指尖直接朝着高天剑落下! “茫茫酆都中,重重金刚山!” “灵宝无量光,洞照炎池烦!” “九幽诸魂罪,身随香云旛!” “定慧青莲花,上生神永安!” 破狱咒一气呵成! 视野所见,周遭的一切,都变得扭曲起来。 我发现自己还在原先的位置,只是这整座山,都是青雾,鬼气浓郁到这里像是阴间! 我周围,八个人静坐在地。 不光是他们…… 雾隐朦胧中,能瞧见大量的鬼龛人。 他们同样坐在地上,可是……从他们的身上,正在不停地冒出白气,融入着浓郁的青雾中! 血,正在从他们的七窍中淌出! 只是这一瞬,扭曲再度恢复,我发现自己还是挂在那颗头上,剑不是光稳固住我的身形了,还插着一人的心脏。 椛萤! 我瞪大了眼珠,心骤然绞痛万分。 “假的!” “给我滚!” 另一手拔出高天杵,我重重朝着“椛萤”头顶砸去,身体骤然发力,往上斜冲! 第805章 车轮战,破狱! 轰然巨响中。 椛萤消失不见! 我只是砸在了岩壁上! 这头,看似是头,眼睛是眼睛,舌头是舌头,是活的。 可头本质上,还是山! 疾冲之下,我很快就到了顶端,头顶天灵的位置! 云雷的攻势下,让那条舌头无力的软倒垂落。 那腹鬼并没有挡住我,而是消失不见…… 我大口大口的喘息着。 先前砸锅的位置,变成了一个坑。 “真的是假的吗?可如果,成了真的呢?” 怅然失神的话音,自我耳后出现。 我陡然转过身,“椛萤”正站在我身后! 她的脸上,满是沮丧,满是无奈,满是哀怨,满是颓然! 所有的负面情绪,都好像集中在了一起! 我感觉心口都被拽住,身体猛地往前跌倒一般。 可人明明是站在原地的。 “杀身鬼!此鬼专攻人软肋,引导人自尽而亡!这比膏肓有过之而无不及!”老龚宛若一个百鬼全书,几乎都能信口拈来。 我顿想起来之前,那个没什么变化,却不停的干扰情绪的人。 “罗显神,什么是真的?” “你回来了,就是真的吗?” “可我们,总有一个人要死啊!” “我死了,你就开心了吗?” “或是你死了,我就愉悦了!?” “世上没有两全法,除非共赴一黄泉!” “椛萤”忽然朝着我奔来! 我陡然抬起手来,高天剑直接刺出! 血!飚射了出来! 椛萤荡然无存。 只不过,她悲戚的哭声,却不停的在我耳边回荡,不停的幽怨凄哭。 心,变得十分重。 我紧咬舌尖,默念:“太上台星,应变无停,驱邪缚魅,保命护身,智慧明净,心神安宁,三魂永久,魄无丧倾,急急如律令!” 那股沉重的感觉,陡然消失不见。 可我却发现,自己的肚子上多了一双手。 赫然是先前消失的腹鬼,他回到了我身前,已经将我肚子剖开,肠肚都被他掏了出来! 一颗心,正在猛烈的跳动着! “你!死了!” 他发出兴奋的狂笑! 我再度猛地一挥高天剑。 好大一颗头颅,骤然抛飞而起! 口中再度默念净身神咒,眼前的一切,才恢复正常。 我还是站在原来的位置上,身前,倒着一个大腹便便的人,他身体不再是虚幻的,双手狰狞的呈现一个撕的举动。 可他的头颅,已经没了…… 我身上根本没有任何伤势! 先前,我若是信了他剖开我肠肚,恐怕我真的就被剖开肠肚而死了。 呼吸变得十分急促。 鬼龛这总部的人,还是棘手的! 轱辘轱辘的声响,似是什么东西在滚动。 下一刻,密密麻麻的小头颅滚上了天灵盖。 他们脖颈的位置,还带着一些经络血管,像是刚从舌头上拔出来。 “呕。”老龚发出一声干呕。 “爷,不能一直被消耗哇!” “他们才出手了四个,刀劳、食气,毛鬼,噬法,还没动手哩!”老龚提醒不断。 我眼皮不停地狂跳。 这时候,更恐怖的一幕发生了。 那些滚上来的小头颅,居然在变化着模样。 有的是椛萤,有的是我爸妈,有的是椛祈,梁钰……全都是我最近见过的人! 此刻我分不清,是那杀身鬼使得这些头变化,还是膏肓鬼的作用! “天府灵神,地府威兵,手持金槌,勘鬼通名,巨天力士,孟锷将军,疾速拷勘,不得刘婷,急急如酆都大帝律令!” 我一手挥舞着高天杵,将这些鬼头全部打碎! 熟悉的声音,变得痛苦不堪。 即便是我心境坚韧,却还是脸色煞白许多。 只是,破狱咒不足以打开这个凶狱。 鬼龛总部八人,他们就像是一道阵法一样! 坚不可摧! 忽然间,我感觉到了一丝怪异。 身上的消耗……好像比预想中的大。 时至今日,我用道法,实际上消耗已经很少了,换句话说,我能打很久! 可这种消耗速度……远超我认知。 陡然低头,我才发现,双脚踩着的位置,居然有一张脸! 那脸十分模糊,抽象,不仔细看,根本分辨不出来。 只能瞧见,地面格外泛红,宛若阳气过盛。 他的嘴巴还在贪婪的吸食! 再度扬起高天杵,我狠狠往下一砸! 轰然炸响声再,地面多了一个凹坑,那食气鬼消失不见! 一阵凌冽的风声中,我身上的道袍,却仿佛被无数双手撕扯,拉拽! 我快速按住道袍,高天杵横扫而出! 远处……有个伛偻阴森的身影,稍显的不甘,一闪而逝。 他身上的绛衣,有一部分,变成了红色…… 这轮番的攻势,让我生了一丝丝疲力的感觉。 不能拖,要速战速决! 轱辘轱辘的声音,再度响起。 “罗显神!” 熟悉哀怨的声音,再度出现在身后! 就好似刚才的一幕,还要轮转一遍! 老龚不知道在碎碎念着什么。 我脑中思绪飞快,同样在想着破局之法! 余光,瞟见了身前,那腹鬼的残躯! 与其说是腹鬼,倒不如说,是人的尸骸! 我陡然反应过来。 其他的鬼,都要重复先前对我的攻击,只有他没有消失,也没有再出现! 实际上,是意味着他已经死了!? 先前他就是本体近距离伤我,被我斩头丧命!? 那,这就意味着,八人,实际上只剩下来七个!? 想清楚的一瞬,我大喜过望。 “鬼龛,仅此而已!” 我声音高亢,如雷贯耳,更没有丝毫泄气! 身体,猛然往下冲去! 这角度,如果我冲下这颗头,就是坠入无边的青雾中! 看似是无边青雾,谁知道,是不是我本体跳崖? 当然,我冲到鼻梁位置的时候,就骤然停顿下来。 身体猛然回旋,便和膏肓鬼猩红的眸子对视! “光明正大,寸斩邪精,心如日月,照耀乾坤!” 我咒法声响彻四方。 高天杵,高天剑,分别被我投掷射出! 直刺膏肓鬼的一双眼睛! 本身,他是给人带去恐惧和慌乱的。 这一瞬,那双猩红的眸子,尽是惊悚慌乱! 似是完全没料到,被我看出了他们的破绽,罩门! 噗噗两声,高天剑,高天杵,分别没入左右眼珠! 我身体失去稳固,往下坠去! 这同时,再度拿出雌一玉简,以其破狱! 第806章 要命魂 浓郁的雾气从那两颗眼珠中疯狂滋生,涌出。 我口中咒法铿锵坚韧! 雌一玉简滚烫无比,宛若无形的焰火炸开,燃烧! 那些雾气在靠近我的同时,便冰雪消融! 失重,坠空的感觉陡然消失不见。 视线中的一切,再度支离破碎。 当周围一切再度恢复正常的时候,血腥味直冲天灵盖,仿佛这座城中山都被血腥所包裹。 四周的山坡上全都是鬼龛人,他们全都是跪坐着,七窍流血,双目圆睁。在他们的头顶上还飘着各种血腥,恐怖,阴森的鬼,疯狂地汲取着白色生气,再从鬼身上弥漫出去的,则是大量的鬼雾。 我身周八人盘膝而坐,他们依旧是那副鬼气森森的模样,浓郁的青雾从他们的七窍中淌出,同化了那些普通鬼龛人放出来的鬼雾。 八人凶狱,改变一座山成了鬼头,倒不如说是整个大湘市鬼龛组织,共同发力,才形成这般巨大的变化。 而那八人,有六人气喘吁吁,显得十分狼狈。 一大腹便便的人,头颅和身体分离。 还有一人,则是那养着膏肓鬼本体的高峪!他的头颅变形炸开了,左边儿脑袋插着高天杵,右边脑袋直接被高天剑贯穿。 淡淡的白色灰烬,正不停地从他身上弥漫出来,最后化作齑粉。 我手微微发颤,雌一玉简的烫,几乎赶上高天道人上我身,使用高天杵,让我手部溃烂的那种程度。 不过,我依旧紧握没有松开。 夜空中惊雷滚滚,漆黑的乌云,时不时透白一下,是云中闪电涌动。 符纸,贴在八人身上不同的位置。 凶狱的鬼头,虽说是这座山,但关键位置的阵眼,是这八个人。 这就是我以点破面,通过杀了高峪,破掉凶狱的原因! 我先前用的飞雷符,是想破坏鬼头,被遮天蔽月的鬼雾挡住后,雷一直没落下来。 此刻,数道闪电,几乎同时亮起! 整个城中山,一瞬间成了白昼,那同时,又几乎让人视线暴盲! 轰隆! 轰隆! 轰隆! 惨叫声在雷声中,显得那么微不足道。 身体涌来被抽干一般的虚弱感,久违,却十分熟悉。 我已经相当长一段时间,没有耗费阳寿去引动天雷了。 当黑夜重新笼罩,那大腹便便的断头尸,以及高峪的尸体,都变成了两坨焦炭。 曾插在高峪头上的高天杵和高天剑落在地上,铜芒更甚。 另外六人比先前更为狼狈不堪,他们只有一部分是那种鬼气森森的模样了,另一部分身体则成了正常人。 本身他们就是鬼上身,覆盖了身体,宛若尸鬼一般的存在。 天雷驱散了鬼身,才是如今这副局面。 恐惧,从那六人的脸上弥漫而出。 浓郁的死寂,更是从那些七窍流血的鬼龛人身上扩散。 凶狱被破开,并没有导致他们死亡多少,只是变得无比虚弱。 他们身上的恐惧,更为强烈。 老龚尖锐的笑声在城中山内炸开。 “识趣了吧?” “长见识了吧!?” “啊?” “四规山小师叔,罗显神在此!识相的,跪下哭爹喊娘,放你们投胎!不识相的,那可要遭老罪咯!” 寂静。 无边的寂静。 普通鬼龛人身上的鬼,瑟瑟发抖中回到他们身上,消失不见。 他们体若筛糠。 不光是因为死了两个总部的大人物,更因为天雷的威慑! 对于鬼龛来说,道士就是克星! 他们享受了尸鬼带来的一切便利,同样,要承受这煌煌天雷的威慑。 那六人颤巍巍的站起身来,鬼化的部分身体,再度变得正常起来。 并没有如同我预料中那样,和我直接拼死打斗。 不过,我手还是握着雌一玉简,另一手,依旧半掐出诀法。 这确保我随时能用第二道天雷。 “怎么的?” “下跪会不会?” “你们里头有个姓壬的,噢对,官窑市的鬼龛领首,那跪的叫一个利索,不经事,你们几个,还是不经事哇!属于不见棺材不落泪!” “爷,全干死得了!”老龚叫嚣着。 那六人一个激灵,同时后退数步,身上再度弥漫着鬼雾,似乎随时会逃窜出去。 我毫不犹豫踏前几步,快速捡起来了高天剑,高天杵,随之将雌一玉简收了起来。 再战之力,还是有的。 他们没有杀我的本事,最大的底牌应该都用了。 可我很难将所有人全都留下。 一旦这些人被打乱,恐怕会给大湘市造成不小的烂摊子,甚至影响到周围民生。 “谁先逃,谁便死。”简简单单六个字,我掷地有声。 顿时,没有一个人敢先逃窜。 “罗显神!你……意欲何为?”惊悚的话音,从那个看上去就让人十分沮丧,满脸低沉的人口中传出。 他就是那个养杀身鬼的人,也是他幻化成了椛萤,影响我的情绪。 大抵也是他,让那些舌头上跳出来的头颅,变成了和我相关人的模样。 这杀身鬼,更像是情绪鬼和膏肓鬼的结合,当然,没有膏肓鬼那样极致。 “意欲何为,倒不如先问你们鬼龛,意欲何为呢?”我语气平淡。 “我们……你……”那人张口,又哑然无声,其余五人色厉内荏,却又归于惧怕,最终还是没人说话。 我再度开口,道“天寿道人,已死。天寿道观,已灭。” “不管你们信也好,不信也罢,阴阳界的洗牌是不会有了,鬼龛的格局也不会变得更大,我要你们的一部分命魂,今日,便可以放你们一条生路。” “大言不惭!”惊怒的喝声,从那奇瘦无比之人口中传出,他全然是没有商量的神态。 另外的五人,一样阴沉地盯着我,杀意疯狂地沸腾。 “罗显神,你杀不了我们所有人,若我们想逃,肯定是能逃出一部分的,我们六人,你最多杀三个,这些门人,你最多留下三分之一!”养杀身鬼那人冷冰冰地说道。 “是啊,我杀不了你们所有人,三个足够了,你确定,死的是你,还是其他?”我举起来高天剑,依旧淡漠的说道:“玄齿金相地如神,要算出你们的下落,又有多难?少了你们这帮领首之人,领首的鬼,其余鬼龛人,最多算是乌合之众,他们在哪儿动乱,哪儿的道观就会最快的速度反应过来,将其完全绞杀!” “我倒数三声,是你们最后的机会,符再起后,便无转圜的余地!” 一手,掐出诀法,剑尖缓缓移动,我沉声道:“三……二……” 第807章 道观来人 老龚的表情变得十分快速,甚至是精彩。 始终,我那个一没有数出来。 首先拽出一缕命魂的,是一个披着绛衣的人。 先前他鬼化的时候,绛衣下是森然白骨,这会儿却是个老人,单从外貌上看,甚至有种德高望重的感觉。 同样有一人要逃,他年纪最轻,皮肤很红,一眼看上去就阳气充沛,是豢养食气鬼的人,正是他先前在我脚下,吸走我大量精气,让我无形之中,觉得自己消耗变大。 “斩鬼非常,杀伐凶殃,急急如酆都杀鬼吕元帅赦令!” 高天剑和另一把铜剑交错射出。 好大一颗头颅抛飞而起。 鲜血溅射的起码有一丈高。 这同时,老龚骤然飞出,一口将那一缕命魂吸入嘴里。 “现在,你们还能逃走的人,只剩下一个了。”我说道。 很简单,六人一起逃走,我有把握杀死三个,放跑三个。 现在一人投诚,一人被杀,另外四人不动,他们再逃的话,就只能逃走一人。 那身穿绛衣的人,显得惊魂未定,他微微抚着胸口,头稍稍低了下去。 不知道是对我表示恭敬,还是不敢看其余四人。 一道道命魂,从那四人身上分离出来,他们最终还是放弃了抵抗。 沮丧,失落,甚至还有绝望的情绪,开始从其余鬼龛人身上弥漫。 老龚本来要吞下去那四道命魂,我制止了他,让他放出来江邝,并且将先前的一道命魂吐出来。 老龚一阵悻悻然,遂即照做。 当江邝的残余命魂,吃下五道命魂后,整个气场都完全不一样了。 五人的目光怔怔看着江邝的残魂,有人眼中迷惘,却有人认出来了江邝是谁,惊色涌现。 “从今天开始,鬼龛中的人,谁敢害一人,你们就将其挫骨扬灰,否则,他是谁手下的人,我就让谁魂飞魄散。” “等到江邝恢复之后,他会来管辖你们。”我四扫了他们一眼。 再随后我往前几步,捡起来高天剑,并没有多停留,迈步朝着山下走去,身后无人敢跟上来。 等到了山脚后,夜空恢复了干净。 我施展道法能影响的天色不过是须臾间,根本不会让整个大湘市风起云涌,斗转星移。 一直走出了邵嗣住处外,路边才开始有车。 正当我要拦车的时候,却发现,这路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不少车。 从那些车上下来的人,无一例外,居然全都是道士。 老龚停在我肩头,他舔着舌头,细声说:“爷,动静还是大着哩,喏,大湘监管道场,还有别的道观,应该都来人了。” 路边的道士各间隔着一些距离,约莫二三十人,大部分都是青袍,偶见两个红袍道士。 他们有些人看我的眼神惊疑不定,还很陌生,两个红袍道士似是认识我,只剩下骇然,甚至还有些惊悚。 缘由太简单不过了,市区鬼龛和监管道场往往是水火不相容的对立关系。 用靳阳为例,监管道场就和鬼龛达成了某种程度的平衡,其实,鬼龛是稍稍强过长丰道观一丝的,否则他们不敢来直接进攻道观。 变数就是韩鲊子将自己卖给了茅有三,他只剩下一年的寿命,便毫无顾忌的使用天雷,这才让靳阳鬼龛领首被天雷劈死,只剩下一个膏肓鬼逃窜。 大湘市监管道场,同样会和这里的鬼龛达成平衡。 当鬼龛的总部迁移到这里的时候,实力就会失衡。 如今四规山大局未定,句曲山动荡未平,古羌城似乎没有关联这些监管道场,或许,他们势力范围我不知道。 除非这里是云锦山的地界。 否则,根本无人能管眼前局面。 “从今以后,鬼龛不会再作乱了。” “若有动乱者,杀无赦!”我语气夹带着一丝气劲,在这条街道上回荡不止。 这群道士的实力,并不足以对付鬼龛总部,饶是他们已经在我手中折损了三人,剩下的五个,还不算是强弩之末。 而且,就算道士们循着刚才的痕迹找上去,我也一样无碍。 态度已经表明,他们若是自己上去找死,我无法干涉。 鬼龛因此被团灭,对我来说更没有坏处,当然,概率性太低。 安静,持续了得有五六分钟。 总算有一辆出租车穿过街道,我招手拦车的时候,他还不太想停,打开窗户,一直打量我。 我上了车,笑了笑,说了一个大概的地址。 除了衣服太红亮,我身上还是很干净的,基本上没有留下什么血污,即便是有,也未必能看到。 而且,宽大的衣袍挡住了法器,更没有什么大问题。 司机驱车离开,同时眼睛还飘着后视镜的位置,嘀咕:“小伙子咧,你们搞什么cosy?一大马路的道士,吓人哦,还以为跳出来僵尸呢。” 我哑然失笑,才说:“是啊,所以我回家了,瘆得慌呢。” 这社会上,最爱说话的人,就是开车的司机。 他和我聊了一路,即便是我不想开口,他还是能找到话题。 等到了一个大概位置时,我便给范桀打了电话,让他开车来接我。 下车后,等了大约十分钟左右,熟悉的车进入视线中。 我上去后,范桀一脸的求问之色。 不过老龚瞪了他一眼,他就不敢吭声了。 不多时回到了椛家。 这个点其实已经很晚,丑时快过了,椛家的人并没有散开,宴席仍旧宾客满座。 当我走过廊道,进入那大院中时,几乎所有人刷的一声,全都站了起来。 堂屋中碎步跑出来一人,停在我面前,正是椛萤。 她抿着唇,眼眶通红地看着我,脸上的担忧这才稍稍退却几分。 椛萤似要开口。 我没让她开口,便将她紧紧拥入怀中,重重的怀抱,几乎要将她压进身体。 “大湘市的鬼龛,不会敢找椛家的麻烦了,嗯,从此之后,鬼龛这个组织,存在的意义,都无限的归于零,用不了多久,我会让江邝醒过来的,剩下的那些人,就当我报他勇上四规山之恩。” 我语气十分笃定,稍稍松开手,椛萤便同我四目相对。 正想要再说话。 忽然跑进来一个椛家的仆人,惊慌地说:“来了好几辆车,下来好些个人,全都是道士!他们全在门前等着,为首的是大湘中黄道观,监管长老张斯,点名说,让姑爷去见……” 第808章 邀请 场间那些宾客全都面面相觑,神态惘然。 屋中其余人同样不解。 当然,我爸妈是比较情绪稳定的。 “跟我来。”我握住椛萤的手,往外走去。 我不知道为什么他们跟上来,可人既然来了,不见,只会增添麻烦。 椛萤并没有挣扎,老龚不知道什么时候,跳到了她肩膀上,小声念叨着什么。 我掌心中的手,微颤不已,并紧紧握着我的手…… 回过头,我余光看了椛萤一眼,她面部神情都带着激动,难以置信。 我嘴角稍稍翘起,是油然而生的喜悦。 实力,毋庸置疑会让人安心。 我这样想,椛萤也如是。 转眼间,回到椛家大门前。 车停了三辆,红袍道士仍旧是两人,他们身后站着八个青袍道士,级别更低的绿袍,一人都没跟来。 那两红袍道士目光都带着慎重,还有一丝丝严肃。 一人上前,拱手抱拳。 “贫道张斯,见过四规山小师叔,罗显神道长。” “哟……新鲜。”老龚扯着嗓子喊了句。 倒不怪老龚这样诧异。 其实我都觉得有些不适应。 往来接触的道观,对我的恶意都太重了。 “早先曾听说,罗道长和大湘市的旁门椛家有姻亲,总觉得传言不可信,今日见了,还是传言非虚。”张斯脸上的慎重严肃,又成了笑容。 “呃……要不,请诸位道长上座?这边有偏堂,倒算是安静。”椛常在和椛穹都跟了出来,椛常在开了口,言语中带着试探。 我爸妈以及其他宾客并没有出来。 “呵呵,夜深,不叨扰椛家休息,我跟上来,只是说几句话,再邀请罗道长,择日上我中黄道观一叙,大湘鬼龛近日来,十分活跃,各界消息都表明,他们将整个组织总部搬迁来了大湘,其实,我们都知道他们的位置在哪儿,却碍于云锦山观一直没有派遣来合适的长老,只能任由其活动。” “今日罗道长天雷劈山,那鬼龛组织的损伤不明,我是想请罗道长再带头一次,将其彻底铲除,毕竟,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罗道长一人可能乏力,加上我中黄道观,以及大湘其余道观,应该没问题了。” 这张斯说是请我一叙,实际上已经按耐不住,说了自己目的想法。 忽然,椛萤捏了捏我的手,她神色倒没有什么变化。 老龚则眯眼,笑得阴森而又鬼祟,直愣愣的瞅着张斯。 我顿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穷寇莫追的话,张长老可否听过?”我面色不变,随即说道:“鬼龛总部领首,被我杀了三个,其余人,被我收走命魂,他们若敢作恶,便会被挫骨扬灰,整个鬼龛的人太多了,没有管制的办法,就会像是逃散的天寿道观道士一样,让大家疲力,却依旧无法解决,只能暂时让出仙洞山,使得他们回来。” “鬼龛若全部被打散,那就真的是一盘散沙,会污浊不知道多少地方了。” 我威胁鬼龛人的时候,的确说了,他们容易被灭掉的话。 那是真的。 散沙难以对付,很麻烦,同样也是真的。 “这……” 张斯若有所思,点点头,才说:“还是请罗道长改日来一趟中黄道观,大湘头顶的阴云被驱散大半,罗道长是有大功劳的,观内会略备薄礼。” “其实,罗道长的名声,之前就有所耳闻,四规山小师叔单枪匹马,灭掉了官窑市鬼龛组织,仅存的一些人声势十分大的,表明自己退出鬼龛,甚至将自身养的鬼送到了城隍庙封禁。” “当日四规山发生的事情,云锦山其实也在场,云锦山从头到尾没有对罗道长出手,始终认为这件事情能和平共商,有个解决方案,中黄道观是在云锦山麾下,念头自然是一致的。” 张斯这一番话,说的更诚恳了。 可对我来说,那股不确定的因素就更强了一些。 果然,中黄道观醉翁之意不在酒! 想见我的,是云锦山的人? 这估计就是老龚阴笑,椛萤提醒我的原因了。 “明日吧,我会登门造访。”我回答道。 椛萤的手,忽然紧了许多。 似是没料到我会这样回答,老龚的笑容也一僵。 “呵呵,好啊!”张斯一脸的喜悦。 再之后,张斯就招呼着那些道士上车,车辆逐渐消失在视线中。 “显神……为什么要去?”椛萤格外不解:“我不是提醒你了吗?” “爷,还是有可能,是鸿门宴呐。”老龚煞有其事,他小声嘀咕:“更何况,他都表露出来,有云锦山……” “除非云锦山的真人在那里,否则想要留下我,应该不容易。”我回答说:“他们毕竟跟了上来,椛家还能再度迁宅吗?鬼龛是暗中的,他们不好盯着,中黄道观却能在明面上,甚至也有可能请来先生。” 我一句话,就说出来自己要去赴邀的原因。 “呃……”老龚张张口,没吭声。 显然这一次,我想的比他多了半步。 他是在防,我觉得,应该是以进为退。 “命……不可违……”椛萤的手,想要从我手中抽走。 我握得很紧,没有给她抽手的机会。 椛常在和椛穹却面面相觑,他们知道的事情不算太多,并不能完全听懂。 “事在人为。”我深深和椛萤对视。 “我……”椛萤的脸色十分勉强,她怔怔看着我,我还是一直十分坚定。 椛萤的眼眶微微泛红,眼泪便滑了下来,她没有抽手的动作了,只是很难过,还很委屈。 她这一哭,我反倒是不知道如何是好。 手便因此松开了。 “椛萤……你这妮子,又是怎么回事儿?”椛穹满腹疑窦,又道:“自打显神回来,你就一直古古怪怪,说着正事儿,你怎么又哭哭啼啼起来?你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显神,瞒着我们吗?” “显神,你让椛萤先去休息休息,不要太强逼她了。”我妈的话音从门内传来,我才注意到,他和我爸不知道什么时候在后边儿站着了。 不光是他们,还有一些宾客。 那些宾客倒是不在意我和椛萤之间的情绪,他们看我的眼神,只有炙热,以及激动。 “先松开,你随椛老爷子,一起去安排下客人,今天的事情,还是捣乱了寿宴。”话语间,我妈走到近前,一手拉着我的手,另一手将椛萤的手抽了出来,便牵着椛萤朝着院内走去。 第809章 云锦山的天师 “你妈妈是过来人,有些事情,你以后会知道的。”我爸补了一句话。 我沉默无言,没有别的举动了。 再之后的事情,简单许多,宾客的确需要散掉,这些插曲儿并没有影响到他们任何情绪,反观,所有人都十分高亢。 几乎人人都认为,椛家有我这个女婿,日后肯定会鸡犬升天,不少家族表示,想要和椛家联姻,不需要椛家付出什么聘礼,他们全都倒贴。 椛常在笑得脸都开花儿了。 我一直在旁边陪衬,让椛家涨足了颜面。 椛穹则在一旁,时不时小声和我说一句,椛萤平日里都没什么事儿,时常记挂着我,做什么都不忘了提一句显神,可能是久了没见到我,她紧张,才会失态。今天的事情,她肯定是最担心我的,毕竟,我没有回来之前大家都战战兢兢。 我让椛穹放心,我不会多想什么,他这才镇定平稳下来。 天快蒙蒙亮时,宾客们才全部散去。 椛穹安排了房间给我,我睡到了约莫中午,起来后,精力基本上恢复充沛。 再从房间出去,我本打算直接去中黄道观。 却发现,门前站着一人,不正是椛萤吗? 阳光明媚,椛萤换上了一身长裙,略施粉黛,那股美貌,倾国倾城! 我没反应过来,椛萤便莲步轻移,走至我身前。 说实话,我都茫然了。 本以为,我还要花一些功夫,至少平复掉中黄道观的变数,才能和椛萤说通,可没想到,此刻椛萤的神态丝毫没有芥蒂,仿佛一切不安都被荡平了,只剩下淡淡的轻松。 “我妈,说了什么?”情绪是掩不住的,我还是问出自己的疑惑。 “一些女人的话。”椛萤轻声回答。 我微皱眉,还是不解。 “中黄道观,你去了,要注意安全。”椛萤顿了顿,再道:“椛祈会送你去,我要留在族内,安排一应事情,你回来这一趟,让椛家拿到了太多的好处,爷爷的年纪毕竟大了,我得协助他。” “好。” 椛萤不愿意说,我索性便没问了。 她一路将我送到了椛家门外,那里停了辆车,椛祈百般聊赖的坐在车上,手里把玩着一个竹编。 我上车后,椛祈甜甜一笑,喊了声姐夫。 椛萤才转身回了大院内。 这当口,老龚在我肩头出现了一会儿,他咂摸片刻,说:“原来如此哇。” “什么?”我正问老龚。 他又消失不见了…… 车窗中景色不停的倒退着。 车远离了椛家大宅,朝着城区的方向驶去。 “姐夫,很威风哦,红袍很帅气,中黄道观的监管长老,都对你礼遇有加。”椛祈从后视镜里看我,她那神态语气,都仿佛对我刮目相看。 我默了片刻,转念一想,当日我还在被天寿道观的新三长老追杀,椛家还因为我得罪了天寿,鬼龛,不停的藏匿。 今日却倒转了过来。 一众旁门中,椛家都变成了醒目的存在。 明面上,大湘的监管道场到了椛家,也算是谦卑有礼。 这颜面完全拿捏够了。 “姐姐担心的事情,我从梁钰那里听说了,你不能一直逼着姐姐,就和伯母说的一样,嗯,昨晚上伯母和姐姐聊了一夜,她心结倒是打开了许多。”椛祈轻声再道。 “嗯。”我点点头。 一时间,却不知道说什么话题。 多想一些,好像我去刨根问底,其实并没有意义? 既然我妈说通了椛萤,那就是好事一桩? 我忽然想到,我爸说的过来人。 稍稍一怔,便想到了我妈,在罗家被软禁的那十余年。 有没有可能,我爸当时不想带她回罗家呢? 有没有可能……我爸预测了,可能会遭遇的待遇? 或许,他们什么都知道,还是选择了一起面对? 想清楚这些,我便不知道,心里是一股什么滋味了。 本身,我一直很坚持。 椛萤离开我这么长时间,我心态都很好,很坚韧。 反而再见面之后,思绪发散蔓延后,让我心境变得惘然,说不出的烦闷…… 人的心里,是有一颗种子的。 那颗种子,正在逐渐的萌芽,让我总觉得,难道真的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闭眼,我极力驱散这股烦闷的情绪…… 时间便过得很快,等椛祈刹车后,她喊了我一声姐夫。 睁眼,我才瞧见,眼前是一道河,河面上没有桥,却停着一些渡船。 一座处于河中的山,更准确的称呼是湖心岛,葱葱郁郁生满树木植被,有一个道观,屹立在最中心。 “中黄道观,地理位置倒是独特。”我喃喃自语,推门下车。 “姐夫,我就不逞强跟你过去了,在这边等你,你注意安全哦。”椛祈说。 我点点头。 当实力彻底拉开距离,如今的椛萤,椛祈,行事风格已经从当时一定会跟着我,有所变化了。 渡船停靠在码头处,来来往往,有些香客要上岛,又有些香客回来。 唯有一道小船,静静停靠在渡船旁,那艘船前站着几个道士,似是在望着我这边儿。 我过去后,几个道士同时对我行礼。 乘船渡河的过程,自无需再提。 岛上有路,有车,我一直被送到了中黄道观门前。 昨日来椛家的张斯,竟站在山门前,是在等我! “呵呵,罗道长果然言而有信!” 阳光下,张斯发丝斑白,圆脸上的皮肤倒是细腻,有道行的老道士,都有些鹤发童颜的味道。 “张长老言重了,您来请,我没有不来的道理,人不能食言而肥。”我回答。 张斯再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我两人才朝着道观内走去。 这期间,倒是有不少香客看我们这边儿,显得很好奇。 一路上,跟着张斯走到主殿旁边一个长廊,再走入深处,便是一个十分安静的偏殿了,这里没有香客,甚至没有几个道士。 不过,偏殿的门敞开着,蒲团上坐着一紫袍道人,他正面殿内的道像,背对着殿院,肩头削直,宛若老松。 眼瞳微缩,我心顿沉了不少。 张斯面色不改,还是微笑。 同时,他微微拱手行礼,冲着殿内道:“天师,四规山小师叔,罗显神道长,到了。” 第810章 真人一礼 无论是天师这两个字,还是那身紫袍,都足够说明这老道在云锦山中地位的不简单。 我默了默,拱手抱拳,道:“晚辈罗显神,见过云锦山天师。” 昨天我答应了张斯来中黄道观一叙,和老龚讨论的时候,我还说了,只要没有真人级别的道士,中黄道观是不可能留下我,或者将我怎么样的。 可没想到……这里居然真的有个真人。 醉翁之意不在酒…… 云锦山,应该不知道我身上有田公泉的消息。 那他们想要什么? 要如何同我解决,关于罗家,和诸多道观,换句话说,是眼前和云锦山的矛盾? 我身上,有什么他们想要索取的既得利益? 我突然想到了句曲山的一系列行为,除了茅义,句曲山真人茅糸,是想将我留下来的。 云锦山会有一样的想法吗? 这时我才发现一个点,初见我,就想要将我收为弟子的天寿道人。 一直都想要将我买到手里的茅有三。 何忧天自然就不提了,就算是郑仁,他都想要通过拉拢我,从而改变自身的处境。 再算上高天道观,高天道人要将我当做器皿。 一切划成一个圈,我的命数,就好到这种程度? 试问,如果我是另一个道观的真人,面对一个资质绝佳的道士,那道士又被驱逐,我是否会出手,将那道士收入囊中? 答案是肯定的。 想清楚这一切,我镇定多了。 改换门庭肯定是不可能,云锦山的态度,要比句曲山好得多,威逼我的概率性很低,若这真人非要逼我,大不了,便告诉他田公泉的下落,我自然能平安离去。 紫袍道人微微抬起手,手掌动了动。 张斯和我笑了笑,便退出了这偏殿。 一下子,偌大的偏殿,就只剩下我和紫袍道人两人了。 “罗显神,二十一二岁的年纪,闯荡出来了这番名声,不简单。” 这话音要比我见过的任何一个真人都苍老,仿佛是残烛之年。 “天师谬赞了。”我缓步走到了殿院正中,再走向偏殿门前。 “呵呵,你就像是个天生的道士,往来没有走的路,短短一段时间,天便让你轻松走过,这不是谬赞,是天意使然。” 紫袍真人起身,回头。 他是真的太老了,两撇眉毛长长垂落,尤其是那长髯都快到胸口,皱巴巴的皮肤,岁月的痕迹,道术和实力已经无法遮掩。 不过,他双眼依旧明睿。 “贫道唐毋,阴阳界人称一句祝香道人,门内弟子,唤我一声天师。” ”晚辈见过祝香道人。”我再度抱拳,躬身行礼。 唐毋深深看我一眼,他抚过长髯,淡笑道:“倒是谦逊有礼,和传闻中那挖坟掘墓的罗牧野不同,你没有他的粗野。” 我默不作声,随时准备好唐毋切入正题。 “贫道见你,纯属一个巧合,这中黄道观,是我云锦山麾下监管道场,大湘市鬼龛,一直是个不好解决的地方,鬼龛的麻烦在于,他们的总部在哪儿,没有人知道,就算你灭掉一处分部,很快就如同野草一般,风吹又起,前段时间,张斯通报云锦山,这大湘市鬼龛举止怪异,疑似总部迁来,我便来了大湘,正准备动手之际,却听天雷作响,虽说范围不够大,但依旧能看得出来,是四规山的人来了。” 唐毋还在绕圈子,神态依旧祥和。 我默不作声,神态谦逊,一样没打断。 “各大道观,往来不会做逾越举动,我便在想,是哪个实力强劲,却又藐视了规矩的弟子,正在替天行道,呵呵,四规山小师叔,是不错的。” “我见你,同样是有一件事情,想要请你答应。” 终于,唐毋切入了正题! 我完全做好拒绝的准备了。 唐毋才说:“我啊,曾有一女,多年前,便消失在靳阳,这些年来,一直渺无音讯。” “我知道,他曾和一先生,一道士结拜,和她结拜的道士,就是四规山的大长老,何忧天,呵呵,也就是你罗显神的大师兄了。” 这一瞬,我怔住了。 和我想的不一样? 不是说要招揽我? 脸上忽然起了一些细密的鸡皮疙瘩。 唐毋的这番言论…… 姓唐,云锦山人,失踪的女儿,结拜…… 他女儿,是唐幼!? “此番云锦山去了一位天师,观四规山之礼,他回来时,带来了何忧天的一番话,说唐幼的魂魄,已经找到了,她已身亡多年,杀她之人,是当年和他们结拜的先生,宋房,只不过,宋房养鬼为祸,神龙见首不见尾,他终有一日,会杀宋房,替唐幼报仇。” “而能找到唐幼尸身,并且将她遗骸缝补齐全的,是你罗显神,他希望,这件事情,可以让罗家和云锦山的恩怨一笔勾销,并且,他许诺,会一起帮忙,让你慢慢帮我们云锦山找到散落在外的法器,传承,或者是失窃的遗骸。” 唐毋的声音很平静。 可我知道,他的平静语气下,恐怕是快要撕裂的心。 何忧天钟情于唐幼。 这唐毋,是唐幼的父亲! 杀女之仇啊,更是不共戴天! 若是唐毋知道唐幼的死状,恐怕会更为痛苦。 “罗显神,云锦山和你罗家的恩怨,可以一笔勾销,贫道在这儿,多谢你替我女儿修补残骸,她死状凄惨,若无你在旁,恐怕何忧天只能将她的残肢带回来,不会让她再有最后的体面。” 唐毋冲着我,深深鞠了一躬。 这一礼,却让我诚惶诚恐,赶紧闪开。 “祝香道人言重了,晚辈受不起你的礼。” 我躲避至一旁,唐毋才直起身来。 我才明白,原来何忧天什么都托人说了,恐怕这唐毋,心随时都在滴血吧? “这段时日,靳阳的情况,并不好,我让门下道士去打听过,再加上四规山,自身也说了一些,整个靳阳在瘟癀鬼的盘踞下,已然鬼气森森,四规山本身的问题,导致他们一直没有对瘟癀鬼动手。” “那宋房,就在靳阳。” “机缘巧合,我见到了你,那你可否带我进一趟靳阳,去一趟宋房曾在之地?你应该也得罪了宋房,若是你一人去,他或许会出现。” “你可否做饵,帮我引他现身?这几日去靳阳,是安全的,先前句曲山还通知了我们云锦山,小心瘟癀鬼,他们句曲山遭到瘟癀鬼侵入了,还没有捉到那只鬼,能判断,他还不在靳阳巢穴中。” “你可以放心,贫道在你身侧,宋房杀不了你,就算瘟癀鬼回来,一样杀不了你,若是面对面碰上,老夫折损一些阳寿,也帮你擒了瘟癀鬼,他虽然占据了一具真人尸身,却依旧没有直面真人的实力。你立下大功回到四规山,对你很有好处,无论是从实力,还是从当日的心性来看,你,都更应该是四规山的弟子,更应该是真人的传人!” 唐毋的一番话,让我心跳再度加速,呼吸都有些停滞了! 第811章 当饵! 对于瘟癀鬼的实力判断,我一直很单方面,很有限。 不过,大差不差,瘟癀鬼还没有到失控的地步。 首先就是韩鲊子,还没有被他根除掉。 可韩鲊子的时间,应该已经不多了? 撇除这件事外,瘟癀鬼面对句曲山的两个真人,还在逃窜。 或许,让瘟癀鬼吞了齐家的鬼道人,那就真成了阴阳界的大劫。 这件事情阴差阳错被我阻拦下来。 瘟癀鬼肯定会想方设法,让自己短时间内变得更强。 他已经让句曲山警惕,从句曲山通知云锦山就能看得出来,众多道观集结,围攻瘟癀鬼的时间,快到了。 大抵还是因为,四规山本身有些乱,靳阳又是四规山管辖之地。 我回去,想要鼓动他们动手不难。 难还是难在四规山的态度…… 武陵,不会让我那么容易再度得到认同的…… 搞不好,又是一场内斗。 天寿道人的头,会给我改变一些局面。 只不过,未必能成定局! 我思绪飞快,在衡量着得失! 还有一点,宋房和何忧天之间的关系…… 宋房必然心知,何忧天会杀他,他会借着对何忧天的了解,做出不少的布局吧? 两人就像是宿命之仇! 可若是动手之人,是成名比何忧天更久的云锦山天师,祝香道人…… 宋房,还有几成活命的把握? 这件事情,对我来说,利益更好! 无论是宋房的头,还是瘟癀鬼,都一定是何忧天最喜欢的见面礼! 我做不做传人不重要,可一定,不能让武陵做! 思绪完全落定,我深深和唐毋对视一眼,说:“好。” 就这么简单的一个字,让唐毋的脸上,充斥满了喜悦。 他同样答了一个好字,整个腰背挺直更多,由内而外,人都显得年轻了不少! “呵呵,显神小友,你看,我们是什么时候出发呢?”唐毋虽然依旧镇定,但那股急迫心,已经掩饰不住了。 我再思忖片刻,才说:“我昨日才到大湘,夜里便去清理鬼龛总部,今日又到了中黄道观,总要回去交代交代,祝香道人,嗯,我父母也在椛家,你要不也挪步一趟,和我去椛家吧,中黄道观出发,始终还是阵势太大,此外,虽说云锦山愿意勾销恩怨,但我父母,也理应赔罪,关于窃取了云锦山多少尸身,物品,他们应该一清二楚,至于去向,我们届时可以找。” “亦可。”唐毋的笑容,宛若春风拂面。 “哦对了,显神小友,这祝香道人的称呼,同样有些惹人注目了,你便称我唐老,如何?我换上一身衣服,稍等我片刻吧。” 说完,唐毋便转身,走向了这偏殿深处。 其实,交谈并没有花费多长时间,对我的收获来说,却是巨大的! 相对比下,云锦山更讲道理。 至少,比句曲山强了太多。 在某种程度上,四规山的涵养,好似都不如云锦山? 不过,无论是句曲山也好,古羌城也罢,还是云锦山,真人的数量,都远比四规山多。 当日云锦山的紫袍道士并非唐毋。 这唐毋也不可能是云锦山最大的那一位,这就说明,云锦山的真人数量,也至少是三人。 郑仁,终究是耽误了四规山几十年…… 他是真人,何忧天的实力也是真人,可二长老,就未必了。 至少气场上,二长老和我见过这些真人对比,相距甚远…… 约莫十几分钟过去,唐毋出来了。 他换上了一身十分普通的灰白色道袍,隐约还有些绿色,是长时间重复洗涤导致的褪色。 这样看来,他活脱脱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微微伛偻的腰背,哪儿看得出来,他是个真人? 我们从偏殿离开,回到正殿外的时候,香客数量依旧很多。 身着红袍的张斯,正在走廊入口处候着。 他瞧见我和唐毋的时候,脸色骤然大变。 “这……”张斯有种诚惶诚恐的神态。 “张斯,我去了哪儿,暂时莫要告知山门内,管辖好观内弟子,明白了吗?”唐毋面带微笑,嘱托道。 “可天师……您,我……”张斯欲言又止,最后满脸苦涩:“您至少要告诉我,您的去处吧?” “怎么,你怕我死了不成?”唐毋抚着长髯,笑容不减。 “这……弟子不敢。”张斯回答。 “好了,我要走了,嗯,我和显神小友不在大湘这段时间,你多多少少,是要帮忙照看一下椛家的,若他们出了什么不测,拿你是问。”唐毋再度叮嘱。 “是……”张斯不敢有什么异议了。 还有不少弟子投来注视的目光,却不敢靠前。 离开中黄道观的过程毋庸多提,回到椛祈车上的时候,椛祈还十分好奇的在唐毋身上打量。 “姐夫,这个老道士谁呀,你怎么见了人,还领着一个人呢?” “不得无礼。这位是云锦山祝香道人。” 一句话,就让椛祈鸦雀无声,她捂着胸脯,不停地咽着唾沫,人都傻了一样。 回到椛家后,椛祈更第一时间冲进了大门。 我们进院刚过半,椛常在,椛穹,一众椛家人都赶来了,显得诚惶诚恐。 我爸妈两人并未出现。 一直等到了堂屋,我正准备让椛祈去请人。 没想到,另一侧方向,我爸妈就在椛萤的带领下,走了过来。 唐毋,很随和。 他简单又说了几句,云锦山不过问的话。 我自然而然,讲了我们应该要做的事儿,并且我也说了,我会和唐毋一起回靳阳。 这让我爸妈戛然无声。 椛萤眼中带着担忧。 良久,两人才相视一眼,我爸微叹:“我们两人跟着显神,始终是拖累了。” 我妈点点头。 她低声说:“我会写好一张单子,是相关于云锦山物品,尸身的去向。” “显神,我们在椛家等你,你,切记要谨慎小心。”我爸再道。 椛萤走到我身旁,她的手塞进我手中,紧紧握着。 “你,会明天出发的,对么?”椛萤轻声说。 我稍稍一怔。 事实上,我打算今天就走。 事情安排妥当了,就没有拖延的必要。 可椛萤几乎不会对我提要求,本能的,我先点点头,才眼神歉意的看了一眼唐毋。 唐毋抚了抚长髯,笑着说:“我这把老骨头,总不能不让显神小友你休息一两天,我打个坐,时间就过去了,临出发的时候,你喊我即可。” 椛穹立即去给唐毋安排客房。 恰逢此时,一个颤巍巍,甚至略带哽咽的话音响起。 “家主!?” 第812章 一夜无话 我一怔,抬起头来。 入目所视的,正是跛脚的唐全,他衣着要比以前任何时候,都体面多了。 很长一段时间前,我安排唐全来了椛家。 我并没有忽略掉唐全,因为范桀当晚在路途中提过一句,椛家的宅子是椛家的,他还另外建了一处宅院,用作存放他养的尸,这宅院必须随时有人看着,唐全是我的人,他信得过,因此,寿宴唐全不会到,那宅院中不光有养尸,还有当日江邝从江黄市鬼龛组织带来的一切藏品,太过贵重。 唐全来了,这就代表范桀回去守着了。 他必然是要来的,必然,要见我爸妈。 “唐全!” 我爸的话音,格外激动。 我妈同样喜悦不已。 再之后的事情,就没什么特殊的了。 唐全声泪俱下,和我爸说着这些年的过往,对他们的想念。 唐毋被椛穹请去休息。 我则在一旁站着。 临近中午的时候,椛家专门去给唐毋做了药膳,又在堂屋摆了一大桌宴席。 昨天晚上是寿宴,今天的,就成了我们一家三口的接风宴,好不热闹。 椛常在更是年轻了十几岁,连椛家祖坟冒青烟的话都说出来了。 其余人都一阵大笑,却没有人说椛常在不对。 下午的时候,椛萤就不见了。 这倒是令我有些失神。 她的态度明明已经转变,而且,她让我今天不要走。 可为什么,她又消失? 直至夜晚,椛萤都一直没出现。 晚饭时,还是丰盛的宴席,坐在我身旁的人成了椛祈,一直给我倒酒,她倒是什么话都没说,梁钰没在,她多半是和椛萤去一处了? 我内心有些郁结烦闷,又不好去问我妈,更不好问椛祈。 酒一杯一杯下肚,本来我酒量就不多,没多久,就感觉整个人昏昏沉沉,意识都模糊迷离。 “爷,这几杯就撂倒了哇,嗐,小大娘子,给老龚满上!” 老龚扯着脖子,在桌上喊着。 迷迷糊糊的,我听到椛祈说:“姐夫,夜壶你留下,老龚马上也走啦,我今儿照看他,让他也多解解馋。” “那可不,老龚我啊,馋的哩,小大娘子拿了夜壶,今儿个,可要抱着它过夜!”当真是酒桩老龚胆,他是什么话都敢说。 “想的可真美。”椛祈手指头捯了老龚额头一下。 “显神,来,我也敬你一杯,椛家有今日,全凭你的庇护,实则,我们一点忙都没帮到你,今日还有真人下榻,哎,若非你要娶小萤,我这把老骨头,都该跪下来道谢。”椛常在一脸唏嘘。 一杯酒下肚,又是另一杯酒再下肚。 不光是椛家的人来倒酒,居然我爸妈,一样上前倒酒。 他们不多言,这一切,都已经是不言中了…… 喝到最后,我醉意朦胧,感觉都快站不稳了。 不知道是谁,搀扶我回得房间。 房间里的色调,不一样。 带着很好闻的香水味,还带着一丝丝红。 是了,是红。 红色的缎带,红色的床帏,红色的蜡烛…… 好像是梦,好像又不是。 我分不清。 这一片朦胧中,椛萤白皙的脸颊,同样带着一丝如血一般的醇红。 红烛烧了一整晚,蜡油却宛若晶莹的水一样,铺满了整个桌面。 终是一夜无话。 次日醒来的时候,感觉整个身体,都难以言喻的清爽。 房间,不是我的房间。 梦,不是梦。 椛萤安静的坐在梳妆台前,梳着那一头长发,腰臀完美的弧线,依旧让人心驰神往。 我晃了晃头,才驱散了那念头。 镜子中,椛萤的脸颊,依旧是绯红的,她眸子直视着我。 “我,不会那么轻易嫁给你的。” “我还是相信,命不可违,可我相信你,伯母说,你说的也没错,事在人为。” “其实,当年伯父要将她留在另一个安全的地方,隐姓埋名,独自回蕃地达县,她执意不肯,做好了面对一切的打算。” “她算是过来人,虽然和我们的情况不同,但她教会我一个道理。” 椛萤轻声说:“我不能一直用,是为了你好的理由,来伤你的心,既然你认定了,我改变不了,那我就认定你的认定。” “什么时候,你做了四规山的真人,什么时候,迎娶我过门。” “我把最珍贵的自己给你了,这也是我能最后帮你的地方,虽然跟不上你的脚步了,但我永远会在你身后,等着你。” “即便是死,我也无憾。” 椛萤这一番话,情感流露,十分浓郁。 “当真人,不难。”我内心微颤,且感动万分。 椛萤微微闭着眸子,再度梳着头发,她不说话了。 我的确感觉到,心境不同了。 那些担忧,阻碍,芥蒂完全消失后,整个人心就像是被打通了一样。 至少眼前,我后顾无忧! 身体上,同样感觉到了不同。 我觉得,充满了蓬勃的精力! 尤其是头顶,隐隐有种麻痒感,似是什么东西想要钻出去! 是魂魄! 当然,那感觉持续的不久,很快就弥散一空。 这是椛萤天乙阳贵的元阴,给我命格形成的滋养! 我打坐了许久,才完全适应眼下身体的改变。 实力无形中,再一步提高了。 直觉告诉我,如果再度面对鬼龛那些人,即便他们组成八人凶狱,即便我不用手段打破阵脚破狱,他们都杀不了我! 再度睁开眼,房间里空无一人,椛萤消失不见。 我起身,稍稍皱眉,腰身是有些乏力的。 穿好衣物,我匆匆出了房间。 门口却站着另一人,居然是梁钰。 梁钰脚不停踢着长廊一处凸起的石头,抬头看我,眼眶都一阵红,像是要哭了似的。 随后,她重重跺了跺脚,才说:“罗显神,从今天开始,你不准回椛家了!椛萤说了,什么时候,你做了真人,嗯,最起码,你要做到真人候选,才能回来,她才会见你。” “哼,要是你做不到,椛萤就跟我回江黄市!你这辈子都不要见她了!” 换做以前,我肯定心情五味杂陈。 可现在,却完全不一样。 “我知道自己要做什么,谢谢你,梁钰。”我脸上都是笑容。 “谢谢我?你谢我做什么?”梁钰鼓鼓嘴,说:“我现在一点都不喜欢你,也不想看到你,你讨厌死了!” 第813章 态度 梁钰,多多少少对劝椛萤起到了一定的帮助。 这段时间,她更起到了对椛萤的陪伴作用。 否则的话,我心境都如此难熬,椛萤呢? 我的主导,是人定胜天,事在人为。 她的主导,是顺应天命,当断则断。 没有任何一个人会好受。 如今在我妈的引导下,事态,才转而到了一个更好的局面上。 相当于两人共同抵御命数! 椛萤的要求不简单,让我成为真人。 转念去想,这就和我之前的想法差不多,都成为了真人,又有什么外力因素,能干扰我们呢? “你快走啦!!”梁钰伸手,推了我一把。 她没推动,反倒是哎哟一声,后退两步,若不是扶着长廊,都摔倒在地上了。 呆呆的看着我,梁钰不作声了。 不动声色,稳如泰山,同样是实力的一种体现。 我回到了堂屋里。 没瞧见椛祈,只是瞧见了老龚的夜壶摆在桌上。 没瞧见我爸妈。 屋内只有一个椛常在。 他笑容满面,告诉我,我爸妈跟着唐全,去范桀那里了,是要去看看唐芊芊,上一炷香。 我点头,表示明白。 问椛常在,让他去找一个包,我再度将夜壶拴在腰间。 再然后,我让椛常在带我去请唐毋。 唐毋在一个偏院打坐。 他见到我的时候,眼神明显有了些许变化,抚着长髯,唏嘘道:“显神小友果然不凡,一夜不见,实力居然精进不少,看来,何忧天在你身上给予重望,让你携带了不少灵药吧。” 我自不可能解释,这是天乙阳贵的滋养。 椛常在愣了一下,脸上的喜色倒是浓郁了好几倍。 离开椛家,送我的依旧是椛祈。 不过今天的椛祈显得安静了太多,基本上没有和我说话,只是对视的时候勉强笑一笑。 不知道怎么形容,心境是开阔了,人是平稳了。 可我总觉得,还有些不对味儿的地方,就好似心又有一些难受,那不应该是我的情绪,却偏偏出现在心底。 良久,我才将其驱散。 到了高铁站后,我才买票。 傍晚时分,便到了靳阳高铁站。 残阳如血,靳阳的一切,都显得那么安静。 离开高铁站的时候,唐毋就消失在我身旁了。 装束要改变,使得他不那么扎眼。 同样,他不能长期留在我身边儿,这样依旧会带来不少的影响。 难保宋房谨慎过头,不敢出现。 任何地方都没有去,我直接打车,前往睢化区,径直就到了睢化区精神卫生中心。 隐约回想起上一次离开这里的时候,老刘还在和我们道别。 这一次,感觉却完全不一样了。 此刻天已经黑了,卫生中心格外安静,一点儿声响都没有。 我入内后,静静感应,也没察觉到有鬼的迹象。 老龚出现在我肩头,眼珠子提溜乱转,他特别小声在我耳边嘀咕:“宋房不一定回来哩,不过,咱们倒是可以试试,看能不能找出来点儿鬼院长的东西,再顺藤摸瓜哇。” 对于魏有明,老龚是有执念的! “行。”我简单干脆,直接朝着住宿楼方向走去。 老龚阳神鬼的本质并没有改变,算不出来,还能吃,只要范围不出问题,宋房肯定跑不掉! 一转眼,我们就到了三层楼下,还是以前那个铁栅栏门,旁边依旧是食堂。 上了楼,进了魏有明的房间,这里居然打扫的干干净净……可以用四面皆空来形容这房间了…… 宋房,绝对回来过了! 他清理掉了一切!? 随后,我又去了副院长老刘的房间,老刘的活尸应该在这里,多少能问出来点儿东西才对。 可没想到,我没瞧见老刘…… 只是瞧见,地面有一团灰烬…… 灰烬是人形,是被灼烧后的痕迹…… 这,是骨灰? 这一下子,眼前的情况,就变得十分无解了…… 老刘,本应该是克制魏有明的东西,尸体毁了,魂魄不是成了残魂,就应该镇压,或是送去投胎! 这代表,宋房彻底扼杀了能钳制魏有明的牌! 魏有明,应该是万恶,薜荔鬼了? 找过整个住宿楼,没有任何有用的东西。 随后我找过一遍住院大楼,这里的鬼全都没了。 整个精神卫生中心,前所未有的空寂! 当然,最后还去了一趟最深处那山包,同样,相关于宋房的东西都不存在,那山包被烧过一遍,只剩下一团焦黑。 一时间,我内心涌上来的是无解,烦闷。 唐毋分析宋房还留在靳阳,可现在却没有丝毫头绪。 当然,我一样觉得宋房留在靳阳,这原因简单,他是养鬼的阴阳先生,不觊觎瘟癀鬼,根本不可能! “难搞了。”老龚嘀咕了一句。 “不怕他强,就怕他当乌龟,阴阳先生当乌龟,是真的不好搞的。”老龚再重复了一遍。 我没接话。 默了片刻,我才说:“那就只能去一趟冥坊了,先做咱们能做的事情,尽量靠一个人,能做多少是多少,宋房既然在,他肯定会关注不少东西,包括瘟癀鬼。” “先将靳阳的水搅浑,他注意到我了,自然就会露出马脚!” 摸出来手机,我给唐毋发了一个消息。 以往这地方,是打不出电话,发不出消息的,眼前没了鬼,自然没有影响。 我告诉唐毋,除了宋房现身,否则任何情况下,都不要出现,瘟癀鬼那里,我会想办法逃命,想要宋房出来,就必须让宋房认定,只有我一个人在靳阳,身后无人保护! 唐毋回了一条:“那你需要万分警惕,这靳阳的天,鬼气弥漫,怨念太浓郁了。” 我没有继续再回,而是离开精神卫生中心,径直朝着冥坊的方向赶去。 午夜时分,抵达冥坊所在的商业街。 径直入了那戏院下的通道,进入冥坊。 我没有去见茅有三,径直前往酉阳居。 不见茅有三,是我的态度。 就如同这么长时间以来,武陵已经改变了四规山格局现状,茅有三肯定知道我还活着,他一样没有联系过我。 他并没有想过要改变什么。 茅有三是个生意人,他已经彰显了自己的态度和站位! 第814章 三件事 酉阳居还是如同之前一样,木质结构的小楼,门前左右两侧张榜,零零散散有人进进出出。 对面的酒肆照旧开着,坛坛罐罐一层层摞起,一切都没什么变化。 大块头的徐禁,来回在桌第之间走动,他时而憨笑地挠挠头。 我径直走到了酒肆前头,入内后,喊了一声徐禁。 徐禁才刚进掌柜台后,他身体陡然一僵,猛地回过头来,双眼瞪得宛若铜铃,直勾勾地看着我。 我面带微笑,神态并没有什么改变。 曾经徐禁出现在我面前,他给我的压迫力很大,可现在,我只觉得他不过是高大一些的普通人罢了。 “歇业了,今天不收酒钱。”徐禁瓮声瓮气地说道,声音极大,甚至掌柜台上的酒坛子都在微颤。 客人显然知道徐禁的厉害,匆匆站起身,朝着酒肆外走去。 一些人的目光落在我脸上,略有疑惑和思索。 零散有几个人,露出了震惊之色,走动的速度更快。 进冥坊,至酉阳居,自然无法掩人耳目,我的目的本身,就是在办事之余搅浑靳阳的水,知道我的人多了,将消息传递出去,事情才会再度找上我。 瘟癀鬼本体如今不在靳阳,可其余的麻烦绝不会少,在这个前提下,才会让宋房露出狐狸尾巴。 片刻间,酒肆中没有了人。 徐禁迈着大步朝我走来,蒲扇般的大手直接抓向我肩头,他憨厚的脸上,出现一抹愠怒。 我当日消失后,就再未曾出现,徐禁这怒,也是有理由的。 一动不动,我没有躲闪,甚至没有去接住徐禁的手,他抓住我肩头后,要往前一带,可是,非但没有将我拽动,反倒是自己往我跟前打了个趔趄。 茫然的神色从徐禁脸上出现,他呆呆的看着我,一时间没了反应。 “好久不见。”我微笑的说。 曾经因为我爸妈的事情,我对酉阳居十分谨慎,甚至有敌视。 可现在看来,当初的酉阳居,不过也是被秦崴子还有我爸妈摆了一道,他们并没有得到更多的东西,我爸妈也没有折损在他们手里,最多是他们声势浩大,让许多人误解了而已。 徐禁闷哼了一声,是用力拽我,还是没拽动。 “好久……不见……”他这一句话就十分勉强了。 “我想见你主子,可否去请?”我再道。 徐禁松开了手,怔怔看了我几秒钟,他才低头朝着酉阳居内走去。 酉阳居的二楼,可以见费房,不过我没上去了。 费房和我见面的地方,无非就是这酒肆和二楼。 曾经我只能听,如今我可以自己选了。 进了酒肆中,提了一坛酒,找了一个空桌坐下,翻开两只搪瓷碗,我倒满了两杯酒,酒花荡漾,碗面逐渐恢复平静。 等了约莫七八分钟,费房和徐禁从酉阳居正门出现。 很快,费房进了酒肆中,徐禁则候在外边儿等。 四十余岁的年纪,脸颊稍稍狭长,并不瘦,鼻梁高挺,人中深长,眼神十分和善。 “快,一年有余未见面了吧?现在是称呼你为罗显神好,还是罗道长,或者是四规山小师叔呢?”费房的脸上全是笑容,丝毫没有对我的怨愤之色。 当初我一件事换一件事,拿到地下主尸身。 之后为吴庸要乌皮隐囊,答应了费房要做一件事儿。 这就是我和费房如今的关系。 当然,当时我们还商议过要找失踪的上一任酉阳居士,只不过这件事情,如今和我关系已经不大了,我并不需要从那人身上,得知我父母的下落。 “费居士想要怎么称呼,便怎么称呼,罗某依旧是那个罗某。”我淡然处之。 费房坐下后,端起酒碗,一饮而尽。 我随后端碗,浅喝了一口。 “呵呵,那便称罗道长吧,我酉阳居能有四规山的小师叔大驾光临,也算是蓬荜生辉了。”费房顿了顿,才说:“罗道长来酉阳居,是要过问当年之事了?” 隐隐的费房眼中有一丝期待,他压根就没有提,要我做一件事儿的事情。 我默了片刻,其实我来找费房,就是不想在靳阳漫无目的。 “我父母,安然无恙。”我先说道。 这段时间,我们一家三口在外行走,在许多地方都露过脸,没有必要隐瞒。 费房怔住片刻,眼中明显闪过一丝失望。 “呵呵,罗道长实力斐然,虽说和四规山有一些小矛盾,但家事终究是家事,你能找到父母,我是有过揣测的,只不过没想到,能够绕过酉阳居。” 费房又不说话了。 一时间,两人陷入安静。 大约过了两三分钟,费房才说:“罗道长来找费某,不会是无事而来,有何事,你但说无妨,费某照做。” 心下略唏嘘,和我想的有些差别,我本以为费房会很直接,说我欠了他一件事情,自然而然,就有事儿做。 如今,因为我的实力,他直接就将那件事情抹过。 “我回到靳阳,要做的事情,不少。” “重中之重,当然是瘟癀鬼。”我这话一说,费房眼瞳就微缩,额头上隐隐见了汗。 “第二件事情,是我拿了酉阳居的乌皮隐囊,欠了你一件事情,虽说我是道士,不是先生,但事情有因果,这件事情要还。” “第三,我想查一件事。” “罗道长言重了,区区一个乌皮隐囊,这件事情就暂时搁置吧,若是以后酉阳居真遇到什么事情,我去求罗道长不迟。” “这瘟癀鬼……有些难办,我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有离开过冥坊了,甚至还去求过城隍庙,留下来了一缕司夜,守在入口处,任何入酉阳居的人,都要查身上是否有地气,我本以为,那应该是整个四规山要做的事情,没想到……让你一个人来解决?” 顿了顿,费房摇摇头说:“我觉得,罗道长你最好不要单独插手此事,徐禁说自己不是你对手,甚至觉得,你实力或许接近韩鲊子了,可韩鲊子前段时间,死在了长丰道观。真要过问,你得通知一下四规山,这段时间的安静,大抵是韩鲊子没有来得及将这里的讯息告知你们山门。” “第三件事,罗道长你详细说一下,你看如何?” 第815章 不太好办 我戛然无声。 韩鲊子……死了? 先前我便一直在想,时间应该差不多了,安全情况下,去见韩鲊子一面。 至少告诉韩鲊子,如今韩趋尚好,他死也死个瞑目。 可没想到,已经来不及了。 “瘟癀鬼进攻了长丰道观?”我问。 “很长时间以前,攻过一次,他们没能成功,韩鲊子用了天雷,那滚滚雷电下,饶是瘟癀鬼,都要暂避锋芒,一直到今天,长丰道观都风平浪静,这韩鲊子,大抵是因为一年以前,鬼龛组织那次进攻,再加上瘟癀鬼的事情,劳心劳力,才驾鹤西去。”费房回答。 我明白过来了。 费房说的那一次,必然发生在我和何忧天来靳阳之前。 长丰道观看似没出什么事情,事实上,瘟癀鬼已经将其渗透到只有韩鲊子了。 就是不知道,韩鲊子这一死,茅有三是否成功回收了他的尸身? 毕竟,如今的长丰道观,危机四伏。 瘟癀鬼最想吃的人,应该包括了茅有三,不光是他当时暗中帮我,更重要的原因,茅有三买了不知道多少道士尸身,能让瘟癀鬼实力突飞猛进! 我思索间并没有说话。 费房也没说话,是在等我回答。 “瘟癀鬼不在靳阳,你知道么?”我忽然说。 费房眼瞳微缩。 “这……罗道长,你从何知晓?” 这就能看出来,靳阳的势力对瘟癀鬼,已经是闻之色变,根本不敢去接近。 “他曾进攻了句曲山,还被两个真人追杀,至今还没有回来。”我简明扼要的回答。 话音未顿,我继续说:“这第三件事情,我是想查,最近一段时间,靳阳有没有什么人,打探过关于秦崴子的消息,并且进过老拐村,我师尊的尸身,失踪了。” 当初我们从蕃地达县出来,径直就回了老拐村,老秦头的尸体就不翼而飞,甚至魂魄都消失不见。 这件事情和酉阳居无关,黄叔曾来打探过,他们并没有三尸虫,就不可能有老秦头尸体,不过,他们未必不能打听到消息。 费房再度戛然无声,片刻后,他唏嘘回答:“秦先生的尸身,都有人能窃走?” 我沉默了。 不怪费房惊讶,想想看,同为大先生的邬仲宽,所住之地整个儿都是凶狱,若非我三番两次进入,再加上韩鲊子帮忙,那里根本破不掉,阴差阳错,还有徐家和那个曲先生动手,才将邬仲宽完整的身魂弄出来。 相对比之下,老秦头尸体失窃,这动静就将太小太小,酉阳居也没有个信息。 “罗道长,给我一些时间,我会彻查清楚,冥坊遍布国内各地,一个阴阳先生的尸身,若是要交易,必然是有迹可循的。”费房再度开口,是要化解我的无言。 “嗯,有劳费居士了,对了,老秦头身上三虫流出,这更好查。”我说。 “三尸虫!?”费房面色再露出一丝惊骇,他眼中露出深深的思索之色,随后才摇摇头,道:“恐怕,通过冥坊很难查到了。” “为什么?”我蹙眉,不解。 “三虫流出之前的尸解尸身,价值昂贵,作用很多,可以拿来借尸还魂,甚至可以等其醒来,就如同你先前要带走的地下主,最后被瘟癀鬼抢走,鸠占鹊巢。可一旦三虫流出后,尸身就没有了作用,三尸虫的毒性太大,无论境界是否抵达那个位置,接触到三尸虫,都是非死即残。” 费房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说:“残疾的不是身体,是精神,是意识。贪婪的人喜宝,好色的人贪淫,喜口腹之欲者,更会不停的贪食。” “没有人会要一具三虫流出的尸身的,除非是他的仇人,还是深仇大恨,即便是他被三虫流出了,都想要挫骨扬灰!” “这种人,往往是疯子,很可能自己碰过尸体后都死了,根本就无从找起……”说着,费房脸上露出无奈的苦笑:“的确是酉阳居无能为力,罗道长你要求的这两件事情,不太好办。” 安静,再一次弥漫在酒肆中。 我整个人是惘然的。 因为,即便冥坊都无能为力…… 那老秦头的尸身,是谁带走了? 按照费房的解释,只有疯子才能这样做,和老秦头深仇大恨的人,还能有谁?就连我爸妈和秦崴子的关系,他们都不知道。 “没有干过,就说无能为力,小子,你不行哇。”老龚的头,悄无声息的出现在我肩膀上。 费房盯着老龚,眼中再度骇然! 曾经我身上携带着老龚,几乎没有他面前露出来身形过。 还有,老龚吃了邬仲宽后,就基本上没在靳阳出现了。 “看上去你年纪也不大嘛,这就无能为力了,啧啧,要不然酉阳居士让老龚爷我来当好了?”老龚唾沫飞溅。 “您是……”费房试探地问。 “是真不行了,哪儿哪儿你都不行,眼睛也不好使,谁都认得出来我是谁,就你认不得?”老龚显得十分不满。 “这……我……”费房站起身来,他恭恭敬敬行了一礼,才苦笑道:“见过邬先生……我……” 费房的额头开始冒汗,一时间,却不知道如何言语。 我倒是知道费房担忧什么,他还取了尸山肉林的心。 “那盖帽儿的名字你少喊,不然我吃了你!”老龚哼哼地说了句。 “那……”费房更惘然。 “好了老龚,你不要为难费居士。”我打断老龚的话。 费房却端起来酒碗,倒满一碗,咕嘟咕嘟再灌了一大口。 “罗道长这样吧,我还是通知各地冥坊,一起打听,即便找不到尸身,也尽量打听出来秦先生的一应事情,包括仇家,嗯,这件事情我一定办好,你最近是要住在冥坊内,还是说另有去处?徐禁可以跟在你身边,当个差使。”费房脸颊微红,十分诚恳。 我清楚,他当然不是用徐禁来当眼线的,切切实实,是想方便和我之间的联系。 “行,徐禁留下,至于我的住处……” 思索片刻,我才说:“不住冥坊,我还要去见一个人。” 第816章 因缘际会 “徐禁,这段时间你跟着罗道长,任何事情当先去办,更要以罗道长安全是重,明白了吗?”费房立即下令。 “遵命。”徐禁瓮声回答。 费房再度和我抱了抱拳,便转身进了酉阳居。 我起身后走出酒肆,朝着这条街的入口处走去,徐禁则跟在我身后,如影随形。 一路走到了茅有三铺子那条街口停下,茅有三的铺子开着门,不过里边儿没人。 对面那个卖鬼眼珠的铺子倒是开着。 “老板,茅有三在吗?”我问了句。 “呃,老茅最近都没有来过,他的铺子倒是从来没关门了。”那老板回答。 本来我不打算见茅有三的,四规山的事情,只是我自己的事儿了,和武陵之间会发生什么,也只能是四规山的门内事,和茅有三接触,容易落入计算,更容易让我被动。 只不过韩鲊子这一死,终究是故人离去,撇开他对我的帮助不谈,韩趋那里,我总要有个交代。 若是能让韩鲊子魂魄去投胎,也是好的。 思绪落定,我出了冥坊,径直去茅有三家。 结果到了那单元楼的负一楼,屋门敞开着,屋内空空如也,茅有三居然搬家了! 迟疑中,我摸出来手机给茅有三打电话,结果不在服务区。 徐禁瓮声说了句:“茅有三有一段时间没出现在冥坊了。” 仅此一句,再没有多余的信息。 不知不觉间,天已经亮了。 我回到商业街的路面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往来不断。 找了一个路边摊,点了些吃食,让徐禁跟着我一起吃。 他却不肯同桌而坐,只是端着吃的,蹲在一旁路边。 这使得我哑然无声。 再之后,我去了一趟城隍庙。 当然,徐禁会开车,他也有车。 去城隍庙的缘由简单,司夜所在之地,相对来说安全一些。 眼下的黄叔,在靳阳是最值得相信的一个人了。 当我抵达地方后,城隍庙里还有人烧香,等人走了,黄叔才从城隍神像后走出来,他显得十分惊喜,视线落至徐禁身上,却稍有些疑惑。 “费房的随从,怎么跟着你了,显神。”黄叔问我。 我简单解释,我在找酉阳居办事儿,徐禁暂时听我差使。 黄叔才点头明白。 他眼神颇有疑虑,又说:“四规山的事情,我都听说了,你和山门和好如初了?你们要解决瘟癀鬼的事情,你来收拢消息?” 我沉默片刻,才摇摇头,说我眼前是要找到老秦头尸身的,瘟癀鬼的事情,暂时管不了。 当然,话是这么和黄叔说,这也因为瘟癀鬼不在的原因。 黄叔再度点头,才说:”倒也是,看来山门的问题,没那么容易解决,最近一段时间,司夜感应不到瘟癀鬼那庞大的地气,他应该离开靳阳了。” 语罢,黄叔又稍稍叹息。 我明白,还是因为道观们都没来解决这事情,对于城隍庙来说,瘟癀鬼是真的祸害。 我拉开话题,道明了意图,要在城隍庙借住。 黄叔满口答应,还引着我进了城隍庙右侧的一个屋舍里,这里虽然窄小,但收拾的尚算是干净。 至于徐禁,他则瓮声说,给一卷草席,睡我门口。 黄叔倒也不客气,真就只给了一卷草席。 我在木床上打坐,静静冥想。 时间一点点过去,眼前只能是静观其变了。 一晃眼,就到了下午。 城隍庙却来了不速之客。 我完全没料到,徐家的人,居然消息这么灵通…… 来人,正是徐方年! 说实话,很长时间没瞧见他了。 我爸妈偶然间提到过徐方年,若非靳阳不好入,有瘟癀鬼的风险,我妈真的想要质问他一些事情,为什么徐家要做白眼狼? 老早,我就对徐家彻底失望了。 没有感觉,就不会有其余的情绪。 “徐家徐方年,见过执勤城隍,徐某来此,是想见我那显神侄儿。”徐方年停在城隍庙殿门前头,冲着庙内抱了抱拳。 我房门是虚掩着的,自然能瞧见他,他瞧不见我。 徐禁坐在门口草席上,闷声不动,徐方年也不敢靠近过来。 黄叔从殿内走出,他没吭声说话,只是一直看着徐方年。 “咳咳。”徐方年咳嗽了一声,从怀中取出一样物品来。 “贸然入庙,小小香火,不成敬意。” 那是一枚金块,沉甸甸的,价值不菲。 我如今身份地位不同了,对于这些东西,更觉得是身外物,城隍庙却不是如此,黄叔做的好事也不少,否则,就不会有他收下唐幼幽魂之事了。 不过,黄叔只是看了一眼,并没有伸手接,更没有答话。 我下床,推门而出。 以往我骂过徐家数次,曾觉得他们是烦人的苍蝇,现在,感触颇有不同。 “徐方年,如果你现在的心,放在以前,那真是好的,可事实上,徐家应该打消再和我游说任何话的念头了,我对你们,完全没有兴趣,你们和我,也不再是一个层级。” 毕竟是城隍庙,徐家来纠缠,会叨扰黄叔。 我也着实没想过,第一个引来的是徐家。 “这……”徐方年一脸尴尬,不过,他还是目光灼灼的看着我。 “显神侄儿……你听没听过,因缘际会?何不念在徐叔叔如此诚恳的份上,再去徐家一趟?” “保管,不会让你失望。”徐方年更为诚恳。 “还有,我听说了,你父母安然无恙,为何没有跟着你一起来靳阳?还是他们现在别处?叫他们一起来吧,我准备了许多东西,哎,徐家是真的懊悔。”徐方年继续说。 我微眯着眼,盯着徐方年。 其实,我父母的消息,就连酉阳居都不知道。 这徐方年就知道了? 至少证明一件事儿,他一直在关注我! 脸皮厚的人我见过,可堪比城墙一般厚的人,就少之又少了。 更退一万步来说,我和徐家绝不可能再有多余联系,那徐方年观察我的原因,究竟是什么? 我忽然想到了一个人,曲先生。 是曲先生要求的么? 当初我和爸妈推理判断过,除了宋房有可能针对老秦头,还提过曲先生。只是曲先生的实力,应该完全不够才对? 一时间,我没有开口说话,只是视线没有离开过徐方年身上。 第817章 你离罗先生太近了 曲先生动老秦头的概率性,很低。 可徐家对我的注视,却不是假的,这种程度的关注,问题,绝对很大很大! “我爸妈,并不想见你,而我,更没有要踏进徐家门第的意思,你走吧。” “对你的警告,已然很多了,若你不走,我就要用道术,那不会比九流术舒服太多,把你变成一个痴傻之人,才能清净。” 我简简单单一句话,再度回绝了徐方年。 “显神侄儿,你应该……”徐方年往前两步。 陡然间,一道劲风掠过! 大块头的徐禁,宛若下山猛虎,陡然袭向徐方年! 惊惧的大吼声从徐方年口中炸响。 徐禁直接擒住他的脖颈,就宛若抓住了一只鸡,猛地往地上狠狠一砸! 砰的一声,徐方年重重被锤在地上,吼声变成了哀嚎,甚至徐方年的嘴巴都在溢血了。 徐禁没松手,抬起手来往前一甩,徐方年就接连滚动数下,像是破麻袋似的,撞击在了城隍庙的庙门前头。 这一幕,饶是黄叔,都不停的咋舌。 “你,离罗道长太近了。”徐禁瓮声说。 “再靠近,不消罗道长出手,我打断你五肢。”徐禁言辞冷冽。 徐方年脸色十分痛苦,怔怔回过神来,看我的眼神极为惊惧,再看徐禁,他打了个寒颤,想撑着从地上爬起来,却哇的吐了口血,又瘫倒在地上。 我略诧异徐禁会动手,不过,他应该是听了我说会让徐方年变痴傻的话,下手才会这么重。 当然,这没什么问题。 徐方年还想要开口,徐禁冷眼看着他,他再度打了个哆嗦,勉强撑起身来,跑出了城隍庙。 “这徐家的人,倒是坚持不懈,徐方年应该知道显神你的事情后,日夜懊悔吧。”黄叔摇摇头,满脸唏嘘。 “谁能想到,一两年的时间,在靳阳宛若过街老鼠的罗显神,被孙卓踩在脚底,随时会杀掉性命的你,今天能一跃得到那么高的地位,那么强的道术” 四规山大典虽说传遍四方,但除了关键道门,知道我和四规山的情况,其他地方的人,估计只能猜,却不敢赌。 我没否认什么。 只是说了句:“徐家,应该不只是想拉拢我。” “这……”黄叔也若有所思起来。 “无碍,黄叔。”我笑了笑。 内心深处,却已经有计量和打算了。 和徐禁点点头,算是认可他先前的举动,徐禁一脸憨笑的摸摸脑袋,显得志气昂扬起来。 再度回房间打坐,一直等到天黑时分,老龚出来了。 我简单同他商议了几句,关于这徐家的事情。 我还没说自己的打算呢,老龚就扯着脖子嚷了句:“让人在背后盯着,这叫怎么个事儿?以后咱还得回靳阳呢,给徐家这白眼狼机会,万一做个局,害了老爷夫人,那可哭都来不及,眼前徐方年来这一趟,十有八九都是鸿门宴,把那个曲先生弄死了算求。” 我眼皮微跳,老龚这话,正中我下怀! 一直等到了夜深,我才出房间,黄叔在城隍神像下烧香,房梁上,臂膀相连的司夜,静静地漂浮着,两张脸注视着院内,刚好和我对视。 徐禁本来在草席上睡着了,一个激灵坐起身,再恭敬地站起来。 “显神。” 黄叔回过头,和我打了个招呼。 “我出去办点事,忙空了回来。”我说。 黄叔走至我近前,递给了我一块司夜玉片。 我并没有拒绝。 他多的什么都没问。 我同徐禁点点头,两人离开城隍庙。 徐家的住处,我记得清楚,给徐禁指路后,花费了一小时左右,才抵达徐家那条仿古商业街外,我刻意让徐禁在一个路口外等我,只不过,他执意要跟在我身边,还不停的拍胸脯,保证他的实力没问题。 老龚上下瞟着徐禁,说了句:“跟着也没事儿,这大块头,心细着哩。” 我这才没多言其他。 在老龚的指点下,从另外一条路,迫近徐家的方向。 没有走正面街道,我们从偏路到了徐家宅院外边儿,老龚再指点方位,我们便挪到了徐家堂屋后方的墙面处。 这墙后边儿,还有一堵墙,中间就是个夹角。 接近三米挑高的位置,一扇窗户,透着薄弱的灯。 在老龚的示意下,我蹭着两面墙,挪到了那窗户的位置,徐禁同样随我上来。 他的手脚功夫当真不赖,甚至比我发出的响动都小一些。 我的实力提升多赖于道术的拔高,基本功增加的并不多。 夜黑风高杀人夜,这个时间点,还不够晚,得静静蛰伏。 徐家还亮着灯,也代表人都没睡觉。 透过那窗户,能瞧见徐家堂屋内的情况了。 一方桌旁,坐着两人,一人是伛偻着腰身,仿佛怎么也直不起来的徐方年,他手中还多了一根扶拐,徐禁打得他太惨,正常走不了路了。 另一人,五十来岁的年纪,圆脸,短寸干净的头发,鼻翼那一枚大痣分外明显,素雅整体的唐装,至少粗看一眼,他的气质很好,更有辨识度。 “这罗显神,终究是警惕了一些,徐家主,你不是说,他父母肯定会来么?”曲先生一只手捏着鼻翼大痣上的一根黑色毛发,轻轻捋着,就像是人顺胡子一样。 “这……”徐方年显得十分沮丧,低声说:“罗显神一直那么警惕,一直对我徐家隔阂那么大,要是罗牧野和顾箐回来了,肯定是会来徐家的,就是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不回来,大湘那边的消息比较明确,鬼龛总部已经没了,罗显神的实力太强,这不能放任……” “我得想办法,找到罗牧野和顾箐才行……那两人没跟来,多半是留在大湘的旁门,椛家了,鬼龛组织的人能找得到,不过剩下那几个,可能不会开口。” “大湘那边的人不还说了,椛家进过很厉害的道士么?还是不要用椛家开刀吧,会让那个罗显神更警惕,咱们更难对付的。” “他,不过是小人得志,口口声声对我们徐家嫌弃无比,可实际上呢?他都做了什么?”还有一人站在屋里,正是徐暖! 只不过,现在的徐暖大变模样,她的容貌,居然比之前还要美艳几分。 不光如此……她的腰间,更拴着两把铜剑! 第818章 干什么都是剩下的 用铜剑,一般就是道士了。 徐暖的气场有所变化,再加上这装束改变,难不成,她有机缘涉猎了道术? 曲先生,徐方年这番话,看似是在算计我爸妈。 实际上,以前我爸妈不在的时候,徐家也一直在请我,他们的目的,归根结底还是我! 果然是鸿门宴! 可他们,究竟想做什么? 至于徐暖对我的形容,只让人嗤之以鼻,我小人得志,我做了什么? 我不过是选择了彻底不相信他们而已。 从头到尾,徐家从最开始的翻脸不认人,到之后的假惺惺,这一家人是真小人,他们如今都在算计,将卑劣无情演绎到了淋漓尽致。 “小暖,你还是要沉着冷静一些,罗显神,倒算不上是小人得志,他所处的境地过于糟糕,导致他不会相信人了而已。”徐方年低声说。 “我要杀了他!”徐暖的情绪非但没平复,神态反倒是更尖锐了。 “会死的,罗显神,会死的,呵呵,小姐你不必太过担心,只是,时间,还有方式问题。”曲先生再度捋了捋痣上胡须,喃喃道:“只要罗显神能进入徐家,他必死无疑啊。” 其实,我已经想要动手了! 无论徐家在谋算什么,直接将其破除! 就像是针对鬼龛总部那般,绝对的实力,可以打破一切算计和隐患。 曲先生这话,却让我生了一阵冷汗。 进徐家,就必死无疑? 为什么? 徐家内部,有什么杀局? 没有任何声响,老龚出现在我肩膀上,他眼珠子提溜乱转着。 微微摇了摇头,老龚阻拦了我要进去的举动。 我不动,徐禁就没有动。 “好吧,可曲先生,我真的很烦,罗显神一天不死,我一天就睡不好觉,要不,我叫我男朋友过来?”说着,徐暖的手就落在腰间一把铜剑上,恨恨的说:“罗显神太过分了,把我爸打成这样。” “呵呵,这倒是不必,小姐,你还是要端庄一些,那位,你要好好的对待,切莫弄出问题。”曲先生语气透着叮嘱。 “我知道,都知道,曲先生你不用担心,他对我很好的。”徐暖脸色好多了。 “嗯,徐家主先歇了吧,我夜里好好想想办法,看看怎么能将罗显神引来。”曲先生微叹一口气,似是这事儿对他来说也有些烦闷和棘手。 徐方年杵着拐,慢吞吞的往堂屋外走去。 徐暖随后离开。 曲先生最后走出去,啪嗒一声轻响,灯,关闭了。 突然,灯又骤亮。 堂屋门前的曲先生,捻着痣上胡须,再度扫过一眼堂屋内。 徐禁反应似是慢半拍,关灯就没什么反应,现在也没有。 我因为陷入思索中,同样没动静。 曲先生似是满意的点点头,再度闭灯,脚步声逐渐远去。 在老龚的眼神示意下,我慢慢往下挪到地面,徐禁跟上我,几乎没发出什么响动。 往前走了一段距离,离开了徐家宅子范围,是另外一个老宅和围墙的相夹处了。 风往下边儿吹,处于下风口。 徐禁眼神很凶,手还在脖子上划了一道,瓮声说:“罗道长,我告知主子,发一条告示,杀!” 徐禁看起来憨厚,却够狠。 “杀是能杀,杀不杀得掉,又是个问题。”老龚眼珠子转得很快,小声嘀咕:“徐家有布局,针对是爷你,还是说,是你这种实力?徐暖那个小贱蹄子,破了的身还有人用,听她那么一说,对方身份地位不低,倒是稀奇。” “我记得,上回那个姓曲的讲过,他好像有法子,徐暖还是能给出来一点儿东西?” 老龚舔了舔舌头,喃喃道:“看来,那个人就是贪了这点儿滋味,老君命吗?” 老龚这番话,让我思绪不少。 的确,上一次徐暖都讲过,只有她能改我的命。 可她从未想过,孙卓不是我的对手,我能拿回自己的一切。 “徐暖口中的人,身份地位的确不会太低,她虽然随便,但的确有底线。”我若有所思。 “四规山,古羌城,句曲山,云锦山。爷,你猜猜是什么样的人,会再度从徐暖这里滋生一次老君命?” “应该是孙卓当时本身拿着你的命数,他身体容纳不下更多了,才给徐暖这妙玄玉命留下一丝作用。”老龚又开始分析起来。 我眼皮微微一跳,本来是想回答不知道。 随后,我摇摇头,说:“首先排除四规山。” “为什么?”老龚反口问。 “我了解四规山,年轻一脉的弟子中,并没有人在眼前这种局面下,随意离开山门,还能找到徐家,而其他道观,我并不了解。” 我刚说完,脸色就微微一变。 一时间,我没说话了。 老龚再度舔了舔舌尖,他嘿嘿一笑,才说:“靳阳是四规山下辖监管道场负责的市区,韩鲊子死了,四规山必然是知情的,瘟癀鬼不在,茅有三必然会收尸,他一收尸,你猜猜,谁会来?” “或者说,那段时间,会不会刚好有四规山的人,就在靳阳?” “这……” 我脸色再变。 “爷,你想想,你最后一次和韩鲊子的交集,是什么时候?”老龚提醒我。 其实,不需要他说,我都已经想起来了。 从蕃地达县出来,回到老拐村,发现老秦头尸身不见,我不光联系了黄叔,还找了韩鲊子。 韩鲊子,则去了一趟茅有三那里。 他当时,瞧见了茅有三门外跪着一个人! 虽说眼前的线索,脉络不够清晰,但有时候,只要一点点可能,就足够下揣测! 茅有三能看上的人,都会买走。 他看不上的人,又怎么能有本事找到他住处? 当日跪茅有三的人,是武陵! 一大串事情在脑海中推演。 我在雷神崖下的时候,茅有三都联系过多次,再之后,一是因为丝焉的叮嘱,二是源于我对武陵,对茅有三的警惕,我没有回复过。 再之后,茅有三就完全没找过我了。 其实,如果这里有误会,茅有三作为一个先生,他肯定更清楚我的怀疑,他没有通过别的途径来解决这问题,就说明了站队问题。 武陵都能跪在他屋外,他没有赶走武陵,这更说明……他或许是在用这种方式,将武陵拿捏!? “武陵干什么,都是捡剩下的,啧啧,四规山能收他为徒的长老,排在老二,他混不上真人级别的老何头垂青。” “捡个娘们儿,还是孙卓剩下来的破烂货。”老龚的声音不大,却吧嗒着嘴,十分的揶揄。 第819章 活着! 老龚这会儿逞口舌之力,归他发泄发泄情绪。 武陵自己肯定找不到徐家。 那就是茅有三指点! 茅有三,同徐家,同曲先生,有合作? 退一万步,他们没有合作,只是茅有三将武陵点来徐家,一来是压榨干净徐暖的剩余价值。 二来,徐家要针对我,这对于武陵来说,刚好在他的下怀。 茅有三不需要露面,甚至不需要说杀我,我就会被武陵和徐家弄死。 届时,他一举数得,还能收走我的尸体? 徐家,就的确不能进去。 武陵不需要说他想杀我,只需要在旁侧添上几句话,一点东西,或者是茅有三利用他传递给曲先生某些信息,都能够帮曲先生完善更多的布局。 曲先生和徐家,是刀。 武陵自以为是持刀者。 可事实上,他在无形中也是提线木偶,被茅有三操纵! 当然大部分是揣测…… 前提是徐暖口中的男朋友,真的是武陵,我就得将警惕性拉到最高级别了。 “徐禁,你让费居士,发一条告示吧,取徐家父女,以及曲先生的命。算我欠酉阳居的人情。”我再度开口,和徐禁说。 “嗯!”徐禁憨实的脸上,露出一阵喜悦。 对此,老龚没有别的什么意见。 要破徐家的局,就只能先下手为强了。 并没有再去徐家,我们从另一个方向离开了这条街。 回了城隍庙后,我便进屋休息,徐禁则坐在草席上,联系费房,一直低声说着什么。 老龚和我的对话,没有必要隐瞒,费房能掌管那么大的酉阳居,酉阳居和冥坊的关系又千丝万缕,他肯定能分析出来一些东西。 后半夜,没有别的什么事情发生。 我睡了一觉,通天亮。 次日醒来,黄叔喊我去吃东西。 城隍庙的吃食简单,头天的贡品,今儿就拆下来给人用了。 等日头大一点儿,便开始有人陆陆续续来上香。 我待在院落一角,并没有什么人注意我。 徐禁一直在旁边发呆,时间过得倒也算快。 再入夜,徐禁告诉我,有人接了酉阳居的告示。 我心头微凛,问徐禁,那么快? 徐禁挠了挠头,说:“主子拿了不少珍惜的东西,还有酉阳居的善意,谁做掉徐家那三口人,可以要求酉阳居做一件力所能及的事情,徐家只是个普通家族,即便有个阴阳先生在,一样会有很多人铤而走险的。” “对对,阴阳先生不能打,瞄准了杀,不难,我也杀过一个哩。”徐禁双手交缠了一下,又往两侧分开,五指攥着,宛若勒绳! “那你是没遇到厉害的,曲先生这种货色,是好杀,你试试遇到我呢?” 老龚无声无息的出现在我肩头,他瞅着徐禁,显然有些不悦。 徐禁只是憨憨一笑。 “傻愣子。”老龚吹着嘴皮外翻。 就在这时,徐禁的电话响了。 “主子打来的,我接一个。”徐禁恭敬的和我说。 我点点头,脸色不变。 接通后,徐禁嗯了几声,随后,他一手捂着听筒,才看着我,说:“又有人来揭榜,不过有些怪,这人断了一双腿,坐着轮椅来的,主子说,他是隍司的人,可现在的隍司,已经被瘟癀鬼完全占据了。” “怪就怪在这里,他身上有些地气气息,但他并不是被瘟癀鬼吃过的人,那一缕司夜就放他进来。” “嗯,主子还说,他和你关系匪浅,叫杨鬼羊。” “前两日,您的阵势不小,消息传递的很快,杨鬼羊见榜被揭走,就直说了,他想见您。” 徐禁这个人,除了动手打人的时候速度快,其他时候,都慢吞吞的。 他这一番话,却让我心头惊骇。 杨鬼羊? 杨管事!? 我一度认为,他已经被杀了! 当初隍司大乱,施家短暂上台,直接打断了杨管事双腿,这还是我从杨鬼金口中听到的。 施家因为我而记恨杨管事,断了腿,都让他一直在隍司操劳。 再之后吴庸回去了。 当然,是被瘟癀鬼吃掉的吴庸,已经成了地气控制的一只鬼。 隍司,就完全沦陷。 上一次我带着何忧天他们来靳阳,杨管事其实联系过我,可那时候太巧合,我刚从长丰道观出来…… 下意识的就认为,他也是瘟癀鬼的部下。 没想到……杨管事居然幸免于难? “您见他吗?”徐禁谨慎的问我。 我默了片刻,才说:“见,不过,你让他到城隍庙来。” 徐禁挪开听筒上的手,继续和费房沟通。 我往前走了几步,停在了城隍庙的大门前。 黄叔抄着手,本身是看着我们呆的位置。 城隍庙不大,我们的话,他都听见了。 房梁上,司夜拧了一下头,两个脑袋,都微微舔了舔嘴角。 “呼……” 司夜同时冲着我吹了一口气,一股怪异的气息抚过全身。 “显神你莫介意,司夜是告诉你,在城隍庙,一切放心无碍。”黄叔轻声说。 “嗯。”我自没有其他意见。 以前那个司夜,会和我说两句话,这个新凝聚的,和我本身没什么交集,自然无话可说。 “其实我有一点不解,黄叔可否能解惑?”我问。 “显神你但说无妨。”黄叔是很和善的。 “司夜既然是地气克星,为何不集结所有司夜,围攻瘟癀鬼?”我说道。 “一地城隍庙,只能有一个司夜,若无司夜,阴冥不稳,城隍庙随时会被掀翻,导致阴阳动乱,因此,其他地界的执勤城隍,是不可能让司夜离开当界的,靳阳的事情,只能靳阳自身解决。”黄叔简单回答。 我这才明悟。 怪不得,当时司夜日巡消失不见,黄叔会那么慌张。 不过,此后凝聚了新的司夜,他就和以前一样镇定了。 “你让杨鬼羊过来,是想确保他完全没有问题,让司夜来监察,你……想要对隍司动手做点儿什么?”黄叔稍一迟疑,问。 默了片刻,我才说:“是。” “我还是建议,显神你先办自己的事情,找秦崴子,就是找秦崴子,徐家招惹了你,你解决他们合情合理,虽说瘟癀鬼不在,但你介入进隍司,就等于进了他的老巢,你真要这样做,也得想办法和四规山沟通。”黄叔苦口婆心,他并不相信我个人实力。 更不知道,我本身就要尽可能地搅混水,才能让宋房现身。 瘟癀鬼不在老巢里,正好中我下怀! 既能够将事情闹大,又不需要让唐毋出现! 第820章 聚拢的地气 当然,这一切我就没法和黄叔解释。 只能说:“黄叔,你放心即可,我安危必定无恙。” 黄叔怔然,沉默不语。 这一等,差不多就是两小时,城隍庙外响起悉悉索索的声音。 徐禁走到了院子里头,守在我身旁。 黄叔没有动,不过司夜从房梁里飘了出来,直勾勾地盯着大门位置。 杨鬼羊坐着一个轮椅,艰难而难的进了城隍庙大院。 和他对视的一瞬间,杨鬼羊身体一颤,他眼眶尽是通红,嘴唇更嗡动不已。 呼哧声中,司夜陡然飘到杨鬼羊上空,臂膀相连的身体,忽然弯曲,双手落下,抓住了杨鬼羊的肩膀! 司夜用力一吸! 杨鬼羊疯狂地抽搐起来,身体不停地战栗着,显得十分痛苦。 我眉头微皱,却并没有上前阻拦。 这是必要的。 冥坊留下的,毕竟是一缕司夜,而现在的瘟癀鬼,早已不是之前。 骤然间,一道带着淡淡白气的魂魄,硬生生被司夜吸了出来。 下一瞬,司夜再一喷气,魂魄重新回到了杨鬼羊身体里。 杨鬼羊猛地一激灵,又一动不动,过了许久,才堪堪回过神来。 “显……显神侄儿?”杨鬼羊呆呆的喊了一声。 “杨管事。”我双手抱拳,眼中稍有歉意。 杨鬼羊当得起我这一拜,他给我提供了太多的线索,甚至可以说,高天道观所有事情,机缘,都源自于他的坦言。 至于杨鬼金和老褚的害人之处,则和杨鬼羊无关。 “没想到,我还能有见到你的一天,哈哈。”杨鬼羊大笑起来。 他那张像是山羊一般的脸,十分凄然,又十分兴奋! “大哥……还好吧?”紧接着,杨鬼羊激动地问。 一时间,我沉默不言。 “是这样的,如今隍司的情况,你或许不清楚,可司夜知道,黄叔知道,隍司里边儿,可能只有我一个正常人了,那个鬼留下我,就是想某一天找到你。” “不过这一段时间,他离开了靳阳,一时间,我反倒是安全许多。” “恰巧听见你来靳阳的消息,我就赶紧出来了。” “虽说有很多双眼睛盯着我,但是,那个鬼不在,他们都不敢杀我的,就连领头,他也只能盯着我而已。” “司夜已经查过我了,我没有问题!” “显神侄儿,你可以告诉我大哥怎么样了吗?之前我联系到他一次,他只知道我的境况,之后我再联系他,就已经联系不上了。”杨鬼羊的语气很激动,更格外紧张。 “他死了。”稍稍一闭眼,我回答。 骗杨鬼羊很容易,可我不想骗人,尤其是骗于我有恩,帮我不少的人。 “死了?”杨鬼羊呆住。 “老褚,也死了。”我再补充说道:“杨鬼金和老褚,他们行将踏错,想要利用高田寺的人,得到高天观内的传承,对我也视之为仇敌,结果反倒是被人利用,此后他们死在了一位高人手中。” 对杨鬼羊,我没有撒谎骗人,事情没办法详细说那么多,只能简明扼要讲个大致。 “高天观的传承?”杨鬼羊满脸怅然,还有惘然。 “哎,大哥疯的头先几年,就会提到书,差一点点……没想到,他醒过来了,执念还是那么重。”杨鬼羊很哀伤,同样也无奈。 “杨管事,你是想要脱离隍司对吧,既然无人盯着你,你又来到了城隍庙,那就待在此地,不要再离开了,我保你无事。”黄叔开了口。 他改变不了我的念头,就先引导杨鬼羊了。 一时间,杨鬼羊没吭声说话。 默了许久,他才问我:“显神侄儿,四规山来人了吗?” 正如之前黄叔表现那样,其实除了各大道观,知道底细之外,别的人都没有觉得,我会真的和四规山闹得水火不容。 摇摇头,我说了没有。 杨鬼羊的脸色,顿变得惨然。 “我以为,四规山会来人的,隍司名存实亡,早就该被天雷洗礼,完全清除掉。” “我这条命,那鬼东西想用来引你,也能成为让他们消亡的导火索。” “为什么四规山还不管靳阳?还觉得这里不够乱吗?韩鲊子,都死了啊!” 杨鬼羊的情绪,显然有些失控了。 杨鬼金的死,都没让他失控。 四规山对靳阳置之不理,才让他破防。 “你的意思是,隍司中那些被瘟癀鬼吃了的人,形成的手下,有什么弱点?”老龚更敏锐,细声问。 杨鬼羊闷不做声,只是一副行尸走肉的模样。 他既没有说自己要留下,又没有说自己要走。 而老龚所言,让我也稍微凝重起来。 至于司夜,他则不停地舔着嘴唇。 “杨管事,你也不想你一直看着发展至今的隍司,变成瘟癀鬼的温床吧?” “听你的意思,你知道他们拿你钓爷,你也时刻准备毁了他们,爷就在这里,你该说了说,就你一个坐轮椅的残疾人,你也顶不了事儿啊。” 说实话,老龚这番话有些不中听。 杨管事总算摇了摇头,他神态变得木然还有绝望。 “温床吗?” “是啊,已经是了。” “隍司所有下九流,无一幸免,他们知道哪儿有鬼,就去哪儿捉鬼,再由领头供奉给瘟癀。” “瘟癀在不同的区域,留下不同程度的地气,这才能保持他们的存在,否则,他们会消散。” “我现在回去,应该会被杀了,如果我不回去,那些地气,应该也会变动位置,我以为,四规山一直没来人,是等到关键时刻,显神侄儿你大张旗鼓的出现在冥坊,我就认为,你背后有人。” “可你背后……没有人啊!”杨鬼羊显得十分沮丧。 我心跳的速度,却快到了极限。 砰砰砰地跳动着,每一下都撞在胸腔上。 “你的意思是,打碎那些地气,这些聚众的鬼,就会崩溃?”我再度问杨鬼羊。 司夜忽然低头,两张嘴都凑在杨鬼羊的耳边,声音如同闷雷。 “地气……你打不碎的,除非韩鲊子还活着,至少还得有四个以上,他那种级别的道士引来的天雷,才能打碎。”杨鬼羊木然地回答我。 随后,杨鬼羊再瞥了一眼司夜,低声说:“你被他吃过,虽然那一个司夜上一次被打碎了,但是瘟癀鬼知道你的弱点,你吃不下那些地气。” 第821章 他是四规山小师叔,怎么不行? 上一次,指的就是何忧天动手那一回。 那个司夜,知道我的秘密。 当时何忧天,质问他该当何罪。 可他是反质问的何忧天! 这就能看出来,他被控制了行动,却没有溟灭掉思维。 只不过,何忧天没有讲道理,直接就将他打成齑粉。 当时,其余被地气同化的鬼,打散成地气后就消失了,只有司夜没有。 是因为司夜本身不融于地气。 再之后,黄叔才能将眼前的司夜招出。 我思绪很快,这些事情的逻辑脉络,都在脑海中构成了一张严密的网。 “四个韩鲊子……” 一时间,我有些颓力。 如果说一个韩鲊子就够了,我的确能试试。 要四个,我却没办法。 不能让唐毋在此刻现身的,那样一来,的确能将瘟癀鬼的老巢掀掉,可宋房一旦在附近,他就会立即远遁! 而杨鬼羊这次一出现,就相当于废掉了这张牌。 他回去是个死,不回去,等到瘟癀鬼回来后,地气也会变动方位…… 也就怪不得杨鬼羊会如此颓然。 杨鬼金死了,相当于没了亲人。 自己的作用归零,只能眼睁睁看着隍司成为害命的工具,他更痛苦。 “四个,就够?”老龚却跳到杨鬼羊肩头,脸都快贴在他脸上。 “你觉得,少了吗……韩鲊子的实力很强,绝对不弱于任何一个道观,排名靠后的一些长老,那是真正的红袍道士,四个韩鲊子,相当于任何道观,三分之一以上的顶尖实力了,那只是摧毁聚拢的地气,瘟癀鬼比你们想象的要聪明的多,只要地气不毁掉,即便是他被撕碎了,也能从地气中出现,每一个他蚕食过的人,鬼,都可能成为他的载体!” “再加上他眼前离开了靳阳,必然四面八方,都会留下地气,他……已经诛灭不掉了,只能镇压和囚禁……” “四规山,糊涂!” 杨鬼羊双手重重拍在膝盖上。 闻言,我脸色都巨变! 居然,这么难缠? 说实话,瘟癀鬼的记载太少,我不了解,其余人都不了解…… “没有那么悲观,如果拿下瘟癀鬼,让司夜将其吃了,那司夜就能找出所有地气。”黄叔恰逢其时开口。 却并没有改变杨鬼羊沮丧的神态。 “唱衰自己,高捧瘟癀鬼的臭脚,你这山羊脑袋,没有眼力见儿哩。”老龚却唾沫飞溅,拉长了嗓音,喊着:“四规山小师叔,别说比四个韩鲊子了,八个,那也不算事儿!” “老龚?”我低声训诫:“不要胡来。” 我想的直接,老龚是打算用唐毋?这肯定不行。 就算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都不好办。 我不能因为一件事情,就放弃另一件,无论是唐毋和何忧天,都是要杀宋房的。 “没有胡来哇!爷,你谦虚哇!” 老龚的脑袋,顿跳到杨鬼羊的头顶,不停的摇晃着,说:“咱们干穿鬼龛总部的时候,他们可是八个领首级别的人,组成的凶狱,都被杀了两人,凶狱破掉,爷你还有本事同时留下来三个人。” “老韩头拼了命,也就杀掉一个。嗯,换算一下,就当那时候的你,是三个老韩头,嘿嘿,你忘了,你都消受了什么?” “你福气那么大,小大娘子还把我弄开,没让我看到好戏哩。” 老龚这番话,神态既显得得意,因为我实力强而张狂,又有些唏嘘和遗憾。 我就觉得心跳更快,又觉得无言以对。 若非椛祈将他留下,真让他看到了过程,我和椛萤的脸,都没地儿搁。 “成了,就这么干,先把这里的老巢掀了,徐家的脸面扯下来,该杀的杀掉,咱就回山,甭管卵僧怎么样了,这气势也够用。”老龚叽里咕噜又说了一串话。 随后,老龚气势滂沱,眼皮往下耷拉,眼珠子往下看,说:“山羊脑袋,听明白了吗?你面前的爷,不是当年的弱寇少年了,他是四规山小师叔,随随便便干翻鬼龛的人,你敢小瞧他?一道雷打穿隍司,那都不叫个事儿!” 杨鬼羊戛然无声。 黄叔同样怔住。 大湘的事情,冥坊知道的快,酉阳居知道的迅速,徐家刻意注视着我,他们也晓得,这都正常。 城隍庙则滞后,如今的隍司,不同往日,目的都在搜罗鬼魂上,再加上他们被侵蚀了,其他地方的组织,都不可能和他们再多交集,他们的消息就更少了。 “真……真的?” 半晌,杨鬼羊才试探的问了一句,声音格外干哑。 老龚没吱声了。 我微嘘一口气,才平复下来心神。 老龚这样判断我的实力,有他的道理,只是于我自身来说,我不敢将事情想的太满。 现在,却刚好是一个校验的机会? “你说,瘟癀在不同的地方,留下了地气,意思是除了隍司,还有其他的位置?”我问。 杨鬼羊这才点点头,小声说:“还有长丰道观,监管道场在韩鲊子死后,就彻底沦陷了,韩鲊子早就知道长丰道观留着一团地气,他应该也在找,只是一直没找到存在的位置,始终,他没有撑到四规山来人的一天。” “对……我大致知晓一点,四规山负责和韩鲊子联络的人,应该叫做武陵,他死之前,应该都和武陵交代了这些事儿,本身长丰道观里的地气鬼要将武陵也吃掉的,可他们做不到。” 杨鬼羊这句话,让我眼中陡然迸发出杀机! 果然,老龚的推断没错! “那杨管事,你可知道,武陵是否在靳阳?”我眼神十分深邃,问道。 “这……我便不清楚了,地气鬼会监视他,有些消息对我来说也很封闭,我只能尽力去查探,不过现在,那些地气鬼应该会吃了我。”杨管事无奈的回答。 我默了片刻,才说:“既然这样,那我们先去长丰道观吧,那里我更为了解一些,嗯,如果我能办成,就去隍司,隍司中,当年我爸妈给吴庸的东西,可都还在?” “你指的是,罗牧野拿到的符箓,以及一些传承?”杨鬼羊问。 第822章 坟前 这便是一举两得了,若是能摧毁瘟癀鬼留在靳阳的地气,让他吃掉的那些“人”化作的地气鬼完全消散,那瘟癀鬼回来之后,都会成孤家寡人一个。 再拿到隍司中,吴庸曾使用过的各大道派符箓,法器,乃至于传承。 各大道观的仇恨,我就能再度化解几分。 眼下我是让费房查老秦头的下落,还没有开口问他要当年那些尸体呢。 思绪间,我和杨鬼羊点点头。 杨鬼羊轻吁一口气,回答:“符箓或许已经消耗了很多,不过传承,没有人敢妄动,这件事情我还是知道的。” “毕竟,拥有阳神命格的人难寻,当年你父亲和我大哥去挖的坟,在各大道观中地位都不低,这些零散的传承若是出现在一个并非各大道观传人的人身上,怕是会给隍司带来一场浩劫。因此,传承都全部封存起来了。” 杨鬼羊这番话,顿让我松了一大口气。 “那……现在就去长丰道观吗?”杨鬼羊小心翼翼的问我,明显,他还是有些怕。 “既然你出来,就是露出马脚,那自然要去,速度要快,才能让他们措手不及。”我沉声回答。 “嗯……显神侄儿,你要做好力挑长丰道观所有地气鬼的准备,没有措手不及,他们必定已经有防备了。”杨鬼羊面容苦涩。 “怕什么怕?山羊头,硬气一点。”老龚唾沫飞溅。 杨鬼羊只是苦笑,着实提不起来气劲。 “显神,司夜同你一并前往。”黄叔恰逢其时,沉声说:“瘟癀鬼不在,那一些地气鬼,司夜一样能对付不少。” “可以。”我点点头。 杨鬼羊的脸色并没有好看多少,他先前就提过,瘟癀鬼吃过司夜,知道司夜的弱点,更讲过,司夜吃不下那些地气。 “放心吧杨管事,今时不同往日了。”我笑了笑,随后上前,推着杨鬼羊的轮椅,朝着城隍庙外走去。 “这……我……”杨管事明显没反应过来,显得很紧张局促。 “山羊头你就偷着笑吧,爷可没推过几个人,你好运得很哩,让爷来推车。”老龚说这话时,还吹着口哨。 我总觉得哪儿不对劲,却又没弄明白。 视线落至老龚脸上,他顿就一本正经起来。 “保管放心,爷,你现在硬朗得很哩,这年纪,简直不要太强。” “嗯。”我点点头。 出了城隍庙,经过一段田埂路,便瞧见路旁停了一辆小车,比正常的汽车要小得多,更像是老年代步车。 “隍司明面上看,是一切正常的,实际上,处处都是危险,我不敢让地气鬼来送我,施箐打断我一双腿,使得我做什么事情都麻烦许多,这是一辆残疾人能用的车。”杨鬼羊和我解释。 “施箐,应该也被瘟癀鬼吃掉了吧?”我问了一句。 杨鬼羊一怔,稍迟疑一瞬,回答:“施家被吃了一些人,不过并不包括她,“吴庸”回来的时候,她反应速度更快,逃之夭夭了,而施家作为旁门家族,皮影鬼打探消息更为敏锐,因此,算是靳阳少有的保全完好的家族。” “知道了。”我说:“回头,靳阳一应事情解决了,咱们去一趟施家。” “去施家?干什么?”杨鬼羊先是惘然,随后,他眼眶忽然有些泛红。 “你这山羊头,明知故问哩,我家爷念及你的好,给你收拾那老娘们儿。”老龚抑扬顿挫。 “不……不用那么麻烦,断就断了,先顾好眼前吧,显神侄儿你的近况,看来也不是太好。”杨鬼羊示意让我先上车。 他手扶着轮椅到了车旁,先撑着自己爬上驾驶室,再收起轮椅,放进了副驾驶,动作十分熟稔。 我粗略瞟了一眼,车内的构造也和正常车辆不同,基本上能用手控制全部。 前往长丰道观的过程无需多提。 这途中,杨鬼羊和我说了一些细节,譬如长丰道观的地气鬼,主要以道士为主。 不光是本身的道士们,还有一些天寿道观的长老们。 我若有所思,上一次何忧天以天雷打散他们,实际上只有司夜脱离了地气,其余的鬼,因为地气聚集的原因,并未湮灭,应该是回到了地气所在的位置了,也有可能,当时瘟癀鬼在靳阳,他们回到了瘟癀鬼身边。 本身鬼的特性,就是正常道士无法抹灭,只能镇压,之所以在我手中有所破例,是因为当初的四规明镜,眼下的高天杵,高天剑,雌一玉简,都是远超正常程度的法器。 直接来说,是出阳神级别的法器,凌驾于世人之上! 我问了杨鬼羊,那团地气聚拢之地在什么地方。 杨鬼羊告诉我,在长丰道观后观外,先辈葬身的坟茔之地,藏匿于一座坟冢中。 这也就是韩鲊子遍寻无果的缘由,他没想过要掘开历代监管道士的坟头。 我点点头,表示明白,便不多言了。 老龚一直瞅着窗外,口中荤调子哼个不断。 至于司夜,他自然不会上车,随随便便就能跟上我们。 终于,到了长丰道观所在的那座山,车驶入盘山路,不多久,便停在长丰道观大门前! 月色凄凄,高悬在夜空中的惨白圆月,不停地挥洒着冰冷月华。 杨鬼羊快速地开车门,放轮椅,人爬上去。 我下车后,十分警惕地观察着周围的风吹草动。 即便老龚说我有那个本事,依旧需要小心,免得阴沟里翻船。 “走!” 杨鬼羊低声喊道。 他双手快速地拨动轮子,轮椅朝着长丰道观一侧墙靠近。 我则跟在杨鬼羊身旁,警惕十足。 很快上了一条小道,路面还算平整,轮椅依旧能过去,一侧是观墙,一侧是浓密的树林,夜幕中,虫鸣簌簌。 我们走了相当长一段时间,绕过了整个长丰道观,后边的路歪扭更多,不过,因为是历代监管道士的葬身之地,常年都有修缮,轮椅一直都能通过。 下过几个坡后,只能瞧见一点点长丰道观的影子了。 眼前的一片凹地中,能瞧见许许多多坟茔,粗略一数,至少有十个以上。 杨鬼羊不停地冒汗,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淌下。 他更十分悸动,喃喃道:“他们居然没发现我们,显神侄儿,你瞧见最中间那座坟了吗!对,就是那里,用雷,劈了它!要竭尽你全力!” 第823章 他就是你的底牌吧! 杨鬼羊指着的方向,是那片坟地,所有坟头的正中央! 长丰道观本就是这座山的山顶,经过道观,相当于翻过山顶。 这片坟地的地理位置,就是山顶下面一个凹地,经过一个大起伏后,凸起第二个峰峦,并不大,只是一个土坡一般,再往外就是下山路了。 “全力?”阴森森的话音忽地响起。 凹地四周,就包括我们身周,树木都一阵阵猛烈晃动,“嘎!嘎!”的乌鸦叫声在夜幕山林中回荡。 没有丝毫预兆,坟地前头隐隐出现一团漆黑色的气,不停地流淌着,一个人缓缓的冒出来。 天寿道观,当初的九长老! 曾几何时,九长老的实力之强,我只能被动该打。 即便是上一次,他假冒韩趋的模样,都给我极大的威胁感! 眼前,却完全不同了。 我并没有从他身上感觉到丝毫的压力。 不光是九长老,在他身后,开始冒出来其他的道士鬼。 天寿道观的其余八位长老,长丰道观的绿袍,青袍道士,无一例外,他们的面容,或多或少我都觉得熟悉。 其中最让我觉得熟悉,或者说是注目的,是一个年幼的道士鬼。 我想起来了他的名字,韩曲。 当初韩鲊子挑选好了让韩曲借体还魂的躯壳。 正是这韩曲! 我依稀还记得,韩曲母亲跟人跑了,父亲重病,韩鲊子拿出香火钱给他父亲治病。 如今韩趋没能占据他的躯壳,反倒是让瘟癀鬼,将他害死。 这顷刻间,我目光扫过他们。 他们的身下,则弥漫着大量的地气,浓郁极了。 甚至比当初在我身上散发出来最浓厚的地气,还要浓郁的多。 “杨鬼羊,你是有用的。” “主子早就知道,你是奸细,特意不杀你,就是为了留着你勾罗显神!” “果然,你将他带来了!” 九长老发出喋喋的笑声,不停的在山间回荡。 他越来越有一副鬼的样子了。 杨鬼羊额头上满是汗珠,他佯装镇定。 “显神侄儿,今日生死,全靠你了……” 我往前踏了一步,稍稍抬头看天。 这夜空繁星点点,没有一丁点儿的乌云。 “罗显神,四规山,没有来人吗?!”九长老尖厉的质问,显得十分凶煞。 我静静的看着他,回答:“并没有?” “哈哈哈哈!那你受死!”九长老猛然往前一跃,他为先,后方八个长老,外加长丰道观所有道士鬼,全部朝着我袭来! 我微眯着眼,双手抚过腰间。 并没有直接用雷法,杨管事说得清楚,威力足够的天雷,能够劈散地气,我不确保自己施展出来的,到底够不够,首先要确保的是,先清除掉干扰! 骤然间,双手都握住数把铜剑,桃木剑! 我身上除了高级别的法器,其余的物品,一样不少! “乾降精坤,应灵日月。象岳渎形,驱雷电运。元精摧凶,恶亨利贞。太上符命,摄威十方。天地奉敕,策召神王。三界司命,莫不束形。九土真官,以神合真。摧山摄海,水帝送迎。传告五帝,保劫长存。诸天星宿,自来辅荣。急急如律令!” 咒法声间,我猛然推动双手,剑爆射而出,宛若流光一般,甚至带起残影! 攒射而出的剑,数把直接贯穿九长老,其余的,则直接贯穿其他道士鬼! 这就能看出来区别了。 虽说这灵剑咒并没有将鬼龛总部的领首怎么样,但这些道士鬼,单个上,完全比不了鬼龛领首的实力,他们直接就被贯穿,然后炸开成漆黑色的地气! “好!好哇!打死,通通打死!”老龚兴奋的咆哮着。 这一幕,让杨管事呆若木鸡。 “这……显神侄儿……你……” 他已经说不出来完整的一句话了,完全被我的实力震惊。 地气汹涌的翻滚,那些道士鬼,疯狂的在其中重新凝聚,复原! 说时迟,那时快。 天空上方,骤然闪过一道阴云! 不,并非是阴云,而是司夜! 他双臂张开到极限,两张脸都变得十分狰狞凶恶,狠狠往上一吸! 就在这关键时刻,怪异的一幕发生了! 先前杨鬼羊指过的那座坟,轰然一下炸开了坟堆尖儿上。 一簇漆黑无比的铁链,同时爆闪而出。 那些铁链,就宛若一根根笔直的剑分散开来,直接贯穿司夜的身体! 随后,铁链猛地绷直,将司夜朝着坟堆拽去! 司夜发出一声痛苦的咆哮,他用力的抓住铁链,挣扎起来! “瘟癀鬼知道司夜弱点!” “他……要被地气禁锢了!”杨鬼羊大惊失色。 我脸色同样一沉。 司夜被一干扰,九长老那些道士鬼,就迅速凝聚出来身形了。 他们无一例外,看我的眼神都带着惊悚。 就像是完全没料到,我的实力对他们都形成了这种程度的碾压! 不过,他们看司夜的眼神,就带着一丝狞笑,以及兴奋! “斩鬼非常,杀伐凶殃,吾奉酆都杀鬼吕元帅急急如律令!” 我双臂再陡然交错,猛的往外一甩! 两柄铜剑射向其中一根铁链。 铿锵声中,爆发出大片火花,铁链居然纹丝未动。 不过,我听到了凄厉的惨叫声。 月光变得更凄然了。 此刻我才瞧见,那铁链……哪儿是什么单纯的铁链? 黑漆漆的色彩,看似是黑铁,实际上,下边儿包裹着人骨,以及铁块,那浓郁的黑色,更像是人的头发! 密密麻麻的手,从铁链上冒出来,抓住了司夜的身体,让他难以挣扎。 “是无辜枉死的尸骨,冤魂,阳寿未尽而死,他们连城隍庙都进不去!司夜行使监守之职,还是让这么多人被害,是他渎职,亦然让这些人怨恨更多。” “瘟癀鬼杀了不少普通人,却没有将他们吃下去化作地气鬼,只是用来克制司夜,当真是歹毒!”老龚一如既往的博学多识,道明了铁链的来历! “知道又如何,司夜,又要被奴役了!哈哈哈哈!他就是你的底牌吧!” “罗显神,你害我们再也无法回到仙洞山!你一样,要被吃得干干净净!永世不得超生!” 九长老再度朝着我冲来,他的脸色分外狞恶! 地气控制的只是人,只是一部分思想,正常的思维还是有的。 就像是被套上了项圈,无法叛逃的牲畜,也就怪不得九长老对我怨恨如此深厚了! “回不去,并非是一件坏事,天寿道观已经不存在了,雷平道观,即将重建!”我沉声喝道,同时单手掐出一道地雷诀,另一手,再度拔出一把铜剑! “雷平?你说什么!?”九长老的面具陡然崩溃四散,露出一张惊愕惨白的脸! 第824章 司夜的克星 显然,雷平这两个字,对于天寿道观就是禁脔! 我没有再接话了。 双手各掐出诀法,沉声喝道:“东七合肝,南气合心,西气合肺,北气合肾。天雷隐隐,四户分明,雷公电母,风伯雨师,闻呼即至,不得久停!” 我只觉得身体内部一股热流淌过。 途径心肝肺肾,变得愈发炙热滚烫。 这是一种我从未曾用过的道术! 其名,召四神咒! 四规真法中,有着大量道术,能提升自己实力的,不多。 法相是一种,不过需要长年累月的练习,才能够在大部分时间做到一举一动中,都带着法相威势。 如若不然,就只能像是我上次那样,用一瞬就消散,提升不了太多。 这种召四神咒,并没有多少副作用,只是会消耗更多的精力,相当于将量变压缩成质变,我能使用的道法数量会减少,威势会变大! 身上的炙热愈来愈强烈,我再度感觉到印堂的位置,似有什么东西麻痒钻动,想要涌出! “雷公电母,速降神通,随我灭鬼,轰轰轰轰轰!” 双手诀法陡然一变,一手是地雷诀,另一手,则是掌心雷决,直接朝着九长老,以及其余道士鬼轰去! 地雷加持的掌心雷,外加召四神咒的缘由,红光炸裂。 九长老胸口轰然被打出一个大洞,地气都仿佛液化,不停的滴答着。 其余道士鬼,或是被我击中头,或者是打断身体。 红光弥漫中,还有淡淡的微弱电蛇,他们一时半会儿,居然没有凝聚出来。 这种程度的地雷,一样限制了地气的恢复! 我眼中浮现了一抹惊喜,再度踏前数步,掐诀,咒法声骤然喝出:“阳精朗照,阴鬼当衰,神朱赫赫,光耀太微,我今所化,三气成火,七气成台,三星俱照,符到速追,急急如律令!” 咒法声中,双袖口抖动,大量的符纸骤然射出,全部贴向余下那些道士鬼! 没有再用雷,缘由简单,我想知道究竟是地雷的压制,还是这召四神咒使用后,任何道法都对地气有压制的效果。 顷刻间,我身上大部分符纸都宣泄而出。 按照道法的级别来看,这一道咒,要比掌心雷强了不止一星半点。 符力,却显然不如地雷催动的掌心雷。 道士鬼的确都被符纸打散了,却顷刻间再度凝聚成型。 那冒出铁链的坟堆,疯狂地冒着漆黑地气,似是不停地滋养着这鬼! 铁链已经拉回去四分之一,司夜两张脸都显得痛苦万状,他挣扎得更凶,更痛苦,却没有多大的效果。 我神态依旧镇定。 差距,我已经感觉到了。 或许是因为这群道士鬼的数量不够多,比不上隍司的大批量下九流,以及他们搜集的鬼魂,总之,我能够用道士鬼来尝试符箓和雷法的效果,他们却不能将我怎么样,甚至靠近我,都做不到! “一步天星回,二步祟恶伏,三步水逆流,四步凶邪灭,五步雷公呜,六步六丁神,七步青龙加太乙,剔起雷火发万里。” 咒法声中,我踩踏的位置,各有不同! 这不同于老龚让我走的卦步,那些东西我本身也不会。 这步伐中,还有身形变化。 当我踩踏到最后一步的时候,双手同时掐出地雷诀! 一阵无声的轰鸣。 地面仿佛涌起大量的电蛇,全部蜂拥而上,攻击向所有道士鬼! 这一招,消耗格外大,我感觉身体被抽掉了一半! 效果,也十分惊人! 那些道士鬼几乎全部都成了破麻袋一般,滴滴答答的往下滴落着地气。 饶是坟堆上冒出来的地气数量再大,一时间都难以让他们恢复! 我大喜! 用这些道术,除了检验它们的效果。 更重要的是,我不想在引动天雷的时候,遭到干扰!让道士鬼来分散天雷的效果,万一达不到预期,就纯属赔了夫人又折兵! “爷,够硬哇!椛萤小娘子大补哩!”老龚兴奋的大吼。 “大补?椛萤?”杨鬼羊喃喃,他睁大了眼睛,似是明白了什么。 我:“……” “住嘴!”低喝一声,我就怕老龚再胡说八道什么出来。 夜幕中,月光都仿佛更为明亮了。 坟地上飘着的道士鬼,不停的滴答着液化的地气,身体仿佛在溶解。 坟堆冒出来的地气,又在弥补他们,让他们没有完全被融化掉,恢复和溶解便达成了一定程度的平衡。 内心涌上来了振奋,以及成竹在胸。 这一次,我没有用高天杵,高天剑,以及雌一玉简。 我全凭自身的实力! 的确,天乙阳贵对阳神命的弥补,太多,太大了。 或许…… 不用天雷,就能做到清除地气? 毕竟,那只是杨管事的揣测,还是基于见过韩鲊子用天雷,以及他知道先前那个司夜,是被天雷打散? 思绪电闪而过,我这才抽出高天剑,朝着那不停冒出地气的坟堆疾走。 停在坟头前时,铁链被收回来一半,司夜显得更为痛苦了…… 甚至于铁链上的那些手,都要来抓我。 不过老龚神态凶恶的一阵咆哮,吓得他们缩了回去。 这就是一物降一物。 铁链对于恶鬼来说算不得多凶,对于司夜,就是他渎职的天克之物! 扬起高天剑,我正要挥下。 直觉告诉我,这一剑,凭借着级别的压制,肯定能切断铁链了。 阵阵哭泣声,却不停的从铁链上传出。 痛苦的祈求,绝望的呢喃,尖锐的哭泣…… 各种各样的负面情绪,全部朝着我涌来! 这对我的影响,微乎其微,可我却停住了。 高天剑斩下去,这些无法被城隍庙接纳的鬼,就要成为游魂野鬼…… 我不作孽,却让他们飘零四方…… 那是一股难掩的怜悯之情。 退一万步来说,会有今天这一幕,始作俑者,是谁呢? 若非瘟癀鬼从我身上跑了出去,并不会有这么多人保守折磨! 心头,猛然一窒。 我止住了高天剑下斩的举动。 司夜两张脸死死盯着我,他粗哑的低吼:“救……救我……” 第825章 平静生波澜! 高天剑别回腰间,我咬破食指,悬空在铁链射出的位置,快速勾勒符文。 同时我迅速的念出了超生符。 “太上赦令,超汝孤魂……” …… “赦救等众,急急超生!” “赦救等众,急急超生!” 我画符的速度,远远超过了咒法的速度,当这一长串咒法念完时,至少我画出来了七八张超生符。 斑斑点点的白光,从铁链上飞散。 那些不停抓挠,拉扯司夜的手臂,那些飞舞的黑发,都逐渐消失不见了…… 铁链,寸寸崩散。 司夜平稳地停在我身旁,他两张脸,都显得心有余悸,劫后余生一般。 这一耽搁,便让那些道士鬼恢复了不少。 “你盯着他们,我来毁掉这一处的地气!”微微喘息着,我和司夜说。 先前用了不少道术,精力消耗的都不多,不知道为什么……这几张超生符,反倒是快将我抽空了。 肩头的老龚不知道在嘀咕,碎碎念着什么,他看我的眼神有些异样。 这会,司夜看我的眼神同样透着一丝敬意。 司夜算是阴冥有官职的阴司了,某种程度上,比黄叔这执勤城隍要高得多,他这种情绪,大抵是因为我超度了那些鬼,他们才有去投胎的可能。 “我,吃了他们吧。”司夜突然说。 “吃,还是算了,我怕你吃多了噎着,万一地气量大,把你也污染污染,岂不是完逑蛋?” 老龚随即开口。 司夜似要说话,我同时点点头,他便闭口不言,纵然腾起,漂浮在这坟地上空。 他并没有吃掉那些道士鬼,而是慢慢的吸走他们身上的地气,使得道士鬼的溃散速度变快了…… 当然,从坟堆上弥漫出来的地气,也慢慢地被司夜摄取,吸收。 我深呼吸,平复心神,双手开始掐诀,口中喃喃。 “丹朱正伦清静摄,灵宝天尊去秽摄,胎光爽灵幽精摄。” “彭琚、彭侨、彭质不得离吾身摄。太上三天虚无自然摄。” “我以日洗身,以月炼形。真人护我,玉女佐形。二十八宿随我奉伦,千邪万秽逐气而清,急急如律令。” 这并非强攻的雷法,而是属于多种道法,譬如净身,净心……等等,净一切物咒。 坟堆上的地气,正在不停的消融…… 只不过,消融了一部分后,又开始汇聚。 显然,这种道法级别虽然高,但地气的污浊程度太高了,不足以将其温和的化解。 蹙眉,抬头,我看向了司夜。 老龚的担心,我先前没怎么细想,主要地气是由我来解决的。 可现在一想,本身司夜就是克制瘟癀鬼的,杨鬼羊说的没错,正常情况下,司夜吃不掉地气,因为这坟堆里边有克制他的东西。 时至此时,那东西被我除掉了。 司夜能吃鬼,那就能吃这些地气啊! 那我何必还要消耗寿元? “爷,要用雷哇。”老龚凑到我耳边,他声音十分小。 “不能让司夜吃的,吃了,你麻烦就大了,那些个劳什子天寿长老,他们怎么死的?你忘了?” 老龚说着,眼神还不停的瞄着司夜。 我心头微变,脸色并没有怎么变化。 这件事,我的确是百密一疏。 稍稍吁了一口气,我再度用了一道雷诀,以地雷施加其上。 坟堆,被炸开了! 棺材盖子四分五裂,同样被地雷炸开的,还有一具骸骨,披着红色的道袍,白骨碎裂飞出。 其实有一点值得庆幸,就是这些长丰道观的先辈们,早已经去投胎,否则留给瘟癀鬼吃上那么一顿,真的让人束手无策。 想一想,地气一动,就是一排红衣道士,那得有多难对付? 相对而论,各大道观的红衣道士都不是省油的灯,长老就很强了。 只有天寿道观的长老弱小一些,不过,天寿的普通弟子又很强,天寿道人更强。或许,这也是某种程度上的平衡。 地气,并没有完全溃散。 棺材被雷法炸碎之后,一团几乎实质化的黑气,宛若生根的树,盘踞在坟坑底部。 我再度用了一次雷法,还是地雷加持,却无法将这团地气湮灭。 最终,我还是只能消耗寿元,施展了一道天雷。 总算,将这一团地气给打得灰飞烟灭。 随着它消散之后,场间那些道士鬼,全都慢慢的消失不见…… 诸如九长老这一类,天寿道观的长老,都显得万分怨毒不甘。 