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医小奶团:八个大佬宠上天》 第一章 病急乱投医 秋日山林清晨,薄雾缭绕,太阳缓缓升起,火红的阳光穿过重重叠叠的树枝照进来,映出一团团斑驳诡异的绿烟。 刚进入树林不久的黑衣男子脸色大变,立刻掩住口鼻,几个纵跃退了出来,飞快解下背上的孩童,连声唤道:“殿下,小殿下.......” 李璟缓缓睁开眼睛,看着满脸担忧的护卫殷浩,想跟他说他没事只是头有些晕。 可刚一张口,便觉得心口猛的一揪,一股腥甜直冲喉间,噗的喷了口血出来。 黑紫的血溅落在野草上,原本翠绿的草叶子瞬间枯萎,变黄发灰。 “小殿下,小殿下......” 无论殷浩再如何呼唤,李璟都双目紧闭一动不动,若不是单薄的胸腔还在微微起伏,几乎同死人无异。 看着一眼望不到头的密林毒瘴,再看看奄奄一息的小殿下,殷浩绝望至极。 数月前,他带着几十个兄弟护着小殿下冲破重重追杀来到天门山,九死一生穿过迷石林,如今只剩他一人。 可他万万没想到,迷石林后还有这么厉害的毒瘴,他一个人用轻功都不一定能飞过去,更何况还要带着身中剧毒的小殿下。 而天下唯一能救小殿下的神医就在毒瘴那头的天静宫,他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过不去,殷浩不甘心至极,运足内力拼命狂吼:“风神医,救命啊啊啊--” “吼什么!好不容易把孩子哄睡着,神医忙着呢,没空救你。” 背后突然传来一声低喝,吓得殷浩心头一颤,立刻转身拔出长刀。 却见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两个年轻男人,都是一身蓝色粗布短打,看着像农夫,却比寻常农夫多了几分俊秀斯文。 领头一人抱着个黑色瓷坛,后面一人扛着个大红木箱,看着不像是练武之人,但神态举止却异于常人。 “你们是什么人?”殷浩握紧长刀,警惕地盯着开口的冷面男人。 冷面男人冷声道:“与你无关,让开些,挡着路了。” 殷浩怎敢让开,这一路伪装成各种各样的杀手他不知遇到过多少,这俩人说不定也是那个齐天盟派来的。 见殷浩不让路,还弓着腰握紧刀做出防御的姿态,冷面男人笑了,满脸不屑,扭头冲身后的瘦高个道:“师弟,省着点儿用。” 啥意思? 听着像是要跟他动手,可哪种兵器还能省着用? 殷浩浑身绷紧,一眨不眨盯着瘦高个。 只见瘦高个小心翼翼放下木箱,可木箱刚一落地,里面却传出哇哇哭叫。 殷浩脸色大变,听这哭声,木箱里装的莫非是个娃娃? 杀手现在都这么丧心病狂了吗? 竟然把小娃娃封在木箱里当暗器! 难道他们不是杀手,而是恶名昭著的巫谷邪教? 殷浩握着刀柄的手心不由开始冒汗,却见刚才还镇定傲娇不可一世的两个男人慌了,他们手忙脚乱打开木箱,抱出一个冰雕雪琢般精致可爱,大约一岁左右的小女娃,温声细语地哄了起来。 “阿苑乖,不怕不怕,等打跑了坏人,咱们就回家。” “阿苑是不是饿了?再喝点儿蜜水好不好?” ...... “尿布也是干的啊,到底为啥一直哭?” “今天不光总哭,还动不动就拍头,乖乖,别拍了,再拍就把自己拍傻了。” ...... 殷浩忍了忍,没忍住,小声问道:“那个,你们为啥要把袜子套在她手上?” 那么点儿的小娃娃双手都被套住,怎么可能不哭? 两个男人像被点了穴,僵住不动了。 片刻后,冷面男人瞪着瘦高个,“你不说这个是手套?” “卖东西的大嫂只说是给奶娃娃用的,我想奶娃娃又不会走路,自然不可能是袜子。”瘦高个委屈地挠了挠头,他又没养过孩子,他怎么知道这么点儿的娃娃也要穿袜子? 殷浩无语地看着他们,暗暗松了口气,这俩人应该不是坏人,估计是没见识的山民,不知从哪儿捡了个孩子,当宝贝疙瘩一样瞎养。 可当他们把袜子从孩子手上解下,掏出一个白瓷小瓶喂她喝什么蜜水时,殷浩却震惊地瞪圆了眼睛。 要是他没眼花没看错,那瓶子上分明刻着天静宫的宫徽--黄蕊红心茉莉花! 只有天静宫特制秘药上才会印上宫徽,他在太傅那儿见过,据说千金难买,可现在,竟然被他们拿来哄娃娃。 莫非,他们是天静宫的神医? 殷浩回忆了下曾遥遥看过一眼的天静宫神医风清一,暗暗摇头,那位神医仙风道骨超凡脱俗,而这两位,裤腿上的泥点都没干呢。 可病急乱投医,但凡有一丝可能,殷浩都忍不住想试试。 “敢问二位可是天静宫的人?” “废话,这条路只能通往天静宫!” 冷面男人的回怼让殷浩欣喜若狂,他扑通一下跪下,激动的声音都有些颤抖,“太好了,太好了,神医,神医大人,我家小主人身中剧毒命在旦夕,恳请神医救他性命。” 冷面男人扫了眼殷浩身后的男童,面色无波,“只要你们能登上宫门,天静宫自会倾力相救。” “可我家小主人病的很重,无法通过毒瘴,还请神医垂怜,施以援手。”殷浩激动又惶恐,激动对方真是天静宫的人,惶恐他们似乎不肯破例。 “天静宫有天静宫的规矩,有缘自会相救,无缘莫要强求。”冷面男人说完便不再看殷浩一眼,命师弟将阿苑哄好,放入木箱,准备继续赶路。 “神医,求神医大发慈悲,我家小主人是南蜀国皇子,姓李名璟字伯玉,他娘是天盛公主.......”万不得已,殷浩只得自爆身份,希望对方念在小主人身份尊贵的份上网开一面。 哪知冷面男人的脸更冷了,直接打断殷浩,“休要废话,生死有命,在我天静宫的地盘,不管何种身份都只是病人。” 眼见对方毫不留情,径直离去。 殷浩顾不得畏惧,一咬牙一跺脚,扑上去抱住了冷面脸男人的腿。 “放开,话已说尽,你再纠缠,休怪我等不客气!”冷面脸男人差点儿被扑倒,气坏了,低声怒喝。 第二章 脑子有问题 殷浩心里打颤,天静宫宫主风清一的手段世人皆知,别说他一个小小的四品护卫,便是太傅,乃至各国君王权贵,在他面前也不敢放肆。 可事关小殿下的生死,殷浩便是再害怕也不敢松手,只能更加用力抱着,苦苦哀求。 冷面男人气的脸色发青,指着殷浩的鼻尖威胁,“原本我只打算用迷药将你迷倒,不成想你如此厚颜无耻。我数到三,你再不松手,我让你这手变成鸡爪子,这辈子想握你都握不住,一--二--三!” “三”字出口的瞬间,冷面男人手里的银针便要刺向殷浩,殷浩绝望地闭紧了眼,却听到木箱里传出了哭声。 在悬崖边上走一遭,吓出一身冷汗的殷浩,眼看两位神医手忙脚乱哄不住女娃娃,急得满头大汗,用杀人的眼神恶狠狠瞪着自己。 不由急中生智,小心提议道:“那个,我家弟弟妹妹都是我带大的,我知道怎么哄孩子,要不,让我试试?” 冷面男人和瘦高个用眼神交换了下意见,小心翼翼将女娃娃递给殷浩。 哭闹不休的女娃娃被殷浩抱着轻轻晃了会儿,打了个哈欠,闭上眼睛缓缓睡着了。 殷浩松了口气,充满期待地望着冷面男人,“神医,你就带上我们吧,我保证能把孩子哄好,绝对不给你们添乱。” 冷面男人皱起眉头,“我们天静宫的宫规只有宫主可以破,可我们宫主--” 殷浩顺着他的视线看向那个黑瓷坛子,脑中闪过一个极其恐怖的猜测,控制不住结巴起来,“那个,不,不会是你们宫主,风,风清一,风神医的骨灰吧?” “正是,”冷面男人无情地陈述着残酷的现实,“宫主已经驾鹤西去,我们此次出宫就是为了带回宫主骨灰。” 殷浩顿时眼前发黑,都说峰回路转,为啥他这转来转去都是死路啊? 狠狠拧着自己大腿,拼命催动快支离破碎的脑袋,殷浩终于揪出一丝生机,“那新宫主呢,是不是新宫主也可以破例?” 冷面男人点了点头,殷浩心中又燃起了希望,却听他缓缓道:“可我们还没选定新宫主。” “那你们快选啊!”情急之下,殷浩脱口而出。 冷面男人瞪眼,“天静宫宫主何等重要,需得诸位长老共同商议方能选定,你当小孩过家家呢?” 殷浩自知失言,连忙磕头道歉。 天静宫乃是千年传承的医者圣地,逢乱必出,匡时济世,但凡从天静宫出来的,那可都是能起死回生的神医。 可天静宫藏于深山,山门外还有重重机关,外人轻易进不去,里面的人也很少出来。 这百十来年,天静宫只有风清一师徒几人在俗世出现过,还总是神龙见首不见尾,不然殷浩也不至于连他的死讯都没听闻,还不远万里过来求他救人。 可现在风清一死了,天静宫还没新宫主,他们又无论如何不肯破例带他和小殿下进去,走了九十九步,才发现最后一步是死路。 想想太傅的百般叮嘱,想想死去的兄弟,想想可怜的小殿下,再想想自己这一路的辛苦,殷浩的心态崩了,忍不住嚎啕大哭。 弱质芊芊的妙龄少女失声痛哭,令人心生怜惜。 而胡子拉碴的粗壮汉子放声大哭,只会让人无语。 殷浩这一哭不要紧,刚睡着的女娃娃又被吵醒了,也跟着哭了起来。 两人的哭声一高一低,一细一粗,一来一往,此起彼伏,吵的冷面男人和瘦高个脸都快绿了。 迷晕? 毒哑? 溶骨化皮? 直接弄死太便宜他了,还是生不如死更适合! 冷面男人盯着殷浩,恨不得把天静宫三百六十五种毒药在他身上试个遍。都是这个混蛋,吵的他家阿苑哭个没完,小娃娃哭得面色通红,上气不接下气,实在可怜。 “二师兄,要不然就带他们进去吧,毒瘴里要走两三个时辰呢,小师妹这么小,万一中间醒来,咱们可哄不住。” “违抗宫规的下场,你难道不清楚?” “咱们以前也没带过这么小的孩子进毒瘴啊,小师妹的安危最重要,长老们应该会体谅吧?” “哼,你忘了大长老是什么脾气?” ........ “那二师兄你说怎么办?小师妹再哭嗓子可就破了。” “唉!算了,带就带上吧,大不了咱俩一起受罚!” “一起?二师兄,那个--” “那个什么?你赶紧给我发毒誓,摁手印,敢赖账我扒了你的皮!” ........ 殷浩哭的正伤心,被冷面男人踢了一脚,不由傻愣愣看向他。 冷面男人见殷浩鼻涕眼泪糊了一脸,厌恶地撇过脸,没好气道:“别嚎了,我带你们过去,走不走?” “走,走!”殷浩急忙爬起,顾不上拍身上的土,立刻背上小殿下跟了上去。 可刚走两步,感觉背上小殿下动了下,殷浩不由心里一喜,刚把他放下,却见他剧烈抽搐了起来。 李璟只觉得心口有把刀在剜他的肉,疼的他五脏六腑都揪成了一团,恨不得立刻死了才好。 “小殿下,殿下--” 殷浩心急如焚,抱着小主人眼巴巴看着冷脸男人。 “脉沉细如丝,软弱无力......脸颊发青,眼窝黑陷,右手指尖黑紫泛红.....胸腔凹陷明显.....是蚀骨青,看他不过六七岁,恐怕是从娘胎里便带了毒。” 冷面男人只片刻便诊断出小殿下的病症,还分毫不差,令殷浩激动万分。 这人还真是神医,不是天静宫打杂扫地的啊! “神医,可能解此毒?”殷浩满脸期待。 “解不了,毒已入骨,无药可解。” 殷浩刚燃起希望的小火苗,嗖,被冷面男人无情地掐灭了。 “不,不可能,不会的,你是神医,生白骨活死人,怎会连个毒都解不了.......不可能,不可能......”殷浩快疯了,他忽然不知道自己坚持的意义了,大脑一片空白。 “首先,我不是神医,我只是天静宫第一百三十六代弟子之一,风清一是我师伯,我叫风云二。” “其次,没有任何医者能起死回生,但凡能救活的,肯定是他本来就没死透。” “最后呢,你这个人的脑子实在有问题,我只说解不了毒,又没说他现在就会死。”风云二无语地看着殷浩,他这一激动就抱人裤腿的毛病是跟狗学的吧? 第三章 轻薄 殷浩脑子快被绕成浆糊了,他呆呆地望着风云二,“啥叫现在不会死?” “我师兄的意思是,他毒中的太深,想完全清除不可能。但清除一部分,让他再活个十年八年,不难。”瘦高个上前道,“我叫风云六,你别一口一个神医了,在天静宫没有神医!” 殷浩混混沌沌,迷迷瞪瞪,“你们都是云字辈儿的? 风云六翻了个大白眼,对风云二道:“二师兄,这个人是个傻的,说不明白。” 风云二不耐烦道:“那就别说了,天色不早了,赶紧收拾一下带他们上路。” 风云六掏出银针在李璟身上扎了一通,往他嘴里塞了两粒白色药丸,又扔给殷浩一粒黑色药丸。 殷浩不敢多问,忙把药丸吞下,刚要背起李璟,却被风云二拦住,“他气血翻涌无法吸收避瘴丸,在外面会吸入瘴气,放箱子里吧,这箱子的夹层是药棉,可以过滤毒瘴。” 原来这才是他们用箱子装女娃娃的缘由,殷浩感激不尽,连声道谢,“多谢神医,不是,那个,风,风,二大夫,多谢......” 风云二淡淡道:“我们只是不想救的时候更麻烦,放边上点儿,别挤着我小师妹。” 殷浩....... 天静宫的神医都这么耿直吗? 李璟缓缓睁开眼睛,见四周一片漆黑,身下绵软,似乎正在缓缓移动中,不由一怔。 被殷浩带出宫至今已经五十七天了,每一天他都以为自己会死,却偏偏又活过来,这次也是一样,却又有些不一样。 李璟缓缓抬起手,摸向自己胸口,这里似乎不像之前那么疼了,有些麻,有些木,还有些热乎乎....... 热! 从娘胎里就带着毒,便是酷暑都得裹着裘皮大衣的他,怎么会感觉到热? 正当李璟暗暗心惊不知所措,犹豫着要不要喊喊殷浩时,一个软绵绵肉乎乎还带着清香的东西凑了上来。 李璟顿时吓得汗毛倒竖,想躲可是半分也动弹不得,正当他心急如焚不知所措之时,那个东西张开湿漉漉滑溜溜的嘴突然咬住了他。 李璟不由惊得魂飞魄散,觉得自己可能高估了命数,他指定是已经死了,还掉入了无间地狱,饿死鬼要吃他了! 可李璟万万没想到,饿死鬼吃人是要从嘴开始,更可怕的是饿死鬼的嘴里不知藏了什么东西,竟然异常香甜,让他忍不住想咬一口。 “哇呜.....哇呜......哇哇哇.......” 使出了吃奶的力气也没吃到奶,小阿苑气坏了,扯着嗓子大哭了起来。 李璟震惊地瞪圆了眼睛,饿死鬼竟然是个奶娃娃,可书上明明不是这么写的啊,到底是书错了,还是他错了? 他到底死了没? 砰! 什么东西被掀开了,眼前忽然亮了起来,李璟不由忙抬起手挡在眼前,眯着眼从眼缝看向外面。 “小殿下!”殷浩惊喜万分地扑了上来,一把抱住了李璟,声音颤抖,双眼泛红,“菩萨保佑,祖宗显灵,小殿下你总算是醒了.......” 李璟一脸懵,他认得出这个胡子拉碴的人是殷浩,也碰得到他的手是热的,他们的头顶有太阳,旁边还有两个不认识的年轻男人,这说明-- “我,我没死!”李璟拉下殷浩的手,沉声问道:“这是哪儿?” 殷浩高兴的直掉泪珠,“这是天静宫山下,小殿下,咱们终于到了,你有救了.......” 李璟顺着殷浩的手指望向远处山顶,云雾缭绕中的金黄色塔顶,跟他在书上看的一模一样。 这儿真的是天静宫! 他真的有救了吗? 李璟缓缓将视线转向那两个光顾着哄小孩的男子,迅速在心里盘算,这儿如果是天静宫,那这两个人应该就是神医门生,他们抱着的小娃娃,莫非也是天静宫的人? 可那个娃娃穿着粉红碎花小袄,头上还绑了两个小揪揪,很明显是个女娃娃。 据说天静宫从未有过女弟子,更何况-- 等等,小娃娃,刚才他身边那个软乎乎香喷喷,一个劲儿咬他脸啃他嘴的饿死鬼,难道,难道是这个女娃娃?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惊愕之下,李璟忍不住气血上冲,剧烈咳嗽起来。 殷浩慌了手脚,冲风云二连声唤道:“神医,神,风大夫--” “别喊了,叫魂呢,喂他点儿水喝,让他别激动就没事了。”风云二扔给殷浩一个水囊,继续看小师妹喝蜜水。 小丫头噘着小嘴,咕咚咕咚喝的可专心了,不过用瓶子喝实在是费劲,她额头都冒汗了,等回了宫可不能再这么对凑着喂,看把孩子给累的。 李璟喝了水,慢慢恢复了平静,心情复杂地注视着那个喝饱了蜜水,咧着花瓣一样的嘴,咿咿呀呀拍着手说着谁也听不懂话的小女娃。 太傅说男女七岁不同席,男子若是轻薄了女子,就当对她负责,娶她为妻。 他今年已满七岁,到了该负起责任的年纪,可太傅啊,你怎么没告诉我,我要是被女子轻薄了该怎么办? 难道我也要娶那个小女娃娃为妻吗? 李璟打量着那个叫阿苑的女娃娃,她生的极其美丽,即便脸上有灰,额头上还有压出来的印痕,也依然好看的令人赞叹。 尤其是她的皮肤,仿佛被露水润湿的最上等羊脂白玉,晶莹剔透的让人不忍多看,生恐目光落实了,会把她精致的小脸蛋上刺出两个洞来。 她长大了一定会是个美人,娶她好像也没那么糟糕,李璟抿了抿唇,耳根有些泛红。 丝毫不知自家小师妹干过什么的风云二,用尽平生所学,终于把阿苑逗笑了,心满意足,中气十足地指着前面一眼望不头的台阶,对众人道:“出发,咱们一定要在天黑前赶回宫!” 要爬山,自然不能再抬着沉重的木箱了,见风云二把小女娃绑在胸前,殷浩也急忙把李璟背上,跟紧他们。 可沿着台阶走啊走,爬啊爬,看着并没有越来越近,反倒越来越偏的天静宫塔顶,殷浩忍不住小声问道:“风大夫,还有多久到啊?” 风云二迷茫地看了看四周,叹了口气道:“不知道,好像走错路了。” 第四章 传说都是骗人的 风云六淡定补刀,“不是好像,就是错了。” “那你怎么不早说?” “说了我也不知道哪条是对的,不如将错就错,说不定走着走着就绕回正路了。” “有道理,那咱们继续往上爬吧。” 李璟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天静宫的神医似乎跟传说中不太一样。 殷浩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十分惊慌,“等一下,二位,这难道不是通往天静宫的路?” “你眼瞎啊,那么明显的天静宫塔顶你看不到?”风云二对着殷浩毫无耐心。 殷浩越发困惑,“莫非你们不是天静宫的内门弟子?” 风云二翻了个白眼,懒得搭理。 风云六认命解释:“我们天静宫不分内外门,每一代都是师父亲授。” “那你们怎么连自家宫门都找不到?”殷浩几欲抓狂,都爬了快两个时辰了,现在才发现走错路,还不知道哪条路是对的,这简直,荒唐! 风云二用看乡下土包子的轻蔑眼神,冷声解释道:“从天静宫建立至今已过千年,被我们历代师祖救过的人不尽其数,为表感激,他们自行背砖上山为我们修筑台阶,方便我们下山行走。修的太多,年代太久,岔路连着岔路,从山脚到山顶也不知有几百上千个路口,走错几个有什么大惊小怪?” “你们难道不能弄个路牌标识一下?”殷浩觉得跟不上神医的脑子,一样都是人,他们怎么想的跟他完全不一样呢? 风云二抬手指了指旁边树干上的箭头,又指了指前面路口的与之相反的木牌箭头,没好气道:“标识太多,前后不一,不看反倒更容易走对。” “朝着塔顶方向一直走总能到,去年我回宫绕了三天,最终也找对了路。”风云六见殷浩脸色发白,忙温声宽慰。 殷浩无言以对,他好像明白天静宫的人为啥都不爱出来了,就他们这个脑子,很可能出来就回不去了吧。 李璟看看天静宫众人,再看看不知梦到了什么,咯咯笑出声的小阿苑,觉得天静宫收徒的首要标准可能是--心大。 又过了一个来时辰,太阳落山前,他们终于爬到了天静宫宫门外,李璟却惊呆了。 殷浩更是忍不住揉了揉眼睛,这个比他老家镇上关帝庙还小还破的地方,真是传说中的天静宫? 根本不用进去,站在破了个大洞的宫门外,殷浩和李璟就能看清整个天静宫,因为它实在是太小了。 这个搭建在山巅的医者圣地,传说中如同仙境一般的神圣所在。不过三间大殿,十几间厢房,一颗碗口粗的常青藤覆盖着三间大殿,枝叶繁茂,宛如一条青蟒,盘旋卧踞,算是给这个地方增添了几分气势。 无奈院里的几株银杏树蔫头巴脑,跟外面的参天黄杨相比,越发凄惨的可怜。 而那个被无数人坚信爬上去就能长生不老的问仙塔,其实是天静宫的藏书阁,一个充满沧桑布满灰尘的三层石塔。 连那金灿灿的塔顶,也只是一枝银杏凑巧搭在了上面,压根不是什么翡翠鎏金仙人指路。 传说和现实的巨大落差,让李璟和殷浩呆成了木鸡。 等到风云二两人向几个扛着锄头,挽着裤脚,沾着两脚泥,看着像是刚从地里干完活回来的老农行礼,并恭敬称呼他们为长老时,都不能让他俩心中再泛起一丝一毫的波澜。 传说都是骗人的! 殷浩无比心疼自己为了看一眼风清一,被御前太监骗走的十两银子,呜呜呜,他一月俸禄才三两三,那十两银子他攒了足足半年呢! 等长老们换了长袍,坐回正殿,一脸正色听风云二回禀此行经过,殷浩和李璟方才觉得画面正常了些。 虽然房子破了点儿,家具摆设简单了点儿,但那殿门上用古老字体写的匾额,深深一嗅便沁入心脾的药香,还是让殷浩找回了一点传说中天静宫的厚重。 可李璟却注意到,三长老茶碗里泡的是虫草,那么长还完整的虫草便是他太子哥哥也舍不得泡茶喝;六长老时不时往嘴里塞几颗的不是果脯,而是青玉果,一种只生长在悬崖峭壁上,采摘下来不到两个时辰就会腐烂,据说可以医治百病延年益寿的灵果。 而八长老手里把玩的也不是核桃,而是万寿果,据说价值连城,一果难求....... “啪!” 大长老重重拍了下桌子,将李璟从胡思乱想中惊醒,他急忙抬眼望过去。 只听大长老怒声喝道:“胡闹!宫主既然没有留下任何遗言,你们如何断定那个娃娃的身份?未经准许,将外人私自带回天静宫,该当何罪?” 李璟心里一沉,他以为只要来到天静宫就会得救,看来是他想多了。 “长老息怒,容弟子禀报,我等也生恐弄错,特意将山洞里外仔细检查了一遍,还去附近村镇打听了数日,宫主生前的确曾带着阿苑出现过。” 风云二仔细解释道:“我们进去山洞时,阿苑就坐在宫主怀里,宫主大约刚咽气一刻钟左右,身子还是热的......” “因为她衣服上绣了一个‘苑’字,我们便叫她阿苑......她脖子上挂着宫主的本命玉牌,而且她身上似乎有三清香的气息......” “弟子见识不足,无法断定,只能将她先带回来请长老们定夺。” 大长老脸色一变,其他几个长老的面色也凝重了起来。 “将她抱来,我们亲自验证!” “是!” 李璟扭头看向门外,一直等在外面的风云六忙抱着阿苑走了进来。 阿苑眨巴着又黑又亮的大眼睛,一脸懵懂,丝毫不知即将面临何等重要的时刻。 大长老捋了捋胡子,板着脸示意风云二把阿苑抱上前,让他们几个检查一番。 哪知他刚一抬手,阿苑便冲他张开了手,连声嚷道:“抱!抱抱!” 大长老....... 他可是天静宫的执法长老,威严肃正,宫中弟子谁见了他不跟老鼠见了猫一样,这个小娃娃怎么一点儿也不害怕他? 第五章 谁也不服 风云二生恐阿苑惹怒长老,急忙解释道:“宫主也留着长胡子,阿苑许是将您当成了宫主,她可能是想宫主了吧。” 留着短须的其他几位长老,看着小女娃仰着花朵一样可爱的脸冲大师兄笑,生平第一次羡慕起他的长胡子来。 “咳咳!”被女娃娃满是孺慕的眼神看的莫名有些心酸,大长老忙使劲咳了咳,压下心头异样,僵硬地接过阿苑。 小小的,软软的,带着一股熟悉清香的奶娃娃,毫不犹豫地钻进了他的怀里,亲昵地抱住了他的脖子,用毛茸茸的小揪揪蹭着他的脸。 大长老坚硬如铁的心不由自主软了几分,眼神逐渐柔和起来。 风云二松了口气,他就知道大长老嘴硬心软,只要阿苑得了他的喜欢,那一切就好办了。 不成想阿苑却一把抓住了大长老的胡子,风云二不由倒吸了口凉气,李璟也忍不住替阿苑捏了把汗,只有殷浩看的直乐,恨不得想拍手叫好。 小阿苑,干得好,他那十两银子不能白掏! “狮虎,狮虎......”阿苑含糊不清地叫喊,让众人都愣住了。 “她刚喊的是......” “师父!她喊的是师父!” 李璟急忙说道,暗暗松了口气,阿苑的身份应该没问题,她真是风清一的徒弟。 大长老望着阿苑的眼神越发柔和慈爱,他摸出一颗水晶样的珠子,贴在阿苑脑门上看了一会儿。 李璟恍惚看到那珠子中有流光闪动,但当他仔细看时,却什么都没有。 “的确是三清香,没想到宫主最后收了个女娃娃当关门弟子,小阿苑,以后你就是天静宫第一百三十六代弟子,也是咱们天静宫这百十来年唯一的女弟子了!”大长老慈爱地抚了抚阿苑的头,拽出被她揉的不成样子的可怜胡子。 “狮虎,狮虎!” 被拽走胡子,阿苑不高兴了,嘟着嘴又喊了起来。 大长老微微笑了笑,“我不是你师父,我是你三师叔,你师父不在了,以后就由我来教导你吧。” 风云二高兴坏了,太好了,那以后阿苑跟他可就是同一个师父了,他就是阿苑嫡嫡亲的师兄,看师弟们还怎么跟他抢阿苑! 世上之事,不如意者十有八九。 有人高兴,自然就有人不高兴。 六长老扔下青玉果,率先表示不服,“大师兄,为啥你来教?咱们师兄弟中分明是我医术最好!” 他也想有个香香软软的女娃娃搂着他的脖子叫师父啊! “六师兄,我虽然医术不如你,但论用毒,不是我自夸,当今世上还无人能及得上我!”七长老把下巴仰到了天上,欲与天公试比高。 八长老一用力,把万寿果捏碎了,“那要这么说,配药当属我最强,我也有资格教阿苑!” 一直没出声的三长老开口了,“既然大家都不服气,那不如等他们几个回来,一起投票决定吧?” 大长老面色一紧,“这等小事就不用这么麻烦了--” “不麻烦,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六长老笑呵呵冲阿苑伸出手,“来,小阿苑,六师叔带你去摘果子吃!” “果子有什么好吃的,”七长老推开六长老,拉着阿苑的小手摇了摇,“七师叔种的花开的可好看了,给你摘一朵戴头上好不好?” 八长老嗤笑一声,“一看你们就不懂女子喜好,这么点儿的小姑娘怎么会喜欢那些?不过也情有可原,你们一个个长得呆头呆脑,不像我生的俊俏,年轻的时候也不知多少姑娘偷偷给我送荷包.......” “你说的莫非是山下天宁镇牛家河那个傻姑娘?除了她谁能看得上你这个小矮子?” “矮?我这三尺大长腿!哪儿矮?你个罗圈腿别血口喷人!” “我罗圈腿?你个老糊涂,老三才是罗圈腿!” “谁再提罗圈腿,别怪我揭他老底!” “他老底早就被揭没了,不就是配药没配好,把宫门炸了个洞嘛。” ........ 李璟深吸了口气,抬手把殷浩快掉下来的下巴扶了上去,太傅说了,“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是为君子也!” 虽然做起来很难,但比起掉了下巴丑态毕露,他们还是应该保持淡定,努力做个体面人。 感觉自家师门老底都快被揭出来的风云二,实在没勇气看李璟主仆的脸,只能拼命咳嗽提醒诸位长老,这儿可还有俩外人呢。 “你怎么一直咳嗽,莫非是染上了风寒,肺卫失宣?”抱着阿苑坐山观虎斗的大长老,终于发现了亲徒弟的异常,关切问道。 风云二感动的都快哭了,到底是亲师父啊,还知道关心他,“师父,徒儿没事,只是这个小孩还等着医治呢。” 大长老扭头看向被遗忘了很久的殷浩和李璟,这才想起屋里还有外人,忙拍了下桌子打断几个师弟,“都别吵了,有人看病,轮到谁了?” “你俩谁病了?”七长老下巴一抬,看向殷浩和李璟。 李璟忙上前一步,恭敬行了礼道:“南蜀皇子李伯玉拜见诸位长老,回七长老话,我身中剧毒蚀骨青,特来此请神医救治。” “蚀骨青?我不是早就一把火烧了吗,怎么还有流传出去的,那些个笨蛋不可能自己配的出来啊?” 七长老的话让殷浩和李璟惊呆了,他们便是做梦也想不到,蚀骨青竟然出自天静宫。 天静宫明明是救人的地方,为何要配制这么狠毒的毒药? 可现在这个不是重点,重点是,“既然是您配出来的,那您一定知道如何解了?”殷浩急切问道。 “那是自然!”七长老冲李璟招手道:“蚀骨青的事我会派人去查,你既然能来到这儿,那就是有缘人,随我进去,我这就给你解毒。” 李璟愣住,这么容易就答应救他了? 殷浩欣喜若狂,连忙跪下叩谢,“多谢神医,神医大慈大悲,救苦救难.......” “打住,我又不是菩萨,你这一套词是从戏文里学来的吧?难怪我听着耳熟。”七长老嫌弃的打断殷浩,拉着李璟走了出去。 殷浩...... 虽然词有些浮夸,可他心意是真的啊,想跟神医们拉近点儿距离怎么这么难呢? 可接下来发生的事,让殷浩清醒的认识到,这个世上有些距离,注定无法跨越。 第六章 防备 正当风云二和风云六以为侥幸过关,准备起身时,大长老沉声道:“你俩违反宫规,明日一早自去领罚!” 风云二和风云六刚抬起的膝盖又跪了回去,苦着脸缩着头不住求饶。 殷浩习武之人义字当先,见风云二两人因他们主仆要受罚,忙上前一步表态道:“大长老,是我死缠烂打两位师兄才不得不出手相助的,您要罚就罚我吧,哪怕砍了我的脑袋,我也没有半句怨言。” 大长老白了殷浩一眼,“我要你脑袋干嘛,当尿壶吗?” 殷浩...... 一般情况下,他都这么说了,对方不是会客气一下吗? “你不懂别插嘴,你又不是天静宫弟子,又不能帮我们抄书,添什么乱。”风云二毫不客气,狠狠剜了殷浩一眼。 殷浩差点儿没咬到自己的舌尖,“抄,抄书?” 抄书算什么严厉惩罚?既不伤筋又不动骨,顶多手指累点儿,胳膊酸点儿,至于吓成这样吗? 风云六一眼看透殷浩心中所想,没好气道:“你知道我们藏书阁里有多少书吗?你知道那些书有多破吗?你知道要把那么多破破烂烂的书粘起来有多难吗?你知道还要把它们一本本抄下来,一抄抄一年有多折磨人吗?你什么都不知道,还不赶紧闭嘴!” 殷浩立刻把嘴闭成了一条直线,神医们的世界好难懂。 这边风云二和风云六苦苦哀求,希望把惩罚降到最低,那边李璟被七长老拉着穿过前院走到了后院。 李璟这才发现,天静宫后院竟然直接连着山,连道围墙都没有。 他跟着七长老穿过一排矮房,踏过石拱桥,顺着溪流一路向下,走了大约半个时辰,到了一个有两个洞口的山洞旁。 洞口很小,只能容一人低头钻进,可奇异的是,一个洞口冒出来的是热气,而另一个洞口冒出来却是凉气。 “跟紧点儿,里面有些黑,别撞到。”七长老低头钻进冒着热气的洞口。 李璟抿了抿唇,抬起酸疼的腿跟了进去。 越往里走,热气越明显,李璟越觉得舒服,甚至觉得腿上都有劲了些。 眼前渐渐亮了起来,李璟眯着眼睛使劲看,看到最里面是一个热气腾腾的池子,池子不大,水色暗沉不见底,池底不知有什么东西,池水咕嘟咕嘟地翻滚着,像个开水锅。 七长老从石壁上摸了一通,掏出几个瓶瓶罐罐倒入池中,池水翻腾的更加剧烈,看的李璟心惊胆战。 七长老却对他道:“脱去衣物,进去泡着。” 进去! 这水看着就很烫,进去泡一会儿,都能把他煮熟吧? 这位最擅长用毒的长老,不会是要用他来试毒吧? 书上有记载,以身试毒是为药人,非傻即疯。 虽然他活的很痛苦,可也不想变成个连痛苦都不知道的疯子傻子啊! 李璟不由攥紧了衣襟,一动不动。 七长老皱起眉头,盯着李璟看了看,嗤笑出声,“你这个小鬼,人不大,防备心还挺重。这是温泉药池,池中泉水流经药田,带着数百种珍贵药材的根水,能滋养体魄。若不是怕你年岁太小,经不住金针探穴,我还舍不得给你泡呢。你这一身毒,泡过后这池子起码得两三个月都不能再用。” “你既然来了我天静宫,就该相信我。放心吧,我虽擅长用毒,但更擅长解毒,你或许没听说过,我当年还有个名头叫不死不救阎王愁呢。” 李璟眼眸一震,他听过,哥哥找来给他解毒的一个名医曾说过,当今世上解毒最厉害的不是风清一,而是不死不救阎王愁。 没想到他就是阎王愁,更没想到,阎王愁和风清一竟然会是同门师兄弟,而不是世人传言的死对头。 李璟注视着七长老的眼睛,他的眼睛生的有些凶,可眼底的笑意却很暖。 许是生下来就没了娘,许是被亲爹厌恶到连一眼都不愿看,许是日日夜夜被蚀骨青折磨的生不如死,李璟对人的情绪格外敏感,谁对他好,谁对他坏,谁对他心怀鬼胎,他只要多看几眼,都会明白。 太傅对他好,是因为他母后;殷浩对他好,是因为他救过他的命;而从小照顾他的那些嬷嬷宫女们对他好,是因为他哥哥是太子,未来的南蜀国君。 甚至连哥哥对他好,都是因为母后临终嘱托,和他长得很像母后的缘故。 可眼前这个七长老,似乎什么也不想从他身上得到,他看他的眼神,干干净净,没有任何隐晦。 李璟想不明白,忍不住开口问道:“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七长老无奈地看着李璟,天静宫最小的弟子都十八了,他早忘了小孩是什么样,只大概记得好像没这么能瞎琢磨。 “既然救我这么麻烦,你们为什么还要救我?” “我们天静宫本来就是治病救人的地方,比你更麻烦的又不是没救过。” “那你们为什么要救人,救人对你们有什么好处?” “治病救人乃是医者本分,不需要什么好处。” “没有好处你们怎么还愿意做,是你们祖师给你们定下的规矩吗?你们要是不救人会受到惩罚还是--唔!” “你问题太多了,等你长大了自己慢慢琢磨吧,现在赶紧给我进去泡着!” 被问烦了的七长老,直接把李璟剥去衣物扔进了池子。 李璟险些被呛,扑腾着站稳身子,才发现水只没到他的脖子,根本淹不着他,而且一点不烫,是很舒服很舒服的暖。 “小子,我没骗你吧?这池子可是个宝贝。你好好在里面泡着,饿了吃点心,渴了喝水,困了用带子绑在池子边睡觉。除了不许出来,不许往里面拉屎撒尿,别的随便。”七长老打了个哈欠,伸着懒腰道:“我得睡会儿,今儿锄草锄的我腰疼,你别吵着我睡觉,不然我把你嘴黏上。” 说着,七长老走到旁边,拽出一张油毡,躺下没一会儿便打起了呼噜。 李璟看着他随着呼噜声一翘一翘的八字须,忍不住翘起了唇角。 天静宫虽然跟他想象的很不一样,可他却有点喜欢这儿,这儿的人都很简单,是什么样就是什么样,不会变来变去。不像宫里,一个个都像披着人皮的鬼,连笑容都让人毛骨悚然。 正当李璟在温泉池子里泡煮时,洗了澡换了衣服的殷浩正忐忑不安地坐在饭桌旁,等着吃第一顿饭。 第七章 纯属虚构 风云六看着刮了胡子年轻了许多的殷浩,好奇问道:“你多大了?” “二十四,属虎,南蜀国常州府石门镇人,尚未成亲。”殷浩有问必答,还自动补充。 风云六乐了,“你竟然还没我二师兄年纪大,真看不出来。” 殷浩看向抱着阿苑的风云二,浓眉大眼,鼻挺唇薄,面白无须,看着顶多二十出头,怎么可能比他年长? 风云六见殷浩不信,便算给他听,“我六岁入宫,今年二十岁,虽然我不知道二师兄具体年岁,但他比我早入宫十年,入宫时已经记事了,你算算。” 殷浩难以置信,按这么算,风云二应该有二三十岁了,怎么可能? “难道你们天静宫的人还真能长生不老?”殷浩忍不住凑过去看风云二的脸,离近了看,他这脸还真滑溜的跟个大姑娘一样呢。 风云二眼眸一沉,抬手亮出一根银针。 殷浩急忙退了回去,讨好笑道:“开个玩笑嘛,二师兄别这么认真。” “哪个是你二师兄,嬉皮笑脸,非奸即盗!”风云二手指一转收回银针,撇过脸,看向好奇望着他的阿苑时立刻变回温柔可亲。 被区别对待的殷浩,撇了撇嘴,给自己找台阶,“那个,饭啥时候来啊?” “饭来了--” 一个俊美少年推着个小车走了进来,笑呵呵把饭菜端到了桌上。 白菜炖豆腐、清炒萝卜丝、小米南瓜粥、杂面大馒头。 殷浩抽了抽嘴角,果然,没肉。 “吃饭!” 大长老一声令下,众人纷纷拿起筷子,风云二端起专门给阿苑炖的鸡蛋羹先喂她吃。 殷浩左看看右看看,忍不住小声问风云六,“这就吃饭了,不等等其他人吗?” 风云六不解,“人不都在这儿吗?哦,七师伯和你家小殿下那儿有吃的,你别担心。” 殷浩不担心,只是不敢相信,因为他不管怎么数,这一桌算上他一共也才十个人。 堂堂天静宫,偌大一个门派,就,就这么几个人? 房子破,吃穿用度穷酸也就算了,连人还这么少,殷浩十分怀疑那个被世人传颂了千年,活在各种话本传说里的天静宫纯属虚构。 幻想破灭,信仰坍塌,殷浩的心碎成了渣渣,用力地嚼着馒头,恨不得把自己的伤心咬碎了一并吞下。 对此,天静宫无人在意,因为大家都在看阿苑吃鸡蛋羹。 一路奔波没好好吃过几顿饭的阿苑,刚吃了两口鸡蛋羹,便被这美味俘获了。 一口刚咽下,她便立刻张大嘴等着投喂,风云二稍慢一点,她便伸长了小脖子“啊啊”喊,活似个嗷嗷待哺雏鸟,看的众人乐不可支。 “小师妹吃的真香,明天我还给她蒸鸡蛋羹。” 看到阿苑啊呜一口吃的腮帮子鼓起,小嘴吧唧吧唧,负责做饭的俊美少年风洛一高兴坏了,笑出了一对酒窝。 八长老笑了起来,“洛一,她可不是你小师妹,她是你大师伯的关门弟子,你要叫她师姑。” 风洛一歪了歪头,“师姑?” “是啊,小师姑,洛一,你以后可要好好照顾你小师姑。”看着可爱的小阿苑,大长老一向严肃的脸上也露出了浅浅的笑容。 风洛一使劲点头,“我一定会照顾好小师姑,天天给她蒸鸡蛋羹。” “蛋、蛋!” 听到了会说的字眼,阿苑忙里偷闲跟着嚷道。 众人不由逗她,“阿苑,你说个鸡蛋。” “说鸡蛋就给你吃,不说不给吃。” “来,跟师兄说,鸡--蛋--” ....... 说不成又吃不到的阿苑急了,撅着身子去抢风云二手里的勺子,风云二生恐她戳到自己,急忙抬起。 阿苑没抢到勺子也不哭,立刻转头夺了木碗,两只小手努力捧起,可没有勺子还是吃不到,她一急,直接把头钻进碗里去吃。 她人小,碗又大,眼见她把整个头都塞进了碗里,吃的吭吭哧哧,众人差点儿没笑岔气。 “不行了,不行了,笑死我了,我得把这一幕画下来,等将来阿苑长大了给她看,看看她小时候有多贪吃。”风云六笑的眼泪都快出来了。 风云二生恐阿苑举不稳把碗扣脸上,一边帮她托着,一边理直气壮反驳风云六,“贪吃怎么了?哪个小孩不贪吃,你小时候还跟山里的猴子抢桃吃呢。” “对,有这事,我作证!”八长老看热闹不嫌事大,立刻嚷道。 风云六哭笑不得,“师父,我可是您亲徒弟,您好歹给徒弟留点儿脸面。” 大长老慢悠悠夹起一筷子萝卜丝,“有其师必有其徒,要不是为了从猴子嘴里抢桃,你师父哪儿能配出来神仙醉?” “哈哈哈哈,原来神仙醉是这么配出来的啊,师父,徒弟一定向您好好学习!”风云六嘲笑起自己师父来毫不嘴软。 八长老抱怨,“三师兄,不带这样在小辈面前揭我短的!” 六长老嗤笑,“你那短还用人揭,不都是自己爆出来的吗?” ........ 殷浩木然地嚼着饭,恍惚觉得自己不是在天静宫,而是在老家,七大姑八大姨凑一桌,也是这样闹腾个没完。 在药池里泡了一夜,皮都被泡皱的李璟,被七长老捞出来塞进一个厚布袋,扛进了旁边的山洞。 这个山洞跟药池洞完全不同,越往里走越冷,风还越大,呼呼啦啦吹的人头皮发麻。 七长老把李璟挂在了风最大的风口,像晾衣服一样,把他挂在那儿吹了一天冷风。 可奇怪的是,李璟竟然不觉得冷,还觉得身体越来越舒展。 吹完冷风,七长老终于把李璟带出了山洞,回到了正常的屋子。 说正常,也只是相对于那两个山洞,跟平常人居住的屋子还是有很大不同。 这间屋子没有窗,四周头顶都是大白墙,连床上的被褥也都是白的,床还很窄,只有棺材板那么宽。 躺在上面,李璟觉得自己好像躺在棺材上,只等被蒙上白布就能起灵了。 “一会儿我要用金针给你探穴逼毒,会有些疼,你忍忍。”七长老也换上了一身白袍,还带上了白手套和白帽子,看着有些像白无常。 第八章 隐秘 李璟忍不住想笑,若是白无常长成七长老这样,他死的时候一定不会害怕,“我习惯了,不怕疼。” 七长老怔了下,弹了下李璟的脑门,“疼怎会习惯?小小年纪说话老气横秋,不好玩,疼了就喊,不喊谁知道你疼。” 李璟眨了眨眼睛,疼,原来也可以不用忍着吗? 就在李璟解毒的同时,殷浩也没闲着。 虽然天静宫跟想象中很不一样,可难得进来一次,殷浩还是决定多了解一些,这样出去后也好跟人说道说道。说不定哪个说书写话本的感兴趣,还能帮他把那十两银子赚回来呢。 抱着这个心思,殷浩便厚着脸皮把天静宫前院后院转了个遍,还拉着人打听了一通,大概弄清楚了天静宫目前的情形。 天静宫,人是真的少! 现在宫里一共只有五位长老:大长老风清三、三长老风清五、六长老风清九、七长老风清十,八长老风清十二。 三名弟子:风云二、风云六、风洛一。 现在多了一个阿苑,一共九个人。 至于其他人,宫主风清一已死;四长老风清六热衷炼金,常年在各处山头挖矿;五长老风清七沉迷唱戏,入了戏班,常年在外演出。 长老们都如此放荡不羁爱自由,弟子们自然也不会循规蹈矩,要么追随各自师父天南海北,要么隐姓埋名藏在某处自由自在,总之也是,有去无回。 比如风洛一的师父风云一,第一百三十六代首位大弟子,据说就是带着大黄狗进山打猎去了,将近一月,音讯全无。 殷浩问了不下十遍,才相信自己没有听错,名震天下的天静宫真的只有这么点儿人,还不着调到这种地步。 至于天静宫为啥人这么少,殷浩也弄明白了,因为他们---懒! 天静宫从源头上来说属于道家流派,修的是无为道,简单说就是只管好自己,不约束旁人。 知道自己想干嘛要干嘛能干嘛,尽自己所能去做自己想做的事,至于别人,爱干嘛干嘛,与我无关。 所以长老们想收徒就收徒,不想收徒也可以不收徒,比如三长老和七长老,就一个徒弟也没收,而收徒最多的风清一,算上阿苑,一生也才收了三个徒弟。 徒弟们学成出师后,不管是入俗世娶妻生子,走仕途谋求富贵,云游四方以天为被,哪怕当乞丐躺在路边数蚂蚁,只要不杀人放火,不为非作歹,不打着天静宫的旗号为一己谋私利,天静宫一律不管。 至于什么广收徒壮大门派,威震四方名扬天下,对天静宫来说压根不存在,当然也可能是他们已经足够有名了。 反正对天静宫的人来说,世人追求的名利都是虚无,有那功夫都不如去地里挖个红薯烤了吃来的实在。 毕竟这是一群连给徒弟起名字都懒得琢磨,直接一个字定一代,按照入门先后顺序直接往下排的门派啊! 殷浩打听完都忍不住怀疑,“你们天静宫能传承千年靠的是运气吧?这么随心所欲,万一哪一代任性一下,一个徒弟都不收,或者徒弟们有个三长两短,岂不是直接绝派了? 风洛一摇头道:“不会啊,有八大长老呢,再说还有本命玉牌和命香呢。” “本命玉牌是啥?命香又是啥?”殷浩好奇不已,他觉得天静宫就像块红薯地,你不挖开,根本不知道下面结了多少个红薯。 风洛一大概解释了通,凡天静宫弟子,从正式拜师起便会佩戴上专属于自己的本命玉牌,并根据命牌选定本命香。然后日日用命香滋养玉牌,直至玉牌和自己身体都浸上这种香气,便是肉身腐烂,骨头也会留有余香。 命牌和命香皆是天静宫独有,无人能够伪造,这是先祖传下辨别天静宫弟子的特殊方法。 用这个方法,哪怕弟子身体受损外貌改变五感消失,代表身份的玉牌丢失被盗被毁,只要气味不变,依然能够用本门秘法辨别身份。 而能让天静宫弟子将命香交付的人,都是他们愿付出性命保护的人。 “原来大长老拿那个珠子贴在阿苑头上就是为了辨认命香,我还以为是开天眼呢。”殷浩恍然大悟,忙又问道:“那你的命香是啥?我闻着你身上好像有点儿桂花味,不会是桂花香吧?命香除了辨别身份外,还有啥用?” “我的命香是--”风洛一刚要回答,便被无意中路过,听见他们对话的风云二打断,“洛一,不可将这些告诉外人!” 殷浩见风云二过来,吓了一跳,忙讨好的冲他笑了起来,试图解释自己只是好奇,并非有意打探天静宫隐秘。 可风云二却根本不给他解释的机会,直接弹了团烟雾到他脸上。 紧接着殷浩便发现自己的嘴不受控了,张不开合不紧,舌头更像打了结一样,只能发出一种音节。 “嗯,嗯,嗯嗯........”殷浩手舞足蹈,惊恐地比划着,试图解释自己没有恶意,只是好奇多问了两句。 可风云二只冷冷盯着他道:“你明知我师侄异于常人,心智始终停留在懵懂孩童,你却拉着他问东问西,居心何在?” 殷浩心里苦,他只看出这个风洛一性子单纯的很,可他真不知道他是个傻的。 全天下除了天静宫,哪个门派会收个傻子当大弟子? 他冤枉啊! “这次只是一个小小的教训,过上一夜自会恢复,可你若再敢多嘴多舌多管闲事,下次我可不会这么客气。”风云二狠狠瞪了殷浩一眼,拉起风洛一,“跟我走,以后不许理会此人,他是个坏人,他吃狗肉。” 风洛一瞪大了眼,惊恐地看着殷浩,往后退了两步,“大黄那么可爱,你不要吃它,它很厉害,还会抓野兔!” 殷浩想哭,为什么吃狗肉的就一定是坏人? 你们天静宫都是这么教孩子的吗? 难怪越教越傻! 天色破晓,晨光初绽,伴随着朗朗书声,新的一天开始了。 天静宫后山,被七长老用金针探穴扎成了刺猬,吐了半碗黑血,又被灌了一肚子汤药,拉的肠子都没油的李璟,终于被放了出来。 三天两夜,几乎都没怎么睡着过,可李璟却一点儿也不觉得累,反倒觉得精力从未有过的充沛。 看着山坡上缓缓升起的太阳,听着小鸟自由自在的歌唱,闻着不知从哪儿飘来的花香,李璟惊奇不已,“七长老,我,我怎么觉得一下子什么都变清楚了呢?” 第九章 惹不起 “毒性褪去,你的五感自然也会恢复敏锐。”七长老勾起李璟褪去了青黑,略显苍白的脸,看了看道:“你的肤色也会逐渐变回常人,仔细一看,你小子长得还不赖嘛,比我年轻的时候只差了一点点。” 李璟...... 我母后可是天盛第一美人,我哥哥说我跟我母后长得很像,那我也一定是世间少有的俊美男子,别以为我没听见他们说你面黑腰粗,最爱臭美。 看到殷浩站在正殿门口,垫着脚尖,望眼欲穿。李璟忙冲他招了招手,殷浩怔了下,冲了过去。 “小殿下,你脸变白了,气色也好多了,神医不亏是神医,这么快就把你的毒解了。”殷浩拉着李璟左看看右看看,高兴的合不拢嘴。 七长老脚步不停,继续往里走,没好气道:“你想什么呢,他这是娘胎里带的毒,毒入骨血,哪儿那么容易清除,才刚解了一半。” 啥? 一半! 解毒还有解一半的? 殷浩目瞪口呆,连忙追上去问道:“那,那剩下的呢?啥时候能解完?” “不知道。”七长老回的飞快,面不改色气不喘,没有半分羞愧遗憾,进了正殿径直对大长老道:“我累了,剩下的不归我管,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说完,他背着手晃晃悠悠,走了。 李璟有些懵,他还以为他的毒都解了呢。 殷浩更心慌,眼巴巴看向大长老,“大长老,这--” 大长老却捋了捋胡子道:“你放心吧,他已无大碍,我开个方子,你且带他回去慢慢调理。” 啊! 不仅不管了,还要撵他们走,这怎么行? 李璟傻了眼,殷浩急了。 从小殿下出生到现在,为了保住他的性命,太傅和太子殿下遍寻名医,用尽天材地宝,才勉强让他支撑到现在。 他们好不容易来到天静宫,好不容易开始解毒,怎么能解一半就让他们走呢? 这些长老们不会是在糊弄他吧?别他们刚回去,小殿下又不行了,他可没有九条命再带他走这一遭。 殷浩的怀疑不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更不是没有根据。 毕竟世人都知道,当年西昌太后以性命威胁风清一给她治头疾,风清一被逼无奈给她治了。可没想到太后前脚把风清一放了,后脚嘴就歪了,找了无数个名医也没弄明白这嘴到底是怎么歪的,直到死都没把嘴正回来。 为此,西昌还贴了一年布告,重金悬赏捉拿风清一。 人自然是没抓住,风清一还把西昌皇室都恨上了,放出狠话说以后绝不给西昌皇室看病。 自此之后,天下无人再敢威胁风清一。 毕竟命是自己的,谁也不能保证一辈子不生病,万一死到临头,还不都得求神医救命,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民间还悄悄流传出一副对联--做人不能学西昌太后,惹谁都不要惹风清一,横批:天静宫惹不起。 他和小殿下是死缠烂打上来的,不符合天静宫宫规,长老们若救的不心甘情愿,留一手也是情有可原。 可是,殷浩接到的命令是--必须把完好无损的小殿下带回南蜀。 既然毒没有彻底清除,那他就决不能走。 殷浩一动不动,李璟不知道该不该动,大长老见他们俩人一副赖着不走的架势,不由有些头疼。 “你们赖着不走也是无用,他的毒只能解到这个程度,你把他带回去,按我开的方子好好调养,再活个一二十年,肯定不成问题。”大长老好言好语劝道。 李璟心里一沉,原来哪怕是天静宫的神医,也只能让他活那么久,他的命只有这么长。 殷浩一听这话脸都白了,扑通跪了下去,“大长老,那一二十年后呢?我家小殿下今年才七岁,便是二十年后也才二十七啊。大长老,您不能见死不救!” 大长老没想到殷浩这么难缠,越发头大如斗,“我们是大夫又不是神仙,能让他多活几十年已经尽全力了,你莫要再纠缠,速速离去吧。” “大长老,求您大发慈悲,再想想办法吧,这个毒可是你们天静宫的人配出来的,你们不能不管啊.......”殷浩不肯起,还把头磕得砰砰响。 大长老勃然大怒,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毒是我天静宫配出来的不假,可我们从未用它害过人,既然你这般不讲理,那我也无需再同你多言,来人--” 大长老话音还没落地,便进来一个人,可她还没桌腿高,左脚绊着右脚,走的一点儿也不稳。 “阿苑,”大长老怒气冲冲的脸立刻变得柔和起来,他惊奇地伸出了手,“你怎么突然会走路了,来,过来,让师父好好看看。” 阿苑嘻嘻笑着,踉踉跄跄朝大长老冲去,经过殷浩和李璟时,好奇多看了一眼,砰,右脚绊住了左脚,一个头栽葱磕在了地上。 “阿苑!”大长老活到七十多岁,终于体验了一把心快从嗓子眼里吓出来是什么滋味,飞一样冲过去拎起了阿苑。 “哇.......” 阿苑抬起头,一张嘴,满是血。 “来人,快来人--” 大长老被吓的忘了自己就是能医百病的神医,本能喊了起来。 呼啦啦,追着阿苑过来的风云二等人像一阵风一样冲了进来,把殷浩和李璟吓得不由自主往角落里挪。 “哎呀,阿苑的嘴怎么流血了?” “这是怎么弄的?怎么破了这么大一个口子?” “看着好疼啊,阿苑不哭,不哭,我给你呼呼!” “谁干的?我弄死他!”风云二扭头瞪向殷浩和李璟。 吓得殷浩立刻竖起三根手指,“不是我,是她自己磕的,真的,我发誓!” 李璟呆愣愣看着殷浩,这还是他认识的那个英勇无畏忠诚可靠的殷护卫吗? 认怂未免也认的太快了吧。 一番鸡飞狗跳后,阿苑被磕破的嘴止住了血,她趴在风云二的肩头,有气无力地抽泣着,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几朵泪花。 “可怜见的,流了那么多血,师兄一会儿给你蒸枣糕补补。” “肿的这么老高,哪儿吃得成枣糕,还是喝点儿枣花蜜吧,一样能补血。” “伤口沾上东西更疼,你们俩别出馊主意了。说到底还是六师弟你不仔细,她才刚会走,你怎么不跟紧点儿?” “二师兄你还说我,还不是你非拉着我问东问西,我才没跟上阿苑!” ....... 看着众人因为阿苑受伤吵成一团,李璟心下一动。 第十章 权宜之计 李璟从人缝里挤进去,凑到阿苑身边,握住她的小手,轻轻摇了摇,学着小时候嬷嬷哄他的样子,放柔了声音道:“吹一吹,呼一呼,小乖乖,不疼了......阿苑小乖乖不疼了......不疼了......” 阿苑望着李璟,眨了眨睫毛,眼睛一弯,笑了。 李璟望着阿苑的笑脸,她在冲他笑,她的眼睛里有他的倒影,这种感觉,有点奇妙。 见阿苑笑了,风云二等人不吵了,大长老也松了口气,小人儿总算又打起了精神,甚好,甚好。 可想到导致阿苑受伤的罪魁祸首,大长老又板起了脸,沉声对殷浩道:“念在他刚解了毒,身体虚弱,留你们在宫里待到午时。午时过后,你们立刻下山,不得逗留!云二,送他们下山!” “是!”风云二立刻应道。 殷浩大急,把头磕的砰砰作响,一个劲儿哀求。 风洛一见殷浩额头一片血红,忍不住想替他求情,却被风云二一个眼神制止。 李璟抿了抿唇,拉起殷浩,向众人深深鞠了一躬道:“天静宫救命之恩,伯玉无以为报,还害得阿苑受伤,实在过意不去。深恩似海,伯玉此生铭记五内,绝不敢忘,诸位珍重,我等这就告辞。” “小殿下--”殷浩扯住李璟,不能走啊,毒还没解完,太傅也没联系上,就这么出去,万一碰上那些坏人,岂不是凶多吉少? 李璟面色一沉,“殷浩,随我下山。” 他人虽小,但板起脸还是很有皇子威严,殷浩不敢再劝,只得冲众人拱了拱手,转身离开。 风云二将阿苑递给风云六,抬脚跟了上去。 风洛一小声问道:“就这么让他们走了啊?” 大长老沉声道:“洛一,人各有命,咱们天静宫的人,不应同俗世有太多牵绊。” “为啥不能有?” “因为牵绊太多,就会动感情,做大夫的,心肠若不够硬,只会害人害己。” “大长老,我不懂。” “不懂才好,我希望你永远也不要懂。” 风洛一有些失落,别人轻易就懂的东西,他却怎么也弄不懂,就像出师要背会二十四本医经,别人用不了三五年都能背下来,可他入宫都十五年了,才只背下来六本。 一只小手摸上了他的鼻子,风洛一抬起头,看到阿苑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望着他,艰难地扯着肿起来的嘴唇,“蛋,蛋!” 风洛一顿时高兴了起来,他虽然背书不行,可他会做饭啊,小师姑还这么喜欢吃他做的饭。 风洛一忙点头道:“好,鸡蛋羹,小师姑,我这就去给你蒸。” 走到门口,风洛一转过头,啜嗫道:“那个,我,我能不能给他俩点儿吃的?下山要走好久呢。” 大长老暗暗叹了口气,沉声道:“少拿些。” “哎!”风洛一高兴地跑了出去,冲进厨房拿了两张饼,想了想,又包了一块卤肉,追上李璟和殷浩。 风云二见风洛一追过来,不由皱起了眉头。 殷浩却喜出望外,连声问道:“可是大长老改了主意,让我们回去?” 风洛一摇了摇头,殷浩的脸顿时垮了下来。 李璟温声问道:“不知大长老可有什么交代?” 风洛一忙摆手道:“不是大长老,是我,我给你们装了点儿吃的,你们留着路上吃。” 殷浩失望不已,李璟接过,道了声谢。 风洛一笑出了一对酒窝,心满意足,冲他们挥了挥手,“你们一路顺风,我要回去给小师姑蒸鸡蛋羹了。” “还一路顺风,顺个大鬼头,好不容易来了,毒都没解干净,就撵咱们走,这算怎么回事啊.......”殷浩郁闷的不行,下山路上嘟囔不休。 李璟见风云二脸色难看,忙要出声喝止。 却见风云二手一抬,一团烟雾击中殷浩,殷浩的声音戛然而止,嘴巴却怎么也合不上了。 “聒噪!” 风云二甩了甩指尖,冷冷扫了李璟一眼,“还不走?” 李璟急忙加快脚步,难怪殷浩怂成那样,原来这才是天静宫的手段啊! 将李璟和殷浩送下山,风云二掏出两枚避瘴丸,盯着两人服下,沉声道:“药效只能维持三个时辰,莫要再耍手段,速速离去。” 李璟道了声谢,扯上不情不愿口水横流的殷浩,走进毒瘴。 风云二在原地等了个把时辰,见他们没从里面出来,方才转身回宫。 殷浩托着下巴,跟着李璟走了好一会儿,见他突然停下脚步,不由忙跟着停了下来。 “应该差不多了,咱们回去吧。”李璟转身往回走,殷浩不由傻了眼,忙扯着他咿咿呀呀比划着问。 “我并非是真的要离开,那个大长老一看就是极为固执之人,认定的事不会轻易改变。”李璟停下脚步,说出自己的真正打算,“咱们一味哀求,只会惹人厌烦。我答应下山只是权宜之计,若是我没有猜错,入山的路不止这一条,天静宫山下应该有村镇,咱们可以先去村镇落脚,然后再做打算。” 殷浩震惊不已,可太傅告诉他,通往天静宫只有这一条路啊? 难道是那个七长老悄悄跟小殿下说了啥? 李璟见殷浩比划的费劲,不由摁下他的手道:“没人告诉我,是我自己琢磨的。你记不记得,几个长老争着要做阿苑师父的时候,六长老提到了天宁镇牛家河?” 殷浩挠了挠头,有吗?他们吵的叽哩哇啦,他听得也是乱七八糟,根本没记住多少。 “天静宫虽然人少,但也不是什么东西都能自己创造,只要是人就得吃饭穿衣,就得用到各种各样的东西。”李璟缓缓说出自己的猜测,“那个天宁镇应该就是他们采买东西的地方,我们只要找到那个地方先落脚,然后静静等待,就一定会有转机。” 殷浩佩服的五体投地,难怪人家是皇子,他是护卫呢,看看人家这脑子,他这二十多年跟人家一比都白活了! 走出毒瘴见风云二果然已经离开,李璟心中不由有些得意,让殷浩用轻功四处查探了下,顺着最有可能的后山偏南方向找了过去。 第十一章 啪啪打脸 天静宫,撵走李璟和殷浩,大长老过来找七长老。 七长老翻了个身,不耐烦地嘟囔道:“蚀骨青的事我已经飞鸽传书派人去查了,估计很快就会有回信。” “你确定蚀骨青的配方没有泄露出去?” “你都问了八百遍了,烦不烦啊?那个毒从配出来我只给一人用过,之后就地销毁,再没碰过一下,你就别再问了!” “那远在南蜀的皇子为何会中蚀骨青?” 七长老翻身坐起,气闷不已,“你又不是不知道那人有多奸猾,保不齐又动了什么手脚,反正我现在也不清楚,你要是不放心,自己派人查去!” 大长老长叹了口气,“我不是不放心你,我只是担心,这天下又要乱了。” 七长老冷笑一声,“这天下什么时候太平过?连那山里的猴,为了多吃几个桃子都要拼命撕咬呢,更何况人?你啊,与其担心还没发生的事,不如多想想阿苑,大师兄可是把命香都给她了,你就不好奇她到底是什么来历?” “不管她是什么来历,都是宫主的关门弟子,我天静宫的少宫主!”大长老正襟危坐,掷地有声。 七长老愣了下,笑的满床打滚,“师兄不愧是师兄,高,真是太高了!选个小娃娃当少宫主,便是她长大后发现被坑,也是来不及了,哈哈哈哈哈哈......” 大长老板起脸,义正言辞,“胡说什么?我天静宫宫主之位何等重要,自然要选天资出众的弟子担任,宫主既然肯将命香给阿苑,可见阿苑同我天静宫有缘。” “对,有缘,太有缘了!”七长老抹掉笑出来的眼泪,连声道:“阿苑生的精巧灵慧,女娃娃又乖巧听话,将来给她招个小女婿,就可以世世代代守护天静宫了。一箭双雕,一举多得,师兄,难怪你能当执法大长老,这手段,实在是高明的很啊!” 大长老面色不变,只是捋胡子的尾指骄傲的翘了起来,“既然你也赞同,那此事就这么说定了,投票的时候,你知道怎么办吧?” 七长老连连点头,“师兄放心。” 大长老满意离开,在踏出门口前淡淡的来了句,“当年选我当执法大长老的时候,我记得有你一票。” 七长老的笑容顿时僵在了脸上,大长老悠悠又道:“藏书阁的旧书太乱了,光靠两个小辈收拾不完,你得空也去搭把手,省的闲的没事总捣鼓蚀骨青这种麻烦玩意儿。” 望着大长老渐渐离去的背影,七长老哀嚎一声瘫倒床上。 这个奸猾腹黑爱记仇的老三,竟跟他翻几十年前的旧账,真是欺人太甚! 可他是执法大长老,他的话,七长老也不能不听,只能愤愤地拍打自己的手,“让你手欠,让你手欠,早知今日,当初就该投老五那个闷葫芦,不能因为没人当,就去坑老三啊,他那个小心眼,哎,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啊.......” 不过想到小阿苑这么点儿就要当少宫主,七长老顿时心理平衡了,腰不疼腿不酸,也不赖在床上睡觉了,趿拉上鞋出去找阿苑。 刚摔了一跤,嘴还肿着,可记吃不记疼的阿苑,吃饱喝足后便挣扎着要下地跑。 风洛一生怕她再摔着,不敢让她下地,可她扭动的厉害,小身子又软,风洛一竟有些抱不住,不由连声喊道:“二师叔、六师叔,你们快来啊,我哄不住小师姑!” “喊什么,他们两个在藏书阁受罚呢,哪儿有空?”七长老捏了捏阿苑的脸,笑眯眯道:“小娃娃学走路哪儿有不摔跤的,没事,放下来让她走,摔不坏。” 风洛一将信将疑,小心翼翼把阿苑放下,阿苑迫不及待地往前冲去。 看着阿苑摇摇摆摆,跟个小鸭子一样走了十几步也没摔,七长老不由翘起了胡子,得意洋洋,“你看,这不是走的挺好——哎呦,我去!” 三步跨两步,七长老一个猛冲,扑上去接住了险些栽到地上的阿苑。 吓了一跳的风洛一,看着鞋都跑掉一只的七长老,傻了眼,“七长老,你不是说小孩摔不坏吗?” 七长老忽然觉得脸有点儿疼,忙板起脸沉声道:“摔不坏也不能总摔脸啊,小姑娘家家,摔破相了怎么办?以后她走路的时候你得寸步不离跟着,记住没?” 风洛一点了点头,可转念一想又发愁道:“可我做饭的时候怎么办?上早晚课的时候怎么办?” 七长老手一挥,浑不在意,“你个傻小子,咱们这么多人呢,轮换着还能照看不了一个小娃娃?” 晚饭还没吃完,七长老又被打脸了。 饭桌上,众目睽睽之下,就一个错眼,阿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风云二怀里一跃而起,爬到桌上,抢了根咸菜。 那可是用陈醋和番椒腌制的酸辣芥菜丝啊,别说她一个小奶娃,便是大人吃多了,都会呛的眼泪鼻涕横流。 风云二立刻就要抢回来,阿苑却用更快的速度塞进了嘴里。 在众人的不忍直视中,小娃娃脸一皱嘴一咧,大哭了起来。 她这一哭不要紧,刚愈合的伤口裂开了,眼泪和血一同往下流,慌的众人不知道该先管哪个。 大长老气地拍着桌子嚷道:“排个轮班表,以后阿苑身边昼夜都得有人,都给我不错眼盯紧了!” 有些事说起来简单,可做起来就完全不是那回事儿了。 轮班第一天,风云二和风云六带着阿苑一起去了藏书阁,本以为这里除了书就是书,肯定不可能再出事。 没想到一个扭头,阿苑不见了,两人找来找去找不到,急的头上直冒烟。 最后不得不把所有人喊来,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搬开书架,却见她缩成小小一团,在羊皮卷里睡的正香呢。 小丫头钻的一头灰,累的满头汗,大家心疼都来不及呢,谁舍得责备? 风云二和风云六被劈头盖脸训了一通,长老们连夜商量,决定放弃轮班,一人一天,看看谁能照看好阿苑,以后就由他专人负责。 第十二章 没经验是硬伤 性子最急的八长老率先出马,把屋里地上都铺上棉被,带着阿苑玩布老虎。 只见他揪着布老虎的耳朵,学着老虎叫,逗的阿苑咯咯直笑。 一个时辰过去了....... 两个时辰过去了....... 八长老打了个哈欠,嗓子沙哑,有气无力地看着阿苑,“乖乖啊,你怎么就不累呢?” 阿苑举着布老虎,敲着八长老的头,蹿啊跳啊,“啊呜,啊呜,啊呜——” 披头散发的八长老忍无可忍,推开门,扯着嗓子喊:“来人啊,换班啦,老子撑不下去了——” 早就等在门外的七长老,立刻把阿苑抱走,带着她去看自己精心培育的奇花异草。 然后,阿苑看上了七长老精心培育了五年,终于开花的三色大芍药。 为了哄孩子,七长老忍痛割爱,给她摘了下来,结果她抱着玩了一会儿,起了一身疙瘩。 大长老气的脱下鞋子朝七长老扔了过去,“枉你读了那么多医书,竟然不知道幼童体弱容易对花粉过敏?” 七长老赔了奇花折了脸,六长老好生嘲笑了他一通,抢过阿苑回了自己屋。 六长老信心十足地打开床头小柜,取出珍藏的糖果点心,肉脯蜜饯,同阿苑一起,吃吃吃。 然后,把自己吃了个肚子溜圆,把阿苑吃了个上吐下泻。 “不靠谱,不靠谱,没有一个靠谱的!”大长老心疼地抱着蔫头耷脑的阿苑,一脸恨铁不成钢,将最后的希望投向了三长老。 三长老摆了摆手,“我不知道怎么哄她,总不能让她看着我刨木头吧?” 想到自家师弟那独特的爱好,那满屋的板材木料,大长老仰天长叹,“算了,还是我亲自来吧。” 大长老做足了准备,先是把床推到墙边,紧贴墙壁,然后用木板做了两尺来高的围栏,围在不靠墙的两边。 再往床上铺上防水的油布毡,放上拨浪鼓、七巧板、九连环、布老虎等孩子喜欢的小玩意儿,最后把阿苑放了进去。 “怎么样?”大长老对自己的精心布置十分得意,“我就不信她还能折腾出来什么乱子。” 众人佩服不已,风洛一竖起大拇指,连声赞道:“大长老真厉害!” 大长老捋了捋胡子,唇角飞扬。 阿苑东爬爬西转转,这个摸摸,那个看看,然后,开始爬围栏。 两手攀住,脚一蹬,腿一抬,一使劲,没翻过来。 后退两步,往上冲,翻,吧唧,掉了回来。 抓个布老虎当垫脚石,踩住,往上爬,吭吭哧哧,砰,摔了个四仰八叉。 ........ 大家笑啊笑,然后,笑不出来了。 大长老愁的胡子都捋掉了两根,“阿苑啊,里面那么多玩的,你干嘛非要翻围栏啊?” 八长老冲七长老挑了挑眉梢,“赌不赌?我猜阿苑一个时辰就能翻出来!” “半个时辰,不会再多了。”七长老压低声音,“你要是输了,替我去收拾藏书阁。” “成交,”八长老掏出一张白纸,“你要是输了,给我三两太阴玄晶。” 七长老没好气道:“把宫门都炸了个大洞,你还不死心?” 八长老眼一横,“别废话,赌不赌?” “赌!”七长老撸起袖子,拿笔,立赌约,两人签字,摁手印。 “算我一个,我赌一刻钟,小阿苑这身手矫健的很啊!”六长老挤进来,“我想要昆青,不多,半斤就成!” 七长老和八长老对视一眼,一同用力把六长老挤了出去,异口同声道:“想得美!” 六长老哭兮兮看向三长老,三长老手指一抬,“快出来了。” 众人定睛看去,只见阿苑把枕头扯了过来,垫上七巧板,踩上布老虎,双手用力攀住围栏,腿一蹬,身子一翻,挂在了围栏外。 “我的小祖宗,你一个小姑娘家家,怎么偏生跟个猴一样呢?”大长老无奈地抱着阿苑,又是头疼又是自豪,淘气是真淘气,聪明也是真聪明。 “走,走走!”阿苑拍着大长老,指着门外,“走!” 三长老慢慢悠悠来了句总结,“孩子大了关不住,得找个人啥也不干,专门照看阿苑。”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天两天也就罢了,谁能天天啥也不干,光盯着个小娃娃? 最重要的是,看也看不好,没经验是硬伤啊。 “早知道就把那俩人留下来了,一大一小,都会看娃。”七长老叹了口气,有点儿后悔。 大长老也有点儿后悔,但还是板起脸严肃道:“天静宫有天静宫的规矩,不可随意更改。” “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他们肯定早就出了天门山地界,不知所踪了。”风云二不后悔,觉得自己做的很对,那种身份的人,都是麻烦。 被当成麻烦的李璟和殷浩,还在山里转。 从下山至今已经三天了,殷浩背着李璟,看着跟昨天差不多的山林草木,忍不住怀疑道:“小殿下,你确定咱们还要继续往前吗?” “确定!”李璟盯着前方仔细打量,“我感觉出口就在前面,你听,水声是不是越来越近了?” 殷浩没觉得水声更近了,只能看见松树林中,依着山谷,似乎有一条浅浅的小路,盘旋曲折,通往密林深处。 怎么看,都不像是出口。 可既然小殿下非要走,那他也只有—— “小殿下,趴好了,咱们要往下走了。”殷浩迈开脚步,沿着小路走了下去。 穿过密林,拨开树枝,眼前豁然开朗,看着那云蒸霞蔚中隐约透出的黑色屋顶,李璟和殷浩都激动坏了。 “有房子,有人,真有人,小殿下!” “走,咱们快过去看看!” 两人顺着羊肠小道走了过去,只见开的正艳的三角梅从围墙里探出头,深黄的银杏叶被风吹得哗啦啦作响,青砖黑瓦的人家正在做饭,袅袅的炊烟看得他俩肚子咕咕直叫。 门开了,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婆婆,得知李璟和殷浩是来这儿求医,迷了路,不由很是同情。 喝着老婆婆端来的热汤,吃着刚出锅的菜饼子,殷浩熟稔的跟老婆婆拉着家常,悄悄打探这里的情形。 李璟默默吃着东西,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老婆婆,老人家慈眉善目,说起庄稼牲口头头是道,怎么看都是朴实的山里人,可他却总觉得哪儿不太对劲。 第十三章 万万没想到 “多吃点儿,家里穷,没啥好东西,你们别嫌弃。”老婆婆笑着给他们添汤添饼子,还把自己刚腌好的小咸菜端了一碟子过来。 殷浩大口大口往嘴里塞,“不嫌弃,您老手艺好,做的香着呢。” 香! 李璟明白哪儿不对劲了,若真是山里的穷困人家,怎么舍得往菜饼子里放这么多油,嬷嬷说穷人家吃油都是用筷子沾着吃的。 “殷浩,别吃了!”李璟急声喝道。 殷浩傻愣愣看向李璟,“咋了?有啥不对......” 话没说完,殷浩便觉得头晕目眩,不由猛地一咬舌尖,拔出刀指向老婆婆,恶狠狠道:“你,下药——” “砰!” 话没说完,殷浩一头栽倒地上。 “啪!” 长刀从他手中落下。 李璟强忍晕眩,试图自救,“我,我们认识天静宫的大长老,还有,还有风云二和风云六.......” “咚!” 李璟支撑不住,倒在了桌上。 老婆婆看了他们两眼,小心翼翼踢开长刀,走到门口,拿下挂在门后的铜锣,用力一敲,“来人,快来人啊,有外人进村啦——” 秋风乍起,寒霜遍地,天静宫院内叶子落了一地。 风云二和风云六上完早课,拿着大扫帚清扫落叶,刚扫成堆正要装进竹筐里,却见筐里坐了个小姑娘。 小姑娘穿上了厚棉衣,戴上了老虎帽,眼睛圆圆,脸儿圆圆,身子也圆滚滚,活似庙会上泥捏的胖娃娃。 风云二好笑地看向风洛一,“我们要装叶子,你把阿苑放进去干嘛?” 风洛一无辜极了,“不是我放进去的,是她自己钻进去的,不信,你们看。” 说着,风洛一便把阿苑抱了出来,阿苑脚刚挨地,扭头就扑向竹筐。 只见她双手抓着竹筐往下一摁,头一伸,圆滚滚的身子便钻了进去。 头朝下,脚朝上,两只胖脚丫还蹬啊蹬,试图把竹筐像刚才那样立起来。 风云六忍不住笑出了声,“好我的小阿苑啊,你这是把自己当小兔子么?快出来了,当心蹬倒了摔着......” 话音刚落,阿苑也不知哪一脚没蹬好,竹筐没立起来,反倒骨碌碌滚了起来。 吓得风云二几个急忙冲过去抓,她却不知道害怕,还咯咯笑着蹬的更起劲儿了。 眼看着装着阿苑的竹筐从大门上的破洞滚了出去,洞外可是一道斜坡通向下山的台阶,那台阶那么长那么高,若是摔下去—— “阿苑!”风云二大急,恨不得立刻生出六条腿八只手,声音又尖又抖。 他这一嗓子把宫内的人都惊动了,也吓坏了刚走到宫门外的一行人。 风云二万万没想到会再见到李璟和殷浩,还是用这种方式。 他和师弟、师侄追着阿苑冲到大门外,只见装着阿苑的竹筐骨碌碌撞上了另一个竹筐,停了下来。 风云二不由猛地松了口气,却见那个竹筐里探出了个脑袋,发髻上的铜簪看着有些眼熟,再一看那吊丧眉哭丧嘴,风云二一口气顿时堵在了胸口,怎会是殷浩这厮? 殷浩和李璟也万万没想到,他俩一个自诩武艺高强,行走江湖多年经验丰富;一个自认聪明过人,最善洞察人心;结果一不小心,全栽在了手无缚鸡之力的山村老婆子手里。 栽就栽了,人在江湖走,哪儿能不失手? 可他们却被那些有眼无珠的山民当成猪羊捆成一团,堵上嘴塞进筐里,挂在扁担上一路抬了上来。 重获自由的李璟,恶狠狠瞪着殷浩,奇耻大辱! 殷浩讨好一笑,本以为是进了土匪窝,没想到被抬回了天静宫,被人抬着还省的自己爬了不是? 更何况他们也不是一无所获,起码摸清了天静宫的家底,那天宁镇八个村上千户人家种的可都是天静宫的地。 每年秋收过后,各村都会派人把最好的粮食果蔬送上来,供仙师们享用。 这一路殷浩可是听得清清楚楚,绑了他俩的就是离天静宫最近的涌泉村。 在这些山民眼中,天静宫的人都是修行的仙师,连天静宫后山的清泉,喝了都能让人百病不生,狂热信奉的模样跟以前被传说蒙蔽的他没啥两样。 至于他们为啥这么轻易被抓,殷浩连听带蒙,也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因为天宁镇的人都是世世代代居住在这里,十年八年也不会有陌生人来,谁家里有几口人长啥样都门清儿。 他们主仆陡然闯进去,就像落在秃子头上的苍蝇,要多显眼就有多显眼。 若不是小殿下机灵,昏迷前嚷出了风云二和风云六的名字,他俩就会像以前那些试图打探天静宫的人一样,被扔到小船上,放入河中,顺着河水一路漂到天门山外的落云湖,自生自灭。 在殷浩的胡思乱想中,涌泉村的村长已经跟大长老禀报完了事情经过。 他不敢进殿,生恐自己踩过泥的脚脏,玷污了天静宫的神圣殿堂,站在门口指着李璟,小心翼翼对大长老道:“这个小孩说认识您,还认识云二仙师和云六仙师,我等生恐抓错了人,便趁着送东西把他们抬上来给诸位仙师看看。” 风云二看向大长老,希望师父恪守宫规,下令将这二人撵出去。 可大长老只淡淡冲村长笑了笑,“辛苦你了,还请去后院歇息。” 村长放下心来,连声道:“不敢叨扰诸位仙师,我这就带人下山去,今年村里又添了几个小娃娃,不知能否多灌一点灵泉?” 大长老点了点头,村长千恩万谢,叫上等在宫门外的村民跟着风洛一去后山灌灵泉。 见外人离开,风云二忙对大长老道:“师父,我这就送他们下山,这次我一定会亲自将他们送到山门外,盯着他们离开。” 大长老还没表态,阿苑便从风云六怀里挣脱出来,踉踉跄跄冲到李璟跟前,抱住了他的腿。 李璟慌乱不安的心,忽然就安定了下来,他抱起阿苑,恳切地望着诸位长老道:“长者在上,不敢欺瞒,我的确是存了私心,想留在此处,再找机会求长老们为我清除毒素。可我也想报答诸位的恩情,哪怕照顾阿苑,陪她逗乐解闷,我也心甘情愿。” “说的比唱的都好听,照顾阿苑怎么了?我天静宫宫主的关门弟子,便是找个丫鬟仆人,那也得精挑细选,就你这样的,我们还瞧不上呢。”风云二横眉冷眼,一脸不忿。 第十四章 卖身 殷浩急忙笑着打哈哈,“二师兄这话说的多生分啊,咱们好歹也相识一场,算半个熟人了是不是?再说阿苑多喜欢我家小殿下啊,你看,俩孩子在一块儿玩多好,有个伴儿,不孤单。” 风云六忍不住想点头,“我觉得他说的有道理——” 风云二冷眼扫过去,风云六急忙闭上嘴。 风云二看向大长老等人,“这二人诡计多端,巧舌如簧,说了这么多无非就是想赖在宫里把毒清除干净,长老们千万别被他们给蒙蔽了.......” 大长老摆了摆手,打断风云二,看向李璟和殷浩,“你们真的无论如何都要留下?” “真的,千真万确!”殷浩立刻回道。 李璟行了个礼,“求大长老成全!” 大长老微微颔首,“既然如此,那,你们就留下吧。” 殷浩....... 李璟....... 胜利来的太过容易,总是让人忍不住怀疑。 风云二急了,“师父,万万不可啊,小师妹身边怎能留这种心机叵测之人?” 大长老捋了捋胡子,不紧不慢道:“留下可以,但我要事先说明,蚀骨青毒性特殊,无法彻底清除,就算你们留下,结果也并不会改变。” 殷浩目瞪口呆,那他们折腾这一通是为了啥? 李璟只是脸色略微暗沉了下,便恭敬回道:“即便如此,我也愿意留下照顾阿苑。” “为何?” “因为我喜欢这儿!” 看着李璟黑白分明的眼眸,固执抿紧的唇,大长老和几个长老迅速交换了下眼神,沉声道:“如若你下定决心要留下,那就签下文书,摁下手印,自今日起十年内都留在天静宫,尽心竭力照顾好阿苑,你可愿意?” 殷浩脸色大变,“十年?还要摁手印?殿下,使不得,你可不能卖身啊!” “师父,万万不可,咱们不能引狼入室啊——”风云二急的鼻尖冒汗。 被视若虎狼的李璟,看了眼笑嘻嘻玩着他头上发簪的阿苑,一字一句,清清楚楚,“我愿意!” 殷浩....... 我能不愿意吗? 签下文书,摁下手印,李璟和殷浩成了天静宫有史以来唯二的长工,管吃管住,不发工钱。 七长老悄悄冲大长老竖起了大拇指,师兄出马,手到擒来,以后不愁没人照看阿苑了。 大长老捋了捋胡子,微微一笑,深藏功与名。 风云六和风洛一看着面色铁青的风云二,想劝不敢劝,因为他们实在不明白,风云二为啥那么讨厌殷浩和李璟。 李璟很清楚他们能留下只是暂时的,哪怕已经签了文书摁了手印,若他不能照看好阿苑,随时还会被赶出去。 看着怀里对他发簪已经不感兴趣,扭着身子想去找风云二的阿苑,李璟忙冲殷浩道:“你不是会耍大刀嘛,给阿苑耍一个。” 殷浩........ 我堂堂四品带刀护卫,竟然沦落到街头卖艺耍大刀? 不过皇子都开始哄娃了,天大地大,阿苑最大,耍就耍吧。 殷浩把大刀舞的呼呼生风,阿苑看的目不转睛,小嘴无意识地张着,小手攥成肉球,踢腾着两条小短腿,跟着殷浩扭来动去。 众人看的直乐,李璟也忍不住翘起了唇角,只有风云二面色又沉了几分,为了骗取阿苑的喜欢,这两人可真是煞费苦心。 八长老递给阿苑一根树枝,逗她玩,“小阿苑,上,跟他比试比试。” 哪知阿苑还真握紧树枝,踉踉跄跄朝殷浩冲了过去,殷浩吓得急忙收回刀。 只见阿苑停在离殷浩三尺远的地方,学着殷浩起势的样子,“哈!”大喊一声,高高举起树枝,用力挥了下去。 殷浩看着离自己四尺远的树枝,再看看低着头,一脸困惑到处找树枝的阿苑,犹豫着要不要提醒她一下,树枝被她抛到了脑后。 “哈哈.......” “哈哈哈.......” “哈哈哈哈......” 笑声此起彼伏,连绵不绝,阿苑皱着小眉头,不解地看着众人,视线在李璟和风云二身上转了个圈,吧唧一下坐到了地上。 “抱抱!”阿苑冲风云二伸长了胳膊,这一通,可累坏宝宝了呢。 风云二胸口凝聚的闷气被阿苑这软绵绵奶呼呼的一声撒娇,给顺下去了,不管那两个讨厌鬼再怎么曲意讨好,他聪明的小阿苑还是跟他最亲! 狐狸尾巴藏不住,只要他盯紧点,这两个别有用心的人早晚会露出马脚,咱们走着瞧。 李璟看着趴在风云二怀里,搂着风云二脖子,冲风云二笑的比蜜甜的小阿苑,心里有一丝不爽。 他长得比风云二好看,还比他年少,比他能说会道,也比他细心体贴,完全符合太傅所说的女子喜好,为何阿苑选风云二不选他,莫非是她年纪太小,缺乏分辨能力? 不急,慢慢来,他就不信,以他的聪明才智,还拿不下一个小娃娃。 为了照顾好阿苑,从没看过娃的李璟细细把自己从小到大的经历回忆了一遍,尤其是嬷嬷和宫女照顾他的情景,仔细琢磨了一晚,终于有了计划——投其所好,攻心为上! 第二天一早,李璟便让殷浩拆了大长老床上的围栏,把油布毡铺到了偏殿暖炕,摆上玩具,跟阿苑玩了起来。 “阿苑,阿苑,过来,给你小老虎!” 李璟晃着布老虎,阿苑踉踉跄跄朝他扑了过来,眼看快抓住,他便往后退几步,阿苑再扑,他再退.......两人围着个油布毡,玩的不亦乐乎。 八长老恍然大悟,“原来得让她动起来,才能消耗体力。” “得了吧,有本事你再陪她玩半天?”七长老撇了撇嘴,十分鄙夷。 八长老连连摆手,“算了吧,我怕她玩死我,现在的小娃娃体力都这么好吗?阿苑白天几乎都不睡觉,不会是有什么问题吧?” 六长老揉了揉下巴,若有所思,“有可能,我去翻翻医书。” 七长老急忙拉住六长老,“你还是琢磨炸宫门吧,小娃娃可是个人,经不住你那虎狼之药。” “什么炸宫门?我那可是九转大还丹,要是炼成,哪怕只有一口气,都能续命......”六长老气地吹胡子瞪眼睛。 第十五章 喂猪指南 七长老推着六长老往回走,连声哄道:“厉害,你最厉害了好不好?那你赶紧去炼,别琢磨小娃娃了.......” 八长老怔了下,急忙追上,“打住,快打住,宫门就剩下一半了,别再给炸了,天冷了漏风.......” 大长老无语地看着他们,扶额长叹一声,对还在劝他的风云二道:“你也看见了吧,就你这帮不靠谱的师叔,我能指望上哪个?文书都签了,手印也摁了,再说还有你们盯着呢,不就一个不受宠的皇子嘛,惹不出多大麻烦,好徒儿,你就别给师父再添乱了,就这样吧!” “师父你怎么知道他不受宠?” “但凡是个受宠的,怎会千里迢迢自己跑来求医?更何况,他都来了这么久,咱们也没收到南蜀皇室的只字片语啊。” 风云二抿了抿唇,虽然师父说的有道理,可他还是—— 大长老拍了拍风云二的肩膀,“徒儿啊,事情过去就过去了,别再执着于过往,你的心结也该解一解了,人啊,都得往前看。” “师父~”风云二叹了口气,“您要不是说完就走,还走那么快,徒弟我险些就被感动了。” 正要溜走的大长老趔趄了下,暗暗骂道,不孝徒儿,看破不说破,懂否? 尽管风云二万分不情愿,可他也不得不承认,李璟照看阿苑还真是有一套。 可能小孩之间有特殊的沟通技巧,反正几天下来,李璟都跟阿苑玩的好好的。没磕着没碰着,没吃坏没哭闹,李璟甚至每天中午还能哄着阿苑睡一小觉,让鸡飞狗跳的天静宫能短暂的恢复一下往日安宁。 李璟说话温文有礼,做事认真仔细,人小体弱但不从卖惨,哪怕风云二冷言冷语,他也只是乖乖听从,从不反驳。 弄得风云二都不好意思再说他什么,可对着狡猾奸诈虚伪不要脸的殷浩,风云二可就没这么客气了。 殷浩这几天跟着李璟鞍前马后照顾小阿苑,自问也算尽心尽力,可被风云二这么板着脸盯着,还是忍不住心慌气短。 “二师兄可是有事要吩咐?”殷浩小心翼翼问道。 风云二抱着双臂,面无表情地打量着殷浩,“看孩子李璟一个人就够了,我们天静宫可不养闲人,你若是什么都不会——” 殷浩心头一跳,立刻表态,“我会,我啥都会!” “哦?说说,你都会啥。”风云二挑了挑眉梢,一脸怀疑。 殷浩抬头挺胸,信心十足,“我乃南蜀国武举人,自幼习武,不管是刀枪剑戟斧钺勾叉,还是鞭锏锤抓镋棍槊棒拐子流星......” “说点儿有用的,那些个玩意儿是能种地还是能放羊?”风云二毫不掩饰的嫌弃,让殷浩受到了一万点暴击。 他苦练多年的童子功,堂堂南蜀国二流高手,竟然被嫌弃成这样? 虽然被气的快吐血,可人在屋檐下,还是得低头,殷浩努力想了想道:“我还会射箭骑马、排兵布阵,沙场秋点兵。” “哼!”风云二冷哼一声,“看来你是什么都不会了,这样吧,从明天开始你去后山,先从喂猪学起,别偷懒,偷懒没饭吃!” 殷浩惊呆了,眼睁睁看着撂下话就走的风云二,立刻拔腿追了上去,“打猎行不行?劈柴也可以啊,放羊我在行啊......实在不行,我也可以去厨房帮忙.......大哥,我好歹是个有品阶的带刀护卫,喂猪成何体统啊.......” 回答他的是风云二冷漠无情的声音,“爱喂喂,不喂滚。” “喂!”殷浩咬牙切齿,老子喂,不就是个猪嘛,看老子喂不死它。 他虽然没喂过猪,但小时候在老家没少看别人喂猪,不就是把猪食往猪食槽里一倒,简单。 可到了后山,看到圈里的猪时,殷浩忍不住怀疑人生。 这几头黑漆漆嘴巴尖耳朵长,还长着獠牙的玩意儿,是猪? “我不会是被骗了吧?”殷浩看了看手里的工具,一把木铲,再看看圈里雪白獠牙比野猪都要凶猛的家猪,感觉最多一个照面,他手里的木铲就能被这群玩意儿给撅折了。 殷浩忙打开风云二给他写的喂猪指南: 卯时三刻清扫猪圈,包括但不仅限于铲猪粪、冲洗猪圈、刷猪食槽....... 辰时和申时喂猪,需提前将麸皮、豆渣煮熟,同红薯叶一起搅拌均匀,按猪的体重,三斤对一两,分两次进行投喂。 午时将猪赶至山腰坡地....... “这特么是喂猪?养孩子都没这么精细的,坑我是吧,风云二,你个卑鄙小人,老子就不滚!”殷浩咬牙切齿,死死盯着指南最后一句“凡事量力而行,不得动用武力,不行就滚”。 殷浩扯下一块布蒙住口鼻,握紧木铲冲进猪圈,不就是猪嘛,谁怕谁? 一个时辰后,沾了一身猪粪的殷浩,握着被咬折的木铲,看着被顶破的裤子,心有余悸地瘫坐在猪圈门口,仰天长啸,“风云二,你个王八蛋,老子跟你没完——” 正在藏书阁埋头苦干的风云二听到殷浩的哀嚎,翘起了唇角。看来殷浩这厮快撑不住了,只要把他弄走,那个小的没了帮手,翻不起大浪花。 风云六瞟了风云二一眼,忍不住小声问道:“二师兄,咱们后山的猪不是放养的嘛,你干嘛非要让殷浩去喂?他也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大坏蛋,你为啥那么讨厌他,总跟他过不去呢?” “你怎么知道他不是坏人?”风云二没好气道:“知人知面不知心,不到关键时刻,你怎么知道你面前的是人是鬼?” “他对李璟那么忠心耿耿,看着又傻乎乎的,应该不是坏人吧?” “人心难测,越是看着憨厚老实的人,越是心黑手狠。” “二师兄,其实我一直想问你,你下山历练那几年到底经历过啥事?为啥性子变了那么多?我记得小时候你爱说爱笑,可现在整天都冷着脸。” 风云二神色一黯,拍了拍风云六肩膀道:“长大了哪儿能跟小时候一样,六师弟,你只要记住一点,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天静宫,都是为了阿苑。” 不同于殷浩的水深火热,李璟这边倒是顺利的很,他很快就摸清了阿苑的喜好。 第十六章 上梁不正下梁歪 小姑娘爱吃爱玩爱热闹,胆子大,精力旺盛,需要一直有新奇好玩的事引着她才能乖乖听话。 摸清了她的喜好,李璟照看起阿苑便容易多了。每天不是带她去后山喂鱼,就是去树林看鸟,拉着她的小手带着她到处晃悠,玩累了回去吃饭睡觉,顺便探查一下天静宫的奥秘。 可几天下来,李璟没发现奥秘,只看出了随意。 除了还没出师的风洛一必须上早课和晚课外,其他人除了去药田干活,剩下的时间都可以随意安排。 他们一个个要么种花养草;要么在炼丹房里鼓捣;要么躲在屋里刨木头;要么钻进厨房煎煎炒炒....... 总之就是长老不要求,弟子不努力,日子过的那叫一个随心所欲。 只不过现在多了一项——逗阿苑。 每天捧着各种各样新鲜好玩的东西过来逗阿苑一笑,似乎成了他们生活中最重要的一道程序。 比如现在,李璟看着六长老掏出一根比阿苑都高,手指粗的褐色木棍,兴致勃勃的跟阿苑比划道:“阿苑,这个是甜木根,吃起来甜甜的,对嗓子好,能磨牙,吃不完还能当棍子,看,多方便!” 李璟无语地看着六长老,你确定这玩意儿只有八颗牙的阿苑咬得动? 果不其然,阿苑站在椅子上,抱着甜木根咬了一口,硌着牙了。 “啥破烂玩意儿,不中看也不中用,一边去,看我的!”七长老一把推开六长老,挤到阿苑跟前,掏出一个喇叭样的花,笑着对阿苑道:“小阿苑,我这可是个宝贝,这里面有蜜水,你吸一口。” 阿苑把嘴凑过去,使劲一吸,咕咚咽下一口蜜水,高兴的直拍手。 “别急,还有呢,你使劲吹一下。” 七长老把喇叭花凑到阿苑嘴边,阿苑鼓起腮帮子使劲吹了下,“呜啦啦——” 喇叭花竟然响了起来,阿苑惊奇地瞪圆了眼睛,七长老得意地翘起了胡子,“怎么样?小阿苑,好玩吧?” 阿苑笑的跟花儿一样,把手拍的啪啪作响,“玩,好好,还要!” 七长老愣住了,他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去哪儿再去找第二个? 八长老大声嘲笑,“只能玩一次的破东西还敢拿出来显摆,也就是咱们阿苑脾气好,换个死心眼的小娃娃,看不跟你闹!” 李璟忍不住想扶额,很想问问八长老,你是从哪儿看出来阿苑脾气好的? 这个小混蛋连话都说不清楚,就无师自通学会了装哭,天天光打雷不下雨,他刚板起脸,就能扯着嗓子干嚎的主儿,到底哪儿脾气好了? 他更想问问各位长老,你们整天这么不务正业真的好吗? 宫主都死了这么久,把骨灰往后山一埋就拉倒,不祭拜不守孝也就算了,还不急着选新宫主,堂堂天静宫竟然连个当家人都没有,说的过去吗? 可天静宫说不过去的事多了,毕竟上梁不正,下梁就歪。 比如风洛一,他又来了,还拿了一只乌七八黑的烤鸟腿过来,宝贝般捧到阿苑面前,“小姑姑,这个是烤鹌鹑,可香了,你尝尝。” 风洛一觉得喊阿苑师姑太别扭,众人商量了一下,便让他唤阿苑“小姑姑”,他便欢天喜地改了称呼。 虽然在李璟看来,这个称呼更别扭,可风洛一却喊得十分顺口,一天到晚,围着阿苑“小姑姑,小姑姑”喊个没完,烦得李璟恨不得把他嘴给缝上。 这会儿见他拿了个看着就脏兮兮的鹌鹑腿要给阿苑吃,李璟不由忙拦着,“阿苑还小,不能吃这个!” “怎么不能吃?鹌鹑肉可香了,我特意留了最好吃的腿肉给小姑姑!”风洛一不服气道,他虽然不聪明,可也能看出来李璟不喜欢他,不想让他来找小姑姑。 可小姑姑又不是他家的,小姑姑是天静宫的,长老们还说要让小姑姑当少宫主呢! 少宫主长大后就是宫主,是他们天静宫的当家人! 风洛一还听长老们说,宫主跟长老们一样,会永远守护天静宫,不管去哪儿,走多远,最终都会回来,就像老宫主,哪怕死在外面,骨灰也会被带回来。 他也是天静宫的人,他永远不会离开天静宫,所以他会和宫主也就是小姑姑永远在一起,那这个比他矮比他小的小孩,凭什么不让他给小姑姑吃烤鹌鹑腿? 风洛一越想越生气,忍不住推开李璟的手,把烤鹌鹑腿递到阿苑手边。 阿苑好奇地看了眼,张开手一把抓住了烤鹌鹑腿。 风洛一得意极了,冲李璟哼了声道:“看吧,我小姑姑喜欢烤鹌鹑腿!” 李璟看着阿苑白嫩嫩的小手瞬间沾上油灰,额头青筋不由跳了跳,他绝对不允许这么脏的东西,沾上阿苑的嘴! 风洛一这个光长个子不长脑子,整天只会琢磨吃吃喝喝的傻子,每天就会给他添乱。 上次他和阿苑看鱼看的好好的,他非在旁边一个劲儿说钓青蛙,惹得阿苑跟着他“呱呱呱”叫的活似个傻瓜;上上次他和阿苑去看鸟,他非要去捅马蜂窝,若不是他反应快,立刻脱下衣服包住头,非被蛰出来一头包不可....... 如此种种,让李璟看见风洛一就头疼,忙拿起一颗糖对阿苑道:“阿苑,给我,咱们不吃那个,吃糖糖。” “小姑姑,别听他的,糖没有肉好吃,肉香!” “风洛一,你能不能别捣乱,阿苑肠胃弱,受不住这种吃食。” “你说的不对,鹌鹑性平、味甘,能补中益气、清热利湿,是好东西!” “好东西也得分人,对阿苑来说,这东西就是不好。” “你就是不想让我小姑姑吃,你是坏人!” “你,真是,不可理喻。” “我才不是鲤鱼,别以为你小就可以骂人,我要告诉长老。” ....... 李璟气的肝疼,跟个傻子吵架都吵不明白,正在这时,忽然听到阿苑大喊了声,不由忙看向她。 只见阿苑手中空空如也,而她旁边却多出来一只大黄狗,正叼着鹌鹑腿准备嚼。 第十七章 野人大师兄 李璟吓得倒吸了口凉气,急忙要把阿苑抱过来,却见阿苑忽然伸出手,拽住了大黄狗嘴边的鹌鹑腿。 “阿苑,快,快松开!”李璟吓得声音都有些抖,生恐惹着大黄狗,它啊呜一口咬上阿苑的手。 风洛一却高兴地跳了起来,一把抱住大黄狗连声嚷道:“大黄,你咋回来了?师父呢,师父怎么没跟你一起回来?” 李璟刚拽上阿苑的手顿住了,这么不懂事的狗,难道是天静宫养的? 阿苑才不管这些,她只盯着她的鹌鹑腿呢,一只手拽不出来,她便两只手一起上,使出了吃奶的力气,还冲大黄嚷嚷,“吼,吼,我的,这是我的!” 李璟目瞪口呆,他教了阿苑好几天,她都是两个字两个字往外蹦,今天为了抢肉,竟然立马会说整句话了。 真是可喜可贺,可歌可泣! 风洛一拍了拍大黄的头,连声道:“大黄快松开,这是小姑姑,是咱们天静宫的人,你不能欺负她。” 大黄黑眼珠左转转右看看,松开了嘴。 阿苑蹬蹬往后退了几步,被李璟抱了个满怀,看着手上被咬出了一排牙洞的鹌鹑腿,阿苑嘴一撇脸一皱,哇哇大哭了起来。 大黄狗吓了一跳,夹着尾巴原地转了两圈,挤进了风洛一怀里,瞪着黑溜溜的眼睛,无辜地看着阿苑。 李璟看着阿苑哭啊哭,挤啊挤,却挤不出半点眼泪,无奈叹了口气,认命哄道:“不哭了,哥哥带你去吃好吃的,咱们有一柜子好吃的呢,阿苑想吃哪个就吃哪个,这个就给大黄吃吧,好不好?” 阿苑抽抽搭搭,哼哼唧唧,“豆豆,豆豆。” 李璟忍不住又想叹气,孩子学好太难了,学坏太容易了,看看,才这么点儿大,都会跟他谈条件了。 阿苑说的豆豆是六长老和七长老用药材天然的颜色,混合麦芽糖做成的糖豆。五颜六色甚是好看,而且每种颜色的味道都不一样,阿苑十分喜欢。 但是,那玩意不光粘牙,吃多了还会染上颜色,上次阿苑多吃了几颗黑色的糖豆,弄得一下午嘴和舌头都是黑的,看着跟中了剧毒一样。 从哪儿往后,李璟便不敢让阿苑多吃,每天只能吃一颗。 今天的一颗已经吃过了,可现在阿苑借着鹌鹑腿被抢,装哭耍赖想要再吃一颗。 李璟见阿苑抽抽搭搭装可怜,哼哼唧唧没有半点眼泪,肉嘟嘟的小脸皱的跟包子一样,忍不住冷哼一声。 人小鬼大,话都说不清还敢跟他耍心眼,再不好好管管,长大了还不得翻天。 可李璟刚要板起脸教训,阿苑便把鹌鹑腿扔给了大黄狗,然后双手抱住李璟的脖子,嘟着嘴委屈巴巴地望着他,像朝露一样清澈的眼睛里全是他的倒影。 李璟顿时心软了,掏出帕子给阿苑擦干净手,握紧,温言细语,“走,咱们回去吃豆豆了。” 阿苑高兴起来,咧开花瓣一样的嘴,笑着蹦着,“豆豆,豆豆!” 李璟不由翘起了唇角,阿苑抱着他的腿,蹭来蹭去,“哥哥好,哥哥最好!” 李璟怔了下,清俊的脸上浮出一抹红,抿着唇羞涩地笑了。 夕阳的余辉铺撒在他们身上,微风清扬,鸟儿歌唱,风洛一的心有点儿凉。 快乐都是他们的,他只有大黄。 “徒儿!” 一个熟悉的粗壮声音传来,风洛一愣了下,激动地转过身,看到日夜思念的人,刷的红了眼眶,“师父——” 正准备离开的李璟看到来人,不由瞪大了眼睛。 这个跟铁塔一样足有九尺多高,满脸大胡子,身上挂满了野鸡野兔,还扛着一个大麻袋的人,竟然是风洛一的师父,天静宫第一百三十六代开山弟子,大师兄风云一? 李璟忍不住想问问风洛一,你确定没认错,这位真不是个野人吗? 只见风云一放下麻袋,用蒲扇一样的大手摸了摸风洛一的头,慈爱笑道:“长高了不少,就是瘦的很,多吃点儿。” “师父,我吃的多着呢,就是不长肉。”风洛一憨憨笑着,满脸孺慕。 风云一从怀里掏了掏,递给风洛一一把青色小果子,“给,青枣。” 风洛一高兴坏了,“我最喜欢吃这个了,谢谢师父,师父最好了。” 李璟看了眼阿苑,知道她刚才夸他的话是跟谁学的了。 阿苑眼巴巴地望着风洛一手里的青枣,风洛一晃着跟李璟显摆,“看,这个是青枣,是我师父专门给我摘的,脆脆的,甜甜的,可好吃了。” 李璟不屑地撇了撇嘴,无聊! 阿苑舔了舔嘴角,想吃。 风云一这才看到旁边还有两个小娃娃,不由停下解猎物的手,问风洛一,“他们是谁啊?” 风洛一忙把啃了一半的青枣塞进嘴里,抱过阿苑对风云一道:“师父,她是小姑姑,是宫主的关门弟子。” 说着,风洛一便把阿苑往风云一跟前凑。 生恐自己相貌粗陋吓着阿苑的风云一急忙往后退,却见阿苑嘴一咧冲他咯咯笑了起来。 风洛一很高兴,“小姑姑喜欢师父呢!” 从没被小孩喜欢过,只把小孩吓哭过的风云一,有些受宠若惊,又有些不知所措。 阿苑却冲他伸出了肉嘟嘟的小手,风云一更慌的直挠头,“她,她这是啥意思?” 李璟无奈地看着阿苑,真是不学好,见风洛一得了一把青枣,就跟着讨要,她难道不知道“君子不受桃李之馈”,不知道“礼下于人,必有所求”? 她,好像,还真不知道。 好在风云一知道,他看出阿苑是问他要东西了,愁眉苦脸,“怎么办?我没给小师妹准备见面礼。” 李璟无语地抽了抽嘴角,原来不光徒弟傻,师父也不聪明。 “师父,没关系的,大长老说了,等十月一祭祀的时候再办小姑姑的拜师礼,省的费两遍事,你到时候准备好就行。”风洛一忙安慰道。 李璟忍不住想翻白眼,拜师礼跟祭祀都能一块儿办,长老们,你们还能更懒点儿吗? 风云一挠了挠头,为难道:“我没想到小师妹才这么点儿大,不知道该给她准备啥?徒儿,你知道她喜欢什么吗?” 第十八章 把老虎当猫养 这可算是问对人了,那个傻子除了吃还知道啥,李璟见风洛一张嘴就要说,忙抢先道:“阿苑喜欢活物,大师兄不如送她一只猫吧,她肯定喜欢。” 阿苑扭头看向李璟,李璟心虚地垂下睫毛,阿苑喜不喜欢他不确定,但他是真的需要一只猫,夜里老鼠啃柜子门的声音真的太可怕了。 可天静宫这帮人却说等大黄回来就好了,听听,这是人话?竟然指望一只狗抓老鼠! “猫?”风云一继续挠头,“山里只有山猫,可山猫性子野的很,怕是养不熟,倒不如,有了!” 风云一拍了下头,好似想到了办法,连声对风洛一道:“徒儿,快帮我把身上的猎物接下来,我还得进山一趟。” 风洛一傻了眼,“师父你才刚回来就要走啊?你不留下吃饭吗?六长老又教了我几道菜,我做的可好吃了,师父你尝一尝——” “我去去就回,不出意外的话,能赶上吃晚饭。”风云一接下猎物,冲阿苑笑了笑,转身大步离开。 风洛一踮起脚尖,挥着手高声喊道:“师父,我晚上给你做好吃的,你一定要回来啊——” “回来啊,啊,啊——”阿苑学着风洛一喊了起来,还给自己配了个回音。 李璟无语看青天,沉声打断两个傻憨憨,“别喊了,风洛一,赶紧去喊人过来帮忙搬东西吧。” 这么一大堆血糊肉腥的,不知情的人看了,还以为天静宫是邪魔外道呢。 也不知道风云一会带个什么回来,李璟隐约感觉,可能不会是猫。 傍晚时分,风云一披着晚霞回来了,解开布袋,取出了一只全身雪白,头上有黑色花纹,看着像猫又跟寻常猫不太一样的小毛团。 “嗷呜——” 小东西刚被放到陌生环境,不安地缩成一团,颤抖着张着嘴,龇着小小的尖牙,发出虚张声势的威胁。 风洛一好奇地伸出手想摸摸它,可还没碰到它的头,就被它一爪子挠了过去。 “师父,这是个啥玩意儿?还挺凶。” “是白虎,生下来还不到一个月。” 李璟抱着阿苑的手不由一紧,这玩意儿竟然是老虎,这个大师兄脑子没毛病吧,竟然抓只老虎回来给阿苑,难道还打算把老虎当猫养? 可天静宫众人都很淡定,大长老还捋着胡子颇为同情地道:“生而异常,难容于同类,能被云一捡到,也是缘分,阿苑若是喜欢,就养着吧。” “等长大了套个鞍,还能给阿苑当个坐骑。” “白白的,看着干净,跟在阿苑身边也不难看。” “起码比大黄好看多了,说起来大黄小时候其实也没这么难看,自从跟云一进山打猎后,真是越长越丑了。” ....... 李璟无语地看着诸位长老,很想提醒他们,重点跑偏了,现在关键的不是好不好看,而是老虎长大了它吃人啊! 李璟一个愣神,阿苑从他怀里挣了出来,径直走到白虎跟前。 在李璟惊恐地注视下,阿苑小手一伸,揪住白虎的后脖子把它拎了起来。 李璟吓得心都不会跳了,可阿苑却跟没事人一样,左看看右看看,还用手指戳了戳白虎呲出来的尖牙。 刚才还敢挠风洛一的小白虎,被阿苑戳了牙后立刻变得乖顺无比,卷着尾巴缩着头,一动也不敢动。 “哈哈哈,看来阿苑挺喜欢这只小老虎。” “小阿苑,快把它放下吧,当心累着手。” “大师兄,你这个拜师礼送的我们都不知道该送啥了。” “就是,我本来还想给阿苑抓只小猴呢,没想到你送了只老虎,我要再送猴只能等着被欺负。大师兄,你也不提前打声招呼,咱们师兄们先商量商量啊。” .......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听得李璟呆若木鸡,心中倍感凄凉,哪怕他已经很努力想融进这儿,可依然跟人家差了十万八千里。 明明身在其中,却格格不入的滋味,让七岁的李璟倍感孤单。 直到殷浩回来。 殷浩累的快散架了,才终于把那群野性难驯的猪赶回圈,带着洗了三遍依然洗不去臭味,刚踏进天静宫大门,便见一团黄色不明物朝他扑了过来。 吓得殷浩本能施展轻功蹿了出去,无奈跟猪缠斗太久腰酸腿软,落地的时候没站稳,吧唧,摔了个平沙落雁屁股着地。 可还没等他爬起,那团黄色不明物又扑了过来,殷浩躲闪不及吓得哇哇乱叫,“来人啊,救命啊,这是个什么玩意儿.......” 李璟忍不住抬袖掩面,丢脸,太丢脸了! 风云六急忙安慰殷浩,“你别怕,它叫大黄,是咱们养的狗!” 风云二瞪了风云六一眼,什么咱们,谁跟那个无赖厚脸皮是咱们? 风云六讪讪一笑,二师兄别这么较真嘛,现在大家都在一个屋檐下住着,没必要分的那么清。 风云二恨铁不成钢,冷声道:“你别鬼喊乱叫了,大黄是天静宫养的狗,它只是想闻闻你身上的气味,不是要咬你。” 这几日吃尽苦头的殷浩对风云二的话是一个字也不信,他疯狂挥舞着手试图驱赶大黄,连声嚷道:“你骗谁呢?这哪儿是狗,狗有这么大,狗的尾巴有这么粗这么长?这个像狼又不像狼的玩意儿到底是个啥?” 八长老乐了,抚掌笑道:“呦,这小子眼睛还挺尖啊,才这么两眼就看出大黄不是狗了。” 李璟傻了眼,大黄竟然不是狗,那它到底是啥? “大黄它爹是狼,不过它长的像它娘,它娘是狗。”风洛一急忙对殷浩道:“大黄可厉害了,不光会抓老鼠,还会抓兔子、抓鱼,它听话,很乖,不咬人,对了,它还会爬树呢,你不要吃它!” 殷浩绝望想哭,救命啊,他真不吃狗肉,再说,这么大的狼狗,他俩谁吃谁还说不定呢。 认命让大黄闻了个够,殷浩心落回肚子,刚要爬起,见又来了只小白毛团,不由傻了眼,小心翼翼被扒住的脚,谨慎问道:“这又是个啥?” “白虎,大师兄给阿苑抓的猫。”被阿苑扯着追过来的李璟,漫不经心回道。 第十九章 打脸 吧唧,殷浩腿一软又跌坐回去,面若死灰,猪不是猪,狗不是狗,抓了只老虎当猫,天静宫这帮人,到底有没有一个正常的啊? 见殷浩这般,李璟心理平衡了,被打击的不是他一个,有人陪着心里舒服多了。 晚饭时分,看着满桌的荤腥,殷浩忍不住揉了揉眼睛,这可是他来天静宫这么久,第一次见到肉! “原来你们不吃素啊?”殷浩夹起一块野鸡肉,感动的差点儿哭了,肉啊,大块的肉啊,许久不见甚是想念。 风云六不解道:“谁跟你说我们吃素的?每次大师兄回来我们都吃肉。” “为什么大师兄回来才吃肉?”殷浩不太明白,“你们不是养了那么多猪啊羊啊的?想吃随时宰了就能吃啊?” 风云六摇头道:“那些不是用来吃的。” 殷浩更糊涂了,“不吃养它干嘛?” “那些是用来试——” 风云六话没说完,便听得“砰”的一声巨响,紧接着“哐哐哐”三声巨响,似乎有什么东西重重砸到了门上。 殷浩跟着抖了几抖,筷子上夹的肉掉了下来,连声问道:“这是怎么了?出什么事了?不会是哪儿爆炸了吧?” 李璟也吓了一大跳,手一抖,喂给阿苑的粥擦着她的嘴角糊了她一下巴。 阿苑倒是不怎么害怕,还伸长了舌头舔下巴上的粥。 天静宫众人更是一脸习以为常,长老们一边吃还一边分析: “听这个声儿,应该跟上次一样,老六这炉丹又废了。” “比上次劲儿大,上次只砸了两下,这次砸了三下,估计硫磺的分量加多了。” “剩下那半扇门肯定也被炸破了,明天能修门了。” “炼丹房的房顶不知道还好着吗?” “应该没破,没听见砖掉瓦碎的声儿。” ........ 殷浩听的一愣一愣,忍不住问风云六,“到底怎么回事?” 风云六淡定回道:“没事,六长老的大还丹今天开炉,又炸了。” “这种情况经常发生吗?”殷浩紧张的心都提了起来。 风云六笑了笑,“不经常。” 殷浩松了口气,风云六又道:“一月也就两三回。” “咳咳咳咳……”殷浩呛到了,这还叫不经常? 疯子! 一群疯子! 殷浩可怜巴巴地看向李璟,小殿下,你不觉得此地过于危险吗? 李璟把阿苑脸上的粥擦干净,继续喂,天塌了有个高的顶着,他一个小孩,怕啥? 可是他的手啊,却不争气的抖啊抖,这么下去,六长老不会哪天把整个天静宫都炸了吧? 可天静宫众人不仅淡定,还很乐观,尤其是风云一,还笑呵呵道:“正好两扇门都破了,我明天就去砍树,修大门。” 殷浩脑中闪过一个念头,急忙嚷道:“我也去!” 风云二看向殷浩,殷浩忙道:“我乃练武之人,内力雄厚,这种搬搬抬抬的力气活儿最适合我。” 至于喂猪什么的,就别再来找我了。 我要借此机会一展雄风,让你们好好看看,我殷浩,可不是个无用之人! 风云二看破殷浩小心思,似笑非笑,“你确定要跟大师兄一起去?” 李璟觉得风云二笑的意味深长,风云六和风洛一看殷浩的眼神似乎带着些许同情,忍不住想提醒殷浩,这可能是个陷阱。 但一心想摆脱养猪麻烦的殷浩,已经迫不及待点了点头,“确定,我十分确定!” 李璟不由默默在心里哀叹了声,殷浩啊殷浩,你,自求多福吧。 次日一早,殷浩雄赳赳气昂昂跟着风云一去砍树。 到了地方,殷浩拽出斧头左看看右看看,问风云一,“大师兄,咱们砍哪棵?” 风云一指向那棵最高最直,一人刚能勉强环抱的白杨树。 “好嘞!”殷浩握紧斧头,走到白杨树旁,气沉丹田,力走双臂,高高举起斧头用力挥下。 斧头深深地砍进了树干里,殷浩得意万分,扭头看向风云一,却见风云一不紧不慢地往手臂上缠布条,根本没往他这儿看一眼。 嘁,不识货,土包子。 殷浩腹诽了句,握紧斧柄,想把斧头取下来继续砍。可他拽,再拽,使劲拽,斧头依然深深地卡在树干里,纹丝不动。 殷浩急了,关键时刻怎能丢脸? 只见他抬脚蹬着树干,两手握紧斧柄,运足内力。 “咔嚓”,斧柄被他拽出来了,却还有一截折在了斧头卡口里。 殷浩看着手中断裂的斧柄,欲哭无泪,想在天静宫挣回面子怎么就这么难啊? 正在这时,缠好了胳膊的风云一走了过来,见此情形,忙伸出两指轻轻一拽,便把殷浩怎么也拽不出来的斧头揪了出来。 殷浩…… 打脸来的太过突然,不知道该捂哪边。 可更打脸的还在后面,在殷浩的目瞪口呆中,风云一弯下腰,左手向下搂住树干,右手把住树干上半截,腰往上一挺,竟将偌大一棵白杨连根拔起。 轰的一声,白杨树倒在了地上,溅起的尘土迷住了殷浩的眼,也给他破裂的心灵上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阴影。 “大师兄,您练的是哪门神功,怎会有这般神力?”抱着仅有的一丝期望,殷浩颤声追问道。 风云一挠了挠头,“我们天静宫只教医术,不教功夫。” 殷浩的心在破碎的边缘颤抖,“您天生力气就这么大吗?” 风云一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医术不精,就这身力气还有点儿用。” 咔嚓,殷浩的心碎了。 原来,人家根本不需要他帮忙。 原来,风云二说的没错,他在天静宫真是无用之人。 一连几日没听到殷浩的哀嚎,风云二竟有些不习惯,忍不住问风云六,“殷浩这几日都喂猪了吗?” 风云六点头道:“天不亮就去了,昨儿还被猪拱破了裤子,伤了腿都没偷懒。” 风云二皱了皱眉,“伤了腿?严重吗?” “严重倒是不严重,就是有点儿危险,伤到了大腿根,再稍稍偏一点,子孙袋就不保了。”风云六唏嘘感叹,又忍不住想笑,“他来找我帮我疗伤的时候,面如死灰,吓得直哆嗦。” 风云二心情有点儿复杂,他只想让殷浩知难而退,却没想让他断子绝孙啊。 这弄得,他好像欺负人似的。 第二十章 可怜 风云二忍不住过去看殷浩,却见殷浩蹲在猪圈外,蓬头垢发,满身猪粪,肩头抖啊抖,不停吸鼻子。 这是,哭了? 风云二不由越发愧疚,走过去,有些僵硬地开口道:“那个,你,你若是不想喂猪,就——” “我喂!”殷浩急忙抬起头,眼眶通红,含着泪花“你别撵我走。” 风云二心里更不是滋味了,觉得自己像欺负良民的恶霸,鱼肉百姓的贪官,坏透了。 “谁要撵你走,我过来是知会你一声,藏书阁的事比较急,喂猪的事先放一放,从明日起,你跟我们一同去藏书阁干活。”风云二板着脸,沉声道。 殷浩愣愣地看着风云二,似乎不敢相信他会说这种话。 风云二被他看的别扭,硬邦邦扔下一句“不许偷懒,偷懒没饭吃”,便转身离去。 等到风云二走远,殷浩方才激动地跳了起来,小殿下不愧是小殿下,猜的真准,风云二吃软不吃硬,用这招果然管用。 可令殷浩佩服不已的李璟,此刻却在怀疑人生。 阿苑给白虎起了个名字——小白,不管李璟怎么哄劝,想让她给白虎起个不说威风,但起码正常的名字,她还是一口一个“小白”坚决不改。 更让李璟无语的是,众人还一顿猛夸,说阿苑这个名字取得真是好。 李璟实在理解不了,给一只小老虎取名叫小白,和给一只大狼狗取名叫大黄,到底哪儿好? 更让李璟想不明白的是,每天喂小白的是他,给小白做窝的也是他,可小白却动不动就冲他龇牙,不是咬他就是挠他。 而阿苑哪怕扯着小白的尾巴拖着走,甚至掰开它的嘴扣它的牙,它都不反抗一下,比家猫都乖顺,比狗都听话,动不动还“喵喵”叫着蹭着阿苑打滚撒娇。 李璟忍不住怀疑人生,都说狗眼看人低,怎么老虎也看人下菜碟,区别对待呢? 难道他堂堂南蜀皇子,浑身上下就写着“软弱可欺”? 很显然不是,因为风洛一这个傻子,自从发现他在意小白对他的态度后,总是用一种“虽然我知道,但我就不告诉你”的得意眼神偷瞟他。 这其中到底有什么秘密呢? 李璟盯着睡熟的阿苑,反复琢磨。 阿苑睡的香甜,长而密的睫毛乖乖垂下,粉润润的小嘴微微嘟着,白生生的小脸蛋上泛起两团红润,活似一颗水蜜桃。 也不知梦到了什么,只见她嘟起了嘴做吸吮状,嘬了几下,自然是什么也嘬不到,秀气的眉头不由皱了起来,鼻子抽动着,似乎要哭。 李璟急忙把三长老做的鱼壶(用软木雕成鱼一样的壶,从大孔倒入然后小孔接上羊皮做的嘴,方便喂奶),塞到她嘴里,缓缓倒入一直温着的羊乳。 得到了想要的东西,阿苑的眉头立刻舒展开来,两手抱着鱼壶,咕咚咕咚喝了起来。 喝完之后,她仍不肯吐出壶嘴,就那么叼着继续睡。 长老们说这是因为她从小没吃够娘的奶水,所以贪恋。 李璟以前总觉得自己可怜,别人都有娘,就他没有,爹还讨厌他,只有一个哥哥疼他,却总也见不到面。 可现在李璟觉得阿苑比他还可怜,他起码还有奶娘,还有那么多嬷嬷宫女照料,阿苑却连奶都吃不上,只有一帮不着调的师叔师兄。 “阿苑,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你的。”李璟轻轻抚了抚阿苑的脸,刚要放下,却被阿苑抓住了手指,紧紧攥住。 她无意识的依赖让李璟心里一暖,像冬日的暖炉,烤的人浑身舒坦。 秘密什么的忽然都不重要了,没什么比抱着这个小小的软软的人儿一起睡个午觉更好。 李璟轻轻环住阿苑,把头贴在她的身上,闻着她身上淡淡的清香,缓缓睡了过去。 十月初一,祭祀和阿苑拜师的大日子,天静宫却跟往日没什么不同,除了大长老让李璟多喂了阿苑半碗饭外。 吃过早饭,大长老吩咐众人带上东西,一起去天静宫墓地。 殷浩和李璟大吃一惊,忍不住问道:“我们也能去?” 大长老很是不解,“这有什么不能?我们天静宫的墓地又不是见不得人。” 殷浩和李璟一时不知道该说啥,这不是见不见的人的问题,而是,不管是皇家还是寻常门派,墓地都是最重要的地方,怎可让外人进出? 可天静宫有天静宫的规矩,那就是——万事随意。 既然主人都不在意,殷浩和李璟本就好奇,自然便跟了过去。 等到了地方,看完风清一的祭祀仪式,殷浩和李璟终于明白了人家为啥不在意,因为天静宫的墓地里压根啥也没有。 风清一的骨灰被分成了八份,东南西北,东北、西北、东南、西南八个方位各撒了一份。 然后在墓地里给他立了块碑,碑上除了名字,就是一副石刻画像,既没有功德行事,也没有铭文,简单的令人发指。 祭祀完,就该拜师了,殷浩和李璟跟着进了藏书阁,还没弄明白为啥要在这里面拜师,却见两团烟雾朝他们脸上扑了过来。 “我们不进去——” 殷浩只来得及嚷了几个字,便晕了过去,李璟连一声都没发出来,已经晕倒在地。 六长老不满意地揉捏着下巴,“竟然还能嚷出声,看来药性还是不够强,得把气沸迷的分量再加大些……” “行了,你一会儿再琢磨,咱们先带阿苑拜师。”七长老扯着六长老,跟上已经打开密室门的大长老等人,进了天静宫最重要的地方——命堂。 命堂位于藏书阁地下,穿过一道道石门,众人进入摆放列代师祖画像的祖师堂。 大长老指着悬挂在石壁上的一百三十四幅画像,对阿苑道:“阿苑,这是我天静宫的祖师堂,这上面都是你的列位师祖。这是我派开山祖师风天一……这是三十二代师祖风问七……这是九十五代师祖……” “三师兄,没必要从头到尾说一遍吧,阿苑才这么点儿大,怎么记得住?”八长老捶了捶站麻了的腿,插嘴道。 第二十一章 过目不忘 大长老瞪了八长老一眼,没好气道:“连自家师祖都记不住,你还有脸说?” 八长老很不服气,指着其他人道:“又不是我一个人记不住,不信你问问他们,看他们哪个能一口气把所有师祖的名字都说对。” 七长老一个没忍住,狠狠踩上了八长老的脚,自己被骂也就罢了,竟然还想拖大家一起下水,用心险恶,可见一斑! 八长老抱着脚跳了起来,六长老哈哈大笑,三长老低头继续扣核桃。 风云二看着师父铁青的脸,忙避开他的视线,随口逗阿苑道:“阿苑,大师父说的你都记住了没?” 因为诸位长老都想当阿苑的师父,在外放荡的那几位长老也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为了不耽误孩子学习,诸位长老经过,咳咳,严肃的讨论,暂时决定按照长老排位,都当阿苑的师父。 风云二只是为了化解尴尬,随口这么一问,不成想阿苑竟指着师祖画像,一个个说了起来,“开山师祖风天一,二师祖风鸣三,三师祖风听五,四师祖风默九……三十二师祖风问七……” 她说话奶声奶气,吐字还有些含糊不清,但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停下了手上的动作,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七十六风追四......九十五风敬一……” 终于说完了,阿苑累的吐了吐舌头,抱着风云二的脖子嚷,“渴,我渴,水水。” 可风云二已经惊呆了,傻愣愣地看着她,反应不过来。 诸位长老也惊呆了,风云一挠了挠头,想说话又不知道要说啥。 风洛一嘴比脑子快,连声嚷道:“小姑姑真厉害,只听了一次就全记住了,大长老,这是不是就叫啥过目不忘。不对,目是眼睛,听靠耳朵,难道这是过耳不忘?好像没这个词啊……” 大长老没空理会风洛一的碎碎念,他目光灼灼地看了阿苑好一会儿,放声大笑,“好,好,好!宫主这辈子总算干了件靠谱事,给咱们天静宫找了个最好的接班人!” 众长老也激动不已,就凭这个记性,以后还愁背不完藏书阁的书? 后继有人,天佑宫门,终于有个靠谱的宫主了! 大长老让风云二抱过阿苑,扶她跪在蒲团上,给风清一的画像和他们几个磕头拜师。 然后大长老将阿苑抱起,刺破她右手无名指尖,挤出一滴血滴在了她的本命玉牌上。 血滴渗入玉牌,瞬间消失不见。 大长老拿出自己的本命玉牌,贴在因为手指被刺破,终于哭出泪花的阿苑额头上,一字一句,肃然道:“天静宫第一百三十五代大长老风清三恭请列位师祖,护佑我天静宫第一百三十六代少宫主风云九所求皆如愿,所行皆坦途,多喜乐,长安宁。” 大长老放下玉牌,风云二扯了扯风云一袖子,风云一忙单膝跪下,“天静宫第一百三十六代弟子风云一--” 风云二紧跟着跪下,“风云二!” 接着是风云六,“风云六!” 三人齐声:“拜见少宫主!” 风洛一看看他们,再看看转向他的长老们,急忙也跟着跪下,“天静宫第一百三十七代弟子风洛一,拜见少宫主!” “礼成!”暂时充当礼官的七长老一声高喝,把正在抽泣的阿苑吓得打了个嗝。 大长老不由狠狠瞪了他一眼,八长老也忍不住埋怨,“你那么大声干嘛,看把孩子给吓得。” 七长老委屈抿嘴,站得太久,他,脚麻。 李璟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床上,阿苑正盘坐在他旁边,抱着鱼壶喝奶呢。 除了脖子里多了块鹌鹑蛋大小,刻着复杂符文的羊脂白玉牌,她似乎和之前没有任何变化。 可风洛一却高兴的很,一脸得意地冲李璟显摆,“小姑姑是我们的少宫主了,她会永远跟我在一起,我们永远不分开。” “少宫主!”李璟惊得立刻坐起身子,看着喝完奶,又扯下自己袜子,快活抖动脚丫子的阿苑,很想去问问长老们,选个奶娃娃当宫主,你们莫不是都吃错药了? 可阿苑千真万确成了少宫主,风云二临睡觉前过来抱阿苑回他房间时,还特意叮嘱李璟明日早起,带阿苑过去跟风洛一一同上早课。 李璟忍不住揪住殷浩吐槽,“你说长老们是怎么想的,阿苑刚能说长点儿的话,字都不认识一个呢,竟然让她去上早课。那些复杂的医经药典,便是我都不一定能读得懂,就算再急于求成,不也该从三字经千字文学起吗?” “小殿下,求你别跟我说书了,我现在只要一想到书本纸张就想吐。”殷浩有气无力地摆手道,他眼窝凹陷印堂发黑,比前几天喂猪还萎靡疲倦。 李璟不由好奇,“为啥?” 殷浩长长地叹了口气,“小殿下,我现在总算是明白了风云二他们为啥不想去藏书阁,那可真不是人干的活。” “你都不知道那里面有多少书,那些书有多破......我得用竹镊子一点点把那些破损的碎片黏上,还得一个字一个字的辨认比对……一天下来,我头晕眼花不说,还手抖胳膊疼,腰酸腿麻,真比被人打一顿还难受啊!” 李璟非但没有同情,还乐了,“那要不,你继续喂猪?” 殷浩哀嚎一声,瘫倒在床,“现在哪儿还有猪啊,之前那几头猪都被六长老试药给试死了。我看他炼的根本不叫大还丹,叫夺命丹还差不多。你不知道,有头猪吃了他那丹药就跟疯了一样撞树,碗口粗的树硬生生撞断了三棵,直到把自己头都撞碎才停下来。” “难怪他们光养不吃,这种死法,换我我也不敢吃。”殷浩想到这儿,忍不住打了个寒噤,压低声音道:“小殿下,我收到太傅的飞鸽传书了,他在云州长平安排了人手,出了天门山不过几十里,咱们要不,走吧?” 李璟眼眸一沉,走? 离开天静宫,回到那个四面高墙人心叵测的皇城? 自此以后,再也见不到阿苑? 李璟不由摇了摇头,殷浩忙劝道:“小殿下,我再三确认过,他们是真的没办法替你清除余毒。咱们继续留下去也没啥用,还不如回去让太子和太傅帮忙再想办法呢。” 第二十二章 小祖宗 李璟沉默不语,殷浩想了想又道:“那个卖身契,不是,做工的文书,你也别担心。咱们若是执意要走,天静宫绝对不会阻拦。” 想到风云二对他的态度,殷浩有点儿心酸,“说不定人家还巴不得咱们赶紧滚蛋呢,猪不会喂,书不会粘,天天吃白饭,搁我我也嫌。” “我可没吃白饭,我把阿苑照看的好着呢。”李璟瞪着殷浩,很是不满,但凡是个长眼的,都看得出来阿苑有多黏他。 殷浩忙打了下自己的嘴,连声道:“是我吃白饭,就我一个吃白饭惹人嫌,小殿下你聪明能干,不管在哪儿都招人喜欢。” 这还差不多,李璟满意的收回了视线,沉声道:“这世上除了天静宫没人能清除我身上的毒,君子一诺千金,我既已承诺,就绝对不会食言,以后离开的话,你休要再说。” 殷浩见李璟打定了主意,不由失望地叹了口气,但他天性乐观,转念一想,又笑了起来,“其实要不是他们总折腾那些个吓人的花样,留在天静宫也挺好的,简简单单,平平淡淡,跟我老家的日子还挺像。” 李璟心下一动,看向殷浩,“你家人的忌日快到了吧?” 殷浩苦涩一笑,垂下眼帘,闷闷应了声。 李璟抿了抿唇,“我明日问问,看看他们能不能帮忙弄些祭拜的纸钱香烛。” “不麻烦了,他们不讲究这个,我自己在心里惦念惦念就行了。”殷浩声音低沉,带着一丝更咽,“就算日日祭拜,他们也不会知道,这么多年了,从没给我托过梦,也不知道未满七岁的孩子,能不能转世投胎。” 李璟心下黯然,不知该怎么安慰。 殷浩十四岁那年,天降横祸,全家十六口一夜之间尽数被杀,甚至连他刚满三岁的妹妹也没放过。 为了报仇,他用了三年时间追查仇人,又花了五年时间混入禁卫,拼了性命终于杀了仇人,却意外得知他的血海深仇不过是小人巴结权贵的寻常手段。 而权贵对此竟然一无所知,可就算知道,他一家十六口,在权贵眼中不过是蝼蚁,蝼蚁之命,又何足挂齿? 绝望崩溃之下,殷浩不惜以卵击石,冒险刺杀,重伤逃亡之时,被李璟救下。 大难不死,殷浩便将往事埋在心底,一心一意护卫李璟。 只是每年到忌日前后,殷浩还是会消沉几日,尤其是想到他那个三岁的小妹妹,更是难过。 “我来想想办法,天静宫远离尘世,聚灵临仙,你虔心祭拜,上苍或许会垂怜也说不定。”李璟拍了拍殷浩胳膊,温声安慰道。 殷浩眼眶微红,“小殿下,多谢你。” 门外,风云二听到殷浩声音中浓重的鼻音,心中略过一丝异样。 他把阿苑哄睡,出来倒洗脚水,无意中听到了李璟和殷浩的对话。 没想到看似柔弱稚嫩的李璟,意志竟然这般坚定;更没想到看似没心没肺的殷浩,心中还有这般伤痛。 风云二忍不住问自己,单单因为出身,就这么排斥他们,对他们是否有些不公? 风云六见风云二回来,一脸心事重重,不由小声问道:“二师兄,怎么了?” “没事,睡吧,明日还要早起陪阿苑上课呢。”风云二放下木盆,看到睡的四仰八叉的阿苑,不由暂时放下心中纠结,连声对风云六道:“怎么又让她把手脚伸出来了,都入冬了,夜里冷。” 说着,风云二忙小心翼翼把阿苑伸出被子的手脚放了回去,风云六打着哈欠道:“没用,一会儿就又伸出来了,你别看她小,可霸道着呢,一点儿委屈都不能受,咋舒服咋来。” “霸道怎么了?她可是咱们少宫主,天下谁敢让她受委屈?”风云二容不得旁人说阿苑一点儿不好,一听这话,立刻反驳。 风云六无奈笑道:“你就惯着吧,将来惯出个活祖宗,看你咋办。” “凉拌!”风云二头也不抬道:“我天静宫的宫主,本就是山下那些人的祖宗,我看他们谁敢不敬。” 风云六笑道:“不敢不敢,他们都得跪在地上,跟你一样把阿苑捧在手心里供着。二师兄,今晚就麻烦你多操点儿心,伺候好你家小祖宗起夜,我呢,就先睡了。” 眼见风云六把头往被子里一缩,当起了乌龟,风云二不由冷哼一声,偷懒就偷懒,废话那么多作甚? 转眼看向阿苑,风云二的眼神立刻柔和了下来,只觉得自家小祖宗哪儿哪儿都好,长得好,脑子好,性子好,怎么宠都不过分。 “我家阿苑才不会变成那种任性霸道胡作非为的人,我家阿苑一定会成为天静宫最出色的宫主,将我天静宫发扬光大,万世传承!”轻轻抚着阿苑的脸,风云二眼中满是期待。 次日一早,天不亮,李璟便过来接阿苑去上早课。 刚到地方,还没坐下,便见风洛一打着哈欠揉着眼,前脚打后脚晃荡着走了进来,一进来就揉着肩膀嚷,“今儿起风了,好冷——” “冷”字尾音还没消,风洛一便瞪大了眼睛,指着燃的正旺的炭盆连声嚷道:“不是还没到生火的日子嘛,怎么就烧起碳了?还有这个坐垫,竟然是棉的,还这么厚!我天,这儿还有茶水,还有点心!大长老——” 风洛一扑上去抱住了大长老,感动不已,“您对我真是太好了,我一定好好背书,争取过年前把三部针经背下来!” 大长老被风洛一抱的呼吸不畅,知道他误会了,可看着他亮晶晶的眼睛却不忍心说实话。 李璟不存在这种顾虑,他早就受够了风洛一的傻子行径了,冷冷开口道:“你想多了,这些是给阿苑准备的,你,只是捎带。” 风洛一愣住,“大长老,他说的是真的吗?” 大长老捋了捋胡子,艰难开口道:“那个,洛一啊,阿苑年纪小,受不得凉......” “既然不是给我准备的,那三本针经我还是一本一本背吧,一下背三本,我也真是背不下来。”风洛一坦坦荡荡,理直气壮。 李璟...... 第二十三章 活该 大长老却一脸欣慰,还拍了拍风洛一肩膀,“欲速则不达,你慢慢背,不急。” 李璟忍不住在心里默默吐槽了句,难怪背了十五年才背下来六本,本来就傻,还这般纵容,真是,无语。 更让李璟无语的是,长老们虽然把阿苑叫来上课,却没打算改变风洛一的进度,继续给他讲针经,还让李璟陪着阿苑旁听。 今日轮到六长老给风洛一讲十二经脉络,只见他指着针灸铜人,缓缓说道:“肺手太阴之脉,起于中焦,下络大肠,还循胃口,上膈属肺......其支者,从腕后直出次指内廉,出其端......洛一,你记住了没?” 风洛一摇了摇头,一脸呆滞,“六长老您说的太快了,我什么也没记住。” “那我再说一遍,你不要死记硬背,顺着我手指的脉络,在脑中形成一条脉络线,就容易记了。”一向脾气急的六长老,上课的时候倒是很有耐心。 只可惜学生挠了挠头,很困惑的道:“我脑子里只有今天早上吃啥饭,没有线啊。” 李璟忍不住想翻白眼,这么笨还学什么医,学做饭多好。 六长老毕竟不是真的有耐心,一听风洛一这么说,不由有些火大,可又不好对他发火,毕竟孩子本来就傻。 左看右看,对上了阿苑清澈专注的大眼睛,心下一动,问阿苑,“阿苑,六师父刚才说什么了?” “飞手太阴,去中焦,下大肠,寻胃口,上个肺......”名词太多,阿苑说的拗口,但基本大差不差。 李璟惊呆了,他难以置信的看着阿苑,原来这世上真的有听一遍就能记住的神童。 难道这就是长老们选阿苑做少宫主的原因? 阿苑自然不知李璟心里的百回千转,她对那个铜人感兴趣极了,冲站在铜人旁的六长老伸长手嚷,“抱,抱,六师父!” 六长老高兴坏了,抱过阿苑,指着铜人问道:“你是想摸铜人吗?那你记不记得六师父刚才是怎么指的?给六师父指一遍。” 阿苑伸出小手指,学着六长老刚才的样子,一个穴位接着一个穴位指过。 “好,好好!分毫不差!”六长老乐的合不拢嘴,终于找到了教书育人的满足感。 风洛一也很高兴,他甚至还激动地站了起来,“我以后是不是不用背针经了?” 大长老...... 六长老...... 已经从震惊中清醒的李璟冷哼一声,“凭啥?” “小姑姑一遍就能背下来,我以后哪儿不会问她不就行了,干嘛还要再背一遍?”风洛一振振有词,“有那时间,我还不如给小姑姑多做点儿好吃的呢,小姑姑,你说对不对?我今儿早上给你包馄饨吃,好不好?” “好,好!”阿苑高兴地拍手,“肉,肉肉!” 风洛一闻弦知雅意,立刻道:“多放肉,我记着呢,皮薄肉多,汤鲜味香。” “我也来一碗,香菜多来点儿!”六长老忙道。 大长老不甘示弱,“我的那份多放虾皮!” “不是上早课吗?怎么开始点饭了?”刚走进来的八长老急忙嚷道:“我馄饨、虾皮、香菜都多来点儿,对了,再来一勺番椒油!” 紧跟在八长老后面的七长老,抬脚踢了八长老一下,没好气骂道:“你啥都多要,干脆来两碗得了,撑不死你。” 八长老想了想,点头道:“你说的也对,洛一,给我煮两碗!” ......... 眼睁睁看着严肃的课堂,变成了早饭讨论大会,李璟忍不住扶了扶额,暗暗叹息。 正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就这个环境,跟着这帮师父,阿苑将来不学的放荡不羁,他不姓李! 一想到这么聪慧可爱的小阿苑,将来会变得跟几位长老一样,李璟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不行,万万不行! 李璟握紧了拳头,他绝对不允许此种惨剧发生,保护阿苑,从我做起! 可还没等李璟想到对策,便被风云二无情告知,阿苑病了,暂时不去上课了。 李璟吓了一跳,一个时辰前跟他在一起时阿苑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病了? 可等见到阿苑,看到她骑在风云六背上,挥舞着甜木根,指挥着小白给她叼袜子,旁边还有个风洛一叫好助阵时,李璟忍不住怀疑起风云二的医术来。 这叫病了? 活蹦乱跳,但凡放出去就能跑的找不见影,精神头比猴都足,谁病了这样? “哥哥,哥哥!” 看到李璟,阿苑忙从风云六背上滑下来,冲他张开双臂,“抱抱,抱抱!” 李璟心里一暖,立刻就要去抱阿苑。 “不能抱,不能抱。”风洛一却挡在了他俩中间,一脸严肃的对阿苑道:“小姑姑,都跟你说了多少遍了,你是我姑姑,他比我小,不能当你哥哥,你要叫他阿玉。” “阿玉?” “对,阿玉!” 李璟抿紧了唇,殷浩问他为什么那么讨厌风洛一,瞧见没,这就是原因。 若不是他,阿苑每天用那么好听的声音喊他“哥哥”,多好啊,可现在呢,只能叫他“阿玉”。 都怨风洛一,谁让他入门晚,谁让他拜风云一为师,谁让他傻不愣登还总想跟他抢阿苑。 他只是讨厌他,没下手教训他,已经是宽宏大量了。 “阿玉,阿玉。”阿苑冲李璟伸出手,李璟忙把她抱起。 阿苑搂着李璟脖子,大眼珠子骨碌碌转了转,凑到他耳朵边小声道:“阿玉哥哥,阿苑妹妹,对不对?” 李璟心里的别扭一下子没了,他不由翘起了唇角,“对!” “什么对?对什么对?”风洛一忙凑了过来,“小姑姑,你们说啥呢?我也要听。” 李璟没好气道:“说你傻呢,你也要听?” 风洛一歪了歪头,“我本来就傻啊,大家不是都知道嘛,这有啥好说的?” 李璟........ 所以,他一天到晚被个傻子气的半死,是活该吗? 阿苑的确是病了,吃的太多,胃火炽盛,肚子胀,大便干结。 简单说,就是拉不出来臭臭了。 李璟看看阿苑,再看看众人,很想问问他们,难道就为了这点儿事,课也不上了,觉也不睡了,大家都围在这儿等着阿苑拉臭臭吗? 真是,闲得慌。 可天静宫,本来就挺闲,除了长老们。 大长老房内,风云一正在同几位长老告别。 第二十四章 作死 大长老摸了摸风云一身上的棉衣,拍了拍他袖口沾的灰尘,温声叮嘱道:“天冷了,路上注意安全,早去早回,我们等你回来一起过年。” “哎,您放心吧。”风云一笑着应道,“风耳那儿我去过好多回了,不会耽搁。” 六长老捏起一个开口酥扔到嘴里,没好气道:“去过多少回也没用,就你这个脑子,只有被风耳套话的份儿,咱们天静宫这点儿秘密都被你抖搂没了。” 风云一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道:“师父,我听不懂他那些弯弯绕绕,总是一不小心就被他套了话。” “那你就别跟他说话,见了人,把东西一拿就走嘛。”六长老一看风云一挠头就郁闷。 他当年鬼迷心窍,收了这么个笨徒弟,结果笨徒弟又收了更笨的徒弟。枉他绝顶聪明,一身医术却无人可传,难受,得再吃一颗开口酥。 七长老抢过六长老的开口酥,放回盘中,温声对风云一道:“你师父吃多了就爱发牢骚,你别听他的,该如何就如何。风耳靠咱们天静宫的丹药续命,咱们用丹药换取需要的消息,大家公平交易,各取所需,他就算再好奇,也不敢动什么歪心思。” 风云一心下大定,告别众人,出宫下山。 “明日小洛一知道他师父走了,又该哭了。”八长老端起开口酥就走,“这盘开口酥我端走了,你煮的饭,我实在吃不下去。” 六长老愣了下,气的跳起来大吼,“洛一做饭还都是我教的呢,你竟然还敢嫌我做的饭不好吃,你给我回来,把话说清楚,我做的饭到底哪儿不好吃.......” 可等他吼到一半,不经意扭头一看,却发现屋里只剩下他一人了。 “人呢?”六长老更是气的跳脚,“都跑那么快干嘛?难道你们也嫌我做的饭难吃.......” 刚溜出去的大长老等人听到屋内吼叫,都暗暗庆幸不已,七长老冲大长老竖起大拇指,“还是师兄反应快,要被他逮住,肯定得吼半宿。” 三长老有些困惑,“其实我一直都想不太明白,他教别人做饭像模像样,自己做饭却一塌糊涂,为啥?” “还能为啥?眼高手低,总把做饭当炼丹,啥都敢扔进去一块搅合呗。”大长老没好气道。 他要赶紧去厨房把食材都藏起来,不然明天老八下厨,保不齐又会折腾出什么枸杞汤圆、黑豆麻花、鸡蛋炒芝麻之类,听着就匪夷所思的新菜式来。 老八下厨,好不好吃倒在其次,主要是能不能吃,吃了会不会死啊。 而此时,远在千里之外的竹海,风耳第十七代主人白简,正在津津有味地看着来自西昌的一封密报。 “主人,事关天静宫,是否要立刻传递?”侍女低声询问道。 白简轻轻摆手,“这条消息无需传递。” 侍女皱眉,“可事关天静宫新收的那名女弟子身世,若是隐瞒,恐天静宫误会。” 白简手指轻快地点着桌案,笑意盎然,“误会就误会呗,我真想看看将来天静宫那些个老怪物们,知道了那个女娃娃的真正身份后会是何种表情。” “主人,您的命还得靠天静宫的丹药延续呢。”侍女无情的提醒白简。 白简却浑不在意,“那我也想看,人生嘛,平铺直叙多无趣,就是要起起伏伏才好玩。” 侍女无奈地叹了口气,世人都以为通晓世间一切,无所不知的风耳是一个人,却不知风耳是一群人,一群生生世世只认一人为主的人。 只可惜他们的主人命都很短,天生心脉不全,外加自己作死,活不长,很正常。 “蚀骨青的事继续追查,西昌绝对不是它出现的源头,那帮武夫可没有这样的手段,敢把天静宫当猴耍,我倒要看看是谁这么不怕死。”白简眯了眯眼睛,眼中闪过一丝锐利。 “是,主人!”侍女领命。 夜色深沉,一轮明月悬挂天上,月光照耀下,大地被铺上了一层银光。 天静宫后山,两团人影蹲在空地上,点燃香烛,摆上祭品,一番叩拜后,开始烧纸钱。 “小殿下,你觉不觉得天静宫的月亮格外大,格外亮。”殷浩往火堆上放了把纸钱,轻声道:“你说在这儿许愿,神仙会不会听见?” 李璟不想骗殷浩,也不想说实话让他伤心,便抿了抿唇,没有吭声。 “心诚则灵,只要你足够虔诚,神仙一定会听到。” 身后忽然响起风云二的声音,吓得殷浩手一抖,立刻僵直了身子,“二师兄,这都是我自己干的,跟小殿下无关,你别怪他。” 李璟无奈地看着殷浩,“你想多了,这些祭品都是二师兄帮忙弄来的,不然我一个小孩,从哪儿给你弄这些?” 殷浩震惊地看着风云二,风云二避开殷浩视线,冷声道:“看什么看,继续烧你的纸,虔心祈祷。” 说着,风云二左转转右转转,盘腿坐下,双目微垂,口中念念有词:“人道渺渺。仙道莽莽。鬼道乐兮。当人生门。仙道贵生。鬼道贵终。仙道常自吉.......” “他,在干嘛?”殷浩忍不住小声问李璟。 李璟眼中闪过一丝笑意,“他在帮你念经超度。” 殷浩愕然,风云二,心狠手辣,整日以欺负他为乐的风云二,竟然会这么好心? “我早就说他嘴硬心软,你偏不信,现在总该信了吧?”李璟往殷浩手里塞了沓纸钱,“别发呆了,赶紧烧纸祷告。” 殷浩怔了下,忙将纸钱投入火堆,闭上眼睛,心中念念有词“神仙保佑,让我妹妹投个好胎,一生平安喜乐再不受半点苦,罪人殷浩定会多多行善积德,以报恩德。” 祭拜完,殷浩在李璟的示意下,走到风云二跟前道了声谢。 风云二却道:“我不是为了你,是为了我自己。” 殷浩不解,李璟也不太明白,风云二也没打算解释,只叮嘱殷浩道:“日后只要你好好干活,别动什么歪心思,我便不会再为难你。” 第二十五章 暴殄天物 风云二说到做到,自此之后,再也没故意为难过殷浩。 只是殷浩常年习武,举止粗狂,干修补书册这种精细活儿,实在是有心无力,每日还是免不了被风云二责骂嫌弃。 见殷浩干活干到一半又傻愣着不动弹了,风云二不由皱起眉头,“你又怎么了?” “二师兄,你来,快来——”殷浩激动的声音都在颤抖,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风云二嫌弃不已,“你又发现什么了?能不能沉稳些,别动不动就一惊一乍。” “《紫阳八脉经》,还是古武堂的手抄本,我,我以为只是传言,没想到,竟然真的有!”殷浩激动的快疯了,两只手捧着一本破破烂烂的书,如获至宝。 风云二看了一眼,没好气道:“这本不过是讲些阳气运行的炼体之术,老生常谈,无甚稀奇。你若喜欢,前面柜子下垫着的是《洗髓经》,字写得比这本好看。” 殷浩仿佛被雷劈了一样,额前的碎发都炸了起来,声音抖的如同院里被风卷起的枯叶,支离破碎,“《洗髓经》?江湖上早已失传,炼成后能够洗髓伐骨的绝世武功秘籍?” 他声音实在难听的紧,风云二忍不住揉了揉耳朵。 被惊动的风云六也从后面探出头来问,“你们说的是被我拿去垫柜子的那本吗?我记得好像就叫什么《洗髓经》。” 殷浩忍不住瞪圆了眼睛,“你真拿《洗髓经》垫柜子了?” “哦。”风云六不明白殷浩反应为啥这么大,但还是老实地点了点头。 殷浩攥紧了拳头,气的来回转圈,咬牙切齿,“学武之人梦寐以求的武功秘籍,竟然被你们这般糟蹋!你们可真是,真是——” 风云二一听这话忍不住了,“我天静宫数代祖师救人无数,什么古本孤本珍本绝本也不知被塞了多少,藏书阁里多的是,你至于这么大惊小怪吗?” 至于! 太至于了! 那可是《洗髓经》啊,这帮败家子! 殷浩忍不住想大吼,他做梦都不敢奢求能得到的宝贝,竟然被他们当破烂垫柜子,暴殄天物也不是这个糟践法。 实在不想要,可以送他啊,他做梦都想要! “你们既然有这么多武功秘籍,为啥不练呢?”可殷浩还是不敢吼,只敢问。 风云二不解道:“练武干嘛?” “当然是成为一流高手,纵横江湖啊!” “不感兴趣。” “呃,练武可以强身健体,延年益寿。” “不需要,我们有丹药。” “练好武功,出门办事不受人欺负。” “没人敢欺负天静宫,你这样的,我用迷药可以放倒一群。” 殷浩....... 二师兄,不带这么打击人的,我好歹也是堂堂南蜀国二流高手! 风云二一脸无辜,他说的句句属实,为啥殷浩一脸要哭不哭的死样儿? 殷浩不死心,继续劝道:“万一你们将来惹上特别厉害的仇家呢?万一人家领着千军万马来围剿你们呢?” 风云二用看白痴一样的眼神看着殷浩,殷浩忍不住摸了摸鼻尖,他好像太杞人忧天了。 就天静宫建的这个地方,山下有迷石林还有毒瘴,山脚还有那么长那么乱的台阶。千军万马只怕还没爬上来就先得累死一半,剩下那一半,好不容易爬上来,只怕也累的没力气挥舞刀剑了。 风云一再拔棵树,来个横扫千军,估计连迷药都不用,天静宫就能完胜了。 学武,对天静宫的人,还真是没啥用。 得到了梦寐以求的武功秘籍,殷浩却垂头丧气,看的阿苑好奇不已,抱着小白学着殷浩的样子,垂眉耷眼,“哎——” 小白看了看阿苑,理解不了,揪着殷浩的衣摆一个劲儿撕咬,让本就破烂的衣衫雪上加霜,眼看就要碎成缕。 李璟忙把衣摆从小白口中拽出,小白爪子一扬就要挠,蹲在角落里打瞌睡的大黄低叫一声,小白立刻缩回爪子,啊呜啊呜蹭着阿苑的腿讨好。 人不如狗,在小白的眼里,他还不如大黄有威严,李璟忍不住也想叹气了。 李璟抱起阿苑,问殷浩,“说吧,你又怎么了?二师兄都不怎么骂你了,你还一个劲儿叹什么气?” “小殿下,我突然不知道为啥要练武了。”殷浩一脸茫然失落,“你说我就算练的再厉害又有什么用?哪怕我再苦练十年,也打不过大师兄,躲不开神仙醉。” 李璟无语道:“你是我的护卫,你得保护我!” “可你现在都跟着阿苑一起学医了,等学会了天静宫的医术,那些神仙醉、一步倒什么的,也就会配了。除了绝顶高手,谁也伤不了你啊。”殷浩越想越心酸。 在天静宫待得越久,他越发现自己的确无用,苦练二十年,竟然一无是处,真是闻者伤心见者流泪,呜呼哀哉—— 李璟忍不住白了殷浩一眼,他是陪着阿苑一起上课不假,可他只是旁听,更何况—— “你以为神仙醉、一步倒那么好配?不把藏书阁的医书背下来大半,不在药房里泡个三五十年,只怕连配药都制不好,还神仙醉?死猪醉也配不出来!” 殷浩傻了眼,竟然那么难,他还以为只要有配方,谁都能配出来呢。 “死猪,死猪!”听到新奇的词,阿苑立刻学舌道:“死猪,配不出来,笨。” 李璟好笑不已,指着殷浩对阿苑道:“他就是笨的很,脑子不会转弯,只会钻牛角尖。” 阿苑长睫毛忽闪忽闪,把手抵在头上,“牛,哞,哞哞--” “嗷,嗷--”小白也不甘示弱,挺直身子叫了起来。 大黄被吵的睡不成,抖了抖身子,“汪汪汪--” 风云二过来抱阿苑回去睡觉,见屋里这么闹腾,忍不住问道:“这是干嘛呢,动物开大会?” 殷浩刚要含糊过去,李璟却指着他对风云二道:“二师兄,殷浩心中有困惑,可否请你帮他解答?” “我不是,我没有,你别听他瞎说。”殷浩急忙摆手道。 风云二却不理会他,径直问李璟,“他有何困惑?” 第二十六章 解毒之法 李璟道出殷浩心中困惑,风云二听得无语,扭头对面红耳赤的殷浩道:“学与不学全在乎本心,凡心所向,素履以往,生如逆旅,一苇以航。” 殷浩挠了挠头,越发不解,“啥意思?” “就你这脑子,还瞎琢磨啥,赶紧洗洗睡吧。”风云二嫌弃摇头,抱起阿苑,拎上小白,转身走人。 殷浩看向李璟,委屈巴巴,他也识字的好不好?就不能说大白话,非得咬文嚼字吗? 毕竟是自己手下,虽然蠢笨,也只能慢慢教。 这一瞬间,李璟深刻体会到了人生的艰难,他叹了口气,耐心解释道:“二师兄那句话的意思是心里想去的地方,就算穿着简单的草鞋也要前往。人生就像一场逆行之旅,就算一叶扁舟也要向前起航。” 殷浩更糊涂了,“这跟我学武有啥关系?” 李璟忍不住想放弃了,“你以后多看点儿书吧,别整天琢磨这些有的没的。这意思不是明摆着嘛,你如果真心喜欢练武,那就去尽全力练。至于练成练不成,练成之后能干嘛,等练成了你再去想也不晚啊。” 殷浩恍然大悟,拍了拍脑袋道:“原来是这个意思,我明白了。小殿下你说的对,管他三七二十一,我先练了再说......小殿下,你别睡啊,你帮我想想,我到底应该先练哪个啊?《紫阳八脉经》强体,练到极致可以刀枪不入......《洗髓经》塑身,听说练到大成可以逆转经脉洗髓伐骨......” 听到“逆转经脉”四个字,正在装睡的李璟急忙转过身,连声问道:“你刚说的可是真的?练成《洗髓经》就能逆转经脉?” 殷浩被李璟灼灼目光盯的愣住,木呆呆回道:“书上是这么写的,传说也是这么说的,我没见过练成的人,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书呢?”李璟急切地打断殷浩,“拿来我看看!” 殷浩不知李璟为何这么急,见他神色凝重,似乎有极其重要的安排,也不敢多问,忙把书取来。 李璟看啊看,殷浩等啊等,这一等就到了三更天,殷浩打了个哈欠劝道:“小殿下,你都看了三遍了,要不咱们睡吧?明儿一早你还得陪阿苑上早课呢。” “我不困,你先睡,我再看一遍。”李璟头也不抬,双眼像被黏在了书上。 殷浩忍不住问道:“小殿下,你到底看出个什么来了?” 李璟不吭声,殷浩又熬了会儿,撑不住,睡了过去。 次日一早,负责今日早课的七长老见李璟眼圈乌黑,不由沉下脸来。 “我曾叮嘱过你,你的身子骨要比常人弱,想要延续寿命,需得静心调养,不可熬夜费神。你是把我的话当成耳旁风了吗?” 李璟忙解释道:“伯玉万万不敢,只是昨晚偶然想到一个办法,兴许可以清除体内余毒,喜不自禁,难以入眠。” 七长老脸色更加难看,冷声道:“我一开始就说过,你的毒无法清除,你怎地到现在还不死心?” 李璟抿了抿唇,苦涩一笑,“七长老,我以前总觉得人不用活的太长,多活几年少活几年没什么要紧,反正每天都是一样,又苦又累。” 七长老怔住,李璟抚了抚埋在他怀里打瞌睡的阿苑,轻声又道:“可我现在不这么想了,虽然我的毒只解了一半,可我能跑能跳,不会冷的发抖,更不会疼的生不如死。从小到大,这一个来月,是我最像人的日子。” “我喜欢天静宫,你们对我都很好,给我配的丸药都是小小一粒,外面还裹了一层糖衣,一点儿都不苦。” 七长老讪讪地咳了声,“不是专门给你配的,我们给小孩配的丸药都是那样,方便服用。” “我知道,”李璟丝毫没有失落,反倒笑了起来,“第一次见您的时候,我问您为什么要治病救人,您说是医者本分。之前我不明白,现在我明白了,对你们来说,治病救人大概就跟吃饭睡觉一样理所当然。” 七长老有些诧异,他早就发现了李璟的早慧,可他万万没想到他竟然能这么快明白这个道理。 “你很聪明,心智也远超寻常孩童。”七长老眼中流露出一丝欣赏,他喜欢聪明人,因为他自己就是个聪明人。 李璟羞涩一笑,“若论聪明,没人比得过阿苑。” 七长老笑了起来,“那倒是,我家小阿苑无人能及。” 话题跑偏了,七长老老脸微红,立刻拉回正题,“既然你这么聪明,那你就该明白,我们没有骗你,你的毒不可能彻底清除。” “我知道,您已经尽了全力,我十分感激。”李璟一脸恳切,“可我真的不想那么早死,我想陪着阿苑一起长大,我想去看看八长老说的瀑布水潭,想爬上云峰去摘六长老最爱吃的云梦果.......” 七长老听得有些心酸,忍不住打断他道:“你别想那么多了,想也是白想。生死有命,啥也不想,开心一天是一天,对你才是最好的结果。” 李璟攥紧了拳头,执拗地看着七长老,“可我不想认命,我想活,跟正常人一样活到老,求您帮帮我!” 七长老有些不忍,避开李璟视线,闷声道:“我帮不了你,就算调养的再仔细,你也活不过三十岁。” 这话不是第一次听了,今天却格外扎心。 李璟咬了咬唇,“七长老,我记得您说过,蚀骨青之所以难解,是因为毒会渗入人的骨血之中,会随着经脉流转移动。想要彻底清除,除非将全身骨血尽数换掉。可人乃血肉之躯,没了骨血,难以存活,所以中了蚀骨青之人,终身都会缠绵病榻,苟延残喘,对不对?” “不错。” “骨血无法更换,但经脉可以逆转,若是我能借助外力逆转经脉,洗髓伐骨,是否能够将余毒逼出体外?” 七长老愣愣地看了李璟好一会儿,直到阿苑醒来没人理会倍感冷落,扑上去抱住他的腿方才醒过神来。 “你说的外力,莫非是指的是内力?” “正是!” 第二十七章 矫情 七长老眉头紧皱,“你可知你的经脉比寻常人滞涩细弱,无法承受外来内力,只能依靠你自身内力逼出余毒。可以你的体质,想要练出内力,需得比常人花数十倍的时间,数百倍的气力?” 李璟面色不改,“我知道!” “你是娘胎里带的毒,毒性最深,哪怕你练出内力,可能也无法彻底清除。你就不怕受了千般苦,最后依然徒劳无功?”七长老心中不忍,无情提醒。 李璟不为所动,“不怕!” 七长老看着李璟坚定的眼神,心中不由荡起一股豪气,他沉声道:“好!既然你有此决心,那我便同你大胆一试。” “多谢七长老成全,伯玉感激不尽。”李璟深深一躬,双手紧攥。 七长老抱起顺着他腿往上爬的阿苑,揉了揉她睡的乱糟糟的小揪揪,叹了口气道:“感激就算了,疼的死去活来时少骂我几句就成,小娃娃,这可是你自己选的路,千万别后悔。” 李璟看着为了躲开七长老的手,张开双臂向自己讨抱的阿苑,微微一笑,坚定沉稳,“我,绝不后悔。” 练气先炼体,尤其像李璟这种体质,不把筋骨锤炼结实,根本练不出来气,气息无法运转,自然聚集不出内力。 虽然大长老等人都觉得七长老和李璟这个决定冲动又冒险,但见李璟下定了决心,还是倾力相助。 六长老拿出了炼制大还丹的药材,三长老连夜做了个小口大肚浴桶,八长老贡献了珍藏多年的静心丹,大长老还亲自出手,帮七长老一起为李璟疏通经脉。 殷浩感动坏了,拽着风云二连声感叹,“你们天静宫的人可真好,二师兄你放心,不管这个法子能不能行,我都感激你们天静宫一辈子,给你们当牛做马——” “拉倒吧,就你,一顿三大碗饭,吃的多干的少,最多也就能当头猪,试个药啥的。”风云二扯出衣袖,嫌弃地拍了拍并不存在的灰尘。 又被嫌弃了,殷浩不气馁,继续表忠心,“我现在是没啥用,可等我练成了《洗髓经》,成了绝顶高手,你们肯定有用得着我的地方。” 风云二扯了扯嘴角,淡淡道:“等你练成了再说吧。” 殷浩连声道:“那咱们可就说好了,一言为定,绝不反悔。” 看着殷浩笑出的一口大白牙,风云二忍不住撇过头去,这个二傻子,怎么经历过那种惨痛的变故,还能这么单纯呢? 殷浩的感动没有持续太久,因为他发现现实跟他想象中不太一样。 只见李璟盘坐在浴桶中,浴桶上方是个引水口,温泉水源源不断的流入,浴桶底部是个出水口,用皮塞塞着。 七长老探头看了看,冲六长老等人道:“可以放药了。” 六长老和三长老将一大包配置好的药材放入浴桶中,八长老拿出几个瓶瓶罐罐往里倒,一边倒,还一边用不知从哪儿摸出来的棍子搅,看着莫名像煮饭。 殷浩看不明白,也不敢问,只能看到李璟额头渐渐冒出汗珠,七长老隔一阵抓起他的手腕给他把把脉。 “差不多了,可以行针了。” 七长老一声令下,三长老把浴桶顶部的隔板取下,六长老用布巾擦干李璟的上半身,放了一半水。 大长老和七长老一前一后,用金针依次刺入李璟的穴位,长强、腰俞、腰阳关、命门、悬枢、脊中...... 针入灵台,李璟发出一声闷哼,本就攥紧的拳头捏的咯咯作响,浑身剧烈颤抖了起来。 “静心丹!” 七长老一声低喝,八长老立刻把一枚丹药塞入李璟嘴中,李璟面色渐渐平缓下来,七长老温声叮嘱,“不要怕,放轻松,疼就喊出来,别忍着,我要判断什么时候该停。” 李璟抿紧的唇动了动,发出低低的颤声,“刚才,刚才很疼很涨......现在......现在好一点了......只是有股气一直在冲.......好像要炸开.......” “放平呼吸,别紧张,都是正常的,你经脉滞涩,第一次疏通肯定会比较疼,你不要跟这股气抗衡,让它缓缓顺下去,通了就好了......”大长老温声安抚着,继续和七长老行针。 听到这话,殷浩松了口气,无意中看到风云六抱着小本本写个不停,不由凑过去看了看。 只见上面写道“督脉二十八穴,金针行至灵台,胀痛明显,无法继续。服静心丹一粒后,稍缓......” 风云二一边看着他写,一边补充,“服丹药后应改成,立时起效,疼痛缓解可继续。” “二师兄说的对,这样比较严谨。”风云六点了点头,划去之前写的,按照风云二指点,重新书写。 殷浩怔了怔,觉得这场景似曾相识,好像上次野猪撞死时,风云六也拿本子记了一通,风云二也是这么指点他的。 “你们,你们为何要记我家小殿下?你们把我家殿下当什么了?”殷浩忍不住心生怒气,他们莫不是把他家小殿下当成试药的野猪了? 风云六不解抬头,“当病患啊,有什么不对?” 殷浩捏紧了拳头,“可野猪撞树的时候你也是这么记的!” “对啊,”风云六非但没觉得有什么不对,还十分理直气壮,“难得有这样的案例,我当然要记下来,方便以后学习。” 殷浩气结,“你还有没有点人情味儿了?我家小殿下那么痛苦......” “我们不看不记录,难道他就不痛苦了?”风云二冷着脸打断殷浩,“自己选的路叫什么苦?那些肠穿肚烂,后背流脓,脑子长瘤,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才叫苦!” “就是,不过就是受点儿疼,有什么大不了的。”风云六明白过来,瞪着殷浩,“平日里也不见你这么矫情,莫名其妙。” 殷浩....... 我矫情,我,我这不是人之常情吗? 风云二推开殷浩,没好气道:“你一边矫情去,挡着我们了!” 第二十八章 争宠 殷浩讪讪走到旁边,风云二指着大长老下针的位置对风洛一道:“看见没,这儿是大椎,穴在第一椎凹陷处......应斜刺,不可超过一寸......” 殷浩看着他们,觉得自己刚才的感动一文不值,在他们眼中,他家小殿下可能就是个教学的工具。 他还拉着风云二表忠心,还感激涕零成那般模样,丢人! 偌大一个天静宫,竟然没一个有人情味儿的,冷血! 可当看到阿苑扒在李璟的浴桶边,踮起脚尖,关切地盯着水面时,殷浩的眼眶顿时湿润了。 天见可怜,天静宫终于还有个正常人,小阿苑啊,我家小殿下真是没白疼你。 可阿苑突然兴奋地喊了起来,“小白,小白!” 殷浩目瞪口呆地看着白虎从浴桶里钻了出来,吐着舌头,甩着头,水滴溅了他家小殿下一头一脸。 阿苑却拍着手哈哈笑,“下雨喽,下雨喽--” 殷浩顿时眼前一阵阵发黑,他错了,他真的错了,天静宫就没一个正常人! 李璟自然不知道殷浩此刻心中悲愤,他被甩了一脸水,不由忙睁开眼睛,却看到了阿苑明媚如花的笑脸,像阳光一下子把他疲惫不堪的心照亮了。 “阿苑~”李璟唇角上扬,轻声唤道。 阿苑伸长小手摸了摸李璟的脸,肉嘟嘟的手很软很暖,李璟忍不住轻轻蹭了蹭。 “换口气,看看有没有哪儿不舒服?”七长老鼻尖也冒出了汗,他松开李璟的手腕,关切问道。 李璟深吸了口气,缓缓吐出,摇了摇头,“没有。” 七长老松了口气,“你经脉虽弱,但是韧性强,休息一日,后日继续。” “我不累,我可以继续。” “臭小子,欲速则不达,你可以,你的经脉不可以。” “我--” 李璟还要再争取,嘴里却被塞进一个东西,他看向阿苑,阿苑笑嘻嘻冲他道:“糖糖甜,吃了不疼。” 李璟用舌尖吸吮了下,蜜瓜味儿,是他早上不能陪阿苑上早课,为了哄她给她的糖豆。 她竟然没吃,特意留着给他吃,这可是她最喜欢的口味。 “阿苑~”刚才那么疼都能忍着的李璟,此刻眼眶却莫名有些发酸。 阿苑伸长胳膊搂着李璟的脖子,“不哭不哭,阿玉乖。” 李璟却更想哭了,殷浩忍不住想叹气,小殿下,你被她骗了,刚才她只顾着跟小白玩呢。 风云二有些吃醋,抱起阿苑,捏了捏她的鼻尖嗔怪道:“小机灵鬼,我随口说一嘴你就记住了,二师兄也想吃糖豆,你把明天的那颗送给我呗?” 阿苑皱起了小眉头,纠结的左看看右看看,就是不应声。 风云六觉得好玩,跟着起哄,“阿苑,阿苑,我也想吃,你也送我一颗呗?” “我也想吃!”风洛一咽了下口水,他不是争宠,是真想吃。 阿苑觉得自己的宝贝糖豆要保不住了,急了,伸长胳膊冲六长老喊:“六师父,六师父好!” 众人大笑,六长老轻轻捏了下阿苑的脸,打趣道:“你这会儿倒是想起我来了,平日里怎么不见你这么想我?” “自然是因为你长得丑呗,还问?”八长老挑眉斜眼,一脸欠揍。 六长老眼一瞪,七长老立刻抬脚朝八长老踹了过去,八长老抱着腿找大长老告状,“你看他们,总合起伙来欺负我一个!” 大长老捋了捋胡子,“那可能是你嘴太臭。” 八长老委屈极了,哭丧着脸往三长老身上靠,三长老忙躲开,还不紧不慢道:“你别离我太近,我怕被熏着。” “你们,统统都是坏人,坏人!”八长老气的直跺脚。 风云六低头捂脸,深感丢人,师父这样,真像大姑娘撒娇。 大长老等人笑眯眯,师弟若是不用来欺负,又有什么用呢? 阿苑蹬着小胖腿,拍着手咯咯直笑,李璟看着她,吃着甜甜的糖豆,也笑了起来。 殷浩看着其乐融融的他们,觉得自己好像街头唱独角戏的小丑,孤独又可怜。 自此以后,李璟便每隔一日去七长老处疏通经脉,晚上睡觉前再跟着殷浩打一套拳。 如此过了一个来月,虽然身形上没有什么变化,可李璟却感到自己的力气逐渐大了起来。 以往抱着阿苑走上一刻钟胳膊便酸疼不已,现在便是走半个时辰也不觉得累的慌。 对此,殷浩表示,“那是你抱习惯了,胳膊适应罢了。” “可阿苑一直在长,我力气肯定是变大了。”李璟坚持自己的判断,还把阿苑放到殷浩怀里以示证明。 殷浩掂了掂,吃了一惊,忍不住掐了下阿苑的脸,“乖乖啊,来到天静宫这还不到三个月,你怎么胖了这么多?” 已经能流利表达,也能听懂一些好赖话的阿苑,立刻掐了回去,“你胖,你才胖!” 殷浩忍不住笑了起来,“你还知道姑娘家太胖不好看啊,你个小臭美,看看你脸圆的,全是肉。” 阿苑气的嘟起嘴,圆嘟嘟的脸,水汪汪的眼,红润润的嘴嘟成了一小团,看着格外好玩。 “你这样脸更圆了,还有小褶子,像个肉包子......”殷浩逗孩子上瘾,说个没完。 李璟见阿苑捏起了小拳头,善意提醒,“你快住嘴吧,当心惹着她,自讨苦吃。” 殷浩不以为然,“她一个奶娃娃能把我怎么着?再说,她才这么点儿大,我说啥她都听不懂呢,是不是?小阿苑,你改个名叫肉包好不好......” 阿苑头一撇,脸一扭,扯着嗓子开始喊,“二师兄,快来啊,殷浩打我--” 殷浩吓得差点儿没把阿苑扔出去,连声道:“我没有,别瞎说,我连一个指头都没动你......” 殷浩这些话,已经飞步冲过来的风云二和风云六是一个字也不信,他俩一个抱起阿苑上下检查,一个捏着一粒神仙醉恶狠狠地瞪着殷浩。 殷浩欲哭无泪,连声冲李璟道:“小殿下,你帮我说句话啊,就算借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打阿苑啊。” 李璟笑而不语,管不住口舌,是得吃点儿苦头才行。 第二十九章 玩吧 阿苑抱着风云六的脖子,指着殷浩,气呼呼告状,“他掐我脸,还说我胖,还说我是肉包子,还说我,说我臭美!” 李璟很是欣慰,直击要害,干得漂亮。 “好哇,殷浩,看来我最近对你真的太过宽容,你是忘了自己姓啥吧,竟敢嘲笑我们少宫主!”风云二面沉如墨,目光如剑。 殷浩蹙眉仰头,可怜巴巴,“我就是开个玩笑--” “我天静宫少宫主是你能开玩笑的吗?” “我,错了!” ...... “既然你诚心认错,那今日就放你一马,从明日起,扫院子的活由你来做。” “是,二师兄。” “口说无凭,签字画押!” 殷浩老老实实签了字摁了手印,风云二将文书收好,抱起阿苑回房睡觉。 临出门前,阿苑冲殷浩做了个大大的鬼脸,吐了吐舌头,“笨,扫院子去!” 殷浩....... 怎么感觉哪儿不对劲呢? “小殿下,今日大长老是不是说快过年了,从明日开始停课停工?” 李璟点了点头。 殷浩又问,“既然停课停工,那是不是除了做饭打扫就没别的活了?” 李璟又点了点头。 殷浩紧接着问道:“那你说,他们是不是故意设计,把扫院子的活儿推给我?” 李璟拍了拍殷浩肩膀,由衷感叹,“不容易啊,你能这么快就想明白,有进步。” “小殿下,”殷浩哭笑不得,“阿苑不会也是他们早就安排好的托儿吗? 李璟笑了起来,“那倒不是,二师兄他们应该是顺水推舟,阿苑还小,没那么多心眼。” 殷浩哀嚎一声,把脸埋在被子上,气闷不已,“她心眼还少?我看她心眼都快多的成藕了。你说这丫头是怎么长的,才那么点儿大,从哪儿学的那么些花样?” 李璟心虚地摸了摸鼻子,那自然,都是他言传身教。 李璟本以为天静宫不在意凡俗礼节,过年也不会像山下那般热闹,却没想到他们不仅很重视,还很有兴致。 一大早,大长老便带着六长老等人张罗起来,蒸馒头、炸丸子、做新衣、扎灯笼,洋洋洒洒安排下一堆活计。 对此,风云二是这么解释的,“难得有这么长的一段空闲,当然要好好玩一玩。” 李璟发现,他们说的玩,是真的玩。 三长老手巧,负责裁布做衣,叫过来风云二等人帮忙把布匹抖开,铺在长桌案上准备裁剪。 阿苑觉得好玩,甩了鞋子爬上桌子,跑到布上滚来滚去。 风云二和风云六干脆把她往中间一放,一人拎起布的两角,像个兜子一样把她提起来晃悠。 阿苑高兴坏了,哈哈笑着嚷道:“快点儿,再快点儿......” 李璟生恐晃的太猛把阿苑甩出来,风云二却冲他道:“想玩吗?你也进来悠一悠。” “不,不,不用了。”李璟慌忙摆手,被这样兜着晃悠成何体统。 风云二却直接抱起李璟放了进去,“玩嘛,这个也就小孩能玩,你若跟殷浩那么沉,我们便是想悠也悠不起来。” 就这样,李璟被迫开始了生平第一次玩乐,他紧张地揪着两侧,每一次晃悠都能让他心惊肉跳。 可阿苑一点儿也不害怕,还扑过来抱住李璟,李璟被她扑倒,什么也揪不住了,只能抱紧阿苑。 “喔,嗷,哈哈哈......飞啊......”阿苑笑的眼睛弯成了两道月牙,学着小白“啊呜,啊呜”喊了不停。 李璟看着她,不知不觉忘了害怕,咧开唇羞涩的小小地喊了声,“飞啊——” 因为不用去药田干活,天静宫也终于吃上了午饭,六长老和风洛一炸了一大锅肉丸子,做大锅烩菜。 白菜豆腐丸子粉条,出锅前再撒点香菜碎,配着刚炸好的热油饼,一口菜,一口饼,再来一口滚烫的热汤,这滋味,爽! 殷浩吃的头也不抬,阿苑吃的把头扎进了碗里,李璟看看他俩,恍惚觉得自己养了两头猪。 “好香啊,还有吗?给我也来一碗!” 门口响起风云一粗狂的声音,风洛一立刻跳了起来,“师父,师父,你终于回来了,我想死你了!” 阿苑从碗里抬出头看了眼门口,大眼睛忽闪忽闪眨了眨,这个大胡子看着有点儿眼熟,是谁呢? 想不起来,阿苑立刻又把头埋回了碗里,努力吸贴在碗边上的粉条。 “小师妹,还记得大师兄吗?大师兄这次可记得给你带礼物了。”风云一刚坐下,便从怀里掏出一个盒子凑到阿苑跟前。 忙着吸粉条的阿苑顾不上看,风云一举着盒子不由有些尴尬,李璟好笑地看着阿苑,轻声道:“可能是好吃的哦。” 阿苑嗖一下抬起了头,只见她上唇沾着两根粉条,活似鲶鱼的胡须。 看的风云六笑岔了气,从鼻子里喷出一小截粉条。 众人傻眼,风云六看着那一寸来长的粉条,也傻了眼,不敢相信这竟是从自己鼻子里喷出来的。 众人笑疯了,风云一也忍不住笑出了声,阿苑却好奇地摸了摸自己鼻子,试图捏起一根粉条往鼻子里塞,被李璟眼疾手快拦了下来。 “阿苑乖,咱们不学这个,这个不好,快看看大师兄给你带什么好东西了。”李璟擦掉阿苑脸上的粉条,把她的头扭向了大师兄,他手里的盒子。 风云一忙打开,众人只觉得眼前一亮,只见盒子里是两枚栩栩如生的翠玉蝴蝶钿花。 阿苑看了看钿花,又看了看风云一,小手一伸抓起一枚,看了看,张嘴咬了下去。 “哎——”众人吓了一跳,李璟更是直接扑了上去,“不能吃!” 没吃到好吃的,还被硌了牙,阿苑委屈极了,嘴一撇,哇哇大哭起来。 风云一手足无措地看着阿苑,六长老一脸恨铁不成钢,“你啊你,给这么点儿的小娃娃带首饰干嘛?她现在除了吃还知道个啥?” “白简说,这个最适合小女娃戴,我才买的。”风云一失落地低下头,有些难过。 六长老顿时瞪大了眼睛,“不是跟你说了别跟他废话吗,你怎么还花钱跟他买东西?再说,你哪儿来的钱?你不会是又答应帮他干啥了吧?” 第三十章 扑朔迷离 风云一急忙摆手,“没有,没有,我什么也没答应他,是他说快过年了,要给家里的孩子买点儿东西。我说我没钱,他说我身上的皮袄好看,他愿意花钱买下,后来就--” 六长老无奈叹气,“你就把皮袄卖给了他,买了这对蝴蝶,然后一路冻着回来了?” “我不冷,我抗冻。”风云一憨憨一笑。 六长老更郁闷了,磨了磨后槽牙,白简这个小混蛋,等着吧,下次的丹药里他一定要多加苦参,看苦不死他,整天骗我傻徒弟。 没能讨小师妹欢喜,还害的她硌了牙,风云一便不敢往她跟前凑了。 李璟看着风云一那么大个儿,眼巴巴望着阿苑实在可怜,便抱着阿苑主动走到他跟前,安慰他道:“大师兄,阿苑还小,不知道爱美。等她长大些,知道美了,定会十分喜欢这对钿花的。” “真的?”风云一的眼睛又亮了起来。 李璟刚要点头,风洛一忙抢着嚷道:“真的,师父,你别太难过了。七长老和八长老经常送阿苑不喜欢的东西,上次七长老送了阿苑一个大蜘蛛,也把阿苑吓哭了。八长老还送了阿苑一个蛇皮做的手环,那味儿腥的啊,阿苑差点儿没吐......” “就你话多!”七长老恼羞成怒,脱下鞋子朝风洛一砸了过去。 “快闭嘴吧!”八长老不甘示弱,拽下七长老另一只鞋子也朝风洛一扔了过去。 七长老大怒,“你为啥脱我鞋不脱你自己的?” “你反正都脱了一只了,再脱一只正好凑一双。”八长老理直气壮,义正言辞。 “大过年的,别让我打你啊!” “说的跟你哪次过年不打我一样。” “你还能不能要点儿脸了?” “你能不能大方点儿啊?” ....... 殷浩揉了揉耳朵,他错了,天静宫的饭桌比他老家闹腾多了,原来一帮男人凑在一起,真比五百只鸭子还吵。 李璟赶紧抱着阿苑往外走,这等不雅场面小孩不适宜看,学好不易学坏难啊。 大长老见他们越闹越不成样子,狠狠一拍桌子喝道:“行了,都别吵了,云一,赶紧吃饭,吃完了去我屋说正事。” 所谓的正事,便是蚀骨青的追查结果,也是风云一此行的主要目的。 风云一呈上白简的亲笔信,大长老和几位长老看后,都皱紧了眉头。 按白简信中所说,李璟他娘所中的蚀骨青是西昌安插在南蜀的刺客下的手,可蚀骨青的源头到底是不是来自西昌,白简也不确定。 白简目前只查到,被蚀骨青毒害的不止李璟他娘一人,起码天盛重臣中就还有两人,也中了蚀骨青。 事情变得更加复杂了,七长老的脸色十分难看,蚀骨青是他一手配制的,只用在了一人身上,那人早已经死了。 可现在蚀骨青却流传出去了,怎么流传的不知,害了多少人不知,如何阻止,不知。 “肯定跟元维尚脱不了干系,那个恶贼阴险狡诈,心机深沉,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没什么是他做不出来的。”七长老咬牙切齿道。 八长老提出疑问,“可蚀骨青是你一手配置,从头到尾不曾假手于人,配方和配药处理也只有你一人知道,连我们都不知晓,他又如何得知?” “正是,除非有人得到了你的配方,或者弄到了你残余的药渣。”三长老点头道。 七长老摇头,“不可能,蚀骨青的主药取出当日我便将其彻底摧毁,没有主药,即便他们真的偷了我的配方,弄到了药渣,也配不出来。” 六长老赞同道:“更何况以那些人的医术,即便勉强配出来,也达不到师兄亲手配制的药效。而李璟所中蚀骨青,毒性丝毫不弱于当年。” 越分析越困惑,像是陷入了一盘扑朔迷离的棋局,而布局之人已死,最有可能破局的风清一,也死了。 大长老沉思许久,开口道:“调查真相非我等所长,依我之见,我们还是耐心等待风耳的消息。但被蚀骨青毒害之人,我天静宫不能置之不理。我欲行使大长老令,命山下弟子先帮中毒之人解毒,再协助风耳调查根源,你等以为如何?” “谨遵大长老令!”众人齐声道。 见众人都无异议,大长老立刻写下密令,盖上印章,交给风云一,让他派出信鸽,速速将密令传达下去。 外面的事,长老们不会告诉弟子们,更何况,就算告诉了,也没用。 所以风云二等人还是欢欢喜喜准备过年,剪窗花、扎灯笼,带着阿苑爬高上低到处玩,忙的不亦乐乎。 李璟也收获了意外之喜,收到了哥哥李祺的信。 李祺在信里诉说了对李璟的想念,叮嘱他安心在天静宫调养,闲暇时多多读书习字,待身子养好,回来帮他一起掌管南蜀。 比李璟年长十二岁的李祺,对李璟来说,不仅是兄长,更是这世上唯一的亲人,至于那个所谓的父亲,在李璟心中,形同虚设。 “哥哥~”李璟抚摸着信纸,想象着哥哥坐在书案前书写的样子,回忆着自己学写字时,他握着他的手,一笔一划书写的情景,忍不住眼眶泛红。 好奇看着李璟的阿苑,见他红了眼眶,不由忙扑过来抱着他的脖子,学着大人们哄她的样子,“阿玉不哭,不哭——” 李璟被她逗笑,将她抱起,温声道:“我没哭,我只是有些想哥哥了。” “哥哥?”阿苑看着李璟,眨巴着大眼睛想了想,“阿玉是哥哥,我是妹妹,洛一是柿子。” 李璟笑出了声,“不是柿子,是师侄,风洛一是你师侄,是你晚辈。” 阿苑皱着眉头,十分认真地捋着舌头,“师子,柿子,十字.......” 可小舌头还不够听话,阿苑试了好一会儿,累了,往李璟怀里拱了拱,“洛一,就叫洛一。” 李璟揉了揉她的头发,柔声哄道:“好,就叫洛一,随便你爱叫什么叫什么,反正他也不会有异议。” 阿苑顿时又高兴了起来,揪着李璟的衣襟爬起,指着他手里的信,“哥哥,哥哥!” 李璟立刻便明白了她的意思,笑着问道:“你想听我说我哥哥?” 第三十一章 除夕出事 阿苑使劲点头,李璟想了想,微微笑着道:“我哥哥叫李祺,他眉毛眼睛跟我很像,可脸型嘴巴跟我不太像,我长得更像我娘。” “娘?”阿苑好奇问道,“是什么?” 李璟看着她天真无邪的眼睛,抿了抿唇,轻声道:“娘就是把我们生下来的人。” 阿苑想了想,挠了挠脸,“没有,我没有。” 李璟心中一涩,虽然长老们不曾提及,但依据他的推测,阿苑的娘十有八九已经不在人世了,她同他一样,都是没娘的小孩。 李璟拉下阿苑的手,抱紧了她,“你有,只是后来又没有了,不过也没关系,我也没有了,咱们是一样的。” 阿苑一听这话便不再追问,李璟继续说李祺,“我哥哥很厉害,什么都做的好,所有人都喜欢他。他才能出众,性格宽厚,虽然仁慈但很有主见,群臣们都很拥戴他,他将来一定会成为南蜀最圣明的君王.......” “我也喜欢阿玉,阿玉也很厉害,会给我缝衣服,还会给我扎球球。”阿苑听的有些无聊,扣着李璟衣领上的纹绣嚷道。 李璟心里又暖又甜,抱着阿苑摇了摇,羞涩的小声道:“我也喜欢阿苑。” 阿苑咯咯笑了起来,蹭了蹭李璟的脸,“阿玉,我要吃肉串串。” 李璟顿时笑不出来了,这个小滑头,又用这招骗吃骗喝。 可最终阿苑还是吃到了肉串串,六长老精心腌制,肥瘦相间,烤的滋滋冒油一尺多长的大肉串。 吃吃喝喝中,一晃眼便到了除夕夜,众人团坐在刚砌好的火炕上,围着三长老特意打制的大炕桌,准备吃六长老和风洛一琢磨了好几日才弄出来的铜火锅。 炭火燃的正旺的大铜锅摆上了桌,锅被隔板分成了两半,一半是清香扑鼻的菌菇汤,一半是飘着红番椒油的牛骨汤。 切成薄片的牛肉、兔肉、鹿肉摆在锅边,还有搓好的肉丸,洗的干干净净的菌子、切好的白菜、萝卜,以及提前泡发的粉条、豆腐皮...... 零零总总,摆了满满一桌子,看的阿苑口水直流。 “别急,别急,等锅开了再下肉。”六长老摁住阿苑乱抓的小手,笑眯眯对她道:“小阿苑,六师父特意给你准备了一份酱料,酸甜口味的,你一定会特别喜欢。” 说着,六长老不知从哪儿摸出来一个小碗,里面是红润润像山楂酱,但比山楂酱颜色浅一些亮一些的不明物。 “你确定这个真能吃?”心直口快的八长老第一时间问出众人心中疑虑。 六长老瞪眼,“当然能吃,这可是我用熟透的小酸果和蜂蜜一同腌制的,还放了--” “叮铃铃,叮铃铃.......” 六长老话说到一半,忽然响起了铃声。 这铃声并不十分响亮,但悠长还带着回音,似乎是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的。 李璟自从来了天静宫到现在,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声音,不由有些好奇这声音是从哪儿传来的。可还没等他开口询问,却见天静宫众人都站了起来,大长老的脸色还异常凝重。 “云二、云六,整理治疗室,准备器械药品。云一你带着洛一去取担架,其他人,跟我来!”大长老一声令下,所有人都冲了出去。 殷浩刚举起的筷子愣在了半空,不由自主喊了声,“大长老!” 大长老顿了下,头也不回道:“你们别乱跑,照顾好阿苑。” 李璟抱着试图也要跟过去的阿苑,心情沉重,虽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但他直觉一定是极其严重的事。 很快,李璟便知道发生了什么。 山下送上来三个人,一男一女一小孩,说是昨晚刮大风把他家房子刮倒了,一家四口都被埋在了里面。今天早上村民发现,把他们一家挖出来时,最小的那个孩子已经咽气了。 而被送上来这三人,情况也都不乐观。 男人头破血流,右腿从膝盖往下都被压扁了;女人的肚子上扎进了一截手腕粗的木头,血顺着身子一直往下流;小女孩的头和脖子好像快连不到一起了,软绵绵,用一种诡异的姿势耷拉着。 李璟只看了一眼便后悔了,立刻蒙住了阿苑的眼睛。阿苑不知道害怕,只是被突然蒙住眼很不舒服,使劲扒拉李璟的手。 “好阿苑,咱们不看这个,我带你回去吃好吃的啊。”李璟急忙抱着阿苑回了屋,坐回炕上,心还怦怦直跳。 李璟想起了小时候,偶然撞到宫女被人扔到井里的场景,他后来连续做了大半年噩梦,一睡着就梦到那个宫女直愣愣站在他跟前,盯着他喊救命。 可李璟救不了她,他也不过是个被遗忘在冷宫的皇子,若不是哥哥想尽办法照拂,他活的可能连那个宫女都不如。 好在后来救了殷浩,有了殷浩贴身保护,李璟方才不做噩梦了。 今天看到那三个人,实在过于血腥,李璟回忆当时天静宫众人的神情,却意外发现他们的脸上都没有一丝害怕,甚至连风洛一都格外冷静。 看来这种情况在天静宫不是第一次出现了,他们甚至都习以为常了。 李璟看着缩在他怀里打瞌睡的阿苑,她好像也没有一点儿害怕,难道这就是天静宫人的特性? 自告奋勇帮忙把人抬进治疗室的殷浩,却没空儿琢磨这些。 他迷迷糊糊跟着风云二套上一身白衣服,傻愣愣看着长老们切开女人的肚子,用钩子勾着拉开,然后用细细的刀在里面割来割去,鲜红的血不停往外冒,肠子甚至都流出来一段...... 而旁边那间治疗室里,三长老和六长老,用不知什么做成的古怪锯子,锯断了男人的腿,碎成一块块的骨头从锯断的腿里掉了出来,带着血和肉...... 当再看到风云二指挥风云六和风云一,把一个奇怪的铁箍套在小女孩脖子上,提着她的颈椎咔嚓咔嚓扭动时,那惊悚的场景让殷浩彻底崩溃了,忍不住冲了出去,蹲在沟边大吐特吐。 “第一次见到这种场面是有些吓人,习惯了就好了。”风云二拍了拍殷浩的后背,声音破天荒的温柔,“你别在这儿待着了,回去吧,照看好李璟和阿苑。” 第三十二章 天赋 殷浩看着风云二,像是第一次认识他似的,愣愣问道:“那你们,你们啥时候回去吃饭?锅快煮干了。” 风云二怔了下,笑了笑,“忙完就回去,煮干了就再煮一锅。” 他脸上溅上了血滴,白袍子上一团团脏,白帽子也有些歪,可他的笑容又浅又轻,让殷浩想到了庙里的菩萨,温柔慈悲。 没想到这一忙就忙到了大年初一下午,长老们才从诊疗室出来。 看着走路都打晃的大长老,眼圈黑青的三长老和六长老,再看看一脸疲惫的风云二和风洛一,李璟和殷浩心里都有些不是滋味。 这个年过的,真是累。 累狠了也不觉得饿,更何况病患的情况还不稳定,心里记挂着,就更没胃口了。 大长老勉强喝了一碗粥,哑着嗓子吩咐风云二道:“我们三个吃了饭回去睡一会儿,晚上过去替换他们。” “晚上还是我和大师兄他们一起照看,长老们都回去歇歇吧,我们年轻,熬得住。”风云二嗓子也有些沙哑,夹菜的手还有些抖。 “你们医术不到家,单独照看我放心不下。”大长老接过六长老递过来的参片含在嘴里,人老了,体力大不如从前了,“好不容易救回来,还是让我们几个老骨头轮换着撑过危险期吧。” 风云二看着大长老花白的头发,还想再劝,“师父——” 大长老直接摆手道:“行了,就这么定了。” 风云二咬了咬唇,“弟子以后一定好好研习医术,争取早日能替师父分忧解累。” 大长老好笑不已,“你这小子,世上哪儿有一蹴而就的事,我同你这般年纪时,医术还不如你呢。” 风云二抿唇不语,暗暗下定决定要更加努力。 风洛一却叹了口气,“我这么笨,再研习也学不精,好在我师父还年轻。” 正抱着馒头啃的六长老一听这话差点儿没噎死,翻着白眼抻着脖子,急忙灌了几大口水才把馒头咽了进去。 六长老恶狠狠瞪着风洛一,“你师父年轻,可你师祖我黄土都埋到脖子根儿了!洛一啊,你是有点儿傻,可你好歹也是咱们天静宫第一百三十七代大弟子,你就不能稍微有点儿抱负理想啥的?” 风洛一语重心长,“师祖,理想和痴心妄想是有区别的,您对我还是别抱希望的好。” 这话听着好生扎心,绝对不是自家傻孩子能想出来的! 六长老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狠狠一拍桌子站了起来,“这种丧气话是谁跟你说的?” 风洛一扭头指向李璟,李璟心里一颤,抿紧了唇,故作淡定道:“的确是我说的,不过我是为了阻止他爬树掏鸟窝,树很细,掉下来可能会摔断腿。” 六长老...... 我平日里谆谆教诲了那么多,臭小子一句也没记住,人家不过随口说了一句,他竟然还能活学活用了。 六长老突然对自己的教学能力产生了强烈的怀疑,正在这时,阿苑突然嚷道:“腿断了会坏,坏了要锯掉。” 众人愣住,六长老顿时顾不上傻徒孙了,惊奇地看向阿苑,“好阿苑,快跟六师父说说,为啥腿坏了就要锯掉呢?为啥不能把坏了的治好呢?” “断了能治好,坏了治不好。”阿苑努力回忆了下,晃悠着小脑袋,学着大人的样子咬文嚼字,“溃疡不除,毒根深藏,穿孔透里,无药可医。” “为何不能将毒根压制,一定要去掉呢?”六长老两眼放光,急忙又问道。 阿苑咬着手指头想了想,“红薯长芽就不能吃了,芽很小,毒很大,吃了肚子疼。” 说着,她捂着肚子皱着脸,做出一副很疼很难受的样子。 六长老震惊了,这是什么绝顶天赋,这么点儿的小人竟然能明白这么深奥的医理! 大长老一脸欣慰,捋着胡子笑道:“她背的那几句,是我给洛一讲解为何必须要将那名男子的腿锯断时说的话,洛一没听懂,没想到阿苑倒是听懂了。” “她不仅听懂了,还能举一反三呢,芽很小,毒很大,这话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出来的。”一向淡定的三长老开心的眉毛都快飞起来了,连声道:“阿苑天资过人,一点就通,学医真是再适合不过。” 风洛一怔怔地看着阿苑,自言自语,“原来这就是天资啊?我好像一点也没有,那我是不是一点儿也不适合学医啊?” 众人愣住,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风洛一。 这孩子虽然傻,但心地纯善,勤劳踏实,谁也不忍让他伤心难过。 “洛一啊,那个,其实,这人吧,就跟那尺子一样,有的长有的短,有的——”六长老笨拙的组织着语言,试图安慰傻徒孙。 可他的话还没说完,风洛一忽然又高兴了起来,他把阿苑抱着高高举了起来,笑着道:“小姑姑,既然你这么厉害,那你赶紧长大吧,长大了你教我好不好?” “好,好!”阿苑一口应下,咯咯笑着嚷道:“飞高高,飞高高——” “好,咱们飞高高!”风洛一把阿苑高高抛起,阿苑兴奋地唧唧嘎嘎叫个不停。 他们无忧无虑的笑声,像冬日阳光暖暖的笼罩在众人身上,融去了身上的疲惫和沉重,心底也不由跟着亮堂了起来。 可世上之事总是难以预料,很多时候,哪怕已经拼尽了全力,也依然改变不了结局。 大年初三傍晚,被救的男人和女人相继苏醒,两人的脉象都趋向平稳,几位长老悬着的心终于落回了肚子,互相调侃着今晚终于能安安生生睡个好觉了。 可三更刚过,守在小女孩旁边的八长老却发现情况不妙,小女孩突然抽搐了起来。 叫人,施针,喂药......切开喉管,手动起搏......所有能想到的办法都试了个遍,小女孩还是在天亮时分咽了气。 所有人的心里都不好受,再没有比好不容易救回来的人,又活生生在眼前死去,更让人痛心的了。 可更让大家担心的是,女人得知这个噩耗后,非要下床去看孩子,伤口崩开了。 与此同时,男人也发起了高热,一时间,众人忙成了一锅粥。 第三十三章 短暂和解 殷浩赶过来时,只见风云二环抱着女人双肩,风云六摁着她的腿,七长老带着风洛一准备缝合需要的东西。 陷入崩溃,神智混乱的女人,拼命地挣扎着痛哭哀嚎,“放开我,放开我,我的孩子,我的孩子,我要孩子.......” 眼见风云二白净的脸上被女人挠出了血印,有两处还渗出了血珠,殷浩急忙冲过去试图帮忙摁住她。 “你怎么来了?”风云二看到殷浩,非但没有松口气,反倒更紧张了,“你别碰她,她肚子上有伤口,手腕骨头才接好,不能再受伤了!” 殷浩这才明白,为啥风云二和风云六两个大男人都摁不住一个女人。 可眼见女人不管不顾又往风云二脸上抓挠,而风云二为了摁住她根本躲不开,殷浩忍不住怒声喝道:“住手,快住手!他是你的恩人,不是你的仇人!他现在拦着你是为了救你,你的孩子已经死了,死透了!你再折腾也得死!” 女人身子猛地一僵,指尖停在了离风云二脸不到一寸的地方,殷浩不由松了口气。 可转眼间,女人跟发了疯一样更加剧烈地挣扎起来,根本不管自己肚子上开始往外冒血,甚至还一口咬上了风云二的脖子。 鲜红的血从风云二脖子上流了下来,一滴滴,无比刺眼地砸在了殷浩脚边...... 太阳缓缓升起来了,金灿灿的阳光暖暖的照到墙上,给蹲在墙根的身影涂上了一层金色光芒。 风云二捂着脖子,从治疗室走出来,看到蹲在墙根的殷浩,不由愣住。 “你怎么还没走?” “你,脖子没事吧?” “没事,破了层皮。” “哦,那个女人呢?” “救回来了,用了药,睡着了。” “那就好。”殷浩动了动酸麻的脚,缓缓站了起来。 风云二看着殷浩跟蒙了一层灰一样无精打采的脸,不知怎地心里一软,忍不住开口道:“我伤口还没上药,你过来帮我上一下药吧。” 殷浩黯淡无光的眼睛顿时恢复了神采,使劲点了点头,屁颠屁颠跟着风云二去帮他处理伤口。 消毒、涂药,包扎,殷浩笨手笨脚,弄得风云二更疼了。 殷浩自知手艺不过关,见风云二疼的直吸气,不由忙鼓起嘴使劲朝他伤口吹气。 风云二抹掉脸上的吐沫星子,无语地看着殷浩,“你干嘛呢?” “我,我给你吹吹,”殷浩小心翼翼解释道:“我以前受了伤,我娘就是这么给我吹的,管用着呢。” 风云二忍不住翻了个大白眼,“管个屁用,那是因为她是你娘,你知道她心疼你,才会觉得管用。” 殷浩脱口而出,“我也心疼你,你也挺不容易的。” 风云二愣住,殷浩说完才觉得这话怎么有些别扭,他跟风云二非亲非故,以前甚至还有点儿不对付,他心疼人家干嘛啊? 俩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觉得气氛莫名有些尴尬。 “那个,我,今天是我莽撞了,我不该那么说,毕竟人家刚没了孩子。”殷浩舔了舔嘴唇,别扭又诚恳的认错。 风云二看了看他,轻轻笑了笑,“你啊,总是一边道歉一边闯祸,以后说话做事还是稳重些吧。” 殷浩见风云二笑了,言语中还有提点自己的意思,心里莫名有些欢喜,憨憨挠了挠头道:“我脑子不够灵光,师兄见谅。” “你都叫我师兄了,我自然得见谅,总不能把自己气死吧。”风云二嗔怪地笑了笑,俊俏的眉眼温柔和善。 殷浩忽然明白了小殿下为什么说风云二面冷心软,他这个人冷的时候是真冷,可温和的时候也真像三月春风,拂面轻软。 可殷浩这个人吧,特别容易给点儿阳光就灿烂,风云二对他一温和,他好奇的本性就压不住了。 “二师兄,你们那个铃铛是咋回事?是不是啥特殊的传递方式啊?” “那是传声铃,用特殊材料制成,声音可以传递很远。” “有人急需救治的时候,它就会响是不是?” “山下若是有重伤病患,医馆的人无法医治,就会敲响铃铛,求助我们。” “那受伤的人是怎么上来的?我好像没见送他们来的人啊。” “天静宫后山有条密道,可以直通山下,从密道上山,只需两刻钟。天静宫不允许无关人士逗留,他们把人送到,就会自行离开。” “难怪我没见到人,原来你们平日去天宁镇,就是走密道啊,才两刻钟,可真方便。不过密道在哪儿呢?我把后山都转遍了也没看见啊,密道到底长啥样......” 殷浩问个没完,风云二耐心告罄,板起了脸。 殷浩见他脸色不对,立刻捂住了嘴,含糊不清地解释道:“我错了,我不问了,再也不打听了。” 风云二被他那副怂样逗笑了,没好气道:“即便我告诉你,你也进不去。密道的门要用命香开启,你不是我天静宫弟子,没有命香。” “又是命香,你们天静宫的命香怎么像钥匙一样,哪儿都能用呢。”殷浩忍不住又问,“你的命香是什么?我怎么从没在你身上闻到什么香味啊......” 风云二嫌弃地推开殷浩凑过来的脸,沉声喝道:“你若不改了这多嘴多舌好打听的毛病,早晚要吃大亏,还不赶紧把阿苑给我抱过来。” 殷浩不解,“你骂我就骂我呗,抱阿苑过来干嘛?” 风云二忍无可忍,摸出一粒神仙醉,殷浩一跃而起,连声道:“我这就去,立刻,马上--” “就不该跟这个傻子废话,啰里吧嗦,没完没了。”风云二见殷浩跑远,将神仙醉收了回去,揉着酸疼的颈肩,几天没见阿苑了,也不知李璟照看的好不好。 殷浩快步跑去抱阿苑,一边跑一边小声抱怨,“好好的说翻脸就翻脸,跟那些脾气不好的大小姐有啥两样,真难伺候......” 短暂的和解宣告结束,殷浩和风云二的关系又回到了原点,只是风云二再没说过让殷浩滚,而殷浩也绝口不提要离开了。 这些都是后话,总之,因为这三个病患,天静宫这个年过的是劳心费力。 等到终于将那对重伤的夫妻治的能送下山,已经是正月十八了。 第三十四章 成长的烦恼 虽然命救回来了,可男人少了一条腿,女人疯疯癫癫抱着孩子的衣服念念叨叨。 看他们这样,天静宫众人的心情都有些沉闷。 临走前,男人要跪下谢恩,被大长老扶了起来。 三长老送给他一副亲手打制的拐杖,六长老送了他们几盒丹药,七长老叮嘱男人定时带女人去山下医馆施针,八长老实在没啥可说的,拍了拍男人肩膀以示安慰。 阿苑好奇地看着他们,想了想,拽下耳朵边风洛一给她别的梅花,递给了女人。 女人愣愣地看着阿苑,忽然伸出手抱住了她,李璟吓了一跳,立刻就要冲过去,却被风云二拉住了。 “她疯了,会弄伤阿苑的!”李璟急切地看着风云二,试图从他手里挣开。 “别急,再看看。” 看看? 看什么看! 李璟急的鼻尖冒汗,恨不得直接命令殷浩去把阿苑抢回来,不管是谁,敢伤阿苑,都得死! 可阿苑并没有表现出来任何害怕,她甚至还很温柔地摸了摸女人的脸,冲她笑了笑。 李璟愣住了,女人却哭了,抱着阿苑放声大哭,撕心裂肺。 “咱们阿苑天生有颗慈悲心呢!” 事后,大长老如此评价当时的情景。 殷浩悄悄跟李璟感叹,“小殿下,我没见过真神仙,可当时我就觉得若是世上真有神仙,就该是阿苑那样。她摸着那女人的脸,看着她的样子,可真像菩萨座下的小仙童!” 李璟想到自己后来问阿苑当时为什么不害怕,阿苑说的却是,“我听洛一说她是娘,我也想让娘抱一抱,可她哭的太大声了,阿玉,娘都这么吵吗?” 李璟看着阿苑,她的眼睫毛很长很长,眼珠子很黑很亮,像一对闪灼的黑宝石,能驱散这世上所有的污浊黑暗。 看着这双眼睛,李璟忽然什么也不想问了,慈悲也好,早慧也罢,他只想抱紧这个小小的女娃娃,陪着她慢慢长大。 天静宫的日子又恢复了平静,过年没吃上的饺子和元宵,都在正月里补了回来,吃饱喝足,洗去尘埃,新的一年开始了。 冬去春来,岁月流转,天静宫院里的银杏叶绿了又黄,黄了又绿,一转眼,六年过去了。 初夏的阳光从密密层层的枝叶间透射下来,地上印满铜钱大小的粼粼光斑。 在蝉儿的鸣叫声中,一个身穿白色素衫的少年缓缓走来,一边走一边四处张望。 只见他大约十三四岁,眉眼俊美,身形虽然略显瘦削,却自有一股脱俗的从容气度,面容还略显稚嫩,但已经可以预见待他长大成人,定会是个出尘脱俗的绝美男子。 “阿苑,快下来,大师兄回来了,带了一大串葡萄,都红透了,特别甜,你再不下来就要被风洛一吃完了。”少年找不到那个淘气的小人,只得用惯用的手段诱一诱。 高大的树干上微微晃动了下,露出一条粗粗的长长的白色尾巴,摇晃了两下,立刻又收了回去。 少年不由翘起了唇角,轻轻朝那棵树走了过去。 离得近了,听到了树上传来的低低埋怨,“小白,都跟你说了多少次,要把尾巴藏好,藏好!你怎么记不住呢?差点儿被发现了,知不知道?” “阿苑,我看到你了,快下来!”少年敲了敲树干,笑着唤道。 树上一阵窸窸窣窣,从枝叶间露出一张极其干净的脸,清澈明亮的瞳孔,修长的眉,卷翘的长睫毛,白皙无瑕的皮肤透出淡淡红粉,红润的唇像花瓣般娇嫩。 小小少女初长成,如含苞待放的花朵,但凡见到她的人都忍不住期待她绽放时的光彩。 看到少年脸上的笑,阿苑明净清澈的眸子里却浮现出羞恼来,她哼了声,皱起好看的小鼻子,“看到了我也不下去,我今天就要待在这儿,不理你,坏阿玉,阿玉坏!” 李璟无奈地揉了揉额头,就因为不肯再同她一起洗澡,小丫头便生气了,从昨天起就不同他说话,今天更是爬到了树上躲起他来。 不是他非要跟她生分,实在是她已经七岁了,男女有别,更何况,他最近—— 想到那个难以启齿的梦,想到清晨起床时裤子里触手的那片粘腻冰凉,李璟更觉得别扭难堪,这样的他还怎么能跟以前那样跟阿苑一起洗澡啊? “阿苑,快下来,你再胡闹我可要告诉大长老了!”生恐她待在上面有危险,李璟不得不硬起心肠威胁道。 可从小到大极少被李璟这么粗暴对待,又在气头上的阿苑一听这话更难受了,她揪了把树叶朝李璟狠狠扔了过去,无奈树太高,树叶还没砸到李璟便都被风吹跑了。 “不下来,就不下来,我从今以后就住这儿了。你不愿意见我,我还不愿意见你呢,哼!”阿苑冲李璟哼了声,还使劲跺了下脚,以示愤怒。 李璟见她脚下的树枝被跺的来回晃悠,不由胆战心惊,连声哄道:“别乱动,快下来,不许再跺脚,上面不安全,你听话。” “那你以后还要同我一起洗澡!”阿苑见他终于放缓了语气,不由趁机讲条件。 “不行!”哪知李璟竟然一口拒绝。 阿苑气坏了,跺的更使劲了,一边跺一边嚷,“你都不听我的话,我也不听你的话了,我就跺,就跺——” “咔嚓!” 树下的李璟目次欲裂,惊声大呼,“阿苑——” 树上的阿苑魂飞魄散,这个不靠谱的破树枝竟然折了,她要掉下去了怎么办? “啊--” 阿苑胡乱挥舞着双臂,却什么也抓不住,身体飞速下坠,她不由惊恐地闭紧了双眼大喊,“阿玉——” “阿苑,别怕!”李璟来不及多想,立刻伸长双臂冲去接阿苑。 没有预想中的疼痛,阿苑缓缓睁开眼,看到了李璟关切的脸,后怕不已,紧紧搂住他的脖子忍不住想哭。 “嘶~”李璟却发出了一声闷哼,阿苑忙松开手,看向他。 李璟微微抬了抬右胳膊,苦涩笑道:“阿苑,我的右手,好像折了。” 阿苑立刻蹦了起来,无意中摁到了李璟的胸口,李璟又是一声闷哼,俊秀的眉头拧起,“右侧肋骨好像也不太对劲。” 第三十五章 刺激大了 阿苑慌了,脑中呼啦啦闪过无数关于骨折诊治的记载,可伸着两只手,却想不到该用哪种方式帮李璟处理。 读书破万卷,用时方恨少,阿苑急的眉头紧皱,可越急越不知道该怎么办,眼眶里不由涌出了泪花。 李璟心疼坏了,连声道:“我也没有很疼,阿苑,别怕,没事,咱们先回去,长老们动动手指就能把我治好。” “好,回去,咱们这就回去。”阿苑使出吃奶的劲儿把李璟扶了起来,可李璟刚一迈步却发现他的脚好像也扭了。 阿苑急的跳脚,泪珠子噼里啪啦往下掉,“这可怎么办?怎么办呀?” 见她哭成这样,李璟比再被砸一次还难受,这丫头小时候光打雷不下雨,气的他牙疼,现在倒是不打雷直接下雨了,看的他心更疼。 李璟忙抬起袖子给阿苑擦掉眼泪,连声哄道:“没事,阿苑,别慌,我不是经常跟你讲万事都有解决的办法嘛,遇到事要先冷静下来。这样,你先回去,喊人过来帮忙,我在这儿等你,好不好?” 阿苑泪眼模糊地看着李璟,后悔莫及,若是早知道会这样她就不跟他置气了,大不了她就趁他洗澡的时候偷偷溜进去嘛,反正他总不会把她撵出去。 “不哭了,你再哭我也要哭了。”李璟看着阿苑止不住的眼泪,鼻子还真有些酸了。 阿苑咬着唇,拼命忍住眼泪,使劲点了点头,一步三回头往宫里跑。 李璟强忍疼痛微笑着叮嘱道:“不急,慢点跑别摔着,我哪儿都不去,就在这儿等着你。” 阿苑见李璟疼的额头都冒汗了,心里更是难受,她使劲吸了吸鼻子,咬着唇加快了脚步。 忽然听到一声小小的充满试探的虎啸,阿苑愣了下,停住了脚步。 猛地转身抬头,阿苑瞪着自己掉下来的大树,怒声喝道:“小白,下来!” 一道白影闪过,一头吊睛大虎从树上跳了下来,雪白的皮毛像被水洗过一样油亮,灵光闪闪的大眼睛,此刻没有一丝凶相,反倒有些讨好的眨巴着,身后拖着的长尾巴更是像狗狗一样微微摇摆。 若不是还有那道“王”字黑色花纹横在它的额头上,彰显着它山林霸主的身份,眼下的情状定会让人误以为这是一头过分健壮的大狗,正在心虚地讨好它的小主人。 “我都从树上掉下来你都不知道救我,阿玉都受伤了你还不出现,养你有啥用?你说,我养你这么大有啥用?”阿苑气呼呼地揪着小白的耳朵,小白缩着脑袋乖乖任由她骂,只是尾巴摇晃的更快了。 李璟无奈地看着小白,许是小时候跟大黄在一起待的太久了,或者被阿苑整日当枕头拖来拽去。小白哪怕已经长成了大老虎,在阿苑面前还是乖顺的跟狗一样,甚至胆子比狗还小。 骂了小白一通,阿苑倒是冷静了,她带着小白走回李璟身边,“阿玉,不用回去叫人了,小白可以驮我们回去。” 小白仰起头,粗壮的爪子来回小踱几步,竟莫名有些傲娇。 把李璟扶到小白背上躺好,阿苑也坐了上去,抱着李璟,试图把他的头靠在自己怀里。 李璟急忙躲开,一扭动胸口更疼的厉害,忍不住吸了口气。 阿苑气恼地瞪着李璟,“你看,你又这样,以前不都好好的嘛,为啥现在我挨一下你你就躲?我身上又不臭,又没有会传染人的病!” 李璟不知怎么跟阿苑解释,阿苑是他照看大的,别说搂搂抱抱,她小时候他还给她把屎把尿过呢。 可问题是,以前李璟给阿苑洗澡换衣服,从没觉得有什么异样。但是自从有了那种反应之后,他方才清晰的认识到性别的差异,清楚的感觉到他是男的,跟阿苑这个小姑娘完全不一样。 所以再和阿苑搂搂抱抱的时候,他心里就不免有些异样,总觉得自己是在占阿苑便宜,哪怕她什么都不懂,哪怕她还小,李璟依然觉得不妥当。 见阿苑难过委屈,李璟的心里也不是滋味,他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抬起没受伤的那只手,抚了抚阿苑的脸,柔声道:“我身上脏,别把你蹭脏了。” “我才不会嫌弃你,”阿苑一把把李璟抱进怀里,学着大人样子摸了摸他的头道:“你快快闭上眼睛,睡一下很快就到了,都怨我没听你的话,把你砸成了这样。” 李璟看着阿苑满是愧疚的神情,心里又暖又甜,轻轻笑着乖乖闭上眼睛,“不怨你,是我功夫没练好,都练了这么些年,连接你都接不稳,真是没用的很。” 阿苑抱紧李璟,噘嘴道:“才不是,阿玉很有用,有很大很大的用。我没了阿玉,吃不好饭睡不好觉,什么也做好不。大师父说你练的内功都用来排毒了,等毒排完,阿玉就会变得很厉害很厉害!” “是吗?”李璟轻声呢喃,像是在询问阿苑,也像是在问自己。 阿苑使劲点头,连声道:“是,就是这样的,你不要再说自己不好,阿玉是最好的,像我一样好!” 李璟忍不住翘起了唇角,这个自恋的小丫头,夸别人的时候总忘不了带上自己。 不过她说的倒也没错,她的确是天静宫有史以来最出色的弟子,才短短几年就把藏书阁的书背了个大半,能跟师父们彻底探讨医理药方。 只可惜她至今还停留在理论阶段,几乎把她宠上天的诸位长老们,生恐她年纪小怕她累着,不肯让她动手实践呢。 不然以她的聪慧,今天这种小伤,定能手到擒来。 远远看到师父和师兄们的身影,阿苑不由立刻高喊了起来,“师父,师兄,快来啊,阿玉受伤了——” 殷浩一听这话,立刻扔了锄头,飞身朝阿苑他们冲了过来。 风云二捡起殷浩扔掉的锄头,没好气道:“轻功再好有什么用,又不会治病,去了也是白去。” 果不其然,殷浩飞过去得知李璟骨折后,连忙冲风云二等人大喊,“六长老,二师兄,我家小殿下骨折了,快过来给他看看啊——” 第三十六章 又是互相嫌弃的一天 “别喊了,净干些没用的。”风云二一动不动,无比嫌弃,“让小白直接把人驮到治疗室,我和长老先去准备。” 得知李璟受伤,还伤的有点儿重,正在屋里炼毒的七长老也忙赶了过来。 阿苑跟着挤进了治疗室,七长老生恐给李璟治疗时他惨叫会吓着她,忙哄她道:“屋里人太多了,你先出去,你大师兄摘了葡萄,洛一已经给你剥了葡萄皮,快去吃。” “我不吃,我要留下来看着阿玉。”阿苑摇头,坚持不肯走。 六长老举着刀和大钳子吓阿苑,“一会儿我要用这个把他胳膊剪开,然后用钳子把他骨头扳回去,咔嚓咔嚓,血淋淋的,可吓人了。” 阿苑不上当,“我摸过了,他的骨头没有碎,不需要切开,只需要复位。” 李璟不由看了眼阿苑,原来她一直在他身上摸来摸去是检查伤情,他还以为—— 呸! 李璟在心里狠狠唾弃了自己一口,自从那个东西觉醒后,他好像变得不干净了。 “长大了真不好骗,还是小时候好玩。”六长老放下东西,失望地吧咂了下嘴。 七长老嫌弃地白了六长老一眼,“阿苑小时候你也骗不到她,反倒被她骗过好几回。” 六长老瞪眼,“哪有好几回,只有两回好不好?那是我看她小,没留意罢了,现在你再让她骗我一个试试?” “你是不是老了记性不好?前儿是谁被阿苑骗走了最后一个青团?忙活了半天,自己一个都没吃上,丢脸不丢脸?” “那是我故意让着她呢,我换个花样宠自家孩子,你管得着吗?” “怎么就你家孩子了?阿苑也是我徒弟!” “那你倒是说说,阿苑跟你学啥了?炼毒?制毒?解毒?” “你!阿苑年纪还小,用毒危险,等她长大了我自然会教。” “嗤,说来说去还不是什么都没教。阿苑,看看你七师父,啥都不教你,以后别跟他玩了。” “我不是没教,是还没到教的时候。你少当着孩子面挑拨离间,是不是想打架?” “打就打,怕你啊!” ....... 殷浩见这俩人一言不合又掐起来,急的直摆手,“二位长老先别忙着吵,治好了我家小殿下再吵也来得及啊。” “些许小伤,云二看着就办了。” “就是,一边去,别挨着我俩动手!” 被推到一边的殷浩,无奈至极,只得可怜巴巴看向风云二。 风云二早就料到会是这个结果,已经戴好了白手套在李璟伤处摸了起来。 “二师兄,有啥需要我帮忙的你只管吩咐啊。”殷浩看着李璟发白的脸满头的汗,很想让风云二轻点,可又不敢,只能用这种隐晦的方式提醒。 可风云二体会不出殷浩的未尽之意,毫不客气道:“你能帮啥忙,不添乱就不错了,让开点儿,别碍事。” 殷浩....... 都六年了,为啥他还一直被嫌弃? 阿苑小心翼翼擦掉李璟脸上的汗,把一卷纱布递到他的嘴边,很是心疼道:“阿玉,你要是疼的厉害就咬着这个,千万别咬到自己舌头。” 风云二赞赏地看了阿苑一眼,对李璟道:“小师妹提醒的极是,你伤的不重,一会儿复了位就不会这么疼了,可你万一没忍住咬到舌头,那可就严重了。” 一听这话,殷浩急了,“咬到舌头会有多严重?” “那得看咬的有多狠,咬到什么位置,轻则有碍言语,重则呼吸受阻,小命不保。”风云二说的云淡风轻。 殷浩听着却像是炸雷在头顶嘭嘭嘭,吓得他脸色都发白了,连声对李璟道:“快快快,小殿下,快咬着,咱千万可不敢咬到舌头啊。” 李璟无奈地看着殷浩,都这么久了,怎么还听不出来二师兄是夸大其词呢? 难道有的人脑子天生就是笨? 好在他家阿苑绝顶聪明,一点就通,没被殷浩影响。 正在李璟胡思乱想之时,风云二握紧他的右小臂猛地一推再用力一扳,把他撇过去的关节推回了原位。 李璟只感觉到一下急促的疼,原本使不上劲的右手便忽然顺畅了。 “好了,现在应该没那么疼了,我给你固定好,再给你检查检查肋骨。”风云二说着,快速用两片木板将李璟的手臂固定好,解开他的上衣,摸向他的肋骨。 殷浩呆愣愣,“这,这就好了?” “还没好,只是复位了,要想恢复到能正常活动起码得两三个月。”阿苑给李璟擦着汗,愧疚又心疼。 李璟被风云二来回揉摁弄得生疼,但还是拼命忍着没发出一声,他不想让阿苑难过,这种程度的疼,他能忍。 “内脏没有受伤,肋骨有根裂了,不过不严重,慢慢养上一段时日就能长好。”风云二见李璟嘴唇都咬的发白了,硬是没哼一声,不由笑道:“好小子,真能忍。我一会儿给你开点儿药,吃了好好睡一觉,小伤,好好养养,很快就好了。” 一番折腾后,李璟缓缓睡了过去,风云二看着依然趴在他床边不肯走,风洛一把葡萄递到嘴边也不吃的阿苑,忙抱起她轻声问道:“吓着了?” 阿苑把头埋进风云二怀里,咬着唇不吭声。 风云二抚了抚她后背,发现有点儿潮湿,再一摸她脖子,后衣领竟然都湿透,不由心疼坏了。 阿苑被他们当成眼珠子捧在手心里养这么大,还从没受过这种惊吓呢,都怪那棵树长得不够结实,竟然连个七岁的小娃娃都撑不住,害得他家阿苑吓出来一身汗。 “殷浩,你去,把那棵树给我砍了!”风云二越心疼越生气,扭头就冲殷浩吩咐道。 殷浩愣了愣,“哪棵树?” 风云二瞪了他一眼,“就是害阿苑掉下来,害你家小殿下受伤的那棵破树。” 殷浩立刻撸起袖子,“我这就去,我不光要把它砍了,还要把它劈成渣。” 风洛一忙问道:“为啥要劈成渣?六长老不是炼出来响雷了吗?用那个直接不就轰成渣了?” 殷浩和风云二对视一眼,觉得这个主意不错,六长老炼了几年大还丹都没成功,倒是把响雷鼓捣出来了。 可问题是—— 第三十七章 突然用功 虽然响雷只需鸡蛋大小的一颗,点燃火线扔出去,就能炸出一个比大铁锅还大还深的坑。 别说区区一棵树了,就算是整片树林,也能把它炸平。 但是六长老一听风云二和殷浩要用响雷炸树,气的鼻子都歪了,“那不是响雷,是大范围释放迷雾毒气用的兵器,兵器!懂不懂?” 殷浩和风云二齐齐敷衍点头,“是,兵器!”,“您说的对!” 六长老心里这才舒服了些,不是他没炼好大还丹,只是他太过聪明,举一反三,捎带手做出了个兵器而已。 “六长老,阿苑好胜心强,说不定从哪儿摔倒非要从哪儿爬起来。不把那棵树毁了,我心里不踏实。”风云二一本正经,条理清晰。 殷浩点头,“就是!” 风云二忍不住瞪他,你就不能多说几句? 殷浩讪讪一笑,他倒是想,可嘴不争气啊。 风云二翻了个大白眼,真没用! 殷浩一点也不生气,他习惯了,要是风云二哪天不嫌弃,他还不适应呢。 七长老见风云二和殷浩胡说八道骗六长老响雷,不由瞪眼骂道:“一天到晚净整这些没用的,这是树的事儿吗?” 风云二和殷浩怯生生看向七长老,不是树的事儿,那是谁的事儿?不会又要骂他们没看好孩子吧?可他们也是被长老们叫去药田干活的啊? “你们怎么不想想阿苑为啥要一个人爬树上?为啥阿玉过去喊她她还不下来?你们难道就不觉得俩孩子最近不太对劲吗?”七长老气的直叹气,管家难,管这帮不着调的熊孩子更难。 只可惜大长老带着三长老闭关去了,八长老按照惯例去了山下医馆坐诊,现在宫里就剩下六长老和七长老了。 六长老是个不会管事只会惹事的,所以现在整个天静宫的担子都压在了七长老一人身上,一天到晚把他给烦的啊,恨不得自己也找个由头溜走。 但说到底也是自家孩子,尤其还事关阿苑,七长老便是不想管也不行,他懒得解释,直接吩咐道:“云二,你去好好哄哄阿苑,弄清楚她跟阿玉到底是因为啥闹别扭了。” “殷浩,你照看好阿玉,这一周尽量让他少下床。” “至于你,”七长老瞪了眼六长老,“响雷的方子赶紧给我毁了,那玩意儿留着是个祸害。” 六长老瞪了回去,“什么响雷?我觉得大还丹的关键就在那个兵器上,等我把它用好了,一定能炼出来大还丹。” 七长老无语扶额,“等你炼出来,天静宫都得被炸没了,你别闹了行不行?” “我是炼丹,不是闹!” “你就是瞎胡闹!” “谁瞎胡闹了?” “你!” ....... 风云二看看殷浩,殷浩看看风云二,无声用口型询问“咋办?” 风云二抬起两根手指,做了个“溜走”的手势,殷浩点了点头。 两人轻手轻脚往后退,刚退到门口,见七长老和六长老朝他们看了过来,不由立刻转身,拔腿,跑! “哎!跑什么跑?给我回来!” “都给我回来,回来给我们评评理!” ....... 听见身后的大叫,风云二和殷浩跑的更快了,无比庆幸他们的机智果断。 李璟屋内,风洛一蹲在阿苑面前,举着碗葡萄,可怜巴巴道:“小姑姑,我一颗一颗剥了大半个时辰呢,还专门放到冰洞里冰了冰,可好吃了,你就尝一颗吧。” “我不想吃。”阿苑垂着眼,没精打采。 以往她书背的好,医理一点就通,什么针法内经也难不倒,师父们天天夸她,她觉得自己厉害的很。 可今天她害阿玉受伤了,阿玉疼的脸都白了,满头是汗,她既不会给他正骨也不能帮他解除疼痛,只会哭,真是没用的很。 风洛一见阿苑这般,俊美的脸不由皱成了一团,连声道:“小姑姑,你别难过了好不好?你想吃什么我都给你做,要不咱们吃烤鱼好不好?上次我做的烤鱼你不是吃了一整条......” 小白也挤到阿苑腿边,用大脑袋蹭了蹭她的腿。 阿苑心里却还是沉甸甸,她觉得自己不能再这么下去了,她得做点儿什么让自己变得有用起来,起码下次再遇到这种情况,不能这么丢脸了。 风云二回来了,还没来得及问阿苑,阿苑却先扑到他怀里嚷了起来,“二师兄,我要学行针和正骨!” “啥?”风云二吓了一跳,“你,阿苑,咱们不是说好了嘛,你还小,手劲不足,等再过几年——” 阿苑抿着唇,直接打断风云二,大眼睛里满是执拗,“我不想等了,我现在就要学,手劲不足我就练手劲,殷浩,你明天就开始教我!” 殷浩倒吸了口凉气,他教? 看着风云二满是警告的眼神,殷浩舔了舔嘴唇,干干笑着哄道:“阿苑啊,那个,我那个,其实吧,手劲它——” “你每天卯时起床练功,那我也卯时起,我一定要快快练成。”阿苑攥紧了小拳头,那一脸的坚定看的风云二头大如斗。 阿苑下定了决心,便没人拦得住。 风云二还没弄清楚她和李璟到底是为啥闹别扭,便眼睁睁看着她天不亮就跟着殷浩打拳蹲马步,吃过饭就捏着银针对着铜人扎个没完,还拉着他或长老们询问行针和正骨手法,甚至还让风云一帮她找些受伤的小鸟野兔练手。 一天下来,孩子手抖的连筷子都捏不稳,风云二心疼的坐不住了,连夜把长老们叫起来商量对策。 “七长老,您快给想个办法啊,阿苑这次是来真的,她还让我给她弄护腕和护膝呢。”风云二眉头紧皱,愁的掉头。 若是寻常人家,孩子这么知道用功,肯定得高兴疯了。 可他们不是寻常人家,是天静宫,阿苑也不是普通孩子,她可是天静宫未来的宫主,百年难遇的好苗子啊! 这么点儿的孩子,已经把十二本出师必背医书都背的滚瓜烂熟,还把藏书阁里那些晦涩的古医经都看了大半,虽然贪玩又爱捣乱,但上课的时候可从没偷过懒,那懂事又聪慧的小模样,看的人心都化了。 可孩子到底是孩子,跟大人相比,不管是体力还是耐力肯定是不一样的。 第三十八章 绊脚石们 行针和正骨都需要有足够的腕力,尤其是正骨,那可是实打实的力气活。 阿苑才七岁,那么小的手,那么细的胳膊,捏着针认认穴位也就罢了。专门练习针法,一天好几个时辰悬着手臂扎啊扎,光想想风云二就心疼的抽抽,更别提她还要学正骨了。 而且大长老早就有交代,不要急着教阿苑太多实践的东西,以免适得其反,须知过慧易夭,独苗苗一定要保护好。 “要我说,让阿苑试试也好,等她知道有多难,自己就会放弃。”七长老不慌不忙,顺手从六长老的碟子里捏走一枚青玉果。 六长老看了七长老一眼,立刻把碟子换了个位置。 七长老撇着嘴敲了敲桌子,小气,那青玉果还是他培育出来的呢。 六长老不为所动,给了我的就是我的,除了阿苑谁也别想占我便宜。 风云二见六长老和七长老都这个时候了还光顾着抢吃的,不由越发想念亲师父大长老,师父说的没错,师叔们就没一个靠谱的。 师叔们可以放任阿苑撞了南墙再回头,风云二可舍不得,他劝不动阿苑,就去找能劝动的人——李璟。 李璟得知阿苑苦练腕力,还要提前学习行针和正骨,不由连声劝道:“阿苑,欲速则不达,这个道理我以前就跟你说过,对不对?你还小,不能急于求成,否则伤人伤己得不偿失。” 阿苑摆着手,避重就轻,“我好着呢,就是胳膊有些酸疼,洛一帮我用药油揉一揉,睡一觉就没事了。” 李璟还要再劝,阿苑却已经站起来要给他打拳,让他指点。 李璟只得看着阿苑呼呼哈嘿比划了一通,十分违心地称赞道:“阿苑真厉害,才学了一天就能打的像模像样了。” “那当然,”阿苑仰起下巴,一脸傲娇,“这么简单的东西,我看一遍就全记住了。” 殷浩欲言又止,招式是都记住了不假,可发力点、施力方式都是错的啊。六合形意拳讲究的是手与足合、肘与膝合、肩与胯合,心与意合、意与气合、气与力合,内外合一称为六合式。 可阿苑打出来的没一个合,若不是她说她打的这是六合形意拳,殷浩都不敢相信,这玩意儿竟然是他教的。 “那个,阿苑啊——”殷浩想起风云二给他安排的任务,舔了舔嘴唇,艰难开口道。 阿苑扭头看向殷浩,大大的眼睛,黑黑的眼球,长长的睫毛,纯净明亮,天真无邪。 殷浩到嘴边的话便怎么也说不出来了,只能干巴巴笑了笑,“你和小殿下先聊着,我,我去看看水烧好了没。” 看着殷浩匆忙离开的背影,阿苑不解地皱起了眉头,“阿玉,他不是刚往壶里添了热水吗?干嘛还要烧水?” 李璟也很想知道,殷浩为啥每次找借口都找的这么蹩脚,连自圆其说都做不到。 正在厨房帮风洛一包包子的风云二,见殷浩过来,急忙问道:“说了吗?你怎么说的?阿苑什么反应?有没有不开心?” “我,我什么也没说。”殷浩哭丧着脸,十分为难,这个任务太艰巨了,他是真的做不到啊。 风云二气的把包了一半的包子直接朝殷浩扔了过去,“就两句话,阿苑我昨日练功不慎走火入魔,需得闭关调息,你练功的事等我出关了咱们再继续。这么简单你都说不成,你是干什么吃的?” 被扔了一脸包子馅的殷浩,刚开口想要解释,却发现嘴角有东西,忍不住舔了下,韭菜,再一舔,鸡蛋,然后说出的话就变成了,“今天的馅调的不错,真香。” 风云二气炸了,一把抓起擀面杖,瞪圆了眼睛,“你说啥?” “我,我没说啥,夸你手艺好来着。”殷浩本能抬起手挡着头,颤巍巍解释道。 风云二忍无可忍,挥舞着擀面杖朝殷浩打了过去,“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跟我开玩笑?你脑子里整天装的都是啥?是草吗?让你干正事你不干,还敢跟我嬉皮笑脸......” “不是,你听我解释啊,你教的那些话我真说不出口。你想阿苑多机灵啊,她肯定要追问,我练功从没走火入魔过,我哪儿知道走火入魔了是啥样?你说她要追问我答不出来,那你不也得跟着露馅嘛......”殷浩捂着头拼命躲着解释道。 可正在气头上的风云二哪儿听得进去,殷浩说的每一个字在他听来都是狡辩,都是不负责任不靠谱的表现。 眼看着两人一个打一个躲,从屋里打到了屋外,渐渐不知移向了何处,风洛一不由长长地叹了口气。 功夫练的再好有什么用,每次还不是一样乖乖被打,小姑姑也是,都亲眼看着殷浩被打了这么多年,怎么还想不开非要练功呢? 风洛一一边嘀咕着,一边将风云一包的那些歪七竖八不是皮厚就是露馅的包子挑了出来,“这些可不能给小姑姑吃,太丑。” 一晃七天过去了,阿苑不仅没有放弃,还越来越起劲,除了每天按时按点过去探望李璟,剩下的时间都在发愤图强。 没了阿苑爬高上低,追狗撵鸡,小白都没了精神。每天不是趴在树下睡觉,就是跑到屋顶打盹,蔫儿的连鸡都少吃了两只。 天静宫众人更是吃不好睡不着,天天晚上凑在一起商量对策,就这么一个孩子,万一累坏了可咋办? 愁啊! 愁的掉了头! 风云一抓了女孩喜欢的小兔子小松鼠送了过去,被阿苑拎起来好生嫌弃,“大师兄,这么小就算全烤了也不够吃一顿,你最近是打不到猎物了吗?” 被质疑打猎技术的风云一,当即就背上弓箭进了山,这次他要不猎到一个大家伙,绝不回来。 风洛一做了各种各样的小点心眼巴巴送了过去,可阿苑点心照吃,功夫照练,还因为吃多了有劲多练了半个时辰。 风云六拽着阿苑去斗蛐蛐,被阿苑拍着肩膀语重心长的讲了通何谓“玩物丧志”,窘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至于风云二,他想尽办法拖延,被阿苑一一识破,还跑来对他道:“二师兄,你就别白费功夫了,我不会逞能,更不会累着自己,你就别担心了。” 孩子懂事的让人感动,可风云二怎么能不担心呢? 这么好看的女娃娃,万一练的跟殷浩一样一身腱子肉,那—— 第三十九章 解铃还须系铃人 听风云二这么一描述,六长老不由想到了顶着阿苑脸的殷浩,顿时打了个寒噤,连声道:“不行,不行,绝对不行,我绝对不能让这么可怕的事发生!” 六长老一咬牙一跺脚,亲自出马,以有要紧事为由把阿苑骗到了后山。 五月初夏,后山树影婆娑,河水淙淙,姹紫嫣红,莺飞燕舞。 六长老站在高处,挥斥方遒,“阿苑,看看咱们后山的景色,多美啊!你别整天打那个什么破拳,练那劳什子的内劲了,没事了多出来走走看看,修身养性也是......” “六师父,你好像踩到鸟屎了。”阿苑打了个哈欠,不明白六师父今儿又发什么疯。 六长老低头一看,不是好像,他就是踩到了。 “最近青玉果成熟,鸟闻着香味都跑来偷吃,现在到处都是鸟屎。”阿苑无比真诚地劝道:“六师父,你要是真想看景,还是过些日子再来吧,万一头上也落上鸟屎,那可就——” 阿苑话没说完,一只路过的鸟“吧唧”,在六长老头顶解决了一下人生大事,翅膀一拍继续往前飞。 阿苑忙捂住了嘴,好想笑,但她要忍住,六师父发疯起来很吓人。 六长老僵硬地摸了摸额头,看着手指上粘腻的,冰冷的,带着难以言喻气味和复杂颜色的不明物,气炸了。 “啊啊啊啊啊!老子灭了你们!” 神仙醉、流云弹(其实就是响雷,也是六长老最后的倔强)、臭气丸...... 但凡是怀里能掏出来的,都被六长老一股脑扔了出去。 噼里啪啦! 叮铃咣当! 噗嗤噗嗤! ....... 阿苑捂着口鼻拔腿就跑,一边跑一边大喊,“来人啊,不好了,六师父疯了——” 看着被人抬回来,没炸到鸟,只把自己炸的头发都竖起的六长老。七长老狠狠一拍桌子,咬牙切齿道:“不能再这么瞎胡闹了,解铃还须系铃人,此事还是要从阿玉身上找突破口。” 殷浩惊恐地看着七长老,他家小殿下身上有啥突破口,只有伤口。 七长老才懒得跟这些傻瓜蛋解释,直接找到李璟,开门见山,“你跟阿苑到底为啥闹别扭?” 正在看书的李璟愣了愣,睫毛飞快眨了几下,放下书,扯了扯搭在腿上的薄被,故作不解道:“我们没有闹别扭啊,我们好着呢。” “别装了,你俩以前啥样我又不是不知道,整天恨不得黏在一起。阿苑以前天天都在你身上挂着,现在顶多拉拉你手,连抱你都是轻轻的碰一下就离开,还说没闹别扭?” “可能是阿苑见我受伤了,怕伤着我。” “她六师父以前把自己腿都炸了个洞,她也没少往他怀里拱。” “那不是还小嘛,不懂事。” “说的跟她一夜之间长大了似的,别跟我绕弯子,快说,你俩突然变成这样到底是因为啥?” “七长老,我真的不知道。” “你要是不知道就没人知道了,阿苑那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平时啥都好说,倔起来十头牛都拉不回。你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她瞎折腾,万一她把自己弄伤弄残了,你不心疼不后悔?” “我——” 李璟被七长老步步逼问,问的鼻尖冒汗,阿苑一反常态,李璟自然看得见,他不光看得见,也担心的很。 可当着长辈的面,要把自己最难以启齿的秘密说出来,实在需要莫大的勇气。 “这样,我背过身不看你,你就当我不存在,自言自语,总行了吧?”七长老见李璟咬了半天嘴唇,脸是越来越红,话是一句也没憋出来,忍不住心软了。 李璟不由松了口气,不被盯着,开口会容易的多。 抿了抿唇,李璟强忍难堪,缓缓说出自己的难言之隐。 他已经想尽办法控制了,甚至还专门找了静心安神的经书诵读,可是,收效甚微。 这让李璟忍不住质疑自己,可能他天生心念不净,才会无端生出这些邪祟肮脏的念头。就像小时候经常听到别人说,他是天煞孤星,孤克六亲死八方,所以才会被亲生父亲厌弃至此。 李璟越说越难过,他若真是这般不祥邪恶之人,以后是不是都不能留在阿苑身边了? 可他真的舍不得阿苑,也舍不得大家,更舍不得离开天静宫。他不想回南蜀,不想再被困在那个黑漆漆空荡荡,像活死人墓一样的皇宫。 七长老听完,哭笑不得,他想过一万种可能,却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个情况。 李璟见七长老表情怪异的很,越发忐忑不安,不自觉地拧着被子角,小声问道:“您干嘛这么看着我?难道我不是天性有问题,而是染上了什么邪恶的怪病吗?” “你是病了,还病的不轻呢。”七长老见他这样,忍不住想逗逗他。 哪知李璟非但不害怕,反倒高兴了,“真的是病,不是我本身有问题?” 他满脸的期盼,一向清冷淡定的眼眸又黑又亮,像绝境中抓住救命稻草般的迫切,看的人心疼。 七长老抬起手想摸摸李璟的头,李璟本能躲开,七长老摸了个空。 气氛顿时有些尴尬,正当李璟犹豫着要不要把头主动凑过去时,七长老叹息道:“你啊,还是跟刚来时一样,小小年纪,心思重的厉害。” “我——”李璟张了张嘴,想要解释,他不是讨厌被触碰,只是太突然,只是脑子没转过来,只是....... 好吧,他承认,他的确不习惯跟人太过亲近,除了阿苑。 “您生气了吗?”李璟眼巴巴看着七长老,蹙着眉,像快要被主人抛起的小狗,不知所措。 七长老摇了摇头,“我不生气,只是有点儿心疼你。” 李璟愣住,心疼? 他在天静宫吃喝用度都和阿苑一样,长老们也从不藏私,但凡他主动询问,都会替他解答。连蚀骨青的残毒也在长老们的帮助下压到了丹田之中,他现在几乎同常人无疑,哪里还要被人心疼? 七长老见他这般,不止是心疼,甚至还有些难过愧疚。 一直以来他们都觉得李璟这孩子心思太深,不好揣摩,加上他身份又有些特殊,所以他们有意无意跟他保持距离。 第四十章 惊世骇俗 比起对阿苑的无限宠溺,他们对李璟就算关怀也是抱着审视。 而李璟又太过懂事,他们不知不觉就忘了他其实不过也是个孩子,一个需要照顾,需要爱护的孩子。 “阿玉,每个男子长大过程中都会得你现在的病,会陷入莫名其妙的旖旎梦境,身子开始出现变化,甚至会有些不受控制。”因为心有愧疚,七长老今天的语气便格外温柔。 可再温柔的话,在李璟听来都无异于电闪雷鸣,他难以置信地看着七长老,“每个男子?也包括您和其他长老吗?殷浩呢?他难道,难道也会这样?” 七长老见他这般震惊,忍不住想笑,“对,都会,所有人,只要是身心正常的男人都会。” 李璟惊呆了,忽然觉得连“男人”二字都变得无比肮脏。 “藏书阁三楼最西侧有一排书,里面有你想要的答案。”七长老生怕自己会忍不住笑出声,忙站起身准备走人,认识这个小家伙这么多年,他总是一脸云淡风轻,何曾这般傻不愣登过。 小孩就是小孩,不管装的多么像大人,依然不是大人。 七长老伸长胳膊,不顾李璟的僵硬,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赶紧看,看完后我再过来跟你谈你和阿苑的事。” 李璟木然地唤来殷浩,让他去藏书阁找书。 殷浩阁三楼最西侧的书,不由忙道:“那几排书架上都是些邪门歪道,二师兄都不许阿苑看,小殿下,你确定要看?” 李璟抿了抿唇,使劲点了点头。 书拿来了,《十问》《天下至道谈》《养生方》《杂疗方》《黄帝内经》...... 单从书名上似乎没有什么不妥,尤其是《黄帝内经》,李璟陪阿苑上早课的时候还见长老们拿着它讲针法。 他想要的答案难道就在这些书中? 李璟不免有些怀疑,拿起《黄帝内经》一目十行看了起来,却发现这本似乎跟长老们拿的不一样,不是讲针法,而是讲人。 “太极剖判,阴阳两分,轻清为天,混浊为地......” 李璟抿了抿唇,绝大多数内经的开头都是这几句话,没什么稀奇。 翻过一页,继续往下看,“男女者,人道大欲,而万物化生之源也.......” 好像有点不太对劲,李璟快速翻过,继续往下看:“龙飞势。令女人仰卧其体,两足朝天,男子......” “啪!”李璟飞快合上了书,热气从他脚底往上冲,不用摸,李璟都知道自己现在肯定面红耳赤,还是快冒烟的那种。 不堪入目! 下流无耻! 李璟捏紧书卷,恨不得立刻把它扔进火盆里烧个一干二净。 难怪二师兄不让阿苑看,这么肮脏污秽的书,压根就不该放到藏书阁,该全部烧成灰倒进粪池里才对! 可七长老让他看,长老就算平日里再不着调,也不会拿这种事同他开玩笑吧? 更何况,这些书能放进藏书阁,应该多少还有点儿用吧? 如果解决不了他身体的异常,那他就不能留在天静宫,更无法陪在阿苑身旁了。 李璟想了又想,咬了咬牙,强忍羞耻继续看了下去。 等把所有书看完,李璟整个人像被雷劈了般,从头到尾,从上到下,都快焦了。 他心情极其复杂的让殷浩请来了七长老。 七长老看着李璟泛青的眼窝,一脸幸灾乐祸,“颧红潮热,眼窝泛青,看的太多,肾火太旺,要不要我给你开个方子滋阴降火,凉凉血?” 李璟面红耳赤,艰难开口拉回正题,“七长老,我已经大概明白自己的问题了。” 孩子害羞了,七长老忍住笑,一本正经道:“既然你自己能明白,那我就不再废话了。咱们现在就来谈谈你和阿苑的问题,你们俩到底怎么了?” 李璟舔了舔干干的嘴唇,窘迫道:“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我突然发现自己.......” 李璟缓缓道出实情,七长老听得直叹气,忍不住点着李璟的脑门道:“你啊你,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你发现自己身体有异样就该立刻来找我们啊,自己瞎琢磨什么?” “你这一琢磨不打紧,你想没想过阿苑,平日里对她千依百顺的人,突然对她不理不睬,连洗澡都不跟她一起了,她心里会是什么滋味?” 李璟小声辩解,“我没有不理不睬,我只是尽量跟她保持距离。” “原本没距离,你硬生生给拉开距离,就跟那一盆冷水泼到热乎乎的心上,搁谁谁受得了?”七长老见李璟还执迷不悟,不由没好气吼道:“阿苑要是突然这么对你,你心里什么滋味?” 李璟被七长老这么一吼,转过弯来,仔细想想,他对阿苑的确是太过分了。 可事关阿苑的清白,他总不能明知道自己可能会影响阿苑的名节,还放任自流吧? 七长老一听到“名节”二字,不由冷哼一声不屑道:“狗屁名节,都是那些道貌岸然的书呆子编出来哄骗女人的,把女人牢牢困在家里,他们方才好出去指手画脚。” “阿苑是我天静宫未来宫主,她高兴如何就如何,那些繁文缛节,别想困着她分毫!” “不过就是男女亲近些,若是阿苑喜欢,将来便是养几个——”七长老看着李璟快蹦出来的眼珠子,默默把“面首”二字咽回了回去,孩子还小,这些惊世骇俗的话还是等等再说吧。 即便如此,李璟还是险些惊掉下巴。 他便是做梦也想不到长老们对世俗名节不在意到这种程度,可他们是世外高人,他们可以不在意,李璟不行。 他以前心里没有男女之别,不管怎么跟阿苑亲近,哪怕一同泡在水里洗澡,他都不会觉得别扭。 可现在不一样了,他不能明知道自己会有反应,还装作若无其事跟阿苑搂搂抱抱,那他岂不是在占阿苑便宜? 这么无耻的自己,李璟完全不能接受。 李璟心乱如麻,一抬眼却见七长老眯着眼睛打量着他,眼神专注且怪异。 李璟的心不由更乱了,七长老却还嫌不够,把脸凑到李璟跟前,紧紧盯着他的眼睛,突然问道:“你跟我说实话,你其实没把阿苑当妹妹吧?” 第四十一章 师父在上 李璟仿佛被闪电击中,整个人都僵住了,脑中却不受控地浮现出当年在木箱里被亲的触感。 香香的,甜甜的,带着隐晦的,不可言喻的微妙,像被深深埋藏在土里的种子,开始生根发芽。 “我,我当然把她当妹妹。”这种不受控制的情绪太过强烈,让李璟本能抗拒,极力否认,“她可是我亲手养大的!” 七长老挑了挑眉梢,似笑非笑,反应这么大,有些不对哦。 李璟狠狠掐了自己大腿一下,将怦怦乱跳的心强行摁回原位,努力撑出面色如常,应对七长老的审视打量。 七长老眯起眼睛打量着李璟,这小子长的眉清目秀,人也算聪明灵透,性子嘛,虽然有点儿冷,但对阿苑一向温柔体贴,就是这个身份,哎,有点儿棘手。 可七长老转念一想,李璟他娘已经死了,他爹虽然活着跟死了也没啥两样,这些年唯一有联系的就那个哥哥,等他哥顺利继承皇位,也就没他啥事了。 这么一想,李璟其实也还行,毕竟知根知底,跟阿苑又有感情,将来若是阿苑喜欢,收了也成。 心里这么来回一盘算,七长老看李璟的眼神便同以往不一样了。 李璟敏锐察觉到七长老眼神的变化,心中更加忐忑不安。 难道七长老看出来他心里在想什么了? 可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对阿苑到底是什么心思呢,他当时什么也没反应过来,就被亲了。 而阿苑当时太小,她根本不记得有这回事,后来她长大了,他也不好意思跟她提起啊! 至于长老们,李璟觉得就算他说了,他们也只会说,不过就是亲一下有什么大不了的。 可在李璟心里,这件事它过不去,那可是他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被姑娘亲! 亲都亲了,他怎么可能单纯把阿苑当妹妹? 可是不当妹妹当什么? 未来媳妇? 李璟不由在心里使劲摇头,他不敢,也不能。 在天静宫待得越久,李璟就越清楚阿苑对天静宫的意义。 她是天静宫未来的宫主,长老们对她的婚事一定有周密的安排,而他不管是出身还是资质,都不见得是个好选择。 更何况阿苑毫无保留的信任他依赖他,若是知道他对她存了这样的心思,一定会唾弃他,厌恶他,甚至再也不想看见他吧? 李璟越想越觉得心里冷,没着没落空荡荡,难过又迷茫。 正在这时,七长老开口了,“小子,你想不想永远留在天静宫?” 李璟顿时心头狂跳,这话是什么意思? 七长老的想法很简单,既然这小子可以留给阿苑当个备选,那他就先把人留下,好好调教。 等将来阿苑长大,若是喜欢就收了;若是不喜欢,那就继续当徒弟教就是。 反正这小子也颇对他胃口,有些过于残忍的毒术他也不忍心教给阿苑,教给这小子也算给天静宫留个传承,一举两得,他可真是聪明! 可李璟只瞪大了眼睛,半天没反应,七长老不由皱起了眉头,“难道你不愿意?” 李璟飞快眨了下眼睛,急忙点头道:“我当然愿意,求之不得。只是,您为何这么问?” 七长老无奈撇嘴,这小子的警惕心也真是没谁了,别的孩子碰上这种好事,不一口答应了才怪,他倒好,先怀疑了起来。 “我呢,年纪大了,一身毒术无人传承,不免心中遗憾。”七长老叹了口气,语重心长。 李璟不解,“不是有阿苑吗?她也是您徒弟。” 七长老没好气道:“我当然知道阿苑是我徒弟,可,那个,她师父不是多嘛,我这么多本事她只怕也学不完。” 李璟连声道:“不会的,阿苑聪慧过人,您只要耐心教导,她一定都能学会。” ...... 七长老被李璟绕来绕去怎么也绕不到点子上,急了,瞪眼怒道:“你小子怎么这么笨,听不出来老子是想收你当徒弟吗?” 李璟愣住,他一开始就想到这个了,可他不敢相信自己有这个运气,因为他是个天煞孤星的命,但凡是好事都轮不到他头上。 见自己话都说的这么明白了,李璟还傻愣着没反应,七长老面子挂不住了,抬起下巴沉声道:“小子,我可告诉你,我这人眼光高的很,从不轻易收徒,外面不知道有多少人求爷爷告奶奶想让我收我都没——” “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李璟翻身下床,跪下给七长老磕了个响头。 七长老顿时心气顺了,笑着扶起李璟道:“我话还没说完呢,你跪那么快干嘛?今天我只是跟你商量一下,等师兄们出了关,我跟他们说一声,安排你正式拜了师,你才能磕头叫师父。” “是,徒儿都听师父的!”李璟乖巧起来无人能敌,虽然他不清楚是什么让七长老做了这个决定,但他很清楚,有了师徒名分,他就能离阿苑更近一步。 至于离得近了能干嘛,李璟不敢往深了想。 见李璟这般乖巧听话,七长老很是高兴,温声叮嘱了李璟一通,让他好好调养身子,等身子养好,他就开始教他毒术入门云云。 李璟一一答应,送走七长老,李璟忽然很想见到阿苑,很想知道她若是知道了这个好消息会是什么反应。 等他正式拜了师,就是天静宫的人,就是阿苑名正言顺的师兄—— 不对,不是师兄! 李璟突然想到一件大麻烦,按照天静宫的规矩,他比阿苑晚入门,那不管他多大年纪,都只能是阿苑的师弟! 不拜师,他是阿苑私下里的哥哥。 拜了师,他就成了阿苑名正言顺的师弟。 一想到自己以后要跟在阿苑身后叫“师姐”,李璟火热的心不由凉了半截,阿苑——师姐,师姐——阿苑? 管自己一手带大的娃娃叫师姐,这叫什么事儿啊? 李璟笑不出来了,他无奈地揉着脸,头大。 殷浩急匆匆跑进来,见李璟似乎十分苦恼地揉着脸,不由关切问道:“小殿下,怎么了?” “没事。”李璟放下手,郁闷地叹了口气,师弟就师弟吧,总比当个没人承认的哥哥强。 殷浩担心地看着李璟,小殿下这样子看着一点儿也不像是没事啊,他想了想,小心翼翼道:“我刚才在帮二师兄拧床单,拧到一半,没法立刻扔下回来。小殿下,你是不是嫌我回来太慢了?” 第四十二章 等会儿再想 李璟无奈地看着殷浩,“你不擅长揣摩人心,以后别瞎猜了,还是干点儿自己擅长的吧。” 殷浩挠了挠头,“可我不知道自己擅长啥,小殿下,你到底喊我干啥?” 李璟更无奈了,“我之前想让你帮我找一下阿苑,后来一想阿苑现在可能正在忙,所以就算了,你听明白了吧?” “听明白了,”殷浩使劲点头,“你想阿苑了,我这就去喊她!” “哎--”李璟看着抬脚就蹿出去的李璟,傻了眼。 我是这个意思吗? 我分明不是这个意思啊! 殷浩啊殷浩,你那两个耳朵就是个摆设吗? 我都说的那么明白了,不想打扰阿苑,不需要你再帮忙喊了,你怎么就能理解成“我想她了”呢? 谁跟你说我想她了? 李璟摸了摸自己因为快要见到阿苑变快的心跳,他好像,还真是,想她了呢。 阿苑正在练行针,见殷浩急匆匆跑来说李璟想她了,急着见她,不由愣住。 自从那天受伤后,她每次见阿玉,他都是淡淡的,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但总觉得隔着点儿什么,让她没办法像以前那样跟他撒娇胡闹。 这种滋味不好受,所以阿苑总是待一小会儿就走,干点儿别的,心里也就没那么难受了。 可现在,他却让殷浩传话来说想她了,还急着要见她,阿苑有些反应不过来。 “你让他等会儿再想,我小姑姑忙着呢,没空!”陪练风洛一瞪着殷浩,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要不是李璟,小姑姑就不会非要练行针,他也不用陪练,他胳膊好酸好疼,手指头上还被扎了好几个针眼呢。 可这么多年下来,殷浩的脸皮早就磨厚了,他根本不理会风洛一,直接拽上阿苑就走,“快点,小殿下等的都着急了呢。” 就这样,阿苑被带到了李璟面前。 看到李璟,阿苑更觉得奇怪。 他竟然不像以前那样躺在床上,而是坐在床边,头发也不披散着了,梳成了发髻,还戴上了白玉发簪,一身青色滚白边长袍,整整齐齐,干干净净,就跟他没受伤之前一样。 不对,比没受伤之前似乎还更好看了些。 殷浩也傻了眼,他那今天早上吃饭还拿不稳饭勺,还得他一口一口喂的小殿下,这么快就能自己梳头换衣服了,真是个奇迹啊! “小殿下,你手还好吗?”殷浩关切问道。 可李璟眼里只有阿苑贴在额头汗湿的头发,和她微微颤抖的手,“阿苑,你手怎么了?” 阿苑怔了下,立刻把手放到背后。 她不藏李璟还没觉得有多严重,她这一藏,李璟顿时察得问题大了,不由紧张起来,“你受伤了?是不是受伤了?严不严重?快伸出来我看看......” “我没受伤,就是捏针捏的太久了,手麻。”阿苑笑嘻嘻道:“你怎么突然想我了?是不是一个人待着太无聊了,想找我陪你玩啊?” 这是顾左右而言他,岔开话题,更为可疑。 毕竟是自己带大的,李璟自然看穿阿苑的小心思,直截了当威胁道:“阿苑,我手还没好呢,使不上劲,你要是不听话,不肯让我看,我一会儿拽你的时候不小心把手再给弄折了——” “好嘛,好嘛,给你看就是了!”阿苑嘟着嘴,气呼呼把手伸了出来,“就是不小心扎了几下,洛一已经帮我涂过药了。” 李璟拉过阿苑的手,只见她原本白嫩的小手黑了不少,指尖红突突看不到针眼,但轻轻一捏她便疼的龇牙咧嘴,可见被扎的可不止几下,更别提她手心里还有个大水泡。 “这是怎么弄的?”李璟小心翼翼碰了碰那个大水泡,生恐把它碰破了,疼着她。 “我也不知道,”阿苑戳了戳水泡,“我发现的时候它就这么大了,不过不疼。” 李璟见她戳的那么用力,不由忙拉住她的手,冲殷浩道:“你赶紧去叫二师兄过来,阿苑的手要立刻处理。” 一听要叫风云二来,阿苑急了,“殷浩,不许去!” 殷浩刚抬起的脚立刻放了下去,李璟看了阿苑一眼,又冲他喝道:“愣着干嘛?赶紧去!” “不许去!” “赶紧去!” “你要让二师兄过来,我,我就不理你了!” “阿苑!” 殷浩看看李璟,再看看阿苑,抬起的脚不知该放下还是继续,忍不住小声问道:“那个,你们要不然先商量好?” 李璟瞥了眼殷浩,“你先出去!” “哎!”殷浩如获大赦,立刻出去,顺手把门关好。 李璟看着鼓着脸皱着眉满眼倔强的阿苑,无奈地揉了揉她的头轻声哄道:“阿苑,你手弄成这样,二师兄早晚会知道的,你瞒不过去。” “那就等他知道了再说,能瞒多久是多久,反正我现在不想让他念叨。”阿苑的话让李璟忽然意识到一点,阿苑她变得更有主见了。她不会像以前一样事事都同他商量,自己就会做决定了。 这让李璟心里不免有些失落,甚至有些难过。 他终于明白了自己究竟错的多离谱,阿苑不过是稍稍推开他,不再像以前那么依赖他,他就这么难受。 那他之前突然那么对待阿苑,她心里又会是什么滋味? 李璟不敢想,只有无尽的懊悔。 “阿苑,我错了,我之前不该那么对你,都是我不好。”李璟抬起袖子,给阿苑擦着脸上的汗,愧疚道。 阿苑愣了下,欢喜地拽住李璟的袖子,“你不生气了?要跟我和好,那咱们是不是又能一起洗澡了?” 一起,洗澡? 李璟的心抖了抖,给阿苑洗头发、搓背,还要给她全身打澡豆...... 他可能,还是做不到。 可阿苑已经迫不及待道:“我这几天出了好多汗,洛一笨的很,给我洗头发把我头发扯的好疼......阿玉,我后背痒痒,会不会有虫子爬到我身上了......” 李璟眨了眨眼睛,又眨了眨眼睛,脸色大变,“你,你让风洛一帮你洗澡?” 他的声音有些急,有些大,有些抖,把阿苑吓着了。 阿苑不解又委屈地看着李璟,“你不肯帮我洗,我自己又不会洗,二师兄他们又好忙。” 第四十三章 听不懂 李璟狠狠闭了下眼睛,他都干了什么啊,早知如此,还不如他给阿苑洗呢。 “阿苑,你是姑娘,跟我和风洛一不一样,我们都是男的。” “我知道啊,姑娘可以戴花花抹香香,穿漂亮的裙子,男的不行。” “不光是这样,男女有别,长大了就要避嫌,那个,总之,你不能再跟以前那样了。” “阿玉,你在说什么啊,我听不懂。” “你听不懂,是啊,你是应该听不懂,突然一下子谁又能懂呢?”李璟捏了捏眉心,头疼的很,“可我要怎么说,你才能听懂呢?” 整个天静宫里就阿苑一个姑娘,就连小白和大黄都是公的,李璟就算想举例说明一下,都没得举。 而天静宫的生活又极其简单,一年四季,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平淡的跟山间的流水一样,让人都察觉不到岁月的流逝。 加上他们很少跟外界来往,一年到头阿苑能接触到的外人,除了定期过来送粮食瓜果的村民,也就只有请求救治的病患,阿苑跟他们还不会有太多交际。 这种环境中生活的久了,所有人的性别意识都很淡薄,连李璟也才刚弄明白男人的本性是怎么回事,为此还受了不小的刺激。 所以李璟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跟阿苑解释,这男女天生就不同,赤身相见更是不成体统。 “等我伤好了,我教你怎么洗澡。” 这是李璟眼下唯一能想到的解决办法了。 可这话在阿苑听来,跟同她一起洗澡是一个意思,她顿时高兴了起来,觉得阿玉终于回来了,又跟以前一样了。 “阿玉,你可算是好了,我这几天都不敢跟你多说话,生怕又惹你生气。”阿苑扑到李璟怀里,抱着他的腰用脑袋蹭着,小声抱怨道。 李璟搂着阿苑哭笑不得,他这番日夜不安揪心煎熬,在阿苑看来不过是生了顿闲气。 “我没生你的气,我怎么会生你的气呢?“李璟弯腰抱起阿苑,把她放在床上,抚着她乱糟糟的头发柔声细语,“好阿苑,你能答应我一件事吗?” 阿苑晃了晃脚,好奇问道:“什么事?” “以后除了我,你别让旁人帮你洗澡了,好不好?”李璟咬了咬唇,红着脸小声道。 阿苑歪着头想了想,“洛一也不行吗?” 李璟脸一沉,“不行!坚决不行!” 风洛一那个傻子,除了做饭什么也干不好,十二本医书到现在还没背完,每天就知道粘着阿苑,还动不动就到处炫耀阿苑跟他最亲。 无聊透顶! 烦人至极! 阿苑怎么可能跟他最亲? 跟阿苑最亲的人只是能他李伯玉! 见李璟的脸又沉了下来,阿苑不由轻轻扯了扯他衣袖,小心翼翼问道:“阿玉,你又生气了吗?” 李璟怔了下,急忙收敛怒气,最近他一直引起为傲的自制力好像失控了,难道真像师父说的那样,他肾火太旺,得吃点儿药? “你又发呆了,阿玉,你到底怎么了?是受伤的地方还很难受吗?”阿苑蹙着眉,跟小大人一样叹了口气,刚才还晃的十分欢快地脚丫子停了下来。 李璟见阿苑这般,忙温声解释道:“我没事,就是见你头发太乱了,想着该怎么给你梳一梳。” “你要给我梳头吗?我最喜欢阿玉给我梳头了,阿玉挽的揪揪最好看,还一点儿都不疼。”阿苑高兴地笑了起来,眼眉弯弯,红润润的唇瓣咧开,露出一口小白牙,唇边还荡起来两个小梨涡。 李璟看着阿苑,只觉得她可爱极了,让人都不知道该怎么疼她才好,哪怕给她梳一辈子头,他都心甘情愿。 用左手笨拙地给阿苑梳着头发,听着她叽里呱啦说着这几日学到的东西,李璟唇角眉梢全是宠溺的笑意,看的扒在窗户缝里偷瞄的殷浩忍不住心里泛酸。 人比人,真是气死人啊! 他这几日端茶送水殷勤照料,小殿下别说给个笑脸了,就连稍微温和点的眼神都没有,整天郁郁寡欢没精打采,看的殷浩都发愁。 可阿苑一来,小殿下立刻好了,能下地能走路还能用一只手梳头扎揪揪,忙前忙后笑的跟花儿一样。 殷浩忍不住从怀里摸出小镜子照了照,他长得也不丑啊,虽然眼睛小了些,皮肤黑了些,耳朵大了些,头发,嗯,乱了些,但也不至于就这个待遇吧? 烈日炎炎似火烧,风云二和风云六抬着满满两筐青玉果进了宫门,累的满头大汗。 自从入夏,药田里的青玉果就开始结果,一茬接着一茬,隔三五天就得摘一回。 摘青玉果可是个累人的活儿,青玉果皮薄易破,摘的时候手得轻,放的时候更得仔细,半天下来,累的人腰都快折了。 “二师兄,早知道不让七长老种这么多了,摘着麻烦,收拾起来更麻烦。”风云六擦了擦额头的汗,忍不住抱怨道。 风云二没好气道:“吃的时候你怎么不嫌麻烦?青玉果是上好的药引,要不是七长老想尽办法移栽到药田里,咱们不还得翻山越岭到处找?现在不过摘摘收拾收拾,累个几天也就过去了,你就知足吧。” 风云六笑道:“七长老可不是为咱们栽的,他是为六长老栽的,但凡是六长老喜欢的,七长老都会想尽办法给他弄来,要是有个人能对我像七长老对六长老那样好就好了。” 风云二怔了下,瞪眼骂道:“胡说八道什么呢?六长老和七长老从小一起长大,相依相伴几十年,感情自然比旁人深厚些。” “我就是羡慕他们感情好啊,怎么就成胡说八道了?”风云六一脸无辜,不解地看着风云二。 风云二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啥,懊恼地眨了眨眼睛。 都怨八长老,也不知他在山下听了什么乌七八糟的戏文,见了他就跟他念叨什么断袖之癖、龙阳之好、南风之症,害得他一不小心就误会了。 “二师兄?” 见风云二脸色变来变去,停下来不走了,风云六不由忙喊道。 风云二越发尴尬,急忙迈开脚步,忽然一道光照到他眼睛上,刺得他睁不开眼,看不清路,脚下一绊,摔了下去。 第四十四章 粉饰太平 “二师兄!”风云六慌了,眼睁睁看着风云二平地摔倒,紧跟着青玉果也倒了,不由手忙脚乱,不知该先顾哪边。 风云二摔的晕头转向,傻愣愣看着撒了一地的青玉果,郁闷至极,今儿一上午白忙活了。 “好好的,从哪儿突然来了道光啊?” 得知事情缘由后,风云六疑惑地嘀咕道。 风云二也想不明白好端端从哪儿来了道那么刺眼的光,可当他看到蹲在窗户下举着镜子照来照去的殷浩,顿时明白了。 抽出抬筐的扁担,风云二指着殷浩怒声吼道:“殷浩!” 正在摆弄镜子的殷浩,被风云二这声怒吼吓得心都快不会跳了,他急忙转过身,本能先解释道:“我没干啥,真没干啥,我一直守着我家小殿下呢。” “你手里拿的啥?” “镜子啊!” “你一个大男人,好端端照什么镜子?癞蛤蟆再怎么照还能翻了天,你还嫌自己不够难看吗?” “我--”殷浩就算脾气再好,也受不了风云二这莫名其妙的侮辱,忍不住小声反驳道:“我再怎么也比癞蛤蟆长得好看吧?” “哼,癞蛤蟆还能制成药材呢,你能干啥?” “我,风云二,你今天吃响雷了?怎么逮谁炸谁呢?” ....... 外面吵成这样,听着就快打起来了,屋里的人自然不能再装听不见。 李璟快快将阿苑另一边的揪揪固定好,拉着她走了出去。 阿苑见风云二握着扁担气呼呼瞪着殷浩,殷浩攥着拳头气鼓鼓瞪着风云二,不由问道:“二师兄,殷浩,你们又要打架吗?” 这个“又”字,让风云二和殷浩都愣住了。 风云二立刻松开了手里的扁担,他在阿苑心中应该是温柔体贴聪明能干的师兄,而不是暴躁易怒大呼小叫的神经病。 殷浩也忙松开了拳头,他好不容易在阿苑面前竖立起高大威武功夫高强的形象,千万不能前功尽弃毁于一旦。 “我,我们没打架,我们怎么会打架呢?我只是跟他交流交流,互相交流共同进步,是不是啊,殷浩?”风云二硬生生挤出一丝笑,僵硬地抬起手拍了拍殷浩的肩膀,悄悄冲他使眼色。 殷浩从善如流,立刻点头道:“对,二师兄最近对棍法比较感兴趣,我闲着没事,指点指点他。” 风云二狠狠瞪了殷浩一眼,指点?亏你也说得出口,就你这个随身揣着镜子照个没完的娘娘腔,有什么资格指点我? 殷浩毫不客气瞪了回去,当着阿苑的面,我不跟你一般计较,我洗髓经可已经练的小有所成,再也不是当年你随随便便一粒神仙醉就能放倒的软脚虾了,最起码也得两粒! 李璟一眼看破他们是在阿苑面前粉饰太平,作为一个体面人,他自然不会当众戳穿,只是在瞟到殷浩手里的东西时,李璟愣住了,“殷浩,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什么?”殷浩这才想起自己手里还握着镜子,忙不好意思道:“这镜子不是我的,是我从——” 话没说完,臀部突然被咬住,虽然不是很疼,可殷浩却吓得魂儿都快飞了。 自从被野猪拱了裤裆之后,他对所有攻击他这个部位的举动都心有余悸。 “啊!谁?松开!”殷浩运起内力,立刻就要一掌劈过去。 阿苑却喊了起来,“小白,松开,屁屁很臭!” 殷浩一口气差点儿没倒逆回去,他屁屁才不臭,不是,臭不臭是重点吗?重点是他现在被咬着啊,小姑奶奶! “小白,你饿了就去吃鸡,咬我干嘛?快松开!”殷浩哭笑不得地转过头,对着小白的大脑袋拍了拍,试图解救自己快被咬破的裤子。 小白却不松口,还使劲一拽,直接把殷浩拖倒在地。 风云二欣慰至极,不愧是他家阿苑养的崽儿,真会给他出气。 可小白拖倒了殷浩后,一只爪子摁住他,另一只爪子却从他手里扒拉走镜子,然后一口咬住,叼到了阿苑跟前。 众人不由傻了眼,阿苑也很意外。 “这是,要送给我吗?”阿苑嫌弃地抬起两根手指捏起镜子,看着上面滴滴答答的口水,再看看蹲在她跟前,微微晃着脑袋等夸奖的小白,不太情愿地揉了揉它的大脑袋。 小白高兴地摇起了尾巴,用大脑袋蹭着阿苑的手,嗓子眼里发出愉悦的咕噜咕噜声。 李璟看看小白,再看看殷浩,脑中闪过一个极为荒唐的念头,让他不由皱起了眉头,“殷浩,这面镜子不会是你从小白那里抢来的吧?” “我没抢,我就是见它叼累了放在了地上,就,就拿过来看看。”殷浩立刻为自己辩解道。 众人纷纷朝殷浩投来鄙夷的目光,身为一个人,一个大男人,竟然连小白的玩具都抢,未免也太过无耻了。 小白也愤怒地刨了下地,用行动表示,它很生气。 “见过贪财的,就没见过你这么贪财的,不就是面镀金的镜子嘛,能值几个钱?你若喜欢,不妨把藏书阁的炼金术好好钻研钻研,去山里刨刨看看哪儿有金矿,给自己炼座金山,看看能不能当饭吃!”风云二挖苦起殷浩来从不嘴软。 殷浩委屈极了,“我真的就是看看,镜子背面的花纹有些不一般,我真没打算占为己有,我--” “这面镜子上的花纹的确有些不一般,跟宫门上的古文字有些像。”李璟打断殷浩,对风云二道:“二师兄,你快过来看看。” 风云二将信将疑,凑过来一看,愣住了。 “这,这,这个怎么会在这儿?它不应该在这儿啊!”风云二脸色大变,举着镜子问小白,“小白,这个你从哪儿弄来的?” 小白没反应,继续冲阿苑摇尾巴。 风云二看向阿苑,阿苑指着镜子问小白,“这个,哪儿来的?” 小白扭头,冲西南方向吼了一声。 风云二脸色更加难看了,冲风云六急声喊道:“云六,快,请六长老和七长老赶紧过来!” 风云六一头雾水,但见风云二脸色这么难看,不敢多问,立刻跑去喊人。 李璟开口问道:“二师兄,这个不是镜子吧?” 第四十五章 反常 风云二脸色凝重,沉声道:“这是启悟室外门的把手!” 啥? 门把手?! 李璟愣住,殷浩的脸变绿了,他还以为这是啥宝贝,没想到竟然是个门把手。 就为了一个门把手,他把自己搞的这么狼狈,殷浩越想越想哭,在天静宫做个体面人,真是太难了。 “启悟室?”阿苑想了想,好奇问道:“那是大师父和三师父闭关的地方吗?” “正是!”风云二心中不安,启悟室是长老们闭关的地方,寻常弟子不能进入,他也只在外门看过两眼,里面很深很大,好像藏着很多秘密。 洛一他们只知道大师兄爱打猎,不喜欢住在宫里。风云二却很清楚,大师兄常年住在宫外,不仅仅是因为他喜欢独居,更重要的是他要饲养闻香鸽。 闻香鸽是天静宫同外界联系的重要工具,不同于一般信鸽,闻香鸽能够通过香味辨别天静宫弟子,帮他们把消息准确无误地传达下去。 这是天静宫传承千年的独特联系手段,需要有人常年用特殊饲料喂养鸽子,再对它们进行专门的训练。确保它们不会在漫长的飞行中迷失方向,被他人捕获时能够自爆毁灭信件,最大程度保障天静宫的安全。 每次有信传来,大师兄就会回宫送信。以前大师兄一年也就回来两三次,可最近这两年,大师兄几乎每个月都会回来,有时,一月甚至回来三四趟,极为反常。 反常的不止大师兄一人,去年,已经十几年没下过山的七长老突然下山,一去就是大半年。 今年,大长老和三长老从三月就开始闭关,直到现在还没出来。 现在,用了数千年的启悟室外门把手好端端掉了,还被小白叼了过来。 这些都让风云二心中有股极其不好的预感,他隐约感觉到,似乎有什么大麻烦已经来了。 六长老和七长老赶过来,确认了那面像小镜子一样带着手柄的东西,的确是启悟室的外门把手后,一行人立刻赶往启悟室。 天静宫位于天门山山巅,天门山位于西昌和天盛的交界处,是一个绵延数千里的山脉,有九座主峰,十八峻岭。 天静宫所在的峰为天门峰,因入山口是一处峡谷,峡谷口有两处山峰对峙而立,像一道高大的石门而得名。 启悟室所在的峰为云梦峰,位于天门峰西南,因临湖离水最近,峰顶终年氤氲蒸腾,景象变幻莫测,宛如梦境而得名。 众人来到后山,穿过狭长的山道,顺着山坡爬了一个来时辰,终于到了启悟室。 见了庐山真面目,李璟方才知道,原来启悟室不是一间屋子,而是一个横穿在云梦峰上的巨大山洞。 闭关的地方需要建的这么大,这么隐蔽吗? 天静宫到底还有多少他不知道的秘密啊? 跟李璟的吃惊疑惑不同,第一次来启悟室的阿苑充满了好奇,她四下张望着,揪着小白耳朵问个不停,“你就是从这儿找到的门把手吗?你是怎么找到这儿的?我只在师祖的笔记上见过启悟室这个地名,从来都不知道它在哪儿,我都不知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小白再聪明,也是只老虎,它理解不了这么复杂的人类语言,只能困惑地瞪大了眼睛,讨好地摇着尾巴。 阿苑没得到想要的答案,不由把期待的目光投向了长老们,却见六师父和七师父都盯着少了一个门把手的金门,脸色不太好看。 “小白,这门把手是你硬咬下来的吧?”六长老上前检查了一番,十分怀疑地看向小白。 小白吼了声,一点儿不羞愧,反倒有些急躁。 “小白,好像想让咱们进去。”阿苑拍了拍小白的头,焦躁起身的小白又乖乖蹲回了她腿边。 七长老看看门上深深的爪印,再看看一直盯着门的小白,犹豫不决。 李璟上前一步,沉声道:“长老,万物有灵,小白一向乖顺,不会平白无故破坏大门,或许是它听到里面有什么异样,又得不到回应才会这么反常。” 七长老微微颔首,他也是这么想的,可是,师兄们在里面比对毒性,事关重大,他不能未经许可就带人私自闯入啊。 “大师父,三师父,你们在里面吗?”就在七长老犹豫不决时,阿苑忽然开口喊了起来。 小孩的嗓门又高又亮,在空荡荡的山洞外面一层层传播开来,六长老急的直摆手,“小祖宗,不能喊,你大师父他们正在做很要紧的事,你吵到他们会生气的,你不怕你大师父骂你?” 阿苑犟了犟鼻子,一脸傲娇,“才不会,大师父最疼我了,我便是吵到他,他也不会骂我。” 六长老无言以对,因为阿苑说的很对,大长老一向脾气急,可他就算把他们都骂遍了,也不会骂阿苑一句。 所以六长老只能呆愣愣看着阿苑一声接一声喊:“大师父!” “三师父!” “我是阿苑啊,我在门口!” ....... 阿苑喊了又喊,却无人回应,七长老和六长老对视一眼,都觉得事情不太妙。 以大长老和三长老对阿苑的疼爱程度,便是忙的再不可开交,听到她过来,怎么也会应一声。 可阿苑喊了这么久,里面一点儿回应都没有,这说明,他们很可能无法回应。 人在什么状态下,会无法回应? 昏迷,或者,死亡! 七长老和六长老当机立断,“云二、云六,你们跟我们进来,其他人在外面等着!” “我也要去!”阿苑扑上去抱住了七长老的腿,揪住了六长老的衣袖。 七长老顿时头大不已,“阿苑,你在外面等着,我们进去——” “不要,不要,我要进去,我要见大师父和三师父,问问他们干嘛不理我!”阿苑嘟着嘴,十分生气,她都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到他们了,很想他们呀,他们知不知道? 六长老耐着性子哄道:“阿苑听话,里面黑漆漆,有很多虫子,还有蛇,很吓人的。你就不要进去了,乖乖跟阿玉和殷浩在外面等着,我们找到你大师父和三师父就回来了。” 阿苑把头摇成拨浪鼓,“我不要,我就要去,就要去!” 第四十六章 死兔子 说着,阿苑干脆把腿一蜷,整个人挂在了七长老腿上。 七长老看向李璟,李璟冲他无奈一笑,阿苑不想讲道理时,谁说什么都没用。 六长老看着阿苑,骂,舍不得;打,更舍不得。 算了,带就带上吧,大不了被师兄骂一顿,也好过把小人儿惹哭啊。 七长老和六长老把阿苑抱上,带上风云二和风云六进了启悟室,小白趁大家没注意,也钻了进去。 “小殿下,你说里面到底有什么啊?天静宫干嘛要在这么隐蔽的地方建一个这么大的闭关室?还用金子做门,可真有钱......六长老刚才那些话是吓唬阿苑还是真的,这里面不会真有什么毒蛇猛兽吧.......”殷浩问个不停,李璟却一声不吭。 因为就在门关上的瞬间,李璟莫名心悸了下,这让他有种很不好的预感,而殷浩的话又让他心里的不安加速扩大。 七长老打开了内室门,一瞬间,所有人都惊呆了。 只见偌大的石室里药架倒塌,药瓶瓷罐碎了一地,一片狼藉。 “咔嚓,咔嚓......”一群大白兔,很大的白兔子,比正常的成年兔子起码大了一倍不止,正三五成群地啃吃着什么。 风云二小心翼翼上前,看了一眼,险些没吐出来,“它们,它们在吃兔子,小兔子!” 啥?! 众人都惊呆了,风云六两眼直愣愣地盯着那些吓人的大白兔,喃喃自语,“兔子,不是都吃素吗?” 很显然,这些兔子不是吃素的,它们不仅吃同类,还想,吃人! 七长老见兔子们突然停下进食,看向风云二,不由急声喝道:“云二,快,回来!” 风云二还没反应过来,一只兔子突然跃起,张着三瓣嘴,龇着大板牙,朝他的小腿扑了过来。 风云二躲闪不及,眼看就要被咬上。 阿苑吓坏了,攥紧拳头尖叫,“坏兔子,走开!” “嗷......呜......”小白长啸一声,纵身跃过去,一爪子拍飞了胆大包天的兔子,也吓退了剩下蠢蠢欲动的兔子们。 风云二趁机往回跑,一直到被阿苑搂住脖子,抱紧她软软的小身子,方才缓过神来。 “长老,这些兔子很不对劲,你们看,它们的眼珠不会转,是死灰的。”风云二喘着气道。 因为小白闯入,兔子们散开,露出了被它们啃咬的东西——一具具只剩下头的兔子尸体,血迹斑斑的白色皮毛,散落的细碎骨头,只一眼,就足以让人汗毛倒立。 “它们是死兔子,死的!”阿苑突然指着兔子嚷道。 风云二这才想起不该让阿苑看到这么血腥恐怖的画面,急忙想把阿苑揽进怀里,挡住她的视线。 阿苑却使劲挣开风云二的手,继续嚷道:“它们就是死兔子!我在《云梦记》里看到过,说死了僵化了就是这样,眼不动,头不低,四肢僵硬,腿不分。你们看,它们后腿都不会分开!” 众人定睛看去,只见那些兔子走动时,后边两条腿的确是并在一起。 僵死化? 七长老和六长老对视一眼,都心里沉甸甸的,他们最不愿意看到的结果出现了! “七长老,六长老,咱们现在先别管兔子了,赶紧去找我师父和三长老吧。”风云二见两位长老这种时候还在发呆,不由急忙催促道。 风云六紧紧抱住风云二的胳膊,手指颤抖地指向小白,“二师兄,咱们只怕过不去了,那些兔子,不,不怕小白了。” 风云二顺着风云六的手指看去,只见刚才还威武盖世的小白,四爪伏地,弓着身子,竖着耳朵,一声接一声的低吼着。 那些被它拍飞,掉头瘸腿的兔子,非但没死,还拖着身子跟其他兔子一起慢慢朝它聚拢过去,似乎要把它围起来。 打不死的兔子,要吃老虎? 这画面荒唐又恐怖,让风云二忍不住想哭,“师父,师父——” 既然这些兔子连老虎都不怕,那师父和三长老岂不是—— “行了,还没到哭的时候呢,赶紧先出去!”七长老抓住风云二,扯上六长老拔腿就往外冲。 风云六喊了声“小白”,手脚颤抖着跟了上去。 门关上了,兔子们却没停下来,哐哐哐像不知道疼痛般往金门上撞,撞的门左边凸完右边凸,看的人心惊肉跳。 “它们不会冲出来吧?”风云六紧紧抱住风云二的胳膊,恨不得自己也能变得跟阿苑一样小,藏进他怀里。 风云二不断抚摸着阿苑的后脑勺,一个劲儿念叨:“不怕,不怕,阿苑不怕啊。” “你别摸了,她不害怕,倒是你好像快要吓死了一样。”六长老没好气地摁住风云二的手,把阿苑从他怀里解救出来。 风云二看着面色如常眼神依旧清澈明亮的阿苑,再看看缩成一团的风云六,和两腿颤抖的自己,不由红了脸。 七长老挤开试图蹲在阿苑脚边的小白,蹲下身子问阿苑道:“阿苑,你既然看过《云梦记》,那你来说说,现在咱们该怎么办?怎样才能找到你大师父和三师父?” 风云六抱着风云二的手一紧,长老疯了吗?这种时候竟然考校阿苑。 更让风云六惊掉下巴的是,阿苑竟然答出来了。 “僵死之物无法视物,辨别活物全凭气息和声音,只要我们屏住呼吸掩住口鼻,或者借外物声东击西,应该可以骗过它们。”阿苑努力回忆着道:“我记得大师父说过,启悟室内道道有门,门内有道,道通生门,门通死道。师父们不在这间石室,肯定是从后面密道去了别的石室......” 阿苑说的头头是道,风云六听的目瞪口呆,忍不住小声问风云二,“我怎么从没听过这些?” 他好歹比阿苑早入宫二十年,怎么她知道的他都不知道? 风云二白了风云六一眼,“阿苑过目不忘,听一遍就能记住,你能?” 风云六闭嘴低头,但还有些不服气,脑子不够聪明也不是他的错啊。 “阿苑是少宫主,以后要掌管天静宫,这些事她当然应该知道。你呢,也要掌管天静宫吗?” 风云六服气了,快把头彻底低下去时,忽然想起一个问题,“二师兄,难道阿苑说的那些你都知道?” 第四十七章 来龙去脉 风云二一口气梗在了胸口,他,当然,也不知道。 这些事,师父说等他当了长老自然就会知道,可阿苑还没当上宫主,却已经都知道了,还从没告诉过他。 风云二心里顿时有些不是滋味,感觉自己成了个什么也不知道的外人,可还没等他醋味泛滥,阿苑却冲他张开了双臂,奶声奶气唤道:“二师兄,一会儿你抱我过去,我不要踩那些脏兮兮。” “好!”风云二立刻应道:“师兄一定不让你沾半点脏东西!” 吃醋是什么,风云二不知道,他只知道阿苑需要他,他很重要! 李璟和殷浩等了又等,等的秋水都快被望穿了,却等到大长老和三长老被抬了出来。 看到大长老和三长老双眼紧闭面色青灰,一动不动好似凶多吉少,两人不由吓呆了。 “没事,没事,不小心吸了点儿毒气,晕了过去。”七长老安抚的语速又快又心虚,他可万万不能让人知道,师兄们是被饿晕的。 说来可笑,根据现场情况,七长老推测事情经过应该是这样的。 大长老和三长老带着他取回来的毒药,借闭关之名,进入启悟室进行毒性核对。 毒性核对是天静宫鉴别毒药的特殊手段,通过器皿将毒药进行不同程度的稀释,然后分别投放到小动物体内,通过观察小动物的变化和反应,来判定毒性的强度和配比剂量。 在这个过程中,也不知哪个环节出现了问题,大长老和三长老捣鼓出来一批僵死化兔子。 兔子太多太过凶残,两人敌不过,只得先想办法躲起来。 这一躲就躲的再也出不来了,若不是小白因为害阿苑从树上掉下来,被他们责骂,无意中跑到了启悟室门外,听到里面有异常,咬掉门把手回去报信,只怕大长老和三长老真会活活饿死在里面。 堂堂天静宫长老,被困在自家的密室,还差点儿被饿死,这种丢脸的事若是传出去,岂不让人笑掉大牙? 所以七长老和六长老心照不宣,对外统一口径,誓死保守这个秘密。 得知长老们只是晕了,李璟放下心来,可看到阿苑红肿的眼睛,李璟不由心疼坏了。 看见李璟,阿苑嘴一撇,立刻扑到他怀里,抱着他的腰哭了起来,“大师父,三师父,呜呜呜呜~” 她哭的七零八落,众人听得心如刀割,尤其是七长老,心里更是懊悔难过。 早知道就该狠狠心不带阿苑进去,多好的孩子啊,那么吓人的兔子都没吓着她,一见师兄们晕倒在地,顿时就吓哭了。 阿苑心里想的却是,兔子再大再吓人,她也不认识;可师父们在她心里多厉害啊,竟然打不赢兔子,还被它们给困在里面晕倒了,多气人! 大长老直到半夜才醒来,他刚睁开眼睛,就看到了睡在他旁边的阿苑。 好几个月没见宝贝徒弟了,大长老想念的很,可仔细一看,宝贝徒弟睡的虽然香甜,可小脸皱巴巴,眼皮红通通,看着像是狠狠哭了一通。 大长老顿时怒了,哪个不长眼的把阿苑惹哭了? 从小到大,他家阿苑就算哭,也很少掉泪珠,这次怎么把脸都哭皱了? 谁干的? 找死吗? 大长老气的直接坐了起来,动作大了些,惊动了阿苑。 见阿苑睫毛晃了晃,小脸皱了皱,小腿蹬啊蹬,似乎要闹觉。大长老急忙摁下怒火,柔声哄道:“阿苑乖,睡吧,好好睡啊......” 阿苑睁开眼睛,看了看大长老,“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大长老....... 几个月没哄孩子,怎么给哄哭了,难道太久不练,生疏了? 阿苑这一哭,把众人都惊醒了,一个个披着衣服提拉着鞋子,呼啦啦都冲了进来。 大长老不由有些尴尬,咳了一声想要开口,却不小心被口水呛到,“咳咳咳咳......” “三师兄,你别急,你吸入毒烟伤了肺,得好好调养调养。”七长老急忙扶大长老躺下,心中佩服不已,师兄不愧是师兄,这段咳嗽真是神来之笔,不用他再找借口帮忙掩饰了。 大长老一脸懵逼,他不是和老五一起被困在密室里了吗?什么时候中毒烟了?对了,老五呢?还有,兔子,蚀骨青! 想到那可怕的毒性反应,大长老彻底清醒了过来,看了眼被李璟抱起的阿苑,沉声道:“小辈们都退下吧,长老们进来,我有要紧事要说。” 风云二等人不敢多问,急忙退下,阿苑不肯走,也被李璟强行抱了出去。 夜半三更,风从门缝里吹进来,吹的油灯火苗来回乱晃。 七长老等人团坐在大长老床边,看着神色凝重的大长老,心情都有些沉重。 “你带回来的毒药,我和老五已经核对出毒性了,是蚀骨青也不是蚀骨青。”大长老开口第一句话,就把七长老说蒙了。 这六年来,天静宫一直在想尽办法追查蚀骨青的来源,费尽周折,没想到却得到这么一个结果。 五年前,风耳传信过来,说查到蚀骨青很可能出自天盛皇族。 这同七长老一开始的猜测相符,因为蚀骨青就是他专门给天盛圣祖皇帝,也就是现在天盛皇帝的祖父元维尚配制的,天下只此一份,蚀骨灼心,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大长老立刻传令山下弟子,让他们想办法弄到元维尚死前的医案,希望能从医案上看出端倪。 这一查便是大半年,从医案上查到两条线索:一是元维尚死之前跟莘州巫蛊来往过密,二是元维尚缠绵病榻那几年一直在纳妃。 莘州巫蛊据说有令人起死回生的蛊术,元维尚不甘心就这么死去,冒险找他们想想办法,也是人之常情,没什么稀奇。 可奇怪的是,这名大巫给元维尚开的药方中,用到了不少七长老蚀骨青的配药。而且在长达两年的时间里,他一直在调整药物分量,哪怕元维尚的病情越来越严重,他也不曾换药。 更让七长老觉得奇怪的是,他亲手给元维尚下的蚀骨青,所以他很清楚,中毒之后,元维尚是绝对不可能再宠幸后宫,因为他根本没那个能力了。 可元维尚却在中毒后年年采选,前前后后一共纳了十二名妃嫔,对此七长老只觉得他是给自己找罪受,有心无力,光看着吃不成,岂不是更难受? 第四十八章 山雨欲来 可元维尚偏就这么干了,所以他肯定有很大的问题。 顺着这两条线索,天静宫和风耳追查了好几年,直到去年才有了突破。 白简传信给天静宫,说他知道蚀骨青是怎么来的了,只需要做最后的验证。 可紧接着,天静宫就和白简断了联系。 大长老派风云一亲自下山打探后方才得知,风耳不知得罪了何方势力,被人端了老巢,白简也身受重伤不知所踪。 为了避免天静宫弟子被牵扯进来,大长老不得不下令中断调查,隐藏踪迹,静待指令,同时派风云一秘密查找白简的踪迹。 好在白简命大,风云一费了番周折终于找到了他,但是白简伤的很重,危在旦夕。 七长老之前下山就是为了救治白简,救活了白简后,七长老方才知道,白简推测蚀骨青很可能是元维尚用自己的尸骨炼制而成。 为了验证自己的推测,白简命手下挖了元维尚的墓,撬开了他的棺材,发现里面真的只有衣物,没有尸骸。 虽然这个发现至关重要,大长老还是忍不住把白简骂了一顿,这个短命的臭小子真是胆大妄为,不作不死。 他挖了人家天盛皇帝亲祖父的坟,人家不派兵端他老巢才怪。 不过做都做了,再说什么也是无用,好在白简救了回来,风耳还可以重建,他们也得到了疑似蚀骨青的药水。 七长老将药水带回天静宫,交给大长老和三长老做毒性核对。 可核对的结果,却完全出人意料。 三长老沉声解释道:“这种毒药跟蚀骨青几乎一样,但主药比例增强了,所以它比蚀骨青毒性更顽固,不仅能破坏躯体还能毁坏人的神志,让人僵而不死。” 七长老脸色刷白,嘴唇颤抖着道:“不可能,这绝不可能,蚀骨青的主药是我从莘州万骨之地取的还阳花。还阳花生长在尸山骨海中,需得万千怨灵滋养百年才能开出来一朵,我摘了之后就命人将那里焚毁超度,世上绝不可能有第二朵!” “它的主药不是还阳花,而是用蚀骨青炼制的尸毒。”大长老长叹了口气,若不是亲自试验,他也不敢相信会是这样,“元维尚找巫医不是治病,是炼毒,用自己的身体当炉鼎,将一身蚀骨青炼制成比蚀骨青还阴狠的尸毒。” “吧嗒!” 六长老吓的连青玉果都掉了。 “啪叽!” 八长老吓的直接从椅子上摔了下来。 七长老瞪着眼睛,似笑非笑,似哭未哭,“疯子,真是个疯子!用自己炼毒,承受十倍百倍的蚀骨灼心之痛,活生生煎熬至死,他,他到底想要干什么?” “不管他要干什么,我天静宫都必须制止!”大长老沉声道:“用这种阴狠方法弄得的尸毒,定然祸害深远,我天静宫担负济世救人之责,决不能放任由其流传开来。我打算让云二和云六下山,召集人手,想尽一切办法斩断祸根!” “我去!”七长老缓缓起身,一字一句道:“蚀骨青是我配的,是我把还阳花这种万恶之物带到人间,就该由我来收拾这个烂摊子!” 六长老立刻道:“我陪你去。” 七长老心情复杂地看向六长老,六长老被他看的有些别扭,胡乱塞了颗青玉果到嘴里,含糊不清道:“反正我的大还丹一直炼不成,可能是陷入瓶颈了,出去转转换换脑子,兴许能突破也说不定。” 七长老垂下眼帘,唇角微微上翘,这种时候还有人肯舍命相陪,他人品可真好。 大长老沉思片刻,微微颔首道:“你们去也好,带上云二和云六,他们也该历练历练。对了,你们顺便也帮忙调教调教山下的弟子,免得阿苑将来长大了嫌咱们手下人太少,不够用。” 说起阿苑,大家的心情忽然轻松了起来。七长老一脸骄傲地分享着阿苑在启悟室的表现,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夸赞起自家宝贝,暂时把山雨欲来的沉重抛到一旁,尽情享受这最后的温馨时光。 天蒙蒙亮,屋里如同笼罩着一层灰色的轻纱,朦朦胧胧看不太清。 李璟看了看躺在他怀里,嘟着嘴睡的无忧无虑的阿苑,微微笑了笑,又闭上了眼睛。 鸟儿叫了起来,清脆的叫声在山间回荡,阿苑来回蹭了蹭,含糊不清喊道:“阿玉~” “在呢,”李璟忙应了声,拨开阿苑黏在额头的碎发,天越来越热了,她还爱抱着人睡,每次睡醒总是一头汗。 阿苑晃了晃,躲开李璟的手,把头又往他怀里拱了拱,“阿玉,兔子坏,今天能打兔子了吗?” 李璟的好心情顿时荡然无存,又来了,今天又是难熬的一天了。 他没见过启悟室的兔子长啥样,可听风云六的描述大概也能想的出,那么可怕的东西,阿苑非但不怕,还异常固执的要把它们都打死。 哪怕长老们轮番跟她解释,那是为了检测药性,等过些时日,药劲过去,兔子自己就会死。可阿苑还是非要去把兔子打死,好像不把那些兔子一个个打死,她这日子就过的不舒坦,就浑身难受似的。 阿苑的确很难受,她从头到脚,甚至心里,就没有一个地方不难受。 二师兄走了,六师兄也走了,七师父和六师父也走了,阿苑从小到大都跟他们生活在一起,尤其是二师兄,她从小到大都跟他睡在一起。 可他们突然都走了,虽然跟阿玉睡也很舒服,他每天晚上还会给她讲故事,可阿苑还是觉得天静宫都变得空空荡荡,哪儿哪儿看着都别扭。 甚至小白和殷浩都变得没精打采,连后山的鸡叫的都少了。 大长老说的那些济世救人,匡扶天下,阿苑记是记住了,可她想不明白这些跟师父师兄们有什么关系。 她只知道,所有一切的不舒服都是从兔子开始,所以兔子坏,兔子该死,她要把它们都拍扁,让它们再也不能出来捣乱。 这样,也许师父和师兄们就会快些回来,大家又能开开心心在一起了。 李璟拗不过阿苑,只得去找大长老商量,看看能不能想个什么办法,让阿苑别再跟兔子较劲了。 哪知大长老也正要找他,他哥哥来信了。 李璟有些意外,哥哥来信都有规律,除了年节,就是在他生辰前两天,这次怎么例外了呢? 第四十九章 家信报险 打开信,李璟刚看了几行,脸色骤然大变。 大长老关切问道:“怎么了?出事了吗?” 李璟手抖的不成样子,飞快将剩下的信看完,脸色刷白,声音颤抖:“大长老,我兄长从马上摔了下来,性命危在旦夕。” 大长老急忙夺过李璟手里的信,快速看了一遍,扬声喊道:“洛一,快,请三长老和八长老过来!” 正举着医书,装作给阿苑讲课,其实是在和阿苑偷偷下棋玩的八长老,忽然听到风洛一说大长老叫他过去,不由吓的手一哆嗦,棋子放错了位置。 “我赢了!”阿苑高兴地冲八长老伸出手,“八师父,给我金刚石!” 八长老连声道:“不算,不算,我这枚棋子本来不打算放在这儿,是不小心掉了,我重新放。” 阿苑伸长胳膊护住棋盘,连声嚷道:“不行,不行!大师父说了落子无悔,你既然已经落子,就不能再反悔。” “那就等我见了你大师父回来再说!”八长老扔下医书,拔腿就跑。 阿苑愣了下,气呼呼喊道:“八师父,以后我不跟你玩了,你又赖账.......” 八长老只当没听见,跑的更快了。 大长老叫来三长老和八长老商量,看看他们谁有空陪李璟下山回趟南蜀。 按照天静宫的规矩,长老们是不会轻易下山,更不可能去王公贵族家里为他们诊治。 可李璟不同于旁人,七长老临走前单独找到大长老,说了他准备收李璟为徒的事,以及他对阿苑和李璟关系的长远打算。 大长老仔细琢磨了一番,觉得这个法子行得通。李璟在天静宫长大,他的人品性情他们都十分了解,阿苑也很喜欢他。 这么个知根知底聪慧温柔的小郎君,将来若真能跟阿苑成亲再生几个小娃娃,那天静宫以后还愁没人传承? 更何况他俩长得都那么好看,将来生的小娃娃也一定好看的紧。 想到聪明又好看的小徒孙,大长老决定破例一次,派个长老出山,帮李璟处理一下家事,免了他的后顾之忧,让他以后能安心留在天静宫,好好陪伴阿苑。 李璟不知大长老的盘算,只知道一向严苛的大长老居然为他破例了,不由感激万分。 “都是自家人,感激的话就别说了,你哥哥福大命大,一定会没事的。”大长老拍了拍李璟的肩膀,看向三长老和八长老,“救人如救火,耽误不得,你俩商量好了没,谁下山啊?” 八长老指向三长老,“他最擅长外伤,正骨我不如他。” 大长老看向三长老,三长老指着信,一脸困惑道:“据信中所说,阿玉的哥哥是在骑猎时不慎从马背上跌落,可伤为何会在头部后脑呢?” 大长老愣住,八长老稍稍一想也觉得不对,三人凑在一起,把信里有关伤情的部分仔细看了又看,都觉得很有问题。 李璟本就惊慌失措,见长老们这般,不由更加忐忑。 “阿玉啊,你哥哥这个伤有点儿不对劲。”大长老想了想,叮嘱李璟道:“你得留个心眼,这其中怕是另有隐情。” 三长老拿起笔,一边画一边跟李璟分析,“骑马是用大腿用力,膝盖支撑,若是骑行过程中不小心从马背上跌落,伤的最重的地方往往是下肢。” “头部受伤一般是因为意外受力,据我所知,骑马导致的头部受伤大多是因为跌落时磕碰到外物,所以受伤的部位十有八九是前额或者侧面。” “而后脑是人的头部中最为薄弱的位置,人在遇到危险时会本能先保护它,所以这个部位意外受伤的可能性比较小。更何况在骑行时,人更习惯性身体前倾,除非——” “除非是有人故意谋害,或者信中所言不实!”李璟补上三长老未说出口的话,眼中浮出浓烈的恨意。 信不是哥哥的亲笔,是太傅借哥哥的名义写的,字迹潦草,纸张也不是宫中惯用的玉宣纸,刚才他一时慌乱没多留意,现在想想,这其中的确有蹊跷。 三长老有些心疼地看着李璟,阿玉只有这么一个亲哥哥,没想到突然出了这种变故,这孩子心里还不知会如何担心害怕呢。 三长老不善言辞,说不出什么安慰人的话,只能对李璟道:“我只会治病,究竟是怎么个情况还得你自己琢磨,不过只要你哥哥还有一线生机,我就会一定会想尽办法保住他的性命。” 李璟看着三长老,眼眶泛红起来,动了动嘴唇,一句话也说不出,只能向他深深一躬。 三长老忙扶起李璟,温声道:“快去收拾行李吧,我也去整理一下可能用到的药材器具。” “是!”李璟恭声应道。 八长老挤过去,搓了搓手,不好意思的对李璟道:“那个,你走之前能不能帮我哄哄阿苑,金刚石我只剩一块,实在不能再输给她了,刚才我们的赌约能不能不算。” 李璟愣住,眼眶里泛起来的湿润顿时干了回去。 大长老气的胡子上翘,一把揪住八长老,“我让你给阿苑上课,你又跟她赌什么了?那么好的孩子,你不专心教她医术,整天教她什么骰子、牌九、斗蛐蛐,有你这么当师父的吗?” “我没教她赌,我跟她下棋来着,下棋也是君子六艺嘛!”八长老胳膊被拧的生疼,连声解释道。 三长老没好气地哼了声,“是赌棋不是下棋吧?” 八长老气的跳脚,恶狠狠瞪着三长老,“就你话多,不说话你会死啊?” “我怕我不说你会死的更惨,”三长老白了八长老一眼,淡淡道:“别怪我没提醒你,阿苑已经把藏书阁的棋谱都背完了。” 八长老追悔莫及,哭丧着脸道:“那你怎么不早说?我都输给她两瓶神仙醉,一盒臭气丸,三包跳不死了!” 大长老一听这话更是气炸了,“我不是早说过那些东西不能给阿苑玩,你竟然还敢拿它跟阿苑赌棋!” “孩子想要,我不忍心不给啊!” “该教的你不教,不该惯的你乱惯,你,你气死我得了!” ....... 李璟木然地看着吵闹成一团的长老们,这么多年过去了,长老们维持体面的时间还是一样的短。 他还没走,就已经忍不住开始担心了。 他的阿苑啊,没了他,在这么个混乱的环境里可怎么办? 第五十章 尾随失败 可更让李璟为难的是,他不知道该怎么跟阿苑说,他要回南蜀。 风云二他们走的时候,阿苑哭的那叫一个惨。 她抱着风云二的大腿死活不放,嚎啕大哭,还非要跟着下山,怎么哄都哄不住。把风云二惹的都忍不住掉了眼泪,差点儿没走成。 后来还是大师父发了狠,直接迷晕了阿苑,让李璟把她抱回屋还把门从外面锁上。 为此阿苑跟李璟闹了通别扭,整整一天都没跟他说话。李璟想尽办法,连装病都用上了,才把阿苑哄好。 即便这样,阿苑还是留下了心结,天天盯着那些兔子不放,还总念叨要把坏兔子都打死,这样师兄和师父就能早点回来什么的。 所以李璟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跟阿苑说,他怕阿苑哭,更怕自己不舍。 可哥哥性命危在旦夕,李璟必须尽快赶回去,留给他和阿苑告别的时间只有一顿午饭了。 阿苑的胃口一向很好,更何况今天风洛一做了她喜欢的煎茄子和肉丸汤,她更是吃的停不下来。 李璟怕她吃的太快对胃不好,忙哄着道:“阿苑,你慢点儿吃,当心噎着,过来,先喝口汤。” 阿苑从饭碗里抬起头,乖乖凑到李璟手边喝了口汤,然后从自己专属菜盘里挑了块最大最好的煎茄子给李璟,“阿玉多吃点,多吃饭长肉肉,伤好的快。” 李璟看着碗里的茄子,鼻子莫名有点儿酸,自从他受伤后,阿苑不管吃什么都会把最好的留给他。 “小姑姑,我也要!”风洛一看的眼馋,捧着碗凑到阿苑跟前。 阿苑看了看风洛一,跟小大人一样无奈地摇了摇头,也夹了块茄子给他。 风洛一看了看自己的,再看看李璟的,不高兴质问,“为啥我的这么小,他的那么大?” “他受伤了,要吃好的。”阿苑一脸理所当然。 李璟听得心里甜,瞟了风洛一一眼,慢条斯理地吃着阿苑给他的茄子。 风洛一气鼓鼓地把茄子塞进嘴里,大口用力嚼了起来。 阿苑继续埋头干饭,突然感觉裤腿有点儿痒痒,低头一看,小白用爪子挠她脚脖子呢。 阿苑迅速看了眼四周,把刚咬了一口的茄子偷偷吐到手心里,准备从背后塞给小白。 “阿苑,不许再喂小白吃咱们吃的东西。”李璟拦住了阿苑。 被发现了,阿苑冲李璟吐了吐舌头,飞快把茄子又塞回了自己嘴里,熟练的像什么都没干过一般。 李璟忍不住想叹气,总这么淘气,让他怎么放心的下啊。 饭吃了,行李收拾了,到了不得不告别的时候了。 李璟看着阿苑,笨拙又艰难的解释了一番,柔声哄道:“我回去看了哥哥就回来,不会很久,阿苑你乖乖吃饭,好好睡觉,好好上课,要不了几天,我就回来了。” 众人都做好了心理准备,八长老用棉花堵住了耳朵,风洛一也提前准备好了给阿苑擦眼泪的帕子。可让众人万万没想到的是,阿苑竟然没哭,甚至连眼圈都没红。 她只是仰着头,用又黑又亮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李璟,看的李璟心里像堵了块大石头,难受的喘不过气来。 “阿苑,我--”李璟伸手想摸摸阿苑的头,阿苑却躲开了。 李璟愣住,看着摸了个空的手,带着自己都察觉不到的失落和不安,轻声唤道:“阿苑?” 阿苑却冲他笑了笑,“阿玉,你说的我都听明白了,你快去快回,我会听师父们的话,不会捣乱。” 李璟傻了眼,众人也忍不住揉了揉眼睛,这么乖巧听话懂事体贴的小天使,真是他们阿苑? 阿苑仰着脸,笑意盈盈,目光澄澄,唇边还有两个小小的梨涡,若隐若现,乖巧又好看,却让李璟心里直犯嘀咕。 风云二走的时候她伤心难过成那样,他走的时候她却跟没事人一样,这未免也太不正常了吧? 难道是被风云二他们刺激过度,到他这儿的时候,已经习惯了? 还是她真的懂事了,知道替他着想,不想让他为难,所以故作坚强? ....... 带着满心的困惑和不安,李璟告别众人,带着三长老和殷浩踏上了下山的路。 一路平安无事,直到进入迷石林,李璟那股被人盯着后背的奇怪感觉又冒出来了。 他冲殷浩使了个眼色,故意踉跄着摔了一下,捂着胸口咳了起来。 一直竖起耳朵聆听的殷浩,听到他们身后传来一声小小的低呼,和像扫帚扫过地面的窸窣声。 “谁?”殷浩拔出长刀,厉声喝道:“出来,再不出来我可就不客气了!” 无人应声,李璟脑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他急忙冲上去大声喊道:“阿苑!” 殷浩吓了一跳,飞快挡到李璟前面,压低声音提醒道:“小殿下,你别那么大声,万一是杀手呢?快躲到我身后!” “不是杀手,是阿苑!”李璟莫名的肯定,一定是她,绝对是她,“阿苑,快出来,我看见你了!” 依然无人应答,更无任何东西出现。 殷浩心疼地看了眼李璟,“小殿下,我知道你放心不下阿苑,可阿苑才七岁,她不可能跟在咱们身后那么久我都发现不了的,我这么多年的洗髓功可不是白练的,我——” 殷浩戛然而止,因为一个小脑袋从石柱后面探了出来,她头顶绑着两个小揪揪,又大又亮的杏眼,红润润的唇,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 “阿苑!”三长老惊呆了,嘴巴张开的程度不小于殷浩。 殷浩忍不住想仰天长叹,他跟天静宫一定是八字不合,他这么多年的功夫都白练了,被阿苑一个小娃娃跟了这么久他都没发现,丢脸丢到姥姥家了! “阿苑,你,你怎么跟来了?”三长老醒过神,急忙上前,抱起阿苑,左看看右摸摸,发现她没受伤方才松了口气。 李璟看着阿苑脸上的泥污,身上的小包袱,再看看躲在她身后努力想隐藏自己,无奈体型巨大怎么也藏不住的小白,震惊过后是后怕。 从天静宫到这儿这么远,那么多台阶,那么多分岔路口,还有毒瘴...... 李璟越想越害怕,脸色越冷,他盯着阿苑沉声问道:“你是怎么跑出来的?谁帮你把的风,是不是风洛一?你是不是从知道我要走就打算好偷跑了?” 第五十一章 你骗人 阿苑咬着唇,低着头,一声不吭。 李璟看的心里难受,他走到阿苑跟前,蹲下身子,双手扶着阿苑的肩膀,努力放缓声音道:“阿苑,你想没想过你一声招呼不打就自己跑出来,大长老他们找不到你会多担心?你想没想过这一路有多危险,你还那么小,万一出点儿什么事.....” “我有很多药,”阿苑抬起眼睛,看着李璟,闷声道:“还有小白,它会保护我。” 李璟看了眼一直缩在阿苑背后,连声都不敢出一下的小白,再看看阿苑倔强固执的脸,心里压不住的急躁,他必须要走,阿苑还这么任性不管不顾怎么得了? 别说万一,就连她受一丁点伤他都接受不了,可大长老他们根本舍不得下狠心约束她。 想到这儿,李璟的语气不由沉了下来,“阿苑,你不能这么任性!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你是天静宫少宫主,对天静宫至关重要,任何时候你都不能把自己置于险境,你知不知道?” 阿苑受不了了,她现在又累又饿又渴,可阿玉还一个劲儿凶她。 阿苑使劲一扭挣开李璟的手,气呼呼瞪着他,又凶又委屈,“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就知道你说话不算话,你说你永远都不走,会一直陪着我的,你骗人!” 她吼的声音有多凶,眼泪便掉的有多快,一滴滴都好像砸在了李璟心里,又疼又涩又踏实。 这一路,李璟除了担心哥哥,就是琢磨阿苑,她太反常了。 可不管怎么琢磨,李璟都坚决不承认阿苑对他的离开完全无动于衷,他在阿苑心里不可能没有风云二重要。 但是阿苑为什么对他离开那么平静呢? 李璟想不通,他甚至忍不住想回去问问阿苑,难道我离开,你就没一点儿不舍和难过吗? 现在,李璟知道答案了,因为阿苑早就打算好跟他一起走。 困惑解开了,也亲眼看到阿苑对自己有多在意了,连他哄她的话,她都记得这么清楚,李璟心里可耻的有那么一丝窃喜,但更多的是心疼和愧疚。 李璟捧起阿苑的脸,用拇指擦去她脸上的泪珠,万分恳切的道歉,“阿苑,对不起,是我失言了。” 他不道歉还好,他一道歉阿苑的眼泪流的更凶了。 这段路阿苑走的并不容易,她从没下过山,根本不知道下山的路是哪条,只能紧紧抱住小白的脖子,贴在它的背上,由着它在台阶上胡蹦乱跳追寻李璟他们留下的踪迹。 好几次,阿苑都险些以为要被小白甩飞出去了,但好在小白还算靠谱,好在她运气不错,终于追上了他们,可刚一见面,阿玉却凶她。 李璟的手上全是阿苑的眼泪,怎么擦也擦不完,他没办法了,只得紧紧把阿苑抱进怀里,抚着她的头,一声接一声的哄着,“阿苑,我发誓,只要哥哥伤一有好转我就立刻回来,绝不多耽搁一天,好不好?我真的真的很快就回来了,我不会去很久的,你相信我.......” 阿苑吸了吸鼻子,抬起头,“那你明天能回来吗?” 李璟愣住,眼眶控制不住的湿润了。 阿苑的眼泪又滚了下来,“那后天呢?大后天呢?下个月沙窝里的瓜就要熟了,你也不回来吃吗?” “阿苑!”李璟心里痛的不行,眼泪冲出眼眶顺着脸颊滑落下来。 阿苑见他哭,哭的厉害了,一边哭一边抽抽搭搭问道:“你哥哥就那么好吗?比我还好吗?你就一定要去吗?三师父一个人去不行吗......二师兄走了,你也走了,以后谁给我洗澡?谁哄我睡觉?小白不听话了,谁帮我骂它.......呜呜呜呜......阿玉,你不要走.......” 三长老忍不住吸了吸鼻子,心疼感叹道:“我家小阿苑真可怜,一下子走这么多人,都没人陪她玩了。” 殷浩无语地看着他们,小声嘟囔道:“不就是分开几天,又不是生离死别,至于哭成这样吗?” “至于!”三长老瞪着殷浩,“我说你怎么一点儿都不难过,敢情你是巴不得下山呢吧。怎么?以为下山就能见到我家云二了,哼!