反倒是长丰道观的道士鬼,面上露出解脱,他们临消散之际,都纷纷冲着我微微鞠了一躬,似是感谢。 夜空从乌烟瘴气,再度变得月朗星辉。 司夜盘旋一圈,却朝着长丰道观的方向飘去。 显而易见,他是想找有没有什么漏网之鱼。 杨鬼羊呆呆的看着这一幕,他激动的语无伦次,一直喊着显神侄儿,其余的东西,我却没听太清。 “长丰道观,还是挺难搞的。”老龚小声嘀咕:“爷,你是硬,但是不够持久。” 我:“……” “爷你可别误会,我啥都没瞧见过,我意思是,隍司里头的鬼,要比这里多好几倍,还有相当多搜集来的厉鬼,全都堆在一个地方了,你挺得不够久,一二三就没了,要命哇。”老龚舔着嘴唇说。 “……” 我严重的认为,老龚是在给我用一语双关。 他说着不是那个意思,却又是那个意思。 长吐一口浊气,召四神咒的效果耗尽了,身体疲软到了极点,我一晃,险些就没站稳。 “瞧瞧,都站不稳了……” “你还是得悠着点儿,总不能直接去送死。” 老龚刚说完。 忽然,前方的杨鬼羊,冲着我招了招手。 月光下,他脸上满是笑容,还夹带着淡淡的激动。 只不过,我却觉得有些不太对劲…… 对,杨鬼羊,怎么感觉比刚才平静多了?虽然还是他……但一点儿,都不像是他了呢? “显神侄儿,你过来,我有话要告诉你!”杨鬼羊喊了一声。 “走走,山羊头可能又想起来了什么,听他唠唠。”老龚催促我。 我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微眯着眼盯着杨鬼羊。 “爷,你咋……”老龚没有吭声了。 因为我拿出来了雌一玉简,正面照在了杨鬼羊的身上! 第826章 万恶薜荔 杨鬼羊还是杨鬼羊,即便是老龚都没看出来他有什么不正常。 让我动用雌一玉简的,还是冥冥中的直觉。 站在那里的杨鬼羊,没有丝毫变化,我余光瞟着他,大部分目光都停留在雌一玉简上。 顿时,我身上起满鸡皮疙瘩。 杨鬼羊的肩头搭着一双手,那手极为苍老,削瘦,皮包骨头。 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的西装,皱巴巴的脸,头发却极为整洁干净。 一副无边框眼镜儿,嘴角带着淡淡的笑容。 竟然……是魏有明! 只不过此时的魏有明,和先前的差别太大太大,截然不同。 他身上没有流淌什么青气,是深邃的紫,隐约还有些发黑。 万恶!薜荔鬼! 几个字眼陡然冒入脑海,冷汗,噌噌噌的往下淌! 大张旗鼓进冥坊,动瘟癀鬼,都是我引起宋房注意的手段。 长丰道观这一役,没什么悬念,我动用的手段却不少,加上这里是城中山顶,绝对会吸引不少人的注意力。 我揣摩,凭借宋房这样的小心谨慎,在我去隍司的时候,他肯定就会盯着了。 可我万万没想到。 刚动完长丰道观,魏有明就出现了…… “院长……”老龚嘴巴张了张,语气透着一丝丝激动。 杨鬼羊猛地抽搐起来,不停的发抖,双眼翻白。 白气从他身上疯狂溢散,他身旁,魏有明的身影悄无声息的出现。 安静! 仿佛这山凹处的一切,都被定格。 月光下紫意更为浓厚,这本身独属于真人的色彩,在魏有明的身上,平添了几分恐怖阴沉。 魏有明在笑,他皮不停的抽搐着,却没发出来声音。 “人病得越重,就越谨慎,越聪明,很多很多年以前,我记得给一个病人喂药的时候,我将药藏在肉里,藏在糖果里,最后剁碎了放进苦瓜汤里,他都能发现,一点都不吃,一点都不喝。” “他说我要害他,他知道我任何手段。” 魏有明的话音也十分空寂,这本该熟悉的声音,让我觉得陌生又陌生。 “最后你知道,我怎么给他吃下去药的吗?”魏有明幽幽问。 我并不想回答他的任何话,一手握住高天杵,一手持着高天剑,不停的平复着身上气息,恢复着先前被召四神咒消耗干净的精力。 “嗯,我将他捆起来,硬喂药,他不吃,死死的咬着牙,我敲碎了他一嘴牙,让他闭不上嘴,我往里灌!” “没过多久,他就好了,可又过了一段时间,他再度发病,比之前还要严重,我就悟到了一点道理,想要治愈这些病人,就要做好一些准备,他们就是世上的毒瘤,长在人的手心手背,长在心肝脾肺,挑掉恶毒之处,才能治病救人。” “瞧瞧,你这个瘟鬼!你,都做了什么!” 魏有明本来的平静,陡然变得狰狞可怖,他尖声咆哮! 杨管事抽搐得愈来愈凶,就像是触电一样。 魏有明的身上弥漫着大量浓烟,月光下紫意盎然! 那些烟雾朝着我猛然卷来! “宋房呢!让他出来!”我一声低吼。 缘由简单,我怕魏有明的威胁,让唐毋直接现身! 现在露面的只有魏有明,让宋房见了,他还是会逃之夭夭! 魏有明并没有理会我,紫雾更是铺天盖地涌来! “口口声声,你治病救人,你本身就是一个祸害,宋房利用着你,杀了你,让你再去杀人,你成了他手中的工具,万恶薜荔,魏有明,魏院长!雌一玉简照在你的脸上,却问不到你的心,你究竟是无心,还是宋房摘走了你的心!”我语气更为冷厉。 “你只是一个鬼,非我眼中对手,你觉得我有病,要治愈,那就用你的话来讲,宋房更有病,他病入膏肓!更需要抹灭!” 话音重重叠叠,在山间回荡! 就在这时,一阵猛烈的风呼啸而起! 前一刻才去往长丰道观的司夜,此时却出现在魏有明身后。 他双臂落在魏有明肩头,狠狠一撕! 没有任何声响,魏有明确被撕成了两截! 只不过两片身体的魏有明并没有溃散,反倒是断口处大量的紫雾弥漫,吸扯,硬生生再度合拢。 魏有明转头,看了司夜一眼。 浓郁的紫雾猛然朝着司夜倒卷,将他完全裹在其中! 视线都仿佛变得扭曲起来。 这就和当时魏有明在长丰道观带走孙卓的情景,一模一样! 我心神更为冰冷了,明白一点。 宋房也没在这里。 他盯着我的方式,是用魏有明当眼睛! 司夜被带去了什么地方?! 魏有明现今的老巢?也就是宋房的藏身之所!? 司夜疯狂的挣扎,咆哮。 不过,不是瘟癀鬼用的那种手段限制,他并没有和我求救。 我转身,朝着另一侧山下狂奔而去! 魏有明反应极快,直接朝着我追来! 并不是我不想和他斗,他身旁还有杨鬼羊,道法一动,铜剑无眼。 这一拉扯,魏有明距离杨鬼羊就远了,紫雾溃散,也无法将司夜带走。 还有,我先前那一嗓子,应该能让唐毋听出来一些东西,他就不会贸然动手! 老龚快速在我耳边提醒,让我走什么方位,踩哪一步。 下山的过程极其飞速。 不过,我并没有能逃到山下,大抵在半山腰一处空地上,浓郁的紫雾已经弥漫了我四周。 雾气使得空间都仿佛扭曲,时而瞧见是一面白墙,那里又变成了一处空地。明明眼前是一面空地,却又成了一面铁栅栏。 当初魏有明就有这样的本事,他所在之地,就是凶狱所在! 成就万恶薜荔鬼后,这更为娴熟,更为得心应手了! “重重金刚山……” 咒法脱口而出,我直接利用高天剑破狱! 雾气中的“建筑”消失不见,只剩下浓郁的紫意。 一只手,陡然出现在我面前,朝着我脖颈掐来! “来得好哇!” 老龚兴奋地咆哮起来,他迎风而涨,头都变得和人一样高大,一口狠狠咬下去!似要和当时一样,扯断魏有明的胳膊! 一声闷响,雾气猛然散开,老龚咬住了魏有明半截身体,泛黄的大板牙拼命使劲,似是要将半个魏有明都吃下去! 我抬起高天剑,陡然前冲,一剑朝着魏有明头顶劈下,是要助老老龚一臂之力! 第827章 来! 可还没等我到魏有明身前,他身体陡然消失不见,老龚嘴里什么都没咬到,只有无处不在的紫气。 忽然间,老龚痛苦的扭曲起来,他的头飞速变回了正常大小! 魏有明的手居然插在了他后脑勺里头,用力地往外拔着,似要拽出来什么东西! 老龚的脸上骤然闪过细密复杂的文字,是那人皮经卷上的经文! 我口中飞速念过一串灵剑咒,高天剑骤然推出! 嗤! 就像是高温的烙铁扔进了冰冷的水中,魏有明的胸膛,被高天剑穿过一个大洞! 鬼和尸不一样,魏有明几乎没有实质,紫雾就像是蛛丝网一样不停的弥漫在他伤口处,要将他恢复如初。 魏有明另一只手落在老龚脸上,狠狠往下一撕,若老龚是个人,这会儿脸皮都被剥下来了! 他的脸一阵扭曲变长,那些晦涩玄奥的经文,闪过一抹浓郁的黑,字眼居然要朝着魏有明身上跳动! 我再度扬起高天杵,就要用高天道人的道术。 魏有明确忽然消失不见……那萦绕在四周,浓郁无比的紫雾,疯狂的开始消失! “回来!”老龚尖声咆哮,分外不甘! 我心跳砰砰加速,死死盯着那些紫雾。 这么恐怖? 悄无声息的来,走的时候,也让人无法阻拦,捉摸不到方向?! “爷,快劈!”老龚语气更尖锐! 他陡然消失不见,是回到了夜壶里。 我没有丝毫犹豫,单手掐出天雷决,厉声喝道:丹天火云,威震乾坤,上摄妖气,下斩邪氛,飞电烁烁,扬风无停,通真变化,朝謁帝君,急急如律令!” 另一手快速甩动,找不到魏有明的确切存在,就只能将符打进还没有完全消散的雾气! 轰隆隆的声响,是电闪雷鸣! 刺目的白光乍然闪过,数道天雷劈在雾气中。 让本来就快速消散的紫雾,顷刻间荡然无存! 山腰完全恢复了能见度,魏有明再度出现在视线中,他身上一片焦糊的迹象,半个肩头都溶解了似的,显得十分狼狈。 “好你个罗显神!” 冷冽漠然的话音,陡然从魏有明口中出现! 不过,并非是魏有明本身的语调,当时我去感知副院长老刘,在他记忆中听到过宋房的话音,和现在这个,如出一辙! 痛苦的哀嚎从魏有明口中传出,他另一只手死命的锤击着太阳穴。 双指竟硬生生插进脑袋里,似要将什么东西扯出来! 只是,他做不到。 反而他口中继续发出宋房阴笑的话音:“何忧天教出来一个好师弟,当年他帮我,今日师弟帮我,这薜荔鬼不好收服,我留了一缕魂控制他,却反倒是被压制,你削弱他,好,好得很呐!” 我才瞧见,魏有明的双眼里头,有一个人影正在笑着,他太过于兴奋,肩头都不停的抖动着。 这番话,却让我毛骨悚然。 他控制不了魏有明? 我突然想到一个点…… 魏有明为什么那么想要杀了我,因为他看出来我身上的瘟癀鬼,在他眼中,那就是瘟病。 当魏有明成为万恶的薜荔鬼之后,他脱离了宋房的掌控。 为什么魏有明会出现的这么快,缘由便简单不过。 瘟癀鬼在靳阳蔓延,瘟病就在靳阳不停的弥漫着,他自然要找到病根儿,便徘徊在有着地气的长丰道观,或者是隍司之间。 有没有可能,无形间,魏有明也成了掣肘瘟癀鬼的存在? 这才让整个靳阳没有彻底的沦陷,瘟癀鬼要出去找大鬼来增加自己的实力? 思绪在脑海中闪过。 魏有明的手,突然停下来了。 他显得十分麻木,像是提线木偶般一动不动。 不过,他的脸是在挣扎,抽搐,微微痉挛的。 从他的脸上能弥漫出浓郁的恨意,怨毒,比我见过的任何鬼都要浓厚的多。 一道符,悄无声息的出现在魏有明额头上。 嗖的一声,符卷了起来。 这过程中,魏有明崩溃成大量紫雾,钻入那符纸内,当符纸成为一个纸筒子的瞬间,火光嗖的一下冒起。 顷刻间便烧得干干净净! 极度的安静让这山腰都落针可闻。 我眼皮不停的抽跳,老龚再出现在我肩头,他都没有之前那种兴奋了,反倒是一股浓郁的惊怕情绪,喃喃道:“坏事儿了吗?” “鬼院长……能摆脱那个人,是有点儿东西的……” “天雷有点儿凶,我是想着把他打出来,别让他跑了……没想着让他被控制住啊……” 老龚的语气,罕见有了几分沮丧。 周围太安静了,完全没有魏有明的痕迹。 更能确定,宋房也不在周围。 他凭借着魏有明身上一缕他的魂,留下符,摄走了魏有明。 脚步声突然从身后传来,我立即回过头,走出来的正是唐毋! 两道长眉随风微微飘荡,至胸口处的长髯,显得发尖,大抵是唐毋手拧过。 皱巴巴的脸都显得十分紧绷,他身上的气息十分不稳定。 “无法留下那只鬼,宋房,用了特殊的手段摄魂。” “宋房……他就那么出现在我面前了……”唐毋的话音微颤。 堂堂祝香道人,云锦山的天师,却也控制不住情绪,如此失态。 “呃……唐老头,倒也怪不得你,那劳什子宋房也没有实打实出现在你面前,就一缕藏在鬼院长身上的魂儿,趁着鬼院长被天雷劈的虚弱,趁虚而入了。”老龚是在安慰唐毋。 “这样一来,岂不是给了宋房手段,岂不是让他更为嚣张狂妄?!” 唐毋语气变重,情绪再度显得急躁。 “唐老头,你可别心魔滋生,淌出来三尸虫啊,爷是不怕,可你要是死在他身边儿,这一点儿都不好解释,会坑死爷的。”老龚惊疑的喊了一句。 “老夫……没事……”唐毋闭上了眼,捋着长髯,口中喃喃,是念着某种咒法。 我心境同样有些不平稳,说实话,我这一打,把魏有明打进了宋房的掌控中,会让宋房更难对付。 不过转念一想,我们本身就设想了宋房控制魏有明,问题也不算大,只是魏有明有些倒霉。 莫名的,我有种心惊肉跳的感觉。 再鬼使神差的抬头,注意力落在魏有明先前消失的位置。 那里……居然落着一副无边框的眼镜! 我心惊之余,快速走过去,将眼镜捡了起来。 一股冰冷的气息在我手中横冲直撞,我眼前陡然像是瞧见了魏有明的脸,他死死的盯着我,苍老的嘴唇微颤。 一个字在我脑海中炸响。 “来!” 第828章 都是你的错? 手指一颤,眼镜儿险些脱手而出。 我才堪堪回过神来。 魏有明的脸并未真的出现在我面前,只是映在脑海中一般。 “这……”老龚同样咽了一口唾沫,呆呆道:“鬼院长,可以啊!” “爷,给我吃了这眼镜儿。”老龚再度开口。 这时,唐毋的注意力同样到了我身上。 我并没有将眼镜儿递给老龚,反而自己带上了。 安静的夜空中,能瞧见一丝一缕的紫气,十分轻微,随时会消散,却维持着没散。 这,是魏有明给我指的路! “我看到你了。” 鬼使神差的,我喃喃说了一句话。 这就像是一个怪圈,开始我接触到魏有明,就是他留在赵康身上的眼镜,此刻我再接触到眼镜,却并非要和魏有明斗生斗死,而是魏有明给我的契机!鬼指路! 忽然间,唐毋抬头看着一处方向,他快速退后,顷刻间就消失在视线中。 从远处赶来的正是司夜,他显得十分狼狈,身上还有一些未散的紫雾,仿佛腐蚀了身体。 “他害死了很多人,怨气冲天,跑了!?”司夜的两张脸都显得十分阴翳。 “那不然呢。”老龚翻了个白眼,嘀咕了一句:“城隍庙,也不太行。” “好了老龚。”我制止了老龚的阴阳怪气。 “他跑不掉。”我再和司夜说。 司夜没有别的表情,老龚的话多少对他有些影响。 随后,司夜直勾勾的盯着我脸上带着的眼镜儿。 “你带杨鬼羊回去吧,事有变故,我要先去解决。若有需要,我会捏碎黄叔给我的玉片。”我再度说道。 杨鬼羊除了被魏有明借体一会儿,并没有大碍。 魏有明的出现,宋房的摄魂,一些东西超出预料,一些东西却阴差阳错的摆在了脸上。 回靳阳做那么多事情,本就是为了宋房,宋房就这么暴露了自身的存在! 恐怕他现在,还因为摄走了魏有明而兴奋不已,却怎么都想不到,魏有明给我们留了尾巴! “你确定吗?你不去隍司了?”司夜反问我。 “我会去的,却不是现在。”我直视着司夜。 几秒钟的安静后,司夜突然说:“你要去除掉那只鬼?” “更危险的,并不是那只鬼,他虽然仇视你,想要杀你,但更需要解决的还是地气,瘟癀鬼不在靳阳,你现在应该立即去隍司,趁热打铁,快刀斩乱麻。”司夜的语气很严厉,他一张脸直勾勾的盯着我,另一张脸十分严肃。 我正要开口。 司夜再道:“一处地气的崩散,瘟癀鬼必然会知情,疯狂往回赶,第二处地气若是被他换了位置,或者干脆所有鬼收在身上,离开靳阳,我们就无法对付他了,罗显神,你要识大体,懂大局!若是错过了今日的机会,你就是犯下了滔天大错!” 一时间,我眉头紧皱起来。 想反驳司夜,他说的似乎没有什么错的地方,却又有种感觉,他说的不对。 “双头鬼,你这话我就不乐意听了,爷不去干这事儿,就是滔天大错?”老龚阴翳的说了句:“是头驴还要休息呢,我家爷就不兴喘口气?” 司夜没理会老龚,还是盯着我看着。 “你还有手段,先前的雷,你没有用全力,拼死之下,就算隍司的鬼多,你也能够清理。” “你此刻再去通知四规山的道士,让他们速速派遣人前来,说不定瘟癀鬼回来的时候,就能够将其剿灭!” “执勤城隍提过的何忧天,你得让他来!” 这一番话就带着命令了。 我再度和司夜对视,沉默不言了片刻,才说:“我没有办法调动四规山。” “不过,待我做完眼前的事情,我能够折返回去隍司对付剩下的地气,你只要将杨鬼羊平安的带回去即可,瘟癀鬼没办法回来的那么快,一切我都有计划。”我同司夜解释。 司夜对我的话却充耳不闻一般,固执的说:“眼前的事情?你对付不了那只鬼的,他很凶,我可以告诉你,在某种程度上,他或许不弱于瘟癀鬼,你若是找上他,即便是不死在他手里头,即便是你有办法对付他,那你也没有精力再折返去隍司了。” “若你不听,我将下禀阴冥,你罗显神因一己私欲,纵容瘟癀鬼,勾你阳寿!再株连你双亲!” 我脸色陡变。 司夜冷冰冰的盯着我,完全是没有商量的态度。 老龚不停的磨着牙,已经是被气得牙痒痒了。 “我说过,我会去,并且我有办法,如果你执意打断,才会酿成大错。”我同样忍着心头愠怒。 除掉宋房之后,唐毋自然能心无旁骛的动手,解决隍司的地气,不过是手到擒来。 这件事情却不能调换方向顺序。 天知道宋房会不会发现魏有明做的小手脚。 此刻正值午夜,我还有时间去找宋房下落。 “那你现在便去!”司夜的手,陡然朝着我眼前捉来,是要抢走魏有明的眼镜儿。 一柄剑,出现了。 就那么悄无声息的出现在我面前,刺在了司夜一颗头上! 司夜的头,消失了一颗。 他另一颗头,显得惊悚万分! 一张符,同样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他面前,嗖的一声,覆盖在他的脸上。 司夜身体陡然消失不见,一张符落在近处一棵树干上,微微的颤抖着。 我明白,动手的是唐毋! 老龚嗬了一声,一口浓痰喷在树根处。 “山羊头没事的哇,他应该都醒了,自己会下山,要是实在没清醒,等天亮了晒晒太阳也没事儿了,爷你给他留个信儿。”老龚才幽幽说。 我没有耽误,深深看了那张符一眼,便转身,顺着眼镜能瞧见的紫雾,快速的从我这个方向下山,当然我没有忘记捡回来高天剑。 一路上,老龚都在喋喋不休,是骂司夜忘恩负义,光想让我跑起来,又不给草吃。 我沉默许久,才用只有老龚能听见的声音说:“若非我让瘟癀鬼逃走,靳阳的确不会出那么多事情,这和老秦头也有关,这是债,我的确要做,做不到,就是弥天大罪。” “爷,你被洗脑了哇?”老龚愤愤不平,声音拔高又变低:“你觉得,这都是你的错?” 第829章 你,有病 他眼睛四瞟,似是确保唐毋没有靠近太多,听不见我们的话。 随后,一阵微弱的鬼雾萦绕在身周,老龚才嘀咕道:“大三破日,地气乱飘,是谁应该捉住瘟癀鬼?是城隍庙,是长丰道观,是冥坊。” “可归根究底,应该是城隍庙,是司夜。” “他没捉住,让瘟癀鬼钻进你身体里,秦崴子找到你,他就知道,你一定会有地气入体?照我看,他算人尚可,算天,还没那么大的本事哩,最多是将计就计,顺水推舟。” “爷你扛住了那么多年,只不过最后没有扛住,也是那鬼东西自己跑了。” “他们当年的疏忽,害得你之后都只能骗来骗去,不敢透露真实的自己,今个儿,司夜大言不惭,你不去拼命,反倒是你的不是了!” “鬼院长该给你喂点药哇,你的慈悲心肠,都快赶上秃驴了哩!” “就把话说回去了,那天晚上,瘟癀鬼要钻的是别人,是个正常能跑路的人,你看他不跑到安全地方去?他也是倒霉,钻你身上了,再就遇到了一个阴阳先生,跑又跑不掉,只能被压着,差点儿就给当了奴隶。” 老龚这一大串话,让我一阵错愕失神。 我一直都认为,瘟癀鬼因我而起,因我而扩散。 老龚的理,听起来有一些歪,可好像又是对的。 只是,我久久不能言。 刨根究底,意义不大,事情总归是要做,瘟癀鬼我就能心安理得地置之不理,显然不可能。 不多时,我下了山。 黑洞洞的夜空中,紫气不停地飘散着。 先前我以为是魏有明留下的鬼雾,这会儿我才明白,实际上是这副眼镜上的。 它残留着一丝信息,不停地给我指明方向。 我眼下的位置,是在这城中山的背面,杨鬼羊的车在正面,他现在没下山,也没法开车,我就只能走到路边,拦了一辆出租。 上了副驾驶之后,我摸出来手机,直接扫码过去了一千块。 司机都被吓了一跳。 “老哥,你这是咋了?整错了?喝大了?” “我怎么说,你怎么开。往前。”我面色不改,沉声说道。 他咽了口唾沫,重重踩了一脚油门,车飚了出去。 我聚精会神,注意着眼前淡紫色的鬼雾,不停地变动方向。 这就耽误了不短的时间,车在城区内七绕八拐。 值得一提的是,我们先到了一处位置,隐隐约约我都能瞧见,一栋旧楼上漂浮着浓郁的鬼雾,这眼镜上延展出来的鬼雾,本来要指向那里,却又改变方向…… 这期间老龚几乎贴我脸上了,瞅着眼镜儿。 他嘀咕了一句,意思是,刚才那个地方应该是宋房待过的,不过他这人谨慎,收了鬼院长就换位置了。 鬼气浓厚的原因,是那老小子本来就养鬼。 我光听,并没有回答老龚。 若是吓坏了司机,还得换人,平添麻烦。 “爷,你绕来绕去,还得考虑一下唐老头,一辆车走着,他还能叫个车跟着,你现在满城晃,他一个老人家,能弄明白不?”老龚嘀咕个不停。 我皱着眉头,这的确是个麻烦。 摸出来手机,给唐毋发了一条信息,意思是我找到宋房后,会告知他位置。 唐毋没有回我。 时间一点点过去,大约在凌晨四点半的时候,快要临近天亮了。 入目所视,瞧见了一栋楼,约莫十层左右,外墙陈旧,大门有折叠门。 外墙上有快剥落的漆字,写着某红十字医院。 整栋楼都弥漫着淡淡的紫雾,还夹杂着浓郁的灰气。 不光是魏有明的气息,还有其余的鬼气! “去前边儿路口停车。”我低喊了一声。 车往前驶了一段路,停在了五六十米外的路口。 我下车后,车飞速的驶离,就怕我问他要钱似的。 隔着老远,我看着那栋楼,有种心惊肉跳的感觉不停袭来,另外,还觉得十分棘手。 因为这地方处于闹市区,许多商铺夜里都亮着灯,只是没有开门。 商铺上面就是居民住宅,有些类似于孙大海以前住的街道。 宋房选这么一个位置,在人烟密集的闹市,外加一家医院,他不畏手畏脚,却让我难办。 没有立即靠近,我看向路边一个门牌号,记下来地址,发给了唐毋。 总算收到唐毋的回信。 “按捺一会儿,老夫得先跟上你。” 果然,老龚提醒的没错。 我走到路另一侧,藏身在一个灯箱后边儿,看着那陈旧的医院大楼。 隐隐约约,瞧见大楼门前站着几个人。 确切来说,是踮着脚尖,几乎飘在地上。 “鬼院长的新巢哩。”老龚忽然说。 “嗯?”我略疑惑。 “宋房摄了鬼院长,自己的地方不待了,他谨慎,顺着到鬼院长的老巢里,他认为这就安全了,那栋楼是个废楼,里边儿没人味儿。”老龚和我解释。 我心跳再度加速。 并没有立即轻举妄动,其实这种地方,天黑天亮都没区别,主要是唐毋还没有跟上来,安全没有保障。 “爷,你给滴上点儿血,试试。”这时,老龚提醒我。 我手指在高天剑的剑尖上划过,挤了几滴,滴落在无边框眼镜上。 那些飘散在眼镜前边儿的紫气,瞬间倒卷回来,眼镜变得十分冰凉,又又有些血腥色。 丝丝缕缕的气息,仿佛要钻进我的脑袋里。 我稍稍一顿,并没有阻拦。 这种感觉,类似于老龚要鬼上身我。 不过这副眼镜上的鬼气有限,魏有明最多残存了一丝引路的念头,不可能控制我身体,只要念一道咒,就能轻而易举清除。 那凉意贯穿眼部,让我下意识地闭上眼。 只不过,即便是闭着,眼前都出现了一个画面。 我是睁着眼的。 不对,是魏有明睁着眼! 这一幕和我以前用的感知相仿,却又不一样。 感知是我主动去感应鬼的一切,经历,这是我用血沟通了魏有明的鬼气,他让我看见的一切。 “我”眼前,站着一个穿着唐装,纹着银丝的男人,他年纪看上去仿若中年,双肩宽阔,脸颊削瘦,双眼炯炯有神。 “魏有明,你始终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宋房显得怡然自得,淡淡笑道:“从来没有任何鬼,任何人,能逃脱我的掌控,除了死,除了魂飞魄散。我能养出你,就能控制你,若你不服管控,我便能碾碎你的一切!” “你,可臣服!?”宋房字句铿锵。 “你……有病!”嘶哑苍老的话音,好似响彻在我脑海中。 “我”面前,宋房的脸色变得阴翳且难看。 第830章 入内! “让你做五狱鬼,让你成二十八狱囚,都是我的安排,是我布置的风水,现在让你做了薜荔鬼,全都是我对你的恩赏!你,太把自己当一回事了。” “若非是我,你只是一个惯于杀人的普通厉鬼而已,早早就被过路的先生道士清理掉了。” “我宋房从来不会说将作恶当成什么善事,几十年来,直接间接死于我手中之人,不在少数,收服的各类厉鬼,更是数目众多。” “倒是唯有你一个,恶事做尽,还认为自己是个好人。” “的确可笑。”宋房幽幽的说。 魏有明没有再吭声,显得格外安静。 正因此,我便能观察眼下的环境。 这是个四面皆白的房间,并不大,旁侧有一张病床,以及一道蓝色漆面的门。 宋房同样安静下来,他从怀中取出来了一样东西,那是一支笔,用细绳拴起来。 手指勾着细绳,笔垂落下来。 下一秒,那笔上弥漫着血青色的雾气,慢慢凝聚成了一个人。 赫然是副院长,老刘! 这很简单,就如同我先前判断思索的那样,魏有明是成就了薜荔鬼的本事后,才脱离宋房的。 这期间,宋房必然回到过精神卫生中心,带走了里边儿的其余鬼,最重要的就是副院长老刘。 历年以来,都是老刘来控制住魏有明。 以前老刘是活尸煞,如今却被宋房弄成了鬼,级别也变高了。 “有明,来,吃药。” 老刘呆呆的抬起手,掌心中却捏着一个黑漆漆的纸团,表面隐约还能看出来一些鬼画符的迹象,皱皱巴巴。 魏有明没有任何反应。 “吃药!”老刘的语气顿时加重,一只手擒住魏有明的下巴,似要强行将符团塞进去! 魏有明的身体在微颤! 可他动弹不得…… 我透过他的眼睛,瞧见了十分可怖的一幕,他的双臂,双腿,甚至身上每一处位置,都落着一双手,那些手臂上的衣服都是蓝白色条纹的病服。 扭曲的手,扭曲的脸,一切都是扭曲的。 这些病人,都是魏有明曾经杀过的人! 他们在掣肘,限制着魏有明! 当然,还是因为宋房的一缕魂在魏有明的魂魄里,再加上我阴差阳错削弱了魏有明,他才能做到这一切。 否则,只要魏有明脱困,宋房必死无疑! “有明!你吃药啊!”老刘尖声咆哮,他用力捏着魏有明的下巴,要将他的口掰开。 宋房闭上了眼,眉目间略闪过一丝痛苦,不过,他正在努力的控制。 一阵强烈的失重感涌了上来,眼前的一切变得漆黑无比。 下坠感再度涌上,下意识的,我蹬蹬后退两步,视野变得清晰,我瞧见的不再是病房,不再是宋房,而是街口的黑暗。 黑暗只是维持了一瞬间,天便亮了。 朦朦的亮光中,红十字医院大楼门前踮脚站着的“人”,消失不见。 有着那么多鬼,医院内部必然宛若凶狱,不过外界,要安静多了。 宋房此刻正在尝试着全力控制魏有明,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路边有两家早餐铺子开了门,蒸腾的热气不停上涌,香气四散弥漫,零零星星,路上也逐渐有了些行人。 差不多日出东方,云雾中弥散了一缕紫气的时候,唐毋从一辆车上下来,他神态带着一丝紧促,停在我面前。 “他没有逃走,没有发现。”我说。 唐毋的神态才好看一些。 “唐老,先吃些东西,再去对付宋房,让他沉浸一会儿。”我再道。 “什么?”唐毋稍有疑惑。 我简单和他说了先前通过魏有明双眼看到的一切,意思是,宋房才刚刚投入,以自己的魂魄去压制魏有明,现在我们进去,无疑会让他清醒过来。 魏有明没有那么快被控制,我带着他的眼镜,如果他出事,我肯定能有感应。 而且,宋房沉浸的越多,他越不容易清醒过来,等我们进医院后,更容易找到他!此外,这就和练功一样,突然被打断,不得走火入魔么? 唐毋点点头,唏嘘一句:“倒是显神小友通透,老夫是关心则乱,着相了。” 我再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和唐毋进了路边一个包子铺,点了两屉包子,两碗粥。 唐毋虽老矣,但饭量却不减,吃下去不少东西。 我同样是饿了,吃了许多。 饱腹感变幻成了充沛的精力。 换做以往,我昨天才消耗那么大,怎么也要打坐冥想,才能缓过来。 这就再一次看出来,天乙阳贵对阳神命格的滋养,改变了根基。 稍微缓了会儿,我才站起身,径直走向路斜对面的旧红十字医院大楼,唐毋随着我身后,脚步未顿。 片刻,两人到了楼前。 入内后,一眼就能看出来,一楼曾经是挂号和拿药的地方,一些标识还贴着没撕下来哦。 淡淡的凉气从四面八方涌来,眼镜前方,再度出现了丝丝缕缕的紫气! 依旧是魏有明对我的引导! “呼……爷,上楼哇!”老龚出现在我肩头,兴致盎然。 我正要踏步往前,老龚忽然眼珠子瞪大,毛骨悚然的说了句:“停!” 我刚抬起腿,又驻足,注意力十分集中,盯着前方黑漆漆的楼道。 此刻,楼道口悄无声息的站着一个女人。 她的模样十分恐怖,肚子格外大,一些拳头大的肉瘤挂在肚子上。 尖厉的笑声从那些肉瘤上传出,再仔细一看,全都是发育不怎么完全的婴儿头。 女人身上更是青气浓郁,完完全全是青鬼! 从气息上来分辨,她应该是我见过鬼气最为浓郁的青鬼了! 若非头半夜见过霹荔鬼,带着紫色鬼气的魏有明,那她才是我见过最凶的鬼! 陡然拔出高天杵,可还没有等我动手,我身旁的唐毋,双手快速掐诀! 这便能看出来,云锦山的道术,大抵是在手诀上施展!? 几秒钟的时间,唐毋至少变换了不下十种手势,定格下来的瞬间,他双手往前一推! 啪的一声巨响,宛若平地惊雷! 第831章 真人之威 那女鬼的肚子竟生生被炸开! 电弧在她的腹部不停闪烁,大片大片的漆黑,凄厉的哀哭声只是响了一瞬,便消失不见。 我微微骇然。 完全不念咒?或者,是因为他实力极高,我听不到他默念。 这一招类似于掌心雷,可效力,比我用召四神咒的效果还要大得多! 电弧瞬间弥散开来,宛若一张蛛丝网,密布那女鬼全身,最后大范围的龟裂,女鬼崩散成了齑粉! 我见过真人全力施为,譬如天寿道人和古羌城柳家相斗的时候。 却没见过,一个真人单方面去碾压一只鬼…… 茅义面对的鬼道人太强,他的实力不能完全展现出来,唐毋就没有那么多掣肘了。 云锦山的天师,实力可怕如斯! “显神小友,带路吧。”唐毋沉声说道。 我重重吐了口气,没有停顿,立即朝着楼梯方向走去。 很快到了二楼,眼镜儿上的紫气不停的往上飘,证明魏有明还在更上边。 我正要再上楼。 可脚下,忽然猛地一空……低头一看,竟是一双手擒住了我的腿,还有一双手,拽住了唐毋的腿! 明明是楼梯,视线中却成了一团软烂的肉泥,恶臭冲天。 那两双手,用力将我和唐毋往下拽! 失重感很强烈,脚踝更是剧痛无比。 “宋房老狗,鬼倒是多的很呐!”老龚尖声喊了一句。 我定心凝神,并没有觉得诧异奇怪,这么多年来,宋房没点儿鬼物的积攒,那才不正常。 在某种程度上,我甚至认为,宋房一个人有的鬼,未必输给鬼龛。 毕竟,鬼龛讲究乌合之众,宋房是专门养鬼! 单手正要锤下高天杵。 唐毋却念诀了,声音如雷贯耳:“赫赫阳阳,日出东方,遇咒者祀,逆咒者罔。吾奉北帝,立斩不祥!一切鬼怪,皆离我旁!何物不见,何物敢当,水不能溺,火不能伤!三界之内,为吾独强!急急如律令!” 这并非什么攻击性的诀法,更像是护体。 我明确的感受到,唐毋身上似是震荡了一下,一股热流从我身上穿过! 脚上的疼痛消失不见,我们根本就没有下坠,没有被拉进楼梯里…… 老龚,居然同时消失不见了,他躲藏进了夜壶中。 “走吧,显神小友。”唐毋再度和我点头。 一时间,唐毋的实力,刷新了我的认知…… 换句话说,这才是真人,面对层级不如他们的鬼时,应该展现出来的压迫力? “呼……”我重重吐了口浊气,再度朝着三楼走去。 这第三层楼的楼道口,便拥挤许多,密密麻麻站着一些人。 他们的模样大多都十分丑陋,甚至有的是一具骷髅骨架,有的是一层皮。 “嘶,唐老头,让我来!”老龚猛地窜出夜壶,他扶摇而涨,几乎堵住半个楼道,张开口,狠狠一吸! 结果老龚非但没有吸动,那些鬼猛然探出手,顷刻间将他拉扯过去。 若非他头脸上闪烁着经文,怕是要被扯的四分五裂,再被吞吃! “救命!救鬼啊!”老龚尖声嚎叫。 唐毋脸色不改,手袖一甩,十数道符纸射出,那些鬼全部都崩散消失…… 至于老龚,他没有被任何一道符击中,明显是唐毋避过了他。 他蹿回夜壶中,显得十分后怕! “这些鬼,最次都是在化青的阶段,这宋房,为了养好他们,着实花费了一些功夫,真人除外,恐怕无人能奈何他,今日不但要给我女儿报仇,更要将他诛杀至灰飞烟灭,否则,他的祸害甚至不弱于瘟癀鬼!” “甚至他,还想要染指瘟癀鬼也不一定!”唐毋言之凿凿! 空气中的青气,宛若形成实质,不停的朝着上方飘去。 唐毋出手,打散鬼魂是快,却也没能将其打的魂飞魄散,单论道术很难,必须得配合超规格的法器。 我默不作声,唐毋说的都对。 隐隐的,一种后怕感却涌了上来。 因为,唐毋对这些鬼的压制,是级别上的,魏有明的级别,或许就和真人相仿! 我是因为用了高天杵,高天剑这一类法器,能稍微破一些魏有明的凶狱,再加上直接动用了天雷,消耗阳寿,阴差阳错对魏有明造成一丝损害。 这也和魏有明轻敌大意有关。 一旦让宋房成功控制魏有明,今天必然会出现恶战! 上楼的速度更快,我不敢有任何停顿,唐毋跟着我,却显得轻松许多。 忽然,他手抓住我的肩膀,我感觉速度陡然快了一倍! 再经过其余楼层的时候,没有瞧见有别的鬼了…… 一直到了八楼,眼镜前边儿的紫气,变得浓郁不少,我哑声喊道:“停!” 唐毋陡然停顿下来! 其实,他停的比我喊话更快。 八楼的楼道内,有着太多的鬼,乌泱泱的,密集到了极点! 那些鬼全都堵着守住一道门,甚至鬼群中,还有先前被唐毋打散的鬼。 我瞧见了先前在一楼的女鬼,直到此刻,她肚子都没有完全恢复过来,还有一小半是烂的,电弧不停弥漫。 眼镜儿上的紫气,飘到了那道被守住的门上,门内同样荡漾出来紫气,合二为一! “就在那里!”我语气极重,沉声喝道! 说实话,眼前这一楼道的鬼,让我觉得毛骨悚然…… 换成我自己来,怕是耗尽了阳寿,都肯定不能将它们全部除掉…… 密密麻麻的鬼,数量不下几十,每一个气息都可怕浓郁。 唐毋的脸上,终于闪过一丝慎重。 启唇,唐毋喝道:“道由心学,心假香传。香燕玉炉,心存帝前。真灵下盼,仙旆临轩。令臣关告,迳达九天!” 翻手间,唐毋手中竟然持着三根小臂长短的香,香萦绕散出的,是一阵阵紫色的烟雾! 手猛然朝着地上一掷,香没有没入地面中,毕竟是水泥地,不过,香支依旧稳稳当当的挺立着! 簇拥在楼道中的那些鬼,不停的往后退避,显得惊悚万分! 顷刻间,他们就将那道门给让开了! 我的心跳陡然加速,眼镜儿给我的关联告诉我,魏有明就在那屋子里! 宋房,一样在里边! 他,唾手可得! 第832章 岳丈 唐毋手袖一挥,空气都仿若发出一声爆鸣。 踏步,唐毋便朝着那房门走去,他身体微颤,似是十分激动! 于他来说,积攒了多年的仇恨,终于到了要报的时候,岂能不动容!? 我随之同往。 对我来说,杀了宋房,就是给何忧天报了大仇! 这同样是报答何忧天对我恩情的一种方式! 就在我们停在门前,唐毋要推门的那一瞬。 被那三炷紫香逼退的群鬼,发出不甘和尖锐的咆哮,似要冲上来。 可紫烟的存在,却让他们不敢往上冲! 就在这时,沉闷的声响从门上传来。 却并非唐毋的动作。 门,被拽开了! 出现在门前的,不是宋房。 是一张十分苍老的脸,收拾得干干净净,头发虽花白,但也整齐,丝毫不凌乱。 他的皮肤上,流淌着淡淡的紫色,在他的眉心处,有着一个淡淡的烙印,是一个宋字,就像是以前时候的刺青。 这,居然是魏有明! 唐毋脸上的喜悦,瞬间变成了凝重,他激动微颤的身体,陡然绷直僵硬。 本要推门的右手,速度快得恐怖,掐出一道诀法来! 手未退,猛然退出! 他打中魏有明胸口那一瞬。 魏有明的身体,炸开了! 不,并非被唐毋打散的,而是魏有明自行分散! 楼道变得十分扭曲,淡紫色的鬼雾幽幽飘荡,这赫然是凶狱! 顷刻间,场间变了…… 我们居然没有再站在八楼的楼道里头,周遭的一切,陌生而又熟悉。 巨大而又宽阔的操场,边缘竖着许多路灯。正前方是一道医院大门,厚重高大,上方满是铁网荆棘,自大门往外延展的医院围墙,更是超过三米高! 正后方伫立着一栋大楼,粗看像是睢化区精神卫生中心,可实际上,并不是,只是结构类似。 这地方,更像是魏有明心中梦寐以求的医院,完完全全的凶狱!并非基于什么地方出现,而是他本身所携带! 我和唐毋站在操场居中的位置,老龚飘在我身旁,他不停地咋舌,似是被眼前这一幕震惊。 “鬼院长不是盖的,可他也不够硬哇,还是让宋房那厮得手了哩!” “晦气!”老龚重重吐了一口唾沫。 “宋房,那厮?”淡淡阴霾的话音,带着一丝冷笑。 我们斜前方,还有一团宛若实质的紫雾,逐渐弥漫散开。 魏有明站在最前头,他眼神失去了往日的活泛。 对,以往的魏有明,无论他有多阴森恐怖,那股活泛劲儿都存在着。 是因为他有自身的想法,并非一个“麻木不仁”的恶鬼,并非一个单纯的工具。 可现在,魏有明还是成了工具…… 魏有明的身旁,站着一人,一鬼,赫然是宋房,而那鬼,则是副院长老刘。 随着紫色的鬼雾不停地扭曲,流淌着,一些泛着青色气息的鬼,也慢慢出现…… “一个普普通通的运鬼,吃下了邬仲宽,得了阳神鬼的本事,也有资格,喊我那厮?”宋房单手背负在身后,另一手凌空一掸手袖,对老龚的话语,嗤之以鼻! “那我喊你什么?喊你逼崽子?”老龚阴阳怪气的说:“把你洗上一百遍,你老龚爷爷都不惜的吃,嫌脏,逼崽子你心脏。” 宋房一声冷哼! 这期间,那些鬼出现的愈来愈多,他们逐渐分散开来,将我和唐毋完全包围在其中。 并且他们的站位各有不同,好似踩在了不同的阵脚上。 “牙尖嘴利,没有什么作用,我会将你撕扯成一丝一缕,拿来饲鬼。”宋房冷叱。 老龚的回应只有一口浓痰,呈现一道弧线,差一点就落在宋房脚上。 宋房后退两步,脸色十分难看。 我心沉无比,双手同时握住了高天杵,高天剑。 我的脸色同样难看。 魏有明撑不住,这真的超出我预料。 完全不应该。 只有一个缘由,这宋房肯定用了某种特殊的手段。 就在这时,唐毋沉声喝道:“赫赫阳阳,日出东方,遇咒者祀,逆咒者罔。吾奉北帝,立斩不祥!一切鬼怪,皆离我旁!何物不见,何物敢当,水不能溺,火不能伤!三界之内,为吾独强!急急如律令!” 他身上紫气荡漾,浓郁万分,更形成一股气浪一般,猛然席卷四周! 那一瞬,唐毋的身旁,好像出现了八楼的过道! 