做梦!他去的是莘州,你回的是南蜀,不顺路!” 殷浩像猫被踩了尾巴一样,顿时炸了毛,“谁要见风云二了?我又不是贱骨头,还上赶着送上门去给他打骂不成?他走了我高兴还来不及呢,终于能过几天人过的日子了,哈哈哈!” 三长老扯了扯嘴角,一脸鄙视,“是吗?那我怎么见你这几天都跟公鸡打蔫一样,话少饭少走路后脚直拖地呢?” “我,我那是累的!”殷浩梗着脖子坚决不肯承认,他才不会因为风云二走了就难过,更不会因为听不到他念叨就浑身不舒服。 他好着呢! 特别好! 好的不能再好了! 三长老懒得搭理这种自欺欺人的人,他只是不爱说话,又不是耳聋眼瞎,殷浩以前跟在云二身后什么样,他又不是不知道。 过了会儿,殷浩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凑过去小声问三长老,“你说风云二他们去莘州了,他们去莘州干嘛?莘州不是西昌的地盘吗?他们去了莘州在哪儿落脚啊?” 三长老一点也不意外,仰着下巴斜着眼看着殷浩,“想知道啊?” 殷浩讪讪地笑了笑,不承认也不否认。 三长老拉下嘴角,“我就不告诉你。” 殷浩...... 难怪风云二那么会气人,原来上梁不正下梁歪,都是有样学样。 阿苑哭累了,李璟哄的嗓子哑了,天也黑了。 夜晚影响视物,就算有三长老带路,通过迷石林也不安全,更何况还带着个小阿苑,殷浩只得过去问李璟,“咋办?” “问问三长老怎么联系大长老,让他们派人过来接阿苑。”李璟抿了抿唇,狠心做了决定。 阿苑立刻抱紧了李璟的脖子,“我不回去!” 李璟狠着心掰开阿苑的胳膊,沉声道:“阿苑,你听话,咱们刚才不是说好了吗?” 阿苑咬了咬嘴唇,不吭声了。 殷浩很想问问李璟是怎么跟阿苑说好的,可现在时机不对,他再问也太没眼力劲了,便转身去找三长老。 只见三长老从袖袋里摸出一枚哨子,使劲吹了吹。 第五十二章 一不小心 殷浩愣了下,忍不住道:“三长老,天静宫离这儿这么远,你这个哨子又不咋地响,他们应该听不到吧。” 三长老用看白痴的眼神看了看殷浩,晃了晃手里的哨子,“这是召唤信鸽的。” “哦,信鸽,”殷浩尴尬地搓了搓手,“信鸽好,信鸽飞得快,飞的高。” 三长老看了殷浩一眼,衷心建议,“不会说话可以不说话,被人当成哑巴,也好过被人当成傻瓜。” 殷浩攥紧了拳头,咬紧了后槽牙,他不生气,一点儿也不生气,他早被磨砺出来了,比这更难听的话,风云二也没少骂他。 可那个该死的风云二怎么说走就走,最后的最后,连一句交代的话都没单独跟他说呢? 看看人家小阿苑,还知道追过来抱着小殿下哭一哭呢。 月上中天,李璟抱着阿苑靠坐在小白身边,看着她熟睡的脸,静静等着大长老过来接人。 殷浩和三长老都睡着了,李璟也很累很困,可他不舍得睡。 阿苑不知梦到了什么,小嘴动了动,哼哝出几个杂音,小拳头还跟着挥了几下。 李璟不由翘起了唇角,阿苑从小就精力旺盛,白天闲不下来,睡着了也不安生。总喜欢往人怀里拱,一定得抱着个东西,还总叽里咕噜说梦话,跟她睡一起,他就别想安生。 可李璟甘之若饴,阿苑对他而言,是光,是希望,是所有的美好,所以他不允许任何人伤害她,哪怕是他自己。 从南蜀出来那一路,经历了多少刺杀暗害,李璟昏昏沉沉记不太清,只知道一直在死人,要不是殷浩,他根本到不了天静宫。 现在要从天静宫回南蜀,哥哥伤的蹊跷,太傅似乎自顾不暇,他身边只有殷浩和三长老,要面临的情况只会比当初更糟糕。 哥哥对李璟如父如兄,护他长大,恩重如山,他必须回去,可他不能让阿苑陪他一起冒险。 阿苑是天静宫的少宫主,她就应该待在天静宫,春天赏花,夏天吃瓜,秋天听雨,冬天观雪,永远无忧无虑。这些纷纷扰扰,阴险污秽,不应同她扯上半分关系。 “阿苑,乖乖等着我,等哥哥好转我就回来,我们以后再也不分开。”李璟轻轻低下头,吻上阿苑的额头,像最虔诚的信徒,向他的神明起誓。 盛夏六月,艳阳当空,热浪在郁郁葱葱的树林里翻滚,风洛一拖着两条腿,在山道上蹒跚向前,一边抹汗一边喊:“小姑姑,快出来,饭好了,吃饭了!” 一个月前,阿苑偷跑出去追李璟,把大长老等人吓的魂飞魄散,好在也不知李璟怎么劝说了她,把她接回来后,她倒是没再哭闹,更没再偷跑。 只是她每天都要去启悟室,瞄着那些兔子练针法。没了药物和血肉补充,那些兔子早就没了当初的凶蛮,一个个蔫头耷脑,根本不是小白的对手。 大长老怕阿苑一味伤心难过,见她非要跟兔子较劲,便也由着她去。 可眼见她天天去把兔子当靶子射,都一个月过去了,兔子没射死几只,针法倒是精进了不少。可人还是寡言少语,一点儿也没之前的调皮捣蛋劲儿,大长老发愁了,这么下去,阿苑不会闷出病来吧? 风洛一更愁,他一开始陪着阿苑一起射兔子,坚持了三天,实在坚持不住了。 兔子不比铜人,虽然没啥精神木愣愣,可是还会蹦啊。 虽然小姑姑说,只要射中兔子后脑勺,兔子就不会再动了。 但是兔子头那么小,后脑勺就更小了,还一直动,怎么射的中嘛。 反正风洛一射了三天,银针扔了一大把,一只也没射中,还胳膊疼手腕疼浑身上下哪儿哪儿都难受,想想还不如回去做饭,便做了逃兵。 阿苑却一直在坚持,从最开始一只也射不中,到现在十针能射中三针;从刚开始满屋兔子乱蹦,到现在一多半兔子都被她定住,进步不可谓不神速。 可阿苑依然不满意,阿玉说了,等把兔子全部都定住,他就回来了,所以她要尽快把剩下的兔子都定住。 只是,她的胳膊好疼,手好酸,好累啊。 阿苑咬了咬唇,冲蹲在她脚边打瞌睡的小白抱怨道:“你可真好,什么都不用干,我都会一直陪着你。我想让阿玉回来可真难,小白,我胳膊好疼啊,手指头都僵了,这些该死的兔子怎么这么多呢......” “叮当!” 突然一声脆响,把眼皮快合上的小白惊地竖起了耳朵,也把正在抱怨的阿苑吓愣了。 她看着骨碌碌朝兔子堆滚去的铁球,傻了眼,“小白,怎么办?我不小心把响雷扔出去了,好像还扯掉了引线。” 话音未落,滚入兔子堆的响雷已经滋滋开始冒烟了。 小白一跃而起,叼起阿苑,后腿猛地一蹬便往外冲。 刚走到启悟室门外的风洛一,只觉得一股热浪迎面冲来,力道之大之强劲,让他几乎都站不稳。 还不等风洛一反应过来,一道白影从里面冲了出来,紧接着“砰”的一声巨响,风洛一腿一趔趄“吧唧”摔了个嘴啃泥,头一懵,眼一黑,啥也不知道了。 爆炸声传到天静宫,正在配药的八长老手一抖,药粉全倒了进去,坩埚里顿时咕嘟咕嘟开始冒泡,紧接着涌出墨绿色的浓烟,迅速弥漫开来。 正坐在窗前翻看今日信件的大长老,刚被那声巨响惊的一哆嗦,还没推开窗户要喊人,却见八长老从他屋里冲了出来,身后带着滚滚浓烟,还是墨绿色的,不由手一哆嗦,信掉到了地上。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风云一握着锅铲从厨房冲了出来,被浓重的烟雾吓了一跳,急忙掩住口鼻问道。 八长老胡乱挥着手道:“没事,没事,我不小心放多了翠墨,一会儿就好了。” 大长老气不打一处来,用力推开窗户,抬手把乌木镇纸朝八长老砸了过去,“一天天的,净会找事!刚才是哪儿又炸了?” 八长老抹了把绿油油的脸,迷茫道:“爆炸?我不知道啊,不是我干的。” “听声音,好像是从西南传来的,我过去看看。”风云一放下掩面的衣袖,握着锅铲大步流星朝往外走。 大长老刚要坐回原位,脸色忽然大变,西南,启悟室! “快,快,快!阿苑,阿苑在启悟室呢!” 第五十三章 哪壶不开提哪壶 众人慌了,手忙脚乱冲向启悟室,只见小白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尾巴焦黑一片。 再往前看,风洛一脸朝下背朝天,平平展展铺在启悟室门口,也一动不动。 而一向紧闭的启悟室外门,像被人从里面重重打了一拳,鼓起一个大大的包,歪歪斜斜挂在门框上,随着风吱呀吱呀来回晃动,似乎随时都会掉下来。 而阿苑呢,却连一点儿影子也不见。 “阿苑——”大长老两腿发软,声音颤抖,天静宫就这一根独苗苗,可千万不能出事啊! “在这儿,阿苑在这儿!”风云一指着小白身子下面嚷道。 众人定睛看去,只见小白灰扑扑的肚子下面露出一只红色小鞋子,鞋头圆圆,旁边竖起两个小耳朵,正中绣着个“王”字。正是三长老专门下山跟人学了一个多月,亲手给阿苑做的虎头鞋。 “阿苑,阿苑......” 众人手忙脚乱挪开小白,把阿苑抱了出来。 大长老抖着手给阿苑扎了两针,阿苑悠悠地醒了过来,张嘴第一句话却是,“阿玉骗人。” 众人愣住,这是,什么意思? “呃.....嘶......我的头......师父?” 忽然响起的动静让众人想起还有一个人呢,急忙看向风洛一。 只见风洛一已经爬起来了,鼻子红额头青,正坐在地上痛苦地揉着头,困惑地看着众人,“大长老?八长老?你们,你们怎么都来了?我的头怎么这么疼,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啊?”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他们也很想知道是怎么回事。 查探了启悟室内的情况,弄清事情经过后,众人都后怕不已。 差一点,就只差一点点,要不是小白反应够快,阿苑现在就跟启悟室那满地的兔子一样,被炸成肉渣渣了。 风云一帮大功臣小白修剪了被烧焦的尾巴毛,特意给它抓了两只又大又肥的竹鼠,烤的滋滋流油作为奖励。 大黄也屈尊降贵,主动凑过去蹭了蹭小白的头,把小白高兴的一个劲儿摇尾巴,只可惜它尾巴上只剩下最上方的一圈毛,光秃秃的一条摇起来有些滑稽可笑。 虽然是有惊无险,大长老也吓的够呛,回去后立刻把阿苑藏的那些个响雷、神仙醉、跳不死什么的都收走了,还把八长老狠狠骂了一通。 八长老委屈的不行,连声喊冤,“响雷真不是我给她的,我压根都没有,肯定是老八临走前塞给阿苑的!阿苑,你快跟你大师父说说,你那响雷到底是怎么来的?” “是六师父给我的,”喝过蜜水的阿苑脸色没那么苍白了,只是耳朵还一直嗡嗡嗡听不太清楚,说话便还是愣冲冲,“六师父让我想他的时候就拿出来看看,我一直想他,就随身带着了。” 大长老看着阿苑清澈又无辜的大眼睛,心疼的一塌糊涂,孩子太可怜了,想师父了都只能看看铁蛋蛋。 大长老忙轻轻抚了抚阿苑的脸,温声叮咛道:“阿苑,响雷很危险,以后你若是再想你六师父,就把他的笔记多拿出来看看,咱不玩响雷了哦。” 阿苑乖乖点头,扣了扣手指,小声问道:“大师父,我是不是把启悟室炸坏了?” 大长老立刻摆手道:“没坏,咱们启悟室结实着呢,当年师祖用金子做门就是因为金子软弹性大,炸的时候有个缓冲,回头让你大师兄过去修修就好了。” 阿苑放下心来,接着又问,“那,兔子都死了吗?” 大长老心里一跳,忍不住心里犯嘀咕,孩子这么问是啥意思?还想用兔子练针法吗?可周围的兔子都被他和老五抓完了,去哪儿再给她弄点儿兔子呢? “都死了,一只都不剩了!”风洛一抱着阿苑没喝完的蜜水,边喝边说道:“早知道一颗响雷就能都炸死,咱们还练针法干嘛,用针扎多慢啊。” 八长老忍不住踢了风洛一一脚,“哪壶不开提哪壶,喝你的蜜水!” 风洛一委屈巴巴,“我说的都是实话啊,用针扎真的很慢嘛......” 八长老见大长老脸沉的都能挤出墨水了,急忙抬起风洛一的碗,用蜜水堵住了他的嘴。 阿苑抿紧了唇,她觉得自己可能又被阿玉骗了。 阿玉说他有个好办法可以消灭启悟室的兔子,只要她答应乖乖留在天静宫,不跟着他回南蜀,他就告诉她。等她把所有兔子都消灭,不光他能回来,二师兄和师父他们都会回来。 阿苑相信了他的话,按照他说的办法,天天去扎兔子。现在却发现消灭兔子最有效的办法根本不是针扎,而是用响雷,以阿玉的聪明,他怎么可能想不到用响雷呢? 他是不是故意骗她去用针扎兔子,因为用针扎慢,等她扎完,他早就走远了,她就算想追也追不上了。 阿苑心里很难过,可她还是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道:“大师父,阿玉回来了吗?” 阿苑默默在心里发誓,只要阿玉能回来,她就原谅他骗她的事,还会把最好吃的留给他。 大长老一听阿苑问李璟,心却哐当一下沉了下去。 爆炸发生的前一刻,他刚打开老五的飞鸽传书——他们在南蜀国都锦蓉城外中了埋伏,殷浩受了重创,李璟吐血昏迷,老五不得不带他们躲进了天静宫的暗格。 暗格是天静宫弟子遇到危急情况的避险藏身之处,大都在不为人知的隐蔽场所,像之前风清一带阿苑生活过的那个山洞,就是天静宫的暗格之一。 没想到李璟他们一路隐姓埋名,小心谨慎,却在家门口遭到了伏击,对方还痛下杀手,逼的老五不得不破例带李璟和殷浩躲进暗格。 李璟现在别说回天静宫,能不能保住小命都犹未可知。 想到这儿,大长老忍不住想叹气,世上人人都怕鬼,却不知人心远比魑魅魍魉更险恶。 可看着阿苑满是期待的目光,大长老却只能含糊道:“他们还没忙完呢,等忙完就回来了,很快的。” 阿苑的眼眸瞬间黯淡了下来,阿玉没回来,他又骗人了。 他是不是不会回来了? 她以后是不是再也见不到他了? 第五十四章 我选以毒攻毒 阿苑越想越伤心,越想越难过,眼泪迅速蓄满了眼眶,吧嗒吧嗒掉了下来。 她平日里要么是光打雷不下雨装哭,要么是连打雷带下雨哇哇大哭,极少像现在这样光下雨不打雷,默默的哭,哭的人心疼的直抽抽。 阿苑这一哭不打紧,天静宫里所有人一晚上都没睡踏实,大长老更是拉着八长老,让他一定要想出个办法把阿苑哄开心。 八长老哪儿知道怎么哄小孩,他要是知道当初哪儿还有李璟和殷浩什么事。 此时此刻,八长老无比想念李璟,恨不得写信过去问问他到底什么时候回来,让他好歹给阿苑个准信,别让她再哭成那样了。 而此时,远在南蜀锦蓉城郊外,土地庙神像下密室内的李璟,正疼的生不如死。 他的脸一阵青一阵红,身子一会儿冷的发抖,一会儿热的烫人,额头和脖子上青筋直冒,看着十分骇人。 殷浩捂着受伤的肩膀,看着一脸沉重的三长老,连声催促道:“三长老,这都什么时候了,到底还有什么法子,您倒是快说啊!” 三长老十分为难,李璟是因为强行运转内力而引发的余毒复发,想救他,最好的办法是用金针闭穴让他进入假死状态,减少血液流动,减缓毒素扩散,然后尽快把他送回天静宫,由他们几个长老联手帮他再把毒逼回丹田。 可现在外面不是几个几十个杀手刺客,而是成百上千个精兵强将,他就算把所有的神仙醉都撒光,也一次放不倒那么多人。 更别说还要带着受伤的殷浩,把一动也不会动的李璟安全的送回天静宫了。 只怕他们现在刚一露面,就会被乱箭射成筛子。 出去太危险,可李璟又必须赶紧救治,不然任由毒气攻心,那可就难办了。 唯一的法子,就只有以毒攻毒。 用其他剧毒刺激他体内的蚀骨青,让它们双方去抗衡,给本体一个喘息的空隙。 用这个法子,不仅能压制住李璟体内的蚀骨青,甚至还能激发出他之前因为压制蚀骨青被困住的内力,让他在短期内恢复战斗力。 可问题是,以毒攻毒抵消不了蚀骨青,因为这世上没有比蚀骨青更毒的毒。 所以等到蚀骨青压制住其他剧毒后,会以更加剧烈的方式反扑。 到那时候,李璟要承受比现在剧烈十倍百倍的痛苦,万一承受不住,不仅身体受损,甚至连神志也会受一定的影响,变的跟启悟室里那些僵死化的兔子一样,活着的死人。 正是因为太清楚后果,所以三长老才会犹豫不决,不知该如何取舍,恨不得自己能魂穿七长老,让最擅长解毒的他帮忙想出个两全其美的法子来。 殷浩听完三长老的话也傻了眼,这简直跟选现在死个利索,还是将来生不如死没啥区别。 世上的路千万条,怎么到他家小殿下这儿就都是死路一条呢? “我,我去突围,求援!”殷浩握紧长刀,咬了咬牙,还有一个办法,就是他冲出突围找来援军,把三长老送到东宫救太子,把小殿下送回天静宫救命。 三长老急忙阻止道:“不行,你受伤太重,右手完全使不上劲,现在出去就是白白送死!” “可我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小殿下去死,要不是为了救我,小殿下也不会强行运功替我挡了那一击.......”殷浩咬紧了唇,眼眶通红,他贱命一条,哪儿值得小殿下拼死相护啊。 “殷~浩~” 李璟缓缓抬起眼皮,轻轻地唤了一声。 殷浩怔了怔,急忙扑到李璟跟前。 李璟艰难地吞咽了下,蠕动着唇,声音几不可闻,“我选,以毒攻毒。” 三长老见殷浩呆愣愣一动不动,不由忙问道:“他说什么?” “他说,”殷浩心里苦到不行,像被人活生生塞了二斤黄连,说出来话都带着化不开的苦涩,“他说,他选以毒攻毒。” 三长老忍不住叹了口气,看向李璟,“你真的想好了?那种痛苦几乎没人能熬过去,我们还是再等一等,也许还有别的办法也说不定。” 李璟刚才只是稍稍平息了下,现在又陷入了剧烈疼痛中,他双拳紧握,浑身颤抖,可依然梗着脖子,用尽力气对三长老道:“来,来不及了,求,求您,我,我不,后悔!” 他不能死,起码现在不能,他要救哥哥,还要回天静宫,阿苑还在等他! 天静宫内,八长老快把头皮都扣秃噜了,终于想出一个好办法——带阿苑下山看大戏! 这几日,天宁镇上正在搞什么五日祭,不光会搭戏台唱大戏,还会舞狮舞龙打花鼓,热闹的很。 阿苑从没下过山,那么热闹的场面她从没见过,肯定得被镇住。小孩忘性大,等她好吃好喝玩上几日,就不会再整天想这个盼那个了。 大长老听得眉头紧锁,他对阿苑寄予厚望,一直都避免让她过早接触凡俗喧闹,免得影响了她的心性,耽误了她的学业。 可现在孩子整天郁郁寡欢,茶饭不思,再这么下去,怕是没学成就先病倒了。 比起学业,还是孩子开心健康最重要,大长老想了又想,勉强点头答应了。 风洛一高兴坏了,立刻跑来告诉阿苑这个天大的好消息,顺便让她帮忙求求长老们,把他也一块儿带上。 听说天宁镇的五日祭上有各种各样的好吃的,晶莹透亮能看到里面馅料的水晶糕;像小鱼一样能在嘴里游来游去,又冰又凉的鱼儿爽;还有先卤后烤再炸的小雀鸟,据说香的能让人连骨头都忍不住嚼碎了吃掉....... 风洛一说的口水直流,阿苑听的直流口水,她本来对下山还没啥兴趣,可听风洛一这么说来说去,她饿了。 孩子长大了总要离开家,就像那雏鸟长大了总得飞出窝一样,大长老不断宽慰着自己,不过就是去趟天宁镇,不用太过担心。 可看着不知从哪儿摸出来个折扇摇啊摇的八长老,再看看咧着嘴光知道傻乐龇着一口大白牙的风洛一,大长老实在放心不下。 他忍不住感叹,要是阿玉在就好了,那孩子心细稳重,带孩子最靠谱,只可惜,现在,他,哎! 第五十五章 浮生一梦了此生 送走阿苑等人后,大长老反复思量了许久,还是传信给白简,让他想办法帮帮李璟。 这是大长老能破例的极限了,他一再提醒自己绝对不能重蹈风清一的覆辙,感情用事助纣为虐,更不能冲动行事,打破师祖们付出惨烈代价才换来的太平局面。 不管南蜀、天盛和西昌如何明争暗斗,天静宫中立的位置不能改变,绝不插手各国权力争斗的原则不能动摇。 更何况身为医者,大长老比谁都更清楚,生死有命,强求不得。 所以李璟能不能渡过这道难关,还得靠他自己。 锦蓉城外土地庙内,服下了浮梦生后,李璟的面色平缓了下来,仿佛睡着了一般一动不动。 殷浩等的心焦,忍不住问三长老,“他怎么还不醒?” “没到醒的时候。”三长老盘腿而坐,闭目养神。 殷浩忍不住追问,“那他什么时候醒?” “我说过,浮梦生就是这样,该醒的时候,他自然会醒。”三长老稳如泰山,一点儿也不急。 殷浩受不了了,嗓门不自觉的大了起来,“你是说了浮梦生无色无味,能让人在睡梦中不知不觉死去,是当今世上最平和的剧毒。可你不能让我家小殿下真睡死过去啊,咱们以毒攻毒为的是啥?是解蚀骨青啊!” 三长老抬起眼皮,冷漠提醒道:“蚀骨青无解。” “我知道无解,”殷浩又气又急又没辙,“可你也不能让他这么一直睡啊,这都睡了快两个时辰了,一直不醒可怎么得了啊?” 三长老看着李璟舒缓愉悦的睡颜,眼中闪过一丝怜惜,“他还不愿意醒,就让他多睡会儿吧。” 大梦一醉了浮生,中了浮梦生后,人会在临死之前看到自己最想看到的情景,带着愉悦了此一生。 这个药是他配的,是因为阿苑无意中的一句话,她亲眼看着一个病患被病痛折磨的死去活来,把一身皮肉都快熬干了方才死去。 阿苑就问他,“三师父,人为什么都要死的那么痛苦,就不能像睡着一样做个梦就死吗?” 然后三长老就琢磨怎么让人死的舒服点,最后琢磨出来了浮梦生。 这是第一次用在人身上,没想到这个人会是李璟。 真是造化弄人啊! 三长老默默在心里感慨,殷浩愁的在原地转圈,一圈一圈又一圈,看的三长老不由忙又闭上了眼睛,晕的慌。 “阿苑,阿苑.......”李璟忽然低低地喊了起来,殷浩大惊失色,急忙唤道:“小殿下,小殿下!” “阿苑!”李璟猛地大喊一声,坐了起来,他迷茫地看了看殷浩,再看看三长老,猛地松了口气,“还好是梦。” 殷浩不由好奇,“你梦到什么了?” “我梦到阿苑吃西瓜吃的太快,被西瓜子卡到了嗓子眼。”李璟抹了抹头上的汗,吓死他了。 走之前忘了提醒风洛一吃西瓜的时候先把西瓜子给阿苑挑干净,她吃东西口太大,万一不小心真卡住那就麻烦了。 殷浩无语地看着李璟,都什么时候,还担心阿苑,多担心担心自己能不能活到明天吧,小殿下。 李璟虽然昏迷,但大脑并未停止转动,他已经想出了破敌之策,那就是——借力打力。 可殷浩听完李璟的办法,却忍不住抬起手摸了摸他额头,“小殿下,你没烧糊涂吧?你让我把你捆了当投名状,去投靠玉贵妃那帮奸佞小人。” “是假意投靠,不是让你真的背叛我。”李璟提醒道。 “假意也不行啊!万一那帮人直接把你杀了,我不成真叛徒了?” “他们不会杀我,他们还要拿我威胁哥哥,不然他们一开始就可以放箭射死我,不会费这么大劲抓我了。” “话虽如此,可,可我真把你交给他们,他们还指不定怎么对你呢。万一他们打你呢,万一他们侮辱你呢,万一.......” “殷浩,这是我最快见到哥哥的办法,也是让我们摆脱困局的唯一办法!” “可,可是,太危险了!”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别啰嗦了,照我说的做。” 三长老看着李璟冷酷锋利的眼神,心情有些复杂,这样的李璟让他觉得有些陌生,他跟在天静宫时不一样了,很不一样。 殷浩不得不领命,起身去找绳子等物。 李璟看向三长老,眼神温和了下来,“三长老,烦劳您在这个暗室再多等一等,等我安顿好后,立刻派人过来接你。” “无妨,这里有水有粮,我可以待很久。”三长老递给李璟一个药瓶,“这是清心丹,对你没有太大作用,不过你要是心情烦躁睡不着的时候,可以吃一粒,能清心除烦,平复内息。” 李璟双手接过,道了声谢,犹豫了下,微微垂下眼,带着几分羞赧低声道:“您下次再给大长老他们飞鸽传书的时候,能不能提醒他们一下,不管是鱼刺还是西瓜子,吃到的时候都先帮阿苑挑干净,她粗枝大叶惯了,一向不太仔细。” 三长老不由笑了笑,点头道:“好,我知道了。” 李璟也笑了笑,殷浩拿来了东西,李璟冲三长老深深一躬,“三长老,我去了。” “万事小心,别忘了阿苑还在天静宫等你。” “绝不敢忘!” 阿苑此时不在天静宫,而在去往天宁镇的路上。 看着因为下山而欢喜雀跃的八长老和风洛一,阿苑正皱着眉头认真的思考着一个问题——山下真的那么好吗? 那为什么阿玉总说山下不好,还说山下坏人特别多,总是争来抢去没完没了,无趣的很呢? 带着一肚子疑问,阿苑跟着八长老和风洛一出了密道,到了天宁镇外的医馆。 这处医馆是天静宫为了方便村民们看病抓药而设立的,但管事却不是天静宫的弟子,而是由天宁镇八个村的村长轮流担任,天静宫会定期派弟子下山坐诊,指点他们医术。 他们除了为村民看病,也会帮天静宫处理一些杂务,比如采药制药,跑腿运送东西,甚至出山去外面购置一些特殊用品什么的。 这次见几位仙师一同下来,其中还有从未下过山的少宫主,医馆管事激动坏了,立刻就要唤人抬来竹轿,亲自带他们去主场地。 第五十六章 钱是什么 八长老摇了摇扇子道:“你带着看还有什么热闹?到时候一个个又跪又拜的,不得吓着我家小阿苑。还是我们自己去,混入人群里,那样才好玩。” 管事拗不过八长老,只得任由他们自己游玩。 五日祭的主场地在土地庙,戏台就搭在这儿,阿苑他们还没走近,便听锣鼓笙箫齐鸣,咿咿呀呀唱的很是热闹。 “哎呦,今儿唱的是打龙袍,朝思暮想篡皇权,有朝一日天地变~锵锵锵,这戏好,咱们赶紧过去!”八长老扇子一摇,立刻就要往戏台旁冲。 风洛一急忙拉住他,“师祖,咱们还是先吃饭吧,眼看就要到中午了,小姑姑该饿了。” 阿苑看了风洛一一眼,在八师父看向她时,配合的抬起手摸了摸肚子。 八长老看看阿苑,再看看戏台,等吃完这出戏最精彩的部分就该唱完了,都赶上了看不上多遗憾。 眼珠一转,八长老把扇子一合往手心一拍,笑着冲风洛一道:“洛一,你也该好好历练一下了,这样吧,就由你带阿苑去吃东西,我呢,在戏台这儿等你们。” 风洛一傻了眼,他一个人带小姑姑? 可大长老临走前千叮咛万嘱咐,让他绝对不能一个人带着小姑姑乱跑,必须寸步不离跟紧八长老。 八长老急着看戏,说完就跑了,转眼就消失在了人群里,怎么找也找不到。 “小姑姑,咱们怎么办?”风洛一只能看向阿苑。 阿苑很镇定,指着有诱人香味传来的地方,“咱们去那边吧,哪儿好像有很多好吃的。” 香味随着风争前恐后往风洛一的鼻子里钻,让他忍不住咽了下口水,什么大长老的叮嘱,统统不算数了,拉着阿苑便走了过去。 路两旁,摆着各种特色摊位,一个挨一个,数不清有多少个,叫卖声此起彼伏,更是一个比一个响亮。 “桥头大串烤肉,外焦里嫩,不好吃不要钱!” “牛家河烧饼,五香、芝麻、甜豆沙,要啥有啥!” “王记大发糕,又香又甜,一年比一年高,越吃越有钱!” ....... 阿苑和风洛一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口水一个劲儿往下咽。尤其是阿苑,她从没见过这么多好吃的都摆在一起,眼睛忙的都有些看不过来。 尤其是那个大发糕,一大圆盘摆在桌上,厚厚的好些层,赤橙黄绿,每层颜色都不一样,切开后每一条都有好几段颜色,看着十分诱人。 “我要吃这个!”阿苑指着大发糕对风洛一道。 风洛一眉开眼笑,“我也要吃这个!” 摊主笑眯眯切了两条,递给他们。 阿苑接过咬了一大口,嚼了两下,皱起眉头,“不太甜。” “不甜吗?”风洛一忙咬了口,仔细品了品道:“没放蜜糖,放的饴糖,饴糖没蜜糖甜,也没蜜糖香。” 摊主见他俩光吃不给钱,还颇为挑剔,不由没好气道:“六文钱一条,两条十文,我家的发糕是整个天宁镇最好的,不识货,快给钱!” 阿苑看看风洛一,风洛一看看阿苑。 钱是什么? 他们有吗? 在天静宫生活,从来不需要钱,师父和师兄们也从没跟阿苑提过钱长什么样,只有二师兄偶尔会骂殷浩眼皮子太浅。 摊主一看他俩那样,就知道他们没带钱,忍不住想骂几句,可见他们生的实在好看,尤其是那个女娃娃,粉雕玉琢跟个小仙女似的,凶狠的话便说不出口,只板着脸夺回发糕道:“忘了带钱就回家找你们爹娘要去,别杵在这儿耽误我做生意,发糕我给你们放这儿了,拿了钱过来取。” 阿苑和风洛一面面相觑,爹娘这种东西,他们好像也没有。 摊主见俩人光瞪着眼看,不回去拿钱,也不走,不由急了,“你们俩难不成是故意来捣乱的,我可跟你们说--” 摊主话还没说完,一个路过的女人忽然指着阿苑惊呼道:“仙师,你是天静宫的小仙师,我见过你,你还给我吃了一粒仙丹!” 阿苑愣住,她给的不是糖豆吗? 风洛一也傻了眼,天静宫里有仙丹,他怎么不知道? 女人不管不顾,直接朝阿苑跪了下来,还一个劲儿道谢,说是吃了她的仙丹,回去后她就怀上了孩子,还生了对双胞胎云云。 听到这话,刚才还对阿苑和风洛一身份抱有怀疑的围观众人,不由纷纷朝他们跪了下来。 卖发糕的摊主更是直接端起装着发糕的大托盘,要把整个发糕都送给他们,求他们大人大量原谅他有眼无珠...... 场面顿时乱成了一团,阿苑看着他们,觉得阿玉说的没错,山下人的是挺爱争抢,连磕头都要挤着抢在前面。 眼看越来越多的人都围了过来,险些挤到阿苑,风洛一急了,不管三七二十一抱起阿苑就跑。 一口气冲到了戏台前,见没人跟了,风洛一方才松了口气,擦了擦汗,抱着阿苑去找八长老。 戏台前或坐或站,满是看客,大约一二百人,一个个伸着脖子,仰着头,聚精会神地盯着戏台看,没人注意到他们俩的小小动静。 可人太多也有不好,就是找人麻烦,尤其八长老长得不高,相貌,还普通。 阿苑看着戏台,只见上面架了古城门一样的高台子,一个手拿鹅毛扇,拖着长胡子的人,坐在高台子后面,一边摇着手里的鹅毛扇,一边“咿呀咿呀”地唱。 她听不懂他唱的是什么意思,但好像很好听,因为台下的人都听的很认真,尤其是他们旁边跟她年纪差不多的小姑娘,更是垫着脚尖伸长脖子,一眨不眨地看着。 只可惜她太矮了,跟阿苑一样小,就算那么用劲,也只能看到周围人的腰和腿,根本看不到戏台多少。 正在这时,一个瘦高个少年走到她身后,双手托住小姑娘的胳肢窝,用力一掫,就掫到他的肩膀上。 小姑娘高兴坏了,咯咯笑着抱着少年的头连声道:“哥哥,你回来了可真好,我这下看的可清楚了,你给我带的发糕呢?” 少年一手抓着小姑娘的腿,一手从怀里摸出一个油纸包递给她。 小姑娘打开,里面是一块发糕,跟阿苑只吃了一口的那块发糕差不多。 第五十七章 下山去了 可小姑娘不嫌发糕不够甜,她吃的津津有味,时不时还递到她哥哥嘴边,喂她哥哥吃一口。 他们两人就这么你一口我一口的吃着,说着笑着看着戏台上的热闹。 阿苑呆呆地望着他们,不由想到了阿玉,忘了是去年还是前年,她想爬树摘桃,阿玉不肯。 阿玉说桃树树枝细撑不住人,可她非要去摘,阿玉就想了个办法,让她骑在他的脖子上,举着捕蝴蝶的小网兜,一勾一拉就把桃子拽下来了。 当时他也是这样抓着她的腿,她吃桃子的时候,也会喂他几口,他们也很开心,一直说啊笑啊。 后来阿玉还做了桃子酱,没桃子吃的时候,他们就挖一勺桃子酱冲水喝,香甜可口,跟桃子汁一模一样。 可现在启悟室的兔子都死了,阿玉也没回来,二师兄他们也没回来。 没人帮她摘桃子,没人给她做桃子酱,晚上睡觉的时候,洛一还总跟她抢被子。 天静宫变得又大有空,大师父脸上也没了笑容,大家好像都很忙,只有她闲得发慌。 阿苑越想越难过,热闹都是他们的,她什么也没有,只有一个小白,还不能带来镇上,只能可怜巴巴蹲在山脚等她。 戏看不懂,好吃的没钱买,阿苑觉得山下其实也没那么好,还不早点回去,免得小白饿着肚子一直等,便对风洛一道:“我想回去了。” 周围有些吵,风洛一没听清,刚要问阿苑,忽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喝彩声“好,好!” 风洛一立刻望了过去,见果然是八长老,不由喜出望外,刚要喊,却听到他们身后有人高声嚷道:“小仙师,小仙师在这儿!” 扭头一看,卖发糕的追了过来,他身后还跟着一大群人,乌泱泱也不知有多少。 风洛一慌了,不知该如何是好,阿苑踢了踢脚急忙冲他道:“快把我放下来!” 风洛一来不及多想,忙把阿苑放了下来,阿苑仗着人小,迅速从人缝里钻了出去。 等风洛一和八长老处理了混乱,却发现阿苑却不见了,顿时急了眼。 “阿苑呢?不是让你看好她吗?人呢?” “我,我不知道啊,小姑姑让我放她下来,我就把她放下来了。” “是让你照看她,不是什么都听她的,你不知道她之前差点儿跟阿玉走了啊?” “八长老,你是说,小姑姑又跑了?” ....... 正当八长老和风洛一心急火燎给大长老飞鸽传书,禀报阿苑可能又偷跑了的噩耗时,阿苑正骑着小白晃晃悠悠往天静宫赶呢。 那日偷跑未遂,李璟教训阿苑的话,阿苑虽然觉得委屈,但都记住了。 大长老他们担惊受怕的样子,阿苑也没忘记,更何况她觉得阿玉又骗了她,心里正憋着委屈呢,怎么可能再偷偷跑去找他? 可长老们不这么想啊,大长老得知阿苑不见后,第一反应也是她又跑了,顾不上骂八长老和风洛一,立刻带着风云一下山去找人。 而阿苑呢,回了天静宫却发现一个人也没有,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便去大长老屋里找找看有没有给她留字条什么的。 字条没找到,却找到了大长老还没收起来的密信,看到三师父用树杈一样潦草的笔迹写着“锦蓉城外遇袭,敌众我寡,力战不敌,殷浩重伤,李璟吐血......恐有性命之忧”。 阿苑不由脸色大变,阿玉有危险,她要去救他! 翻出被大师父收走的小包袱,叫上小白,阿苑写了张字条压在密信上面,下山去也。 等到大长老亲自指挥八大村长把前山后山找了个遍,也没发现阿苑的踪迹时,不由意识到事情不太对。 众人急忙返回天静宫,却发现密信上压着一张字条,写着六个大字“我下山救阿玉”。 “你们,你们——”大长老气的险些晕过去,手指颤抖地指着八长老和风洛一,实在不知道该骂他们什么好。 俩缺心眼,一对二百五,本来没走,现在倒好,真走了! “你们还愣着干嘛?还不赶紧去找!”大长老缓了缓气,恶狠狠吼道,天眼看就快黑了,山里猛兽毒蛇多,阿苑要是出点儿什么事,大家都别活! 山里的黄昏,来的异常迅速,不知不觉间,树木变得肃穆起来,石头也黯淡了,连影子也被拖的婆婆娑娑,看的阿苑有些害怕。 她抱紧小白,困惑地看着四周,只觉得眼前的景色好像跟上次很不一样。 她记得上次走了很多台阶,然后顺着小路到了毒瘴,再然后就到了迷石林追上了阿玉他们。 可现在呢,天都快黑了,她既没有看到毒瘴,也没有看到石柱石林,难不成他们走错路了? 阿苑揪住小白的耳朵,气呼呼,“我不记得路很正常,反正师兄们也经常会迷路,可你怎么也不记得路呢?” 小白无辜地抖了抖耳朵,它是老虎又不是狗,再说上次它是追着他们的气味走的,这次又没有味儿,它怎么知道应该往哪儿走? 小白不知道,阿苑不认路,一人一兽,左看右看,连回去的路也分不清楚。 “我渴了,咱们先找水吧。”阿苑拍了拍小白的头,她在藏书阁里看过天门山全景图,天门山中有河,九曲环绕,名为九曲河,顺着九曲河一路往下,可通往山外的落云湖。 既然找不到路,那不如去找河,顺着河水流的方向,一直走应该就能走出去了吧。 阿苑晃了晃脑袋,得意的很,“小白,怎么样?你的主人我是不是绝顶聪明?连这种办法我都能想得到,我可真是个天才!出发,去河边喽——” 可缺少野外生活常识的阿苑却不知道,夜里河边是最危险的地方,因为出来觅食的野兽,往往会去河边喝水。 所以当她在河边遇到一头比小白高比小白大,昂着头,全身金黄,威风凛凛的大老虎时,阿苑不由吓呆了。 小白也颤抖了起来,耳朵直直竖起,弓着背,蹬着后腿,俯下了身子,随时准备逃跑。 只见大老虎抖了抖身子,朝他们走了过来,那粗壮有力的前腿,似乎只要一下,就能把他们拍飞。 阿苑心怦怦乱跳,手指飞快在袖袋里翻动,神仙醉?臭气丸?跳不死?还是流云弹? 师父啊师父,你们平时讲药效的时候,怎么就不跟我说说,万一遇到老虎我用哪个最管用啊? 第五十八章 扯出来个脑袋 就在阿苑不知道该用哪个时,老虎已经走到了他们跟前,冲他们张开了血门大口。 “我瘦,没肉,不好吃!” 阿苑吓的大脑一片空白,闭上眼睛,大喊出声。 小白更怂,直接腿一软,吧唧趴在了地上。 阿苑被颠的骨碌碌滚到了地上,头晕脑胀之时,大老虎凑了过来,吓的她不由屏住了呼吸,一动也不敢动。 一股强烈的腥臭传来,有些扎又有些痒痒的东西舔上了她的脸,阿苑鼓起勇气睁开一条缝隙,却看到大老虎正在舔她。 “你,你,你吃之前还要先舔一遍吗?”阿苑目瞪口呆,结结巴巴质疑道:“我,我可比你干净多了,你,你嘴那么臭,肯定不刷牙。” 可大老虎才不管这些,又舔了几下,似乎舔够了,终于停了下来,蹲在那儿看阿苑。 阿苑胡乱用袖子抹着脸,看着大老虎,见它眼睛大大圆圆,微微歪着头,跟小白看她时的样子差不太多,不由想起了大师父曾对她说过的话。 “三清香是最接近山林草木的命香,若能将此香滋养至大成,可号令百兽,为你驱使。” 阿苑不由拽出从小就戴在脖子上的命牌,大师父说这里面有她的命香,和命堂内保存的命香息息相连。 阿苑看过很多次,还试着咬了咬,始终不知道那摸不着看不到的命香到底是什么样。 可现在看着蹲在她跟前,莫名有些乖巧的大老虎,阿苑突然知道了,原来这就是她的命香。 “你也会像小白一样听我的话吗?”阿苑冲大老虎晃了晃命牌,大老虎晃动着大脑袋追着命牌左右移动,活似一只大猫。 阿苑乐得不行,逗着老虎玩了一通,结果发现它不光反应像猫,智商也跟猫差不多,远不如小白聪明,不由有些失望。 阿苑揪了揪还在发抖的小白的耳朵,嘲笑不已,“快起来,你都长这么大了胆子怎么还跟小时候一样小?能不能像我一样勇敢点?你看我一点都不怕!” 说这话的时候,阿苑一点儿也不心虚,好像刚才那个怕的要死的不是她,是别人。 大老虎围着他们又看了会儿,好像想起自己还有正事,蹭了蹭阿苑,转身走了。 小白终于不抖了,阿苑嫌弃地拍了拍它的头,指着河水道:“叼我过去,我要洗脸,它嘴好臭,把我舔的一身臭味,你以后吃了东西一定要刷牙。” 小白哼唧了声,也不知是答应还是抗议,叼起阿苑走到了河水边。 月亮爬上了树梢,给河面撒上了一层银光,宽阔的河水像一面大镜子,静静地流淌着。 河水很凉,掬一捧拍在脸上,舒服的不得了。 阿苑洗了脸,嫌衣服脏,又找不到手帕,便使劲甩了甩,溅了叼着她的小白一脸水。 小白不由晃了晃头,被它叼着后背的阿苑跟着来回摇摆。 阿苑觉得好玩,故意撩水往身后甩,小白想要躲开,又不敢松开她,只能拼命晃着耳朵,试图挡住溅落到头上的水珠。 “哈哈哈哈......”阿苑大笑着又去撩水,却抓到了一缕水草,细细滑滑,还很长。 阿苑不由用力一扯,结果,扯出来一个脑袋,人的脑袋! “啊——” 那张脸又青又白,像被放到冰洞里冻了一个月的猪皮,吓得阿苑大叫一声,立刻松手。 “咕嘟嘟......” 水面上冒出一串水泡,脑袋又沉了下去,乌黑的长发飘荡在水面上,像一团缠在一起的水草。 退回岸边的阿苑,已经被小白甩到了它的背上,她紧紧抱着小白的脖子,趴在它的背上,小心翼翼问道:“小白,你说,他死了吗?” 虽然只看了一眼,阿苑也大概看清了那人的脸,他长着一双锋利的剑眉,脸瘦瘦的,下巴有些尖,年纪似乎不太大,嘴唇的颜色有些黑紫,好像是中毒了。 小白晃了晃头,低低吼了声,这个问题它回答不了,它只知道,不能吃人。 “要不然,咱们找个长棍子戳一下?”阿苑想了想,提议道。 小白还是回答不了,但它能帮阿苑找棍子,跑到一棵小树旁,一巴掌拍断,棍子,有了。 阿苑举着小树,朝那个一动不动的脑袋戳了戳,又戳了戳,再戳了戳。 毫无反应。 “看来是死了,真可惜,还以为我也能捡个徒弟呢,没想到他没这个福气。”阿苑有些遗憾,扔掉小树,拍了拍手。 天静宫的徒弟都是捡的,二师兄是大师父在悬崖下捡的,六师兄是八师父在凌云峰下捡的,大师兄是六师父在外历练的时候在坟堆里捡的,洛一是大师兄打猎的时候在山坡上捡的,而她是师父在山洞里捡的。 所以突然见到一个人,阿苑便觉得自己应该会和师父和师兄们一样,捡个徒弟。 可这人是死的,阿苑只能对他念叨几句,“你运气真不好,没福气当我徒弟了,不过既然碰上,也是缘分,看你死的这么可怜,我就给你念段经,超度一下吧。” 说着,阿苑便清了清嗓子,阖上双眼,右手掐诀,“人道渺渺。仙道莽莽。鬼道乐兮。当人生门.......” “吼!” 小白忽然大吼一声,打断了阿苑半睡半醒的诵经,她迷迷瞪瞪睁开眼睛,“小白,怎么——” “了”字被吓回了肚子,阿苑看着面前寒光闪闪的长剑,再看看举着长剑指向自己,头发贴在脸上,衣服裹在身上,不停往下淌着水,像从水里刚爬出来的水鬼一样的黑衣少年,傻了眼。 “你没死?”阿苑瞪圆了眼睛,气坏了,她经都念了,人却活了,那她岂不是白念了? 计燃也不知道自己现在到底是死是活,还是不死不活。 一个月前,他通过了师门最后的试炼,成为齐天盟天字号年龄最小的杀手,接到了出师任务。 他本以为自己作为一流杀手,去天盛杀一个人再简单不过,却不知道对一个杀手来说,武功并不是最重要的,经验才是。 出师未捷,反倒中了剧毒,无奈之下,计燃只得先去天静宫解毒。 可师父只跟他说天静宫在天门山上,却没告诉他怎么去天门山,更没告诉他天门山外有条数十丈宽的河,而河面上竟然连一艘船都没有。 第五十九章 爱不释手 除了游过去,计燃实在想不出别的办法,可游到一半,毒发作了,然后,他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再后来,他感觉到有人拽他头发,戳他脑袋,求生的本能让他拼命运转仅有的内力,醒了过来。 看着眼前气呼呼的小姑娘,还有她身旁看着像老虎又浑身雪白的奇怪大兽,计燃握紧了长剑,冷声问道:“你是谁?” “我是你祖宗!” 阿苑手指一弹,射出一枚神仙醉。 计燃见一团白烟扑面而来,立刻屏住呼吸想往后退,却因为内力不济退不快,仍被白烟扑到了脸上。 紧接着,他身子一麻,手脚失去了控制,咚的一声,栽倒下去。 阿苑见黑衣少年倒地,得意的叉腰道:“让你装死吓我,让你用剑指着我,你再指一个啊,哼!有剑了不起啊!” 计燃虽然不能动,但是头脑依然清醒,他惊恐地看着阿苑,这是什么妖术? 他可是经过专业训练的杀手,一般迷药根本迷不到他,就算是极品迷药,也不会这么快起效,更不会出现在一个小丫头手里,莫非,这个小丫头她不是人? 正当计燃胡乱猜测之时,阿苑捡起计燃的剑,好奇地抖了抖,发现这把剑很软,跟布条一样,可当她试着砍了下树枝,树枝却立刻就断了。 “好厉害,嘶--”阿苑小心翼翼捏着剑,试图把它卷起来,却不小心割破了手,不由气的狠狠扔掉,“什么破东西,做的这么软还这么锋利,让人怎么拿嘛!” 计燃心疼的直抽抽,他的白斩啊,他从四岁能握剑就开始攒功绩,攒了整整八年才换来的,齐天盟兵器排行榜第三的白斩,平日里磕一下碰一下他都要心疼半天的宝剑,就这么被臭丫头拿去砍树枝,还那么用力扔到了地上! “你眼睛瞪那么的干嘛?不服气啊?”阿苑见计燃恶狠狠地瞪着她,不由冲他做了个大鬼脸,“不服气你憋着,谁让你吓我,活该!” 计燃长到十二岁,从没讨厌过谁,当然他也没见过多少人,身边除了师父就是师叔师兄们。 但是,从这一刻起,他有讨厌的人了,就是面前这个臭丫头,她竟敢扔他的白斩,还冲他做鬼脸,真是可恶! “还瞪?”阿苑竖起两根手指作势要挖计燃的眼,“再瞪我就把你眼珠子挖出来,喂小白。” 在旁边趴着的小白无聊地打了个哈欠,那么小的眼珠子,还不够它塞牙缝的呢。 计燃闭上了眼睛,师父说过,好汉不吃眼前亏,他先想办法解了这妖术再说。 见臭小子害怕地闭上了眼睛,阿苑得意的收回了手指,本想带着小白走人,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还是有点儿亏。 六师父说了,天静宫的人什么都能吃,就是不能吃亏,谁敢让你吃亏,你就十倍百倍讨回来。 她被吓了,还剑指了,还用了一粒神仙醉,臭小子却只用在这儿躺两个时辰就没事了,阿苑越想越亏。 阿苑眼珠子顺着计燃上下看了看,抚掌一笑,有了。 计燃正在想尽办法催动内力,忽然胸口一凉,不由急忙睁开眼睛,却见臭丫头正在扒他衣服,顿时大惊失色。 可不管他心中如何震惊无措,他都一动也不能动,连一个音节字符都发不出来。 阿苑本打算把计燃扒个精光,看看他身上有没有什么好东西,以弥补她的损失。 可当扒到计燃底裤时,阿苑忽然想起李璟说过男女有别,赤身相见不成体统什么的,便停住了。 计燃在绝望的边缘松了口气,底裤保住了,他没有违背誓言。 计燃在师父跟前发过誓,绝对不会让女子看见他的赤身,如违此誓,他将永远也练不成无情剑。 练成无情剑,成为武林第一高手,是计燃的人生理想,也是他唯一感兴趣的事。 可刚才,理想尚未成功,就险些破灭了。 计燃不由用最狠厉地目光瞪着阿苑,试图让她知道,她有多可恶。 阿苑却只顾着研究从计燃身上扒出来的东西,一块黑漆漆的令牌,一张破旧的羊皮卷,上面写着一个叫“魏都”的人的生平事迹。 除此之外,啥也没有。 阿苑嫌弃地把这些扔到一旁,苦恼地撑着脸看着计燃,每一样好东西,她这个亏好像没办法讨回来了,怎么办? 计燃不安地看着阿苑,从小到大,他从没这么不安过,因为他完全猜不到臭丫头想干嘛会干嘛。 正在这时,一股强烈的疼痛从计燃胸腔涌了出来,让他不由痛苦地紧闭上眼睛,毒又发作了。 阿苑正在发愁,忽然见臭小子苍白的躯体微微颤抖起来,紧接着胳膊上的青筋凸起,隐约有一团墨点样的东西从他胸腔浮现,迅速向他四肢蔓延开来。 “万蚁噬心!”阿苑的眼睛猛地亮了,她在书上看到过这种毒,还好奇的跟七师父打听过。 据说万蚁噬心是官府拷问犯人的极品剧毒,不伤筋不动骨,但一发作就像有一万只蚂蚁顺着你的胸口往你奇经八脉上咬,奇痛无比。 阿苑不由抚上了计燃的胸口,他的皮肤很白,是没有血色的苍白,他又很瘦,全身上下只有一层薄薄的肌肉覆盖,所以那些青筋和黑点移动时就格外明显,恍如一个人形看板。 这简直是试药的极品身体,薄而不柴,细而不弱,又白又干净,完全符合七师父说的完美药人。 阿苑喜欢的不得了,东摸摸西看看,爱不释手。 计燃却觉得自己快爆炸了,他因为神仙醉无法动弹,但万蚁噬心的痛苦又太过剧烈,他想动,动不了,想压,压不住,臭丫头那双手还在他身上来回摸个没完。 这乱七八糟的刺激都聚在一起,让计燃觉得自己就像个快被吹爆的气囊,要炸了。 阿苑摸够了,心里也盘算好了,她笑眯眯看着计燃道:“你中了万蚁噬心,这种毒可麻烦了,发作起来就像有一万只蚂蚁在你心里咬,但不发作的时候,你又什么也感觉不到。可只要中毒,就会不断发作,发作的间隔还会越来越短,越来越剧烈,你可知道?” 计燃震惊地看着阿苑,原来他中的是万蚁噬心,难怪毒发的时候像有无数只蚂蚁在心里咬,可她又是什么人,她怎么会知道这些? 第六十章 你是我的人 计燃记得很清楚,给他下毒的人说这个毒天下无人能解,让他不要白费功夫,乖乖交出无情剑谱。 无情剑是师父传授他的独门武功,也是齐天盟最厉害的武功绝学,他绝不会交给任何人,更何况,无情剑根本没有剑谱。 他趁那人不备,飞身逃走,赶来天静宫求救。 师父曾说过,天静宫里有世间最高明的医术,哪怕这个毒再难解,只要去天静宫找到神医,他就还有希望。 可计燃万万没想到,他没找到神医,却碰上一个魔女,也不知她到底想干嘛,又为何跟他说这些话。 阿苑根本不指望计燃回答,反正他中了神仙醉,本也就说不出话,“算你运气好,碰上了我,我呢,能帮你解毒。” 计燃觉得自己疼糊涂,幻听了,她刚说什么? 能帮他解毒? 天静宫的神医也不敢这么笃定吧? 她凭什么? “我给你解了毒,那我就是你的救命恩人,救命之恩自然应该以身相报,那你就是我的人了,对不对?”阿苑笑的十分乖巧。 七师父说了,跟外面的人打交道要先礼后兵,看看,她做的多好,还跟他讲道理了呢。 计燃听得更糊涂了,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阿苑却自觉已经讲的很清楚,只需最后再确认一下,“你都听明白了吧?若是你没意见,那我现在就给你解毒,口说无凭,咱们立字为据。” 说着,阿苑打开包袱,掏出笔袋,取出三师父给她做的小毛笔,写下一份卖身文书。 然后拉起计燃的手,用针刺破,在上面摁了个手印。 “好了,契约成立,我现在就给你解毒。”阿苑把文书收好,撸起袖子,掏出一枚药丸塞进计燃嘴里。 计燃试图拒绝,可阿苑捏着他的下巴,直接把药塞进了他的嗓子眼,药入口即化,他再不想咽也咽下去了。 一股清凉顺着咽喉流入胸腔,噬心的疼痛好似被黏住了一般,变得有些麻木起来。 这个发现让计燃更加恐慌,怎么回事,她好像真的会解毒! 就在阿苑给计燃解毒时,天静宫内,八长老也在给大长老行针。 因为迟迟找不到阿苑,大长老急怒之下晕了过去,好在风云一就在他旁边,及时接住了他。 八长老取下金针,大长老缓缓醒来,“有阿苑的消息了吗?” “快有了吧。”八长老含糊回道。 快有就是没有,大长老闭上眼睛,长长的叹了口气,“这么晚了还找不到,阿苑会不会已经——” “不会的!”风洛一使劲摇头道:“小姑姑那么聪明,那么厉害,她一定不会死的!” 大长老抬手抄起枕头朝风洛一狠狠砸了过去,“谁死阿苑也不会死,你少给我咒她!” 风洛一委屈巴巴,他没有咒啊,明明是大长老先说的啊。 “师兄消消气,洛一嘴笨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不是那个意思,就是想安慰安慰你。”八长老连忙哄道。 大长老没好气道:“他不气死我就算好,这么久了还找不到阿苑,我担心她会不会已经出了天门山了。” 八长老想了想道:“其实真出山了倒也简单,反正她要去找阿玉,那咱们派人在通往南蜀的必经之路上等着,早晚能等到。” 大长老点了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但干等也不行,阿苑还那么小,一个人在外面太不安全了。这样,你赶紧传信给白简,让他们的人也帮忙找,无论如何,一定要确保阿苑的平安。” 风洛一听到传信,忽然想到一事,“闻香鸽不是能闻香识人嘛,咱们能不能用闻香鸽找找小姑姑啊?” 大长老愣住了,八长老也傻了眼。 风云一仔细想了想,忍不住拍了自己脑门一下,“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呢?用闻香鸽找阿苑多方便,她的三清香自幼便能透体,辨别起来并不难,还是洛一聪明,我都忘了还有这个法子呢。” 八长老和大长老对视一眼,莫名有些尴尬难堪,他们,竟然也都忘了。 果然是,关心则乱啊! 虽然想到了找阿苑的好办法,但是现在天色已晚,闻香鸽夜间识人比较困难,所以大家只能耐着性子等到天亮再说。 朝阳缓缓升起,弥漫在河边的雾气渐渐消退,树林、灌木丛全都湿漉漉的;碧绿的枝头,青翠的草叶儿,花朵的娇瓣上沾满滴溜晶莹的水珠儿....... 自从中毒之后,计燃的五感就再没这么清晰过,他贪婪地看着四周,感受着力量回归的喜悦。 直到看到那个窝在白虎怀里,睡的正香的小丫头,计燃的愉悦顿时化作了沉沉怒意。 扔剑之仇,被轻薄之恨,还有强行让他卖身之耻,他现在都要跟她一并清算。 计燃握紧白斩,看向阿苑。 正梦到阿玉回来了,还给她带了好多好玩的好吃的,还跟她说以后再也不骗她,会一直陪着她的阿苑,高兴地笑了起来。 计燃愣住了,他呆愣愣看着阿苑,她闭着双眼,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将落在它上面的金色阳光晃成了婆娑的碎片,略微有些干的唇瓣上扬,两个小小的梨涡若隐若现。 为什么她连睡着了都能这么开心? 计燃忽然很好奇,他一向很少有复杂的情绪,若不是师父说齐天盟每个人都要通过十二关考核,都要出师历练,他本来是不打算出来的。 天不亮起床,天黑睡觉,白天练剑练外功,晚上打坐练内功,每天都是一样,周而复始,一年又一年,没有什么开心,也没什么不开心,这就是计燃十二年生活的全部。 所以计燃不知道,人为什么睡着了还会笑,还会笑的这么开心。 他想知道她梦到了什么,所以他准备等一等,等她醒了问清楚了,再杀她也不迟。 一只鸽子扑闪闪朝他们飞了过来,越飞越近,似乎有些不对劲。 计燃本能挥出一剑,剑气四射,鸽子掉落,红色的爪子上绑着一个小小的竹筒,在计燃还没有发现之前,“砰”的一声炸了。 羽毛飞溅,计燃傻愣愣地看着手中的无情剑,他的内力,难道是突破了? 还在睡梦中的阿苑晃了晃头,不耐烦地蹭了蹭,嘟囔道:“阿玉,你跟六师父说,别这么早炼丹,好吵。” 第六十一章 任你驱使 阿苑被吵醒了,发现没有阿玉,只有臭小子计燃苦大仇深的脸,不由气坏了。 “你离我这么近干嘛?”阿苑抬脚便朝计燃踹了过去,“装鬼吓人啊?” 计燃闪身躲开,一把抓住阿苑脚踝,盯着她问道:“你在我身上动了什么手脚?为何我的内力会这么反常?” 阿苑顿时来了精神,“反常?怎么个反常法?乱窜、憋胀,还是时快时慢?你哪儿不舒服?” 这可是她第一次给人解毒呢,也不知道针法到不到位,用药合不合适。 计燃仔细想了想,“好像也没有什么不舒服,就是内力好似比之前强了些。” 阿苑失望地躺了回去,一出手就成功,她的人生真是太没有挑战了。 见计燃还抓着自己脚踝不放,阿苑不由蹬了蹬,“松开!” 计燃刚要松开,却骤然发现自己的内力正在流逝,不由大惊失色,“我的内力,我的内力在消失!” 阿苑一个扭身抽出自己脚踝,翻身爬起,指着旁边空地对计燃道:“快,躺下!” 计燃将信将疑躺下,刚穿好的上衣又被阿苑扒了下来,她扣着他的腕脉,盯着他的胸口仔细看了看,“原来是余毒发作,别紧张。” “余毒?”计燃皱紧了眉头,“我的毒还没解?你到底会不会解毒?” 阿苑狠狠瞪了回去,“我当然会!要不是我给你解毒,你现在还能有力气跟我吵架,还能怀疑我的医术?” “可我的内力在消失!”计燃攥紧了拳头,强忍住想打人的冲动。 阿苑摆了摆手,一脸淡定道:“不就点儿内力嘛,一会儿就回来了,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反正她是坚决不会承认自己行针时一不小心扎歪了,出了点儿小意外。 反正又不是不会恢复,第一次行针能达到这样的效果,她已经很厉害了好不好? 阿苑又往计燃嘴里塞了颗药丸,给他行针疏通了下。 过了大约一刻钟,内力逐渐恢复,计燃不得不相信这个叫阿苑的臭丫头的确有些本事,但这也不能抵消她之前的可恶。 “念在你为我解毒的份上,我饶你一命,就此别过,山高水远,永不再见。”计燃整理好衣服,将白斩收回腰间,准备走人。 阿苑愣了愣,急忙喝道:“等等!” 计燃转过头,阿苑掏出卖身契抖了抖,“你这是打算不认账?” 看到卖身契,计燃的火气不由又冒了上来,他抿了抿唇,冷冰冰道:“那是你趁我行动不便强行摁下的,做不得数。” “你说不作数就不作数了?”阿苑指着计燃鼻子问道:“那我问你,我是不是救了你的命?救命之恩是不是得以身相报?知恩不报,言而无信,你是不是个卑鄙小人?” 计燃被这一连串喝问砸的有些懵,竟然觉得自己好像真有些理亏,不由努力辩解道:“我,我本来是要去天静宫的,我没求着你救我,也不会卖身给任何人。” 阿苑翻了个大白眼,“还天静宫?就你这样的,天静宫才不救呢。要不是我,你现在早死了,你卖不卖身,都得报恩。” “你——”计燃本就嘴笨,阿苑伶牙俐齿又咄咄逼人,他更是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阿苑瞪眼,“你什么你?反正我现在是你主人,你必须听我的,敢不听话,我就不给你解毒了。” 计燃愣住,“我的毒不是解了吗?” 阿苑冷笑,“你当解毒那么容易啊,万蚁噬心这么麻烦的毒,想要彻底清除起码得三——” 正准备说“三天”的阿苑,忽然想起阿玉的告诫,让她凡事留个心眼,不要轻易相信任何人。这个臭小子卑鄙无耻,翻脸就不认人,更是不能相信。 脑子骨碌碌转了两圈,阿苑立刻改口道:“起码也得三个月,你这个毒才能彻底清除。” 三个月? 那么久! 计燃不由皱起眉头,出师任务的期限是半年,他已经浪费了一个月,再耽误三个月,那就只剩两个月做任务了。 “我等不了那么久。” “那你就等死吧。” 阿苑说完,便不再理会计燃,让小白叼着她去河边洗漱。 阿玉说了,适当的漠视会让人更敬畏,让人更容易相信你说的话。 阿苑决定试一试,装装高深莫测。 计燃本来有些怀疑阿苑的话是真是假,见她这么淡定沉稳,七分的怀疑不由降到了四分。 仔细想想,内力没有恢复正常之前,就算强行回去做任务,只怕也难以完成。三个月就三个月,大不了就伺候小魔女三个月,就当是还她救命之恩了。 “好,我答应你,只要你帮我解毒,这三个月我就任你驱使。”计燃站在阿苑面前,一脸慷慨就义,不知道的人看了,还以为阿苑要把他怎么了呢。 阿苑心中得意,阿玉的办法果然好用,她果然聪明。 但她还是撇了撇嘴,不满道:“不是三个月,是一辈子,还有,我是你主人,以后跟我说话客气点儿。” 计燃攥紧了拳头,为了解毒,为了内力,他忍。 “我饿了,我要吃烤鱼,你多弄点,小白也要吃。”阿苑抬了抬下巴,命令道。 计燃傻了眼,“大早上吃烤鱼?” 还要他给那头老虎弄吃的,它都是山林霸王了,不会自己弄吗? “废话真多,快去!”阿苑眼一横,像足了风云二命令殷浩时的样子。 计燃咬了咬后槽牙,转身,脱衣,跳入河中。 阿苑伸长脖子看了看,拍了拍小白的头,“一会儿你就有烤鱼吃了,高不高兴?” 小白蹭了蹭阿苑的手,嗓子眼里发出愉悦的咕噜声。 鱼烤好了,计燃拿起一条正准备咬,阿苑一棍子敲了过来,计燃本能躲开,阿苑瞪眼骂道:“躲什么躲?不许躲!” “你打我,我凭什么不能躲?”计燃很不服气,他是承诺了要听她使唤,但不是任由她打骂羞辱。 阿苑瞪着计燃,“我是主人,我还没吃,你怎么能先吃?” 计燃愣了愣,抿着唇把鱼递了过去。 阿苑扫了他一眼,嫌弃不已,“你可真是笨,这样递过来我怎么吃?你要把鱼肚子上的肉弄下来,再把鱼刺什么的都挑干净,这样我才能吃。” 计燃听得目瞪口呆,他长这么大,从没见过这么麻烦的人,忍不住怀疑道:“你自己没手没脚吗?非得别人把什么都给你弄好?” 第六十二章 已经死了 阿苑一脸理所当然,“我从小到大都是这么吃的,但凡需要剥皮的他们都会给我剥好,但凡有骨头鱼刺的都会替我先挑出来,连喝汤阿玉都会提前给我吹的刚刚好,是你自己笨,连这都想不到。” 计燃无语至极,“好,我笨,那你干嘛非得使唤我,你怎么不找你那个阿玉去?” 阿苑眨了眨眼,“我就是要去找阿玉啊!” 计燃傻了眼,阿苑看着他那个傻呆呆的样儿,嫌弃地撇过脸。 没眼力劲儿,不会说话,又笨还不守承诺,动不动就跟她顶嘴,连名字都不好听,叫什么“计燃”,拗口死了。除了长得还行,功夫凑合,也就身子好用一个优点了,真是可怜。 计燃也忍不住在心里吐槽阿苑,蛮横无理又挑剔,动不动就扒人衣服拿人东西,骂人一套一套,干活一窍不通,还叫什么“阿苑”,根本就是个混蛋,要不是长得好看笑起来甜,只怕早就被人打死了。 在相互嫌弃和吐槽中,阿苑和计燃就这么磕磕绊绊顺着河道往落云湖赶去,却不知天静宫众人为了找她,都快急疯了。 天静宫,在众人的翘首期盼中,终于有闻香鸽飞回来了。 风云一急忙解下信筒,取下字条。 大长老连声问道:“阿苑信里怎么说,她现在在哪儿?” 风云一舔了舔唇,干巴巴回道:“不是阿苑,是三长老来的信。” 众人失望不已,但还是凑过来看了看,三长老在信里说:白简的人假扮成禁卫头领,带他们进了东宫,但没想到李璟他哥哥死了,在他们赶到锦蓉城第二天,就已经咽了气。李璟大受刺激,三长老放心不下,请求大长老允准让他在南蜀多逗留一段时日。 八长老郁闷不已,“这叫什么事?专程跑去救人,人没救着,自己还惹了一身麻烦。” “怎么这么凑巧?”大长老捋了捋胡子,眉头紧锁,“偏偏就在阿玉他们赶到后第二天,难道对方设伏不是为了杀他们,而是阻拦他们去救人?” 风洛一看看风云一,风云一憨憨笑笑,听不懂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等着就好,长老们让干啥就干啥,省的白费脑子。 八长老想不通,“能杀干嘛不杀?反正太子都被搞死了,再把阿玉搞死,一了百了。” 大长老一时也弄不明白,他叹了口气道:“既然不杀,那就肯定还用得着,对方下手如此狠辣,阿玉此行只怕要深陷泥沼了。” 风洛一听得心里难受,尽管他一直跟李璟彼此看不顺眼,但毕竟在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他就这么一个哥哥,没救回来,他一定很伤心。” 众人唏嘘感叹,也不知道李璟能不能熬过这一关。 南蜀东宫太子寝殿,李璟已经在里面待了整整一夜,不吃不喝一动不动,衣服上的血迹已经干了,粘成一团团暗紫的污团。 殷浩端着茶水走了进来,见两个时辰前他端进来的吃食还一动未动,忍不住再次劝道:“小殿下,你好歹喝口水吧,再这么下去,你的身子可吃不消啊。” 李璟面如死灰,毫无反应。 他的右脸上有五个指头印,那是他的父皇,南蜀国君李祺给他的见面礼,也是对他质问哥哥死因的回应。 三日前,殷浩假意投诚,将李璟交给了玉贵妃的手下。 不出李璟所料,对方根本不相信殷浩的投诚,只是将计就计抓住他。 这正中了李璟的下怀,他仔细琢磨过,若待在城外,他想进入东宫见到哥哥难于青天。 可只要进了宫,不管落到谁的手中,总有办法弄清他们的打算,见机行事。 下狠手抓李璟的是李喆,玉贵妃的亲生儿子,李璟的二皇兄。虽是李璟名义上的二哥,但从小到大都对他有着莫名的恨意,总是千方百计欺负他,甚至用铁链锁住他的脖子,逼他学狗叫。 没想到六年过去,李喆的手段还是那几样,李璟被他折磨了一天一夜,总算从他嘴里套出了关键。 原来太子哥哥出事后,太傅被诬陷谋害太子关进了大牢,现在玉贵妃一派正在千方百计削减太子一派的势力,试图借机改立二皇子李喆为太子。 弄清对方的目的后,李璟便趁着李喆鞭打他时,假装蚀骨青发作,引得李喆凑近,趁他不备,将他挟持。 恰好殷浩也带着一队人马冲过来救他,李璟便和殷浩一起挟持着李喆,带着三长老硬闯进了东宫。 结果却发现,他的哥哥李叡已经死了,就在他赶到锦蓉城外的第二天清晨,永远的闭上了眼睛。 眼睁睁看着哥哥变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再也不会冲他笑,更不会摸着他的头说“阿玉要快快长大,将来帮哥哥一起治理国家。” 李璟整个人都蒙了,东宫属官们的哭诉,殷浩的呼唤,三长老的安慰,他忽然什么都听不见了,脑中只剩下一个声音--要是早一点,再早一点点,哥哥就不会死了! 再后来,李璟的记忆就很混乱了,他只知道自己跟疯了一样冲了出去,握着不知从哪儿捡来的长刀,疯狂地劈开所有挡在他前面的人,一路冲杀到了望仙阁,要见他那个常年不问世事,只知道寻欢作乐的父皇。 最后,他终于见到了他的父皇,第一次堂堂正正站在他面前,浑身是血,举着长刀质问他“为什么不救哥哥?” 可笑的是,那个男人,那个躺在美人怀里,正在饮酒作乐的男人,直到那一刻才知道,他的亲生儿子,他的太子已经死了。 因为实在太可笑,太荒唐,李璟忍不住笑了,放声大笑。 他一字一句地质问那个男人“身为国君,不思勤政爱民,昏聩至此,可知羞耻?身为人父,不顾子女死活,只管自己享乐,可有良心?你这般无耻丧德,怎配为人?” 回答他的是一记响亮的耳光,和一声色厉内荏的怒吼,“来人,把这个逆子给我拿下,关进东宫!” 李璟的眼前彻底暗了下来,像坠入了不见天日的地狱,看不到一丝光亮。 直到恍惚间听见殷浩说“小殿下,你不能一直这样啊,阿苑还在天静宫等你呢,你不回去,她会哭的。” 阿苑! 李璟的脑中闪过一丝亮光,阿苑和这些年在天静宫的回忆一点点浮现出来,让他像一抹孤魂终于找到了落脚的地方,心又恢复了跳动。 第六十三章 败家子 殷浩见说起阿苑李璟有反应,喜出望外,急忙又道:“三长老刚收到天静宫传信,说阿苑得知你有危险,又偷偷下山了。大长老他们用闻香鸽都找不到,急坏了,准备亲自下山找阿苑呢.......” “阿苑不能一个人乱跑,”李璟脸色变了,他猛地站起身,“我要去找她!” 话音未落,李璟的身子却晃荡着一头栽了下去。 殷浩吓坏了,连声大喊:“老五,老五快过来,小殿下晕倒了!” “来了,来了——”为了隐藏身份,假扮成太监的三长老提着衣摆小心翼翼跑了进来,宫里的衣服就是麻烦,太监的也做这么长,他要是再被绊倒别人就该起疑了。 三长老给李璟把了把脉,对殷浩道:“没事,心力交瘁,虚火上冲,再加上劳累过度,晕了正好。” 殷浩瞪眼,啥叫晕了正好? 三长老解释道:“人的五脏六腑通着七情六欲,过于克制并不是一件好事,尤其遇到这种大变故,往往能发泄出来的人没啥事,憋在心里的容易出问题。” “嗯,然后呢?”殷浩坐直身子,十分认真地追问道。 三长老却无语道:“听不懂不丢人,不懂装懂才丢人。哪儿有什么然后,我都说完了,你压根没听明白啊。” 殷浩....... 我都听明白了,每个字都很明白啊,就是不知道这跟小殿下晕倒有啥关系。 “他晕倒了,就可以好好休息休息,你也能趁机给他洗个澡换换衣服,灌点儿参汤啥的。我这么说,你总能听明白吧?”三长老跟殷浩相处的越久,就越能理解风云二为啥总忍不住打他了。 殷浩立刻点头,“明白了,我这就去!” “等一下,我开个方子,你把药也抓了。”三长老拿起笔,一边写一边叮嘱道:“明日就要发丧了,到时候吵吵闹闹,他又不得安生,还是让他多睡一睡的好。” 殷浩愣住,长老这意思,莫非是要在药方上动些手脚? 三长老写好,拿起药方,却见殷浩一脸警惕,好似他要谋害李璟一样,不由无语道:“你这个脑子,能不用最好还是别用,我不过是加了几味安神的药,让他睡得踏实些罢了,不是要让他一直昏迷不醒!” 殷浩讪讪地笑了笑,放下心来,接过药方,正要出去,又想起一事,“大长老那边,会不会因为阿苑下山,迁怒我家小殿下啊?” 三长老忍不住叹了口气,“你想多了,师兄若是生气,就不会同意我留下。” 只不过,师兄想让阿苑安安稳稳待在天静宫里长大成人的愿望怕是要落空了。 这趟下山,所见所闻,都让三长老深切的感受到乱世已经来了。天静宫不可能永远独善其身,而阿苑作为天静宫未来的宫主,也躲不开她要承担的责任。 更何况阿苑不是一般孩童,她的心智远超过同龄人,与其把她困在天静宫里娇生惯养,倒不如让她出来历练一番。 三长老相信,他们的小阿苑绝不会让他们失望,她一定会成为天静宫最出色的当家人。 天静宫内,大长老看着三长老刚传来的消息,陷入了沉思。 若山下的情形真如三长老所说的那般混乱,那他真的不能再把阿苑困在天静宫了,不管是学医还是做人,纸上得来的都只是表面,必须自己亲自尝试,才能有更深的收获。 可阿苑还那么小,大长老实在不忍心让她这么早就经历风霜雨打,就算历练,也得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历练,所以还是得先把人找到再说。 “洛一,行礼都收拾好了没?”大长老扬声喊道。 风洛一急匆匆从厨房跑了出来,两手白面,“收拾好了,我再蒸一锅包子就能走了。” 大长老愣住,“蒸包子干嘛?你师父已经让医馆准备了足够的干粮。” “给小姑姑,蘑菇馅的,她最喜欢。”风洛一笑着说道。 大长老见他笑的满脸期待,似乎只要一下山就能找到阿苑,忍不住有些心酸,“洛一啊,你小姑姑现在还不知道在哪儿呢,等下了山见了她,你再给她蒸也来得及。” 风洛一却道:“可山下没有紫蘑菇啊,只有咱们云水涧才有。” 紫蘑菇? 云水涧! 大长老愣了愣,连声问道:“你说的紫蘑菇莫非是云水涧东南角,上下双层,顶层溜光,看着跟紫色玉石一样的蘑菇?” 风洛一点了点头,“大长老你也知道那儿啊,只有云水涧才有这种蘑菇,我和小姑姑都很爱吃,我把那一整片都采摘干净了才够蒸一顿包子,山下肯定吃不到。” 大长老眼前一阵阵发黑,他的紫玉灵芝啊,他花了好几年才培育出来的极品灵芝,整个天门山就只有那么一点点的宝贝疙瘩,就这么没了! 难怪之前他明明见着冒出来不少,可每次都还没等长到能采摘就没了,原来都是被这俩小混蛋给吃了,熊孩子,败家子,竟然把那么珍贵的东西当蘑菇吃! 可摘都摘了,不吃白不吃,反正灵芝说到底也是蘑菇,大长老黑沉着脸瞪着风洛一,“包子蒸好了给我两个。” 风洛一急了,“一共才十二个!” “十二个我还不能吃两个了?”大长老气的吹胡子瞪眼,那可是我的紫玉灵芝! 风洛一纠结了一会儿,小心翼翼伸出一根手指,“一个行不行?” “不行!”大长老难得任性一次,他就要两个,少一个也不行。 阿苑都不知道在哪儿呢,天这么热,等见了她那些包子只怕也不能吃了。 九曲河畔,阿苑迷迷瞪瞪睁开眼睛,揪了揪小白耳朵,见前面还是一眼望不到头的河,不由有些郁闷,“怎么走了这么久还没出去啊?” 小白晃了晃耳朵,小小的呼噜了声当做回应。 计燃面无表情,神经紧绷,他觉得自己可能撑不到三个月,这个臭丫头太难伺候了。 明明他可以用轻功飞,她却偏要他跟着小白走,可问题是她骑在小白身上不累,他靠两只脚,累啊。 这也就罢了,她还没事找事,一会儿饿了要吃果子,一会儿渴了要喝泉水,一会儿无聊了还要跟他下盲棋。 他哪儿会下棋啊! 第六十四章 完了! 更别提什么盲棋,要在脑子里想象出一副棋盘,然后你来我往,对阵厮杀。这么无聊又费脑子的游戏,也不知道是哪个脑子有病的人琢磨出来的。 可他不会也不行,她还要教他;直接认输也不行,她嫌无趣;最后把他逼的硬生生给她背了一套内功心法,她听完还说是个狗屁。 简直能气死个人! 所以一见阿苑醒来,计燃便高度警惕,生恐她又要出什么幺蛾子了。 可等了好一会儿,阿苑只是趴在老虎身上发呆,皱着眉,嘟着嘴,似乎很不开心。 计燃便忍不住问了句,“你怎么了?” 问完他就立刻后悔了,恨不得拍自己嘴一巴掌,太欠了,她好不容易不折腾,你还问,万一把她问的又折腾了看你怎么办。 “计燃,”阿苑木呆呆看着前方,声音轻飘飘,软糯糯,“你说,我什么时候才能见到阿玉啊?” 计燃很想翻个大白眼,他连阿玉是谁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只知道去了南蜀,好像在锦蓉城,他怎么会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到? 可脚下忽然有些软,计燃立刻停了下来,“停下,这路不对!” 阿苑扭头看向计燃,“哪儿不对了?” 计燃拽出白斩,运力一挥,前面三尺多高的芦苇悉数被齐根斩断,露出了被遮挡的地面。 “哇!”阿苑坐起身子,啪啪拍手,“好厉害,再来一下。” 计燃惊讶地看向阿苑,莫名想笑,她竟然还会夸他,但想到阿苑的可恶,计燃还是努力忍住,板着脸道:“你好好看看,这地不对。” 阿苑伸长脖子看了看,“哪儿不对?” “踩上去软,不平,有凹陷,有积水,应该是块沼泽地,不能再往前走了。”计燃收回白斩,淡淡说道。 却见阿苑眼睛瞪的圆溜溜,微微张着嘴,很是吃惊地看着他。 计燃忽然有些手心痒痒,竟忍不住想拍拍她脑袋,她现在这个样子跟她那只白老虎真是一模一样。 阿苑急了,都走了好几天了,现在不能往前,难道要返回去吗? 阿玉有危险,她还急着去救他呢! “怎么办?”阿苑眼巴巴望向计燃,他既然认得这是沼泽,应该会有办法通过吧? 计燃从认识阿苑起她就是趾高气扬,还是第一次见她这样委屈巴巴,有点儿可怜。 可怜? 这俩字从脑子蹦出来的瞬间,计燃就忍不住想捶自己脑袋,小魔女有什么可怜的,可怜的是他自己! “没办法,不清楚沼泽的深浅,冒险进入,很可能会陷进去,只能原路返回。”计燃板着脸,尽量不露出一丝一毫的同情。 “不行!”阿苑连连摇头,“我要救阿玉,不能再耽搁了。” 计燃冷声道:“那你自己想办法吧,反正我只有这一个办法子。” 阿苑咬着手指想啊想,想啊想,计燃等的脚都有些酸了,忍不住想对她说想不到就别想了,大不了他用轻功带她飞回去,这样会快一点。 可阿苑却忽然抚掌笑了起来,“我想到办法了,我们可以做个船,划过去。” 计燃愣住,阿苑一脸后悔莫及,捶着自己的头抱怨道:“我怎么那么笨呢?顺流而下,弄个船都不用划,多简单啊,干嘛非要走呢?真是,白白浪费了好几天......” 计燃忍不住打断她,“你会做船?” 阿苑歪头看向计燃,“你难道不会?” 计燃....... 他要是会,当初干嘛还要冒险游过来? 用脚后跟想想,也不该把做船的希望寄托在他身上啊,笨蛋! 经过一番复杂又混乱的尝试,阿苑放弃了做船,让小白拍了几棵树,让计燃用藤条捆在一起,做了个简易的木筏,试探着放入了水中。 “看,我就说能成!” 见木筏没有沉下去,阿苑高兴坏了,连声嚷道:“这下我们能出去了,我很快就能见到阿玉了!” 计燃十分怀疑地看着那摇摇摆摆的木筏,这玩意真的能坐人吗? 可阿苑坚信自己的设计绝对没问题,计燃也只能抱着她飞了上去,木筏晃了晃,没有沉。 阿苑更开心了,忍不住为自己鼓掌感叹,“我可真是个天才,什么办法都想得到!” 计燃无语地看着阿苑,唇角莫名想往上翘,臭丫头有的时候,还真有点儿好笑。 可当阿苑冲小白招手,让它也跳到木筏上来时,计燃笑不出来了,他连声喝道:“不行,它不能上来,它太沉了!” 阿苑瞪眼,叉着腰,犟着鼻子道:“我家小白瘦着呢,一点儿都不胖!” 小白吼了声,似乎在赞同阿苑的话,然后纵身一跃,落在了木筏上。 木筏猛地摇了摇,迅速往下沉,稀里哗啦,噗噗通通,两人一虎尽数落入水中。 计燃迅速踩水挥动双臂,浮出了水面。 小白快速划动着四肢,也浮了上来。 阿苑拼命挥舞着四肢,怎么也浮不上来,水从四面八方往她的眼耳口鼻里灌,呛的她喘不过气来,“小白,救命!救命啊——” 小白离得远,离得近的计燃来不及多想,立刻游过去托起了阿苑。 阿苑如同抱住救命稻草一般,双手抱住计燃的脖子,双腿盘在他的腰上,像个八爪鱼一样,紧紧缠住了他。 计燃被勒的喘不过气,连声道:“你松开些,你这样我没办法游了,咱俩都得完蛋。” 阿苑刚要松开,一股水浪朝他们涌来,吓的她抱的更紧了。 计燃看着扒着木筏朝他们扑过来,试图帮忙的小白,头大如斗,拼命嚷道:“别过来,别过来!” 他们现在是顺流,水流的速度本来就很快,小白那么大的体型那么大的力气,推动木筏带起的水浪,足可以把他们俩冲走。 可只听阿苑一个人话的小白,却游得更快了,它越快,水浪便越猛,计燃和阿苑便被冲的越快,小白便越追不上来...... 计燃和阿苑根本反应不过来,只能任由湍急的水流将他们一直往下冲,直到身体骤然一轻,整个人如同腾云驾雾般往下坠,计燃方才反应过来,他们竟然直接被冲下了瀑布。 完了! 极其难受的失重感从尾椎直冲脑门,让计燃浑身酸麻根本使不出内力来,除了本能抱紧阿苑,他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 第六十五章 东宫摆摊 而阿苑呢,已经吓蒙了,她死命地抱着计燃,恨不得把整个人塞进他怀里,好唤回一点快被吓破的胆。 “砰!” “咚!” 可有两团却比他们更快,木筏从瀑布上垂落下来,狠狠砸在了水面上,藤条被砸断,木头散开。 紧接着是小白,它四肢展开,像一大块白色毛毯落了下来。 再然后才是阿苑和计燃,他们砸在了刚落下的小白身上,把本来还飘在水面上的小白,直接砸入了水底...... 南蜀东宫,在床上昏睡了一整天的李璟突然高喊一声“阿苑”,把守在他床边打瞌睡的殷浩吓的立刻坐直了身子。 “小殿下,殿下,你怎么了?”殷浩关切地俯下身子,拿起旁边的布巾给李璟擦着额头上的汗,连声问道。 李璟缓缓睁开眼,见自己还在东宫的寝殿内,而不是悬崖瀑布边,不由猛地松了口气。 幸好,是梦。 “我梦到阿苑从悬崖的瀑布上掉了下来,我想救她,可怎么也过不去,她很害怕.......”李璟心有余悸地呢喃着,他已经没了哥哥,不能再失去阿苑了。 殷浩心疼地给李璟擦着汗,安慰道:“小殿下,你别胡思乱想了,天静宫下山那条路上哪儿有瀑布啊,阿苑又不会傻的自己专门找个瀑布跳去。再说她身边还有小白呢,小白再胆小,也是头老虎,多少也能护着她,你就别自己吓自己了。” 李璟想想也是,他可能是思虑太重了才会做这种梦吧,不过他也得想想办法,无论如何也要尽快找到阿苑。 她平安,他才能安心。 听到外面隐约传来的鼓乐哀鸣之声,李璟的心不由揪了起来,“发丧了吗?” 殷浩留意着李璟的神情,小心翼翼回道:“发丧了,皇上下旨按最高规格筹办丧事,礼部尚书亲自督办,文武百官都要服丧守孝。” 李璟忍不住冷笑,人都死了,再搞这套父子情深给谁看? 他这么做,不过是想掩盖哥哥去世的真相。 “三长老呢?”想到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李璟不由攥紧了拳头。 哥哥的死,绝对不像他们说的那么简单,什么坠马伤头,什么高热不退,什么骤然发作无药可救,都是谎话! 他们就是要他死,只有他死了,太子的位子才能腾出来。 不管是谁,不管付出多大的代价,他一定要让害死哥哥的人,血债血偿! 而他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验尸! 听李璟问起三长老,殷浩不知道该怎么说,只能挠了挠头道:“他在偏殿呢,不过,这会儿怕是喊不过来。” 李璟不解,殷浩苦笑道:“你自己过去看看就知道了。” 李璟走到偏殿门外,还没走进去,便听得一阵莺莺燕燕,这个嚷道:“五大大,你给凌烟配的那盒胭脂可真好看,给我也配一盒呗?” “五大大,我脸上的疙瘩怎么才能去掉啊?你快帮我想想办法吧。” “你们都让开,五大大,先给我看看吧,我胸太小了,你有没有什么药抹了能变大啊?” “我也要,我也想要这种药!” “还有我,还有我!” ....... 只见三长老面无表情的坐在桌前,一群宫女把他团团围住,争先恐后冲他嚷个没完。 这场面,着实有些难以描述。 李璟不由有些愧疚,若不是为了他,三长老堂堂天静宫神医,也不至于落到这步田地,受这般委屈。 可三长老一开口,李璟却呆住了。 只听三长老不紧不慢道:“你们别挤了,排好队,一个个来,该准备的东西提前准备好,没准备的可以回去了。” 宫女们立刻排好队,想要去掉脸上疙瘩的挤在了最前面,她刚坐下就从怀里掏出一个小本本,对三长老道:“这是小宫女们最喜欢的话本,玉衡君亲笔所画,难得的精品。” 三长老拿起来翻看了看,收了下来,开始给这名宫女把脉看诊。 李璟有些恍惚,三长老,这是在东宫摆摊了吗? 怎么觉得眼前这个人跟天静宫那个沉默寡言,整天躲在屋里锯木头的三长老好像不是同一个人呢? 等三长老把宫女们一一打发走,才看到站在阴影处的李璟,他没有丝毫不好意思,反倒十分理所当然道:“好不容易出门一趟,总得给阿苑带点儿礼物回去。” 李璟无言以对,这种时候,这个环境下,还想着给阿苑带礼物,真不愧是天静宫的人,心无旁骛,大的没边。 可当三长老打开桌子抽屉,取出一本小册子,递给李璟道:“我想你醒了大概会查一查你哥哥的死因,这是我从那些宫女口中打听来的小道消息,我也不知道什么是有用的,就都记了下来,你看看能不能用上。” 李璟的心忽然一下子就暖了,三长老不光想着阿苑,还想着他呢。 李璟接过册子,三长老又道:“下山之前我就说过,你哥哥的伤有问题,现在我依然是这个观点。你如果要查就尽快查,尸体放的越久,能获取到的信息就越有限。” 李璟抿了抿唇,“三长老,我想验尸。” 三长老面色丝毫未变,甚至连睫毛都没晃动一下,“什么时候?我提前准备一下东西。” “你不觉得我很过分吗?”李璟却忍不住问道:“哥哥已经死了,我却不让他入土为安,还要折腾他的遗体。” 三长老不解道:“死都死的稀里糊涂,不查清楚,他能瞑目?” 李璟笑了起来,“三长老,谢谢你。” 三长老更糊涂了,“这有什么好谢的?我留下来就是为了帮你,你这孩子,总是莫名其妙。” 李璟鼻子有点儿酸,只有在天静宫的人眼中,他还是个孩子,一个需要照顾帮助的孩子吧。 落云湖畔,阿苑探了探计燃的鼻息,又摸了摸他的颈部动脉,困惑又无助地看着趴在旁边的小白,“他怎么还不醒呢?” 小白有气无力地应了声,把两个人从水里拖出来,它尾巴好疼。 计燃缓缓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草地上,失去意识前还挂在天空正中的太阳,已经快要落山了。 夕阳的余辉染红了山边的云朵,也染红了跪坐在他身旁阿苑的眼睛。 可当看到阿苑睫毛眨了下,滚下一行泪珠时,计燃愣住了,“你,哭了?” 第六十六章 自暴自弃 刚一开口,计燃便发现自己胸口疼的厉害,呼吸时更是一阵阵抽痛。 “你可算是醒了,吓死我了......”阿苑见计燃终于醒过来了,不由松了口气,忍不住呜哩哇啦哭诉起来。 从高处坠入水中,吓了个半死,被砸的头晕目眩的阿苑刚能动弹,却见一直抱着她的计燃喷了口血出来,紧接着便眼睛一闭,头一歪,不动弹了。 阿苑吓的脸都白了,也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一股力气,就那么拖着计燃,拽着小白的尾巴,胡乱扒拉着游上了岸。 手忙脚乱诊治,笨手笨脚接骨,一边哭一边行针,阿苑长这么大还没把自己折腾的这么惨过呢。 可半天过去,她累出来一脑门子汗,计燃却还是一动不动,怎么喊也不醒。 阿苑忍不住担心怀疑,自己是不是接骨没接对,是不是行针的时候扎错了,要么就是用的药有问题...... 越想越怕,越怕越想,忍不住掉眼泪时,计燃醒了。 计燃见阿苑哭的稀里哗啦,顿时慌了,不知所措地伸着手,干巴巴道:“你,你别哭啊。” 阿苑却哭的更厉害了,她快吓死了,阿玉就是这么被她砸晕的,她要是再把计燃砸死,那可咋办。 “对不起,是我害你骨折的,呜呜呜......我不该让小白跳上来.......呜呜呜.......” 一滴眼泪落在了计燃的手背上,让他不受控的抖了下,他看着呜哩哇啦跟他道歉的阿苑,忽然意识到很重要的一点--小魔女比他小很多,她还只是个小妹妹。 在那么危急的时刻,她并没有抛下他,还想尽办法救了他。 她其实也没那么可恶,只是有些任性,有些挑剔,有些爱气人罢了。 “我没事,你别哭了,哭的我头疼。”计燃硬邦邦甩出一句,看向阿苑的眼神却异常柔和,甚至还带着一丝他自己也不曾察觉的宠溺。 可阿苑哭的根本停不下来,计燃无奈,只得强忍着疼痛撑起身子,把阿苑搂在怀里,笨拙地拍了拍,“我胸口很疼,你先管管我再哭吧。” 阿苑这才停了下来,急忙给计燃重新检查了一番,确定他是正常反应后,放下心来。 阿苑挨着计燃躺下,嘟囔着抱怨道:“累死我了,你怎么那么沉啊,你以后少吃点儿吧,大黄都比你轻。” “大黄是谁?” “我家的狗!” 计燃....... 他突然不想说话了,因为怕自己会被气死。 阿苑也没再出声,累坏了的她很快就睡着了,她睡的很沉,甚至还打起了小呼噜。 计燃看着她,觉得很好笑,躺下就睡着,还呼噜噜,跟头小猪一样。 也许是刚睡醒,也许是胸口疼,也许是阿苑睡着了嘟着嘴的样子太好笑,计燃就这么看着她,一直到她突然挥起拳头打在他胸口。 “呃,”计燃闷哼一声,郁闷地看着阿苑,她却还呼噜噜睡着,一点儿要醒的意思都没有。 “什么狗脾气,连睡着了都这么能折腾。”计燃嫌弃地嘟囔了句,拿开阿苑的手。 可一转头,阿苑却把手搭了上来。 计燃再挪开,阿苑再搭,他再挪,阿苑手一伸,直接抱住了他胳膊。 计燃....... 从记事起就没跟人这么亲近过的计燃,僵硬了片刻,开始挪动身体,试图跟阿苑拉开距离。 可他刚一动弹,阿苑却更紧地抱住了他,还把腿也抬了上来,搭在他腿上,把头还往他怀里拱了拱。 计燃快疯了,他觉得自己都快喘不过气了,她就像个小火炉,连呼出来的气都是烫的,烫的他身上都起鸡皮疙瘩了。 “喂,你松开,松开我......” 计燃喊了又喊,推了又推,阿苑却扒的更紧了。 计燃累了,他看着已经降临的夜幕,和被夜幕笼罩下越来越黑的四周,自暴自弃的想,算了,抱就抱吧,反正晚上不安全,抱在一起还省的提着神守夜了。 就这样,计燃缓缓闭上了眼睛,他以为自己肯定会睡不着,没想到很快就睡熟了。 与此同时,南蜀东宫寝殿内,殷浩和李璟却点着灯,正在彻夜商量对策。 李璟打算趁深夜灵堂人少,让三长老混进去,给哥哥验尸,查探真正的死因。 可皇上不许李璟离开寝殿半步,甚至连太子的葬礼都不许他参加,他出不去,自然也不可能带三长老过去,那唯一能带三长老进入灵堂的就只有殷浩了。 殷浩拍着胸脯跟李璟保证,“小殿下放心,无论如何我都会保护好三长老,一定会把他安全带回来。” “我相信你!”李璟拍了拍殷浩肩膀,“我已经联络上了哥哥的旧部,也和太傅的人手取得了联系,他们都会配合你。” “我不相信他!”三长老突然插话,“就不能换个人带我去吗?” 殷浩郁闷坏了,“三长老,这个时候您就别挑了,再说咱们好歹也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了好几年,我您还不放心吗?” “不放心,”三长老毫不客气道:“与其你带我去,倒不如我扮成你的样子自己去。” 殷浩愣住,李璟惊讶,“三长老,您难道还会易容?” 三长老不高兴了,“什么叫还会?我本来就是个仵作,修正尸体外貌是我的看家本事。” 殷浩险些惊掉下巴,仵作和神医,这之间差了十万八千里吧? 李璟的脑子也有些转不过来,仵作——神医——木匠,三长老的人生好像过于精彩了。 三长老见他俩不信,直接掏出一堆瓶瓶罐罐,对着镜子涂抹起来。 李璟和殷浩眼睁睁看着三长老在脸上捏捏揉揉,涂涂画画,一点点把皮肤涂抹平展,拉长眉毛,调整眼睛形状,最后变成了一个和殷浩一模一样,几乎连他亲娘都分不出来的双胞胎。 “若不是亲眼所见,实难相信这世上竟有如此神乎其神的技艺,三长老,您可真是厉害的很。”李璟由衷赞叹道。 三长老得意地挑了挑眉稍,往喉结处捏了几下,咳了咳,开口道:“小殿下谬赞,属下愧不敢当。” 殷浩汗毛竖了起来,三长老竟然连声音都跟他有七八分像,简直见了鬼了。 第六十七章 我走了 三长老冲殷浩一指,“衣服!” 殷浩傻愣愣,不知道啥意思。 李璟主动帮忙解释,“把你身上的衣服脱下来,给三长老。” 殷浩立刻双手交叉捂在胸前,“我可以去拿一身没穿过的。” 把自己的衣服脱下来,给一个跟自己一模一样的人穿上,这感觉太特么刺激了,恕他承受不起。 “我就要你身上那身,省的露馅。”三长老才不管殷浩能不能承受,他只在乎能不能成功。 验尸这种活儿他已经很久没干过了,想想,还真有些怀念呢。 “快点,别磨蹭。”李璟催促道。 殷浩看看三长老,再看看李璟,忍不住为自己即将丧失的清白鞠一把伤心泪。 他明明都半只脚踏进一流高手行列了,可碰上天静宫的人,还是妥妥变没用的菜鸟,现在更是连在小殿下面前的地位都快不保了。 人啊,怎么生来就那么难呢,遇到天静宫的人,就更是难上加难了。 落云湖畔,作为杀手的敏锐让计燃意识到不对,他猛地睁开眼,看到一只鸽子正在他们头顶盘旋,似乎要朝阿苑扑下来。 有问题! 这只鸽子不对劲! 计燃本能伸手去拔白斩,结果,没拔出来。 看着越来越近的鸽子,再看看把整条腿都搭在自己腰上,将白斩压的死死的阿苑,计燃欲哭无泪,只得大喊:“阿苑,醒醒!” 阿苑吓了一哆嗦,直接从计燃身上掉了下来,还不等她反应过来,便见一道寒光闪过,计燃拔出白斩划出一道剑气,直冲鸽子而去。 等等,那只鸽子,怎么,有点儿眼熟呢? 阿苑张了张嘴刚要喊,“砰”,鸽子炸了! 几片羽毛晃晃悠悠落了下来,一片还挂在了阿苑的头上,她愣愣地摘下羽毛闻了闻,有股淡淡的油麻子香味,的确是闻香鸽。 “怎么办?” 阿苑扭头问计燃,计燃刚用了内力,胸口正疼的厉害,被她这没头没脑的一问,不由傻了眼,“什么怎么办?” 阿苑捏着那根羽毛,苦着脸道:“这是我家的闻香鸽,是来给我送信的,被你弄炸了,怎么办?” 计燃被问蒙了,他怎么知道怎么办,他压根就不知道这鸽子它认人啊? 阿苑从计燃这儿得不到答案,不由扭头看向小白,却见小白正要把被炸的皮开肉绽的鸽子吞下,不由立刻喝道:“不许吃,给我吐出来!” 小白歪了歪脑袋,眨了眨圆圆的大眼睛。 阿苑翻了个白眼,“少学我,你用这招不管用,给我!” 小白委屈地缩了缩头,不舍地把鸽子吐了出来。 阿苑翻找了一通,找出来几个碎纸片片,她把它们凑在一起仔细辨认着,“大长老,下山,收到,速,担心,一。” 这是什么意思? 好奇凑过来看的计燃,想了想,大胆猜测道:“你不会是偷跑出来的吧?” 阿苑愣了下,连连摆手道:“当然不是,我留了字条呢。” “哦,留书离家出走。”计燃见阿苑一脸心虚,忍不住想笑,“那你家里肯定是放心不下,要下山抓你回去了。” 阿苑的眼睛骤然瞪圆了,难道原来字条上写得是“大长老下山抓你,收到速回,我很担心,风洛一”? 好像,还真的,说的通啊! (风洛一哭晕在天门山外,下山没找到小姑姑,辛辛苦苦蒸的包子热馊了不说,竟然还得背黑锅。那张字条的确是他写的,可内容却是“小姑姑,大长老带我们下山找你,收到信请速回复,我们都很担心你,风洛一”) 阿苑慌了,急的转圈圈,“怎么办?大师父下山抓我了,我可不能被他抓到,我还要去南蜀救阿玉!” 计燃从没见阿苑慌成这样过,忍不住问道:“你大师父是谁啊?你怎么那么怕他?” “我大师父是天静宫的大长老,他发起火来很凶的!”阿苑愁眉苦脸,“怎么办?我不想被抓回去,更不想去藏书阁抄书。” 计燃惊呆了,难以置信地看着阿苑,“你,你是天静宫的人?” 可师父明明跟他说过,天静宫里没女人,全是男的啊。 难道她是男扮女装? 计燃忍不住摸了摸阿苑的脸,可男的脸也会长的这么滑溜溜嫩生生吗? “你干嘛?”阿苑拍开计燃的手,拽过她的小包袱,虽然泡了水,但药都是用蜡封的,不会坏。 “这瓶是静心丸,能清心静气,平复内息。” “这个是活络丹,能活血通络,梳理经脉。” “这个是正天丸,能补气升阳,提升内力。” ........ 计燃见阿苑突然一个劲儿往他怀里扔东西,不由傻了眼,“你,这是作甚?” 阿苑终于掏完了,这才抬起头对计燃道:“这些你应该都用得着,都给你。” 计燃愣住,若是他没听错,没看错,这些药应该都是天静宫特制秘药吧? 天静宫对弟子都这么大方? 随随便便就给普通弟子这么多贵重的丸药? 难道她不是普通弟子? “你到底是什么人?”计燃一眨不眨地看着阿苑,心情怪异又紧张。 阿苑系着包袱,头也不抬,“我是天静宫的少宫主,你放心,我会给他们传信说清楚,他们不会怪罪你的。” 计燃惊呆了,还没反应过来,阿苑却站了起来,噼里啪啦对他道:“那个,我救了你一命,你也救了我一回,咱俩扯平了。我看的出来,你不想当我仆人,我呢,也不喜欢强人所难。之前是我骗你的,你的毒我已经解了,这些药你拿着,卖身契也泡没了,就此作废。我走了,你保重。” 说完,阿苑扭头叫上小白,便要离开。 计燃彻底惊呆了,愣了愣,忙喊道:“等等,你要去哪儿?” “南蜀啊!”阿苑头也不回的道,“我要赶紧去找阿玉,不然大师父就追上我了。” 不知怎地,计燃突然心里很难受,他刚觉得她没那么可恶,还想着以后顺着她点儿,不再总跟她吵架,她就要把他扔下自己走了。 “那边是东,你朝那个方向走,一辈子也到不了南蜀。”计燃心里憋着气,语气自然也格外生硬。 阿苑停住脚步,转身看向计燃,“你确定?” 计燃脸更冷了,“不信你走个试试。” 南蜀东宫,李璟等到了三更,没等回三长老,却等来了一个他怎么也想不到的人。 第六十八章 谁舍不得你 双龙金翼善冠,玄色绛纱龙袍,还有腰间那条九纹龙的玉带,无不彰显着他尊贵的身份——南蜀国君。 “你,怎么会来这儿?”李璟震惊地看着父皇李祺,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 李祺没有回答,自顾自找了把椅子坐下。 李璟这才发现他竟然是一个人过来的,连护卫都没带。 “明日天盛使节过来,你去见一见,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你心里要有数。”李祺轻描淡写的说了句。 李璟抿了抿唇,压不住心里的怨恨怒气,“凭什么?” 李祺这才正眼看向李璟,淡淡一笑,“凭我是你父皇,凭那个假扮成你护卫的人现在在我手里。” 李璟心猛地一沉,三长老果然出事了,“你把他怎么了?” 李祺轻轻抚了抚衣摆,漫不经心道:“我能把天静宫的人怎么样?自然是好吃好喝的供着,堂堂天静宫长老,手里总该点儿灵丹妙药吧。” 李璟的心不由提到了嗓子眼,他不光知道三长老的真正身份,还打算逼他拿出丹药。 “你想让我怎么跟天盛使节说?”李璟担心三长老的安危,直接开门见山问道。 李祺眼中闪过一丝异色,聪明,克制,知道审时度势,除了太年轻沉不住气外,几乎都合格了。 “会有人过来教你,”李祺淡淡道:“你只需记住一点,天盛使节若是问起太子,你一定要咬死太子是意外坠亡,他的死同任何人都没有关系。” 李璟眼眸猛地一沉,不自觉攥紧了拳头,胸腔里的愤恨怨怒几乎要喷涌而出。 他一直以来都把这个人当成不问世事只会寻欢作乐的昏君,可今日所见所闻,他分明对外界不是一无所知,甚至宫中的一切都还在他的掌控之中。 可他却对哥哥被害无动于衷,甚至还想用三长老的安危威胁他在天盛使节面前隐瞒真相。 这样一个冷血无耻的人,竟然是他的父亲! 李璟出奇愤怒了,他忍不住恶狠狠瞪着李叡再一次质问,“你为何任由哥哥被害?他可是你的亲生儿子,更是南蜀的太子!” 李祺愣了下,讥笑道:“看来你在天静宫待了这么些年,依然毫无长进,竟然还如此天真。想坐上天子之位从来都不是靠礼仪仁孝信,你哥哥被戴云亭教成了个傻子,傻子是活不久的,早死早超生。” 他不解释,李璟还能自欺欺人,他们兄弟不过是命苦,碰上这么一位昏聩无能的父亲。 他这一解释,却让李璟绝望至极,戴云亭是太子太傅,他却说太傅把哥哥教傻了,哥哥是死有余辜。 这个作为他亲生父亲的人,简直,猪狗不如。 李祺根本不在意李璟怎么想,他甚至没再看李璟一眼,直接吩咐道:“既然回来了,就做些皇子该做的事,不该你问的事别问,不该查的事别查,免得莫名其妙死了,你那个小阿苑伤心。” 在他吐出“阿苑”两个字时,李璟不受控的打了个寒噤,心里恐惧的发抖,他竟然连阿苑也知道,那还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 李祺走了,李璟蜷缩在床脚,将装有阿苑胎发的香囊紧紧捂在胸口,试图驱散身上彻骨的寒意。 阿苑,你在哪儿呢? 不要来南蜀,千万不要! 落云湖畔,阿苑跟计燃对视了好一会儿,败下阵来,在认路这方面,她真的信心不足。 “你知道怎么去南蜀吗?”阿苑走回计燃身旁,蹲下问道。 计燃用手撑着身子,艰难翻了个身,留给阿苑一个倔强的后背。 对于随随便便就把他抛下的人,他才不会轻易原谅。 阿苑撇了撇嘴,不觉得自己做的有任何问题,反倒觉得计燃别扭的很。 卖身契刚作废就不理人了,哼,知道方向有什么了不起! 阿苑嘟了嘟嘴,站起身瞭望四周。 他们所在的地方是一个山坡,右侧是一个方圆好几千米的大湖泊,背后是高不可攀的峭壁,瀑布就是从那上面落下来的。 瀑布落入水潭后汇成了湖泊,湖泊尽头又连着河流,顺着悬崖峭壁分开的方向往外流去。 既然顺流而下的方向是东,那相反的方向就是西,阿苑揉着下巴眯着眼睛,左转右转,手指乱挥,“上北下南左西右东,这儿,就应该是南!” 可,为什么会是悬崖呢,她要怎么爬上悬崖? 阿苑不由看向计燃,却见他已经转过身来,正一脸无语地看着她。 “干嘛这么看我?” “你指的是北!” 阿苑....... 八师父说了,脸皮薄吃不着,脸皮厚吃个够,只要自己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阿苑若无其事地转了个身,笑眯眯道:“原来南在这边,小白,咱们走!” 小白俯下身子,阿苑爬到小白背上坐好,冲计燃挥了挥手,“山高水长,有缘再会。” 计燃咬紧了后槽牙,竟然还不打算带上他,可恶! “南蜀虽然在南方,但朝南一直走,你可能会走到西昌。” 阿苑停住,小眉头皱在一起,“为啥?” “天盛、西昌和南蜀三国鼎立,各自占据一方,可他们之间的疆域划分不是方方正正。你连路都不认得,单凭一头白虎,想徒步去到南蜀都城,简直白日做梦。”计燃坐起了身子,板着脸,一本正经的样子让阿苑想起了大长老。 阿苑仔细想了想,从小白身上跳下来,走到计燃跟前,盯着他看了看。 计燃被她看的心里慌乱,不由避开她的视线。 阿苑却把脸凑的更近了,笑嘻嘻道:“你说来说去,不就想让我把你带上嘛,怎么,舍不得我这个主人啊?” 计燃的脸顿时爆红,连耳朵和脖子也红了,他咬着唇道:“谁舍不得你?别臭美了!” 阿苑呵呵笑了起来,张开双臂抱住计燃,计燃被她抱的愣住。 “舍不得我就早说嘛,我其实也有点儿舍不得你。”阿苑的话让计燃心里的气忽然一下子都消了,唇角止不住的往上翘。 但阿苑接下来的话,却让计燃立刻又火冒三丈。 阿苑拍了拍计燃的背,巴拉巴拉说个没完,“可你受伤了,不能再给我抓鱼采果子,带着你我又走不快,要是被大师父抓到那可就惨了。” “所以我就只能把你留下了,你看我还给你留了那么多药,我对你是不是很好?” “像我这么好的主人,是不是世间少有?” “你看看你,木呆呆,傻笨笨,动不动还跟我发脾气,我还对你这么好,我果然是个大好人......” 第六十九章 死亡真相 计燃忍无可忍,一把捂住阿苑的嘴,气的头顶都快冒烟了。 臭丫头好好一张脸,怎么偏偏长了张嘴呢? 阿苑掰开计燃的手,使劲呸呸呸,“你手洗了没?捂我嘴干嘛?脏死了......” 计燃狠狠掐住阿苑的脸,左右扯了扯,“脏死你得了!” “松开唔(我),唔(我)跟系(你)说,唔(我)渴死(可是)系(你)主人!”阿苑挣不开,气的拍着计燃呜哩哇啦嚷道。 计燃继续扯着摇晃,还冲阿苑龇牙挑衅道:“卖身契都作废了,我比你大,叫哥哥!” 阿苑一听“哥哥”两字,立刻想到了阿玉,不知怎地心里就难受了。 她难受了,让她难受的人就别想舒服。 一枚黑色的药丸从阿苑指尖射出,砸到了计燃鼻子上,顿时化成一滴黑色胶状物,紧紧地黏在了上面。 一股强烈的恶臭冲入鼻腔,计燃仿佛被人扔进了几十年没掏过的粪坑里,恶心的差点儿没吐出来。 他不由立刻松开手,试图扣掉鼻尖上的东西,可那东西黏的很,刚一摸,就沾了一手,更臭了! “这是什么?”计燃急了,从阿苑嚷道:“快给我弄掉!” 阿苑拍了拍手,揉着被计燃扯疼的脸,得意洋洋,“我八师父独门秘制臭气丸,无药可解,十二个时辰后自动消散,你啊,慢慢臭着吧。” 计燃气急,抬手往阿苑身上抹去,阿苑急忙跳起来躲开,两人你追我赶,围着小白绕圈圈...... 短暂的和平宣告结束,新一轮打闹重新开始,小白打了个哈欠,抬起爪子捂住了眼,这俩无聊的烦人。 太阳缓缓升起,金色的阳光照进皇宫,正迎着皇宫大殿正门上九九八十一颗铜钉,晃的人睁不开眼睛。 皇宫正对着的长胜大街上,一队千余人的禁军护卫簇拥着几辆八驾马车缓缓而来。 马车旁跟随着一行锦衣护卫,他们都骑着清一色的大苑良驹,挎着金鞘长剑,随着车驾缓缓前行,引得围观路人追逐围观,好不气派! 天盛派来南蜀的使节,终于来到了锦蓉城。 第一次穿上代表皇子身份的朱红色冠服,李璟刚一露面便引发了不小的轰动。 文武百官打量着他过分俊美的容貌,清冷如雾的气质,都不由暗暗惊讶,这位从未露面的三皇子一点也不像传言中病弱怯弱,倒像是谪仙下凡,出众的很呢。 二皇子李喆听到官员们的赞叹,眼中不由闪过一丝狠厉,长得好有什么用,太子的位子只能是他的,谁也别想跟他抢! 李璟冷漠地看着周围的一切,所有人都来迎接使臣,他的太子哥哥却孤零零躺在灵堂上,多么好笑。 天盛使节下车了,李喆带领众臣迎了上去,唯有李璟依然一动也不动。 殷浩看的心急,忍不住想提醒李璟一句,人在屋檐下,该低头还得低头,三长老的命还捏在皇上手里呢。 可他身份卑微,根本去不到李璟身边,只能瞪着眼干着急。 正在这时,殷浩忽然感觉手心里被塞进来一个东西,刚要拿起看,却听到不知从哪儿传来一句“别被人发现,藏好,交给阿玉。” 是三长老的声音,殷浩激动坏了,他逃出来了? 殷浩忍不住想四处看看三长老到底在哪儿,可又怕被人看出异样,只能拼命忍住保持淡定。 直到宴席结束,回到东宫寝殿,殷浩见四下无人,才急忙凑到李璟跟前,掏出被他藏在腰带里的东西,贴在李璟耳边道:“这是三长老给我的,他易容了,我看不出哪个是他,只听见他说让我交给你。” 李璟急忙展开,只见是个卷成竖棍的字条,展开,上画满了长长短短的竖道道。 三长一短,短短长长,长短长短...... 李璟猛地一震,这是,这是他和阿苑小时候为了玩捉迷藏,偷偷设定的密码,长老们觉得好玩,便跟着学了来。 三长一短是方向,短短长长是位置,长短长短是自己,短长短长是对方......这张字条的意思是“我走了,你要的东西在东南。” 三长老真的脱身了,他还把尸检结果藏了起来! 东南? 若是以寝殿为中心,那东南就应该是后花园。若是在灵堂被抓,离开东宫的路只有两条,必须经过后花园的只有一条。 尸检结果? 在经过池塘的信步亭! 夜深人静,四下无人,殷浩把信步亭里里外外上上下下都找了个遍,也没找到一张纸片片,忍不住回来问李璟,“不会是你记错了吧,那些竖道道还有别的什么意思?” “不可能,我不会记错。”李璟十分肯定道:“我和阿苑怕弄错,还专门编了本小册子,天静宫里除了你和风洛一,其他人都会用这套密码。” 殷浩....... 这话听起来没啥问题,可怎么一琢磨就觉得不对劲呢,只有他和风洛一不会,是因为他们傻吗? 为了证明自己不是个傻子,殷浩又回去找了一通,可还是什么也没找到,气的恨不得把这个破亭子拆了时,却无意中看到水里好像浮着个什么东西。 捞出,拿起,是个蜡封盒子。 殷浩看看盒子,再看看亭子,恨不得用盒子敲敲他的脑子,为什么一说到亭子,他就只能想到亭子,就不会想到亭子下面还有水呢? 路过时随手把东西扔进水里才是藏东西最快的法子啊! 他好像真的不太聪明,怎么办? 东宫寝殿,李璟打开盒子,只见里面是一张纸,纸上写着:尸体轻度腐烂、浮肿,头部后脑骨碎裂,撞击创口一处,为钝物所伤。左腿髌骨骨折,右腿和后背有明显擦伤,其他各处,未见明显伤痕。” “右臂肱骨靠近肩胛骨处断裂,应为外物强行捏断所致......胃里有少许阿芙罗残留物......” 最后,三长老给出了尸检判定:死者应是服用了含有致幻作用的阿芙罗后,与人打斗中被捏断右臂,骑马疾驰时被重物击中后脑,坠马,死于南蜀昌明壬子年乙巳月癸未日夜。” 李璟捏着这张薄薄的纸,整个人不停颤抖。 第七十章 迎亲还是送丧 昌明是父皇的年号,壬子年乙巳月癸未日是六月六,也就是说,哥哥其实并不是在他赶到后第二天一早咽气,而是在他赶来的当天晚上就咽了气。 他的哥哥,唯一的亲人,真的是被人活活害死,而他却连他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一股腥甜直冲喉间,李璟嘴一张,噗地喷了口血出来。 “殿下,小殿下!”殷浩吓坏了,急忙扶住李璟。 李璟却抬手抹去嘴边血迹,淡淡一笑,“没事,吐出来反倒舒服了,你去联络人手,让他们尽快把这份尸检结果抄一万份。” “一万份?”殷浩震惊地看着李璟,不安至极,“小殿下,你打算干嘛?” 李璟抿唇喝道:“不要多问,速速去办!” 殷浩只得领命出去,李璟掏出怀里的香囊轻轻抚着,阿苑,我可能要食言了,我不知道还能不能活着回去。 再过几日哥哥就要出殡,到时候文武百官各国使臣都会到场,我要让所有人知道,我的哥哥究竟是怎么死的,我要给他讨一个公道! 夕阳西下,大地被笼罩上了一层昏黄的光,坡道上缓缓走出两个人,一个小的骑在白虎上,一个大些的紧跟在小的身旁。 “我饿了,好饿好饿啊!”阿苑揉了揉肚子,十分怀疑地看着计燃,“你确定咱们走的是对的吗?怎么这么多天了也见不到人?” 计燃也很想知道为什么,按理说出了山,最多一两天就应该有人烟。 可他们都走了五天了,村子倒是见过两个,却一个人都没有,古怪的很。 计燃不由皱起了眉头,看向远处,苍黄的天底下,远近横着几个萧索的荒村,明明是盛夏天,却没有一丝活气。 难道他们真的走错路了,越走越偏? 可就算走错,也得先找个人,问清楚这到底是哪儿才好改道啊。 计燃咬了咬唇,掏出一枚果子递给阿苑。 阿苑苦着脸,嘟着嘴道:“天天吃果子,吃的我牙都酸了,我想吃包子,蘑菇肉馅的,最好是紫蘑菇。” 想到洛一包的紫蘑菇肉包子,阿苑忍不住咽了口口水,却听到一串咕噜噜的响声。 她不由立刻往四周看了看,问计燃,“你听到没?有奇怪的东西在咕咕响。” 计燃无语地看着阿苑,戳了戳她肉嘟嘟的肚子道:“是你的肚子在叫。” 阿苑立刻捂住肚子,仔细凑近听了听,还真是她肚子里面在叫,不由慌了,忙给自己把脉,十分担心道:“好好的我肚子怎么会叫?难不成我得了肠疾......” 计燃用看白痴的眼神看着阿苑,“你难道不知道肚子饿了会叫吗?” “肚子饿了会叫?”阿苑像听到了天方夜谭,瞪大眼睛,“怎么可能?我再饿肚子也从来没叫过!” 计燃撇了撇嘴,“那是你还饿的不够狠。” 他的师父经常闭关,只要师父一闭关,师兄们就不好好给他饭吃,他最长的一次饿了足足三天,肚子整夜整夜的叫,睡都睡不着。 不过她是天静宫的少宫主,想来没人敢欺负她,长老们一定对她很好,才会把她养成这种狗脾气,连肚子饿了会叫都不知道。 阿苑见计燃盯着她眼神闪啊闪,不由眯起眼睛问道:“你想什么呢?是不是在心里偷偷骂我?” 被说中心事,计燃立刻避开阿苑的视线。 阿苑便知道他真在心里骂她了,不由气的冲计燃挥了挥拳头,“我对你这么好你还骂我,大坏蛋,不跟你玩了......” “嘘!”计燃忽然听到异常的动静,立刻示意阿苑不要出声。 阿苑正生气呢,哪儿会理他,直接骂了回去,“嘘什么嘘?大坏蛋别想再骗人,唔——” 计燃直接捂住了阿苑的嘴,压低声音道:“让小白趴下,好像来人了!” 有人来了! 阿苑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扒下计燃的手小声问道:“人多吗?什么人?你说他们身上有包子吗?” 计燃无奈地看着阿苑,很想问问天静宫的长老们到底是怎么教她的,荒郊野岭,人迹罕至的地方,忽然有人过来,她怎么能还光想着吃就不知道害怕呢? 叮铃铃,叮铃铃,一串铃声传了过来,阿苑和计燃带着已经趴下的小白,飞快钻进了草丛。 铃声越来越近,远远的,计燃看到一队人马朝他们走了过来。 最前面是两个白衣人,一人手持铃铛,不断摇晃着;一人提着一篮黄纸片,边走边撒。 在他们后面,是两排黑衣人,他们全部都穿着黑衣,面色惨白,脸蛋却是两团红,黑衣黑帽,眼睛直勾勾,走动时木愣愣,一点表情都没有,看着十分怪异。 队伍的中间是个骑在黑马上的白衣少年,少年胸前戴着大大的红绸扎花,一样面色苍白,毫无血色。 跟在少年身后的黑衣人,抬着一顶红色花轿,花轿顶上也扎着红色大绸花。 计燃越看越觉得不对劲,这架势看着像是迎亲,可据他所知,迎亲应该吹唢呐穿红袍,他们怎么不是黑就是白,看着一点儿也不喜气呢? 叮铃铃,叮铃铃,摇铃的人又摇了起来,撒黄纸片的人从篮子里抓了一把纸片扔下天空,风卷着纸片飞了起来,宛如花一般慢慢飘落。 几张纸片顺着风落到了离计燃他们不远的地方,计燃看清那纸片的样子,眼眸不由猛地一沉,这不是普通的黄纸片,是纸钱! 给死人烧的纸钱! “气沸迷?”阿苑吸了吸鼻子,嘟囔道。 她好像闻到了气沸迷的味道,但比六师父药柜里的气沸迷味儿冲,有点儿酸,还有点儿刺鼻。 计燃愣住,“什么?” 阿苑揉了揉鼻尖,“气沸迷是制作迷药的主药,好像是从那张纸片片上传过来的。” 计燃的心绷得更紧了,这帮人,绝对有问题! “阿咻!” 小白忽然打了个大喷嚏,吓了阿苑和计燃一跳,不由齐齐看向小白。 小白耳朵抖了抖,抬起前爪捂住鼻子,拼命缩着头,一副恨不得把自己埋起来的架势。 阿苑乐得不行,伸手去抓小白捂鼻子的爪子,小白不肯让她抓,忙躲开。阿苑却更想抓了,凑过去硬拽,小白使劲躲,阿苑使劲拽....... 一人一虎正闹腾的正欢,阿苑忽然觉得头上一沉,计燃用手摁住了她脑袋,沉声道:“他们发现咱们了,我去引开他们,你带小白找棵大树躲起来,我不过去,不许出来!” 第七十一章 杀人 话音刚落,阿苑便见计燃一跃而起,同时拔出腰间白斩。 而刚才还排成两排的黑衣人,已经朝他们冲了过来,挥舞着不知从哪儿弄出来的长刀,杀气腾腾。 阿苑吓的立刻抱紧小白,这是什么情况? 八师父不是说山下打架之前都要先吆喝两声,报报家门啥的嘛,怎么这连招呼都不打就直接动刀了呢? 真是没规矩的很! 阿苑不由摇头不满,却见那两个领头的白衣人没过来,他们也不再摇铃铛撒纸片,而是掏出一个短笛样的东西吹了起了。 而那个骑在马上的白衣少年,也不板着一张死人脸了,他似乎很开心,还咧着嘴笑了。 “嘴那么大,都快咧到脑后勺了,真难看。”阿苑撇了撇嘴,嫌弃不已。 小白咬了咬阿苑的衣袖,这儿的血腥味儿弄的它很难受,想走。 阿苑却只顾着盯着已经冲到黑衣人面前的计燃,只见他飞身落下的同时,横扫白斩挥出一道剑光,直冲挡在他面前的两个黑衣人。 血从黑衣人的胸口溅出,却不是浓重的猩红,而是粉色的,像被稀释过一样。 阿苑不由皱起了眉头,一阵风吹来,血腥味随着风拂到阿苑的脸上,带着一丝她非常熟悉但一时又想不起来的气味。 计燃像一柄锋利的长剑,杀入黑衣人中间,所到之处,血肉飞溅,无人可拦。 “小白,别怕,计燃很厉害的!”阿苑抚了抚不安抓地的小白,也努力安抚着自己,她不害怕,没什么可怕的。 虽然是第一次见杀人,虽然杀人时喷血又溅肉,时不时还会飞出来个胳膊手,真的好吓人。 可她不害怕,她是天静宫少宫主,她不能给天静宫丢脸......不过要是响雷没泡水还能用就好了,一颗扔过去,就能把这些坏人都炸飞....... 阿玉啊,你在哪儿呢? 山下的人真的好坏啊,我好害怕! 随着白衣人笛声一变,攻击计燃的黑衣人开始变换位置,不再一窝蜂往他跟前冲,而是围着他站成一个圈,不断转换着位置,从各个方向一起攻击他。 这是圆阵,利用人数优势,先把对手压制,再一点点拖垮消灭。 计燃一眼识破,师父教过他破解之法,不管对方如何转换,只要对准一个方向,全力突破,就能破阵。 他的无情剑已经练到了十二层,只要突破瓶颈就能进入绝顶高手境界。 师父说过,当今世上,绝顶高手不会超过十人,只要不碰上绝顶高手,他就不会输! 计燃握紧长剑,运转内力,不假思索,直冲正对着的那个黑衣人的喉头,点、刺、挑、扫......计燃的招式一点儿都不花哨,平铺直叙,简单的像是单纯把剑甩来挑去,可他每一击都会收割一人性命,圆阵渐渐不圆了。 阿苑看的激动不已,一个劲儿揉着小白的脑袋道:“看吧,我就说计燃很厉害,当然我更厉害,随便一救就救了个高手......呀!那人耍赖,计燃,小心有毒!” 随着阿苑一声高喊,从马背上跃起的白衣少年,朝计燃扔了团白色粉末。 计燃立刻屏住呼吸飞身后退,同时挥动白斩,使出了无情剑中最厉害的一招--横扫千军。 黑衣人纷纷倒下,白衣少年被剑气扫中,跌落地上,捂着胸口吐了口血。 而计燃只觉得内力骤然一空,紧接着胸腹间热血翻涌,突然使不出半分力了。 糟了! 毒发了! 计燃心头大急,怎么偏偏在这种关键时刻毒发,他若不敌,阿苑岂不是很危险? 阿苑大喊过后才想起计燃临走时的叮嘱,正当她犹豫着现在走还来不来得及时,却见计燃突然一动不动了,连一个黑衣人冲过来,一刀砍在他的肩膀上他都不动弹。 “计燃!”阿苑顾不上多想,猛地站了起来。 与此同时,另一个黑衣人挥着长刀朝计燃的脖子砍了下来。 阿苑大急,用最快的速度朝计燃冲去。 计燃更急,恨不得冲阿苑大吼让她别过来,赶紧逃跑,可无论他如何挣扎,都发不出半点声音。 这情景跟以前毒发时不一样,更像是中了魔怔,脑子清醒,但是就是丝毫动弹不得。 完了! 他可能还是吸入了些白色粉末,中毒了! 臭丫头,你这个笨蛋,干嘛过来送死啊? 计燃一眨不眨地看着阿苑朝他飞奔的身影,忽然觉得此刻就这么死了,好像也不遗憾。 比阿苑更快的是小白,它冲过去,一巴掌拍飞了砍向计燃的长刀,又一巴掌拍飞了那个黑衣人。 “小白,干得好,把他们都拍飞!”阿苑松了口气,大声喊道:“晚上给你烤鱼吃!” 听到烤鱼,一向胆小的小白抖了抖身子,拿出了山林霸主的威风,左一巴掌右一巴掌拍的飞快。可它还没拍几下,便被爬起来的白衣少年一脚踹中了后背,飞了出去。 计燃怔了下,立刻看向阿苑,却见阿苑一脸震惊地瞪着白衣人,“你竟敢踹我家小白,我打死你!” 他不仅敢踹小白,还敢杀你啊,笨蛋,快逃跑啊! 计燃急的鼻尖冒汗,无声狂喊。 白衣少年似乎也被阿苑的自不量力惊到了,他愣了下,嗤嗤笑了起来,“小丫头长得挺美,脑子却这般不好使,就凭你,还想打死我?白日做——” “梦”字还没说完,白衣少年便见一团白烟扑面而来,他还来不及闭气,便不能动弹了。 阿苑气急了,管它什么神仙醉、跳不死,笑不够,但凡能摸到的都一股脑扔了出去。 计燃眼睁睁地看着场面开始变得极其混乱,有的黑衣人双臂伸直双脚并立跳个不停,有的双眼呆滞咧着嘴一个劲儿傻笑,还有的疯狂挥着衣袖不停干呕......但更多的是直接倒在了地上,一动不动了。 白衣少年惊恐地看着阿苑,“你是什么人?” 阿苑一巴掌狠狠拍在白衣少年头上,怒声吼道:“我是你祖宗!” 计燃...... “让你踹我小白,砍我计燃,坏东西!看看你们搞的什么破烂玩意儿,气沸迷连提纯都不会,还敢学人家配制蚀骨青,你们也配.......”阿苑一边打一边骂,她终于想起来那个熟悉的气味是什么了,是蚀骨青,阿玉的血里就带着这个味儿! 第七十二章 阿芙罗 “什么破脑袋,怎么那么硬?打的我手疼。”阿苑打累了,一脚把白衣少年踹倒,转身去看计燃。 白衣少年震惊地看着阿苑,眼中除了害怕更多的是狂热。 张口就能说出他们鬼门至尊神药的名字,随手就能甩出这么多奇奇怪怪的药物,这个小丫头一定不是寻常人,把她抓住交给师尊,师尊说不定会封他做坛主。 等他当上坛主,就可以领到上品丹药,再也不用月月受那蚀骨灼心之苦了...... 越想越激动的白衣少年,趁阿苑转身,计燃没注意,悄悄弹了下指尖,朝红轿子射出一缕极细的红烟。 计燃还是不能动不能说话,他看着阿苑通红的手心,觉得得赶紧给她弄把兵器了,哪儿有闯荡江湖靠肉手的,没得打了别人还疼了自己。 阿苑给计燃把了把脉,处理好他肩膀上的伤口,然后看着他,有些为难道:“你中了迷药,泼点水就能解,可我现在没水,那个你就将就一下吧。” 计燃傻了眼,将就? 咋将就? 很快计燃就知道了,阿苑喊来了小白,小白虽然被踹飞了,但它皮糙肉厚没什么大碍,给计燃舔起脸来依然飞快。 “够了,够了!”计燃被舔的睁不开眼睛,糊的难受,忍不住嚷了句,方才意识到自己能说话了。 他试探着动了动,发现自己的内力也在恢复,不由大喜。 可笑意还没到达嘴角,计燃便听到一道疾风直冲阿苑而来,不由一把抓住阿苑。 与此同时,从红轿子里射出的那条红色绸带也缠上了阿苑的腰,正要把她拽走。 “计燃,计燃!” 阿苑从没见过这种阵势,不由吓的大喊。 计燃拔出白斩,立刻砍断红绸,把阿苑揽进怀里。 阿苑手脚并用,紧紧抱住计燃,刚才吓死她了,红轿子里有妖怪,要吃她。 “吼!” 小白忽然叫了声,阿苑和计燃急忙看去,只见那条被计燃斩断缩回去的红绸又钻出来了,这次它缠上的是白衣少年,要把他偷偷拖回去。 “小白,咬他!”阿苑狠狠挥着拳头,恨得牙疼,这个人太坏了,她不过拍了几下他的头,他竟然让红轿子里的妖怪吃她。 小白扑上去,一口咬住了白衣少年的脚,白衣少年惨叫起来,像拔河绳中间系着的那块红布,被小白和红绸来回拉扯。 阿苑啪啪拍手,连声大喊:“小白,干得好!咬他,把他拽回来!” 计燃觉得内力恢复的差不多了,飞身冲向红轿子,一剑劈开轿顶,却吓的差点儿没从空中掉下来。 阿苑也吓呆了,这是什么怪物? 只见轿子里坐了一团肉,确切的说,应该是一团像人但已经被肉挤压到看不出五官,也分辨不出是男是女身高体型的乱七八糟的肉。 而且它的皮肤很薄很薄,薄的似乎能看到下面的血肉流动,让阿苑不由想到了蚯蚓,有些恶心。 “你是什么人?”计燃握紧长剑,对准了肉团的脑袋。 阿苑横了眼还在惨叫的白衣少年,冲计燃努了努嘴,“看见没?我家计燃多懂规矩,开打之前还问一问,哪儿像你们,一点儿规矩都没有,学着点!” 白衣少年痛苦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呆滞,小丫头是在嘲讽他,还是在指教他? 敌我对战,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废话那么多,是嫌自己死的不够快吗? 肉团没有回答,只是璨璨叫着甩出两道红绸射向计燃,计燃跃起后退,凌空一旋躲开红绸,剑如流光,刺向肉团脑袋。 肉团似乎不能移动,眼见剑刃就要刺破肉团的头,白衣少年突然狂喊:“不要!不要杀我娘......” 啥? 阿苑忍不住掏了掏耳朵,这个肉团也是个娘? 这跟之前她见到的那个娘,也差太多了吧? 剑已出鞘,计燃无法收手,只能用力偏转,避开了肉团的脑袋,刺入了她的肩膀。 “嗷——” 肉团惨叫一声,从伤口处流出鲜红的血,散发出浓郁的异香。 阿苑嗅了嗅,皱紧了眉头。 肉团血里的蚀骨青味道更重,但是却跟阿玉的蚀骨青有些不太一样,阿玉的只有淡淡的药味,可她的...... 计燃见阿苑走了过来,还一个劲儿往肉团跟前凑,不由忙拉住她,“危险!” “你给我搞点儿她的血。”阿苑掏出一个空药瓶,递给计燃,她觉得问题有点儿严重,因为她闻到了阿芙罗的味道。 七师父说阿芙罗是世上最毒的毒药,并不是因为它的毒性有多强,而是它能让人上瘾。一但上了瘾,哪怕明知道它有毒,还是会忍不住继续服用,直到彻底变成被它控制的怪物。 所以天静宫将阿芙罗列为禁药,天下医者都不可擅自使用,否则就会被视为巫蛊,终身不得再行医。 可现在这团肉很明显是长期服用阿芙罗,不然不会连血肉里都有阿芙罗的味道,她得立刻禀报大师父,巫蛊可能又出现了! “你们要干嘛?你们不要杀我娘,我娘她没有杀过人,她真的没有杀过人!”白衣少年见计燃走近他娘,不由急得大喊。 阿苑见他急成那样,不由眼珠一转,蹲到他跟前盯着他问道:“想让我们放过你娘啊?” 白衣少年立刻点头,“只要你们肯放了我娘,千刀万剐我都不眨眼。” “千刀万剐?”阿苑皱起眉头,“不可能的,就你这身板,最多剐个六七百刀,你长得太瘦,没肉。” 白衣少年愣住,阿苑想了想又道:“要是把骨头上的肉也剔干净,兴许能剐够一千刀,我还没剐过人呢,怎么,你很想让我剐一剐?” “不,不,我——”白衣少年的舌头打了结,他杀过不少人,可从没遇到过像阿苑这样的人,她的眼里没有杀意,只有好奇,好像真的想剐他一千刀试试。 这比想杀他还吓人,白衣少年本就惨白的脸更是死灰一片。 “小白,别咬了。”阿苑见小白还一直咬着白衣少年的脚,忙冲它嚷道。 白衣少年眼中闪过一丝光亮,这是,要放了他? 哪知阿苑接下来又来了句,“他血里有毒,可能还有脚臭。” 白衣少年....... 杀人不过头点地,不带这样侮辱的! 阿苑揉了揉小白脑袋,往它嘴里塞了两颗解毒丹,这才转过头问白衣少年,“你说她是你娘,你有证据吗?你怎么证明她是你娘呢?” 第七十三章 鬼门 白衣少年傻了眼,证明? 这还用证明? 要怎么证明? 阿苑撇了撇嘴,“你证明不了啊?” “我——”白衣少年心里暗暗叫苦,觉得自己眼瞎脑残,惹谁不好,为啥要惹这俩瘟神,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啊。 阿苑笑了,“既然你证明不了,那你就是说谎了,说谎的人都是坏人,我送你们上西天好不好?” 说着,阿苑掏出一个药瓶,冲白衣少年晃了晃,“知道这是什么吗?” “什,什么?” “化骨水,只要一滴,就能把你连皮带骨头化成一滩水哦,神不神奇?” 白衣少年快疯了,还神奇,神奇个屁啊,这么危险的东西离我远点!!! 阿苑见他怕的抖了起来,越发笑开了花,“别怕,我会滴在你脚上,这样你就能亲眼看着自己的身体一点点化掉,好不好玩?就是疼了点,你一定要忍住不要叫,我最讨厌人吵了,要乖哦,” “我,我,我——”白衣少年抖的骨头都快散架了,他见阿苑拔掉了瓶塞,就要往他脚上倒那个什么化骨水,不由哭着大叫道:“别倒,别倒,我说,我说,她不是我娘,她是我师尊练的药蛊!” 果然是巫蛊,阿苑眯了眯眼睛,冷哼一声,“你还敢骗人,我要先把你的舌头割了再滴,省的你呜哩哇啦鬼话连篇。” “我,我没骗你,我说的都是真的,我是鬼门十八恶鬼食血鬼的徒弟,我叫鬼十三。” “鬼门?”阿苑皱起眉头,“什么玩意儿?” “鬼门是二十年前突然在江湖上出现的一个门派,以巫蛊邪术蛊惑人心,残害无辜,手段狠辣,令人不齿。”计燃控制住肉团,走过来听见阿苑问话,立刻为她解答,“我听师父说,鬼门的门主是鬼王,算是当代绝顶高手之一。” “那他呢?”阿苑指着鬼十三问道:“他算高手吗?” 计燃不屑道:“他,功夫稀松,连三流水准都没有。” 阿苑叹了口气,十分同情地看着鬼十三,“功夫不行,用毒也不行,脑子不好使,嘴皮子还不利索,长得还丑,浑身上下竟然都找不到一个优点,你说说,你活在这世上多余不?” 鬼十三郁闷的快吐血了,逼供就逼供,咋还人身攻击呢? 他有那么差劲吧? 在没遇到他们之前,他一直觉得自己是师尊手下最年轻有为的弟子呢! “你身上有没有吃的啊?”阿苑的问题总让鬼十三防不胜防,所以他还是反应不过来。 阿苑早就饿了,折腾这么一大通就更饿了,见鬼十三干瞪着眼不说话,干脆直接上手了。 计燃见阿苑二话不说,又开始扒人衣服,不由忙拦住,“你干嘛?” “找吃的啊,顺便看看他身上有没有好玩的东西。”阿苑一脸理所当然,丝毫不觉得自己扒人衣服有啥不对。 计燃忍不住又在心里默默问候了一番天静宫,长老们到底教了她点儿啥,动不动就扒人衣服,你们是把她当强盗培养吗? 不过搜身好像也挺有必要,省的这个鬼十三一会儿再动什么手脚,于是计燃便对阿苑道:“放着,我来!” 就这样,鬼十三被计燃和阿苑扒了个精光,连底裤和袜子都没剩下。 鬼十三仰头看着天,想哭都哭不出来,这俩瘟神到底是什么来路啊,怎么比他们鬼门的人还邪乎。 “怎么一点儿吃的也没有,全是些破烂!”阿苑翻看着鬼十三的东西,气的啪啪乱扔。 “我的夜明珠,我的神丹......啊啊啊!别扔,那是我的解药——”鬼十三心疼的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可他被计燃点了穴,一根手指头也动弹不了。 解药? 解什么的? 蚀骨青吗? 阿苑听到鬼十三的哀嚎,忙捡起那个被她刚扔掉的褐色的药瓶,晃了晃,倒出来一颗黑色药丸闻了闻,捏起放到嘴边啃了一小口。 “你,你,你吃了?”计燃吓坏了,急忙捏起阿苑的下巴,连声催促道:“这说不定是毒药,你怎么能吃呢?快,你快吐出来!” 阿苑的下巴被计燃捏的生疼,没好气拍开他的手解释道:“有没有毒我比你清楚,别大惊小怪,我只是确定一下成分。” 计燃松开手,依然很担心,“你真没事?” “真没事,你看。”阿苑蹦了两下,挥了挥胳膊。 计燃见她面色如常能蹦能跳,这次放下心来。 阿苑一脸傲娇的对计燃道:“我从小就把解毒丸当糖豆吃,一般的毒根本伤不到我,你倒是担心担心自己吧,一点儿抗药性都没有,那么粗糙的迷药都能把你定住。” 计燃....... 吓了个半死,还被鄙视,遇到她后,他这一天天过的都是什么日子? 阿苑走回鬼十三身边,鬼十三呆滞地看着天空,绝望地念叨着:“没了,没了,全没了.......” 阿苑弯下腰,把脸正对着鬼十三,“你说的是那个解药啊?” 看到阿苑,鬼十三的视线逐渐聚焦,他恶狠狠地瞪着阿苑,一副要把她拨皮抽骨的架势,“你还我的解药,还我!” “那才不是什么解药呢,分明是毒药!”阿苑更加凶狠地瞪回去道:“那里面含有阿芙罗,不但不能解你身上的蚀骨青,还会把你也变成大肉团那样!” 鬼十三脸色大变,颤声道:“不可能,不可能,那是我们门主亲手所赐,我们鬼门的所有弟子都在服用......” “那只能说明你们鬼主是把你们所有人都当蛊来养,我来自天静宫,你觉得我会骗你吗?”阿苑歪了歪脑袋,眼眉弯弯,梨涡浅浅。 计燃忍不住想揉揉她脑袋,小魔头就算这么坏,也还是一样可爱。 可在鬼十三眼里,阿苑却像是世上最凶猛的捉鬼师,他惊恐的瞳孔都变大了,声音更是抖的不成样子,“天,天静宫?你,你,你是天静宫的仙师?” 若说鬼门是生在暗处的污浊,那天静宫就是立在云端的光明,不管多厉害的鬼,一旦暴露在阳光下也会灰飞烟灭。 天生的畏惧,让鬼十三这个小鬼不由抖如筛糠。 阿苑歪了歪脑袋,“对啊,我是天静宫的仙师,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第七十四章 肆意妄为 鬼十三愣愣地看了阿苑一会儿,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瘫软下来,可怜巴巴望着阿苑,“天静宫从不滥杀无辜--” “你无辜吗?” “天静宫从不欺压弱者--” “你弱吗?” “天静宫从不仗势欺人--” “我就欺你了,你能奈我何?” “仙师,我错了,我有眼无珠,我脑子有病......你饶了我吧,我还年轻,我不想死啊,呜呜呜呜呜.......” 鬼十三彻底认栽了,放弃抵抗,老老实实按照阿苑的要求,把自己知道的都写了下来,然后吃了她给的七日断肠散,待在原地处理尸首,等着天静宫的人过来。 计燃和阿苑问清楚了方位,继续朝南蜀赶去。 走的足够远,确保对方不会听到后,计燃忍不住问阿苑,“你主动联系天静宫,就不害怕你大师父过来抓你了?” 阿苑嘟了嘟嘴,郁闷道:“害怕也没办法,阿芙罗出现,巫蛊横行,这么严重的情况,我不能因为自己的私心故意隐瞒。” 计燃愣了下,他一直觉得阿苑任性不懂事,可她真的懂事了,却让他心里有些难受,反倒希望她永远不懂事,跟以前那样肆意妄为。 这种复杂的情绪计燃从未有过,他弄不明白自己到底是怎么回事,只是顺应本心,捏了捏阿苑的小揪揪,用充满肯定的眼神告诉她,“你做的对。” 阿苑扬起脸,冲计燃得意地笑了起来,“那当然,我可是天静宫的少宫主,我很厉害的!” 计燃不由笑了起来,“对,你厉害,最厉害。把蜜水当成化骨水,把泻药当成断肠散,把鬼十三骗的连老底都给你写出来了。” “那是他笨,我吓一吓他就信了,也不想想那么危险的东西,师父们怎么会给我一个小孩?”阿苑越发得意,头顶乱糟糟的小揪揪晃的摇摇欲坠,“不过我那可不是泻药,而是排毒养颜散,对身子很好的,女人吃了能美容养颜,变白变美。” “那男人吃了呢?” “大概,会掉毛。” “掉毛?” “就是胡子啊腋毛什么的,会掉光吧。” 计燃....... 希望天静宫的人能尽快赶过来,希望鬼十三能坚强一点,不要被这独特的药物反应吓疯。 可若是天静宫的人赶来了,他们也会带走阿苑吧? 计燃心里忽然不舍的很,忍不住对阿苑道:“要不,我用轻功带你飞吧。” 阿苑上上下下扫视了计燃一通,嘻嘻笑了起来,“你怕我被师父抓回去,想赶紧带我走?” 计燃怔了下,不好意思地垂下眼,耳根迅速泛红起来。 “别怕,大不了到时候我带你一起回天静宫。”阿苑从小白身上站起来,像大姐头一样拍了拍计燃肩膀,“我们天静宫好吃的可多了,这个时候沙窝里的西瓜都熟了,又沙又甜。还有青玉果,你吃过青玉果没?青玉果的皮特别薄,熟透了咬破一点点皮,直接用嘴嘬,就能把里面的汤汁都吸完,酸酸甜甜,一口一个,别提多爽了.......” 计燃好笑地看着一说起吃就滔滔不绝的阿苑,若是不知道天静宫是什么地方的人听了她这番话,定会以为天静宫是个果园。 不过他将来一定要去天静宫看看,那个能养出来阿苑的地方,到底是什么样,他真的很好奇。 通往南蜀的官道上,走在最前面负责探路的风云一忽然停下脚步,冲身后众人做了个原地留守的手势,自己一个人先去打探。 风洛一忍不住抱紧了八长老胳膊,小声问道:“不会又死人了吧?” 昨天他们还在山间小道中穿行,可晚上投宿时却发现那户人家都死光了,一家老小共七口全都死了,无一幸免。 这让从没一下子见过这么多死人,更没见过还有人能死的那么惨的风洛一吓坏了,哪怕今天他们为了稳妥起见改走官道,他也依然草木皆兵,害怕的很。 八长老拍开风洛一的手,没好气道:“怕什么?死人又不会伤人,有什么好怕的?” “可人死了会变成鬼,鬼会吃人的。”风洛一缩着头,又抱上八长老的胳膊。 八长老气的瞪眼,“谁跟你说的这些乱七八糟?” “你啊,你跟我讲的戏文里,人死了就会变成厉鬼吃活人魂魄。”风洛一蹙着眉可怜巴巴地看着八长老。 八长老....... 真的是我? 可我怎么不记得? 大长老狠狠瞪了八长老一眼,“看看你一天到晚都教了些啥?堂堂天静宫的弟子,竟然怕鬼,说出去丢不丢人?” 八长老也很委屈,“我可能就是那么随口一说,谁知道他该记得记不住,这些东西倒是记得这么清楚。” “你压根就不该说!” “可我不是管不住我的嘴嘛。” “你啊你,让我说你什么好。” “师兄,你都说了几十年了,就省点儿唾沫留着骂阿苑吧。” “我阿苑才没你那么口无遮拦,她下山也是为了救人,孩子心善.......” 八长老郁闷地看着大长老,他干啥都是错,阿苑咋做都是对,师兄可真是偏心。不过要是阿苑在就好了,当着她的面,师兄也不至于骂他骂的这么狠。 又是想念小阿苑的一天啊! 也不知小阿苑现在在哪儿呢?闻香鸽怎么还没找到她? 说时迟那时快,一只鸽子扑棱棱朝他们飞了过来,风洛一立刻高兴地跳了起来,从挎包里掏出一把油麻子,高声嚷道:“快来,我们在这儿!” 鸽子飞落在风洛一手臂上,风洛一急忙接下它腿上的竹筒,递给大长老。 大长老展开,八长老立刻凑了过来,“是阿苑吗?” “不是,是老五。”大长老压下心里失望,仔细往下看。 三长老写信告诉大长老,南蜀国君识破了他的身份,将他关了起来,想尽办法跟他打听蚀骨青的事。 他觉得此地不宜久留,便联络上白简安排在宫中的人手,借着太子出殡看守松懈之时,偷跑出去。 离开前他将太子的尸检结果告知了李璟,出城门时,白简的人传来消息,说有个三朝老臣跳城门楼了,跳下的同时撒下了数万张申诉状,指出太子之死另有隐情,以死相谏,请求皇上彻查真凶,告慰太子亡灵。 事情闹得很大,据说天盛使臣大发雷霆,要将此事禀报给国君,替他们公主的血脉讨个公道! 三长老担心天盛就借此同南蜀开战,让他们想尽办法拦下阿苑,千万不要让她卷入危险之中。 看完三长老的信,大长老和八长老面面相觑,他们倒是想拦呢,可人在哪儿都不知道,怎么拦? 按说他们的脚程不慢啊,可怎么一直都追不到阿苑,甚至连她经过的踪迹都没发现呢? 第七十五章 当务之急 “还有一只鸽子,你们快看!”风洛一突然喊了起来,众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还真有一只闻香鸽也飞回来了。 只是飞的好像很累,很费劲一般。 “它两个腿上都绑着信筒!”风洛一惊讶的很,用闻香鸽传递的信件,都写在天静宫特制的丝薄纸上,用特制细头硬笔书写,又轻又薄小小一卷就能写上百字。 所以一般信件一个信筒就足够了,风洛一还从没见过绑两个信筒的鸽子呢。 八长老激动起来,“肯定是阿苑,除了她,没人能干出这种事来!” 大长老一眼横过去,这话听着怎么不像是在夸人。 “师兄你别瞪我啊,我夸阿苑呢,古灵精怪,无人能敌。”八长老被大长老一瞪,立刻反应过来,连忙补救道。 大长老这才作罢,风洛一取下鸽子腿上的信筒,交给大长老。 八长老也凑过去看,一目三行,看完心惊胆战,“这,这种事怎么偏偏让阿苑碰上了呢?” 难怪他们找不到阿苑,阿苑根本就没走这条路,小丫头也不知道怎么跑的,竟然跑去了黄昏渡,那个三国交界鱼蛇混杂的混乱之地。 更让他们没想到的是,鬼门的势力竟然发展到这种地步,光天化日之下竟然也敢出来行走,还用含有阿芙罗的丸药控制门徒,豢养人蛊。 虽然他们的阿苑聪明又勇敢,不光将坏人一举拿下,还逼他们写下了供词,还拐了个齐天盟的高手当手下,实在是厉害的很。 但八长老还是担心,鬼门行事既然这般高调,那他们在黄昏渡的势力一定不能小觑。阿苑还小,就算再聪明灵慧,也是个孩子,她不知道坏人坏起来能坏到什么地步,万一鬼门报复,那她可就危险了。 越想越担心,八长老恨不得立刻飞到阿苑身边,连声对大长老道:“师兄,咱们赶紧去找阿苑吧,孩子一个人在黄昏渡太危险了!” “黄昏渡?小姑姑在黄昏渡吗?”风洛一高兴坏了,“我要去黄昏渡找小姑姑!” “云一呢?怎么还没回来?”大长老面色凝重的能滴下墨来,在大长老看来,阿苑此时跟在虎狼窝里没啥区别,一想到自家孩子可能有危险,大长老这心就揪成了一团。 可他是天静宫大长老,除了阿苑的安危,他还要关心天下的安危。 若不是阿苑无意撞见,他们都不知道鬼门势力竟然发展到了如此地步,更可怕的是,连最擅长打探消息的风耳都不知道。 当务之急,是立刻联系白简,让他调动离黄昏渡最近的人手,找阿苑,查鬼门。 “回来了,师父回来了——”风洛一高声喊了起来,“师父,小姑姑来信了!” 风云一听到阿云来信,面上闪过一丝欢喜,但立刻又凝重下来,“大长老,八长老,前面院落里有异常,我怀疑是阿芙罗瘾犯了。” 听到“阿芙罗”三字,大长老和八长老的脸色顿时更加难看了,命风云一带路,加快脚步赶了过去。 风洛一跟着他们,一边走一边嘀咕:“不是去找小姑姑嘛,来这儿干嘛?” 有异常的宅院位于官道旁边不到一里地的池塘边,青砖灰瓦的四合院落,看着像是户殷实人家的住处。 只是还没进院门,众人便听到了一个低低压抑着地哀呼抽泣之声,还伴随着砰砰地撞墙之声。 风洛一不由抱紧了八长老的胳膊,大长老急行了几步,只见正屋门外,一个布衣男子正以头撞墙,他的双手痛苦地在墙壁上抓着,灰土扑簌而下。 “他的指甲~”风洛一吓的捂住了嘴,那个中年男子的手指甲都已经掀翻了,每一次抓挠,都会在墙上留下血印,可他却像感觉不到疼一样,继续疯狂撞墙抓挠。 看着他的举动,八长老不由想到了他们之前见过的几具死尸,一个个头破血流,手指断裂,跟眼前这一幕对上了! “云一,控制住他!” “十二,神仙醉!” 大长老一声令下,风云一冲上前一把锁住了男子,八长老立刻弹出一粒神仙醉,男子瞬间无法再动弹了。 “洛一,取针!” 大长老给男子行了针,把了脉,又仔细检查了一番。 风洛一等得着急,忍不住小声问道:“咱们什么时候去找小姑姑?” 大长老眉头紧锁,沉声对风云一道:“你速速联系风耳,将阿苑传来的消息告知白简,让他调派最近的人手过去保护阿苑。再给阿苑传信,让她找一个稳妥处待着不要乱跑,等待接应。对了,告诉她阿玉已经没事了,让她不要担心。” “是!”风云一应下,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道:“我脚程快,要不我一个人先过去接应小师妹?” 风洛一急忙道:“我也去,我跑的很快,能跟上师父!” “都不许去!”大长老沉声道:“这儿离黄昏渡起码得半个月路程,你们再快能快的过白简?更何况,此处还有更紧迫的事等着我们去办!” 风洛一不解,还有什么事能比小姑姑的安危更重要? 八长老叹了口气道:“又有人用阿芙罗炼药了,这玩意儿一禁再禁,都禁了二十年了,怎么还跟地里的杂草一样,怎么就铲不完呢?” “利之所向,心之所往。那些别有用心的人,怎么舍得放弃阿芙罗这种控制人的利器。”大长老缓缓站起身,“可我天静宫绝不容许此等事情出现,你们立刻随我查明真相,在更多人受害之前,将此毒瘤彻底铲除!” “是!” 众人齐齐应声,连风洛一都不由跟着郑重了起来。 黄昏渡,正抱着烤野兔啃的满脸油的阿苑,见有闻香鸽飞来,不由高兴坏了。 “小鸽子,快来,给你吃肉肉!”阿苑高举着没啃完的兔子腿嚷道。 计燃没好气道:“鸽子吃素,怎么会吃肉?” 可转眼他就傻了眼,那只鸽子飞了下来,落在阿苑手臂上,凑到兔子腿上啄了一口。 但是它只啄没吃,好似就是碰一下,给阿苑个面子。 计燃不由看向放着生兔子不吃,非要跟着阿苑吃烤兔子的小白,忍不住想问问,天静宫是有什么能开启灵智的丹药吗?不然怎么连鸟兽都比寻常的聪明通人性呢? “阿玉没事了,太好了!”已经打开信筒,看了信的阿苑高兴地跳了起来。 计燃愣了下,忍不住问道:“那,咱们还要去南蜀吗?” 第七十六章 把我一个人扔下 阿苑头也不抬,立刻就道:“去啊,干吗不去?” 计燃也不知自己哪根筋不对了,忍不住继续追问道:“不是都没事了吗?干嘛还要去?” “我想他了嘛,”阿苑一脸理所当然,“阿玉肯定也想我了,他一个人在南蜀多孤单啊。” 计燃听得心里别扭,他一个人在齐天盟那么多年,也没觉得有多孤单。 整天不是想阿玉就是想师兄想师父,臭丫头就那么个小脑袋,想的过来吗? 计燃忍不住小小地哼了声,嘟囔道:“你想的人可真多。” “你说什么?”阿苑没听清,凑过来问道。 计燃忙道:“没什么,快吃吧,肉凉了就不好吃了。” 阿苑看向手里已经有些凉的烤野兔,嘟了嘟嘴道:“计燃,咱们为什么不能走大路啊?听说大路上有城镇,城镇里有集市,集市上有很多好吃的。我不想吃这些了,我想吃点心,想吃包子,还想吃菜菜和面面!” 计燃指了指小白,“带着它你哪儿也去不了,只能走这种偏僻的山路。” 阿苑看了看小白,小白无辜地眨了眨眼睛,大脑袋晃晃,圆耳朵摇摇,长尾巴甩啊甩。 “为啥?我家小白多漂亮啊,还聪明,还乖。”阿苑很不服气地问道。 计燃无奈地叹了口气,“它再好看再乖也是只老虎,正常人看到老虎都会害怕,你忘了咱们白天路过那个茶水摊遇到的情形了?” 阿苑愣了愣,今天他们好不容易走到了大路上,终于见到了人,还是个卖茶水包子的摊位。 热气腾腾的大白包子,看的阿苑口水都快流下来了,顾不上听计燃说什么,立刻拍了下小白就冲了过去。 结果还没到跟前,那个摊主就尖叫起来,两个正在喝水吃包子的路人也跳起来狂喊,他们仓皇乱跑,撞飞了茶碗,撞倒了包子笼屉。 大白包子掉了一地,把阿苑心疼坏了,可还没等她挑拣出能吃的,摊主就领了一大群人回来。 他们一个个举着锄头铁锹,还举着弓箭要来抓小白,要不是计燃反应快,小白都险些被箭射中。 阿苑气坏了,正要用神仙醉放倒他们,却被计燃一把抱起用轻功飞走了。 阿苑想不明白,她家小白从来不伤人,更不认识那些人,他们为什么要怕它?还要抓它呢? 计燃却对她说,人对于畏惧的东西,本能反应就是先毁灭,他们不会相信小白不吃人。 “难怪以前去天宁镇,八师父都不让我带着小白,原来是非我族类必先诛之。”阿苑用手撑着脸,叹了口气,“山下的人可真是愚蠢,我以前还不明白,为什么大师父总是不让我跟天静宫以外的人多来往,现在想想,估计是怕我被他们传染蠢了。” 这话听得计燃有些不爽,“我也是天静宫以外的人,若按你大师父所说,你也不应该同我来往了?” 阿苑嘻嘻一笑,“你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计燃盯着阿苑,莫名很期待她会怎么回答。 “哪里都不一样,你看你武功那么高,体质那么好,受了那么重的伤随便养养就好了,内力还提升了。”阿苑越说越兴奋,两眼放光,“我怀疑你的愈合能力天生异于常人,也不知是经脉问题,还是骨质问题,要是能把你带回去,用金针探探穴就好了.....” 计燃汗毛都竖起来了,“打住!” 阿苑无辜地看着计燃,计燃瞪了她一眼没好气道:“你还没放弃让我给你当药人啊?” 阿苑讨好笑笑,“不是药人,是好人,勇于献身为医术进步做出无私奉献的大好人。” “什么乱七八糟的,想都别想,我才不会奉献出自己的身体任你瞎折腾。等出了黄昏渡,我把你安顿妥当,就得去做任务了。”计燃板着脸道,他本来打算过几天再跟她说这个,今天让她气的不行,干脆就先说了。 阿苑大惊失色,“你要把我一个人扔下?” “不是扔下,是暂时离开几天,我的任务期限只有六个月,到期完不成就得回师门受罚。”计燃见阿苑一脸惊慌,忙放缓语气道:“我要杀的人就在天盛郴州,据鬼十三所说,出了黄昏渡一直往东,大约三四天就能到郴州。我用轻功速去速回,完成任务就回来。” 阿苑委屈巴巴,“不能带我一起去吗?我也可以帮忙啊,我用神仙醉帮你定住他,不让他乱跑。” 计燃听得心疼,忙揉了揉阿苑的头道:“这是我的出师任务,别人不能插手,去之前我会找个安全的地方,你乖乖在那儿等我就行。” “我不喜欢等,二师兄他们让我等,阿玉也让我等,我等啊等,等了好久,他们却都没回来。”阿苑彻底没了胃口,把兔子给了小白,小白啊呜一口咬住,咔嚓咔嚓吃了起来。 计燃忙保证,“我一定会回来,我保证。” 阿苑嘟了嘟嘴,阿玉还发誓呢,不是一样没回来。 计燃见阿苑不高兴,想哄她,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眼巴巴望着她,“要不,我去找找附近有没有好吃的果子?” “天这么黑,你去哪儿找果子啊?”阿苑想了想问道:“你们齐天盟为什么一定要杀人做任务呢?” 计燃愣了愣,“没有为什么,齐天盟本来就是杀手盟,杀手就是靠接任务杀人过活。” “哦,就跟我们给人看病一样,我们也靠给人看病过活。”阿苑大概明白了,“那要这么说,咱们都是手艺人,只不过我们救人,你们杀人。” 计燃拧了拧眉,这话听着好像没什么不对,可越想怎么越别扭呢? 杀人也是一门手艺吗? 怎么一说起手艺,他想到的却是绣花、磨豆腐什么的? 阿苑又问道:“我们救了人,人家会送我们很多东西,比如珍贵药材、武功秘籍,还会帮我们修路什么的。你们杀了人,人家会给你们什么啊?” 计燃被问蒙了,愣愣回道:“什么也不会给,师门会给算上功绩。” “功绩是什么?用来干嘛?” “功绩就是记录弟子的功劳,不同的功绩可以兑换的奖励不同,白斩就是我攒了好些年的功绩才换来的。” “除了武器,功绩还能换啥?” “武功秘籍,疗伤丹药,防身暗器什么的。” “丹药?什么丹药,有我给你的丹药好用吗?” “好像,没有。” “那你还换它干嘛?”阿苑头一仰,十分傲娇,“以后你想要的什么丹药,我让六师父给你炼就是了,还有武功秘籍,我们天静宫里多的是,堆在那儿连看都没人看,你若喜欢,都送你。” 第七十七章 逼他低头 计燃愣住,忽然觉得自己旁边这个头发乱糟糟,衣服皱巴巴,嘴角油乎乎的阿苑,脸上写了四个金光闪闪的大字--财大气粗。 他们齐天盟天字号杀手做一个任务,千里奔波忙活几个月,才能换一瓶品质疗效都不如清心丸的丹药。 可阿苑呢,清心丸对于她来说,大概就跟糖豆差不多,随随便便一大把,吃一粒扔一粒都不带心疼的。 计燃忍不住想回去问问师父,同样都是门派,为啥他们和天静宫的差距就那么大呢? 说好的齐天盟是天下第一杀手盟,高手如林,在江湖上傲然独立,无人能敌呢? 计燃在这边纠结困惑,阿苑自顾自打了个哈欠,往还在舔着前爪回味烤兔子美味的小白肚子上一躺,闭上眼睛冲计燃哼哝了句,“计燃,我困了。” 计燃正在拨弄火堆的手不由一抖,臭丫头也不知道怎么养成的怪毛病,睡觉前一定要听点儿啥。 最开始她让他讲故事,他不会;后来逼他唱歌,他更不会;最后的最后,她教他学会了念《静心咒》。 这一天天的,探路守夜,打猎取水,生火做饭,还得念经哄睡,瞧瞧,哪一个是他一个天字号杀手应该干的? 他上辈子到底欠了她多少债,自从遇到她之后,真是当牛做马啥都得干。 就这她还嫌弃他不会梳头,嫌他做饭难吃,天天念叨她那个阿玉呢,也不想想,他一个男子汉,怎么跟人家一个姑娘比手巧...... 计燃一边腹诽,一边却熟练地念了起来:“心若冰清、天塌不惊!万变犹定、神怡气静!虚空甯宓.......” 阿苑缓缓睡了过去,计燃停了下来,揉了揉酸困的肩,往火堆里添了些柴火,荒郊野外,火灭了会很危险。 可夏天的天,说变就变,毫无征兆便开始打雷。 计燃喊了几声,阿苑还是不醒,只得把她抱起,朝他猎兔子时发现的山洞跑去。 两人一虎刚钻进山洞,外面已是电闪雷鸣,狂风骤雨。 “幸好咱们跑的快。”计燃抹了抹脸上的汗,看向呼哧呼哧喘气的小白,庆幸不已。 可低头再看阿苑,她居然还没醒,也不知道梦到了什么,还翘着嘴角笑呢。 “心可真大,”计燃无语地戳了戳阿苑的脑门,对小白道:“我不在的时候,你可一定得看好她,就她这样,睡着了被人抱走都不知道。” 小白打了个哈欠,前腿往下一趴,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计燃....... 望仙阁下地牢中,不知在黑暗中坐了多久的李璟,忽然听到了一声蛐蛐叫。 他不由立刻起身,将耳朵贴在墙上仔细聆听起来,这是他被关进来这么久,第一次活物发出的声音。 七天前,他精心策划了一场好戏,骗过了殷浩,也骗过了那个人,那个他再也不愿意称之为父皇的人。 殷浩以为他让人抄写一万份尸检结果是要当众散发,引发轰动,借机施压,让那个人不得不惩治杀害哥哥的凶手。 那个人也这样以为,所以他在他出手前将他关了起来,阻止他出现在天盛使臣面前,并烧毁了抄写的尸检结果。 可他们都不知道,这只是他布置的假象,在命人抄写的同时,他秘密联络上了一位对哥哥忠心耿耿的老臣,安排了另一出悲壮的好戏,当众演给所有人看。 太子出殡当天,老臣死谏,当众跳楼,泣血哀求。 一切都如他所愿,天盛使臣翻了脸,文武百官闹翻了天,整个南蜀都乱了。 不管那个人愿不愿意,他都得给天盛一个交代,给哥哥一个交代。 李璟的目的达到了,那个人也终于意识到自己被耍了,气炸了。 他命人把李璟被关进这个四面都是墙,一点光亮都没有的地牢,还严令看守的人不许跟他说一句话,说是要让他好好反省。 这哪儿是反省,分明是逼他低头。 李璟跟阿苑一起上课时,曾听七长老讲过一些特殊的刑罚。其中一种就是把人关进暗无天日的地方,不让他跟外界有任何的交流,时间久了,哪怕是性情再坚韧的人都熬不住。 天地茫茫,只剩下自己一个人,暗无天日没有尽头的孤寂,能把任何人逼疯。 才被关了七天,李璟便觉得自己的记忆变得模糊了,他开始恐慌,倒不是怕自己会疯,而是怕自己会遗忘。 若是有一天他把阿苑都忘了,那他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呢? 可此刻,听着蛐蛐叫,李璟却立刻想到了去年他和阿苑在西瓜地里抓蛐蛐的场景。 他还以为她抓那么多,是为了挑一只最厉害的跟风洛一斗蛐蛐,哪知她是听六长老说蛐蛐拿油一炸香的很,想吃吃看。 他嫌蛐蛐脏不肯让她吃,不帮她抓,她还犯了倔,自己一个人抓了老半天,累的满头大汗。 她嚷着口渴,等不及回宫用刀切开西瓜,硬是缠着他用手把西瓜砸开,就那么把头钻进去像小猪一样啃了一通...... 想到阿苑满脸糊着西瓜瓤,嘴边还挂着西瓜子的样子,李璟忍不住笑了起来。 阿苑,你现在在哪儿呢?有没有吃到好吃的西瓜啊? 天亮了,闭目打坐的计燃缓缓睁开眼睛,看了眼躺在小白肚皮上依然呼呼大睡的阿苑,冲小白比了比手势,出去取水找食物。 小白舔了舔前腿上的毛,微微抬了抬后腿,替阿苑挡住不知从哪儿吹来的风。 这处山洞位于半山腰,旁边不远处就是一条小溪,计燃往水袋里装了一壶水,起身飞到对面树丛中找果子,找着找着忽然闻到一股奇异的香味。 跟阿苑在一起久了,见她走着走着就会停下来采点这摘点那,计燃多多少少也认识了些药材。 这个香味闻着很像上次阿苑给他闻的那个云梅龙脑,一种据说可以提神醒脑驱除毒气的灵药,上次采到一株她都高兴的不得了,若是他能再采一株回去,她一定会很开心的。 这么想着,计燃不由寻着那香味找了过去。 而此时,正在山洞里睡觉的阿苑却被一声咆哮声吵醒了,她惊慌地睁开眼睛,刚要坐起,却觉得脚下的地在颤抖,不由急忙抱紧了小白。 第七十八章 中了埋伏 一个庞然大物突然出现在了洞口,小白高高拱起后背,竖起耳朵,锋利的爪子从肉垫中钻了出来,紧紧扒着地面,龇着牙发出一声又一声心虚的低吼。 “这是个什么玩意儿啊?”阿苑盯着那个庞然大物仔细看了看,不由倒吸了口凉气。 救命啊,竟然是头熊! 只见这头熊足有大师兄那么高,皮毛漆黑,立在洞口,像一座小山一样,张着嘴,獠牙密布,口水横流,打量他们的眼神不是对食物的渴望,反倒有种嗜血的疯狂。 这头熊,好像不太正常。 阿苑这一路反复试验过,不管是毒蛇还是豺狼,都不会主动攻击她,甚至有些还会在她面前表现的特别温顺。 就算这头熊是饿极了,它也应该是想吃她,而不是直愣愣的攻击她啊...... 就在阿苑的暗暗嘀咕中,黑熊怒吼一声,朝她扑了上来,小白大吼一声,挡在了阿苑前面,只是身子不停颤抖,看着有些丢脸。 阿苑躲在小白身子下面,偷偷伸手摸出了神仙醉...... 小白纵身一跳,躲开了黑熊的攻击,阿苑趁机朝黑熊面部弹出神仙醉。 黑熊停住不动了,阿苑高兴地跳了起来,可还没等她喊出声,黑熊又动了,挥舞着跟人的头那么大的巴掌,朝阿苑拍了下来。 “救命——” 阿苑吓坏了,没想到黑熊的抗药性这么强,一粒神仙醉射中不过晃了下神就醒了过来。 可现在她实在来不及再射出神仙醉,只能抱着头蹲下来大喊救命。 小白见阿苑有危险,鼓起勇气跳上了黑熊的背,狠狠咬住了它的脖子。 黑熊吃痛拼命一扭,甩下了小白,两头猛兽扑成一团,撕咬着拍打着混战在了一处。 黑熊皮糙肉厚力大如山,无比凶悍。小白聪明灵敏反应迅猛,但严重缺乏打斗经验。 不过几个回合,小白便落了下风,只能乱啃乱咬,拼命阻挡着黑熊进攻,保护阿苑。 阿苑眼睁睁看着小白被黑熊撕咬的皮开肉绽,而她却根本找不到机会再迷晕黑熊,不由急的大喊:“计燃,计燃——” 计燃顺着香味找啊找,没找到云梅龙脑,却找到了一群白衣人。 见面前排成一排,手持弓弩,虽然长得不像,但举止形态却跟鬼十三如出一辙的白衣人,计燃的眼眸不由沉了下来。 他大意了,以为鬼门的人再没有出现,更没人跟踪他们,就放松了警惕,却不料对方早就设好了圈套在这儿等着他们呢。 对方见只有计燃一个人过来,也有些意外,领头那个腰带上绣着鬼骷髅印记的细眉男人,用沙哑的声音问道:“跟你形影不离的小丫头呢?我劝你识相点,把那个小丫头交给我,兴许我还会大发慈悲,放你一条生路——” 计燃用一道剑气斩断了细眉男人的废话,既然对方早有埋伏,那说明他们的行踪早已暴露。 也不知道除了这些人外还有没有别的人也盯着他们,阿苑一个人在山洞里,很可能会有危险。 细眉男人见计燃二话不说直接动手,不由急忙躲开,计燃的剑气落到了细眉男人身后的石头上,两尺来宽的大石头竟然被直接劈成了两半。 “上,射死他!”细眉男人慌了,立刻退到弓弩手后面。 他是鬼十三的师兄,他叫鬼六,那天他本来在十二里河等着鬼十三送来药蛊,可等来等去等不到,就派人过去查看,结果发现鬼十三被人一锅端了。 虽然师出同门,可鬼门不讲究什么情分,能不能活下来,活成什么样,都得靠自己的本事。 鬼门讲究的是强者为王,所有人都可杀,哪怕是他们的师父,若是被他们杀了,那也只能自认倒霉。 所以一听到鬼十三被人连锅端了,鬼六高兴坏了,急忙过去,用尽手段逼问了鬼十三一通,终于被他问出端了鬼十三的小丫头跟天静宫有关。 天静宫可是鬼门的死对头,鬼主对天静宫的人恨之入骨,要是能把小丫头抓回去献给鬼主,那可是大功一件。 于是,鬼六便精心设计了这个埋伏,就等着他们自投罗网。 可没想到小丫头没来,来的臭小子武功却这么厉害,鬼六不由在心里大骂鬼十三王八蛋,他说小丫头身边的臭小子受了重伤,怕是活不长。 鬼六看着剑气如虹,身影一闪就斩落数道弩箭的计燃,不由在心里暗暗叫苦,鬼十三那个王八蛋,真是害人不浅。 就冲这个臭小子的身手,今儿活不长的怕是他自己吧。 一咬牙一跺脚,鬼六从怀里掏出两枚丸药,在弓弩手射箭的同时,朝计燃扔了过去。 丸药在空中炸开,化成两团白烟朝计燃扑了过来。 计燃上次就吃过鬼十三的亏,见白烟扑来,立刻飞身往后退,不料却撞上了什么东西,后背猛地一疼,他扭头看去,竟是一张极大的渔网。 “收!”细眉男人见计燃落入网中,高兴坏了,大喝一声,早就埋伏在渔网四角的人立刻扯住网绳开始收网。 随着计燃的拼命挣扎,网上尖利的小刺纷纷扎进了他的身体,看着越收越紧的渔网,计燃不由心中大急。 阿苑若是见他迟迟不回去,一定会出来找他,白衣人人多势众,又有弓弩,阿苑就算有神仙醉,碰上只怕也难以脱身。 他决不能被抓,一定要冲回去! “臭小子,别挣扎了,这是鱼刺网,越挣扎,那些小刺就扎的越深,你疼的也越厉害。”细眉男人得意地哈哈大笑:“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抓了你当诱饵,还愁小丫头不自己送上门来吗?” 计燃一听这话,大怒,“你们若敢伤她分毫,我必十倍百倍还之!” “哈哈哈哈哈!自不量力!”细眉男人越发笑的更大声,毫不客气嘲讽道:“你现在都自身难保了,还想英雄救美,真是可笑——” 细眉男人话没说完便惊呆了,只见已经被缠进渔网里的计燃不管不顾地扭动着身体,任凭鱼刺狠狠从脸上划过,硬生生抬起了长剑,挥出一道剑气。 第七十九章 无人可挡 东南角收网的人被剑气击中,倒地而亡,渔网顿时一松,计燃却没有立刻挣开,反手又是一剑。 渔网坠地,计燃从渔网中一跃而起,手中长剑直冲细眉男人而去。 细眉男人吓得两腿颤抖,差点儿没跪倒在地,连声大叫:“挡住他,挡住他!” 可盛怒中的计燃无人可挡,哪怕被一支弩箭从肩膀穿透都没让他停滞片刻,他跟手中的剑似乎融为了一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破了重重阻拦,刺入了细眉男人的身体。 “嗷--”胸腔被刺穿的瞬间,细眉男人发出了如同野兽般痛苦的嘶吼,他想起了自己命人一刀刀刮去鬼十三皮肉时他突然的狂笑,他当时以为那是鬼十三疼疯了的癫狂,现在想来分明是幸灾乐祸。 鬼十三那个王八蛋死到临头竟然还骗人,他自己也蠢,竟然深信不疑,招惹这么个杀神,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吗...... 一剑杀了细眉男人,计燃身上溅满了血,他缓缓转过身看向其他人,手腕轻轻一转,抖掉白斩上的血,“你们,一起上吧!” “扑通!” “扑通!” ...... 一众白衣人像是比谁跪的更快一般,争先恐后朝计燃跪了下来,砰砰磕头。 “少侠饶命——” “少侠,都是鬼六胁迫我们干的.......” ....... 计燃皱了皱眉,“不打?那我可走了?” 众人巴不得他赶紧走呢,一个个像河蚌一样闭紧了嘴,拼命点头,生恐多说一句这个杀神就改了主意。 而此时,山洞内,阿苑眼见小白被黑熊拍飞,重重撞在石壁上,嘴边咕嘟咕嘟往外冒出了血泡,不由大急。 “我,我,我告诉你,我可是天静宫的少宫主,我才不怕你呢,你,你过来啊——”阿苑鼓起勇气跳了出来,拼命挥舞着手冲黑熊大声嚷道。 黑熊放下到嘴边的小白,扭头朝她扑了过来。 阿苑吓的咬紧了嘴唇一动也不敢不动,眼看巨大的熊掌就要落在她身上时,她动了。 只见阿苑抬手朝黑熊嘴里扔了一把神仙醉,然后迅速就地一滚,躲闪开来。 尽管她扔的很准,躲的飞快,还是被熊掌擦中了肩膀。 阿苑只觉得肩上被重重敲击了一般,骨头好像都裂开了,身体不受控地飞了起来,重重砸落在了地上。 她不敢停,立刻忍着剧痛手脚并用往远处爬,可她刚爬了一下,黑熊便摇晃着朝她倒了下来。 阿苑吓的魂飞魄散,拼命往前爬,可是她爬的速度却赶不上黑熊倒下的速度,更悲催的是她越害怕越爬不快。 眼看就要被砸中,阿苑终于忍不住大哭起来,“计燃!你再不回来,我就要被砸成肉饼了,肉饼太丑了,我不要丑......” 忽然身子凌空,泪眼模糊的阿苑傻愣愣看着浑身是血的计燃,直到被他抱在怀里,轻柔地揉着额发,方才意识到自己得救了。 阿苑浑身颤抖,死死地抱着计燃,扯着嗓子嚎啕大哭。 计燃也被吓了个半死,他再晚来片刻,阿苑就被黑熊压上了,那么重那么大的熊,足以把她压成个肉饼。 “没事了,没事了......”计燃胡乱拍着阿苑的后背,也不知道是在安慰她还是安抚自己。 “吼——”小白低低地吼叫了声,身为猛兽的直觉,让它感觉危险还没过去。 计燃也有这种感觉,来不及再哄阿苑,忙把她背到背上,沉声道:“阿苑,这儿不安全,咱们得赶紧走,你搂紧了,小白,跟上!” 说着,计燃纵身一跃,飞出了山洞。 小白使劲晃了晃脑袋,爬起身子,走到面朝下倒在地上的黑熊跟前,抬起前爪,挠开它的后心窝,用力一抓。 昏迷中的黑熊猛地抽搐了两下,嘴里涌出大量的血水,身体软了下来。 小白这才纵跳出去,朝计燃和阿苑追了过去。 就在计燃和阿苑刚离开山洞不到一刻钟时,一个手拿罗盘的白衣人走进了山洞。 看到洞内空无一人,只有一头倒在地上,从背后被抓破心脏的黑熊,他顿时惊呆了。 “这,这不可能啊,我拿药养了半个月的黑熊都已经狂化了,比老虎可凶猛多了,怎么可能这么轻易被干掉?”白衣人上前检查了一番,又惊又喜。 喜的是在黑熊口中他发现了极品迷药的残留,惊的是能在交战中把迷药投入黑熊口中,不仅需要胆量更需要迅捷的身体反应。 白衣人眯着眼睛狠狠咒骂了句,“鬼六那个狗东西的消息肯定有误,本想来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没想到偷鸡不成蚀把米,我的小黑黑啊,你可真是不争气。” 不过转念一想,白衣人又高兴了起来,“这俩小孩这么厉害,肯定不是天静宫的一般人物,等我抓住他们,献给鬼主.......哈哈哈哈.......” 烈日炎炎,草焦树叶卷,孤零零的破庙矗立在荒野之中,破败的牌匾倒在门边。 计燃仔细看了看,只见扁上书写着三个大字,前两个依稀可以看出是山神,后一个字却因虫蛀而变得模糊不清。 “阿苑,你确定是这儿?”计燃看着那破烂不堪好似一碰就会倒的院墙,实在很难相信这是财大气粗的天静宫地盘。 阿苑摇了摇头,“不确定,不过按照指示符号应该就是这儿。我只听大师父说过一次,天静宫有暗格分布在各地,但我从没见过,更别提进去了。” 计燃摸了摸阿苑滚烫的额头,干的都起皮的嘴唇,再看看有气无力似乎站立都很困难的小白,揉揉自己越来越晕的头,默默在心里叹了口气,他们似乎别无选择。 计燃背着阿苑,带着小白小心翼翼走了进去。 只见庙里比外面更破,山神像虽然很大,但也是斑驳不堪,身上的漆已经剥落,灰色的眼中没有一丝神韵,供桌上空无一物,只有一层厚厚的灰。 抬头再一看,屋顶破破烂烂,大洞小洞多的跟天上的星星一般。 计燃不由有些发愁,要是夜里再下起雨来,这个屋顶真的不会塌吗? “抱我上去。”阿苑盯着神像脚指头看了看,指着上面对计燃道。 计燃愣愣问道:“去哪儿?” 上面只有神像的头,虽然不小,可也不是个能落脚的地方啊? 第八十章 都是一块活肉 “神像的眼睛,是暗格的开关。”阿苑舔了舔嘴唇,她发烧了,再不想办法退热可能会晕过去,她不能晕,她还要给计燃和小白疗伤呢。 计燃抱着阿苑飞上神像,按照她的吩咐扯出她脖子里的玉牌,将它放到神像眼睛上。 怎么? 没反应! 阿苑看看计燃,计燃看看阿苑,“不会是年久失修坏了吧?” “不会!”阿苑十分肯定,“大师父说暗格都有人定期打理,若是弃用会把标记抹去,标记还在,就一定能用。给我命牌,我自己来!” 计燃将命牌递给阿苑,阿苑握住,放到神像眼睛上。 “咔嚓嚓......” 神像的眼珠转动起来,计燃震惊地看着阿苑,“连机关都认主?” 他用命牌打不开,非得阿苑才能打开,天静宫这暗格是怎么设计的,竟然还能自动辨别身份! 阿苑也不知道是什么缘故,可能就是大师父说的那个命牌非本人不能开启吧,不过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随着神像眼睛转动,它后背露出了一扇门。 确切的说这不算是门,只能算个洞口,很矮很小,只能容一人弯腰进入。 阿苑无比庆幸小白天生比别的老虎体型小,不然很可能都钻不进来。 两人一虎进了暗格,计燃惊奇的发现里面竟然还不小,还是个套间。 外间放着桌椅板凳置物架,置物架上有食物和水;里间放着床和柜子,柜子里有衣物和药品,床尾还放着夜壶和便桶。 所有东西摆放的整整齐齐,收拾的干干净净,计燃忍不住赞叹道:“你们天静宫还真有一套,连暗格都收拾的这么好。” “那是当然!”阿苑低头从柜子里往外掏,内伤药、外伤药、金针、纱布、剪刀......竟然还有正骨的钳子和做手术的细刀! “准备的太齐全了,这下我可不愁没药了!”阿苑高兴地拍了拍床,对计燃道:“过来,躺下,我先给你处理伤口。” 计燃心里一暖,看着阿苑,“你还是先给自己退烧吧,我怕你治到一半自己先晕过去。” “你说的也对,”阿苑心有余悸道:“好在我骨头够软,反应够快,才没被黑熊拍断,不然我就算想给你们治都抬不起手来。” 说着,阿苑便抽出金针,摸索着往自己头上扎了几针,又往嘴里塞了两颗药丸,对计燃道:“行了,来吧,我给你看看。” 计燃看着阿苑头上微微晃动的金针,难以置信,“你,你就这么把针扎上不管了?” 阿苑晃了晃头,计燃见她一摇晃金针跟着摇晃的更厉害,不由忙摆手道:“别动,别动,快掉了!” “不会掉的,扎在穴位里哪儿那么容易掉。”阿苑没好气道:“我发烧了,脑袋有点儿晕,不这样没法集中精神,害怕一不小心把你给治死了。” 计燃哭笑不得,“可你这样我害怕啊,哪儿有头上顶着几根针乱跑的?” 阿苑不耐烦了,啪啪拍着床道:“废话真多,赶紧脱了衣服躺上来。” 计燃只得乖乖脱去外衣,就要往上趟,阿苑却瞪眼道:“都脱了,你身上都是伤口,全得处理。” 计燃愣了愣,耳朵迅速泛红,“只用把肩膀上的伤处理了就行,别的地方我一会儿自己涂点儿药。” “我是大夫还是你是大夫?”阿苑瞪眼,“我怎么说你怎么做,别废话,我赶紧给你治完还得治小白呢!” 计燃只得硬着头皮脱的只剩下底裤,哪知阿苑一边给他治疗,一边没好气的嘟囔了句“有什么好害羞的,又不是没看过?我大师父说了,大夫眼中没有男女,都是一块活肉。” 计燃....... 好吧,他要认清现实,他在阿苑眼里就是块会动的,活着的,人肉。 就在阿苑给计燃和小白治疗的同时,风耳的人赶到了鬼十三所在的山坡,却发现那儿只有一大群乌鸦,和一具具被啄食的不成样子的腐尸。 靠着衣服样式,和阿苑偷偷涂抹在鬼十三头发上的百里香,风耳的人认出了那个倒吊在树上,被刮去了大半皮肉的尸首就是鬼十三,不由立刻飞鸽传书禀报主人。 白简收到手下传信,得知鬼十三竟被人弄死了,不由大发雷霆。 堂堂风耳,竟然对鬼门在黄昏渡的势力分布一无所知,现在更是连到手的鸭子都能被别人抢先一步弄死,简直是丢人至极! 风耳众人听着主人的怒骂,惭愧又郁闷。 主人口口声声说他们连小孩都不如,可主人口中那俩小孩,一个是天静宫的少宫主,一个是齐天盟盟主最得意弟子,哪一个是普通小孩? 那都是别人家的小孩! 他们这些凡夫俗子,哪儿比得了啊? 白简骂够了,命手下倾巢而出,无论如何也要尽快找到阿苑和计燃。 风耳不能再丢脸了,不然天静宫那帮老家伙们该怀疑他的能力,值不值得他们再帮他炼丹了。 白简的担心不无道理,因为大长老得知风耳不仅没找到阿苑,甚至连被阿苑抓住的鬼门恶鬼被谁弄死也不知道,不由跟八长老抱怨,“风耳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连这点儿小事都办不好,以后给他家的丹药我打算减一成。” “一成太便宜他们了,要我说,直接给他减一半,让白简那小子死不了就行。”八长老只要一想到自家小阿苑身处险境,无依无靠,就忍不住想痛骂白简一顿。 风云一忍不住道:“要不,还是我亲自去找小师妹吧?这儿的事已经有眉目了,剩下的有当地官府配合,我在这儿也没啥用了。” 那日男子醒来之后,告诉他们,数月前此地出现一个赤脚大夫,他有一种神药,无论身上有任何病痛,只要一粒立马见效。 药效神奇,还不贵,众人趋之若鹜,纷纷购买。可吃着吃着大家发现不对劲了,这药只要服用就浑身舒坦,只要断掉就浑身难受,就好像,上瘾了一般。 大家都害怕起来,再去找赤脚大夫,却发现怎么也找不到他,可药已经停不下来了,不吃就浑身难受,什么也做不成。 第八十一章 丧心病狂 就这样,大家先是想尽办法从别人手里买药,后来实在买不到,就去抢,抢不到,就去打人杀人,最后一个个都像疯子一样,连自己的妻儿老小都不顾了,眼里就只剩下药! 顺着男子提供的线索,风云一等人一路追查,发现周围将近十个村子都有阿芙罗上瘾的人,而且人数还在不断增长,已经不是单靠天静宫能处理的了。 大长老立刻启动天静宫大长老印,将此事告知给当地官府,要求官府按照当年约定,协同天静宫一同查找赤脚大夫及他手中阿芙罗的来源,同时派兵控制已经对阿芙罗上瘾的人。 官府回信,最迟明日就会派兵过来协助。 有了兵马人手,此处的麻烦相信可以很快解决,云一和洛一倒是可以离开去找阿苑。 大长老琢磨了一番,刚要点头,却听得风洛一喊了起来。 “鸽子,有鸽子飞来了!” 风洛一指着鸽子激动地跳了起来,会不会是小姑姑,她是不是要过来找他们了? 结果让风洛一失望了,传信的不是阿苑,而是风云二。 风云二他们已经赶到了莘州,也找到了七长老当年采摘还阳花的万骨之地。 却发现那里并不像七长老记忆中已经被彻底焚毁,而是白骨堆积如山,数以万计,甚至比当年的尸山人海还要恐怖。 更可怕的其中还有一些没有完全腐烂的尸首,死亡原因无一例外都是毒杀,让他们有充分的理由怀疑——有人想再造一个万骨之地,重新培育还阳花。 七长老发现有不少具尸骨是中蚀骨青而死,不由陷入了愧疚魔障,若不是六长老及时用金针护住他的心脉,只怕他现在已经疯魔了。 风云二他们原本的打算是直接去找大巫,核实元维尚用尸骨炼制蚀骨青一事,去万骨之地只是顺带。 不料发现了如此情状,六长老担心制造这个万骨之地的就是巫蛊,他们贸然去找大巫只会自投罗网,打算先从万骨之地查起,再行定夺,请大长老允准。 看完风云二的信,大长老的心情异常沉重。 万骨之地的形成纯属偶然,当年莘州发生了大规模的瘟疫,整座城的人都险些死绝。 瘟疫结束后,无人收敛的尸体实在太多,连烧都烧不完,无奈之下,只得全部抛入城外的悬崖深谷中。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经过数百年的腐化沉积,才形成了那么一个万骨之地。 但是现在,却有人要人为再造一个比当年更惨烈更阴森的万骨之地来,目的很可能只是为了得到还阳花。 这简直是毫无人性,丧心病狂! 更让大长老难过的是,已经有数万人被害了,而他们竟然一无所知。 “师兄,别难过了,现在最重要的是想办法阻止!”八长老拍了拍大长老肩膀,难得正经起来。 大长老深吸口气,沉声对风云一道:“你立刻传信给四长老和五长老,让他们立刻动身赶去莘州,那里的情况比预想中危险太多,七长老又是这个情况,我担心云二他们应付不来。” “洛一,你立刻赶回天静宫,我们短期之内回不去,你务必要把宫里宫外照看好,尤其是药田!” “至于你,这儿的事就交给你了,我要去趟天盛皇宫!” 八长老吃了一惊,“你不会是要去找小皇帝算账吧?” “莘州是天盛的地盘,出了这等事情,我当然要问问他这个皇帝是怎么当的?”大长老义愤填膺,大有撸起袖子打皇帝的架势。 八长老顿时头大如斗,连忙劝道:“师兄,你冷静点,你不总说宫主冲动嘛,你怎么比他还冲动?” 大长老咬牙切齿道:“我没冲动,我不去闹一闹,他们怎么会把这件事认真对待?在那些总觉得自己高人一等的皇家人眼里,别说死几万人,就算人都快死完了,只要不影响他们的荣华富贵,他们才不会在乎!” 八长老一听这话不由叹了口气,这便是天静宫厌恶跟皇室打交道的缘由,跟皇族中人交朋友的后果,宫主用尽后半辈子补救都未成功,他们决不能再重蹈覆辙了! “要不是他们,咱们还在天静宫里好好调教阿苑呢,现在倒好,孩子孩子找不着,烂摊子一大堆!” 大长老接下来的这句抱怨把八长老拉回了现实,他无语地看着师兄,十分怀疑这才是重点。 “要是当年宫主没跟齐天盟和不倒山闹翻就好了,他们一个有武功高强的杀手,一个有以一敌万的机关,要是都能过来帮忙,也不用咱们这些大夫东奔西跑折腾个没完了。”八长老叹了口气道。 大长老白了八长老一眼,“现在扯这些没用的干嘛,早就撕破了脸,都多少年没来往了,那个何为和左光斗都不知道是活着还是死了呢。” 风洛一听得若有所思,小声嘀咕道:“齐天盟,齐天盟?这个名字咋有点儿耳熟呢.......啊!对了!” 风洛一突然大声,把众人吓了一跳,八长老抚着胸口瞪着他喝道:“你干啥呢?吓的我一哆嗦,你不知道我胆小?” “我想起来,小姑姑现在就跟齐天盟的人在一起,上次她信里说了,叫啥来着,什么鸡还是什么鸭来着?”风洛一连声道。 八长老没好气道:“还什么鹅呢,我看你是饿了吧?就你那个记性,十二本书背了二十来年都没背下来,你能记住个啥?” 风洛一不服气道:“我,我是背不下书,可是小姑姑的事我都记得一清二楚,我记得她喜欢吃煎茄子、喜欢喝肉丸汤,喜欢吃豆角焖面,还喜欢吃蘑菇肉包子,对了,你把我给小姑姑蒸的肉包子都吃完了,你吃了九个,九,唔!” 八长老冲上去一把捂住了风洛一的嘴,尴尬地冲大长老和风云一笑了笑道:“我没吃那么多,他记错了,我怎么可能吃那么多呢?我又不是猪,对不对?一次吃九个,不得撑死啊.......” “哼!”大长老冷哼一声,表示鄙夷。 “八师叔,你没撑死真是万幸。”风云一无比真诚地感叹道。 洛一蒸的包子那么大,馅料那么足,九个包子他都能吃撑了。 八长老面红耳赤,苍白无力的硬撑着,“我真没吃那么多,我吃不了那么多......” “就是你吃的,我记得可清楚了,我不给,你还抢来着!”风洛一扒开八长老的手,气呼呼道。 八长老狠狠瞪了他一眼,压低声音道:“该记的你不记,不该记的你倒是记得清楚。” 风洛一更不服气,“该记的我也记得很清楚,凡是跟小姑姑有关的,我都记得清清楚楚,小姑姑信里就是提到了齐天盟。” 第八十二章 勤俭节约 见风洛一这么肯定,众人忙翻找出之前阿苑写来的信,还真找到一句“我收了齐天盟的计燃当手下,他武艺高强,就是不太听话”。 “看吧?”风洛一得意地翘起下巴,“我就说我没记错!” 大长老脑中闪过一个念头,他猛地捶了下手心,连声对风云一道:“快,给齐天盟传信,告诉何为,他家计燃拐了咱家阿苑,问他要人!” 啥? 众人都惊呆了,八长老更是忍不住怀疑,“师兄,你莫不是糊涂了,是咱家阿苑收了人家计燃当手下?” “我小姑姑聪明绝顶,才不会被人拐走呢!”风洛一也跟着嚷道。 风云一憨憨挠头,“大长老,你这不是骗人吗?” “你们知道个啥,”大长老一脸高深莫测地捋了捋胡子,“何为那个老狐狸想独善其身,我就偏偏不让他如愿。对了,记得信上一定要标明阿苑的身份,她可是我天静宫少宫主,已故风清一的关门弟子!” 八长老大概猜到大长老要干啥了,无奈地叹了口气,指点还迷糊着的风云一,“按大长老说的写,‘少宫主’和‘已故’一定要写清楚,最好让他一眼就能看见。” 风云一....... 这要怎么写? 完了,他是不是越来越笨了,怎么现在连长老们的吩咐都听不懂了呢? 与此同时,已经在暗格待了三天,伤势没有大碍的计燃也是一脸懵逼,他呆愣愣看着阿苑,“你说啥?” “我都说的这么明白了你还听不懂?”阿苑盘腿坐在床上,没好气道:“你怎么那么笨呢,那个黑熊有问题,我估计是有人给它喂药了,这个人应该就是靠用药物驱使猛兽害人。” 计燃有些心急,“这个我听明白了,可你说的陷阱炸飞什么的,是怎么个意思?” 阿苑白了计燃一眼,“我不都说了嘛,他用猛兽当武器,那我们就要将计就计,来个策反......把他引到陷阱里,砰,送他们上西天!” 计燃努力领会阿苑的意思,“你是想把跟踪咱们的人引出来——” “一网打尽!”阿苑挥着拳头抢过计燃的话头。 她可是天静宫少宫主,居然被一头熊搞的那么狼狈,真是岂有此理。 管他什么鬼门,什么鬼六鬼七鬼八,敢惹她,就要付出代价! 计燃无奈地看着阿苑,“咱们才俩人,拿啥把人家一网打尽?” “还有小白呢,”阿苑努了努嘴,“虽然它现在腿受伤了,但它也很厉害,若不是它拦着黑熊,等不到你来,我就死了。” 小白晃了晃脑袋,噗,放了个大臭屁。 阿苑立刻蹦了起来,跑到离小白最远的地方,捏着鼻子,抬起手使劲在脸前面扇,“臭死了,小白,你放屁之前能不能先说一声,我都要被你熏死了!” 计燃也急忙掩住口鼻,这也怨不得小白,老虎是吃肉的,可暗格里没有肉,只有干粮,它跟着吃了几天,没拉肚子已经很不容易了。 想到干粮,计燃意识到一个极其严重的问题,立刻放下袖子,沉声道:“咱们不能一直在这儿待下去了!” “当然不能一直在这儿,我还要去报仇呢!”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说,吃的快没了。” 阿苑愣住,“不是有很多干粮吗?” 计燃苦笑,“准备干粮的人大概没想到会有老虎进来,是按人的饭量准备的。” 阿苑看向小白,小白无辜地眨了眨眼睛,甩了甩尾巴。 “这几日夜里我留心听了下,前两日还有人进来,从昨日便没了动静,想来对方找不到咱们已经走远了。”计燃思索着道:“这样,我先出去看看情况,要是没有危险,你再带小白出来。” 计燃刚说完,便见阿苑拿起包袱皮开始往里面装东西,她把所有能装的都装了,连穿不了的大靴子也系在一起搭在了他肩膀上。 计燃傻了眼,“你这是,干啥?” 这,确定不是打劫吗? “走啊,”阿苑不解道:“不是你说的嘛,要走了。” “那这些东西——” “都带上,以备不时之需。” “那,靴子呢?” “等你长大了穿啊!” 计燃无语地扯了扯嘴角,我谢谢你,等我长到能穿上这双靴子,可能要到几年后了吧。这几年,难道我要天天扛着双靴子跑来跑去? 阿苑不觉得有任何问题,二师兄他们下山之前,八师父专门叮嘱他们:出门在外一定要会过日子,有便宜不占是傻蛋,勤俭节约,传统美德。 不过,暗格好像是自家地方,她拿的也都是自家东西。 阿苑想了想,忍不住抱怨道:“负责打理暗格的人太没有经验了,竟然都想不到会有老虎住进来,回头我得跟大师父好好说说,暗格里怎么能没有肉呢......” 计燃忍不住扶了扶额,是个人都想不到会有老虎住进来的好嘛? 天静宫的长老们,你们真的不是把阿苑当强盗培养吗? 阿苑才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问题,暗格是天静宫的,就是她的,她拿自己的东西又没抢别人的,已经是大发慈悲了。 从暗格出来,果然没见有人跟踪,计燃刚要劝阿苑要不然就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可阿苑已经兴高采烈带着小白去抓野鸡了,“快,小白,哈哈哈哈,我定住它了,我的针法真是太厉害了......” 计燃忍不住想笑,算了,还是等吃饱了再劝吧。 最后一口烤野鸡还没咽下去,阿苑便开始分配任务了,对计燃道:“我需要空心铁球、硝石、硫磺、木炭灰......我列了个单子,你两个时辰之内一定要帮我弄回来!” 计燃还没反应过来,阿苑已经扭头对小白道:“你快点儿吃,吃完跟我选个地方,挖坑!” 小白啊呜一口将剩下的烤野鸡吞下,阿苑满意地拍了拍它的头,“干得漂亮,咱们走!” 计燃忙喊,“你去哪儿?要干嘛?” “别问,赶紧去找东西!”阿苑抬手塞给计燃一张纸条,带着小白转身就走。 计燃...... 难道她真要找鬼门报仇? 可报仇要铁球干啥? 砸他们吗? 第八十三章 反扑 虽然一头雾水,但是已经习惯了听阿苑话的计燃,还是立刻赶往最近的城镇买来了东西。 可把东西刚递给阿苑,她就泼了他一身鸡血,还往他脸上抹了几道血,然后把他山那边一推,“去吧,往猛兽出没的地方多转几圈,要是有人追你,就把他们引到这儿来。” 原来是让他当诱饵,计燃无奈地看着阿苑,“我能不去吗?” “不能!”阿苑挥舞着小拳头,“我天静宫绝不吃亏!” 计燃越发无奈,“可我不是天静宫的人。” 阿苑瞪眼,“你是我的人!” 计燃还能说啥,只能乖乖听话,只是一边倒着走一边看阿苑戳着小白的脑袋训话,忍不住想笑罢了。 日近黄昏,万事俱备只欠东风,阿苑躲在隐蔽处,靠在小白身上昏昏欲睡。 计燃那个笨蛋,不会连诱饵都当不好吧? 怎么这么久都没把坏人引过来? 还是坏人更笨,找不到他们干脆直接走了? 要不然,直接杀去鬼门找鬼主算账? 阿苑摸了摸自己的小细胳膊,觉得杀去鬼门这事有点儿难办。 “吼——”小白低低叫了声,提醒阿苑,有人来了。 阿苑急忙爬起来,扒开遮挡的树枝叶子,从缝隙里看了过去。 只听得一阵呼啸,踉踉跄跄的计燃跑在前面,裤腿衣袖破破烂烂,胳膊上还有几道血印子,流着血的真印子。 而他身后,跟着一群狼,一群发疯似的嚎叫着,似乎立刻就要把他扑倒撕碎,大约十几只,健壮凶悍的恶狼。 小白抖了抖身子,阿苑咽了口口水,忍不住抬头望了望天,太阳还没落山呢,狼怎么出来了? 计燃这是没找到鬼门的人,捅了人家狼的老窝? 可当计燃停下来,这群狼却没有立刻朝他扑上去,而是将他团团围住不再进攻。 紧接着,走过来一个手持罗盘的中年男人,一身白衣,长髯飘飘,看着文质彬彬,可一开口却令人瘆得慌,“小兄弟,我知道你武功高的很,故意装成这样就是为了把我引过来吧?” 阿苑揪着小白耳朵的手不由一紧,完了,她精心策划的埋伏被识破了。 小白疼的想抖开,可感到阿苑十分紧张,又不敢动弹。 “我既然敢来,自然做足了准备,你们是想跟我这十几只狼崽子先玩玩,还是直截了当跟我谈谈呢?”斯文男人笑眯眯地看着计燃,眼神里满是得意,看的阿苑不由咬紧了后槽牙。 计燃伸手去摸白斩,既然被识破了,那就没什么好谈的,打就是了。 阿苑见计燃要出手,不由立刻跳了出来,扑上去一把抱住计燃的腿,同时狠狠掐了下自己,开始哭,“救命啊,师父,师兄,快来救救我啊,有狼要吃我......” 计燃呆滞地看看阿苑,再看看也钻了出来,十分配合抖起身子做害怕状的小白。 作为天静宫少宫主,阿苑你的尊严呢? 作为一只老虎,小白你的脸面呢? 你们这样真的好吗? 阿苑哭的更大声,小白抖的更厉害,计燃无语地抽了抽嘴角。 阿苑一定是装的,小白却可能不是装的,它或许是真害怕。 毕竟它是狗养大的,跟阿苑下山后才意识到自己其实是老虎,胆子还没练出来。 想到这儿,计燃忍不住想叹气,他现在该怎么办啊? 跟着哭一哭吗? 斯文男人傻了眼,他也是食血鬼的徒弟,鬼十三和鬼六的师兄,鬼三。 不过他十分看不起那两个废物师弟,觉得他们相继折在天静宫这两个小鬼手里,都是咎由自取。 在鬼三看来,不管对方是小孩还是大人,只要是对手,他都要做足充分的准备。 不小看任何一个对手,是他在鬼门能活到现在,还活的越来越好的最重要原因。 这些天他除了四处寻找天静宫这两个小鬼的踪迹,都在为正式对战那日在做准备。 为了驱使这个狼群,他可是下了血本,足足用了六颗神丹,效果自然也是非同一般。 可问题是,他的对手,怎么,好像,似乎,可能,有点问题。 他费尽心思是为了跟高手过招的,可现在这个高手却哭着要去找她娘吃奶。 鬼三越看越郁闷,怒声喝道:“臭丫头,别装了,你是什么馅儿,老子一眼就看的出来。” 阿苑置若未闻,继续哭,一边冲一边偷偷掐计燃的腿。 计燃不知道她要干啥,阿苑恨铁不成钢,小声催促道:“别愣着,骂他啊!” 骂人? 习惯了直接开打的计燃懵了,他不知道怎么骂啊? “你,你,别废话!” 计燃学着阿苑以前骂人的样子,僵硬地抬起手叉着腰,指着鬼三嚷了句。 鬼三气笑了,“我废话?明明是你们花样百出。小子,我劝你们别再耍花样,否则我一声令下,这些狼扑上去就能把你俩撕个粉碎,你信不信?” 计燃扯了扯唇角,眼中闪过一丝不屑,很想怼他一句“我要不是为了保护阿苑,能在狼冲上来之前,一剑把你刺穿,你信不信?” 可阿苑也不知道在干什么,还抱着他的腿不放,计燃也只得硬着头皮跟那人胡扯,“你一个大男人,驱使狼群围攻我们两个小孩,算什么英雄好汉?” “哈哈哈哈哈!”鬼三爆笑出声,“我们可是鬼,都当了鬼,谁还要当什么英雄好汉?你这个小子,原来是个傻子——” “你才是傻子,你们鬼门全都是二傻子!”阿苑突然站了起来,抬手指向鬼三,冲狼群大声喝道:“冲上去,给我咬住他!” 小白蹭一下跳了出去,一瘸一拐朝鬼三冲去,紧接着是狼! 所有的狼,瞬间转头对准了鬼三,像之前追计燃那样,冲鬼三扑了过去。 鬼三吓蒙了,扯出哨子使劲吹,可不管他怎么吹,以前对他唯命是从的狼却毫无反应,只是一味朝他扑了上来。 “啊啊啊啊--” 头狼扑到了鬼三,咬住他的脖子停了下来,扭头看向阿苑。 其他的狼将鬼三团团围住,呲着牙,冲他发出愤怒地低吼。 至于小白,还在顽强地朝鬼三走去。 在计燃震惊地注视下,阿苑背着手,晃晃悠悠走到鬼三面前,弯下腰盯着他笑眯眯问道:“现在只要我一声令下,这些狼就会把你撕个粉碎,你信吗?” 第八十四章 我要杀了他 鬼三汗毛都竖了起来,连声道:“信,我信,小姑奶奶,我错了,我给您赔不是,您大人大量——” “打住,我小着呢,没那么大的肚量。”阿苑朝鬼三脸上踹了一脚,冷声道:“你倒是比那个鬼十三聪明,这么快就知道认错,以为我会守着天静宫的规矩,给你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对吗?” 鬼三被道出心中所想,越发毛骨悚然,连声道:“不敢,不敢,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姑奶奶您怎么发落小人都不敢有半句怨言。” “谁是你姑奶奶?我才没有你这么丑的孙子呢。”阿苑嫌弃的又踹了鬼三一脚,没好气道:“把你知道的所有跟鬼门有关的东西,都一五一十写出来。” 鬼三立刻道:“我写,我写!” 阿苑却冷哼一声,提醒道:“你写得好,我可能会饶你一命。写不好,谎话掺着真话胡编乱造,我就把你吊在树上,让这些狼每天吃你一口。这么多只狼,一只狼每天就一口,大概有个十天半月,你才会被吃光吧。” 鬼三欲哭无泪,这个死丫头哪儿是天静宫的善人啊,分明是他们鬼主的私生子,这种阴损狠毒的法子除了他们鬼主谁能想的出来? 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碰上这么个小魔头,鬼三也只能认栽。老老实实被十几只狼和一头老虎围着,蹲在地上写供词,还只穿了条底裤。 雁过拔毛的阿苑,又扒了鬼三的衣服,抢了他身上所有东西。 计燃这才找到机会问阿苑,“你怎么做到的?” 阿苑正在把玩从鬼三手里抢来的罗盘,头也不抬道:“什么?” “那些狼,它们为什么会突然听你的话了?” “哦,那个啊,它们的头狼中了毒,才会受鬼三驱使。我用金针封住头狼的毒,喂了它一粒云梅龙脑搓成的丸药,它自然就清醒了。”阿苑说的云淡风轻,计燃听得无比震惊。 “就装哭那一小会儿,你就干了这么多事?” “不多啊,就两件事,一把金针射出去,二把药丸弹进头狼嘴里。哦,不对,应该是三件,第一件是找出哪只是头狼。这个最关键,不得不说,我的眼力实在是太好了,第一眼看中的就是头狼......” 深知阿苑只要夸起自己就没完,计燃忙打断她道:“那,就算解了毒,头狼为什么会听你指挥啊?” 阿苑一脸理所当然,“我救了它啊,救命之恩,它当然得报答,你当谁都跟你一样,知恩不报,还总气我?” 计燃...... 他也救了她好几次了,都不算报答吗? 可阿苑又救了他,算了,算不清楚,就这样吧。 “就算你救了它,可它也未免太听你话了吧,你让咬住就咬住,只咬不吃,狼不吃人,这说的过去吗?”计燃的困惑实在太多了,今天所见到的一切都超出了他的认知。 小白听话,鸽子听话,他以为那是因为它们都是天静宫养的,可能服用了什么丹药,比较通人性。 可这群狼不是天静宫的,阿苑也不认识它们,它们竟然都能乖乖听她的话,这未免也太不可思议了。 阿苑试图把罗盘拆了,可怎么也拆不开,计燃又问个没完,不由烦了,“不知道,烦死了,这什么破东西,打都打不开,一点儿也不好玩!” 说着,阿苑把罗盘狠狠摔在了地上,还跳上去使劲踩了踩。 计燃忍不住有些肉疼,条件反射想到了自己的白斩,当初也是这么被阿苑扔了。 可没成想怎么拆都拆不开的罗盘,被阿苑狠狠这么一折腾,竟然从中间裂开了,掉出了几枚小药丸。 计燃好奇,弯腰就要去捡滚出来的红色小药丸,却听阿苑急声喝道:“别动!” 计燃忙缩回手,只见阿苑的脸色严肃的吓人,让他不由有些担心。 阿苑用布垫着捏起红色药丸,闻了闻,又刮下来一层用水泡了会儿,脸色彻底沉了下来。 “这到底是什么?”计燃忍不住问。 阿苑咬了咬唇,“人丹!” “有毒吗?” “没毒,大补。” “那不是好药吗?” “把即将出生的胎儿,活生生从母体中取出,抛入丹炉,一个胎儿一身血肉才能炼制成一枚小小的红丹,给你,你吃吗?” 计燃愣住,从罗盘里掉出来的红丹,足足有十几颗,那岂不是十几个胎儿—— 胸腔里突然涌上来一股恶气,让计燃忍不住想吐,他不敢再看那些红丹,只觉得每一颗都是一个婴孩的头颅,在冲他哭。 阿苑用力捏碎了红丹,咬着后槽牙,一字一句道:“我要杀了他!” “让我来!”计燃缓过气,沉声对阿苑道:“他血脏,你别沾手。” 阿苑摇了摇头,“你也别沾手,我陷阱都挖好了,不用浪费。” 计燃...... 都这个时候了,还能不忘勤俭节约,天静宫教的可真好。 鬼三写完,双手将供词递给阿苑,计燃抢先接过,展开递到阿苑眼前。 阿苑一目十行扫过,冲计燃点了点头。 鬼三心里一喜,天静宫的人爱面子要名声,不会轻易杀人,估计再打骂他一通,就会放他走了。 只见阿苑手一抬,冲小白和头狼道:“把他赶到那个坑里去!” 鬼三忙装作很害怕的样子哀求起来,其实却在心里偷偷嘲笑。 小丫头再厉害也就这点儿手段了,不过就是活埋,他可专门练过龟气功,等憋到他们走了,放出信号箭,自然会有人把他挖出来。 看着被赶进深坑,缩在烂泥里瑟瑟发抖,无助又可怜的鬼三,阿苑没有丝毫的心软,她沉声对鬼三道:“鬼三,你用胎儿炼丹,罪大恶极,无可饶恕。今日,我以天静宫第一百三十六代少宫主名义,处你死刑,你可服气?” 鬼三愣住,红丹,他的红丹,被发现了! 小丫头竟然是天静宫少宫主! 她还要处死他!!! 不行!绝对不行,凭什么? “我不服气!”鬼三顾不上其他,立刻跳起来嚷道:“红丹不是我炼的,是别人给我的,少宫主,你不能冤枉好人......” 阿苑冷笑,“好人?你算什么好人?吃活人的好人吗?鬼十三因为蚀骨青面无血色,骨瘦如柴,你却面色红润,体态丰韵,难道是因为你天赋异禀,百毒不侵?” 第八十五章 你可以死了 鬼三怔了怔,连声喊冤,坚决不承认那些红丹是他的。 阿苑冷笑一声,继续问道:“经常服用红丹之人,皮肉会逐渐趋向于孩童,孩童可不会长胡子,你脸上的长胡子是黏上去的吧?” “你的手背上莫名其妙开始长黑斑了,对不对?” “你的腿是不是经常抽筋,尤其是在夜里?” ...... 鬼三被阿苑这一连串询问给问蒙了,自己身体什么情况,他当然一清二楚。 可这些异常,他却从没想过会跟红丹有关啊! 阿苑见鬼三不吭声了,冷声问他,“想知道为什么吗?” 鬼三装不下去了,因为他真的想知道原因。 “红丹至阳,的确大补,可吞食同类,是要付出代价的。若不是你体内至阴的蚀骨青,你现在大概早就变成一个光秃秃满身黑斑的怪物了。” “你以为红丹能解你的蚀骨青?可笑!你吞下的那些红丹只会变成蚀骨青的肥料,吃的越多,蚀骨青的毒性就越强,等到它反噬那天,你一定会感激我今天让你死个痛快。” 鬼三整个人都呆了,脸色刷白,连声道:“不可能,不会的,这不是真的,红丹补阳,能解蚀骨青......” 该说的说完了,鬼三的反应也证明红丹就是他的,阿苑懒得再看鬼三,“现在,你可以死了。” 说着,阿苑便打开火折子,准备点燃响雷引线。 鬼三突然厉声尖叫起来:“你不能杀我!不能杀我!我有什么错?我没错!我只不过是想活命!我也是人!我凭什么不能活?” “你能活,但你不该牺牲别人的性命。”阿苑强忍厌恶,用最后的耐心回答道。 若不是大师父说执法宣判是极其严肃的事,一定要按规矩来,她才懒得跟这种人说这么多呢。 “哈哈哈哈!你们天静宫受万人敬仰,高高在上,你怎么会知道我们鬼门的人想活下来有多难。”鬼三怨恨地瞪着阿苑,“我每天不是被别人弄死就是弄死别人,除了杀人,除了用别人的命换我的命,你告诉我,你这个屁也不懂的天静宫少宫主告诉我,我要怎么活?我能怎么活?!” 阿苑面无表情地看着鬼三,“这是你的事,你自己亲自去问阎王爷吧。” 说着,阿苑点燃了引线,把炸雷扔了下去。 “砰!”的一声巨响,把阿苑护在身下的计燃惊呆了。 “没想到你那个破铁球这么厉害,我见你往里面塞啊塞,还以为你闹着玩呢。”计燃感叹道,难怪天静宫的人都不练功夫,有这等神器,别说鬼三,便是他轻易也躲不开。 阿苑不满地嘟起了嘴,“我才没闹着玩,不过我也是第一次做,以前只是见六师父弄,没想到第一次就成功了,哎,你说我这么聪明,让别人可都怎么活啊?” 计燃无语望天,这得问老天爷了,他怎么知道? 不过,这个响雷的后劲未免也太足了吧,怎么都炸完了,还能在天上爆出来一团烟花呢? “烟花?”阿苑听到计燃嘀咕,忙抬头看去,见天上还真有一朵快要消散的烟花。 可六师父炼制的响雷只会爆炸不会有烟花,更何况还是这种又高又响,会在半空炸开的烟花。 “哇,我太厉害了,竟然还把它升级了!”阿苑捧着自己的脸,被自己的聪明才干震惊了。 计燃....... 几天后,巨石下的缝隙里,计燃十分严肃地对阿苑道:“不能再跟他们纠缠了,他们人多,咱们人少,还带着小白,没吃没喝,撑不了多久!” 阿苑苦着脸,“这帮人怎么这么讨厌,就跟苍蝇一样,怎么打都打不完。早知道那天我就不用响雷了,直接让头狼把鬼三咬死多好。” 那天的烟花根本不是她弄出来的,是鬼三那个王八蛋临死前放出的信号箭,就在她和计燃傻乎乎欣赏胜利成果时,一群鬼门的人冲了过来。 若不是有狼群帮忙,他们可就惨了,尤其是小白,瘸着腿跑不快跳不高,根本躲不开他们的渔网阵。 一连几天,这些人就跟苍蝇一样追着他们不放,弄的他们在这么闷热的天,只能饿着肚子挤在石头缝里数蚂蚁。 这日子没法过了,阿苑忧伤地摸着自己的脸,她都饿瘦了呢。 “事情已经这样了,后悔也是无用。阿苑,我是这么想的,小隐隐于野,大隐隐于市。咱们不应该往山里躲,而是应该去人多热闹的地方,方便伪装,更方便隐藏,你说是不是?”计燃缓缓说出自己的打算。 阿苑想了想,“咱们藏到人多的地方没问题,可小白呢?它这么大,怎么藏?” 计燃抿了抿唇,“他们要抓的是咱们,只要不跟咱们在一起,小白就不会有危险。” 阿苑愣了愣,立刻抱紧小白,“我不要和小白分开!” 小白蹭了蹭阿苑,低声呜呜起来。 计燃看着他们,觉得自己是个硬生生拆散他们的坏蛋。 可,除了这个办法,他实在想不到别的办法了,他能护住阿苑,也能护着小白,却无法同时护着他们两个。 计燃能想到的,阿苑自然也想得到,她只是一时无法接受跟小白分开的现实罢了。毕竟从小到大,她都没跟小白分开过一天,就像她跟阿玉一样,总是形影不离。 “小白,小白......”阿苑抱着小白,想着一去就不回来的阿玉,伤心地哭了起来。 计燃看的心疼,却又有些说不出的心酸,当初把他扔下时,阿苑可潇洒的很,一点儿都不带犹豫难过的。 人不如虎,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计燃默默为自己叹了口气,直截了当问阿苑,“你到底去不去南蜀了?” 阿苑立刻抬起头,“当然要去!” “带着小白,就甩不掉鬼门的人,甩不掉鬼门的人,咱们就哪儿也去不了。”计燃冷漠道:“你自己选,要小白,还是要阿玉。” 阿苑...... 她两个都想要,呜呜呜呜,计燃大坏蛋,不要逼她选。 计燃不紧不慢,“城里有好吃的,还有杂耍班子,小猴敲锣翻跟头,还有人喷火......” “我选阿玉!”阿苑抹掉眼泪,吸了吸鼻子,“不过,我要找头狼帮个忙。” 计燃惊呆了,救命之恩要报答几回,“你确定头狼现在还能听你指挥?” 第八十六章 人不见了 头狼用实际行动告诉计燃,他的惊讶有多么多余。 阿苑最后又抱了下小白,对头狼道:“你一定要把它安全送回天静宫,事成之后,你可以带着你的狼群在天门山住下来。只要你们不去危害天宁镇的百姓,就没有人会伤害你们。” 头狼俯下了身子,尾巴低垂,耳朵服帖地朝向后面,从下往上抬头看向阿苑。 阿苑走过去,撩开乱糟糟的头发,把脖子凑到它嘴边。 “阿苑!” 计燃吓了一跳,立刻冲了过去,这么近,若是头狼起了歹心,一口就能咬断她的脖子。 可阿苑却冲计燃摆了摆手,头狼看了计燃一眼,让计燃莫名觉得自己好像被嫌弃了。 只见头狼小心翼翼地舔了下阿苑的脖子,像是完成了认主仪式般,欢喜地跳了起来,围着阿苑转圈圈。 阿苑拍了拍头狼的头,又揉了揉小白的头,头狼试探着走过去,舔了舔小白的脖子,小白发出了舒服的呼噜声。 计燃....... 奇怪的事年年有,遇到阿苑之后特别多,以后再没什么能让他震惊的了,除非哪天小白和头狼生下一头虎狼来。 告别小白和头狼,计燃带着阿苑用轻功一路疾驰,甩开了鬼门的跟踪,躲进了从官道上经过的拉柴车里。 在拉柴车上摇摇晃晃睡了一个多时辰,阿苑再睁开眼时,看到的却是这样一幅场景: 骄阳似火,普洒在一片片绿瓦红墙之间,耀的人眼晕。 街道两旁突兀横出的飞檐,高高飘扬的商铺招牌旗帜,粼粼而来的车马,还有那川流不息的行人,都让阿苑看的目不转睛。 原来这就是城镇,跟天宁镇真的很不一样啊! “计燃,这是哪儿?” “凤城县,属天盛郴州管辖。” “你说的好吃的好玩的在哪儿?” “就在前面路口右拐。” 刚过路口,阿苑便听到前面响起了咣咣的锣声,不由伸长了脖子望去。 只见前面街头上,一个老汉牵着两只猴子正在卖艺。 他把其中一只猴子打扮成男的,另一只猴子打扮成女的,让男的像马儿拖车一样拉着一驾小小的车,另一只猴子坐在车上,翘着二郎腿,一前一后绕着众人转圈圈。 “我要看那个!”阿苑忍不住嚷了起来,她从没见过这个,太有意思了。 计燃急忙捂住阿苑的嘴,他们还躲在人家车上呢,车主发现倒是不要紧,可万一闹将起来引来鬼门的人,那可就麻烦了。 好在此地吵闹,车主没有听见,鬼门的人也没有跟来,计燃便抱着阿苑跳下了车。 阿苑迫不及待钻进去看耍猴,脏兮兮的小脸上大眼睛明亮澄净,笑起来一口白生生的小牙,两个小梨涡荡啊漾,不经意间便吸引了有心人的注意。 计燃见阿苑看的目不转睛,跟着别人鼓掌叫好个不停,不由好笑,“你不吃大烧饼了?” “吃!”阿苑眼睛继续盯着猴子,“你给我拿来,我要一边看一边吃。” 计燃扫了眼周围,没发现有异样的人,便叮嘱阿苑,“我去给你买,你在这儿待着千万别乱跑。” “知道了,你快去,我好饿。”阿苑不耐烦催促道。 计燃默默吐槽,饿了还不走,还非得盯着看,活该。 但他转过身却不由自主加快了脚步,他记得卖烧饼旁边就是买水饮的,顺便给阿苑再买一碗酸梅汁,那个酸酸甜甜,解渴消暑,她肯定喜欢。 可等计燃小心翼翼端着酸梅汁回来,却不见阿苑了。 左看右看,绕来绕去,把这一圈找了个遍,也没找到阿苑的身影。 问旁边的人,不是“没看见”就是“不知道”。 计燃不由担心起来,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计燃知道阿苑虽然鬼灵精怪十分顽皮,但是说到做到,尤其是答应的事,绝对不会当成儿戏。 她不可能不打招呼就一个人走掉,会不会是鬼门的人把她抓走了? 可若是鬼门抓人,周围的人不会这么平静,跟什么都没发生一般啊? 计燃感觉事情有些不妙,忍不住想钻出去人群去找,可此时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人圈儿也越来越紧密厚实,硬挤挤不出去。 计燃见东边人少些,便想从那儿钻出去。 可不成想,他刚过去,负责帮耍猴收钱的汉子也跟了过去,他往左,那个汉子就往左,他往右,那个汉子也往右...... “让开!”计燃忍不住伸手握住了白斩的剑柄。 汉子呵呵笑着道:“这位小兄弟,今日有缘来相见,看戏不好不给钱,要是人人都如你这般,我们爷俩可就吃不上饭喽......” 计燃怔了下,摸出一块碎银子扔到汉子反端的铜锣里。 “多谢小少爷赏钱,小少爷天庭饱满,一看就是家财万贯福运安康......”得了赏钱,汉子还不让开,继续围着计燃说个没完。 计燃不耐烦了,挥手一推,试图推开汉子,可他的手刚碰到汉子,那个汉子便一个踉跄直接摔倒在地,手里的铜锣更是咣的摔出,铜钱碎银撒了一地。 人群顿时更乱了,耍猴的老汉指着计燃大嚷,“呔,你这厮怎地动手打人?把我儿摔成这般,赔钱,快赔钱!” 计燃急着找阿苑,这些人却围上来要找他麻烦,计燃忍无可忍,直接抬脚将围着他的人踹开,纵身一跃,飞了出去。 “他在那!抓住他!” 计燃这一飞不打紧,正在四处找他和阿苑的鬼门弟子立刻嚷了起来,飞的飞,跑的跑,乱成了一锅粥。 行人车马驻足的驻足围观的围观,把宽阔的街头挤了个水泄不通。 计燃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几个纵跃,跳到了最高处,飞快盯着四周搜索阿苑的身影。 找到了! 计燃飞身跃下,朝发现阿苑的巷子冲了过去,他看到阿苑被一个男人抱着,正匆匆奔向巷口方向。 近了,更近了,计燃看到阿苑趴在那个男人肩上,闭着眼睛,似乎是昏迷了。 “阿苑!” 计燃大喊一声,就要拔出白斩。 却见阿苑猛地睁开眼睛,冲他做了个“嘘”的手势,在抱她的人转身时,立刻又闭上了眼睛。 计燃怔住,阿苑醒着,还让他闭嘴,她要干嘛?这个男人又是谁? 第八十七章 拍花子 男人转头看到计燃,见是个半大孩子,不由松了口气,闷声喝道:“臭小子,瞎喊啥?什么阿苑?我闺女叫小红,你认错人了!” “小红?”计燃傻了眼,阿苑啥时候改名字了,他怎么不知道? “对,小红!我亲闺女,咋了?” 计燃更加目瞪口呆,阿苑不是跟他一样无父无母嘛,从哪儿冒出来个爹? 男人见计燃直眉楞眼盯着他,一句话也不说,似乎有点儿傻,不由不屑地撇了撇嘴。 可再多看两眼,又觉得这小子虽然傻但是长得倒是清秀的很,不由眼珠一转,放缓声音问他,“小兄弟,你多大了?家在哪儿住啊?跟谁一块儿出来的?” 计燃被男人问的更懵,刚要回答,却听见身后传来一片凌乱的脚步声。 鬼门的人来了! 不能让他们发现阿苑! 计燃飞快看了眼阿苑,见她还闭着眼,但垂在身侧的手却冲他轻轻抬了抬。 这是让他先走的意思吧? 计燃不太确定的想着,飞身跃上房顶,几个纵跃,试图把追过来的鬼门弟子引开。 男人见呼啦啦来了这么多人,不由吓了一跳,好在对方根本没看他,直接追着傻小子跑了。 男人松了口气,抱着阿苑也跑了起来,一边跑一边慌里慌张回头张望,生怕会有人追过来。 阿苑被颠的快吐了,忍不住想对男人说“你别跑那么快,他们不是来抓你的”,可好不容易碰到个拍花子,她实在很想看看他要把她带到哪儿去。 看耍猴时,突然被人用帕子捂住口鼻,闻到帕子上刺鼻的迷药味儿,阿苑便知道,她碰上拍花子的了。 阿苑以前听八师父说过,山下有很多拍花子的坏蛋,专门拐骗小孩。 可八师父没说拐骗小孩要干嘛,更没说那些拍花子的为什么要拐骗小孩,只威胁她要乖乖听话,不然拍花子的坏蛋就要把她抱走,让她再也见不到他们了。 这可是阿苑第一次见到活的拍花子,所以她很好奇,于是便假装被迷晕任由他把她抱走了。 事出紧急,也没给计燃留个口信啥的,害得他着急乱飞把鬼门的人引来了。 阿苑想到计燃追过来时着急的样子,偷偷摸出一枚臭气丸,在出了巷子拐角时弹到了旁边墙上。 这次她可是留下暗号了,这么臭的味道,不愁计燃找不到她。 “谁家掏粪了?怎么这么臭?”男人厌恶地嘟囔了句,加快脚步继续往前跑。 计燃费了一番周折甩掉了鬼门的人,拐回巷子,却不见了阿苑的踪迹。 他顺着找到巷口,闻到了一股熟悉的臭味,不由心里一喜,这是阿苑给他留的暗号。 顺着阿苑留下的暗号,计燃穿过石板路,走过长巷,到了一处地方,只是—— 夜幕初临,眼前二层的小楼上红灯高悬,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年轻女子倚楼眺望,或甩着帕子,或倚坐在围栏上,软糯清脆的笑声招呼声,吵的计燃头晕耳朵直嗡嗡。 这是什么地方? 怎么全是女的,她们干嘛要笑的那么奇怪,还一个劲儿招呼路人进去呢? 计燃心里嘀咕着,迈步走了进去。 楼里比外头还热闹,男来女往搂搂抱抱,红粉绿绢,慢歌艳舞,燕瘦环肥,短襟长裙....... 计燃看的头大如斗,这么大地方,这么多人,他去哪儿找阿苑? 正在这时,一股猛烈的香味扑面而来,计燃不由立刻后仰躲开。 “哎呦,可真是一把好腰,这柔韧劲儿,啧啧!” 一只手试图摸上计燃的腰,计燃吓了一跳,立刻旋身躲了过去。 计燃定睛一看,只见一个头戴硕大绢花,脸白的吓人,嘴红的更吓人的女人,正两眼放光的望着他。 “从哪儿来这么一个俊俏的小哥儿啊,身手这么好,是专门练过的吧?”女人笑着倚了过来,“瞧瞧这小脸俊的呦,不会是哪家偷跑出来的小公子吧?你放心,咱们万花楼里安全的很,你长的这么俊俏,便是忘了带钱也有姐姐愿意白疼你.......” 女人一边说,一边伸手去摸计燃的脸。 计燃被这女人似乎要吃了他的眼神吓着了,不由脚猛地一蹬地,飞身跳了出去。 “哎,别跑啊,你跑什么?翠姨我不吃人,更何况你个毛头小子——”女人跺着脚甩着手帕冲计燃大喊道。 计燃跑的更快了,这个鬼地方奇怪的很,可按照阿苑留下的暗号,她应该就在这里面,他该怎么才能找到她呢? 万花楼后院拐角阁楼里,紫檀木的浴桶里水温恰到好处,抓一把花瓣放入水中,浓郁的花香随着热气飘荡开来,阿苑游到浴桶边,趴在桶边上,舒服地叹了口气。 她都忘了多久没有好好洗过澡了,尤其是被鬼门追杀这几天,她好像连脸都没洗过。 该死的鬼门,臭苍蝇,死臭虫,甩都甩不掉的大鼻涕虫...... 阿苑狠狠咒骂了番,想起那个把她卖到这里面的拍花子。 没想到拍花子比鬼门的人好多了,竟然不吃小孩,只是把小孩卖了。 虽然买她的婆子凶巴巴,还派了个胖丫头看着她,但只要把胖丫头迷晕,躲过凶婆子,她还不是想干啥就干啥。 阿苑已经把后院小逛了一遍,才找到这么一个洗澡的好地方。 看看精美的珠帘,再看看近在咫尺美味的小点心,刚泡好的果蜜茶,阿苑满意地笑了起来。 这个万花楼还挺好玩的,有吃有喝泡澡舒服,屋子大人多还热闹,阿苑决定洗完澡给八师父写封信,告诉他拍花子的也不一定都是坏人,起码没有鬼门的人坏。 计燃换了种方式,从后门偷偷潜了进来的。可进来后他才发现竟然这么大,屋子这么多,他也不知道阿苑在哪儿,只能从后往前一间间找。 直到找到一间有水声的房间,计燃照例拨开窗户缝,往里面看去。 却见一个头发散乱的脑袋浮在浴桶里,随着哗啦一声水响,她浮了上来,露出了大片的脖颈和后背,比剥了壳的鸡蛋看着都白都光。 “阿苑~” 鬼使神差,计燃喊出了声。 阿苑扭过头,透过窗户缝对上了计燃的视线,不由高兴地冲他招手,“计燃,快来,这儿能洗澡,水香香的,可舒服了!” 第八十八章 灯下黑 计燃呆愣愣看着阿苑,她半个身子都探了出来,他甚至能看见她光溜溜的肚子上小巧可爱的肚脐眼。 她身上怎么那么多肉? 怎么看着,好像跟他身上很不一样呢? “你看什么呢?快进来,帮我洗头。”阿苑见计燃傻愣着不动,便撩起水朝他泼了过去。 水滴落在计燃脸上,不凉,却让他忍不住抖了一下。 计燃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只觉得热气一个劲儿往脸上涌,再也不敢多看阿苑一眼,忙撇过脸干巴巴道:“我不会。” 阿苑嫌弃地撇了撇嘴,“连洗头不会,你可真够笨的,要是阿玉在就好了,阿玉每次都能把我的头发洗的香香滑滑......” 计燃抿了抿唇,又是阿玉,那个阿玉难道真的不是个丫鬟吗,不然怎么什么都会干呢? “二丫,二丫!死丫头又偷懒,装听不见是吧?看我找到了不扒了你的皮.......” 院外传来一声怒喝,听着脚步声似乎正朝这边走来,计燃忙对阿苑道:“有人来了!” 阿苑浑不在意,“来就来呗,你又不是打不过。” 计燃翘起了唇角,听脚步声这几人都不会武功,他当然打得过,只不过,“闹大了会把鬼门的人招来。” 阿苑怔了下,立刻从水里站了起来,连声冲计燃道:“快,给我找身衣服。” 计燃...... 没准备好衣服你就洗澡,我要是没找过来,你准备怎么办?光着乱跑吗? 胡乱找了一通,也没找到合适的衣服,可外面的人马上就要进来,计燃只得用被子裹住阿苑,跳到房梁上躲了起来。 只见几个丫鬟仆妇簇拥着一个美人走了进来,看到屋里乱糟糟,衣服首饰散落一地,拨开珠帘,浴桶里更是花碎水污。 “不好了,遭贼了——” 一个仆妇尖叫着冲了出去,两个小丫鬟跳着脚骂。 “哪儿来的小贼,竟然还在姑娘的浴桶里泡澡!” “该死的瘟贼,怎么连被子也偷!” ...... 计燃看看阿苑,阿苑看看计燃,他们只是借用,借用而已。 美人吓的脸色刷白,急忙抱起自己的首饰盒子,仔细查找起来。 “还好,还好,玉郎送我的发簪还在。”美人握着一支翠玉发簪,轻抚着胸口,缓缓吁了口气。 阿苑好奇地盯着那支发簪瞧了瞧,玉质一般,雕工粗糙,比起美人那满头珠翠,简直像是路边捡的。 更别提那支发簪顶端上还镶嵌了一块红宝石,红配绿,这审美,啧啧,真是没谁了。 阿苑暗暗感慨着,忽然觉得旁边有道红影,定睛一看,竟是个巴掌大小的骷髅头,似乎跟鬼十三和鬼三身上的有点儿像。 再一看,好家伙,这个骷髅头竟然是美人手里的发簪顶端红宝石反射的。 若不是他们正好趴在房梁上,正好有光照在发簪上,那团光影正好落在他们旁边,就算抱着这支发簪再看一百遍,阿苑觉得自己也看不出端倪来。 设计的如此巧妙,绝对不是一支普通发簪! 阿苑手脚都被裹在被子里动弹不得,便用头蹭了蹭计燃,示意他看发簪。 可计燃却只顾着盯着美人身旁的小丫鬟看,她看着比阿苑高了些,但是比阿苑瘦,她的衣服阿苑应该能穿的上吧? 阿苑蹭了又蹭,计燃却都无动于衷,最后还不耐烦的把她推开了些。 阿苑忍无可忍,一口咬住了计燃的鼻尖。 计燃吓了一跳,想推不敢推,想躲躲不开,只能无辜又委屈地看着阿苑瞪的又大又圆的眼睛。 阿苑松开嘴,看着揉着鼻子委屈巴巴的计燃,使劲哼了声,臭小子,光知道盯着美人看,见色忘友,无耻下流! 计燃更委屈了,好端端的干嘛咬他啊? 阿苑这才冲他努了努嘴,示意他看簪子头反射出来的红影。 计燃一看,不由瞪大了眼睛,鬼门! 这儿难道也是鬼门的地盘? 那他们岂不是很危险? 计燃一把抱住阿苑,就要跑。 阿苑无语地咬着他的耳朵,压低声音道:“你听说过灯下黑吗?” 计燃摇了摇头,阿苑嫌弃地翻了个大白眼,“这儿如果是鬼门的地盘,那他们肯定想不到咱们会自己送上门来,越是危险的地方越安全,咱们就躲在这儿。” 计燃愣住,听着挺有道理,可有点儿太冒险吧,要是被发现,那他们可就被包圆了。 阿苑却打定主意要好好戏耍鬼门一把,凑到计燃耳朵边叽里咕噜说了一通。 计燃为难地看了阿苑好一会儿,点头同意了。 等屋里没人后,计燃抱着阿苑飞了下来,让阿苑坐在浴桶边洗她的头发,自己出去想办法给她弄衣服。 阿苑换上计燃不知从哪儿给她弄来一身衣裙,高兴地转了个圈,“还挺合适的,你从哪儿找的?” 计燃摸了摸鼻尖,当然是跟着小丫鬟去她房间里找的,不,借用。 “你头发怎么办?”计燃看着阿苑,洗干净换上粉嫩嫩衣裙的她,像朵桃花,可那满头乱糟糟的头发,却像桃树上没搭好的鸟窝。 阿苑一摊手无奈道:“我不会梳,你会吗?” 计燃刚想说不会,可一想他若是说不会,阿苑又要嫌弃,又要念叨阿玉,便改了口,“我不会梳你那种揪揪,我只会梳我这种发髻。” 阿苑盯着计燃的发髻看了看,歪了歪头,“太丑了,我不要,你给我编个辫子吧。” 计燃看了看自己的手,再看看阿苑及腰的长发,很想问问她,你觉得我可能会编辫子吗? 可他实在不想再被阿苑嫌弃,只得鼓起勇气给阿苑梳起头发来,一梳子下去,阿苑立刻喊道:“疼,疼!你干嘛呢?我这是头发,不是猪鬃,你轻点啊!” 计燃只得放缓了手劲,小心翼翼将她头发梳顺,然后废了九牛二虎之力给她编了个像辫子的麻绳。 阿苑对着铜镜左看看右看看,“有些歪歪扭扭,还有些乱,跟我以前见过的辫子不太一样啊。” 计燃有点儿紧张,当然不一样,因为他压根就不会编辫子,只见过别人搓麻绳。 “不过就这样吧,总比乱糟糟强。”阿苑撩了撩碎发,晃了晃头,“反正我长得好看,怎么弄都不会丑。” 计燃松了口气,偷偷揉了揉僵硬的手指,编辫子实在太难了,他宁可练一百遍剑也不想再给阿苑编辫子了。 把阿苑抱到房梁上,将点心茶水都给她放好。 虽然这儿是三根房梁交接处,宽度足够,也很安全,但计燃还是不太放心,“你一个人在这上面真没问题吗?” 第八十九章 生娃娃的事 “当然没问题,我是谁啊?”阿苑扬了扬下巴,“你赶紧去忙你的吧,我吃点东西就要给师父写信了。” 计燃最后看了眼阿苑,转身从窗户跳了出去。 “有门不走非要跳窗户,轻功好的人都这么爱显摆吗?”阿苑吃着点心,自顾自分析了一波,“殷浩那么藏不住的性子,却从不显摆他的轻功,肯定是因为轻功拿不出手。” (殷浩:你能不能想我点儿好?) 吃饱喝足,阿苑挽起袖子给师父写信,她带计燃和小白进了暗格,还处死了鬼三,这些都要向师门一一禀报。 一口气写了好几页,阿苑突然意识到不过短短数日,她竟然经历了这么多事,惹了这么多麻烦。 她在天静宫那么多年,遇到最大的麻烦也不过是六师父把宫门又炸了,洛一考评又没过,小白跟大黄打架又没赢。 以前日复一日没觉得好还是不好,就觉得大家一起开开心心就好,可现在阿苑忽然很想念天静宫的日子。 以往在这个月份,大家上完晚课后都会坐在一处消暑。 大师父摇着蒲扇说着师门的往事,六师父和八师父总是插嘴,还动不动就吵了起来,然后七师父就会帮六师父一起骂八师父。八师父就会找三师父当帮手,而三师父永远谁也不帮,只会悄悄给大师父续上茶水...... 二师兄和六师兄呢,他们都想帮各自的师父,又怕师父们闹起来收拾不住,只能想尽办法和稀泥,往往最后谁也没讨好,反倒会被师父们逮着骂一通。 而她和阿玉还有洛一,就听着师父师兄们吵闹,抱着切开的大西瓜,用勺子抢着吃中间最甜的那块。 阿玉总是能抢到,但他抢过来后都会给她吃,洛一总要抱怨,因为他几乎都吃不到最甜的那块...... 想到这些,阿苑忍不住香叹气,她真的很想师父师兄,想洛一,想小白,想大黄,偶尔想殷浩,非常非常想阿玉啊! 阿玉,你在南蜀好不好? 你要是也有命香就好了,我就能给你写信,就能知道你现在怎么样,是不是还在为你的哥哥伤心难过。 南蜀望仙阁地牢,李璟像平常一样接过饭菜,却忽然听到对方来了句,“三日后,皇上将在大朝会上宣布,太子行为不端,擅自服用含有阿芙罗的丹药,致使自己癫狂无状,从马背上跌落坠亡。” 李璟猛地一震,握着饭碗的手不受控地颤抖起来,那个人,他,他竟然要往死去的儿子身上泼脏水? “皇上念及父子深情,不忍将实情公开,不料三皇子一意孤行,撺掇老臣酿出惨剧。皇上无奈之下,只得将实情宣告天下,同时下罪己诏,斋戒三月,以示自警。” “无耻!”李璟忍无可忍,将饭碗狠狠砸在了地上。 牢门外那人却毫无反应,依然用平静无波的声音继续道:“同时,皇上会下旨赐死太傅戴云亭,罪名是结党营私,假传太子手令,调派禁军,行谋逆之举。” 李璟气的浑身颤抖,别人要害哥哥,太傅为了救哥哥才不得不调派禁军保护,这竟然也能成他谋逆的罪证。 为了维护自己的名声,为了保住自己的皇位,那个人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替我转告李祺,他昏聩至此,无耻至此,难道真的不怕天谴吗?” 子不能直呼父之名,虽然打从心底里,李璟并不想承认那个人是他的父亲,可他依然无法直接喊出他的名字。 但是现在,愤恨到了极致,李璟终于忍不住喊出那个人的名字,李祺,他不配为人! 哪知牢门外的人却回道:“皇上命小人转告,李璟,你以为凭这点儿雕虫小技就能毁了南蜀,把我从皇位上拉下来吗?你太幼稚了,除了你没人会在意太子是怎么死的,他们闹腾的这么厉害,不过是为了在我这儿得到更多的好处。” “别以为你是我的儿子,我就不会杀你,我有的是办法让你生不如死。更别幻想着天静宫会派人来救你,他们现在自顾不暇呢,连你那个小阿苑,也被鬼门的人追杀,整天东躲西藏,好生可怜啊,哈哈哈哈哈哈.......” 李璟心里哐当一下,眼前一阵阵发黑,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鬼门?他们怎么敢追杀阿苑? 狠狠咬了下舌尖,李璟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李祺让人传话给他,肯定别有目的,他不能明知道这是个圈套还要跳下去,那他未免也太蠢了。 可是阿苑—— 一想到阿苑可能会有危险,李璟实在冷静不下来,他用力攥紧了拳头,深呼吸,松开再攥紧,再呼吸....... 几次之后,心跳终于恢复了正常,李璟沉声问门外人,“李祺到底想让我干什么?是天盛开出来的条件里有必须我出面的地方吧?他想激我,想让我认清现实,向他低头,乖乖做他手里的棋子,脚边的狗,对不对?” 对方没有回应,李璟便知道自己猜对了,他沉声道:“想让我配合,可以,让李祺亲自过来跟我谈,就算当棋子,摆在什么位置,我也要自己说了算!” 午夜时分,计燃准备妥当,原路返回。 却见离开时寂静无人的庭院亮起了红灯笼,屋里也点起了火烛,灯烛辉煌,内外相照,亮如白昼。 屋里更是阵阵莺声燕语,推杯换盏之声不绝于耳。 计燃不由心中大急,这么多人,这么亮,阿苑一个人在房梁上不会被发现吧? 耐着性子等到没人注意,计燃一个跃身飞到了房梁上,却见阿苑趴在房梁上,双手撑着脸,晃着小腿看的起劲儿呢。 计燃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只见傍晚见到的那个美人,正衣衫不整地倚在一个男人怀里,嘴对嘴给他喂酒呢,而那个男人的手,正顺着那个美人的腰往上摸揉...... “阿苑,你不能看这个!”计燃低低喝了声,飞快捂住阿苑的眼睛。 这种画面小孩看了会长针眼吧? 计燃记得他曾在师父的武功秘籍里看到过一男一女抱在一起,不由好奇地多看了两眼。师父便大声呵斥了他一番,还说这种东西小孩不能看,看多了不光长针眼,还会眼睛流脓脚底生疮。 可阿苑却扒开了计燃的手,没好气地瞪着他道:“大惊小怪,这有什么不能看的,不就是做生娃娃的事吗?我在藏书阁里什么没看过。” 第九十章 骗人 计燃一脸呆滞地看着阿苑,阿苑好笑地看着计燃,“你不会不知道一男一女亲亲抱抱就会生娃娃吧?” “娃娃,原来是这么生出来的?”计燃受到了极大的震撼,他一直以为娃娃都是捡来的,从各个地方,被谁捡走就是谁的。 而且师父也是这么告诉他的,可阿苑却说要像下面那样才会生娃娃。 到底谁说的是对的? 阿苑见计燃不信,便扳着手指头说给他听:“你看,天地有日月,有黑夜白昼,有阴阳两极,有男有女,是不是都是两个?那为啥日出月落,日夜更迭,阴阳能互换呢?为啥男女要成亲呢?” “为啥?”计燃立刻问道,他们齐天盟就没有一个人成亲的。 阿苑道:“当然是为了生娃娃啊!男女成亲后就可以亲亲抱抱,做阴阳调和之事,女子就能生出来娃娃。” 计燃皱紧了眉头,“什么是阴阳调和之事?” 阿苑认真回忆了下,藏书阁西北角那些书,本来她也没打算看,可二师兄一再提醒她不要看,还总说什么歪门邪道,她便忍不住想看一看。 结果看了一通,也是云里雾里,只记得里面画了一些男女抱在一起的画,然后写了一堆好似什么姿势的东西,既不能治病,也不能增长功力,只说会愉悦,也不知如何个愉悦法,总之无聊的很。 此刻计燃问起,阿苑仔细回想了下道:“大概就跟你们练功差不多,不过要男女抱在一起练。” 计燃明白了,那可能是双修。 原来娃娃是要男女双修才能生出来,难怪他们齐天盟没有,他们的武功都是一个人练的,压根没有可以双修的功法。 就在阿苑和计燃讨论生娃娃的问题时,下面那对男女也加快了进度,互相撕扯着衣服,不停咬着对方,好似恨不得把对方吃了一样。 “没想到图上看着那么平和,过程竟然这么激烈,美人好可怜,胸口都被咬红了呢。”阿苑啧啧感叹着,继续看。 计燃觉得有些不对,可又不知道哪儿不对,想看又不好意思看,只能红着脸看着阿苑。 下方男女却忙的热火朝天,从春凳挪到了床上,男子更是直接扯掉上衣,露出了精壮的后背。 “快看!”阿苑用胳膊肘杵了下计燃,“他腰上有道疤。” 计燃定睛看去,男子后腰位置的确有道很明显的伤疤,看着像是刀剑伤,却又比一般刀剑伤口鼓了许多,像条扭曲的长蜈蚣趴在皮肉伤,看的人很是别扭。 阿苑揉着下巴,盯着男子起起伏伏的后背看了又看,恍然大悟,“原来是月莹草,难怪,难怪!” “什么意思?” “月莹草是一种只在晚上生长的草,没什么大用途,只是涂在东西上夜里会散发出淡淡的荧光。” “这跟下面那个男人的伤有啥关系?” “他应该是被涂了月莹草的刀剑划伤,因伤处沾上了月莹草汁液,夜里会发光,为了避免被人发现,就用人皮覆盖在伤口上进行缝合。” “人皮?” “对,人皮,新鲜的刚剥开来的人皮,只有这种人皮才能被伤口吸收。只可惜,他找的人手艺一般,不知道人皮缝合的技巧,就跟缝衣服一样缝上了,结果留了道那么丑的疤。” “照你这么说,他是个坏人了?” “不知道,反正不是什么好东西,把美人折腾的都翻白眼了,真是可怜。” 计燃看着床上像条死鱼一样,张着嘴,一脸痛苦的美人,觉得阿苑说的很有道理。 “嗷——”男人忽然痛苦地吼了声,不动了。 计燃看看阿苑,阿苑看看计燃,小声嘀咕道:“看来生娃娃挺费力气的,一点都不像书上说的那么好,骗人!” 计燃点了点头,单修都不易,双修肯定更难,天静宫的藏书也不一定都对。 “没意思,我饿了,咱们去找吃的吧?”阿苑见那一男一女都不动了,不由揉了揉肚子对计燃道。 于是计燃便抱起阿苑,偷溜进了厨房。 “好吃,好吃,没想到这儿的饭做的这么好吃!” 阿苑和计燃躲在角房的顶上吃了起来,这处比旁边低了些,位置也偏,不容易被人发现,而且地方还宽敞。 两人盘腿坐在一处,面前放着几盘菜还有一壶酸梅汤,阿苑一手烤乳鸽一手豆皮鸡卷,左一口右一口,吃的腮帮子鼓鼓囊囊。 计燃忙倒了杯酸梅汤递到她嘴边,“你慢着点,别噎着了。” “酸梅汤也好喝!”阿苑咕咚咕咚喝了一杯,继续啃肉吃豆皮,“这儿挺好玩的,有吃有喝,虽然生娃娃不好看,不过美人还是挺美的,她是我见过最好看的女人。” 计燃想了想,“好看吗?我觉得她没你好看。” 阿苑头一歪,“那当然,我八师父说我长大了一定是个大美人。” “大美人,拜托说这话之前先擦一擦你嘴边的油吧。”计燃好笑地看着阿苑,也不知道她是从哪儿来这么多自信,整天夸起自己来没完。 阿苑把脸凑过去,“你给我擦,我腾不出手。” 计燃只得帮阿苑把嘴擦干净,问起正事,“我已经藏好人偶了,你准备什么时候行动?” “鬼门的人还在找咱们吗?” “还在,他们还画了咱俩的画像,到处打听。” “画像?画的像吗?” “我没细看,不过头发都乱糟糟的,应该不太像吧。” “我就知道他们肯定画的不像,他们又不是我三师父,我三师父画的人跟真的一样,我师父的遗像就是他画的。” “你师父,已经死了吗?” “对啊,你不知道?我没跟你说过吗?” 计燃无语地摇了摇头,“你一次也没说过,我总听你说这个师父那个师父,没想到他们都不是你真师父。” 阿苑瞪眼,她最讨厌别人用这种语气说她,就像讨厌别人用这种语气说她没有爹娘一样,“谁说不是真师父?我哪个师父都是真的,我有八个师父呢,八个!” “那你比我好多了,我才一个。”计燃抿了抿唇道:“我师父还总闭关,最长的一次,闭关了快一年,我差点儿以为他死在里面出不来了呢。” 阿苑想了想,大师父和三师父才闭关了一两个月,她都那么难受,要是整整一年见不到他们,那她该多难过啊? 第九十一章 审审她 阿苑越想越觉得计燃真可怜,他师父真心狠。 “不怕,不怕,我会陪着你的。”阿苑伸长胳膊抱住了计燃,学着阿玉哄她的样子,温声细语,“将来我带你回天静宫,给你吃西瓜最甜的那一块。” 计燃怔住了,小时候师父闭关,他被师兄们欺负,特别害怕孤单的时候,就会幻想着有个人出现,抱抱他,拍拍他,对他说“别害怕,我会陪着你”。 可一直到他长大,成了天字号里年纪最小的强者,也没人抱他,更没人跟他说过那样的话。 师父只会跟他说“练功要心无旁骛,你的任务就是练成无情剑,继承我的衣钵!” 师兄们只会欺负他,骂他“狗崽子”,骂他“只会甜言蜜语哄骗师父”,骂他“爱出风头”,骂他“狗眼看人低”。 没人问他开不开心,害不害怕,他永远都是一个人,也渐渐习惯了一个人。 可现在,阿苑却对他说出了他最想听到的话,还给了他最渴望得到的拥抱。 计燃觉得心里忽然就踏实了,就像无根的浮萍突然有了栖身之所,他僵硬地抬起手抱住了阿苑,开心地羞涩地笑了起来。 “刘婆子,水呢?烧好了没?” 下面忽然传来一声高喊,嗓子又尖又利,把阿苑和计燃吓了一跳,不由忙朝下面看去。 只见来的是伺候美人的一个小丫鬟,过来厨房要热水,给美人沐浴用。 厨房的刘婆子应了声,忙将热水从锅里盛出来,交给了小丫鬟。 小丫鬟提上,骂骂咧咧地走了。 刘婆子冲她背影狠狠啐了两口,低声骂道:“小贱蹄子,一天天的就会缠着男人在床上厮混,动不动就要用水,烦死个人。” “还真以为自己主子把玉少爷给迷住了,你们就能在万花楼里横着走了?也不想想暗香阁前前后后都死了多少人了,就你家主子那个小身板,最多也就再活个两三天。” 阿苑听的迷迷糊糊,问计燃,“她说那话是什么意思?” “不知道。”计燃老老实实摇头,自从进了万花楼,他深感自己的浅薄无知,再也不敢同阿苑争辩了。 阿苑抬手扔掉烤乳鸽,冲计燃扬了扬下巴,指着已经走进厨房的刘婆子道:“走,咱们下去审审她!” 计燃傻眼,“审什么?怎么审?要我把她捆起来吗?” “哪儿用得着那么麻烦,看我的!” 阿苑让计燃把她抱了下去,两人蹑手蹑脚走到刘婆子身后,只见阿苑飞快射出两枚金针,将刘婆子定住了。 突然发现自己无法动弹的刘婆子吓坏了,眼珠子骨碌碌乱转,可怎么也看不到身后,只能颤声喊道:“大仙,黄大仙?” 阿苑看看计燃,计燃眨巴眨巴眼睛,这个婆子难不成把他俩当黄鼠狼了? “大仙饶命啊,我真不是故意打死您的儿孙的,都是翠红那个杀千刀的逼我这么做的......我以后一定每天给您上供一只烧鸡......”刘婆子吓的一个劲儿哀求起来。 阿苑冲计燃使了个眼色,让他盯着外面,自己一手捏住嗓子,一手摸上了刘婆子的后背,“刘婆子,我死的好惨啊......” 刘婆子刚才还只是声音颤抖,阿苑这一喊,她立刻牙齿打颤起来,咔吱咔吱听得阿苑生怕她咬到自己舌头把自己咬死。 刘婆子吓的魂飞魄散,以为真是冤魂找她索命来了,什么也顾不得了,连声叫道:“秋荷,不是我不救你,是我真的救不了你啊。玉少爷要你死,谁敢让你活?我知道你可怜,才刚满十三就死了,我心里也难受的很啊。可我没办法啊,我只是个糟老婆子......” “玉郎,他对我那么好,还送我翠玉红宝石的发簪,还要跟我一生一世,为何突然要杀我?是不是你挑拨的?”阿苑冲计燃努了努嘴,计燃立刻推过来一阵掌风。 刘婆子只觉得后背阴风阵阵,秋荷好像立刻就要动手索他的命,越发吓得肝胆俱裂,哭着连声道:“不是我,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那是谁?到底是谁害死我的?” “我真的不知道,那天我是追着猫无意中跑到假山后边的,我真不知道玉少爷会亲自动手,要是知道我,我怕——” “你既然都看见他杀我了,为何不救我?” “我,我不敢啊!万红楼都是玉少爷的,他想让谁死谁敢活?” “哼!说来说去都是狡辩,我死的那么惨,你也下来陪我吧——” “不要,不要,我说,我说。其实楼里一直会进新人,但凡被玉少爷看上的,他会送她一个嵌着红宝石的发簪。然后过不了多久,那个姑娘就会死,暗香阁里就会住进来别的姑娘。一直都是这样,光我知道的就死了十几个姑娘了,我不是不救你,我是谁也救不了啊!” “除了这些你还知道什么?” “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了,我只记得刚开始死的间隔长,后来就越来越短的,尤其今年,更是短的很。从过完年到现在已经死了三个了,你是第一个,现在住在里面的那个墨香,我估计很快就是第四个。” “你怎么这么肯定?” “今年玉少爷养的最长的不过两个月,墨香住进去到现在马上就满两个月了。” 阿苑皱起了眉头,若刘婆子说的都是真的,那这么多人都死在了这个院里,她怎么一点血腥腐臭的味儿都闻不到呢? 不应该啊,她的嗅觉可是比大黄都灵敏,没道理一点儿异味都闻不到。 难道,尸体不在这个院子? 阿苑冲计燃使了个眼色,计燃立刻甩出一根细绳,勒住了刘婆子的脖子。 刘婆子被勒的直翻白眼,吓的尿了裤子,腥臭味儿把阿苑熏的直皱鼻子,没了耐心,直接沉声喝问道:“你们把我埋在哪儿了?为何我找不到我的身子?” “我,不知道,这些,都是,玉少爷亲手,办,我,就在,假山,见到过,一次,就,一次。”刘婆子断断续续说道。 阿苑见刘婆子这儿问不出什么了,便弹出一枚神仙醉,等她被迷晕,取出金针,和计燃一起去找假山。 在暗香阁后东侧挨着一丛翠竹的地方,阿苑和计燃找到了假山。 这个假山很大,造型奇特,山势险峻,从正面看像一个张开的嘴。 计燃和阿苑绕着假山走了一圈,发现了一个小水池,里面种着莲藕。 荷叶碧绿,荷花盛开,金鱼在水中游来游去,阿苑忍不住伸手拨了拨水,凉凉的,很舒服,还带着一股诱人的清香。 等等,这个香味...... 阿苑急忙抬起沾过水的手再闻了闻,不是果香花香,倒是有些像是,像是什么呢? 第九十二章 人香 计燃见阿苑突然锤自己脑袋,不由忙抓住她的手,低声问道:“怎么了?” 阿苑看着计燃的手,再看看自己的手,突然抓起计燃的手闻了闻,弄得计燃更懵了,“你这是要干什么啊?” 阿苑皱起眉头道:“人身上才有味道!” 计燃....... 难道今天太长时间没洗澡,臭了吗? 正当计燃抬起胳膊使劲闻着自己身上时,阿苑却围着小水池转了起来,一边转一边念叨:“这不应该啊,水里怎么会有人的体香呢?人的体香应该从人身上才能散发出来,鱼总不可能会生出来香味啊......” “阿苑!” 计燃突然喊道,阿苑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别吵,我正在思考一件很重要的事!” 计燃一把抓住阿苑的手,“你等会儿再思考,有人来了!” 阿苑吓了一跳,“你怎么不早说?” “我也刚听见。”计燃抱起阿苑飞到假山上,找了个隐蔽处躲好。 不过片刻,便看到那个叫“玉少爷”的男人抱着叫“墨香”的美人走了过来。 阿苑见墨香双臂无力地垂落下来,眼睛紧闭,面色绯红,好似是中了迷药。 只见玉少爷朝小水池里扔了一枚石子,不知砸中了哪个位置,假山石轻轻转动,露出一个幽深的洞口。 玉少爷抱着墨香走了进去,假山石又转了回来,几乎没发出什么声响,就恢复了原状。 “原来密室的开关在水池里面,难怪咱们怎么找也找不到。”计燃好奇地盯着水池看了又看,也没看出来他扔的是哪个位置。 一扭头,却见阿苑呆滞地盯着刚才洞口出现的地方,脸色有些发白,计燃不由担心问道:“你怎么了?” “计燃,洞门打开的时候,我,我好像闻到了人香的味道。”阿苑木愣愣呢喃道,第一次宁愿自己的嗅觉出问题了。 计燃不解,“人香是什么香?” 阿苑忽然慌乱起来,一把抓住计燃,“快!墨香有危险!” 计燃被阿苑弄的也有些慌,因为他不知道她为何突然这么反常,结结巴巴道:“可,我,我还没找到机关。” “跳进去找!” 阿苑二话不说,立刻跳进了水池,弯腰摸索了起来。 计燃愣了下,也紧跟着跳了进去。 两人把水池摸了个遍,也没摸到有任何一样,干脆用了个最笨的办法,在玉少爷投掷石子的地方,一寸寸摁过去。 也不知摁到了什么,突然洞门开了,计燃和阿苑对视一眼,急忙冲了进去。 两人顺着朝下的狭长甬道走了大概一刻钟,阿苑和计燃发现了一个密室,密室不大,放着一张黄花梨木书桌,书桌后方是一排排书架和药架,都靠墙摆放的整整齐齐。 书桌上放着一盏油灯,灯焰燃的正旺,散发着昏黄的光。 “奇怪,明明看着他们进来的,怎么没人呢?”计燃困惑地嘀咕道。 阿苑此刻面如白纸,满头冷汗,她刚一进来就闻到人香味儿,越往里,味儿越浓郁,她就越难受。 “阿苑,你怎么了?”计燃发现了阿苑的异常,急忙关切问道。 阿苑往嘴里塞了一颗清心丸,也给计燃喂了一颗,计燃吃了清心丸方才觉得不太对劲,“阿苑,你有没有闻到一股奇异的香味?” 阿苑无语地看着计燃,他居然现在才闻到,这么高的鼻子原来就是个摆设吗? 计燃十分认真的分析了一波,“进来的时候我隐隐约约闻到有点儿香味,你给我吃了清心丸后,香味好像更清楚了点。有点儿像街市上的大锅炖肉,可又比那个香,不是猪肉,也不是牛肉,你说会不会是狗肉啊?我听别人说狗肉很香。” “不是狗肉,”阿苑咬了咬唇,“是人肉。” “人肉?人的肉!”计燃惊呆了,他难以置信地看着阿苑,“他是食人魔?” 阿苑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清心丸只让她舒服了一下,现在又开始恶心了,只要一想到里面可能看到的情形,她就控制不住的想呕吐。 她错了,她不该背着七师父偷看他藏起来的书,更不应该记住这么惨无人道的内容,那她现在就会像计燃一样,因为什么都不知道,所以根本不会难受。 七师父说的对,越清醒越痛苦,越无知越快乐,人还是少知道点比较好。 计燃左看右看,觉得这个密室怎么看也不像是吃人肉的地方,干干净净,没有一点儿血腥。 可阿苑却推了推计燃,“你别发呆了,赶紧找找机关在哪儿,再晚一会,那个美人就死透了。” 计燃忙动手找了起来,这次倒是很容易,拿起书架上的一本书,书架就移开,露出了门。 计燃在前,阿苑在后,两人走了进去。 刚走了不到一百步,忽然看见前面摆着好大一口蒸锅,锅底下是个下陷的灶坑,也不知那锅里装的什么,从虚掩的锅盖缝隙里,呼呼地往外冒着热气。 “这里面不会是人吧?”计燃从未这么紧张过,哪怕对战再强大的高手都不会,可现在却忍不住嗓子发干手心冒汗。 竟然不是煮,而是蒸,这个食人魔还挺爱干净。 阿苑看着那口大锅,心里极为矛盾,既想要揭开锅盖看看当中到底蒸的是什么,又害怕万一真的如她所想,那—— 计燃上前一步,将阿苑挡在身后,“你先别看,我来!” 说着,计燃便把锅盖揭开,挥手扇开热腾腾的白雾看去。 可只看了一眼,计燃便忍不住立刻盖上,那锅里真的蒸了个人! 不是旁人,就是他们刚才见到的那个墨香! 她的眼珠子高高凸起,整个人都膨胀了一圈,一点儿也不复之前的青春貌美了。 阿苑也看见了,心里猛地一沉,竟然真是炼制人香! 忘了是去年还是前年,阿苑跟洛一捉迷藏,钻进了七师父屋的柜子里。 等的无聊时,顺手拿起一本书翻了翻,不成想就翻到了这一章。 人香就是人的体香,有的人天生皮肉中带有香味。 很早之前有个炼金术士,为了留住心爱之人的体香,在心爱之人死后,将她的遗体用大蒸锅蒸出人油,储存起来,随身携带。 这样,他就能无时无刻生活在心爱之人的体香包围中,就好像她一直陪着他一样。 这个故事到此虽然惊世骇俗,但也算情有可原。 可他这一蒸不要紧,后人无意中发现人油在炼丹时有奇效,为了获取更好的人油,他们甚至还将活人生蒸。 第九十三章 怕了吧 天静宫师祖发现后,将其处死,并将人油列为同阿芙罗同等的禁药。 但总有些为了一己私利无所不用其极的人,不仅将这个法子传了出去,甚至加以改良,琢磨出了提炼比人油更精纯的人香的法子。 炼制人油只需要用一个人,可想得到人香,却需要很多人。 因为一个活生生的人,被放进蒸锅里,大火蒸熟,小火慢烘,最后却只能得到几滴含有体香的纯香露。 听完阿苑的话,计燃忍不住吐了出来,一直吐的胃都空了还停不下来,最后连黄疸水都吐了出来。 阿苑拍着他的后背,羡慕不已,她也想吐一吐,可是吐不出来,卡在这儿不上不下可真是难受坏了。 “小丫头懂的不少啊,难怪我师兄那些徒子徒孙们找不到你,原来躲在我眼皮子下面呢。”一个慵懒清冷的男人声音突然响了起来。 计燃迅速挺起身子,挡住了阿苑。 只见一个白衣男子从里面走了出来,他大约三十五六岁年纪,双目斜飞,面目俊雅,服饰打扮俨然是一位富贵王孙。 可一想到他干的事,阿苑便只觉得他脸上写了四个大字——人面兽心。 计燃见男子抬手就朝阿苑抓去,不由立刻拔出白斩刺向男人手臂,不料男人身子一转,化作一道白影,急速掠到他身后抓走了阿苑。 计燃大急,立刻挥剑朝男子后心攻去,哪知男子不闪不避,竟硬生生挨了他一剑,抓起阿苑,飞身往后退去。 计燃大喝一声:“放下阿苑!”提剑便追了过去。 却不知他身旁的阿苑,正死命掐着他,跳着脚冲他大喊,“醒醒,计燃,我在这儿,我就在你身边,你看到的都是幻象!” 白衣男子摇着折扇,笑眯眯地看着计燃和阿苑,“小丫头,你这么喊是没用的,我的幻术可不是一般人能破的。” 男子话音未落,计燃便冲了出去,此刻在他眼中,白衣男子抓起阿苑就要往蒸笼里放,他惊骇万分,不顾一切想要阻止。 可男子脚下变换,身形闪动,每次都能堪堪避开他的剑锋。 眼见阿苑被放进了蒸笼,男子还往灶坑里添了炭,让火烧的更旺。 计燃不由肝胆俱裂,猛地大喝一声,剑光大涨,奋力挥出...... “计燃!”阿苑惊慌大喊。 “轰!” 一声巨响,计燃一击暴击落在了石壁上,碎石乱飞,密室的墙上破了个大洞,露出了藏在隔壁密室的东西——一具具镶嵌在墙壁上,干的皮肉都紧贴着骨头,像被一层皮包裹着的骷髅! 阿苑倒吸了口凉气,惊骇地看着白衣男子,炼制过的尸骸他竟然都还保存着,还像什么战利品一样陈列在一处! 疯子! 丧心病狂的大疯子! 可现在这个大疯子却两眼灼灼地盯着她,像盯着什么稀世珍宝,“你身上的味道好独特,我从没闻到过,这就是你们天静宫那个命香的味道吗?” 阿苑的汗毛都竖了起来,这个人好像很了解天静宫,那他可能也知道她有神仙醉。 不对,不能用神仙醉,她还要让他解除幻境救计燃呢。 可她该怎么办? 敌不动,我不动,遇事不要慌,狭路相逢勇者胜! 阿苑使劲掐着自己手心,努力摆出天静宫少宫主的威严,“你是何人?” 白衣男子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小丫头这份镇定傲然可不像是个普通弟子呢。 白衣男子摇了摇折扇,微微笑道:“区区不才,正是鬼王麾下十二坛主之一,食色鬼玉面郎君是也,不知姑娘是天静宫哪位仙师座下?” 阿苑心里咯噔一下,果然碰到硬茬了,他不是小卒子,而是恶鬼头子,鬼十三他们的师父辈的人物。 阿苑暗暗给自己打气,她不害怕,不害怕,她可是天静宫少宫主,就算他年纪大,她也比他辈分高多了! 许是心理建设起了作用,也可能是想到这家伙不过是自己孙子辈,阿苑还真不害怕了。 她冲玉面郎君招了招手,玉面郎君俯下身子,阿苑突然冲着他耳朵大声吼道:“我是,你祖宗!” 玉面郎君毫无防备,被她这一嗓子吼的耳朵嗡嗡直响,扇子一挥就要朝她脖子袭去。 阿苑却叉腰瞪眼,“你敢动我一下试试,我可是天静宫少宫主,让你们鬼王来跟我说话!” “天静宫少宫主?”玉面郎君愣住,不敢相信自己的运气竟然好到这种地步。 阿苑扬了扬下巴,“怕了吧?” “怕?”玉面郎君愣了下,哈哈大笑,“我会怕你一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黄毛丫头?还让我们鬼王过来跟你说话,你可真把自己当回事儿,哈哈哈哈哈......” 玉面郎君的笑声戛然而止,他惊恐地伸出手扣嗓子眼,扣的干呕了一通,却什么也没吐出来。 “说!你刚才扔到我嘴里的是什么?”玉面郎君掐着阿苑的脖子,将她直接提了起来,恶狠狠地瞪着她问道。 刚才趁着他大笑,臭丫头竟然往他嘴里弹了一颗药丸,可他给自己把了脉,却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阿苑喘不过气,脖子快断了一样疼,不由把玉面郎君祖宗八辈在心里问候了个遍,使劲瞪了回去,“怕了吧?小兔崽子,这可是我天静宫独门秘药,色香味美入口即化,是不是很好吃啊?” 玉面郎君恨得牙根痒痒,更加用力,“别以为我不敢杀你,我有的是办法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快把解药交出来!” “当,当我是三岁小孩呢,解药给了你,你不得立刻杀了我?”阿苑艰难喘着气道:“你,你把我和计燃,送,送回天静宫,我给你解药。” 玉面郎君气极反笑,“还想让我自投罗网,白日做梦!臭丫头,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他一生气,掐着阿苑脖子的手不由更加用力,阿苑喘不过气来,胸口疼的快要炸开了一样,但依然咬着牙狠声道:“大,大不了,一起死!” “混账!”玉面郎君气的七窍生烟,用力把阿苑朝墙上扔了过去。 “咚!” 阿苑后背重重砸在了墙上,顺着墙滑落下来,剧烈的疼痛让她眼冒金星,一股血腥直冲喉间,嘴一张,喷了口血出来。 第九十四章 士可杀,不可辱 玉面郎君走到阿苑跟前,捏着她的下巴抬起她的脸,璨璨笑道:“疼吗?疼就喊出来--” “呸!”阿苑却用尽力气朝他脸上吐了口血水。 玉面郎君大怒,抬起袖子使劲擦脸,沉声怒喝:“敬酒不吃吃罚酒,非逼着我用幻术,大不了就把你弄成个傻子,反正鬼门和天静宫本就是死对头--” 阿苑弹了颗神仙醉到玉面郎君脸上,她顾不上计燃了,再不动手,她就要死了。 可玉面郎君只是僵了下,竟立刻恢复如常。 阿苑不由自主抖了抖,她是真的怕了,从下山至今,她用神仙醉从没失手过,六师父也说神仙醉连一流高手都能定住片刻,可这人,竟然只僵了一下。 “臭丫头,花样不少啊,天静宫的神仙醉,果然纯粹!”玉面郎君深吸了口气,似乎还在回味。 阿苑不由蜷缩双腿拼命往后退,完了,完了,她不会是要死了吧? 玉面郎君手一伸,把正在后退的阿苑扯了回来。 阿苑惊恐至极,乱抓乱蹬试图从玉面郎君手里挣开,可她那点儿力气还不够给对方挠痒痒。她越挣扎,对方笑的越开怀。 眼看自己怎么也挣不开,大疯子的手还顺着她的腿往上摸,阿苑害怕到了极点,忍不住放声尖叫:“别碰我,别碰我,计燃,计燃!” “别喊了,那小子中了我的幻术,不把自己内力耗干是不会醒的。”玉面郎君把阿苑扯到自己怀里,捏着她的脸左看右看,还凑到她脖子里闻了又闻。 “计燃,计燃--”阿苑吓哭了,这个人不会要把她生吃了吧? 玉面郎君摸着阿苑的脸,笑的十分开心,“等他内力耗干就会变成一个废人,我抬抬手指就能把他给宰了,你还指望他来救你,呵呵。” “小丫头,你这身皮肉当属顶级,就是年纪小了些,性子野了些。只要你乖乖给我解了毒,好好听我的话,我保证会好好疼你——” 阿苑狠狠一口咬住了玉面郎君的手,她虽然害怕,但她是天静宫少宫主,士可杀,不可辱! 玉面郎君看着虎口被咬出的一排牙洞,阴狠地盯着阿苑道:“死到临头还这么不听话,看来天静宫的规矩真是差,今天就让我好好教教你,怎么做一个听话的乖孩子吧。” 说着,玉面郎君取出一个摇铃样的东西,放在阿苑耳朵边开始轻轻摇晃。 “叮铃铃,叮铃铃......” 这铃声听得阿苑犯困,像累到了极致,恨不得立刻闭上眼睛睡过去一样困。 可她咬住了舌尖,拼命集中精神,提醒自己绝对不能睡。这是幻术,她要是睡着,就会变成忘了自己是谁的傻子,成为大疯子的傀儡! 她可是天静宫少宫主,绝对不能被人利用,更不能成为坏人威胁师父和师兄们的工具! 玉面郎君见阿苑咬的嘴角都往外滴血了,还硬撑着不肯闭眼,心里倒生出一丝欣赏来,能对自己这么狠,还这么聪明伶俐的小丫头难得一见,练成傀儡娃娃的确有些可惜。 不过,开弓没有回头箭,最多一息,这个小丫头就撑到极限了。 就在阿苑实在撑不住了,不由自主要闭上眼睛时,忽然听到了计燃的怒吼“放开她!” 紧接着,阿苑便感觉自己的身子被拽飞出去,落进一个熟悉的怀抱。 阿苑呆愣愣看着计燃,他额头有血,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脸色有些苍白。 计燃抢过阿苑的同时,立刻挥出一道剑气,直逼玉面郎君面门。 玉面郎君急忙躲开,他错愕地看着计燃,连声道:“你清醒了?这怎么可能?我的幻术除了天静宫的人,其他人不可能逃得出!” 计燃把阿苑放下,根本不理会玉面郎君说了什么,白斩一挥,又是一剑。 一道剑光,裹着漩涡一样能够撕碎一切的剑气,朝玉面郎君绞杀过去。 玉面郎君吓了一跳,怎么也想不通计燃的剑术为何突然会变得这么高,不敢硬挡,急忙张开双手,划着地面飞了出去,险险躲开了这次攻击。 而计燃却根本不恋战,趁着玉面郎君躲避的时机,抱着阿苑冲了出去。 等玉面郎君停稳身子,计燃已经抱着阿苑冲出了门。 “哪里去!”玉面郎君扇子一转,从手中疾射出去,直冲计燃后背。 计燃觉得背后恶风突起,头也不回,手腕反转,白斩倒刺过去。 “咔!” 扇子撞上了白斩,发出一声脆响,原来这个看着像是纸做的扇子,其实是用白铁制成,边缘处还十分锋利,若是被削中,定然要皮开肉裂。 阿苑恨极,在玉面郎君追过来时,点燃响雷朝他掷了过去。 “砰!”的一声巨响,响雷在计燃和阿苑身后炸开,伴随着玉面郎君的惨叫,和墙壁房顶轰轰隆隆的倒塌声,一起传入他们的耳朵。 “这里,要塌了。”阿苑也没想到这儿这么不结实,竟然经不住炸,眼看着身后顶塌地陷,石块砖块纷纷砸落,阿苑不由抱紧了计燃。 计燃此刻内力已经干枯到了极限,他陷入幻境后一直跟对方打,可无论他怎么变换招数,对方都能躲开,他不由越打越急,越急越错,直到一不小心撞到了墙上,磕破了头。 血混着汗水流进了眼睛,让他眼前一片模糊,看不清楚后,他反倒清醒了。 计燃开始意识到不对,以阿苑的性子,要是被抓一定会想办法自救,就算挣脱不开也会大喊大叫甚至破口大骂,绝不可能就那么轻易被扔进蒸笼里去。 而跟他对打的人,却没有趁着他眼睛模糊攻击他,若是敌人,怎么可能这么仁慈? 除非,他看到的都不是真的! 这么一想,计燃再看周围,便发现眼前的景象便变了。 他根本不在刚才的密室,而是在一个黑漆漆的大坑里,也不知道是什么坑,只能感觉到很大很黑,而且好像是个圆的,让他辨别不出方向。 正在这时,计燃听到了阿苑的尖叫,他来不及多想,立刻用最快的速度冲了过去。 结果就看到了受伤的阿苑,和正在对她施幻术的大坏蛋。 计燃斩开玉面郎君那一剑,是无情剑中的第九式--浊浪排空。 这招杀伤力极大,能发挥超过自己平常两倍的功力,但是所需内力也是极大。 所以师父在教计燃的时候,就一再叮嘱他,这招一定要等到内力十分雄厚方可施展,否则强行使出这招,就会因内力枯竭而反噬。 现在,计燃已经感到了反噬的痛苦。 第九十五章 义庄 计燃只觉得全身的经脉一会儿像被火烧,一会儿又像被冰冻,一会儿又像是被人揪住狠狠揉成一团,疼的他生不如死。 可计燃却不管不顾,拼命催动内力往外冲。 他还没把阿苑送到安全的地方,他不能倒下! 阿苑觉得计燃的身子抖得厉害,脸色越来越白,豆大的汗滴不断从额头滚落下来,不由忙道“你是不是疼的厉害?快把我放下来,我能走!” “我,没事!”计燃往上托了托阿苑,目光掠过她嘴角的血,和脸上和脖子上的青紫指印,狠狠咬紧牙关,拼命往前冲。 终于看到了洞口,阿苑和计燃还来不及高兴,便迎面撞上了听到爆炸声匆忙赶来的鬼门弟子。 看到计燃抱着阿苑冲了出来,鬼门弟子纷纷举起武器朝他们扑了上来。 “阿苑,快走!” 计燃用力一抛,越过鬼门众人,将阿苑抛到了洞外。 鬼门弟子正要转身冲向阿苑,计燃却挥着白斩朝他们冲了上来,剑光所指,血肉横飞。 阿苑晕头转向爬起,却见计燃不像平日那般所向披靡,他脚步虚浮,剑刃也摇晃的厉害。 鬼门弟子也发现了计燃的异常,有人高声嚷道:“这小子没了内力,仗着剑法高明吓唬咱们呢,兄弟们,一起冲,先杀了这小子,再抓那丫头!” “杀!” “冲啊!” ...... 眼见计燃被鬼门弟子围攻,胳膊腿相继被伤,连腰上也中了一刀,鲜红的血瞬间就把他的衣服染红了...... 阿苑连扑带爬往回冲,不管不顾往鬼门的人身上扔神仙醉、跳不死、笑不够....... 可鬼门的人却跟蚂蚁一样,越来越多,解决掉一个又来一个,她怎么冲也冲不到计燃跟前,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伤的越来越重,一个劲儿冲她喊“别管我,快走!” 她怎么可能不管,他是她的人,是她把他带进来的,她怎么能把他留下自己一个人逃跑? 正当阿苑无助绝望之时,那个叫二丫的胖丫鬟突然带着一群人冲了进来,提着两把菜刀砍向鬼门众人。 她一边砍杀鬼门众人,一边冲阿苑高喊:“小仙师,十年前天静宫仙师风云七救过我们的命,今日我们过来报恩,我们拦住他们,小仙师快走!” 阿苑愣住,风云七,那不是她七师兄吗? “你们是我七师兄的弟子?”阿苑从没见过风云七,只听二师兄提过几次,说是跟着他师父五长老在戏班唱大武生,他的弟子不应该也在戏班,怎么会在万红楼里当丫鬟呢? 二丫奋力砍杀着扬声回道:“我们卑贱蠢笨,没资格做仙师的弟子,但救命之恩从不敢忘。小仙师,我叫牛二丫,云水镇十河村人!” “我叫石秀儿,石门村人。” “我叫石兰!” “我叫牛大柱!” “小仙师,我叫牛奔,还是仙师亲自给我取的名字呢!” ...... 他们高喊着,拼命挥舞着手中简陋的武器,同鬼门中人厮杀在一起。 可阿苑看得出他们根本不是鬼门的对手,他们的武功粗浅的很,才刚打了几个回合,他们就不断挂彩。 那个叫秀儿的女孩更是被一刀刺中了肚子,倒了下去,可她不管不顾,还死死抱着鬼门弟子的腿,冲阿苑喊“小仙师,快走!” “你们——”阿苑想让他们停下来,不要白白牺牲,她根本不认识他们,就算七师兄救过他们的命,他们也没有必要为了她拼上性命。 可阿苑刚出声就被一个高壮少年抱了起来,不由吓的剧烈挣扎起来。 “小仙师别怕,我叫牛六儿,我跑的快,他们让我负责带着你逃跑。”牛六儿解释了句,抱着阿苑拔腿就跑。 阿苑急的大喊:“计燃,计燃--” 牛六儿一边跑一边安抚阿苑,“那位仙师也有人救,小仙师你别担心,我们都安排好了,只要跑的快,他们追不上。” 刀剑声,厮杀声,利器刺破血肉的噗噗声,越来越远了,阿苑的视线也越来越模糊,终于扛不住,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黎明破晓,寂静无声的荒野渐渐有了鸟叫虫鸣,万物开始苏醒。 阿苑缓缓睁开眼睛,却看到一片漆黑,她伸出手摸了摸,摸到一块很沉很大的木板。 竖起耳朵,听到了车轮碌碌碾过地面的声音,还有呼啦啦的风声,和啪嗒啪嗒雨滴砸落的声音。 这是哪儿? 我在什么地方? 计燃呢? 想到计燃,阿苑不由慌乱起来,可她刚一动弹,后背便火辣辣疼,身体更像是被碾过一般,胳膊腿都不听使唤。 该死的鬼门! 阿苑在心里狠狠咒骂了句,摸索着掏出一枚活血丹塞进嘴里,方才觉得出气顺畅了些。 说到出气,阿苑忽然使劲嗅了嗅,感觉头右侧的气流好像有些不太一样,忙扭过头仔细看了看,结果,发现一个小孔。 阿苑大喜,忙眯起眼睛透过小孔往外看去,只见外面正下着雨,还刮着大风,她好像被装在一个什么箱子里,而箱子则放在牛车上。 牛车不断向前,在狂风暴雨中,阿苑隐隐约约看到前面的荒山半腰上有一座院子,院门口挂着两个白色灯笼,被风撕扯着好像马上就要支离破碎了一般。 门头正中上挂着一块匾额,歪歪斜斜,破烂不堪,上面有两个斑驳大字。 阿苑仔细看了又看,才看出来好像是“义庄”二字。 牛车在院门口停了下,昨晚抱她逃跑的牛六儿下车推开了门。 牛车驶进了院子,只见院子很大,但十分荒凉,到处都是没过人腿的野草,房屋也是破破烂烂缺瓦少顶,好像很久没人居住了一般。 “瞎子老爹!”牛六儿冲里面喊了声。 一个拄着拐杖的老头从里面走了出来,他仰着头,瞪着一双瞳仁发白浑浊的眼,激动地胡子颤抖,“小仙师,来了?” 牛六儿点头道:“你快过来看看,小仙师晕倒了!” 老头急了,踉踉跄跄朝阿苑奔了过来,阿苑见他深一脚浅一脚还跑的飞快,生恐他会踩到袍子摔倒。 好在老头没摔,力气还很大,帮牛六儿一起掀开了阿苑头顶的木板。 牛六儿见阿苑盘腿坐在里面,瞪着两只水汪汪的大眼睛望着他们,不由高兴地笑了起来,“小仙师,你醒了,太好了!” 第九十六章 疏通疏通 老头更加激动,拐杖也扔了,两只手不停在身上抹,也不知是擦汗还是抹灰。 牛六儿将阿苑抱了出来,阿苑的脚还没沾到地,老头便朝她跪了下来,“小人石满拜见仙师大人。” 阿苑吓了一跳,本能抱紧了牛六儿,牛六儿忙柔声解释道:“小仙师别怕,他是收养我们的爹爹,我们都叫他瞎眼老爹,他以前服侍过风清一仙师。” “我师父?”阿苑更加震惊,“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为何会认识我师父还有我七师兄?你们是怎么知道我的身份的?还有,计燃呢?跟我在一起的那个人,他在哪儿,咳咳咳咳咳......” 一下子说了太多话,阿苑的嗓子有些受不住,猛地咳了起来。 石满急忙让牛六儿把阿苑抱进屋里,端来温水双手捧给阿苑。 阿苑喝着水,打量着身处的环境。 这应该是个大厅,正中靠墙处摆着个供桌,上面密密麻麻摆着四层排位,但排位上都是一片空白,并无名姓生卒年等信息。 东侧密密麻麻放满了棺材,每个下面都用木头凳子支着,上面都堆满了白色的纸钱。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腐烂的味,屋顶正中有一道天窗,也许便是用来散发这股腐烂味的。 润了润嗓子,稍稍舒服了些,阿苑问牛六儿,“计燃呢?” “回仙师大人,那位仙师在后院。”石满抢先答道。 阿苑愣了愣,“他怎么比我到的早?” 牛六儿叹了口气道:“鬼门的人都追着咱们跑,单甩开他们就费了不少功夫。” 阿苑...... 好吧,鬼门弟子还挺执着,只追着她一个人。 穿过大厅,到了后院,阿苑吃了一惊,这儿的房子建的好生奇怪,一半在地下一半在地上,若是不仔细看,会以为这只是个低矮的窝棚,怎么也想不到这竟然是他们的住处。 “那位仙师就在里面,”因为一半在地下,光线有些昏暗,石满走在前面领路,“他的外伤都不致命,小人已经给他止血包扎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的脉象却奇怪的很,时而滚烫如火,时而凝固如冰,小人医术浅薄,不敢轻举妄动,只能等仙师大人过来。” 说话间,一群小孩朝他们冲了过来。 其中最大的跟阿苑差不多,最小的可能才刚会走路,他们将石满团团围住,争先恐后嚷道: “老爹,那个人出了好多汗。” “出了汗没一会儿就开始哆嗦,我给他盖了被子。” “他一直喊‘阿苑’!” ...... 阿苑越听越心惊,这怎么像是走火入魔了呢? “带我过去看看!”阿苑忙道。 小孩们齐齐朝阿苑看了过来,石满急忙道:“快,见过仙师大人!” 一个四五岁大小的小女孩捂着嘴惊呼道:“仙师怎么这么小?” 阿苑看了看自己,再看看小女孩,不由自主挺直了身板,她明明比她高! “她好像被人打了,脸上还有手指印,好可怜。” “原来仙师也会被打啊,是因为不听话吗?” “不过她好好看,比画上的仙女还好看。” ...... 阿苑看看他们,再看看跟鸭子一样晃到她跟前,含着手指流着口水冲她笑的跟个傻子一样的小娃娃,不由有些郁闷。 山下的小孩都这么烦人吗? 石满一脸惭愧地呵斥住小孩,十分抱歉地对阿苑道:“都是我平时把他们惯坏了,一个两个没规矩的很,仙师大人莫要怪罪。” “无妨!”阿苑学着大师父的样子,板着脸淡淡道:“快带我过去。” 看到躺在床上,盖了两床被子,额头上满是汗,面色却像冻惨了一样又青又白的计燃,阿苑的眼泪差点儿就要滚落下来。 之所以是差点儿而不是直接滚落,是因为那个小不点一直跟着她,盯着她流口水。 被这么盯着,阿苑觉得哭鼻子很丢脸,就拼命忍住了。 掀开多余的被子,阿苑捏住计燃的腕脉,脉象混乱,真气乱窜,真的是走火入魔了! 阿苑听七师父说过,任脉属诸阴经之海,督脉属诸阳经脉的总督之会,任督两脉若是分离,就会导致阴阳二气不能相交,真气流窜不可控,轻则经脉受损,重则爆体而亡。 想要救治走火入魔之人,最好的法子是找个武艺高强的人为他疏通经脉,将任督二脉重新交接,让混乱的真气回归原位。 可现在这儿根本没有武艺高强的人,阿苑只得琢磨其他法子,用清心丸稳住心神,用金针帮他疏通,或许可行。 不行,这个法子得他先清醒,主动配合才能进行。 计燃现在昏迷不醒,显然行不通。 归元丹可以平息定神,或许能管用。 可她现在手里根本没有归元丹! ...... 左思右想,怎么都不行,阿苑不由急的眉头紧皱,还有什么办法? 阿苑恨不得把自己头切开,伸手进去翻一番,她背了那么多书,怎么到了关键时刻却没一本管用的呢? “小仙师,你怎么了?”石满见阿苑又是挠头又是揉脸,不由忙关切问道。 阿苑顾不上理他,自言自语道:“疏通疏通,一定要疏才能通吗?” 突然灵光一闪,阿苑使劲捶了下自己的头道:“我真是个天才!” 谁说疏通一定是要疏才能通? 既然是真气流窜导致,那直接把真气泄了不就行了? 没有真气,它自然不会乱窜,根本不用疏通,就彻底解决问题了啊! 阿苑越想越觉得此计可行,立刻取出金针,迅速扎入计燃下丹田气海穴,然后走关元、膻中...... 此刻,只知道要救人的阿苑,却根本没想过,对一个练武之人来说,失去内力同失去性命,哪一个更痛苦。 而计燃就在这么不知不觉间,被阿苑废去了一身内力。 见计燃面色舒缓,脉象平静,阿苑不由大大松了口气,成了。 放下心来,越发觉得自己浑身疼的厉害的阿苑,想起了另一件重要的事,忙问牛六儿,“二丫她们回来了吗?” “她们没回来,”牛六儿一张口,便让阿苑心里一沉,那么多人,为了救她和计燃,都死了吗? 哪知牛六儿继续又道:“她们怕把鬼门的人引到这儿,就分散躲了起来,小仙师放心,除了秀儿和柱子,别的人都没事。” “那秀儿和柱子呢?”阿苑忙问道。 第九十七章 光辉伟岸 牛六儿脸色一黯,“他们,死了。” 阿苑有些难过,她甚至都没看清他们到底长什么样,只记得一个叫石秀儿,一个叫牛大柱,可他们却为了救她死了。 “能为仙师献出性命,是他们的无上光荣。”石满却道。 牛六儿也使劲点头道:“我也愿意为仙师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那群小孩也跟着嚷道:“我们也愿意!” 石满高高举起手臂,大声喊道:“是谁救了我们的命?” 众人高声回道:“天静宫!” “我们要不要报恩?” “要!” “我们要不要誓死保护仙师大人?” “要!” 阿苑...... 这场景,怎么像八师父戏本子上的邪教洗脑啊? “那个,你们没必要这样,治病救人乃是我们天静宫的本分。”阿苑干巴巴说道,她其实更想说“大可不必,我承受不起。” 但想想这话太过于直白,恐怕有些不得体,大师父说了,出门在外跟在家不一样,还是要体面一些。 石满连连摇头,“我们心甘情愿,小仙师不用客气。” 阿苑扯了扯嘴角,她不是客气,是不想欠他们的人情,师父们常说,人情债还不清啊。 牛六儿想起一事,忙对阿苑道:“二丫还说,咱们走后不久,有一波人突然出现,个个武艺高强,把鬼门的人打的屁滚尿流,还逼着鬼门交出他们的少盟主!” 阿苑好奇不已,“他们是什么盟,少盟主是谁啊?” “好像叫齐天盟还是啥的,”牛六儿挠了挠头道:“他们只说了一遍,二丫也没太听清楚。” 阿苑愣住,齐天盟,计燃不就是齐天盟的吗? 他们要找的少盟主,不会就是计燃吧? 阿苑看向计燃,他还没醒,只能等他醒了再问。 雨停了,风却还没停,阿苑受不了被一群小孩没完没了的盯着,便跟着石满去了前院正厅。 一阵风吹来,卷起了压在棺材上的纸钱,纸钱四处飞舞,飘得到处都是。 石满弯下腰试图将被风吹落的纸钱捡起,可还没碰到,纸钱便被风卷起,飞到了更远的地方。 “你不是完全看不见,还能看到一点点,是不是?”阿苑问石满。 石满忙恭敬回道:“是,离得近了,小人大概还能看到一个轮廓。” “你这像是得了白翳。” “小仙师医术高明,云七仙师也是这么说的,他还给我配了决明丸。” “我七师兄?对了,你是怎么认识我师父和七师兄的?” 石满笑了起来,带着满脸的自豪回忆道:“我家住云水镇石门村,遇到风清一仙师大人那年我刚满十岁,那年村里发生了瘟疫,天天都死人,没人救我们,官府还把我们村子封了,让我们自生自灭。” “我爹我娘,我姐,我弟,一个接一个都死了,就剩下我一个人。没吃没喝,还出不去,我躺在床上,连出气的力气都快没了,觉得自己就快死的时候,仙师来了。” “他穿着一身白袍,那么干净,看着我的眼神那么温和慈悲,就像天上的神仙一样。他喂了我一瓶灵水,特别甜,特别香,我喝下去立刻就有了力气,活了过来。” 阿苑忍不住想告诉他实情,那不是灵水,很可能是百花蜜。 山下的人可真好骗,还神仙呢,大师父他们每次说起师父来,可没什么好话。 石满想起往事,激动不已,“仙师治好了瘟疫,解除了我们村子的封锁,还给了我们粮食和种子,让我们安葬亲人,好好生活。” “我仰慕仙师的风采,想追随他给他当下人,仙师刚开始不肯,得知我家里人都死绝了,无依无靠,便带着我去了芮城。” 阿苑问道:“芮城在哪儿?” “翻过旁边这座山就到了,说是隔壁县,其实离石门村不过隔了一座山。仙师怀疑瘟疫爆发的源头在那,决定亲自查探。”石满沉声道:“我跟随仙师一路查探,终于查到是有人大量虐杀猕猴,污染了水源,才导致了这场瘟疫。” “惩治了虐杀猕猴的坏人后,仙师为了彻底消除瘟疫,挨村排查,前前后后花了将近两年时间,才将此事彻底解决。” “仙师说他还有别的要紧事要办,不能再带着我,就把我托付给一个医官。可我资质驽钝,医术不精,考不中医官,几经周转最后来了义庄,勉强混口饭吃。” 阿苑听的入了神,没想到她师父在别人口中这么光辉伟岸,忙追问道:“那后来呢?你还有没有再见到过我师父?” 石满摇了摇头,十分遗憾道:“从那以后我就再也没见过仙师,但是他教导我的话我一直都记得,我会做一个好人,尽自己所能帮助需要帮助的人。” 阿苑眼珠转了转,这话怎么听着这么耳熟呢? 哦,想起来了,每次治好的病患下山时,大师父都会这么叮嘱他们一通。 原来这是他们天静宫的惯用套话啊,几十年了,竟然一点儿创新都没有,真是,懒啊! “那我七师兄呢?”阿苑忙问道:“你是怎么认识他的?” 石满刚要回答,牛六儿从后面走过来,抢先道:“这个我知道,小仙师,我来说!” 石满瞪眼,臭小子,又跟他抢? 牛六儿讨好一笑,挤开石满,老爹行行好,也让我跟小仙师亲近亲近吧。 “小仙师,我是十河村的,跟二丫一个村。我们那地方,周围全是河,一到夏天下大雨就涨水,好在雨一停就会退,除了几户住在沟里的,其他人也没啥事。” “可我八岁那年夏天,雨怎么也不停,一直下一直下,下了十几天,把整个村子都淹了也不停。我爹一看这么待着不行,就带着我娘和我们兄弟两个,跟着村里人一起往外逃。” “我们刚出了村,还没走到官道,洪水就来了,轰隆隆,那声儿可大可响了。小仙师你不知道,就一眨眼的功夫,人就没了,被水冲着就卷进去,连个影儿都找不见!” “我爹跟我哥,就这么被洪水给卷走了,我娘拽着我,揪着岸边一棵小树苗,拼命地喊救命。可那种时候谁顾得上救人啊,自己的命都保不住呢,我娘见树苗撑不住俩人,就让我拽着,自己松了手.......” 牛六儿说着说着,眼泪掉了下来,石满杵了他一下,嗔怪道:“当着仙师的面流啥猫尿呢,都过去了,你现在长的又高又壮,你爹娘地下有灵,肯定高兴着呢。” “高兴,我得让爹娘高兴,我不哭。”牛六儿狠狠抹掉眼泪,不好意思地冲阿苑笑了笑道:“小仙师,对不住,我平日里没这么爱哭,今儿不知咋了忍不住。” 阿苑听得心里也难受,抿了抿唇,“无妨,想哭就哭,七情六欲,人之天性,强行克制容易伤身。” 第九十八章 你发誓 牛六儿咧嘴笑道:“小仙师懂的真多,说话一套一套的,跟城里的教书先生一样。” 阿苑....... 为了天静宫的体面,她逼着自己咬文嚼字,反倒还成教书先生了? 哼! 讨厌! 她才不是一把胡子又老又馊的臭老夫子呢! 牛六儿本想拍一下阿苑马屁,见阿苑非但没有开心,反倒还嘟起了嘴,便知道自己这马屁没拍对,不敢再废话,忙说起正事,“是风云七仙师救了我,他不光救了我,还救了很多跟我一样在洪水中失去爹娘的孤儿。他给我们疗伤,喂我们吃粥,晚上做噩梦了,他还会抱着我们给我们讲故事。” “可仙师太忙了,他还要给很多人治病,不能天天照看我们,就把我们交给了老爹--” 石满立刻接过话头,连声道:“我当时因为一直收养孤儿,在外面有些名声,风云七仙师得知我跟随过风清一仙师,十分信得过我,就亲自将牛六儿他们一伙十三个孩子送了过来。” “后来,老爹就把我们养大,我们出去做工赚钱,再帮着养小弟弟小妹妹们--”牛六儿忙又把话头抢了回去,能跟仙师搭上话的机会,别说养父就算是亲爹,他也得争一争啊! 石满瞪了牛六儿一眼,插话道:“风云七仙师在义庄逗留了三日才走,不光给我配了决明丸,还给孩子弄了不少钱粮衣物,可真真是个大善人!” “仙师不光长得好看,会的还特别多,他教我们打拳,还教我们认字,还给小不点取了个名字叫牛奔......”牛六儿抢着说道。 石满抢不过,郁闷地瞪着牛六儿,“不是让你盯着那位仙师嘛,你过来前院干啥?” 牛六儿愣了下,急忙道:“差点儿忘了正事,小仙师,那位仙师醒了!” 阿苑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拔腿就往回跑,计燃醒了,这么重要的事干嘛现在才说啊? 计燃刚睁开眼就被围在他跟前的一堆脑袋吓了一跳,紧接着又被他们的欢呼叫嚷吵的耳朵直嗡嗡,试了好几次,才终于找到出声的机会,“阿苑呢?” 结果他们却问他,“阿苑是谁?” 计燃揉了揉头,只能换一个问题,“这是哪儿?” “这是义庄。”这次他们倒是给出了肯定的回答,但是含糊且短。 计燃只能继续问,“这是哪儿的义庄?谁把我带到这儿的?跟我在一起的小姑娘现在在哪儿?” “这儿就是义庄啊,义庄还能是哪儿?” “笨,他问的是咱们这儿的全名。” “全名是啥?” “就是地名。” “地名又是啥?” “你咋连地名都不知道,笨死你算了!” “我才不笨!” “你就笨!” “你才笨!” “我才不笨!” “你们不要吵了嘛,你们干嘛天天吵?” “我们才没吵,是你吵!” ....... 计燃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们吵成了一团,僵硬地转过头望着含着手指流着口水,趴在自己床边的小不点,无奈问道:“你知道阿苑在哪儿吗?” 小不点嘻嘻笑着,流下一条更长的口水。 “计燃,计燃——” 阿苑飞奔着冲了进来,计燃猛地坐直了身子。 经历了生死离别,两人自然激动万分,石满见阿苑和计燃有话要说,便驱散众人,腾出空间。 阿苑噼里啪啦把自己知道的都告诉了计燃,问他道:“齐天盟的人是来找你的吗?” “应该不是,”计燃摇了摇头道:“我从没听师父说过什么少盟主,齐天盟也很少集体出动,会不会是他们听错了?或者什么人假冒了齐天盟的身份?” 这个问题,阿苑自然回答不了,只能跟计燃眼对眼,一起迷糊。 “要不,我写信问问师父?”阿苑想了想道:“顺便跟他们说一下食色鬼的事。” 计燃点了点头,见阿苑脸上和脖子的手印还没消退,不由心疼地摸了摸她的脸,“还疼吗?” 阿苑像猫一样蹭了蹭计燃的手,嘻嘻笑道:“不疼了,我涂了药。” “内伤呢?”计燃记得阿苑吐了血,很是担心。 阿苑红了脸,皱着鼻子小声道:“没受内伤,是磕破了嘴,还磕到了牙,把牙磕掉了才吐的血。” 计燃愣了愣,“我看看。” “看可以,但不许笑。”阿苑板起脸,先讲条件。 计燃宠溺地看着她,“我不笑。” 阿苑歪了歪头,“你发誓。” 计燃只得发了个誓,阿苑这才张大嘴给他看,她上排正中的门牙磕掉了一颗,露出一个黑乎乎的缺口,难看的很。 这也是她现在话少的原因,太丑了,她可不想被人取笑。 可计燃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 阿苑气坏了,抬手就去打计燃,“你发誓不笑的,你个坏蛋......” 计燃自知理亏不敢躲,他也不想笑,可阿苑缺了一颗牙的样子真的很好笑。 阿苑见他笑,不知怎地也想笑,她一笑,那个缺了门牙的地方就更明显了,计燃更是想笑,然后,乐极生悲,把伤口笑崩了。 牛六儿点上了油灯,石满取来了针线,阿苑在所有人的围观中把计燃崩开的伤口又缝上了。 计燃不自在地扯了扯衣摆,看就看吧,为啥还要戳一戳,还要讨论一下他身上的肉是硬是软,这儿的人都这么闲的没事干吗? 等喝了水吃了药,计燃发现这些小孩一点儿都不闲,他们读书的读书,练字的练字,叠纸钱的叠纸钱,就连刚会走路的小不点,也跟在牛六儿身后帮着捡柴火。 闲的只有他和阿苑。 计燃看看阿苑,阿苑看看计燃,“要不,你再睡会儿?” “睡不着,我练会儿功吧,跟食色鬼对打的时候,我好像悟到点儿什么。”计燃说着,便准备打坐,这种程度的皮肉伤对他来说不算什么,他唯一担心的就是强行使出浊浪排空后,经脉有没有受损。 阿苑怔了怔,“你还不知道?” 计燃不解,“知道什么?” “你没有内力了,”阿苑突然有点儿慌,她还以为计燃自己就能感觉到,没想到他竟然不知道,“我把你的内力废了。” 第九十九章 第一聪明 计燃惊得瞬间瞪圆了眼睛,急忙运转内息,却发现丹田中空空如也,真的,一丁点内力也没有了。 计燃不由看向自己的手掌,没了内力,他就再也使不出无情剑,不能用轻功,若是再有人欺负阿苑,他该怎么保护她? 一瞬间,计燃十分迷茫,眼睛直愣愣地看着前方,大脑一片空白。 阿苑被计燃的反应吓坏了,她语无伦次的解释道:“我见你走火入魔了,你的内息很乱,筋脉快承受不住了。我,我找不到内力高强的人帮你疏通,也没有归元丹,我,我只想着救你,我没想那么多......” 阿苑越说越乱,越说越觉得对不起计燃,她垂下头,把双手伸到计燃面前,“我错了,是我把你内力废了,你要是生气,就打我吧。” 计燃看着阿苑的发顶,轻声问道:“我没了内力,就是一个废人,你会嫌弃我吗?” “当然不会!”阿苑急忙抬起头,连声道:“没有内力怎么会是废人?我也没有内力,我们天静宫除了殷浩都没有!” 计燃笑了起来,轻轻拍了下阿苑的手,“你可要说到做到,不许再把我扔了。” 阿苑忙竖起三根手指,“我发誓,我要是再把你扔了,我就是小狗!” “不行!” “什么?” “你要说你要是再把我扔了,你就永远吃不到好吃的。” “不就发个誓嘛,用得着这么狠吗?” “你发不发?” “好吧,我发。” 阿苑按照计燃的要求发了誓,苦着脸问他,“那咱们现在怎么办?你没了内力,我也不会功夫,鬼门的人不会放过咱们,那帮自称是齐天盟的人也不知道想干嘛,咱俩总不能一直躲在这儿吧?” “先把伤养好再说,”计燃弹了下阿苑脑门,没好气道:“你废我内力的时候咋没想这么多?” 阿苑捂着脑门,十分无辜地道:“我当时只想着救你,哪儿顾得上那些?再说师父们也没跟我说功夫还能这么有用,早知道我也该跟着殷浩一起练洗髓经。我这么聪明,要是从小就练,说不定现在也能成为武林高手,一掌把食色鬼那个大坏蛋拍成个肉饼.......” (殷浩:你想多了,就你那花拳绣腿都打不直的资质,想成为武林高手,等下辈子投胎转世吧。) “等等,你刚说什么?洗髓经!你们天静宫里竟然有洗髓经?”计燃惊呆了,据他所知,洗髓经早已失传多年了,师父还曾感叹无缘得见呢。 阿苑眨了眨眼睛,不解道:“洗髓经怎么了?很厉害吗?我二师兄说那玩意儿以前就是用来垫桌子的,没啥用。” 计燃忍不住咽了下口水,难以置信,“你们天静宫拿洗髓经垫桌子?” 这简直是,暴殄天物,焚琴煮鹤,令人发指! 阿苑被计燃弄得有些懵,“你到底怎么了?不就是个洗髓经嘛,有什么大不了的,我们不光有洗髓经,还有紫阳八脉经、六神剑、迷踪步......你若喜欢,我统统默写下来给你就是。” 计燃彻底呆住了,这可都是武林中人梦寐以求的武学秘籍,怎么在阿苑口中就跟萝卜白菜一样不值钱呢? “这么多,你都能背下来?” “多吗?不多啊,天静宫整个藏书阁的书我能背下来一多半呢,这才几本啊。” “你又不练武功,背它们干嘛呢?” “并不是有意要背,就是记性太好,看过一遍就记住了而已。” 计燃无语地看着阿苑,阿苑无辜地眨巴着大眼睛,她说的都是实话啊,医书枯燥,看多了难免乏味,顺手摸起两本杂书翻一翻,有什么不对吗? “阿苑,你说得对,你可能真是个天才!”计燃愣了好一会儿,无奈感叹道。 阿苑抬了抬下巴,很是不满,“我本来就是,什么叫可能是?我大师父说我是天静宫有史以来第二聪明人。” 计燃好奇,怎么可能还有人比阿苑更聪明,“第一是谁?” “当然是我们开山祖师喽,他一手创建了天静宫,创造了针灸和手术,还开创了药性分析、草药培育、丹药炼制等独有手法。可谓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当然是第一聪明了!”阿苑十分自豪地道,他们天静宫里有很多外面没有的东西呢。 计燃点头道:“我听师父提起过,天静宫的开山祖师风天一是个举世无双的人物,所思所行所行所为都超乎想象。还有人说他本就是神仙下凡,最后羽化登仙,重归天界了,在你们天静宫修行久了真能升仙吗?” 阿苑傻眼,仔细想了又想,可怎么想都觉得自家那几间破屋,那群逗大黄溜小白,每年都要跟山里猴子抢桃子吃的师父和师兄们,跟神仙的距离有点儿远。 不过既然外人都叫他们仙师,那阿苑也不好拆自家台,干脆不承认也不否认,直接转到另一个话题上,“你到底要不要洗髓经?” 计燃当然要,那可是洗髓经,练武之人梦寐以求的武学宝典,就算他现在没了内力练不成,能看看也是万幸。 阿苑问石满要来笔墨,先默写洗髓经给计燃,然后给师父写信。 等阿苑写好信,计燃也把洗髓经看完了,他惊奇地发现,洗髓经的基本要义竟然跟无情剑相通,而且练洗髓经不需要有内力。 计燃忍不住试着练了起来,越练越入迷,越入迷越停不下里。 阿苑等啊等,等到晚上吃饭了,计燃还在练,便夹起一个荷包蛋在他眼前晃了晃,“你要是再不吃饭,我可就把你的也吃了!” 计燃毫不理会,继续练。 阿苑咬了一大口荷包蛋,小声嘟囔道:“中午吃蛋,晚上还吃蛋,他们不会一天三顿都只吃荷包蛋吧?” 这种红糖荷包蛋,只有她受凉的时候,洛一才会煮给她吃,但是会放一点姜丝。 可这儿煮的,没有姜丝,只有很多的红糖,吃的阿苑齁得慌。 勉强把自己那碗吃完,阿苑看着还在练功的计燃,决定放弃之前的打算,把这碗端出去给别人,她实在吃不进去了。 哪知端到外面一看,石满和牛六儿他们吃的却不是荷包蛋,而是菜饼子,连小不点手里捧的也是菜饼子。 第一百章 不配 “有菜饼子干嘛给我吃鸡蛋啊?”阿苑郁闷了,她吃的差点儿没吐出来。 石满惶恐不安的解释道:“野菜粗涩难入口,我们怕小仙师吃不惯。” 阿苑把红糖荷包蛋放下,拿起一个菜饼子道:“怎么会?我也常吃菜饼子,洛一做的菜饼子可香了,我尝尝你们的好不好吃。” “小仙师--”牛六儿没拦住,阿苑咬了一大口吃了起来。 刚嚼了几下,阿苑便愣住了,她满是怀疑地看着手里的菜饼子,“你们这个怎么跟我吃的不一样,怎么这么苦?” 众人愣住,牛六儿忍不住咬了一大口仔细嚼了嚼,“不苦啊,菜饼子不就是这个味儿嘛,今儿做的还挺好吃,软软的,不硬。” 阿苑惊讶地看着牛六儿,怀疑他根本没有味觉,她从没吃过这么难吃的菜饼子,又苦又涩嚼完舌头都有些木了,他竟然还觉得好吃。 可石满的接下来的话,却让阿苑惊呆了,“小仙师见谅,他们这些孩子命苦,没吃过好东西,别说果脯点心,就连白米白面也没吃过几回,吃惯了,也就不觉得苦了。” 阿苑这才明白,不是他们不给她别的,而是他们能拿出来最好的就是红糖荷包蛋了。 阿苑不由为自己刚才的抱怨感到惭愧,她什么都没为他们做,他们却豁出性命保护她,还把最好的东西都给了她。 看着眼睛直勾勾盯着红糖荷包蛋,一个劲儿咽口水,却都不伸手碰一下的小孩们,阿苑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我能为你们做些什么吗?”阿苑忍不住问道。 下山这么久,阿苑已经知道了钱是什么,此刻她十分后悔离开天静宫的时候没去启悟室拽个门把手带上,那可是纯金的,能换很多铜钱,买很多很多好吃的。 可她现在身上只有一些金针值点钱,可又不能给他们,只能问问他们需要什么,她随后想方设法给他们弄来。 哪知石满却道:“小仙师能屈尊降贵来我们这儿,已经是我们莫大的荣幸了。小仙师不必觉得别扭,世道艰难,我们能吃饱能穿暖,能有个地方遮风挡雨已经很好了。” 牛六儿点头道:“小仙师,老爹说的是,比起没被收养的小孩,我们过的很好了。” 阿苑看看手里的菜饼子,再看看他们身上补丁摞补丁的衣服,还有这个简陋的空荡荡的跟地窖一样的房子,实在看不出好在哪儿。 可牛六儿却笑着道:“要不是风云七仙师和老爹,我们这些人根本活不到现在。现在世道乱,想当个乞丐都难,尤其是小孩,抢又抢不过老乞丐,打也打不过野狗,想活命只能卖身给富贵人家当下人。” “可下人哪儿有那么好当的?主家仁慈的能有几个?大都还不是天天被打骂,若单单打骂也就算了,忍忍也就过去了,可是碰上那黑心烂肠的,打成重伤卖到腌臜地方,或者直接打死一张草席卷着扔到乱坟岗,真是死了都没人收尸。” “更别提小不点这种奶娃娃,啥也不会干,根本没人要,扔在路边,被野狗野兽吃了,都是常有的事。” 跟阿苑年纪相仿的小姑娘插话道:“我当乞丐的时候还被老鼠咬过,大老鼠可凶了,根本不怕人,追着我咬,要不是哥哥姐姐们把我送到老爹这儿,我肯定早就死了。” “我被野狗咬断了腿,老乞丐还想把我那条好腿也打断,卖给杂戏班子塞进花瓶里当人偶......现在天天能吃上菜饼子,能睡安稳觉,我做梦都能笑出声。”另一个小男孩嚷道。 一个又瘦又小的孩子也说道:“我爹娘死后,我叔叔婶婶天天打我,把我头打破了,手也打折了,还逼我去河里洗衣服。我被河水冲走了很远,是二丫姐姐救了我,把我带到老爹这儿。” ......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说起自己的遭遇,连话也说不清楚的小不点,一个劲儿往老爹怀里钻,使劲嚷着“好,好!” 他们努力想告诉阿苑他们的日子过的很好,却不知阿苑此刻心里的震惊触动。 阿苑只下过一次山,但她现在还记得很清楚,天宁镇上的集市有多热闹。小孩们被大人抱着拉着,叫着嚷着讨要着各种好吃的好玩的,没有人打他们骂他们,只会笑眯眯地哄着他们。 在阿苑原本的意识里,无父无母并不可怕,他们天静宫的人大都是孤儿,可是被师父捡回来后,大家就组成了一个新家,开开心心,热热闹闹,很好啊。 可现在,他们却告诉她另外一个,她做梦也想象不到的残酷现实。 阿苑忍不住问道:“为什么会这样呢?他们为什么要欺负你们?为什么没人管你们?你们的官府呢?官府不是就应该让所有老百姓都吃饱饭,让老有所养少有所依,人人都安居乐业吗?” “那些狗官,他们才不会管老百姓的死活!”牛六儿愤愤道:“秋荷失踪后,我们去衙门报案,那些捕快不帮我们找人,还问我们要钱,我们没钱,他们就把我们赶了出来,还打了二丫几棍子。” 阿苑愣住,“秋荷?万红楼里有个秋荷,刚满十三岁。” 牛六儿激动起来,“小仙师,你见过秋荷?她现在在哪儿?我们混进万红楼好些人,都把万红楼找遍了,也没找到她。” “原来你们混进万红楼是为了找秋荷,碰巧遇上了我们?”阿苑终于明白了,二丫他们为什么出现的那么及时,原来是个巧合。 牛六儿急的不行,“小仙师,这个以后再说,咱先说秋荷,你见过秋荷?秋荷现在在哪儿呢?” 阿苑想起被陈列在密室里那一具具干尸,咬了咬嘴唇,不知道该怎么说。 “秋荷,她是不是死了?”牛六儿眼神黯淡下来,他本来都不抱希望了,只是听仙师说起,才又生出了一丝期待。 阿苑点了点头,有些难过。 虽然无论如何她也救不了秋荷,可阿苑依然觉得难过,就好像辜负了他们的期待,辜负了他们对天静宫的一片忠心似的。 阿苑想起六师父经常骂八师父的一个词“不配”,她现在是不是就是不配,不配被他们当成仙师这么尊崇爱戴? 第一百零一章 做出选择 气氛变得低落起来,小孩们都放下了菜饼,小不点也瞪大了眼睛,懵懂地看着众人。 石满叹了口气道:“生死有命,好在秋荷遇到了小仙师,也算替她报了仇,下辈子希望她能投个好胎,不要再受这些苦了。” 牛六儿抹了抹眼泪道:“那等明日再立牌位吧,我得给秋荷也做一个。” 石满点了点头,阿苑抿了抿唇,“等立牌位的时候告诉我一声,我去给他们念一段往生经。” “小仙师福缘深厚,有你为他们念经超度,他们来生定会平平顺顺万事无忧。”石满感激不已。 阿苑心中百味陈杂,福缘深厚?要不是被师父捡到,被师兄们带回天静宫,她会不会跟秋荷一样,受苦受累,死不瞑目? 可没人能告诉她答案,阿苑不由十分想念李璟,在她心里,阿玉什么都知道,他若是在,定能解开她心中的困惑。 南蜀,望仙阁。 孔雀芙蓉,奇品异果,海馐山珍,琼浆玉液,梨园子弟欢唱,佳人抚琴歌舞,文臣武将举杯畅饮,共贺皇恩浩荡。 被关进地牢将近月余的李璟,突然被带到这奢华盛宴上,只觉得浑身上下无一处不别扭难受。 那日,他告诉传话之人让李祺亲自过来跟他谈后,对方便再无回应。 眼看明日就是大朝会,正当李璟以为李祺不肯让步,准备放弃他这枚棋子时,却被人突然带到了这儿。 李璟看着坐在高位上,怀抱美人,肆意寻乐的李祺,不由皱紧了眉头。 他到底想干什么? 羞辱? 激怒? 或者,喝醉了脑子抽风? 李祺放下酒杯,抬手指着李璟,对在座群臣道:“诸位爱卿,朕哀伤过度,身子不适,明日大朝会就由三皇子代朕主持。” 李璟猛地一震,他不是要在大朝会上污蔑哥哥行为不端,擅自服用含有阿芙罗的药物,还要赐死太傅吗? 怎么突然让他代为支持大朝会? 就不怕他在大朝会上当众宣布实情,将这些污秽无耻尽数告诉世人吗? 可接下来发生的一切,却让李璟彻底清醒了。 只见群臣听见李祺这么说后,竟无一反对,还纷纷对皇上的龙体表达了深切的担忧和关怀,为自己不能替皇上分忧而惭愧流涕。 而那个声称自己哀伤过度,身子不适的皇上,正满面红光地抢着美人嘴边的葡萄,动作之下流,笑声之爽朗,令健壮少年望尘莫及。 何为阿谀奉承、颠倒黑白,何为酒囊饭袋、蝇营狗苟,李璟这一刻全都明白了。 李祺根本不怕他乱说,因为不管他说什么都没人信,满朝的文武,天下的百姓,只会相信他们的君王,不会相信他一个无权无势随时都会被当成阶下囚的微渺皇子。 原来这就是权势! 李祺叫他过来,就是让他亲眼看看,权势的力量,让他明白,除了向他屈服,他根本没得选。 “别幻想着天静宫会派人来救你,他们现在自顾不暇呢,连你那个小阿苑,也被鬼门的人追杀,整天东躲西藏,好生可怜啊......” 李祺让人传的话又在耳边回荡,李璟不由攥紧了拳头,阿苑,他的阿苑!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宁可玉碎,不可瓦全。 可,哥哥的仇呢? 阿苑的安危呢? 太傅的性命呢? 李璟觉得自己脑中有两个小人在拼命撕扯,扯的他头痛欲裂,心力交瘁,可他知道自己必须做出选择,而且要快。 似乎过了一生,但其实不过一个瞬间,李璟做出了选择,他咬紧了牙关,用劲力气撩起衣摆,缓缓跪了下去,“儿臣,领命!” 如果只有获取权势才能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那他就把牙咬碎和着血咽进肚子,用尽一切手段却夺取权势。 用将这些肮脏和无耻尽数毁灭,用他们的血冲刷所有的罪孽和污浊,还这世间一个公平清明! 这就是他,李璟,李伯玉的选择! 李祺看着缓缓跪下的李璟,愣了片刻,哈哈大笑起来,“不愧是朕的好儿子,来啊!传旨,皇三子李璟,南风斯玄,俊秀笃学,颖才具备,朕甚喜之。今册封李璟为荣桓亲王,可在王府置相傅和官属,护卫军二百人!” 圣旨一出,满殿皆惊。 众臣心里飞快盘算起来,二皇子至今还只是个魏王,可三皇子一上来就封了亲王,还特许他可以配二百护卫军,这是何等的荣宠啊! 这简直就是要立三皇子为太子的前奏,皇上果然还是对皇后卷鲽情深,对嫡出血脉另眼相看! 刚才还对李璟置若罔闻的群臣们,立刻将李璟团团围住,赞美奉承的话像滔滔不绝的江水,将李璟一点点淹没。 快要窒息前,李璟看向了李祺,他笑着冲他摇了摇酒杯,满眼的得意,满脸的嘲讽。 李璟也笑了,笑的情真意切,清澈明媚。 当亲人不是亲人,而是对手;当不再顾忌死去的人,只盯着活着的人;当踏出最艰难的一步,一切的纠结痛苦都将不复存在。 明日大朝会上,他不会让李祺如愿,也不会赐死太傅,他会用另一种方式,守护他要守护的人,获得足够的权势和力量,保护他的阿苑! 阿苑,等着我,我会活下来,活着回去见你! 夜幕散去,黎明到来,阿苑迷迷糊糊睡一觉醒来,愣愣地看着屋顶,心情沉闷。 昨晚她竟然梦到了阿玉,可阿玉却不理她,一个劲儿往黑漆漆的路上走,无论她怎么喊,怎么追,他都不回头。 阿苑郁闷地翻了个身,伸了伸腿,做梦跑的好累,看一抬眼,计燃这个疯子竟然还在练功。 “计燃,计燃!”阿苑忍不住喊他,这么不吃不喝不睡一直练,不会又走火入魔了吧? 计燃终于停了下来,他睁开眼睛,没有丝毫疲惫,反倒格外神采奕奕,“阿苑,我的内力恢复了一成。” 阿苑傻了眼,内力可真是个神奇的东西,看不见摸不到,弄没了又回来,以后有机会她定要好好研究研究。 “原来天下武功殊途同归是真的,洗髓经跟师父教我的无情剑其实是可以相通的,只是无情剑是由内而外,所有的内息运行都是为出招做准备。而洗髓经只专注于内,为的是锤炼经脉......”计燃说的滔滔不绝,两眼放光。 阿苑听的头晕脑胀,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总之,就是练洗髓经能让你恢复内力,对吧?”阿苑打断计燃,总结道。 第一百零二章 胆大 计燃摇头又点头,又要给阿苑细细讲解。 阿苑不耐烦,直接把头往枕头上一倒,打着哈欠道:“别跟我说了,再说我要睡着了,总之这东西对你有用,你要练,没错吧?” 计燃使劲点了点头,他有种直觉,若能练成洗髓经,他的无情剑说不定会更进一层。 练功同任何事一样,越往高处越难,尤其进入一流高手境界后,想再往前一步,单靠刻苦努力是远远不够的。 师父说想要成为绝顶高手,天赋努力和运气缺一不可。 而现在,可能就是他的运气! “那你要练多久?”阿苑闷闷不乐地问计燃,昨天的事让她备受打击,她原本以为自己无所不能,现在才知道其实是啥也不行。 肩不能挑,手不能提,打架靠计燃,逃跑靠响雷,别说踏平鬼门了,光对付一个食色鬼,就差点儿让她把命赔上。 阿苑昨晚也试着练了练洗髓经,结果,把自己练睡着了。 所以此刻阿苑看着才练了一晚上就颇有成效的计燃,心情很是微妙,开心之余还有点儿嫉妒,这种从未有过的滋味搞的她更加郁闷了。 而计燃还沉浸在武学领悟的愉悦中,丝毫没有发现阿苑的异样,仔细想了想道:“我也不知道。” 阿苑拉起被子挡住脸,忽然不太想看见计燃了。 “你怎么了?是因为闻香鸽还没找过来吗?还是昨晚没睡好?你捂这么严不闷吗......”计燃终于发现不对了,趴在阿苑床边问了起来。 阿苑烦得不行,闷声道:“别吵我,我想正经事呢。” “什么正经事?”计燃有些好奇。 “怎么给石老爹治眼睛!”阿苑说的咬牙切齿,她可是天静宫少宫主,尽得师父们真传的最出色弟子,她才不是窝囊废,她要证明自己,除了打架不行别的她都行! 不对,打架她也行,不亲自动手的那种! 哼! 闻香鸽终于飞来了,阿苑把信寄走后,便立刻开始着手给石满治疗眼疾。 石满的眼疾是明显的内障,所谓内障,乃是脑积毒热,脂溶液下,盖塞瞳子,名曰内障。 阿苑记得很清楚,《龙树眼论》有云“法以针旁入白晴穴上,针拔去之,如蜡塞管,蜡去管明。” 所以想治好石满的眼睛很简单,用金针剥去他眼瞳上的那层白翳便是。 可问题是,人的眼球极为精密,白翳上下还有好几层膜,剥去白翳时绝对不能损伤其它膜分毫,不然轻则伤及眼膜影响视物,重则彻底失明。 所以金针拨障法对施针人的手法要求极高,必须做到快、准、狠,分毫不差。 连最擅长外科的三师父,也不轻易给人用此法治疗内障,总是让病患先服用决明丸,再针灸,实在没有其他办法了,才会冒险运用此法。 阿苑还没正儿八经给人针灸过呢,给计燃解毒那次,还把他扎的内力出了点儿小岔子。 若是长老们在,定会拦着阿苑,不让她这般冒险胡闹。 可长老们不在,唯一可能大概也许能拦住阿苑的计燃,正沉迷于练功,日夜不停,连饭每天都只吃一顿。 所以阿苑在仔细回忆整理了金针拨障的技巧后,又让牛六儿弄来几对猪眼尝试了一番,便准备给石满手术了。 而石满呢,出于对天静宫和仙师的盲目崇拜,根本不觉得让一个七岁的小孩在他眼珠子上扎来扎去有多危险,还十分贴心地宽慰紧张的鼻尖直冒汗的阿苑,“小仙师别紧张,反正我的眼睛已经这样了,就算治不好,大不了就是瞎了,早瞎晚瞎都是瞎,我无所谓。” 阿苑捏了捏拳头,你无所谓,我有所谓,我可是天静宫少宫主,不能砸了自家上千年的神医招牌。 光线合适,温度合适,位置合适,万事俱备,可以开始了。 阿苑深吸一口气,将用冷水浸过的帕子敷在石满眼睛上,待他的眼睛麻痹后,用针按住穴位,让他的眼睛不能再转动。 然后进针,快速又小心地剥开白内障,停针。 阿苑擦了擦脑门的汗,问石满,“现在能看见了吗?” 石满一动不动,阿苑有些慌了,忙伸出手在石满眼前晃了晃,“能看见吗?” 石满依然没啥反应,阿苑急了,她不是把他脑子扎坏了吧? 师父啊,师祖啊,这可怎么办啊? 阿苑看着还停在石满眼珠上的金针,心慌气短,想哭,可一扭头牛六儿等人都眼巴巴看着,只能使劲眨了眨眼睛,把眼泪憋了回去。 正在这时,石满动了,他激动地手指颤抖,声音更是零零散散,“小仙师,我,我,我能看见了,原来你才这么一点大啊。” 阿苑...... 让你看远处,没让你看我,我本来就小着呢,哼!你个这么点儿老的老头,吓死我了! “还没好呢,别动!”阿苑摁住试图起身的石满,轻轻转动金针,将拨下来的白翳捣烂,取出。 顺利完成,阿苑使劲扭了扭酸疼的脖子,拍了拍还僵硬地躺在床上一动也不敢动的石满,“好了,试着往远处暗的地方看看,能看清吗?” 石满坐起身子,激动地左看看右看看,最后将视线落在了牛六儿等人身上。 他终于知道自己养了好些年的孩子们到底长什么样了,石满高兴的直掉眼泪,“能看清,看的很清楚,特别清楚。” 牛六儿等人欢呼雀跃,阿苑看着他们的笑脸,想起了大师父常说的话“医者以天下生民为己任,为医之乐,在于助人。” 这句话她一直似懂非懂,现在她懂了,原来用自己的医术治愈病患,看着他们开心,自己真的会更开心。 以前阿苑学医,心里空空荡荡,既不知自己为何要学,也不很懂学了能有什么用,只是单纯的觉得身为天静宫的弟子,她本来就应该学这些。 可这一刻,阿苑发自内心的想学,她想学的更多更好更精,这样她就能帮到更多的人,堂堂正正的享受世人的尊崇和爱戴。 激动过后,石满要给阿苑跪下磕头道谢,阿苑忙拦住了他,递给他一包药丸,“这是清明丸,一日三次,你服上一段时间,巩固巩固。” 石满双手接过,看着一个个如鹌鹑蛋大小,圆的各有不同的药丸,有些诧异,这跟他以前吃过的天静宫丹药似乎有点儿不太一样啊。 第一百零三章 包天 阿苑摸了摸鼻子,讪讪道:“条件有限,我自己搓的,你凑合吃吧,疗效绝对不差。” 反正她是不会让任何人知道,她其实没怎么搓过药丸,洛一总抢着帮她干,师父也说不用她亲自动手,知道怎么做就行。 所以她一不小心就搓的大了些,不太圆了些。 可这有什么关系呢,反正又不影响疗效。 这么想着,阿苑理也直了,气也壮了,觉得下次搓个条状的药丸也未尝不可。 就在阿苑给石满治疗眼疾之时,李璟在大朝会上宣读完李祺的旨意后,立刻以荣恒亲王的身份,上奏弹劾魏王李喆欺君罔上,谋害太子李叡,诬陷太傅戴云亭等十大罪状。 金吾卫右将军庞飞,呈上昨日无意中从京郊一别院发现的龙袍,据查证,那处别院乃是魏王私产。 殷浩带回两名太子亲卫,亲眼见到在太子出事当天,魏王曾对太子出言不逊,两人还险些大打出手。 人证物证俱在,李璟以亲王身份,和大朝会主持者的身份,遵从南蜀律法,以大不敬之罪收押魏王李喆,命三司会审太子遇害一事。 等到李祺酒醒,大朝会已经结束,太子一案重审已成定局。 望仙阁内,李祺指着跪在地上一动不动的李璟,手指抖啊抖,抖了半天,挤出来一句,“你以为这样就能打倒他们?痴心妄想!最多不过三天,他们就会送一个替死鬼给你,然后再朝你脸上狠狠打上几耳光,让你这个屁股都没坐热的荣桓亲王变成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玉贵妃一派根基深厚,在朝中势力盘根错节,儿臣自是不敢小觑。”李璟不紧不慢,缓缓说道:“可如今兄长仙逝,太子一派萎靡不振,儿臣若不来一记反击,恐怕等父皇的棋局摆好,就无子可用了。” 李祺愣住,李璟又道:“父皇册封我为亲王,不就是想让我当您手里的一把刀。刀,只要够快,能杀人就行,好不好看,干不干净,又有什么关系。”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李祺爆笑出声,他笑的前仰后合,几乎站立不住。 李璟却还就那么跪着,腰挺的笔直,明明还只是少年单薄的脊梁,却像一块石头,坚硬直挺。 李祺笑够了,抬了抬手道:“你自己捅出来的篓子,自己收拾。熬得过,你还是亲王,熬不过,我亲自送你去陪你哥哥,他一个人在地下,寂寞的很呢。” 听到李祺用这样的语气提起哥哥,李璟不由攥紧了拳头,但他眼中却没有一丝波澜,只缓缓俯下身去,“儿臣遵命。” 荣桓亲王府内,殷浩见李璟全须全尾的回来,忍不住扑上来一把抱住了他。 这段日子被关在暗无天日的地牢里,李璟都快忘了人和人拥抱是什么感觉,突然被殷浩这么抱着,又是唏嘘心酸又是别扭尴尬。 “你这是做什么呢?”李璟拍了拍殷浩,示意他松开。 殷浩却抱的更紧了,还更咽着道:“小殿下,你以后不许这样了。咱们不是说好了,不管生死我都陪着你,我可是你的护卫,你把我支开,自己一个人面对算怎么回事儿?” 李璟无奈地叹了口气,他孤注一掷决定冒险,自然是将生死置之度外,可他不想让殷浩陪他一起死。 所以李璟便借调动兄长私兵为由,将殷浩遣到了城外练马场,他也只是偶然听哥哥提到过在那儿养了些人,但具体是什么人,怎么调派,李璟并不清楚。 哪知殷浩糊里糊涂去,糊里糊涂找,一不小心掉进个大坑里,差点儿被竹刺扎成肉泥后,竟然就那么找到了。 那可是一支以一敌百的精锐死士,正是因为掌控了这样一支力量,李璟才敢在今日大朝会上放手一搏,直接弹劾李喆。 至于李喆和玉贵妃的反击,李璟在出手之前就想好了,不过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他无论如何都要活着回去见阿苑,那么死的,只能是别人! 李璟再三保证,殷浩这才松开了他,看着他瘦削的脸,心疼不已,“小殿下,你看看你都瘦成什么样了,阿苑若是见了,定会怨我没有照顾好你。” 听到殷浩说起阿苑,李璟沉如古井般的眼眸中终于浮出了一丝波动,他轻轻笑了笑道:“等见她的时候,我定会长回来。” 殷浩看着李璟,心里莫名难过的很,小殿下明明笑了,可他却觉得比哭都让人心酸。 当初在天静宫那个温和平静的小殿下,好像快要消失不见了,殷浩觉得自己应该做些什么,便对李璟道:“咱们这么久不回去,是不是该给阿苑写封信啊?” 李璟愣住,他光想着阿苑不在天静宫,阿苑有危险。却忘了天静宫里有闻香鸽,闻香鸽可以找到阿苑,那他要是传信给天静宫,他们岂不是也可以转交给阿苑? “快,快,帮我磨墨。”李璟连声道,他要赶紧写信告诉阿苑,快回天静宫,不要再出来乱跑了。 殷浩见李璟终于不再是那一副死气沉沉的样子,不由高兴坏了,连声道:“我这就去磨墨,顺便再把给阿苑的礼物整理一下,一并让送信的人捎过去。” “礼物?”李璟愣住。 殷浩使劲点头道:“三长老弄的那些东西不是没能带走嘛,托我想办法送回天静宫。我一直没得空,正好借着这次机会,一并送了。” 李璟傻了眼,“我都没顾上给阿苑准备礼物,你快帮我去找找看,有什么好玩好用的,都给我弄来,我要好好选一选。” “好,我这就去办!”殷浩见小殿下终于又回来了,不由乐开了花,他就知道,不管遇到什么事变成什么样,只要提起阿苑,小殿下就还是小殿下。 李璟忙着给阿苑准备礼物,阿苑也忙着跟义庄的小孩们玩。 自从她治好了石满的眼睛后,小孩们对她不光是尊敬,更是崇拜,但凡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争着抢着给她。 阿苑本来也是个孩子,就算再聪明也保留着孩子爱玩的天性,更何况她从来没跟这么多小孩一起生活过,能玩的花样太多了。 等到计燃练功告一段落,歇息调整时,惊奇地发现阿苑正在跟那些小孩捉迷藏。 她抱着小不点就躲在他对面的桌子下面,见他看过来,还忙冲他做了个“嘘”的动作。 计燃无语地看着阿苑,那么好找的地方能藏什么啊,肯定转眼就被发现了。 果然找人的香兰第一时间就发现了阿苑和小不点,哪知阿苑把小不点推出来道:“好,现在轮到小不点找人了,咱们快去藏。” 众人愣了下,顿如鸟兽散,只剩下连捉迷藏是啥都还没弄明白的小不点傻愣愣站在原地,左看看右瞧瞧,把脑袋转成了拨浪鼓,一不小心,还摔了自己一跤。 “哈哈哈哈哈哈......” 众人大笑,小不点也跟着笑,计燃看着他们,忍不住想笑。 “不好了,不好了,二丫被抓了!” 牛六儿急匆匆跑了进来,连声嚷道。 第一百零四章 出其不意 众人吓了一跳,阿苑急忙起身,“你别急,慢点说。” “我,我今天早上按照之前约定去找二丫他们,”牛六儿大喘着气,额头鼻尖全是汗,“可,可是一个人都没有,只有一封信。” “什么信?拿来我看!”阿苑立刻伸出手,牛六儿从怀里掏出信,递了过去。 阿苑展开信,只见上面龙飞凤舞写着“天静宫少宫主足下无恙,幸甚幸甚,少宫主小小年纪智勇双全,令人仰慕......恰逢盛夏荷花盛开,鄙人欲请少宫主于别院后花园小酌赏花,万望莫要推却,闻香客敬上。” “闻香客,鬼门十二坛主之一,最爱舞文弄墨,附庸风雅,擅用毒香,杀人于无形。”计燃眉头紧皱,沉声道:“阿苑,他抓走二丫,为的是逼你出面!” 石满一听这话,立刻道:“鬼门阴险狡诈,小仙师万万不能上当,我们会想办法救二丫他们,你们还是尽快离去,免得鬼门的人找到这儿——” “你们能有什么办法,最能打的二丫都被抓了。”阿苑打断石满的话,弹了弹信纸,笑着道:“这字写的,乍一看龙飞凤舞,细一看单薄枯燥,气局堵塞,真是丑的别具一格。” 计燃...... 石满...... 牛六儿,小仙师是在夸呢还是骂?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点评人家的字。”计燃无语道:“别卖关子了,咱们要怎么救人?” 阿苑不紧不慢道:“你们说,鬼门的人能悄无声息抓走二丫他们,为何找不到这儿?” 众人愣住,牛六儿握紧拳头道:“肯定是二丫他们宁死不屈,不肯说出咱们的藏身之地。” 一想到小伙伴们可能正在遭受严刑毒打,牛六儿就恨不得立刻赶去那个什么别院,大不了就跟鬼门的人拼了,一命换一命! 可阿苑却道:“我倒觉得,鬼门可能早就知道我的行踪,甚至我一直都在他们的监视之中。” “这不可能!”牛六儿道。 “很有可能!”计燃道。 石满想了想问道:“小仙师为何这么觉得?若是鬼门早就知道你们藏在这儿,为何迟迟不动手?现在还抓了二丫他们逼你们出面呢?” “是我,不是我们!”阿苑指着信道:“这封信上完全没有提到计燃,这就是疑点!” 计燃拿过信仔细看了看,上面真的一个字也没有提到他,这不对劲。 他和阿苑一起杀了食色鬼,他还亲手杀了鬼六,还有那么多鬼门弟子,鬼门若是报仇,第一个要找的应该是他,而不是阿苑。 可现在闻香客完全无视他,只邀请阿苑一人过去赴宴,是故弄玄乎,还是另有所图? 石满也觉察出了异常,鬼门是忽略计燃,还是忌惮计燃?可阿苑才是天静宫少宫主,计燃只是齐天盟普通杀手,又有什么可让鬼门忌惮的呢? 阿苑想到了那批自称是齐天盟的人,计燃也忍不住怀疑师父难道真的弄出来一个什么少盟主,还跟他有关。 牛六儿听得头晕脑胀,苦着脸道:“小仙师,你都把我说糊涂了,你就直接说吧,咱们现在该咋办?” 阿苑冲计燃莞尔一笑,计燃顿时汗毛倒竖。 阿苑朝计燃走近一步,计燃不由往后退,“你想干嘛?” 阿苑伸出手摸向计燃的脸,“计燃,其实仔细看,你长得还真挺秀气的。” 计燃...... 石满低下了头,觉得看的太清楚也有不好的地方,小仙师现在这个样怎么有点像调戏姑娘的流氓呢? 他一定是眼花了,一定! 牛六儿瞪圆了眼睛,不是说如何救二丫他们吗?怎么就能扯到计燃好看不好看了? 不过仔细看看,计燃的确长得挺好看的,瘦瘦高高,脸白白小小。 计燃被阿苑弄得脸红脖子红,连耳根子红透了,他躲开阿苑的手,飞快地眨着睫毛,“你,你到底想干嘛?” “你说,鬼门的人虽然只邀请了我一个人,但我一个小姑娘,独自出门肯定不方便,带个贴身丫鬟,他们应该不会觉得奇怪吧?”阿苑笑眯眯问计燃。 计燃听得满脑门问号,什么丫鬟?这儿除了老人就是小孩,唯二的两个男人只有他和牛六儿,从哪儿冒出来个贴身丫鬟? “你不吭气,我就当你答应了。”阿苑抚掌笑道:“牛六儿,照着计燃的身高弄一身女装来,还有胭脂水粉头花发簪,但凡姑娘能用到的,都给我找来!” 牛六儿傻了眼,石满吓了一跳,把计燃打扮成丫鬟? 香兰等人看着计燃,忍不住凑在一起嘀嘀咕咕,小哥哥要打扮成小姐姐,一定很好玩。 计燃羞窘异常,连连摆手,“不行,绝对不行!我绝对不扮成丫鬟!” 阿苑手一伸,死死抱住计燃胳膊,“人命关天,你就牺牲一下嘛。咱们深入虎穴,只有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才可能擒住闻香客,救出二丫他们。” 计燃头大如斗,“我宁愿跟他拼死一战!” “笨蛋!”阿苑没好气道:“你功力才恢复五成,闻香客可是跟食色鬼不相上下的恶鬼头子,要是硬拼,别说救人了,咱俩也得完蛋。” “不管他们为啥不愿意招惹你,只要他们忌惮,就是咱们的机会......打架不能光靠武功,要靠脑子......武功我不如你,脑子你不如我,所以,听我的!” 计燃看着阿苑,她的眼睛清澈明亮,像两团火焰,带着令人无法拒绝的执着。 丫鬟就丫鬟吧,计燃放弃了,反正跟她在一起,干什么都不稀奇。 到了约定时日,牛六儿赶着牛车,载着阿苑和打扮成丫鬟的计燃一路向西,出了西城门,又行了七八里,牛六儿甩了甩鞭子,停下车来,“到了。” 计燃先跳下车,将阿苑从车上抱了下来,刚要敲门,门开了。 两个青衣道童模样的少年垂手立在门边,“主人已恭候多时,少宫主里面请!” 这架势,不知道的还真以为到了什么文人雅客的别院呢。 不过就是个鬼门恶鬼,花样倒是多的很。 阿苑忍下心中不忿,带着计燃走了进去,只见四下一尘不染,佳木葱茏,奇花炳灼,假山流水,雕栏画柱,五步一景,十步一庭,倒真是个雅致的院落。 引路人将计燃和阿苑带到东侧湖边凉亭,献上茶来,说是主人马上就到,让阿苑稍等片刻,便退了下去。 凉风习习,湖水粼粼,荷花盛开,濯濯青莲。 计燃僵硬地站在阿苑身后,一动不动。 阿苑好奇地左看看右看看,捏起桌上的八色点心尝了个遍,吃着喝着点评着,“莲子酥很香很好吃,那个荷花糕也好吃,杏仁酥不够酥,绿豆糕太甜了,糯米糕不滚黄豆粉没灵魂,桂花糕样子好看,味道嘛,一般般......” “少宫主品味不俗,我也觉得只有莲子酥和荷花糕还算凑合。”只听一道温润的声音传来,走进来一男子,他向阿苑行了个礼道:“鬼门闻香客,参见少宫主。” 第一百零五章 拿下他们 只见这男子三十岁左右年纪,身穿淡蓝色道袍,眉目如画,秀美俊雅。 阿苑长这么大,还从未见过这等美貌的男子,更想不到鬼门的恶鬼头子竟然会长成这样,不同于玉面郎君的俊美邪魅,他整个人温温润润,甚至眼神都是干干净净的。 刹那间阿苑不由目瞪口呆,傻了眼。 直到计燃甩过来一个手帕,碰上她的嘴角,阿苑方才意识到自己竟然对着一个恶鬼头子差点流了口水。 丢脸,实在是太丢脸! 阿苑愤愤拿起茶盏,使劲灌了一大口,长得好有什么了不起的,等她家阿玉长大了,肯定比这个恶鬼头子更好看。 闻香客被阿苑的反应逗笑了,他轻轻撩起衣摆坐在了阿苑对面,给她添了杯茶,温声道:“这是今年新采摘的雨前龙井,少宫主若是喜欢,我还有一罐没开封的。” “雨前龙井,”阿苑品了品,看向闻香客,“贵吗?” 闻香客怔了下,笑了起来,““酒逢知己千杯少,茶遇知音万众香。贵重与否,端看喜好。” 阿苑点了点头,“有道理,就像你抓了我的人,再请我过来喝茶观荷,喜好可真是独特。” 闻香客微笑着道:“身在鬼门,身不由己,还请少宫主见谅。” “我要是不见谅呢?”阿苑凑过身去,眨巴着大眼睛,像是单纯的好奇闻香客会怎么回答。 闻香客端起茶盏轻轻抿了口道:“少宫主大人大量,体恤下属,一定不希望手下过的太辛苦。”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了,阿苑不由攥紧了拳头,她刚才一定是瞎了眼,竟然会被这种人的皮囊迷惑,丢脸! 闻香客见阿苑终于绷紧了脸,不由心中暗暗得意,孩子就是孩子,不管再聪明再装的像大人,依然是孩子。 所谓孩子气,就是为了不重要的人不重要的事,拼上性命去努力。 不过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人物,就足以让天静宫的少宫主乖乖听话,送上门来任他宰割。 只不过,她旁边那个丫鬟,怎么越看越觉得别扭呢? 阿苑耐着性子听闻香客跟她鬼扯,什么音律书画,什么棋艺品茶,听得她忍不住想打哈欠时,他终于说到了正题,“今日冒昧请少宫主过来,除了赏花品茶,还想请少宫主帮一个小忙。” “我能拒绝吗?”阿苑已经忍得很不耐烦,这个人却还要蹬鼻子上脸。 闻香客淡淡一笑,直接说道:“我们鬼王想见你,不知少宫主可否随我去趟鬼蜮?” 阿苑觉得好笑,“他要见我,还得我亲自送上门让他见,这就是你们鬼门的待客之道?” “少宫主见谅,鬼王,他,”说到这儿,闻香客突然抬头看向计燃,“最近实在是有点儿忙,齐天盟总是找麻烦——” 就在闻香客抬头看向计燃的瞬间,计燃出手了,他抽出白斩,刺向闻香客。 “果然是你!”闻香客脚尖点地,飞身后滑躲开,“堂堂齐天盟少盟主,没想到竟然有穿女装扮丫鬟的癖好。” 计燃丝毫不理会闻香客的嘲讽讥笑,反正他不会蠢到相信那个少盟主会是他,一击未中,计燃紧接着又是一剑刺了过去。 闻香客侧身躲开,袍袖一拂,一股白烟挥出直冲计燃面门。 正当闻香客以为计燃肯定会躲开时,阿苑冲了出来,飞快地扇动着不知从哪儿摸出来的大扇子,将他挥出去的白烟又全部扇了回来。 “你——” 闻香客用力挥过去,阿苑扇回来,他再挥过去,她再扇...... 扇扇子费的是力气,可挥袖子却得用内力。 完全想不到会碰上这种幼稚打法的闻香客,几个回合下来,不由手忙脚乱,一个不慎没把白烟全部挥过去,眼见有些白烟就要扑到脸上,他不由立刻抬起衣袖掩住口鼻。 虽然毒烟是他配的,可他也没有随身带解药的习惯啊,毕竟哪个施毒的人会把毒施到自己身上。 哪知他刚掩住口鼻,就发现自己衣袖上有股奇异的味道,顿时心里一沉,不好,中计了!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主攻的根本就不是那个齐天盟的臭小子,从头到尾都是天静宫的小丫头片子。 可她到底是什么时候往他衣袖上动的手脚,这到底又是什么毒呢? 闻香客一时半刻也弄不清楚,只能立刻改变原来的计划。 “来人,拿下他们!” 随着闻香客一声令下,蓦地里人影晃动,顶上有人跃下,向计燃头顶扑落。 计燃一声低喝,白斩横扫,将四名鬼门弟子震得向后退开,紧跟着阿苑数颗神仙醉弹出,扑通扑通,倒了一地。 计燃手腕一转,一道剑花刺向闻香客,闻香客刚要躲开,却发现自己丹田空空荡荡,他的内力没了。 震惊之下,躲闪不及,闻香客被计燃一剑刺中胸口,跌倒在地。 计燃长剑一甩,指着闻香客喉间。 阿苑笑眯眯走到闻香客面前,使劲拍了拍他的天灵盖,“还敢在我面前用毒,也不看看我是谁,以后见了我,记得跪下叫祖宗!” 闻香客气的面色通红,咬牙切齿,“你在我衣袖上动了什么手脚,为何我的内力会突然消失?” “你问我就要回答吗?”阿苑哼了声,“孙子,你祖宗我现在没空。” 计燃看着闻香客额头暴起的青筋,用眼神示意阿苑适可而止,这糊弄人的玩意儿靠不住,还是赶紧办正事。 阿苑背着手左看看右看看,朝四周高声喝道:“都给我滚出来,不然我就削了他脑袋!” 呼啦啦,隐藏在外围的鬼门弟子都钻了出来,阿苑扫了两眼,冲闻香客道:“你倒是看的起我,安排了这么多人手,是怕我变成蝴蝶飞走吗?” 闻香客咬着后槽牙,不想说话,他计划的那么周全,安排的那么妥当,后果却这么不堪,简直,想死。 可这是他的地盘,以为挟持着他就能逃出去吗? 痴心妄想! 阿苑以闻香客的性命相威胁,逼迫鬼门弟子放走了二丫等人,可两个时辰后,当他们挟持着闻香客走到前院长廊拐角处时,忽然从一扇窗户内射出三支利箭,直冲计燃后背大穴。 距离太近,速度太快,计燃就算想躲也躲不开,阿苑本能把闻香客推了过去,想让他替计燃挡箭。 第一百零六章 悲催 闻香客等的就是这一推,只要让他的咽喉能避开计燃的剑锋,他就有足够的把握摆脱这俩人,然后命手下全力进攻,拿下他们。 至于扯上齐天盟会有多麻烦,闻香客此刻已经顾不得了。 被两个小屁孩玩弄于股掌之中的巨大羞辱,让他已经维持不住风度体面,就算齐天盟那群脑子有毛病,听不懂人话的疯子们再天天找鬼门麻烦,他也要拿下这两个小王八蛋。 可就在箭尖即将刺中计燃的瞬间,他单腿支撑身体,上半身完全后仰,像一个陀螺一样以自己脚尖为支点横着旋转了圈,然后又以一种匪夷所思的柔韧迅速立起,同时左手张开,抓住了第三支箭,然后迅速甩了出去。 只听得窗户内一声惨叫,埋伏在那儿的箭手立时毙命。 与此同时,计燃手中的白斩迅速往前一递,抵住了正要逃跑的闻香客后心。 夜深人静二更天,阿苑和计燃带着闻香客来到了河边,杨柳低垂,小船靠岸。 闻香客见船头还立着一个船夫,似乎正等着计燃和阿苑,不由眉头紧皱,“你们已经出了凤城县,还要挟持我多久?顺着这条河可就出了郴州了!” 他就不信这两个小鬼敢杀了他,他的手下可一直紧紧跟在后面呢,只要他们敢对他不利,他的手下定会一拥而上,将他们五马分尸。 更何况他的内力根本没有消失,只要解开穴位,恢复行动,他立刻就能用一百种方式毒死这两个小混蛋。 一想到自己闻到衣袖上有异香就运转内力抵挡,闻香客就后悔不已。 那个异香根本不是毒,而是幻术的引子,阿苑这个死丫头不知从哪儿学了食色鬼的幻术,还用天静宫的气沸迷加工了一番,不仅能使人致幻还能让人行动迟缓。 他误以为异香是毒,用衣袖掩住口鼻,运转内力查看是否有异常。 可他一运转内力,气沸迷混着浮生醉就钻入了他的奇经八脉,幻术就启动了。 他陷入幻境,以为自己内力被奇异毒药弄的消失了,心神大惊,失了控。 明明一身内力,却完全不知道施展,傻不愣登当了人质,还乖乖配合放了牛二丫一群人,直到被带出别院,方才醒过神来。 可那个时候,他的内力是真的不能用了,阿苑这个死丫头用金针封住了他的穴位,还威胁他老实配合,不然会真的废了他的内力。 就这样,闻香客被阿苑和计燃挟持着离开别院,东绕西绕,最后来了潞河河边。 潞河通曲江,顺着潞河一路而下,就可以离开郴州进入林州。 林州不比郴州,鬼门的势力还没那么大,若是被带到林州,再想脱身可就比较麻烦了。 更何况,闻香客不会水,若是上了船,他怕自己更找不到机会逃跑,便故意大声询问,好提醒跟在后面的手下,赶紧找机会动手。 但是计燃立刻识破了闻香客的暗示,扯过阿苑,让闻香客立在她后面当肉盾,若是鬼门的人敢动手,第一个死的就是闻香客。 闻香客不由恶狠狠瞪着计燃,“没想到齐天盟的人当狗都这么忠心,何为给风清一当狗使唤了那么多年,现在轮到你这条小狗了?” 计燃不理会闻香客,闻香客却又道:“你就不想知道你师父为何跟风清一闹翻?为何创建齐天盟,为何选你当少盟主吗?” 阿苑都忍不住有些好奇起来,计燃却面色丝毫未变,冷冰冰硬邦邦道:“不想。” 闻香客...... 齐天盟的人脑子都有病吧? 怎么会不想呢? 这么隐秘的事,是个人都会好奇的啊? 疯子!齐天盟的人都他娘的是疯子! 想到自己为何会被鬼王派了这个苦差事,闻香客就忍不住想骂娘。 何为那个老疯子,莫名其妙问鬼王要人,非说鬼门的人抓了他的徒弟,齐天盟少盟主。 鬼王压根都不知道他徒弟是谁,更没见过什么齐天盟少盟主,自然不能无中生有,给他凭空捏出来一个人。 可何为那个老疯子,根本不管青红皂白,要不到人就直接派了一队人马杀来郴州。 郴州可是鬼门好不容易经营起来的地盘,刚折进去一个食色鬼还没弄清楚是怎么回事呢,不能再让齐天盟的人过来捣乱了。 于是,鬼王就把最擅长跟人打交道的他派了过来。 他本来想着先礼后兵,先好好跟齐天盟的人谈谈,试着化解误会。 可齐天盟的人不管他说什么,就一句话——交出少盟主。 不交,打! 交不出来,打! 不知道,打! 正在查,还打! 他想尽办法费尽唇舌,可齐天盟这群疯子,就会追着鬼门天天打! 打的闻香客头大如斗,可更让他头疼的是鬼王也不知道哪根神经不对了,想要天静宫那个少宫主,还非要让他把人请回鬼蜮给他瞧瞧。 注意,是“请”,不是“抓”! 鬼王信中还特意叮嘱他别吓着小姑娘,还让他斯文礼貌点。 听听,这是人话吗? 他们鬼门跟天静宫势如水火,鬼王却要他对阿苑那个臭丫头斯文礼貌点,怎么斯文?如何礼貌? 买根糖葫芦逗逗她,乖,跟我去鬼蜮玩玩好不好? 做梦吗? 那么凶残狡诈的臭丫头,一出手就灭了食血鬼手下三大弟子,还把食色鬼炸成了肉片,是能轻易哄骗的吗? 闻香客绞尽脑汁才想出这么个一石二鸟的法子,抓了牛二丫等人当诱饵,逼阿苑和计燃主动送上门。 可人是主动送上来了,结果,却跟他期待的差了十万八千里。 此刻,听着河水淙淙,看着垂柳拂动,回想自己悲催的心路历程,闻香客觉得人活着真是太难了,想活的体面点,更是难上加难。 可该上的船,还是得上,闻香客跟着计燃和阿苑上了小船,顺着水流划出大概六七里地,船夫停了下来,低声道:“少宫主,他们就在对面木排上。” 阿苑从船篷中望去,只见木排上有一间小屋,小屋门头挂着一盏气死风灯,灯火昏黄,莹莹闪烁,正是她和二丫等人约定好的暗号。 第一百零七章 就此别过 “咻--” 阿苑把食指塞入口中,吹了个响亮的口哨。 小屋门开了,二丫等人从里面冲了出来,她激动地挥着手臂高声喊道:“少宫主,少盟主,我们在这儿!” 阿苑冲他们也挥了挥手,踢了踢计燃的脚,“少盟主,别这么高冷,给个反应啊。” 计燃皱了皱鼻子,闷声道:“我不是少盟主。” 闻香客冲计燃翻了个大白眼,武功再高有什么用,脑子一根筋的二傻子。 “不承认也没用了,连他都说你是,估计你还真的是。”阿苑好笑地拍了拍计燃道:“当少盟主有什么不好的,我是少宫主,你是少盟主,以后咱们天静宫和齐天盟联手,灭了鬼门!” 闻香客无语地看着阿苑,“我还在这儿呢,你说的这么大声,我可都听见了。” “听见就听见,我还怕你听不清呢。”阿苑撇嘴道:“记得转告你们那个鬼王,识相点就赶紧把你们这些大鬼小鬼叫回鬼蜮,以后别出来害人,还能活的久一点。” 闻香客冷笑,“我们躲起来,难道你们就不杀我们了?” 阿苑歪了歪头,“别人我不知道,但只要你们不出来害人,我们天静宫肯定不会跑去鬼蜮对你们斩尽杀绝。” 闻香客愣了愣,讥笑道:“怎么?想彰显一下你们天静宫的假仁假义?又拿改过从善那套糊弄我们,骗我们当缩头王八?” “你想多了。”阿苑的话让闻香客脸僵住了,“鬼蜮那么远,你们人那么多,全杀了挺麻烦的。” “再说,多行不义必自毙。就你们这个作孽的折腾法,把弟子当人蛊练,不用我们出手,你们自己就能把自己作死。” 闻香客愣了好一会儿,哈哈大笑起来,“你这个小丫头,还真是有点儿意思,既然你都觉得我们自己会作死,那为何还要一直挟持着我?” “自然是让二丫他们出出气啊!”阿苑理直气壮道:“你好端端的抓了人,还把人家打成那样,自然得让人家打回来,这才公平嘛。” 闻香客难以置信地看着阿苑,指着自己,“我可是鬼门坛主,大名鼎鼎的十二大恶鬼头子闻香客!” 忙着上岸的阿苑头也不回道:“我记性好着呢,你不用重复这些没用的。” “没用?”闻香客只觉得自己受到了生平最大的羞辱,气的脸都快变形了,“我这么重要的人质,你竟然把我带过来给这些猪狗不如的卑贱之人出气,你脑子没毛病吧?” 他吼的又气又急,又大声,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牛二丫等人不由攥紧了拳头,计燃也忍不住摸上了白斩,这个闻香客的嘴生的真是多余,不如一剑削了算了。 阿苑看着闻香客,如同在看一个神经病,“你重要?他们卑贱?谁评判的?你自己吗?那你可真看得起你自己,区区一个恶鬼,还敢跟人相提并论,你配吗?” 阿苑一声令下,“二丫,牛六儿,给我打回去,出气!” 二丫提起拳头重重砸在了闻香客的脸上,牛六儿紧跟着一脚把闻香客踹翻,其他人一拥而上,尽情发泄着被抓被打被无情羞辱的怒气。 闻香客抱着头缩着身子,恶狠狠嚷道:“今日之耻,我闻香客必十倍百倍还给你们.......” 阿苑嫌弃地揉了揉耳朵,嘀咕道:“要不然,还是直接杀了算了?” 计燃忙摁住阿苑,生怕她又冲动,再弄死一个鬼门坛主,指着远处正在朝他们靠近的数艘小船,“他手下快过来了,咱们得赶紧走!” “二丫,别打了,该走了!”阿苑喝住众人,沉声道:“鬼门的人快追上来了!” 为了避免鬼门的报复,阿苑和计燃在去别院之前,就先转移了石满和孩子们。 现在就剩下二丫他们了,阿苑掏出一封信递给二丫,“这是我的亲笔信,你们立刻启程赶往天门山,石老爹他们也在赶去的路上。山门口会有人接应你们,将这封信给他,他会妥善安置你们。” 亲眼见过石秀儿等人为了救她和计燃丧命后,阿苑便收起了冲动,开始变得谨慎起来。 她已经传信给天静宫,让留守的人把石满等人安置到天宁镇上,让他们也能过上安宁的生活。 而她和计燃,会想办法引开鬼门的人,然后再去杀魏都,完成计燃的出师任务。 众人停手,看向阿苑和计燃,面露不舍。 牛六儿更是忍不住问阿苑和计燃,“你们真的不跟我们一起走吗?” “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就此别过了。”阿苑冲牛六儿等人笑了笑,“等我回了天静宫,下山找你们玩。” “那咱们可一言为定,小仙师可不能骗我们啊。”牛二丫连声道。 牛六儿忙杵了牛二丫一下,“胡说什么呢?小仙师怎么会骗人!” “谁说我不会骗人?”阿苑狡黠一笑,“不过我不骗你们,到时候我带着计燃一起去,我请你们喝百花酿!” 计燃翘起了唇角,百花酿,听着名字好像就很好喝。 告别众人,计燃和阿苑带着已经被打晕的闻香客,继续顺流而下。 鬼门的人跟着计燃和阿苑行至郴州和林州交界的码头,忽然失去了他们的踪迹,只在芦苇丛中找到了被塞进麻袋捆成麻花的闻香客。 闻香客揉了揉酸疼的手腕,恶狠狠道:“追,无论用什么办法,哪怕挖地三尺,也要给我抓住那两个小王八蛋!” 他闻香客,十岁出鬼蜮至今已经三十多年,还从没这么狼狈过。 阿苑! 计燃! 你们两个小王八蛋给我等着,等我抓到你们,一定把你们碎尸万段! 待鬼门的人走远,计燃和阿苑才从不远处的芦苇丛中钻了出来。 计燃感叹不已,“他们还真不在附近找咱们啊,为啥呢?” “聪明反被聪明误呗,”阿苑一脸傲娇,“那个闻香客自视甚高,总觉得自己聪明又厉害,所以越是简单易行的法子对他就越有效。” 计燃点头,“就像你之前借着扔帕子把香弹到他的衣袖上,因为太明显,所以他就发现不了一样?” 阿苑笑了起来,“孺子可教,以闻香客那种九曲绕弯的脑子,肯定觉得咱们既然要刺杀魏都,就一定准备了精密的计划,他会提前在魏都住处不远的地方设下埋伏。” “所以咱们只要跟着鬼门的人,就能找到魏都。”计燃道。 第一百零八章 陷阱 可让计燃和阿苑万万没想到的是,闻香客把魏都杀了,还屠了魏府满门。 他们一路跟随鬼门,来到了魏都所在的府邸,一个位于山脚的幽静庭院。 待夜深人静,计燃和阿苑趁鬼门弟子换班间隙,冲入魏府后花园。 一阵风吹来,阿苑从满园花草香中嗅到了一抹血腥味儿,不由心头一紧。 “计燃,小心点,有些不对劲。”阿苑把手放在了腰带上,这是三师父特意给她缝的腰带,里面有暗袋,装着她防身的丸药。 计燃也把手放到了白斩上,“我走前面。” 他的内力已经完全恢复了,无情剑也突破了,便是再遇到食色鬼那样的高手,他也有把握带阿苑全身而退。 血腥味越来越浓郁了,连计燃也闻见了,阿苑心里的不安也越来越强烈,走着走着被计燃突然拽住,更是吓的打了个哆嗦。 “怎,怎么了?”阿苑不由自主结巴了起来,但她坚决不承认自己害怕,她只是上次被食色鬼弄的有点心理阴影。 计燃指着地上,“是血。” 阿苑低头看去,只见一条像细细溪水一样鲜红的血流,正在缓缓流淌,若不是计燃拽的及时,她险些一脚踩上。 “这些血是从哪儿流过来的?”阿苑越发不安,血不是水,比较粘稠,能流到这儿,那得流多少啊? 计燃指着前面院子的拐角,“那儿!” 阿苑和计燃加快脚步冲了过去,可刚转过拐角,看到院里的情形时,两人却都不由倒吸了口凉气。 只见院子东南角高大的槐树上,挂满了人,确切的说已经不是人了,而是死人。 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吊着脖子挂在树上,弄得槐树像寺院门口祈福树一样,被挂的满满当当。 年长的须发皆白,年幼的还没阿苑大,但每个人的四肢都被割断,鲜红的血从他们伤口处一滴滴落下来,在地上汇成一大片鲜红,然后顺着地势缓缓流向后院。 “他们,疯了吗?”阿苑吓的目瞪口呆,她都不知道脚该往哪儿放,到处都是血,红的刺眼,腥的刺鼻。 计燃也吓了一跳,他们齐天盟杀人,只杀任务目标,不会乱杀,更不会虐杀。 可鬼门却直接把人家一家老少都杀了,还用这种方式让人流干血,计燃也觉得鬼门的人着实疯的不轻。 正当阿苑和计燃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处理这满树的尸体时,空中忽然传来一声猛禽的尖利鸣叫。 计燃和阿苑急忙抬头看去,只见几只猎鹰般的猛禽呼啸着盘旋而至。 “这是什么?”阿苑见过鹰,可从没见过这种羽毛像镀了一层金的鹰,大晚上都亮晶晶,生怕别人看不到它们似的。 计燃抿紧了唇,面色凝重,“这是金雕,据说天盛绝顶高手云飞天爱鹰如命,但凡出入必有金雕随行。” 阿苑愣住,“你的意思是,这玩意儿是那个云飞天养的,他要来了?” “云飞天应该就在附近,”计燃面色凝重,眼中却流露出些许期待,“听闻云飞天一手无影掌出神入化,成名至今从无败绩,我师父一直都想跟他比试比试,但总阴错阳差没碰上过。” 阿苑无语地看着计燃,你师父想不想跟云飞天打架我不知道,但你想跟人家比试我看出来了。 “云飞天到底是什么人?哪个门派的?” “云飞天是七星的首领,七星是天盛皇帝的暗卫组织,统领二十四宿,势力强大,非一般门派可以匹敌。” “等等,”阿苑把食指摁在太阳穴上,“有点儿乱,让我捋捋。” “云飞天是天盛暗卫首领,绝顶高手,还位高权重,手下人多势众。” “魏都是天盛的三朝元老,虽然告老还乡,但也当了几十年官,跟云飞天肯定认识,说不定还有交情。” “现在魏都一家老小被灭门,死了可能还不到两个时辰,而现在这个院里除了咱俩没别人......计燃,你说,云飞天要是过来看见这个情况,他会怎么想?” 计燃没听明白,“什么怎么想?” “能怎么想?是个人都会以为这是咱们干的啊,笨蛋!”阿苑脸色大变,拉住计燃就往外跑,“咱俩上当了,这是闻香客布置的陷阱,就等着咱俩跳进来呢......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聪明反被聪明误,闻香客太狠了,为了栽赃咱们,竟然杀了那么多人,早知道就不放了他,该一刀宰了他才是......” 计燃听得糊里糊涂,但还是本能听阿苑的话,跟着跑了几步,才想起自己有轻功,会飞,忙揽住阿苑的腰,试图带她飞出去。 可他们才刚飞起,头顶一直围着他们盘旋的三只金鹰却俯冲下来,挡住了他们的去路,紧接着便听到外面传来了马蹄声嘶鸣声,还有刀剑兵器碰撞的哒哒声。 很多很多人,朝他们围了过来! 计燃看看阿苑,阿苑看看计燃,两人无声用口型询问对方,“怎么办?” 跑,头顶三只金雕,外面绝顶高手,四周精兵强将。 躲,院子虽大房子虽多,可也经不住人家七星专业暗卫们一寸寸翻找啊。 “要不,咱们跟他们好好解释解释?我冒充一下你们天静宫的人。”计燃觉得以天静宫在江湖上的信誉,七星应该不至于一上来就冲他们下死手吧? 至于齐天盟,杀手盟跟朝廷鹰犬,天生死对头,最好还是永不相见的好。 阿苑觉得行,八师父说了,认怂无所谓,逞能才要命。 可她的头还没点下来,便听得一声呼啸,紧接着后衣襟一紧,身子腾空了。 “计燃!” 阿苑吓的大喊,一只金雕突然冲下来叼着她就要飞走。 计燃也吓了一大跳,立刻抽出白斩,就要斩断那只金雕的长翅。 可另外两只金雕却朝他攻了上来,用尖利的爪子抓住他的白斩,扑腾起宛若云翼般的翅膀,卷起的风打的他睁不开眼。 就这么一瞬间,阿苑便被金雕叼到了半空,耳边是呼啸凛冽的风,眼下是越来越小的计燃,头顶是看不到边际的黑沉夜空。 第一百零九章 被叼走了 “我,我,我不好吃,那个,”阿苑被风吹的摇来晃去,舌头都不听使唤了,“你,你抓紧点,这么高掉下去会摔死的,我,我不会武功......” 金雕也不知听懂没听懂,用力拍动翅膀,阿苑只觉得嗖的一下更高了,似乎还有只什么东西打在了她的脸上,一片生疼。 她吓懵了,不由使劲抱住金雕的爪子,扯开嗓子大喊:“计燃,救命啊啊啊啊啊--” 计燃听得大急,眼睛睁不开干脆不睁了,闭上眼睛看不到金雕凶狠,反倒更容易把它们当成普通对手。 听声辩位,腾跳冲挪,计燃迅速躲开一只金雕攻击,同时右掌一挥,白斩激飞而出,刺向另一只金雕腹下三寸软毛。 金雕被迫后飞躲避,计燃顺着剑势,身如闪电般疾冲出去,紧接着一提气便往阿苑被叼走的方向纵身飞去。 “人剑合一,小小年纪能有这番修为,不错,不错。”一个白发老者突然出现,挡在了计燃前面。 计燃只觉得一股强大威压扑面而来,不由握紧白斩,用尽全力挥出。 哪知他拼尽全力的一剑却被对方平平无奇的一推化解了,计燃大骇,这难道就是绝顶高手的实力吗? 可还不待他醒过神,白发老者立刻又是一掌朝他胸口打来。 计燃虽然剑法高明,但毕竟年纪小,内力还不够浑厚,临敌应变的经验更是不足,同绝顶高手还差着一大截呢。 白发老者突然出招,他只能立刻收剑架招,根本来不及多想。 不成想他刚一收剑,白发老者又是一掌直冲他的右肩,计燃来不及再回挡,只能硬生生挨了对方一掌。 计燃顿时只觉得肩膀碎裂一般巨疼无比,比之前被刀剑刺穿不知疼多少倍,痛的他几欲晕倒。 可他还要救阿苑,绝对不能倒在这儿! 计燃狠狠一咬舌尖,强忍疼痛,完全想不起什么剑招剑法,只凭借本能如切瓜砍菜一般挥了出去。 白发老者却像吃了一惊,并未接招,旋身躲避。 计燃趁此空档立刻向后跃出,紧跟着又是一纵,跃出了两丈,便要转身去追阿苑。 “小子,轻功不错,可我怎么看着像是万里追踪的迷踪步呢。”白发老者轻轻一跃,追了过去问道:“迷踪步早已失传多年,你是跟谁学的?” “跟你小祖宗!”计燃提气向前急跃,头也不回嚷道。 阿苑说了,山下门派弟子辈分大多都比她小,这个白发老者武功深不可测,一定是云飞天。可云飞天虽是绝顶高手,辈分也不一定比阿苑大,那阿苑自然也可能是他小祖宗。 他的迷踪步是阿苑背默下来教给他的,他这么回答自然没有一点儿错。 可这话在云飞天听来无疑是挑衅,他大喝一声,“好小子,我倒要看看哪个不怕死的敢当我祖宗。” 计燃听得脑后风响,知道云飞天追过来了,不由运足内力拼命往前冲。 两人一追一赶,几个纵跃便跳出了魏府,计燃拼命跑,云飞天慢慢追,他难得看到江湖上有这么出色的后起之秀,便忍不住想试探试探他的底细和极限。 就在计燃和云飞天你追我赶时,阿苑被金雕叼着飞啊飞,飞啊飞,飞的她头晕脑胀,忍不住打了个打喷嚏时,四头黑鹰忽然拦住了他们。 阿苑傻了眼,金雕好像也有点儿懵,正在这时,领头的黑鹰似乎发出了某种信号,飞冲上来,尖利的嘴爪冲着金雕的头眼便攻了上来。 金雕似乎很是不屑,猛地一拍翅膀,往上一飞,躲开了黑鹰的攻击,同时尖利的金色羽翼划过黑鹰的翅膀,黑鹰惨叫一声,在半空打了个旋掉了下去。 阿苑惊叹不已,“小金,你好厉害!” 金雕傲娇地鸣叫了声,不满地甩了甩被阿苑紧紧抓住的爪子,似乎在示意她松开些,被抓的这么紧,它打架很不方便。 阿苑却更加用力抱紧了金雕的爪子,试着跟它商量,“要不,你先把我放下来,等你们打完了再来抓——啊!!!!” 金雕忽然疾冲而下,阿苑觉得自己像被狠狠投掷出去的肉弹,下一刻就要砸上旁边的悬崖,不由吓的大脑一片空白,除了尖叫还是尖叫。 就在即将撞上悬崖上,金雕猛然停住,迅速一拍翅膀,往上飞去。 阿苑身子剧烈晃动着,擦着悬崖碎石跟着向上。 可紧紧追着金雕的两只黑鹰就没这么幸运了,阿苑眼睁睁看着它们撞上了悬崖,粉身碎骨,只剩一片掉落的羽毛在空中飘啊转。 金雕一个扭身又冲向了身后的黑鹰,黑鹰闪避不及,被金雕啄中它的眼睛,立刻扑闪乱飞着从半空掉落下去。 眼看仅剩的一头黑鹰高低逃窜,被金雕逼得狼狈不堪,阿苑忍不住想劝劝小金得饶人处且饶人,再这么忽快忽慢急转横飞,她真的会吐啊! 哪知黑鹰就要被金雕啄中的瞬间,空中忽然传来几声急唳,十几头黑鹰从云中猛扑下来,齐齐向金雕啄去。 我的天啊,黑鹰成精了,都知道排兵布阵设陷阱了,阿苑忍不住想拍手鼓掌,精彩,实在是太精彩了! 可问题是她一只手还得抱着小金的爪子,另一只手还得撑着她可怜的衣襟,一直被这么提着,她脖子勒的很啊。 金雕单枪匹马,还抓着阿苑,实在难以抵挡这么多黑鹰的围攻,虽然拼命啄死了两头黑鹰,但是自己也受了重伤,不得不飞落在悬崖上。 众黑鹰扑上去乱抓乱啄,阿苑吓的抱头尖叫。 过了一会儿,没了动静,阿苑小心翼翼探出头来,却见一群黑鹰围着她,而那只金雕已经死翘翘了。 “各位鹰大哥,那个,你们看我这么小,还这么瘦,分了你们一个也吃不了几口,要不,你们还是换换口味,吃个猪啊牛啊啥的吧?”阿苑扯出脖子里的本命玉牌,高高举着嚷道。 希望三清香争气点儿,唤回这些猛禽残余的善良,放过她这个微不足道的小可怜吧。 似乎是头鹰的黑鹰叫了一声,翅膀一扇,飞走了。 其他黑鹰也拍了拍翅膀,跟着走了。 只剩下一头看着有点儿小的黑鹰,不走,还用喙啄起了自己的羽毛。 “鹰小哥,你的同伴都走了,要不,你也走吧?”阿苑努力挤出笑脸道:“我想一个人静静。” 第一百一十章 开心 回应阿苑的是黑鹰不紧不慢地梳理羽毛,和貌似有些鄙视的白眼。 阿苑忍不住摸向腰带,这么大个的鹰,一颗神仙醉是不是不太保险,要不然直接弹两颗?可它的头这么小,耳朵鼻子都在哪儿啊,要弹到哪个位置药效才能发挥到最大? 正当阿苑盯着黑鹰琢磨不停时,之前离开的那群黑鹰又回来了。 天刚亮,鱼肚白的天空,薄雾蒙蒙。 阿苑看着这群去而复回的黑鹰,只觉得后背发凉,额头冒汗,她只有三颗神仙醉了,就算掰碎了也放不倒这么多头鹰啊! 天要绝我啊,计燃,你为啥还不来? 师父,师兄,万一我被啄的只剩下点儿骨头,你们可一定要能认出来我啊! 阿玉,我不能去找你了,替我照顾好小白,呜呜呜呜,被鹰啄死一定很疼,我好害怕啊怎么办-- 正当阿苑惊惧绝望,忍不住想哭时,领头的那只鹰叼了个包袱,扔到了阿苑面前。 阿苑看了看鹰,再看了看包袱,怎么看都觉得这个包袱皮有点儿过分眼熟,便忍不住打开来。 小话本、嵌着宝石的小镜子和小梳子、宝石做的九宫格、摁一下会跳的小人偶......还有一本书,不是书,是信,厚厚的像小本子一样的信! 阿苑急忙打开信,这个字,好眼熟,再一看落款,天啊,竟然是阿玉写给她的! 天静宫,风洛一坐在窗户边寂寞地啃着玉米棒子,望着天空。 刚长成的玉米棒子煮熟了甜滋滋水润润,以前他和小姑姑还有李璟都会抢着吃,一边吃一边比谁的更甜更好吃,谁啃出来的牙印最整齐。 可现在,就剩下他一个人了,偌大一个天静宫,陪着他的只有小白、大黄,和时不时叼只兔子送过来的小灰(头狼)。 前几日抢了包袱就飞走的黑鹰再也没回来,也不知道它到底听明白没有,会不会去找小姑姑。 风洛一忍不住叹了口气,那批黑鹰是师父调教的,因为闻香鸽体型小,一些比较重的东西不能运送,所以师父就想调教一些黑鹰,看看能不能像闻香鸽一样用。 黑鹰还没调教好,师父就下了山,而风洛一刚回到天静宫,就收到了李璟派人送来的东西和信。 看着这么一大包东西,风洛一直发愁,他都不知道小姑姑在哪儿呢,怎么把这些东西给她? 风洛一便想着试试看黑鹰听不听他指挥,哪知刚指着包袱冲它吹了几声哨子,它就叼着包袱飞走了。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哎!包袱包袱没了,黑鹰黑鹰也不飞回来,等李璟知道,师父回来,我可就惨了。”风洛一吃不下去,把手搭在窗户台上发愁。 正蹲在窗户外面啃玉米的小白看了看风洛一,再看看自己已经啃光的玉米棒子,想了想,轻轻抬起头,叼住风洛一手里的玉米棒子,用力一扯。 风洛一看着骤然空了的手心,再看看叼着玉米棒子就跑的小白,不由跳起来大吼,“小白,把玉米还我!” 大黄听到吼声,抖了抖耳朵,叼着自己的玉米便往后院走。 还没走远,便听到风洛一叫嚷“大黄,你管管小白!”大黄忙走的更快了。 悬崖上,阿苑一目三行看完了所有的信,高兴地跳了起来。 阿玉没事了,他说给哥哥报了仇就回天静宫,还跟她道歉,给她寄来了礼物! 三师父已经离开南蜀皇宫,准备去和七师父汇合,听说她要行走江湖,特意将易容诀窍传授给她,让她防身用。 “三师父太好了,给我寄来这么多丹药,我正缺呢......阿玉弄的这个九宫格真好玩,这个是什么?弹弓吗......”阿苑扒拉着包袱里的东西,嘀嘀咕咕说个不停,悬着的心终于落回了肚子,她实在是开心的很。 可另一边,计燃实在是沮丧的很。 日出江边,芦苇摇曳,计燃纵身飞跃,跳上木排,手中长剑微微颤抖,在朝阳中映射出闪闪光芒。 他跑不动了,云飞天太难缠了。 “小子,你叫什么名字?”云飞天饶有兴趣地看着计燃,不过来执行一个无聊的任务,没想到竟然碰到一个这么好玩的小子,小小年纪,悟性高,韧性强,真是个练武的绝佳苗子,让他忍不住起了爱才之心。 “齐天盟,计燃!”计燃话音未落,急跃而起,手中白斩势如闪电直冲云飞天面门,全然不管自己周身命门大开,毫无遮拦。 这是无情剑第十一式——孤注一掷,是计燃被阿苑阴错阳差废了内力才领悟出来的,玉石俱焚的大招。 既然甩不掉,那就只有战! 哪怕是拼死一战,他也绝不退让! 见计燃来势汹汹,势如破竹,云飞天心中暗暗赞叹,这个年纪能使出这样迅猛的杀招,实属难得。 云飞天不想跟计燃玩命,忙后退避开剑锋,抬掌格挡。 两人在木排上厮杀打斗,剑来掌去,云飞天越打越来劲,计燃越打越费劲,他本就受了伤,再使出这种搏命的招数,自然无法持久。 计燃被逼的不断后退,眼看就要退出木排,跌入江水时,忽然听到头顶一声高呼:“计燃!” 是阿苑! 计燃本能抬头往上看,手中攻势不由一缓,他这一缓不要紧,却把打的正起劲的云飞天给弄得手忙脚乱。 云飞天对计燃起了爱才之心,自然不舍得伤他性命,只能赶紧收掌。 正在这时,头顶突然一暗,两头黑鹰一左一右叼起了计燃。 云飞天傻了眼,只听见那个似乎在指挥黑鹰的小丫头脆生生冲他嚷了句,“臭老头,欺负小孩,不要脸!” 说话间,她还朝他扔过来一把黑色小丸。 以云飞天的武功,躲开这些黑色小丸轻而易举,他随手一拂,用衣袖拂开黑丸。 哪知那些黑丸稍稍一碰就粘在了他的衣袖上,紧接着,云飞天闻到了一股强烈的恶臭,好似掉进了几十年没掏的老粪坑,简直快要臭晕过去。 甩了甩,甩不掉;扯了扯,粘一手,熏的他差点儿没吐出来。 云飞天郁闷坏了,运足内力大吼,“臭丫头,你扔的这是什么鬼东西?” 已经飞远的阿苑脆生生回了他一句,“臭气丸,我们天静宫特制,洗不掉,臭死你,哈哈哈哈哈......” 云飞天愣住,天静宫? 跟计燃在一起的小丫头怎么会是天静宫的人?她不是鬼王的私生女吗? 第一百一十一章 睡一觉再走 情报有误! 没想到他七星竟然被鬼门的魑魅魍魉当枪使,好个鬼门,活腻味了吧! “传令二十四宿,清除鬼门在天盛的所有势力,凡鬼门中人,一经发现,格杀勿论!”云飞天黑沉着脸,对赶过来的手下道。 城外别院,闻香客刚把香饼放入香炉,正准备小憩片刻,让自己养足精神,好精神焕发的迎接完美胜利时,却听到手下急匆匆赶来禀报。 “坛主,不好了,那两个小鬼跑了,云飞天带人打过来了!” 闻香客刚抬到软塌上的腿顿时哆嗦了下,他难以置信地看着手下,“你说什么?” “云飞天带着七星打过来了,还下令二十四宿斩杀鬼门中人!” “不可能!” 闻香客脸色刷白,他的计划天衣无缝,云飞天自视甚高独断专行,他若是知道鬼王的私生女带人抢先一步杀了魏都满门,怎么可能轻易让她离开? 那两个小鬼就算再滑头,也不可能是云飞天的对手,他们怎么可能从云飞天手里逃出去?还策反云飞天掉头对付鬼门呢? 这,不合理啊! 手下见闻香客傻愣着不动,不由急了,直接上前架起他道:“坛主,来不及了,您得赶紧撤离。” “撤,撤哪儿去?”闻香客迷茫地看着前方,他功亏一篑,还得罪了七星,招来了他们对鬼门的报复,鬼王怎么可能饶了他? 他一个恶鬼,若是连鬼蜮都回不去,又能去哪儿? 而此刻,计燃和阿苑也迷茫地看着四周,不知道该去哪儿。 这一个多时辰,他俩过的是极其混乱,先是好好在天上飞着,金雕追上来了。 黑鹰跟金雕混战,他俩被甩来甩去甩到了江里,七手八脚爬上了一艘小船,却发现船是破的,还不等他俩坐稳,船就开始往下沉。 计燃和阿苑只得弃船而逃,扒着一根不知从哪儿漂过来的木板,顺着江水漂啊漂。 “阿嚏!” 阿苑打了个大喷嚏,虽然太阳已经升起来了,可刚入秋的江水实在冷得很。 计燃忙揽住阿苑把她往上托了托,解下她肩上的包袱背在自己身上,“对了,这包袱是从哪儿来的?” “阿玉让黑鹰给我送来的......”阿苑噼里啪啦一通说,听得计燃目瞪口呆,刚要问她阿玉到底是什么身份,却听到前面有哗啦哗啦船破水的声音。 计燃忙定睛望去,只见远远的有一艘大船正在朝他们驶来。 “阿苑,船,有船!” 看到船头挂着商船旗帜,计燃和阿苑放下心来,计燃抱起阿苑一个跃身飞落船上,趁人不备,冲进船舱。 “去那儿,那儿有好吃的,我闻到香味了。”阿苑指着前方正中的那间道。 计燃也饿了,立刻抱着阿苑冲了进去,把里面刚夹起鸡腿要往嘴边送的锦衣少年吓的一哆嗦,“你们——” “别出声,不然要了你的命!”计燃白斩一挥,抵在了锦衣少年脖子上。 锦衣少年更是吓的面色发白,连忙举起双手,紧紧闭上了嘴。 还挺识相,阿苑不由看了那锦衣少年两眼,跟计燃差不多年纪,浓眉大眼圆脑袋,长得有点像小白。 “江湖救急,我们就是进来吃点东西,你别害怕。”阿苑说着,朝锦衣少年的哑穴射出一枚金针。 计燃放下白斩,突然发现自己出不了声的锦衣少年慌了,比手画脚,“呃哦呃呃......” 阿苑抱起茶壶咕咚咕咚往嘴里灌了一气,抹了抹嘴道:“别费劲了,我封了你的哑穴,一会儿吃饱了给你解开。” 说着,阿苑抓起刚才掉落了鸡腿狠狠咬了一大口,又扯下另一个鸡腿递给计燃。 两人狼吞虎咽吃了一通,吃的肚子溜圆,往椅子上一倒,都不想动弹了。 这一连几天东跑西颠,打完这个打那个,折腾的他俩骨头都快散架了。 别说热饭热菜了,就连睡在床上是什么感觉都快记不清了。 这间船舱布置的简洁雅致,床铺又软又香,阿苑便跟计燃商量,“要不,咱俩睡一觉再走?” “他怎么办?”计燃没意见,他右肩被打伤的地方还很疼,需要运气调养,但是这毕竟是别人的地盘,于是计燃拔出白斩指着锦衣少年问阿苑,“要不,宰了?” 锦衣少年腿一软,差点儿没给计燃跪下,双手合十,蹙着眉,瞪着大大的眼睛,冲计燃和阿苑一个劲儿无声哀求。 阿苑好笑地看了眼计燃,臭小子变聪明了,还知道吓唬人了呢。 计燃扯了扯嘴角,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他都是跟某人学的呗。 见锦衣少年被吓的差不多了,阿苑便取出金针,板着脸对他道:“我们呢,不是那种大奸大恶的坏人,不会滥杀无辜的。但是,我们遇到点儿麻烦,可能要借宿两天,你知道该怎么办吧?” “知道,知道。”锦衣少年连连点头,“我一定照顾好两位少侠,但有所需,一应俱全。” 阿苑笑了起来,“我就喜欢你这种聪明人,你叫什么?这艘船要去哪儿?” 锦衣少年老实回答道:“我叫钱九道,这艘船是五福商会的,要去宁州白鹭源。” 阿苑看向计燃,“宁州白鹭源在哪儿?” “不知道,听着好像很远。”计燃无所谓,反正他们只是找个地方歇歇脚,这船要去哪儿做什么跟他们都没关系。 阿苑也是随意好奇了下,没打算继续追问,她打了个哈欠道:“我困了,借你的床睡一会儿。” 钱九道忙道:“女侠随意,能认识女侠这种世外高人是我的荣幸。我见二位衣服都湿透了,要不要我安排人准备热水和干净衣服,两位要不要换洗一下,睡起来也舒服。” 阿苑看看计燃,计燃看看阿苑,洗澡,干净衣服,听上去都很诱人哎。 可出门在外,安全第一,小心为上。 计燃牢记师父的叮嘱,板着脸拒绝了,阿苑很是可惜地叹了口气,冲钱九道招了招手。 钱九道忐忑不安地走了过去,只听阿苑对他道:“张开嘴。” “什么?”钱九道不明白她要干嘛,可阿苑已经不耐烦起来,沉下声,“我说,张开嘴!” 钱九道只得乖乖张嘴,阿苑立刻往他嘴里弹了一粒药丸。 第一百一十二章 认怂保平安 钱九道大惊失色,忍不住想吐出来,可那药丸也不知道是什么做的,入口即化,还有些酸酸麻麻。 “别动什么歪心思,等我们歇够了,走之前会给你解毒。”阿苑学着鬼门那些人,阴狠狠道:“否则定让你肠穿肚烂,生不如死。” 语气很到位,表情也很到位,可计燃看的却忍不住想笑。 阿苑忘了威胁人最根本的一条,是要长得够狠。 鬼门的人这么做看着阴狠,主要原因是他们长得都不太像好人,可阿苑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又生的粉雕玉琢,大眼睛清澈明亮,便是再眯着眼做出阴狠的表情,也狠不到哪儿去,反倒还有几分虚张声势的可爱。 计燃是这么觉得,钱九道也不例外,但他忍住了,他没笑,还十分配合的哆嗦了两下,“女侠饶命!” 阿苑心满意足,放心倒头就睡。 计燃盘腿打坐,运功疗伤。 钱九道看着他俩,一边琢磨,一边后悔。 以他身为五福商会少当家,从小见多识广,识人无数的经验来看,这俩人还真不是坏人,他吃到肚子里的也可能不是毒药。 不过,这俩人肯定是很厉害的人。 不然怎么能绕开护卫和船夫们,无声无息摸到他的船舱。他可是少当家,这次出来,老头子可给他派了二十名武艺高强经验丰富的护卫呢。 可现在呢,连一个也没发现他这儿有异常。 钱九道忍不住想叹气,落到今日这步田地,跟他自己也有很大的关系。 他不该上了船还一个劲儿置气,把自己关在船舱里不许任何人进来,更不该把护卫们都撵走,还命令他们不经传唤不得入内。 这下好了,突然来了俩土匪,抢了他的鸡腿,他的鱼汤,他最爱的小炒肉,现在还让他坐在冷板凳上看他俩睡他的软床。 他喊,不敢喊;打,打不过;求,没人理。 自小锦衣玉食,从没吃过苦的钱九道,揉着扁扁的肚子,觉得自己的脸上现在就一个字——惨! 不过最应该怪的人还是他爹,五福商会当家人钱五福,好端端的非逼他读什么书,也不看看钱家从他往上数五代出过读书人吗? 再说,他是那块材料吗? 他看见书本就犯困,一下课就精神,就这还指望他考个功名,他要是能考中功名,猪都能飞上天了。 无奈他势单力薄,小细胳膊拗不过老头子的大腿,被硬生生逼着背井离乡,结果倒了霉。 现在好了,被喂了毒,抢了床铺,还得坐在冷板凳上干等。 钱九道越想越郁闷,忍不住在心里把亲爹翻来覆去又埋怨了顿,然后,迷迷糊糊睡着了。 钱九道是被尿憋醒的,他睁开眼,对于自己坐在凳子上都能睡的这么沉,很是无语。 抬眼看了看似乎都睡沉了的计燃和阿苑,再听听外面船行使的哗哗声,钱九道忽然觉得自己就这么一直坐着等有点儿傻不愣登。 夜晚的江面格外宁静安详,繁星点点,月光挥洒在甲板上,格外明亮。 钱九道小心翼翼地往前走着,时不时看一眼身后,见计燃和阿苑一直没跟出来,不由放下心来。 走到舱门外,钱九道轻轻唤了声:“来人!” 两个黑衣护卫立刻飞身落下,冲钱九道拱了拱手,“少爷!” “嘘!”钱九道立刻竖起手指抵在嘴上,“小声点儿,我被人劫持了!” 护卫们怔了怔,齐齐看向钱九道身后,空无一人,再看钱九道,面色红润行动自如,不由露出质疑的眼神。 少爷又想出什么幺蛾子了? 这一路,少爷变着法逃跑,什么装病、中邪、跳船,他们能想到的想不到的,都被他使了个遍。 前天开始又闹着绝食,绝了一天,昨天又要了一桌菜,好不容易安生了大半天,还不到天亮又开始闹腾了? 哪儿有人被劫持了还能随便跑动,更何况他身后压根也没人啊! 护卫甲冲护卫乙使了个眼色:兄弟,配合点,少爷这是劫持加中邪,一块儿来了。 护卫乙深以为然,微微点头:知道了,配合着把戏演完,继续回去睡觉。 于是,护卫甲和护卫乙都不约而同闭上了嘴,十分严肃地看着钱九道。 钱九道一眼看出这两个笨蛋护卫心里是怎么想的,不由气地跺脚,“我这次真没骗你们,那两个坏人就在我的船舱,他们还喂我吃了毒药——” 说到这儿,钱九道忽然后背一凉,蓦然转身,瞳孔微微一缩。 只见计燃面无表情地走了出来,手握长剑。 “什么人?竟敢闯入我五福商会的地盘!” “少爷,快躲到了我身后!” 两个护卫终于真正紧张了起来,钱九道却恨不得把他俩的脑袋敲烂,人家都走到跟前了,你们才发现,这说明什么? 说明你们根本不是人家的对手啊,笨蛋! 明显打不过的时候就不要逞能,认怂才能保平安,你俩蠢不要紧,别拖累我啊! 钱九道急忙拨开两个护卫,一脸讨好地冲计燃笑着解释道:“那个,我去茅厕方便了下,无意中遇到他俩,他俩是我的护卫,没见过少侠这么风姿卓越的人物,一时反应过度了,少侠别见怪,呵呵,呵呵。” 说着,又转过身瞪着两个护卫喝道:“瞎嚷嚷什么,这位少侠是我的朋友,你们,你们赶紧去准备些宵夜端进来,我要好好招待两位少侠!” 钱九道特意加重了“两位”二字的语气,希望傻护卫们能听出来他的弦外之音,人家还有个帮手呢,你们千万别轻举妄动。 可惜,他的护卫太傻了,不仅没听出来,还立刻收了兵器道:“是,小的立刻叫人准备。” 然后,就真的都退下去了。 一边走还一边悄悄议论,少爷演戏越来越真了,竟然还请了帮手。 钱九道听得想打人,他不是演戏,这是真的,真的! 你们两个瞎子看不到他手里的剑吗?那么寒光闪闪!看不到他的眼神吗?那么杀气腾腾! 你们这些笨蛋! 钱九道揉了揉脸,很想把亲爹叫过来问问,这就是你派来保护我的人? 我要是死了,你就等着给你唯一的儿子收尸吧! “阿苑累了,要在这儿歇歇,你一共只有二十个护卫,分别藏在哪个位置我都能感觉的出来。”计燃收了白斩,淡淡道:“你若是再耍花样,我保证会在他们来之前,先送你上西天。” 第一百一十三章 能不能多点信任 钱九道连连摆手,“不敢,不敢,少侠别误会,二位能驾临我这艘小破船,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哪儿敢......” 计燃才没耐心听钱九道废话,转身便回了船舱。 钱九道看着计燃高傲孤冷的背影,眯了眯眼睛,以他活了十一年积累下来的人生经验判断,这小子肯定是个高手。 要是能把他拐过来给自己当帮手,那他还用怕老头子吗? 老头子他都不怕了,还去什么白马书院,读什么之乎者也,考什么狗屁功名? 钱九道越想越兴奋,原来峰回路转是得先有峰才能转啊,他的两座大山就在眼前! “少侠,你走慢点儿,等等我啊,你喜欢吃什么?我船上的厨子手艺还凑合,尤其擅长烤全羊啊烤乳猪什么的......”钱九道拔腿小跑追上计燃,跟着进了船舱。 阿苑醒了,正发蒙,还有些分不清现实和梦境,见计燃进来,方才醒过神来,揉着眼睛迷迷糊糊哼哼,“你跑哪儿去了?” “出去看了眼,”计燃瞥了眼跟过来的钱九道,“发现一头不听话的猪。” 钱九道愣住,阿苑打了大哈欠,“船上还有猪呢?” “有,”计燃扶着阿苑晃来晃去的头,轻轻放回枕头上,“天还没亮,再睡一会儿。” 阿苑闭上眼睛,抵挡着困意呢喃,“鬼门的人没追过来吧?” 计燃抚开阿苑垂落到脸上的碎发,温声道:“没,有我呢,睡吧。” 困意袭来,阿苑又睡了过去。 计燃看向钱九道,钱九道指了指门外,用几不可闻的声音道:“我让他们把宵夜撤了,少侠安心睡,我给你们守门。” 计燃抿了抿唇,这人太过热心,事出反常必有妖,恐怕不是个好人。 等钱九道命人把宵夜撤后,计燃点住他的穴位,把他定在了门口凳子上,然后关门,吹灯,睡觉。 钱九道...... 人和人之间就不能有点儿信任? 我都说了给你们守门,你干嘛还要把我定在这儿?知不知道我压根不会武功还晕血,你就算给我把刀我也不敢杀你们啊? 已经睡着的阿苑和计燃自然是不知道,连日奔波劳顿,死里逃生,两人都疲惫到了极点,头挨头靠在一起睡的无比香甜。 直到被一阵吆喝声吵醒,阿苑睁开眼睛,看到近在咫尺计燃的脸,他还低垂着头睡着,眼下有一圈淡淡的黑。 这段日子,计燃比她更累,阿苑轻轻挪开身子,不想惊动计燃。 可她刚一动,计燃便睁开了眼睛。 阿苑冲计燃大大一笑,“早啊!” 计燃也笑了起来,“早!” 钱九道看的瞪大了眼睛,原来冰块脸会笑的啊,他还以为他脸有问题只能维持一个表情呢。 阿苑好奇地指着外面道:“你听,外面好像很热闹。” “那是在收网,船夫们每天早上都会撒几网,今天估计收获了不少。”穴道刚自行解开的钱九道,捶着酸疼的胳膊腿道。 阿苑一听眼睛便亮了,她从小在山上长大,还从没见过撒网捕鱼是怎样的场景呢。 计燃抬手擦掉阿苑眼角的眼屎,拂开她脸上的乱发,轻声问道:“想去看?” “能去吗?”阿苑不担心别的,就担心一露面又把鬼门和七星的人招来,天天打啊杀的,弄的她好烦。 计燃勾了勾唇角,“只要你想,都能。” 阿苑高兴地坐了起来,手一挥,“那我要看!” 钱九道看明白了,原来这个叫计燃的都听小丫头的,那就好办了。 钱九道忙道:“我领你们过去看吧,他们不光撒大网,还下了地笼呢。地笼能抓到螃蟹,这个时节蟹肥膏黄,最是好吃。” “螃蟹!”阿苑眼睛更亮了,直接跳了起来,“我要吃螃蟹!” 甲板上,船夫们正在收撒下去的大网。 大网很长,上面拴着浮板,下面拴着小石头,随着渔网不断往上收,被网子兜住的大鱼小鱼露出了水面,甩着尾巴扭动着身子拼命挣脱拍打出大大小小的水花,溅了好奇凑太近的阿苑一脸。 “哈哈哈哈,好玩,鱼好大好多啊!”阿苑笑着拍起手来。 船老大见她笑出一对小梨涡,实在好看喜庆,不由乐呵呵道:“这里面都是鱼,没啥好玩的,一会儿拉地笼才好玩。这水里不光有螃蟹、虾,还有小白条和江翘,那玩意儿好吃,裹上面油一炸,别提多香了。” “还有螃蟹,这时候母螃蟹最好吃,抱卵,蟹黄多,香的很。”船老大身边的船夫也跟着说道。 “巴掌大的螃蟹,收拾干净放锅里一蒸,弄点儿姜丝煮黄酒,一口肉,一口酒,那滋味,啧~” “要我说,还是一锅端最鲜,把那些大鱼小鱼螃蟹虾一锅炖了,再烀俩饼子,哎呦,想想我都流口水!” ......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围着阿苑说的热火朝天,船老大还让阿苑试着拉了拉地笼,钱九道看着他们,十分怀疑谁才是这条船的主人。 “以前怎么不见你们这么殷勤?”钱九道忍不住小声嘀咕道,“小丫头在我面前装的那么凶狠,对着这些粗人却有说有笑的,是不是眼神不好,看不出谁才有钱?” 计燃扭头看向钱九道,“你说什么?” 钱九道忙摆手笑道:“没什么,没什么,我说她玩的可真开心。” “能让阿苑开心,是你们的荣幸。”计燃抱着双臂倚在桅杆上,看着阿苑的笑脸,毫不客气说道。 钱九道无语地看着计燃,这小子怕不是脑子不好,当小丫头是公主下凡吗? 还荣幸,荣幸被你们喂毒点穴当人质吗? 可计燃却丝毫没觉得自己刚才的话有什么问题,更没意识到他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被阿苑同化了,发自内心的认为天静宫就高人一等,阿苑就是他们的小祖宗。 能讨祖宗开心,当然是他们的荣幸。 能看到阿苑开心,计燃也开心的很,只是心里还稍稍有些不安。 鬼门和七星的人竟然这么久了还没追过来,有点儿奇怪。 南蜀边境,刚和八长老汇合的大长老,一杯茶还没喝完,就被风耳传来的消息惊呆了。 第一百一十四章 保护费 “七星剿杀鬼门?”八长老也大吃一惊,“师兄,你这一趟可没白跑,小皇帝竟然直接派出了七星二十四宿!” 大长老一头雾水,“可我去找他说的是阿芙罗的事,他承诺会派官兵处理,怎么又改派七星了呢?” “难道阿芙罗是鬼门投放出来的?”八长老大胆猜测道。 “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大长老捋了捋胡子,对八长老道:“你给白简传信,让他盯紧鬼门,继续查找阿苑的行踪。” 提到阿苑,八长老连忙拍了拍脑门,对大长老道:“差点儿忘了,阿苑寄了好几封信来。” “快拿来我看看!” 宝贝徒弟来信,大长老迫不及待想知道她的现状。 可看完阿苑的三封信后,大长老气的想把八长老的皮扒了。 他才走几天,孩子就出了这么多事,一想到那么大点儿的孩子竟然对上了鬼门的坛主,还差点儿被炼成人香,大长老就忍不住往嘴里又塞了一颗救心丸。 八长老缩着头可怜巴巴解释道:“我真没想那么多,我就觉得咱们阿苑聪明果断能干的紧,就夸了夸,真没想到她那么大胆,单枪匹马冲进人家的老窝,还把那个食色鬼弄死了。” “你想不到?”大长老气的直拍桌子,“你想不到的事情多了去了!” 八长老郁闷道:“谁能想到恶鬼头子们都藏在那儿呢,那地方离咱们天静宫那么近,你说他们到底是怎么想的,活够了送上门来找死吗?” “哼!就你们一个个光知道玩,连人家打到家门口都不知道的糊涂劲儿,若不是阿苑,鬼门把咱们天静宫包圆了你们也不知道!”大长老没好气骂道。 八长老委屈的不行,“这儿就我一个,你骂他们也听不见,要不你给他们写信,把他们都骂一遍,别只骂我一个啊。” “骂你你就听着,把他们那份也听了。”大长老气的脑门疼,都什么时候了,还只顾着计较这些。 阿苑找不到,鬼门没完没了,天盛小皇帝派七星出来到底要干啥也没弄清楚,七星又跟鬼门打了起来,简直乱成了一锅粥。 “那个,现在怎么办?齐天盟派去的人也没找到阿苑他们,只怕阿苑和那个叫计燃的已经离开郴州了。”八长老小心翼翼问道。 大长老揉了揉太阳穴,“给何为传信,狠狠骂他一顿,骂他们齐天盟无能蠢笨,连鬼门都打不过,让他们趁早退出江湖,省的丢人现眼。” 八长老...... 师兄,你这不是找着跟齐天盟撕破脸吗? 何为那么好面子的人,你上赶着往他脸上骂,他能忍? 咱们可还得指望齐天盟帮着找阿苑呢! 大长老听了八长老的疑问,冲他翻了个大白眼道:“就何为那个死德行,他就算要跟咱们天静宫撕破脸,也会先灭了鬼门给自己正名。” “哦,原来你是要激他出手对付鬼门?”八长老恍然大悟,“趁他病,要他命!齐天盟和七星一起出手,鬼门这下惨喽。” 大长老冷哼一声,“一群魑魅魍魉也敢伤我阿苑,且等我腾出手,定要杀进鬼蜮,把那些恶鬼头子一个个都绑了来,给阿苑练手玩。” “干嘛等以后啊,我现在就有个法子能让鬼蜮不得安生。”八长老兴致勃勃提议道:“咱们把还阳花的消息透漏给鬼王,你说他能坐得住吗?” 大长老愣住,“你的意思是,让鬼王和大巫鹬蚌相争?” “咱们渔翁得利,”八长老得意挑眉,“我这法子如何?” 大长老竖起大拇指,“够损!” 八长老笑着得意洋洋,“都是师兄教得好!” “滚!”大长老一脚踹过去,“拿笔来,我要给阿苑回信!” 船舱内,第一次吃船饭,一不小心吃的太撑坐都坐不下的阿苑,被计燃扶着来回溜达消食。 “计燃,你觉不觉得这船上过于安生了?”阿苑听着外面欢快的吵闹声,觉得有些不太真实。 这段日子死人见得比活人还多,随时随地都会有鬼门的人冒出来,可从昨晚到现在都快一天一夜了,竟然都没人追杀他们。 阿苑还真有点儿不适应,“你说,他们不会憋着什么大招等着咱们吧?还是咱们又中了别人的圈套,这其实是艘贼船?” “不知道,”计燃看向钱九道,“不过,他应该知道。” 莫名其妙成了贼船主子的钱九道,被计燃和阿苑齐刷刷盯着,不由有些紧张,他舔了舔唇道:“那个,真不是贼船,我们五福商会交了保护费,沿途各门各派都会卖个面子。” 保护费? 阿苑和计燃对视一眼,对这个词汇都感到无比的陌生,保护还要收费? 钱九道一看他俩这样,乐了,他被打压了这么久,终于逮住翻身的机会了。 他为了省钱,可是专门研究过江湖各门各派的收入来源,这里面的道道,他门清。 “我认为,天下门派的收入来源,其实总得来说无非就是三类。”钱九道竖起三根手指,侃侃而谈,“第一类,朝廷拨款。像少林、全真、武当这些顶级门派,都跟朝廷来往密切,寺院修缮、册封大典什么的,朝廷都会下拨一笔丰厚的银钱。” 阿苑看看计燃,计燃看看阿苑,天静宫和齐天盟跟朝廷界限分明,明显不在此列。 “第二类,占山为王。但凡大门大派都有自己的地盘,比如少林,整个少室山都是他们的,那么大的地方,自然可以种粮食种菜自给自足。隔三差五再做做法事,收收徒弟,享受一下人间的烟火供奉,日子自然富得流油。” 阿苑皱了皱眉头,听着跟他们天静宫差不多,天静宫地盘不小,供奉也不少,可他们富吗? 大门总是破,屋顶常年失修,上次下大雨有间屋子还漏水了,大师父气的把师兄们好一通骂。 难道是因为他们没做法事,收徒太少? 想想自家那简陋的房屋,摇摇欲坠的炼丹房,还有不务正业的师父和师兄们,阿苑觉得,弟子还是少点儿好,做法事什么的就算了吧,穷着也挺好。 钱九道继续说道:“第三类,保护费。地方门派的主要收入来源,就是保护费。简单说,就是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 “抢劫?”阿苑觉得这句话甚是耳熟,八师父的话本上土匪打劫之前都要来这么一嗓子。 第一百一十五章 弄个金山 钱九道笑道:“这可不是抢劫,是合法收入,也叫江湖规矩。” 阿苑看向计燃,计燃无辜地眨了眨眼,别看他,他什么也不知道。 钱九道继续说道:“交了保护费,在这个门派管辖的范围内,他不光能保证他们门派的人不会欺负你,还能防止其他门派欺负你,若是你在他们的地盘出事了,他们也会负责调查协助。” “你们给鬼门交了钱,他们也会保护你们?”阿苑觉得难以置信,她印象中的鬼门可是杀人不眨眼,吃人不放盐,连人丹人香那么残忍的东西他们都炼,人对他们来说,跟猪羊狗没啥区别。 难道这就是有钱能使鬼推磨? 钱九道忙解释道:“鬼门是邪门歪道,怎么可能保护我们?他们只是不敢动我们。” 阿苑大吃一惊,计燃也难以置信,鬼门连阿苑都敢杀,五福商会的名号他连听都没听过,为何鬼门会这么忌惮? “二位少侠有所不知,郴州可不止鬼门一派,还有华山派、云阳派、昌平镖局、荣成帮等十几个叫得上名号的帮派。我们五福商会可足足交了十万两保护费呢,鬼门要是跟我们过不去,就是跟郴州这些门派都过不去。” 钱九道的话让阿苑和计燃大开眼界,原来江湖规矩是这么回事——拿人手短,给钱办事! 可钱九道看着他俩却有点儿郁闷,他都着重强调了“十万两”,可这俩人怎么反应这么平淡呢? 那可是整整十万两雪花银啊! 十万两! 你们能不能震惊一下,满足满足我作为五福商会少当家的虚荣心,让我找回一点点有钱人的快乐呢? 显然是不能的,因为计燃和阿苑的关注点都不在多少钱,而在于钱竟然这么有用上。 阿苑惊叹不已,“没想到花钱就能让鬼门忌惮,让这么多门派心甘情愿保护你们,那我要是有很多很多钱,能不能让所有人都听我的话?” 阿苑想到了石满,想到了石秀儿,想到了义庄里的那些小孩们,他们甚至不需要很多钱,只要有一些钱就能吃得好穿得暖,过上舒服自在的日子。 要是有足够多的钱,她是不是能让所有门派一起来对付鬼门,到时候,世上没有了坏人,大家就都能像天宁镇上的人一样,平平安安开开心心。 可是,要多少钱才够呢? 钱九道被阿苑的天真逗乐了,“你还想让所有人都听你的啊,那除非你有座金山。” “金山?”阿苑仔细想了想,摇头道:“我没有。” 钱九道更是乐得不行,“你当然没有,谁能有金山啊?除非做梦能有。” “我没有,可我四师父知道哪儿有。”阿苑很是认真道:“我记得他很多年前就找到过金矿,金矿石可以炼金,我把金矿石都提炼了,不就有金山了?” 钱九道傻了眼,他忍不住问道:“你四师父是谁啊?他真的找到过金矿?” “我四师父就是我四师父啊,还能是谁?”阿苑不解道:“金矿很难找吗?可我大师父他们总说金子没啥用,我以前以为太阴玄晶和玉髓、寒石、汞霜才是贵重的东西,没想到你们山下的人都这么喜欢金子。” 钱九道惊得合不拢嘴,金子没用?太阴玄晶?玉髓?寒石? 虽然他连听都没听过汞霜,可太阴玄晶什么的他听说过啊,那,那都不是炼仙丹才能用到的天材地宝吗? 那些玩意当然比金子贵重,因为你有金子也买不来啊! 这小丫头到底是谁,怎么一张口就这么吓人呢? “敢问女侠尊姓大名,师出何门啊?”钱九道不敢跟阿苑开玩笑了,恭恭敬敬问道。 阿苑晃了晃脚,皱眉道:“我叫阿苑,你管我师出哪儿,你接着往下说。是不是我只要有了金山,就能让所有人都听我的?我让他们不打架他们就能好好相处,乖乖种田养花?” 钱九道苦笑道:“我不知道。” 阿苑怔了下,觉得自己被耍了,气呼呼喊道:“计燃!” 计燃刷地抽出白斩,抵住钱九道心口,“你说不说?” 钱九道快哭了,可怜巴巴道:“我是真的不知道,我跟你们说实话吧,我从小到大压根就没见过你说的那样,所有人都和和睦睦,你不争我不抢,整天开开心心的。” “怎么可能?”阿苑觉得钱九道一定是在骗她,“我们天,我们家里就是这样啊,大家都相处的很好,整天都很开心。” 钱九道听得心里不爽,忍不住道:“那肯定是你们家里人少,或者你们当家的人厉害,要么就是你家里穷,没啥东西好争抢。” “才不是,我们才不是你说的那样!”阿苑愤愤不平,双手叉腰,气鼓鼓。 阿苑很想举例证明他们天静宫不是那样,可又觉得有点儿心虚,他们天静宫好像真的有点儿穷,大师父好像真的比较厉害,师父和师兄们也不是什么东西都不争不抢。 可他们虽然争抢但不会过分,有好东西也不会独享,大家在一起就是很开心啊! 阿玉说天下没有比天静宫更好的地方,阿玉说的一定就是对的啊! “但凡有人的地方就有争斗,好东西就这么多,人人都想要,凭什么给这个人不给那个人?”钱九道见阿苑说不出话,不由越发理直气壮,“我觉得争斗才是对的,能者多劳都是狗屁,弱肉强食才是王道!我比你强,好东西自然就该是我的,你弱你可怜,那是你活该!” 阿苑气地跺脚,“你说的不对,我大师父说人人都当有怜悯之心,绝不可恃强凌弱,能力越强,责任越大,济世救人,匡扶正义,才是我辈应为之事!” “你大师父是圣人吧?谁能做到这些?是个人都得为自己打算。你不争,别人就会抢走你所有的东西;你不抢,就只能等着被人欺负。”钱九道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一不小心竟然把心里话说了出来。 阿苑听的眉头紧皱,这跟她从小受的教育完全相反,她忍不住想找个同盟,扯住计燃,“计燃,他说的不对,是不是?” 第一百一十六章 白马书院 计燃拧着眉,苦恼道:“我也不知道他说的对不对,我没想过这些。” 他从小到大就是练功再练功,很少去琢磨为什么要这么做,更别提这么做是对还是不对了。 在遇到阿苑之前,他的目标就只有一个--练成无情剑! “你现在想想嘛,”阿苑嘟着嘴不满道:“你会跟别人抢东西吗?会欺负比你弱的人吗?会为了自己的利益伤害别人吗?” 计燃摇了摇头,“我不会跟别人抢。” 阿苑高兴了,冲钱九道扬了扬下巴,“看吧,计燃是站在我这边的。” “你那么问就不对,”钱九道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不服气,忍不住要跟阿苑辩个明白,“计少侠,我问你,若是有人要抢你最心爱的东西,你怎么办?” 计燃握紧白斩,目光如炬,“动我白斩者,死!” 钱九道吓的一哆嗦,讪讪道:“我就是打个比方,你别激动。” 阿苑震惊地瞪着计燃,“你最心爱的是剑,不是我吗?你不是说我是你最好的朋友吗?难道在你心里我还比不上白斩?” “不是,”计燃愣了愣,有点慌乱,“我--” 阿苑一拳头打了上去,“你竟敢不承认自己说过的话?把我的鸭腿吐出来,那是我给我好朋友吃的,你不是我好朋友了,你还我!” 计燃越发慌乱,“我不是,不是,你又不是东西--” 阿苑气炸了,脑门上的小碎发都翘了起来,“你才不是东西!” “我,我,我,我不是那个意思。”计燃越急越说不成话,鼻尖都冒汗了,伸着手想拉阿苑又不敢拉,“我,我--” 钱九道看的都替他着急,忙对阿苑道:“你误会他了,他的意思是说白斩是东西,而你是人,不能在一起比较。” 计燃连连点头,顿时觉得钱九道比之前看着顺眼多了。 可阿苑依旧心里不爽,她眯着眼睛问计燃,“我和白斩只能选一个,你选哪个?” 计燃呆若木鸡,这让他怎么选? 白斩是他最心爱的兵器,阿苑是他最好的朋友,他哪个都想要,哪个也不想失去。 钱九道挠了挠头,又挠了挠脸,这不对啊,不是说谁对谁错吗,怎么就能扯到剑和人只能选一个上来了? “哪个,女侠,你还跟我辩谁对谁错吗?”钱九道弱弱地小声问道。 阿苑这才想起正事,忙瞪了眼计燃道:“等我跟他辩出结果,再听你怎么说。” 计燃不由松了口气,有种勒到脖子上的上吊绳忽然松开的错觉,不由感激的看向钱九道。 钱九道受宠若惊,忙倾尽自己所见所闻,把那些个亲兄弟为了争家产打破头,亲生爹娘卖了儿女换富贵,好朋友反目成仇背后插刀的故事给阿苑好好讲了一通。 阿苑听的目瞪口呆,“你周围的人怎么都这么坏?” 钱九道无语道:“这还算坏?比这更坏的还有呢,只是我没亲眼见过,都是道听途说,不敢保证一定是真的,才没跟你说。” “为什么呢?”阿苑想象不出来,整天都得提防着最亲近的人害你的日子该怎么过,她更想不明白人为什么要活的这么累。 钱九道被问蒙了,他从小见的就是这样,所以他觉得书本上都是骗人的,可她竟然还问为什么,哪儿有为什么,“世道本来就是这样啊,人人都在抢都在争,没钱的想有钱,有钱的想有权,有权的想永远有权有势,就跟那树上的猴一样,都拼了命的往最高的枝头爬。” 可阿苑从小见到的不是这样,她想象中的更不是这样,所以她很困惑,“为什么这世道是这个样呢?不是应该人人安居乐业,处处海晏河清吗?” 钱九道无语地看着阿苑,他很想问问她几岁了,怎么能幼稚成这样? 只有三岁小孩才会相信这种鬼话吧? 可对上她清澈的眼睛,看着她迷茫又困惑的傻样,钱九道到嘴边的挤兑不由咽了回去,真诚建议道:“你以后少看点儿书吧,书上都是骗人的。” “书是骗人的,师父和师兄也骗人吗?师祖们也骗人吗?”阿苑不信,“连阿玉也这么说,他是不会骗我的,一定是哪里出问题了,可能是这个世道坏了,得找人把它修好才行。” 钱九道觉得阿苑幼稚又好笑,可又觉得为这种事烦恼的她有点儿可爱,忍不住问她,“谁能把世道修好呢?” 阿苑双手撑着脸,长长的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或许圣贤们知道吧。等我回去再去藏书阁翻翻看有没有答案,或者再问问阿玉,阿玉很厉害的,他什么都知道。” 钱九道忽然灵光一现,急忙道:“其实不用那么麻烦,你要是真的想知道,可以去白马书院问圣啊。” 计燃皱了皱眉,怎么感觉钱九道现在跟拐小孩的坏人有点儿像呢。 阿苑好奇不已,“白马书院不就是你要去的地方吗?问圣又是什么?” “对,我要去的地方就是白马书院!”钱九道强忍心中激动,缓缓说道:“当年三国纷争,战火连天,官学惨遭破坏,庠序失教,大儒杨圩不忍学子们无学可读,倾尽家财创立了白马书院。” “后来三国停战,各国急需人才,纷纷开科取士。白马书院首次参加科举考试,登第者达五六十人之多。天下文人、士子慕戚同文之名不远千里而至书院求学者络绎不绝......” 阿苑打了个哈欠,打断钱九道,“说重点!” 钱九道被噎了一下,他好不容易才背下来的简介,就不能让他再显摆显摆? 钱九道看向计燃,计燃冷着脸,显然也没啥耐心了。 高山流水,曲高和寡,无人欣赏,哎! 钱九道只得遗憾地总结道:“白马书院是当今世上最负盛名的书院,不属于三国中任何一国管辖,里面鸿儒博生数不胜数,天下学子无不向往。” 阿苑坐累了,踢了踢腿,歪了歪身子,计燃忙凑过去转过身子给她当靠背。 阿苑蹭了蹭,找了个舒服的位置靠好,没好气地看着钱九道,“你再啰嗦,我就要睡着了,直接说问圣。” 第一百一十七章 不想分开 钱九道抿了抿唇,腹诽不已,靠的那么舒服,不瞌睡才怪。 可想到自己的目的,钱九道还是立刻说出重点,“白马书院中藏有先古圣贤留下的传音石,可以听到圣贤们留给世人的箴言,里面或许会有你想要的答案。” “传音石?”阿苑来了兴趣,立刻坐直身子,“就是那个能和已经死去的人通话的海螺吗?” 钱九道哪儿知道传音石长什么样,他只是听人这么说起过,具体有没有传音石,传音石是不是真的能传音,他都不确定。 可为了把这俩人拐了给他当帮手,对抗死老头子,钱九道还是立刻点头道:“对,就是那个!” 阿苑眼睛顿时亮了,扭头冲计燃便道:“我要去!” “白马书院在哪儿?”计燃问钱九道。 钱九道激动的心怦怦乱跳,胜利就在前方跟他招手呢,“天盛和南蜀西南交界处,宁州白鹭源!” 计燃皱起眉头,他们现在刚出郴州,郴州在天盛最西北,而宁州在天盛最西南。从郴州到宁州,要穿越大半个天盛,等他把阿苑送到白马书院再回齐天盟,怎么也赶不上。 阿苑见计燃脸色不太对,不由拉着他的手摇了摇,“你怎么了?” “阿苑,”计燃突然很难过,“宁州太远了,我不能陪你去。” 哐当! 钱九道满心的欢喜被砸了回去,到手的鸭子,要飞了? “为什么啊?”阿苑也急了,握紧了计燃的手,“咱们不是说好了要一起吗?你还让我发誓不抛下你,你怎么又改主意了?” 计燃苦着脸道:“我师门任务失败了,要回去领罚。你本来说要去南蜀锦蓉城,我估摸着把你送到再返回师门应该来得及。可你现在要去宁州,宁州离的那么远,我只剩下两个月不到,怎么也不够。” 阿苑愣住了,她忘了计燃还有任务的事,这可怎么办? 不管去不去白马书院,她都不想跟计燃分开啊,他可是她下山后交到的第一个好朋友,也是她唯一的朋友。 “一定要回师门吗?反正魏都已经死了,不管是不是你亲手杀的,只要死了不就行吗?你们齐天盟就不能变通变通?”阿苑晃了晃计燃的手,嘟着嘴道:“我不想跟你分开,我还想带你回天静宫呢。” 计燃鼻子有点儿酸,眼眶有些湿润,“我也不想跟你分开,可我师父跟你师父不一样,我师父他很严厉--” “你刚说什么?齐天盟?天静宫?你们是齐天盟的杀手,还是天静宫的神医?”钱九道惊呆了,他忍不住打断计燃,连声问道。 阿苑不爽地瞪着钱九道,“我们说正事呢,你能不能别插嘴?” 钱九道使劲点头,“我不插嘴,不插嘴。” 他迅速往后退了几步,两眼放光地看着阿苑,恨不得上手摸摸她是不是真人,“天静宫,我的天啊,我竟然还能见到活的会动的天静宫的神医,太不可思议了,还是个小妹妹......” 阿苑无语地看着钱九道,计燃干脆上前一步挡住了钱九道看向阿苑的视线。 钱九道从计燃身后探出头来,笑眯眯冲阿苑道:“小神医,你们聊,我不打扰,绝对不打扰,我就看看,看看。” 阿苑...... 这还叫不打扰? 计燃冷着脸,一把拎起钱九道扔到门外,在他还没反应过来前,关上了舱门。 “好了,阿苑,你想说什么,现在可以说了。”计燃走回阿苑身边,重新握回她的手。 阿苑看看门,看看计燃,再看看跟刚才握的一模一样的手,笑出了声。 被扔到门外的钱九道,狼狈爬起,冲听到动静冲过来的护卫们摆了摆手,“退下,都赶紧退下,不许过来,别打扰了我的贵客们。” 一想到里面那俩人的身份,钱九道就笑的合不拢嘴,天降狗屎运,天静宫,齐天盟,哎呦我的天啊! 不管是哪个,都是大粗腿,只要抱稳了,以后死老头子还想威胁他?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护卫们看着扑在舱门上,咬着嘴唇,无声笑的身子乱颤的钱九道,都不约而同地捂了捂眼。 少爷疯的更厉害了,没眼看啊! 阿苑和计燃商量了一通,勉强商量出一个对策:计燃先给师父写信请罪,看看师父什么反应再做打算。 “要是你师父非要怪罪,那我就跟你一起回齐天盟领罪,祸是我闯的,不能让你一个人背!”阿苑拍着胸口,义薄云天。 计燃哭笑不得,“就你这小身板,我师父一掌就能把你打飞。” 阿苑皱了皱鼻子,一脸傲娇,“他才不敢,我可是天静宫少宫主,谁敢欺负我,我师父师兄们可饶不了他。到时候我就挡在你前面,你师父打你就会打到我,我立刻就躺在地上哭,我使劲哭,哭的你师父头疼耳朵嗡嗡嗡,他烦了,就不罚你了。” 计燃回想自己从小到大受过的罚,觉得阿苑这个想法可能太天真了,师父一出手就能把人打的发不出声,哪儿还有机会哭啊? 可他又觉得若真有个人这么护着自己,那就算被师父打死也是心甘情愿。 计燃不由伸开双臂抱住阿苑,像发誓一样,十分认真道:“我不会让人打你的,就是我师父也不行。” “我也不会让人欺负你的,”阿苑笑着拍了拍计燃的后背,“因为只有我可以欺负你,哈哈哈哈......” 钱九道单方面宣布,今天是他最幸运的日子,他的心愿达成了,拐了两个少侠陪他去白马书院! 阿苑见钱九道高兴成那样,立刻反应过来,“你是不是故意那么说骗我们去白马书院的?” “当然不是!”钱九道连声道:“我本来就不想去白马书院,是我爹非逼着我去,你们上来的时候,我正绝食抗争呢!” 阿苑表示怀疑,“那你现在为什么又肯了呢?还这么高兴?” 钱九道愣住了,他突然发现自己脑子好像有问题,他找帮手不是为了不去白马书院吗? 可现在怎么成了带他俩一起去白马书院? 第一百一十八章 好好玩 这个问题,一直到阿苑和计燃写好信,钱九道都没琢磨明白。 “你别琢磨了,不过就是自己挖坑自己跳,跳都跳了,后悔也来不及了。”阿苑安慰人的方式,总让计燃忍俊不禁。 被安慰的钱九道脸更苦了几分,“其实寻找答案也不一定非要去白马书院,我听说王屋山有位大贤能知天下事,要不咱们去王屋山找他问问?” 阿苑白了钱九道一眼,“废话少说,赶紧找个驿站,把计燃的信用最快的速度送去齐天盟。” 钱九道看着阿苑手里的信,“你的信呢?不一起寄走吗?” “不用,我们天静宫有自己的信鸽。”阿苑摸出一个竹哨,用力一吹。 钱九道怔了下,忍不住揉了揉耳朵,他怎么什么也没听到? 他见计燃见怪不怪,便忍住敢多问,生恐自己太没见识被取笑。 但半个时辰后,钱九道发现,该丢的脸早晚都得丢。 护卫急匆匆进来禀报,说有一群黑鹰围着他们的船飞来飞去,十分古怪。 钱九道吓了一跳,立刻就要命人小心防备,阿苑却站起来道:“没事,是我叫来的。” 钱九道目瞪口呆,“你们天静宫的信鸽就是黑鹰?” 这个体型的差异是不是太大了些? 一来还一群,多吓人! “我也不知道它们还没走,”阿苑一脸无辜,“一般来的都是闻香鸽。” 钱九道...... 天静宫果然不一般! 船还没有完全停稳靠岸,阿苑便听到了热闹的锣鼓声,不由拉着计燃冲到甲板上看热闹。 只见不远处的街口上,走过来一群花枝招展的人,领头的是个头戴小生帽,身穿鹤氅,手持大折扇的沙公,后面跟着一对对旱船。 随着唢呐换调,锣鼓敲的更欢了,沙公双手握拳做个“罗圈揖”,唱了起来。 划旱船的老汉们像醉翁一样扭来舞去,船里的大姑娘们也跟着摇啊晃,引得周围的人都凑过来看。 正闹的欢,一群穿的花红柳绿,头上别着大红花的婆婆们冲了出来。 只见她们一个个举着棒槌,跳到旱船前面,跟老汉开始周旋。 棒槌和船桨相撞乒乒乓乓,老汉和婆婆互不相让,你来我往,你跳我蹦,你扭我舞,看的阿苑乐不可支。 “计燃,计燃,你看,那个婆婆嘴边还有个大痦子!” “那个船歪了,里面的人滚出来了!” “哈哈哈哈,那个老头胡子是黏上的,掉了一半......” 计燃看了又看,这些人不会武功,也不是真打,不由扭头问钱九道,“这些人是在干嘛,打着玩儿吗?” 钱九道诧异地看着计燃,“你不会连打花戏都没见过吧?” 计燃眨了眨眼,唱戏,好像不是这样啊? 阿苑扭过头来,一脸好奇,“打花戏?是什么?” 钱九道忍不住挺直了腰杆,原来这么厉害的少侠也有孤陋寡闻的时候,竟然连打花戏都不知道。 “每年中秋节前,大小酒家都会重新装点一下门面,弄些热闹,吸引人们去他们店里采买新酒果品。打花戏是最常见的一种,你们看他们的旱船上都有酒家名号。” 阿苑和计燃定睛看去,这才发现每个旱船上都写着“醉仙楼”三个字,不由很是惊奇,没想到卖酒还有这么多花样。 “这么快就到中秋了,我下山的时候天还热着呢。”阿苑看着岸边的热闹,想起了天静宫每年过中秋的场景,忽然有些失落。 每年中秋节前两天,洛一就开始准备瓜果点心,各种酥饼,甜的咸的,烤的蒸的,弄得整个天静宫都是一片香甜。 六师父总爱琢磨新鲜吃食,去年他还弄出来了果子饼,把果肉做成果酱然后包在酥饼里,烤熟,一口咬下去,既有果子的香甜还有饼子的酥脆,特别好吃。 今年中秋节,她可吃不到了。 见阿苑不开心,计燃也开心不起来了,虽然他从没过过什么节,也理解不了过节为什么一定要吃某种东西,但是阿苑想吃,他就觉得应该吃。 钱九道弄不来阿苑说的那个什么果子饼,但他能弄来雪片月饼。 “你别看这个月饼看着普通,可这个皮是用上白糯米和粳米,磨的极细,然后过筛,再用白砂糖滚烫拌匀才能这般洁白如雪。” “还有这个馅,是用薄皮的核桃,小黑皮瓜子,现炒黑芝麻,刚上地的花生......一口下去,满齿留香,保管吃过你就再也想不起那个什么果子饼了!” 钱九道咬了一口,夸张地眯起眼睛晃着头,好似快要醉倒在美味里一般。 阿苑被逗乐了,计燃见阿苑笑了不由勾起了唇角,钱九道目的达到,笑着道提议:“反正过两天就是中秋了,要不咱们干脆在这儿玩两天,过了中秋再走?” 玩? 有什么好玩的? 阿苑和计燃一脸茫然,他们对人间烟火都不了解,一直以来不是被鬼门追杀,就是杀鬼门,玩的都是心跳。 钱九道越发认识到了自己的重要性,给两位涉世未深的少侠普及人间繁华的重任竟然落在了他的肩上,他定当砥砺而行,尽职尽责,带他们好好玩个够! 登楼望月、夜市通宵、祈福水灯、桥头观潮...... 钱九道是个极其会玩的人,他不仅知道哪儿有好玩的,更知道哪儿有好吃的,不管是大街上的辉煌酒楼,还是小巷子里的隐蔽摊位,他都一清二楚。 阿苑和计燃玩得不亦乐乎,吃的心满意足,只是不经意间,阿苑会遗憾阿玉和师兄师父们不能吃到这些好吃的,也不知道他们中秋节都会吃些什么。 南蜀皇宫望仙阁内,正在举行中秋家宴。 皇上坐在正中首位,右下是玉贵妃和其他宫妃,左下是荣桓亲王李璟和魏王李喆,以及其他皇家子弟。 随着内侍通传,山珍海味由宫女们一盘一盘端上来,席膳上完后,歌舞登场。 众舞姬簇拥着一位环抱琵琶,粉纱遮面,身着粉色五彩云服的佳人走了进来,琵琶声如天籁,舞姬身姿婀娜,赏心悦目。 “数日不见,玉珍的琵琶似乎弹的大有长进,”玉贵妃精心装扮过依然难掩疲色的脸上浮出浅浅笑意,她向李璟举起酒杯道:“荣桓亲王可还喜欢?” 李璟微微颔首,垂下的眸子里划过一丝讥讽,发现怎么都打不死他,就想用美人计来对付他吗? 李璟抬起眼眸,淡淡一笑,如昙花绽放,带着极致的优雅和美好吐出最冰冷无情的话,“不喜欢!” 第一百一十九章 刺杀 喧闹的宴席骤然一静,玉贵妃精致的妆容似乎出现了一条裂缝,她攥紧了帕子,皮笑肉不笑,“荣桓亲王的眼光真是高!” “贵妃谬赞。”李璟举起酒杯,冲玉贵妃遥遥一敬,优雅饮下。 玉贵妃...... 谬赞个屁? 谁夸你了,我那是嘲讽,嘲讽懂不懂? 我管你喜欢不喜欢,反正你到了年岁,后宫无主,你的婚事还得我说了算! 想到李璟被迫娶了玉家的女儿,不得不跟他们这边扯上姻亲关系,以后再也不能打着死去太子的旗号招揽东宫旧部,玉贵妃的怒气就消散了。 日子长着呢,这个皇位一定是她儿子的! 酒入喉头,凉入骨,李璟放在腿上的手不由猛地攥紧,因为一而再再而三的动用内力,他的蚀骨青开始反噬了,才刚中秋,他便觉得浑身冷的难受。 可想到玉贵妃和李喆比他更难受,李璟便没那么难受了。 他们费尽心思都没弄死他,还让他成功洗脱了太傅的罪名,现在竟然妄想用婚事捆住他,哼,白日做梦! 等他获得了朝臣们的支持,掌控了兵权,他不仅要还哥哥清白,还要让这对愚蠢的母子为他们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李璟不识抬举,玉贵妃心思莫测,皇上坐山观虎,李喆黑沉着脸。 神仙打架,生怕遭殃的小鬼们自然都恨不得缩起脑袋装死,一时间竟无一人再敢说笑,宴会的气氛变得有些微妙。 负责主持宴会的女官忙对皇上道:“如今国泰民安,百姓安居乐业,今日中秋佳节,奴婢特意命人准备了一支舞,献给皇上,请皇上准予。” 皇上哈哈大笑,“准了。” 女官拍了拍掌,一群身穿浅黄衣裙的舞姬进入殿内,翻飞的袖子,层层叠叠的宽大裙摆,衬得她们像是一只只飞舞的蝴蝶。 喝了两杯酒,身上稍稍有些暖意的李璟,看到其中几个舞姬的腰带似乎跟旁人不太一样,不由提高了警惕。 虽然是大庭广众,可玉贵妃母子一向疯狂无脑,说不定又准备了什么昏招也说不定。 舞姬们翩翩起舞,一会儿围着一个圆,一会儿分散开来,如此几番后,外围的舞姬们缓缓弯下身子,如同一朵月中牡丹,一层层开始绽放,直到露出中间那抹红色花蕊——一个身穿红衣的绝美女子。 看到这一幕,嫔妃们的脸色都不太好看,尤其是玉贵妃,她太熟悉这个环节了,这分明就是给皇上进献美人的套路! 可皇上却抚掌高喊:“好!” 红衣舞姬勾魂一笑,万物失色,她从重重舞姬中走出,扭动着诱人的曲线向皇上蹁跹靠近,玉贵妃的脸色不由更难看了。 美人投怀送抱,皇上来之不拒,伸手将其搂入怀中,便要嗅一嗅美人芳香。 就在这时,异变突生,红衣舞姬手中突然翻出一把精致小巧的匕首,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向皇上的胸口刺去。 匕首的刀尖在灯光的照映下闪着凌冽的寒光,内侍急的大喊:“护驾!护驾!” 与此同时,几个舞姬齐齐抽出腰间软剑,一拥而上。 场面瞬间大乱,妃嫔们尖叫逃跑,哭泣大喊,皇家子弟也各自保命一哄而散。 李璟抬手甩出酒杯,打偏了即将刺入皇上胸口的匕首尖,然后一个飞扑冲上,同红衣舞姬缠斗在了一起...... 尘埃落定,皇上面色青白交加,眼眸沉沉地盯着内侍官,“全死了?” “刺客,都已自尽。”内侍官硬着头皮道,在他们的合力围杀下,终于将刺客拿下,还抓住了一个活口,可还不等卸了她的下巴,刺客竟口吐鲜血,倒地而亡。 死无对证,查起来就难了。 “传令大理寺卿,让他不管用什么办法,务必给朕查出幕后主使!”皇上淡淡瞥了眼瑟瑟发抖的玉贵妃母子,冷声下命道。 献舞的女官跟玉贵妃一向交好,而那个自尽的刺客临死前,更是看了玉贵妃好几眼,玉贵妃十分可疑。 更何况,他危在旦夕时,这对母子可都光顾着自己,没有一个冲过来救他。 “传御医!”皇上看向替他阻挡住刺客,中了两刀,吐血昏迷的李璟,心情十分复杂。 没想到关键时刻,他竟然会舍命护驾,难道这就是父子天性,血浓于水? 李璟缓缓睁开眼睛,见自己躺在一个精雕细琢的镶玉牙床上,锦被绣衾,纱幔低垂,透过纱幔的缝隙看去,屋内陈设之物极尽奢华,床边还放着一尊小香炉,一缕香烟正从里袅袅升起。 这儿不是他的寝殿,这是哪儿? “殷浩!”李璟轻轻一唤,便觉得胸口疼的厉害,身上更像是被冻住了一般,只觉得刺骨的冷。 眼睛通红的殷浩冲了进来,见李璟醒了,不由很是欢喜,连声道:“小殿下,你吓死我了,宫里的御医真是没用的很,一个两个都说治不了,我只好喂了你一颗归元丹,没想到你这么快就醒了,还是咱们天静宫的药管用......” 李璟愣住,“归元丹不是吃完了吗?” “要不说心有灵犀呢,阿苑来信了,寄来好些个丹药,什么归元丹、清心丸,还有她自创的是叫什么致幻剂,小丫头也不知道咋想的,起的名字怎么这么拗口......”殷浩吧啦吧啦说个没完。 李璟却只听到了“阿苑来信了”,阿苑竟然这么快就给他回信了! “信,信在哪儿?”李璟急切地抬起身,忘了胸口的疼,身上的冷。 殷浩又被吓了一跳,忙把李璟摁着躺下,连声道:“小殿下,你可不敢乱动,别把伤口扯开了,昨晚真是吓死我了,你说你冲上去干嘛,这种动手的活放着让我来啊.......” 李璟烦的头大,“信!” 快把阿苑的信给他啊,他出手自然有他出手的目的,看着吧,玉贵妃母子的好日子快到头了,皇上的猜忌可没那么好平复的。 而他将会趁此机会,抢走他们最大的依仗——京畿大营的兵权! 等他夺回兵权,打倒玉贵妃母子,还哥哥清白,就能去跟阿苑团聚了。 他的阿苑现在在哪儿呢?在干什么呢?是不是又抱着小白说他坏话,骂他不守诺言呢? 可看完阿苑的信,李璟只想问一个问题,“齐天盟计燃是何人?” 第一百二十章 多管闲事 计燃一连打了几个喷嚏,翘着脚坐在太师椅上吃包子的阿苑乐了,“受凉了吧?活该,谁让你们背着我偷喝酒。” 昨日中秋,钱九道带他们去酒楼吃喝玩乐,本来玩的好好的,可到了喝酒的时候,钱九道和计燃却都拦着不让阿苑喝。 还说什么她是个小孩,小孩不能喝酒,把阿苑气的一晚上没搭理他们。 她在天静宫的时候,逢年过节,大师父还会给她喝一口百花酿呢,甜甜的,只有一点点辣,很好喝。 她不过就是想尝尝山下的酒是什么味道,一个两个如临大敌,喝酒怎么了?谁说小孩不能喝酒?你们俩也不过比我大了那么一点点,怎么就能偷喝酒了? 哼! 计燃揉了揉鼻子,讪讪道:“我没受凉,就是早上有点儿冷,鼻子痒痒。” 阿苑冲他翻了个大白眼,“嘴硬!” “今天怎么这么冷啊,才过了中秋,不应该啊......”钱九道打着哈欠走了过来,见阿苑已经吃起了包子,不由嚷道:“你怎么自己就吃了,也不说等等我们。” 阿苑白了钱九道一眼,“等你们干嘛,背着我再偷喝酒?” 钱九道愣了愣,扭头冲计燃无声问道:“她怎么知道了?” 计燃无奈地叹了口气,阿苑长了个狗鼻子,一点点酒味她都闻的到。 “什么味儿?”阿苑突然吸了吸鼻子,问计燃和钱九道,“你们闻见没?有股奇怪的味道。” 计燃和钱九道闻了又闻,没觉得有什么异样。 阿苑却觉得这股味道有点儿刺鼻,似乎像是什么东西烧着了,但是又没烧好的味儿。 烧? 阿苑忽然坐直了身子,“好像是烧炭,炭没烧好就是这个味儿!” 钱九道觉得不可能,“现在才八月,离入冬还早着呢,远不到烧炭火的时候。” “就是烧炭的味儿,”阿苑打开窗户,仔细辨认了下,指着下面不远处一户青砖红瓦的人家,“从那个方向传过来的,应该就是那家。” 计燃抬眼望去,见那户人家门窗紧闭,不由皱眉道:“烧炭不需要开窗吗?” “当然需要,”钱九道立刻道:“烧炭不开窗人会闷死的!” 计燃一个翻身从窗户里飞了出去,几个纵跃落在了那户人家的房顶上,左看看右看看,飞回来告诉阿苑,“那户人家门窗都关着,门缝里还塞着布条,屋里大概有七八个人,有两个气息很弱,可能是小孩。” 关着门窗,烧着炭火,大大小小都挤在一起,阿苑怎么想都觉得这家人脑子有病。 钱九道到底比阿苑他们多了些生活经验,立刻想到了一种可能,“不好,他们要烧炭自杀!” 啥玩意儿? 阿苑惊讶地看向钱九道,想死办法多了去了,烧炭那么麻烦,他们脑子被驴踢了吗? “走,去看看!”阿苑冲计燃伸开手,闲着也是闲着,去看看一家傻子长啥样,也挺好玩的。 计燃熟稔地搂住阿苑的腰,飞身一跃跳出窗外。 钱九道无语地看了看他们,打开房门,“有门不走非要跳窗,有轻功了不起啊,嘁,我走着也能过去。” 可一出房门,钱九道却忍不住拔腿狂奔,他也想看第一手的热闹啊。 计燃带着阿苑飞落到那家院内,刺鼻的烧炭味儿呛的阿苑忙掩住口鼻。 计燃上前一脚踹开了房门,只见一张大床上,并排躺着三个大人五个小孩,最小那个还被包在襁褓之中,都已昏迷。 “快,救人!”阿苑冲上去抱起那个襁褓就往外冲,这家人脑子果然有病,想死自己死去,干嘛要拖着这么点儿的小孩陪葬? 等到钱九道气喘吁吁跑来,计燃已经把这家老小都搬到了院子中间,阿苑正在给小婴儿施针。 “真是自杀啊?”钱九道难以置信,“这么点儿的小孩还救得活吗?” “当然救得活!”阿苑头也不抬,扔过去一瓶药丸,“一人一粒,把他们衣领解开些,喂他们点水。” 太阳缓缓升起,街巷里热闹了起来,拉水车叮叮当当响着经过,吆喝声叫嚷声都响了起来。 “哇哇......哇哇哇......”小婴儿也终于哭了出来,阿苑抹了抹头上的汗,笑了起来。 钱九道冲阿苑竖起大拇指,“厉害,真厉害!” 计燃递上干净的布巾,阿苑接过擦了擦汗,得意地冲钱九道挑了挑眉稍,她的针法是以前厉害多了,这么点的小孩,那么难找的穴位她都扎的很准呢。 “三丫,三丫,我可怜的三丫啊......”女主人抱过孩子,捧到脸上亲着,哭着笑了起来。 男主人也哭了,瘫坐在地上,哭天抹泪,“你们救我们干啥啊?就让我们死了算了,反正活着也是受罪,死了还能一家人在地下团聚......” 计燃和阿苑傻了眼,敢情他们救人还救出不对来了? 钱九道更是忍不住,指着男主人鼻子骂道:“你想死自己死去,拉着一家老小跟你一块儿死算什么男人?那么点儿的孩子,亲生骨肉你也下得去手,你还是不是人?” 男人哇哇大哭,爬起来就往墙上撞去,“我不是人,我是畜生,我不该去赌啊,我就不该去那个地方.......” 阿苑吓了一跳,计燃飞身扯回了男人,和钱九道两人摁着他问了一通,方才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 原来这男人姓谢,是个货郎,一天到晚走街串巷卖货。家里有老娘和媳妇操持,一年到头辛辛苦苦,也只能勉强填饱肚子。 眼看着家里大人小孩过得清苦,谢货郎便想尽办法赚钱,年初他无意中认识了一个据说很厉害的人,带着他去了一个地方,说是能赚大钱。 谢货郎一时贪心,便跟着去了,那天晚上他的确挣了大钱,一晚上就赢了十几两银子,赶得上他大半年的辛苦了。 吃到了甜头的谢货郎便一头扎进了那个地方,刚开始有赢有输,但总体还是赢的多一些。 好日子过了不到十来天,他就开始一直输,输光了家里的存银,输没了老娘的棺材本,最后连住的房子也抵了出去,还倒欠了人家四五百两。 谢货郎哭的一把鼻涕一把眼泪,“他们说最迟今天晚上,我再不还钱就把我媳妇孩子都抓去卖了。我心想要是卖到那种腌臜地方,还不如死了算了,就借钱买了二斤炭,没想到你们跑过来多管闲事......” 钱九道没好气道:“烂赌鬼不值得同情,咱们走吧。” 能输这么多,说明已经赌上瘾了,赌瘾戒不掉,就算帮他一次,他还会陷进去第二次。 “走什么走?他死了不要紧,他老娘媳妇孩子凭啥跟着他一起死?”阿苑推开钱九道,板着脸问谢货郎,“你赌钱的地方在哪儿?天黑之前我给你赢回来!” 第一百二十一章 大杀四方 啥? 钱九道惊呆了,谢货郎也傻了眼,这么个粉嘟嘟嫩乎乎的小姑娘要帮他去赌场赢钱? 可阿苑执意要去,钱九道怎么劝也劝不住,只能求助于计燃,哪知计燃却道:“阿苑想干嘛就干嘛,不想干嘛就不干嘛,你别啰嗦。” “计燃,我就知道你最好了!”阿苑高兴地抱了抱计燃,冲钱九道做了个大鬼脸,“胆小鬼,你害怕就别去。” 钱九道气的咬牙切齿,“谁怕了?我才不怕呢,去就去!” 日上三竿,可眼前这条破旧的巷子却照不进来一丝光亮,黑漆漆一眼看不到尽头,白日里不敢出来的老鼠,却在巷子里东跑西转,吱吱乱叫。 往里走了一会儿,终于有人了,却是流浪汉,他们呆滞地坐在地上,靠着墙看着奔跑的小老鼠,若不是眼睛还会转动,仿佛是个死人。 钱九道忍不住揉了揉胳膊上的鸡皮疙瘩,压低声音对计燃和阿苑道:“咱们是不是走错了?这里面真的有人吗?” “有人,很多!”计燃握紧了白斩,他隐约听到前方有叫喊声,像咆哮的洪水一样一波接着一波,但这声音似乎是来自于地下。 不知走了多久,终于看到了谢货郎说的那个门,计燃上前敲了三下,停了停,又敲了两下,再停了停,又连着敲了六下。 门开了,一个瘦长脸的老头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们好几眼,让开路,放他们进来。 计燃在前,阿苑在中间,最后面是提心吊胆的钱九道,他后悔了,他不该逞能的,这地方好吓人,呜呜! 一路向下,走过一段昏暗的甬道,阿苑等人终于看到这个赌场的真面目。 同上面的荒凉黑暗相比,眼前这个赌场庞大开阔,灯火通明,到处都是人,疯狂的叫喊声几乎能把人的耳朵震聋。 亡命之徒、商贾富豪、老千小偷......各种各样的人汇聚在这里,在一场又一场的豪赌中尽情狂欢。 一圈看下来,阿苑心里有数了,钱九道却更想走了,他颤声对阿苑道:“这是地下赌场,赌注没有上限,庄家一定是本地极其有势力的人。强龙不压地头蛇,这个麻烦咱们不能管,咱们还是赶紧走吧,大不了谢家的银子我替他还。” “不要,我要赢回来!”阿苑两眼亮晶晶地看着赌桌,八师父教她的绝招到底管不管用,就在今天了。 推牌九、掷骰子、投壶箭、六博戏......阿苑每一种都玩几把,随便玩,随便输,看的一直往外掏银票的钱九道直肉疼,“小姑奶奶,要不还是算了吧,我身上只带了三百多两银票,再玩就没了。” “行,”阿苑十分爽快,“再玩三把,输了就走。” 钱九道高兴坏了,“三把,就三把!” 哪知阿苑扭头就抽出他手里的银票,往掷骰子押大小的赌桌上一拍,“这次玩把大的!” 这个桌上都是小赌徒,每次最多也就是十两八两的下,阿苑这一出手就是五十两的大银票,可把掷骰子的庄家乐坏了,摇色子的动作也大了,嗓门也高了。 “下注了,下注了,买定离手,买定离手!” 一边喊,庄家的眼睛一直瞄着阿苑的银票,看她往哪里放,如果她买大,他就摇个小,如果她买小,他就摇个大,反正这张银票他吃定了。 色盅扣下,庄家得意地望着阿苑,这么点儿的小丫头片子也敢学人来赌场玩,活该输的回家哭爹喊娘。 可色盅揭开,庄家傻了眼,怎么会是大?他明明摇的是个小啊! “我赢了!一赔二,给我一百两!”阿苑的声音又脆又亮,仿佛一记耳光打在了庄家脸上。 庄家黑沉着脸赔了银票,阿苑笑着晃了晃,“这次我还全押!” 不就是通过控制点数玩赖嘛,当她耳聋眼瞎不知道这里面的弯弯绕绕呢,八师父可是手把手教过她,还夸她天资聪颖一点就通,不去赌两把亏了呢。 今儿不把这个赌场赢空,她就不是天静宫八长老的亲传弟子! 庄家见阿苑又全押上大,不由发了狠,还押大,我给你摇个最小的,看你怎么赢? “买定离手,开盅了!” 庄家啪地揭开色盅,傻眼了,三个六,豹子,最大的。 怎么会这样? 已经摇了十来年色盅的庄家忍不住怀疑起自己了,他今儿是中邪了吗?手怎么这么不管用了? “中了中了,豹子!是豹子,一赔六!你得给我们六百两!”钱九道激动坏了,就这么一晃眼的功夫,一百两变六百两了,他算是知道为啥那么多人死在赌桌上了,这也太他娘的刺激了。 计燃看着阿苑翘起了唇角,她又开始晃脚了,阿苑自己可能都不知道,她每次坑人的时候都喜欢晃着脚。 庄家脸色黑里泛着青,阴沉沉地看着阿苑,“小姑娘,还玩吗?” “玩,我手气这么好为啥不玩?”阿苑歪了歪头,笑嘻嘻道:“我还全押大!” “我也押大,沾沾姑娘的好手气!” “我押小,豹子都开出来了,不可能还是大了。” “我也再来一把,今儿这桌旺啊。” ...... 阿苑连赢两把大的,把周围的赌徒们都吸引了过来,不一会儿就聚集了百十个人。 庄家使出了吃奶的劲儿,确定自己摇出来的一定是最小的,信心十足打开色盅,却发现又是豹子! 庄家的脸白了,围观的众人欢呼起来,“豹子,又是豹子,一赔六......” “看什么看,给钱啊,怎么着,想赖账?”钱九道激动地拍着桌子嚷道,不愧是天静宫的神医,连赌大小都这么厉害,六百变三千六了,哈哈哈哈! 庄家仔细打量着阿苑身边的人,他怀疑自己遇上高手了,可能那人就躲在臭丫头旁边,悄悄动了什么手脚。 至于臭丫头本人,庄家怎么看都不觉得这么点儿的女娃娃能有这个本事。 但赌场就是赌场,不管是谁,只要上了赌桌都得愿赌服输,庄家也不例外。 点了三千六百两银票递给阿苑,庄家努力挤出一丝笑道:“小姑娘手气这么好,不如去里面大盘口玩玩,那边玩的大,有的是银子。” “是吗?”阿苑十分感兴趣地站了起来,“那我可得去瞧瞧。” 钱九道还没丧失理智,忙拽着阿苑道:“差不多行了,咱们走吧!” “既然来玩,当然要玩个痛快,这样,我亲自带你们去大盘口。”庄家把位子让给身边的徒弟,笑眯眯看着阿苑等人。 这三个看着就是纨绔子弟,他倒要好好看看,到底是哪个不怕死的敢帮着这三个来他们的场子里捣乱。 在计燃的面无表情,钱九道的忐忑不安中,阿苑大摇大摆跟着庄家去了大盘口,继续掷骰子押大小。 能来大盘口玩的,都是资深赌徒,见小庄家领了几个小孩过来,不由都有些同情。 这是又逮着肥羊了? 第一百二十二章 拽 可半个时辰过去,红了眼挠乱了头发的却是大庄家,阿苑面前堆了厚厚一沓银票,钱九道一个人都数不过来,唤计燃帮着数,计燃却站在阿苑身侧一动不动。 “还玩吗?”阿苑单手撑脸,冲大庄家莞尔一笑,“你不会是没钱了吧?” 大庄家赤白着脸,两眼通红地瞪着阿苑。 小丫头把他们赌场今儿一天赚的银子都赢走了,他竟然还没找出背后帮她的神秘人,难道真是她自己的真本事,怎么可能啊,她才这么点儿大,“你到底是什么人?” 阿苑伸了个懒腰,懒洋洋道:“我啊,是你祖宗。” “小丫头,敢在我的地盘上耍花样,我看你是活的不耐烦了!”大庄家气的一挥手,呼啦啦冲出来一群打手,把阿苑等人团团围住。 其他围着看热闹的赌徒一看这个架势,忙卷起自己的东西,跑的跑,躲的躲,不过片刻,偌大的场子里就剩下阿苑三人。 钱九道数银票的手僵住了,一动也不敢动,两腿不受控地抖了起来。 完了,完了,今儿怕是走不掉了吧? 阿苑却跟没事儿人一样,冲计燃道:“你下手轻点,别弄出来人命,我不想跟官府打交道。” 这么点儿的小姑娘,说出这样的大话,听得大庄家牙都快酸倒了。 真能装,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可计燃一出手,大庄家便知道自己碰上硬茬了,再也坐不住了,直接把藏在暗处的高手也喊了出来,今天无论如何也要把这三个小崽子拿下。 钱九道手抖啊抖,抖的阿苑忍不住安慰他道:“没事,你接着数,计燃很厉害的。” 钱九道苦笑,他知道计燃很厉害,可问题是人家人多啊,还有援手,不怕万一,就怕一不小心殃及了他这条小小的池鱼。 怕什么来什么,几个高手一拥而上缠住了计燃,打手们趁机攻向了阿苑和钱九道。 钱九道抱着银票,挡在阿苑面前,结结巴巴对众人道:“那个,有,有话好商量,我,我们五福——” “你让开!” 话没说完,钱九道便被阿苑推到了一边,只见阿苑手腕一甩,几枚金针飞射而出,举着棍棒朝他们挥的打手骤然停在了原处,一动也不动了。 “哎,哎,他,他们不动弹了!”钱九道惊奇地跳了起来,两眼放光地看着阿苑,“你是怎么做到的?” 阿苑扬了扬下巴,“别问,说了你也不明白。” 话音未落,阿苑又是几枚金针射出,被定住的打手们惊慌失措,却连一个字音都发不出来。 其他打手更是吓的够呛,举起的棍棒都不由悄悄往下放,这小丫头怕不是会什么邪术吧?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大庄家也有点儿慌了,他们不过是赢点儿钱,也没干啥天怒人怨的事,不至于招来什么大佬邪神吧? 阿苑打了个哈欠,不耐烦道:“都说了,我是你祖宗,还问?” “这赌博跟别的技艺一样,想登峰造极靠的是天赋,你天资不行,再练也就这个水平了,银子赚的差不多就转行吧,再干这个我怕你会断子绝孙。” 大庄家被戳中心窝,大怒,“臭丫头,你竟敢咒我,你可知道我是谁?” “你都不知道你是谁,我哪儿知道你是谁。”阿苑看着大庄家,脸上清清楚楚写着“你怕不是个傻子吧?” 钱九道使劲咬着嘴唇,生怕自己会笑出声来,阿苑这丫头,气人可真在行。 大庄家黑沉着脸,凶狠威胁道:“小丫头,你可别敬酒不吃吃罚酒,老子今儿不想见血,可你要是这么不识抬举,就别怪老子不留情面了,我这儿可有上百号兄弟呢。” 阿苑眼皮都不抬一下,“那又怎样?我有计燃!” 刚解决了那几个所谓的高手,飞回阿苑身边的计燃,听到这话不由心里一甜,刷的收回长剑,双臂环抱道:“不过些三流武夫,都不配我出剑。” 钱九道看着他俩,不由挺直了腰板,早就知道自己选的这两条大腿粗,没想到会粗成这样,那他还怕个甚啊,怎么拽怎么来呗! “咳咳,就你们这点儿碎银子,还不够给我们三个塞牙缝呢,识相的就赶紧——” 哪知他话还没说完,大庄家却拔腿跑开,同时一声令下,“放箭!” 不知从哪儿射出来一排长箭直冲阿苑三人,箭如流光,转瞬即逝,阿苑和钱九道都吓蒙了。 计燃抽出白斩,一个旋身劈开几支长箭,一手抱起阿苑,一手拎起钱九道,纵身飞跃往外冲去。 “拦住他们!” 大庄家又是一声令下,从上空跃下数人,手举长刀朝计燃三人砍了过去。 而此时计燃身在半空,脚下是呼啸射来的长箭,头顶是寒光闪闪的长刀,躲无可躲,避无可避。 钱九道不由吓的哇哇大叫,很想告诉他们他可是五福商会的少当家,他家有钱。 “计燃,冲过去!” 只听阿苑大喊一声,计燃一提气踩着其中一人当踏板,向离出口最近的两人冲了过去。 阿苑手腕翻飞,两颗神仙醉弹射而出,只听得“砰砰”两声闷响,那两人连喊都没喊出声便砸落在了地上。 “关门,快关门!” 大庄家的声音又急又冲,他一世的威名不能毁在三个小屁孩身上! 砰的一声,入口的大门关上了,钱九道的心也沉到了谷底。 可计燃却继续往门口飞,阿苑还冲他道:“捂上耳朵,张大嘴巴!” 钱九道不知道她要干嘛,但还是立刻按她说的做了。 只见阿苑掏出一枚铁球样的东西,用火折子点燃,然后朝大门一扔。 “嘭!” 一声巨响,门被炸飞了,浓烟弥漫,一股火药味儿呛的人无法呼吸。 钱九道张大的嘴巴合不上了,耳朵嗡隆隆什么也听不清。 赌场内的人也吓蒙了,大庄家也缩在了桌子底下,一动也不敢乱动。 计燃一个纵跳,带着阿苑和钱九道冲了出去。 与此同时,南蜀朝堂上,李璟也投出了石破惊天的一记响雷。 连坐在皇位上的李祺都忍不住探出身子问道:“你,刚才说什么?” 李璟沉声道:“请父皇允准儿臣带兵剿匪!” 第一百二十三章 出兵剿匪 南蜀匪患由来已久,就跟路边的野草一样,怎么除都除不干净,稍微有点儿雨水,还会疯一样乱长。 之所以这般,一是因为南蜀地形复杂,山川河流密布,匪徒容易藏身。 二是因为南蜀重文轻武,能领兵作战的将领越来越少,京畿大营中更是充斥着世袭的兵油子,中看不中用。 今年先是太子意外去世,紧接着朝臣接二连三出事,昨日更是连皇上都遇刺了,可见匪患之猖獗,已经到了不得不派兵剿灭的地步。 经过大理寺仔细盘查,已经认定了昨日刺杀一事乃是江南匪首周文的手笔。 说起这个周文,真是让朝廷文武百官恨的牙痒痒,此人乃是先皇座下一员猛将,一度也深得先皇赏识。 可先皇驾崩,皇上继位之后,周文狂妄无度,目中无人,数次当面顶撞皇上,甚至还意图猥亵后妃,终于惹怒了皇上,将他流放潞州石岐山。 哪知这厮被流放了还不消停,窜逃入匪,拉帮结派,不过几年,竟然在石岐山弄出一窝多达上千人的匪帮。 周文纵容手下抢劫过路客商,抢夺官粮马匹,朝廷数次派兵剿灭,都未能将其斩杀。 反倒周文越来越强横,逐渐成了江南匪首,手下悍匪竟达数万之众。 几日前,周文胆大包天,直接派手下攻占了石岐山下的绛县。 据探子回报,周文打算以绛县为据点,继续东侵,意图推翻皇权,自立为王。昨日更是勾结宫中内侍,意图刺杀皇上,制造混乱。 这等大逆不道的匪首,朝廷自然不能坐视不理,可从早朝商量到现在,也没商量出来该派谁领兵出战。 年迈的老将,深知周文的难缠,生怕晚节不保,不肯出头。 年轻的小将,没跟周文交过手,不知深浅,担心出师未捷脸先丢尽,更不敢冒头。 皇上看着满朝推来让去的废物们,头更疼了几分。 就在这时,年仅十四岁的李璟却站了出来,主动请战。 皇上难以置信,满朝文武也惊呆了,他们打量着李璟跟纸板一样单薄的身子,回想着昨晚他吐血重伤的传闻,十分怀疑就他这个样儿,能不能活着赶到绛县都不好说。 面对众人神色各异的打量,李璟面色不变沉声道:“父皇,先祖披荆斩棘,方才有南蜀方寸之地。护我河山,佑我百姓,乃是每一个血性男儿应尽之责。” “今日请战,非儿臣逞能,而是儿臣不忍见匪患横行,百姓受苦。当着父皇和满朝文武的面,儿臣立誓,只要我一息尚存,定会剿除匪患,救百姓于水火,还太平于世间!” “若我不能实现此誓言,就让我死无葬身之地!” “请父皇允准,儿臣愿誓死护我南蜀!” 少年一字一句朗朗如玉,掷地有声,身形单薄但脊背挺的笔直,俊美的面容虽然稚嫩但眼神却异常坚毅,同垂手站在旁边,人高马大却一言不发的魏王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满朝文武看在眼里,不由心有所动。 皇上看着李璟满脸的肃穆坚毅,浑浊的目光中难得透出了一丝清明,“我儿,长大了!” 太傅戴云亭看着李璟,心情十分复杂。 皇上遇刺并非是周文所为,之所以推到周文身上,是皇上和玉氏一族达成的秘密协议。 小殿下舍出性命都没能得到皇上的一丝眷顾,更别提夺取玉氏手中的兵权了,他劝小殿下再等等,可小殿下不想等了,他宁肯冒险出兵剿匪也要夺取兵权。 事已至此,戴云亭也只有出列,一步步走到李璟身后,沉声道:“臣愿与殿下共护河山!” 排在末位的一个年轻武将,站了出来,“臣愿与殿下共护河山!” “臣愿与殿下共护河山!” ...... 一个又一个年轻的武将文臣站了出来,他们慷慨激昂,热血沸腾,太子虽然不在了,可荣桓亲王有着比太子更坚毅果敢的血性,他们日夜期盼的明君盛世也许真的要来了! 皇上下旨,册封李璟为平乱大将军,三日后带兵剿匪。 李璟领旨谢恩,回王府准备出征事宜。 殷浩跟在李璟身后绕圈圈,“小殿下,你就让我跟着你吧,你一个人我实在不放心,你伤还没好呢,更何况,蚀骨青——” “蚀骨青压下去了,暂时不会复发,你别担心我,我还有更重要的事交给你办。”李璟将阿苑寄给他的信和药丸仔细装好,这些都是他最重要的东西,他要随身携带。 殷浩不解,还有什么事比小殿下的安危更重要,周文可是江南匪首,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 李璟抿了抿唇,“阿苑要去白马书院,你先去书院看看她,再来石岐山找我汇合。” “看看?”殷浩更迷糊了,“看啥?她不都写信过来了嘛,现在吃得好住得好,还有个厉害的保镖,过的好着呢。小殿下你还是先担心担心自己吧,我听说那个周文他——” 李璟一听到“保镖”二字,脸色顿时有些不好,沉下声来,“让你去你就去,哪儿那么多废话!” 殷浩愣住,看着李璟黑沉的脸,想到了某个大胆的可能,忍不住小声问道:“小殿下,你不会是让我过去看看那个计燃吧?” 被戳破了小心思,李璟脸色一僵,耳根有些泛红,他强自镇定道:“阿苑性子单纯,容易相信人,跟个齐天盟的杀手待在一起,我不放心。” “哎呦,我的小殿下啊,你有什么不放心的啊。”殷浩无语道:“阿苑那个鬼灵精,她不算计别人都是大发慈悲了,你还担心别人算计她?我看那个计燃说不定正给她当牛做马,被她使唤的团团转呢。” 李璟垂下眼帘,他知道阿苑可能不会吃亏,可他就是不喜欢阿苑身边有他不了解的人。 以他对阿苑的了解,她定是有些喜欢那个计燃了,不然不会在信里总是提到他,还说他很厉害,很讲义气,是她的好朋友什么的。 好朋友? 哼,男女授受不亲,只要是男的,亲近阿苑,一定都是别有用心。 听完李璟的担心,殷浩忍不住摸了摸他脑门,“小殿下,你也没发烧啊,怎么就说起胡话来了?阿苑今年才七岁,那个计燃也才十二,还是俩小孩呢,你多虑了。” 李璟瞪着殷浩,“十二岁还小?在锦蓉城都能谈婚论嫁了!你少废话,到底去不去?” 第一百二十四章 人生得意须尽欢 殷浩看着李璟,李璟板着脸瞪着眼,完全没得商量。 殷浩能怎么办,只能老老实实领命,快马加鞭先赶去白马书院,探一探那个计燃的究竟。 而此时,跟李璟说要赶去白马书院的阿苑和计燃等人,正在四处撒银票。 从地下赌场逃出来之后,三人抢了一匹马飞奔去了谢货郎家,塞给他两张银票,让他立刻带着一家老小远走高飞。 送走谢货郎一家,钱九道问阿苑,“剩下的银票怎么办?” 他们这一场足足赢了七万多两银票,塞的他身上鼓鼓囊囊,活似穿了个大棉袄。 给了谢货郎二百两,谢货郎他媳妇五百两,他大女儿一百两,他老娘一百两后,他们还有七万多两。 虽然钱九道也不知道阿苑为啥那么费事,不干脆都给了谢货郎算了,还非要分开悄悄给,但他们还有很多银子,这让他很开心。 他喜欢银子,越多越好! 可阿苑却说,“撒了吧,往穷人多的地方撒,劫富济贫。” 钱九道不由捂紧了银票,瞪大眼睛看着阿苑,仿佛在看一个败家子。 “干嘛这么看着我?”阿苑戳了戳钱九道,取笑道:“一堆纸片片,你还捂的那么严,我已经知道怎么弄钱了,你想要多少我再去赌场给你赢回来就是。” 钱九道翻了个大白眼,“你想得美,我估计你很快就会被所有赌场拉黑。” 阿苑眨巴眨巴眼睛,“啥叫拉黑?” “就是把你的画像或者外貌特征散发到各个赌场,不让你进去赌钱。” “还能这么干?那简单,我易个容不就行了?” “你易容能长高吗?全天下像你这么点儿大,赌术还这么厉害的小孩能有几个?你就死了这条心吧,以后赌场的大门对你不开放。” “哎,这帮人可真小气,愿赌服输都不懂,自己技不如人怨得了谁?玩不起,没意思。” “得了吧,你把人家场子都炸了,哪个赌场还敢让你进去?这些银票你就存起来,省着点儿花吧。” “省什么省?人生得意须尽欢,不义之财留不得,撒了!” 阿苑说着,便从钱九道领口拽出几张银票,朝路边的乞丐扔去。 钱九道急忙捂住剩下的银票,连声道:“住手,快住手!再有钱也没你这个糟蹋法,他们这种人根本没见过银票,转眼就给你当废纸撕了。” 阿苑却扒开钱九道的衣襟抢了起来,“我管他是撕了扔了还是揉吧揉吧当卷纸玩,反正这钱又不是我的,谁捡去算谁的。” 说着,她把抢过来的一沓银票朝缩在路边的几个小乞丐扔去,“接着,这可是银票,赶紧拿了去换银子买肉吃!” 小乞丐们傻愣愣抱着她扔过来的银票,片刻之后才开始尖叫着朝钱庄狂奔...... 就这样,计燃骑马飞奔,阿苑天女散花,无数叫花子流浪汉,穷苦的百姓们跟在他们后面捡银票。 钱九道心疼的直抽抽,后悔不迭,“我就不该跟你们骑一匹马,我就应该抱着银票离你们远一点。” “谁让你跟我们挤一匹马呢,我们又没求着你。”阿苑冲钱九道吐了吐舌头,“你还那么胖,把马压的多可怜!” 钱九道气地揪着阿苑的发髻扯了扯,“还不都怨你,出手那么吓人,赌场的人肯定恨死咱们了,我哪儿敢一个人骑马,万一落单他们不得砍死我!” “说来说去还不是你自己胆小,有计燃在,你怕什么,计燃会保护我们的,对不对?”阿苑抱着计燃的腰,大声问道。 计燃甩了下马鞭,翘起了唇角,“对!” 钱九道拂开被风吹到他脸上的阿苑的头发,想笑又觉得这会儿好像不应该笑,可他还是忍不住笑了。 死老头子整天让人教他规矩,什么孔孟之道,什么礼仪规范,什么脸面名声,条条框框恨不得把人裱起来挂墙上。 可不管钱九道怎么厌恶,周围的人却好像都这样活着,他似乎也别无选择,只能一点点变成跟死老头子一样的人。 但是现在,他好像有别的选择了,人生得意须尽欢,原来肆意妄为是这种滋味。 这一刻,钱九道忘了自己的初衷,也忘了自己的盘算,他只觉得无比的痛快。 天黑之前,三人撒完银票上了船,站在甲板上看着岸边跳脚冲他们大骂,却追不上来的赌场打手们,阿苑乐不可支,“好玩,好玩,下个渡口咱们还下船玩吧?” 钱九道急忙摆手,“不行,不行,闹大了惹来官府,把咱们船扣下可就完了。” 阿苑嘟起了嘴,赌钱比杀鬼门的人好玩多了,她还没玩够呢。 计燃见阿苑不高兴了,想了想道:“要不我带你下去玩?咱们两个人来去自如也不引人注意。” 阿苑眼睛一亮,刚要点头,钱九道急忙道:“我只说下一个渡口不行,又没说一直不行。等走的远些,没人注意了,咱们再下船玩,我带着你们吃好喝好,不好吗?” 计燃皱起眉头,他不想带钱九道,他比阿苑沉多了,提着勒手。 钱九道委屈巴巴,“咱们好歹也算共患难过了,你俩忍心把我一个人扔下吗?” “忍心,”阿苑立刻道,计燃紧跟着使劲点了点头。 “你就不能多想一想再回答,我就那么无足轻重啊?”钱九道刚才还有点儿装,这会儿是真委屈了,他都不打算利用他们,真心把他们当朋友了,他们却一点儿都不重视他,嘤嘤。 阿苑却一脸认真分析道:“你不会武功,胆子又小,还胖,带着你有什么用呢?” 钱九道摸着自己的腰,想哭,“我真不胖,我这是正常的,你俩太瘦了。” “你胖,肉很肥。”计燃冷酷无情地插了一刀。 钱九道气的眼圈都红了,太欺负人了有没有,“你俩吃我的用我的穿我的,还占了我的床,我说什么了?” “我带着你们好吃好喝好玩,跟在你们后面任劳任怨,你们就这么对我?还说我胖,说我没用,说我肉很肥?” “你当谁都跟你俩一样,一个身上的肉硬邦邦,一个光吃不胖。我胖怎么了?我吃你家肉喝你家汤了?嫌我不好,别跟我玩啊,又不是我求着你们来我船上的!” 一通大吼,钱九道心里舒服了,可看着阿苑和计燃严肃的脸,却又忍不住开始忐忑。 阿苑看着钱九道,捏着下巴,眯着眼睛十分严肃,“你——” 第一百二十五章 公然挑战 阿苑一开口,钱九道就忍不住腿软心跳,想起了在赌场时她射出的金针,弹出的药丸,还有扔出去的会炸的铁球。 现在跪下认错还来得及吗? 嘴比脑子快的下场,不会是变哑巴吧? 呜呜呜,抱大腿就应该有抱大腿的姿态啊,他刚才一定是疯了! 哪知阿苑话音一转,“说的对!” 钱九道不由瞪圆了眼睛,啥? 她说啥? 钱九道把难以置信的视线投到计燃身上,计燃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道:“我不该说你胖,不过你确实肉很肥。” 钱九道...... 阿苑踮起脚尖,拍了拍钱九道肩膀道:“我也不该那么说你,虽然你确实挺没用的,但还算讲义气。这样吧,就听你的,走远些咱们再下船玩,我想办法赚点银子给你,算我和计燃在船上的花费。” 钱九道受宠若惊,连连摆手道:“不用,不用,我就是那么一说,其实能认识你们,我特别开心,真的。你们随便吃随便用,我家啥都没有,就是有钱。” “我也挺开心认识你的,你长得像我家小白。”阿苑趁着钱九道低头,拍了拍他的脑袋,“它的头也跟你一样,圆圆的。” 钱九道十分好奇,“小白是谁?” 计燃勾起唇角,眼中浮现出一抹期待,“阿苑养的老虎。” 钱九道愣住,他跟老虎,长得像吗? 像不像不是钱九道说了算,阿苑觉得他像,他就得像。 从此之后,钱九道就充当了小白的角色,跟在阿苑身后当她的口袋,给她拿各种各样的东西,帮她算账,为她跑腿,任她揉脑袋。 三天时间转瞬即逝,转眼就到了李璟点兵出发的时候。 此次出兵剿匪,李璟将会率领一万禁军出发,到达绛县附近后,再抽调当地州府兵马,组成三万大军,势必一举剿灭悍匪周文。 时值正午,李璟在庞飞等将士的簇拥下,来到了校场,这是大军出发的集合地点。 然而,当李璟等人到达场内时,却发现禁军中许多人都是有说有笑,松松散散,毫无出征打仗的肃正,不止衣衫不整,更是连队列都站不好。 这哪儿是大军出征,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聚会嬉戏呢。 看到这一幕,李璟不由皱了皱眉头。 环顾了一眼全场,李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语气平淡的道:“击鼓点兵!” “咚!咚!咚!” 三声鼓响,点将台下的议论声变小了。 大约过了一刻钟,负责点兵的将官上前禀报:“禀报大将军,还有两人没有到场。” 李璟看了他一眼,淡淡道:“谁还没来?” 将官犹豫了下,“是潘毅将军和刘钰将军。” 李璟面色不变,“那就等一等。” 出发之前,李璟将这些人中的将官资料细细看了一遍,潘毅是兵部侍郎的表侄儿,刘钰是玉贵妃的堂妹的表妹夫,都是根基深厚的世家子弟。 第一天就公然挑战他的权威,故意给他难堪,只怕这背后少不了某些人的示意。 看来他带兵剿匪戳了玉贵妃和魏王的肺管子,他们恨不得敲锣打鼓昭告天下,他李璟是个软柿子,根基浅薄,能捏的都赶紧来捏一捏吧。 哼! 雕虫小技,只配给他当垫脚石!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正午的阳光越来越烈,李璟站在点将台上一言不发,单薄的身板挺的笔直,清冷的脸上看不出一丝情绪。 台下却越来越沉默,那些不把出征当回事儿的将士们,脸上也不由浮现出了一丝凝重之色。 任谁都看的出来,现在的情况有点儿不对劲,出征这种大事,讲究的是一个良辰吉时。 一直这么等不是个事儿,眼看吉时就要到了,再不开拔就来不及了。 有将官忍不住出列,请求李璟允准他带人去找潘毅和刘钰。 可李璟却只是抬了抬眼皮,淡淡道:“不必。” 看着李璟平静无波,如古井般看不出情绪的眼眸,将官不敢再说什么,立刻退回队列之中。 众人心里有些不安,但还能沉得住气,虽然耽搁吉时过错很大,可要怪也是怪潘毅和刘钰。 而潘毅和刘钰都是世家子弟,家族势力在朝中也很有些根基,虽然李璟是亲王,但他一个没有母族的病秧子,想当上皇上,还是免不了要拉拢这些势力吧。 所以众人都觉得,李璟大概会打潘毅和刘钰一顿板子,出出气。 可没想到一刻钟过去了,潘毅和刘钰连影子都没见一个;两刻钟过去了,俩人还是不见踪迹。 秋老虎毒辣的很,许多将士都被晒的汗流满面。 李璟站在高处,本应更热,可他依然面白如玉,像冰雕玉琢一般,没有一丝汗,他甚至还微微闭上了眼睛,有些怡然自得。 台下众人看的憋气,不由在心里咒骂起了潘毅和刘钰。 可直到整个正午都快过去了,潘毅和刘钰才从校场外走了进来。 只见两人跌跌撞撞,脸色异常红润,身上还带着一股浓重的酒味儿,一看就知道是喝酒喝多了。 李璟缓缓睁开了眼睛,面无表情,大声问道:“大胆潘毅刘钰,你二人可知罪?” 潘毅和刘钰勾肩搭背,身形不稳,甚至连视线都有些恍惚,他们滴溜溜转了一圈,这才察觉到是站在点将台上的李璟在跟他们说话。 两人歪歪斜斜向李璟行了个礼,潘毅笑嘻嘻道:“大将军见谅,我等家人万分不舍,非要给我们践行,一不小心喝多了。” “曹家的十年陈酿,真他娘的好喝,改日我请大将军喝一杯。”刘钰摇摇晃晃笑着道,“不知大将军酒量如何,可曾喝过酒没?” 众人哄然大笑,谁人不知大将军今年才十四岁,还是个黄毛小儿,只怕还真没怎么喝过酒呢。 庞飞气的面色通红,这帮人,也太不把大将军看在眼里了! 众人一边笑一边打量着李璟,想看他如何收场。 想要成为三军统帅,可不是一道圣旨这么简单,他必须有驾驭三军兵马的能力,否则的话,那也只不过是一个傀儡将军罢了。 只见李璟面色如常,只是声音更加淡漠:“潘毅,刘钰二人不顾军中法纪,擅自饮酒耽误出征良辰,按律该当如何?” 第一百二十六章 是个狠人 庞飞狠狠瞪了潘毅和刘钰一眼,沉声回道:“按律当斩!” 潘毅和刘钰对视一眼,嘻嘻笑着向李璟求饶: “我等知错了,还望大将军念在我俩初犯,饶了我们这次吧。” “大将军大人大量,我们不过是小酌了几杯,不碍事的。” ...... 李璟扫了他们一眼,面无表情冷声高喝道:“来人,行刑!” 庞飞一把拔出大刀,沉声喝道:“行刑!” 跟在李璟身后的亲卫立刻一拥而上,摁住了潘毅和刘钰二人,潘毅和刘钰顾不上再装疯卖傻了,拼命挣扎着嚎叫起来: “大将军,大将军饶命,我再也敢了!” “李伯玉,你假公济私,草菅人命,贵妃娘娘不会放过你的!” ...... 两人截然不同的反应,让李璟眼中浮出一丝嘲讽,现在知道害怕了,哼,晚了。 这块送到脚边的垫脚石,他踩定了! 李璟手一挥,庞飞手起刀落,亲手斩了潘毅和刘钰的脑袋。 瞬间二人的头颅冲天而起,血液喷涌到庞飞身上,衬的他如降世魔神一般浑身血红。 看到这种情形,台下的将士们不由咽了咽口水,既惊惧庞飞的疯魔,也畏惧李璟的铁腕手段。 这个毛都没长齐的大将军,是个狠人啊! 李璟看着台下众人的反应,知道自己杀鸡儆猴的目的达到了,如果没有潘毅和刘钰这两个蠢货,他恐怕也没有这么容易就整顿好军心。 一支军队最重要的就是军心,如果军心涣散,打起仗来就是一盘散沙,而军心的关键是规矩。无规矩不成方圆,有了规矩,才能在这方圆之中战无不胜。 李璟趁热打铁,让庞飞当众宣读他亲手制定的二十四条军规,他要趁这个机会,打造出一支对他忠心耿耿,英勇无畏的精锐。 这几个月的经历,让李璟深刻认识到权力的重要,可他不屑于卑微讨好从别人手中获取权力,他想要的一切,都会靠自己获取。 这一仗,他一定要赢! 明媚的阳光透过薄薄的窗纱照射进来,落在玳瑁彩贝镶嵌的梳妆台上,从铜镜里反射出绚丽夺目的五彩光芒,映的床两边墙上挂着的刺绣丝帛更加晃人眼。 “阿玉,阿玉,阿玉!” 雕花架子床上帐幔动了动,阿苑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猛地坐了起来,额头上满是汗,两眼直勾勾,呼哧呼哧大喘着气。 端着早饭刚走进来的计燃被她吓了一跳,手一抖险些没把粥打翻,他立刻翻转手腕稳住。 可跟在计燃身后的钱九道没他这么敏捷的身手,端着的水盆扣翻在地,溅湿了鞋面,打湿了裤腿。 阿苑被这哐当一声响吓的打了个哆嗦,从帐幔里探出头来,惊慌喊道:“计燃!” “阿苑,我在呢,你怎么了?做噩梦了吗?头还疼吗?” 计燃放下东西,走过来关切地询问道。 这段日子他们三人结伴而行,一路吃喝玩乐,肆意闯祸,他们钻过新娘子的轿子,挖过闹鬼的孤坟,掀过跳大神的神坛,剃过贪官污吏的头发......所到之处,无不鸡飞狗跳,惊起一滩鬼哭狼嚎。 眼看明日就要到宁州地界,离白鹭源越来越近,不好再闹的太厉害,万一被白马书院的人知道,钱九道少不得要被他老子教训。 可进了书院就不能像现在这样自在玩乐了,阿苑便提议最后一次去瓦舍玩个痛快。 瓦舍内有勾栏、看棚,每天都有五花八门的表演:蹴鞠、相扑、杂剧、滑稽戏、说书、歌舞、傀儡戏、皮影戏、七圣法(魔术)、踢弄(杂技)......看累了,瓦舍内还有酒肆、茶坊、小卖点,玩累了吃吃喝喝好不痛快。 计燃和钱九道自然一口同意,哪知阿苑玩到中间,偷偷溜去了花楼喝酒。 等他俩找过来时,阿苑正躺在个花娘怀里,揪着人家头上的流苏穗子,醉醺醺喊姐姐呢。 他们要把阿苑抱过来,那个花娘还不肯给,再三盘问他们跟阿苑的关系,还说这么个好看好玩的小妹妹,她是万万不放心交给坏男人。 计燃不耐烦了,直接点了花娘的穴,才把阿苑抢了回来。 又是擦脸,又是灌醒酒汤,折腾了半天,才把阿苑弄清醒,她却嚷着头疼,瘫在床上就要睡,怎么劝也劝不走。 最后,计燃和钱九道只能陪着阿苑在花楼睡了一晚,在各形各色花娘们好奇地询问打量中,尴尬地关紧了门窗,闻着乱七八糟的熏香熬了一晚上。 好不容易熬到了天亮,他俩想着赶紧把阿苑收拾干净,带她回船上,结果,她又突然来了这一嗓子,把他们吓的够呛。 阿苑扑到计燃怀里,嘴一撇就要哭,计燃忙抚了抚她后背,“怎么了?” 阿苑呜哩哇啦哼哝道:“阿玉杀人了,他举着刀砍啊砍,好多血,流了好多好多血......” 计燃怔了怔,原来是做噩梦了。 钱九道无奈地看着阿苑,这大半个月,他也不知从她口中听到了多少次阿玉。 什么阿玉长得好看,什么阿玉字写得漂亮,什么阿玉手最巧了,什么阿玉聪明又能干......听得他耳朵都起了茧子,也不知道这个叫阿玉的是何方神圣,只知道她现在在南蜀皇宫,阿苑从小是被她照顾长大的。 “也不知道这个叫阿玉的女官,上辈子到底积了多少德,能被阿苑这般惦念。”钱九道忍不住心酸地嘀咕道。 据他分析,这个叫阿玉的很可能是南蜀的女官,住在皇宫,既好看又聪明能干,还能在天静宫里照顾阿苑好几年,总不可能是南蜀的公主吧? 而此刻被钱九道误以为是南蜀女官的李璟,已经带人赶到了绛县。 庞飞立刻就要整顿队列,调整器械,准备攻城。 李璟却要等一等。 庞飞不解,这一路他们把从京畿大营带来的禁军训练的令行禁止,而州府抽调的大军也已全部到位,粮草器械一应俱全。 绛县就在眼前,匪首周文已经在城楼上挂上了“周”字大旗,不趁着大军赶到一鼓作气,还等什么? 第一百二十七章 不会打仗 可李璟不急,他从不打无准备之仗。 在来之前,李璟已经对绛县的防守做过一些了解,此刻近距离看着这座县城的城墙,他更加清晰的认识到这是一座厚实坚固,易守难攻的城池。 他是可以立刻下令强攻,可那样的话,必然要付出沉重的代价。 他虽然没有攻城打仗的经验,可在天静宫他看过很多本兵书,还和七长老在沙盘上推演过。 用将士们的血肉之躯简单粗暴的进攻,可能也会成功,但这种成功太过惨烈,这种手段他看不上。 任何一座城池的城门都是它防守最薄弱的地方,所以守城的人设计了护城河,设计了高高的吊桥,还在吊桥外挖了两条壕沟。 但是也不知道是施工的人偷懒,还是绛县的水源不足,护城河和吊桥并不像李璟想象的宽阔,不过才一丈多宽,根本拦不住骑兵高头大马的纵身一跃。 壕沟更是年久失修,已经被枯枝烂叶尘土泥垢快填满了。 更要命的是,绛县的壕沟根本没通护城河相连接,完全形同虚设。 也许是周文对绛县的城墙太过自信,也许是他对朝廷的战斗力太过轻视,周文攻下绛县之后,也并没有对这两条壕沟加以修缮。 这在李璟眼中,绝对是个致命的疏漏。 李璟仔细勘察过后,命庞飞抽调两对人马,一队是数百人的工兵,一队是数千人最擅长骂架的兵油子。 他亲自率领这群兵油子,去城墙外叫阵。 而庞飞则率领这队工兵,趁对方不备,钻进这两条壕沟内。 庞飞是金吾卫出身,虽然没正儿八经打过仗,但祖上也是武将,从小到大两军对战的故事也听过不少,可从没听过这种打法。 “大将军,到了壕沟,我们要干啥?” “挖地道!” 李璟的话让庞飞更摸不着头脑了,挖地道,把人家废弃不用的壕沟给人家挖好,他们到底是来剿匪还是来做好人好事啊? 李璟却没有丝毫解释的意思,直截了当说出自己的要求,最后来了句,“无需多问,听令行事。” 庞飞只得带着人混在叫阵的队列中,趁对方不注意,蹑手蹑脚钻进了壕沟,捂着口鼻耐着性子等到天黑城墙上的守军撤防,才开始开始挖。 绛县县城内,周文坐在桌案旁盯着地图,眉头紧皱。 他在犹豫,要不要主动出击。 这个据说只有十四岁的荣桓亲王李璟,可能是真的对打仗一窍不通,把绛县围了已经三天了,却一直不攻城。 每天跟个小孩一样,骑着高头大马,带着手下跑到城门口骂一通。骂来骂去无非就是他周文大逆不道、犯上作乱、不忠不义、不配为人。 听得周文耳朵都快起茧子了,忍不住冲那个奶娃娃吼了一嗓子“要打就打,不打回家找你娘吃奶去!” 没想到小崽子还委屈上了,秀气的跟小姑娘一样的脸拉的死长,握着长弓冲他射了三箭。 准头不错,力气嘛,差了点,将将射到他脚边,箭就掉了下来,惹得他忍不住嘬了嘬后槽牙,朝廷派这玩意儿到底来干嘛啊? 就凭这么个玩意儿,还想剿灭他? 白日做梦也没这么荒唐的! 但周文毕竟是周文,打过仗见过血坐过牢杀人更是无数,出于谨慎他还是多留意观察了几天。 可无论他怎么看,这个叫李璟的小子都不像是个会打仗的,连撞门木和云梯都没提前准备,只运来了一堆木头,可能还准备现做呢。 等他们做好,城楼上守城的士兵都要睡着了。 周文琢磨着要不要干脆主动出击,活捉了李璟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崽子,跟李祺谈判。 而此时,两条壕沟里的工兵们,已经快将两条壕沟挖通了,正在挖从壕沟通向护城河的地道。 等这条地道也挖通,他们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距离城墙百步之外的护城河上。 大帐之中,李璟裹紧了裘皮大衣,虽然才刚过重阳,可他已经冷的不得不生起火盆了。 蚀骨青还没完全反噬,他已经冷的有些受不住了,也不知道等蚀骨青完全反噬,他会不会被冻成冰棍。 若是阿苑在就好了,她身上总是暖呼呼的,像个小太阳,跟她挤在一起睡,他还会热的出汗呢。 李璟烤着火,回想着抱着阿苑一起午睡,那种热乎乎暖融融的感觉,心里刺骨的寒意竟然稍稍缓解了些。 可帘子突然被掀开,一股冷风吹了进来,把李璟好不容易涌起的些许暖意吹散了,他紧了紧大衣,看向来人。 一个工兵校尉奔到李璟面前禀报,“大将军,我们的地道已经全部挖好了!” “好!”李璟眼眸亮起,勾了勾唇角,“传庞飞和曹杰过来见我!” 曹杰就是之前在校场上主动表示要去找潘毅和刘钰的小将,李璟见他心思活络,处事聪明,跟玉贵妃一派也没有太多纠葛,是个想要建功立业的热血男儿,便想办法把他收为己用了。 片刻之后,庞飞和曹杰赶来。 李璟看着他们,沉声道:“找你们过来,是要告诉你们,攻城就在今晚三更!” 庞飞和曹杰激动地看向李璟,被周文的人嘲讽讥笑了这么多天,他们可都快憋坏了。 “按照我之前的部署,今晚攻打绛县的重任就交给你们了,你们可千万不要让我失望。”李璟的声音还有些稚嫩,但他过于沉稳的面容,还有异常锐利的眼神,都让人不敢小觑。 庞飞和曹杰立刻行礼道:“属下一定不负使命,攻下绛县,活捉周文!” 李璟微微颔首,下令道:“传我军令,第一个杀进绛县者,赏银五百两!活捉周文者,连升三级,我亲自去父皇那儿给他请赏!” “是!” 庞飞和曹杰对视一眼,皆是迫不及待蠢蠢欲动。 连升三级的头等大功,他们都想要! 李璟看着他们,微微翘起了唇角,有争抢才有动力,但凡是轻易得到的没有人会珍惜,想要获得他的赏识,就要拿出战绩。 这三天,他耗尽了绛县守城将士的耐心,也磨光了他们的警惕,眼下就是他们守备最松懈的时机。 绛县,他势在必得;周文,他一定要活捉! 第一百二十八章 单挑 天空阴沉,好似要下雨一般,黑压压的云似乎要坠下来了,没有一丝星光和月色,只有无边无尽的黑暗。 三更时分,正是人最困顿的时候,绛县城墙上的守军大都入睡了,只有轮值的士兵们还拖着双腿,打着哈欠,有气无力的来回巡逻着。 此刻,就在他们看不见也想不到的地方,距离城门不过百步外的壕沟里,已经密密麻麻挤满了手执弓弩的南蜀弓手,还有数千个身穿重甲手持撞墙锤的精锐步兵,也已经准备就绪。 尽管壕沟里挤满了人,却没有一个人说话,所有人都紧紧地盯着自己的将领,等待着攻击的命令。 庞飞手一挥,数道黑影动作异常迅捷地奔向城门,这是李璟哥哥留下的死士,他们武艺高强,轻功过人,他们的任务是放下吊桥。 “轰!” “轰!” 随着两声闷响,紧接着“嘭!”的一声巨响,吊桥重重地落在了护城河上,溅起一片水花。 守城的将士还没从吊桥突然自己落下的震惊中惊醒,便听到了沉闷的撞击声。 一个又一个,无数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重甲步兵,抬着用尖利精钢制成的撞墙锤冲了上来。 他们前后两排,双手紧握住长锤上的把手,开始猛撞城门。 而他们旁边的重甲步兵举起了巨型盾牌为他们掩护,同时数千人的弓手齐齐放箭,射向了试图往下投石的守城将士...... 周文是被警钟惊醒的,他连鞋都顾不上穿,抓起枕边的刀便冲了出去。 没有擂鼓,没有吹号,那个看着幼稚又可笑的黄毛小子,狠狠摆了他一道,无声无息的发动了一次凶猛的偷袭。 周文恨的把牙龈都咬出了血,沉声喝令道:“给我死守城门,决不能让--” 话音未落,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从城门传来。 “轰隆--” 城门破了! 周文的脸刷的一下白了,竟然这么快就攻破了城门,怎么可能? 可他的心腹手下却冲过来对他道:“将军,城守不住了,您先走,我带人断后!” 断后? 他周文的后,早就被李祺那个王八蛋给断了! 他的儿子、女儿、夫人,还有他七十岁的老娘,都被那个王八蛋毒死了! “我去会会李璟那个小崽子!”周文非但不走,反倒进屋穿上了盔甲,就算死,他也要死的体体面面。 清晨第一缕阳光普照大地,唤醒了沉睡的虫儿鸟儿,却唤不醒地上已经沉睡的累累尸体。 碎石瓦砾,残肢断臂,箭矢和废弃的兵器,都泡在了浓稠的血水中。 一片血红之中,周文一刀劈翻面前的步兵校尉,手持长刀缓缓呼出一口浊气。 冲出来至今已经一个多时辰了,跟随他的五十名死士,如今还能提刀抬枪的不过寥寥数人,却也是人人带伤。 而他本人一路冲锋,气息也消耗了大半,那个该死的小崽子李璟却一直不露面。 连对手的面都不曾见上一见,就要死在无名之辈的手中,周文觉得憋屈至极,他大吼一声,握紧长刀继续往前冲去。 庞飞和曹杰虽然都想夺得头功,但是面对周文这种不要命的打法也心里犯怵,功劳虽然令人眼馋,可也得有性命享用啊。 眼看着一名又一名将士都被周文变成了冰冷的尸体,再看浑身是血的周文横刀在前,一副人挡杀人,佛挡杀佛的姿态,更是让众人胆战心寒,不由自主往后退去。 “李璟小儿,可敢同我一战?”周文知道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了,他运足内力吼道,“你们姓李的都是缩头乌龟,只会躲在别人后面耍弄些阴谋诡计,你他娘的也不例外......” “周将军好身手,本王前来领教!” 人群中忽然传来一声清冷高喝,将士们不由纷纷让出一条通道,从满地血污泥灰中缓缓走出一人。 只见他身着月白长袍,容貌清冷俊逸,眼瞳极黑,面色却洁白如玉,一缕阳光照射在他身上,给他晕染上了一圈金色光晕,高贵淡雅不似人间俗物,仿若天上谪仙下凡。 在这种场合,这样的环境中,骤然冒出来这么一个干净到极致的人,周文不由傻了眼。 围在李璟旁边的将士们也不由自主地让的更开了些,生恐自己这满身的血污破坏了谪仙的纯净。 可一转眼,这么一位谪仙般的少年,却甩出一杆长枪,指向周文道:“还请周将军赐教!” 说话间,他手腕一转,长枪旋出,直刺周文面门。 周文被打的措手不及,枪尖离鼻尖还有两尺,他便觉被枪尖所指之处刺痛感强烈,不由大吃一惊。 还以为这小子是个草包,没想到还真有两把刷子。周文不敢托大,强提一口气,手中长刀迅速连砍,刀刀劈砍在枪尖同一位置。 长枪堪堪从周文身侧捅过,挑飞了周文腰间的皮带封。 李璟这一击,不仅惊到了周文,也惊呆了庞飞和曹杰等一众将士。 这一路行来,将士们都知道了李璟下手狠规矩重,但他赏罚分明,也不端着架子,所以还是很信服他的。 但是所有人都能看得出这位大将军身形过于颀长纤细,脸色白的异于常人,这种天气都裹着个皮裘,天天晚上还得生火盆,一看就是体弱多病的样子。 所以任谁也没想到李璟出手会这么猛,内力这么强劲。 李璟一击未果,并不心急,继续挺枪突刺,招招直逼周文要害。 周文挥动手中长刀不停格挡李璟刺来的枪尖,李璟步步逼近,周文节节后退......只见李璟一个高高跃起,长枪直刺周文面门,周文侧身飞闪,迅速后退,足足退了有数十步,方才柱刀喘息。 李璟长枪一甩收回身侧,衣衫无风狂舞,无形杀气瞬间弥漫天地间,他锐利双目直视周文,“周将军,可还能再战?” 周文看着自己炸裂的虎口,不停颤抖的手,苦笑一声,“我,输了!” 说着,他便抬起长刀往自己脖子上抹去。 李璟抬手射出手中长枪,击落了周文的长刀,在众人震惊的注视中,一步步走到周文跟前,“我想跟周将军谈笔生意。” 没人知道李璟跟周文谈了什么,更没人知道周文心里是怎么想的,只知道那天傍晚,周文召回了石岐山的旧部,带着所有的手下,跪在了李璟面前,认他为主,归顺朝廷。 而从庆功宴上半途离开,独自回到房间的李璟,刚把房门关上,便一头栽倒在了地上。 第一百二十九章 僵死人 又一次强行动用内力的下场,就是李璟的蚀骨青全面反噬了。 剧烈的疼痛撕扯着李璟的奇经八脉,刺骨的寒冷让他不由紧紧蜷缩起身体,可这并没有丝毫作用,他依然冷的牙齿打颤,甚至不受控地咬到了自己的舌尖。 再这样下去,便是不被冻死疼死,也得被自己咬死。 李璟用尽浑身力气,掏出两枚清心丹服下,神志终于恢复了些,但疼痛却更加清晰了。 无论他怎么运转内力,沸腾的内息也平复不下去,他开始觉得热了,似乎被放在火炉里烤,难以忍受的剧烈痛楚让他额头的青筋暴起,俊逸的五官也扭曲的不成样子....... 不知过了多久,久的李璟以为自己可能都熬不过去时,所有的疼痛瞬间消失了。 李璟睁开眼,看到了眼眶通红的殷浩,不由愣住。 “殷浩,你,你怎么在这儿?” “小殿下,你不是答应我不再用内力了吗?你怎么总是说话不算话啊?你是不是怕我跟着会管着你,所以才把我支走的啊.......” 殷浩见李璟苏醒不由松了口气,噼里啪啦开始质问起来。 李璟浑身酸软有气无力,哭笑不得地看着他,轻声道:“我不是让你去看阿苑嘛,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我去白马书院了,把所有的新生都打听了一遍,也没找到阿苑。”殷浩无奈道:“只怕她又突然改了主意,跑去别处了,我就先回来了。” 殷浩在白马书院没找到阿苑,还不死心,把整个白鹭源都找了一遍,依然没有发现任何阿苑的踪迹。 找不到阿苑,又担心李璟,殷浩便掉头往回赶。 哪知在路过沁水河谷时,偶然遇到了七长老。 得知七长老等人正在同莘州的巫蛊缠斗,风云二和风云六还都受了伤,殷浩很是担心,忙过去看了看。 好在风云二和风云六伤的不重,长老们对如何应对也有了稳妥的安排,殷浩稍稍逗留便按照原计划赶回绛县。 临走前七长老交给殷浩一瓶醉梦丹,说是他得知李璟会被蚀骨青反噬后,抽空配制的丸药,虽然不能消除蚀骨青,但能缓解反噬的痛楚,只是不能多吃。 殷浩刚一回来就见李璟倒在地上,浑身滚烫,已经昏迷。 顾不上多想,殷浩忙给李璟服了一粒,耐着性子等了一个多时辰,李璟终于醒了。 “小殿下,你别总这么吓我,我可经不住你这么吓了。”殷浩拿起旁边的湿布巾给李璟擦着汗,心有余悸道:“你说我要不是正好回来了,正好七长老给你配了药,你可怎么办?” 李璟微微一笑,“我运气好,正好你们都赶上了。” 殷浩无奈,“可哪儿能一直有这么好的运气啊,你就听我一句劝,别再动用内力了吧。” “不用内力怎么降服周文?不降服周文怎么壮大自己的实力?不壮大实力,如何给哥哥报仇?”李璟问的殷浩说不出话来。 李璟缓缓闭了闭眼睛,有些羞涩,又满怀期待,“你说阿苑会不会去找长老们了?沁水河谷离绛县好像只有一百余里,她若是知道我在这儿,会不会过来找我?” 殷浩叹了口气,无情击碎李璟的幻想,“应该不会。” 李璟不悦地看着殷浩,阿苑溜出天静宫就是为了找他,若是她知道他就在绛县,一定会过来的! “我不是说她不想,而是她不能。小殿下,你不知道那些巫蛊养的僵死人有多厉害。”殷浩回想跟僵死人交手的经过,心情十分沉重,“那些僵死人不知道疼,哪怕胳膊腿被砍了都没有反应。” 李璟震惊地瞪大了眼睛,连疼都不知道,那还是人吗? 殷浩沉声道:“莘州的大巫也不知道想要干嘛,竟然炼制了成百上千个僵死人,还训练他们排兵布阵。小殿下,你想想看,要是在战场上碰到那样一批人,不怕死,哪怕刀山火海也敢往上冲,胳膊腿断了也不会停止进攻,咱们谁能打得过?” 李璟的脸色沉了下来,那种场景光想想就令人胆颤,但凡是个正常的人,怎么敢跟那种怪物打? “我现在才算明白为啥天静宫那么了不起了,”殷浩感叹不已:“连二师兄那种不会武功,又死爱干净的人,竟然都敢冲进去抓僵死人。还是那种身上都腐烂了,眼睛都沤成两个黑洞,我看一眼都差点儿没吐出来的僵死人!” 李璟愣住,好笑地看着殷浩,“所以你这段话的重点是二师兄了不起?那么多长老师兄们,你就只记得二师兄一个?” 殷浩怔了下,讪讪地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道:“我就是举个例子,那个,我不是跟二师兄最熟嘛,他天天盯着我,我当然也就——” “只记得住他一个人,”李璟补上殷浩的话,笑的意味深长,“明白,我都明白,你不用解释。” 殷浩本来没觉得怎样,被李璟这一弄,却忍不住脸红了,连声道:“我都不明白呢,你明白什么啊,小殿下你别玩我了,咱们还是赶紧说正事吧。我现在只要一想到离咱们那么近的地方有那么一大群僵死人,我就头皮发麻......” 李璟从殷浩口中得知风云二和风云六冒险抓住了一个僵死人,六长老和七长老通过研究僵死人对药物的反应,配制出了可以克制僵死人的药粉。 只是他们人手有限,一时半刻还弄不出那么多的药粉,只能利用河谷地形一边防御一边制药。 李璟立刻做出了决定,对殷浩道:“我抽调五千人马给你,你过去帮他们铲除僵死人。” 哪知殷浩却连连摆手道:“不行,不行,七长老特意叮嘱了,不让咱们插手天静宫的事。还说,以后丸药什么的,他们也不能再给咱们了,这是最后一次。” 李璟傻了眼,有些震惊,又有些委屈,“为什么?” “因为你现在是荣桓亲王,手握兵权,是南蜀皇位强有力的竞争人选,不再是无足轻重的皇子了。”殷浩黯然地复述了七长老的话,“天静宫需要保持绝对的中立,不能跟任何一国牵扯过深。” 李璟的心猛地沉了下去,有种被抛弃的悲凉,天静宫,不要他了吗? 那阿苑呢? 长老们是不是也要阻止阿苑跟他来往,所以阿苑才不去白马书院了,去了一个他找不到的地方? 就因为他被册封成了亲王,就因为他手里有了兵权,就因为他可能继承南蜀的王位,他就要被抛弃了? 凭什么? 他做错了什么? 他不过是想讨回一个公道,把这世间一切的污秽荒唐扳回正确的方向啊! 为什么要这么对他? 第一百三十章 气派 “殿下,小殿下,”殷浩见李璟脸色越来越不好,不由急忙唤道。 李璟看向殷浩,眼神一点点聚焦回来。 殷浩连声劝道:“小殿下,天静宫也有天静宫的苦衷,如今天下三分,动乱不断,他们要是跟咱们太过亲近,很容易让天盛和西昌怀疑他们的立场。” “三国本就剑拔弩张,长老们也是不想再起战事,生灵涂炭。小殿下,你别难过,七长老还特意给你配了药,可见心里还是惦念你的。” 李璟抿了抿唇,惦念是真的,想要划清界限也是真的。 殷浩还以为李璟听进去了,忙又道:“等咱们把这儿的事情办完,卸去这些身份,天静宫一定会敞开大门迎接咱们的。” 李璟眼眸沉沉,唇角浮出一丝冷笑,他已经受够了把命运交到别人手中的滋味,“与其把希望寄托在虚无缥缈的将来,倒不如趁现在放手一搏。” 殷浩愣住,天静宫要跟他们撇清关系,他们还能怎么搏? 难道死缠烂打,跑过去抱着长老们的裤腿痛哭哀求吗? 想到风云二最后看自己那一眼,殷浩倒是真想跑回去抱着他的裤腿哭一哭,二师兄可从没用那么不舍的眼神看过他呢。 “殷浩,扶我起来。”李璟握住殷浩的手臂。 殷浩吓了一跳,“小殿下,你身子还虚得很,不能起身。” 李璟摇了摇头,“我没事,我要上奏请旨,带兵剿灭巫蛊,以正国威!” 啥? 殷浩惊呆了,小殿下怕不是疯了吧?送上门去跟僵死人打? 李璟握紧了殷浩的手臂,他绝对不能跟天静宫划清界限,绝不能失去阿苑! 此时,阿苑一行人终于到了白鹭源。 虽然已是深秋,但白鹭源上天高云淡,层林尽染,大片大片的嫣红中透着一抹嫩白,看的钱九道目不转睛,一个劲儿冲计燃和阿苑道:“快看,快看,这儿的花开的好漂亮!” 正在钻研剑法的计燃毫无反应,还在捣鼓配药的阿苑无动于衷,钱九道无语地看着他俩,都折腾一路了,也不嫌累得慌。 自从下了船上了车后,这俩人便开始了吃了睡,睡了吃,各忙各的,互不干扰模式。 把钱九道闷的啊,只能抱着账本数银票玩。 马车穿过两座石桥,走过一条种满垂柳的长路,终于到了在开阔之处立着门楼外。 透过门楼,放眼望去,只见这座占地约十数顷,白墙墨瓦,深浅叠晕,庄严肃穆的书院,在阳光下格外耀眼。 三人下了马车,只见门楼正上方,一块红木匾额里,闪闪的印着四个白玉大字--白马书院。 “到了,到了,你俩快看,到书院了!” 钱九道推了推计燃,又去拽阿苑。 阿苑感叹,“这个书院建的好气派啊!” 他们天静宫的大门还没人家的膝盖高,哎,师门穷酸啊! “那当然,好歹是鼎鼎有名的大书院,不建的气派点,怎么骗人钱?”钱九道一想到进了书院要读书写字,还要被夫子耳提面命,就浑身上下不舒坦。 阿苑不解,“去书院上学还要交钱啊?” 钱九道撇嘴道:“当然要钱,不要钱怎么能建的这么气派,里面那么多人吃什么喝什么?” “那怎么办?”阿苑挠了挠头,看向计燃,“咱们没钱了。” 计燃抿了抿唇,前些天为了帮花楼的花娘们,拿金银珠宝砸纨绔子弟的时候,可没见你手软。 钱九道贼兮兮地笑了笑,从怀里摸出一沓银票,“我早就料到你会有这一天,放心吧,我给你留着呢。你一万两,计燃一万两,我的呢,我家老头子已经给我付过了。” 阿苑愣住,“这,银票,不会是我从赌场里赢的吧?” “看着不像,这不是林州府的银票。”计燃从钱九道手里抽出来几张,看了看道,“面额都是一千两,是宁州府的,应该是咱们进了宁州之后他弄来的。” 阿苑想了想,他们进了宁州府除了去勾栏瓦舍,就是在花楼待了几天,难道这银票? 阿苑瞪圆了眼睛,“你不会是问那些花娘姐姐--” “不是我要的,是她们非要给!”钱九道立刻解释道。 阿苑和计燃蹙起眉头,一脸怀疑地看着钱九道。 钱九道连声道:“真的,她们一听你要去白马书院,就一个劲儿给我塞银票,我说了不要的,可她们还非要给,我也就只好收着了。” 阿苑和计燃不约而同翻了个大白眼,这种鬼话谁信? 钱九道却一脸艳羡道:“你们说我怎么就遇不上对我这么好的人呢?要是有人天天白送我钱就好了,那我就什么都不用干躺着就有钱,多爽。” 计燃瞥了钱九道一眼,淡淡道:“不可能。” 那些花娘对阿苑好,是因为阿苑不嫌弃她们的身份,想尽办法为她们治病,还帮她们打压嚣张跋扈的纨绔子弟。 也许在世人眼中,她们身份特殊,地位卑贱,可在阿苑眼里,她们却只是一群无辜又可怜的年轻女子,所以她才能真心实意地喊她们一声“姐姐”。 计燃自问做不到像阿苑这样一视同仁,钱九道就更不可能做到了。他一开始知道阿苑要给花娘们治病时,可差点儿没蹦起来,生恐阿苑玷污了天静宫的名头,被她师父们责骂。 钱九道瞪着计燃,不服气道:“怎么就不可能?我长得也是一表人才,家里还有钱,花楼里的姑娘们就喜欢我这种富贵人家的小少爷.......” “嘁,真没见过这般厚颜无耻之人,光天化日之下竟然大放厥词,实在是有辱斯文,真不知道这种人怎么有脸来白马书院?” 一辆楠木马车停在了他们身边,从车厢里传出一声尖锐嘲讽,让正在跟计燃争辩的钱九道骤然没了声。 他僵硬地扭头看向那辆马车,只见车身上雕刻着精美的花草,车顶四周还镶嵌着金色雕花,花蕊镶嵌着宝石,十分华贵。 难道是什么权贵豪门? 钱九道忍住怒火,仔细打量了一番,见马车上并没有任何的家族徽记,便知道这马车主人应该跟他一样,都是商户。 那他还忍什么? 钱九道立刻吼了回去,“哪儿来的野狗四处狂吠?” 第一百三十一章 明媚少女 “你骂谁是狗?”从马车上跳下来一个十来岁少女,只见她双眉弯弯,大眼睛长睫毛,挺翘的鼻尖微微上翘,面如白玉芙蓉,衣着打扮十分华美,仿若明珠般熠熠生辉。 钱九道见骂人的是个明媚少女,不由松开了握紧的拳头,但还是没好气地哼了声:“谁接话就是谁。” 少女怔了下,恶狠狠瞪着钱九道道:“你敢骂我?就你这样满口污言秽语,长得贼眉鼠眼,如此不堪入目,人弃鬼厌的德行,也敢骂我?” “哇,骂的好狠,这人怕不是跟钱九道有仇吧?”阿苑瞪大了眼睛,压低声音跟计燃嘀咕道。 有没有仇计燃不关心,他只关心马车上还没下来那人到底是什么身份,他感觉那人内息平稳,好像是个练家子。 钱九道被骂懵了,哪儿还管对方是不是个姑娘,是不是长得很好看,嘴一张就骂了回去,“骂你怎么了?骂的就是你!狗拿耗子多管闲事,我们聊天干你屁事?” “你自己行为不检,还不让人说了?小小年纪不学好,竟然去花楼那种腌臜地方,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卑鄙下流!你睁大眼睛看看清楚,这儿可是白马书院,不是你家后花园!”少女义正言辞,掷地有声。 阿苑和计燃却不由对视了一眼,他俩也去花楼了,要按这么说,他俩也卑鄙下流了? 去花楼怎么就卑鄙下流了? 阿苑很不服气,那些姐姐们不偷不抢,哪个不是靠自己的本事赚钱?吹拉弹唱,身姿曼妙,可美了呢! 计燃拉住了阿苑,示意她看钱九道的。 若论打架治病,钱九道不行,可要说到吵架,钱九道一人能敌万夫! 只见钱九道上下扫了少女一眼,冷声问道:“敢问你是书院的山长、堂长、学长、会长、斋长,还是别的什么长啊?” “我,我不是什么长,我是今年要入院的新生。”少女被问的有点儿懵,愣了下才道。 钱九道笑了起来,拉长声音道:“哦,原来你什么也不是啊,我还以为白马书院是你家开的,你立在这儿看门呢。” 少女愣住,这话虽然没有一个脏字,可怎么听着就不对劲呢。 “许棠,这小子骂你是看门狗呢。”一个英武少年从马车里走了出来,沉声提醒少女道。 计燃目光一凝,这个人内息平稳,步伐轻盈稳健,下盘功夫很稳。 对方看到计燃也是一愣,视线在他身上滴溜溜转了一圈,落在了他腰间。 叫许棠的少女意识到自己被骂,气坏了,握紧双拳瞪着钱九道,“你才是狗,你无耻下流,坏透了!” “狗才多管闲事,小爷我没空!” “你无耻!” “我牙口好着呢,不像某人,一张嘴就会喷粪。” “你下流!” “下流这个词不是为你量身打造的吗?别人怎么当得起?” “你,无可救药!” “哎呦呦,说的自己跟大夫一样,看我一眼就知道我得了绝症,要是大夫都跟你这样信口开河,那我宁愿死了算了。” “你,你--” 许棠气的面色通红,指着钱九道说不出来话来。 钱九道抬着下巴,仰着鼻孔道:“你什么你,结巴了?要不要我找个大夫帮你治一治啊?” “许棠,别跟这种人吵了,太阳快落山了,今天是报名的最后一天,再不进去怕是赶不上了。”英武少年从计燃身上收回视线,扯过许棠提醒道。 许棠狠狠一跺脚,冲钱九道冷哼一声,“你等着,我要去跟山长举报,你这种人根本不配进白马书院。” “嘁!”钱九道十分不屑地回了她一记冷嘲,但立刻意识到不对,忙喊住他们,“等一下,你刚才说啥?今天是报名的最后一天?今天不应该是第一天才对吗?” “怎么可能是第一天?从十七日就开始报名了,今天是最后一天!” 英武少年刚答了句,许棠便扯住他道:“程硕,别理他们,咱们走!” 说完,两人便从马车里取出包袱,背上匆匆往里面跑去。 钱九道傻了眼,他好像记错开学的时间了,不由茫然地看向阿苑和计燃,“怎么办?咱们好像来晚了。” 计燃抬脚就上马车拿行李,阿苑拍了钱九道一下,没好气道:“还能怎么办?拿上行李,跑啊。” 白马书院有规定:凡在书院就读者,都应自力更生,不可携带贵重物品,更不可带服侍下人。 剩下的路他们得自己走了,驾车送他们过来的钱家大管家,见钱九道跟着计燃和阿苑,背着包袱就要往里面冲,不由忙提醒道:“少爷,进了书院一定要守规矩,千万别胡闹,好好读书,争取早日考中功名......” “想得美,告诉老头子,指望我考功名,下辈子吧!”钱九道干脆利落地扔下一句,追计燃和阿苑去了。 大管家无奈地看着钱九道的背影,决定回去跟老爷好好说说,再给书院捐点儿银子吧,不然他怕人家把少爷退回来。 一路狂奔,中途还嘲笑了一下腿短跑得慢的程硕和许棠,阿苑、计燃和钱九道终于在天黑之前赶到了报名处。 交了银票,领了号牌,排队做了登记,阿苑以为终于弄完可以去吃饭了,不料分配住处的斋长(学生会会长)却提出了一个十分过分的要求——上交个人物品。 “凭什么?” “凭什么?” 阿苑话一出口,便听到旁边有人跟她说了同样的话,不由扭头看去,竟然还是个熟人。 许棠没想到自己这么倒霉,竟然这么快又碰上了这三个讨厌鬼,不由立刻撇过头,还使劲哼了一声,以表愤懑。 阿苑愣了下,更加用力哼了回去,冲还在跟她讲书院规定的斋长道:“这是我的东西!” 结果旁边又传来一声跟她一模一样的话,“这是我的东西!” 阿苑不由瞪向许棠,“你别学我说话!” “谁学你说话了?明明是你学我说话。”许棠气鼓鼓道:“你们怎么阴魂不散?” 钱九道冷哼一声,“也不知道谁是狗皮膏药,怎么甩都甩不掉!” “你骂谁呢?” “谁接话就是谁,还问?” ...... 斋长黑沉着脸,打断自顾自吵起来的钱九道和许棠,“书院内禁止喧哗吵闹,你们想吵出去吵,别耽误其他同学办入住。不想上交也可以,立刻走人!” 第一百三十二章 无辜背锅 被骂了,钱九道和许棠不由都闭上了嘴。 见计燃都拿出白斩了,阿苑也只得把腰带里的丸药都掏了出来。 钱九道苦兮兮掏完银票掏银子,最后连藏在鞋底的两枚金瓜子都被搜了出来。 “我这个是点心,吃的总能带进去吧?” 旁边传来许棠郁闷的询问,阿苑不由朝她手中的锦盒看去。 只见两个巴掌大的锦盒里装满了小点心,除了常见的开口酥、杏仁酥、桂花糕和绿豆糕,还有不常见的蓼花糖、驴打滚、奶盒子和锅巴脆。 阿苑忍不住咽了口口水,她好饿,好想吃。 斋长面无表情,“请严格遵守书院的规章制度,全部上交私人物品!” 许棠心疼的直想哭,这些点心可是她专门从家带来的,就是怕来了书院吃不上,她一路上才忍着没舍得吃。 交上去等月中休假的时候才能领出来,点心肯定都放坏不能吃了啊! “要是把它吃了,是不是就不用上交了?”阿苑目不转睛地盯着点心,不自觉问出了口。 计燃翘起唇角,许棠和程硕愣住,斋长傻眼,钱九道恨铁不成钢,捂住阿苑眼睛道:“你能不能有点儿骨气?咱们不食嗟来之食!” “浪费可耻!”阿苑扒开钱九道的手,冲许棠道:“喂,咱们把它吃了吧?” 许棠看着阿苑,之前光顾着跟那个无赖吵架,都没注意到跟他在一起的小妹妹长得这么好看,一双杏眼黑莹莹水汪汪,小嘴红润润,小脸粉白粉白圆润润,一看就很好捏。 一向对好看的东西没啥抵抗力的许棠,眼神立刻柔和了下来,声音轻柔绵软,“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阿苑,你点心能分我一些吗?”阿苑揉了揉肚子,乖巧解释道:“排队太久了,我好饿。” 许棠看向斋长,斋长看着可怜巴巴揉肚子的阿苑,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有点儿过分,没考虑到新生中也有年龄偏小的孩子,有些太过严厉了。 见斋长不反对,许棠高兴坏了,忙招呼阿苑过来吃点心。 两人你一口我一口吃的不亦乐乎,钱九道郁闷地不行,看向计燃,却见计燃一脸宠溺地看着阿苑,唇角还微微上翘,不由倍感孤单。 人的喜怒哀乐果然不能共通,阿苑这个小叛徒,还吃,光知道自己吃,也不知道给他一口,哼! 许是钱九道怨念太重,许棠噎着了,好不容易咽下去后,却又开始打嗝,看的钱九道乐不可支。 许棠狠狠瞪了钱九道一眼,红着脸使劲捶胸口,眼巴巴等着程硕给她端水过来,可打嗝却怎么也停不下来,一个接一个,弄得她尴尬的要死。 阿苑见许棠面红耳赤,十分窘迫,想想自己毕竟吃了人家点心,便摸出金针,往许棠少商穴和内关穴各扎了一针。 很快,许棠的打嗝止住了。 斋长却冲阿苑伸出了手,“金针,危险物品,不能随身携带!” 阿苑苦着脸咬了咬唇,斋长把手又往她跟前递了递。 阿苑只得把金针交了上去,斋长却道:“还有!” 阿苑不由瞪圆了眼睛,她那根金针藏在了发髻里,斋长竟然都能发现? “拿来!”斋长本来只是诈一诈,见阿苑这个反应,便知道她真还藏的有。不由默默在心里叹了口气,孩子们真是一年比一年淘气,他这个斋长太难了。 阿苑万分不舍地从发髻里掏出仅剩的一根金针,递到了斋长手心,啥也没有了,空空荡荡,难受,想哭。 许棠见阿苑这么难过,不由忙把最后一个蓼花糖递给了她,阿苑一口塞到嘴里,使劲嚼的咔嚓咔嚓作响。 斋长很想提醒她,孩子你门牙还没长好呢,悠着点吧。 计燃眯着眼睛打量着四周,估摸着把金针悄无声息偷出来的可行性有多高。 程硕顺着计燃的视线看了一圈,悄悄提醒他,“别打这个主意,白马书院里有绝顶高手坐镇,随便动用武力,真的会被驱逐出去,永不收录!” 计燃眼眸震颤,白马书院在白鹭源,白鹭源位于白鹭山脚下,依山傍水,景色优美,顺着水流一路向西就是静屏庵,难道坐镇白马书院的那个绝顶高手是她? 二十年前,以一支横笛魔音独步江湖的妙音娘子叶梦回,好像就住在静屏庵! “阿苑,你这么小就会针灸,”许棠好奇问道,“你家是从医的吗?” 阿苑含糊地说了声,“不是,随便学了点。” 虽然不知道鬼门的人为啥销声匿迹了,但跟他们缠斗的麻烦还是深深记在了阿苑心里,为了避免麻烦,来之前她和计燃他们就商量好,在书院期间隐藏身份。 许棠没有怀疑,只是越发觉得阿苑顺眼可爱,连声赞叹道:“随便学学就这么厉害,那你可真是聪明的很。阿苑,你这么好,怎么跟那个坏蛋搅在一起了?当心他把你带坏!” 无辜背锅的钱九道愣住了,他带坏阿苑? 他何德何能带坏阿苑啊? 就连那花楼都是阿苑带他去的! 可转念一想,钱九道乐了,要是将来有一天,这个叫许棠的笨蛋知道了阿苑的真实身份,知道她干过的事后,肯定得惊掉下巴。 他突然有点儿期待了,嘿嘿。 吃了点心,上交完私人物品,拿上统一发放的用品,阿苑和计燃等人跟着许棠和程硕往住处走去。 许棠挤在阿苑身边,一边走一边跟她介绍书院的情况,“咱们书院是所有书院中最大的,整体院落都是沿着云梦溪而建,从前往后依次是先贤院、棂星门、白鹭亭、紫阳阁和士子楼。” “这五处是重点院落,每个院落都各有两至三进。尤其是咱们上课的先贤院,不光有前院和后院,还有花圃、云亭和碑廊,不熟悉的情况下不要乱跑,很容易迷路的。” “咱们现在要去的地方就在士子楼旁边,叫风雨无阻,住的都是入学不满三年,或者没有通过中级考,还留在初级班的学子们。” 阿苑好奇,“什么叫中级考和初级班?” 许棠同情地摸了摸阿苑的头道:“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就来上学了?初级班就是初级学子组成的班级,只有通过中级考完成初级学业才能进入中级班,再通过高级考才能进入高级班,只有进入高级班并且顺利结业的学子,才有资格参加科考。” “这么麻烦,”阿苑咂舌不已,“幸亏我不考功名,我是来问圣的,你知道要怎么才能问圣吗?” 第一百三十三章 风雨无阻 钱九道心里咯噔一下,完了,完蛋了,万万没想到阿苑会这么直接问出来,这下糟了。 许棠震惊地看着阿苑,程硕目瞪口呆,“你竟然想要问圣?” 阿苑有点儿懵,她问了什么了不得的问题吗?怎么一个个都跟见了鬼一样? “阿苑,你不是饿了么,咱们先去吃饭吧。”钱九道一把拉过阿苑,连声道:“我听说白马书院的食堂好吃的可多了,天南海北,山珍海味,应有尽有。” 当务之急是赶紧转移话题啊! 计燃把阿苑的胳膊从钱九道手里夺回来,没好气道:“东西还没放到住处呢,吃什么饭?” 钱九道忍不住冲计燃使眼色,是兄弟就别再这时候拖后腿啊。 “对啊,拿着东西怎么吃饭?”许棠压根不给钱九道机会,立刻把阿苑揽过来,瞪着钱九道冲他挥了挥拳头,“我们阿苑可是个姑娘,你再敢对她动手动脚,别怪我不客气!” 说着,许棠还关切地叮嘱阿苑道:“你以后离他远一点,去花楼的男人都不是好东西,脏的很。” 阿苑...... 幸亏金针被收走了,要不然她可能会忍不住出手,竟敢说花楼脏,哼,你才脏! 计燃...... 这个叫许棠的,总对阿苑动手动脚,着实碍眼。 钱九道...... 这日子没法过了,这口黑锅他还要背多久啊啊啊啊啊...... 阿苑不动声色拉下许棠揽在她肩膀上的手,十分认真道:“你还没跟我说怎么才能问圣呢。” 许棠却只觉得阿苑板着脸,肉嘟嘟的样子好玩极了,忍不住轻轻揪住她的脸扯了扯。 阿苑愣住,计燃忍无可忍,习惯性去摸白斩,却摸了个一个空。 程硕已经察觉出计燃武功比他高强很多,见他脸色不好,不由忙压低声音解释道:“我表妹一向对喜欢的人和物都有些控制不住,但是她绝对没有恶意,她只是喜欢阿苑,你多担待。” 计燃却只看着阿苑,他能不能担待,取决于阿苑的态度。 阿苑突然被揪脸,的确有些不爽,可她看着许棠眼中快要溢出来的喜欢,却莫名有些怀念。 以前在天静宫时,六师兄就总喜欢揪她的脸,还说她的脸又白又软像刚出锅的包子,每次被二师兄看到,就会追着他一顿好打。 可六师兄还是乐此不疲,还总说不揪一揪手就痒痒。 以前阿苑总觉得有点儿烦,还会故意躲着他,可这么久没见了,她却有点儿想念。 揪就揪吧,别太用力就行,为了得到问圣的答案,这种程度的牺牲阿苑觉得自己还是能忍的。 见阿苑没什么反应,计燃攥紧的拳头不由松开了,程硕看着一无所知的傻表妹,觉得心累。 “想要问圣,要在年末大考中获得第一名,才有可能。”许棠告诉阿苑,“年末大考是一年中最重要的考试,要考察一整年的学业情况。据我所知,初级班现在一共有六个,大概三百多名学子。” “只有在这三百多学子中排名第一的人,才能跟山长提一个要求。据说有一年,有位高级班的学长考中了状元,就得到了山长的允准,去了九思崖问圣。” 据说!状元!第一名! 阿苑不由看向钱九道,她好像被骗了! “哎,到地方了,你们快看,这个楼好大好高啊!”钱九道心虚地避开阿苑的视线,指着前面雕梁画柱的三层高楼嚷道。 许棠却道:“这是士子楼,咱们的住处是风雨无阻,还要往后走。” 经过高大宏伟的士子楼,又走了大概一炷香的时间,许棠指着前面一排长长的低矮的瓦房道:“到了,这就是风雨无阻。” “你确定?”钱九道十分怀疑地看着这排简陋破旧的房屋,他家的茅厕都比这坚固,“这真是咱们的住处?” 许棠抱紧了被褥,心情沉重,“确定!” 程硕叹了口气道:“现在你们知道这儿为啥叫风雨无阻了吧?就是让咱们体验风雨,锤炼意志呢。” “这真是人住的地方?”推开门,富贵少爷钱九道惊呆了。 这排屋子都小的可怜,每间屋靠墙放着一张小床,床头放着小书桌,床尾放着一个竹藤箱子,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连他家下人住的地方都比这强! 阿苑却觉得还行,天静宫后院的排房跟这儿差不多,甚至还没这儿干净呢。 至于计燃,他对衣食住行一向没有要求,更何况他晚上大部分时间都在打坐练功,睡觉不过两个来时辰。 他只是心疼被收走的白斩,以后只有月中休沐那两天,他才能去储物室把白斩领出来看一看擦一擦。 跟白斩分开的第一天,想它。 虽然住处不尽人意,但白马书院的食堂却让阿苑十分惊喜。 看着酥脆的烤鸭、香甜的粽子、酸甜可口的糖醋里脊、外酥里嫩的牛肉丸子...... 阿苑不停地咽口水,手指不停地点着道:“这个,这个,还有这个,我都要!” 卖饭的阿婆却对她道:“烤鸭四十分,粽子六分,糖醋里脊十八分,牛肉丸子五十分,一共一百一十四分。先付分,再打饭!” 分? 是什么? 阿苑傻了眼,许棠等人也是一脸茫然,他们都以为食堂是免费的,没想到不要钱是不要钱,人家要分。 他们刚到书院第一天,连分是什么都不知道呢。 一个过来打饭的,见他们一群跟傻子一样杵着不知所措,不由好心提醒道:“刚入学的新生可以去东南角领免费的饭菜。” 众人道了声谢,忙转战东南角,却发现这儿的饭菜的确可以随便拿,但问题是只有白粥青菜,连个包子馒头都没有。 阿苑看看那边的鸡鸭鱼肉海味珍馐,再看看这边的青菜白粥,觉得自己不是可能被骗,而是一定被骗了,不由气呼呼瞪着钱九道,“这是怎么回事儿?” “我也不知道啊,”钱九道挠了挠头,连忙道:“你别急,我去打听打听,不管用什么办法我也给你弄来分!” 半个时辰后,钱九道回来了,哭丧着脸对阿苑道:“那个分是学分,要靠每日出勤和学业表现才能获得,不能转让售卖。” 阿苑等人傻了眼,这可怎么办,难道他们只能吃白粥青菜了? 第一百三十四章 凭什么 阿苑看看别人碗里里红烧肉,再看看自己面前的水煮青菜;看看别人的油焖虾,再看看自己的水煮青菜;看看别人的大酱骨,再看看自己的水煮青菜...... 忍无可忍,把筷子往桌子上一拍,“我要吃肉!” 钱九道一脸讨好,把最嫩的菜心夹给阿苑,“等开始上课了,我努力攒积分给你买肉吃!” “哼!按时上课三分,完成作业两分,课堂上被表扬一次两分,一天顶了天弄十分。”阿苑可没那么好糊弄,“我想吃只烤鸭都得等一周!” 钱九道抹了抹脑门上的汗,一脸心虚地指着计燃和程硕对阿苑道:“用不了一周,你看咱们这么多人呢,明天你大概就能吃上了。” “把所有积分都拿来换烤鸭?”许棠抬手就拍了钱九道一下,“你个败家子!在书院衣食住行都要用积分,咱们得省着点儿。” “她说的对,咱们不能那么浪费。”程硕忙颔首道:“咱们洗澡用热水什么的,也要用积分换,不能全拿来吃饭。” 计燃看着阿苑,“要不,我晚上给你打只鸟烤烤?” “这个办法好!”钱九道感动不已,关键时刻还是计燃够兄弟。 可程硕却又开口煞风景,“书院不允许私自生火,被发现了要记大过,还要当着全校师生的面做检讨。” 啥? 啥啥啥?! 这个白马书院是不是跟他八字不合啊? 怎么管的这么宽? 钱九道郁闷坏了,阿苑气的嘟着脸,要是早知道问圣这么麻烦她就不来了。 可她来都来了,也跟师父他们和阿玉说了,半途而废,实在丢脸。 可是她好想吃肉啊,现在就就想吃,立刻,马上! 旁边一桌不知聊到了什么,突然爆笑起来,一个个笑的前仰后合,简直要撅过去了一般。 阿苑心里正不爽呢,见他们笑成这样,不由狠狠白了他们一眼,暗暗腹诽,笑成这样也不怕把下巴笑掉。 “啊——” 笑声突然中断,传出一声惊呼,紧接着就乱了起来。 “付四海,你的下巴......” “哎呀呀,这是怎么了,怎么合不上了啊?” “付四海,你,你还好吗?” ........ 阿苑忍不住捂住了嘴,她只是随便想了想,竟然成真了? 计燃看向阿苑,用眼神询问她是不是做了什么。 阿苑大眼睛骨碌碌转了转,无辜地摊了摊手,她什么也没做啊。 可转念一想,阿苑眼睛亮了,现在,她好像能做点什么了。 就在付四海一桌人都慌乱无措之时,阿苑走了过来,拨开众人,捏住付四海的下颚,摁住他的后脖子,轻轻一抬。 “咔嚓!” 付四海惊奇地发现自己的下巴能动了,能说话了,“哎,哎,我好了,好了哎!” “你是怎么做到的?” 众人把阿苑团团围住,好奇地询问道。 阿苑微微一笑,“他下巴脱臼了,我懂一点医术,就帮他复位了下。” 众人惊叹不已,惊叹的有两点:一是笑的太厉害真能把下巴笑掉,二是阿苑年纪这么小医术却好像很厉害。 付四海更是感激不尽,连连道谢。 阿苑笑眯眯看着付四海,如同在看一只待宰的羔羊,“你要是真心想道谢,不如请我们吃饭吧。” 还不知道即将发生什么的付四海,被阿苑眼中忽闪忽闪的小星星弄的有点儿懵,愣愣点头,“好,好啊!” “计燃,你们快过来,有人请咱们吃肉了!”阿苑笑了起来,伸长胳膊跳起来冲计燃等人嚷道。 付四海看着呼啦啦涌过来的计燃等人,再看看阿苑拿起菜单好像要整页点的架势,终于意识到自己莽撞了。 一顿饭吃了付四海一百多积分,把付四海心疼的恨不得再脱臼一回,吃饱喝足的阿苑却冲他道:“以后哪儿不舒服来找我,我住在风雨无阻十三号,免费治病,有肉就行。” 付四海哭笑不得,这病太贵了,他看不起啊。 而以为自己找到了吃香喝辣捷径的阿苑,第二天一早却听闻了一个噩耗。 “凭什么?”阿苑气冲冲。 就因为他们来晚了一点点,就把他们自动归入了最差的地字丁班,连入学考试都不让他们参加,那她还怎么赚积分? “就是,凭什么?”钱九道气呼呼。 没了白斩十分不习惯的计燃,正在给自己削一把竹剑,听到钱九道也义愤填膺,不由抬眼看着他,不解问道:“你有什么可生气的?不用考试不是正合你意吗?” 钱九道臭着脸道:“我是不想考试,可他们未经许可就剥夺我争取第一名的奖励,实在是太过分了!” 入学考试第一名的奖励,可足足有三千积分呢! 三千积分,一个学期好好学习都攒不出来,书院凭啥连招呼都不打一声,就剥夺了他考试的资格? 在书院里积分就等同于钱,夺人钱财如同杀人父母,他为啥不能生气? 许棠无语地翻了个大白眼,“就你这样,还想考第一?” 钱九道十分不服气,“我算账好着呢,明算我一定能考第一!” “入学考试要考五门,经义、策论、明算、六艺、武道,你每门都得考的很好,才有可能得第一!”程硕耐心解释,希望钱九道打消这种不切实际的妄想。 地字丁班也没什么不好,不过是学渣多点,纪律乱点,夫子凶点,被人鄙视点,习惯了就好。 可阿苑不能接受,她还没到手的积分就这么飞了。 所以她决定,在三天后,唯一能见到山长(书院院长)的开学大会上,当面向山长提出抗议。 先贤院,金秋叶落,松柏青翠,伴随着郎朗诵读声,所有新生开始行入学之礼。 阿苑垫着脚尖,伸长脖子看着站在高高台阶上的山长,离的太远了,她连他的样子都看不清楚,这可怎么办? 只听负责开学礼的掌祠高声宣布:“诸位学子,请依次面向大成殿行三鞠躬礼,牢记往圣先贤的教诲!” 阿苑笑了起来,真是想什么来什么,她的运气果然好的很。 可还没轮到她,前面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突然乱了起来,站在阿苑前面的人还往后退了几步,险些把阿苑撞倒。 “喂,你干什么?”阿苑踢了那人小腿一脚,没好气问道。 那人顾不上揉腿,连声道:“有个人倒在地上吐白沫了!” 第一百三十五章 治病救人 口吐白沫! 不会是羊癫疯吧? 阿苑本能往前挤去,可所有人都在乱挤乱动,她这么小的身量竟然都找不到可以钻进去的缝隙。 “阿苑!” 阿苑回头一看,是计燃,他不知什么时候挤到了她后面。 “这儿太乱了,我带你出去。”计燃握住阿苑的手,就要把她往旁边人少的地方拽。 他一直留意着阿苑,见她差点儿被人撞倒,不由忙挤了过来。 阿苑却指着前面,“我想去里面看看,可能是有人羊癫疯犯了。” 计燃没有问阿苑要干什么,更没有质疑她现在这么做是对是错,只是立刻转头开路,带着她往里面挤去。 阿苑走近一看,果然是犯了羊癫疯,四肢抽搐,口吐白沫,眼白乱翻,对外界的呼唤已经失去了反应。 “常大夫呢,怎么还不过来?”离犯病学子最近的掌祠,急的鼻尖冒汗。 山长等人也围了过来,众人虽然不会治病,但也大概听说过羊癫疯,知道眼下情况比较危急,这么一直抽怕是要出人命。 “已经派人去找了,最近天气多变,书院染病的学子多。昨日听常大夫说药不够用,他可能进城采购药材了。”一个学长大胆猜测道。 山长一听这话也急了,“他那个徒弟呢?” “还没找到。”学长也很慌,事情发生的太突然了,一时半刻人哪儿能立刻赶到。 “哎,你干什么?你别乱动他!” 阿苑刚摸上犯病人的头,掌祠便冲她喊了起来,这种时候,怎么还来添乱? 掌祠立刻就要命人拉开阿苑,阿苑却没好气道:“我在给他治病,别吵!” “她医术很厉害!”计燃挡住了想拉开阿苑的人,语调平铺直叙,但表情却异常坚定。 众人愣住,阿苑已经确认这人的确是犯了羊癫疯,立刻冲计燃道:“金针。” “她要金针!”计燃透过人墙,看向收走他们东西的那个斋长。 斋长被他锐利的眼神盯着,竟忍不住摸出了带在身上的金针,那日收针的经历过于费心,他生恐小孩淘气又去偷盗,便随身带上了。 给一个正在剧烈抽搐的人施针并不容易,阿苑命计燃等人摁住那人四肢,然后用金针依次刺入患者头部脑穴、心经、心包经脯穴以及四肢特定穴位。 见她下针迅猛,神情淡定,围观众人不由有些相信她可能真的会治病。 患者渐渐停止抽搐,阿苑正要取出金针,忽然听到一声暴喝,“别动!” 阿苑抬眼望去,只见一个十七八岁的清秀少年,正满脸惊恐地盯着她手中金针,仿佛她这不是在治病救人,而是在杀人性命一般。 “小常,你来的正好,快给这个学生看看!”山长见是常万祥的徒弟常简来了,不由松了口气。 常简自幼跟随师父学医,却从未见过这么大胆的下针,竟然把头脑和心经督脉重穴都扎了个遍,这些穴位反馈于人脑心脉,稍有不慎,就会伤及性命啊。 “胡闹,太胡闹了!”常简越看越心惊,“你怎能扎他这些穴位呢?这些穴位都是命穴,稍有不慎可会伤及性命的!” 一听这话,众人看向阿苑的目光不由带出几分谴责,不会治病瞎治,万一把人治死了怎么办? 众人议论纷纷,不少人质疑谴责。 阿苑无语白眼,计燃冷下了脸,刚挤进来的钱九道和许棠等人,立刻跟质疑阿苑的人吵了起来。 “我家阿苑厉害着呢,她这么治自然有她的道理,你会治病吗?不会别瞎嚷嚷!” “我们小阿苑是好心救人,你们就会瞎嚷嚷,有本事你们也来救一个看看!” “事情没搞清楚之前,还请大家冷静!” ....... 阿苑看看挡在她前面的计燃,再看看为了她跟别人吵的面红耳赤的钱九道等人,忽然觉得这个什么都要积分的破书院,其实也没那么讨厌。 阿苑抬手取下金针,吓的常简不由连声道:“别动,别动,你别乱动了......” “喂,我看你年纪比我大,本不想抹你的面子,可你这医术是不是都学到狗肚子了?”阿苑飞速取完所有金针,没好气地瞪着常简道:“我且问你,羊癫疯为何发病,应该如何医治?” 阿苑板起脸时很有几分大长老的气势,让常简莫名想起了被师父查问学业的情景,竟老老实实回答道:“羊癫疯或是先天不足,或是后天肾脾阴虚所致......应当定痫熄风、平肝泻火、祛痰开窍、活血化瘀。” “你医书倒是背的顺溜,可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阿苑微微颔首道:“羊癫疯也称癫痫,世人都以为是一种病,其实应是两种。” 常简震惊,他背了那么多医书,怎么从未听过此种说法? 阿苑缓缓说道:“一为癫,精神失常乃至狂躁,行动诡异者,都可以归属于癫症。二为痫,发时昏不知人,猝然眩仆,甚则瘈疭抽搐,或口眼歪斜,或口作六音声,将醒时吐涎沫,称之为痫。” “但无论哪种病症,究其本源,皆因肝肾阴虚血气羸弱,脏腑为邪所扰,导致功能失调,引发癫痫。” “所以治疗癫痫,不能堵,而应疏!此人乃是明显的痰火扰心,肝风内动,所以我.......” 就在阿苑侃侃奇谈时,一个白发老翁悄悄走了过来,他擦了擦头上的汗,听的入了神。 阿苑说完,众人都听呆了,若说这话的是一个年迈老者,众人定然觉得,哇,好厉害! 可阿苑是个稚嫩女童,又长着一张圆乎乎的小脸蛋,一双杏眼天真无邪,怎么看都违和的很,一时辨不出她说的到底对不对。 而常简呢,已经听呆了,阿苑说的这些话,他从未听师父说过,可又无端端觉得很有道理。 “说得好!”老翁挤了进来,山长等人忙唤道:“常大夫!” 常大夫却顾不上理他们,径直走到阿苑跟前,两眼放光地盯着她道:“小娃娃,你这番话是谁告诉你的?” 阿苑目光闪了闪,“我师父!” “哦,那你师父是谁啊?现在何处?我能否同他见上一见?”常大夫连声问道,他已经很多年没见过在医术上这么有见地的人了,十分想同他交流一番。 阿苑故作黯然地叹了口气,用力扯下上翘的嘴角,“我师父已经死了!” 第一百三十六章 炸毛 计燃好笑地看着阿苑,她是故意的。 阿苑看着常大夫瞬间呆滞的脸,忍不住想笑。 师父死的早也挺好,她可以随便借用他的名头,还不用担心他将来会找她算账。 (风清一:不孝徒儿,当心为师从地下跳出来打你!) 常大夫扼腕叹息了好一会儿,山长等人这才找到机会问他,“这名学子有无大碍?” “无碍,睡一觉就没事了。”常大夫看着阿苑,满眼喜爱,“小小年纪,针法娴熟,医理通透,想来你平日一定很刻苦用功。” 阿苑愣了愣,刻苦用功跟她有一文钱关系吗? 她是聪明啊! 这个老头脑袋果然不太灵光,不然也教不出那么傻的徒弟。 常大夫还想拉着阿苑问长问短,阿苑却已经不耐烦的直接问起了山长,“学生有一事不明,还请山长解疑。” “何事?”山长对这个医术高明的小姑娘颇为好奇,微微笑着问道。 “为何不让地字丁班的学生参加入学考试?”阿苑问的坦坦荡荡,没有丝毫怯弱。 许棠不由激动地捏紧了程硕的胳膊,小阿苑太厉害了,当着山长的面竟然也能这么拽。 程硕疼的龇牙咧嘴,钱九道撇了撇嘴不屑一顾,你还没见她更拽的时候呢。 山长怔住,“你被分到了地字丁班?” 阿苑点了点头,山长捋了捋胡子,有些惋惜。 地字丁班的学生要么是家里花钱买的名额,要么是托人找关系走的后门。 总之都是达不到白马书院的录取要求,但是又不得不收的那部分学生。 白马书院成立的目的,是为了给天下学子一个安安静静读书的地方。能够收入书院的学生,都是勤奋好学,一心治国平天下的有志少年。 可随着白马书院的名气越来越大,在三国之中的地位越来越重要,不可避免的成为了各国争夺的焦点。 为了让书院不被政权利益纠葛影响,也为了保障书院的正常运转,老山长临终前决定适当降低书院招生标准,给那些费劲心思也想把孩子送进书院的权贵富商们一个心理安慰。 于是,便有了地字班。 白马书院初中高每个年级都有天字班和地字班,天字班大都是出身贫寒学业优异的学生,地字班大都是出身富贵学业一般的学生。 天字班和地字班分开上课,分开管理,按照学业成绩不同分为甲乙丙丁四个班,其中丁班是学业考评最差的班。 按照山长以往的经验,地字丁班的学生往往坚持不到一年,就会被书院严格的管理和严苛的学业考评吓退。 所以当他听到阿苑也在地字丁班时,不免有些惋惜。 山长虽然说的很含蓄,但弦外之意阿苑还是听懂了,用七师父的话来说,地字丁班就是个炮灰,都已经是炮灰了,谁还能指望他们考第一。 不让他们参加考试,不是剥夺他们的权利,而是照顾他们的颜面,不然考出来一个个惨不忍睹的成绩,丢的也是书院的脸。 山长态度和善,言语措辞十分委婉。 可阿苑却觉得更加不满,“不管什么出身学业如何,既然都来了白马书院,那就是白马书院的学生,你们为何做不到一视同仁?” “来书院本就是为了学好,你们作为师长,连教都没教,就直接判定地字丁班的学生不值得教,是不是太武断了?” “你们难道不知道因材施教吗?不知道没有教不好的学生只有不会教的夫子吗?你们一边收钱一边嫌弃,是不是有点儿不厚道?” 山长等人傻了眼,小姑娘这是在指责他们? 钱九道和程硕震惊地张大了嘴,许棠激动地差点儿没尖叫出声,唯有跟着阿苑被千锤百炼过的计燃依然面色如常。 许棠决定了,从此刻开始,阿苑就是她仰慕的对象。 虽然仰慕一个比自己小了好几岁的妹妹有点儿丢脸,可阿苑实在是太厉害了,竟敢这么质问山长,就算她爹在山长面前也不敢这么肆无忌惮吧? 要是她有阿苑这份勇气,下次她爹再说那些让她十分不爽的话时,她兴许也敢反驳几句。 可是山长毕竟是一院之长,掌管着白马书院上上下下,被阿苑当众这么质问,会不会面子上挂不住,怒斥她啊? 就在许棠忐忑不安时,山长开口了,“你说的也有些道理,但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书院也有书院的规矩,任何一个决定做出后就不能轻易更改。” “你若想更改这一决定,必须取得班中超过一半以上的学生联名书,我们才会重新商量调整。” “还有三天,就是入学考试,希望我能在此之前看到你拿着联名书过来找我!” 阿苑看着山长笑眯眯的脸,眉头紧锁,一肚子火。 老奸巨猾! 卑鄙无耻! 说来说去,还不是找借口为难她,哼! 一番折腾化成灰,除了引起书院学子们的围观好奇,啥也没弄成的阿苑气的头上都快冒烟了。 回去路上,许棠等人看着气咻咻恨不得把地跺个窟窿,扎着头一个劲儿往前走的阿苑,想劝又都不敢劝。 钱九道一咬牙一狠心,决定把计燃推出去,他跟阿苑关系最好,这种时候当然得他出面。 可钱九道推出去的手还没碰到计燃衣服边,便骤然一空,计燃灵活地躲开了。 钱九道却因为用力过猛,直接朝前面冲了出去,一头撞到了阿苑后背上。 “干嘛?” 阿苑被撞的一趔趄,转过身恶狠狠地瞪着钱九道。 若是此刻腰带里还有神仙醉,她一定送这小子一颗,让他知道知道这个时候还敢烦她的下场。 钱九道被阿苑瞪的心里打颤,急中生智,立刻道:“那个,计燃有话要跟你说。” 阿苑抬头看向计燃,钱九道趁机擦了擦鼻尖的汗,太可怕了,阿苑刚才好像一头炸毛的老虎,要弄死他。 计燃被钱九道临时甩锅,也不恼,只淡淡问道:“中午吃啥饭?” 阿苑气得跺脚,“连积分都没有,除了白粥青菜还能吃啥?” “要不,我找个人,把他腿绊折,你再给他治好,让他请咱们吃饭?”计燃十分认真地提议道。 阿苑愣了下,眼睛亮了起来,这个办法听上去好像不错呢。 钱九道忽然有点同情山长他们,要是他们知道阿苑和计燃的真实身份,只怕晚上都得睡不着觉了。 想到这儿,钱九道不由佩服自己的先见之明。 阿苑和计燃决定隐藏身份后,钱九道就趁着他们剃了那个贪官的头发时,用他的官印给他俩办了两套假身份。 为了以防万一,他这两套假身份用的也是别人的真身份,可都是经得起查的那种。 许棠和程硕一听计燃这话吓坏了,连忙阻止。 第一百三十七章 夫子暴躁 程硕道:“书院里不能动用武力!” “我不动武,就是找机会,找角度,伸出脚而已。”计燃面色如常,目光清澈,丝毫没有做坏事的心慌气短。 许棠看着阿苑一脸深以为然,有点儿崩溃。 刚决定要仰慕一个人,满心欢喜的时候,忽然发现自己仰慕的可能不是个好人,甚至还有点儿凶残,这给她幼小的心灵上留下了多么大的阴影啊! “故意伤人,还让人家请咱们吃饭,你们这么做是不是,是不是太缺德了?”许棠忍不住问阿苑。 阿苑没好气道:“书院不缺德?收了钱还故意为难咱们,不给积分,非逼着咱们受苦!” “山长不缺德?明知道我连班里有什么人都不知道,还一脸幸灾乐祸,说等我把联名书拿到他面前!” “比起他们,我可仁慈多了,只坑一顿饭而已!” 阿苑振振有词,许棠竟然不知从何反驳,只能把希望寄托在计燃身上,“阿苑还小,你不能这么把她往坏了带,这么做真的不合适。” “咱们身为哥哥姐姐,得以身作则,不能教阿苑坑蒙拐骗!” “实在不行,从明天开始我连热水也不用了,都省下来给阿苑买好吃的。还有程硕,我们所有的积分都给阿苑......” 计燃面无表情,无动于衷,他是杀手,这些好与坏跟他没关系,他只要阿苑高兴就好。 阿苑看着许棠一脸苦口婆心,叨叨没完,忍不住乐了。 许棠她竟然还想当她姐姐,她的辈分不知比她高了多少,她给她当孙女,她都嫌她小呢。 姐--姐~ 不过有个姐姐好像也挺好玩的,虽然这个姐姐其实是个纸老虎,还是个装了一肚子仁义礼善的傻憨憨。 但她好像是真心实意为她好,所以阿苑决定给她个面子。 “昨天吃了太多肉了,今天就喝白粥吃青菜吧。”阿苑淡淡一句,让许棠和程硕松了口气。 两人相视而笑,竟有种挽救了差点儿失足同窗的成就感。 钱九道冷眼旁观,只觉得这俩人实在是傻得可怜。 第一天上课,阿苑本来还抱有一丝拿到联名书的希望,在见到主管他们班的夫子索言归之后,破灭了。 一个不小心睡过头的阿苑,站在计燃等人身后,看着屋里冲他们挤眉弄眼一脸同情的同窗们,再看看坐在讲坛上的青衣壮汉,觉得自己可能还没睡醒。 夫子在阿苑心中,应该跟入学典礼上见到的那些人一样,瘦弱斯文,说话七回八绕,黏黏糊糊。 可眼前这位,身形伟岸,目光如炬,透着略紧身的青色长袍,隐约能看出浑身的腱子肉。 更别提他粗眉大眼,阔口方脸,紧皱着眉头,一看就是脾气火爆,不好相处的人。 这怕不是教书育人的夫子,而是哪家院门没关好,跑出来的打手吧? 阿苑正在心里嘀咕,忽然听到重重一声响,紧接着传来一声暴喝,“开学第一天,你们竟然迟到?都给我滚到门口站着去!” 那声音中气十足,震得阿苑耳朵直嗡嗡,也让计燃一向没啥表情的脸变了变。 这个夫子是个高手,内力十分深厚! 随着武功的日益精进,计燃的五官也愈发灵敏,此刻站在门口,屋里的窃窃私语他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可他却看不出这个夫子的功夫到底有多高,白马书院果然藏龙卧虎,只是不知道书院为啥给他们安排一个武艺高强的夫子,难道是怕他们一个忍不住暴打夫子吗? 计燃胡乱猜测着,跟着阿苑等人走到门口靠墙站好。 刚站好,便听见屋里夫子又狠狠敲了一下,怒声喝道:“听山长说你们这次入学的学生之中有不少可造之材,可我万万没想到,开学第一天就有这么多人迟到,真是令我失望至极。你们这个班,简直是我带过最差的一个班!” 阿苑和计燃对视一眼,这位夫子真是属炮仗的,连了解都没了解一下,就因为他们迟到就把一个班所有人都否定了,真是草率的很。 可夫子这顿吼却十分管用,把除了阿苑等人以外的学生都吓住了。 他们个个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老老实实坐着一动不动。 阿苑透过窗户朝里面看去,这间讲堂也是十分简单,长长方方一大间,学生和夫子都是席地而坐,只不过夫子前面放的是长讲桌,而学生面前放的是小木桌。 “你们看,他们像不像鹌鹑?”阿苑指着那些缩头缩脑坐在位子上一动也不敢动的同窗,嘻嘻笑道。 计燃点头,钱九道嘿嘿笑道:“你别说,还真像!” 许棠和程硕连声道:“你们别说话了!” “当心夫子听见,又要罚咱们!” 昨天晚上就是大家一块玩的太晚,才会睡过头迟到的,开学第一天就被罚站已经够丢脸了,别再惹怒夫子了。 可已经晚了,夫子已经听到了他们的对话,还十分生气地重重敲了一下桌子,瞪着他们吼道:“站在外面还不好好反省,聊什么天!” 这一下他敲的十分用劲,咚的一声超级响,把屋里的人都吓了一跳。 许棠和程硕、钱九道也被吓得不轻,计燃没啥反应,阿苑却忍不住在心里感叹。 这个讲桌好结实啊,被这么用力敲都不坏,说不定是个宝贝。 站了整整一节课,夫子才让阿苑等人进去。 只见夫子瞪着他们竖起了眉毛,“第一天上课就迟到,这放到日后可还得了?我定然要好好罚罚你们,让你们长长记性,把今天学的这篇文章回去给我抄十遍!” 啥? 阿苑惊呆了,恨不得掏掏耳朵让夫子再重复一遍。 她虽然没怎么听,可大概也记得今天讲的这篇文章足有上千字呢。 十遍,上千字! 那得抄多少页啊? 不得把她的手给抄断? 阿苑立刻就要张嘴拒绝,可钱九道却更快一步捂住了她的嘴,只听许棠和程硕代替他们乖乖点头道:“学生遵命!” “你捂着她嘴干嘛?”可夫子却只盯着被捂了嘴的阿苑。 钱九道干巴巴笑着解释道:“夫子有所不知,她年幼刚掉了牙,容易流口水,我替她擦擦。” 夫子这才想起今年有个只有七岁的小女娃,稍稍放缓了脸色道:“不能因为年幼就放松对自己的要求,该抄还得抄!” 这日子没法过了,实在不行就把白马书院炸了,抢了它的传音石! 阿苑狠狠咬着后槽牙,愤愤想到。 第一百三十八章 世界的偏差 食堂,阿苑看着放到自己青菜盘子边的鸡腿,有点懵。 负责发饭的婆婆,却笑眯眯摸了摸她的头道:“今天开学第一天,所有新入学的孩子都能免费领一个鸡腿。” 阿苑看着盘子里卤的油光发亮,看着就汁肥肉美的鸡腿,不争气地咽了口口水。 婆婆还凑近了小声对她道,“这个最大,你最小,要多吃点才能长高,我特意给你挑的。” 看着婆婆慈爱的眼睛,温暖的笑容,阿苑觉得自己之前要炸了白马书院的决定,可能有点草率。 拿起鸡腿,一口咬下,鸡皮弹牙有嚼劲,鸡肉嫩滑入味,用牙轻轻一撕就脱骨。 最绝的是关节处的软骨,嫩嫩脆脆,咬起来卡擦咔嚓,别提多爽了。 “好吃,真香!”钱九道吃完了还不舍地嗦着鸡骨头。 许棠也吃的满嘴油,连声感叹道:“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鸡腿!” 程硕也连连点头,“味足肉嫩,白马书院的食堂真是名不虚传!” 阿苑看向计燃,别人都夸了,你不夸两句? 计燃还没吃完,见阿苑一直盯着他看,愣了愣,把没啃完的鸡腿递了过来。 阿苑张嘴咬了一口,又推了回去,“我决定再忍忍,等忍不了了再说。” 计燃没啥反应,他来这儿本来就是陪阿苑,阿苑说怎么办他就怎么办,没意见。 因为一个鸡腿,吃的格外饱的众人,回到住处才想起他们的罚抄十遍还没写呢。 顿时哀嚎一片,许棠提议,“一个人抄写太苦闷了,咱们干脆都在一间屋里抄吧,还能聊个天。” 众人赞同,都搬着桌子去了阿苑的房间。 阿苑不解,“干嘛都来我这儿?” “你在中间,当然来你这儿了!”钱九道理直气壮。 他们五个前后脚报名,分到的住处也是挨着。阿苑在最中间,计燃和他在阿苑右边,许棠和程硕在阿苑左边。 并排五间,一人一间,但阿苑不习惯一个睡,就把床铺搬到了计燃屋里,所以她的屋子最空最大,大家要聚在一起,当然选她这间。 虽然有人陪着,可重复抄写依然是这世上最枯燥乏味的事,尤其对阿苑这种只喜欢背书不喜欢写字的懒娃娃来说,更是难熬的很。 一遍写完,阿苑把笔一扔,往后一倒,“不写了,太难了。” 这篇文章竟然有一千二百三十多个字,抄十遍,抄死她算了! 许棠和钱九道轮番劝了又劝,也没把阿苑劝起来,她还往旁边滚了滚,抬起胳膊挡在脸上直接睡了,“不抄不抄就是不抄,有本事让他打我!” 钱九道想想夫子那满身的横肉,敲桌子时的凶狠,再看看阿苑一副无所畏惧的强横样儿,头大如斗。 明天不会直接打起来吧? 他要不要随身带个盆啊碗的,以防殃及池鱼啊? 计燃拿出一张新纸,换了只手开始抄写,头也不抬道:“我替你抄。” 众人愣住,这怎么替? 每个人的字迹都不一样,要是被夫子发现,岂不是更糟糕? 计燃却道:“夫子也没有见过我们的字,他认不出哪个是阿苑的。” “可你两份一模一样,夫子又不傻,怎么会看不出来?”钱九道无语地看着计燃,他一直都觉得这小子不太聪明的样子。 计燃不紧不慢道:“我用右手抄阿苑的,用左手抄我的,不一样。” 众人愣住,定睛看去,才发现计燃左手写的字也很工整,不由大吃一惊。 这是专门练过用左手写字? 计燃却一脸平淡,“没练过,我左右手都用剑,写字比用剑简单。” 阿苑高兴地扑上来抱住计燃,“那以后作业你都替我写吧,我不喜欢写字。” “好!”计燃微微笑了笑,丝毫不觉得自己这么纵容有啥不对。 钱九道等人看着他俩,忽然发现了世界的偏差。 他们觉得很难做到的事,对有的人就是轻而易举;他们觉得不合理的请求,有的人就是能理直气壮说出口。 一时间,除了羡慕,他们还能说啥。 夜色渐沉,烛火通明,阿苑睡了一小觉,醒来后见他们还没抄完,不由打了个哈欠,发了会儿呆,拿起笔写信。 已经到白马书院了,虽然不尽人意,但也该给师父师兄还有阿玉报个平安。 当然主要也是她闲得慌,大家都在忙,没人陪她玩。 阿苑先给师父和师兄写,上次大师父说要去莘州石岐山附近找七师父他们,也不知道到了没有。 还有她从没见过的四师父和五师父是不是也到了,他们聚在一起到底要干什么呢? 巫蛊为什么要炼制蚀骨青? 鬼门为什么要用阿芙罗控制弟子炼制药蛊? 巫蛊和鬼门到底有没有关系? 阿苑有满肚子的疑问,可大师父好像却没有跟她解答的意思,上次的信中也只是叮嘱她注意安全,到了白马书院不要乱跑什么的。 师父是不是嫌她年纪小帮不上忙,怕她只会添乱? 阿苑不高兴地写了满满一大通抱怨,她现在也很厉害了呢! 给师父写完,阿苑又开始给阿玉写。 阿玉说他要去绛县剿匪,也不知道剿匪好不好玩,土匪跟鬼门哪个更厉害。 写到鬼门,阿苑心里总觉得怪怪的,鬼门出现的莫名其妙,消失的更莫名其妙,自从出了林州,她便再也没见过鬼门的踪迹。 到了白鹭源后,这儿更是平静的让阿苑恍惚以为自己回到了天静宫,过分安宁反倒让她觉得心里不踏实,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 零零碎碎写了几大页,写完阿苑放下笔揉着手腕,却见众人都望着她。 “阿苑,你不是不爱写字吗?怎么写这么长的信?”许棠看着阿苑桌上厚厚的一沓信纸,惊叹不已,这么厚,比夫子罚抄的十遍都多了吧。 钱九道撇嘴道:“肯定又是给她那个阿玉写的,真不知道怎么有那么多话要写,我给家里写信三行就足够了。” 计燃帮阿苑揉着手腕,突发奇想,“要是传音石真能千里传音就好了,你就不用这么辛苦写信了。” 阿苑突然眼睛一亮,狠狠一拍桌子,把写累了忍不住打瞌睡的程硕吓了一跳。 “其实问圣也不一定非要按书院的规矩来,”阿苑激动的两眼放光,“用神仙醉把看守的人放倒,然后偷溜进去,找到传音石,听完放回原位,神不知鬼不觉,怎么样?” 第一百三十九章 协助 众人鸦雀无声。 许棠和程硕一脸茫然,传音石是啥?神仙醉又是啥?为啥一定要问圣?这都是啥啥啥? 钱九道心惊胆战,就没有阿苑不敢想不敢干的事,她这脑子到底是怎么长得,咋就那么胆大呢? 计燃仔细想了想可行性,刚要开口,却被钱九道抢先道:“我觉得这个办法挺好,不过咱们得从长计议,时候不早了,还是先睡吧。” 阿苑...... 可她现在不困啊! 钱九道打着哈欠,扯上还在懵的许棠和程硕走了。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解决不了的难题,就先放一放,放久了,说不定她就忘了。 钱九道觉得,他真他娘的是个天才,急中生智实在太厉害了! 许棠见钱九道走着走着,忽然咧嘴笑出一口白牙,忍不住小声跟程硕吐槽,“你说,他是不是傻?” “呵呵,”程硕干巴巴笑了笑,他觉得大家都好像不太聪明的样子。 屋内,计燃打来热水,给阿苑擦洗泡脚。 阿苑把脚泡在热水里,踩来踩去,水滴溅到了计燃脸上,计燃弹了下她脑门嗔怪道:“别闹,地上弄湿了你擦。” 阿苑这才安生下来,晃着脚丫子跟计燃商量,“我觉得,首先咱们得先摸清传音石的位置,然后再查探守卫分布的情况,最后再想办法一一攻破。” “嗯,”计燃点了点头,“紫阳阁里有白马书院的地图,回头咱们借出来看看。” “为啥要回头?” “借书不仅要积分,还得有借书证,借书证下个月才能办好。” “你从哪儿知道的这些?为啥我什么都不知道?” “听见的,我听力比较好。” 阿苑羡慕地看着计燃,“要不,你再教教我练功?” 计燃正在给阿苑拿擦脚布的手顿了下,练功,还是算了吧,练一次睡着一次,搞的他都怀疑自己教的不是洗髓经而是瞌睡经。 “睡吧,明天早上还要早起呢。”计燃岔开话题,把擦脚布递给阿苑。 阿苑撇了撇嘴,嘁,不教就不教,有什么了不起。 可为什么计燃练的那么轻松,阿玉也能练成,就她一练就困呢? 难道是她天赋异禀,不适合练洗髓经这种没啥用的武功? 明天闻香鸽会飞过来吗? 阿玉现在干嘛呢? ...... 胡思乱想中,阿苑睡着了,揪着计燃的衣摆一角。 计燃看了看她,扯过被子给她小心盖好,盘腿开始打坐。 师父说过,练功如同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他还没有到达绝顶高手的境界,一日也偷懒不得。 至于成为绝顶高手后要干嘛,计燃还没想过,但他觉得,应该还跟现在差不多吧。 跟着阿苑,保护她,照顾她,一直这样就很好。 阿苑微微动了动,小嘴吧咂了两下,嘟嘟囔囔,“鸡腿是我的,小白走开,阿玉......” 计燃不由笑了起来,如雪山初融群芳吐蕊,清澈甜美,跟白日里总是面无表情的他判若两人。 “等上武道课,我一定多多给你赚积分,买鸡腿。”计燃注视着阿苑,轻声许下无人知道的诺言。 绛县,等了数日,李璟终于等到了准许他协助天静宫的圣旨。 李璟立刻率兵赶往沁水河谷,殷浩想不明白,一向胆小怕事的皇上怎么就能同意了呢? 其实李璟一开始就知道皇上会同意,因为西昌和天盛对南蜀的虎视眈眈,已经不加掩饰了。 南蜀现在就像是天盛和西昌面前的一块肥肉,若不是碍着三国停战协议,他们早就扑上来,将南蜀撕碎生嚼活吞了。 现在有这样一个光明正大的机会,能向世人展示南蜀的战力,皇上自然不会拒绝。 更何况圣旨上说的很明白,是让他过去协助,这“协助”一词用的甚是高明。 打赢了,是南蜀协助天静宫有功;打输了,天静宫才是主导,南蜀只是协助,也不至于被人耻笑。 只是这事儿他没跟长老们提前打招呼,也不知道突然过去,长老们会不会怪罪。 李璟骑在高头大马上,望向沁水河谷的方向,不管是为了阿苑,还是为了这些年的照拂之恩,他都会竭尽所能,消灭僵死人! 沁水河谷,七长老和六长老正在安排轮值的人手,忽然听到谷口弟子过来禀报,有数万大军正在朝河谷进发,已经快到山脚下了。 七长老不由傻了眼,六长老没好气杵了他一下问道:“你不会是背着三师兄偷偷求援了吧?” “怎么可能?”七长老瞪了六长老一眼,沉声道:“这是咱们天静宫跟巫蛊的硬拼,找帮手多丢脸,再说我哪儿能代替师兄出面。” 六长老挠了挠头,“那现在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哪儿知道?”七长老站起身道:“你赶紧派人继续查探,我去通知师兄他们。” 大长老和其他几个长老都在营地忙碌,配药的配药,炼金的炼金,唱戏的唱戏。 “都什么时候了,七师兄你还能唱的下去啊?”七长老一听到五长老咿咿呀呀就头疼,他唱的是旦角,那嗓子捏的呦,听着费耳朵。 五长老袖子一甩,婀娜转身,莺啼燕语,“公子有所不知,越是此种时候,越应轻装上阵,奴家这是给大家伙放松呢~” 七长老无语叹气,多年不见,七师兄更神经了。 正在和三长老一同调配药粉的大长老,得知有大军过来也是大吃一惊,忙问道:“可看清是何方大军?” “挂的是南蜀凤凰旗!”七长老忙道。 大长老沉思片刻,将挽起来的袖口放下,“走,过去看看!” 已经赶到山脚的李璟,听完手下斥候的查探汇报,对河谷的地形有了大概的了解。 沁水河谷三面都是水,想要进入里面只有南面一条路,走其他的路只能驾船。 而僵死人四肢僵硬,行动缓慢,操控船只对他们来说几乎不可能。 难怪天静宫就这么点儿人就敢跟成百上千个僵死人缠斗,原来是依仗地形之便。 一定是七长老选的地方,他师父眼光一向好得很,李璟莫名有点儿自豪。 大长老带着七长老走了出来,只见大军齐刷刷站在山脚下,兵分八路,位列五方。 步卒手中的点钢枪寒光闪闪,重甲兵手中的雁翎刀杀气腾腾,弓手个个身背宝雕长弓,腰侧的飞鱼袋中,射火箭,狼牙箭、柳叶箭一应俱全。 这不是普通的军队,分明是精锐啊! 第一百四十章 就怕傻子动脑瓜 七长老和大长老的持续震惊,在看到领兵主将的面容时达到了顶峰。 “阿玉!” 七长老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他不是蚀骨青反噬了吗? 怎么还能领兵跑到这儿来? 一番解释之后,李璟带着殷浩、周文,跟着大长老和七长老进了他们的营地。 看到传说中的仙师竟然住在简陋的草棚之中,周文惊呆了。 李璟和殷浩却习以为常,天静宫一向不在意外物,草棚能搭的这么方方正正,大师兄尽力了。 见来的是李璟,风云二等人不由都放下手中的活,围了过来。 “长高了!”风云一用蒲扇一样大的手,揉了揉李璟的头。 “怎么这么瘦,”一向爱吃的六长老,嫌弃地捏了捏李璟的胳膊,皱起了眉头,“这几个月都没好好吃饭吗?” 风云六扯着李璟金灿灿的盔甲,冲风云二等人道:“你们看阿玉穿成这样,像不像庙里的神像?” 风云二拍开风云六,对李璟道:“都回咱们自己地方了,就把这死沉死沉的玩意儿脱了吧,看着累得慌。” 李璟乖乖笑着点头,“好,都听师兄的。” 殷浩抬手合上了周文张大的嘴巴,用一副过来人的语气,淡定道:“别大惊小怪,仙师们一向如此。” 周文猛地咽了一大口口水,脑中轰隆隆犹如雷鸣,可传说中的仙师们不是这样啊! 叙完旧,给李璟把了脉,七长老瞪着他道:“你这身子就是个强弩之末,我不是早就叮嘱过殷浩不让你掺和这件事,你怎么还跑来了?” 李璟心里一沉,他还以为大家见到他那么开心,划清界限肯定是殷浩误会了,没想到不是误会。 “虽然我还没有拜师,但我打从心眼里把自己当成的天静宫的人。”李璟蹙着眉,泪花闪烁,“师父,你这么快就不要徒弟了吗?” 周文眼珠子快瞪出来了,这还是他认识的那个铁面无情,说一不二,雷厉风行,冷如冰山的大将军? 这分明是个没断奶的娃吧? 殷浩杵了周文一下,“眼珠子快掉出来了,接一下。” 周文...... 这个除了功夫还不错,行军作战稀巴烂的小崽子,是在嘲笑他? 且等打完僵死人,看他回去怎么操练他! 丝毫不知自己无意中得罪了周文的殷浩,正一脸怀念地看着李璟,他都多久没见过这么鲜活的小殿下了啊! 自从回了皇宫,殷浩就眼睁睁看着李璟一天比一天沉默,一天比一天冷酷。 他就像是个受伤的小兽,不得不竖起尖利的爪牙,变成疯狂冷血的猛兽。 这样的李璟让殷浩心疼,也让他无奈。 他改变不了现实,也扭转不了局势,只能想尽办法留住小殿下心里最后一点温暖,等着他浴血重塑。 七长老一听李璟这话,便知道他误会了,不由看向殷浩怒声喝道:“殷浩,过来,你到底跟他是怎么说的?” 正在跑神的殷浩被喝的一哆嗦,忙走过来,老老实实把自己理解的话重复了一遍。 听完七长老气了个仰倒,指着殷浩骂道:“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傻子动脑瓜,说的就是你这种人!” 突然就被定性为傻子的殷浩郁闷了,他哪儿傻了? 他那么费劲才记住七长老的话,还一路上反复背诵,才完整的复述给了小殿下,怎么还要被骂? “我那天明明告诉你,我们已经查到的确是巫蛊在炼制蚀骨青,但还不确定他们炼制蚀骨青到底要干什么?” “巫蛊之术防不胜防,你们不是天静宫的人,不要轻易牵扯进来。尤其是阿玉,他为何中毒至今还没有查出,万一还有巫蛊在宫中潜伏,他再贸然卷入,情况会更加危险。” “所以我再三叮嘱你,不要让他牵扯进来,可你是怎么转述的?怎能让他误会我们要跟他划清界限呢?” “他从小在天静宫长大,跟阿苑青梅竹马感情深厚,我们跟他能划得清界限吗?” 面对七长老的怒声质问,殷浩挠了挠头,一脸无辜,“对啊,我就是这么跟小殿下转述的啊!” 李璟无语道:“你明明跟我说的是,长老们不让我掺和,要跟我划清界限,还劝我体谅什么的。” “对呀,长老说的不就是这个意思嘛?”殷浩十分委屈,没错啊,说来说去,不还是要撇清不掺和吗? 他哪里领会错了? 七长老忍无可忍,指着殷浩咬牙切齿,“我看你这个脑子着实没用,不如让我拿来试药算了——” “师叔息怒,他脑子虽然不好,但干活踏实,我这就带他干活去!” 说时迟那时快,风云二一个箭步冲上去,把殷浩拉过来,迅速往旁边一推,离开了七长老的视线范围。 殷浩一脸懵逼,他怎么了?到底哪儿不对了?这是什么情况?为啥七长老刚才好像要杀了他? “求你别动脑子了,想得少,活得久,想得多,死得快。”风云二无奈地看着殷浩,怎么这么多年了,他这自动脑补的毛病就是改不了呢? 长老们虽然不愿意李璟卷入,但他来都来了,还是物尽其用,赶紧商量一举歼灭僵死人的办法吧。 李璟提议设伏,河谷入口两边芦苇丛生,长得密密麻麻,无比茂盛,比人还高,是个绝佳的埋伏位置。 “关门打狗,是条好计!”作战经验最丰富的周文表示赞同。 天静宫里只有七长老通晓兵法,他提出两点疑问,“僵死人不知疼痛,只有斩断头颅才会停止进攻,全歼难度比较大。” “而且僵死人带有尸毒,被咬中抓伤都有感染尸毒的风险,我们眼下还办法配制出那么多解毒丸能让你们全军服用。” 这也是天静宫一直没有寻求援助的主要原因,寻常军队即便过来也帮不上太大的忙,还是得靠他们自己。 可李璟却道:“不用那么麻烦,我们可以用火攻!” 众人愣住,周文仔细想了想,激动不已,“我觉得火攻行,一把大火烧个干干净净,省的一个个砍,更不用担心会被抓伤咬伤。” 大长老等人仔细商量了一番,同意了李璟设伏火攻的计策,李璟立刻传令准备。 第一百四十一章 为啥对我这么好 夜幕降临,芦苇丛里幽深黑暗,阴风阵阵,时不时的冒出几声蛙叫鸟鸣,听得一心等着僵死人出现的众人心里一哆嗦。 李璟紧紧地盯着入口处,七长老带着二师兄和大师兄亲自出去诱敌,已经过去半个时辰了。 “来了!”殷浩眼眸一紧,握紧了手中长刀。 李璟定睛看去,只见黑漆漆的夜幕中忽然冒出数个身影,人头攒动,带着令人作呕的腐臭,和奇怪阴沉的呜呜声,听得人直起鸡皮疙瘩。 “你负责指挥,不要往前冲,更不要动用内力!”大长老出手前不放心的又叮嘱了李璟一遍。 李璟心里一暖,乖乖点了点头。 众人按照之前的计划,利用僵死人行动缓慢的特点,将他们逐渐诱入提前挖好的大坑。 坑里堆满了干柴,干柴上洒满了火油,六长老为了以防万一,还提前准备了几枚炸雷。 眼看僵死人大都已经入坑,李璟一声令下,无数道点燃的油火箭迅速射入大坑。 火光四起,将整个山谷照的亮如白昼,伴随着一声声嚎叫,山谷里的僵死人拼命舞动着燃烧的身体往外爬....... “放箭,再放箭!”周文眼见手下拦不住那些浑身着火的僵死人,不由急的大喊。 可弓箭手们都吓傻了,之前看不清,还能把僵死人当敌人直接射杀,可现在火光映天,什么都看的一清二楚。 一个个长着人的身体,可被火烧成那样也不知道疼,竟然还要往外冲杀的怪物,让人如何能不惊悚? 京畿大营出来那些缺乏历练的将士,更是吓的屁滚尿流,不管李璟如何训斥怒喝,还是步步后退四散逃开。 危急关头,八长老大喊一声,“让开,都快让开!” 只见风云一裹着一身湿麻布样的厚衣服冲了出来,挥舞着一根碗口粗的长木棍,砰砰砰,将那些爬出来的僵死人都打回了坑里。 紧接着,六长老和七长老抬手甩出几枚炸雷。 “嘭!嘭!嘭......” 在全体将士的目瞪口呆中,怎么都杀不死的僵死人被炸飞了,像一块破布一样被炸的四分五裂,离得近的甚至还能看到被炸成碎片的骨头和腐肉。 周文惊恐地看着这一幕,颤声问道:“这,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神器吗?” 关于天静宫的奇闻怪谈中有提到,天静宫有神器,可令天地变色,所到之处,无人生还。 难道就是刚才那个黑疙瘩一样的小东西? 殷浩没好气地看着周文,“哪儿有什么神器?这是六长老炼出来的炸雷,就是个大炮仗,特别大那种--” 就在殷浩跟周文说话的瞬间,一只落网的僵死人跳到了他的后面,一下子掐住了他的脖子。 殷浩还没反应过来,便立刻呼吸困难,脑袋发晕。 “殷浩!” 周文立刻举刀朝僵死人砍来,可不知从哪儿又蹿出来一个僵死人,握住了他的长刀...... 强烈的窒息感让殷浩意识开始模糊,他已经忘了招数,只能本能拼命挣扎,胡踢乱拍,可无论他多么用力,还是挣脱不开。 小殿下,二师兄,我不会就这么死了吧? 好丢脸啊...... 忽然一把匕首扎进了僵死人的后脖子,殷浩只觉得掐在自己脖子上的手一松,大量新鲜的空气一下子涌入了肺腑,呛的他剧烈咳嗽了起来。 风云二一击得中,刚要撤手,却被僵死人一把揪住了手臂,紧接着,天翻地覆,他整个人像沙包一样被僵死人甩了出去。 “咚!” 狠狠撞到石头上的风云二只觉得后背生疼,胸口胀痛,头一歪,吐了口血出来。 刚恢复神志的殷浩,眼睁睁看着风云二为了救他倒地吐血,不由目次欲裂。 “你个死怪物,竟敢伤我二师兄,老子劈了你!”殷浩握紧长刀,运足内力,冲上去一刀砍断了僵死人的脖子。 一连数刀解决了几个僵死人后,殷浩快步跑到风云二跟前,连声问道:“二师兄,你怎么样?” “无妨。”风云二努力想撑起身子,可刚一用力,却发现手臂使不上劲还疼的厉害,仔细一看,竟然折了。 殷浩扶着风云二软哒哒的手臂,自责不已,“都怪我太大意了,被僵死人偷袭都不知道。” 风云二强忍着疼,摸出一枚药丸塞到嘴里,温声安慰道:“不怪你,这批僵死人本就是为了偷袭,他们没有呼吸,脚上又裹了厚厚的布,的确很难被察觉。” “二师兄,你怎么突然对我这么好了?”殷浩傻愣愣看着风云二,怀疑师兄是不是撞坏脑子了,以前他什么时候对他这么和颜悦色过啊。 哪知风云二愣了愣,竟然有些不好意思的对他道:“以前师兄对你太过严厉了,以后不会这样了,你放心,我会好好照顾你的。” 殷浩目瞪口呆,汗毛都竖了起来,立刻拔腿就往大长老跟前跑,一边跑,一边大喊,“大长老,快过来,二师兄脑袋撞坏了!” 风云二...... 要不是父亲欠了殷家的人情,他定要打破殷浩的狗头,竟然敢说他脑袋坏了,岂有此理! 月亮西沉,天色将明,李璟浑身疲惫酸疼,但他还是强撑着等到全军休整才坐了下来。 “喝口热水暖暖身子,累了就别硬撑,你还是个孩子,身子骨还没长成呢。”三长老递了碗水过来。 李璟接过水,眼眶有些湿润,也只有在他们眼中他还是个孩子。 “他这个毒性太阴,兴许用天青石可以克制。”就算在激战中还不忘把铁镐别再腰间的四长老突然道。 李璟愣住,他抬眼看着皮肤黝黑好似挖矿矿工的四长老,不太敢相信地问道:“您,您刚才说什么?” 四长老比划着道:“天青石,就是一种透明的有条痕的矿石,灼烧的时候火焰是深紫红色,是一种火性矿石,兴许能克制你身上的毒。” “哪儿里能找到天青石?”李璟急忙问道,但凡是人都不想死,他也一样,只要有一丝希望,他也想解除自己身上的蚀骨青。 第一百四十二章 藏宝图 可四长老却道:“我记不清了,好像是在雍州一个山谷里,当时不知道有什么用,就随手敲了一块,后来再去找就找不到了。” 李璟刚燃起的希望破灭了,三长老见李璟脸色一下子黯然下来,不由瞪着四长老道:“记不清你就别说,说了又没有,你不是上赶着给孩子添堵吗?” “我就是突然想起来了,随口一说。” “谁让你随口了?没事随什么口?” “好嘛,大不了你们就当我没说。” “你都说完了,我们又不聋,怎么当成没听过?” “那你让我怎么办嘛?” “还能怎么办?想办法给阿玉找来天青石!” 四长老惊呆了,“五师兄,雍州可是不毛之地,那么老远,我还得回沙漠找玉髓呢。” 三长老臭着脸,“阿苑的命还没有玉髓重要?” “这个,那个--”四长老很想说我又不认识他,跟他不熟,犯不着为他跋山涉水跑那么远。 可三长老已经扯着嗓子喊了起来,“三师兄,快过来,老六又欺负小孩了!” 四长老吓的差点儿没蹦起来,连忙使劲冲看向他们的大长老摆手道:“没有的事,师兄别误会,我,我跟他们闹着玩呢。” 大长老白了四长老一眼,“没个正形,都什么时候了还闹着玩,该干啥干啥去!” “哎!”四长老立刻应声,扭头瞪着三长老,压低声音道:“多年不见,五师兄也学会告状了哈。” 三长老理直气壮,“跟你学的,从小你可没少在师父面前说我坏话。” 四长老气得要死,“那都多少年前的事了,你都这把年纪了还要跟我翻旧账?” “我就翻了,你能咋样?”三长老仰着下巴,一副能把人气死的模样。 李璟已经看傻了眼,原来沉默寡言的三长老也有这样的一面,天静宫果然一脉相承,生命不休,内斗不止,师兄坑师弟,一坑一个准。 四长老憋憋屈屈答应了会帮李璟找天青石,但他还是愤愤的警告三长老,“我要给阿苑写信,告诉她你的真面目,以后让她离你这种阴险狡诈的小人远一点!” “得了吧,”三长老对此不屑一顾,“阿苑连见都没见过你,根本不知道你是哪儿根葱!” 四长老不服气极了,“三师兄说了,阿苑拜的是咱们八个,我也是她师父,等我挖完玉髓,我还要去找她呢。” 三长老连声道:“别,千万别,就你这么乌漆麻黑的傻样,去了当心把阿苑吓着。咱家阿苑可是顶顶漂亮的娃娃,从没见过你这么丑的人.......” “我丑?我哪儿丑了,我顶多就是黑了些,不像你,又瘦又干跟个猴一样!”四长老一听这话鼻子都气歪了,忍不住想抽出铁镐给三长老来一下。 李璟看着吵成一团的三长老和四长老,揉了揉耳朵,许久不听了,还真挺吵。 不过他的唇角却止不住的往上翘,眼眸柔的像含了一汪水,虽然身子很冷,可他的心很暖。 “小殿下,小殿下——” 负责追查的殷浩还没走近,便高声喊道:“我发现了一个宝贝!” 李璟无奈地蹙起了眉,世人皆知财不外露,有宝贝你就不能小声点儿吗? 果然三长老和四长老都用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着殷浩,还小声议论: “这个人是不是脑子有问题?” “他一向不太聪明。” “我就说嘛,哪儿有人这么大声,生恐别人不知道似的。” “说的跟你没干过这种事一样。” “我当然没干过,我这么聪明的人才不会犯这种傻呢。” “你确定?十二还是十三岁那年,你第一次炼出汞霜,到处嚷嚷个没完,结果被哄抢一空的事,不记得了?” “我哪儿有嚷嚷,我,我就是喊了几句而已。” “嘁,还而已,叫唤的满院子都听得一清二楚。” ...... 李璟忍不住想叹气,果然没有不爱说话的人,只是没遇上那个让他想说话的人罢了,只是他们嘲笑的不是他的贴身护卫,那就更好了。 还沉浸在发现宝藏秘密的殷浩,完全没察觉长老们的异样眼神,冲过来就兴冲冲跟李璟吧啦吧啦说个不停。 因为有僵死人提前包了脚,还做了伪装,所以李璟认定指挥他们的人就在附近,派殷浩和周文进行追查。 殷浩和周文用天静宫特制的药粉,一路追查僵死人到了几十里外的村镇,发现这个镇上的人几乎都被僵死化了。 若不是有七长老和六长老跟着,用了特制的药物隐匿气息,他们只怕立刻就会陷入僵死人的包围之中。 一行人在镇上细细查探了一番,发现祠堂里有个密室,进入密室后,七张老在祭坛上发现了一串符号,脸色顿时变得十分凝重。 据七长老说这个祭坛就是巫蛊炼制尸毒蚀骨青的地方,只要将炼制好的毒血投入水源,就能在短短数十天内,将所有饮用这种水的人变成僵死人。 七长老和六长老要将巫蛊用过的东西和残留的毒药都带走,殷浩帮着收拾的时候,意外发现了一个暗格,打开后发现里面竟然是一张藏宝图。 “小殿下,你快看看,这张图是不是真的?”殷浩如同献宝般把藏宝图捧到李璟面前。 四长老一把抢了过去,“我看看!” 殷浩郁闷地看着李璟,他一路藏着掖着就是要第一个给小殿下看啊。 李璟拍了拍殷浩,无声安慰,长老们一向如此,习惯了就好。 “是真的!”四长老很快就下了结论,“这个地方我去过,图上标注的宝库不远处就有个金矿。” 殷浩愣住,金矿?!! “你的意思是,可能有人把那个金矿挖了,炼成金子藏在了宝库里?”三长老和四长老一同长大,还拜了同一个师父,自然很容易能猜到他想说什么。 四长老点了点头,他就是这个意思。 李璟皱起了眉头,据他所知,巫蛊并不热衷权势,大巫追求的一直都是长生不老。 金子对长生不老没啥大用,那巫蛊为什么要费尽心思弄一个宝库出来,那个宝库中又藏着什么秘密呢? 对于李璟的这些疑问,大长老的解决方式简单又粗暴,“过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第一百四十三章 哪儿来的自信 白马书院,讲堂门外,阿苑、计燃、钱九道靠墙罚站。 开学三天,他们被罚站了三次,每天一次,一天不少。 对此,阿苑表示不满,“我觉得夫子脑子有问题,他自己讲的无趣还不让人打瞌睡,凭什么?” “夫子都那样,你得习惯。”钱九道一脸沧桑道,“我才叫惨,好不好?” 他长这么大,好不容易努力一回,抢着回答问题,就想好好表现多给阿苑弄点儿积分买肉吃。 可万万没想到,竟然会被那些不学无术,反应没他快,答题没他好的学渣们嫉妒。 他们诬赖他上课吃点心,天地良心,他哪儿有积分买点心! 那是阿苑在纸上画了头猪,还写上了夫子的名字,他怕被夫子看见,才抢过来塞进嘴里,硬嚼吧嚼吧咽了的。 可夫子竟然问也不问,就信了那几个臭小子的话,劈头盖脸训了他一顿,罚他也出去站着。 想到这儿,钱九道忍不住想哭一哭,他太难了。 计燃却跟没事儿人一样,他觉得站在外面比在屋里听夫子念经舒服多了。 更何况,他本来也是为了出来陪阿苑,才踹翻了那几个告状人的书桌。 “你们说,就这么下去,咱们什么时候才能攒够吃肉的积分啊?”钱九道忧心忡忡,作为商会的小少爷,他对目前这种只出不入的财政状况十分担忧。 阿苑忍不住蹙起了眉头,她也想知道呢,顿顿白粥青菜快把她吃吐了,怎么就没人找她来看病呢? 她的医术难道不比常大夫还有常简那个傻小子高明吗? (白马书院众学子:找常大夫看病不要积分啊,妹妹!) 计燃面色如常,“快了,今天下午有武道课,听说三箭都射中靶心就能得十分。” 阿苑咽了口口水,眼睛亮晶晶,“那,今天晚上可以吃糖醋里脊了?” “应该没问题!”计燃眼中充满自信。 钱九道却隐约觉得哪儿不太对,忍不住小声问道:“你练过骑射?” 计燃摇头,“没有。” 钱九道差点儿没一个趔趄摔出去,他无语地看着计燃,“那你哪儿来的自信?” 计燃还没开口,阿苑头一仰,十分傲娇道:“他是计燃啊,他当然能!” 计燃怔了下,唇角上翘,抬手轻轻抚了抚阿苑的头。 阿苑把头往计燃手心里蹭了蹭,冲一脸无语看着他俩的钱九道挑了挑眉稍,“不服气比比呗,输了的人学狗叫!” “你当我傻啊?”钱九道愤愤瞪了阿苑一眼,再看了眼计燃,又是郁闷又是无奈,“跟他比,我疯了吗?” 阿苑冲计燃嘻嘻一笑,“看,他多有自知之明。” 钱九道气的脸都快绿了,伸手去扯阿苑的脸,“你能不能有点儿良心,能不能也对我好一点?我罚站都是因为谁啊......” “夫子,他们不好好罚站,还在打闹着玩!” 三人正闹作一团,忽然听到里面有人跟夫子打小报告。 钱九道立刻收回手,阿苑立刻从计燃怀里探出头,计燃已经用锐利的眼神瞄准了那个举报的小人。 不是旁人,正是之前举报钱九道吃点心,被他踹翻桌子那个小胖子。 计燃紧紧盯着小胖子,抬起拇指,在脖子上缓缓横扫而过,冲小胖子做了个杀头的手势。 然后,那个一脸正义凛然的小胖子,眼神慌乱起来,张大嘴呜呜哭着嚷道:“夫子,他要打我,呜呜呜,你快看,他还瞪我呢!” 计燃....... 我不是要打你,我是要杀你啊,笨蛋! 索言归气的七窍生烟,地字丁班每年都是最难管的,可今年比往年更难,尤其是这三个,简直是混世魔王级别的,被罚站到外面还不老实,真当他的戒尺是摆设? 许棠和程硕对视一眼,头大如斗,怎么办?感觉他们三个要完蛋! 眼见夫子握着戒尺气势汹汹走了出来,钱九道不由吓的心颤腿软,“怎么办?怎么办?夫子要打咱们了!” “慌什么?大不了把他撂倒!”阿苑摸了摸袖袋里的尖刺,这是她从枸橘树上拔下来的,刺很长很锋利,虽然没有金针顺手,但也凑合能用。 计燃眯了眯眼睛,“我引开夫子注意,你出手,神不知鬼不觉。” 阿苑抿唇点头,“钱九道,你一会儿装的像点儿,别露出马脚。” 钱九道看着他俩,两腿直哆嗦,这么艰巨的任务他可能完不成啊。 索言归恨不得一人赏他们几戒尺,可看到阿苑才那么点儿个人,瘦瘦小小,实在不忍下狠手。 便强忍住怒气问道:“你们三个,罚站还不老实,竟然还聊天胡闹,不学无术,光知道嬉戏玩闹,我这堂课讲了什么你们可知道?” “知道!”阿苑却点头道。 钱九道吓的心怦怦乱跳,忍不住偷偷扯阿苑,都这个时候,别跟夫子开玩笑。 索言归本想放他们一马,训一通算了,哪知最小的这个却最不省心,还敢跟他开玩笑! 索言归不由大怒,“那你且说说,我这堂课都讲了些什么,胆敢胡说八道,我非用戒尺狠狠打你不可。” 计燃攥紧了拳头,敢打阿苑,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钱九道看看阿苑,再看看计燃,再看看还不知道自己可能会面临什么的夫子,一时竟不知道该担心谁了。 “你讲了《论语》中的《学而》,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阿苑噼里啪啦把整篇文章背了一遍。 钱九道傻了眼,计燃看着从震惊变成欣慰的夫子,缓缓松开了拳头, “就算以前学过,也不可在课堂上捣乱,须知温故而知新......”索言归起了爱才之心,苦口婆心劝道。 阿苑却有些不耐烦道:“夫子,我没学过这个,是听你念的时候记下的,你领读的时候有两句读错了。” 索言归傻了眼,计燃翘起了唇角,屋里那帮竖起耳朵一直关注着他们的学生都惊讶地瞪圆了眼睛。 钱九道无语地看着阿苑,你都没学过怎么知道人家读错了? 咱们课本还没发呢,连个对照的都没有,你可千万别为了逞能胡说八道啊! 第一百四十四章 打脸 可阿苑振振有词,“第一处是在‘贤贤易色;事父母,能竭其力;’你通读的时候是这么说的,可领着我们读的时候就把‘贤贤易色’读成了‘先贤一色’。” “第二处是‘慎终,追远,民德归厚矣。’你领读的时候少念了一个‘矣’。” 索言归懵了,“我,真的读的不对?” 阿苑点头,十分肯定,“你就是错了。” “所以你才不好好跟着读?” “我为什么要跟着读错的?” 钱九道看着阿苑,再看看一脸尴尬的夫子,一时间竟不知道到底阿苑是夫子,还是夫子是夫子。 阿苑甚至还对索言归的身份表示了怀疑,“夫子,你之前就是专门教经义的吗?” 钱九道顿觉眼前一阵阵发黑,天啊,阿苑你就算有所怀疑也别当着人家的面问啊,这不是打夫子的脸吗? 可让钱九道万万没想到的是,夫子竟然慌了,胡乱训斥了他们几句,就让他们进去了。 阿苑得出结论,“夫子以前一定不是教经义的!” 众人....... 这个重要吗? 重要的不是你把夫子得罪惨了吗? 以后上课只怕都是刀山火海,没得安生了! 下课之后,钱九道立刻对阿苑道:“你以后说话之前能不能先跟我们商量一下,别总这么吓人啊?” 阿苑趴在桌子上,蔫了吧唧,“我也没说什么啊,你胆子太小了。” “你都质疑夫子了,还说我胆子小?”钱九道郁闷的不行,“小姑奶奶,你就算再不喜欢也忍忍吧,人家是夫子,天地君亲师,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你怎么能怀疑人家没学问呢?” 阿苑没好气道:“他连篇文章都能念错,难道不值得怀疑?” “咱们课本还没发下来,你又没看过原文,你怎么确定人家一定错了?说不定是你记错呢?” “我过目不忘,听一遍就能记住,我说他错了,他就是错了!” 钱九道目瞪口呆,嘴张的能塞进去一个鸡蛋,世上还真有过目不忘的人? 许棠嫌弃不已,示意程硕用手帮钱九道把嘴合上,一脸热切地看着阿苑,“阿苑你太厉害了,那你过目不忘是天生的吗?还是后天练出来的?能不能教教我们?” “天生的,后天也能练,可现在我不想教,我饿了。”阿苑皱起了眉头,她不想吃白粥青菜,烦着呢。 许棠忙把他们今天的积分算了算,一脸抱歉的对阿苑道:“那个,今天你们三个被罚,分都扣完了,就剩下我跟程硕的四分,够买两个肉包子或者四个素包子。” 阿苑一听这话更烦了,连个包子都吃不起,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我们都不吃,给你买两个肉包子,好不好?”许棠见阿苑烦了,忙哄道。 阿苑嘟着脸道:“我才不一个人吃独食呢,走吧,素包子就素包子吧,总比没有强。” “等等,”钱九道却喊住了众人,一脸激动地看着阿苑,“我想到一个办法,或许能弄来积分。” 众人忙问什么办法,钱九道立刻说起偶然听来的消息:紫阳阁刚发布了任务,只要能背下了一本书,通过掌书的考核,就能获得相应的积分。 阿苑顿时激动了起来,这个任务简直就是为她量身定做的啊! “走,走,咱们赶紧去紫阳阁!” 阿苑迫不及待,立刻就要去。 计燃跟着她就要往外走,钱九道忙拉住他们,“就算拿到书一时半刻也背不下来,咱们还是先去吃饭吧,吃饱了再去领书带回去慢慢背。” 阿苑头也不回,“我才不慢慢背呢,我要快快背下来领了积分买肉吃!” 快? 能有多快? 再快能在一个时辰内背完? 食堂只开一个时辰,要是误了饭点,可就没饭吃了! 钱九道无比后悔自己嘴快,就应该等吃了饭再说的,干嘛那么着急,现在好了,今天中午可能要饿肚子了。 可阿苑和计燃已经走了,钱九道等人也只得跟了过去。 然后他们就亲眼目睹了这一神奇的一幕:阿苑拿着一本百十来页的书,从头到尾翻了一遍,就开始给掌书背。 钱九道用他钱家祖宗十八代的声誉保证,阿苑真的就是翻了一遍,就像正常人翻书那样,不紧不慢的翻了一遍,连一炷香的时间都没有。 可她却能一直背,一直背,背的那个板着脸的掌书不断点头,甚至还露出了愉悦的笑容。 “小姑娘过目不忘,一个字也没有背错,实在难得。”掌书还夸了一句,但立刻又问道:“不知你能否给我解释一下,这本书讲了什么内容?” 阿苑愣住,这种全是之乎者也的东西她压根不感兴趣,背下来只为了拿积分买肉吃,她怎么知道讲了什么。 掌书遗憾地叹了口气,“看来你还没有完全掌握,那我就不能给你那么高的积分了,只能给你一百分。” 一眨眼,五百变一百。 阿苑心疼的直抽抽,她就是看这本积分最高才挑这本背的,结果竟然就这么被坑了。 早知道她还不如背那本一百积分的呢,哼! “掌书大人,学生觉得这样不太公平,您发布任务的时候只说背书,并没说必须知道这本书讲了什么内容有什么深意。”钱九道平生最不能忍的事就是被人占便宜。 阿苑跟他是一伙的,阿苑被占便宜就是他被占便宜,所以哪怕是掌管紫阳阁的掌书,他也要据理力争。 掌书却指着发布任务的告示牌道:“你们自己去看最下面一行。” 众人走过去一看,只见任务栏最下面写着一行小字“本任务的解释权归紫阳阁掌书所有!” 被坑了,还得自认倒霉。 一瞬间,阿苑等人都深刻的体会到社会之复杂,人性之黑暗,大人之无耻。 “那个,掌书大人,我们阿苑年纪还小,她还,还不懂这么复杂的书籍。”许棠鼓起勇气,红着脸,结结巴巴同掌书商量道:“我能替她给您讲讲吗?” 掌书意味深长地看了看许棠,淡淡道:“你若讲的好,给你们二百积分,讲的不好,倒扣五十。” “啥?还要倒扣!”钱九道立刻扯住许棠道:“不讲了,一百就一百吧。” 许棠抿了抿唇,“可是我--” “你真的想讲?”阿苑望着许棠,十分认真问道。 第一百四十五章 被困宝库 许棠看着阿苑清澈明亮的眼睛,不知从哪儿冒出一股勇气,用力点头道:“我想试试!” “试什么试?试错了要倒扣五十的!”钱九道立刻反对道。 可阿苑却对许棠道:“你去试吧,就算讲的不好也没关系,分没了我还可以再赚。” 许棠忽然感动极了,从没人这么信任她,她用力握紧阿苑的手,跟发誓一样沉声道:“我会好好讲的,一定!” 许棠深吸了口,站到掌书面前,先大概讲解了一通这本书主要写了些什么,然后一一回答掌书提出的问题。 阿苑刚开始还勉强能听懂,后来就似懂非懂了。 计燃听了一会儿,等许棠说的顺畅起来,就跑神儿继续琢磨他的剑法去了。 程硕看着越说越自信的许棠,心情十分复杂。 而钱九道,已经惊呆了,他做梦也想不到一天到晚咋咋呼呼,骂人都骂不明白的许棠竟然这么厉害,咬文嚼字说的头头是道,跟以前老头子给他请的夫子都差不离了。 “好,非常好!”掌书听完许棠最后一个回答,将二百积分放到她手里,十分欣慰道:“没想到你小小年纪就能有如此见地,是个可造之材,万望你继续努力,早日升入中级班。” “多谢掌书大人!”许棠深深一躬,激动万分。 她做到了,她真的做到了,她并不像父亲说的那般蠢笨,她在读书上也是有天分的! “阿苑!”许棠一把抱住阿苑,将她抱起来转了个圈圈,连声道:“谢谢你,谢谢你!” 阿苑一把夺过积分,“谢什么谢?赶紧去吃饭啊!我要吃烤鸭,还要吃糖醋里脊,牛肉丸子,红烧鱼......” “我要吃酱肉面!” “我要吃香菇酿肉!” “我想喝羊肉粉丝汤,计燃,你想吃什么?” “我?”计燃怔了下,“随便!” 阿苑哈哈笑了起来,“那你继续吃白粥青菜吧,我们要去吃肉喽--” 掌书看着欢呼着跑出去的阿苑等人,微微笑着捋了捋胡子,年轻真好,想吃啥就吃啥,不像他,一把年纪再好吃的也咬不动喽。 明天要挑一本更难的书,争取让这几个小崽子一分也拿不走! 有大把积分想吃什么买什么的滋味太爽了,阿苑一口一个牛肉丸子,刚咽下,立刻又夹起一片烤鸭,沾上酱,裹在包了葱丝的面饼里,一口塞进嘴里。 整个口中都被塞的满满当当,肉的肥嫩、酱的鲜美、葱丝的鲜辣,还有薄薄面饼带来的充实感,让人幸福的都要哭了。 “太好吃了,以后有机会我一定要带阿玉和师父师兄们过来尝尝!”阿苑吃的停不下来,腮帮子鼓鼓囊囊,一个劲儿道。 可此时,她的师父师兄还有李璟,都被困在了宝库之中。 李璟一行人按照藏宝图标识的位置,进入了石岐山腹地,一番找寻后,找到了宝库的入口。 开门,入内,看到装满整整一个山洞里金锭金砖,一切都顺利的令人难以置信。 “咱们这一路,怎么一个僵死人都没遇到?”一向谨慎的风云二觉得不太对劲。 扶着风云二的殷浩大大咧咧道:“都被吓破胆不敢来了呗!” 七长老不赞同殷浩的话,皱着眉头道:“咱们并没抓到指挥僵死人的人,只找到了他的老巢,若我是他,被端了老巢,还死了那么多手下,一定会想方设法报复。” “更何况咱们此行的目的本就是为了引出幕后主使,可为何已经到了宝库他还不露面呢?” 殷浩有些傻眼,忍不住小声跟风云二嘀咕,“咱们这一趟不是为了拿宝藏吗?怎么成了钓鱼了?” 风云二没好气地看着殷浩,“我们要金子有何用?” 殷浩....... 得,就他是个大俗人,这满山洞的金子啊,金灿灿的,看着真舒服。 不过到底是什么人弄的这个宝库啊,这么多金子难道就白白送给他们了? 李璟也在琢磨这个问题,他越琢磨越觉得不对劲,而且是很不对劲。 藏宝图——宝库——金子,这一连串好像是有人故意设计好的一样,就是为了把他们引进来。 若是想将他们一网打尽,那现在就应该出手了,为何迟迟没有反应? 难道—— 李璟想到了一种可能,脸色大变,沉声喝道:“撤,我们上当了,他们是想把我们都困死在这儿!”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便听得轰隆隆一声巨响,紧接着“咚”的一声,宝库入口处的巨大石门落了下来! 溅起一片浓重的尘灰,呛的众人急忙往后退。 “你们,有没有闻到什么臭味儿?”六长老抬起袖子在鼻子前使劲扇着,他怎么觉得有点儿臭呢。 “这儿!你们快看,这儿有东西渗出来了!” 跟着李璟进来的护卫,指着烛台下方高声嚷道。 众人定睛看去,只见高大的烛台下面涌出粘腻的黑色脓液,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腥臭。 三长老恍然大悟,“难怪我一进来就觉得不对,哪儿有密室里立这么多烛台的,更别提这些烛台又粗又丑。” “原来烛台不是为了照明,而是另有用途,这些粘液他们是怎么灌进去的,用哪个机关控制......” 三长老说着,凑到烛台跟前细细研究了起来,还不嫌臭地挑起一缕粘液仔细闻了闻。 一众刚要惊慌的护卫们傻了眼,再一看天静宫的人都还挺镇定,第一个惊呼的护卫不由有些脸红,其他护卫也立刻站回了原位。 “尸毒混了人油,调配的还很高明,烧起来竟然不觉得很臭。老八,这手艺跟你有一比。”三长老一边研究一边还不忘调侃下六长老。 六长老十分不服气凑过来闻了闻,还捏起一点粘液搓了搓,冷哼一声,无比嫌弃,“三钱尸毒,五钱人油,一钱松香,还有一钱清油和汞霜什么的罢了,高明个屁,我闭着眼睛也能配出来。” “找到了!”三长老眼睛一亮,捏着烛台卡槽位置转了个圈,咔嚓嚓烛台上方露出了一个小孔,他把手伸进去掏了掏。 在众人关切的注视中,三长老空着手出来了,“是个单向机关,只能开,不能关,也不能堵,已经燃起来了,会爆炸。” 众人傻眼,难道他们只能眼睁睁看着毒液流满整个地面? 大长老沉声问七长老,“这种毒你可能解?” 第一百四十六章 凶多吉少 七长老抿了抿唇,“能,但现在不能,没有药材,用解毒丸可以抗一会儿。” “一会儿是多久?”大长老直接问出关键,他们泡在毒液中,坚持不了太久。 七长老面色有些凝重,“最多一个时辰。” 尸毒和人油混合,会加速毒气的扩散,而宝库的大门已经关上,他们一二百人都关在这么密闭的空间里,免不了要吸入毒气。 更要命的是,这些粘液黏在身上久了,会通过表皮渗入人的身体,染上尸毒若是不及时治疗,最多三天就会进入僵死状态。 失去神志,疯狂杀戮,直到消灭最后一个活人为止。 设下这个计策的人,不仅要把他们困在这里,还要让他们自相残杀,活生生把自己炼成僵死人。 不可谓不毒辣! 大长老仍有想不通的地方,“以我对大巫的了解,他不会用这种阴险毒辣的手段对付天静宫的人,我们之前的判断可能是错的,僵死人不一定是大巫所为。” 七长老却持不同意见,“我很确定他们所用的尸毒是源自于蚀骨青,在万骨之地发现中毒的死尸,也是巫蛊惯用的手法。” “巫蛊又不一定就是大巫本人,我觉得三师兄说的有道理,大巫好歹也是一派宗师,用这么下三滥的手段杀了咱们,他以后还如何在江湖上立足?”三长老赞同大长老的推断。 六长老没好气道:“你怎么确定大巫不是老糊涂了?我记得他今年得有九十了吧,做了那么多坏事,脑子坏了也有可能。” ...... 眼睁睁看着几位长老从是不是大巫本人,吵到了人老了会不会糊涂上,众人不由都傻了眼。 殷浩忍不住插话道:“几位长老,能不能先别琢磨这些有的没的了,当务之急是咱们得赶紧想办法出去啊,这毒液可越来越多了,眼看都没地方落脚了。” 大长老看了眼已经蔓延到脚边的毒液,淡定的安抚殷浩道:“没事,就算沾上了一时半刻也死不了。” “大惊小怪,人终有一死,不是这样死就是那样死,怕什么?”七长老没好气的白了殷浩一眼。 六长老嘻嘻笑道:“没想到下山那么久了,你胆子还这么小,一会儿解毒丸我多给你吃一颗,谁让你长得胖呢。” 三长老淡淡插了一刀,“的确是胖了不少。” 殷浩...... 他真的不胖,他那是壮,一身的腱子肉啊! 虽说长老们都不慌,但也知道轻重缓急,大长老终止了争论,下令道:“老八,老九,把门炸开!” 六长老和七长老带着风云一和风云六,先用凿子在石门上凿了几个洞,然后依次把响雷塞了进去,点燃。 “嘭!嘭嘭嘭!” 几声巨响,石门上被炸出了一个大洞,还不等众人欢呼,却见浓稠的毒液顺着那个大洞呼啦啦涌了进来。 门竟然也是机关的一部分,对方显然十分了解天静宫,知道他们响雷的威力。 大长老刚才还算淡定的脸,一下子变得凝重了起来,对方显然做足了准备,他们今天怕凶多吉少。 “到底是哪个黑心烂肠的玩意儿琢磨出的这个东西,等老子出去,非一刀一刀削了他的皮不可!”殷浩吓了一大跳,恶狠狠骂着,一把把风云二抱了起来。 风云二还没反应过来便被殷浩横抱在怀里,他傻愣愣了好一会儿,才奋力挣扎起来,“你抱我干嘛?快放我下来!” 殷浩振振有词,“你受伤了,地下都是毒液,我抱着你安全!” “你,你个二傻子,我受的内伤,断的是胳膊不是腿。”风云二急红了脸,“我一个大男人,被你这么抱着成何体统?” 殷浩看着风云二挨着他胸腔的脑袋,再看看他通红的脸,方才察觉似乎是有点儿不太对,好像一般只有抱姑娘才这么抱。 可殷浩掂了掂,觉得风云二还真挺轻的,跟个姑娘差不了多少,便对他道:“没事,你不沉。” 风云二无语极了,这是沉不沉的问题吗? 这是面子问题,尊严问题啊,笨蛋!!! “放我下来!”风云二忍无可忍,使劲掐了殷浩一把,恶狠狠吼道。 他一凶,殷浩便立刻怂了,急忙把他放下,可一不小心放的太快太猛,风云二一脚踩到了毒液里,险些滑到。 殷浩吓了一跳,急忙去扶,却被风云六抢先一步揽住了风云二的腰,把他扯到自己站立的金砖上。 风云二站稳身子,看着已经快要淹没鞋面的毒液,抚了抚胸口,心有余悸。 “二师兄,没事吧?”风云六关切问道。 风云二摆了摆手,“没事。” 殷浩傻呆呆怯生生走过来解释道:“二师兄,我不是故意的。” 风云二捏了捏拳头,恨不得朝殷浩脑袋上捶几下,可想到父亲欠殷家的人情,只得强忍着怒火,努力放缓声音道:“我不怪你,你快上来吧,当心毒液浸透靴子。” 殷浩放下心来,嘿嘿笑着晃了晃脚道:“我这靴子是鹿皮的,防水,没事。” 风云二...... 手痒痒的不行了怎么办? 爹啊,你当年欠谁人情不好,为啥一定要欠殷家的,要不然我就能和以前一样把殷浩这个傻小子打成猪头了! 出不去,毒液越放越多,喊了好一会儿外面也没有回应,众人的情绪开始有些绝望,四长老更是郁闷坏了。 四长老叹气道:“早知道我就应该学老七,半路偷跑了算了,跟着跑来这么个鬼地方,出也出不去。我玉髓还没挖呢,阿苑也没见着,就这么死了,真憋屈。” “瞎说什么?”大长老瞪了他一眼骂道:“祸害遗千年,就你这样的,阎王爷才不收呢。” 四长老很不服气,“老七才是个祸害呢,跟他比起来我可是个好人。” “那倒是,跟老七比起来,你实在多了。”三长老揽住四长老肩膀,温声道:“我猜阿苑一定会很喜欢你,她鬼精灵心眼多,打小看人就准,指定不会被老七那些花里胡哨的路数骗了,一定跟你亲。” 四长老顿时高兴了起来,“真的?阿苑真那么聪明?” “那是自然,你都不知道阿苑有多聪明,她啊,甭管多难的医书,看一遍就能都记住,还能举一反三......”说起阿苑来,一向淡定的三长老眉飞色舞,滔滔不绝。 众人听着他轻快愉悦的描述,情绪渐渐放松了下来,李璟更是露出了怀念的笑容,还没见到阿苑呢,他不能放弃。 没有路,用金砖铺;没有凿山的工具,用刀用枪用剑用手;他就不信,他挖不出一条活路来! 更何况,大军就驻扎在山下,周文还带着一队人马等在外面,他们这么久不出去,周文一定会察觉到异常。 山洞外,周文一眨不眨地盯着山洞,大将军带人进去已经将近两个时辰了,怎么还不出来? 第一百四十七章 怀疑人生 嘭嘭嘭! 突然传来几声巨响,把周文吓了一跳,他立刻就带人冲进了山洞,可甬道尽头却是一道巨大的石门,怎么打也打不开。 “大将军!大将军你在里面怎么样?要不要我带人进去支援?” ...... 周文喊了又喊,喊的嗓子都哑了,里面也没有任何的回应,只能听到他自己的回声,一声接一声。 “周将军,石门后面还是甬道,听着似乎还很长。”善于勘探地形的斥候分析道:“大将军他们会不会启动了什么机关,所以石门才会闭合?” 周文猜测也是这样,只是他不确定现在应该怎么办。 “咱们要不然还是再等等吧,万一破坏了机关,大将军他们说不定会有危险。”斥候出于谨慎,建议道。 周文采纳了斥候的意见,命令手下原地修整,仔细聆听里面的动静。 夜幕降临,簌簌的风卷着夜晚的寒意吹进了山洞,让等的昏昏欲睡的周文不由打了个寒噤,彻底清醒了。 “可有听到什么动静?”周文问擅长听声辨物的斥候道。 斥候摇了摇头,“没有。” 周文眉头紧皱,天都黑了,等还是攻,他必须尽快拿个主意了。 “什么东西?”队伍最后面的一个小兵忽然嚷了起来,一脸惊恐地摸着自己的头盔,“刚才有个很大的东西从我头顶飞过去!” “啊--”另一个小兵紧跟着惊叫起来,“鸟,好像是鹰!” 众人举起火把张望过去,只见几只黑鹰略过石门朝旁边的石墙飞了过去。 它们拍打着宽大的翅膀,张开锋利的爪子,不断地抓挠着石墙,似乎要把石墙挠破。 这奇异的一幕惊呆了众人,周文示意手下放下兵器,先看看这些鹰到底想干什么。 “将军,你看,它们,它们腿上好像绑着东西?”一个眼尖的小兵指着一只鹰的爪子惊呼道。 周文顺着小兵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其中两只鹰的腿上各绑着一个竹筒,比平常传信的鸽子腿上绑的信筒粗了一圈。 这些鹰,不会是传信的吧? 周文自问也算见多识广,可也从没见过这种奇异的景象,但他仔细一想,忽然想起殷浩曾跟他显摆过天静宫的一些奇闻趣事,其中就提到天静宫传信不光有鸽子还有鹰。 这些鹰不会是天静宫的吧? 据殷浩说天静宫的鹰通人性,能准确找到天静宫仙师的位置,难道这些鹰认为仙师们在这道石墙后面? 周文看看面前的石门,再看看已经被鹰连啄带挠弄下来一层墙皮的石墙,犹豫了下,还是顺从了心中对天静宫的敬仰,下令道:“来人,帮它们把石墙挖开!” 天幕沉沉,寒星密布,幽静的山洞外平地上,却横七竖八躺满了人。 大长老也顾不上仪态,直接瘫坐在了地上。 被关在充满毒气的宝库那么久,脑袋晕晕沉沉,手脚绵软无力,若不是周文带人及时冲进来,他们一群人真有可能死在里面。 “周文,这次你立了大功,我回头一定重重赏你!”李璟倒是众人里面最清醒的一个,他原本就身中剧毒蚀骨青,那些毒液对他的影响微乎其微。 周文刚要开口,却听到一声鸟唳划破了夜空宁静,紧接着,几只黑鹰围在他头顶盘旋飞翔,闪动的风让他难以站稳。 “属下,属下不敢居功,是这几位,几头,不是,几只神鹰的功劳!”周文结结巴巴终于把话说完了,几只鹰也消停了,翅膀一拍往上空飞去。 周文忍不住抬起衣袖擦了擦额头的汗,仙师们养的鹰果然通人性,就是脾气有点儿吓人。 李璟笑了起来,“都有赏,来人,弄些肉来给它们吃!” 看着围着野兔大快朵颐的黑鹰们,风云一忽然有些明白为啥它们只爱帮李璟送信了,跟着他有肉吃啊。 李璟亲手给大长老端来了热水和烤野兔,大长老喝了几口水,脸色稍缓,由衷感叹,“这次真是多亏了阿苑,若不是她派黑鹰过来送信,咱们真要被困死在里面了。” “咱们阿苑就是个小福星,快看看福星信里写啥了?她在白马书院过的好不好?”八长老性子最急,立刻问道。 天静宫众人都围在大长老身边看阿苑的信,一不小心把李璟挤了出去,李璟也不恼,摸出阿苑单独给他的信看了起来。 李璟并不担心阿苑会在白马书院过的不好,因为在他看来,阿苑天真又可爱,聪明又伶俐,没有人会不喜欢她,更没有人能为难的了她。 他更想知道她有没有想他,有没有找到她想要的答案,和那个计燃是不是还很亲密无间。 可让李璟完全没想到的是,阿苑刚刚经历了一次前所未有的打击。 白马书院,上过一次武道课后的阿苑,忍不住怀疑人生。 昨天下午,武道课第一次开课,众人都很雀跃。 阿苑也不例外,武道课是在棂星门武场中上,一进去便看到场子旁边放着高大的兵器架,刀枪剑戟棍棒剑戟应有尽有,那一对比大南瓜还大的千斤锤更是看的阿苑好奇不已。 教武道课的夫子姓徐名英,是个劲瘦的年轻男子,看着比索言归斯文多了。 一度让阿苑十分怀疑,他俩是不是教错课了,这位徐夫子才应该去教经义嘛。 徐夫子看着斯文,教起课来却十分雷厉风行,一上来就让学生们先绕武场跑十圈,说是要把身子跑热了再上课。 阿苑看着偌大的武场,顿时腿软,这么大个圈圈,别说十圈,就算三圈她也跑不下来。 “阿苑,一会儿你跟我,我拖着你跑。”计燃小声对阿苑道。 阿苑心里一喜,刚要应下去,却见徐夫子指着她道:“你那么点儿高站那么靠后干嘛,过来站第一排!” 阿苑还没反应过来,第一排的人已经自觉为她腾出了一个位置。 “去吧,小不点。”钱九道推了推阿苑,忍不住想笑。 “哼!”阿苑瞪了钱九道一眼,不情不愿地站到了第一排。 个子小是因为她年龄小,等她长大自然就长高了,而钱九道那个小胖子,却只会长成一个大胖子! 这么一想,阿苑心里顿时平衡了,耐心听夫子安排。 “第一次上课,咱们先练习平射,大家都要认真学习,我会进行随堂测试,测试结果合格奖励积分,不合格的负责打扫武场擦洗兵器!” 第一百四十八章 一窍不通 徐夫子的话让阿苑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有积分哎! 至于“不合格”什么的,她压根没想过,她可是天静宫少宫主,天下哪儿有她学不会的! 十圈跑完,阿苑被徐夫子硬托着才勉强站稳了身子,她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觉得肺都快炸开了。 徐夫子却道:“你这个体力可不行啊,得加强锻炼,这样吧,以后你每天早上早起半个时辰,来武场跑十圈。” 阿苑倒吸了口凉气,跑一次还不够,竟然还要她天天跑,这个夫子是魔鬼吗? 计燃忍无可忍,猛地攥紧了拳头,这个夫子是不是想死? 钱九道急忙摁住计燃,连忙对夫子道:“夫子,天越来越冷了,阿苑才七岁,天天跑怕是吃不消吧?” 徐夫子愣住了,傻愣愣看着阿苑,“你才七岁?” 阿苑...... 不然呢? 难道她是七十岁吗? “这届怎么有这么小的啊?往年最小的也十岁了,我还以为你是身子骨不好,才长得过于瘦小了,让你多练练好长高呢。”徐夫子挠了挠头,憨憨一笑。 阿苑简直快吐血了,这个夫子怕不是傻吧? 钱九道等人也郁闷的不行,夫子上课之前都不看学生资料的吗? 看看把阿苑跑的,都快废了! 许是为了补偿阿苑,练习平射时,徐夫子特意给她找来了一把小弓。 阿苑见计燃轻轻松松就将弓拉满,随随便便就射中了草靶,便信心十足拿起一支箭架在弓上,目光盯着草靶,然后缓缓拉—— 拉,再拉,使劲拉! 使出了吃奶的力气,阿苑终于将弓拉开了,可她的手臂却因为用力而抖个不停,还没等射,箭就掉了。 与此同时,计燃瞄准人形草靶,手指一松,一箭咚的一声钉在了人形草靶的头颅处。 干脆利落,令人赞叹。 看看计燃,阿苑再看看自己脚边的箭,这对比好像过于惨烈了吧? 钱九道忍不住乐了,“阿苑,用手扔也比你射的远吧?” “第一次射箭能射出来就不错了,你少笑话人!”许棠立刻维护阿苑。 程硕也忙道:“对啊,阿苑年纪小,手劲不足,只要多多练习就会好的。” 阿苑看看他们,程硕跟计燃不相上下,三箭都射中了人形草靶的头颅。只是计燃更厉害一些,三支箭都射在了同一个位置。 许棠也是第一次射箭,但她三箭都射到了草靶附近,其中一箭还差点儿射中草靶。 钱九道射的最不好,只有一箭擦到了草靶边儿。 只有她,箭直接脱位掉了下来。 好丢脸! 阿苑抿了抿唇,立刻又拿起一支箭,按夫子教的,拉弓、瞄准、射-- 箭飞了出去,斜插到了离她三尺远的地上。 “哈哈哈哈哈......”钱九道忍不住了,爆笑出声。 周围看到这一幕的学生们也不由都笑了起来,许棠看着阿苑绷紧的小脸,结结巴巴安慰道:“那个,比上次还是有进步的,有进步!” 程硕动了动嘴唇,想说话又不知道说啥,进步了三尺,该咋夸来着,谁能教教他啊? 阿苑呆呆地站着,一动不动。 为啥? 她明明每个动作都是按夫子教的做,为什么箭不往前飞却往地上掉呢? “阿苑,拉弓。”计燃的声音依旧平淡,但此刻听在阿苑耳中,却格外能让人平静。 阿苑深吸了口气,重新拉弓架箭。 计燃伸出手抬了抬阿苑的下巴,然后从她的手肘到后背,从腰到腿,都一一纠正了一番。 “举弓时左臂下沉,肘往内,用左手虎口推弓,右臂别抬那么高。”计燃沉声道:“开弓!” 阿苑手一松,射出了箭。 只见羽箭飞速离弦,带起了一阵微弱的风声,而后疾速的射向草靶。 众人的目光追随着羽箭,却眼睁睁看着箭在接近草靶处一个偏转,射到了旁边检查中靶情况的徐夫子臀部。 “啊!”徐夫子捂着臀部跳了起来,“谁?哪个眼瞎的,没看到我在这儿呢吗?” 众人齐刷刷看向阿苑,阿苑无辜地握紧了弓,她射的是草靶啊,她也不知道为什么箭要偏。 幸亏练习用的箭箭头是钝的,幸亏阿苑力气小,射出的箭力道不够,幸亏徐夫子某个位置皮厚肉多。 总之,一场惊吓,没有大碍。 但这件事却给徐夫子留下了严重的心理阴影,使得他以后再上射箭课时,再也不敢背对着学生检查草靶了。 毕竟险些被射中菊花的滋味,但凡体验过一次,都会知道那有多么惊悚。 阿苑生来不服输,因为她从来也没输过,更别提输的这么丢脸,所以一下午的时间,阿苑都在练习射箭。 计燃盯着阿苑看了又看,实在想不出她这到底是哪儿有问题,姿势标准,用力也算勉强过关,可就是射不中。 就像她练洗髓经一样,经义重点她懂的比他还透彻,可只要一练就犯困,怎么练也入不了门。 难道这就是师父说的一窍不通? 钱九道等人看着阿苑,想劝不敢劝,只得来来回回帮她捡箭。 三个人轮流捡,捡到后来都累得受不了了,阿苑却还在练。 “这样下去不行,再练阿苑胳膊要废了。”钱九道忍不住冲许棠和程硕嘀咕道。 许棠苦着脸道:“我也知道不能这样,可该怎么劝啊?” 程硕提议道:“还是让计燃想办法劝劝阿苑吧,他跟阿苑关系最近,他的话阿苑兴许会听。” 三人刚商量定,还没跟计燃开口,便见阿苑一把把弓扔了,不由吓了一跳。 “什么破箭,不射了!” 总也射不中,阿苑胳膊酸手疼,浑身都疼,忍无可忍,一把扔了弓,抓起箭直接朝草靶扔了过去。 “中了!”钱九道难以置信地看着草靶,愣愣地冲扔了箭转身就走的阿苑喊,“阿苑,你中了!” 阿苑转头,看着扎在草靶正中心的羽箭,愣了片刻,气炸了,她专心致志射,怎么也射不中,随手一扔,中了。 欺负人,有没有? “计燃,我再也不要射箭了,射箭一点儿也不好玩!”阿苑嘴一撇,眼泪汪汪地冲计燃伸开了双臂。 计燃忙抱起阿苑,“那就不射了,以后你需要射箭,我帮你射!” 阿苑把头埋在计燃怀里,闷闷地应了声。 “渴了吧?”计燃摸了摸阿苑后背的汗,温声道:“我抱你回去喝水换衣服。” “计燃对阿苑可真好,我以后要比他对阿苑更好!”许棠双手抱拳放在胸前,羡慕地呢喃。 程硕皱紧眉头,小声嘀咕,“计燃的办法行不通吧,射箭测试必须得本人来,他怎么替阿苑啊?” 第一百四十九章 长大了 钱九道看计燃抱着阿苑越走越远,急的跳脚,“哎,你们别走啊,阿苑还得打扫武场擦洗兵器呢!” 许棠和程硕这才想起还有活儿要干,虽然阿苑年纪小,但她也是随堂测试的最后一名,自然是不合格的,而不合格的人都要打扫校场擦洗兵器。 可一想到阿苑都那样了,许棠忙拦着钱九道,“别喊了,让阿苑赶紧回去歇歇吧,练了那么久,她肯定累坏了。” “我喊的不是阿苑,是计燃!”钱九道无语地看着许棠这个傻憨憨,“那么多兵器,死沉死沉的,计燃走了,谁能搬起来擦洗?” 程硕忙道:“我来擦洗,我也能搬的动,就让计燃陪着阿苑吧。” 钱九道看着他俩,心里不由窝了一把火,“得,你们都是好人,就我一个坏人,就我不知道心疼阿苑,行了吧!” 他不过是怕阿苑不在场被夫子知道会生气,结果他们一个两个,弄得他好像是斤斤计较的坏人一般,气死他了。 阿苑哭了,他也很心疼的好不好? 哼! 也不知道计燃能不能把阿苑哄好? 计燃抱着阿苑朝住处走去,一边走一边琢磨着该如何安慰她,他一向不善表达,安慰人更是无从下手。 想啊想,想的脑袋都大了,计燃终于鼓起勇气开口道:“阿苑,那个,其实射箭吧,没什么大不了的。你不用那么在意,我觉得......” 计燃把肚子里仅有的词汇都说干了,阿苑还是趴在他肩膀上一动不动。 计燃忍不住轻声唤道:“阿苑,阿苑--” 结果听到了阿苑悠长平稳的呼吸声,他将阿苑横抱过来一看,她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睡着了,眼角还挂着两颗泪珠。 计燃轻轻地叹了口气,他的嘴实在是太笨了,若是那个叫阿玉的在,一定能开解好阿苑。 石岐山,李璟看完信,心情十分失落。 阿苑给他的信里说的都是白马书院有多好玩,认识了新同学,吃到了好吃的,还救了人被山长夸赞云云。 简直就是岁月静好,无忧无虑。 可偏偏他此刻跟长老们在一起,顺带也看了她给长老们的信,才知道她去白马书院报到迟到了,被分到了最差的班,还没积分吃饭,夫子还凶的很,罚她站门口。 阿苑的愤懑不满,困惑不解,都留给了长老们。 给他的,只有满纸的欲盖弥彰和谎话连篇。 那个曾经跟他无话不说,从来不会有任何隐瞒的小丫头,竟然学会骗他了。 这让李璟心里说不出的恐慌,他以为永远不会变的东西,好像要变了。 大长老冲七长老努了努嘴,七长老无奈地叹了口气,起身走到李璟身旁。 “臭小子,瞎想什么呢?”七长老弹了下李璟的脑门道:“见阿苑给我们的信,跟给你的不一样,就难过了?” 李璟摇了摇头,迷茫道:“也不是难过,就是说不清楚,感觉有什么不一样了。” 七长老没好气道:“有什么不一样?不就是小丫头长大了,知道体贴人了呗。” “体贴?”李璟困惑地呢喃道,骗人和体贴能扯得上吗? “你肯定也没跟阿苑说,你回到南蜀后经历过什么吧。” 七长老注视着李璟,用肯定的语气说道。 李璟怔住,他给阿苑的信里,确实没提过这些,只简单说了下哥哥的死因。 他不想让阿苑为他担心,更不想让这些污秽不堪的事脏了阿苑的耳朵。 七长老见李璟神色,便知道被自己说中了,轻轻一笑道:“只有小孩才会不管不顾什么都跟别人说,但凡长大了懂事了,就会替别人着想。” “你的事,我们大概也跟阿苑说了下,她肯定是不想让你在这种时候再为她担心,所以才没有跟你说她遇到的困难,只写些高兴的事。” “你啊,哪儿都好,就是太聪明太敏感,太爱钻牛角尖了!你要知道,越是在意,就越顾忌,阿苑不是骗你,是太在意你了。” 李璟心下一颤,有些欢喜,又有些难过,他不在阿苑身边这段时间,她到底经历了多少事啊,才会长大的这么突然? 七长老拍了拍李璟肩膀,“再聪明的人也会犯傻,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我们不在你身边的时候,你一定要多听听别人的话,千万别一叶障目,行差踏错。” 李璟站起来,向七长老深深一躬,“您的话我都记住了,万不敢忘。” 七长老嫌弃不已,“学的什么狗屁规矩,咱们天静宫不兴这个。你啊还是赶紧去白马书院看看阿苑吧,那孩子一旦吃不好脾气就大,我怕她把人家书院拆了。” 李璟愣住,去看阿苑? 是啊,白马书院就在旁边州府,他要是快马加鞭,两三天就能赶到。 可他现在这个身份,这种样子,阿苑见到他,会不会觉得很奇怪? 一想到要去见阿苑,李璟顿时觉得自己盔甲太脏了,不够威武光亮;他最近一直在长高,吃的又少,穿长袍像根竹竿,脸色也不太好...... 李璟想用最完美的形象去见阿苑,可过分的想念,让见她的念头在他脑海中不受控制的疯长。 最后只剩下了一个声音--去见她! “对了,还有件事,大长老让我转告你。”七长老咳了一声,正色道。 李璟也忙收回紊乱的心绪,集中精神注意听。 七长老指了指山洞,“我们一会儿就下山,给你们多配一些解毒丸。你呢,拿到解毒丸后,就可以安排人搬金子了。” 李璟愣住,若是他没听错,大长老的意思是,要把这一宝库的金子都给他! “你也知道,我们要金子没用。”七长老说的理所当然,语气平淡的似乎不是在说一座金山,而是一堆木柴一块豆,“但这些金子不能留在这儿,被那些别有用心的人占用。” 李璟皱起了眉头,七长老沉声道:“三长老把机关拆开了,是临时改装的,这个宝库不是专门弄出来设计咱们的,本来就是他们储存黄金的地方。” 李璟深以为然,出来后听周文一说,他便察觉到了对方的计划并非天衣无缝。 第一百五十章 装神弄鬼 周文等人被幻术迷惑,误以为李璟等人被困在了石门后面。 但其实真正的通道在石墙后面,出来后李璟才发现,那几道石墙并不结实,砌的甚至还有些粗糙,所以才需要用幻术做伪装。 这一切都说明设下这个圈套的人,准备不够充分,所以李璟赞同长老们的分析,幕后主使是临时起意,或者是无奈之举。 不想被他们发现宝库,害怕被他们发现宝库。 “我们现在能确定的是鬼门的确跟巫蛊有勾结,周文他们所中的幻术就是鬼门的绝技之一。”七长老沉声道:“武林争斗,单纯为财的少之又少,能驱使两大门派为他所用,这个幕后主使身份定然十分显赫。” 李璟抿了抿唇,“您怀疑是哪国皇室所为?” 七长老看了李璟一眼,这个孩子的敏锐总是超乎他的想象。 “没有证据之前,我们哪国都怀疑。”七长老看着李璟,慈爱一笑,“所以这些金子给你,我们最放心。” 李璟心里一暖,鼻子有点儿酸,“可我也是南蜀的皇子!” “你更是我们天静宫的孩子!”七长老将手搭在李璟肩上,“只要你想回来,我们随时都欢迎。” 李璟眼眶湿润了,他忍不住张开双臂,抱紧了七长老,更咽着喊道:“师父!” 七长老怔了下,鼻子竟也有些酸,不由忙推开李璟,一脸嫌弃道:“行了,别娘们唧唧,趁着对方还没卷土重来,赶紧让你的大军都上山,一人一块金砖带上走人!” 啥? 一人一块金砖! 那些将士们还不都得疯了,到时候一个个都拿上就跑,他找谁要去? 因为太过震惊,放开七长老时,李璟的两只胳膊还傻愣愣伸着不知道放下。 七长老看他这样好笑不已,小孩们就该这样,时不时傻一点二一些,总那么聪明,搞的他们这些老头子压力很大呀。 “我们会给你一些解毒丸,但是你要告诉那些将士们,这种解毒丸要分前后两次吃才能解毒。”七长老勾唇一笑,邪魅狂妄,“搬出咱们天静宫的招牌,你就使劲忽悠,保管能把那些土包子们吓的服服帖帖,老老实实给你运金砖。” 