只需要他迈步走出去,就脱离了这凶狱! 我同样能跟着一起走出! 可唐毋能破掉的凶狱范围,也就只有身周三米。 整个凶狱,是无法破除的。 这就意味着,我们能走,但我们走出去之后,宋房肯定不会在八楼等我们,他会藏身在这凶狱中,不知道去向。 唐毋,没有走。 他身体微颤,鼻息很重! “我有许多年,没有再听过云锦山的咒法,尤其是这一道天师护身咒。” “当年,唐幼小妹在我身旁,就是用这一道咒法,屡次将我从危机中救出。”宋房的话音,带着一丝唏嘘。 他忽然用手袖掸了掸衣服,然后便跪倒在地,恭恭敬敬的喊了一声:“岳丈。” 这一幕,完全颠覆我的想象和认知。 我本以为,宋房会马上和我们斗!底牌尽出,歇斯底里,必须将我们全部杀了。 没想到,他居然跪唐毋!? 还喊岳丈!? 唐毋身体再度一颤,老脸一阵青白交加。 宋房的语速却极快,沉声说道:“岳丈今日,怕是第一次见小婿,而小婿早已久仰岳丈大名,祝香道人,云锦山第三天师。” “唐幼曾多次提过,她说她的父亲,道法冠绝无双,若非一心向道,无其余杂念,今日的天师府,您才是首座。” “花言巧语,杀了道士小娘子,骗了道士小娘子,把她大卸八块,你还小婿!唐老头,别被蒙蔽了啊!”老龚尖声喊到。 唐毋却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口血来,他声音宛若闷雷:“杀人害命,你不配提她的名字!” 同时,唐毋手陡然往前一推! “轰!”一道炸雷在宋房身上爆开! 只不过,他并没有真的击中宋房…… 宋房的身影,缓缓消散在原地…… 他出现在另一个方位,依旧是魏有明站在身前,副院长老刘在身侧。 忽然间,视线中的一切再度变得扭曲起来,紫色的鬼雾肆虐流淌。 宋房的身影,魏有明的身影,副院长老刘的身影,重重叠叠,好似出现了几十上百个,将我和唐毋包围! 包括后方的那些踩在不同方位上的青鬼,模样都变了……变成了宋房的样子! 第833章 你想杀我,你真的能杀我,你必死! 前边儿的宋房,魏有明,副院长老刘,都有着不同的表情,狞恶,恐怖,扭曲。 后边儿那些青鬼化作的宋房,则要冷漠得多。 他们忽然动了起来,顺序陡然被打乱了。 再度恢复平静后,已然分不清,真的宋房,魏有明,以及副院长老刘去了哪儿。 “前边的是薜荔鬼的虚影,万恶的假象,后边,是因为宋房用自身的魂,在控制那些他养的鬼!”我微眯着眼,沉声开口。 这时候我才明白,为什么宋房能压制住魏有明。 单纯他一个人是不够的,是因为他分散的魂魄,控制了那么多青鬼,相当于大量的鬼,一同压制魏有明…… 只是,现在想分辨出来宋房在哪儿,却难上加难! 我额间不停地泌出豆大汗珠。 就连老龚,他一时间都束手无策,没有吭声。 “我,未曾花言巧语。” “我,未曾杀人害命。” “岳丈,我八抬大轿,明媒正娶,同唐幼阐明我的一些想法,一些做法,她不接受,离开了我身旁。” “我从未害她,是因为她离开我身边,才被人所杀!” “我找到她时,已经是肢体残落,魂魄不见,我只能将尸身养起来,等待有朝一日报仇雪恨!” “何忧天误解我,您不能误会了,若能找到唐幼的魂,我便有办法,让她借体还魂,活过来!” “岳丈,这罗显神,是瘟癀鬼的宿主。” “你不能信他任何话!” 宋房的话音,重重叠叠,似是千百道完全响在一处。 他大部分话,都让人作呕,简直是拙劣到不能再拙劣的谎言。 最后一句话,却让我汗毛根根倒立,心骇无比! “荒谬!” “荒谬!” “荒谬!”老龚的尖声咆哮更大,却难以压过宋房的重叠话音。 并且,老龚抑制不住脸色的惊惶,小心翼翼的瞟着唐毋。 唐毋的脸色没有因为宋房的话变掉分毫,他的脸色,愈发冷漠。 他更没有流露出对我的怀疑。 骤然间,唐毋盘膝而坐,他双手猛然推举,宛若撑天之姿! “皇天生我,皇地载我!” “皇天养我,皇地育我!” “印在我手,咒在吾口!” “头戴天罡,足踏北斗!” “风伯雨师,雷公哮吼!” “伐庙驱神,神鬼游走!” 这一番咒法,简单,却恢宏庞大,这凶狱中,竟开始风起云涌,乌云层层! 周围的人影,情绪无一例外,变成了惊愕,震怒。 “岳丈,若你杀我,你便永远见不到唐幼了!她只能是死,不能再活!”宋房阴厉的话音,同样荡漾四周:“你要和她生死相隔,还是让她尽孝!?皆在你一念之间!” 宋房这番话,依旧十分蛊惑! 饶是老龚,他的脸色都在不停地变化着。 我呼吸同样十分粗重…… 任凭宋房多少荒谬言辞,可他提到让唐幼活过来,这就是最大的引诱! 世上有几人能够承受这种诱惑? 若是他告诉我,他能让老秦头活过来,我是否会动摇!? 若是他告诉韩鲊子,他能让韩趋直接活过来,韩鲊子亦然会卖命给他! 可唐毋,却没有丝毫动摇,他声音依旧如雷贯耳,甚至头都微微仰起,似是看着天! “霹雳之威,雷电随后!” “诛灭神鬼,化作微尘!” “妖怪邪祟,永除绝根!” “吾奉帝赦,当灭鬼门!” “天地陡暗,日月昏昏!” “精邪鬼贼,无敢逃形!” “火急绝灭,扫荡妖氛!” “急急如律令!” 唐毋的咒法,在这巨大的操场内,回荡不断。 宋房蛊惑的话音,完全被其压制! 轰隆轰隆的声响,不停的从上空传来。 是雷要降下,可凶狱隔绝! 唐毋高举的双手,更为猛撑! 噗!一口血喷出,瞬间雾化,紫红色的血雾升腾而起! 随着这血雾腾空的瞬间,黑漆漆的天,裂开了一道缝隙! 一道刺目的白光,坠落而下! 我和韩鲊子都无法透过凶狱直接引动天雷。 唐毋,却做到了! 眼前的一切,骤然暴盲,只能听见耳边惊雷滚滚,惨叫连连! 当雷光消散,视野恢复的时候,周围没有那么多的魏有明,宋房,以及副院长老刘。 甚至后方那些鬼,都重新变成了原先的模样,他们身上的鬼气不停的消散,身体不停的崩溃着,好似唐毋这一招,伤到了他们的根基。 唐毋微微喘息着,嘴角还在不停溢血。 他双手落在膝盖上,削直的肩,稍稍有些耷拉着。 他眸子泛红,是眼底被用力挣伤,形成了眼睛里头的血。 他没事,让我稍稍松口气。 死死的盯着西侧,在那里,魏有明和宋房,副院长老刘显出了身形。 魏有明的身体溃烂了一小半,不过宋房毫发无伤,那副院长老刘则只剩下三分之一的身体了,正在慢慢的恢复。 显而易见,是魏有明挡住了攻击,让他们无恙。 宋房的眼神十分惊悚,身体带着颤栗。 他没有蛊惑的神态了,那股惊悚随后成了恶寒,后怕,还有浓郁滔天的杀机! “你想杀我!” “你真的能杀我!” “你,必死!” 宋房一声尖啸,喝道:“魏有明!杀了他!” 霎时间,魏有明猛地往前疾冲! 唐毋陡然站起身来,他腰背再度挺直,双手掐诀,正要施咒! 这一幕,已经不是我能够干扰的了。 除非我一直氪命,用阳寿放天雷,或者一直用最强的道术,使用高天杵,高天剑,雌一玉简,才能够勉强入局。 甚至,宋房都没用其他的鬼冲上来,因为他也清楚,这并非是那些鬼能加入的战局。 他只能够利用魏有明来一决生死! 可就在这时,异变突生。 在他身旁的副院长老刘,忽然歪了一下头。 他的手抬了起来。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的手中握着一支钢笔,那钢笔还有一截绳子在宋房的身上。 嗤的一声,老刘将钢笔狠狠贯入了宋房的心脏! 没有任何预兆,格外的突然。 宋房的双眼瞪大,心口被刺穿的位置,鲜红的血液,猛然淌出! 这同时,老刘的手冲着宋房嘴巴狠狠一抓,他硬生生扯出来了一团白气! 第834章 你确定杀得掉我吗? 那团白气赫然便是魂魄!且是生魂! 这一幕太突然,太突兀,没有任何预兆,更让人没有任何预料。 其实,如果是魏有明挣脱了宋房的控制,这都令人想得通。 老刘在被宋房炼化成鬼之前,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化血活尸煞。 他是如何恢复控制,从而能对宋房下手的!? 痛苦的哀嚎从那团白气中传出。 生魂被硬生生拔出来的痛苦,活人根本难以忍受,我之前被瘟癀鬼挤出来身体,就感受过这种疼痛。 老刘用力地拉扯着生魂,要将其完完全全从宋房身体里拽出,此刻,不过是拉出来小小一点而已。 魏有明并没有停顿,他仿佛成了一个只会执行命令的提线木偶,继续扑向唐毋! 唐毋动作未顿,咒法声脱口而出,便和魏有明斗在了一处! 那些在四周各个方位的鬼,崩溃似有一丝丝停止下来,开始恢复,并蠢蠢欲动,它们所视的方向,是老刘和宋房的位置! “我知道原因了!” 老龚舔着舌头,细声喃喃:“宋房想要彻底控制住鬼院长,还是得有老刘,那就不能让老刘彻彻底底被他控制,得保留一丝能去牵制鬼院长的本能,可老刘的本能,真的只有鬼院长吗?他为什么要控制住鬼院长,不让其害人,非要好好吃药?” 我同样一个激灵,心头微凛。 老龚所言没错,老刘的本心,绝对不光是控制魏有明平静,不害人,他依旧是想要医院里的病人好,魏有明是治病的大夫,不能成杀人不眨眼的鬼,这才是老刘的最终态度! 按照老龚所说,宋房要给老刘留下一丝本能,一丝本心,不完全控制。 那老刘就有了挣脱的契机和理由! 比魏有明更大的威胁是谁? 自然是宋房! 醍醐灌顶般想清楚一切。 霎那间,那些不同方位的鬼,朝着老刘和宋房蜂拥而上! 我眼神陡然凌厉万分,骤然大步前冲! 我的距离更近,顷刻间来到了宋房和老刘身前。 正当我要一剑刺在宋房的生魂上!将他完全搅散! 这顷刻间,宋房的魂魄,忽然千丝万缕一般散开! 每一股,每一缕,都要冲向那些涌来的鬼! 我心头微骇,更觉得恶寒涌来。 宋房想做什么? 这绝对不是主动的散去魂魄! 我知道了,是因为每个鬼的身上,都有他一缕魂! 他要将自己散去那些鬼的身体里,变相的,就像是鬼都成了他的载体,化身! 就像是杨鬼羊对瘟癀鬼的形容,每一个地气鬼,都可以成为瘟癀鬼,根除瘟癀鬼的方法,一定是将全部地气鬼都除掉! 宋房绝对深度研究过瘟癀鬼,即便是他没得手,都已经从瘟癀鬼身上学到了东西! 更可怕的还有一点,宋房虽然和何忧天是一个时期的人,但他的外貌比何忧天看上去更年轻,这必然用了什么特殊手段。 更甚至,他利用一个魏有明,居然能和唐毋这样的老牌真人,斗的有来有回!这一片凶狱,还挡住了唐毋那么强横的雷法攻击! 绝对不能让宋房逃走! 作为人,多少有一丝限制,再成了穷凶极恶的鬼,他怕是就没有任何掣肘可言了! 思绪在电闪之间,我陡然掐出地雷诀,喝道:“雷神昂藏,万里威光。扫荡妖孽,驱却不祥。上帝有敕,立见吾傍。毁洞洞崩裂,诛鬼鬼灭亡。追魂魂复体,救病病安康。对天曾歃血,立誓救灾殃。急急如律令!” 手袖快速抖动,符纸嗖嗖嗖的射出,全部裹向宋房的生魂! “要……出去……”空寂中带着一丝哆嗦的话音,从老刘口中传出。 这道法的确钳制了宋房的生魂,他没办法扩散。 可那些鬼,已然冲到了近前! 他们的神态面容,一个比一个恐怖狰狞,一个比一个歇斯底里! 魏有明和唐毋斗的白热化,一时间帮不上我! 而这些鬼的数量太多,我压根就不是对手! 这电光火石之际,我陡然咬破食指,摁在高天剑上,低吼:“茫茫酆都中,重重金刚山!灵宝无量光,洞照炎池烦!” “九幽诸魂罪,身随香云旛!定慧青莲花,上生神永安!” 破狱咒念完的瞬间,我们身周便出现了一阵阵的扭曲! 先前唐毋就用了天师护身诀,结果无法打破这个地方的凶狱,只能够破掉一部分。 我同样无法打破,甚至我破掉的这一部分,只有唐毋的三分之一。 紫色的鬼雾还在不停的扭动着,顷刻间就要恢复一般! 老龚猛的往前一冲,撞击在了老刘身上,老刘往前一撞,撞在了宋房胸口。 他们瞬间消失在原地,似是坠入那片扭曲。 我没有犹豫,往前一步! 周遭的凶狱消失不见,那股扭曲感支离破碎。 是破狱咒到了极限,凶狱恢复了…… 而我,老龚,副院长老刘,以及宋房都出来了!我们都在八楼的过道中! 凶狱恢复的一瞬间,将宋房养的那些鬼,全部拦了下来! 暗沉沉的过道,还弥漫着一阵阵的紫色烟气,是唐毋点燃的香。 这一霎,老龚钻回夜壶中,而老刘则被逼退甚远,退到了那过道深处。 宋房颤巍巍的站在原地,符纸大片大片的落在地上。 是宋房的魂钻回了身体。 这就能看出来,宋房的魂魄很强,能控制住那么多鬼,他必然用了很多滋养魂魄的法子,挨了我一记以地雷为基础的雷法,他都没事…… 只是胸口的伤还在不停溢血,宋房的脸色更白,额头上青筋鼓起的更多,他嘴巴张开不停地喘息着,嘴角也在往外溢血。 前一刻,还一切成竹在胸的他,这一刻狼狈到了极点。 我手微微抬起,握紧高天剑。 “看来老刘这一笔,插得不够深,还是你的心藏的太深了,他没有刺中要害。”我没有丝毫松懈。 狮子搏兔亦需全力,更遑论对方是宋房!? 万一让他跑了,我怎么给唐毋交代?怎么给何忧天交代!? 宋房忽然阴笑起来,幽幽说:“罗显神,你确定你要杀我吗?你确定,你杀得掉我吗?” 第835章 大卸八块 “那唐毋老糊涂了,唐幼能够活,他不让人活,还说是父亲,完完全全的迂腐,顽固不化,彻彻底底的牛鼻子!” “你不是一个既定意义上的道士,你难道不想回报你大师兄!?” 没想到,前一刻我还考虑,如果宋房所说,让死人复生的诱惑落在我身上,我能否抵御,这一刻,宋房就在蛊惑我了! “大师兄,对我很好。”我默了片刻,回答。 “对啊,他对你很好,你就应该……”宋房话音未顿。 我眼神陡然变得冷冽,杀意喷涌而出:“他对你,同样很好,人死若是复生,又是什么人呢?换一个人的皮囊,夺取另一个人的命!?” “四规山下有个放弃了借体还魂的道士,他都不忍害人,更遑论我大师兄!?” “宋房,你的手,在做什么!?”我脸色陡然再变,喝出声的同时,另一手在腰间一掠,推手间,一道铜剑射了出去! 惨叫声在楼道中回荡不止,宋房一截手臂,断了! 自小臂末端和胳膊相连的位置被切断! 落地之时,手指还掐着一个古怪的手诀。 只不过,他还没有完全施展出来,就被我打断! “罗显神!你!”宋房痛苦的哀嚎着,更显得歇斯底里:“就凭你,你也能杀我!?你这个蝼蚁!” 骤然间,宋房双目圆睁,双颊鼓起,这动作,是要咬舌自尽! “拦住他!他要自杀!他要求恶!” 老龚猛地探出半截头来,却在紫色的烟气下变得扭曲,经文在他的脸上不停浮现,他又缩回了夜壶里。 骤然而生的寒意,更让我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高天剑猛地推出,这一剑,骤然刺在了宋房口中,贯穿了他的口腔,让他身体猛然倒地,叮的一声,高天剑更刺穿了坚实地面,将宋房头颅钉死在水泥上…… 那股油然而生的惊悚感,这才慢慢消散。 心跳还在加速,咚咚咚的撞在胸腔上。 宋房却没有任何一丝一毫的动静了…… 下一刻,他的尸体突然抽搐,扭动,不过,空气中飘荡的紫色烟气迅速的萦绕在他的身上,宋房又开始电击一般颤抖。 高天剑颜色同样变得深邃,从伤口的位置,不停的冒着白烟…… 就好像宋房已经化鬼,却被这两样“手段”给抑制…… 再过了几分钟,尸身彻底失去了动静,屎尿的恶臭味开始弥散,地面有污浊的液体,开始横流…… 地面的燃香,在这一刻消耗殆尽。 老龚这才钻出夜壶,不停咋舌:“唐老头还是狠哩,这几根香,烧得鬼不要不要的……” “爷你反应还是快哇……我都没反应过来,他在自己掐诀画符。” “阴阳先生的咬舌自尽,等同于求恶,真让他成了,这鬼气森森的地方,搞不好当场就长黑毛。” 我没吭声,老龚这番话我听不大明白,只是盯着宋房看着,再度蹲身下来,将几道符压在他的尸身上! 他即便是死了,魂魄即便是被高天剑压住了,我都怕没有压彻底,更不敢贸然将剑拔出来。 因为他先前问我,要杀他吗,杀得掉他吗?这番话还是在耳边回荡,让人十分阴霾。 一个能和唐毋对抗的阴阳先生,曾把何忧天耍的团团转的阴阳先生,一点儿都不能放松警惕! 远处的副院长老刘,慢吞吞走了过来。 他停在宋房的尸身另一侧,低头看着。 “你也是个好院长哇,虽然是个副的,但也神助攻哩。”老龚唾沫飞溅。 老刘没吭声,只是怔怔看着宋房。 忽然间,他一双鬼眼溢出了两行血泪,身体不停的抽搐,似是格外痛苦。 我没有作声。 他痛苦是正常的,睢化区精神卫生中心,一个诞生就注定充满了死亡和诡异的地方。 魏有明和他都是棋子,任由宋房拿捏,计算。 安静了片刻,我哑声道:“你还能喊出来魏有明吗?” 老刘一个激灵,他嘴巴微张,却没有发出来什么声音,只是淡淡的紫色鬼雾,忽然在他身边萦绕。 雾气瞬间扩散开来,将他吞并的瞬间,又要朝着我们这里蔓延! “有明!” 老刘忽然尖叫了一声。 那紫色的鬼雾,戛然而止,并没有萦绕在我身上。 下一秒,紫雾再度震荡扩散,出现在雾气中的,赫然是唐毋! 唐毋这架势,是还要继续动用道术! 顷刻间,他反应过来,惊疑四扫,目光很快落在宋房的尸身上! “这……” 唐毋老脸一阵微颤,既露出一丝爽快和惊喜,同样,又有着前所未有的凝重! “鬼东西!何必将我驱逐,你不敢和我斗吗!?”沉闷的话音在楼道中回荡,却并无鬼雾出现…… 我才看明白了。 宋房死的那一瞬,留在魏有明身上那一缕魂也彻底溃散了。 他毕竟不是瘟癀鬼,没有了本体,根本不可能再用别的鬼当载体。 魏有明将老刘吸了回去,又将唐毋推了出来。 不是宋房的原因,魏有明根本不想和唐毋这样的道士死斗。 先前,魏有明应该也想将我吸进去凶狱,却被老刘给拦住了…… “唐老头,别喊了,鬼院长只给人治病哇,你又没病,他现在脱困了,根本不想和你唠。”老龚没心没肺的,事情一办完,就显得十分轻松惬意。 唐毋眉心郁结,安静了下来。 视线再度落在宋房的尸身上。 忽然间,剑影闪过! 当唐毋停下来的时候,宋房已经被大卸八块,身首分离! “他怎么魂飞魄散了?你打的?” 唐毋愣了一下,老脸紧绷,似是有一丝不悦,也有一丝复杂。 我才发现,空气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弥漫着斑白光点,就像是齑粉。 “不是我。”我摇摇头,稍稍僵住,才明白宋房为什么会魂飞魄散。 还是因为高天剑。 这法器的级别很高,当初古羌城的五长老,都在四规明镜的灼烫下魂飞魄散。 更遑论没能化鬼成功的宋房,被高天剑扎穿尸身,不停的净化? 魂飞魄散就成了必然。 “是这把剑?”唐毋也反应过来,他从宋房的口腔中拔出了高天剑,眼神稍稍凝重。 “这剑……嘶……”唐毋眼中都露出惊色。 第836章 否则你危矣! “这把剑,进行过兵解,有着十分浓郁的出阳神气息,原来如此……” 唐毋喃喃自语,便不需要我解释了。 不过,他居然看出来了高天剑进行过兵解……果然,唐毋这个老牌真人,实力极高,见识更广。 血腥的味道不停的弥漫着,将屎尿味都冲淡了。 宋房的尸身极度凄惨,他的下场就和被害的唐幼,一模一样,这就是报应! “我未曾听过四规山有这样的一把剑,虽说,四规山也曾有不少兵解的先师,先道。”唐毋一边说着,一边将高天剑递给了我。 “这是高天道人的剑。”我和唐毋解释。 他并没有流露出对高天剑的丝毫占有欲,当然,兴趣肯定有的,哪个道士见到高天剑没有反应,这才是奇怪。 “高天道人……”唐毋再度喃喃:“一个思维略有病态,步入歧途的道人,原来是他……” 高天道观的传说,流传在这阴阳界多年,唐毋知道不足为奇。 不过,唐毋也没有问我更多事情,只是再度看了地面的宋房一眼,十分厌恶。 他掐诀,似要用道法。 “天师且慢。”我稍稍挡住了唐毋的动作。 “嗯?”唐毋稍不解,才说:“魂飞魄散是不够的,我还要挫骨扬灰。” “我师兄……对唐幼前辈倾心多年,他对宋房的恨意,在某种程度上,或许和您相仿,这尸体,可否让我带回去交给师兄?”我语态恭敬,恳求。 “何忧天……”唐毋微叹,抚了抚长髯,才说:“何忧天此子,当年我便觉得他不错,只可惜唐幼被奸人蒙蔽,这宋房的确不是善茬,不光是手段毒辣,更杀人诛心,先前他那番话,着实令我恶心,又内心刺痛,多少是会动摇一丝情绪的。当年唐幼年纪尚小,没有见过人心险恶,哎……” 唐毋的遗憾十分明显。 “是哇,道士小娘子被宋房钓成了翘嘴,不然四规山和云锦山接亲,老何头也不至于被人抢了真人宝座,如今当了大长老,还要被架空,弄得只能常年闭关。”老龚稍有些愤愤。 “不得无礼。”我低声训诫老龚一句。 “显神小友,倒不用制止,话虽难听,但的确是这个道理,唐幼用命付出了代价,不过也好在她魂魄被何忧天找到,让我放心许多。”唐毋面带宽慰的笑容。 “只可惜那瘟癀鬼不在此地,否则我必然擒住他,算是还你这么大的人情。”唐毋微叹。 “还不了全部,先还个三分之一咯。”老龚舔了舔嘴角,又开了口。 我皱了皱眉,老龚这嘴,太没有遮拦了。 唐毋却还是没有动怒,笑道:“哈哈,三分之一,倒也没错,除了直接解决掉瘟癀,我想不到还有什么更好的还掉人情的方式。” “显神小友,你不必动怒,这阳神鬼的确有些意思,玄齿金相地如神的玄齿,倒也继承了几分。” 我再度一怔。 意思是,老龚这性格,还和邬仲宽类似? 那他究竟有几分是老龚,几分是邬仲宽?还是两者完美融合了? 没等我开口,老龚就说了一大串话,包括隍司内部还有地气的问题,甚至老龚还说了徐家针对我的算计。 老龚的意思是,如果酉阳居没能收拾徐家,就让唐毋帮忙,把徐家收拾了,看看那里头到底弄了什么算计,来针对我。 如果酉阳居已经得手,那就算了,隍司地气的问题,就算他三分之一的人情。 唐毋抚摸着长髯,一时间陷入了思索中。 “隍司的地气,若是直接被除掉,相当于瘟癀鬼在靳阳的根基,没有了,这不妥,他不会回来。”唐毋忽然说:“如果他去另一个地方呢?没有任何寻找到的办法,又是无尽的杀戮。” “嗯,这样吧。”唐毋目光落至我身上,才说:“我帮你镇压徐家,看他们究竟要做什么事,随后你便回四规山,虽说遇到了一些问题,但你总是要回去的,我会书信一封,你交给如今四规山掌权的二长老,由我云锦山作保,会帮你化解掉其余道观仇恨。” “呵呵,句曲山的茅糸真人,茅粟真人,茅义真人,都和我关系不错,我们曾论道多次,他们是讲道理的。” “至于古羌城,我听说过你借用过古羌城的名义,伤过天寿道人,他们和你关系不错,这应该都能解决。” “只要大观点头,小观就不会追究了。” 唐毋这一番话,说的就十分周全了。 “茅义……已经死翘翘了哇……”老龚恰逢其时的开口,说:“唐老头儿,你说句曲山讲道理,可句曲山的茅糸说你云锦山极端哩,你是个好老头子,不代表其他道观的真人也是。” 老龚很仔细,同样也有些尖酸。 他所说的极端,就是当初茅糸软威胁我的话,说云锦山会直接杀了我们一家人。 “这?”唐毋一脸不解,才道:“真人怎么会莫名陨落?茅义若死,我们大多道观都会知情,还有,句曲山……” 话没有说完,唐毋就眉头紧皱起来。 因为老龚将他打断,一箩筐的脏话丢在了茅义身上,什么伪君子,假道士,真小人,杀人夺宝,不要老脸…… 这一番狂轰乱炸中,老龚将我去过句曲山的事情,全部说了出来,包括句曲山真人茅糸,要将我留在句曲山,最后还好是古羌城出面,我才得以脱身。 唐毋久久没有开口,他看我的眼神,已然是带着震惊了。 “所以哇,虽然句曲山海不知道爷弄死了茅义,但是他们迟早会醒悟过来一些的,唐老头你听过没有,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他们没把爷留下来,肯定会暗中使坏,老龚我看人一向很准。”老龚气哼哼的说。 唐毋再沉默了几分钟,才说:“若是这样,句曲山,恐怕真的不会善了!三茅真君传下三座道观,组成一整个句曲山,茅义至关重要,只希望他们不会发现,否则必然穷其手段,要杀你不可。” “你们的谎言,也无法欺骗句曲山,若我记得不错,句曲山的真人,都会留下一丝魂魄命牌在三茅真君法相前,只要稍加引导,他死前的一幕,就会重现。” “显神小友,你务必要谨记,徐家事了之后,我守在靳阳,你务必赶回四规山,务必要重新拿回你的地位,务必要让何忧天执掌四规山!” “这样一来,句曲山将来发难,四规山才会保护你,而我云锦山才能从旁替你说话。” “否则,你危矣!” 第837章 立即返回 唐毋接连几个务必,让我一阵阵心惊。 我一直都认为,茅义的死,我们已经隐瞒了过去。 毕竟茅义之强,茅糸和茅粟都不会认为,我们能有本事杀他。 的确,我没有那个本事。 可鬼道人已经将茅义牵制住。 那种关口,茅义若不死,死的就是我全家,我根本没有其他选择。 也就这时我才明白,宋房为什么当初不敢杀何忧天。 何忧天也和我解释过,是因为四规真人留下的烙印。 若是当初我知道,这一幕有极大的可能暴露,我还会怎么选? “你应该还有时间。” 唐毋再度开口,说:“按照老龚所言,茅糸和茅粟,只会认为茅义被那齐家大宅中,句曲山的老真人给困住了,他们会想办法进齐家大宅,想办法客服掉三尸虫,可当他们看到茅义尸身的时候,他们必然会动用命牌,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鬼杀人,和这高天杵杀人,还是有极大的区别。”唐毋眼神更为深邃。 “多谢天师提点。” 我恭敬行礼。后怕感却依旧十分浓郁。 离开句曲山已经很长一段时间了,茅粟和茅糸,还没有克服掉下尸血,还没有见到茅义的尸身。 这其实有些反常。 虽然下尸血的确难对付,他们更怕被引动其余三尸虫,破坏了境界。 但是,我还是给了一个水囊的田公泉,只怕是茅糸不肯拿出来用了? 再扫了一眼地上宋房的尸身,我低声说:“天师你在这里等我片刻,我去买个坛子。” 唐毋点点头,他忽然又说了句:“薜荔鬼,同样是个麻烦,便等你四规山稳定后,想办法来除掉吧,这同样会加深你的地位。” 对此,我默不作声。 魏有明……真的需要除掉吗? 这是个问题。 万恶之薜荔鬼,这的确很可怕。 可魏有明除了被控制,炼化,杀人的时候,其它时候,他害过几个正常人? 他所说的一些理念,虽然病态可怕,但那何尝不是一种除掉毒瘤的手段? 靳阳的隍司没有了,监管道场没了,瘟癀鬼行恶却还有几分分寸,这和魏有明有没有关系,我无法确定。 先前我带出来宋房,再加上宋房死,同样花费了一些时间,魏有明并没有被唐毋除掉,这的确说明,他的实力已经对标真人了。 还是这种老牌真人…… 四规山本身就只有两个真人,比其他道观弱,再加上郑仁一死,只剩下一个何忧天,我又怎么可能让何忧天来冒险? 因此,我搪塞的嗯了一声,便匆匆下楼。 这时间,外边儿格外热闹,阳光极其明媚。 我找到一个杂物店,买了一个坛子,以及一些绳索,再当我回到旧红十字医院八楼的时候,发现宋房的尸身已经经过了简单的处理,被符纸层层包裹起来,甚至没有往外渗血。 唐毋告诉我,要带着尸身回到四规山,这就麻烦多了,血腥味尸臭都是问题,他用符给我封住了尸身,基本上能规避。 我点点头,道了多谢。 将宋房好好地放进罐子里,又用绳子封好,四处缠绕上,最后弄出两个类似于背篓的绳子,便于携带。 这一幕其实很引人注目,不过,我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再度下楼离开,这一次唐毋和我一同走出一楼,再不用躲躲藏藏。 其实这里还有个小插曲儿,就是宋房直接说过,我和瘟癀鬼的关系。 唐毋却当做了他胡说八道,蛊惑人心的手段,根本没有信,没有在意。 这和宋房本身一些行径也有关系,他直接跪下来喊唐毋岳丈,这真的很膈应,甚至可以说是恶心人。 在路边拦了一辆车,直接前往城隍庙。 到地方的时候,差不多是傍晚时分。 领着唐毋回到了城隍庙内,一眼就瞧见了黄叔,以及坐在草席上的徐禁,还有草席一侧,坐在轮椅上的杨鬼羊。 徐禁本来面露烦躁之色,瞧见我后,顿大喜过望的站起身来。 杨鬼羊瞧见我,同样露出阵阵惊喜! 黄叔,徐禁同时朝着我走来,杨鬼羊则不停的滚动着轮椅靠近我。 唯独城隍庙内,隐隐飘在房梁上的司夜,他眼神稍稍有些阴霾。 唐毋并没有下死手,此刻司夜的头已经恢复。 若是唐毋真的来狠招,司夜绝对回不来。 “显神!” “显神侄儿。” “罗道长!” 三个人声音几乎重叠到一块儿了。 我重重吐了口浊气,才点头,并直接介绍了唐毋的身份。 黄叔诚惶诚恐,立即拱手抱拳,道:“原来是云锦山天师,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司夜先前说话,多有不妥,还请天师见谅。” 显而易见,司夜和黄叔说了一些事情。 黄叔的判断力,要比司夜正确的多。 “倒是无碍,这件事情,贫道已经和显神小友说清楚了,那团地气不能除掉,必须要等瘟癀鬼回来,这期间,我会镇守靳阳,算是还显神小友人情,等显神小友带来四规山的人。”唐毋尤其强调了人情两个字。 黄叔更是咋舌,他更十分激动,颤音说:“天师镇守,那瘟癀鬼还能翻出来什么风浪!?” “天师所言也有理,显神他们离开之后,我亦然在想,如果地气完全被抹掉了,那瘟癀鬼还回来做什么?自投罗网吗?” 唐毋点点头,却不再多言。 杨鬼羊更显得小心翼翼,敬畏唐毋身份之余,他更露出庆幸的神态,似是知道自己真的不用死了。 徐禁却好像对唐毋无感,只是恭敬的和我说:“徐家那里去了一拨人,不过,他们倒是有几分本事,那拨人死了,主人告诉我,今天还有两拨人,会一起去,务必杀死曲先生和徐方年父女。” 我点点头才说:“好。” 再看唐毋,我道:“这几天舟车劳顿,魏有明也那么麻烦,天师休息一夜?” 唐毋却摇摇头,深深看我一眼说:“显神,你还是没有将我的话,完全听进耳中?我年纪大了少睡一觉,无碍,你没有那么多的时间,不用太过考虑和尊重我,那个徐家,我们今夜便去。” “快刀斩乱麻,你也不能休息,要连夜回四规山。” 第838章 只需须臾 唐毋神态语气,都太过于严肃认真。 “呃,虽然我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应该和瘟癀鬼也有关系?但显神你应该听老天师的,回四规山去。”黄叔在一旁补了句。 我沉默下来,慎重点点头,道:“显神受教了。” “嗯,夜黑风高才是好时候,尚有一些时间,老夫打坐片刻。”唐毋掸了掸袖子,走进庙屋,坐在神像下之后,他便双手掐出兰花状,闭上眼,顷刻间便入定。 “杨管事,你去大湘吧。”我视线落在了杨鬼羊身上。 “这……椛家吗?”杨鬼羊迟疑。 “大湘鬼龛总部被灭,我略有一些名声,无人敢招惹椛家,再加上唐老天师嘱托过中黄道观照拂椛家,那里是安全的。”我解释。 “可我……”杨鬼羊欲言又止,最后却摇摇头:“显神侄儿,多谢你好意,大哥已死,靳阳被瘟癀鬼霍乱至如今这番模样,隍司名存实亡,我已不想苟且偷生,若最后你们能除掉瘟癀鬼,我便想办法重组隍司,若是不能,便能活多久算多久吧。” 杨鬼羊双手握在轮椅的轮圈上,他神态略显得惨淡。 犹记得当初我第一次见杨鬼羊的时候,他是那么精明。 时间其实不算太久,他的鬓角都略有斑白,胡须更显得杂乱了。 有些人,有些事,都不能强求,我便没多言。 走至我住的房间里,将坛子放下。 我入定的能力还是不如唐毋,完全无心打坐,便去了神像旁。 隐隐约约,感觉司夜在瞟着我。 抬头和他对视了一眼,他两颗头的眼睛,看过我一瞬之后,忽地瞟向别处。 慢慢的,天色从傍晚进入了黑夜。 天黑后大约过了一小时左右,唐毋睁开眼,和我微微点头。 徐禁在我另一侧候着,低声说:“罗道长,唐天师,冥坊的车在外边等着了。” “让司夜跟着去帮忙吧,若有什么鬼魂肆虐,他能镇压不少。”黄叔提议。 “这就不必了哇,他得帮倒忙哩。”老龚冒出夜壶,在我肩膀上龇牙咧嘴。 “嗯不妥不妥,就算不帮倒忙,一顿指点迷津,我一个头都两个大。” 从来,老龚的肚量就不大,他记仇。 司夜没吭声,还是停留在房顶,黄叔倒显得十分尴尬。 唐毋并未说话,径直朝着城隍庙外走去。 “无碍,黄叔,我先走了。”我出声,稍稍化解氛围的凝滞。 杨鬼羊自然没有跟上来。 徐家看似没那么麻烦,实际上,曲先生很神秘,实力从来没有展现过。 先前我和老龚的推断揣测,徐家超过九成的可能是趋炎附势到了武陵的身上,茅有三又在背后算计,危险系数绝对不会太低。 冥坊出手一次,还失利了,徐家和曲先生一定会有反应。 如此一来,就更需要谨慎对待了。 我们走出那段田野路,到了公路旁,正要上车时,车门先开了,走下来一人。 居然是费房!? 徐禁没有露出意外的表情,显然知道费房来了。 “冥坊酉阳居,现任居士费房,见过云锦山祝香道人。”费房十分恭敬,深深鞠了一躬。 唐毋显得比较淡漠,背负着双手,嗯了一声。 对我,唐毋十分和蔼友善,对其他人,他便有了一副真人不苟言笑的模样。 “老天师请。”费房恭敬的请唐毋上车。 唐毋去了后排坐下,费房才看向我,低声说:“罗道长,查到一点儿关于秦先生的信息了。” 我心头微凛。 费房才简明扼要的说道:“其一有关系的,是冥坊里专门收尸的茅有三,多年前,两人曾斗过一次卦,胜负不分,不过据一些小道消息,茅有三是落卦了,输给了秦先生一样东西。” “其二有关系的,是一个叫做曲黔的阴阳先生,很有可能,这曲黔就是徐家那个曲先生。” 我眼瞳微缩,并没有打断费房的话。 费房继续道:“根据罗道长你的信息,基本上能够排除掉茅有三了,这曲黔是个外来先生,本来想要在靳阳圈一地发展,登门去见过秦崴子,想要笼络笼络关系,不过,当初的曲黔,实力并不是太高,秦崴子却已经成名,自然是避而不见。” “曲黔想着诚心等待,结果一连三个月的时间,秦崴子都没有理会他。” “他就此作罢之后,便找了一个算是财力雄厚的家族,想要先用一些事情,打开名声,他为了更快让风水见效,却用了一些手段,本身帮助那个家族之外,还刻意用风水打压对方的家族。” “恰巧,对方家族和罗牧野,也就是你父亲有交集,便求到了秦崴子的身上,秦崴子设了一道风水术,形成了反煞,不光是让曲黔帮助的家族,死了约莫十来人,甚至让曲黔吐血,卧床不起。” “那家族气不过,又将曲黔痛打一顿,最后派人丢在垃圾车里,运出靳阳。” “其实这件事情很小,曲黔技不如人,再加上没用正常手段,被收拾了就收拾了,但他如今又在靳阳,所处的家族恰巧是徐家,那就不得不注意了。” 我心头又沉下来不少。 如果说……曲先生真有可能获取了老秦头的尸体。 我突然明白过来,为什么他们说,我只要进徐家,就必死无疑了! 老秦头的尸身上,有三尸虫! 那这样一来,武陵和茅有三都会被卷进来? 不过,他们并不知道,我不怕三尸虫。 “唐老,徐家的事情……可能不简单。”我扭头看向车上的唐毋。 费房所言,快速在脑海中整理了一遍,我将茅有三,武陵,曲黔,以及老秦头的一些事情,全部和唐毋说了。 这一大番话,让费房脸色惊疑。 唐毋的手捋在下巴的长髯上,手指微微卷曲起来。 “无妨,若是真如你所说的那样,那武陵岂不是坐实了和茅有三的关系,这更利于你回到四规山指证他。” “我,便是人证。” “不过,这些多是你们的揣测,还是要慎重一些,眼见为实。” “三尸虫,却有一些麻烦,但只要不近身就无碍,我只需见到那三人,取他们性命,则在须臾之间!”唐毋一番话说的轻描淡写。 老龚不停的舔着舌头,眼中都带着一丝丝羡艳:“爷,瞧瞧,真人呐,就是不一样,你还得奋发图强,赶紧回山弄利索事情,就去找小娘子闭关练功呐,老龚我可以旁观,指点你一二。” 第839章 一通好等 我很想说一个滚字……老龚是越来越过分了。 可真人级别的实力,的确可以藐视太多太多的危险。 就像是宋房,掌控着魏有明这样的鬼,以及那么多的青鬼。 若非是唐毋在这里,在某种程度宋房的危险程度,绝对不比瘟癀鬼低,我根本赢不了他,就连惨胜都做不到。 有了唐毋对于其他青鬼降维式的打击,让那些青鬼连参与战局都没办法,也正是因此,宋房来不及仔细琢磨魏有明的能力,甚至没有发现,老刘的控制有隐患,如果给宋房足够的时间,他肯定不会戏剧化地被老刘重伤,让我找到机会,将他拉出凶狱。 实力,太重要了。 车朝着城内驶去,天刚黑不久,路上还堵,当我们车抵达徐家附近的时候,那条仿古的商业街还有不少往来的行人,许多商铺更开着门,这就没办法立即动手,只能一直等。 唐毋盘膝打坐,一直在养神。 我则再三思索了他所说的,见之则取命的方式。 这种手段虽然过于直接了一些,并且会丢失掉很多关键信息,但却能够确保绝对的安全,我们肯定不会因为他们的后置手段而受伤。 当然,有唐毋在这里,丧命的可能微乎其微。 时间缓缓过去,街道内逐渐安静下来,差不多夜晚十一点后,就完全没什么行人了,商铺几乎全关了。 唐毋睁开眼,忽然说:“显神,你说他们,屡次三番请你上门对吧?” “对。”我点点头。 “嗯,那你就正大光明地敲门,我跟在你身旁。”唐毋笑了笑道:“知晓我身份的人,还不多。” 老龚眼珠子瞪得极大,再度舔了舔嘴角,说:“好哇!他们笑里藏刀,我们直接把剑呼脸上去!” “第一波动手的人,是潜入徐家的,也不知道里边是风水问题,还是什么埋伏,总归没有活人出来报信。”费房恰逢其时地提了一句。 “无碍,无碍,他就算搬一座大风水的山来,该死还是得死,小小蛆虫。”老龚一脸成竹在胸。 “嗯,徐禁,你还是跟着罗道长。”费房说。 我没有别的什么想法,一力降十会的手段很好,只是要随时防备三尸虫。 若是真如费房所说,我所猜测的那样,老秦头的尸体肯定不在曲黔手里,杀了他,还有问魂的手段。 虽然,大概率已经不需要问了。 下车后,径直朝着徐家大门走去。 老龚没有那么大张旗鼓地在我肩膀上了。 我左边儿跟着徐禁,右边儿跟着唐毋,一虎背熊腰,一肩头削直,一老一年轻,倒是很醒目。 伸手,咚咚敲在徐家门上。 约莫一两分钟左右,门开了。 保安愣了一瞬,呆呆地注视着我。 “罗……罗显神?” 我依稀认得这保安,当初我到靳阳,第一件事情就来了徐家,当时这保安对我还是满脸狐疑,爱答不理,是徐方年直接将我接进去。 如今,他看我的眼神中带着一丝丝惊惧。 “家……家主……罗显神!” 保安再度开口,惊慌失措地朝着堂屋方向跑去。 “哼!”徐禁双手猛地落在门上,狠狠往后一推! 轰然一声闷响,两道门扇重重撞击在墙壁上。 我们随后入内。 徐禁闷声喝道:“罗道长不来的时候,你们徐家登门来请,罗道长现在来了,又慌慌张张地跑,什么废物家族!” 我没作声,面色平静,不过我仔细地打量着周遭一切的细节,避免中某些埋伏。 