李璟...... 这种法子,也只有长老们能想得出了,不对,还有阿苑,她那个小脑瓜子天马行空,若是她在,指不定能想出更石破惊天的法子呢。 李璟高估阿苑了,此刻的阿苑满脑子只有——吃饭! 夜半时分,冷风萧萧,月暗星沉。 白马书院风雨无阻排房内,一盏昏黄的油灯燃的忽明忽暗,阿苑盘坐成一团,气鼓鼓地瞪着计燃等人。 阿苑是被饿醒的,计燃那帮傻憨憨,以为她伤心疲累,便不敢惊扰她,就由着她那么睡啊睡,直接把晚饭给睡了过去。 食堂不允许外带食物,所以大半夜醒来,阿苑饿的前心贴后肺时,一口吃的也没有。 “要不,我去给你倒杯水?”钱九道搓了搓手,小心翼翼看着阿苑道,生怕她嘴一撇直接哭出来。 许棠推开钱九道,没好气道:“肚子饿的时候喝水更饿!” “你怎么知道?”钱九道可从没饿过肚子,在他看来,饭和水一样,只要把肚子装满不就行了? 许棠飞快眨了下眼,含糊道:“我就是知道,你别出馊主意了。” 程硕看了许棠一眼,她小时候总被他爹责罚,可没少饿肚子,饿着肚子喝凉水的滋味,她可比谁都清楚。 计燃懊悔不已,他应该喊醒阿苑的,现在这个时辰,他去哪儿给她弄吃的啊? 阿苑饿的无精打采,什么射箭,什么最后一名,都不重要了。 大师父说的对,尺有所短寸有所长,人都有自己擅长和不擅长的。 人生在世,开心最重要,她干嘛为了一个破射箭弄得自己没饭吃啊! 阿苑后悔啊,难受啊,饿啊,看着钱九道圆乎乎的脸都忍不住想咬一口。 钱九道吓的捂着脸往后躲,“你别这么看着我,人肉不好吃。” “你吃过?” “没,当然没有!” “那你怎么知道不好吃?” 阿苑突然伸出手一把捏住钱九道脚脖子,璨璨笑着道:“你知道吗?鬼门里有个食肉鬼,最爱吃人肉,他说年老骨瘦的,入口干难嚼不好吃;年轻体胖的,入口太肥容易腻;中年不胖不瘦的呢,却容易有股腥臭;你知道他说最好吃的是哪种吗?” 钱九道只觉得阿苑抓着他脚脖子的手凉的很,她说的话更吓人,弄得他汗毛都到竖了起来,可却忍不住好奇追问,“哪种?” “你这种!”阿苑笑的更加阴森恐怖,“像你这样白白胖胖的,肉不肥不柴,还很嫩,趁着活的时候切下来,放在炭火上滋滋那么一烤......” 钱九道的脸有些发白,程硕和许棠也露出了惊恐的表情,唯有计燃,还面不改色气不喘,静静看着阿苑吓人。 只听阿苑说着说着,突然大喊一声:“呀,食肉鬼来了!” “啊!”钱九道吓的疯狂尖叫,急忙把脚踝从阿苑手里挣开,连滚带爬往程硕身后躲。 程硕也吓了一跳,被钱九道连扯带拽弄倒了,两人滚作一团,差点儿压到许棠的脚。 许棠其实也吓的够呛,但还能腾出嘴嘲笑钱九道,“阿苑逗你玩呢,你胆子可真是大,这都能吓的鸡飞狗跳。” 钱九道看着抱着肚子哈哈大笑的阿苑,再看看忍俊不禁的计燃,一脸懵逼的程硕,还有满脸嘲讽的许棠,不由羞红了脸。 “大半夜的,别装神弄鬼吓人!”钱九道努力装作若无其事,坐回自己的位子,正色道:“咱们赶紧都想想,从哪儿能给阿苑弄来吃的吧?” 计燃突然开口道:“你们,有没有听到脚步声?” 钱九道怔了下,仔细听了听,只听到了更响的风声,不由脸都绿了,气鼓鼓瞪着计燃,“你怎么也这样?明知道我胆小还吓我,人吓人会吓死人——” 话没说完,只听“砰”的一声,门从外面被推开了。 “啊啊啊啊啊——”钱九道狂喊尖叫着,死命抱住了阿苑,“有鬼啊!” 阿苑被勒的喘不过气,翻着白眼使劲拍钱九道,她以后再吓钱九道这头猪,她就是小狗。 斋长季元昌被钱九道锋利的高嗓门吓的一哆嗦,怔了片刻,才没好气道:“你们几个大晚上不睡觉,聚在一块儿干嘛呢,想被我扣分吗?” 第一百五十一章 睁眼说瞎话 众人傻眼,这才想起书院有规定,晚上不可聚集闹事。 他们不光聚在了一起,还被斋长逮了个正着,这下死定了。 计燃突然开口问斋长,“外面下雪了吗?” 季元昌点头道:“有点儿飘雪花,学长命我们过来看看需不需要烧炕。” “需要,太需要了!”钱九道立刻起身道:“我们就是冷的睡不着,才聚在一块儿想办法呢。” 许棠瞠目结舌,阿苑叹为观止,程硕心服口服,钱九道这个借口无敌了。 可季元昌不是个傻的,他刚推门进来的时候钱九道嘴里喊得可是鬼! “那你们想到了吗?”季元昌似笑非笑地看着钱九道。 阿苑等人的心不由又提到了嗓子眼,却见钱九道笑嘻嘻对季元昌道:“想到了,跟您想的一样,觉得该烧炕了,只是不好意思去找您,怕影响您睡觉。” 哇! 阿苑等人忍不住想给钱九道鼓掌,睁眼说瞎话,厉害! 季元昌见钱九道脸皮这么厚,竟也不知道该说啥了,只能板起脸对他们道:“虽然事出有因,但你们也不能违反书院的规定,都赶紧回各自房间去吧。” 众人松了口气,偷偷交换了个窃喜的眼神,正要起身回房,却见钱九道上前一把拉住季元昌道:“斋长要生火烧炕吗?我们正好醒着,可以帮忙!” 计燃...... 程硕...... 许棠看看阿苑,阿苑立刻摇头,别看我,我饿着呢,没劲儿帮忙。 钱九道忽然这么热情,让季元昌觉得心下不安,忙拒绝道:“不用了,我们——” “不用什么不用?您大晚上的这么辛苦帮我们烧炕,我们帮忙是应该的,走吧,咱们是先拿柴火还是先清理炕灶?”钱九道不由分说,直接挽上了季元昌的胳膊,还一个劲儿冲计燃和程硕使眼色。 阿苑和许棠一脸懵逼地看着钱九道,钱九道却悄悄冲她指了指季元昌,用口型示意“他能弄到吃的”。 阿苑恍然大悟,季元昌是斋长,斋长是山长和夫子从学生中挑选出来,协助他们进行日常管理的高年级学生,他跟管食堂和后勤的监院应该很熟。 “斋长,我也要帮忙!”事关自己的五脏庙,阿苑立刻积极表态。 “我也要,还有我!”许棠虽然还没弄明白,但本着阿苑去哪儿她去哪儿的原则,急忙跟着嚷道。 季元昌看着阿苑毛茸茸的额发,脸上还没消下去的睡痕,大眼睛里还带着的小迷糊,不由放缓了声音道:“外面刮风下雪,很冷,你还小,就在屋里待着吧。” 阿苑把头摇成拨浪鼓,连声道:“斋长不怕冷,我也不怕。” 季元昌被逗笑了,谁说他不怕冷的,要不是学长怕有人冻病,非让过来,他才不想大半夜受这个罪呢。 可小妹妹着实好玩又可爱,季元昌便点头道:“那你俩一会儿就负责烧火吧,烧火会暖和点。” “好!”阿苑和许棠用力点头,十分认真的样儿,把季元昌看的忍不住又想笑。 风雨无阻建成排房,男女还住在同一个区域,为的就是冬天取暖方便。 白马书院坐落在山脚,山风凛冽,一入冬便冷得很,等到寒冬腊月,若是取暖跟不上,冻死人都很有可能。 阿苑虽然也在山上长大,但天静宫内有温泉,房子虽然破旧但都有地龙,冬天从不觉得有多冷。 哪知这儿的冬天这么冷,忽然一下雪,寒风卷着雪粒子打在脸上,一下子就把阿苑冻蒙了。 “阿嚏!阿嚏......”阿苑刚出来不到一刻钟,便接连打起了喷嚏,把众人都吓了一跳。 季元昌更是直接抱起阿苑,把她塞回了屋里,连声道:“你这身板真是弱的很,难怪徐夫子说得让你加强锻炼。你别出来逞能了,就在屋里待着,等会儿火升起来,屋里就暖和了。” 说着,季元昌一把将门关好,还不满地嘟囔了句“也不知道你家里是怎么想的,这么小就把你一个人扔到书院干嘛?” 阿苑...... 她能说是她自己跑出来的吗? 徐夫子到底对外说了啥,她哪儿弱了?哪儿需要锻炼了? 她,她只是饿了嘛! 门外,钱九道等人跟着季元昌一通忙碌,终于把炕烧了起来。 看着干活很卖力的钱九道等人,季元昌十分满意,“明天我跟学长商量一下,看看能不能给你们每人加一分。” “加分就算了,”钱九道忙道:“我们都是自愿帮忙的,不是为了加分。” 季元昌越发欣慰不已,拍了拍钱九道肩膀道:“我听索夫子说过你们几个,本以为你们只会调皮捣蛋,没想到你们也有古道热肠的这一面。可见你们都是好的,只是以后要把心思多用在学业上,不要再......” “斋长说的是,我们一定会好好学习天天向上!”钱九道耐着性子听完季元昌的絮絮叨叨,揉了揉肚子道:“就是,那个,晚上没吃饱,饿了。” 程硕在钱九道的示意下,僵硬地抬起手揉着肚子道:“我,我也饿!” “斋长,我也好饿啊,眼前都冒小星星了。”许棠演的最像,毕竟挨饿的经验她最丰富。 计燃面无表情,直截了当问季元昌,“斋长能不能帮我们弄些吃的?” 季元昌皱起眉头,这帮小屁孩,怎么不经夸呢? 刚夸了他们,就要吃的,不知道书院有规定,过了时辰就不能再进食吗? 门开了,阿苑从里面探出小脑袋,她好像听到有人说吃的。 钱九道见季元昌看向阿苑,连忙道:“阿苑也饿,她练射箭练的太累了,连晚饭都没吃上,饿的都快哭了呢。” 阿苑愣住,眼睛眨了眨,她要哭一哭吗? 可她现在光想吃饭,哭不出来。 季元昌听钱九道这么一说,再看阿苑,只觉得她眼里真泛起了一层水光。 小孩一哭就有糖,可哭的鼻涕眼泪一大把的小孩,谁见谁烦。 阿苑不哭不闹,只是从门边探出头,大眼睛水汪汪,就那么无辜又可怜地望着,却让季元昌忍不住软了心肠。 “这会儿食堂门早锁了,我也弄不到吃的。”季元昌终于开口了,却差点儿没把众人送走。 第一百五十二章 完了,被发现了! 钱九道更是绝望,难道他这一大通忙碌都白费了? 心痛,难受,想哭,嘤嘤嘤! “不过库房门口还有点儿小红薯头没收进去,你们要是愿意吃,我可以给你们拿几个过来。” 季元昌终于把话说完了,钱九道喜极而泣,恨不得抱住季元昌大喊,哥,你说话别这么大喘气行吗? 很快,程硕和计燃兜了一包红薯回来。 季元昌不放心地叮嘱他们,“你们自己悄悄吃就行,别瞎嚷嚷,要是被学长逮住,我也得挨骂。” “知道了,斋长放心吧。”钱九道十分不负责任地保证,“就算被发现,我也绝对不会把你说出来!” 季元昌走远了,钱九道嘿嘿一笑,冲计燃等人挑了挑眉稍,“万一被人发现,你们知道该咋说吧?” 程硕不解,“咋说?” “笨!”钱九道跳起来敲了程硕脑门一下,“当然要说是斋长让咱们烤的啊!” 许棠瞪圆了眼睛,“可你不是跟斋长保证过--” “对啊,我是保证过,可你们不是没保证嘛。”钱九道理直气也壮,“所以我才让你们说啊!” 众人....... 许棠指着钱九道叮嘱阿苑,“阿苑,看见没?他多会骗人啊,以后他的话一个字也不要信。” “没事,我可以把他毒哑,让他说不出话。”阿苑一本正经,无所畏惧。 钱九道气的跳脚,“我这么费心尽力都是为了谁?你这个小坏蛋,一会儿红薯烤熟了你别吃!” 不吃是不可能的,阿苑坐在门口,眼巴巴望着计燃他们烤红薯。 计燃把火灰扒开,把红薯扔进去,然后用火灰掩埋上,再往灶坑里塞了几根木柴。 然后一堆人就这么眼巴巴望着灶火等着,屋里的地板渐渐热了起来,雪也越下越大了。 “熟了?”许棠嗅了嗅,激动道:“有香味了!” 阿苑摇了摇头,有气无力道:“早着呢,只是红薯皮熟了,里面还没熟呢,起码还得小半个时辰。” 许棠惊愕,“要这么久?” 她没烤过红薯,想不到竟然需要这么久,不由好奇问阿苑,“你以前烤过红薯吗?” 阿苑怔了下,眼中浮出浓浓的怀念。 她当然烤过,她不仅烤过红薯,还炸过爆米花,烧过麦穗......地里什么熟了,她和阿玉还有洛一便吃什么。 天静宫本来不种地,粮食蔬菜瓜果都由山下的人送上来,可阿苑小时候问了个问题,把师父们问住了,从那以后天静宫便开始种地了。 阿苑自己完全没印象,是后来听阿玉他们说的。 说她两三岁时对作物生长很好奇,一个劲儿追着长老们问为什么麦穗要长在上面,为什么红薯会长在地下,豆子为什么种下去是豆子长出来还是豆子...... 长老们被问的头大如斗,干脆让风云一开了几块荒地,弄了些种子让阿苑他们自己种去。 没想到阿苑不仅种的很起劲,还真种出来了。 从此以后,每年麦子快熟了,他们就烧麦穗;毛豆快熟了,就煮五香毛豆;玉米嫩的时候煮着吃,玉米老了炸成爆米花;红薯那就更好吃了,蒸着吃煮着吃炸成红薯丸子吃。 不过阿苑最喜欢的还是烤红薯,每次做饭的时候,洛一都会往灶里扔几个,等饭做好,红薯也就烤熟了。 她和洛一总啃的一嘴焦黑,阿玉却慢条斯理,一点儿也不会弄脏。 吃的优雅干净了,速度自然就慢,每次她和洛一吃完,就去抢阿玉的,而阿玉也总会把最甜的那部分给她留着...... “哇!好香啊,你们在干嘛?” 忽然传来的一声高呼,打断了阿苑的回忆,也让正在烤红薯的计燃等人脸色大变。 只见跟他们同排居住的一个学生,似乎是要起夜,却意外闻着香味发现了他们,正朝他们走过来。 钱九道刚想要掩饰几句,那人却吸了吸鼻子,两眼放光,“是烤红薯,你们偷吃!” 完了,被发现了! 阿苑等人心都哐当一下沉了下去,钱九道脸色也有些僵,但他立刻笑着起身招呼起来,“王选,你醒了正好,我刚想过去叫你呢。我们捡到几个红薯,快烤熟了,一块儿过来吃吧。” “就烤了五个,咱们一人一个,哪儿有他的?”程硕急了,压低声音提醒钱九道。 钱九道咬着后槽牙,小声挤出一句,“把我的给他!” 被逮了现行,他能怎么办? 当然是拖王选下水啊,吃了他的红薯,看他还怎么告状! 哪知王选一听钱九道这话高兴坏了,拔腿就往回跑,一边跑一边喊,“胡宇轩、常瑞、林枫,你们快出来,有烤红薯吃!” 钱九道如雷轰顶,眼前一黑,王选这个傻子,偷吃还这么大声,脑子有病吧? 计燃十分严肃地看着钱九道,“我和阿苑的那份,谁也不能给。” 钱九道欲哭无泪,“你当我想给啊?那不是想用吃的堵住王选的嘴嘛,谁知道这小子是属漏斗的,脑子里还都是浆糊。” 王选这一喊不要紧,整排屋的人都被惊动了。 初级班大都是十到十五岁的少年,这排屋里住的大都是地字丁班的学生,年纪最大的是十四岁的王选,最小的是七岁的阿苑,大部分人都集中在十二岁左右。 本来就是正长身体最能吃的年纪,大半夜一听有烤红薯谁还睡得下去? 呼啦啦,整排屋几十个人都醒了,披着棉衣裹着棉被探出了头,“哪儿有烤红薯?” “给我一个!” “我也想吃!” ...... 此起彼伏,络绎不绝,慌的钱九道一个劲儿摆手,“都有,都有,别喊了,再喊都没得吃!” 第一拨红薯熟了,计燃刚用棍子扒拉出来,便一根筷子扎起一个去找阿苑。 钱九道慌了,“你这就走了?” “不然呢?”计燃冷酷无情,“我可不想一直烤红薯。” “我也不想!”程硕眼疾手快,学着计燃扎起自己和许棠的红薯便跑。 只留下钱九道一人,在风雪飘摇中傻了眼,他忙活半天倒成了个烤红薯的,还有没有天理了? 可王选已经带人过来了,都围在旁边等着,钱九道也只得努力挤出笑脸招呼道:“来,快来,咱们一起接着烤!” 法不责众,为了堵住大家的嘴,为了阿苑能安安生生吃个红薯,烤就烤吧。 第一百五十三章 情何以堪 烤的红薯不是红瓤的那种,而是白瓤的面红薯,吃起来很干,也没那么甜,但是特别挡饿。 阿苑才吃了一个便吃不下去了,让计燃把他那个吃了。 看着那群人都围着钱九道一起烤红薯,说说笑笑,很是热闹,阿苑不由困惑道:“钱九道好奇怪啊,竟然还跟诬陷举报他的人聊的那么开心。” “他就是这样,跟谁都能混在一块儿,没原则,软骨头。”许棠一脸鄙夷道。 程硕不赞同道:“你别这么说九道,要不是他,咱们也吃不到烤红薯。他这么做都是为了咱们好,对吧?计燃。” 计燃没反应,三口并两口把红薯吃了,问阿苑,“困吗?要睡觉吗?” 阿苑打了个哈欠,点了点头。 计燃便用被子把阿苑一裹,抱着回了自己屋。 “许棠,你觉不觉得他俩这样有点,”程硕挠了挠头,“怎么说呢?男女有别,他们睡一起不太好吧?” 许棠啃着红薯,头也不抬,“有什么不好的?阿苑才七岁。” “你七岁时难道还跟别人一起睡?” “每年夏天去你家,咱们不都一块儿睡吗?” “那是中午,在门楼下睡竹床,有大人陪着呢。” “有啥不一样?” “算了,跟你说不清楚。” “那你还说?”许棠白了程硕一眼,盯着他没吃完的红薯,“你红薯还吃吗?” 程硕无奈地看着自家表妹,认命的把红薯递了过去。 光长饭量不长脑子,愁人啊! 阿苑虽然有些犯困,但还没困到躺下就能睡着,侧着身子看了会儿计燃打坐,忍不住问道:“钱九道真的这么容易就原谅那几个人了?” “不可能。”计燃闭着眼,干脆利落道。 阿苑好奇地抬起了头,“什么不可能?” “原谅,不可能。” “那你说他想干嘛?” “不知道。” “要不,咱们去看看?” 计燃睁开眼睛,看向阿苑,微微皱了皱眉。 自从进了书院,睡觉是他和阿苑难得的独处时间,他不喜欢被任何人任何事打扰,“你,不困了?” 阿苑揉了揉眼睛,用手指比划着道:“一点点困。” “困了就睡,没啥好看。”计燃轻轻把阿苑的头摁回了枕头,扯了扯被子给她盖好,“不过一群无聊的人,看了也是浪费时间,你若睡不着,就看我练功吧。” 阿苑嘟了嘟嘴,心中腹诽,你练功有啥好看的,无聊的要死。 可计燃却觉得,自己练功时最厉害,而且他长得也比外面那些男生好看,干嘛放着他不看,去看那些人? 被迫只能看计燃一个人的阿苑,十分无聊,不过片刻就睡着了。 而正犹豫着要不要练几个大招,让阿苑看看他现在有多厉害的计燃,不由傻了眼。 不是说只有一点点困吗? 怎么睡着的这么快? 此日清晨,整个排屋的人都起晚了,除了被计燃强行揪起来的阿苑等人。 索言归气炸了,整个书院从成立至今就没有发生过这么荒唐的事,将近一个班都迟到,简直是他这个夫子职业生涯的奇耻大辱。 “说,你们昨晚到底都干什么了?一个个都给我老实交代,谁敢不说实话,立马给我滚蛋走人!”索言归把桌子敲的砰砰作响,一张黑脸气成了猪肝色。 阿苑忍不住想给夫子把个脉,气成这样,会炸吗? 一直盯着周围人反应的钱九道,有种强烈的预感,这帮人扛不住会把他卖了,可他又不能把季元昌供出来,怎么办?他该怎么办? 许棠和程硕把头深深埋了下来,若是此刻地上有个洞,他们一定会毫不犹豫跳进去。 夫子发火太吓人了,头上好像都冒烟了。 计燃却只顾着盯着窗外,昨晚下了一夜的雪,可早上推门一看,地上的雪都已经化了,只有屋顶和树枝叶上还残留着积存的雪。 一阵风吹来,雪花从树枝间纷纷飘落,像春天被风扬起的花瓣,轻轻柔柔,打着旋,却又总会落到地面。 这让计燃不由想起了无情剑第十二式飞花如雨,他已经琢磨了好几个月,却总觉得隔了层纱,看得见摸不到,不得门而入。 可这个瞬间,计燃忽然觉得那层纱消失了,他甚至能听到雪花落到地面的声音。 “我明白了!” 狂喜席卷了计燃的大脑,他猛地站了起来,飞冲到了那棵树下,扬起脸,任由雪花洒落在他的眉头唇瓣...... 正等着学生主动站起来认错的索言归,愣了片刻,气的差点儿没撅过去。 “混账!”索言归将手中戒尺狠狠敲到了桌子上,只听“咔嚓”一声,坚硬的乌木戒尺竟然生生被敲折了。 钱九道忍不住哆嗦了下,许棠和程硕更是把头往下又埋了埋,阿苑却伸长了脖子去看计燃。 只见计燃一口气冲到外面,闭上眼睛在脑中一遍遍演练飞花如雨,一遍比一遍顺畅,一遍比一遍明朗,一遍比一遍快活...... “嗖!” 一个不明物却忽然朝他袭了过来,计燃本能旋身躲避,同时一拳攻向袭击他的人。 “臭小子,你竟然还敢跟我动手!” 索言归被计燃的狂妄激怒了,也被他凌厉的攻击吓了一跳,握紧拳头就要跟计燃好好较量一番。 可计燃见袭击他的人是索言归后,硬生生收回力道,抱拳拱手道:“我刚突破瓶颈,一时情不自禁,还望夫子见谅。” 索言归嘴角抽了抽,突破? 上他的课还能突破瓶颈! 那他都转来教经文好几天了,每天除了被气的要死,怎么一点儿突破的迹象都没有? 这臭小子还这么小,那么着急突破干嘛?这种可遇不可求的机会应该留给他们这种前辈啊! 索言归坚决不承认,他其实是嫉妒,只板着脸对计燃道:“违反上课纪律,在书院动武,领十戒尺,扣二十分。” 计燃愣住,打手心也就算了,扣分可不行,他还要给阿苑买肉呢。 “能不扣分吗?您可以多打我几下。”计燃一脸认真地对索言归建议道。 索言归气的吐血,想得美,他就要扣分,使劲扣分! 哼,臭小子,上课走个神就能突破,让每次为了突破都得脱一层皮的他情何以堪? 第一百五十四章 放你一马 嫉妒令人面目全非,索言归大发雷霆,一口气把全班学生的手心打了个遍。 甚至连阿苑也挨了三下,打她的理由是未尽到监管同窗之责,小惩以示警告。 阿苑对此撇嘴不满,真扯淡! 下课后,全班学生看着一个比一个红肿的手心,叫苦不迭。 而撺掇他们烤红薯的钱九道,顿时成了众矢之的,被众人围攻怒骂,抱怨不休。 阿苑一向护短,立刻骂了回去,“你们要是不想吃,他还能硬塞到你们嘴里?端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你们不嫌丢脸,我还替你们害臊呢!” “就是!”许棠立刻跟着嚷道:“吃的时候,怎么没见你们这么正义凛然?” 程硕主张和平相处,连声劝道:“打都挨了,你们再怪这个骂那个又有什么用,都散了吧。” 计燃面无表情,挡在钱九道前面,腰板挺的笔直,大有谁敢动钱九道一下,他就能把对方弄死的架势。 钱九道看着他们,忽然觉得自己这顿打太值了。 尤其是阿苑,钱九道一直觉得她不太看得上他,没想到这种时候竟这么护着他。 突然间,手也不疼了,心也不酸了,钱九道甚至还有点儿小开心,被人护着的感觉,真好。 “他要不喊,我们才不会过去吃呢,不就几个破红薯嘛,有什么了不起?”之前举报过钱九道的小胖子王睿,一脸不屑道。 阿苑更不屑,鼻孔朝天,“破红薯你还吃那么多,你上辈子怕不是个猪吧?” 许棠没忍住,扑哧一下笑出了声。 程硕无奈地看着她,这不是火上浇油吗? 果然,王睿立刻就怒了,瞪圆了眼,“臭丫头,你敢骂我?” “骂你是看的起你,一般的猪我还懒得骂呢。”阿苑斜着眼瞟着王睿,说着听起来很欠揍,但只有计燃和钱九道能听懂的大实话。 “臭丫头,你说什么?我看你是不想活了,你知道我是谁吗?”王睿气的脸红脖子粗,恶狠狠瞪着阿苑吼道。 阿苑揉了揉耳朵,叹了口气道:“知道啊,你是猪,还是一头又笨又丑的猪!” “哈哈哈哈......”许棠忍无可忍,抱着肚子笑出了声。 程硕咬着唇,生怕自己也跟着笑出声,听阿苑这么一说,越看王睿越像猪了怎么办? 计燃也忍不住翘起了唇角,钱九道心里却有些忐忑,他昨晚才知道丁班的秘密,王睿的身份只怕不简单。 王睿气坏了,恶狠狠地瞪着阿苑,趾高气扬道:“臭丫头,听好了,我爹可是天盛吏部侍郎,你若是还想考取功名,就给我识相点。” 钱九道心里一沉,吏部主管官员选拔,要是得罪了,那岂不是惨到家了? 许棠的笑容也僵在了脸上,她出身官家,自然很清楚吏部侍郎的权力有多大。 她爹虽然是南蜀大学士,可只有清名没有实权,还不被皇上重视,跟手握实权的天盛吏部侍郎比起来,差得远呢。 程硕更是忍不住想劝阿苑让一让,虽然白马书院里不讲究出身,可大家毕竟不能一辈子待在书院,总要出去考功名走仕途。 若是当了官,见了王睿他爹这种人,还不是一样要巴结讨好? 就像他家虽然是开镖局的,生意也算红火,但祖父还是要想尽办法巴结当官的。甚至不惜把自己唯一的女儿,他的亲姑姑,许棠她娘,嫁给一个薄情寡义的穷书生。 姑姑受了一辈子委屈,他们这些无权无势的娘家人甚至都不敢替她出头。 就因为姑父是官,他们是民,出身不同,地位不等。 世间规则就是这样,就算在白马书院,也不例外。 可阿苑听了王选的话,只是掏了掏耳朵,十分嫌弃道:“你不用说的那么大声,我又不像你,耳聋眼瞎说不清,我耳聪目明听得清楚着呢。” 众人愣住,计燃都有些同情王选了,敢在阿苑面前显摆身份地位,果然是头猪。 王睿看着阿苑,只觉得脸上有点火辣辣,像被人当众扇了个耳光。 以往他只要亮出身份,那些自命清高的才子就立刻变了脸,对他卑躬屈膝起来。 可这个叫阿苑的臭丫头,怎么一点儿也不害怕? 她不知道得罪他会是什么后果吗? 只要他爹动动手指头,她这辈子都别想在官场上出头了。 莫非她是个土包子,根本掂不清这里面的利害? 王睿看阿苑的目光不由变得同情起来,“你这种身份的人,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算了,只要你跪下给我磕个头,说一百遍‘我是猪’,我就放你一马,不跟你这种土包子计较。” 钱九道等人惊呆了,计燃攥紧了拳头,这小子是想死吗? 阿苑不屑冷笑,这头猪竟然还想让她跪下磕头,发疯也要有个限度! “你笑个屁啊,王公子让你跪下,快跪下!” 王睿身后突然冒出来一个无名小卒,一巴掌推在了阿苑肩上。 阿苑毫无防备,被推了个正着,险些摔倒。 “你干什么?你竟敢推我家阿苑!”就站在阿苑旁边的许棠,气炸了,立刻推了回去。 比许棠更快的是计燃,计燃扶稳阿苑后,猛地一脚踹上了王睿的膝盖。 王睿惨叫着跪在了阿苑面前,“啊!我的腿,我的腿折了——” 李璟万万没想到,他会以这种方式见到阿苑。 阿苑更是吓了一跳,她寄信给了风洛一,可来的怎么会是阿玉? 久别重逢,四目相对,阿苑看着李璟一尘不染的狐皮大氅,李璟看着阿苑乱成鸡窝一样的头发,都有些不知所措。 三天前,因为在讲堂里打架斗殴,阿苑和王睿等主从犯九人,被罚入悔过室静思悔过。 每天天不亮坐在蒲团上,听老夫子念经文;然后一遍遍抄写经文,直到吃午饭;下午诵读白马书院校规,晚上思过悔悟,写检查。 顿顿青菜白粥,喝的还是苦的要死的莲心茶。 阿苑撑了两天,实在撑不住了,松口答应给家里写信,请家长来书院跟夫子面谈。 但她也耍了个小聪明,知道风洛一现在一个人在天静宫,便给他写了封信,让他悄悄过来。 这样神不知鬼不觉,只要她不说,长老们就不会知道她在书院干了啥。 可为啥来的会是阿玉呢? 第一百五十五章 赏心悦目 阿苑不由有些慌,她昨晚才和计燃又打了王睿他们,她还一不小心把王睿的鼻子踹流血了。 在讲堂内,到处都是学生夫子,动手实在不方便。 现在都被关进悔过室,只有一个须发皆白眼瞎耳聋的老夫子盯着,阿苑要是再不动手揍王睿这头猪,她就不是天静宫少宫主。 关进来当天晚上,阿苑就和计燃把王睿蒙在被子里狠狠揍了一顿。 当然这个狠是对阿苑来说,计燃若是下手狠一点点,王睿早就是个死人了。 此后三天,阿苑听经文听困了,揍王睿;抄写经文累了,揍王睿;背校规背烦了,揍王睿;饭难吃,揍王睿;水难喝,还揍王睿...... 阿苑揍王睿都揍出来手感了,知道揍哪个地方用多大劲道,能让这小子疼的哭爹喊娘,身上也不会留下太明显的伤痕。 至于昨晚,那是个意外。 可现在,阿玉来了,王睿鼻子里还塞着棉花团呢,很难不被看出来。 阿苑不由看向王睿,王睿见她看过来,本能哆嗦了下。 他不会又做了什么惹人嫌的动作,惹到这位小祖宗了吧? 一连被揍了三天,王睿彻底被揍趴下了,还是趴下就再也不想起来的那种。 王睿现在彻底认命了,不管他爹是谁,他都是阿苑手边一头猪,不宰了他,已经是小祖宗大发慈悲了! 而现在小祖宗看他,一定是他哪里又做错了。 经过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其实也就一两秒,王睿便做了决定。 他鼓起勇气,主动向阿苑认错,“我错了,求您别打脸,夫子上午问过我鼻子了,我怕脸上有伤他会起疑心。” 众人...... 被打都这么善解人意,可歌可泣啊! 阿苑无语至极,她只是想看看王睿鼻子上的伤还明显不明显,没想打他啊。 本来还能糊弄一下,这下好了,阿玉肯定都听见了。 王睿果然是头猪,大笨蛋! 王睿不知道阿苑在想什么,只觉得小祖宗看他的眼神越来越不善,不由一咬牙一狠心,把脸凑了过去,“您要是实在想打脸,那就打吧!” 众人....... 视死如归,大概就是这样吧! 阿苑绝望地闭了闭眼,不敢去看李璟现在是什么表情,她要怎么跟他解释,她其实不是学坏了,更没有欺负同学,只是王睿太欠揍呢? 李璟一眨不眨地注视着阿苑,她长高了,瘦了些,黑了些,眼睛却显得更大了,骨碌碌转起来时格外明显灵活。 这个小滑头,肯定又闯祸了,李璟忍不住翘起了唇角,她每次闯了祸都不敢跟他对视,心虚的很。 “阿苑,过来。” 李璟冲阿苑伸出了手,唇角微扬,眼眸温和。 阿苑顿时放下心来,嘴一咧,绽放出大大的笑容,蹦蹦跳跳朝李璟扑了过去,“阿玉!” 还在胡乱猜测阿苑跟李璟是什么关系的计燃等人傻了眼,尤其是钱九道和计燃,两人的表情都凝固了。 他们一直以为阿玉是个女官,可现在出现在他们面前的却是一个风度翩翩俊美如仙的贵公子,性别,男! “他是阿苑的哥哥吗?”许棠痴痴地望着李璟,轻声感叹,“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人啊,也不知道阿苑她爹娘都是什么样的神仙,怎么生出来的孩子一个比一个好看?” 程硕无奈地看着许棠,“吸吸口水吧,都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这么肤浅,就知道看脸呢?” 许棠看了程硕一眼,飞快的,迅速的,把视线又放回到阿苑和李璟身上,“谁说我光看脸?我也看身材气度的,你自己看看,他俩站在一起像不像神仙下凡?” 程硕不由看向李璟和阿苑,只见俊逸的少年垂下眼帘,抬起如玉般修长的手指,轻轻抚着小姑娘的头发。 小姑娘仰着粉雕玉琢的脸,眨巴着比宝石还明亮的眼眸望着少年,粉润润的唇开开合合,不知在说些什么。 少年却忽然笑了,如春风拂面,昙花初绽,清丽脱俗,美轮美奂。 “你说的对,他俩在一起真是赏心悦目的很,就是阿苑这个发髻,乱糟糟有点儿难看。”程硕十分惋惜的赞叹道。 许棠怔了下,一脚踩上了程硕的脚背,还跳起来使劲跺了下。 程硕疼的眉毛眼睛都扭成一团,抱着脚直转圈,“你干嘛?” “阿苑的发髻是我梳的,”许棠咬牙切齿,“哪里乱了?” 程硕...... 你要不说,我可真看不出来那是梳过的,能梳成鸟窝,你也是厉害。 风雨无阻排屋檐下,计燃、钱九道、许棠、程硕坐成一排,看李璟给阿苑洗头发梳头发。 “看看人家那手,再看看你的手,”程硕十分嫌弃地看着许棠,“你那也配叫手吗?” 许棠想反驳,可是无从下口,若不是亲眼所见,她真的不敢相信一个男的手能巧成这样。 钱九道也忍不住感叹道:“我总算知道为啥阿苑以前总嫌弃咱们了,原来她从小到大都是这么被照顾的啊,太细致了,我家大丫鬟都比不了。” 计燃抿着唇,一句话也不想说。 从见到李璟的那一刻起,计燃就有种强烈的危机感。 原来阿苑天天挂在嘴边的阿玉是个男的,比他高,比他长得好看,比他手巧,照顾人更是甩他十万八千里。 可计燃又有些不服气,他也很厉害啊,他的无情剑已经练到了十二式。 只等再融会贯通,将十二式彻底变成自己的招式,他就是除了师父以外,当今世上第二个练成无情剑的人了。 可这好像也没什么用,白马书院内不能动用武力,鬼门在各个州府的据点,也都被师父派人灭了。 除了不长眼的鬼门,天下也没别的门派敢为难天静宫少宫主。 他对阿苑,并不是不可或缺,甚至有些微不足道。 这个认识让计燃非常恐慌,他的手心甚至都在一个劲儿冒汗,他拼命想做些什么,却又完全不知道该做什么。 李璟将阿苑头发梳顺,开始给她挽发髻,阿苑忙嚷道:“我要梳成以前那样的两个揪揪,不要一个发髻,总是歪歪扭扭,丑!” 阿玉来了,阿苑作为小姑娘爱美的天性也终于回来了。 许棠看的津津有味,还时不时点评几句: “一看这挽头发的手法就是专门练过的,好轻好柔啊......” “他怎么轻轻一绕就能这么好看呢,我也像让他给我梳头......” “你们看阿苑像不像被撸毛的猫,闭上眼睛都快打呼噜了......” 计燃一直在看着阿苑,可她却从没看过他一眼。 她盘腿坐在李璟前面,微微仰着头,闭着眼,唇角上翘,眉眼含笑,像一朵在阳光下摇曳的花儿,愉悦美好。 她跟他在一起时,有过这么开心吗? 第一百五十六章 哥哥真好 计燃仔细回想了下,他和阿苑在一起后,遇险、逃跑、躲避追杀、大闹赌场...... 阿苑大部分都是灰扑扑脏兮兮,被他夹在怀里飞来飞去,只顾着逃命,哪儿顾得上开不开心。 计燃不由十分沮丧,他好像没用的很,怎么办? 钱九道此刻的心情也十分复杂,他出身商会,自小学的就是察言观色的本事,自然一眼就看出这个阿玉的身份很不一般。 且不说他的相貌气度就不是一般权贵人家的公子可比,单说他身上这件狐皮大氅,尤其是那个大毛领,洁白如雪,没有一根杂毛,绝对是贡品玉狐皮。 还有他腰带上隐约可见的龙纹绣饰,以及他脚上滚金边的靴子,无不透露出皇室独有的尊贵。 若是他没猜错,这个阿玉根本不是什么权贵王侯之子,而是皇子! “好了,”李璟放下梳子,轻轻弹了下阿苑的脑门,“现在不是睡觉的时辰,不许打瞌睡。” 阿苑睁开眼睛,打了个打哈欠,往李璟怀里一靠,噘着嘴嘟囔道:“悔过室的床铺太硬了,我这几日都没睡好。” 李璟微微一笑,“原来是床铺太硬,我还以为是忙着打人顾不上睡觉呢。” 被发现了! 阿苑的睫毛飞速眨动了几下,冲李璟讨好地笑了起来,“我不是故意要打他,主要是他欠揍嘛。” 许棠忍不住揉了揉眼睛,小声嘟囔,“我没看错吧,阿苑这是在,撒娇?!” 程硕已经没忍住掐了自己一下,疼的龇牙咧嘴,“你没看错,她就是在撒娇。” “人比人,气死人啊!”钱九道像喝了一壶老陈醋,说话都冒酸气,“阿苑在咱们面前就像个大佬,在人家面前才是个小姑娘,又乖又俏,还会撒娇。” 计燃把唇抿成了一条直线,一个劲儿提醒自己——阿苑说了他是她的好朋友,会永远陪着他! 不管是谁,都不能把阿苑从他身边带走,哪怕是这个阿玉也不行。 李璟其实并不在意阿苑有没有欺负别人,只要她自己不被别人欺负就行,虽然这种可能性也比较低,但李璟还是忍不住叮嘱她几句: “出门在外不比在家,你凡事都要小心,万事以保全自己为先,切不可一时冲动,做些冒险之举。” 阿苑乖乖点头,“我记住了,你放心吧,我们食堂里的牛肉丸子可好吃了,我带你去吃吧?” 许棠抬了抬嘴唇,想提醒阿苑他们没有积分,买不起。 可看着李璟俊逸脱俗的脸,她实在说不出这么丢脸的话,只能眼睁睁看着阿苑拉着李璟,兴冲冲朝食堂跑去。 而钱九道和计燃等人,仿佛压根没想到没积分这件事,抬脚就跟上阿苑他们,弄得许棠一个人风中凌乱。 进了食堂,看到别人点饭付分,阿苑方才醒过神来,背着李璟悄悄问钱九道,“怎么办?没分吃饭了。” “白粥青菜,管够。”钱九道撇了撇嘴,指着免费领饭处。 程硕忙扯了扯钱九道,小声提醒,“人家是客人,好不容易过来一次,让人家吃白粥青菜,合适吗?” 钱九道白眼一翻,客人怎么了? 他们吃得,他就吃不得? 就因为他长得好看,跟阿苑青梅竹马,他们就得把他当神仙一样供着? 哼,想得美! 计燃闷不做声,看着阿苑已经很久没在他身上停留一下的视线,没有胃口吃饭。 “怎么了?”李璟温声问阿苑,“不是要吃牛肉丸子吗?” 阿苑讪讪道:“我没有分,买不了。” 李璟勾唇一笑,“我有,你想吃什么随便挑。” “你怎么会有?”阿苑惊呆了,钱九道等人也吃了一惊,不是说积分不可以转借,更不能买卖吗? “你们山长给了我一千积分,够用吗?”李璟掏出一张像银票样的单子,上面摁着书院的印章,还有山长的签名。 阿苑高兴地跳了起来,“够用,太够用了,我今天要把想吃的吃个遍!” 李璟宠溺地摸了摸阿苑的头,“别撑着就行。” 钱九道傻了眼,他是想看李璟吃瘪,不是想看他出风头! 山长到底是怎么回事? 怎么能随随便便就给外人一千积分呢? 当书院的规矩是摆设吗? 气死个人! 计燃见李璟扭头冲他们道:“这段日子多谢你们照顾阿苑,今天我请客,各位随便点。” 计燃突然更不想吃饭了,胃里堵的难受。 有好吃的,程硕自然十分欢喜,可他见计燃一动不动,钱九道黑着脸也不动,不由一头雾水,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动。 只有许棠,听李璟这么一说,立刻欢呼着嚷了起来,“阿苑哥哥,你太好了,我想吃的可多了,真能随便买吗?” “只要不浪费,随便你买。”李璟看向许棠的眼神温和许多,她是个姑娘,能给阿苑作伴解闷,比那几个没什么用,还总一脸不善盯着他的臭小子们强多了。 许棠高兴坏了,挽着阿苑冲向了卖饭的窗口。 “我要两份牛肉丸子!” “我要一只烤鸭!” “红烧肉也来一份!” “鱼,阿苑,今天有香煎鱼,要不要来一份?” “要!” ...... 吃饱喝足,李璟掏出手帕给阿苑擦了嘴角,冲她伸出手,“走吧,有个礼物送给你,我跟山长请假了,可以带你们出去半日。” 阿苑迷迷糊糊跟着李璟出了书院,带着计燃等人,沿着山路走了不到半个时辰,停在了隐藏在山石竹林中的幽静别院外。 山上的雪还没完全融化,院内红色的琉璃瓦顶上还有不少积雪,红的透亮,白的耀眼,别有一番热闹。 “风客居,”许棠轻声念出大门匾额上的字,皱眉不解道:“这个名字好奇怪啊,这么幽静的院子为什么不起一个文雅点儿的名字呢?” 李璟看向阿苑,微微一笑,“因为这儿以前是某位姓风的前辈客居之处。” 阿苑愣住,姓风,前辈,难道是她师父? 四师父? 五师父? 还是人已经不在了,可到处还流传着他的传说的亲师父? “不过现在是阿苑的了,”李璟轻轻捏了捏阿苑的脸,“走吧,去看看你的礼物合不合心意。” 她的院子? 她什么时候有了个院子? 第一百五十七章 败家啊 阿苑一脸懵逼地跟着李璟走了进去,这处院子从外面看并不稀奇,只有高高的灰墙,可是进到里面,却别有洞天。 只见青砖铺地直通前院正厅,雕栏玉砌,左右两道回廊各通往后院。 厅内正中是花团锦绣的地毯,胡椅、几案、坐榻、屏风一应俱全。 穿过前厅到了后院,假山廊桥,亭台楼阁,被花草和小道分割开来的三处庭院,足够十几人居住,还互不干扰。 在院子最后面,还有个花园,内建有三层阁楼,站在阁楼高处,可以一眼看尽整个院落美景。 “若是夏天来,这院子里景色一定美的很。”许棠满是期待地望着池塘里的残荷,似乎能看到盛夏荷叶碧连天,荷花初绽的美景。 程硕也赞叹了两句,钱九道虽然很不想承认,可也看得出来这个院子建的很精巧,应该花了不少钱。 计燃却发现从后花园到白马书院,要比从正门到白马书院近了很多。 就算以阿苑的脚程,大概也就一刻钟,就能从这儿走到白马书院后门。 离的这么近,建的这么好,好像就是为了方便去书院,可书院不是不允许外宿吗? 李璟见阿苑脸上并没有太多欢喜,不由皱了皱眉,“你不喜欢这儿吗?” “还行吧,就是院子太大了,房子也太多了,种的花花草草还都没啥用。”阿苑实话实说,觉得这地方华而不实。 她从小住在天静宫那种地方,习惯了平整开阔的大院子,对这种走个路都得七绕八绕,到处都种些乱七八糟,除了好看没啥用花草的地方生不出太多喜欢。 尤其是那个荷花池,一潭死水,夏天蚊子一定多得很。 李璟愣了下,笑了起来,他大概知道风清一长老当年为何只住了几天就跑了。 世间的荣华富贵,对天静宫的人都是束缚。 白马书院的山长若是知道,他是因为把院子建的太过精致,才会令风清一如此嫌弃,怕是要哭死了。 “你若是不喜欢,一会儿等殷浩回来,我让他带人把这些花花草草都铲了,再把这个荷花池填平给你做药田。”李璟平静地说着暴殄天物的话。 听得钱九道心疼的直抽抽,败家啊! 许棠和程硕傻了眼,好好的院子,弄成那样还能看吗? 计燃看着荷花池,虽然有点儿大,但他要是努力填,应该也填的完。 阿苑一听这话忙摆手道:“书院不许出来住,我半个月才放两天假,要这院子没用。” “傻阿苑,你放年假的时候难道也要一直住在书院?”李璟好笑地看着阿苑,看着是长大了不少,可考虑问题还是小孩心性,简单的很。 阿苑愣住,年假,是什么? 许棠等人也有些傻眼,对啊,虽然才开学没几天,可再有两个多月就要过年了,过年书院要放一个来月假呢。 年假的时候,大部分学生都会回家,但离家远的,路上来回不方便的学生也会留在书院过年。 比起回家过年,同家人团聚热热闹闹,留在书院的学生不免有些可怜。 而天静宫离白马书院很远,一个月还不够打个来回,阿苑过年自然是赶不回去。 但是有人能赶回去,也不想回去。 “我过年不想回家,阿苑,我能留在这儿跟你一起过年吗?”许棠可怜巴巴地望着阿苑。 许棠来白马书院上学,是背着她爹偷跑出来的,若是回家过年,定是要被骂死,可能还会被关起来,不许她再回书院。 钱九道一看许棠这么说,立刻跟着嚷道:“阿苑,我也不想回家过年,每年过年我爹都把我当驴使唤,我也要跟你一起在这儿过年!” 计燃抿了抿唇,阿苑来白马书院是为了问圣,问了圣,她就要去南蜀找阿玉。 可现在阿玉来了,阿苑还要去南蜀吗? 她若是不去南蜀了,会回天静宫吗? 会带他一起回去吗? “阿苑,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我在哪儿过年都行。”计燃直截了当表了态,只要阿苑不丢下他,他会努力变得比那个阿玉有用。 李璟眼神微微一变,从见计燃第一眼,他就感到了对方的审视和打量。 但一番接触下来,李璟觉得计燃根本构不成威胁,长得一般,性格木讷,除了武功不错,别无所长。 李璟不信阿苑会那么眼瞎,更何况阿苑还小,根本不开窍,所以便没把计燃当回事。 但此刻听到计燃说这种话,李璟还是忍不住有些窝火。 当着他的面说什么鬼话呢,阿苑去哪儿你去哪儿,你算什么东西,有什么资格缠着我家阿苑? 程硕见众人你一言我一语,顿时急了,“你们都要在这儿过年,那,那我也不回家了!” 李璟更烦了,怎么跟阿苑玩的好的都是男同学,还一个比一个黏人? 阿苑却一口应下,“好啊,你们要是都不回家,咱们就在这儿过年。” 女大不中留,媳妇可能要被别人骗走,李璟心里苦啊。 “阿玉,到时候洛一也来了,咱们再把师父他们都叫来,一起在这儿过年,是不是也挺好玩?”阿苑看着李璟,大眼睛忽闪忽闪,一脸天真无邪。 李璟顿觉自己刚才的想法过于自私了,阿苑还小呢,根本不懂情爱,她只是单纯的觉得好玩,他不该因为自己的喜好,就对她的朋友心生厌烦。 现在这种局面,能有人陪着阿苑在书院作伴,其实是件好事。 想到大师父临别前叮嘱他的话,李璟暗暗叹了口气,对阿苑道:“他们还没忙完,让我转告你,让你乖乖在白马书院读书,不要到处乱跑。” 阿苑愣住,师父们让她留在白马书院乖乖读书? 这怎么可能?! 她来白马书院只是想问个圣,可没想考功名,她可是天静宫少宫主,难道还要她去考状元,听凭那些皇帝老儿使唤? “师父他们到底在忙什么?你都能过来,他们为什么不过来?”阿苑皱着眉头,有些委屈,又很气闷,“他们是不是都不想我?不然为啥要我乖乖在这儿读书,那些个之乎者也有什么好读的?” 钱九道等人傻了眼,刚才还好好的,怎么阿苑突然就不高兴了呢? 第一百五十八章 偷听 李璟心疼地看着阿苑,抿了抿唇,对好奇盯着他们看的钱九道等人道:“我和阿苑有几句话要说,你们要不要去院子里转转?” 大冬天的,有什么可转? 可钱九道只敢在心里抱怨抱怨,还是跟着许棠等人走了。 计燃扭头看了看阿苑,阿苑蹙着眉望着李璟,没往他这儿看一眼,计燃不由心下涩然。 “阿苑,”李璟伸手去拉阿苑的手,却被阿苑躲开,李璟苦涩一笑,叹了口气道:“好吧,我跟你说实话。” 阿苑依然不高兴地嘟着脸,但耳朵却悄悄竖了起来。 “几日前,我带兵赶到了沁水河谷,协助长老们剿灭僵死人.......”李璟缓缓道出实情,听得阿苑目瞪口呆。 鬼门和巫蛊勾结,用蚀骨青炼制尸骨,秘密训练僵死人,挖金矿弄宝库,这一连串的操作,让阿苑不得不问,“他们到底想干嘛?” 李璟没有回答,反倒问阿苑,“你知道天静宫和白马书院为何能超然世外,不受三国管制吗?” “白马书院能和咱们天静宫相提并论吗?”阿苑很是不满,“一个只会折腾人的破书院,干啥都要积分,夫子又傻又笨还凶得很。” 李璟...... 这小丫头,嘴上可真不饶人。 “你啊,”李璟轻轻弹了下阿苑的脑门,“别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 阿苑不服气地瞪着李璟,李璟耐心解释道:“虽然白马书院不如天静宫历史悠久地位超然,可你不能否认,它在天下学子心中的地位,和在朝堂上的影响。” “阿苑,你是天静宫少宫主,以后要掌管天静宫,你不能光有无所畏惧的勇气,还得有海纳百川的胸怀。” “你要知道,天下并不是永远太平,能维持现在的局面是因为三国之间有约定,互不干扰互不侵犯。” “而见证和监督这个约定的,正是天静宫和白马书院,所以它们才能不受三国管制,才能超然于外,你懂了吗?” 阿苑点头道:“懂了,天盛、南蜀和西昌约好了不打架好好相处,咱们天静宫和白马书院做见证,监督他们,对吗?” 李璟揉了揉阿苑的头,笑着夸赞道:“对,阿苑真聪明。” 阿苑晃了晃头上的小揪揪,得意洋洋,“我本来就很聪明,所以你们不要什么事都瞒着我,我都七岁了,不是三岁小娃娃了。” 李璟笑了起来,抱着阿苑坐在椅子上,用下巴蹭了蹭她的额头,轻叹道:“我有的时候希望你快点儿长大,有的时候又希望你不要长大,永远做个无忧无虑的小娃娃。” 阿苑仰起头,困惑地看着李璟,“那你是想让我长的半大不大吗?” 李璟怔了下,笑出了声。 “你笑什么?”阿苑把脸皱成了包子,“我说的不对吗?” “对,特别对!”李璟笑着揉了揉阿苑的脸,“我们阿苑说什么都对。” 阿苑这才高兴了,拱进李璟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好,追问道:“你还没说完呢,师父们到底为什么要我留在书院?” “因为这天下要乱了,”李璟叹了口气,第一次对阿苑说出眼下的时局,“虽然三国之间有约定,但天盛一直认为自己是天下正统,总想要一统天下,让西昌和南蜀臣服于它。而西昌兵强马壮,对只能偏安于西北苦寒之地多有抱怨。” “至于南蜀,”李璟苦涩一笑,“白白占了个富庶的江南,却不知居安思危,厉兵秣马,只知道纵情享乐,虚度光阴。几十年过去,兵力日渐薄弱,已然成了天盛和西昌眼中的肥肉。” “而这世间的规则,本就是弱肉强食。估计要不了多久,天盛和西昌就会对南蜀开战,等吞并了南蜀,他们两国再争谁是天下之主。” “朝堂牵动江湖,鬼门和巫蛊的种种反常,很可能同三国即将开战有关,到底是天盛主谋,还是西昌作乱,南蜀在其中又有什么作用,尚未可知......” 阿苑打了个哈欠,努力想睁大眼睛,可眼皮却越来越沉,什么三国,什么朝堂,就算阿玉的声音再好听,也无聊的很啊。 本来心情沉重的李璟,见阿苑这般,不禁笑了起来。 其实说这些话之前,他犹豫过很久,长老们并不想让阿苑知道这些,只想让他想办法哄住她乖乖待在书院。 可李璟觉得阿苑应该知道,她有知道的权力,因为她是天静宫少宫主,将来她要面临的局面,会比他面临的更复杂更艰难。 但此刻看着无聊到快睡着的阿苑,李璟却忍不住有些后悔。 他总是习惯了做最坏的打算,却忘了阿苑跟他不一样,就算她做了天静宫的宫主,她也不是孤身一人。 长老们会帮她,师兄们也会协助她,更何况,她还有他。 他不会眼睁睁看着南蜀被灭,他会把南蜀变成武器,保护他想保护的一切。 只要他足够强大,阿苑可以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天静宫要匡扶天下济世救民,那他就给阿苑一个太平盛世! 斗志在李璟心中熊熊燃烧起来,他要走的路清晰地浮现在了眼前,而他的终点—— 李璟望着怀里的阿苑,轻轻低下头,吻上她的额头。 阿苑愣住,不解地摸了摸额头,她头上怎么了,阿玉为啥忽然要用嘴碰? “咔嚓”不知从哪儿传来一声细微的声响,李璟心下一动,飞快看了眼院子,许棠、程硕和钱九道都站在荷塘边看鱼,计燃却不知所踪。 他在偷听他们说话! 李璟眯了眯眼睛,想揭发计燃这种卑鄙行径,可转念一想,又有了个更好的主意。 “阿苑,刚才我说了那么多,其实最主要的就是想告诉你,天下不太平,你留在书院,长老们放心,我也安心。” 阿苑不满嘟囔道:“可书院很闷,我不想一直留在书院。” “怎么会闷呢?不是有那么多好朋友陪着你吗?那个计燃,你不是说他是齐天盟的杀手,很厉害吗?”李璟故意问道。 计燃想听,那他就让他听个够,让他好好听清楚,在阿苑心中,他是多么微不足道。 第一百五十九章 洗澡 阿苑闷闷的道:“计燃是很厉害,可书院又不让打架,他也得听夫子的话。我们夫子真的很讨厌,整天就会拍桌子瞪眼吼人,经文教的也不好,还不许人反驳他......” 阿苑一通抱怨,却不提计燃了。 李璟一看话题偏了,忙试图拉回来,“可我和长老们都很忙,就算你回天静宫,我们也不能像以前那样陪着你。现在在书院,有计燃他们陪着你,不是也挺好吗?” 李璟以为阿苑会说“不好,不好,我要阿玉陪着我!” 可他万万没想到,阿苑仔细想了想,竟然说“你说的好像也有点儿道理,那我再好好想想吧。” 李璟心里苦啊,玩脱了大概就是他这个下场,本想让计燃扎心,没想到扎的却是他自己的心。 “阿苑,听说这个院子里还有温泉呢,咱们去找找看吧?”李璟痛定思痛,决定还是改变策略,从阿苑最喜欢的入手,给计燃以重创。 阿苑一听有温泉,顿时高兴坏了,她不喜欢白马书院的一个重要原因,就是洗澡实在太不方便了!!! 在白马书院,想洗澡就得去浴室,一次十分,却只能领一大桶热水,钻到草席围成的隔间里冲洗。 连个浴桶都没有,澡豆毛巾还得自己带,最最可恶的是,男女必须分开,她不能让计燃过来帮她洗澡。 这让从没自己洗过澡的阿苑,差点儿没气死。 最后是许棠帮阿苑洗了澡,可她好像也没帮人洗过,搓背搓的阿苑皮都快破了,洗头发的时候,还把她头皮扯的生疼。 从哪儿以后,阿苑只要想起洗澡就头皮疼,她宁肯脏着也不想在白马书院洗澡了。 “温泉在哪儿?能洗澡吗?我好久没洗澡了,我都臭了,不信你闻闻。”阿苑连声嚷着跳了起来,还举着胳膊给李璟闻。 李璟凑过来闻了闻,十分认真点头道:“真的很臭。” 阿苑愣住,忙自己闻了闻,“很臭吗?我觉得还好吧,只是有一点点,我比计燃他们香多了。” “骗你的,一点也不臭。”李璟抱起阿苑,凑到她的脖子上蹭了蹭,哈哈笑道:“我家阿苑有命香呢,怎么会臭?” 阿苑被蹭的痒痒,咯咯笑个不停,“阿玉最臭!” “好,我最臭,你最香,你是个香宝宝。” “我不是宝宝,我长大了。” ....... 计燃看着李璟抱着阿苑有说有笑的走远,犹豫了下,还是忍不住跟了过去。 他并不想偷听什么秘密,只是想离阿苑近一点。 李璟抱着阿苑进了主院,穿过正厅进入卧房,推开卧房旁的小门,把阿苑放了下来。 阿苑定睛一看,这个小房间里竟然有个跟天静宫药池一样大小的温泉池。 “哇!”阿苑高兴坏了,冲过去把手伸进去摸了摸,“暖暖的,好舒服啊!” 李璟笑道:“天越来越冷了,等休沐的时候,你就来这儿泡泡,舒筋活血,对身体好。” “阿玉你太厉害了!”阿苑转身冲过来,跳起来搂着李璟的脖子把腿盘在他腰上,连声嚷道:“我太喜欢这个了,你给我洗澡好不好?上次射箭我出了好多汗都没洗澡,计燃帮我擦了擦,也没擦干--” “你让计燃帮你擦洗?”李璟脸色猛地变了,声音也突然大了起来。 阿苑吓了一跳,小声啜嗫道:“我自己擦不到后背,不找计燃帮忙,怎么弄啊?” 李璟气的脑门疼,“不是有许棠吗?你可以找她帮你擦啊!” “我又没跟她睡一屋,跑来跑去多麻烦。”阿苑觉得自己这话一说完,阿玉的脸色更难看了,不由更加莫名其妙。 李璟气的直接把阿苑放了下来,沉声喝问道:“你们不是一人一间吗?你为何要跟计燃住一起?我有没有跟你讲过男女有别,应当避讳?” 阿苑委屈巴巴,“讲是讲过,可我一个人睡不着,不搂着点儿什么我害怕。” “害怕?”李璟傻了眼,无奈地扶着额头原地转圈圈。 阿苑害怕是正常的,她再聪明也只有七岁,一个人到了陌生地方,无依无靠,害怕一个人睡情有可原。 更何况她从小到大从没一个人睡过,睡觉又喜欢抱着别人,没得抱,肯定会不习惯睡不着。 可,可-- 李璟努力全说了自己一番,还是忍不住郁闷问道:“你,你非要跟别人一起睡的话,怎么不跟许棠一起呢?许棠是个姑娘,你们一起睡,不是也方便点儿吗?” 阿苑不解道:“许棠又不会武功,万一鬼门的人再过来,她怎么保护我?” 李璟...... 他还能说什么? 他恨不得把自己一分为二,留下一个自己在这儿陪阿苑! “阿玉,你是不喜欢计燃吗?不想我同他一起玩吗?”阿苑终于察觉出了李璟对计燃的敌意,可她想不明白,计燃那么好,阿玉为什么不喜欢他。 李璟看着阿苑懵懂清澈的眼眸,实在说不出假话,只能老实承认道:“我是不喜欢他,我不喜欢你跟他比跟我亲近。” 第一次承认自己的小心眼,李璟不由窘迫的红了脸。 可阿苑愣是没听懂,她一张小脸皱成了一团,苦恼道:“那可怎么办?我答应了计燃要跟他做好朋友,我不能食言,可我又不想你不开心。” 好朋友? 李璟愣住了,仔细一想,哭笑不得。 可不就是朋友嘛,除了朋友还能是什么? 阿苑连男女有别的意识都没有呢,这丫头学别的都聪明的很,可在这上面简直就是块木头。 还是洗澡吧,临走前把她哄的开心点,免得分开后想起他的都是烦恼。 李璟认命地叹了口气,挽起袖子,“我没有不开心,我只是吃醋了,不过我现在又好了。你的安全最重要,就让计燃跟在你身边保护你吧。” 阿苑....... 每句话都听得懂,合在一起却听不明白了,吃什么醋?怎么好的?阿玉到底说的都是什么乱七八糟? “过来,我给你洗澡。”李璟却冲阿苑招了招手。 阿苑顿时顾不上别的了,飞快脱下衣服,钻进了池子里。 水汽氤氲,阿苑两截藕白的手臂扒在池沿上,把脑袋也放了上去,冲挽着袖子蹲在旁边的李璟道:“阿玉,你怎么不进来啊?这水可舒服了。” 第一百六十章 打不过 “我不洗了,给你洗。”李璟倒不是想避嫌,自从他明白自己是把阿苑当未来媳妇后,他就觉得不需要避嫌了。 只是他身上多了不少伤疤,不想让阿苑看见。 可阿苑却委屈巴巴嘟囔道:“你都很久没给我洗过澡了,本来说好了要跟我一起泡澡,可你突然就下山了。我一个人走了很远很远的路,还差点儿被鬼门的人蒸成肉干......” 李璟一听这话哪儿还能硬得起心肠,这会儿别说是陪她一起泡澡,就算把他自己剁吧剁吧给阿苑包成肉包子吃,他都愿意。 更何况水雾朦朦看的也不是很清楚,李璟觉得自己只要小心点,应该也不会被阿苑发现,便脱了外袍中衣,穿着亵裤下了水。 哪知一下水,阿苑便扣住了他的腕脉,李璟大吃一惊,急忙想把手腕抽回来。 阿苑却道:“不许动,再动我就生气了,生气了不理你!” 李璟只得任由她把了脉,阿苑皱着眉头不满道:“我一见面就觉得你脸色不对,你这身子虚的厉害,脉象很不稳,不会是蚀骨青又发作了吧?” “怎么可能?”李璟心里一颤,他见阿苑之前还特意服用了压制毒性的醉梦丹,没想到还是被她看出了异样。 李璟不由忙道:“长老们已经把我的毒都控制住了,我只是急着见你,来回奔波有些累了。” 阿苑将信将疑,李璟故作淡定,拿起澡豆道:“我先给你洗澡好不好?” 就在李璟给阿苑洗澡时,外面院中却正在发生一场激斗。 殷浩奉李璟之命,将这处院落打扫干净后,便带人下山采购柴米油盐棉被褥子等日常用具。 兴冲冲将东西买回来,找李璟复命的殷浩,刚走进主院,便察觉到有个高手藏在角落里,不由立刻警惕起来。 跟着到了主院,听到李璟和阿苑对话的计燃正在发呆。 阿苑对李璟的依恋让计燃心生嫉妒,可亲耳听到阿苑说他是她的好朋友,她不会食言,计燃又仿佛吃了一记定心丸。 计燃想要的很简单,就是能陪在阿苑身边,陪她做她想做的事。 只要阿苑一直把他当好朋友,不会因为李璟疏远他,他就放心了。 虽然计燃也想当阿苑唯一的好朋友,但他不想阿苑不开心。 殷浩小心翼翼走了过来,看到了站在卧室窗外的计燃,只见他大约十二三岁,穿着白马书院的学子服,眉目修长,气质冷冽,没什么斯文气,反倒有股说不出的凛然之气。 莫非是杀手冒充的学生? 可他为啥站在窗外一动不动,难不成是等待时机? 殷浩不由朝计燃周围看去,试图寻找他的帮手,正在此时,计燃却突然转头朝他看来。 计燃的眼神锐利的像山间猛兽,盯上殷浩的瞬间,殷浩竟然情不自禁哆嗦了下。 这让殷浩觉得十分丢脸,不由飞掠而起,握拳朝计燃攻去。 计燃一个轻盈错身,躲开了殷浩迅猛的攻击,提气纵身跃到院子中央。 “好身法!”殷浩不由赞了一句,虽然可能是对手,但这个年纪能有这样的轻功,实在难得的很。 学武之人,最是敞亮,殷浩觉得该夸还是可以夸一夸,不过再怎么夸也不影响他全力猛攻。 高手比拼,瞬息万变,殷浩好胜心被激起,抡圆双臂运足内力,如画太极一般划过一圈,掌影如影随形,一股强劲气旋直卷计燃而去。 计燃冷漠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松动,面对翻涌而来的劲风,他不仅没有丝毫抵挡的意图,反倒更加轻盈。 他整个人似乎变成了飘飞的丝带,随着殷浩的掌风翻卷漂移,以不可思议的角度,单掌翻出,将殷浩拉起的那片无色无形的掌影从中割断,准确无误地切在了殷浩手腕上...... “砰!”殷浩手腕被击中,撞落到了连廊柱子上。 把刚走过来找阿苑的钱九道等人吓了一跳,连忙冲到计燃身旁,七嘴八舌问道: “计燃,他是谁啊?” “他是坏人吗?” “你们为啥打架?” ...... 殷浩听到几个小孩唤这小子“计燃”,顿时知道自己误会了,连声道:“不打了,小兄弟,我跟阿苑是一伙的。” “谁跟你是一伙的,你这么笨,我才不要跟你一伙!” 李璟抱着阿苑走了出来,阿苑整个人都被裹在厚厚的毯子里,只露出一张莹白小脸,满是不爽。 殷浩打输了,还被嫌弃,不由苦着脸道:“阿苑,都这么久没见了,当着外人面,你就不能给我留点儿面子?” “都这么久没见了,你的武功怎么就没点儿长进,计燃比你小那么多,你怎么连他都打不过?”阿苑嘴皮子一翻,朝殷浩心窝上扎了一刀。 殷浩也很想知道,怎么他遇上的都是变态啊? 计燃才这么大点儿,竟然半只脚都踏入绝顶高手了,这让年满三十才刚迈进一流高手的他情何以堪啊! “小兄弟,你们齐——” 殷浩决定不耻下问,可他刚一开口,却见计燃忽然脸色一变,飞身跃起,朝东南墙角那棵高大梧桐树飞去。 就在计燃跃起的同时,梧桐树顶枝叶飞快晃动了下,蹿出一道青色身影,飞快朝院外掠去。 “不好,有奸细!”殷浩吓出一身冷汗,这人躲在树上这么久,他竟然都没发现,不由大喝一声,“来人,保护小殿下!” 话音未落,殷浩拔出长刀,跟着计燃朝那个青色身影逃走的方向追去。 阿苑等人傻了眼,李璟抱紧了阿苑,他之前还不甘心让计燃保护阿苑,此刻却忍不住庆幸,好在有计燃。 “不会是鬼门的人吧?”阿苑搂紧了李璟的脖子,她对鬼门的手段心有余悸。 李璟抿了抿唇,“应该不是,鬼门被齐天盟打的不敢冒头,更何况这个院子也算是白马书院的地盘,便是鬼王也不敢这么肆无忌惮。” “那会是谁?”阿苑困惑不已,除了鬼门,她也没跟其他门派有仇怨吧? 许棠听的迷迷瞪瞪,忍不住问道:“阿苑,你们在说什么啊?什么鬼门?还有,他不是你哥哥吗?怎么刚才那个大叔喊他小殿下呢?” 第一百六十一章 妙音娘子 阿苑笑了起来,冲李璟道:“许棠叫殷浩大叔哎,听着好老啊,大叔,哈哈哈,殷浩听到会不会气死啊?哈哈哈哈哈......” 钱九道无语地叹了口气,阿苑啊,小祖宗啊,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笑得出来? 你们的真正身份要瞒不住了,你到底知不知道? 就在许棠忍不住继续追问时,计燃几个纵身追上了青衣人,可还没等他伸手去抓,青衣人却骤然加速,迅速同他拉开了距离。 如此三番,计燃意识对方是在戏弄他,不由心头火气,将迷踪步用到了极限,拼命追赶。 两人一前一后,飞身纵跳,快的殷浩根本追不上,只能望着他们的身影哀叹自己天赋不够,还得继续努力。 计燃追着青衣人不知不觉飞到白鹭山外,在一处残壁断垣,终于将对方拦了下来。 计燃定睛看去,只见对方身形瘦小,青袍白发,面容秀美,风韵犹存。 竟是名女子! 再一看,她手中握着根青玉横笛,玉质青翠水润,似是极品。 年纪、外形、兵器,都对得上。 “敢问前辈可是妙音娘子叶梦回?”计燃不由大胆猜测道。 “没想到几十年不曾露面,竟然还有人能认得出我来,”叶梦回微微一笑,轻启红唇,声音曼妙,极为动听,“小郎君好眼力,相逢即是有缘,我送一曲给小郎君可好?” 计燃心下一凛,妙音娘子擅长音攻,送他曲子,莫不是要跟他过招? 不等计燃犹豫,叶梦回手腕翻转,横笛唇上,悠扬的笛声随着内力波动荡漾开来。 计燃从未见识过音攻,只听师父说要收敛心神,万万不可以内力抵挡。 因为音如浪潮,滔滔不绝,若以内力硬抗,只会两败俱伤,须得顺流而动,伺机突围。 笛声微微一变,从悠扬欢快开始变得急促起来,笛声越来越快,一声比一声高亢激昂,如惊涛拍岸,震得计燃胸腔几乎快要炸开。 强烈的窒息感,让计燃眼前不由浮现出阿苑的身影,她围在李璟身旁说说笑笑,却看也不看他一眼;他们手拉手一直往前走,无论他如何追赶都追赶不上...... 不是这样的,计燃拼命提醒自己,阿苑说了会一直陪着他,他是她的好朋友,她不会抛下他的! 猛地一咬舌尖,计燃清醒过来,他找到了音攻的破绽--虚幻! 计燃飞身跃起,扯下一根树枝当剑,调动内力,无情剑第一式--石破惊天,第二式--一往无前,第三式--千军万马....... 在叶梦回忽而欢乐、忽而愤怒、忽而高亢激昂,忽而低沉委婉的音攻中,计燃身随心动,将无情剑十二式一一使了出来。 刚开始,他还是忍不住被笛声影响,剑招无法连贯,甚至还有些艰涩。 可随着时间流逝,他越打越顺畅,直到后来原本大开大合的无情剑十二式,竟被他使出了几分逍遥自在,随意风流来。 “好小子,借我之手,巩固修为。”叶梦回停了下来,一脸好奇地打量着计燃,“看你剑法应是无情剑,可你的轻功却像是迷踪步,出剑的路数跟何为十分像,倒转腕的方式又像传说中的六神剑,你到底是不是齐天盟的?” 计燃心中佩服不已,难怪师父说她是绝顶高手,这么短的时间,竟然将他的武功底细都看了出来。 “晚辈齐天盟计燃,何为是我师父。”计燃行了个晚辈礼,恭恭敬敬回道。 叶梦回笑了起来,“何为那个倔头,倒是个有福气的,收了你这么个好徒弟。” 被夸了,计燃有些不好意思,他连出师任务都没完成,算不得好徒弟。 “计燃,阿苑左侧腋下是不是有颗红色小痣?”叶梦回突然问道。 计燃毫无防备之下骤然被问,不由本能震惊地瞪大了眼睛,她怎么会知道阿苑身上红痣的位置? “看样子,是有,对吧?”叶梦回脸上浮现出极其复杂的神色,似笑似哭,似悲似喜,难以描述。 事关阿苑,计燃再看叶梦回便没了之前的孺慕敬佩,眼神立刻变得锐利了起来,“你藏匿在那个院子就是为了偷看阿苑?你想干什么?” 叶梦回见计燃把她当成了坏人,非但没有生气,反倒还笑了起来,“我若真想对她做些什么,你要如何?” “杀了你!”计燃手腕抬起,树枝指向叶梦回心口。 叶梦回却笑的更灿烂了,“可你打不过我,连你师父都不一定能打的过我呢。” 计燃抿紧了唇,盯着叶梦回,“我不会永远打不过你,只要你胆敢伤害阿苑,我就一定会杀了你!” 叶梦回突然上前,在计燃来不及躲闪之际,飞快拂了下他的头,然后迅速转身飞远。 “计燃,别忘了你今天说过的话,好好保护阿苑,我会报答你的--” 叶梦回的声音遥遥传了回来,计燃脸色黑沉,猛地一用力,“咔嚓”一声,被他当成武器的树枝断成了两截。 虽然叶梦回好似对阿苑没有敌意,可他还是太弱了,若是刚才她想杀他,他根本躲不开。 这样的他,如何能保护好阿苑? 计燃决定,将每晚的睡觉时间减少到一个时辰,他要努力练功,早日成为绝顶高手! 风客居院内,钱九道看着已经张着嘴巴好半天都闭不上的许棠,直接伸出手将她的下巴合上,没好气道:“你能不能有点儿出息?至于震惊成这样吗?” “至于,太至于了,那可是天静宫啊!”程硕咽了口口水,激动不已,“没想到我竟然能跟仙师做同窗,我决定从今天开始不洗澡了,等过年回去让我爹娘也沾沾仙气,保佑他们百病不侵。” “我,我也不洗了!”许棠两眼直愣愣道:“我得给我娘写信,我见到活的仙师了,还跟仙师一起吃饭睡觉上课,我的天啊,你们说,我是不是在做梦啊?” 程硕掐了许棠一下,“疼吗?” “疼!”许棠使劲点头,笑的像个傻子,“是真的,真的啊!” 钱九道看着他俩,想笑,又觉得有些窘迫,他刚知道阿苑和计燃身份时,难不成也跟他们一样傻了吧唧,丢人现眼? 在天静宫这块仙气飘飘的金字招牌的映衬下,李璟是南蜀皇子,平乱大将军的身份都变得不那么耀眼了。 至于计燃,许棠和程硕再怎么想,都没办法把沉默寡言的他跟齐天盟凶残的杀手联系在一起,只能在心里偷偷感慨一句——林子大了啥鸟都有,杀手多了也能养出来白兔。 天色渐沉,被许棠和程硕当成白兔的计燃终于回来了,殷浩急忙冲过去问他,“抓住那个青衣人了吗?” 第一百六十二章 去茅厕堵人 “当然没,你没见计燃一个人回来的。”阿苑瞪了殷浩一眼,冲计燃招手道:“计燃,别急,你先坐下歇歇,喝点茶慢慢说。” 李璟见阿苑竟然也会照顾人了,不由有点儿酸。 计燃心里却很甜,阿苑终于看见他了,还很关心他呢。 计燃冲阿苑微微一笑,端起茶一口灌完,抹了抹嘴道:“那个青衣人是妙音娘子叶梦回,守护白马书院的绝顶高手,她好像认识阿苑,试探了一下我的武功深浅,叮嘱我保护好阿苑。” 众人愣住,阿苑困惑地眨了眨眼,可她从没听过这个人啊? 殷浩看了看计燃,见计燃说了一句便不吭声,不由追问道:“还有呢?” 计燃摇头,“没了。” “不是,就这么简单啊?”殷浩无语道:“她为啥躲在树上?为啥要你保护阿苑?为啥试探你武功深浅?为啥不光明正大跟咱们打交道呢?” 计燃面无表情,“不知道。” “不知道,不知道你问她啊?” “打不过,没机会问。” “那你知不知道去哪儿找她?” “不知道。” “她为啥守护白马书院?” “不知道。” “你到底知道点儿啥?” “知道的都说完了。” 殷浩...... 好烦啊,天才都这么讨人厌吗? 妙音娘子的出现,让李璟意识到在白马书院也不是绝对的安全,他临走前将一队护卫留在风客居,听凭阿苑使唤,并再三叮嘱阿苑一定要注意安全。 阿苑不舍地拉着李璟的手,连声确认,“你忙完了一定会来看我吗?你会给我写信吗?我若是放长假真的能去找你玩吗?” “我发誓,答应你的我都会做到,绝对不会再骗你。”李璟强忍不舍,竖起三根手指一本正经道。 阿苑伸出小拇指,“谁再骗人谁是小狗!” “好,小狗!”李璟笑着伸出小拇指,跟阿苑拉钩。 计燃看着他们,忍不住偷偷搓了搓自己的小拇指,这个好像还挺好玩,下次他也要跟阿苑试试。 李璟的离开让阿苑很是消沉,回风雨无阻的路上她都有气无力,计燃正要对她说“要不我背你回去”时,从他们前面忽然跑过去一群人。 “王睿他们真去茅厕堵林枫了?” “我亲眼所见还能有假?赶紧吧,晚了只怕林枫就要被他们扔到粪坑里了!” “他们怎敢如此大胆?难道不怕山长夫子责罚?” “茅厕里又没有人能看见,事情闹大了,大不了逼林枫承认是自己掉进去的,不就行了?” ....... 听到他们匆忙中的交谈,阿苑等人都皱起了眉头。 钱九道已经将烤红薯那晚听来的秘密告诉了阿苑他们,白马书院看似公平的背后,其实也有很多不公平。 有的人生下来就有权有势,金尊玉贵;可有的人生下来就一无所有,连吃饱穿暖都很难。 虽然白马书院摒弃出身,只看个人的学问品性,甚至对家境贫寒学业优异的学生更加照顾。 但依然无法改变出身不同,地位不同,拥有资源不同,所带来的欺压和胁迫。 因为这些出身权贵的学生代表的不仅仅是他自己,还有他背后的家族。 而平民出身的学生,将来若是想在仕途上有所作为,想走捷径攀附权贵,就不得不想尽办法讨好出身权贵的学生。 所以像王睿这种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才敢明目张胆的诬陷钱九道,举报阿苑他们。 就是因为钱九道他们的身份只是商户,卑微低贱,在王睿他们眼中属于可以随便欺负的对象。 刚才那群人口中的林枫跟钱九道一样,也不知道怎么得罪了王睿他们,竟然要被他们扔到粪坑。 且不说粪坑污秽,现在可已经入了冬月,今日更是冷的厉害,水面都结了一层薄冰。 若是被扔进去,便是不被臭死,也得被冻出病吧? “走,过去看看。”阿苑当机立断,她正因为阿玉走了难过呢,王睿这个不长眼的就送上来给她出气,甚好。 阿苑等人走过去时,只见男茅厕外已经围了一圈人,不知里面发生了什么,围着的人纷纷往后退,险些踩到阿苑。 计燃立刻将阿苑抱起来,让她骑在自己肩膀上。 阿苑终于看清里面发生了什么,只见王睿和整日跟他黏在一处,跟连体婴一样的三个臭小子,正拎着林枫的后领子骂个没完呢。 “有本事你跑啊,瘸着一条腿跑的还挺快,你还想跑到哪儿去?” “还敢告我们的状,再告一个我听听?” “动?还敢动!再动我们就把你另一条腿也打折!” 林枫拼命挣扎着嚷道:“你们放开我,这儿可是书院,山长严令不许斗殴滋事,你们......” “哈哈哈哈,”王睿冷声嘲笑,“真以为书院是你的护身符啊,行,我可以不动你,那我让人去砸了你姐姐家的铺子,你说怎么样?” 林枫突然僵住了,面如死灰,惊恐又愤怒地瞪着王睿,“你,你竟敢——” “我有什么不敢的,就你这种人,我捏死你就跟捏死一只蚂蚁没啥两样!”王睿横着眼,斜着脸,一张胖脸拧出几分狰狞,看着还有些骇人,“现在给你两个选择,一,乖乖给我跳进粪坑;二,我先把你家毁了,再让你在白马书院待不下去!” “我数到三,你要是没选好,我就替你选了。听说你是你姐姐养大的,那她可真是太倒霉了,怎么养出你这么个缺心眼的弟弟啊?” “一,二,三——” “我,我跳,我跳粪坑,你不要动我姐姐!”林枫浑身颤抖着,咬着牙吼了出声。 王睿得意极了,掏了掏耳朵,“你说什么?大声点,我没听清!” “我,我——”林枫气怒交加,眼泪从眼眶里涌了出来,涨红了脸说不成句。 几个围观的少年忍不住嚷道: “王睿,大家都是同学,你别太过分了!” “若是被夫子知道,王睿你也落不了好,适可而止吧。” “明明是你们自己做错了,林枫告诉夫子有什么不对,你们不能这么欺负人!” ...... 跟王睿一伙的三个人,一听他们这么说,立刻指着他们喝道:“闭嘴,你们是不是也像根林枫一起跳粪坑?别以为我们查不出你们家里的情况,识相的都给我滚远点!” 第一百六十三章 主持公道 几个少年气的攥紧了拳头,却都不敢再开口阻拦了。 林枫眼中露出绝望的木然,在王睿等人的吆喝嘲讽中,拖着腿一步步朝粪坑走去。 许棠忍不住想冲过去,被程硕一把拉住,“你爹可得罪不起王睿他爹,更何况你爹也不会给你撑腰,我可不想去粪坑里捞你。” 许棠狠狠瞪了程硕一眼,这种时候,干嘛还说这种大实话扎她的心啊! 许棠不由将希望的目光投向了阿苑,她是天静宫的仙师,是世间最公正无私的代表,她一定会为林枫主持正义吧? 哪知阿苑饶有兴致地看着林枫,一点儿开口相助的意思都没有。 而那个传说中能千里之外取人首级,厉害到不行的齐天盟杀手计燃,更是面无表情,好似眼前并没有什么欺压威胁,不过一群白菜萝卜互殴。 许棠不由绝望了,林枫难道真就只有跳进粪坑这一条路了吗? 就在即将走到粪坑前的那一刹那,林枫忽然身子一转,扑向了跟在他后面看笑话的王睿。 王睿毫无防备之下被林枫扑了个正着,还没来得及喊,便被林枫狠狠一拳打在了脸上,顿时疼的哭爹喊娘起来。 “我打死你,打死你,你个王八蛋......” 林枫像疯了一样击打着王睿的头脸,王睿的同伙拼命拉都拦不住他,不过几下,王睿那张胖脸便被打的青一片紫一片,鼻子更是直接流出两道血来。 “啊啊啊啊啊,血!”王睿惊叫一声,双眼一翻,晕了过去。 “王睿!” “睿哥!” “林枫,你把王睿打死了!” 林枫举起的拳头僵在了半空,他惊恐地看着一动不动的王睿,身子剧烈颤抖了起来。 “我,我,我打死人了?” “他没死,只是晕了。”阿苑示意计燃将她放下来,晃晃悠悠走到王睿跟前,脚尖朝他气海上用力一踹。 王睿猛地咳了一声,睁开了眼睛,看到阿苑笑眯眯看着他,顿时如见鬼般露出了惊悚的表情。 “你好威风啊,刚从悔过室出来,又想进去吗?”阿苑一脸天真无邪,好似只是单纯好奇。 王睿却吓的后背发凉,连连摆手道:“不,不想,我不想,我错了!” “错哪儿了?” “我不该欺负林枫。” “所以呢?” “我,我跟他道歉。” “还有呢?” “还有,还有,还有什么?” 阿苑戳了戳王睿脸上被打伤的地方,疼的王睿龇牙咧嘴,“夫子要是问起来,你知道该怎么回答吧。” 王睿看了林枫一眼,憋屈道:“知道,我自己摔的。” 阿苑满意地笑了起来,“很好,你比之前聪明了不少,现在你可以道歉,然后滚蛋了。” 王睿被同伴扶了起来,不情不愿给林枫赔了个不是,狼狈离去。 抱着誓死一搏揍了王睿的林枫,本以为自己今天要彻底完蛋了,没想到峰回路转,王睿竟然跟他道了歉,一个没忍住,眼泪落了下来。 “他把你欺负成那样你不哭,现在我给你出气了,你哭什么?”阿苑很是嫌弃道:“你不应该高兴吗?” 林枫抹掉眼泪,向阿苑深深一躬,“多谢你出手相助,这份恩情林枫记下了,将来若有机会,定会报答。” 王选几个跟林枫要好的学生,也连声向阿苑道谢。 以前他们都当阿苑是个小妹妹,可前两天她那个似乎跟山长颇有交情的哥哥过来了,把她带出了书院。 听说还在书院附近给她弄了个院子,让王选等人意识到阿苑的身份可能很不一般,对她的态度不由恭敬了起来。 阿苑没有意识到这种变化,除了师父和师兄他们,所有人见了她都很恭敬,她习惯了。 钱九道却发现了明显的不同,不由看了阿苑一眼,以后怕是没人再敢欺负她了,她还会需要他这种身份的朋友吗? 面对林枫的感激不尽,阿苑却道:“你该谢的是你自己,要不是你奋起反抗,我是不会插手的。” 林枫愣住,阿苑背着手,望着他,沉声道:“世上不平之事千千万万,便是神仙也照顾不到每一个人,与其等待别人帮你主持公道,倒不如把自己变成公道。” “把自己变成公道?”林枫震惊地看着阿苑,觉得不可思议。 王选等人也有些懵,他们从没听过这种话,公道不是要衙门主持吗?难道还能掌握在普通人手里? “事在人为,你不试试,怎么知道自己不行?”阿苑板着小脸,鼓着奶膘,说话的语气神态像足了大长老,“王侯将相也是人,一个鼻子两条腿,死了也是一坯黄土埋地下,都一样。” 林枫整个人都惊呆了,像被雷劈了一样,从小到大潜移默化的那些东西,好像忽然都不对了。 王选等人更是吓傻了,要按阿苑这话,世上哪儿还有什么真龙天子,人人不是都能当皇上? 阿苑说的都是师父告诉她的,她也认可的话,该说的说完,至于他们会如何做,就跟她没关系了。 众人转身离开,继续朝食堂走去。 钱九道唉声叹气,觉得阿苑不该跟林枫说那些话,平民和权贵的地位天差地别,林枫要是真跟王睿等人硬碰硬,死的只会是他。 阿苑没好气反问,“听你那意思,遇到王睿那种有身份有地位的人,林枫就该直接跪下给他们当奴才,才能保平安喽?” “也不是跪下当奴才,就是能忍就忍,能让就让,没必要拿鸡蛋碰石头嘛。” “既然如此,那林枫他们来白马书院干嘛?” “什么干嘛?他们读书考功名啊!” “考了功名继续卑躬屈膝讨好王睿他爹吗?” 钱九道怔住,阿苑没好气道:“若是人人都同你这般想,那白马书院就根本没必要存在。” “既然跪着才能吃肉,站着只能吃草,那人人都跪着好了。等那些有权有势出身高贵的吃饱喝足了,捡人家剩下的骨头汤汁就好,骨头那么软,还想要什么公道?” 钱九道脸色变得有些难看,程硕和许棠神色也变得复杂起来。 是啊,若是人人都不敢反抗,一味忍让,那今日林枫就该老老实实跳粪坑,反正不是今天跳,将来也一样要跳。 因为他出身卑微,所以就只能任由王睿这种出身高贵的人肆意践踏,这就是世间的规则。 “我师父说,人和人都一样,生来就没有什么高低贵贱。那些所谓的世间规则,不过是当权者愚弄世人的手段。”阿苑看着众人,声音清脆有力,“若人人都宁愿站着吃草,也绝不跪着吃肉,那这世间的规则又会如何?” “打破规则,重建秩序。”计燃突然开口,把众人吓了一跳。 阿苑更是惊奇不已,“计燃,你说的跟我大师父一样哎,你怎么知道的?” 第一百六十四章 上瘾 “对啊,你怎么知道?我都没有想到。”钱九道也忙问道。 许棠和程硕也眼巴巴望着计燃,期待他也像阿苑那样说一番至理名言。 哪知计燃干脆利索扔下五个字,“我师父说的。” 众人...... “你师父还说什么了?”阿苑对计燃那个不太负责的师父好奇起来。 计燃想了想道:“都是痴心妄想,白日做梦。” 阿苑愣住,钱九道傻了眼,“你师父说打破规则,重建秩序都是痴心妄想,白日做梦?” 他刚被阿苑打了个一腔鸡血,计燃怎么扭头就给他泼了一瓢凉水,这一热一冷,他会不会得风寒啊? 计燃点了点头,阿苑十分不满道:“你师父胡说八道,我大师父说打破规则需谨慎,重建秩序更要谨慎谨慎再谨慎!” 许棠和程硕看看计燃,又看看阿苑,他们到底该听谁的啊? 听谁的不重要,因为他们的注意力很快就转移到晚上吃什么上来了。 钱九道无语地看着为了吃包子还是饺子,一脸认真分析来分析去的阿苑,觉得刚才那个因为她一番话就热血沸腾的自己,是个傻缺。 “我决定了,我两样都要!”阿苑握紧拳头,好似下了个了不得的决心。 许棠忙劝道:“阿苑,你一个人吃不了那么多,积分不能浪费。” “她吃不完剩下的我吃。”计燃开口道。 阿苑高兴地抱着计燃摇了摇,“还是计燃最好了,我们再要一份酸辣汤好不好?” “好!”计燃望着阿苑,眼眸中露出笑意。 程硕忍不住跟许棠嘀咕,“看见没?计燃只会冲阿苑笑,看咱们的眼神就像看萝卜。” “能被当成萝卜都不错了,你没见他看王睿那些人,就跟看苍蝇差不多。”许棠心态好的很,只要有人比她差,她就觉得自己还行。 钱九道看着他们,觉得自己压力很大,这一个两个都不着调,就他一个正常人,怎么带的起来啊? 夜幕将至,天色暗沉,食堂门口挂起了灯笼,红澄澄的灯光照的食堂格外喜人。 阿苑等人闻着饭菜的香味,快步走进食堂,喧闹的食堂突然静了下。 现在是初级班的用餐时间,阿苑在茅厕警告王睿的事,随着饭桌交谈,已经悄悄传遍了。 短短十来天,先是天天被罚站,接着因为打架被关进悔过室,刚放出来没两天,王睿那张脸又肿成了猪头。 虽然王睿坚决声称自己是不小心撞伤的,但当时围观的人可不少,事情真相如何,该知道的自然都知道。 作为书院年纪最小,身份最神秘,做派最独特的阿苑,一进食堂,便成了众人的焦点。 阿苑却无视周围人的注视和议论,使劲嗅了几下,将视线盯上了卖米粉的窗口。 “怎么?你又想吃米粉了?”钱九道注意到阿苑的举动,忙提议道:“要不,我点个米粉,咱们分着吃?” 阿苑点头,“行,你把那家的米粉每样都来一份!” 啊?! 钱九道傻了眼,那家可足足有八种米粉呢,他们一共才五个人! 可阿苑不知怎地,非要钱九道都点,钱九道拗不过,只得点了八碗。 等米粉上了桌,阿苑却不许大家动筷,反倒一个个先闻了一遍。 “怎么了?”深知阿苑嗅觉比寻常人灵敏许多的计燃,忙问道,“这些米粉有问题吗?” 阿苑也不确定,想了想,将米粉推到钱九道和程硕面前,“你俩吃。” 许棠愣住了,“我呢?” “咱们吃别的,”阿苑扭头对计燃道:“你再去买饺子、包子和酸辣汤,多买一点,许棠也要吃。” 计燃问也不问,立刻就去买。 钱九道连声道:“这么多米粉都吃不完,还买?阿苑,你就算积分多也不能这么花啊,这么花,很快就会花完的,你得有计划......” “已经买了,你多吃点就不浪费了。”阿苑一句话便把钱九道堵死了,他愤愤地挑起一大口米粉塞进嘴里,嚼了几下,惊喜不已。 “今天米粉很好吃啊,你们真的不尝尝?” “汤特别鲜,比之前吃过的那次好吃。”程硕也跟着道。 许棠忍不住咽了口口水,试图将离她比较近的卤肉粉挪过来吃几口。 可还不等她挪到自己跟前,便被阿苑打了下手背,只见阿苑凶巴巴道:“你不许吃,让钱九道吃。” “为啥啊?这么多,他吃不完,我帮着吃点不浪费。”许棠委屈地嘟起嘴,她最喜欢吃米粉了,看得见吃不到,馋的她一个劲儿流口水。 阿苑现在没法跟她解释,只能强横道:“饭是我买的,我说不许就不许!” 许棠委屈巴巴,钱九道喜笑颜开,这还是阿苑第一次对他特殊照顾呢。 “放心,我保证一碗都不浪费,把这些都吃个精光!”钱九道恨不得拍着胸脯跟阿苑保证,他绝对不会辜负她的信任,相信他,没错的。 三天后,钱九道觉得自己草率了。 因为阿苑天天让他吃米粉,一天三顿,顿顿三碗,吃的他看到米粉就想跑。 可一旦吃上,又觉得没那么难吃,甚至越吃越好吃,钱九道觉得自己的舌头可能有点儿不正常。 明明心里一点也不想吃,可只要一吃就忍不住都吃完,少吃一碗甚至还馋的慌。 他怕不是得了什么怪病吧? 程硕也有这种反常,和钱九道两人坐在阿苑屋内,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觉得彼此怕是活不太长了。 阿苑沉声道:“你们不是得了怪病,熬制米粉的汤底里放了阿芙罗的壳,你们是上瘾了。” “阿芙罗?” “上瘾?” “阿苑,你说的我听不太明白。” 钱九道和程硕、许棠都傻了眼,唯有计燃若有所思,“你是说做米粉的那家,可能跟鬼门有关?” “不知道,”阿苑困惑地挠了挠脸道:“这不太像是鬼门的手段,这种剂量多吃几碗也不会对人有太大影响,甚至对受凉咳嗽、失眠多梦还有一定的改善。” 本来就听不懂的钱九道等人更迷糊了,计燃皱紧了眉头,不是鬼门,又会是谁呢? 第一百六十五章 篱笆小院 阿苑想了想,咬了咬唇,“你们知道常大夫在哪儿住吗?我明天想见见他。” “我知道,常大夫就住在先贤院东侧石牌后面的小院里。”钱九道立刻道,终于有他能回答出来的问题了。 许棠惊讶问道:“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他每天没事干就去找人闲聊,书院里大事小事就没有他不知道的。”程硕替钱九道解释道。 阿苑看着钱九道,啧啧感叹,“你这张嘴--” “怎么样?是不是很厉害?”钱九道得意洋洋,“以后请叫我万事通钱九道!” “每天说这么多话,你这张嘴可真累的慌。”阿苑把话说完,钱九道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许棠哈哈大笑,程硕也乐不可支,计燃看看他们,再看看阿苑,唇角也扬了起来。 冬天的夜晚总是过的很快,几个人聚在一起,说着话,喝着茶,笑哈哈,一转眼就到了熄灯睡觉的时辰。 计燃铺好了床,见阿苑还坐在桌案旁盯着烛火发呆,便问道:“还在想今天的事吗?” “你知道吗?其实阿芙罗是很好的药,能敛肺、涩肠、止痛,可用于肺虚久咳,脾虚久泻不止,跌打损伤,甚至痈疽止痛。”阿苑用手支着脸,有些郁闷道:“可就是因为太容易上瘾,持续服用会中毒甚至死掉,所以才会被列为禁药。” 计燃走到阿苑身边,轻轻抚了抚她的头。 阿苑往计燃身上一靠,继续说道:“明明是个好东西,可人们为什么要用它害人呢?通过害人得到的一切,就算得到了,难道真的会开心吗?” “我不知道,”计燃环着阿苑肩膀道:“每个人想要的都不一样,我们管不了别人,只能管好自己。” 阿苑嘟了嘟嘴,“可我是天静宫少宫主,我不能只管好自己。” “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我会保护你的。”计燃用最平淡的语气,说出最坚定的承诺。 阿苑冲计燃扬起大大的笑脸,小脑袋在他怀里拱了拱道:“计燃你真好,我们做一辈子的好朋友,好不好?” “好!”计燃很开心,他有些羞涩地伸出小拇指,“阿苑,我们也来拉钩好不好?” “好啊!”阿苑一口应下,用小拇指勾住上计燃的手指,口中念念有词,“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谁变谁是,是——” 阿苑停住,问计燃,“你最怕什么啊?” 计燃摇了摇头,他没什么害怕的。 阿苑犯了愁,阿玉最怕毛毛虫,所以他们拉钩说的是毛毛虫。可计燃没怕的,那他们要说什么? 计燃不太明白,“为什么一定要说我害怕的,说你的不行吗?” “我也没有害怕的啊!”阿苑立刻道,她才不会让人知道她最害怕癞蛤蟆,万一她食言了,岂不是要变成癞蛤蟆? 七师父说了,一个人想活得久,一定得有点儿秘密,没有秘密的人死得快。 她才没那么傻,把自己的弱点告诉别人呢。 计燃努力想了想道:“我,可能最怕饿肚子吧。” 在他的记忆力,饿肚子比挨打更难以忍受,挨打只要熬过去那阵疼就行了,可饿肚子怎么熬也熬不过去,只会越来越饿。 阿苑愣住,忽然觉得自己有点儿坏,计燃那么可怜,她还想着算计他,不由忙改口道:“那我们还是说癞蛤蟆吧,我不喜欢太丑的东西,它浑身都是疙瘩,好讨厌。” 计燃乖乖点头,默默在心里记下一条——阿苑不喜欢太丑的东西,他以后要把自己打扮的好看点。 夕阳西下,先贤院路两旁的松柏都被染成了一簇簇橘红。 阿苑一行人穿过先贤院的石碑林,顺着小路走啊走,走啊走。 走的阿苑鼻尖都冒汗了,也没见到什么小院,阿苑很是怀疑地看着钱九道,“你确定是这条路?” “确定,我专门跟人打听过。”钱九道踮起脚尖,伸长脖子,按他们说的应该到了啊,怎么不见影呢? 几人又往前走了大约一刻钟,终于在拐角处看到了一处小院。 但是—— 这个篱笆茅屋坐落在坟场中,篱笆外是一个个高高低低大大小小的坟包,在夕阳的映照下,散发出诡异的气息。 “大家都小心点,这儿不对劲。”钱九道握紧双拳,小心翼翼往前走去。 计燃看了他一眼,“里面没人。” 钱九道...... “没人?没人你不早说!” “你没问。” “我——” 钱九道郁闷地瞪了计燃一眼,大步流星走到院前,推开了院门。 只见院内摆满了晾晒药物的多层圆架,只在中间留出了一条通道,门窗紧闭,空无一人。 阿苑一眼就看到其中一个架子中间那层摆满了阿芙罗果,不由忙上前捏起一个查看。 可还没等她看清这些阿芙罗壳是新摘的还是陈年的,忽然一团白晃晃的东西便朝她扑了过来。 “计燃!” 阿苑刚喊出声,便被计燃一把搂着飞身跃起,躲开了这团白东西。 可紧跟着站在阿苑身后的钱九道,却觉得脚脖子突然一疼,低头一看,一只大白鹅正死死地咬着他的脚脖子呢。 “啊啊啊,疼,疼——”钱九道疼的眼泪都快出来了,不知所措地胡乱踢腾着试图挣开,可他却动,大白鹅咬的越狠。 程硕立刻冲过去,试图扯开那个罪魁祸首,哪知大白鹅翅膀一拍,突然掉头朝许棠扑了过去。 许棠吓的花容失色,尖叫着拔腿就跑。 她越跑,大白鹅越追.......一前一后,来来回回,撞倒了架子,撞飞了晾晒的药材。 大白鹅“轧轧轧”叫的威风又凶猛,许棠“啊啊啊”喊的狼狈又惊慌。 危急关头,钱九道张开双臂试图英雄救美。 可许棠往他怀里一扑,却把他直接扑倒在了地上,许棠的额头还重重磕到了他的下巴,疼的他龇牙咧嘴。 程硕看着扑腾乱飞伸着脖子十分凶悍的大白鹅,再看看摔成一团的钱九道和许棠,一时竟不知该先管哪个。 “喂,你这只鹅,怎地这么凶?”阿苑生气了,掏出长刺瞄准大白鹅的头,“你再咬人,我就把你炖了!” 第一百六十六章 无功而返 大白鹅“轧轧”叫了两声,翅膀一拍,收回了脖子,乖顺地看着阿苑。 刚爬起来的钱九道和许棠,看到大白鹅这样,四目相对,十分无语。 这只鹅成精了吗? 竟然欺软怕硬! “有人来了。”计燃轻轻一扯,将阿苑拉到了他的背后。 众人朝外看去,只见一个瘦高少年背着背篓正往这儿走,看到他们,愣了愣,加快了脚步。 离得近了,众人看清那少年不是旁人,正是常大夫的徒弟常简。 常简走到院门口,看到自己辛辛苦苦晾晒的药材,东倒西歪,撒了一地,不由彻底傻了眼。 钱九道揉着下巴,苦着脸对常简道:“要是我跟你说,这些都是这只鹅干的,你信吗?” 大白鹅拍了下翅膀,“轧轧”叫了两声。 许棠指着大白鹅,对常简道:“看,它承认了。” 常简...... 这群人,感觉不太正常啊! 收拾了药材,道明了来意,阿苑看着一脸震惊的常简,皱眉问道:“你不知道?” 常简摇了摇头,又迅速点了点头,“我,我不知道米粉汤底里为什么会有阿芙罗的壳。这些阿芙罗果是我师父不久前从城里买来给山长治疗头疾的,一共一百三十六颗,我天天数,一颗也没少。” 阿苑看向钱九道,钱九道立刻瘸着脚走过去把阿芙罗果数了一遍,沉声对阿苑道:“一百三十六颗,一颗不多,一颗不少。” “你师父呢?”阿苑板着脸,十分严肃地看着常简。 常简虽然比阿苑年长,也比她高大许多,但被她这么盯着,竟不敢有丝毫隐瞒,老实回道:“去给山长针灸了。” “什么时候回来?” “我不知道。” “山长患的是头疾?” “嗯。” “头疾无非就是气郁血瘀风寒所致,你师父不给山长祛风活血,怎地要用上阿芙罗?” “我,不知道。” “你们难道不知,用阿芙罗止痛,虽药效显著,但杀人如剑,宜深戒之?” “我学医尚浅,一切全听师父安排。” “难道你师父叫你去死,你也死去?”阿苑没好气地瞪着常简,这小子一问三不知,那她今天这趟不是白跑了? 常简却很认真的说道:“师父将我捡回来抚养长大,对我恩重如山,他若真需要我死,那我自然也当义无反顾。” 钱九道等人惊愕不已,计燃无动于衷,除了阿苑,他不关心任何人的生死,包括他自己。 阿苑无语地翻了个大白眼,毫不客气地对常简道:“平日里多吃点儿核桃吧,你可能脑子有问题。” 常简却一本正经道:“你都没给我把过脉,怎能断定我脑子有问题?你既然也是学医的,就当知道医者最忌轻言妄断......” 什么也没问出来,还听了一通念叨,回去路上,阿苑烦的连路都不想走了,直接蹲在路边使劲扯干草。 钱九道等人刚要劝,计燃却直接把阿苑抱起,“干草勒手,我抱你走。” 阿苑把头搭在计燃肩上,有气无力道:“越想越乱,简直就是一团乱麻,连个线头都捋不清。” 钱九道小心翼翼提议道:“要不,咱们直接去找山长吧?” “对!常大夫也在那儿,正好来个当场对质!”许棠扬了扬拳头,有些激动。 程硕看向阿苑,他们其实都不是很明白这个阿芙罗壳有啥危害,更不知道阿苑为啥这么大反应,所以他觉得还是谨慎一些,闭嘴为好。 阿苑没好气地看着他们道:“阿芙罗的壳适量服用对人无害,甚至还有好处。只有长期大量服用,才会面红耳赤、心跳加快、难以入睡,直到上瘾中毒变得狂躁失控。” “我们现在既不知道是谁投放的,也不确定这事跟常大夫有没有关系,更不清楚山长的病到底有多严重,贸然过去,只会挨批。” 众人大惊失色,钱九道这才明白为啥阿苑天天让他和程硕吃米粉,不由郁闷道:“阿苑,你也太偏心了吧,光让我和程硕吃,不让许棠吃!” 许棠怔了下,高兴地扑上来想抱阿苑,却被计燃迅速躲开。 许棠只得抓着阿苑的手摇了摇,一脸开心道:“阿苑,你对我太好了,我以后也会好好对你的。” 阿苑抽出手,“你想多了,他俩体型差不太多,比较起来方便一些,我只是不想再多花积分买米粉。” 许棠...... “哈哈哈哈......”钱九道捧腹大笑,某人自作多情的样子真好笑。 许棠恼羞成怒,狠狠一脚踩在钱九道脚尖上,疼的钱九道抱着脚跳了起来,“啊啊啊,我就剩这一只好脚了你还踩,我刚才还救了你呢,你个忘恩负义的臭丫头!” “嘁,”许棠不屑地哼了声,“要不是你,我额头也不会磕的这么疼呢!” “那我下巴都磕青了呢,你不是木头脑袋,你就是个石头脑袋,硬的要死!” “你才是石头,不对,你是猪头!” “你才是猪,大笨猪!” “你笨!” “你更笨!” ...... 计燃无比嫌弃地看了眼吵成一团的钱九道和许棠,抱着阿苑大步走开。 程硕无奈地扯开钱九道和许棠,追上计燃和阿苑,追问道:“这个阿芙罗壳危害这么大,咱们肯定不能放任不管,接下来要怎么做啊?” “等!”阿苑沉声道。 钱九道不解,“等什么?” “等对方露出马脚,顺藤摸瓜!”阿苑眯了眯眼睛,敢在她眼皮子底下滥用阿芙罗,就要做好被她逮住扒皮抽筋的准备。 不管是鬼门,还是内鬼,她都绝对不会放过! 与此同时,李璟日夜兼程,终于和大军汇合了。 从京城带出来的京畿大营的官兵,和周文为首的石岐山招安的匪众,以及陆陆续续收编的其他散军,已经被李璟全部打乱重新编整了六路大军。 以殷浩为首的护卫军是李璟手中最忠诚可靠的王牌;以曹杰为首的右翼军和以徐猛为首的左翼军,是李璟的左膀右臂;以周文为首的虎贲军和以赵云贵为首的玄甲军,是李璟最强大的战力。 见主帅回营,大军无不振奋欢腾,他们终于要回程了! 第一百六十七章 偷看 “回程!” 次日一早,整军待发,李璟一声令下,万人沸腾。 出来这么久,谁都想回家! 更何况这次出来,大家都收获颇丰,都恨不得立刻回到家中,跟家人分享一下自己的战果。 用七长老教的办法,李璟将宝库里的金子都搬空了,也顺利将金子从将士手中收了回来。 但他并没有将金子完全纳为己用,而是拿出来一部分作为死去将士的抚恤金,又拿出来一部分作为奖赏分发给立功的将士们。 这让本就对李璟日渐信服的将士们,更加言听计从,甚至开始认定跟着李璟能有一个好前程。 周文看着手下们个个喜气洋洋,自己的心情也是一片明朗。 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 他之所以落草为寇,并非是他周文天生反骨大逆不道,而是李祺那个昏君倒行逆施,不配为王。 李璟虽然还很年幼,但心计手段都远超常人,品性做派更是令人叹服。 在周文看来,李璟已经隐隐有了真龙气象,跟着这样的主子,他何愁大仇不能报,壮志不能酬啊! 南蜀建兴十九年冬,经过两个来月的激战,南蜀将士终于在腊月来临之前,招安了作乱的石岐山悍匪,铲除了巫蛊作乱,大胜而归。 这是南蜀数十年最大的一次胜利,也是南蜀兵力强盛一如往昔的最好证明。 举国欢庆,皇上更是命魏王李喆率领文武百官出城百里迎接大军归来。 李喆收到圣旨当晚,便秘密传令手下各部,决定逼宫。 他不能等了,李璟手握重兵,声望日盛,再等下去,太子之位他就要拱手相让了。 还没赶到锦蓉城,李璟便接到太傅传来密报。 看完密报,周文等人都坐不住了,争先恐后请命要带兵入城,决不能让魏王抢占先机。 “你们啊,太沉不住气了。”李璟捏起一个杏干,慢悠悠吃着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如此天赐良机,不急。” 殷浩急的不行,“殿下,若是魏王逼宫成功,登上皇位,一道圣旨下来,咱们可能就是乱臣贼子了,怎能不急?” “听说皇上已经病了数日,玉贵妃把持后宫,老臣们长跪哀求都见不到皇上的面。”周文忧心忡忡,“臣担心皇上已经被玉贵妃软禁,咱们再不行动就来不及了。” 李璟微微一笑,“放心吧,来得及。” 众人还要再劝,李璟却拿起杏干的碟子冲他们道:“这个杏干味道不错,要不要尝尝?” 众人...... 都这个时候了,他们谁还能吃的下去啊? 李璟能,李璟见他们不吃,自顾自又吃了起来。 那日在风客居见阿苑吃的香甜,他便尝了尝,没想到这不起眼的杏干真的挺好吃,还越吃越上瘾。 白马书院有绝顶高手出现的事,李璟已经写信告诉了大长老,眼看都三四天了,也没收到大长老的回信,让他不由有点儿担心。 大长老他们不会是又遇到什么麻烦了吧? 白马书院后山玉碎瀑,一道声势浩荡的瀑布,从山涧中飞流而下。 伴随着冬日寒气,瀑布化成一道冰珠碎粒,洋洋洒洒落入山涧,蜿蜒流淌,汇入云梦溪,在阳光的照射下,像一颗颗水晶折射出五色缤纷的光芒。 可藏在瀑布旁山洞里的大长老等人,却无心欣赏这奇幻绚丽的美景,都争抢着用千里镜偷看阿苑。 “让我看看,你们从小到大都看了多少年了,怎么轮也轮到我了吧!”五长老一把抢过千里镜,十分不满。 四长老一听这话急了眼,“不是说好轮着看嘛,我还没看呢,你抢什么?” 八长老自知抢不到,但也心不甘情不愿,一个劲儿说风凉话,“你们再看也没用,反正阿苑也不认识你们,即便走到路上碰上了,也不会多看你们一眼的。” “就是,看也白看,还不如让我们看!”六长老连声附和道。 ....... 风云二和风云六看着一言不合又吵起来的长老们,盯着千里镜眼馋不已,他们也好想看看阿苑啊。 七长老忍不住再一次问大长老,“要不,咱们就去书院看看阿苑吧?就看一眼,不让她发现不就行了?” 三长老和风云一连连点头,来都来了,不看一眼,多说不过去啊。 可大长老板着脸道:“不行,我答应书院的山长了,会让阿苑以普通学生的身份留在书院。” “为啥非得留在书院?”风云一挠了挠头,不解道:“咱们天静宫不好吗?您以前不是说要把阿苑留在天静宫直到长大吗?” 大长老长长地叹了口气,“今夕不同往日了,纸上得来终觉浅,阿苑想要真正长大,还是得亲自历练。” “那为啥非得在这儿看?”风云一还是想不明白,“就算稍微离得近点儿,也不会被人发现吧?这个地方又冷又湿,实在不太方便。” 这个问题七长老知道,他没好气瞥了四长老一眼,“还不是某人说这儿有冰晶,结果来了又嫌冷,不想下水,干脆就先看阿苑了。” 风云一愣了愣,忙道:“冰晶在哪儿?我去取!” 六长老没好气道:“取什么取?你扔了块大石头就差点儿惊动了白马书院的守护人,再跳进水潭里折腾,咱们肯定得暴露。” 风云二忍不住小声问道:“咱们为啥要怕那个守护人?这儿又不是白马书院的地盘,就算被发现,他们又能拿咱们怎么样?” 大长老看了眼傻徒弟,无奈道:“你这孩子,傻不傻啊?要是被书院那帮老东西知道咱们来了,还不得把咱们拽去给他们看病啊?阿苑现在在人家地盘,人家求着咱们看病,咱们能不给看吗?” “看病有什么难的?看就看呗。”风云六一脸天真,看的七长老直来气,抬手就敲了他脑袋一下。 “你说的轻巧,你知不知道那帮老东西有多烦人,每次看病都得被他们问东问西,从医理到经义,翻来覆去跟你辩证。”七长老骂道:“辩不赢他们,你就别想用自己的法子给他们治病,一定要把他们说的心服口服,才能给他们施针用药,谁受得了?” 风云六听得咂舌不已,“他们脑子是不是有问题,到底他们是大夫还是咱们是大夫啊?” 第一百六十八章 不是巧合 “书读多了,总觉得自己啥都懂,文人通病。”三长老言简意赅的总结道。 风云二默默在心里吐槽,说来说去,其实就是怕被白马书院的人缠上了麻烦,他的小阿苑啊,明明就在山下却见也不能见,想孩子,难受,想哭。 “哎呀呀,那个小胖子是怎么回事儿,她睡你就让她睡嘛,你动她干啥?”五长老突然嚷了起来,众人不由立刻围了上去。 “咋了?咋了?阿苑咋了?” “谁动阿苑了?” “哪个不怕死的小胖子?” ...... 众人争着抢着看了一眼,只见在先贤院中盘坐着背诵文章的阿苑犯困了,趴在桌案睡了过去。 坐在她旁边的胖小子,一个劲儿扯她袖子,扯的阿苑烦得不行,小眉头蹙着,嘴嘟着,睡的一脸不高兴。 七长老怒气冲冲,“这个小胖子,不知道给阿苑挡着点儿太阳,还一个劲儿扯她,手真欠!” “就是,阿苑睡就让她睡嘛,老扯她干啥?” “桌子那么硬,连个枕头都没有,阿苑睡的多难受啊!” “大冬天的,非要在院子里背书,这个夫子脑子有病!” “坐在阿苑旁边那几个都傻不愣登,也不知道转转身子给阿苑挡着点儿风,天这么冷,别把孩子给睡着凉了。” ........ 风云二见众长老义愤填膺,忍不住小声提醒,“那个,到底是课堂上,阿苑就这么趴着睡大觉怕是不太好吧?” 一直没吭声的大长老和三长老立刻瞪向风云二,大长老没好气道:“咱家阿苑过目不忘,肯定是早就会背了才睡觉!” “因材施教,因材施教懂不懂?这个夫子一看就不会教,咱家阿苑是普通孩子吗?她可是天才!”三长老仰着下巴,十分傲娇。 风云二无语地看着长老们,忽然觉得见不到孩子也挺好,惯子如杀子,再跟着这帮师父们,阿苑学不了好。 但是那个小胖子也确实讨厌,阿苑想睡就让她睡嘛,她还是个孩子呢,小孩子就是要多睡觉才能长高。 王睿觉得自己倒霉极了,他好不容易才逮到机会跟阿苑挨着坐,想尽办法想讨好一下小祖宗,缓和一下彼此的关系。 见她睡着了,生怕被夫子发现,他忙一个劲儿偷偷扯她,可不知道怎么回事儿,一扯她他就打喷嚏,结果,就把夫子打来了。 索言归发现阿苑当堂睡觉,十分生气,考问她要背诵的经文,她却一字不差背了出来,只得训斥了她几句,让她坐下。 阿苑凭自己本事躲过了惩罚,却没放过王睿这个罪魁祸首,下了课便一脚狠狠踩在了他的脚尖上。 王睿疼的眼泪都冒出来了,他决定回去之后就翻翻黄历,今日是不是诸事不利,不宜上课啊? 食堂,一碗碗米粉香气扑鼻,阿苑却抱着双臂板着脸,没有一丝笑意。 “还是没有?”钱九道小心翼翼问道。 阿苑点了点头,程硕分析道:“自从那日咱们去过常大夫那儿后,米粉里就再也没有出现过阿芙罗壳的味道,这是巧合吗?” “世上哪儿有那么多巧合?”许棠一脸愤愤,“要我说,那个常大夫还有他那个徒弟都有问题,哪儿有人住在坟场里,更别提给人看病的大夫了。” 计燃提醒众人,“常大夫在书院已经二十来年了,若是有问题,山长不会这么信任他。” 阿苑抿了抿唇,“说不定他是用非常手段获得了山长的信任呢?” 众人愣住,什么非常手段? “阿芙罗服用过度会中毒,刚开始就是兴奋不安、头晕头痛、恶心呕吐。继则乏力、昏睡或昏迷,浑身疼痛加剧。最后表皮溃烂,内脏腐蚀,从脚到头一寸寸坏死。” 阿苑的话,听得众人汗毛都竖了起来,难以想象眼睁睁看着自己一点点坏掉烂掉死去该有多惊悚痛苦。 “所以,以后你们若是吃到疑似阿芙罗的东西,一定要提高警惕。”阿苑沉声叮嘱众人,“经过提纯的阿芙罗膏,只需一两次就能让人上瘾,到时候变人变鬼可不是你们自己能说了算,全掌控在那个有阿芙罗膏的人手里。” 众人忙一个劲儿点头,这么恐怖的东西,他们这辈子都不要碰上才好。 钱九道问阿苑,“所以,你怀疑常大夫用阿芙罗控制了山长?” 阿苑点了点头,许棠惊恐不已,“不会吧,这儿可是白马书院啊!” 这么高高在上,声名远播的文人圣地,怎么可能会出现这么恐怖的事情呢? 程硕也觉得不太可能,可跟阿苑一起见识过鬼门手段的计燃,却觉得没有什么是绝对不可能。 “阿苑,你打算怎么办?”计燃问阿苑。 阿苑握紧拳头,“我要再去一趟篱笆小院!” 钱九道吓的白了脸,许棠瞪圆了眼,程硕噎住了,不停打嗝。 万一那个常大夫真有问题,他们岂不是主动送上门去? 但阿苑决定要去,众人也只好陪着她一起去。 可出乎众人意料的是,他们扑了个空,篱笆小院空无一人,药架也没摆出来,连上次啄他们的大白鹅也不知跑哪儿去了。 阿苑不死心,绞尽脑汁想办法,甚至让计燃悄悄摸进食堂找了一通,依然一无所获。 越是什么都查不到,阿苑越觉得可疑。 许棠见阿苑为这事儿烦心,不由也跟着想办法,偶然听到有人说悔过室后有个狗洞可以钻到山长的住处,她不由心下一动。 “我觉得咱们可以试试这个办法......”许棠冲众人招了招手,众人忙把头凑了过去。 一番耳语后,许棠信心十足地看着众人,“怎么样,我这个办法牛不牛?” “牛!”阿苑冲许棠竖起了大拇指,许棠高兴地笑了起来,眼眉弯弯好似月牙挂树梢,娇俏动人。 钱九道被许棠的笑容晃的有些眼晕,怔了下,撇嘴道:“牛什么牛?啥证据都没有,你们就要去山长住的地方查,还要故意犯错去悔过室钻狗洞,你脑子没毛病吧?” 许棠很不服气,“证据是靠人找的,我们就是为了不打草惊蛇才要钻狗洞,偷偷去,悄悄回,神不知鬼不觉,你懂不懂?” 第一百六十九章 逼宫护驾 钱九道翻了个大白眼,在他看来,阿苑之所以死盯着阿芙罗不放,是因为她太闲了。 他们的学业对阿苑来说太过简单,她随便读读背背就会了,唯一的麻烦只有抄写,她懒,不爱写字。 但有计燃在,这个麻烦也能解决,计燃专门模仿了阿苑的笔迹,只要夫子不仔细简单,根本看不出来是代抄。 至于剩下的小麻烦,还有许棠这个不管阿苑做什么都无条件支持的傻子,和程硕那个从来就没有过主见的墙头草帮忙处理。 所以阿苑才会一个劲儿折腾这个就出现过几次,说不定就是个巧合的阿芙罗。 可就算再闲得发慌,也不能昏了头,上赶着犯错被罚进悔过室,钻什么狗洞去山长的住处啊,这不是没事儿找事儿吗? 阿苑等人商量了一通,见钱九道还臭着一张脸,便故意问他,“我们都去,你确定不去吗?” “去!”钱九道恶狠狠道:“谁说我不去了?” 我要是不去,就你们这帮人,不得把天捅个窟窿啊? 钱九道忍不住心疼自己,他可真是太难了。 王睿实在想不明白自己到底哪儿又做错了,白天刚被阿苑踩了一脚,晚上又被她堵在屋里揍了一顿。 阿苑等人被巡查的季元昌当场抓住,带去悔过室。 王睿扒着门框,一个眼窝青,一个眼窝黑,鼻孔流着血,额头顶着包,哇哇大哭,“太欺负人了,打人不打脸,你们为啥光打我脸啊......” 阿苑掏了掏耳朵,笨蛋,还问,当然是打脸比较明显啊! 顺利进入悔过室,一心找狗洞的阿苑,却不知李璟此刻正面临着人生最重要的时刻。 锦蓉城外,主帅大营,李璟披着裘皮大衣,坐在火炉旁,听着帐外雪花落下的窸窸窣窣声,想起了阿苑小时候的趣事。 大约两岁时,阿苑已经能很清晰地表达自己的想法,她开始对万事万物的来源产生好奇。 那天也是下大雪,鹅毛般的雪花从天空洋洋洒洒落下。 阿苑戴着虎头帽站在雪地里,伸出舌头去接雪花,吃了好几片后,仰着头问天空,“你的棉花糖为啥不甜,是不是忘了放糖?” 老天爷自然不会回答她这个问题,但她会自己琢磨,然后十分认真地告诉风洛一,“雪花可能不是棉花糖,而是老天爷头上的头皮屑,他太脏了,头皮屑这么多也不好好洗头。” 从那之后,风洛一再也不吃雪花了。 一年后,阿苑又告诉风洛一,雪花可能不是老天爷的头皮屑而是他的脚皮,因为她装了一桶雪,融化后发现水很脏,跟八师父的洗脚水差不多脏。 想到他们在天静宫打雪仗,风洛一不小心被雪团砸到嘴里后,一个劲儿呸呸呸,差点儿没吐出来的傻样儿,李璟忍不住笑了起来。 周文等人见李璟忽然笑了,不由都傻了眼。 都这种时候了,大将军竟然还能笑得出来? 从入夜开始,城里就不断传来消息: 魏王率领数百精兵,假传圣旨,入皇城门,进入西殿营防区域。 守夜的禁卫发现异常,于内宫门外拦住了魏王等人。 魏王一剑刺死禁卫统领,双方在内宫门外展开激战,于殿前操戈杀戮。 魏王在玉贵妃的内应配合之下,大杀四方,踏过满地尸骨,拾阶而上,直入内殿。 皇上患病卧榻已久,内殿中只有中军禁卫留守,而今夜值守的中军将领正是玉氏族人。 “大将军,我们再不出手,怕就真的来不及了!”周文上前一步,沉声对李璟道。 “请大将军下令,末将愿领兵入城护驾!” “请大将军下令!” “请大将军下令!” ...... 众将纷纷请命,唯有殷浩一言不发,李璟不由看向他,“你怎么不请命?” 殷浩眨巴眨巴眼睛,“我为啥要请命?我要保护你啊,皇上死不死跟我有啥关系?” 李璟翘起了唇角,周文等人突然很想骂娘。 这话说的,他们好像就光知道立功,不管大将军死活一样。 周文总算是知道了殷浩这种脑子为啥能被李璟这么重用,猛将能臣虽然难得,但更难得的是赤子忠心。 殷浩对李璟的这份忠心,他们真是比不上,李璟对他的另眼相待,他们也是羡慕不来啊。 “父皇乃真命天子,自有上天庇佑,不会这么容易死的。”李璟淡淡一笑,继续烤火听雪。 众人....... 都让人杀进寝殿了,就算不死,也得退位吧? 难道大将军是想等魏王拿到传位诏书,再以拨乱反正之名杀进皇宫,取而代之? 李喆此刻也正担心这个问题,因为他这一路杀进来实在是太顺了,顺利的他都忍不住怀疑,自己是落入别人的陷阱了。 “主子,现在怎么办?难道咱们再退回去吗?” 手下也没了主意,一个劲儿问李喆。 李喆狠狠一咬牙,寒声道:“从我们踏入皇宫的那一刻起就无路可退了,唯今之计,只有趁李璟还未到,闯入望仙阁,控制住父皇。” “到时候就算李璟来了,我们也可以挟父皇逼迫李璟放下武器,有母妃在,就算我们失了先机,也足以控制住局面!” 众人稳住心神,跟随李喆冲入望仙阁。 望仙阁内,李祺身披甲胄,横刀膝前,端坐于大殿中,整个人仿佛积寒千年的坚冰。 李喆浑身浴血,一步步走近寝殿,见到父皇这般模样,不由心悸腿软,手足冰冷。 父皇,没病! 母妃的消息有误,他上当了! 一个小太监站在李祺下方,沉声喝问李喆,“圣上未有召令,魏王为何持剑入殿?” 事到如今,李喆也只有硬着头皮道:“父皇,儿臣得到密信,李璟意图逼宫,儿臣冒死前来救驾,还请父皇原谅儿臣莽撞。” 不知从哪儿吹来一阵风,吹的烛火摇曳,映照在李祺的脸上,更加显得他的神色变幻不定。 “你说朕的皇儿逼宫?”李祺开口了,声音沙哑,冰冷,“那他现在何处?” 李喆结结巴巴,“儿臣,儿臣......” “蠢货,你果然是个奸门孽种,跟玉氏贱妇一样蠢不可及!”李祺把长刀扔到李喆跟前,沉声道:“连后路都没想好就敢学人家逼宫,浑身上下哪儿有半分像我?念在你我父子一场,你自行了断,同你母妃去做个伴吧。” 第一百七十章 当场射杀 李喆眼眸猛地一颤,脸色刷白,“我母妃,你,你把我母妃怎么了?” “玉氏贱妇,下毒谋害皇上,已然伏诛。”小太监的嗓门又尖又利,刺的李喆太阳穴突突直跳。 李喆额头青筋直冒,眼眶通红,他恶狠狠地瞪着李祺,“你杀了我母妃,我杀了你!” 说着,李喆爆喝一声,握紧长剑冲了上来。 紧跟在李喆身后的将领高喝一声,“我等已经犯了万死之罪,只有杀了昏君,才能有一线生机,兄弟们,随我冲啊--” 李祺被李喆等人不要命的冲杀吓了一跳,这哪儿是逼宫,这分明是玉石俱焚的架势啊! 他这个儿子,可真是个蠢货,不行,他要灭了玉氏满门,斩草除根! 小太监见李喆等人来势汹汹,殿内暗卫一时难以尽数将他们拦下,不由惊慌失措,连忙冲出去大喊:“来人,快来人,护驾,护驾——” 护驾的人来了,却不是禁军护卫,而是李璟。 殿内正打成一团的众人,见李璟带着殷浩周文,戴云亭和庞飞等人走了进来,不由愣住。 李祺看着李璟身后的人马,沉声喝问:“你带这么多人进宫,是想造反吗?” “不敢,儿臣是来抓李喆这个这个逼宫叛乱的逆贼。”李璟撩起衣袍,跪下沉声道:“儿臣救驾来迟,还请父皇见谅。” 李祺注视着李璟,眼眸浮浮沉沉,他精心设计了数月,终于等到这个机会可以将玉氏一族一网打尽,唯一的变数就是眼前这个小子。 他没想到这小子福大命大,真的把周文那伙土匪收服了,更没想到他还能协助天静宫歼灭了巫蛊,大大给南蜀涨了脸。 更加没想到的是,他此时此刻能出现在这儿。 李祺很清楚,李璟不是李喆那个白痴,更不是玉贵妃那种光知道玩弄后宫手段的妇人,他既然出手,肯定做足了准备。 现在城外可驻扎着他的数万大军,精兵强将,攻城利器,只要他一声令下,那些人足可以踏平皇宫。 可,那又如何呢? 任凭他李璟有千条计,也永远逃不出他的手掌心,因为他掌握着他最大的秘密。 翻云覆雨,皇子弃子,不过都在他的一念之间。 想到这儿,李祺的脸色不由柔和了下来,“皇儿来的正好,你救驾有功,父皇定要重重赏你。” 李璟叩拜谢恩,起身,举起手倏然挥下,无数枝利箭疾如闪电地射向李喆等人...... 李喆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他现在的情况很不好,身上被划破好几处口子,鲜血不断往外流,围在他身边的亲卫越来越少,兵败如山,无力回天。 母妃! 李喆想到连最后一面都没见到的母亲,心中一痛,不行,他不能认输,他若是死了,玉氏一族就彻底完了,他母妃的仇也永远都报不了了! 李喆手下也是这么想的,他们死了不要紧,连累亲人甚至满族那可太要命了,于是他们拼命挡住冲过来的人,冲李喆大喊,“殿下,快走!” 在众人的拼命厮杀下,竟还真的挣出一条路来,李喆趁着这个机会,迅速往宫门外奔去。 当他看到栓在宫门外的马时,心中一喜,脚下又快了几分,却不知李璟不动声色拦住了试图追赶他的手下。 “殿下,让我去杀了他,以绝后患!”殷浩握紧长刀,想起这么多年李喆对李璟的欺凌侮辱,就恨不得一刀一刀把他削成肉片片。 李璟慢条斯理抽出弓箭,淡淡道:“不急,让他跑起来。” 只见李喆砍断缰绳,翻身上了马背,尚未坐稳,便一挟马腹,催促着马撒蹄奔走。 看到这一幕,李璟终于拉开了一直握在手中的长弓,一枝金色羽箭搭在弓弦上,箭尖所指的方向,正是李喆! “咻!” 羽箭带着尖锐的破空声,如流星赶月一般往李喆射去。 等到李喆听到声音,想要避开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那枝箭自他的后背射入,透胸而出! 受了这么一箭,李喆哪里还骑得稳马,当即从马上栽了下来。 “咔嚓” 脖颈对折,脊椎扭曲,李喆吐了几口血,抽搐着一动不动了。 周文等人惊骇地看着李璟,他们都以为大将军只是想把魏王拦下,活捉他,万万没想到他竟然当场把他射死了。 杀伐果断,雷霆万钧,若不是亲眼所见,谁能相信这是一个十四岁的少年所为。 自这一刻起,周文等人看李璟的眼神彻底变了。 他们发自内心地信服了李璟,彻彻底底认定了李璟这个人,他是他们的主子,是他们要追随和听从的王,而不再是个令人捉摸不透的少年。 李璟却有些遗憾,他让李喆死的太容易了,不够偿还哥哥所受的苦楚。 魏王被射杀,玉贵妃被处死,作乱谋逆之人尽数被斩,玉氏一族满门被捕,一场动乱在刀光剑影,满目血腥中逐渐平息。 早朝之上,李祺以受惊过度身体不适为由,取消了给李璟等人的犒赏大宴,下旨重赏了周文、曹杰等人,却只赏了李璟一堆金银珠宝和一个无用的封号。 圣旨已下,李祺命众人退朝。 可无一人离去,所有官员依旧站在朝堂之上,一动不动。 李祺不由眸光一寒,加重了声音道:“怎么,一个个都耳聋了吗?朕说了,退朝!” 三朝元老刘宏上前启奏道:“皇上,荣桓亲王智勇双全,还请皇上立他为东宫太子,以安民心。” “正是,皇上膝下只有三子,太子已经不在人世,魏王谋逆泛上罪无可赦。荣桓亲王身先士卒,领兵征战,保家卫国,实乃我南蜀之幸。臣也以为,皇上当立荣桓亲王为太子!”兵马大元帅欧阳靖宇立刻接过话道。 “臣也以为,皇上应早立太子!” “臣请皇上立荣桓亲王为太子!” “臣附议!” ...... 请求的臣子越来越多,到最后,几乎一多半的文臣武将都站了出来,请求李祺立李璟为太子。 李祺盯着李璟,这个养不熟的狼崽子果然憋着大招等着他呢,不过短短几个月,竟然将这些老东西都拉到他的阵营里,心甘情愿替他请命,倒真是有几分本事。 只是,可惜了—— “阿玉,你怎么看?”李祺将难题扔回给了李璟。 第一百七十一章 滴血验亲 李璟十分平静道:“儿臣以为,为保南蜀国本,江山稳固,选立太子,无可厚非。至于儿臣,虽然才疏德浅,但也愿意担此重任,承父皇之志,护佑江山社稷。” 李祺气笑了,竟然毫不犹豫就应了下来,看来是吃定了太子的位子。以为他没有别的儿子了,除了你没得选了,是吧? 梦该醒了,做棋子就该有做棋子的觉悟,别妄图染指不属于你的东西! 李祺语重心长,一脸慈爱道:“朕只剩下你一个儿子了,这皇位不传给你又能传给谁呢,来啊,传旨--” “不可,皇上,万万不可!” 从上朝至今从未说过话的应亲王李尚突然开口道:“臣怀疑荣桓亲王并非皇上血脉,立太子之事,还请皇上三思。” 应亲王此话一出,满朝震惊,李璟却忍不住想笑。 他不止一次想过,若他不是他的儿子该多好,没想到还真不是。 好,太好了,没有比这更好的了! 应亲王是皇上的嫡亲弟弟,还是宗人府的宗正,他怀疑李璟血脉不纯,那李璟的血统还真有可能有问题。 满朝文武顿时都不敢出声了,李祺得意地看向李璟,却见他眉眼含笑唇角上扬,似乎十分欢喜。 李祺不由后背发凉,觉得自己可能哪里出了纰漏,或者消息提前走漏了,不然他不该是这个表情。 皇子血统不纯,就失去了继承皇位的资格,就算李璟再聪慧勇猛,再深得民心,那些官员将士也不会拥护他了,那他还高兴什么呢? 李祺想不明白,不免有些忐忑不安,便冲应亲王使了个眼色。 应亲王立刻上奏道:“臣恳请皇上下旨,查验荣桓亲王的血统。” 李祺刚要开口应准,戴云亭却突然冲出来愤愤不平道:“臣有异议,皇子血统何等重要,宗人府理应早有定论,为何偏偏在立太子的重要时刻跳出来质疑?” “皇上,臣怀疑应亲王动机不纯,他分明是想制造混乱,搅乱朝堂!臣怀疑应亲王同魏王谋逆有关,还请皇上明察秋毫!” 李祺愣住,应亲王也被戴云亭这顶大帽子扣的有点儿懵,刚要为自己辩驳,却见刘宏和欧阳靖宇也纷纷出列表态。 越来越多的人站出来支持李璟,看的李祺火冒三丈,这帮蠢货,都告诉你们李璟不是朕亲生的了,你们还支持他,是嫌朕头顶的帽子不够绿吗? “既然你们双方各执一词,谁也不肯退让,那就请太医来滴血验亲吧。”李祺直接打断众臣的吵嚷,给了李璟致命一击。 亲爹要查验儿子是不是自己亲生的,谁能拦着? 不管查出来的结果如何,只能靠滴血验亲才能确认身份的李璟,将来也会饱受质疑。 戴云亭气的浑身颤抖,刘宏一个劲儿摇头叹息,欧阳靖宇等武将恨得牙根痒痒,可都拿李祺这个昏君没辙。 李璟却更想笑了,感觉自己在看一场荒诞无稽的闹剧。 早在天静宫的时候,李璟便通过长老们知道,人和人的血是不尽相同的,分为不同的血型。 相同血型的血,可以融合,所以失血过多的时候,就可以把跟自己相同血型的人的血输入自己体内补血。 但不同血型的血,汇聚在一起会发生不同程度的抗凝反应,所以不能输血。 而父亲和孩子的血型并不一定相同,所以滴血验亲时两滴血相融或者不相融,根本说明不了什么。 但李璟看着李祺一脸笃定,心情却意外的轻松。 原来这么多年,他厌恶他,并不是他命不好,更不是他人不好。 只是因为,他不是他亲生儿子,是他的皇后背叛他的罪证。 所有的委屈、愤恨、抱怨、不解,这一刻全都从李璟心里腾空了,他甚至觉得浑身舒坦。 以后,他跟李祺,毫无干系。 有仇报仇,有怨报怨,他再杀他,就不是弑父了! 太医来了,众目睽睽之下,滴血验亲,李祺和李璟的两滴血,缓缓融合在了一起。 刘宏等人大大松了口气,戴云亭不知是激动还是愤怒,红了眼眶。 端坐在皇位上的李祺仿佛被雷劈了一般,面如死灰,呆若木鸡。 这不可能,这怎么可能? 那个女人亲口跟他说,孩子不是他的啊! 李璟看着瞠目结舌的应亲王,好心提醒,“皇叔可以把嘴闭上了,口水快要滴下来了。” 应亲王急忙合上嘴,抹了抹嘴角,一脸懵逼地看向李祺。 他今天干的一切都是皇兄吩咐的,可皇兄怎么能连自己亲生儿子都弄错呢? 难道真是纵欲过度把身子折腾坏了,连脑子也不大好使了? 这个状态,怕是活不长了吧? 突然发现自己的靠山不靠谱,开始为自己后半辈子担忧的应亲王,一咬牙一狠心,扭头讨好地看向李璟,“侄儿莫怪,叔叔都是听皇兄吩咐,这才一不小心卷进了你们的家务事里。” 李璟似笑非笑,一言不发。 应亲王讪讪笑道:“其实我一开始就不相信你的血统会有问题,你看看,你跟你父皇长得多像啊,尤其这浑身的气度,一看就是人中之龙......” 应亲王的声音并不大,可在满堂寂静的时刻,却格外清楚。 李祺听的更清楚,李尚字字句句都扎的他胸闷气短快吐血了,他还没死呢,就急着找新主子了? 就算是亲生儿子又怎么样,这么多年,他从没亲近一下,中间又出了这么多事,养也养不熟了。 想到云嫔肚子里那个还没登录在册的胎儿,李祺心里又有了底,儿子嘛,还是从小养起的跟自己亲。 满朝文武眼睁睁看着皇上自己打了自己脸,还想装作跟没事人一样把立太子的事糊弄过去,不由都无语了。 戴云亭据理力争,刘宏搬出祖宗家法,欧阳靖宇就差没指着李祺的鼻子骂昏君了。 李祺被逼急了,直接吼道:“朕还没死呢,你们一个个就逼着朕立太子,是不是巴不得朕早点儿死?” 这帽子扣的,最能言善辩的刘宏都没法接了,戴云亭更是气的脑袋嗡嗡响,几乎都快晕过去了。 李祺却誓要把昏君精神发挥到极致,指着李璟鼻子骂:“我看你同李喆根本就是一丘之貉,都一心想要篡夺朕的皇位,他是逆子贼臣,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还想朕传位于你,简直就是痴心妄想;朕告诉你,这南蜀的江山不属于你,你休想染指!” 第一百七十二章 立为太子 李璟对李祺的发疯斥骂未置一词,只淡淡道:“父皇以为自己还有选择吗?” 这句话听的李祺面色扭曲如恶鬼,他恶狠狠瞪着李璟,“怎地,你还想杀了朕不成?” 李璟微微躬身道:“儿臣不敢,只是父皇体弱多病以致性情狂癫,该好好医治调养,朝中这些杂七杂八的事,以后就由儿臣来代劳吧!” “你--”李祺气的心窝疼,这个混账东西竟然骂他脑子有病,还想夺了他的位子! 众臣被李璟的胆大包天吓懵了,好几个年迈的老臣更是体力不支,直接晕倒在了地上。 见老臣晕倒,一些心思活络的大臣不由暗暗后悔自己反应太慢,这种时候真该晕一晕的,皇上和荣桓亲王今天摆明了要争个你死我活,站哪边都有风险,还是装晕最安全。 坚决支持李璟的朝臣们却无不觉得痛快至极,他们早就受够李祺这个喜怒无常的昏君了。 李祺虽然气的要死,可也知道此刻若是跟李璟硬碰硬,还真碰不过,既然不能强硬到底,那他也只有-- 眼见李祺颤颤巍巍指着自己,似乎快要气晕过去,李璟不由淡淡提醒道:“儿臣此次协助天静宫剿灭巫蛊时,得仙师指点,对父皇所患病症也有一定的了解。还请父皇一定要平心静气,切莫太过激动,不然晕过去可能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李祺听得心里一哆嗦,李璟这个白眼狼,竟然变着法威胁他,他要是敢装晕,李璟说不定真敢让他再也醒不过来。 孽障! 逆子! 李璟见李祺不装了,沉声道:“请父皇下旨!” “朕今天身子不适--” “请父皇下旨!” “立太子事关重大,还是--” “请父皇下旨!” “还是传钦天监和宗人府一起商议--” “请父皇下旨!” “请皇上下旨!” 戴云亭等人齐声响应李璟,他们的声音汇在一起,响彻朝堂,振聋发聩。 李祺死死地盯着李璟,今日他铁了心要逼他下旨,他若是不答应,这个逆子会不会痛下狠手? 李祺不敢赌,对自己狠的人往往对别人更狠,这个逆子一向心狠。 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 只要他还是南蜀的皇帝,只要云嫔能顺利给他生下儿子,只要他伺机等待,一定会有机会夺回皇权。 抱着这种期待,李祺闭了闭眼,带着万般不甘,咬牙道:“传旨,皇三子李璟南征北讨,平乱御敌,为南蜀立下汗马功劳,近日更平定魏王谋逆之乱,功高盖世;故,朕决定,立李璟为太子,另朕身子不适,需医治休养,李璟为太子之后,代朕监国,钦此!” 李璟静静听完,撩袍跪下,肃声道:“儿臣谢父皇隆恩!” 戴云亭等人待李璟起身,立刻尽皆跪下,齐声道:“臣等参见太子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其他大臣紧跟着跪下,在他们之后,殿外的士兵亦跪拜行礼,参拜之声一波接着一波,响彻整个望仙阁。 李祺忽然觉得很冷,他开始不确定了,他真的能等到李璟出现纰漏君臣离心,重新夺回皇权吗? 李祺冲身旁的内侍伸出手,“扶朕起来。” “是。”内侍立刻应了一声,搀着李祺手臂将他扶了起来。 不过一个早朝的功夫,李祺看起来却像老了十岁一样,原本笔挺的脊背,也变得佝偻,似乎真成了一个体弱多病的老人。 可满朝文武却无人再关心这位帝王了,他们围在李璟身旁,激动不已。 李璟是个天生的君王,他能带领南蜀开辟一个新的篇章,这是此刻大部分臣子的想法。 事实证明,人都有野心,君王有,臣子也有。 南蜀被天盛和西昌欺压的太久了,李祺的昏庸无能已经让众臣难以忍受了,他们迫切的需要一个明君,带领他们冲出天盛和西昌的打压,开天辟地,流芳千古。 而李璟,只不过最大程度的利用了他们的期待,踩着李喆用鲜血铺成的路,坐上了太子的宝座。 南蜀建兴十九年十一月十七日,李璟成为南蜀太子,开始监国理事。 白马书院悔过室内,夜色渐渐笼罩了天地,月光映着地上的白雪,照亮了窗棱。 阿苑等人都在忙着做准备,经过几天艰难的探寻和挖掘,他们今晚终于可以行动了。 计燃悄无声息走到阿苑身后,将一件连帽披风披到她身上。 “还要等多久?”阿苑拉好披风,轻声问道。 计燃回道:“程硕已经将迷药放进了夫子的茶里,估计再有一刻钟,就该起效了。” “放心吧,一切都在咱们的掌握之中。”钱九道信心十足道。 阿苑上次去篱笆小院虽然扑了个空,但也不是一无所获,她在小院后面发现了一簇醉心草,一种可以制作迷药的药草。 因为条件有限,用醉心草制成的药粉只能持续一个时辰,但对他们来说,也足够了。 许棠小跑回来,告诉众人夫子已经睡着。 阿苑等人立刻最后检查了一遍,起身出发去屋后狗洞。 计燃过去了,许棠过去了,阿苑也过去了,钱九道却卡住了。 “不是让你少穿点儿嘛,你自己有多胖心里没点数!”阿苑急了,关键时刻掉链子,真是不靠谱。 钱九道也很委屈,“我穿的已经很少了,是这个口太小了。” 许棠没好气道:“那我们怎么都能钻过来,就你不能呢?说来说去还不是你胖!” 计燃一言不发,扯着钱九道用力往外拽。 “疼,疼,要断了!”钱九道连忙嚷道,“计燃,我是个人,不是个牲口,你别那么用劲啊!” 计燃松开手,抿了抿唇道:“那就没办法了,程硕,踹吧。” 啥? 踹哪儿? 咋踹? 钱九道还没反应过来,屁股便受到了重重一击,紧接着,第二击,第三击....... 毫无还手之力的钱九道,硬生生被程硕从狗洞里踹了出来,屁股生疼,简直要裂成八瓣。 “哎呦呦,疼死我了.....”钱九道揉着屁股,哭丧着脸跟着众人往主院摸去。 “都别出声,”计燃的脸色突然沉了下来,一把抱住阿苑蹲下了身子,“有人来了!” 第一百七十三章 流氓 众人大惊失色,急忙找地方躲避,刚躲好,两道黑色身影便走了过来,一边走还一边争吵。 “不能用刀,用刀容易劈歪,还得用钻头。” “得了吧,你上次钻的脑浆都崩出来,一下子就死翘翘了。” “我那不是没经验嘛,一回生二回熟,这次我不就有经验了嘛!” “那可是人脑袋,哪儿有两条命让你练手?” “可用刀真的撬不开,万一劈歪伤到耳朵鼻子不是更麻烦?” ....... 两人一边争吵,一边挖坑将一个麻袋埋了进去。 阿苑闻到了浓重的血腥味,再联系他们争吵的话,不由沉下了脸。 白马书院果然有问题! 两人埋好东西,转身离开。 钱九道牙齿打颤结结巴巴道:“他们,他们埋的是什么啊?” “不会是死人吧?”许棠也抖的不成样子,刚才那俩人张嘴闭嘴就是什么脑袋耳朵鼻子,听得好吓人。 程硕小声提议,“要不,咱们还是回去吧,现在回去还来得及。” 阿苑一眼瞪过去,“你们几个能不能有点儿出息?” 显然不能,钱九道见过最危险的情况也就是跟阿苑他们去赌场那次,至于许棠和程硕,连死人都没见过呢,怎能不怕? 计燃倒是一点儿也不害怕,他左看看右看看,找来一块木板,直接开挖。 挖出麻袋,打开,计燃愣住了。 “里面是什么?”阿苑走过来问,刚要探头去看,计燃却一把收紧了袋子口。 阿苑心里一颤,“怎么了?” “里面是人的头骨,”计燃抿了抿唇,脸色变得凝重起来,“都被弄破了,还有很多血布棉团和死猴子。” “吧唧!” 钱九道吓的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疼的他眼睛鼻子都拧成了一团,一个劲儿倒吸气。 许棠紧紧抱住程硕的胳膊,和程硕一起抖个不停,“阿苑,要,要不然,咱们回去吧,这儿好吓人啊--” “回什么回?什么都弄不清楚更危险!”阿苑没好气骂道:“万一常大夫真是鬼门的人,他要害的可不是山长一个!计燃,打开麻袋,我要看看。” 计燃拗不过阿苑,缓缓打开麻袋。 阿苑定睛看去,后背刷的冒出了一层汗,太残忍了,那么小的猴子脑浆都崩出来了,眼珠子瞪的凸起,一看就是死不瞑目。 阿苑想到了一件事,在义庄时,石满曾说过,他们当年爆发瘟疫,就是因为有人在山里大量猎杀猴子,污染了水源。 眼前这些猴子死的这么惨,不会也是有人刻意为之,想要制造瘟疫吧? “走,进去看看!”阿苑冲计燃抬了抬手,计燃立刻将麻袋埋回原处,带着阿苑往主院奔去。 钱九道等人刚要跟上,阿苑扭头冲他们道:“你们就留在这儿接应,听见不对就立刻跑,不要等我们。” 钱九道等人愣住,许棠连声道:“那怎么行?一起来就要一起走,我们不能丢下你们不管。” “对,我们不能不讲义气,大家要同进同出!”程硕挺起胸膛,努力让自己抖的不那么厉害。 钱九道比较熟悉阿苑的秉性,很是怀疑,“你不会是怕我们拖后腿吧?” 阿苑吃了一惊,忍不住夸道:“钱九道,你这个人真的是很有自知之明啊,我主要就是怕你拖后腿。” 钱九道....... 你这是夸我吗? 你这是侮辱我! 好好一个人,为啥非要长嘴啊? 虽然被嫌弃,但依然不放弃的钱九道,还是坚定地跟上了阿苑的脚步,一起前往主院。 灯笼挂在屋檐下,昏黄的灯光映衬的院子里明明暗暗,时不时有雪块从树枝上落下,吓的人一哆嗦。 阿苑等人借着假山和长廊的遮挡,一步步靠近山长居住的院落,突然从里面传出一声嘶吼,似人又好似野兽,狰狞又绝望,吓的众人一个急刹车,噼里啪啦撞在了一起。 钱九道被撞的晕头转向,胡乱抓着旁边想要站起来,触手却摸到一团软绵绵的东西,不由觉得怪异,本能用力抓了下。 “啊!”许棠却叫了起来,她一脸惊恐地看着抓在自己胸前的手,然后顺着手臂看向了手的主人。 钱九道看看许棠,再看看自己的手,忽然像被点了穴,一动也不会动了。 “流氓!”许棠气的面色通红,一巴掌狠狠打在了钱九道脸上。 钱九道这才醒过神来,慌忙把手挪开。 虽然石破惊天,但发生过程只是一瞬间。 程硕爬起来只看到许棠突然扇了钱九道一耳光,根本没看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不由傻眼,“怎么了这是?” 钱九道捂着脸,还有点儿懵,他又不是故意的,怎么就成了流氓呢? 许棠面色通红,狠狠瞪了钱九道一眼,把头一甩,撇过脸去。 她的发梢扫过钱九道的脸,有点儿疼,有点儿痒,又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让钱九道觉得别扭又怪异,甚至后背都有点儿发凉。 后背! 钱九道心里突然一颤,忍不住偷偷往后看了一眼。 “啊——” 钱九道突然大喊出声,把阿苑吓的心怦怦直跳,扭头喝道:“你们能不能不出声,是怕人家发现不了咱们吗?我——” 阿苑话说到一半,却看到有个头发全白的女人出现在钱九道身后,正笑眯眯的看着他们。 昏黄的灯光照在她脸上,面白唇红,牙齿亮晶晶,真的好像八师父话本里吃人的妖精。 她张开五指,尖利的长指甲似乎随时都能抓破钱九道和许棠、程硕的脑袋,让阿苑立刻想到了麻袋里全是洞的头骨。 而钱九道等人都已经吓傻了,呆呆地望着那个女人,一动也不敢动。 阿苑狠狠一咬牙,抬手把藏在腰带里的长刺都射向女人,同时大喊:“跑!” “小丫头,竟然还藏着暗器呢,胆子不小。”女人手一抬,阿苑射出的长刺仿佛被停滞了一般,尽数落地。 紧跟着她手一伸,死死抱住计燃不放的阿苑,轻而易举被她抓了过去。 阿苑吓的头皮发麻,连声大喊,“计燃,计燃救命啊.....” 计燃却一动不动,脸上似乎还有些无奈。 吓蒙了的钱九道等人却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一股勇气,像被激怒的牛犊一样冲女人冲了过去,大吼道:“你放开阿苑--” 第一百七十四章 这是个圈套 砰! 女人左转右绕,不知怎地让钱九道和许棠、程硕撞在了一起。 三人倒在地上,跟叠罗汉一样摔成一团。 女人抱着阿苑,轻轻摇了摇头,嫌弃点评,“勇气可嘉,实力太差。” 阿苑脸黑了,瞪着女人,一脸不满,“你凭什么点评我的朋友,我跟你很熟吗?” 女人放声大笑,“你这么快就不害怕我了吗?” 阿苑揉了揉耳朵,没好气道:“你是妙音娘子叶梦回,对不对?” 白头发,长得美,武功还比计燃高,当今世上符合这几项的女人应该就只有一个。 阿苑觉得自己刚才那么害怕有点儿傻,若是有危险,计燃早就出手了,都怨钱九道他们几个乱嚷嚷,搞的她也神经紧张。 叶梦回开心不已,早就知道这孩子聪慧,没想到竟比她娘还聪明百倍,竟然这么快就洞悉了她的真正身份。 只是过慧易折,希望她不要像她娘那样命苦,能平平安安的渡过这一生。 “你为什么这么看着我?你认识我吗?你跟我是什么关系?你为什么让计燃保护好我?”阿苑敏感察觉到叶梦回的情绪变化,小眉头紧紧皱起,有些忐忑,又有些期待,“你不会是我娘吧?” 叶梦回万万没想到阿苑语不惊人死不休,吓了一跳,险些松手把阿苑掉下去。 阿苑也吓的够呛,她从小被人抱到大,还没碰见过抱的这么不稳的人呢。 “你会不会抱小孩啊?”阿苑紧紧搂住叶梦回脖子,连声质问,“我可告诉你,我不会武功,我很怕疼,你要抱就好好抱,摔着我你可赔不起!” 刚爬起来的钱九道等人,腿一软又跌了回去。 阿苑啊,这种时候,咱能不能别这么横了,显得更怂。 计燃却有些自豪,他抱阿苑的时候,阿苑从未担心过这些,可见他抱的有多好。 叶梦回乐不可支,这孩子太好玩了,比她娘小时候还皮。 想到往事,叶梦回注视阿苑的眼神不由越发温和慈爱,她柔声道:“我不是你娘,我是你娘的姐姐,你该叫我大姨。” 看着满怀期待的叶梦回,阿苑有点儿失望,但立刻又怀疑起来,“可你长得跟我一点儿也不像啊,你是我亲大姨吗?你有证据吗?你敢发誓吗?” 叶梦回...... 她要收回刚才那句,这孩子不是比她娘皮,是比她娘精啊! 这么点儿的孩子现在心眼都这么多了吗? 孩子太小,有些事情还是不要让她知道的好。 她要怎么才能糊弄过去? “你们鬼鬼祟祟干嘛呢?不知道这儿是山长的住处,你们不可以随便进来的吗?”叶梦回反客为主,立刻盘问道。 阿苑撇了撇嘴,转移话题,八师父耍赖的时候总是用这招。 钱九道等人被问的有点儿懵,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 计燃突然开口道:“前辈早就知道我们要来吧?” 叶梦回....... 是她太久没跟小孩打交道了吗? 现在的小孩怎么都这么精呢? 阿苑听计燃这么一说,也明白了过来,叶梦回出现的这么巧合,只能说明一个问题——这是个圈套! 一想到他们精心设计了半天,小心翼翼折腾的人仰马翻,人家却在看戏,阿苑不由气呼呼地瞪着叶梦回道:“你这个大姨好不厚道,故意设了个套骗我们,耍我们很好玩吗?” 钱九道等人也明白了过来,不由羞愤气恼。 叶梦回虽然是绝顶高手,但被这么多小孩瞪着也有些讪讪然,忙解释自己只是听命行事,带着他们走了进去。 进了屋,见满屋子都是人,其中还有两个十分熟悉的,阿苑不由瞪圆了眼,“大师父,三师父!” 大长老和三长老一见阿苑进来,也是吃了一惊,不由齐齐瞪向白马书院山长陆源,这小子比他师父还奸诈,竟然把阿苑骗了过来。 几日前,他们想着临走之前再看一眼阿苑,便来了白马书院。 哪知下山的时候,碰到了叶梦回,大长老见狗皮膏药甩不掉,便让其他人该干嘛干嘛去,自己带着三长老来了陆源住处。 本想着只要不惊动阿苑,他们随便治治就能脱身,万万没想到,陆源这小子鸡贼到这般地步,竟然把阿苑骗了过来。 陆源头疾难耐,脸色惨白,但还是笑着解释道:“并不是我让她来的,是他们自己钻狗洞进来的。” 许棠羞愧不已,她不该瞎提议的。 钱九道暗暗叹息,他就说这个法子不靠谱吧。 程硕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以他的经验,这种时候最好就是装死。 计燃看向阿苑,阿苑有点尴尬,她给天静宫丢人了。 “狗洞还不是你们白马书院的?”三长老脸一拉,不高兴道:“你们怎么不反省一下,好好一个书院为何会有狗洞?还赖我家阿苑,她还是个孩子呢,你也好意思!” 这倒打一耙的本事,让白马书院众人叹为观止,也让钱九道等人羡慕不已。 阿苑好幸福啊,她师父怎么这么偏袒她呢。 阿苑两眼亮晶晶地看向三长老,以前在山上的时候,也没发现三师父这么会说话啊。 三师父,会说您就多说点,最好怼死白马书院这帮坏蛋! 大长老冲阿苑招了招手,阿苑忙走过去扑进他怀里。 大长老一脸心疼地摸了摸阿苑的脸,“你个傻孩子,这么屁大点儿个地方,你想去哪儿就去,干嘛学人家钻什么狗洞啊?谁敢欺负你,你就用迷药把他撂倒,有师父给你撑腰,你怕什么?” 众人都傻了眼,竟然还有这么教徒弟的,不怕把徒弟教坏吗? 钱九道两眼放光,天静宫收徒弟吗? 这样的师父请给他来一打! “我的药都被他们收走了,连金针都没给我留。”阿苑吸了吸鼻子,十分委屈。 大长老一听这话就怒了,瞪着陆源喝问道:“连孩子的东西你们也抢,你们白马书院还要不要脸了?” 陆源做梦也没想到他竟然会被扣上抢孩子东西的罪名,一时情急,急于解释不小心被口水呛到,猛地咳嗽了起来。 常大夫和其他两个大夫顿时慌了手脚,山长脑袋里长了个瘤,随时都有可能会破,这么剧烈的咳嗽,太危险了! 第一百七十五章 嫉妒 “大惊小怪,咳几下死不了,让开!”三长老无比嫌弃他们的笨手笨脚。 三长老掏出一粒药丸塞进陆源嘴里,没好气道:“要不是看你师父面子,就冲你们这么对我家阿苑,我才懒得管你死活。” 陆源顺过气来,哭笑不得。 他自从知道阿苑的真正身份后,已经想尽办法照顾了,只是没想到仙师们是这么教徒弟的,实在让他望尘莫及。 几位书院的老夫子忙解释了一通,他们绝对没有抢夺,只是暂时保管,并再三保证白马书院虽然管理严格,但绝对不存在虐待欺凌学生的情况。 大长老和三长老看向阿苑,阿苑点了点头,两人这才作罢。 “大师父,三师父,你们为啥在这儿?七师父他们呢?你们不是在一起吗?二师兄为啥不来看我?我可想他了!”阿苑出了气,忙问起最关心的问题。 大长老抚了抚阿苑的头,温声解释了一通。 七长老带着六长老和风云二和风云六去找大巫调查事情真相;四长老去找天青石;五长老去联络风耳,调查巫蛊一事同三国皇室之间的关联;风云一担心风洛一独自一人在天静宫照管不过来,回去了。 若不是被陆源黏上,此刻大长老和三长老也应该在回天静宫的路上。 阿苑听完更委屈了,“你们回天静宫都不带上我,还要把我一个人留在这儿?” 计燃听懵了,若是他没记错,是阿苑自己偷跑下山来的书院吧? 怎么还埋怨上师父了? 师父们不会生她的气吧? 大长老和三长老哪儿会生阿苑的气,心疼还来不及呢,大长老忙解释道:“你不是一心想要问圣嘛,师父们也是怕耽误你正事。” “我们就算回去也不会一直待在山上,还是要东奔西跑,带着你又苦又累还不安全。”三长老也跟着解释道。 阿苑想了想,“那师父你快让他们把传音石给我听一听,我听完跟你们一起回天静宫。” 小姑娘说的理直气壮,坦坦荡荡。 白马书院众人听得目瞪口呆,他们都忍不住怀疑,这儿不是白马书院,而是天静宫了。 先古圣贤留下的传音石,乃是白马书院的圣物,听一次少一次。 别说寻常学子,便是他们想进去听听,都得经过繁琐的程序,却被这个小姑娘说的跟小孩儿过家家一样。 叶梦回都忍不住提醒阿苑,“传音石拿不出来,只有完成一定的任务,达到开启条件,才能进去聆听。” 老夫子们纷纷点头,陆源也开口证实的确如此。 阿苑气的嘟着脸,这个破书院可真麻烦! 大长老和三长老忙哄她道:“读书人都这样,总爱折腾这些没啥用的弯弯绕绕,你闲着也是闲着,就陪他们玩玩吧。” 陆源...... 当着他的面,这么说白马书院,合适吗? 他终于明白为啥师父说起天静宫时总那么一言难尽了,什么谦和礼让、严己宽人,对他们来说压根不存在吧。 计燃的心放回了肚子,阿苑跟他不一样,她的师父们对她是真心疼爱,难怪会把她养的这么天不怕地不怕。 钱九道此刻就是羡慕,无比的羡慕,恨不得冲过去抱着大长老的腿喊师父。 程硕和许棠却忍不住在心里感叹,真不愧是天静宫啊,教徒弟的方式真是与众不同! 常简端着药走了进来,见屋里多了阿苑一群人,不由吃了一惊,“你们为啥在这儿?” “阿芙罗!”阿苑从大长老怀里抬起头来,使劲嗅了嗅,皱起眉头道:“阿芙罗壳熬的水,用量这么重,是要止痛吗?” 常简险些惊掉了下巴,“你怎么知道?” 给山长加大用量,用阿芙罗壳药水止痛的事,师父不是说要保密吗? “我当然知道!”阿苑扬了扬脸,十分傲娇,“这么简单的事,我怎么可能不知道?” 常简有些怀疑人生了,仅仅闻了一下就辨别出这碗药是阿芙罗壳熬的水,还直接猜到是用来止痛,到底哪里简单了? 常大夫等人也被吓到了,他们从医数十年,也做不到这种程度啊! 大长老捋了捋胡子,故作淡定道:“阿苑自小就对药性比较敏感,不管多复杂的药,她只要闻一闻尝一尝,都能辨别个八九不离十。” 常大夫等人羡慕不已,这是多么令人嫉妒的天赋啊! “其实这也不算什么,我家阿苑过目不忘,一点就通,区区一碗阿芙罗水,对她来说小菜一碟。”三长老说的云淡风轻,只是眼角眉梢过分愉悦了些。 常简看看阿苑,再看看自己,忽然觉得十分沮丧,自己这种天资,简直不配学医。 陆源忍不住小声提醒众人他这个病患的存在,“那个,我是不是要喝药了?” “他是真的生病,不是被人下了阿芙罗,中毒上瘾了吗?”阿苑指着陆源,直截了当问道。 陆源...... 小姑娘,虽然咱俩是平辈,但我可比你大了许多岁,还病成这样,你就不能委婉点儿吗? 我这心脏它受不了啊! 大长老和三长老却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孩子积极大胆的发问是好事,说明孩子动脑筋了嘛,应该鼓励表扬。 “他是真的病了,还病得不轻,大概还能活个一两年。”大长老回答的很坦诚,坦诚的陆源很想哭。 三长老的话更是让陆源哭都哭不出来了,只见他很认真的对阿苑说道:“他脑子里长了个瘤,之前我们就跟他说治不了,他非不信,瞎折腾了一通,现在更严重了。” “他不会是想用阿芙罗治吧?” “正是!” 阿苑看了陆源一眼,陆源感觉她像是在看一个脑残。 常大夫等人脸上火辣辣,他们也实在是没办法了,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山长疼死吧? “治病救人乃是医者本分,只要一线生机,我们也不能放弃。”常简鼓起勇气对大长老他们道:“你们是天静宫的仙师,怎能这么轻易就断言人的生死呢?” 被质疑了,大长老和三长老却一点儿也不生气,反倒不紧不慢问阿苑,“阿苑,为师考考你,瘤之为义,留滞而不去也......初为小核,寝以长大,若杯盂然,不痒不痛,亦不结强,方剂所治瘤肿闷。这段话出自何处?” 第一百七十六章 长大 “出自《圣济总录》卷第一百二十五瘿瘤门。”阿苑立刻回道。 大长老很是欣慰,捋了捋胡子继续问道:“为师再问你,治诸瘤血出,该用何方?” “应用黄芩散贴方,黄芩去黑心,黄柏去粗皮锉,黄连去须,郁金各半两,上四味,捣罗为散,入寒食面五钱匕,水调贴之。”阿苑应对如流,听得常大夫等人越发惊叹不已。 “若用了此方,瘤血止住,但瘿瘤无法消减,该当如何?”三长老继续问道。 阿苑仔细想了想道:“《灵枢·九针》有云,四时八风之客于经络之中,为瘤病者也。若外感六淫之邪,人体气血阴阳失去平衡,导致清阳之气不得升,浊阴之气不得降,以致气血淤结隔于脑内,肿大成疾......” “故而我认为,想要彻底去除瘿瘤,需得寻根问源,查明为何会生出瘿瘤,再辩证治疗。” 三长老又问:“如何辩证?” 阿苑答:“若头痛剧烈,痛有定处,固定不移,面色晦暗,肢体偏瘫......舌质紫暗或有瘀点,脉细涩......便是血淤气滞,可用脑瘤引和三菱煎丸加减。” “若头疼头胀如锥如刺,烦躁易怒,脉弦数......需泻火解毒,清肝散急,可用龙丹泻肝......” ...... 阿苑说的头头是道,大长老和三长老听得频频颔首。 常简刚开始还能听懂一些,后来便似懂非懂了,常大夫等人却都听入迷了。 世人学医,大都从医方药性入手,再通过看病问诊积累经验,除了医药世家的弟子,很少有医者能将医理学的如此透彻。 医理不同于医方,单靠背是学不会的,一定要将大量的医经医书都读通弄懂,才能融会贯通。 很多人学了一辈子医,都无法做到融会贯通,也只有天静宫那样的地方,才教的出来这样的孩子,不过七岁,就已经有大医风范了。 常大夫等人此刻再看阿苑,已经不敢再把她当做七岁小孩,不过还是在心底存了疑问,毕竟她年纪这么小,不会是纸上谈兵,光会说不会看病吧? 大长老和三长老听完阿苑的话,指着陆源冲她道:“你去给他看看,看看跟你估摸的差多少。” 陆源看着朝他走过来的阿苑,哭笑不得,在天静宫眼中,他这个山长大概就是个工具人吧。 阿苑一上手把脉,常大夫等人便知道他们想岔了,这孩子绝对不是纸上谈兵,真有几把刷子。 把了脉,看了舌苔眼睑,扒着陆源的脑袋又看又摸,折腾了好一会儿,阿苑皱着眉头走回大长老和三长老跟前,“他的瘤似乎长在了中间,还在顶端。” 三长老高兴坏了,孩子把脉比之前长进太多了,真是给他们长脸,“不是似乎,就是长在中间,正中间顶端!” “那可就麻烦了,”阿苑抿了抿唇,冲陆源道:“你现在能走能跳能说话已是万幸,别折腾了,更别幻想着开颅去除,白费功夫。反正人都是要死的,早死晚死其实都一样。” 这话要是个垂暮老人说出,定然会引人深思。 可被阿苑板着一张包子脸说出来,却说不出的怪异。 连钱九道都忍不住问,“为啥?” 阿苑想了想,比划着解释道:“人的脑袋里面有很多根血管,就跟大树一样,有主干有分叉。他的这个瘿瘤长在主干通往树杈分支处,想要去除,除非把整个树干都去掉。” “可大树没了一边的树干能活,人却不能。若是为了去掉这个瘿瘤把他脑袋里整个连在一起的部分都去掉,他不是变成个傻子就是疯子,甚至瘫在床上永远也起不来了。” 众人震惊,陆源的脸色更苍白了几分。 常大夫试探着问道:“据说天静宫有开颅神术,不知——” “我早说过,开颅之法也不是人人都能用,他这种病症不适合开颅。”大长老板着脸道。 三长老没好气补了一句,“你们别自己瞎琢磨了,更别抓猴子试验了,开颅之法对手术的要求非常高,术后风险极大,没有十足把握,我们天静宫也不会给病人开颅。” 常大夫失望不已,怅然叹息,“难道就真的没有办法治好山长的病了吗?” 大长老捋了捋胡子,“生死有命,非人力所能敌。” “可——”常大夫还是不忍,他怎么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病人死去呢? “你是愿意像现在这样多活一年半载,还是想变成傻子疯子再活十年八年?” 阿苑望着陆源,用最纯净的表情说着最残酷的话。 在众人同情伤感的注视中,陆源无奈一笑,“我自然是选第一种。” “所以我师父们不给你治,是成全你,想让你在最后的日子里活的轻松点。”阿苑抿了抿唇,眼中浮出浓重的慈悲,“人最好还是不要知道自己的死期,不然日日提心吊胆,度日如年,太痛苦了。” 三长老轻轻抚了抚阿苑的头,她定是想起了她去年一时心软将实情告诉了一个患者,结果那个患者熬不住,自尽死了的事。 阿苑因为那件事自责了许久,他们也心疼了许久,可是没有办法,这是每个医者必经的阶段,只是阿苑的来的早了些。 大长老听到阿苑说出这番话,骄傲的都快流泪了,孩子下山之后真是长大了许多,就是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累啊。 叶梦回悄悄从屋里退了出去,她忍不住了,再多待片刻她的眼泪就要掉下来了。 阿苑刚才说话的语气神态太像她娘了,不了解的人会觉得她冷漠无情,可只要真正了解她,就会知道她有多慈悲,只不过她悲悯的不是一个人,而是天下苍生。 叶梦回仰起头,望着天边即将消失的弯月,似乎又看到了记忆中那个集天地灵慧于一身的姑娘。 阿月,我决不会让这个孩子跟你一样,背负那么沉重的命运,我一定会尽我所能护她周全,把所有欠你的都还给她,让她肆意快活的过完这一生! 一直留意着叶梦回举动的计燃,看到这一幕,不由皱紧了眉头。 她身上好像藏着很多秘密,可能跟阿苑有很大的关系,他要帮阿苑查一查吗? 第一百七十七章 死缠烂打 叶梦回正要回屋,却听见一丝异动,不由手腕一翻,凌空一掌劈去。 “叶前辈,出什么事了?”计燃立刻冲了过去,他竟然都没有发现异常,果然差之毫厘谬以千里,他离绝顶高手还差的太远了。 叶梦回没有回话,而是纵身一跃朝上空飞去,计燃急忙追上。 提气纵身,一跃数丈,叶梦回终于看清了来的是什么,却有些傻眼,怎么会是黑鹰? 破晓时分,有鹰出没,还是一群,怎么想都觉得诡异。 本着宁肯杀错也不放过,叶梦回抽出长笛就要朝黑鹰扑去,却听得脑后风响,不由立刻身子一低,转身挥动长笛横扫过去。 计燃急忙在空中旋了个身,躲开了叶梦回这一击,连声道:“前辈且慢,这些鹰是天静宫的信使。” 叶梦回愣了一瞬,扭头再看这些黑鹰,便觉得正常了。 难怪这些鹰如此贼滑,原来是天静宫养的,连夜送信,莫不是出了什么大事? 屋内,大长老正在同陆源讨价还价。 考虑到阿苑还要在白马书院读书,无法救治陆源的大长老决定发发善心,给陆源一点小小的补偿。 哪知陆源狮子大开口,竟然想恢复医科,让天静宫派夫子过来上课。 大长老立刻就拒绝了,建立医科是宫主答应的,他们可没同意,谁答应的你找谁去。 陆源倒是想找风清一,可风清一已经死了,他师父也死了,临死前念念不忘的就是医科,作为嫡亲徒弟,他临死前总得完成师父的心愿啊。 陆源软磨硬泡,大长老不动如山,两人你来我往,你退我进,简直如厨娘买菜小贩售鱼,就差没撕扯着衣襟吵一架了。 钱九道看的津津有味,许棠等人呆若木鸡。 天静宫跟传说中不太一样啊,当然,白马书院的山长也没那么高高在上。 阿苑乖乖缩在三长老怀里,揪着他衣襟上的暗纹,打着哈欠,听他温声叮嘱什么乖乖读书好好吃饭的碎碎念。 陆源被大长老逼急了,直接嚷出一句,“不入世俗,如何知晓世间疾苦?不知世间疾苦,如何匡时济世?你们天静宫若是再这般清高自傲,不如一直躲在山上当神像,还入世作甚?” 昏昏欲睡的阿苑一听这话怒了,直接从三长老怀里跳出来,瞪着陆源喝道:“你算哪根葱,也敢骂我们?” 陆源喘着粗气道:“我是白马书院山长,你是书院学子,你又凭什么对我这般无礼?” “你——”阿苑气地叉腰,“我凭什么敬重你?你们这个破书院,不好好教学生,光知道收钱,一点也不好!” “好与不好,不是你一人可以评判!”陆源使劲咽了下口水,润了润干涩的咽喉,“你们天静宫医术再高明,能医治的也不过寥寥数人。我们白马书院再不好,教出来的学生也遍布朝堂,他们才是真正能掌握万民生死,改变国家命运的人,不是吗?” 阿苑想了又想,竟不知道该怎么怼回去,不由郁闷坏了,看向大长老和三长老求助。 大长老却叹了口气道:“你说的有道理。” 陆源心里一喜,一直绷着的劲儿松了,瘫倒在软塌上,气喘吁吁。 看着满头是汗,面色苍白,虚弱无力,但眼眸还异常执着坚定的陆源,阿苑有些不确定了。 白马书院真的想她以为的那么差劲吗? 还是她一叶障目,自视过高,看不到除了天静宫之外其他地方的好处呢? “但我们的确没人手,恢复医科不可能。”大长老缓缓说道:“天静宫的医案药方从来都是免费公开,你们若是需要,自去我们的医馆取用便是,授课传业还是算了吧,没工夫。” 陆源刚燃起的希望破灭了,不由心灰意冷。 常简却忽然指着阿苑问道:“我,可不可以向你请教医术?” 常大夫脑中灵光一闪,一脚踹上常简小腿,直接把他踹倒跪了下来,“他的意思是,他能不能拜这位小仙师为师?趁着仙师在书院读书的空隙,教导一二。” 啥? 阿苑惊呆了,突然塞给她这么大一个徒弟,还不大聪明的样子,她能拒绝吗? 陆源的眼睛却亮了起来,这个法子虽然曲折了些,但似乎也能达到目的。 只要常简能学会,他就可以教会别人,一教十,十教百,创办医科不是梦啊! 大长老和三长老臭着脸看着陆源和常简等人,为了让他们教徒弟,这帮人可真是费劲了心机。 钱九道恨不得掏出小本本记下来,这招太狠了,简直是死缠烂打的经典示范,以后肯定用得上! “傻小子,还不赶紧给你师父磕头!”常大夫踢了常简一下,恨不得摁着他的脑袋,赶紧帮他把师徒名分定下。 阿苑看着常简呆头呆脑还反应不过来的傻样,十分嫌弃,刚想要拒绝,大长老却一口应了下来,“阿苑,这个徒弟你收了吧,就当给白马书院交学费了。” “师父在上,徒儿常简拜见师父!”常简这次倒是机灵,没等常大夫踢他就立刻朝阿苑叩拜道。 阿苑扣了扣手指,臭着脸道:“起来吧,见面礼先欠着,等回头我有了给你补上。” 虽然她不怎么喜欢这个徒弟,可大师父开口了,收就收吧,以后没积分了她就吃徒弟,清蒸红烧油炸,看她吃不死他! “我以后会安排人不定时给阿苑补课,尽量在不影响正常秩序的情况下,教她更多为人处世的道理。”陆源见大长老都让步了,忙主动示好。 阿苑瞪圆了眼睛,谁要补课了? 她留在这儿读那些之乎者也就够无聊了,她才不要再学什么狗屁为人处世的道理? “学会这些,就能更快的达成问圣的要求。”陆源早就料到阿苑会拒绝,立刻搬出杀手锏。 阿苑忽然觉得自己就是被诱饵拐骗的小狐狸,一步步落入了猎人早就挖好的洞里,除了往前走,别无他法。 山下的人果然坏的很,她要回天静宫,嘤嘤嘤。 “阿苑,黑鹰传信来了!”计燃举着信筒快步走了进来,叶梦回紧跟在他身后。 阿苑顾不得郁闷伤心,忙接过信筒打开一看,是七师父传给大师父的。 大长老看完信,脸色很是凝重,大巫竟然会向他们求救,到底出了何事? 第一百七十八章 好好学习 刚见面不久就要分开,阿苑十分不舍,大长老和三长老心里也不是滋味,若是天下太平,他们能一直陪着阿苑在天静宫长大该有多好。 送走大师父和三师父,阿苑问计燃,“你说天下什么时候能太平呢?” “我不知道,”计燃不会说谎,更不会哄人,“你问圣的时候可以听听有没有答案。” 常简凑过来良心建议,“师父,不如你先去完成背书任务赚些奖励,先把违规扣分补上。” 钱九道噼里啪啦在心里打起了小算盘,想要问圣,首先得遵守书院规章,违规扣分不得超过十分,然后年考两次以上名列前茅,还得个人总积分满一万。 而阿苑目前扣分二十三,个人积分,零。 长路漫漫,其修远兮,钱九道对阿苑充满了同情。 阿苑也心疼自己,问圣的条件太苛刻了,可她还是要做。 因为便宜大姨叶梦回告诉她,她娘当年也问过圣,还在传音阁留下了自己的声音。 阿苑想去听听娘的声音跟别人有什么不同,更想知道她娘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大姨不肯说出娘的真正身份,只说娘在白马书院待过一段时间,学业优异,备受师长和同窗喜爱。 阿苑想,娘肯定跟她一样,生的聪明又好看,才会被那么多人喜欢。 想到世上曾经有一个人,长着跟她差不多的样子,做着跟她差不多的事情,这种感觉让阿苑觉得十分新奇。 可刚出山长院子,看到王睿等人呼啦啦朝自己涌了过来,阿苑的好心情顿时没了踪影,只剩下莫名其妙。 “阿苑,你真要被开除了吗?” “你们也太胆大包天了吧,竟然闯到山长这儿来!” “现在认错还来得及,你们别一意孤行了。” “我们可以为你们作保!” “我回去求我爹,让他也帮你们说说好话,你们赶紧先认错吧!” ...... 王睿、王选、林枫、胡宇轩、常瑞、季元昌......认识的,不认识的,都是一脸关切,十分着急。 阿苑等人听得一头雾水,拉过里面看着最靠谱的斋长季元昌问道:“到底出什么事了?你们这么紧张兮兮干嘛?” “你们不是误闯山长住所,要被开除了吗?”季元昌也很迷惑,他可是亲耳听到王睿这么说的啊。 听完季元昌的话,阿苑等人不约而同看向了王睿。 王睿也很懵,他亲眼看见悔过室的江老夫子跳脚骂人,还说要把阿苑等人开除啊! 阿苑没好气问道:“你去悔过室干嘛?” “还用问?”钱九道白了王睿一眼,“肯定是去看咱们笑话呗。” 王睿气的面色通红,握紧了拳头,“谁说的?我,我只是想弄明白阿苑为啥总打我!” 阿苑...... 这人怕不是个傻吧? 打你还需要理由吗? 再说我都打你了,你竟然还找这么一群人过来想帮我求情,不会是被我打出毛病了吧? 院门开了,江老夫子从里面走了出来,看到门口围了这么多学生,不由沉声喝道:“你们都围在这儿干嘛?” 王睿等人缩了缩脑袋,不敢吭声。 季元昌硬着头皮上前解释道:“我们听闻阿苑他们犯错要被开除,一时情急,过来看看。” “看什么看?有什么可看的,谁说要开除他们了?整天就知道胡编乱传,是嫌课业太少了吗?”江老夫子板着脸骂了句,扭头冲阿苑道:“从明日起,单日下晚课后过来悔过室找我。” 阿苑苦着脸应了声,江老夫子扔给她一包东西,有些别扭道:“姜糖膏,每日冲饮,防风驱寒。” 阿苑傻了眼,这是什么情况? 王睿等人仿佛见了鬼一般,江老夫子可是书院最凶狠最严厉的夫子,不然也不会派他掌管悔过室,可现在他竟然给了阿苑一包糖。 季元昌忍不住怀疑自己背的滚瓜烂熟的校规是假的,不是明文规定学生在校期间不得吃零嘴吗? “这是药,不是糖!”江老夫子硬邦邦扔下一句算不上解释的解释,转身进院关门。 众人看着阿苑手中的油纸包,这种药,他们也想尝一尝。 阿苑打开纸包,闻了闻,皱了皱鼻子,“姜放的太多,红糖提纯不够,切块太丑,一看就是自己做的,手艺真差。” 众人...... 躲在门内偷听的江老夫子气的胡子直翘,臭丫头,有的吃就不错了,还嫌弃,跟你娘一样挑剔! 自从认定王睿是个傻子后,阿苑便不再为难他了,即便他偶尔抽风犯神经惹的她心烦,她也睁只眼闭只眼,没再动手打过他。 当然最主要也是因为她忙,白天上课,晚上补课,休假的时候还得去教常简。 阿苑觉得自己再这么下去就要变陀螺了,钱九道等人却在她的影响下也勤奋了起来。 至于计燃,他本来就是个武痴,除了上课吃饭照顾阿苑外,剩下的时间都在练功。 现在更是变本加厉,晚上经常跑去找叶梦回练手,只是十次里有八次都会被打的落花流水。 一转眼便过了半个来月,阿苑背完了最后一本书,完成了紫阳阁一年才能通关的背书任务,获得了抵消一次违规扣分和一千积分的奖励。 怀里揣着一千积分,阿苑走路都觉得底气十足,到了食堂门口,手一挥冲计燃等人道:“今天想吃什么随便点,我请客!” 计燃好笑地看着阿苑,这豪气云天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身家百万呢。 钱九道等人刚要欢呼,王睿等人突然凑了过来,争先恐后问道:“阿苑,你真的把三十本书全都背完了吗?” “阿苑,你真得了一千积分的奖励?” “你请客能不能带我们几个?” “我不多吃,就吃一个鸡腿,行吗?” ..... 阿苑看了看他们,觉得他们最近表现都还不错,上课的时候还知道帮她打掩护,让她不用听索言归叨叨个没完,便扬了扬下巴,“行,你们想吃什么就去点吧,我都请了。” 众人欢呼起来,围着阿苑夸个没完,她这次可大大给地字丁班长了脸,现在整个书院都知道了地字丁班有个小天才,过目不忘,聪明绝顶。 连夫子今天都破天荒笑了,还让他们多多向阿苑学习呢。 “嘁,有什么了不起,不过就是会死背书罢了,真到了考场上,还不是一样考不过我们。” 旁边传来一声刺耳的冷哼,仿佛一瓢凉水浇到了阿苑等人头上。 第一百七十九章 天天打脸 阿苑定睛看去,只见是几个天字甲班的学生。 天字甲班里除了出身贫寒的学生,还有一部分出身好学业好,走到哪儿都会被人簇拥称赞的实力派。 他们一向最看不上地字丁班的学生,觉得他们不求上进不学无术,根本不配待在白马书院。 没想到地字丁班出了个阿苑,一下子成了背书榜第一名,着实打了他们的脸,故而撞见他们欢呼,便越发觉得刺眼,忍不住呛了声。 王睿等人气得不行,可又不敢同他们争,不管是权势地位还是学业智慧,都比不过,你说气人不气人? 阿苑脸一沉,直接开口道:“不服气的话比一比,月底小考,我要是得第一,你们该当如何?” 天字甲班的几个人愣了愣,大笑出声,“我们四五岁开蒙,寒窗苦读好几年才考入白马书院,你一个花钱买进来的,不过就是记性好点,真当自己天下无敌了?” 王睿等人担心地看向阿苑,说话这人叫孟云生,他可是天字甲班上次月考第三,他爹还是才名远扬的大翰林,想超过他,难。 钱九道等人却忍不住同情天字甲班的人,一群二傻子,你们知道她是谁吗就跟她比,她可是天静宫少宫主,她本来就天下无敌! “不敢比就认输,废话怎么那么多呢?”阿苑不耐烦起来,再磨蹭烤鸭该卖完了。 天字甲班的人被阿苑激怒了,孟云生沉声道:“比就比,你若得不了第一,就去我们天字甲班门口学狗叫!” “我若是得了第一,你们去我们地字丁班讲堂上,大喊三声我是白痴!”阿苑毫不客气,变本加厉。 莫名其妙的赌约定下了,阿苑开开心心去吃饭。 王睿拉住钱九道担心不已,“输了咋办?你说咱们替阿苑学狗叫,他们能同意吗?” “要学你学,反正我不学。”钱九道没好气道:“阿苑才不会输了,你等着他们过来喊自己是白痴吧!” 王睿挠了挠头,实在想不明白钱九道是哪儿来的自信,更不明白阿苑哪儿来的底气,难道是无知者无惧? 月考后第三天,终于到了放榜的日子。 虽然寒风凛冽,冻得人牙齿打颤,可所有人还是一早就围在了榜单前,眼巴巴等着看自己这个月的排名有没有浮动。 “太好了,我终于进前一百名了,回去不会被我爹骂了!” “我怎么又没考好,再退步我就得重修了啊!” “倒霉倒霉太倒霉了,次次都考四十四,巴不得我死是吧?” ...... 计燃和程硕在前面开路,带着阿苑等人挤了进去,许棠不小心踩到了孟云生,孟云生立刻踩了回去,还狠狠剜了她一眼道:“挤什么挤,反正你们也不可能考第一!” “第一,阿苑,你得了第一!” 计燃高声嚷道,他一眼就看到了榜单第一上写的风宿,阿苑的化名。 孟云生急忙看了过去,只见榜单第一行还真写着“风宿”二字,他不由使劲揉了揉眼睛,没看错,没眼花,那个小丫头真得了第一! 打脸来的太过突然,孟云生一时竟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你们输了,大后天上课记得过来我们班,大喊三声我是白痴!”阿苑指着孟云生的鼻子道:“你个白痴,跟我比,你不配!” “你不配!没修养,没风度,你活该!”许棠忍着脚疼,仰着下巴,用最鄙视的眼神瞪着孟云生。 钱九道学着阿苑的样子,指着孟云生他们嚷道:“愿赌服输,等你们来!” “等你们!” “谁不来谁是小狗!” “愿赌服输!” ...... 王睿等人跟着嚷道,嚷的孟云生等人面红耳赤,连榜单也不看了,灰溜溜逃走。 钱九道看着孟云生等人的背影,心里有说不出的痛快。 从小到大,他只见过他爹对着那些当官的百般讨好,一遍遍叮嘱他上下尊卑,想赚钱就得能弯下腰。 可他不想弯腰,想堂堂正正的站着,商户怎么了?他不偷不抢靠自己的本事赚钱,哪里丢人了? 今天他敢指着那些人鼻子嚷,都是因为阿苑,阿苑太厉害了,她是第一个完全靠自己打败这些人的英雄! “阿苑!”钱九道突然将阿苑抱了起来,吓了阿苑一跳,计燃刚要出手,却见王睿等人都冲了上去,众人将阿苑高高抛起,齐声大喊,“阿苑,阿苑,阿苑......” 计燃看着哈哈大笑的阿苑,再看看激动振奋的众人,高高翘起了唇角。 所有人都知道阿苑是个天才,只有他知道天才背后需要付出多少努力,从定下赌约到考试那天,阿苑便再也没贪玩过一刻,连晚上说梦话都是经义解析。 这份荣耀,是她应得的! 正当众人欢欣庆祝时,孟云生等人又跑了回来,一脸惊恐,连声狂喊,“快跑,快跑,老虎来了!” 老虎? 白马书院里怎么会有老虎? 不就没考第一嘛,犯得着被刺激的失心疯了? 计燃见众人愣神,生怕不小心摔着阿苑,忙提气一跃将阿苑抱回自己怀里。 孟云生见众人不信,急的鼻尖冒汗,跺着脚嚷道:“真的有老虎,还是一头大白老虎,快跑吧,不跑来不及了!” 阿苑看看计燃,计燃看看阿苑,大的,白的,老虎,怎么听着这么熟悉呢? 正在众人将信将疑之时,忽然传来一声虎啸,天地颤抖,万物瑟瑟。 阿苑却高兴坏了,用尽最大的力气喊:“小白——” 一道白影迅速靠近,在众人惊恐的注视下,一头通体雪白的大老虎扑到了阿苑和计燃面前。 “阿阿阿阿......”钱九道吓的面无人色,啊啊了好几声也喊不出阿苑的名字来。 许棠从没这么近距离看过老虎,不由吓的腿软站也站不住,程硕不得不用力托住她。 王睿眼睁睁看着那头大老虎将爪子搭到了阿苑身上,然后张开血盆大口,伸出猩红的舌头,露出尖利的牙齿,舔了舔阿苑的脸。 众人都忍不住怀疑自己眼睛有问题,这么凶猛的老虎,竟然在舔阿苑。 真的是舔,像小狗舔主人那样的舔,而不是猛兽猎食那样的咬。 “疼,疼,疼!”阿苑连声嚷着,用力推开小白的脑袋,“脸都要被你舔秃噜皮了!” 小白又要往上蹭,阿苑忙摆手道:“不行,不行,你长胖了,计燃撑不住你这么重的分量。” 这也不行,那也不让,小白郁闷坏了,用爪子刨了刨地,闷吼了声。 “啊--” 有人忍不住尖叫出声。 第一百八十章 都不正常 小白猛地一跃,往阿苑怀里拱。 阿苑拍了拍小白脑袋,瞪着乱叫那人,“你别那么大声,吓着我家小白了。” 众人...... 这就离谱,它可是老虎,世上还有它怕的吗? 有! 小白用实际行动证明了它是一头多么胆小的老虎,一只小鸟许是没见过这么多人围在一起,飞的低了些,撞到了贴榜单的告示牌。 小白吓的一个激灵跳了起来,迅速抬起爪子把头埋了进去,还夹起尾巴努力把身子缩成一团。 “没事,没事,就是一只小鸟,还不够给你塞牙缝的呢。”阿苑十分熟练地拍着小白的脑袋,连声哄道:“别怕,别怕,它绝对打不过你.......” 钱九道悄悄挺直了腰,许棠缓缓站稳了身子,王睿放下了捂在眼上的手,其他人,咳咳,不就是头老虎嘛,其实也没那么可怕。 “阿苑,它不会是你养的吧?”许棠不太敢相信的问道。 阿苑点头,“小白是跟我一起长大的,不过养它的是大黄。” 王睿好奇,“大黄是大老虎吗?” “不是,大黄是狗。”阿苑十分认真回答道。 众人....... 狗和老虎,能和平共处吗? 阿苑哄好了小白,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来,撸着小白脑袋问道:“你是自己来的,还是和洛一一起来的,他人呢?” 小白抖了抖毛发,趴下了身子,做出了让阿苑上来的姿势。 阿苑立刻爬了上去,小白纵身一跃,朝前院跑去。 计燃急忙跟上,钱九道等人傻愣愣看着他们,许棠盯着阿苑消失的方向,梦呓般问程硕,“我不会是在做梦吧?阿苑把老虎当马骑?” 程硕用力掐了许棠一下,“疼吗?” 许棠木愣愣点头,“疼。” “那就不是做梦。”程硕松了口气,他不用再掐自己了。 王睿羡慕不已,“我也想养只老虎当坐骑!” 林枫一巴掌拍在他脑袋上,“醒醒,别做梦了。” “你,你敢打我?”王睿反应过来,震惊地瞪着林枫,这个穷酸鬼竟然敢拍他的头,想死吗? 林枫抬手又拍了王睿脑袋一下,没好气道:“打你怎么了?除了有个当官的爹,你还有哪儿比我强?刚才抛阿苑的时候,你还没我有劲儿呢,白长这么胖!” 王睿愣住,指着林枫鼻子,“你,你,你——” “你什么你?”林枫一把勾住王睿脖子,笑嘻嘻道:“看在阿苑的面子上,以前的事我不跟你计较了,以后大家都是兄弟,今天这么高兴,你请吃好吃的吧。” 王睿愣愣地看着林枫,再看看周围众人,情不自禁地咧开了嘴,他们看他的眼神跟之前不一样了呢。 但王睿还是傲娇地扬起了下巴,“凭什么?我又没积分!” “我有,我请你!”林枫搂住王睿往前走去。 其他人都跟了上去,大家笑嘻嘻商量着一起凑积分买好吃的,好好庆祝一下地字丁班扬眉吐气。 钱九道等人糊里糊涂被众人裹挟着往食堂走去,一边走,一边听着他们热火朝天的议论,觉得有什么东西正在悄悄改变。 阿苑被小白带到了先贤院大门外墙角,只见便宜大姨披头散发拼命抓挠着胳膊,凶神恶煞;灰头土脸的风洛一抱着个跟半个他那么大的包袱,不知所措。 “你们,这是,在干嘛?” 阿苑刚一开口,两人便齐齐朝她看了过来。 风洛一大喊,“救命,这个疯婆子好凶啊!” “阿苑别过来,这小子身上有暗器!”叶梦回的嗓门又尖又利。 阿苑不由看向计燃,“你说他俩究竟谁有问题?” 计燃淡淡回道:“都不正常。” 叶梦回...... 风洛一...... 一番鸡飞狗跳之后,叶梦回知道了风洛一的真正身份,风洛一也明白了叶梦回不是坏人。 原来风洛一收到阿苑的信后,便立刻收拾东西下山,可刚出山门便被小白发现了。 小白死缠烂磨要跟着风洛一,风洛一没办法只得把它带上,不过幸好是带上了小白,不然以天静宫人一贯的路痴属性,风洛一自己根本就找不到白马书院。 走了一个来月终于到了白马书院,风洛一立刻就要带着小白进去找阿苑。 而叶梦回作为白马书院的守护人,怎么可能放小白这种猛兽进书院? 于是叶梦回就上前阻拦,而风洛一看到叶梦回便被她满头白发吓到了,本能便把身上的药丸朝她扔了过去。 对于叶梦回这种级别的高手,什么神仙醉、跳不死、臭气丸根本伤不到她,便是响雷这种级别的伤害,她也能轻易躲开。 但是,风洛一扔出了痒痒痒,一种他自己误打误撞配出来的像柳絮样的药粉,随风飘散无色无味,沾到皮肤上就会让人立刻全身奇痒,无法忍受。 叶梦回不小心沾上了一点点,就把自己挠成了阿苑刚过来时见到的那副鬼样子。 计燃看着狼狈不堪的叶梦回,心有余悸。 天静宫这些乱七八糟的药物真是练武之人的噩梦,每当他觉得自己即将无敌时,他们都会给他致命一击,用实际行动向他证明,再高的功夫在天静宫面前都是不堪一击。 可是连叶梦回这种绝顶高手都躲不开的痒痒痒,破解之法却极其简单,拿水冲洗冲洗就好了。 叶梦回知道破解之法后,脸色如同便秘,难看至极。 阿苑却一脸严肃的跟风洛一分析,“我觉得还是絮絮不够细,如果能弄得再细一点,到眼睛看不到的那种程度,效果会更好。” “用鸟的绒毛行不行?那个很细。”说起这些,风洛一的脑子也是转的很快滴。 阿苑点头,“可以试试,不要用药水浸泡,用烟熏,省的绒毛黏在一起.......或许可以再加一点干胶,这样黏上之后不易被冲洗掉,药效更持久。” 计燃看着叶梦回越来越难看的脸色,忍不住使劲咳了两声,提醒阿苑和风洛一,不要再给某人留下更深的心理阴影了。 阿苑这才看向便宜大姨,笑眯眯安慰她道:“大姨你放心,我们就是琢磨琢磨,不会再用到你身上的。” 叶梦回揉着挠破皮的胳膊,皮笑肉不笑,我信你们个鬼。 听到阿苑叫叶梦回大姨,风洛一吃了一惊,忙问道:“你什么时候多了个大姨?” 第一百八十一章 一杀到底 “她是我娘的好姐妹,对我很好,你以后不要欺负她。”阿苑的话让叶梦回哭笑不得。 喂,小丫头,我可是绝顶高手,当今世上能打过我的不会超过五个! 可一想到他们来自天静宫,叶梦回顿时又把话咽了回去,算了,栽在天静宫手里的人多了去了,多她一个也不稀奇。 风洛一乖乖点头,谁对阿苑好,他就喜欢谁,虽然这个人头发白白眼神凶凶他不喜欢,但他还是主动凑过去,冲叶梦回喊了声,“大姨婆!” 计燃愣住了,叶梦回像被点了穴,阿苑吃了一惊,连声夸赞风洛一,“洛一,你变聪明了哎,竟然这么快就弄清了辈分称谓,你好棒啊!” 叶梦回如同被雷劈,身子晃了晃,计燃忙扶着她,关切问道:“叶前辈,你还好吗?” 叶梦回抚了抚额头,有气无力,“可能不太好。” 她虽然头发都白了,可她今年也才三十出头啊,怎么就一转眼成婆婆辈儿了?二十来岁的大小伙子竟然喊她婆婆,她有那么老吗? “小姑姑,她病了吗?会不会是因为脾气太大,得了脑疾?”风洛一小心翼翼打量着叶梦回,一张口险些把叶梦回送走。 “你才脑疾,你们全家都脑疾!”叶梦回气的想杀人,这小子白长了这么俊的一张脸,会不会说人话啊? 计燃忙劝道:“叶前辈冷静,冷静,别生气,真气坏了还得找他们看病。” 叶梦回....... 为什么她小的时候要被风清一那个老顽童欺负,长大了还得被他的徒子徒孙气个半死? 这日子没法过了! 计燃实在不会劝人,只得转移话题,“阿苑,他为何叫你小姑姑?” “他是我大师兄的徒弟,我是他小师姑。”阿苑解释了句,十分骄傲的向他们介绍风洛一,“他叫风洛一,是我们天静宫第一百三十七代大弟子,做饭特别好吃,还会编鸟笼斗蛐蛐。” “我还会学猴子和鸽子叫,我学的可像了,不信我叫给你们听!”风洛一被夸的心花怒放,立刻放下包袱,叫了起来。 叶梦回和计燃面面相觑,这位天静宫大弟子怎么看着不大聪明的样子。 虽然不大聪明,但风洛一做的东西是真的好吃,而他千里迢迢从天静宫背来的包袱里也一大半都是吃的。 “这是孜然粉和辣椒面,等下雪了咱们吃烤肉。” “这是小茴香,小姑姑,明儿我给你炸油条吧。” “这是青玉果干,你好久没吃了吧?” “这是我临走前刚做好的山楂糖雪球,小姑姑,你尝一个,可好吃了!” ...... 叶梦回和计燃看着风洛一不停从包袱里拿东西,从最开始的震惊已经逐渐麻木了。 “天静宫是把他当厨子培养吗?”叶梦回忍不住问计燃。 计燃摇头,他怎么知道,反正这个风洛一怎么看都不像是个大夫。 而风洛一得知阿苑的麻烦已经被李璟解决后,自己白跑一趟后失望不已,“阿玉可真讨厌,我好不容易能演一回你哥哥,还被他给抢了,我要诅咒他天天吃香菜!” 阿苑忍不住笑了起来,李璟因为自小在宫中长大,极少吃味道比较冲的食物,第一次在天静宫吃到香菜馅的饺子时,差点儿没吐出来。 风洛一因为跟李璟抢阿苑,总是抢不过,就故意为难他,隔三差五就弄香菜馅的包子饺子什么的,把李璟吃的脸发绿。 阿苑越想越觉得好笑,“阿玉现在可是南蜀的太子,谁敢逼他吃香菜?” 还真有人! 南蜀皇宫无极殿,舞池中的舞姬跳得婀娜多姿,原本道貌岸然的权贵官员们,也渐渐失去了分寸,娇软在怀,温香暖玉,宫宴的气氛渐渐变得旖旎了起来。 唯有孤零零坐在高位的太子殿下身旁,同殿外洋洋洒洒飘落的雪花一般,寒气凛冽,令人不敢靠近。 哪怕今日太子殿下穿了件簇花紫色锦衣,头戴金冠,眉如远山,目光清澈悠远,似乎还含着浅浅的笑意,仿佛春日渐暖。 但当他突然抬起眼,看向过来送菜的宫女时,殿内众人还是立刻紧张了起来。 自太子监国至今,每天都会死人,最多那日,太子暴怒,连斩十名官员,血洗朝堂,令百官胆寒。 所有人都很清醒地认识到,这位太子殿下不同于以往任何一个南蜀君王,谁也别想糊弄他,更不要试图挑战他的底线。 杀人不眨眼,吃人不放盐,披着神仙的皮,干着刽子手的活,说的就是这位祖宗。 殷浩暗暗叫苦不迭,到底是哪个脑子犯浑的,竟然把香菜碟给殿下端了上来,不知道殿下最讨厌香菜的吗? “我这就让人撤下去!”殷浩立刻上前,端起了香菜碟。 李璟却摁住了殷浩的手,夹起一点香菜放到嘴里。 在殷浩惊讶的注视下,李璟把这口香菜慢慢嚼了咽了,似笑非笑地看着众人道:“我讨厌吃香菜,但如果必须吃,我也能吃的下去。就像均田一样,不管你们有多少人反对,都必须给我彻底推广下去,年末考评还完不成者,斩!” 旖旎气氛一扫而空,肃杀之气扑面而来,令众人如鲠在喉如刺再背,再也没了纵情享乐的心思了。 宫宴热闹开场,冷清结束,殷浩跟在李璟身后,缓缓朝后宫走去。 雪下的越来越大了,轻飘飘的雪,压在宫宇上的红瓦,殷浩心中却莫名生出一股沉甸甸的感觉。 他忍不住轻声问李璟,“殿下,你真的要同那些人硬扛到底吗?” 李璟望着漫天飞雪,“只有这么做才能救南蜀。” “可我担心他们会拿你的身世做文章,毕竟皇上只是养病,不是驾崩。”殷浩忧心忡忡,都忘了避讳,直接说出了大逆不道的话。 殷浩也在天静宫待了那么久,自然也很清楚滴血验亲有多不靠谱,更何况他这些日子查出来的蛛丝马迹,都让他不得不怀疑殿下的血统真的有点问题。 李璟淡淡一笑,“由他们去,我倒宁愿我跟那人没有丝毫的关系,若真能查出些什么,我还要谢谢他们呢。” 殷浩不知该羡慕还是同情,殿下是真的不在意自己亲爹是谁,但是他却忍不住心疼。 世人皆知南蜀富庶,却不知南蜀富的是豪强大族,而不是国家百姓。 全国有一多半的田地都掌握在那些豪强大族和官员手中,他们富得流油,可一到打仗出钱出力,却都缩起脑袋当乌龟王八,任由南蜀被邻国欺凌侮辱。 想要让南蜀真正强大起来,就得将田地从这些人手中夺回来,分给百姓。 这样耕者有其田,百姓过的好了,国家才能真正强大起来。 可想要打破数百年形成的局面,难度可想而知,让殷浩如何能不担心啊? 第一百八十二章 一物降一物 李璟对这件事的难度心知肚明,可他必须要做。 他已经借着调查贪腐斩了反对最强硬的那波人,如果剩下的人还是冥顽不灵,要跟他对抗到底,他也只有一杀到底了。 不管踩着多少人的尸骨,他也要在大战来临之前,将南蜀锤炼成最强兵器,保护阿苑,保护他想保护的一切。 李璟迈开步子,朝着暗沉的宫宇走了进去。 殷浩的目光追随者李璟的背影,他越走步伐越沉稳,背挺的笔直,像一堵墙一座山,不管外面有多大的风雪也撼动不了分毫。 白马书院休沐日,许棠带着程硕,王睿和林枫几个死皮赖脸跟着钱九道,一起去阿苑的风客居蹭饭。 今天下大雪,终于可以吃风洛一心心念念的烤肉了。 他天不亮就起来准备,切肉腌肉,点火生炭,忙的不亦乐乎。 计燃练功回来,见风洛一在搬炭炉,忙走过去帮忙。 哪知他刚碰上,风洛一便冲他道:“你别动!” 计燃愣住,风洛一嘟嘟囔囔,“好不容易走了个阿玉,又来了个你,为什么总有人跟我抢小姑姑呢?” “我没有跟你抢,我不会做饭。”计燃觉得有些委屈,他什么都没干,陪阿苑睡觉的位置还被小白占了。 风洛一皱了皱鼻子,不满道:“那你为啥天天跟着我小姑姑,为啥不回你自己家去?” 计燃抿了抿唇,有些难堪,“我没有家。” 风洛一愣住,凑过来小声问道:“你也是孤儿吗?” 计燃眨巴眨巴眼睛,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我也是!”风洛一却高兴了起来,好像找到了同盟,“你觉不觉得大姨婆很讨人厌?你说她会不会想把我小姑姑从天静宫抢走?” 计燃....... “臭小子,你说谁讨厌?”叶梦回突然从天而降,一长笛敲在了风洛一脑门上,横眉怒目,“天天盯着阿苑,她自己有腿有脚,她想干嘛用你教啊?” 风洛一虽然脑子不太好,可在天静宫也是老小,从小到大没挨过什么打,突然被打的这么疼,不由委屈死了,嘴一撇,眼泪珠子便吧嗒吧嗒落了下来。 叶梦回傻了眼,她活到这把年纪还没见过哪个男人这般柔弱呢,动不动就哭,还哭的这么眼泪汪汪可怜巴巴,真是—— 风洛一哭起来也没声音,就是蹙着眉盯着人抿着唇,一个劲儿掉泪珠。 他生的俊美,眼眸特别黑,特别纯净,脸上也不显年岁,哭起来就完全是个文弱少年,十分可怜。 叶梦回不由慌了,围着风洛一连声道:“我也没用什么劲儿啊,你能不能别装的这么可怜?” “阿苑还没起床呢,你哭给谁看?” “我警告你,你再哭我打死你!” ...... “你一个大男人哭成这样丢不丢人?” “哎呦,我的天啊,你眼睛里是装了水潭吗?怎么那么多眼泪啊?” ...... “我错了,我给你赔礼了行不行?” “求你了,别哭了,你再哭别人该误会了,我可真的什么也没干啊!” “实在不行,我让你打回来,这总行了吧?” “真的?”风洛一使劲吸了吸鼻子,盯着叶梦回,“我能打回来?” 叶梦回愣了片刻,眼一瞪,脸一拉,“小样儿,装的还挺像,还想打我——” “你骗人!”风洛一嘴一撇又要哭。 叶梦回深吸了口气,咬牙切齿道:“打,让你打,行了吧!” 风洛一眼里还含着泪花,唇角却已经翘了起来,他撸了撸袖子,活动了下手指,用右手使劲扳起左手中指,往叶梦回脑门上用力弹去。 计燃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深切感受到人生无常,世事多变,谁能想到绝顶高手也会等着被人弹脑门呢。 “计燃,计燃!” 屋里响起了阿苑软糯迷糊的呼喊,计燃立刻转身朝屋里跑去,一边跑一边应声,“来了,马上。” 看着跑的比兔子都快的计燃,被弹了脑门的叶梦回顿时不觉得丢脸了,看来这世间的规则就是一物降一物,不以武力高低定输赢啊。 可刚走过来,把这些尽收眼底的许棠等人,却受到了极大的冲击。 尤其是程硕,他忍不住怀疑,“你们说,练武真的有用吗?” “不知道,”钱九道十分不负责任道:“等你练的跟他们一样厉害兴许就知道了。” 许棠压根不关心这个,“咱们赶紧过去帮忙烤肉吧,我饿了。” 王睿更好奇前面树上的红果子,“那红果子是啥?能吃吗?” 林枫和王选、胡宇轩等人忙拉着他,“咱们是来做客的,你矜持点儿,别啥都乱摘乱碰!” ....... 程硕深切地感受到了世间的冷漠,忙快走几步追上众人,“喂,你们等等我!” 寒风呼啸,大雪纷飞,屋内却是暖意融融,肉香四溢。 阿苑窝在小白怀里,抱着她的鱼壶,喝着风洛一给她煮的杏仁牛乳,看着计燃他们烤肉,舒服地眯起了眼睛。 要是每天都不用上学就好了,这么冷的天,就应该窝在屋里吃吃喝喝睡睡啊! “阿苑,张嘴!” 计燃扭头,夹了块刚烤好的牛肉递到阿苑嘴边。 阿苑张嘴咬下,计燃忙问:“这块烤的够嫩吗?” “够!”阿苑点头,十分满意,“比刚才的嫩多了,好吃。” 计燃翘起了唇角,阿苑满意,他就开心。 风洛一很不服气,夹了块他认为烤的最好的肉喂给阿苑,“我烤的好还是计燃烤的好?” “计燃!”阿苑实事求是,“他烤的香还特别嫩。” 风洛一郁闷了,他竟然烤不过计燃,为啥? 叶梦回好心给风洛一解释,“你没他手快,也没他手稳,他是练剑的,手上功夫我都不一定比得上。” 风洛一更郁闷了,他唯一擅长的就是做饭,现在连这个都要被人比下去了吗? “洛一,光吃肉太腻了,我想吃樱桃酥酪,有樱桃吗?”阿苑把喝完的鱼壶递了回去,问道。 风洛一顿时高兴了起来,忙接过鱼壶,连声道:“有,我来的时候带了一罐子樱桃,我这就去做!” 见风洛一兴冲冲跑了出去,阿苑方才站起来打了个饱嗝,揉着肚子来回转圈圈。 转的叶梦回眼晕,忍不住劝阿苑,“吃不下就别吃了,不用这么惯着他。” 第一百八十三章 许棠是猪 阿苑噘嘴道:“谁说我惯着他了,我就是想吃!” 叶梦回没好气地翻了个大白眼,往嘴里塞了一大块烤肉,死丫头嘴硬心软,跟你娘一个德行。 计燃伸出手,帮阿苑揉着肚子,小声对她道:“一会儿我帮你吃。” 阿苑笑了起来,用更小的声音道:“你不要吃太多,洛一小心眼,生怕别人跟我抢好吃的。” 计燃点了点头,他也不喜欢别人跟阿苑抢,这世上所有的好东西都该是阿苑的,因为她值得。 钱九道看看阿苑和计燃,再看看只顾着跟他抢肉吃的许棠,忽然心酸的不行。 人和人,真的很不一样,人家相亲相爱,他呢?旁边坐了头猪! 许棠吃的正欢,忽然见旁边递过来个帕子,不由抬头,看到了钱九道嫌弃的脸。 “擦擦吧,满脸油。”钱九道把帕子往许棠跟前递了递,见许棠还是傻不愣登看着他,便直接往她脸上一抹,帮她擦干净了。 许棠愣愣地看着钱九道,印象里除了小时候她娘和奶娘帮她擦过嘴外,好像就没人帮她擦过了。 钱九道被许棠盯的耳根泛红,他也不知道自己刚才脑子里想啥,竟然帮她擦嘴了,忙加快夹肉的动作掩盖自己的心慌。 许棠见自己面前的肉都被夹走了,顿时急了,“钱九道你个坏蛋,趁着给我擦嘴抢我的肉,还给我!” 钱九道顿时一阵心塞,咬了咬后槽牙,在心里默念一百遍:许棠是猪,许棠是猪,许棠是猪...... 可刚念到三十三遍,忽然听到有人高喊“猪活了,猪活了!” 钱九道不由一口口水呛到了嗓子眼,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许棠嫌弃地把钱九道推开,侧身护着自己的肉,“你离我远点儿,别把口水溅到我的肉上。” 钱九道气得吐血,默默在心里发誓:许棠,我以后再管你我就是猪! 来的是常简,他一脸狂喜地冲到阿苑跟前,噼里啪啦道:“师父,你那个方子起效了,那头猪不发疯了,今儿开始吃食了!咱们是不是能给山长用这个方子了?” 几日前,阿苑无意中想到一个古方兴许可以缓解山长的痛楚,但年代久远无从考证疗效如何。 恰好后厨有头猪染了疯病,头痛欲裂一个劲儿撞墙,他们便决定用这个方子试试疗效,没想到效果竟然惊人的好。 阿苑很淡定,不紧不慢问道:“拉了吗?” “拉了!”常简忙回道。 “便便是什么样的?条状?块状还是--” 王睿一脸无语,打断阿苑道:“你们能去别处说这个吗?我们正吃肉呢!” 阿苑不解,“你吃你的,我说我的,我又没让你吃猪粪。” “哈哈哈哈......”程硕没忍住,笑出了声,手一抖,碟子掉在地上,一声脆响。 正在打瞌睡的小白被吓的一哆嗦,脑袋撞到了边柜,想抬起爪子揉脑袋,却因软塌太过窄小,一不小心跌落下来,滚了半圈,一脸懵逼。 “噗嗤!” 不知是谁没忍住笑了一声,就像打开了笑声的开关一样,所有人都笑了起来。 笑声此起彼伏没完没了,听得在厨房忙着做樱桃酥酪的风洛一也跟着笑了起来。 这儿虽然处处不如天静宫,但人多热闹也挺好。 他下山的时候就打算好了,反正师父很快就会回宫,他就留在这儿照顾小姑姑,省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人总想把小姑姑拐了去。 他要做很多好吃的给小姑姑,把小姑姑养的白白胖胖,气死阿玉,让他好好知道知道谁跟小姑姑最亲! 南蜀太子寝宫,李璟一连打了两个喷嚏,把殷浩弄得紧张兮兮。 “不会昨天派腊八粥的时候冻着了吧?”殷浩探了探李璟的头,不放心道:“我看还是请太医过来瞧瞧吧。” 李璟拂开殷浩的手,没好气道:“少让他们给我开那些苦药汤子,难喝的要命,还不管用。” 殷浩无奈地看着李璟,还嫌人家药苦呢,也不说说自己多不爱惜身子,才当了一个多月太子,就瘦了好几斤,再这么下去,非把自己熬干了不可。 “我要给阿苑写信,你不听话,天天熬夜,还不按时吃饭。”殷浩拨了拨灯芯,将烛台拿的离李璟更近些,方便他批阅奏折。 李璟哭笑不得,放下笔看向殷浩,“你长本事了,还学会告状了?” 殷浩臭着脸道:“我也没办法,我嘴都快说干了你也不听,天天这么熬早晚要完蛋。你要是出事,阿苑一定饶不了我,我也是为了自保。” 李璟被殷浩气笑了,指着他骂道:“你个没脸没皮的,我还没嫌你不好好当差呢,你还委屈上了,我让你办的事你办好了吗?” “我不去莘州,现在宫里这么乱,你又完全不顾及自己的身体,我不放心。”殷浩理直气壮,没得商量。 李璟故意逗殷浩,“二师兄在莘州呢,你若去办差,兴许还能见到他。” 李璟不提风云二还好,一提殷浩便像猫被踩了尾巴一样跳了起来,连声道:“谁想见他了?我才不想见他,我又没病,我才不找着去挨骂!” 李璟看着殷浩泛红的脸,越发好奇不已,到底在河谷那一战中发生了什么,怎么后来他每次提到二师兄,殷浩都这么反常呢? 殷浩也不想这样,可他现在只要一想到风云二,就想起了他拼死护着他的情景,就觉得心里怪怪的,好像有什么东西就要失去控制了一样,让他莫名感觉到害怕恐慌。 “反正你在哪儿我在哪儿,你别想把我撵走!”为了掩盖心虚,殷浩异常固执地瞪着李璟,看的李璟十分无语。 现在别人都怕他怕的要死,连周文在他面前都收敛了许多。只有这个傻的,还跟以前一样天天跟他顶嘴,管东管西强词夺理。 殷浩才不怕,他有尚方宝剑,“阿苑可专门给我写了信,让我照顾好你。” 听到殷浩搬出阿苑,李璟无话可说了。 腊八前李璟收到了阿苑的信,阿苑告诉他大长老和三长老去了白马书院,他们匆匆见了一面就分开了。 还说她想好了,要在书院好好读书,还要凭自己的本事问圣云云。 第一百八十四章 傲娇 阿苑能沉下心待在白马书院,有风洛一和小白守在风客居照顾她,还有计燃和叶梦回两个高手保护,李璟总算能放下心来。 可高兴之余,李璟也有些伤感,阿苑一天天长大独立了,她越来越有自己的想法和主见,似乎也越来越不需要他了。 殷浩见自己一搬出阿苑,殿下果然不吭声了,不由很是得意,越发絮絮叨叨,“殿下,你就听我一句劝吧,好好吃饭按时睡觉,不管公务多繁忙,也要把自己的身子照顾好,不然过年的时候怎么去见阿苑啊?她若是见你瘦骨嶙峋,定会伤心的.......” 李璟被殷浩烦的要死,可一想到过年兴许能挤出时间去看一看阿苑,心里不由生出了万千期待,虽然不觉得饿,还是点头道:“那就来碗清汤面吧。” “哎!”殷浩高兴坏了,连声道:“我这就让他们做,素面清汤,烫两颗青菜,打一个蛋花,出锅撒一点葱花,滴两滴香油,就跟以前阿苑喜欢吃的一样,对吧?” 李璟怔了下,抿唇笑了起来,不由想起了阿苑。 在天静宫的时候,因为冬日晚饭吃的早,阿苑夜里总是饿,二师兄便往屋里放了个炭炉,晚上给她做夜宵。 可又怕她吃的多了积食,一般就给她煮碗清汤面。 阿苑得知李璟晚上也会饿后,就让二师兄多煮一点,然后喊他过来一起吃。 李璟本来只是偶尔会饿,可跟着阿苑吃了一个冬天,弄得他到点就饿,晚上不吃那么一碗,后半夜都睡不踏实了。 此刻想到大冬天,跟阿苑围着炭炉抱着碗,呼噜噜吃面的情景,李璟竟真有些饿了。 也不知道阿苑现在晚上还会不会饿,风洛一那个没心没肺的知不知道就算她饿了,也不能给她吃太多,不然容易积食啊? 白马书院地字丁班讲堂内,自从阿苑考了月考第一,看过她答题的试卷后,索言归讲经义的时候,总觉得心里发虚。 “子曰:‘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近之则不孙,远之则怨。’这句话中小人是指小孩子,意思是说女人就跟小孩子一样,过于宠溺她会恃宠而骄,不......”索言归正在讲解,见阿苑忽然抬眼看向他,不由心里一咯噔。 这一个来月的经验告诉索言归,他可能又讲错了,可他低头看了眼经义,没错啊,书上就是这么写的。 索言归稳了稳心神,继续讲解,阿苑却举手道:“夫子,我认为这段话不应该这么理解。” 索言归很想无视阿苑,这丫头的脑子也不知道是怎么长的,总能从犄角旮旯里找出他的错误,弄得他很没面子又不得不承认她说的对。 可知道了她的真正身份,知道她用古方帮山长减轻了病痛,还知道叶梦回那个变态女魔头是她大姨,索言归此刻看着还能先举手再发言的阿苑,觉得她已经给自己面子了,只得让她起来说。 阿苑背着手,晃着脑袋道:“根据《史记》和《孔子家语》记载,孔子出生后见都没见他爹,而且三岁时他爹就死了,一直由他娘抚育长大,所以对他娘以及像他娘那样的女性是极为尊敬,所以他从情理上不应该会厌恶女人。” 索言归有点儿慌了,那两本书上有这样的记载吗?他怎么不记得? “我认为这里的女人不是泛指,而是特指。《四书集注》中对此也有注释,此章女子小人指家中仆妾言。妾视仆尤近,故女子在小人前。因其指仆妾,故称养;待之近,则狎而不逊......” 阿苑侃侃奇谈,众学生连连点头,不管听懂听不懂,反正就觉得阿苑讲的很有道理。 索言归脸红了绿,绿了红,他不过是想来学渣班寻个突破之法,怎么就碰上了个学霸呢? “要不,以后你来给大家讲吧?”索言归放弃了,他不得不承认人和人之间是有差距的,虽然他是夫子,可论经义解析他真比不过阿苑这丫头。 一次性把脸丢完了也好,省的一直丢脸一直煎熬。 哪知阿苑拒绝了,她十分傲娇地坐下道:“我没空,我年考要考第一呢,还有很多书要读。” 若是旁人说这种话,定会被人嘲笑不知天高地厚,白马书院的年考可是一年中最难的一次考试,一个才入学不到三个月的新生蛋子想考第一,无疑是白日做梦。 可说这话的人是阿苑,大家便觉得很有可能,钱九道和王睿等人还生恐夫子耽误了阿苑学习,连声嚷道:“夫子还是你讲吧,你讲的简单,我们听得懂,反正我们又考不好,你讲错了也不打紧。” 索言归....... 他还能说啥? 他太难了! 进入腊月之后,白鹭源的雪一下起来就没完,眼看大雪就要封山了,山长等人连夜商定提前进行年考。 年考前最后一次休沐,计燃陪着阿苑回到了风客居。 风洛一跟书院食堂的大厨混熟后,隔三差五就会跑去学个新菜弄点食材,这次他直接弄来了几个脑花,给阿苑烤了吃,说是她读书太辛苦要给她补补脑子。 阿苑吃的差点儿没吐出来,生怕风洛一再给她弄什么奇怪的吃食,忙推说累了,早早带着小白回房睡觉。 虽然晚上滴水成冰,寒风刺骨,可计燃还是从未间断过练功。 叶梦回对计燃也很上心,只要有空就会过来帮他喂招。 一番激烈的打斗过后,厚厚的积雪都被掀翻,露出了下面的泥皮,叶梦回缓缓了气,十分欣慰地看着计燃,“你的无情剑快要进一步了。” “只是更加巩固,离融会贯通还有一定距离。”计燃对自己的实力一向认知清醒。 这也是叶梦回最欣赏计燃的一点,她跟他这般年纪时,仗着天资过人胡天胡地,也不知得罪了多少人,若不是碰到风清一和阿月,她还不知道要狂妄无知到何时呢。 “等年考结束后书院放假,我要陪山长去一趟天盛,我不在期间,你一定要保护好阿苑,尽量不要让她离开风客居。”叶梦回一脸严肃的叮嘱道。 计燃不由有些紧张,“出什么事了吗?” 第一百八十五章 头脑简单 “大巫死了,”叶梦回沉声道,“死在了天盛皇城,天盛皇帝请山长代表白马书院过去做个见证。” 计燃很是不解,“见证什么?” “见证大巫之死同天盛皇室没有关系,是门派内斗。”叶梦回眼中浮出浓重的嘲讽,“天盛皇帝认为巫蛊内斗的起因是南蜀皇室幕后操控,意图栽赃诬陷天盛。” 计燃不懂政事,但也感觉这个理由有些牵强,人又不是死在南蜀,李璟还协助过天静宫剿灭巫蛊,说南蜀是幕后主使,有证据吗? 叶梦回愤愤骂道:“我看就是天盛贼心不死,想借机对南蜀宣战罢了。南蜀虽然换了个厉害的太子,可国力积弱,被天盛和西昌吞并是早晚的事......” 计燃,打了个哈欠。 叶梦回...... 好吧,这些对于一个孩子来说是有些无聊枯燥。 “这些事你不用告诉阿苑,只管保护好她就是。”叶梦回也不啰嗦了,直接吩咐道:“只是她要是问起她师父什么的,你可不要说漏嘴。” 计燃十分困惑,“我要怎么说才是对?这里面有天静宫什么事吗?” 叶梦回愣住了,她仔细想了想,发现这里面好像还真没天静宫什么事了。 因为天静宫在天盛发现了大巫的尸体后,就直接把这事扣在了天盛皇帝头上,压根不管天盛皇帝如何辩解,就把尸检结果公之于众了。 这才逼得天盛皇帝不得不想办法自证清白,还试图拉南蜀过来当替罪羊,至于天静宫那帮长老们,人家把尸检结果一公布就直接抬脚走人了。 那不管不顾,老子天下第一的做派,真是跟风清一那个死老头如出一辙。 “虽说这种可能性比较低,但我们也要提高警惕,万一天盛小皇帝要报复天静宫呢。万一他知道阿苑在风客居,万一他派人来抓阿苑什么的呢?”叶梦回一脸认真地叮嘱计燃道:“总之,你一定要寸步不离的跟着阿苑,记住没?” 计燃看着叶梦回,觉得这个大姨纯粹是想自圆其说,天盛皇帝若是知道阿苑的身份,不派人过来伺候就不错了,哪儿还敢抓她,这种时候得罪天静宫对天盛有什么好处? 叶梦回被计燃黑白分明的眼睛盯着,莫名心虚狼狈,三言两语结束叮嘱,立刻飞身走人。 当长辈太难了,她这种脑子简单的人,怎么碰上的小孩都这么难缠啊? 一定是当年风清一那个死老头给她吃的药丸太多了,把她脑子吃坏了! (风清一:别赖我,明明是你自己头脑简单还要装高深,别以为我死了就能让我背锅,我徒儿可不是好惹的!) 夜深人静,烛火昏暗,计燃小心翼翼进了屋,见阿苑窝在小白身上睡熟了,手里还抓着没看完的书,额头却因为小白皮毛的热度已经冒汗了。 计燃忙走到炭炉旁将身上烤热,轻轻将阿苑抱起。 小白抬了抬眼皮,确认了一下是计燃,便又合上眼睛扭了下身子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继续睡。 计燃将阿苑抱到床上,放平,盖好被子,这才轻手轻脚躺到她的旁边睡下。 阿苑的呼吸平稳悠长,带着淡淡的牛乳香。 自从风洛一来了之后,每天晚上睡觉前都会给阿苑热一壶牛乳,喝的阿苑身上都带上了乳香,更像个奶娃娃了。 阿苑似乎闻到了计燃的气息,闭着眼睛,嘟了嘟嘴,拱进了计燃的怀里,哼哝了声,“计燃,不要练功了,多睡觉才会长高。” 计燃怔了下,唇角止不住地往上翘,他轻轻伸出手搂住了阿苑。 他要练功,也要长高,还要变成这世上最厉害的剑客,永远保护阿苑。 年末大考如期而至,阿苑别的都不担心,唯独担心策论。 年考不同于月考,月考不需要写长篇策论,只需要写小稿,阿苑靠着惊人的记忆力,把能找到的小稿都背了下来,七凑八凑也拼凑了个优等。 可年考要写大稿,字数和格式有严格的要求,再用写小稿那种投机取巧的方式肯定不行。 写文章不同于背书,不是你背的多就能下笔如有神,除了多看多背多写外,几乎没有捷径。 更别提阿苑那笔字,写的只能算工整,远远达不到好看,卷面分也高不到哪儿去。 钱九道和王睿神秘兮兮跑来告诉阿苑,“我们专门托人打探了内部消息,这次出的策论题一定是你背过的,你就放一万个心吧!” 阿苑冲他俩翻了个大白眼,“你俩一天到晚都想啥呢,连策论不会重复出题都不知道吗?” 钱九道和王睿面面相觑,有这个惯例吗?他们难道被骗了? 季元昌! 胡宇轩! 钱九道和王睿恨得咬牙切齿,他俩从牙缝里省出来的烧饼和羊肉汤啊,都喂了狗。 许棠嫌弃地推开钱九道和王睿,“就你俩那脑子,就别来给阿苑添乱了,赶紧回去翻翻书,能背几句背几句,别考个零分回家挨揍。” “怎么可能考零分?”钱九道没好气道:“写清楚名字班级和学号都给两分呢,一门两分,起码也能得十分!” 王睿紧跟着道:“策论把题目抄下来也给两分,明算就算不会算,写个答曰也给一分,我估摸着五门加起来,二三十分问题不大。” 许棠捂脸,冲程硕和计燃道:“你们赶紧把他俩弄走吧,跟他们站在一块儿我都觉得丢人。” 王睿很不服气,“这有什么丢人的?这叫合理得分,我们总比那些一个字不写交白卷的强多了吧。” “就是,就是,我明算认真答题也能考七八十分呢,计燃和程硕说不定还考不过我呢。”钱九道一点也不觉得不好意思,反倒有些得意。 程硕好笑不已,学渣考二十分都能显摆,学霸考九十九分还不满意,传言果然不虚。 计燃淡淡道:“我武道已经拿满分了。” 钱九道...... 王睿....... 武功高了不起啊? 许棠冲计燃竖起大拇指,的确很了不起,不光自己拿满分,还帮阿苑作弊也拿到了满分,这种神仙帮手她也好想有啊! 年考顺利结束,阿苑不负众望考了第一,却因为积分不够不能计入问圣资格考评成绩,而书院的补偿奖励竟然是--跳级。 第一百八十六章 第一喜欢 “换一个!”阿苑瞪着山长,觉得自己被骗了,辛辛苦苦折腾了那么久,白忙活了。 山长笑眯眯,“换不了。” 阿苑气地叉腰,“我不管,我不要这个奖励,你们骗人!” 江老夫子打开校规小本本,指着上面一条对阿苑道:“校规第一百三十二条第四句写的很清楚,成绩优异者可跳级,你要是不想跳级,可以自行放弃奖励。” 阿苑才不要跳级呢,跳级了就不能跟计燃他们一起上课了,她才不要一个人孤孤单单跟一群比自己大很多的学生在一起,那她上课还怎么睡觉?作业谁帮她抄?无聊的时候看谁耍宝逗笑? 可她也不想放弃奖励,她读那么多不喜欢的书也很辛苦的,更何况写那个破策论写的她手腕都酸了,凭什么让她放弃? “换肯定是换不了的,这样吧,你过年不是不回家嘛,我以个人名义送你一车年货,你和朋友们一起热热闹闹过个年,好不好?”山长柔声细语,拿出哄孩子的耐心说道。 阿苑瞪着山长,没好气道:“我给你看了好几次病,还给你配了那么管用的药,我诊费还没收呢,你别想用一车年货糊弄我。我要给师父写信,你们骗人,坏的很!” 山长看着气呼呼走出去的阿苑,笑嘻嘻冲江老夫子道:“没想到有生之年,我竟然还能从天静宫手中占到便宜,我要赶紧给师父上柱香,告诉他老人家这个好消息。” 江老夫子无语地看着山长,似乎明白了为啥当年老山长会跟风神医闹翻,不作不死啊! 风客居,大年三十夜,风洛一做了满满一桌菜,阿苑、计燃、钱九道和许棠一起过年。 鹅毛大雪一连下了五天,大雪封山,天寒地冻,打开门窗院内一片雪白,已经分不清哪里是路哪里是池塘。 但屋里却是暖意融融,香气扑鼻,浓油赤酱、清炒甜酸,鸡鸭鱼肉还有甜米酒,看的众人食指大动。 阿苑穿着雪里金遍地锦滚花兔毛长袄,雪白的绒毛衬得她日渐圆润的小脸越发粉雕玉琢可爱灵巧。 计燃等人也换上了新衣服,没有长辈,不需要装乖巧,众人都露出了本性,吃到一半,便挽起袖子学着大人划拳拼酒。 甜米酒虽然度数很低,但也是酒,喝的多了,还是免不了晕乎乎。 钱九道手舞足蹈说个不停,“跟你们一起过年太开心了,我以后年年都要跟你们一起过。我再也不回去看我爹他们演戏了,大人都虚伪的很,明明心里想要的要命,面上还要装作不在意,还有他那些小老婆们,天天就知道比来比去......” “我也不回去,我也要一直一直跟你们在一起!”许棠晃晃悠悠站起来嚷道:“我再也不想看我娘哭,更不想听我爹骂我了。” “骂你怎么了?他是你爹,他就有资格骂你!我爹还打我呢,我能打回去吗?” “凭什么啊?就凭他是我爹,就可以处处贬低我,天天骂我,他那么不喜欢我,为什么还要跟我娘生我呢?” “我哪儿知道?我还想问问我爹呢,生我难道就是为了让我继承家业?我除了继承家业就不能干别的了?” “有家业继承你还不开心?我什么都没有,我爹早就说了我们家里的一切都要留给我弟弟。哪怕我才是嫡出,哪怕我书读的比弟弟好,比弟弟听话懂事乖巧,可他还是不喜欢我,就因为我不是男子!” ...... 阿苑靠在计燃身上,傻愣愣地看着说着说着眼圈开始泛红的许棠和钱九道,“计燃,他俩在干嘛?好像要哭了。” “不知道,可能是发酒疯,酒量太差。”计燃搂着阿苑,对钱九道和许棠的抱怨不很理解,对他来说只要有吃有喝不挨打,就已经很好了,至于师父喜不喜欢,师兄们喜不喜欢,其实也没那么重要。 但阿苑若是将来有一天不喜欢他,那可就糟糕了。 计燃不由看向阿苑,“你也会像许棠他爹那样讨厌我吗?” 阿苑眨巴眨巴眼睛,很难想象自己跟许棠她爹变成一个样,更想不出她有什么理由讨厌计燃,便摇了摇头,“不会。” 计燃放心了,但还是忍不住再问一句,“你会一直喜欢我吗?” 阿苑点了点头,计燃很开心,风洛一不开心了,凑过来问,“我呢,我呢?小姑姑,你可不能偏心。” “我也喜欢你啊,”阿苑拍了拍风洛一的脑袋,看了眼小白,“还有小白,还有师父师兄和阿玉!” 风洛一高兴了,“那我排第一吗?” 计燃顿时皱起了眉头,喜欢还可以排名? 那他要当第一! 阿苑看着两眼亮晶晶看着她的风洛一,和盯着她不放的计燃,以及也朝她看了过来的小白,忽然觉得“第一”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忙打了个哈欠道:“我好困啊~” 风洛一嘟了嘟嘴,计燃抿了抿唇,小白也跟着打了个哈欠,垂下脑袋继续睡。 计燃刚要抱阿苑回屋睡觉,却见钱九道和许棠哭了起来。 “呜呜呜呜,你太惨了,我以后不欺负你了,有好吃的我也不跟你抢了!”钱九道抱着许棠哭的稀里哗啦。 许棠也抱着钱九道呜呜咽咽的哭个没完,“你比我更惨,我起码还有娘,你怎么连你娘长啥样都不知道呢?你太可怜了,我以后一定会对你好一点。” “许棠,你对我太好了,我以后一定赚很多钱给你,让你爹那个穷酸干眼馋。” “钱九道,不管我能不能考上女官,只要你有难处,我都一定会帮你!” “呜呜呜呜,许棠!” “钱九道——” ....... 风洛一挠了挠头,“他俩这是唱戏吗?” 阿苑扣了扣脸,问计燃,“你说明天他们会后悔现在说过的话吗?” “肯定会!”计燃看着许棠和钱九道哭的鼻涕眼泪糊一脸,还抱着对方吧啦吧啦说个没完,心有余悸,“以后咱们可千万不要喝成这样,太难看了。” 阿苑眼珠转了转,冲风洛一道:“你一会儿把他们送到同一间屋里,明天一早酒醒了,肯定很好玩。” 第一百八十七章 秘密 风洛一乐得不行,“我让小白盯着,他们一醒咱们就过去围观。” 阿苑使劲点头,咧嘴直笑,计燃看着她,唇角也止不住上翘。 次日一早,钱九道抬起犹如千斤重的眼皮,却看到一团乱糟糟的头发搭在自己脸上,不由吓的一个激灵蹿了起来,“鬼啊--” 许棠头疼眼涩嗓子干,正处于半睡半醒,想醒但是又懒得动的艰难状态,突然被这么一嗓子惊的立刻醒了。 她傻愣愣地抬起头,看到有个头发乱糟糟脸肿的跟猪头一样,但是还有些眼熟的人缩在床脚,不由抻着脖子使劲眨巴着眼睛想看清他是谁。 钱九道越看越觉得那个女鬼像许棠,不由鼓起勇气试探着喊了声,“许棠?” 发出的声音沙哑又粗粝,像是被砂纸打磨过一样,把钱九道又吓的一愣。 许棠听到对方喊出了自己的名字,这才缓缓醒过神来,困惑问道:“钱九道?你躲在哪儿干啥呢?我声音咋这么哑呢?” “我不知道啊,我只记得咱们划拳喝酒来着,怎么一转眼就到这儿了?这是哪儿啊?” “床啊,这不是床吗?” “废话,我能不知道这是床,这不是床还能是船了?” “船?船在哪儿?” “噗嗤!” 风洛一没忍住笑出了声,把还在懵逼状态中的钱九道和许棠吓的打了个激灵,齐齐看向他们。 “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 钱九道和许棠咬牙切齿地看着阿苑等人,“你们笑够了没?” “没,”风洛一摆了摆手,“我笑的腮帮子疼还是停不下来,船在哪儿?在海上,哈哈哈哈......” 计燃扶着阿苑,她笑的前仰后合险些摔倒。 许棠杵了钱九道一下,“都怨你,非拉着我拼酒!” “明明是你抱着酒坛一个劲儿往我嘴里灌,”钱九道瞪眼,“睁着眼睛说瞎话,倒打一耙啊你!” 许棠眼睛瞪的更大,“胡说八道,我怎么可能往你嘴里灌酒?” “谁胡说了?我记得清清楚楚,就是你......” ....... 两人乱七八糟吵了一通,最后也不知怎地就跑去院子里拿雪互相丢了起来,阿苑和风洛一莫名其妙也跟着卷了进去。 几个人抓把雪揉成团,不管三七二十一,拼命往对方身上砸。 钱九道被咂的抱着头乱窜,连声嚷道:“计燃,你不能参加,你要是动手我们就都别玩了。” “就是,计燃一砸一个准,我们谁也打不过你,没得玩了。”许棠头发上都是雪,跟着嚷了起来。 风洛一举着个雪团,迫不及待道:“那计燃就别参加了,咱们继续。” 刚揉了个比脑袋还大的雪团的计燃,失望地抿紧了唇。 阿苑蹭了计燃一下,冲他挤了挤眼睛,小声道:“你帮我揉雪团,我来砸!” 计燃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立刻把大雪团递给阿苑,阿苑接过只觉得手里猛地一沉,身子不由自主跟着往前倒。 吧唧! 在计燃还没反应前,阿苑便抱着雪团一头栽倒了地上,还滚了两滚,滚的浑身都是雪,连睫毛上都挂上了白白的一层。 正追逐打闹的钱九道和许棠看到这一幕,都停了下来,放声狂笑。 风洛一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小姑姑现在活似个小雪人,白绒绒的好玩极了。 计燃强忍住笑把阿苑抱了起来,阿苑指着肆无忌惮笑个没完的钱九道和许棠,冲小白喝道:“小白!” 只见小白纵身一跃,跳向了钱九道和许棠头顶的树上,在钱九道和许棠的哇哇大叫中,成团的雪从树上扑簌簌落下,砸了他们一头一身。 “吼!” 小白还嫌不够,使劲又剁了跺,一个大雪团掉下来,把刚要跑开的钱九道砸进了雪地里。 “哈哈哈哈哈......”许棠毫无同情心地放声狂笑,“钱九道,你现在好像个乌龟啊,哈哈哈哈......” 众人定睛看去,只见钱九道脸朝下四肢张开趴在雪地里,背上托着个大雪团,还真跟乌龟有些像,不由都笑了起来。 钱九道自己也乐的不行,扭头拽着许棠的脚脖子把她扯倒,然后直接往她身上一压,得意嚷道:“你现在也变乌龟了,还是垫底的乌龟!” 风洛一觉得好玩,颠颠跑过去往钱九道身上一压,“我也要变乌龟!” “我也要,计燃,我也要!”阿苑来劲了,跟着嚷道。 就这样,许棠在最下面,接着是钱九道,再上面是风洛一,然后是计燃,最上面是阿苑。 五人叠了个罗汉,钱九道感觉自己快要被压扁了,许棠更是被压喘不过气来,见小白从树上跳下来,围着他们蠢蠢欲动,不由都急的大喊:“你别来,你不行,你太沉了--” 小白委屈地眨巴眨巴大眼睛,它哪里沉了,它是山上最瘦的大老虎了。 南蜀太子寝宫,李璟站在窗边,看着檐下挂成一排的红色宫灯,想着明日就可以出发去白马书院见阿苑,心情有些激动。 他派人送去的年礼阿苑喜欢吗? 两个来月没见,她长高了没有,是胖了还是瘦了,年考得第一了吗? ....... 平日里压抑的思念,此刻就像破堤的水汹涌漫溢开来,李璟忍不住好笑自己的迫不及待,又不是小孩了,竟然还这么沉不住气。 “殿下,不好了,皇上自缢了!”殷浩急匆匆冲了进来,裹着一身寒气,带来一个让李璟无比震惊的消息。 李璟一直以为李祺就像吸血的蚂蟥,就算被剁成几段,扔进粪坑,只要让他逮住一丝机会,他都能靠吸食别人的鲜血原地复活。 所以逼迫李祺让位后,李璟一直派人死死地盯着他,宁可错杀不可放过,只要他跟外界有一丝一毫的联系,就立刻给他切断。 让他在望仙阁养一辈子病,已经是李璟对李祺的最大仁慈了。 可李璟万万没想到,李祺竟然会自杀,他那样自私无情的人怎么可能舍得结束自己的性命? 这其中必有蹊跷! 殷浩却道:“我亲自检查过了,是真的自缢,不是做戏。若不是暗卫警惕,察觉不对立刻冲进去查看,他现在只怕都已经断气了。” 李璟的脸色沉了下来,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发生了,这个宫里到底还藏着多少秘密? 第一百八十八章 成王败寇 望仙阁内,无数盏光彩夺目的宫灯将整个大殿照的如同白昼一般。 外面是寒冬腊月,殿内却暖如春日,各处的角落里摆放着盛开的鲜花,形色各异的美人打扮的花枝招展,缩成一团瑟瑟不安。 李璟却连一眼都懒得施舍,径直走入了李祺所在的内殿。 李祺平躺在龙床之上,明黄的锦被有些凌乱地搭在他身上,从被子边缘露出的半条手臂只裹着薄薄的亵衣,瘦的可怜。 才不过一个多月,他竟然瘦了这么多,头发也白了不少。 李璟心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快意,他此刻无比清楚的意识到,这个一直压在他头顶,不可一世的男人真的老了。 可他心里竟然不全是欢喜,抿了抿唇,李璟让自己硬起心肠,直接问起正事,“你若真想死,办法多的是,为何要上吊?” 李祺一动不动,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殷浩微微咳了声,压低声音提醒李璟,“那个,皇上喉咙受伤无法说话,服了药可能意识还不太清醒。” 李璟僵硬地扭过头看向殷浩,用眼神表示不满:为何不早点提醒我? 殷浩无辜地看着李璟,他也不知道殿下过来会直接问皇上啊,还以为殿下是要看看现场。 李璟暗暗叹了口气,跟殷浩在一起,真是步步是坑。 既然问不出,那就查吧,就这么大点地方,就这么多人,分开一个个盘查,再拿各自的供词放在一起核对,总能找出不一致的地方。 然后再盯着不一致的地方继续查,严刑拷打,威逼利诱,只要狠得下心,下得去手,这世上就没有撬不开的嘴。 一天后,一份完整的供词汇总呈到了李璟手中。 果然是跟他的身世有关,李璟没有丝毫惊讶,甚至还觉得有些无聊。 而李祺也醒了,李璟坐在他的床边,静静地注视着他,用清冷无波的语气念着供词汇总: “南蜀建兴一年,新帝登基,迎娶天盛公主为妻......迎亲使臣戴云亭初到天盛意外遇险,被一绝色女子所救,戴云亭对该女子一见钟情......此女子乃是天盛公主元如梦,早已同南蜀皇子李祺定下婚期。” “大婚之后,李祺对元如梦宠爱有加,甚至不惜为她遣散后宫,专宠她一人长达数年,惹得群臣激愤,朝局动荡。” “南蜀建兴五年,李祺纳妃选秀,玉氏入宫为贵妃,半年后诞下皇子李喆,立其母玉氏为贵妃,同皇后元如梦一同打理后宫。” “戴云亭对元如梦念念不忘,见李祺娶了元如梦后,依然花心浪荡,元如梦郁郁寡欢,不由对李祺渐渐生出嫌隙。” “南蜀建兴九年,李祺发现元如梦并非是天盛先皇帝元维尚亲生,而是他从全国各地挑选的幼女中,精心培养出来的最优秀者,怀疑她嫁给自己别有用心。” “南蜀建兴十二年,元如梦当着李祺的面,亲口承认自己所爱之人是戴云亭。李祺震怒,将戴云亭秘密押入宫中审问,怀疑元如梦腹中胎儿并非自己亲生。” “戴云亭早就不满李祺的庸碌无为,被李祺污蔑他和元如梦通奸,不堪受辱以死明志。元如梦目睹戴云亭惨状,误以为他死去,难产生下皇三子李璟。” “元如梦毒发身亡,李祺怀疑是戴云亭为了自保下毒害死了元如梦。戴云亭认定是李祺因妒生恨,向元如梦下毒。自此君臣不和,南蜀朝局陷入混乱。” ...... “元如梦所中蚀骨青来自天盛,是她自己服下,为的是让李祺和戴云亭的关系彻底破裂,让南蜀变成一盘散沙。” 念完最后一段,李璟抬眼看向李祺,“这些就是你想让我知道的?” 李祺看着李璟,好像在看一个怪物,他怎么还能这么平静? 他身上的蚀骨青,可是他娘,他亲生母亲下的啊,他怎么还能无动于衷? “我现在已经知道了,”李璟淡淡道:“你以后就安心在这儿养病,不要再折腾这些有的没的了。” 说完,李璟便起身准备离开。 “等等,”李祺喊住了他,“你娘是天盛安插在南蜀的暗桩,你不过是她用来破坏我和戴云亭关系的工具,你到底清楚不清楚?” 李璟扭头看向李祺,“我很清楚,不清楚的是你。” 李祺愣住,他知道李璟身上的蚀骨青并未彻底消除,最忌讳大喜大悲,所以他才故意引他过来调查。 因为以李璟过分谨慎的性格,除了自己查出来,谁的话他也不会相信。 李祺以为李璟会心绪大乱,甚至崩溃痛苦,那他就可以趁此反击,夺回属于他的一切。 可他没想到李璟的反应这么平淡,甚至有些冷漠。 难道李璟真的不在意自己的身世,可他明明记得他小时候总是在找娘亲啊? “从我决定假装臣服于你的那天起,我就再也不是从前的我了。”李璟居高临下,一脸悲悯地看着李祺,“是你教会我权势有多重要,成王败寇,朝廷需要的是一个能带领南蜀走向繁荣昌盛的明君,跟我身上流着谁的血,我的父母如何,没有半分关系。” 李祺眼眸震颤,他此刻方才意识到,自己想把李璟当成棋子是多可笑。 这小子不是人,而是一头猛虎一条蛟龙,只要放入山林,沉入深渊,就没人能再控制得了他。 “你知道我为什么能把田地改良推行下去吗?不是因为我是太子,而是因为这么做百姓能得到好处。百姓得到了好处就会拥戴我,我就能掌控更强大的力量。” “现在已经没有人能把我从这个位子上推下去了,你不能,那些顽固的老臣们更不能!” “南蜀绝对不会被天盛和西昌消灭,终有一日,我要将南蜀的战旗插遍整个天下!” “而你,若是安分守己,我会留你一条命。若是再这般处心积虑,我会亲自送你去皇陵安息。” 李祺捂着胸口,只觉得胸腔憋闷至极,一股血腥直冲喉头,“混账!我可是你亲生父亲,你若杀我,就是弑父,要遭天打雷劈,死无葬身之地!” “天打雷劈吗?”李璟不屑一笑,“我等着!” 第一百八十九章 两年后 太子寝殿,殷浩忧心忡忡地望着李璟。 从望仙阁回来都快两个时辰了,殿下还是保持着一个姿势一动也不动。 “殿下,茶要凉了,你喝一口吧。”殷浩小心翼翼唤道。 李璟睫毛微微晃动了下,抬眼看向殷浩,“将望仙阁受审的人全部处死,今日查到的东西一个字也不许传出去。” “是!”殷浩忙应道。 李璟又道:“将皇后亲口承认腹中胎儿是戴云亭这段,想办法透漏给太傅。” 殷浩大吃一惊,“太傅要是误会了怎么办?” “我就是要他误会。”李璟勾唇一笑,目光锐利冰冷,“我需要他绝对的忠诚,臣子对君王的忠诚,哪儿比得上父亲对亲生儿子的爱重?” 殷浩震惊地看着李璟,他这是连太傅也要算计了吗? 可太傅对殿下忠心耿耿,由始至终从未有过二心啊! 明知道他为了皇后痛苦半生,再这么算计他,是不是太过残忍了? 李璟看着犹疑不定的殷浩,轻轻叹了口气道:“殷浩,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只要太傅不背叛我,我定会保他一世荣光。我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自保!” 殷浩顿时有些惭愧,是啊,只要太傅不背叛,误会了也没什么打紧,反正殿下又不会借着这个害他。殿下走到今天这步不容易,小心谨慎一些也是应该的,应该的。 虽然努力说服了自己,可从那日起,殷浩还是对李璟生出了畏惧,再也不敢在他面前跟以前那样放肆了。 李璟眼睁睁看着这种变化发生,却无力改变,他要走的路,注定是一条孤独而艰难的路,没有人能永远陪着他。 可只要路的尽头有阿苑,李璟就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阿苑就像一盏灯,照亮了他污秽漆黑的人生。 南蜀建兴二十年二月初九,昌明帝李祺以病体难愈为由下旨退位。 南蜀建兴二十年三月十七,李璟登上皇位,改年号为太平,史称太平元年。 太平元年六月初七,天静宫发函要求天盛、西昌和南蜀三国严格按照当年约定,对阿芙罗的使用和流通加强监管。 南蜀第一个响应,天盛紧跟其后,西昌次之。 八月十三,四长老将找到的天青石寄给李璟,传授他以天青石压制蚀骨青之法,李璟的蚀骨青发作的痛楚暂时得到缓解。 九月初九,风云二等人赶到白马书院看望阿苑,阿苑欣喜若狂,连夜给李璟写信告知喜讯。 十二月十六,阿苑考取初级班年考第一,达到总积分一万余,初步完成问圣任务。 南蜀太平二年春,李璟下令组建南蜀第一支重甲骁骑营。 六月中旬,李璟赶来白马书院陪阿苑避暑,同计燃比试剑法,落败。后两人又比试下棋、奏乐、画画等,均已李璟获胜告终。 八月十五,大长老写信告诉李璟,天静宫查实鬼门已投靠了西昌,提醒他对西昌提高警惕。 十二月初,白马书院士子楼,为了住的更好,去年就跳级进入中级班的阿苑,正盘腿坐在床上翻看策论。 再过几天就要年考了,这次年考拿下第一,她就能去问圣。 等问了圣,解开心中困惑,她就能去南蜀找阿玉,看看他什么时候忙完,大家一起回天静宫。 药田里的紫玉蘑菇这么久没人采,肯定长成一大片,剁碎了包包子,晒干了炖野鸡,好吃的不得了。 还有后山的蜂蜜,两年多没割了,肯定也积攒下了很多,说不定还会有蜂胶呢。 大师兄最会收拾蜂胶了,洗干晒干的蜂胶切成块,咔嚓咔嚓咬着吃,别提多甜...... 阿苑正想的流口水,许棠急匆匆跑了进来,跑得太快,一不小心磕到了架子床的雕花门楣上,疼的她龇牙咧嘴。 阿苑羡慕地看着许棠,从今年春天开始,她就跟抽条的柳枝一样开始长个,才不过多半年功夫,已经长的能撞到门楣了。 而她呢,还是个圆圆润润的小豆丁,两年才长高了三寸,踮起脚尖脑门都碰不到许棠的下巴,更别提去年就开始长高的计燃他们了。 说好了一起长大,他们却都背着她偷偷长高,而她却只会长胖。 阿苑捏了捏自己肚子上的肉,有些郁闷。 “阿苑,出事了,出大事了!”许棠揉着脑袋,连声道。 阿苑波澜不惊,“出什么大事了?” 许棠只长了个子,没长稳重,一遇到事还是大惊小怪咋咋呼呼。 阿苑不用问都能猜到,她说的大事无非就是钱九道做小抄被夫子逮到,程硕吃鸡蛋一口吞差点儿噎死,计燃武道课失手打伤了夫子等,诸如此类,鸡毛蒜皮。 在阿苑看来,死不了人的事都不算是大事,所以她对许棠口中的大事并不抱什么期待。 哪知许棠却道:“这次真的是大事,有人失踪了!” 阿苑不由坐直了身子,失踪倒是稀奇,毕竟白马书院管的这么严,周围除了山就是河,离最近的城镇好几十里,大冬天一个人出去乱跑很容易冻死,哪个憨憨会这么想不开? “高级班的一个师姐,从昨天晚上就不见了,现在还没找到人。”许棠继续说道。 阿苑看了眼外面,天马上就要黑了,一天一夜都找不到人,那可能还真是出事了。 “她突然不见就没留下什么线索?学长和斋长他们没安排人去找?”阿苑好奇问道。 许棠忙道:“找了,什么线索也没留下,斋长他们还一一询问了几个跟她关系要好的师姐师兄,都说她跟平时一样,没什么异常。” “什么没异常?异常可多了!”钱九道和程硕走了进来,后面还跟着王睿和胡宇轩几个。 许棠跑这么快就是想第一个跟阿苑分享,见钱九道抢她的话,不由很是不爽,“那你倒是说说看,哪里有异常?” 钱九道大步上前,推开许棠,凑近阿苑道:“季学长在罗云师姐,就是那个失踪的师姐房间柜子里发现了一盒药膏,常简怀疑里面掺杂了阿芙罗,让我来叫你过去看看。” 阿苑脸色猛地一变,阿芙罗,两年前查着查着就失去线索的阿芙罗又出现了吗? “常简在哪儿?快带我过去!” 第一百九十章 婊子配狗 自从两年前在食堂吃到了阿芙罗壳,刚一调查对方便销声匿迹后,阿苑便再也没有在白马书院内发现任何阿芙罗的异常。 她有的时候甚至怀疑自己当初的判断有误,说不定真是做米线的人不小心在汤底中混入了阿芙罗壳,并不是有人故意为之。 可去年大师父发函天盛、西昌和南蜀,要求各国严格控制阿芙罗的流通和使用。 二师兄他们过来又告诉了阿苑一些关于巫蛊和鬼门的事,此刻听到药膏中混入了阿芙罗,阿苑不由立刻紧张了起来。 钱九道等人见阿苑面色严峻,不敢耽搁,立刻背上她直奔常简住处。 至于为什么要背上而不是让她自己走呢,那大概是因为某人腿太短,外加被计燃背来抱去习惯了,跑几步就喘。 阿苑在常简处见到了已经升任学长的季元昌,常简见阿苑过来,立刻把药膏递给阿苑,“师父,就是这盒积雪清淤膏。” 积雪草是一种罕见的药材,只能在寒冬腊月里采集,制成的药膏清淤祛斑有奇效,多用于皇室贡品。 阿苑捏了点药膏搓开闻了闻,其中的确混有少许阿芙罗膏,纯度还很高,但被积雪草的清香掩盖,不仔细闻闻不到。 一个据说相貌普通,家世普通,学业更是普普通通,扔进人群里都找不到的师姐,怎么用得起这么名贵的药膏? “她的房间在哪儿?我想去看看。”阿苑开口道。 季元昌和常简忙带着她去了罗云的住处,同士子楼一墙之隔的栖梧院。 阿苑推开房门,只见屋里十分干净整齐,大大小小的东西都摆放的井井有条,连被褥都叠的方方正正,甚至地板都擦的溜光水滑。 “我们都找遍了,就差把地板撬开了,也没发现只字片语。”季元昌郁闷不已,他刚当上学长就发生这种事,真是头大的很。 屋里太过干净,让阿苑有种无处下脚的别扭。 以前在风雨无阻的时候,她跟计燃住一间,卫生打扫都由计燃负责,居住环境还算干净。 后来他们跳级到了中级班,中级班男女住宿分开,阿苑只能自己一个人住,房间便再也没有干净整洁过。 她所有东西都是随用随放,后来连床上都堆满了各种各样的东西,习惯了手一伸就能拿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后,阿苑更加不喜欢把东西摆放的整整齐齐,越整齐她越找不到。 每天睡觉的时候,阿苑都得让计燃帮她把东西扒开,给她弄出来一个窝才能躺下。 突然看到这么干净整齐的屋,阿苑怎么看都觉得别扭,弄得这么干净整齐,就跟没人住过一样,何必呢? 人住,住过人—— 阿苑脑中忽然闪过什么,二师兄也很爱干净,什么东西也喜欢摆放的整整齐齐,但他有个怪癖,就是喜欢往床下藏东西。 所有他不想被人看见和知道的东西,他都会藏到床下,可他又嫌地面脏,所以他就做了个吊架,把那些东西都挂在床板下面。 这个罗云不会跟二师兄一样,喜欢这么藏东西吧? 阿苑忍不住蹲下身子,伸长胳膊往床板下摸了摸。 “阿苑,你干啥呢?”钱九道好奇地凑过来问道。 阿苑来回摸了几下,笑了起来,“摸到了!” 在罗云的床板下,阿苑找到了一个扁平的长盒子,里面装满了书信。 原来罗云和一个叫赵昌明的师兄偷偷相爱了,虽然明知书院不允许学生谈情说爱,一旦发现都会被开除,但他们从初级班到高级班多年的同窗生活中,还是情不自禁产生了感情。 两人生恐被人发现,在公众场合都极力避嫌,除了私信往来,就只有在两人同时值夜和休沐回家的时候偷偷见上一面。 尽管如此,两人的感情还是突飞猛进,甚至还偷偷约定了终生。 赵昌明不久前向家中坦白了自己跟罗云的事,希望等他明年毕业金榜题名后,家里能替他求娶罗云。 结果遭到了家里的强烈反对,赵昌明父亲认为罗云不管从家世还是才貌上都配不上赵昌明,只会耽误赵昌明的学业前程,要求赵昌明立刻跟罗云分手。 赵昌明试图跟家里抗争,却遭到了他父亲更加严厉的管控。 一个月前,赵家以要提前安排赵昌明赴京赶考为由,将赵昌明带出了书院。 自此,罗云便和赵昌明断了联系。 几日前,罗云意外得知赵昌明已经跟别人订了亲,赵昌明的未婚妻还给罗云写信,让她不要再纠缠赵昌明,并威胁她不照做就把她和赵昌明的事告诉书院,让书院把她除名。 罗云十分痛苦,她不顾一切去找赵昌明,想让赵昌明给她一个解释。 可赵昌明对她避而不见,赵昌明的未婚妻却赶到约会地点,对罗云好一番羞辱打骂,令罗云痛不欲生。 看着罗云留给赵昌明的最后一封还没寄走的信上,硕大鲜红的“死”字,季元昌等人都慌了,这个罗云不会是想不开,自杀了吧? 阿苑却还没搞明白,“她干嘛要自杀?为什么不会是去杀赵昌明和那个坏女人呢?” 众人愣住,许棠惊讶地看着阿苑,“阿苑,你怎么会这么想?” “这么想有什么不对?”阿苑理直气壮道:“辜负罗云的是赵昌明,羞辱打骂她的是那个坏女人,她若是想不开,就该去找他们报仇啊!干嘛要自杀?她死了,赵昌明和那个坏女人难道会难受?麻烦没了,洞房花烛,金榜题名,谁还会想起她这个可怜虫?” 许棠忍不住想鼓掌,阿苑说的好有道理,她娘若是能这么想就好了,哪怕打她爹一顿,也比自己哭半宿强的多啊! “不对,不对,你不能这么想。”季元昌觉得自己有责任有义务纠正阿苑这么偏激的想法,“为人处世要宽容体面,此事闹大了谁也没好处,何苦为了一个负心汉毁了自己的前程?我觉得罗云应该放下过往,忍辱负重,好好读书,待将来衣锦还乡,再收拾那对狗男女也不迟!” “都打到脸上了还忍辱负重?非把自己忍出病不可!”阿苑十分不赞同,“要我是罗云,一定想办法炸了赵家的门,把赵昌明那个狗东西捆起来吊在井里,让他骂那个女人,骂的够狠就把绳子松一松,骂的不够狠就往水里沉一沉。” “至于那个女人,她不是爱打人骂人吗?我就让她一边骂赵昌明一边扇自己耳光,我倒要看看得多少下她能把自己牙都打掉!” “最后我再找个同心锁,把赵昌明跟那个女人锁在一起,让他俩寸步不离相亲相爱过一辈子。婊子配狗,天长地久!” 第一百九十一章 没救了 “好!”许棠忍不住鼓掌起来,这个法子听着就解恨。 季元昌咽了口口水,惊恐地看着阿苑,这么粉嘟嘟的小师妹怎么说出来的话这么吓人? 程硕等人也吓的够呛,忍不住暗暗提醒自己以后在这种事情上万万不能学赵昌明,不然被阿苑发现,下场一定很惨。 钱九道关注的焦点却是阿苑竟然会骂人,“阿苑,什么婊子什么狗,这么难听的话你跟谁学的?” “我师父啊!”阿苑下巴一抬,十分傲娇道:“我八师父经常一边看话本一边骂人,他说整天做梦有狐仙投怀送抱的书生都是没用的软脚虾,被男人三言两语骗走芳心的小姐们都是脑残,天天折磨儿媳妇的老婆婆大都长得像蛤蟆,明知道人家有心上人还非要以身相报的都不是什么好鸟......还有啥?我一时想不起来了,等我想起来了再告诉你。” 已经听呆了的钱九道立刻摆手道:“不必,不必,大可不必!” 天静宫的仙师们果然非同一般,连骂人都骂的这么清新脱俗,难怪阿苑的想法总是异于常人。 可问题是-- “咱们现在不是应该想想去哪儿找罗云师姐吗?”钱九道困惑地挠了挠头,话题到底是怎么偏到这儿的? 许棠连声道:“对,对,不管怎么样,先把人找到再说。” “巡查队已经去山上和河边找了,至今还没有任何回信。”季元昌眉头紧锁,除了山上和河边,罗云还能去哪儿呢? 阿苑快速地翻着信纸,在某一页上停住了,指着上面几个字道:“悬冰溶洞,罗云和赵昌明信件来往中最多提到的地方,她会不会去了那儿?” 众人立刻赶往悬冰溶洞,悬冰溶洞位于白鹭山石笋峰,离书院后门大约半个时辰路程,因为洞中全是长年累月无法消融的悬冰,十分寒冷,一般很少有人去,更别提晚上了。 阿苑趴在程硕的背上,小声跟许棠嘀咕,“你说喜欢一个人就不怕冷了吗?他们竟然躲在悬冰溶洞里私会,不怕被冻死啊?” “不知道,可能他们比较胖,抗冻吧。”许棠很认真地道。 钱九不满道:“谁说胖人就抗冻?计燃瘦的跟个猴一样,大冬天只穿一件单衣,也不嫌冷。” “那是计燃内功深厚,罗云师姐和赵昌明又没内功。”许棠没好气道。 计燃这几日正在闭关突破,若是成功,他可就是天下最年轻的绝顶高手了,哪儿是一般人能比的。 程硕开口,“兴许是他们带了酒,喝酒能御寒。” “不可能,书院禁酒,喝酒被逮到不比谈情说爱罚的轻。”钱九道立刻道。 阿苑嘟了嘟嘴,“情爱到底是个什么东西?谈这玩意儿有啥用?又不能吃又不能喝,被发现了还会被开除。” 许棠点头道:“就是,纯粹自讨苦吃,有那功夫还不如多背点儿书,还能赚积分买鸡腿吃呢。” “除了吃鸡腿你还知道啥?”钱九道一脸鄙夷,“春吃猪,夏吃鸭,秋吃鱼蟹,冬吃牛羊。那么多好吃的,你怎么就跟鸡腿过不去?” 许棠翻了个大白眼,吐了吐舌头道:“你管我,又没吃你家的,每次考试都倒数第一,除了吃你还知道啥?” 钱九道气的鼻子都歪了,他考倒数第一怨谁,还不是都是这帮家伙给害的! 他本来在初级班上的好好的,结果阿苑跳级了。 计燃为了跟阿苑在一起,冲了个武道全院第一,也跳级了。紧跟着许棠这个臭丫头,拿了个经义第一,也破格跳级了。 眼看就剩下他和程硕留在初级班,俩人只能咬咬牙,一个拼射箭,一个拼明算,最后在阿苑蒙对了策论题目的狗屎运光环笼罩下,也勉强成功跳级了。 可问题是,他本来就不爱读书,中级班的课业又难了很多,他是真的学不进去,上课最多坚持一刻钟,就忍不住打瞌睡。 睡着睡着,就成了倒数第一。 “要不是你们跳级,我能考倒数第一吗?”钱九道气呼呼,“我在初级班里最多也是倒数前十!” 许棠啧啧称奇,“倒数前十好了不起啊,跟倒数第一有差别吗?不一样都是倒数?” “怎么没差别,起码有人给我垫底!”钱九道脖子一梗,十分骄横。 程硕忍不住想点头,说的有道理啊,要不是钱九道每次垫底,倒数第一就是他了! 许棠撇嘴无语,“钱九道你真没救了,就你这样还想考功名,下辈子吧!” “看你这脑子,读书读傻了吧。”钱九道得意洋洋,“小爷虽然读书不行,但是赚钱在行,等我赚够了钱,我就买个官当当,哎,羡慕死你!” 许棠不屑一顾,“我羡慕你?想得美,你以为你是阿苑,胖的像头猪,从头到脚有哪点儿值得我羡慕?” “你敢骂我是猪?”钱九道袖子一撸朝许棠后脖子掐了过去,“死丫头,皮痒痒了吧,想挨揍吗?” 许棠狠狠一脚跺上钱九道的脚尖,“怕你啊,猪,钱九道大笨猪!” ....... 眼见许棠和钱九道一言不合又打了起来,程硕和阿苑冷眼旁观,时不时还煽风点火,叫好助威,季元昌看的心累头大。 这帮小崽子从进书院第一天就没安生过,都这么大了还跟小时候一样,除了吃吃喝喝,就是打打闹闹。 一群不开窍的傻憨憨,指望他们懂男女情爱,还不如指望猪爬树来的快呢。 哎,没救了。 一路向上,越走越冷,阿苑哈了口气,白雾蒙蒙。 “到了,在那儿!”最前面负责领路的人停住了,高高举起了火把。 阿苑眯着眼睛仔细看了看,看到前方洞口处立着一块白色石碑,上面写着四个大字“悬冰溶洞”。 字很大,可是洞口很小,程硕放下阿苑,和钱九道一前一后,将她和许棠护在中间,跟着季元昌等人进入冰洞。 进入洞中,仿佛置身于一座晶莹的宫殿,从洞顶悬吊下来的冰柱、冰锥、冰帘、冰瀑、冰笋、冰钟,形态各异,惟妙惟肖。 阿苑看的目不转睛,她还是第一次进冰洞,没想到这里面还挺好看,就是冷。 因为怕冷,出发前阿苑已经裹上了厚厚的披风,可进入冰洞不一会儿,还是冷的牙齿打颤。 没穿披风的其他人更是冷的受不住了,纷纷高声呼唤着罗云的名字,期待能有所回应。 第一百九十二章 阿苑被抓 “吼!” 罗云没回应,里面却传来了一声虎啸。 “什么声音?老虎吗?”最前面举火把的人吓坏了,颤抖着问道。 “罗云不会被老虎吃了吧?”另一个人也是心惊胆战,两腿发软。 季元昌刚要安抚,便听到阿苑没好气道:“胡说八道,我家小白才不吃人呢。” “大惊小怪,你们难道不知道我家阿苑养了一头老虎吗?”许棠抬着下巴,好像那头老虎也是她养的。 钱九道直截了当,扯着嗓子大喊,“小白,小白--” 小白从里面跑了出来,冲阿苑吼了几声,阿苑脸色一变,“里面有人,快,跟上小白!” 众人跟着小白快走了大约一刻钟,发现了罗云,只见她面色青白双目紧闭,躺在角落里一动不动。 “不会是,死了吧?”季元昌也不知是冷还是恐惧,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阿苑上前探了探罗云鼻息,把了个脉,“还活着,冻晕了,带回去扎几针就好了。” 众人放下心来,季元昌忙命人抬起罗云,正要出去,阿苑却直勾勾盯着罗云刚才躺的地方。 “怎么了?”钱九道等人顺着阿苑的视线看去,只见地上刻着许多赵昌明的名字,应是罗云在等待赵昌明的时候刻下的。 许棠摇头叹息,“罗云师姐太傻了,为了赵昌明那种卑鄙小人把自己弄成这副样子,太不值得了。” “阿苑,别看了,咱们赶紧走吧,这儿好冷。”钱九道拉起阿苑,阿苑的脚却像被定住了一样一动不动。 众人见阿苑这般,不由都担心起来,季元昌问道:“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 “字写得太工整了,”阿苑眉头紧锁,“人都冻晕了,怎么字还能写得这么工整?” 季元昌仔细看了看,在这么冷的地方,用石头刻字还能刻的这么工整,看来罗云在练字上是下了真功夫了。 “这有什么难的?我即便手冻僵,写出来的字也依然不会难看到哪儿去。”开口的是高级班的学霸邓易安,上次月考年级第九,以一手妙笔书法闻名书院。 阿苑抿了抿唇,好吧,一向手残从来没写好过字的她,实在理解不了这种自信。 可能是她想多了吧,总觉得人找的太过顺利,有点儿不安。 众人继续朝外走去,阿苑心中的不安非但没有消减反倒更加强烈了,她直觉危险就在附近,却又想不出到底是哪儿不对劲,不由十分想念计燃。 若是计燃在就好了,他武功那么高,就算真有人捣鬼,她也不用怕。 可计燃正在闭关,大姨也在帮他护法,现在白马书院就只有武道班组成的巡查队负责巡夜防卫—— 阿苑猛地瞪大了眼睛,她知道哪儿不对劲了,罗云一个弱女子,又不是跑到什么深山老林渺无人烟之地,负责巡夜防卫的怎么会毫无察觉? 除非,有人故意放罗云出来! 可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呢? 难道就是为了把他们引来这儿? 阿芙罗,信,冰洞,人,地上刻的名字,计燃闭关...... 所有的线索在阿苑脑中疯狂旋转,她猛地转身看向后面,只见黑漆漆一片中浮现出一张惨白的脸! 那种毫无血色,透着死气的白,阿苑再熟悉不过,她几乎瞬间就认定了那人来自鬼门。 不待阿苑出声提醒众人,那人冲她璨璨一笑,纵身一跃,消失在黑暗之中。 “吼!” 小白察觉到了异样,低吼一声,立刻朝那人追了过去。 与此同时,程硕也噌的握紧了火把,转身沉声喝道:“谁?” 季元昌等人毫无防备之下,被吓了半死,险些撞到一处。 “怎么了?怎么了?”季元昌连声问道。 “好像有人跟在我们后面!”程硕沉声道。 “不是好像,是真的有人,小白追过去了,咱们快点出冰洞!”阿苑的脸色十分凝重。 鬼门经过天静宫和齐天盟联手打压,又被阿玉派兵剿了几次后,元气大伤,已经销声匿迹将近一年了,怎么会突然出现在白马书院? “想知道吗?来山顶找我。” 一个幽幽的声音传入阿苑的耳朵,她飞速看向周围,却没有发现任何可疑身影。 计燃不在,程硕格外紧张阿苑的安全,见她脸色不对,忙问道:“怎么了?” 阿苑抿了抿唇,“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程硕摇了摇头,阿苑却又听到一句“这是千里传音,除了你谁也听不见,想知道你娘是谁吗?想知道你为何会被风清一收为徒弟吗?来山顶找我,我都告诉你。” “藏头露尾,装神弄鬼,想骗我去山顶,当我傻吗?”阿苑冷声一声,大声冲身后嚷道:“山顶那么冷,你自己喝西北风去吧,我才不去呢,别再给我千里传音了,声音那么难听!” 众人惊呆了,程硕更是无意识地长大了嘴巴,千里传音,这种传说中才有的神功真的存在吗? 阿苑横了一眼众人,“发什么呆?赶紧走啊,罗云快冻死了,坏人还盯着咱们呢。” “哦,哦,走,大家赶紧走!”季元昌已经吓蒙了,要不是还顾忌着学长的威严,他恨不得手脚并用往外爬。 什么背后有人,什么千里传音,白马书院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危险了? “哈哈哈哈哈,不愧是风清一的徒弟,有胆量!小丫头,既然你敬酒不吃,那我就只能请你吃罚酒了!” 忽然传来一串大笑,紧接着,一阵冷风袭来,直冲阿苑而去。 还不等阿苑射出早就捏在指尖的长刺,她的身子便腾空了,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吸了过去,毫无抵挡之力。 “阿苑!” 众人大惊失色,程硕高高跃起试图拽回阿苑,可他拼尽全力,却连阿苑的鞋底都没碰到。 “他的目的是我,你们快走,别来救我,你们不行,等计燃出关——” 阿苑扯着嗓子吼出了最后一句让众人无比扎心的大实话,便被卷进黑暗之中,彻底消失不见了。 “阿苑——”许棠撕心裂肺地大喊。 钱九道扯着她连声道:“别喊了,快,找计燃,咱们快去找计燃!” “我先去,你们注意安全!”程硕话音未落,人已经飞奔出去了。 第一百九十三章 师兄是鬼王 许棠等人去找计燃,阿苑被神秘力量吸入冰洞深处,跌落在了一处空地上。 阿苑左看右看,四周无人,小白也不知所踪。 四周是更大更壮观的悬冰,不知从哪儿传出来的荧光照在这些悬冰上,流光溢彩,异常壮观。 可一想到里面可能藏着比计燃更厉害的鬼门恶鬼,阿苑心里不由冷飕飕。 “小丫头,刚才不是还挺厉害的嘛,怎么,这会儿知道怕了?不敢进来了?” 那个慵懒又充满戏谑的声音响了起来,在冰洞中回荡开来。 阿苑咬了咬唇,输人不输阵,都已经被抓进来了,她才不认怂。 阿苑鼓起勇气朝声音传来的地方走了过去,脚下的冰越来越厚了,周围的空气也越来越寒冷,阿苑甚至觉得自己呼出来的气都快结成冰霜了。 鬼门的人脑子是不是都不正常,竟然藏在这种地方,难不成是打算把自己练成冰棍? 阿苑脑中不由浮现出一个巨大的冰棺,里面封着一个脸比树皮还有皴裂的老妖婆;或者是个光头肥耳的大肉坨;亦或者是个脸上刷了二斤白面嘴唇红的像喝了小孩血,披散着长发,长着八字须,不男不女,看一眼就让人忍不住想吐出来的人妖....... “鬼门收徒都不看长相的吗?一个两个都长得那么人弃鬼厌,鬼王看着不嫌恶心吗?”阿苑把自己想的犯恶心了,忍不住嘟囔道。 里面正摆出架势等着她的某人听到这话,怔了片刻,忍不住掏出镜子照了照。 艰难地爬上一个又高又陡的斜坡,阿苑还没来得及看清前面是什么,便觉得脚下一滑,整个身子不受控滑了下去。 “啊啊啊啊——” 阿苑只觉得自己下滑的速度越来越快,快的让她看不清周围有什么,不由吓的尖叫起来。 “行了,别喊了,吵的人耳朵疼。” 还是那个慵懒的调调,只是这次带上了几分嗔怪。 阿苑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停在一个巨大平整光滑像一面镜子样的冰块上。 而前面不远处,一名男子悠然自得地依在一个像座椅样的冰柱上,笑嘻嘻地看着她。 他生的极美,不是男子的俊朗,也不是女子的秀丽,而是一种超越了性别,干净又纯粹,清冷又妖媚,极其复杂,却惊心动魄的美。 阿苑不由想到了一个人——闻香客。 鬼门坛主,十二大恶鬼头子之一,生的也是眉目如画,秀美俊雅,温润纯净。 而眼前这人比闻香客更美更温润更纯净,简直就不像是人间能有的物种,让阿苑忍不住怀疑自己中了幻术。 “嘶!” 阿苑疼的龇牙咧嘴,用长刺扎自己竟然这么疼,下次她还是扎别人吧。 “你这是做什么?自残吗?”男子单手支头,饶有兴趣地看着阿苑。 阿苑确定了自己没有中幻术后,便放下心来,拨开散落的头发,盯着那个男人上下打量了一番,“你是鬼门什么人?” 男子怔了下,露出一个略带狡黠的笑容,“你怎么一口就断定我是鬼门的人,而不是旁的什么人呢?” 阿苑扯了扯嘴角,“正常人的手指甲不会白成你那样。” 男子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白皙修长,但手指甲却不像正常人微微泛着粉红,而是像骨头一样惨白,不见半分血色。 “你果然跟传言中一样聪明,只一眼就看出了我的身份,难怪他们会让你接管天静宫。”男子抬眼看向阿苑,脸上没了笑容,只有杀意。 阿苑心里猛地一颤,这是嫉妒她太过聪明?想趁她羽翼未丰痛下杀手? 难怪大师父总说做人要低调,原来世上小心眼的人这么多,那她也只有—— “哎!”阿苑一路滑下来,头发衣服一团糟,本就没站起身子,现在更是直接坐了下来,像小娃娃数脚丫一样盘着腿,嘟着脸,长叹了口气。 男子眼中的杀意顿时变成了好笑,“你一个小屁孩叹什么气?” “我累啊,走了这么远,还从那么高的地方滑下来,磨的我屁股疼。”阿苑扯紧披风裹着自己,吸了吸鼻子问道:“你不冷吗?” 男子无语地看着阿苑,“你不怕我?” “怕啊,”阿苑十分诚实道:“可我更冷啊,你能不能给我弄点儿取暖的东西,你费这么大劲把我抓来,总不是要把我活生生冻死吧?” 男子抚了抚额,感觉给自己找了个麻烦,天静宫到底是怎么教孩子的,这丫头怎么就能把这儿当自己家,使唤他使唤的这么理所当然呢? “认识一下,我是鬼王,司徒明灭,也是你的师兄,我师父是风清二。” 阿苑震惊地瞪圆了眼睛,师兄?! 长成这样是鬼王也就算了,他怎么可能是二师父的徒弟? 二师父可是天静宫的长老,他是鬼门鬼王,这俩人怎么能扯上关系呢? 见阿苑终于不装疯卖傻了,司徒明灭笑了起来,小丫头还敢在他面前装,也不看看他是谁。 阿苑惊讶了好一会儿,终于缓了过来,嘴一撇,眼一眨,带着哭腔问司徒明灭,“你把我二师父怎么了?” 司徒明灭看着阿苑眼泪汪汪,忽然有点儿慌,这是什么个情况? 他不过就是好奇想看看她到底是个什么样,告诉她自己的身份,也只是想让她坦诚点,别耍花腔,可她哭什么呢? 阿苑想的却是,二师父是天静宫的长老,怎么可能随随便便收个大坏蛋当徒弟。 肯定是大坏蛋骗了他,甚至害了他,二师父失踪多年说不定就跟这个司徒明灭有关! 一想到自己连见都没见过一面的二师父,被眼前这个大坏蛋害了,她却打不过人家,报不了仇,还被戏弄的这么狼狈,阿苑就憋屈,就难受,就想哭。 “我,我可警告你,我最讨厌小孩哭了,你要是敢哭,我说不定会杀了你!”司徒明灭见阿苑眼中泪水越蓄越多,急忙沉声提醒道。 阿苑本来就想哭的不行,见大坏蛋还威胁她,不由眼睛一眨,黄豆大的泪珠便落了下来,一颗接一颗,吧嗒吧嗒...... 司徒明灭郁闷坏了,粗声粗气吼道:“不许哭!把眼泪给我憋回去!” “哇——”阿苑嘴一张,大哭特哭起来,大坏蛋太坏了,她就是忍不住才哭的,还要让她憋回去,你憋一个给我看看,太欺负人了,呜呜呜呜...... 司徒明灭....... 小孩果然是这世上最讨人厌的东西,没有之一。 白马书院,程硕一头冲进了计燃闭关的小院,还没跑到门前便放声大喊,“计燃,计燃,不好了,阿苑被坏人抓走了!” 第一百九十四章 去死吧 计燃经过这两年的勤加苦练,终于融会贯通了无情剑法,到了突破的关键时期。 叶梦回深知突破之难,担心计燃年幼经验不足,万一受外来侵扰,或是心神不够坚定,不小心走火入魔,就会前功尽弃,甚至受伤丧命。 便将书院看护之事暂时交代给旁人,全心全意为计燃护法。 今日已经是计燃闭关第五天,正到了最后的关键时刻,骤然听到程硕的叫喊,计燃不由心中大急,热血上涌,身子摇荡。 叶梦回迅速出手封住了计燃的命穴,沉声喝道:“收心敛神,继续运功,我出去看看。” 计燃抬眼看向叶梦回,叶梦回没好气道:“我比你更担心阿苑,你现在这样就算出去能救的了她吗?” 计燃抿紧了唇,这么长时间白马书院一直平静无波,怎么偏偏在他闭关的时候出了事,莫非对方一直盯着他们,早就设计好了要抓阿苑? 那阿苑岂不是很危险? 能谋划这么久,肯定不是一般的坏人! 会不会是鬼门的人,来找阿苑报仇了? 叶梦回正在运功帮计燃平复内息,见他还心神浮动,不由朝他天灵穴狠狠一刺,计燃受疼神志回归。 “什么都不许想,赶紧运功!”叶梦回低声喝道。 计燃只得压下担忧,继续运转内力,突破关隘。 叶梦回见他乖乖听话方才放下心来,快步走出房门,把叫来叫去没人回应试图撞门的程硕吓了一跳。 “一边走一边说,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叶梦回冲程硕说了句,抬脚就往外走。 悬冰溶洞尽头,司徒明灭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他可是堂堂鬼王,鬼门之主,竟然陪一个小丫头做这么无聊的事。 可阿苑眼巴巴地望着他,把一个鸟蛋又放进了他的手心,“刚才那个熟的太过了,蛋黄好干,这次你稍微少用点力,蛋黄七八分熟最好吃。” “你都吃了三个了。”司徒明灭咬紧了后槽牙,他辛辛苦苦练出来的内力可不是用来烤鸟蛋的! 阿苑揉了揉肚子,蹙着眉,嘟着嘴,“师兄,我饿。” 她又叫他师兄了,这么点个小丫头,这么可怜的小臭样,他能怎么办? 只能继续烤鸟蛋呗! 司徒明灭暗叹了口气,运转内力至手心。 明显上升的热度让阿苑高兴不已,拍着手道:“师兄,你这个功夫真的好有用啊,出门在外都不用生火了。” 我又不是个火折子! 司徒明灭很想冷哼一声表示不满,可不争气的嘴角却止不住往上翘,小师妹夸他呢。 “你手还这么大,手指这么长,我估计烤鱼都足够了。”阿苑盯着司徒明灭的手流口水,“也不知道能不能煎肉,烤鸡怕是不太行,鸡太大了,不过烤鸟应该没问题,你说刚才那个鸟窝里没了鸟蛋,鸟还会回来吗?” 司徒明灭无语地看着阿苑,这丫头还想让他用内力帮她烤鸟吃,能帮她烤鸟蛋已经是他的极限了! 得寸进尺! 贪得无厌! “算了,还是烤鱼吧,鸟肉太少了,不够咱俩吃!”阿苑扭头往外走,一边走一边嘟囔,“师兄,你说我在冰上凿个洞,鱼会自己跳出来吗?六师父说生活在冰川上的人都是这么钓鱼的,可我总觉得他是在骗我,鱼有那么傻吗......” 司徒明灭听得好笑不已,心情十分微妙,自从师父出事后,已经很多年没人跟他这么絮絮叨叨说个没完了。 这个小丫头,还真是不认生,看过师父给他留下的命牌后,就真的把他当成了师兄。 他可是鬼王,生在阴暗,长于血腥,杀人无数,罪孽深重的鬼门之主啊! 怎么就不怕他呢? 难道是因为他生的太美了! 这个理由,让司徒明灭心情甚是愉悦,看来小师妹虽然年纪小,但审美还是很好的嘛。 “啊——” 可被司徒明灭暗暗夸赞的阿苑,却一不小心踩到了自己的披风,一个踉跄,头朝下从洞口边缘往下方冰河上掉。 司徒明灭吓了一跳,急忙飞身跃起,一把扯住了阿苑的披风。 阿苑停止了下坠,却被披风勒住了脖子,难受的手脚乱蹬,“勒死了,快拉我上去!” “笨的要死,多吊一会儿长长记性。”司徒明灭抖了抖,觉得阿苑这样好玩又好笑。 阿苑气的伸长脚试图踢司徒明灭,“坏蛋,欺负小孩,不要脸......” 司徒明灭伸长手臂,看着阿苑无用的小短腿怎么踢都踢不到他,忍不住想笑。 身后却传来一声暴喝,“放开阿苑!” 与此同时,一道凌厉的杀气朝他袭了过来,司徒明灭身子一旋,避开对方攻势,同时手腕一甩,将阿苑让他烤的那枚鸟蛋当暗器射向了来人。 叶梦回刚冲进来,就看到恶人将阿苑倒吊着凌虐,不由大怒,顾不得自己音攻隐蔽的优势,直接挥舞着长笛杀了上去。 见对方躲开了自己的攻击,还朝自己射暗器,叶梦回冷哼一声,呼呼呼,长笛连劈,青光闪过,鸟蛋碎成了渣渣,司徒明灭的衣摆也被削去了一角。 “这么多年不见,叶梦回你这疯女子的脾气怎么还是这么急?”司徒明灭扫了眼自己被削去的衣摆,很是不悦,这可是他最喜欢的袍子,为了见小师妹才特意换上的。 叶梦回左手进招,右手去夺还被司徒明灭拖着的阿苑,冷着脸道:“司徒明灭,不想死的话就立刻把人给我放开!” “我要是不放呢?” “那你就去死吧!” 叶梦回长笛挥的威猛迅捷,招招直逼司徒明灭身上要害之处,又快又准,毫不吝啬自己绝顶高手的势力。 司徒明灭却跟没事人一样,脚都不动,只是把上身微微晃来晃去,竟尽数避开了叶梦回的攻击,还能腾出空讥讽嘲笑,“这么多年你竟然毫无长进,果然是个废物!” “杀你足够了!”叶梦回继续攻上,身形飘忽,长笛横扫刺挑戳劈,瞬息变换,杀意滔天。 阿苑被司徒明灭扯着左晃右甩,上提下颠,头晕目眩还恶心,想劝架都说不出话来。 算了,打吧,打够了总会停下。 阿苑闭上了眼睛,彻底放弃了,只觉得师父不让她学武实在是太明智了,看看这些绝顶高手们一个个脑子多有病,打架就打架嘛,干嘛提着她一个小孩满场飞啊? 第一百九十五章 一头雾水 司徒明灭似乎被叶梦回凌厉的攻势压制住了,不断后退,直到退无可退,他收掌当胸,笑着道:“你厉害,我认输了,好吧?” 那语气,那神态,那带着些许撒娇的意味,都让阿苑觉得十分熟悉却又有种说不出的别扭。 叶梦回却仿佛未曾察觉异常,只一脸得意地望着司徒明灭,“早点儿认输不就得了,省的我费这番功夫,把阿苑给我!” “这就给你,你接好了。”司徒明灭笑着扯下阿苑的披风,扔给叶梦回。 阿苑不由瞪圆了眼睛,这也行,当她大姨傻吗? 可叶梦回竟然一点儿也不生气,还小心翼翼抱着披风,一脸关切问道:“阿苑,你有没有受伤?哪里疼?” 阿苑惊呆了,她一个大活人就站在这儿呢,大姨是眼瞎了吗? “大姨,大姨,我在这儿,你抱的那个是披风!”阿苑忍不住喊道。 可叶梦回却像没有听到一般,还是紧紧抱着披风关切地问来问去。 这是怎么回事儿? 见鬼了吗? 阿苑不由看向司徒明灭,却见他一脸津津有味地看着叶梦回,眼角眉梢写满了开心。 他这个样子,好眼熟啊,在哪儿见过呢? 食色鬼玉面郎君! 幻术! 这是幻术! 阿苑急了,想冲过去唤醒叶梦回,大姨虽然经常不着调,还有些疯疯癫癫,但对她真是死心塌地。 “别急,有好戏看。”司徒明灭却拽住了阿苑,那一脸的兴趣盎然看的阿苑忍不住抽了抽嘴角,身为鬼王,师兄你别这么幼稚成吗? 只见叶梦回抱着披风问了又问,忽然脸色一变,看向前方虚空处,激动大喊,“阿月!” 阿苑心里颤抖了下,虽然叶梦回守口如瓶,但阿苑从她言语中透漏的蛛丝马迹中,大概猜出她娘小名似乎就叫阿月。 “阿月,你听我解释,我真的没有怪你的意思.......” “都是我的错,是我误会你了,是我没有保护好你......” “你看,这是阿苑,她生的多好看啊,跟你一样好看。我跟你说,你都不知道她有多聪明,她可厉害了......” 叶梦回对着虚空说个不停,阿苑的心却从扑通扑通跳成了扑扑扑。 “我就不该对这个疯女人抱什么期待,说来说去都是废话。”司徒明灭一脸嫌弃,就像下棋高手碰到了个棋篓子,精心设计的龙门局全成了摆设。 阿苑也听的着急,大姨说了这么多,她只听出来她娘为了什么大义嫁给了自己不爱的人,然后过的不好,死的很早,大姨很后悔,发誓要保护好她。 至于别的,恕她无能,真听不出来。 而现在,叶梦回正翻来覆去的跟她眼中的阿月夸阿苑呢,赞美之词滔滔不绝听得阿苑自己都有些脸红。 “原来在叶梦回眼中你这么厉害呢,你说她对你是不是有什么误解?我再怎么看,你都是个贪嘴缺心眼的傻丫头啊。“司徒明灭一脸促狭地看着阿苑,那副样子看的阿苑很想打他。 司徒明灭却揉了揉阿苑脑袋道:“好了,不逗你了,我耽搁的太久了,该走了。小师妹,真正的战斗即将开始,你若想要保全天静宫,就劝那些老头子们独善其身,不要再卷进这些是非中了。” 阿苑一头雾水,什么意思? 什么真正的战斗,鬼门不是都快被剿灭了吗? 天静宫都存续上千年了,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就算三国开战,也不至于会毁了天静宫吧? 阿苑脑中瞬间闪现出无数的疑问,可解答之人却不负责任地飞走了,只遥遥传来一句,“叶梦回,十年一梦,红颜白发,你该醒了。” 抱着披风眼泪汪汪的叶梦回突然像被摁下了暂停键,僵硬了好一会儿,才朝着司徒明灭消失的方向大吼,“卑鄙下流无耻,司徒明灭你竟敢对我用幻术,姑奶奶要剁了你下酒!” “大姨,你别喊了,人早走了。”阿苑叹了口气,上前从不敢看跟她对视的叶梦回手里拽回披风,拍了拍,抖了抖,穿上。 叶梦回鼓足勇气看向阿苑,“阿苑,我——” “吼!” 忽然传来小白的怒吼,紧接着是阿苑和叶梦回都无比熟悉的声音,“我管你是谁,伤阿苑者,死!” “计燃,是计燃!” 阿苑提起衣摆就跑,计燃来了,好像还跟师兄打起来了! 叶梦回不由也跟着跑了起来,计燃这个臭小子,到底突破了没有? 要是没突破就来,遇到司徒明灭可就是一个死啊! 要是刚突破就来,遇到司徒明灭可就太惨了! 跟着跑着一会儿,叶梦回意识到不对了,她会轻功啊,干嘛傻乎乎跟着阿苑跑? “那个,阿苑,大姨带你飞。”叶梦回因为不知道自己中了幻术后说了什么,面对阿苑的时候忍不住心虚气短,哪怕现在还是不敢和阿苑对视。 阿苑好笑地看着叶梦回,直截了当告诉她,“你就说了如何对不起我娘,如何后悔,要如何保护好我。关键问题我娘是谁,嫁给了谁,为啥死的,都没说。” 叶梦回松了口气,立刻抱起阿苑用轻功朝计燃飞去,“走,大姨帮计燃一起打司徒狗贼,给你出气。” “不,不,大姨,司徒明灭是我师兄,是自己人。” “师兄?阿苑,你别被他骗了,他是鬼王,坏的很。” “他真是我师兄,他身上有我二师父的命牌,命香很纯正,做不得假。” “这怎么可能?我认识他很多年了,他不可能是天静宫弟子!” “我也不清楚,回头问问大师父,他应该知道。” ....... 在一问一答中,叶梦回抱着阿苑冲到了悬冰溶洞洞口,只见计燃和司徒明灭正激烈缠斗在一起。 计燃手持竹剑,剑随身动,急速向司徒明灭刺去。 司徒明灭戴了双银白色手套,不躲不闪径直抓向计燃的竹剑,“看在小师妹的面子上,放你一马!” 话音还未落下,只见司徒明灭抓住了计燃的竹剑,用力一扭。带着凌冽杀气的竹剑未能刺伤他分毫,反倒被他扭断了。 计燃惊呆了,司徒明灭趁着他呆滞的瞬间,纵身一跃,飞了出去。 小白奋力跳起,试图扑咬司徒明灭,却被司徒明灭反身一掌拍在了地上。 “小师妹,你身边这些保镖都不太行,你自己多保重吧!” 因为司徒明灭留下的这句话,回去路上,计燃和小白都异常沉默。 第一百九十六章 特别好看 只是计燃沉默是因为刚突破就遭遇强敌,大受打击,沮丧失落。 而小白呢,却是因为饿。 从昨天发现罗云到现在,小白还没好好进食过呢,刚才还被一掌拍在了地上,啃了一鼻子灰,委屈地一个劲儿蹭阿苑。 阿苑冲叶梦回使了个眼色,叶梦回带走了小白。 计燃背起阿苑,一步步朝白马书院走去。 阿苑趴在计燃背上,看着他因为瘦削越发锋利的下颚线,柔声开解道:“你别听他瞎说,你厉害着呢,你现在可是全天下最年轻的绝顶高手,他是嫉妒你。” “他说的没错,我只是武功修为到了,对敌经验,应变能力,还远远不够。”计燃抿了抿唇,“我现在的水平还不足以保护你,今天他若是存了杀心,咱们都会凶多吉少。” 阿苑笑了起来,“可现在咱们都好好的啊,我运气好的很,吉人自有天相,你就别不高兴了,好不好?” 计燃低声道:“我没有不高兴。” 阿苑攀着计燃的脖子往上爬了爬,盯着他道:“那你笑一个。” 计燃无奈地看着阿苑,他现在哪儿笑的出来。 阿苑却冲他咧嘴一笑,“要不,我给你笑一个?” 计燃看着阿苑,翘起了唇角。 阿苑伸长胳膊,推着计燃的唇角笑着道:“这就对了嘛,输一次有什么大不了的。你要相信我,我眼光超一流,你一定会成为天下第一厉害的剑客,到时候,咱们横着走!” 天已破晓,书院那几只打鸣鸡远远近近的此啼彼和,一缕晨光照在阿苑的脸上,她眼眉弯弯,灿若霞光。 计燃突然觉得胸中微微一荡,觉得被她用手指触碰的地方有些异样,有些痒,有些麻,有种让他心跳加快面色泛红的奇异力量。 自两人相处至今,计燃对阿苑从未有过如此心念,不由暗暗惊讶困惑。 阿苑见计燃忽然面红耳赤,很是奇怪,问道:“计燃,你怎么啦?” 计燃低头,睫毛乱颤,“没什么。” “可你的脸好红啊,你不会是受内伤了吧?”阿苑很是担心,拉起计燃的手腕想给他把个脉。 计燃无法躲闪,只得老实说道:“我,我就是忽然觉得你很好看,特别好看。” 阿苑怔了下,咯咯笑了起来。 计燃见她不生气,暗暗松了口气,小声问道:“你不会觉得我很坏吗?只有食色鬼那样的人才会盯着姑娘的脸,我怎么也变得跟他一样坏了?” 阿苑拍了拍计燃的肩膀,笑着道:“你想太多了,食色性也,只要是人都喜欢盯着好看的东西看。你看洛一,他从小就盯着我看,现在还总喜欢打扮我,难道他也是坏人吗?” 计燃想了想,好像是这么回事儿,可他跟风洛一,是一样的吗? 生平第一次,计燃有了练武之外的困惑。 “阿苑,阿苑——” “阿苑,计燃,计燃,阿苑——” ...... 远远地传来了许棠和钱九道的喊声,阿苑立刻扬声应道:“我们在这儿!” 来的却不只是许棠和钱九道,王睿、王选、胡宇轩等人都来了,一个个举着火把扛着铁锹斧头,看的计燃和阿苑傻了眼。 “你们这是——”阿苑看着他们手里过于简朴的武器,有些不太敢相信自己的猜测。 王睿握紧斧头道:“阿苑,抓你的坏人在哪儿,我一斧头劈了他!” 阿苑....... 理想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王睿啊,这种念头想想就行了,那个坏人用一根手指就能把你碾碎呢。 计燃看向阿苑,事情经过要怎么跟书院这边说? 阿苑自然不可能告诉他们鬼王是她师兄,因为她自己都还没弄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便言简意赅道:“坏人被计燃打跑了。” 王睿等人不由连声夸赞计燃厉害,让脸上红晕还没散去的计燃脸又瞬间爆红了起来。 计燃郁闷地看向阿苑,怎么把所有事都推到他头上了? 阿苑笑嘻嘻压低声音对他道:“没事,你就当他们是在夸别人,我经常这么干。” 计燃....... 难怪风洛一和许棠每次都夸的那么离谱了,阿苑都能无动于衷,原来是训练有素。 不想被众人缠着追问师兄的事,阿苑问起正事,“罗云师姐醒了吗?她有没有说那个药膏是怎么来的?” “醒了,说了,是赵昌明送她的。”钱九道抢着回答道。 “季学长已经命人去找赵昌明了,应该明天就会有回信。”许棠也不甘示弱,连忙说道。 程硕不紧不慢对阿苑道:“常简让我告诉你,不只罗云师姐的药膏有问题,单单栖梧院他已经排查出来二十多件东西了,还在继续排查。” 阿苑还没反应过来,许棠和钱九道就跳了起来,连声问道:“我们怎么不知道这事儿?” “对啊,我怎么没听说?” 王睿挠了挠头,困惑问道:“你们到底在说什么?什么排查,查什么?” ...... 阿苑面色凝重,她出来找罗云前担心阿芙罗的出现不是偶然,嘱咐常简将栖梧院其他人的物品也查一查。 可阿苑万万没想到,单单栖梧院就排查出二十多个有问题的,那士子楼,风雨无阻,整个白马书院,会藏着多少跟阿芙罗有关的东西? 这些东西的背后又会牵扯进来多少人? 阿苑不敢往下想了,她身上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头皮甚至也有些发麻,感觉有张无形的大网已经将白马书院团团围住。 司徒明灭说真正的战斗即将开始,难道这就是战斗开始前的号角吗? 阿苑不敢耽搁,立刻让计燃带她去找常简。 常简此刻正在跟山长和常大夫等人汇报排查情况,栖梧院他一共排查出来有问题物品二十七件,大多都是药膏、胭脂、药酒之类的私人物品,因为本身就有强烈的气味,所以一般情况下很难辨认。 山长黑沉着脸道:“到底是何人竟敢如此大胆,不顾三国约定,将脏手伸到了我白马书院来,咳咳咳咳咳.....” “你这脾气,该收一收了,明知道自己的身体不行,还总是这样。”常大夫见山长咳的厉害,忙上前给他行针运气。 每年一入冬,山长的头疾就会复发,这两年有阿苑从旁协助,用古方替他消减痛楚,比往年好熬了些。 但他毕竟是病着,气虚体弱,受不得刺激,刚一生气,就咳的自己喘不过气来。 几个老夫子也纷纷劝了几句,提议对全院师生进行一次大排查,看看能不能查出幕后主使。 山长顺过气来,点头道:“无论如何,决不能容许阿芙罗在白马书院泛滥。传我的令,取消此次年考,所有人全力配合排查,一经查出,立刻隔离审查,务必要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 阿苑刚进门就听到这句,刚要应声赞同,又忽然想起不对,她今年年考要是再得第一就能问圣了,突然取消,那她岂不是还要在白马书院再上一年? 第一百九十七章 丢尽女子的脸 阿苑试图劝说山长推迟考试,可山长却给阿苑讲了一大通阿芙罗的危害,严词拒绝了。 “我怎么觉得山长有点儿故意呢,他不会就等着把我再多留一年吧?” 回去路上,阿苑忍不住跟计燃嘀咕。 计燃想了想道:“应该不会,山长也预料不到阿芙罗会这般泛滥。” 阿苑点了点头,她不能把人想的太坏了,世上还是好人多,师父和师兄们当年是怕她年纪太小被人骗,才总跟她强调山下的人坏得很。 阿苑却不知,他们走后,山长十分得意的冲常大夫和几个老夫子道:“如此这般,阿苑又能在白马书院多待一年了,咱们又能占天静宫便宜了,不行,我得再去给我师父上柱香。” 几个老夫子对此很是无奈,常大夫更是忍不住提醒,“天静宫若是知道白马书院出现这么多跟阿芙罗相关的东西,说不定会直接派人过来调查,到那时候,山长你就自求多福吧。” “事到临头再担心也来得及,开心一时是一时,快,去帮我拿香来!”山长兴致勃勃,一脸愉悦。 常大夫忍不住再一次陷入了深深的困惑,这种没心没肺的人怎么会得头疾呢?他应该得心疾啊,心大的都没边了! 三日后,全书院排查结束,结果却出乎意料。 除了栖梧院,其他地方没发现任何跟阿芙罗有关的东西,这也就解释了阿苑为何从未发现过异常,她的活动范围内根本接触不到这些东西。 而那二十七件含有阿芙罗的物品,竟然都出自同一个地方--宁州府竹林药房。 事情一下子变得简单了,只要查清这个竹林药房就能解开谜团,但是阿苑有一点想不明白,“药房里为何会卖胭脂?” “这可不是普通的胭脂,而是添加了红景天的药用胭脂,涂了能滋养皮肤,能把脸养的白里透红。”许棠忙给阿苑解释道,“一盒要二三十两银子呢,还经常断货,很不容易买的到。” 阿苑无语地看着许棠,若是她没记错,红景天药性甘、寒,归脾、肺经,功效是健脾益气、清肺止咳、活血化瘀,跟滋养皮肤有一文钱关系吗? 更何况这些胭脂中含有的红景天微乎其微,连阿芙罗的含量多还没有呢,这些师姐们的银子真好赚,脑子真不好使,比如那个罗云,竟然还原谅赵昌明了。 说起这事,许棠也是一肚子火,阿苑只是听说,她可是亲眼看着罗云是怎么昏了头的。 赵昌明被召回书院后,对自己和罗云有私情一事供认不讳,还表示已经深刻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决心悔过。 但父母之命难违,已经定了的亲事也无法改变,他只能尽自己最大所能给罗云一个名分。 许棠愤愤道:“那个赵昌明一哭一跪,罗云就原谅他了,什么狗屁名分,贵妾再贵也是妾。堂堂白马书院的学子,不想着出人头地建功立业,反倒给个薄情男子做妾,也难怪世人都不愿让女子多读书,还说什么女子无才便是德,都怨罗云这种害群之马。” “罗云师姐也是没办法,事情闹得这么大,书院肯定要开除她。而她家里那边又没什么门路给她安排差事,一个女子坏了名声,再想嫁个好人家几乎没什么可能,赵昌明若是不娶,那她才惨呢。” 钱九道刚走进来就听到许棠这番话,不由替罗云辩解道。 许棠一听这话更是火大,“难道女子天生就只有嫁人一种活法?就算书院把她开除,她好歹也上到了高级班,有手有脚,难道还不能去个乡下私塾教教小孩念书?明明是她自己懦弱,非要依附男人而活,丢尽了女子的脸!” 钱九道不服气道:“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活法,你不能强求所有人都跟你一样,我就觉得罗云师姐这么做也没什么大错。赵昌明他爹好歹也是个六品官,说不定还能给罗云师姐安排个好前程呢。” “那我祝你以后也卖身求荣,给个公主郡主当小倌,争取早日飞黄腾达!” “哎,你这人,说罗云呢,扯上我干嘛?我堂堂五福商会的大少爷,怎么可能做那种卑躬屈膝的事?” “那可说不准,谁知道你这种人为了自己的前程能干出什么来呢。” “许棠,你是不是想打架?” “打就打,怕你啊?” ....... 一刻钟后,程硕和计燃一个抱一个扯,将如同恶狗撕咬,披头散发瞪着对方,拼命挥舞着手和脚,似乎要把对方肉啃掉的许棠和钱九道分开了。 “你俩有完没完?一见面就掐,都掐了这么多年了,还不够啊?”程硕无语地看着他们,尤其是许棠,过了年她可就满十三了,怎么还能跟男子抱在一起厮打呢? 许棠拨开眼前乱发,指着钱九道,“是他先惹我的!” 钱九道捂着被挠破的脖子,气恼委屈,“是你先动手的!” “你不惹我我能动手吗?” “能!” “胡说八道!” “上次我一句话都没说,就是看了你一眼,你就打我,这事儿你认吧?” “天黑,手滑。” “许棠!” “叫魂呢?耳朵都要被你震聋了!” ....... 眼看着说着说着又要打起来的两人,计燃直接往他们中间一插,板着脸问道:“你俩过来就是为了让阿苑看你们打架?” 钱九道眼神闪烁有些尴尬,许棠这才想起自己在阿苑心中的形象问题,急忙收回拳头开始整理头发。 阿苑冲计燃挑了挑眉稍,都打完了才问这种话,是故意的吗? 计燃勾了下唇角,他就是故意的,谁让他们总缠着阿苑,还总是废话连篇,弄的他想单独跟阿苑待一会儿都难。 钱九道和许棠过来,是为了跟阿苑告别的。 因为书院取消了年考,提前放了假,而他俩已经两年多没回过家了,家里前不久都寄来了书信,让他们今年一定要回家过年。 “我家老头子说我再不回去,他就要跟我断绝父子关系。”钱九道叹了口气道:“父子关系倒是不打紧,断就断吧,可那万贯家产我不能留给旁人啊,所以我得回家去了。” 许棠苦着脸道:“家里来信说我娘病了,可能是太过思念我抑郁成疾,我也得回去看看。” “这种鬼话你也信,我就从没见谁想谁想病的,不是你娘装病骗你,就是你爹拿你娘骗你。”钱九道没好气提醒道。 第一百九十八章 杀人灭口 自从许棠进了白马书院后,她爹两年多一共来了三封信。 一封是骂她自作主张,让她想办法讨好同在书院读书的南蜀大元帅孙女欧阳晴雪;一封是让她贿赂夫子,给她弟弟弄一个破格录取的名额;最后一封,也就是不久前这封,说她娘想她想的生病了,让她务必回去一趟。 所以钱九道有充分的理由怀疑,许棠她爹目的不纯,别有用心。 钱九道能想到,许棠自然也能想到,但事关亲娘,她还是放心不下,“我这次回去主要也是想把我娘带出来,她在那个家里多待一日,我心里就不踏实一日。” 听许棠这么说,众人放心了,钱九道更是莫名一下子踏实了,他十分认真地对许棠道:“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别的我没有,银子多的是,别院啥的也有几个。” 许棠怔了下,冲钱九道笑了起来,“放心,我不会客气的!” 钱九道被她的笑容晃的心跳快了几拍,忙故作夸张地嚷着掩饰道:“哎呀呀,我不会被赖上吧?我就是客气一下,你怎么就当真了呢.......” 许棠被他逗的笑了起来,抡起拳头又朝他身上砸了几下,砸的钱九道哇哇直叫,嘴角裂到了后脑勺。 阿苑无语地看着他们,这么幼稚的游戏玩了两年多不烦吗? 计燃扫了眼程硕忧心忡忡的脸,不明白他到底在发愁什么,钱九道和许棠关系好有什么不好吗? 程硕看着这帮懵懂无知,连情爱都不懂的傻子,深切体会到了众人皆醉我独醒的孤独。 作为从小就已经和人定下娃娃亲,只能明年对方及笄就要成亲的他,该明白的可都明白了! 钱九道和许棠注定是没有未来的,只不过,这俩傻子目前应该还没有对彼此生出好友以外的感情,希望他的担心是多余的。 大雪纷飞,寒风刺骨,漫过膝盖的雪地,一脚踩上去便深深陷在里面,需得用力抬高腿才能拔出来。 “不行了,不行了,我走不动了!”许棠气喘吁吁地往雪里一坐,头顶一棵被厚厚的雪压弯的歪脖子树正好对着她的脑袋。 钱九道仰起累的红通通的脸,在雪地里行走真是累人的很,别说许棠,便是他也快扛不住了,但他还是冲许棠嚷道:“你快起来,你头顶的雪快掉下来了!” 许棠摇晃着抬起头,“就算下冰雹我也走不动了,我必须得歇一会儿。” 话音刚落,一只鸟飞过,在树枝上稍稍停顿了下,树枝上厚厚的雪团便扑簌簌落下,砸了许棠一头一脸。 “哈哈哈哈哈,白痴,让你起来你不起,活该!”钱九道笑的很大声,惹的已经走到很前面的计燃等人扭头看过来。 阿苑除了刚开始走了一段,后来都是被计燃背着,并不觉得累,她探起头眯着眼睛往远处看了看,冲钱九道和许棠嚷道:“你俩快跟上,下去这个坡好像就到了!” 一听快到了,钱九道忙走过去拽起许棠,帮她拍掉散落在身上的雪,牵起她的手艰难追赶阿苑等人。 “等找到那个该死的配药师傅,我一定要狠狠揍他一顿,那么多地方不住,非要住到这种山沟沟里,累死我了!”许棠踉踉跄跄走着,咬牙切齿骂道。 钱九道没好气道:“你傻啊?那个配药师傅把阿芙罗混入药材中,就是为了害人,他哪儿敢住在热闹繁华的地方,肯定越偏僻越好。” 许棠一想也是,可还是觉得肚子里窝火。 五日前,钱九道和许棠过来同阿苑告别,准备各自回家。 可阿苑却说他们也要离开白马书院,配合书院暗中调查竹林药房一事,大家可以结伴同行到宁州府再分开。 哪知他们还没赶到宁州府,明面上负责去竹林药房调查阿芙罗一事的季元昌等人便传信过来,说竹林药房突然起了大火,所有东西都烧了个干干净净。 连竹林药房的东家全家和掌柜伙计也都烧死在了里面,官府调查说是有人不小心打翻灯油所致,是个天灾人祸。 线索一下子中断了,季元昌亲自求见了府衙大人也依然无果,只能将此事告知阿苑,看她接下来怎么做。 阿苑立刻传信天静宫,她不相信这种巧合,更倾向于有人知道她要查,提前一步杀人灭口。 计燃和程硕带着阿苑深夜潜入竹林药房废墟,阿苑在几个被烧的黑漆漆的坛子内壁,发现了配药师傅留下的标记。 不管是配药还是炼丹,都因人而异,哪怕按照一样的配方,每个人配出来的药物效果也不一样。 所以在医者行业,有个约定俗成的规矩,配制药物或者炼制丹药时,有名望的配药师或者炼丹师都会在药物上留下自己的独有标识,告诉其他人这些药物是出自他手。 阿苑从未听过竹林药房这个配药师的名号,但想到许棠说过他配的胭脂很难买到,觉得这人在当地应该也有几分名气,便试着找了找,没想到竟然就找到了。 “钱九道,想办法打听一下这个罗八。” 阿苑将此事交给了最擅长跟人打交道的钱九道,这个罗八肯定不是配药师的全名,但很可能是他的外号或者家族中的排位,若他真是出身一个姓罗的大家族,那查起来可就容易多了。 钱九道不负众望,不到半天就查到了,罗八大名罗玮,从小就在竹林药房里当学徒,后来学成接了他师父配药师的位置,起火那天他请假回老家给老娘祝寿去了。 “这个罗玮肯定有问题!”许棠斩钉截铁道。 配药师是最容易接触到药材,最容易在药物中动手脚的,起大火当天他还偏偏不在,更为可疑。 阿苑决定去那个叫常树沟的地方找罗玮,钱九道和许棠决定陪她一起过去,等查明了真相再回家也来得及。 于是,一行人便租了一辆马车往罗玮老家常树沟赶去,不料越走越偏,雪厚路滑,马车难以行进,他们只得下车步行。 这一走就走了大半天,在厚厚的雪地里跋涉实在太过艰难,计燃和程硕有内力傍身还能坚持。 可钱九道和许棠却只能靠自己,累的腿疼脚酸直冒汗。 好在,胜利就在眼前,那个该死的常树沟总算快到了。 第一百九十九章 古怪村落 计燃警惕地打量着四周,只见这处村落坐落在山沟斜坡上,村头立着一块牌子,已经被大雪积压的有些歪了,牌子斑驳破旧,依稀能看出上面写着三个大字:常树沟。 常树沟背依山,前临沟,依着坡地而建,不过几十户人家,虽然已经到了腊月,可家家户户门户紧闭,没有半分喜气,让计燃觉得有些诡异。 “跟紧我,都小心点。”计燃往上托了托阿苑,沉声道。 进入村口的第一户人家,似乎是个杂货铺,精疲力尽的钱九道和许棠,进了铺子顾不上其他,立刻找了个凳子坐下,往后一瘫。 “哎呦,终于活过来了。” “我的腿都快不是自己的了。” 许棠往钱九道身上一靠,像大字一样把自己摊开,她真的快累废了。 阿苑看了眼他们,快速打量着周围的环境。 这是一间很小的简单铺子,甚至连白墙都没刷,右边靠墙放了一面货架,上面是一些锅碗瓢盆针头线脑。 收钱的柜台旁放了几口大缸,里面装着油盐酱醋,柜台上除了记账用的笔墨,还摆放着一些糖罐纸钱什么的,显得拥挤不堪。 阿苑拿起账本看了看,竟然不是字,而是些圈圈勾勾,还有些乱七八糟的画像,也不知道代表了什么意思。 “里面没人,床铺上都是灰,起码一个来月没住过人了。”进去查看的程硕出来说道。 钱九道觉得费解,“大过年的,杂货铺里竟然没人?” 这不可能啊,但凡是个做过生意的都知道,过年可是最销货的时候,他们商会的人恨不得一天到晚守在铺子里呢。 这个地方不对劲,很不对劲! “这个村子不会一个人都没有吧?”许棠被大家说的心里有点儿发毛了,这个时候方才意识到村里安静的过分。 计燃眼眸一沉,往向外面,“有人!” 不过片刻,一个中年男子走了进来,只见这人大约四十来岁,斯斯文文,高高瘦瘦,眼圈有些黑,裹着厚厚的棉袍,头上还戴了顶毡帽,毡帽上落满了雪,似乎刚从外面回来。 看到阿苑等人,中年男人也吃了一惊,“你们是外地人吧?怎么会到我们这个穷山沟?我们村里的人都去山里祭拜娘娘了,你们要是找人,这会儿可能不太好找。” 说话间,男人径直走到柜台旁,从腰间拽出一枚钥匙,打开了柜台的抽屉,将桌面上的账本笔墨之类的东西收了进去。 “你是这家铺子的老板?”钱九道见他动作熟稔,不由问道。 男人有些腼腆地笑了笑,“啥老板啊,不过是做个小买卖,赚点小钱混口饭吃。你们来我们村找谁啊?要不,我先带你们去他家等等?” 钱九道刚要拒绝,阿苑却道:“我们找罗八。” 男人怔了下,笑容更加亲热了些,“原来你们也是找八哥看病啊,那可太不凑巧了,他昨日已经回城了,说是东家还有很多药急着配,过年怕是都回不来了。” “啊,我们这么大老远跑来,竟然扑了个空!”许棠失望不已,这趟怕是白跑了。 计燃眯了眯眼睛,罗八竟然还主动回竹林药房,难道他们的猜测是错的,往药里加阿芙罗的不是罗八? 程硕和钱九道也想到了这种可能,脸色不由有些凝重。 阿苑却直勾勾盯着那个男人,“竹林药房出事了,东家全家都被烧死了。” 男人惊呆了,好一会儿才猛地眨了下眼睛,连声问道:“你们说的可是真的?这大雪天的怎么会出这种事呢?哎呦呦,这可怎么办呢?我得赶紧去,我要去干嘛?八哥不会有事吧.......” 见男人慌乱的跟个无头苍蝇一样,钱九道不由打消了怀疑,这人可能没说谎,因为他是真的很慌张。 阿苑的脸却彻底沉了下来,“他们死了,你不应该很开心吗?别装了,你就是罗八!” 众人愣住,男人也傻了眼,指着自己难以置信道:“你说啥?我是罗八?我怎么会是八哥,我是罗成武,罗八是我本家哥哥--” “是吗?”阿苑冷哼一声,指着男人的右手,“那你指甲缝里怎么会这么黄?你的虎口怎么会像经年的老药师那样有厚厚的茧子?” 阿苑嗅了嗅,继续又道:“你头发上还有阿芙罗燃烧后留下的烟味儿?这些你怎么解释?” “解释?”罗成武十分怪异地笑了起来,“你倒说说我该怎么解释?” 阿苑刚要开口,忽然感觉不对,有部分意识好像不太受控制了,她不由忙摸出一枚清心丸塞入口中。 为了确保下山安全,山长特许他们带上私人物品,吞下了清心丸眼前景象开始改变的阿苑,只觉得庆幸不已。 幸亏带足了东西,不然就要陷入幻术了。 “计燃、钱九道、许棠、程硕,醒醒,这些都是假的,是幻境!”阿苑大喊一声,同时射出一把金针。 刺醒了计燃等人,也击退了假扮成罗成武试图哄骗她的坏人——闻香客。 “又是你!”阿苑厌恶地看着闻香客,尤其是他左边那半被划破的脸,“你除了幻术就不能用点儿别的手段?黔驴技穷也不是这个穷法!你本来长得就假惺惺,现在还把自己搞的这么难看,大过年的跑出来恶心谁呢?” 闻香客气的手抖,指着阿苑骂道:“死丫头,我弄成这样都是因为你,你还敢说我难看,还敢嫌我恶心?你当初对我做过什么你难道都不记得了?” 刚清醒过来的钱九道和许棠以及程硕,都被闻香客这句雷人的质问惊呆了,他们难以置信地看向阿苑,实在无法想象阿苑能对这么丑的老男人做过些什么。 计燃不动声色抽出白斩,微微移动两步,挪到了保护阿苑的最佳位置。 阿苑也被闻香客问蒙了,连声问道:“我做什么了?我什么也没做啊?你不会是因为毁容受了刺激脑子坏掉了吧?” “你,你,你还不承认?”闻香客咬牙切齿道:“不是你命人在芦苇丛里打的我?扇我耳光,踹我脸,把我脑袋打的比猪头都肿?” 第二百章 真相惨烈 阿苑怔了怔,一脸无语道:“我当你说什么呢,原来就这点儿小事啊--” “小事?”闻香客快被气死了,“那可是我生平第一次被人打脸!” 阿苑手一摊,十分不负责任道:“那你也不能怨我啊,谁让以前跟你打架的人不打你的脸,你要是不满,去找他们啊!” “扑哧!” “哈哈--” 钱九道和许棠没忍住,笑出了声,见闻香客看过来,立刻死死捂住嘴,但肩膀却控制不住依然在抖动,看的闻香客面黑如墨,几乎抓狂。 “今天我就算是拼着违抗鬼王的命令,也要杀了你!”