保安刚跑进堂屋,我们便走过花园,入目所视,正瞧见堂屋中的徐方年,徐暖,以及曲先生! 保安很惶恐,他都还来不及说话。 我注意到,地上横着四口尸体,全都双目紧闭,嘴唇乌黑。 即便是我不懂面相,一眼都看出来了,他们死于毒。 “显神!?”徐方年脸上瞬间浮现了惊喜之色。 曲先生则微眯着眼,不动声色。 至于徐暖,她脸色颇有些阴晴不定。 徐方年最虚伪,曲先生最平静,徐暖是最控制不住情绪的一个人,阴晴不定中,带着一丝冷冽和杀机。 “哈哈!显神,我就知道,你会来徐家的!” “你啊,终究是一个念情分的人,就和你爸妈一样!” 徐方年脸上堆满了笑容。 不过,他的笑容开始变得阴森,尤其是一双眼皮微微下沉,那是一股十分可怕的阴鸷表情。 说实话,平日里徐方年多是笑容相迎,他这一瞬的阴鸷,倒真有几分毛骨悚然的感觉。 和善和悚人,顷刻间完成了转变! “你对徐叔叔好啊,前边儿让人打我一顿,随后就派人来杀我,对不对?” “不过,徐家的门哪儿有那么好进来?” 徐方年直接就不装了,他瞪大了眼,眼珠子几乎要迸出来了。 “我等你好久了啊显神!” “可真的让我一通好等!” “曲先生,那个大块头别杀,我要好好折磨,罗显神不能久留,杀了,免生变故,还有这老头子,不知道从哪儿请来的人,大抵和这几个废物一样!” 徐方年语气十分快速凌厉,他眼神变得凶狠起来! 徐暖的阴晴不定,终于畅爽起来,她眼中无尽的蔑视。 “罗显神,其实很想让你知道,我选择了一个什么样的人物,只可惜你这人太坏,太阴险,太狡诈了,等你死后吧。” “总是好奇我徐家为什么一直请你来,更好奇,你们派来的人没有用吧,你进了门,就不能活着出去了。” 徐暖放声大笑起来。 她的声音十分尖锐,张狂,且嚣张。 与此同时,曲先生的手中,忽然拿出来了一个泥人。 这泥人身上套着小小的布衣,看上去,像是道袍,上边儿还有大量的字眼。 “哼!”曲先生毫不犹豫,另一手朝着泥人的头顶掰去! 一股莫名的僵直感,骤然笼罩了身体! 先前我都认为,徐家的危险,是三尸虫! 可我没想到,居然是另一种手段! 不光是僵直感,甚至我觉得,自己的身体,好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死死钳制住了! 地面看似是地面,可和正常的地,相差甚远! 好似以我为核心,这整个院子,是一种怪异的八卦图案! 我恰巧就站在了这里? 真有那么恰巧吗?还是曲先生经过了精密的计算? 还是我站在任何一个地方,他都能用类似,或者相同的手段,直接制衡我!? 阴阳术!? 老龚猛地一声大吼:“唐老头!他掰爷的头!” 毛骨悚然的感觉笼罩在头顶,我更觉得,空气中好像有什么无形的东西,要包裹住我的头了! 这一霎。 唐毋,动了! 第840章 瞬杀 唐毋的速度有多快? 我难以形容。 老龚的反应是略慢了一些的,大抵是从我身上的动作,才判断出来了曲先生的某些意图。 他才开始喊话。 曲先生的头,掉下来了。 嗡的一声轻响,一柄青铜剑斜着斩在屋门的门框上 点点血迹,在剑身上流淌。 一股喷溅而出的血,就像是爆掉的水管,冲了至少两三米高! 闷响声中,曲先生的头掉在地上,轱辘轱辘往前滚了两米,他的脸色还定格在平静,成竹在胸,只有眼瞳稍稍有些变化。 唐毋的快,让曲先生压根就没有反应过来! 曲先生尸体静静的站在原地,血虽然在狂飙,但他还保持住了怪异的平衡,只是双手微微垂了下去,无法掰断泥人的头了。 “这……”徐方年骇然失色。 说时迟,那时快,徐暖朝着曲先生残尸奔去! 她眼神十分毒辣果断! “小暖,回来!” “嗡!嗡!”两声剑鸣。 徐暖的身体,陡然离开原地! 叮叮两声闷响,是两柄剑,分别穿透了徐暖的太阳穴,以及腰身,然后剑势惯性推动她身体,将她钉死在了门框上。 她的脖颈,刚好压着先前斩断曲先生脖子的剑,小半个脖颈也完全被鲜血染红。 瞬杀! “啊!”徐方年嘶吼咆哮:“你怎么敢!你怎么敢的啊!” 他整个人都状若疯癫,急的眼睛都要冒血,就像是疯子一样,在原地跳脚! 看起来很可怜,可悲,可对比他的计算谋划来说,这一切就是他应得的。 唐毋很平静,两人丧命,他根本眉毛都没有动一下。 云锦山成名多年的老天师,这辈子替天行道之事,不知凡几,杀两个恶人,怎么会有波澜? 哐哐的声响,是徐方年的一双手,重重的砸在桌上,他痛苦的仿若肝肠寸断,还在咆哮:“她有身孕,有身孕啊!罗显神!你们歹毒,歹毒啊!” “显神小友,若你没什么意见,我便杀他了。” 唐毋这话更轻描淡写,不只是这样,就感觉,他的情绪好像都带着一丝松缓和舒爽。 “呵呵,你杀了宋房,我没有亲手手刃仇人,不过手刃了你的仇人,我这把老骨头,倒是心情畅快许多,这边是置换?” “天师请便。”我身体恢复控制力了,微微行礼。 其实对于外人,出于礼数我会称呼天师,正常我和唐毋,我都称呼唐老,这也是他的要求。 这里,我只是觉得,杀人诛心。 徐方年不是能算计吗? 他当真可怕,真和曲先生算出了杀我的诡异手段。 可千算万算,他们没有算到我身边有一个道人,真人! 我就是让徐方年听见,让他临死关头,稍稍多一丝绝望! 没有丝毫悬念,徐方年死了。 临死之前,他其实也想扑向那泥人,只不过被唐毋一剑洞穿口腔,穿透后脑勺,猩红的血和白花花的脑浆四散一地。 “背靠着大山,作威作福的感觉,真舒服啊。” 老龚钻出夜壶,脑袋快速朝着堂屋内蹦去。 下一刻,老龚停在门框上,他却古怪的咦了一声。 唐毋同时蹙眉,单手掐诀,口中低喃。 另一只手,快速往周围一扫! 从他袖口中顿时射出十数张符纸,封住了这宅中各个角落! 老龚的脑袋扶摇而涨,占据了整个门框,他狠狠吸了一口气,却什么都没吸出来…… 此刻我也看出来古怪之处了。 曲先生,徐方年,徐暖三人的魂魄,全部不在身上,消失不见…… “被招魂了。”唐毋捋了捋胡须,目光微凝:“看来,有人知道他们要死,提前做好了准备,第一人死的时候,招魂的术法就使用了。” 我蹙眉,没吭声。 这样一来,先前和老龚想好的,通过魂魄问话的手段,就行不通。 这时,徐禁迈步往前,似要朝着曲先生走去。 “嗯?”唐毋看了他一眼,苍老的话音道:“小辈,你莫动。” 徐禁憨实的摸了摸头,他笑了笑,没有动弹。 老龚的脑袋恢复了正常大小,他显得很郁结一样,嘴里嘀咕了几句脏话,再跳到曲先生的尸身旁,嘴巴一吸,那泥人就落在他口中。 下一刻,老龚一口就将泥人吞了下去。 唐毋很警惕,才会喊住徐禁。 不过,徐禁并没有露出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若是他有问题,老龚应该会看得出来才对。 应该是单纯的看出泥人对我的威胁,所以要去取?就和老龚一个意图? 当然,我是信任老龚的。 唐毋同样信任。 吧嗒吧嗒的声响中,老龚喃喃:“有些意思,有些古怪……还有些阴森,爷,这里边儿,你的东西可不少哩,什么指甲,头发,皮,徐家还真费了不少功夫。” “这曲先生也有些本事,他这是种很少见的阴阳术,通过你身上的东西,拟了魂儿,设了阵法,你踩在不同的阵脚上,他就有不同的办法杀你。” 老龚解释的很快,很详细。 随后他打了个嗝儿,笑眯眯的说:“破了。” 我稍稍松了口气,这才走向堂屋内。 徐禁和唐毋还是分别走在我左右,阵型不变,警惕也没有减少。 余光刚好瞥过地面的尸体,距离近了,我才注意到他们身上有不同位置的孔洞,应该是被机关射杀的。 曲先生的手段并不弱。 目光再扫过一眼他的尸体,又看过了徐方年的尸身,视线最后落在徐暖的身上。 我并没有因为徐方年所说的身孕两字,动恻隐之心。 只是,他们的魂魄被摄走,还是让我心有一丝阴云。 “唐老,你可否,再陪我去一处地方?”我语气很沉。 “今夜时间还长,既有变故,去一趟,去何处你但说无妨。”唐毋回答。 心,忽地微微一缩,又有种难掩的闷堵感。 我是要去找茅有三的…… 可茅有三的家里,早已经人去宅空…… 带唐毋过去,不也是无济于事吗? “显神小友?”唐毋侧头问我。 我手捂住胸口,粗重的喘息起来,没有搭话。 那股阴云的感觉却愈发的浓烈,甚至有种无所适从的茫然. 第841章 给他整整活儿 其实,今天我们的做法已经很直接,果断,完全超出我平时的行事风格,更有唐毋这样杀伐果断的帮手。 可事情,却依旧没有落在自己的掌控内,反倒是发散的更多…… 甚至,就算是和茅有三有关,都全凭猜测,完全没有一丝一毫的证据。 这,有些过于可怕了。 “唐老头,爷哪儿都不去,徐家这事儿,就先这样了。”老龚跳回到我肩膀上,语气带着几分阴沉。 平时老龚的语气其实很多变,却鲜有这么阴霾的时候。 “罗道长,你有什么线索和眉目,可以告诉我,或者直接和主人说。”徐禁虽然憨实,但他也看出来了此间的问题。 “嗯,是要托酉阳居帮忙查一查了。”我点点头。 关于徐家这里发生的事情,总会有一些蛛丝马迹。 酉阳居更好查。 相对而论,可能是在面对茅有三,我有种无从下手的感觉。 可如果将对手变成武陵,或许能简单一些。 老龚恰逢其时的打断我,说我哪儿都不去,或许就是和我想法一样。 徐家的大门是敞开的。 动手那期间,保安已经跑了。 这时,徐禁打了一个电话,他低声说:“主人马上进来,他也来看看。” 我再度四扫一圈院内,老龚小声嘀咕着,提到了田公泉,还有些唔囔不清的话。 “爷,你等等我。”忽然,老龚又说了一句,便从我肩头跃了下去。 这一霎,他的身形变了…… 头下边儿,居然多了一个削瘦摇摆的身体。 除了老龚被打得原形毕露的时候,他基本上不会露出脖子以下的身子。 轻飘飘停在了徐暖的尸体前头,老龚嘴里一边儿嘟囔,一边儿拔下来了插在徐暖头和腰身的剑,这烫得他手一阵冒白烟。 随后,老龚拖着徐暖,朝着一个房间走去。 “这……”徐禁手不停的挠着头,呆呆看着老龚的身影走远。 我:“……” “这阳神鬼。”唐毋微嘘一口气,却摇摇头,他并没有做出什么举动。 我长吁一口气,同样没去阻拦老龚。 他的癖好从来就是这样,总归徐暖已死,她也从来没做过什么让人能怜悯的事情。 这时,费房进徐家了。 眼前这一幕,同样让他微露惊色。 “罗道长,唐天师。“费房语气略恭敬。 我简明扼要提了几句相关的话。 其实先前在城隍庙外的公路上,我和唐毋的话,他都听见了,茅有三,武陵,曲先生,徐家之间可能的关系,基本上都有推断。 “我尽力打探到茅有三的下落,不过,茅有三并不好对付,酉阳居不敢出手,他自身的实力就很强,还猎取了那么多道士,不能小觑。”费房就很直接了。 “多谢。”我抱了抱拳。 “无妨,无妨。”费房笑着的摇头。 随后,他稍试探的说:“我听徐禁讲,罗道长你要离开,唐天师要驻留在靳阳,不妨让酉阳居来负责衣食住行?” 费房的目的,倒也简单,想和唐毋拉近关系。 “那便麻烦贵地了。”我还没回答,唐毋就点点头。 这使得费房惊喜异常! 他连连和我,以及唐毋再度行礼后,这才转身,要去查探别的房间。 徐禁赶紧上前,指了指其中一个屋子,小声说了几句,意思是老龚和徐方年女儿,徐暖的尸体在里边儿。 费房神态没什么异样,去其他屋子寻找。 这期间,徐禁打过几个电话。 约莫在后半夜的时候,来了不少人,清理着徐家的死尸。 费房一无所获,什么都没找到。 他们也没有离开,因为还有徐暖的尸体没处理。 快天亮的时候,老龚总算出来了。 他整张脸都显得极为愉悦,舒爽。 身体忽然往前一摆,就只剩下一颗头,一跃一跃的到了我肩头,钻进夜壶中。 酉阳居那群处理尸体的人进了房间,顿时,一阵阵干呕声传来。 我再度蹙眉,却没有靠近那房间了。 本身酉阳居接触尸体就很多,他们都作呕,天知道老龚做了什么可怕的事儿? “对了,费居士,我还有一个不情之请。”我看向了费房。 “罗道长但说无妨。”费房笑道。 “当年我父母留给酉阳居的尸身,我想全部收回,嗯,我希望酉阳居用最快的速度收拢起来,暂且就放在城隍庙吧。” 顿了顿,我再道:“这些尸身价值不菲,酉阳居当年也付出不少金钱代价,我本身就欠了酉阳居一件事儿,便多算上一件,费居士觉得如何?” “罗道长这就见外了,哈哈。”费房摆摆手才说:“哪儿有什么欠的说法?以前的事情,不能提,不能提,至于你说的尸身……嗯,有些尸体酉阳居已经售卖出去,回收要一定的时间,还有一部分在藏库里,只是送到城隍庙吗?如果你需要,我可以派遣人手,直接给你送回四规山?” 费房的热情,好说话,一时间让我无言。 免费的,才是最贵的,费房不要事情,人情才最重。 只是眼下,我的确很需要酉阳居的配合,没有别的选择。 费房也没有任何算计的苗头,就诚心实意的在帮我。 从徐家离开之前,唐毋撕下来一截道袍,写下来一段信,交给了我。 随后,我们才在这条街口分道扬镳。 唐毋要去隍司附近,费房负责安全的位置。 而徐禁则送我先回城隍庙,带上了装着宋房尸身的坛子,朝着四规山的方向赶去。 我们先动,酉阳居要送返的尸身则在后。 一路上要开车,速度就很慢,我便一直在车上休息。 期间有个异样的地方,就是老龚天黑了都不出夜壶,不知道在里边儿捯饬着什么。 赶路一连过了两天,总算到了四规山脚下,四规镇上。 我没有让徐禁跟我上山,只是让他在山下等,那些尸体送到后,再联系我。 本来,我准备直接上山门了,老龚却喊我,让我先去一趟武陵的家。 我稍有一些不解,老龚笑得却阴恻恻的,他说:“准人算咱,不准咱算人吗?武陵这小子,挺会正事儿的,龚爷也给他整整活儿,别让他过得太舒坦了些。” 一时间,我却不明所以。 老龚想出来了什么损招? 只是,眼下这情况,主动对武陵出手,不是明智之举。 第842章 人皮襁褓,夭死阴胎 我明确同老龚说了,不要节外生枝。 老龚却眯眼笑着,愈发阴险。 一般情况下,老龚一笑,生死难料。 他怕是真有什么志在必得的手段了。 我不再多言其他,径直朝着武陵的住处走去。 四规镇不大,五六分钟后就到了武陵家。 整个房子的布局没有变化,武陵是许久没有回来过了,有些晾晒着中药的竹架子不但倒了,甚至还爬满了蛛丝网,院内更布满枯枝败叶。 “这小王八蛋,真就是得了势,家也不要了哩。” 老龚嘴里没闲着,把武陵从头骂到了脚。 我停在院中央,老龚则跳下我肩头,轱辘轱辘滚进了武陵之前住的房间。 稍一思索,我跟了上去,总要看看老龚是用什么手段。 一进屋子,老龚就开始呕。 一团紫黑色透红的物事,被他吐了出来,粗看血肉模糊,细细一看,居然是个手脚都全乎了,皮薄的能看见血管经脉的胎儿! 随后老龚再呕,吐出来的便是一卷黄白的皮。 老龚的身体慢慢舒展开了,他伛偻着腰,奸笑之余,喃喃说:“小畜生那小畜生,回头找你老王八爹,他胡乱把你播了出来,你死,他责任最大呐,搞什么破鞋不好,搞孙卓的,徐家那贱婆娘,可不是一般的会惹麻烦。” 话语间,老龚开始捯饬那张皮。 我总算知道,为什么冥坊的人会吐了。 皮在这里,徐暖就是光秃秃的肉尸,再加上这胎儿被取出来,老龚搞不好还剖开了徐暖的肚子。 人的脂肪,骨骼,内脏,本身就会让同类心生不适,更遑论这种方式蹂躏过的尸身了。 “你这小畜生的魂儿没被弄走,多半是贱婆娘要给你老王八爹惊喜,啧啧,这惊喜,你自个儿给嗷。”老龚的笑容愈发……不能称之为猥琐了,更扭曲,变态。 我正想提醒老龚,他得注意心境,不能因为对付武陵,心就变恶,那样会很麻烦。 恰逢此刻,老龚一怔,用力晃晃头,脑袋上竟出现了一些如墨的字迹,看上去又是那道佛经。 老龚没吱声了,专心致志地将皮裹成了一个襁褓,将那胎儿放进去。 随后老龚在屋内来回走动,这里捡起来几根头发,那里弄起来几片指甲,全都扔进了襁褓里。 最后,老龚将襁褓朝着房梁一个位置抛去。 哐当一声轻响,襁褓落在木梁中,那里开始变得极黑极黑,仿佛萦绕着雾气,消失不见了。 “爷,让我使一下你的身子骨。” 老龚停在我面前,一副谄媚的模样。 我刚一点头,老龚身上就散出一阵阵鬼雾,顷刻间钻进我身体。 老龚控制着我,走到了房间各个位置,咬破食指,用血在墙上画符。 虽然我还是不会,但我能认得出来,这是符契。 名字是,后土武建南。 一道符契,就让房梁的黑深邃几分。 老龚这一画,就是十来道。 那黑都开始渗出青色的时候,老龚控制着我身体走出了武陵家,他又在门前画了一道符契。 这一切做完,他离开我身体,只剩下个脑袋了,嘿嘿一笑:“爷,你说得劲儿不?我给那小崽子身上刻了建南两字,武陵那王八蛋赚大了哇,龚爷取的名字,那叫一个地道。” “不会伤到镇上其他人吧?”我问了老龚。 “不会,不会,爷你应该清楚,夭折的胎儿,只会想着找他爹,谁让他爹没护好他?谁让他爹全干损人不利己的事儿?”老龚再度回答。 我怔了怔,这才反应过来。 自己久了不用九流术,有些常识,还真的就生疏了。 “符契圈了地,他也出不来,武陵王八蛋自个儿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要睡不着,静不下心了,等他回来,嚯,不吸他一肚子血,都是龚爷的符没画好,他要是自个儿把自个儿的崽给打了,那您就瞧好了吧,什么叫做天报!”老龚笑容又逐渐阴森。 我没有再停留在原地了,不过上山之前,我还去了一个地方,就是韩趋借尸,教授小孩儿的院子。 和他寒暄了一番,我并没有立即说韩鲊子的死讯。 韩趋的心境得来不易,我怕将其损毁。 韩趋倒是唏嘘,不知道是否他上身老人太久,真有一股老态龙钟的感觉,他和我说,山上的事情,或多或少他都听说了,这真让人觉得不适,若非他现在这副模样,当真也得上山去一趟。 我只是笑笑,让他偏安一隅便好。 这时,韩趋告诉我一件事儿,前段时间,四规镇来过一群怪异的道士,怎么说呢,他们穿着道袍,可却秃脑袋,头顶还有戒疤,分明是和尚假装的道士。 有人和那群假道士接触过,大抵就是武陵。 我微微皱眉,假道士?应该不然,他们是高田寺的和尚?总算来了四规山了!? 只不过他们接触的是武陵,反而让我有些心神不宁。 根据韩趋所说,那群人并没有上山,只是在镇上短暂停留一会儿后,便离开。 老龚在我肩头,眼睛不停的转溜,显得十分阴沉。 辞别韩趋之后,我才朝着四规山上走去。 坛子略显的沉重,心头更笼罩着一层阴云,最坏的打算,是武陵阻截了孪僧他们的消息,甚至是带走了人头。 不过,这应该不是大问题,孪僧来四规山之前,必然已经在仙洞山驻扎下来,甚至有可能重建雷平道观了。 我差不多明白,为什么他们来这么晚,一定是道观修建到一定规模后,他们确定一切稳当了才来送头。 “武陵最好别搞幺蛾子,不然,这梁子就大的没边儿了。” “四规山要念及他的血脉,爷你本身是不太好弄死他的,只不过……前提是他不要彻底的自找死路。”老龚不停的嘀咕着。 这令我更沉默。 不杀武陵? 老龚其实算是个杀伐果断的鬼。 他这番话,是站在四规山的层面来说的,更是对我好的层面上来说。 只是,此人留下来,必然是个极大的祸患。 即便我不做初一,武陵必然会做十五。 “不好杀他,也要杀,四规山要拨乱反正,只要武陵死,我可以不做四规山的真人,大师兄自然会整顿山门。” “可椛萤小娘子,让你做四规山的真人呐?”老龚反问我。 “实力,是唯一的标准,从唐老身上,我已经看到了什么叫做实力。”我果断回答。 “那爷,你容我好好想想,得用点儿招,尽量让他自己死,或者掉茅坑里死……你总归先回山门,毕竟你弄死了天寿的事情,武陵不可能给你截了,还有唐老头的信件呢。” 老龚说完,便回到夜壶中,不出现了。 第843章 小师叔,你怎么回来了? 一个人安安静静的赶路,便十分枯燥。 回忆着当初鹿师姐和我说的四规山情况。 丝焉被关押在灵官殿,何忧天在六宫殿闭关。 武陵成了二长老的弟子,一人独大…… 一夜的事件过去,又过了多半天,当我抵达山门前时,刚过正午,正值阳光刺目的时候。 四四方方的框架形状山门,巍峨无比,我竟升起了一股游子返乡的唏嘘和熟悉感。 横匾的:万善升玉清。 左匾:八十一戒,千二百善,入洞天。 右匾:二百三十戒,二千善,上灵官! 这一副对联,给了我更浓烈的感触。 之前看这些字,只觉得震撼,高级,可现在我觉得,这处处是道。 山门上那大石,更见证了四规山千百年来的风雨变迁。 大门是敞开着的,其中一个道士我认识,向苛。 另一道士比较陌生,没什么印象。 他们瞧见我的时候,一时间还没有反应过来。 下一瞬,那个陌生的道士如箭射一般离开原地,冲上山门台阶。 向苛呆住几秒钟,才匆匆走到我面前,眼眶微微泛红。 “小……小师叔……” “你……怎么回来了?” “不行,你快走!朱涯去通报了,你不能光明正大回来,快下山!” 向苛十分焦急。 其实才几个月不见,之前容貌清秀的他,如今居然给人一种沧桑感,甚至还胡子拉碴。 没有回答向苛的话,没有照他说的走,我皱着眉头,说了句:“你不应该守山门。” “这……我……”向苛满脸苦笑,他眼神不停的往后瞟,神态变得更急切:“小师叔,这些事情,以后有机会再说,你还是先下山吧!大长老也没有出关,你怎么能回来呢?” “你……” “大胆向苛!你想送走这外邪!?” 怒斥声骤然响起! 喊话的,居然就是先前跑走的那个道士,他气势汹汹,身旁还跟着十余人。 那些人我就比较眼熟了。 继任大典本身并不是一个人的独角戏,是众多经过历练的弟子,去挑战真人选定的候选传人,成功守擂的候选,或者是成功挑战的弟子,才能成为真正的真人候选,将来的四规山真人! 只因为孙卓的事情,继任大典被完全破坏。 如今,我倒不知道确切情况。 我思索间,那群人快速停在山门石阶前方。 向苛身体略微发抖,却没有让开半步,他同样没忍住,怒声斥责:“他是我四规山小师叔,为何是外邪!?朱涯,你不能如此!” 那道士冷冰冰的看着向苛,再看我的眼神,就带着一丝丝怨恨了。 其实我都弄不懂,自己哪儿得罪过这朱涯了?他非要用这种眼神看我。 “向苛,这便是你为什么守在这大门前的原因,朱涯和你关系尚好,被你连累,同守大门,如今罗显神出现了,朱涯来报信,便立了功,你却不知所谓,居然还要站在罗显神面前,你意欲何为,是要帮这外邪,敌对山门?” “你,想要讨死?” 再度开口那人,三十七八岁,一身深青色道袍,身上挂着不少剑饰。 我才明白,那朱涯这种眼神的缘由。 更明白,向苛待在这山门前的原因了。 外邪两个字,更十分刺耳。 “我,并非是外邪。” “你们没有资格,更改或者既定我的身份,若我有问题,那雌一祖师最先诛我。” 我尽量平复心绪,没有和他们争执起来。 “你不是外邪?”另一人冷声喝道:“我四规山,被你搅的一团糟,当日你还逃之夭夭!今日任凭你罗显神巧舌如簧,我等都要拿下你,送去代真人面前发落!” 代真人? 我一下子就听明白了,二长老暂且代替真人职位。 “我,要见大师兄,二长老那里,我自会去。”我沉声说完,便要迈步进山门内。 同时,我瞥过向苛一眼,再道:“向苛,你不应该守山门,随我一同上山,带我去六宫殿。” 老龚没有确切的想好要怎么对付武陵。 不过,凭着杀死天寿道人的事情,以及唐毋的信件,云锦山的谅解,包括古羌城对我的善意,这足够让何忧天不那么被动。 四规山中,我能有一席之地,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多了。 向苛犹疑了一瞬,他眼中一狠,立即挡在我身前,要朝着山门内走去。 他这架势,是给我开路。 “大胆外邪,擅闯四规山,大胆向苛,敢……” 我毫不犹豫,直接取出雌一玉简,骤然在那人面前晃过。 其余人大惊失色,不过我的速度够快,他们无人能躲过雌一玉简的映射,全都呆呆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向苛一个激灵,他身体都微颤一下,才继续往前走去。 我跟在向苛身后。 这过程中,我从夜壶中拿出来了红色道袍,披在身上,包括何忧天给我的那副面具,我同样扣在脸上。 向苛的呼吸很粗重,他更显得激动…… “小师叔……你的实力,好像有些不一样了……” “我形容不出来,好像很高深,他们在你面前,都还没能动手,虽然和雌一玉简有关,但能在他们反应之前,就直接将他们全部制服,这和你的速度有脱不开的关系。”向苛的语气,带着一丝丝敬畏。 “你……是要解释清楚一切了吗?”他又颤巍巍问了句。 “嗯。”我点点头。 向苛的脸红了,他道:“好!就算可能被罚赶出山门,我也帮小师叔!” “那武陵,我不喜欢他,可很多师兄弟都对他十分恭敬,长老们也对他呵护有加,我总觉得,武陵很虚伪,很假,感觉他一切都是装出来的,小师叔你知道吗?他在灵官殿外跪了三天,求代真人放丝焉师姐,还说他给师姐作保,那副假惺惺的模样!” “师姐当然对他不理睬,他却不停的示好,长老们也就施压,说什么白家的血脉,需要延续,丝焉师姐是最好的选择,可以成婚。” “武陵还去大长老闭关的六宫殿长跪,有时间就去,还好,大长老没有理睬他。” “我真的看不下去了……” 向苛的话音戛然而止。 我的脚步同样停顿下来。 我们两人刚好走过所有台阶,再往上走,就是四规山的那些道殿。 不过,台阶尽头,静静站着一个人。 此人身着淡紫色道袍,居高临下的看着我,眼神中没有多少情绪,只有冷漠。 在他身旁还有两人,左边的我依稀记得,是四长老,右边的人赫然是武陵! 看来,先前那群弟子来山门堵我,还是有人去更上层报信。 他们才会挡在这条路上! “罗显神,你该跪下了!”二长老语气平静,却带着一丝毋庸置疑。 此时,后方的道殿中,还有另一侧的台阶处,都匆匆走来大量弟子,中间还夹带着几抹红,是其余的长老,全部闻讯而来! 第844章 对峙?雷霆手段? 向苛的脸色变得苍白无血。 眼前这一幕的阵势,让他更涌上惊慌失措。 想来,向苛是想带着我直接见到何忧天。 我同样是这个想法,见到何忧天之后,什么都好说,什么都好办。 可没想到,却被半路堵截在此地。 我先抱了抱拳,语气恭敬,喊了一声二师兄,又喊了一声四师兄。 “外邪,又有什么资格,喊我等师兄?你还不下跪!?”四长老的语气,抵触更为强烈。 一旁的武陵没说话,他一直看着我,只是眉头稍稍有些蹙起,就好像认为,我不应该出现在此地一样。 “外邪。”我稍稍闭眼,再度睁开,高举起手,手中紧握着的,正是雌一玉简! 不过,我并没有用镜面照人。 后方的人全都到了近前,近百双眼睛,全都看着雌一玉简! “跪下!交出雌一玉简!”二长老再度开口,语气斩钉截铁! “外邪!下跪!”弟子们突然齐喝! 那震耳欲聋的声音,在山门中回荡! “雌一玉简在此,雌一祖师认可在此,我罗显神,非四规山外邪!” “当日,权宜之计,为了不乱四规山和其余道观之关系,我只能暂且离开。” “今日,我道术小成,更前往各大道观,对当年之事有了一定程度上的了结,不会连累山门,再加上,我除掉了天寿道人,算是为四规山立下一功劳,才启程返回。” “我非外邪,不会下跪!” 我语气极重,同样带着一丝气劲。 话音忽然变得安静下来,随后便是哄堂大笑。 “哈哈哈哈!罗显神啊罗显神!你是走火入魔了吗?!听听你说的是什么话?杀天寿道人!?” “你当四规山封山不出,更无消息入内?的确,天寿道人已死,不过斩杀天寿道人的,是雷平道观先祖,出阳神级别的道人!” “这消息,早就从仙洞山传来!罗显神,你简直是让人贻笑大方,你有多少实力,你敢除掉天寿道人!?” “哈哈哈哈,这是我学道以来,听到最尴尬的谎言!” 话音格外的嘈杂,却让我脑袋嗡嗡作响。 雷平道观先祖,出阳神级别道人,斩杀天寿道人!? 这的确是事实。 可老龚要求了,让孪僧他们…… 我明白过来缘由了。 必然是孪僧他们为了更好的掌控仙洞山,因此,只说了雷平斩杀天寿。 他们送来天寿道人头颅,却被武陵堵截…… 向苛都说了武陵虚伪,孪僧他们,恐怕更被武陵骗的团团转! 眼皮不停的微搐,一阵阵怒气翻涌而起。 我没有吭声。 武陵必然做好了一些准备,至少我现在,肯定辩解不了什么。 脑中思绪飞速闪过,我想着对策。 几分钟后,那些讥讽声总算消失,安静了下来。 众多道士看我的眼神,都带着玩味和蔑视。 “可悲,可叹,更可惜,罗显神你也算是个人才,交出雌一玉简,念在大长老对你有几分情分的份上,你不用死,我会将你囚禁在山门内,你能撒得出天寿道人是你除掉的谎,必然其他事情,也全都是撒谎了,若是各大道观不杀你,你可以在山门内老死,若他们要杀你,便是你的命。” 二长老再度开口,眼神中带着一丝丝怜悯。 这时候,就连向苛的脸色,都带着一丝惘然。 我深呼吸,才说:“孪僧,可上过山?” “孪僧?”二长老眼眸中出现了一丝疑惑。 “雷平道人是怎么诛杀天寿道人的,孪僧很清楚,天寿的头,是我留给他们的,他们本应在重建雷平道观后,送头来四规山,若孪僧没上过山,那天寿道人的头呢?” “他们绝对不敢私自留下!” “是否是他们上山之前,就遇到了四规山的道士?”我沉声再道。 “还在胡言乱语。”二长老摇头,眼中尽是厌恶。 “是否是胡言乱语,一问便知,这山上,谁阻截过仙洞山来人?若有人阻截,那就是对我罗显神的算计。” “若无人阻截,我立即联系江黄市人,去新建的雷平道观,请孪僧来一趟!自有分晓!”我言之凿凿。 这件事情,武陵完全是动了小聪明,他根本就是瞒不住的。 我不用和他们争论太多,只需要说事实。 还有人在讥讽,还有人在议论,不过,有几个长老已经开始面露沉思,并且相互对视了。 我的目光落在武陵的身上。 武陵同样和我对视,他却面无表情,丝毫没有谎言即将被戳穿的慌乱感。 我心头更多了几分凝重思索。 武陵,凭什么这么镇定? 我正要摸出来手机,联系江黄市的人。 梁家和我关系不错,这个忙很简单。 这时,武陵凑到了二长老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 二长老微微点头,他才说:“这罗显神胡言乱语,我们倒还被他搅乱了视线,不管他和天寿道人有什么关系,他和所谓的孪僧,所谓的新雷平道观有什么关系,都改变不了一个结果,他是我四规山的外邪!” “既然他不愿意交出雌一玉简,那便夺回来!” “拨乱反正!” “诸弟子,听我号令,列阵,擒下罗显神!” 二长老这一番话,抑扬顿挫。 我脸色再变。 收起雌一玉简,同时我再度取出来一样东西,那是唐毋给我写的血信。 “此信,是云锦山祝香道人,唐毋所写!”我沉声喝道。 “向苛,交给二长老。”我直接将信递给向苛。 向苛定了定神,他深呼吸,要朝着二长老走去。 “假的!” 武陵忽然一指那信,言辞冷漠,才说:“罗显神惯于撒谎,假意自己是老真人弟子,连自己都骗了过去,他和孙卓没什么两样,凭他,也能有云锦山天师的亲笔信,还是血书?那为何不是云锦山的道士送来,要罗显神来送?” “分明就是假的!” “杀了罗显神,他谎话连篇,此番回四规山,搞不好是有什么恶毒手段,那茅有三可不是简单人物,若这罗显神断了四规山的龙脉,会导致山崩,会毁掉整个山门!他绝对居心叵测!”武陵这一番话,让场间的杀意,猛然间沸腾起来! “你!”我怒目圆睁。 一时间那怒气压抑不住,有种目眦欲裂的感觉。 说实话,我按照老龚的要求,已经很是镇定了。 只是,千算万算,没有想到高田寺会不说天寿确切死因,隐去了我在其中的作用。 才导致武陵能够半路搞鬼! 我忽然明白了一点。 他半路搞鬼的话,那我出现,他用雷霆手段杀我,之后再有什么反转,我也是个死人了。 而孪僧的到来,让武陵知道,我必然会回山! 只是他本不清楚,我从哪儿回来,什么时候回来。 或许徐家告诉他,我在靳阳,只是徐家被灭太快,他没有收到过消息,先前才会有那种眼神! 此时是他思索完了,依旧决定用雷霆手段,借四规山之手杀人! 第845章 对掌,代真人! 向苛陡然要朝着另一个方向冲去。 我抬手,抓住向苛肩膀。 “不要尝试去报信。”我语气格外凝重。 向苛不可能从这里跑去六宫殿的。 且莫说武陵会下杀手,其余的长老同样不会同意。 想要从我手中拿到东西,他们就不会让何忧天山插手! 长老们其实没有杀意,就连二长老也没有杀意,是武陵,点燃了杀机! 他本身就会阴阳术,更知道说什么,能让四规山的道士们惧怕! 解释,不会有用。 更是来不及了! “后退!” 我再猛地一推向苛,手上劲头极大! 向苛直接从台阶上往下滚去,哐当哐当的闷响声,还有一些剑碰在地上的铿锵声。 二长老下令要擒下我的时候,弟子们就快速散开了。 此刻,他们形成了一个包围圈。 刚好向苛从那圈里滚了出去,在稍微靠外的位置爬了起来。 不过,没等向苛其他举动,立即有几人上前,将他扣押! 向苛神色愤怒无比的挣扎,却毫无作用。 唰唰唰的声响中,是大量弟子,同时拔出剑来! 他们没有立即动手,是在等二长老下令! 究竟是生擒,还是活捉! 武陵双手抱拳,一副焦急的神态看着二长老。 二长老深呼吸,他手重重一挥,喝道:“若罗显神不束手就擒,则生死不论!尸体,一样能给各大道观交代!” 骤然间,有一人带头喝道:“乾降精坤,应灵日月!” 这就是一个牵头之人,顿时,其余人同样喝出他所喊的咒法。 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涌来,更有一股格外庞大的压迫力! 灵剑咒! 这种道法我用了数次,尤其是对付鬼龛总部那些人的时候,用的最为得心应手。 对比普通道术,这一道咒,更为锋芒毕露! “象岳渎形,驱雷电运!” “元精摧凶,恶亨利贞!” “太上符命,摄威十方……” 他们念咒期间,我并没有坐以待毙! “太一之精,六阴之神,叆叇使者,蔽塞四溟。周遍万鬼,邵阳将军。符到奉行,不得绍停。急急如律令。” 咒法间,我掐出了云雷诀。 虽说此刻时值正午,但山间本就云雾缭绕,咒法催动间,一时间天光都变得没有那么刺目。 云雾从四面八方掠过,席卷众多弟子! 被云雷诀干扰,他们的咒法稍有一些凌乱。 我动作未顿,再度掐诀,喝道:“太一夭冲,击戍之神。霹雳使者,迅速无垠。火光万里,邵阳将军。符到奉行,不得留停。急急如律令!” 先前那道咒,是催动云雷,而眼下这一道,则就是雷法了! 手诀的作用,决定了雷法的上限。 当初我在雷神崖,自行感悟了天雷,地雷,云雷的手诀,被何忧天阻拦下来,让我不要贪多嚼不烂。 用天雷对付四规山的弟子?我做不到。 他们只是被奸人蒙蔽了双眼。 云雷不足以直接杀人,不过,阵势已经足够! 那不断响彻的霹雳声,十分刺耳! 本身云雾就在肆虐,雷法催动了电蛇,多数实力不足的弟子发出惨叫声。 唯有二十多把剑朝着我射来! 我猛然一个旋身! 身上的铜剑同样爆射而出! 我目的不是要杀人,因此就连道法都没有用,铿锵不断的声响中,火花爆射。 那些剑全部歪扭方向,或者掉落在地。 这一回合,被我接下来了! 那些弟子的眼神,无一例外,都带着惊悚,愕然,更多的还是难以相信! 他们完全无法理解,上一次,我还是要躲在何忧天,七长老身后,甚至要在七长老拼死之下逃脱,而这一次,居然能挡住他们这么多人的剑! 尤其是武陵,他眼中的震惊难以掩饰,杀机更为浓郁充沛! “师尊!罗显神,留不得!”他再度一抱拳! “好你个罗显神!居然将偷学的道法学到了如此地步,你!” 二长老的语气,带着一丝丝颤栗,有愤怒,却还夹杂着另外一股情绪,似是动摇。 “再说一次,正当的传承,正当的落入我手中,不偷不抢,这并非是偷学!”我语气十分果断笃定。 就在这时,武陵忽然箭射而出,朝着我冲来! 他的步伐,其实就显得很拙劣,甚至在我眼中有些可笑。 武陵学道术的时间,比我还要短得多。 我有天生的命数,武陵有什么? 他本身的确有资质,但却绝对没有我这种命数的资质! 即便是有诸多长老指点,他最多算是一块不错的木头,算不得璞玉! 我本身就有杀机,此刻,杀机变得浓烈。 这……是机会啊! 我本来想动用杀伐果断的道术! 顷刻间,一股子头皮发麻的感觉陡然涌来! 因为武陵的这番举动,导致所有的长老,目光都在我身上! 我明白武陵的做法了! 他以身涉险,让我起杀机。 长老们必然不会让他死! 这样一来,长老就会动手! 武陵当真是阴险,歹毒! “一步天星回,二步祟恶伏,三步水逆流!” 咒法声间,我踏步往前,踩踏在不同的方位上,朝着一个方向疾冲! 我并非正面冲向武陵,而是,冲向二长老! 这一幕,让所有人都再度骇然失色! 武陵愣住瞬间,他眼中闪过的是浓郁到极点的讥讽,还有嘲笑! 其余长老眼神中的杀机消散了,取而代之的只有冷漠。 二长老并没有躲闪,他单手背负在身后,另一手,骤然抬起,是要来接我的掌! “罗显神,你,太狂妄自大!” 二长老的声音陡然变得极为厚重,如雷贯耳! 只不过在我看来,他对比唐毋,弱了太多太多,对比茅义,同样有不小的差距。 他强,可他没有那么强! “四步凶邪灭,五步雷公呜,六步六丁神,七步青龙加太乙,剔起雷火发万里!” 咒法的最后一句,我同时掐出一道诀法。 这并非我刚才用的云雷,也非地雷,而是天雷诀! 对待普通道士,天雷诀容易杀人,可对这二长老,一定杀不死他! 左手雷诀成型的瞬间,我右掌猛地推向二长老迎来的手掌! 此刻,二长老的眼中,已然有了震惊! 只不过,这种距离,他已经来不及变换招式! 轰! 凭空惊雷炸响! 天,暗了! 白光骤然亮起,使得视线近乎暴盲! 一声痛苦的惨叫,炸响成了不断的回音! 当白光消散时,二长老倒飞出十米外,他身上的紫袍,近乎成了焦炭! 头发更是根根乍立,显得十分凄惨! 天寿道人面对天雷,都要吃亏,何况他!? 我手臂不停地发抖,疼痛感潮水一般的涌来,皮肤上更充满了细微的裂纹…… 饶是二长老实力不够真人级别,却也远超别的长老太多…… 这反震力,同样让我不好受。 这一次,那些眼神,不光是震惊了。 他们就像是见了鬼一样! 第846章 二长老,我们公平一战! 哇的一声,二长老喷出一大口血来,更显得狼狈虚弱! “诸位长老!罗显神胆敢出狠招,中伤二长老!断不可留!快杀他!”武陵尖声咆哮! 他此刻的表情,宛若被踩了尾巴的猫! 我的目光陡然落在他身上,眼神中的杀机,超越以往任何时刻,全部倾泻而出! “你!”武陵一个激灵,眼中闪过了一丝恐惧。 他陡然后退两步,躲在了四长老身后。 安静! 极致的安静! 弟子们无人敢发出任何声音,长老们的眼神中,逐渐有了其他情绪,最多的,还是难以置信,余下一部分,好似在天人交战。 “我,不是外邪!” 