闻香客大吼一声,朝阿苑扑了上来。 计燃一把拉开阿苑,提剑迎了上去,挡住了闻香客的攻击,同时身子飞速一转,反手又是一剑朝闻香客胸前大穴刺去。 闻香客心中大骇,不过两年多没见,这小子的剑法怎么精进了这么多? 闻香客急速后退躲开,计燃顺势疾冲,又是一剑往闻香客头顶击去,剑带风声,来势汹汹。 闻香客急忙向左闪避,可计燃手中长剑已变招横扫。闻香客吃了一惊,一个筋斗翻过桌子,落在地下。 计燃乘胜追击,一招反刺,击中闻香客要害。 一直在寻找机会,试图帮忙合围的程硕傻了眼,战斗结束的未免也太快了把? 而握着木棍挡着门,时刻准备着冲上去跟闻香客拼命的钱九道和许棠,互相看了对方一眼,都装作没事人一样迅速放下了木棍。 咳咳,有计燃在,打架的事果然轮不到他们。 阿苑踱着步晃过去,俯视着闻香客,“就凭你还想杀我啊?手下败将还敢口出狂言,你也不看看自己都混成啥样了,丢不丢脸?” 闻香客撇过头,愤愤地哼了声。 阿苑抬脚就踹了过去,“你还有脸哼?你有什么可不服气的?你本来就是我家计燃的手下败将,这次败的更彻底而已!” “说吧,你为什么会在这儿?罗八呢?村里的人呢?你们鬼门折腾这么多到底想干啥?” 闻香客一言不发,甚至还闭上了眼。 阿苑直起身子,不屑道:“明明不是个硬骨头,非要装的有多硬,我倒要看你能撑到几时!” “钱九道,用你那把镶宝石的匕首,把他这半边脸也给我划了!”阿苑扭头冲钱九道吩咐道。 钱九道吓了一跳,弱弱问道:“为啥让我来?这种活我可能不太擅长。” “废什么话,你那把匕首钝成那样,除了干这个还能干啥?”阿苑没好气道:“认真点,咱们刑讯逼供呢!” “私自用刑,好像违反律例吧?”程硕不是很确定地提醒道。 许棠眼一瞪,“这种时候你瞎讲究什么?这个人一看就不是好东西,说不定这些坏事都是他干的呢!” 闻香客忍不住睁开眼睛,想看看能说出这种话的傻子都长什么样。 钱九道慢吞吞从腰间拔出匕首,闻香客看着那把镶嵌着五颜六色宝石,弄得花里胡哨,可刀刃似乎都没开的匕首,不由抽了抽嘴角。 这么钝的玩意要是划到脸上,不得来回拉个没完啊,锋利的刀口容易愈合,可被来回拉过的伤口,长好了也是一串蜈蚣疤。 “少宫主,有话好商量。”为了自己的脸,闻香客放下了身段。 阿苑板着脸问道:“我刚才问的问题,你准备先回答哪个?” “鬼王有令,我真的不能说。” “钱九道,动手!” 眼见钱九道手抖的不成样子,就要把匕首划向自己的脸,闻香客急了,拼命挣扎着怒吼起来,“臭小子,把匕首离我远点,你敢动我脸一下,我灭你满门!” 钱九道被吼的手一哆嗦,匕首险些掉下去。 计燃手腕一晃,白斩“啪”一下打在了闻香客脸上,留下了一道血印,“老实点!” “我的脸!”闻香客尖叫着捂住被计燃弄伤的地方,崩溃大喊,“我就剩下半边好脸了,我真的什么也没做,就是过来骗骗你们,让你们多耽误些时日而已!” 阿苑愣了愣,闻香客的意思是,他是负责拖延他们的。 为何要拖延? 难道有什么事,鬼王师兄不想让她参与? 一番威逼利诱之后,阿苑终于弄清了事情真相: 罗玮被竹林药房东家蒙骗,将一种变种过的阿芙罗种子当成珍贵药材带回常树沟,村民们想通过种植药材改变贫穷的处境,便将田地里的作物铲除,都种上了阿芙罗。 果子成熟后不久,罗玮就发现自己被骗了,东家却威胁他不继续种植,就将此事告知官府,让常树沟全村人都去蹲大牢。 罗玮无奈,只得想尽办法提醒村民们除了种植,不要碰任何跟阿芙罗有关的东西。 可阿芙罗的诱惑,岂是愚昧村民们能抵挡的住的。 不过短短两三年,整个常树沟的人都成了瘾君子,甚至连罗玮的父母兄弟也都染上了毒瘾。 罗玮眼睁睁看着亲人乡邻变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痛心疾首,但他一个穷苦出身的配药师,根本无法跟竹林药房这样世代相传的医药世家抗衡。 百般无奈之下,罗玮偶然得知天静宫联合三国再一次下发对阿芙罗的禁令,便灵机一动,悄悄往药膏、胭脂、药酒等物种投放少量的阿芙罗膏,试图引起天静宫的注意,查到竹林药房。 可天静宫还没发现,竹林药房的东家就发现了,不想再被东家威逼奴役,更不想让常树沟附近其他村镇变得跟他们一样。 罗玮便借着为母亲祝寿的名义,在酒菜里下了毒,将村民都毒死之后,自己一把火烧了所有的阿芙罗,然后自尽了。 听完闻香客的话,所有人都惊呆了,许棠和程硕更是惊恐地瞪圆了眼睛。 青天白日,朗朗乾坤之下,竟然会发生这等惨烈之事! 官府都是干什么吃的? 竹林药房凭什么这么猖狂? 罗玮干嘛不拿着证据去向天静宫举报竹林药房? 听到许棠和程硕这么幼稚的话,闻香客没好气道:“官官相护懂不懂?要是没有官府撑腰,竹林药房哪儿有那么大胆子种这么多阿芙罗?竹林药房的东家跟宁州知府可是儿女亲家!罗玮全村老幼都牵扯其中,他要是敢举报,第一个死的就是他!” 第二百零一章 上赶着送死 许棠和程硕被说的呆若木鸡,闻香客还嫌不够,冷哼一声道:“你们这帮学生,是不是读书读傻了?还真相信书上那套,什么国法律条,那都是有权有势有钱的给穷人上的套!” 阿苑眯了眯眼睛,“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你们鬼门在这其中都干了些什么?” 闻香客剜了阿苑一眼,臭着脸道:“别动不动就把屎盆子往我们鬼门头上扣,这事儿跟我们鬼门没关系,我之所以知道是因为我找到了罗玮的遗书。” “遗书在哪儿?拿来我看!” 阿苑打开遗书,看到第一行,目光不由一凝。 “天静宫神医亲启: 罪人罗玮多年前得仙师指点,习得配药之术,考入竹林药房成为一名配药师.......” 这封遗书竟然是留给天静宫的,罗玮能成为配药师竟然也跟天静宫有关系。 闻香客对此很是嫉妒,酸溜溜道:“也不知道你们天静宫都是怎么给人洗脑的,一个两个都把你们奉若神灵,都要死了还留下遗书向你们忏悔。” 阿苑晃了晃遗书,“对啊,我们天静宫就是厉害,怎样?羡慕吗?” 闻香客...... 羡慕个屁! 真不知道鬼王到底是怎么想的,非要他来拖着这个讨人厌的丫头,这丫头到底有什么好的?心狠手辣,狡猾奸诈,还气死人不偿命! 虽然闻香客宁死不屈,可还是敌不过阿苑许诺治好他脸的诱惑,透露出此行的目的——将阿苑尽可能久的拖在常树沟,阻止她再回到宁州府。 “为什么要阻止我回宁州府?”阿苑皱起了眉头道:“是不是跟竹林药房擅自种植阿芙罗有关?不会是阿芙罗在宁州府已经泛滥了吧?” 闻香客摇头道:“我真不知道,我这几年一直在鬼蜮,要不是鬼王突然传唤,我才不来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呢。” 想了想,闻香客忍不住又道:“鬼门早就不是当年的鬼门了,现在除了我和罗刹鬼,鬼王已经没有可用之人了。” 阿苑心中一凛,闻香客这是在暗示她,鬼门所为跟鬼王没有关系,鬼门已经失控了吗? 阿苑又一次想起了鬼师兄的提醒,各种念头纷繁而至,千头万绪,乱成了一团麻。 可大师父却这么久了还不给她回信,弄不清鬼门和天静宫的关系,别的疑团就更弄不清楚了。 反正是一头雾水,不如干脆诈一诈,阿苑沉声对计燃等人道:“他越不让去,我越要去,咱们这就回宁州府!” 闻香客急了,“都说了不让你去你还去?你这个小孩就不能听大人的话吗?我都说的那么明白了,你还非上赶着去送死?” “你果然知道些什么,”阿苑盯着闻香客,“是你直接跟我说,还是让我去找鬼王问个明白?” 闻香客被阿苑弄得没了脾气,只得老实交代道:“宁州府出现数个疑似瘟疫的患者,宁州府衙生恐影响年岁考评,命人封锁了消息。现在宁州府很危险,我拦着你真是为了你好。” 阿苑惊呆了,她便是做梦也想不到会是这样。 钱九道几个也吓蒙了,瘟疫,这个一听就令人毛骨悚然的词,竟然就在他们身边发生了。 “竹林药房起火,不,不会也跟瘟疫有关吧?”许棠哆哆嗦嗦说出自己的猜测。 闻香客一脸无所谓,“不知道,我只知道竹林药房后院关了两个人,是不是染上瘟疫不确定。” 事情变得更加麻烦了,擒贼先擒王,既然麻烦的源头在宁州府,那阿苑就只有,“计燃,咱们真得去宁州府一趟了。” “好!”计燃一口应下,指了指闻香客,“那他呢?” “你走吧,以后别再演戏骗人了,你演的一点也不像,祛疤的药膏我会托人捎给你,你好自为之。”阿苑板着脸,跟个小大人一样教育着闻香客。 闻香客郁闷又无奈,“我走不了,鬼王命我在暗处保护你。” 阿苑难以置信,上下打量了闻香客一番,“就凭你这三脚猫的功夫,还想保护我?你确定鬼王不是派你过来给我捣乱的?” “我,我可是鬼门坛主!”闻香客气的不顾自己还被计燃用剑指着,暴跳如雷,“鬼门十二恶鬼头子之一,江湖上响当当的人物!” 阿苑扯了扯嘴角,“别蹦了,伤口裂开了,行了,你就留在这儿好好养伤吧,有事我派人过来找你。” 说着,阿苑摸出几枚药丸扔给闻香客,毫不犹豫转身往外走,“计燃,咱们走!” 闻香客看着扔到怀里的药丸,愣了一会儿,才放到鼻子下面闻了闻,轻轻笑了起来,“九阳丹,少宫主出手果然阔绰,难怪鬼王这般喜欢。” 一行人继续在雪地里跋涉,又累又饿又渴,但好在是往回走,越走雪越浅,还是容易一些。 只不过,阿苑扫了眼一直偷偷看自己,还欲言又止的钱九道等人,没好气道:“想问就问吧,一直偷瞄我算怎么回事?” 被发现了,钱九道等人有点儿尴尬,许棠推了推钱九道,“你问。” “凭什么我问,你问!” “是你偷看被发现的,你来问。” “你也没少偷看,你先问。” ...... 眼看这俩人又要吵起来,程硕急忙问道:“阿苑,我们也没别的意思,就是有点儿好奇你跟鬼王的关系。” “主要是那个闻香客说的话太令人费解了,鬼王竟然会派人保护你,鬼门的人不是一直都在追杀你吗?”钱九道满脸问号,一脸关切。 许棠也道:“我听说鬼门的人都很凶残邪恶,那个闻香客说的话能相信吗?他会不会又在骗人?” 程硕无语地看着钱九道和许棠,让问不问,他问一个他们问一堆,真是俩活祖宗。 阿苑好笑地看着众人,“你们就那么想知道啊?” 众人点头,阿苑头一歪冲他们吐了吐舌头,“我就偏不告诉你们!” 反正她是不会承认,她其实也不确定。 众人...... 计燃笑了起来,阿苑抱住计燃胳膊,“我累了,走不动了。” 计燃忙蹲下身子,将阿苑背了起来。 许棠眼巴巴望着他们,将视线转向了钱九道和程硕。 钱九道把手摆的飞快,“别看我,我没力气,背不动你。” 程硕摸了摸鼻子,“我倒是背的动,可我内力不如计燃,你又比阿苑重了许多——” “我不管,你们俩必须拖着我走,我也是个姑娘,你俩必须照顾我!”许棠噘着嘴,一手拽住程硕,一手扯住钱九道。 第二百零二章 当他的皇后 钱九道和程硕对视一眼,忽然一同加速往前跑。 许棠毫无防备之下,被两人直接拖倒,脸朝下,像一个长了手的棉袍一样,身后被拖出了一道雪印。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 跑累了的钱九道和程硕停了下来,看着被拖成个雪人,一脸懵逼爬起来的许棠,笑的停不下来。 许棠本来很生气,可见他们笑的前仰后合,跟快抽过去一样,忍不住也乐了,抓起雪朝他们两人扔了过去。 阿苑和计燃眼睁睁看着这三个人莫名其妙打起了雪仗,阿苑十分怀疑地跟计燃嘀咕,“你说他们三个是不是缺心眼?” 才经历了常树沟那样的事,还要回去面对宁州府可能出现的瘟疫,怎么能这么快就又傻乐成这样呢? “能这么容易就开心,也是一种福气。”计燃眼中不由露出些许羡慕,他就缺乏这样的福气,也不知是童年经历,还是所练功法的特殊,他很少有强烈的情绪反应。 阿苑眼珠一转,笑着提议,“要不,咱们偷袭他们吧?” 计燃整张脸顿时亮了,飞快弯腰抓起一团雪给阿苑。 南蜀潞州城外一处破庙里,李璟一大早被冻醒了。 他抬眼四处看了看,发现有扇窗户被风吹开了一条小缝,寒风不断吹进来,难怪屋里已经生了火还这么冷。 见众人还睡的很沉,李璟便没惊动他们,轻手轻脚走过去想将窗户关好。 可视线透过缝隙,却看到了外面白茫茫一片。 下雪了。 李璟不由将窗户打开了一些,这场雪来的悄无声息,雪花细细碎碎,落地无声,但从地上厚厚的积雪来看,应是不停歇地下了一夜。 寒风从外面灌了进来,吹的李璟打了个冷战,他忙将窗户关上,披上披风,走了出去。 李璟很喜欢下雪,厚厚的雪似乎能掩盖一切,只剩下干净纯粹和快乐。 在天静宫的时候,每次大雪压山,积下厚厚的雪后,阿苑和风洛一就会带着小白去踩雪。 一步一个脚印,在雪白的大地上留下自己的印记,走累了,往雪地里一躺,就是一个大大的人形图案。 你笑我的胳膊短,我笑你的头圆,还有小白,本来就是一身白毛,滚在雪堆里一会儿就找不见...... 想起过往,李璟的心情不由愉悦了起来,他从地上抓起一把积雪,揉成团,冰凉的触感让他童心大起。 欧阳晴雪从李璟起身便醒了,但她没有动,只悄悄睁开了一条眼缝,偷偷打量着李璟。 作为欧阳靖宇的孙女,白马书院优等生毕业,因出众的骑射能力被破格选入玄甲军,不过半年就成了天子近卫。 欧阳晴雪自问绝非肤浅庸俗女子,不会被一个男子的外貌所迷惑,直到遇到李璟。 对这位少年天子,欧阳晴雪的感情十分复杂,一开始祖父让她参加玄甲军和近卫选拔,她是拒绝的。 她明白祖父的打算,皇上尚未娶亲,后位空悬,她若是能获得他的青睐当上皇后,对家族是一大助力。 可她宁愿上阵杀敌,也不愿成为男子附庸,更不想入后宫,和众多女子争风吃醋,为了地位权势把自己一辈子困在那个金丝笼里。 祖父听了她的话并没有发火训斥,只是让她以平常心好好当差,哪怕不当后妃,当臣子,也应该了解天子喜好。 欧阳晴雪觉得祖父说的有道理,便认真当差,仔细留意李璟的喜好。 这一观察,便是两年时光,欧阳晴雪非但没有看明白,反倒更困惑了。 在欧阳晴雪眼中,李璟是个合格的君王,他聪慧敏锐,杀伐果断,有着君王应有的坚定和魄力。 但他又是个极其自律和冷漠的人,他的寝宫中没有一个女子,只有殷浩头领可以贴身服侍他,若是殷头领不在,他宁可自己动手也不会让宫女太监们服侍。 除了公事之外,他几乎不会同任何人有过多的往来,虽然他对外表现的很温文有礼甚至宽容大度,但私下里却像一个无法融化的冰山,离得近些,都觉得直冒冷气。 只有在很少人面前,才能看到他温和的那一面。 比如殷头领,李璟每次跟他说话看他的眼神都格外柔和。 柔和下来的李璟格外好看,虽然他一直都很好看,是南蜀数一数二的美男子,每次上下朝的路上,宫女们都得使劲掐着自己的大腿,才能忍住不去盯着他看。 可在欧阳晴雪看来,跟殷头领闲聊的李璟才是有温度的,尤其是他微微笑的时候,眼角眉梢更是生动的诱人,让她忍不住期待,他若是冲她笑一笑该有多么好看。 欧阳晴雪用了两年时间,用无数次舍身忘死的出色完成任务,让李璟终于把她当成了心腹,偶尔也会用那种有温度的眼神看她一眼,甚至冲她赞许地笑一下。 欧阳晴雪本以为自己会满足,可此刻看着站在雪地里的李璟,像个孩子一样开心地堆着雪人,用冻得通红的手不停拍打着雪团,她忽然变得异常贪婪。 她想永远陪在他身边,独享这份美好,她想当他的皇后,想陪他开创万世基业,同他一起站在荣耀之巅! 欧阳晴雪忍不住起身走了出去,只见李璟拍拍打打修修补补,堆出了一个头上有双发髻的雪人。 欧阳晴雪还是第一次见人堆这样的雪人,一般人堆的都是大肚子圆脑袋,可李璟堆的显然不是,他堆的精致了许多。 即便这样,李璟还不满意,他开始精雕细琢。 一个圆脸大眼睛活泼可爱的小雪人,在他手下逐渐显露出来。 只见她梳着双髻,瞪着眼,嘟着嘴,一只手叉腰,另一只手指着前面,似乎在发脾气。 娇憨可爱,灵动活泼。 “这个雪人好好看,皇上您的手太巧了!”欧阳晴雪忍不住出声称赞道。 正在试图给雪人雕刻发梢的李璟手顿住了,他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看向欧阳晴雪的眼神有些冰冷。 欧阳晴雪被李璟这么盯着,心里不由咯噔一下,她似乎惹皇上不悦了。 “属下一时情不自禁,打扰了皇上,请皇上恕罪。” 欧阳晴雪是个聪明人,她不想取悦男人,并不代表她不知道如何取悦男人。 像李璟这种聪慧敏锐的人,最不喜欢的就是自作聪明,所以哪怕她并不认为自己那句夸赞有什么错,也不妨碍她认错的诚恳和惶恐。 第二百零三章 放弃 欧阳晴雪知道,只要她认错,李璟就不会责罚她,更不会计较她刚才的过失。 李璟果然没有责备欧阳晴雪,但他也没再多看她一眼,立刻将视线移回他即将完成的雪人身上。 但他的心境却不复之前的愉悦,因为欧阳晴雪的打扰,让李璟明白了一件事,不管他做的再像,这也只是个雪人,不是阿苑。 而他,真的太想阿苑了。 潞州和宁州之间就隔着一个岳州,若是他抓紧时间尽快忙完,再快马加鞭赶到白马书院,兴许还能来得及跟阿苑一起过年。 同阿苑一起开开心心过个年,已经成了李璟的奢望了。 阿苑进白马书院第一年,李祺假装自尽,诱他调查母亲当年死因。 阿苑进白马书院第二年,他忙着平定四方,消除内乱,整军练兵。 今年是阿苑进白马书院第三年,今日已经腊月十三了,他还在赶去潞州巡防的路上。 入冬之后,兵部不断接到战报,潞州边境遭到南凉军侵扰,越境抢掠,一打就跑,令人恼火。 南凉是南蜀邻近的小国,一向唯南蜀马首是瞻,年年朝贺进贡,突然这般,必有缘故。 经多方查探,不久前证实了南凉出现了内乱,老土司突然亡故,几方势力都在争夺新土司之位,有些胆大妄为的便把主意打到了南蜀身上,想借南蜀之手帮他们掌控南凉。 李璟自然不可能让南凉如愿,便趁此机会亲自带兵来一次大巡防,让那些蠢蠢欲动的人都看清楚,他李璟,可没什么慈悲心肠。 不管是谁,谁敢作乱,就要准备好被南蜀的铁骑长矛刺穿! “哎,这不是阿苑吗?皇上你做的可真像,阿苑每次训小白就这样!” 殷浩揉着眼睛从里面走了出来,看到雪人顿时乐了。 李璟看到殷浩,眼中浮现出了温度,他扯了扯唇角,用力一推,将做好的雪人推毁了。 欧阳晴雪愣住,殷浩也傻了眼,连声问道:“好不容易堆好的干嘛推了啊?这么好看,你怎么不让我多看几眼?” “不好看,阿苑长大了,已经不梳双发髻了。”李璟淡淡道。 殷浩想了想,嘿嘿一笑,“那倒是,阿苑现在跟个假小子一样,整天就是那身书院的白袍,还梳个男子发髻,二师兄看到得郁闷死。” 李璟眼中闪过一丝笑意,二师兄和风洛一最喜欢打扮阿苑,可阿苑从小就不是爱美的姑娘,对漂亮衣裙精美首饰都不在意,只喜欢那些新奇有趣的东西。 听说女子长大了最会爱美爱打扮,小丫头什么时候能长大啊?李璟很期待阿苑对镜揽红妆会是什么样子。 欧阳晴雪看着李璟因殷浩提到阿苑而变得温情脉脉的脸,心中早就埋下的一点猜想不受控制的发散开来。 皇上,不会是喜欢阿苑那个小丫头吧? 可那丫头今年好像才十岁,而皇上今年已满十六了! 十岁好像也不小了,而男子弱冠之后再成亲的也比比皆是。 欧阳晴雪见过阿苑,还不止一次,对她印象十分深刻。 整个白马书院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初级班有个小天才,大名风云九,小名阿苑。她过目不忘,聪慧异常,只用了一年多就考了年考第一,还以九岁稚龄跳级进入了中级班。 那样一个聪慧灵动,粉雕玉琢的小姑娘,走到哪儿都是众人瞩目的焦点,更何况她还身负那样超乎寻常的能力,让欧阳晴雪很难不注意到她。 欧阳晴雪现在闭上眼睛,还能想起那天在围猎场,阿苑指着那匹发疯的马大声喝道“给我停下!” 几人都拦不住的发狂中的高头大马,竟然就立刻停了下来,乖顺地俯身跪在阿苑面前,深深的低下了头。 那一刻,欧阳晴雪恍惚以为自己看到了神仙。 后来得知阿苑是天静宫的仙师,欧阳晴雪方才觉得正常了,天静宫嘛,本来就是神仙住的地方,那里出来的人自然同常人不一样。 可现在,她倾慕的男子可能喜欢上了那个神仙般的小姑娘,欧阳晴雪的心不由沉了下去。 她难道应该放弃吗? 不! 她绝不放弃! 即便真是神仙又如何,难道阿苑能比她更适合当李璟的皇后吗? 当皇后可不是做神仙,总有一天,李璟会发现,只有她才是最适合他的人! 宁州府,竹林药房后院废墟。 夜深人静,四处静悄悄,无风无声,只有清冷的月光笼罩着人间。 计燃、阿苑、钱九道、许棠还有程硕,已经在废墟里翻找了两个时辰,就差掘地三尺了。 “咱们会不会被闻香客骗了?”钱九道抬起手抹了把脸上的汗,“这后院里啥也没有啊!” 许棠看着钱九道的脸,忍俊不禁,“你可真能行,手那么脏还抹脸。” 钱九道愣了下,忙抬起衣袖擦了擦脸,一擦一袖子黑,不由忙去找干净的雪擦脸。 阿苑本以为竹林药房若是关过疑似染上瘟疫的人,一定会多多少少留下线索,可找了几遍,还是一无所获。 若是这条路走不通,她就只有夜探府衙了,那可比这个危险多了。 “哎,你们,你们快过来,这儿有一口井!”钱九道忽然大喊了起来。 众人忙朝他走了过去,只见在一堆破砖烂瓦和烧焦的门板下,还真有一口井。 计燃眯着眼睛仔细看了看,“井很深,起码五丈,太黑了,看不清里面。” 钱九道忙道:“这简单,找个桶打上一桶水试试就知道了。” 阿苑点头,觉得这是个好办法。 钱九道十分得意,许棠忍不住打击他,“桶在哪儿?这儿都被烧成这样了,哪儿还有能用的桶?” 程硕提议,“要不,去附近看看谁家有,借一个用用?” “借个鬼,咱们可是偷偷摸摸溜进来的,不能被人知道。”许棠没好气道。 程硕挠头,很是为难,“那可怎么办?要不,扔块石头先砸砸看?” 阿苑都忍不住吐槽了,“你当打枣呢,有枣没枣先打两杆子看看?” 程硕讪讪一笑,计燃翘了翘唇角,钱九道忽然指着墙角嚷道:“桶!你们看那是不是个桶?” 第二百零四章 是人是鬼 众人定睛看去,只见角落里还真有个木桶,还好好的,没烧坏。 可问题是,大家怎么看,都觉得那个桶不像是正经桶,甚至还有点儿像是个马桶。 “都什么时候了,你们还穷讲究,马桶怎么了,马桶刷干净了一样能打水!”钱九道雄赳赳气昂昂朝那个桶走了过去,可刚到跟前,突然一趔趄,一屁股摔在了地上。 许棠哈哈大笑,“钱九道你行不行啊?走个路还能摔倒了。” 计燃却觉得不太对劲,钱九道的身子抖的厉害。 “鬼,鬼啊!桶里有,有个人头!”钱九道跟被人掐了一样,嘶哑着叫了起来。 程硕吓了一跳,许棠也吓的一哆嗦,阿苑本能伸手摸向了腰带。 计燃纵身跃了过去,一脚踹翻了木桶。 骨碌碌,滚出来一个挂着毛发的面具。 阿苑乐了,“这个鬼长得可真够别致。” 许棠和程硕对视一眼,朝钱九道投以鄙视。 钱九道揉了揉脸,眨了眨眼,爬起身学着计燃的样子踹了木桶一脚,“什么破玩意,还敢吓小爷,看小爷不把你——” “钱九道,别踢了,踢破了没法用!”许棠急忙高声提醒道。 钱九道这才想起正事,忙将木桶用雪刷了刷,然后开始打水。 很顺利的将水打了上来,还是满满一桶,钱九道正准备显摆,却见阿苑突然凑了过来,俯下身子凑近闻了起来。 “阿苑,这水有问题?”许棠忙问道。 阿苑皱紧了眉头,她从水里闻到了腥臭和血腥味,但味儿很淡,所以她也不是很确定,这是因为火灾引起还是井水本来就有异常。 “把这桶水倒了,往深处再打桶水看看。”阿苑沉声对钱九道说道。 钱九道忙把水倒掉,重新把木桶扔进井里面,又打满了一桶水往上拉。 可阿苑闻过之后,还是让他倒掉,继续打。 就这样,一直到钱九道打第四桶水时,他感觉不对劲了。 因为这次非常的沉,木桶加上一桶水大概有二十来斤,并不算沉,但是钱九道这次一拉,却感觉下面最少也有百十来斤的重量。 钱九道忍不住伸长脖子往井里看了看,只见下面黑漆漆,看不清楚,可莫名有股阴森森的凉气,让他控制不住打了了寒噤。 “你干嘛呢?赶紧把水打上来啊!”许棠见钱九道不动,还以为他在偷懒,忙催促道。 钱九道只得一边困惑着一边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将装满水的木桶从井里面拉上来。 可刚一拉上来,众人都惊呆了,钱九道更是瞬间腿都软了,冷汗哗啦啦的往下流。 只见木桶上扒着一个面色苍白的少女,她的头发湿漉漉地贴在脸上,颧骨突起,眼窝深陷,眼睛红通通,嘴上绿油油。 “你——” 少女开口了,露出了雪白锋利的牙,和绿色的舌头。 “啊!”钱九道恐惧到了极点,本能地松开手里的绳子,想要逃跑。 可少女动作比他更快,抬手就抓住了钱九道的手腕,冰冷刺骨的手让钱九道吓的魂飞魄散,扯着嗓子大喊:“阿苑,计燃,救命,救命啊——” 少女的眼睛亮了,她猛地扭头看向阿苑等人,当看到阿苑时,空洞的视线开始聚焦。 计燃一动不动,阿苑皱着眉头若有所思,程硕一脸犹豫不决,许棠冲了上来。 钱九道感动地差点儿就要哭了,恨不得抱着许棠叫亲人,没想到关键时刻还是臭丫头最靠谱。 可许棠越过了钱九道,揪住了少女,用力将她拽了出来。 钱九道...... 以后他再也不跟许棠吵架了,这丫头太猛了,竟然敢直接跟鬼动手! 可被钱九道当成鬼的少女,被许棠从井口扯出来后,却朝阿苑扑了过去,而计燃却并未阻拦。 只见少女磕头,颤声道:“恩人,我,我不是在做梦吧?我真的又见到你们了......” “你是谢货郎家的大丫。”听到这话,阿苑终于确定了少女的身份,难怪她一开始就觉得面熟,原来是熟人。 许棠和程硕面面相觑,从井底冤魂一下子就跳到报恩了?这都是怎么回事啊? 钱九道却只觉得愤怒,忍不住质问谢大丫,“当年我也救了你,你怎么还吓我?” 谢大丫困惑地看了看钱九道,颤颤巍巍道:“您当时也在吗?我,我可能脑子糊涂了,记不清楚。” “扑哧!”许棠忍不住笑出了声,“钱九道,别自取其辱了,你长得就让人记不住。” 程硕轻轻咳了两声,忍住笑,轻声安慰道:“九道别灰心,你其实长得也很好,只是比起阿苑来,好的不够突出,又不及计燃有特点......” 钱九道一脸生不如死,程硕你这哪儿是安慰,你这是往我心上插刀啊! “张嘴!”阿苑沉声对谢大丫道。 谢大丫没有丝毫犹豫,立刻张大了嘴。 阿苑弹出一枚药丸到她嘴里,谢大丫来不及吞咽,药丸便化作一股香甜流下了咽喉,从心口泛出一股暖流,让她的身体顿时不再那么冰冷僵硬。 “多谢恩人赐药,多谢恩人......”谢大丫又磕起头来,阿苑皱眉沉声道:“别磕了,起来回话。” 谢大丫急忙站起,两眼一眨不眨地望着阿苑。 那副样子,让钱九道不由想到了自家守门的狗崽崽,那叫一个听话的呦。 “你怎么会在这儿?还搞成这副鬼样子?你家里人呢?我记得你小妹妹是叫三丫,为了救活她我可费了不少劲儿,她现在怎么样了?” 阿苑的问话,让谢大丫的眼泪夺眶而出,顺着脸颊不断滚落下来。 “我娘,死了,我,我妹妹,弟弟,都死了,我们全家就剩下,剩下我一个人了!” 谢大丫更咽着说出的话,让阿苑等人都惊呆了。 才不过短短两年多,一家七口怎么会只剩下了一个,还弄得人不人鬼不鬼呢? 当年,谢大丫她爹谢货郎因为赌博欠下巨额赌债,绝望之下拉着一家人烧炭求死,被阿苑等人碰巧撞见救下。 阿苑带着计燃和钱九道在赌场大闹了一场,将谢货郎一家送出了城。 阿苑记得很清楚,她一共给了谢货郎他们七百两银票,七百两够普通人过一辈子了,这家人怎么却过了家破人亡? 第二百零五章 我说 原来,当年谢货郎准备带着家人去邻县投奔亲戚,不成想到了地方才知道,亲戚早在两年前就举家迁往了别处。 虽然投奔未成,但手中有阿苑给的银票,谢货郎一家还是很快就安顿了下来,还开了一家小杂货铺子。 只可惜太平日子过了不到一年,谢货郎又被人勾起了赌瘾,几个月就把家底输了个精光,还把谢氏和他老娘手里的银票也哄骗了过去,一并砸进了赌场。 没了银票,没了铺子,还没了房子,一家老小的日子没着没落。 谢货郎却死不悔过,总幻想着阿苑他们能再次从天而降,帮他们解决麻烦,救他脱离苦海。 就这样,又过了一年,被阿苑好不容易救活的三丫,因为一场伤寒没熬过冬天,死了。 紧接着,谢货郎他娘也死了,谢氏连日高热不退染上了肺病,咳得整日起不了身。 可谢货郎呢,把家里最后二两银子偷了,去赌场里厮混,为了翻本,不惜押上了自己闺女。 眼看这个爹是彻底没救了,大丫决定偷了户帖,带娘和弟弟妹妹连夜逃命。 大丫一直藏着阿苑给她的一百两银票,谨记着阿苑的吩咐,从不敢让任何人知道。 靠着这一百两银子,大丫带着娘和弟弟妹妹逃了出来,路上碰上了一群逃难的人,跟着他们跌跌撞撞来到了宁州府。 大丫本以为好日子终于要来了,她还剩了几十两银子,能给家里买个小院子,给娘找个大夫好好看看病。 等熬过这个冬天,她就可以带着二丫和大郎出去找活干,赚钱养活娘和二郎。 只要没有爹这个无底洞,他们的日子肯定会一天天好起来。 可大丫万万没想到,老天爷给她开了个天大的玩笑,那群逃难的人里有人得了怪病,不到两天就死了,死的时候口吐黑血十分吓人。 本来都打算放他们进城的官老爷们,不知怎么都变了脸,不仅不让他们进城,还把他们都关了起来。 大丫眼睁睁看着身边一个又一个人死去,最后连她娘也得了那种吓人的病,开始大口大口地吐黑血,似乎要把身体里的血都吐干了一样....... 再后来,娘死了,弟弟死了,妹妹也死了,就剩下大丫一个人,被袋子套住头塞进了箱子里,装到了车上。 再被放出来时,大丫就已经在这个后院了,她和另外一个大爷被关进了一个地窖样的房子里。 每天都有人给他们送药送饭,但没人跟他们说话,更不许他们出地窖一步。 大丫也不知道自己被关了多久,刚开始她还在墙上画杠杠记日子,后来也懒得画了。 家里人都死了,她说不定很快也会死,一天两天还是三天四天,对她也没什么意义了。 起火那天,大丫一开始还挺高兴,觉得自己终于可以死了。 若不是在娘跟前立下重誓,早在弟弟妹妹都死了之后,大丫就不想活了。 可娘临死前拉着她的手,让她无论如何也要活下去,所以再苦再难大丫都没想过自杀。 但是和大丫被关在一起的大爷不想死,他拼命砸开了地窖的门,拖着大丫往外逃。 可火太大了,到处都是浓烟,院子很大路很多,他们根本不知道出口在哪儿。 大爷就把大丫放到了井里,然后又弄湿了一床被子将井口遮挡好,让她在井里等着,他不回来千万别出来。 若不是听出了阿苑的声音,大丫是绝对不会扒上木桶出来的,她会在井里一直等大爷回来。 听完大丫的话,众人惊呆了,许棠难以置信问道:“从起火到现在都五天了,你一直都待在井里?” 大丫点了点头,钱九道眯着眼睛表示怀疑,“井里那么冷,几天没吃没喝,你怎么还有力气扒上我的木桶?” “有吃的!”大丫却很认真解释道:“井壁上有青苔,井水越往下越暖和,不冷。” 程硕看着大丫被泡的肿胀的手,和没有一丝血色的脸,由衷感叹道:“即便如此,你能在井里待上那么久,也很是了不起。” 大丫愣了愣,看向阿苑,喃喃道:“我,没有了不起,我只是,答应了我娘要活下去,要报恩。” 听到这话,众人心情有些复杂。 阿苑心里更是不是滋味,她当初分开给谢家人银子,就是怕谢货郎不知悔改再染上赌瘾。 可她却万万没想到,她都这般谨慎了,这家人最后还是落得如此下场,更没想到谢大丫现在成了她继续追查的关键。 这世间的缘分,本就说不清楚。 阿苑不由想到了大师父的话,更想到了他迟迟没给她回信的异常,抿了抿唇,沉声对谢大丫道:“我不需要你报恩,只需要你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那个怪病,还有你们被关在了哪儿,有多少人活着,有多少人死了,所有的,一切!” “我说,我全都说!”大丫舔了舔嘴唇,立刻说道:“我们被关在了城外十里桥旁边的窝棚里,刚开始有六七十个人,从第一个得病到我被带到这儿,死了差不多......” 阿苑正聚精会神听大丫讲述,计燃忽然脸色一凝,低声道:“有人来了,有马蹄声,可能是官兵。” “一定是城门口那个小胡子,咱们进城的时候他盯着阿苑看了好几眼!”钱九道立刻嚷道。 钱九道记得很清楚,因为他当时差点儿没忍住骂那个守城门的小胡子,臭流氓不要脸,看了阿苑看许棠,披着人皮,长着狗眼。 计燃也想起了那个小胡子令人不舒服的目光,当时急着进城没顾上,现在去杀也不晚。 计燃拔出白斩,对阿苑道:“你们稍等一下,我去解决他。“ “怎么解决?”阿苑问道。 计燃脱口而出,“杀了!” 阿苑抚了抚额,无奈地叹了口气道:“计燃,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杀人犯法,是死罪,死罪!” “我们齐天盟从不理会官府那一套!” “可我们得理会啊,咱们现在是同伙,你杀了人,一飞走了,我们呢?官府要是通缉我们怎么办?” 计燃愣住,阿苑满怀期待地看着他,这次总该明白了吧? 第二百零六章 危险 哪知计燃却道:“那我就把他们都杀了,一个不留,这样就没人知道,就不会通缉了。” 阿苑绝望了,看向钱九道,钱九道看向许棠,许棠看向程硕。 程硕看向谢大丫,谢大丫有些慌,看她干啥?她啥也不知道啊? 程硕也很无奈,因为除了看谢大丫,他实在不知道把视线投到哪儿了。 难道指望他劝说计燃吗? 他,不敢啊! 计燃还怕众人担心,忙安慰道:“你们放心,我剑法很快,他们只来了一二百人,我尽量在一炷香之内把他们都杀完,不会弄出太大声响。” 众人...... 一下子死一二百人,怕是整个天盛都要惊动了吧? 到时候就不是他们几个人被通缉,而是全国上下盘查,甚至连白马书院都要被调查了吧? 谢大丫吓的瑟瑟发抖,恩人和记忆中不太一样啊,说好的大侠呢,怎么变成杀人狂魔了呢? “杀个鬼啊!”阿苑放弃了,直截了当对计燃道:“以后别动不动就杀啊杀!杀孽太重,会反噬自身的,你带着我,程硕带着谢大丫,咱们走!” 众人忙点头,可钱九道立刻又发现不对,忙问阿苑,“那我和许棠呢?” 阿苑忍不住翻了个大白眼,“你俩当然是一起走啊,这也要问?” “你可别拖我后退!”许棠嫌弃地看了钱九道一眼,钱九道忍不住攥紧了拳头,没良心的臭丫头,他问一句怎么了? 不能问吗? 哼! 外面街道上,一队骑着高头大马的官兵正飞也似的往竹林药房冲。 马蹄声惊醒了睡梦中的人,一瞬间,小孩啼哭,大人叫骂,老人咳嗽,狗叫鸡鸣混做一团。 紧挨着竹林药房的一户人家悄悄打开一条门缝,看到那些官兵们闪着寒光的刀刃,不由忙把头缩了回去,对自家吓的瑟瑟发抖的婆娘絮絮道:“作孽啊,又不知要作什么孽了。” 计燃带着阿苑飞身跃出,程硕环抱着谢大丫紧跟其后,许棠看看钱九道,钱九道忙摆手道:“我可抱不动你。” “我也没打算让你抱,”许棠没好气瞪了钱九道一眼,扯上他的衣袖,“别磨叽了,赶紧跑。” 两人拔腿狂奔起来,飞也似地蹿入了后街小巷,朝约定好的地方跑去。 计燃和阿苑本以为官兵一定会追着他们,可没想到飞了一截,后面却一个官兵也没有。 “难道是我飞的太快了?”计燃忍不住怀疑宁州府官兵的水平,他明明放慢了速度,等着看那个小胡子来了没。 阿苑眉头紧皱,官兵是冲着他们来的,这点毋庸置疑,可没道理放着最关键的他俩不追啊? 难道他们都去追程硕和谢大丫了,他们连夜出动的目的不是抓她,而是杀谢大丫灭口? 可他们是怎么知道谢大丫还活着的? 阿苑一头雾水,保险起见,还是对计燃道:“计燃,掉头,咱们去找程硕和谢大丫!” 而此时,程硕正抱着谢大丫飞快在巷子里纵身飞跃,转眼就将几个发现他们的官兵甩在了脑后。 谢大丫见程硕跑的鼻尖冒汗,不好意思的对他道:“要不你把我放下来吧,我自己跑。” “不用,我抱着你跑得快,咱们赶紧去和阿苑他们汇合。”程硕从未觉得自己像现在这般有用过,阿苑把谢大丫这么关键的人交给他保护,他怎么能辜负她的信任呢? 少年满腔热血正沸腾呢,一点儿也不觉得累,还能再跑八百回。 可钱九道和许棠却真的跑不动了,他们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好像所有的官兵都朝他俩追了过来。 不管他们往哪个方向跑都有官兵,那闪着寒光的长刀,那瞄准他们的箭头,还有那骑在高头大马上疾如闪电的骑兵...... 把钱九道和许棠彻底吓成了惊弓之鸟,这帮人怎么看着不像是要抓人,而是要杀人呢? 虽然不明白到底是哪儿出了问题,可钱九道和许棠都很清楚,他们绝对不能落入官兵的手里,否则一定会成为官府要挟阿苑的筹码。 “过来,这儿!”钱九道一把拽住许棠的手腕,强行把她拉进了拐角墙缝中。 墙缝很窄,两人一起挤进来,只能脸贴脸站立。 许棠觉得钱九道呼出来的气热的烫人,让她十分别扭,更别提他整个人都挤着她,挤得她没法呼吸。 许棠不由动了动,想让钱九道挪开一些,“你——” 钱九道却脸色猛地一变,竖起一根手指,示意许棠噤声。 紧接着,许棠便听到了脚步声,还有越来越近的刀鞘随着脚步声敲打在盔甲上的声音,“咔哒”,“咔哒”,“咔哒”...... 许棠后背的汗毛不由炸了起来,身体僵硬的似乎什么都感觉不到了,只能呆呆地听着那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只见两个官兵快步走了过来,四处张望着嘀咕为什么人突然不见了,其中那个矮个子官兵握着长刀左砍砍右戳戳,还一声接一声的吆喝威胁着。 “我看见你们了,出来!” “天黑路滑,赶紧出来,不然磕了碰了摔死了,我们可不负责!” “你们山长也在我们大人府上呢,你们快出来吧。” “小神医,我们大人没别的意思,就是想请您过去做个客。” ....... 钱九道听明白了,这帮人是把许棠当成阿苑了。 阿苑在药房废墟里找东西热的出汗了,许棠就帮她解了披风,逃跑的时候忘了给她,就顺手裹在了自己身上。 这帮官兵不认识阿苑,只认识她身上的衣裳,所以才一直追着他们不放。 钱九道能琢磨过来,许棠自然也能,她本就吓的要死,这会儿更是手脚冰冷,控制不住的哆嗦了起来。 这一哆嗦不打紧,牙齿也跟着打颤起来,矮个子官兵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立刻朝他们这儿望了过来。 钱九道一把捂住许棠的嘴,紧紧地按住她,小心翼翼将她往墙缝深处推了推,自己努力挺起胸腔挡住她。 许棠愣愣地看着钱九道,忽然觉得他跟自己认识的那个钱九道不一样了,莫名高大伟岸了许多,让她竟然没那么害怕了。 矮个子官兵停了下来,抬眼朝他们看了过来。 钱九道和许棠心跳如雷,不由自主紧紧抱住彼此,完了,他们被发现了! 第二百零七章 你不害怕吗 正当钱九道和许棠绝望恐惧之时,矮个子官兵却冲他们微微一笑,飞快扔下一个纸团,走了。 “这儿没人,他们肯定藏到别的地方了,咱们过去找吧?” 只听矮个子官兵吆喝了声,然后脚步声逐渐远去。 钱九道和许棠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觉得难以置信,他放了他们,还帮他们掩饰。 “会不会是陷阱?”许棠贴着钱九道耳朵轻声问道。 钱九道被她呼出来的热气弄得痒痒,这才意识到他俩眼下的姿势有些过分亲密了。 “那个,我,我看看纸团。”钱九道慌手慌脚挪开身子,挤过去捡起了纸团。 纸团上画了一个奇怪的图案,一个十字架还有一条被弯弯曲曲的线,和几个奇奇怪怪的小字符以及一个印章。 钱九道郁闷地冲许棠道:“跟鬼画符一样,完全看不懂——” 却见许棠惊恐地望着他,跟见了鬼一样,眼珠子似乎都要瞪出来了。 “你怎么——”钱九道话还没说完,便觉得后脖子一凉,不由扭头看去,只见一个将官打扮的人正在伸手抓他。 电光火石之间,钱九道飞快蹲下了身子,将官的手却紧跟一转,顺着向下抓向钱九道的后脖子。 危急关头,一道白色流光划过,将官一声都没来及哼出来,便身子一顿,朝钱九道扑了下来。 钱九道只觉得眼前一黑,身子一沉,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鲜红的血从将官后脖颈喷涌而出,染红了钱九道的衣服,也染红了许棠的视线,让她几乎看不清站在将官身后的计燃和阿苑。 钱九道再次清醒的时候,一睁眼便看到自己躺在床上,外面天色大亮,阳光明媚,柔和的光丝丝缕缕透过窗户,洒在斜纹木板上,有种不真切的温暖安详。 晃了晃还有些晕眩的脑袋,钱九道努力回忆着,他只记得那个将官要抓他,然后他蹲下,然后将官倒......他不会是被那个将官抓起来了吧? 可—— 钱九道看看自己身下的雕花木床,再看看旁边百宝架上的琴剑瓶炉,还有玲珑剔透金彩珠光的架屏。 牢房,有这么豪华的吗? 还有,许棠呢? 想到许棠,钱九道不由立刻从床上坐了起来,不顾头晕目眩,就要下床去找许棠。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了,许棠端着药走了进来,看到钱九道醒了,不由笑盈盈上前来,“你可算是醒了,太好了,昨晚你可把我吓的够呛,突然就晕了过去。” “我是自己晕的?不是被打晕的?”钱九道越发迷糊了,“这儿是哪儿?咱们怎么会在这儿?阿苑呢?计燃呢?程硕和那个谢大丫呢?” 许棠好笑地看着钱九道,“你一下子问这么多,我先回答你哪个啊?你还是先把药喝了吧,等你喝完我一一告诉你。” 钱九道忙把药喝了,许棠这才道:“昨晚那人要抓你,计燃和阿苑及时赶到,计燃一剑杀死了那人,那人倒下来砸晕了你。” “我竟然是被砸晕的?”钱九道难以置信,好丢脸,晕都晕的这么狼狈。 许棠嗔怪道:“你还要不要听我说了?” “好,你说,你说。”钱九道忙乖乖听着。 许棠继续又道:“阿苑和计燃去十里桥追查瘟疫的事了,谢大丫带路,程硕也跟着去了。这儿是天静宫的暗什么来着,我给忘了,反正就是天静宫的地方,很安全。” 钱九道不由松了口气,等了等,见许棠不吭气了,忍不住问道:“还有呢?” “还有什么?”许棠不明白,该说的她都说了啊。 “纸团呢?那个矮个子官兵为啥放过咱们?” “哦,他是风耳的人,那个纸团是他给阿苑的密信。” “风耳是啥?密信里又写了啥?” “风耳是........” 正当许棠细细跟钱九道解释之时,阿苑等人赶到了十里桥,跟着谢大丫找到了窝棚,却发现那个地方空空荡荡,别说人了,就连草也没几根。 “就是这儿啊,我不会记错的。”谢大丫忍不住揉了揉脑袋,不停地打量着四周,“歪脖子树,燕子窝,大石头,是这儿,就是这儿啊!” “可怎么一间窝棚都没了?井也没了,那么大的井怎么可能消失了呢......” 眼见谢大丫快把自己转晕过去,阿苑忙拽着她停下,看向计燃。 计燃一步步跺着走来走去,在一处停了下来,指着跟其他地方没有什么区别的一处道:“这下面是空的,应该是井。” 众人开始挖,挖到天亮,挖到日上三竿,终于挖开了。 一股强烈的腥臭扑面而来,阿苑脸色大变,急声喝道:“快,掩上口鼻,往后退!” 窝棚没了,人还在。 谢大丫被带走前,还被关在窝棚里的二十几个人都找到了,满满当当被投入了井里,尸体已经腐烂生蛆了。 “呕——” 程硕硬着头皮忍了又忍,实在忍不住,跑到一旁,大吐特吐起来。 谢大丫却趴在井口,努力从那一具具骇人的腐尸中,寻找自己记忆中的衣物饰品,帮阿苑确定这些人的身份。 程硕把胃都吐空了,又问阿苑要了一粒云梅龙脑服下,这才觉得没那么难受了。 计燃是杀手不怕死人很正常,阿苑是神医自然超乎常人,可谢大丫一个姑娘,却盯着腐尸看的一脸认真,目不转睛,程硕忍不住问她道:“你不害怕吗?” “见得多了就不怕了,”谢大丫淡淡道:“我二弟死了七天才被拉走,身子比这烂的还厉害。” 程硕愕然,他生在镖局长在镖局,虽然算不得锦衣玉食,但也是无忧无虑。 昨晚所见所闻所经历的一切,已经是他长这么大最惊险刺激的了。 所以他实在想象不出,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亲人死在自己面前,连遗体都一点点腐烂是什么感受。 “是三宝,他是三宝,他手上的红绳上系着桃核雕刻成的小筐,是他娘亲手给他刻的,说是能辟邪保平安。”谢大丫指着最边上一具瘦小的尸体道。 她说着说着有些难过,她被抓走时,三宝还是好好的,没想到他竟然也没熬过去。 阿苑抿了抿唇,这些尸体的身份可以确认了,就是当初被关起来的那帮难民。 第二百零八章 瘟疫 “你怎么知道是活埋,不是被杀之后丢到了井里呢?”程硕听了阿苑的话,忍不住问道。 阿苑指着井壁上奇怪的划痕道:“若是我没猜错,这些应是他们被埋的时候挣扎着想爬出来,疯狂抓挠井壁留下的。” 程硕不由打了个寒噤,这得使多大劲,把手磨成什么样,才能在坚硬的井壁上留下这么深的抓痕啊? 拼了命也爬不出来的时候,他们又该有多绝望? 谢大丫木然地看着那些尸体,喃喃自语,“为啥不能给他们个痛快呢?活着都那么累了,死也不让死个痛快,穷人是不是根本就不配活?那为啥还要把我们生下来?” 没人能回答谢大丫的问题,连一向坚信人人生而平等,没有高低贵贱之分的阿苑,此刻也说不出任何安慰的话。 事实胜于雄辩,除了天静宫,人就是有高低贵贱之分,卑贱之人的命就是可以随意践踏。 可是,凭什么呢? 阿苑很想找人问问,可她却连找谁问都不知道,只觉得心中无比愤懑。 计燃将手轻轻搭在阿苑肩上,他察觉到了她的异常,却不知道怎么劝解,只能用这种笨拙的方式告诉她,无论如何,他都在。 阿苑勉强冲计燃笑了笑,“帮我取几具完好些的尸体上来,我要验毒。” “好!”计燃毫不犹豫应下,只要能让她开心,别说几具腐尸,便是刀山火海他都无惧。 五脏三阴俱损,皮肤暗沉,有血泡顺主脉蔓延,唇紫,眼白,腐臭明显,真是极瘟之症! 验过毒后,阿苑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她本来还对闻香客的话将信将疑,过来查探不过也是以防万一。 可没想到真的是瘟疫,还是一种她从未见过的瘟疫。 听到阿苑亲口说出“瘟疫”二字,程硕吓蒙了,他脸色惨白,颤抖开口,“阿苑,你,你别开玩笑,瘟疫可不是开玩笑的,会死很多很多人......” 程硕没有亲眼见过瘟疫,但他听说过,从小到大,祖父跟他说的最多的就是二十年前那场大疫,整个潞州十室九空,死的人不计其数。 现在他家还有个灵堂,上面密密麻麻摆放着牌位,都是在那场大疫中死去的族人。 所以程硕哪怕不清楚瘟疫是什么样,也不知道瘟疫有多可怕,但他很清楚,瘟疫是会死人的,会死很多很多人。 开玩笑么? 阿苑也希望这只是开玩笑。 作为天静宫精心培养的接班人,阿苑比任何人都清楚瘟疫有多严重。 在天静宫藏书阁中,阿苑看到过很多关于瘟疫的记载,她记得最清楚的是一本开山师祖亲笔书写的游记,上面很详细的记录了一次天下疫。 所谓天下疫便是整个天下都牵涉其中的巨大瘟疫,师祖游记中记载,当时出现疫情的州府共十三个,仅八九两月,死者便将近百万。 游记上还绘有极其逼真的插画,其中一幅是一个小孩坐在全是死尸的屋里,眼窝凹陷,瘦骨嶙峋,抱着亲人的一只手臂啃食,吓的阿苑连着做了好几天的噩梦。 正是因为那次天下疫,师祖才下定决心创建天静宫,试图以医者的绵薄之力,解救天下苍生。 大师父他们无数次教导阿苑,瘟疫就是医者的战场,而现在,她要出征了。 阿苑忽然有点儿害怕,师父们都不在,这种瘟疫她从未见过,也不知道怎么治,赤手空拳上战场,她拿什么赢? 可她又不能退,师父们常说,疫情一触而发,片刻耽搁不得,若是连医者都退缩,那就没人能救命了。 “阿苑?”计燃担心地望着阿苑,从认识她以来,他从没见她露出过这种表情,脆弱的像个琉璃娃娃,看的他心里很疼。 阿苑深深看了计燃一眼,沉声对众人道:“从现在开始,所有人都必须听我的。这是云梅龙脑丸,虽然我也不确定能不能防的了这种疫病,但起码能醒脑提神驱除毒邪,每日一粒,你们都要服用。” “从现在开始,不管去哪儿见什么人,哪怕是咱们几个接触,都要用煮过晒干的干净布巾掩住口鼻。若是接触过染上疫病的人,必须立刻用酒水冲洗碰触位置......” “我不该这么莽撞,贸然把你们带来这儿......但是无论如何,我都会把你们安全送出去。” 听完阿苑的话,程硕面如死灰,颤抖不停。 阿苑说这是一种从未见过的疫病,非常危险,他们几个作为近距离接触过死尸的人,很可能已经感染。 为了安全起见,他们现在要回天静宫暗格中自行隔离,若七日后无异样,方可出来活动。 但即便如此,也要小心再小心。 因为阿苑推测,这场瘟疫很可能已经在宁州府爆发了,只是被官府压着,大家不知道而已。 至于这场疫病会蔓延到什么程度,会死多少人,阿苑也说不准。天灾人祸面前,人的力量微乎其微,哪怕是天静宫也无能为力。 谢大丫见阿苑竟然要留下,不由连声劝道:“恩人,天静宫里有那么多灵丹妙药,你们别留在这儿,还是赶紧回天静宫吧。” 程硕不由看向阿苑,眼中流露出期待,是啊,除了回暗格,他们还能去天静宫,就算瘟疫爆发,天静宫也是世上最安全的地方。 不是他胆小怯弱,而是他本就是个普普通通的镖局小少爷,他很清楚自己不是英雄,没有力挽狂澜的本事,他只想保住性命平安回家啊。 阿苑苦涩一笑,“这种时候咱们出去乱跑,会祸害更多的人。逢乱必出,匡时济世,一旦出现天下疫,天静宫会倾巢而出,我无法带你们回去!” “你们放心,只要隔离结束,确保你们没有染上疫病,我一定会派人送你们回家。” “你们相信我,相信天静宫,我们一定会竭尽所能找出医治这种疫病的办法!” 阿苑的声音越来越坚定,从小到大树立的信念,让她突破了心中恐惧,对朋友的愧疚,也让她燃起了斗志。 计燃看着阿苑,心下一松,这才是他认识的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阿苑啊! “我不走,我不怕!”计燃握住了阿苑的手,紧紧的,用力的。 谢大丫也忙道:“我也不走,我命硬,恩人在那儿我就在那儿!” 程硕看着他们,很想问问你们是不是疯了,这可是瘟疫啊,瘟疫! 第二百零九章 惊天大秘密 可嘴偏偏却不受控制起来,程硕清清楚楚听见自己说“你们不走,我也不走,阿苑,我们都相信你,你说怎么办我们就怎么办,我们都听你的!” 说完,程硕恨不得抽自己一耳光,他家可是三代单传,他要是出事,他家可就完了。 可看着阿苑因为他们的话,感动的两眼冒泪花,程硕又觉得值了,大不了就当回英雄,怎么了! “阿苑,现在咱们该干嘛?回暗格吗?”计燃问道。 阿苑摇了摇头,“得把这些死尸处理了,不能让其他人再接触。” 程硕撸起袖子,“这简单,一把火烧了,干干净净。” “我去找柴火!”谢大丫扭头就要去干活。 阿苑左看看右看看,冲计燃道:“你帮我弄些香烛纸钱。” 众人愣住,计燃却一脸了然,纵身飞去附近村镇找东西。 半个时辰后,程硕和谢大丫看着盘腿坐在燃着的井口附近,双手合十,双目紧闭,念念有词的阿苑,都有些傻眼。 “天静宫不是给人治病的地方吗?怎么还管给人超度?” “恩人念经真好听,可她又不是出家人,念这个管用吗?” 计燃不解地看着他俩,“你们难道不知道天静宫是道门,修无为道吗?” 谢大丫的脑子乱了,天静宫不是神医们修炼的地方吗,怎么跟道门扯上关系了,无为道又是个啥?难道天静宫治病不是靠医术,而是靠道法? 程硕更是目瞪口呆,脑中轰隆隆只剩下一个念头--阿苑竟然是个出家人! 一个顿顿吃肉,从来不烧香,平日里什么也不拜,从来不念经的出家人? 世上真有这样的道门吗? 到底是天静宫有问题,还是他对道门的认识有问题? 因为过度震惊,回到暗格程硕忍不住立刻就告诉了钱九道和许棠这个惊天大秘密。 看着钱九道等人都议论了多半个时辰,还在叨叨这事,阿苑忍不住提醒他们,“你们的重点是不是跑偏了,现在重要的是我们天静宫修什么道吗?重要的是瘟疫,瘟疫啊!” “瘟疫怎么了?”钱九道挠了挠头,憨憨道:“反正它来都来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不是还有你呢吗?” 许棠点头道:“阿苑,我们相信你,相信天静宫,有你们在,肯定会没事的。” 阿苑苦着脸看着他们,她都没这个自信呢,他们是不是对天静宫太过盲目信任了? 哪知谢大丫竟然十分认真道:“我娘说天静宫里都是神仙,有仙气护体,我跟着恩人,一定会百毒不侵。” 计燃摸了摸鼻子,微微笑着道:“我们齐天盟里也经常有人这么说。” “我不是不相信天静宫,”程硕还急忙解释道:“我就是天生胆小,要不阿苑你给我画个符吧,我挂在床头,省的晚上害怕。” 阿苑看着眼睛顿时亮起来的众人,忍无可忍道:“我都说了八遍了,我们天静宫修的无为道,不会画符也不会驱鬼降妖,更不可能让人死而复生,我们只会治病,给活人治病!” “钱九道、许棠,你俩准备干净布巾!” “大丫、程硕,你们多准备些吃的喝的,这七天咱们尽量待在各自屋里少出来。” “计燃,帮我准备笔墨,我要写信!” 将三封信分别寄出,阿苑等人开始自行隔离。 阿苑开始研究那个疑似风耳暗线留给她的纸团,她隐约感觉弄懂这些符号,就能解开宁州府疫情的真相。 白马书院,山长陆源收到阿苑的信后,大惊失色,立刻命人封锁书院,开始进行自查。同时命各处传信给宁州府及周边学子,严令他们无特殊情况一律不得外出,约束好家人。 天静宫,风云一收到阿苑的信后,心急如焚。 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瘟疫传入了宁州府,还被阿苑发现了。 要不了多久,阿苑就会知道,瘟疫早在半个月前就在西昌鄂州爆发了。 大长老已经将几位长老都召集了过去,若不是他们想尽办法控制疫情蔓延,此刻只怕整个西昌都已经陷入大疫之中了。 但是大长老感染了疫病,为了避免世人恐慌,长老们想尽办法封锁了这个消息。 七长老前日传信回来,说大长老的情况不太乐观,实在没办法给阿苑回信,让他想办法安抚住阿苑,一定不要让她出来乱跑,安安生生待在白马书院。 可现在阿苑已经出来了,还准备以一己之力扛起宁州的防疫。 风云一恨不得拿刀把自己劈成两半,一半守着天静宫,一半飞过去保护阿苑。 这场瘟疫来的蹊跷,长老们怀疑跟这几年巫蛊炼制尸毒有关,在一切都没查清楚之前,贸然卷入,势必十分危险。 阿苑还那么小,身边只有他那个傻徒弟和小白,风云一急的来回转圈圈,怎么办?他该怎么办? 无意中看到桌上的竹筒,风云一灵光一闪,风耳,对,宁州府里肯定有风耳的暗线,治病救人他们不行,保护阿苑他们总能出点力吧? 风耳竹海,白简一连打了几个喷嚏,忍不住跟侍女嘀咕,“你说天静宫是不是对我不满,不好好给我炼丹了?我都吃了他们那么多丹药,怎么还好像跟快要得风寒一样,一个劲儿打喷嚏呢?” “主子想多了,”侍女面无表情提醒道:“您少熏点儿香就好了。” 白简没好气道:“我就剩这么点儿乐趣了,你还念叨。人生在世,若是时时循规蹈矩,连点儿乐趣都不能有,那活着该多无趣。” 侍女暗暗叹了口气,您不是时时循规蹈矩,您是天天作死,明知道天静宫少宫主跑进了宁州府,您不让手下拦着,还故意透露内情给她,生怕她不把宁州府闹个底朝天吗? 要是少宫主真在宁州府出点儿什么事,天静宫一定会杀了主子吧? 侍女想到这儿,又忍不住想叹气了,摊上这么个主子,她能过一天安生日子吗? 南蜀潞州九里关,夜深人静,四处无声,站在城垛旁边的老兵,已经靠着城墙睡着了。 睡梦之中,忽然听到了马蹄声,老兵不由大吃一惊,急忙握紧长枪看向来人。 第二百一十章 造孽啊 只见一队人马疾驰而来,到了城门口也不减速,溅起来的灰尘扑了老兵一头一脸,让他不由很是恼火。 老兵正要发怒,却见领头一人抬手举出一枚令牌在他眼前晃过,他还没反应过来,同伴已经跪了下去,“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上~”老兵腿一软,跟着跪倒下去。 早就听说皇上带着近卫亲自过来巡查边防,他还以为那一定是声势浩大,黄土铺地,将士亲迎什么的大场面。 可万万没想到,皇上竟然会在大半夜,就带着这么几个人,风尘仆仆赶了过来。 想到自己刚才还在打瞌睡,老兵的后背不由立刻冒出了一层冷汗,把头深深地埋了下去。 可城门一开,那队人马立刻冲了进去,没有片刻逗留,更没有说一句话。 老兵无比庆幸自己逃过一劫,却见同伴眼睛亮晶晶嚷道:“我看见皇上了,皇上长得可真好看,跟玉一样,发着光--” 老兵...... 一样都是人,一样都有俩眼睛,为啥他啥都看得见,他却连皇上的令牌都认不出来呢? 他娘的,回去就让婆娘买几对猪眼吃了补补! 九里关是李璟此次巡防的最后一个关隘,等这个巡查完,他就可以快马加鞭去找阿苑了! 想到阿苑,已经日夜不停在马背上颠簸了数日,骨头都快散架了的李璟又打起了精神,沉声对众人道:“按以往的规矩行事,殷浩,随我去找主将府!” “是!” 众人齐声应道,欧阳晴雪悄悄看了李璟一眼,最后一个关隘了,皇上还是这么赶,他就那么急着去白马书院,急着去见阿苑吗? 欧阳晴雪的心情有些复杂,作为一名下属,她不认同李璟的做法,天子身份尊贵,怎可为了他人令自己如此疲累? 可作为一个女子,她却忍不住有些嫉妒,能被这样出色的男子看重惦念,阿苑何其有幸啊! 希望有朝一日,那个被他看重惦念的人,会是她! 欧阳晴雪不舍地收回黏在李璟身上的视线,调转马头,前往粮库。 “殿下,欧阳将军又偷偷看你了。”等欧阳晴雪走远,跟在李璟身侧的殷浩,小声对他说道。 李璟眼中闪过一丝不悦,他最讨厌身边的人心思不纯,欧阳晴雪再能干,也不能留了。 “回去之后,找个借口将她调离近卫。” 殷浩大吃一惊,连声道:“殿下,这样不妥吧?人家只是爱慕你,又没做什么不恰当的举动,一个姑娘家,一路上跟着咱们风餐露宿,从未喊过半句苦。你不说赏赐人家,还平白无故要将人调走,会不会让人家心寒啊?” 李璟臭着脸道:“难道还要你教我如何做事?” 殷浩忙道:“不敢,不敢,属下就是提个建议。” “心怀叵测之人留不得,就因为她是个姑娘,跟着吃了苦,我便要对她有怜悯之心,凭什么?”李璟没好气道:“保护我,听我命令行事,难道不是她应尽之责?” “爱慕我的人多了,可连你这种神经比猪都粗的人都能看得出来的有几个?她的私心已经掩盖不住了,若不是看在欧阳靖宇的面子上,我才不会这么轻易放过她,定要把她扔在边关好好历练一番。” “拎不清自己的位置,感情用事,我也是她能爱慕的吗?贪心不足蛇吞象,欧阳靖宇这个老头也该考虑一下告老还乡了。” 殷浩无语地看着李璟,忍不住同情欧阳晴雪,这姑娘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啊,喜欢什么人不行,非要喜欢他家小殿下。 他家小殿下心里唯一那点儿柔软都留给阿苑了,其他女人在他眼里根本都不是人,什么爱慕崇拜都省省吧,老老实实当差,兴许他还能把你当成个工具人。 等巡查完这里的关防,赶紧去白马书院找阿苑吧,天天对着这样的小殿下,他容易做噩梦啊! 九里关是南蜀西北门户,也是西昌攻入南蜀的第一道防御,是南蜀的重要关隘,李璟对它格外关注。 入关之前,李璟已经将九里关的防御情况基本摸清了,对关云渡这名老将的布防很是满意,本以为进来见见主将,深入了解一下关防守军情况,让主将明白他对此地的看重,便能结束巡防,抬脚走人了。 可李璟万万没想到,九里关守将府里竟然是这个状况。 关云渡病了,不光他病了,他夫人、二儿子、小儿子和小女儿也都病了。 而且他们的病症都一样,身上长血泡,高热不退,昏迷不醒。 这些时日,都是他的副将凌宏宇,和他的大儿子,也是他的贴身校尉关长胜,在处理九里关的军务。 他们不敢让人知道实情,一直对外声称,关云渡是染上了风寒,身子有恙,但正在逐渐恢复。 但是李璟来了,天子面前,凌宏宇和关长胜不敢说谎,只得道出实情。 李璟在天静宫待了数年,从小陪着阿苑上了无数次早课,虽然没被长老们专门教导过,但基本的医理和药理却比一般大夫懂得更多。 关云渡和他家人这种情况,绝非普通病症,李璟不由沉声问一直给关云渡等人诊治的大夫,“你们老实说,关将军到底得了什么病?” 白发苍苍,眼窝凹陷,憔悴不堪的老大夫,战战兢兢道:“小人,小人疑心关将军是,是,是染上了疫病。” 咚! 关长胜腿一软,直接跪倒在地,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老大夫,喃喃道:“不会的,不可能,我爹得的是风寒......” 关隘之中感染疫病是什么下场,自小在军中长大的关长胜再清楚不过了。 若真是疫病,且不说他爹的命,便是整个关内所有人的命能不能保住,都不好说。 “来人,传旨!”李璟震惊过后,立刻沉声道:“自即日起,免除关云渡九里关守将一职,由凌宏宇担任主将,关长胜为副将......立刻关闭城门,一一盘查,但凡有发热呕吐身上长血泡者,一律关入守将府,违令者,斩立决!” 李璟没有丝毫犹豫,立刻做了决断,大长老不止一次说过,瘟疫一触即发,片刻耽误不得,比起救治,更重要的是防控! 九里关决不能乱,必须立刻调查疫病传入来源,至于救治,军医靠不上,只有指望天静宫了。 第二百一十一章 夜探府衙 “殷浩,磨墨!”李璟捋清思绪,立刻对殷浩道。 殷浩忙上前磨墨,一边磨一边打量着李璟的脸色,李璟不耐烦道:“你想说什么赶紧说,我现在没工夫猜你心里在想什么。” “殿下,情况如此危急,你还是赶紧回宫吧,万一你染上疫病--” “瞎担心,我身上有蚀骨青,百毒不侵!” 殷浩愣了愣,呵呵笑道:“我一着急给忘了,没想到蚀骨青也有有用的时候,但为了稳妥起见,你还是吃一粒解毒丸吧。” 殷浩一脸讨好地笑着从袖带里掏出药瓶,晃了晃道:“这还是我上次去白马书院特意跟阿苑讨的,二师兄说阿苑现在可厉害了,配的丸药长老们都夸好呢。” 李璟看了药瓶一眼,笑了起来,“你被阿苑骗了,这里面装的根本不是解毒丸,而是黄连清火丸,黄连加一倍量那种,你吃的时候不觉得特别苦吗?” 殷浩愣住,他还以为是阿苑刚开始配药,分量把握的不太精准,所以才这么苦的。 “为啥啊,我又没惹她?”殷浩很委屈,为了讨这瓶药,他可跟阿苑说了不少好话呢,没想到她还故意整他。 李璟好心解释道:“阿苑知道了二师兄为了保护你受伤的事,有点儿恼你。不过这个黄连清火丸也是好药,清火祛毒,你多吃点儿也无妨。” 殷浩抿了抿唇,不吭声了。 若是阿苑因为这个迁怒他,那他还真无话可说,就算阿苑给他配再多的苦药丸,他也吃得下。 二师兄是第一个肯舍命救他的人,不仅安慰他,还帮他祭拜家人,这么多年在天静宫还一直照顾他,二师兄对他的恩情,他这辈子都还不清。 阿苑是二师兄最疼爱的小师妹,生他的气也是因为心疼二师兄,只要阿苑能消气,他吃点儿苦药丸算什么,他还可以再多吃一点! 李璟眼睁睁看着殷浩听了他的话后脸色变来变去,突然倒出一把药丸塞进嘴里,还咔嚓咔嚓跟吃糖一样嚼了起来,不由惊呆了。 “不苦吗?” “苦,但我开心!” “开心?拉肚子你也开心?” “啥?” “这药丸是清火的,吃多了会拉肚子,殷浩,你是不是傻?” “我吃了几颗?” “你有空问我,还不如赶紧去找茅厕,阿苑配药可从来不会手软!” “殿下,听你这么一说,我,我肚子还真有点儿疼了--” 殷浩捂着肚子跑了出去,李璟望着他的背影长叹了口气,他枯燥乏味的生活,因为殷浩这个异于常人的脑回路,真是添了不少麻烦。 要不要给阿苑写信要点儿止泻药? 这么好的机会,不给阿苑写封信浪费了。 可阿苑要是问他什么时候过去一起过年,他该怎么回复? 想到九里关接下来可能出现的情形,李璟不由一阵头大,一起过年就别想了,在长老们来之前,把疫情控制在九里关内别蔓延就是万幸了。 他不过就是想跟阿苑一起过个年,怎么就那么难呢? 李璟提起笔,刷刷刷写个没完,谁让他不爽,他就让谁更难受,等他查出疫病源头,定要将其碎尸万段! 宁州府天静宫暗格,阿苑终于弄懂了纸团上各种数字符号代表的意义。 原来那些数字是方位,线条是走向,指的是从蜀州到宁州。 印章是身份证明,风耳的标识。 那些奇怪字符,指的应是她的大师父。 可所有的信息都是零碎的,连在一起,阿苑却有些迷糊了。 风耳的人想告诉她,一个什么东西从蜀州进入了宁州,还跟她大师父有关。 到底是什么东西呢? 鬼王跟天静宫的关系还没弄明白呢,又冒出来一个莫名其妙的线索,阿苑越想越烦,忍不住传信给风洛一,让他带着小白回趟天静宫,看看师父们到底都在忙什么,怎么这么久了一封信也不给她回? 还有阿玉,上次来信还是半个月前,说他要去巡查边防,忙完就过来跟她一起过年。 她发现瘟疫后就立刻给他写信,让他千万不要过来,宁州府现在比较危险。 可她隔离七天都结束了,也没收到阿玉的回信,完全不同以往那般很快就能收到回信。 寄出去三封,唯一收到回信的只有白马书院,山长已经分别传信给宁州知府和天盛皇帝,告知他们宁州府出现瘟疫的事了,相信他们很快就会有所行动。 但是—— 阿苑忍不住问许棠,“朝廷官员干啥都这么慢吗?这都七天了,为啥官府一点儿反应也没有?” “我也不是很清楚,我只记得有一年锦蓉城外发生雪灾,为了该派谁去赈灾,我爹他们在早朝上都吵了三天。”许棠叹了口气道。 阿苑惊呆了,她没怎么跟官府打过交道,可按照她的理解赈灾防疫什么的不都应该雷厉风行吗? 怎么还能吵好几天,等他们吵完,黄花菜都凉了。 阿苑顿时感到了孤立无援的凄凉,甚至还有些说不出的憋闷,她压根就不该相信这些朝廷和官府,把这么关键的七天时光寄托在他们身上。 但好在他们几个人都没染上疫病,真是不幸中的万幸。 “阿苑,要不我给王睿写信过去问问,他爹是吏部侍郎,应该清楚些内幕。”钱九道见阿苑眉头紧锁,忙提议道。 阿苑摇了摇头,这种法子太慢了,她等不了,“计燃,帮我联系风耳,我有事要他们查!” 既然别人指望不上,那就只能自己上了,阿苑决定夜探府衙,亲自找宁州知府谈一谈。 在众人的焦急等待中,夜幕终于降临了,计燃和阿苑对视一眼,拉起了黑布面罩,挡住了头脸,只剩下一双眼睛露在外面。 “你俩现在好像戏文里的夜行侠啊!”钱九道羡慕地看着计燃和阿苑的一身黑,忍不住再次提议道:“要不我还是跟你们一起去打个掩护什么的吧?” 许棠狠狠拍了钱九道胳膊一下,“你省省吧,就你这一身肉,还掩护?你不把他们暴露就不错了!” 钱九道很不服气,“你看不起谁呢?我可是专门学过怎么探路......” “从哪儿学的?不会又是戏文话本吧?那上面都是骗人的,就你这种傻子才信!” “你才傻,看戏文话本怎么了?我再看也比你聪明!” “没看出来。” “那是因为你眼瞎!” “你才瞎!” “你瞎!” “你更瞎!” “你最瞎!” ....... 程硕忍不住打断他俩,“你俩都闭嘴吧,计燃和阿苑已经出发了,咱们也该干正事了!” 第二百一十二章 士可杀不可辱 钱九道和许棠愣了下,这才想起他们也有任务,阿苑让他们去各大药房医馆查探发热病患情况,尤其是久咳不愈身上长血泡的。 要干正事了,钱九道和许棠不吵了,狠狠瞪了对方一眼,然后迅速撇过头,报以冷哼。 程硕无语地看着他们,就他俩这样有三岁吗? 带孩子,太难了! 宁州府衙院外,风吹过干枯的枝丫,带起一阵哗哗响,计燃抱着阿苑轻轻一跃,无声无息,恍如鬼魅,一瞬间便落在了府衙的院墙上。 阿苑双手勾住计燃脖子,两腿盘在计燃腰上,如同一只无尾熊一样熟练地挂在他身上,让计燃可以腾开双手,全力施展。 府衙内守卫森严,三步一岗,五步一哨,计燃虽然不怕他们,但也不想跟他们缠斗浪费时间,便蹲在墙头耐心地等了一会儿。 一片云朵慢悠悠晃过,遮住了月亮,四周的光线瞬间一暗。 计燃纵身一跃,身子如同离弦之箭,迅速躲进屋顶死角。紧接着他左闪又闪,无声无息地行走在屋脊上,犹如一只夜行黑豹,快速寻找着知府居住的院落。 搜索了一圈之后,院落找到了,计燃的脸色却变得古怪了起来。 阿苑忍不住贴着他的耳朵小声问道:“怎么了?” “这个屋里藏着好几个高手,藏匿的位置还十分隐蔽,只要咱们闯入,第一时间一定会被发现。”计燃压低声音道。 他能察觉到屋里有四个一流高手,分别藏在房梁、柜子、床底还有窗户根。 每个人一个区域,既能彼此照应,还能瞬间合围,这么专业的架势,一看就不是江湖上的野路数,更像是暗卫的手笔。 一个出身普通,才干平庸,常年稳居四品的知府,应该雇不起这么厉害的暗卫吧? 阿苑听了计燃的话,皱起了眉头,风耳给她的信息上可没提到这些。 是风耳的人查不到,还是他们故意不告诉她,就像他们明明可以直接告诉她答案,却非要她自己破解纸团上的信息一般。 不管那个,风耳都是讨人厌。 阿苑咬了咬后槽牙,等回去她就给师父们写信,以后给风耳主子的药量减半! 既然避无可避,那就只有——打! 计燃放下阿苑,飞身过去一脚踹断窗格,纵身而入。 躲在窗户根下的暗卫听到异常,急忙抢上一步,左臂横挥,一转身,双手十指犹似两把鹰爪,朝计燃面门猛抓过来。 计燃微微诧异,这人的武功路数不像是天盛门派,更像是西昌大漠天鹰门。 西昌高手为何会出现在宁州知府屋内? 计燃心中起疑,松开了即将抽出的白斩,这人还有用,暂时还不能杀。 放弃用剑,计燃身子一旋,从对方两手间闪过。 暗卫吃了一惊,迅速攻上,却都被计燃轻描淡写的避开。 屋内另外三个暗卫见状,齐齐朝计燃攻了上来,计燃左闪右避飞身腾挪,尽量不跟他们正面对决,以防自己不小心弄死他们,无法留下活口。 哪知对方自视甚高,见他一味躲避还以为他只会轻功,攻势越发狠辣无下限。 院外传来守卫们的高喝呼喝,计燃担心阿苑,立刻抽出白斩,用剑刃拍向一人肩头。 那人只觉得千斤坠顶,支撑不住,双膝一软跪了下去,胸口憋胀,满腔鲜血涌上喉头,一口喷了出来。 其他三人吓了一跳,这才意识到他们走眼了,这个少年的功夫之高难以想象,不由都收敛心神,使出十二分手段朝计燃围攻上来。 计燃听到外面聚集的人越来越多,不由越发担心,剑如雷电,横扫千军,迅速将三人放倒,冲入里面的卧房,一把提起躲在床上瑟瑟发抖的宁州知府杨晋。 “都别动,你们的知府在我手上!”计燃把剑横在杨晋的脖子上冲了出去,大声喝道。 可那些守卫们该跳跳该叫叫,该呆若木鸡继续呆若木鸡,没人听他的。 计燃愣住了,怎么不见阿苑? 杨晋慌了,忍不住大喊,“混账,没看见本官被挟持了吗?” “计燃,你抓的那个老头就是宁州府的知府吗?”阿苑从屋脊后探出脑袋,好奇地打量着杨晋。 才刚过了四十大寿,觉得自己正是年富力强好时光的杨晋,不由有些怀疑人生,他怎么就成老头了? 看到阿苑没事,计燃放下心来,忙道:“应该是吧,床上只有他一人。” 杨晋....... 这俩小孩是来逗他玩的吗? 都不知道他是谁,就挟持他? 难道看不到他这一身的官威,满脸的尊贵,知府不是他又能是谁? 可阿苑上下打量了杨晋一番,略带嫌弃的表示怀疑,“又老又丑,肚子大的像个茶壶,你确定他是知府,不是伙夫?” 士可杀不可辱! 杨晋气糊涂了,直接嚷道:“尔等何人?本官乃是宁州知府杨晋,堂堂朝廷命官,你们......” 阿苑掏了掏耳朵,“长得丑也就罢了,声音也不好听,废话还多。” “闭嘴!”计燃手一紧,白斩划破了杨晋的脖子皮,疼的他瞬间清醒了。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使了什么妖法把我的手下都弄成这幅模样?”杨晋终于知道害怕了,尤其当他看到自己最信任的捕头跟个傻子一样笑个不停,更为恐惧。 阿苑爬上屋脊坐好,冲计燃招手,“把他带过来些。” 计燃提着杨晋往过走,杨晋被勒的直翻白眼,忍不住小声提议道:“少侠,咱们商量个事吧,你把我放下来,我可以自己走,也省的你累手。” 计燃想了想,“你走的太慢,我不嫌累。” 杨晋...... 可我嫌勒啊,这俩祖宗到底是哪儿来的啊,怎么听不懂人话呢? 等计燃把杨晋提到跟前,阿苑弹出一枚金针,射入他左肩胸前。 杨晋吓了一跳,急忙伸手去摸,却什么也没摸到,手指般长,细如牛毛的金针就好像钻入了他身体里一样找不到了,只留下了一个小小的红点,证明这么不可思议的事真的发生了。 “你,你对我做了什么?”杨晋又惊又怒,他好歹也是朝廷命官,挟持也就罢了,竟然算计他! 阿苑笑嘻嘻,“你中了我的金针,若不及时取出,每天金针向内延展一寸,约莫五六天,金针攻心,你就归天了。” 杨晋腿一软,险些倒地。 “但我跟你无冤无仇,也不喜欢杀人,只要你乖乖听话,我自然会给你取出来。”阿苑又道。 杨晋顿觉自己又活过来了,忙表态道:“下官平生最欣赏的便是少年才俊,只可惜从来没有见过真正有本领的少年人,今日能结识二位少侠,实乃平生幸事。女侠不管有何事,只管吩咐下官就是,但有所需,无有不从。” 第二百一十三章 玩上瘾了 阿苑和计燃从没跟官府打过交道,不知道当官之人最擅长的就是奉承讨好,越是精通做官之道的人,阿谀奉承越是真挚诚恳。 杨晋这几句话说的颇为高明,不仅表明了自己的姿态,还将阿苑和计燃大大的捧了一下。 一般人若是听了这种上乘的马屁,都会忍不住心生欢喜。 可阿苑从来不是一般人,计燃也从来不一般。 阿苑从小听的夸赞比别人吃过米都多,更何况杨晋在她眼中是个不顾百姓死活的坏官,所以他的夸赞,她根本不屑一顾。 至于计燃,除了阿苑,他眼里心里只有武学,其他人其他事根本不值得他浪费眼神。 所以阿苑撇嘴道:“说的比唱的都好听,看来你能当这么多年官都是因为马屁拍的好吧,废话少说,跟我进屋来!” “少耍花招,我杀你比宰猪都容易。”计燃伸手一扯,将杨晋提着进了屋。 杨晋....... 我就不能自己走吗? 我太难了! 而接下来发生的一切,在数年之后,依旧是杨晋挥之不去的噩梦。 阿苑和计燃开始盘问杨晋和屋里的四个暗卫,杨晋他们自然都是咬紧牙关一言不发,或者胡编乱造想蒙混过关,甚至想尽办法联络屋外寻求援助。 但是他们架不住计燃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将整个屋控制的滴水不漏;更扛不住阿苑层出不穷的折腾,和匪夷所思的手段。 当眼睁睁看着一个人的脸被阿苑涂上了一层糊糊,然后就变得跟泥一样,可以随意揉捏,甚至把鼻子推高把眼睛扯大,把嘴捏的跟小鸡一样,弄的连亲娘站到跟前都认不出来,杨晋等人吓傻了。 可阿苑却拍着手笑个不停,冲一直宠溺看着她玩闹的计燃道:“好玩好玩,这个太好玩了,我把他捏成个婆婆好不好?” 被阿苑指到的杨晋瑟瑟发抖,他一个大男人,被捏成个婆婆,还让他活不活? “女侠饶命!”杨晋果断认怂,“我说,我什么都说!” 阿苑摆手,“我这会儿不想听了,先捏完再说,你过来,我先用药水把你胡子褪了。” 说着,阿苑还一脸得意地掏出一个药瓶显摆道:“我配的这个药水,褪毛发可厉害了,坚持用个两三次,我保证你再也长不出来一根胡子!” 杨晋脸都白了,打骂虐杀不过一死,可再也长不出来胡子,那不是跟太监一样了吗? 就算死了,怕是都要被人嘲笑啊! “女侠饶命,饶命啊——” 杨晋恨不得给阿苑跪下了,这个长得出奇好看,手段异常吓人的小丫头到底是哪个坟里冒出来的魔头啊,这么阴损的招都能想的出来? 阿苑很不高兴,臭着脸道:“我又不杀你,就是想试试药,你刚才胡说八道骗我我也没把你怎么着,你这么害怕干嘛?我就玩一会儿,咱们接着办正事,你配合点!” “小姑奶奶,咱们直接办正事好不好?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你就放过我的胡子吧,我一把年纪没了胡子很难看啊!”杨晋苦着脸哀求道。 阿苑嘟着嘴叹了口气道:“既然你这么爱惜你的胡子,我也不好夺人所好,算了,我不动你胡子了。” “多谢女侠,女侠大慈大悲,杨某没齿难忘......” “我们褪头发好不好?头发没了你可以戴帽子,别人也看不出来对不对?” 杨晋险些没喷出一口老血来,他算是看出来了,这个小魔头不是故意恐吓他,她是真的玩上瘾了。 阴险狡诈的人杨晋见多了,手段再狠辣的他也不害怕,但凡对方有所求,大家都能坐下来一起慢慢谈。 虽然没有永远的朋友,但有永远的利益,只要能达成一致的目标,哪怕是血海深仇也能握手言和。 可今天遇上这个小魔头,杨晋觉得自己怕是要完了,这个小魔头根本不按套路出牌,他甚至都怀疑她都快忘了自己过来干啥,光顾着玩了。 杨晋忍不住想骂娘,这俩小孩到底是谁家孩子啊,大人都是怎么教的?不教点好的,偏教这种危险又吓人的东西,跟给个奶娃娃一把吹毛断发的绝世名刀,让她出来害人有啥区别? “阿苑,时候不早了,再不回去他们该担心了。”计燃温声提醒道。 阿苑十分遗憾地看了眼杨晋的头发,收起了药水,板着脸道:“给你们一刻钟,把你们知道的,跟这次瘟疫有关的东西都写下来。好好写,我可还有好几种药想试呢,尤其是那种能让人舌头打结发出猪叫的。” 杨晋等人不由打了个寒噤。 啥玩意儿? 猪叫! 只要一张嘴发出的就是猪叫声? 世上怎么会这种无聊又让人崩溃的药?! 就在阿苑和计燃审问杨晋等人的同时,钱九道和许棠等人正奔波在宁州府的各大药房医馆内。 因为最近发热的病患越来越多,城内的各大药房医馆都不约而同的延长了打样时辰,有些甚至干脆晚上都不关门了,省的半夜爬起来更麻烦。 看到钱九道几个蒙着脸进来,所有药房医馆的人都是一愣,再听到他们询问柴胡、连翘等药材,还有发热身上长血泡的病人有多少,药房医馆的人不由都紧张了起来。 虽然官府从未将这种病定性为瘟疫,可经验丰富的老大夫们早就起了疑心,各个药房医馆更是悄悄开始囤积一些防治瘟疫的药材,只是事关重大都不敢声张而已。 贸然被陌生人询问,自然更是不敢乱说。 钱九道等人见对方一问三不知,或者顾左右而言他,甚至还想将他们扫地出门,只得撸起袖子把阿苑画在他们手腕上的黄蕊红心茉莉花露出来。 对方立刻变了脸色,有的将他们请入了后院,有的拉过他们一通诉苦,还有几个激动的老大夫差点儿没给他们跪下,说终于等到你们来了什么的....... 几十上百家药房医馆,自从他们亮出那朵茉莉花之后,竟然没有一家再拒绝他们。 钱九道忍不住跟程硕和许棠嘀咕,“你说,咱们干脆让阿苑把这朵花纹在咱们身上吧,这玩意儿到底是个啥,怎么这么管用呢?” 第二百一十四章 晴天霹雳 “仲景堂的老大夫还拉过我的手腕闻了闻,也不知道是闻到了什么,激动的都哭了。我也闻了,就是一点淡淡的香味,像青草混着花香。”程硕看着手腕上的花,心情有点儿复杂。 许棠一脸嫌弃地看着他俩,“这个图案是天静宫的宫徽,哪位仙师绘制就带有哪位仙师的特有命香,阿苑的命香来自她师父风清一仙师,哪个大夫见到风仙师派来的人会不激动?” 钱九道和程硕惊呆了,齐声问道:“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你们在书院的时候难道没看过有关天静宫的史料记载?”许棠无语至极,“跟在阿苑身边这么久,你们怎么连这么最基本的东西都不知道?” 钱九道突然有点儿怅然,“我其实到今天才真切地体会到阿苑跟咱们不一样。” “是啊,我以前觉得她就是个特别的小妹妹,不过比别的小姑娘聪明点,懂的多点,会的多点。”程硕感慨万千,“她上课也会打瞌睡,射箭总射偏,贪吃又爱玩,掉牙的时候也会偷偷捂着嘴巴不想被人看见......可今天才忽然觉得,她不光是咱们的同学朋友,她还是天静宫的少宫主,被无数人尊崇和爱戴的小仙师。” 许棠看着钱九道和程硕,像在看两个傻子,“你们想什么呢?阿苑本来就是天静宫少宫主,她将来一定会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超过她师父成为天下最厉害的仙师。” 钱九道和程硕看着许棠,她两眼亮晶晶,似乎燃着火一样,“你们能被阿苑选中作为亲信,参与到这场拯救世人的伟大行动中,应该感到无上的光荣,而不是在这儿傻不愣登!” “我一定会陪着阿苑,追随她的脚步,看着她光芒万丈,誉满天下......”许棠双手握拳抱在胸前,仰望远方,一脸向往。 钱九道看看程硕,程硕看看钱九道。 “你觉不觉这一幕似曾相识?” “是不是有点儿像庙里拜菩萨?” “我娘拜菩萨都没她这么虔诚。” “那倒是,大家拜菩萨还都求点儿啥,她对阿苑可是啥也不求。” “要不要跟阿苑说一声,她这样有点儿吓人啊。” “不用了吧,阿苑现在那么忙,说不定她过了这阵儿就冷静了呢。” “真的能冷静吗?” 程硕和钱九道不约而同地结束了眼神交流,这谁能说的准啊,许棠一开始是喜欢阿苑长得好看,后来是赞叹阿苑聪明灵慧,再后来知道阿苑来自天静宫后,开始日渐崇拜。 再再再后来,就不知不觉发展成现在这样,如同信仰一般坚定追随,甚至连家都不回了。 可在许棠看来,钱九道和程硕才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像现在这样能够追随阿苑,和她一起救助世人,是多么伟大光荣啊。 更别提阿苑还帮她解决了后顾之忧,若不是娘写信过来,她都不知道,阿苑竟然托了她在锦蓉城附近的师侄过去帮娘看病。 娘信里说,爹和二娘他们看到天静宫的仙师亲自过来给她看病,都吓了一跳。 仙师不仅给娘配了药,还当着爹和二娘他们的面,说她是阿苑看重的朋友,阿苑的朋友就是天静宫的朋友,若是有人胆敢欺负她娘,就是跟天静宫作对。 当天晚上,二娘就从主院里搬了出来,爹还亲自过来请娘搬回去住,娘拒绝了,拒绝的特别痛快,还说自己这十来年从没这么痛快过,还说这一切都是因为她这个好女儿。 许棠很清楚,这一切不是因为她,而是因为阿苑。 因为阿苑的身份地位,因为阿苑对她的看重。 可阿苑却从没跟她提过一个字,若不是娘写信过来,她也许要到很久之后才会知道阿苑背着她做了这么多。 想到自己跑去问阿苑,阿苑却说这是举手之劳,让她不要在意,更不要因为这个非要留在宁州府,她不需要朋友们陪她一起冒险。 而许棠最后决定留下,也不是为了报答,而是为了成为跟阿苑一样的人。 阿苑对于许棠来说,不仅仅是朋友,而是一道光,一道划破这世间污浊和黑暗的耀眼光芒,她愿用一生追随守护,永不后悔! 而被许棠当成光一样的阿苑,在翻看完杨晋等人写的东西后,一个趔趄从椅子上摔了下来。 这一摔来的极其突然,快的连计燃都没反应过来。 阿苑自己也有点儿懵,走路摔平地倒也就罢了,好端端坐在椅子上还能摔下来,也是没谁了。 “怎么了,没事吧?”计燃强忍住笑,把阿苑从地上扶了起来。 阿苑眨了眨眼睛,嘟囔着道:“突然心里咯噔一下,好像有什么不好的事发生了......” 计燃好笑地看着阿苑,这是在给自己摔倒找借口吗? 还真不是,只见阿苑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忽然大变,她迅速翻看着手中的纸,那急切又慌乱的样子,把计燃都吓到了。 “阿苑,你——” 计燃还没问完,便见阿苑惨白着脸看向他,声音颤抖,“计燃,那个纸团上的谜题我解开了。” 谜题解开是好事啊,可计燃怎么看阿苑,都觉得这对她来说更像是个晴天霹雳。 “瘟疫,是从蜀州传过来的,我,我大师父,可能染上疫病了......”阿苑话没说完,泪珠便夺眶而出。 大长老在阿苑心里就像一座山,高大伟岸,永远矗立在那儿,永远守护着天静宫。 可从杨晋他们写下的内容,再结合纸团提供的线索,还有一直没有回信的异样,都让阿苑不得不面对一个最可怕的可能——大师父出事了! 阿苑心里的山轰然倒塌,她忽然害怕极了,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计燃心疼坏了,忙上前搂住阿苑轻声安慰道:“不会的,你别自己吓自己,你大师父可是天静宫大长老,他那么厉害,怎么可能出事......” “那他为什么不给我回信?他一向最疼我了,但凡能动弹就一定会立刻给我回信的,他一定是出事了,呜呜呜呜......”阿苑忍不住哭了起来。 其实最开始解开纸团信息时,她脑中就闪过这样的念头,可立刻被自己否定了。那可是她的大师父,天静宫的执法大长老,天下数一数二的神医,怎么可能被区区疫病难住呢? 第二百一十五章 这谁能受得了 可现在条条线索都指向了这种可能,阿苑便是想不承认也得面对了。 只要一想到大师父染上了疫病,危在旦夕,阿苑就绷不住了。 “呜呜呜呜,这个该死的瘟疫到底是从哪儿来的啊?我要杀了他,太坏了,呜呜呜呜......大师父,我不要大师父出事.......”阿苑哭的稀里哗啦,杨晋等人听的目瞪口呆。 “你,你们是天静宫的仙师?”杨晋难以置信地看着阿苑和计燃,感觉自己这四十年可能是白活了。 传说中仙风道骨妙手回春的仙师,怎么就能变成眼前这两个折磨死人不要命的小魔头呢? 到底是哪儿出错了? 他现在不会是在做梦吧? 杨晋忍不住狠狠掐了自己一把,呲,好疼! 疼痛让杨晋立刻清醒了过来,他忽然意识到自己的机会来了,天静宫来了个仙师,还是个爱哭鼻子的小丫头和傻不愣登的半大小子,他要是不抓住这个机会,让天静宫为他所用,他就不是杨老五! (补充说明:杨晋在家中排行第五,他老娘一般都叫他--老五。) “仙师,小仙师,二位仙师......”杨晋厚着脸皮喊了又喊,终于喊停了阿苑的痛哭,也喊来了计燃锐利充满杀气的怒视。 杨晋被计燃盯的打了个哆嗦,忙挤出讨好笑容,“二位仙师能驾临我们宁州府,真是我杨晋天大的荣幸,我盼星星盼月亮终于把仙师们盼来了,可见上天还是垂爱我们宁州啊......” “计燃,我要回去。”阿苑吸了吸鼻子,直接打断了杨晋的话。 计燃立刻抱起阿苑,抬脚就要往外走。 杨晋傻了眼,忙追了过去,“仙师,你们不能不管我们宁州府的百姓们啊--” “百姓我当然管,可我不管你的乌纱帽!”阿苑瞪着杨晋,沉声道:“别以为我是小孩就好骗,你只知道欺上瞒下,根本不清楚下面的真实情况。你不在乎百姓死活,只在乎自己能不能升官,你这种人,我没话跟你说!” “计燃,咱们走!” 杨晋黑沉着脸看着计燃和阿苑越走越远,天静宫的仙师怎么了,这可是他宁州府的地盘,强龙还不压地头蛇呢,竟然一口就拒绝了他,岂有此理! 暗卫忍不住提醒杨晋,“大人,您身上还有那位小仙师留下的金针呢,不取出来,活不过五天。” 杨晋怔了下,怒声喝道:“你怎么不早说?” 暗卫...... 你自己的死活自己不会多上点儿心啊? 事关自己的生死,杨晋刚冒出来的硬气瞬间又消失了,急忙小跑追了过去,一边追一边喊,“仙师,等等,我也是有苦衷的,你听我说啊——” 院里刚恢复正常的护卫衙役们,眼睁睁看着自家大人披头散发地跑了出来,一边跑一边还冲着天上大喊,状若疯癫,形似傻憨。 而杨晋呢,只能无望地看着计燃一个纵身飞上了天,然后几个纵跃长跳,消失在了天边。 “来人,来人!发榜寻人,掘地三尺,也要把刚才那俩小孩给我找出来!”杨晋挥着手,恶狠狠道。 捕头王大伟揉着自己酸疼的脸,心有余悸的劝着杨晋,“大人,识时务者为俊杰,这种江湖能人异士咱们真的打不过,再来一次,兄弟们就要废了。” 杨晋气地跳起来敲王大伟脑袋,“什么能人异士?那是天静宫的仙师,仙师!咱们宁州府出现瘟疫了,想活命都他娘的赶紧去给我找人!” “天静宫!仙师?”王大伟眼珠子快瞪出来了,两手捧着自己的脸愣了片刻,痴痴地笑了起来,“那之前弹进我嘴里的药丸,就是天静宫的仙丹了?难怪我吃下去会笑的停不下来,早知道我就把嘴张大点再多吃一颗了......” 杨晋绝望地闭上了眼睛,作孽啊,当初他是怎么瞎了眼挑个这个傻子当捕头的? 计燃背着阿苑出了府衙,为了避免被人跟踪,没有直接回暗格,而是在宁州府上绕圈圈。 阿苑趴在计燃背上,被寒风吹干了眼泪,也吹散了悲伤。 伤心不能解决任何问题,大师父若是真染上了疫病,其他师父一定会千方百计治好他,她再担心难过也是无用。 倒不如赶紧想办法控制住宁州府的瘟疫,这样起码能帮师父们减轻一些压力。 阿苑仰起头看向蜀州方向,大师父一定会吉人天相,渡过这次难关的。 西昌蜀州府郾城杏林苑,这个被临时改建成疫病隔离区的别院,东南角一处僻静小院内,天静宫几位长老正在争吵不休。 七长老沉声道:“不能再等了,必须马上用阿芙罗。” “可我们在三师兄面前发过誓,绝对不给他用阿芙罗,我们不能违背他的意愿。”六长老沉声提醒道。 三长老眉头紧锁,“活着比什么都重要,三师兄不能就这么死在蜀州!” 八长老连声应道:“我同意五师兄和九师兄的话,咱们首先得让三师兄活下来,反正发誓的时候我默默在心里说了不算数,师祖们想来也能体谅。” 三长老等人无语地看着八长老,发毒誓还来这套,就不怕师祖们入梦来骂死你? 眼见长老们决定不顾大长老意愿,用阿芙罗为他续命。 风云二只得硬着头皮上前道:“那个,长老们,师父昏迷之前留下了大长老令,你们,要不然先看一眼?” 众长老接过大长老令一看,傻了眼。 八长老气的跳脚,“三师兄太狠了,竟然还留了这么一手,他爱活活爱死死,我不管了。” “竟然拿阿苑来威胁咱们,哼!算他狠!”六长老也郁闷的不行。 七长老黑沉着脸不想说话,三长老长长地叹了口气,师兄这手太狠了,他在大长老令上写明,谁要是违背当着他的面立下的誓言,就剥夺他阿苑师父的头衔。 什么天打雷劈肠穿肚烂不得好死的毒誓,大家其实都不害怕,天静宫的人对生生死死本来就看的很开,这样死跟那样死对他们来说差别不大。 可不让他们做阿苑的师父,这可就太狠了。 辛辛苦苦养大的娃,花了无数心血培养的宝贝疙瘩,突然不是自己的了,这谁能受得了? 于是,众长老们放弃了,不用阿芙罗,继续用保守的方剂和针灸给大长老治疗。 可眼看着师父已经昏迷了三天三夜,连药都不会自己吞咽了,长老们束手无策,只能听天由命。 第二百一十六章 可恶 风云二心里难受极了,他坐在床边,用温热的布巾给大长老擦着手脸,更咽着道:“师父,徒儿是不是做错了?是不是不该拦着长老们给你用阿芙罗?上瘾也好,违约也罢,只要你能好起来,不管什么后果,徒儿都愿意领受。” “阿苑又给大师兄写信了,问你是不是染上了疫病。我就说她那么聪明,咱们肯定瞒不过去,你看吧,这才多久,她就什么都知道了。” “师父,你快醒过来吧,你要是就这么去了,你让我怎么跟阿苑交代?” “阿苑哭的信纸都花了,她一定吓坏了,现在说不定还在哭鼻子呢。师父,你不是要亲眼看着阿苑长大成人嘛,她现在还那么小,你舍得把天静宫这么重的担子交给她吗......” 大长老一动不动,面如死灰,气若游丝。 “师父,师父.......” 风云二忍不住俯身痛哭,后悔和绝望压的他喘不过气来。 他不该让师父以身试毒,更不该让师父留下大长老令,最最不应该的是听师父的话,用大长老令阻止师叔们。 现在师父病入膏肓,就算再想用阿芙罗以毒攻毒都没效果了。 他真是糊涂至极,一步错步步错,眼睁睁看着师父赔上了性命,他是天静宫的罪人! “别哭了,吵死了。” 一只手落在了风云二的头顶,他心里一颤,急忙抬起头,对上了大长老虚弱慈爱的眼眸。 “师父!”风云二眼泪掉的更快了,他紧紧握住大长老的手,哭着笑着冲外面大喊,“来人啊,师父醒了,醒了--” 宁州府城隍庙后院一间屋内,阿苑站在窗边看着外面。 才刚过中午,天便一下子暗了下来,像是起了雾,灰蒙蒙,看的人心里堵得慌。 风卷着冷冽的寒气吹在阿苑脸上,冰冷刺骨,就像她此刻的心情。 钱九道等人看着阿苑,想劝,却又不知道从哪儿劝;想骂,又不知该骂谁。 宁州府的情况并没有想象的那么糟糕,他们跑了几十家药房医馆,有长血泡发热的病患有,但是不多。 可那些大夫私下却告诉他们,这种病患大都聚集在城外。 城内只要发现有人染病,就有官兵将得病的人抓了送出城,而一个家里只要有一个人得病,整个家就会被衙役们围起来,不许外人进,里面的人也不许出来。 可城外就没这么幸运了,据一个不久前才出城看诊过的老大夫说,城外有好几个村子,几乎全村的人都染病了。 官府派兵将这些村子围了起来,只围不管,也不许人进去给他们治病,据说是要等人都死完了,一并处理。 而阿苑和计燃从杨晋那儿也核实这个传言,宁州府的官员其实早就知道这是瘟疫,可他们选择了悄悄处理。 更可怕的是,这不是杨晋个人的私心,而是朝廷的密旨。 杨晋的确是个贪官,但说他毫不作为,纵容瘟疫祸害百姓的确冤枉他了。 发现瘟疫之后,他便上书请求朝廷派人过来,可朝廷给他的回复却是严密封锁,绝对不可让瘟疫之事外泄。 杨晋除了安排人手悄悄处理染病的人外,别无他法。 因为天盛皇帝认为这个瘟疫是从西昌传入天盛的,所以在西昌没有对外公布瘟疫之前,天盛绝对不能公布,否则西昌很可能会倒打一耙,诬赖瘟疫是从天盛出现。 眼下三国局势微妙,哪个皇帝也不想背上人君失德被上天降罪惩罚的罪名,这种天下疫的灾祸名头,绝对不能出现在自己国家。 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悄悄处理,硬抗到对方撑不住爆出来为止。 至于保护杨晋的四个西昌天鹰门高手,也不是什么叛国勾结,而是利益往来。 宁州府每年要从西昌进口皮毛马匹,西昌每年要从宁州府采买盐巴布料,杨晋作为知府帮双方牵线搭桥获得好处,天鹰门帮双方运送货物赚取报酬。 这四个高手是天鹰门作为互惠互利的诚意,送来保护杨晋的。 自从宁州府出现瘟疫之后,杨晋日夜不安,便将他们尽数安排在自己房间,彻夜保护。 这也是计燃这么快找到杨晋所在位置的主要线索,毕竟需要这么多高手保护的人,一定是这个府衙最重要的人。 对此,杨晋表示,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活。 可这就给阿苑他们带来了极大的麻烦,天静宫只是地位崇高,又不是手握实权,他们不可能强迫朝廷必须听他们的话。 宁州府是天盛的地盘,这里所有的人都是天盛的子民,就算都染上了瘟疫,天盛不主动找天静宫求援,天静宫也不可能非逼着天盛救治。 “可恶!” 钱九道狠狠捶了下桌子,都说人命关天,可在当皇帝的当官的人眼中,人命根本一文不值。 程硕和许棠也是愤愤不平,计燃无动于衷,除了阿苑,他对任何人的生死都不在意,包括他自己。 谢大丫却十分平静,她并不愤怒,也不意外,甚至觉得本来就是这样。 穷人的死活本来就没人在意。 可阿苑在意,天静宫更在意,对于天静宫来说,世人只分两种,普通人和病人,救死扶伤是医者本分。 她是天静宫少宫主,她决不能眼睁睁看着瘟疫祸乱人间,更不能让大师父被区区一个疫病夺去性命。 “杨晋来了吗?”阿苑扭头问计燃。 她需要人手、药材还有尽可能多的大夫,所以哪怕再讨厌杨晋,她也需要他的配合,也要想办法把消息透露给他,只有去城隍庙才能找到她。 计燃刚要摇头,耳朵微微动了动,抬眼看向了门外,有人来了,还跑的很快。 “仙师,小仙师,救命啊——” 杨晋跌跌撞撞冲了进来,一弯腿就要往阿苑跟前跪。 计燃急忙抱起了阿苑,这种不明不白的磕头,他们可不受。 杨晋愣了下,急忙转头又朝阿苑拜倒,撸起袖子,伸长右手,连声冲阿苑道:“仙师救命啊,我,我这儿长了个血泡!” 唰! 整个屋里的人,目光齐刷刷看向了杨晋的右手背。 一个粉色透明的泡,沿着杨晋手背的青筋微微凸起,里面隐约透出鲜艳的红,像一颗种子,正在破土发芽。 血泡! 真的是血泡! 第二百一十七章 相信 原本为了看清楚凑过去的钱九道,在看清是血泡的瞬间,几乎本能立刻跑开。 而许棠和程硕也齐刷刷远离了杨晋,连计燃和谢大丫,也不约而同往后退了退。 偌大一间屋子,以杨晋为中心,方圆一丈,竟然没有一个人了。 杨晋的脸上全是惶恐,他一眨不眨地看着阿苑,就像在看救命稻草。 可阿苑却指了指他的脖子,杨晋伸手摸向阿苑指的地方,骤然僵住。 这个手感—— 血泡! 他的脖子上,竟然也长出了血泡! 杨晋快吓死了,长一个他还能心存侥幸,也许这是跟瘟疫相似的疾病,可长两个,他实在骗不过自己了。 可阿苑却嫌杨晋还不够绝望,让他低下头,看了看他的后脖子道:“下面还有不少,看来,你的确已经染上了疫病。” 杨晋惨白着脸,哆嗦着扯开衣领,伸手往下摸,摸到了一小片零碎的芝麻大小的疙疙瘩瘩。 令他浑身汗毛炸起,如坠冰窖! 阿苑却笑了起来,她微微低下头看着杨晋,“想活命吗?” 杨晋使劲点头,用力程度让钱九道忍不住替他担心脖子会断。 “很好,既然你这么想活,那咱们就一起出城,把所有染病的人都聚在一起,想出救活所有人的办法吧!”阿苑背着手,沉声道。 腊月三十,就在宁州府大街小巷的人都在准备年夜饭时,衙役们却倾巢而出,敲锣打鼓大街小巷里传达即将封城的命令。 “因有奸细出没,为了排查,自即日起,所有人不得外出,不得走亲访友无故乱窜,更不得出城,一旦发现,视为通敌叛国,严惩不贷。” 大过年封城,从没遇到过这种事的百姓们不由有些惶恐不安。 可更让他们不安的还在后面,衙役们不仅让他们待在家里不出门,还让他们背什么口诀,什么喝烧开的水,撒石灰,勤洗手,勤通风...... 每家一张纸,一大长串口诀听得人头疼,可一向不怎么管事的官老爷们却跟疯了一样,不仅让背还要挨家挨户检查,检查不合格的人家还要被打板子。 这哪儿是查奸细,分明就是变着法不让人过年! 一时间,宁州府城内所有人都在骂娘,晚上钻进被窝里,还要把杨晋的祖宗十八代都骂个遍,大过年还不让人安生,断子绝孙嘞! 封了城,杜绝了城里的人跑出来后,阿苑逼着杨晋用了三天时间,将所有病患统一安置在了宁州府外十里桥一处废弃工坊里。 而服用了阿苑给的药丸,又被她扎了好几针,身上的血泡没有继续增长的杨晋,不得不成为阿苑试药的小白鼠,一天三顿,把药当饭吃。 阿苑换上了天静宫的长袍,每年三师父都会给她做一身新袍子,哪怕她在书院没机会穿,也照做不误。 这次出门前,阿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鬼使神差把它也带来了。 可此刻,穿上这件长袍,一步步走上高高的戏台,阿苑却感到了莫大的勇气。 戏台下,惶惶不安的众人看到传说中的天静宫神医竟然只是个小孩,不由大失所望。 所有人都在心里怀疑,这么小的神医,真的能救他们吗? 他们这么多人,会不会都要困死在这儿? “我是天静宫风云九,从现在开始,我会同你们一直在一起,直到最后一名患者痊愈为止。”阿苑挺直后背,扬声道:“天静宫不会放弃任何一个人,你们不要放弃自己,努力活下去,才能重回家园!” 台下一片静寂,众人看着阿苑稚嫩却异常坚定的脸,看着她身上天静宫仙师特有的云纹长袍,听着她掷地有声的话,竟然忍不住想相信她。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汉跪了下来,“天静宫仙师在上,请受小老儿一拜。六十年前,小老儿得蒙天静宫仙师救了性命,今日一家老幼又要烦劳小仙师救命,大恩大德,小老儿没齿难忘。” “我娘的命也是天静宫救的,要是没有天静宫,压根就不会有我老婆子。我相信小仙师,我也要给小仙师磕头!”老汉不远处的老婆婆也跪了下来。 “我们村当年闹疟疾,要不是天静宫的仙师偶然路过发现我们的井水有问题,我们村的人都活不了。我们都相信小仙师,仙师在上,请受我们一拜!” 呼啦啦,又跪下来十几个人。 紧跟着,一个接一个人都跪了下来,七百六十三患病的人,全部跪了下来,用行动告诉阿苑,他们相信她,愿意把命交到她手中。 阿苑感动不已,可走下戏台,却听到众人窃窃私语: “小仙师说不好是天上的仙童哩,你们看她长得是不是跟画上菩萨座下的仙童一样好看?” “我觉得小仙师可能是吃了什么长生不老的丹药,外表是个小孩,其实是个大人,要不然小孩哪儿会那么厉害,站到这么多人面前,叭叭说的头头是道?” “知府在小仙师面前都点头哈腰,天静宫好威风啊!” “那可不是,天静宫可是神仙修炼的地方,皇上见了也得客客气气。” “要不是染上这病,我这辈子还见不到仙师呢。” “嘻嘻,我也正这么想呢,娘啊,我这辈子可算是见过活神仙了!” ........ 阿苑眨巴眨巴眼睛,这怎么跟她想的不太一样。 都染上瘟疫了还这么有兴致,真是,难得啊! 人已经都聚集起来了,该做的防护也做了,接下来,就是怎么治了。 阿苑的头又开始疼了,她已经琢磨了好几个方子,可效果都不是很理想。 师父和师兄们又不在,想找个人商量商量都难,也不知道洛一什么时候能找到大师父他们,赶紧给她回个信吧。 蜀州郾城杏林苑,七长老等人围着大长老劝个不停。 “三师兄,你才刚醒,还是等身子养好了再给阿苑回信吧。” “就是,你现在手上没劲儿,写的字跟鬼画符一样,阿苑怕是都认不清。” “实在不行,我代笔,最后你署名,你不就想让阿苑知道你没事嘛,办法那么多,干嘛非要逞能?” ...... 大长老握着笔,颤颤巍巍写着,头也不抬骂道:“你们,都给我滚出去干活,别,别影响我给阿苑写信!” 第二百一十八章 习惯就好 大长老觉得,孩子都吓成那样了,他当然要亲自写信过去安抚了,这帮家伙啰里啰嗦,烦死个人! 更何况阿苑那儿现在也出现了瘟疫,她那么小小一个人,头一次碰到这种情况,心里得多害怕。 他得好好跟她讲讲,遇到这种情况该咋办,还得告诉她这场瘟疫之所以出现的前因后果...... 要写的话太多了,大长老毕竟大病初醒,身子虚弱的很,坚持写了三页,手便抖的不成样子,额头上更是冒出豆大的汗滴。 “行了,行了,话都让你写完了,留点儿给我写,我也有很多话要跟阿苑说呢。”七长老上前夺过大长老手里的笔,直接把他挤开,自己坐了下去。 八长老愣了下,急忙挤过去道:“我也要写,我也有很多话要跟阿苑说!” “你们都少写点儿吧,我才是配药的,我得跟阿苑好好说说这个治疗瘟疫的方子重点怎么调配。”六长老不甘示弱,立刻跟着嚷道。 三长老看看他们,慢悠悠来了句,“既然你们都要写,那我也写几句吧,孩子今年也不知道又长高多少,是不是得再给她做两身衣服靴子什么的......” 风云二和风云六无语地对视一眼,一碰到阿苑的事,长老们就格外较真,生恐吃一点儿亏的样子,可真是不体面啊! “云二啊,”被挤到一旁的大长老冲风云二招了招手。 风云二急忙走过去,大长老沉声道:“你收拾一下,尽快启程去九里关,阿玉那儿也出现了瘟疫。” “可阿苑那儿——”比起李璟,风云二更担心阿苑。 大长老摆了摆手,“阿苑那儿你别担心,我让老七带人过去了,他戏班里人手多,这种时候不用什么时候用。” “你心里要有个准备,如今西昌南蜀和天盛都出现了瘟疫,若是西昌还不肯发布公告,我们天静宫就会单方面宣布瘟疫一事,以防出现天下疫。” 风云二心里咯噔一下,“天下疫”三个字就像悬在医者头顶的剑,在真正的大灾大难面前,什么朝廷家国都抵不过多活一天。 “是,弟子领命!”风云二的表情十分严肃,看的七长老等人好笑不已。 “傻小子,放轻松点儿,最麻烦的药方都配出来了,其他的都不是什么难事。”七长老拍了拍风云二肩膀,笑着道:“咱们天静宫什么大风大浪没经历过,这不算啥。” 六长老也道:“这种病除了发病快死的急,其实也没多厉害,你看像你师父这把年纪的人都能扛过来,你别把自己搞的那么紧张。” 八长老笑嘻嘻揽住风云二的脖子道:“师叔传你一个独门绝技,出门在外板着脸少说话,把天静宫仙师的架子摆出来。这样万一碰上啥不知道的,别人也看不出来。” “阿苑就是得我的真传,才能轻而易举控制住宁州府的局面,若不是这儿还离不开我,我可真想去看看咱家小阿苑现在有多威风。” 六长老一听这话不乐意了,“什么是你的真传?明明是我教的好,你看没看阿苑自己琢磨出来的方子?那个方子虽然不能治愈瘟疫,但完全能够控制住病情发展,这说明啥?说明我这个师父教的好啊,全天下哪个医者能在这么小年纪就能琢磨出这样的方子,只有我徒弟!” “你俩有完没完?天天争这个有意思吗?要不是我从小就教阿苑以毒攻毒,她怎么能想到用泽泻来抑制瘟毒扩散?”七长老表示很不服气。 三长老拿着阿苑寄来的药方爱不释手,“这个方子配的妙啊,尤其是这味紫背天葵用的真是出人意料,阿苑这孩子,这两年真是长进不少.......” “字也好看了不少。” 大长老睁眼说瞎话的本事再一次让风云二和风云六震惊了,风云二无奈地看着诸位长老,他就知道,最多三句长老们一定会绕回阿苑身上,看吧,果不其然。 风云六拍了拍风云二的肩膀,无声安慰,没事,习惯了就好。 反正被忽视也不是一天两天了,阿苑厉害,他们也与有荣焉。 宁州府十里坡,钱九道冲一剑斩断三只老鼠的计燃伸出大拇指,“计燃,你的剑法更精妙了!” 计燃收回白斩,面无表情,他的剑法一向都很精妙,若不是被用来杀老鼠,就更好了。 钱九道无语地看着计燃,“我在夸你啊大哥,你好歹看我一眼,冲我笑一下吧。你知不知道现在大家都怀疑你是傀儡人啊,一天到晚连一点表情都没有,谁跟你说话你都不理,只会寸步不离跟着阿苑......” 钱九道正在抱怨,计燃突然一晃把脸凑到他面前,扯了扯嘴角,然后快速退回原位,淡淡问道:“这样,行了吧?” 钱九道被计燃吓了一跳,摸着砰砰乱跳的心口连声道:“你还是当傀儡人吧,突然这样比鬼还吓人。” 计燃抿了抿唇,真是麻烦,“没老鼠了,我回了。” “别,我有事想跟你商量一下。”钱九道犹豫着道。 计燃有些意外,他除了保护阿苑什么也不管,跟他商量什么,“什么事?” 钱九道叹了口气,“今天又送来了二十八个人,药材不够用了,大夫又累病了两个......” 计燃有些不耐烦了,“你到底想说什么?” 这些问题他又不是没长眼,自然看得见,现在所有人都忙的团团转,要不他也不会过来帮忙灭鼠。 钱九道咽了口口水,艰难说道:“你能不能帮我劝劝阿苑,咱们还是想办法寻求朝廷支援吧,光靠咱们这些人,真的坚持不了几天。” 但凡有一点办法,钱九道都不想说这种话,可现实就是这么残酷,哪怕他们已经拼尽全力,没有外力支援,想救下一个州府的人,真是难于上青天。 “朝廷若是肯管早就管了,杨晋天天上奏都没用。”计燃无情提醒钱九道。 钱九道攥紧了拳头,他也知道没用,可除了这个办法,他实在想不出别的办法了啊。 他们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救人靠的不是一腔热血,而是实打实的东西,粮食、被褥、药材、人手......可他们什么都缺,什么都不够。 天天都有人死去,每到晚上,哭喊声和令人头皮发麻的哀嚎声,都让钱九道觉得自己不是活在人间,而是坠入了地狱。 可即便他们已经拼了命努力,只要有人死去,就有人抱怨闹事,让他觉得自己的辛苦真的不值得,他真的有点撑不下去了。 第二百一十九章 哭鼻子不丢人 计燃看着钱九道,心里有些压抑,这几天大家都过的很不容易,负责后勤补给人员调度的钱九道更是难上加难。 可最累的还是阿苑,所有人的生死都压在她身上,这几天她几乎都没躺下睡过觉,每天不是在诊疗治病,就是在琢磨药方,整个人迅速的瘦了下来。 他却什么忙都帮不上,只能在她打瞌睡时扶着她,给她当枕头当靠背。 “你俩干嘛呢?大白天脸对脸一句话也不说,是在比赛干瞪眼吗?”许棠路过,笑着打趣计燃和钱九道。 钱九道一眼就看到许棠额头上鼓了个包,不由忙问道:“你头怎么了?” 许棠怔了下,掩饰一笑,“没事,不小心磕了下。” “又有人过去要药,我们不给,他们就踹倒了架子,砸到了许棠的头。”谢大丫气呼呼道:“要我说就得把这种人赶出去,不能再由着他们胡来。” 许棠嗔怪地瞪了谢大丫一眼,“赶出去让他们把疫病传染给更多的人,咱们岂不是更麻烦?他们要咱们不给就是了,下次我站的离药架远点,他们就算再踹,也不会砸到我。” 谢大丫抿着唇不吭声,一开始她对许棠这种娇滴滴的大小姐不怎么看好,觉得她坚持不了一天就得打退堂鼓。 可这几天相处下来,谢大丫却对许棠肃然起敬。 她们的主要任务是收拾药材,把送来的药材整理晾晒,按照大夫们送来的方子抓药熬药。 这个活儿累人还琐碎,她这种从小到大干惯活的人,一天下来都累的腰酸背疼。 可许棠干了这么些天,从没喊过一句苦,不管遇到多少麻烦,哪怕像今天这种刁难,她都没打过一次退堂鼓。 不仅如此,许棠还教她们分辨药材,教她们识字,见大家累了,还会说些生动有趣的故事逗大家笑个没完。 她就像个小太阳,总是暖暖的,可这样好的人,今天却被那些没良心的人欺负,谢大丫气的想打人。 钱九道也很生气,他甚至有些怀疑他们在这儿苦苦坚持的意义,难道就是为了救那些不识好歹的人? “姐姐,许姐姐,给你这个!” 一个裹着宽大棉衣的小娃娃跑了过来,高高举着一枝梅花,兴冲冲跑到许棠面前。 红色的梅花像是被颜料染过似的,鲜艳夺目,像一丛火苗骤然跳跃进众人的视线。 许棠接过,惊喜问道:“小豆芽,这是从哪儿来的?” 小豆芽指了指旁边的山坡,羞涩地抠着衣角小声道:“我采了三枝,路上不小心摔了一跤,只剩下这一枝好的了。” 许棠看着小豆芽膝盖上的土,脸上的泥污,鼻头有些泛酸,忍不住想揉揉小豆芽的头。 小豆芽却躲开了,他生怕许棠误会,忙解释道:“我染上了疫病,头发上可能也有脏东西,姐姐别碰我。” 许棠红了眼眶,钱九道等人心里也不是滋味。 小豆芽却咧嘴笑着道:“不过我娘说我快好了,我从昨天身上就没再长血泡,等我好了,我就能给姐姐们跑腿干活了,我跑的可快了。” “许姐姐,你教我的那几种药我都认清会背了,我厉不厉害?” “厉害,小豆芽最厉害!”许棠竖起了大拇指,眼中闪烁着泪花笑着道。 小豆芽高兴坏了,欢呼着跑了回去,“娘,娘,许姐姐夸我了,说我最厉害......” 不远处一群坐着晒太阳的人见状都笑了起来,一个大娘拄着拐杖站起来冲钱九道大声嚷道:“钱少爷,我今天能站起来了,我是不是快好了?” “快好了,你再多晒晒太阳好的更快!”钱九道学着她的样子,大声嚷了回去。 大娘高兴地笑了起来,更大声音嚷道:“我家住在桃树沟最南头,离白马书院不到二十里,门口有棵大桃树,结的桃子可甜了,钱少爷到时候记得来吃啊!” 钱九道笑着点头,“好,我多带些人过去,把你家桃子都吃光。” “好,来吃,都来吃!我再杀几只鸡给你们炖了吃!”大娘笑的合不拢嘴,钱九道看着她,眼眶却有些泛红。 许棠捶了钱九道一下,取笑他道:“就这就把你给感动了,昨儿还有个婆婆把她自己孙女的小袄给拆了,给我缝了双鞋垫,还怕我嫌弃不肯要,偷偷从门缝里塞了进来。” “要是给你缝的,你不得感动的哭鼻子啊?” 钱九道吸了吸鼻子,倔强道:“我才不是感动,我就是被灰眯了眼睛。” 许棠好笑地看着钱九道嘴硬,压低声音对他道:“没事,哭鼻子也不丢人,程硕早就哭过了。昨天去世那个大爷临死前跟他道了声谢,一下子就把程硕弄哭了。” “难怪今儿程硕跟发了狠一样干个没完,原来是被刺激到了。”钱九道恍然大悟道。 许棠感叹道:“不是被刺激到了,是不想再有人死了,虽然有些人不太好,可这么多好的人,要是都能治好都能回家该有多好。” 钱九道看着许棠,再看看周围路过他们身边,都会停下来跟他们打招呼的病人们,觉得自己刚才揪着计燃抱怨实在太过丢脸。 他一个男子汉还不如许棠一个姑娘坚强勇敢,不过就是苦点儿难点儿,咬咬牙,只要不放弃,总会有办法。 这世上有好人就有坏人,可终归还是好人多,他们多坚持一天,就能救更多像小豆芽,像桃树沟大娘那样的人。 他不是什么伟大的人,但他想努力做一个好人,一个有用的人! 可计燃却道:“钱九道,你刚才说的话,我——” “我说什么了?我什么也没说!”钱九道急了,恨不得捂住计燃的嘴,那么丢人的话就不要再提了。 以计燃的身手,怎么可能轻易被钱九道捂住嘴? 只见他脚尖轻轻一点,身子一晃,便躲开了钱九道的手。 计燃皱着眉头看着钱九道,“你捂我干嘛?” 钱九道刚要找个借口糊弄过去,许棠却好奇问道:“计燃,刚才钱九道跟你说什么了?” “他说——” 钱九道绝望地闭上了眼睛,他在许棠心里光辉的形象啊,就要毁了。 哪知计燃刚说了两个字,便忽然停住,然后脚尖一点飞上了天。 第二百二十章 谁的错 钱九道傻了眼,顺着计燃飞起的方向看去,只见上空有个小黑点一样的东西,似乎还在移动。 “那是什么啊?”许棠顺着钱九道的视线也看到了那个小黑点,不由好奇问道。 钱九道努力看了又看,激动起来,“会不会是黑鹰?不会是天静宫给阿苑回信了吧?计燃,计燃,等等我--” 许棠目瞪口呆地看着一溜儿烟跑远的钱九道,再看看已经消失在视线里的计燃和黑点,忍不住问谢大丫,“你说钱九道是不是装的,故意逃跑,省的我再追问他?” “有可能!”谢大丫十分认真地点头道。 许棠眯了眯眼睛,握紧拳头狠狠捶了下手心,“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庙,反正计燃不会说谎,我早晚还是会知道,哼!” 谢大丫困惑地眨了眨眼睛,她还以为许棠和钱九道关系很好呢,原来是她误会了吗? 许棠心里想的却是,虽然大家是朋友,可钱九道别想靠溜须拍马那一套跟她抢阿苑心中第二重要的位置。 至于第一重要,许棠不敢跟计燃抢,因为抢也抢不过。 屋里,阿苑看着计燃从黑鹰腿上解下来一封比书还厚的信,有些傻眼。 “这是谁寄来的,怕不是脑子有问题,哪儿有人写信写这么厚的啊?”钱九道喘着粗气跑了进来,看到两指厚的信,张口就嚷道。 阿苑瞪眼怒道:“你敢骂我师父?” 钱九道愣住了,天静宫的长老们连写信都这么与众不同? “快看看信里都写了什么吧。”计燃催促道,阿苑一直牵挂着大长老,打瞌睡说梦话喊的都是师父。 阿苑急忙打开信,看到大长老的字迹,高兴地跳了起来,“是大师父,是大师父的字迹,我大师父没事了!” 计燃和钱九道不由松了口气,阿苑一目十行往下看,越看越开心,“我五师父正带人赶来十里坡,大师父他们研究出了治疗瘟疫的方子,蜀州的瘟疫很快就能控制住了......” 钱九道高兴的合不拢嘴,太好了,终于看到希望了。 可阿苑的眉头却皱了起来,“瘟疫竟然是这么来的,太可怕了,幸亏被师父们撞到,不然真不知道还要死多少人。” “瘟疫到底是怎么来的?是不是跟老鼠有关?”钱九道好奇凑过去,却见信纸上全是鬼画符,曲曲弯弯一个字他竟然也不认识。 “这是你们天静宫的特殊暗号?”钱九道忍不住问道。 阿苑怔了下,“不是啊,我大师父写的是行草。” 钱九道....... 他好歹也在白马书院上了好几年学,行草长啥样他也是见过的好不好? 这玩意儿要是行草,他就把草纸吃了! “龙飞凤舞,写的多好!”阿苑却一脸显摆道:“我再练练就能跟我大师父写的一样好了。” 钱九道的脸皱成了个囧字,他总算知道阿苑为啥字写的那么丑了,原来是有其师必有其徒啊! 阿苑接着往下看,越看脸色越凝重,计燃都忍不住担心问道:“阿苑,怎么了?” “等我看完再跟你们说。”阿苑头也不抬,难怪这封信要写这么长,原来发生了这么多事。 这场瘟疫并不是刚开始,而是早就开始了。 去年春,一直没有放弃调查大巫真正死因的七长老,从风耳那里得到一个消息——西昌蜀州连年大旱,多个城镇空无一人。 旱涝灾荒年年都会发生,可仅仅因为连着三年大旱,好几个城镇的人就死的一个不剩,不免有些蹊跷。 虽然大巫已经死了,鬼门也销声匿迹了,但七长老心里还有疑团无法解开,培育还阳花的幕后主谋到底是谁? 把他们骗入宝库,想要一网打尽的又是谁? 元维尚到底还设下多少陷阱,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这些谜团解不开,七长老的心里就难以安生。六长老知道七长老的心结,便陪着他去了西昌蜀州。 这一查不要紧,七长老他们发现早几年前,鬼门的多个坛主就已经投靠了西昌王室,架空了鬼王。 鬼门并没有消亡,只是把活动的区域转移到了渺无人烟的荒野沙漠,依旧在用阿芙罗祸乱人间,而这其中还混杂着巫蛊的痕迹。 七长老和六长老继续追查,终于查出了蜀州多个城镇空无一人的真相——瘟疫。 而瘟疫出现的根本原因除了天灾外,更多的是人祸。 因为连年干旱,颗粒无数,得不到赈济的灾民们慌不择食,开始偷吃老鼠藏在洞里的食物,甚至吃成片死在路边的老鼠。 可他们却不知道这些成片死去的老鼠,是因为吃了巫蛊炼制尸毒用的腐尸而死,吃了这种老鼠的人,自然也染上了毒。 染上毒的人,开始高热长血泡,然后内脏溃烂,吐血而亡。 人们开始恐慌,拼命往有医馆药铺有大夫的城镇聚拢,这个过程中,更多的人被感染,瘟疫开始蔓延。 但是最可怕的还不是人,而是老鼠。 因为光顾着逃命,没人顾得上处理染病死去人的尸体,同样饥饿的老鼠便会啃噬这些尸体。 然后那些带着毒的老鼠,成群结队向四面八方扩散,甚至互相咬着对方的尾巴,渡江过河,进入宁州甚至更远的潞州,事态就变得难以控制了。 当七长老和六长老确定这种没见过的病就是瘟疫后,立刻传信给天静宫。 天静宫倾巢而出,大长老亲自带人过来组织抗疫。 经过一个来月的努力,在大长老不惜以身试毒确定毒性后,他们终于研究出了治疗的方子。 眼下,蜀州瘟疫的蔓延已经得到了控制,但是因为扩散的太久了,想要彻底清除还需要很长一段时间。 但比瘟疫更麻烦的是三国纷争,西昌坚决不肯承认瘟疫是西昌自作自受,一直坚持是因为莘州巫蛊在蜀州炼制尸骨,才导致了西昌的瘟疫。 而莘州离南蜀最近,巫蛊一向都跟南蜀皇室来往密切,所以,他们跑来蜀州炼毒肯定是受了按南蜀的指使。 所以,西昌之所以会出现瘟疫,都是南蜀害的。 至于什么勾结鬼门,纵容鬼门弟子滥用阿芙罗,那都是西昌老亲王曹暐年迈昏聩被鬼门迷惑,皇上并不知情,而曹暐本人也被鬼门害死了。 第二百二十一章 好烦 南蜀皇帝是李璟,大长老很清楚他不可能跟巫蛊有联系,更不可能指使巫蛊祸乱西昌,因为他的蚀骨青就来自于巫蛊,他娘也是死于蚀骨青,他跟巫蛊之间有血海深仇。 可西昌皇帝不信,天盛皇帝也表示不信。 天盛一方面认为巫蛊跟南蜀确实有关系,另一方面又咬死宁州的瘟疫就是西昌传过来的,反正天盛最无辜,坏的都是别国。 现在的局势是,西昌和天盛都在推诿,试图让南蜀背锅。 可这个锅李璟背不起,君王失德,上天降罚的罪名,哪个当皇帝的也承受不起。 更何况李璟的身世本来就备受争议,若再被世人认为品行德行不配为帝,那南蜀好不容易平稳的局面就要失控。 南蜀一旦失控,西昌和天盛就会像两头饿狼一样扑上来,将南蜀咬死。 长老们现在的打算是,不管西昌认不认,反正这个瘟疫是从西昌出现的,他们会将此事如实告知天下,同时将治疗瘟疫的方子公之于众。 至于后续,是西昌打南蜀,还是南蜀打天盛,抑或三国混战,就不是天静宫能管的了。 信的最后一段,是三师父写给阿苑的一段话“天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盛而衰,衰而败,败而兴,兴而盛,往复循环,非人力可以更改。” 这段话,阿苑从小到大听过无数次,以前总觉得很有道理,天下分分合合又跟天静宫有什么关系呢,反正无论谁当皇帝,天静宫依然是天静宫。 可现在不一样了,那个当皇帝是阿玉,是从小陪着她一起长大,无微不至照顾她呵护她,对她至关重要的阿玉。 所以阿苑很生气,气西昌和天盛不要脸,欺软怕硬卑鄙无耻;更气自己太没用,什么也帮不上阿玉。 “你们说这天下为什么要有皇帝啊?要是没有皇帝,是不是就不会乱了?”阿苑将信中内容大概告诉计燃和钱九道,双手撑脸感叹道。 钱九道被问懵了,没有皇上的天下,那还是天下吗? 计燃十分认真问阿苑,“你想要我帮你杀哪个皇帝?” 钱九道倒吸了口凉气,惊恐地看着阿苑和计燃,声音抖的不成样子,“你们要谋反啊?” 阿苑....... 计燃....... 天静宫和齐天盟不归属于任何一个国家管,他们谋谁的反? “不是,我的意思是说,你们要去刺杀皇帝?哪国的?为啥啊?太平日子过腻了吗?”钱九道急的鼻尖直冒汗,“天静宫和齐天盟再厉害,也不能跟一国抗争吧?你们杀了皇帝也得被通缉,到时候不光你们.......” 阿苑听的头晕,“我什么时候说要刺杀皇帝了?” 钱九道指向计燃,计燃一脸无辜,“我就是问一问。” 钱九道忍不住拍了拍自己脑门,无语地瞪着阿苑和计燃,“你俩以后能不能别随便说这么吓人的话,我吓的后背都冒汗了,我可警告你们,这种事想都不要想,谋逆大罪可是要灭九族的!” 阿苑看看计燃,计燃看看阿苑,两人用看白痴一样的眼神看向钱九道。 “我俩都是孤儿,哪儿来的九族?” 钱九道....... 这是重点吗? 重点是不要琢磨杀皇帝啊! 比起杀不杀皇帝,计燃更在意的是鬼门跟天静宫的关系,“阿苑,鬼门那边你打算怎么办?” 阿苑的脸又苦了几分,自从鬼王师兄司徒明灭出现后,她就猜到鬼门跟他们天静宫关系匪浅,但她万万没想到,鬼门竟然是二师父创建的。 虽然二师父当年创建鬼门的用意,是想给天下无路可走的人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可是二师父练功走火入魔昏迷不醒后,鬼门就失控了。 先是鬼众内乱厮杀,抢夺坛主之位;接着新旧坛主不停争斗,违背誓言逃出鬼蜮;后来鬼门就乱成了一锅粥,胡作非为祸乱世间。 而司徒明灭却对鬼门的动乱却一味纵容放任,哪怕天静宫念在二师父的情分上,再三警告,他也不管不问。 万般无奈之下,天静宫和齐天盟等武林同道,一同出手剿灭了鬼门。 可万万没想到,鬼门死灰复燃,还跟西昌皇室勾结在了一起。 司徒明灭要是还不管,那他自己早晚也得成为三国公敌,众矢之的,只怕会死得很惨。 “我让风耳想办法找找鬼王师兄吧,问问他到底是什么打算,要是真不想管,干脆脱离鬼门隐居算了,省的以后麻烦。”阿苑揉了揉脸,苦恼道。 也不知道鬼王师兄到底在想什么,这一桩桩一件件真的好烦啊,要是阿玉在就好了,他最擅长处理这种麻烦。 不过阿玉现在肯定也很烦,他要面临的麻烦可比她这些严重太多了。 南蜀九里关,夜深了,李璟却丝毫没有睡意。 边关苦寒,一入夜风便呼啸不停,呜呜咽咽听得人瘆得慌。 今日殷浩确诊也染上了瘟疫,虽然他自己狠乐观,说他命硬,一定会没事,可李璟心里却依然沉甸甸。 门窗紧闭,屋里燃着两个炭盆,可李璟却依然冷的发抖。 他忙掏出用天青石为主料配制的青阳丹服下,胸腔才渐渐回暖,蚀骨青的发作越来越频繁了,这可能就是长老说的抗药性。 若是有朝一日青阳丹也压制不了蚀骨青的毒性,他会死吗? 李璟不怕死,可他不甘心,他想做的事还没有做完,想见的人还没见到呢。 今日刚收到天静宫来信,好消息是二师兄会亲自过来帮忙防治瘟疫,坏消息是阿苑现在正在宁州府带人抗疫。 一想到阿苑一个人在宁州府,身边只有那个木呆呆的计燃,还有钱九道那几个没什么用的小屁孩,李璟的心就揪成了一团。 他恨不得立刻带人冲过去,把阿苑好好骂一顿。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这话他说过多少遍了,她怎么就记不住呢? 她可是天静宫的少宫主,怎能以身犯险? 她再厉害,再聪明,也是血肉之躯,也可能会染上疫病啊! 可他现在过去,不能解决任何问题,还只会给阿苑添麻烦。 因为他已经不是天静宫的长工,而是南蜀的皇帝了! 第二百二十二章 不会娶你 想到长老信中的提醒,和接下来南蜀会面临的局面,李璟不由攥紧了拳头。 坐等被打是不可能的,卑躬屈膝更不可能,哪怕胜利的希望再渺茫,他也要拼一拼。 门外,欧阳晴雪犹豫再三,还是鼓起勇气敲了敲门。 听到敲门声,李璟微微一怔,缓缓松开攥紧的拳头,恢复了一贯的平淡无波。 “进来。” 李璟的声音清冷无波,同往常一样听不出任何喜怒。 欧阳晴雪不由暗暗深吸了口气,推门走了进去。 看到来的是欧阳晴雪,李璟微微有些诧异,这么晚了她来干嘛? “皇上,属下有一事禀告。”欧阳晴雪舔了下唇角,努力压下怦怦乱跳的心,恭声道。 李璟将视线重新放回手上的奏折,淡淡道:“说。” 欧阳晴雪飞快看了李璟一眼道:“属下今日收到家信,得知西昌和天盛欲借瘟疫一事为难南蜀,甚至可能对南蜀宣战。” 李璟放下手里的奏折,看向欧阳晴雪,似笑非笑,“欧阳老将军的消息真是够灵通的,连朕都不知道的事,他竟然都知道了。” 欧阳晴雪心里一颤,急忙跪下道:“祖父只是依据经验推测,属下冒昧过来,是想提醒皇上小心防备。欧阳一族对皇上忠心耿耿,绝无二心,还请皇上明鉴。” “你今晚过来只是为了提醒,而不是为朕出谋划策?” “属下不敢。” “欧阳晴雪,我喜欢跟聪明人打交道,不喜欢在蠢人身上浪费时间。你若是还想卖关子,我可就没耐心了。” 欧阳晴雪手心开始冒汗了,她硬着头皮道:“皇上恕罪,属下,属下过来的确是想为皇上分忧。若是西昌和天盛真借瘟疫一事为难南蜀,朝中那些本来就对皇上继承皇位颇有微词的人,一定会跳出来闹事。” 李璟面色不变,只是静静注视着欧阳晴雪,没有不耐烦,也没有发怒的迹象。 欧阳晴雪见状暗暗松了口气,继续说道:“祖父担心此时再出现内乱,会给西昌和天盛可乘之机,若是开战于我国大大不利。” 李璟睫毛微微晃动,“老将军可是有什么锦囊妙计要你转告我?” “祖父,祖父确有一计,让属下转告。”欧阳晴雪脸上浮现出一抹红晕,她咬了咬唇,羞涩的低声道:“祖父说皇上至今尚未大婚,若能借婚事稳定朝局,既能免除内乱,也能借大婚缓和南蜀和西昌天盛的关系。” 李璟已经猜到欧阳晴雪接下来要说什么了,眼中不由闪过一丝冷讽,欧阳靖宇这个老头,倒是真会算计。 知道他现在处境艰难,便抛出橄榄枝,想让他立欧阳晴雪为后。 以皇后之位作为交换条件,获取欧阳靖宇的鼎力相助,和欧阳一族数代在军中的势力,这个买卖听上去似乎很划算。 终于把最艰难的话说出口了,欧阳晴雪忍不住抬眼看向李璟,却见他垂下了眼帘,长而密的睫毛挡住了他的视线,在他眼睑下留下了一道扇形阴影。 屋内火盆燃的正旺,热浪一波又一波,欧阳晴雪也不知是热还是紧张,心跳快的厉害。 她只觉得眼前这人,像是被镀了一层光,柔柔的,莹莹的,让人移不开眼。 “皇上,属下心悦于你,你可知道?”欧阳晴雪觉得自己像是中了蛊,竟然情不自禁说出了这种轻浮的话。 可说完后她却并不觉得后悔,祖父说的对,眼下是最好的时机,只要她和皇上大婚,所有的麻烦就会迎刃而解。 而有了欧阳一族的全力支持,皇上才能放开手脚同西昌天盛一战,她会为他冲锋陷阵,助他守护南蜀,帮他成为当世明君。 她愿意为了这个男人,为了家族,为了南蜀,献上她的一切。 看着欧阳晴雪炙热的眼眸,李璟笑了,笑的异常清冷,毫不掩饰的嘲讽,“这就是你们欧阳氏开出来的条件?” 欧阳晴雪愣住了,像被人从头浇了一盆冰水,无法控制的颤抖起来。 “要是我不答应,你们准备怎么办?换个人当皇帝吗?”李璟厌恶地看了欧阳晴雪一眼,移开视线,“欧阳晴雪,转告欧阳靖宇,不要挑战朕的底线,朕从不和任何人做交易,更不会娶你!” 欧阳晴雪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走出李璟房间的,只知道自己特别冷,骨头似乎都要被冻僵一样,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李璟厌恶的眼神,和异常决绝的“不会娶你”。 到底是哪儿错了? 不该是这样啊! 她一个女子,主动坦露爱慕,他就算觉得她轻浮,也不该拒绝的这么残忍啊? 难道皇上是误会祖父以婚事要挟他? 欧阳晴雪像溺水的人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又活了过来,对,皇上一定是误会了,皇上绝对不是厌恶她。 她这样的出身,这样的相貌,这样的才能,对他又是这般死心塌地,他不可能厌恶她,不可能! 欧阳晴雪拔腿往回跑,她要跟皇上解释清楚,祖父不是要挟,只是想替皇上分忧,她更没有别的想法,只是想帮他啊...... 一道黑影从上空飞过,欧阳晴雪本能拔出佩剑,警惕地停下脚步。 却见那道黑影直直飞向李璟所在的屋顶,欧阳晴雪眯了眯眼睛,是黑鹰,天静宫用来传信的黑鹰。 可今天上午天静宫刚传信过来,怎么会又来一封? 阿苑! 只有阿苑和天静宫会用黑鹰传信! 想到阿苑,欧阳晴雪心里莫名涌上一股怒气,天静宫和阿苑就像挡在她和李璟中间的两堵墙,一道比一道碍眼,一个比一个讨厌。 “去死吧,小畜生!”欧阳晴雪以剑当箭,用力朝黑鹰掷去。 黑鹰翅膀一拍,头一偏,躲开了欧阳晴雪的攻击,然后猛地掉头在欧阳晴雪头顶绕了绕,尾巴抖了几下,施施然飞走了。 欧阳晴雪惊恐地摸了摸额头,粘腻还带着些许温吞的触感让她头发发麻,她鼓起勇气将手指放到鼻尖下闻了下,酸、臭、令人作呕。 “呕--” 欧阳晴雪忍不住干呕起来,可恶,该死的黑鹰,竟敢往她头上拉屎,下次再遇到,她一定要拔光它的羽毛! 李璟被欧阳晴雪弄出来的怒气,在收到阿苑的来信后迅速平息了。 第二百二十三章 温柔 李璟逐字逐句读着阿苑的来信,只觉得信纸上像鸡爪子一样的字都可爱的很。 阿苑信中详细总结了此次瘟疫的出现原因、主要症状和如何防治,洋洋洒洒写了好几页。 最后她痛骂了天盛和西昌一番,还画一张黄符,让李璟贴在床头诅咒天盛和西昌。 “怎么都这么大了还信这个,是专门又学了还是怎地,画的倒是比小时候像样多了。”李璟看着比字工整多了的符文,好笑不已, 阿苑一向是有仇必报,而且还得当面就报,实在报不了就画个符诅咒。 李璟记得很清楚,阿苑五岁的时候,被一只乌鸦抢了好吃的,她气的追着乌鸦打到人家老窝,还把人家窝拆了。 可乌鸦也记仇,被阿苑拆了窝后,就带着别的乌鸦成群结队来天静宫捣乱,天天把屎拉的满院子都是。 乌鸦太多了,阿苑打不过,气的不吃饭,抱着弹弓坐在门槛上,只要乌鸦一出现就用神仙醉射。 六长老心疼的受不了,就骗她说这种笨办法报不了仇,不如画符诅咒来得快。 就这样,阿苑被忽悠着学会了画符,凡是打不过又气不过的,就画个符诅咒一下。 李璟悄悄问过六长老,要是画符不灵怎么办? 六长老早就有准备,说要是不灵就跟阿苑说符没画好,得画好才会灵。 李璟看着黄符,想象着阿苑绷着脸一笔一划认真描画的样子,忍不住轻笑感叹,“傻丫头,只要相信什么就能一直相信,明明比谁都聪明,却比谁都好骗,人心贪婪,哪儿是靠一张黄符能改变的啊。” 即便如此,李璟还是把黄符贴在了床头,他不指望这个管用,只是舍不得浪费阿苑的好意。 她自己在宁州肯定也遇到了很多困难,可她却只字未提,只是一味惦念着他。 李璟将信装回信封,放入自己怀中紧贴着心口的位置。他的小姑娘长大了,试图张开稚嫩的臂膀保护他,可他却只觉得心疼。 他要更强大一点才行,这样他才有资格跟她说:阿苑,不用那么急着长大,你可以继续任性继续贪玩,继续做你喜欢的事,万事有我。 可强大不是一瞬间,任何事物的成长都需要过程,眼下,李璟依然得绞尽脑汁琢磨应对之策。 而殷浩呢,孤零零躺在床上,摸着胸口越来越多的血泡,觉得呼吸越来越困难了,胸口憋胀的快要炸开一样。 他在李璟面前表现的云淡风轻,还说自己命硬肯定会没事,其实他心里也没底。 尤其在知道蜀州因为这个病已经死了上万人,关云渡他老娘昨天也咽气后,殷浩就更害怕了。 他倒不是怕死的多痛苦,比死更痛苦的事他早就经历过了,但是他还是不想现在就死。 他若死了,小殿下谁来保护,谁来照顾? 每年祭日的时候,谁给家里烧纸?小妹妹的亡灵也不知到了何处,若是没能投胎成功,是不是还得请人做做法事? 还有二师兄,他还没报答二师兄的恩情呢,他若是死了,二师兄会不会很难过....... 胡思乱想中,殷浩睡着了,他梦到自己抱着风云二的腿大哭,说他不想死,说他舍不得二师兄,眼泪鼻涕糊了一脸,看的殷浩都忍不住想扇自己一耳光。 好不容易梦到二师兄一次,怎么就不能争点儿气呢,哭哭啼啼难看的要死。 可奇怪的是,二师兄并没有骂他,还特别温柔地抚了抚他的头,让他不要害怕,还说一定会救他什么的。 二师兄的脸柔和的像菩萨,动作轻柔的像他娘,身上还有好闻的药草香,殷浩忍不住用力抱紧了他,哭的更起劲了。 风云二做梦也想不到自己到九里关遇到的最大难题是哄人,活到这把年纪被人抱在怀里,还是哭的稀里哗啦的殷浩,风云二真的想骂人了。 风云二日夜兼程赶到九里关,还没来得及喘匀气,就被告知殷浩染上了疫病,已经昏迷了一天一夜,现在高热不退还开始抽搐了,不由吓了一跳。 施针、用药、放血、冰敷,风云二折腾了一身汗,终于把殷浩弄醒了。 可这小子刚睁开眼睛看了他一眼,就突然坐起来抱住了他,然后就开始哭,一边哭还一边呜哩哇啦喊着他的名字,叽里咕噜说着谁也听不懂的废话。 风云二被勒的喘不过气,更让他别扭的是围观众人的注视,他忍不住掐了殷浩一把,低声喝道:“殷浩,你给我清醒点,男子汉大丈夫你哭个屁啊!” 可还迷糊着的殷浩却什么也听不到,继续哭,哭,哭。 风云二忍无可忍,摸出一粒神仙醉举到殷浩眼前,“我数到三,再哭一声就把你放倒!” 就在众人以为殷浩依然不会理会时,殷浩却立刻停住了,他眨了眨红肿的眼睛,上下看了风云二几眼,终于醒过神来,激动地哇哇大叫,“二师兄,你可算是来了,我还以为我做梦呢,二师兄怎么突然转性对我这么好了,呜呜呜......” 风云二...... 这个欠揍的玩意儿! 自打染上疫病之后,殷浩就一直待在屋里,现在病终于有所好转,他忍不住想出门走走。 风云二没好气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你病还没好呢,老实在屋里待着,别瞎折腾。” “我来九里关快一个月了,待在屋里二十多天,再待下去我都要发霉了。”殷浩哭丧着脸道。 风云二头也不抬继续配药,“我还没见过人发霉呢,你发一个我看看。” 殷浩拖长声音喊道:“二师兄——” 风云二打了个哆嗦,险些没把手里的药粉朝殷浩扔过去,他揉了揉胳膊上的鸡皮疙瘩骂道:“你再跟我这么捏着嗓子说话,我就把你毒哑,让你这辈子再也说不了话。” 殷浩沮丧地低下头,二师兄果然还是二师兄,果然只有做梦的时候才会温柔一下。 过了好一会儿,风云二突然淡淡道:“明天若是天气好,放你出去半个时辰。” 殷浩高兴坏了,险些没蹦起来,连声道:“多谢二师兄,二师兄你对我真是太好了......” 风云二嗔怪道:“少学阿苑,我可不吃你那套,半个时辰多一点都不行。你赶紧给我好起来干活去,一天到晚累死我了。” “二师兄辛苦了,我给你揉揉肩。”殷浩讨好笑着把手放在风云二肩膀上,却意外摸到了他凸起的骨头。 第二百二十四章 弑杀暴君 风云二推开殷浩,没好气道:“别瞎折腾,当心弄破手上的血泡,我还得重新给你换药。” 殷浩仔细看了看风云二,这才发现他瘦了很多,下巴尖的能戳人,眼窝也有些凹进去了。 “二师兄,你这段日子一定很累吧?”殷浩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风云二没察觉,手上继续忙个不停,“肯定累啊,发生这种事谁不累?不过好在阿玉处理的迅速,你们这儿染上疫病的人不多,等我把这些药配好,再把那几个病情严重的稳定住.......” 殷浩看着风云二,听着他絮絮叨叨,鼻头忽然有点儿酸,二师兄这个人啊,一直都是这么嘴硬心软。 门外,李璟静静地听了一会儿,还是悄悄离开了。 难得这样平静的时光,他还是不打扰他们了,二师兄做事一向仔细谨慎,九里关瘟疫的事交由他全权负责,不会出问题。 而他,也该回朝堂解决那帮上蹿下跳没完没了的苍蝇了。 南蜀太平三年三月,刚刚结束巡防回到锦蓉城的李璟,还没入宫便接到御史告发户部侍郎胡道恒、按察司李全德等人共同舞弊,吞盗官粮。 李璟当即下令审问拷讯,连夜查出胡道恒、李全德等人所侵吞的官银贪污的税粮,都流入了应亲王等宗亲的口袋。 李璟大怒,下旨处死胡道恒、李全德,削去应亲王等宗亲爵位,关入宗人府。 此案因获罪人数超过百人,株连之人遍布朝堂,被抄杀者不计其数,而成为南蜀有史以来的第一血案,也让李璟从人人尊崇的仁爱明君,变成了人人畏惧的弑杀暴君。 一时间,南蜀新皇弑杀残酷之名传遍天下,让原本蠢蠢欲动的天盛和西昌都有些不寒而栗。 人人都爱捏软柿子,但没人愿意惹疯狗。 软柿子好捏是因为它不会反抗,疯狗难惹是因为惹上它就甩不掉。 天盛和西昌甩锅给南蜀,是希望从南蜀身上获得好处,而不是惹上李璟这条疯狗,跟他杀个你死我活。 以雷霆手段血洗朝堂后,李璟立刻发布告天下书,否认南蜀同巫蛊有关的传闻,但本着仁爱天下子民之心,南蜀愿意对所有发生瘟疫的州府进行补偿。 补偿办法,不是金银钱粮,而是协助重建家园。 南蜀会派出一队人马,深入天盛和西昌受灾的州府,帮百姓建房,替百姓开荒,为百姓修路建渠,直到百姓都能安居乐业为止。 此书一出,天下震惊。 西昌和天盛都有点儿懵,觉得李璟可能是脑子有问题。 他知不知道有多少州府受灾,想要重建需要多少银子?南蜀就算再有钱,也不可能帮西昌和天盛再建几个州府吧? 更何况,南蜀在天盛和西昌的地盘上盖房子开荒,那怎么建怎么开都得听天盛和西昌的,只要天盛和西昌不满意,南蜀就得一直往里面投入人力物力,这简直就是个无底洞! 南蜀朝堂上也是议论纷纷,老臣们个个叫苦不迭,皇上真是太过任性了,怎么能不同他们商量,就直接发布那样的告天下书呢? 南蜀就算再富庶,也经不住他这么败家啊! 这次就连太傅戴云亭也不赞同李璟的做法,下朝后还苦口婆心劝李璟,“请皇上收回成命吧,天盛和西昌本就对我们南蜀垂涎三尺,您这么做无疑是羊入虎口,一旦把他们的胃口喂大了,将来就算想收手也来不及了。” “难道我不喂,他们的胃口就不会大吗?”李璟淡淡道:“只要是狼就没有不吃羊的,想要不被吃,就得动脑子。” 戴云亭眉头紧锁,他越来越猜不透皇上的心思了,就像这次对宗室突然出手,皇上事先也完全没给他透漏一点儿风声。 连他都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更别提应亲王那些人了,他们根本反应不过来,就被抓紧了宗人府的大牢里。 那可是宗亲,皇上名义上的亲人啊,哪怕是再冷酷的君王,都不会做的这么决绝。 帝王之心,鬼神难测。 一时间,戴云亭不知道该高兴还是难过,高兴这个孩子终于越来越像个帝王了,难过这个孩子也离他越来越远了。 “皇上,您听臣一句劝吧,就算您再不介意外界评说,也不能顶着个暴君的名头。”戴云亭沉声道:“臣愿意做皇上手里的刀,以后再有这种事,还请让臣来动手吧。” 李璟淡淡一笑,“太傅心软,下不去手。” 戴云亭心中刺痛,是啊,都是因为他心软懦弱,才会让自己的儿子受了这么苦,才会让亲生父子变成君臣,无法相认。 注视着戴云亭颓然离去的背影,李璟抿紧了唇,太傅别怪我心狠,不给你下一剂狠药,等我出手收拾欧阳靖宇的时候,你还会忍不住替他求情。 九里关,风云二虽然答应了让殷浩出门,但还是放心不下,便陪着他一同上了瞭望塔。 这是九里关内最高的一座塔,足足六层,越往上越窄,楼梯越陡。 殷浩大病未愈,才爬上第三层就开始大喘气,额头上满是汗。 风云二看的心里很不是滋味,殷浩在天静宫的时候可是壮的像牛犊子,何曾这么虚弱过。 “行了,今天就爬到这儿吧,下次再往上爬。”风云二掏出布巾示意殷浩把脸凑过来,给他擦汗。 殷浩的手上脸上都是血泡,看上去十分骇人,他自己都不敢照镜子,一出来所有人都躲着他,生恐被他传染上疫病。 可离这么近,风云二给他擦汗的时候,殷浩却没有从他眼中看出丝毫厌恶,只有难得的细致温柔。 “二师兄,我想爬上去看看。”殷浩莫名任性起来,就像小时候在亲人身边一样,特别想不管不顾。 风云二抿了抿唇,想骂他几句,可想到他也算是从鬼门关里走了一遭,便忍不住心软点头同意了。 就这样,风云二拉着殷浩,一层层爬了上去。 爬到塔顶,站在栏杆旁放眼眺望,整个九里关尽收眼底。 方方正正的院落,整整齐齐的队伍,来来回回的行人,这里是同锦蓉城完全不同的地方,连风里都夹杂着粗粝和规整。 “二师兄,我爹要是活着肯定会喜欢这种地方,他就喜欢什么都规规矩矩,连东西摆放都要整整齐齐。可我从小就不喜欢那样,所以总是被他骂......”殷浩缓缓说着,眼中透出浓重的怀念。 风云二心里堵得慌,若不是为了他爹,殷浩他爹也不会死,更不会招来满门杀祸。 风云二动了动嘴唇,想将实情告诉殷浩。父债子偿,便是殷浩知道实情后要杀他,他也认了。 第二百二十五章 热闹 “阿嚏!” 殷浩突然打了个大喷嚏,把风云二到嘴边的话给吓了回去,他急忙拉起殷浩往后扯,“这儿风太大了,咱们赶紧下去。” 殷浩笑了,阳光透过他纷飞的发丝,落在他的睫毛上,他微微眯着眼睛,看着风云二。 “二师兄,你对我这么好,是不是怕我死了?” 风云二愣了下,心虚地躲开殷浩的注视,一脚踹在他的小腿上,“赶紧下去,再磨蹭打死你!” 殷浩嘿嘿笑了起来,“这才像我二师兄嘛,说实话你对我太好了我害怕。” 风云二翻了个大白眼,扶着殷浩往下走。 殷浩握着他的手臂,突然道:“二师兄,要是真的打仗了,你们天静宫会帮我们南蜀吗?” “不会。”风云二犹豫了下,还是说了实话。 殷浩叹了口气,三国之间早晚会有一战,若是开战,天静宫肯定要避嫌。 到那时候,二师兄就不可能再像现在这样再跟他站在一起了吧。 风云二回握住殷浩的手臂,突然又道:“不过你若是有生命危险,我一定会过来救你。” 殷浩顿时欢喜起来,连声道:“二师兄你说真的吗?你真会过来?你可不许变卦,你可得来早一点,别又等我快死了才来......” 风云二咬了咬牙,很想用神仙醉把殷浩放倒。 有种人就不能对他好,因为你但凡对他好一点,他就能蹬鼻子上脸,比如殷浩。 可人算不如天算,他得替他爹还账啊。 风云二长长地叹了口气,再一次感到了人生无常。 太平三年四月,李璟命周文带领一队人马出发去天盛和西昌,并亲自为他们送行。 趁着送行的便利,李璟微服去了趟宁州府,不亲眼看看阿苑,他实在心中难安。 李璟想象中的十里坡:破烂简陋,到处都是身染疫病的穷苦人,辛苦忙碌的阿苑,还有帮不上什么忙,只知道跟着瞎跑的计燃等人。 可李璟看到的十里坡:草棚整整齐齐连成片,沙土路平平整整,脸上手上还带着结痂血瘀的病人们,一层层围成几个圈,也不知道在看什么热闹。 只能听到里面叫好声、鼓掌声、铜锣乐器声还有嘈杂的欢笑声一阵接一阵。 “这儿真的是十里坡?” 李璟忍不住怀疑他们走错了地方,这儿未免也太热闹了吧? “是!”护卫十分肯定地指向门牌楼,只见上面写着三个大字——十里坡。 李璟一时不知道该说啥,虽然这个门牌楼做的比较简陋,牌匾也写的不怎么样。可在这种地方,能立起来一个门牌楼,这事儿本身就有些不可思议。 待走近一看,李璟更加瞠目结舌,里面竟然在耍百戏。 有表演吞铁剑、吐五色水的,还有唱杂剧、小曲的,还有胸口碎大石、踏索上竿的,各种花样看得人眼花缭乱。 “少爷,这儿可真热闹。”打扮成随从的曹杰忍不住感叹道:“跟咱们锦蓉城天桥下差不多了,竟然连变戏法的都有。” 李璟一听戏法不由定睛看去,阿苑最喜欢看变戏法了,还拉着他琢磨过怎么破解戏法。 等挤到跟前,李璟看到一个三十来岁的俊美男子站在木台上,只见他右手拿着一把剪刀,左手拿着一段彩纱,用剪刀不断在彩纱上剪出蝴蝶图案来。 每剪下一只蝴蝶,他的大袖便会挥一下,那些蝴蝶便会栩栩如生地翩翩起舞,或落在女子的发钗上,或落于孩童的肩头,但只要你稍稍一动,蝴蝶就会翩翩飞走。 这手法看的李璟也愣住了,恰好一只蝴蝶飞落到了他的肩头,李璟眼疾手快捉了来,定睛一看,却还是彩纱。 障眼法? 李璟不由朝变戏法的人看去,却见他身后钻出来个十来岁的小姑娘,一蹦一跳的催促道:“七师兄,再来一次嘛,我还没看清。” 只见那个小姑娘双目清澈明亮,面容白嫩如羊脂白玉,跳着叫嚷的样子异常娇俏可爱。 “阿苑!”李璟愣住了,数月不见,阿苑好似抽条一样长高了一头,也瘦了不少,似乎一下子就褪去了孩童的圆润,突然有了少女的窈窕。 正在缠着风云七继续变戏法的阿苑,突然听到李璟的声音,不由立刻扭头看去。 看到果然是李璟,阿苑高兴坏了,三步并两步就要从木台上往下跳,吓的李璟急忙冲过去想接住她。 可计燃比李璟更快,他一个闪身便将阿苑拦腰抱了起来。 李璟伸出去的手停在了半空,他看着熟练勾住计燃脖子,吐着舌头笑着冲计燃撒娇让他把自己放下来的阿苑,心里突然像被针刺了一下骤然收紧。 继续让计燃留在阿苑身边,真的安全吗? 李璟忽然有点儿不确定了,阿苑长大了,计燃也长大了,男女有别,虽然计燃是块木头,阿苑眼光不可能那么差,但,万一呢? 凡事都有个万一,万一他俩其中一个突然开窍,万一计燃对阿苑生出别的心思,万一阿苑对计燃—— 虽然这种可能性很低,甚至可以说是微乎其微,可一向谨慎,宁可错杀不可放过的李璟,还是决定要想个办法让计燃从阿苑身边自动离开了。 “阿玉,阿玉!”阿苑冲过来抱住了李璟,仰着头望着他连声问道:“你怎么会过来?你现在不是很忙吗?殷浩呢?他怎么没跟你一起来,他的病还没好利索吗?” 李璟好笑地弹了下阿苑的脑门,“你一下问这么多,我要先回答哪个?” 阿苑哈哈笑着把头在李璟怀里蹭了蹭,十分得意地伸出手比划了下,“看,我长高了,快到你下巴了呢。” “嗯,长高了,可是瘦了,脸上都没肉了。”李璟拉下阿苑的手,握在自己手心,注视着阿苑,有些心疼又有些自豪。 小姑娘长大了,还能干的不得了,竟然把十里坡治理的跟世外桃源一样,肯定费了不少心思受了不少累。 阿苑拉着李璟噼里啪啦说个不停,计燃看了又看,等了又等,也没等到阿苑看他一眼,忍不住插嘴道:“阿苑,你不是还要跟五长老和风洛一他们一起——” 第二百二十六章 拒绝 “啊,我差点儿忘了,快,快!”阿苑拖着李璟就往前跑,一边跑一边解释道:“我说好了要跟五师父和洛一还有小白,一起演武松打虎的,马上就要开始了,咱们跑快点!” 李璟愣了愣,武松打虎,五长老,风洛一,还有小白,一块儿演? 你们确定这戏真的能看吗? 台上,阿苑和五长老等人一起认真演着戏。 台下,李璟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笑出了声。 把一直以为李璟不会笑的曹杰,看的瞪圆了眼睛。 李璟真是做梦也想不到,这出戏竟然这么精彩。 风洛一演武松,而五师父和阿苑分别演老老虎和小老虎,小白这个真老虎却要演死老虎。 看着两只假老虎抱着真老虎呜呜哭,而打虎英雄武松还得时不时往真老虎嘴里塞个肉干,哄着真老虎继续装死不要动。 这样的武松打虎别说李璟没见过,台下的人也没见过,一个个笑的东倒西歪,有人甚至笑出了鹅叫,听得没见过世面的小白忍不住抬起了脑袋。 “别乱动,你现在已经死了。”阿苑忙抱着小白脑袋摁了回去。 小白被摁的不舒服,伸出舌头舔了下阿苑的手,顿时把阿苑好不容易粘好的老虎爪套舔掉了一半。 看着从爪套中间露出的手指头,阿苑傻了眼,台下笑的更欢了。 表演结束后,李璟揉着笑酸了的腮帮子问阿苑,“你们是怎么想到在这儿耍百戏的啊?” “五师父说三分药七分养,笑一笑病好的快。”阿苑接过计燃递来的糖画,咔嚓咔嚓啃了起来。 李璟看了眼计燃,在他不悦的注视下,从阿苑的糖画上掰下一角放入口中,“那这些呢?怎么还有这么多卖小吃杂货的,这又是从哪儿来的?” 阿苑把糖画递到李璟嘴边,嘻嘻笑道:“这些都是钱九道和许棠他们张罗的,说大家闲着也是闲着,学门手艺,将来回去了也能摆摊做个生意,顺便给大家伙解解馋。” 李璟很是意外,钱九道他们竟然还有点儿用。 说起小伙伴,阿苑滔滔不绝,“钱九道可会赚钱了,他这个月帮杨晋,杨晋就是宁州府的知府,他们捣鼓什么用粮食换皮毛,再用皮毛换马,反正就是换来换去,赚了很多银子。” “他们还打算把十里坡买下来,说要把河水引过来建个湖,还要养鱼种荷花什么的,让那些无家可归的都留在这儿干活......” 李璟听得皱起眉头,“他们不怕没人敢来十里坡吗?毕竟这儿住过染上疫病的人。” “有人来,”计燃突然插话道:“自从开始耍百戏,附近就有人偷偷过来。” “他们不怕被传染上瘟疫?”曹杰也忍不住问道。 计燃看向阿苑,微微一笑,“有阿苑在,没人害怕。” 阿苑得意地晃了晃脑袋,“那是,我可是块活招牌。不过我五师父他们更厉害,他们编了小曲教大家如何防疫,可比我们一遍遍说管用多了。” 李璟听得心有所动,他让周文带人去西昌和天盛协助灾民重建家园,可不仅仅是为了麻痹天盛和西昌,而是为了收买人心。 借着这次瘟疫,将南蜀的势力渗入到西昌和天盛,他们以为他傻乎乎出钱出力不讨好,却不知他图的不是眼下,而是将来。 但这种事以前没人做过,李璟也没有任何可以参考的先例,甚至为了保密,他也不能同旁人过多商议。 李璟是抱着孤注一掷的打算做的这个决定,可今日在十里坡的所见所闻,让他心里踏实了不少。 他甚至觉得可以同五长老谈谈,请他帮他们也编个小曲,让天盛和西昌的百姓更容易接纳周文他们。 可五长老拒绝了,还直截了当对李璟道:“我们天静宫不掺和你们南蜀的事,你这个人心思太重,最好还是离阿苑远一点。” 李璟看着五长老,他板着脸十分严肃,丝毫没有在阿苑跟前的风趣诙谐,注视着自己的眼神充满了审视和警惕。 这个瞬间,李璟无比清晰地意识到他跟天静宫之间无法跨越的距离。 哪怕大长老他们对他还依然很亲切,哪怕二师兄见了他还是一口一个“阿玉”的叫着,但是在其他人眼中,他是南蜀皇帝,杀人如麻心狠手辣的暴虐君王。 李璟忽然难受至极,他想解释,可动了动嘴唇,却只吐出干巴巴一句,“我绝不会害阿苑。” “世事难料,人心难测,很多时候,你也会身不由己。”五长老深深看了眼李璟,转身离去。 李璟抿紧了唇,他拢在袖子里的手握得很紧,指甲深深扎进了手心,很疼,但没有他此刻的心疼。 为什么不试着相信他呢? 若是连天静宫都防备他,那他所做的一切还有什么意义? 院里传来了阿苑的笑声,李璟抬眼望去,只见钱九道和许棠他们围着阿苑不知道正在说些什么。 他们几个人脑袋凑在一处,手舞足蹈,神采飞扬。阳光透过树叶缝隙落在他们身上,斑驳明亮,生机勃勃。 而他,李璟缓缓松开攥紧的拳头,即便这么用力,他的手心也只是留下几个浅浅的红印。 四月了,他却还像没解冻的冰,泛不出一丝活气。 这样的他,凭什么奢望把那样鲜活的阿苑留在身边? 凭什么自以为什么都不会改变? 李璟来的突然,走的迅速,阿苑嘟着嘴不高兴的跟计燃抱怨,“阿玉都没跟我一起吃顿饭就走了,我还让洛一做了他最爱吃的菜呢。” “听说要打仗了,他可能很忙。”计燃很努力才能压下不断上翘的嘴唇,他不喜欢李璟,最好让他一直忙个不停,不要再来找阿苑。 阿苑托腮叹了口气道:“当皇帝可真麻烦,阿玉可真辛苦。计燃,等十里坡的事忙完,你陪我回趟天静宫,然后咱们一起去南蜀找阿玉,好不好?” 计燃皱起了眉头,他不太想去。 可阿苑已经兴冲冲安排了起来,“听说锦蓉城是当今世上最繁华的都城,皇宫更是富丽堂皇,宫殿里的地砖都是玉石雕成,房顶上的瓦都是金子做的,太阳一出来,金光灿灿可漂亮了......御膳房里还有很多好吃的,到时候咱们端上好吃的,坐在高高的房顶看星星,你说好不好?” 第二百二十七章 郡主驾到 计燃看着阿苑亮晶晶的眼睛,忍不住点头道:“好!” 阿苑顿时笑了起来,歪着脑袋冲计燃伸出手,“那咱们说好了,拉钩!” 计燃伸出手,虽然他不喜欢李璟,但只要阿苑开心,他可以忍。 两人正拉钩,钱九道突然跑了进来,见他俩拉钩不由一愣,立刻嚷道:“你俩又背着我约定了啥?快,带我一个!” 计燃无语地看着钱九道,连约定了啥都不知道,就要带上他,这个贪财的家伙怎么就这么爱占便宜呢? 阿苑眼睛骨碌碌一转故意道:“我和计燃约好了明天打你,你也要一起吗?” 钱九道愣了下,跳脚嚷道:“你们为啥要打我?凭啥打我?我最近天天忙到三更天,辛辛苦苦赚钱都是为了谁?你俩怎么这么没良心,竟然还商量着一起打我,打我还用商量吗,计燃一个不就够了......” 阿苑捂住耳朵,冲计燃吐了吐舌头,完了,戳到钱九道痛处了,她不过就是开个玩笑,他这么激动干啥? “阿苑逗你玩呢,你过来有什么事?”计燃忙打断钱九道,他最近这脾气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一点就炸。 钱九道狠狠瞪了阿苑和计燃一眼,这俩没良心的,都不知许棠为了阿苑都跟他杀红眼了,还敢胡说八道刺激他。 许棠那个脑子一天到晚也不知道都在想啥,竟然以为他这么努力赚钱,都是为了向阿苑证明他有多能干。 当然,他是有点儿这个心思,谁让他文不如许棠,武不如计燃,踏实可靠还比不过程硕呢,他总得有自己的一技之长才能理直气壮站在阿苑身边嘛。 但更重要的是,他爱钱啊,他就喜欢赚钱,有钱不赚王八蛋! 可许棠那个傻的,事事都要跟他比,处处都要超过他,见赚钱比不过,就嚷着要考状元,抱着书整夜整夜看,连话都不跟他说了。 他还不够倒霉吗? 还耍他玩,哼,坏蛋! 不过想到赚钱,钱九道立刻跟阿苑和计燃说起正事,“我刚收到消息,说西昌派了个什么郡主过来协助赈灾,杨大人让我过来跟你们商量商量怎么接待。” “接待?”阿苑蹙起眉头,“已经连着七天没有人再染上疫病了,剩下的这些人再有个十天半月就能痊愈,我们还有什么需要别人帮忙的?” 钱九道一看阿苑连这个都不懂,顿时来劲了,往阿苑对面一坐,摆出了长篇大论的架势,“这个你就不懂了--” “我也不太想懂,你自己看着办吧。”阿苑直接打断钱九道,“我还要吃饭去呢,洛一做了荠菜小馄饨还有干炒河虾,凉了不好吃。” 说着,阿苑便和计燃一溜烟跑了,只剩下钱九道一个人对着空荡荡的屋子干瞪眼。 “等等我,我也要吃!” 身后传来了钱九道的喊声,阿苑和计燃相视一笑,跑的更快了。 郡主赈灾什么的,跟他们又有什么关系呢,等最后一波病人痊愈,他们就要走了。 “今天晚上你一定要拦着小白,千万别让它再去河边了,我吃鱼都快吃吐了。”阿苑想到一事,忙对计燃道。 自从小白因为去河里抓鱼抓的太入迷,而不小心走错了路,没带着风洛一找到大长老他们,反倒误打误撞碰上了五长老等人,被众人好生笑话了一通后,小白就跟河里的鱼杠上了。 哪怕阿苑一再跟它解释,这条河里的鱼跟害它迷路的鱼没关系,可小白还是天天晚上跑去河边抓鱼。 这条河里的鱼又多,小白一晚上能抓十几条。 而风洛一又总觉得阿苑这段时间用脑过度,需要好好补补,每天变着法给她做鱼,吃的阿苑现在闻到鱼味儿都想吐。 “没事,我帮你吃。”计燃避重就轻,他是不会让人知道小白抓鱼的技巧是他教的,小白要是不出去抓鱼,他怎么有机会哄阿苑睡觉。 计燃觉得自己似乎越来越贪心了,连小白黏着阿苑他都不喜欢,要是这个世上只有他和阿苑两个人就好了,那就没人再来跟他抢阿苑了。 这个念头突然冒出来,把计燃自己都吓了一跳,他忍不住怀疑自己是不是生出心魔了,不然怎么会生出这种邪恶的念头呢? 阿苑跟他可不一样,她有师父师兄还有同窗好友,大家都疼她宠她,她也喜欢热闹。 他要喜欢阿苑喜欢的一切,那样阿苑才会喜欢他,他才能一直留在阿苑身边。 计燃抿了抿唇,决定从今天晚上开始,再多练一个时辰内功,稳固气息,驱除心魔。 阳春四月,清风暖阳,流云蓝天,难得午后清闲,阿苑听说后山的梨花开了,便将手不释卷的许棠从屋里拖出来,一同去赏花。 可还没走到后山,程硕便气喘吁吁跑过来,“阿苑,阿苑,郡主来了,要见你。” 阿苑不耐烦道:“她见我干嘛?不见!” “就是,郡主有什么了不起的,我们阿苑还是少宫主呢,凭什么她想见就得过去让她见?”许棠很是不悦,觉得这个郡主有点儿讨厌,她家阿苑是什么人啊,不过来拜见也就算了,竟然还想让阿苑亲自过去给她见,脸可真大。 “可钱九道说,郡主可能会帮咱们修路,从十里坡一直通往宁州府的路早就该修了。”程硕挠了挠头,有点儿为难。 许棠瞪眼怒道:“修路怎么了?修路就能这么没礼貌......” 阿苑却道:“修路啊?整条路都修吗?十里坡里面的路也给修吗?” 程硕摇头,“我不知道,反正看钱九道那样,肯定能占到很大的便宜。” “走,去见见!”阿苑手一挥,送上门的便宜不占白不占。 许棠跺脚不满道:“阿苑!要见也是她过来拜见你!” 阿苑手一伸,挽上许棠胳膊,“谁见谁都一样,主要是有便宜可占。走,去看看这个财大气粗的郡主长什么样,是不是满身金灿灿像棵摇钱树。” 许棠被阿苑的描述逗乐了,她以前倒是真见过那种满身珠翠的王公贵女,她们连裙子上都织着金线,走起路来流光溢彩,倒真有几分像摇钱树。 可出乎阿苑和许棠意料的是,这位姓曹名思云的柔嘉郡主,一点儿也不像摇钱树,反倒素淡清雅的像朵梨花。 第二百二十八章 绝交 曹思云没穿华贵繁琐的宫装,只穿着白玉兰散花纱衣和月白色软缎百褶罗裙,满头青丝简单地挽成一个发髻,斜斜地插着一根白玉发簪。 整个人清新淡雅,婉约轻盈,像被春风拂过的梨花,沁人心脾,令人神怡。 “她好美啊!”许棠忍不住低声惊呼道。 阿苑微微颔首,这位郡主的确很美,但是她还是更喜欢许棠的娇憨明艳。 看到阿苑的瞬间,曹思云的脸色猛地一变,天静宫的小仙师怎么长得那么像父王书房画像上的女子? 想到小时候无意中听到的有关那个女子的传闻,曹思云心里不由一沉,用力攥紧了手中的帕子。 据说连她的名字都跟那个女子有关,“琵琶弦上说相思,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就因为那个女子的名字里有个“月”字,所以父王就给她取名为“云”。 “思云”,其实就是思月,她的存在,不过是父王思念求而不得女子的标记。 这个认知,让曹思云对自己的名字充满了厌恶,所以有了封号之后,她就有意淡忘了“曹思云”三个字。 可不管眼前这个小仙师跟那个女子有没有关系,她都不会让任何人威胁她在父王心中的地位,她今天所拥有的一切都是她费尽心思才得到的,她绝对不允许任何人夺走。 天静宫,也不能! 阿苑虽然不如李璟那么善于探查人心,但从小被他耳提面命,多少也会观察人的反应。 曹思云的情绪变化虽然只有一瞬,但阿苑也敏感察觉到了异样,她不由皱了下眉头,却见曹思云温婉地冲她笑着行了个礼,声音轻柔如春风,“早就听闻天静宫仙师的大名,今日得见,三生有幸。” 阿苑几乎以为自己眼花了,这么一个温柔如水的女子,不可能初次见面就对她有敌意啊? 毕竟她长得这么好看,还这么平易近人,心地良善、医术高超...... 正当阿苑在心里狂夸自己时,却见计燃悄悄指了指曹思云身后的婢女,冲她做了个警示的手势。 那个婢女会武功,还是个高手。 阿苑看懂了计燃的提醒,应对曹思云时不由多了分谨慎,毕竟随身带着武艺高强婢女的郡主不多见,“听说郡主要帮我们修路?” 钱九道忍不住想捂脸,阿苑啊,小祖宗,你好歹客套两句啊,这么直接会吓到人家郡主的! 许棠却有些感动,看看阿苑说的多客气,竟然都用上“听说”二字了呢。 计燃盯着曹思云身后的婢女打量,试图看出她到底是用什么来路。 虎口无茧,不是刀剑;双手搭放的十分自然,指甲却有点儿太长了,颜色还有些粉,难道? 是死士! 藏毒用毒的死士! 计燃不由眯了眯眼睛,随身带着个擅长用毒的死士,这个郡主只怕不简单。 曹思云被阿苑的直接弄得一愣,但她立刻就笑着赞叹道:“仙师快人快语,一心为民,令柔嘉敬佩不已。此次柔嘉奉父王之命前来协助赈灾,就是为了解除百姓困苦,若是修路能有所帮助,柔嘉定当竭尽全力。” 阿苑满意了,不管这个郡主有什么猫腻,只要她愿意帮忙修路,她对她的到来都表示欢迎。 虽然曹思云很想同阿苑他们住在一起,好好查探一下阿苑跟那个女子到底有没有关系,可一心想要借此机会攀附上齐王的杨晋,却死缠烂打把曹思云请去了宁州府衙。 曹思云无奈之下,只得拉上了钱九道和许棠、程硕作陪,至于阿苑,自从曹思云答应修路后,她就扭头去后山看梨花了。 而计燃,自然是陪着阿苑。 没人敢强迫阿苑,更没人能强迫得了计燃,所以,曹思云只得带着钱九道等人去赴杨晋准备的接风宴。 因为接风宴在宁州府住了一晚,许棠和钱九道却闹翻了。 阿苑见他俩谁也不理谁,问什么都不吭声,只得问程硕,“他俩怎么了,又吵架了?” “可能比吵架严重。”程硕苦着脸道,虽然他也不知道为啥,但他认识许棠这么多年,还从没见许棠这么生气过。 许棠是个直性子,一般都是有什么说什么,可要是她什么也不说,就是不理你,那你一定是彻底惹到她了。 阿苑想象不出会发生什么比吵架还严重的事,不由看向计燃,计燃自然更不可能知道,他本来也就不关心这些。 回到住处,许棠趴在枕头上,拼命咬着嘴唇不想让自己哭出来,可眼泪还是不争气一个劲儿往外流。 她虽然总是嫌弃钱九道,可心里还是把他当成最信任的朋友,所以家里的事也从来不避讳他。 可她万万没想到,钱九道竟然会把她家的私事,告诉了第一次见面的曹思云。 想到宴席结束,曹思云突然追上她,挽着她的手,一脸同情的表示她可以帮忙举荐,让她直接参加女官选拔,免去科考之苦,许棠心里不由一阵刺痛。 南蜀的女官制度由来已久,每年都有权贵举荐才学出众的女子参加女官选拔,甚至不少官员也会借此机会把女儿送入内宫,试图获取皇上或后妃的青睐,助他升迁。 可许棠从未想过靠走后门找关系,进内宫当替皇上后妃打理衣食住行的女官。 她一直以来努力的目标都是堂堂正正参加科考,争取金榜题名,进入唯一能让女子在朝为官的尚书院,协助御史台纠察百官、戒令谪罪、掌书记功过。 可这个郡主却莫名其妙冲过来,用那样的眼神看着她,说着让她觉得无比羞辱的关切之词。 就因为她生在那样的一个家,有那样一个父亲,所以她就可怜,就要接受这种高高在上带着施舍的同情? 钱九道他凭什么不经过她的同意,就把她的私事告诉一个外人,让她受这种羞辱? 她不会原谅钱九道的,永远! 而此刻,钱九道被阿苑等人问的头大如斗,崩溃嚷道:“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宴席上还好好的,第二天一早许棠就不理我了。不管我怎么讨好,她都不理我,我能怎么办啊,难道还要我跪下求她吗?” 钱九道委屈极了,好不容易进城一趟,他还专门起个大早去买了许棠最爱吃的青团。 可当他眼巴巴捧着青团来到她门前,她却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直眉楞眼就问他跟曹思云说什么了。 第二百二十九章 心动 钱九道能跟曹思云说什么,除了修路他什么也没跟她说啊。 但是许棠不信,跟审犯人一样盯着他问来问去。 当听到他跟曹思云提过她要考女官的事后,许棠就跟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炸了,指着他的鼻子骂了他一通,还说白交他这个朋友了,要跟他绝交! 钱九道差点儿没郁闷死,他真不知道自己错哪儿了。许棠要考女官的事又不是什么机密,曹思云问起,他总不好胡编乱造骗人家,他实话实说有什么错啊? 但是许棠这次铁了心要跟他绝交,回来这一路连看都不看他一眼,便是视线不经意撞上,她的表情也立刻就变成跟看见什么跳蚤臭虫一样满脸厌恶。 钱九道脾气再好也忍不了啊,心一横,气一狠,绝交就绝交,谁离了谁活不了,干脆也不搭理许棠了。 阿苑听的云山雾罩,所以这俩人到底因为啥绝交?就因为钱九道告诉了曹思云许棠要考女官? 计燃更是一头雾水,觉得钱九道和许棠可能是吃饱了撑的,没事找事。 程硕隐隐约约觉得有点儿不对劲,曹思云好端端干嘛那么关心许棠,她又不认识许棠,简直莫名其妙。 曹思云当然不会关心许棠,区区一个南蜀穷酸翰林的女儿,还是不受宠那种,根本不值得她费心思。 可是她想把钱九道收入己用,五福商会唯一继承人,短短一个月就从西昌卷走了十万两银子的经商奇才,怎能不让曹思云心动? 从懵懂孩童到妙龄少女,这十来年,曹思云在利用自己的美貌获取男子好感上无往不利,却万万没想到在看着就青涩的钱九道身上踢到了铁板。 一想到自己在宴席上想尽办法吸引钱九道的注意,可那个臭小子却只顾着盯着许棠,一会儿给她夹菜一会儿给她端汤,时不时还说些无聊的话逗她笑。 简直就跟瞎了一样,白白浪费了她的精心装扮,和时不时露出的甜美微笑。 曹思云被钱九道的睁眼瞎激起了胜负欲,在她看来,许棠那种还没长开粗枝大叶的黄毛丫头,根本不配跟她比。 所以在无意中发现许棠对自己的家世格外敏感,性格有些倔强后,她便想出了一个不攻自破的妙计。 等到宴席结束,趁着四下无人,曹思云喊住了许棠,试探着说出了那番话。 没想到,许棠那个笨蛋立刻就变了脸色,第二天一早直接在府衙内就跟钱九道吵了起来。 对手太弱,让曹思云都觉得有些无趣了呢。 郁闷沮丧的时候,是最容易攻破男人心的时候,而善解人意的解语花可是她最擅长的角色。 所以,曹思云又来了,还故意赶在午饭前来到了十里坡。 这边为啥吵架还没弄清楚呢,那边曹思云还非要跟他们在一起吃饭,许棠呢,还把自己关在屋里不肯出来。 阿苑烦的不行,干脆让风洛一把她的饭送到屋里,来个眼不见心不烦。 计燃自然是跟着阿苑,程硕担心许棠,跑过去劝,只剩下钱九道勉强打起精神招待曹思云。 这么轻易就得到了和钱九道独处的机会,曹思云忍不住有些得意,等这顿饭吃完,她一定能得到钱九道的好感。 男人不管抱着什么心思,只要对一个女人产生了好感,在很多事情上都会让步。 曹思云很清楚父王的野心,也更清楚自己想要什么,钱九道和他背后的五福商会,对她都很有用,所以她势在必得。 “听说你跟许棠闹了点儿别扭,好像还跟我有关,需不需要我出面帮忙解释一下?不过你得先告诉我到底是因为什么,我怕我再说错话,惹得许棠更生气。”曹思云注视着钱九道,温声细语。 钱九道有些感动,柔嘉郡主真是个热心肠的好人,只可惜许棠那个倔脾气—— “不用麻烦了,我们俩经常吵架,过些时候就好了。”钱九道故作轻松地笑了笑,继续跟曹思云聊修路的事。 曹思云忍不住在心里骂了句,这小子脑子里除了修路还是修路,她这么一个绝色美人就坐在他面前,他就不能想点儿别的? 钱九道心里还真没想别的,他就想着反正也哄不好许棠,那干脆就先忙修路吧,说不定等路修好,许棠自己气消了,就又理他了呢。 许棠一听钱九道还陪着曹思云吃饭,更生气了,一气之下多吃了两碗饭,撑的肚子疼,只得跑去找阿苑扎几针消消食。 而曹思云呢,这顿饭吃的也险些消化不良。 无论她怎么善解人意,浅笑微嗔,抚发托腮,眼波流转,钱九道都跟木头一样,张口闭口就是修路、银钱、贸易、差价,听的她恨不得把他嘴缝上。 满脑子除了钱就是赚钱的下里巴人,值得她费这么多心思拉拢吗? 曹思云第一次对自己的判断产生了怀疑,因为她实在不能接受自己无往不利的魅力竟然在钱九道身上失去了作用,她宁愿怀疑自己挑选的这个对象有问题。 但是她不甘心啊,区区一个商会小少爷,一看就是没经历过情爱的毛头小子,她屈尊降贵温柔小意,竟然还不能将他拿下,这简直是对她美貌的最大羞辱。 曹思云借着要实地勘察的名义,住进了十里坡的茅草屋里。 晚饭后,曹思云故意拉着钱九道去凉亭里商量修路安排,让因为睡不着出来闲逛的许棠碰了个正着。 看到钱九道和曹思云肩挨肩坐在一处有说有笑,许棠只觉得无比的刺眼,立刻转身就往回走。 曹思云瞟到许棠黯然离去的身影,唇角不由浮出一丝得意笑容。 所谓心结,就是在不经意间一点点种下去的,一层又一层,一个接一个,等到最后,想解也解不开了。 “砰!” 许棠因为走的太快,一不小心绊倒了石头,直接膝盖跪到了地上。 钱九道扭头看到许棠摔倒了,顾不得他俩现在正绝交,拔腿就冲了过去。 曹思云看着身旁瞬间就空下来的座椅,愣怔片刻,朝他们看了过去。 只见钱九道冲过去,笨手笨脚扶起了许棠,还把许棠试图推开他的手抓住,连拖带抱就要把许棠往阿苑那儿送,完全把凉亭中的曹思云抛在了脑后。 曹思云不由攥紧了手帕,起身大声问道:“九道,许棠怎么样?摔的厉害吗?要不要我叫人过来帮忙?” 第二百三十章 英雄救美 许棠听见曹思云的声音身子猛地一僵,再听到曹思云用那么熟稔的语气喊钱九道“九道”,心里莫名堵得很难受,忍不住想使劲推开钱九道。 这个两面三刀,背信弃义的小人,她才不要他扶! 钱九道刚想应声,无意中却看到许棠臀部也有块血渍,还逐渐呈扩散趋势,不由吓坏了,顾不上许棠还在推他,结结巴巴道:“许棠,你,你屁股不疼吗?流了好多血。” 许棠愣住,她没觉得屁股疼啊,就是肚子有点儿疼,还是一抽一抽的那种。 可钱九道的脸色实在吓人,怎么看都不像是在开玩笑,许棠忍不住伸手摸了下,却摸到了湿漉漉的一片。 再仔细一看,手心里一片血红,许棠不由也吓傻了。 她明明是膝盖着地,怎么屁股会流这么多血? 不会是摔破内脏了吧? 阿苑以前好像跟她说过一个病例,有个小孩就是因为跑太快摔了一跤,把脾脏摔破了,当时没事,可晚上直接吐血死掉。 她不会是要死了吧? “钱九道,我,我,我不会也把内脏摔破,要死了吧?”许棠脸色发白,声音颤抖,惊恐不安。 钱九道本来就害怕,因为许棠屁股上的血渍还在扩大,听许棠这么一说更是吓傻了,脑袋一片空白,只剩下一个念头--找阿苑,赶紧找阿苑! 曹思云故意那么说,本来是想展现一下自己的温柔体贴,顺便再给许棠添添堵。 可她万万没想到,她说完后,钱九道和许棠根本不理她,俩人也不知道嘀咕了什么,就互相搀扶着弓着腰奇奇怪怪跑了。 曹思云....... 这俩人的脑子是不是都有问题? 你俩不是绝交了吗? 怎么突然就又和好了? 还故意无视她,真当她脾气那么好,不会发火吗? 气的她脑瓜子嗡嗡的疼! 虽然曹思云一贯是但凡她看上的都要得到,但手下查到的一个消息,让她立刻换了目标。 那个总是跟在阿苑身旁,虽然长得不错,但冷着脸一言不发看着像个冰柱子一样的计燃,竟然是齐天盟的少盟主,当今世上最年轻的绝顶高手。 齐天盟少盟主,十五岁的绝顶高手,这两样加起来,可比钱九道一个钻到钱眼里的商会少爷有价值多了。 更何况,从阿苑手里抢人,让曹思云莫名感到兴奋。 看完计燃的资料,曹思云决定铤而走险。 对付计燃这种极度内向封闭的人,不能像对待钱九道那样用寻常手段,更不能春风化雨徐徐图之,得直接下猛药。 夜深人静,计燃结束练功,看向阿苑。 只见阿苑大半个身子都在被子外,抱着一个大老虎布偶,蜷着身子睡的正香。 天还不热呢,怎么就开始踢被子了? 小白在抱小白,小白不在抱老虎布偶,哼,倒是跟小白亲的很。 计燃暗暗吃味着,轻轻拉起被子给阿苑盖好。 阿苑脑袋蹭了蹭,歪了歪头,察觉到了计燃的气息,呢喃着喊了声,“计燃?” “在呢,睡吧。”计燃低低应了声,轻轻拍着阿苑的肩膀。 阿苑把头往被窝里缩了缩,含糊不清地哼哝了声“熬夜死得快”,便又睡沉了。 计燃失笑,这话从他们认识阿苑就开始念叨,好几年过去了,就没变过。 他是练武之人,晚上是修习内功最佳时段,打坐运息对他来说就是最好的休息,他不需要跟她一样躺下睡觉。 可看着阿苑睡的香甜,计燃竟也有些困了,他正要脱去外衣躺在阿苑身边,忽然察觉到一丝异样。 计燃立刻坐直了身子,仔细听了下,一个跃身从窗户跳了出去。 有人,刚从阿苑所在的茅屋上面飞过。 “小白!” 计燃运足内力,用千里传音唤来小白,命它守着阿苑,自己飞身朝那人消失的方向追了过去。 一路飞驰到了河边,计燃四下张望了下,发现了异常。 下游几十丈外的草丛里,一个白衣女子正在狼狈狂奔,而她身后则跟着两个蒙面黑衣人。 计燃不由皱紧了眉头,他眼神很好,虽然今晚月暗无星,他也能看清那个白衣女子不是旁人,正是柔嘉郡主曹思云。 大晚上,她怎么一个人在这儿? 她那个武艺高强的婢女呢? 追她的那两个人看着身手还不如那个婢女呢,手里的大刀还明晃晃像是刚打磨好,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要杀人了似的,一看就不是专业杀手。 “救命啊,救命——” 曹思云本来是打算让计燃主动过来救她,英雄救美,关键时刻从天而降,搭救美人于危难之中,这才是每个男人都有的英雄情结。 只有让计燃成为英雄,她这个美人才有机会报答于他啊! 可没想到计燃明明已经看见她了,却还一动不动。 难道是他眼神不好,认不出她来? 曹思云只得开口大声呼救,果然,她一喊,计燃就动了。 只见计燃拔出白斩,一个飞冲越过曹思云,直接冲向了追她的两个黑衣人。 然后身子一旋,手起剑落,一剑将其中一个黑衣人的脖子削断。 血从黑衣人的脖颈喷射而出,溅了曹思云一脸,温热粘腻又清晰的血腥气,让她忍不住尖叫起来。 而另一个黑衣人也吓傻了,握着长刀的手控制不住颤抖起来,说好的可不是这样,他们收的可不是卖命的价钱。 “少侠饶命!” 黑衣人见计燃的剑锋朝他指了过来,不由立刻跪下了。 曹思云....... 红玉你个死丫头找的都是什么人,跪的这么熟练,还敢说自己是杀人如麻的双刀黑煞? “说吧,谁派你们来的?什么目的?”计燃面无表情,剑尖指着黑衣人的脖子,似乎只要轻轻一扫,就能让他脑袋搬家。 黑衣人咬了咬牙,指向曹思云,“有人出了一百两金子,让我们抓她。” 曹思云暗暗松了口气,还好,红玉还没傻到把老底都透露了,她还能圆的回来。 “抓她干嘛?”计燃继续问道。 黑衣人哪儿知道干嘛,他连为啥要抓她,这个女人是谁都不知道。所以他只能仰着头,用最无辜的眼神看着计燃,好让他相信他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计燃嫌弃地撇过眼,收回白斩,“你自废武功,我饶你不死。” 第二百三十一章 美人气短 “不废行不行?我们哥俩连师父都没有,练成这样不容易。”黑衣人可怜巴巴哀求道。 曹思云气的快吐血了,见过蠢的,就没见过这么蠢的,偏偏还是她贴身婢女选的,真是,丢脸至极! 计燃却没生气,反倒仔细看了黑衣人两眼,还在他身上捏了捏,然后一脸严肃道:“你天资太差,不适合练武,还是趁早改行,去种地吧。” 黑衣人差点儿没哭出来,杀人诛心也不过如此,他都练了三十多年了,现在让他改行,还不如让他去死。 “你要实在不想改行,我也可以送你去死。”计燃又把手摸向了白斩,依然面无表情,但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却写满了认真。 黑衣人哭了,他认栽,不就自废武功嘛,他废就是了。 曹思云呆呆地望着计燃,黑衣人自废武功后,他竟然转身就要走,连看都不看她一眼。 深更半夜,无人河边,落单少女,凄惨可怜。 可这个冷冰冰的少年,竟然一点儿同情心都没有,自顾自就要离开。 “那个,多谢你救了我。”曹思云只得主动上前,微微垂着眼怯生生地看着计燃,恳切又羞涩的小声道:“我好害怕,你,能不能送我回去?” 计燃扫了眼曹思云脸上身上的血,凌乱的头发,和少了一只的绣花鞋,抿了抿唇,“跟紧点。” “谢谢。”曹思云十分投入的扮演着怯弱羞涩,却又故作坚强的名门闺秀角色,试图最大限度激发出计燃的怜悯之心。 可计燃走的实在太快,曹思云得小跑才能追上他,而且他一句话也不说,就闷着头往前走,跟曹思云设想的天壤之别。 曹思云咬了咬唇,在经过碎石路时,故意一脚踩在凸起的石块上,实打实摔了下去。 “啊——”曹思云疼的眼泪汪汪,这次她可真不是演的,是真的好疼。 计燃停下脚步,扭头看向曹思云,只见她蹙着眉咬着唇一脸痛苦地揉着脚踝,嫩白的手心冒出两道血痕。 连路都走不好,可真够笨的,计燃嫌弃地皱了皱眉,走到曹思云身旁。 “我脚好像崴了,好疼。”曹思云仰着头望向计燃,烟眉微蹙,美目含泪,仿若梨花带雨我见犹怜,让人恨不得挖心掏肝为她驱除疼痛,换她破颜一笑。 这个角度,这个表情,曹思云私下练过无数遍,她敢保证,天下没有任何一个男子见到这样的她还能无动于衷。 计燃自然也不能,他只是对阿苑以外的人感情比较淡漠,又不是真的铁石心肠,更何况阿苑还挺在意修路的事,计燃自然不能把曹思云扔在这儿不管。 所以他很认真想了下,揪住曹思云后衣襟一把把她提了起来,“我带你飞回去。” 曹思云还没反应过来,身子便腾空了,紧接着脖子一紧,勒的她喘不过气来。 她拼命挥舞着胳膊,狼狈踢腾着腿,试图让计燃把她放下来,却换来了计燃更加快速的纵跃腾飞。 “到了!”计燃把曹思云扔在了她的房门前,然后当着她的面,扭头去水缸边舀了瓢水冲洗了刚揪过她后衣襟的手,径直回房找阿苑。 曹思云被婢女们搀扶进了屋,捂着脖子好半天才缓过气来。 这个计燃简直不是人,怎么能用这么粗鲁的手段对待她这样的弱质女子呢? 她身份如此尊贵,生的还这么美,他怎么下得去手? 红玉见曹思云把自己弄得这么惨,忍不住心疼劝道:“郡主,要不然还是算了吧。” “算什么算?”曹思云恶狠狠瞪着红玉,“这都怨你,你找的那个双刀黑煞是什么鬼东西,一个一招就被计燃杀了,另一个差点儿把我供出来。” 红玉愁眉苦脸,“您安排的太突然了,那些杀手一听对方是齐天盟的计燃,不管奴婢出多少金子都不敢接单,也只有双刀黑煞这种没见识的无名之辈肯干。” “奴婢本想着就是演场戏,他们功夫差点儿对您还更安全,万万没想到计燃出手这么狠......” “行了,说来说去全是废话,全是指望不上的废物!”曹思云不耐烦地打断红玉,“还不赶紧给我处理伤口!” 红玉忙取来药膏给曹思云处理伤口,一边上药一边小心劝道:“郡主,其实不管是钱九道还是计燃,再厉害也是平头百姓,哪儿比得上南蜀皇后之位尊贵?” 见曹思云没发火,红玉又道:“听说南蜀那位小皇帝生的俊美无双,文韬武略无一不精,是个世间少有的美男子。” “奴婢觉得只有那样的男子才配得上郡主,郡主就别在钱九道和计燃这种卑贱之人身上浪费时间了。” “你懂什么?”曹思云勾唇一笑,“给别人当皇后,哪儿比得上帮父王登上皇位,只要父王当上皇上,我就是嫡公主,咱们西昌的文昌女帝可就是嫡公主继位。” 红玉大吃一惊,万万没想到自家主子竟然存了这样的野心。 也不知今天是受了太多刺激,还是有些话憋在心里太久了,曹思云忍不住对红玉道:“红玉,永远不要相信男人的情爱,更不要把希望寄托在男人身上。” “文昌女帝当年若不是误信了文后,怎会将皇位传给儿子,怎会任由天盛和南蜀将咱们西昌挤压到边陲苦寒之地?” “若咱们西昌还是女帝掌权,定然不会是今天这种局面!” 红玉有些困惑,“既然您不相信情爱,那为何还要那样对待钱九道和计燃?” 曹思云没好气白了红玉一眼,“我是不相信,可不代表我不能用。” “身为女子,尤其是像我这般美貌的女子,当然要好好利用自身的先天优势。” “世上男子本就自大愚蠢,用些许情爱手段就能将他们收为己用,岂不是比我费尽心思拿高官厚禄拉拢容易的多?” 红玉看着曹思云红肿的脚踝,手心的伤口,勒红的脖子,忍不住怀疑,“真的容易吗?” 曹思云脸一僵,莫名有些心虚气短,“你给我滚,问来问去,烦死个人!” 红玉....... 我问什么了? 不是你非要跟我说的嘛,我其实都不怎么想听。 曹思云举着铜镜,仔细检查着自己的脸,上天给了她这样的美貌,她可万万不能损伤分毫。 钱九道,计燃,你们给我等着! 今日之辱,来日我定要你们十倍偿还,终有一日,我要你们都跪在我的脚边,摇尾乞怜! 第二百三十二章 吓个半死 为了一雪前耻,曹思云不顾浑身酸疼手脚无力,天一亮硬是从床上爬起来,给自己画了个病弱柔美的妆容,让红玉她们搀扶着去找阿苑。 从计燃下手太危险,听说阿苑从小在天静宫长大,心性看着就天真单纯。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小丫头,三言两语挑唆她和计燃生出间隙,简直轻而易举。 曹思云信心十足走进阿苑住处,可抬眼一看,却傻了眼。 只见屋里都是人,许棠窝在窗户旁的软椅上,小脸煞白,唇色浅淡,比她画了一个时辰的妆容更加柔弱可怜。 那个木头脑袋钱九道,端着碗黑漆漆的药半蹲在她旁边,一脸讨好的样子,看的曹思云心里直冒火。 而阿苑呢,好像还没彻底醒,被计燃环抱在怀里,闭着眼,咬着鱼壶嘴正咕咚咕咚喝奶呢。 在他俩旁边还围着一个面容俊俏穿着围裙的男子,和一个穿着粗布衣衫浓眉圆眼的姑娘。 “快,快,喝完了。”只听男子一声低呼。 计燃立刻从阿苑嘴边拿开鱼壶,俊俏男子急忙举起早就准备好的湿布巾糊在阿苑脸上,快速擦洗起来。 半睡半醒的阿苑被擦的不耐烦,嘴一撇就要哭,浓眉圆眼姑娘飞快往她嘴里塞了块糕点。 阿苑鼓着腮帮子吃了起来,众人好似松了口气,快速收拾着散开。 动作之熟练,速度之迅捷,配合之默契,看的曹思云等人目瞪口呆。 “哎呦,吓我一跳,你们堵在门口干嘛?” 风洛一被吓的差点儿把手里的水盆扔了,水晃荡着从盆里溅出,打湿了他的鞋头。 “你这人好生无礼,你差点儿撞到我们郡主了,非但不道歉还横加指责,是什么道理?”红玉很不服气,忍不住开口斥责道。 风洛一瞪眼怒道:“这是我小姑姑房间,又不是你家,你们堵我家门你还有理了?让开!” 说着,风洛一毫不客气的把红玉推到旁边,扯上还傻愣着不知道该咋办的谢大丫往外走去。 可经过曹思云身边时,风洛一还是忍不住善意提醒,“铅粉有毒,用多了会导致脏腑虚寒,你少涂点儿吧。” 曹思云精心装扮过的脸有一瞬间的破裂,她用力攥紧了手帕,尖利的指甲刺破了刚刚结痂的伤口,顿时一阵刺痛。 感觉自己的脸可能有些扭曲,曹思云急忙低下了头,片刻之后,抬起头的她又变回了清丽脱俗,柔弱尊贵的柔嘉郡主。 “昨夜幸得少侠仗义相救,柔嘉才能幸免于难,大恩难谢,区区薄礼,还请少侠笑纳。” 曹思云同阿苑等人打了个招呼,走到计燃跟前,行了个礼,一脸诚挚道。 正在喝药的许棠,看着许棠喝药的钱九道,刚走进门的程硕,还有吃着糕点打着瞌睡的阿苑,不由都齐刷刷朝曹思云看了过去。 唯有计燃,还在专心清理被阿苑不小心沾上糕点碎屑的老虎玩偶。 “昨晚出什么事了?”许棠忍不住放下药碗问道。 钱九道也很想知道,但他更关心许棠还没喝完的药,忙推着她的药碗道:“你先别管别人,赶紧把药喝完。” 许棠忍不住翻了大白眼,她就是不想喝才问的啊,也不知道阿苑是不是被他们吵醒生气了,配的这个药简直能苦死人。 第一次来月事搞的那么狼狈就够丢人了,还得喝这么苦的药,许棠觉得自己下辈子还是投胎做男人吧,做女人太难了。 被钱九道说成“别人”的曹思云,心里又是一堵,更让她难堪的是,计燃跟没看见她似的不理人。 好在程硕是个体面人,见屋里气氛微妙,忙开口问道:“郡主昨晚是遇到什么危险了吗?我见你脸色不太好,好像腿脚也不太方便,这么早过来是找阿苑看病吗?” “区区小伤就不麻烦仙师了,我过来主要是为了道谢,顺便提醒大家晚上一定要小心,此处毕竟是荒郊野外,还是不太安全。”曹思云一脸关切,十分体贴。 可众人却,都没啥反应。 程硕善意提醒曹思云,“计燃武艺高强,我也从小习武,阿苑有天静宫的神药防身,至于钱九道和许棠,小白也会帮忙保护,郡主别太担心了。” “吼!” 被点到名字的小白立刻抬起头吼了声,提醒那些忽略它的人,它可是森林之王! “啊!老,老虎!” “活的,它是活的!” “救命啊--” ...... 曹思云差点儿没吓死,她身后的婢女更是吓的尖叫了起来。 一直被她们当成白色毯子,被阿苑靠着的那个东西,竟然是头真老虎,一头会动会叫会吃人的猛兽! 小白被接连不断的尖叫吓的立刻抱住了头,蜷缩着身子往阿苑身上靠。 阿苑被小白差点儿挤倒,看着还在尖叫吵嚷没完没了的曹思云等人,不由烦了。 一颗神仙醉弹过去,世界终于清静了。 曹思云等人却吓的魂飞魄散,任谁好端端突然被定住,一动也不能动,但是眼睛看得到,耳朵听得见,脑袋还清清楚楚,都得吓个半死。 钱九道想到还没修的路,忍不住劝阿苑,“来者是客,路还没修呢,阿苑,你赶紧给人家解开吧。” “钱九道,你努力赚钱自己修路吧,她们好烦,计燃,把她们扔出去。”阿苑揉了揉耳朵,趴回小白身上继续打瞌睡。 在曹思云等人惊恐的注视下,计燃走过来,一手一个拎起她们扔了出去。 许棠忽然心里舒坦了,扭头扑向阿苑,“阿苑,你对我实在太好了,我整天那么烦你,你都没这样对我,你真是我的好阿苑......” 阿苑抬起一条眼缝,摸出一根金针,“你要是觉得遗憾,我可以成全你。” 许棠怔了下,急忙摆手道:“不遗憾,一点儿也不遗憾。” “哼!”阿苑冷哼一声,收回金针,闭上了眼。 这个笨蛋连自己来月事都不知道,昨天晚上把她从床上拽起来就哭天喊地,还抱着她叽里咕噜说了一大通遗言,现在再敢烦她一个试试。 “行了,行了,咱们出去吧,让阿苑好好睡一会儿。”钱九道扯了扯许棠劝道。 许棠捂着肚子站起身,苦着脸道:“我也得回去躺一会儿,肚子太难受了。” 第二百三十三章 光棍到底 钱九道也不懂这种难受是怎么个难受法,但是阿苑说了,许棠第一次来月事就流那么多血不正常,跟她发火生闷气有直接关系。 而惹许棠生气的源头——钱九道,眼下能做的就是弥补过错,伏低做小照顾好许棠,以免她留下什么病根,日后月月难受。 钱九道扶着许棠走了出去,计燃看向还站着不动的程硕。 程硕忙干巴巴解释道:“我来是想问阿苑一件事,林溪村的小叶姑娘托我转交给云七仙师一个荷包,我是给还是不给?” 阿苑猛地睁开了眼睛,难道春天真的来了,连他们天静宫的人都开始交桃花运了? 良辰美景,花前月下,俊男美女,赏心悦目。 但是,萤火虫在乱飞。 “小白,不要动!”阿苑急忙抱紧小白的脖子,阻止它去抓萤火虫。 他们现在可是在偷看,乱动会被七师兄和小叶姑娘发现的! 程硕动了动蹲麻了的脚,小声问阿苑,“咱们躲在这儿偷看合适吗?” “不看怎么知道哪儿出问题了?”阿苑理直气也壮,“我师兄们一个个都长得那么好看,要人品有人品,要医术有医术,至今却连一个成亲的都没有,说的过去吗?” 的确是说不过去,可问题是程硕他们一直都以为,天静宫的仙师一心修炼根本不食人间烟火,成亲什么的,根本不会考虑。 他们从没想过,不是仙师们都不想成亲,而是他们从没成功过。 这几十年来,天静宫门下弟子之中也有试图缔结姻缘的,但无一例外,都止步于谈婚论嫁门外。 至于原因,经过阿苑和五长老长达一下午的总结分析,可能有三: 首先,天静宫的人从思想上不够重视婚姻,没有普通人那种把婚姻当成人生必经大事的观念。 导致他们在行动上过于随缘,不会积极争取,故而总是错失缘分。 其次,天静宫的人过于较真,尤其在跟医术有关的问题上,一定会刨根问底,势必要从气势上压倒对方。 这点是学医之人的通病,治病救人讲究的是分毫不差,毕竟事关人命,马虎不得。 但在谈情说爱上也这样就很不妥当,尤其在跟女子交谈中,更应该让着对方。 所以为了避免陷入此种困境,最好不要跟对方聊跟治病配药有关的内容,容易起争议。 五长老提议最好聊些平和的内容,比如《道德经》什么的。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如果发现对方身上可能有某种隐疾,一定要忍住不要第一次见面就指出。 比如五长老,他年轻的时候也有姑娘倾慕,结果他跟人家说少吃点儿生冷油腻的东西可以减轻口臭,然后那个姑娘就再也没出现在他面前了。 还有八长老,一个姑娘把手绢抛到他身上,他闻了闻问人家是不是有狐臭,还说他自行创建出一套火针疗法,兴许能够一劳永逸。 然后,当然也就没有然后了。 这些血泪教训,五长老都尽数告诉了风云七,让他引以为戒,不要再步他们的后尘。 作为天静宫第一百三十六代弟子中,第一个跟姑娘正式约会的人,阿苑和五长老都对风云七今晚的表现充满了期待。 该总结的都总结了,该提醒的都提醒了,能不能成,就看今晚了。 钱九道和许棠等人却忍不住担心,因为他们左看右看都觉得天静宫跟“姻缘”这俩字就不沾边,更何况风云七仙师从开始就一直盯着小叶姑娘的耳朵欲言又止。 而计燃呢,他正在数旁边的桃树上到底有多少片叶子,闲着无事,练练眼力。 眼看已经过去半个时辰了,七师兄还和小叶姑娘聊的十分投机,阿苑和五长老不由对视一眼,心中窃喜。 天静宫说不定要办喜事了,太好了,以后不用下山捡徒弟了,自家生自家养,可省了不少事。 但当两人分开,风云七却兴冲冲告诉阿苑等人,“小叶姑娘答应让我用新药方帮她治疗心疾了,我这两天要专心配药,你们别来打扰我。” 阿苑...... 所以你跟人家聊了那么久,都是在聊怎么治病? 五长老...... 没指望了,这一代弟子估计也得光棍到底,好在阿苑是个姑娘,将来给她抓个小女婿应该比找媳妇容易。 其他人不约而同暗暗感叹:这才是天静宫的正确打开方式嘛,成亲什么的,真的不适合你们。 而此时,曹思云却在宁州府衙内抓狂。 虽然神仙醉的药效已经过去了,可曹思云这辈子也忘不了她像个木头一样被人抬回来的窘迫难堪。 她指着红玉吼道:“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必须立刻给我查出那个阿苑跟曹茹月到底有没有关系!” “郡主,荣月郡主是您名义上的姑母,您不可直呼她的大名!”红玉吓了一跳,急忙提醒道。 曹思云冷哼一声,讥讽道:“一个见不得人的私生女,不过被太后养了几日,算我哪门子姑母?” 红玉脸色煞白,连声劝道:“郡主,这种话万万不可乱说,隔墙有耳,若是被王爷知道,您这么多年的努力可就白费了。” 曹思云心里一颤,曹茹月是父王心里不能碰触的禁忌,她今天真是被阿苑那个死丫头气糊涂了,竟然不管不顾直接在这儿吼了起来。 可今日之耻,刻骨铭心,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红玉,想办法将天静宫少宫主神似荣月郡主的消息传到父王的眼线那儿,剩下的,不用我们动一根手指头,父王的人自然会告诉我们答案。”曹思云眯了眯眼睛,跟她斗,死丫头还嫩着呢。 曹思云莫名有种直觉,阿苑一定跟曹茹月有关系,她就是曹茹月跟别人偷情生下的那个女婴! 若是被人知道,高高在上的天静宫少宫主,不过是个孽种,甚至连她娘都是个见不得光的私生女。 她娘不仅出身卑劣,还水性杨花,朝三暮四,所以才会刚生下孩子就被打入冷宫,最终疯魔自焚而死。 一想到阿苑身世曝光之后,就再也不能那么趾高气扬,走到哪儿都会被人指指点点,曹思云就忍不住想放声大笑。 从小到大,胆敢跟她作对的,没有一个好下场。天静宫又如何,把那么个出身卑劣的人当宝贝,活该被天下人嘲笑。 丝毫不知一张无形的网,即将朝自己张开的阿苑,正在给李璟写信。 第二百三十四章 孩子是谁的 被七师兄严重打击了当红娘积极性的阿苑,回去后就立刻给李璟写信,她要好好问问阿玉,天静宫的人是不是真的不适合成亲。 而此刻,正带着人马赶往锦蓉城的李璟,刚收到宫中暗探传来的密报,“欧阳靖宇意欲行刺。” 欧阳老头还是决定朝他下手了,李璟将密信烧毁,有些失望又有些期待。 李璟很清楚,欧阳靖宇之所以扶持他上位,一是看中他有手腕有狠劲是个可造之材,二是看中他身子弱活不长,没有母族影响后宫。 只要他娶了欧阳晴雪,那他的后宫就会落入欧阳一族手中,等将来欧阳晴雪生下皇子,他完成将南蜀壮大稳固的使命,就能功成身退,早点儿死了让位。 到那时候,欧阳靖宇就能以幼帝曾祖父,几朝元老,天下兵马大元帅的身份把控朝堂,将欧阳一族彻底同南蜀的国运绑在一起,成为南蜀第一大族。 什么家国天下,百姓苍生,都比不过他们欧阳家族的百世基业万世荣光。 可欧阳靖宇没料到他虽然身子弱,可骨头硬,而且疯。 所以欧阳靖宇害怕了,他想尽办法控制他,想让他继续乖乖听他们的话,做个宽厚仁爱早死早超生的明君。 他念在欧阳靖宇从龙有功的份上,想给他留个体面,借欧阳晴雪之口让他自己告老还乡。 现在,很显然欧阳靖宇不想要这个体面,他舍不得荣华富贵和滔天权势,宁肯拼着株连九族也要杀了他,再立新君。 “传令下去,留个口子,等他们来!”李璟沉声命道。 欧阳靖宇在朝中根基深厚,想要把他连根拔起,一定要有足够的证据。 现在,李璟就等着欧阳靖宇把证据送到他手中来,他有足够的耐心等君入瓮。 至于危险,李璟淡淡一笑,他走到今天,哪一步不是在刀尖上跳舞? “皇上,还有一公里就到龙溪谷了,他们也跟的越来越紧了。”手下来报,李璟眼眸一寒,看来龙溪谷就是欧阳靖宇给他选的埋骨之地,他们要在那儿动手。 果然,刚进入龙溪谷,一道人影便突然朝李璟扑来,“李璟,你这个暴君,为了一己私利滥杀无辜,暴虐无度,今日就是你的死期,快快受死吧!” 银光利刃直逼面门,杀意凛然,李璟不由在心中暗叹一句:刀法不错,废话太多! 只见李璟脚下飞快移动,几个错步避开了对方凌厉的攻势,紧接着翻手拔出长剑,一剑迅如闪电回刺过去。 “噗呲!” 对方显然没有料到李璟出手这么快,更没想到他的剑法这么诡异,躲闪不及,被李璟一剑刺中了右肩。 “放箭!” 刺客捂着右肩,冲同伴大吼,计划有变,刺杀不行,只能强攻了。 嗖嗖嗖! 数道长箭从四面八方射向李璟,让李璟终于提起了精神,这才是欧阳靖宇最擅长的嘛,好好一个大元帅学人家搞什么刺杀,不伦不类,白费功夫。 围攻、冲杀、防守、突围...... 在李璟的指挥下,一个时辰不到,战斗结束,俘虏们被绑成一排,跪在了李璟面前。 “曹杰!”李璟一声令下,曹杰立刻带人查验这些人的身份,可查到其中一人时,他突然停了下来。 李璟不由朝那个黑衣人看了过去,也愣住了,竟然是欧阳晴雪,她亲自参与了这场行刺,真是天助他也。 李璟双手背负,凝视着欧阳晴雪,淡声问道,“身为我的近卫,竟然伙同旁人来杀我,既然都要杀我了,准备的却如此仓促,为何?” “我有身孕了!”欧阳晴雪却看了眼小腹,面如死灰,木然道:“你要杀我祖父,我只能带着孩子来杀你,能死在一起,也是解脱。” 李璟的大脑有一瞬的凝固,欧阳晴雪说的每个字他都能明白,可为何连在一起他听不懂呢? 她怀孕跟他有什么关系? 为何跟他一起死才能解脱? 不对,据他所知,欧阳晴雪被他撵回锦蓉城后没有嫁人,都没嫁人哪儿来的孩子? “你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李璟看着欧阳晴雪,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欧阳晴雪抬眼看向李璟,悲怆一笑,“三月三,杏园花飞御沟绿,春江风吹送春曲,你说你很冷,让我抱着你.......” 李璟愣愣地看着欧阳晴雪,恨不得扒开她的脑袋看看,她到底是吃错什么药了,竟然以为他在三月三蚀骨青发作而同她有了肌肤之亲。 她难道不知道蚀骨青发作的时候,他连喘气都困难,怎么可能还有力气翻云覆雨? 更何况,他对她没有半分男女之情,别说蚀骨青发作,就算中了合欢散,他都不可能碰她分毫。 但是,三月三他的确去过杏园,的确因为蚀骨青发作在那儿过了夜,可他过去是为了祭拜母亲和兄长。 三长老得知他母亲和兄长都是枉死后,曾叮嘱过他,每年三月三要在家里烧香祭拜诵经祈祷,因为这日是宴请鬼神的日子。 他母亲和兄长死的太惨,三长老说他们的亡灵可能不安稳,用这种方式可以帮他们消除戾气,助他们早日投胎转世。 虽然天静宫修的是无为道,对生死看的很淡,但三长老自己对正一道的符箓斋蘸召神劾鬼那套很感兴趣,自学了一通。 李璟也不知道三长老自学的这套靠不靠谱,但长辈关切爱护,做个法事也费不了多少功夫,他便按三长老的叮嘱祭拜了一番。 做完法事后,也不知道是不是情绪波动太大,他的蚀骨青发作了。 想到这儿,李璟的脸色不由猛地一变,现在想来那次发作的确有些异常。 他不像以往那样一味冷,而是一阵冷一阵热,冷热交替,像不断从冰山和火焰中跳跃,痛苦不堪。 殷浩也被吓的够呛,说他中间有一段都昏迷了,怎么喊都没反应,要不是恰好阿苑来信,寄来了提神醒脑的云梅龙脑,他可能都醒不过来。 可李璟压根没有这段的记忆,当时屋里只有他和殷浩两个人,若是殷浩出去取信,那屋里,岂不是只剩下一个昏迷不醒的他? 难道他在毫无意识的情况下,真的跟欧阳晴雪—— 第二百三十五章 不举 李璟立刻掐灭了这个念头,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他已经十七岁了,不是当年在天静宫那个因为生理反应就羞愧难当的懵懂少年了,他很清楚男子的欲望,晨起时正常男子该有的反应他也会有。 但是,在知道母亲的真正死因后,除了阿苑,任何女子的靠近都会让他本能不适。 这样的他,就算失去意识,就算中了合欢散之类的东西,也不可能跟欧阳晴雪发生什么。 但是欧阳晴雪真的有了身孕,李璟让随行大夫给她诊了脉,不多不少,正好一个月,应是三月初怀上的。 欧阳晴雪也没有说谎,她是真的认为是李璟跟她有了肌肤之亲,她本来不打算声张,毕竟是她自己心甘情愿,而且对方事后也没有给她任何承诺。 可当得知李璟要派人暗杀她祖父,欧阳晴雪不能忍了,她可以忍受爱人的无情冷漠,也能接受自己一片痴心喂了狗,但是她不能眼睁睁看着李璟成为残害忠良的暴君。 欧阳晴雪在身上藏了毒药,她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来刺杀李璟的,她捂着小腹,死死地盯着李璟道:“李伯玉,你但凡还有一点良知就赶紧收手吧,你这样倒行逆施残害忠良会遭报应的......” 李璟看着欧阳晴雪,如同在看一个白痴。 要是他没猜错的话,这个蠢女人可能是被她最信任的祖父设计了。 因为除了欧阳靖宇,李璟实在想不出什么人敢设计欧阳晴雪,还假借他的名义。 可欧阳靖宇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赔上自己亲孙女的清白,难道就是为了往他身上泼脏水? 还是他们以为他身体不好,没经历过人事,不懂这其中的奥妙,以为这般就能让他相信欧阳晴雪肚子里的孩子是他的? 李璟忍不住抬头望了望天,太阳还没落山,有些人就开始做白日梦了,真是脑子有病。 “皇上,欧阳大将军亲自率兵过来救驾!”前哨来报。 李璟愣住,欧阳晴雪来刺杀,欧阳靖宇来救驾,他们爷俩这是在唱双簧,还是把他当傻瓜? “同行的还有刘国公和戴太傅!” 李璟心里猛地一沉,他明白了。 他信不信不重要,别人怎么议论也不重要,重要的是,欧阳靖宇只要让外人相信欧阳晴雪肚子里的孩子是他的,就足够了。 他的暴虐弑杀之名已经传遍天下,天盛和西昌虎视眈眈,南蜀内忧外患,那些一心寻求安稳的老臣们早就坐不住了。 只是苦于南蜀皇族子嗣单薄,除了他之外没有合适的皇帝人选,所以他们除了继续支持他别无选择。 可现在不一样了,欧阳晴雪肚子里有个孩子,不管是男孩女孩,总是有别的希望了。 连最忠心他的戴云亭,也会顾忌这个胎儿,毕竟在他看来,这可能是他的孙子或者孙女呢。 而欧阳靖宇之所以诱使欧阳晴雪出面刺杀,不过也是为了把事情闹大,让李璟没有转圜隐瞒的机会罢了。 带着精锐杀手,做足了准备,不成功便成仁的行刺,才叫刺杀。 怀着身孕,仓促赶来,被逼无奈以身相劝,那些老狐狸只怕还要打趣一句——小儿女初涉情爱,就是容易冲动。 李璟闭上眼睛,长叹了口气。 他本以为跟欧阳靖宇之间是场你死我活的厮杀,没想到人家安排的却是勾心斗角的情爱戏码,果然这世上除了天静宫,就没有表里如一的人了。 欧阳靖宇来了,得知前因后果后,立刻就跪在李璟面前,老泪纵横,羞愧不已。说自己教导无妨,又道自己罪无可赦,甚至还要拔出佩剑自刎谢罪。 刘宏和戴云亭自然立刻拦住了他,纷纷劝李璟念在欧阳靖宇劳苦功高,欧阳晴雪已有身孕的份上,饶了他们这一回。 戴云亭还提醒李璟,天盛的使臣很快就要到了,要商谈公主下嫁南蜀一事,他若是不想跟天盛联姻,眼下可是最好的时机。 这一环扣一环,一出接一出,看的李璟忍不住想给欧阳靖宇鼓掌叫好。 用行刺戳破他和欧阳晴雪的私情,再用天盛联姻的威胁逼迫,还要演一出苦情的戏码给他台阶下,欧阳靖宇这个出名耿直的老将,不去宫斗都可惜了。 以为他只能两害择其轻,戴上欧阳家给他准备的这顶绿帽子吗? 痴心妄想! “欧阳晴雪肚子里的孩子不是朕的,朕,不举!”李璟仰着他那张风光霁月的脸,说着石破惊天的话。 曹杰惊恐地张大了嘴,视线忍不住顺着李璟的前胸一路往下,在某处停住了。 皇上若是不举,那欧阳晴雪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 欧阳靖宇等人也惊呆了,戴云亭更是吓的脸都白了,“皇上,据臣所知,你,你尚未经历过人事,怎能妄下定论?” 即便有异常,也该悄悄想办法解决,突然这般公之于众,该如何收场啊? 堂堂帝王,不举—— 戴云亭忍不住想去撞墙,晴天霹雳也不过如此了。 欧阳靖宇毕竟见多识广,虽然他也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帝王,但他还是立刻摆出苦口婆心的架势劝道:“老臣知道皇上可能还不太想成亲,但是天盛咄咄逼人,雪儿的肚子也等不起,皇上还是.......” “大将军,朕是真的不举,不信你们可以去问天静宫七长老,或者让御医再给朕瞧瞧。”李璟坦坦荡荡,理直气壮,“朕从娘胎里就中了蚀骨青,现在还吃着药呢,七长老说得吃到弱冠之年才能好。” 戴云亭松了口气,能好就行,离弱冠也就三年了,还好,还好。 欧阳靖宇的脸沉了下来,他真是做梦也想不到,李璟竟然如此卑鄙厚脸皮。 他这一不举不打紧,雪儿的名声和天盛的使臣,都成了大麻烦。 刘宏看看欧阳靖宇再看看李璟,聪明地闭上了嘴。 李璟笑眯眯看着欧阳靖宇,“欧阳晴雪肚子里的孩子肯定不是朕的,不过朕会让人好好查查,到底是哪个胆大妄为的贼子,竟然敢假借朕的名义玷污了她的清白,给欧阳大将军一个交代!” 欧阳靖宇的脸绿了,这个交代他不需要。 宁州府十里坡,看到竟然还回来修路的曹思云,许棠的脸色也好看不起来。 第二百三十六章 喜欢 阿苑看着一脸温婉笑着跟她道歉的曹思云,也觉得不太对劲。 听说她被抬走那天脸色难看的很,怎么才过了两三天,就能跟没事人一样跑回来,又是赔礼道歉,又是立刻就要开始修路呢? 许棠很不客气,直接问道:“你又要干嘛?都说了这儿不欢迎你,路我们可以自己修,你少来挑拨离间,我们不吃你那套!” 曹思云脸一僵,忙略带委屈的解释道:“许棠妹妹真冤枉死我了,我一心仰慕你们,想同你们结交还来不及呢,怎会挑拨离间?” “上次之所以跟你说那些话,我可全是出自好心,绝无轻慢小觑之意。若是早知道妹妹对此事这么敏感,我是半个字也不会提的,是我冒犯了,请你宽宏大量,原谅我吧。” 曹思云红着眼眶,起身给许棠行了个礼,弄的许棠顿时僵住,只觉得自己再多说一句,就是敏感多疑心眼小如针鼻。 曹思云又对阿苑道:“上次大惊小怪吓到了仙师的爱宠,柔嘉羞愧不已。本来是无颜再来拜见仙师的,但父王有命,柔嘉不敢不从,还请仙师行个方便,让柔嘉把这路修了吧。” 阿苑皱起眉头,这话说的,好像跟她拦着不让她修路似的。 可钱九道和程硕听了这话,都觉得曹思云实在是宽容大度,温柔和善,不由忙对她热情招呼了起来。 许棠看在眼中,心里更是不爽。 阿苑也觉得别扭,听曹思云说话,就跟吃那种看上去好看但一口咬下去就让人想吐的糕点一样,郁闷的很。 曹思云终于起身要告辞了,阿苑和许棠对视了一眼,都有种快要解脱的轻松。 “少侠的救命之恩,柔嘉没齿难忘,这个荷包是柔嘉亲手绣的,还请少侠收下。” 临出门前,曹思云却突然羞涩地走到计燃跟前,飞快塞给他一个荷包,然后提起裙子红着脸跑了。 阿苑忍不住摸向了腰带,想再送曹思云一颗神仙醉。 钱九道瞪圆了眼睛,盯着计燃手里精美的荷包,连声问道:“计燃,郡主不会是看上你了吧?不是说女子倾慕男子才会送他荷包吗?” 程硕嗔怪地瞪了钱九道一眼,“别胡说,事关女子清誉,你别信口雌黄。” “我胡说什么了?小叶姑娘就是看上了七师兄,才托你帮忙送荷包的,不是吗?”钱九道很不服气。 程硕忍不住想叹气,快别提了,自从帮小叶姑娘送了次荷包后,十里坡的姑娘见了他都绕道走。 她们还在私下里议论,说他是断人姻缘的无情手,但凡跟他接触过的姑娘,都嫁不出去。 他招谁惹谁了? 谁能知道七师兄治疗心疾的新药方里,竟然有一条是要把人家姑娘的心口切开一条缝,还要往里面塞一根什么管子,把人家姑娘吓的连夜跑了。 怎么就成了他断人姻缘,不吉利了? “计燃,你不会那么眼瞎喜欢曹思云吧?”许棠见曹思云都走了,计燃还捏着她送的荷包不放,不由急了眼。 曹思云那么讨厌的人,计燃怎么能喜欢呢?还是不是一个阵营里的小伙伴了?胳膊肘怎么往外拐呢? 阿苑看看计燃,再看看荷包,有种自家地里的白菜被猪盯上的不悦。 “计燃,你喜欢曹思云?” 计燃摇了摇头,阿苑更郁闷了,“那你为啥一直拿着她给的荷包不放?”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计燃老实说道。 七师兄收了小叶姑娘的荷包,就跟她约在了桃花林里见面,那他收了曹思云的荷包,难道也要跟她约着见面吗? 可他晚上还要练功,不太想在不相干的人身上浪费时间,怎么办? 听完计燃的话,众人无语至极。 钱九道忍不住问道:“计燃,你怎么会以为收了荷包就必须要跟对方约会呢?” “你们说的啊,”计燃十分无辜地看着众人,尤其是阿苑,“你亲口对七师兄说,不能随便辜负女子的倾慕,一定要认真对待,随意践踏女子真心的男子都是坏蛋,不配再被女子喜欢。” 阿苑愣住,这话是她说的不假,可她说这话是怕七师兄对小叶姑娘不够重视,不是让计燃随随便便就接受别人啊。 计燃听糊涂了,一会儿要认真对待,一会儿又说不能随便,到底要他怎么办? 要不是怕阿苑误会他是坏蛋,曹思云把荷包往他手里塞的瞬间,他就把她拍飞了。 钱九道忍不住摇头感叹,“阿苑,我觉得计燃比七师兄还不开窍,他根本不懂什么叫喜欢。” 许棠白了钱九道一眼,“说的跟你多懂一样。” “我当然懂!”钱九道抬起下巴,“我可是连花楼都去过的人,怎么可能不懂?” 阿苑不服气地翻了个大白眼,“我和计燃也去过啊,我们还看过妖精打架生娃娃呢。” 钱九道惊呆了,这种话也是能直接说出来的吗? 许棠不解,追问道:“花楼里有妖精吗?妖精难道是一边打架一边生娃娃?怎么生?” 阿苑刚要解释,钱九道却扑上来捂住了她的嘴,面红耳赤喝道:“你一个姑娘家,怎么什么话都敢说?这么羞人的事,以后不许再提了!” 羞人? 哪里羞? 什么人? 阿苑冲计燃招了招手,计燃刚要扯开钱九道,却听他喝道:“你难道还真想让阿苑跟许棠讲怎么生娃娃?” 计燃想了想,他跟阿苑看妖精打架时阿苑说过的话,脸上不由泛起一抹红晕。 那种话,好像是不太适合在这儿说。 程硕已经看呆了,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在他心中根本不懂情爱的这帮家伙,竟然比他知道的都多。 竟然连怎么生娃娃都看过,我的天啊! 凭什么? 许棠被程硕和钱九道合力拖走了,阿苑双臂环抱瞪着计燃,关键时刻,他竟然听钱九道的话,不帮她,哼! “阿苑,你要喝茶吗?” “阿苑,你要吃点心吗?” ...... “阿苑,你要——” “不要,我什么都不要,臭计燃,不告诉我为什么,就别跟我说话,我不理你了!”阿苑捂着耳朵,冲计燃吼了句,把整个身子都转过去,越发用力捣药。 第二百三十七章 心猿意马 计燃垂下眼,咬了咬唇,红着脸小声道:“其实前几天,我和钱九道无意中听到有奇怪的声音,就跑去看了看,发现有一对男女躲在树林里那个,那个做生娃娃的事。” “我们说起这事时被五长老听到,五长老说这种事只有夫妻关起门来才可以说,在大庭广众之下谈论,会被人嘲讽讥笑。” 阿苑转过头,看着计燃,“所以你今天这样,是怕我跟许棠说妖精打架生娃娃的事,被人嘲讽讥笑?” 计燃点了点头。 阿苑撇了撇嘴,没好气道:“五师父又没有娶亲,人家夫妻关起门来说什么事,他怎么会知道?” 计燃愣住,阿苑又道:“我是在屋里,是当着你们的面,又不是在大庭广众之下,为什么不能说?再说,谁敢嘲讽讥笑我?我一针过去,让他立刻变哑巴!” 计燃傻了眼,“万一很多人都说,你不能把所有人都弄成哑巴吧?” “那不是还有你吗?”阿苑抬起下巴,眯起眼睛,“你难道会任由别人说我坏话?” 计燃立刻摇头,阿苑笑了起来,梨涡浅浅,眼眉弯弯,“我就知道计燃对我最好了,以后你不许再听钱九道的话,你只能听我的话!” 计燃本能立刻点头,他早就发过誓会永远保护阿苑,听她的话。 可点完头后计燃才觉得不对,他好像被她绕进去了。 阿苑却笑嘻嘻冲他招手撒娇,“你快来帮我磨这个药,太难磨了,我手都酸了才磨了这么一点点。” 计燃顿时觉得,对不对其实也没那么重要,只要阿苑开心就好。 大不了以后谁说阿苑坏话,他就把那人杀了。 一个人说,他就杀一个;十个人说,他就杀十个;很多很多人都说,那他就一个一个慢慢杀,只要他不死,总有一天能杀完。 钱九道若是知道自己一个冲动,把计燃从一个极端推入了另一个极端,一定会后悔莫及。 可眼下,他最发愁的是应对许棠。 许棠被强行拖走,十分气愤,回到自己屋里后,瞪着钱九道问个不停。 “你们为啥要把我拖出来,到底有什么不能让阿苑跟我说的?” “妖精到底是怎么打架的?” “花楼里不是喝酒唱曲的地方吗?怎么还教怎么生娃娃?” “钱九道,你说话啊,凭什么你们都知道的事不让我知道?” ...... 钱九道被问的头大如斗,十分后悔没跟程硕那样把许棠扔下就走,这种问题让他怎么回答,难道他要跟她讲解如何生娃娃? 可钱九道越不说,许棠越刨根问底。 惹不起,只能躲,钱九道越躲,许棠越往他跟前凑。 不知是谁的腿绊了谁的脚,还是谁的胳膊扯住了谁的衣角,俩人就莫名其妙跌在了一处。 钱九道在下,许棠在上,头贴胸,腿挨脚,像煎饼裹着蛋,又像还没扭好的麻花。 “你——” 许棠迷迷瞪瞪,只听到钱九道的心“扑通扑通”跳的飞快,不由抬头去看他。 可她刚一抬起头,却“嘚”的一下撞到了钱九道的下巴。 钱九道的心猿意马顿时戛然而止,只剩下疼的要死。 许棠痛苦地揉着额头,用手摁着钱九道的胸口往起爬,“你下巴怎么那么硬啊,磕的我头好疼。” 钱九道本来就很疼,又被许棠摁的胸口喘不过气,不由连声道:“我才疼呢,别摁我,你沉死了,快起来。” “我不使劲摁着怎么起得来?”许棠气冲冲道:“要不是你扯着我,我才不会摔!” 钱九道气的快吐血了,“你怎么什么都赖我?明明是你自己没站稳,要不是我反应快赶紧抱着你转个身,你现在就成肉垫了——” 正说着,身下某处忽然传来了恐怖的挤压感,让钱九道的声音立刻变了调,“你,你压到我了,快,快挪开!” 许棠被吼的一哆嗦,本能飞快往起爬,可她膝盖刚一用力,便听到钱九道一声惨叫,“啊——” 十三岁这年春天,许棠发现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再高大的男子身上也有一个脆弱的开关,稍有不慎,就会无比凄惨。 十四岁这年,钱九道渡过了人生中最艰难的一个夜晚。 他刚意识到姑娘跟男子似乎天生就不同,就连许棠这种臭脾气的凶丫头,身上也是又香又软。 可紧接着,他就遭到了人生第一次暴击。 关键位置险些被压碎的恐惧,让他此后很长一段时间,只要许棠突然靠近都忍不住汗毛倒竖。 但是对于许棠和钱九道来说,这晚却是他们之间小秘密的开始。 尴尬和混乱过去,两人一个缩在床上,一个坐在门口,你不看我,我不看你,万一不小心视线撞上,都会飞快躲开,红着脸故作若无其事。 “那个,今晚的事,你不要告诉阿苑他们。”钱九道蜷着身子躺在床上,恨不得把头埋进肚子里,世上还有比他更狼狈的男人吗? 没有! 许棠点了点头,挠了挠脸,这么丢脸的事,她巴不得从没发生过。 “那个,都这么久了,你还疼的厉害吗?” 钱九道狠狠瞪了许棠一眼,“你说呢?” 许棠嘟了嘟嘴,她又不是男子,她怎么知道? 犹豫了下,许棠还是忍不住小声问道:“那你到底什么时候走啊?我困了。” 钱九道气的头嗡嗡直响,把他害成这样,还撵他走,许棠这个死丫头,到底还有没有点怜悯之心了? 许棠见钱九道脸臭成那样,急忙摆手道:“好好好,我错了,你别瞪了,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太吓人了。” 钱九道这才作罢,可过了会儿,许棠却磨磨蹭蹭爬上了床。 “你,你干嘛?”钱九道莫名结巴了起来,她不是要趁人之危对他做啥吧? 许棠委屈巴巴,“我真的快困死了,窝在椅子上睡觉太难受了,我就占个床脚,不会挤着你,你放心......” 钱九道目瞪口呆地看着说着说着就睡着了的许棠,恨不得一口咬死她,他上辈子到底是造了什么孽啊,怎么会碰到这么缺心眼的人? 可看着看着,钱九道的视线却不由自主落在了许棠微微嘟起的唇上,红红的,润润的,水水的,像刚洗过的樱桃,似乎很好吃的样子...... 第二百三十八章 庆功宴 “啪!” 钱九道扇了自己一耳光,他竟然对许棠生出那种下流的念头,真是疯了! 许棠迷迷糊糊中听见动静,哼哝了声,“怎么啦?” “没事,”钱九道睫毛眨的飞快,心虚的立刻回道,“我,我打蚊子呢。” “这么早就有蚊子了~”许棠含糊着嘟囔了句,头微微蹭了蹭,又睡了过去。 钱九道屏住呼吸,等了好一会儿,才小心翼翼爬起,蹑手蹑脚往外走去。 打开门,刚要把脚迈出去,钱九道却又想到一事,急忙转身回去。 果然,许棠这个白痴没盖被子,正冷的缩着身子呢。 将被子打开,给许棠盖好,看着她舒服地伸展开了手脚,还打起了小呼噜,钱九道忍不住想笑。 笨蛋许棠,真跟头猪一样,吃了睡睡了吃,看看脸上这肉,多软。 钱九道伸出手,像被蛊惑一般轻轻碰了下许棠的脸。 少女脸颊那柔嫩滑腻的触感,在很多年后,依然清晰留在钱九道的指尖,让他用一生不断怀念。 此后数日,一切似乎都恢复了正常。 曹思云不再出现在阿苑等人面前,只是隔三差五派人给计燃送些点心果子,表达一下对救命恩人的感激之情。 除此之外,她所有的精力都投在了修路架桥,赈济施粥上。 通过种种温柔善良平易近人的表现,柔嘉郡主的名字迅速响彻了宁州府的大街小巷。 而阿苑和许棠等人,送走了五长老等人后,也开始了收尾工作。 转眼就到了四月十六,最后一批染上疫病的人也痊愈了,阿苑等人起身准备回白马书院。 三月初书院就开课了,山长派常简带人过来协助阿苑他们治疗瘟疫,同时给他们几个单独布置了一份课业,让他们将此次治疗瘟疫的过程整理成文稿,以备后来者学习之用。 阿苑他们一忙起来把这事给忘了,眼看就要回去上课,才想起还有课业没完成,这几日每晚都点灯熬油聚在一起整理,累得够呛。 可杨晋却突然过来,亲自邀请阿苑等人参加庆功宴,说是要对此次在治疗瘟疫中做出突出贡献的人,进行嘉奖。 阿苑对什么庆功宴毫无兴趣,可杨晋却说阿苑作为天静宫的仙师,又是此次治疗瘟疫第一大功臣,她若是不参加,这个庆功宴就没办法举办,更不能向朝廷上报。 那些在此次治疗瘟疫中出钱出力的大夫、药商,以及像钱九道和许棠这些热血学子,自然也不能得到应有的嘉奖和封赏。 杨晋软磨硬泡,阿苑烦不胜烦,只得答应。 庆功宴当天,阿苑看着被众人簇拥着走进来,盛装打扮的曹思云,感觉不太妙。 “阿苑,咱们是不是被杨晋骗了?”许棠也忍不住怀疑道,“这个庆功宴跟他说的好像不一样啊。” 钱九道心中冷哼,何止不一样,简直就是大相径庭。 天盛的庆功宴,请西昌的郡主来主持,杨晋的脑子要是没坏,那就只能说明这场庆功宴本来就是个局。 可做这个局的目的是什么? 钱九道看向频频朝计燃偷瞄的曹思云,皱起了眉头,难道仅仅是为了计燃? 阿苑也注意到了曹思云的异常,心里很是不爽,当着她的面,惦记她家地里的白菜,这个郡主怎么看怎么讨人厌。 “计燃,你去挨着程硕坐吧,省的她一直偷看你。”阿苑对计燃道。 程硕坐在第二排,前面有人挡着,曹思云再想偷瞄就没那么方便了。 计燃看了眼阿苑,他不喜欢离阿苑太远。 可阿苑更不喜欢曹思云那么盯着计燃看,计燃无奈,只得换了位子。 一队女乐跳完了舞,鼓乐声停歇,曹思云高举酒杯,对众人道:“诸位都是这场大灾中的义士,正因为有了你们,才有了宁州府的平安,才能让其他州府幸免于难!我替天下百姓敬你们!” 被如此盛赞,在座众人都兴奋不已,尤其是一些年轻学子,更是激动的热血沸腾。 唯有阿苑等人,面无表情,许棠甚至还忍不住小声抱怨道:“说的比唱的都好听,还替天下百姓,你问过天下百姓吗?他们让你替吗?” “行了,再忍一会儿,最多半个时辰,宴会就该结束了。”钱九道低声安抚许棠。 钱九道以前还觉得柔嘉郡主人不错,温文大方,长得还漂亮。 可自从知道她跟许棠说了那种话后,越看她这个人越觉得假的慌。 这种感觉钱九道很难描述,就觉得曹思云这个人无时无刻都在演戏,她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件事,都是提前设定好的,都是有目的的。 这样的人会真心实意的喜欢计燃,为了多见他一面,弄一个庆功宴? 钱九道怎么想都觉得不可能,那她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呢? 钱九道想不出,他不由看向许棠,却见许棠正专心致志地吃鱼丸。再看程硕和计燃,一个一动不动盯着阿苑,一个聚精会神看歌舞。 而阿苑呢,正在试图将一根粉丝从鱼眼睛里穿出来。 好吧,只有他一个人紧张,大家原来都这么淡定。 鼓乐之声再起,精致的菜肴如同流水一般呈了上来,觥筹交错,笑语宴宴,曹思云亲自过来给阿苑敬酒。 可到了阿苑跟前,曹思云还没开口,陪着她一同过来,据说是什么国公夫人的一个老妇人,却突然指着阿苑尖叫起来,“鬼,鬼啊——” 许棠瞪大了眼睛,计燃立刻站起了身,程硕吓的打翻了酒杯,而钱九道心里却哐当一下,有种悬着的重锤终于落下的沉甸甸。 阿苑拿起一根筷子,在手上熟练地打了个转,指着那个冲她尖叫的老妇人,“你是癔症犯了?还是得了失心疯?我们天静宫有个秘法,把脑袋切开,一下就能好,你要试试吗?” 曹思云像是突然醒过神来,忙扶着老妇人道:“秦老夫人,您眼疾是不是又加重了?这位是天静宫的小仙师,怎么会是鬼呢?” “不可能,我不会认错的,她就是荣月郡主,一模一样,她们长得一模一样。”秦老夫人脸色惨白,似乎受到了极大的惊吓。 阿苑心里猛地一沉,大姨叫她娘阿月,难道这个荣月郡主就是她娘? 第二百三十九章 精心安排的巧合 曹思云脸色大变,仿佛听到什么禁忌一般,急忙呵斥老妇人道:“秦老夫人休要胡说,荣月郡主乃是我姑母,早已仙逝多年了。” “对,荣月郡主已经死了,被火烧死了,我亲眼看见的,对,没错,她死了......”秦老夫人失魂落魄地喃喃道。 曹思云飞快看了阿苑一眼,似乎生怕秦老夫人再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连声冲后面嚷道:“秦老夫人身体不适,快扶她回去休息!” 丫鬟急忙上前扶上了秦老夫人,快步离开。 秦老夫人临走前,忍不住又看了眼阿苑,眼神之复杂,神色之惶恐,令在场众人不由心生怀疑。 杨晋和曹思云急忙说了些场面话,试图压下这段骚动,让宴席继续进行。 可众人心底的好奇却不是那么容易打消的,一个西昌郡主,一个天静宫仙师,这俩人竟然能扯上关系,谁能不好奇? 比如坐在阿苑不远处的几个人,就忍不住嘀咕了起来。 她们越说越起劲,借着奏乐声,声音渐渐大了起来,断断续续传入了阿苑的耳朵。 “荣月郡主是西昌太后的养女,后来嫁给皇上当了贵妃。” “皇上不是她哥哥吗?这不是乱伦吗?” “又不是亲的,有啥关系?” “那皇上肯定很宠爱她了,青梅竹马,感情一定好的很。” “皇上再宠也是白宠,荣月郡主爱的是别人。” “真的假的?皇上能由着她心里有别的男人?” “当然不能由着她了,可架不住人家厉害,就算当了贵妃一样红杏出墙。” “这话可不敢乱说!” “我才没乱说,我舅舅的外甥的妹妹,当时就在宫里当差......你们说,孩子要是皇上的,她怎么会刚生了孩子就被打入冷宫?” “哎呦我的娘哎,都当了贵妃还跟人偷情,她咋那么放荡呢?” “你们别扯那些没用的,孩子呢?那个孩子不会就是天静宫这位小仙师吧?” “我也不知道,听说孩子当年也一并烧死了,可秦老夫人又说天静宫小仙师跟荣月郡主长得一模一样。” “依我看,那个小仙师就是荣月郡主的孩子,不然世上从哪儿找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绝色美人来?” “造孽啊,好好一个仙师竟然是那么个出身!” “说到底,都是她娘做的孽,水性杨花不检点,害人害己。” ....... 曹思云看着阿苑越来越凝重的脸,不由得意地翘起了唇角。 为了今天,她可是准备了好久呢。 亲耳听到自己这么不堪的身世,还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心里一定很难受吧? 当惯了高高在上的仙师,受尽了世人的敬仰,一直坐在云端上,就忘了地上的泥有多脏吧? 现在好好体会一下,从云端跌入泥里的滋味吧,仙师,少宫主,阿苑,你的好日子从今天起就结束了,哈哈哈哈..... 红玉忍不住轻轻扯了下曹思云的衣袖,提醒她收敛点,这种场合盯着她的人多着呢,千万别被人发现异样。 要是被王爷知道这一切都是郡主精心设计的,那可就惨了。 其实红玉一直都不明白,郡主为什么要这么做。 揭露小仙师的身世对郡主没有一点好处,反倒拉拢小仙师,获取天静宫的青睐,对郡主更有帮助。 可一向精明的郡主这次却犯了执拗,得知王爷派亲信查探小仙师的消息后,立刻确定小仙师就是当年那个据说同荣月郡主一起葬身火海的孩子。 今日这场庆功宴,是郡主精心安排的一场巧合,为的就是当场揭露小仙师的身世。 为了不让王爷事后怪罪,郡主先是制造误会,让所有人误以为她对计燃心生爱慕,才费尽心思制造见面机会。 接着借秦老夫人之口说出小仙师的身世疑点,再将几个知道荣月郡主往事,又最爱说人是非的宾客安排在小仙师座位附近。 为了确保小仙师一定能够听见那些议论,郡主连鼓乐的节点都算计好了,甚至还增设了两面传音墙。 可问题是,那位小仙师听到那些话后,脸色是有些凝重,可还是坐着一动不动,甚至还闭上了眼睛。 而那个叫计燃的,却死死地盯着那几个议论的人,杀气腾腾。 曹思云也有些傻眼,这跟她预想的完全不一样啊。 按曹思云设计,阿苑现在要么坐立不安,甚至忍不住派人去找秦老夫人打探。 或者接受不了这个现实,恼羞成怒,怒斥那些非议的人。 但无论是哪个,她都不该像现在这么平静,一动不动的闭目养神啊! 还有那个计燃,绝顶高手的五感比常人敏锐许多,那些话他一定都听见了。 知道自己一心爱护的女子出身这么不堪,他不是应该震惊失落不知所措吗? 怎么弄得跟自己被人骂了一般,杀气腾腾,好生吓人。 计燃忍不住想杀人了,那些人叽叽咕咕一直在说阿苑,什么可怜,什么造孽,什么没脸见人,那些话怎么能跟阿苑扯在一起? 他才不管阿苑的爹娘到底是谁,阿苑就是阿苑,谁也不能说阿苑坏话,胆敢欺负阿苑的人,都得死! “计燃,你干嘛?” 程硕察觉到杀气,不由急忙拉住了计燃。 计燃拔出白斩,冷声道:“我去杀了那几个人,她们一直在说阿苑坏话。” 程硕吓了一跳,连声道:“不可能,她们离阿苑那么近,若是说阿苑坏话,阿苑岂不是都听到了?阿苑那脾气,谁敢背后说她坏话,她一颗神仙醉,就能让那些人都变哑巴。可你看她现在,都快睡着了,哪儿像是生气的样子?” 计燃愣住,看向阿苑。 只见阿苑闭着眼,神态平静无波,眉目柔和,竟有些像庙里的菩萨。 到底是哪儿出错了? 他听的很清楚,那些人说的就是坏话,可阿苑是没听见,还是听见了也不生气? 阿苑不是菩萨,只是个十岁的小姑娘,骤然听到这些话,说不在意是假的。 可大师父说过,心里很乱的时候就什么都不要想,因为这种时候你做的每一个决定都可能是错的。 阿玉也总教她,遇到事不要慌,先静下心来好好想一想。 第二百四十章 梦魇 三师父还教过阿苑一个静心的诀窍,放空大脑,默诵《清心经》,直到心静如水为止。 “心若水,动而不惊,止于平静;命百年,不受外物之羁绊,心于天地,何求长生.心若静,天塌而不惊......” 在一遍又一遍的默诵中,阿苑的心情平静了,眼皮也越来越沉,越来越沉。 眼睁睁看着计燃抱起睡着的阿苑,一步步走了出去,曹思云彻底懵了。 她费尽心思安排了这么一出大戏,鱼饵都撒下去了,却连一条鱼也没钓到,这算怎么回事儿。 曹思云追了过去,却被钱九道和许棠挡住了。 “阿苑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要不要我派人请大夫过来看看?” 曹思云强忍心中急切,耐着性子问道。 许棠拉着脸没好气道:“不用你假好心,我们阿苑自己就是神医,她——” “郡主见谅,阿苑这几日太过辛苦,我们先带她回去了。”钱九道打断许棠,沉声对曹思云道:“善意提醒郡主一声,阿苑是天静宫少宫主,她的声誉就是天静宫的脸面,若是有人想毁了她的声誉,就要承担惹怒天静宫的后果。” 曹思云的脸僵了下,“你说什么我不明白。” “不明白最好,”钱九道面无表情道:“我祝愿郡主年年如今日,岁岁如今朝,长命百岁无病无灾,永远不会求到天静宫。” 话音刚落,钱九道便带着许棠径直走人。 曹思云的脸不由沉了下来,放肆,区区一个庶民竟然敢诅咒她! 一群井底之蛙,冥顽不灵,明明已经得知阿苑的出身有多卑贱了,还这么维护她,以为天静宫会永远坐在神坛上吗? 愚蠢! 等她父王成就大业,一统天下,天静宫也一样得跪在他们脚下! 十里坡,在众人的不安注视下,阿苑却睡的异常安稳。 眼看夜已经深了,阿苑还没有醒的迹象,钱九道等人便回了各自房间,留计燃一人陪着阿苑。 夜半三更,计燃正在打坐练功,忽然听到床上传来阿苑的喊声,低低的,急促的,恐慌又无助。 计燃不由立刻扑了过去,只见阿苑满头大汗面色惶恐,双手紧紧揪着被子,不停颤抖着,切切低呼,“不要,不要......“ 这是,梦魇了? “阿苑,阿苑......”计燃忙抱住阿苑,连声唤道。 阿苑却恍若未闻,计燃摸了摸阿苑的脉息,乱的厉害,不由心中大急。 计燃试着将自己的内力分出一缕送入阿苑体内,看看能不能帮她平复内息。 可他的内力进入阿苑体内,却像石沉大海,毫无反应。 计燃急的鼻尖冒汗,想去喊人过来帮忙,阿苑却颤抖的更加厉害,甚至连牙齿都打战了起来。 计燃生怕她咬到自己舌头,忙用手指卡着她的牙齿,抬起袖子擦着她额头上不管滚下的汗珠,急切唤道:“阿苑,阿苑,醒醒,醒醒......” 阿苑听见了计燃的呼喊,她清楚的知道她在做梦,可是她怎么也醒不过来。 这个梦很长,一开始,她穿梭在一个很大很深有很多房间院落的地方,有许多穿着繁琐锦纹衣裙的宫女走来走去,却没有一个人看得见她。 她跟着其中一个身上挂着铃铛的宫女走啊走,走到了一处偏僻的院落,宫女忽然不见了。 阿苑正在到处找那个宫女,却听到里面有人在唱歌,“月儿明,风儿静,树影儿遮窗棂啊......娘的宝宝,闭上眼睛,睡了那个睡在梦中......” 那歌声温柔动听,还莫名的亲切熟悉,让阿苑忍不住顺着歌声走了进去。 只见一个绝美的年轻女子,正坐在院里树下,抱着一个襁褓中的小婴儿轻声哼唱。 她低着头,深情地注视着怀里的婴儿,如画的眉眼极其温柔娴静,让阿苑不由看痴了去。 “郡主,时辰到了。”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黑衣女子突然走过来,垂手站在了绝美女子身后。 绝美女子脸上泛起浓重的不舍和哀伤,她轻轻吻了吻婴儿的脸颊,含着泪将熟睡的婴儿交给了身后的黑衣女子,“阿暖,照顾好她。” 黑衣女子接过婴儿,跪下沉声道:“奴婢誓死守护小主人,一定会亲手把她交到风清一仙师手中。” 阿苑愣住,风清一,她师父! 那个小婴儿是谁? 这个女子又是谁? 阿苑忍不住想走近看清楚,可她刚一动,眼前画面突然变了。 她站在了院外,旁边有很多人,都在大喊“着火了”。 阿苑急忙朝院里看去,只见里面火光冲天烟雾弥漫,不断有房梁椽子倒下来,砸在火上发出噼噼啪啪的燃烧声。 所有人在疯狂的大喊大叫,却没一个人冲进去灭火。 “你们别喊了,快去救人啊!”阿苑急的跳脚大喊,却发不出一点声音,所有人还是看不见她,更没人理她。 阿苑端起水盆,想要冲进火场救人,却不经意看到了自己在水中的倒影,她的心跳骤然一停。 她知道为什么看到那个绝美女子那么熟悉了。 因为那个绝美女子跟她长得太像了,眉毛、眼睛、鼻子、嘴,甚至额发那个美人尖的位置,她们几乎都一模一样。 只是她的脸上是青涩懵懂,而她是温柔娴静。 难道她是她娘? 那个小婴儿就是她自己! 一想到那个很可能是她娘的绝美女子快要被烧死了,阿苑便什么也顾不得了,她冲了进去。 浓烟滚滚火光四溅,热浪灼烧着身体,疼的阿苑开始清醒。 她明明还在庆功宴上,跟计燃他们在一起,不可能突然出现在这种地方,更不可能看到自己小时候发生的事。 所以,她在做梦。 眼前这一切都不是真的,都是假的! 阿苑使劲闭了闭眼睛,想让自己清醒过来,可等她睁开眼睛,却看到那个女人站在火光中注视着她,满眼慈爱,微微笑着。 “娘?”阿苑忍不住想问:“你是我娘吗?你真的是荣月郡主吗?你为什么要让她把我带走交给师父?你--” 可阿苑依然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看到那个女人身后火苗忽然大了起来,已经烧到了她的裙角。 第二百四十一章 阴阳草 阿苑伸长了胳膊,拼命想拉开那个女人,可任凭她再疯狂用力抓,也抓不到她分毫。 阿苑眼睁睁看着火苗一点点吞噬了她,她脸上却没有半分痛苦,只是深情地望着她,“阿苑啊,你这一生要活的逍遥自在,不要像我们.......” 阿苑拼命竖起耳朵,想听清她在说什么,却什么也听不清。 火光猛地一蹿,将她彻底吞没,阿苑惊惧到了极点,心痛的快要炸开,她终于喊出了声,“不要,不要......” 阿苑醒了,浑身湿透,像被从水里打捞出来一样,面色苍白,嘴唇发紫。 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死死地揪着计燃的手臂。 “阿苑,阿苑......” 计燃快被吓死了,他从没见过这样的阿苑,像被抽去了所有生机,快要死掉一般。 “计燃,我梦到我娘了。”阿苑喘过气来,可强烈的绝望和悲伤却让她的心快裂开了一样疼,她抱着计燃,哇哇大哭,“她死了,被火烧死了,呜呜呜呜......” 阿苑其实早就知道她娘已经死了,从叶梦回无意中透露的只言片语中,阿苑判断她娘早就不在人世了。 所以她对自己的身世不感兴趣,人死不能复生,反正怎么样她也不会有娘了,过去种种又有什么好在意的。 可阿苑心里还是抱着一丝幻想,幻想着她娘就像话本上那些奇幻故事一样,去了一个神仙般的地方,一直默默注视着她,哪天修得圆满说不定还会悄悄下来看她一眼。 可现在,她的最后一丝幻想破灭了。 梦里那个女人的歌声、眼神、怀抱,都那么清晰生动,就像深埋在阿苑记忆里的东西,被挖了出来。 阿苑记得很清楚,大师父说她被送到天静宫的时候是一岁,那之前呢? 谁照看着她? 她又是谁养大的? 会不会就是在她梦到的那个地方,在那样一个院子里,被那样一个女子抱在怀里,温柔的呵护着长大? “我娘死了,我没有娘了......”阿苑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原本就汗津津的身子更是凉的厉害。 计燃心疼至极,可又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只能抱紧她,一遍又一遍对她说:“你还有我,我永远都会陪着你.......” 叶梦回做梦也想不到,自己好不容易脱开身,兴冲冲过来接阿苑回白马书院,阿苑却成了这个样子。 好好一个孩子,才两三个月不见,就瘦了一大圈不说,眼睛还肿的像桃子,脸比纸还白,最重要的是,人还昏迷着。 “谁干的?”叶梦回握紧了长笛,杀气大开,强烈的压迫感,弄的除了计燃之外的其他人都喘不过气来。 计燃抿了抿唇,艰涩回道:“不知道。” 叶梦回长笛一抬,指向计燃脖颈动脉,横眉怒目,“我费那么大劲帮你练功是为了啥?就是为了让你保护好阿苑,你给我来句不知道,信不信我杀了你,让你好好知道知道!” “我也很想杀了我自己!”计燃拧着眉,痛苦道。 他宁愿杀了自己,也不想看着阿苑受这种苦痛折磨。 昨天晚上,阿苑哭的停不下来,他无奈之下,只得去找来风洛一。 风洛一给阿苑把了脉,喂她喝了些水,吃了一粒清心丸。阿苑渐渐平静了下来,察觉到了异常。 阿苑跟风洛一说,她可能是中了幻术,或者是不小心沾染了什么致幻的药物,才会陷入梦魇。 还说她受刺激太大,心脉不稳,恐脱水高热,口述了一个药方让风洛一在她高热时给她服下。 然后阿苑便真的发起了高热,风洛一忙把药给她服下。 日上三竿的时候,阿苑退热了,可现在太阳都快落山了,她还是昏迷着。 叶梦回听得差点儿没气死,“她都这样了,你们还等着她醒过来给自己治病?你们脑子没病吧,还不赶紧送她回天静宫,找她师父们救命!” “天静宫里现在没人,”风洛一苦着脸道:“长老们还在各地处理瘟疫的事,只有我师父在山上,他的医术还不如阿苑呢。” 叶梦回无语至极,狠狠瞪着风洛一,“那你呢?你好歹比阿苑多学了几十年,你倒是想个法子把她弄醒啊!” 风洛一低头蹙眉,可怜巴巴,“我连出师考核都没通过呢,小姑姑五六岁时医术就比我厉害了,大长老说她是天纵奇才无人能比。我能想到的法子她自然早就想到了,她没交代,我不敢随便乱用。” 叶梦回捏紧了长笛,恨不得宰了风洛一,这么没用的二傻子,活着多余。 风洛一缩了缩脑袋,小声道:“不过我隔一会儿就给小姑姑把次脉,她的脉息越来越平稳了,我觉得她可能就是累了,好好睡一觉也许就会醒了。” “过了今晚,阿苑要是还醒不过来,我就把你捆上,一起去找天静宫那些老头们算账!”叶梦回恶狠狠道:“一个两个,连徒弟都不会好好教,什么都指望我家阿苑,不像话!” 风洛一怯生生道:“你不用捆我也会跟着你去找长老们,我没有保护好小姑姑,连灯芯被人换了也不知道,本来就要去找大长老领罚。” 叶梦回愣住,“什么灯芯?” “我小姑姑屋里的灯芯被人换成了阴阳草,阴阳草是一种传说中可通阴阳的异草,点燃的时候产生的烟会让人陷入幻境,梦到最害怕的事。” “我小姑姑的命香是三清香,可以驱除世间一切邪祟,若不是有人故意换了阴阳草灯芯,她才不会轻易陷入梦魇,梦到那么可怕的事情。” 风洛一越说越气,恨不得立刻揪出那个害小姑姑的人,往他身上扔十颗八颗响雷,把他炸成肉渣。 叶梦回听得更迷糊了,“梦魇?你的意思是说,有人用阴阳草让阿苑做了个噩梦,然后就把阿苑弄成这样了?” 钱九道终于找到机会说话了,“前辈有所不知,阿苑这个梦可不是一般的梦,简直是世上最残酷的吏刑,杀人诛心也不过如此.......” 阿苑昏迷这段时间,钱九道可没闲着。 得知阿苑是被人算计才弄成这样后,钱九道立刻带着许棠和程硕,仔仔细细将宴席上的事调查了个遍。 终于被他们发现了漏洞,宴席上的座位被人特意调整过,那个秦老夫人本来并不打算出席,也是有人特意去请她来。 第二百四十二章 没常识真可怕 而那个人不是旁人,正是曹思云。 钱九道大胆推断推测,曹思云借杨晋之手办庆功宴,为的根本不是计燃,而是阿苑。 她精心设计的一切都是为了让阿苑的身世曝光,至于阿苑的身世被揭开,对她到底有什么好处,她又想利用这个达到什么目的,钱九道一时还想不出来。 可知道这些已经够了,叶梦回在听到宴席上有人指着阿苑说她跟荣月郡主长得一模一样,还有人议论荣月郡主和阿苑的关系,说了不少荣月郡主的坏话后,脸色顿时难看至极。 “你们照看好阿苑,我去去就回!” 叶梦回握紧长笛,大步流星往外走去。 钱九道担心不已,“前辈,您要干嘛?” “杀人!”叶梦回头也不回,咬牙切齿道:“敢欺负我家阿苑,找死!” 钱九道等人吓坏了,连声道:“前辈别冲动,我们只是怀疑,并没有证据,更何况那人可是西昌齐王之女!” 叶梦回却脚尖一点,直接飞走,冷冰冰的声音遥遥传了回来,“等我杀了她们,就去杀齐王!” 钱九道吓傻了,瞪着许棠结结巴巴,“她说啥?” “杀了她们,去杀齐王。”许棠战战兢兢,“你说,她是来真的吗?” 程硕已经吓蒙了,风洛一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将视线落在一声不吭的计燃身上,“你怎么不说话?” 计燃抿了抿唇,“我在想,我昨天为什么不一剑杀了那些人还有曹思云?” 若是一剑杀了,兴许阿苑也不会受这番折磨。 钱九道等人愣了下,急忙扑上去,抱腿的抱腿,拽胳膊的拽胳膊,堵门的堵门。 “计燃,冷静,一定要冷静!” “杀人可是死罪,你想被通缉啊?” “阿苑不会同意你这么做的,你别冲动!” ...... 风洛一见大家都这么激动,想了想,慢悠悠来了句,“我们天静宫不能滥杀无辜,不过你要真想杀,我们也不拦着。” 钱九道等人齐刷刷瞪向风洛一,“你闭嘴吧!” 风洛一委屈巴巴,他说错什么了嘛,干嘛都瞪他,哼,坏人! 黎明破晓时分,四周一片寂静,阿苑睁开眼睛,看到了计燃猛然亮如星辰的眼睛。 “阿苑,你可算是醒了。”计燃高兴坏了,难得一见的绽放出灿烂笑容,紧紧抱住了阿苑。 阿苑抬起手,轻轻拍了拍计燃的肩膀,“我好渴,好饿,身上还好酸好累啊。” “我这就去给你端水!”计燃忙松开阿苑,给她端来了温着的水和粥。 阿苑吃了东西,身上终于有了些力气,刚要再给自己把个脉看看身体恢复了没有,却见钱九道脸色煞白冲了进来。 “计燃,不好了,不好了,叶前辈被人抓走了!” 钱九道急冲冲吼完,才意识到阿苑醒了,顿时后悔莫及,眼巴巴望着阿苑,“那个,阿苑,你,你醒了?” 阿苑没好气瞪了他一眼,“不然呢?我应该再昏一昏,别听见你这些胡说八道?” 在阿苑心里,叶梦回可是顶顶厉害的人,虽然有点儿不着调,但打起架来可谁都不怵,能把她生擒的人只怕还没出生呢。 计燃也表示怀疑,就算他师父亲自出马,也不可能抓住叶前辈。 钱九道见他们不信,不由连声道:“是真的,这封密信是风耳传来的,我已经让程硕和许棠分头去核实了,程硕刚传回消息,城里真出事了。” 一听是风耳传来的消息,阿苑立刻坐直了身子,可起的太急,后腰突然咔嚓一声响。 计燃和钱九道吓了一跳,阿苑痛苦地摸着腰问道:“我昏迷这么久,你们就没给我翻过身吗?” 计燃看向钱九道,钱九道眨巴眨巴眼,看我干啥,我哪儿敢动阿苑一下? “退热之后,许棠给你擦洗换过衣服。”钱九道想了想道。 阿苑无语地看着他们,“从我退热到现在都一天一夜了,这么久,你们就没给我揉揉胳膊腿翻个身啥的?” “我们不知道要怎么办,都不敢动你。”计燃老实交代道。 阿苑欲哭无泪,没常识真可怕,这帮傻子,连人昏迷了也得维持基本机能都不知道。 难怪她刚清醒后会那么渴那么饿,敢情他们连水都没给她喂。 幸亏她只昏迷了一天一夜,要是多昏迷几天,就算不渴死饿死也得变成个半身不遂。 被这么一打岔,阿苑再看风耳传来的信,心里便没那么急了。 她可没忘记风耳故意给她设置谜题,害她在宁州府跟个没头苍蝇一样查了好几天的事呢。 大师父说的果然没错,这一任风耳的主人就是个作死鬼,他命人主动送信,肯定没好事。 可看完信,阿苑脸色变了。 “云飞天率七星围攻叶梦回,叶梦回中掌,吐血,被擒。” 那个在魏都全家被屠后突然出现的白发老者,那几头凶悍嗜血的金鹰,以及那帮明明是一群人,行动起来却像一个人一样整齐迅捷的恐怖黑甲人。 阿苑至今想起,都不寒而栗。 计燃却道:“叶前辈若是用音攻,七星人再多也没用,单打独斗,云飞天不一定是她对手。” “什么意思?”钱九道听得有点儿迷糊。 阿苑皱眉问道:“你是说这其中可能有陷阱,我大姨被云飞天坑了所以才会被抓?” “不确定,得找几个亲眼看过的人问问才知道。”计燃保持着一贯的谨慎,对付云飞天这种级别的人,他不敢掉以轻心。 阿苑想了想,问钱九道,“程硕传回来什么消息?” “叶前辈昨夜一连闯了六户人家,将秦老夫人还有那几个在宴会上说闲话的人都——” 钱九道的话让阿苑吓了一跳,“杀了?” 若是大姨一下子杀了那么多人,尤其那个秦老夫人还是什么国公夫人,据说还是天盛皇帝的长辈。 云飞天作为天盛暗卫头子,一心效忠天盛皇帝,活捉大姨回去交差,那就没什么奇怪了。 钱九道急忙摆手,“没,没杀,就是,削了头发。” 阿苑愣住,钱九道摸了摸鼻子补充道:“还给人家门上刻了一行字——再敢废话,下次取你舌头!” 阿苑和计燃对视一眼,这的确是大姨能干出来的事。 可问题是—— “我大姨既然没杀人,云飞天凭啥抓她?”阿苑气狠狠一拍桌子,把自己手拍疼了。 计燃拉起阿苑的手揉了揉,“我去会会云飞天,问个清楚。” 第二百四十三章 被迫送信 阿苑看向计燃,大姨都被抓了,计燃要是再出事,那—— 计燃轻轻拂开阿苑额头的碎发,温声道:“放心,打不过我就跑,我轻功好,他追不上我。” 钱九道无奈地看着计燃,你好歹也是绝顶高手了,能不能注意点脸面? 把这么怂的话说的这么坦然,真不愧是你啊,计燃。 计燃正要走,却忽然听到了马蹄声,不由立刻警惕起来。 十里坡的人都走的差不多了,只剩下他们几个,并无马匹,怎么会有马蹄声传来? “哒哒哒” 马蹄声越来越近,计燃看清了来人,不由皱紧了眉头。 骑在马上的人,从身形看很像是曹思云。 她马背上驮的那坨东西难道是个人? 曹思云的突然到来,让众人都很意外,钱九道看了眼她进了屋都不肯摘下的帷帽,忍不住想笑。 天越来越热了,没有头发,天天戴着帽子的日子怕是不好过吧? 被无端削去满头青丝,还被刻字警告的曹思云,恨不得立刻杀了阿苑等人。 可想到风耳主人的警告,再看看计燃握在手里的白斩,她还是立刻冷静了下来。 被风耳捏住了欺瞒父王的把柄,手下还没一个能打过计燃,她能怎么办? 只能老老实实听话,把风耳交代的事做完。 “他昨晚看到了叶梦回被抓的全过程,风耳主人让我把他带来,讲给你们听。” 曹思云指着被拖进屋的瘦小老头,硬邦邦道。 瘦小老头这一路被颠的头晕脑胀,欲哭无泪,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那么倒霉,非要在那个时候被尿憋醒,非要好奇看了个全场。 可人在屋檐下,他也只能老老实实说了起来:“昨夜月黑风高四处静悄悄,小老儿我起夜打眼一瞧,只见两人在天上飘啊飘。一人踏鹰,一人持笛,一个自自左至右,一个自右至左......打的是火光四溅,石屑纷飞......” 阿苑看看计燃,计燃看看阿苑,这老头说话的腔调怎么听着那么别扭呢? “呔,你这老头,当这儿是说书呢?少啰嗦,赶紧说那个白发女子到底是怎么被抓的?”钱九道怒声喝道。 阿苑和计燃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这老头一张嘴就是说书那味儿,难怪别扭。 曹思云没好气提醒道:“他本来就是个说书的,你不让他这样说,他说不清楚。” 钱九道瞪着曹思云,“你故意的吧?” 曹思云大怒,“若不是风耳那群不要脸的胁迫,你当我愿意管你们这些破事?” “风耳胁迫你?他们拿什么胁迫你?为啥胁迫你?”钱九道顿时好奇起来。 曹思云险些没把后槽牙咬碎,她掀开帷帽一角,恶狠狠瞪着钱九道,一字一句问道:“你就那么想知道?” 钱九道缩了缩脖子,讪讪道:“我其实也没那么想知道,老头,你继续说,说重点,别啰嗦。” 老头苦着脸继续说了起来: 他们两人斗了上百回合,不分胜负。 女的一个翻身从树上飞下来,叫道:“云鹰头,有我在,你别想缠上阿苑,今儿我还有事,不陪你玩了。下次再让我撞见你出现在阿苑附近,必定取你狗命!” 男的见女的要走,便命手下冲上来阻拦。 只见他的手下纷纷拉开渔网,挡住了女的去路,女的纵身从另一侧跃出,另一张渔网便朝她罩了过来,把她逼了回去。 女的无路可走,只得翻身下地,她也不惧,指着那个男的喝问道:“老枯树皮,你留老娘作甚,给你们吹安魂曲吗?” 男的道:“他们耳中都塞了棉花,你的音攻对他们不管用。叶梦回,我无意杀你,只是想请你帮我去鬼门取一样东西。” “呸!你这叫请?”女的狠狠啐了男的一口,骂道:“老娘跟鬼门势不两立,你想要什么自去找司徒明灭要去,想让老娘为你效力,门也没有!” 男的却道:“司徒明灭不会给我,只会给你,看在曹茹月的面子上,你若张口他不会拒绝,所以我才来请你帮忙。” “你想让我问他要什么?” “还阳花!” 女的似乎大吃一惊,但很快就冷笑道:“这世上不可能再有还阳花,你别想用这种手段诓骗我去鬼蜮!” 说着,她便猛地一冲,试图冲破渔网逃走。 那些拉渔网的人急忙移动方位,交叉走位,遮天蔽地的撒将过来。 女的不管不顾,将笛子挥出了一道道残影,拼着被渔网上的刀片割伤也要往外冲.......男的突然出手,一掌击中女的后背,女的吐了口血,晕了过去...... 老头说完,阿苑等人非但没有弄清楚,反倒更迷糊了。 云飞天为什么要来宁州府找阿苑? 为什么要让叶梦回取还阳花? 叶梦回以及曹茹月跟司徒明灭是什么关系? 为什么云飞天笃定叶梦回向司徒明灭要还阳花,他就一定会给? ...... 阿苑只觉得脑袋都快炸了,这都是什么啊,怎么那么复杂? 曹思云却一问三不知,她双手抱臂,拉着脸道:“别问我,我只管送信,信送到了,我走了。” “等一下!”钱九道拦住曹思云,沉声道:“你不能走,就算这些你不知道,可庆功宴上的事总是你做的吧?阿苑屋里的灯芯也是你动的手脚吧?” 曹思云愣了下,“什么灯芯?你别什么事都赖在我身上!” “阿苑屋里的灯芯被换成了阴阳草,你敢说跟你没关系?” “我连阴阳草是什么都不知道,怎么可能跟我有关系?” “不是你,又是谁?你不说清楚,今儿别想走!” 曹思云被钱九道惹毛了,掀开帷帽,指着自己用黑纱布包着,还依然能看出来像狗啃过一样的头吼道:“我做了的我认,该受的惩罚我也受了,你们还想怎么样?” 钱九道愣住,曹思云两眼通红地指着阿苑,充满愤恨道:“我就是看不惯你那副高高在上的样子,众星捧月,万千宠爱,你一个连亲爹是谁都不知道的奸生子配吗?你不配!” “别以为你被天静宫收养了就能高人一等,我才是血统纯正的王女,我为那些穷鬼做了那么多事,我屈尊降贵跟他们打交道,可他们却只知道对天静宫感恩戴德,凭什么?” “还有你们,更是有眼无珠,我才貌双全温柔体贴。可她呢,任性霸道自私粗鲁,你们却一个两个非要跟狗一样围在她身边,把我的好心好意当成驴肝肺。” “我就是要让你们好好看清楚,她不过是个下流卑贱的坯子,跟她娘一样,令人不齿--” 第二百四十四章 他是我爹! 计燃忍无可忍,一脚将曹思云踹飞。 曹思云只觉得自己五脏六腑都移位了,疼的连包头发的黑纱布掉了都顾不上捡。 “踹的好!”钱九道却大声嚷道:“你要再不出手,我就上了,虽然我从不打女人,可曹思云你实在是欺人太甚!” 曹思云听到这话,气的肺都快炸了,吐出一口血水,咬着牙爬了起来。 “我,说的有何不对?” “她娘就是不守妇道,水性杨花,都被册封为皇贵妃了,还同司徒明灭暗通曲款.......” 阿苑瞪大了眼睛,“等一下,你说谁?司徒明灭?!” 曹思云见阿苑终于有反应了,不由得意地笑了起来,“怎么,害怕了?知道你爹是个鬼,吓到了吧?哈哈哈哈——” “闭嘴!”计燃将白斩横在了曹思云脖子上,“吵死了!回答阿苑的问话,多说一个字,再骂一声,要你脑袋。” 曹思云看着计燃毫不掩饰的杀意,越发愤恨不解,“你到现在还维护她,你是不是脑子有病?她爹可是鬼王,无恶不作的鬼门之主!” 钱九道倒吸了口凉气,阿苑也被这个消息刺激的大脑一片空白。 司徒明灭不是二师父的徒弟,她师兄吗? 怎么一转眼变她爹了? 虽然从长相和年龄上,他倒是说的过去,可从上次他们见面,他对她的态度上,实在看不出他有一点儿当爹的样子啊! 更何况阴阳草只能生长在鬼蜮,是鬼门的独有异草。 要是司徒明灭真是她爹,怎么会放任手下用阴阳草害她? 那玩意儿用量控制不当,可是会让人陷入梦魇,再也醒不过来啊! 阿苑越想脑子越乱,恨不得飞鸽传书把李璟叫过来,帮她捋捋。 可李璟前不久才传信来,说有人造反,他得忙完才能来白马书院看她。 没人帮忙,只能靠自己,阿苑干脆不去管那团乱麻,直接问曹思云,“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你有证据吗?” 曹思云冷笑一声,“我没证据,可我敢发誓,若我有半句假话,就让我不得好死。” “不行!”钱九道却道:“像你这样的人,本来就不可能有善终,这种誓言你糊弄鬼呢?” “这样,你跟我说,你发誓,若你有半句假话,就让你受千夫所指万人唾骂,穷困潦倒一辈子,连死了都要被人挫骨扬灰。” 曹思云气的又吐了口血,这么狠的毒誓,到底是多恨她啊。 虎落平阳被犬欺,钱九道,你给我等着! 人在屋檐下,剑在脖子上,曹思云不得不按钱九道的要求发了誓,这才缓缓说出自己小时候无意中在父王书房听到的对话。 见阿苑等人都惊呆了,曹思云得意总结道: “我父王早年被你娘迷惑,对她一直念念不忘,他那么恨司徒明灭,原因只可能有一个——司徒明灭就是你娘的奸夫!” “情敌见面分外眼红,所以我父王才会不惜以身犯险也要杀了司徒明灭。” “鬼门做过哪些事不用我一一跟你们说吧?他们杀了多少无辜的人,连这次的瘟疫也跟他们脱不了干系,这一切都是鬼王指使的,他就是这世上最大的魔头。” “你身上流着最肮脏的血,却享受着世人的尊崇爱戴,他们的呵护宠爱,是不是就因为你跟你娘一样,善于蛊惑人心?” 阿苑被这一连串的重雷砸的反应不过来,计燃手腕轻轻一扫,在曹思云脖子上留下了一道血印。 鲜红的血从曹思云脖子上涌出,她惊恐地捂住脖子,难以置信地盯着计燃,“你,你竟真的敢杀我?我可是齐王嫡女,我——” “不过是给你教训,我若真想杀你,你根本没机会说话。”计燃冷冰冰道:“你再敢说阿苑一句坏话,我绝不饶你。” 曹思云眼中涌出强烈的嫉恨,她困惑地盯着计燃,“为什么?你为什么到现在还维护她?” 计燃看了眼阿苑,沉声道:“因为她是阿苑,她爹娘是谁干过什么,跟她没有关系。” 阿苑心里一暖,曹思云愣住。 “我也不在乎!”钱九道紧跟着大声道:“虽然我一开始是想巴结天静宫和齐天盟,但后来经历过这么多事后,我对阿苑好,并不是因为她的身份地位,而是因为她这个人!” “曹思云,你别那么自以为是了,像你这种只知道盯着别人出身,自觉高人一等的王公权贵,根本不懂什么叫真情。” “阿苑才不是你说的那种人,她总是把什么事都扛在自己身上,拼尽全力护着身边每一个人,她对我们的真心实意,才是我们追随爱护她的唯一原因。她正直善良有担当......” “说的好!”许棠刚回来,就听到钱九道在夸阿苑,不由立刻鼓掌道。 钱九道无语地看着许棠,他难得煽情一回,就这么被打断了。 好什么好?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嘛,就叫好? 许棠当然不知道,紧跟着走进来的程硕,更不知道,他左看看右看看,一头雾水,“你们这是干嘛呢?九道,你让查的我们查不到,你看是不是——” “不用查了,我们什么都知道了。”钱九道有气无力道。 程硕和许棠傻了眼,齐声问道:“你们怎么知道的?” 钱九道绝望地闭了闭眼,他到底为啥跟这两个傻子是朋友啊?当着曹思云的面,好丢脸啊! 而程硕和许棠呢,这才注意到阿苑醒了,顿时都高兴坏了。 “阿苑,你醒了?你什么时候醒的啊?” “阿苑,你还好吗?有没有哪儿不舒服?” “你吓死我了,呜呜呜呜,太好了,你可算是醒了.....” “阿苑,我跟你说,你千万别慌,叶前辈她.......” 程硕和许棠争前恐后说个不停,阿苑看着他们,乱成麻球一样的心里流过了一道暖流。 钱九道用一文钱发誓,程硕和许棠这两个傻的,到现在还没认出曹思云呢。 被彻底忽略的曹思云再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糟心,虽然她现在狼狈不堪,可她好歹也是个大活人啊,他们竟然完全看不到她,岂有此理。 “咳咳咳咳......” 一生气,被划破的脖子更疼了,曹思云忍不住咳了起来。 许棠和程硕这才感觉不对,急忙朝曹思云看去,只看了一眼,许棠便朝阿苑扑了上来。 “哎呀,那是个什么鬼?”许棠抱住阿苑,恨不得手脚并用挤在她床上,看的计燃额头青筋直冒。 第二百四十五章 分别不伤感 程硕抚着胸口,心有余悸,“不怕,不怕,是个人。” 火上浇油落井下石什么的,钱九道最擅长了,“你俩别瞎说,那可是柔嘉郡主,尊贵的齐王嫡女,不是鬼!” 曹思云本来就咳的喘不过气,又被这一通羞辱打击,顿时气冲脑门,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这么不经气。”钱九道撇了撇嘴,有点可惜。 许棠杵了他一下,嗔怪道:“都什么时候了,还玩儿?赶紧想想怎么办吧?” 程硕关切地看着阿苑,“阿苑,你打算怎么办?” 阿苑握了握拳头,“去鬼蜮,救大姨,找司徒明灭。” 她不擅长抽丝剥茧,她只擅长单刀直入,既然所有的矛头都指向了司徒明灭,那她就去找他问个清楚吧。 一听阿苑要去鬼蜮找鬼王,钱九道等人都吓了一跳,急忙围着她劝个不停。 让她跟天静宫长老们商量商量再做决定,或者给李璟写信问问情况,抑或先回书院问问山长...... 但阿苑却道:“我不想让所有人都知道司徒明灭可能是我爹,老实说,他要真是我爹,我还真不知道该咋办。” 钱九道等人都沉默了下来,计燃轻轻抚了抚阿苑的背。 阿苑有些迷茫道:“我杀了不少鬼门的人,鬼门的人也一直都在追杀我,这次阴阳草的事,跟鬼门也脱不了干系。” “我一直以为天静宫跟鬼门势不两立,可司徒明灭却说他是我师兄,大师父还说鬼门是二师父创立的。” “现在,曹思云又说司徒明灭是我爹,唯一可能知道实情的大姨还被云飞天抓走了。” 阿苑叹了口气,“我现在脑子乱的跟一锅粥一样,大人的世界可真麻烦。” 许棠抱了抱阿苑,“你想去鬼蜮就去吧,我们陪你一起去。” “对,我们陪你,不就是鬼蜮嘛,我还没去过呢,正好去长长见识。”钱九道跟着嚷道。 程硕点头道:“阿苑,不管有多麻烦,我们都会陪着你。” 阿苑笑了起来,看向计燃,“你不说两句?” 计燃摇头,“没什么要说的,你去哪儿,我去哪儿。” “好,够朋友!”阿苑抱了抱计燃,又抱了抱许棠他们,站在床上,叉着腰道:“我决定了,明天就出发去鬼蜮!” 许棠立刻转身往外走,“我这就回去收拾行李!” “等一下,我还没说完呢。”阿苑冲许棠招手,“就我跟计燃两个人去,你们回白马书院。” 许棠愣住,钱九道皱眉,程硕不满。 阿苑笑嘻嘻道:“不是我不带你们,是我也不知道鬼蜮的确切位置,需得悄悄跟着云飞天,人多了容易被发现。更何况——” “更何况什么?”钱九道心急,追问道。 阿苑摸了摸鼻子,讪讪笑道:“更何况你和许棠还不会武功,带着上路实在不方便。” 钱九道气的黑了脸,瞪着阿苑,“你竟然嫌弃我们?枉费我刚才跟你说了那么多,真是一片真心喂了狗!” “其实阿苑说的也对,去鬼蜮不比治疗瘟疫,咱俩跟着确实帮不上什么忙。还不如回书院好好读书,考取功名,将来兴许还能帮阿苑个小忙啥的。”许棠却一脸认真道。 钱九道气的头顶快冒烟,“你离我远点,阿苑说什么你都说好,你还有没有点儿原则了?” 许棠扁了扁嘴,“对你,我一向都很有原则。” 钱九道忍无可忍,扯住许棠的小辫吼了起来,“许棠!一天不气我你会死啊?” “钱九道!一天不吼我你会聋啊?”许棠毫不客气地吼了回去,还一把掐住了钱九道胳膊上的肉。 程硕无奈上前,试图扯开两人,“你俩一天不打架就难受是不是?” 可扯着扯着,不知怎地变成了混战。 钱九道追许棠,许棠拽阿苑,阿苑拉计燃,计燃扯程硕,程硕抱钱九道,大家纠缠成了一个圈。 被子、枕头、衣服、还有曹思云掉落的帷帽,都成了他们手中的武器。你扔我我扔你,你掐我胳膊,我扯你头发,你抱我腿,我踢你腰,你呸我一口,我呸回去...... 众人不约而同用嬉笑怒骂和疯狂打闹,掩饰着即将分别的伤感,连计燃都收敛武者的本能,任由钱九道抱着他的腿扯着他的腰,跟他叫嚷着谁更厉害。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计燃便带着阿苑悄悄离开了。 “你说,许棠会哭吗?” “会!” “钱九道会不会骂咱们?” “会!” “程硕能哄好他俩吗?” “难!” “计燃,你能多说几个字吗?” “能!” 阿苑看着一本正经的计燃,忍不住笑了起来,能个鬼啊,还不是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 计燃见阿苑笑了,唇角也扬了起来,他虽然也有点儿不舍,但他更喜欢跟阿苑两个人浪迹天涯,自由自在。 阿苑却有些担心,“你说大师父和阿玉他们要是知道我自己去鬼蜮,会不会生气?” “不知道。”计燃老实回道。 阿苑叹了口气,三天后,风洛一会帮她寄信出去,希望大师父和阿玉收到信不会吓一跳。 不知道为什么,阿苑莫名有种直觉,司徒明灭不会伤害她。但是除她以外的人,不好说,所以她一个人带着计燃去反倒最安全。 南蜀,望仙阁。 这是欧阳晴雪第一次跟李璟一起用膳,还是面对面,以未婚夫妻的身份,她忍不住有些激动。 “皇上,这道杏仁奶豆腐做的不错,您要不要尝尝?”欧阳晴雪试探着问道,她记得皇上跟一般男子的口味不同,很喜欢吃甜口奶味的食物。 李璟淡淡看了眼欧阳晴雪,他喜欢奶味的食物是因为阿苑,而不是食物本身,对着这个女人,他是半分胃口也没有。 若不是为了即将上演的好戏,今天这顿饭他都不会陪她吃。 李璟将视线落回文书上,“你若喜欢就多吃点。” 欧阳晴雪有些失落,但立刻又高兴了起来,皇上这是关心她呢吧,还让她多吃点儿呢。 不经意摸了摸肚子,太医说四五个月就会显怀了,她现在还不到两个月,可她已经迫不及待了。 祖父说的对,再冷硬的男人也经不住女人的绕指柔,只要她温柔小意处处讨好,他早晚会看到她的一片真心。 今日皇上就会下旨定下婚期,等大婚后,她就是这宫殿的女主人,日日都能陪在他身边服侍他了。 第二百四十六章 女子可怜 想到这儿,欧阳晴雪的心情越发激动不已,只觉得今日身穿紫色袍服的李璟格外俊美倜傥,连他看文书时微微挑起的眉梢,都带着旁人难以企及的风流迤逦。 不由自主的,她把一勺杏仁豆腐举到李璟面前,像每一个试图跟心爱之人分享美食的小女人一样,放到他嘴边,笑着柔声道:“你要不要尝尝,真的很好吃。” 李璟被欧阳晴雪的突然靠近弄得身子一僵,他不由皱起眉头,看向她的脸。 她今天精心装扮过,冲他笑的样子,十分娇艳动人。 可李璟却只觉得碍眼,以前他还能把欧阳晴雪当成能干的下属,但经过这些事之后,他再看她,只觉得她脸上都刻着两个字--愚蠢。 而他不会在蠢人身上浪费丝毫精力,所以他只静静看了她一眼,撇过了脸。 欧阳晴雪尴尬地收回了手,用力攥紧了帕子给自己鼓劲:没事,不要紧,只要有了名分,慢慢来,总能守得云开见月明。 可一个时辰后,欧阳晴雪等到的圣旨却是,她和祖父犯上作乱祸乱皇室血脉,欧阳一族大逆不道倒行逆施,抄家灭门罪不可赦。 “不,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欧阳晴雪面色惨白,跌倒在地,“为什么?你明明答应了,明明说好了啊!” 李璟走到欧阳晴雪面前,轻轻弯下腰,冷漠地注视着她,“我早就说过了,那晚跟你在一起的男人不是我,你肚子里的孩子不是我的。” 欧阳晴雪连连摇头,“是你,祖父查的清清楚楚,就是你!” “查?”李璟冷笑出声,“他不过是想尽办法向我施压,逼我承认罢了。” “你说谎!” “说谎的是你祖父!” “我不信!” “铁证如山,你信与不信都不会改变结果。” 欧阳晴雪愣愣地看着李璟,喃喃道:“所以,你这些天纵容我接近,假装想起那天发生的事,说要娶我,其实都只是为了麻痹我祖父,伺机找到证据,对不对?” “你总算找回点儿脑子了。” “原来在你眼里,我这么蠢。那你说你不举也是真的,不是骗人?” 李璟眼眸清冷无波,“是骗人,我没有不举,只是对你不感兴趣。” “你——”欧阳晴雪的指甲深深刺进了肉里,“既然你身体无恙,又如何断定当晚的人不是你?你就不怕我肚子里的孩子真的是你的?” 李璟看着欧阳晴雪,只觉得这个女人还是愚蠢的无可救药,但想到她腹中的胎儿,他还是大发慈悲走过去,抬起手轻轻拂了下她的头发。 “看清楚了吗?”李璟将已经开始泛红的手背递到欧阳晴雪面前,“只轻轻碰你一下,我就会这样,哪怕我失去意识,也不可能同你有肌肤之亲。” 欧阳晴雪呆呆地望着李璟,突然笑了起来,越笑越癫狂,眼泪落的越快,“为什么?我可是他的亲孙女啊,他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为了权势地位,牺牲你一个,不算什么。”李璟淡淡道:“不过你若是肯出面指证这一切都是欧阳靖宇主使,我可以饶你一命。” 欧阳晴雪笑的无比凄凉,“家都没了,我还留着命干什么?” “南蜀西南有一岛,名曰乌翠瓦,四面临海,气候宜人,鱼虾丰美。你可以带着家中女眷去那个岛上生活,只要你们安分守己,我在位期间,确保你们平安无恙,至于以后,得靠你们自己。”李璟郑重道。 欧阳晴雪愣住,“你,为什么这么做?” 李璟抿了抿唇,“女子可怜。” 这也许是他最后一点怜悯之心了,也许是为了阿苑,也许是为了他娘,也许是欧阳晴雪太过愚蠢,他只是不希望女子再为男子的野心白白牺牲。 李璟转身离开,欧阳晴雪在他身后嚎啕大哭。 殷浩忍不住小声问道:“殿下,你说她会怎么选?” “随便她怎么选,剩下的事你带着周文收尾,我得先去看看阿苑。”李璟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这些天陪着那帮老狐狸演戏,还得应付欧阳晴雪,身体累倒是其次,更累的心中厌烦。 这样没完没了的算计提防,越挖越令人作呕的野心欲望,让李璟无比想念阿苑和在天静宫的时光。 殷浩看了看李璟,硬着头皮从袖袋里抽出一封信,“那个,殿下,其实昨天阿苑来信了。” 李璟怔了下,大喜过望,忙拿过信,刚要打开,又觉得不对,“昨天的信,你怎么现在才给我?” “那个,二师兄也收到信了。”殷浩悄悄往旁边躲了躲,小心翼翼道:“风洛一传信过来,说,那个,阿苑去鬼蜮找鬼王了。” “什么?!”李璟吓了一跳,急忙打开信,迅速看完,脸色立刻沉了下来。 “阿苑在这封信寄出前三天就出发去鬼蜮了,你却到现在才给我。”李璟越说越气,忍不住抬脚朝殷浩踹了过去,却被早有防备的殷浩轻易躲开了。 李璟更气,恶狠狠瞪着殷浩,“你还敢躲!难怪昨天二师兄急着离开,难怪你从昨天到今天都特别殷勤,殷浩啊殷浩,你胆子肥了啊,竟然敢欺瞒朕!” 殷浩见李璟真生气了,连“朕”都用上了,忙跪下告罪,“我错了,我不该瞒着你。可二师兄说你布局了那么久,成败就在眼前,阿苑已经走了那么天,就算你提前一天也追不上她,就,就让我先瞒着你。” 李璟黑沉着脸,一言不发。 殷浩只得硬着头皮继续道:“二师兄还说,此事关系重大,他也要先回去跟大长老请示,你千万不要轻举妄动。” “还有,还有——” 李璟没好气道:“还有什么?” “还有鬼蜮阴冷,你身中蚀骨青,贸然前去,容易加重。”殷浩抬头瞟了眼李璟,吞吞吐吐,“其实还有一句,我不太敢说。” 李璟气的心口疼,“你都说这么多了,也不差那一句了。” “二师兄还说,你眼看都十八了,无需太过克制,碰上喜欢的女子,也可以试着,试着——”殷浩看着李璟越来越阴沉的脸,不太敢继续往下说了。 第二百四十七章 等等看吧 李璟却死死盯着他道:“说,试着什么?” 殷浩攥紧拳头,眼睛一闭,直接嚷道:“试着行鱼水之欢,以免真的不举!” “砰!” 李璟一脚将殷浩踹飞出去,他面黑如墨,眼眸清寒如冰,冷厉的杀意从他身上弥漫开来,骇的殷浩跪在地上头也不敢抬。 殷浩也许不是很明白二师兄这话的深意,只觉得有些不对,所以不太敢说。 可李璟却很清楚,二师兄可能察觉到他对阿苑的心思了,这是在变相提醒他不要对阿苑有任何非分之想。 喜欢的女子,哼!他可以喜欢任何女子,就是不要喜欢阿苑,对吗? 如果他对阿苑贼心不死,二师兄会不会让他变成真的不举? 会! 阿苑是二师兄一手养大的,阿苑对二师兄来说,是比自己性命都重要的存在,所以只要有一丝伤害阿苑的可能,他都会想尽办法消除。 而已经长大的李璟,也成为二师兄眼中可能伤害阿苑的潜在危险了。 李璟心中苦涩愤懑,他为什么不能喜欢阿苑,他喜欢阿苑犯了什么错? 若是他没有离开天静宫,若是他被七长老收为徒弟,若是他也是阿苑名正言顺的师兄,二师兄是不是就不会这么对他了? 可世上没有如果,已经发生的事更无法更改,不管有多少人反对,他都不会放开阿苑。 李璟攥紧了阿苑给他的信,骤然得知自己的身世,她一定很慌乱无措,可她信里却说她也有跟他一样复杂的身世了,以后他们俩人可以一起写个话本子,名字就叫《找爹爹》。 这个傻姑娘,都这样了,还想安慰他,不想他因为她的身世担心难过。 这样好的阿苑,他怎么舍得放手?怎么可能放手? “准备快马,我要去鬼蜮!”李璟沉声道。 正当李璟快马加鞭追赶阿苑和计燃时,阿苑和计燃正在寻找鬼蜮的路上发了愁。 他们二人本打算追着云飞天等人去鬼蜮,可找了几天也没找到云飞天等人的行踪,只得自己一路打听一路往鬼蜮找去。 两人共骑一马,一路向西北行,过林州,经莘州,入南蜀下岭,眼看再往前走就是沙漠了,再询问鬼蜮所在,却是人人摇头不知。 两人好生失望,怀疑他们找错了方向,见天色将黑,便找了一家小店投宿。 小店虽然简陋,但羊肉汤和胡麻饼却做的极其美味,阿苑吃的开心,打赏了厨子一锭银子。 厨子感激不尽,主动过来道谢,阿苑灵机一动,问起他周围的美景美食来。 厨子一听他们二人是听了些神鬼奇异之事,好奇想去鬼蜮见识一番,大大松了口气,连声说起周围好吃好玩的,但绝口不提“鬼蜮”二字。 阿苑不由心中起疑,越发引着他东拉西扯,说着说着,厨子便说起了自家的烦心事。 他老娘最近总觉得自己舌头干裂,极度口渴,每天都得抱着水桶狂饮才能解渴,光喝水就把肚子撑圆了,根本吃不下多少饭。 眼看着人一天天消瘦,可看了好些个大夫吃了好些药也不管用,也不知道是得了什么不治之症还是中邪了,真真愁死个人。 阿苑便道:“你娘现在哪儿?我给他瞧瞧。” 厨子瞪圆了眼睛,“你一个小孩也会瞧病?” 阿苑眼一瞪,仰起下巴,“我当然会瞧病,我师父还是鼎鼎大名的神医呢,只是出门在外,我不方便透露他老人家的身份,不然定要吓死你。” 计燃好笑地看着阿苑,这一路隐姓埋名,可把她给憋坏了。 厨子将信将疑,阿苑一脸傲娇任由他打量,底气足的很。 若不是为了打探消息,就这种敢质疑她医术的,跪下求她她都不一定给看呢。 在阿苑看来,这是她同司徒明灭的私事,不能把天静宫和齐天盟卷入其中。 所以这一路她和计燃都做了易容伪装,骑马快行,尽量不泄露真实身份,以免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但是现在连鬼蜮在哪儿都找不到,她也只能露两手,看看能不能从这个厨子口中问出点儿什么。 厨子打量了阿苑好一会儿,本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思,咬了咬牙,“行,我带你过去。” 阿苑给厨子他娘把了脉,开了个方子,让他将所有药材研为粉末状,煎汤后用来蒸饼,晒干,捣碎如米粒大小,饭后直接服用二钱或者白汤送服。 回到小店,计燃照例去找店家,让他们帮忙准备一些干粮和水,明日好带着上路。 阿苑却道:“计燃,我们在这儿玩两天好不好?不是说这附近有个湖,湖边日出的景色很美,咱们去看看吧?” 计燃不解地看着阿苑,这一路她因为担心叶梦回,一直紧赶慢赶,怎么到了这儿,突然有闲情逸致看日出了呢? “我怀疑厨子知道鬼蜮在哪儿,只是故意不说。”阿苑压低声音对计燃道。 阿苑本就怀疑,今日去过厨子家后更确定了,他一定知道鬼蜮在哪儿,还很忌惮。 因为他家门头上挂着一面镜子。 三师父说过,门头挂镜子,乃是破煞。 因为房子周围有煞气,为了破解,就在大门上方挂一面镜子。 阿苑实在想不出,一个小破店的厨子能惹上什么煞气,值得他大费周章寻来浮图镜破解。 计燃好奇问道:“何为浮图镜?” “经文有云:鬼王同百千诸小鬼王,尽居阎浮提,各有所执,各有所主。浮图镜其实是阎浮提的地形图,但后世演化中莫名被当成了避邪破煞之物,市井之中并不多见,厨子家一定费了不少心思才能弄来浮图镜。”阿苑解释道。 计燃皱起眉头,“那个厨子不会跟鬼门有什么关联吧?” 阿苑摇头,“不知道,等等看吧。” “等什么?” “等他娘有所好转,他一定会来找我。”阿苑拉起计燃的手,摇了摇,笑嘻嘻道:“明天你要早点叫我起床,我还没看过湖边的日出呢。” 计燃点了点头,望着阿苑,她虽然笑着,可并不像以前那样开心。 只要能让阿苑开心,他愿意每天都陪她看日出。 次日清晨,阿苑和计燃赶到湖边时,天已经亮了。 站在高处,举目远眺,只见一轮红日从湖边连天波涛中踊跃而出,天光水色,壮丽之极。 “计燃,好神奇,那边就是沙漠一望无际,可这边却是朝阳吞山河气象万千,一个地方怎么会有这么截然相反的景色啊?”阿苑惊叹道。 第二百四十八章 鬼蜮入口 计燃说不出原因,只觉得此情此景让他心绪激荡,忍不住拔出白斩,想斩断这其中的界限。 旭日东升,煌煌泱泱,少年剑客,身若游龙,翩若惊鸿。 同几个月前刚迈入绝顶高手时相比,计燃觉得此刻手中的剑更加自如随意,宛如天生地养孕育而出,可以跳脱剑招随着他的心意任意挥舞。 白斩发出嗡嗡剑鸣声,仿佛神龙发出高亢龙吟,计燃心随剑动,一道剑气挥向水面。 “嘭嘭嘭!” 几声巨响,水面上仿佛炸开了一排响雷,溅起一丈来高的水柱,惊呆了阿苑,也让计燃自己都吃了一惊。 “阿苑,我好像可以自创招式了!”计燃扭头看向阿苑,两眼清澈明亮,像发现了宝藏,急于向最亲近的人分享的孩童。 朝阳从他身后升起,给他镀上了一层金光,少年意气风发,光芒万丈。 这一幕惊艳,一直到许多年后,还深深地印在阿苑的脑海里。 阿苑笑着朝计燃扑了过去,“计燃,你太厉害了,太棒了!” 计燃被阿苑扑了个满怀,不由笑了起来,他将阿苑拦腰抱起,脚尖一点,飞上了湖面。 “快点,再快点,好玩,太好玩了......”阿苑拍着手,兴奋地大喊。 计燃宠溺一笑,脚尖在水面上轻点,朝着太阳升起的方向飞去。 两天时光转瞬即逝,厨子跑来找阿苑,“神医,神医我娘今天吃了一大碗饭,是不是好了?” “还没完全好呢,只是有所好转。”阿苑翘着二郎腿,晃晃悠悠道:“你娘是阴虚燥热,简单说就是津液不足,不能滋润身体,所以就出现了燥热。热邪所胜,佐以甘苦,以甘泻之,热则伤气,气伤则无润,折热补气,非甘寒之剂不能......” 厨子听的快睡着了,忍不住道:“神医,您说的那些我听不懂,您就说怎么才能把我娘治好吧。” 阿苑嫌弃地看了厨子一眼,她难得咬文嚼字,就不能好好听她说完? 不过,算了,对牛弹琴,好生无趣。 “带你娘过来,我给她把个脉,调调方子,再吃上几服药应该就能痊愈了。”阿苑冲厨子道。 厨子千恩万谢,忙要去领老娘过来。 阿苑忙道:“慢着,我问你件事,你如实说来,我就给你娘开方子。” 厨子愣了愣,小心翼翼问道:“您要问什么?” “鬼蜮在哪儿?”阿苑冲计燃使了个眼色,计燃不动声色堵住了门。 厨子一听阿苑又问鬼蜮,脸色顿时紧张起来,犹豫了好一会儿,才低声道:“神医,不是小人故意不告诉你,实在是那地方千万去不得。那鬼窟里住着一群妖魔鬼怪,但凡走进去的人就没有一个活着出来的。” 阿苑和计燃对视一眼,这个厨子果然知道。 “你说的鬼窟莫非就是湖对岸沙山后面那个黑黝黝的地方?”阿苑试探着问道。 厨子大吃一惊,“你原来早就知道啦!” 阿苑得意的翘起了唇角,她果然聪明过人,被计燃带着飞一圈就看出来了异样。 “哎呀,神医,那地方真的不能去。”厨子苦着脸道:“我们村里这些年但凡进去的就没一个活着回来,连我那亲兄弟,都被里面的妖魔鬼怪啃的连骨头都不全了。” 阿苑顿时坐直了身子,“你亲兄弟?怎么回事,说清楚!” 详细问清了事情缘由,弄明白进入鬼蜮的途径后,阿苑将还一个劲儿劝她不要去的厨子赶回去叫他老娘,给他娘把了脉,调整了药方后,计燃和阿苑便立刻朝鬼蜮赶去。 可这世上有些路,看着很近,走起来却不是那么回事了。 阿苑和计燃明明已经知道,湖对岸朝西一直往沙山走,越过沙山就能到达鬼蜮入口。 可这座沙山,他们竟然爬了整整一天也没爬过去。 “难道这就是厨子说的鬼打墙?”阿苑不由有些后悔,早知今日,她应该跟三师父好好学学如何用罗盘。 计燃看着阿苑疲惫的脸,蹲下身子,拍了拍自己的肩膀,“上来。” 阿苑嘻嘻一笑,趴到计燃背上。 计燃背起阿苑,只见头顶乌云满天,把月亮星星遮得没半点光亮,目力所及只有看不到尽头的沙子,天地茫茫,不知该往何处去。 深吸一口气,计燃闭上眼睛,循着本能,选定一个方向走去。 走了一阵,四周更是漆黑一片,哪怕计燃目力远超常人,也是难以见物。 计燃不由放慢了脚步,只恐一个踏空,或掉入沙窝,或坠入陷阱。 这般走了大约二里左右,计燃听到了阿苑的呼噜声,浅浅的,长长的,平稳悠远。 计燃忍不住笑了起来,阿苑这点他真是羡慕不来,无论何时何地何种情况,该吃吃该睡睡,心大的没边了。 可听着阿苑的呼噜声,计燃一直绷着的心却放松了下来,迷路也没什么要紧的,可能遇到危险也没那么可怕,只要阿苑还能睡的沉,他们的运气就不会太坏。 计燃又往前走了大约三四里,忽然见左边冒出一颗大星星,在天边闪闪发光。 他不由凝神望去,却见那并不是一颗星星,而是一盏灯。 计燃心中大喜,有灯就必然有人,不管是鬼门的人,还是行路人,都比他们晕着头继续乱走强。 计燃加快脚步,笔直向灯光传来处走去,可等走近,看清那灯的真容,计燃却不由头皮发麻。 这根本就不是什么灯,而是由无数只像甲虫但是又发着光的奇怪虫子组成的圆球,密密麻麻,计燃看了一眼便觉得浑身不适。 “阿苑~”计燃轻轻唤了声,想叫醒阿苑让她看看这到底是什么玩意。 可他刚一出声,那些虫子便纷纷展开翅膀,紧接着腾空而起,数百只排列整齐飞在空中,宛如一支微小队伍。 而它们附身的东西也露了出来,是一团像个大蚕蛹,但长着眼睛,还一眨一眨的白色肉团。 计燃不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刚醒过来的阿苑揉了揉眼睛,盯着那个肉团困惑道:“这是个啥玩意儿,怎么长的这么恶心?” 肉团抖了抖,似乎听到了阿苑对它的评价,而且还十分不满。 “呲呲,呲呲呲.......”肉团口中发出奇怪的声响,下一刻那几百只甲虫同时发动,震动着翅膀朝计燃和阿苑杀了过来。 阿苑吓的立刻抱紧了计燃脖子,“计燃,快跑,虫子成精了!” 第二百四十九章 幼稚爱计较 计燃拔出白斩,虫子已经杀了过来,跑,来不及了。 计燃一手抱紧阿苑,一手挥舞着白斩,接连劈落数只袭击他们的虫子。 但虫子太多了,他杀的速度远赶不上虫子冲上来的速度,而那个白色肉团又“呲呲,呲呲呲”的叫了起来,更多的虫子加入围攻阿苑和计燃的虫阵之中。 更让计燃觉得恐怖的是,这些虫子身上带有毒液,沾到白斩上竟然都能灼出来一个黑印。 若是沾到人身上,岂不是要直接灼出来一个黑洞! 阿苑朝虫群最密集的地方弹了几颗神仙醉,可那些甲虫只是稍稍停滞了一瞬便又恢复了正常,让阿苑忍不住怀疑她的神仙醉放太久失效了。 滋! 计燃手背上溅上了一滴毒液,瞬间便灼烧出了一个窟窿,疼的他闷哼一声。 阿苑不由看了过去,计燃却用力将她摁在自己怀里,沉声道:“别乱动!” 这毒液这么厉害,若是溅到阿苑身上可就糟糕了。 阿苑紧紧抱住计燃,咬紧了唇,关键时刻,她不能再添乱。 计燃运足内力,使出无情剑第十二式飞花如雨。 锐利的剑气化成收割性命的飞花,落入虫群之中,甲虫的尸体纷纷落地,像沙子一样铺在了计燃脚下。 空中弥漫着令人恶心的腥臭,呛的阿苑忍不住想咳嗽。 可还不待计燃缓口气,更多的甲虫又卷土重来,看着密密麻麻似乎杀不尽的甲虫,计燃皱起了眉头。 这样杀下去,撑不住的肯定是他,擒贼先擒王,杀虫也一样。 计燃看向了那个一直“呲呲”叫个不停的肉团,若是他没有猜错,这些甲虫都是在听它指挥,杀了它,也许就能不战而退。 可围攻他们的甲虫太多了,若是他一剑没有刺中那个肉团,不会有第二次攻击的机会。 成败在此一举! 计燃紧紧盯着肉团,不顾甲虫的攻击,气走丹田汇入腕上,白斩如一道闪电直冲肉团而去。 肉团似乎感觉到了危险,“呲呲”叫的越发急促,甲虫纷纷往回飞,试图挡住白斩的攻击。 可白斩却精准的透过缝隙,直直的刺入了肉团上。 “吱!” 肉团发出了一声尖利的叫声,甲虫疯狂乱飞起来,像无头苍蝇一样挤撞在一起,没了之前的整齐有序。 “天地清明,本自无心;涵虚尘寂,百朴归一。离合骤散,缘情归盏;我似菩提,纵化归虚......” 遥遥传来一阵梵音,浮出一团白色烟雾,随着梵音越来越近,计燃和阿苑震惊的发现那些攻击他们的虫子,一个接一个掉在了地上,不像是死了,更像是睡着一般不动弹了。 计燃紧握双拳,看向烟雾之中的来人。 一身素白长袍襟摆上绣着银色的花纹,像一道道银色流光,随着他的步伐摇曳流动。 惊为天人的美丽面容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清冷高傲,略有些单薄的唇比常人少了些血色,可眉间银红色的复杂花纹,又给他添了几分难以描述的魅惑。 