我往前一步,话音中的气劲更多,更重,回荡不断! “那日我曾说过,我不算四规山的小师叔,并非诸位长老的师弟,那日,我不愿意连累四规山,今日,罗显神已非当时!我于四规山,是有用之人!” “大师兄愿意认我,雌一祖师愿意选我,云锦山已于我化干戈为玉帛,古羌城的三长老,柳牟,与我友善,并劝我回山门。” “此刻向苛手中,是祝香道人,云锦山第三天师唐毋之信件!” “我与唐老斩杀他杀女仇人!他替我作保!” “诸位长老,我罗显神,可是外邪!?” “鬼龛组织在各市为祸,我已将其全部拿下,命魂在手!” “靳阳瘟癀鬼,意图霍乱句曲山,我已将其揭发,那鬼在外逃窜,靳阳中,他留在长丰道观内的地气,已被我驱散!” “当年我父母窃取之尸,靳阳冥坊正在搜集,不消几日,就会送来四规山!” “再者说天寿之死,若非我拔出压在雷平道人身上的诸多剑,若非我将其骗入高天道观,他岂会死!?” “雷平真人,岂会杀他!?” “诸多事情,可逐一对峙,逐一去调查!” “我若真是外邪,便不会如此拼命!” “我若是外邪,今日便不会上四规山!” “今日,四规山弱于诸多道观,真正的真人,只剩下大师兄一人!” “难道,诸位长老还要围攻我,让四规山更乱!?” “让其余道观,再看笑话不成!?” 风声很浓烈,卷动着我的话音,更回荡不止。 弟子们呆呆的放下手,手中的剑尖垂地。 甚至有咣当咣当的声响,是有人没有握住剑,让其落在地上。 长老们没人说话,还是戛然无声。 这时候,他们的脸色变化更多,挣扎,犹豫,天人交战…… 二长老单手压在胸前,他嘴角还在溢血,身上的焦黑,反而衬得他眼神更为明显,惊疑犹豫。 我内心的情绪,还在拔高,此刻,更有种激昂感! 手臂痛,麻,难受。 可事实上,我真的击退了二长老。 即便他没有全力应对我,那也并不像是当时的天寿道人,完全没有防备。 而且,我现在也没有用全力! 实力能证明很多东西,能让人的脊梁更硬! “二长老,若你还是认为我该杀!我罗显神无话可说,你,不要为难其余长老,你一人来杀我即可!” “便算刚才是你措手不及,此刻我有伤,你也有伤,算是公公正正一战!” 我再度举起高天剑,另一手掐诀,语气更肃然! “东气合肝,南气合心,西气合肺,北气合肾,天雷隐隐,四户分明,雷公电母,风伯雨师,闻呼即至,不得留停!” 身体中一股热流淌过,经过心肝肾肺,那股热气更为汹涌澎湃,感觉血液都要沸腾! 我剑指二长老,风吹着身上衣袍猎猎作响! 弟子们全部骇然失色,饶是长老们,眼神都愈发的震惊! 先前我算是打了二长老一个措手不及,此刻,就是堂堂正正的宣战! 我将所有人都摘了出去,这就意味着,这一战,和他们无关,和四规山的名声无关。 只和二长老有关! 而我这样做的缘由简单,是二长老对武陵坚信不疑。 武陵先前那番话,怂恿众多长老一起对我出手,他们是没有出手的! 总有人要站出来,二长老“当仁不让!” “你!”二长老胸口上下起伏,呼吸更为粗重起来。 他眼眸中同样止不住惊色,从他身上看不到太浓烈的战意,反倒是谨慎!万分的谨慎! 我顿时看明白了,二长老不想和我打。 他怕什么? 怕打不过我,马失前蹄? 我才明白过来一个点,四规山的所有人,多数求的是一个稳,只有何忧天会大开大合做一些事情。 二长老已经没有把握必胜了,因此他不出手。 “二长老!” 我声音陡然再度拔高! “我,要出手了!” “你,接招!” 陡然往前踏出一步,我喝道:“一步天星回!二步祟恶伏,三步水逆流,四步凶邪灭,五步雷公呜,六步六丁神,七步青龙加太乙,剔起雷火发万里!” 还是先前相同的招数。 还是一手天雷诀,引动滚滚雷鸣。 不过我不再是以掌挥出! 而是高天剑! 高天剑在嗡鸣,宛若吟唱。 雷声在炸响,宛若鼓槌! 细密的电蛇凭空出现,围绕着高天剑! 这一剑,朝着二长老猛然刺去! 这是我眼前最强的一击,虽说不是最强的道法,但却是精气神都达到巅峰,战意同样达到巅峰! 一柄剑,陡然出现在二长老面前! 同样出现在他身前的,还有一道凌冽无比的红袍身影! 高大的身影,皆白的须发,眼眸十分专注,不过,他的脸上带着一股浓郁的赞叹,喜悦,嘴角微微勾起,是抑制不住的笑容! 剑,刺出! 同高天剑,剑尖对刺! 我只觉得宛若刺在了一座山岳之上! 下一秒,那剑往上一挑! 高天剑顿脱手而出! 我并没有因此后退,只是身体失重一歪,差点儿没有控制住身形。 同时脱手而出的,还有另一把剑! 刺目的白光陡然闪过,勉强能瞧见,半空中两道剑影骤然变得漆黑无比! 当白光散去之后,两柄剑同时落地。 高天剑斜斜插入地面,而另一把剑则满是焦糊痕迹,俨然是硬接天雷,被打废了! 二长老微微颤栗,他眼睛瞪得更大,额头上大汗淋漓。 其余长老们更加一言不发,他们的神态,变成了另一种浓郁的复杂。 “显神,二长老虽然严厉了一些,但,他是为了四规山。” “你,是四规山的小师叔,我们所有长老的小师弟,挑战切磋,不稀奇,可强行催动天雷,不留余地,便是你的不对了。” “你,可知错?”何忧天背负着双手,他脸上的笑容完全溢散出来,话音虽然是斥责我,但语气中却全是宠溺。 第847章 何忧天出关,外邪仍旧在! 我怔怔看着何忧天。 他的气场依然很高,他的实力依旧那么强劲。 隐隐约约依旧能瞧见,他的眼尾多了一些细密的皱纹,这段时间,何忧天终究是苍老了许多。 他虽说闭关,让出大权,但终究是劳心劳力。 为了四规山,何忧天付出太多太多。 就算是先前,他替二长老挡下这一剑,一样是为了四规山……是给二长老留下来了颜面。 我之所以非要出手,就算二长老没有答应,一样强行挑战,是为了让所有人都能闭嘴,接受我的回来。 二长老只要无法轻松接下,他颜面扫地就是必然。 何忧天,却化解了这一切。 颜面留下来了,事实,便既定了。 “砰!”我重重跪倒在地,声音哽咽,微颤:“显神,见过大师兄!” 这并非是跪四规山的任何人,跪的就是何忧天! 何忧天怔住,他微微摇头,眼中全是怜惜。 “你这孩子,饶是一些错,不过是小错,又何必下跪?” “错了认即可,跪下,未免让人觉得我太过严厉。”何忧天伸手要扶我。 我反而解下来肩头背着的坛子,直接往外一倒! 宋房的残肢断体,哗啦一下落在我身前,上边儿贴满了符文,止住了血流。 宋房的人头却轱辘轱辘滚到了何忧天的脚下。 “显神当日离山,让四规山承受了不该承受的麻烦,让大师兄承受了不该承受的压力,显神当跪。” “此人,同大师兄血海深仇,显神亲手诛之!特背回尸身,请大师兄过目!” 我声音万分哽咽。 何忧天一瞬间神情呆愣,他瞪大眼,死死盯着宋房的头! 场间的道士,全都开始交头接耳,议论着死的人是谁。 还有人在不停的议论,就是我先前的实力,居然如此强横,虽然用了召四神咒提升,但居然能够在气势上,让二长老无法匹敌……我的道术究竟到达了什么地步?这不过几个月的时间,为什么我能突飞猛进到这种程度? 何忧天久久没有说话。 除了这些弟子们的眼神,还有长老们的眼神外,我注意到了另一股目光。 是在极远处的位置,先前何忧天出现的方位。 那里静静站着一袭白衣身影,飘动的长发,安静的面容。 丝焉。 何忧天的到来,和我弄出的动静有关,恐怕,也和丝焉有关。 “显神,你起来吧。” 何忧天总算说话了。 我缓缓起身。 “二师弟,显神回到山门,你,可有异议?”何忧天问。 饶是二长老身为代真人,何忧天对他的问话,更像是何忧天才是这个真人观主。 “我听到了显神说的所有话。” “既然古羌城不发难,云锦山作保,句曲山还在显神的提醒下,杜绝了瘟癀鬼的麻烦,显神又在外做了那么多事情,让我四规山威名赫赫。” “那,显神就不应该受到责问,应该好好的接风洗尘。” “嗯,至于显神说的孪僧,的确有必要请来山门内一坐,按照显神的意思,天寿道人的头,当送给我四规山门,是显神送回家的礼物,那头他们不能私吞,可若是他们已经送来了,被某个弟子截下,那弟子做的什么算计?这就耐人寻味。” “或许,孪僧真的说了是显神主导杀死天寿道人也不一定,只是他们对外留下了更大的颜面。” 何忧天这一番话更为条理有据。 这时,向苛跌跌撞撞的朝着我们这边儿跑来。 “血书!祝香道人的血书!”他毕恭毕敬,将信件递给何忧天。 “二师弟,这是唐毋天师给你的信件,你看吧。” 何忧天没有伸手去接。 二长老微微喘息着,才从向苛手中接过来那小小一片布。 “唐毋天师,写了什么?”何忧天忽然问。 “孟舆二长老亲启,老夫唐毋,作保罗显神无任何邪念,非四规山外邪,云锦山为他背书,他返回四规山若出问题,四规山可找云锦山问罪,老夫唐毋,当给四规山交代。” 场间更一片哗然。 长老们的脸色,却逐渐浮现上一股……羞愧。 何忧天稍稍闭眼,同样显得复杂无比,摇摇头说:“四规山的小师叔,要回到山门,居然需要其他道观天师作保,这寒的,是小师弟的心,辱的,是雌一祖师的在天之灵。” “今日之事,显神错在鲁莽。” “诸位师弟,你们错在迂腐顽固。” “不利于四规山团结之事,我,不想再听到。” “全部,散去吧。” 何忧天抬手挥袖,驱散众人! 整个过程中,何忧天没有多看武陵一眼。 何忧天出现的从始至终,武陵没有敢说过任何一句话,他一直躲在四长老的身后。 就宛若……一个不敢见光的,老鼠。 当时的孙卓至少还敢任何事情都堂堂正正,至少孙卓的表面功夫,是做的极好,让人挑不出毛病的。 武陵,却做的处处都是纰漏。 我同样没有多言其他,且不说老龚给武陵备了一份大礼,等孪僧被请来的时候,他做的一些小人行径,自然会公之于众。 武陵太自信了,将我踩在脚下后,就觉得彻底将我赶出了四规山,他才会敢做这种事情。 过度自信,往往就要承受自己难以承受的后果。 不多时,弟子们散去了。 就连长老们,都全部散去。 台阶上只剩下我和何忧天,以及,向苛…… “向苛,你为何不走,是怕三长老责罚你么?”何忧天问。 “不……不是……”向苛矢口否认。 随后,他似是卸下心头一块大石,说:“已经看守山门了,再过的责罚,不过是赶下山去,而先前我都没有被逐出山门,小师叔回来了,如此大发神威,大长老您又出关,我师尊怎么会罚我?” “只是弟子心情五味成杂,既觉得高兴,又觉得落空。” “你,对山门失望?”何忧天问。 “弟子……不敢……”向苛深深埋下头。 我明白向苛此刻的情绪了。 虽说何忧天将一切,看似圆了回来,但那是对于其他人来说,向苛是我失势后受到影响的人,包括和他关系好的人,就像是先前那个朱涯,都遭受连累,一同看守山门,两人关系完全崩毁。 人心,会受伤。 我有坚持的地方,能承受。 向苛此刻如释重负,却道心动摇,并无法承受了。 那像是向苛这般想法的人,在四规山又有多少呢? “外邪,还未被除干净啊。”何忧天微叹。 “外邪仍旧在,四规山才会人心不稳,向苛,你才会敢而不敢言,你想主动下山,可我何忧天以大长老的身份,不准你下山!” “若弟子们都对山门失去希望,便应了数百年前,天机道人的卦象!向苛,你可明白?”何忧天语气严肃。 向苛呆住了,喃喃道:“外邪……这……怎么可能……孙卓不是已经……那外邪,是谁?” 第848章 我杀了茅义 “你下去吧,好好习道,不要被杂念左右,若以后你有什么问题,什么麻烦,皆可以来六宫殿找我,我不住祖师祠殿了,也不会长期闭关。”何忧天顿了顿,嗯了一声说:“外邪之事,你不可再对他人提起。” “弟子,遵命。”向苛深深行了一礼,他又和我对视一眼,眼中带着崇敬,这才转身朝着一个方向匆匆离去。 何忧天蹲身下来,要将宋房的尸体捡回坛子内。 我便一同搭把手帮忙。 “你亲手杀的他?过程如何?”何忧天就像是拉家常一样,轻松写意的问我。 我将当日发生的一切事情,一五一十同他讲了。 包括宋房养出来的全部都是青鬼,包括唐毋完全碾压了青鬼,只是宋房养出万恶薜荔,导致出现一些变数。 至于宋房跪地喊唐毋岳丈,我同样没有隐瞒。 最后,魏有明和唐毋缠斗,我借机将宋房带出凶狱,并斩杀,唐毋出来之后,将其大卸八块的过程,我尽可能全部仔仔细细告诉何忧天。 “岳丈……”何忧天抚过短髯,略唏嘘:“这的确是宋房做得出来的事情,让人心中厌恶,就像是痰液吐在手中一样难受。” 我一怔。 何忧天的形容很贴切,可着实有些恶心。 “小师弟,做这些事情,你的确是辛苦了,先随我回六宫殿,你应该还有许多事情想说,待我先为你调制一副汤药,你喝过后,慢慢再道来。” “召四神咒透支潜能,这大白日你用天雷,更损伤阳寿,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你看看你这一副模样,都快三十有余了。”何忧天再度开口,语气中对我更是关切。 山风微凉,何忧天的话,却十分温暖。 他单手提起那坛子,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 那边儿,一袭白衣的丝焉,却要离开了。 我脚下速度顿时加快,朝着丝焉追去! 何忧天并没有阻拦,只是慢慢的在后边走。 顷刻间,我便挡住了丝焉的去路。 两人四目相对,丝焉还是同之前一样没有什么变化,当然那是外貌上。 眼眸里,丝焉多了几分成熟,几分疲态,所有的一切归置在一处,化作两个字,失望。 不是对我的,大抵和向苛一样,是对四规山。 “丝焉,你不要走。同我和大师兄一起去六宫殿。”我沉声开口:“我有很重要的话,要和你说。” 丝焉的眼眸中,顿多了一丝不安。 “你没有什么话能和我说,罗显神,你回来我很开心,四规山是你的家,这些,就够了。” 丝焉的语气,同样带着一丝丝慌。 我愣了一瞬,顿明白过来……丝焉,是误会了什么? “丝焉,显神既然让你跟着来,那你便来,为何说一些不着边的话?显神什么话都没说,你怎么就觉得没有什么话说?” ”四规山当然是显神的家,但这就够了吗?你这娃娃,倒是不让人省心!” 何忧天已然到了我们身后,他语气中带着一丝毋庸置疑。 我:“……” 何忧天一样误会了。 上一次,他就想着乱点鸳鸯谱,可眼下,这误会却不能在此地解开。 “去六宫殿说吧,这件事情很重要,和丝焉息息相关,大师兄,你也要在旁。”我尝试着先稍稍引导一下,让他们别继续联想。 丝焉却微抿着唇,她低下头,不再多言。 往日宛若冰山的她,如今却变化的更多。 “哈哈哈哈!既然是如此大事,我自然要在一旁!”何忧天更开怀大笑。 我彻底哑然无声。 经过了不少道殿,也见到不少弟子,他们都抬头张望我和何忧天,以及丝焉,交头接耳,神态多是好奇,还有一丝丝渴望。 好奇的自然是我实力增长的缘由,渴望的,一样是实力。 六宫殿是一个十分小的道殿,靠近上清殿,却比上清殿小得多,甚至也比不上灵官殿,若非横匾上写着六宫殿几个字,这里更像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大屋院落。 背靠着一块崖壁,在屋子和山岩缝隙中,歪歪扭扭长着几棵桃树,树干攀附着山体,墙体,延展至房顶上方,枝叶繁茂。 六宫殿只有一个大殿,没有别的房间。 不过大殿内能看见有数道门,全都开在墙体上,也就是说,是山体内开凿了屋室。 “真人闭关之所,就是六宫殿,不过自打郑仁接任之后,他就喜欢在灵官殿闭关,这地方除了我来,已然荒废多年了。” “并无他人来此地,也无任何弟子。显神,你有什么事情要和丝焉说,可以畅所欲言了,大师兄给你们做主!” 何忧天放下坛子,语态更为爽朗。 我稍稍闭眼,神态十分慎重,说:“我杀了茅义。” “嗯?你要说的就是这个?杀一个人,又有何妨,况且你杀的肯定是该杀之人,何须如此慎……”何忧天眉头本来是皱起的,是觉得这件事情很小,觉得我小题大做。 可他的话音,却戛然而止。 丝焉本来耳朵都有些发红,没有抬起头来。 这一瞬她猛地抬头,看我的眼眸中尽是骇然,震惊,不解,错愕! “我,杀了茅义,句曲山真人,茅义。” “杀死七长老的凶手,茅义。” “我,替七长老,报仇了。 我语速不快,尽量让语气平稳,镇定。 “你……这……” “怎么可能……”丝焉的话音,同样是难以置信,迷茫更多。 这完完全全颠覆了她的认知。 “祝香道人,出手了!?”何忧天此刻也反应了过来,可他眉头紧锁,又摇摇头说:“不可能,若云锦山出手,那和句曲山之间,就是不共戴天之仇,必然道门残杀!不死不休!茅义的身份,不简单只是一个真人,句曲山传承于三茅真君,他们有三个山门,形成一个大山门,茅义是真人,更是一门之主……” “你……不是帮了句曲山,茅义怎么会……他难道在瘟癀鬼中手上,你借机杀了他!?” “显神,你,莽撞了啊!” 何忧天的脸色严肃到了极点,他眉头拧成了疙瘩,手不停的抚摸短髯,来回踱步。 “不对,唐毋知道你杀了茅义,他指点你,立即回山?”何忧天再度驻足,眼神分外凝重。 第849章 独树一帜的何忧天 果然,何忧天思维足够灵敏,他一语道出关键! 何忧天对我,肯定是没有一丝一毫的问题的。 可从他的神态举止中,下意识的反应中,我已经清楚。 我恐怕,闯了祸。 唐毋所言,让我知道事态严重,可他好歹说出了确切办法,何忧天的表现,他所说的,道门残杀,不死不休,才让我知道,这事态,究竟严重到了什么地步…… 我将自己为何去句曲山,以及在句曲山中发生的一切事情,全都告诉了何忧天。 当然,包括唐毋和我叮嘱的那些事情,我一样同何忧天说了。 丝焉自然在旁,她眸子里惊色阵阵,何忧天的脸色时而怒极,时而宽慰,时而,又变得铁青。 “好个茅糸,好个茅粟!抢人,抢到我四规山头上了!” 他语气很重,不过声音并未太大,没有传出六宫殿的范围。 随后,何忧天蹙眉思索,久久无言。 “瘟癀鬼在句曲山的事情,并没有外传出来,句曲山也没有派人来问罪,这样一来,他们还没有见到茅义的尸体,就是不知道,他们是不是正在努力进入那个齐家大宅的门,你留给他们的田公泉,一旦他们舍弃,那就是开门的钥匙。”何忧天长吁一口气,才说:“此事,要慎重对待,瞒骗,肯定是瞒骗不过去了,句曲山少了一个真人,不过还有两个……四规山……” 何忧天的脸上,多了一抹憾色,隐隐的,还有一丝羞愧。 “每一代的老真人离世,都会将自己的一切感悟,全部传给门下长老,往往会催生出来新的真人。” “郑仁使得师尊毒发身亡在外,而当时我想着给他留全颜面,他却用天雷自尽,再退一万步,郑仁的实力,始终缺了一些,他的感悟即便是留下来,也很难让人再成真人。” “若四规山的实力和句曲山完全匹敌,那还好说,眼前这情况……就复杂得多。”何忧天语气十分沙哑,面容更为凝重。 闻言,我立即摸出来一样物品,夜光洞鼻! 阳光映射下,这明明是药材,却宛若玉质,十分养眼,诱人。 “茅义说过,服用夜光洞鼻,为太清左御史,白日升仙,我和老龚推断过,若是真人服下,实力会拔高到一种极限,有可能,是直接达成出阳神的境界。只不过……我不能肯定,会否使得人兵解。” “出阳神,需要兵解,魂魄登天,而这魂魄登天,又有两种说法。” 我将自己对于出阳神的理解,包括雷平真人和我说的,层级一类的话,全部告诉了何忧天。 何忧天一阵失神,饶是丝焉,同样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稍稍一顿,我才说:“大师兄,你懂得比我多得多,若是在安全的情况下,你想再提升境界,可以服下夜光洞鼻,如果你服下有危险,或者不想用这种方式拔高实力,或许……可以选择一位长老,让其服下,那四规山,就有两个真人了。” 我神态语气,都十分认真。 “显神,为什么不是你服下呢?”何忧天忽然深深看着我,问。 一时间,我没反应过来。 “二师弟实力并非那么弱,他还没有达到真人境界,大抵只差半步了,临门一脚就能再上一个台阶。” “你,能够正面让他不敢直撄其锋,即便是实力不如他,也不会弱于一些长老。” “你如此年轻,服下夜光洞鼻,成就真人之姿,才是最好,最合理的做法!”何忧天字句凿凿。 “这……我……”一时间,我反倒是不知道怎么回答了。 “只不过,此物,真的有那么好的效果吗?句曲山五芝……”何忧天眼眸中,露出了深深的怀疑,以及不确定性。 “显神,你和我说了对于出阳神境界的理解,还有雷平前辈的话,实际上,我四规山也有真人出阳神,譬如雌一祖师。” “我一直有揣测,只是不能完全肯定,如今看来,雌一祖师便留在雷神崖,一直护着四规山。” “与我来看,什么叫做出阳神?真真切切的走到了肉体凡胎的极限,百尺竿头,已经进不了一寸一毫了,唯有舍去皮囊,魂魄才能遨游于天地之间,超脱轮回之外,非鬼似神,吕祖便是如此。” “百尺竿头,十分难走,而要兵解方式,强行破开肉身,一样是一种豁然洒脱,往往道士,会在生命最后一刻选择这样做。” “再世为人,或是今生登天,这选择并不简单。” “你解开了我很多疑惑,同样,让我有了新的看法,我暂时不知道,自己会怎么选,不过,我知道,我不会吃这仙芝。” “你没有受到它的诱惑,想着要交给我,我不吃,便给长老,我很欣慰。” “大师兄,也不会让你吃的。”何忧天这番话,和先前所言又截然不同。 他斩钉截铁道:“脚踏实地,一步一个脚印,才是自己的东西,外力,绝对不牢靠。” 我心咚咚直跳,微嘘一口气,才问:“那……要给哪一位长老呢?” 何忧天的态度很明确了,会保住我。 他不吃,我不吃,就只能选一个长老给了。 一时间,何忧天却并没有回答我。 许久之后,天色都有些阴暗,不知不觉间,夕阳开始西下,是快要天黑。 “其实,能凭自己实力走到真人这一步,都不应该用外物,这相当于揠苗助长。” “只不过,那些师弟师妹们,也并非人人都有资质,他们有一些,年纪大过于我,已经止步在红袍长老的境界了。” “夜光洞鼻,给他们的帮助,或许更大。” 何忧天再度叹了一口气,却说:“若是七师妹还在,她是最好的人选,为了四规山的未来,她能豁出性命,可时至今日,从老二开始,一直到老十三,都有不同程度的问题,他们对白氏的血脉,对武陵,太过看重了。” “这问题不解决,四规山再多一个真人,反倒是对门内失衡。” “显神,我不知道你怎么看,我始终觉得,这武陵啊,才像是真正的外邪,就像是我先前和向苛所说的一样,四规山的外邪,真正的解决了吗?” 我和何忧天的谈话,从茅义之死,句曲山会发难的隐患,最后又绕成了一个圈儿,绕回到了四规山上,绕回到了武陵的身上! 何忧天的看法,果然和其他人完全不同,独树一帜! 第850章 开始他的表演 这个问题不解决,四规山的心就始终无法统一,一部分是在武陵身上,极小一部分才会在我身上。 甚至于,面临句曲山发难的话,四规山依旧会有人倒戈,主张将我送出去,平息恩怨。 可,证据呢? 我所知道的关于武陵的那些信息,基本上在当日大典时,他自己就揭露出来了。 唯一一个算是证据的点,就是孪僧曾来过四规山,却被武陵截下! 他极有可能截下来了天寿道人的头颅。 武陵,意图抹黑我! 我思绪落定,将这件事情同何忧天讲了。 何忧天沉默许久,却摇摇头:“这不算什么证据,武陵大可以说,孪僧一行人他不认识,他以为是假道士,更以为是你刻意要蒙骗山门之人,当时他也不知道,你的实力,以及你的确没有问题。” “天寿道人的头,他也可以说是假的,扔了,这并不算理由。” “句曲山的白氏血脉,显神,比你想的更不简单,毕竟,那曾是主导四规山的道士传承,长老们也不会轻易的否定武陵。” “至多,你们两人共存,或许他们还会看你们相争,最终再培养出来一个合适的真人,另一人,则做大长老,就像是我和郑仁一样。” “这……我……” 何忧天这番话,却让我戛然无声。 随后,何忧天的眸子中闪过一丝复杂,叹息道:“始终,这还是麻烦,不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句曲山一时半会儿应该是来不了的。或许我可以牵头主导瘟癀鬼一事,将他们两个真人引出句曲山,你就还有更多的时间,让武陵露出马脚,或者,你在无人知道的情况下,解决武陵。” 前半段话,何忧天古井无波,后半段,却带着一丝丝冰冷和肃杀。 这就能看出来,何忧天完全无条件的相信我了! 一旁的丝焉,眸子里微微露出惊色,她抿着唇,却没有二话。 “大师兄,老龚在想办法,我也在想办法,您的安排,也可以试试。”我拱手抱拳。 “嗯,丝焉你回去吧,眼下这情况,倒是不适合谈论什么儿女私情。我替显神调理调理身体。”何忧天和丝焉微微点头。 “是。”丝焉同何忧天行礼,却也同我微微行礼,这才转身离开。 我脸上都是苦笑。 关于这件事情,何忧天是真的误会到底了。 我正想解释呢,何忧天转身,朝着殿内一道门走去。 “小师弟,随我来。” 我跟进去后,果然如我猜测那样,里边是个四四方方的岩洞,还弥漫着淡淡的硫磺味,雾隐朦胧的蒸汽中,我瞧见了一个洞眼,里边儿全都是水。 “六宫殿的选址,是当年雌一祖师的好友,天机神算点的,典籍记载,此地为四规山生穴之一,尸在此地不腐,人在此地益寿延年,浸泡这一眼温泉,可解毒愈伤。你下去。”何忧天指了指洞眼。 我没有犹豫,脱下身上的衣袍,直接进了温泉中。 微微熨烫的水温,顿时让我身上的疲惫散去不少。 尤其是先前消耗寿元,又用了召四神咒的亏空,正在迅速弥补。 “打坐吧,好好恢复精力。”何忧天语气更为慈祥。 我按照凝神法的呼吸,开始打坐,很快便陷入了冥想之中。 再等我醒来的时候,岩洞内完全漆黑了,感觉身上每一处经脉都十分畅通,那股充沛的精力,想让人呐喊出声,又想要再施展几招道法! 哗啦一声轻响,我从温泉中站起身,才发现我放衣服的地方,多了一身干干净净的红色道袍,我的那些法器全部都摆在一旁放着。 我换上这身道袍后,再带好法器,走出岩洞。 天色早已入夜,何忧天静站在六宫殿门前,他身旁有一小方桌,上边摆着几个瓷瓶,瓶子材质似玉非玉,一看价值就极高。 另外,还有一碗十分浓稠的黑色中药,散发着浓郁的苦臭味。 “先喝下这碗药,这几瓶丹药,每日三个时段,服下三枚,这些药用了虹丹,中央紫蜜,夜津日草,鸡舌香,最普通的药引都是千年野山参,能填补亏空,只不过,你这损失的阳寿,却难以弥补了。”何忧天眼眸中的情绪,是怜惜。 “大师兄,这已经很好了,显神知道自己的情况。”我格外感激。 “知道,那你还随时用天雷?大师兄没有责罚你,是因为你太久没有回山,立威,不是拼命去立的,你知道了吗?就像是二师弟,他其实接的下来你的一掌,只是会付出一定代价,所以他才没接,人只有到了一定的年纪才知道,命是越来越短的。”何忧天语气变得严厉许多。 “我……不随意用天雷了。” 说完这句话,何忧天这才露出笑容,点头道:“嗯,这还差不多。” 就在这时,忽然一人跑进六宫殿前范围,匆匆朝着我和何忧天走来。 我一眼认出来,这不正是向苛吗? 我本以为向苛是有什么麻烦了,结果向苛却一抱拳,行礼道:“大长老,小师叔,代真人和其余长老全都在灵官殿,请大长老和小师叔前去。” 很明显,向苛身上的衣袍崭新许多,甚至腰间多了佩剑。 我回来了,何忧天出关,向苛便一朝得势。 “什么事情,可说了?”何忧天问。 “没有……”向苛同样显得有些悻然。 “呵呵,无碍,过去看看,大抵是今日小师弟你的表现,震惊了他们,四规山已经很多年没有出小师弟你这种天才了。” “既然证明了小师弟你没有问题,不出别的事情的情况下,他们会对你友善的。”何忧天这番话是和我解释。 我点点头,放心不少。 退一万步说,就算再来一次千夫所指,何忧天在我身旁,我还怕什么呢? 向苛引路,我们一行朝着灵官殿走去。 不多时,到了灵官殿外。 一眼就瞧见殿内十几道红袍身影,以及在来回踱步的紫袍二长老。 不光是他们,我还瞧见了一人,居然是跪在神像下的……武陵! 他垂头,一副苦恼,懊悔的模样! “哟,开始他的表演。”老龚悄无声息出现在我肩头,声音特别小,只有我,何忧天,以及向苛能听到。 第851章 诡辩 我和何忧天面不改色,向苛微微有一丝异样,很快便恢复镇定。 一行人进了灵官殿。 何忧天双手背负,我则双手交错,微垂在身前,两人都十分平静。 “大师兄和小师弟来了。”二长老的称呼变了许多,说不上亲昵,却多了几分尊重。 其余长老表示了态度,先和何忧天见礼,才喊我小师弟。 我抱拳还礼,依旧没多言其他。 武陵依旧保持垂头,苦恼,以及懊悔。 二长老再度开口,打破了氛围的凝滞。 “是这样的,武陵这孩子,自从先前闹出误会,就一直跪在灵官殿,没有起身,他同我讲了不少事情,哎,显神也解释了不少的事情,总算,将那日大殿的一些情况解释明白了。” “现在看来,茅有三的确没有猎取显神,他肯定是想利用显神,不过,显神都已经周旋过来。此外,显神也解决了太多麻烦和隐患,四规山再没有为难他的道理,如今要让云锦山来作保显神,实属我们的迂腐。” “上清殿准备了接风洗尘的晚宴,我们将误会化解清楚,就可以过去了,好让弟子们放心。” “显神的事情并没有多复杂,既然二师弟你想明白了,诸位师弟也想明白了,那就好,改日我要准备一大典,册封显神为真人候选,你们没问题吧?”何忧天直接说道。 长老们顿面面相觑,包括二长老,一样欲言又止。 “哦?不谈其他,当日大典,本身显神就该和孙卓一战,拿回自己的位置,孙卓有鬼,那候选这一职,本来就应该是显神的,当时众多弟子就不是显神的对手,今日,诸位师弟还觉得,你们麾下有弟子能胜过显神?”何忧天这话说得很轻巧,淡然。 “咳咳……”二长老手锤了锤胸口,才说:“当然,不会有弟子是小师弟的对手,他的实力虽然不能完胜我,但也十分强劲了,小辈之中恐怕无人能出其右,只不过当今局面不稳,小师弟虽然解决了大部分麻烦,但还是有些零碎的尾巴没有处理干净,我想的是,完全没问题后,再请诸多道观一起观礼,再办大典。” “那走吧,去上清殿。”何忧天一挥手袖,直接将武陵当成了空气。 “大师兄且慢。”开口的是四长老,他略苦笑,说:“二师兄只讲了大典的误会,武陵这孩子,还没有说他误解的地方,也并未和显神道歉。” “哦?大典上的事情,说通了就算了,显神不是小肚鸡肠的人,况且,是整个四规山误会了他,并非武陵此子一人。”何忧天再度开口,把话堵了回去。 其余长老悻然的面面相觑。 此刻,武陵才颤巍巍抬起头来,他那副神态表情看似真实,在我看来,却太假了。 不过他本身会阴阳术,导致其余人都觉得他现在很诚恳,也很惧怕,更后悔。 “孪僧,应该就是那一行道士了,他们明明是和尚,却穿着道袍,冒冒失失的就要上四规山,当日我刚好在山下,就将他们拦下来,问他们上山缘由。”武陵总算开口说话,却让我心头一凛。 先前我才和何忧天说了,目前武陵唯一的马脚,就是瞒骗了孪僧一行的事情,可没想到……武陵直接就自己抖落出来了,他这阴阳术果真没白学。 武陵继续说道:“他们告诉我,是为了送天寿道人的人头而来,并且说,是……小师叔主导牵头,斩杀了天寿道人,我闻言,当时就觉得很震惊,因为这根本不可能……天寿道人多强?那么多道观同时出手都没有将他留下,小师叔……又怎么可能主导诛灭了他,况且,各大道观都没有消息,代表真人没有出动过,更重要的是,仙洞山已经有消息传出来,包括我四规山弟子都清楚,是出阳神级别的真人,杀死的天寿。” “那时候误会没有解开,我就以为是小师叔的计谋,便自作主张,接下来天寿道人的人头,告知那一行人,我会上山说明情况,他们便匆匆忙忙离开了。” “那颗头,被我随手扔在了上山路上,时至今日,恐怕早就找不到,被野物叼走了。” “不过这件事情已然水落石出,显神小师叔的确惊才艳艳,是我太冒失,太自作聪明,还请小师叔责罚,还请大长老责罚!”武陵语气加重,他直接俯身,上半身都趴在地上,卑微极了。 我心沉似水。 先前还认为武陵不够缜密,他回头就给我表演什么叫做滴水不漏。 此刻他这副态度,我能为难他么? “大师兄,武陵也是为了四规山着想,还请从轻发落吧。”二长老抱了抱拳,直接就开始求情了。 “武陵能够果断的站出来,直接坦言自己错了,心性难得,大师兄还请息怒,小师弟,他同你的经历虽然不尽相同,但你们两人也受过不少流落在外的苦头,谨慎才是本能,还请你谅解他。”又有一个长老站出来说话。 其余人都纷纷点头,不但没有怪罪武陵的态度,反而都认为武陵不错。 “真新鲜呐,要是这小逼崽子把人弄死几个,再说他是误会了,他觉得那些人可能危害四规山,你们是不是还得给他颁发一个什么嘉奖?啧啧,说把天寿老儿的头弄丢了,那就丢了,先前他说的什么?” “要杀了我家爷!断不可留!我家爷本事但凡弱那么一点点,这会儿他就站不到老何头身边咯,啧啧啧。”老龚阴阳怪气地说着:“四规山本来就弱,郑仁还在的时候,真人就少一个,现在他被雷劈死了,就剩下一个老何头,眼见着我家爷是下一个,你们却喊打喊杀。” “武陵错了,你们搞一个直率坦言,心性难得,就这么翻篇了。那我家爷先前的问题,还不是自己的问题,是他爹娘老子的问题呢,你们没有说一个,罗显神自食其力,反而要把他交出去?啧啧,古羌城的道士,人叫牛鼻子,人家好啊,就算实力低微的道士都不畏强权,你们叫什么?” 何忧天并没有阻拦老龚,他面色淡然。 其余长老却被说得有些面红耳赤起来,一个个,一时间不知道怎么才好了。 第852章 背书的承诺 “一人做事,一人当!邬仲宽,你不要为难长老们,他们也是一心为了四规山!小师叔要怎么责罚我,我武陵认了!只要留我一条残命即可,我武陵的确罪无可恕,可白氏不能因为我断绝传承。”武陵猛地抬头,他眼眶微微泛红,和我深深对视。 我心头再沉。 “哟,老龚爷才猜到你会这么说,的确有些能言善辩,不过,你别喊那盖帽儿的名字,晦气,你才和他一样,脑袋绿油油一片。”老龚阴阳怪气的说:“我家爷责罚你了,不就显得小肚鸡肠,一点儿都不宽宏大量,一点儿都不为了四规山的大局考虑?” “老龚爷,武陵一言一行,全都发自内心肺腑,绝对没有你所想的那些计算,挨打立正,我绝不会利用这些小算计,逃避自己的责任!” 武陵眼眶泛红,他声音甚至都带着哽咽了。 “既然如此,这件事情就这样算了吧,老龚,你护主心切,武陵既然一心为山门,不能揣测那么多,我替显神原谅你了。” 何忧天忽然开口。 “多谢大师兄!”二长老当真是喜悦,陡然抱拳,躬身行礼。 武陵眼中同样一喜,我却注意到,他眼神深处闪过了一抹狡黠。 全然是我和先生打过不少交道,才能捕捉到这样微弱的情绪变化,其余人,怕是何忧天都没看见。 武陵深深抱拳,感激道谢后,才晃悠悠起身,四长老还伸手去搀扶他。 “嗯,武陵的事情翻篇,谁都不可以谬论,提起,乱四规山的平和。不过诸位长老,我希望你们以后,像是偏袒武陵一样,要偏袒小师弟,就算小师弟做了什么事情,大部分人认为他错了,你们也得站在他身后,即便是他被千夫所指,你们也得为他背书,你们可愿意答应?而并非像是当日,要将其交给别的道观!” 何忧天这一番话掷地有声,老龚嘴角咧开了花儿,眼珠子提溜转动起来。 武陵的眼瞳明显微微一缩,他眸子深处闪过一抹疑惑,很快就被压下。 我这才听明白,原来老龚起头说一大番话,目的是在这里! 何忧天果然聪明,接住了老龚牵出来的话头! “大师兄多虑了,误会已经化解,我四规山如今铁桶一片,况且显神如今的实力,基本上真人之下,没有什么长老能对他如何了。谁还能对他千夫所指?再者说,祝香道人都为小师弟背书,我们怎么会做不到?难道,还不如一个外人不成?”二长老同样掷地有声,才说:“谁敢对小师弟不利,便是对整个四规山不利!上穷碧落下黄泉,四规山必将讨回公道!” 其余长老纷纷点头称是,说:“显神可能会成为最年轻的真人,前途无量,他日必定出阳神,我四规山到了厚积薄发的时候,自然会倾尽一切代价,资源,来栽培他!” 武陵在一旁赔笑,他的笑容却带着一丝不安。 老龚一样在笑,一直盯着武陵,目不转睛。 “诸位师弟能有此意见看法,为兄,十分欣慰,我还有一事,恰好在接风宴上,通知诸弟子吧,四规山要选在一个合适的时机,去一趟靳阳,牵头围攻瘟癀鬼,还要请各大道观派遣出实力足够的弟子,以及真人。”何忧天再度开口,说了另一桩正题。 诸多长老相视一眼,二长老神色慎重无比,才说:“我先前也想到这个了,大师兄,显神说了,几日的时间里,当年失窃的尸身就会被送回来,我看,这时机就不错,刚好请各大道观的人先来一趟四规山,我们开阵祭旗,而后出发!” 其余长老全都纷纷点头,表示认可。 我微微松了口气,基本上,何忧天这安排已经十分合理妥当。 武陵卖惨装蒜,博取谅解,老龚和何忧天却见缝插针,既换了二长老等人的承诺,又能有机会将句曲山的人弄出来,继续拖延时间,还能彻底解决靳阳的隐患! 只需要等唐毋那里传来消息,瘟癀鬼一到靳阳,我们就可以出发,设下天罗地网! 再之后便没有什么其他琐事,众人都前往上清殿。 夜色颇深,圆月高悬,上清殿的大殿内摆着一张大圆桌,外边儿也有大量桌案,长老们在殿内,弟子们按照不同的实力,则坐在下方。 向苛本来要去最下边儿,却被三长老喊住,坐在了弟子最前沿的位置。 二长老将何忧天的话,整理说了一遍,当然,只说了和弟子相关的方面,弟子们全都自信沛然,摩拳擦掌,想要一展实力。 这里头其实还有个小问题。 二长老,占着代真人的职位不下来。 按道理说,我的事情不算事情了,那何忧天就该接任真人,这才是理所因当。 可何忧天不开口,我便不好多言。 吃饭期间,武陵显得有些不适,似是心神不宁。 二长老和其他长老都低声询问,问是不是武陵哪里不舒服?武陵基本上勉强笑着说没有。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武陵忽然双目圆睁,发出一声闷哼,嘴角竟然溢出来一股殷红的血。 这顿时让弟子们惊愕不已,长老们纷纷失色。 二长老立即给武陵把脉,眼中显得十分惘然:“心脉有损,可身上未曾受伤,更未曾和壬河人接触过啊!?” 老龚一直吃菜,埋头喝酒,他看都不看武陵一眼。 何忧天并不知道四规镇的事情,他漠不关心。 “我……没事……我……不知道哪儿不对劲……这心,像是被一只手攥住了一样……我……” 武陵话还没说完,很明显,他印堂浮上了一阵黑气,脸颊上似是被一双小手掐过,出现乌黑印记! 再下一刻,武陵眼神涣散,他再吐出一大口血,往后仰倒,竟是生生昏厥过去! 本来好好的一顿接风宴,仓促而散。 我同何忧天回了六宫殿,这里还有其他几个岩洞,有着木床和蒲团,供人闭关使用,我睡得难言的放松。 