当今世上,长成这样的男人只有一个——鬼王司徒明灭! 计燃握着白斩的手格外用力,上次被一招扭断竹剑的耻辱,他至今也不敢忘记。 司徒明灭! 今日就让他再好好领教一番吧! 阿苑看着司徒明灭,正在犹豫着要怎么跟他打招呼时,司徒明灭却冲她笑了起来,“小师妹,你本来就长的又胖又圆,还把自己伪装的这么难看,难怪我的小宝贝们一直叫个没完。” 胖? 圆? 难看! 这几个词组合在一起,彻底刺中了阿苑的神经,她直接从计燃身上跳了下来,指着司徒明灭吼道:“你再说一遍!” 速度快的计燃都来不及阻拦,只能眼睁睁看着她一脚踩上了甲虫尸体。 “怎么几日不见,你耳朵也不好使了,小小年纪就聋了,真是可怜。”司徒明灭低下头,唇角上扬。 阿苑气的跳脚,可一低头看到自己两脚虫,不由急的大叫,“啊啊啊,虫,虫虫!” 司徒明灭揉了揉耳朵,小孩真是麻烦,大呼小叫吵的人脑仁疼。 计燃急忙抱起阿苑,扯下自己的衣角给她擦掉沾上的虫。 “啧啧,这么娇气,还得人哄。”司徒明灭手一伸,肉团尖叫一声,白斩凌空而出落入了他的手中。 计燃急了,“我的剑!” 司徒明灭手隔空轻轻一拂,白斩上沾染的汁液尽数抹掉,他抬起手指轻轻一弹,白斩发出低低的鸣叫。 “剑不错,就是单薄了些。”司徒明灭手腕一甩,在计燃惊恐的注视下,将白斩扔进了沙里,只见沙子开始流动,竟然要将白斩吞没。 计燃大惊失色,立刻就要扑过去,可顿时又想起自己还抱着阿苑,放下怕司徒明灭偷袭,抱着怕被卷入沙窝有危险。 稍稍一迟疑,白斩就被沙窝吞没不见了,计燃心如刀割,恶狠狠瞪向了司徒明灭。 司徒明灭却道:“你伤我宝贝,我扔你宝剑,一报还一报,很公平。” 阿苑忍不住有些绝望,这样幼稚又爱计较的男人竟然可能是她爹,她娘当初难道是只看脸吗? 计燃咬紧了后槽牙,若不是这人可能是阿苑的爹,他拼着鱼死网破也要打死他。 “对了,你俩大晚上的不在屋里待着,跑来这儿干嘛?”司徒明灭终于想起了正事,“我这大宝贝可是好不容易才养大的,你俩没事干伤它干嘛。” 阿苑没好气道:“你那大宝贝无端端就攻击我们,我们是自保,我过来是找你问件事。” “什么事?” “你是不是我爹?” 司徒明灭愣住了,他难以置信地看着阿苑,“你刚才说什么?” “我问,你是不是我爹?我娘是曹茹月,西昌荣月郡主。”阿苑绷紧了脸,手指不由自主揪紧了衣角。 司徒明灭愣了愣,扑哧笑了起来,越笑声音越大,前仰后合,停不下来。 “别笑了,这有什么好笑的?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你笑屁啊!”阿苑气的面色通红,恨不得找块擦脚布塞住司徒明灭的嘴。 司徒明灭终于停了下来,他揉着笑酸的脸问道:“谁跟你说我是你爹的?你也不好好照照镜子,你长成这样,哪儿点像我?” 第二百五十章 鬼蜮 阿苑忍无可忍,同计燃一起跟司徒明灭打了一架。 然后,打输了。 司徒明灭看着恨不得把自己埋起来的阿苑,笑着打趣,“怎么,长大了一岁,终于知道害羞了?” “鬼才害羞,我这是勒的!”阿苑愤愤瞪着司徒明灭,“你能不能别像提东西一样提着我了?” 司徒明灭晃了晃被他提在手里的阿苑,笑嘻嘻,“不能,就你那小短腿,走的慢死了,什么时候才能到鬼蜮。” 阿苑气的手脚乱蹬,“你不是我爹,我干嘛还要去鬼蜮?我不去了,放我下来,放我下来......” 司徒明不耐烦起来,扯了扯身后被捆着走的计燃,威胁阿苑道:“再吵我就把这小子喂了虫!” 阿苑立刻闭上了嘴,计燃抿紧了唇,不甘郁闷。 若是正儿八经比试输了,他也认了,技不如人,回去再接着练就是。 可谁能相信他是被阿苑的神仙醉放倒的,明明阿苑是弹向了司徒明灭,也不知道司徒明灭动了什么手脚,神仙醉却落在了他身上。 他一招没出就被点了穴,去哪儿说理去。 阿苑也很郁闷,打输了之后,司徒明灭直截了当告诉她,他不是她爹,但他跟曹茹月有来往,还跟她有过君子协定。 至于协定了什么,曹茹月是怎么死的,他都不肯说,却非要带阿苑进鬼蜮转转。 还说什么,来都来了,不进去转转可惜了。 阿苑很想骂娘,她对鬼蜮一点儿都不好奇,她才不想进去! 可司徒明灭非要带他们进去,他提着阿苑,扯着计燃,左绕右绕,就绕出了沙山,来到了一个黑黝黝的小洞口。 洞中幽暗,带着丝丝阴冷的气息,冻得阿苑打了个大喷嚏。 司徒明灭嫌弃地看了阿苑一眼,扯下自己的外衣裹在她身上,弹了下她脑门道:“趁着年纪还不大,练练功吧,就你这小身板,还学人家乱跑,找死呢吧。” 阿苑气的翻了个大白眼,这人怎么这么讨厌,要是不长嘴就好了。 “小子,跟紧点,别动什么歪心思,在这里面乱跑,连我也救不了你。”司徒明灭冲计燃说了句,大步朝里面走去。 计燃咬了咬牙,忍不住怀疑司徒明灭会读心术,他只是想了下就被他知道了。 越往洞里越阴冷潮湿,隐约还有水流声,阿苑不由竖起了耳朵。 大约走了十几丈远,光线越来越亮了,阿苑终于看清了周围的环境,不由震惊地瞪大了眼睛。 这是什么啊? 河竟然在他们头顶,还是透明的! 河水很清很蓝,就像她在湖边看到的那样,波光粼粼,似乎有阳光透进来似的。 水里的一切都看的清清楚楚,无数鱼在其中游来游去,还有水藻和虾蟹。 其中还有一种阿苑从未见过的鱼,长长的扁扁的,像一条带子,银白银白似乎还有些透明。 计燃也惊呆了,忍不住抬起被绑着的手揉了揉眼睛,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地方,太匪夷所思了。 司徒明灭好笑地看着他俩,小孩就是小孩,一有新奇的东西就会被吸引,想当年他第一次被师父抱着进来时,可能也是这么傻不愣登。 阿苑看了又看也看不出河水为啥不会落下来,忍不住射出一枚金针,可金针却像撞在了铁板上一样,发出“叮”的一声轻响,没有在河上留下任何印记,立刻落了下来。 “原来是个罩子,什么琉璃竟能这么透明?”阿苑好奇问道。 司徒明灭好笑不已,“谁能做出来这样的罩子?前面还有那么长呢。” 阿苑定睛往前看,只见过了这段最光亮的,前面头顶上就开始变成的凹凸不平起来,也不是全部透明了。 坑坑洼洼,布满了小洞,像一面被岁月腐蚀过的墙,只有那些在洞中藏着的细小鱼虾,才能证明它曾经也有过辉煌。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阿苑越发好奇起来。 司徒明灭注视着远方,声音虚空悠长,“这是通往鬼蜮的暗河,也被世人成为鬼蜮之门。” 门?! 阿苑皱起眉头,这明明是一个通道,哪儿来的门? 三人继续往前,阿苑又见到了一种非常细小,如银针般肉眼几乎看不到的小鱼;和一种浑身红通通,尾巴很长,游起来十分美丽的红龙鱼。 据司徒明灭道,暗河的水清新鲜甜,养出来的鱼都十分鲜美,尤其是这种红龙鱼,更是不可多得的好东西。 阿苑忍不住咽了口口水,惹得司徒明灭大笑不已,“你怕不是个猪吧,都这种时候还想着吃?” “你才是猪,你们全家都是猪!我自从进了沙漠一天一夜就吃了一个饼子喝了几口水,我能不饿吗?”阿苑使劲伸长腿,却只踢到司徒明灭的衣角。 司徒明灭晃了晃阿苑,笑道:“知道了,一会儿到了地方,我就让人给你弄吃的,把你这头小猪喂饱。” 阿苑气的又踢腾了一番,计燃看着他们,觉得阿苑的直觉没有错,司徒明灭不仅不会杀她,甚至还很纵容他。 而且司徒明灭虽然长的很邪魅,眼神却很干净,让计燃很难将他跟同无恶不作的恶鬼头子联系在一起。 到底是司徒明灭善于伪装,还是世人传言有误呢? 在计燃的思索中,他们继续往前,阿苑发现水流声越来越小,露出的水面却越来越大。 四周变得极其安静,静的似乎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阿苑忍不住有些害怕,这种感觉很奇妙,好像人掉入了很深很深的水底,周围空无一人,安静的让人发毛压抑。 “怎么了?害怕了?”司徒明灭轻轻问道:“胆子这么小,怎么当天静宫的宫主?” 阿苑立刻嚷道:“谁害怕了?我才不害怕!” 计燃有点儿窘,阿苑啊,这种时候就别逞强了,你说话的声音都在颤抖。 又往前走了一段路,司徒明灭手一挥,阿苑只觉得眼前猛地一亮。 只见虚空中突然出现一道石门,门上刻着复杂奇妙的文字符号,而门后竟然是一面巍峨的石屋。 像叠罗汉一样一层层摞起来,巨大巍峨,甚至令人害怕的石屋。 “这就是鬼蜮?”计燃瞪大了眼睛,传说中阴风阵阵尸骨成山,藏着无数恶鬼的鬼蜮,怎么长的像个,像个牌坊石碑呢? 第二百五十一章 二师父 可等进到里面,阿苑和计燃才发现并不是他们想的那样。 里面不是平整的,而是像个“回”字形围墙,一圈一圈的围着。 阿苑数了数,一共九层,每层都被分割成了无数个石屋,像蜜蜂的巢一样,不大,但很深。 阿苑忍不住想凑近看看石屋里都是什么,却被计燃拉住了。 “怎么了?” “是骷髅。” “全部,都是?” “嗯!” 阿苑惊呆了,这么高大巍峨的玩意竟然是个墓地? 司徒明灭敲了下阿苑脑袋,嗔怪道:“大惊小怪,跟我来!” 阿苑和计燃对视一眼,傻愣愣跟了上去。 果然更让阿燕惊奇的还在后面,鬼蜮虽然光线昏暗,但是里面竟然还有山峰和湖泊。 山不高,但是湖很大,足有上千亩。 湖水一半湛蓝一半血红,好像水火不相容一般,从中间分开,让人忍不住想摸一摸,是不是一边冰冷一边火热。 司徒明灭提起试图摸水的阿苑,“里面有食人鱼,不想被咬就给我老实点。” 阿苑吓了一跳,“你们鬼蜮怎么这么邪乎?连鱼都吃人?” “鬼住的地方,你以为会跟外面一样?”司徒明灭扯了扯唇角,眼中闪过一丝嘲讽。 阿苑看着他,心里有些唏嘘。 按理说,他也是天静宫的人,可就因为他也是鬼门之主,所以任谁看他都会蒙上一层黑雾,连她也不例外。 阿苑跟着司徒明灭继续朝山跟前走,意外发现这几座山都是土山,还种着各种各样的作物,有茶树有果树,还有粮食和药材。 地里还有不少干活的人,看到他们都停下手上的动作,笑着打招呼。 看上去岁月静好,可仔细一看,那些人手上都锁着链条,脚上也是一样。 而他们对司徒明灭的称呼,阿苑更是瞪圆了眼睛。 仙师?! 为何鬼门的人会这么称呼他们的王? 这不是天静宫的专属称谓吗? 带着满腹疑问,阿苑跟着司徒明灭到了他的住处,一间石屋,两把椅子,桌子破旧,架子歪歪扭扭,除了药瓶药罐药材别无他物。 阿苑一瞬间还以为自己回到了天静宫,只不过这儿比天静宫还破还简陋。 “怎么样?我这儿不错吧,比天静宫如何?”司徒明灭撩起衣袍坐下,姿态优雅的给阿苑倒了杯茶,“我们自己种的忘忧茶,尝尝吧。” 阿苑咕咚咕咚灌了一杯,抹了抹嘴道:“清香甘甜,再来一杯。” 司徒明灭笑了起来,“你倒是胆大,不怕我在茶里下毒。” “杀我用得着那么费事吗?”阿苑没好气道:“别卖关子了,带我进来到底想干嘛?” 司徒明灭弹了下阿苑脑门,“小姑娘还是笨一点比较可爱,太聪明了当心嫁不出去。” 阿苑撇嘴,“用不着你费心,你要是不肯说,就先给弄点儿吃的吧,我饿了。” 司徒明灭....... 不愧是天静宫教出来的小祖宗,心可真大。 吃饱喝足,阿苑瘫在司徒明灭床上,打着哈欠冲他道:“最后再给你一次机会,有啥目的赶紧说,不然我一会儿睡着了轻易可不会醒。” “你就不好奇我跟你娘什么关系?我师父为什么创立鬼门?鬼门为何会变成这个样子?”司徒明灭无奈问道。 阿苑揉着眼睛,半睡半醒,“等我睡醒了再好奇,我现在好困,天大地大,睡觉最大。” 计燃也忍不住道:“阿苑累坏了,你要是不着急,就等她睡醒了再说吧。” 司徒明灭无语地看着计燃,“难怪她会这么没心没肺,都是被你们给惯的。” 说着,司徒明灭手一挥,一道疾风射向阿苑。 计燃吓了一跳,急忙飞扑上去,挡住司徒明灭攻击,一把将阿苑从床上抱起。 “咔嚓!” 阿苑刚才躺过的床四分五裂,一片木屑打在了阿苑手臂上,疼的她顿时不瞌睡了。 “狗师兄,你是不是疯了?”阿苑瞪着司徒明灭,气冲冲道:“我可不会武功,要不是计燃反应快,你就把我打死了!” 司徒明灭袖子一甩,“放心,我有分寸。” 阿苑翻了个大白眼,有个屁分寸,神经病还差不多。 “去吧,你想要的答案都在那个盒子里面。”司徒明灭指着裂开的床下。 阿苑和计燃这才注意到,床板下面有个像是几块木板随手拼起来的简陋木盒。 计燃将盒子拿过来打开,阿苑眼睛猛地瞪圆了。 玉牌! 代表天静宫长老身份的玉牌! 阿苑急忙抓起仔细看了看,然后转过身,背对着司徒明灭,咬破指尖,滴了一滴血在玉牌上。 作为天静宫少宫主,从阿苑六岁起,大师父便开始陆续教给她一些宫主才能修习的秘术。 其中最重要的就是辨别弟子身份,以及从长老玉牌中获悉遗言。 天静宫每位长老自从当上长老那日起,就会获得一枚玉牌,这枚玉牌除了表明长老身份外,最重要的是留存遗言。 长老留存的遗言只能由宫主打开,其他人就算得到,也只是一块普通玉石。 血滴在了玉牌上,迅速被吸收,原本洁白如玉的玉牌开始散发淡淡的荧光。 阿苑急忙将玉牌贴在眉心,闭上了眼睛。 “吾,天静宫风情双是也,天静宫第一百三十五代弟子,命将不久矣,特留此遗言于宫主......” 过了好一会儿,阿苑缓缓睁开眼睛,神色复杂地看向司徒明灭。 通过风情双的遗言,还有阿苑从师父们口中听到的只字片语,阿苑大概捋清了一些事: 风情双在跟她差不多的年纪被捡回天静宫,被风清一细心呵护长大。 他自幼聪慧,博闻强记,八岁便通过了出师考核,后专攻丹药幻术,小有所成。 但很快三国混战,天下大乱,尸横遍野,民不聊生。 亲眼目睹了战乱残酷,眼睁睁看着师门死伤无数,痛失师父师兄的天静宫新宫主风清一,试图寻找能够维护和平避免战乱的办法。 风情双跟随风清一下山,在三国之间流转数年,最终却发现他们所做的一切,不过都是别人争权夺利的工具。 风情双心灰意冷,本想回天静宫了此一生,但无意中救了几个臭名昭著的恶人,一时心软,便用自己性命作保,救下他们的命,并带着他们长途跋涉来到西北无人之地隐居监管。 第二百五十二章 身死魂未灭 风情双本来想用这种方式,给犯错的人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也让世间少一些杀戮恶斗。 可他却不知,恶人之所以作恶,有一些根本不需要原因。 随着收留的恶人越来越多,原本荒无人烟的偏僻之地,也逐渐成了世人眼中的鬼蜮。 而鬼蜮之中,恶人之间的勾心斗角也越来越剧烈,杀人抢掠,屡禁不止,最终发展成为几个派系的疯狂厮杀。 为了阻止这场屠戮,风情双被误伤,得了重病。 而那个伤他的人,非但没有丝毫愧疚,还趁他生病看管不严,将他偶然间得到的阿芙罗种子偷了出去。 风情双伤势未愈,又得此噩耗,直接吐血。 他深知阿芙罗若是在人世间蔓延开来,会造成多大的恶果,便连夜给天静宫传信寻求帮助。 天静宫奋力阻止,可依然抵不过世人的贪婪之心,阿芙罗屡禁不止。 风情双深感自己罪孽深重,为了找出解除阿芙罗瘾的办法,他日夜不休炼制丹药。 他本就沉疴在身,又这般不要命的钻研,很快便心力耗竭。 弥留之际,风情双将命香和命牌传给唯一的徒弟司徒明灭,希望他替他完成未了的心愿——彻底消除阿芙罗! 风情双总结了自己这一生,给宫主留下了最后一句话:万物生长,日月运行,天地之气相互交合,自有其理,强求不得。 阿苑觉得这句跟大师父平日教导她的,好像也没什么不同,不知二师父为何要用一生琢磨。 但眼下最重要的不是这个,而是司徒明灭,阿苑瞪着他沉声喝问,“你到底做了什么,为何我二师父身死魂不灭?” 大师父说过,二师父虽然失踪多年,但他在天静宫的命灯并没有熄灭,所以天静宫一直相信他还活着。 可现在她却看到了他的遗言,只有身死遗言才会存入玉牌,但是命灯不灭,就说明魂未归位。 除了司徒明灭,阿苑想不出还有谁能在二师父弥留之际动手脚。 司徒明灭看着阿苑,她绷着脸,腰背挺的笔直,用审视的目光瞪着他。 虽然处在鬼蜮,她却没有丝毫的畏惧,甚至还有几分稚嫩的威严。 司徒明灭莫名鼻子有些发酸,师父,您看到了吗?这就是天静宫未来的宫主,是否如您期待的那样聪明灵慧,威严方正? “我用内力保住了师父一息,将他的身体存放在了万年寒冰之下。”司徒明灭淡淡道。 阿苑大吃一惊,计燃立刻道:“不可能!” 阿苑不解地看着计燃,很少见他这么坚决的否定一件事。 计燃跟阿苑解释道:“虽然内力可以续命,但需得源源不断才行,只要内力一断,命也就断了。可不管内力如何深厚,也总有耗尽之时。维持一时三刻已属不易,怎么可能维持数年?” 司徒明灭笑了起来,“用自己的当然不可能,可是用别人就可以了。” 阿苑和计燃对视一眼,都有些糊涂,只要是人都是一样啊,哪儿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内力? “果然还是小孩子,天真莽撞没见识。”司徒明灭手一伸将计燃抓了过来,阿苑大急,“你要干嘛?” 司徒明灭将手贴在计燃丹田,笑着打趣阿苑,“你那么紧张干嘛?难道他是你选定的小女婿?” 计燃愣了下,耳根迅速泛红,本来想推开司徒明灭的手悄悄放了下来。 “你少胡说,快放开计燃!”阿苑掏出金针,对准司徒明灭。 司徒明灭不屑地哼了声,没好气道:“我不伤他,就是给你们演示一下,威胁人还用金针,看看你这点儿本事,啧啧。” 阿苑气的嘟着嘴,眉头紧皱,演示,演示什么? 司徒明灭勾唇一笑,“开始了!” 计燃惊恐地瞪大了眼睛,他的内力,竟然不受控制的朝司徒明灭贴在他丹田的手心里涌去。 “这是什么武功,竟然能控制别人的内力?”计燃试图运转内力阻止,却发现无论他如何调动,他的内力都不受他控制了。 司徒明灭将手挪开,得意地挑了挑眉稍,“万象功,我自创的,想学吗?” 计燃震惊地看了司徒明灭好一会儿,却摇了摇头。 司徒明灭不满道:“为何不想学?我这套武功独步江湖,你若学会,天下无人再是你对手!” “你就是因为吸了别人的内力,自己的内力才不会增长,一直停留在一流高手的境界,无法突破吧?”计燃虽然是询问,但语气颇为笃定。 司徒明灭听得很是不爽,袖子一甩没好气道:“突破不了又如何,反正你们这些绝顶高手也打不过我。” 计燃面无表情道:“内功修行讲究的是顺应自然,你这般逆天而为,肯定会有反噬。” 阿苑忍不住插话道:“白马书院的悬冰溶洞,是不是就是你疗伤的地方?” 司徒明灭怔住,这两个小鬼怎么这么难缠,就不能他说什么就听什么,自己别跟着琢磨吗? 显然是不能,阿苑一想到悬冰溶洞,就想到那里万年不化的寒冰,联想司徒明灭之前说过的话,顿时惊了。 “你,你,你不会是把二师父藏在悬冰溶洞里了吧?” 阿苑话一出口,司徒明灭也惊着了,他忍不住仰头望了望天,长叹了口气道:“师父,您说的对,太聪明又不知道掩饰的人,真的容易惹人厌。” 阿苑扯着司徒明灭的腰带,连声问道:“你别自言自语了,赶紧告诉我,我二师父是不是就在我第一次遇到你的那个大冰块下面?” “是!”司徒明灭点了点头,他本来想把这个当个谜团留给她,等他死后让她慢慢解呢,这么早就被解开,好生无趣。 “你藏身冰洞是为了给二长老传输内力,那你现在走了,二长老岂不是——” 计燃也忍不住问道。 阿苑立刻摇头道:“不对啊,大师兄若是发现命灯有异常,会告诉我们的啊。” “会不会是他留了什么人在那儿,给二长老继续传输内力?” “会不会是闻香客,他不是在宁州府出现过?” “有可能,不过以闻香客的内力能撑两三个月吗?” “或许他也学会了狗师兄的秘法,会吸人内力吧。” ....... 司徒明灭无语地看着计燃和阿苑,这俩小鬼当着他的面讨论的这么热火朝天,当他不存在吗? “你俩怎么不琢磨琢磨,我为什么要带你们进来?” 第二百五十三章 见证 阿苑立刻问道:“为什么?” 司徒明灭忍不住敲了她脑袋一下,“你好歹动动脑子啊,张口就问。” “你就在我跟前,我为啥还要自己琢磨?”阿苑理直气壮,“我师父说脑子要用在有用的地方,没必要在没用的地方浪费。” 司徒明灭气的翻白眼,“你师父们整天都教了你点儿啥,人不大,歪理一堆。我这儿可是堂堂鬼蜮,被你说的跟村东头的杂货铺一样。” 阿苑皱了皱鼻子,“那这儿还是我二师父的地盘,你还是我狗师兄呢。” 司徒明灭顿时说不话来了,这死孩子,气人是真气人,可戳人也是真戳人。 “我本来不打算把你牵扯进来,不过你既然来了,那就留下来做个见证吧。”司徒明灭眼眸沉沉地看着湖水道。 阿苑忙问道:“见证什么?” 司徒明灭薄唇吐出几个字,“鬼门覆灭。” 啥? 阿苑怀疑自己听错了,看向计燃,计燃冲她微微点了点头,阿苑这才确定自己没听错,狗师兄说的真是鬼门覆灭。 阿苑急忙拉住司徒明灭的胳膊,“师兄,你可千万别想不开啊,我知道完不成师父遗命你很难过,可日子还长着呢,咱们一起努力,我相信终有一日......” 司徒明灭无语地看着阿苑,“你以为我想自杀?” 阿苑怔住,难道不是吗? 司徒明灭没好气地瞪了阿苑一眼,扯出自己的胳膊,看到雪白衣袖上的手印不由愣住了。 阿苑也有些傻眼,她忙抬起手看了看,这才发现自己吃完饭忘了擦手,手上沾了些油污。 “你是不是故意的?”司徒明灭盯着阿苑,额头青筋直跳。 阿苑急忙摆手,连声道:“不是,不是,绝对不是,我给你擦干净。” 说着,阿苑就要给司徒明灭擦袖子。 司徒明灭急忙躲开,一脸嫌弃地看着她,“你离我远点,脏死了。” 阿苑看看自己,蓬头垢面,满身沙土。 再看看司徒明灭,洁白如雪,一尘不染。 “师兄,咱俩师出同门,自然得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你说是不是啊?”阿苑一脸乖巧地笑着朝司徒明灭凑了过去。 司徒明灭警惕地看着阿苑,犹豫着要不要往后躲一躲,这丫头看着像打坏主意的小狐狸,眼珠子骨碌碌转的那叫一个快。 说时迟,那时快,计燃突然抬起手,一记掌风推在阿苑后背上。 阿苑顺着计燃的掌风,扑向了司徒明灭。 司徒明灭还没反应过来,便被阿苑扑了个满怀,小孩的身子又暖又软又带着一股有点儿酸的奶味,弄的他身上直起鸡皮疙瘩。 自从师父昏睡后,再也没跟人这么亲近过的司徒明灭,简直要疯了。 他试图扯开阿苑,可阿苑抱的很用力,还在他身上来回蹭,哈哈笑着大嚷,“让你嫌我脏,你现在也脏了吧......” 这个臭丫头,真是—— 司徒明灭拧着眉,唇角却止不住的往上翘,原来这就是师父怀念的天静宫,温暖又有些烦人的闹腾。 真好,能在他死之前,替师父抱一抱小师妹,也算圆满了。 司徒明灭缓缓伸出手,抱住了阿苑。 阿苑愣住,正想问狗师兄你怎么突然转性不爱干净了,却见司徒明灭身子猛地一缩,不见了。 看傻眼的计燃刚觉得不对,便见司徒明灭骤然从他身后出现,然后一击手刃劈向了他的脖子。 混蛋,竟然用这么粗鲁的手段,你没学过点穴吗? 这是昏迷之前,计燃脑中闪过的最后一个念头。 而阿苑,眼睁睁看着司徒明灭突然变脸,一下把计燃劈晕,然后转向了她,不由吓的一哆嗦。 “小师妹,乖乖待在里面,等所有事情都结束了,自然会有人放你出来。” 司徒明灭冲阿苑说了一句没头没尾的话,袖子一甩,一股劲风将阿苑卷起,将她同计燃一块被投入了湖中。 “啊——”阿苑放声尖叫。 “噗通!” 落入水中的阿苑本能闭上了眼睛,可过了一瞬却发现不对,她感觉不到溺水的窒息,甚至感觉不到水。 阿苑小心翼翼睁开眼睛,却看到一个透明茧蛹样的东西,隔绝了湖水,包裹着她和计燃正在往下沉。 她能呼吸,能睁眼,甚至还能动一动胳膊腿,就是出不去。 左边是湛蓝的湖水,右边是血红的湖水,而他们就在两种颜色分界线上一直下坠,下坠...... 这真的不是在做梦吗? 阿苑忍不住掐了自己一下,呲,不是做梦,好疼。 “计燃,计燃,你快醒醒,醒醒......” 阿苑使劲拍了拍计燃的脸,掐他的人中,现在看到的一切都超出了她的认知,由不得她不害怕。 可计燃昏迷不醒,而他们还在继续下坠。 阿苑无助地看着四周,感觉他们像是掉入了地狱,光线越来越暗,四周越来越黑,甚至呼吸都变得越来越费力。 他们不会是要死了吧? 正当阿苑有些绝望之时,身子骤然一空,砰!他们落地了! 顾不上揉摔疼的地方,阿苑立刻伸长胳膊乱摸,“计燃,计燃.......” “阿苑,我,我在这儿!”计燃一手扶着生疼的后脖子,一手握住阿苑的手。 计燃手心的温暖让阿苑松了口气,两人手拉手站起来,刚要去找找看有没有烛台,不知哪儿咔咔响了起来。 阿苑吓的立刻往计燃怀里扑,计燃抱紧阿苑,抽出了白斩。 忽然间,光线猛地亮了起来,两人都不由闭上了眼睛。 待眼睛适应了光亮,他们惊奇的发现,他们竟然能看到外面。 他们所处的地方是一间石室,不高不大,不方不正,像被水冲刷腐蚀的溶洞。 头顶却是透明的,像他们在暗河中看到的一样,是湖水。但湖水中有一面很大的镜子,而镜子里是站在岸边的司徒明灭。 从他的衣着神态,尤其是左袖子上那个油乎乎的手印上,阿苑和计燃可以断定,他们看到的司徒明灭不是留存在这儿的光影,而是岸上那个活生生的人。 “好好睡一觉,明天好戏就要上演了。” 司徒明灭的声音传了过来,有些遥远,但异常清晰。 “你到底想干嘛?为什么把我们关在这儿?你放我们出去!”阿苑冲着镜子大喊。 第二百五十四章 想干嘛 可司徒明灭却像没有听到一样转身离去,阿苑气的大骂了他一通,和计燃试了很多种办法也找不到离开石室的路径,只能倒头睡下,明天再说。 与此同时,李璟正在四处打探进入鬼蜮的路径。 他一路飞驰到了西北境外,本以为鬼门这些年在江湖上名头响亮,找人随便问问就能知晓鬼蜮入口。 哪知问来问去,都是似是而非,而此时距离阿苑出发去鬼蜮已过将近二十天,李璟不由心急如焚,夜不能寐。 忽然听到西北角上高处传来咯咯两声轻响,李璟不由睁开了眼睛,似乎有人在屋顶行走。 这个地方出现的江湖人物,会不会跟鬼门有关? 李璟心下一动,轻轻起身,绕到门后贴着门缝往外看去。 只听隔壁房中有人说道:“是画皮鬼么?都到家门口了还这么鬼鬼祟祟,难不成是最近没吃到新鲜的心肝,变回了原样?” “呸!老娘青春貌美,你这个罗刹鬼嫉妒不来!”一个红衣女子从屋顶跃下,走进了隔壁房中。 李璟心下一惊,鬼门十二恶鬼中的画皮鬼和罗刹鬼竟然同时出现,所为何事? 只听隔壁传来画皮鬼的声音,“鬼王突然传令,命大家立刻回鬼蜮,你可知所为何事?” 李璟听到“鬼蜮”二字,登时惊喜万分,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这两人竟然是要回鬼蜮。 天助我也! 只是,鬼王传令让他们回去干嘛? 阿苑不是说鬼王已经失去了鬼门的控制,放任手下好些年了么,怎么这些恶鬼头子还这么听话? 李璟将耳朵贴在墙上,屏气凝息继续听。 只听罗刹鬼道:“别跟我装傻充愣,他传令还能为了什么,肯定是他最在意的那个东西有结果了。” “哎呦呦,这口气酸的呦,都多少年了,你不会还对鬼王耿耿于怀吧?” “画皮鬼,别让我把你脸上那层老皮扒下来当抹布!” “哎呦呦,奴家好怕啊......你啊,就是太死心眼了,鬼王那种男人,根本不会对女人动心。你多学学我,人世繁华,绝色万千,凭你罗刹的本事,还愁找不到几个裙下之臣.......” “你若是过来跟我废话,可以滚了!” “都这么多年了,你这人还是如此无趣,难怪没有男人愿意陪你玩儿。好好好,别瞪了,我说正事,你我结盟,夺取还阳花。” 李璟震惊地几乎忘了呼吸,还阳花!那不是七师父说的那个万骨之地方才能长出来的邪恶之物,蚀骨青的主药吗? 难道司徒明灭在鬼蜮也培育了一朵,这怎么可能? 罗刹鬼和画皮鬼讨价还价了一通,定下结盟条件,便分开了。 李璟不敢再睡,仔细留意着隔壁的动静,他要跟着她们进入鬼蜮。 天亮了,悄悄跟在画皮鬼和罗刹鬼身后的李璟,发现越往沙漠走,遇到的鬼门中人越多,都是赶去鬼蜮争夺还阳花的。 李璟不由心中嘀咕,世人皆知有财不外漏,鬼王明知道天静宫对还阳花忌讳莫深,还弄得这么大张旗鼓,怎么想怎么不对劲。 可眼下除了紧跟着这些人外,他也别无选择,因为阿苑在鬼蜮,他必须去。 鬼蜮,天亮了,阿苑被计燃叫醒,揉着眼睛看向头顶的镜子。 只见湖边立起了一个祭坛样的台子,司徒明灭一身雪白长袍,手持拂尘坐在高台之上,双目半阖,面色平静无波。 阿苑不由想到了庙里的神佛,狗师兄这样还真有几分宝相庄严的架势呢。 可他要干嘛,大早上就开始做法吗? 日上三竿,不知是哪儿的钟声响起,一个接一个装扮怪异,长相也是千姿百态的人走了进来。 他们走向司徒明灭所在位置,一边走还一边互相打着招呼,“无眼鬼,你竟然还没死呢。” “食血鬼,你徒弟都被天静宫的小丫头杀了,你怎么不去找她报仇,还跑来这儿玩?” “食婴鬼,听说你当了西昌的狗,怎么,新主子没赏你跟骨头,还回来跟我们抢食?” ....... 你一言我一语,极尽奚落,不断试探。 阿苑眉头皱的更紧了,鬼王座下十二大恶鬼,除了被她杀了的那个食色鬼,竟然都来了,甚至连闻香客都来了。 狗师兄到底想干啥? 这些恶鬼很显然对司徒明灭并无太多畏惧,都站到他面前了还忙着斗嘴吵嚷,除了闻香客和那个叫忘忧鬼的,其他人甚至都没给司徒明灭行礼。 司徒明灭也不生气,他缓缓睁开眼睛,看着众人,“你们今日来的倒还算及时,再有一刻钟,还阳花就要问世了,你们商量好了没,谁帮我摘花?” 阿苑险些惊掉下巴,她忍不住问计燃,“他刚说了,还阳花?” 计燃点头,阿苑使劲揉了揉自己的脸,疯了,真是要疯了,鬼蜮竟然还有还阳花,天啊! 众人都不吭声,司徒明灭冷哼一声道:“知道你们不信,那就等着瞧吧。” 说着,司徒明灭又闭上了眼睛。 阿苑和计燃正在猜测他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忽然感到脚下开始震动,似乎有什么东西要钻出来一般。 计燃抱紧阿苑,紧贴石壁缩着身子,看着头顶。 外面似乎没有什么异样,司徒明灭依然坐在高台上一动不动,下面那些人依然在叭叭说个没完。 不对,不一样了! “计燃,水,湖水分开了!” 阿苑指着镜子,震惊异常。 计燃也惊呆了,湖水真的分开了,蓝色的湖水和红色的湖水彻底分开,露出了中间路一样宽的分割带。 随着他们脚下的晃动越来越剧烈,那条分隔带也一点点从水底浮出水面。 “人,好多人!”阿苑心里一颤,那条逐渐浮起的分隔带,竟然也同鬼蜮之门一样,是一个个石屋,但每个石屋中都盘坐着一个人。 一个个面色煞白,像被人吸干血又泡发的人。 计燃面色严峻,沉声道:“不是人,都是死尸!” 阿苑的手指不由自主揪紧了计燃的胸襟,这么长这么高的一条分隔带,起码得成千上万具死尸才能填满吧。 师兄从哪儿弄来这么多死尸,还把他们藏在水底,他到底要干嘛? 第二百五十五章 围杀 “阿苑,花,开了一朵花!”计燃连声嚷道。 阿苑恨不得把脸凑到头顶镜子上看个清楚,她好像出现幻觉了。 因为她看到无数条血红的线从死尸身上浮现出来,然后缠绕在一起,聚成一条红线,冲破分隔带,一点点迅速长大,开花。 洁白如雪,状如水莲,无根无叶。 还阳花! 真的是还阳花! 阿苑心下大骇,七师父说莘州的万骨之地已经被彻底毁了,世上绝不会再有还阳花。 可现在她眼前,就有一朵还阳花,而且它还正在绽放! 躲在高台旁角落里的李璟也惊呆了,他一眨不眨地盯着那朵还阳花,觉得身上一阵阵冷,似乎蚀骨青都快要苏醒了。 司徒明灭俯视着众人,看着他们脸上的贪婪、兴奋、震惊、错愕,嘲讽道:“现在信了吧,谁能帮我摘到还阳花,就是下一任鬼王。” 有人蠢蠢欲动,有人谨慎警惕,“你不过就是想骗我们下去冒险,好渔翁得利。” “对啊,你自己为何不下去?” “你把我们叫到这儿来,肯定不怀好意。” ...... 面对众人的怀疑,司徒明灭没有一句辩解,只淡淡道:“想怎么做,全凭我自己的喜怒好恶,你们想要就自己去拿。” “老子不要什么还阳花,杀了你,老子一样当鬼王!” 从后排突然蹿出来一人,挥舞着两把大砍刀,朝司徒明灭扑了过去。 “食人鬼,你不讲规矩,先到先得,老子还没想好呢,你就动手算怎么回事?”食血鬼哇哇叫着,也朝司徒明灭杀了过去,“鬼王的位子我要,还阳花我也要!” “两个丑八怪,都给老娘滚一边去!”罗刹鬼也冲了上来。 ...... 一时间,群鬼之中除了闻香客和忘忧鬼,都嘶吼呐喊着,纷纷拿出兵刃扑向了司徒明灭。 高台附近密密麻麻的寒光耀眼,各种长刀短剑,斧戟钩鞭,杀声一片。 计燃眯起了眼,这些人分明是早就商量好了,站的方位,出手的先后,攻势的快慢,一点都不像是临时起意。 更何况,周围树上、屋檐、墙角后还藏着不少人,分别把守各个出口。 司徒明灭就算能突破这些人的围攻,也逃不出埋伏好的天罗地网。 这是一场精心策划的围杀! 阿苑听计燃这么一说,更加着急害怕了,忍不住冲镜子里的司徒明灭大喊,“师兄,快跑啊,你别瞎逞能了,你一个人打不过这么多人的......” 可司徒明灭听不到,他看着围攻上来的手下,非但没有害怕,还笑了起来,“你们这是要造反啊,也是,你们本来就不服气我当鬼王,只是一直杀不死我,哈哈哈哈哈,一群躲在阴沟里都不配的臭虫,来啊,杀我啊!” 阿苑忍不住想哭了,揪着计燃问道:“你说我师兄是不是疯了?都这种时候了还火上浇油,是嫌自己命长吗?” 计燃不知道司徒明灭打的什么算盘,但他能看出来,司徒明灭也起了杀心。 只见司徒明灭抬起手掌,砰砰两声,便将冲到他面前的食人鬼和食血鬼拍飞出去。 紧接着,他身子一跃跳下高台,冲入众鬼之中,肘撞拳击,掌劈脚踢,霎时间又打倒数人。 “阿苑,你师兄,好厉害!”计燃忍不住感叹道。 他自幼习武,除了无情剑也学过不少别的功夫,但他无论如何也做不到像司徒明灭这般,将各种武功招数运用的行云流水浑然一体。 可是,司徒明灭再厉害也是一个人。 独臂难支,双拳难敌四手,这么多高手一拥而上,各种下作鬼魅招数肆意使出,司徒明灭再厉害,也不可能以一敌百吧。 只听司徒明灭一声高喝,“食血鬼,还你破烂玩意!” 说着,大袖扇过,一团白丝渔网状的东西,被他从身上揭下来扔到了食血鬼身上。 渔网一沾上食血鬼的皮肉,便像吸血虫一样紧紧黏在了上面,食血鬼惨叫着用刀直接削去那片皮肉,方才甩开了渔网。 看到食血鬼血肉模糊的半边脸,阿苑忍不住想吐。 计燃抬手捂住了阿苑的眼,“你别看了。” 这么血腥狠辣的场面,他看着都有些不适,更何况阿苑。 阿苑却扒开了计燃的手,她得看着司徒明灭,他可是二师父唯一的徒弟,他不能死啊。 高台上,厮杀越发激烈。 无眼鬼左掌一起,一只大酒坛迎面向司徒明灭飞了过去。 不料司徒明灭右掌击出,嘭的一声响,大酒坛登时化为千百块碎片。 碎瓦片极为峰利,在司徒明灭凌厉的掌力推送下,如千百把飞镖射向了众人。 无眼鬼脸上中了三片,一片还扎进了他本就被挖去眼珠的眼窝里,血从他黑黝黝的眼窝里流了出来,顺着他惨白的脸一滴滴落下,看的众人心里不由打了个寒噤。 “司徒小子,你杀我妻儿,挖我眼睛,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无眼鬼被剧痛刺激,失去了理智,吼叫着,张开五指朝司徒明灭冲了上去。 司徒明灭冷哼一声,“你妻儿为了吃人眼,也不知挖了多少人的眼睛,你助纣为孽,我只挖了你的眼睛,已经是便宜你了。你却怀恨在心,不知悔改,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司徒明灭飞身跃起,躲开无眼鬼的攻势,身子在空中飞速一转,一个侧踢,将无眼鬼踹飞出去。 无眼鬼重重撞在了高台旁的柱子上,柱子被撞断,露出了嵌在里面的烛台。 无眼鬼的后心被尖利的烛台戳穿,整个人吊在了上面,随着余劲微微晃动。 鲜红的血从他背后涌出,顺着烛台流到柱子上,留下一道红色的血痕。 司徒明灭杀了无眼鬼后,更是出手如狂,只见他两手忽拳忽掌,步移身飞,锐不可当。 高台上点点滴滴溅满了鲜血,四周倒下不少尸骸,有的身首异处,有的膛破肢断。 而司徒明灭也不复之前的高洁优雅,他浑身血迹斑斑,发髻散开,碎发飞舞,从额头到鼻尖溅上了一串血珠,眼眸通红,杀气腾腾,仿佛凶性发作的猛兽。 阿苑吓傻了,她抓着计燃胳膊的手控制不住的颤抖,失控了,师兄好像失控了,怎么办? 第二百五十六章 赶尽杀绝 司徒明灭不管不顾,逢人就杀。 只见他左手一伸,抓起一个人来,正是被食血鬼突然扯过来当人肉盾牌的弟子。 司徒明灭单手夺了那名弟子的兵刃,右手将他身子举起,猛地一用力往下一折。 一个高大健壮的成年男子,竟生生被他从中间折断,脊骨尽碎,化成一滩烂肉泥摔在了地上。 众人齐声叫喊,又是惊恐,又是愤恨。 风情双重病之时,司徒明灭不过十三四岁,还是个整日跟在风情双身后,人畜无害的黄毛小儿。 众鬼以为他从此只能小心翼翼当个缩头乌龟,等着风情双熬干熬死后,哀求讨好众鬼放他一条生路。 不料他却暗中挑拨恶鬼的徒弟亲信,鼓动他们犯上作乱,杀了恶鬼,自己当坛主。 就这样,鬼蜮被他挑拨的内乱好几年,直到老恶鬼被一一弄死,新的恶鬼头子上位,争着想当鬼王时,他突然站了出来。 众鬼这才发现,司徒明灭根本不像他们以为的不会武功,而是深藏不露。 司徒明灭以极其强势的虐杀,一连斩杀五名恶鬼,震慑了鬼蜮,成为鬼王。 当众鬼以为他要号令群鬼,大展雄风时,他却让众鬼挖渠修路盖石屋,折腾的众鬼忍无可忍,想尽办法偷跑出去。 本以为司徒明灭会对偷跑的鬼众赶尽杀绝,没想到他竟然不管不问,于是,越来越多的恶鬼带着弟子跑了出去,最后只剩下了闻香客和忘忧鬼。 有人说他做这些都是为了唤醒风情双,还有人说他是在修炼一种极其厉害的邪功,更有人说他其实是个疯子,所以才会干出来这么多匪夷所思的事。 总之,众说纷纭,彼此提防,互不干扰。 但今日,杀红眼的司徒明灭,唤起了众鬼深藏心中的恐惧。 这个疯子,今天莫不是要将他们都杀了才肯罢休? 但凡能当上恶鬼头子的,都杀过人,还不止一两个,像食血鬼和食人鬼,还以人血和人肉为食。 可看着杀红眼的司徒明灭,他们心里也不由有些恐惧。 不管有多少高手冲上去,都被司徒明灭用更快、更猛、更狠的招数杀了。 眼见着高台之上血肉横飞,人头乱滚,满耳只闻临死时的惨叫之声,众人哪儿还顾得上还阳花,都忍不住想逃了。 鬼王谁爱当谁当,还阳花谁爱抢谁抢,保命要紧,逃了再说。 可一直跟柱子一样傻站着不动的闻香客和忘忧鬼却忽然动了,只见他们两人一东一西,呼哨一声,从四面八方忽然涌出一群鬼众。 个个手持弓箭,将高台及周围都围了起来。 看着那箭头上闪烁着蓝莹莹的寒光,一看就是淬过毒,众鬼不由心中大骇。 罗刹鬼指着司徒明灭颤声问道:“你当真要赶尽杀绝?” “都这种时候了,你还跟他废什么话!”画皮鬼抹了把脸上的血,狠声道:“大家一起上,大不了鱼死网破!” “毁了还阳花,他不让咱们活,咱们也不让风情双活!”无眼鬼捂着流血的眼,厉声嚷道。 ...... 就在众人叫嚷怒骂之时,被司徒明灭拍飞吐血昏迷的食血鬼突然弹出一条红色丝带,直冲司徒明灭而去。 “小心!” “小心!” 吃过红丝带苦头的阿苑和计燃不由同时出声,可司徒明灭听不到,正在被无眼鬼等人围攻的他也躲闪不开。 等到把守在外围的闻香客和忘忧鬼看到,想提醒司徒明灭时,已经来不及了。 司徒明灭被红丝带缠上,瞬间被拉扯着朝食血鬼飞去,正在围攻他的无眼鬼等人趁机猛攻。 三股凌厉至极的力道,齐齐打到了司徒明灭身上,登时打的他肋骨寸断,脏腑碎裂,口中鲜血狂喷,犹如一滩软泥般委顿在地。 “司徒明灭!” 罗刹鬼大叫着一刀劈开想要继续攻击的画皮鬼,扶起司徒明灭,惨白着脸,手足无措地看着他,连声道:“你撑住,我这就去给你摘还阳花!” “罗刹鬼,你个死八婆,谄媚男人也看看时候吧,他可是要杀了咱们!”画皮鬼气的大骂。 无眼鬼没好气道:“跟她费什么话,赶紧上去杀了司徒明灭,别让他再动什么手脚!” 说着,众鬼一拥而上,阿苑急的掏出炸雷想炸墙,被计燃拦住,“你别冲动,万一把墙炸了水流进来,咱俩出不去反倒会被淹死。” “可,可我师兄快死了啊!”阿苑急的跺脚,她现在终于知道他说的见证是什么了。 他是要让她见证他是怎么屠杀鬼众,怎么以一己之力覆灭鬼门啊,这个疯子! 闻香客和忘忧鬼拦住了众鬼,罗刹鬼将司徒明灭抱到干净地方,飞身去摘还阳花。 见她摘花,画皮鬼不由急了,顾不上再同忘忧鬼厮杀,转身也朝还阳花扑了过去。 世人传言,还阳花不仅能起死回生,还能让人青春永固,她若是服下,说不定就能恢复容颜,再也不用吃腥臭的人心了。 见罗刹鬼和画皮鬼都去抢还阳花,食血鬼等人生恐被人抢了先机,争先恐后朝还阳花扑去。 罗刹鬼拼着被红线割的血肉模糊,终于摘到了还阳花,可还不等她拿稳,便被画皮鬼一刀砍断了手。 “哈哈哈哈,还阳花是老娘的了!”画皮鬼举着罗刹鬼的手,看着那朵莹莹如玉的还阳花,欣喜若狂。 可还不等她多看第二眼,一把砍刀就凌空冲她面门直劈而来,画皮鬼顾不得身旁红线威胁,急忙扭身躲避。 却被另一把也已经劈过来的砍刀砍中了肩膀,砍刀深深扎了进去,疼的画皮鬼惨叫起来。 “拿来吧,臭婆娘!”食人鬼冲过来,一脚将画皮鬼揣入湖里,同时夺过了她举着的花。 阿苑眼睁睁看着画皮鬼朝着他们所在的地方落了下来,可还不等她挣扎,一群鲜红的鱼便朝她扑了上去,争先恐后地撕咬着她的皮肉。 “啊啊啊啊啊......” 只发出了一长串惨叫,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被啃成了白骨,甚至连一片布屑都没剩下。 阿苑和计燃对视了一眼,迅速将炸雷放到他手里,颤声道:“万一我忍不住又闹着要出去,你一定要把我打晕。” 计燃无语地看着阿苑,不用她说,他也会的,因为在他眼中,谁的生死也比不过阿苑安全重要。 就在众鬼纷纷冲入分隔带上抢夺还阳花时,司徒明灭动了,他艰难抬起手,掏出了一枚龙眼大的药丸,用力一捏。 第二百五十七章 玉石俱焚 忽然之间,阿苑觉得天旋地转,好似整个人突然被颠倒了一样,不由急的大喊:“计燃!” 计燃也惊惧异常,哪怕使出了千斤坠,他也无法阻止自己被倒转。 他只能紧紧抱住阿苑,努力睁大眼睛看着镜子中的画面,试图弄明白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 高台上,随着司徒明灭捏碎药丸,闻香客和忘忧鬼等人立刻将他架起,跃下高台。 而站在湖中,拼命争夺还阳花的众鬼,骤然发现他们站的根本不是什么分隔带,而是数根细若牛毛,不知是什么做成看上去十分坚韧,却又莫名让人心里打颤的透明丝线。 根本没有什么炼尸墙,更没什么还阳花,他们拼命厮杀争抢的,不过是一朵绸布做成的假花。 “不好,这是幻象!” “咱们中计了,撤,快撤!” 众鬼吆喝着,立刻朝岸边冲去,可还不等他们冲到岸边,那些透明的丝线骤然断了。 众鬼手忙脚乱,纷纷踩着对方试图飞身上岸之时,一声轰隆隆巨响,高台倒向了水面,溅起了一人多高的水浪,惊醒了湖里吃人的红龙鱼。 它们快速摇摆着尾巴,朝因为高台落水而被溅起的水浪拍入湖中的众鬼。 一时间,惨叫声不绝于耳,把刚刚颠倒过来的阿苑吓了一跳,她刚要睁开眼睛,却被计燃轻轻捂住,“别看!” 计燃抿紧了唇,心情复杂,现在他的眼前只有一片血红,分不清到底是鱼的红,还是血的红。 “都结束了吗?”阿苑轻声问道。 虽然看不见,但她能听见,大概发生了什么,她能猜到。 众鬼被鱼吞噬,鬼王重伤,鬼门覆灭。 这就是师兄想让她见证的吗? 计燃松开手,阿苑发现他们并不是在什么湖底,而是在湖中凉亭下的密室中。 并没有什么能把人瞬间包裹的透明罩子,也没有什么密封的坚固石室,他们之所以能听见,是因为他们本来就离湖边不是远。 唯独镜子是真的有一面,很大,就立在密室顶部,斜斜的,将外面和水里的画面反射进来,让他们能够看见。 阿苑猜测,从司徒明灭带他们到湖边时,他精心布置的巨大幻境就开启了。 阿苑没学过幻术,但她从师父口中大概听过一些,想制造这么大范围的幻境,一次让这么多人都陷入其中,所要耗费的时间和心血,难以想象。 师兄他到底准备了多久,是不是自从二师父昏死之后,他就开始谋划了? 可二师父昏死那年他好像比她现在大不了几岁,阿苑实在想象不出,在那样的环境中,他是怎么做到这一切。 哪怕玉石俱焚,也要拉着众鬼一同覆灭的决心,这些年他在鬼蜮到底积攒了多少恨? 阿苑越想越难受,越想鼻子越酸,忍不住问计燃,“打也打完了,怎么还不放咱们出去?” 计燃看着靠坐在树旁,奄奄一息的司徒明灭,有些怀疑,“他不会是受伤太重,忘了咱俩了吧?” 阿苑顿时急了,她可不能被关在这里面一辈子,赶紧放她出,趁着还有口气,让她看看能不能把师兄救过来啊! 阿苑正要问计燃要炸雷,看看能不能炸开,却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提着剑朝司徒明灭走了过去。 这个从头到脚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看着挺像是食血鬼跟班的人,怎么身形仪态,走路的姿势,都那么像阿玉呢? 她不会是被困在幻境里太久,出现幻觉了吧? 正在阿苑惊疑不定时,李璟走到了司徒明灭面前,扯下了自己的面巾。 “我是南蜀李璟,来找天静宫阿苑,她现在在哪儿?”躲在暗处围观了全程的李璟,终于等到了机会。 只是他来之前,是准备跟司徒明灭拼死一战,不管司徒明灭跟阿苑是否有血缘关系,只要敢伤阿苑分毫,他就绝对饶不了他。 可现在,李璟相信一个费尽心思要把众鬼都杀死的鬼王,真的如同阿苑所说,身在曹营心在汉,虽然没入天静宫的门,但一直都是天静宫的人。 所以李璟打算表明身份,问清楚再做打算。 面白如纸的司徒明灭抬起眼帘,看了看李璟,慢慢举起手指向他身后。 李璟刚要再问问清楚,却忽然觉得后背一凉,他本能转身挥剑抵挡,剑刃磕在闻香客的铁扇上,发出铮铮声响。 “无耻小贼,竟敢偷袭我家鬼王,找死!” 闻香客扇子一甩完全打开,扇风如刀朝李璟脖子横扫过去。 李璟举剑抵挡,连声道:“我不是坏人,我是南蜀的李璟,来这儿是找——” “什么李璟李闹,藏到这种时候才现身,绝对不是什么好人!”闻香客打断李璟,大喝一声,“看招!” 李璟无奈,只得先集中精力应对。 两人你来我往,转瞬便过了数招。 看的阿苑心急如焚,跺脚大嚷:“别打了,你们别打了,这都是什么啊,你们打什么打,快停下......” 可两人非但没停下,忘忧鬼还加入了战局,和闻香客一同围攻李璟。 眼见李璟以一敌二,左支右绌,险象环生,阿苑快急疯了。 见阿苑急成那样,计燃一不做二不休,直接一剑击碎那面镜子。 充满血腥味的空气涌入,计燃和阿苑对视一眼,大喜过望,原来出口就在镜子后面。 两人刚出密室,还没飞到岸边,计燃便看到一个浑身是血的身影正在缓缓朝司徒明灭靠近,不由大声提醒,“司徒明灭有危险,你们别打了!” 李璟和闻香客、忘忧鬼同时扭头看去,却忘了他们正在激烈地打斗之中,没有收招还乱看,很容易误伤。 不过一个瞬间,闻香客一掌击中李璟胸口,李璟的剑刺破了忘忧鬼的肚子,忘忧鬼的迷药扑到了闻香客脸上。 李璟吐血,忘忧鬼捂肚子,闻香客瞪着眼倒在地上吐白沫,乱成了一团。 而那个浑身是血看不出本来面容的血人,已经爬到了司徒明灭的身旁,用淌着血水的手一把紧紧掐住了他的脖子。 司徒明灭惨白的脸硬生生被憋出了一抹红晕,两眼直翻,似乎立刻就要断气,吓的刚落地还没站稳的阿苑,连声大喊,“那个谁,有话好好说,你想要什么,咱们可以慢慢谈!” “司徒明灭,你说,你到底有没有爱过我?”血人看也不看阿苑,直愣愣地盯着司徒明灭,声音沙哑颤抖。 第二百五十八章 不正经 阿苑傻了眼,呆呆地站在原地。 这是唱戏吗? 怎么一转眼就从生死杀戮变成了爱恨情仇呢? “阿苑~”李璟看到阿苑,顾不得胸腔剧痛,急忙喊道。 阿苑这才从刚才的震惊中惊醒,急忙冲李璟跑了过去,“阿玉,阿玉,你怎么样?要不要紧......” 可还没跑出去两步,被计燃拉住了,“你不管你师兄了?” 阿苑...... 手心手背都是肉,师兄阿玉管哪个? 她太难了! 李璟身子骤然一冷,他暗道糟糕,蚀骨青要发作了! “阿苑,我没事,救人要紧。”李璟咬着牙,故作无数的对阿苑道。 阿苑担心地看了看他,和计燃朝司徒明灭走去。 趁阿苑看不到,李璟急忙掏出随身携带的青阳丹服了下去,但还是冷的他心里打颤。 他的蚀骨青发作越来越频繁了,青阳丹对他也快不起作用了。 阿苑若是见到他蚀骨青发作的情景,肯定会被吓坏吧? 李璟嘴唇不由浮出一丝苦涩,想陪在她身旁对他都是一种奢望。 “那个,你吃的是什么丹药?能给我看看吗?” 李璟转过头,无语地看着忘忧鬼,刚才还要杀他的人,现在问他要丹药,这脸皮,怕是比城墙都厚吧? 忘忧鬼见李璟不给,也不生气,继续将自己流出来的肠子往肚子里塞,一边塞还一边叨叨,“幸好你没把我肠子戳断,不然我现在可惨了,这儿除了鬼王没人能帮我缝肠子,可我看他快要死了......” 李璟忍不住蹙起眉头,“你不疼吗?” “疼啊,”忘忧鬼木着脸道:“可疼也得塞进去,不然一会儿坏死了更麻烦。真是的,非要打打杀杀,有事就不能好好说,动不动就往死了抢,抢来抢去还不是短短几十年,腿一蹬就死了.....” 李璟大开眼界,真没想到还有这样的恶鬼头子,看来他对鬼蜮的了解还远远不够。 “你不管他吗?”李璟指着闻香客问忘忧鬼。 忘忧鬼没好气道:“我连自己都管不过来呢,他反正又不会死,就那么吐着吧。” 李璟忍不住暗叹,难怪他叫忘忧鬼,真是名副其实的什么麻烦都不沾啊。 “那你们鬼王呢,你也不关心?”李璟看了眼阿苑,她正在跟掐着司徒明灭的人商谈,可对方显然不太愿意打理她,只盯着司徒明灭问到底爱没爱过她什么的。 忘忧鬼头也不抬道:“他为了弄这个幻境,用药物强行提升修为,注定要被反噬。能现在就这么死了,对他反倒是个解脱。” 李璟震惊不已,忙跟忘忧鬼打听。 忘忧鬼可能是觉得司徒明灭都快死了,这些事也没必要藏着掖着了。加上塞肠子也是个挺熬人的活儿,跟人聊天能分散分散注意力没那么痛苦,便叭叭将自己知道的都告诉了李璟。 李璟这才知道,修习幻术也跟练功一样,想要弄出更逼真更大范围的幻境,就需要更强的修为。 可司徒明灭为了保住风情双的最后一口气,长年累月给他输送真气,修为一直卡在一流高手的水平上不去。 为了达成目的,司徒明灭便用药物强行提升修为。 众所周知,修为提升靠的是日积月累,强行拔高只会反噬其身。 司徒明灭下定决心要将恶鬼头子一网打击,哪怕会筋脉爆裂而亡,也要孤注一掷。 忘忧鬼自然是拦不住司徒明灭,他是司徒明灭一手培养的亲信,专攻制药配药,当恶鬼头子纯粹是司徒明灭逼他占一个坛主名额,免得便宜了别人。 在忘忧鬼看来,司徒明灭被人掐死总好过爆体而亡,起码没那么痛苦。 可问题是,李璟依然不解,“你既然觉得这样好,那为什么还要围攻我?你们围攻我,不就是怕我杀了司徒明灭吗?” 忘忧鬼指了指闻香客,“他怕,我不怕。我帮他一起打你,是因为他之前就承诺我,今日让我跟他一起行动,他干啥我干啥,事成之后他帮我采药三年。” 李璟...... 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就连鬼也不一定都是正经鬼啊。 “呦,天静宫的小丫头还真有两把刷子,几针下去就把人给弄醒了,厉害!”忘忧鬼把肠子都塞回去了,捂着肚子,兴高采烈道。 李璟看看忘忧鬼,再看看蹲在司徒明灭身旁施针的阿苑,觉得现在这个场面有点儿荒诞。 罗刹鬼死里逃生,本打算杀了司徒明灭再自杀,但事到临头,她却忍不住想从司徒明灭口中知道那个答案。 当年那个对她温柔呵护,不嫌她相貌丑陋,耐心教导她,帮助她,一直不离不弃护着她的少年,真的对她只有利用,没有过一丝一毫的真心吗? 可不管她怎么问,司徒明灭都一言不发,罗刹鬼绝望至极,却听到那个叫阿苑的小丫头直眉楞眼冲她嚷,“你掐的他都喘不过气了,还让他说话,你脑子没毛病吧?” 罗刹鬼这才注意到司徒明灭似乎快被她掐死了,忙松开了手。 阿苑趁机让计燃控制住罗刹鬼,急忙掏出九阳丹塞入司徒明灭口中,然后迅速用金针封住他周身几个大穴,阻止他的真气消散。 司徒明灭缓缓睁开眼睛,看着阿苑,微微一笑,“小师妹,我都这么累了,还把我弄醒干嘛?” “你不把话说清楚不许死!”阿苑红着眼眶嚷道:“你这么着急干嘛?就不能等我师父他们过来了,咱们一起商量个稳妥的法子,不就这些牛鬼蛇神嘛,我一包神仙醉扔过去,保管把他们都定住,让你慢慢杀......” “小丫头片子,你懂什么?”司徒明灭有气无力道:“这帮老鬼滑溜的跟泥鳅一样,我若不唱这场大戏,你们再花十年二十年,也杀不绝他们。” 阿苑不服气道:“那你也应该让我和计燃帮忙啊,多一个人多一分力量,计燃很厉害的,他......” 计燃不由自主挺起了胸膛,阿苑夸他呢。 “他厉害个屁,连我都打不过。”司徒明灭没好气道:“没有杀心,武功再高也斗不过那些恶鬼,他们为了活命,什么下作手段都使得出来。” 第二百五十九章 未了心愿 计燃抿紧了唇,这话虽然听着刺耳,但仔细想想,还是有几分道理。 阎王好见,小鬼难缠,要是他碰上那个黏在人身上就甩不掉的渔网,想全身而退,怕是也很难。 阿苑一听这话恼了,瞪着司徒明灭怒道:“你厉害,就最厉害,你都快把自己搞死了,你知不知道?你的经脉全乱套了,我现在把针拔出来,你的奇经八脉就爆了!” 说着说着,阿苑的眼泪不由滚落下来,狗师兄真是一心找死,可她却怎么也想不出办法救他。 司徒明灭却还笑了,“我知道,小师妹为我哭了,真开心。” 阿苑气的想打人,都什么时候,还有心思开玩笑。 不合时宜的可不只司徒明灭一个,被计燃摁住的罗刹鬼,还在连声问道:“司徒明灭,你都快死了还不肯给我一句实话吗?你到底爱没爱过我?我不信你那么多年都一直在骗我,我不信!” 司徒明灭艰难转过头,看向罗刹鬼。 她的手断了一只,脸上身上全是丝线割出来的伤痕,皮肉翻飞,到处都在流血,血淋淋活似一团模糊的肉团。 可她的眼睛却亮的很,像两个钩子,死死地钩在他身上,让他觉得很累。 明明他都把她害成这样了,怎么就不能直接冲过来杀了他呢,非要问这些有的没的。 “卢子清,你听清楚了,我,司徒明灭,从没爱过你,从始至终我都是在利用你。”司徒明灭说的很慢,很坚定,一字一句,清清楚楚。 罗刹鬼卢子清的眼眸一下子暗了下来,她流着泪哈哈大笑,“我都快忘了我叫什么了,你却还记得我叫卢子清,司徒明灭,你骗的了自己骗不过我,我不信你从没爱过我——” 司徒明灭闭上了眼睛,他实在不想跟这种蠢人说话了,怪只怪他生的太好看,花不迷人人自醉啊。 阿苑忍不住了,冲卢子清喝道:“你什么你?有完没完?” 司徒明灭吓的睁开了眼,卢子清被吼的愣住,计燃和李璟等人也不由都看向了阿苑。 阿苑板着脸,没好气道:“你这么大个人了,脑子里除了点情情爱爱就没别的了?都死到临头了,还揪着个男人问你爱不爱我,爱不爱我,犯蠢也要有个限度吧?” “人生在世,短短数十载,除了谈情说爱你就不能干点儿有用的事?你就没点儿追求?就没想过自己想成为什么样的人,做点儿什么有意义的事?” 卢子清被阿苑问蒙了,阿苑一脸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她,“即便你真找不到自己想做的事,那你起码也能找点儿能让自己开心的事啊。你难道就没听过一句话,人生得意须尽欢,吃饱喝足使劲玩,才不枉来这人世一遭?” “这话,是谁说的?”卢子清不由自主问道,她觉得自己可能被蛊惑了,竟然觉得这个小丫头说的也有点儿道理。 阿苑头一仰,“我师父啊,我师父们都是这么说的!” 众人...... 好好的孩子,就是这么被教偏的,天静宫,作孽啊! “说的好!” 可有人竟然还大声赞同,众人不由扭头看去。 阿苑激动地跳着喊了起来,“六师父,七师父!” 来的不是旁人,正是把阿苑教成这样的六长老和七长老,只见两人风尘仆仆,满面沙土,看上去颇为狼狈。 “六长老,七长老,你们怎么弄成这样了?”李璟关切问道。 六长老拍了拍身上的灰,瞪了眼刚过来就冲过去给司徒明灭把脉的七长老一眼,没好气道:“别提了,某人信誓旦旦说自己记得路,结果呢,差点儿没把我带到沙漠深处出不来。” “这也不能怪我,当年二师兄管着这儿的时候,可没这么多花样。”七长老很不服气,瞪着司徒明灭道:“说到底都怪你小子,把鬼蜮弄得这么花里胡哨干嘛,害的我都找不到路了。” 万万没想到自己都快死了还得背锅的司徒明灭,委屈坏了,“师父昏迷后,我就安了扇大门,没干别的啊。” 七长老眼一瞪,“你吃饱了撑的安个门干啥?要是没有那扇门,我肯定早就找到了。” 六长老直接翻了个大白眼,“说的跟你找到过门一样,咱俩不是从后面炸了个洞才爬进来的吗?” “他要不安门,我用的着炸洞嘛,二师兄也真是,天下好地方多的是,非要选个这么难找的地儿。”七长老怨天怨地,就是不怨自己。 就像所有天静宫的人,从来不认为找不到宫门是自己错了,要怨也只能怨那些人没把路修好,害得他们总也找不到。 司徒明灭无语地看着七长老,他就没见过自己迷路,还能这么理直气壮的主儿。 阿苑小小声跟计燃道:“我知道为啥我师父他们这么多年都不过来找二师父了?” “为啥?”计燃学着阿苑压低声音问道。 阿苑叹了口气,很无奈道:“因为他们可能找不到鬼蜮。” 计燃想了想,点头道:“你说的对,可他们为啥不问问路呢?” 阿苑看了眼计燃,没好气道:“你以为问了路,就不会再迷路?” 计燃看着阿苑,一个在白马书院待了三年,除了讲堂、食堂和住处,去别的地方依然会迷路的人,觉得天静宫一脉相传的根本不是医术,而是迷路吧。 李璟看着跟计燃头挨头叽叽咕咕的阿苑,心下涩然。 很多时候,你以为就算分开也不会影响彼此的情义,可实际上尽管你拼尽了全力,也无法改变距离带来的生疏。 阿苑哪怕心里跟他再亲近,也已经习惯了计燃的陪伴,甚至遇到事情,她第一时间也只会找计燃。 那他千里迢迢跑来又有什么意义呢? 李璟忍不住低头苦笑,即便如此,他也舍不得放弃,也许阿苑就是他的宿命吧。 给司徒明灭把了脉的七长老,神色复杂的看着他问道:“你还有什么未了心愿吗?” 阿苑心里一颤,七师父也没办法救狗师兄,他真的要死了。 “我在师父面前发过誓,要消除阿芙罗,可我做不到——”司徒明灭苦涩道。 第二百六十章 临死入门 司徒明灭这一生,最幸福的时光就是跟师父在一起,自从师父出事后,他每一天都过的生不如死。 可他不敢死,没有完成师父遗命之前,他只能在这黑暗污浊里摸爬滚打。 “你师父是怕他死后你走歪路,才让你发那个誓的,他很清楚消除阿芙罗不是一朝一代的事,早就将此事托付给天静宫。”七长老说出了很久之前的一个秘密,令司徒明灭震惊不已。 “当年你师父去世前,曾传信给天静宫,我们派人过来想接走你。”六长老缓缓说道:“可你无法接受你师父去世的打击,行事狂悖固执,根本不愿意见我们的人。” “而当时鬼蜮里群鬼上蹿下跳,混乱不堪,急需一个能控制群鬼的人,你无疑是最合适的人选。” “我们本想事态平息后再好好跟你谈,只是后来谁也没料到会出那么多变故。无论如何,你弄成今天这样,天静宫都难逃其咎。” “你还有什么未了心愿,一并说出来,只要不伤天害理违背道义,天静宫都会尽力帮你实现。” 如今再听到这些,司徒明灭只觉得恍如隔世,可他不后悔自己的选择,能多陪伴师父几十年,哪怕只是一具冰冷的尸体,他也心甘情愿。 “我把师父藏在白马书院后山悬冰溶洞下的地宫里,你们带他回天静宫吧,那才是他应该待的地方。” 司徒明灭摸索着从脖子里拽出命牌,递给七长老,“这是打开地宫的钥匙。” 七长老接过命牌,问司徒明灭,“那你呢?” 司徒明灭洒脱一笑,“人死如灯灭,从哪儿来到哪儿去。” “你就不想跟你师父葬在一处?”六长老最见不得别人装,直接道:“你做了这么多,不就想一直陪着他吗?” 司徒明灭笑不出来了,他苦涩叹道:“我罪孽深重,血债累累,不敢玷污师父清名。” “都玷污了这么多年,也不差临死这一回了。”七长老没好气道:“阿苑,我天静宫宫规中关于命牌传承如何规定?” 突然被考宫规,阿苑怔了下,忙回道:“凡天静宫弟子将本命玉牌传授之人,从接受命牌之日,便自动成为天静宫预备弟子,待长老和宫主考评合格后,正式成为天静宫弟子。” “依少宫主所见,司徒明灭作为预备弟子的考评是否合格?”七长老又问阿苑道。 阿苑顿时明白了七长老的打算,立刻大声道:“合格!” 六长老紧跟着道:“天静宫六长老风清八,也认为预备弟子司徒明灭可以通过入门考评。” 众人震惊,司徒明灭更是目瞪口呆。 七长老拍了拍司徒明灭肩膀,沉声道:“虽然你这小子的确让人头疼,可天静宫有天静宫的规矩,你既然已经通过了考评,那就赶快给宫主行礼正式入门吧!” 众人傻了眼,刚醒来的闻香客更是以为自己还在做梦,他们鬼门的王要拜入天静宫门下,简直荒唐! 司徒明灭看着他们,本来一直云淡风轻的脸终于绷不住了,他眼眶迅速泛红起来,“诸位的好意我心领了,可我不敢玷污天静宫圣名,还请诸位--” “你快别废话了,二师兄就你一个徒弟,我们怎么也要把你跟他一起带回天静宫。”六长老臭着脸道:“你也别太看得起自己了,天静宫流传千年,弟子无数,什么样的没收过,你顶多也就是个不起眼的小喽啰。” 阿苑有些不忍心,“六师父,他都快死了,你别说的这么扎心行不行?” 六长老义正言辞道:“傻徒弟,你不懂,就是因为他快死了,我才更应该诚实,咱们不能连将死之人都骗啊。” “好像也是哦,他比起咱们天静宫的前辈们,的确微不足道。”阿苑挠了挠脸,觉得师父说的有道理。 司徒明灭看着他俩,很想翻个白眼以表谢意,天静宫最擅长的分明是气死人不偿命。 李璟无奈的想叹气,又来了,从小到大,长老们就是这么把阿苑教歪的。 七长老没好气骂道:“你俩别废话了,赶紧办正事。” 说着,七长老就要扶起司徒明灭。 司徒明灭却摆手拒绝,他用尽全力爬起,跪下,颤抖着身子抬起双臂手心朝上面对阿苑。 阿苑将命牌放入司徒明灭手心,“我以天静宫第一百三十六代少宫主名义,准许你入我天静宫,自今日起,你当遵守我天静宫宫规,牢记使命......” “弟子,领命!”司徒明灭握紧命牌,以头磕地。 就在司徒明灭把头磕下的瞬间,卢子清彻底死心了,原来他真的从来没爱过她,他心里只有他师父,为了跟他师父葬在一起,堂堂鬼王竟然心甘情愿跪一个小丫头。 “鬼王,不可,万万不可!”闻香客终于喊出了声,他不顾浑身酸麻,立刻爬起想要阻止。 可不待他靠近,七长老一颗神仙醉弹过去,便把他定住了。 “我们天静宫的事,你一个外人少掺和,再吵闹割了你舌头!”七长老恶狠狠威胁道。 计燃看着这似曾相识的一幕,忍不住想笑,他刚和阿苑在一起时,阿苑也是动不动就威胁他。 司徒明灭死了,给阿苑磕完头,完成仪式的同时他就断了气。 但他死的时候,脸上却是笑着的,眼角还挂着泪。 阿苑伤心道:“我还没给他赐名呢,按入门先后,他该叫风云十,唤我师姐才是。” “师姐个鬼,等过了年,你就该正式接任宫主之位了。”六长老揉了揉阿苑脑袋,心疼又自豪。 阿苑愣住,李璟连忙问道:“为何这么着急,阿苑还没及笄呢。” 七长老看了六长老一眼,六长老揽住阿苑肩膀,抿了抿唇道:“阿苑,你大师父老了,上次试毒伤了身子,怕是不太好。” 阿苑登时脸色大变,她惊恐地看着六长老,试图从他脸上看出一丝开玩笑的戏谑,可无论她怎么看,六师父的眼睛里都只有担忧和伤感。 “七师父,这不是真的,对不对?”阿苑用求救的眼神看向七长老,她那么好的大师父应该长命百岁才对啊,到底是哪里错了? 第二百六十一章 大师父病重 七长老一见阿苑这样心疼坏了,连声哄道:“你别听你六师父瞎说,你大师父的确伤了身子,但现在已经回天静宫调养了,咱们天静宫灵药多,好好养养说不定就好了。” 阿苑一听这话更慌了,她七师父一向直言快语,什么时候用上“说不定”这种含糊的词汇。 “我要回天静宫,我要给大师父治病!”阿苑眼泪扑簌簌往下掉,只要一想到大师父会老会死,她的心就揪成了一团,难受至极。 六长老见她这样,也十分后悔。 他们都说好了,能瞒一时是一时,可今日见她因为司徒明灭的死都这么伤心,六长老实在忍不住了。 他真怕万一到那天,阿苑突然要接受那样一个结果,会变得跟司徒明灭一样偏执可怕。 师兄他本就年迈,这几年奔波劳顿,耗费心神,已经是强弩之末。 师兄决定以身试毒也是因为知道自己大限将至,死他一个救活千千万人,这个买卖很划算。 幸运的是,师兄熬过来了,瘟疫得到了控制,天静宫又一次不辱使命拯救了苍生。 可不幸的是,他本来就虚弱的身体,经过疫病的摧残,已经撑不了太久了。 师兄说他会努力撑到过完年,亲眼看着阿苑继任宫主之位,可他们担心这个年他撑不过去。 他们更担心,等阿苑回到天静宫时,毫无心理准备下该如何接受这个噩耗。 虽说天静宫的人不在意生死,可阿苑毕竟是个孩子,生死这一关对任何孩子而言,都不容易跨过去。 阿苑哭的稀里哗啦,六长老和七长老都围着她劝,李璟也顾不上伤痛,连声安慰。 计燃凑过去,从左转到右,从右转到左,想插话怎么也插不上,只能轻轻拍着阿苑的后背。 “小丫头真娇气,这有什么可哭的,人都是要死的,早死晚死都是死,这么想不开,还当天静宫宫主呢,真可笑!”忘忧鬼大声吼道:“罗刹鬼都跳湖了,你们看不见吗?” 众人被他吼的一愣,急忙朝湖边看去,只见一团红色被红龙鱼围着撕咬,却连一声惨叫都没有。 忘忧鬼自动解释道:“她跳之前先往自己心口扎了一刀,看来就算这么想死也怕被龙鱼咬。” 众人无语,李璟忍不住问道:“你眼睁睁看着她自杀都不拦着?” “我干嘛要拦?又不是我要杀她,她自己都不想活了,死也是自己选的,有的选就已经很不错了。”忘忧鬼气壮理直道。 见众人神色各异,忘忧鬼撇了撇嘴不屑道:“要我说,你们这些名门正派就是矫情,屁大点事就哭个没完。我们鬼门的人要跟你们一样,能天天哭,把这儿哭成河。” “罗刹鬼因为长得丑家里穷,就被人当成猪狗一样随意打骂。被她师父带回鬼蜮那年,她都十岁了,连人话都说不清楚,吃东西跟猪一样用嘴拱用手抓。她师父也是把她当成个新奇玩意随意耍弄,只有司徒明灭把她当人看,不过最后还是利用了她,她其实早就该死了。” 众人愕然,忘忧鬼却道:“不过食血鬼比她可惨多了,食血鬼刚生下来就被爹娘卖了,从小到大受尽了打骂。好不容易被人买去当小厮,本以为能吃饱穿暖了,哪知道主子当他是补药,一天三顿放他的血,放的他只有靠吸别人的血才能活下去,最后他反倒变成了食血的鬼,好不好笑?” ...... “闻香客算是我们里边命最好的,他娘为了钱把他卖去当小倌。在风月场里卖了十来年屁股,家里来赎了,他兴高采烈带着所有积蓄回了家,结果家里是怕他的身份会影响他侄子考功名,想把他弄死远远埋了,省的日后被人嚼舌根。司徒明灭把他带回鬼门,算是给了他一条生路,可现在看他这样,也不知道入鬼门,对他到底是幸还是不幸。” 众人看着闻香客,司徒明灭咽气的瞬间,他喷了口血出来,吓的七长老急忙给他解了神仙醉。 可他却像被抽去了所有精气,直愣愣地看着司徒明灭,一动不动。 哪怕此刻被忘忧鬼说起他的过往,他也毫无反应,像个活死人一样,没有丝毫的生气,两鬓甚至也全白了。 一夜白头,心如死灰。 阿苑看着闻香客忍不住去想,二师父当年创立鬼门,是不是也是因为见这些人实在太过可怜,生而为人,却连好好活一世的资格都没有,实在令人不甘心。 所以他才竭尽所能给这些人一个安身立命的场所,只可惜,他的善意却没有得到一个好的结果。 李璟不像阿苑那么心软,因为他的命也不比这些人好到哪儿去,所以他直接问道:“那你呢?你的来历又是什么?” 忘忧鬼怔了下,淡淡道:“忘了,我学会配药后第一件事就是给自己配了一副忘忧散。” “忘忧散!”阿苑震惊不已,“那玩意儿吃多了会变傻子!” 忘忧鬼却笑了,“我觉得当个傻子更开心,只可惜司徒明灭不肯让我变傻,他让我报恩,我就成了忘忧鬼。” 七长老犹豫了下,“你可愿意跟我们回天门山,天宁镇上也有一些像你这样的人。” “不了,我要留在鬼蜮养鱼,”忘忧鬼笑嘻嘻道:“我已经配出来可以把鱼迷晕的药了,你们想吃红龙鱼吗?我给你们抓几条。” 众人连连摆手,吃人肉的鱼,还是算了吧。 被忘忧鬼骂了一通,阿苑倒是冷静了下来,她再哭,大师父也不会立刻痊愈,她现在要做的是让大师父放心,而不是让他再为她操心。 她要快些长大,照顾大师父,管好天静宫,做个让大师父放心的宫主。 七长老和六长老看着抹掉眼泪,故作坚强的阿苑,心疼不已。 若是他们永远不会老,孩子永远不用逼着自己长大,该有多好。 “走吧,咱们回家。”七长老搂住阿苑,温声道。 阿苑刚要点头,六长老扯开七长老的手,把自己的手搭在阿苑肩头,没好气道:“回什么回?事儿都没办完呢怎么回?得把司徒明灭这小子烧成灰带上,再去白马书院把二师兄挖出来,再叫上洛一他们,查一查.......” 第二百六十二章 身世之谜 七长老听得头疼,只要一下山狗屁事就多的要命,还怎么躲也躲不开。 “喂,你们俩臭小子,都这么大了怎么没点儿眼力劲儿?”七长老自己心气不顺,周围的人都别想好过,扭头就冲计燃和李璟道:“没听见我们说什么啊,还不赶紧去捡柴搭火?” 计燃傻了眼,李璟却忙道:“我们这就去。” 计燃....... 马屁精,跑的可真快! 走出鬼蜮大门,阿苑扭头看了眼身后,有些怅然,“这儿对忘忧鬼来说,就是他的家吧?” “其实要是二师兄狠狠心,给每个进入鬼蜮的人都用上忘忧散,是不是就不会有后来这些事了?”六长老也忍不住感慨万千。 闻香客在他们火化司徒明灭的时候,往身上浇了一罐油跳进了火里,两人的骨灰混在了一处,他们只能一起带回天静宫。 说好的师徒合葬变成了三人行,六长老想想就头大,每年他们祭拜的时候,难道连闻香客也要一共拜了? 七长老没好气道:“想那么多干嘛,真要图省事,还不如直接都毒死算了,一了百了。二师兄是想让他们改过自新,不是让他们乖乖听话当小狗,你俩少扯这些没用的,赶紧去白马书院!” 一说到白马书院,阿苑想起一件事,她还没问圣呢。 趁着取二师父遗体,她先把圣问了吧,也不知道先贤圣人能不能解开她心中的疑问。 但是,眼下,是不是得先问问师父们,她爹到底是谁,她娘到底是怎么死的啊? 听到阿苑询问,六长老和七长老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吭气了。 阿苑又重复问了一遍,六长老指着七长老对阿苑道:“你问他,我什么都不知道。” 七长老瞪眼,“说的我跟知道一样。” “你不知道谁不知道?” “爱谁谁,反正我不知道。” “你不可能不知道!” “你怎么知道我不可能不知道?” ...... 计燃看的叹为观止,天静宫的长老果然不一般,连吵架都能吵的这么幼稚。 李璟和阿苑一脸习以为然,反正七长老吵不过六长老,六长老只要一发火他就得认怂。 果不其然,六长老一发火,七长老立刻道:“我说就我说,有啥大不了。” 阿苑满怀期待地看着七长老,七长老咳了两声,一本正经道:“阿苑,那个,其实人生在世,没必要每件事都弄得清清楚楚。师父不是教过你嘛,做人最重要的就是开心,不开心的事没必要......” 阿苑忍无可忍,“七师父,你再这样我生气了啊!” “行啦,我说,我说还不行嘛。“七长老无奈道:“又不是啥好事,非要知道。你爹是西昌先帝,你娘是西昌荣月郡主,我们也是收到你的信后才开始查,不是故意瞒你。” “那我娘为啥刚生下我就被打入冷宫,为啥要自焚?”阿苑立刻追问道。 七长老叹了口气道:“你娘对你爹没男女之情,她是被西昌太后哄骗,为了顾全大局才嫁给你爹的。生了你之后方才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她性子刚烈,宁愿自焚也不愿再被人当成筹码。” 阿苑听糊涂了,“我娘的身世?” “你娘是天盛圣祖皇帝元维尚和西昌公主曹洛莹之女。”七长老语不惊身死不休,一下子把所有人都震懵了。 阿苑更是目瞪口呆,“你说啥?” 七长老沉声道:“是真的,此事你大师父也知道,你师父亲口跟他说的。” “我师父?” “你师父当年跟西昌太后闹翻把她嘴弄歪,就是因为她背地里设计你娘,西昌后来通缉你师父,也是因为此事。” “那我师父放话说再也不给西昌皇室看病是因为?”阿苑有点儿不敢往下想了。 七长老道:“因为你娘自焚,你师父恨极了西昌太后和小皇帝,宁肯看着小皇帝病死也不给他治病。自此,天静宫彻底跟西昌皇室闹翻。” 阿苑脸色刷白,她有些站不稳了,天静宫跟西昌皇室闹成这样,可她身上却流着西昌皇室的血。 这样的她,还能当天静宫少宫主吗? 李璟心疼不已,忙上前想扶住阿苑,计燃却比他更抢先一步,把阿苑搂进怀里。 “阿苑,没事,你还有我,我会永远陪着你。” 计燃轻轻抚着阿苑后背,温声细语。 李璟气的牙根痒痒,你算老几,轮得着你陪吗? 六长老和七长老也气的够呛,两人迅速拉开计燃,将阿苑扯回自己身边,瞪着计燃道:“大庭广众搂搂抱抱成何体统?” 计燃愣住,体统? 他和阿苑不是一直都这样吗? 有什么不合体统? 七长老一看计燃那个傻不愣登的样儿就来气,“别给我装傻充愣,我们可都在这儿呢,轮得着你抱吗?要抱也是我们抱!” 说着,七长老跟抱小孩一样把阿苑抱起来,像小时候那样轻轻摇了摇哄道:“你可是我们天静宫养大的孩子,谁也不能把你从我们身边抢走,什么西昌天盛,皇帝太后统统不行!” 说着,七长老迅速扫了眼李璟和计燃,又添了句,“不靠谱的年轻小后生更不行,阿苑啊,你可是个大姑娘了,以后千万要记得,别随随便便就让人搂搂抱抱......” 李璟和计燃尴尬不已,阿苑听的糊里糊涂,“七师父,为什么不能抱?被人背着抱着总比自己走着快,还舒服。” 七长老愣住了,看向六长老,六长老立刻撇过头去,“别看我,不是我教的。” 七长老不由有些苦恼,孩子好像被教的有点儿太单纯了,在情爱上完全不开窍啊,他要怎么解释她才能听得明白? 李璟生恐七长老又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来,忙开口问道:“七师父,既然阿苑她娘身份这么尊贵,为何西昌太后还敢这么对她?” 七长老放下阿苑,六长老把阿苑拉到自己身边,一脸戒备地看着计燃,把计燃弄的郁闷不已。 阿苑伸出手指勾住计燃的手,计燃顿时又开心了。 六长老看着他们,忍不住想找把斧头,把计燃那只碍眼的爪子砍了。 臭小子,不学好,小小年纪就来哄骗他家阿苑,找死! 第二百六十三章 哭一个给我看看 计燃察觉到了杀气,他看了六长老一眼,反手握住了阿苑的手。 大不了就打一架,反正谁也不能把他跟阿苑分开! 六长老气的想掏神仙醉,却发现阿苑脸崩的紧紧的,嘴唇抿得发白,不由心软了。 拉着就拉着吧,阿苑这会儿心里不好受。 只听七长老道:“曹洛莹并未和元维尚成亲,除了西昌皇室,没人知道曹洛莹生过女儿,阿苑她娘名义上是西昌太后的养女。” 李璟恍然大悟,原来曹洛莹是未婚先孕,阿苑她娘真正身份不能公之于众,却又是能辖制天盛的关键所在。 据他所知,元维尚虽然后妃众多,却没能生下一个亲生儿女,后来继承皇位的也是他侄子。 若是阿苑她娘生下的是个男孩,那他就是元维尚最正统的血脉传承人,单凭出身就能获得元维尚留下的那帮老臣们誓死效忠。 毕竟已经过了二十多年,天盛那帮老臣们还是对现任皇帝不满意,还在怀念圣祖皇帝在位时天盛的繁荣昌盛。 西昌太后肯定也是想到了这点,才会千方百计利用阿苑她娘,阿苑他娘才会在知道自己的身世后,不惜自焚也要把阿苑送走,因为她太清楚背负这样的血脉会有什么下场了。 只是,元维尚难道就不知道曹洛莹给他生了个女儿? 阿苑她娘又是怎么跟司徒明灭扯上的关系? 李璟还想再问,七长老忙道:“我知道的就这么多,还都是听别人说的,具体怎么回事我真不知道。要不是因为阿苑,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破事我才懒得听呢。” 李璟默然,这倒是真的,以他对天静宫的了解,他们是真的对这些事不感兴趣。 六长老抚了抚阿苑惨白的脸,温声道:“阿苑,这些都是过去的事了,跟你没关系。你只需记住一点,不管你是什么出身,你在我们眼中都是天静宫的少宫主,这点永远不会改变。” “就是!”七长老紧跟着道:“其实这些在我们看来都不重要,你爹娘是谁又有什么关系,反正他们都死了,又不可能过来找你,你该干啥就干啥,还和以前一样!” 李璟看着他们,很想问一句,若是一开始就知道阿苑的身份,你们真的还会收她当徒弟吗? 可转念一想,风清一从一开始就知道阿苑的身份,可还是把命香传给了她,就已经表明了他的态度。 不管阿苑是什么身份,她都是风清一选定的关门弟子,这点毋庸置疑。 李璟心里顿时踏实多了,他太清楚被自己当成亲人的人疏远有多难受,还好阿苑跟他不一样,她在长老们心中的位置不可动摇。 没有比这更好的了! 李璟抚了抚阿苑的头,打趣道:“想哭就哭,别忍着,好久没见你哭了,哭一个给我看看。” 阿苑本来是想哭的,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太烦人了,什么她爹她娘太后圣祖,只要一想到她这样的身份可能会给天静宫惹麻烦,她心里就更堵得慌。 可被李璟这么一打趣,阿苑哭不出来了,她冲李璟犟了犟鼻子道:“我才不哭,要哭你哭。” “那也行,我被闻香客打了一掌,现在胸口还疼着呢,要不,我哭一个给你看看。”李璟笑嘻嘻道。 阿苑顿时急了,连忙抓着李璟给他把脉看诊,把什么身世恩怨都抛到了脑后。 这一把脉不要紧,阿苑脸色大变,“你蚀骨青复发了?” 李璟傻了眼,他已经服用过青阳丹,此刻身体并没有什么异样,怎么阿苑还把的出来呢? 七长老悄悄跟六师父嘀咕,“看吧,聪明反被聪明误了。” “活该,明知道自己身子不行还要逞能,你说他跑来能干啥?难道他觉得自己武功比司徒明灭更厉害?”六师父吐槽起人来嘴上从不留情。 七长老叹了口气道:“当年不该让他练武功的。” “不练武功他死的更快!” “自家孩子,别动不动就死啊死的,能不能说点好听的?” “换别人吧,我不能。” “不过阿苑把脉倒是更加精准了。” “那是,你也不看看是谁徒弟?” “我徒弟,这还用看吗?都是我教的好!” “放你的狗臭屁,把脉是你教的吗?明明是我教的!” “胡说八道,你教的是炼丹和配药,把脉明明是我教的!” ........ 眼看着两位长老又吵了起来,计燃忍不住揉了揉耳朵。 李璟无奈地叹了口气,争了这么多年都没争明白,难道要一直争到进棺材? 哦,不对,天静宫的人去世了都烧成灰,没棺材。 这俩人说不好还会葬在一起,死了不会还要在地下争吧? 不过要是那样也挺好,省的无聊了。 李璟一不小心跑了神,被阿苑狠狠拍了下手背方才回过神来。 只见阿苑瞪着他道:“你蚀骨青都反噬了知不知道?你还乱跑,还动用内力,你,你这是在找死!” 七长老和六长老一听李璟的情况这么严重,顿时顾不上吵了,一人一边捏着李璟的腕脉把了起来。 计燃看着他们,忽然觉得就算吵点儿也没什么不好,起码关键时刻他们还挺靠谱。 可接下来的一幕,让计燃知道,他还是太年轻了。 只见七长老黑沉着脸瞪着李璟道:“想死跟我说一声,我送你一枚极品丸药,保管你吃了五脏俱废,大罗神仙也救不回。” “你这个法子不好,他这身子里都是毒,何苦再浪费一枚毒药。依我看,还是用黄纸浸湿了蒙面,这样尸体最完整,正好整个投进丹炉里炼丹。”六长老说的颇为认真,听得计燃直起鸡皮疙瘩。 李璟哭笑不得,只得求饶道:“七师父,六师父,我知道错了,下次万万不敢了。” 七长老瞪眼,“你还敢有下次?” “一听这话就是糊弄人,干脆咱们今日把这小子弄死算了,免得再浪费咱们的丹药。”六长老掏出了金针,在李璟的死穴上比划道。 计燃不由看向阿苑,却见阿苑一脸看好戏,丝毫不见担心,计燃忍不住小声问道:“你不怕?” 第二百六十四章 最后一顿饭 阿苑撇了撇嘴,“我小时候不喝药,他们也是这么威胁我的,还说要把我装进花瓶里。” 计燃愕然,看来天静宫也不是想象的那么好,竟然连小阿苑都恐吓。 六长老和七长老听到阿苑这话,不由一起瞪眼,“能不能给师父留点面子?师父那都是为了你好!” 阿苑立刻鼓掌道:“哇,师父们最好了,最厉害了,压制蚀骨青简直就是小菜一碟!” 李璟忍不住笑了起来,六长老和七长老对视一眼,完了,孩子好的不学净学坏,这一套套的,都是跟谁学的? 但即便阿苑不说这话,六长老和七长老也会想办法给李璟治病,只是两人都很清楚,光靠压制是控制不住蚀骨青的。 一连赶了三天路,终于到了一个还算繁华的镇子,找了个舒适的客栈投宿,阿苑一行人赶紧洗澡换衣好好睡个觉。 夜深人静,李璟听到门响了三声,忙走过去把门打开。 七长老走了进来,沉声对李璟道:“脱吧。” 李璟乖乖脱去上衣趴在床上,七长老取出金针开始给他行针,“疼别忍着,阿苑睡的很沉,不会被吵醒。” “习惯了,不觉得疼。”李璟浅浅一笑,看的七长老有些心疼。 “青阳丹对你快没用了。” “我知道。” “你回天静宫吧,我去跟师兄说。” “师父,我,回不去了。” 李璟心里很难受,他刚出鬼蜮后不久就收到了暗卫飞鸽传书,天盛在嵊州伏羲山下藏兵。 伏羲山是天盛和南蜀的天然分割线,双方早有约定,谁也不会跨越伏羲山一步,如若违背,视同宣战。 可天盛却故意在伏羲山下藏兵,分明是在试探南蜀的底线。 若是南蜀隐忍不发,他们就会更进一步,占据伏羲山,以此为据点,派兵驻扎,为日后攻打南蜀做准备。 南蜀若是不忍,直接戳破此事,谴责天盛。天盛可能会以练兵不小心越界为由,反过头谴责南蜀小题大做故意刁难,借机开战。 不管南蜀忍还是不忍,天盛都已经做好了开战的准备,一场大战,怕是难以避免。 而他作为南蜀皇帝,若是在这个时候躲进天静宫,那就是以一己之力将天静宫拉入战局。 他怎么可能让天静宫和阿苑陷入危险? 他只能去应战! 七师父也没有再劝,他知道什么是身不由己,更清楚命运弄人。 “这个药,一日三次,饭后服用。这个药,一日两次,早晚空腹服用。这个药,一日一次,睡前服用......”七长老能做的就是尽量延缓李璟蚀骨青的反噬,他拿出了压箱底的宝贝,一股脑往李璟怀里塞。 李璟嗔怪笑着道:“师父,你是准备让我把药当饭吃啊。” 七长老狠狠瞪了李璟一眼,“臭小子,别不知好歹,这可是千金难求的宝贝,换个人我还舍不得呢。你这次一定要谨遵医嘱,好好活着。” 李璟强忍眼中酸涩,使劲点了点头,“徒儿还要给您养老送终呢,万万不敢先死。” 七长老眼眶有些泛红,他扭过头收拾东西,没好气道:“就你这般瞎折腾,能不能活过我还不好说呢,早点儿休息,我回去了。” 七长老头也不回往外走去,李璟深深跪拜,“师父保重!” 出了门,七长老狠狠抹掉眼泪,小声嘟囔道:“臭小子,总爱搞这些乱七八糟,骗我眼泪。” 屋里,李璟含着泪翘起了唇角,都这么多年了,师父怎么还是记不住他有内力,这种程度的嘟囔他听得见啊。 军情耽搁不得,李璟需得赶紧赶回南蜀,可阿苑不放心他的身子,于是众人便一同加快行程。 日行夜宿,快马加鞭,转眼到了宁州府,吃过最后一顿饭,李璟就得离开了。 六师父提议一起去醉香楼吃顿好的,他数年前游历时曾在那儿吃过一次,对他们的招牌秘制酱烧牛筋念念不忘。 “你们不知道,他家牛筋烧的那叫一个绝,一口咬下去,软糯香浓,再一嚼,韧劲就出来了,卷着酱汁,满口爆香,最最重要的是,不腻,一点儿没有酱烧的那种油腻,咸香恰到好处,吃到最后还有点儿回甘......”六长老说的自己都快流口水了。 阿苑等人听得也是口舌生津,便一同朝他说的那家店赶去。 进了店,上了菜,牛筋果然如同六师父说的那般美味,煎鱼和炙鸭掌也风味独特,连送的果子蜜饯都很合阿苑口味。 但问题是,阿苑左看看计燃,右看看阿玉,他俩是在比赛给她夹菜吗? 她面前的小碗和碟子就没空过,计燃刚夹了点鱼肉放在小碗里,“鱼刺我都挑出来了,趁热吃。” 阿玉立刻就往她碟子里放一筷子凉拌茄丝,“别光吃肉,多吃点儿菜。” “吃肉长力气。”计燃又夹过来一个烤鹌鹑腿。 阿玉便紧跟着放过来一勺脆藕丁,“这个时节藕最好吃,多吃点。” 阿苑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实在不明白他俩这是在较啥劲儿,只能闷着头吃吃吃。 七长老凑到六长老耳边道:“你说这俩小子阿苑喜欢哪个?” “随便哪个,只要阿苑开心,我都没意见。”六长老往嘴里又塞了块牛筋,满足地眯起眼睛嚼啊嚼。 七长老无语地看着六长老,除了吃啥也不知道的憨憨,跟阿苑一个样儿,迟钝的像块木头。 店小二进来上菜,身后跟着个拿杯子的清秀少年。 “各位客官可有兴致玩个猜球的小耍头,消遣消遣?”店小二上了菜,笑着问道。 七长老见阿苑似乎挺有兴致,便点了点头。 店小二退出去,少年留下,将三个杯子和三个小球摆在桌上,试着给阿苑他们玩了两把。 阿苑看了下就明白了,“这个叫三仙归洞,不看杯子,盯着你的手瞧,自然知道小球去了哪儿。” 少年怔了怔,腼腆地笑了笑,“原来姑娘看过,小的献丑了,那小的今儿再给您变个无中生有吧。” 说着,少年忽然伸手在空中一抓,摊开手心,竟然凭空变出了一枚铜钱。 阿苑顿时来了兴致,这个戏法她没看过哎! 少年左抓右抓,从自己耳边头顶随手一抓就是一枚铜钱,还从阿苑耳边直接抓出了一把,噼里啪啦掉在桌上,看的阿苑忍不住一个劲儿给他鼓掌。 七长老看了看阿苑,再看看因为阿苑被变戏法少年吸引,顾不上吃东西,而脸色有些难看的计燃和李璟,不由心生一计。 第二百六十五章 情窦初开少年郎 七长老故作随口问道:“阿苑,这个变戏法的小哥好不好玩儿?” 阿苑连连点头,“好玩!” “那咱们把他带回去玩儿,好不好?”七长老拿起杯子,挡住自己不断上翘的嘴角,李璟和计燃这俩小子太好玩了,一听他说这话脸都快绿了。 可阿苑这个没心没肺的丫头,却好像发现什么了不得的事一般,追着他问,“七师父,真的能把他带回去吗?那我岂不是天天都能看戏法了?” 说着,阿苑还去问那个变戏法的少年,“你还会变别的吗?那种抽彩带变花变鸟的,你也会吗?” 少年望着阿苑清丽绝伦的脸,亮晶晶的眼睛,莫名有些脸红,小声道:“大概都学过一些,只是有些精有些还不算精,不过小的可以学,小的学东西很快。” 少年羞涩腼腆,少女笑颜如花,四目相对,美景如画。 可在李璟和计燃看来,却无比刺眼。 李璟眼眸暗沉,飞快打量着变戏法的少年。 街头卖艺的一天也不知道要见多少人,怎么会动不动就脸红? 莫不是故意装的腼腆害羞,好哄骗无知少女? 亦或是什么人故意装扮成的这样,就是为了蒙骗阿苑? 计燃说不清此刻心中为何烦闷,但他很清楚自己不喜欢阿苑冲别人笑,发现自己的手无意识摸向白斩时,他还是急忙停住了。 阿苑不喜欢滥杀无辜,这个人罪不至死,他得忍住。 把这一切尽收眼底的七长老,看的乐不可支,忍笑忍得茶杯都端不稳。 六长老察觉到异样,压低声音问七长老,“你觉不觉得气氛有点儿微妙?” 七长老看了眼六长老沾上油污的嘴边,抬手给他擦掉,强忍着笑道:“情窦初开少年郎,长安十里忆红妆,微妙点好。” “啥破诗,前言不搭后语,你最近几年越发爱卖关子了,果然是老了。”六长老没好气嘟囔了句,伸长胳膊将剥好的螃蟹肉递给阿苑,“这个好吃,吃这个。” 七长老气得不行,直接抢了一勺子蟹肉塞进嘴里,“这么寒凉的东西,女子不能多吃。” 六长老一巴掌拍在七长老身上,“我剥了那么久才剥出来这么一小碟,你一勺就给我舀走一半,你还要不要脸了?给我吐出来!” 七长老脖子一抻,咽了进去,吐了吐舌头道:“没了,等我拉出来送你一盘。” 六长老恶心坏了,指着七长老冲阿苑抱怨,“阿苑,你看他,一把年纪了还没个正形,恶心死个人,你赶紧跟他脱离师徒关系吧,省的跟着丢脸。” “哎,咱们闹归闹,玩归玩,你撺掇阿苑跟我脱离关系可就太过分了!” “过分吗?还有更过分的呢,你想不想知道?” 六长老捏起螃蟹钳子朝七长老戳了过去,七长老一边躲一边喊阿苑,“阿苑,看,你六师父又打我,我每天就是这么被他摧残的......” 阿苑揉了揉脸,叹了口气,师父们,你们能不能成熟一点? 还傻愣愣等着的变戏法少年,不知所措地眨巴着眼,李璟直接扔过去一锭银子,“下去吧,没你事了。” 变戏法少年怔了下,看向阿苑,却见她正被旁边佩剑少年喂汤,根本没看他一眼,不由失望地退了出去。 “没事,你大口喝,我把葱姜都挑干净了。”计燃举着勺子对阿苑道。 阿苑一般不挑食,葱姜蒜什么的也都不讨厌,但她不喜欢汤里喝到这些,只要喝到一口,剩下的汤再好喝她也不喝了。 自从发现她这个习惯后,每次喝汤,计燃都会先把她碗里的葱姜蒜挑一遍,省的被她吃到犯恶心。 果然阿苑一听计燃这么说,顿时口大了起来,喝的腮帮子鼓鼓囊囊,活似一只小松鼠,看的计燃眼中不由露出笑意。 李璟却抿紧了唇,自从计燃出现后,阿苑身边似乎越来越没有他的位置了。 上次给齐天盟盟主写的信他到底收到没有,怎么这么久了也没反应,难道他还真打算让计燃一直留在阿苑身边? 可阿苑很快就要回天静宫了,有七师父他们陪着她,她很安全,已经不需要计燃保护了。 计燃该从阿苑身边离开了,李璟握紧了拳头,下定了决心。 吃饱喝足,也到了该告别的时候。 阿苑看着李璟骑马远去的背影,叹了口气,“阿玉好瘦啊,风一吹衣服都鼓了起来。” “他瘦点儿好看。”六长老大大咧咧道:“走吧,咱们也该赶路了,争取天黑之前到天水镇,听说哪儿的馄饨特别好吃。” 七长老看着六长老,羡慕不已,心大真是了不起,活的比猪还单纯。 眼看还有一日就要到白马书院了,赶了十几天路的阿苑等人都期待万分。 沿途景色再美茶饭再香,也比不得一个安安稳稳的落脚处让人心里舒坦。 路过集市,阿苑想起没给许棠他们带礼物,便拉着六长老帮她挑选东西。 计燃跟着他俩,留意着周围的动静。 无意中听到旁边传来吵闹声,计燃不由看了过去,只见两个店家模样的人正在大声呵斥一个小乞丐。 那个小乞丐大约十来岁年纪,头戴一顶黑黝黝的破草帽,衣衫褴褛,脸上手上全是黑污泥,瞧不出本来面目。 他手里却拿着一只完整的烧鸡,似乎是从店里偷出来的,但他被当场捉住也不害怕,还嘻嘻笑着,露出两排亮白的细牙,与他脏污破烂的样子十分不相称。 计燃不由心生警惕,虽说鬼门已经覆灭,但并不意味着没有危险,阿苑的真正身份一旦被人知晓,会有更大的麻烦。 店家见小乞丐毫无悔意,不由生气了,伸手去抓小乞丐。 只见小乞丐脚下一动,竟然躲开了。 店家抓了个空,吃了一惊,计燃也摸向了白斩,这个小乞丐会武功,脚法甚至还很高明。 店家跟同伴使了个眼色,两人一起朝小乞丐扑去。 可小乞丐却滑溜的跟泥鳅一样,左晃右闪,从两人中间穿梭游荡,还嘻嘻笑着打趣他家的烧鸡不够肥美,把店家气的鼻子都歪了。 “不跟你们玩了,我走了!”小乞丐扔下一句,一个扭身从两人手边穿了出去,冲到计燃附近,冲他咧嘴一笑,手指飞快在空中划了几下,钻入了人群之中。 无情剑法! 计燃脸色大变,那个小乞丐最后在空中比划的那几下,正是无情剑第一式的起势关键,除了本门弟子,外人绝对不会知道。 他难道是齐天盟的人? 打扮成乞丐,故意冲他比划那几下,想要干嘛? 第二百六十六章 问圣 计燃不由想到上次师父给他的信中提到,齐天盟混入了朝廷眼线,让他回去帮忙清理。 当时刚在天静宫发现了混有阿芙罗的药膏,计燃担心阿苑身边有危险,根本不敢离开她半步,自然也就没有答应师父。 一转眼过去大半年了,计燃再也没有收到师父的信,都快忘了这件事。 现在突然见到这个小乞丐,计燃心里不由泛起了嘀咕。 阿苑走过来,举着一个香包问计燃,“这个好不好看?” 计燃放下心中疑虑,点头道:“好看。” 阿苑将香包塞到计燃手里,计燃愣住,“给我的?” 他记得钱九道说过,女子赠男子香包是爱慕之意,阿苑这是? 计燃的心跳不由快了起来,阿苑笑嘻嘻道:“礼物,每个人都有,你,钱九道,程硕、王选他们,每人一个!” 计燃顿时失望不已,连王选都有,可见这个香包跟他想的并不一样。 “等问了圣,我就要离开书院了,以后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见到他们。”阿苑有些怅然道。 计燃见她这般,哪儿还顾得上什么失落,忙握紧了香包道:“以后你若想见谁,我带你去找他就是。” 阿苑笑了起来,“好,咱们策马扬鞭,想去哪儿就去哪儿。不过,你衣服上在哪儿蹭的灰,怎么弄的这么脏?” 计燃顺着阿苑的手指看向自己的衣摆,这才发现自己后衣摆上蹭上了几道黑,长的长短的短,像是被什么黑手抓过一般。 黑手? 黑色的手! 计燃愣住,仔细看着那四道黑印,两长一短一小撇,尾端翘起的幅度,跟师父私印上的暗纹一模一样。 这个,不会是小乞丐故意留到他身上,给他的提示吧? 可若是师父传唤,为何不能派人光明正大找他,非得用这么麻烦的手段? 难道齐天盟的内贼嚣张到了这种地步,连师父派人联络他都得这么偷偷摸摸? 阿苑见计燃脸色变来变去,忙关切问道:“你怎么了?” “我,”计燃不舍地看着阿苑,“我可能得去找个人。” “谁?” “我师父!” “你师父在哪儿?” “我也不知道,我得先去找那个小乞丐。” 阿苑万万没想到,阿玉才离开没几天,计燃也要走了。 身边一下子没了计燃,阿苑心里空落落的,不过好在计燃离开前跟她拉钩约定好了,等他见过师父,就会立刻赶去天静宫找她。 计燃不像阿玉有亲人有仇怨,他就一个人,无牵无挂,所以他一定不会食言,对不对? 听到阿苑又问,七师父忍不住翻了个大白眼,“你都问了八百遍了,对,对,对!计燃绝对不会像阿玉一样一去不回,你就把心放进肚子里,赶紧去书院吧。” “你那么凶干嘛,孩子还小呢,天天待在一起突然分开肯定会不习惯嘛。”六长老瞪了眼七长老,搂住阿苑温声道:“不过,阿苑,你也得习惯,没有人能永远陪着你,李璟和计燃不能,我们也不能,将来的路,你还是要自己走。” 阿苑想到大师父的重病,想到天静宫眼下的处境,看着六师父和七师父的眼睛,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 秋日的清晨,空气中弥漫着淡淡花香.不时传来清脆的鸟鸣声,两旁的树木不断地远去,路边的落叶欢快的打着旋。 不管看多少次,进入白马书院这条路两旁的景色,阿苑都百看不厌。 只不过这次看完,下次再看就不知道是何年何月了。 离别总是令人伤感,但问圣却让阿苑充满了期待。 可看着眼前深藏在书院内的不起眼小院,推开厚重的木门,穿过空荡荡的前厅,走过破旧荒凉的游廊,来到存放先贤圣人箴言的圣堂。 阿苑看了又看,觉得自己上当了,这个圣堂简直比他们天静宫的命堂还简陋,而且那些传说中的传音石都只有巴掌大,她数来数去,一共才五个。 三年寒窗苦读,费尽心思,就换了这么个玩意。 阿苑决定出去后就跟师父们告状,白马书院骗小孩,以后给他们的丹药价钱加十倍。 但来都来了,不听一听,阿苑也觉得实在对不起自己,便拿起一个传音石放到耳边。 “天人合一,此境界人可凭借法域之力,接引天地间的一缕伟力,有搬山倒海之能。” 阿苑惊呆了,忍不住又听了一遍,这真是先贤圣人留下的箴言? 这分明是骗子骗人的套词! 被骗了! 她好像被骗了! 深吸了口气,不甘心的阿苑拿起另一块传音石,“道法自然,天人合一,致虚守静,无为而治。” 这句还真是圣人箴言,只是早就写在书上了,干嘛还要重复一遍? 阿苑恨不得冲着传音石问回去,死之前你们就不能留下点儿有用的,这种是个读书人都知道的话就不要留下来了啊! 但好在比第一句强,起码听起来不是糊弄人的鬼话。 阿苑也只能这么安慰着自己,拿起第三块传音石。 “兼爱利他,以墨爱人。爱人如爱己,不分贵贱。” 咬紧后槽牙,阿苑拿起第四块,“以富国强兵为己任,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得,还自相矛盾了。 四位先贤圣人说了四种不同的观点,她本来就困惑,听完更困惑了。 长叹了口气,阿苑不抱任何希望的拿起最后一块。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虽千万人吾往矣,不求尽如人意,但求无愧我心。” 阿苑心里一颤,似乎一直以来的困惑纠结都变成了纱雾,在眼前缓缓消散。 不管师父的教导和现实之间有多大出入,也不管权贵和穷人之间有多大的鸿沟,更不管是人心贪婪,还是世间不值得,她能做的只有倾尽全力无愧于心。 做自己认为对的事,哪怕明知不可为也要去做,但行好事,莫问前程,竭尽所能,无愧于心,这才是她作为天静宫少宫主应该保有的情操吧。 迷雾虽然没有解开,但前方的路清晰了,阿苑放下传音石,真心诚意给诸位先贤圣人行了一礼。 可刚从圣堂出来,阿苑迎面就看到钱九道冲她跑了过来,“不好了,不好了,那个齐王过来要接你回西昌!” 第二百六十七章 想硬抢不成? 阿苑愣住,谁? 齐王? 曹思云她爹吗? 过来接她回西昌,他脑子没病吧? 齐王脑子有没有病钱九道不知道,他只知道,齐王带了亲卫侍从,前呼后拥几百人,还带着西昌皇帝的圣旨,要召阿苑回宫。 阿苑本以为征战沙场多年,威名赫赫的西昌齐王,应是个十分威武严肃的人,没想到见到的却是个温和儒雅的中年大叔,不由有些意外。 看到阿苑的瞬间,齐王曹晔视线再也无法移开了,像,太像了,她简直跟阿月小时候一模一样。 往事种种不由浮上心头,作为一名庶子,不受父皇宠爱,也无母族撑腰,他在宫里生活那些年,从来不敢抬头多看一眼多说一句。 即便如此,还是免不了被那些趋炎附势的小人欺辱,可所有人都视而不见,根本没有人在意一个微不足道皇子的死活。 只有阿月,只有她会阻止那些宫女太监,只有她会喊他三哥哥,也只有她会记得他爱吃什么,担心他在战场上受伤。 无数个在战场上活不下去的瞬间,曹晔都是靠着要活着回去见阿月的信念撑了下来,可等到他功成名就大权在握,她却嫁给了那个他一直看不上的懦弱皇帝。 她笑着对他说:三哥哥平安回来我很开心,我过的很好,你不要担心。 他心里空落落的,不知道自己这么多年拼死拼活的意义,只能失落的回了边关。 可才短短一年,他等来的却是她的死讯。 放火自焚! 曹晔恨不得一剑杀了那个老妖婆和她儿子,都是他们把阿月逼到了如此境地。 现在老妖婆死了,她儿子也死了,阿月的女儿却出现了。 曹晔觉得,这一定是上天对他的垂怜。 “你叫阿苑对吗?好孩子,快过来,让我看看,我是你舅舅。”曹晔向阿苑伸出了手,声音温柔的把跟随他多年的亲卫都吓了一跳。 阿苑非但没有过去,还往七长老背后躲了躲,这个齐王看她的眼神怪异的很,像是看她,又像是透过她看别人,令人难受的紧。 六长老心直口快,一听这话顿时不干了,“你是打哪儿冒出来的舅舅?我家阿苑生在天静宫长在天静宫,跟你们西昌有一文钱关系吗?别随随便便来个阿猫阿狗就要认亲!” 若是别人说这种话,曹晔身后的亲卫侍从一定要立刻喝止,甚至还要把这种狂妄无状的人抓起来。 可说这话的是六长老,堂堂天静宫长老,嫌弃一下世俗凡人,就算这个世俗凡人是尊贵亲王,好像也,不是不行。 曹晔自己也不生气,反倒先赔了个礼,感谢了一通天静宫这么多年对阿苑的养育教导,惭愧了一番自己和西昌这么多年的疏忽大意,最后搬出了圣旨,告诉阿苑,西昌皇帝要册封她为公主,请她回去协助打理朝政。 众人愣住,册封公主也就算了,怎么还要协助打理朝政,西昌不是有皇帝吗? 曹晔却道:“皇上自幼多病,身子一向不太好,眼下还未亲政,一应朝政还是我在协助打理。” “眼下时局混乱,我边关军务繁忙,不能一直留在朝中。阿苑这几年的所作所为我也大概了解了些,她聪明灵慧,坚毅果断,文能安邦治国,医能.......” 阿苑长这么大,赞扬的话天天听,可像这么全方位,从各个角度把她夸成这样的,也实在少见。 阿苑心中暗道,感觉这个齐王不是要她回去当公主,是要她回去当皇帝吧,把她说的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跟盛世明君似的,有够夸张。 钱九道忍不住掏出小本子,真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一山还比一山高,他都学了这么久拍马屁了,今日一听,还不及这个西昌亲王的后脚毛。 许棠望着阿苑,忧心忡忡,她的身世这么复杂,背后牵扯的势力这么多,真的能像一样那样待在天静宫里不问世事吗? 程硕攥紧了拳头,手心里满是汗,这么关键的时候,计燃还不在,万一发生冲突,他不知道能不能保护好阿苑啊。 白马书院山长陆源看着七长老和六长老越来越黑的脸,生恐他们忍不住联手干掉齐王,忙打断曹晔滔滔不绝的夸赞,连声道:“那个,齐王殿下,外面人多吵闹,咱们有什么事还是进屋慢慢聊吧。” “哪个要跟他聊?说来说去,他无非就是要把阿苑带回西昌。”六长老直截了当道:“没得聊,赶紧滚,别逼我动手!” 七长老沉着脸道:“阿苑是我们天静宫少宫主,跟你们西昌没有任何关系,希望这次是我最后一次见到你,不然下次我见到的只能是尸体。” 曹晔修养再好,也忍不住黑了脸,他好歹是西昌堂堂摄政王,当世霸主,亲自前来好话说尽,可天静宫的这帮老头也太不给他面子了。 阿苑他是一定要带走,没能照顾好阿月的遗憾,他都要补偿给这个孩子,哪怕是天静宫,也拦不住他。 “既然如此,那请恕在下不客气了。”曹晔手一挥,沉声道:“来人,恭迎公主回宫!” 身穿软甲腰配长刀的亲卫立刻上前,齐刷刷朝阿苑跪了下来,“恭迎公主回宫!” 上百人跪成了个半圆,声如洪钟,震天动地。 阿苑不由身子一颤,七长老一手护着阿苑,一手指着曹晔喝问,“你这是想硬抢不成?” “不敢,”曹晔面色如常,眼眸却异常锐利,“我只是奉旨迎接我们西昌的公主,若有无礼之处,还望诸位见谅。” 六长老气的直接摸出了神仙醉,陆源急忙拦住他,压低声音提醒道:“对方人多势众武艺高强,叶娘子不在,硬碰咱们没胜算。” 常简攥紧拳头,气咻咻道:“大不了咱们就跟他们拼了,谁敢为难我师父,我跟他没完。” 阿苑看着常简单薄的身子挺得笔直,再看看将她团团挡在里面的钱九道和程硕等人,还有已经转身跑去武场拿兵器的王选等人,心底暖意融融,异常坚定。 阿苑从后面走了出来,注视着曹晔,扬声道:“我不愿跟你去西昌,你这是强人所难。” 第二百六十八章 佛挡杀佛 “阿苑,舅舅不会害你,你就不想看看你娘生活过的地方?我还保存着你娘当年用过的东西,还有你小时候穿过的衣服,玩过的拨浪鼓呢,你就不想看看吗?”曹晔望着阿苑的眼神,柔软温和,似乎有无边的宠溺。 阿苑却道:“不想,你说的那些我都不记得,我只记得是师父们养我长大,教我本事,天静宫才是我的家!” 六长老鼻子一酸,差点儿红了眼眶,好孩子啊,真是没白疼她。 “阿苑,你还小,有很多事情你现在还不明白。血脉是割不断的,你生来就是金尊玉贵之人,西昌皇宫才是你该待的地方。”曹晔朝阿苑伸出手,“听话,跟舅舅回去。” 阿苑气的翻了个大白眼,这人怎么回事,听不懂人话吗? “不去,不想去,不稀罕,不认识你,你能听话,带着这些人赶紧走吗?” 阿苑臭着脸,指着曹晔鼻子,用最直接的话表明态度。 七师父和六师父对视一眼,忍不住想给孩子鼓个掌,说的漂亮! 曹晔愣了下,眼神瞬间变得严峻起来,他忽然伸手去抓阿苑手臂,速度快的阿苑根本反应不过来。 六长老和七长老等人也惊呆了,万万没想到堂堂西昌摄政王这么不要脸,竟敢众目睽睽之下搞偷袭。 可曹晔出手太快,程硕用尽力气飞冲出去也没拽回阿苑,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被曹晔抓住手臂一把扯了过去。 “你这个大坏蛋--”阿苑挣扎着往腰带里摸,却被曹晔轻轻弹了下手背,顿时手指发麻完全不听使唤。 曹晔却冲她笑着低声道:“我知道你有很多奇奇怪怪的药丸,但最好都不要轻易拿出来用,你二师父的遗体我帮你挖出来了,想要就乖乖听我的话。” 阿苑震惊地瞪着曹晔,她长这么大就没见过这么卑鄙无耻之人! 难怪师父们挖了两天都没挖到二师父的遗体,原来早就被这个大坏蛋取走了。 可他怎么知道二师父遗体在哪儿? 这是司徒明灭临死前告诉他们的秘密,除了他们几个,没有其他人知道才对啊? 到底是哪儿出问题了? “老娘才离开几天,哪个不长眼的来白马书院捣乱?” 空中忽然传出一声怒喝,阿苑刚想抬头往天上看,却见一道红影闪过,紧接着她身子一轻便飞了起来。 “大姨!”阿苑高兴坏了,顾不得自己还在空中飘,扯着嗓子大喊。 叶梦回一把把阿苑从曹晔手中抢回,头也不回抛给程硕等人,拔出腰间长笛,横扫曹晔脖颈。 曹晔没料到叶梦回会突然杀回来,来不及多想,立刻后退躲避。 而紧跟在曹晔身旁的近卫,纷纷拔出长剑朝叶梦回围了上来。 “大家别愣着,一起上啊!”许棠见叶梦回被那么多人围攻,不由急的大喊。 程硕把阿苑塞给七长老和六长老,拔出长刀大喊一声,“叶前辈,我来了!” 许棠嫌弃不已,“打就打呗,还喊那么大声,生怕人家不知道你没打过架似的。” 说着,许棠掏出弹弓,跟着程硕往前冲去,把阿苑以前留给她防身的两颗神仙醉,射向离他们最近的几个近卫。 白马书院武道的学子们被许棠和程硕的勇气感染,纷纷举着兵器朝齐王的人冲杀过去,连钱九道也忍不住握着木棍冲上前,却被许棠一把拉住。 钱九道看向许棠,许棠夺过他手里的木棍,贴到他耳边嘀咕了一番。 钱九道眼睛大亮,立刻叫上王选等人朝食堂跑去。 陆源眼睁睁看着双方打成一团,你来我往,刀剑相撞,不一会儿就有学生伤了胳膊擦了脸,不由急的大喊,“三国之间早有约定,任何一方都不得在白马书院动武,齐王殿下这是要公然违约,一意孤行吗?” “在下只是在自保,山长不如劝劝魔音娘子,下手不要那么狠才对。”曹晔一边指挥,一边回道。 陆源气的噎住,可到底是叶梦回先动的手,他也只能喊道:“叶娘子——” “闭嘴!”叶梦回扭头狠狠瞪了陆源一眼,“今日不弄死这个混蛋,老娘不叫叶梦回,敢跑来这儿抢阿苑,找死!” 话音未落,叶梦回手中长笛飞转,横扫一片近卫。 陆源立刻闭上了嘴,叶梦回这家伙杀红眼了,曹晔这个混蛋,自求多福吧! 叶梦回此刻新仇旧恨涌上心头,人挡杀人,佛挡杀佛! 她堂堂绝顶高手,竟然被人这般戏耍,真是可恶。 故意引她到城门,用障眼法弄出假象,让阿苑误以为她被云飞天抓走,冒险去鬼蜮救她的,说不定就是曹晔这个混蛋。 而她得知阿苑去了鬼蜮后,立刻出发追赶。可她找了一大圈也没找到阿苑,这其中说不定也有曹晔的人故意误导。 为的就是调虎离山,趁她不在书院,好过来抢走阿苑! 卑鄙至极,无耻至极! 当年曹晔这个混蛋,口口声声以阿月兄长自称,却根本没有保护过阿月,任由阿月被西昌老妖婆哄骗逼迫。 阿月的死,阿苑的委屈,今日她都要跟这个混蛋一一清算! 叶梦回的攻势更加凶悍,护在曹晔身旁的众人见叶梦回举着长笛朝曹晔杀去,不由大惊失色,立刻组成人盾将曹晔护在其中。 叶梦回飞速游走在刀光剑影之中,身轻如燕,翩若惊鸿,看的程硕都忘了自己还在跟人对战,险些被一剑刺中。 “你小心点,都什么时候了,还走神!”钱九道吼了一句,狼狈地挥舞着木棍抵挡着对方的攻击。 程硕吓了一跳,急忙自己抵挡,连声道:“你又不会武功,冲进来干嘛?赶紧躲到后面去!” 钱九道没好气道:“你懂什么?打架靠的是脑子,不是武功!” 说着,钱九道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黄豆,使劲朝对方阵营里扔去。 与此同时,王选等人也在努力朝对方阵营里撒黄豆。 一个近卫不小心踩到黄豆,脚下一滑,硬生生劈了个叉,疼的他龇牙咧嘴,看的钱九道等人笑哈哈。 曹晔看到这一幕,不由冷哼一声,“雕虫小技!传令,蛇走双翼,变阵!” 随着曹晔一声令下,西昌众人有些散乱的攻势瞬间变幻起来。 第二百六十九章 魔音退敌 叶梦回等人逐渐发现跟他们对战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了一群人。 一个接一个,两三招就走,紧跟着旁边或者后面的补上,以此类推,绝不恋战。 不知不觉间,原本僵持在中央的战局开始一点点往里挤压,叶梦回见他们这边一退再退,就快要退到阿苑他们跟前了,不由抿紧了唇。 “所有人,迅速后撤,堵上耳朵!” 叶梦回突然跃起,一声高喝,曹晔等人还没反应过来,陆源和七长老等人却都拔腿往后跑。 其他学子见他们跑,不由都跟着往后跑。 曹晔见叶梦回将长笛放置唇边,顿时醒过神来,急声大喝,“不好,她要音攻,赶紧捂上耳朵!” 已经来不及了,叶梦回轻轻一吹,一阵悠扬的笛声便传了出来,可场中众人却像被绵软春风缠住了一般,行动变得迟缓起来。 更让听到笛声的人难受的是,他们胸腔之内也是难受无比,像被压了块石头,沉的人喘不过气来,能走动已是不易,如何还能举刀再战? 已经退到很远地方的程硕,看到这一幕,情不自禁感叹,“原来这就是音攻啊,难怪叶前辈从不轻易施展,好厉害!” “那是当然,她可是绝顶高手,当今世上能打得过她的没几个!”钱九道一脸与有荣焉,若是不知道的人看了,定会以为他是叶梦回的亲徒弟。 许棠撇了撇嘴,“弄得你跟今天才知道一样,大姨本来就很厉害!” 钱九道冲许棠仰起下巴,“说的跟你以前见过她用音攻打架一样,别动不动就装高深,你也就读书厉害,打探消息什么的,还得看我。” ....... 阿苑看着刚退到安全地带就又开始争吵的钱九道和许棠,翘起了嘴角,有他俩在,大家就算想紧张都紧张不起来。 不过,大姨这个音攻的确有点厉害。 曹晔咬着牙努力去捂耳朵,可不待他手摸到耳朵,笛声骤然一变,如狂风扫落叶,又如暴雨摧花,忽轻忽重,忽聚忽散,漂浮不定,却又像是无处不在。 本就受音攻影响的众人登时觉得漫天剑影迎面袭来,个个心惊胆战,有功力弱者,已然抱头倒地,神情痛苦不堪。 眼见手下已渐渐不支,如此下去,别说带阿苑回宫,便是自身也恐难以保全,曹晔不由用尽全力爆喝一声,“号手,吹~号!” 叶梦回眼中闪过一丝不屑,一个转音,笛声逐渐拔高。 似大刀猛斩,又是万箭齐发,大开大合,好似毫无章法,却尖锐迅猛的让人喘不过气来。 西昌的号手努力举起号角,试图放到嘴边,可强大的威压折磨让他双目赤红,头痛欲裂,根本吹不出一丝声音。 白马书院的学子欢呼不已,陆源却在看到有人双耳渗出血水时着急了。 “二位长老,不管怎么说这儿也是书院,闹出人命总是不太好吧。”陆源苦口婆心劝道:“你们也不想跟西昌闹的那么难看对不对?到时候为难的还不是阿苑?” 六长老白了陆源一眼,“阿苑有什么为难的,是曹晔那个混蛋挑衅在先,自作孽不可活!” 说着,六长老还扬声给叶梦回喝彩,“叶大姑娘,干的漂亮!” 叶梦回多少年没被人喊过“姑娘”了,更别提还是“大姑娘”,六长老这一嗓子把她弄的笛声都跑音了。 随着这声尖锐的拔高,有人终于忍不住吐血倒地了。 陆源脸色大变,连声唤道:“二位长老,真要死人了......” 六长老被烦的不行,掏出一枚神仙醉,瞪着陆源,“闭嘴!” “你这人,”七长老摁下六长老的手,小声提醒道:“这儿是白马书院的地盘。” 六长老愣了下,手指一翻,换了一颗醉心丸,对陆源道:“这个药没神仙醉霸道,只会像喝醉一样转圈圈,给你面子了,差不多得了。” 陆源....... 我谢谢你啊! 眼看着西昌的人一个接一个倒下,连曹晔耳中都开始渗血,叶梦回也丝毫没有停手的意思,陆源绝望地闭上了眼。 西昌亲王若是死在白马书院,西昌的学子肯定要被召回,西昌皇帝肯定得给白马书院发战书。 而天盛和南蜀听说正在伏羲山整军,可能会打仗,自顾不暇,不可能出面帮白马书院。 好不容易维持的二十来年和平,可能又要结束了,还是在白马书院结束,陆源深感愧对先师,愧对天下。 “吼——” 突然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虎吼,打乱了叶梦回的笛声,也让曹晔等人获得了短暂喘息的机会。 阿苑急声唤道:“小白——” 转瞬间,一个巨大的雪白身影出现在众人的视线里,越来越近。 “小白?”阿苑惊呆了,怎么才几个月不见,小白竟然变的这么大了,好像膨胀了一般。 身形整个大了足足一圈的小白,冲到了阿苑跟前,硕大的脑袋殷切地晃动着,粗壮的四肢,锋利的爪尖刺出趾外,高壮如牛,肌肉结实健美,充满了无穷的力感。 众人不由都看呆了,有些从没见过小白的学子,身子吓的直接瘫倒在地。 “吼吼,”小白见阿苑傻愣愣望着它一动不动,不由低低地催促道。 阿苑这才将手放到了小白的“王”字顶额上,轻轻抚了抚。 小白舒服地眯起了眼睛,咕噜咕噜哼哝了几声,张开嘴,吐出一个东西。 阿苑拿起仔细一看,是一根腰带,素色粗布,针脚平整,跟她的一样里面有好几个暗袋。 “这个,不会是二师兄的腰带吧?”六长老好奇把暗袋一一翻开,在其中一个暗袋里面看到了一个小小的“双”字。 七长老也凑过来看了看,“这个双字是二师兄的笔迹,他习惯把这两个捺写的一样长。” 阿苑忙问小白,“这个是你从哪儿发现的?还有洛一呢,他不是跟你在一起吗?” 小白低低地吼了两声,咬住阿苑腰带,把她往自己背上一甩,纵身一跃,从人群里跳了出去,冲出了书院。 叶梦回见到小白驮着阿苑跑了,顿时顾不上曹晔等人,立刻停止音攻,冲曹晔吼了句,“滚!下次再敢纠缠,要你狗命!” “魔音娘子,叶梦回!”曹晔注视着飞去追阿苑的叶梦回背影,恶狠狠在后槽牙见咀嚼着这个名字,今日之耻,他日必报! 第二百七十章 树洞 阿苑被小白驮着一路飞奔,两旁景色转瞬即逝,风吹的她根本睁不开眼睛,更别提看清到底被带到何处。 也不知过了多久,小白终于停住了,冲着一棵大树叫了起来。 阿苑从它背上滑下,看着眼前这棵参天大树,枝干粗壮,枝叶繁茂,简直像一个擎天柱一般,令人难以想象。 而他们所在的地方,竟然是在深山之中,阿苑忍不住怀疑地看了看四周,白马书院附近有这么遮天蔽日的山林吗? 难道他们已经跑出了白鹭源,可这到底是在哪儿啊? 小白吼了声,叼起阿苑便往树上爬。 阿苑紧紧抱住小白脖子,不敢往下面看,天啊,好高,摔下去一定会死翘翘! 终于到了树上,阿苑大大地松了口气,小心翼翼跟着小白往西侧的一根粗树枝上爬。 只见小白爬到粗树枝的三叉处停住了,开始用爪子扒树皮。 阿苑震惊地发现那里的树皮竟然可以整片扒开,而树皮下面竟然隐藏着一个洞口。 阿苑趴在洞口探头往里张望,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到。 “小白你太棒了,要不是你,我下辈子也找不到这个地方。”阿苑拍了拍小白脑袋,连声夸道:“回去就让洛一给你烤猪腿吃,对了,洛一在哪儿呢?” 小白用爪子拍了拍洞口,阿苑愣住,“他在这里面?二师父呢?不会也在这里面吧?” 小白吼了两声,阿苑便明白了,这里面有两个人。 一个风洛一,一个二师父,正好! 可问题是,这个洞这么深,她要怎么进去? 还不等阿苑想到办法,小白突然叼住了她的腰带,阿苑顿时吓坏了,连声喊:“不要,这么深,我会摔死的啊啊啊啊——” 在阿苑的尖叫声中,小白叼着她一跃跳入了树洞。 无边的黑暗,快速的下坠,阿苑喊得嗓子都累了,还没落到底部,只能放弃了,任由小白带着她坠向深渊。 “啊!” 在感觉绕过了一个大弯之后,阿苑后背撞上了个什么东西,然后小白松开了她,她猛地往前滑出一段,掉进了一片软乎乎的东西上。 眼睛里进了东西,阿苑忍不住抬手去揉,可刚揉了两下,却觉得火辣辣的疼,眼泪刷刷往外流。 “小白,小白——” 阿苑睁不开眼睛了,只觉得更加恐惧,胡乱挥舞着手到处乱抓乱喊起来。 好在她很快就听到了小白的回应,摸上小白柔软毛发的瞬间,阿苑的心里方才踏实了些。 闻了闻手上沾上的气味,再给自己把了个脉,确定没中毒,就是沾上了些忘忧草的汁液,阿苑瘫倒在小白身上,放纵自己缓口气。 忘忧草是一种苔藓类植物,多生长在阴暗潮湿的地方,无毒,还能清热去火。 只是和食虫草一起可以调配出忘忧散,服用后会让人陷入迷幻中不能自拔,轻则忘却往事,重则损伤神志变成傻子。 正因此,忘忧草的汁液里有类似酒一样的成分,阿苑直接用沾了忘忧草汁的手擦眼睛,就相当于把酒弄到了眼睛里,自然疼的厉害。 不过也好在这儿长了厚厚一层忘忧草,他们掉下来时才会这么绵软,没有受伤。 胡思乱想中,眼睛渐渐适应了黑暗,阿苑揪着小白,一步步朝深处走去。 渐渐有微弱的光传来,阿苑不由加快了脚步,光线越来越亮了,阿苑终于看清了自己所在的环境。 她现在站的地方,应该是树洞的底部,大约一丈方圆。 她和小白绕的那个大弯,应该就是树根,她撞到的那个东西,可能就是树壁。 而这个树洞,很明显是住过人的。 有木桌、椅子、木床,还有蒲团,干净整洁,一目了然,除了蒲团下面刻着一个奇奇怪怪,圆不圆方不方的图案外,没有任何特殊之处。 那些发光的,也不是烛火,而是一些从树根上悬吊下来的小疙瘩,像树根上本身长着的,比萤火亮,密密匝匝,才把整个树洞照亮了。 “洛一和二师父呢?”阿苑问小白,她把这儿都找遍了,没见一个人啊。 小白冲那些莹亮的树疙瘩叫了起来,阿苑倒吸了口凉气,“你别告诉我,这里面还有机关,我要从这么多树疙瘩里找出开启密道的那个。” 小白又叫了一声,阿苑崩溃地抱头蹲了下去,让不让人活了,哪儿藏不了,非要藏在这么难找的地方,风洛一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啊? 风洛一什么也没想,他正在木然地挖洞。 一个月前,风洛一奉阿苑的命令将她留下的书信一一寄出后,耐着性子等了三天,等到了大长老的回信。 大长老说他已经派了六长老和七长老去鬼蜮找阿苑,让风洛一待在风客居乖乖等阿苑回来。 风洛一等啊等,等的茶饭不思夜不能寐,等的实在受不了了,就带着小白偷偷跑了出去,想着接一接阿苑。 然后,毫无意外的,一人一虎又迷路了。 等到他们发现自己跑错地方时,已经到了西昌边境岳州万丈山附近。 就在风洛一带着小白苦苦寻找返回的正确路线时,无意中碰到了藏匿风情双尸体的曹晔手下,便想方设法将风情双的尸体偷了出来。 可风洛一不会武功,小白再厉害也就是只老虎,他们怕对方追过来,便想找个隐蔽地方先把尸体藏起来,等回去叫上帮手再取出。 没想到,小白找的这个地方太过隐蔽,进去容易,出来难。 迄今为止,风洛一已经被困在这个鬼地方七天了,干粮和水都吃光了,只能啃周围的青苔,吃的脑袋晕晕乎乎,除了本能挖洞,别的都快记不得了。 风洛一注意不到的是,随着他吃了大量的青苔后,他整个身体就像充气了一般开始膨胀。 但因为他不停挖啊挖,扒啊扒,他的身上又渗出黑色的汗水。 随着汗水掉落,他身体的肿胀又有所消减。 就这样,一进一出,一盈一亏中,达成了一个奇异的平衡。 另一侧,阿苑无奈之下,只得伸手去拽那些树疙瘩,扯啊扯,扭啊扭,跳起来掰啊掰,一个也弄不下来。 阿苑忍不住看向小白,“你再好好想想,到底是哪个啊?我都折腾这么半天了,没一个能扭动的。” 第二百七十一章 目的何在 小白委屈地吼了声,它是个老虎又不是个人,这么精细的事,它怎么记得住? 阿苑当然知道自己是在强虎所难,可她真的快崩溃了,已经找了两个时辰了,才找了不到三分之一,这么下去,不等找到开关,她就先渴死饿死累死了。 破开关,到底在哪儿啊? 要是计燃在就好了,他武功那么高,力气那么大,一定会有办法。 阿苑却不知,计燃此刻也是一头雾水。 计燃同阿苑分开后,遍寻小乞丐未果,只得到处寻找师门留下的暗号。 终于在金滩客栈附近找到了暗号,计燃便按照指引,赶往西昌随州。 不成想,自进入西昌后,一连三日,每日傍晚时分,都有客栈中人主动出来迎他。 可不管计燃怎么问,对方只说有人已经预备好了饭菜,让他们好好招待,其他的一无所知。 计燃对吃的不讲究,但跟阿苑在一起久了,逐渐习惯了她的口味。他发现,这三日每处客栈所准备的饭菜之中,必定有两道是阿苑爱吃,也是他现在比较喜欢吃的。 可除了他们身边亲近之人,谁能知道他们的喜好? 更何况师门中人,根本没人在意他的喜好,又怎么可能细心为他准备这些? 带着满心疑问,计燃决定想个办法,一探究竟。 果然,他随手抓了个人伪装成他的样子骑马继续赶路,自己用轻功提前飞到下一个城镇,便无人再来迎接。 可见对方不是算好了他要走的路,而是一直跟在他左右。 计燃找了间靠近柜台的房间休憩,待到将近傍晚,果然听到店外风铃响起,一个年轻姑娘走进店来,吩咐柜台明日傍晚预备好饭菜迎接他。 计燃尾随那个年轻姑娘出去,于无人处拦住了她,挑开她的面纱,却意外发现她竟然是曹思云的贴身婢女红玉。 “原来是你,你家郡主又要玩什么把戏?”计燃冷着脸沉声问道:“将我从阿苑身边骗开,目的何在?” 红玉行了个礼,连忙解释道:“少盟主千万别误会,我家郡主现在跟你师父在一起,她吩咐奴婢们准备这些,只不过是希望少盟主吃好睡好养足精力,尽快跟你师父团聚。” “我师父跟曹思云在一起?”计燃眉头紧皱,越发一头雾水,“到底是怎么回事?” 红玉恭敬回道:“郡主在返回郾城途中,偶然在路边发现了重伤的盟主,便将其带在身边医治照料。盟主醒后,命人传信给你,郡主得知后,也想尽一份绵薄之力,便让奴婢们沿途准备这些,请少盟主笑纳。” 计燃眉头皱的更紧,“我师父现在伤势如何?你们指的是谁?” “盟主现在性命无碍,只是内伤严重,想要痊愈还得一些时日。奴婢们是郡主的暗卫,一共十二人,提前赶到少盟主可能投宿的客栈,安排好住宿饭菜,以备少盟主不时之需。” “我曾险些杀了曹思云,她应该恨我入骨才是,怎么突然这么好心,又是救我师父,又是讨好我?” “少盟主有所不知,自从在宁州府受挫后,郡主在王爷面前大大扫了脸面,被王府那些扒高踩低的小人挤兑的不成样子。为了稳固地位,郡主主动请缨,要替王爷拉拢齐天盟,所以才会如此这般。” 计燃相信了这个解释,在他看来,这的确是曹思云会干的事,在她眼中没有情义脸面,只有利益。 更何况,就算曹思云骗了他,他也有把握杀了她全身而退。 他的无情剑在目睹司徒明灭和手下大战后,完全融会贯通了。 现在的他,除了对敌经验稍有不足,其他的甚至已经超过了他师父。 只是,到底是谁打伤了师父? 当今世上,能把师父打成重伤的人寥寥无几,可不管是云飞天,还是叶梦回,还是不倒山的主人左光斗,跟他师父都没有血海深仇,不可能下此狠手啊? 带着满腹疑问,计燃跟着红玉赶到了曹思云所在的随州清枫别院。 刚要进入别院,计燃便察觉到不对,本能抽出白斩,凌空一劈。 一道黑色身影从空中滚落下来,紧接着从四周蹿出数个黑衣人,一起朝计燃围了上来。 红玉吓的脸色大变,顾不上计燃,立刻朝里面冲去,并高声唤道:“郡主,郡主——” 一连喊了几声,才听到曹思云颤颤巍巍的回应,“我们在这儿!” 等红玉将曹思云和齐天盟盟主何为从地窖中救出,计燃已经同那伙黑衣人打成了一团。 “他们是什么人?”红玉见黑衣人跟计燃使得剑法颇为相似,不由惊讶问道。 曹思云看了眼面色苍白唇无血色的何为,无奈地叹了口气道:“齐天盟的叛徒。” 红玉险些惊掉下巴,这么多叛徒,齐天盟这是彻底内乱了吗? 曹思云也不知道自己现在选的这边对不对,她是来拉拢齐天盟的,不是来蹚浑水的。 何为眼下只剩下一个计燃能信任,而反叛的人却来势凶猛,她是不是应该放弃何为和计燃,直接拉拢那个反叛的主谋啊? 反正她要的是齐天盟,至于谁是齐天盟的盟主,对她来说应该没有太大区别。 可看着那个被众人围攻,依然面色如常游刃有余的计燃,曹思云又隐约觉得他才是最后的赢家。 算了,赌一把吧。 摸了摸被假发套住还没长长的头发,曹思云发现自己心理上竟然对计燃产生了本能的畏惧和贪婪。 若是能将计燃牢牢绑在她的身边,哪怕父王鬼迷心窍非要把阿苑绑回来当女皇帝,她也不至于没有反手之力吧。 若是她能把计燃从阿苑手里抢过来,那阿苑岂不是得气疯? 一想到阿苑气的七窍生烟,曹思云便忍不住想笑。 红玉看着自家主子莫名其妙露出笑脸,不由毛骨悚然,自从在宁州府经历了那些之后,郡主就越来越不正常了。 计燃一剑击退围攻的黑衣人,目中杀机毕露,“二师兄,三师兄,六师兄,多日不见,你们的剑法还是跟以前一样,毫无长进。” 身份被戳破了,可几人依然选择蒙着面,不敢朝何为所在的方向看一眼。 第二百七十二章 脑子坏了 刚被计燃一剑震开的二师兄,心中更是苦涩不已。 不过短短几年,计燃这小子的剑法就精进到了这种地步,师父实在是太偏心了,把无情剑毫无保留的传授给了他,不教他们一点。 将剑换到左手,二师兄冲计燃狠狠刺了过去,“受死吧!” 计燃轻蔑一笑,“右手都不行,竟然还学人用左手剑,画虎不成反类犬,白费功夫。” 二师兄气的要爆炸,他学个屁的左手剑,他分明是右手被他刚才那一剑震的麻木不堪,不得已之下,才用左手执剑。 计燃才不管那些,只见他微微侧身躲开二师兄的攻击,咻!咻!咻!连挥三剑,凌厉的破空声,将二师兄手中长剑直接劈成了两段,又将其他黑衣人逼退三尺。 不待黑衣人停稳,计燃紧接着又是一剑,“浊浪排空,去!” 一道山洪海啸般的巨大剑气,将黑衣人们尽数笼罩其中,只听惨叫连连,只见倒地一片。 “好!”曹思云不由大声喝彩起来。 红玉尴尬地低下头,郡主怕不是伤到了脑袋吧,都什么时候了,还当自己在看大戏呢。 计燃自然也很无语,但他还有正事要办,没空打理曹思云。 一番逼问之后,得是大师兄得知师父要立他当盟主,心生不满,又觊觎无情剑谱,就挑唆众人叛变,伺机打伤师父后。计燃毫不犹豫杀了那帮叛党,背起师父,转身离开。 曹思云忙喊,“计燃,我可以帮你,咱们联手,你们的胜算更大。” “不需要!”计燃脚尖一点,飞身跃出。 红玉撇了撇嘴,“不识好歹。” 曹思云一眼瞪过去,“你懂什么?这才是高手风范!你敢相信他今年才十五岁吗?太厉害了!前途不可限量啊!” 红玉傻愣愣看着曹思云,计燃的确很厉害,可这跟她们有什么关系? 人家明明对她们避之唯恐不及啊,郡主,快醒醒吧,别做梦了! “红玉,去,帮我查清楚,阿苑到底是怎么跟计燃认识的,他们之间的点点滴滴你都要给我查个一清二楚。”曹思云握紧拳头,一脸坚定道:“我一定要取代阿苑在计燃心里的地位!” 红玉....... 果然是脑子坏了啊! 丝毫不知道自己墙角快要被撬的阿苑,正处在崩溃的边缘,她废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把整个树疙瘩找遍了,可没有一个是机关开关。 这,真的不是耍人玩儿? 阿苑狠狠瞪了眼小白,小白委屈巴巴地缩起了脑袋。 阿苑忍无可忍,狠狠一拳捶向旁边,却听到“咔咔”两声响,一个树疙瘩被她捶进了树壁中。 阿苑....... 这就像是你对着一扇门又是敲又是拉,又是扳又是拽,折腾了好半天,快要气死也打不开时,忽然发现这扇门是往上推,不是往外拉,你说气人不死人? 阿苑快被气的吐血了,枉她自诩聪明绝顶,竟被这个树洞来回耍。 若是让她知道这个玩意儿是谁设计的,定要扒了他的皮,抽了他的筋,把他的肉切碎了喂王八! 阿苑一边咬牙切齿,一边接着捶。 好在能被捶进去的树疙瘩就那么几十个,她挨个捶了一遍,终于打开了机关。 一块比阿苑高大许多的树皮从树壁上缓缓移开,新鲜的,饱含着湿润水雾的空气从洞外涌了进来,让阿苑忍不住深深吸了口气。 舒服,太舒服了,这就是自由的味道啊! 可当阿苑穿过洞口,却看到一轮明月悬挂高空,透过层层密密的枝叶树干,几丈开外,是一个不断往外冒着白气的水潭。 “我,这就出来了?” 阿苑惊呆了,这不对啊,树没有这么小啊,她不是应该看到风洛一和二师父嘛,怎么没有人,只有水潭呢? “洛一,风洛一,你在哪儿?” 阿苑无计可施了,干脆放声大喊起来。 小白拖着阿苑往水潭走,可越离水潭越近,阿苑越冷,她忍不住抱紧了小白,恨不得把它的毛拽下来盖在自己身上。 “冷,好冷啊,小白,你确定还要往水潭走吗?”阿苑牙齿都开始打颤起来,她结结巴巴道:“再,再往前,走,走,我,呼,就,就要,咬到,自,自己舌头了!” “吼!”小白终于停了下来,一掌拍飞了一个大石块,石块砸入水潭,激起一朵大水花,水珠溅落到阿苑脸上,她顿时打了个激灵。 与此同时,四周忽然有一股巨大的压迫感朝她笼罩过来,让她整个人几乎毫无抵抗地就被亚趴在了地上。 胸口一阵气闷,阿苑觉得自己无法呼吸了,她拼命张大嘴,努力吸气,心中充满了恐惧。 “吼!”小白又叫了一声,只见它四爪用力抓地,后背拱起,两眼怒视着水潭,似乎立刻就要扑上去,跟什么东西厮杀一般。 阿苑咬了咬舌尖,不敢让自己晕死过去,还没找到二师父和洛一,更没回去见大师父呢,她万万不能死在这儿! “轰”的一声巨响,只见水潭内,缓缓升起一头形状怪异的巨大器物。 只见这个东西,身高数丈,头很大,有短角,还有须,还有像蛇又像树皮的身体,盘旋缠绕在一起,一半露在外面,一半隐藏在水潭里。 “这是条木,木龙?”阿苑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令人难以置信的一幕。 随着这个看着像龙又跟画上的龙不太一样的东西的出现,四周更冷了,但是那种压迫感却消失了。 “吼!”小白一跃而起,跳到了木龙头上,对着木龙脑袋正中就是一阵狂挠。 阿苑这才发现,那个木龙头顶正中有个坑,似乎里面镶嵌着什么东西,可是现在却没了。 看着小白膨胀了一圈的身体,阿苑忍不住怀疑这里面原本有个什么宝贝,被小白挠出来吃了。 不然好好一只小老虎,不可能忽然变得这么大啊。 可是,小白带她过来不是找二师兄和风洛一吗? 现在,看上去怎么像是在给它自己刨食? “小白,人呢?”阿苑爬起来大声问道。 小白吼了一声,继续用力刨,过了一会儿,木龙动了,只听它里面咯噔咯噔跟链条转动一般响了一会儿,原本跟蛇一样盘旋的身体展开拉长了。 第二百七十三章 不倒山 梯子! 阿苑的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这么个唬人的玩意儿,竟然只是个长梯。 到底是哪个败家子设计的这个东西,吃饱了撑的闹着玩吗? 可等梯子完全展开,阿苑终于看到了风洛一和二师父,他们竟然就在她刚才走出来的洞里。 只是风洛一呆呆地一直挖个没完,任凭她怎么呼唤都没反应。 而二师父面色红润神态安详,一点都不像死了几十年的尸体,更像是熟睡的活人。 阿苑探了探他的鼻息,没气;把了把他的脉搏,没有; 可他身上是温的,脸上有血色,皮肤和筋骨还是软的,一点都不像是个死人。 世上奇怪的事千千万,今日全都一起出现了。 阿苑捂着还有些难受的胸口,深吸了口气,扯着嗓子放声大喊:“来人啊,来个人啊,师父,大姨,救救孩子吧——” 叶梦回及时赶到,将阿苑等人从树洞中带出,阿苑心有余悸,问叶梦回,“这个鬼地方是谁弄的啊?” “不倒山,左光斗!”叶梦回心情复杂地吐出几个字,默默感叹命运的神奇。 不管他们再怎么希望阿苑独善其身,命运还是会将她推到本来的位置。 现在天静宫、齐天盟、西昌、南蜀、天盛,还有不倒山,都跟她连在了一起,风清一他们努力了几十年想要纠正的天下盟,还会卷土重来吗? 阿苑的未来又会如何? 叶梦回忍不住想叹气,可阿苑却只顾着好奇,“不倒山左光斗是谁啊?很厉害吗?他弄这个地方要干嘛?那个水潭到底是在树洞里面还是外面,为什么咱们不能从梯子出去......” 叶梦回只回了她三个字,“不知道。” 阿苑嘟起了嘴,哼,不想告诉她就说不想嘛,干嘛每次都说不知道,一看你的样子分明就是知道! “臭丫头,你不累啊?手不疼了?”叶梦回戳了下阿苑脑门,心疼地看着她手指上的水泡。 阿苑苦着脸道:“疼啊,大姨,你看我手都被磨成这样了,你就告诉我嘛,好不好?好不好嘛?” 叶梦回无奈地看着阿苑,揉了揉她的头道:“左光斗是不倒山的主人,也是当今世上最擅长机关术的人。你们进去的那个树洞,是他很多年前建的藏兵洞,早已经废弃,没想到被你们阴差阳错发现了。” 阿苑越发好奇,“藏兵洞不是用来藏兵的吗?为什么里面一点武器都没有?你走的时候干嘛把洞口封了?” 叶梦回使劲一摁阿苑脑袋,把她扣在自己怀里,“你怎么那么多问题?回去问你师父去!现在给我闭上眼睛,睡觉!” 阿苑扑腾着挣扎起来,叶梦回没好气道:“别乱动,再乱动点了你的穴。” “大姨,你多少天没洗澡了?好臭啊,我要被熏死了!”阿苑闷声嚷道。 叶梦回愣了下,抬起袖子闻了闻,差点儿没把自己熏死,不由忙松开阿苑。 阿苑咳了一通,缓过气来,皱着鼻子抱怨,”大姨,你年纪也不小了,好歹把自己弄干净点儿吧。你这样下去,别说给我找姨夫了,说不定先把自己熏死.......” “你个小丫头片子,还敢嫌弃我,我弄得这么脏都是为了谁?还不都是为了你这个小没良心的!” “别赖我,分明是你自己不爱洗澡!” “谁说我不爱洗澡了?我干净着呢。” “那你上次洗澡是什么时候?不是拿水冲两下那种,是仔仔细细从头到脚好好洗一遍,还要打澡豆的那种。” “我,我忘了。” “不会是去找我之前吧?” “呵呵,怎么可能?” “肯定是,你看你笑的多心虚。” “你个小机灵鬼,心眼子怎么那么多啊?” ....... 两人吵闹着,试图用最轻松的方式,掩饰对未来的恐惧,和对即将到来分别的伤感。 人找到了,阿苑也该回天静宫了,大师父还在等着她,耽搁不得。 白马书院后山风客居,阿苑同许棠等人道别。 许棠抱着阿苑哭的稀里哗啦,“就不能等你伤好了再走吗?我们以后能去天静宫找你吗?你可一定要给我写信啊......” “行了,差不多得了,又不是生离死别,回头咱们去天静宫找阿苑玩,我还没去过天静宫呢。”钱九道强忍眼泪,扯过许棠。 程硕使劲点头,“对,我们一起去!” 阿苑看着他们,鼻子酸的难受,忙飞快眨了几下眼睛,笑着道:“你们一起来,我请你们吃好吃的,带你们去泡温泉药池。” 钱九道眼睛顿时亮了起来,“温泉药池?那个泡了据说百病不生的池子?里面的水卖吗?我能不能装几瓶带走......” 许棠和程硕无语地看着钱九道,扑上去直接捂住了他的嘴,连声对六长老和七长老道:“长老们别误会,我们不是那样的人,他就是开个玩笑,呵呵。” 六长老和七长老对视一眼,笑了起来,这个玩笑不怎么好笑,可孩子们打打闹闹挺好笑。 阿苑走了,带着神志逐渐恢复的风洛一,和风情双的骨灰。 风情双的确已经死了,司徒明灭决定覆灭鬼门后,就让闻香客停止继续给风情双输送内力了。 没了内力维持,风情双残留的一丝生气就断了,他的尸体之所以不会腐烂,是因为司徒明灭往他嘴里塞了颗水银元珠。 水银元珠极其难以炼制,因为水银有毒,炼制过程中很容易中毒。而且水银元珠炼制成功后也只能用一次,只要从本体中取出,就会立刻变形变质,失去效力。 所以极少有炼丹师会自讨苦吃,可司徒明灭为了多让天静宫的人见到完好无损的风情双,还是费尽心思炼制了元珠。 司徒明灭这一生,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风情双,为他生为他死,临死之前,唯一的遗憾也是不能完成他的遗命。 钱九道想到这些,忍不住唏嘘感叹,像他这样的人,是万万做不到这样毫无保留付出,想让他付出,一定得有好处,赔本的买卖他可不干。 许棠一听钱九道这话就炸了,“那你跟我们这些人做朋友,也是想要得到好处?” 第二百七十四章 嫉妒 钱九道嘿嘿一笑,“那是自然,你们一个个卧虎藏龙,将来肯定大有作为,作为你们的朋友,同你们交好,以后五湖四海岂不是任我遨游?” 许棠被逗乐了,钱九道忙笑着道:“对嘛,笑起来多好看啊,干嘛一直哭个没完?你再哭阿苑也不会回来了,只会把自己哭成个兔子。” 一听钱九道这话,许棠又忍不住想哭了,“我也不想的,可我只要一想到以后见不到阿苑就心里难过嘛。” 钱九道心疼不已,忙抬起袖子给许棠擦眼泪,连声哄道:“难过有什么用?咱们得变强啊,那样以后才能帮到阿苑。你想,那个齐王来势汹汹,肯定不会善罢甘休,阿苑日后不知道还会有多少麻烦呢,你光哭能帮的上她吗?” 程硕忽然觉得自己有点多余,一向毒舌的钱九道最近跟变了个人一样,哄起许棠没底线,真是没眼看啊。 “你说的对,我要变强,我要好好读书考上功名,我要当大官,我要保护阿苑!”许棠攥紧了拳头,信誓旦旦。 钱九道跟着嚷道:“我要把五福商会做成天下最大的商会,以后不管阿苑需要多少银子,小爷管够!” 程硕看看他俩,讪讪道:“我,我没你们俩的雄心壮志,我回去继承家业,把镖局干好,只要阿苑能用得上我,我义不容辞!” 钱九道一手搭在许棠肩上,一手搂住程硕,笑着嚷道:“咱们三个一言为定,谁做不到谁是小狗!” “好!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程硕和许棠连声响应道,三人嚷完才发现常简一个人傻站在旁边看着他们。 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冲常简招手,“过来,带你一个!” 常简抿了抿唇,抬起下巴,“师父临走前给我留了几本书,等我背完,就能去天静宫正式拜师入门了。” “我不用像你们那样等以后,我应该很快就能给我师父打下手了!” 钱九道等人傻了眼,常简努力抿住上翘的嘴唇,这次六长老和七长老也考校他的医术了,还夸他师父教的好呢。 许棠眯了眯眼睛,“我想揍他!” “那还等什么呢?”钱九道开始撸袖子。 “打人不好吧?”程硕有些犹豫。 钱九道没好气道:“有种你别上,反正咱仨一伙,你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程硕无奈地叹了口气,冲常简道:“要不,你主动点儿,过来让他俩打两下吧。” 常简又不傻,怎么可能主动过去挨打,当然是拔腿就跑。 可钱九道比他跑的快,一把揪住了他,常简不由吓的哇哇大叫,“你们要干嘛啊?我不过就是说了句实话嘛,实话也不让人说了?你们还讲不讲理了?师父,救命啊--” 正在赶往天静宫的阿苑自然是救不了常简了,她忙着写信呢。 等到出发后,阿苑才想起她还没告诉李璟和计燃,她已经出发回天静宫了。 忙趁着赶路的空隙,给他俩一人写了张纸条,召来闻香鸽寄走。 两日后,正在伏羲山跟天盛僵持的李璟收到了阿苑的字条,不由眉头紧皱。 伏羲山是耸立在天盛和南蜀边境上的一道山岭,绵延数百里,山顶终年积雪,山下溪谷幽邃,林木茂密,是一道天然的防护屏障。 李璟得知天盛在伏羲山下练兵后,不理会朝中两派争论是战是和,直接下旨命周文带领虎贲军和赵云贵率领的玄甲军,以最快速度赶到伏羲山,练兵。 不就是练兵嘛,天盛能练,他们南蜀也能练。 一起练,看谁练的过谁! 天盛显然没想到李璟会这么刚烈,被他这一手弄的措手不及,暂时停止了挑衅。 但李璟凡事都习惯做最坏打算,派兵来伏羲山,他就已经决定好跟天盛开战。 不过一场大战伤筋动骨,在不清楚对方真正底细前,李璟不会逞匹夫之勇,更不会轻举妄动。 所以到达伏羲山后,李璟的第一件事就是命人打探伏羲山所有的进出路径包括那些不为人知的密林小道。 哪知小道还没打听到,便收到了阿苑的来信,虽然只有简短几句,但在李璟心里却掀起了惊涛骇浪。 李璟对曹晔的了解远比阿苑他们多,他很清楚以曹晔的个性,直接去白马书院抢阿苑,肯定不会是情难自控,或者急于利用阿苑从皇帝手中夺权,而是有更深一层的用意。 据李璟所知,西昌的政权已经大半都落入了曹晔手中,他又手握重兵,所以阿苑回不回西昌,其实对他并没有太大影响。 可他为什么非要声势浩大的跑去白马书院,还要当众做出直接抢人的不耻行径呢? 堂堂西昌摄政王,手握几十万大军,想对付一个叶梦回,悄无声息从白马书院带走阿苑,只要精心策划,并不困难。 可他为何非要弄得人尽皆知,灰头土脸呢? 难道—— 李璟想到了一个可能,顿时脸色大变。 殷浩不由关切问道:“殿下,你怎么了?” “给我倒杯热茶来!”李璟觉得身上有点儿冷,忍不住裹紧了披风。 要不是叶梦回及时赶到,要不是小白和风洛一误打误撞掉进了藏兵洞,要不是阿苑聪明坚强,现在会是什么样,李璟想也不敢想。 更让李璟觉得愧疚懊悔的是,因为嫉妒,他想方设法把计燃从阿苑身边弄走了。 是他挑唆何为清理门户,何为才会把计燃召回,才会让阿苑失去最强有力的保护,陷入这种危险之中。 若是手边有刀,李璟恨不得朝自己身上捅几下,都是他那点见不得人的嫉妒私心,害了阿苑。 殷浩看着李璟苍白的脸,担忧不已,这才刚九月,怎么就冷成了这样,难道青阳丹真的不管用了,那小殿下这个冬天可怎么熬啊? 喝了几口热茶,李璟身上缓了过来,可他的脸色依然难看的很。 若是李璟没有猜错,曹晔之所以这么做,目的不是天静宫和白马书院,而是天盛。 阿苑的身份一曝光,她娘的身份只怕也瞒不住了,天盛很快就会知道,阿苑是当今世上元维尚的唯一血脉。 第二百七十五章 逐出师门 那些一心效忠元维尚的老臣,那个多年来一直想要让自己变得名正言顺的天盛皇帝,还有那么多心怀叵测的人,只怕都要坐不住了。 曹晔不费一兵一卒,就能用阿苑让整个天盛蠢蠢欲动,君臣离心,各自盘算,乃是战前大忌。 西昌这是想让天盛不攻自破,自己坐收渔翁之利! 可阿苑呢? 被迫卷入这场混乱中的阿苑将会如何? 李璟不敢再想下去了,他后背出了一身冷汗,因为过分用力,把茶杯也捏碎了。 “殿下,你这是--” 殷浩吓了一跳,不知道该先处理李璟被瓷片刺破的手掌,还是先收拾他被茶水打湿的衣服。 李璟松开不住滴血的手,面无表情沉声道:“殷浩,传旨,无论何人,只要能打探出穿越伏羲山的其他路径,官升三级,赏金百两!” 殷浩怔了下,立刻道:“是!” 李璟抿紧了唇,狭路相逢勇者胜,天盛也好,西昌也罢,不管是谁,只要胆敢伤害阿苑,他都照打不误! 齐天盟山顶,黄昏日落,山色被染成了一片橘红。 计燃坐在山石上,俯视着山下,阳光逝去,穹苍灰暗,风吹草低,不知何处传来兽鸣,夹杂着鸟叫风声混合成一缕苍凉的声韵。 计燃就那么静静坐着,由薄暮到黄昏,从黄昏到黑暗,直到兽群远去,声韵消失,也依然不想回去。 从救出师父到回齐天盟,这一路,他一直在杀人。 那些熟悉的不熟悉的,见过的没见过的,也不知是师兄师弟还是师叔师伯,总之师父让他杀,他便都杀了。 最后师父却告诉他,所有的障碍已经清楚,他可以接任盟主了。 计燃方才明白过来,什么叛乱刺杀受伤都是师父故意纵容的,他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清理门户。 师父要借这次叛乱帮他在齐天盟里立威,把那些反对他当盟主的人,把那些心怀叵测觊觎无情剑谱的人,一并都清理干净。 师父说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可他却从没问过他,想不想当这个盟主。 就像当年,他只关心他无情剑练的怎么样,从没问过他吃得饱不饱,穿的暖不暖一样。 计燃很想逃离齐天盟,想去找阿苑,他不想当什么盟主,只想当阿苑的跟班。 可师父传他武功,抚养他成人,为了他又不惜以身犯险,还受了内伤,他就这么走了,似乎很不应该。 星光从山下缓缓升起,计燃的耳朵动了动,他似乎听到了鸽子拍打翅膀的声响,夜晚还会飞行的鸽子,他只见过一种。 闻香鸽! 天静宫的闻香鸽! 计燃立刻飞身跃起,冲鸽子飞来的方向冲了过去。 从闻香鸽腿上接下竹筒,迅速看完,计燃脸色大变,他立刻冲回齐天盟。 “师父,我要去天静宫!” 计燃见到何为第一句话,便让何为的脸沉了下来,等看完计燃呈上的字条后,更是眉头紧皱。 没想到曹晔那个狗东西竟然会直接去白马书院抢人,看来这帮家伙是半分也忍不住了,天静宫将来有的头疼了。 看了眼一脸担忧的计燃,何为板起脸沉声道:“这是天静宫自己的事,你少掺和。” “阿苑是我的好朋友,我不能不管她。”计燃抿紧了唇,倔强地看着何为。 何为看着计燃,仿佛看到若干年前那个愚蠢固执的自己,不由一阵心塞,没好气道:“你当她是好朋友,她当你是打手,别犯蠢了,老老实实给我待在齐天盟,好好当你的盟主!” 计燃很不服气,“阿苑是真心拿我当朋友,她不是你说的那样。” “是不是我比你清楚,傻小子,要不是你有这身武功,对她忠心耿耿,你以为她会多看你一眼吗?就你这木木呆呆,三棍子打不出一句话的傻样,哪个姑娘会喜欢你?我告诉你,什么朋友知己都是假的,只有武功才永远不会背叛你。”何为恨不得戳破计燃的脑门,这个傻小子真是好骗的很。 计燃却道:“要是连一个朋友都没有,武功天下第一又有什么用?开心时没人分享,伤心时没人安慰,没人关心你好不好,更没人在意你的死活。与其这样活着,我宁愿被利用!” 何为愣住了,他看着第一次说了这么一大通话的计燃,忽然有些怀疑自己这么多年对他的教导到底是对是错。 但更多的是涌上心头的苍凉和孤独,以及旧伤疤被揭起来的痛楚。 曾几何时,他也像计燃一样单纯固执,可后来呢,事实证明他就是个傻瓜,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呢。 他只是不希望计燃再走他的老路,难道他错了吗? “当初我就不该让你留下来保护那个臭丫头,天静宫的人最擅长蛊惑人心,我看你是被她蛊惑了!”何为不想再纠结对错,直截了当对计燃道:“从现在起,你不许离开齐天盟一步,否则我废了你的武功,将你逐出师门!” 计燃抿紧了唇,他缓缓抽出白斩,跪在何为面前。 何为吃了一惊,“你这是作甚?” “师父养育教导之恩,我无以为报,但我发过誓,会一生保护追随阿苑。誓言不可违,师恩不可不报,若师父执意如此,就请动手吧!”计燃深深跪了下去,高高举起白斩。 何为气的额头青筋直冒,这个一根筋的臭小子,宁肯被他废了武功逐出师门也要去找那个臭丫头,简直比他当年还要蠢! 早知今日,他当年就不该把他捡回来,不该教他无情剑,不该任由他跟着那个臭丫头。 何为举起手,恨不得一掌拍烂计燃的天灵盖,可快要碰到计燃头顶时,他还是硬生生把手收了回来。 下不去手啊! 千挑万选的好苗子,费尽心思培养的接班人,还这么年轻就练成了无情剑,就这么毁了,实在是—— 人不轻狂妄少年,不栽几个跟头,吃点苦头,傻小子怎么能开窍? 何为叹了口气,抬起手道:“你走吧,从现在开始,你不再是我齐天盟少盟主,你的所作所为也跟我齐天盟没有任何关系,以后你是死是活,全凭造化。” 第二百七十六章 回来了 计燃怔怔地看了何为一眼,重重磕了个响头,“多谢师父成全,师父保重!” 眼看着计燃一步步走远,脚步越来越轻快,何为气极反笑,“混账小子,不当盟主去给人家当跟班就这么高兴?放着光明大道不走,非要一条道走到黑,早晚要吃苦头!” 摩挲着手腕上已经褪色的红绳,何为心中五味陈杂。 风清一啊风清一,我到底欠了你们天静宫多少债,怎么就还不请了呢? 你用一根红绳,让我半生为你卖命,现在你徒弟又把我徒弟给拐骗走了,你到底是怎么教徒弟的,就逮着我们师徒坑? 你说你要给我炼一辈子丹药,可我还没死呢,你怎么就先死了? 这剩下的丹药,我该去找谁要? 犹记那年河边垂杨柳,新丰美酒,相逢意气,携手同游,挥斥方遒。 若是时光能永远停留在那一刻,该有多好。 天静宫,黄昏日落,炊烟袅袅,风云一围着围裙从厨房探出头来,“大长老,饭好了,吃饭了!” 等饭菜端上桌,也不见人过来,风云一不由解下围裙,去屋里找人。 结果,本该在屋里静养的大长老,却不见了人。 风云一不由有些担心,忙唤来大黄,四处找寻大长老。 前院后院,藏书阁、后山甚至连命堂都找遍了,眼看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也找不到人,风云一不由急的头上冒汗。 大长老身子虚弱,万一晕倒在外面,那可麻烦了。 大黄冲着药田方向叫了起来,风云一急忙大步跑了过去,只见大长老正蹲在药田里采摘紫玉灵芝呢。 “大长老,您这是干嘛呢?需要灵芝跟我说一声,我给您采啊!”风云一扶起大长老,小心地给他拍着衣服上的泥土,嗔怪道。 大长老擦了擦头上的汗,笑了笑,“刚打了个盹,梦到阿苑了嘴馋,要吃蘑菇肉包子了。我便过来药田看看,没想到还真长了挺多,你看,够包顿包子了吧。” 风云一看了眼大长老用衣摆兜着的灵芝,不知怎地,鼻子有点儿酸,他使劲点头道:“够了,够了,这么多,一顿还吃不完呢。我一会儿把它洗了晒干,等阿苑回来了就给她包包子!” “多包点,洛一也爱吃。”大长老高兴地道。 风云一忙应了一声,扶着大长老往回走去,还没走到前院,却见大黄突然叫了起来,摇着尾巴加速朝大门口冲去。 风云一不由心头一动,前日收到七长老传信,说是他们已经到了云州,正在加速赶回天静宫,莫非到宫门外了? 可他还没想好怎么跟大长老说呢,大长老生怕阿苑伤心,不肯让他们告诉阿苑实情,还想撑到过了年再找机会跟阿苑说。 “吼!” 前院传来了小白欢快的吼声,大长老吃了一惊,停下脚步问风云一,“刚才,是小白在叫吗?” “那个,大长老,七长老他们,”风云一瞒不下去了,只得硬着头皮道:“他们已经——” “大师父,大师父你在哪儿?” 阿苑清脆的喊声传了过来,风云一暗暗松了口气,他不用再绞尽脑汁解释了,人已经回来了。 听到阿苑的声音,大长老怔了怔,激动不已,“阿苑,是阿苑,阿苑回来了!” 说着,大长老便忍不住想跑起来,可他身子虚弱,又蹲着采了好一会儿灵芝,腿软脚麻,刚跑了两步,便一个趔趄险些摔倒。 风云一吓了一跳,急忙搀扶起大长老,大长老看着滚落一地的灵芝,急得跺脚,“别扶我了,快,灵芝都掉了!” 正当风云一手足无措,不知该去捡灵芝还是扶长老时,阿苑飞快跑了过来。 看到大长老的瞬间,阿苑心里咯噔一下沉了下去。 自从知道大师父重病的消息后,阿苑心里便像堵了块石头,可六师父和七师父一个劲儿安慰她,说大师父现在还好,没她想的那么严重。 他们说的多了,阿苑便当了真,抱着天真的幻想,以为大师父回了天静宫好好调养就能和以前一样,只是虚弱些罢了。 可现在看到明显苍老瘦弱了许多的大长老,阿苑便知道她之前不过是自欺欺人。 大师父他真的病的很重,他整个脸颊都凹陷了,眼窝很深,脸上像蒙上了一层灰蒙蒙的纱,只有晶亮的眼睛里还泛着一丝生机。 大师父真的快要死了,他会离开她,从她身边消失,她再也见不到他了。 巨大的哀伤一下子涌上了阿苑的心头,压的她喘不过气来,她甚至一动也不能动了,只能愣愣地看着大长老,干巴巴喊道:“大师父,大师父——” 大长老一脸惊喜地望着阿苑,“阿苑,你这孩子,怎么突然回来了?怎么也不提前传信过来?” “大师父!”阿苑眼看着大师父蹒跚着朝她走来,鼻子酸的一塌糊涂,哭着扑到了大长老怀里,紧紧抱住了他。 大长老被阿苑扑的愣了下,一手抓着衣摆,一手缓缓放在了阿苑头上,轻轻抚着哄道:“都长这么高了,怎么还比小时候爱哭了呢,怎么了?谁欺负你了?跟大师父说,大师父帮你教训他.......” 阿苑哭的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害的大长老脑补了通孩子在外面受尽委屈的画面,见七长老等人过来,便劈头盖脸把他们都骂了一顿。 刚回家就被骂的狗血淋头,七长老等人都很无奈,不过好在大长老一向公平的很,不光骂了他们,还训了小白。 莫名其妙被训了一通,还被冤枉是长胖的小白委屈地缩成一团,用前爪捂着脸,埋着头趴在墙角生闷气。 大黄围着小白转来转去,时不时用头蹭蹭它的脸,无声地安慰着它。 小白还想像小时候那样靠在大黄身上撒娇,却忘了自己现在的体型今非昔比,一趴一扭不要紧,险些把大黄压扁。 风云一急忙让小白挪开,救出了被压的直吐舌头的大黄。 本来还有些伤感的众人看的乐不可支,阿苑冲小白刮了刮脸,取笑道:“大胖虎,还撒娇呢,羞羞脸。” 小白委屈地咬着自己尾巴转圈圈,突然长这么大,它也很不习惯的好不好? 第二百七十七章 假装开心 六长老好笑地捏了捏阿苑的鼻子,“你也不照照镜子,看看你那俩眼肿的跟桃子一样难看,还笑人家小白呢。” “大师父,六师父骂我。”阿苑往大长老怀里一拱,噘着嘴道。 大长老眼一瞪,“不许说阿苑!” 六长老无奈地看向七长老,“我说啥了我?你看她那眼睛是不是肿的厉害?” “你都看见她眼睛肿了,就不知道给她找点儿消肿的药膏啊?”七长老反问道。 阿苑立刻跟着嚷道:“就是,就是,大师父,你看六师父现在都不疼我了,哼!” 六长老气地狠狠揪了阿苑脸一下,“臭丫头,就会告状,等着,给你拿药膏去!” “六师父真好,六师父最好了,我还要吃糖豆,绿色的那种!”阿苑笑嘻嘻嚷道。 六长老头也不回,“没有!” 没有是不可能的,但凡阿苑爱吃的东西,天静宫一年四季常备不断,哪怕她不在,也一样没落下。 吃着糖豆,啃着桃子,等着吃香喷喷的蘑菇肉包子,阿苑披散着头发盘腿坐在床边,悠闲地晃着脚,任由师父们折腾她的头发。 “过了年都十一了,不能再梳小揪揪了。”七长老握着梳子,表情十分严肃。 大长老轻柔地给阿苑顺着头发,发愁道:“可这么多头发,全挽起来堆在头顶多沉的慌啊。” 六长老吃着青玉果,没好气道:“要我说,还是编辫子吧,就你俩那手艺,折腾不出什么花来。” 七长老扔下梳子瞪眼道:“你行你来!” “我不行,所以我一开始就说编辫子,可你俩不听我的啊。”六长老手一摊,很是无奈。 大长老十分不满意,“你俩下山这么久,也不知道学学梳头发,都这么大姑娘了,还整天编个辫子,多不体面!” 六长老和七长老对视一眼,都很委屈,他们下山后都忙的一塌糊涂,哪儿有功夫学梳头发? 更何况,那玩意儿是他们想学就能学会的吗? “包子好了!” 风洛一站在厨房门口喊道。 阿苑一把扔了桃子,连声道:“不梳了,找块布随便包起来吧,反正也没外人,我长得这么好看,怎么打扮都体面。” “那倒是,我家阿苑披个麻袋也好看。”大长老深以为然,“不梳了,吃包子去!” 六长老无语至极,说梳头发的是你,说不梳的也是你,难道人生了病脾气也会变吗? 三师兄以前可不是这么没原则的人啊? 七长老一语道破天机,“师兄在阿苑面前什么时候有过原则?” “那倒是!”六长老放下青玉果干,拔脚追了过去,“包子我要四个,我饿着呢。” 七长老认命地收拾着桌上的果皮残渣,整理着被他们乱扔乱放的东西,顺便将他们吃到一半没吃完的零嘴装进他的肚子。 浪费可耻,剩下的才最好吃。 七长老已经放弃纠正阿苑这些不好的习惯了,上梁不正下梁歪,自己惯出来的孩子,跪着也得宠完。 阿苑好久没吃蘑菇肉包子了,一口气吃了两个,方才停下来慢慢喝汤,准备顺一顺再接着吃。 可看着才吃了一个,就再也吃不下去的大师父,阿苑手里的包子顿时不香了。 以前大师父饭量好的很,一口气能吃三个大肉包子,喝两碗汤。 现在他才吃一个包子就吃不下去了,就这大师兄还说是这些天吃的最多的一顿,还说是因为她回来了,大师父高兴才这么有精神。 阿苑不敢想大师父没精神会是什么样,是不是就像那些在天静宫苦苦煎熬的病人,只能靠他们灌汤灌药维持性命? 最后瘦的一把骨头,拉着他们的手,一个劲儿哀求,想要活下去,不想死。 一想到大师父将来也会那样,阿苑顿时心里堵的难受,一口饭也吃不下去了。 可看着一个劲儿说着山下趣事,逗大师父开心的六师父和七师父,阿苑知道自己不能再任性了,眼下没有什么比让大师父开心更重要。 阿苑学着隐藏自己的情绪,学着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学着像小时候那样撒娇耍赖逗大师父开心。 可等夜深人静,回到自己房屋,阿苑却忍不住抱着小白默默流眼泪。 假装开心真的好难啊,可她不想让大师父看到她伤心,因为她伤心了,大师父会更伤心。 要是阿玉在这儿就好了,他那么聪明,肯定能教教她该怎么办。 还有计燃,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能来,再不来,桃子就要被她吃完了....... 胡思乱想中,阿苑睡着了,眼角挂着泪珠,随着小白腹部的微微起伏,渐渐睡沉了。 屋外,六长老和七长老对视一眼,悄悄离开。 “孩子长大了,知道克制自己的情绪了。”六长老心情很复杂,有自豪,但更多的是心疼。 七长老拍了拍六长老肩膀,“走吧,师兄还等着咱们呢。” 夜深人静,烛火昏黄,六长老和七长老坐在大长老对面,垂头耷脑,不敢抬眼看他。 “这会儿知道害怕了,早干嘛了?”大长老往嘴里塞了片人参,折腾了一天,他累了,可事儿还没办完。 这帮不让人省心的玩意儿,都说了先别跟阿苑说,偏要说。 看看把孩子吓的,吃饭的时候一个劲儿偷瞄他,他还得装作不知道,可把他累坏了。 六长老讪讪道:“我那不是怕阿苑还小,万一,那个,突然接受不了.......” “哼!你也太小看我们天静宫未来的当家人了。”大长老没好气道:“阿苑的性子可比你坚韧多了,那孩子现在也只有在咱们面前还像个孩子,在外面不管为人还是处事,谁能挑出来不好?” 六长老忍不住小声嘟囔,“谁敢说阿苑不好,你不得把人家弄死。” “你说什么?别哼哼唧唧,大声点儿,我现在耳朵不好听不清。”大长老瞪着六长老,不耐烦道。 六长老忙抬起头,大声道:“我说你说的对,阿苑特别好,谁也比不上!” 大长老白了六长老一眼,“这还用得着你说?我自己养大的娃,啥样我不知道?” 六长老快郁闷死了,啥话都让师兄说了,他说啥都是错。 七长老瞥了六长老一眼,活该! “行了,我累了,不跟你俩废话了。”大长老抿了抿唇,沉声道:“从明日开始,我会慢慢将宫中事务转交给你俩,你俩就好好协助阿苑打理好天静宫,将功赎罪吧。” 六长老和七长老惊呆了,这是啥意思? 这是要把大长老职权转交给他俩吗? 第二百七十八章 一对猪脑子 七长老忍不住问道:“师兄,你是在跟我们开玩笑吧?” “师兄,你今天晚上是不是忘了喝药?”六长老也忍不住怀疑道。 大长老气地狠狠拍了下桌子,却再也拍不出以前那种气势,反倒因为过分用力,把自己震的咳嗽了起来。 六长老和七长老吓的忙给他顺气,大长老缓了口气,瞪着他俩道:“我但凡还有别的人选,才不要你们俩呢,一个两个整天没个正形,只会添乱。” 又被嫌弃了,六长老和七长老乖乖坐下,不敢再多说一句。 大长老喝了口水,润了润嗓子道:“你们也都清楚,我这身子是不成了,能撑到过完年已是万幸,有些事也该交代一下了。” “阿苑年纪还小,这副担子不能一下子都压在她身上,还是得有个大长老帮她分担。” “老八你性子跳脱难当大任,老九你谨慎周全但太过固执听不进去劝,你俩搭配起来,倒还能顶一个人用。起码比那几个不着调的强点儿,不至于给阿苑添乱。” “小辈中云二倒是合适,可他太年轻了,压不住你们几个老东西。所以我也只能瘸子里挑将军,先用你们俩过渡一下,等再过上几年,阿苑能够独当一面,云二也树立起了威信,你俩就可以卸任了。” 六长老和七长老对视一眼,放下心来,原来他俩就是个跳板,不是真要让他俩当大长老,太好了! 见俩师弟明显松了口气,大长老更是一脸没好气,“看看你俩这样,让我怎么放心?现在是什么局势?这天下眼看就要乱了,阿苑才那么点儿大,你俩还不给我打起精神来!” 六长老和七长老急忙坐直了身子,摆出一副严肃的表情。 大长老这才觉得顺眼了点,继续说道:“风耳那边刚传来消息,天盛已经知道阿苑的身世了,估计很快就会有动作,你们打算如何应对?” 六长老看向七长老,七长老皱着眉头想了想,“师兄有什么打算?” 大长老气的差点儿没撅过去,抓起茶杯想砸,又怕吵醒阿苑,硬生生忍住了,黑沉着脸道:“是我问你还是你问我?” “那我不也得先问问你,再做打算嘛,万一你想的跟我想的不一样,我直接说出来,气着你怎么办?”七长老很是委屈,他考虑的多周全啊,还骂他。 六长老刚要点头,见大长老瞪过去,忙呵斥道:“胡说八道,你就是懒,不想动脑子。师兄,依我看,甭管天盛想动什么手脚,咱们只要守好天静宫,守好阿苑,见都不让他们见,他们自然无计可施。” “我也是这么想的,我打算把毒瘴再加固一下,增加点儿致幻的毒烟。再往迷石林外种一圈毒荆棘,以防宵小之徒偷袭。”七长老紧跟着道。 六长老一听这话来劲了,“要不然再埋几颗炸雷吧?我最近刚弄出来防水的,埋好不怕雨淋,甭管是谁,只要落进我的埋伏,保管把他炸成碎片片。” “炸成碎片还不得咱们自己收拾?多麻烦啊,还是用毒好,把化骨水往陷阱里一塞,只要掉进去,保管皮肉骨头全化成一滩水,雨水一冲,无影无踪,多干净。” “化骨水炼制成本太高,还是炸雷好!” “炸雷又响又脏,还是化骨水方便!” “炸雷好!” “化骨水好!” “炸雷——” “滚!”大长老忍无可忍,又拍了桌子,“你俩给我滚出去吵,一对猪脑子,除了动手就不知道想想别的招?看着你俩就头疼,滚滚滚!” 把六长老和七长老撵了出去,大长老仍不解气。 都这把年纪了,想事情还是这么简单,以为弄些毒药炸雷就能把对方吓跑吗? 万一人家来的是千军万马,区区一个天静宫,能经得住铁骑践踏万箭齐发吗? 七十年前的悲剧绝对不能再重演,他一定要保护好天静宫,保护好阿苑! 大长老拿起笔,迅速写了封信,召来闻香鸽,寄了出去。 青灰色的炊烟,在乳白色的苍穹下袅娜四散,天静宫的早晨还是如记忆中一般宁静。 只是阿苑没想到自己会醒的这么早,更没想到大师父已经在上早课的地方等着她了。 “大师父,你昨晚睡的好吗?”阿苑像以前那样盘坐在大长老下方,笑着问道。 大长老抚了抚她的头,笑着道:“很好,阿苑睡的好吗?” 阿苑使劲点了点头,大长老放下手里的书册,温声道:“今日早课,大师父给你讲一段关于天静宫的往事,好不好?” 阿苑心里一沉,以前她有很多疑问想向大师父求证,可现在她却忽然不想知道了,因为她感觉好像这些事说完,大师父就要离开了一样。 “大师父,我还有很多医术上的问题要问你呢,你能先给我说说那些吗?”阿苑仰着头,眼巴巴望着大长老。 大长老看着她泛红的眼眶,喉头一紧,好不容易下定的决心就此消散了。 孩子还小,刚知道自己的身世,心里肯定不好受,还是慢慢来吧。 虽然他是天静宫的大长老,一切应该以天静宫为重,可有些事他还是宁愿她永远都不知道。 此后数日,在阿苑和大长老的心照不宣下,他们再也没有提到这个话题。 每日早课,大长老会传授阿苑一些天静宫的机密要务,丹药配方,炼制手法,和一些疑难杂症的处理等等。 阿苑收起以往的顽皮懈怠,认认真真记下大师父的每一句话,努力夯实自己的医术。 可随着秋天结束,冬日到来,大师父的精力一日还是不如一日,今日更是早课都没上完,就睡了过去。 嗜睡健忘,乃是心肺衰弱血气不足的典型症状。 不用把脉,阿苑就能清楚的感觉到,大师父正在一天天衰老,就像一棵将死的树,正在一点点枯萎。 七师父说,人本来就跟树一样,发芽长大,春华秋实,生老病死,无一例外。 可阿苑依然觉得很难过,不是一下子山崩海啸那种难过,而是一点点一滴滴,无时无刻,随时随地,在你以为自己可以不难过的时候,依然难过的喘不过气来。 六长老劝阿苑多去后山走走转转,别总闷在藏书阁,或许心里能舒服点。 阿苑便去了后山,风洛一还带着她抓了鸟捞了鱼,可阿苑依然提不起精神,甚至还有点儿烦。 风洛一不知想到了什么,急冲冲跑回了前院。 第二百七十九章 色胆包天 阿苑一个人坐在溪水边,看着落叶从枝头落到水中打个旋儿,看到一只蚂蚁落到水面上拼命想游上岸,看到水面上自己的倒影,愁眉不展。 “好难看!”阿苑捡起一个石子,砸碎了自己的倒影,惹得小白好奇探头过来看了看。 “阿苑,阿苑,看我找到了什么好东西!”风洛一急匆匆跑了回来,一脸兴奋。 阿苑不由有些好奇,风洛一从怀来掏出几个泥娃娃,得意洋洋,“好看吧?这还是你下山之前咱俩烧的呢。” 阿苑看着眼前排成一排东倒西歪的泥娃娃,实在想象不出自己当年的手艺到底有多差,眼光到底有多离谱。 做成这样还叫好看? 还值得特意保存起来显摆? 阿苑觉得有点儿丢脸,冲风洛一道:“你再弄点儿泥来,咱们做套更好看的!” 风洛一见阿苑终于肯玩了,顿时高兴坏了,连忙小跑去下面沟里挖黄泥。 两人捏了一通,终于捏出来两个像样的,风洛一迫不及待拿去炼丹房烤干。 阿苑还嫌不够好,继续低头捏泥娃娃。 微风拂过,吹动她的衣角,吹乱了她额前的碎发。发丝轻轻拂过她羽翼般的睫毛,落在了她微微上翘的鼻头上,破坏了粉雕玉琢的完美容颜,让人忍不住想将它拂开。 计燃刚走过来,便看到了这一幕,不由愣住。 怎么觉得阿苑好像长大了,像画里的仙女一样好看。 计燃舔了舔干干的嘴唇,张口刚要喊,却听到阿苑嘟囔了起来,“白斩要怎么捏啊?好难啊,计燃真是的,干嘛非要用软剑,用个大刀多好捏.......” 计燃的心不由突突乱跳起来,阿苑好像在捏他呢,她是想他了吧? “就这样吧,计燃你可别怨我把你的白斩捏的太丑,实在是太难捏了。”阿苑摆弄着两个泥娃娃,嫌弃道:“我把我自己捏的也不太好看呢,不过还是比计燃好看,他眼睛又细又长,等烧出来不会变成一条缝吧?” 说着,阿苑自己乐了起来,晃着那个男泥娃娃道:“计燃,改明儿我给你做个手术,把你眼睛割大点好不好?三师父以前帮人家治眼疾的时候,就顺手把人家耷拉的眼皮割了,结果那个阿婆伤口长好后高兴坏了,说比她年轻时候眼睛还大呢。后来还有好几个阿婆假装眼疾,想让三师父帮她们割眼皮......” 计燃忍不住笑出了声,小白抬起眼皮看了看计燃,懒洋洋呼噜了两声,权当打招呼。 阿苑听到笑声,转过头去,看到一身黑衣像一柄剑一样立在大石头上的计燃,顿时惊呆了。 “阿苑,你以前不是说我的眼睛是丹凤眼嘛,还说我眼尾上翘很好看,怎么现在却要给我割了?”计燃笑着问道。 阿苑尖叫一声,冲计燃扑了过去。 计燃张开双臂,抱住了阿苑,将她高高举起来转了个圈。 “还要,还要!”阿苑不肯下来,像猴子一样挂在计燃身上。 计燃宠溺笑着,抱着阿苑飞身旋转起来,阿苑开心的咯咯大笑,听得正在药田里干活的六长老和七长老惊讶不已。 “孩子这是想开了?” “想开了也不至于这么开心啊,不会是疯了吧?” 六长老抬手把一棵草药扔到七长老脸上,“你才疯了呢!” 七长老抹掉脸上的泥,“我今天才换的衣服,你给我洗!” “想得美,我要告诉阿苑你说她疯了。”六长老头一仰,把药锄往七长老手里一塞,“剩下的你自己干吧,让你嘴欠,哼!” 七长老...... 我嘴欠跟你不干活有关系吗? 偷懒也要找个像样的借口好不好? 计燃的到来让阿苑喜出望外,两人抱着转了好几圈,头都晕了才停了下来。 可还是舍不得松开,两人就这么手拉手并肩坐在溪边树下,说着分开以后的情景。 虽然只是分开数日,两人却像是几年没见了一般,有着说不完的话。 连一向话少的计燃都能叽叽咕咕说一通,但他不说跟师父闹翻,更不提被逐出师门,只简短的说了自己如何收拾叛乱,和齐天盟现在的情形,更多的是说齐天盟后山的野兔如何肥美泛滥,听得阿苑忍不住流口水。 计燃好笑地拂开阿苑额头的碎发,擦了擦她嘴角的口水,示意她张开嘴。 “上次掉的那颗牙才长出了一个小尖尖,现在吃肉是不是还不方便?”计燃凑到阿苑嘴边仔细看着问道。 阿苑点头,苦恼不已,“左边的还没长出来,右边的又摇晃了,肉稍微硬点就咬不动。” 计燃忙道:“没事,下次我给你烤肉烤的嫩点儿,保管你一咬就烂。” 阿苑用额头蹭了蹭计燃的头,“还是计燃对我最好了,我想吃烤野兔,明天咱们去打兔子吧?” “我一会儿就去给你打几只,来的路上我有撞见,你们山上野物多的很,还有鹌鹑。” “烤鹌鹑蛋也很好吃。” “知道了,一并给你弄来。” ....... 两人头挨头正在嘀咕鹌鹑要怎么烤肉才不会干,却不知这一幕落在走过来的六长老和七长老眼中,是何等震撼。 “哪儿来的臭小子,色胆包天,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搂着阿苑的腰!”六长老气的脸色都变了,摸着腰带到处找,“我药呢?我针呢?我要弄死这小子!” 七长老忙拉住六长老,没好气道:“你仔细看清楚,他是计燃!” “我管他什么急不急染不染,敢占阿苑便宜,我剁了他的狗爪子!”六长老火冒三丈,恨不得手里立刻有把刀。 “咱家阿苑还把手搭人家腿上,依在人家肩上呢,谁占谁便宜可不一定。”七长老好笑不已。 六长老仔细一看,还真是,不由更加郁闷了,“女大不中留啊,这还没长大呢,就要被臭小子骗走了。” 七长老敲了六长老脑袋一下,“你傻不傻?阿苑是天静宫宫主,谁能把她骗走?要骗也是她把别人骗到咱们天静宫,那个计燃傻不愣登,好骗的很。” 六长老愣住了,难以置信地看向七长老,“阿苑还这么小,你就动这种歪心思,你还是不是人?” 第二百八十章 手法娴熟 七长老言之凿凿,“不小了,过了年就十一了,山下这个年纪订亲的比比皆是。计燃性子单纯,武艺高强,留在天静宫当个小女婿,我看挺好。” “可你之前不是说,阿玉--” “阿玉现在是南蜀的皇帝,怕是不能入赘了。” “你可真行,这个刚放弃,那个就补上,你是多怕咱家阿苑找不着如意郎君啊?” “这你就不懂了吧,小姑娘情窦初开,一定要多尝试,才能挑出个方方面面都合适的。傻乎乎守着一个人,那可不是咱家阿苑该干的事,老天把她生的这么聪明又好看,天下男子就该任由她挑选。” 六长老无语地看了七长老好一会儿,转向已经从烤鹌鹑说到烤鱼的阿苑和计燃,十分怀疑道:“你觉得他俩现在这样跟情爱有关吗?” 七长老....... 计燃这个傻小子,莫不是比阿玉还不开窍? 伏羲山 一处斜出的山石上,周文指着眼前的一道嶙峋山岭,对身旁的李璟说道,“从一线天入境,是我们探得的最近的一条路,但那处山岭地势陡峭,山道位于悬崖峭壁纸上,十分狭窄,易守难攻,若是天盛在此处设置机关障碍,只怕有去无回!” 李璟沉声问道:“若是从一线天进入,可节省多少路程?” 周文心情复杂地看向李璟,此刻他脱去了银甲重铠,只着一身式样简洁的青色长衫,山风拂过,衣袂飞扬,长身玉立,恍如一个清俊斯文的书生模样。 可明明是这样一个儒雅俊逸的人,要做的事却是如此惊心动魄。 “若是顺利通过一线天,可节省三日路程。”周文不敢隐瞒,如实答道。 李璟抿了抿唇,三日,足够打天盛一个措手不及了,“周文,命人准备吧。” 周文忍不住再劝,“皇上还请三思,兵贵神速不假,可孤军深入,等着我们的可是天盛的十万骁勇铁骑。这同在境内作战可全然不同,若是朝廷不支持,那我们......” 李璟越过六部合议,直接带兵来伏羲山同天盛对峙一事,朝中大臣们意见纷纭。 主张以和为贵的那派认为,天盛虽然跑到伏羲山练兵不妥当,但人家毕竟没有越界,没必要一上来就动刀动枪,大家还是可以坐下来慢慢谈。 南蜀主动越境开战更是不应该,本来是护国守边的正义之举,若是贸然开战,就变成了穷兵黩武的主动挑衅,必然会引起西昌的强烈不满。 到时候,天盛若是和西昌联手,那南蜀危矣! 而主张开战的那派,要的不只是一场战役的胜利,而是一场巨大的狂欢。 他们幻想着李璟能率领南蜀的精兵强将,不仅将天盛彻底赶出伏羲山,还能乘胜追击,将南蜀的战线推进至天盛境内。让世人都看到南蜀的实力和决心,最好能逼迫天盛主动求和,顺便割让一两个城池什么的,就更完美了。 至于粮草补给,兵将补充,武器马匹,他们却至今也没准备好,只顾着跟主和那派争吵。 所以周文觉得,此举太过冒险,还是应该三思而后行。 可李璟却道:“战机转瞬即逝,我们若不趁现在打天盛一个措手不及,等他们准备好,咱们根本没有还手之力。” “狭路相逢勇者胜,周文,此战若胜,你就是南蜀的盖世英雄!此战若败,所有后果,朕一人承担!” 周文单膝跪下,铿锵应道:“末将定不辱使命!” 李璟扶起周文,看向被山林叠嶂阻挡的一线天,大长老信里的担忧也正是他的担忧,他不会给天盛以血缘关系要挟阿苑的机会。 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如果这天下注定要乱,那就由他亲手来搅乱吧! 天静宫,吃了晚饭,众人坐在外屋烤火闲聊。 阿苑见到计燃,心中欢畅,一直绷着的神经也终于放松了下来,很快便眼困神倦,言语模糊起来。 又过了一会儿,阿苑直接往计燃怀里一倒,沉沉睡了过去。 计燃手法娴熟地抱起阿苑,跟着风洛一进了阿苑卧室,便没再出来。 六长老不由瞪着七长老,“现在就让他俩住一块儿,合适吗?三师兄幸亏睡得早,若是被他看见,咱来肯定又得挨骂。” “难得阿苑睡的这么香甜,你忍心把计燃叫出来?反正俩小屁孩都不开窍,你有啥可担心的?你不说我不说,师兄怎么会知道?”七长老反问道。 “可,可......”六长老干瞪了半天眼,也不知道自己想说啥,干脆手往后背一背,愤愤走了。 七长老好笑地看着六长老的背影,一把年纪了还吃醋,等阿苑将来成亲的时候,他岂不是得气死? 计燃本想把阿苑放在床上,可见她睡的香甜,揪着自己腰带的手指都玉雪可爱的很,便不忍惊动她,就这么抱着她倚在床头一动不动。 计燃这一路紧赶慢赶,几乎没有好好休息过片刻,此刻抱着阿苑,闻着她身上淡淡的三清香,不知不觉也睡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只听得鸟鸣狗吠老虎吼,计燃忙睁开眼睛。 只见太阳已经爬上了窗台,他倒在了床上,阿苑趴在他的胸前,还没醒。 摸了摸阿苑露出来的手,有些凉,计燃忙扯过一旁的棉被搭在她身上,不放心还输了点儿内力给她暖了暖身子,懊恼自己睡的太沉,没照顾好阿苑。 阿苑却眉目舒展,粉面动人,口角间浅笑盈盈,似乎正在做什么好梦。 计燃不由看的喜欢,生恐吵着她,便屏息躺平,垂下眼一根根数阿苑的睫毛玩。 忽然听到外面有人嚷道:“长老,山下过来送东西了!” 紧接着便是七长老的回应,“你先让他们进来,我们一会儿就过去。” “哎!”应声清脆响亮,应是风洛一。 计燃不由心里犯嘀咕,不知是谁过来,听着声音,风洛一好像很开心。 院里嘈杂了起来,阿苑被吵醒了,她呆愣愣地睁开眼睛,迷茫地看着计燃。 “好像有人送来了不少好吃的,风洛一很开心。”计燃如实总结道。 阿苑一听有好吃的,顿时清醒了,急忙整理了一下,拉着计燃走了出去。 可她万万没想到,过来送东西的村民里竟然有个熟人,一个变化很大的熟人。 第二百八十一章 蹊跷颇多 穿着一身碎花蓝布衣裙,变得温婉许多的牛二丫,一见阿苑,立刻笑着行了个礼道:“听说小仙师回来了,我们便连夜做了些吃食,也不知道您现在还喜不喜欢吃这些个,手艺粗糙,您别嫌弃。” 阿苑惊讶地看着牛二丫高高挺起的肚子,“你这个肚子--” “哦,这个啊,”牛二丫没有丝毫羞涩,大大方方道:“我去年跟大柱成了亲,今年就怀上了娃娃,再有两三个月我就要生了,到时候小仙师你们都来我家喝喜酒啊。” 阿苑觉得很奇妙,她认识牛二丫的时候,她还是个轮着双刀风风火火的假小子,一转眼她竟然都要生娃娃了,还是跟那个憨憨的大柱一起生娃娃。 牛二丫告诉阿苑,石老爹在医馆找了份差事,每月都有工钱拿;他们也靠自己努力攒钱盖了房子,现在所有的孩子都吃得饱穿得暖,还能读书识字,别提多开心了。 香兰刚通过了医馆的学徒考试,明年就能进医馆当学徒了。她说她要好好学习医术,就算成不了神医,起码也能给人治治小毛病,帮人消减痛苦。 临走前,牛二丫笑着对阿苑道:“我们能过上现在的好日子,都是托了您的福,是您把我们带到了天宁镇,让我们知道世上还有这样好的地方。我们日日夜夜都会为您祈福,求上苍保佑您,保佑天静宫!” 二丫他们走了,阿苑吃着米糕跟计燃嘀咕,“你觉得天宁镇好吗?” 计燃回想了下,他刚从河对岸游过来,就已经张开渔网要将他一网网住的渔夫;他问路时故意给他指错路的大婶;还有假装好心给他水喝,其实是想把他迷晕的慈祥大爷。 “挺好的。”计燃衷心道,天宁镇上的人警惕性都挺好,若不是他武功高,又跟阿苑认识了许多药物,肯定会被五花大绑扔回河里。 阿苑眉开眼笑,“我也觉得挺好的,要是外面也像天宁镇一样就好了。” 计燃怔了怔,外面现在可是不太平的很,来的这一路,光调兵他都见了三拨,还都是在内境,边关只怕更为频繁。 只怕真的要打仗了。 也不知道当皇帝的都是怎么想的,现在世道那么乱,为何还要打仗? 听说岳州因为旱灾流离失所的百姓们至今还没有妥善安置,逃荒的,避难的,举家搬迁的,卖儿卖女的,数不胜数。 林州又发了水灾,浮尸飘的哪儿都是。 晋州府又翻了地龙,死伤也不知又多少。 计燃这一路听到的都是在感叹世道艰难,像天宁镇这般平和安详的,世间少有。 可这些计燃并不打算告诉阿苑,反正她以后要待在天静宫,外面那些纷纷扰扰跟她又有什么关系呢,只要她开心就好。 六长老看着又跟计燃凑在一起嘀嘀咕咕的阿苑,狠狠咬了口桃酥,“臭小子给咱家阿苑灌迷魂药了吗?天天黏在一起不烦吗?” “你差不多得了啊,小孩本来就要跟小孩在一起玩。”七长老递给六长老一杯茶,“慢点吃,当心噎着。” 风洛一已经噎着了,他使劲捶着胸口,郁闷抱怨,“自从计燃来了,小姑姑都不跟我玩了。” 六长老和七长老看了他一眼,不约而同拿起点心塞给他,“吃你的吧。” 伏羲山,李璟带人冒险穿过一线天,连夜攻入天盛营地,却发现只有寥寥几百散兵,主将精锐竟然昨夜突然拔营,走的无影无踪了。 金蝉脱壳,故布疑阵,目的何在? 李璟盯着对方主将没来得及带走的沙盘,看了许久。 看的周文等人都有些毛骨悚然时,李璟突然用力一推,将沙盘推翻,面色黑青,眼眸熊熊燃烧如烈焰。 周文等人吓了一跳,还是殷浩鼓起勇气问道:“殿下,你怎么了?” “殷浩,立刻抽调五百骁骑,连夜赶往天静宫!”李璟咬牙切齿道。 枉他自负聪明,竟然被人玩弄于股掌之中。 什么练兵威胁,从一开始就是给他设下的陷阱,为的就是牵制住他,他们的目标从始至终都是天静宫! 可三国之间早有约定,谁也不能攻打天静宫,天盛皇帝元天和哪儿来的狗胆向天静宫出手? 但是沙盘推演,指向的分明就是天静宫,不管元天和想干什么,先派人保护天静宫总没错。 殷浩不敢多问,立刻带人出发。 李璟命周文连夜审问那些散兵,天亮时分,李璟拿到了证词,看了又看,觉得这其中蹊跷颇多。 天盛此番临阵脱逃似乎并不是早有预谋,而是突然之举,难怪能骗过他。 先是林州水患,接着又是晋州地震,元天和现在的日子肯定不好过,更何况他一向谨慎胆小,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冒天下之大不韪出兵天静宫呢? 李璟怎么想都想不通,元天和走这步棋的目的何在,更想不出是谁给元天和出了这个点子。 元天和亲近的臣子,大都是扶他登上皇位的老臣,一向追求的都是平稳,这么冒险的主意,不可能是他们想出来的。 元天和身边藏着一个他不知道的人,李璟隐约感觉,这个人才是破局的关键。 这个人对天静宫,对他都很了解,若是不揪出来这个人,以后他甚至天静宫,都会有大麻烦。 李璟下定了决心,他沉声道:“周文,你带兵返回,稳住锦蓉城。” “是!” “传令曹杰,命他立刻赶来此处,陪我去趟天盛。” 周文倒吸了口凉气,震惊地看着李璟,“皇上?” 李璟用手指点了点天盛的都城汴州,沉声道:“这里面有个鬼,我要亲手把他揪出来!” “皇上!”周文扑通一下跪了下来,“您是一国之君,怎能孤身前往敌军都城?末将愿意前往,还请皇上允准。” 李璟摆了摆手,“你不行,你长得太丑,没有女人愿意把秘密告诉你。” 周文...... 皇上这话什么意思? 难道他是打算出卖美色,投身进烟花之地打探消息? 周文忍不住老泪纵横,“皇上,您为了南蜀付出太多了......” 第二百八十二章 祝寿有鬼 李璟无语地看着周文,这个老头想哪儿去了,他不过是想装扮成落魄琴师混入皇宫一探究竟,他怎么哭的跟他要卖身了一般? 他怎么可能让别的女人染指他分毫? 能碰他的只有阿苑! 他不过是想利用一下自己天生的好相貌,让这个计划实施的更顺利一些罢了。 但愿阿苑不会知道。 阿苑当然不知道,她正忙着跟风洛一他们捞鱼呢。 每年入冬河水结冰前,风洛一都会在河沟溪边下几个渔网兜,打捞一些鲫鱼河虾什么的,存放起来冬天下雪了吃。 阿苑最喜欢的便是把渔网兜拉起来的那一瞬间,看到里面活蹦乱跳她就高兴的哇哇叫,要是能捞出来个小螃蟹小银鱼什么的,她就更开心了。 计燃本来觉得这没什么意思,想吃鱼他找根长棍子削尖,去河边随随便便就能扎上来几条大鱼。 可看阿苑笑的眉眼弯弯,计燃便觉得这事儿有意思极了,他主动挽起裤腿帮忙下水取渔网兜,把里面的小螃蟹小银鱼捡出来给阿苑。 在阿苑冲他晃着那些小螃蟹嚷着好玩好可爱时,他也会配合着抿唇微笑,而不是直截了当告诉她这玩意儿没肉不好吃。 计燃觉得自己可能是学坏了,为了哄阿苑高兴,他竟然都不说真话了。 可是阿苑笑起来真好看,计燃便觉得自己学坏一点点,应该也没什么打紧。 前院,大长老躺在靠椅上昏昏欲睡,他也察觉到自己越来越嗜睡了,可不论他怎么调整药方,也依然无法改变时不时当着阿苑面睡着的现状。 “不能再拖了,该把那些事都告诉阿苑了。”大长老长长地叹了口气,他怕自己万一那天长睡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可想到今天早上不想吃水煮蛋,又把蛋黄偷偷喂给小白,被他们发现后做鬼脸吐舌头的阿苑,大长老还是忍不住心疼。 要是孩子永远不会长大,要是他永远不会老去,要是这个世道能够一直太平稳定,那该有多好啊! 可该来的终会来,大长老现在倒是期待,那些狂风暴雨能在他死之前就来,那样他还能替阿苑挡最后一回。 “大长老,有人送来拜帖,说,要给您祝寿!”风云一跑过来,两手呈上拜帖,一脸摸不着头脑。 天静宫的人大都不知道自己的具体出生时日,所有也没有庆生的习惯,祝寿什么的,当然就更不存在了。 突然有人大张旗鼓的要来给大长老贺寿,风云一自然觉得很不可思议,他甚至怀疑大长老自己都不知道明天是他生辰。 果然,大长老看完拜帖也是一头雾水,“神拳门是什么东西?我怎么不知道明天是我生辰?” “神拳门是近几年在天盛日渐壮大的一个门派,门下弟子主要习的是通天神拳。门主姓闻名达人,上次岳州瘟疫的时候,您好像救过他夫人。”风云一翻出随身携带的记事册,翻看了一下道。 “至于生辰,可能是他们根据宫主当年的胡说八道推测的,毕竟宫主有段时间很喜欢热闹。” 风云一翻不到关于这点的记录,便大胆推测了下。 大长老深以为然,除了宫主那个不着调的,他也想不到别人了。 “那,要不要见?”风云一虚心问道,毕竟他也是第一次处理这种事,没经验啊。 大长老摩挲着书卷,过了一会儿,就在风云一以为他一定要拒绝时,却开口道:“让他们上来吧。” 神拳门来的除了门主闻达人外,还有一个老者,青衣长袍,留着长须,脸上有一条极长的刀疤,自右边额角一直斜下,掠过鼻尖,直至左边嘴角方止。 刀疤还十分不平整,疙疙瘩瘩,爬在脸上,活似一条长蜈蚣。 把提着鱼虾回来的风洛一吓了一跳,也让阿苑忍不住揪住了计燃的衣角。 计燃盯着对方鼓起的腰带怔了一瞬,这人腰带里好像藏了东西,看形状大小,莫非是暗器? “这位想必就是少宫主吧?”长疤老者看到阿苑,眼睛却亮了起来,“早就听闻少宫主少年才俊,聪慧过人,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阿苑低头看了看自己鞋头的泥点点,再摸了摸自己三天都没换过的包头巾,觉得这个长得吓人的长胡子老头,睁眼说瞎话的本事有点儿高。 大长老没有待客的精力,六长老和七长老没有陪人闲聊的兴趣,闻达人和长疤老者自顾自说了一通,奉上了祝寿礼单。 金银珠宝、名贵笔墨、衣履冠带、服饰器用,应有尽有。 大长老扫了眼,淡淡道:“我用不着这些,你们除了祝寿可还有别的事?” 闻达人刚要回话,长疤老者抢着道:“今日前来只为给您老祝寿,愿您老寿比南山岁岁平安。” “心意收到了,既然无事,就请回吧。”大长老请他们上来,只是想试探一下他们是否跟天盛皇帝有关。 可刚问他们,似乎并无什么关联,他们前来祝寿,也只是想报答当日他出手救人之举,顺便讨好一下天静宫,给自家门派壮壮声势。 这等无聊之人,大长老彻底没了兴趣,便直接请他们走人了。 闻达人和长疤老者愣住了,伸手不打送礼人,他们本以为好歹抬了这么多东西上来,不看僧面看佛门,怎么也会留他们喝口茶吃个饭什么的吧。 现在看来,是他们想多了,既然饭吃不上,讨口灵泉总是有的吧。 六师父不耐烦地带着闻达人和长疤老者去取泉水,风云一却又接到了几张拜帖,急忙跑来呈给大长老。 大长老看完皱起了眉头,七长老沉声对大长老道:“师兄,污山派、海沙派和四冲派,这些都是天盛这些年兴起的小门派,在瘟疫中跟咱们有过往来。” “但是今天突然跑来都要给您祝寿,实在不同寻常。他们应是提前有约定,似乎冲咱们天静宫而来,我担心这其中有诈,还是一并赶走,不见为好。” 大长老点了点头,风云一立刻就要传信给山下的人,却听到后山传来小白的怒吼,众人不由愣住。 “原来这就是天静宫的待客之道,合欢宗尽余欢领教了!” 遥遥传来一声娇笑,却似乎就在耳边。 这是,千里传音! 第二百八十三章 来者不善 计燃立刻拔出白斩冲了出去,只见院内空无一人,而后山,却传来了小白的怒吼。 “六师父!” 阿苑拔腿就要往后山跑,计燃却抢先一步冲了出去,“待在这儿,别乱动!” “阿苑,照看好你大师父!”七长老叮咛了句,急忙也朝后山跑去。 后山,六长老带着闻达人两人来取灵泉,眼看着他们把灵泉装好,抬起木箱往山下走去,觉得计燃可能是想多了。 就算那个长疤老者私藏了什么暗器,可能也是用于自己防身吧,谁吃饱了撑的会跑来天静宫找麻烦,嫌自己命长吗? 可转身刚走了几步,六长老却听到一直悄悄跟着他们的小白忽然大吼一声,不由急忙转过头来。 只见他本以为要离开的长疤老者,朝他射出了两枚飞刀,直冲他后背要害处。 飞刀势如闪电,锋刃漆黑,一看就是淬过毒。 这是要弄死他啊! 六长老顿时慌了,他只会配药不会武功,平日跟人打斗依仗的也全是丹药,骤然被人从后背偷袭,还来势这般凶猛,不由有些手足无措,不知该趴下还是躺倒。 小白飞身扑过来,一把拍倒了六长老,拍飞了飞刀。 六长老后脑勺被磕的生疼,不由龇牙咧嘴冲小白道:“你轻点儿啊,我是个人,比不得你皮糙肉厚。” 小白此时哪儿有功夫理会六长老,它巴掌沾上了毒液,疼的一个劲儿磨地呢。 闻达人见长疤老者一击不中,立刻一掌拍碎木箱底部,只见里面呼啦啦涌出来三个个子矮小的黑衣人,个个身手矫健腰别弓弩。 “缩骨功!江湖上还真有人练成这门功夫了?”六长老急忙坐了起来,揉着头,两眼亮晶晶地盯着那三个黑衣人,“喂,你们哪个过来让我摸个骨,我白送他一瓶清心丹。” 一整瓶清心丹! 最右边那个黑衣人忍不住想走过去,被同伴急忙拉住,“杀了他,后半辈子的丹药都不愁了。” 六长老无情嘲笑,“做什么白日梦,杀了我,天下哪个医馆还敢卖给你们丹药?再说,当今世上,谁配制的丹药能比我好?” “大哥,他说的好像很有道理。”最右边的黑衣人挠了挠头,憨憨道。 中间黑衣人狠狠拍了他脑袋一下,“笨蛋!别被他花言巧语骗了,咱们费这么大劲上来,可是有任务的!” 六长老忙问,“你们的任务是什么?” “当然是——”中间的黑衣人刚要回答,便被闻达人连声喝止,“闭嘴!少跟他废话,你们的任务是听我的话,都给我上,杀了他!” 说着,闻达人举着拳头朝六长老冲了过去。 长疤老者紧跟其后,抬手朝六长老又射出两枚飞刀。 黑衣人愣怔片刻,纷纷提刀冲了上去。 不过转瞬间,六长老便被围攻了,他捏着神仙醉,看着纵跳扑咬同这帮人打成一团的小白,有些无从下手。 “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竟然跑到天静宫偷袭老子,到底是哪个王八蛋指使的?被老子逮到,一定绞了他的子孙根,再一根根扒光他的头发,让他变秃驴......”六长老看来看去,觉得自己实在帮不上忙,便找了块大石头背靠着,一边观战一边诅咒。 计燃赶到时,看到的便是这么滑稽又惊险的一幕,他立刻举剑冲入战局,一剑挑飞了偷袭小白的飞刀,换来了小白委屈的蹭头撒娇。 七长老气喘吁吁跑到六长老身旁,上下打量着他连声问道:“怎么样?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六长老没好气道:“就凭他们几个,能伤的了我?要不是小白碍事,我非弄死他们!” 七长老...... 事后英雄,嘴皮子杀人,厉害! “前院没事吧?这帮人早有预谋,那三个还是用缩骨功专门藏在木箱里的呢,也不知道费这么大劲儿杀我一个老头干啥......”六长老无语地抱怨道。 七长老却越听越觉得不对劲,对啊,杀老八干嘛?要杀也是杀大长老或者阿苑啊,毕竟他们才是天静宫的关键人物—— 不好! 调虎离山! “计燃,别打了,咱们中计了,这是调虎离山!快,阿苑他们有危险!”七长老连滚带爬,急忙站起来高声嚷道。 前院,在计燃等人离开后不到片刻,一阵香风袭来,紧接着一道窈窕身影从天而降。 只见来人大约三十来岁,肤色雪白,身材高挑,眼波妩媚,衣着极其华美艳丽。 她一身曳地水袖百褶凤尾裙上,用细如胎发的金银丝线绣着攒枝千叶海棠和栖枝飞莺,刺绣处缀着千万颗珍珠,与金银丝线相映生辉,耀眼夺目。 大长老不由脸色一变,武林六大绝顶高手之一,合欢宗大宗师--凌波仙尽余欢。 听说她已经闭关十来年了,今日为何会突然来到天静宫? 难道还是为了当年那桩旧案? 或者是受了天盛小皇帝的指使? 可天盛小皇帝如何请的动她,她这样的性子又怎会受人驱使? “你是谁?刚才那句话是你说的吗?你来我们天静宫干嘛?”风洛一无知者无惧,直接张口就问。 尽余欢横了风洛一一眼,抬手将肩上轻纱朝他轻轻一挥。 只见一条细如蛛丝的细线朝风洛一射来,卷着他的腰将他凌空提起,风洛一见自己转眼离地,不由吓的哇哇大叫,“妖怪,师父,有妖怪!” “放开我徒弟!”风云一大步上前,伸手去抓尽余欢挥出的轻纱。 尽余欢轻纱一挥,又一条丝线缠住了风云一伸出的手,无论他如何用力也停滞不前。 阿苑不由震惊地瞪圆了眼睛,“大师父,她好厉害啊,大师兄那么大力气都挣不开。” 大长老无奈地看着阿苑,傻徒弟,她可是绝顶高手,世上比她厉害的没几个。 尽余欢听到阿苑的话,不由暗暗得意,其实修为到了她这个境界,外界评价她一般都不放在心上。 可夸她的是天静宫未来的宫主,尽余欢还是不免有点与有荣焉,暗暗决定一会儿抓了这个小丫头,对她稍稍好一点,毕竟长得这么好看,眼光又这么好的小孩不多见。 正在这时,风云一突然大吼一声,原本停滞的手猛地往前一探,抓住了尽余欢的轻纱。 第二百八十四章 危险 危险 尽余欢愣住了,这个大块头根本不会武功,为何能突破她的内力阻挡? 她这一愣不要紧,风云一的大手长驱直入,一把揪住了她的轻纱。 “刺啦!” 纱破了,露出了尽余欢毫无遮挡的雪白肩背,和被束胸包裹着的过分丰盈甚至有些微微晃荡的某处。 看的风云一两眼慌乱,一时不知该落向何处,也让没怎么见过世面的阿苑情不自禁喊出了声,“哇,好大!” 大长老急忙抬手捂住了阿苑的眼,傻孩子,你可是个女娃娃,如此这般,会让人误会的。 “混账,这可是老娘最喜欢的一条凌云纱!”尽余欢勃然大怒,大吼一声,反手就是一掌朝风云一胸口袭来。 风云一躲闪不及,被一掌击中,如山般壮硕的身子竟然被击退了好几步,他捂着胸口身子一弯,喷了口血出来。 摔的鼻青脸肿的风洛一顾不上自己身上疼,立刻朝风云一爬了过去,“师父,师父--” “大师兄怎么了?”阿苑急了,扒下大长老的手,看到风云一吐血,顿时大怒。 “你个坏女人,竟敢打伤我大师兄,我杀了你!”阿苑怒气冲冲,抬手就是几颗神仙醉朝尽余欢射了过去。 尽余欢咯咯一笑,身子如鬼魅般迅速一闪,躲开了神仙醉,直冲到阿苑和大长老面前。 在阿苑惊恐的注视中,尽余欢勾起了她的下巴,“小丫头,胆子挺大嘛,不知道姐姐纵横江湖靠的就是这身凌云驾雾的轻功吗?跟姐姐下山去好好玩玩吧。” 说着,尽余欢一把搂过阿苑就要飞身跃起。 大长老捋了捋胡子,淡淡提醒道:“你不觉得腿上有点麻吗?” 尽余欢僵硬地低头看去,只见她的腿上扎着一枚金针,针尾还在微微颤动。 “针上有毒?” “毒没有,麻药倒是不少。” “没想到天静宫竟然也这么卑鄙下流,出手暗算我一个弱女子。” “咳咳,你可一点儿都不弱。” “麻药又如何,老娘照样带她走!” 尽余欢一掌拍出金针,不顾一切往外冲,却见凌空劈开一根木棍,用力之猛,来势之快,似乎要将她肩膀击碎。 尽余欢不得不放下阿苑,纵身一跃躲开。 只见风云一手握一根丈八长的长木棍,恶狠狠朝尽余欢挥舞过来。 仗着天生神力,风云一将木棍挥舞的虎虎生风,将中了麻药行动不便的尽余欢暂时困住了。 但大长老深知尽余欢的厉害,麻药困的住她一时,困不住她一世。等她用内力压制住药劲,不会武功只仗着蛮力的风云一,更加不是她的对手。 “赶紧去后院搬救兵!”大长老冲风洛道。 风洛一忙拔腿往后山跑,大长老为了分散尽余欢的注意力,也为了弄清事情真相,扬声问道:“尽余欢,你跑来我们天静宫撒野,可是天盛小皇帝许诺了你什么好处?” “多年不见,大长老还是一如既往的聪明过人,让奴家好生喜欢呢,喜欢的恨不得立刻杀了你。”尽余欢轻咬嘴唇,冲大长老抛了个媚眼,笑的眼波横流妩媚异常。 大长老抿了抿唇,“当年我已经说的很清楚了,你夫君失手错杀亲子,酿成大祸,一心求死,并非我见死不救,你不要再执迷不悟了。” 尽余欢依然笑着,可眼中却全是怨毒愤恨,“好一个高高在上的天静宫,推的还真是一干二净。我夫君为何会酿成大祸?还不都是你们天静宫害的!” “这么多年,你们把我瞒的好苦,那阿芙罗分明就是从你们天静宫流传出去的!你们没看好自己的东西,流传出去害了那么多人,你们却反过来当救苦救难的活菩萨,享受世人尊崇爱戴,我呸!” “一帮道貌岸然的小人,豢养鬼门,两面三刀,奸佞无耻.....” “喂,你骂够了没有?”阿苑忍不住喝道,“你什么都不知道,凭什么这么说?我们天静宫为了消除阿芙罗不知道费了多少功夫,你——” 尽余欢怒不可遏,“事到如今还敢骗人,我且问你,鬼门之主是不是你们天静宫弟子?鬼门是不是你们天静宫之人创立?阿芙罗是不是你们折腾出来的?你们还有何话可说?” 阿苑无奈至极,“大婶,话都被你说完了,你还让我说什么?你能不能先停下来,我们之间肯定有误会——” “大婶?!”尽余欢火冒三丈,硬生生腾出手朝阿苑射出一根细丝,“臭丫头,老娘年轻貌美,你喊谁大婶呢!” 阿苑万万没想到她不过喊了个“大婶”对方反应就这么大,一时手忙脚乱,本能往旁边草庐里躲。 哪知尽余欢因为中了麻药,失了准头,细丝射偏,没射中阿苑,却击中了草庐的柱子。 阿苑刚跑进草庐,就听见身旁的柱子“咔嚓”一声响,紧接着头顶轰隆隆开始倾斜,不由惊惧万分。 她很清楚的知道自己应该赶紧跑出去,可刚才跑的太急太猛,她现在腿脚软的厉害,连气都喘不过来,实在是有心无力。 草屑顶板纷纷往下掉,阿苑死死抱着柱子,惊恐地闭上了眼睛,祈祷年久失修的草庐顶没那么重,祈祷她福大命大不会被砸成肉饼......计燃,救命啊! 这一切的发生都在电光火石之间,等风云一和尽余欢停下打斗,想要过去救人时已经来不及了。 就在草庐倒塌的一瞬间,阿苑忽然感到一股强大的推力,将她整个人推了出去。 “轰隆!” 草庐彻底倒塌了,溅起一片浓烟似的灰尘,阿苑来不及劫后余生,立刻被呛的咳个不停。 “阿苑!大长老!” 阿苑揉了揉耳朵,她似乎听到了大师兄的喊声,可声音好远,她的耳朵像是被塞住了一般,头还嗡嗡响个不停。 灰尘散开,阿苑被人抱起,她死死地抱着风云一的脖子,惊恐地四处张望着寻找大师父的身影,却只看到了一脸惊愕的尽余欢。 风云一飞快掀开断裂的顶板,抬起倒下的柱子,阿苑看到废墟下露出的熟悉衣角,只觉得心怦怦乱跳,手脚发软,眼前发黑。 “大师父——” 鲜红粘稠的血混着尘土木屑稻草,缓缓渗了出来。 第二百八十五章 对猪弹琴 谁也不知道当时离草庐还有段距离的大长老,是怎么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冲过去推开了阿苑。 但所有人都能看出来,大长老眼下的情形不太好。 哪怕六长老和七长老已经想尽了办法,甚至连药效还没那么确定的还阳丹也用上了,但大长老的身子本来就极其虚弱,突然又受了这么重的伤,实在撑不下去了。 阿苑听完六长老和七长老的话后,大脑一片空白,除了紧紧握住大长老的手,竟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些天,她已经渐渐接受了大师父要离开她的现实,她甚至都鼓起了勇气,想听他说说那些尘封的往事,可她便是做梦也想不到会是以这种方式。 大长老缓缓睁开眼睛,看了眼众人,将视线落在了阿苑身上,“阿苑,你受伤了吗?” 阿苑嗓子堵的难受,说不出话,只能一个劲儿摇头,眼泪珠子不停往下掉。 大长老放心了,他微微笑着抚了抚阿苑的头,“那就好,你没受伤就好,咳咳,凌云仙呢?” 被点到名的尽余欢动了下,计燃架在她脖子上的白斩却一动不动,锋利的剑刃划破了她脖子上的皮肉,血流了出来。 尽余欢瞪着计燃,咬牙切齿,“臭小子,有种以后别落在老娘手中,不然老娘非一根根废了你的爪子!” “咔!” “啊!” 尽余欢一声惨叫,右手臂整个耷拉了下来,她痛苦的五官都扭曲了,用吃人的眼神瞪着计燃,这个臭小子竟然捏碎了她的肩胛骨。 计燃面无表情提醒她道:“不用以后,我现在就能废了你。” 若不是长老们没发话,就冲她害大长老受伤,害阿苑伤心,他就足以将她千刀万剐。 尽余欢却丝毫不怕,她今日来,本就是打算鱼死网破。 虽然眼下这个结果并非是她所愿,但能够亲眼看着仇人咽气,尽余欢觉得自己也值了。 所以她冲大长老笑的十分开怀:“怎么?死老头,临死前先要弄死我,省的我以后再欺负你小徒弟?” “凌云仙,我再说最后一遍,你务必听清楚。你夫君闻仁远将军是被奸人引诱,染上了阿芙罗瘾,他失手杀子,重伤你之后,愧疚难当,不愿再沦为害人的工具,当着我的面,自刎而死。” 大长老缓了口气又道:“我们天静宫没有必要骗你,鬼门也好,阿芙罗也罢,不管世人如何评价,我们,问心无愧,你,走吧。” 尽余欢愣住了,她死死地盯着大长老,不顾白斩威胁,冲大长老连声嚷道:“不是真的,你说的不是真的,你骗人!你们天静宫沽名钓誉,害死我夫君,害死我儿子,我要你们血债血偿!” “蠢货,你还要闹到什么时候?”六长老狠狠一耳光扇的尽余欢趔趄倒地,指着她的鼻子喝道:“若不是念你命运坎坷,念在闻仁远将军临终所托,老子一定要将三百六十种剧毒在你身上试个遍!” “你以为是你运气好才能进的合欢宗吗?你以为凌云步这种武功秘籍真随随便便就能捡到吗?你以为这么多年你逢凶化吉靠的是运气吗?” “你以为对的那些真的对吗?你以为错的那些真的错吗?人云亦云,无法辨别是非的你,跟头猪有什么区别?” 尽余欢被骂懵了,她愣愣看着六长老问道:“你把话说清楚,你到底什么意思?” 六长老气的差点儿没撅过去,见过蠢的,就没见过这么蠢的,简直是对猪弹琴! 七长老抚了抚六长老的后背,温声劝道:“你跟这种蠢货生什么气,跟这种人说话不要绕弯,得直接点。” 说着,七长老径直对尽余欢道:“闻仁远将军死前将你托付给了我师兄,我师兄本想带你回天宁镇,可你对他误会深重,他便只能想办法将你送到了合欢宗。” “合欢宗欠了我们天静宫一个大人情,所以你一进合欢宗才会得到了云长老的青睐,收你为徒,教你武功。” “但你这个人实在不安分的很,刚学了点儿皮毛,就去江湖上出风头,惹了不少仇家。我师兄生怕你把自己作死,就想办法把凌云步的秘籍送到你手中,方便你逃命。” “没想到你学武倒是有些天赋,但你惹事的本事更是令人望尘莫及。这些年为了给你收拾烂摊子,我们天静宫的灵丹妙药可是废了不少。” “本以为你年纪大了,知道修身养性了,这十来年我们终于能歇一歇。没成想你憋了个大招,你可真是有本事的很,竟敢跑到天静宫报仇。” “你的仇人是谁?谁把你害成了这样?你摸着良心问你自己,当真是我们天静宫吗?” 尽余欢脸色惨白,眼眸黑漆漆空洞洞,“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 “你不过是必须找个人恨才能让自己活下去罢了,尽余欢,你其实什么都明白,只是不敢面对而已。闻仁远之所以会染上阿芙罗瘾,难道不是因为你吗?”七长老目光锐利地注视着尽余欢,这个蠢不可及的女人把他的最后一丝仁慈也耗尽了。 尽余欢像被人重重击中了一般,整个骨头都散了,她根本不管自己会不会被白斩伤到,捂着头癫狂嘶叫,“不是我,不是我,你们骗人,你们天静宫最会骗人.......” 计燃试图控制住尽余欢,七长老却道:“计燃,别伤她,把她扔出去吧,我们天静宫承诺别人的事,一定会做到!” 计燃理解不了,在他看来,明知道有危险,还要纵容,单单只因为一个承诺就做到这种地步,简直疯了。 可他一般不会违背长辈的吩咐,更何况还是阿苑敬重的师父,所以他很嫌弃地用白斩挑起尽余欢,把她扔了出去。 屋里终于清静了,大长老也终于能放心的把所有事情都告诉阿苑了。 “阿苑,天静宫并不像你以为的那样太平,七十年前,我们曾一度险被灭门。” “世人皆知,七十年前,三国混战,天下大乱,却不知天静宫因坚持不肯归顺于三国中任何一方,遭到了他们的抢夺和围攻。” 第二百八十六章 天下盟 “那年我才十来岁,大师兄比我年长两岁,二师兄年纪最大,可也不过十七岁。”大长老眼中露出怀念,他笑着抬手指了指六长老和七长老,“而他们,还没入门呢。” “那时候,咱们天静宫还只是一个普通的药山,没有那么多机关,也没有什么天宁镇,只有师祖们为了济世救人收的数百弟子,和创建的医馆善堂。” “手无寸铁的大夫,怎么敌得过千军万马?可咱们天静宫的人天生骨头硬,不管他们杀了多少人,哪怕师祖、师父、师叔们一个个都倒下了,就剩下我们这帮小辈儿,我们也不肯跪!” “你师父说,我们天静宫的人宁肯站着死也不跪着生,无论谁当皇帝,无论这天下变成什么模样,我们都要坚守祖训,我们要当人,堂堂正正自由自在的人!” “最后,是受过天静宫恩惠的百姓和武林中人,护住了我们,护住了天静宫。” “战乱结束,天下三分,天静宫用千疮百孔和血流满地,换来了遗世独立地位超然。可你师父却说,不希望门下弟子沉浸在仇恨过往中,我们应该学习开山祖师,胸怀天下,继往开来。” “所以我们就抹去了这段历史,你们后来在天静宫的历年大事记中也看不到这些。” “当时的我们,觉得你师父说什么都对,无条件的相信他,追随他,跟着他一同寻找让天下永远太平,避免战乱的方法。” 阿苑忍不住问道:“那你们找到了吗?” 大长老苦涩地笑了笑,“没有,阿苑,你要知道,命运是个很奇妙的东西,它会把人推向自己也预想不到的地方。” “你师父主张游历天下寻求真理,他在游历中结识了天盛皇子元维尚,同他一见如故,结为知己。” “元维尚提出将天下有志之士联合在一起,集各家之所长,共同出谋划策,以维护天下太平为己任的主张,得到了你师父的认可。” “此后数年,他们和陆续结交的剑客何为、惊鸿才子陈安归、机关术士左光斗等人,共同组建了天下盟,以匡扶正义、扶贫济弱、维护世间和平为己任。” 计燃大吃一惊,“我师父?” 大长老冲他笑了笑,“正是,你师父当年大概也就比你现在大一点,还是个懵懂少年,整天跟在我们身后,哥哥哥哥的叫个不停,吵人的很呢。” 计燃不太敢相信,他记忆中的师父可是惜字如金,小时候,他甚至都怀疑师父是个哑巴。 大长老抿了口参茶,缓了缓气,冲七长老道:“老九,都这时候了,把你那什么毒药拿出来吧,好歹让我别这么疼啊。” “蚀骨青你要不要?吃了你还能多活两天呢。”七长老没好气道:“我早就说练武很重要很重要,你但凡会点儿花拳绣腿,也不至于被一堆破草烂木板压成这副德行......” 七长老一边抱怨着一边从怀里掏出一枚丹药,大长老接过服下,片刻后,精神果然稍稍好了些,他冲七长老没好气道:“你当我不知道练武重要,可你自己瞧瞧,咱们天静宫哪个是能练出来的?与其把有限的精力浪费在不擅长的事上,我宁愿他们只把医术学好!” 七长老看看六长老,再看看风洛一,最后将视线落在了阿苑头上,无奈地叹了口气。 “七师父,你这么看着我干嘛?我练功是有天赋的,对不对,计燃?”阿苑被这么看着,很不服气。 突然被问到的计燃,顿时有些慌乱,他要是实话实说,阿苑会不会生气? 可是让他睁着眼睛说阿苑练武有天赋,他又实在说不出口,万一她误会了,以后还抓着他练剑,那他真的会疯。 他就没见过能把招式都记对,但是怎么也连不到一起,还总是一不小心就练的面目全非的人啊! 大长老大发慈悲给计燃解了围,拍了拍阿苑脑袋道:“别打岔,听我说,再不说我一断气你就啥也不知道。” 阿苑刚止住的眼泪又忍不住往下掉,大长老擦去她的泪珠,柔声哄道:“傻孩子,这有什么好哭的,人都是要死的,再过几年,你那几个师父也差不多该死了,你要是每个都哭,岂不是要把自己哭瞎?” 六长老和七长老对视一眼,都很无语,为了哄阿苑,就咒他们,可真是他们的亲师兄啊! 大师父这话说的太绝了,弄的阿苑和风洛一都哭不出来了。 大长老继续说道:“短短几年,天下盟就发展到一个不可思议的地步,我们眼睁睁看着它成了庞然大物,逐渐失去控制,忍不住开始怀疑这么做究竟是对还是错。” “因为元维尚对不赞同天下盟主张的人赶尽杀绝,引起了二师兄的强烈反对,他同你师父大吵了一架,退出了天下盟。” “因为二师兄的退出,我们几个也萌生了退意,我带着几个师弟回了天静宫,自此不再过问外界的事,而老八他——” 七长老接过话头,沉声道:“我试图以不死不休阎王愁的身份阻止天下盟,可已经来不及了。” 大长老叹了口气道:“好在没过多久,你师父终于认清了元维尚的野心,彻底明白他从始至终都是在利用我们,他的目的根本不是天下太平,而是天盛统一天下。” “为了达成这个目的,元维尚不惜诱骗了西昌小公主曹洛莹。那个聪慧过人,心怀大爱,真正想要消除战乱维护和平的小姑娘,被元维尚那个不要脸的老男人害的未婚先孕,身败名裂,死无全尸。” 阿苑震惊不已,“曹洛莹,是我的外祖母?” 大长老点了点头,“对,她就是你外祖母,她拼死揭露了元维尚的真面目,让你师父他们看清了事实真相,若不是她,你师父他们还不知要被蒙骗到何时呢。” “你师父亲眼看到曹洛莹惨死,大受刺激,发誓无论如何也要纠正他自己犯下的错误。最终他虽然将天下盟摧毁,重创了元维尚,将陈安归打落了悬崖,但是死去的人却无法复生,而掌控权势之人的野心永无止尽。” “在这个过程中,你师父同何为和左光斗也闹翻了,三人老死不相往来。何为创立了齐天盟,左光斗回到了不倒山,而你师父,继续恕罪。” 第二百八十七章 伤口上撒盐 “恕罪?”阿苑不解,“还要恕什么罪?” 大长老注视着阿苑,慈爱又悲悯,“欠你外祖母和你们母女的罪!” 阿苑愣住,大长老缓缓说道:“当年,你外祖母秘密产子后,将孩子也就是你娘,交给她长嫂西昌太后抚养。西昌太后将你娘抚养长大,却在你娘及笄后违背承诺,趁你师父闭关,逼迫哄骗你娘嫁给了她的儿子。” “西昌太后深知你娘身份特殊,为了她的野心,也为了她儿子的皇位稳固,不惜以你娘的安危威胁你师父,让天静宫为西昌所用。” “你师父那个狗脾气,自然不肯乖乖就范。他跟西昌太后闹翻了,还嫌她口舌蜜饯,把她的嘴弄歪,让她再也说不成话。西昌皇室重金悬赏到处抓捕他,他便四处躲藏,伺机把你娘从后宫弄出。” “你娘知道了事情真相后,痛苦万分,派侍女把你送到了你师父手里,然后制造自焚假象,让人误以为你同她一起葬身火海,自此元维尚的血脉彻底断绝。” “阿苑,元维尚是天盛圣祖皇帝,天下盟的盟主,若让人知道你是他在这世上的唯一血脉,你可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别怨你娘心狠,她只是不想你再重蹈她的覆辙。” 阿苑面色惨白,身子抖的厉害,她眼前似乎又浮现出了那场大火,那个跟她几乎一模一样的女子,将怀中婴儿送走的瞬间,笑着流下的眼泪。 原来这才是她娘,温婉如水,性烈如火,宁愿自焚,也不屈服。 计燃心疼地看着阿苑,他懵懵懂懂的时候也曾羡慕过别人有爹有娘,可现在见阿苑这般,他倒宁愿自己是天生地养,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也好过这般心酸苦楚。 大长老见阿苑这般,也是心疼不已,可长痛不如短痛,伤口上撒盐的话,只能他来说了。 “阿苑,大师父不希望你恨任何人,仇恨并不能解决问题,只会让自己痛苦。但有件事你必须要知道,西昌太后和皇帝,为了方便以后控制,在你出生时就给你下了毒蛊。” “毒蛊?”阿苑木然地重复着大长老的话,这一连串的打击,让她整个人都快木了。 七长老抿了抿唇,不忍解释道:“毒蛊是一种用剧毒之物养成的蛊虫,幼虫只有芝麻大小,进入人的身体后也毫无异常。但它会随着本体一同长大,一点点渗入本体的骨血之中。直到母蛊出现,被种了毒蛊之人若是不听掌控母蛊之人指挥,就会痛不欲生,生不如死。” “这才是你娘下定决心,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把你送走的根本原因,他们虽然跟你有血脉亲缘,但他们的所作所为,实在不配为人!”六长老咬牙切齿道。 计燃听的额头青筋直冒,忍不住握紧了白斩。 阿苑心痛到极致,反倒清醒了些,她望着大长老,缓缓问道:“那,我的毒蛊是如何解的?” “你师父将你带走后,用心头血为你引出了蛊虫,将本命香传给你续命,让我们替你解除余毒。” 大长老的话,让阿苑的心坠入了谷底,果然,连师父,也是因她而死。 看着阿苑黯淡无光的眼眸,大长老却握紧了她的手,冲她笑着道:“你师父这辈子错事做了不少,唯有将你送到天静宫,将三清香传给你,是他此生干的最对的一件事。” 阿苑愣住,因为她死了那么多人,值得吗? 大长老却十分认真道:“阿苑,有徒如你,为师才可瞑目啊。” 阿苑鼻子一酸,眼泪盈满了眼眶。 六长老和七长老什么也没说,但都笑着揉了揉阿苑的头,用实际行动表示了对大长老话的赞同。 阿苑更加想哭,坠入谷底的心却渐渐恢复了跳动。 计燃松开了握紧白斩的手,阿苑的师父们,真的很好。 风洛一钻在风云一怀里哭的直抽抽,风云一抚着他的后背,有些难过,又有些担心他这样下去会把自己哭晕过去。 “大师父累了,想好好睡一觉,阿苑啊,你要好好的,好好的啊~” 在轻语呢喃中,大长老缓缓闭上了眼睛,手从阿苑手背上滑落,无力地垂落了下来。 阿苑愣了愣,握住大师父的手放在自己手上,可他的手很快又往下垂落,她又握住,又垂落...... “阿苑,你大师父累了,让他好好睡吧。”七长老看的心里难受,摁住阿苑的手,将大长老的手塞进被子里。 阿苑扭头看着七长老,眼泪模糊了眼眶,“七师父,大师父什么时候醒?咱们不是说好了要一起包饺子,还要捣年糕吗?” “大长老不会醒了,他死了,阿苑,呜呜呜呜......”风洛一哭的好大声,惹得风云一赶紧捂住了他的嘴。 都已经这样了,就不要再刺激阿苑了吧,现在最难过的是她啊! 阿苑猛地一震,清醒过来,她眼中泪水滚来滚去,但拚命用力忍住,说道:“我不哭,我不哭,大师父不想看到我哭。” “好孩子,咱们不哭,没什么好哭的,你好好的,你大师父才能走的安心。”六长老抱住阿苑,轻轻抚着她的后背,自己眼眶却泛了红。 阿苑使劲点头,可心中悲痛却无法消减,心口更是疼的厉害,每次呼吸都仿佛被针扎一样疼。 她的大师父,永远,沉睡了。 计燃把嘴唇抿的有些发白,他觉得自己很没用,只能眼睁睁看着阿苑伤心,却什么忙也帮不上。 可不管再伤心,还有更重要的事等着他们——查出幕后主使! 七长老带着风云一开始处理大长老的后事,六长老将满腔悲痛都发泄到闻达人几人身上,他一定要弄清楚,到底是谁策划了这场偷袭。 阿苑独自坐在命堂,看着大师父已经黯淡下去的命牌,命牌灭,人亡! 正式入门成为天静宫少宫主那天,阿苑曾问过大师父,为什么天静宫只有这么点儿人,却要建一个这么高这么长的台子放命牌? 大师父没有直接回答她,只说等她当上宫主那天就知道了。 现在她还没有当上宫主,可她已经知道了。 第二百八十八章 大军围攻 曾经这个放置命牌的台子上摆满了命牌,只是那些灭了的命牌都被收了起来,和那段被尘封的历史,一起藏在暗格里。 阿苑打开暗格,将大师父的命牌也放了进去,偌大一个木箱,竟然都快装满了。 随手拿起一块命牌,只见上面标着“一三四,十六,风正七”,一三四指的是天静宫第一百三十四代,十六指的是他的寿元,风正七,正字辈,是她师祖那一辈的弟子。 阿苑又拿起一块,“一三四,十九,风正十一”。 “一三四,十八,风正二七。” “一三四,二十一,风正三三。” “一三四,十七,风正六五。” ....... 阿苑不敢再继续看下去了,她觉得自己拿起的不是一个个命牌,而是一条条风华正茂的少年性命。 七十年前的那场灭门之灾,天静宫到底死了多少弟子,亲身经历了这场浩劫的师父们,眼睁睁看着师门中人一个个死去,又是何等绝望痛苦,阿苑实在难以想象。 阿苑不由想到了大师父临终前的话,他说他不后悔以身试毒,还说人都有一死,他活到这把年纪已经比很多人幸运了,能为自己认为值得的事拼尽全力,死而无憾。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虽千万人吾往矣,不求尽如人意,但求无愧我心。” 阿苑又想起了问圣时得到的那句箴言,当时她以为自己明白了,现在却觉得她还不够明白。 最后看了眼大师父的命牌,阿苑合上了木箱,深深跪拜下去。 “师祖师父们在上,天静宫第一百三十六代少宫主风云九,定不辱使命,匡时济世,护佑天下!” 从现在开始,她不会再哭了,以后天静宫将由她来守护,师父们未完成的事,由她来完成! 天静宫前院正厅,六长老拿着供词来找七长老,“问出来了,就是天盛皇帝指使的!” “天盛到底想干什么?毁了天静宫对他能有什么好处?”七长老想不明白,就算天盛垂涎阿苑是元维尚血脉,想逼天静宫交出阿苑,也不该用这种方式啊。 这么简单粗暴,费力不讨好,难道是脑子坏了吗? 六长老气咻咻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琢磨这些没用的。要我说,直接发文告知天下,揭露天盛的罪行,让西昌和南蜀联手灭了天盛,让那个该死的小皇帝死无葬身之地!” “都多大的人了,还这么大火气,你不把对方的目的想明白,说不定就成了对方手里的刀,正好趁了对方的心意。”七长老沉声道,“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六长老气的跳脚,“还从长计议?人都打到咱们脸上了,你还磨磨蹭蹭呢,非要等人家灭了咱们天静宫,你才着急?” 七长老连忙劝道:“你稍安勿躁,听我说--” “叮铃铃,叮铃铃!” 一串急促的铃声打断了七长老的话,也让六长老瞬间变了脸色,“这个时候,还有人看病?” “看病还分时候?赶紧走!”七长老把证词往怀里一塞,扯上六长老拔腿往后山山洞处跑。 阿苑从命堂出来,见只有计燃等在外面,不见师父师兄也不见风洛一和小白,隐约还听见有呼喝厮吼声从山下传来,不由皱起眉头,“出什么事了?” “天盛,派兵攻打天静宫!”计燃看着阿苑,艰难说道。 大长老才刚刚去世,天静宫就遭此灭顶之灾,他此刻看着阿苑,都觉得她单薄的可怜,这么重的担子就这么压了下来,她怎么担的起啊? 阿苑惊呆了,“你说什么?” 计燃狠了狠心,“天盛的大军已经攻破了迷石林和毒瘴,七长老担心他们抵挡不住,让我带你先走。” “走?”阿苑懵了,“去哪儿?” 计燃握住阿苑的手,沉声道:“我把你送到安全的地方,就回来救七长老他们,你先跟我走,好不好?” 这不是走,这是逃跑! 放弃天静宫,放弃师门,自己躲起来当缩头乌龟! 阿苑抿紧了唇,“我不走,我是天静宫少宫主,我要守护天静宫!” “阿苑,对方早有预谋,来势汹汹,天静宫,守不住。” “守不住也要守!” 计燃看着阿苑,她脸色苍白,两眼红肿,倔强地挺直了后背,像绷紧的弓,更像一碰就要碎的琉璃。 “阿苑——”计燃想要再劝,阿苑却抢先打断他道:“计燃,你走吧,我得去找我的师父们,我是天静宫少宫主,我不能当逃兵。” 计燃咬了咬唇,“我陪你去!” 阿苑望着计燃,眼中泛泪,“他们不会杀我,但他们会杀你,计燃,我再也不想看到有人为我死了。” “我不会死,这世上没人能杀的了我!”计燃根本不给阿苑拒绝的机会,直接抱起她往山下飞去。 天静宫毒瘴林外,原本一眼望不到头的毒瘴被一簇簇火焰烧的支离破碎,计燃抱着阿苑还没走近,吆喝斥骂,兵刃相交之声便不绝于耳。 计燃双足一蹬,跃上一棵高树,只见七长老带着上百个粗布短打农夫装扮的人,正在同全副武装的天盛军队激斗。 “大壮!”阿苑认出其中一个是大壮,还有两个是她在天宁镇医馆见过的人,只是一时想不起名字。 计燃看着七长老这边的人,他们或多或少都会武功,有几个武功还相当不错,算的上一流高手。 但他们显然经验不足缺少配合,若不是风云一天生神力勇不可当,六长老的炸雷威力惊人,还有小白从旁协助,他们只怕都撑不到现在。 天盛军队虽然一直在死人,但是他们人多势众,这波倒下后面的就立刻补上,又有弓箭配合,而天静宫却无人可换。 七长老伤了胳膊,六长老脸上有血,其他人或多或少也都负了伤,连小白的右后腿上都扎了支箭。 一个人武功再高,也无法以一敌万,擒贼先擒王,计燃盯着天盛军中主将眯了眯眼睛。 “阿苑,乖乖待在这儿,等我回来。” 计燃将阿苑放在树杈安稳处,叮嘱一句,不待她回应,身如鬼魅飞速朝敌军主将冲了过去。 阿苑大惊失色,想喊又怕惊动了天盛的人,破坏了计燃的刺杀;想下去又下不去,不由急的鼻尖冒汗。 第二百八十九章 凶多吉少 计燃一心杀了主将退敌,却不料这名主将似乎早有防备,他还没冲到跟前,便被对方身旁的副将们挡了下来。 计燃抽出白斩,一剑挑飞一个副将,身子一旋,剑气如虹,迅速收割了七八条人命。 天盛众人见他如此厉害,一时不敢逼的太近。 计燃脚尖一点,又一次朝主将猛攻上去,却见旗手手中小旗一挥,周围的兵将如潮水般迅速移动起来。 计燃武功虽高,可毕竟是一人之力,如何抵挡得了大军冲击,只得放弃刺杀且战且退。 “放箭!” 只听主将一声令下,霎时间万箭齐发,几乎要将计燃淹没。 离的太远,阿苑几乎分辨不出哪个是计燃,可看到那么多箭都射向一个位置,她的心不由提到了嗓子眼。 计燃刺杀之前便想到了这种可能,早有防备,只见他挥舞白斩,劈开射过来的箭矢,用最快速度移动到了战马后面。 “嘶--轰!” 马中了数百只长箭,如刺猬一般倒了下来。 “计燃,回来!” 七长老等人看到了计燃,急忙大声喊道。 风云一用力挥舞着长木棍扫开周围的人,试图向计燃靠近。 计燃正要朝他们飞去,却忽然听到空中传来一声猛禽的尖利鸣叫。 计燃急忙抬头看去,只见几只金色大雕呼啸而至。 云飞天! 难怪主将跟前防御的滴水不漏,难怪这帮人能通过迷石林和毒瘴,原来有云飞天的七星协助。 此刻他才出动金雕,目的只可能是——阿苑! 计燃脸色大变,再也顾不得其他,立刻飞身朝阿苑藏身的树飞去。 云飞天的金雕认人,上次就是它们把阿苑叼走了。 阿苑听到金雕鸣叫也是汗毛倒竖,上次被叼走后九死一生,真是噩梦般的回忆。 她不由摸出了神仙醉,紧紧捏在指尖,准备只要金雕靠近就立刻射出。 眼见金雕飞身俯冲目标直指阿苑,计燃迷踪步发挥到了极限,如箭矢般朝金雕冲了过去。 无情剑第二式一往无前! 计燃白斩挥出,剑气凝箭穿透了一只金雕,紧接着他又凌空一劈,劈断了另一只金雕的翅膀,但还有两只金雕朝阿苑飞了过去。 阿苑刚要弹出神仙醉,却见一支长箭来势汹汹,直冲计燃后心,不由吓的脸色大变,急声大喊,“计燃,后面!” 箭去如风,计燃自然能感觉的到,可他此刻能在空中疾冲,全凭提着一口气,若是转身拨箭,这口气就松了,他就会从空中落下。 他落下去摔不死,可那两只金雕就要冲到阿苑跟前了,金雕在空中极其灵活,身形又大,阿苑即便有神仙醉防身,也很难一次击中两头金雕。 所以计燃只能拼着一口气,加速向前,只要他比箭更快,箭就射不到他。 眼见计燃在半空用剑虚虚一点,竟然陡然加速起来,云飞天不由暗暗惊骇。 虚空借势乃是轻功的极高境界,当今世上能练成者屈指可数,两三年前,这小子还是个剑法出众轻功稀松的一流高手,现在却已经是实打实的绝顶高手了。 进步之快,境界之稳固,简直是天纵奇才,若不将他除去,将来必成天盛大患! 云飞天收起了爱才之心,杀意凛然,当即弯弓搭箭,又是一箭向计燃后背心窝处射去。 这一箭,云飞天用足了十成的内力,计燃听得后背长箭来势凌厉,若被射中,只怕凶多吉少。 可阿苑就在前面,金雕已经朝她张开了锋利的爪子,在救自己和救阿苑之间,计燃没有丝毫的犹豫,继续向前猛冲。 阿苑看到第一箭没追上计燃,还来不及松口气,金雕便到了眼前,她刚要弹出神仙醉,却见又一支箭更快更迅猛的朝计燃射了过来。 惊惧到了极致,人真的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阿苑只觉得自己大脑一片空白,手不由自主地扯下了钱袋,用尽全力朝那支箭砸了过去。 钱袋砸中了箭头,箭偏移了方向,从计燃腰侧擦了过去。 金雕尖利的爪子却刺破了阿苑的肩膀,疼的她立刻醒过神来,可此刻再想弹出神仙醉,已经来不及了。 就在金雕要把阿苑抓起来时,一道剑光划过,金雕尖叫着疯狂拍打着翅膀坠落下去,只剩下一对爪子还留在阿苑的肩膀。 “阿苑,别怕,我来了。”计燃看着阿苑肩膀渗出鲜红的血,不由心头一阵刺痛,可他来不及安慰,另一只金雕已经朝他们又冲了过来。 计燃一把扯过阿苑背在身上,转身同时一剑刺向了金雕。 “阿苑,真的是阿苑!”风云一长得高看得远,激动地大喊道。 六长老和七长老脸色大变,六长老不管三七二十一,胡乱抓出一把丸药扔向敌军,急声骂道:“胡闹,这个计燃笨死了,就不知道先把阿苑打晕了送走?” “行了,阿苑那脾气,她非要来,计燃怎么拦得住?”七长老连劈两刀,挡住冲上来的敌军,沉声对抱着装炸雷的袋子,时不时往人多的地方扔两颗的风洛一道:“你赶紧过去保护阿苑!” 风洛一急忙应了声,用炸雷开路,努力往阿苑跟前冲。 可坏人实在太多了,他刚炸倒一片,立刻又涌上来一堆,好像怎么都杀不完,而他的炸雷却没剩几颗了。 另一边,计燃背着阿苑,同最后一头金雕缠斗在一起。 那支箭虽然被阿苑砸偏了,没有射中计燃,但却把他腰上擦出了一片血红,不停流血让计燃脑袋有点儿晕,他不由加快的攻势,想要尽快解决了这头金雕。 云飞天却忽然冲过来,一掌朝计燃胸口拍开。 计燃人在空中,背上背着阿苑,还被金雕纠缠。云飞天无声无息突然出现猛然一击,他躲无可躲,避无可避。 “大坏蛋!” 阿苑一声怒喝,弹出两颗神仙醉,却被云飞天大袖一拂,尽数裹着卷落下去。 “小丫头,吃过一次亏,以为我还会没有防备吗?”云飞天冷哼一声,“乖乖跟我回去,我给这小子留个全尸。” “用不着!”计燃抿紧了唇,反手一剑,挡住了金雕的利爪,同时抬掌正面迎向了云飞天的掌心。 第二百九十章 教你做人 “自寻死路!”云飞天不屑冷嘲,他修炼化骨掌数十年,从未有人敢硬接。 化骨掌乃是他的独门绝技,外现绵柔,爆发迅猛,看似轻飘飘如柳絮翻飞,但只要被击中,全身骨骼便会寸寸断绝,脏腑破裂,便是大罗神仙也救不活。 计燃自然是不知道云飞天这招的厉害,但即便知道,他也别无选择。 他的背后是阿苑,他若转身避开,这一掌击中的就是阿苑,所以他只能接,不能躲! “云飞天,你要不要脸?一把年纪了还欺负小孩,给我滚开!” 就在云飞天即将击中计燃的瞬间,一道丝线突然缠上他的手臂,硬生生将他扯偏。 化骨掌落在了金雕身上,金雕连一丝声音都没有发出,直接喷出一团血雾,坠落下去。 “好厉害!” 阿苑情不自禁感叹道。 尽余欢抚了抚散乱的碎发,傲娇地仰起下巴,“小丫头,老娘本来就很厉害!” 阿苑愣住,她颤巍巍抬起手,指着云飞天,小声道:“那个,我说的是他。” 尽余欢和云飞天都愣住了,云飞天哈哈大笑起来,“不愧是圣祖的血脉,真有眼光,这个老婆子武功稀松平常,全凭一身皮肉色相魅惑众生,才勉强跻身为绝顶高手。” 尽余欢鼻子都要气歪了,丝线疯狂朝云飞天射出,怒声大吼,“满嘴喷粪的死老头子,今日老娘就好好教你怎么做人!” “就凭你?”云飞天一记化骨掌,直冲尽余欢受伤的肩膀,“也配!” 尽余欢大喝一声“无耻!”反手又是一记丝线,射向云飞天腰间。 两人迅速缠斗在了一起,几个起落,飞到了旁边坡顶。 “砰砰砰”几声巨响,两人的攻击都被对方躲开,落在了山石上,巨大的山石被他们击碎,从坡顶滚落下来。 坡下众人眼见石块滚滚而来,哪儿还顾得上打斗,不由都纷纷窜高伏低,躲避石块。 即便如此,也依然有人被石块砸中,一时间哀嚎惨叫之声不绝于耳。 不管旗手如何摇动令旗,主将如何怒喝,坡顶下的兵士也依然跑的跑躲的躲,乱成一锅粥。 计燃和阿苑周围,更是直接闪出了一片空地。 “阿苑,你是故意那么说,挑起他俩打斗?”计燃扭头愣愣问阿苑。 阿苑傻愣愣摇了摇头,“我没想那么多。” 她怎么能想到尽余欢竟然会冲出来帮他们,更想不到云飞天会扔下他们,拼尽全力跟尽余欢打。 “武功高的人是不是脑子都不太好?”阿苑忍不住问计燃。 计燃...... 我觉得我脑子还行啊,难道是因为我还年轻? 不论如何,尽余欢缠住了云飞天,还制造了这样大范围的混乱,都给阿苑和计燃赢得了时间, 两人的加入,尤其是计燃的加入,让天静宫防守的压力减轻了不少。 风洛一炸雷用完了,便跟着阿苑用弹弓往敌军里射神仙醉。 “小姑姑,你肩膀上的伤还是先处理一下吧。”风洛一见阿苑弄的血淋淋脏兮兮,心里很难受。 他小姑姑一向都是干干净净漂漂亮亮的,何时这么狼狈过? 阿苑眯着眼睛,射个不停,“你别管我,赶紧把你脸上的伤口处理一下,当心留下疤毁了容。” 风洛一脸上被箭擦伤,留下一道长长的血痕,又沾染了不少脏污,阿苑很担心会留疤。 “留疤也不要紧,师父说长得丑点儿省的麻烦。”风洛一似懂非懂,只知道每次他下山师父都要苦口婆心叮嘱一番,什么不能随便乱收姑娘的东西,什么不能被姑娘牵手摸身上,最后还要感叹一番他这张脸实在麻烦。 风洛一也不知道自己的脸麻烦在哪儿,但师父既然这么说了,肯定有他的道理,若是留条疤能少了这些麻烦,也挺好。 没了云飞天阻拦,还有风云一帮忙开路,计燃再冲向主将就比之前顺利多了。 主将眼见手下挡不住计燃,不得不发出信号向云飞天求救。 云飞天再也顾不得江湖规矩,继续跟尽余欢单打独斗,直接传令弟子过来帮忙。 若在平时,尽余欢对上再多的七星暗卫也不放在眼里,她的轻功举世无双,想避开这些人,只需施展巧劲,便能从侧抢攻。 可现在她要死死缠住云飞天,不让他离开,便只能硬碰硬。 尽余欢一声呼叱,数道丝线从她手中射出,上下翻飞,瞬间便绞了四个七星暗卫的脑袋。 云飞天见弟子被无情绞杀,不由恨极,运足内力,化骨掌连连攻上。 尽余欢左支右绌,气喘吁吁,但她一步不退,反倒刷刷刷又射出三根丝线,挡住了云飞天的化骨掌。 “尽余欢,你发疯也要有个限度,你同我打个你死我活又有何用?你的仇人可是天静宫!” 云飞天被尽余欢缠的脱不了身,不由怒声喝道。 尽余欢不管不顾,拼命攻向云飞天,“老娘今天就是看你不顺眼,云飞天,受死吧!” 云飞天气急,“臭婆娘,想死我送你一程!” 尽余欢咬紧牙关,凝神聚气,丝线尽出,将七星攒射过来的暗器一一拍开。 夜色渐沉,黑夜之中,唯有星月微光和嘶吼砍杀之声还在继续。 阿苑双臂酸麻的已经不像是自己的了,她记不清自己射了多少颗神仙醉,只知道神仙醉射完了,她射金针,金针射完了,她和风洛一捡石子,用弹弓射...... 周围不断有人倒下,认识的不认识的,叫的上名字的叫不上名字的,但没有一个人后退,哪怕死也要挺直身子把自己当肉墙挡在众人前面。 六长老腹部中了一刀,被挪到了后面;七长老腿上也中了一箭,无法动弹,但还是拼命挥舞着双刀继续战斗;风云一的长木棍被对方联手打折了,他便随手捡起一支长枪接着猛攻;小白身上一片片红,已经看不出原本的毛色了...... 还能撑多久? 要是撑不下去,会怎样? 阿苑看着不断倒下的同伴们,忍不住想走出去,想问问天盛那些人,你们到底想要什么,是要我吗? 如果我跟你们走,你们会放过我的同伴,放过天静宫吗? 第二百九十一章 死了 风洛一拉住了阿苑,“小姑姑,前面危险,长老们让你跟我待在一起!” 阿苑看向风洛一,抬了抬嘴唇,却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 正在这时,西北角忽然亮了起来,只听得一声高呼“誓与天静宫共存亡!”,紧接着便是响如雷动的齐声高喊,“誓与天静宫共存亡!” “冲啊!” “冲啊!” 一个个举着火把,拿着菜刀砍刀斧子甚至铁锹的人冲了过来,领头的不是旁人,正是身怀六甲的牛二丫! 只见她挥舞着两把砍刀,杀进了敌军之中,如砍瓜切菜般冲到了牛大壮跟前,把他往自己身后一塞,“你歇歇,换我来!” “你!”满身是血的牛大壮木愣愣看着牛二丫,脸上似笑非哭,“不是说好了,让你别来嘛!” “要生一起生,要死一起死,能过这么几年好日子,值了!”牛二丫头也不回,奋力冲杀过去。 阿苑惊呆了,他们! “小仙师,您快过来,我给您包扎一下。” 一个有些眼熟的小姑娘挤到了阿苑跟前,阿苑眨了眨眼睛,还有些反应不过来,“你是,香兰?” 香兰高兴坏了,笑出了一口糯米白牙,“小仙师记性真好,还记得我名字呢,我带了药,虽然没天静宫里的好,您先凑合着让我包扎一下吧。” 说着,香兰便要拉阿苑,阿苑看着她笑眯眯的脸,木然的心里有些回暖。 计燃一剑刺穿挡在前面的副将,朝天盛主将冲杀过去,主将吓的面如死灰,顾不得还在作战,急忙要从指挥台上往下跳。 计燃怎会给他逃跑的机会,脚尖在一个兵士头上一点,借力跃起,剑如疾风,更快朝他刺了过去。 忽然间,地面开始震动,越来越明显,众人不由心惊胆战不知所措之时,如雷动的马蹄声传来。 铮铮铁骑声中传出一声暴喝,“南蜀天子近卫,前来支援天静宫,天盛贼子还不缴械投降!” 阿苑只觉得那声音极其耳熟,却一时想不起是谁。 风洛一却已经激动地跳了起来,“殷浩,殷浩带人来帮咱们了!” 阿苑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阿玉,阿玉也来了吗? 援军来了,天静宫众人精神一震,更加拼命的冲杀起来。 天盛这边情形就不太妙了,计燃一剑刺穿了主将的腿,将他半挂在了指挥台上,吓的主将哇哇大喊,“云大人,救命啊!你们,快,快拦住他——” 指挥台附近的将士拼命涌上来想拦住计燃,负责打令旗的旗手都被他们挤掉了下去。 没了指挥,下面的兵士顿时成了开锅的粥,满场乱跑。 云飞天看到这种情形心急如焚,可尽余欢这个疯婆子使的全是一命换一命的狠招,缠的他无法脱身。 南蜀的军队也来了,再耽搁下去,他们的计划就要彻底泡汤了! 想到临行前那人的叮嘱,云飞天狠下心来,拼着被尽余欢的丝线刺中,终于把化骨掌拍在了她背上。 “噗!” 尽余欢喷出了一口血雾,像断线的风筝一样从空中往下跌落,恰好被扭头的阿苑看到,她不由惊声高喊,“凌波仙!” 尽余欢忍不住笑了,只有天静宫这帮傻瓜,才会不管什么时候都叫她凌波仙,连那个小丫头也不例外。 计燃活捉了主将,殷浩带人赶到,前后夹击中,天盛军队开始仓皇撤退,混战终于结束了。 可阿苑看着整个胸腔已经塌陷,奄奄一息的尽余欢,心里却很是难受。 她握着尽余欢的手,涩声问道:“你可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我以天静宫少宫主的名义承诺,一定会帮你实现。” 尽余欢胸口不住起伏,她望着阿苑,眼神异常温和,甚至还有些慈祥,“小丫头......我......我欠你们......天静宫的......还清了吧?” “你从未欠过天静宫,我大师父所做的一切,都是因为承诺了你夫君。”阿苑坦诚答道。 尽余欢笑了,笑的甜蜜美好,眼中满是回忆,“我......知道,他对我很好......很好。” “可.......可我害了他.......害了......孩子。”尽余欢喘了几口气,眼角滚落下来一行泪珠,“我......什么都知道,可......太苦了,我.......我活不下去。” 阿苑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干巴巴安慰道:“我们都知道,没人怪过你。” 尽余欢笑了,嘴角流出血来,她抬起手想摸阿苑的脸,却在指尖即将碰到她脸时停了下来,“干干......净净,真......好。” 阿苑拉起她的手,放在自己脸上。 尽余欢眼眸又湿润了,“你们......天静宫......都......好傻,你......要.......聪明一点,别.......像他们.......” 尽余欢死了,在得到阿苑会将她和家人一同合葬的承诺后,带着笑容离开了人世。 随着最后一口气咽下,尽余欢的皮肉却迅速干枯起来,满头青丝也开始变白,把阿苑吓了一跳。 七长老心情复杂的感叹道:“能把自己一半的内力都用来维持面容不老,也就只有尽余欢这个疯子能干的出来了。” “她只是想永远留住跟她夫君在一起时的样子。”六长老虽然有气无力,但还是帮尽余欢解释了句。 风洛一眨巴着大眼睛,好奇道:“她死的这么惨,却笑的这么开心,为啥?” 这个问题风云一知道,“她受了太多苦,死对她来说应该是解脱吧。” 据他所知,尽余欢年幼时家中遭遇变故,被流放到苦寒之地受尽苦楚,豆蔻年华却被当成玩物贩卖流转多人之手,还因为爱上了一个人渣,惨遭多人奸污。 若不是遇到闻仁远,尽余欢只怕早就葬身乱葬岗了。 但也正因为之前的经历,哪怕闻仁远对尽余欢宠爱有加,她还是惴惴不安,总觉得自己是闻仁远人生的污点,想方设法立功表现,只为让旁人觉得她配得上闻仁远。 结果一不小心着了奸人算计,亲手把含有阿芙罗的汤药喂给了闻仁远,害的他染上了阿芙罗瘾,害的自己家破人亡。 尽余欢心里有多苦,风云一想象不出来,但他听大长老说过,若不是闻仁远临死前逼着尽余欢发誓,尽余欢当时就会自尽。 所以现在这样死去,对尽余欢应该是一种解脱吧。 风洛一听完很认真地思索着道:“除了这个,是不是也因为她死之前已经感觉不到疼了?不然都快疼死了,怎么还笑的出来?” 第二百九十二章 要生了 风云一愣住,阿苑点头道:“我觉得有可能,元气衰竭,亡阳于外,以致感官退化,所以她感觉不到疼。” “怎么可能感觉不到?”六长老捂着肚子没好气道:“她还能说话还会动,足以说明五官尚未完全消退!” 七长老看着这帮傻子,无奈道:“你们到底有没有好好学过《死脉总决》,她死前脉象是很明显的无根之脉,虚阳外浮之状,笑不笑跟疼不疼一点关系都没有。” “胡说八道,她分明是无神脉象,你是不是今天被喷了太多血把脑子糊住了?”六长老立刻反驳道。 ...... 天还没亮,人刚咽气,满地残肢断臂中,计燃和殷浩等人看着转眼就吵成一团的天静宫众人,都傻了眼。 “又来了,都这么多年了,还总吵个没完。”殷浩嫌弃又怀念。 计燃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想起了他来到天静宫后不久,因为阿苑吃杏仁时吃到了一个里面有两个果仁,他们就一果两仁还是一仁分裂吵了一上午,还搬出古书典籍查个没完的事来。 所以,计燃觉得,眼下这种场景,在天静宫似乎也没有多不正常。 他们似乎一直都是该在意的不在意,不该在意的特别较真,心大的没边,时常钻牛角尖。 但是其他人显然不是这么想的,尤其是刚发现自己媳妇儿见红的牛大壮,他急赤白脸扯着嗓子大喊,“仙师们,你们先别吵了,快来看看我家二丫,她一直在流血!” 阿苑等人似乎被点了穴,突然停了下来,紧接着,在所有人的目瞪口呆中,他们跟打了个鸡血一样迅速跑动了起来。 只见阿苑和风洛一拔腿就往牛二丫跟前冲,风洛一从牛大壮手里抱过牛二丫,将她放平教她吸气吐气;阿苑抓起牛二丫手腕便开始把脉。 六长老捂着肚子,七长老一瘸一拐地扶着他开始解腰带,掏袖袋,翻找一切可能用到的药物。 而风云一也没闲着,他立刻捡起一把大刀,扭头就去砍柴生火烧水。 连本来在旁边舔舐伤口的小白,也蹒跚着挪到了牛二丫身旁,帮她挡住了风口。 分工之明确,行动之迅速,让众人再一次看傻了眼。 “六师父,七师父,尺脉转急,如切绳转珠,她要生了!”阿苑眉头紧锁,急声冲六长老和七长老嚷道。 六长老正在翻看药丸的手一顿,头也不抬道:“别慌,摸摸胎儿位置顺不顺。” 七长老连眼皮都不抬,镇定自若道:“她怀胎已满八个月,现在生问题也不大,你按师父曾经教你的慢慢来。” 阿苑听他们这么一说,没那么慌了,她仔细一摸,脸色却更加难看了,胎儿横在了母体之中,是最难生产的姿势。 牛二丫此刻再无之前手持双刀的悍勇,整个人像刚从水里打捞出来一样湿漉漉的,她面色苍白,艰难地喘着气,一眨不眨地盯着阿苑,“小仙师.......我的......孩子......” “正在救,你别急,听洛一的吸气吐气,好好配合我们!”阿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缓沉稳。 大师父说,不管任何时候,大夫不能慌,若是大夫慌了,病患会更慌更害怕,不管眼下情形如何危急,她都要稳住。 六长老和七长老终于找到了能用上的丸药,走过来塞入牛二丫口中。 七长老一脸心疼的对牛二丫道:“这可是我费了好大劲儿才炼出来的上品丹药,当今世上只此一颗,便宜你了。” 计燃困惑地眨了下眼睛,若是他没看错,七长老喂给牛二丫的分明只是一颗普通的清心丹,阿苑给过他不少,除了能平复内息外好像没有别的神奇功效。 可牛二丫听了七长老这话,原本苍白紧绷的脸却放松了下来,甚至还有力气跟七长老开起了玩笑,“那我可是占了大便宜了,等孩子生下来,一定让他给长老们磕头。” “多磕几个,丹药是我帮他炼的。”六长老凑过来插话道。 牛二丫不由笑了起来,觉得自己的肚子好像没有刚才疼的那么厉害了,牛大壮快哭出来的脸也稍稍展开了些。 阿苑的鼻尖却开始冒汗了,她摸到了死脉,脉象如线,往来艰涩,胎已不动, 胎儿快不行了,得赶紧弄出来。 可要怎么把孩子弄出来? 这儿不是天静宫,没有手术室,不可能用手术的方式把孩子取出来。 孩子还是横着的,二丫眼下的情形,若是外力摁压强行翻转胎儿催生,很可能会造成她产后血崩,保不住命。 大人和孩子只能保一个,阿苑恨不得锤烂自己的脑袋,没时间了,可她怎么也想不出保住两个的法子来,怎么办? “阿苑,寸口脉洪儿涩,洪则为气,涩则为血,气动丹田,其形即温,涩在余下。”六长老捂着肚子,艰难提醒阿苑道。 阿苑怔住,七长老瞟了眼二丫和大壮,接着六长老的话道:“胎冷若冰,阳气胎活,阴气必终,欲别阴阳,其下必僵,假令阳终,畜然若杯。” 阿燕眼前一亮,似乎有什么东西拨开了迷雾,露出了通往光明的路。 她迅速拿起金针,刺向二丫心胸要穴,同时对六长老和七长老道:“师父,我欲用野党参、当归和生赭石,还有冬葵子!” 六长老咂摸片刻,点头道:“赭石乃是金石之药,不可放胆重用,党参补气生血,当归温调,相助为理,以成催生开交骨之功。” “当归还有润滑之效,同赭石同用,药效加倍。”七长老十分欣慰,“冬葵子做引,更是周全,此方可。” 得到师父们的认可,阿苑放下心来,击中精神给二丫行针。 外力不可,那她就用针灸调动二丫自身之力,将胎儿调转过来。 然后再用催生药物,帮她打开交骨,助她生产。 已经听呆了的计燃,忽然被六长老和七长老盯着,不由有些手足无措。 他有什么问题吗? 怎么都看着他? “不是我说你,你小子也太没眼力劲儿了,没听到阿苑刚才说什么吗?”七长老除了对阿苑,跟其他人说话都习惯先怼两句。 第二百九十三章 燃起希望 计燃更加摸不着头脑了,六长老舔了舔干裂的嘴角,好心提醒道:“你认识药吧?阿苑刚说的那个方子,你赶紧去天静宫药房抓了来。” 计燃这才明白他们为何都突然看向他,原来是因为他轻功好,让他回去天静宫取药啊。 不过,这么简单的事干嘛不直接说呢? 他又不会读心术,不说出来他怎么知道要干嘛? 刚带人清扫完战场的殷浩,看到这一幕,忍不住为计燃,也为曾经的自己鞠一把心酸的眼泪。 天静宫这帮人一向如此,话从不好好说,恨不得一个眼神瞟过去,对方就能心领神会,若是对方领会不到,他们还要在心里嫌弃对方蠢笨。 比如他,就被风云二嫌弃了好多年呢。 现在轮到了计燃,这孩子,还不如他能说会道脸皮厚,以后在天静宫可怎么混啊? 计燃倒没有想那么多,他不在意别人怎么看他,只在意阿苑一个。 取了药,背过身去,听着阿苑越来越熟练的安抚牛二丫,计燃竟莫名有些自豪。 不愧是天静宫少宫主呢,越来越像样了。 计燃看过很多次日出,却从未见过像今天这般迫不及待,似乎一下子就从山后跃出来的红日。 红澄澄的阳光落在人墙上,让在寒风里站了快一个时辰,快冻僵的众人都觉得身上暖和了不少。 而被众人背对着围成一圈,挡在中间的二丫也到了生产的关键时刻。 “看见头了!”阿苑从用披风围成的遮挡中钻出来,冲风洛一道:“把药喂她喝下!” 风洛一急忙将熬好的药喂给了牛二丫,七长老紧跟着用金针辅助,阿苑钻进披风下继续观察产门变化。 “啊——” 随着牛二丫一声嘶哑大叫,一个小小的婴儿从产门涌出,落在了阿苑手上。 她顾不得激动,急忙清除婴儿口中的粘液,然后将他轻轻提起,拍了拍他的后背。 “哇哇,哇哇——” 小婴儿脸皱成了一团,咧开嘴,哇哇大哭起来。 “生了,生了!” 风云一激动地摇着牛大壮的肩膀,差点儿把他摇趴下。 瘫坐在一旁的六长老,看着他俩,忍不住笑着打趣,“云一,别把人家摇散了,当心人家娃娃跳起来打你。” 风云一忙松开牛大壮,挠着头憨憨笑了起来。 牛大壮也跟着笑了起来,可笑着笑着,却忍不住有些想哭。 周围众人听到孩子啼哭也激动不已,计燃眼睁睁看着身旁丈把高的汉子,竟然激动地抹起了眼泪,不由忙把自己有些泛湿的眼眶眨了回去。 男子汉大丈夫,哭哭啼啼,果然不太好看。 不知是这一战死了太多人,还是经历了那样黑的夜,骤然看到太阳升起,听见孩子啼哭,所有人心底最柔软的地方都被触动了。 阿苑也忍不住鼻子泛酸,这是她第一次接生,还是在这种环境,可看着这个小小的婴儿踢腾着手脚哇哇大哭,那生机勃勃的样子却让她感到了极大的幸福。 能亲手将一个小生命迎接到世间,原来竟是这么美好。 处理好孩子的脐带,阿苑将孩子裹好,抱到牛二丫跟前,“是个男孩,头发很黑,稍稍有点儿虚弱,我开个方子,你给他多泡泡药浴就好了。” “小仙师,他的命是您救的,您给他赐个名字吧。”牛二丫努力抬起手,轻轻抚了抚孩子的脸,满眼期盼的看着阿苑。 阿苑愣住,牛大壮却也跟着道:“我们读书少,想不出好名字,还是仙师给取一个吧。” 殷浩吓着了,看牛大壮和牛二丫如同在看一对无良夫妇,找天静宫的人取名字,你们真不怕孩子将来恨你们啊? 你们可知道他们给狼狗取名叫大黄,给老虎取名叫小白,连自己的名字都是按入门顺序往后排啊! 可还不等殷浩提醒,风洛一已经兴致勃勃提议道:“要不然叫牛三吧?爹一娘二,儿子三,一家人整整齐齐,多好啊!” 牛二丫和牛大壮傻了眼,殷浩绝望地捂住脸,计燃等人惊呆了,这名字取的,真是,别具一格啊! “牛三多难听啊,”六长老嫌弃地撇了撇嘴,在牛大壮等人充满期待的注视中,开口道:“不如叫牛小三,活泼一点。” 众人........ 牛小三这三个字,跟活泼有一文钱关系吗? 可天静宫的人却十分赞同六长老的提议,七长老甚至还夸奖了一番,“别看就加了一个小字,真是一下子就好听多了,你最近可以啊,取名有长进。” “一般一般,也就是无聊时多翻了翻话本戏文,多少了解了下民间喜好。”六长老翘着下巴,谦虚了下。 牛大壮含着泪握紧了牛二丫的手,他们的儿子难道以后真的就要叫小三了吗? 呜呜呜呜呜,孩子啊,爹娘对不住你啊! “那个,好像不能叫小三。”阿苑的话,让牛大壮等人心中又燃起了一丝希望。 六长老瞪眼,“为啥?” 阿苑道:“我记得,石老爹收养的小孩里有个叫牛三儿。” 牛大壮急忙点头道:“对,对,对!牛三儿是我弟弟,我儿子叫牛小三不太合适。” “那叫什么名字好?”六长老有些不耐烦了,他现在又冷又饿伤口还疼,想回宫! 阿苑想了想道:“要不,叫长乐吧,长长久久,快快乐乐,就像以前那样。” 众人愣住,六长老和七长老看着阿苑,心疼不已,这一天一夜,对阿苑来说真是漫长的很啊。 小小年纪,竟然都开始怀念从前了,都是他们这些当师父的无能。 一切都处理好了,该回宫了。 风云一抱起六长老,计燃背起阿苑,风洛一试图揽住小白脖子,被小白嫌弃地躲了过去,只能把手放在它脑袋上揉了揉。 牛大壮握了握牛二丫的手,笑着道:“咱们也该回家了。” “回家!”牛二丫笑着亲了亲怀里的孩子,望着一步步走远的阿苑等人,“只要想到仙师们在天静宫,心里就觉得特别踏实。” “等着瞧吧,仙师们一定会好好教训天盛那帮王八蛋!” “有仙师在,我看以后谁还敢再来捣乱!” “少宫主小小年纪就好厉害啊,取的名字也好听!” “回去咱们也得组织个巡逻队,不能再给仙师们添麻烦了!” “你说的对!” ....... 殷浩无语地看着众人,你们能不能清醒点,是你们保护了天静宫的人,不是天静宫的人保护了你们,盲目崇拜也要有个限度啊,喂! 第二百九十四章 完美人选 七长老沉声道:“你们的好意我们心领了,剩下的事我们会着手安排,受伤的自去医馆治疗,亡故的我们来安葬,一应抚恤所需,都由天静宫负责。” “不用了,长老不用跟我们客气,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牛大壮忙道:“要不是天静宫收留,我们哪儿能过上现在的好日子,为天静宫拼命,是我们的本分。” “对!” “长老不用客气!” “我们能照顾好自己!” “长老别担心了!” .......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抬上受伤的,抗上死了的,你扶着我,我搀着他,转眼就走了个精光。 那副生怕天静宫感谢他们的模样,看的殷浩又是一阵无语。 “你那是什么表情?好像很嫌弃的样子。”七长老拧着眉头,盯着殷浩。 殷浩急忙摆手道:“没有,不敢,我感动还来不及呢,哪儿敢嫌弃。” “哼!”七长老没好气道:“感动就不必了,赶紧带人干活吧,迷石林和毒瘴都要修复,还有山门路口那儿,要挖一条壕沟。” 殷浩愣住,“您怕天盛还会卷土重来?” “怕?哼!我巴不得他们再来呢,我要往壕沟里投入剧毒毒液,只要沾上一滴,就让他们肠穿肚烂死无全尸,我要让他们知道知道惹怒我天静宫的代价!”七长老咬牙切齿道。 七十年前的悲剧不能再重演了,不管是谁,胆敢向天静宫出手,就得承担惹怒天静宫的后果。 天盛,云飞天,小皇帝,都给我等着! 害死我师兄,伤我师弟,毁我宫门,累我徒弟,这一桩桩一件件,我要你们十倍百倍偿还! 看着七长老杀气腾腾的脸,殷浩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他觉得自己要赶紧给殿下写封信,提醒他一下不用想方设法调查了,天静宫要出手了,天盛要完了。 天盛都城汴州府,经过几日明察暗访,李璟将目标锁定到了皇城主街道上的暗香苑。 终于要见到幕后之人了,李璟换了身时下最风靡的竹纹锦袍,领间竹纹点缀,宽肩窄腰长腿,行走间袍袖翻飞,引得经过的女子无不驻足观望。 “公子是第一次来吧?眼看就要过年了,可是要给恋慕的姑娘挑选些上好香料?” 李璟刚进门,一个俊美高挑的店小二便主动迎了上来,不同于一般店里的小伙计,这家店里的店小二都是斯文俊美身穿长袍,颇有几分文人士子的风范。 越是鬼魅阴晦之地,越是粉饰的周全,李璟心中暗道。 “听闻贵处有孤本古籍出售,特意来见识一番。”李璟淡淡道。 店小二笑容一僵,眼神变得警惕起来,“公子怕不是误会了吧,我们暗香苑只卖香不卖书。” 李璟捋了捋衣袖,面色不动如常,“误会吗?若我偏要买书,你奈我何?” 店小二愣住了,不动声色往后挪,可他刚一挪,李璟便紧贴上来,手中匕首抵住他的腰腹,轻声道:“烦请领路。” 从前店进了后院,从后院又钻入花楼,终于到了一处陈列着无数由地及顶的书架的大厅内,店小二停了下来。 李璟放下匕首,看着厅内依然井然有序淡定自若的书童们,感觉有些不太对劲。 按照他的计划,由他单刀直入吸引里面人的注意,周文早就安排好的暗卫就会趁机动手控制这里。 可现在,他目力所及,似乎,好像,平静的过了头。 “你在找什么?可是在找我?” 身后突然传来询问,打断了李璟的思索,他飞快转过头,只见一个身穿白色衣裙的女子已经坐了下来,还在优雅地摆弄着茶具。 她生的极其秀雅,大约二十来岁年纪,唇角噙笑望着他,竟让李璟觉得有几分眼熟。 “你是虚子归?”虽然情况有变,但李璟依然想要弄个明白。 他查到的消息是元天和身边出现了一个叫虚子归的谋士,深得元天和信任,此番出兵收兵就是他的手笔。 但是突然派兵攻打天静宫一事,似乎是他瞒着元天和干的,也不知他同天静宫有什么仇怨,竟然想方设法要灭了天静宫。 李璟一直以为能干出这种惊天动地之事的虚子归,是个老谋深算之人,却没想到对方是个女子,还这般年轻。 “鄙人正是虚子归,不知公子找我有何事?”女子一口承认,眉目舒展,似乎根本不在意李璟闯入此地的方式。 李璟走过去,坐在虚子归旁边,拿起她倒的茶,慢慢饮了起来。 既然不出手,那就是有的谈,不管怎么谈,只要肯谈,就还有机会。 虚子归见李璟这般,笑了起来,“胆量不错,心计也可,若是身子再好些,堪称完美人选。” 李璟放下茶杯,开口问道:“什么人选?” “圣君人选。” “何为圣君?” “天下之主。” “天下?” “三国一统,天下一家。” “你好大的口气,你有什么资格替天下挑选主人?” “我没有,天下盟有。” 李璟心里咯噔一下,天下盟,她竟然是天下盟的人! “你是在跟我开玩笑吗?天下盟早已经消亡了。”李璟故意试探道。 虚子归莞尔一笑,“果然是天生帝王,多疑试探,天下盟遍布天下,怎会消亡?” 李璟的心沉了下去,若是天下盟,那可就麻烦了。事关重大,李璟不敢托大,准备速战速决。 “所以,你是天下盟的人,你们想统一天下,你潜伏在元天和身边,故意挑起战乱,就是想让我们三国混战,你们渔翁得利?” 虚子归笑的十分开怀,“我真是越看你越顺眼了,你可比元天和聪明太多了。” “所以,你现在是准备投入我的门下,为我所用了吗?” “非也,是你成了我们的备选。” “还有人比我更适合?” “当然,天盛圣祖皇帝唯一的血脉,前天下盟盟主之孙女,现任天静宫宫主,风云九才是最佳人选。” 李璟眼眸彻底沉了下来,天下盟的目标是阿苑! “阿苑不会如你所愿,天静宫也不会任由你摆布。”李璟沉声警告道。 虚子归微微一笑,“若是我拿你的命威胁,你说她会不会乖乖听话?” 李璟抿紧了唇,“你大可一试,看看是我先死,还是你先亡。” 第二百九十五章 能奈我何 “年纪轻轻,动不动就要以命相搏,难怪活不长。”虚子归有些意兴阑珊,淡淡道:“对你们这些爱讲情义的人来说,可威胁你们的东西太多了,这次只是个小小的警告,天静宫若是再不识抬举,下次我们可就不会这么客气了。” 李璟看着虚子归,感到了从未有过的威胁和压力。 他对天下盟知道的太少了,可对方显然对他和阿苑一清二楚,他们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谋划这一切,又已经埋下了多少暗线,现在势力已经扩散到什么程度,他一无所知。 敌暗我明,这场对战,从一开始他们就陷入了被动。 而他,更是自大到亲手把自己送上门来。 李璟不由攥紧了拳头,他可以疏忽,但是他不能认输。 “你们没有一个光明正大的头衔,天下盟的号召力也远不如从前,所以你需要一个合适的人选,帮你们竖起统一天下的大旗。而很显然,天静宫是绝对不会同意你们利用阿苑。”李璟缓缓抬起眼,看着虚子归。 虚子归脸上的笑意不见了,她眼眸沉沉注视着李璟。 李璟抿了抿唇,继续说道:“天静宫从不受人威胁,所以一切都是你们一厢情愿。你之所以愿意见我,之所以跟我说这些,只是想引我上钩,主动跟你们合作,以求保障阿苑和天静宫的安全。” “哈哈哈哈哈......”虚子归看了李璟好一会儿,哈哈大笑起来。 李璟勾起了唇角,“看来,我猜对了,我其实一直都是你们的第一人选,也是你们的唯一人选。” 虚子归张开双臂,眼神如鬼魅般充满了诱惑,“难道这天下你不想要吗?只要你成了天下之主,就再也没有人能阻止你干任何事了,你想要的一切都会得到......” 李璟仿若被蛊惑了般,一步步走到了虚子归面前,“我想要,天下之主......” 虚子归得意地看着李璟,她就知道没人能够拒绝这份诱惑,更没人能躲过她的精心设计。 可忽然脖子一紧,让虚子归面色大变,她震惊地看着李璟,“你,你为何——” 这间屋里燃的香和茶水配合,就会产生最能迷惑人心的迷幻药效,他在屋里待了这么久,还喝了茶,此时应该药效发作,对她言听计从了才是啊! 怎会,怎会反抗她,还能攻击她呢? “区区迷幻,能奈我何!”李璟手指用力,面色冷峻,“就凭你也配跟我谈条件,让你的主子来见我!” 虚子归惊恐异常,他识破了她的伪装,知道她不是天下盟真正的主人了。 “砰!” 一声巨响过后,黑烟弥漫,等烟雾散去,李璟的身影彻底消失了。 “姑娘,现在怎么办?”一个书童上前问虚子归。 虚子归放下捂着脖子的手,沉声道:“传信给义父,计划失败,李璟不识抬举,天静宫恐会反扑。” 汴州城外,周文和曹杰跪在李璟床边,看着他苍白泛青的脸,又是惭愧又是担心。 他们准备了那么久,竟然轻易就被对方骗了,害的皇上一个人陷入险境,实在是惭愧至极。 都是他们无能,皇上才不得不强行动用内力,靠着蚀骨青发作的剧痛,摆脱迷药控制,逃离汴州府。 可现在,皇上蚀骨青发作昏迷不醒,他俩除了跪着,竟然毫无办法。 “要是殷大人在就好了,他起码知道怎么照顾皇上。”周文沮丧感叹道。 曹杰犹豫不决,“要不然,咱们带皇上去天静宫求救吧?” 周文眼中冒出了希望,“你知道去天静宫的路?” “不知道。”曹杰一脸无辜。 “不知道?”周文气的想打人了,“都这种时候了,你还有心思开玩笑?” 曹杰挠了挠脸,“那个,我只知道天静宫在云州,要不,咱们先带皇上去云州,起码那儿离天静宫近点,万一仙师们下个山啥的,说不定会碰上。” 周文无计可施,只得同意曹杰可能是馊主意的提议,带着李璟赶往云州。 天静宫,计燃扯了扯身上的棉袍,忍不住抬头看了看天上的大太阳。 已经十一月了,怎么太阳还这么大,晒的他都出汗了。 可长老们却非说冬日得穿厚些,以免寒气侵体染上风寒,这让第一次冬天穿棉袍的计燃,觉得浑身上下都沉甸甸,走几步就出汗。 不过看着裹的跟球一样的阿苑,计燃顿时觉得自己舒服多了,阿苑可是里面小袄外面棉袍,最外面还得套上夹袄,裹上披风才能出门呢。 阿苑抹了抹鼻尖的汗,在六师父张口之前,立刻把手塞回了暖手的袖筒里。 没办法,有种冷叫师父觉得你冷,哪怕捂出汗也得裹严实点。 “今儿个天好,”六长老笑了笑道,“师兄最喜欢晒太阳,定是老天知道他今天下葬,特意出了个大太阳。” 七长老摆弄着罗盘,没好气道:“你想多了,今天有雪,咱们得抓点儿紧。” 众人抬头看天,暖暖的太阳挂在一尘不染的蓝天上,怎么看,也不像是要下雪的征兆啊。 “一天天的,净折腾这些没用的!”六长老嫌弃万分。 七长老却依旧抱着罗盘不放,“你不懂。” 六长老气得翻白眼,“我有什么不懂的,我也学过七经八卦.......” 风云一揉了揉耳朵,又来了。 虽然大家都对七长老的推测表示怀疑,可等到大长老下葬时,天却忽然变了,阴沉沉的,一下子就冷了下来。 计燃紧了紧自己的腰带,帮阿苑把披风裹严实,七长老催促着风云一,“抓紧点。” 可刚把大长老安葬好,雨滴便落了下来,没一会儿,雨就变成了米粒大小的冰渣,打在身上,哗啦啦响。 阿苑的视线变得模糊了起来,眼前似乎笼罩了一层薄雾,看不分明。 “大师父——” 她也不知道自己朝谁喊,可就是忍不住想喊一声。 计燃鼻子一酸,轻轻揽住了阿苑的肩。 雪转眼就变大了,从米粒变成鹅毛大雪,雪片在空中飘舞着,纷纷扬扬,像漫天飞舞的白蝴蝶,又像被风吹乱的纸钱。 “大长老是不是舍不得我们?”风洛一学着阿苑,伸出手去接落下来的雪花,可雪花一落如手中就化了。 第二百九十六章 不太聪明 七长老看着阿苑通红的眼眶,轻轻抚了抚她的头道:“阿苑,你大师父的确舍不得咱们,可他更担心你。” 阿苑愣住,六长老心疼地看着她道:“从那晚以后你就一直做噩梦吧,偷偷吃那么多安神药,就不怕把自己吃傻?” 阿苑看向计燃,计燃急忙摆手道:“不是我说的。” “傻丫头,我们是你师父,你怎么能瞒得过我们?”七长老拍了拍阿苑的头,有些心疼,有些无奈,“你可是我们看着长大的啊。” 阿苑垂下眼,抿紧了唇。 她没事,她只不过每天晚上做梦都会梦到死人,只不过每次惊醒时会出一身冷汗,只不过经常缩在计燃怀里也不敢闭眼。 但她起码还活着,还有这么多人陪着她,无微不至的照顾她,被那么多人拼命保护活下来的她,没有资格难过。 “阿苑,你要知道,不管是你大师父还是你娘,还是凌波仙,他们都不是为你而死。”七长老慈爱的注视着阿苑,沉声道:“他们是死于当权者的野心,死于人性的贪婪。” 阿苑抬起头,困惑地看着七长老。 七长老缓缓说道:“即便不是你,也会是别人,被迫成为他们追逐利用的目标。人的出身无法选择,可要成为什么样的人,你可以自己决定。” “阿苑,不要把自己困在天静宫,更不要把自己困在这些你根本没有参与的过往中,继续去做你认为对的事,年少不轻狂,更待何时啊?” “七师父.......”阿苑望着七长老,嗓子像被堵住了一般,说不出话来。 七长老却晃了晃罗盘,一本正经道:“师父最近学有小成,给你算了一卦,你啊,天生命运多舛,但好在总有贵人相助,从今往后一定事事顺心如意。” 六长老白了七长老一眼,嗔怪道:“难怪最近天天拿着罗盘,原来是在这儿等着我们呢,你可真行。” “阿苑,你七师父虽然一天到晚爱胡说八道,可他这句话说的没错。”六长老把阿苑从七长老手下拽过来,搂在自己怀里,温声道:“别把别人的死背在自己身上,那么沉,多累的慌。你还小,小孩嘛,想干什么就去干,该闯祸闯祸,该捣乱捣乱,你大师父不再了,可还有我们呢。” “有我们在,谁也不敢把你怎么样!”七长老挤过去,把阿苑抢回自己怀里。 六长老瞪眼,把阿苑又拽了回来,“我抱一下怎么了?又跟我抢,不抢你手痒啊?” “就是手痒才要跟你抢,阿苑也是我徒弟!” “你一天到晚都教孩子点儿啥?教徒弟还得靠我!” ....... 眼睁睁看着六长老和七长老又一人扯着阿苑一边胳膊,开始抢人,风洛一直接对计燃道:“咱们先回去吧,估计得一会儿呢。” 计燃看着阿苑,她被扯来扯去,几乎站立不稳,却缓缓弯下眼眉翘起唇角,如花蕾绽放,雨后初晴,笑的异常灿烂。 云州长新街一间不起眼的客栈里,正守在李璟床边打瞌睡的周文,忽然有种奇怪的感觉,似乎在黑暗之中,有双眼睛在注视着他。 周文霍然抬头,四下张望着握紧了长刀。 漆黑的夜色中,只有皇上床头的灯,忽闪着明明暗暗的光。 四周安静的过分,像死寂一般,压的周文胸口闷的慌,他忍不住站起身来。 曹杰今日天不亮就出去打听,直到现在还没回来,不会是遇到什么麻烦了吧? 周文摇了摇头,右翼军和虎贲军的精锐都已经赶来护驾了,现在正潜伏在客栈周围,别说人,哪怕是一只飞鸟也不可能靠近皇上。 他只需照顾好皇上,安心等曹杰联系上天静宫就行。 可窗户上忽然出现了一道巨大的黑影,不待周文拔出长刀,对方已经刺破窗户冲了进来。 鹰! 一头黑鹰! 一头垂头耷脑疲惫不堪,冲进来就直接瘫倒在皇上床头,还拿喙蹭皇上头的黑鹰! “何方妖孽?还不速速显出原形!”周文握紧长刀,指着黑鹰,大吼一声。 除了妖物成精,他实在想不到任何一种可能,能解释眼下的情形。 可黑影一动不动,李璟却睁开眼,冲周文抬了抬嘴唇,有气无力道:“把信,取来,给我。” 信? 什么信? 哪儿有信? 皇上到底是醒没醒,说梦话呢吧? “鹰,腿上。”李璟抿了抿唇,觉得自己手下的脑子实在不够聪明。 周文这才注意到鹰腿上绑着一个竹筒,解下竹筒的过程中,他恍惚想到当年在九里关时,他好像见过天静宫用黑鹰给皇上送信。 莫非这鹰是天静宫的? 难怪能躲过四周潜伏精兵,难怪如此通人性,周文顿时觉得一切都解释的通了,立刻高兴坏了。 “皇上,您有救了,咱们跟着黑鹰就能找到天静宫了!” 李璟正在展开信纸的手顿住了,他无语地看着周文,“你,难道,看不到我已经醒了?” 周文....... 李璟认真的看着殷浩寄来的信,周文蹲在墙角独自郁闷,人都是越活越精,他怎么越活越蠢笨了啊? 皇上都已经醒了,他竟然还想着要靠黑鹰去找天静宫! 肯定是因为皇上太聪明了,他太久不用脑子,才会变得这么傻,这样下去,他还怎么做皇上身边的第一能臣啊? 正当周文陷入深深的自我怀疑时,李璟却脸色大变,身子一歪,喷了口血出来。 “皇上!” 周文急的一跃而起,却因为蹲的太久脚麻,没跳起来反倒扑通跪了下去。 “传旨,天盛私自出兵天静宫,害死天静宫大长老,违反三国约定,倒行逆施,人人得而诛之!”李璟趴在床边,狠狠抹掉嘴边血迹,沉声道:“命赵云贵和徐猛,立刻出兵攻打天盛,破一城,升一级,斩杀元天和者,加官进爵,恩荫子孙!” 周文身子一颤,两腿瘫软,半分也站不起来了。 这天下,要乱了! 曹杰冲了进来,举着一个小纸卷,扑通一下跪倒在李璟面前。 “皇上,大事不好了,西昌出兵征讨天盛,要从南蜀借道!” 第二百九十七章 打年糕 周文本就摇摇欲坠的身子,越发直不起来了。 李璟接过曹杰手里的纸卷,打开看完,又喷了口血出来。 周文和曹杰吓坏了,急忙将李璟扶平躺好,要去找大夫。 李璟制止了他们,他的病除了天静宫,无人能医。 吃了枚青阳丹,李璟渐渐缓过气来,沉声问曹杰,“这个密报是从何处得来?” “风耳派人送到末将手中,末将不敢耽搁,立刻回来禀报。”曹杰立刻回道。 李璟又问,“风耳所派之人现在何处?” “来人身负重伤,已经咽气。”曹杰忽然意识到了不对,风耳中人大多都是不起眼的寻常百姓,谁会对一个寻常百姓下此狠手? 能下的了这种狠手的人,又怎能让他活着把信送到他手中? 他莫非是被骗了? 周文也连声道:“皇上,小心有诈,西昌要攻打天盛,何须从南蜀借道?” 李璟仔细辨别了印记,却道:“信是真,西昌借道也是真,但送这封密信的人却不是风耳的人。” 曹杰和周文被绕迷糊了,有人假冒风耳的人,传了个真消息给他们。 这事儿怎么听,怎么都觉着不太对劲呢。 周文忍不住问道:“皇上,那,刚才的圣旨可还要传下去?” 李璟缓缓闭上眼睛,“稍等一等,等我想明白再说。” 李璟昏迷多日,蚀骨青发作的余波还未消散,浑身如同被车碾过一般疼痛无比,可也是正是因为这强烈的疼痛让他越发清醒。 几年前,因为南蜀内乱,七长老担心他独臂难支,便托风耳照顾他,帮他传递消息。 此后数年,风耳同他来往不算频繁,但每次关键时刻,风耳都会及时联络他。 他也逐渐习惯和信任了风耳,甚至把他们当成天静宫的一部分。 可现在天静宫被围攻,大长老去世,这么重要的事,风耳不告诉他,却只告诉他西昌要对天盛开战,还要从南蜀借道。 这,不合常理! 对风耳而言,天静宫的安危一定会派在第一位,毕竟风耳的主人要靠天静宫的丹药续命,世上最不希望天静宫出事的就是风耳。 若不是刚好收到殷浩的信,若不是他在信里详细叙述了事情经过,突然收到风耳的密信,李璟忍不住问自己,他会怎么做? 兵贵神速,若是能联合西昌,从水路突袭攻入天盛,合两国之力灭了天盛,彻底铲除天下盟的威胁。 这样一个绝佳机会摆在面前,李璟扪心自问,他怎会不动心? 可他若真如对方所愿,答应西昌借道,大开国门,把西昌数十万大军迎进来,等他们深入南蜀腹地,突然变卦,天盛再一拥而上,攻打南蜀。 那南蜀岂不是成了腹背受敌? 失去了南蜀兵力的他,又该拿什么保护天静宫,保护阿苑? 李璟不由吓出了一身冷汗,这封信不是及时雨,而是葬魂曲! 一个对天静宫漠不关心,想方设法让他卷入战局的风耳,还是风耳吗? 不是风耳,还能是谁? 李璟猛地睁开眼睛,天下盟! 风耳之中混入了天下盟的人,借风耳之手混淆视听,阿苑危险!天静宫危险! “传令三军,严加防范,没有朕的旨意,任何人不得调遣一兵一卒!”李璟紧紧攥着纸卷,沉声道:“周文,立刻清查所有暗线,如有异常,格杀勿论!曹杰,清点人手,随我立刻赶往天静宫!” 天静宫,雪后初晴,阳光刺眼,阿苑躲在屋里翻看着大师父留下来的笔记。 计燃盘膝练功,小白卧在阿苑脚边打瞌睡。 大师父已经安葬,山下防御已经修缮,尽余欢的骨灰大师兄也派人送往了闻仁远身旁,征讨天盛的檄文也已寄出,待白马书院收到后,会以最快的速度传遍天下。 一切似乎又恢复了平静,但阿苑很清楚,这平静只是暂时的,她要尽快学会如何管理天静宫,当一个真正的宫主了。 大师父的笔记是他接管大长老一职后开始记录了,阿苑才看了一半就忍不住感叹,难怪师父们都不想当大长老,大师父这些年可真是辛苦。 如今世人能看见的天静宫,不过只是千年岁月浮出来的冰山一角,天静宫能屹立世间靠的可不光是医术。 以前她以为的岁月静好,也不过是师父们保护的好,现在她长大了,她要学着保护师父们了。 “小姑姑,小姑姑,过来打年糕了!”风洛一站在窗户外喊道。 阿苑合上笔记,冲计燃道:“计燃,走,打年糕去!” 计燃睁开眼,打年糕,是什么? 磨糯米粉、添水拌粉、过筛、上甄、烧火蒸制,风洛一和风云一已经忙活了一天,就为了今天能让大家吃上一口热腾腾香甜甜的年糕。 虽然还没到过年的时候,可阿苑不做噩梦了,七长老和六长老便觉得应该吃个年糕庆祝庆祝。 至于风耳最近消息传递不及时,联络还总是中断,他们连夜召回的风云二等人也失去了联系,这些又有什么关系呢。 反正还有他们两个老东西撑着,天总不会塌,孩子就得惯着。 听大家热火朝天的说着过年,计燃有些恍惚。 过年对计燃来说并不是什么愉快的回忆,每次过年师父都要当众考校弟子的武功。 他表现的好,师兄们会变本加厉欺负他;他表现的差,师父会严厉责罚他。 所以每次快到过年的时候,计燃就忍不住纠结,他到底应该表现的好一点还是差一点,到底是师父责罚更难熬,还是师兄们欺负更难受。 可天静宫每个人似乎都很喜欢过年,连一向寡言少语的风云一都说个不停,从粘豆包说到了炸麻花,从包饺子说到了搓汤圆,终于把蒸好的糯米团倒进了石臼。 “我来,我来,我打这个有经验!”七长老撸起袖子,抢先拿起了木槌。 他一边打还一边讲解,“打年糕靠的可不是蛮力,而是巧劲,刚蒸好的糯米团非常粘,光用蛮力,越打越粘,一会儿就提,提——” 众人看着七长老憋的脸都通红了,可木槌却像陷入泥沼里一般,怎么提也提不起来,一时不知道该露出什么表情,才能忍住笑又保持体面。 第二百九十八章 属王八的 “提不起来了吧?”六长老抄着手,笑的肆无忌惮,“活该,让你显摆。” 七长老老脸一红,果断放弃,冲六长老道:“你行不上!” 六长老咧嘴哈哈笑个没完,“我一把年纪了才不逞能,徒弟是用来干嘛的,就是这种时候使唤啊,云一,上!” “哎!”风云一憨憨笑着应了声,拿起木槌嘭嘭嘭打了起来,又快又狠,轻而易举。 七长老觉得自己的老脸有点疼,只能将希望的目光投向了自己唯一的徒弟阿苑,身旁的计燃。 计燃见风云一一下又一下打的好玩,不由有些手痒痒,可他一向不善表达,更不知道该怎么争取一下。 阿苑伸手一推,直接把计燃推了过去,“你帮大师兄一起打。” 计燃终于摸上了木槌,有些激动,抡起木槌就猛用力砸了下去。 可不过十几下,他便开始冒汗了,等到百十来下,竟汗如雨下,那一小团年糕似乎有百斤重,让他空有一身内力却不知怎么用。 阿苑看的乐不可支,七长老无奈叹气道:“看,这就是不会用巧劲的下场。” 风洛一嘿嘿直乐,“计燃,你胳膊明天肯定抬不起来了。” “不怕,咱有药油,晚上揉揉,明天接着干!”六长老揣着手,笑的跟偷了油的老鼠,看的七长老也笑了起来。 计燃看着他们,他们都在笑他,可跟以前师兄们笑他的样子完全不同,他们眼中没有恶意,只有好玩和促狭,让计燃忍不住跟着笑。 过年,好像真的挺好玩。 三四十斤的糕,计燃和风云一不停歇的打了一个来时辰,终于打好了。 阿苑从臼里扯下一小团年糕,塞进计燃嘴里。 计燃嚼了嚼,绵软又嚼劲,满口米香,不由点头道:“好吃!” “那是当然,自己亲手做出来的食物,就是香啊!”七长老也扯了一团,自己一半,六长老一半。 风洛一挤进来,“我也要吃,给我一块!” 风云一给了风洛一巴掌大一团,风洛一把嘴里塞的鼓鼓囊囊,“好吃,好吃!” “呜噜噜--”小白挤到阿苑身边,试图讨一点吃,被阿苑摁着脑袋推开,“你不能吃,你之前吃这个粘到嗓子眼里,吐了我一屋。” 小白委屈巴巴,晃了晃它被烧秃的尾巴,还有受伤的腿。 阿苑不为所动,坚定的拒绝了。 计燃不由有些好奇,“老虎真的不能吃吗?” “不能!”风洛一含糊不清道:“之前就是小姑姑偷偷喂了小白一大团,害的小白吐了半夜,把我们折腾的都没睡好。” 计燃顿时明白为啥阿苑的态度这么坚决,原来罪魁祸首就是她自己啊! 小白没吃到好吃的,蹲在大黄身边小声呼噜噜。 大黄忙蹭了蹭它的大脑袋,以示安慰。 一只闻香鸽扑棱棱飞落在大黄头上,小白刚要用爪子拍,阿苑忙喝道:“不许拍,这可是咱家养的鸽子!” 小白委屈地收回爪子,放到嘴边啃了起来,阿苑伸出手臂,鸽子飞落在她小臂上。 “白简受了重伤,正在送过来的路上!”阿苑看完信,大吃一惊。 七长老和六长老对视一眼,觉得谜团解开了。 “难怪近日消息传递总是断断续续,原来白简这小子又惹祸了啊。” “这次也不知是又挖了谁家祖坟,还是砸了哪家大门,竹海的竹子好不容易才长好,会不会又被人连根铲了?” 阿苑看着六师父和七师父幸灾乐祸的脸,再看看计燃惊愕的小眼神,忙使劲咳了声,提醒二位师父,管理好天静宫医者仁心的形象。 七长老却跟没事人一样冲风云一道:“愣着干嘛?取出来压平了切啊!” 风云一忙吆喝计燃把年糕从石臼中取出,抬到案板上压平,用粗线开始切割。 “晚上弄点儿排骨鸡肉炖年糕吃,”七长老一边切一边说道:“再放点儿白菜豆腐,一锅乱炖香的很。” 六长老帮忙扯着线,摇头道:“别听他的,那么吃味儿都串了,还是做个红糖年糕,甜滋滋吃着舒服。” “我想喝牛肉年糕汤,洒鸡蛋丝的那种。”阿苑咽了口口水道。 风洛一吸溜着口水,“还是炒着吃吧,这种刚做好的年糕,放点儿肉和腌菜直接炒,香的很。” 风云一手一挥,“都做,咱们晚上吃年糕宴。” 众人欢呼不已,计燃弱弱提醒,“那个,重伤的——” “好人不长命,祸害遗万年。”七长老拍了拍计燃肩膀,“放心,那小子属王八的,死不了!” 计燃....... 真有属王八的人吗? 出乎天静宫众人意料的是,风耳的人来的比想象中快多了,收到信的第二天,风云一就接到天宁镇医馆传讯,风耳的人抬着白简来了。 打开石洞,准备手术要物品药物,伤势还未痊愈的七长老和六长老坐在手术室内指挥,阿苑亲自操刀,给白简手术。 据送白简来的风耳众人说,白简此次受伤是因为追查内鬼。 自从阿苑治疗瘟疫期间在十里坡收到风耳传信,被骗去鬼蜮后,白简便察觉到风耳中混入了奸细,立刻开始排查。 这一查不要紧,白简竟然查到了跟天下盟有关的线索,他本想趁此机会一探究竟,没成想却打草惊蛇,引起了天下盟的反扑。 竹海被毁,白简本人也受到了重创,四肢尽废,筋骨寸断,只留了一口气。 据说还是因为天下盟让他亲口转告天静宫,天下盟卷土重来了! “放肆!” “狂妄!” “萤烛之火,也敢与日月争辉?” “跳梁小丑,只配在阴沟待着!” 六长老嫌弃地瞪了七长老一眼,“你能不能有点儿文采?好歹跟我对上一对。” “都这种时候了,不要在意这些细枝末节。”七长老手一挥,“继续!” ....... 守在手术室外的风耳众人,欲哭无泪,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对对子,天静宫的长老们心可真大啊! 风洛一却端来饭菜,笑嘻嘻对他们道:“你们主人伤的很重,估计一夜手术也做不完,你们该吃吃该喝喝,别饿着。” 第二百九十九章 见面礼 计燃看看风洛一,再看看目瞪口呆的风耳众人,忍不住想笑。 难怪阿苑总念叨,天静宫里可真是好玩的很啊。 手术室内,师父们忙着斗嘴,阿苑忙着接骨头。 虽然这从严格意义上算得上阿苑第一次做手术,可看着血肉模糊骨头碎成渣渣的白简,阿苑意外发现自己竟然不紧张。 麻醉,消毒,切割,清理创面...... 阿苑踩在小凳子上,有条不紊的进行着,看的六长老和七长老自豪不已。 “我就说不用担心吧,咱阿苑是谁啊,她从小到大也不知看了多少台手术,早学会了。”六长老压低声音对七长老道。 七长老一脸傲娇,“可天下除了阿苑,谁能光看看就学会?说到底,还是咱家孩子悟性高!” “看看这手稳的,哪儿像是第一次接骨啊!” “下手果断,切口干净,这绝对是天赋啊!” ....... 阿苑敲了敲托盘,无奈的提醒两位越夸越上瘾的师父,“二位师父,帮忙行个针吧,白简快没气了!” 正在手术室外打瞌睡的风耳等人,刚被阿苑敲托盘的声音惊醒,就听到这个晴天霹雳,顿时急的差点儿没晕过去。 盘腿坐在手术室屋顶打坐的计燃,抬了抬眼皮,看了看扒着门缝贴在窗户上的风耳众人,缓缓又闭上了眼。 瞎折腾,看见又如何,还不是干瞪眼。 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逐渐天静宫化的计燃,嫌弃地抿了抿唇,继续打坐。 经过整整一夜的努力,白简救活了,阿苑也快累瘫了。 她让风洛一和计燃把两位师父先送回去休息,留大师兄照看白简,自己撑着疲惫不堪的身子,出面安抚风耳众人。 “你们主人暂时安全了,但他伤的太重,能不能渡过危险期,还得看接下来的两天。你们不用太担心,我们会安排人手寸步不离照看,直到他脱离危险——” 话没说完,眼前突变,阿苑眼睁睁看着激动跪倒在自己面前,千恩万谢的风耳人中的两个突然伸手朝她抓来。 他们出手极其迅速,又是如此近的距离,加上这么突然,身心俱疲强打精神的阿苑根本反应不过来。 “唔--” 几乎是一瞬间,阿苑便被其中一人捂住了嘴,锁住了脖子。 “你们疯了吗?” “快放开小仙师!” ...... 风耳其他人懵了,立刻将这二人堵住,并大声喊了起来,“来人啊——” 可他刚喊了一声,便见对方朝他们扔出了一把粉末,紧接着,身子一软头一歪倒在地上,发不出一点儿声音,更起不来了。 计燃将六长老送回屋,立刻回来找阿苑,可还没走到正屋,便听到大黄狂吠,不由心里一紧,纵身飞起朝正屋奔去。 屋里却不见阿苑,只有倒了一地的风耳众人,桌上留了一封信,计燃急忙打开一看,只见上面写着一行大字:这份见面礼喜欢吗? 落款竟然是:天下盟往生人! 阿苑被掳走了,还是被天下盟的人掳走了,天静宫乱了套。 计燃顺着下山的路来回飞了两趟,把能找的大路小道都跑了个遍,也不见丝毫踪迹。 风云一和风洛一顺着密道,一路找到了天宁镇上也没发现任何异常。 而生恐对方来个灯下黑,六长老和七长老把天静宫翻了个底朝天,也没任何发现。 六长老气的直拍桌子,“好好的人还能凭空消失了不成?你们再不把人交出来,我弄死白简!” 风耳等人跪在地上瑟瑟发抖,他们真的什么也不知道。 王大海和王小海兄弟在风耳多年,一直忠心耿耿,之前抬主人上来时,王大海宁肯自己摔的头破血流,也没让担架歪一下。 王小海更是眼都不眨都守在手术室外一整夜,因为过于担心主人的安危,还忍不住偷偷抹了眼泪。 这样的兄弟俩,怎么可能是叛徒呢? “他们不是叛徒,他们只是忠于白简,所以直到白简得救,他们才敢动手。”七长老黑沉着脸道。 天下盟设下这个圈套,真可谓机关算尽。 他们知道计燃是绝顶高手,当着他的面想掳走阿苑绝无可能,便不知用什么办法收买了风耳里的王大海和王小海。 王大海和王小海在风耳多年,忠心能干,都不是练家子,也没有内力,只会些粗浅武功,计燃自然不可能对这种人生出太多警惕。 更何况这两人对白简真是忠心耿耿,言行举止毫无异常。 在天静宫的地盘上,计燃稍稍离开一下,别说他自己,就连长老们也不会觉得这么做有何不对。 可就这片刻的疏忽,就被对方抓住了空子。 现在的问题是,人不会凭空消失,更何况是三个大活人,他们到底把阿苑弄哪去儿了? “六长老,七长老,担架不见了!” 风洛一气喘吁吁跑进来,因为阿苑突然消失,计燃和风云一都带人去搜山了,风洛一也想帮忙,却不知道自己能干什么,就把这些天风耳这些人接触过的东西清点了一遍,没想到竟然还真有发现。 他们抬白简过来时用的那个担架不见了! 七长老喜出望外,用力拍了拍风洛一肩膀,“好小子,干的漂亮!