半梦半醒间,一直听到老龚在哼曲儿,似是心情愉悦。 第853章 夺女,夺命! 次日醒来后,何忧天正在打功法,更有一种得道高人的感觉了。 殿外一张小方桌上放着不少吃食。 我先和何忧天抱拳行礼,再去坐下吃东西,罢了之后,我才瞧见,殿外远处站着几人,似是想过来,又没有得到应允。 这时,何忧天才收功。 ”显神,你去一趟雷神崖,当日还有不少其余道观弟子,全都被雌一祖师困住了,他们宛若提线木偶一样在崖上生活,没了自由,雌一玉简应该能解开。”何忧天看向我说。 我才明白那几个弟子来的缘由,必然是二长老要求的。 这件事情,丝焉也和我提过,我险些忽略掉。 匆匆朝着那些弟子走去,再径直去了雷神崖。 雷神崖其实很小,崖台能站几人,山洞能站一些人,其他人就只能在栈道上。 三十来人全都神情麻木,不停的来回走动,使得雷神崖显得十分拥挤。 我用雌一玉简解开一个人,一人清醒过来,顷刻就要倒地,我身旁的弟子立马上前搀扶,将其往后背。 如法炮制,我解开一个人,他们就带走一个人,不多时,三十几人都脱困了,山风吹拂而过,雷神崖总算显得清爽起来。 我走到崖台前,瞧见雌一祖师如同枯柴一般的尸身。 以往我不知道,他阳神常年在此,如今才明白,雌一祖师一直看着我,看着四规山。 我掸了掸衣服,恭恭敬敬的下跪行礼。 再等我抬起头来时,雌一祖师的尸身已然消失不见了。 毫无意外,他回到了应该去的地方。 我没有立即下雷神崖,而是走到了崖台上,盘膝打坐,静静冥想,逐渐的沉浸到了眼观鼻,鼻观心的状态,整个人完全放空。 当我从这种状态中脱离时,睁开眼,居然都天黑了,充分让我体验到了山中无日月的说法。 只是,我还想要进入当时问心之后的感悟,却求而不得了。 先前感悟的天地云三种雷法,基本上能熟练使用,天雷伤寿元,不光是我答应了何忧天,更因为自身的缘由,不能频繁使用,免得早衰。 后续两雷各有特色手段,譬如这云雾之中,云雷算是接天时地利,消耗最小,手段定然最强。 微叹一口气,我心想,还是机缘未到。 离开雷神崖后,回到六宫殿,何忧天正在殿内打坐,明显是等我回来。 “小师弟,看来你应该冥想了一整日,神清气爽,着实不错,快有辟谷的境界了。”何忧天语气赞扬。 “什么辟谷哟……不过是生气浓郁的地方打坐,让生气钻进了身体,暂且替代了五谷杂粮,道士也是会说。”老龚冒出头来,嘀咕一句。 “呵呵。”何忧天倒是不在意,抚过胡须,显得愈发慈祥。 “老何头,武陵怎么样了,他有没有死掉哇?”老龚出言询问。 何忧天摇摇头说:“你们下手不轻,不过他没有死,只是我都没看出来,显神你动用了什么手段?可不要留下马脚才好。” “老何头你就误会了,爷可没动手,我倒是给他从靳阳带了点儿好,他喜欢捡破鞋,让他好好捡捡。”老龚一本正经。 随后,他小声嘀咕一句:“不过,他可真难死,虽然我知道他不会死,但这种招数放在别人身上,早就死了十遍八遍了,难不成,曲先生还真在徐暖身上榨出来一点点东西?老君命?” 老龚这话,让我脸色微微一变。 何忧天的手,忽而僵住不动。 “老何头,孙卓的尸体呢?是不是让武陵取走了?”老龚再问何忧天。 六宫殿内,瞬间变得格外安静。 这件事情其实被我忽略了,因为我一直觉得,茅有三会要孙卓,武陵肯定会送走,这毋庸置疑。 “孙卓是罪人,并没有被带走尸身,他也不配进入四规山宗祠,而是埋入了尖峰岭,所有叛徒,或者有重大过错的罪人,全都葬入那里。”何忧天话音未顿,沉声问了句:“你的意思是,孙卓有老君命?” 关于孙卓命数这个问题,我们谁都没同何忧天讲过。 老龚显得阴晴不定了,他没回答何忧天,而是说:“尖峰岭在哪儿?得去看看,要是尸体出问题,武陵这小子,就没憋好屁,老君命……徐暖再榨,也就一点点了,可要是他搞个移花接木,拿那一点当成修补之物,那可就……” 就连这句话,老龚都没说完。 何忧天不多言,径直朝着一个方向走去。 我们从另外一个方向离开了四规山的道殿范围,先顺着下山路走了两小时左右,才绕上另一座稍小一些的峰顶。 期间老龚一直在碎碎念着,反正都是骂人的话。 等到了尖峰岭近处,才发现,这峰上还有小峰,宛若一根根剑尖,看一眼,就让人觉得心神不宁,上边儿还不生草木,多是崎岖石头,下方则是一个个石子垒砌的坟头,看上去就很单调,且死寂。 风吹得很猛烈,很大,就像是剑尖一样在皮肤上划过! 人呆久了都不舒服,更遑论葬在这里的尸身? 何忧天扫过一眼,顿指着一处新坟,说:“四规山最近有问题的人,除了孙卓就是郑仁,不过郑仁天雷自尽,最后还是将他葬入宗祠了,孙卓应该就埋在那里。” 老龚瞟了我一眼,意思便不言而喻。 我上前后,快速掰开那些石头,才发现细节,石头上居然都画着镇压一类的符篆,这地方不但让人无法安息,更让尸体无法作祟诈尸,这惩罚就是典型的道士镇压手段,万世不得超生。 很快,所有石头都被挪开,凹凸不平的地面上,是孙卓凄惨无比的尸身,其眉心的位置还有一个深深的指头洞。 这种凶恶的风水之地,再加上孙卓本身死得很怨,尸体居然都没有腐败,还很新鲜。 只不过……此刻的孙卓,却显得十分凄惨。 他身上很多关键位置的骨头都消失不见了,尤其是丹田的位置空空如也,被挖出来一个血洞。 “这小子没想到吧,自己夺命,到头来,他还要被剐一次尸体,这武陵……还有点儿不听话啊,有意思了。” 第854章 水落石出?茅有三断联 老龚这一番话,已经不言而喻。 孙卓从徐暖的妙玄玉命中,滋生出老君命。 他还未曾和我斗过道术,就被郑仁以强硬手段一指诛杀! 茅有三要孙卓的尸身,武陵却没给,非但没给,甚至他掏空了孙卓的丹田,挖掉了骨头,将其命数刮走! 脑海中,顿生一大片思绪! 基于一个点,这是茅有三让武陵做的吗? 茅有三想要孙卓,想了那么长时间,他会将孙卓直接给武陵? 答案,必然是否定的! 茅有三是个生意人,要道士尸体有自己的想法。 如果他要的是孙卓命数,给自己一个未曾上过台面的弟子,那他直接告诉我即可,我也能把事情办妥当,而非想尽办法杀死孙卓! 在这个立场上,那就能断定,武陵忤逆了茅有三的态度! 许多事情,包括我对徐家的揣测,都直接被推翻了! 这里边还有一个细节,韩鲊子瞧见过一个人跪在茅有三门外! 我推断那人是武陵。 并由此将后边儿的一切事情,都和武陵挂了钩。 按照现在这情况看,武陵并没有得到茅有三的谅解! 他相当于吃下了茅有三要的东西! 那茅有三和徐家的事情,就得割裂开。 一切绕回原点,徐家曾一直想拉拢我,曲先生说徐暖还有用,那个时候,徐家是没有想杀我的。 我的拒绝让徐家彻底打消了念头,让徐暖歇斯底里破防,她此后傍上了武陵,这才促使徐家,想要杀死我! 对!这样一来,逻辑直接就通了! 徐家对我恨之入骨,武陵对我恨之入骨,甚至武陵清楚老秦头的存在,他使得曲先生去盗走老秦头尸身? 本身,曲先生和老秦头也有仇恨! 只是……老秦头的尸身在哪儿? 徐家并没有如同我预料的那样使用三尸虫,他们三人死亡之后,魂魄就消失不见了,又并非是武陵摄走…… 将茅有三割裂出去后,动手的人,必然就不会是茅有三。 这里还有一个佐证,证明了茅有三和这件事情无关。 就是将他和武陵建立在一个阵营的话,徐家出事,他会不通知武陵么?结果武陵到现在还一无所知! 难道……这暗处还有一只手? 他是在盯着武陵,盯着徐家,还是说,他是武陵,是徐家的帮手? 这人,或许和茅有三在对立面? 我思绪连篇! 老龚则落在地上,头颅绕着孙卓的尸体转了一圈又一圈。 何忧天的手不停的抚着短髯,他眼眸中同样带着几分思索和严厉。 “他隐藏的很好,并没有展露出来什么学道术的天赋。”何忧天喃喃。 “他当然不敢展露了,本身他资质你们都看得出来,平平无奇,忽然变得那么强,谁都会多想一些,闷声不响的学习,关键时刻跳出来使坏,这才是他的本性。”老龚仰起头,同何忧天说。 “不过,他这种夺命的方式,很罕见,还有些狠毒,我没见过,嗯……我想去他住的地方瞅瞅,指不定能发现点儿新鲜东西。”老龚舔了舔嘴角。 “不太合适。”我摇摇头,思绪收了回来。 “武陵才“莫名其妙”的出事,你若是去,并且被发现了,武陵肯定栽赃在我们身上,眼下我刚回来,和长老们关系才缓和一些,这得不偿失。”我沉声说。 老龚眼珠子再不停的转动着,嘀咕道:“那就看着他背地里悄悄努力?爷,他可是憋着大大的坏呢,对,小江子的魂,他还给收了!” 说着,老龚的眼神都变得凶狠起来。 “显神考虑的的确很周道,老龚,你非常人,玄齿金相地如神的本事,难道还不够好好对付他一介晚辈?你要多考虑考虑了。”何忧天恰逢其时的开口。 老龚默不作声了,眼珠子更活泛,似是陷入沉思。 “显神,回去休息吧,这件事情心里有个警惕就好,暂时还没有更好的办法。”何忧天说。 我点点头,遂即摸出来手机。 这地方却没有信号。 将孙卓的尸体重新掩埋,坟堆垒砌起来,我同何忧天才回到六宫殿。 这一来二去,都已经是后半夜了。 拨通了一个久违的电话号码,可那边的提示音,却成了空号。 茅有三……完全断联了! “我大概有主意了哇。”老龚忽然一嗓子,让我侧头,更吸引了何忧天的目光。 “我晓得让武陵怎么死了,不脏爷的手,啧啧,他得爽死了。”老龚眼睛瞪得更大,满脸的阴笑和不怀好意。 只不过我问他,他却不肯讲,只说天机不可泄露,知道的人多了,冥冥之中变数就发生了。 我便不问,何忧天同样没多问。 回到岩洞内休息,这一夜没有什么起伏波澜。 次日醒来,向苛又来请我和何忧天去上清殿。 殿内没有其余长老,只有二长老一人。 二长老问我,大约什么时候,尸身能送过来,要稍微准确的时间。 我正打算联系一下山下的徐禁,没想到,徐禁的电话就打过来了,他刚好说的是一个事儿,他主人已经寻回了酉阳居卖出的所有尸体,只不过有一部分残损了,还有一部分,的确已经找不到,大约有八成,在收拢的途中,七天之内,就能送到四规村。 挂断电话后,我和二长老说了确切时间,以及尸身情况。 随后我又说了一个点,关于我爸妈窃走的那些传承,都处于靳阳隍司中,解决瘟癀鬼之后,各大道观就能拿回东西。 二长老点点头,喃喃道:“八成,已经很不错了,这代表咱们四规山,尽心尽力,再稍微给他们一些好处,再加上祝香道人对你的善意,古羌城关系也不错,应该就没有大问题了。小道观不会为难你,句曲山也受过你的恩惠。” 我稍一思索,才说:“如果还有人觉得不够,那,仙洞山有田公泉的确切消息,可以告诉他们,这件事情句曲山想知道,我没有说,我只是告诉了古羌城的三长老。我和孪僧的关系不错,他们会交出来的。” 第855章 昏迷不醒 何忧天脸色没有变化,这件事情我早就和他提过。 包括登天的“骗局”实际上是格局的说法,先前我们就聊过了。 田公泉除却会让道行足够的人更上一层楼外,对道行不足的人来说,还有一个好处,就是不怕三尸毒。之后却要面临一个问题,道行足够后,死,怕是就要登天! 我喝过田公泉,这对我来说,已经是必然选项了。 只是,时至今日,我自己的事情都还没弄明白,根本无暇去想所谓的道行足够,所谓的登天。 “怪不得……古羌城会对你如此友善,小师弟,这可是田公泉啊,看来,你和诛杀天寿的雷平真人,的确关系很好,才能任意取之,这事儿,我觉得不能告知所有人,三尸毒,登天秘,若是都知道了,你以为大家会好好的瓜分吗?” “还有山野道观,不知道多少行脚道士,都会对新的雷平道观垂涎,咱们不能坑了人家!依我看,遣人去取一批泉水回来,作为赔罪礼物,交给各大道观真人,这,就已经足够!” 二长老义正言辞。 他所说的,也却有几分道理。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消息真扩散出去,倒霉的还是孪僧一众人…… 况且……有几个人那么豁达,能让这等宝物共享? 说不定,就会有一些有心之人想要占据仙洞山。 “我派遣武陵去吧,刚好,他和孪僧有误会,也好登门赔礼道歉。”二长老再度开口。 他这番话里的私心就十分明显了。 “武陵,他好了?”何忧天抚了抚短髯。 “呃……”二长老稍显不自然,才说:“未曾好,这也是我要见小师弟的缘由之一,玄齿金相在小师弟身上,雌一玉简也在,可否以雌一玉简先照出武陵身上到底有什么妖邪?” “若是照不出来,玄齿金相或许能算出来。”二长老眼神十分慎重。 我心头微沉。 这究竟是二长老,还是武陵想出来的主意,我就不知道了。 如果是武陵,那他多半会认为,就是我和老龚下的手!? 证据虽然他拿不出来,但是,换位思考,我要是武陵,怀疑的肯定也只有我和老龚! “显神,这件事情你不可推辞。”何忧天看了我一眼。 “是,大师兄。”我拱手抱拳。 “哈哈!显神向来都是宽宏大量的!”二长老就显得十分兴奋了。 “武陵昨夜之后昏迷了,到现在都还没有醒来,小师弟,你要先去看看么?试试雌一玉简?”二长老立即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何忧天率先往外走去,我跟在他身后,一行三人朝着灵官殿走去。 “妖邪之物,未必一直在武陵身上,或许会藏在他住处的任何地方,亦或许,有心之人给他做了某种布局,显神,你先用雌一玉简仔仔细细查探武陵住处所有位置,嗯,晚上再让老龚看一看,是否有什么问题?”何忧天似是随意开口。 我心跳顿时加速! 这不正是老龚想要的么? “对,对对!这样就再好不过了!”二长老还全然不知,一直笑着点头。 不多时便到了灵官殿。 这地方我先前便来过一次,窃取了郑仁用来杀死上一任四规真人的凶器,以及四规明镜的制作之法。 能看得出来,二长老的确看重武陵,武陵住的房间,居然是此前郑仁所住的屋子,二长老反而住在旁侧一间。 此刻武陵躺在床上,毫无意识,昏迷不醒。 二长老明显迫不及待,我才开始拿出雌一玉简,仔仔细细地照过房间各个位置,恰巧先避过武陵。 不光是这个房间,灵官殿的所有地方,上上下下我都看了一遍,结果并未发现什么地方有问题。 当然,针对武陵的布局在他家里,并不在此地,我所想要找的问题,是老龚所言,武陵住处可能藏匿着“新鲜玩意儿”。 最后回到武陵床榻前,雌一玉简照射在他身上,镜面中顿出现极为瘆人的一幕。 明明是大白天的,武陵胸口居然都趴着一团黑乎乎,还发青的东西。 当然,明眼在他身上是什么都看不出来的,只有雌一玉简里能瞧见! 仔细看,那东西赫然是个婴儿!不光是我瞧见了,何忧天和二长老同时看着雌一玉简,一样瞧见了! “竟是个怨婴!?青鬼?”二长老面色严肃,顿抬手掐诀,一道符纸嗖的射出,落在武陵胸膛处! 雌一玉简中,那鬼东西还是在武陵胸口,一动不动,符纸完全穿过它,没有任何反应。 “元君存敕,速现真形,稍有拒逆,四明斩首!喼准东狱泰山天齐,催起皇门康太保速至!”二长老再度念咒。 武陵胸口上的东西,依旧没有变化。 “不是真形,是怨气,雌一玉简能照出端倪,我们便瞧不见。”何忧天沉声开口。 我心头微跳。 这当然不是真形,真形……在四规镇,武陵家中呢! “那这……该怎么办?”二长老的眼神有些急迫。 “显神,你可有办法?”他立即问我。 遂即,他视线落在高天杵,以及高天剑上,又道:“你这两样法器,都极为不凡,可否用来驱散怨气?” 说实话,我并不想这样做,只是眼前这情况,不做不行,肯定会被怀疑。 “我试试。” 收起雌一玉简,我拔出高天剑,靠近武陵。 正要用剑挑过他胸口位置,这时,武陵身体却触电了一样抽搐起来。 “哇!”的一声刺耳啼哭,居然从他口中炸响! 下一瞬,武陵直挺挺起身,他胸口居然直接朝着高天剑撞来! 何忧天眼疾手快,擒住我肩头,带着我后退数步。 二长老同样反应不慢,捉住武陵肩膀,摁住他,不让他异动! “何方妖孽,速速现形!”二长老双指并拢,猛地点在武陵头侧! 武陵双眼猛地瞪大! 他眼珠完全漆黑泛青,显得痛苦万状。 双手陡然抬起,朝着自己太阳穴抓去! 眼见着,他似要抓破自己的头颅! 二长老立即松手,转而双手死死摁住武陵双臂,才制止了武陵这举动! 第856章 和尚登门 此刻,何忧天动了。 他抖手一张符甩出去,直接贴在武陵的头顶。 武陵身体抽搐得更快,嘴角吐出白沫,直挺挺往后倒去。 “谢大师兄出手……”二长老显得心有余悸。 “这到底是什么鬼物……雌一玉简能看见,我们却不能根除,甚至在我们面前,他还能上身武陵……太怪异,太荒诞了。”二长老的脸色愈发难看,且迷惘。 说实话,我一样看不懂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老龚究竟对这怨婴做了什么? “的确有些怪异,得武陵清醒过来,或许他知道一些问题。” “若他不知道,就只有等夜里,看老龚能否算出来一些蹊跷了。”何忧天捋着短髯。 “哎,只能寄希望在玄齿金相身上了,只希望他宽宏一些才好。”二长老显然没了主心骨。 怪不得,他会被武陵牵着鼻子走,此刻,他也被我和何忧天完全牵着鼻子走了。 且我没想到,何忧天一贯正经,挖起坑来,却一套一套。 没有必要在武陵身边多留,毕竟我也什么都没发现,回六宫殿之前,先去四规山弟子聚集的饭堂吃了东西。 路遇不少弟子,都来同我和何忧天见礼。 饭罢,正打算回六宫殿了,山门方向却匆匆跑来一人。 粗眼一看,我认出来,不正是先前和向苛一起守山门的朱涯吗? 本来向苛都脱离山门镇守这一职位了,朱涯却没能得以恢复地位,缘由再简单不过,向苛立场坚定,这朱涯反水,便是道士山门,处处都是人情世故。 朱涯停在我和何忧天面前,微喘着见礼之后,才说:“我正要去禀报二长老,索性见了大长老小师叔,刚好禀报。山门外有几个和尚,问小师叔在不在这里,说要见他,可能……是小师叔口中说的孪僧!” 朱涯语气略有一些激动。 缘由倒也简单,他应该想要在我和何忧天这里挣表现,恢复一下地位吧? “哦?他们来的倒是时候,小师弟,去见见吧。”何忧天脸上浮现了笑容。 孪僧某种程度上来说,倒也算是老朋友了,他们来了,我也得一尽地主之谊。 结果当我和何忧天到了山门处时,除了一个倒在地上,昏迷不醒的道士外,哪儿见到什么和尚? 朱涯脸色慌乱,立即朝着地上那道士跑去。 “死……死了……”下一瞬,朱涯脸色巨变,惊慌失措地看着我和何忧天。 我心同样一沉。 何忧天脸色微微一变,快步走到那道士身前。 远看不清楚,近看,却瞧见他头顶的位置,有一道明显的开裂,竟然是生生被敲碎了脑壳! 骤然间,何忧天浮现了一股怒意,我同样觉得心惊无比。 “他们不是孪僧一行人!没有两个一模一样的人对吧?”我立即问朱涯。 朱涯马上点头。 “那他们,也没有穿道袍!?”我再问。 朱涯再次点头。 这事情就不言而喻了。 高田寺已经变成了新雷平道观,上一次孪僧来人,都是道袍加身,这一次,又怎么可能换成和尚衣服? “他们什么装束打扮?”何忧天沉声问朱涯。 “很臃肿……一眼看上去,香火的气息就十分足,皮肤黝黑,眼睛却很明亮,就像是……净化,对,最干净的眼睛。”朱涯立即回答。 “小师弟,你可有什么想法?”何忧天看向我。 我脸色当即再变! 朱涯的形容,其实没有那么贴切,可黝黑的皮肤,臃肿的衣着…… 这哪儿是什么和尚,是喇嘛才对! 我接触过的阿贡喇嘛,是个绝对意义上的好人。 好人不会登门就杀人…… 不会是阿贡喇嘛和五喇佛院,那……难道就是黑城寺!? 阴云,骤然浮上了心头。 黑城寺……居然能找到四规山来!? 带着我爸妈逃出来之后,远离蕃地达县,对于黑城寺这个名字,我都已经生疏了…… 心,一时间沉入谷底。 他们能找到我,不稀奇。 看似我没有留下什么线索痕迹就带走我爸,实际上,黑城寺应该被整得一团糟,黑城寺地牢中的所有人,应该都倒灌入了寺庙内。 寺庙一旦解决完所有问题,发现我爸不见,必然会找到罗家…… 他们必然也会发现,那转山人之死…… 罗家同样麻烦不少,被老龚火烧家族…… 他们只要稍微一合计,就能清楚地知道,是我从中作梗。 一旦顺藤摸瓜找出来,我的去处并不是一个秘密。 要么在椛家,要么……就在四规山! 他们,来报复了! 头皮一阵阵发麻,我立即拨通了我爸的电话。 “黑城寺来人了,爸,你们要小心,椛家也要小心,最好换地方藏身!”没等他开口,我语速快若连珠。 “这……”我爸的语气惊慌,随后沉声说:“我知道了。” 电话直接挂断。 “黑城寺……”何忧天眉头紧皱。 我在外经历的事情太多,并没有一五一十地告诉何忧天。 此刻有第三人在旁,也不好说太透彻。 “大师兄,先关闭山门吧,我们上去后说,黑城寺的人,不是僧侣和尚,他们只是像,这群人十分歹毒凶恶,杀人手段极其可怖。”我尽量让神色镇定。 再看地上那尸身一眼,内心却多了几分焦躁还有自责。 “朱涯,收敛这位弟子尸身,关闭山门,并通知守山弟子集合,镇守在山门处!不可让任何外人上山!”何忧天立即下令。 可偏偏就在这时,上方台阶又匆匆跑下来一名弟子,瞧见我和何忧天后,立即躬身抱拳,道:“大长老,小师叔,有一群和尚跑到了祖师祠殿,说要见小师叔!长老们都在,命我来找……” 那弟子瞧见了山门外的尸身,以及一脸惨白悲愤的朱涯,他脸色都变了。 “他们去了祖师祠殿?”何忧天怒上眉梢,他一抖手袖,快步朝着台阶上方走去!我紧随何忧天身后! 我和何忧天都没想到,这群人杀人之后,居然还直接进四规山! 不多时,我们就赶到了祖师祠殿。 殿内摆着一张长桌,放着茶具,我认出来,三长老正在烹茶,一共七个衣着臃肿的喇嘛坐在长桌对面。 三长老一侧还坐着几名长老,正端起茶杯,颇有谈笑风生的气氛。 那几个喇嘛倒显得虔诚,脸上更露出干净的笑容。 “哦!大师兄和小师弟来了!小师弟你藏得深啊!”站起身来的是四长老,冲着我和何忧天招手,他脸上都是惊喜,就像是这群喇嘛说了什么话,哄他开心。 第857章 死即是生,祸则为福 藏得深? 我完全没听明白,四长老是什么意思。 喇嘛们传递了某种讯息? 和我这个人有关!? 我看他们的眼神,只有警惕。 何忧天的神态是冰冷的,没有丝毫表情。 四长老和其余长老对我们的表现,则浮现一抹疑惑不解。 三长老咳嗽了一声说道:“小师弟无需警惕,大师兄也无需警惕,这七位高僧,来自于蕃地,小师弟,你父亲罗牧野,居然是黑城寺俗家高僧的子嗣,如今那高僧再度入寺担任重要职位,他们是来接你父亲离开的,并且还想要带你走。” “当然,我和几位长老已经说过四规山当前情况,作为候选,你是不方便离开的,他们愿意一同出手,解决靳阳的问题,随后才请你走一趟。” 三长老话音刚落,“唰!”一声轻响,何忧天已然出剑! 没有丝毫预兆,这一剑直刺其中一个喇嘛心口! 七个喇嘛同时起身,被何忧天锁定那人,额间冒出豆大汗珠,他抬手,举起一柄兵器,一截类似于斧头状,另一节类似于寺庙里的杵头。 叮的一声轻响,他挡住何忧天一剑,不过那兵器却重重落在他自己胸口。 何忧天是何等实力?虽说是红袍,但完全是真人的本事。 沉闷声响中,那人轰然后退。 他连着往后滚了七八圈,停下时,鲜血狂吐! 另外六人神情大怒,口中念着一大串我们都听不懂的藏文,纷纷一手拔出不同兵器,另一手抽出转经筒,几乎是同时的动作,他们一甩转经筒,便发出轮转的嘶鸣声! 所有长老唰的一下起身,他们同样惊疑不定,却没有人疑问何忧天为什么动手了。 何忧天自然有何忧天的道理,他们可以不懂,但绝对不能添乱! “这,就是四规山的待客之道?”为首一个喇嘛,他操着一口别扭的普通话,还有些方言的味道。 “登门即杀我守山弟子,就是你们的做客之礼?”何忧天陡然举剑,一声冷哼。 骤然间,长老们全都骇然失色,惊怒不已。 那为首喇嘛却面露一丝虔诚之色,才说:“那位弟子,颇有一些灵性,我等见此欣喜,便取他一块头骨,可雕纂法器,以他虔诚魂魄,请来神灵。这是他的福,死即是生。” 一时间,长老们全都戛然无声。 何忧天眼瞳一缩,脸上的杀机完全蓬发! 说实话,利用被杀者的骨头,用来制作剥尸物的法器,还说是被杀者的福?我听着,都觉得荒谬且恶寒。 这群喇嘛,太过恐怖,认知太扭曲了。 长老们迅速散开,各自站位不同,结成了一道阵法! “小师弟,你后退。”何忧天哑声开口。 我骤然往后一跃,退出了长老的包围圈。 被打倒那喇嘛站起来,七人围成一圈,颇有种铁桶一片的架势。 他们同时转动着转经筒,口中念念有词。 “雷公电母,速降神通!” 何忧天启唇,咒法声脱口而出! 场间的长老数量,极多!除了二长老不在,七长老身亡,算上何忧天,足足有十一人! “雷公电母!” “速降神通!” 长老们同时齐喝开口,重叠的话音瞬间成了密密层层的雷音一般! 以何忧天为首,手诀全部掐成。 “随我灭鬼,轰轰轰轰轰!” “随我灭鬼,轰轰轰轰轰!” 先是何忧天的咒法,随后才是众多长老的咒法,他们同时推掌而出! 沉闷的声响中,那几个喇嘛身上不停炸起红光,是掌心雷起效! 可怪异的是,他们居然巍然不动! 饶是身上被打的焦黑一片,都没有皱半个眉头,甚至就连身体都没晃一下! “嗯?”何忧天眉头微挑。 其余长老这诧异无比,看他们的眼神,就像是看傻子一样。 说实话,我同样没反应过来,他们这是要做什么!? 可下一瞬,异变突生。 那七个喇嘛忽然猛地旋起!感觉就像是一个硕大的转经筒一般! 拗口晦涩的藏文,骤然在脑海中炸响。 我只觉得耳膜一阵刺痛,好似一只手指在里边儿用力搅动,分外绞痛! 其余几个长老同样发出阵阵闷哼,接连后退数步。 何忧天站在原地,没退丝毫。 他快速掐诀,低喝:“灵宝天尊,安慰身形,弟子魂魄,五脏玄冥,青龙白虎,队杖纷纭,朱雀玄武,侍卫我真!急急如律令!” 一人的话音,都带着重重叠叠的重音回荡! 骤然间,我觉得那股耳膜被搅动的感觉消失不见了…… 长老们大口大口的喘息起来,立即开始低声念咒,很快便恢复镇定。 我同样微喘息着,这几个喇嘛的手段,着实怪异。 不过,我还是没看出来,他们为什么要先挨众多长老的一记掌心雷? 喇嘛们的转动停了下来,他们看何忧天的眼神,带着一抹奇异之色,就好像看着什么稀世宝物。 顿时,我浑身都冒出一阵阵冷汗,鸡皮疙瘩不停的爬满皮肤。 再下一秒,他们收起转经筒,竟陡然分散开来,冲向各个长老! 他们手中持着的,赫然又是先前的兵器! 阳光映射下,斧刃极为刺目,锋锐到了极点! “小心!他们近身能力很强!”我陡然开口喝道! 当初对付那转山人的时候,我就领教了他的近身能力,不光是强一个字能形容,我犹记得自己踹了他裆下一脚,正常人怎么也会直接倒地哀嚎了吧,他却没有感觉一样! 忽然我就想到一个点,他们用身体硬接掌心雷,是想看何忧天等人的实力? 说时迟,那时快。 七个僧侣,已然接近了七名长老。 连带何忧天在内的其余四人,立即朝着就近长老帮手! 就在这时,那几个喇嘛手中的转经筒,赫然再次一转。 他们转的,是反方向! 我这才反应过来,他们刚才几个人同时转动,应该也是反向的! 果然,刺耳难听的轴承声响起,就像是人被挤压在门缝中尖叫! 耳朵的刺痛感再度袭来。 比刚才弱一些,不过那几个直接面对喇嘛的长老,却闷哼声中,顿时失了方寸! 唯有帮手的何忧天几人,没有多大异样。 不过这样一来,七人受制,四人帮忙,却还有三人要被杀! 并非是四规山的长老弱,而是这几个喇嘛手段强! 第858章 维护 黑城寺的人,能将罗家这种家族当成看门的,当日我都只能狼狈而逃,五喇佛院都不能直撄其锋,可想而知,他们的实力有多高。 派遣出来,说是请我爸和我回去,实际上是捉。 他们绝对是黑城寺中的佼佼者! “灵宝天尊!安慰身形!” 我陡然掐诀,低吼出声! 我的咒法肯定远远比不上何忧天的辟邪效果强,但聊胜于无! 这期间,何忧天忽然双手散开,掠过腰间的瞬间,数把铜剑飞射而出! 叮叮叮的声响中,他直接拦下四人! 另外三个长老,则帮助其余三个被攻击长老,挡下一击! 火花迸射之中,那些喇嘛快速后退。 何忧天正要乘胜追击,三个帮手的长老快速围在何忧天身旁,中招的另外七个长老,正在快速念诀,恢复行动力。 这期间,乌泱泱的弟子从远处赶来! 那七个喇嘛再度散开,竟然要冲向弟子们! 何忧天脸色再变,喝道:“尔敢!” 他单手顿时指天,指间快速掠动。 众多长老反应过来,他们眼前同样露出一丝狠色,和何忧天动作相仿,指天掐诀! 山间的风,猛烈无比。 前一刻还是骄阳刺目,这一瞬,天竟然都要阴暗下来! 七个喇嘛哪儿会听何忧天等人的话,冲势更快! 弟子们哪儿知道这些喇嘛的厉害,纷纷拔剑,作势攻来! “太一之精,六阴之神。叆叇使者,蔽塞四溟。周遍万鬼,邵阳将军。符到奉行,不得绍停。急急如律令。” 何忧天带头,长老们随后,厚重的咒法声响彻祖师祠殿前! 山间本就多雾,一时间四面八方涌来的浓雾,全部袭向那七个喇嘛! 何忧天随后再喝:“太上丹元,轸宿之精。润泽使者,广布天恩。飞扬万里,邵阳将军。符到奉行,不得留停。急急如律令。” 长老们纷纷附和,一同掐诀念咒! 那浓雾中,骤然布满水汽,乍眼一看,就宛若雾中下起了雨花,那七个喇嘛的动作顿时变得迟钝起来! 其实,我本以为何忧天是要用天雷的。 没想到他先以云雾兴起,再施展驱雨咒。 只不过,这咒法虽然运用巧妙,他们几个长老的实力也十分强劲,但还是不足以将七个喇嘛拿下! 喇嘛们更没有坐以待毙,恐怖的一幕发生了,那雨雾之中,竟然冒出了许多狰狞黑影,宛若一个个恐怖的怪物。 剥尸物就是用来招物的手段,虽说我爸的解释,我明面上对黑城寺剥尸物的了解,他们说的是神明,但我认为,那是更恐怖的鬼物! 喇嘛们,动真章了! 何忧天忽而一声冷哼,他再喝道:“严严冷冷,冰冻邪精,速降天龙,运动真气,扬扬九垒,南风扬扬,北风飘飘!急急如律令!” 随着诸多长老同时念咒! 那片雨雾中的动静,戛然而止…… 黑影隐没消失,喇嘛们一动不动…… 弟子们蜂拥而至,快速将他们围成一团。 片刻时间,随着山风吹散云雾,喇嘛们再度曝露在众人的视线中。 他们就显得十分狼狈凄惨,身上湿漉漉一片,可那些水汽又宛若坚冰,使得他们都好似冻僵了一般,不停的颤栗发抖,无法动弹。 阳光再一次晒下来,隐约能瞧见他们的皮肤出现了细密的裂纹,弥漫着大量血丝,仿佛快要皮开肉绽! 何忧天这套道法,就宛若习武之人的连招,简直是强横可怕! 我先前大多都用单招的道术,还极少极少相连起来用,除了最近几次心有感悟,才将两道同类道法相叠起来。 譬如起云之后使用云雷,或者是先用某种道法起手,再用相应雷法。 这都是实战中的摸索。 何忧天是三种道法相连,我先前想都不敢想。 眼下,他却给我起了一个头! “将他们八人全部收押!锁住琵琶骨!” 下令之人并非何忧天,而是二长老。 先前我没瞧见,此刻才看到他混迹在人群中。 应该是这边的动静太大,二长老都反应过来了,或者是弟子先有反应,他们一起前来。 何忧天微微抚着短髯,眉目严厉。 其余几个长老,都或有一些喘息,眼眸中全然是忌惮。 这时,二长老匆匆走到何忧天身前,微微抱拳。 其余弟子们则接近那七个喇嘛,有人取出前端带着弯钩的铁链,直接勾穿了那七个喇嘛的锁骨! “谢青被杀,这几人简直毒辣,他们是何来历?”二长老慎重开口。 何忧天没作答,一旁的四长老却开口,说明了先前的一应交谈和情况。 众多长老的目光落在了我的身上,似有人想要开口,却闭口不言。 “黑城寺,并非什么正常寺庙,达县深处,他们……”我并没有隐瞒,将黑城寺的来历,以及他们做的事情,全部和盘托出。 当然,我能说的只有我晓得的。 一时间,长老们面面相觑。 “那看来,这黑城寺是一方劲敌了。”其中一个长老喃喃开口:“他们居然能找上四规山来,看来没少做功夫,显神,你得通知好你父亲藏身,或者干脆让他来四规山,我们才能加以保护。” 其余一些长老都纷纷点头,露出深以为然的表情。 说实话,对于他们的友善,一时间我都有些不习惯。 按照正常的认知,此刻他们应该对我展示出怀疑,甚至是要将我割裂出去才对…… 始终,是我的实力获取了他们的“维护”。 “我父亲那里,暂时无碍,现在藏匿是最好的选择,四处走动反倒是危险我。”我语态慎重。 长老们相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再度点点头。 “二师弟,将他们关押入罪气殿吧,不要让任何弟子去接触,以免出问题,嗯,先押住七天,消磨消磨他们的锐气,等到没有精力作乱的时候,再问话。恰巧这几日,句曲山,云锦山,古羌城会来人,真还有什么事情,四规山也不会独自面对。”何忧天说。 二长老点点头。 何忧天的态度其实就很明确了,阴阳界中,道教一脉对内或有一些实力区分,可对外,必然是一条阵营的! 第859章 你也不想丝焉小娘子出事吧? 一部分长老随同弟子就要去押解那些喇嘛。 我想到其中一些细节,先摸出来手机打电话,并稍稍往旁侧走了几步。 很快我爸接通了,他那边声音有些杂乱。 “黑城寺来了七名喇嘛,已经全部被拿下,爸,锁住他们琵琶骨,能把人押住么?还能怎么克制他们?他们身上的剥尸物,是否能剥离。”我问。 “捉住了?七人?嘶……”我爸倒吸一口凉气,似是被吓到。 “有大师兄出手,自然不在话下。”我回答。 这时,其余人停下动作。 他们都听到我的话,是在等结果。 “原来如此……嗯,剥尸物是要拿走的,不过你们要小心,他们身上的尸毒……”我爸仔仔细细叮嘱了一些事情。 我这才反应过来,尸毒的问题同样十分严峻。 当时我们在江黄市找的那个收尸人番禺,父亲就是死于尸毒。 我先将我爸的叮嘱都说了一遍,没等二长老再给弟子下令,就自己过去动手。 我做的就比较干脆,直接剥掉这些喇嘛身上的所有衣服,让他们曝露在阳光下。无一例外,这些喇嘛都肌肉虬结,十分健硕,和我认知中的和尚完全不一样。 目前我所认知的和尚,大部分都比较身宽体胖。 弟子中不光是男性,还有一些女弟子,立即扭过头去。 相当一部分男弟子,目光带着一丝怪异,还有一丝丝汗颜。 之所以我动手,并非是挣表现,是因为何忧天给我用过药之后,我不怕毒,更方便,更快。 将那些衣服全部堆积在一起,我放了一把火,同时叮嘱弟子们全到上风口来。 风一吹,烟气便朝着山下去了。 偌大的四规山,这些烟中即便是有尸毒也会迅速淡化。 当衣服焚烧干净后,地面上就摆着一些特殊的器物,有些比较明显是骨头做成的,还有拨浪鼓,皮面黄白色,饶是火都没有将其烧毁。 其余小物件很多,饶是阳光下,它们都显得十分阴森。 尤其是一物,约莫掌心大小,边缘先是平坦,随后多许多褶皱,有些类似于皮肤,再居中又变得略微饱满,此物的阴气是最重的! “烦请诸位长老,用符镇住它们,这些剥尸物都能招来十分恐怖的东西。”我冲着长老们抱拳。 弟子们的眼神多带着一丝丝好奇,就连女弟子都再度投来目光了,她们眼中思索更多,疑惑更多。 这一应事情做完,那些喇嘛早已清醒过来,不过他们并没有因为身无片缕而露出什么羞意,更没有因为琵琶骨被穿透而痛苦,反倒是口中喃喃,像是在念经。 长老们快速用符封住各种剥尸物,他们做完了之后,我才说能带走了。 二长老则领着几位长老以及大量弟子,他们拉着喇嘛们朝着何忧天所说的罪气殿走去。 余下几个长老则小心翼翼的将剥尸物全部搜集起来。 “显神,这些东西阴气太重,应该怎么毁掉?”何忧天问我。 稍一思索,我看了看高天杵和高天剑。 何忧天若有所思,才道:“全部送上雷神崖,若有吉时,便借天雷,焚邪物。” 余下几个长老慎重点头,他们带着东西朝着雷神崖方向走去。 我同何忧天没有回六宫殿了,而是去了上清殿。 我们刚到不久,二长老就带着一些长老以及弟子走来。 他简单问了我几句话,又和何忧天聊了一些,大抵还是关于黑城寺的事情,当然,他的态度是没问题的。 先前耽误的时间不短,眼见着天色就要入暮了。 二长老抬头看了一眼天,才喃喃道:“要天黑了,还得请玄齿金相,看出武陵身上的问题,这多事之秋,得让武陵快些醒转康复,也能帮上不少忙。” 对此,我没吭声。 帮忙? 武陵不生什么阴谋诡计就是好的了。 天黑了好,二长老被卖了还要替我们数钱,我虽然什么都没找到,但老龚或许会有发现。 “先吃些东西,便去灵官殿吧,显神,你务必叮嘱,要让老龚仔仔细细的找,他是阴阳先生,没问题的。” “嗯,或许,是武陵背叛了茅有三,茅有三暗中用什么计谋也不一定。”何忧天一边捋着短髯一边说道。 看似何忧天说者无意。 二长老却听者有心,眸子瞬间变得凝重起来,惊疑道:“我怎么没想到呢?” 当日大典,武陵的表现,就是将茅有三卖了。 当然,在长老们的眼中,就是武陵及时幡然醒悟,果断和猎道之人割裂。 “现在想到,倒也不迟。”何忧天语气平淡。 “呼……多谢大师兄提醒!”二长老眸子变得深邃许多,说:“我会和武陵好好商议的。” 何忧天和我点点头,便带着我朝着饭堂方向走去。 长老们的吃食,是有小灶的,和普通弟子不一样。 以前我总是在祖师祠殿,去了六宫殿也有人送东西来,回来四规山久了,倒也没必要一直麻烦别人来回送饭。 吃罢了东西,并没有立即去灵官殿,而是一直等到彻底天黑。 朝着灵官殿去的途中,我和何忧天刻意找了没有人的地方走动,并将白天的事情告诉老龚。 老龚就不停的舔着嘴唇,说他就不信了,肯定能有蛛丝马迹。 随后老龚鬼使神差的看了一眼何忧天,嘀咕道:“老何头,不对劲哩,你这驿马骨有些下陷哇,还发黑,都波及到颧骨了,四规山出什么事儿了?” “你倒是神机妙算。”何忧天三言两语,简明扼要说了今天发生的事儿。 老龚不停咋舌,他双眼却直直看着何忧天,目不转睛。 半晌后,老龚才说:“不太行哇,等会儿你见了那个臭老二,告诉他,马上派遣几个人去,把那几个喇嘛都杀了。” “你们倒也是,喇嘛都杀你们的人了,你们留着他们干啥吃的?浪费米饭?浪费四规山的空气?还是等黑城寺来人,你们要放了他们?” “他们嘴里能说出来什么好话,有什么问罗老爷不行?” “就算你们想知道,黑城寺来了多少人,他们肯定也不会说的,这些个死人,可不是简单的秃驴,他们狠的很呐!不及时杀了,小心出大事!” “嗯,看完武陵这小崽子,我要去找鹿师姐。” 老龚最后一句话,让我眉头微皱,说:“别胡来。” “爷,我是去保护那些小娘子哇!她们可是四规山的明珠,七长老的心血哩,你也不想丝焉小娘子出事吧?”老龚再补了一句,却让我满腹疑窦了。 他葫芦里,卖什么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