快,传信给你师父和计燃,他们一定是用担架抬着阿苑伪装成抬尸人逃跑了!” 因为之前天盛军队围攻,死了很多人,殷浩忙着修整防御,只能将尸首都堆在一处。 这些天,天宁镇组织了一批抬尸队,专门处理这批尸体。 抬尸人都穿着一样的白色罩衣,戴着只能露出眼睛的白色头罩,混在一起,很难辨认。 若是王大海和王小海抬着阿苑,伪装抬尸混入这些人中,计燃和风云一就算掘地三尺也发现不了。 “咱们能不能让闻香鸽帮忙找?”风洛一觉得自己可能是开窍了,竟然连这个办法都想得到。 七长老却摇头道:“为了防止染上尸毒,抬尸人身上都涂了药粉,药粉气味很冲,会严重影响闻香鸽分辨三清香。” 风洛一失望地叹了口气,果然他跟聪明就没啥缘分,还是赶紧通知师父和计燃吧。 天宁镇,阿苑僵直地躺在担架上,强忍着心中恐惧,用力眯着眼睛,试图透过面上覆盖的白布破洞,看清自己到底现在何处。 第三百章 遇见 阿苑被捂住嘴掳出正屋后,又被塞了一枚药丸,然后她便无法动弹,也不能发出任何声音了。 但是她人是清醒的,能听见,也能看见。 所以她清楚的知道这两人带着她打开了密道,来到了天宁镇,他们伪装成抬尸人,而她则被伪装成了尸体。 他们准备的周全,对天宁镇环境的熟悉,都让阿苑觉得毛骨悚然。 这不是突然起意,也不是风耳能策划出来的,这绝对是一场蓄谋已久的精心布局。 更让阿苑害怕的是,塞入她嘴里的那颗药丸,除了气沸迷外她还尝出了一丝醉梦花的味道。 醉梦花是浮生梦的主药,浮生梦是三师父独创的一种毒药,无色无味,能让人在睡梦中不知不觉死去。 但配过药的人都知道,是毒还是药,关键不在于药本身,而在于剂量。 醉梦花本身无毒,但是同气沸迷一起调配,不仅会让人昏昏欲睡,还能让人肢体僵硬行动受限,就像她现在这样,连舌头都僵的不能动弹。 若是剂量过大,甚至能让人陷入假死状态,若不及时唤醒,很可能以后就会变成活死人。 阿苑实在担心这个配药的人剂量把控不够精准,万一把她真弄成个活死人,那她去哪儿说理去? 天静宫那么多炼好的上品丹药你不买,非要自己调配这种野方子,阿苑忍不住在心头唾骂给她用这种药的人,一定抠门又穷酸! 嘈杂人声渐渐远去,周围越来越安静了,阿苑竖起耳朵,隐约听到了水流声。 他们不会是要把她抬到河边,顺着河流带出天门山吧? 阿苑顿时急了,河水会掩盖行踪,要是被带出去,再想脱身可就难了。 她拼命想抬起手,可努力了好一会儿却连一根手指都抬不起来,还把自己累出了一脑门汗,被风一吹,冷的发抖。 抖? 阿苑发现药物并不能控制她身体本能的颤抖,不由心中一喜,继续逼自己出汗,继续抖,直到一阵风吹来,掀起了白布,露出了她的手指头。 把自己折腾的快冻成狗了,就露出来两个手指头,阿苑气的不想睁眼。 河边渡口,李璟踩着厚厚的积雪,看着四周,只觉得入目皆是空旷和苍凉。 没想到有朝一日连他进天静宫都要核查身份,等待接应。 虽然知道这是因为不久前天盛围攻才会严加审查,可李璟依然觉得心里难受,若他是天静宫弟子,若他有天静宫命牌,肯定不用这般麻烦,更不可能被挡在自家门外。 不管他从心里多么把天静宫当成自己家,可他依然不是天静宫的人。 这让李璟觉得心里空落落,似乎一夕之间变成了无根的浮萍。 可眼下阿苑和天静宫的安危最重要,李璟还是努力收起了心中的失落感伤,耐心等待。 无意中看到两个穿着白衣头戴白面罩的人抬着一个担架经过,李璟不由多看了两眼。 负责审查的船夫有意讨好李璟,忙主动跟他解释道:“这是各村组织的抬尸人,要把尸体妥善处理了,以免出现尸毒疫病。” 李璟皱了皱眉,问道:“他们要把尸体抬到哪儿去?” 据他所知,处理尸体多为深埋和火烧,怎么会往河边抬? 但凡知道一点防疫常识的,都该清楚尸体绝对不能投入水源,这俩人有点儿奇怪。 “喂,你俩哪个村的?要把尸体往哪儿抬啊?”船夫见李璟感兴趣,扭头便扬声吆喝着问了起来。 王大海和王小海脚步一顿,把正在气闷的阿苑颠的醒过神来,她竖起耳朵,听到王大海用生涩的方言回道:“柳树湾,窑厂。” 什么鬼? 结巴吗? 说话跟炒豆子一样往外蹦! 阿苑嫌弃不已,船夫却听明白了,还跟李璟耐心说明道:“他俩是柳树湾的,要把尸体抬去窑厂烧,估计又是硬骨头没烧干净,窑厂烧窑的火大,能烧干净。” 李璟觉得这个解释很合理,便没再继续追问。 船夫见他不再问了,便冲王大海他们吆喝了两声,让他们赶紧过去,还叮嘱他们担架也要烧了,以免沾上尸毒。 王大海和王小海松了口气,抬着阿苑加快了脚步,想尽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阿苑急的鼻尖冒汗,这个问话的人怎么这么好骗,人家说什么就信什么,好歹过来亲自查看一眼啊,她不是死尸,她可是个大活人啊! 李璟本来就要收回视线了,却见抬担架的人加快了脚步,不知怎地,他心底冒出一丝异样,让他忍不住走过去想离近了看一眼。 “哎,公子,你干嘛去啊?一会儿就核查完了。”船夫见李璟突然拔腿朝抬尸人走了过去,不由忙喊道。 王大海和王小海用眼角余光瞟见李璟朝他们走来,不由都心惊胆战,但约定地点就在前面拐角处,他们眼下也只能硬着头皮装不知道,拼命加快速度。 李璟见他们这个反应,原本三分的猜疑也变成了五分,他加快脚步,沉声喝道:“你们两个,停下!” 听到李璟声音的瞬间,阿苑的心跳骤然停了一下,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竟然在这儿,在这种情形下听到了阿玉的声音。 她是幻听了吧? 阿苑忍不住想咬一下自己的舌尖,可舌头僵硬的像块木头,她怎么咬也咬不到。 王大海和王小海很想装作没听见,但李璟说的清清楚楚,而且人已经冲过来了,他们就算不想停,也只得停了下来。 “你,有事?”王大海又往外蹦了三个字。 王小海挡住了李璟试图掀白布的手,用自己也不知道是啥的手势胡乱比划了一通。 王大海帮忙解释,“有毒,脏!” 船夫和李璟手下气喘吁吁追了过来,船夫也拦着李璟道:“别碰,染上尸毒很麻烦!” 李璟不理他们,迅速往担架上扫了一眼,见白布下面的尸体似乎没有什么不对,身形偏瘦小,腿脚蜷缩,很符合没烧干净硬骨头的样子。 但是—— 李璟的视线落在了白布边缘露出的两根手指上,凝固住了。 第三百零一章 杀! 那两根手指很细很白,食指的指甲非常短,还有些小凹槽。 在他认识的所有人中,手指头,尤其食指长成这样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阿苑。 阿苑有个很不好的习惯,纠结的时候会无意识啃手指,尤其是食指,总是被她啃得特别秃,乍一看光秃秃,仔细一看凹凹凸凸,他总笑话她像被狗啃过一般。 所以李璟无比确定,这是阿苑的手! 他的阿苑被人当成死尸,险些从他面前抬走,一想到这儿,李璟揭白布的手都不由有些颤抖。 见李璟要揭开白布,王大海和王小海二人不由急忙阻止,李璟此刻心如刀绞,恨不得宰了他们两个,下手自然毫不留情,直接两掌拍飞了王大海和王小海。 王大海和王小海倒地不起,被冲过来的曹杰等人立刻拿下。 就在李璟揭开白布的瞬间,从河里跃起两个白衣人,带着白烟似的寒气,高高举起匕首,朝他后背猛刺过去。 “主子小心!” 曹杰大惊失色,急忙冲了过去,离的这么近,他竟然没有察觉到水里有人。 李璟听到曹杰示警,却没有停下手上动作,他飞快揭开了白布,看到了阿苑。 阿苑只觉得眼前一亮,她不由闭了闭眼睛,可刚适应了光亮,只看了一眼李璟混杂着怒气和心疼的脸,便见他后面突然冒出来一个白衣人,举着寒光闪闪的匕首朝他刺了过来。 阿玉,快躲开! 阿苑心中狂喊,却一个字也发不出来,不由心急如焚。 李璟抱着阿苑就地一滚,躲开了这一记猛攻,他飞快转身,运足内力,一掌拍开了匕首,拍在了白衣人的肩头。 白衣人如断线风筝般飞了出去,噗的喷了口血,被冲上来的护卫擒住。 另一个白衣人见情形不对,立刻旋身后撤躲开曹杰的长枪,把手放在嘴里吹了个响亮的口哨。 草皮翻飞,水浪翻滚,十几个白衣人,个个手持长刀和弓弩,朝李璟和阿苑围攻上来。 船夫吓的抱着头哇哇大叫,“你们都是什么人?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识相的赶紧退下,不然仙师来了定要叫你们......” 李璟抱着阿苑,见她像窒息的鱼浑身水淋淋,嘴巴开开合合却发不出丝毫声音,更是心疼万分,恨不得将这些人碎尸万段。 “曹杰,一个也别放过,不降者,杀!” “是!”曹杰长枪横扫,一马当先,打的一个白衣“噗”血飞走,伴随着骨骼嘎嘣断裂的声音。 可被他打落的白衣人转眼又爬了起来,就那么关节扭曲着,浑身是血,一言不发地继续朝他攻了上来。 曹杰惊呆了,这还是人吗? 骨头都被打折了,还能爬起来,还能继续攻击,这怎么可能是人呢? 李璟和阿苑看到这一幕都不由脸色大变,这是僵死人! 武艺高强,会潜伏,有自我攻击意识,能听懂指令的僵死人! 怎么可能?! 不管多强的对手,只要方法得当,总能杀死。 可僵死人杀不死,哪怕曹杰他们的人手远超僵死人,但是碰到这种杀不死的鬼东西,一样难以应付。 “主子,您带着小仙师先走,我们拦着他们!” 这是曹杰眼下能喊出来最体面的话了,听得正在阻止白衣人抢夺阿苑的李璟,忍不住想翻白眼。 他倒是想走,可他走的了吗? 两道剑光劈下,抱着阿苑的李璟一个闪身躲开了,但腿上却猛地一疼。 他低头看去,只见一个被砍的只剩下上半身,胳膊都断了的僵死人,正死死咬着他的腿。 李璟试图踹开这个鬼东西,可还不等他踹,另一个脖子都快被砍断的僵死人却一剑朝他挥了过来。 李璟躲闪不及,只能本能偏转身子护好阿苑,用肩背硬生生挨了对方一剑。 顿时皮肉翻飞血流如注,让原本就处于惊恐中的阿苑,更是惊的瞪圆了眼。 “我没事,别担心。”李璟强忍疼痛,抬起手捂住了阿苑的眼睛,用力一踹,踹飞了咬他腿的僵死人,同时用尽全力拍出一掌,将另一个僵死人的脖子彻底拍断。 可还不等他收回手掌,那个被拍断脖子的僵死人却在最后一刻扣动了扳手,朝阿苑射出了一记弩箭。 弩箭势如闪电,转瞬就到了面前,李璟想躲躲不开,想挡连转身都来不及,不由目眦欲裂。 阿苑虽然看不见,但她能感觉到死亡的威胁,更能察觉到李璟瞬间停滞的心跳。 她难道是要死了吗? 阿苑十分难过,她和阿玉才刚见面,连一句话都没说呢,她要是就这么死了,阿玉肯定会很伤心吧? 还有计燃,她说好要带他放烟花呢,计燃长这么大,从没亲手放过烟花....... 一道剑光从天而降,将弩箭劈飞,紧接着又是一道剑光,那个用弓弩射阿苑的僵死人砰的一声,炸成了碎片片。 李璟震惊地看着计燃,他竟然这么厉害了! 因为太过震惊,李璟捂着阿苑眼睛的手不由松开了些,阿苑从指缝里看到了计燃熟悉的身影,心忽然就踏实了,计燃,他终于来了! 计燃出剑连斩,唰唰几道寒光,直接斩飞了四个僵死人,个个都是满地碎片,死的不能再死了。 曹杰等人目瞪口呆,他们拼了命都打不死的僵死人,在这个少年手中,却跟切瓜砍菜一般简单。 计燃一脸寒霜,杀气大开,绝顶高手的威压让五感极其迟钝的僵死人都忍不住躲着他。 可计燃此刻恨极,强烈的杀意让他有些控制不住自己,无情剑用到了极致,一招飞花如雨,瞬间收割了一圈僵死人,也把险些波及的曹杰等人吓的汗毛倒竖。 “公子,我们是好人,咱们是一边的!” 曹杰连忙举起手,表明立场。 “计燃,留个活口!” 李璟见计燃杀红了眼,忙提醒道。 计燃却看也不看他们一眼,抬手一剑,将最后两个僵死人斩爆,大步朝阿苑走去。 阿苑眼眶泛红,无声地喊着计燃的名字,李璟见状,抱着阿苑的手不自觉开始收紧。 “给我!” 计燃走到李璟跟前,面无表情,伸出了手。 第三百零二章 忘了 李璟抱的越发紧了,他注视着计燃,一动不动,“我可以保护阿苑。” “你不行!”计燃面冷声音更冷,像万年寒冰,冻得人忍不住打哆嗦。 李璟也不知道自己是被计燃的威压压迫,还是蚀骨青发作了,只觉得身上一阵阵的发寒,疼的难受。 可他还是紧紧抱着阿苑,就像抱着自己的救命稻草,半分也不肯放开。 计燃见李璟不松手,眉头一皱,手腕翻飞,李璟只觉得怀里一空,阿苑已经回到了计燃怀中。 李璟大怒,“你--” “你先管好自己吧,再不止血,你就要死了。”计燃木然提醒道。 李璟咬紧了唇,他竟然无法反驳,因为他的确越来越冷还开始晕眩了。 而曹杰等人这才注意到李璟受伤了,顿时慌了手脚,呼啦啦冲上来扶的扶搀的搀,把李璟烦的想骂娘。 抱着阿苑,抬起袖子擦去她脸上的汗,感受着她有些冰凉的体温,计燃才觉得自己的心渐渐活了过来。 他的面色也渐渐柔和了下来,“阿苑别怕,我带你回家。” 阿苑张了张嘴,想告诉计燃她不怕,你不要和阿玉吵架,但依然发不出任何声音。 计燃抚了抚阿苑的脸,声音温和柔软,“我带你去找长老,别怕。” 声音刚落下,计燃抱着阿苑飞身跃起,几个纵跳,消失在众人视线里。 刚刚追过来的小白懊恼吼了声,急忙转身追了过去。 曹杰等人艳羡不已,有人忍不住感叹:“头儿,他使的是迷踪步吧?我的天啊,没想到当今世上还有人会迷踪步,还使的这么流畅。就算从娘胎里开始练,也不可能练成这样吧,这到底是哪路神仙啊.......” 李璟本就拉着的脸,在听到这样的话后直接黑成了锅底灰。 曹杰看了眼李璟,再看看自己那不知天高地厚还完全没有眼力劲儿的手下,不由心惊胆战,急忙三步并两步冲过去,狠狠拍了那小子脑瓜子一下。 周围终于清静了,可李璟的脸色依然没有好转,他指着被捆起来的王大海和王小海,又指了两具还算完好的僵死人尸首,命曹杰他们抬上,朝天静宫走去。 天静宫内,六长老和七长老见计燃找回了阿苑,高兴的险些老泪纵横。 可一见阿苑竟被人用虎狼之药弄得不能动弹,不由勃然大怒。 两人一边给阿苑行针用药,一边大骂对方瞎胡闹,不会配药乱配药,学了点皮毛就当自己是根葱,下次逮住一定剁了他的手指头云云。 阿苑听着师父们一声接一声骂,心里痛快多了,若是让她逮到那个配药的,她一定灌给他更折磨人的药。 跳不死加笑不够,让他一直跳一直笑,累死他。 或者往痒痒痒里加点醉心草,让他醉醺醺一直挠。 还是往臭气丸里加点儿致幻剂,让他陷入幻境,根本感觉不到自己臭气熏天....... 想着想着,阿苑脑中忽然灵光一现,她被塞的这颗药丸的药效中,醉梦花没有改变气沸迷的药性,反倒加强了,那是不是说它本身就有加强药效的作用? 若是将醉梦花跟蛊毒调配,是不是就能用少量的蛊毒达到以前的效果,蛊毒剂量减少,中毒人的中毒反应就没那么剧烈。 这是不是就是那些僵死人进化的关键? “很有可能!”七长老捋了捋胡子道。 六长老捧起阿苑的脸,使劲揉了揉,“你这小脑瓜子,转的真是太快了!” 阿苑愣住,师父们怎么能听见她的心里话? 计燃摸了摸鼻子,强忍住笑提醒道:“你刚才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阿苑愣了片刻,摸住自己的脖子,试探着说道:“我,能说话了?” 听到自己的声音,阿苑高兴的差点没哭了,“我真的能说话了,我能动了,药效消失了,哈哈哈哈......呕!” 世人常说乐极生悲,阿苑以前还不信,这次轮到她身上,却由不得她不信了。 因为太高兴了,笑的太厉害,她被还没顺匀的气呛住了,然后虚弱的脾胃被这股气顶住,她,吐了。 六长老轻轻拍着阿苑的后背,七长老端着杯水,刚赶回来的风云一和风洛一努力推开小白和大黄,挤到了阿苑跟前。 计燃抱着茶壶围着他们绕啊绕,寻找能让他挤进去看看阿苑的缝隙。 “阿苑别怕啊,这是药劲儿还没完全消退的正常反应,你多喝点儿水,多排排,过一会儿就好了。” “看看,这就是配药不严谨的后果,一味追求药效,忽视了对五脏六腑的调和,反应才会如此剧烈,由此可见这个配药之人对医理的认识有多浅薄!” “小姑姑好可怜啊,一会儿我给你炖鸡汤喝!” “鸡汤油腻燥热,还是煮点清淡的青玉果水给她补补气吧。” ....... 阿苑连苦胆汁水也吐干净了,胃里终于舒坦了,她往床上一倒,看着周围一张张关切的脸,忽然发现少了一个。 “阿玉呢?” 阿苑连声问道,“他还没回来吗?他受伤了,后背被剑划破好长一个口子,流了很多血,他不会有危险吧?” 六长老等人傻了眼,齐齐看向计燃,“你怎么没说阿玉回来了?” 计燃淡定回道:“忘了。” 此时,险些被遗忘的李璟正在忍受蚀骨青发作的痛楚。 眼看着李璟倒地不起,紧咬牙关,咬得上下口唇血迹斑斑,曹杰等人吓的魂飞魄散,立刻就要抬他去天静宫求救。 可李璟却不肯让人敲铃从密道进天静宫,说长老们肯定忙着给阿苑救治,他只是旧毒复发,捱过这一阵就好了。 曹杰只得听从李璟命令,找了个僻静处将他放置好,带着手下退开一丈远,默默守护等待。 蚀骨青发作时的痛楚,李璟已经体验过无数次了,随着一次比一次发作的厉害,他能忍受的痛楚也日益增强,可这次却跟以往不太一样,格外难以忍受。 剧烈的疼痛让李璟忍不住抽搐起来,他蜷缩着身体,颤抖不止,可大脑却依旧十分清醒。 第三百零三章 我的确是吃醋了 李璟能想起数年前在天静宫,日日跟阿苑在一起的快活时光。 也能想起最后一次狠心离开阿苑时,她伤心的眼泪;甚至连刚才阿苑看到计燃时激动的眼神,还有计燃从他手中抢走阿苑时的表情。 都一清二楚的浮现在他眼前,让他无比难过,无比绝望。 三长老曾经叮嘱过李璟,蚀骨青蚀骨灼心,想减轻痛楚最好的办法就是清心寡欲,只要心中无欲无求,痛楚自然会消减。 以前李璟每次都是靠着凝神静心熬过去,可这次,他静不下心,更凝不住神。 痛楚越发剧烈了,李璟却不想喊曹杰,他甚至觉得自己就这么默默死了也挺好,起码不会让阿苑看到他这么狼狈可怜。 痛到极致,李璟的意识渐渐模糊了起来,他隐约听到了阿苑的喊声,看到她一步步朝他走了过来,像小时候那样仰着笑脸,一声接一声唤“阿玉,阿玉——” 山林小道上,计燃背着阿苑四处寻找李璟等人。 阿苑刚解除药效,又吐了一通,哪怕被计燃背着,也颠的全身筋骨酸痛,气息凌乱。 “你靠在小白身上歇息,我自己去找。”计燃抿了抿唇,放下阿苑,沉声道。 阿苑见计燃嘴皮都干裂了,想到他为了找她肯定也累的够呛,她还任性非要跟着出来找,心中很是过意不去,“我这会儿好多了,能骑小白了。为了找我你肯定累坏了吧,你先去喝点水,有小白陪着我,不会有事的。” 小白蹭了蹭阿苑的腿,似乎在应和她的话。 计燃并不觉得累,他只是看着阿苑自己还这么难受却非要出来找李璟,心里烦躁。 听她还跟自己客气,计燃心里更加不是滋味,不由闷声道:“我不累,我再跑一百圈也不会累。” 说着,他不管不顾直接把阿苑背上继续往前走,因为心里憋着气,计燃的脚步便不由自主快了许多,颠的阿苑难受的又想吐了。 阿苑虽然不知道计燃为什么生气,但是她看的出来计燃不高兴,犹豫了下,还是忍不住小声解释道:“阿玉不喜欢被人看到自己狼狈的样子,我怕他会躲着你。” 计燃更觉得憋气,李璟会躲他,不会躲阿苑,对于他俩来说,他是不是永远都是外人? 阿苑见她说完,计燃走的更快了,不由很是郁闷,使劲拍了拍计燃,示意他停下来,直接问道:“你到底在生什么气嘛?我都被你颠的快吐了!” 计燃怔住,眼中闪过一丝窘迫。 “阿玉为了救我受伤了,他性子又执拗的很,我担心他,想出来找他,有什么不对吗?”阿苑胃里翻江倒海,脸色自然也好不到哪儿去,“我又没有非让你背,我本来想骑小白的,是你说你背的稳走的快,你现在又干嘛凶我?” 计燃莫名心虚,又很委屈,木愣愣道:“我没有凶你。” 阿苑今天被折腾的够呛,又很担心李璟,还被计燃背的跟师父们走散,各种情绪一下子混杂在一起,让她根本顾不得自己要当大人的誓言,恢复了孩子气。 “你有,你就有!”阿苑瞪着计燃,叉着腰,拧着眉,气呼呼道:“我越说你就走的越快,你分明就是生气了!” 计燃见阿苑噘着嘴,气的脸鼓鼓,眼睛圆圆,不知怎地,心里那股气嗖的消散了,甚至忍不住想揉揉阿苑脑袋,她现在这样太像小白了。 阿苑见计燃眼中露出笑意,更生气了,使劲跺脚道:“你还笑?我见你嘴皮都干的裂开了,才说要下来,你却跟我使脾气,要不是你走的太快走错路,怎么会这么久还见不到师父他们?” 计燃愣了愣,“我没走错路,是长老他们迷路了吧?” 阿苑看了看四周,实在看不出这是哪儿,但想想师父们找路的本事,顿时心虚不已。 “我管你是走对还是走错,总之你就是凶我了!”阿苑凶巴巴瞪着计燃,试图让他明白自己的错误,她都这么惨了,他怎么还能凶她呢? 坏人! 计燃见阿苑这般,立刻老老实实低头认错,“我错了,我就是觉得你跟他比跟我亲,心里有点别扭。” 阿苑傻了眼,这是什么意思? 过了片刻,阿苑明白过来,扑哧一下乐了。 计燃不解地看着阿苑,阿苑踮起脚尖,伸出手扯了扯计燃的脸,“你竟然也会吃醋?哇,好神奇啊!” 计燃拉下阿苑的手,顺手握在自己手心,“吃醋是什么?” 阿苑仔细想了想,用手指扣着下巴道:“吃醋应该就是见不得自己在意的人对别人好吧,我也不是很清楚,因为从小到大,大家都对我最好。” “不过许棠总问我,问她是不是我唯一的好姐妹,还说我以后要是跟别的姑娘更亲近,她会难过还会吃醋。” 计燃似乎有些明白,又有些不明白,“所以吃醋是因为自己不是唯一吗?” “可能是吧,反正你刚才那样就跟许棠有些像,我要是单独跟钱九道说什么没及时告诉她,她就会不高兴,像你那样闷声闷气跟我说话。”阿苑眼珠骨碌碌转着,分析的头头是道。 计燃想了想,若是阿苑单独跟李璟说什么,不跟他说,那他肯定也会不高兴。 于是,他便点头道:“那我的确是吃醋了。” 阿苑乐的不行,见过吃醋的,没见过吃醋还吃的这么诚实的,她笑着挽住计燃胳膊摇了摇道:“阿玉是哥哥,你是好朋友,你们两个压根就不一样,你吃的哪门子醋?” 计燃看着阿苑,很想问问她哥哥和好朋友哪个更亲,可看着她如花般美好的笑脸,又恐自己这么问她会不高兴,她要是不对他笑了,那他肯定会更难受,便忍住了。 小小的误会解开,计燃背起阿苑继续寻找李璟。 可等看到已经昏死过去的李璟,看到阿苑手指颤抖地给他把脉,面如死灰般喃喃个不停,计燃忽然觉得阿苑跟谁更亲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李璟不能死。 曹杰等人跪了一地,恨不得一刀宰了自己谢罪,他们光知道听从命令,全然不知皇上已经凶多吉少。 若是皇上真死在这儿,他们这些人就是南蜀的罪人,万死难辞其咎。 第三百零四章 移穴转位 “小仙师,您别念叨了,赶紧救救我家主子吧!”曹杰见阿苑一直念叨什么“不可能”、“不应该”、“不会的”,却下手救治主子,忍不住低声催促道。 阿苑何尝不想救李璟,可她就是做梦也想不到他的蚀骨青已经反噬到了这种地步,五脏六腑皆受损,奇经八脉都不通,简直,简直就是个活死人了。 她要怎么救? 明明之前已经配制好了压制蚀骨青的青阳丹,明明在鬼蜮见到他的时候他还好好的,明明分开前他还会跑会跳,怎么突然就成这样了? 阿苑摁着李璟细若游丝的心脉,翻天覆地的惊恐和绝望,让她想哭都哭不出来。 阿玉现在的脉象,便是大师父再世也无计可施,除非,除非用还阳花起死回生。 可这世上根本没有还阳花,天静宫也不会允许任何人再培育出一朵还阳花! 还能怎么办啊? “阿苑,阿苑!” 计燃冲上来掰开了阿苑的嘴,她咬的太紧,竟然把自己嘴唇都咬破了也不知道。 阿苑望着计燃,眼中满是绝望和无助,“计燃,怎么办?阿玉快要死了,我该怎么办?” “我们回天静宫,找长老们一起想办法。”计燃抱起阿苑,沉声对曹杰等人道:“抬上你们主子,跟紧点!” 天静宫,一轮眉月从云中钻出,清光泻地,院里院外密密麻麻站满了人,却是一片死寂。 风洛一提着食盒,快步朝温泉药池走去。 长老和阿苑已经泡在药池一天一夜了,今天要是再没有好消息,只怕阿玉真就—— 风洛一忍不住鼻子一酸又想哭了,早知道当初就不该让阿玉下山,什么哥哥弟弟,都来了天静宫,凡尘俗世那些人跟他又有什么关系啊。 还没走到药池跟前,风洛一就被里面的滚滚热浪熏出了一头汗,他将食盒放下,看了眼正在行针的阿苑和七长老,又看看忙着配药的六长老,和搧火煮药的师父,大声道:“长老,师父,阿苑,饭来了!” 没人理他,风洛一只得对旁边打坐的计燃道:“你记得提请他们,别再忘了吃饭,不吃饭扛不住。” 计燃睁开眼,点了点头,风洛一忙追问道:“阿玉现在怎么样了?有没有好转?” 计燃想了想,十分认真回答道:“奇经八脉快疏通完了,接下来要以热攻寒,移穴转位。” “移什么穴?转哪个位?”风洛一立刻又问道。 计燃摇头,“太长了,记不住。” 风洛一笑了起来,“奇经八脉那套我也记不住,所以师父和长老们从来不敢让我施针。” 计燃....... 这是什么值得开心的事吗? 风洛一这两天闷坏了,大家都忙着给李璟治病,都没人陪他说话陪他玩了,外面那些人一个个都哭丧着脸,无趣的很。 虽然计燃也很闷,但他起码能跟他说说话,所以风洛一便强忍着热闷,好奇打量着计燃清爽干净的脸,“你不热吗?” “热,”计燃惜字如金,“但我能忍。” 风洛一很是嫌弃,“你能多说几个字吗?” 计燃略微有些诧异,“为何?” “因为很无趣啊,你每次只说一句,很无趣。”风洛一脸皱成了一团,让计燃不由想到他包的包子。 计燃抿了抿唇,“没必要。” 风洛一愣住,“什么没必要?” “多说,没必要。”计燃闭上了眼睛,继续打坐。 除了阿苑,他没兴趣跟其他人废话。 在天下盟那些僵死人没有彻底消灭之前,他不会再离开阿苑半步。 他绝对不会再给坏人可趁之机,无论是谁,胆敢伤害阿苑者,都得死! 风洛一郁闷地嘟了嘟嘴,三步一回头离开了药池。 七长老将细小铜片一一扎入李璟体内,用以隔断他的奇经八脉,让他五脏六腑中的蚀骨青相互不能为用,避免因为攻毒时带来的反冲。 但人体运转靠的就是血脉畅通,这种封住经脉的方式最多不能超过一刻钟,不然本体就会因为血脉不畅导致肢体坏死,甚至心脑也会受损,哪怕救活也会变成傻子呆子。 所以要求接下来行针的速度一定要快,而且一百零八针,一针也不能错。 在众人的注视下,阿苑深吸一口气,拿起了可以导入汁液的特殊金针。 “阿苑,稳住,你一定能行!” “大胆些,相信自己!” 在六长老和七长老的鼓励声中,阿苑将金针快速刺入李璟云门、中府两穴,紧接着毫不停歇,从李璟手臂至大拇指的天府、侠白、尺泽一直到鱼际、少商各穴一一刺入。 手速之快,力道之准,让七长老和六长老都艳羡不已。 不管是练武还是学医,天赋都很重要,尤其到达一定的程度后,还能往上拔高多少,完全就看天赋了。 很显然,阿苑就属于天赋极高的那种,越逼她,她成长的越快。 才不过短短几年,她的针灸术就已经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这其中还真有几分阿玉的功劳。 看着虽然昏死,但依然被剧烈疼痛刺激的青筋暴起的李璟,六长老和七长老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这种关键时候,一定要抗住啊,以热攻寒的痛楚,比蚀骨青全面反噬更痛苦,若是抗不过去,那他们之前的所有努力都白费了。 就在六长老和七长老暗暗感叹的片刻,阿苑已经灸完了李璟的手太阴肺经和足阳明胃经,开始朝他的手厥阴心包经下手....... 待得十二经常脉数百处穴道灸完,将蚀骨青余毒尽数转移分散开,已是第二天清晨了。 计燃背着阿苑,风云一扶着七长老和六长老,缓缓走出药池山洞。 看着外面渐渐升起的太阳,众人脸上不由露出了笑容。 人救活了,他们完成了天静宫近百年第一例移穴转位,李璟的命暂时保住了。 “今天天气不错啊!”六长老笑着眯了眯眼睛。 七长老点头,“适合晒被子。” “呀,食盒,食盒忘了拿。”风云一想起一事,忙停下了脚步。 七长老没好气道:“让洛一自己去拿吧,累死了,我恨不得立刻躺在地上。” “我就说干脆在药池睡一觉再走,你非要回房,瞎折腾。”六长老虽然精疲力尽,但还是不忘跟七长老拌嘴。 “我一把年纪都快累散架了,你还让我躺地上睡,你就不怕我睡死过去啊?” “那不能,祸害遗万年,你离死且远着呢。” ....... 在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拌嘴声中,阿苑趴在计燃肩头,沉沉睡了过去。 第三百零五章 算账 计燃稍稍往下弯了弯腰,让阿苑睡的更舒服点,这一天两夜,她几乎都没怎么合过眼。 日落西山,终于睡醒了的阿苑等人正在吃饭,却见大黄从门外飞冲进来,嘴里叼了个纸团。 众人心里不由咯噔一下,大黄陪着风洛一在药池守着李璟,突然传信,不会是李璟又有什么不对吧? 李璟醒了,但又似乎没醒。 “他说什么?”众人问风云一。 风云一苦恼地挠了挠头,“不知道,声音很小很急,听不清。” 众人看向李璟,他面色苍白,眼神木然,嘴巴一张一合,说着谁也听不懂的话,连阿苑贴着他耳朵喊他也毫无回应。 六长老皱紧了眉头,“不会是傻了吧?” “别胡说!”七长老没好气道:“因为经脉被封过,气血运行不畅,暂时五感失调罢了,过些时日就会好了。” 阿苑担心不已,过些时日,真的会好吗? 他们只是将蚀骨青转移分散开来,并没有完全压制,而阿玉脆弱的经脉已经经不起折腾,除了汤药温调,他们已经无计可施了。 好好的一个人变成现在这副样子,而她除了干等,竟然什么也帮不了他。 阿苑忍不住想哭,可她忍住了。 哭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她要去藏书阁翻阅古籍,既然师祖们能想出移穴转位的法子,就肯定还有别的办法,只要有一丝希望,她都会拼尽全力。 计燃看着阿苑,她蹙着眉头,眼眶泛红,被咬破还没愈合的嘴唇,因为过分用力抿紧,又流出血来。 计燃不由有些难过,他以为只要保护好阿苑就能让她开开心心,可现在好像只有治好李璟,她才会不难过。 此后数日,阿苑一头扎进了藏书阁,抱着古书残卷苦苦找寻救治李璟的办法。 计燃眼睁睁看着阿苑日日埋头苦读,把自己熬的憔悴不堪,无计可施。 七长老和六长老对此也无可奈何,他们很忙,忙的根本没时间开解阿苑。 更何况李璟不恢复正常,任何开解都是苍白无力,倒不如想处理最要紧的事——天下盟! 七长老和六长老以天静宫大长老身份,下达封锁令:凡经天静宫评定授权的医者,自即日起,不得再为任何天下盟中人看诊医治,违令者,取消等级评定结果,终身剥夺行医资格! 此令一出,天下医者无不震惊。 自天静宫成立至今,这种级别的封锁令只发出过三次。 一时间所有医者都在打听,天下盟到底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竟然能惹得天静宫下此狠手。 世人皆知,自天静宫开山祖师编撰了医者手册后,世间才有了对医者的统一评判和管理。 天静宫成立后一直致力于培养医者,但凡有志成为医者的人,都可以去天静宫下设医馆领取免费书籍和用具,通过学习,完成考评,再经过一段时日的行医积累,达到一定的医治水准后,就可以申请天静宫的医者评定和授权。 得到授权的医者才可以行医治病,经过授权的医者在日常行医过程中,根据治愈人数和治疗效果,以及医案整理,方剂调配,甚至著书传世等等,可以获取不同的评分。 当评分累计到一定程度,就可以根据评定标准,通过天静宫提升医者等级。 从医工到医士,再到医师、大医师、圣医师,医者的晋升之路有着严格的考评和划分。 甚至连天静宫的弟子,通过弟子出师考评,等级也只是普通医工,而只要达到医师水平,才有开馆行医的资格。 很多医者辛辛苦苦一辈子都不一定能熬到医师,若是因为救治一个天下盟的人,被剥夺等级,取消行医资格,那可真是一辈子的心血都白费了。 从天静宫下达这条封锁令起,天下盟的人再想寻医问药几乎不可能了,没有人会冒着这种风险为他们医治。 至于如何辨别天下盟的人,那就太简单了。 凡加入天下盟的人,都要取一滴心头血,歃血盟誓。 他们取血的工具还是风清一和左光斗一起设计的,既能取血又不会伤到心脉,十分特殊。 正式加入了天下盟的人,心口位置就一定会因取血,留下一个黄豆大小的六棱梅花印记,只要医者稍微留心就会发现。 七长老生恐天下盟的人伪装掩饰,还详细写了一份鉴别书,随着封锁令一起下发各处。 同时他们还发布了一条悬赏令:凡举报天下盟者,无论何人,一经查实,都可自行去天静宫下属医馆领取上品丹药一枚,不限种类,不限期限。 要知道因为长老们日常手懒,各大医馆药铺中的天静宫上品丹药数量都极其有限,绝对是千金难求。 尤其是像归元丹和九阳丹这类疗伤圣药,更是被老百姓们当成保命灵丹,不到关键时刻都舍不得吃,甚至还要省下来留给子孙后代当传家宝。 可现在只要举报天下盟,就能白得一枚上品丹药,简直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悬赏令一发出,各州府郡县举报的人便络绎不绝,险些把天静宫下属医馆的门槛踏平。 “我就不信这样还弄不死天下盟,敢跑来天静宫闹事,找死!”七长老杀气腾腾,龙飞凤舞,笔写不停。 六长老往嘴里塞了个青玉果,好奇问道:“你又想出什么法子对付天下盟了?” 七长老头也不抬,“王大海和王小海不是招了嘛,他们是从密道下的天宁镇。天下盟知道咱们天静宫机关的人早都死了,密道的事又是怎么泄露出去的?” “怎么泄露出去的?”六长老立刻追问道。 七长老傲娇地白了他一眼,“我管它怎么泄露的,反正密道是左光斗设计的,还有迷石林和毒瘴,也都是他的手笔。现在这三个地方都被人家攻破,咱们天静宫的机关全成了摆设,我不找他,找谁?” 若是正常人听到这话,定会十分无语,这简直是倒打一耙嘛。 左光斗帮天静宫设置机关,还是当年和风清一交好时的事,这都过去几十年了,现在机关上出了点儿问题,还要找人家麻烦,未免也太说不过去了。 可天静宫的人,从来都不正常。 第三百零六章 何愁天下不乱 六长老听完七长老的话,深以为然。 他义愤填膺道:“是该好好问问不倒山,当初说的比唱的都好听,他们家的机关术天下无双。哼!无双个屁,被人家打成了个筛子,当初就不该让殷浩带人修,就该让不倒山过来好好看看,他们弄得这叫什么破烂玩意。” “说的对!我还得加上一条,修缮费用,不倒山得加倍补偿咱们。”七长老刷刷又写上一笔,这才满意。 唤来闻香鸽,七长老将信塞入竹筒,看着鸽子飞走,又想起一事,“云二他们还没消息呢?” 六长老摇了摇头,青玉果吃不下去了,“我得去找白简!” 七长老不解,“找他干嘛?” 六长老气势汹汹,“找他算账,费了咱们那么多灵丹妙药,三番两次救他性命,他却把坏人带进来险些害了阿苑。” “若不是他们风耳内乱,咱们和云二他们怎么会失去联系?” “我得找白简算账去,让他把这次的医药费还有以后的医药费都打成欠条,我要跟他算利息,赔本的买卖咱可不能干!” 白简见六长老过来,立刻举起刚收到的消息道:“您老来的正好,刚收到消息,云二仙师他们去了白马书院。” 六长老愣住了,白马书院? 白马书院在宁州府,天静宫在云州这边,一南一北,可差了上千里呢。 云二他们就算迷路,也不至于迷到这种地步吧? “他们去白马书院干啥?”六长老急忙追问道。 白简手一摊,“不知道,风耳的联络线还没有完全恢复,消息传送有延误,不过我已经传令宁州府附近的人手去查了,相信很快就会回信。” 六长老气的跳脚,“说来说去,还不是你们风耳没用,连这点儿事都办不好,要你们何用?” “就你这把破骨头,用了我们多少丹药?那么多灵丹妙药堆在一起,捏也够捏出来一个人了!” “更别提你们还惹出来那么多麻烦,还差点儿害了我家阿苑。要不是跟你们早有约定,我非剁了你扔到药田当肥料不可!” 白简擦了擦脸上被喷上的口水,无奈道:“这话您非得每次都说一遍吗?您就不能直接了当点?欠条呢?我现在手指无力签不了字,只能按手印。” 六长老丝毫没有被戳破的尴尬,还十分傲娇的下巴一抬,从怀里摸出一张纸,拉过白简的手指,蘸取印泥,直接摁了上去,“从明天开始记利息,你这辈子还不请,就下一任还,下一任还还不请,就下下任接着还。” “您直接把我们风耳收了得了,反正我早就不想管了。”白简哭笑不得,他都记不清这是他签的第几张欠条了。 六长老白眼一翻,将欠条收好,“你当我们想管啊?就是因为我们懒得管,才会跟你们合作,光那么多医者就够我们烦的了,你们一天到晚还不让人省心.......” 白简忍不住为自己叹了口气,他也想省心啊,可这天下太不让人省心了,“我估计云二仙师他们去白马书院,应该跟天下盟有关。” 六长老愣住了,白简缓缓又道:“天下盟销声匿迹这么多年,突然出现,自然是做足了准备。拿天静宫开刀,只能算是牛刀小试,如果我所料不差,他们真正的目标应该是白马书院。” “什么意思?”六长老眉头紧皱,连声催促道:“你别绕弯子,往明白了说。” 白简不由十分想念大长老,那个老头子除了脾气不好,嗓门大点外,真是没别的缺点了,不像眼前这位,明显脑子不好。 可脑子再不好,他也是天静宫六长老,还得等着他医治的白简,也只得老老实实解释道:“天静宫虽然地位超然,但与你们利害相关的只有医者,而医者对于天下大局的影响微乎其微。” 六长老不服气地瞪着眼,要是没有他们治病救人,那些得病的人都等死好了,比如,眼前这位! “您别瞪我啊,我这人胆子小,您这么瞪着我,我不敢往下说。”白简嬉皮笑脸道。 六长老默不作声,摸出一根金针,冲白简挑了挑眉稍。 白简立刻收起笑脸,一本正经解释道:“从白马书院出来的学生在朝为官的不少,在朝堂上很有影响。更重要的是,白马书院现在的学生有不少都是官家子弟,甚至皇亲国戚,要是天下盟能控制住他们,何愁天下不乱?” 虽然现在还没查出来天下盟的幕后主人是谁,但天下盟想让天下大乱的目的还是十分明显,这一点白简和天静宫都看的出来。 所以白简这个猜测,就是站在天下盟的立场上倒退得出来的。 六长老脸色大变,虽然白简这小子讨人厌,但他说的还真有几分道理。 要是让天下盟控制住白马书院,那可就麻烦了。 白简见六长老这般,心里舒坦了,不紧不慢又抛出一个大胆猜测,“我估计西昌快要动手了,蛮野之人最爱趁乱捡便宜,您猜西昌会先攻打南蜀还是天盛?” “我猜啊,”六长老眯了眯眼睛,一针朝白简腿上扎了下去,“先打你!” 白简惨叫起来,吓坏了守在门口的手下,不由立刻冲了进来。 六长老没好气道:“看什么看?要不然你们过来给他行针?” 手下不知所措地看着白简,白简苦着脸冲他们道:“都出去吧,六长老该给我行针治疗了。” 他不过就开个玩笑,竟然就从最疼的穴位开始扎,天静宫的人心眼可真小。 不过天静宫的人运气一向都挺好,可能就是傻人有傻福吧。 也不知道白马书院有没有这份运气,渡过这场劫难。 白马书院,黑沉沉的夜空被一道闪电划破,紧跟着连打了几个闷雷。 云层翻涌,暴雨如注,书院的屋檐瞬间变成了水帘,哗啦啦敲的人心头烦闷。 经过昨天的动乱,所有人都知道天亮后等待他们的将会是什么,没有人能睡得着,山长院里的灯一直亮着。 身穿软甲的钱九道大步走了过来,停在了站在檐下看雨的许棠身旁,“王睿他们都走了。” 许棠淡淡一笑,没有丝毫失望难过,“走了也好,反正也帮不上什么忙。” “许棠,”钱九道攥紧了拳头,艰难地抬起嘴唇,“你也走吧,趁着后山悬冰溶洞还能出去。” 许棠看向钱九道,“那你呢?” 第三百零七章 拼死一战 “我......”钱九道嗓子有些堵得慌,他本来打算等许棠回锦蓉城参加科考时去她家提亲,连聘礼他都准备好了,可谁也没想到,变故来的这么快,这么急。 天亮之后,天下盟就会派那些杀不死的怪物攻占白马书院,山长他们是绝对不会和天下盟同流合污,等待他们这些人的,很可能是死! 钱九道一向很怕死,他很想跟王睿那些人一样逃跑,当个缩头乌龟。 可眼睁睁看着殷浩将军和风云二师兄他们,不顾个人生死,奋勇同那些怪物抗争,就为了保住白马书院,保住这个先贤圣人们给读书人创建的净土。 钱九道没脸逃跑,更不能逃跑。 可他不想让许棠陪着他们一起去送死,送她离开也许很残忍,但能让她活下去更重要。 许棠笑着扯了扯钱九道的脸,“劝不出口就不要劝了,如果我想走,早就走了,我们不能给阿苑丢脸,也不能给自己丢脸。” 钱九道握住许棠的手,眼眶通红,更咽着道:“要是咱们大难不死,我就去你家提亲,好不好?” 许棠怔了怔,脸上泛起了两坨红晕,她长长的睫毛飞快眨了几下,微微嘟着嘴道:“不好,等我考中功名,攒够嫁妆,才准你来。” “这么说,你是答应嫁我了?”钱九道欣喜若狂,连声道:“不过干嘛非得等你考中,考不中也能嫁我啊,我这么有钱,不需要你攒嫁妆......” 许棠狠狠一跺脚,甩开钱九道的手,“你才考不中!” 说完,身子一扭,气呼呼跑了。 钱九道傻了眼,伸出的手停在了半空中,好一会儿才追过去嚷道:“我就那么随口一说,你别当真啊,你怎么会考不中?你一定能考中!自从阿苑走后,你就是咱们书院读书最好的人,你要是考不中,别人就更考不中了......” 冗长的回廊上传来许棠的怒骂,“你个乌鸦嘴,再敢废话,我打你啊——” 雨越来越大,大的人眼睛都睁不开,可依然有人不停进出山长的院落,把廊下挤的满满当当。 风云二推着山长陆源来到了正厅,因为旧疾复发,陆源无法起身,只能借用轮椅出行。 看着满屋神色各异的人,想到明天要面临的硬仗,风云二感慨万千。 得知师父死讯后,风云二悲恸万分,当即就要和三长老等人赶回天静宫,却不料阴差阳错来了这儿。 更没想到,白马书院的形势这般严峻,而陆源又病的这般重。 一道闪电划过夜空,照亮了被光影遮挡住的陆源的脸。 即便是病重,陆源眼中的冷凝依旧让那些心怀叵测的人惴惴不安。 事情闹到这般地步,若是再不知道自家除了内鬼,陆源可以找根绳子把自己吊死了。 可他现在根本没时间也没精力处置内鬼,只能明明白白提醒他们,不要再与虎谋皮。 “我不管天下盟许诺了你们什么,我只提醒你们一点,天下盟早在二十八年前,由天静宫宫主风清一亲手解散。”陆源沉声道。 “现在的天下盟只是一帮魑魅魍魉,与他们沆瀣一气,不仅会令自己声名狼藉,连祖宗声誉子孙前程都会毁于一旦!我劝你们悬崖勒马,回头是岸!” “明日,我白马书院,誓于天下盟拼死一战!” “怕死者,可自行离去,胆敢背叛勾结者,哪怕我死,也会留下遗书,将来自会有人将他的名字刻在白马书院正门口立碑上,以供后人唾骂鞭笞!” 听到这种话,人群中有几个人不由悄悄低下了头,可更多的人挺起了胸膛,举起了手臂高喊,“誓于白马书院共存亡!” “誓于白马书院共存亡!” “誓于白马书院共存亡!” ...... 风云二看着喊的最大声,手臂举的最高,拳头握的最紧的殷浩,心中涌上浓重的担忧。 殷浩明日会带领他手下的骑兵冲在最前面,那些僵死人比之前他们在石岐山河谷中遇到了那批更灵活,更迅猛,更像人。 血肉之躯如何对抗不死之身? 明日一战,凶多吉少。 可无论如何,他都不会让殷浩死在他前面! 次日,天下盟虚子归天刚亮就又来拜会陆源,陆源也遵从礼仪面见了她。 但立场完全不同的两人依然谈不拢,虚子归没了耐心,她刚收到消息,天静宫那边失手了,白马书院这边她必须拿下! 虚子归一声令下,由数百令官带领的上千僵死人,朝白马书院攻了上去。 殷浩大吼一声,带领手下骑兵迎面拦截。 双方瞬间战在一处,风云二带领风云六和常简等人,将用跳不死改装过的流云弹射向僵死人群。 因为僵死人五感近乎没有,所以神仙醉等会让人丧失神志的药物对他们没什么用,但是风云二意外发现跳不死对他们竟然管用,会让他们的肢体变得僵硬,一个劲儿蹦跳而失去攻击力。 只可惜天下盟来的太过突然,白马书院能调配出跳不死的药物不够,他们只能省着点,尽量往僵死人密集的地方射。 昔日巍峨宏伟的白马书院大门处,刀光剑影不断,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殷浩胳膊上又被划了一刀,叶梦回的玉笛上也沾满了血,程硕的大刀砍的刀刃都卷了,钱九道和许棠箭囊里的箭也都射空了....... 所有人都拼尽了全力,却依然挡不住怎么也杀不死的可怕怪物们。 眼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个倒下,能站起来的人越来越少,敌人已经突破了白马书院的正门,先贤院都快保不住了。 风云二只觉得呼吸都变得极其困难,太阳已经升了起来,地上的尸体在阳光照耀下越发狰狞,空气中充斥着血腥的味道,令人作呕。 “诸位.......”虚子归敲了敲手中折扇,站在高高的战车上眉眼飞扬,“我劝你们还是早些投降吧,我们天下盟宽宏大量,定会不计前嫌,敞开大门迎接各位。” “投降?做梦!” 殷浩的怒气冲到了顶点,飞身跃起,凌空一斩。 竟然硬生生从僵死人中劈出一道空隙,他脚尖一点,顺着空隙,长刀直入杀向虚子归。 第三百零八章 二师兄,不要 虚子归被殷浩这震天的杀气弄的心惊,敲折扇的手猛地一顿,脚不由自主往后退了一步。 “拿下他,生死不论!” 虚子归折扇指向殷浩沉声喝道,令官立刻吹响哨子,周围的僵死人疯狂朝殷浩围了上来。 风云二脸色大变,拔腿就冲了下去,抓起不知谁掉落的长枪,朝殷浩所在位置冲杀过去。 只见他身如蛟龙,长枪如电,转眼就挑杀了一个僵死人,又挑开另外两个僵死人,风云六看的目瞪口呆,“我二师兄,竟然会武功?” “他不会武功,只是仗着枪法高明。”常万祥看着风云二冲杀的身影,心情十分复杂。 云家枪乃是常州云氏家传枪法,他曾见一人使过,不是旁人,正是几十年前威震四方,却因奸人诬陷全家获罪处斩的南蜀常州府守将云义! 这位天静宫的仙师,莫非是云义将军的后人,那个传说中被抛下悬崖偶遇高人的小公子? 殷浩陷入僵死人团团围攻之中,即便他武功高强,可被数十上百僵死人围攻,也难以支撑。 更别提那些砍不死的怪物,明明已经倒地却还能突然咬住他的腿抱住他的脚,让他难以移动,只能任由那些匕首刺破盔甲,扎进血肉。 “殷浩!” 正当殷浩觉得自己快要死了之时,突然听到了风云二的一声大吼,让他不由习惯性打了个激灵,晕沉沉的脑袋瞬间清醒。 “抓住,走!” 风云二也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力气,硬生生将一条铁链隔着数丈远抛到了殷浩跟前。 殷浩急忙抓住铁链,用尽力气使劲一蹬,终于从僵死人包围中跳了出来。 可风云二却冲了进去,他还一个劲儿往虚子归的战车跟前冲,冲到最后竟然脱衣解带,掏出了火折子。 看到风云二腰上缠着的那一圈炸雷,殷浩顿时明白了他的打算,不由吓的魂飞魄散,急忙大喊,“二师兄,不要--” 风云二头也不回,大声吼道:“殷浩,我本姓云,我爹是云义,欠你家的十六口人命,今日我替我爹还了--” 话音未落,风云二便点燃了炸雷的引线。 殷浩五脏俱焚,肝胆欲裂,立刻就要松开铁链转身冲回风云二身边。可拉铁链的那边却猛地一用力,将他整个人扯飞回了自家阵营之中。 “轰!” 只听惊天动地一声巨响,虚子归站立的战车被炸的飞了起来,无数僵死人也被炸的四分五裂。 而风云二,则化为一团团血块,随着破碎的衣服布片四散开来。 “二师兄!” “云二仙师!” “仙师!” ........ 殷浩张了张嘴,很想大声狂喊风云二的名字,问问他这不是真的,他那么聪明的人,一定是早有安排,不会白白送上性命....... “二师兄!”风云六泪如泉涌,踉跄着要冲过去,被叶梦回死死拉住,“回去,别让他白白牺牲。” 牺牲? 牺牲! 风云二,他真的死了? 殷浩的大脑忽然一片空白,脑中不停回荡着风云二最后的声音“我爹是云义,欠你家的人命,我替我爹还了,还了,还.......” “噗!” 风云二,混蛋,谁要你还? 你给我滚回来,不许死! 殷浩无声地呐喊着,身子往前一倒,喷了口血出来。 常简急忙跑过来,却见殷浩的手指用力扣着地,哪怕指甲翻起,血流出来也不停下,他们再三劝慰呼唤他也没有任何反应。 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到他从嗓子眼里传出野兽般的哀鸣,最终所有哀鸣汇成了一声撕心裂肺的大吼,“二师兄——” 血雾还没完全散尽,虚子归的身影却又浮现了出来,她端坐在两个粗壮大汉抬的人轿上,脸上沾着数点血迹,嘴角露出狰狞残酷的微笑,“愚不可及,从今往后,世上将再无你们这帮人!” 说着,虚子归手高高举起,猛地一挥,僵死人如浪涛海潮般又涌了上来。 他们冲破了先贤院的大门,砸碎了先贤院的匾额,撕碎了守卫先贤院的学子,势如破竹攻到了最后一道防线。 殷浩手握长刀,叶梦回手持长笛,程硕握紧了长枪,许棠和钱九道紧紧举着棍棒,挡在陆源等老夫子前面。 所有人都知道,他们在做无谓的抵抗,可那又怎样,他们宁肯死,也不会向这帮魑魅魍魉屈服! “誓于白马书院共存亡!” 殷浩低低的,嘶哑的,吼了一句。 “誓于白马书院共存亡!” 钱九道高声响亮的,跟着喊了一句。 “誓于白马书院共存亡!” ........ 众人跟着吼了起来,带着一腔孤勇满脸坚毅,陆源抱着白马书院的印章,眼泪缓缓滑落下来,“以我之身,护我理想,誓于白马书院共存亡!” 师父,弟子无能,护不住您创建的书院了! 见众人这般,虚子归冷漠不屑地哼了声,“愚蠢!一帮自以为是的蠢货,给我去死!” “放肆!” 空中传来一声怒喝,仿佛一个炸雷响在众人耳边,虚子归急忙捂住耳朵,看向空中。 只见一道人影转瞬便至,他手握一柄乌黑长剑,面冷如冰。 不待虚子归开口问明他的身份,他便手一挥,剑气如箭般射向了僵死人群。 “砰砰砰砰......” 似一排炸雷投入其中,炸的僵死人尸块乱飞,转眼就空出丈把宽的空地。 虚子归脸色猛地一变,“齐天盟!你是何为!” “大胆,竟敢直呼我们盟主大名,找死!” 何为身后突然蹿出数人,个个手持长剑,一身劲装,冲向了僵死人。 白马书院众人激动不已,陆源大大松了口气,“齐天盟可算是来了!” 许棠等人高兴地跳了起来,他们抱着一线希望给齐天盟传信,没想到齐天盟竟然来了,还来的这么快,真是万幸。 刀剑碰撞,血肉厮杀,千锤百炼的僵死之身,碰上了精妙绝伦的杀人之剑,究竟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殷浩忽然飞身冲进了战场,吓的许棠等人不由忙喊,可叶梦回看到殷浩宛若轻烟般从僵死人间一掠而过的身影,却惊呆了。 “他,他悟了!”叶梦回震惊异常。 钱九道忍不住道:“无什么?什么无?前辈,您快点把殷浩拉回来啊,他都伤成那样了,还怎么跟僵死人拼命?” 第三百零九章 你没机会了 叶梦回苦涩一笑,“我拉不住他,他现在已经是绝顶高手了。” “什么?”程硕险些惊掉下巴,两个时辰前,殷浩还跟他一样处在一流高手水平,只不过他是一流高手末尾,而他是一流高手顶峰。 殷浩已经停留在一流高手顶峰将近八年了,哪怕他把洗髓经练的炉火纯青,也依然不会再有任何突破。 没想到现在却突然悟了,武者开悟除了计燃那种天赋异禀的,其他人一生也难得有一次,即便有,也往往在小时候心思单纯之时。 但殷浩却就这么突然就悟了,还一举跨入了绝顶高手行列,看着他速度快的惊人的背影,程硕真是羡慕又嫉妒。 只见殷浩一路猛冲,手中长刀直指虚子归。 虚子归不屑一笑,“又来,这次可没有天静宫的傻子拿命救你了!” “给我,杀了他!”虚子归手指一抬,指向殷浩,眼中杀意浓的化不开。 今日,白马书院,她无论如何也要拿下。 管它齐天盟,还是天静宫,都--得--死! 殷浩却像没有看到疯狂朝他冲上来的僵死人一般,身子轻飘飘一晃就躲开了一击猛攻,紧接着脚尖一点,以一种不可思议的姿势旋转着,越过人墙,裹挟着锋利的杀意,瞬间刺入了虚子归的胸膛。 太快了,快的虚子归根本察觉不到疼痛,她低下头,看着深深扎进心口的长刀,再看看面无表情似乎看着她又像没看她的殷浩,还有身旁惊慌无措的众人,觉得自己好像在做梦。 她怎么可能被殷浩这种蠢货刺中? “敢伤我,我杀了你——”虚子归目露凶光,立刻就要指挥手下杀了殷浩。 殷浩却只淡淡说了句,“你没机会了。” 紧接着,他握紧刀柄,猛地一转,瞬间绞碎了虚子归的心脏。 “啊——” 剧烈的疼痛让虚子归终于清醒了,她眼睁睁看着殷浩一个甩手,将长刀从她心口拔出,带着被绞碎的血肉,露出一个咕嘟嘟不停往外冒血的血洞。 太疼了,剧烈的疼痛让虚子归喘不过气,她倒了下去,拼命抬起手捂住胸口,想大声向天静宫求救。 他们都是神医,只要她还有一口气,就一定能救活她。 此刻的虚子归全然忘了自己对天静宫所做过的一切,更忘了风云二因何而死,被求生的本能驱使着朝天静宫人所在方向爬去。 鲜红的血从虚子归口中涌出,一滴滴落了下来,随着她的爬动,拖出了一条红线。 “救,救命——” 只喊出了微弱的一声,虚子归便倒了下去,她胳膊伸的笔直,指尖直直的冲着天静宫人所在位置。 殷浩看着虚子归,心里却没有一丝欢喜,反倒空荡荡的难受至极。 她死了,风云二的仇报了,可他的人却依然活不过来。 以后再也没有人瞪着眼骂他,也没有人记得他家人的忌日,更没有人会默默照顾他,拼尽全力保护他。 这世上,再也没有风云二这个人了! 一行眼泪从殷浩眼中滚落下来,落在了不知何时从虚子归嘴里爬出的黑色蚂蝗样的虫子身上。 虫子嘶嘶的叫着,扑腾着展开了一对半透明肉片样的翅膀,就要飞走。 殷浩本能觉得不对,长刀在手腕上一转,在虚子归手下的惊骇的注视下,一刀将那个虫子拍成了肉泥。 正在同齐天盟厮杀的僵死人突然都抽搐了起来,四肢各自伸向了诡异的方向,像提线的木偶突然失控了一般,吓的何为都忘了用内力,直接用长剑朝僵死人脖子削去。 一剑削断了僵死人的脖子,何为嫌弃地甩了甩,急忙扯过布擦干剑上的血迹。 这种鬼东西只有头和身体彻底分离才能停止攻击,但何为嫌脏,从来都是用剑气灭敌,这次竟然一不小心沾上了血,让他不由在心里骂了句——晦气!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好端端这些鬼玩意怎么就抽风了?”何为黑着脸问叶梦回。 “我怎么知道?”叶梦回头也不回,直接甩给何为一句。一笛子将一个僵死人的脑袋敲碎,泛黑的血跟白色的脑浆混在一起,看的何为忍不住往旁边跳开一步,离叶梦回远了些。 多年不见,这个女人还是邋里邋遢,粗鲁的很。 叶梦回才不管脏不脏,她只知道趁他病要他命,这种时候不赶尽杀绝,还待何时? 在以叶梦回为首的疯狂斩杀下,白马书院彻底扭转战局,天下盟落荒而逃,僵死人的尸体铺满了先贤院的青石板地面。 死里逃生,还反败为胜,许棠和钱九道等人瘫倒在地上,对视一眼,都笑了起来。 “这事儿小爷可以出去跟人吹一辈子牛皮!”钱九道艰难抬起袖子,试图帮许棠擦去她脸上的血迹。 许棠却嫌弃地推开了他的胳膊,“你比我还脏,别蹭着我。” 钱九道气的翻白眼,“才刚安全,你就又开始嫌弃我,之前一块砍僵死人的时候,你怎么不嫌我脏?” 许棠振振有词,“此一时彼一时,我嫌弃你天经地义!” “我看你用完就丢,无情无义!”钱九道气呼呼道:“不行,我得再好好考虑考虑要不要娶你,万一成亲之后你还这样,我岂不是一辈子都很惨?” 许棠脸羞的通红,死命掐着钱九道骂道:“你想得美,谁要嫁你.......” 程硕打断两人,沉声道:“别闹了,云六师兄好像再跟山长说云二师兄的事。” 钱九道和许棠立刻停了下来,想到云二师兄就那么死了,阿苑若是知道该多难过,都笑不出来了。 风云六仔细研究了殷浩带回的那个奇怪的虫子尸体,经过再三尝试,终于确定了这玩意就是母蛊。 “我只能确定这是母蛊,但具体是哪种蛊,该如何破解,我得回天静宫问长老们。”风云六将虫子尸体装进冰盒,冲陆源和殷浩等人道:“事关重大,我得立刻启程了,诸位保重,告辞。” 陆源见风云六这就要走,不由大吃一惊,忙喊住他道:“那个,风云二仙师的安葬事宜,由我们先代为处理合适吗?” 第三百一十章 人死灯灭 风云六吸了吸鼻子,略带更咽道:“师兄尸骨无存,我已经寻回了他的命牌,身死魂归,我会带着他的命牌回天静宫,安葬一事就不劳诸位费心了。” “我送你。”殷浩声音艰涩沉闷,全无以前的高亢活力。 风云六摇了摇头,“你且去做你应该做的事吧,我已经联络上了风耳,他们的人会用最快的速度把我送回去。” 殷浩却道:“我该亲自过去报丧,并向长老们请罪,若不是我,二师兄不会死。” “不必如此,”风云六在风云二去世后,迅速变得沉稳起来,“我们天静宫的人做事全凭本心,二师兄舍命救你是出自他的本心,天静宫不会怪罪你。” “至于报丧就更不必了,天静宫弟子正式入门后都点有命灯,人死灯灭,二师兄的死讯,长老们应该已经知道了。” 天静宫,风洛一抹着眼泪,加快脚步朝云梦峰走去。 自从阿苑险些被掳后,长老们十分担心她的安危,生恐天下盟还有其他埋伏,不顾阿苑反对,连夜将她送到了云梦峰启悟室,让她先在里面调养身体,待平安无事后再回来。 虽然外面是寒冬腊月,阿苑居住的石屋周围却依然姹紫嫣红,春光烂漫。 这是长老们上次重修启悟室时无意中发现的宝地,专门修整后给她弄了个小院,因为院子内有温泉流过,所以四季如春,十分适合调养。 可阿苑却丝毫没有休养的闲情逸致,李璟一直昏睡不醒,虽然脉象一日日都在好转,但人一日不醒,阿苑就放心不下。 更何况他就算是醒了,也只能小心静养,不能劳神费心,更不能受累困乏,至于内力,更是一点也不能用了。 若是那样活着,对阿玉来说,只怕比死更难受。 所以阿苑让计燃把藏书阁的古书典籍都搬了过来,她一定要找出彻底消除蚀骨青的办法。 计燃见阿苑日夜苦读,十分心疼,可除了陪着她,却也无可奈何。 正在看书的阿苑忽然身上猛地一疼,紧接着越来越疼,像被四分五裂一般疼的她连手中书卷都握不住,直接一头栽在了桌上。 计燃吓了一跳,急忙扶起阿苑连声唤道:“阿苑,阿苑--” “疼,计燃,我好疼.......”阿苑剧烈颤抖着,拼命想控制自己的身体,四肢好像要从本体上脱离的疼痛和恐惧,让她连声音都支离破碎。 计燃吓的手足无措,阿苑现在看着就跟快要死了一样,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该怎么办? 找长老! 对,赶紧带阿苑去找长老们! 风洛一过来是告诉阿苑二师兄的死讯,他和师父每天早上都会去命堂打扫,顺便上上香什么的。 他今天早上去打扫的时候二师兄的命灯还亮的好好的,可他中午吃过饭后也不知道哪根筋不对了,还是见大家都太忙没人搭理他太过无聊,不知怎地又跑去了命堂。 哪知却看到二师兄的命灯灭了,风洛一吓了一跳,以为是自己不小心给弄灭的,折腾了好一通才想起命灯不是普通灯,只有宫主才能点燃和熄灭。 风洛一彻底慌了,人死了灯才会灭,二师兄的灯灭了,那他岂不是,死了?! 风洛一当时就忍不住哭了起来,踉踉跄跄跑出去找师父他们,哪知却一个人也没找到,只能一边哭,一边跑来找阿苑。 可他万万没想到,刚走到启悟室门口,还没碰到门把手,就见里面突然冲出来一个人,跟旋风一样将他撞倒。 脸朝地摔下去的瞬间,风洛一能做的就是立刻闭紧了嘴,他再也不要像上次那样磕的满嘴泥,还把嘴皮磕的又肿又破了。 计燃心急如焚,意识到撞了什么东西后不由一顿,再一看竟然是风洛一,不由立刻转过身,“你快看看,阿苑突然难受的很!” 风洛一被摔的七荤八素还没醒过神呢,突然听到计燃这么说,不由直接问出口,“小姑姑难道感应到二师兄死了?” 宫主的命香好像也没有这个功能吧? 风洛一挠了挠脑袋,却挠到了一个大包,顿时疼的嘶嘶吸气。 阿苑已经捱过了最疼的那一刻,神志开始恢复,风洛一的话虽然含糊,但还是清晰地传入了她的耳朵。 “你,刚说什么?”阿苑紧紧地盯着风洛一,颤声问道。 风洛一刚要回答,却被计燃一把提起。 计燃注视着阿苑,带着他自己也没有意识到的担心和哀求,“阿苑,我们先去找长老们,好不好?” 之前大长老去世,阿苑就伤心难过成那样;若是二师兄真的出事,以她现在的状态,怕不是会直接晕死过去。 计燃实在是承受不住阿苑再出任何意外了。 阿苑看着计燃,缓缓点了点头。 计燃暗暗松了口气,急忙抱起阿苑,提起风洛一往天静宫飞去。 见过长老,看过命灯,确认二师兄的确是出了事后,阿苑跪在命牌前,沉默了很久。 “阿苑,生死有命,强求不得,云二在天有灵,定然不想看到你为他伤心。”六长老轻轻拍了拍阿苑肩膀,温声开解道。 七长老却道:“阿苑,想哭就哭出来,你还小,不必事事都看的开想的明白。你身上的蛊毒还没彻底清除,郁结于心恐会留下后患。” 听到这个六长老就来气,他狠狠瞪了七长老一眼骂道:“你还好意思说?天天说自己是天下最会用毒的人,连自家孩子中了蛊毒都看不出来,要不是它自爆发作,待和血肉长在一块,取出来不得要阿苑半条命?” 七长老一向看得开,被骂了也不恼,还感叹道:“要不说阿苑福大命大呢,这种蛊毒肉眼无法分辨,若不是自爆,只要母蛊不出现,在体内寄生几十年都难以察觉。” “不过好好的母蛊怎么会死了呢?难道是有人把母蛊杀了?可母蛊一般都会由养蛊人精心饲养,当宝贝一样随身携带,怎会这般不小心......” 见七长老都这会儿了还琢磨这些,六长老气的撇过脸,不想理他。 什么蛊毒阿苑已经不在乎了,她现在就想知道一件事——二师兄到底是怎么死的? 第三百一十一章 想不明白 白简将刚刚收到的消息递给了阿苑,他实在没脸开口念了,若非风耳里出了内奸,风云二不可能会去白马书院,他出事风耳要负一定的责任。 看完密信,阿苑惊呆了,忍不住问师父们,“二师兄竟然是常州守将云义将军的小公子?云义将军当年将证物托付给了殷浩他爹,这才导致了殷浩他家满门被杀?” 六长老看向七长老,七长老一脸无辜,“你别看我啊,我真不知道。” “可我也不知道,”六长老郁闷道:“以前也从未听三师兄说起过,现在三师兄也已经死了。” 七长老看向阿苑,十分真诚道:“阿苑,这个其实也不是很重要,对不对?” 阿苑....... 对,不重要,人都已经死了,还有什么重要的呢? 阿苑朝窗外看了眼,天色已经开始变暗,阴沉沉的,似乎又要下雪了。 今年的雪,多的让人讨厌。 计燃担心地看着阿苑,她坚持要留在天静宫守到二师兄头七,不肯回小院,他只得跑回去将她没看完的书拿了过来。 吃过晚饭,阿苑依然跟以前抄写整理,似乎二师兄的突然离世对她并没有造成太大的影响。 可事出反常必有妖,计燃很清楚阿苑对风云二的感情,大长老去世时阿苑有多伤心,现在她就会有多难过。 不哭不闹只是她在硬撑,就像她现在明明因为刚驱除了蛊毒,虚弱无力,却依然坚持一般。 她似乎迫切的想让自己忙碌起来,试图用身体的疲惫掩盖心里的悲伤。 七长老说这叫长大,计燃却觉得要是只有这样才是长大,那他宁愿阿苑永远长不大。 阿苑从书架上抽了本,拨了拨灯芯,屋里的门窗上都被计燃封上了厚厚的棉帘,呼啸的寒风一点也吹不进来,可阿苑却觉得身上一阵阵发冷。 继续集中精神看书,过了半个来时辰,阿苑越发觉得冰冷,尤其是两只脚简直像被冻住了一般,都快不能动了。 计燃察觉到阿苑的异常,轻声问道:“怎么了?” 阿苑苦着脸叹了口气,“我好像发热了。” 计燃吓了一跳,急忙伸出手探阿苑额头,发现果然滚烫,不由连声道:“我去请长老!” “别去!”阿苑拦住了计燃,“我这儿有药,吃一粒过会儿出了汗就没事了。” 计燃眉头紧皱,不赞同地看着阿苑。 阿苑垂下眼帘,浓密的睫毛颤巍巍晃动着,小声哀求,“我不想再让他们为我担心了。” 计燃心中酸楚异常,现在的阿苑,哪儿还有半分他刚认识她时的肆意嚣张? 所谓长大,就是把人身上的硬骨头敲碎了,再用泥捏一个出来吗? 计燃想不明白,也不想明白,他只想让阿苑永远都开开心心健健康康。 计燃抱起阿苑,将她塞进被窝,按她吩咐取出丹药喂她服下,端来热水给她烫脚。 “小时候,每晚睡觉前二师兄都会给我烫脚,他说姑娘家一定要身子暖暖的才好。”阿苑裹着棉被坐在床边,半阖着眼睛,轻声呢喃,“可我不喜欢烫脚,觉得要傻呆呆坐好久无趣的很,我就故意踢踏水,弄的满地都是.......” “二师兄跟大师父一样,脾气大爱骂人,可不管我怎么淘气,他也从来不会生我的气.......睡不着的时候,二师兄会给我哼小曲,可我却从来没问过他,那些小曲他是从哪儿听来的,为何别的师兄们都不会?” “我以为他们会永远陪着我,永远不离开,我以为生老病死是人间常态,可没人告诉我,这一天会来的这么快......” 眼泪顺着阿苑的眼角,一滴滴滚落到了被子上,转眼就在被子上晕开了一片湿渍。 计燃鼻子酸酸的,眼眶也有些湿润起来,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仔细将阿苑的脚擦干净,然后小心塞进被窝,将她整个人连同被子一同紧紧抱住。 阿苑将头靠在计燃肩上,眼泪顺着他的肩头扑簌簌落了下来。 她说过不哭的,可她真的忍不住,她真的真的,真的好想二师兄能回来啊。 风雪呜咽,刺骨的寒风拍打着窗户,发出骇人的砰砰声。 李璟缓缓睁开眼睛,听到了床边时而高亢时而低沉的呼噜声,闻到那个高大身躯上传来熟悉的油麻子香味,他不由放下心来。 这儿是天静宫,床边的是大师兄,长老们再一次救活了他,真是万幸。 也不知他昏迷了多久,他最后的记忆还是在树林里,恍惚中看到阿苑朝他走了过来。 阿苑! 阿苑呢? 他突然蚀骨青发作昏迷,一定吓坏她了吧? 想到阿苑,李璟酸软的身体顿时有了力气,他踉踉跄跄爬下床,摸索着裹上披风,小心翼翼打开门走了出去。 风大雪大,打在脸上甚至都有些疼,可一想到马上就能见到阿苑,她若看到他苏醒一定会高兴地跳起来。 李璟便丝毫不觉得冷,甚至还有些期待了。 渐渐看到了灯光,看清了传出灯光的屋子正是阿苑的房间,李璟不由加快了脚步。 可门忽然开了,计燃从里面走了出来,李璟愣了下,竟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而计燃似乎很焦急,径直走向了厨房,根本没往李璟这边看一眼。 过了片刻,计燃端了盆热水进去,门被关上的刹那,李璟看到了裹着棉被坐在床边的阿苑,双颊绯红,娇艳欲滴。 只听得里面轻语呢喃,水声浅浅;只见窗户上的影子重叠在了一起,亲密无间。 而他,就跟这漫天的风雪一样,同他们毫无干系。 李璟愣了好一会儿,忍不住笑了起来,他仰头望着天,任凭风雪拍打在脸上,无声的,自嘲的,绝望的,笑了。 得知大长老死讯的那一刻,李璟就懊悔不已。 他以为天盛也是同西昌一样,打算利用阿苑身份,绝不会伤害她,所以才让殷浩赶去警告,而不是自己亲自带兵过去。 哪怕他带兵过来也是一样的结果,可若是他早些察觉到天盛的狼子野心,察觉到天下盟的异常,大长老兴许还能陪阿苑过完这个年,最起码不会那样惨死在她面前。 第三百一十二章 让他付出代价 在李璟看来,所有的一切都是他的错,是他的狂妄自大酿成了这样的恶果,而承担这个恶果的却是阿苑。 阿苑伤心难过时,他不在;阿苑受伤遇到危险时,他不在;阿苑需要陪伴照顾时,他也不在。 而那个他倾尽所有想为阿苑打造的太平盛世,却像空中楼阁,遥遥不知所在。 比起计燃,他对于阿苑,才是毫无意义的存在。 他努力了这么久,却努力了一个笑话。 李璟觉得自己真的,太可笑了,可笑至极。 “砰!” 一声巨响,窗户被风撞开了,刺骨寒风吹的风云一立刻惊醒过来。 他迷迷瞪瞪起身,晕晕乎乎关上窗户,本想继续趴着睡,却无意间看到床上空空荡荡。 人没了! 风云一吓了一跳,急忙四处看了看,却见屋内空无一人,而窗外已经蒙蒙亮了。 “阿玉,阿玉——” 风云一冲出去就喊,刚喊了两声,却见李璟晃悠悠朝他走了过来。 一身青衣,雪白披风,头戴玉冠,眉眼含笑。 好一个翩翩浊世贵公子! 可问题是—— “阿玉,你什么时候醒的?你怎么自己跑出去了?这衣服,还有头发,你难道还给自己洗了个澡挽了个发?”风云一惊呆了,大病初愈的人不该这么有精神啊? 李璟淡淡一笑,“大师兄,我没事了,已经好了。” 六长老和七长老陆续赶到,给李璟把脉后,七长老瞪着眼睛骂道:“胡闹!不想活了说一声,省的再费老子的药!” “师父,我没多少日子好活了,您就别再骂我了。”李璟带着些许撒娇,轻声道。 七长老怔住,立刻看向六长老,六长老连连摆手,“别看我,不是我说的,是你过去喊我,我才知道他醒了。” 李璟解释道:“我虽没仔细学过医术,但医理什么的,也跟着阿苑听了不少。我的身子我自己清楚,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听到他这么说,七长老等人都有些怅然失落。 风云一拍了拍李璟肩膀开解道:“你也别太沮丧了,小师妹日夜不休翻看古书典籍,就为了帮你治病。她那么聪明,说不定能找到医治你的法子也说不定。” 李璟心里一颤,但他立刻又警告自己不要再生出妄念,他什么也给不了阿苑,不再打扰她,才是他最应该做的。 “不用麻烦了,我本就是该死之人,能多活这么些年,已是上天垂怜。”李璟沉声道:“趁着还有些时日,我得去做我应该做的事了。” “都这种时候了,还有比生死更重要的事吗?”六长老无奈地看着李璟,这孩子从小就倔,长大了更是难管。 李璟却道:“有!天下盟虽然在白马书院遭遇大败,但虚子归绝对不是天下盟的真正主人。西昌已经正式发文向南蜀借道,若是我没猜错,天下盟害死大巫,蛊惑司徒明灭,利用鬼门在西昌境内种植阿芙罗,所有的目的都是为了让西昌灭掉南蜀和天盛,再自取灭亡。” 六长老....... 七长老....... 风云一挠了挠头,满脸问号,“阿玉,你说的都是啥?啥大巫?啥鬼门?啥西昌?” 六长老和七长老齐齐伸手,拨开挡住李璟的风云一,一人抓李璟手腕,一人扒李璟脑袋。 李璟哭笑不得,多少年过去了,长老们的做风还是这么别具一格。 “六师父,七师父,我没病,也没疯,你们听我慢慢分析。” “虽然从表面上看天下盟一直潜伏在天盛境内,跟天盛皇帝元天和来往密切,但从始至终,天下盟从未帮天盛布局过什么,反倒一直将天盛扯进各种麻烦。” “大巫为何会死在天盛?天盛为何会发生那么大范围的火灾?元天和当初即位时也算身强体健,为何几年下来会变得这般体虚病弱?” “而西昌呢?原本只是偏安西北一隅,土地贫瘠,地广人稀。可才短短二三十年,曹晔率领的西北军却所向披靡,装备精良,所需银钱又从何而来?是否跟我们当年误入的宝库有关?” “僵死人的进化跟蛊毒有关,蛊毒是莘州巫蛊的特有毒物,可自从大巫死后,莘州巫蛊却四分五裂,迅速消失,你们不觉得可疑吗?” “司徒明灭不过是一个弱质少年,就算心智再异于常人,怎么就能凭借一双肉掌当上鬼门之主?这背后是不是早就有人布局?二师父的死真是一个意外吗?” ........ 众人听傻了,六长老双目呆滞,喃喃道:“阿玉啊,你还不如直接告诉我,这世上有妖魔鬼怪,这些坏事都是他们干的算了。” “这些事可能是巧合吧?不可能是人谋划出来的,哪儿有人会花费几十年布局,就为了挑起战乱?天下大乱,连西昌也自取灭亡了,他又能得到什么呢?”七长老也觉得不可思议。 可李璟却道:“为什么不可能?若我心中有执念,为了达成目的,别说二三十年,便是倾尽一生,我也会不择手段。” “世上的确有巧合,可这么多巧合凑在一起,那就绝对不是巧合。”李璟抿了抿唇,目光坚定锐利,“可不管他如何布局,我都不会让他称心如意,我要亲手将那个幕后之人揪出来,让他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六长老和七长老对视一眼,七长老叹了口气,“你执意要走?” 李璟起身,冲七长老深深一拜,“弟子不孝,非走不可。” 七长老扶起李璟,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我和你六师父去给你配药,你趁阿苑还没过来,想想怎么跟她告别吧。” 李璟眼中闪过一丝痛楚,他勉强笑了笑道:“青阳丹我还有不少,师父们不必再费心了。至于阿苑,我不知道该怎么跟她告别,还请师父们代劳吧。” 太阳渐渐升起,厚厚的白雪覆盖着大地,李璟在六长老等人的注视下,一步步走下台阶。 四年前,他瞒着阿苑悄悄离开了天静宫,以为自己很快就会回来。 四年后,他又瞒着阿苑悄悄离开,但这次他知道,自己再也回不来了。 至此一别,此生再无相见之日了! 第三百一十三章 你猜 李璟狠狠闭上了眼睛,眼泪从他脸上滑落下来,若有来生,他只求自己不要生在帝王家,哪怕当一只猫,一棵树,只要能守在阿苑身旁,他都心甘情愿。 可怕只怕,接下来他会造下大杀孽,死后会堕入十八层地狱,同阿苑这种有大功德之人再无瓜葛。 即便如此,他也无怨无悔,大师父的仇,二师兄的仇,他一定要报! 屋内静悄悄,计燃数着太阳已经爬到了窗户的第三道棱,而阿苑还依然沉睡不醒,他忍不住动了动被她枕的酸麻的手臂。 “阿苑,阿苑,醒醒,醒醒。” 阿苑微微动了动,觉得脑袋里好像装了一罐子豆花,呼呼啦啦跟碎了一般,让她特别难受特别困倦。 “别吵,我好困。”阿苑嘟囔了声,头蹭了蹭计燃肩窝,继续睡。 计燃无奈,只得将阿苑捞了起来,阿苑身子软绵绵的,一点力气都没有,骨头像被软化了一样,立刻就要往下滑溜。 计燃急忙托住了她,这才意识到她可能不是退了烧嗜睡,而是病的更重了。 “阿苑,别睡,再睡你就没命了,我去叫长老们来!” 计燃将阿苑扭转了个方向,让她靠在床头上,用被子将她裹好。 阿苑难受的想吐,听得似懂非懂,但还能分辨出跟她说话的是计燃,便乖乖点了下头。 六长老和七长老折腾了半日,给阿苑针灸敷药,终于把她的病情稳定住了。 看到自责不已的计燃,六长老难得放缓语气安慰道:“阿苑这是心脾两虚神魂不稳之症,皆因她中过阴阳草之毒,又接连遭受这种伤心事所致,你不懂医术,自然察觉不出。” 七长老也道:“不过这次一并发出来也好,趁着我们都在,给她好好调理调理,去除病根,一劳永逸。” 计燃心里这才稍稍好受了些,但依然日夜守在阿苑床边,仔细照料。 次日,阿苑醒来时,六长老和七长老正在小声争执古来医书中关于带脉的记录。 六长老说十四经中写的清清楚楚,带脉只有四穴;七长老立刻反驳说他在大成篇中分明看到带脉有六穴,绝不会有错。 阿苑忍不住插话道:“我觉得带脉应有十穴。” 见阿苑醒来,计燃大喜过望,可还不待他询问一二,六长老却已经抢先问道:“怎么可能有十穴?阿苑你莫不是病糊涂了吧?” “你这十穴的结论由何而来?”七长老也紧跟着问道。 计燃看着他们,很想提醒一下,阿苑才刚醒,这些事以后再说不行吗? 风洛一扯了扯计燃袖子,压低声音道:“别拦着他们,你现在不让他们说完,将来还不知道要吵多久呢。” “说的极是,徒儿最近大有长进。”风云一欣慰地抚了抚风洛一的头,看的计燃很是无语。 阿苑舔了舔唇,缓缓说道:“十二经中有云,脉起小腹之间,季胁之下。环身一周,络腰而过,如束带之状。冲、任、督三脉,同起而异行,一源而三歧,皆络带脉.......” “故而我认为,带脉的定义比十四经和经脉大成中所记载的还要宽泛,除了书中标明的那八处外,还有.......只是这两处忽隐忽现,若有若无,不易辨认罢了。” 六长老和七长老听的甚是欢喜,阿苑说完却茅塞顿开,好像隐约找到了医治阿玉的办法,她不由立刻坐起身子,急声嚷道:“快,快把子午经给我!” 计燃立刻把子午经取来给阿苑,阿苑快速翻看起来。 风洛上密密麻麻写满了蝇头小楷,穴道部位,药材分量,下针的时刻深浅,标注十分详细,似乎是某位高人的手记。 阿苑翻到书中武学篇,只见上面写了各种内伤治疗的方法,其中有一段提到了放血清毒重塑经脉。 之前她看的时候,只觉得阿玉的奇经八脉经不住这种霸道的治疗办法,可若是将这个法子用在带脉上,再由带脉转入奇经八脉,对经脉的冲击力度就会大大降低,兴许能够成功。 逐字逐句看了好几遍,阿苑越看越激动,这个法子似乎真的行。 可看完伤者症状和治疗办法后,在“药方”二字之下,却注着两个小字:“你猜”。 阿苑忍不住揉了揉眼睛,将书举起来,仔细又看了一遍。 竟然真是“你猜”! 我猜? 我要是能猜出来还用你? 你个....... 阿苑忍不住想骂娘,这跟让她费尽千辛万苦走了九十九步,到最后一步却告诉她,这都是逗你玩有啥区别? 一个没忍住,阿苑手一扬把书扔了出去。 书正正的砸在了趴在桌腿旁打瞌睡的小白头上,小白吓的一哆嗦,本能一摇脑袋,只听“噗”的一声,书落到了炭盆里,迅速燃烧起来。 “哎呀呀,这可是祖师爷的手记啊!”六长老和七长老见书烧着烧着冒气了蓝烟,顿时想到了一条古老的传言,不由大急,顾不得火焰燎人,直接伸出手去炭盆里救书。 藏书阁里古书典籍虽多,但祖师爷亲手写的却没两本。 可因为祖师爷这个人,咳咳,有些放荡不羁,所以他的手记里有用的内容实在有限,又过于大胆奇幻。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就逐渐被遗忘在了藏书阁的书山里。 直到后来,弟子们都忘了哪两本书是祖师爷亲笔所写,只记得祖师爷有个与众不同的习惯,喜欢用一种特殊的蓝黑墨汁书写,虽然写出来的字看着也是黑色,但燃烧时却会冒蓝烟。 至于天静宫弟子是怎么知道? 咳咳,咳,那当然是,某个弟子不小心烧了一本。 然后现在,此刻,正在燃烧的是剩下的最后一本,也是当今世上唯一的一本。 六长老和七长老看着火焰扑灭,弹去灰烬,只剩下不到三分之一的子午经,欲哭无泪。 “师兄,你说咱俩要不要跪一跪?”七长老难得叫六长老一次“师兄”,却听得六长老直起鸡皮疙瘩。 “这种事别问我,反正我先跪了。”六长老袍子一撩,跪了下去,“祖师爷在上,阿苑年幼无知,无意中损毁了您的手记,都是我等疏忽失职,您若怪罪,就请怪罪我们吧。” 第三百一十四章 再也不理他了 七长老紧跟着跪下叨叨了一遍,风洛一和风云一见状也忙跟着跪了下来。 并非他们小题大做,实在是,祖师爷可能真是天上神仙,他若是降罪阿苑,那他们可承受不起,不如主动认错,弄个从宽处理。 阿苑看着他们,十分无语。 关于祖师爷的记载,阿苑翻遍藏书阁也只发现过寥寥几笔,但就是这寥寥几笔也足以让阿苑清楚认识到,他们天静宫的祖师爷非同寻常。 无人知晓他的来处,更无人知晓他的归处,据记载,祖师爷来到天门山时大约二十来岁,带着一身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神奇医术。 然后他四处游历,救人无数,深感民生疾苦,便创建了天静宫,将那些神奇的医术无偿传授给世人。 正当天静宫蒸蒸日上时,他忽然消失了,此后数年,无论弟子们如何找寻,也未能发现他的丝毫踪迹。 据说他离开时同来时一样,依然俊美如少年,仿佛这三十年时光对他来说就像不存在一般。 除了神仙,似乎无法解释这些不同寻常。 有弟子后来梦到过祖师爷,说祖师爷腾云驾雾而来,嫌弃他医术不精,教了他一个古方。 也有弟子在遇到危险时,恍惚见到过祖师爷,说祖师爷从云端伸出手指,轻轻一抬,他便逢凶化吉,大难不死。 ...... 诸如此类的记载,越往后越离谱,阿苑都当成奇闻异志看了。 也许小时候她也相信过这样的传言,可大师父死了,二师兄也死了,那个传说中无所不能的祖师爷却从未出现过,阿苑便再也不信了。 看着跪了一地的师父师兄师侄们,阿苑没好气道:“子午经的内容我都记得,回头我默写一本出来不就行了?” 六长老等人愣怔片刻,纷纷瞪着阿苑,“你不早说?” 阿苑忍不住想翻白眼,你们跪的太快,怨我喽? “你们看,炭盆里好像有金箔!”计燃指着炭盆嚷道。 众人定睛看去,炭盆里还真有几张巴掌大的金箔,金箔上似乎还有画有字。 手忙脚乱取出金箔,阿苑仔细看了又看,对自家祖师爷更是无语至极。 这个老顽童,竟然把药方都藏在金箔上,只有把书立起来合紧,才能从纵面看到一行小字“答案藏在夹页金箔上,找不到的是笨蛋”。 “六师父,七师父,你们确定咱们祖师爷凭空出现的时候是二十来岁,不是两三岁?”阿苑一脸嫌弃地看着金箔上头大身子小,眼睛又圆又大占了脑袋快一半,据说是祖师爷自画像的玩意儿,对师门传言表示了深切的怀疑。 六长老和七长老一拥而上,抢下金箔,逼着阿苑道了歉,还叨叨了一通童言无忌。 待阿苑默写完子午经,又整理好金箔上的药方,已是三日后了。 六长老他们也实在找不到借口隐瞒李璟离开一事,只得如实告诉了她。 阿苑得知李璟又一次不告而别,又惊又吓,又气又急,半天说不出话来。 六长老和七长老等人劝了又劝,阿苑才咬着后槽牙道:“我要去找他!” 她好不容易才想出给他驱毒的法子,他却又把她扔下跑了,这次等她把他彻底治好,就再也不理他了! 而此刻,李璟正乘坐着手下准备的快驾马车,赶往潞州。 越往南行,李璟见沿途十室九空,路上行人纷纷逃难,都说南蜀和西昌交战,南蜀溃败,退下来的残兵奸淫掳掠,无恶不作。 李璟不由愕然,难道殷浩竟然隐瞒了军情,哄骗他说跟西昌还在僵持之中? 抱着这种疑心,李璟不敢再相信收到的密报,立刻派人亲自去附近查探。 结果却来了一队人马,冲杀进他们停歇的村庄,不分老幼,见人便砍。 李璟大怒,立刻命手下将他们用绳缚了,亲自盘问。 却意外得知他们是伪装成西昌的天盛人,眼下西昌集结了十万大军,以包围之势逼近了南蜀边境,要求借道。 南蜀本不敢硬碰硬,都打算要借道了,哪知天子近卫殷浩带着圣旨赶到,说皇上有密令,绝不让道。 殷浩不仅态度强硬,还单枪匹马冲入西昌军营,扯了西昌军旗以示警告。 西昌被殷浩弄得不敢再轻举妄动,但又不甘就这么放弃,不知怎么策反了莘州境内的小部落,突然出兵截断了南蜀守军的后路。 眼下的情形是,就算南蜀死撑着不让道,他们边境的守军再过半个月就会粮草断绝而亡。 天盛见此情形,觉得南蜀溃败已成定局,便派人伪装成西昌军士,在西昌边境上制造混乱,来个趁火打劫落井下石。 李璟得知天盛这次派出的伪军共有两三千余,还都是精锐时,不由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潞州石岐山,殷浩正在营中发愁,他深知粮草问题解决不了,这一仗他们必输无疑,可任凭他们绞尽脑汁也想不出解决的办法。 现在两军僵持,他们要是抽出兵力去打那些部族,西昌就会趁机攻上;可若是放着那些部族不管,他们粮草运输又得不到保障。 更何况,那些部族可不好打,他们都是本地人,最擅长游击作战,你一打他就跑,你一走他就又回来捣乱。 除非他们在运粮的那条路上都驻扎上兵将,才能保障安全,可这样,他们的军力就太分散了,还怎么跟西昌打仗? 殷浩等人商量来商量去,也商量不出什么好办法。 周文忍不住大骂,“这些部族的老娘皮们,到底是吃了什么迷魂药,怎么就突然对西昌言听计从起来了?” 殷浩等人也很想知道,一直龟缩在莘州多年的这些部族,为何突然开始兴风作浪? “将军,大事不好!” 手下来报,殷浩心里一颤,沉声道:“说!” “巴叶谷、普古、会齐等部族首领,听从西昌调令,各部族精锐尽出,现全部聚集在燕子岭以北二十里驻扎,彻底断去我军后路!” 营帐内众人听到这个噩耗,不由惊得冷汗直流,几个监军更是惊慌失措坐立不安,他们来这儿是因为朝中老臣不放心殷浩和周文等人,生恐皇上不在,他们独断专权。 可他们万万没想到来了就走不了了,就算没打过仗,他们也知道这瓮中之鳖是跑不了的,难道他们要死在这儿不成? 第三百一十五章 三长两短 正当众人惊惧无措之时,又有一人急匆匆冲进营帐内,满脸的惊慌恐惧。 殷浩强忍心中怒火,阴冷的目光盯着来人,咬牙切齿道:“有话快说,有屁快放,天还没塌,慌个球!” “西昌已经从岐山出兵,现如今已经过了齐水河地带,以他们的行进速度,只怕再过三天便可抵达绛县。绛县--” 来报的小将说不下去了,绛县就在石岐山那一端,离他们的大营不过一日路程,若是轻骑快行,只需两个时辰! 大战一触即发,而他们的粮草后路却被截了个水泄不通,如何抵挡? “要不,咱们.......”一个监军站了起来,在殷浩杀人的目光注视下,声音越来越小,几不可闻。 殷浩手伸向腰间刀柄,冷声问道:“你是不是想说投降?” 监军哆嗦着梗着脖子道:“殷浩,我,我提醒你,你不过是个近卫官,哪怕持有天子密旨,也不能独断专权。我,我可是丞相大人亲自指派,你,你敢对我.......” “殷浩,将此人拖出去,斩了!” 正当殷浩忍不住想要动手,却被周文等人死命摁住时,营帐门帘被掀开,走进来一人,沉声说道。 众人定睛看去,不由欣喜若狂,皇上,皇上终于回来了! 那位监军见李璟出现,顿时吓的屁滚尿流,把头磕的砰砰作响,“皇上,小的绝不是要投降,皇上,饶命啊......” 李璟目露寒光,微微蹙眉,“殷浩,为何还不动手?” 殷浩狠狠眨了下眼睛,将眼泪眨了回去,抬手揪起那个监军,拖出去就地处斩。 李璟在众人激动的注视中,一步步走到主位坐下,沉声道:“传令三军,待西昌抵达绛县,朕便亲自率领大军与其决战!凡是临阵怯战者,杀;不战而降者,杀;试图归附西昌者,杀!” 李璟这三杀圣旨一下,躁动的军营顿时安定了,虽然大家依然很害怕,可皇上都在这儿了,他们再害怕也是无用,倒不如老老实实听从命令,万一侥幸不死,说不定还能得个封赏。 只是周文等老将却想不明白,既然皇上都打算跟西昌决一死战,那干嘛不趁着对方行军途中防范不严,打他个措手不及呢? 为何非要大张旗鼓,等到西昌抵达绛县后再开战? 西昌定会提前防备,调整行进,等休整好了再驻扎绛县,拿出全部精锐同他们一战。 他们眼下腹背受敌,若真硬碰硬可没有胜算啊! 李璟心里却有自己的盘算,他在天盛追查元天和幕后之人时,偶然发现了天盛密报传递路径。 他已经派人截获了天盛密报,并对其上面的内容进行了篡改,让天盛派来的伪军去清除在后方作乱的部落。 而他故意大张旗鼓放出消息,是因为曹晔天性多疑,他越是表现的胸有成竹,曹晔就会越忌惮。 不出李璟所料,次日收到的前方线报中便提到,西昌前路大军许是水土不服,放缓了行进速度。 一切都在计划之中,整军备战,日夜不休的商讨对敌计策,李璟忙的一塌糊涂,却不知阿苑此刻已经赶到了潞州府。 阿苑心里有怨气,不想以真面目见李璟,正愁该用什么身份混入军营时,无意中见到殷浩带着一行人飞驰而过。 阿玉出事了! 这是阿苑的第一反应,能让殷浩这么晚还出动的只有阿玉。 阿苑让计燃带着她悄悄跟上,果不其然,李璟病了,殷浩是来给他请大夫。 李璟忽然腿疼刺骨无法站立,随军御医查不出什么缘由,治了一天没有好转反倒更严重了,殷浩不得不连夜来潞州府找当地最有名的正骨大夫碰碰运气。 见须发花白的大夫上了马车,身后跟着两个青衣药童,阿苑计上心来,凑到计燃耳边一通嘀咕。 军营之中,周文焦急的在李璟帐内来回踱步,帐内放了四个炭盆,燃的正旺,周文心急如焚,没一会儿鼻尖就开始冒汗。 他们以为皇上好端端的回来就是没事了,不成想昨天去视察了一下布防后,皇上就有些发热起来。 御医急忙针灸用药,烧退了,可腿却疼的走不了路,现在似乎不光是腿疼,整个人都有些抽搐起来了。 大战在即,皇上要是有个三长两短,那南蜀岂不是要完蛋? 周文越想越心焦,恨不得把自己的腿锯下来安到皇上腿上,他可以病可以残,可皇上不能啊! “再去看看,大夫请到了吗?”周文忍不住又一次催促道。 守在门口的护卫立刻跑了出去,片刻之后就跑了回来,一脸喜色,“到了,到了,我看见殷将军了!他走在前面,走的快,后面跟的人走得慢,看不太清。” “这个殷浩啊,他自己走的快有什么用!”周文气的直瞪眼,“你,还有你,赶紧的,把大夫给我抬进来!” 老大夫被抬了进来,惊慌失措,战战兢兢,“大人,小的的药箱还在小徒弟手里呢,您光把我抬进来没用。” 周文....... “还不赶紧去拿药箱!”周文一脚踹在还傻站着不动的护卫屁股上,“一点眼力劲儿都没有!” 伪装成药童模样的阿苑和计燃,跟着老大夫来到了李璟床榻之前。 他背对着众人,身子像拉弯的弓一样绷了起来,甚至还有些微微颤抖。 掀开被子,他白色中衣后背处有一片明显的汗渍,将衣衫紧紧贴住。 显然,这是因了极度疼痛而迸出冷汗。 大约是听到他们靠近的脚步声,他身子动了动,艰难地转过身来。 阿苑看着李璟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心里钝钝的疼。 此刻他的脸苍白的不见丝毫血色,长眉紧皱,额头上满是细密的汗珠,一滴汗顺着他转头的动作,沿着他的额角飞速滚下,落在了他那排细密长黑的睫毛上。 他睫毛微微颤了下,然后缓缓睁开了眼睛。 在李璟视线看过来的瞬间,阿苑迅速垂下眼帘,躲开了。 她没有足够的自信在跟他对视的过程中不会被识破,他太了解她了,更何况是此刻忍不住想哭的她。 第三百一十六章 伪装治病 计燃见过李璟好几次,却是第一次见他这么狼狈。 但是尽管他此刻正遭受着极大的痛苦,可他睁开眼睛的瞬间,眼神中那种仿佛与生俱来的明亮和深邃,还是轻而易举能给人带来强大的压迫感,让人忽略掉他的狼狈和虚弱。 “怎么样?你可有办法医治?” 周文迫切地看着老大夫,殷浩则心疼地扶住了李璟,让他颤抖的不那么厉害,小心维护着他想要的体面。 老大夫半阖着眼睛,心里翻江倒海,这个病症,他真的治不了。可他后面这尊大神,把他的药童打晕也要混进来,就是为了给皇上治病。 他要怎么说,才能显得自然又不会令人起疑呢? 老大夫觉得自己一定是前些时候给祖师爷上香的时候不够虔诚,所以他老人家才把少宫主派来给他出了这么大的一个难题。 听说皇上脾气不好,下手特狠,最厌恶别人骗他,若是日后他知道了真相,会不会看在天静宫的面子上,饶他一命啊? ........ 见老大夫不吭声,眼珠子却骨碌碌转个不停,周文急了,土匪性情冲了出来,一把揪住老大夫的衣襟,“哎,你个老东西,我跟你说话呢,你别装听不见!” “周文,不得无礼!”李璟低声道:“我这不过是老毛病,捱过去便没事了,你们不可为难他。” 他的声音低沉,因为过分痛楚的缘故,声音里带了些颤抖,听得阿苑心也跟着抖成了一团。 说完这句话,似乎已经耗尽了李璟的全身力气,他再次闭上了眼睛。 计燃看向阿苑,她睫毛上挂了一颗泪珠,让他心里很是难受,忍不住想伸出手帮她拂去。 阿苑抿了抿唇,趁人不注意,用手指在老大夫背上开始写字。 老大夫察觉到动静,立刻睁开眼睛,开口问道:“不知皇上胳膊是不是也有些疼?” 听到这话,李璟猛地睁开了眼睛,眼中划过一丝惊讶,这个大夫竟然能看出他的病症! 在阿苑的示意下,老大夫托起了李璟的手腕,捋高了他的衣袖,只见他的肘关节处已经微微变形,膝关节更是肿胀了起来。 “徒儿,帮为师按压一下,仔细留意。”老大夫故作镇定地指挥着阿苑。 阿苑伸出手在李璟膝盖其后探捏数下,随着她的按压,李璟觉得一阵越发尖锐的痛楚袭来,让他忍不住微微抽搐。 阿苑不动声色,继续检查,发现他的膝盖不仅肿胀变形,而且抬起他的腿弯曲时,能听到明显的骨头摩擦声响。 这是痹症,乃气血不通所致,起因是肝肾亏损,气血不足。 只不过他的亏损不足乃是蚀骨青侵蚀内脏引发,若是在天静宫细细调养注意保暖,不会如此严重。 现在弄成这般,就算能治好,也不知要受多少痛楚。 阿苑心中气恼,下手不由又快又狠,李璟就算再能忍,也忍不住疼的双手紧握成拳,脖颈青筋暴起。 “师父,还是先替他行针止痛要紧。”阿苑见他疼成这样还是一声不吭,心软了,松开了手。 老大夫立刻起身道:“为师去调配方剂,你先给他行针。” 阿苑....... 这老头,起来的这么快,生怕别人看不出来吗? 计燃打开药箱,取出银针,阿苑让计燃将李璟两腿放平垫高,将他裤管剪开,开始施针。 四寸长针,依次取内膝要穴,深刺透刺,约莫半刻钟,阿苑见李璟原本紧绷着的腿开始放松,便停针各穴,对计燃道:“取一粒醉梦丹给他服下。” 老大夫正在写药方的手猛地一顿,一出手就是醉梦丹,少宫主,我这个老头子可没这么财大气粗,您当心露馅啊! 醉梦丹起效很快,李璟服过药后不到一刻钟,脸上便恢复了些血色,他缓缓睁开眼睛,视线停留在阿苑身上。 阿苑被李璟这么盯着瞧,不由如芒在背,立刻加快了手上的动作。却不知李璟见她收针如蝶飞,心中越发起疑。 行了针,开了药,老大夫按着阿苑的暗示,叮嘱了李璟几句,便起身准备告辞。 哪知李璟却道:“天寒地冻,老先生你们奔波劳顿辛苦了,不妨在这儿多住几日吧。” 老大夫有些慌乱,不由看向阿苑,阿苑急忙低头垂眼,计燃不经意往前一步,挡住了李璟看阿苑的视线。 李璟眼中闪过一丝笑意,沙哑着嗓子道:“多谢老先生和小先生出手相救,军中食物粗糙,但是羊肉烤包子做的颇有风味,你们不妨尝尝。” 阿苑不争气地咽了口口水,她最喜欢吃包子饺子了,尤其是洛一做的刚出炉的热乎乎的羊肉烤包子! 计燃却敏感察觉到李璟神情的变化,许是因为止住了疼,他此刻的脸色显得十分温和,双眸黑白分明,目光澄澄,微微笑着,如朝霞初升,照的整个帐篷里都亮了一般。 跟之前那锐利充满威压的样子,天壤之别。 他不会是认出阿苑来了吧? 计燃忍不住看向阿苑,她涂黄了脸,用一种胶一样的东西把双眼皮大眼睛粘成了细长眼,还捏了个方下巴,连声音都转换了。 当时做完伪装,若不是她开口用真声说话,他都几乎辨认不出。 李璟一个病重之人,单凭这短短的片刻接触,真的能认出阿苑? 计燃觉得他想多了,等把李璟的病治好,他就带阿苑回天静宫,阿苑说了,以后再也不会理这个人了! 阿苑等人出去后,屋里只剩下了殷浩守在李璟跟前,他一脸惭愧地对李璟道:“殿下,都是我顾虑不周,险些把老大夫放走,若是被西昌知晓您病的这么严重,对我军实在是大大的不利。” “殷浩,别多想,我只是不想那个小先生走。”李璟闭上眼睛,不想看殷浩那张傻脸。 二师兄的死让殷浩改变了许多,唯独这爱瞎琢磨还怎么也琢磨不到点子上的毛病,他依然改不了。 殷浩愣了片刻,错愕地看着李璟,嘴巴微微张开,眼睛瞪的溜圆,惊讶到无以加复。 那个小先生虽然长的普普通通,但是他给殿下行针时,乌压压的头发整齐的束在头顶,露出小半截洁白后颈,后脑勺发尾端那个小尖尖,的确有几分像阿苑。 但殿下总不能因为见不到阿苑就移情到这种地步,那个小先生可是个男的啊! 第三百一十七章 更怕把他忘了 李璟此刻心中有欢喜有愧疚,更有不知该如何面对的纠结和烦乱,一抬眼,却看到殷浩这么看着他,不由低声喝道:“你又在胡思乱想什么?” 殷浩眼神闪烁,“我,没想什么啊。” “哼!”李璟冷哼一声,压根不信,“不管你在想什么,都不许再想了。” 殷浩暗暗心惊,殿下这是恼羞成怒了? 军中大厨用大炉子烤的包子,皮薄酥脆,肉馅肥美,十分好吃。 但再好吃的包子,在号角吹起那刹那,都没了滋味。 看着大营西北角忽然蹿起的火光,看着举着菜刀冲出去的大厨,阿苑无比清楚的意识到这是战场,是会死很多人很多人的地方。 看着那熊熊火焰,阿苑不由想起梦里曾见到的自焚一幕,心突突跳的快从嗓子眼里冒出来了。 计燃见阿苑神色不对,忙将她揽到怀中,沉声提醒道:“火不算大,很容易扑灭,应是有人故意纵火制造混乱。” 阿苑愣了下,从回忆旋涡里被扯回了现实,故意纵火,目的为何? 难道是——阿玉! “阿玉有危险,我们快去看看。”阿苑担心不已,拔腿就往主帅营帐跑。 计燃怔了怔,不是说这次来就是为了给他治病,绝对不会再原谅他了吗? 那干嘛还这么紧张? 难道是怕他死的太快,病还没治人就没了? 这么一想,计燃不由立刻追上阿苑,拉着她加快了脚步。 主帅营帐内,殷浩听到号角声,忍不住也想冲出去,却被李璟喊住,“待着别动,这是试探,定是我患病之事传了出去。” 殷浩紧张不已,立刻摸向刀柄,“你的意思是咱们军中出了奸细?” “谁家军中没有奸细?”李璟揉了揉太阳穴,跟殷浩说这种费脑子的事总是让他忍不住头疼,“你怎知不是我故意纵容?” 殷浩挠了挠头,没听明白,但见李璟神色疲倦也不敢追问,一脸欲言又止。 李璟见他这般,忍不住无奈摇头,“难怪二师兄总忍不住想打你,你现在这般的确欠揍的很。” 殷浩愣了下,脸色迅速黯淡下来。 李璟话一出口便后悔了,他在外面一向滴水不漏,可当着殷浩这种自己人的面前,却总有些随心所欲。 明知道殷浩对二师兄的死耿耿于怀,他却还往他心口上扎刀。 “殷浩,我——”李璟艰难地吐出几个字,想安慰又无从安慰。 殷浩却摆了摆手道:“我没事。” 李璟自然是不信,殷浩却笑了笑道:“其实有人能跟我提一提二师兄也挺好,他们都怕我伤心,都不敢在我面前提二师兄。” “可他们越不提,我心里就越空荡荡的,二师兄是死了,我知道,我也难受,可我更怕大家都把他忘了。” “我更怕,自己会把他忘了。” 殷浩的眼眶迅速泛红起来,李璟苍白无力安慰道:“不会的,我也不会忘了二师兄。” 殷浩勉强笑了笑,“殿下,我以前也以为自己一辈子不会忘,可我现在已经想不起来我小妹妹长什么样了。我只记得她爱吃米糖,爱戴红色的绢花,有一个绣着猫头的手帕,其他的都记不清了。” “总有一天,我也会忘了二师兄的样子,会忘了他说过的话,就像我忘了小妹妹一样。”殷浩的话,让李璟很是难受。 可殷浩接下来的话,却让李璟险些惊掉下巴。 只见殷浩从脖子里拽出一根绳子,绳子下系着一片巴掌大小白色像石头又不像石头的东西,他十分认真对李璟道:“我找到了一块二师兄的骨头,把它磨成了一朵云戴在身上,这样我就永远都会记得二师兄的味道,淡淡的兰花香。” 李璟微微张着嘴,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最后只能干巴巴提醒道:“阿苑若是知道,会杀了你吧!” 天静宫不在意肉身,却信轮回敬鬼神,贴身留骨,在他们看来是养鬼之法,是利用现世的牵绊,让死者的魂魄不能安息的邪术。 天静宫认为人应该从哪儿来回哪儿去,死后就应该化为一捧泥土,孕育万物。 若是被阿苑知道,殷浩竟敢私藏二师兄的骨头,还贴身佩戴在身上,只怕要用神仙醉砸死他。 “你不说,我不说,阿苑怎么会知道?”殷浩大大咧咧,混不在乎,“再说,她现在又不在,等见她的时候,我提前取下来就是。” 李璟无语地看着殷浩,若是他告诉他那个伪装成药童给他针灸的就是阿苑,说不定她已经察觉到了他身上有二师兄命香的味道了,殷浩会如何? 想到那个被二师兄追着打的哇哇大叫,满天静宫乱跑的殷浩,李璟忽然不想提醒他了。 毕竟自作孽不可活,为了二师兄受些皮肉之苦,殷浩想来也是心甘情愿。 更何况,他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要琢磨,曹晔忍不住了,接下来他会如何。 战场厮杀动辄尸横遍野,血流成河。身为一军主帅,统帅千军万马,一子错满盘皆输! 攻城略地会让无数将士付出性命,还会消耗大量的粮草军械,但凡是个聪明点儿的君王,都不会轻易开战。 正因如此,李璟才故布疑阵让曹晔起疑心,而曹晔也在试探李璟的底线。 从西昌岐山到绛县仅需三日脚程,愣是被西昌走了快七天还没到,西昌走走停停,停停走走,弄得南蜀每日派出去打探敌情的探子不断来回禀报。 按照周文他们的经验推断,西昌应该歇息时,他们没一会儿又继续行进;当他们以为西昌会持续行进时,他们又突然原地修整。 如此这般,几次三番,弄的周文都跑来跟李璟抱怨,他现在连觉都不敢睡了,实在摸不清西昌到底是什么路数。 这就是曹晔的高明之处,步步紧逼,从心里上压垮对手。 李璟不得不感叹,姜还是老的辣。 不过他这次生病,显然让曹晔坐不住了,若是李璟没猜错,今晚突然起火,就是曹晔派人来打探虚实了。 虚虚实实,实实虚虚,若是知道他的确染上重病,曹晔会不会冒险奇袭? 毕竟世人皆知,他们的粮草通道被堵,现存粮草只能支撑半个来月,再不开战,就要饿死了。 趁此机会,一举歼灭,长驱直入,拿下南蜀! 这个诱饵对西昌够不够诱人? 第三百一十八章 恃宠而骄 李璟觉得,够! “殷浩!”李璟忽然开口道:“以你现在的武功,带人混入西昌军中,烧了他们的粮草,有无可能?” 殷浩愣了愣,仔细想了想道:“那得看他们粮草在哪儿,若是在粮仓,守备森严我一个人肯定不行。若是随军运送途中,我找准时机偷袭兴许能成。” 李璟却道:“曹晔会派精锐偷袭,夜袭急行,随身最多只能携带三天粮草。你提前带人潜伏在沁水河畔,等待时机,烧了他们的粮草,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西昌偷袭咱们?要走沁水河那条道,什么时候的军报,我怎么不知道?”殷浩大吃一惊,连声问道。 李璟淡淡道:“没有军报。” 殷浩更加不解,“那你怎么知道?” “猜的。” “猜?!” 阿苑被计燃拉着气喘吁吁冲进来,看到的便是一脸不可思议的殷浩,和半阖着眼,气定神闲的李璟。 “你们,这是在干嘛?” 阿苑忍不住问道。 李璟猛地睁开眼睛,殷浩急忙转过头,两人看到阿苑,一个笑,一个却皱起眉头。 “未经通报直接闯入,你们意欲何为?”殷浩往李璟面前一挡,握紧了长刀,把正在盯着阿苑不错眼瞧的李璟,气的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阿苑看向计燃,计燃却抿着唇没有半分开口的意思,她只得舔了舔嘴唇,干巴巴道:“师父担心皇上受惊,让我们过来看看。” 殷浩充满怀疑地上下打量着阿苑,“既然是过来看病,为何不见你师父?还有,你们的药箱呢?” “师父跑的慢,让我们先行,药箱,呃,光看看,用不到。”阿苑绞尽脑汁回道。 “那——”殷浩还要再问,却被不耐烦的李璟一把推开,他笑着冲阿苑道:“小先生别在意,我这个护卫脑子一根筋。” 阿苑扯了扯嘴角,“看的出来。” 殷浩....... 这还没怎么着呢,臭小子就开始恃宠而骄了? 殿下到底是被什么鬼迷了心窍,竟然会看上这么个牙尖嘴利的丑八怪? 外面一片喧嚣,屋里静悄悄,四个人你看着我,我看着她,谁也不说话,气氛十分微妙。 阿苑觉得这么干瞪着实在难熬,想了又想,终于开口道:“那个,你这个痹症不同寻常,你现在不觉得疼是因为醉梦丹,等药效过去,还会疼。” 李璟面色不变,依然微微笑着,殷浩却急了,“那怎么行?你们是怎么治病的,不是说能治好吗?” 医术被质疑了,阿苑怒从心头起,仰着下巴瞪着殷浩,“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你当治病事过家家呢,治一次就能好?我倒是有除根的灵药,一颗保准让他日后永远不疼,可你敢让他吃吗?” “有这等灵药你为何不早些拿出来给皇上?”殷浩被瞪的很是生气,生气之余还莫名有点儿心虚,但是他坚决不会承认是因为这个臭小子骂人的样子太像二师兄,所以他努力挺直了腰杆,试图从身高上压倒对方。 阿苑冷哼一声,“断肠毒药,一颗下去,保准死翘翘,绝对不会再疼,你要吗?” “你——”殷浩气结,“放肆!” 李璟忍无可忍,低声喝道:“殷浩,不可对小先生这般无礼!” 殷浩........ 这个臭小子难不成是狐狸精转世? 殿下这移情别恋见色忘友的速度也太快了吧! 见李璟训了殷浩,阿苑心里舒坦多了,放缓声音对他道:“你的病根不除去,就算勉强治好了关节痹症,日后必定还会复发,长此以往,恐双腿会废掉。” 李璟笑了下,目露恳切,“我知道,但眼下我需得起身主持大局,还望小先生想个法子,让我能尽快站起来才好。” 阿苑咬了咬唇,“我去跟师父商量商量,尽快给你安排。” 火被扑灭了,纵火的人却还没找到,周文带着人一个帐篷一个帐篷搜查。 阿苑借着老大夫之手给李璟开了个药浴的方子,配合推拿手法,能让李璟尽快恢复行走。 闻着浴桶里熟悉的药水味道,李璟只觉得浑身的骨头都在烤,但他心情甚好,阿苑配的药,果然跟七师父配的有异曲同工之妙。 抱着必死之心离开天静宫后,李璟每一天都像绷紧的弓,朝着自己的使命奋力前行。 若说不累不痛,那是假的;可再累再痛,也比不过心中对阿苑的不舍和愧疚。 现在她来了,就在外面,为了给他治病费尽了心思。 只要一想到这些,李璟就觉得自己幸福的快要飞起来了,若是能用病痛将阿苑永远留在他身旁,他愿意一辈子痛下去。 待李璟泡好出来,阿苑便命人将他扶到床上躺好,挽起他的裤腿,将上品金创膏均匀涂满他双膝,然后开始推拿。 这是三师父独创的手法,能让刚才药浴的药物和金创膏的药力快速渗透进去,作用于患处。 老先生从看到阿苑把上品金创膏跟不要钱一样往李璟腿上涂,眼皮子就开始乱跳,等到她使出揉捏、弹拨、提拿、擦摇等一连串晃花人眼的手法时,干脆找个借口溜了。 少宫主这伪装功夫太不到家,这等挥金如土的豪迈,这等精妙绝伦的手法,是他一个小小的正骨大夫能教出来的吗? 虽然他也很想近距离观摩一下少宫主的高超医术,但他更想保住小命回家,所以他打算明天一早就借口风寒先走人算了。 神仙打架,他这个凡夫俗子就别掺和了。 阿苑给李璟专心推拿,随着他腿上药物被吸收,她掌心所接触到的皮肉开始发热,他的膝盖的肿胀也逐渐开始减轻,露出原本的润白本色。 可阿苑却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她手下的肌肤骨骼甚至触感,都不是她印象中的阿玉了。 哪怕很瘦,哪怕脚踝看上去很细,可触手感觉依然是成年男子的强健骨骼,跟女子有着天壤之别。 阿苑不由顺着李璟的腿向上看去,他的腰,他的肩膀,还有他正在望着她的那张脸,一瞬间,都让阿苑觉得有些陌生。 第三百一十九章 肺都快气炸了 记忆中的阿玉和眼前的阿玉重叠在了一起,变成了一个阿苑不太熟悉的模样,让她觉得有些奇怪还有些别扭。 推拿完,阿苑微微吁了口气,停住了手。 李璟看着阿苑额头的汗珠,有些心疼,越发愧疚,真切地道了一句,“辛苦你了。” 阿苑看了他一眼,灯火之中,他那张脸皎皎如月,眼中含着温柔的笑意,粼粼动人。 阿苑更觉得别扭,甚至莫名有些面热心跳,忙垂下眼避开了他的视线,一本正经道:“治病救人,医者本分,皇上休息吧,小的告辞。” 她要赶快离开这个地方,这种跟蚂蚁钻到心里的感觉太奇怪了。 李璟见阿苑要走,忙道:“厨子刚做好了芝麻酥饼和云片糕,小先生辛苦了,不妨坐下喝杯茶吃些点心再走,可好?” 阿苑的眼睛在听到芝麻酥饼和云片糕时便亮了起来,这一路她和计燃为了赶路,风餐露宿,别说点心,就连热乎饭她都没吃几顿。 她都瘦了呢! 见阿苑又被点心绊住了脚步,计燃有些郁闷,暗暗提醒自己以后要随身带点好吃的,免得以后再有人用这种手段。 阿苑吃的开心,李璟看的高兴,殷浩和计燃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约而同瞪了对方一眼。 殷浩咬了咬后槽牙,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连臭小子的跟班都敢瞪他了,真真是反了天了! “皇上,大家都在等你安排,你要不要先见见周文他们?”殷浩心里憋着火,跟李璟说话也粗声粗气,没个好脸色。 李璟正看的高兴呢,阿苑从小到大吃东西都贪的很,能一口塞进去的绝对不会吃成两口,所以每次都会把自己的嘴塞的鼓鼓囊囊,跟个小松鼠一样好玩极了。 可这么有趣的画面却被殷浩挡住了,李璟不由火大,“我不都已经安排了吗?” 殷浩愣住,感觉自己可能傻了,“你安排了啥?” 李璟气笑了,“他们来之前,我跟你说了什么?” “你说,让我带人去——”殷浩急忙捂住了嘴,恍然大悟,“你真让我去啊?” 李璟气地闭上了眼睛,再看这个傻子一眼,他怕自己会晕过去。 殷浩却还在迟疑,“你说真的,不是开玩笑?这么大的事,你光靠猜能猜的准吗?” 李璟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殷浩,朕是皇上,此乃军令!” 殷浩立刻跪下,磕头领旨,滚蛋。 阿苑眨巴眨巴眼,咬了一大口芝麻酥饼压压惊,刚才阿玉好吓人啊,果然当了皇上就是不一样。 李璟见阿苑这般,郁闷不已,若不是殷浩太笨,他也不用当着阿苑的面摆这种威风。 实在是,哎,鱼和熊掌不可兼得,忠心和聪明也无法共存啊! “去看看,开口笑和桂花糕做好了没?”李璟吩咐护卫道:“再给小先生煮点陈皮山楂茶,煮好放温,加勺蜂蜜端过来。” 阿苑一听还有好吃的,高兴的直晃脚,举起两根手指对护卫道:“两勺,蜂蜜要两勺!” 护卫看向李璟,李璟无奈宠溺一笑,“给她加两勺。” 都是风洛一惯的,阿苑越发爱吃甜了,这样下去,牙怕都要坏了。 等她不生气了,再想办法给她改过来吧。 计燃瞟了眼笑的十分碍眼的李璟,突然开口问阿苑,“好吃吗?” 阿苑愣了下,这才想起自己光顾着吃,都忘了计燃,忙抬手把芝麻酥饼递到计燃嘴边,“很酥很香,你尝尝。” 在李璟密切注视下,计燃不紧不慢张开嘴,咬了一口酥饼。 “是不是很好吃?”阿苑充满期待问道。 计燃点了点头,阿苑扭头又拿起云片糕喂计燃,计燃尝了尝摇头道:“这个太干了,不如酥饼好吃。” 阿苑却道:“云片糕就要这样才好吃,细密柔软有韧性,说明厨子手艺好。” 计燃用眼尾扫到李璟已经沉下来的脸,心中暗爽,微微笑着道:“是吗?那我再尝尝。” 李璟眼睁睁看着阿苑一边吃一边喂计燃,两人越挨越近,最后直接挤在了一处,你一口我一口,吃完这个吃那个,连陈皮山楂茶,都跟阿苑喝了同一杯。 这般亲密无间,毫无避讳,看的李璟肺都快气炸了。 阿苑还小,又一向不注重男女之别,不懂这些情有可原。 可那个计燃,都十五了,该懂的都懂了。 当着他的面故意表现的跟阿苑亲近,以为他会嫉妒愤怒像个傻瓜一样发脾气吗? 做梦! 他才不会上这种幼稚又可笑的当,阿苑也不是用这种小心机就能留住的姑娘! 阿苑和计燃吃饱喝足,手拉手走了。 李璟黑沉着脸冲护卫道:“把他用过的东西,都给我扔了!” 护卫吓的瑟瑟发抖,但还得硬着头皮问,“皇上,您说的他是谁啊?” “还能有谁?”李璟气狠狠道:“就那个自己没长手,厚着脸皮一直让别人喂的王八蛋!” 护卫....... 皇上难道是因为小先生喂自己师兄吃东西发脾气了? 可这事儿怎么看都觉得不可思议啊! 还是用小本本先记下来,等殷将军回来赶紧告诉他吧,皇上这么阴晴不定太吓人了。 寒风猎猎中,一声高喝,行进的队伍停了下来。 殷浩勒住缰绳,胯下战马一声嘶鸣,用力打了个响鼻,喷出浓浓的白气。 拿出千里镜,殷浩远远的看到前方荒野之中一片静悄悄,没有丝毫动静。 殿下说会有西昌精锐偷袭,可他们马上就要到沁水河了,敌军在哪儿呢? 殿下真不是病糊涂了,乱猜瞎说的吗? 不是殷浩多疑,实在是这事怎么想都不对,西昌明知道他们后路被堵,只要步步逼近坐等他们断粮就行了,干嘛还要冒险偷袭? 虽然心里犯嘀咕,但当着手下的面,殷浩却不会表露分毫。 他收起千里镜,翻身下马,传令开始部署。 五千骑兵分为三路,中路三千正面冲锋,左右两翼各一千迂回切割,埋伏在沁水河周围。 一切就绪,殷浩钻进用干草伪装过的战壕内,抿了两口烈酒暖暖身子。 希望在他冻僵之前,西昌能来个探子什么的,好歹跑一趟,起码得绑点什么回去。 不成想这一等就等到了大半夜,殷浩都忍不住打起了瞌睡时,被手下摇醒了,“将军,将军,来了,来了!” 殷浩还没睁开眼睛,就听到了熟悉的轰隆声,这是铁骑奔腾,马蹄敲打着冰冷地面发出的声音,犹如催命的鼓点,让人不寒而栗。 西昌骑兵真的来了! 第三百二十章 降者不杀 殷浩一时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情,这么不可思议的事,竟然让殿下猜中了。 所以不能怪他总不爱动脑子,实在是在殿下跟前,他再动脑子也是无用。 胡思乱想只是一瞬,殷浩急忙拿出千里镜,探头望过去。 只见荒野中出现一股洪潮般的铁骑,那么整齐划一的步伐,一看就是西昌精锐。 他奶奶的,肥羊来了! 殷浩忍不住兴奋了起来,用力吞咽了口口水,压低声音道:“传令下去,准备出击!” 马蹄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大了,直到他们试图下马去河边饮水修整时,殷浩一声令下,埋伏在周围的南蜀骑兵万箭齐发,朝西昌铁骑射了过去...... 西昌主将被打了措手不及,做梦也想不到在这儿会遇到埋伏,但他好歹也是经验丰富的老将,稍稍混乱之后,便立刻下令防御。 却不料殷浩手一挥,数个黑色圆球朝他们扔了过来。 “砰砰砰!” 几声巨响,马倒人飞,乱成了一锅粥。 “不好,他们有炸雷,快撤!” 不知是谁大喊了声,让本就有些慌乱的西昌骑兵彻底慌了,个个如作鸟兽散,没命似地向四面八方乱跑,根本不顾主将呼喝,恨不得自己临时多长几条腿。 “不许跑,都回来,迎战!” “这样跑下去,大家都得死!” ....... 混乱的人群中,传来主将不断的大声喝止。 可已经溃败的军心根本集结不起来,没人听的进去他的命令,只顾逃命。 殷浩他们像赶鸭子一样,在后面策马追杀,慌不择路之中,不少西昌骑兵都掉入了沁水河中,被冰冷的河水激的一个劲儿扑腾,毫无抵抗之力。 河水很快就被染红了,一具具尸体东倒西歪,残肢断臂,血流满地。 殷浩握紧长刀,扬声高喝,“降者不杀!跪地抱头!” 转瞬间,呼啦啦跪倒了一片,能活着没人愿意死,宁死不降的只有当官的。 南蜀,一队传令兵策马狂奔入锦蓉城,他们手中挥舞着捷报,声嘶力竭大喊,“大捷!大捷!沁水河大捷,天子近卫斩首西昌贼首千余级!” “大捷!大捷!梁平大捷.......” “大捷!永瑞大捷.......” ........ 这一连串的捷报把路人砸懵了,忍不住互相打听,“咱们打赢了?” “这是打了多少仗啊,咋一点儿动静也没听到就赢了?” “皇上英明神武,一去边关咱们就赢了!” ........ “什么啊,你们都没听明白,这第一条捷报说的是咱们皇上的近卫军,就是那个爱吃肉喝酒的殷将军,他带人杀了上千个西昌人。这后面那几条,是咱们把那几个忘恩负义的部落狠狠揍了一顿。” “你咋知道的这么清楚呢?” “他娘舅在兵部当差。” “难怪呢,你娘舅还说了啥?快跟大家伙说说呗!” “我娘舅还说——咱们皇上厉害呗!”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皇上万岁万万岁!” ........ 尽管早已知情,可站在皇城门楼上,看着报捷的骑兵从锦蓉城的外城,沿着主大街一路高喊,全程轰动,戴云亭还是激动的眼眶泛红。 “好!好!好!”他用力拍着城墙,心中有千言万语,此刻却只能说出这几个字。 这通捷报来的太及时了,南蜀现在太需要这场胜利来提升军民的士气和信心了! 皇上坚持要打仗,朝中老臣坚持不肯打仗,被架在中间的戴云亭,这段日子真是受尽了煎熬。 好在,皇上从没让人失望,南蜀的前途必将一片光明! 这个年,他可以过个安生了! 李璟没有戴云亭这么乐观,也没有周文等人的兴高采烈,他甚至还有些不开心。 胜利似乎来的太过容易了,让他忍不住有些怀疑。 曹晔的精锐怎么这么不经打,这其中不会有什么猫腻吧? 可殷浩将战俘一一审问,似乎又没什么异常,但李璟还是隐隐觉得不安,这种若有若无却让人心烦的时候,最让他觉得疲倦。 “别看了,你若想今天能起身,就要放空脑袋,好好休息。”阿苑伸手拽出李璟手里的文书,没好气道。 帐中护卫不由都倒吸了口凉气,他竟然从皇上手里直接拽东西,不要命了吗? 众人皆知,皇上不喜与人接触,更不喜别人乱动他的东西。 之前就有那不长眼的宫女,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就试图假装不小心撞到皇上,好引起皇上的注意。 哪知皇上直接命人将她赶出宫去,自此皇上身边便再也没出现过女人,连男人能近皇上身的也只有殷将军。 可让众人大跌眼镜的是,一向生人勿进的皇上非但没生气,还露出了带着讨好意味的笑容,用堪称撒娇的语气说了句,“知道了,我听你的就是。” 离李璟最近的两个护卫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脸上看到了跟自己一样的难以置信。 而阿苑见李璟乖乖听话,很是满意,开始给他涂药推拿。 经过上次推拿,李璟的关节没那么僵硬了,阿苑这次再摁就不需要用那么大的力气,但对他身体的变化却更加清晰明了。 这是阿苑第一次认真看长大后的李璟,他的身形欣长,不似一般练过武的男子那样孔武健壮,但修长劲瘦,线条干净匀称,很是好看,就和他人一样。 唯一不好的是,这样的身姿配上他的脸,便天生有一股风流姿态,尤其在他挑着眉梢带着笑看人时,似乎要把人的魂勾走一般。 “翻身,趴过去!” 阿苑被李璟看烦了,板着脸命令道。 李璟眼眸微微一闪,没说话,只看了阿苑一眼,听话地翻了个身,趴了下去。 不被盯着瞧,阿苑一下觉得自在了许多,她将李璟的裤腿往上卷了卷,直至大腿根,开始摁压他的大腿内侧。 李璟身子猛地一僵,阿苑手放的位置,似乎离某处太近了些。 “疼?”阿苑停下,疑惑地皱紧眉头,“我用力不大啊,你这儿莫不是有结节没揉开?” 说着,阿苑的手便顺着李璟的大腿开始摸。 第三百二十一章 所谓皇帝 李璟被摸的心乱如麻狂跳不止,急忙开口道:“不,不疼,就是有点儿痒。” 一听他说不疼,阿苑放心了,没好气道:“痒怕什么?放松,我要把你整条腿揉开,你才好下地走路。” 李璟哭笑不得,他倒是想放松,可他放松不下来啊,但凡是个正常男人,被人这么摸,怎么可能没反应? 不过他此刻倒是无比庆幸阿苑让他趴着了,他可不想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出丑,更不想引起阿苑的好奇。 他记得阿苑最开始意识到男女的不同,就是在他们一起洗澡的时候,看到他身上有个她没有的东西。 她还对这个物体表示了一定程度的嫌弃,认为它不好看还多余,甚至一度觉得这玩意儿可以切了,吓的他从那以后睡觉都穿两层亵裤。 后来她学了人体结构,知道这个东西是干嘛用的后,就不怎么好奇了。 但给李璟留下的心理阴影,让他一直到身体成长变化前,都尽量忽略这个东西的存在,甚至也一度觉得没有这个东西会更方便。 想到自己和阿苑小时候做过的种种傻事,李璟忍不住把头埋进枕头里无声地笑了起来。 阿苑给李璟推拿完,准备让他起来下地试试,喊了一声,却见他一动不动。 仔细一看才发现,李璟脸庞微微侧着,双眼闭合,已然沉沉睡了过去。 阿苑不由一愣,这两日跟在阿玉身旁,她才知道他这些年为何长不胖,他实在是太忙了。 似乎所有人都要等他安排,所有事都要等他决定,若不是生病躺在床上起不了身,阿苑都可以想象他一定是忙的脚不沾地。 所谓皇帝,原来就是日理万机,把自己累的跟狗一样。 阿苑看着李璟,他的脸庞光洁如美玉,可下颚却锋利的像刀剑,一头漆黑青丝垂落在枕头上,说不出的好看。 这么好看的人,就应该像以前那样坐在树下看书,躺在溪边赏花,睡在她旁边,跟她一起慢慢悠悠吃点心啊,干嘛要把自己搞的这么可怜? 可那样的日子,她现在好像都回不去了。 阿苑忽然有些难过,发现自己竟然不怎么生李璟的气了,不由咬了咬唇,提醒自己,这个人再可怜,也是违背诺言又一次把她扔下的坏蛋! 等把他的病治好,她就走,再也不理他了! 阿苑暗暗在心里发着誓,扯过边上的被子,轻轻盖在了李璟身上。 腊月二十三,小年,李璟终于能下地走路了。 殷浩周文等人欢喜异常,对待阿苑的态度有所改变,唯有殷浩,越发纠结。 从小把李璟照看长大,殷浩能明显感觉到李璟对这个小先生不一般,可无论他怎么看,都看不出这个小先生到底哪点值得殿下这般用心。 在这份用心还能控制之前,殷浩决定严加防范,不能任由他们这么发展下去。 阿苑自然是不知道殷浩心里的千回百转,她仍然坚持日日为李璟药浴推拿。 子午经上虽然记载了放血清毒重塑经脉之法,但想要用此法,患者的经脉必须完好顺畅,身体也要有能承受放血的底子。 而李璟的身体经过这些年的侵蚀,已经是千疮百孔了,阿苑需要慢慢帮他调理,同时等着四师父和五师父寻来天龙骨。 天龙骨据说是生长在赤炎之地的一种形似龙的爬虫,有极强的自愈能力,用它的骨头入药,才能保障重塑经脉时的愈合。 但凡世间奇珍,都极其难得,天龙骨也不例外。 即便是天静宫,也没有现成的天龙骨,甚至除了阿苑的师父,其他人都没见过天龙骨。 所以阿苑也只能拜托四师父和五师父,去找找那个传说中的赤炎之地,取来天龙骨。 阿苑一边回忆,一边写着医案,一个跑神写错了两笔。正涂涂改改时,护卫端了碟鲜果子来,说是运粮队今日刚到,送来了些鲜货,皇上命他们送过来。 大冬天还能吃到新鲜的果子,阿苑很是开心,笑着道了声谢,自己一个,计燃一个,便吃了起来。 可那几个护卫却不离开,围着她又是殷勤磨墨,又是添炭加水,甚至还夸她字写的好看,听得阿苑很是无语。 她的字若是写的好看,阿玉的字就是神仙下凡了。 夸人都这么虚伪,这帮人到底想干啥? 计燃瞥了阿苑一眼,还能干啥,讨好献殷勤呗。 阿苑抿了抿唇,讨好殷勤她也看得出来,可这帮人看她的眼神里除了讨好还带着打量和防备,怪异的很。 “皇上现在在哪儿?”阿苑想到一事,忙问道。 领头的护卫顿时警惕起来,“你找皇上干嘛?” 阿苑不由皱起了眉头,就是这种感觉,他们似乎很怕她单独跟阿玉在一起,简直莫名其妙。 “你管的着吗?”阿苑臭着脸道:“是我给他治病,还是你给他治病?问你什么你只管回答就是。” 领头护卫愣了愣,“我要保障皇上的安危!” 阿苑冷哼,“那你是觉得我会害皇上了?” “我没那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我——” 领头护卫见阿苑咄咄逼人,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正在这时,手下进来禀报,“皇上赐宴招待运粮队,让小先生和他师兄一起过去。” 领头护卫愣住,阿苑仰起下巴,“我现在能去见皇上了吗?” 领头护卫只得低头弯腰,“您这边请!” 阿苑本以为李璟传她过去是让她吃好吃的,万万没想到钱九道和许棠、程硕竟然也在运粮队中。 骤然看到他们,阿苑高兴坏了,立刻就要冲过去。 计燃急忙扯住阿苑,低声提醒,“你现在不是阿苑,是小先生。” 阿苑委屈巴巴,“可我好想他们啊!” “等吃了饭,看看有没有机会跟他们说说话。”计燃拉着阿苑坐下,轻声安抚道。 钱九道此次作为白马书院学生代表,帮忙筹集运送粮草来前线,本想着能在李璟面前帮许棠露露脸就足够了,没想到李璟竟然设宴招待他们,不由觉得这趟来值了。 酒过三巡,言笑晏晏,钱九道看着被李璟询问也对答如流的许棠,十分自豪。 只不过,坐在他们对面的那个细长眼的小子,干嘛一直盯着许棠看? 许棠生的明媚娇艳,随着年龄增长越发好看这点,钱九道自然再清楚不过。 可在这种场合,还这般不知廉耻盯着姑娘看个没完的臭小子,钱九道还是第一次碰见。 他不由趁人不注意,冲阿苑做了个“我盯上你了”,以及抹脖子威胁的手势。 阿苑愣住了,钱九道得意的收回了视线。 “他,刚才是威胁我?”阿苑还有点儿懵,她倒不是生气,更多是不可思议,钱九道这家伙竟然敢威胁她? 第三百二十二章 假装不知道 计燃忙端起茶水抿了起来,稍微慢一点,他都怕自己会笑出声。 刚才钱九道做的那两个手势,还是阿苑教他的呢,没想到会被他用回到阿苑身上,真是个奇妙的轮回。 钱九道本以为细长眼小子被自己镇住了,没想到宴席结束,那小子却偷偷走过来还一把拽住了许棠的胳膊。 “你干什么?” 钱九道怒从心头起,立刻就要冲过去打死这个胆大包天的臭小子。 可不知那小子对许棠说了句什么,许棠竟然高兴地跳了起来,还一把抱住了他。 轰隆隆,咔嚓嚓! 一瞬间,钱九道听到了自己心碎的声音。 那个说好了要嫁给他的女人,转眼就看上了别人,还在大庭广众下直接抱上人家。 “我,我--”钱九道脸都绿了,握紧拳头朝阿苑挥了过去,今天不打死这个臭小子,他就不叫钱九道。 可计燃挡住了钱九道的拳头,还揪着他的后衣襟把他提到了旁边,“她是阿苑,我是计燃。” 钱九道像被点了穴一样僵住了,眼睛瞪的溜圆。 主帅营帐,李璟坐在桌案前,拿起了要处理的文书。 殷浩从外面急匆匆跑进来,命众人退下,走到李璟跟前,一脸严肃小声道:“殿下,我发现那个小先生有问题。” 李璟抬起了眼,不容易啊,殷浩这么迟钝的人终于发现了。 “他跟钱九道那几个人似乎认识,他的身份绝对不是个药童那么简单,我怀疑他是西昌密探......”殷浩眉头紧皱,忧心忡忡。 李璟无奈地叹了口气,他就不该对殷浩的脑子抱什么指望,“她是阿苑。” 殷浩惊呆了,愣了好一会儿,手足无措起来,“阿苑为啥要伪装?她是不是不想被我认出来?是不是讨厌看到我?是不是还因为二师兄的事......” “你想多了,”李璟长叹了口气,“她是生我的气。” 殷浩一时不知该说啥了,李璟也不想跟他多说了,直接了当命令,“继续假装不知道,让你手下那些人都机灵点,别再惹她不高兴。” 丝毫不知自己已经彻底暴露的阿苑,正在听许棠说春闱的事。 许棠因为拿下了白马书院年考第一,获得了举荐资格,等过了年后,就要准备春闱考试了。 这次考试,许棠志在必得,她专门找了尚书院的历年考题仔细研究过,做了十足的准备。 “那我可就等你的好消息了。”阿苑笑着摇了摇许棠的手。 许棠自信一笑,“把贺礼准备好!” 钱九道挤过来,“要什么贺礼?阿苑,等她考中,我俩就要成亲了,你到时候可要来喝喜酒,记得上双份礼!” 阿苑愣住,许棠红着脸一把推开钱九道,嗔怪道:“别胡说八道!” 钱九道急了,“我才没胡说八道,咱们不是说好了,等——” 许棠的脸红的都能煎鸡蛋了,她跳起来一把捂住了钱九道的嘴,压低声音喝道:“你家又没有下聘,我家也没给你家婚书,口头约定不算,你别到处瞎嚷嚷!” 钱九道眼珠子骨碌碌一转,扒下许棠的手小声道:“我懂了,等你考完试,我就立刻让我爹派人去你家下聘,你别着急。” “谁着急了?”许棠羞的直跺脚,“你少胡说!” 钱九道抓着许棠的手,笑的像个傻子,“我错了,是我着急,我着急。” 阿苑看着他俩,一脸无法直视,以前天天不是吵架就是打架的两人,现在这么腻腻歪歪黏黏糊糊,是作甚呢? “习惯了就好,”程硕叹了口气,一脸沧桑道:“反正过了不一会儿,他俩又得吵。” 果不其然,钱九道和许棠嘀嘀咕咕不知说了什么,许棠一把揪住了钱九道耳朵骂了起来,钱九道一边求饶一边争辩,吵的阿苑和计燃程硕自动躲到了一边。 阿苑和计燃对视一眼,都笑了起来,这俩人要是成了亲,日子一定过的很热闹。 程硕却有些担心,姑父是什么人他再清楚不过,钱九道再有钱也是只是个商人,他真的会同意许棠嫁给他吗? 次日一早,钱九道等人随着运粮队离开了,阿苑的生活照旧,李璟却更加忙碌了起来。 西昌中了埋伏,反叛部落被清理之后,曹晔便传令大军原路返回,一连数日,只派出零星探子出来打探,再无其他动静。 周文等人认为曹晔是被打懵了,又丢不起脸直接退兵,只能按兵不动继续等待机会。 可李璟却总觉得,曹晔不是这么胆小的人,区区上千骑兵损失殆尽,对西昌大军也算不得什么。 他按兵不动,一定是另有筹谋。 但不管李璟如何打探,也打探不出任何异常,他认为,在不清楚对方意图时,最好以静制动! “来人,传令三军,调整部署.......”李璟一条条命令下达下去,他要趁着这个机会布置一道精密的防线,无论曹晔憋着什么大招,只要他敢出手,他就让他有来无回! 主帅营帐,阿苑等着给李璟针灸,不知不觉就等到了深夜。 帐内炭火烧的暖融融,阿苑靠在计燃身上,忍不住打起了瞌睡。 李璟走进来,见计燃竟然捂住了阿苑的眼睛,还把她往自己怀里搂,不由急忙沉声喝道:“你要干什么?” “与你何干?”计燃面无表情看了李璟一眼,轻轻拍了拍被吓了一哆嗦的阿苑,温声安抚,“没事,没事,睡吧。” 阿苑微微蹭了蹭计燃,呼吸又变得悠长平稳起来。 李璟这才发现阿苑睡着了,不由立刻停住了上前的脚步,他刚从外面进来,身上寒气重。 “以后若是我过了戌时还没回来,你就不要让她再等,她睡不好会闹觉。”李璟压低声音道。 计燃头也不抬,继续轻轻拍着阿苑肩膀,“我知道,但你应早些回来,治疗不能停,你快些泡药,泡完了我好叫醒她给你行针。” “我的腿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阿苑却给我加大了药量,还日日行针,她难道是想给我解毒?”李璟直接问道,他和计燃都很清楚对方的目的,不用再假装。 计燃点了点头,李璟抿了抿唇,苦涩一笑,“蚀骨青无解,你劝她别再白费功夫了。” “有解,阿苑从祖师爷的笔记中找到了蚀骨青的解法。”计燃用最平淡的语气,在李璟心里炸开了锅。 第三百二十三章 回京祭祖 短暂的狂喜过后,涌上李璟心头的却是担忧。 蚀骨青有多难解,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若是祖师爷的方子真能解他身上的毒,七师父他们肯定早就传信给他了。 可他前几天才收到了天静宫的信,只说了些关于巫蛊和阿芙罗的事,对阿苑过来和给他解毒一事只字未提。 这就说明,即便有了解法,想要去除他身上的蚀骨青也很难,难到长老们也没有把握,难到阿苑都不肯明说。 “你想说什么大可以直说,一直盯着我瞧什么?”计燃板着脸,没好气问道。 李璟这才意识到自己一直盯着计燃发呆,不由有些窘迫,但他立刻又恢复了常态,沉声道:“我不希望阿苑为了我冒任何危险,哪怕是给我解毒。” 计燃眼中闪过一丝不耐烦,“你想多了,解药里最重要的天龙骨很难找到,你的毒不一定能解。” 李璟竟没觉得太失望,反倒放心了,原来只是找不到天龙骨,不是需要阿苑付出什么代价就好。 阿苑本以为他们会在军营中过年,哪知一觉睡醒,李璟却要回锦蓉城祭祖。 因为昨晚李璟回来的太晚,阿苑睡到一半被计燃喊醒,又是把脉又是行针,折腾了好一通,后半夜虽然也睡着了,但醒来依然觉得脑子昏昏沉沉,浑身难受。 所以现在听到这个晴天霹雳,阿苑的脸色很是难看。 李璟小心翼翼哄道:“按南蜀礼制,今年乃是大祭,更何况现在打仗,国运一事那些老顽固们尤其在乎。我若不回去一趟,他们定要日日派人过来烦我,我已命人提前准备,等回去后立刻就去皇陵祭祀,最多两三日就能返回。” 阿苑嘟着嘴气的不行,说的轻巧,这一趟来来回回都得骑快马,这么冷的天,冻得要死,一趟下来,她之前的努力都白费了。 “我让人缝了护膝,狼皮的,很挡风。”李璟打量着阿苑的脸色,越发小心翼翼,“沿路都会有人接应,吃喝用度都会提前安排好,定不会冻着什么,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阿苑皱了皱鼻子,哼了声,“我偏要生气,你明明都知道了,还假装不知道,看我打扮成这个鬼样子,很好笑吗?” 李璟怔了下,哭笑不得,“阿苑,我只是怕你生气,想要配合你。” “配合到我鼻子都歪了,还假装不知道?”阿苑揉掉伪装,露出原本面容,狠狠瞪了李璟一眼,又瞪了计燃一眼。 计燃摸了摸鼻子,小声为自己辩解,“我提醒你了,可你转眼又睡着了。” 阿苑气的直蹬腿,“这是提醒的事吗?这是你跟他一起骗我的事,你们俩,都是坏人!” “我没有,”计燃委屈的蹙起了眉,“我没骗你,我才不会跟他一起。” 李璟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说的跟我想跟你扯在一起似的!” “都怨你惹阿苑生气!” “其中也少不了你的功劳!” “你,不可理喻!” “有的人,脑子就是笨。” ...... 阿苑快气死了,都什么时候,他俩竟然还吵架,真是没一个省心的。 往床上一倒,阿苑拉过被子捂住头,“烦死了,你们都出去,出去!” 被撵了出来,李璟裹了裹披风,计燃摸了摸白斩剑柄。 “现在怎么办?”李璟觉得自己不该跟小孩计较,还是应该以大局为重,便主动开口问道。 计燃眼皮也不抬,闷声闷气,“不知道!” 李璟压了压心头火气,“那你不会想?” “不想想!”计燃嘴皮抬了下,立刻又闭上。 李璟转身大步走人,再不走,他怕自己会忍不住一巴掌拍死计燃。 什么人啊,刀枪不入,油盐不进,还一根筋。 气的睡了一觉,阿苑醒来,喝了李璟亲手煮的粥,终于点头答应跟他一起回锦蓉城了。 计燃默默在心里记下一笔:学做饭,很有用。 天空阴沉沉下起了小雪,西昌大营之中,曹晔得知李璟已经启程返京,将酒杯一扔,“大过年的,给李璟小儿的年礼可准备好了?” “早已准备妥当,只等王爷下令。” “好!这个年,我一定让那小子终身难忘!” 曹晔眯了眯眼睛,之前那队偷袭的人马,是他试探李璟的牛刀,现在这群死士,才是他给李璟精心布置的大餐。 杀了李璟,拿下南蜀,扫平天盛,这天下就是他曹晔的了! 天静宫,阿苑,也都将会是他的囊中之物! 坐在曹晔下首末位的文弱谋士,看到曹晔眼中熊熊燃烧的野心,不由满意地垂下了眼。 他不是虚子归那个张狂的笨蛋,想要达成师父的所愿,不需要自己亲自动手,借刀杀人,才是谋者应有的手段。 李璟虽然是师父选中的人,但他能不能成为那个人,就要看他有没有那个本事了。 锦蓉城外一处民宅之中,四下无声,院内整齐立着几十个面容冷峻的黑衣少年。 他们大都十六七岁,却浑身肃杀之气,哪怕只是站立不动,也让人忍不住心生畏惧。 一个中年男子走了出来,他站在台阶上,看着这群死士,沉声道:“王爷有令,南蜀狗皇帝今日要去皇陵祭祖,十年磨一剑,今日就是你们这把绝世名剑出鞘的最好时机!” “是王爷将你们从南蜀昏君手中救出养大,是王爷教你们武功阵法,王爷对你们恩重如山,今日就是你们报恩的大好时机,也是你们报血海深仇的唯一机会!” “杀昏君!” “杀昏君!” ....... 黑衣少年们齐声低喝道,眼中迸发出深切的恨意。 中年人很满意,命人取来一个箱子,打开沉声道:“此物威力极大,务必小心使用,一击必中!” 少年们已经亲眼见识过此物的厉害,个个小心收好,虽然不知首领从哪儿弄来的这等神物,但有此助力,他们今晚一定会成功。 祭祀当日,浩浩荡荡的皇帝依仗早早出了内城,朝皇陵赶去。 尽管已经到了山路,但銮驾之中依然平稳暖和,正在批阅堆积奏折的李璟,放下了笔。 殷浩忙关切问道:“殿下累了?要不要喝口茶休息一下?” 第三百二十四章 銮驾遇刺 李璟摆了摆手,摁了摁自己的左眼皮,小声道:“不知为何,眼皮一直跳个不停。” “许是太累了吧,您也去软塌上躺一躺吧,正好陪陪阿苑。”殷浩心疼李璟,从回来这一路就没好好休息过,打着阿苑的旗号劝道。 李璟看向软塌,阿苑侧身朝里睡的正香,早上好不容易才盘好的发髻已经散了。 而那顶他花了大心思,亲自设计的春光烂漫花冠也滚落在了地上,花冠上栩栩如生的桃花杏红都快被压扁了。 这么大的姑娘了,怎么还是只知道吃吃睡睡,都不知道爱美呢? 李璟无奈又好笑,走过去捡起花冠,放到阿苑枕头旁,却见她不知梦到了什么,小嘴吧唧吧唧,忍不住想戳戳她的脸。 盘腿坐在阿苑脚边的计燃忽然睁开了眼睛,李璟想收回手,又觉得这样做显得很怂,便没动,只压低声音没好气道:“看什么看?” 计燃却忽然一跃而起,从窗户跳了出去。 李璟傻了眼,这是在跟他发脾气? 计燃这一动,把守卫在銮驾周围的禁卫军吓了一跳,还不待他们收回拔出的长刀,却见计燃拔出白斩,凌空朝某处劈了过去。 “砰!” 扑棱棱几只鸟飞出,十丈开外的高树上跌落下来一团黑色人影物,殷浩脸色一变,立刻大声喝道:“护驾,有埋伏!” 殷浩话音还未落下,一道道弩箭破风之声呼啸而来,围在銮驾四周的禁卫军立刻被射翻好几个。 计燃飞身迎上,手一抬,劈落了几道弩箭,他挑起一支用布卷着,飞身钻回銮驾。 阿苑被这突然的变故惊醒了,正迷迷瞪瞪靠在李璟怀里,眨巴着眼睛找计燃。 计燃将弩箭拿到阿苑面前,只见那箭簇上还冒着绿光,一看就是涂了剧毒。 “断肠草,还混着麻药。”阿苑用指甲刮了刮,撇了撇嘴道:“提纯还可以,配药手法不怎么高明,还不如攻打天静宫的那波。” 李璟眯了眯眼睛,走到窗边挑开帘子看向外面,只见禁卫军已经竖起了盾牌阵,正在朝弩箭射来方向放箭。 埋伏在四周的几十名黑衣人朝他冲了过来,长刀短剑,飞跃纵跳,出手狠辣。 刺杀年年有,今年又会是谁呢? 是朝中反对他的那些老臣? 还是恨不得他早点死掉的西昌和天盛皇帝? 早早埋伏,伺机而动,定是费了不少功夫,可这人手是不是太少了些? 他此次出行可是带了上千禁卫军呢,就这几十个人,想杀他,真不是上赶着送死吗? “真不明白这些人在想什么,出来搞事干嘛非得穿一身黑,现在天还没黑呢,他们穿成这样多明显啊。” 李璟扭头一看,只见阿苑和计燃已经挤在另一侧的窗户旁,掀起帘子看的热火朝天呢。 计燃还认真思索了下,回答阿苑,“黑色沾上血不明显。” “哦,原来是为了美观啊。”阿苑点了点头,恍然大悟。 李璟...... 你俩能不能严肃点,外面正刺杀呢! 严肃是不可能的,阿苑看了几眼就觉得没意思了,打着哈欠揉着眼睛跟计燃嘟囔道:“我还想睡觉。” “我抱着你睡吧,万一有危险,跑起来方便。”计燃伸开双臂道。 眼看阿苑就要往计燃怀里倒,李璟忙喝止道:“阿苑,别闹,现在不安全,不能睡!” 阿苑却浑不在意道:“不怕,有计燃。” 计燃瞟了李璟一眼,云淡风轻,“我五感远超常人。” 李璟气的把唇抿成了一条直线,武功高了不起啊,阿苑小时候多有警惕心,现在这么没心没肺,都是谁惯的? 不过这种时候有计燃照看阿苑,李璟心里还是踏实多了,所以他忍了。 可忽然“嘭”的一声巨响,銮驾晃了晃。 李璟急忙看向窗外,只见那些冲杀过来的黑衣人,纷纷从怀里掏出黑色圆球,不顾周围的刀光剑影,拼命朝銮驾上扔。 他们竟然有炸雷! 禁卫军精心布置的盾牌阵,瞬间被炸的四分五裂,趁着爆炸的混乱,越来越多的黑衣人冲杀了过来。 他们个个出手无情,以命搏命,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接近銮驾进行爆破。 殷浩带领禁卫军拼命抵挡,但人的血肉之躯在炸雷这种神兵利器面前显得微不足道。 更何况这些黑衣人个个悍不畏死,被挡的冲杀不出去,竟直接将炸雷点燃,握在手中朝禁卫军猛扑,哪怕扔不出去,也要为同伴炸出前路。 他们个个面容扭曲,神情狰狞,拼死也要同归于尽的凶狠,简直如嗜血的野兽一般。 阿苑看的心惊胆战,这还是人吗? 怎么看着比僵死人还吓人? 李璟一把捂住阿苑的眼睛,把她往计燃怀里一塞,沉声喝道:“保护好她!” 说着,李璟便大步往外走去,他不能再待在銮驾之中,銮驾目标太大,若被炸雷击中,阿苑会有危险。 阿苑心下一颤,扒下计燃的手,急声喊道:“阿玉!” 李璟心里一暖,这丫头终于肯喊他“阿玉”了,真不容易啊。 但李璟脚步不停,还走的更加快了,只说了一句,“乖乖跟着计燃,别担心,我很快回来。” 那些死士见李璟从銮驾上跳了下来,更加不顾一切朝他猛冲,李璟怒声喝道:“杀光他们,不用留活口!” “杀!”殷浩紧跟着大吼一声,一枪敲碎了一个黑衣人的脑袋,顿时红白相间的脑浆和血水落了一地。 与此同时,銮驾车帘忽然掀开,从里面射出数颗药丸。 那些不起眼的小药丸在空中炸开,白色如烟雾状的粉末散落下来,落到了厮杀在一起的人群中。 正在厮杀的双方,像被忽然定住了一般,一动不动了。 殷浩长枪横挑,立刻将那些无法动弹,还握着滋滋燃烧炸雷的黑衣人,连人带雷一起挑飞出去。 只听“嘭嘭嘭”数声巨响,血肉纷飞中夹杂着骨骼碎裂的声音,听得还能动弹的人头皮发麻。 眼见禁卫军在殷浩的带领下,已经将剩下的黑衣人团团围住,剿灭就在旦夕之间,李璟终于松了口气。 但人算不如天算,一条漏网之鱼将炸雷从窗户扔进了銮驾之中。 李璟吓的魂飞魄散,不顾一切想要冲回銮驾。 第三百二十五章 心有芥蒂 却见车帘翻飞,那颗炸雷竟从里面弹了出来,在半空中炸开了。 李璟猛地松了口气,但依然心有余悸,他咬着后槽牙道:“殷浩,去查这些炸雷的来源,祭祖结束,朕要知道结果!” 炸雷是天静宫自创武器,火药的配方虽然不是秘密,但如何调配比列,引线如何设计才能保障爆炸效果,个中诀窍只有天静宫知道。 因为炸雷太过逆天,长老们用起来都十分谨慎,其中的诀窍除了阿苑,更是不曾告诉过任何年轻弟子。 李璟深知阿苑的脾气秉性,答应保守的秘密绝对不会泄露,这些年,关于炸雷的诀窍,连跟他都只字未提,更何况是其他人。 所以,天静宫自己泄密的可能性几乎没有,那这些炸雷到底是怎么来的? 这点若是不查清楚,后患无穷。 上了銮驾,李璟看到阿苑跟计燃也在讨论那颗炸雷,只不过—— 只见阿苑单手撑脸一脸嫌弃道:“引线烧的那么慢,看来是直接用软纸裹了火药。啧啧,真是懒,就不知道多琢磨琢磨,等人家反应过来了还没爆炸,他们是把炸雷当沙包吗?” “可能他们琢磨了,但是琢磨不出来。”计燃一脸认真的站在对方角度分析道。 阿苑更加嫌弃了,“若是稍稍一琢磨就能琢磨出来,那世上岂不是人人都能做炸雷了?打个铁球装点儿火药弄根引线,只会砰砰响的那玩意不叫炸雷,叫鞭炮!” 计燃不太赞同,“我觉得他们的炸雷也挺厉害,盾牌都能炸的四分五裂。” 阿苑一撇嘴,“厉害个鬼,你弄上几串大鞭炮,哪怕装在瓷罐里,也能把盾牌炸成碎片。他们那盾牌也就看着结实,其实根本没弹性,一炸就碎。” “那要怎么才能让盾牌有弹性呢?”李璟忍不住插话道。 “当然要--”阿苑刚要回答,却发现问话的不是计燃,不由立刻闭上了嘴。 李璟笑不出来了,臭着脸质问阿苑,“这种事为何能告诉他,不能告诉我?” 阿苑摇了摇头,捂着嘴闷声闷气道:“我发过誓,不能说。” 李璟更郁闷了,大步走到阿苑身旁,撩起衣袍坐下,没好气道:“不就是长老们担心我公器私用,扰乱三国稳定嘛,当我猜不出来?” 阿苑放下手,嘿嘿一笑,“你可以猜,但我不能说。” 李璟撇过脸垂下眼,心里酸溜溜,“我才不猜,反正我也不是天静宫的人,我才不想知道你们的秘密,免得有人又得发誓又得保密。” 阿苑扯了扯李璟的衣袖,李璟不理会,阿苑再扯,李璟便将衣袖卷起还侧过了身。 阿苑傻了眼,阿玉好像真的生气了,怎么办? 计燃忍不住伸手去摸白斩,堂堂七尺男儿,竟然还要一个小姑娘哄,羞也不羞? “阿玉,你猜嘛,你那么聪明,很容易就能猜出来,你又不是没见过大师兄修炼丹炉。”阿苑凑过去,抬起手,直接捧住了李璟的脸,让他不得不看着她。 李璟见阿苑的脸离他不过一尺,不由僵住,但看计燃直眉楞眼黑着脸,却又忍不住心中得意,故作气闷道:“我不猜,我不想知道。” 阿苑眼眉弯弯,嘻嘻笑着撒娇,“猜嘛,快点猜嘛,我想让你知道。” “真的?”李璟表示不信。 阿苑使劲点头,“真的!” 李璟眼珠转了转,假装思索,“那我就--” 计燃实在看不下去了,一把拉过阿苑,硬邦邦提醒道:“他早就猜出来了,故意逗你呢。” 李璟....... 这人怎么这么讨厌? 阿苑没有危险的时候,就不能自动消失吗? 非得挤在他们中间捣乱,烦不烦?! 阿苑发现自己上当了,嘟了嘟嘴,不高兴道:“生铁连续烧锻百余次,至斤两不减为止,方能百炼成钢。钢质硬但不脆,制成刀剑,斩金断玉,削铁如泥。” “师父们不让我告诉你,是担心你手握利器,伤人伤己。” “你虽不是天静宫的人,可我从没把你当成外人,是你自己心有芥蒂。天静宫是天静宫,我是我,我分的清,你分的清吗?” 李璟在听到阿苑说出百炼成钢时,便已经明白长老们为何要瞒着他。 这个诀窍同炸雷一样,都是神兵利器,若为一国独有,三国平衡便会被打破,天静宫一心想要维护的和平就没了意义。 而掌握这些秘密的他,也很难保持本心,毕竟人的野心无穷无尽,试探不起。 “阿苑,我--”李璟刚想要道歉,殷浩进来禀报:“外面已处理妥当,是否启程?” “启程!”李璟一声令下,车队缓缓启动。 阿苑拉着计燃坐回软塌,让他给她剥栗子吃。 李璟倒了杯蜜茶递过去,“栗子干,喝点茶润润。” 阿苑却不接,只板着脸道:“一会儿到了皇陵,你自己进去,我和计燃在车里等你。” 李璟心下一沉,他哄了那么久,就是想让阿苑陪他进皇陵,可眼看就要到了,她却反悔了。 “我错了,我刚才不该逗你,你别生气了。”李璟顾不上丢脸,连声解释道:“我从没把你当外人,若是连你都信不过,这世上我还能相信谁啊?” 阿苑翘起了唇角,仰着下巴,一脸傲娇道:“我才没那么小气,我只是懒得再弄头发,也不想戴那个扎头皮的花冠了。” “再说,我又不可能跪你家祖先,到时候你们呼啦啦跪一片,我站着,多尴尬啊!” 李璟立刻道:“这有什么尴尬的?你是天静宫少宫主,你能进去看看他们,都是他们的荣幸。你只管站着就是,我看谁敢废话!” “你就陪着我吧,我看不见你,心里不踏实。” 为了达成目的,李璟也顾不得计燃那鄙视的注视,连撒娇痴缠都用上了。 阿苑点了点头,李璟立刻拿出梳子给她重新挽头发戴花冠。 今天无论如何他也要带阿苑进皇陵,他要告诉那些盯着他婚事没完没了的人,他有喜欢的人了,只是南蜀皇后的位子配不上她,他要让她成为天下最尊贵的女人! “将木炭比例增加一成,三寸长的引线,可在瞬间烧完。”戴好花冠,阿苑晃了晃脑袋,突然对李璟道。 第三百二十六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 羊脂白玉雕成的木兰花耳坠,擦着阿苑的脸划过一道弧线,衬得她脸上的笑容越发明亮耀眼。 李璟的心呼啦啦好似风吹散了乌云一般,忽然就亮了,他紧紧地盯着她,“你说什么?” “若是将炸雷做的更大一些,用投石车抛出,可以炸的更远更广。”阿苑歪着头,笑眯眯道:“等你把坏人都打跑了,和我一起回天静宫,好不好?” 李璟愣住了,“阿苑......” “我讨厌打仗,讨厌死人,可有的人好像必须死,这世间才能太平,我不想你死。”阿苑不知怎地,忽然有些难过,“阿玉,我想大师父和二师兄了。” 李璟的心像被人忽然用力攥住,又闷又疼,可他除了紧紧抱住阿苑,却什么话也说不出。 计燃看着李璟和阿苑,心下黯然,似乎有什么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横在他和他们中间,无论他怎么努力,也挤不进去。 炸雷的事殷浩才查到跟火药厂有关,另一件要命的事却又冒了出来。 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一波人,到处散布李璟阴谋篡位不得天助的言论,每逢茶楼歇脚时便说,说完就跑,一跑就跑的无影无踪,丝毫不给官兵抓捕的机会。 从潞州到鄂州,似乎在一夜之间,这事便传遍了。 殷浩还查到一个更为震撼的消息:靖远侯拥立昌王,试图在江州造反! 好像忽然之间,就乱成一锅粥了,摁下葫芦起来瓢,殷浩恨不得自己立刻长出八只手。 越是关键时刻,李璟越是冷静。 先是借道,接着是大军压境,然后又是偷袭试探,到现在的刺杀,藩王作乱,这一阵阵的风浪,连绵不断的朝他刮来。 这么大的手笔,这一重又一重的算计,李璟思来想去,觉得都不可能是一方势力,起码有几方势力掺杂其中。 山雨欲来风满楼,可不管有多少阴谋诡计,在绝对强大的实力面前都不堪一击。 李璟发现对有些人真的不能有丝毫仁慈,本来他们只要安安稳稳当个缩头乌龟,自可保一世太平。 可偏要铤而走险,不断试探他的底线,那他就只有让他们知道知道,他杀人的时候,手可从来不会软! “殷浩,放出消息,朕祭祖遇刺,伤势惨重!”李璟放下手中文书,往阿苑身上一靠,微微笑着,“接下来,就麻烦神医好好给我治病了。” 阿苑....... 病人终于知道配合了,可为啥她开心不起来呢? 皇上遇刺的消息就像长了翅膀一样,迅速传入了锦蓉城,像风一样继续向外扩散。 据知情者透露,皇上的銮驾遭到了火器猛攻,爆炸声轰隆轰隆,禁卫军死了一大片,连坚固的盾牌都被炸成了碎片......皇上至今都生死不明...... 当銮驾返回城中,经过主街,不少人都亲眼看到了被炸的破了个大洞的龙辇,本来不太敢信的众人不由信了大半。 各种小道消息不断传出: 文武百官们都堵在了午门外不敢回府,一个个伸长了脖子等待消息。 只有丞相和太傅几个老臣能进宫,可是皇上还没醒。幸好太医院请来了天静宫的神医,听说神医还是个小姑娘,也不知道能不能救得了皇上。 ....... 皇上是生是死还没个定论,各种命令就从兵部传了下来,关闭城门,全城戒严,京城禁军全部进入紧急状态,随时准备出战。 西北各路守军全力配合前线作战,西南、东北各军严加防范,如有异常,可随机而动,务必确保边境安稳....... 随着一道道命令下达,整个南蜀都好像被乌云压顶,让人喘不过气来。 很多人虽然不敢明说,但都在心里默默猜测,皇上可能真的出事了! 百姓不由十分惶恐,南蜀能有今日,全赖皇上英明神武高瞻远瞩。 皇上若是出事,虎视眈眈的天盛和西昌,岂不是要把南蜀连皮带肉整个吞掉? 不少对之前谣言将信将疑的百姓,到了此时方才真正体会到李璟对于南蜀的重要,什么血统怎么继位的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当皇上最合适! 而原本不信那些谣言的百姓,更是义愤填膺,更加坚定这一切都是有人专门构陷皇上! 尤其是那个无耻的昌王,只不过是皇上远房堂兄,虽然也姓“李”,但跟皇室正统这个“李”,差的可不是一星单点。 年近三十毫无作为,竟然也好意思篡权谋逆,难道凭他那身金尊玉贵的皮肉,就能挡住西昌的大军,震慑天盛的野心? 做他娘的春秋大梦去吧! 愤怒的百姓,才不管什么藩王权贵,什么文人墨客,但凡跟李璟作对的,都被他们认定是恶人。 他们虽然无权无势手无寸铁,可他们还长着一张嘴,长着胳膊腿,他们日日上香夜夜祷告,祈求上苍,让坏人肠穿肚烂死无全尸,保佑皇上长命百岁赶快醒来! 而传言中遇刺危在旦夕的皇上李璟,此刻正好端端躺在龙床上,悠闲自得地吃着杏仁,看着阿苑嘀嘀咕咕调整药方。 “桂枝、羌独活、秦艽、细辛、当归......”阿苑放下笔,问李璟,“最近夜里还会疼痛游走不定吗?” 李璟摇了摇头,将一颗杏仁递给阿苑,阿苑摇头不吃,他塞回自己嘴里,笑着道:“我最近哪儿都不疼,就是觉得冷。” 阿苑拿起笔将防风划掉,改成威灵仙,又问李璟,“是全身冷还是下肢冷?是一阵阵冷还是一直冷?” “是需要你帮我暖一暖的冷,”李璟从阿苑手里拽出笔,将她的手握在自己手心揉了揉道:“你歇歇吧,手指头都磨红了。” 阿苑刚要解释,计燃却已经开口道:“她不是写字磨的,是非要用牙剥杏仁,不小心咬到了手。” 李璟愣住了,他僵硬地转过头,看着盘子里仅剩的几颗杏仁,抱着最后一线希望,“杏仁的壳那么硬,用牙怎么咬的开?” 计燃拿起一颗杏核放到嘴边,像嗑瓜子一样使劲一咬,再咬,又咬......终于把杏核咬碎,从嘴里抠出了沾着口水的杏仁。 第三百二十七章 春闱照旧 李璟忽然有点儿想吐,虽然他不嫌弃阿苑,可这么剥出来的杏仁,他也是在没什么胃口。 可问题是,他好像已经吃了不少了。 阿苑已经自动从李璟身旁挪开,她讪讪笑着解释道:“我就剥了几颗,牙就硌的不行了,其余那些都是计燃用手捏开的,与我无关。” 李璟看向计燃,计燃面无表情陈述事实,“她是只剥了五颗,可那五颗跟其他都混在了一起,我也分不出来。” “你拿起来就吃,我没来得及说。”阿苑扣着手指,十分无辜,“我本来还想留着磨杏仁粉呢。” 李璟揉了揉额头,斜了阿苑一眼,眼波潋滟,“我还以为你专门给我剥的,那么难吃,我都忍着。” 计燃看的火大,男子汉大丈夫,说话弯弯绕绕,看人黏黏糊糊,有完没完? 一个没忍住,计燃抓起装杏仁的碟子就扔了出去,“难吃别吃,事儿可真多!” 阿苑....... 宫里的地龙是不是烧的太热了,要不计燃这火气怎么这么大呢? 李璟垂下眼,掩去眼中笑意,一点就炸,毫无城府,就这样,还想跟他抢阿苑,哼,不自量力。 “谁?谁扔的碟子?知不知道这儿是什么地方?怎么能随随便便乱扔东西.......” 殿外忽然响起了殷浩的怒吼,李璟顿时笑不出来了,忘了自己身边还有个不用点就会炸的家伙,愁人啊。 殷浩不是一个人来的,他身后还跟着戴云亭和曹杰。 曹杰是过来跟李璟汇报军情,殷浩是过来禀报追查进展,而戴云亭则是跟李璟商量春闱要不要延期举行。 “皇上布下这么大的局,若因春闱露出破绽,得不偿失。依老臣看,还是延期一个月再举行吧。”戴云亭提议道。 李璟却摆了摆手,“无需延期,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只有把这一池水彻底搅浑了,那些魑魅魍魉才能浮出水面。” 戴云亭看着李璟眼中的决绝,暗叹了口气,他本想借着延期,给刘宏他们一个回头的机会。 可皇上一下就看穿了他的目的,还直截了当拒绝了。 刘宏毕竟是三朝元老,若是处置的太过决绝,只怕会伤人伤己。 皇上还是太年轻,宁可玉碎不可瓦全的性子,日后只怕要吃大苦头啊。 过了年,日子便一天快一天,一转眼就冰雪消融,春暖花开了。 春闱在即,各方学子齐聚京城,为这个动荡不安的皇城增添了几分热闹和喧嚣。 贡院前的青云桥上,考生们提着考箱朝贡院走去,高脚灯笼举起在考生头顶摇来晃去,忽明忽暗。 看着贡院的大门,许棠握紧了考箱,等待她的不是飞蛾扑火,就是凤凰涅槃。 父亲已经在暗中给她相看婆家了,哪怕她已经明确表示自己对钱九道心有所属,可父亲却当没有听见一般,一味在那些官家子弟中挑选。 父亲需要的是一个能为他的仕途铺路搭桥的女儿,而不是一个追求自己梦想,坚守自己所爱的许棠。 许棠无比庆幸自己早就对父亲没了期望,她会用实力向他证明,她要走的路,她要选的人,没人能够改变! “许棠!” 听到了钱九道的喊声,许棠扭头一看,只见钱九道、程硕还有林枫、胡宇轩他们都来了。 “你们怎么都来了?”许棠吃了一惊,钱九道和程硕也就罢了,林枫他们怎么会过来? “听说阿苑来了锦蓉城,我们便过来看看,顺便给你鼓鼓劲。”林枫笑着说道。 许棠没好气道:“既然是顺便,那就免了,反正你们也见不到阿苑,还是从哪儿来回哪儿去吧。” 胡宇轩捂着心口,一脸受伤,“许棠,你怎地也学的跟钱九道一般,动不动就扎人心窝了?” 钱九道一脚踹过去,“滚,小爷不仅会扎心窝,还会踹狗腿呢。” “哎呀呀,君子动口不动手,钱九道,你好歹也是个读书人,如此这般,有辱斯文!”胡宇轩跳着躲开,却因为右脚不便,还是被钱九道踹到了腿。 看到这一幕,许棠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胡宇轩的腿是在上次围攻中受伤后跛的,若非如此,他今年本该去考武举。 可胡宇轩被踹了也不恼,还跟钱九道嬉笑打闹,林枫他们也在一旁说说笑笑,看着他们,许棠紧绷的心不由放松了下来。 一直到考试结束,程硕才告诉许棠,林枫和胡宇轩他们几个决定参军去前线为国效忠,这次过来,其实是想跟她和阿苑告别。 曾经一起同窗苦读打打闹闹的少年,都将启程奔赴各自的理想,许棠跟钱九道说起这些时,还是不免有些伤感。 钱九道才顾不上伤感,他担心着呢,许棠才考了一场就受凉染上了风寒,虽说不严重没发烧,但一直咳嗽流鼻涕,也不知道考的好不好。 “我那儿还有些阿苑给的丹药,一会儿我派人送到你家,你吃了好好睡一觉,什么也别想,万事都有我呢。”钱九道握着许棠的手连声叮嘱道。 许棠吸了吸鼻子,笑了笑,“我也有,阿苑知道我要参加春闱,派人送了很多药过来。有次不小心让我二娘他们瞧见,眼馋坏了,变着法想问我要。” 一想起许棠那个家,钱九道就头疼。 许棠她娘被欺压惯了,整日无欲无求跟个活菩萨一样。可她爹呢,偏又是个削尖脑袋也要往上爬的官迷,还有她那个二娘和弟弟们,哪一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只希望许棠一举得中,他尽快把她娶回家中,以后他就能光明正大护着她,再不用担心她被人欺负了。 经过一个月的发酵,南蜀皇帝遇刺重伤,恐时日无多的消息,似乎已经板上钉钉,毫无争议。 江州,靖远侯听闻西昌大军都忍不住开始攻打绛县,而皇上依然不曾露面后,觉得时机到了,让昌王连夜给其他藩王写信。 信的内容都一样:李璟是真的不行了,这么千载难逢的机会,大家撸起袖子一块干吧!与其等着朝廷那帮老头胡乱选个小屁孩把持朝政,咱们还不如一起攻入锦蓉城,不管咱们几个谁当皇帝,都比再被人掐着脖子苟延残喘强! 第三百二十八章 该收网了 靖远侯是这么盘算的,楚王和江王有钱,手里也有不少兵马,占据的位置也好,要是有他们两家加入,形势一片大好! 桂王虽然没钱没人,但辈分高,这种时候拖出来当靶子,最合适。 还有湘王和纪王,多拉几个入伙,更显得李璟不得人心,揭竿而起名,实乃无奈之举。 可靖远侯没想到的是,桂王收到信后,立刻把子孙叫到跟前,语重心长的教导他们一定要追随李璟,千万不可对抗朝廷。 三年前,李璟第一次带兵围剿周文时,桂王曾跟他有过短暂的接触。 对这个少年的心计和手段,桂王印象十分深刻,他打心眼里对李璟发憷,除非朝廷正式发讣告,说皇上驾崩了,他死也不相信那样一个人会这么轻易玩完。 至于靖远侯和昌王,在桂王看来,根本不是李璟的对手,所以他傻了才会跟着他们一起造反,为他人做嫁衣。 交代完所有事后,桂王安详的走了。 子孙痛哭流涕,连夜给昌王写信,不是他们不帮忙,是他们得守丧。 南蜀太平三年三月,昌王、楚王、江王、湘王、纪王,正式举旗奉天,召集南北八万兵马共同起兵,史称五藩之乱。 昌王以靖远侯范亨为大前锋,出兵湘州府,先礼后兵招降湘州府守军杨友贤,许下国公之位。 远在锦蓉城的李璟,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拉起还在看书的阿苑,“陪我去院里晒会儿太阳。” 阿苑愣住,这些日子为了伪装,他们整日躲在殿内,连门都没出,怎么突然想要出去了? 不怕被那些暗线看到,走漏风声吗? “时机到了,你要收网了。”阿苑不是询问,而是肯定的语气,让李璟很开心。 他笑着揉了揉阿苑的头,“聪明,果然要多多跟我待在一起才不会变笨。” 阿苑怔了怔,看了眼已经开始抿唇的计燃,无奈蹙眉道:“今天你俩能不吵架吗?” 李璟笑了,“又不是我要同他吵,是他动不动就大呼小叫。” 阿苑见计燃额头的青筋跳了跳,连忙转移话题道:“院子里的花开的好漂亮,我们采一些做鲜花饼吧。” 计燃点头,李璟乐得不行,“阿苑,别的姑娘看到花都想采下来戴头上,你却只想着怎么吃。” “花招蜂又引蝶,戴在头上再好看自己也看不到,还不如做成好吃的吃进肚子。”阿苑理直气也壮,“这叫物尽其用!” 计燃使劲点头,还积极帮阿苑采花。 李璟坐在躺椅上,看着计燃和阿苑左摘摘右拽拽,没一会儿就把一个精雕细琢的花墙,拔成了剃头癞子,不由无奈地捂上了眼,牛嚼牡丹,不忍直视啊。 殷浩走进垂花门,看到这一幕,竟有些不想上前。 殿下虽然捂上了眼,但从他上翘的嘴角,慵懒自在的姿态,殷浩都能看出他现在心情有多轻松愉悦。 要是能一直这样就好了,简简单单,平平静静。 早在殷浩走进来之前,计燃就已经察觉到了,见他傻站在门口不动弹,不由朝他看了过来。 阿苑顺着计燃的视线,也发现了殷浩,笑着冲他扬了扬篮子里的花瓣,“看,我们摘了好多花,一会儿做鲜花饼。” 殷浩看着阳光下阿苑的笑脸,不由跟着笑了,“你会做吗?别一会儿做成咸菜疙瘩,我可吃不下去。” “你少小看人,我虽然没做过,可我看二师兄做了好多次,早看会了。”阿苑扬了扬下巴,“等我做好了,你别馋的流口水就行!” 听到阿苑提起风云二,殷浩笑的更灿烂了,“行,我等着!” 阿苑没做成鲜花饼,她亲自动手后才发现,有些事情看会跟会做是两回事。 而殷浩也没工夫等阿苑做好饼了,李璟命他从京畿大营抽调一万精兵,立刻赶赴湘州府,同周文的虎贲军汇合,组成平叛大军,平息藩王之乱。 边关西昌大军步步紧逼,国内藩王作乱烽烟四起,皇上还迟迟不露面,以刘宏为首的老臣们实在是坐不住了。 刘宏看着宫中暗线传递出来的消息,皇上已经三天不曾进食了,但凡是个头脑清醒的人,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那个他以为会成为南蜀明君的少年,怕是真的不行了。 刘宏不由有些遗憾,虽然从李璟独断专行,连斩老臣时,他就觉得自己选的这个人怕是成不了明君,只会变成一个暴君。 可刘宏也不得不承认,正是因为李璟的决绝和狠辣,才让南蜀在三国之争中有了一席之地。 如果他行事再收敛些,考虑问题再周全些,更善于听从他们这些老臣的建议些,他一定会成为南蜀功绩彪炳的圣君明主! 只可惜没有如果,李璟的命只有这么长,刘宏看着急切望着他的手下,终于下定了决心。 趁着藩王们举旗造反的节骨眼,联络各方勋贵,还有朝中站在他们这边的大臣,共同举荐定郡王李慈继承大位。 定郡王李慈只有六岁,还是个稚嫩孩童,立他为储,由他们几个老臣精心培养,一定会为南蜀培养出来一个明君圣主。 刘宏觉得自己不是造反,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南蜀。 拥立新君,从龙之功,在历朝历代都是天功一件,得知此事,锦蓉城的勋贵大臣们无不激动万分。 皇宫内殿之中,虽然已经入了春,地龙已经停了,但炭盆依然没撤。 李璟裹着厚厚的披风,看着暗卫传来的密报,用手指轻轻敲着桌子,果然殷浩一走,这帮人就都忍不住了。 锦蓉城暗流涌动,各路牛鬼蛇神都跳了出来,商量着定郡王继位一事,仿佛个个都亲眼看到他已经驾崩了。 打着为国为民的旗号,其实都是为了近水楼台的利益权势,只可惜,他们注定要失望了。 阿苑看着在烛光下李璟眼中的明明暗暗,心情有些复杂,原来这就是他在南蜀的生活,日日算计,天天防备,令人窒息。 “阿玉,该喝药了。” 李璟抬眼看向阿苑,眼神一下子变得有了温度,他抬起手夸张的在鼻子前扇了扇,“你调了方子后,药味怎么变得这么古怪?我一定要喝这种汤药吗?你能不能给我配点丸药?” 端药过来的计燃一听这话,顿时不耐烦起来,直截了当问阿苑,“我能给他灌药吗?” 阿苑笑眯眯看着李璟,指了指计燃道:“你看,要么你自己喝,要么他给你灌,你选一个吧。” 第三百二十九章 打个毛啊 李璟苦着脸端起药碗,“那我还是自己喝吧,起码不用看他那张臭脸,他那张脸看多了,晚上容易做噩梦。” 计燃忍不住去摸白斩,阿苑急忙拉住他的手,“消消气,消消气,他是个病人,你别跟他计较。” 李璟扬起碗,一口将药喝下,药汁再苦也比不上他心里的苦。 尽管阿苑一直在努力,可李璟很清楚,只要一日找不到天龙骨,他的蚀骨青最终还是要反噬。 连最擅长找东西的四长老,都不得不写信过来提醒阿苑,不要对天龙骨抱什么期望。 四长老找到了赤炎之地,也找到了老采药人,可老采药人说,连他都已经将近二十年没发现过天龙骨了,天龙很可能随着赤炎之地的萎缩灭绝了。 而他脆弱的经脉,再也经不住蚀骨青的反噬,哪怕阿苑医术再高明,也无法治好一个必死之人。 李璟猜想自己最可能的结果,是变成一个活死人,被阿苑用各种天材地宝吊着一口气,像二长老那样被藏在厚厚的冰层之下,等待奇迹的出现。 这个结果,李璟拒绝。 他不想再拖累阿苑,更不想成为阿苑的执念,如果真到那一天,他会找个无人的角落安静死去,只要阿苑能将他的尸骨带回天静宫,他就心满意足了。 计燃虽然木讷蠢笨,不够细心,长得也不够好看,但他武功高强,对阿苑一心一意。 哪怕李璟再不满意,也不得不承认一点,若是他死了,唯有计燃陪在阿苑身边,他才能放心。 所以,现在就让他任性一点,自私一点,他只是想在最后的时光里,做完自己应该做的事,多霸占阿苑一点点。 只不过这短暂的美好时光也要结束了,李璟放下药碗,刚收到消息:以刘宏为首的勋贵大臣,跪在午门外请求皇上召见。 他们终于忍不住了,而他也该出手了! 戴云亭得知刘宏带人跪在午门逼着皇上露面,气的七窍生烟,立刻赶到午门,指着刘宏的鼻子质问他是何居心。 刘宏却一言不发,任凭戴云亭如何怒骂劝谏,依然长跪不起。 与此同时,殷浩率领的京畿大军已经和周文的虎贲军汇合,组成平叛大军,浩浩荡荡向湘州府赶去。 旌旗招展,铁甲连横,负责开道的骑兵营如暴风骤雨般在平原上奔涌。 他们清一色的黑色盔甲,个个神情彪悍,骑术娴熟,带着腾腾的杀气一往无前。 铁蹄击打坚硬的大地,那种似乎要摧毁一切的声势,把刚拿下湘州府还没坐稳屁股的范亨吓的面无人色。 他呆呆看着城外黑压压不知多少奔腾而来的骑兵,从心里打了个哆嗦。 朝廷的平叛大军怎么来的这么快? 皇上都驾崩了,刘宏他们又忙着选新皇帝,殷浩和周文怎么一点儿都不慌? 还有他们推来投石器要干嘛? 他们难道还指望用投石器砸开湘州府的大门? 这帮人怕不是疯了吧? 可等到投石器启动,抛过来的一个个黑色圆球,在城墙上轰隆隆炸出一个个大洞时,范亨和他的手下都惊呆了! 尤其是范亨,他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这还打个毛啊,跑吧! 平叛大军来的太突然,范亨跑的太快,把城中还在做着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美梦的昌王吓懵了。 昌王被人搀扶着爬上城墙,躲在垛口处,心惊胆战的看着不断逼近凶神恶煞般的黑甲洪流。 火红的龙旗在春风中飘扬,却像阎王收割性命的限令,让人六神无主,腿软心慌。 “大王,湘州府守不住了,咱们还是赶紧撤回江州吧,那儿才是咱们的根!” 一听手下说这话,昌王顿时眼前一亮,他立刻道:“对,对,撤,快撤,回江州!” 可另一个手下却跑来禀报,“大王,江州回不去了,杨友贤是假投降,他主动去江州是为了做内应。平叛大军刚到湘州府,他就把江州两位守将的脑袋挂在了旗杆上!” 昌王一个哆嗦摔在了地上,他此刻哪儿还有对抗的信心,只顾着抻着脖子尖叫,“快备马,护送本王去莞城!” 眼下,可能只有没跟着他们造反的桂王老窝最安全,别人死不死不打紧,反正他可不能死啊! 昌王一跑,湘州府的叛军更是无心应战,一个个如丧家之犬,跑的飞快。 跑不了的干脆放下武器投降,一个个跪在地上,手臂举在头上,伸得老长,看的殷浩都忍不住骂,“一群乌合之众,就这胆量还造反,狗都比他们强!” “行了,赶紧办正事,皇上还等着用钱呢。”周文入了城立刻开始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昌王作乱,大逆不道......抄没家产,一并处斩.......” 李璟设的这个连环计,不仅是为了彻底消除内乱,更重要的是为了抄没这些藩王们数代累计的家产。 没办法,打仗需要钱,可他那个昏聩的爹,只给他留下一个比脸都干净的国库。 再不想办法弄点儿钱,前线连草都吃不上了! 就在殷浩和周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横扫各路叛军之时,江州府地下牢房中,传来阵阵惨叫声。 “快说,你受何人指使,撰书造谣当今天子篡位?” 杨友贤亲自动手,用皮鞭蘸着盐水用力抽打着犯人,每一鞭下去,像是有千钧之力。 这名犯人不是旁人,正是江州府有名的老才子夏祖建,虽然屡考不中,但凭着妙笔生花,在戏院茶楼邀约不断,小日子过的很是舒坦。 可舒坦日子过久了,就容易忘了本分,杨友贤揪出他后,就把他关在了江州府的地下牢房,势必要从他身上挖出主谋。 夏祖建胆子不大,但脑子好,狱卒们一打他就招,可他满口胡说八道,真真假假弄得外面调查的人腿都跑细了一圈,也没查出什么有用的来。 杨友贤气的亲自出马,几鞭子下去就把夏祖建打的晕死过去。 杨友贤头一撇,手下立刻熟练地端起一桶盐水,往夏祖建身上泼。 盐水渗入皮开肉绽的血肉中,夏祖建立刻发出一声凄厉的鬼叫声,醒了过来。 “说不说?” 第三百三十章 皇上驾到 “啪”的一声,杨友贤手中的皮鞭就像长了眼睛一样,精准的在夏祖建身上雕刻花纹。 世人都以为他杨友贤就是个胆小平庸的守将,却不知他是前太子从死牢里救下的死囚。 换了头脸,换了身份,用了十年从边境小兵一步步爬到了这个位子,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为殿下,也为自己心中那个海晏河清的南蜀尽一份绵薄之力。 可殿下被坏人害死了,但好在新皇继续了他们的理想,皇上是南蜀的希望,他决不允许任何人毁了这份希望。 杨友贤眯了眯眼睛,盯着夏祖建,“你以为我就只抓了你一个人?你以为只要你不松口,我就不敢要你小命?你啊,太天真了,听说过轮回酒吗?想尝尝吗?” 夏祖建控制不住的抖了抖,他一个写书的,最爱研究这些奇闻异事,他当然知道。 听说京城昭狱之中有一种轮回酒,只要喝下,不管受多重的刑,也不会疼晕过去,只会更加清醒。 无比清醒的感受着自己一寸寸皮肉被撕裂、被烧、被咬,疼的浑身抽搐,生不如死,却连晕过去一下,片刻逃避都不能。 这种折磨,没人能扛得住,就连当年勇冠三军铁骨铮铮的云义将军都没抗住,生生被逼着认下了谋逆的罪名。 夏祖建自问没有云义那般的硬骨头,所以他立刻叫道:“我招,我什么都招!” “新皇继位后,推行什么新政,要把田地分给那些穷鬼,弄的我们好些人的日子都不好过,心中自然有些怨言......” “他们跟我说,要同我共商大业,给了我一笔丰厚的银钱,让我把当今天子写成古往今来第一暴君,还许诺给我封个爵位,我一时昏了头就答应了他们.......” ........ 终于拿到了证物证词,杨友贤立刻命人连夜送往锦蓉城。 而此时,刘宏等人已经在午门外跪了两天了。 眼看年迈的老国公摇摇欲坠,随时可能晕倒,内宫的大门还依然紧闭,毫无动静。 一同跪着的权贵和文武百官们中有人忍不住大声嚷道:“皇上若是龙体康泰,定不会眼睁睁让我等一直跪在这儿,皇上定是出事了,不如我等一同冲入内宫,找戴云亭问个清楚!” “林侍郎此言极是,戴云亭把持朝政,禁锢皇上,狼子野心,昭然若揭,我等不可再一味苦等!” “诸位,随我一同冲进去,问个清楚!” “冲啊!” ...... 众人叫嚣着,互相搀扶着,疯狂地朝内宫大门冲了上去! 就在内宫守卫慌乱无措之时,忽然响起了钟声。 那是,朝会的钟声! 时隔一个多月,朝会的钟声终于再度响起,众人傻了眼,刘宏也有些错愕,但还是立刻掉转方向,赶往奉天殿。 奉天殿内,金钟、玉磬,清脆悦耳,炉、鼎、龟、鹤,吐出缕缕青烟,文武百官皆肃穆等待,似乎跟以往任何一次朝会没有什么不同。 但只有站在殿内的人知道,一切都将不同了,出现在大朝会上的不是皇上,而是眼圈发青面色枯黄的戴云亭。 皇上,真的不行了! 而戴云亭竟然还想隐瞒皇上驾崩的消息,他难道是想等殷浩和周文回来,拥兵自重,篡位夺权? 众人心里不由泛起了嘀咕,刘宏也不例外。 戴云亭扫视了众人一眼,声音嘶哑充满疲倦,“皇上龙体欠安,命我代为主持,你们有什么事,只管说吧。” “我等忧心皇上的龙体,想要探望一番。”刘宏注视着戴云亭,目光锐利逼人。 戴云亭不由在心中长叹了口气,有些人,真是一门心思把自己往死路上送,怎么拦都拦不住。 “皇上病情大有好转,不日就可痊愈,诸位有事说事,无事就退朝吧。” 好歹同朝为官多年,戴云亭还是想给他们最后一次机会。 可他们显然不领情,有人横眉质问:“皇上既然已经好转,为何迟迟不见我等?” “你口口声声说皇上命你如何如何,圣旨呢?口谕呢?你倒是拿出来一个啊!”有人咄咄逼人。 还有人苦口婆心,“皇上遇刺至今已经一个多月了,眼下内忧外患,危机重重,皇上一直不露面怎么行?” 更有人叫嚷不停,“无论如何,我们今日也要见皇上......储君之位何等重要,怎可一直空置?” ....... 奉天殿上吵成一团,最后连刘宏都直截了当对戴云亭道:“眼下西昌大举进攻,各地藩王作乱,为固国本,为安民心,我提议立定郡王为储君,以防万一!” “若我坚决不同意呢?”戴云亭放弃了,他终于明白皇上为何会说出“沉疴顽疾,不死不生”,这些人眼中哪儿有家国天下,他们所做的一切都是维护自己的利益! 刘宏有些遗憾地叹了口气,“那就请恕老夫得罪了!” 只见刘宏手一挥,两名武将便朝戴云亭冲了上来,可他们的手还没碰到戴云亭,便被数支羽箭射中倒地。 “皇上驾到!” 随着一声高喝,在文武百官的惊愕注视中,身穿明黄龙袍的李璟从殿后缓缓走了出来,一步步走到龙椅前,稳稳坐下。 他面色红润,器宇轩昂,不仅没有丝毫病态,精气神反倒比以往更加明朗。 满朝文武惊呆了,刘宏更是跟见了鬼一样,两腿打起颤来。 李璟扫了眼众臣,将目光锁定在刘宏身上,云淡风轻问道:“老国公莫不是冷,为何抖个不停?” “臣,臣有罪!”刘宏面如死灰,像被抽去了脊骨一般,软绵绵跪了下来。 他做梦也想不到,李璟这个黄毛小子,为了引他们入坑,竟然不惜下这么大的赌注。 拿自己的皇位,自己的性命,甚至整个南蜀当做赌注,这样的豪赌,从一开始他就输了。 见刘宏跪的这么爽快,李璟眼中不由闪过一丝厌恶,真不愧是三朝元老,能屈能伸的老狐狸。 以为跪了,认输了,他就会网开一面,放过他们? 白日做梦! 剑既出鞘,安有不饮血就回之理? 第三百三十一章 长相思 李璟缓缓走下御座,扶起刘宏,一脸温和道:“你们刚刚不是说的挺好嘛,要立谁为储君来着?朕身子不好,还没大婚,你们就这么急着给朕找个儿子,生怕朕后继无人,可真是令朕感动啊!” 刘宏此刻哪敢再多说什么,他低着头,瑟瑟发抖,如同见了猫的老鼠,被拍上岸的鱼。 李璟看向那几个跳的最欢的权贵们,“还有你们,对朕这么关心,是怕朕死了?还是怕朕没死?还是你们想替朕当南蜀的家,造反啊?” 权贵们立刻跪了下去,磕头求饶。 满朝文武也跟着跪了下去,转眼间,偌大一个宫殿内,只剩下李璟和戴云亭站着。 李璟看着他们,厌恶至极,之前准备的那番说辞一个字也懒得说了,直接喝令殿中守卫,“将这些乱党全部拿下!” 刘宏等人一听这话急了,纷纷嚷道:“臣不是乱党,臣只是忧心皇上,担心国本,还皇上请明察啊!” 李璟抬手把一沓证词扔到他们脸上,“以往你们种种污蔑诽谤朕,朕都只当政见不同,睁只眼闭只眼,不同你们计较。” “可朕的宽容却让你们忘了底线,为了反对朕推行的新政,你们散布谣言,质疑朕的血统。甚至不惜买通夏祖建等人,私自刻印书册,鼓动民众,参与藩王谋逆,如此这般,罪大恶极,罪无可赦!” 刘宏等人惊呆了,这,这真不是他们干的啊,冤枉啊! 李璟才不管他们冤枉不冤枉,他要的就是这个罪名! 阳春三月,春暖花开,正是踏青赏花的好时节。 可一向爱出门游玩的锦蓉城百姓们,都没了这份闲情雅致,一个个门户紧闭,惴惴不安。 皇上没死真是万幸,可皇上又开始杀人了,一口气将承国公在内的老臣权贵四十三人都判了斩立决。 然后便是抄家、抓人,抓人、抄家,天天夜里被马蹄声惊醒,那哭喊声惨叫声,一声接一声,弄得他们连觉都睡不安稳,心里怎么能不慌啊? 百姓们忍不住私下里悄悄议论:皇上能干是能干,就是心太狠,杀人更切瓜一样,咔嚓嚓,满朝文武百官就没了快一半。 偌大一个朝堂都快空了,皇上都没人使唤了,还咋处理朝政啊? 晚上睡不着的时候,百姓们都忍不住替李璟发愁。 可李璟却不愁,他不仅不愁,还有闲情雅致给阿苑刻印章。 阿苑忍不住问,“好好的,怎么想起给我刻印章了?” 她连字都写不漂亮,更别提舞文弄墨了,要印章有何用? 李璟头也不抬,继续刻个不停,他知道阿苑用不上,可他就是想留下些什么给她。 这样,等她长大后偶然用到,兴许还能想起他,兴许就能明白他无法说出口的那些心意。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十四为君妇,羞颜未尝开......相迎不道远,直至长风沙。” 这是他梦寐以求的画面,可他却没有那样的福分等她长大,向她倾诉衷肠,同她厮守一生。 他的时日不多了,要做的事却还有很多,所以他想趁自己现在还有空闲,给她刻一枚印章。 “你刻的这是什么啊?有点像梵文又不太像。”阿苑好奇地凑过来看了又看,也看不出这印章上刻的是什么字。 李璟手微微一顿,唇微微抿了抿,“这是他罗文。” “这几个字是什么意思?”阿苑眨巴眨巴眼睛,把脸凑的更近了些,几乎快要擦上李璟的鼻尖。 李璟呼吸不由一滞,这几个月,阿苑长的飞快,身高已经快到他的下巴了。 不管是身形还是面容,她都在迅速褪去孩童的稚嫩,开始展露出少女的风姿娉婷。 此刻她离的这么近,他能闻到她身上三清香独有的清甜,她呼出来的热气落在了他手背上,让他的心怦怦乱跳,明知道应该躲开,却又忍不住想要靠近。 “等你学会他罗文就知道了。”李璟抿着唇,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不起波澜。 他刻的是“长相思”,明知从今而往不复相思,应于君绝,却日日思君不见君,唯愿君心似我心。 他可以对所有人大方,唯独对阿苑抱有私心,明知道自己不是那个良人,却依然想让她知道自己的心意,奢望自己死后她也不会忘了他。 这样的贪婪欲望,让李璟都忍不住鄙视自己。 可他真的很害怕被阿苑遗忘,谁都可以忘了他,唯独她不能。 阿苑听到李璟这么说,不由皱了皱鼻子,冲他使劲哼了声,“你又不肯教我,我什么时候才能学会?” 李璟翘起了唇角,“也没人教我,我不也学会了吗?” 阿苑头一仰,嘟起嘴,“你不教,我不学!” “是不学,还是——”李璟拖长声音,挑起眉梢,眼角微微上翘,笑意盈盈,“学不会啊?” 阿苑怔了下,也笑了,她冲李璟吐了吐舌头,得意地晃着头道:“想激我去学他罗文啊?我就不学,就不学,看你拿我怎么办?” “计燃,我们去荡秋千!这次我要飞的更高一点,我要看看院墙外是什么样!” 计燃毫不犹豫,“好!” 李璟气得不行,扯着嗓子冲手拉手跑出去的计燃和阿苑吼道:“不许荡那么高,当心摔到——” 没人理他,只有阿苑清脆欢快的声音传了过来,“我才不怕,计燃会接住我的——” 李璟不用看,都能想到计燃此刻的样子。 那个臭小子一定是心里乐开了花,却还要强忍着不笑,抿着唇,一眨不眨地望着阿苑,不管她说什么,都点头说好。 傻死了! 整天只知道一味宠着阿苑,全然不知道规劝教导,阿苑跟着他,只会更加无法无天。 世道险恶,人心莫测,哪怕武功天下第一,也难免被人算计。 这样的计燃,让李璟怎么能放心把阿苑交给他? 李璟心中泛起强烈的不甘,可最后只是长长地叹了口气。 再不甘心又如何,他能做的,只有消灭一切危险,铲除一切麻烦,给阿苑一个太平盛世,保她一生平安! “贡院明日该放榜了吧?”李璟沉声问道。 内侍官急忙上前一步回话,“皇上记性真好,明日的确是放榜的日子。” 李璟轻轻摩挲着手指,希望这批考生不要令他失望,尤其那个许棠。 第三百三十二章 荒唐 终于到了放榜日,贡院外车水马龙,挤满了前来看榜的考生。 钱九道在前面开路,许棠紧跟在他身后,废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挤到了照壁前。 “别紧张,我昨天晚上做了个梦,梦到你考中了!”钱九道握住许棠冰凉的手,笑着说道。 许棠勉强笑了笑,她也想表现的云淡风轻。 可只要一想到父亲说皇上整肃朝堂,清除叛党,尚书院也受到了波及,以后不会再收录女官,让她早点放弃,早点嫁人,她心里就慌的很。 她努力了这么久,不会真的竹篮打水一场空吧? 钱九道见许棠还是紧张,忙连声安慰她,旁边一个年过半百的老考生听钱九道一个劲儿说许棠一定能考中,忍不住出言讽刺道:“你难道不知道梦是反的?” 许棠愣住,钱九道嘴一撇立刻道:“那我还梦到你考第一名了呢。” 老考生顿时火冒三丈,指着钱九道骂道:“呔!你这小子,我同你们素不相识,你好端端怎么咒我啊?” “你也知道我们跟你素不相识啊,那你插什么话?”钱九道翻着白眼道:“吃饱了撑的吗?” 老考生气的吹胡子瞪眼睛,“读书考功名本就是男人的事,她一个女子不懂事瞎凑热闹也就算了,你怎么也跟着起哄?” 许棠一听这话不能忍了,“国法律例中哪条写了不许女子考功名?还是你眼瞎心盲,连国法律例都记不清?” “那个,国法律例中虽未表明,但世人皆知,女子无才便是德,你一个小女子不在家里绣花,跑这儿添什么乱?”老考生一脸鄙夷,理直气壮。 许棠气极反笑,“何为才,何为德?不识文断字,不明辨是非,天天围着男人转,日日绣花,天天做饭就是德?” ...... “小女子牙尖嘴利,出口伤人,圣人果不欺我,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老顽固耳聋眼花,胡搅蛮缠,张口闭口圣人言,若人人都如你这般,圣人便是活过来都要被气死!” “你,好男不跟女斗,我不同你个小女子一般计较。” “明明自己无理在前,还要装的宽宏大量,一把年纪活的如此虚伪,你可笑不可笑?” ...... 许棠和老考生大吵特吵,直到一排衙役走来,众人连声嚷道“放榜了,放榜了!”两人才狠狠瞪了对方一眼,停了下来。 钱九道已经看蒙了,小心翼翼问许棠,“你,还好吗?” 许棠吁了口气,笑的神采飞扬,“很好,非常好,没有比现在更好的了!” 这一架吵的她这些天在家里憋出来的闷气全发出来了,她决定了,不管尚书院还收不收女官,也不管她爹到底是怎么盘算,她都不会放弃! 就像阿苑说的那般,事在人为! 她就不信,女子就不能凭自己堂堂正正站在朝堂上,就不能像男人那样为百姓家国为自己理想,献出自己的一份心力! 就算别的女子不能,从她许棠开始,就一定能! 名列桂榜,经楼唱名,这是每一个读书人一辈子的荣耀,也是最激动人心的时刻。 只听得唱经楼上的官吏一声高喝:“第五十名,白马书院许棠!” 许棠脑中顿时一片空白,钱九道激动的把她抱了起来,连声高呼:“考中了,中了,中了......” 之前跟许棠吵架的老考生,忍不住露出了羡慕又嫉妒的目光,这个讨人厌的小丫头竟然考中了,名次还这么靠前,莫非家里有什么门路? 许棠若是知道老顽固心里这么想,定要同他再大吵一架,骂的他头顶开花。 可许棠眼下只顾着跟人抢钱九道,也不知道从哪儿冲过来两个护卫样的人,一左一右架着钱九道就跑,一边跑还一边嚷:“恭喜姑爷高中,咱家小姐正等着喜上加喜呢!” “什么喜上加喜?”钱九道吓的够呛,都忘了高中的不是他,是许棠。 护卫们连声道:“榜下捉婿,咱家小姐一眼就相中了姑爷,咱们季府家大业大,小姐青春貌美,姑爷快快跟我们走吧——” 钱九道...... 万万没想到,他竟然还能碰上这种好事,哪个小姐眼神这么好,一眼看上他这个连年末岁考都考不过的学渣。 “不许走!”许棠一把揪住了钱九道的腰带,死死抱着他,冲那两人嚷道:“考中的人是我,他是我未婚夫,你们弄错了!” 护卫们傻了眼,钱九道乐开了花,扭头狠狠亲了许棠脸一下,“好媳妇,我明天就去你家提亲!” 皇宫中,阿苑第一时间就知道了许棠的名次,她找到李璟想要出宫为许棠庆祝,李璟却说许棠眼下怕是没空庆祝。 他知道阿苑在意许棠,之前对付刘宏他们时,生恐许棠那个不安分的爹牵扯进去,李璟就派人做了些手脚,让许棠她爹摔断了腿在家一直躺着。 这件事被某些心思活络的人察觉到了,为了试探他的真正目的,他们竟然琢磨出了一个大昏招。 许府,许棠看着父亲的嘴一张一合,却半个字也听不进去。 她便是做梦也想不到,世间还有这么荒唐的事。 她考中了功名,父亲却说他已经同郑将军商定,要将她嫁入郑府做继室。 父亲还说郑将军手握兵权,深得周大将军器重,前途无量。 她只要嫁过去,就是三品诰命夫人,根本不用苦哈哈去什么尚书院从九品女官一点点熬,就能得到她想要的地位和权贵。 若不是她书读得好,是南蜀有史以来第一个考进前一百名的女子,郑将军那样的人还注意不到她,更不会挑她这样出身的人当正室夫人。 许棠听得可笑不已,照这么说,她是不是还得感恩戴德,激动的热泪盈眶? 父亲说了那么多,唯独没说郑将军已经年过四十,还有两个儿子三个女儿,而且他最大的女儿只比她小了一岁。 她的终身幸福,人生理想,在父亲的仕途面前,微不足道。 许棠的心彻底凉透了,她看着父亲,一字一句道:“我有自己想嫁的人,有自己想走的路,我不是你,我想要的一切,都会靠自己的双手获得。” “我不会再听你的话,更不会任由你摆弄,你若再敢逼我,我就跟你脱离父女关系!” 第三百三十三章 断绝关系 许棠离开了许府,带着母亲的灵位。 懦弱了一辈子的母亲,唯一一次强硬,却是拿命同父亲抗争,才换回了她的自由。 许棠望着钱九道和急匆匆赶来的阿苑和计燃,笑了,“从今以后,世上再也没有许棠了,我随母姓,姓程名悦。” 父亲铁了心要把她嫁给郑将军,不惜欺瞒哄骗甚至软禁她,拿她的功名和母亲的性命要挟。 母亲谎称要帮父亲劝说她,当着父亲的面,将剪刀扎进了自己的心窝。 临死前,母亲逼着父亲跟她断绝了父女关系,最后摸了摸她的脸,说对不起她,这些年苦了她。 程悦这才知道,人悲痛到极致时,根本哭不出来,她只觉自己好像变成了无根的浮萍,混混沌沌找不到方向。 哪怕终于看到了钱九道和阿苑,她依然觉得自己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轻飘飘落不到地上。 钱九道看着面色憔悴苍白,短短几日就瘦了一圈的程悦,心痛万分,他大步上前,一把抱住她,“走,我们回家!” 程悦有些茫然,“家?我没有家了。” “胡说,有我在,你怎么会没有家?”钱九道忍不住了,眼泪争前恐后从眼眶中滚落下来,他使劲吸了吸鼻子,“以后我在哪儿,你的家就在哪儿!” 程悦怔了下,空洞洞的眼眸里终于有了焦点,她笑了,含着泪,使劲点了点头。 阿苑看的眼眶通红,计燃心里也不大好受,他轻轻抚着阿苑的后背,无声的安慰着她。 谁也想不到事情会弄成这样,他们本以为只要程悦考中,就能彻底摆脱这个家。 就连算无遗策的李璟,也想不到程悦她爹会鬼迷心窍到这种地步,人心贪婪,难以想象。 阿苑见钱九道要带程悦去他在城外的庄子,忙拦着他们道:“她现在可不能跟你走,等殿试过后,你派人来都察院提亲吧!” 钱九道愣住,程悦也傻了眼,阿苑忙解释道:“阿玉因此次谋逆作乱,深感对百官的纠察考评不到位,所以他决定将尚书院独立出来改为都察院,重新建立全面的官员纠察体系!” “他还说,希望你能成为都察院第一任女都察史!” 程悦愣了好一会儿,才明白阿苑说的这些意味着什么,皇上打算让她进都察院,还要将她当都察史培养! 她的梦想没有破灭,还马上就要实现了! 程悦激动地抱住阿苑,嘴唇颤抖着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此事与我无关,阿玉做这个决定之前,看过你的考卷和你在白马书院的全部考评。”阿苑笑着抱紧了程悦,“明天殿试,好好表现。” 因为边关战事正酣,此次殿试李璟要求一切从简,直接在宫内太和殿外设了桌椅,让所有中榜的贡士在文武百官的围观中参加殿试。 为了防止作弊,金吾卫统统出马,守在各个角落,确保不会放过任何风吹草动。 日暮交卷,交完卷立刻批阅,整个翰林院甚至六部官员都抽调过去一同阅卷。 如今这般,第二天一早,李璟便拿到了殿试前十名的试卷。 作为皇帝,他有一项特权,可以从这十个人中点出此次的前三名。 这一日,锦蓉城内人人都在议论,那个程家的姑娘到底是何方神圣,竟然如此厉害,能被皇上钦点为探花,甚至连她的试卷都被贴到了皇榜上,供世人阅览。 唯有许府,大门紧闭,一片死寂。 许父在亲眼看过程悦的殿试试卷后,方才知道自己错的有多离谱,他竟然把凤凰当草鸡养了这么多年,难怪她拼了命也要离开。 凤凰本就该翱翔于九天之上,怎么可能屈居于四角高院,做一只任由他人摆布的木偶? 而皇上在大殿上对程悦说的话,更是让许父心惊。 皇上当众亲口告诫程悦,“尔其笃志诗文,勿沾沾而自足,勿诺诺以亏忠!” 这么明确的看重和期许,令无数臣子眼红嫉妒。 哪怕她是女子,哪怕她同父族断绝关系,哪怕她现在饱受争议,她的前途也必定是一片光明。 殿试后不久,许父告病辞去官职,带着家人离开锦蓉城,从此不知所踪。 而亲自带着聘礼去都察院提亲的钱九道,被阿苑指派都察史赵友撵了出去。 刚被赵友收为徒弟的程悦,想到钱九道被撵出去时那震惊沮丧的脸,忍不住小声埋怨阿苑,“不是你让他来的吗?干嘛又那样把人撵出去?” 阿苑靠坐在椅子上,吃着计燃喂过来的瓜果,晃着鞋头上的东珠,不紧不慢道:“这你就不懂了,这提亲就得三番四次登门才算有诚意,他娶的越不容易,以后才会越珍惜你。” 程悦愣了愣,问计燃,“阿苑最近又看了什么折子戏吗?” “没看折子戏,”计燃淡定回答,“就是找了几个官媒打听了一通。” 程悦哭笑不得,“阿苑,每个人情况不一样,你不能生搬硬套。” “你说什么都没用,这事就得听我的,你跟钱九道说,这才刚开始呢,让他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想娶你,得先过我这关。”阿苑可不是胡闹任性,她是经过了深思熟虑和详细调查,才做的这个决定。 钱九道对程悦情深义重不假,可他爹,还有他家里那些姨娘们,以及商会的掌柜们,可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程悦没了娘,跟父族断绝了关系,母族又远在宁州府,虽说是个七品官,但依然无依无靠身单力薄。 阿苑想让所有人知道,就算程悦没爹没娘没依靠,但只要有她在,谁也不能欺负她,哪怕是钱九道,也不能! 李璟听到阿苑这么说,心情很是复杂,没想到一向没心没肺的阿苑,竟然也开始细致周全了。 那他接下来的打算,能瞒得过她吗? 李璟忽然心里没了底,通过平叛削藩,清除顽固派,选拔年轻官员进入朝堂,他已经将兵权和政权都牢牢收拢到自己手中。 接下来,就该结束边关的战乱了! 殷浩和周文已经将投降的叛军,全部打乱收编成征西军,不日就将赶赴边关支援,而他也将再次出征,同曹晔决一死战。 第三百三十四章 开弓没有回头箭 李璟深知,阿苑不可能同意他上战场,以他眼下的身体情况,上战场动用武力,无异于自寻死路。 可他别无选择,曹晔多疑狡诈,用兵十分谨慎。 曹杰他们能把西昌大军拦在沁水河外,已经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以南蜀眼下的兵力和财力,想要彻底打败西昌大军,几乎没有可能。 李璟思来想去,唯一的办法只有他亲自出马,假借谈判之名,把曹晔引出来,趁机动手。 曹晔当然不可能跟南蜀握手言和,但他也不会放过任何能偷袭李璟的机会,所以他一定会来。 谈判是假,决战是真,李璟知道这是一步险棋,可他没有更好的选择。 这场仗,西昌能拖,可南蜀拖不起。 李璟不能等到天盛下定决心,跟西昌一起围攻南蜀的时候再动手,那就什么也来不及了。 所以李璟决定借着谈判先去前线,然后直接动手,事后就算阿苑恼他,他也可以推说事出无奈,不得已才动的手。 可现在阿苑变得这么细致周密,李璟不由有些担心,自己的计划还能不能瞒过她。 更重要的是,开弓没有回头箭,这一步他只要踏出,他死亡的倒计时就开始了。 阿苑见李璟这样看着自己,不由问道:“阿玉,你在想什么,怎么看我的眼神那么奇怪?” 李璟迅速眨了两下眼睛,笑了笑,含糊道:“没什么,只是有点儿担心伏羲山那边,天盛这段日子太平静了些。” “听说元天和从过年到现在都一直病着,他又没有你这样的本事,天盛肯定人心惶惶,哪儿还敢瞎折腾。”阿苑不以为然道。 李璟失笑,不管什么事在阿苑口中都没什么大不了,只要天不塌地不陷,有好吃的好玩的,阿苑总有办法让自己开心。 希望真如她所言,天盛自顾不暇,无力扰边,伏羲山那边才会如此安静吧。 伏羲山南,南蜀徐猛率领的左翼军同天盛的激战,已经持续了整整一天一夜。 天盛突然出兵,打法十分诡异,等到徐猛反应过来时,战线已经被拉了足足十几里,他便是想跟赵云贵的玄甲军汇合,都汇合不起来。 战局十分被动且不说,最让徐猛崩溃的是,天盛打前锋的都是僵死人。 这种打不死,又不怕死的鬼玩意,不是已经在白马书院一战中被斩杀殆尽了嘛,怎么又卷土重来,还一来就是上万之众? 若是放在以前,遇到这种情况,徐猛肯定会直接下令撤退。 可他这次过来,皇上给他下的是死命令,国内正在平叛清算,边境绝不可乱。 他必须死守伏羲山,绝不可放一个天盛兵过境。 想到皇上对他的知遇之恩,想到一直任人宰割好不容易才站起来的南蜀,想到身后的百姓家人,徐猛咬了咬后槽牙,大声喝道:“兄弟们,跟着我,一起冲,把这些狗日的都杀个精光,让其他军都瞧瞧,咱们左翼军没有孬种!” 负责击鼓的军士,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拼命猛敲战鼓。 “冲啊!” “杀!” ...... 众将士大吼着,如猛虎搏兔般杀向了天盛大军。 南蜀太和殿,李璟听完八百里加急军报,惊的从龙椅上直接站了起来,“什么?徐猛被天盛军斩杀了?” 天盛突然向南蜀开战,还派出了僵死军,徐猛率领左翼军同对方苦战两天一夜,徐猛被斩杀,左翼军全军覆没。 “赵云贵呢?玄甲军现在何处?”李璟沉声问道。 “启禀皇上,玄甲军副将顾长乐率部溃逃,赵云贵在天马河陷入苦战,请求支援!”兵部尚书立刻回道。 李璟大怒,“混账东西!殷浩,周文听令!” 殷浩上前一步,“末将在!” “末将听令!”周文紧跟着道。 “命你二人,率领征西军立刻启程赶往天马河,支援赵云贵!”李璟沉声道:“传朕旨意,徐猛以身殉国,加封勇武候,恩荫子嗣。顾长乐临阵溃逃,罪不可赦,就地格杀,以儆效尤!” 李璟眼神冰冷,杀意浓浓,他被耍了,彻彻底底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 什么西昌什么曹晔,不过都是混淆他的靶子,真正要对南蜀开战的一直都是天盛。 西昌和天盛肯定早就达成了秘密约定,先灭南蜀,再分天下。 而他竟然还傻乎乎的自以为高明,还忙着清理内政,筹集军银,准备反攻。 南蜀根本没有机会反攻,只有绝地求生! 后宫,兰台荷花池旁,水面上冒出了一个个荷叶小尖尖,再过十天半月,荷叶就该铺满整个水面,然后便会从中间抽出荷花包,再然后荷花绽放,结出莲子。 阿苑走到从太和殿回来便立在那儿,身形凝固,像一尊石像般的李璟身旁,轻轻扯了扯他问道:“阿玉,这个荷花池里结的莲子好吃吗?” 李璟怔了怔,思绪从复杂混乱中暂时抽离了一下,“你想吃莲子?我命人去取。” “不想吃,只是有点儿好奇。”阿苑望着李璟,“阿玉,你要去打仗了吗?” 李璟抿了抿唇,不知该怎么跟阿苑说,他太过自负,掉入了人家精心设计的陷阱,现在除了拼死一战,别无他法。 “你去吧,国之将亡,匹夫有责,更何况你还是皇上。”阿苑冲李璟笑了笑,长叹了口气道:“我也得去,僵死人不灭,天下不宁。” 李璟脸色大变,一把握住阿苑的双肩,十分用力,“你不能去!” 开什么玩笑,连徐猛都被斩杀了,左翼军可是他手下最迅猛的一支军队了,都已经全军覆灭,可想而知,这批僵死军有多危险。 他怎么可能让阿苑去战场上冒险? 可阿苑却用清澈明亮的眼睛,坚定地望着他,一字一句道:“阿玉,我是天静宫少宫主,你有你的责任,我有我的义务!” 这一夜,南蜀皇宫内灯火通明,所有人都在忙忙碌碌。 皇上要出征了! 少宫主要组建医疗军了! 凡年满十二岁,无论男女,只要通医理,懂医术,有过辅助医治经验,都可报名参加。 医疗军会随大军辎重一起出发,沿途进行为期二十天的急救培训,凡考评合格者,可获取正式军职,领军饷,计军功,获嘉奖升迁! 第三百三十五章 以命换命 李璟连夜启程,阿苑站在高台上,看着他的背影一点点消失在夜幕中,迟迟不肯回去。 “你后悔了?”计燃望着阿苑,她的头发被风吹散了,巴掌大的小脸在凌乱的发丝间若隐若现,带着他从未见过的伤感。 阿苑摇了摇头,拂开发丝,冲计燃笑了笑,“计燃,你回去吧,我给你师父写了信,只要你回去,他就会原谅你。” 计燃愣住,心像被重锤猛地砸了一下,难过至极,无比委屈,“为什么?” 阿苑看着计燃,他蹙着眉头,眼睛又黑又亮,里面有一个小小的无比清楚的她。 刚认识的时候,她要当他的主人;后来,她要当他的好朋友;再后来,她说我们永远不分开。 不管什么都是她说了算,可危险却是计燃一个人承担。 甚至为了她,他被师父逐出了师门,她却到直到前两天才从师父的信中得知此事。 计燃为她做的太多了,可她却好像什么也没为他做过,所以这次,她真的不能再带他去冒险了。 她是天静宫宫主,匡时济世,为天下择主,是她的使命。阿玉是南蜀皇帝,也是她为天下选择的明君圣主,她要做的,就是在他平息战乱前,倾尽一切保住他的性命。 万不得已时,她会用命香为他续命。 世人传言天静宫能起死回生,却不知所谓的起死回生乃是以命换命。 以心头血启动本命命香,可用自己的死,换他人的生,这是天静宫绝不外传之秘。 当她决定将自己的生死同阿玉绑在一起时,她就不能再那么自私,把计燃继续留在身边了。 计燃不该同他们这些命运沉重的人绑在一起,他应该同她刚认识他时一样,像一缕风一朵云,无牵无挂,无拘无束。 “计燃,回齐天盟吧,那才是你应该待的地方。”阿苑强忍住想最后抱一下计燃的冲动,逼着自己转过身,快步走下了高台。 外伤用药、纱布绷带、手术用具......待一切准备就绪,阿苑带着刚刚组建的医疗军,跟着辎重军队出发了。 计燃站在宫殿的屋脊上,看着阿苑上了马车,看着马车出了城,头也不回走远,用力抿紧了唇。 她又一次把他扔下了! 天下彻底大乱,天静宫再次发文征讨天下盟,并号令四方一起对抗包庇纵容天下盟,使用僵死军作战的天盛。 此举立刻得到了齐天盟和不倒山,以及诸多江湖门派的响应,让原本准备趁此机会大举进攻南蜀的曹晔,不得不暂缓进攻。 曹晔跟元天和最大的不同是他既想要天下,也想要脸面。 所以明摆明跟天下盟勾结,跟天静宫对着干的事,曹晔暂时还不会干。 他要等南蜀跟天盛拼个你死我活,再来个渔翁得利。 对此,曹晔帐中那个文弱的谋士表示:曹晔此人阴险自私,胆小如鼠,不堪为帝。 辎重队伍日行夜停,阿苑抓紧一切时间为医疗军培训,她需要一大批能够分辨伤情,简单处理外伤,协助救援的人。 僵死军有多可怕她很清楚,拿血肉之躯同这些怪物对抗,需要付出极其惨重的代价。 投石弹和炸雷再厉害,也需要人来操作,而僵死人哪怕被炸的断胳膊断腿都能继续作战,这才是这场战斗最可怕的一点。 她要利用医疗军降低伤亡,让更多的人存活下来,保证持续稳定的兵力补给。 而留给她的时间,就只有这赶路的二十来天,阿苑忙得不可开交,连吃饭都是胡乱塞几口,填饱肚子了事。 但是晚上睡觉的时候,阿苑还是忍不住走神,想想阿玉,想想计燃。 那日她在高台上对计燃说了那番话后,他便消失不见了。阿苑不确定他会不会回齐天盟,便给何为写了封信,若是计燃回去了,让他务必给她捎个信。 阿玉临走前跟她保证,不到生死攸关,绝不会动用内力,他会尽量按时服药,保重身体。 可阿苑想到这几日收到的战报,心却半分也放松不下来。 随着左翼军的溃败,玄甲军独臂难支,同僵死军苦战两天,节节溃败,不得不沿着天马河后撤。 玄甲军趁夜渡河到了北岸,并摧毁了临时搭建的浮桥,这才勉强阻止了僵死军的追击。 但至此,南蜀大军在伏羲山的防御体系完全崩溃,最后的防线仅剩天马河北岸。 若再被天盛攻破北岸,那他们就会长驱直入杀入坪洲,从坪洲最南端到锦蓉城,只需两日路程。 天马河北岸,是南蜀最后一道防线,一旦攻破,国家存亡,危在旦夕。 接下来几日,玄甲军和僵死军在天马河两岸进行了数次对战,战况惨烈,堪比左翼军。 还好殷浩和周文率领的征西军及时赶到,勉强保住了岌岌可危的战线,但想要击退僵死军,抢回伏羲山,依然十分艰难。 阿苑收到的最近一封战报是:皇上即将赶到天马河,同天盛决一死战! 战报上的那个“死”字,不停在阿苑脑海里盘旋,让她觉得一阵阵烦躁,半分也睡不着,干脆穿上衣服走出帐篷。 夜幕深沉,无月无星,除了守夜的将士来回巡逻着,其他人都睡着了,四周一片寂静。 阿苑摸着脖子上的骨哨,忽然觉得十分孤单,从有记忆起,她好像就从没一个人待着过。 小时候在天静宫,身边总是围满了人,阿玉更是寸步不离跟着她。 后来遇到了计燃,去了白马书院,身边有程悦有钱九道他们,更是整日吵吵闹闹。 想到程悦和钱九道,阿苑不由有些后悔,早知道战事会变成这样,她就不难为钱九道,让他和程悦早点订亲好了。 这次她随军来前线,程悦哭的眼睛都肿了,而钱九道为了留在南蜀,也跟家里闹翻了。 五福商会总部在天盛,钱九道他爹虽然反对天盛攻打南蜀,但是他作为天盛人,也不可能帮南蜀打天盛。 所以他选择的是明哲保身,让钱九道跟他们划清界限,立刻回家。 钱九道自然不肯,他爹便收回了他在商会中的特权,还封了他在钱庄的账户,让他无法动用大额银钱。 钱九道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宣布跟家里断绝关系,接受了李璟的邀请,去南蜀户部当了特使,主要负责筹措军粮。 据说他干的得心应手,把户部那帮老油条,燥的都快没地方站脚了...... 想的太过入神,阿苑一不小心踩空了,险些摔倒,可还不等她惊呼出声,不远处一棵树上却扑簌簌飞起了几只鸟。 阿苑顿时警惕起来,计燃说过,鸟不会无缘无故飞起,深夜里若是见到鸟突然飞起,定是那里埋伏有人。 第三百三十六章 不赶我走 “谁,谁在上面?给我出来!”阿苑左手神仙醉,右手炸雷,一眨不眨地盯着那棵高大的树,沉声喝道。 风吹过,树叶哗啦啦响了起来,看不清的树叶枝干里面却没有任何回应。 阿苑眯了眯眼睛,“我数到三,再不出来,我可就不客气了!” “一,二!” 没有“三”,阿苑直接弹出了神仙醉,在树叶中炸出了一团白烟,白烟散去,毫无异常。 难得警惕一次,树上竟然没人,阿苑不由有些肉疼,这可是她精炼过的神仙醉,很贵。 可在转身离开的瞬间,阿苑却忽然想到一点,不是所有人都躲不开神仙醉,有个人他一定能。 想到藏在树上的可能是他,阿苑的心不由怦怦乱跳了起来,她故意装作很生气用力的大步往前走,然后一脚踩进草窝里,噗通摔了下去。 就在阿苑的脸即将砸到地上的瞬间,一阵风吹过,一股柔缓的力托住了她。 阿苑心中一喜,不顾身子还没站稳,急忙转身,看到了还没来得及消失的计燃。 计燃没想到阿苑会故意摔倒骗他出来,骤然被她乌溜溜的眼睛盯住,整个人像被点了穴一般,不知道该怎么动弹了。 阿苑抓着计燃的胳膊,站稳身子,强忍住心中欢喜,皱着鼻子问他,“你怎么会在这儿?” 计燃抿了抿唇,低下头,带着三分气闷十分倔强,“路过。” “齐天盟在西北,这儿是东南,你这算哪门子的路过?”阿苑不依不饶,仰着脸凑到计燃面前,盯着他的眼睛。 计燃避开阿苑,撇过脸,声音又冷又硬,“与你无关。” 阿苑想笑,又不敢,眼珠微微一转,哭丧着脸道:“都怨你,我脚崴了。” 计燃不由立刻朝阿苑脚看去,阿苑急忙弹出神仙醉,这次计燃没有躲开。 看着气呼呼瞪着自己,却一动也不能动的计燃,阿苑笑着捏了捏他的鼻尖,“跟了我那么久,怎么都没学聪明一点?以后不要那么容易相信别人的话,你要学会保护自己。” 说着说着,阿苑的鼻子有些酸,眼眶湿润起来,“你乖乖回齐天盟,别再跟着我了,等我忙完,我一定会去齐天盟找你,我保证。” 计燃死死盯着阿苑,眼眶通红,又气又恨,又难过。 他不信! 她骗人! 阿苑被计燃这么盯着,心里也难受的很,她忍不住抱住计燃,把头埋在他的胸前,更咽着道:“我不骗你,真的,只要到时候我还活着,我一定会去找你。” “计燃,我不想再看到有人为我而死,死的人已经够多了。” 阿苑的眼泪渗透了计燃的衣服,温热湿润的触感,似乎烫在了计燃心上,让他不受控地打了个激灵。 “我,不会,死!” 计燃僵硬地抬起头,抱住了阿苑。 阿苑愣住,挂着满脸的眼泪,不可思议地看着计燃,“你怎么还能动?” 计燃耳根微微泛红,抿着唇不吭声。 阿苑动了动,计燃抱的更紧了。 “我不是要拿神仙醉了,你放开我,我好给你解开。”阿苑瞪着计燃,气鼓鼓道:“你别把我想的那么坏,我又不会害你。” 计燃缓慢摇头,“不用,一会儿,就好。” 阿苑无奈地看着计燃,得了,这家伙的一根筋又犯了,什么也听不进去了。 一刻钟过去了,两刻钟过去了,阿苑忍不住打了个哈欠,“还要多久?我好困。” 说来也奇怪,她自己一个人躺着怎么也睡不着,可靠在计燃怀里没一会儿她就困的睁不开眼。 “好了。”计燃松开了手,说话变得利索了起来。 阿苑却懒得动弹了,懒洋洋靠在计燃怀里,闭着眼含含糊糊催促道:“快点说,再不说我要睡着了。” “你把我扔下,我心里难受,就去练剑,一直练一直练,不知怎么就跨入了另一个境界。”计燃有些窘迫,耳根通红,“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反正就是跟以前不一样了,看什么都觉得很慢,内力运转却快了很多。” 阿苑十分嫌弃,“说了那么多,跟没说一样,反正就是你现在比之前更厉害了,对不对?” 计燃想了想,摇头道:“我不知道,可能得找人打一架才知道。” “打个鬼啊,别学大姨,动不动找人打架,快背我回去睡觉!”阿苑拍了计燃一下,冲他伸开双臂。 计燃心里咕嘟嘟冒起了欢快的小气泡,但还是忍不住向阿苑确认,“你不赶我走了?” 阿苑瞪眼,“我赶你,你会走吗?” 计燃心里的小气泡晃晃悠悠,摇摇欲坠,他倔强地抿了抿唇,“我很厉害!” “好,你厉害,你最厉害了,快点背我回去睡觉啦,我快困死了,这几天你不在,我睡的一点都不踏实......”阿苑闭着眼睛,嘟嘟囔囔,不耐烦地晃了晃手。 计燃却忍不住笑了起来,不光心里,浑身上下都冒起了小气泡,咕嘟咕嘟开心极了。 他抓住阿苑的手,弯下腰,轻轻一扯,便将她扯到了背上,小心起身,勾住她的腿,让她稳稳地趴在他的背上,一步步四平八稳的朝营地走去。 清晨,天刚蒙蒙亮,天马河的阵地上,一颗血淋淋的人头挂在了高杆之上。 这是李璟到达战场后砍的第一个脑袋,却是自己的兵,还是在九里关曾跟他并肩杀敌过的弟兄,一个年仅十八岁的百总。 昨日那场苦战,右路守军三十二个百总全部战死,只有这个百总一人活着跑出了战场。 在没有收到任何撤退的命令下,他为了活命,从战场上逃跑,躲进了伤兵营,被刚赶到阵地就立刻去巡视各个战场的李璟发现,亲手砍了他的脑袋。 这个百总作战十分英勇,曾一人干掉了对方三个僵死人,在以前的战役中也多次立功,是个可造之材。 可李璟依然毫不留情处决了他,不是他心狠,是他必须这么做。 对面的僵死军必须干掉,哪怕是磨,也要一寸寸把他们磨光磨死。 只有这样,他们才能保住防线,才能重整大军,反攻天盛,打破困局! 可面对数以万计的僵死人,谁都会害怕,都会畏缩。 第三百三十七章 全军出击 尤其是经过连日的苦战,人长时间处于恐惧之中,心理防线很容易崩溃。 恐惧是会传染的,一个百总恐惧当了逃兵不可怕,可怕的是他会带动其他人当逃兵。 若人人畏惧,都想逃跑,那这一仗就不用打了,直接认输算了。 所以李璟哪怕再不忍,也要维护军纪,亲手砍了他的脑袋,并把人头高高挂在高杆上,借他的人头震慑军心! “我们的身后,是我们的父母妻儿,是我们的家,我们的根!我们退一步,那些僵死人就会冲进南蜀,摧毁我们的家园,杀光我们的亲人,挖了我们的根,让我们跟狗一样跪在地上给他们当奴才!” 李璟站在高台上,望着手下经过休整依然疲惫不堪的将士们,扬声问道:“兄弟们,我们能不能退?” “不能!” “不能!” ....... 在众将士越来越激昂的高呼声中,李璟扯下披风,举起长剑,“誓死守卫南蜀!兄弟们,今日我们就同天盛决一死战,杀!” “杀!” “杀!” ...... 震天的呼声中,李璟下达命令:全军出击! 战鼓声擂响,天马河北岸的所有南蜀军涌出大营,密密麻麻奔向河边,搭建浮桥,冲向敌军。 轰隆隆的炮声掩护下,殷浩的征西军为先锋军,率领骑兵横冲直撞与天盛铁骑混战在了一起;赵云贵的玄甲军,作为中军,以火药轰炸,和弓箭射杀敌军;周文的虎贲军,从旁协助殷浩和赵云贵的同时,肩负着最艰巨的阻击僵死军的任务。 这是李璟能出动的最强战力,也是他唯一想到能击退天盛的办法。 僵死军再厉害,也需要人指挥,只要把活人都灭了,失去指挥的僵死军就会变成一盘散沙,不足为惧。 天盛军中高高的战车上,一个戴着金色面具坐在轮椅上的男人,看着配合默契的殷浩、周文和赵云贵,叹息了声,“如此猛将,可惜了!” 他手腕一转,取出一枚短笛,轻轻放在嘴边。 笛声悠扬,传了出去,全部围着周文的僵死军,立刻转移攻击目标,无论周文如何挑衅阻拦,他们还是不断朝赵云贵和殷浩涌了过去。 殷浩为了用最快的速度冲杀入敌军阵营,只带了两千骑兵,被僵死军缠上后压力陡然猛增。 即便如此,他仍旧勇往直前,哪怕被流矢射中也没有丝毫停顿。 手下将士见殷浩这般勇猛无畏,都不顾一切跟着他朝天盛大军的战车猛冲。 “匹夫之勇!”金色面具男人敬佩殷浩的勇猛,却鄙视他过分直接的进攻方式,他抬了抬手,一直守在战车附近的重骑兵朝殷浩冲了过去...... 可就在天盛众人将目光都集中在殷浩率领的骑兵身上时,周文带人从侧面突然杀出,与此同时,河对岸的李璟命人挥下了帅旗。 只听一声高呼:“下马!” 在天盛众人震惊的注视下,周文等人开始疯狂地鞭笞马,战马受了刺激开始不要命的狂奔,可周文等人非但不想办法控制马,反倒不顾安危下了马。 战马朝着天盛将士横冲直闯的冲杀过来,金色面具男人握紧短笛,沉声喝道:“不好,快躲开!” 话音刚落,南蜀数千匹发狂的战马便撞乱了天盛的骑兵阵型,被撞倒的天盛骑兵还没来得及爬起来,便被南蜀的战马当场踩死。 不过瞬间,天盛的骑兵便死伤大半,围在战车附近的重骑兵也受到了不小的波及,出现了一个空隙。 殷浩见状立刻纵身飞起,长枪从空隙冲入,直至战车上的金色面具男人! 用千里镜一直紧盯战局的李璟,眼中露出一抹狂喜,他猛地一挥帅旗,“火力掩护,全线投射!” 为了此次反攻,他们所有的投弹车和炸雷都拿了出来,此一战,不成功,便成仁! 可没有出现李璟期待中的万弹齐发,甚至连投弹车抛到对岸的火弹都哑了火,眼看好不容易攻到战车上的殷浩被拦了下来,李璟急了,沉声怒吼,“廖宽呢?让他立刻过来见我!” 廖宽是火器营的参将,主管火器,开战前李璟还跟他确认过火器情况,就是怕关键时刻出问题,没想到越怕什么越来什么。 廖宽没来,他死了,就在李璟下令全线投射的瞬间,被人从背后用匕首扎透了心窝。 而那些被李璟当成宝贝,亲自带来的火药,都被水泼的不能用了。 火器营出了叛徒,在生死攸关的时刻,在他们背后捅了一刀。 李璟透过千里镜,看着河对岸。 周文弃马率领步兵直接收割对方的马蹄,仅靠两千人抵挡着三面夹击。 赵云贵率领的玄甲军,弓箭炸雷都用尽了,抽出长刀跟对方厮杀在了一起。 他们四周尸体堆积如山,有南蜀将士也有天盛官兵,鲜血汇集一处朝着天马河流淌下去,将河水都染红了大半。 而跟着殷浩冲到天盛战车附近的征西军,还能继续战斗的不足百人。 从开战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两个时辰,所有将士都已经精疲力尽。 可尽管杀的眼睛赤红满是血丝,却没有一个人退缩,所有人都在浴血奋战,就算受伤断臂,哪怕用牙咬,也要干掉敌人。 他们没有辜负他的信任,可他却无法按照原计划提供火力掩护,没了战马,没了掩护,深陷敌军阵地的他们连撤退都无法撤退。 这样下去,他们都得死! 而失去了最强战力的南蜀,只会国破家亡!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李璟放下千里镜,狠狠闭了下眼睛,最后一次在心里默念了阿苑的名字,拔出长剑,“兄弟们,随我杀过去,带他们回来!” 阿苑一行人,经过十来天的跋涉,终于出了坪洲,靠近了伏羲山。 伏羲山地势高峻,山多弯路多,不像坪洲的一马平川,到了这一带后,阿苑明显感到车队行进的速度缓慢下来。 派人去问了下,方才知道要陆续将辎重分派给得讯前来迎接的近旁军镇,以便存储和后续补给。 阿苑记挂前线战况,担心李璟的身体,有些心焦,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第三百三十八章 李璟入魔 “过来!”计燃翻身坐起,伸开双臂,示意阿苑靠在他怀里睡。 他记得之前她中了阴阳草的毒,迷迷糊糊很痛苦又睡不着的时候,他把她抱在怀里她就睡着了。 阿苑好笑地看着计燃,她现在是心情烦躁,又不是魂魄不稳,抱着睡她也睡不着。 可看着计燃一脸严肃,十分认真的样子,阿苑还是乖乖靠过去,窝在了他怀里。 “睡吧,睡醒了还有很多事要忙呢。”计燃跟哄小孩一样,轻轻拍着阿苑的肩膀。 阿苑苦着脸蹭了蹭计燃的胸口,“我也想睡,可就是睡不着啊。” 计燃看了看阿苑,想了想缓缓说道:“今日停下来歇息,你给他们上课的时候,我去旁边看了看。发现有一处野草长的很繁茂,差不多到我膝盖那么高......” “那些羊通体灰黄,长着两只硕大的角,嘴边有一圈白毛,跟咱们以前见过的羊都不一样,它们在山上跑的飞快,如履平地......” “待明日你有空,我带你飞过去瞧瞧,看看能不能抓一只来烤了吃。这几日天天吃干粮,我见你都没吃多少......” 阿苑听的翘起了唇角,计燃真的是一点也不会讲故事,这般新奇好玩的事都被他讲的干巴巴,也不知在书院那几年他的文章都是怎么写出来的,不会是钱九道帮忙弄的小抄吧...... 胡思乱想着,阿苑听着计燃的心跳,闻着他身上清冷又让人安心的气息,缓缓睡了过去。 从白天到黑夜,再从黑夜到黎明,李璟已经记不清他杀了多少人,只知道自己身上流的血越来越多,而身后跟的人越来越少。 出发时的长剑早就被打折了,李璟现在手中握的长刀,是不知从哪个敌军手里抢过来的,也已经被他砍的卷了刃。 他身上的铠甲已经被鲜血染红了,他赤红的眼眸中满是杀意,手起刀落,没有丝毫犹豫。 殷浩、周文和赵云贵紧跟着李璟,一步杀一人,缓缓的,坚定的,朝天盛的战车一寸寸靠近。 当他们身负重伤,陷入敌军围攻时,是皇上犹如天神下凡一样,带着人冲了进来,将他们带出了困境。 现在仍是皇上,领着他们不断变换阵型,挡住了天盛的一次次围攻,从绝境之中杀出一条血路,扭转着战局。 “皇上,小心!” 正当李璟一刀斩断僵死人的脖子时,忽然听到身后传来殷浩的急促呼声,不由立刻抽刀转身。 只见一个一直跟着他们拼命厮杀的士兵,却朝李璟挥出了刀,而殷浩光顾着提醒李璟,全然不顾另一把已经刺到他后背的匕首。 “噗!” 匕首没入皮肉,殷浩一头倒了下去,李璟用长刀架住了砍向自己的刀,将刀刃压回对方脖子上,恶狠狠问道:“你为何此时要背叛?” 可对方却直愣愣看着他,眼珠子一动不动,嘴巴开开合合,发出的却是同僵死人一样的“嚯嚯”声。 又来这招! 同火器营背叛的兵士一模一样! 李璟看着倒在血泊中的殷浩,和被叛徒刺中脖子,当场断气的赵云贵,愤恨到了极点。 这帮无所不用其极,为达目的不惜把好端端的人变成怪物的人,根本不配活在这个世上。 “我杀了你们!” 李璟双目赤红,仰天嘶吼了一声,用更加凶猛血腥的方式,朝天盛战车冲杀了过去。 周文心中大惊,皇上好像不太对劲,他面色阴沉的可怕,赤红的眼眸冷冽凶狠,不像人,更像是,发狂的野兽。 只见李璟握着长刀,朝一个僵死人砍去,一刀斩断了对方的脚,僵死人嚯嚯叫着,伸长脖子张开嘴朝李璟咬去。 李璟不躲不闭似乎感觉不到疼痛一般任由他咬,反手一刀,砍掉了他的头颅。 浑身是血的李璟犹如疯魔,千军万马竟然无人敢拦,甚至连僵死人都本能畏惧他的杀气主动避让。 他的眼神比僵死人还吓人,仿佛被他收割的不是人命,而是待宰的羔羊。 眼见李璟带着南蜀军一路冲杀过来,高台上的金色面具男人却笑了起来,“有意思,太有意思了,难怪虚子回那个小混蛋不肯让我见他,这个李璟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主人,李璟的确文武兼备,是极其合适的人选,可他身中剧毒,现在内力已经大乱,怕是很快就要反噬而亡了。”男人旁边一个护卫模样的人,低声提醒道。 男人却笑的更开心了,“你猜,天静宫那个小丫头为了救他,会不会去找还阳花?” 护卫摇了摇头,“天静宫的人都固执的很,不会为了任何人破例。” 男人不知想到了什么,感慨万千,“是啊,天静宫的人心肠硬的很,他们不会破例,但他们能起死回生。” “起死回生?”护卫十分震惊,“那不是世人以讹传讹,夸大其词吗?” 男人望着李璟,淡淡一笑,“是不是很快就知道了,走吧,再不走,这个疯小子就真杀过来了。” 天盛退兵了,而李璟却没有停下来的打算,周文吓坏了,赶忙上前阻止,却险些被李璟一刀劈成两半。 “皇上......”周文顾不得身上伤痛,不断地呼喊,可李璟仿佛没听见似的,眼神冰冷没有任何感情,只有一片血红。 周文慌乱无措到了极点,见殷浩动了动,缓缓从地上爬了起来,顾不得高兴,连声冲他道:“殷浩,皇上好像魔怔了,快想办法拦住他......” 殷浩被刺中了后心,幸好他练的是洗髓经,可以逆转经脉,在危急时刻他将心脉稍稍移转了半寸,逃过一劫。 可还没等他缓过神,便听到了周文的大声吼叫,再一看,殿下面无表情,双目赤红,手起刀落,每一招都带着汹涌的杀意,朝向的却是自家兄弟,不由心中大骇。 “快,都退开,退出殿下百米范围!” 随着殷浩一声大喝,众人纷纷散开。 李璟却像看不到一样,继续挥斩长刀,他此刻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杀! 随着动用内力,蚀骨青没了压制,开始反噬。可李璟心中强烈的杀意压住了反噬的痛苦,两股力量在他身体里扭成一团,最终杀意占据了他所有的意识。 看着恍若杀神入魔李璟,殷浩不由想到了阿苑的话。 第三百三十九章 他要死了 此次出征前,阿苑曾私下叮嘱殷浩,不要让李璟动用内力,他的经脉经不住蚀骨青反噬。 更可怕的是,若是在内力暴动中蚀骨青反噬,那两种剧烈的痛苦很可能会吞噬他的意识,让他陷入无休止的杀戮之中,沦为杀人狂魔,直至力竭身死。 殷浩扯着喉咙大喊,将士们不明所以只得迅速往后撤退,那些归降的敌军稍稍迟疑了些,直接被李璟屠杀。 眨眼间又是数十人被杀,众人看着李璟冰冷无情的血红色眼眸,心里一阵阵发颤。 “怎么办?”赵云贵征战沙场多年,杀人无数,可跟李璟对视的瞬间,也忍不住浑身发毛。 殷浩用力咬了咬唇,“得把他拦下!” 赵云贵也知道不能任由李璟这么发狂,可他们怎么拦,怎么拦得住? 殷浩带人冲上去,想用团战寻找空隙,夺取李璟手中长刀,可李璟反倒愈战愈勇,出手更加凌厉。 殷浩生恐伤到李璟,不免束手束脚,他本就受了伤,纠缠了大半时辰,渐渐体力不支,可李璟的长刀却迎面朝他劈了过来。 “我命休矣!” 殷浩躲避不开,只能眼睁睁看着冰冷的长刀直冲面门而来,这一刻他脑中闪过许多念头,可最后他还是迎了上去,用他的命换殿下清醒,值了! “不要!”赵云贵看穿殷浩打算,不由立刻想冲上去制止。 可李璟势如破竹,殷浩主动相迎,电光火石间,一切都来不及了。 就在赵云贵冲上去的瞬间,一道尖锐急促的声音传了过来,“阿玉,住手!” 刀尖在距离殷浩的咽喉不到一寸时,硬生生停住了,殷浩不受控的颤抖着,从鬼门关走一遭的滋味,不好受。 李璟停下攻势,缓缓转头望去,只见计燃抱着阿苑凌空落下,阿苑惨白着脸,满目惊恐。 看到阿苑,李璟眼中的血红渐渐消散,他抬了抬干裂的嘴唇,很想喊一声阿苑,可剧烈的疼痛和极度的冰冷骤然席卷了他的身体,好像无数把刀同时扎进了他的皮肉,疼的他连呼吸都仿佛如针穿喉。 “皇上!” “殿下!” “阿玉!” ....... 在众人的惊呼声中,李璟像一棵树一杆枪,一眨不眨地望着阿苑,直直地倒了下去。 “阿玉!”阿苑触目崩心,浑身颤抖,从计燃怀里挣开,不顾一切朝李璟冲了过去。 一不小心绊倒尸体,摔在了血泊中,计燃还没来得及去扶,阿苑便立刻爬了起来,手脚并用冲到了李璟身旁。 切脉,探伤,止血,用药,阿苑手抖的厉害,脸色苍白没有一丝血色。 计燃看着阿苑,心里一阵阵发慌,若是,若是李璟救不活,阿苑会如何? “小姑姑,小姑姑,你在哪儿?我们来了——” 远远的传来了风洛一的喊声,还有小白的低吼。 殷浩怔了下,急忙跳起来大喊:“在这儿,我们在这儿!” 跳的太高,落的不稳,体乏无力,落地时殷浩踉跄了下,险些摔个嘴啃泥。 赵云贵一把扶住了殷浩,两人对视一眼,看向快速朝他们靠近的白虎和风洛一,还有他身后好像是拉着巨大战车的队伍,莫名有些想哭。 经过一日的清扫,战场收拾的差不多了,赵云贵看着写好的战报,却拿不定主意。 此次大战,他们歼灭敌军两万余人,俘虏敌军五万,将僵死军尽数斩杀,夺回伏羲山战线。 算的上是大获全胜。 可他们也付出了惨痛的代价,周文战死,徐猛被杀,死伤将士多达四万六千余,连皇上也昏迷不醒,生死未卜。 所以他是真的拿不定主意,到底应该往朝廷报送捷报,还是请罪书。 殷浩走了进来,赵云贵急忙起身,“皇上怎么样了?” “醒了。”殷浩脸上却没有丝毫喜色,反倒十分沉重。 赵云贵心里打了个滚,忍不住道:“我过去看看。” 殷浩拦住了赵云贵,“别去,让殿下跟阿苑单独待一会儿。” 这也许是殿下最后的时光了,他一定不希望被人打扰。 主帅营帐外,计燃看着寸步不离跟着他,还要挽着他胳膊的风洛一,无奈皱眉,“我不进去,你放开。” 风洛一摇了摇头,“小姑姑说不许任何人进来,你也是任何人,你也不能进去。” 计燃看了眼风洛一蠢蠢欲动的脚,和死死抱着他的手,无情揭破,“你是怕自己会忍不住偷看吧?” 风洛一睫毛快速眨了几下,带着被人戳破心事的尴尬和慌乱,梗着脖子道:“我才不会呢,我最听小姑姑的话,我才不会偷看!” 计燃冷哼一声,表示不信。 风洛一连声道:“我说的是真的,我没骗人!阿玉都要死了,小姑姑一定很伤心,我才不会在这种时候惹她生气呢。” 计燃心里一沉,压低声音问道:“他真的没救了?” 风洛一叹了口气,伤心难过道:“经脉都断了,心脉也只剩下一线,长老们都说没救了,若不是小姑姑拿九阳丹当饭一样给他吊着命,只怕从战场上抬回来就已经断气了。” “你说说你,跑那么快干嘛?你还不如跑慢点,再晚一个时辰来,干嘛非要让小姑姑亲眼看见那一幕啊?阿玉太惨了,浑身上下就没有一块好肉,我看着心里都难受的快要死了,小姑姑现在该多难受啊.......” 风洛一的絮絮叨叨,计燃听不清了,他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在不断盘旋——李璟要死了! 他要死了! 很快就要死了! 阿苑现在一个人在里面,她要眼睁睁看着李璟咽气,再一次体会跟大长老去世时的无能为力。 想到大长老去世后,阿苑在睡梦中不停流泪的画面,计燃的心像被人大力揉捏一般,疼的几乎要爆开了。 他恨不得立刻冲进去,哪怕把全身的内力都输给李璟,只要他能活,只要阿苑不伤心,他变成废人也甘愿。 可,无济于事! “世上真的没有人能起死回生吗?”计燃无意识的问出了口,他没有比此刻更希望这世上能有神仙。 第三百四十章 安排后事 风洛一抹着眼泪嘟囔着道:“起死回生哪儿有那么容易?那都是以命换命的法子,虽然我也很想救阿玉,可我连出师都没出,我的命香根本不能用.......” “你说什么?”计燃脸色大变,一把抓住风洛一胳膊,力道大的险些要把他胳膊折断。 风洛一疼的直叫唤,连声嚷道:“疼,疼疼疼......” 计燃急忙松开些,却更加严肃地盯着风洛一,“你刚才说什么以命换命?怎么换?用谁的换?” 风洛一揉着胳膊,愣了下,眨巴着模糊的泪眼,惊恐地捂住嘴,“我,我说出来了?” 计燃见他这般,更加笃定自己没听错,命香,以命换命,把所有人都赶出去,只剩自己和李璟....... 阿苑!!! 计燃忽然想到一种可能,脸色大变,抬脚就往帐篷里冲,风洛一吓了一跳,扑上去抱住他腰,连声道:“你干嘛?不许去!我就知道你要进去,你不许去--” “风洛一,以命换命,是不是以命香为媒介,用自己的命换别人的命?”计燃的声音抖的不成样子,放在帐篷帘子上的手竟然不敢掀开。 风洛一吓傻了,这是天静宫的绝密,连他师父都不知道。 他也是无意中在命堂,听到阿苑在她师父牌位下跪谢,说师父用命香救活了她的命,这份恩情她永世不忘,一定会守护好天静宫什么的,方才知道命香还能这么用。 他可从来没跟人说过,若是被长老们知道他又躲在命堂里偷偷睡觉,定会罚他去藏书阁抄书,他可不想抄书,他抄书会吐。 可计燃怎么会知道? 难道是小姑姑告诉他的? “你怎么会知道?”风洛一的话刚问出口,计燃心里便哐当一下沉到了底,他用力甩开风洛一,像一阵风一样冲进了帐篷。 风洛一看着空空的手心,怔了下,才跳脚,“你耍赖,还没回答我就跑,我要告诉小姑姑,你坏!” 主帅营帐内,半个时辰前,四长老和五长老取下李璟身上的金针,劝阿苑,“阿苑,让他痛痛快快的走吧,这么吊着气,比死还难受。” 阿苑看着因为疼痛全身肌肉都紧绷收缩到有些变形的李璟,狠狠抹掉眼泪,点头道:“我知道了,师父,你们先出去吧,让我跟阿玉单独待一会儿。” 四长老还想再劝,五长老扯了扯他低声道:“走吧,孩子心里难受,你顺着她点儿。” 所有人都出去了,只剩下阿苑和李璟。 阿苑拿起湿帕子,轻轻擦拭着李璟脸上的血,含着泪低声道:“阿玉,你再忍一下,我很快就会治好你。” “师父们都老了,二师兄也不在了,以后天静宫,”阿苑更咽着说不下去了,她深吸了口气,强忍愧疚和不舍,继续道:“天静宫你要帮我好好照料,等你把坏人都打跑,回天静宫也好,继续留在南蜀也罢,你都要好好的,不要再想那么多,更不要把所有事都扛在自己身上。” “这些年你太累了,以后我不在你身边,你也要记得照顾好自己。替我多吃点儿好吃的,玩点儿好玩的,让计燃和钱九道、程悦他们陪着你一起吃吃喝喝玩玩,你可不要嫌他们烦......” 擦去李璟脸上最后一点血迹,放下帕子,阿苑最后看了眼李璟,掏出本命玉牌放在他的眉心,咬破手指滴了一滴血。 血落到玉牌上,立刻消失不见,玉牌上泛起一抹红晕,三清香独有的清淡香味一点点从玉牌上蔓延到李璟全身。 阿苑深吸了口气,正要掏出匕首,却见李璟的眼珠动了动,猛地睁开了。 “阿玉!”阿苑惊喜万分,立刻扑上去喊道。 李璟眼神空空荡荡没有焦点,直到阿苑用金针刺入他的天灵穴,他的视线方才聚焦起来。 他望着阿苑,艰难地抬了抬手指,却只能稍稍抬起来一点。 阿苑急忙握住他的手,李璟抬了抬嘴唇,用细若游丝的声音缓缓说道:“阿苑,对不起。” 阿苑心口顿时一疼,眼泪不住地往下流,她胡乱摇着头,想说些什么,嗓子眼却像堵了团棉花,什么也说不出来。 “我,我又要食言了。”李璟心疼地望着阿苑,但凡他还有一线生机,都不会让她这般难过,因为他,她流了太多眼泪了。 “阿苑,别哭,听我说。” 李璟感觉到自己快不行了,他要抓紧时间,把后事安排好。 “帅印和玉玺都藏在我的枕头里,还有我传位的圣旨。等我死后,你拿着这些,回南蜀,继承皇位......”李璟缓了缓,强忍心肺如针扎刀割般的剧痛,努力换了口气,继续说道。 “你是天静宫宫主,又有我的懿旨,由你当皇上,他们不敢不服。我给殷浩留有密旨,他会帮你管好军队,朝政,朝政,戴云亭会帮你处理,你只用管好他俩,就,就行了。” “阿苑,我,我本想把这些都处理完,就陪你回天静宫。可,可我做不到了,你别生我的气。” 一行眼泪从李璟眼中滚落下来,他用尽全力握住阿苑的手,冲她笑着,“阿苑,你别哭,你一哭我心里就疼。我喜欢看你笑,你笑起来最好看,我家阿苑,要永远都开开心心啊.......” “阿玉!”阿苑心如刀绞,眼泪模糊了视线。 眼前一阵阵发黑,胸口越来越闷,李璟再怎么努力也喘不过气来,他定定地望着阿苑,“阿苑,不要心软,要活着,好好,活着——” 李璟手一松,闭上了眼睛,阿苑顾不得伤心,立刻又挤出一滴血滴在了玉牌上。 一道红晕闪过,三清香气味更浓了些,李璟没有醒,但胸口依然在微微起伏着。 不能再等了,再等这口气断了,就什么都来不及了。 阿苑掏出匕首,刺向心口。 “叮!” 一道白光闪过,挡在了阿苑心口前,反震之力将阿苑撞倒在地,匕首也从手中掉落下来。 “你疯了!” 计燃一声怒吼,抢过匕首,用力一握,血从他指缝里流下,匕首断裂成了碎片。 第三百四十一章 草率了 从没被计燃吼过,更没见过计燃这么凶神恶煞的阿苑,愣了下,崩溃了。 “我能怎么办?我还能怎么办?他马上就要死了,我不能让他死!”阿苑哭的撕心裂肺,“我不要当什么皇上,我不会打仗,我也不会打理朝政,我只会治病,可我治不好大师父,救不了二师兄,现在还要眼睁睁看着他死,我没用,都是我没用.......” “阿苑!”计燃眼眶通红,心疼无奈至极,他蹲下身子,紧紧抱住阿苑,“你死了我怎么办?你说过我们一辈子不分开,你不能再把我扔下了。” 阿苑已经哭糊涂了,只会不停重复着“我没用,没用”。 计燃狠狠咬了咬唇,用力抱了下阿苑,点上了她的睡穴。 得知阿苑竟然打算用命香救李璟,四长老和五长老吓出了一身冷汗,两人心有余悸对视一眼,彼此询问: “是你告诉她的?” “怎么可能是我?这是机密,她还没正式接任宫主呢,我怎么敢说?” “那是谁说的?不会是老八那个急性子,一不小心说漏嘴了吧?” “也可能是十二那个不着调的,他那嘴上一贯没个把门。” “可拉倒吧,他压根就不知道,三师兄怕他嘴不牢,根本就没敢让他知道。” “不是吧?那他可有点儿惨,都当了长老,连这个都不知道。” “要不是人手不够,怎么可能让他当长老?就他那个傻样,这会儿还困在赤炎之地没回来呢。” “我说怎么不见他,原来是又迷路了啊。你也是,明知道他傻,干嘛还要让他帮忙找天龙骨?” “谁让他帮忙了,是他自己非要过来帮忙,还说什么,他运气好,没准就碰上了呢。” “他运气好个屁,从小到大,就他最倒霉了!” ....... 计燃额头青筋跳了跳,忍无可忍,开口打断两位长老,“你们能不吵吗?能不能先想想现在该怎么办?” 四长老没好气白了计燃一眼,“还能咋办?看着阿苑呗!” “或者,杀了阿玉,绝了阿苑这个念头?”五长老看着气若游丝的李璟,实在是下不去手。 计燃也下不去手,他怕阿苑恨他,可他更清楚阿苑的固执,她既然下定决心要用自己的命换李璟的命,他们拦的了一次,拦不住第二次。 想要消除阿苑的执念,只有救活李璟,想要救活李璟,只有找到天龙骨。 赤炎之地! 计燃没有太多犹豫,立刻就做了决定,“我去找天龙骨,你们看好阿苑,在我回来之前,绝对不要让她做傻事。” 说完,计燃立刻转身就要走。 四长老忙拉住他,“没有天龙骨,我都找遍了,你去也是无用。” “你还有一个地方没找,赤炎之心!”计燃淡淡的说了句,大步往外走去。 “赤炎之心!你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吗?那是能让人瞬间烧成灰烬的献祭之地,没有人能活着走到那儿,你别去白白送死!” “我能!”计燃头也不回,“我一定能!” 看着计燃决绝的背影,四长老叹了口气道:“我就说人不能光练武功,你看看,武功再高有什么用,脑子不行,越练越傻。” “也可能是他师父不行,何为年轻时就是一根筋,一脉相承。”五长老想起往事,唏嘘不已。 “这倒是,何为那个老小子真是说不通,左光斗都出山了,他还跟个乌龟王八一样缩着不露头。” “要不,咱把这事儿告诉何为,好歹是他亲徒弟,他总不能看着傻小子白白送死吧?” “我看行,再给十二传个信,万一碰上傻小子,千万别手软,直接放倒。阿玉是不行了,咱们还得留着这个傻小子给阿苑当保镖呢。” ....... 殷浩无语地看着四长老和五长老,都什么时候了,能不能别往人心上扎刀了? 此刻殷浩无比想念风云二,若是二师兄在该有多好,整个天静宫就属他最靠谱。 “二位长老,殿下和阿苑现在都这样,接下来该如何打算,还请二位长老拿个主意吧。”殷浩实在是没办法了,虽然这俩人看着就不着调,可眼下除了他们,他真找不到地位辈分都比他俩高的了。 四长老和五长老对视一眼,指着彼此道:“他照看阿玉!” “他看着阿苑!” 殷浩眨巴眨巴眼,苦笑着提醒道:“那打仗呢?仗还没打完呢,天盛只是退出了伏羲山,并未完全撤兵。” 四长老手一挥,“这个我们不管,你去找左光斗。” “谁?”殷浩觉得自己幻听了。 “左光斗!他带来了火炮,要不是为了这个东西,我们早就到了。”五长老一脸不耐烦。 殷浩这才知道,那个巨大的战车只是用来拉火炮的,而那个蹲在车旁抱着大饼啃的头也不抬的老头,竟然是不倒山的主人,当今世上最厉害的机关师--左光斗! 赵云贵等人一脸懵逼的跟着殷浩,看着他恭恭敬敬地走到那个粗布破衣脏老头面前,叽里咕噜说了一通,然后跟着老头去了战车旁。 只见老头围着战车左转转右转转,不知在哪儿摁了几下,“咔咔咔”几声响,战车裂开,露出了奇奇怪怪带着大粗筒的小车。 “这是啥?”赵云贵傻了眼,说是车吧没有斗,说是撞门柱吧,太短还中空。 “火炮!”殷浩简短回答道,除了名字,他也啥都不知道。 左光斗指着那些火炮道:“这个叫火炮,跟你们用的投石弹差不多,但比那个威力大,射程大约一千步左右。” 殷浩和赵云贵惊呆了,两人难以置信地看着左光斗,甚至忍不住怀疑,“您老没开玩笑?” “就这么个小玩意,能射一千步远?” 专业能力被质疑,左光斗很不高兴,立刻启动机关将一架火炮移动到河边。 只听一声震耳欲聋的轰鸣,一枚炮弹带着妖冶的红光飞上了高空,当飞到最高点后,开始急速降落。 “轰!” 一瞬间的地动山摇过后,殷浩等人看着四分五裂的山石,东倒西歪的树木,还有那个横在山体上巨大的坑,惊的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 “草率了!”殷浩后悔莫及,这么厉害的杀器就这么直接亮了出来,天盛肯定听到动静了。 赵云贵使劲咽了口口水,“乖乖,把这玩意儿架在山头上,岂不是能把天盛大营轰了?” 第三百四十二章 赤炎之地 正当殷浩和赵云贵畅想胜利之时,风洛一气呼呼跑了过来,“你们开炮之前能不能打声招呼?把我小白都吓跑了!” “都这么多次了,它还没习惯?”左光斗挠了挠乱糟糟的头发,“要不,给它做个隔音的头盔?” 风洛一气的翻了个白眼,“你以为它会戴?” 左光斗很无辜,“可我就算打了招呼,它该害怕还会害怕啊。” “那也比不打招呼强啊,我正给小姑姑炖鱼汤呢,小白直接跳起来,把我锅都撞翻了!”风洛一气的很,他废了好大劲儿才从小白嘴里抢下的鱼呢。 左光斗一听也十分后悔,连声道:“要不,我给你两颗刚做好的鱼雷,你往河里一扔,能把鱼都炸出来。” 说着,他舔了舔嘴角,“这一路紧赶慢赶,可把我累坏了,要是能吃点炸鱼片、煮鱼丸、炖鱼汤什么的,我一定能补过来。” 风洛一使劲冷哼了声,转身就走,“我给小姑姑做的肉饼都被你吃了,你还想骗我给你做吃的,想得美!” 左光斗伸长胳膊,追着喊,“哎呀呀,小师傅别动不动就生气嘛,咱们再谈谈,再谈谈,我给你做个会飞的篮子行不行......” 见到其情此景,赵云贵忍不住小声问殷浩,“你确定这老头真是左光斗?机关大师?” 殷浩心情复杂的点了点头,“人不可貌相。” 赵云贵拧着眉头,他倒是不想貌相,可这老头也未免太不像了吧。 堂堂机关大师,不倒山的主人,竟然是这么一个贪吃爱玩,不着调,脏成狗的小老头? 殷浩充满同情地拍了拍赵云贵肩膀,习惯了就好,虽然这个老头的确比天静宫的长老们还不着调,但他真的是左光斗! 既然已经惊动了天盛,那就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打过去,杀他个片甲不留。 殷浩和赵云贵同时下令,全军集合,以最快的速度杀向敌军大营! 大战一触即发,阿苑醒来看着用魂灯吊着气的李璟,听着师父们的劝说怒骂,想着已经赶往赤炎之地的计燃,心里乱成了一团麻。 “阿苑,总之你可不能再犯糊涂了,生死有命,这就是阿玉的命,你不认不行!” “打仗的事你别管了,左光斗那个火炮厉害的很,就算来再多的僵死人也不怕。” “幕后之人我们已经查清了,就是陈安归,他以前是天下盟的军师,元维尚最信任的人。” “陈安归坠崖后几十年再无音讯,我们都以为他死了,没想到他不仅活着,还重建了天下盟。” “杀大巫,教唆鬼众背叛,用药物控制元天和,都是他的手笔。天下盟不灭,这仗就打不完,具体怎么办,我们再和殷浩他们商量商量。” “你现在要做的就是照顾好自己,别钻牛角尖,然后好好治病救人,弄你那个医疗军。那个要是弄好了,能救无数人。” “阿苑,阿玉的命是命,别人的命也是命。你是天静宫少宫主,你不能光盯着一人的命,你要救的是天下苍生。” ........ 师父们说了很多,阿苑听的头晕脑胀,天下苍生,她救得了吗? 她连阿玉都救不了! 阿苑抬起手,轻轻拂过李璟的脸。 他现在就是个活死人,毫无知觉,若是在七天之内找不到天龙骨,配不出解药,魂灯灭,肉身绝。 “阿玉,我是不是真的做错了?”阿苑注视着李璟,轻声呢喃,“你比我聪明,比我能干,我以为用我的命换你的命,才能让天下太平。可计燃去了赤炎之地,他要是为了取天龙骨出任何意外,我这辈子都不能原谅自己。” “长大好难啊,我该怎么办?” 赤炎之地,计燃握着白斩,看向前方,目力所及,一片赤红。 火焰似海,如太阳一般耀眼,名曰赤炎。 他终于到了! 计燃深吸了口气,试着往前走了一段路,有点热,但并不灼人,暖洋洋的,还很舒服。 这儿应该就是赤炎之地的外围,计燃抬眼看了看前方,继续往前走。 疾步快行大约两个多时辰,计燃感觉自己好像在一直往下走,像梯田一般,一层层的往下。 他不由停下脚步,温度似乎没有太大变化,可四周却不像最开始的地方,还有些许枯树荒草,空空荡荡,除了大大小小的石头什么也没有。 仰头望去,天也是火红火红的,低头看去,地上像是流光火焰,看不清路,辨不出方向。 这种地方太容易迷路了,计燃抿了抿唇,举起白斩用力一划,在旁边大石块上留下了一道长长的划痕。 继续往前走,不知哪一步迈出后,温度立刻变得火热起来,似进了蒸笼,又似被架到了火上,烫的人皮都要卷起来一般。 这还没到赤炎之心呢,怎么就这么热了? 单纯用内力能扛得住这么高的热度吗? 计燃不由有些迟疑,他转过头,看向身后。 现在退出去还来得及,再往前走,可就没有退路了。 但是想到阿苑,想到现在混乱的局面,想到除了一身武功别无所长的自己,计燃还是咬了咬唇,义无反顾往前走去,他一定要取到天龙骨! “喂,喂,别进去!”身后却忽然传来一声高喊。 计燃转过头,只见一个衣衫褴褛的老头正在冲他招手,一边跳一边喊,“那里面会烫死人,你快出来,别进去!” “你进去过?里面可有天龙骨?”计燃忙问道。 老头连连摆手,“我不知道,我进去没一会儿就出来了,太烫了,受不了。” 白问了,计燃立刻转身大步往前走,他需要用内力对抗热焰,多耽搁一分他的内力就少一分,浪费不得。 “喂,你是不是聋?我都说了别进去,你还进!你是不是活腻了?”八长老见这小子不听劝,不由气的直跳脚,“你当天龙骨是那么好找的,就算找到,你也得有命把它带出来啊......” “不过这小子为啥看着有点儿眼熟呢?好像在哪儿见过。”八长老想了想,也没想起来什么,见那小子越走越远,不由跳起来大喊,“喂,你别走那么快,告诉我怎么出去啊,我迷路了!” 第三百四十三章 计燃,躲开! “路上有我留下的记号,在大石头上,你顺着现在的方向找。”计燃头也不回道。 八长老一听这话高兴坏了,连声道:“我的包袱落在里面了,里面有保命的丹药,送你了。” 等了等,没等到回应,八长老不满嘟囔道:“真没礼貌。” 不过一想到终于能离开这个鬼地方,他立刻又高兴起来,急忙盯着四处寻找有记号的大石头。 计燃往前又走了大约一个来时辰,忽然迎面吹来一股热浪,差点将他掀飞。 他忙稳固心神,用了千斤坠将自己定住,待热浪过去,只见眼前出现了一片火红色的山脉。 山脉光秃秃,随着热浪起起伏伏,好似一条长长的海带,看的人头晕眼花。 努力克服晕眩,计燃仔细看了又看,在那长长的海带样山脉中,看到了一团通红像小树样的东西。 那棵树会不会就是赤炎之心? 计燃不由加快了脚步,滚烫的地皮灼坏了他的靴子,灼伤了他的脚底,每走一步,都会在地上留下一团血迹。 可他没有丝毫停滞,一步又一步,坚定地朝赤炎之心走去。 近了,更近了,计燃看清了那个所谓的赤炎之心,竟然真的就是一颗小树。 而且树上还有几片叶子,叶片虽然是红色,但脉络却是绿色。 在如此赤热的地方,竟然还能看到这样生机勃勃,似乎还在流动的绿色,计燃忍不住伸出手想摸一摸。 就在计燃的手指碰上叶片的瞬间,身后忽然传来一道似鸟飞鸟似兽非兽的尖利叫声,他扭头看去,只见一只长着翅膀的蛇朝他直冲过来。 身细长,似蛇形,身尾不分,末尾有鳍,头似鱼,有翼无羽! 天龙! 这是天龙! 它们真的在赤炎之心! 计燃大喜过望,立刻抽出白斩,正面攻了上去。 哪知他那能劈山断海的剑气,落在天龙身上,却只让它打了个喷嚏,喷出了一团小小的火焰。 计燃大吃一惊,急忙闪身躲开天龙的攻击,可他的举动似乎彻底惹恼了天龙,只见它翅膀一拍,用更快的速度朝他冲了过来。 计燃不敢硬拼,急忙转换身形闪身躲开,可身后骤然冒出一股巨大冲力,将他整个人撞飞出去。 “砰!” 后背狠狠撞在滚烫的山石上,计燃似乎都闻到了自己皮肉被烧焦的味道,可他根本来不及摸一下伤口,就得立刻飞身躲避。 又来了一只天龙,比刚才那只更长更大,更凶猛。 只见它用力一抓,计燃躲开的地方便出现了一个三尺多深的坑,看着那个深坑,计燃不由后背发凉。 太可怕了,这玩意儿怎么看都不像是人间的物种。 可天龙骨,他势在必得! 计燃将迷踪步施展到了极限,身如流光一般围着两只天龙来回躲闪,仔细留意它们的攻击手段,寻找破绽。 一刻钟后,计燃发现,天龙的攻击方式主要是抓和喷火,抓很好躲,它们虽然会飞,但转弯闪躲没他灵活。 喷火就不好躲了,但它们每次喷火后好像必须要缓一缓,才能喷出第二次来。 发现这一点后,计燃不由微微一笑,不再躲避,跃身飞起朝天龙冲了上来。 运转内力,挥出白斩,计燃一道凌厉剑气直逼天龙。天龙双翅一振欲飞高躲开,哪知计燃手腕一转,剑如流光朝它翅膀刺来。 天龙来不及躲避,张开锋利的爪子试图抓住白斩,可计燃不管不顾,径直刺入。 只听天龙一声哀鸣,一只爪子被计燃绞断了。 另一只天龙见同伴受伤,立刻冲过来来支援,计燃身子凌空一旋,数道剑气齐发,直冲天龙两翼...... 捡起被斩落的天龙,计燃单膝跪地,大口大口喘着气,血迹斑斑的脸上露出了开心的笑容。 成功了! 阿苑,等着我,我这就带天龙回去! 计燃握紧天龙,正要飞身冲出赤炎之心,却见天空忽然一暗,一片乌压压的云正快速朝他飞来。 等等,那不是云! 是天龙! 一片不知有多少只天龙组成的云,正在朝他迅速逼近! 计燃心下大骇,经过刚才那番缠斗,他的内力已经消耗的差不多了,别说一群天龙,再来一只天龙他都打不过了。 阿苑曾说过,打不过就跑不丢人,打不过硬要打,被打死,才是真蠢。 于是,计燃立刻纵身往外飞冲,拼尽全力,头也不回。 可背后那股令人窒息的恐怖气息还是逐渐逼近,计燃看着前方,再有十几丈就能离开这片区域了,快点,再快点! 计燃狠狠一咬牙,不顾内力枯竭的危险,拼命催动内力加速往外冲。 “计燃,躲开!” 忽然传来一声熟悉的大吼,计燃本能身子一侧,一道剑光从他刚才的位置射了出去,直冲身后。 “砰!” 剑光撞上了火焰,像烟花一样炸开。 “师父!”计燃看清来人的脸,心头大震,师父怎么会过来? 何为一剑挡住领头天龙喷出的火焰,只听它发出一声不甘的尖利叫声,跟在它后面聚成一团的天龙开始分散。 何为脸色大变,连声冲计燃道:“不好,它们要将你围住,快扔掉你手里的天龙!” 计燃本能握紧了天龙,这是他拼了命才得到的宝贝,更是阿苑唯一能救活李璟的灵丹妙药,怎么可能扔掉? 何为又急又怒,“混账!你知不知道天龙有多记仇?现在把天龙扔了还有一线生机,等它们围上来,你就等着被烧成灰吧。” “师父,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废话,当年就是我带风清一来的赤炎之地,不然他怎么有机会写那个狗屁笔记?你又怎么会在他笔记中看到这些,不要命来这个鬼地方?” “原来是你带风神医来的这儿,那你们当年是怎么逃出去的?” “都什么时候,还问?赶紧扔了,跟我走!” 计燃看了眼已经朝他围过来的天龙,又看了眼第一次这么气急败坏的师父,忽然笑了,“师父,谢谢你能来,替我把天龙带回去给阿苑。跟她说,我顿悟了,要闭关修炼,等我出关,一定会去找她!” 第三百四十四章 几分真心 何为愣住,顿悟?闭关修炼? 都什么时候了,这个混账小子还在跟他开玩笑,疯了吗? 可下一瞬,却见计燃将天龙朝他扔了过来,然后迅速转身,一招飞花如雨,用漫天剑光将天龙和自己尽数笼罩其中。 “快走--” 剑光焰火中,传出计燃的大吼,何为的眼眶顿时湿润起来,他咬牙切齿骂道:“混账,为了别人拼上性命,老子白养你这么多年!风清一,你个王八蛋,自己害人不浅,徒弟也不是个好东西!” 伏羲山,战争仍在继续,阿苑却没有守在李璟身边。 她带着医疗军,将那些从战场上抬下来的受伤将士,一一进行清创、简单包扎,再根据受伤程度轻重缓急进行分类治疗,忙的不可开交。 她现在处理的伤者,是一个刚满十四岁的少年。昨日被送过来,军医见他伤口泛白,神志清醒,就按照常规处理了下,没有太过在意。 在战场上,缺胳膊断腿,肚子被刺破,肠子掉出来,脑袋破洞的数不胜数,不过是大腿被刺穿,实在算不得什么严重的伤。 可今天一看,军医却发现这个伤者整条腿都肿了不说,还发了高热,伤口处渗出的血里还有气泡,顿时觉得十分棘手,忙请来了阿苑。 阿苑诊断这个伤者应是得了烂疖,因为清创不洁,毒散走黄而出的并发症,若不及时处理,整条腿都会坏死,甚至连性命也保不住。 军医自责不已,阿苑教了他们清创流程,可他们总觉得那么做太麻烦太慢,战场上每天要死那么多人,每个人都这么细细弄一遍,根本忙不过来。 没想到稍稍一疏忽,就把这么年轻的后生给害了,才十四岁,若是截掉一条腿,以后可怎么活啊? 阿苑深知改变固有的习惯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所以她也没有太多责怪,立刻命人将这个伤者跟其他伤员隔离开来,带着这个军医,一同准备手术。 用气沸迷进行麻醉,将军医们平时常用的刀具进行消毒,破开伤口,将坏死的筋膜全部清除,再用药水反复冲洗,缝合,包扎,开药方。 本来只是一个简单的清创手术,却因为发展成了烂疖,在腿上硬生生掏出来半个拳头大小的洞,还要避开所有的经脉要害,阿苑足足做了两个来时辰才完成。 “你多留意些,今晚过后,若是他不再发热,伤口也没有继续腐烂,这条腿就保住了。”阿苑擦了擦汗,叮嘱军医道。 军医忍不住问道:“若是保不住,就一定要截掉吗?” 阿苑点头,“一定要截,不截全身坏死,命就保不住了。” 军医的脸色凝重起来,阿苑看了看他,沉声道:“我们是人,不是神,是人都会犯错,我也一样。我们要做的是下次不要再错,时刻牢记,医者手下握着的是人命!” “明日都早起半个时辰,把全部军医召齐,我再给你们讲一遍外伤清创。” “是!”军医恭敬应到,这次他定会认真听仔细学,再也不会出现这种疏忽。 阿苑看着他,想到了自己,有些事别人说再多也没用,一定要亲身经历过才能体会。 就像她,发了次疯才明白,用自己的命救别人的命,会给身边人带来多大的危害。 计燃,你快回来吧,我不要天龙骨了,我要你平平安安回来! 阿苑走出帐篷,望着天上的圆月,默默祷告。 一阵风吹过来,拂开了阿苑额头的碎发,吹干了她脸上的汗水,也吹散了刚滚落下来的眼泪。 四师父说从没有人活着从赤炎之心走出来,如果计燃真的去了赤炎之心,那他肯定是回不来了。 五师父说计燃不会那么傻,他若是发现太过危险,肯定会放弃,想办法回来,不会把自己的命搭进去。 世上没有这么傻的人! 可阿苑认识的计燃,就是很傻,只要承诺的事就一定会兑现,只要约定的事就一辈子不会变。 所以她真的很害怕,计燃会回不来。 “计燃,计燃......”阿苑轻声念着计燃的名字,似乎这样就能把他唤回来一般。 “哼,猫哭耗子假慈悲,天静宫,害人精!”角落里忽然传来一声冷哼,阿苑吓了一跳,急忙睁开眼睛看了过去。 “谁?”阿苑摸出神仙醉捏在指尖,计燃不在身边,哪怕在自家大营中,她也觉得不安全。 何为看着阿苑,她侧着头警惕地看着他,仿佛被天工巧手精心描绘过的眼睛,在月光下泛着动人的水波。 豆蔻少女,冰雪聪明,玲珑秀美,举世无双,难怪计燃那个傻小子会一头栽进来,连命都不要了。 “我是何为,计燃的师父。”何为走出来,极力压下心中的愤懑怨怒,将天龙递了过来,“这是天龙,计燃让我交给你。” 阿苑震惊地瞪大了眼睛,计燃真的弄来了天龙,阿玉得救了! “计燃呢?他怎么没回来?”阿苑忙问道。 何为见阿苑没有第一时间去接天龙,反倒问起了计燃,心里终于舒服了些,但声音还是平平的毫无波澜,“计燃,他,顿悟了,要闭关修炼,等出关后自会过来找你。” 犹豫了下,何为还是转述了计燃的话。 阿苑愣了愣,皱起眉头,担心问道:“那他要闭关多久?他有没有受伤?现在怎么样?在哪儿闭关?” “不知道!”何为不知怎地,心里忽然很难受,这丫头对他那个傻徒弟倒还真有几分真心,只可惜,计燃怕是已经被烧成灰了。 好不容易养大的徒弟,精心培育的接班人,就这么没了,何为越想越难受,一句话也不想多说,直接把天龙往阿苑手里一塞,纵身一跃,飞了出去。 “你八师父在赤炎之地外的石头村,你赶快派人接他回来。” 遥遥传来何为的最后一句话,听得阿苑更是一头雾水。 他怎么知道八师父在哪儿? 难道是他把八师父安置到了石头村? 他也去赤炎之地了吗? 那他会不会把计燃带回了齐天盟? ....... 阿苑有一肚子问题要问,可能回答她问题的人,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 第三百四十五章 纵火烧营 “飞那么快干嘛?我又不吃人。”阿苑嘟囔了声,看着手里的天龙,又高兴了起来。 不管怎么说,计燃现在应该没有大碍,有了天龙,他们就能炼制天龙骨救阿玉了! 等把阿玉救活,把这儿的一切安顿好,她就去齐天盟找计燃。 这次她一定会好好跟他道歉,以后哪怕山崩地裂,她也不会再跟他分开了! 阿苑快步朝李璟所在的帐篷走去,一边走一边喊:“四师父,五师父,快来帮我炼制天龙骨!” 李璟曾听人说,人死后若是执念太深,就不会立刻被鬼差拘走,还会在人间停留七七四十九天,直到尘缘散尽,执念消亡,方才会转世投胎。 可他不想转身投胎,他想做一辈子鬼,守在阿苑身边。 哪怕她看不见他,哪怕她永远也不会知道,哪怕他会变成厉鬼,永世不得超生,他也心甘情愿。 他这一生太短了,他还没等到阿苑长大,没能跟她倾诉衷肠,没能牵着她的手,陪她走完这一生。 他不甘心,好不甘心! 他命格不好,又杀了太多人,而阿苑福泽深厚,便是将来仙逝,下一世跟他也不会再有什么瓜葛吧。 所以,这一世,他宁愿变成厉鬼,也想守着她,保护她。 这是李璟的执念,也是他唯一的心愿。 可李璟没想到,他竟然没死,还解了毒。 “你,你说什么?”李璟愣愣地看着四长老,只觉得他笑眯眯的模样像是在跟他开玩笑。 再看看四周,是他的营帐,挂的还是他的宝剑,躺的还是他的床。 四长老从认识李璟起,他便是一副波澜不惊成竹在胸的模样,难得见他这般傻不愣登,不由越发觉得好玩,“嘿,傻小子,你毒解了,自己都感觉不出来吗?” 李璟怎么可能感觉不出来? 从未有过的蓬勃力量和生机充满了他的身体,似乎所有的沉重和冰冷都消失的无影无踪,身体轻盈的难以置信,他甚至觉得现在只要他轻轻一跳,就能飞起来。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阿苑呢?”李璟四处看了看,不见阿苑的人影,忙问道。 五长老端着药走了进来,“阿苑忙着呢,有我俩守着你,你还找她干嘛?小丫头厉害着呢,指挥打仗去了!” 五长老仰着下巴,得意之情毫不掩饰。 李璟却吓了一跳,“什么?阿苑上战场了!” 南蜀做好了最后一战的准备,殷浩和赵云贵已经迫不及待想手刃天盛主帅,为周文,也为千千万万死去的兄弟们报仇了! 可开战前夜,斥候却紧急来报,“敌军大营走水了!” 殷浩等人大吃一惊,纷纷走出营帐,看着远方燃烧的熊熊大火,所有人都觉得不可思议。 夜色漆黑,烈火熊熊,被风裹挟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燃烧起来。 整个天盛大营转眼间便被大火吞噬,滚滚浓烟犹如战场硝烟,弥漫四方。 “天盛莫不是想逃?”殷浩摸不着头脑,这火势怎么看都是自己放火烧起来的啊。 虽然他们有火炮,可天盛也有僵死军啊,硬碰硬,谁输谁赢可不一定。 更何况,就算要逃跑,干嘛还要放火烧毁大营? 生怕他们不知道,还是非得脱了裤子才能放屁? 赵云贵也没碰上过这种打法,一时也不敢贸然进攻,只能靠近些,再派斥候进去打探。 眼看天盛大营都快烧完了,斥候却回来禀报说里面都是灰烬,什么也没有。 赵云贵顿时觉得不对了,若是仓促逃跑,肯定会遗漏些兵器车架什么的,怎么可能都烧成灰? 如果不是仓促逃跑,那,这就是个局! “不好!快,传令三军,即可返回我军大营!” 殷浩吓了一跳,“怎么了?” “咱们被骗了,这是调虎离山!”赵云贵翻身上马,连声吼道。 眼下军中只有他和殷浩两个大将,现在他俩都在这儿,敌军却跑了个无影无踪,那就只有一种可能——天盛放火烧营把他俩骗过来,偷袭他们大营去了! 阿苑做梦也没想到,她终于配制出了蚀骨青的解药,给阿玉服下,终于能放心回去睡一觉,可睁开眼却不是因为阿玉清醒,而是敌军进攻。 眼看天盛大军忽然出现,直奔天马河而来,阿苑顿时慌了手脚。 殷浩和赵云贵都去了前线,大营之中只有五千驻军和一万伤兵,虽说为了以防万一,在天马河浮桥两侧安置了火炮,可也有且仅有,两架! “少宫主,敌军就要冲过来,您快拿个主意吧!” 众人都望着阿苑,阿苑很想等师父们过来商量商量,可来不及了。 她只得硬着头皮道:“砍断浮桥,弓箭手就位,矛阵、盾阵辅助火炮攻击,务必将敌军拦在天马河!” 这是阿苑第一次指挥作战,也是她第一次这么直观的体验战场的残酷。 面对如同潮水般进攻的天盛骑兵,南蜀将士临危不乱,火炮和长箭齐射,矛阵、盾阵拼死抵挡,但凡还能活动的伤兵们都拿起了武器,只要阵列出现空隙,就立刻补上。 在南蜀将士的顽强抵抗下,他们抗住了第一轮骑兵攻击。 可不待他们缓口气,天盛的第二轮攻击便来了,火炮跟不上了,箭射空了,矛、盾阵型都被不要命的冲刺而撕开....... “少宫主,快要撑不住了!”负责南侧防守的校尉满脸愁苦,敌军的进攻太猛了,他们就算拼着一命换一命,也挡不住对方这么凶猛的攻势。 战场上的情形,阿苑从千里镜中看的一清二楚,尸体堆积在河中,竟硬生生堆出了一座桥。 有的将士为了阻止对方,竟然抱住对方的战马腿,被拖行掉入河中.......目力所及,皆是一片血红,人间炼狱,不过如此。 “给我撑住,马上就好!”阿苑却不能有任何的软弱畏惧,只能硬撑着冷静下令。 校尉也不敢问马上有什么,只能从伤兵营里再挑些缺胳膊少腿,但起码还能走动的带过去,哪怕当个肉盾也好。 “小姑姑,好了,好了!” 风洛一骑着小白冲了过来,阿苑深吸口气,抬手指向那座尸体堆积成的浮桥,“小白,用你最快的速度,在那上面给我跑两个来回!” 第三百四十六章 快跑! “吼!”小白大吼一声,四爪抓地,身子一拱,猛地跃起飞冲出去。 一片血红的战场上,忽然蹿出来一只白虎,白虎上还骑着个白发白袍的俊美男人,这场景,任谁看了,都会觉得十分诡异。 可就在众人惊诧莫名之时,他们经过的地方渐渐燃起了一簇簇绿莹莹的火焰,那火焰跳动着,似乎有生命一般,随着河水飘向四周。 “鬼,鬼,鬼火!”有人大喊出声。 有人试图扑灭,“装神弄鬼,什么狗屁玩意儿,看我——” “真的是鬼火,扑不灭,落到水上还在烧!” “啊啊啊啊,沾到我身上了,救命,救命啊!” ....... 小白来回跑了两趟,风洛一撒完了所有白磷,轻轻在它头上一拍,小白便纵身一跃驮着风洛一跳入山林消失不见。 鬼火在尸体堆积而成的桥上莹莹晃动,吓的对战双方都一动也不敢乱动,阿苑看着这一幕,不由捏紧了拳头。 她实在是无计可施了,只能装神弄鬼,希望能吓住对方久一点,殷浩他们快点赶到。 这突如其来的鬼火,就像一盆冰水浇在了杀红眼的众人头上,人对于死亡的本能畏惧,渐渐袭上了心头。 “啊——” 不知是谁发出一声惨叫,捂着肚子倒了下去。 一团鬼火黏在他的胸口,直到他倒下方才慢悠悠随着河水飘走。 “鬼火,开始吃人了,跑啊——” 有人忍不住大吼一声,拔脚往岸上跑。 这就像触动了一个开关,众人都不约而同往岸上跑去,你追我赶,生恐比别人慢一步。 什么军功军纪,什么敌人进攻,都比不得自己活着更重要。 几个天盛将士慌不择路,跟着南蜀将士往他们阵营里跑,等上了岸,四目一对发觉不妙,再想逃已经来不及了,被噗噗两刀扎了个透心凉,倒在地上,死不瞑目。 天盛退兵了,南蜀将士欢呼起来,阿苑以为自己会很高兴,可看着尸横遍野满目疮痍,尤其是那几个死不瞑目的天盛将士,她却只觉得心里一阵阵堵的慌。 阿苑忽然想到了大师父的话:打仗没有输赢,死的都是人命。 要是没有战争就好了,要是永远也不打仗就好了。 无法抑制的疲惫从阿苑心底泛了出来,她手指一松,千里镜从手里掉落下来,滚落在了地上。 “少宫主!” 旁边忽然传来一声怯怯的喊声,阿苑抬头望去,是一个满脸都是血迹看不清长相,但眼睛格外黑亮的兵士。 他羞涩地冲阿苑笑了笑,两手捧着千里镜递了过来,“您的东西掉了。” 阿苑看到他腿上缠着的厚厚绷带,这才想起他是谁,他竟然是前几日大腿长烂疖的十四岁少年。 “你,你伤的那么重,怎么能上战场?”阿苑急的瞪眼,“腿不要了?!” 少年见阿苑认出了他,十分开心,笑出了一口白牙,“不碍事,已经消肿了,百总让我来保护少宫主。” 阿苑连忙挥手,“我不用你保护,赶紧回去,别乱跑,伤口再感染,你的腿就保不住了!” 话音未落,却听得一阵呼喝之声,阿苑急忙抬眼望去,只见一队僵死人不知从那儿冒了出来,个个披头散发,还穿着南蜀的盔甲。 “僵死人来了,兄弟们,杀!” 气还没喘匀的南蜀将士急忙举起刀枪,朝僵死人冲了上去。 只见这队僵死人大约有五六十人,跑的飞快,直冲阿苑而来,转眼就同南蜀将士们杀到了一处,很快就有人倒地不起,血肉横飞。 从千里镜中看,跟肉眼看感觉完全不同,阿苑被这样的肉搏厮杀惊的脸色惨白,颤抖不已。 “少宫主,快,躲起来!” 少年冲阿苑大吼一声,举起大刀朝僵死人冲杀过去,阿苑想喊住他,可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喊不出来。 这些僵死人要杀的是她,她必须马上躲起来! 阿苑使劲掐了自己一下,提醒自己不要感情用事,飞快打量着四周,寻找能躲避的地方。 可还没等她跑到战车后面,一个僵死人便冲破围攻,朝她追了过来。 看着对方几乎和正常人没有太多区别,依然血肉鲜活的脸,阿苑的心沉到了极点,这些僵死人又进化了,神仙醉和跳不死对他们完全没用了。 跑! 快些,再快些! 阿苑拿出了吃奶的力气,撒腿就跑,阿玉被她藏在了山洞里,师父们一定会照看好他,她要做的就是在他醒来之前,尽可能活下来。 她还要去找计燃,她不能死! 可哪怕阿苑拼了命跑,也比不过对方人高马大腿长不会累,距离越来越近,越来越近,阿苑却觉得两腿越来越沉,怎么跑也跑不快。 一道凌厉的风袭来,阿苑腿一软,左脚绊倒了右脚,一头栽了下去。 可恰恰是这一摔,让她堪堪躲过了从背后袭来的一刀,只被削去了一侧衣摆。 发簪跑掉了,长长的头发散落下来,阿苑大喘着气,觉得自己现在肯定很像女鬼。 堂堂天静宫少宫主,死的这么狼狈,真丢脸。 阿苑看着即将砍落下来的大刀,绝望地闭上了眼,这一次她怕是怎么也躲不开了。 计燃,对不起,我可能,真的要爽约了。 “咔!” 预期中的死亡没有来临,反倒听到了刀刃被砍中的声音,阿苑急忙睁开眼睛,只见那个大腿上长烂疖的少年,不知怎么追了过来,还替她挡住了僵死人的攻击。 少年双手握着长刀,挡在阿苑身前,因为过分用力,被厚厚绷带绑着的腿上渗出了一大片血,他咬着牙低吼道:“少宫主,跑,快跑!” 阿苑看着他,眼眶不自觉模糊了,她也不知从哪儿冒出一股力气,一跃而起,将三枚金针一并刺入了僵死人的眉心。 僵死人狂叫着猛地一甩,阿苑和少年都被甩飞出去,阿苑被砸的头晕目眩眼冒金星,少年却立刻从地上爬起,握紧长刀砍向僵死人的脖子....... “去死吧!” 少年一刀砍断了僵死人的脖子,拖着沾满血的长刀,僵硬地迈着受伤的腿朝阿苑走了过来。 第三百四十七章 杀错人了 阿苑望着少年灿烂的笑脸,忍不住也想笑时,却见一支锐箭从他的后脑直插而入,黑铁箭簇穿透整个头颅,从眉心处透出长长一截箭杆,挂上了模糊的血肉。 阿苑像被人掐住了脖子,忽然无法呼吸了。 少年两眼猛地一滞,笑容僵在了脸上,一道鲜红的血,沿着他的眉心鼻梁滴答而下,布满了整张脸。 “啪!” 他手中的长刀坠落地上,整个人摇摇晃晃,朝阿苑摔扑下来。 “少宫主,没,没事了。”他最后呢喃了句,闭上了眼睛。 血滴在了阿苑的脖颈上,烫的她打了个激灵。 她呆呆地抱着少年温热的身子,大脑一片空白,想抬起手去探他的脉,可眼泪却像断了线的珠子,疯狂掉落下来。 几匹战马朝阿苑疾驰而来,当头那个人,身穿将官盔甲,足蹬马靴,手握一张铁弓,连声冲阿苑大喊,“阿苑,阿苑--” 阿苑看着殷浩,死死地盯着他手上的铁弓,刚才那爆头的一箭,是他射的。 “他不是要杀我,是他救了我,他是我们的人,我们的人,你个大笨蛋!”阿苑坐在地上,仰头呆呆地望着殷浩,崩溃的,尖利的,吼了一句,晕死过去。 天盛大军彻底溃败,全线撤退,本来应是令人振奋的好消息,可李璟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殷浩,心里却是苦涩又无奈。 “起来吧,你跪我又有什么用,人已经死了,将他好好安葬,照拂好他的家人吧。”李璟无奈地叹了口气,让殷浩起来。 殷浩不肯起,他哭丧着脸,“都怨我蠢笨,中了调虎离山之计,又莽撞错杀好人,害的阿苑惊魂昏迷。殿下你还是罚我吧,这样我心里也能舒服点。” 李璟捏了捏眉心,“事已至此,我罚你又有何用?再说,阿苑出事,你心里难道能比我好受?” “你赶紧给我起来,还有好多事要你办呢。” 殷浩这才起身,李璟吩咐道:“一是战死将士的安葬和抚恤,你亲自去办,一定要办的妥妥帖帖。” “是!”殷浩忙应道。 “二是接下来的作战计划,天盛不灭,战乱不止。我打算命你和赵云贵去攻打天盛,但我没有兵派给你们,只有十门火炮,和眼下这点兵力。” 殷浩犹豫了下,“这点人手怎么也不够啊,要不,我带一队人潜入天盛,把守城的将军干掉,跟赵云贵里应外合,兴许还有打下来的可能。” 李璟瞪了殷浩一眼,“都打了多少仗了,还只会逞匹夫之勇?” 殷浩委屈巴巴,他怎么就成了匹夫之勇了? 他这个办法,怎么也比殿下说的那个行得通啊,天盛虽然这场仗打败了,可人家毕竟还是个泱泱大国,还有那个僵死军,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就凭他们三万多人马,就想把偌大一个天盛灭了,怎么可能? “我不是要你们真去打,是要你们造势。”李璟见殷浩不开窍,只得耐着性子解释道:“元天和现在卧病在床,天盛朝堂对此次出征意见本就不一,陈安归再怎么厉害,也不敢以真面目示人,只能顶着个国师的名头,眼下就是咱们最好的机会。” 殷浩眨了眨眼睛,一脸困惑,他怎么越听越听不懂了呢? 李璟没忍住,嫌弃地翻了个白眼,“你能不能动动脑子?君王有疾,朝堂不稳,乱臣当政,亡国之相多明显啊!” 殷浩恍然大悟,“你的意思是让我们过去,把这潭水彻底搅浑了,到时候内忧外患,不攻自破?” 李璟欣慰地点了点头,还有救,没笨到家。 “可是以什么名头呢?”殷浩又发愁了,“不能真刀真枪干,就得举大旗唱大戏,唱戏总得有个台子,有个戏本啥的吧?” 李璟没好气道:“陈安归那么大个人明晃晃在那儿立着,还问?笨死你算了!” 殷浩这才彻底明白了,殿下是让他们借着攻打天盛,将矛头引向陈安归,让天盛自己人把陈安归先弄死,没了陈安归和僵死军,天盛就跟没了牙的老虎一样,不足为惧。 “殿下,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放心......哎,你干嘛去?”殷浩追了两步。 李璟头也不回的往外走,“看阿苑!” 殷浩顿时停下了脚步,满天神佛,天静宫老祖宗保佑,赶快让阿苑好起来吧,她要是有个好歹,他就只能去二师兄墓碑前以死谢罪了。 离伏羲山最近的军镇小院屋内,阿苑静静地躺在床上,风洛一趴在她的床边打着瞌睡,小白蹲在门口无聊地看着树上的小鸟。 四长老和五长老在院子里,一边处理药材,一边聊着阿苑的病情。 “阴阳草的余毒不是早都清除了吗?怎么阿苑的魂魄还是这么不稳。” “你也不想想她中阴阳草的时候才多大,这些天又经历了多少事,这么点儿个孩子,心神耗费太多,魂魄自然就不稳了。” “听说阿苑小时候没心没肺的,怎么一长大心事就这么重了?” “废话!把你放到她这个位置,你也一样。咱们阿苑已经够出色了,倒是咱们这帮老东西,惭愧啊!” “得了吧,要惭愧也是老八和老九,你说他俩在天静宫都窝多久了,怎么还琢磨不出来弄死陈安归的法子?” “可不是,老母鸡都能孵出来小鸡了,他俩却还在天静宫磨磨唧唧。不行,我得写信过去骂他们,孩子都累成啥样了,一天天的,都不知道着急......” 四长老说着放下东西就往屋里走,五长老愣了下忙喊道:“哎,你先弄完这些再写信啊,还有那么多伤兵等着用药呢,我一个人得弄到什么时候?” ....... 屋外吵吵闹闹,屋里阿苑的脸上逐渐浮现出痛苦的神情,随着她越来越急促的呼吸,额头上冒出来密密麻麻的汗珠。 自从梦到娘临死前那一幕后,阿苑对于火,尤其是大火,便有种本能的恐惧。 可现在她眼前却是一片火海,让她还没靠近,就忍不住心里发颤,两腿发抖。 一声尖利的叫声,险些刺破她的耳膜,她仰起头,只见天上飞过一只长着翅膀的蛇。 天龙! 这是天龙! 阿苑顿时激动起来,这是哪儿?怎么会有天龙? 第三百四十八章 它们在吃计燃! 可还不待阿苑看清楚那个天龙要飞去哪儿,便看到更多的天龙飞了过来,像一团乌云,乌泱泱,遮天盖日。 阿苑吓的立刻躲到了大石头后面,手指不小心碰到石头,被烫的倒吸了口凉气。 这是什么鬼地方? 难道是火山吗? 怎么连石头都这么烫? 正当阿苑暗暗嘀咕时,乌云中却渐渐浮现出一个熟悉的身影,只见他浑身是血,不停挥舞着长剑,用一道道剑光劈开围着他啄个不停的天龙。 计燃! 阿苑激动地跳了起来,连声大喊:“计燃!计燃!我在这儿--” 刚喊了两声,阿苑就被吓傻了,只见一只天龙从计燃腿上啄下了巴掌大的一块肉,然后几只天龙一拥而上,分食起来。 它们,它们在吃计燃! 而计燃却像感觉不到疼痛一样,仍在继续挥动白斩,任凭腿上露出老大一个血洞,露出森森白骨。 “计燃,计燃--”阿苑的心被揪成了一团,她喃喃地喊着,呆愣愣看着计燃。 只见计燃长眉冷峻,眼眸很黑很暗沉,空空洞洞,高挺的鼻梁上有一道很长的血痕,嘴唇惨白没有半分血色,整个人像被抽去了灵魂一般,异常的木然。 天龙啄的越来越狠,计燃身上的伤口也越来越多,阿苑急的爬上大石头上又跳又喊,可计燃和那些天龙就像看不到她一样,毫无反应。 眼看计燃连脸都被天龙啄出个洞,整个右脸面颊都空了一大块,十分骇人,阿苑急的大哭起来。 正在此时,计燃一个旋身,用白斩缠住一条天龙,然后就那么一手握剑继续挥动,一手捏着天龙生吞起来。 鲜红的血肉从计燃嘴边落下,还没死去的天龙尖利的叫着,拼命挣扎着,计燃却木然地继续往嘴里塞,咀嚼,吞咽,继续塞,继续嚼,继续咽....... 阿苑看着这一幕,只觉得心如刀绞,她的计燃,她那么好那么好的计燃,怎么会变成这样了? 怎么办? 她该怎么办? “计燃!” 阿苑无力地放声大喊,却见生吞了天龙的计燃,脸上身上的伤口正在飞速的愈合,那些血肉模糊的骇人伤口,竟然转瞬就恢复如常了。 这是,法术吗? 阿苑忍不住揉了揉眼睛,可再挣开,计燃的确是恢复了,可那些天龙就又扑了上来,开始疯狂地抓挠啄咬计燃。 之前那一幕似乎又要重演了,阿苑又急又怕,疯狂大喊:“不要,不要,走开,都走开!计燃,计燃——” 刚要走进屋里的李璟,被阿苑这声大喊惊的停在了原处。 计燃! 自从知道是计燃冒死去赤炎之心取来天龙,救了自己性命后,这个名字就像梗在李璟心口的一块骨头,时不时就硌的他生疼。 就像现在,骤然听到阿苑在睡梦中喊出计燃的名字,李璟顿时觉得那块骨头猛地扎了下他的心,疼的他喘不过气来。 “小姑姑,小姑姑,快醒醒,快醒醒......”风洛一被惊醒,见阿苑面色惨白,满头冷汗,不由急的大喊:“四长老,五长老,快来啊,小姑姑做噩梦了!” 李璟一听这话,醒过神来,急忙快步走到阿苑床边。 “阿苑,阿苑,我是阿玉,你快醒醒,你这是在做梦......”李璟抱起阿苑,轻声唤道。 阿苑缓缓睁开眼睛,看到李璟怔了怔,又看了看风洛一等人,方才醒过神来。 她紧紧揪住李璟的衣襟,带着哭腔诉说道:“阿玉,我梦到计燃了,他被困在赤炎之心,天龙一直啄他身上的肉......” 大颗大颗的眼泪从阿苑眼中滚落下来,看的李璟心里一颤颤疼,他忙抬手擦去她脸上的泪水,温声哄道:“阿苑别怕,那是梦,不是真的,计燃跟他师父回齐天盟闭关了,不是你告诉长老们的吗?” 阿苑抽抽搭搭,“是何为自己说的,可我真的看见天龙追着计燃啄,一直吃他的肉,骨头都露出来了......” “怎么可能?计燃可是当今世上第一高手,区区天龙根本伤不了他,你别自己吓自己!”四长老连忙哄道。 五长老也忙道:“对,对,对!计燃那么厉害,天龙根本不是他对手,你肯定是因为看到战场上那些厮杀,受了惊吓,才会做这种噩梦。” “四师父一会儿给你调调方子,再加点炒酸枣仁,安神定心,保管你以后睡着了都不会做噩梦。” “小姑姑,你别怕,我和小白会一直守着你,再也不让坏人吓到你。” ...... 在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安慰中,阿苑渐渐平静了下来,可她心里还是隐隐有些不安,那个梦太真实了,就像当初梦到娘一般。 还是给齐天盟写封信问问吧,就算闭关,计燃也总要吃饭睡觉,总要接触外人吧? 哪怕没空给她写信,就写两个字,给她报个平安就行啊。 李璟看着阿苑,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似乎忘了这是他醒来后,他们第一次相见。 他终于解了毒,以一个正常健康的样子出现在她面前,可她心里却只想着计燃。 回到自己住处后,李璟站在窗边想了很久,难过不甘,伤心嫉妒,但最后都归于冷静。 阿苑性情单纯,对男女之情还很懵懂,她现在一心想着计燃,不过是因为计燃为了救他,冒险去取来天龙,然后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她需要时间慢慢消化这个结果,毕竟计燃寸步不离跟着她好几年,但他也不能坐着干等,他要想个办法分散一下阿苑的注意力。 李璟拿起笔开始给钱九道写信,阿苑可不止计燃一个小伙伴,等到钱九道和程悦他们来了,围着她一起热热闹闹,她就会慢慢忘了计燃吧。 会吗? 会! 一定会! 李璟攥紧了笔,计燃的救命之恩,他会想办法报答,可阿苑,他绝对不会让! 赤炎之心,火红的太阳高高悬挂在头顶,赤红色的光芒将整片山脉都笼罩其中,像一个巨大的丹炉,不停焚烧着。 计燃已经记不清过去多少时日了,也记不得自己吃了多少只天龙,无时无刻,无休无止的杀戮和被吃,让他彻底麻木了。 第三百四十九章 心里踏实了 身上的肉被吃了又长出来,长出来又被吃掉,皮骨分离的痛楚经受的多了,计燃忍不住开始怀疑自己坚持的意义。 这是连师父都畏惧的天龙,也是聪明到把他当成食物养着吃的天龙,没人能来救他,他一个人,又能坚持到几时? 可一旦放弃,他就会死,他若死了,就再也见不到阿苑,再也回不去天静宫,吃不到风洛一蒸的包子,看不到大黄追着小白满院子跑了。 阿苑,阿苑,计燃在心里反复念叨这个名字,他若死了,阿苑一定会伤心吧? 她特别伤心的时候,就会在自己藏在角落,缩成一团,眼泪珠子吧嗒吧嗒往下掉个不停。 若是没人发现,她就会一直哭,一直哭,哭到累的睡着,醒来继续难过。 计燃不想让阿苑难过,也不想连声告别都没有,就同阿苑生死两别。 所以哪怕再疼再累,他都会坚持,直到杀光最后一只天龙,直到离开这个鬼地方,直到见到阿苑为止,他绝不会死! “啊--”计燃一声暴喝,白斩如流光在半空划出一个圆,数道剑气横扫,噼里啪啦,数只天龙坠落下去。 军镇小院,阿苑将给何为的信寄出后,心情稍稍好了点,她看着整日忙个不停的四师父和五师父,再看看还要洛一和小白照顾的自己,觉得自己不能再颓废下去了。 她可是天静宫少宫主,不是哭兮兮的小狗,再这样下去,等计燃出关回来,该笑话她了。 洗澡换衣,正坐在铜镜前梳头发的阿苑,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扭头一看,是李璟。 “我来吧,哪儿有你这么硬扯的,头皮都快被你扯破了。”李璟嗔怪地说着,熟稔地夺过阿苑手里的梳子,轻轻给她梳了起来。 他的动作又轻又柔,舒服的阿苑不由眯起了眼睛。 李璟望着铜镜中的阿苑,她的眼睛睁大了很圆,闭上了很长,睫毛浓密修长,像扇子一样,尾端还微微上翘。 这样闭着眼睛,微微抬着下巴,活像一只被梳毛的小猫,可爱又俏皮。 “阿苑,”李璟不知怎地,忍不住唤了她一声。 阿苑睁开眼睛,李璟奇异地发现,那一瞬间,她的气质立刻发生了变化。 阿苑的眼睛是精致的杏眼,瞳仁很黑很大,看人的时候水盈盈很无辜,长在她那张粉乎乎肉嘟嘟的圆润润脸上,十分玉雪可爱。 可现在她的脸瘦了些,五官的稚嫩感消减,眉眼的精致放大,看人时不经意间便流露出清雅高华的姿态,令人倾心,又自惭形秽。 虽然在心里无数次勾画了阿苑长大的模样,可看着此刻铜镜中的阿苑,李璟还是觉得自己的想象太过贫瘠,不及她自身风采的万分之一。 再过几年,等她完全长开,那该是何等举世无双的风采啊! “阿玉?”见李璟迟迟不说话,只盯着镜子里的自己,阿苑不由蹙了蹙眉。 李璟放下梳子,轻轻拂过阿苑如乌云香丝般的头发,“要梳个什么发式?” 阿苑想了下,“编个辫子吧,方便。” 李璟忍不住想叹气,刚还觉得她长大了呢,一句话就打回小孩,连爱美的意识都没有,离大姑娘且远着呢。 可李璟还是乖乖给阿苑编起了辫子,一边编一边轻声说道:“阿苑,等殷浩他们忙完,大军就要开拔了,我会隐藏身份跟着大军一起出发。这一仗只怕要打一段时日,这里不安全,我让人送你回锦蓉城吧......” 阿苑扭头看向李璟,李璟望着她的眼睛,干干净净,如清泉溪水,一眼就能看出她心中所想。 李璟极力压下心中不舍,温声解释道:“此次出征意在震慑天盛,消灭陈安归。陈安归诡计多端,我担心他在军中还有安插的内奸,在没杀死他之前,你自己留在这儿可能会有危险,锦蓉城里相对安全些。” “我不走。”阿苑听完,淡淡道。 李璟的心跳忽然加速了,他望着阿苑的脸,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但是心就是不受控的突突直跳。 阿苑感觉到李璟眼神的变化,有些不解,微微皱眉道:“这儿还有很多伤兵需要医治,尤其是那些全身高热神志不清的,再不处置,恐怕会死,等处理完了,我再走。” 李璟的心哐当哐当又落了回去,他失落地揉了揉阿苑的头,“那我多安排些人手给你,你别嫌烦,不管去哪儿都要多带些人,以防万一。” 阿苑点了点头,“你放心,五师父已经查出来那些突然叛变的人都是中了什么蛊,正在配制解蛊的丸药,到时候每人服一粒,就不怕再被对方下蛊了。” “对了,这个你先拿着。”阿苑取出一个药包,递给李璟,“这是我配的药包,里面都是蛊虫厌恶的药物,贴身装着,以防中蛊。” 李璟愣了愣,“我用不着吧?” 阿苑直接把药包塞进李璟手里,“怎么用不着?你当你现在还是浑身剧毒,百毒不侵呢?解了蚀骨青,你现在就是普通人,以后什么毒啊蛊啊,你可都要小心了。” 李璟捏着药包,看着阿苑,忍不住笑了起来,越笑越开,直到笑出两排大白牙。 阿苑看着李璟,忍俊不禁,“你怎么了?干嘛笑的这么傻?” 李璟张开双臂,紧紧抱住阿苑,“开心,特别开心,说不出来的开心。” 阿苑鼻子忽然有点酸,她抱住李璟,拍了拍他的后背,“我也开心,替你开心。” 就这一句话,让李璟的心一下子踏实了,阿苑并没有因为计燃的事迁怒他,他在阿苑心里依然很重要。 等杀了陈安归,震慑了天盛,再把曹晔打回西昌老窝,彻底平息战乱。 他是不是就能问问阿苑,愿不愿意做他的皇后,陪他一起打造太平盛世? 大战结束后的伏羲山,山坡上下都是火炮轰出来的坑洞,破碎的山石滚的那里都是,树叶都是灰蒙蒙的,成群结队的乌鸦围着地上干枯的血迹呱呱叫个不停。 殷浩命人将战死的将士尸首埋在了松树林中,哪怕是背叛他们的那些将士,也都一视同仁,尽数安葬了。 那些支离破碎的尸首,他也尽量将手脚都拼凑完整,人活一世,草木一秋,不管怎样,有个全尸总是好的。 第三百五十章 小小愉悦 为了防止遗漏,殷浩还亲自核对了死者的名单,命人做了一个高大石牌,将将士们的名字一一刻上,供后人祭拜。 将士们看着石牌上的名字,仿佛看见一排排曾经并肩作战的兄弟站在他们面前,都不由红了眼眶。 殷浩捧着周文的骨灰坛子,心里也很不是滋味,他望着众人,沉声道:“皇上有旨,这些将士居功至伟,所有抚恤按照朝廷发放的双倍给予,不管是他们年迈的父母,还是幼小的子女,朝廷都会妥善安置,绝不会有任何闪失!” 众人激动异常,谁都有父母妻儿老小,谁都怕自己死了伤了无人照料,皇上对死去将士们的厚待,仿佛给众人吃了一颗定心丸。 众人忍不住齐声高呼,“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大军修整了两日,李璟下令,殷浩和赵云贵各率领一路大军,继续北上,攻打天盛。 与此同时,李璟扮做普通校尉,跟随殷浩所率领的大军,赶往天盛,不管陈安归还有多少阴谋诡计,他也要把他除之后快! 自南蜀和天盛在伏羲山开战以来,锦蓉城内随处都能听到信鸽扑腾翅膀的声音,内阁所在的武英殿上空更是每时每刻都能听到鸽子“咕咕”的叫声。 皇城中六部大院更是忙的不可开交,各种文书往来不断,尤其是户部,钱九道都快忙疯了。 从江州各地调粮、调船、征调民夫,将征集来的粮草运往伏羲山。再从坪洲各地调集军械,运往潞州石岐山,各种调派协调,忙的钱九道走路都直打飘。 但自从伏羲山大战,南蜀收复战地的消息传来后,整个锦蓉城都松了口气,内阁首辅戴云亭更是命人将捷报传达各处,让整个南蜀都知道皇上成功收复伏羲山战地的消息。 “南蜀大军在伏羲山大破敌军,斩杀敌军三万级,俘虏敌军四万余人.......” “吾皇亲率护卫军追击,射杀敌将常少杰......” “大军继续北进,势如破竹......” ....... 锦蓉城的百姓们,被这一道道捷报惊的连饭碗都快端不住了。 这还是他们南蜀吗? 一天到晚打仗就没赢过,动不动就给人家赔钱的窝囊蛋,怎么突然就厉害了呢? 再这么打下去,皇上会不会把天盛都打下来啊? 一想到以后连天盛都可能是他们南蜀的,南蜀的百姓们真是晚上做梦都会笑醒,被欺负了这么多年,终于可以扬眉吐气了,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可钱九道却更忙了,每天唯一能放松的时光就只剩下跟程悦一起吃晚饭。 两人抱着各自衙门发的餐饭,小心翼翼避开众人,躲到东宫后墙角的柳树下,肩并肩坐在一处吃着聊着。 “你喝我的酸梅汤,你们都察院的伙食也太清淡了吧,自从入了夏天天都是绿豆汤,女子不能总喝这么寒凉的汤水,对身体不好。”钱九道将自己的汤换给程悦,嫌弃地抱怨道。 程悦抿着唇笑了笑,都察院的职责是监察评审百官,自然得保证清正廉洁,要不然她也用不着这么偷偷摸摸跟钱九道一起吃饭了。 钱九道又挑着将自己饭里的瘦肉夹给程悦,一边挑一边叮嘱,“你晚上早些睡,别总熬夜,旁人说些什么都别在意,路遥知马力,只要你有本事,早晚会被人看到。” “知道了,别给我了,你也多吃点,你都瘦了。”程悦笑着将鸡腿夹了回去。 钱九道立刻又夹了回去,“给你吃你就吃,我现在可是户部的大红人,求我办事的人多了去,天天点心果子不断,今儿还有人给我送冰奶酪呢。” 程悦看着钱九道得意洋洋的翘起了下巴,忍俊不禁,“那是自然,连我们都察院的人都知道,户部小钱大人是一顶一的厉害人,不管缺什么,只要找他,都能筹集到。” 钱九道晃了晃脑袋,故作惆怅地叹了口气,“没办法,我就是这么优秀,他们嫉妒不来。” 程悦被钱九道的厚脸皮打败了,笑出了声。 钱九道望着她的笑脸,心情甚是愉悦,“这才对嘛,长得好看又不是你的错,别整天绷着脸,该笑笑该说说,不是当了监察御史就得整天绷着脸,你看看你们都察史,那张脸都快板成棺材了!” “你别这么说人家,都察史对我挺好的,我有什么不懂不会去请教,他都会耐心教我。” “那是自然,他可不是下面这些傻子,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你可是阿苑亲自送到都察院,皇上亲自叮嘱过的人。” 说到阿苑,程悦不由叹了口气,“也不知道阿苑现在怎么样了,听说前线打的很惨烈,也不知道她能不能按时吃饭睡觉。她一忙起来就不管不顾,若没人叮嘱,定要把自己熬的实在撑不住了才会休息。” “你放心吧,有计燃呢,计燃那脑子一根筋,就算阿苑不休息,他也会把她扛回去盯着她让她睡觉什么的。”钱九道忙安慰道。 程悦笑着点了点头,“说的也是,这的确是计燃能干出来的事。” 两人对视一笑,这种背后说人坏话的小小愉悦,是他俩一起吃饭的开胃剂。 只可惜,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吃完饭,靠在一起打个盹,两人就得各回各处,各忙各的了。 “我今天晚上又得熬大夜,你忙完就回去休息,别等我了。”钱九道抚了抚程悦的头发,柔声叮咛道。 程悦不舍地揪着钱九道的袖子,“你累了就趴着睡一会儿,别硬撑,也别再喝浓茶提神了。” 钱九道乖乖点头,目送程悦离开,可看着她越走越远,不知怎地就有点心里痒痒,忍不住追了过去。 程悦见钱九道追过来,以为他还有什么话要说,忙抬眼一眨不眨地望着他。 钱九道看着程悦,她的睫毛很密很长,眼睛很黑很亮,鼻梁高挺小巧,嘴唇,红润润的像冰奶酪上的樱桃。 “那个,”钱九道微微舔了下唇,耳根泛红,喉结迅速动了动,“要不要,亲一下再走?” 第三百五十一章 不知道亲回去 钱九道的声音很小,几不可闻,程悦听的不是很清楚,不由眨了眨眼睛,“你说什么?” 钱九道被她这么一问,心里那股勇气顿时泄了下去,他的视线不舍地在程悦唇上留恋,却怎么也不好意思再问一遍。 程悦看着他欲言又止,眼神羞涩又热烈,忽然明白了他刚才问的什么,一张粉面顿时爆红起来,心更是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阿苑生怕她受委屈,坚持要钱九道多提几次亲,结果钱九道才提了一次,就开始打仗了。 每次说起这个,钱九道就哼哼唧唧个不停,说要不是阿苑,他现在都把她娶回去了也说不定。 程悦自从进了都察院,接触的都是男人,自然也大概懂了男子长大后就有了那方面的欲望。 他们都察院监察百官中有一项,就是盯着百官有没有出去喝花酒包养娼妓戏子什么的。 好多别国的探子,就伪装成这样的身份,接近官员,从他们身上窃取情报。 很多程悦以为是正人君子的官员,都有这样的行径,可唯有钱九道,被皇上委以重任这么些天,酒席宴会赴了不少,却从未跟任何欢场女子有过一丝暧昧。 只有在她面前,他才会忍不住拉拉她的手,碰碰她的脸,但也都是蜻蜓点水,从不逾越。 就因为他们还没订亲,哪怕所有人都默认了他俩的关系,他依然对她规规矩矩。 程悦鼻子忽然有点儿酸,她何其不幸,有那样的爹,但她又何其有幸,遇到钱九道。 “钱九道!”程悦忽然喊了声,钱九道不由忙低下头,却见她一把勾住他的脖子,踮起脚尖,用她的唇轻轻碰了下他的唇。 钱九道像被点了穴,又像被雷劈了一般,一动也不会动了。 他甚至连唇都不敢抿,生怕把刚才那种凉凉的柔软的,比樱桃还香甜的味道给抿没了。 “我走了,你个傻瓜,下次想亲我可以大声一点。”程悦抱着饭盒,硬撑着通红的脸,小声说了句,扭头就跑。 钱九道傻愣愣看着程悦跑远,好一会儿才摸着自己的心口,猛地喘了口气。 “哎呀,天啊,我竟然都不知道亲回去,我真是太傻了!!!”终于醒过神的钱九道,懊悔的原地转圈圈,用食盒一个劲儿敲自己脑袋。 他堂堂七尺男儿,竟然笨到这种地步,干脆找块豆腐装死算了,呜呜呜,媳妇你干嘛跑那么快,就不能让我再亲一下吗? 一道黑影扑棱棱飞了下来,吓的钱九道险些没蹦起来。 看着围着他飞来飞去的黑鹰,钱九道无奈道:“黑鹰大哥,不带每次都这么逗人玩的,我是不会武功,可你也不能总这么欺负我,我可是有媳妇的人,我媳妇厉害着呢!” 黑鹰看着钱九道说着说着就傻笑起来,似乎觉得这么傻的人也不值得戏弄,便翅膀一收,落了下来。 钱九道乐滋滋取下黑鹰腿上的信筒,打开一看,吓了一跳,信竟然是皇上写的。 得知阿苑身边出了这么多事,现在还一个人在伏羲山外军镇,程悦立刻就要去跟都察史请假,赶去找阿苑。 钱九道见程悦这般,心里很不是滋味,小声嘟囔道:“每次跟我见面,都生怕耽误了差事,怎么一到阿苑这儿,你连差事都不要了。说到底,在你心里,还是阿苑比较重要。” “难道在你心里,阿苑不重要?”程悦快速整理着手头没处理完的文书,头也不抬道。 钱九道立刻道:“当然重要,只不过,你更重要。” 程悦抬头看了钱九道一眼,抿唇笑了,“你在我心里也很重要,可计燃不在阿苑身边,我心里总觉得不踏实。” 钱九道叹了口气道:“说实话,我也是,计燃也是,早不闭关晚不闭关,非要这种时候闭关......” “行了,这也不是计燃自己选的,顿悟这种机缘更不是谁都能碰上。”程悦打断钱九道,“你赶紧帮我安排安排,我先赶过去,你看情况,再做安排。” 两人商定,钱九道连夜将程悦送出城,让她跟随运送队,一起出发上路。 眼看马车就要出发,钱九道忍了忍,还是没忍住跳上了车。 程悦吓了一跳,连忙问道:“怎么了?有什么要紧事忘了说吗?” “那个,那个,”钱九道耳根泛红,结结巴巴,“你能不能跟阿苑说说,让她别考验我了,等回了锦蓉城,就让咱俩成亲啊?” 程悦愣住,怎么也没想到他竟然在这会儿说这个,心里又是羞涩又是甜蜜,她咬了咬唇,在钱九道期待的视线中,轻轻点了点头。 钱九道高兴坏了,想蹦想跳,想跑出去大声嚷嚷,可最后却只是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抚了下程悦的脸,“我在离都察院一条街的地方买了小院子,院里有一棵枣树,我在枣树上给你做个秋千好不好?” “好。”程悦心里一暖,笑着应道。 她小时候最羡慕爹空闲时会带弟弟玩秋千,他一用力,就能把弟弟荡起来很高。可爹却从来没帮她推过秋千,还说女子要娴静,少玩秋千。 白马书院也有个秋千,他们几个轮着推过阿苑,她无意中说起过小时候的遗憾,没想到钱九道都记在了心上。 她所缺失的一切,他好像都要帮她补齐,程悦不由想到了那天她从家里出来,他那么用力抱着她,一字一句说“以后我在哪儿,你的家就在哪儿!” “钱九道,”程悦望着钱九道,深深的,用力的,似乎要把他刻在自己脑海里,“我以后一定会对你很好,很好!” 钱九道愣了下,抬起手指刮了下程悦的鼻尖,“傻瓜,只要你好,我就好,我们一辈子都要在一起。你还要给我生一个跟你一模一样的小娃娃,我要给她穿最好看的小裙子,戴最漂亮的发簪,让她骑在我的肩膀上,带她去街上吃好吃的玩好玩的,让她每天都开开心心......” 一直到车队出了锦蓉城,程悦想到钱九道说这话时的样子还忍不住想笑,还没成亲呢,就想着怎么当爹了,万一她生一个跟他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娃娃,那他可怎么办? 第三百五十二章 活着更重要 伏羲山下军镇,李璟等人走后,阿苑便日夜在伤兵营忙碌。 风洛一给阿苑打下手都累的浑身酸疼,忍不住威胁她道:“小姑姑,白天治病救人,晚上整理医案,你再这样不注意身体,我可要跟长老们告状了!” 阿苑头也不抬,“我把这章弄完就睡了,你要是困了就先回去,留小白陪着我就行。” 不是她不累,也不是她非要这么熬,是她只要一睡着就做梦,梦里都是计燃。 齐天盟那边迟迟没有回信,阿苑心里很是不安,总觉得以计燃的个性,即便非要闭关,也应该会回来看她一眼再离开。 可眼下师父们要全力对付天下盟,阿玉他们还在前线,这儿还有这么多伤兵,暗地里也不知道还有没有一直盯着她的各方势力,她不敢任性,也不能任性。 计燃,你到底什么时候能出关啊? 阿苑放下笔,望着窗外的漫天星光,也不知道计燃现在在的地方,能不能看到星星。 赤炎之心外围,何为看着狼狈不堪齐刷刷跪在他面前的徒子徒孙们,狠狠咬了咬牙,“好,好!你们不敢再进去,我去,我一个人去!” 说着,何为便握紧长剑要再冲进去,活要见人死要见尸,除非亲眼看到计燃的尸体,不然他绝不相信他已经死了。 众弟子急忙拦住何为,连声劝道: “师父,不是我们不救,是那里面真的不可能有活人!” “对啊,师父,咱们前前后后进去九次了,能找的地方都找遍了,除了天龙,就没见过别的活物。” “师祖,天龙喷出的火焰都能把石头烧成灰,更何况是人骨呢?” “小师弟的尸骨说不定早就被烧成灰了,师父,咱们真的无能为力了。” ....... 听着徒子徒孙们你一言我一语,想象着计燃惨死的画面,何为只觉得心如刀绞,一股血腥直冲喉间,眼一黑,嘴一张,噗的喷了口血出来。 “师父!” “师父!” ....... 见何为吐血晕倒,众人不由一片惊呼,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还是决定先把何为抬回齐天盟再做打算。 赤炎之心深处,赤炎树下,计燃努力将身体塞进一个小小的洞穴之中,然后推动圆石,将洞堵住。 这是他跟天龙打斗时无意中发现的天龙孵卵巢穴,只要他躲进这里面,用圆石堵住洞口,天龙就不会再继续攻击。 兴许是怕伤到自己的卵,兴许是怕不小心毁了赤炎树,总之,计燃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暂时缓口气的空间,让他已经杀的麻木的神经得到放松。 天色似乎暗了下来,赤炎之心的夜晚很短,只有两个来时辰,但对于计燃却异常宝贵。 温度的急剧下降,会让石壁上凝结出霜露,这是他最重要的饮水来源。 他贪婪地望着石壁上渐渐浮现出的白霜,喉结不住地吞咽着,过度的干渴让他的唇整个都裂开了,稍稍一用力就会流出血来。 至于随着温度的下降,带来的寒冷和饥饿,在活着面前,都不那么重要了。 终于,白霜凝结的足够厚了,计燃忙将手贴上去,白霜遇热迅速化成水,计燃将唇贴在石壁上,冰凉的水珠一点点渗入他的口中,让他舒服地打了个激灵。 喝足了水,计燃方才打开包袱,取出里面的丹药,服了一粒。 直到找到这个包袱,计燃才知道,原来那天他在赤炎之心入口碰到的老头就是阿苑的八师父,他这个包袱里真的是装满了保命的丹药。 什么清心丹、归元丹、醉梦丹,还有计燃最熟悉的神仙醉和跳不死,零零碎碎,应有尽有。 这让计燃不由想到了阿苑,每次出门前,也是恨不得把她那个腰带塞满,还总说什么“穷家富路,出门在外多带些总能用到”。 然后一遇到危险,就不管不顾往外掏,一把一把扔的计燃看着都忍不住肉疼。 天静宫这么多年也没攒下什么家业,跟这个习惯怕是脱不了干系。 想到阿苑,计燃不由缓缓闭上了眼睛,想象着阿苑坐在书案前看书的样子,思索着皱起眉头的样子,突然想到什么抓起笔就刷刷写个不停的样子.......但最多的还是她扭过头,冲他喊“计燃,计燃,计燃——” “计燃!” 似乎真有阿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非常急促,充满惊慌。 计燃不由立刻睁开了眼睛,却见几只幼小的天龙不知何时已经孵化了出来,发现了躲在这儿打盹的他,都张牙舞爪争先恐后地朝他冲了过来。 吃的自动送上门来了,计燃舔了舔嘴角,拔出白斩。 “计燃!” 阿苑猛地睁开眼睛,急促地喘着气,从床上坐了起来。 小白听到动静,立刻凑过来,舔了舔阿苑的手。 被小白舌头上的倒刺刮的有些疼,阿苑渐渐恢复了神志,她将头靠在小白身上,长长地无助地叹了口气。 她又梦到计燃了,梦里计燃靠在一个冰冷的山洞里打盹,几只小天龙朝他一点点靠近,他却毫无察觉,急的阿苑忍不住大喊,然后便醒了过来。 又是天龙,又是赤炎之心,又是计燃! 为什么她总是做这样的梦,这到底是在寓意着什么? 还是像师父说的那样,她是因为中过阴阳草的毒,所以魂魄不稳,容易陷入心结呢? 阿苑揉了揉小白的皮毛,小声嘟囔,“小白,等这儿的事忙完,等杀了陈安归,你就带我去齐天盟找计燃,好不好?” “吼!”小白低低地应了声,似乎在回应阿苑。 阿苑笑了起来,眼中泪光闪闪,“我就知道你最好了,小白,你也很想计燃,对不对?” 小白舔了舔阿苑的手,用头蹭了蹭她。 天盛嵊州镇南关外,殷浩已经带人驻扎了三天,每天天不亮就去城门外骂阵,天黑收兵回营。 可不管他们怎么骂,镇南关里的守军都跟死了一样,毫无反应。 殷浩没了耐心,悄悄问李璟,“殿下,这个法子好像不太管用,要不然换个法子吧?” “什么法子?”李璟慢条斯理地剥着红松果。 第三百五十三章 围杀 红松果是镇南关特产的一种松果,里面的松子特别香甜,李璟尝过之后觉得阿苑可能会喜欢,就趁着空闲给她剥一点,好让人带回去给她尝尝看喜不喜欢。 殷浩见李璟剥的指肚都红了,忙从他手里夺过松果道:“我还没想好呢,这不是找你来商量嘛,这玩意儿一捏就碎,我帮你剥。” 李璟抬手把松果抢了回来,没好气白了殷浩一眼,“你捏的都是碎渣渣,阿苑才不吃呢,少给我帮倒忙,曹晔那边蠢蠢欲动,这个法子管用,你继续带人去骂就是。” 殷浩讪讪地摸了摸鼻子,小声嘟囔道:“阿苑都多大了,你还这么惯着,那吃的好吃不就行了,干嘛还非得完完整整好看?” 李璟眼一瞪,“我乐意,你管得着吗?” 殷浩撇了撇嘴,他哪儿敢管啊,那位小祖宗你愿意捧上天我也管不着,可是西昌曹晔蠢蠢欲动,跟他们这个法子奏效有啥关系? 李璟对殷浩的不开窍已经麻木了,淡定解释道:“我怀疑曹晔身边也有天下盟的人,陈安归估计要放弃天盛,转投西昌了。” “你的意思是陈安归既能控制天盛,也能操纵西昌?”殷浩难以置信,“这怎么可能?那他为什么不让天盛和西昌一起围攻咱们,干嘛还要给咱们可乘之机呢?” 这也是李璟想不明白的地方,所以他才不敢轻举妄动,坚持用这种最稳妥的方式,慢慢突破天盛朝堂的心理防线。 只要天盛撑不住,下旨召回陈安归,那他们的机会就来了! 程悦一路紧赶慢赶,终于在端午节前赶到了阿苑所在的军镇。 军镇的里长将程悦引到了阿苑的书房,告诉程悦,阿苑还在伤兵营里做手术,忙完就会回来。 里长退了出去,护卫站在院门外把守,书房里只剩下程悦一人。 天已经黑了,屋里点了灯,借着明亮的灯光,程悦打量着阿苑的书房。 靠墙是一张大书架,上面乱七八糟堆放满了书稿和手册,书架旁是个柜子,上了把锁,十有八九是阿苑存放药品的地方。 临窗放着一张书案,上面铺着写到一半的医案,砚台里的墨有些干了,笔却还架在那上面。 计燃不在,阿苑身边就是一团乱,程悦挽起袖子,一边收拾一边感叹。 无意中看到医案下压着一张小画,程悦拿起来一看,愣住了。 阿苑懒,不喜欢舞文弄墨,连字都不肯好好练,可她画画却极其灵动,寥寥几笔,就能勾勒出一幅生动的画面。 这张小画上画的不是旁人,正是计燃,虽然五官并不清晰,可那如松竹一般挺立的身姿,凌厉的剑势,还有那衣带翻飞孤傲清冷又充满了少年意气的风采,让程悦一眼便看出,这是正在练剑的计燃。 阿苑,这是想计燃了吧。 程悦轻轻叹了口气,将小画同医案一起收好,拿起笔墨出去清洗。 忙了一天,揉着脖子往回走的阿苑,看到自己屋里竟然亮着灯,卧房里似乎还有人走动,不由一愣。 想到某种可能,阿苑的心突突跳的飞快,她不由加快了脚步,冲了进去。 “阿苑!” 听到动静,程悦忙从里面走了出来,却看到阿苑愣愣地看着她,眼中似乎有些失望。 “阿苑?”程悦忍不住又喊了声,只见阿苑飞快眨了下眼睛,笑着朝她冲了过来,“你怎么来了?” 程悦愣了愣,刚才那抹失望是她看错了吧? 故友相逢,说不完的思念,道不完的衷肠,听得小白都忍不住打了个哈欠,阿苑才窝在程悦怀里沉沉的睡了过去。 而此时,远在伏羲山另外一边的李璟等人,终于等来了天盛召回陈安归的密旨。 得知陈安归要从镇南关东门连夜离开,李璟立刻下令,命殷浩和赵云贵带人分别在双龙峰设伏,务必要将陈安归一举擒获。 李璟特意叮嘱殷浩和赵云贵,如若无法生擒,可就地格杀,无论如何,决不能让陈安归活着离开。 刚下过雨的泥泞小道上,夜色漆黑,无月无星,两辆马车相继而行,每辆车旁都跟着几个护卫模样的人。 马车碌碌,似有铁器撞击声,殷浩举起千里镜仔细一看,后面那辆马车竟用铁链捆锁着,随着行进,锁链撞击车厢,不停地发出声响。 难道陈安归就被关在这辆马车里? “嘭嘭嘭!” 车内传出几声闷响,似乎有人在拍打车门,跟在车旁的护卫立刻沉声喝道:“闹腾什么?若不是你,我们怎会落到这般田地?好生在里面待着,再不老实,把你的手也锁起来!” 车内安静下来,护卫刚要离开,一支箭却擦着他的肩膀,射中了他前面的护卫。 护卫倒地,众人大喊:“戒备,戒备,有刺客!” 殷浩带人从山坡上冲了下来,三下五除二,便将护卫们尽数斩杀。 殷浩一刀劈开车门上的铁链,沉声喝道:“陈安归,没想到吧,伪装成这样还是被我们认出来——” 看到马车内缩成一团瑟瑟发抖的老头,殷浩的脸黑成了炭,即便陈安归再会伪装,也不可能把一双废腿伪装成好腿,眼前这个老头明显不是陈安归,他们上当了! 就在殷浩和赵云贵两路伏击的同时,李璟也带了一队人马去了另外一条通往西昌的路,截获了一支商队。 从商队放置杂物的牛车中,李璟找到了一个面容清瘦眼神深邃的白发老头。 “天下盟陈安归,久违了。”李璟望着老头空荡荡的裤腿,目光锐利地打量着这位传说中的人物。 被团团围住,陈安归却丝毫不慌乱,他微微笑着问李璟,“我身边有你的人,可是那个卖膏药的老张?” “他不是老张,是天静宫三长老。”李璟淡淡解释道。 陈安归笑了起来,“难怪,一个卖狗皮膏药的医术竟然也能那么好,难为他这段日子给我治腿了。” “你的腿治不了,等你死了,我会把诊金给你当安葬费。”已经恢复了原貌的三长老,从李璟身后走了出来,板着脸沉声道。 第三百五十四章 临死前摆一道 陈安归看着三长老,笑容越发大了起来,“你还是这副臭脾气,什么都要算的明明白白,这么活着不累吗?” 三长老冷哼一声,“再累也没你累,既然大难不死,就该找个地方躲起来,非要跳出来折腾,就你半死不活的样儿,当了天下之主又能如何?” “我要的从来就不是天下,而是公平!” “狗屁的公平,恃强凌弱,罔顾人命,就是你所谓的公平?” “风清五,天下万物本就是弱肉强食,你们天静宫却非要让猛兽和猎物和平共存,才是逆天而行!” “若人人都同野兽一般,欺凌弱小,吞噬同类,那人怎堪为人?” “只有让强者更强,回归正道,世间才会有真正的太平!” “胡说八道,若真如你所言,世间只会变成人间炼狱。” “话不投机半句多,你还是一如当年的顽固不化。” “对牛弹琴,你这种人,本就不该活着!” “我的生死,凭什么由你们天静宫说了算?” “因为你的命是我师兄救的,白眼狼!” “风清一的救命之恩我早就报完了,若不是他心慈手软,毁坏盟约,天下也不至于乱成这般。” “哎呦嘿,你这倒打一耙的本事真是越来越厉害了,分明是你和元维尚倒行逆施,害人害己!” ........ 看着吵成斗鸡眼的三长老和陈安归,李璟无奈的看天看地看自己。 只要跟天静宫的人在一起,再严肃的事情都会变得画风诡异。 --南蜀皇帝.李璟 陈安归忍无可忍,冲三长老吼了句:“我不同你这个老顽固吵!”扭头冲李璟道:“小子,过来,我有话要跟你说。” 李璟无语地看着陈安归,这种情况下,谁给你的胆量这么跟我说话? 陈安归却一脸趾高气昂,“我这条命早就不想要了,你们只管拿去就是!小子,想当天下之主最重要的就是要心狠,你现在毒已经解了,那个小丫头留着也没什么用了,我一并替你解决了吧。” 李璟脸色大变,拔出长剑指着陈安归心窝,“不管你要做什么,立刻给我停下!” 三长老也急了,没想到陈安归这般狡诈,在他们的严密布局下,竟然还能往阿苑身旁安插人手,“你把话说清楚,你要对阿苑做什么?” “她本来就不该活在这个世上,我自然是送她去她该去的地方。”陈安归看着用剑指着自己的李璟,微微一笑,“小子,其实你跟我才是一类人,你跟天静宫啊,不同路。” 话音刚落,陈安归突然用力,扑到了李璟剑上,剑刃扎入他的心口,鲜血的血流了下来。 李璟吓了一跳,刚要拔剑,陈安归却用手紧紧握住,用力往自己心口刺去。 剑整个没入他的心口,血泡从他嘴角涌出,他却笑着,十分开心地望着李璟,“我们没做完的事,你会替我们做完,这天下,一定会如我们所愿。什么礼义仁孝都是骗人的东西,谁要是反对你,把他杀了就是。” 更多的血从陈安归嘴角涌了出来,“除了自己,不要相信任何人,尤其是,女人!” 说完最后一个字,陈安归身子猛地一沉,闭上了眼睛。 “死了!”三长老收回探脉搏的手指,气的咬牙切齿,“这个狡猾的狗东西,临死还要摆我们一道。” 李璟却顾不得这些了,陈安归的死让他胆战心惊,强烈的心悸让他必须赶回去,阿苑,绝对不能出事! 天亮了,阿苑睁开一条眼缝,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兴许是有程悦陪着,兴许是太累了,昨晚她竟然没有做梦,一觉睡到醒的感觉太爽了。 可听到清脆的鸟鸣,闻到淡淡的花草清香,清晰的感受到早晨带着水汽的微凉,阿苑觉得不太对劲,她微微动了动手指,却摸到了柔软的草。 这不是她睡觉的床! 阿苑猛地睁开眼睛,却见四周鸟语花香,芳草萋萋,再朝远处一望,四周全是高耸入云的山,而围绕山谷内侧都是垂直的峭壁。 “我不会是又做梦了吧?”阿苑忍不住使劲掐了自己一下,顿时疼的吸了口气。 “不是梦,是真的!”阿苑慌乱地看着四周,她只不过是睡了一觉,怎么就从房间到了山谷,程悦呢?小白呢?守在院里院外的那些护卫们呢? 李璟马不停蹄赶到军镇,天已经大亮了,他冲进去,却只看到一脸惊慌的程悦,和不知所措的里长护卫们。 “阿苑呢?”抱着最后一丝侥幸,李璟颤声问道:“阿苑是不是去伤兵营了,我去找她。” “皇上!”程悦跪了下来,浑身颤抖,泣不成声,“阿苑不见了,她明明就睡在我身旁,可我睡醒屋里就没有人了,我们把镇上都找遍了,谁也没见过阿苑!” 李璟眼前一黑,有些站立不住,他忙扶着旁边的书案,使劲咬了下舌尖,拼命让自己冷静下来。 “你最后见到阿苑是什么时候?” “子时三刻左右,我们聊着聊着阿苑困了,我给她盖好被子,听见更夫打更,然后我很快也睡着了。” “值夜护卫何在?” “小的在!” “昨夜可有异常?鸟兽飞禽但凡靠近过阿苑住处的都算!” 护卫仔细想了想道:“丑时换班时,鸡叫的声音似乎大了些,其他,真的没有任何异常了。” 李璟迅速在心里盘算,不管陈安归是用什么法子把阿苑掳走,应该就是在丑时左右动的手,现在将近巳时,不过才半天,就算走,也不会走太远。 “来人,不管大道小道,只要是通往西昌的路口,立刻派人给我盘查!”李璟沉声下令,“但凡是从昨夜丑时到现在,不管什么车什么人,都给我搜!” 阿苑决不能出事,她若出事,他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 李璟发了狠,不顾一切地寻找阿苑,终于在日落时分,等到了六长老和七长老等人。 “师父!”看到七长老,李璟鼻子一酸,眼泪顿时盈满了眼眶,他把阿苑弄丢了,他真没用。 七长老拍了拍李璟肩膀,心情很是沉重,“陈安归此人老奸巨猾,防不胜防,不怪你。” 李璟握住七长老的手,试图寻找一点肯定,“陈安归不会杀阿苑的,对不对?” 第三百五十五章 出不去了 “他不会!”六长老十分肯定道:“阿苑是元维尚唯一的血脉,陈安归非常认可元维尚那套天下论,他不会杀阿苑,他肯定会留着阿苑替元维尚看天下一统!” 李璟的心终于活了过来,只要阿苑还活着就好,无论天涯海角,他总能把她找到。 陈安归死了又如何,天下盟的人还没死绝呢,动手将阿苑带走的一定是天下盟的人,只要他将天下盟的人都抓来,一一审问,他就不信问不出阿苑的下落! 自此之后,李璟一边寻找阿苑,一边配合天静宫清理天下盟余孽,同时派殷浩和赵云贵全力出击,攻打天盛。 山谷中,阿苑经过短暂的惊慌之后,也开始寻找出去的路。 她将四周看了一遍,发现自己所在的位置是个圆形的山谷,四周都是光滑的峭壁,很高很大,一眼望不到头。 山谷右下方有一个小瀑布,瀑布的水不知从何处流来,源头在云雾中看不清楚。 瀑布下方有一个不大不小的水潭,清澈的潭水里还有些鱼儿在里游来游去。 山谷右前方是一片低矮的树林,树上结满五颜六色的果子,不时有些小鸟在里面飞来飞去。 阿苑走过去,挑了一个闻上去很像青玉果,但长的跟青玉果不太一样的果子,试了试没有毒,便放心咬了一口。 “好甜啊!”阿苑的心情顿时明朗了不少,这么好吃的果子,她要多摘些带回去,给阿玉和师父们吃。 用裙摆兜着一包果子,阿苑边走边吃,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山谷左下方,只见这儿也是一片树林,只不过每棵树都有十几丈高,笔直笔直,像通天的云梯。 “这是什么地方啊,怎么会有这么高的树?”阿苑壮着胆子走近树林,震惊地转着圈看着通向天际的树,一不小心被什么东西绊倒,果子撒了一地。 阿苑急忙去捡,却无意中看到把自己绊倒的竟然是一株灵芝,再往前一看,不由倒吸了口凉气。 “我的天啊,这么大的灵芝,不会是要成精了吧?”阿苑看着前方树下一片片犹如圆桌大小的灵芝,忍不住又掐了自己一下。 嘶,好疼,没做梦,是真的! 震惊还在继续,阿苑相继又发现了人参、天青草、云梅龙脑等等珍稀的药材。 这些明明不应该生长在同一片区域的药材,却好像已经在这儿长了好多年似的,大的不像话,乐的阿苑如同发现了宝藏的仓鼠,根本顾不得害怕了。 “没有路也不要紧,等我召来闻香鸽,给师父们送个信,让他们多派几只黑鹰过来把我叼上去,顺便再把这些宝贝也带走。嘿嘿嘿嘿,来都来了,总不能空着手回去,你说是不是啊,我的大灵芝?”阿苑扑倒在灵芝上,伸长双臂,眉开眼笑。 可等她吹啊吹,吹的腮帮子都疼了,也没召来一只闻香鸽后,阿苑终于意识到,她好像出不去了。 抱着大灵芝愁啊愁,愁的阿苑迷迷糊糊睡着了,又梦到了计燃。 计燃不知怎么惹怒了天龙,一大群天龙围着他疯狂攻击,已经瘦的皮包骨的计燃拼命舞动白斩也打不过,眼看一只天龙一个俯冲狠狠啄在计燃手臂上,计燃手一松,白斩掉落...... 阿苑看的目次欲裂,不管摸到什么就疯狂往天龙身上砸,也不知怎地竟然真扔过去了一个黑东西,只听“砰”的一声巨响,两只天龙被炸飞了出去。 “轰!” 赤炎树被飞出去的天龙撞倒,发出震天动地的轰隆声,树根下渐渐浮现出一个赤红的洞,洞里似乎是熔浆,咕嘟咕嘟冒着泡。 所有天龙都好像受到了巨大的惊吓一般,疯狂地拍打着翅膀,尖利地叫了起来。 阿苑的耳膜都快要被刺破了,她痛苦地抱着头蹲了下去。 正在此时,暴怒的天龙却将计燃狠狠朝赤炎树下的熔浆甩了过去,阿苑急的大叫,“不要——” 大喘着气惊醒过来,阿苑看着被她无意识抠出洞的灵芝,泪如雨下。 “计燃,计燃,我好害怕,好害怕......” 阿苑双臂抱膝,蜷缩成一团,咬着唇,一声接一声的喊,似乎这样计燃就能听见,就会出现一般。 赤炎之地,计燃被甩入熔浆,无力挣脱的他绝望地闭上了眼。 一行眼泪从计燃眼中滑落下来,阿苑,对不起,不能去找你了,别生我的气。 身体坠入熔浆,极度的灼热让计燃瞬间失去了意识,最后一刻他脑中浮现出阿苑的笑脸,她张开双臂朝他跑了过来,用清脆悦耳的声音高喊,“计燃,计燃!” 计燃不由笑了起来,却不知那些熔浆碰触到他的身体,迅速灼烧了他的衣服后,立刻将他包裹了起来,然后运着他,一点点朝深处流去。 山谷中,阿苑哭累了,重新鼓起勇气寻找出口。 将整个山谷转了一圈后,阿苑绝望的发现,这儿只有一个出口,一个被数丈粗的巨树堵得死死的出口。 想要出去就要爬上这棵树,可她站在树下,根本看不到树的尽头。 “这要是爬到一半掉下来,肯定得摔的死死吧。”没人跟自己说话,阿苑便开始自言自语起来,大师父曾说过,人要是长时间不说话,语言就会退化,她可不想变成个哑巴。 一直仰着头看,看的脖子都酸了,阿苑揉着脖子嘟囔道:“得弄点工具,绳子梯子什么的,做好了万全准备才能爬。” 已经这样了,哭也没有用,大不了她就先在这儿住下,慢慢想办法。 反正她是不会放弃的,她要出去,要回天静宫,要找计燃,还要看阿玉打胜仗,统一天下,看钱九道和程悦成亲生娃娃....... 阿苑狠狠抹掉眼泪,找到一块尖利的石头,将自己要做的事一一刻在了巨树上,提醒自己,事在人为,不要放弃! 天盛镇南关,烈日炎炎似火烧,晒的人皮似乎都快焦了,可殷浩和众将士却一动不动地站在场中,没人敢发出一丝声响。 李璟站在高台负手而立,望着巍峨的镇南关城门,面色憔悴,目光沉沉。 408.第四百零八章 封后大典 戴云亭无语地揉了揉额头,明白个鬼,这种说了跟没说一样的话,谁能听明白? “算了,他肯娶妻是好事,咱们就别瞎琢磨了。不管那个女人什么来路,只要她能安安生生给皇上生个太子,那她就是天下的大功臣了。”戴云亭端起酒杯沉声说道,却不知道是在劝自己还是劝殷浩。 殷浩狠狠灌了一杯酒,抿了抿唇道:“我懂你的意思,可我这心里,就是憋的慌,就是说不上来的难受。” 戴云亭给殷浩把酒满上,拍了拍他肩膀,“是不是觉得自己以后没脸去天静宫了?没事,反正他们也不怎么想看见你,你也省的跑了。” 殷浩....... 我刀呢? 这个死老头,都什么时候,还来扎他的心! 封后当天,李璟醒来,看着蜷缩在自己怀里,睡颜恬静的月儿,满足地笑了起来。 今日过后,她将真正成为他的妻子,他的皇后,他一直以来的心愿终于可以实现了。 抬起手轻轻描述着月儿精致的眉眼,划过她红润的唇,想着昨晚旖旎温情中,从这张红唇中吐出的细碎情话,李璟不由有些痴了。 若这是梦,就让他永远沉睡不醒吧。 外间传来细微的脚步声,宫女在门外轻声禀报,“卯时已到,皇上该起了。” 李璟这才轻轻吻了吻月儿,试图将她唤醒,哪知月儿哼哝了声,蹭了蹭,继续又睡了过去。 李璟不禁哑然失笑,她这个动作跟阿苑小时候赖床时一模一样。 仔细想来,阿苑一直都不是勤奋努力的孩子,冬天嫌冷,夏天嫌热,练字都不肯好好下功夫,动不动就喊累。 可她偏偏又最贴心,知道大家希望她当个好宫主,就会认真学习医术,担负起属于自己的责任和义务,不管再苦再累再危险,也从不退怯。 若是一开始就不让她当少宫主,也许她现在还和风洛一一样,整日只想着吃喝玩乐,开开心心在天静宫当一个普通弟子也说不定。 阿苑若不是天静宫宫主,也许他们就不会弄成现在这样,但事已至此,他们都没有回头路了,只能往前走。 李璟摁下心中的感慨杂乱,轻轻捏了捏月儿挺翘的鼻头,笑着唤道:“月儿,快起来了,今天可是咱们的大喜日子。” 月儿摆头躲开李璟的手,往他怀里又拱了拱,不肯起床。 李璟眼中笑意更浓,柔声哄道:“再不起就要迟了,等大典结束,我陪你回来继续补觉,好不好?” 说着,他还用下巴去蹭月儿的头,往她耳朵里吹气,弄得月儿痒痒的不行,不得不睁开眼睛。 “你坏的不行,弄得我好痒痒。”月儿睡眼惺忪,微微嘟着嘴,带着些许起床气。 李璟忍住笑,温声哄道:“好,我坏,等忙完了,你好好想想怎么惩罚我,好吧?” 月儿这才高兴起来,她咬了下李璟的下巴,笑嘻嘻伸出手在他脸上比划道:“我要在你脸上画个黑点点,就画在这儿,哈哈哈哈,跟唱戏的媒婆一样,又大又黑,丑的要命.......” 李璟好脾气的任由她比划,用手将她额头散乱的发丝拂开,端详着她越来越灵动顽皮的神态,开心不已。 她在他面前越是娇气任性,他越觉得踏实安心。 端着洗漱用具等在外间的宫女们,听到里面的欢声笑语,都忍不住暗暗感叹,皇上对这位皇后娘娘,比对之前那位少宫主,更加宠溺呢。 李璟知道月儿来历特殊,又无母族前来道贺,生恐她被人小瞧,特意准备了九龙九凤冠。 此冠用漆竹扎成帽胎,面料以丝帛制成,全部是有九条金龙,口衔珠滴下,有八只点翠金凤,后部也有一金凤,共九龙九凤。 所有龙凤皆用宝石珍珠镶嵌,一眼望去,凤冠上金龙升腾奔跃在翠云之上,翠凤展翅飞翔在珠宝叶之中,龙凤口衔珠宝串饰,金龙、翠凤、珠宝光气交相辉映,无比尊贵。 穿上九凤金丝纹绣正宫皇后凤袍,再戴上这顶九龙九凤冠,月儿觉得自己都快走不动了,她忍不住朝李璟伸出手,“这身行头太沉了,我不敢动,感觉一动就要摔倒。” 李璟宠溺地握住她的手,轻轻摇了摇,“别怕,我让人扶着你,你只管安安稳稳的走。” 月儿这才放下心来,李璟轻轻吻了吻她,深邃的眼中充满了浓浓的爱意。 被盯的有些不好意思,月儿娇嗔地瞪了李璟一眼,“你这般看着我作甚?” “月儿今日甚是美丽,我心悦之。”李璟哈哈一笑,放开她的手,先行前往正殿。 按照祖制,皇上应先行往正殿走,皇后在殿前收受金册、金宝,在百官的瞩目中,一步步登上太和殿,再同皇上并肩携手。 太和殿两旁,分列着文武百官和前来观礼的宾客,月儿望着李璟,他站在高高的台阶上,一身明黄龙袍格外醒目。 这个从她醒来第一眼就看到的男人,现在就在前面等着她,他要娶她为妻,发誓生生世世只爱她一人。 月儿觉得自己也很爱他,能在万众瞩目下嫁给他,心中应该很是欢喜。 可当她踏上台阶时,无意中听到旁边几个白袍老者口中提到了一个名字时,却不由怔了下。 “计燃!” 这两个字在月儿心头翻滚不停,让她莫名熟悉,忍不住想哭,想高喊出声。 他是谁? 为何会在她心里泛起波澜,让她难以自控? 头上的金冠压的人似乎喘不过气来,前面的台阶似乎怎么也走不完,更让月儿觉得慌乱的是她的心,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竟然不想继续往前走了。 有个声音一直在喊,“计燃,计燃,计燃——” 李璟站在高台上,等着等着,见月儿越走越慢,甚至好像快要停下来一般,不由心里一颤。 他来不及多想,本能走下台阶,走到她面前,握住了她的手。 皇上下阶亲迎!? 台下众人震惊不已,这可是从未有过的事啊,便是自古至今,也从没听过哪位皇后能有此殊荣。 月儿握住了李璟的手,感到他掌心传来的温暖,漂浮混乱的心忽然就踏实了,那个让她险些失控的声音也不见了。 但是“计燃”这个名字,却深深印在了她的脑海之中,挥之不去。 “怎么了?累了吗?”李璟紧紧地握着月儿的手,关切问道。 409.第四百零九章 鬼使神差 月儿望着他眼眸中浓烈到化不开的深情,不由为自己刚才的混乱觉得好笑,他眼睛里心里都只有她一个人,她到底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呢? 月儿冲李璟展颜一笑,那一瞬,李璟仿佛看到了百花盛开,春光万里。 “凤冠好沉,压的我脖子疼。”月儿用小拇指轻轻刮了刮李璟的手心,娇气抱怨道。 李璟唇角上翘,微微低下头轻声道:“等回去了我给你好好揉一揉,月儿乖,再坚持一会儿。” “脚也疼,鞋子上嵌的东珠太大了。” “都是我的错,我给你揉脚。” “腰也疼,这个袍子又大又长,坠的很。” “好了,小乖乖,我给你泡澡,给你全身都好好揉一揉,好不好?” “夫君真好!” 月儿冲李璟笑的眼眉弯弯,却不知李璟在听到她这一声“夫君”时,险些泪目。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他一生所求今日终于实现了,从现在起,他就是她的夫,而她终于成了他的妻! 在礼官清亮的唱喏声中,八长老小声抱怨七长老和六长老,“你俩疑心病可真重,这女的长得跟阿苑只是有点像,可明显不是阿苑,你们竟然还拿计燃试探她,是不是疯了?” “计燃现在就陪着阿苑在天静宫呢,你们以为阿苑还会有分身不成?一个两个,自从下山后就不让我省心,天天把我累的呦.......哎呦,你掐我干嘛?” 七长老狠狠瞪了八长老一眼,“你有完没完?我们试一下怎么了?小心驶得万年船,她身上的香味你难道没闻见?” “闻见了,跟阿苑的很像,可那又怎么样?我都打听过了,这个圣女天生自带体香,还能驱使百兽,还会点医术,要不阿玉怎么会娶她,还不是因为她像阿苑嘛!”八长老没好气道。 六长老撇了撇嘴,“一个两个是巧合,可全都一样,世上哪儿有这么巧的事?” 七长老深以为然,阿苑莫名其妙昏迷,李璟突然娶妻,这个神秘女子又令他们莫名熟悉,如此种种,是要好好查一查才行。 天静宫,计燃像往常一样抱着阿苑坐在檐下晒太阳,怕太阳太大照的阿苑眼睛不舒服,便用手轻轻拢在阿苑的眼上,让她的头舒服地靠在他的肩窝。 阳光正好,微醺无风,计燃闻着阿苑身上淡淡的三清香,忍不住也打起了瞌睡。 可手指下忽然传来的微微晃动,让计燃骤然清醒,他放下手,看着虽然还闭着眼睛,但眼珠却在不停转动的阿苑,激动万分,“阿苑,阿苑!” 趴在他们脚边打瞌睡的小白猛地抬起头,凑过来嗅了嗅阿苑,轻轻舔了舔她的手。 阿苑的指尖轻轻动了动,计燃忍不住喊了起来,“三师父,阿苑,阿苑动了!” 正在后院配药的三长老手一抖,药粉洒了一桌子,他顾不上管,拔腿就往前院跑。 风洛一举着菜刀也跑了过来,连声询问给阿苑把脉的三长老,“怎么样?怎么样?是不是要醒了?” 三长老眉头紧锁,好一会儿才沉声道:“脉象略有浮动,说不清,感觉很奇怪,我得给他们几个写信问问,商量一下如何行针。” 在计燃和风洛一的殷切期盼中,三长老飞快写好信,唤来闻香鸽,寄了出去。 望着飞远的闻香鸽,三长老鬼使神差给阿苑也写了一封信,然后,在所有人的瞠目结舌中,鸽子围着天静宫转了一圈,竟然飞走了。 “阿苑不是就在宫里吗?闻香鸽是不是最近吃的太肥了,都不会辨别了?”风洛一扒在窗户上,伸长脖子盯着闻香鸽飞走的方向嘟囔道。 三长老和计燃都不约而同地看向了床上的阿苑,依然是他们熟悉的脸,依然有淡淡的三清香气息,可不知怎地,却觉得陌生了起来。 闻香鸽从培育至今已经有上千年了,它们便是忘了自己是鸽子,也不会认错天静宫弟子的命香。 阿苑明明就在眼前,可鸽子却飞向了远方,这其中一定有什么问题! 闻香鸽飞出天静宫,飞过群山,飞过荒野,飞入琉璃瓦顶的后宫,越过华丽的楼阁,飞入一片遍种奇花异草温暖如春的素雅小院。 这是李璟特意为月儿建的听雪堂,因她喜欢白雪茫茫,但雪落下不过半日便会脏污融化,他便命人接了地龙和温泉,建了这个小院。 哪怕是冬日,院中花树依然繁茂入夏,风动花落,千朵万朵,铺地数层,如雪初降,甚是清丽。 闻香鸽拍打着翅膀落在了大门上,雪白的羽毛在月夜中格外显眼,值夜的守卫刚要射杀,便被将官拦住。 守卫不解,皇上有命,皇后娘娘所居住的听雪堂乃是重中之重,任何可疑外物不得入内。 这只鸽子眼看就要飞进去了,再不阻拦,若是惊动了皇上和皇后娘娘,谁担待的起? “你仔细看,这鸽子腿上有信筒。”将官提点手下,“别轻举妄动,先去禀报皇上。” 屋内,月儿正懒洋洋地歪靠在软塌上,同李璟下棋。 李璟下了一子,看向月儿,只见她微微蹙着眉,娇俏的鼻子也微微皱着,肤若凝脂,颊似粉霞,被轻纱红裙包裹着的柳腰不堪一握。 似乎是想不出下一子该放在哪儿,月儿咬了咬唇,那不点自红的樱桃红,水光潋滟,引人遐想。 “月儿,夜深了,不如早些安寝吧?”李璟没了下棋的心思,握住月儿的手轻轻摩挲道。 月儿翻手拍了李璟一下,唇越发嘟起,“不要,我一定要赢你一局。” 李璟指了指棋盘,“你放这里,我就奈何你不得了。” “哼!哪个要你说,这局不算,重来!”月儿嗔怪地瞪着李璟,杏眼黑白分明,骄纵又任性。 可李璟却只觉得她这样灵动可爱的紧,忍不住将她环抱在怀里,将唇轻轻贴了上去,细语呢喃,“好月儿,明日我保证好好跟你下棋,今日你就心疼心疼我,我批了一天奏折呢,就为了早些回来看你.......” 月儿听的很是心疼,环住李璟的脖子连声道:“你不用那么赶,我等你就是,你回来的早我等你,回来的晚我也等你,何苦累着自己。” “可我就想早些回来,多陪你一刻,我便快活一刻。”李璟含住月儿的唇,强势地攫取她口中的甘甜,“你就是我的命啊......” 关键时刻被人打断,李璟的脸色要多难看又多难看,把过来禀报的守卫吓的额头直冒汗。 可听到守卫说有鸽子飞进来,腿上还绑着信筒,李璟的心不由跳了几跳。 410.第四百一十章 赌 李璟很清楚,闻香鸽能根据命香辨认天静宫弟子,鸽子不比人,它们不会被外貌影响,是就是,不是就不是,糊弄不过去。 就在李璟犹豫之时,闻香鸽已经从大门往院里飞了,径直落在了月儿居住的卧房窗外,拍打着翅膀,发出咕咕的叫声。 李璟站在拐角阴影处,紧紧地盯着窗户,拳头不自觉地握紧,手心里全是汗。 他在赌,赌这是天静宫的试探,赌他千方百计为月儿调配的体香能瞒天过海,赌月儿已经忘了前尘往事。 这一关若是能过去,以后万事太平;若是过不去,李璟狠狠咬了咬唇,那就只有血雨腥风了。 无论如何,月儿已经是他的妻,他不允许任何人将她从他身边带走,哪怕是天静宫,也绝不可以! 月儿等李璟等的昏昏欲睡,忽然听到窗外传来咕咕的鸽子叫声,不由好奇地推开窗户。 一只雪白的鸽子落在了她的手上,亲昵地蹭着她的手腕,痒的月儿忍不住想笑。 “你是谁家养的啊?大晚上的怎么还飞出来乱跑?你是饿了吗?要不要吃米花,我这儿有好吃的米花哦......”月儿饶有兴致的逗着鸽子,却不知李璟此刻度日如年。 “咦,你腿上怎么有个信筒?你是信鸽吗?”月儿终于发现了腿上的异常,可当她伸出手想要碰那个信筒时,闻香鸽却翅膀一拍,飞了出去。 “嘭!” 鸽子在半空炸开,碎成了一团肉渣,染血的羽毛纷纷扬扬飘落下来,吓了月儿一大跳,也惊的易了容跟过来的八长老倒吸了凉气。 两只闻香鸽前后脚飞出,七长老收到三长老的信后,立刻启动秘术,命八长老和六长老找寻另一只闻香鸽。 八长老在皇宫外发现了这只闻香鸽,一路跟着它进了皇宫,来了听雪堂,看到了这一幕。 闻香鸽找错人了! 这是他的第一个念头,可紧接着另一个念头却是: 闻香鸽竟然也能找错人?! 这个皇后到底有多像阿苑啊,连闻香鸽竟然也差点儿认错,原路返回,见到七长老和六长老时,八长老还忍不住唏嘘感叹。 而李璟的心,却在见到闻香鸽爆炸的那一刻,终于落回了肚子。 这一关,他迈过去了! 从今以后,天静宫对月儿应该再无疑心了! 李璟迫不及待走进了月儿的卧房,不顾自己身上还带着些许寒意,紧紧地抱住了她。 月儿刚被鸽子吓了一跳,又被李璟吓到,不由气的举起拳头捶他,“你干嘛啊,吓死我了,你不知道刚才有只鸽子突然......唔!” 李璟用唇堵住了月儿的嘴,他急切地索取着,殷切地哀求着,“月儿,给我生个孩子吧,生个跟你一样美好的孩子,我们两个人的孩子!” 能查的都查了,没查明白,反倒更困惑的七长老等人,决定先回天静宫看看阿苑的情况再做决定。 临走之前,七长老深深看了眼被高高围墙圈住的皇城,只希望一切都是他们多疑罢了。 天下好不容易太平,切莫再起纷争了。 可若是那位皇后真跟阿苑有关联,她一定会去翻看天静宫送来的贺礼,只要她看的懂那东西,就一定会来天静宫。 那东西上,有他刻下的密语,一种只有天静宫宫主和长老才能看懂的,祖师爷独创的密语。 天静宫,在众人的紧张注视下,三长老打开七长老寄来的信。 “闻香鸽炸了,她,跟阿苑没关系。”三长老缓缓说出信上的内容,心情十分复杂。 这几日翘首期盼中,他给阿苑把了好几次脉,可再无那日的浮动,平静的像从未变过一般。 若不是计燃十分确定当日阿苑的手指头动过,三长老都怀疑自己老了,把脉都把不准了。 可现在,他们再三查探,确认那个女子跟阿苑没有关联,一切不过是他们情急之下的胡乱猜测罢了。 三长老望着依然沉睡不醒的阿苑,长长地叹了口气,“阿苑啊,你再不醒,我们这帮人可真要疯了。” “我想去趟锦蓉城。”计燃忽然开口道。 三长老愣了愣,“你不会是想去——” “我想亲眼看看她跟阿苑到底有多像。”计燃抿了抿唇,艰难的做了个决定。 三长老想了想道:“去看看也无妨,不过不能随随便便去,毕竟你这个身份,是吧,李璟估计会很介意。这样吧,等他们回来咱们一起商量商量,看看有没有什么机会,让你能光明正大的见一见她。” 计燃点了点头,他也不是现在就必须去,他还没征求阿苑的同意呢。 夜深人静,计燃坐在床边,注视着阿苑恬静的脸,轻声道:“阿苑,你别生我的气,我不是怀疑你,只是心里总觉得空落落的,不去看一眼,心里不踏实。” “你还记不记得当年你移魂入香,陪在我身旁好多年?我担心你一直不醒是不是因为魂魄不全,所以我想去看一看,若那个人身上真有你的魂魄,我一定能感觉的到。” 计燃握着阿苑的手,轻轻放在唇边,虔诚的吻了吻,似乎这样就能从她身上获取坚持下去的力量。 锦蓉城,刚过了春分,月儿便在宫里待不住了。 “我想去外面爬爬山看看树,不想整日待在宫里,天天都是这四角的天,看的人好烦。”月儿靠在李璟怀里,用脑袋蹭着他一个劲儿嘟囔。 李璟天天看着她还不放心呢,哪儿敢让她去外面,连忙哄了一通,还命人从外面请一些杂耍戏班进来给她解闷。 可月儿却使起性子来,板着脸跟李璟抱怨,“自从跟你来了这儿,我一次也没出去过,这都小半年了,你到底是娶我还是把我关在这里面坐牢啊?” 李璟一听这话,顿觉自己一颗滚烫的心被浇了盆冰水,脸不由沉了下来。 月儿还从未见他这般过,他眼眸沉沉的盯着她一言不发,着实有些吓人,月儿顿时委屈极了。 “我不过就是想出去散散心,你干嘛这么凶的瞪着我?你若是厌烦了我,直说便是,我又不会死皮赖脸缠着你。”月儿红着眼圈,倔强地跟李璟对视。 411.第四百一十一章 自由 虽然这些日子月儿懂了不少这儿的习俗,知道在这个地方,女子应该恭顺温柔,事事以男子为先,可她却一点儿也不想那样。 她也是人,男子也是人,凭什么她就要处处讨好? 哪怕成了夫妻,也应互敬互爱,若是必须一方委曲求全才能继续下去,那这夫妻缘分不要也罢。 李璟见月儿眼中渐渐从委屈变得决绝起来,不由心中大恸,他握住月儿肩膀,难过质问,“我把心都捧到你面前,千方百计讨好你,你却觉得跟我在一起是坐牢?我心里难受,舍不得骂你半句,你却动不动就说那样决绝的话!月儿,在你心里,我当真一点儿也不重要吗?” “但凡我行错一步,踏错分毫,你就要同我一刀两断,你怎么这般狠心?” “难道在你心里,我永远都是可以随随便便就舍弃的人?凭什么?为什么?我到底哪里不如他?” 他握的很用力,手背上的青筋都爆了起来,俊美无双的脸上满是痛苦,眼眶通红甚至泛出了泪光。 月儿不知所措地望着李璟,忍不住想从他手中挣开,“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他是谁?你这些话到底又是说给谁听的?” 李璟怔了下,醒过神来,他太难过,意识混乱,将月儿和阿苑弄混了。 月儿虽然单纯,但聪慧的很,他刚才的异样定是让她觉察到不对了。 李璟瞬间心里千回百转,他抿了抿唇,松了手劲上下轻轻抚着月儿肩膀,有些窘迫,又有些气闷道:“还能是谁?不就是你连做梦都心心念念的那个人!” 月儿皱着眉头想了又想,指着李璟骂道:“你胡说,我除了你就不曾和别人亲近过,更不曾梦到过谁,你这分明是倒打一耙,混淆是非!” 李璟暗暗吁了口气,小丫头果然聪慧的很,一下子就发现了他的目的,不过她的注意力还是被转移了,万幸。 “可我明明听到你说梦话,喊着一个人的名字,难道是我听错了不成?”李璟装的一脸无辜,气的月儿忍不住抓起他的胳膊狠狠咬了一口。 李璟故作疼的不行,直吸气,还哀哀喊了两声。 月儿狠狠啐了他一口,“别装了,我又没用很大力气,不过咬了几个牙印而已。” “我就知道娘子心疼我,舍不得咬我。”李璟笑嘻嘻凑过去,轻轻吻了下月儿的唇。 月儿睨了他一眼,娇嗔骂道:“哪儿来的登徒子?少来占便宜,这儿可没有你的娘子!” 李璟笑着抱住月儿,使劲亲了亲,“好乖乖,你不是我娘子,是我祖宗,小祖宗,行了吧?” “那我要出去玩!”月儿扭头咬住李璟的下嘴唇,威胁道:“你要是不让我出去,我就把你嘴唇咬破,明天上朝,让文武百官都笑话你!” 李璟被弄的哭笑不得,他狠狠吻了下去,无奈叹息,“你可真是我小祖宗,让你出去,行了吧,等过几日,我陪你爬山去!” 出了锦蓉城,月儿看什么都顺眼的很,尤其是那刚下过一场雨的山。 翠绿欲滴,看着就新鲜,还有那没来得散尽的雾气,朦朦胧胧,怎么看都好看。 “出来就这般开心啊?”李璟见她这副欢快的样子,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他弄听雪堂可费了不少心思,可她还是喜欢外面。 月儿撩开车帘,把手伸到外面,看着阳光透过指缝落在地上,笑意妍妍,“开心啊,你闻不到吗?这是自由的味道。” 李璟笑着摇了摇头了,自由,活在这世上,谁身上不带着千丝万缕的牵绊,如何才能自由啊? “现在天还有些凉,快进来,别吹风了。”李璟侧过身刚要把车帘放下,却见不远处的山坡上,钱九道骑在马背上,正朝他们看过来。 李璟心里一颤,急忙看向月儿,却见月儿依然在玩影子,根本没注意那边。 李璟不由暗暗松了口气,将月儿揽入怀中,放下了车帘。 钱九道将视线收回,他自从收到计燃的信后,就命人日夜兼程赶制云梯。 前几日工匠来报,说云梯马上就要做好了,他便赶紧给计燃传信,让他准备可以下云梦断了。 哪知计燃却告诉他,长老们怀疑月皇后跟阿苑有关联,钱九道便忍不住亲自过来看一看。 可他没想到会这么像,并不是长相,而是神态。 她在阳光下仰起头,笑意妍妍的瞬间,那种不把万事万物放在心上,自在倜傥的神态,实在是太像阿苑了! 世上的人千千万万,长得一模一样也并非没有,但连气质神态都相近,就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 若说这两人没有丝毫关联,钱九道自己都不信。 钱九道回去后就立刻给计燃传信,他要陪他下云梦断,弄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璟带月儿来的这座山上有一个庙,香火极其旺盛,最灵的是求子。 知道月儿厌烦繁文缛节,所以此次出行,李璟并未大张旗鼓,而是简装易行。 故而庙里只知他们是京中来的贵人,并不知道他们就是当今的帝后。 一行人刚进寺门便有一个年轻的小和尚来接应,“诸位施主,请跟我到这边来。” 月儿经过小和尚时,习惯性抬头微微一笑,“有劳了!” 那小和尚被月儿这一笑晃了眼,脸顿时红了起来。 虽然面容被斗篷遮去了大半,但月儿这抬头一笑,还是让小和尚窥见了斗篷下如雪的肌肤,还有泛着红晕的艳色,有多么诱人。 月儿见小和尚忽然脸红耳朵红,像个煮熟的虾子一般,不由觉得好玩,停下脚步,凑近了些,“你脸红什么?” 小和尚自小在山上修行,见过不少香客,却还是第一次见到这般貌美的女子,更别提她的眼睛又黑又亮又水润,似乎一眼就能把人看穿一般,不由心跳如雷,更加不知所措了。 李璟薄唇抿紧,忍不住想挖了这小和尚的眼睛,斩了他的不清静的根! 竟然敢窥探他的女人! 死一千次都不够! 可月儿却笑眯眯对那小和尚说道:“小和尚,你这样可不行,回去多念几遍清心咒吧。” 412.第四百一十二章 怀孕 小和尚脸更红了,把李璟等人带到后院禅房后便立刻转身就跑,那急切的脚步,就好似身后有妖精在追他一般,看的月儿忍不住噗嗤笑了起来。 李璟心里的杀意快按捺不住了,可他不敢再轻易杀人,生恐惹的月儿厌恶,只得抱住她,把头埋在她的脖颈里,闷声抱怨,“你就不能只看我一个人吗?干嘛冲他笑啊,生的那般蠢笨,再修行一万年也悟不出真经。” 月儿好笑不已,掐了下李璟嗔怪道:“连个小和尚的醋你都要吃,你羞不羞?” “真想把你带回去,关起来,只能我一个人看。”李璟贪恋地吻着月儿的脖子,她都不知道自己有多娇艳动人,就像那快要盛开的花儿一样,让人忍不住期待它盛开时的芳华。 月儿被弄的痒痒,咯咯笑着推李璟,“别闹,我还要去后山看瀑布呢。” 李璟一把抱起月儿,吻着她往床边走去,“不急,我们有的是时间。” 一晌贪欢,瀑布没看成,只能看星星,月儿裹着毛毯坐在床边,鼓着脸瞪着李璟。 李璟讨好地把刚炖好的鱼汤喂到她嘴边,“这是下午才钓上来的鱼,还放了嫩嫩的花椒叶,你最喜欢的,尝一口。” 奶白色的汤,鲜美的味道,让月儿食指大动,她忙乖乖张开了嘴。 可一口下去,却觉得味道奇怪的很。 “这鱼是没弄干净吗?”月儿皱着眉头,满脸嫌弃,“好腥啊!” 李璟愣住,月儿入口的东西他都再仔细不过,他尝的明明鲜香可口,怎么会腥呢? “越来越腥了,腥的我都有点恶心,你快把汤拿走。”月儿捂着嘴,冲李璟一个劲儿挥手。 恶心? 口味大变? 李璟急忙把鱼汤挪的远远的,他强忍心中激动,小心翼翼地望着月儿,满怀期待,“月儿,你会不会是怀孕了?” 月儿愣了下,笑了起来,“你想什么呢,我月事才完,怎么可能怀孕?” 可李璟不死心,非要月儿给自己把个脉,他们都成亲小半年了,他想孩子都快想疯了。 月儿笃定自己没怀孕,可等她给自己把了个脉后,却不由难以置信地看向自己的腹部,她竟然真的怀孕了,而且已经一个多月了。 仔细想想,她这次月事的确有些不太正常,比以往少了很多,而且她这段时间总是犯困,脾气也大了不少。 可她竟然完全没往这上面想,真是白瞎了还学过医术。 李璟狂喜过后便是后怕,他甚至忍不住狠狠捶了捶自己几下,月儿都怀了孩子,他还因为吃醋不管不顾缠着她在床上厮磨了半晌。 “你干嘛啊?”月儿忙拉住李璟的手,“哪儿有人打自己打的这么狠的。” 李璟小心翼翼抱着月儿,苦着脸道:“我真该死,怎么能仗着你会医术就这般不仔细,应该让太医定期给你诊脉才是。” 月儿臭着脸很不服气,“太医的医术难道比我高超吗?” “那定是大大的不如,天上地下,月儿的医术举世无双!”李璟急忙哄道,她跟阿苑一样,对这点在意的不得了。 果然月儿一听这话,立刻满意了,“这还差不多,我只是没经验,以为来了月事就不会怀孕罢了。仔细想来,其实这种事也很常见,书上就有很多记载,好多女子便是有了身孕也会来月事......” 月儿说着说着自己愣住了,问李璟,“我怎么会知道这些?是谁告诉我的?谁教的我医术?我的族人们呢?我怎么一个也没见到?” 李璟心里咯噔一下,没想到她会在此刻发问,但他也早有准备,忙不紧不慢回道:“我在月牙湖见到你的时候,你只说自己是比亚族的圣女,并未说其他,后来你为了救我失去了记忆,我知道的就只有这些。” “不过你放心,我命人一直在寻找你的族人,只要一有消息,我就立刻告诉你。” 月儿靠回李璟怀里,叹了口气道:“其实我也没那么想知道,只是偶尔有些好奇,但是现在肚子里有个孩子,就会觉得心里空荡荡的,好像我是个无根的人一般,不知道自己从哪儿来,要到哪儿去。” 李璟心下涩然,你才不是无根的人,你是世上最高贵的人,是我生了贪念,硬要把你拖入这万丈红尘。 李璟虔诚地吻了吻月儿的额头,温声道:“你哪儿也不去,就一直留在我身边,我们一起抚养孩子,教他当个好皇帝,好不好?” “好!”月儿抱紧了李璟,就像抱紧了自己在世上唯一的依靠。 这个突如其来的孩子,让她好像变得多愁善感了起来。 李璟把月儿哄睡,自己却怎么也睡不着。 只要一想到月儿的肚子里有个属于他俩的孩子,他就激动的热血沸腾,忍不住想冲出去跑几圈跳几跳。 他忍不住幻想这个孩子出生后会是什么样,是像他呢,还是像月儿,还是跟他们两人都很像。 他希望有一个跟月儿一模一样的女儿,可又觉得还是先生个儿子比较好,这样皇位有人继承了,将来再有女儿,当哥哥的还能照顾好妹妹。 他甚至都开始琢磨起了孩子的名字,琢磨等孩子出生后如何教养他们......就这样一夜未眠,等到早晨出去被冷风一吹,李璟方才清醒了。 他光顾着想好的那面,却忘了妇人怀孕生子有多危险。 月儿的身子本就算不得多么康健,他又是个剧毒腐蚀过的根骨,也不知道会不会影响孩子。 月儿现在有了身孕,住在宫外实在太不安全,更何况庙里清寒,条件简陋,更是万万不行。 可眼下带着她再下山再坐车来回奔波,李璟更加不放心,他记得以前七师父说过,女子怀孕前三个月最为重要,定要小心静养才是。 最妥善的办法就是抽调人手过来,把这儿重新布置一下,让太医和嬷嬷们精心照料月儿,等满了三个月再回宫。 可抽调谁合适呢? 李璟又忍不住发起愁来,除了他自己,谁照顾月儿他都不放心。 可他又不能把所有政务都放下,守在这儿一直陪着月儿,毕竟,他答应过的,要给她一个太平天下,做个盛世明君。 413.第四百一十三章 投其所好 月儿刚睡醒就看见李璟围在她床边转圈圈,不由更觉得晕了,“你快停下,我看的眼晕,恶心。” 李璟急忙扑上来,“你不舒服的厉害吗?是不是昨晚没睡好?我这就命人传太医过来,再把之前伺候过你的宫女也带来,还有嬷嬷.......” “停!”月儿伸手直接捂住李璟的嘴,“你能不能镇定一点?你总这么一惊一乍我可受不了,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知道,我好着呢。” 李璟抓住月儿的手,放在唇边,长长地叹了口气道:“我也想镇定,可我实在做不到啊!” 月儿乐不可支,没想到世上还有他做不到的事,更没想到还能看到他愁眉苦脸的时候。 李璟无奈又宠溺地看着月儿,他都这样了,这个没心没肺的人还光顾着乐呢,可真是他祖宗。 尽管开心的都快飞起来了,李璟也没耽误正事,连夜给殷浩传信,调派人手,重新布置。 不过两天,就在寺庙后院给月儿弄了个舒适自在的小窝,还安排了两个经验丰富的嬷嬷,带着四个大宫女贴身服侍,务必把她照顾的妥妥帖帖。 他这番动作,自然引起了皇城内有心之人的注意。 尚衣局 协助尚宫为皇上管理龙袍的侍中赵玉虹更是坐不住了,她在父亲赵云贵战死后,不顾亲族反对,毅然决然入宫当了女官,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入主后宫,成为皇上的女人。 而皇上也因为她父亲,对她另眼相看,连尚宫都觉得长此以往,她未必没有机被皇上纳为后妃。 可没想到,凭空跳出来一个比亚族圣女,把皇上迷的晕头转向,直接封她当了皇后。 现在她还有了身孕,若是等她诞下皇子,那以后谁还能撼动她的地位? 见赵玉虹急成这样,尚宫不由笑了,想当皇上的女人,怎么能这么沉不住气呢? 同为将门虎女,这个赵玉虹可比欧阳姑娘差太多了。 “皇后娘娘刚有身孕,皇上定然不想声张,可皇上到这把年岁才第一次做父亲,心中定然激动万分。”尚宫微微笑着提点赵玉虹,“你跟皇后娘娘年岁相当,一向办事稳重,若是你主动示意,皇上未必不会把你派去服侍皇后娘娘。” 赵玉虹一听这话,心里有了盘算,殷勤的为尚宫奉上茶水,连声问道:“可皇上从不跟我等闲聊,我该怎么示意呢?尚宫大人还请教教我,我若有出头之日,定忘不掉您的大恩大德。” 尚宫淡淡一笑,坐到她这个位置,是绝对不会相信任何人的承诺了,更何况,她已经是尚宫了,也没什么可往上升的。 但是欧阳姑娘,那个对她有过救命之恩,却从未要过她报答的欧阳姑娘,死的实在太惨了。 这世上配做皇后的只有欧阳姑娘,比亚族圣女,能不能坐得住,得看她自己有没有这个本事。 “罗州进贡了一批阮轻罗,柔如羽翼,轻薄透气,拿来做夏日女子的衣裙最合适不过。”尚宫抿了口茶,淡淡道。 赵玉虹听得似懂非懂,尚宫心中暗暗嫌弃她蠢笨,但还是指点道:“皇上如今眼里只有皇后娘娘,你想讨他欢心,只能投其所好,明白了吗?” 赵玉虹明白了,她连夜命人缝制了一批女子衣裙,抛却了宫中惯用的奢华繁杂,尽量简单舒适淡雅柔美,献了上去。 皇上果然十分喜欢,甚至还夸赞了她一句用心了,赵玉虹牢记尚宫的提点,一言不发,只微微低下了头,做足了老实本分的姿态。 李璟见状更是满意,赵云贵死的悲壮,他的女儿只要老实本分,能照顾他还是会多照顾一点。 李璟本打算自己辛苦点,每日骑马往返,尽量陪月儿在庙里待到三个月满。 可没想一场春雨下的没完没了,上山的路又湿又滑,石板桥还断了,弄的他没办法再往返,只能一个人在宫里牵肠挂肚。 虽然已经派了殷浩保护,可李璟还是觉得不够安全,尤其是晚上,月儿一个人睡在房间里,万一有个宵小之徒...... 若是程悦还在世就好了,有她晚上陪着,他也能放心一些,李璟忍不住叹息。 可转念一想,便是程悦还在世,他也不敢让她去陪伴,毕竟月儿很多神态动作习惯都太像阿苑了。 一时间唏嘘感叹,辗转反侧,夜不能寐,李璟干脆起身去批阅奏折。 无意中听到两个小宫女说悄悄话,提到了赵玉虹,说她为了讨好皇后娘娘费尽了心思,刚献了衣裙不算,还亲手做了几件小衣服,皇后娘娘还没有身孕呢,她倒是着急的很。 李璟听的愣住,小衣服,孩子的,他的心一下子被触动了。 赵云贵这个女儿,倒是跟他一样忠心的很,李璟对赵玉虹的印象不由更深了。 故而在收到嬷嬷传来的消息,说皇后娘娘闲不住,下着雨还要去看瀑布,她们实在是拦不住时,李璟不由想到了赵玉虹。 一个跟月儿年岁相当,老实本分,又比嬷嬷宫女出身高贵,多少还会一些武艺,陪着月儿似乎能更稳妥一些。 赵玉虹接到皇上派她去宫外服侍皇后娘娘的圣旨后,激动万分,趁着收拾东西的空隙,请教尚宫。 “不知尚宫大人还有什么要叮嘱?” “并无其他,你只需谨慎仔细,务必把娘娘照顾妥帖就是。” “是!” 赵玉虹不动声色地接过尚宫悄悄塞入她手心的纸包,紧紧攥着,一直到出了宫上了马车,方才打开。 只见里面是一包白色药粉,闻着有淡淡的香味,像香粉,又比一般香粉更细腻光滑。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有什么用? 赵玉虹忍不住掀开车帘四处打量,尚宫暗示她出了宫会有人跟她联络,可眼看都快要出城了,怎么一个人影也见不到? 马车通过城门时,车帘被一个不起眼的守门士兵挑开了,他看了赵玉虹一眼,用极低的声音飞快说道:“混在香膏中,涂在自己身上,接触越多,对方越虚弱。” 赵玉虹心里一颤,这到底是什么东西,怎么用在自己身上会让对方变得虚弱,那自己会不会也跟着中毒呢? 414.第四百一十四章 监视 可那个士兵只说了一句,便立刻放下了帘子,赵玉虹就算想问也无从问起,只能捏着纸包自己犹豫。 过了一会儿,赵玉虹咬了咬牙做了决定,她飞快打开包袱,取出一盒润白如玉的香膏,这是宫中女子惯用的香膏,几乎每个女官都会拿来涂抹手脸,绝对不会引人注意。 将药粉打开倒入香膏中,用银簪子搅拌了会儿,白色的粉末和香膏凝固在了一起,几乎分辨不出来。 看到银簪子上也没变黑,赵玉虹放下心来,看来这只是能让人虚弱的药物,而不是毒药。 寻常人就算虚弱一些也无妨,可怀有身孕的人,虚弱一些,就很可能会胎儿不保。 皇后,太子,哼!区区一个乡野孤女也配得到皇上垂怜,皇后之位该是她的才是! 扣了一块香膏认认真真涂抹在自己手脸上,赵玉虹很清楚,不管皇后喜不喜欢她,第一面总是要见的。 这个香膏有没有用,一试便知。 午后初醒,月儿伸了个大懒腰,接过宫女递过来的温水抿了几口。 “娘娘,皇上派来的尚衣局侍中赵玉虹求见。” 听到禀报,月儿不由皱了皱眉,都已经这么多人了,还派人来,阿玉是嫌她这个小院塞不满吗? “皇上派她来干嘛?” “服侍娘娘。” “监视吧?” 嬷嬷和宫女都不约而同低下了头,月儿觉得无趣,挥了挥手,“罢了,让她进来吧。” 哪知赵玉虹一进来不小心绊了下,扑通跪在了月儿面前,把月儿吓了一跳,本能伸手去扶她,却被她一把拉住了手。 “娘娘恕罪,奴婢莽撞罪该万死。”赵玉虹似乎没反应过来,拉着月儿的手忘了放开,眼中泪光闪闪,似乎慌乱惭愧到了极点。 月儿很是无奈,她好像压根就没怪罪她吧。 嬷嬷呵斥两句,赵玉虹这才赶紧松开手,她的目光迅速扫过月儿刚才跟她交握的手上,已经接触了,有没有效,就看今晚了。 赵玉虹走后,月儿忍不住扶额吐槽,“这人是不是脑子有什么毛病?我有那么凶吗?” “娘娘一点也不凶,她只是不曾见过娘娘这般貌美的人,一时被震慑住了罢了。”宫女立夏笑着揶揄道。 月儿撇了撇嘴,震慑个鬼,美貌不过是最无用的东西,红颜易老,人心易变,能留住的只有自己的本事。 这句话是谁跟她说的来着? 月儿揉了揉眉心,她发现自己只要认真思索就有些难受,想来应是同她失去记忆有关。 或许应该试着找回记忆吧,月儿放下手,突然闻到一股淡淡的清香,好似就是从手上传来。 她不由抬起手闻了闻,问立夏,“你们又给我涂香膏了吗?” “涂了少许白玉膏,以免手皮粗糙,这个味道娘娘不喜欢?”立夏急忙回道。 嬷嬷却立刻紧张了起来,因为那只手是娘娘刚才碰过赵玉虹的手,两个老嬷嬷互相使了个眼色,一个悄悄去查赵玉虹,一个立刻向皇上禀报此事。 皇上说了,娘娘身边无小事,只要有异样就要禀报,宁肯错杀不可放过! 然后赵玉虹便悲催的发现自己被监视了,别说靠近月儿,便是想踏出房门一步,都难。 而月儿呢,继续吃饱了睡,睡够了吃,跟嬷嬷和宫女们斗智斗勇,争取多出去玩玩。 终于天晴了,月儿像刚出笼的鸟儿一样,恨不得翅膀一拍就飞上天去。 却把嬷嬷和宫女们吓坏了,她提着裙子在前面摘果子,她们手忙脚乱围着她,生怕她一不小心磕了碰了,皇上拿她们治罪。 月儿好不容易才找到一簇玲珑剔透的蛇泡果,却被她们弄的兴致全无,不由板着脸喝道:“不就摘个野果子,有什么大惊小怪的,你们退开些,围的我难受。” 众人不敢惹她生气,只得稍微退开了些,月儿这才觉得稍稍舒服了点,摘了一把蛇泡果,美滋滋正要享用,却被嬷嬷拦住。 “这个没毒,也不会影响我肚子里的孩子,我是大夫,你们别瞎担心,我知道怎么照顾自己。”月儿耐着性子解释道。 嬷嬷等人却跪了下来,月儿看着她们,无语又厌烦。 她能理解李璟对于这个孩子的重视,也能体谅他第一次要当父亲的紧张,可她真的很不喜欢整天被人跟着被人围着,吃什么喝什么要做什么,都有人管着的生活。 哪怕有了孩子,她也还是她,孩子只是她体内小小的一团,而不是捆在她身上的锁链啊。 可这些话,跟她们说没用,她们只会听李璟的话。 月儿越想越烦闷的慌,忍不住使了性子,直接命令道:“我想自己待会儿,都不许跟过来!” 嬷嬷等人见她发火,都吓的不敢再上前来。 一个人站在坡顶吹了会儿风,月儿心里舒服了不少,却见山下溪边一个妇人正拼命拍打自己的肚子,跟疯了一样。 “把她叫过来,我要问问。” 月儿手一伸,不过一刻钟,那个妇人便被带到了她面前。 “你既然有了身孕,为何还要那般拍打自己的肚子?”月儿给她把了脉,不解问道。 妇人战战兢兢,磕磕巴巴回道:“我,我家里穷,实在养不活了,生,生下来也是个死,倒不如,不如,干脆不生的好。” 月儿更加不解,“若是不想生,用药将胎打了便是,何苦这般折腾自己?” 妇人苦着脸道:“我,我买不起药,我男人,也不肯给我买药,他说吃那种药丧天良不得好死。” 月儿大怒,“他既不生又不养,站着说话不腰疼,既然上苍赋予了女子生育的功能,那生与不生,如何生,自然该由女子自己来决定。” “现在我让你自己选,你若生,我命人送你下山;你若不生,我给你药帮你打掉。” 妇人看了月儿好一会儿,方才眼泪汪汪磕头道:“求贵人帮我打掉,我已经生了六个孩子了,实在不愿再生了。” 月儿帮妇人用药处理了胎儿,还帮她做了处理,让她以后再也不会怀孩子。 妇人感激万分,回去后将此事悄悄告诉同村妇人,饱受孕育之苦的妇人们忍不住都求到了月儿处,月儿便帮她们都做了处理。 赵玉虹正因无法接触到月儿而郁闷,偶然得知此事后,计上心头,立刻想办法将此事传了出去。 415.第四百一十五章 根本不值得 皇宫,李璟好不容易熬到雨过天晴,桥路畅通,立刻放下手头公务,出发赶去找月儿。 哪知刚出宫门就被戴云亭拦住,说有人给他上了密报,皇后在宫外行巫术,让女子无法再孕育,还说她根本不是比亚族圣女,而是莘州巫蛊的漏网之鱼。 李璟勃然大怒,当即就让戴云亭严查此事,不管是谁,敢在背后这般污蔑月儿,都罪该万死! 而此时,月儿正在琢磨一件极其重要的事--推广节育! 她发现越是穷苦的女子越容易被迫孕育,如猪狗一般,一生都在不断生产,哪怕她们已经痛苦不堪,却因为穷苦和丈夫压迫,而不得不继续生产,直到完全生不出来为止。 就这短短几日,她诊治的妇人已经有九个了,最严重的一个整个内脏都下垂,甚至部分已经坠到体外,苦不堪言。 可比起身体上的苦,更苦的是心,她们的丈夫无一例外都认为生儿育女乃是天经地义的事,多子才能多福。 可没有一个男人认真想过,让一个女子生十个八个孩子,她需要消耗多少精血。 十月怀胎,每一个孩子都是用女子的精血养大,每一次生产对女人来说都是一次鬼门关,若不能得到极好的照顾保养,往往会落下难以治愈的隐疾。 自古至今,有不少方子可以减少孕育,但普通百姓好像并不知道,或者即便知道,她们也没有足够的银钱去购买避子药。 若是能为这些穷苦的妇人免费提供避子药物,那对于她们来说应该是极好的一件事。 最起码她们能在自己身体不允许,家中光景艰难时,还有另外一种选择,而不是用那些简单粗暴的方式,强行让胎儿脱落,令自己雪上加霜。 李璟走过来时,只见桃树林中桃花开的正艳,满树枝头,灼灼其华,灿烂绚丽。 可比桃花更迷人的是树下的女子,她慵懒地靠在软椅上,不知在想些什么,眼睛微微眯着,小巧的脚轻轻晃着,那种无拘无束自在风流的劲儿,说不出的迷人。 这样的女子,竟然会被当成巫蛊,那些人真是瞎了眼昧了心,死有余辜。 “月儿,怎地又在外面吹风?”李璟收敛了杀意,提着一个大食盒走了过去,轻轻抚了抚月儿的头。 月儿像猫咪一样轻轻蹭了蹭他手心,嘟囔道:“屋里太闷了。” 李璟笑着刮了刮她的鼻尖,“是屋里太闷了,还是你太无聊了?今日没人找你看诊吗?” 月儿抬起头,笑了起来,“你都知道了?” “你啊,都有身孕了也不肯好好保养,总弄那些有的没的。”李璟嗔怪道。 月儿嘟起了嘴,“什么有的没的,我这是在救人呢,你不知道那些女子有多苦,我跟你说.......” 李璟耐着性子听她说完那些人的苦楚,心中没有半分波动,世人皆苦,没人能救苦救难,是自己的命就得受着。 为了些微不足道的人,累着月儿,惹上麻烦,根本不值得。 可李璟又很清楚,以月儿的脾气秉性想让她袖手旁观不可能,所以他想了想,提议道:“我看不如让寺庙出面,多给这些妇人一些活干,她们能挣到钱,日子自然会好过一点。” “这个办法治标不治本,还是要从根源上解决无休止生孩子的问题,不然女子之苦无法缓解。”月儿思索着道:“我觉得可以设置一些医馆,专门给女子看诊,或者专门培养一个女大夫,就像那个天静宫一样.......” 李璟正在打开食盒的手猛地一顿,这是他第一次从月儿口中听到天静宫,果然还是不该让她接触外人,接触越多危险越大。 “这些事回头再说好不好?”李璟急忙岔开话题,如同献宝般把食盒打开,捧出里面的东西,“快看看,我给你带什么好吃的了!” 月儿扭头一看,竟是一盘青翠欲滴的柑橘,她不由惊喜万分,“这个时候怎么就有柑橘了?” “我听嬷嬷说你最近吃不下饭,就喜欢吃杏干梅干那些个酸的,就托人四处找寻,终于找来了这盘鲜柑橘,喜不喜欢?”李璟像想尽办法讨主人欢心的小狗,眼睛亮晶晶的,充满期待。 月儿见他这般,心不由软了,罢了,他不想说,那就暂时不说了,她回头自己另想办法就是。 月儿冲李璟使劲点头,笑着道:“你一拿出来,我就忍不住流口水了呢。” 李璟见她喜欢,更加开心,忙剥了柑橘的皮,送一瓣到月儿嘴里,殷切问道:“好吃吗?” 月儿鼓着嘴笑的眼眉弯弯,送了一瓣到李璟嘴边,李璟躲开,“我不吃,我怕酸。” “不酸,很甜。”月儿眉眼灵动,娇俏的像只小狐狸一般。 李璟一看就猜到她在骗人,可为了逗她开心,还是假装不知道,张嘴接过橘子,咀嚼的那一刻,俊美的脸顿时皱成了包子。 失策了,他想到会酸,可没想到竟然能这么酸。 看着月儿咯咯笑着,一瓣又一瓣往嘴里塞橘子,李璟忍不住好奇,“你真的不觉得酸吗?” “酸啊,可是酸才好吃嘛。”月儿笑着又往李璟嘴里塞橘子,李璟这次再也不肯吃了,他都喝了一杯茶,牙还是酸的快倒了一般。 可他越不吃,月儿便偏要喂,两人一个躲一个追,不知怎地就开始互挠痒痒起来。 月儿力气远不如李璟,很快就被他摁在椅子上,笑的眼泪都出来了。 李璟望着她脸儿红红,眼睛水汪汪,惹人怜爱的很,不由有些意动。 月儿察觉到他的变化,抬起手,娇笑着覆上他的眼睛,挡住他黑眸中闪烁的炙热光芒,轻声提醒,“孕期头三个月,要克制哦。” 李璟拉下她的手,用力吻了下,气哼哼道:“小坏蛋,故意的吧?” “就是故意的,你能拿我怎么样?”月儿吐了吐舌头,冲李璟做了个大鬼脸。 李璟忍不住又想挠她痒痒,不远不近守着的嬷嬷们,实在忍不住猛地咳了两声。 甜蜜快乐的气氛被破坏,月儿顿觉索然无味,李璟见她这样,只得小心哄道:“她们也是职责所在,你毕竟怀着身孕,小心一些也是应该的.......” “我是大夫,我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不用人日日盯着,时时提醒。”月儿觉得厌烦,推开李璟,起身自顾自往回走去。 416.第四百一十六章 恐怖 李璟哄了又哄,劝了又劝,可月儿却铁了心要推广节育。 李璟不是月儿,他太清楚此事的麻烦了,这不是帮助一帮穷苦妇人那么简单,而是会极大的威胁男子的尊严权威。 南蜀不比西昌,自古以来都是以男子为尊,女子依附于男子,为他生儿育女,为他操持家事。 所以在大多数男子看来,生儿育女乃是女子天性,是女子必须为男子尽的义务。 现在月儿却要将这个选择的权力交回女子手中,必然会掀起轩然大波,且不说会引起多少的非议和争论,此事若是闹大,必然会引起天静宫的注意。 而李璟是万万不想让月儿跟天静宫扯上一丝一毫的联系,他拼上性命才把月儿留在自己身边,他们即将有自己的孩子,即将圆满。 李璟决不允许任何人破坏这个圆满,哪怕是月儿自己也不行,所以他破天荒强硬了一次,以孕期休养为由,让月儿不要再折腾此事。 月儿气坏了,把李璟从房里赶了出去。 李璟看着被扔出来的枕头,无奈又难受,哪怕什么都忘了,她还是她,决绝的不给人留半分余地。 屋里,月儿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越想越生气,她就不明白了,明明是助人为乐的好事,为什么阿玉就是推三堵四不同意。 她说起来是皇后,可哪儿有一点皇后的权力,连那些个宫女嬷嬷们都不听她的,她想干什么都不许,跟笼中鸟有什么区别? 月儿觉得自己以前一定不是这样的,因为她一点都不喜欢这种被人百般照顾却没有自由,什么也做不了的生活。 可以前的她是什么样啊? 为什么她会失去全部记忆呢? 李璟被月儿弄的心里难受,收到戴云亭派人送来的密信后,立刻命人将赵玉虹带了过来。 自从嬷嬷禀报说了赵玉虹第一次见月儿的异样后,李璟便起了疑心。 赵玉虹只知道李璟很看重赵云贵,但她却不知道李璟这个人疑心有多重,整个朝廷,除了殷浩,他甚至连戴云亭都不会完全相信,更何况赵玉虹呢。 以前李璟不查她,只是看在赵云贵战死和她太过微不足道的份上,现在她敢在月儿身边动手脚,李璟哪怕没有证据,也宁肯杀错绝不放过。 月儿给妇人诊治的事,知道的人只有几个,宫女和嬷嬷自然是不敢外传,那敢外传又有能力把这个消息传出去的,只有赵玉虹。 所以李璟在听到戴云亭说有人密报后,就立刻让他顺着这条线索查,果然就跟拔花生一样,一拔拔起了一串。 而李璟夜审赵玉虹,不过是想名正言顺的拿到证据,去杀人而已。 轻轻嘬了下牙,李璟忍不住有点儿兴奋,太久没杀人了,竟然有些怀念呢。 有些人真的不能惯,稍微放纵一点,他们就容易忘了他李璟是个什么人。 竟然敢把手伸的这么长,竟敢污蔑到月儿身上,那他就一个个剁了他们的爪子,砍了他们的腿,再一点点让他们在痛不欲生中死去,好让那些个心思活络的人知道知道,龙之逆麟,乱碰会是什么下场。 月儿胡思乱想直到深夜也睡不着,趴在窗边,支着头望着窗外,却隐约听到了几声惨叫,似乎是从宫女们的住处附近传来。 月儿忍不住提起裙子,踮起脚尖偷偷走了过去,却见她的夫君,那个一向对她温柔又宠溺的男人,却命人将细如毫毛的银针一根根扎进赵玉虹的经脉之中。 “银针入脉,随血液流动进入脏腑,难以取出,生不如死。” 一段话在月儿脑海中闪过,她无瑕顾忌自己是如何知道这些,视线全部凝固在了李璟脸上残酷的笑容上。 他是真的在笑,他的眼神中有清清楚楚的愉悦,这么残忍的场面,竟然能让他开心! 这个认知比眼前这一幕更让月儿觉得恐怖,她脑中一片空白,只剩下一个念头——走! 走的越远越好,立刻马上! 也许是因为李璟来了,守卫们放松了警惕;也许是宫女嬷嬷们都被李璟夜审的手段吓到了,顾不上像平日那样盯着月儿,也许....... 总之,月儿在没有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跑了出来。 她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儿,也不知道自己能去哪儿,但她知道山下是李璟的地盘,那里道路通畅,离锦蓉城更近,她若是过去,无异自投罗网。 所以她便往更深的山林里走去,穿着柔软精巧的绣花鞋,深一脚浅一脚不顾一切地往前走。 忽然,一双绿油油的眼睛从树丛中透了出来,月儿吓了一跳,不由立刻停下脚步。 却见一头狼从树后缓缓走了出来,一直走到她身边,然后嗅了嗅,舔了舔她的手。 月儿不由松了口气,她试探着轻轻拍了拍狼的头,“带我去没人能找到的地方。” 狼似乎听懂了她的话,往前走了几步,冲她晃了晃尾巴,月儿忙跟上。 就这样,跟着狼,一直走,直到累的走不动了,月儿方才停了下来。 她望了望四周,黑暗的树林在月亮的照射下有了一丝光明,月光透进树林,照的树叶斑驳,却照不亮她要走的路。 月儿忍不住叹了口气,狼却不安分的东张西望起来,月儿以为它想去寻找同伴,便拍了拍它的头柔声道:“去吧,我一个人也可以。” 哪知狼竟然不往山林里跑,反倒冲着林子中某处龇牙低吼起来。 难道那边有人? 月儿的心顿时提了起来,而狼也似乎忍不住了,冲进去朝一棵树后扑咬上去。 “砰!” 一个人从树后走了出来,像拂开一片树叶一样,将狼甩了出去。 月儿吓了一跳,只见那人身形高大但又异常瘦削,站在那儿,似乎就跟树融为一体了一般,笔直挺拔,坚定不移。 一个男人,一个高大,武功高强,虽然看不清脸,但却莫名觉得很熟悉的男人! “你是谁?”月儿忍不住问道。 她甚至想让他走近点,这样她就能看清楚他的脸了,也许他是她以前认识的人也说不定,不然她怎么会那么熟悉呢? 可计燃却不敢上前,他见到她第一眼便知道她是阿苑,哪怕她的样子变了,哪怕她改了名字换了身份忘了一切,可他还是一眼就认出来,她是阿苑! 417.第四百一十七章 她竟然是阿苑! 在云梦断,计燃和钱九道找到了大白蜕下来的皮,那皮上带着干的血迹,还有几点奇怪的绿斑。 计燃记得很清楚,阿苑说她被困在云梦断时,穿的衣服就是用大白的皮做的,她还说它的皮又光又滑又洁白无瑕,做成的衣服结实耐用还舒服。 若不是她手艺太差,又一心急着从云梦断出来,她定会把大白脱的皮都收集起来,带回天静宫让大家都试试蛇皮做的衣物。 所以正常情况下,大白蜕下来的皮应是完好无损洁白无瑕,可他们找到的蛇皮却不是这样。 不仅有被划破的痕迹,还带着血迹,尤其是那几点绿斑,更加可疑。 云灵突然停手,通天树突然倒了,大白失踪,阿苑昏迷,所有事情串联在一起,连钱九道都说这其中一定有大问题。 两人带着这个重大发现,出了云梦断,立刻分头行事。 钱九道继续寻找当时在云梦断附近出现过的人,追查李璟和月皇后相遇的月牙湖到底发生过什么,调查月皇后是不是真正的比亚族圣女。 计燃则带着大白的皮回了天静宫,长老们将那些绿斑取下,在启悟室经过严密的比对,终于确认了它来自莘州巫蛊。 七长老告诉计燃,那些绿斑很可能是噬心蛊留下的虫液,噬心蛊是很早之前一位莘州女大巫炼制出来的一种蛊种,用来惩罚背叛自己的爱人。 凡是中了噬心蛊的男子,一生一世只能爱一个女子,若这名女子不再爱他,离他而去,他就会蚀心跗骨而死。 七长老怀疑,当日在云梦断的不止阿苑和计燃两人,有人趁着他们进入云灵时偷袭了大白,所以才会让云梦断发生异变,大白失踪。 但为何会用到噬心蛊,长老们也想不明白,噬心蛊除了能控制人心,并没有其他用途,更不可能导致云梦断异变。 不过有一点可以确定,使用噬心蛊的一定是莘州巫蛊,他们认为被李璟彻底铲除的莘州巫蛊,其实还有余孽残存于世。 只要找到那个施蛊人,一切谜团就能解开。 长老们立刻着手追查莘州巫蛊的下落,而计燃也终于等到机会,可以过来看一眼月皇后。 那日春光烂漫,鸟语花香,计燃站在高高的树顶,望着远处寺庙后面的小院。 小院不大,但收拾的极其素雅,四周布满了暗卫,看的出来李璟对她十分重视。 计燃也不靠近,就静静地等着,果然到了下午,那个女子终于出来了。 她穿着一身素衣,披散着头发,晃晃悠悠走出了院子,戳戳花,逗逗鱼,举起一把粟米喂飞过的鸟儿....... 许是鸟儿吃的太急,不小心啄了她一下,她便笑的起来,笑声像水滴落在了玉盘上,动听的很,她戳着鸟儿脑袋,嗔怪道:“这般贪吃,当心吃的太肥了,被人抓住烤了去。” 计燃的脑袋里嗡的一下,像瞬间炸开了无数多烟花,这句话,这个神态,这个动作,他,太熟悉了! 鸟儿似乎害怕了,翅膀一拍飞了起来,那个女子的头也跟着转向了计燃这边。 计燃在看到她眼睛的瞬间,心突突跳的快从嗓子眼里出来了,阿苑,月皇后竟然是阿苑! 那样纯净淡然,又明媚悲悯的眼神,那样熟悉的灵魂的颤抖,只有他的阿苑才有! 眼眶一下子热了起来,计燃忍不住想冲过去,一把紧紧抱住她。 换了身份,改变容貌,失去记忆,被李璟变成皇后的阿苑,这段时日该多害怕啊! 可还不等计燃行动,李璟便走了过来,他从后面抱住了阿苑,轻轻吻着她的发顶,嗔怪地抱怨着她怀了身孕也不肯乖乖在屋待着,外衣都不穿就出来乱跑。 计燃愣住了,他愣愣地看着阿苑的肚子,脑中只剩下了一个声音——她有身孕了! 这天晚上,计燃一直站在树上,就那么静静地注视着那个小院,听着屋里传来的欢声笑语,听着他们的细语呢喃,听着李璟跟阿苑幻想着孩子长大后的种种种种。 计燃找到阿苑后火热的心,一点点冷了下去。 他和阿苑冒险去云灵,就是希望能解决天罚的事,让他们能够有自己的孩子。 可最后,孩子有了,却不是他和阿苑的。 计燃觉得这可能才是天道对他的惩罚,他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是不管不顾直接带走阿苑,还是等孩子生下来,等她恢复了记忆,让她自己选。 计燃就像一缕幽魂一样,守在小院附近,静静地看着阿苑,直到她突然离开,方才赶忙跟了上去。 而现在,他被发现了。 她盯着他问“你是谁?”,因为得不到回应而紧张地握紧了拳头,还生怕他会伤害那头狼。 “我不会伤害你,你别害怕。”计燃藏在阴暗面,低声道。 月儿却觉得这声音也熟悉的很,好像有一个名字就挂在嘴边,可她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头隐隐有些涨疼,肚子也有些难受,月儿忍不住想找个树靠着坐一会儿,可刚一迈脚,却不小心绊到了一根藤蔓,脸朝下直直地摔了下去。 计燃本能冲了上去,一把抱住了月儿。 月光落在计燃脸上,让月儿看清了他的脸,她的嘴唇不由自主哆嗦了起来,封后大典上那个偶然听到,却一直不曾忘记的名字从心底涌了出来。 “计燃!” 她的声音很轻还颤抖,可计燃听在耳中却犹如炸雷一般,震得他整个人都僵住了。 这个名字像是一个开关,让月儿本就涨疼的头顿时如同爆炸了一般,剧烈的疼痛让她根本来不及反应,便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阿苑,阿苑——” 这是在昏迷前,月儿最后听见的声音,那个可能叫计燃的男人似乎受到了很大的惊吓,声音支离破碎抖的不成样子。 真是白瞎了那么大的个子! 月儿忍不住在心里吐槽了句,却听到身旁有人在急切喊道:“月儿,月儿......” 我不是月儿,我是阿苑! 月儿很想大声反驳他,虽然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那么确定,可她就是觉得“阿苑”比“月儿”好听太多了,但是她却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 418.第四百一十八章 疑团 李璟这一天一夜过的真是度日如年,他正在审问赵玉虹,突然心口猛地一疼,紧接着越来越疼,好像有无数只蚂蚁在啃他的心咬他的骨头,痛不欲生。 众人都吓坏了,围上来想要救驾,李璟却喝退众人,踉跄着冲进了月儿的房间。 看到屋里空空荡荡,果然没了人时,李璟的心像坠入了无间地狱,瞬间便冒出了一身冷汗。 月儿走了,她是恢复记忆了,还是被人掳走了? 不管是哪一种,她离开他了,所以他的噬心蛊才会发作,这点肯定没错。 李璟拼命让自己冷静下来,强忍剧痛调派人手追查月儿的下落。 直到天亮,月儿终于找到了,在通往另一座山的树林中,可是人却昏迷了。 将月儿抱在怀里的瞬间,李璟身上的痛楚消失了,可他的心却揪得更紧了。 找太医,施针用药,耐着性子等啊等,等到太阳都落山了,人还是不醒。 李璟急的头发都要白了,他甚至都准备冒险去向天静宫求救时,月儿终于有了反应,眼珠子骨碌碌转个不停,似乎快要醒了。 他不由连忙呼唤:“月儿,月儿.......” 月儿终于醒了,李璟欣喜若狂,可却见她迷茫地看了看四周,抬了抬唇,“计燃呢?” 李璟像被人掐住了脖子,几乎都不能呼吸了,他怔怔地看着月儿,心脏似乎都停止了跳动。 月儿却还在迷糊中,她以为自己还在树林中,可睁开眼看到的却是高床软卧,还有李璟。 当视线落在李璟身上,看清他的脸时,月儿脑中忽然闪过了在窗外偷看到的画面,控制不住哆嗦了下。 “月儿,你刚才问的什么?”李璟像溺水的人,拼命想抓住一根浮木。 月儿困惑地眨了眨眼睛,她本能想说“计燃”,可望着李璟的眼睛,不知怎地,却在嘴边一转,“我,问了什么?” 李璟得救了,月儿应该不是恢复了记忆,她只是在意识混乱之中,偶然,碰巧,喊出了那个名字而已。 李璟三言两语将这件事糊弄了过去,转而问起月儿昨晚发生了什么。 月儿不知道该怎么说,确切的说她现在也混乱的很,便蹙着眉揉着额头,不知所措地望着李璟。 李璟顿时不敢再问了,他怕问下去月儿万一想起什么来,更糟糕。 两人各怀心思,却又心照不宣地揭过此事,李璟处置了宫女和嬷嬷,加派人手,将小院四周围了个水泄不通,确保再也不会出任何纰漏,方才心里踏实了点。 可从那天之后,李璟便又开始做噩梦了,甚至在皇宫,中午伏案打了个盹,他都能梦到那个场景。 汗水从他的额头津津落下,他幽黑的眼眸静若深潭。 殿外阳光灿烂,春风徐徐,可他的内衫衣襟却已经湿透了,他伸出手端起茶杯,用力握紧莹白的杯壁,手腕却在微微的颤抖。 时隔多年,他以为自己已经渐渐忘记了,他已经有足够的实力掌控一切,然后,只消一个梦,就让他这么多年的努力全部付诸东流。 那些被他深深压在心底的记忆和画面再一次狠狠的席卷而来,带着凌厉而尖锐的刀子,一刀刀的剜在肌肤骨髓上,不见血肉誓不罢休。 梦里鲜血横流,父亲冷冽无情地望着他,犹如在看一条死狗。而他的母亲,他的兄长,一个个大睁着眼睛,鲜红的血从他们的眼眶中涌出,不断朝他流了过来。 像毒蛇一样,不断的朝他靠近,似乎下一个瞬间,就会咬上他的咽喉,让他变得跟他们一样。 而他生命里唯一的那道光,却不断朝他远去,他绝望地伸长了手臂,却怎么也抓不住。 李璟定定地睁着眼,眼神没有焦距地望着外面,呼吸渐渐平稳,可浓烈的无处发泄的绝望却在心间升起。 嗜血的渴望在他脑海里翻腾,他迫切的想要握住刀,用力挥出去,用利刃刺入骨肉的声音,击碎心中的绝望。 月儿发现自己身边换了服侍的人,周围连鸟儿都飞不进来,不由越发困惑怀疑。 如果一切都如李璟所说,他根本没有必要把她看的这么严,还有那个计燃,他到底跟她是什么关系,为什么她见到他,会比见到李璟心里感觉更踏实安心? 还有,计燃呢,他怎么不见了? 疑团在心里越滚越大,月儿忍不住想弄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可她一时又不知道从哪儿开始查起,她没有任何以前的记忆,知道的一切都来自于李璟。 就在月儿暗暗发愁时,一个嬷嬷在给她洗澡时,忽然贴到她耳边说了句,“我是叶梦回,是计燃托我过来保护你的,你这儿看的可真严,为了混进来我可是费了不少心思,你到底是不是我亲外甥女阿苑?” 月儿吓了一跳,盯着这个嬷嬷看了又看,直到她掏出一支青翠玉笛,方才觉得有点儿熟悉,老实回道:“我也不知道,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天杀的狗皇帝,我就知道他不是个好东西!”叶梦回压低声音狠狠骂了句,对月儿道:“我相信计燃,他说你是那你应该就是,你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只管开口,但尽量不要让我去做特别精细的活儿,我真的不擅长。” 月儿忍不住好奇,“那你擅长什么?” “保护人!”叶梦回抬头挺胸,一脸傲气,“我可是当今世上为数不多的绝顶高手,计燃的修为还是我帮着突破的呢。” “那计燃呢?他去哪儿了?”月儿笑了起来,这个莫名其妙的大姨,她有点儿喜欢呢。 叶梦回很是无奈地叹了口气,“他去苗巫山救你师父们了!” 月儿惊的张开了嘴,说不清自己是吃惊计燃的厉害,还是吃惊她师父们的无能。 而此时,被月儿惊叹无能的六长老和七长老,正背靠背缩在一个狭小的石洞里,互相指责。 “我说不让你乱动你非乱动,这儿可是巫蛊的发源地,到处都可能有蛊虫,可你非要乱动,搞成现在这样你开心了?”六长老率先发难,使劲往后磕了下七长老的后脑勺。 419.第四百一十九章 巫族墓地 七长老毫不客气磕了回去,“别放这种马后炮,有本事你当时就拉住我啊!” “我要是能拉住,我能不拉吗?我当时手麻的根本使不上劲!” “那你怎么不说你为啥手麻?还不是因为你先乱碰乱摸,着了人家的道嘛!” “我那不叫乱碰,我是无意中碰到的,不小心,不像你,明知道有问题还乱碰!” “我那不也是为了想给你找解药才心急了嘛......说到底还是莘州这帮巫蛊的老毒虫们奸诈狡猾,自家墓地还设置那么多机关,就不怕把后人一不小心给搞死了。” “行了,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计燃到底什么时候能赶过来啊,我饿了!” “饿死你算了,都什么时候了还光想着吃,想想等计燃来了,看到咱俩这样,咱们有多丢脸吧。” 话音刚落,计燃从天而降。 六长老和七长老僵住了,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六长老厚着脸皮解释说巫蛊老巢的地势十分复杂,机关重重,最可恶的是他们的墓穴也是蛊虫的巢穴,防不胜防。 七长老却发现计燃眉头紧锁,似乎心事重重,不由忙问他,“你去见到月皇后了吗?” “见到了,”计燃点头道:“她不是比亚族圣女,她是阿苑!” 刚从石洞里爬出来的七长老一个趔趄绊住了六长老的脚,六长老吧唧一下摔了个嘴啃泥。 “你那脚要是多余,我不介意帮你砍了!”六长老从地上爬起来,抹了抹脸上的泥,怒气冲冲。 七长老却顾不上扶他,一把抓住计燃连声问道:“你,你刚才说什么?月皇后是阿苑?!” 正要爬起来的六长老一听这话吧唧又坐回了泥里,两人四只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计燃,恨不得把他脸上盯出来个洞。 “对,她是阿苑,她在昏迷前认出了我,还喊了我的名字。”计燃的话让六长老和七长老更加震惊。 两人急忙围着计燃询问事情经过,得知计燃在阿苑昏迷的同时收到了他们的求救信,就让李璟的人把阿苑带了回去后,气的差点儿没跳起来。 “你,你这小子是不是傻?”七长老的手指头都快戳到计燃的鼻尖了,“既然知道她是阿苑,她都一个人跑出来了,你就应该把她带走啊,怎么能等着李璟的人又把她带回去呢?” “对啊,天赐良机你竟然白白放过,你知不知道李璟那小子有多诡计多端,若是被他察觉,以后别说把阿苑带出来,就连见你都见不着了。”六长老也是一脸恨铁不成钢。 可计燃却有自己的想法,“李璟的人防不住我,我想带走阿苑随时都可以。但是阿苑当时昏迷不醒,我没办法带着她过来救你们。” “救我们,”七长老气结,手指抖啊抖,“我们一时半刻又死不了,你不会先把她送回天静宫啊?” 计燃解释道:“阿苑虽然昏迷,但是气息平稳,内息也没有异常,没有性命危险,我托了叶前辈过去照看,你们就放心吧。” “若是阿苑清醒,得知二位师父有危险,一定也会让我先来救你们。” 六长老和七长老觉得更丢脸了,可又觉得计燃这小子太过一根筋,七长老忍不住问他,“你总站在阿苑的角度考虑问题,那你自己呢?你苦等阿苑那么多天,难道就不想早日跟她团聚?” 计燃微微笑了笑,“知道她平安就好,我的想法不重要。” “可李璟娶了阿苑,他们以夫妻名义生活了这么久,你就真的一点也不在意?”七长老想想都忍不住有点心疼计燃了,他带了个假阿苑回来,真阿苑却被李璟弄成了皇后,真是天意弄人啊。 可计燃却说,“李璟娶的是比亚族圣女,不是阿苑,阿苑是我的妻子,我会等她回来。” 七长老听着觉得不对劲,皱眉问道:“等什么等?阿苑是我天静宫的宫主,李璟那小子也不知用了什么卑鄙手段将她掳了去,等我们查明真相,定要去找他要人才是!” “就是,李璟若是敢不给,老子非弄死他不可,小王八蛋!”六长老恶狠狠骂道。 计燃看着他们义愤填膺,苦涩一笑,“七师父,六师父,阿苑已经有了身孕,何去何从,我觉得应该让她自己做决定。” 七长老和六长老惊呆了,阿苑有孩子了,阿苑终于有孩子了,可孩子他爹却是李璟,这叫怎么回事儿啊? 可没过一会儿,他们又高兴了,甭管孩子他爹是谁,反正他们天静宫是后继有人了。 六长老甚至还拍了拍计燃肩膀,安慰他,“没事,养恩大过天,只要是你养大的,就是你的孩子。” 计燃........ 天静宫的人,果然想的开。 想解决阿苑的事,就得从这儿找到线索,六长老和七长老在计燃的带领下,终于穿过重重危险机关,找到了那个炼制噬心蛊的女大巫墓穴。 比起其他大巫的墓穴,女大巫的墓穴很大很宽敞,墓穴顶部还镶嵌着几颗夜明珠,莹莹的光在黑漆漆的墓穴里显得格外亮。 但夜明珠再亮,也架不住墓穴宽敞,所以整个墓穴内的光线还是比较昏暗。 六长老和七长老翻找着女大巫棺材的陪葬,试图寻找跟噬心蛊有关的东西,计燃不懂怎么分辨蛊虫,不敢轻易插手,便站在中间,警惕地望着四周。 无意中瞟到一侧的墙壁,见上面似乎画有图案,计燃不由仔细看了看,却看到那墙上突然蹿出来一双碧绿如铜铃般的眼睛,阴冷嗜血,极其凶狠地瞪着他。 计燃不由心口一颤,紧接着莫名涌上了一股被烈焰焚烧的感觉。 这是怎么回事? 计燃用内力想将这种异样的感觉强压下去,可那股灼热的焚烧感,却愈发猛烈汹涌。 似乎要将他整个人烧成灰一般! “唔.......”计燃无法抑制的闷哼一声。 正在扒拉陪葬品的六长老和七长老察觉到计燃的不对,立刻转过头,却见计燃扶着胸口,脸色赤红,似乎都快站不稳了一般。 “计燃!” “你这是怎么了?” 计燃却只能勉强摇摇头,话都说不出来,他的心脏正在被看不到的烈焰焚烧,痛不欲生。 420.第四百二十章 图腾之力 六长老和七长老急忙跑过来,七长老跑的快,伸手就要扶计燃,可手掌在碰触到计燃肩膀的瞬间,一股灼热的刺痛感,让他不由立刻松开了。 他惊恐地看着自己的掌心,一片通红,像是被灼伤了一般,火焦火燎。 “天啊,这是怎么了?”六长老见到这般,吓的立刻收回去扶计燃的手。 计燃现在的感觉比在赤炎熔浆里更难受,赤炎之地的熔浆焚烧的只是表面,可这种灼热却在体内,还横冲直撞,让他连忍都不知道怎么忍。 痛苦仍在继续,计燃的眼前开始变得模糊了起来,他咬了咬舌尖,凭着自己过人的意志力,努力抬起双眸,再一次看向了墙壁上的画。 他觉得那可能是自己出现异样的根源,他要弄清到底是怎么回事。 视线虽然模糊了,但是这次计燃看的却更清楚了,墙上那双碧色的眼睛,正闪烁着诡谲的光芒。 他甚至能清楚的看到,那双碧色的眼睛,朝他眨了眨眼睛。 紧接着,那双眼睛的周围景象越来越清楚,一张血盆大口,猩红的舌头,嘶吼,咆哮,仿佛被困的凶兽,就要挣脱牢笼了一般! 计燃的脑中一片混沌,心口的灼热焚烧,一点点涌上他的双眸。 六长老和七长老眼睁睁看着计燃的眼睛越来越红,越来越红,红的似乎快要滴血了一般,不由顾不得灼伤的危险,一人一边,扯着计燃就往外跑。 计燃此刻的脑子已经不清明了,可他依然能够感觉到六长老和七长老的恐惧和担忧,便拼命控制想冲到那双眼睛里的冲动,顺从地被他们拽着往外跑。 刚跑出墓穴,那头凶兽的画面,从计燃眼前消失了。 他一个踉跄,跌坐在了地上,什么碧色眼眸,血盆大口,凶兽嘶吼,似乎从未发生过一般。 六长老和七长老也累的够呛,他们大口喘着气,一边问计燃,“你到底是怎么了?是不是走火入魔了?身上怎么忽然变得那么烫,快把我的手都烫焦了......” 一边抬起手,查看自己被灼的生疼的手,却见两手毫无异常,丝毫没有被烈焰灼伤的痕迹。 六长老看看七长老,七长老看看六长老,两人都不可置信地看向对方的手。 没事,一点事也没有! 这怎么可能? 除非-- 计燃浑身虚软无力,像内力耗尽脱力了一般难受,他的心脏也恢复了正常,那么强烈的烈火焚烧的痛楚,像是被顷刻熄灭了一般,无影无踪了。 “这是什么幻术,竟然会连我都能中招?”计燃将自己看到的那一幕告诉长老们,忍不住问道。 六长老和七长老对视一眼,面色极其难看,“这不是幻术。” 计燃吃惊不已,“不是幻术能是什么?” “应该是图腾之力!”七长老沉声道:“传说巫族每三百年会诞生一个圣巫,可以继承上古巫族的图腾之力,带领族人走出困境,创造新的光明。” 六长老挠了挠头,困惑道:“没想到这个叫巫雅的女大巫竟然就是圣巫,可她也没什么建树啊,除了炼制出一个没啥用的噬心蛊。” 七长老却道:“她刚满二十岁就死了,估计连巫族的巫术都没学完呢,能炼制出来噬心蛊已经是天赋异禀了。” “那倒是,她要不是爱上了一个薄情寡义的男人,估计也能有一番作为。” “自己眼瞎怪的了谁?要不怎么会死的那么早呢,光顾着谈情说爱,忘了自己的身份责任,有这种圣巫,也难怪巫族一代不如一代。” “可不是,巫族曾一度还能跟咱们天静宫切磋较量,现在弄的人神共愤,若不是祖坟弄的这么隐蔽危险,定然会被人刨了去。” “要不说咱们天静宫宽宏大量呢,就冲他们巫族干的那些个破事,咱没让左光斗用火炮把这儿轰了,都是仁至义尽。” ........ 计燃实在听不下去了,忍不住提醒两位长老,他们现在就站在人家墓穴口。 这打人不打脸,揭人不揭短,好歹给死人留点儿脸面吧。 六长老和七长老齐齐朝计燃翻了个白眼,人都死了,还要什么脸面。 可一想等会儿还得进去一趟,解开噬心蛊的关键应该就是墙上那幅画,六长老和七长老决定还是留点儿口德,巫族秘密多,万一人还没死绝呢。 歇息了好一会儿,吃了点儿东西稳稳心神,六长老和七长老将他们知道的关于巫族图腾的事都尽数告诉了计燃,三人又一次冒险走了进去。 计燃握着随手捡来的树枝当剑,六长老说巫族的图腾拥有着极为强大的力量,甚至超过了天道平衡的界限,所以才会连他都中招。 但好在但凡过于强大的力量,使用起来都有一定的限制,而限制图腾之力的就是封印。 只要解开封印,就能从中获悉圣巫的记忆,弄清噬心蛊的秘密,确定那天在云梦断大白身上到底发生过什么。 而解开封印的办法,就像驯服野马一样,打败它! 走进墓穴,看到壁画上碧绿眼眸出现的瞬间,计燃举起手中树枝,微微一顿。 嗡! 像蝉拍动翅膀,树枝发出了一声细微几乎不可闻的声音,朝壁画射出了一记如牛毛细针般的剑气。 六长老忍不住握紧了七长老的手臂,“计燃,不会是没力气了吧?这么弱的攻击,给人家挠痒痒呢?” “嘘!”七长老拍了拍六长老的手,“咱们又不会武功,只管看着就是。” 只见计燃那记看似微不足道的攻击,却稳稳地扎进了壁画里,长老们看着壁画似乎没什么变化,可在计燃眼中,那头凶兽却被激怒了,正在冲他怒吼。 一道极其强势的力量从怒吼中传到了计燃身上,他整个手臂都沉的抬不起来,仿佛被山压住了一般。 计燃咬了咬牙,手腕一抖,又射出一记剑气。 剑气走的很慢,但是却依然稳稳地扎在了那头凶兽身上。 凶兽嘶吼着拼命扭动着身体,似乎要从壁画中挣脱出来了,强大的威压,让计燃觉得自己快要被压扁,但也让他看清了那头凶兽的真面目--一头无足却有翅膀的飞蛇! 像天龙,但比天龙大很多,头上有须更像龙。 看清凶兽的样子后,计燃不再迟疑,用尽全力猛地一挥,一道毁天灭地的剑气直冲凶兽要害处而去。 421.第四百二十一章 尘封往事 凶兽似乎也察觉到了危险,身子一卷直冲上去,似乎想用巨大的身躯挡住计燃的攻击。 计燃眼眸猛地一沉,扯了下嘴角,不自量力! 去! 只见计燃手腕一转,又是一道迅猛剑气直冲凶兽而去,凶兽哀嚎一声,巨大的身躯崩裂开来,露出了被它挡着的人影。 一个女子,一个美丽但又异常孤独的女子! 计燃吓了一跳,想要撤去剑气,却发现自己不能动弹了。 六长老和七长老只觉得眼前猛然一亮,紧接着越来越亮,亮的他们连眼睛都睁不开。 “计燃,封印......封印解开了......”七长老努力冲计燃喊道。 计燃愣愣地看着从凶兽身上喷涌而出,将他笼罩其中的碧光,封印解开难道就是现在这样吗? 虽然不能动弹,但内息平稳,计燃察觉不到有什么危险,所以他也不慌,只静静地等着。 渐渐的,光芒暗了下来,计燃的眼睛终于能看清光芒后面的场景了。 只见一个大约七八岁的小姑娘,每日被几个白发老者教导着学习各种知识,但凡她稍微走神偷懒都会被责骂甚至受罚。 小姑娘很孤单,她想跟别的小孩玩,可别的孩子见到她都诚惶诚恐,急急忙忙给她行个礼就跑,小姑娘越发失落。 偶然间,她在树林里救下了一条险些被鹰抓去的银色小蛇,十分喜爱,就瞒着那些白发老者将蛇藏在自己的床下,每日想方设法弄来吃的喂它。 渐渐的,小姑娘长大了,长成了一个美丽的少女,老者们赐了她一个名字,巫雅。 小蛇也长成了大蛇,比巫雅的手臂还粗,伸展身体,比寻常男子的身量都要长一些。 可不管是炎炎夏日,还是冰雪寒冬,银蛇都会陪在巫雅身边,陪她读书炼蛊,陪她写字制药,在她被罚跪祭坛时,将身子盘成一团,给她当垫子....... 他们本以为这样的日子会一直下去,可是白发老者们发现了银蛇,说它是绝佳的炼蛊银蛇王,他们要将它炼制成蛊虫。 巫雅怎么舍得将银蛇炼制成蛊虫,她同白发老者们大吵一架,却被关了起来。 就在银蛇险些被炼成蛊虫时,它异变了,长出了翅膀,飞走了。 白发老者们更是一心想要得到银蛇王,他们想方设法抓捕银蛇,甚至不惜以巫雅做诱饵。 巫雅被族人伤透了心,在银蛇冒死回来救她时,使用秘术,带着银蛇逃了出去。 他们浪迹荒野,隐匿山林,为了躲避追捕,几度陷入险境。 为了自保,银蛇不得不靠吞噬同类来增长力量,它越来越大,越来越凶猛,身上的妖气也越来越重。 巫雅担心它继续这样下去会变成无恶不作的凶兽,难得善终,苦思冥想多日,终于想出了个办法。 她利用秘法以自己的血为引,炼制出了噬心蛊,帮银蛇提早化形。 银蛇化形变成了一个俊美男子,巫雅给他起名白翼,教他读书认字,教他如何做人。 利用人形做掩护,他们终于摆脱了巫族的追捕,躲进了一个偏僻的山村中。 两人在姻缘树下,许下三生三世永不背叛的诺言,幻想着像寻常夫妇那样在田园乡村厮守一生。 但是他们虽然躲开了巫族的追捕,却躲不开天道规则,天道容不下白翼这个逆天化形的异种,降下天罚,将白翼劈了个四分五裂。 临死之前,白翼放弃了轮回转世,主动将魂魄献祭给巫族图腾,以求能继续守护在巫雅身边。 巫雅亲眼看着爱人死去,痛不欲生,她觉得是自己害死了白翼,若不是她用噬心蛊让他提早化形,他也不会遭到天罚,死的那么惨。 巫雅陷入自责和绝望之中,在白翼死后不久,自杀殉情,将自己的魂魄和白翼一起封印在了图腾之中。 光幕散去,计燃只觉得脚下一阵动荡,墙上的图腾从中间裂开了一道缝,那裂缝还在不停地扩大...... 计燃不由立刻飞跃而起,同时拎起了看傻眼的六长老和七长老,带他们站在安全的地方时,墙上的裂缝已经裂开了一大半。 整个墓穴的动荡却停了下来,陷入了诡异的安静。 计燃眯起眼睛,仔细地盯着那道裂缝看了又看,忍不住想用树枝戳一下那裂缝里到底是什么。 “住手!住手!你们,快住手!” 突然从身后传来了一声急切的咆哮,那声音里夹杂着十分的恐慌,“这是我们巫族的圣物,你等私自解开封印也就罢了,还想毁坏,这里一旦毁坏,我巫族墓地所有遗骨都将化为乌有.......” 六长老和七长老对视一眼,齐声对计燃道:“用这个威胁他,让他说出噬心蛊为何会出现在云梦断,还有那天在云梦断到底发生过什么!” 刚冲进来的大巫僵住了,天静宫果然卑鄙无耻不要脸,心狠手辣没底线! 计燃抬起树枝,指向裂缝。 七长老背着手看向脸色青中泛着白,恨不得扑上来咬死他们的大巫,“你现在没得选,要么说,要么死,不如配合一点。” “其实你不说我们也能大概猜个八九不离十了,可你来都来了,总不能让你白跑一趟,还是你自己说吧。”六长老一张口,就让大巫的脸色更难看了几分。 计燃见六长老和七长老都说了,自己好像不说点什么显得不够统一,想了想,便补充了句,“一直举着我会累,你最好快一点!” 六长老和七长老愣了下,纷纷向计燃投来了赞许的目光,傻小子终于学会放狠话了,他们果然是教导有方。 计燃不好意思地垂下眼,他也只是在模仿阿苑。 大巫........ 天静宫不仅卑鄙无耻不要脸,心狠手辣没底线,还狂妄自大鼻孔朝天,气死人不偿命! 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要是早知道他们能解开封印,他说什么也不会冒险让他们进来,想把他们一网打尽啊! 偷鸡不成,险些把祖坟搭进去,大巫郁闷的快吐血了。 他抬起阴鸷的眼睛,冷冷道:“你们现在也知道了,噬心蛊并不像传说中那样是为了惩罚背叛的恋人,而是为了帮助妖物化形,我那日去云梦断是为了帮那里的一位前辈化形。” “前辈?大白!”七长老立刻反应过来,“所以云灵突然朝云梦断发难,并不是因为计燃的挑衅,而是你用噬心蛊让大白提早化形被它发现了?” 422.第四百二十二章 害怕 六长老不等大巫回答,紧跟着追问道:“可大白本来就要化形了,你这样非但帮不了它,还会害了它,它早一点化形晚一点化形对你有什么影响?” 大巫勾了勾唇,笑的得意张扬,“对我是没什么影响,可对你们的好皇帝影响可就大了。” “李璟那日也去了云梦断?”计燃一听这话眉头紧皱,有种不好的预感。 得知李璟不光去了,还指使大巫用化形的大白代替阿苑瞒天过海,计燃的心不由猛地一沉,他高估了李璟的良心,这哪儿是个人,根本就是个畜生! 可他却把阿苑留在他身边,这跟以身饲虎有什么区别? “六师父,七师父,我得马上去找阿苑,我不放心。” 计燃说着转身用树枝朝大巫一指,“我先把这个人打个半死,以免我离开后他伤到你们。” 大巫还来不及反应,便被计燃这凌厉威压,压的像肉饼一样贴在了地上,胸腔更是憋闷的快要炸开一般。 “别别别,放着我们来,他可是巫族仅剩的一根独苗苗,身上藏着许多秘密呢。”七长老急忙阻止计燃,六长老则飞速往大巫嘴里塞了颗药丸。 计燃收回剑气,大巫剧烈咳嗽了起来,六长老忙捂着他的嘴,“别咳,别咳,我好不容易才炼出来的蛊虫,正好拿你试试效果。” 大巫怔了怔,抬手就去扣自己的嗓子眼,天静宫炼出来的蛊虫,那是人能吃的吗? 可七长老手指一点,大巫便一动也不能动了。 只见七长老笑眯眯对计燃道:“你别担心我们,也别太担心阿苑,她那么聪明,既然有所察觉,说不定已经查明了真相,正想办法逃走呢。” 计燃对长老们对阿苑的盲目自信十分无奈,阿苑再聪明,也是个女子,还是个身怀六甲的女子啊! 听雪堂,月儿靠在软榻上,正在发愁。 上次出事之后,李璟吓的够呛,派了更多的暗卫保护,将小院围了个水泄不通,对进出人员更是严密监视,连叶梦回都不得不谨慎起来。 这种情况下,月儿别说调查,就连出去晒个太阳吹个风,身边都围着一群人,她根本没机会接触到外人。 跑,跑不了;查,不知道从哪儿查。等熬过三个月回了宫,又是从一个小牢笼换到大牢笼,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 月儿烦得不行,干脆往榻上一倒,闭上了眼睛,既然想不出办法,那就先睡一觉再说吧。 李璟下了朝,处理完政务便快马加鞭赶了过来,刚进屋,看见月儿侧着身子在软塌上睡的正香。 她背着光,阳光从后面照过来,给她涂上了一层暖融融的亮。她面上泛红,唇微微嘟着,就像一朵刚刚绽放的桃花,正在枝头被春风轻轻地吹拂着。 李璟心中一荡,忍不住走上前,轻轻捧住她的脸,吻了吻她的唇。 他本来只想吻一下,可嘴唇碰触到的细腻香滑,却让他忍不住怀念起那些床榻缠绵,情不自禁将手从她单薄的纱衣里探进去,细腻如玉,温润绵软,让人欲罢不能...... 月儿睡的正香,却觉得有只恼人的蚊子总围着她叮咬,不光咬,还喊来了它的同伴往她身上钻,弄的她浑身痒痒难受,不由挥了挥手,皱着眉头哼哝,“走开~” 李璟激荡的心被她这一挥弄的僵住,他忍不住轻声唤道:“月儿,月儿——” 月儿迷迷瞪瞪睁开眼睛,发现不是蚊子而是李璟,再一看他现在的举动,不由有些颤抖起来。 本能掩饰不住,尤其是在人最不设防的时候,李璟看着浑身微微发抖,楚楚可怜的月儿,心如刀绞,她害怕他,连她都害怕他了! 李璟将月儿紧紧抱在怀里,在她面上细细吻着,带着些许哀求柔声道:“月儿,别怕,我是你的阿玉啊,我永远不会伤害你.......” 月儿听着这话,疲惫地闭上了眼睛,似乎有什么往事犹如流水一样从她眼前流过,却又像什么都没有一般,她心里又是害怕又是愤恨,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难过和伤心,让她忍不住想哭。 李璟眼睁睁看着月儿长长的睫毛如蝴蝶翅膀一般颤动了两下,便滚落出大颗大颗的泪珠。 他的心仿佛也跟着那眼泪扑簌簌往下掉,掉入了无底深渊,不得救赎。 “傻月儿,怕什么呢?你还怀着身孕呢,我能对你做什么?”李璟笑的比哭还难看,但他还是舍不得放手,只是望着她,深深地望着她,“我什么都不做,以后只要你不许,我就不碰你,别哭了,好吗?” 说完这句,他屏息看着她,似乎在等待宣判的刑犯。 月儿怔怔地看着他,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点了点头。 李璟缓过气来,他松开她,连声道:“你睡吧,我带了海鱼来,据说没有刺,味道十分鲜美,我去看看他们做的怎么样了,等做好了叫你。” 话音刚落,李璟便转身走了,他走的很快,似乎很怕月儿反悔一般。 月儿在榻上翻了个身,手指死死地扣着被褥,泪水不停地顺着脸颊滚落。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可她就是好难过,难过的忍不住想放声大哭一场。 “娘娘,娘娘,看我捡到了个什么.......” 叶梦回快步走了进来,兴冲冲从怀里掏出了一团毛茸茸的东西,正要递给月儿,却见她哭的眼泪哗啦啦。 “这是怎么了?谁欺负你了?那个狗皇——” 月儿急忙起身,捂住了叶梦回的嘴,这个大姨啊,怎么还这么心直口快,万一被人听见,她的身份可就暴露了。 叶梦回被月儿这一捂也反应了过来,忙把到嘴边的怒骂咽了回去,压低声音道:“你再忍忍,等我找到机会杀了那个狗皇帝,就带你走。” 月儿忍不住想翻白眼了,“大姨,别闹,他若死了,天下可就乱套了,更何况,我现在肚子里还有他的孩子呢。” “你这是打算跟他过了?”叶梦回急了,“那我傻徒弟计燃呢,你不要他了?” 423.第四百二十三章 带你回家 月儿心口一疼,计燃,她连自己的身份都不确定,怎么要?怎么敢要? “我们不是说好了要先帮我恢复记忆嘛,你别动不动就打啊杀的,打打杀杀解决不了问题。”月儿稳了稳心神,决定先解决最紧迫的问题。 叶梦回把手里的东西往上举了举,“我这不就是给你想办法去了嘛,看,有了这个小东西,你不就有借口到处跑了?” 阿苑看着叶梦回手里的小毛团,谨慎地伸出手戳了戳,“这是个啥?” “猫啊!”叶梦回得意洋洋,“看看我这手气,随便出去转转就能捡到这么好看的猫,你看看它这小花纹,是不是顶漂亮?” 月儿忍不住想点头,这只巴掌大的小猫的确很漂亮,浑身覆盖着银灰色的毛,脸部有两条黑色条纹,从内眼角一直延伸到头顶,身体两侧有一片片的斑点,不像猫,更像是....... “你确定这是猫,不是豹子吗?”月儿忍不住质疑道。 叶梦回抖了抖手里的小毛团,“我又不是没见过豹子,豹子生下来可比这大多了,这就是一只长的像豹子的猫,怎么样?要不要养?” “要!”月儿抱过小毛团,轻柔地抚着它的毛,有了这个小家伙,她根本不用找借口,就能出去跑了。 可李璟对于月儿要养猫,还要养一只来历不明,看着就很野的猫,十分反对。 “你若喜欢,哪怕是异瞳尺玉霄飞练我也命人给你寻来,这种猫没经过调教,身上或许还会有跳蚤,你现在还怀着孩子呢,不好!” 月儿捂着耳朵,“不听不听,我就要养,我喜欢它!” 李璟百般哄劝无果,额头青筋跳了跳,眯着眼睛看向了叶梦回,“你这婆子,朕让你好生照料皇后娘娘,你却给她弄来这种危险的小兽,是何居心?” 月儿见李璟将苗头指向了大姨,不由吓了一跳,她灵机一动,嘴一撇就开始哭,“连只猫都不许我养,把我管的跟个犯人一样,我就知道你定是有什么事瞒着我,要不你怎么让人用针扎赵玉虹.......” 李璟一听她说这话顿时明白过来,难怪她突然害怕起他来,原来是看到了那晚他审讯赵玉虹。 李璟不由连忙解释道:“那赵玉虹存心害你,我只是想逼她说出幕后指使,并非是故意用酷刑惩治.......” “可赵玉虹是你派来的,你把她派来,又说她存心害我,你既然知道她要害我,为何还要派她来?”月儿哭的更凶了,蹬着腿嚷,“我看分明是你故意的........” 李璟感觉自己浑身是嘴都解释不清了,哪儿还顾得上叶梦回,连忙凑过去抱着月儿一个劲儿赔不是。 月儿一边抽抽搭搭继续跟李璟掰扯,一边冲叶梦回偷偷摆手,让她赶紧出去,以免李璟再秋后算账。 叶梦回看着他俩,忍不住揉了揉身上的鸡皮疙瘩,她不嫁人是对的,成了亲的人真可怕。 在月儿的胡搅蛮缠下,小猫被留了下来,但李璟还是给它起了个名字叫“灰扑扑”,以示对它的嫌弃。 灰扑扑除了在月儿跟前乖巧听话,在别人面前都淘气的很,没几天就把小院折腾的乱七八糟。不是挠破了宫女的手,就是偷了厨房的鱼,还把叶梦回第一次亲手缝的坐垫扯进了花圃,连李璟的靴子都被它霸占当了窝。 但也正因为有了它,小院热闹了许多,月儿也有机会让叶梦回接近李璟的护卫,从他们身上打探一下李璟带她回宫的过程,看看其中有没有什么可疑之处。 深更半夜,无月无星,阴沉沉似乎快要下雨了一般,屋里都有些闷的慌。 月儿睡的有些闷,迷迷瞪瞪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床边站了个人,不由吓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张嘴就要喊。 “别喊,是我。”计燃一把捂住月儿的嘴,用极低的声音道。 他本想直接把她带走,可看她睡的那么香甜,有点不忍心叫醒她,正在犹豫她却突然醒了。 “你不是月儿,你是阿苑,我带你回家,这儿守卫森严,你别出声。”计燃叮嘱月儿道。 月儿望着计燃,不知道该不该相信他,李璟的欺骗让她对人性产生了极大的怀疑,毕竟李璟可是她名义上的丈夫,是她约定了相守一生的枕边人。 计燃见月儿一动不动,不由有些失落,他轻声道:“我去巫族墓地找到了六师父和七师父,我们见到了大巫,大巫说李璟为了得到你,用噬心蛊让大白提前化形,变成你的模样骗了我们.......” 计燃将自己知道的都告诉了月儿,恳切地望着她道:“我发誓我说的都是真的,我若有一句骗你,就让天罚立刻将我挫骨扬灰!” “李璟他真的不是个好人,你不能再跟他待在一起了,太危险!” “我带你回天静宫,那才是你的家,你放心,我会保护你,也会照顾好你和孩子。” “你相信我!” 月儿望着计燃,他生的不如李璟俊美,气质还有些冷冽,看着不太容易亲近,可他定定望着人的时候,却让人忍不住想相信他。 也许是因为他的眼神太过诚恳,也许是他毫不犹豫就发了毒誓,也许是他身上太过熟悉的安全感,月儿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选择相信自己的直觉,冲计燃点了点头。 计燃高兴坏了,他忍不住想抱月儿一下,可手刚伸出来却立刻缩了回去,她还没恢复记忆,他对她来说还很陌生,他不能贸贸然吓着她。 月儿望着计燃,觉得他小心翼翼又过分认真的样子,有点儿可爱。 计燃用薄被将月儿卷好,绑在自己身上,然后耐心地等着风来。 想要不被人发现,就要完美的融入环境,作为当今世上最出色的剑客,计燃有的是耐心。 他已经在小院附近等了好几天了,终于等到今晚李璟不在,天色昏暗,现在就差风来了。 等啊等,等的月儿都忍不住睡着了,计燃才从窗户纵身一跃,顺着风吹过卷起树叶哗啦啦作响的瞬间,像流光一样从屋脊飞过,快的只留下了一道残影。 424.第四百二十四章 画地为牢 守在四周的暗卫被风吹树叶分散了注意力,只有一两个看到屋脊上似乎有什么东西闪过,可对同伴说,他们却说他被风吹的眼花了,然后他自己也忍不住怀疑自己眼花。 一直到计燃飞起来,月儿终于知道才知道他为什么拿薄被子裹着她,还把她的头脸盖的严严实实了。 因为计燃跳的又高飞的又快,隔着薄被月儿都能感觉到疾风打的身上的劲道,她就是这么硬生生被拍醒的。 可若单单是被风拍打也就罢了,她竟控制不住的晕眩了起来,越来越晕,晕的她几乎快要昏过去,她忍不住挣扎着冲计燃喊,“停下,快停下!” 计燃本打算一口气带着阿苑跑个几百里,这样就算李璟发现她不见了,派人追过来也需要一段时间,足够他打坐歇息恢复内力了。 可阿苑却挣扎了起来,还让他赶紧停下,计燃不由忙找了个平坦处停了下来。 解开被子,计燃看着阿苑,却见她面色惨白满脸冷汗,十分痛苦,不由吓了一跳。 “阿苑,你怎么了?” “我难受,我.......头好晕.......” “我,我有药,这是清心丸,这是九阳丹,这是百花蜜.......你看看哪个能用........” 月儿从计燃手忙脚乱掏出来的一堆药丸里,翻找出了清心丸服下了一颗,过了会儿,稍稍舒服了点。 她让计燃扶起她,勉强集中精神给自己把了个脉。 “怎么样,有没有大碍?”计燃关切询问道。 月儿怔怔地望着计燃,一脸不知所措,“我的脉象很正常,除了稍微缓慢了些,可,可我现在头还很晕,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计燃一脸愧疚,“是不是我飞的太快,颠着你了?” 月儿摇了摇头,若是被颠着就不该是这个脉象,奇怪,太奇怪了,脉象这么正常,她却这么难受,这完全说不通啊。 上一次她也是突然就昏迷了,可时候她翻看太医当时留下的脉案,除了稍微有些疲惫外,并无大碍。 她本来以为是自己突然见到计燃,受到刺激才会昏迷,可这次她早有准备,计燃就算飞的快了些,她也不至于难受的要晕过去一样啊!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明明她在小院的时候还好好的啊! 突然想到一种可能,月儿僵住了,她惊恐地抓紧计燃的手,“你,你,你带着我往回走走。” 计燃被她弄的不知所措,但多年养成的习惯,还是让他本能抱起她就往回走。 计燃脚程很快,不过半个时辰就走了十来里,可月儿的脸色却更加难看了。 “要不我带你去找六师兄吧,他就在石金山,离这儿不到三十里,我飞快些——”计燃担心不已,绞尽脑汁提议道。 月儿摇了摇头,有气无力,“我已经没那么难受了。” 计燃不太相信,因为她的脸色实在难看的很。 “你掉头往反方向走。”月儿咬了咬唇,她实在是不甘心,忍不住想再试一次。 计燃不知道她到底要干嘛,只觉得她神色古怪的很,不敢多问,老老实实按她说的掉头往回走。 大约走了半个时辰,到了他们之前停下的地方,月儿的额头又开始冒冷汗,脸色又开始泛白,计燃忍不住想停下来。 月儿却咬着牙,硬声道:“不要停,继续走!” 计燃只得继续往前,大约又走了一刻钟,月儿浑身开始颤抖,使劲掐着他连声道:“停,停,快后退,后退!” 就这样来来回回,折腾的计燃都出了一身汗,月儿终于死心了,她靠在计燃怀里,疲惫不堪,绝望无助。 “计燃,我走不了了,只要离开超过一定范围,我就会头晕,再往前就开始头疼,最后疼的受不了我就会昏迷。” “我好像被人下了降头,画地为牢,你若是强行把我带回去,我不知道会昏迷不醒还是死。” 计燃震惊地望着月儿,总算明白她这来来回回在折腾什么了,原来她在测试自己的异常跟距离远近的关系,而她得出了结论竟然会是这样。 计燃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可看着月儿绝望无助的脸,他还是急忙安慰道:“你别急,我们一起来想办法,实在不行,我就把你送回去。你放心,我会藏身在你附近,只要你遇到危险,我就立刻出现。” “要是永远也找不到解决的办法呢?”月儿望着计燃,也不知道自己在期盼什么,可她就是忍不住问,“要是我永远都要待在李璟身边才能正常,你也会陪着我吗?” 计燃毫不犹豫,“会!” 月儿眼眶湿润起来,她像个绝望的迷路人,终于找到了方向,黑漆漆的前方终于亮起了一盏烛光,心中又燃起了希望。 “要是我不是阿苑,要是我是个怪物,要是我慢慢死了心,心甘情愿留在李璟身边,给他生儿育女,同他琴瑟和鸣,你还会一直保护我吗?” “你是阿苑!” “要是我不是呢?” “你就是,我知道。” “要是你弄错了呢?” “不会错!” “你怎么那么自信?难道你就没有弄错的时候?” 月儿不耐烦起来,她只想听他说“会”,想听他保证永远不离开,哪个要听他说这些废话。 可计燃却抿了抿唇,十分愧疚道:“对不起,阿苑,我之前把大白误认成了你。我错了,你原谅我吧。” 月儿心里更堵得慌,她忍不住推开计燃,“我不是阿苑,你去找你的阿苑原谅去!” 计燃慌乱无措地望着月儿,月儿看着他那么大个子委屈巴巴的看着她,又忍不住有些心软,“你知不知道,有时候女人是要哄的,这种时候你就不能顺着我点儿嘛,你就说会一直保护我不就行了?” “我本来就会一直保护你,这个还要说出来吗?”计燃十分认真的请教道。 月儿忍无可忍,伸出手使劲戳了戳他的额头,“有没有人说你是个木头脑袋,不开窍的很?” 计燃有些难过,低下头,“有,七师父就总说我,我知道我是有些笨的,你以前也总骂我。” 月儿一见他这样,顿时觉得自己很过分,忙揉了揉他的额头道:“我,我就是随口一说,你都这么大个人了,连玩笑话都听不出来啊?行了,你还是趁着没人发现,赶紧把我送回去吧,解铃还须系铃人,我算是看明白了,这件事想解决还是得从李璟下手。” 425.第四百二十五章 我想杀人 计燃觉得月儿说的有道理,不过以前不管阿苑说的有没有道理,他也都是听从的,反正他也不在乎对错,只在乎她开不开心。 所以计燃毫无意见,立刻按照月儿的吩咐,将她又悄悄送了回去,并将此事传信给六长老和七长老,希望他们能从大巫口中问出点什么。 月儿和计燃本以为他们做的神不知鬼不觉,因为暗卫和宫女等人都毫无察觉,甚至连叶梦回早晨过来伺候月儿起床时,也只是奇怪她睡觉怎么还能把被子扔到花圃里去。 月儿随口就把这事推到做噩梦上去了,被子被计燃裹着她跑了一大圈,肯定有些异样,不扔到花圃里沾上些泥土花叶,怎么瞒得过外人? 没有人起疑心,只有远在皇宫的李璟,察觉到了异样。 昨晚他因有国宴留宿宫中,睡到半夜突然被心口的剧痛惊醒。 熟悉的疼痛让李璟立刻想到了上次月儿跑出去的事,可就在他要喊人备马准备连夜赶回小院时,疼痛又突然减轻了。 然后没过一会儿,疼痛就消失了;再然后,疼痛又开始....... 就这样反反复复折腾到了五更天,他才觉得一切终于恢复正常,这奇异的变化让他忍不住怀疑自己身体里的噬心蛊出了什么问题。 次日早朝结束后,李璟悄悄叫来殷浩,让他亲自带人去一趟苗巫山。 如果他没猜错,那个地方就是巫族的墓地,如果大巫还活着,七月十五,他一定会回去祭拜。 只要大巫出现,殷浩就一定能把他抓住,只有抓住大巫,才能弄清楚他身上的噬心蛊到底有没有问题。 而他,要好好查一查月儿昨晚到底有没有跑出去。月儿只是个柔弱女子,若无外人帮忙,她还能悄无声息的跑出去,那就说明她的身边有奸细。 苗巫山,大巫痛苦地看着六长老和七长老,恨不得把他们的嘴缝上。 别人刑讯逼供都是皮鞭蘸盐水,辣椒老虎凳,三角烙铁鹰抓勾,怎么狠毒怎么来。 可天静宫这俩疯子,逼供却是念经,两人一个白天一个晚上,坐在他面前盘腿就开始念:“人道渺渺。仙道莽莽。鬼道乐兮。当人生门。仙道贵生。鬼道贵终.......” 翻来覆去,没完没了,大巫实在听的烦的受不了,让他们换个经,他们还理直气壮说只会这个,爱听不听。 他倒是想不听,可他们两个把他定在这儿,他动也不能动,想捂住耳朵更是不可能。 七长老还说巫族罪孽深重,死了都难以超生,他们多念经超度超度,说不定还有几个能入轮回得重生呢。 对此大巫只想说,就你们念经的水平,还超度呢,不把人念死就不错了。 别说经文,就连生动有趣的故事,翻来覆去听几十遍几百遍,但凡是个人都受不了,更别提日夜不休的听了。 大巫受不了了,他已经恶心到六长老和七长老一张嘴他就想吐的程度,忍不住主动问他们,“你们难道就没什么想问我的?” “有,但你不会说的,所以我们也就不问了。”六长老一张嘴,就把大巫噎了个半死。 大巫无语至极,“那你们冲着我念什么经?干脆一刀把我杀了得了!” 七长老义正言辞,“我们天静宫从不随便杀人,更何况你的尸骨还有用,我们得留个完整的。” 大巫........ 可我想杀人! 可他现在别说杀人,连自杀都做不到,所以大巫只能长叹了口气,“你们问吧,也许我会说也不一定。” 六长老看向七长老,七长老冲他挑了挑眉梢,“你问。” 六长老手一摊,“我光念经了,还没想好要问他啥。” “我也是,”七长老乐了,“果然还是咱俩有默契,光念经啥也不琢磨真省脑子。” 大巫忍无可忍,“我看你俩就是一对猪脑子,你们难道就不想知道我是怎么说服大白?怎么让你们的宫主失去记忆?怎么给李璟下了噬心蛊?” “你给李璟下的是噬心蛊吗?”七长老提出质疑,“我看他可一点都不像是中了噬心蛊,反倒更像是得了失心疯。” 六长老连连点头,“噬心蛊应是用到了大白身上,要不然不会在蛇皮上留下虫液,以你的水平不可能炼制出噬心蛊,估计应该是祖上传下来的,想来也只有那一份。” “巫族真是没落了,一代不如一代,除了用阴谋诡计外,真是干啥啥不行。”七长老自顾自感叹着,仿佛没看到大巫的脸色有多难看。 六长老深以为然,“咱们天静宫要不是不屑玩巫蛊之术,哪儿还轮得到他们巫族逞威风,就他们这水平,这脑子,也就只配躲在这种鬼地方苟延残喘了。” ......... 大巫脸色铁青,额头青筋直冒,忍无可忍,“够了!你们天静宫别太狂妄,我给李璟下的可是同心蛊,同生共死,没我的解药,你们宫主也得死!” “解药!”七长老一把掐住大巫的脖子,恶狠狠道:“老子给你念这么多天经,等的就是这句,交出解药,保你巫族墓地太平!否则老子把这儿挖了养王八,把你们的骨头磨碎了当肥料!” 大巫被掐的直翻白眼,他艰难地喘着气道:“原来你们.......诓我........天静宫......卑鄙.......” “啪!”大巫的话没说完,便被六长老一耳光打断。 六长老指着大巫鼻尖骂道:“粪坑里的臭老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就你这种玩意儿,还敢骂我们卑鄙?我们上对得起天下对得起地,中间对得起自己,不像你们,上不了台面的东西,整天就觉得全天下都欠你们的。” 大巫气疯了,不顾一切地挣扎着大吼,“你们天静宫就是欠我们巫族的,若不是被你们先祖识破了白翼的身份,他怎么会遭到天罚?他不死,巫雅怎么会死?巫雅不死,我们巫族怎么会再也出不了圣巫,没有圣巫,我们巫族怎么会不没落?” “都是你们天静宫把我们害成这样,你们还要趾高气扬,还要标榜什么仁义礼信,我呸!分明是你们勾结皇族,打压异己,肆意灭杀我巫族,我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李璟灭我全族,囚禁我多年,我恨不得生吞活剥了他,怎么可能帮他?我给他下的同心蛊是反的,反的,哈哈哈哈哈.......” 426.第四百二十六章 同心共生 等大巫噼里啪啦说完,七长老手一抬,一缕轻烟飘过,大巫头一歪,倒了下去。 “可算是问出来了,”六长老往后一瘫,舒服地长吁了口气,“天天念经,念的我脑子都快成浆糊了。” 七长老好笑不已,“我看你念的挺起劲儿的,还想着你要是好好修行,说不定还能得道成仙呢。” 六长老连连摆手,“快拉倒吧,还成仙呢,我连人都不想做了,只想做条咸鱼。你赶紧把这个消息给计燃传回去,咱们早点回天静宫。” “阿苑呢?不管了?” “怎么管?她一走李璟就死了,你觉得以她的性子就算恢复了记忆,能眼睁睁看着李璟死?” “阿苑和李璟,真是剪不断理还乱的孽缘啊!” 七长老忍不住唏嘘感叹,巫族之人对心上人动情时,为了确保对方对自己的忠诚,就会把同心蛊的子蛊施在喜欢的人身上。 同心蛊的母蛊和子蛊相生相依不可分离,一旦种下,就必须生生世世在一起,子蛊只要离开母蛊超过一定距离,蛊虫就会反噬,痛苦不堪。 中了子蛊的人必须一心一意,若是移情别恋,蛊虫会蚀心跗骨,令其痛不欲生。 想要解除同心蛊,唯有牺牲子蛊一方,通过同心蛊将子蛊的生命力转移回母蛊,方可解除。 但子蛊一死,被下了子蛊的人也会死,而李璟就是被大巫种下了子蛊的那一方。 按照正常情况,李璟作为主导方,应该被种下母蛊,阿苑才应该被种下子蛊。 可李璟坚持不能伤害阿苑,而大巫本来就是想借此机会报复李璟,便用噬心蛊哄骗了他,为他种下了同心蛊的子蛊。 而阿苑因为有三清香护体,本能排斥同心蛊,更何况是母蛊入体。 所以当大巫强行将母蛊种入阿苑身体时,她的体内便出现了剧烈的排斥反应,为了保护本体,五感会出现暂时的封闭。 而大巫就趁着她五感封闭,用巫族秘术强行封住了她的记忆,让她变成了一张白纸,让李璟误以为他们的密谋成功了。 但这一切其实不过是镜中花水中月,就算没有外力侵入,阿苑的三清命香也会本能抵挡邪祟异物,早晚会将因同心蛊扭转的本体恢复。 更何况她本就聪明灵慧,除非李璟一辈子不露出丝毫端倪,不然她早晚会发现真相。 李璟自己也不是不知道这个结果,但他还是要一条道走到黑,困住自己绑住别人,这不是孽缘是什么? 七长老感慨一番,冲左后方无人处喊道:“出来吧,早就闻到你身上的尸臭味了。” 殷浩讪讪的从一个坟墓里钻了出来,厚着脸皮走过去,笑嘻嘻行了个礼道:“六长老,七长老,多日不见,你们二位依然精神矍铄,聪明睿智不减当年啊!” “你倒还是笨的一如既往。”六长老嫌弃地抬起手在鼻子前面挥了挥,“那么多干净宽敞的坟不挑,非挑个最臭的,站远点儿,熏死我了。” 殷浩....... 他赶过来时,正好看到长老们在逼问大巫,他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躲进坟里就算是反应迅速了,哪儿还有时间挑挑拣拣? 七长老站起身,捶了捶腰,没好气道:“刚才我的话你都听清楚了吧?” 殷浩老实点头,他刚才还奇怪七长老也不是话多的人啊,怎么能感慨那么久,原来是说给他听的啊。 “把我的话传给李璟,让他自己选,是堂堂正正当个人,还是糊里糊涂继续做鬼,全在他的一念之间。”七长老拿出了天静宫长老的气势,十分严肃道:“但他若是再敢强迫为难阿苑,我们天静宫绝对会让他生不如死!” 殷浩神色一凛,沉声道:“是,我定会如实转告。” 小院内,月儿正在千方百计折腾李璟,明知道这是个坏人,却只能跟他待在一起的郁闷,让她总是忍不住想折腾他出气。 可不管月儿如何折腾,李璟都由着她惯着她,看的连一向站在计燃这边的叶梦回,都忍不住有点同情李璟了。 比如现在,月儿把李璟千金难买的狼毫当拖把,蘸着颜料在画纸上龙飞凤舞一通乱涂,然后举着墨疙瘩墨团团点点还有红的红绿的绿,看着就恶心的一幅东西问李璟,“我画的桃花好不好看?” 李璟一脸淡定,还笑眯眯夸赞,““月儿画的桃花真是栩栩如生,若是有蝴蝶飞过,定会停在上面采蜜呢。” 他说的十分诚恳,好似月儿就是个绘画高手,技艺超群。 听得月儿直犯恶心,叶梦回直起鸡皮疙瘩,忍不住怀疑李璟是不是眼瞎。 李璟还真不是假装的,对他而言,月儿不管干什么都很有趣,哪怕同样是墨团,月儿的墨团也比旁人的精致一些。 更何况他查出月儿那晚很可能离开过,为了稳住月儿,查出奸细,他也会对她百依百顺。 不过夸赞几句而已,他有一千句一万句可以不重样的一直夸她。 月儿见小打小闹难不倒李璟,一狠心一咬牙,拿出杀手锏,撸起袖子给他做了杯擂茶。 李璟看着杯中颜色诡异气味难辨,总之看一眼就让人失去品尝欲望,甚至还有点儿担心会被毒死的擂茶,实在下不去口。 可月儿却眼巴巴望着他,还伸出了通红的手心,嘟着嘴抱怨,“做擂茶好辛苦,捣的我手心都红了,你还不赶紧尝尝啊?” 李璟知道她是故意的,可他却不能不上当,所以只能硬着头皮鼓起勇气抿了一口。 然后,李璟只觉得脑袋一激灵,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流直冲天灵穴,让他差点儿没撅过去。 “怎么样,好喝吗?”月儿见李璟的脸终于皱成了包子,不由得意万分,强忍着笑意,连声问道。 李璟扯了扯嘴角,酸、苦、涩、甜、麻、辣,咽下去后还会泛上来诡异的回甘,就算是毒药也没这么难喝吧? 可他还得强撑着挤出微笑,“味道十分独特,以前从未喝过。” 月儿眉开眼笑,得意地晃着脑袋,“我就说我是个天才嘛,区区擂茶怎么能难得倒我,既然从未喝过,那就都喝了吧!” 427.第四百二十七章 下不去手 李璟无奈一笑,深吸了口气,如同灌药一般将擂茶一饮而尽。 然后飞速往嘴里灌茶,一口气喝了一壶茶才把那股恶心劲儿压了下去。 可月儿却晃着杯子底部残存的渣滓嘟囔,“笋虫好像没搅匀,还剩半截呢。” 李璟愣了下,脸刷的白了,他惊恐地看着月儿,指着杯子,“这,这里面有虫?” “笋虫可是好东西,长得白白胖胖,吃起来又甜又鲜。”月儿绘声绘色说道:“你若是一口咬断还会爆浆呢,那叫一个香......” “呕,呕--” 月儿话没说完,李璟吐了。 然后上吐下泻,折腾了好一通,再然后,他就以此地水土不够干净为由,决定带月儿提前回宫了。 月儿没想到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叉着腰抗议也不管用,被李璟硬生生抱上了马车。 来接月儿回宫的八驾马车里,铺上了厚厚的被褥,车四壁也围上了厚厚的羊毛毯子,就算月儿不小心磕了碰了,也断然不会伤半分。 即便如此,李璟还是不放心,上了车就把月儿抱在自己怀里,还一再叮嘱车夫稳一点慢一点。 月儿已经有些日子没跟李璟这般亲近了,此刻被迫仰脸望着他,方才觉得他瘦了很多,下颚线和喉结都格外明显。 “这样不舒服,我要自己坐。”月儿挣扎了下,李璟摸了摸她的肚子,很是严肃道:“不可,你就算再同我置气,也要为腹中的孩子考虑。” 月儿没好气道:“孩子好着呢,没你想的那么脆弱。” 李璟叹了口气,有些疲惫道:“月儿,我宁肯万般小心也不想有半分不妥,不管你还是孩子,但凡有一点闪失,都会要了我的命啊。” “你既然怕闪失,那干嘛还非要让我搬回宫?” “你一个人在宫外我不放心,最近公务繁忙,日日这么奔波,我身子吃不消。” 李璟一向都是运筹帷幄淡定自若,很少有这样脆弱的时候,见他突然这样,月儿不由怔住了。 她看着李璟,他的脸色有些苍白,神色很是疲惫,马车在山路上颠簸并不是十分平稳,他可能真的很累很不舒服吧。 月儿心情不由有些复杂,她垂下眼帘,靠在李璟怀里,没再说话。 李璟望着她,唇角微微上扬,他就知道,她还是那么嘴硬心软。 回到皇宫当天傍晚,李璟发起了高热,月儿本打算亲自为他诊治,却被众人拦住,生恐李璟是染上了风寒,万一传给她会更麻烦。 月儿只得回了听雪堂,撸着灰扑扑,想着李璟,越想越烦。 “你要是个彻头彻尾的坏人该有多好,一会儿好一会儿坏,还非要跟我绑在一起,让我如何是好?”月儿叹了口气,停下手来。 被撸的正舒服的灰扑扑不满地叫了起来,见月儿不理它,便用头蹭了蹭她的手。 月儿被蹭的痒痒,笑了起来,“还是你好,每天吃了睡睡了吃,无忧无虑。” “喵喵喵!”灰扑扑叫了几声,似乎在抗议,它也有许多的烦恼,逮不到蝴蝶,抓不住麻雀,还动不动就被那个人提起来。 说曹操曹操到,闻到那个人的气息靠近,灰扑扑立刻纵身一跳,从月儿腿上跑了出去。 月儿只觉得眼前一花,计燃便从窗户跳了进来,她忍不住问道:“门开着,又没外人,你干嘛非要跳窗户?” 计燃愣了愣,讪讪道:“习惯了,一时改不了。” 月儿好笑不已,“你是做什么的,为何会有这样的习惯?” “我是齐天盟的杀手。”计燃也觉得自己有点好笑,以前阿苑就嫌弃过他这个习惯不好,可他竟然想不出是怎么养成的,“不过已经被逐出师门了。” 月儿愣住,她想问计燃为什么会被逐出师门,齐天盟是什么地方,杀手一定要杀人吗? 可最后她问出来的却是,“你吃饭了吗?” 似乎比起那些,她更在意他有没有吃饱穿暖,过的开不开心。 计燃笑了,“吃了,御膳房有很多好吃的,房梁上还很宽敞,比我们之前躲过的那个房梁宽敞多了.......” 听着计燃的话,月儿脑中渐渐浮现出一个画面:一个男孩带着一个女孩躲在房梁上,偷吃厨子刚做好的菜,好吃的就多吃几口,不好吃的尝尝就放回去,吃的肚皮溜圆再也吃不下了,就头挨头靠在一起睡觉,像两只过冬的小老鼠,吃饱了米。 “我们以前,好像很开心。”月儿望着计燃,莫名有些难过,那么开心的过往,她却都不记得了。 计燃笑着点了点头,“你总能找到让自己开心的方式,你开心,我就开心。” 可计燃紧接着却道:“七师父查清楚了,大巫在你和李璟身上下了同心蛊,你身上的是母蛊,他身上的是子蛊,母子相依,同生共死.......” 月儿看着计燃的嘴开开合合,恨不得捂上耳朵,逃避这残酷的现实。 同生共死,若要解开,唯有杀死子蛊,杀死李璟! 杀了他! 杀了他!! 杀了他!!! 杀了他,你就自由了! 无数个声音在月儿脑海中回荡,吵的她头痛,难受。 “我,可能,下不去手。” 月儿望着计燃,无比沮丧,却又莫名有些愧疚。 计燃却丝毫不意外,阿苑曾说过,李璟在她心里是亲人是哥哥,是她很重视的人,所以她才会不惜一切为他去除蚀骨青,哪怕用命香以命换命。 可她选他做天下之主,却不是因为私情,而是因为他是最合适的人选,若是有一天他于天下有害,她也会毫不犹豫灭了他。 这就是阿苑,永远会把个人情感和天下大义分的清清楚楚。 所以哪怕是为了维持现在安稳的局面,哪怕是恢复了记忆,阿苑都不可能为了自己的恩怨情仇,杀了李璟,让天下陷入混乱。 “下不去手就不下了,你不用勉强自己,不管你选择当月儿还是阿苑,我都是你的计燃,我会永远保护你。”计燃将手放在月儿肚子上,如起誓一般,“还有这个孩子。” 月儿望着计燃,眼眶控制不住的湿润起来,她张开双臂,紧紧抱住计燃,“那你怎么办?你难过了怎么办?你伤心了怎么办?” 428.第四百二十八章 确定身份 “我不重要,只要你好好的,我怎样都可以。”计燃轻轻抚着月儿的头,对他来说,只要她好好活着,其他的,真的没那么重要。 虽然他也会难过也会失落,更会害怕有一天她真的爱上李璟。 可就像七长老信里说的那样,现在真相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让阿苑平平安安把孩子生下来。 计燃越是这样,月儿心里便越难受,他太好了,好的让她觉得自己都有些不配,他值得全天下最纯粹的感情,而她好像给不了他。 “洛一也写了信来,你要看吗?”计燃生怕月儿一直陷入自己的情绪里,轻声问道。 月儿并不记得洛一是谁,但计燃问了,她便点了点头。 可看完风洛一的信,月儿和计燃都有些不知所措了,另一个她--大白好像要醒了。 长老们和计燃为了阿苑的事纷纷下山后,照顾大白的任务就落在了风洛一身上。 除了每隔两日二丫会上来帮大白洗澡换衣服,其他喂药喂饭抱去晒太阳剪指甲梳头发等事宜都由风洛一负责。 因为大白的脉象平稳有力,只是沉睡不醒,所以长老们也不敢给她用太多药物,只配了些滋补的汤药,让她维持身体活力。 刚开始时,风洛一还能做到一切照旧,可随着风云一忙着孵化闻香鸽,天静宫里大多时候就只剩下他一个人陪着大白后,他便有些无聊起来。 风洛一觉得自己天天吃这么多好吃的,小姑姑只能喝苦药汤太可怜了,就试着喂了她一些灵芝人参捣成的糊糊。 见她没啥不良反应,风洛一就把青玉果、紫凌草、万寿花,但凡是天静宫能找到的天材地宝,都喂给了大白。 若大白是个正常人,这么喂,肯定要爆体而亡。 肉体凡胎哪儿承受的了这么多天材地宝大补之药,可大白不是人,它的本体无比强大,所以风洛一就这么喂了十来天也没有任何变化,更没被风云一发现。 一开始,风洛一还洋洋得意,觉得把好东西都给了小姑姑。 前两日,风洛一照例喂大白吃万寿花时,她吐了出来,还含糊地嘟囔了句“难吃”,可把风洛一高兴坏了。 但还不等他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师父风云一,他就惊恐地发现大白身上开始长鳞片了,白白的小小的,一片片像鱼鳞又像是蛇皮。 刚开始,只是手臂上和脖子上长了几块指甲盖大小的鳞片,风洛一还以为是起皮癣了,忙给她涂了药膏。 可没过两天,鳞片越来越大,越来越多,现在她整个手臂都快布满了。 风洛一快吓死了,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他担心是自己乱喂大白补药把她喂坏了,二丫明天就该上来给大白洗澡了,到时候肯定会发现。 他把小姑姑喂成了个怪物,师父和长老们肯定要打死他了,风洛一实在没办法了,只能写信给计燃求助。 看着信纸上的斑斑泪痕,还有潦草慌乱的字迹,月儿和计燃面面相觑。 “她不会真的是蛇变的吧?”月儿听计燃说过大白的身份,但是她一直不太敢相信,可现在似乎不得不信了,“她现在不会是要变回来了吧?” 计燃想到可能会出现的情形,也不由很是头疼,大白被强行化形,又被洛一喂了那么多大补之物,若是恢复本体,神智是否正常真不好说。 她可是一条修行了几百年的大蛇,若是发起狂来,别说天静宫,全天下也不知道有没有人能降住她。 就连白翼,当年也是被天道惩罚,而不是被人力降服。 “我,得回去一趟。”计燃抿了抿唇,不放心地看着月儿。 月儿深知此事的重要,忙道:“你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你别担心我。” 计燃深深地望了月儿一眼,抚了抚她的脸,“我速去速回,若是她真的要变回来,我会想办法将她送回云梦断。” “好,你千万小心,别受伤了。”月儿把脸往计燃手心送了送,他的碰触让她觉得很温暖,他让她越来越相信,她就是阿苑。 计燃走了,李璟烧退了,醒了。 自从蚀骨青去除干净后,李璟已经很久没生过病了,突然这么病恹恹的躺在床上,让他不由想起了自己当年数着窗棱格子,一天天苦熬的日子。 若不是天静宫,若不是阿苑,若不是,计燃,他现在大概还和以前一样,活着等死吧。 对他们而言,他就是个恩将仇报的卑鄙小人,李璟扯了扯嘴角,强行摁下了心中的苦涩和愧疚。 开弓没有回头箭,即便这条路是错的,他也不能回头了,阿苑和孩子才是他的终点。 将将又养了一日,李璟便再也不肯躺着了,爬起来处理完积压的政务,便急忙赶去听雪堂。 今日阳光正好,树上新长出来的叶子青翠可爱,月儿在叶梦回的看顾下在院子里遛弯。 关于天静宫和阿苑还有计燃和李璟,他们的往事和纠葛,叶梦回已经将她知道的都告诉了月儿。 而月儿也因为灰扑扑误闯入库房,在里面发现了天静宫送来的贺礼,在礼盒的夹层里,发现了七师父给她的密信。 那封密信是用天静宫特有的密文写的,叶梦回一个字也看不懂,可是月儿看懂了,轻而易举,毫无任何障碍的看懂了。 天静宫和比亚族从无来往,不存在共用一种密文的可能。李璟也不会这种密文,自然也从未教过月儿。 可月儿偏偏就是看懂了,这些奇怪的符号对她来说就跟吃饭喝水一样平常。 密信的内容很简单,就是客观的讲述了阿苑失踪的经过,和李璟娶妻的巧合,七长老甚至都没有任何的推断和结论,只是单纯的告诉了月儿这件事。 可月儿却终于能够确定自己的身份了,她不是比亚族圣女月儿,她是天静宫宫主风云九,她是阿苑! 自从确定自己的身份后,阿苑的脑中便渐渐浮现出一些画面,有的清晰有的模糊。 她知道自己的记忆正在恢复,她需要时间慢慢整理,需要想清楚了再决定,如何面对李璟。 李璟站在院门外,远远地看着月儿,听着小宫女好奇问她肚子为什么还不大,看她笑着回答因为怀胎只有两个月,还不到时候。 阳光笼罩在她的身上,她的笑容那么温柔娴静,跟李璟记忆中的完全不一样,却让他越发的心动。 “月儿!”李璟忍不住开口唤道,不过两日不见,他却像隔了几个春秋一般,想念疯长无法控制。 429.第四百二十九章 报应开始了 阿苑听到李璟的声音,看到他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院门口,也不知看了多久,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了。 “你来我这儿作甚?” 确定了自己的身份后,阿苑无法再像以前那样看待李璟,望着他的目光里不由自主带上了警惕。 李璟被她这么看着,心不由突突跳个不停,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他不知道的时候改变了,他忍不住害怕起来。 “月儿,我没有染上风寒,就是太累了,现在已经好了。”李璟大步走过来,伸出手想把月儿抱进怀里,就像以前无数次拥抱她那样。 阿苑意识到他想干什么,本能就想躲开,可还不待她躲,鼻翼间便闻到一股异味,让她忍不住立刻就要呕吐出来。 李璟眼睁睁望着阿苑,就在他即将碰到她的瞬间,她突然捂着嘴冲到一旁,紧接着便呕了出来。 吐的嗓子眼都疼了,黄疸水都吐空了,实在没什么可吐了,阿苑方才停了下来。 她有气无力地靠在叶梦回身上,依然恶心的很。 “月儿,你这是怎么了?可是吃坏了什么东西?”李璟吓了一跳,关切询问道。 他刚一靠近,阿苑便忍不住又呕了起来,哪怕已经什么都吐不出来了,她还是恶心的要命,不由急忙冲李璟摆手,让他退后。 听雪堂服侍的人都围了上来,拍背的拍背,端水的端水,拿爽口解腻蜜饯的拿蜜饯,一阵忙乱,阿苑方才缓了过来。 她扭头瞪着一脸不知所措的李璟,“你从哪儿沾了一身难闻的怪味道?” 李璟急忙抬起袖子左右闻了闻,甚至把衣摆都撩起来闻了闻,除了淡淡的龙涎香,没别的气味啊。 他不放心,唤过身旁的护卫也帮着闻了闻,都没发现有什么奇怪的味道。 阿苑一听这话就怒了,“怎么会没有?明明就有,你身上有一股怪异的味道,我闻到就想吐的不行。” 说着,阿苑忍不住又干呕了下,她现在只要想想那个味道就忍不住想吐。 李璟委屈的很,干脆让月儿身边服侍的宫女嬷嬷闻了闻,叶梦回也凑过去闻了闻,然后冲阿苑摇了摇头,“没闻到什么奇怪的味道。” 阿苑不信,她明明觉得李璟身上有股怪味,难闻的很。 “月儿,你到底是讨厌我,还是讨厌我身上的味道?”李璟一向淡定的面容里罕见的流露出一丝委屈,本就不安的心更是乱成了一锅粥。 阿苑怔住,她是不喜欢李璟靠近,可也不至于到他一靠近就吐的程度,毕竟她的记忆还没完全恢复,说恨他入骨,也太牵强了些。 阿苑试探着靠近李璟,可刚刚到一步之内,那怪异的味道又钻入了她的鼻腔。 胃里翻江倒海的恶心,让阿苑急忙退了几步,可即便如此,她还是忍不住干呕了起来。 李璟见她这样,知道她真不是故意这般,很可能是哪儿出问题了,不由忙命人传来太医。 太医坐在贵妃榻旁的小椅上,小心翼翼给阿苑诊脉,只见皇后娘娘脸色惨白,神情恹恹。 而他们尊贵的皇上,却站在最远处的角落,眼巴巴望着,颇有几分落寞凄凉。 这又唱的是哪一出啊? 太医心里不由直打鼓,更让他不知道咋办的是,皇后娘娘的脉象康健的很,可她的脸色又实在太过难看,若说是装病未免也装的太像了,若说不是装病,这脉象上实在是看不出来啊。 太医愁啊,忍不住怀疑自己的医术有问题。 李璟虽然心里委屈,站的远远的,可还是关切的很,见太医诊脉了好一会儿,还是皱着眉头不吭声,忍不住问道:“太医,皇后的身体如何?” “皇后娘娘玉体康健,腹中龙子也安好。”太医实在不敢胡说八道,便硬着头皮老实回道。 李璟一听这话,不由松了口气,月儿和孩子没事就好。 可心里难免有些委屈,也顾不得面子了,直接问道:“那她为何会觉得朕身上有异味,但凡朕一靠近,她就想吐?” 太医听了这话,都忍不住心疼皇上了,堂堂一国之君,竟也有这般被人嫌弃的时候,做男人,难啊! 太医鼓起勇气凑到李璟跟前闻了闻,摸着胡子,反复咂摸着用词,缓缓说道:“女子怀孕后往往会有一些奇怪的反应,比如嗜睡,孕吐,喜食酸甜辣等等。娘娘兴许就是对气味比较敏感,并非皇上身上有异味。” 李璟皱起眉头道:“为何她对别人不这样?” “兴许是皇上身上的龙涎香之故吧。” “朕并未用香。” “皇上虽不用,宫中却常年用龙涎香,一应用具多少也会沾染些。” 谜团解开了,李璟问道:“若是朕沐浴更衣,或者用些清新怡人的香料,可否缓解?” 太医谨慎回道:“这个微臣也不确定,不过可以试一试。” 李璟便吩咐人备水,将自己里里外外地清洗了一遍,过程中为了避免沾染上其他味道,还命人将常用物品都仔细擦洗熏了一遍,连衣物也是紧急赶制的全新一套。 可是即便如此,宫中数年累月已经腌入味的龙涎香,依然残留在他身上,只要他靠近阿苑半步以内,她仍会恶心想吐。 太医毫无办法,只能安慰李璟待皇后孕期满百天后,或许会有所缓解。 至于在此之前,就请皇上尽量少靠近皇后了。 可怜李璟只是病了一场,自此之后却连心爱之人的手都碰不上。若是没经过这段缱绻缠绵的时光也就罢了,已经尝过了肉味,却只能吃素,连口肉汤都喝不上,还有比这更惨的吗? 李璟数着头顶床帐上绣的缠枝花纹,觉得自己的报应可能已经开始了。 听雪堂,阿苑不用再苦恼跟李璟相处后,心情轻松了不少,她一边努力恢复记忆,一边按照自己原来的计划,开始调配节育药物。 计燃用最快的速度赶到了天门山脚下,只见天色昏暗,乌压压的像个锅盖,沉闷的让人喘不过气来。 计燃深吸了口气,运足内力,加快速度朝山顶的天静宫飞去。 可才飞到半山腰,便见一道闪电划破天空,“咔嚓”一声巨响劈到了天静宫中。 计燃心里不由一颤,想起了那次在云梦断中天罚的情景,同眼前这一幕说不出的相似。 不顾风大雨急,计燃加快速度朝天静宫冲去,刚到宫门口,却见一道白色的影子,如盆口粗细,蜿蜒扭动着朝上空飞去,似乎要同不断劈下的惊雷闪电拼个你死我活。 430.第四百三十章 被雷劈了 这是? 大白! 计燃愣了下,急忙冲了上去。 却不料大白见他冲来,竟以为他要攻击它,尾巴一甩,朝他打了过来。 计燃急忙侧身躲闪,大白的尾巴扫中了银杏树,在天静宫内静静生长了数百年的银杏树,咔嚓一声,裂开了。 而计燃也被银杏树枝扫中,“咚”的一声重重撞在了藏书阁墙上! 这一撞撞的计燃都眼冒金星了,看着被毁的银杏树,不禁有些后悔自己没有当机立断,直接用剑气将大白击落下来。 “计燃,计燃,你没事吧?!” 风洛一从屋里探出头来,颤巍巍问了声。 计燃见他披头散发脸色惨白,实在不忍再责备他什么,只摇了摇头,沉声喝道:“躲屋里去,别出来!” 风洛一却把头探出来更多了,他抖着身子哭着嚷道:“计燃,你别伤害小姑姑,她变成蛇都是我害的,呜呜呜呜.......” “闭嘴!”计燃额头青筋跳了跳,“她是大白,不是你小姑姑!” “呃~”风洛一吓的打起了嗝,一个接着一个,怎么也停不下来。 小姑姑变成大白了,不对,是大白变成小姑姑了,也不对,大白不是小姑姑,小姑姑也不是大白....... “啊啊啊!到底谁是谁啊?”风洛一抱着头痛苦哀嚎,“小姑姑,师父,你怎么还不来啊.......” 傍晚时分,风云一从鸽子房出来,拍了拍身上的羽毛,今晚也不知道怎么了,突然就狂风暴雨,鸽子闹腾的厉害,他费了好大劲儿才把它们安抚住。 想到天静宫那年久失修的房屋,风云一担心不已,不顾暴雨如注,穿上蓑衣快步朝天静宫赶去。 刚走到半路,风云一忽然觉得地面晃动了起来,紧接着身边凭空劈下一道闪电,带着噼里啪啦的电光火花,像一条鞭子一样从他身前掠过。 风云一还没反应过来,便觉得身子一麻,紧接着猛地一沉,便倒了下去。 待他再次清醒,只见空中飞过一条巨蛇,蛇头上骑着一个人,闪电追着他们一个劲儿劈个不停。 “我这是在做梦吧?”风云一忍不住抬起手揉了揉眼睛,却把泥水揉进了眼睛里,顿时眼前一片模糊什么也看不清了。 “啊——” 天空中传来一声惨叫,似人似兽,极其痛苦,听得风云一三魂七魄险些掉了一半。 隐约中他看到那条巨蛇被劈中了,一道暗红的鲜血从它身上流出,在半空中就被豆大的雨点击散,飘飘洒洒落了下来....... “嘭!” 似乎什么东西砸了下来,风云一使劲眨了眨眼睛,终于看清楚了些,却见计燃右臂无力地垂在身侧,脸上身上都是血。 “计,计燃,你胳膊怎么了?!” 风云一扑上来,想要看看计燃到底怎么了,可一动,两腿却钻心的疼。 他低头一看,这才发现自己两腿焦黑,似乎被烧了一般。 计燃看了眼被闪电劈中七寸,裂了个大口子气息奄奄的大白,再看看已经追了过来,随时都可能再劈下的闪电,狠狠咬了咬牙。 “来啊,劈我啊!” 计燃大吼一声,拼尽力气用力飞了上去,直直地迎上了那道手臂粗的狰狞闪电! “啊!” 听雪堂,阿苑从噩梦中惊醒,心有余悸的大口大口喘着粗气,瞪着双眼看着冲过来的叶梦回。 “怎么了?怎么了?这是怎么了?” 叶梦回吓的够呛,紧紧握住阿苑的手,看着她一脸的冷汗,连声问道。 阿苑抬起头,通红的眼睛轻轻一眨,眼泪便滚落了下来,“大姨,计燃出事了!” 叶梦回愣住了,计燃不是回天静宫了吗?天静宫能有什么事? 天静宫,六长老和七长老万万没想到,他们不过出去了一趟,自家就能变成这个样子。 藏书阁歪了,银杏树倒了,风云一伤了腿,计燃扛了一记天罚,被大白硬拖着带走了。 房子坏了可以修,受了伤可以治,但是人不见了,他们可怎么跟阿苑交代啊? 七长老一声令下,从天宁镇上叫来了百十号人,一座山接着一座山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计燃,一定要找到。 找了三天,终于有线索了,七长老和六长老盯着眼前的一大堆碎石,看了看又看,终于看到了里面有一个黑乎乎人头大小的洞口。 “这么小,不太对吧?”六长老目不转睛地瞪着那个洞口,低声朝七长老问道。 七长老刚要告诉他,被雷劈中要害后大白缩小了,还没等说出口,就见一道光芒从那洞口中飞射而出,直击他们而来! 七长老吓了一跳,但反应还算快,眼瞅着没法躲闪,便索性拽着六长老往后一仰,直接倒在了地上。 那道光芒从他们身上擦了过去,深深扎进了他们身后的大树上,众人定睛看去,竟是一块鳞片。 “啧啧,把鳞片扒了当武器,脑子有问题。”六长老拍了拍身上的土,无比嫌弃。 七长老捏起那个鳞片,只见它虽然薄,但是边缘却是闪闪发亮,锋利无比。 若是被削中,只怕会死! “脑子可能真的有问题,怕是发狂入魔了。”七长老抿了抿唇,大白不过是条蛇,被大巫骗的这么惨,又被天道追着用雷电劈,发狂入魔很有可能。 那它抓计燃,不会是要把计燃当饭吃了吧? 七长老扔下鳞片,冲里面大声喊道:“里面的人,不是,蛇听着,计燃可是你的救命恩人,你若是恩将仇报,必遭雷劈。” “都劈过了,你净说些没用的,我来!”六长老嫌弃地推开七长老,将手拢成喇叭放在嘴边,高声喊道:“放了计燃,我们饶你不死,不然定要将你剁了做蛇羹——” “哗”的一声,大白整个身子冲出了碎石堆,蛇头正对着众人,盘着身体吐着鲜红的信子! “哎呦,我去!”六长老吓的往后退了几步,大白的本体竟然这么大这么长,足足有十余米,刚才他们以为的大碎石堆,不过是一层碎石盖在了它身上而已。 “嘶--嘶--” 只见大白如同山竹般大小的眼睛全是骇人的血红色,它冲着众人不停发出充满威胁的嘶嘶声,丝毫没有同他们商量的意思。 “师弟,师弟,现在可怎么办?”六长老抓住七长老的手臂,不停往后退着问道。 431.第四百三十一章 不算太糟糕 这群人中,大白估计只认识阿苑和计燃,现在阿苑在皇宫,计燃受伤被它抓了,剩下的人,在它眼中可能都跟大巫一样,是骗子,是坏蛋! 七长老无语地看着六长老,一遇到危险就想起来他是师弟了,这么怂还要往前冲,也不知道谁给的勇气。 “还能怎么办?”七长老抓住六长老肩膀,把他往后一推,“跑呗!” 六长老怔了下,瞬间明白七长老是让他先走,他来断后,否则以他的身手留在这儿也是拖累。 六长老急忙点点头,疯也似的往远处跑去! 却不料他一跑,大白就追了过来,他跑的越快,它追的越紧。 而那个断后的人,却拔腿朝洞里冲了进去。 六长老气的咬牙切齿,这哪儿是让他跑,分明是让他当诱饵! 可大白紧紧追在身后,六长老也顾不上骂七长老了,下意识便从腰带里掏出改进过的神仙醉朝大白扔去。 只见大白身子一晃,停了下来,六长老见状大喜,正要拍手庆贺自己改进后的药效果然比想象中更好,却见大白身子一摆,又追了上来。 “哎呀呀,你有完没完,我又不是坏人.......”六长老吓的叽哩哇啦乱喊着,拼命跑。 而此时,洞里的七长老看着断了一条手臂,整个身子跟烧焦一样躺在地上的计燃,心不由猛地沉了下去。 切脉,查验伤口,清理,上药,包扎,七长老使出了浑身解数,终于在大白冲回来前一刻弄完了。 大白见七长老闯入洞中,不由被彻底激怒,张开血盆大口便朝他咬了过来。 七长老刚才一通忙碌,手酸腿软,根本无力躲开,只能无奈又绝望的等着被咬。 “喂,他不好吃,来吃我啊,我肉多!” 洞口方向传来了六长老的大叫,紧接着有石子砸到了大白身上,大白掉头朝向了洞口。 七长老劫后余生,来不及缓口气,立刻猫腰缩身往外溜。 六长老将大白引过来,趁它嘴巴大张之际,将身上的所有丸药尽数扔进了它嘴里。 大白一时不妨,吞进去大半,怔了片刻,倒在地上不断地翻滚起来,似乎十分痛苦。 七长老喘着粗气爬到六长老身边,扶着他勉强站稳身子,关切问道:“你给它吃了什么?” “神仙醉、青阳丹......” 七长老暗暗松了口气,还好还好,药性不想冲。 可六长老继续又道:“还有忘忧散、气沸迷、跳不死好像也有几颗,好像还有青阳丹,记不清了,好久没整理过了.......” 七长老惊恐地看着六长老,这么多混在一起,都吃下去,会死吧? 六长老还在努力回忆,被七长老扯着就跑,踉跄了下险些摔倒,不由没好气问道:“你干嘛?” “还我干嘛?跑啊,傻瓜!”七长老惨白着脸,扯着六长老拼命往外跑,“大白本来就走火入魔了,你还不管不顾往它嘴里扔那么多药性相冲的丹药,它一会儿发起疯来,咱们都得死!” 七长老的“死”字尾音还没落下,便听得身后“嘭”一声巨响,大白一尾巴把旁边的大石头击了个粉碎,碎石飞溅泥土飞扬。 这下不用七长老扯,六长老就跑的飞快,祖师爷保佑啊,太吓人了! 一路狂奔,跑的气都喘不过来,怎么也跑不动了,两人方才停了下来。 而他们身后,原本的碎石堆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石头堆,将大白和计燃严严实实地盖在了里面。 雨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了,一只飞鸟从空中经过,发出了“啾”的长啸声。 六长老看看天,看看鸟,看看七长老,担忧问道:“计燃,还能活下来吗?” 七长老道:“应该能吧,那小子命硬。” “咱们怎么跟阿苑交代?她自己的记忆还没恢复呢,要是知道计燃现在这样,会不会再受刺激?” “先别告诉她吧,说不定过些日子计燃就出来了呢,他好歹也是个剑圣,不至于这么不经折腾。” “行吧,给阿苑的信,你来写。” “为啥又是我写?” “我手疼。” “一到关键时刻就手疼,我看你这手不要也罢。” .......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吵着无聊的架,似乎只要这样,一切就还不算太糟糕。 听雪堂院门外,李璟忙了一天,本想回自己的寝殿休息,可不知不觉还是走到了这儿。 看到里面灯还亮着,李璟忍不住问守门的婆子,“皇后睡了吗?” “回皇上,娘娘今儿下午睡的久了些,这会儿还没睡呢。”婆子躬身回道。 李璟犹豫了下,还是走了进去,刚走到花树林,一团东西便突然扑了上来。 吓的李璟身侧的护卫不由立刻拔出了刀剑,李璟冲他们摆了摆手,“无碍,是灰扑扑。” 说着,李璟便把扑到他裤腿上咬着玩的小猫提了起来。 小家伙刚被带回来时只有巴掌大小,瘦瘦的,好像使劲一捏就能捏死。 月儿天天给它吃肉,还喂它羊乳,才二十来天,它就长胖了一圈,活似个肉团。 它似乎也知道自己受宠,恃宠而骄起来,天不怕地不怕,整日把听雪堂弄的鸡飞狗跳不说,还偷偷溜出去玩,听说整个后宫都快被它给翻遍了。 “日后等孩子生下来,可不能由着月儿这般宠溺。”李璟小声嘟囔了句,撸了撸灰扑扑的脑袋,灰扑扑发出舒服的呼噜声,把头往李璟手心送了送。 李璟忽然就明白了月儿为什么这么喜欢它,这种被需要的感觉还真挺不错。 屋内,阿苑让叶梦回在书桌上多添了一盏宫灯,她节育的药方快要调配好了,就剩下最后两味药的分量还需要仔细斟酌。 “娘娘,您已经弄了半个时辰了,该歇歇了,喝口茶,就安寝吧。”叶梦回端来杯茶,轻轻放到阿苑手边。 阿苑微微点了点头,“知道了,我再看看这味药怎么调更合适就睡。” 叶梦回无奈摇头,不知道她这么着急弄这个药方干什么,李璟明显不支持,她又不想借助天静宫,就算弄出了药方,也达不到她想要的结果。 可想到她自从做了那个噩梦后,便心神不宁,叶梦回又觉得她忙点儿挺好,便什么也没说,出去命人准备泡脚水。 刚交代完宫女,叶梦回一抬眼看到了李璟,不由一愣,忙快步走进去提醒阿苑,“皇上来了,就在院中。” 432.第四百三十二章 胎教 李璟站在屋门口,远远看着阿苑,生恐自己身上的气味再惹得她难受。 阿苑见他这般,便主动问他来意。 李璟微微笑着道:“听太医说,胎儿两三月后,每日看小半时辰的书,听小半时辰乐曲,或听父母讲小半时辰故事,出生以后会更聪慧。” 阿苑愣了愣,摸了摸肚子,有些不满,“我的孩子,还会不聪慧?” 李璟看着她,心里莫名一颤,她微微挑着眉,抿着唇,那眼神,那语气,像极了一个人。 一个他最熟悉也最害怕的人——阿苑! 月儿越来越像阿苑了! 他想尽办法抹去的痕迹,正一点点恢复,李璟想笑又想哭,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无论他如何努力,一切还是要回到原点,等她恢复记忆,变回阿苑,会杀了他吧。 阿苑看着李璟,他微微垂着头,睫毛在眼下映出了一道阴影,整个人黯淡的似乎没有一点光亮。 “你过来是要给孩子讲故事吗?” 阿苑的问话让李璟的眼睛亮了起来,他急忙抬起头,连声道:“你愿意听吗?” 阿苑暗暗在心里叹了口气,她已经想好了要怎么做,这也许是留给他们最后的一段和平时光了。 “讲个有趣点的。”阿苑摸了摸肚子,继续摆弄她的药方。 李璟却像得了赦令一般,从头到脚都愉悦了起来。 他快步走到书架旁翻找起来,一边翻找一边跟阿苑絮叨,“你这儿的书也太少了些,我那儿还有些古籍,回头我命人给你送来。怎么这书架上只有医书?你平日里就没个消遣吗?这可不好,我听说文昌阁有个叫逍遥生的话本子写的不错,改明儿我让人弄几本回来给你瞧瞧.......” 叶梦回带人端着洗脚水进来,见平日里寡言少语的李璟一反常态,冲阿苑絮絮叨叨个没完。 而阿苑依然跟她离开时一样,沉浸在她的药方中,忍不住想叹气。 这个皇帝小儿可恶又可怜,除了阿苑,他的心就跟锁上了一样,一点活人气儿都没有。 他要不是皇帝,跟计燃一起陪着阿苑,似乎也行。 可阿苑肯定不会同意的,她看着是个不太守规矩的人,实际上却被天静宫那帮老头教的跟个圣人一样,心中只有天下太平。 李璟见叶梦回端来的水黑漆漆,还有股药味儿,不由忙问阿苑,“这是药水?” 阿苑点了点头,见李璟很担心,忙解释说自己睡的不太安稳,因为有身孕,不能多用药,就配药泡脚,泡的身上微微发汗,这样睡着就不容易做梦了。 李璟依然担心,“要不要找太医看看?” 阿苑眼一瞪,“太医有我医术高明?” 李璟什么也不敢说了,这个话头若是扯起来,那可没完没了。 阿苑泡着脚,李璟背着手,给她和肚子里的孩子背诵《中庸》。 他这半生太过坎坷,阿苑也经历了太多沉痛,他希望他们的孩子不要像他们,能够一生平平顺顺。 哪怕平庸一些也无妨,他会把天下治理的井井有条,交到他手中。 太医说了,从脉象上来看,阿苑这一胎很可能是男孩。 等他生下来,他就封他做太子,细心抚养,耐心教导,定要把他培养成明君圣主,以全了他娘和天静宫的心愿。 “才两个多月,把脉可不一定准,不一定是个男孩。”阿苑好笑地看着李璟,第一次听他背书背着背着扯到闲话上。 李璟这才意识到自己一不留神,把孩子的性别说了出来,可说都说了,他便继续道:“女孩也是一样,我封她做太女,将来只要她能担当大任,一样可以做这天下之主。” 宫女嬷嬷们不由大吃一惊,连叶梦回也有些震惊李璟竟然会这么想。 三国之中除了西昌没有出过女皇帝,就连西昌女子当皇帝的也没几个,所以哪怕没有明文规定,所有人也会默认当皇帝是男人的事。 可现在李璟却说,要将皇位传给公主。 阿苑却一点也不吃惊,她甚至还觉得理所当然,在她看来,皇帝本来就是有能者居之,跟是男是女,什么血统什么出身,其实都没太大关系。 但是她实在不喜欢听《中庸》,这些四书五经实在乏味的很,还不如听听《山海经》。 李璟无奈地看着阿苑,“鬼怪之事,给孩子听是不是不太好?” “我觉得好就行,反正他在我肚子里,我开心他就高兴。”阿苑理直气壮,不容置疑。 李璟只得背道:“南山经之首曰鹊山。其首曰招摇之山,临于西海之上。多桂多金玉。有草焉,其状如韭而青华,其名曰祝馀......” 阿苑泡的出汗,听的犯困,没等李璟背完,已经靠在软榻上睡着了。 李璟见她睡的香甜,不由得又是一笑,这么快就睡着,看来《山海经》也不行,下次只能念话本了。 这一夜,阿苑做梦又梦到了计燃,他被包裹在一个茧里,静静地睡着。 次日一早,阿苑收到了天静宫寄来的信,说大白又变回蛇了,计燃正在想办法控制它,可能需要过些时日才能回来,让她有需要通过风耳联系天静宫。 阿苑看着信上的密文符号,熟悉又陌生,却又理所当然的应该就是这样。 被噩梦惊醒那天,她写了封信,在大姨的帮助下寄给了天静宫。 却没想到,这么快就收到了天静宫的回信,还是通过修剪花草的花匠转交。 皇宫里竟然也有不少风耳的人,这让阿苑因为计燃没回来而惴惴不安的心,安定了下来。 有了人手,她要做的事就没那么难了。 几日后,阿苑将节育的药方通过风耳传送出去,不久之后,锦蓉城内数家医馆中开始流传一个避子绝方。 以往避子汤药都是针对女子服用,可这个方子却是针对男子,但凡服用了这个方子一疗程,男子就再也不能让女子孕育。 一时间,骂声四起,众人纷纷都在咒骂琢磨出这个方子的人。 让人断子绝孙,无异于刨人祖坟,真是罪大恶极,毒蝎心肠! 但与此同时,更多的人都在悄悄试验这个方子的药效,更有甚者,迫不及待将这个方子用上了。 等到连太医院也有人开始忍不住按这个方子配药时,已经是八月初,而阿苑此时也怀孕满四个月了。 433.第四百三十三章 地龙翻身 在阿苑心中,她这个皇后就是个摆设,除了册封那天,她就再也没在公众场合出现过。 可没想到,李璟竟然跟她说,她得主持中秋祭祀。因为按照宫中惯例,中秋要由皇后带领妃嫔宫女们一起祭祀太阴君,还要举办宴会招待官员及其家眷。 这事儿阿苑一听就头疼,她好不容易才不吐了,还想着中秋节好好吃点果子月饼,才不愿折腾什么祭祀呢。 可李璟却说宴席上不光有百戏,还有幻术,能变出来广寒宫和嫦娥,嫦娥还会跳舞,还有吴刚砍树。 阿苑一听就忍不住了,她见识过幻术,可还没见过能把广寒宫变出来的呢。 李璟见阿苑点头应下,不由心中欢喜。 太傅说外界对皇后娘娘多有好奇和猜测,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应该让皇后娘娘适当露露面。 李璟觉得太傅说的很对,他得让世人知道他对皇后的宠爱,这样那些嘴碎心脏的人才能乖乖闭嘴。 中秋当天,阿苑被李璟扶着进了殿,皇亲国戚,文武百官及其家眷都已经等在了里面。 众人的目光不由都聚焦在了阿苑身上,很多人对阿苑的印象还停留在封后当日,风华绝代,明艳动人。 可今日一见,众人却觉得皇后娘娘似乎更加美貌了,比起之前的明艳张扬,她似乎温润平和了许多,却更加清丽出尘,不似世俗凡人。 更让众人惊讶的是她微微隆起的小腹,虽然弧度并不明显,但皇上那明显呵护的举动,小心翼翼的照顾,还是让众人深刻体会到了什么是母凭子贵。 难怪这么久皇后娘娘都不露面,原来是有了身孕。皇上至今膝下无子,皇后娘娘这胎不管是男是女,那都是皇上第一个孩子,必定会得到皇上的宠爱。 更何况皇上本身就对皇后宠爱有加,至今也没纳过任何妃嫔,皇后娘娘这位子坐的可真是稳啊! 只不过为何皇后娘娘越看越像天静宫那个少宫主了呢? 就在众人暗自疑惑感叹时,宫宴开始了,乐声起,歌舞动,觥筹交错,热闹非凡。 李璟不停给阿苑夹菜,阿苑一边吃一边等着幻术表演开始,可一连几个歌舞过去了,幻术还没开始,她便有些不耐烦起来。 “好饭不怕晚,你急什么,这夜还长着呢,喝口石榴汁,再吃个鱼片好不好?”李璟跟哄小孩一样,轻声哄道。 阿苑刚要摇头,突然觉得肚子砰的一下,好像被从里面踹了一脚,不由愣住了。 李璟见阿苑突然僵住,慢慢低头看向肚子,不由忙关切问道:“怎么了?是不是哪儿不舒服?” “不是不舒服,就是感觉好像动了下。”阿苑恍恍惚惚,心情十分复杂。 知道自己怀孕,跟确切的感觉到自己怀孕完全不一样,哪怕已经怀孕了四个月,肚子都开始隆了起来,可阿苑除了给自己把脉的时候,其他时候几乎感觉不到自己肚子里有个小生命。 但是刚才,就在那个瞬间,她清晰地感觉到肚子里有个东西动了下,还那么用力。 她忍不住把手放在肚子上,轻轻拍了拍。 李璟也忍不住想把手放过去,可还不等他碰到阿苑,突然传来“啪”的一声响,只见台阶两侧摆放的一个红釉花瓶倒了下来。 紧接着地面传来剧烈晃动,四周桌椅凳子盘子碟子都在响,整个大殿似乎被一只看不到的手猛地摇晃了起来。 李璟大惊失色,地龙翻身! 阿苑在地面开始晃动时便整个人往前栽了过去,她下意识伸出手想抵住桌案护住肚子,却摸了个空,桌案被晃动挪了位置。 就在李璟意识到是地龙翻身的瞬间,他本能朝阿苑扑了过去,一把抱住即将栽倒的阿苑,就地一滚,滚入了桌案下。 李璟只来得及对阿苑说了声“别怕”,便听到轰隆一声巨响,整个大殿坍塌了。 雕梁画柱、琉璃金瓦,此刻都成了夺命的凶器,阿苑被李璟紧紧护在身下,只听得噼里啪啦声不断,惨叫声呼喊求救声痛哭大叫声不绝于耳。 “娘娘别怕,我来救你了!” 这是大姨的喊声,她只怕要动用武力,身份藏不住了。 “救驾,救驾,殿下被横梁压住了——” 这是殷浩的叫声,他一着急就会喊李璟殿下。 殿下,被横梁,横梁!!! 阿苑的意识终于清醒过来,她猛地抬头朝李璟看去,却见李璟大半个身子都在桌案外,一根粗大的横梁正压在他身上,他一口血吐了出来,整个人都往下滑去。 “阿玉!”阿苑急了,冲口叫出了最熟悉的称呼。 李璟眼前已经有些模糊了,他知道自己的意识开始涣散了,可他却努力朝阿苑展起了笑脸,用微弱得几乎低不可闻的声音道:“你恢复记忆了对不对?阿苑,对不起,求你,一定要把孩子平安生下来,求你.......” “他也是我的孩子,我不用你求,你不许死!”阿苑强忍住泪水,飞快拔下头上的簪子,刺向李璟的人中,掰开他的嘴,将九阳丹塞了进去。 阿苑从桌案下爬了出来,伸长胳膊大喊,“殷浩,大姨,快过来,我们在这儿!” 李璟的意识模模糊糊,他知道自己这次可能要凶多吉少了,可他一点也不后悔,若是阿苑念在他拼死相救的份上,肯原谅他,那他死了也值了。 他只是有些惋惜不能见孩子一面,孩子才刚会动,他连胎动都没摸到呢。 殷浩和叶梦回合力挪开了横梁,将李璟抬到了平整处,阿苑顾不得其他,取出金针迅速封住李璟的命脉,揪着李璟耳朵一遍遍喊,“阿玉,醒醒,别睡,别睡.......” 李璟迷迷糊糊中听到了她的声音,意识恢复几分,感觉有一只手扒在他的嘴边,将一个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塞到他的嘴里,紧接着又是阿苑的声音传来:“咽下去,运功。” 李璟便将那个东西努力吞咽了下去,试着运转内力。 阿苑仔细给李璟检查了一遍,他的双腿从膝盖往上的位置几乎被压扁了,骨头肯定是折了,筋只怕也断了,虽然没有外伤,但整个大腿都红的发黑,需要尽快切开排出积血,接骨接筋,要不然他的腿就废了。 可是,地龙翻身总有反复,大震过后还会有余震,经过大震后的房屋十分脆弱,随时都会有倒塌的可能。 她需要有间稳固的屋子,给李璟尽快做手术,同时安排人手,紧急救援。 434.第四百三十四章 屋漏偏逢连夜雨 单单一个宴会上就伤了这么多人,阿苑不敢想象,其他地方,皇宫外,那些房屋本就不坚固的村镇里还有多少人受伤。 “殷浩,立刻将幸存人员移动到空旷地带,远离树木和房屋;召集宫中侍卫,对所有宫殿屋舍进行排查,将伤者统一安置在一起,等待救治。” 抿了抿唇,阿苑继续道:“传令内阁,立刻对此次地龙翻身进行调查,对受灾区域和灾民情况进行统计,并商讨出救灾措施;传令医疗军,全力协助官军救助灾民;传令天静宫,立刻调派药材人手,赶来援救!” 殷浩目瞪口呆地望着阿苑,“你,你刚说什么?传令天静宫?你,你怎么能传令天静宫?” “我是阿苑,不是月儿,现在没空跟你解释,按我说的,立刻执行!”阿苑板着脸,沉声喝道:“再耽搁下去,你主子就没命了!” 天亮时分,阿苑扶着墙从屋里走了出来,戴云亭等人急忙都围了上来。 叶梦回急了,不管不顾推开众人,“娘娘肚子里还怀着孩子呢,你们急什么急?让她先歇歇喝口茶!” 众人这才忙散开,阿苑被叶梦回扶着坐下,喝了盏茶,手这才渐渐不抖了。 “皇上已无大碍,休养些时日就会康复如初。” 听到这话,众人方才放下心来,可阿苑依然不能休息,李璟这一倒下,她就是目前宫中唯一的主子,还有很多事都在等着她拿主意。 戴云亭将内阁关于地龙翻身的调查告诉了阿苑,此次地龙翻身的始发地在莘州滑县,距离锦蓉城百余里,除了莘州,紧挨着莘州的归州、江州、湘州、抚州也同时发生了地龙翻身。 一时间房屋倒塌,山崩地类,受灾最为严重的滑县,有些地方的山都被削平了,原本的平地却鼓起了山丘,至今无法进入,死伤更是无从统计。 因灾难发生时是深夜,许多人根本来不及反应就被黄土掩埋,更可怕的是,因为地龙翻身带来了汾河和渭河的河水暴涨,有几个河道甚至决堤了。 内阁已经命六部加派人手进行查探,但受灾范围太大,受灾程度太过严重,道路受阻,人手紧缺,具体受灾情况还无法得知,戴云亭保守估计,遇难人数起码也有二三十万。 戴云亭的话让众人都惊呆了,阿苑的脸色更是无比凝重,这次他们要面临的处境,比上次瘟疫严峻太多了。 “速去请钱九道回户部主持大局!”阿苑立刻做了决定,危难关头,后勤保障尤为关键,她能信任的也只有钱九道了。 戴云亭无奈苦笑,“钱尚书的确是最合适的人选,可老臣担心,他不愿回来担这个苦差事。” 阿苑却道:“他一定会来,你们只管去请就是。” 虽然她的记忆还没恢复,关于钱九道的事更是想起来的不多,可她就是坚信,这种时候钱九道绝不会袖手旁观。 正当众人商议接下来要紧急安排的事务时,地面又猛地晃动了下,众人大惊失色,叶梦回更是冲上来一把抱起阿苑就要往外跑。 阿苑拍了拍叶梦回的胳膊,“别紧张,只是余震。” 果然震动不过就是一瞬,很快就又恢复了平稳,可还不待众人把心放回肚子,便听到外面一声雷响,紧接着噼里啪啦便下起了雨。 “他娘的,这个贼老天真是不给人活路啊!” 殷浩忍不住低低咒骂了声,众人都看向天空,只见雨滴越来越密集,天空越来越阴沉,很显然,一场大雨就要来临了。 刚经过了一场剧烈的震动,到处都是一片狼藉,人还没救出来,雨就来了,大家都忍不住想骂几句,屋漏偏逢连夜雨,倒霉都凑到了一处。 可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能放弃,阿苑沉声道:“该来的躲不开,还请诸位都拼尽全力,咱们多坚持一刻,能活下来的人就多一个!” “是!”众人齐声应道,此刻没人觉得阿苑一个不问政事的皇后发号施令有什么不对,都觉得这种时候她能站出来主持大局再好不过。 大雨下了快一天,傍晚的时候方才慢慢减弱了。 阿苑将皇宫内的伤员都安置的差不多了,带着叶梦回去看看宫外的情形。 锦蓉城虽然只是受到了地龙翻身的波及,但损毁也十分严重,尤其是平民居住的区域那些年久失修的泥胚房,直接一大片一大片倒塌,倒是那些高门大户因为房屋坚固,倒塌的并不很严重。 阿苑一眼扫过去,只见倒塌的民房内,穷苦的百姓们冒着雨,三三两两在废墟中用手挖,用力搬搬抬抬,也不知是在挖人还是寻找自家的财物。 还有人抱着自己亲人的尸体在哭,更多的人受了伤麻木的坐在废墟旁,任凭伤口在雨水中浸泡流血。 阿苑一路走一路看,也没看到官军帮忙,只看到百姓自救,不由有些怒了。 从地龙翻身到现在,已经过去将近一天一夜了,怎么连最基本的安置和救助都没到位,官军和医疗军都是干什么吃的?光靠百姓自己家里侥幸逃出来的人救自家的亲人,怎么来得及? 万一再发生余震,这些严重缺乏自救经验的百姓,说不定还会被埋进废墟里。 阿苑忍不住让叶梦回去把医疗军负责人叫来,她要好好问问,当年她就是这么教他们救人的? 正在这时,一堆文武官员跑了过来,为首的不是旁人,正是金吾卫大将军曹杰,显然是得到消息,知道阿苑过来,赶来迎接了。 以曹杰为首的众官员,一边给阿苑见礼,一边担心着她的身体,不住地请她赶紧回宫别把贵体置于这种险地,他们一定会尽心竭力办差云云。 阿苑冷冷地看着他们,这些人从始至终没有一个人看一眼废墟中的百姓,只顾着劝她。 “皇上受伤,本宫下旨,命你们积极救治灾民,你们就是这么救治的?”阿苑伸手指着废墟中的百姓,喝问众官员,“如果这是你们的家人,你们的父母兄弟,你们一个个还能这么无动于衷吗?” 435.第四百三十五章 发怒 见阿苑发怒,曹杰等人急忙告罪,连连解释道:“娘娘,不是臣等不救,实在是没有人手去救,能用的人手都已经派出去了!” 阿苑的怒火实在是压不住了,指着曹杰的鼻子喝道:“难道你们不是人?锦蓉城遭受如此天灾,你们却一个个干净的浑身上下连个泥点子都没沾,就这么点毛毛雨还得人跟着给你们打伞,若不是我亲自过来,是不是等这些人都死绝了,你们草席一卷往乱葬岗上一扔,提笔在报送文书上多写几个数就行了?” 曹杰等人跪了下来,连声告罪,却只字不提如何改过如何救治,只是告罪。 阿苑一眼就看破了他们的盘算,李璟受了伤,她只是个皇后,还是个无亲无故的外族孤女,若不是肚子里现在有个皇子,他们只怕连跪都不想跪。 打赢了仗,当了官,在富贵窝里待久了,就忘了自己报效家国护卫百姓的初心,除了那些高门大户,根本看不到穷苦百姓了。 不就是受了灾死了人嘛,穷人的命不值钱,何苦费心费力去救,有这人手还不如多救几个达官贵人,起码能混个人情,为日后高升铺路搭桥,还能多落点功劳。 “在其位不谋其职,曹杰,皇上把你放到这个位子上的初心,你已经都忘了。”阿苑冷哼一声,“来人,把他的乌纱帽给我摘了!” 曹杰还没反应过来,叶梦回已经出手将官帽从他头上摘了下来,众官员不由傻了眼,然而更让他们想不到的是,阿苑提着裙子径直走去边上的废墟。 “都别哭了,活着比什么都重要,抱上你们的孩子,扶着你们的家人,都过来,听我说!” 废墟里的人就算再麻木,刚才也看到了街上那么大的动静,知道阿苑是他们的皇后娘娘,见她为了他们摘了那个大官的乌纱帽,心里都很激动。 此刻听到她喊话,众人不由都慢慢朝她聚拢了过来。 一个年迈的老者“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哀哀求道:“皇后娘娘开恩,救救我们吧,我的儿子孙子还有我那老婆子都还被压着,我又一天没吃东西了,没力气搬开那些东西!” 阿苑扶起老者,沉声道:“我们会救的,你们每家每户我们都会救,但是,现在,请你们听我说。” “这儿很危险,你们不能待在这儿。你们身上或多或少都有伤,要尽快处理,你们先去灾民安置地,找那里的医疗军,让他们帮你们治好伤。他们那儿有热水有吃的,有能睡觉的地方。” “你们的家人我们一定会把他们救出来,但是你们要先把自己照顾好,这样才能活着跟你们的家人团聚.......” 在阿苑的劝说下,灾民们跟着宫中女官朝城北安置地走去,官员们见阿苑都亲自出面了,还把曹杰都罢免了,都不敢再偷懒,急忙安排人手救人。 阿苑深知地龙翻身后,越早救出来的人活下去的希望越大。 李璟还没苏醒,她的旨意官员们并不一定认真遵从,她不敢懈怠,自己一条街一条街走访,一片区域一片区域查探,走到累的实在走不动了,方才停了下来。 戴云亭也急急忙忙赶了过来,见阿苑累的脸都白了,不由连声道:“娘娘千万要保重凤体啊,这种时候您可千万不能再出事了。” “我知道,我心里有数。”阿苑摆了摆手,但凡有别的办法,她也不会把自己累成这样,可事情发生的太突然了,千头万绪一团麻,实在没办法啊。 “太傅,这样下去不行,得从城外抽调官军进城协助。”阿苑亲自走了一趟,确切的体会到了人手的确是不够。 曹杰只怕也是看到这种情形,才干脆直接放弃了平民区域,将人手都投放到了达官贵人和官员富商居住的区域。 舍小保大,把功劳都做在明面上,这就是他的精明之处,只可惜碰到了阿苑,在她眼中,穷人富人都是人,权贵百姓都得救。 所以抽调官军,是眼下最好的办法。 戴云亭略微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提醒阿苑道:“娘娘,虽说这两年没战事,可眼下却是流寇匪患最为棘手的时候,要是抽调过多兵力,恐怕会惹来更大的混乱,尤其现在皇上还受了伤。” “你说的有道理,但救人十万火急,半分耽搁不得!”阿苑明白戴云亭的未尽之意,他担心有人会趁机生乱,祸乱朝堂,甚至造反谋逆。 可人命关天,在可能会发生的危险,和已经出现的灾难面前,阿苑只会选择救更多的人,“一切后果由我承担,你只管领旨就是。” 见阿苑主意已决,戴云亭不再多说,连忙应道:“臣,遵旨!” 随着这份旨意的传出,以锦蓉城为中心,各地官军都开始出动,参与到了搜救之中。 等到李璟清醒过来,命人将他抬到城头上,往下看去时,只见城中所有废墟中,都有官军忙碌的身影。 一个个受伤的百姓被抬了出来,一栋栋倒塌的房屋被清理干净,所有人所有事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似乎这场巨大的天灾也没什么可怕,不过就是推倒了再重建罢了。 看着这一幕,李璟不由松了口气,他四顾环望却不见阿苑,不由忙问道:“皇后呢?” “娘娘带人去了城西安置处,那里有不少重伤患者需要手术。”内侍官急忙禀报道。 李璟的心顿时又提了起来,他昏迷了两天两夜,阿苑就忙碌了两天两夜,她还怀着身孕呢,这般劳累身子怎么吃得消? “来人,备车!”李璟沉声命令道。 内侍官却不应声,只从怀里掏出了一张纸,双手奉了上去。 李璟皱着眉头打开一看,只见上面龙飞凤舞写了一行大字:想要保住腿就老实给我在宫里待着,给你做手术我手都快累废了! 不是月儿温婉秀气的字体,是阿苑张扬潦草的字迹,她彻底放弃了掩饰,用这种方式明明白白告诉他,她恢复了记忆! 李璟心中百感交集,有绝望,有失落,但更多的是庆幸。 庆幸她是阿苑不是月儿,庆幸她有自保之力,在天灾人祸面前,人显得那么微不足道,本以为能掌控一切的他,更是幼稚的可笑。 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啊! 李璟长长地叹了口气,将眼中的酸涩湿润眨了回去,抬了抬手,“去内阁!” 阿苑作为天静宫宫主已经上了她的战场,他作为天下之主,也该履行自己的职责了! 城南安置地,阿苑看着这帮食古不化的太医院老顽固,气的原地转圈。 436.第四百三十六章 认出她来 可老太医还是一脸不服气,“你说的那个法子我等从未听闻,人命关天,即便你是皇后,也不能让你随意尝试啊!” “你也说了人命关天,这些人受了重伤,撑到现在已经是极限,用你们的法子一个个慢慢治,还没轮到就死了。”阿苑气地叉腰,扯着嗓子吼,“要么用我的法子试一试,要么让他们等死,你让他们自己选,你看看他们选哪个!” 锦蓉城外城的受灾情况比内城还要糟糕,尤其是城南这块,连官邸都倒塌了大半,更别提百姓的私宅了。 官军们搭建了帐子,给百姓做临时的安置,太医院也派了不少人手,可这些人手对于成千上万的伤患,尤其是重伤患来说,无异于杯水车薪。 若是还按照太医院的老办法,一个个救治,很多重伤者根本等不到救治就咽气了,所以阿苑提议用医疗军的方式,分类统一诊治,却遭到了顽固太医们的集体反对。 当年有天静宫和阿苑压着,太医院不敢对医疗军指手画脚,可他们自认出身正统,看不起医疗军这帮半路入行的人,一直也不肯承认他们的医者身份,只把他们当成医工使唤。 这也是医疗军一开始无法发挥救援作用的主要原因,他们压根接触不到重伤患,都被派去干那些搬搬抬抬的杂碎活了。 阿苑见太医院放着经验丰富的医疗军不用,还用老办法,这才同他们争辩了起来。 见阿苑冲太医院吼,一个从城北跟着阿苑过来的妇人冲了过来,高声嚷道:“我愿意用皇后娘娘的法子,求你们快点救救我的孩子吧,我男人女儿都死了,就剩下这个孩子了,他要是也死了,我真没法活了。” 其他伤患家属也纷纷哀求起来,老太医气的胡子翘起,扔下一句狠话,“你们自己选的,后果你们自己承担,治死了我们太医院可不管!” “用不着你们太医院管,医疗军,给我上!”阿苑一声令下,原本被挡在外面的医疗军冲了进来。 医疗军迅速将混在一起的数百名重伤患按照救治级别迅速分类,然后分别进行初步处理,同时准备器械药品,为急需手术的患者准备手术....... 留给阿苑的都是最难的手术,太医院的老太医们一开始还自持身份不肯去看,可后来听说阿苑连那个腿被铁棍穿透只能截掉的小孩都救了,忍不住跑过去围观阿苑做手术。 可任凭他们努力瞪大了眼睛,也没看清阿苑的刀是怎么用的,从切开皮肉到撑开腿骨再到接好缝合,她的手速快的让他们眼花缭乱,不约而同想到了天静宫。 比亚族难道也有跟天静宫一样的神术? 皇后娘娘的医术似乎不比天静宫宫主差啊! 医者之间的交流很神奇,不管嘴上吵的多凶,最终还是要靠医术说话。 阿苑用医术折服了太医院的老太医,让他们让出了统辖权,和医疗军负责人江燕共同安排接下来的救治事宜。 而阿苑也终于能回宫稍稍休息休息了,叶梦回心疼地看着疲惫不堪的阿苑,若不是还有很多人看着,她都恨不得把阿苑抱起来算了,孩子累的眼睛都凹进去了。 江燕犹豫了下,还是忍不住跟了过去。 阿苑停下脚步看向江燕,皱了皱眉,“有话不妨直说,我很累,你不要欲言又止让我猜。” 江燕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唇,小声道:“娘娘,您其实是少宫主,对吗?” 阿苑怔了下,江燕是她当年组建医疗军时第一个报名的宫女,她很有学医的天赋,也十分勤奋刻苦还正直勇敢,所以她在离开前,将她任命为医疗军校尉,统领全营一千医疗军。 江燕自医疗军组建便一直跟着她,协助她做过不少手术,能认出她的手法,不意外。 但阿苑意外的是,当年那个单纯热血的小宫女,现在竟然能忍住一直到没人注意的时候,才悄悄追过来询问。 突然之间,阿苑有种孩子长大了的欣慰。 “对,我是!”阿苑冲江燕微微一笑,“但是现在不能公开,你要替我保密,还有,我已经是天静宫宫主了!” 江燕激动地攥紧了拳头,眼眶都有些湿润起来,“宫主放心,江燕誓死替您守护秘密!” 阿苑怔了下,倒也不用这么正式,若不是因为李璟受伤,眼下时局混乱,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她压根就用不着隐瞒身份。 可看江燕郑重的跟发誓一般,阿苑便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我信得过你,快去忙吧。” 江燕像受到了极大的鼓舞一般,离开的脚步都格外有力。 叶梦回忍不住感叹,“你们天静宫可真擅长忽悠人,我当年都一度把风清一当成了世外高人,还花两倍价钱买下了他亲手配制的丸药。” “药效如何?”阿苑十分好奇,六师父对她师父的配药水准可是一向嫌弃的很。 叶梦回的表情复杂的很,“药效不好说,但是那个味儿,真是说不出的古怪,就跟,就跟放馊了长毛后又重新腌制了一遍,反正就是,吃过一次就绝对不想再吃第二次了。” 阿苑差点儿没笑死,“你买的不会是玉肌丸吧?七师父跟我说那是我师父为了骗人钱,拿酒糟做的。” 叶梦回震惊了,“酒糟?不是玉髓凤晶,吃了能让肌肤变得跟玉一样白嫩柔滑的好东西吗?” “哈哈哈哈,这种鬼话你也信,”阿苑笑的歪倒在叶梦回肩上,“没想到大姨你年轻的时候也这么爱美,人的皮肉是天生的,后天只能在原有基础上改善,怎么可能换皮换脸?” “那个玉肌丸里除了酒糟就是些枸杞山药什么的,除了能舒肝健胃滋阴生津外,没别的功效。你若想变美,还不如吃逍遥丹七白丸呢,那个里面起码有药材。” 叶梦回咬紧了后槽牙,恨不得把风清一从坟里挖出来鞭尸,就点破酒糟烂枸杞,他竟敢卖一千两黄金一粒,他怎么不去抢啊? 而她这个大傻子,竟然还花了两倍价钱跟别人抢着买! 可转念一想,天静宫人没尸骨,都烧成灰了,这么多年,估计早被树啊草啊吸收完了,除了自认倒霉,真是奈何不了风清一分毫了。 437.第四百三十七章 去滑县 叶梦回恶狠狠道:“要不是看在他是你师父的面子上,我定要夜夜咒骂他一百遍!” “不用看我面子,该骂骂,反正他也不知道。”阿苑十分大度的摆了摆手,毫不在意。 “臭丫头,你就不能说点儿好听的,让我心里舒坦一点。” “不能,实在是太好笑了,大姨你竟然也会被骗,我还以为脑子坏了的才会买玉肌丸呢。” “那还不是你师父装的太像的,打扮的人模狗样,又顶着天静宫宫主的名头,我们才会上当。” “要照你这么说,哪天我要是缺钱了,也能这么干一票。一粒一千两黄金啊,啧啧,好赚钱!” “不行!绝对不行!好的不学坏的学,你可真是你师父的亲徒弟!” “我本来就是我师父的亲徒弟,还是关门弟子呢,要不我争取一下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给你们这些爱美人士.......” 街口拐角,李璟坐在轮椅上,看着阿苑抱着叶梦回的胳膊,靠在她的肩上,说着笑着,眉目飞扬,自在欢快。 她穿着素色的衣裙,头上只戴着一只白玉簪,袖子卷起,裙摆上沾了几团泥渍,衣襟上还有些血点,面容憔悴疲惫,比起在宫中金尊玉贵的精致,实在有些狼狈。 可她的笑容却无比灿烂,浑身上下洋溢着鲜活灵动的气息,跟李璟记忆中那个狡黠灵动的少女融合在了一起,几乎看不出月儿的样子了。 阿苑完完全全的回来了! 李璟一时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只能狼狈地握紧了轮椅的把手,低声冲内侍官道:“推我回去!” 内侍官不明所以,皇上在这儿等了好一会儿,眼看皇后娘娘就要过来了,怎么又要走? 可皇上的话谁敢不听啊,内侍官只得推起李璟掉头回宫去。 天放晴了,钱九道也来了,看着他风尘仆仆出现在自己面前,阿苑不由笑了起来。 “你能来我很开心,不过我得实话告诉你,眼下形势不太好,受灾的地方太多了,人手远远不够,药材更是供不应求。就算过了眼前这关,将来灾后重建、难民安置,还得靠你。” 钱九道叹了口气,故作无奈道:“我就知道,找我准没好事。” 阿苑望着他眼中过分明显的笑意,捶了捶他肩膀道:“能者多劳,锦蓉城,我就托付给你了。” 钱九道愣住,“等等,你这话什么意思?你不会是要跑吧?把我骗来当苦力,自己回天静宫享福去?” “对啊,享福,去滑县,享清福。”阿苑笑着说出让众人都震惊不已的话。 钱九道示意叶梦回隔开众人,压低声音对阿苑道:“阿苑,你现在的身份是皇后,地龙翻身是天灾国难,上有天子下有衙门,滑县那么危险,你现在还有身孕,别逞能,这些事本来就不该你管。” “我不管谁管?我不是皇后,我是天静宫宫主,若我都惧怕危险不去滑县救人,那滑县三万多人可怎么办?”阿苑叹了口气,无奈一摊手道:“更何况你想过没有,三万多人若是都困死在滑县,决堤的河水冲刷过他们的尸体,汇入汾河再流向各地,会带来什么后果?” 钱九道怔了下,脸色顿时难看至极,大灾之后有大疫,阿苑坚持要去滑县,原来是因为这个。 可是,她现在这样—— 钱九道的视线落在阿苑微微隆起的肚子上,他这一路过来,可是连一个滑县的难民都没碰到,大家都说,滑县的人都死绝了。 “行了,这件事就这么说定了,师父他们已经赶过去了,跟他们在一起,我不会有事。”阿苑拍了拍钱九道,“这次没办法给你接风了,等忙完了,我请你喝百花酿。” 钱九道握了握阿苑的肩膀,沉声道:“你一定要注意安全,平安回来!” “回来一起喝酒!” “孩子的满月酒!” “好,记得上双份礼,程悦那份也得上!” “那是当然,她可是孩子干娘!” 天色黄昏,叶梦回扶着阿苑绕过砖头瓦砾朝听雪堂走去,这次地龙翻身,唯一没受影响的就是听雪堂。 听雪堂是李璟命人改建的,一砖一瓦都是他亲自挑选,每一处房屋都是他精心设计,自然坚固平稳,地龙翻身也只是晃了晃,摔破了些瓷器而已。 李璟醒来后因寝殿修整便搬来听雪堂跟阿苑同住,只可惜阿苑早出晚归,除了换药看诊,两人几乎都没怎么碰过面。 今日见阿苑竟然这么早就回来,李璟喜出望外,可当阿苑说出她打算去滑县的决定后,李璟顿时笑不出来了。 “我派大军过去.......” “官军不是大夫,他们只能救人,不能救命。” “让太医院再想想办法.......” “太医院已经自顾不暇了,滑县只能指望天静宫。” “长老们经验丰富.......” “师父们年纪大了,更何况,我才是天静宫宫主,这种时候,我不能躲在人后!” 李璟望着阿苑,忍不住想说,别人的生死有什么关系,我只要你好好的,孩子好好的就行了! 可他不敢说,她是阿苑,不是月儿,即便是月儿,也不会认同他说那种话。 她们都是为了别人愿意付出一切的傻瓜! “要是计燃在就好了,兴许只有他能劝下你。” 李璟知道自己现在说这种话很幼稚甚至很可笑,可他还是说了,因为他知道阿苑要做回天静宫宫主了,这次离开,她也许再也不会回来了。 阿苑轻轻一笑,“你错了,计燃不会劝我,他只会陪我一起去。” 李璟愣住,阿苑抿了抿唇,还是决定把话说清楚,“你以前问过我,为什么选计燃不选你。其实我从未选过谁,我只是在走我应该走的路,计燃选择了陪着我一起走,而你在很早之前就选择了另外一条路。” 李璟不由想到了自己离开天静宫的那晚,阿苑追到迷石林想跟他一起下山,他硬下心肠将她劝了回去,那时他以为他会很快就回来,却没想到,这一别就再也回不去了。 “阿玉,我刚开始恢复记忆的时候很恨你也很怕你。”阿苑的话让李璟的心沉到了谷底,他以为她不让他死,以为她还愿意让他住进听雪堂,以为她会看在孩子的份上原谅他,现在看来,是他痴心妄想了。 438.第四百三十八章 真正的告别 虽然已经放下了心中的芥蒂,但是想起失去记忆那半年发生的一切,阿苑的心情还是有些复杂,“我曾一度觉得儿时的记忆,甚至你这个人,都是虚假的,那个温柔体贴聪慧敏锐的阿玉,只是你在演戏。” 李璟的心钝钝的疼,他终于还是失去了她的信任。 阿苑望着李璟黯淡的眼眸,暗暗叹了口气,“阿玉,人的一生要做的事太多了,我不能因为你把自己陷入怨恨里,那样的人生毫无意义。” “我不恨你了,我相信你对我的真心,只是那真心里带有太多的占有欲,你想要的那个我,从来都不是真正的我!” “阿苑!”李璟心里拔凉拔凉的,像被人用刀剖开,放进了冰窟一样。 阿苑却缓缓说起了她救人时遇到的事,她路过一户人家时,听到里面呼救,忙进去查看。 却听里面的妇人哭着叫骂,说城里的大夫都被有钱有势的请去了,她家没钱连个大夫都抢不来,只能等死。 阿苑当即就要伸出援手,却听那妇人又骂,说之所以会地龙翻身都是因为月皇后是个灾星,她捣鼓什么让人节育不生孩子,有违天道,所以才会招致上天愤怒,罚下天灾。 那妇人越骂越起劲,还说阿苑是个妖怪,专门祸害人,皇上都是被她迷惑了才会受伤什么的。 李璟听得额头青筋暴起,“长舌妇人,无知愚蠢,我这就命人杀了她!” “骂我的人可多了,你杀的完吗?”阿苑狡黠一笑,“再说,大姨已经帮我出气了,一掌拍飞了那户人家的大门,还威胁那妇人再敢嚼舌根就把她舌头割了呢。” 李璟哭笑不得,“这算什么出气?她辱骂当朝皇后,死一千次也不足惜。” 阿苑洒然一笑,“阿玉,我要做的事,注定会被人诟病;我要走的路,本就是同君王权贵背道而驰;天静宫要守护的不仅仅是天下,还有公平。” “公平?”李璟不解地看着阿苑,这才意识到不知从何时,她不再是那个天真懵懂的小姑娘,而是个能独当一面真正的天静宫当家人了。 阿苑点了点头,“对,公平!不分贵贱,不论出身,不管能力大小,不管贡献多少,都公平的享有生存的权利!这才是天静宫存在于这世上的意义!” “以前我以为天静宫存在的意义是维护天下太平,可直到这次恢复记忆,我才明白,除了天下太平,还有公平!” “你还记得,当年你当上太子时,为什么能把田地改良推行下去吗?” 李璟当然记得,“因为田地改良能让老百姓得到实实在在的好处,他们就会拥戴我,而我就能掌控更大的力量,同那些老臣们对抗。” “所以你成功了,因为你让老百姓得到了应有的东西,给了他们公平。”阿苑沉声道:“天静宫也是一样,就是因为我们维护了公平和正义,所以才会得到人们的信任和爱戴,才会让他们无条件相信,哪怕所有人都放弃了他们,天静宫也不会放弃他们。” “阿玉,你知道这对于身处绝境中的人有多重要吗?” 李璟当然知道,那就像绝境中的一盏灯,只要它还亮着,就不会让人陷入绝望,就能让人抱着希望继续坚持下去。 “你长大了,你是真正的天静宫宫主了!”李璟注视着阿苑,眼眶泛红,他终于明白了她的意思,也清楚的知道了他们完全没有可能了。 身为君王,他要做的是把控权力,掌管天下,注定要为了维护一些人的利益,牺牲另一些人的利益。 就像他为了维护朝堂稳固,不同意阿苑推行节育一样。因为节育只会让一部分妇人受益,却会损害男子长久的地位和权势,不利于朝堂稳固。 可天静宫去做这件事就不会引起那么大的争议,因为它是天静宫,哪怕是无恶不作的人,只要求上门,他们也会救治,哪怕救活了再送去衙门受审,他们也依然会救。 这就是天静宫一直以来推崇的公平,也是君王永远不可能容忍的公平。 李璟扪心自问,哪怕他不是天下之主,他也做不到像天静宫那样,发自内心的认可人人生而平等,并且愿意维护这一公平拼尽全力。 所以,他和阿苑不可能,因为他们天生就不是一类人。 阿苑见李璟终于明白了她的意思,她本该高兴的,可她的眼眶却控制不住的湿润起来,这次是真的告别了。 阿苑抬起下巴,含着眼泪,张扬地笑着,“我会成为天静宫最出色的宫主,你等着瞧吧。” 李璟想笑,可眼泪却不听话的先落了下来,他哽咽着道:“等孩子生下来,能画一张他的画像送给我吗?” “你可以来天静宫看他,只要你愿意。”阿苑努力笑着,她不想哭。 李璟使劲点头,泪如雨下,“愿意,当然愿意,阿苑,谢谢你,真的,谢谢你。” 谢谢你原谅我,谢谢你肯生下这个孩子,谢谢你还愿意这么坦诚的对待我,让我不至于变成个无药可救的恶魔。 可若是有来生,我不想再遇见你了,因为失去你,实在太疼太疼...... 阿苑带着叶梦回离开了锦蓉城,赶往滑县。 叶梦回笨手笨脚的照顾着阿苑,忍不住在心里抱怨计燃怎么这么久了还不出现,她实在没有照顾孕妇的经验啊。 天门山凌云峰,沉寂了许久的碎石堆终于动了,把在旁边打瞌睡的风洛一吓了一跳,胡乱抓了一通,方才抓住了身旁的砍柴刀。 “我,我,我警告你,我师父的腿可快好了,还有我,我身上有长老给的神仙醉,改良过的,可,可厉害了,你,你别乱来啊!”风洛一紧紧盯着碎石堆,结结巴巴威胁道。 山下地龙翻身,死了好多人,长老们都下山救人去了,师父腿伤还没痊愈,只能他来盯着这个碎石堆了,呜呜,他好害怕啊! 小白嫌弃地甩了甩尾巴,抬脚冲碎石堆跑了过去。 风洛一急的大喊,“小白别去,别去,快回来--” 哗啦啦,哗啦啦,小白非但没回来,还跳到碎石堆上扒拉了起来。 碎石块被它扒拉的滚落下来,滴溜溜落在了风洛一脚边,吓的他急忙跳着躲开。 “胆小鬼,羞羞脸!” 碎石堆里响起个清脆的声音,紧接着呼啦一声,碎石翻开,大白从里面探出头来,冲风洛一嘶嘶地吐着舌头。 439.第四百三十九章 怪物 风洛一吓的尖叫一声就要跑,却见碎石堆又晃动了起来,还不等他看清这次又晃的什么,一道流光从碎石堆射出直冲天空,他不由忙抬起胳膊护住头,生恐有危险。 “洛一,阿苑呢?” 可传来的却是熟悉的声音,风洛一急忙放下胳膊,只见计燃身子一旋飞落在他面前。 “啊啊啊!计燃,你没事了,你总算是出来了!”风洛一扑上来,跳到计燃身上抱住他高兴大喊大叫。 计燃愣住了,他被困在碎石堆里,眼睁睁看着自己断臂处一点点长出一条新手臂,终于明白天道为何容不下他,他和阿苑为什么不会有孩子。 断臂都能重生,他早就不是个人了,可他又不是妖,非人非妖非鬼,一个连自己是什么东西都不知道的怪物,怎配活在世上,怎配妄想延续血脉? 在被人当成怪物之前,最好的结果就是自行了断,免得玷污了天静宫的清誉,损坏阿苑的名声。 可计燃想到阿苑便下不去手,他还没同阿苑告别,还没帮她摆脱李璟,他还不能死。 从碎石堆里出来的那一刻,计燃已经做好了会被当成怪物的准备,可没想到风洛一却直接扑了上来,还高兴成这样。 哪怕他发现自己胳膊好了,也没有任何惊恐害怕,还惊奇地捏了捏,连声嚷道:“你胳膊长出来了,哈哈哈哈,太好了,我就说你那么厉害,一定能长出胳膊来!” 计燃忍不住问道:“你不害怕吗?我是个怪物,胳膊断了都能长出新的来?” 风洛一眨巴眨巴眼睛,从计燃身上跳下来,不解问道:“我为什么要害怕?你胳膊长出来了会打我吗?” 计燃摇了摇头,风洛一又高兴了起来,“那不就得了,你不知道我天天在这儿等,无聊的要死,长老们都下山了,师父腿还伤着.......” “长老们都下山了?山下出什么事了?”计燃打断风洛一,忙问道。 风洛一拍了拍脑袋,连忙道:“差点儿忘了正事,出大事了,地龙翻身了........” 得知锦蓉城也受到了很大的波及,连皇城内宫殿都倒塌了,计燃大惊失色,立刻就要飞下山去找阿苑。 却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清脆的喊声,“我也去,我也要去找阿苑!” 计燃和风洛一扭头看去,只见碎石堆里爬出来一个三四岁大小的小姑娘,一身白衣,头上扎着两个小揪揪,眼睛又大又圆,眉心还有一个红点点。 “小姑姑?”风洛一愣住,迟疑地看着那个小姑娘,“你是谁啊?怎么跟我小姑姑小时候长的一模一样?” 小姑娘高兴坏了,咧嘴笑出两颗小尖牙,“我现在这样也很像阿苑吗?咯咯咯咯,那我以后就做小阿苑,好不好?” 阳光下,她那两颗尖牙又尖又利还闪着阴森森的白光,怎么看都不像是人能长出来的。 计燃眯了眯眼睛,“你是大白?” 大白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我都说了,我以后要做小阿苑,你们不要再叫我大白了,这个名字好难听啊。” 正准备过去找大白的小白停下了脚步,不太愉快地甩了甩尾巴,刨了刨碎石,感到自己受到了羞辱。 大白急忙冲小白招手,“你过来啊,我才刚变成人,还不习惯用腿呢,你快把我从这里面叼出来。” 小白一动不动,大白嘟了嘟嘴,勉强让步,“好了,小白这个名字好听,很威风,比大白好听多了,行了吧?” 小白这才满意地跺了过去,张开大嘴咬着大白的头将她从碎石堆里叼了出来。 大白一边指挥小白带着她追上计燃和风洛一,一边提醒小白注意及时吞咽口水,别让她被口水淹死。 风洛一和计燃对视一眼,都忍不住想提醒它俩,把人带过来的方式有很多种,比如托啊拽啊扯啊,实在没必要叼着头啊! 可叼都叼了,现在再提醒也来不及了,更何况,不管是小白还是大白,好像都还没适应人的形态。 所以风洛一和计燃便心照不宣,继续看一只老虎把一个小女孩整个头含在嘴里,叼着走的诡异画面。 “呸呸呸,啊呸......” 大白一阵狂呸呸,扒拉着被口水打湿的头发嫌弃地瞪着小白,“你口水怎么那么臭啊,又腥又丑,恶心死我了。” 小白不服气地低吼着,一尾巴甩过去把大白甩了个平沙落雁屁股朝天。 大白气的身子一扭,直接变回大蛇,同小白扭打起来。 一时间风沙走石,虎啸蛇嘶嘶,风洛一吓的直往计燃身后躲,生恐被误伤。 “大白,你老实在宫里待着,好好学学怎么做人,我自己下山去找阿苑!”计燃上前一把扯开两兽,扔下一句,飞身走人。 急忙变回人形,却已经不见计燃人影的大白,将怒火发到了小白身上,跳到它背上揪着它的毛捶着它吼,“都怨你,都怨你,计燃不带我去找阿苑了.......” 小白弓起背一个劲儿猛甩,眼看它们又要打起来,风洛一急忙怯生生提议,“那个,青玉果熟了,你们要不要吃?” “要!”大白立刻从小白背上跳了下来,小白也跟着吼了声,风洛一看着它们,觉得自己以后的日子怕是再也不会无聊了。 太阳马上就要落山了,阿苑掀开车帘看着前面不远处的城门,长长地舒了口气,终于到了。 因她怀着身孕,大姨不敢将车赶的太快,所以她们用了五日方才赶到了滑县。 滑县本是一个被群山环抱的小城镇,因百余年前有个李家的女儿被皇上看中,破例从宫女封了妃子,还特许她回家探亲。 滑山镇才水涨船高,渐渐地成了一个小县城,还修了城门,有了官兵把守,甚至还和临近的州府有了许多商贸往来,颇有几分热闹。 可因为这场天灾,好不容易建起来的滑县毁于一旦,连入城的道路都坍塌了,阿苑和叶梦回只得放弃马车,步行往城门走去。 城门虽然还没关闭,但两个守城的官兵却拦住了阿苑和叶梦回,“除了药材和赈灾物品,其他人和物一律不能进入滑县,你们速速离开!” 440.第四百四十章 滑县危险 “我们是从锦蓉城来的,听说滑县受灾很严重,担心亲人的安危,你们就让我们进去吧。” 之前在锦蓉城平民区的所见所闻,让阿苑学会了隐藏身份,很多时候,若是被人知道了真实身份,往往就得不到真实的信息了。 官兵一听阿苑这么说,不由叹了口气,“别找了,找到了也没用,滑县的人都活不了了。我们也是好心,看你们是驾着马车来的,想来也是富贵人家,富贵人家的命都金贵,可别搭在了这座死城里。” “对,你们还是赶紧走吧,离这儿越远越好,我们实在是走不了,要是能走早就走了。”另一个官兵也摇头叹息道:“赶紧走吧,我们要关城门了。” 阿苑和叶梦回对视一眼,都有些心凉,长老们都已经赶到了,为何滑县的人还这么绝望? 叶梦回试探着递过去一个荷包,“军爷行行好,天马上就要黑了,我家夫人还怀着身孕呢,实在不敢露宿在山里。再说这天保不齐会下雨,你们就帮帮忙吧。” “你这人,我跟你说话你怎么就不听呢?就算露宿在山里也比进城强!”官兵毫不犹豫用刀柄推开荷包,沉声道:“我跟你们谁实话吧,我们这儿的人都染上病了,活不成了,你们不想死就赶紧走,走的越远越好!” 阿苑心猛地一沉,最害怕的事还是发生了,滑县出现了疫病。 “不是说天静宫来人了吗?有神医在,怎么还有治不好的病?”阿苑忙问道。 官兵看了阿苑一眼,带着些绝望和麻木,苦笑着道:“神医自己都染上病了,还怎么治?” 得知滑县不仅死伤惨重还爆发了疫病,更可怕的是河堤上还裂了一道缝,随时可能决堤后,叶梦回第一反应是立刻带阿苑走。 阿苑不肯走,叶梦回忍不住劝她,“你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该为肚子里的孩子考虑,太危险了,你不能留在这儿。” “大姨,我的六师父、七师父和八师父都在里面,我的其他师父还有师兄们都在筹集药材,想尽办法运送过来。”阿苑抚了抚肚子,轻声道:“我是天静宫宫主,这种时候,我不能躲起来。” “可是,孩子——”叶梦回发现阿苑这种时候跟她娘真是一模一样,一样固执。 “他是我的孩子,一定比别的孩子更勇敢更顽强,大姨,剩下的路就让我自己走吧,你能陪我到这儿,已经足够了。” 阿苑微微笑着,就好像自己即将走进的不是一座危在旦夕的小城,而是探亲访友的过程。 叶梦回狠狠瞪了阿苑一眼,“够什么够,别想赶我走,你娘我就没保护好,绝对不能让你再出事了!龙潭虎穴我都陪你闯,走,大姨给你开路!” 叶梦回大步走在前面,阿苑望着她,鼻子不由有些酸。 七长老等人见阿苑过来,大吃一惊,六长老不顾自己还发着烧,连声问道:“阿苑,你同心蛊怎么解开的?” 叶梦回这才想起阿苑身上还有同心蛊,可她们这一路走来,她也没见她蛊毒发作过啊。 “我趁着给李璟做手术的时候,用金针探穴找到了他体内的蛊虫,将它封在了心脉附近。”阿苑解释道。 七长老皱眉思索道:“用针法的确能将蛊虫封住一时,可封不了太久,你是打算等处理完这些事再回去想办法吗?” “不用回去,已经封死了。”阿苑摇了摇头,缓缓道出自己琢磨出来的办法,“同心蛊之所以能存活靠的是被下蛊双方心中的情爱,只要情爱消失,蛊虫没了存活的根源,自然会陷入僵死状态。” 八长老抚掌赞道:“这倒是个好思路,釜底抽薪,无情无爱,无欲无求,同心蛊自然也就无用了,妙啊!” 七长老还是有疑问,“你有三清香,生性又平和淡然,做到无情无爱无欲无求,对你来说不算难。可李璟那个死脑筋,最爱钻牛角尖,想让他放弃,只怕不容易吧?” “有点难,不过我还是成功了。也许是因为突遭天灾又受了伤,他意识到自己并不能一手遮天,想法有所改变,正好被我抓住了机会,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他终于想开了吧。”阿苑笑的有些得意,虽然下不去手杀他,可不代表她不会算计他。 她可从来都不是什么大度的人,一向都是有仇报仇十倍奉还,难得大度一次,果然收到了奇效。 六长老努力抻着脖子,关切问道:“你身体里的蛊虫现在什么情况?” “沉睡了,我准备等生孩子血气浮动最厉害的时候,想办法把它逼出来。”当着自家师父的面,阿苑自然毫无保留。 六长老等人纷纷点头,这个法子虽然有点冒险,但有他们保驾护航,应该问题不大。 叶梦回眼睁睁看着天静宫这帮疯子,热烈讨论起取出同心蛊再培育的事,全然忘了他们眼下的大麻烦,不由很是无语。 “喂,我说你们,能不能先想想滑县的麻烦怎么解决?”叶梦回扯着嗓子打断众人,尤其是六长老,“连你都染上疫病了,还不赶紧想想办法,别顾着以后了,能不能活到以后还不好说呢,还是先顾着眼前吧。” 六长老躺了回去,示意风云六帮他擦擦脑门上的汗,没好气瞪了叶梦回一眼道:“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染上疫病了?” “两只,都看见了!”叶梦回弯起手指,指了指自己眼睛,恶狠狠瞪了回去。 “我只是因为一不小心吃坏了肚子,有点儿发烧罢了,那些人也不问,一听说我发烧就误以为我得了疫病。”六长老十分不爽道:“他们也不想想,我们天静宫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就这点小病小灾,难得到我们吗?” 叶梦回傻了眼,阿苑也有些吃惊,“可那两个守门的官兵说.......” “他俩就是因为总说些丧气的话,才被罚去守门的。”八长老笑嘻嘻解释道。 阿苑和叶梦回对视一眼,都尴尬不已,她俩幸亏没去当探子,打探的消息没啥用别说,还险些被误导了。 “要不是道路不畅通,药材物资运送不及时,我们早就把这点疫病彻底解决掉了,哪儿还能拖到现在。”六长老说着,又捏起了一块芝麻酥,在七长老过来夺之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塞进了嘴里。 441.第四百四十一章 决堤 七长老气地直翻白眼,“吃死你得了,发着烧还吃芝麻酥,嫌自己内火还不够旺是吧?” 六长老嘴里鼓鼓囊囊,还努力争辩道:“你不懂,我这叫以毒攻毒......” 叶梦回看向阿苑,满脸同情。 有这么一群不着调的师父,孩子这个宫主当的不容易啊! 滑县的情况看来没那两个守门的官兵说的那么糟糕,要不然天静宫这帮人也不会这么轻松。 但很快,叶梦回就发现自己大错特错了,滑县的情况比她想象中更糟糕。 至于天静宫,他们轻松完全是因为他们心大的没边了。 滑县最大的麻烦根本不是地震也不是疫病,而是决堤。 滑县河堤上,所有人都在有条不紊的忙碌,整个城中但凡是能走动的,都赶了过来。 帮忙运送沙袋,投石填土,甚至不惜跳进水里扶住木桩,防止扔进去的填充物被水冲走的...... 为了那些受了伤无法挪动的亲人们,也为了在地震中毁于一旦但是无法放弃的家园,所有人都拼尽了全力,包括叶梦回。 她跳进了水里,跟一帮高壮汉子们一同帮着扶木桩,平生所学的那些精巧功夫都没了用,只剩下用千斤坠稳住身体,用内力抱紧木桩,默默在心里祈祷,河水不要上涨了,不要再上涨了! 可雨还是淅淅沥沥下个没完,这个口子堵上,那个口子裂开,来不及立木桩了,人便都冲了进去,手拉着手扛住水流,让后面的人赶紧堆沙袋填石头。 不断重复,不停忙碌,就为了守住家园。 阿苑跟在后面,帮受伤的人包扎,看着自己刚处理好的伤患,扭头又跳入河水中,阿苑除了咬着唇默默坚持,没有别的办法。 受灾的地方太多了,道路塌陷堵塞的地方也太多了,朝廷派来的官军还没赶到,阿苑也不知道他们还能撑多久。 河堤上的裂口越来越多了,等到真正的大浪从上游过来,决堤是迟早的事。 叶梦回抹了把脸上的水,看向阿苑,她的肚子越来越大了,可人却瘦的可怜。 明明是金尊玉贵的人,却偏偏要来冒这种险,可想到还在城中坚持的天静宫众人,叶梦回劝阿苑离开的话便怎么也说不出口。 傻啊,真傻! 天静宫就是一帮没心没肺,还一根筋的傻子! 叶梦回伸手揪住身旁险些被水冲走的壮汉,张开双臂,用尽力气撑住两根木桩,大吼,“沙袋,来!” 众人加快速度搬运沙袋石块,站在高处负责盯着上游的人却惊呼了起来,“浪,大浪,来了!” “大浪来了!” 众人抬头看去,只见上游河水仿佛猛兽一般汹涌奔来,雨滴似乎也被这狠劲儿影响,变得凶恶了起来,噼里啪啦打在众人身上,似乎要将这帮不知天高地厚妄图跟天公做斗的渺小人类,尽数毁灭。 “大家别慌,拉紧绳索,拉紧!” 阿苑扯着嗓子大吼,哪怕是螳臂当车,他们也别无选择。因为他们身后是滑县,是数万个受伤无法移动的亲人,是还在同疫病抗争的她的师父和师兄们。 河水湍急,疾风猎猎,雨滴拍打在阿苑脸上,让她看不清前方,只能听到越来越近的轰隆声,震颤心魂。 好不容易堆起来的沙袋被冲走了,木桩也被冲歪了,人像蚂蚁一样被挂在绳索上冲的东倒西歪,有人喊救命,有人被水浪拍的抬不起头....... 阿苑被两个老河工拽着往高处走,只剩最后一道沙袋墙了,河堤只怕是保不住了。 “叶师父,速速带人让开!” 凌空传来一声高喝,在众人还没反应过来之际,只听一声如山崩地裂般巨响,堤坝旁边的山顶上闪过一道光芒,偌大的山头被削平了,巨大的石块顺着山坡往下滚,正冲堤坝而来。 叶梦回一眼就看出那是计燃的剑气,不由心中大喜,急忙冲众人大喊:“抓紧绳索,我拉你们出来!” 说着,她扯着绳索,用力跃起,将一众人硬生生从水中拖了出来,一个挨着一个,用最快的速度爬上岸。 而此时,那个巨大的石块已经滚到了堤坝旁,河工急的连声嚷嚷,“堤坝破裂严重,这么大的石块压上去,会直接压塌的。” “放心,计燃有分寸。”阿苑也不知道哪儿来的信心,但听到计燃声音的那一刻,她的心忽然就踏实了。 就在石块即将滚上堤坝的瞬间,计燃飞身落在了石块上,只见他身子一旋,数道剑气瞬间将石块切割成了六块。 然后他一踢一踹,磨盘大的石块便如沙包一样纷纷落入了破损的裂口中,他还举起最后一块,像锤子一样把填充进去的石块都砸平了,看的众人目瞪口呆,都以为是神迹降临。 “神仙来了,这是神仙啊!” “大慈大悲,神仙下凡了!” “多谢仙人救了我们滑县人的命啊!” .......... 随着几个年迈老者跪下,呼啦啦跪下来一片,把干完了正事正准备找阿苑的计燃弄的慌了手脚,无措地看向阿苑。 阿苑好笑地看着计燃,刚才还神武非凡的大英雄此刻却耳根通红,手指不停地摩挲着,窘迫又可怜。 计燃看到阿苑眼中的笑意,不由痴痴地望着她。 刚认识时,她还是个骄横任性的小姑娘,虽然好看,但实在算不上美丽。 再后来,她慢慢长大,但还太过青涩年少,总是狡猾又赖皮,像个小狐狸。 可现在,她不知不觉长大了,那双如天空般澄净的眼睛里,不光清澈动人,更装着青山秀水芸芸众人,光彩夺目,熠熠生辉。 她静静地望着众人,头发湿漉漉,身上还沾着泥水,却如神佛一般美丽,仿佛能看透世人的心,能帮世人照亮迷途。 他的阿苑,是这世上最美丽的女子,只要能陪在她身旁保护她,是人是妖,又有什么关系呢。 看到计燃,阿苑终于不用再撑下去了,她握住计燃的手,放心的将身子投入他的怀中,跟他撒娇般呢喃,“你可算是来了,我好累,浑身都疼。” “对不起,我来晚了。”计燃一把抱起阿苑,在众人的注视中高高飞起,冲县城而去。 叶梦回愣了下,扯着沙哑的嗓子大喊,“喂,臭小子,带上师父我啊,我也累的快死了。” 442.第四百四十二章 我们回家 计燃头也不回,河工们手忙脚乱扶起叶梦回,要找个板车把她拉回去。 叶梦回没好气道:“回什么回,我就是嚷嚷一句,赶紧填补缝隙吧,要加固的地方多着呢。” 裂口都堵住了,裂缝填补起来就容易多了,众人开始有序的填补堤坝,叶梦回盘腿坐在旁边监工外加打坐恢复体力。 天渐渐亮了,雨渐渐停了,云破日出,看着阳光落在树上的水珠上,绽放出斑斓的光芒。 叶梦回将手抬起挡在眼睛上,笑了起来,“结束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众人都笑了起来,只要家还在,人还活着,一切就都会好起来的。 锦蓉城,李璟和钱九道吵的面红耳赤,钱九道指责李璟不该让阿苑去滑县,李璟骂钱九道办事太磨叽,到现在还没把救援的物资送进滑县。 刚收到飞鸽传书的内侍官,小心翼翼地看着他俩,试图插话,“启禀皇上,滑县--” “钱九道,要不是看在阿苑的面子上,朕早就砍了你的脑袋!”李璟一声怒吼,把内侍官剩下的话吓的咽了回去。 钱九道梗着脖子,毫不客气,“脖子在这儿,你倒是砍啊!” “朕是皇上,你一个臣子,敢这么跟朕叫板?” “皇上怎么了?皇上错了就不能让人说了,那些个昏君暴君被骂的还少了?” “反了你了,你还敢骂朕,你--” “阿苑若是没事罢了,阿苑若是有事,我不光要骂你,我还要反了你,你压根就不配当皇帝!” “好好好,我不配,谁配?你配?就凭你这个意气用事动不动就撂挑子不干的蠢样子?” “我蠢?我再蠢也比你卑鄙无耻好,你就是个披着人皮的恶鬼!” .......... 眼看尚书大人跟皇上都快打起来了,内侍官只得不管不顾冒着生命危险大吼,“你们别吵了,滑县安全了!” 揪着李璟衣襟的钱九道愣住了,拳头正要朝钱九道挥过去的李璟停了下来,两人狠狠瞪了对方一眼,同时松开了手。 “信!”李璟冲内侍官伸出手,除了衣襟凌乱,面色依然如往日般冰冷无波。 钱九道摒弃前嫌,凑过去看,得知计燃赶了过去,不由大大松了口气,“关键时刻还是得看我兄弟,计燃这小子,争气。” 李璟脸拉了下来,瞪着钱九道,“你现在能去干正事了吗?” “这就去,”钱九道十分潦草的给李璟行了个礼,“臣告退。” 李璟嘬了嘬牙,用极低的声音骂了句,内侍官伸长了耳朵也没听清他骂的什么,却见他眉眼里洋溢出了悲伤的笑意。 内侍官眨了眨眼睛,确保自己没看错,皇上的确是笑了,可那笑容里却透着说不出的绝望和哀伤,看的人莫名有些心疼。 计燃去了,阿苑安全了,他们又在一起了,他终于成了孤家寡人。 这就是他的命,他认命了。 滑县,随着官军赶到,物资送入,情况逐渐稳定了下来。 师父们还要奔赴其他受灾的州府,阿苑肚子大了,实在不适合再奔波劳顿,师父们便让计燃带阿苑回天静宫,养胎,打理宫务。 匆忙告别,各自上路,本来是习以为常的事,也许是因为有了身孕,阿苑这次却格外感伤。 “计燃,师父们真的老了,三师兄的头发都快白完了。” “嗯。” “我要快些接手所有的宫务,让师父们好好安享晚年。” “好!” “计燃,我想在各个州府都设立医疗军,以后再遇到这样的事,就能不单单依靠天静宫了。” “好!” “计燃,我还想再建一些善堂和学馆,这次地龙翻身,孤苦无依的孩子太多了。我们不能只给他们一口饭吃,还要让他们有更多的选择,让他们有读书的机会,选择成为什么样的人。” “好!” “计燃,怎么我说什么你都说好?” “不论你干什么,我都会陪着你。”计燃揽着阿苑,温和道:“无论你做什么,我都觉得很好。” 阿苑望着计燃,哪怕已经过去了很多年,他依然跟她第一次见到时一样,清澈干净,坚定不移。 这世上有很多人,都会在淤泥中沉沦,在黑暗中绝望。 唯有计燃,却像一道光,不管是陷入淤泥还是处于黑暗,他都干干净净,明明亮亮,似乎永远不会改变。 他就像是一棵树,一座山,只要他站在那儿,就会让人无比安心。 阿苑抬起眼,看着天上星光璀璨,她深深吸了口气,仿佛闻到了风中夹杂的山河花香。 孩子的事,同心蛊的事,计燃胳膊的事,一切的一切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们还活着,他们还深爱着彼此,这就够了。 “计燃!”阿苑望着计燃,计燃本就望着她,便轻轻眨了下眼睛,阿苑笑了,“我们回家吧!” 计燃心里一暖,也跟着笑了起来,“好,回家!” 因为要实地考察各州府的受灾情况,也要照顾阿苑的身体,这一路,阿苑和计燃走的很缓慢,等回到天静宫时,已经是十一月初了。 天静宫已经下了第一场雪,厚厚的积雪堆积在房顶檐下,像盖上了一层厚厚的雪白被子,十分静谧美好。 可还不等计燃推开天静宫的大门,便听到一声吼叫,紧接着是女童尖利的嗓门,“说了别舔我的头,我好不容易才梳好的头发,洛一,风洛一,你快来啊——” 阿苑不由抖了抖,看向计燃,“这就是你说的稍微有点儿活泼?” 计燃讪讪笑了笑,他也没想到大白都这么久了还没学的像个人,这嗓门又尖又利,简直刺耳朵。 看到阿苑和计燃回来,风洛一激动地扑过来就要抱阿苑,计燃忙拦住了他,指着阿苑的肚子提醒他,“八个多月了,你小心点。” “哇,阿苑,你肚子好大啊,小宝宝就在里面吗?他能听到我们说话吗?他会动吗?他要是生下来该叫我什么?师兄吗.......”风洛一激动地看着阿苑,恨不得把脸贴到她肚子上。 有人却比他更快,只见一道白影闪过,大白便从屋里冲了出来,一把抱住了阿苑的大腿。 443.第四百四十三章 自己开心更重要 大白仰着头,连声冲阿苑嚷道:“你怎么这么久才回来,我等你等的都累了,那个死小白笨的要死,动不动就咬我头........” 小白跟了出来,热切地用头蹭着阿苑,发出咕噜噜的声响,似乎也在告状。 计燃看着被围的密不透风的阿苑,认命地叹了口气,转身去找大师兄。 风云一正在整理从山下传来的消息,见计燃回来,十分高兴,立刻将最新的消息递给了他。 十一月十九日,天子于祭坛设典,祭祀天地祷告上苍,祈求来年风调雨顺。 计燃微微蹙眉,“他又想干什么?” “稳固朝堂,这次地龙翻身,受灾无数,一些贼心不死试图分裂重回三国时代的人就有些忍不住了。”风云一叹了口气,拿出之前收到的消息,“有些人就是放着好日子不过,非得弄出点事来才行。” 计燃翻看着之前的信:太平六年八月十五,以莘州滑县为中心发生了大规模的地龙翻身,天下动乱。 八月二十,莘州汾河,湘州洛水流域皆发生不同程度的决堤,一泻千里,浮尸遍地。 九月,皇上决定带大将军殷浩亲自去各州府赈灾,命内阁首辅戴云亭监国,擢钱九道为左相,程硕为殿前都指挥使,留守锦蓉城。 十月,皇上处斩赈灾不利官员七十三名,提拔新晋官员八十六人,减免赋税,广开商贸,补贴耕农,安定民生。 十一月,大将军殷浩率军剿灭流匪数万人,斩杀流匪头领于马背上,皇上启程回宫。 看来是尘埃落定了,趁着祭祀昭告天下,皇权稳固,一切照旧。 计燃合上信,也许阿苑说的对,李璟这次是真的想开了放弃了。可计燃依旧不会放松警惕,他决不允许任何人再从他身边将阿苑带走了。 风云一问起阿苑的情况,得知阿苑胎象稳定,能吃能睡,风云一不由笑了起来。 “看来是个皮实孩子,知道疼他娘。” 计燃也笑了起来,他每天晚上都会将手放在阿苑肚子上,哄孩子。 小家伙调皮的很,一到晚上就动的厉害,拳打脚踢,甚至还用脚顶着阿苑的肚皮,弄的她睡不安稳。 计燃便将阿苑抱在怀里,用手掌拢着她的肚子,将一缕真气输入她的体内,孩子便会绕着这缕真气玩,不会闹腾的太厉害。 许是玩的多了,计燃渐渐能感觉到孩子的情绪,知道他喜欢阿苑吃酸酸甜甜的果子,不喜欢她吃又麻又辣的饭菜,喜欢她安安稳稳的坐着躺着,不喜欢她上上下下的动来动去。 计燃便将这些告诉阿苑,哪知阿苑却说小孩子不能太娇惯,比起孩子,她开心更重要。 然后她就继续我行我素,该吃吃该喝喝该跑着玩还跑着玩。 风云一听了这话,连连点头,“阿苑说的对,比起孩子,母体自然是更重要。” 计燃好笑不已,不管跟谁比,在天静宫众人的眼中,都是阿苑最重要吧。 风云一打量着计燃,见他说起阿苑肚子里的孩子,没有半分芥蒂,还一脸愉悦,不由暗暗松了口气。 他经常下山,深知山下的人对于血脉的看重,尤其是男人,根本容忍不了自己的女人跟别的男人有肌肤之亲,跟别提还生下别人血脉的孩子了。 听到风云一竟然担心过这些,计燃很是诧异,“我怎么会介意?不管他的亲生父亲是谁,他都是阿苑的孩子,也就是我的孩子。” “可阿苑到底是嫁给了李璟,你真的不在意?” “嫁给李璟是比亚族圣女,不是阿苑,我分的很清楚,大师兄不用担心。” “你这不是自欺欺人嘛,比亚族圣女是李璟给阿苑捏造的身份。” “身份是捏造的,人也不是真的,当时的阿苑没有记忆,她不爱李璟,她选择了我,这就足够了。” 风云一彻底放下心来,果然还是计燃跟他们天静宫最有缘分,阿苑的眼光真是好的很。 风云一快快收拾了东西,跟计燃一起回宫见阿苑。 路上,计燃说起阿苑肚子里的孩子很可能是个男孩,风云一顿时遗憾坏了,不由回忆起阿苑小时候有多可爱,若是她能生下一个跟她一样冰雪聪明的小姑娘,那该有多好。 计燃看着大师兄还不死心,一个劲儿说孕期的脉象变化很大,不到孩子出生,其实根本无法判定是男还是女,忍不住想笑。 大师兄一向沉稳,话少的很,可每次只要说起阿苑,他就能滔滔不绝。 不过好像天静宫的人都这样,阿苑似乎就是个开关,只要打开,他们就有说不完的话。 以后阿苑的孩子也会像她一样,被长老和师兄们百般疼爱吧,只是沉默寡言又无趣的他,会得到孩子的喜欢吗? 计燃不由有些担心起来,阿苑再有一个来月就要生了,他是不是得学一些逗孩子的技艺,比如变个戏法唱歌儿歌什么的? 锦蓉城,文武百官,外邦使者,将祭坛挤得满满当当。 李璟从宫中乘銮驾赶往祭坛,他身着冕服,坐在四面敞开的銮驾中,腰背挺直,目不斜视。 道路两旁的百姓,见到皇上真容,都激动地纷纷跪下高呼万岁万岁万万岁。 因今年受灾,皇上不仅减免了赋税,还掏空了自己的私库,带头捐款捐物,帮百姓们重建家园,让一直对他畏惧多过于敬重的百姓们感动不已。 这自然是钱九道的手笔,受灾严重,匪患作乱,到处都需要银子,国库那点银子根本不够用。 钱九道便盯上了李璟的私库,让他带头捐钱。 李璟二话不说就把私库的钥匙直接扔给了钱九道,阿苑走了,他也不打算再纳妃,留着私库也是无用。 然后钱九道便打着皇上都把自己私库掏空的名头,把满朝文武权贵世家都敲诈了一遍,征集了上百万两银子,终于把这个大窟窿填上了,还顺手给李璟营造了一波爱民如子的好形象。 李璟听着这些感激的呼声,觉得有点好笑,又有点说不出的涩然。 哪怕他并没有把这些人当子民,他们却真心实意的把他当可以依靠的天子。 哪怕他并没有多么想当皇帝,这也是他的天下。 这是周文、赵云贵用命打下来的天下,也是程悦豁出性命也要守护的天下,是风清一、陆源、戴云亭、殷浩、钱九道、阿苑和天静宫、不倒山甚至齐天盟,付出了无数努力,守护的太平。 444.第四百四十四章 要生了 这一刻,李璟深切地体会了自己身上的责任,他要守护的不是他一个人的天下,而是这么多人的努力。 从皇宫行到祭坛,而后由内侍官搀扶着下了銮驾,步入祭坛之中,红毯一路铺到高台之上,而高台之上,是这个国家最重要的臣子,两人一个台阶,一左一右站立在两侧。 他们都穿着了祭祀的冠服,武将为红,文官为白,所有人都静静看着他,他们面上带笑,似是朝阳,又似春光。 在礼官祝词之中,李璟迈开脚步朝着高台走去。他的目光一路穿过祭坛围墙,穿过屋顶瓦檐,穿过塔楼望台,直抵云端日出。 李璟仿佛看到阿苑从云端探出头,晨曦从她背后射出,光芒万丈,“阿玉,你一定会成为最出色的明君圣主!” 我会的! 这次不仅仅是为了你的期待,也是为了我自己,我也想看看太平盛世,海晏河清,百姓安康,歌舞升平。 我想让我们的孩子以我为荣! 进入腊月,长老们陆续回到了天静宫,风洛一高兴坏了,嚷嚷着今年一定要好好在一起吃顿年夜饭。 转眼就到了腊月三十,雪地里刚抓获的野兔,温泉溪水里刚捞出来的银鱼,早就腌制好的蟹酱,还有众人回来路上收到的各种特产,以及专程扛了一大箱海味跑来过年的叶梦回,让天静宫今晚的年夜饭备受期待。 阿苑挺着大肚子站在油锅旁,等着吃风洛一刚炸出来的撒子,这是他在白马书院时跟大师傅学的一道小吃。 将面团拉伸扭曲成细长的面条状,放入油锅中炸成酥脆可口的撒子,直接吃,或者泡在油茶里当早饭,都美味的很。 “再炸点甜的,我还想吃甜的。”阿苑吃着手里的,还惦记着锅里的,“下锅前沾点芝麻,更香。” 计燃实在看不下去了,将她扯的离油锅远了点,“你别离那么近,当心油溅到身上。” “不会的,大白会替我挡着。”阿苑手一指,众人才看到大白也立在油锅旁,她嘴里塞的鼓鼓囊囊,手里还抱着一个大油糕呢。 七长老捋了捋胡子,冲大白扬了扬下巴,“你昨晚上不是晕倒了吗?这么快就好了?” “还是晕,不过不影响吃。”大白含糊不清地说着,啊呜一口把油糕咬下去一半。 六长老皱起了眉头,“蛇能吃这么多油炸的东西吗?” 八长老往嘴里塞了个丸子,不负责任道:“管它呢,反正又不会死。” “死是不会死,就怕跟昨晚一样变回去,再把大门砸个窟窿。”三长老揉着酸疼的手腕,没好气提醒道。 回来三天,他修了三天家具,好不容易忙完,又得修大门,这年过的,累人。 “说到底还是变形不彻底,实在不行让她再修炼一次。”四长老提议道。 五长老淡淡提醒,“你看她现在还有修炼的心思吗?” 众人不约而同朝大白看了过去,只见她正颠着脚伸长手臂抓麻花呢,那两只小胖手上都是油,脸上胖嘟嘟的肉都因为过度用力而鼓的更高了。 “她不会把咱们天静宫吃穷吧?”除了吃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的六长老,忧心忡忡。 三长老看了看东倒西歪还破了个大洞的大门,再看看全是补丁的破墙烂窗,拍了拍六长老肩膀,“你想多了,咱们天静宫都这样了,不可能更穷了。” 众人...... 实话果然难听。 风云一提议,“要不然,等过完年咱们把房子推倒了重建?” 众人立刻四散开来,开玩笑,推倒重建多费事啊,有那功夫干点啥不好,房子嘛,能住就行,破点烂点也无所谓。 傍晚时分,所有饭菜终于都摆上了桌,阿苑迫不及待拿起了筷子就要去夹她早就眼馋不已的松鼠鱼,肚子却忽然猛地一抽抽。 阿苑不由倒吸了口凉气,让本就密切关注着的计燃连忙关切问道:“怎么了?” 阿苑刚要说话,一股热流从腿中间涌出,她看着自己转眼就润湿一片的裙子,叹了口气,放下筷子,“羊水破了,我要生了。” 听到这话,众人都愣住了,正在喝汤的六长老更是直接呛到了。 也不知是谁慌慌张张地站了起来,只听一阵稀里哗啦桌椅乱碰,众人都朝阿苑围了过来,计燃更是吓的脸都白了。 离预产期还有半个来月了,怎么说生就要生了?! 阿苑倒成了最淡定的那个,她指挥离的最近的七长老给她把了个脉,确定她就是要生了,但是宫缩还没到位,可能要催生后,便让众人准备给她接生。 虽然这一胎怀的很稳当,可阿苑和长老们都知道,不到孩子生下来谁也不敢保证孩子就一定会健健康康没有任何问题。 毕竟怀他的时候,阿苑和李璟身上都有同心蛊,阿苑还被大巫用巫术强行抹去了记忆,这些都会对她的身体造成一定程度的危害。 可孩子是上天赐下的缘分,既然来了,阿苑就会平安地把他生下来。 把了脉,确定了情况后,阿苑让计燃把她抱到早就准备好的产房,然后尽量让自己保持平稳的呼吸,来缓解越来越明显的疼痛。 七长老等人依旧以往的经验,觉得阿苑眼下还没到生产的时候,便让叶梦回帮她洗了澡,又让风洛一热了几个她喜欢吃的菜,让计燃一点点喂给她吃。 吃饱喝足,换上了干净松软的衣物,阿苑静静地躺在床上,等着生产。 叶梦回贴身陪在阿苑身旁,有过接生经验的六长老和七长老,以及擅长外科以防万一的三长老,准备给阿苑接生,其他人都在外面等着。 计燃六神无主,恨不得进去陪阿苑,却被风洛一等人拽走了。 “女人生孩子不是一两个时辰的事,往往需要三五个时辰甚至更长,你放轻松一点,这儿可是天静宫,阿苑也帮人接过生,不会有事的。”很久没回天静宫过年的风云七,揽着计燃的肩膀宽慰他道。 计燃勉强冲七师兄笑了笑,四师兄也凑过来,却不是安慰,而是提醒,“你们别磨蹭了,饭菜快凉了,赶紧过来吃!” “说好了一起吃的,结果又没凑齐。”风洛一遗憾不已,嘟着嘴感叹道。 “不就一起吃个饭嘛,这有啥难的,走,抬桌子!” 445.第四百四十五章 三个光棍汉 计燃就眼睁睁看着大师兄手一摆,众人就把桌椅都搬到了产房外,然后还往产房里送了两个菜。 里面一桌,外面一桌,隔着门窗吃吃喝喝,闲聊着,等着阿苑生孩子。 计燃听到阿苑还在里面嚷嚷,“这个百花酿度数又不高,我喝一口说不定就生下来了。” 好在师父们阻止了她,不然她就会成为历史上第一次喝酒生孩子的女人。 到了后半夜,阿苑便没这么轻松了,她疼的越发厉害了,一阵接一阵,连缓口气都难。 疼的受不了的时候,阿苑便忍不住想骂李璟,要不是他把这么大一个娃娃塞进她的肚子里,她也不会受这种折磨。 除了李璟,她还想骂老天,到底是怎么设计的,为什么给女人这么小巧的身体,却要让女人生这么大的孩子。 男人们一个个人高马大的,为啥连个孩子都不会生? 纯属浪费! 皇宫内,从宫宴上提前离席,正往寝宫走的李璟一连打了个几个打喷嚏,吓的内侍官急忙命人去给他取披风。 李璟摆了摆手,他觉得自己没得风寒,就是鼻子有点痒痒,应该是谁又骂他了吧。 “殿下——” 殷浩从后面追了上来,提着一壶酒,冲他嚷嚷,“酒都没喝完你就走,真不够意思,走,咱们去你寝宫继续喝。” 李璟刚要拒绝,钱九道也追了过来,许是喝多了,一把扯住他衣袖,大着舌头嚷,“不许走,今天晚上不醉不归!” “你已经醉了。”李璟嫌弃地皱了皱眉,扯过袖子。 钱九道直接抱住了李璟胳膊,“我没醉,就是你把我媳妇给弄没了,害的我大过年只能一个人,你赔我媳妇,赔我程悦,赔我.......” 李璟暗暗叹了口气,冲还在看笑话的殷浩努了努嘴,“带上他跟我来,让你们喝个够。” 殷浩笑着搀过钱九道,跟着李璟到了寝宫。 李璟命人取来几坛子酒,摆在钱九道和殷浩面前,没好气道:“喝吧!” 钱九道拍开一坛酒喝了一口,呸了起来,“呸呸呸,什么破酒,难喝死了,我要喝百花酿,阿苑,阿苑,大过年的,你快把好酒拿出来给我解解馋,快拿出来......” 殷浩吓了一跳,急忙捂住钱九道的嘴,冲李璟讨好笑道:“他喝多了,殿下别跟他一般计较。” 李璟却自顾自倒了杯酒,抿了口,“这酒确实不如百花酿好喝。” 殷浩心中涩然,殿下果然也很想念阿苑,大过年的,别人都是阖家团圆,就他们三个光棍汉,孤苦伶仃,异常可怜。 “殿下,太傅说的事你也考虑一下吧,你整天那么忙,身边有个人照顾会好一点。”殷浩借着酒劲儿,再一次劝道。 李璟将杯中酒一口饮尽,淡淡道:“我很好,不需要人照顾。” 虽然想开了,该走的留不住,不是自己的强求不得,可李璟依然不愿意斩断跟阿苑的夫妻缘分,更何况他们还有个孩子。 所以李璟对外只说皇后怀了身孕需要静养,等将来孩子出生,他会再找个由头弄个假象,让朝臣们误以为他把孩子送去天静宫养就行了。 至于选秀纳妃,他不感兴趣,除了阿苑,他依然厌恶别的女人碰触。 等到过了年,他就去天静宫看望阿苑,算算日子,阿苑到时候就该生了,也不知道孩子更像他们谁多一点。 李璟满心期待,殷浩却还只顾着劝,“殿下,你毕竟是皇上,偌大一个后宫连个女人都没有,也实在是说不过去。太傅也是为了你好,联姻也是稳固朝堂的手段,你把那几个部落进献的美女收入宫中,也是对部落的看重.......” “殷浩,你今年多大了?”李璟突然打断殷浩,沉声问道。 殷浩挠了挠头,算了算道:“殿下今年二十六,我比殿下大十七岁,我今年四十有三了,这么一算,阿苑今年也满二十了呢,时间过得好快。” 李璟微微颔首,“才四十出头,也算年富力强,这样吧,回头我把部落进献上来的美女赏你两个,你努努力,生个儿子,将来好给太子当伴读。” 殷浩愣了愣,跳了起来,“我可不要,我才不要!” “你不能不要,你家就剩一根血脉,你不得给你们殷家传宗接代?”李璟老神在在,慢悠悠喝着酒看殷浩暴走。 殷浩急的一个劲儿摆手,“殿下你别跟我开玩笑,我大半辈子都过来了,都这把年纪了还传什么宗接什么代?我就把你交代给我的差事干好就行了,等将来你用不上我了,我就回天静宫给二师兄守墓去,我之前不是都跟你说好了吗?” 李璟放下酒杯,正色道:“殷浩,二师兄不需要你给他守墓,他只希望你过好自己的日子。” 殷浩怔了下,像个无措的孩子一般,勉强笑了笑,“我过的挺好啊,我不都当大将军了嘛,功成名就,多风光啊。” “可这是你想要的吗?”李璟望着殷浩,仿佛看到了做着无谓坚持的自己,一样可怜,一样好笑。 殷浩不吭气了,钱九道却抱着酒坛子呜呜哭了起来,“媳妇,我连给你守墓都守不成,都怨李璟那个王八蛋,要不是他,你也不会死的那么惨.......” 王八蛋李璟捏紧了酒杯,当面骂,好的很,那些个美女总算找到人赏了! 殷浩殷勤的给李璟把酒满上,讨好笑道:“殿下别生气,看在阿苑的面子上,别跟酒鬼一般计较。” 钱九道听到阿苑的名字,立刻又高兴了起来,抱着酒坛连声嚷道:“媳妇,媳妇,阿苑快要生了,咱们就要跟干儿子见面了。你赶紧给孩子取个小名啊,你书读的好,取的名字一定响亮,要不叫鱼丸好不好?你喜欢吃,又白又圆又好看.......” “钱九道,那是我儿子,你少自作主张!”李璟忍无可忍,将酒杯狠狠砸在桌上。 骂他也就罢了,竟然还敢给他儿子取“鱼丸”这么可笑的名字,他儿子可是要继承皇位的未来天子! 446.第四百四十六章 帝星现世 钱九道扭头看向李璟,撇着嘴皱着眉,“你谁啊?那么大声干嘛,我耳朵又不聋,别吵,我跟我媳妇说话呢。” 说着,钱九道还一脸宠溺地撸了撸酒坛子,“媳妇,别怕,这个人就这样,一年到头黑着个脸,难怪没人喜欢。” 李璟....... 殷浩扑上来抱住李璟,李璟拼命挣扎,“放开,朕今天非要杀了这个混蛋!” “殿下息怒,息怒啊,他喝醉了。” “喝醉了说的才是心里话,松开,你给我松开!” “你杀了他,阿苑该多难过,殿下,咱们只当为太子积福了,别跟他一般计较了吧。” “我今日偏要跟他计较,你放开我,放开!” ........ 就在殷浩为了阻拦李璟,两人抱着扭打成一团时,钱九道突然站起来,指着窗外嚷道:“天怎么一下子黑了?” 殷浩和李璟朝外看去,这才发现,刚才还月明星稀的天空骤然一片漆黑,不见一丝光亮。 “速传钦天监!”李璟立刻做出了反应,踢了脚殷浩道:“传令各处严加把守,宴席上的人一个也不许离开。” 殷浩领命刚要离开,却听李璟又道:“等一下!” 殷浩不解,天有异象,最易生变,当然要稳定人心控制局面,还要等什么? “这是九星连珠!”李璟眼眸沉沉,心情十分复杂。 以前在天静宫的藏书阁,他曾无意中看过一本关于星象的书。 书中说九星连珠是万年难得一遇的天象,九颗原本在各自轨道上围绕着太阳转动的星辰,在某一个特定的时刻,会处在同一条直线上。 但凡九星连珠,帝星必现! 他已经是天子了,怎么还会出现帝星? 若再有帝星降世,那他这个天选之人又该如何?难道要同他争皇位吗? 李璟望着彻底黑沉下来的天幕,心情复杂的等待着,忽然一道刺眼至极的光亮,从空中飞落下来,像一道光柱划破黑暗,无比耀眼。 “那是,那是啥?”殷浩惊呆了,随着那道光柱落下,天空中竟然又浮现出了月亮和星星,一下子就亮了起来。 李璟沉声道:“是帝星,天降帝星,看方向,应是锦蓉城以东偏北。” “以东偏北,坪洲?庐州?云州?”殷浩皱起眉头,“我这就命人查探具体位置。” 钱九道伸长胳膊欢呼起来,“天静宫,有星星落到了天静宫,阿苑生下来一个星星.......” 李璟心里豁然开朗,天降帝星,他和阿苑的儿子,当然应该是帝星啊! “快,快,给天静宫传信,问问是不是阿苑生了?” 李璟抓着殷浩胳膊,第一次极其不稳重的声音都发抖了。 天静宫产房内,叶梦回见阿苑头发都被汗濡湿了,疼的小脸发白,忍不住心疼万分,“生了这个千万不要再生了,生孩子太遭罪了,你娘当年也不知道怎么把你生下来的,西昌那对母子真该千刀万剐,竟然在你娘生产的时候算计她.......” 六长老看看七长老,七长老冲三长老撇了撇嘴,三长老一脸无所谓,反正骂的又不是他,骂串了也无所谓。 叶梦回正心疼地给阿苑擦着汗,外面却传来了喧闹声。 计燃在天色忽然暗下来时便一跃飞上了树梢,指尖凝出了一股剑气。 正在抢肉骨头的大白和小白,立刻停了下来,一个俯下身子弓起了背,一个身子一扭变回了蛇,嘶嘶地吐着信子。 大白这一变回蛇不打紧,风洛一险些被她的尾巴绊倒,撞上了风云四,风云四正举着酒杯,酒洒了风云七一腿,风云七跳起来,踩上了四长老的脚,四长老抬手要打风云七,却不小心碰到了五长老的头....... 等到那团亮光坠落下来时,计燃却被院中的混乱分散了注意力,等他追过去时,那团亮光已经落入了产房。 计燃哪儿还顾得上别的,立刻就冲了进去。 产房内,正在给阿苑揉按肚子帮她生产的六长老,和正在喂阿苑喝药帮她提升气力的七长老,以及实在没啥好帮忙,把给孩子准备的小褥子叠了拆,拆了又刚叠起来的三长老,见计燃突然冲进来,都愣住了。 还是叶梦回最先反应过来,走上前就要把计燃推出去,“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跑进来添乱,快出去。” “我,刚才有道亮光落进来了,你们没看见?”计燃觉得有些恍惚,屋里屋外实在太不相同了。 外面乱成一团糟,屋里静悄悄;外面鸡飞狗跳,屋里岁月静好。 一时间,他真有些分不清,自己到底是过来帮忙还是捣乱,毕竟他也不确定是不是真有一束光落了进来。 七长老白了计燃一眼,“我看你像是光,赶紧出去,别捣乱。” 计燃摸了摸鼻子,讪讪解释道:“刚才天忽然特别暗,好像有道光落下来了,我不放心就过来看看,阿苑还好吧?” “好着呢,就是孩子懒,不肯往外出。”六长老淡定地继续给阿苑揉肚子。 哪知他这话刚一说完,阿苑便尖叫了起来,“师父,疼——” 六长老吓的手一哆嗦,不敢动了。 计燃也吓的打了个激灵,急忙冲过去握住了阿苑的手,“阿苑,阿苑你哪儿疼啊?” 阿苑紧紧攥住计燃的手,猛地一用力,那团折磨人的东西终于从体内滑落出去。 “生了,生了!” 叶梦回举着剪刀颤巍巍剪短了脐带,将孩子抱了起来。 阿苑看着那个浑身白乎乎,小脸皱巴巴红通通,只有头发还算乌黑的肉团子,皱起了眉头,“这是个啥?我生了猴?” “胡说什么呢,这么好看的娃娃,哪儿像猴了?”六长老提着孩子的脚,将他倒立过来,轻轻拍了拍他后背两下,孩子哇哇哭了起来。 那嘹亮的大嗓门,瞬间将院子里歪七倒八的人都惊醒了,风云六最先反应过来,着急道:“这是生了?” “生了!”三长老从产房里走了出来,难得一见露出了大大的笑脸,“七斤八两,大胖小子。” 众人一听生出来了,都松了口气,纷纷围上去问道:“阿苑呢?阿苑怎么样?” 小白和还没变回来的大白也凑了过来,弄的三长老觉得呼吸都有点儿困难,他忙摆手道:“阿苑好着呢,你们都别堵在这儿了,回自己屋去。” “还没看过小娃娃呢,就让我们走啊?”五长老很不满意,七斤八两的娃娃可胖着呢,一定很好看。 三长老眼一瞪,“看什么看?阿苑累着呢,等她休息好了再看。你们堵在这儿闹腾,阿苑不得清静,没法睡觉。” 众人一听这话,都不再坚持,纷纷走人了。 唯有变不回去的大白,甩着尾巴发愁。 怎么阿苑生了个娃娃,把她生的变不回人形了呢? 447.第四百四十七章 再次化形 孩子终于生下来了,待排出胎盘后,阿苑便被叶梦回和计燃抱着换回到了自己房间,将她周身用热帕子擦洗干净,还在屋里熏了些艾香。 长老们也将孩子在药池里洗干净了,放回了阿苑身旁。 计燃压低声音对叶梦回道:“师父,你回去休息吧,这儿我照看着就行。” “一大一小呢,你一个人真的行吗?”叶梦回有些担心,但她这一夜高度紧张也确实疲惫的很,长老们年纪大了,比她更累。 计燃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阿苑怀孕期间他可是学了很多照顾产妇婴儿的东西,还专门去山下找二丫的孩子练习过,绝对没问题。 阿苑睡了一觉,恢复了精神,但还是困顿的不想睁眼,察觉到身旁熟悉的温度和气味,便往计燃的怀里靠了靠。 计燃立刻将阿苑揽住,将她的头放在自己胸口,那是她最喜欢的位置。 轻轻用手梳理着她的头发,计燃轻声跟阿苑说着孩子的情况,“喝了一小碗水,拉了些胎便,睡的很乖,夜里醒了也不怎么哭,就哼哼了两声,想来是有些饿了。” 阿苑低低应了声,计燃知道她还是疲累,又想同他说话,便继续道:“七师父说喂母乳你太累,就让大师兄从山下弄了头羊上来,打算给孩子喝羊奶。” “我也不想你太累,喂羊奶我们自己弄就行,你该干嘛干嘛不影响,你说呢?” 阿苑往计燃怀里拱了拱,“听你的。” 计燃将手往下,顺着阿苑的头往她脖颈上揉,一边揉一边跟她嘀咕,“师父们正在商量给孩子取什么名字呢?说按天静宫的,应该叫洛二,可孩子将来不一定会做天静宫的弟子,而且风洛二也不太好听,你有想好的没?” “要不,叫年年?”阿苑终于从计燃怀里抬起了头,嘟着嘴抱怨,“为了生他,我年夜饭都没吃好。” 计燃笑着亲了亲阿苑的额头,柔声道:“你想吃什么,我让洛一给你做。六长老让他单独给你做月子里吃的饭,说你现在不能跟大家吃的一样,他就把好吃的都藏了起来,不给我们吃,非要等你出了月子再吃。” “等我出了月子,那不得放坏了,你让他来,我跟他说。”阿苑好笑不已,别人也就罢了,大白那个贪吃的,吃不到好吃的,不得把天静宫拆了。 说到大白,阿苑忙问计燃,“大白还没变回来吗?” 计燃摇了摇头,阿苑有些发愁,“她要是一直变回来,是不是得把她送回云梦断啊?” 毕竟天静宫还时不时会有人前来求医,本来就是重病的人,万一再被大白吓出个好歹,那可就更麻烦了。 计燃抚了抚阿苑的头,温声道:“这个过两天再说,眼下还有件事,孩子出生的事,要不要传信给李璟?” 阿苑愣了愣,她差点忘了李璟是孩子亲爹,她当初可答应了他可以来天静宫看望孩子。 “传信给他,他若要来看,让他看便是。”阿苑大大方方道。 计燃点了点头,“我一会儿告诉七师父,让他写信,你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 阿苑打了个哈欠,“不饿,就是困——” 话没说完,便听到外面传来风洛一的尖叫,“大白,那个不能吃,你快点给我吐出来!” 紧接着便是一阵骚乱,好像发生了很麻烦的事情。 阿苑看向计燃,计燃让阿苑躺好,快步走了出去。 只见大白缠在银杏树上盘成一团,似乎刚吞咽下去了一坨东西,脖子稍微还有些鼓鼓囊囊。 风洛一等人站在树下,冲大白又喊又叫,计燃终于听清了大白吞下去的是什么,不由惊呆了。 风云一举着一根长长的竹竿冲了过来,却见计燃脚尖一点,踩着树干冲上去一把把大白扯了下来。 风云一.......会武功真方便。 “快点给我吐出来!”计燃提着大白的尾巴使劲抖,大白却异常顽强地继续吞咽,计燃大怒,一掌就要拍向大白七寸处,却被小白扑上来咬住了裤腿。 风洛一气坏了,揪住小白耳朵大骂,“你个吃里扒外的东西,到底站哪边?那东西是她能吃的吗?那是留着给阿苑调补的,快点让她吐出来!” 小白呜呜地叫着,也不知道到底想说什么,七长老等人皱着眉盯着被计燃抖的不成样子,也不肯把胎盘吐出来的大白,琢磨了起来。 “按理说都已经化形的妖物,紫河车这种药材对她应该没什么作用了。” “莫非紫河车还有其他不为人知的药效?” “会不会是因为那是阿苑产下的紫河车,带着三清香,所以她比较喜欢?” “你的意思是,三清香有助于妖物提升修为?不对吧,要是这样的话,师祖们不是早被妖物吃了?” “这也不是,那也不对,那你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要我说,咱们别瞎猜了,把大白捆起来带去启悟室研究研究不就知道了。” “还是这个法子靠点谱,我还从没研究过妖物身上的药效呢,想想还真有点儿期待。” ....... 刚刚赶来的叶梦回,无语地看着诸位长老,都这种时候了,还光顾着琢磨这些,心可真够大的。 “计燃,把大白放开吧,她吃了胎盘能化形。”阿苑裹着披风从窗户里探出头来。 众人大吃一惊,小白从风洛一手里挣脱开,扒在阿苑窗边,一个劲儿用头蹭她的手,呜呜叫个不停。 阿苑拍了拍小白脑袋,咯咯笑着道:“行了,知道了,你别给她求情了,我没生气,她本就是因为我才在化形中出了岔子,若是吃了我的胎盘她能顺利化形,就当我还了她替我和计燃挡了天罚的人情。” 听了阿苑的话,计燃放了大白,大白高高支起头,冲阿苑点了点,似乎在表示感谢。 然后她身子一摆,便快速游走了。 第二天,三长老等人在药田东南角发现了一个偌大的白色茧子,通过小白辨认,里面正是大白。 于是,从那天开始,天静宫众人每天早上就多了一个爱好,跑去看看大白。 三长老还调制了一堆颜料,在大白的茧子上做记录符号。大家挑着自己喜欢的颜色,在茧子上涂涂画画,记录着他们对大白此次化形的观察和思考,看的叶梦回都忍不住心疼大白了。 这个傻大蛇哪儿化形不好,非留在天静宫,一不小心得留下心理阴影。 448.第四百四十八章 第一次当爹 计燃深以为然,他当年也曾被困在熔浆里,要是那时候有人在裹着他的那层红膜上涂涂画画,他可能会抓狂。 可阿苑得知师父师兄们都干了啥后,却一脸羡慕,“这么难得的机会当然要观摩一番,说不定日后也有化形的大妖找我们看病啥的,提前了解了解有备无患,你让他们给我留点空地,等我出了月子也去看看。” 计燃和叶梦回面面相觑,觉得他们不学医实在是太明智了,学医的人脑子都有点不太正常。 天静宫山门下,李璟从收到信就日夜兼程往天静宫赶,可终于到了地方,他却不敢上前了。 “殷浩,你看看我这身打扮可还得体?”李璟抚平衣襟,紧了紧腰带,莫名紧张的很。 殷浩同情地拍了拍李璟肩膀,“殿下,你放轻松点,天静宫里没人在意这些。” 李璟愣了下,自嘲一笑,许久没回来,他都快忘了天静宫的习惯。 无论何人,无论何种身份,只要进入天静宫地界,都一样,只是人。 当皇帝当久了,都快忘了自己是李璟,是阿玉。 天静宫,正午时分,太阳晒的人暖洋洋,众人围坐在阿苑窗外,看三长老乒乒乓乓给年年造小车。 就因为阿苑无意中说了句,山下的小娃娃好像都有小车车坐,天静宫众人便忙碌了起来。 砍树刨木,烘干切割,折腾了好几天,今天终于可以正式开始组装了。 “你这座椅上咋还有个洞呢,年年坐进去屁股蛋都兜不住。”六长老虽然不会干木工活,但是他会挑剔。 “就是,就是,前不挡后不遮,空空荡荡的,你这个车车做的也太简陋了吧,”若论嘴臭,只有八长老可以和六长老肩并肩。 三长老把笔夹到耳朵上,充满高冷不屑地哼了声,不做半句解释。 四长老可就没这么客气了,毫不留情的鄙视六长老和八长老,“你俩不懂就别瞎嚷嚷,那个洞是留着给小娃娃尿尿的,就跟那裤子都做成开档的一样,免得被尿湿。” 八长老跟听到了什么神奇的事一样,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小娃娃要穿开裆裤啊?这么冷的天,屁股不得着凉?” “纯阳之体哪儿会着凉?你的医书都读到狗肚子里了,连这个都不知道?”七长老没好气骂道。 八长老瞪着眼很不服气,“说的跟你什么都知道一样,那你说说他这个车车前面为啥还要弄块板子,板子上为啥还要留个洞?” 七长老.......呃,那个,这么专业的问题,他怎么会知道? “我还要回屋处理政务,没空跟你掰扯这些。”七长老袖子一甩,手背后,转身走人。 八长老冲着七长老的背影做鬼脸,跟众人嘀咕,“看吧,心虚了,逃跑了,他肯定不知道。” 叶梦回忍不住翻了个大白眼,“说的跟你知道一样。” “我当然不知道,我又没生过孩子,我又不是个女的,但我好歹比某些人强,哪怕是个女的,她也啥也不知道。”八长老摇头晃脑,十分欠揍。 叶梦回怎么忍得了,天静宫一共就两个女人,一个阿苑,一个她,阿苑刚生了年年,那八长老说的只可能是她了。 她不嫁人不生孩子不知道怎么了,凭什么嘲笑她? 欠揍吗? 叶梦回怒气冲冲,提起拳头就朝八长老冲了过去。 八长老怎么可能站着挨打,拔腿就跑,然后两人便一个跑一个追,一不小心撞上了走进来的李璟和殷浩。 “哎呦,谁啊?”八长老一个趔趄险些摔倒,被殷浩一把扶住,看到了李璟,笑了起来,“哎哎哎,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年年他爹啊,来的挺快啊!” 年年他爹——李璟,被这个突然被冠上的称呼弄得有点懵。 可等看到襁褓中的年年,用手指轻轻抚上他细嫩的脸,看着他跟阿苑极为相似的圆圆杏眼,还有那跟自己一模一样的薄唇,李璟竟然忍不住有点儿想哭。 这是他和阿苑的孩子,长得可真好看,既像阿苑又像他,真好。 “阿苑,辛苦你了。”李璟由衷感谢道。 阿苑看向计燃,笑了笑,“我还好,计燃更辛苦,从年年出生一直都是他在照顾。” 李璟微微一愣,勉强冲计燃点了点头,“谢谢。” “年年也是阿苑的孩子,我照顾他心甘情愿,不需要你感谢。”计燃抱起年年,放到李璟手里,“他很乖,很喜欢人抱。” 李璟慌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僵硬地举着孩子,像举着一个炸雷,还是个随时会爆炸的炸雷。 阿苑看不过去了,连声道:“你放松点,别举着,抱怀里,托着点儿头。他又不会哭,你怕什么?” 似乎是上赶着拆亲娘的台,阿苑刚说完这句,一直都没怎么哭过的年年哇哇大哭,越哭越厉害。 李璟怎么哄都哄不住,眼见他哭的小脸通红,嗓子眼都露了出来。李璟吓死了,慌忙把年年递回给计燃。 计燃抱着孩子年年晃了晃拍了拍,年年踢腾了几下,打了个哈欠,小嘴吧咂吧咂了起来。 “他,这是想说话?”李璟惊奇中又有些自豪,不愧是他的儿子,果然聪明灵慧。 计燃却摇头,“不是,是饿了。” 只见计燃伸出手指放在年年嘴边,他便立刻努着嘴追逐着他的手指,还做出了吸吮的动作。 李璟........这孩子怕不是有点儿贪吃? 殷浩眼馋地看着计燃举着鱼壶喂小殿下,小殿下嘴一鼓一鼓吃的可起劲了,看着好玩的很。 “我能抱抱吗?我会抱小孩。”殷浩也顾不上会不会让李璟没面子了,挤到跟前眼巴巴地伸出了手。 计燃将年年抱起,让他的头趴在自己肩上,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对殷浩道:“等一下。” 等什么? 殷浩很想问,可又怕被嫌弃什么都不知道,便忍住了。 李璟也很好奇计燃到底要干嘛,却听到年年打了个嗝,不由激动嚷道:“他打嗝了,他竟然会打嗝!” 阿苑实在没眼看了,刚当爹的男人都这么傻吗? 虽然小,可他也是个人啊,是人当然就会吃喝拉撒睡,会打嗝不是很正常吗? 可在李璟看来,这么点一个小人会吃会喝会打嗝,真是太神奇了,比阿苑小的时候还好玩。 他很想守着年年,看他一点点长大,看他会更像他还是阿苑。 可他只能待一天就必须走了,今年冬天没怎么下雪,开了春反倒大雪不断,这一路已经收到七八个急报,都说的是暴雪灾情。 去年刚地龙翻身,几个州府都元气大伤,今年再遭暴雪,误了春耕,那更是雪上加霜,一个不慎,出现荒年颗粒无数,那可就乱套了。 所以他必须赶紧回宫,召集群臣商议对策。 449.第四百四十九章 太子李泽 临走前,李璟跟阿苑商量,册封年年为太子,以及给他取个正式的名字。 阿苑不想让年年当太子,她想让年年自己选,如果将来他长大了想当皇帝,那他就去当皇帝;若是不想当,也可以留在天静宫或者云游四方,做个自在闲人。 “我不想他跟你一样,被迫接受自己的命运。” 阿苑的话,让李璟鼻子一酸,他不是被迫,他当时下山也是心甘情愿,只是没想到一去就回不了头了。 若是知道回宫后会遭遇的一切,他还会选择下山吗? 这个问题,在阿苑离开后,李璟曾问过自己很多次,最后的回答是--会! 哥哥将他养大,对他恩重如山,他的血海深仇,他不能不报。 所以哪怕再来一次,他一样会选择下山回宫,只是,他绝不会再强迫欺瞒阿苑了。 从他选择下山那一刻,他就亲手斩断了他们的缘分,他此生对得起天下对得起万民,唯有对不起阿苑,对不起年年,因为这个皇位必须由他继承。 “阿苑,此事我不能答应你,年年是帝星,他必须当皇帝!”李璟沉声道。 身在帝王家,他比谁都清楚王位争夺的残酷,已成帝星,若是不能继承皇位,那等着他的,定是生不如死。 “年年会是我唯一的孩子,我会倾尽所能治理好天下,顺利交到他手中,他会成为真正的明君圣主,你不要对他太过娇惯!” 这是李璟留下的最后一句话,把阿苑气的在他走后还捶着被子骂,“他哪只眼睛看到我娇惯年年了?我不就是说想让年年自己选嘛,孩子才刚生下来就要让他承担那么多,还怎么快快乐乐长大?” “不讲道理,真讨厌,我就惯着,要你管!” 话虽这么说,可阿苑也很清楚,帝星那么明晃晃落入了天静宫,肯定会引起外面的议论。 身负这种命格,年年将来不当皇帝会很麻烦,她只是不甘心罢了。 太平七年正月十六,李璟在大朝会上宣布皇后孕期身子有恙,早前便去了天静宫调养,帝星降落当晚,皇后诞下皇子。 他为皇子赐名为泽,并封李泽为太子,待太子长大便接回皇宫,亲自抚养。 得知皇后是在天静宫产子,因帝星降落在天静宫方向而议论纷纷的朝臣们,方才放下心来。 阿苑却更郁闷了,李璟这么一弄,天静宫还得给他一个皇后,除非她能想个法子,让那个月儿名正言顺的死了。 等将来年年长大,她还得把孩子送过去。 这让阿苑有种赔了夫人又折兵的不爽,她以为自己是算计了李璟,让他心甘情愿当皇帝,没想到其实是被他算计的骨头都不剩。 不光孩子得给他,连她这个假皇后的名头也甩不掉,弄的她面对计燃时不免有些愧疚。 师父们抱年年去药池里洗澡了,计燃也给阿苑洗了个头发,用干布巾轻轻擦拭着问她,“你很介意皇后的身份?” 阿苑愣了下,她以为他不会问呢,没想到他这么直接问了,不愧是计燃,从不绕弯子。 “倒也不是介意,就是有些别扭。说实话,那段时间对我来说就像是做了一场梦,哪怕后来知道那都是真的,可依然觉得模模糊糊,不真切,甚至会觉得跟自己无关。” 阿苑叹了口气,“可看到年年,我就不能把那当成一场梦了,计燃,我很抱歉,本来是打算跟你成亲的,没想到却弄成了这样。” 计燃放下布巾,轻轻撩起阿苑的头发,吻了吻她的脸,“不用抱歉,我很开心你能有年年,真的。” 阿苑心里颤了颤,眼眶有些泛红,计燃有的时候,真的好的让她不知道该怎么办。 计燃拿起梳子轻柔地给阿苑梳着头发,对他来说,能一直像现在这样就已经很好了,他不贪心。 自此两人便再没提起这件事,却不约而同对对方更好了点,整日跟连体婴一般黏在一处,看的一帮光棍汉只觉得碍眼。 转眼就到了年年满月,阿苑好好洗了一个澡,换上了三师父给她做的新衣服,抱着年年跟大家一起吃了顿极其丰盛的满月宴,把年夜饭那顿也补上了。 可吃饱喝足,宴席结束,师父们却要下山了。 三师父无意中结识了一个木匠大师,据说技艺堪比鲁班在世,他要下山跟他再学习学习。 四师父要去海里找避水珠和云母石,还要寻找一种可以炼丹的红珊瑚。 五师父要去南方学一种新戏,还要跟当地戏班联合排部大戏。 六师父和七师父也要下山处理医疗军的事,李璟正式下旨在各州府军中都设立医疗军,由天静宫全权负责医疗军的训练。 八师父要帮阿苑去趟潞州西南,那里是阿苑目前知道弃养最严重的地区,也是她是推行节育中受到阻力最大的地方,可能有不为人知的隐情,需要实地查探。 好不容易聚在一起,才短短一个来月就要分离,下次再聚也不知会到何年何月,阿苑望着师父们,有些伤感。 可四师父和五师父却说,他们本就在外面潇洒惯了,若不是阿苑生孩子,他们才不回来呢,爬台阶爬的人腿都打颤了。 三师父表示,他这些年为了宫中事务东奔西走,都顾不上好好学习木工手艺了,好不容易现在天下太平,他当然要趁着身子骨还算硬朗,做点自己喜欢的事。 至于六师父、七师父、八师父,他们对此都表示很嫉妒,纷纷表示等忙完手里的事后,也要享清福。 阿苑望着他们,深刻体会到了大师父的不容易,难怪人人都不想当宫主,她也想享清福。 师父们走了,师兄们也走了,阿苑还没适应突然冷清下来的天静宫,大姨竟然也来跟她告别。 “大姨,你就别走了,你一个人无亲无故的,跟我们在一起不好吗?” 阿苑拉着叶梦回的手不放开,一脸不舍。 叶梦回却道:“我当年跟你娘约好要走遍大江南北,结果才走了一半,她就被拐了回去。现在你回了天静宫,孩子也生了,又有计燃贴身照顾,我也放心了。” “我呢,准备按我们当年约定的路线,先去看看江南烟雨,再看看海天一线,听说海里有跟船那么大的鱼,我抓一条尝尝,若是好吃,就带些回来给你们。” 450.第四百五十章 圈套还是凑巧 大姨走了,潇潇洒洒下山去了。 阿苑扒在宫门口,望着曲曲折折通往山下的台阶,可怜巴巴,“我也想去看看海,我还没坐过大船呢。” 计燃好笑地看着她,刚想说“你若是想坐,我带你去就是”,就听到风洛一扯着嗓子在屋里喊:“你们俩干嘛呢,赶紧回来,年年要拉粑粑了!” “这就来!”计燃高声应着,一把抱住阿苑的腰,跟抱孩子一样将她抱了起来,笑着拍了拍她屁股,“孩他娘,别看了,回家看孩子了!” 阿苑愣了下,扯着计燃的耳朵问道:“你是不是又看八师父那些话本子了?不会又是什么小媳妇恶婆婆,小寡妇红杏出墙,一大家子争家产吧?” 计燃笑出了一口白牙,“原来你也没少看啊!” “好啊你,取笑我,我让你取笑我,我那都是小时候看的,现在我才不看呢........”阿苑揪着计燃的耳朵,扯着他的脸,叽里咕噜辩解着,被他抱了进去。 锦蓉城皇宫,听雪堂,李璟从案牍中抬起头,看向窗外。 五月了,天渐渐热了起来,似乎有人在准备端午节的香包,吹进来的风里带着薄荷和佩兰的清香。 想起端午节,李璟不由想到了天静宫。 每年端午节前一晚,大师父就会命人采来桃枝、艾叶,用泉水浸泡上。 等第二天一早,让阿苑用浸泡过的水洗脸,说是山下都这样,用这个法子能让女孩皮肤变得细嫩白皙。 虽然医书上并不承认这个法子,但每年端午节,大师父还是会让人给阿苑准备,说是只要心里相信,也会有一定的效果。 天静宫的人啊,总是那么奇奇怪怪,莫名其妙的坚持,不能理解的顽固,却又习以为常的随意。 就像阿苑,明明推广节育对她没有半分好处,还招来了一堆麻烦和诟病,可她就是要做。 弄的潞州府一个劲儿给他上奏折,说再让天静宫这么搞下去,潞州府的女人都不想生孩子了。 李璟忍不住叹了口气,这帮当差的官员,可真是没有一点儿眼力劲,他要是能管得了阿苑,也不至于连孩子都见不到啊! 自从望仙阁被李璟亲手封了之后,他就搬到了听雪堂。 每日下了朝就是处理政务,批完折子在院子里转一圈,看看花看看草,看看小灰灰又钻到哪儿玩去了,再看看阿苑随信寄过来的画像。 从年年满月开始,阿苑每个月会给年年画一些画像寄给李璟。 而李璟枯燥的生活,也因为每个月这点期盼变得生动起来。 阿苑的信很短,往往只有一页,十分简单,大都是年年身量多长,体重多少,最近又有什么变化等等。 可她的画像却很生动,看着那一张张画像,李璟就能想象的出,那个长的跟他和阿苑都很像的小娃娃,是怎么一天天长大。 两个来月的时候,他能辨认出来人了,最喜欢的却是小白。 每次揪着小白尾巴他都能玩一个来时辰,据说一度把小白尾巴都揪的快秃了。 三个来月的时候,他会翻身了,但只会往一边翻,一不小心翻错了边,还翻不回来,像个小乌龟一样干蹬腿。 四个月的时候,他不甘于整日躺着了,试图坐起来,可无奈长的太胖,头太重,一不小心就会翻过去,骨碌碌像个小肉球。 李璟看着阿苑画的画像,忍不住笑了起来。 殷浩快步走了进来,呈上一个密折,潞州府三个县,都发生了中毒事件。 从前天开始,就陆续有人相继出现了呕吐、腹痛症状,严重的甚至呕血而死。 迄今为止已经死了七个人了,潞州府府尹生恐是疫病,不敢怠慢,立刻亲自带人查处,却查不出什么原因,已经派人向天静宫潞州府医馆求助。 殷浩得知这个消息后,觉得事情有点严重,便来禀报李璟。 李璟皱了皱眉,多人中毒死了七个人,是挺严重的,可也没严重到要立刻上报给他的程度。 等确定了是不是疫病再上报也来得及,殷浩干嘛这么着急? “八长老去了潞州府,刚到没两天就出了这种事,殿下觉不觉得这有点儿太巧了?”殷浩说出自己的担忧,“我担心这是那些反对阿苑推行节育的人给天静宫设的套。” 李璟沉思片刻,“将此事告知阿苑,让她自己做决断。” 殷浩急了,“咱们就不管啊?万一真是人家设的套呢,万一伤着阿苑可怎么办?” “殷浩!”李璟沉声道:“阿苑已经长大了,她现在是天静宫宫主,如何应对,如何处置,她得学会自己面对。” 殷浩抿了抿唇,不知怎地,有点失落。 李璟心里也不好受,可他必须强迫自己放手,因为那是她想要的自由。 天静宫,阿苑同时收到了殷浩和八长老的信。 八长老说潞州府出事了,好多人中毒,他却查不出来原因。 殷浩的信就复杂多了,除了告诉阿苑潞州府多人中毒一事,他还提醒阿苑潞州府的官员对她推行节育很不满,写了很多奏折弹劾此事,让她千万小心,别掉入对方设的圈套之中。 阿苑看完他们的信,决定亲自去潞州府一趟。 计燃想要随行,却又担心风洛一自己照顾不好年年,还有大白那个隐患,至今还没从茧子里出来呢。 “你留下来照看,我自己去!”阿苑迅速做出决断,“我易容变声,没人会发现,这事儿有猫腻,得好好查一查。” 计燃无奈,只得勉强答应,但还是写信给了齐天盟,请师父派人暗中保护阿苑。 阿苑快马加鞭直奔潞州府,见到了被病患缠的无法脱身的八长老。 八长老抹着头上的汗,跟阿苑诉苦,“这个鬼地方又闷又热且不提,官员办事还拖拖沓沓,这都半个月了,天天光不停往这儿送人,却也不见查出来问题根源,真真是累死我了。” 阿苑好生安抚了八长老一通,一一问过所有中毒的病患后,也没有发现什么疑点。 他们都没有吃什么异常的食物,还是和以往一样,按照端午习俗,吃一些黄白食物,比如黄瓜、黄鳝、黄梅、蛋黄,还有豆腐、茭白之类的东西。 这些都是他们经常吃的,八师父一一检查过,都没问题。 可根据脉象,这些人很明显是食用了不干净的食物,而导致的集体食物中毒。 吃的没问题,难道是喝的有问题? 451.第四百五十一章 将计就计 正当阿苑跟八长老商量,要不要去中毒的病人家里查一查水源时,忽然一群人闯了进来。 个个拿着锄头、铁锹之类的,气势汹汹。 阿苑不由满脸疑惑,这帮人要干嘛? 竹林医馆的掌柜季春似乎对这种事见怪不怪,他在宁西县开医馆已经几十年了,跟这种人打过不少次交道,急忙上前安抚道:“诸位父老乡亲,你们不要激动,我们正在想办法。” “想啥子办法?我家娃都送进来多少天了,到现在还没好呢!” “就是,别跟他废话,今儿他们不给咱一个交代,咱就把这医馆给他砸了!” “对,必须给个交代,好端端的人咋就中毒了,你们得给我们一个说法!” ........ 众人义愤填膺,让阿苑忍不住都怀疑这毒是季春下的。 季春望着众人,苦口婆心道:“不是我们不给说法,是这事儿官府还没查清呢,我们就是看病的,你们来我们这儿闹有啥用?” “你少推三堵四,你们跟官府穿的是一条裤子!” “光把人往进送,不见人治好了出,你们就是想骗我们的钱呢吧。” “上次我二婶家女婿的老舅在这儿治病,才抓了几天药就花了五两多银子,这次都治了十来天了,还不知道得多少钱呢。” “说这些干啥,咱今儿来就是要弄个明白,他们必须给咱一个说法!” ........ 众人纷纷叫嚷,还有人伸手推搡季春,医馆的大夫学徒不由冲上来护主。 双方你推我挡,你拉我拽,场面越发混乱起来。 阿苑望着这些人,扯了扯八长老衣袖,压低声音道:“八师父,你觉不觉得这个戏有点眼熟?” 八长老愣了愣,好像是有点儿像穷山恶水出刁民的戏路,难不成这些人是故意过来堵门,因为知道阿苑来了? “要不,你先走?”八长老本能往前走了一步,试图把阿苑护在自己身后。 阿苑冲八长老挑了挑眉稍,“八师父,咱们天静宫不能认怂啊,人家把戏台都摆上了,咱们不上去唱一出,怎么知道他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将计就计?”八长老乐了,拍了下阿苑胳膊,“不愧是我徒弟,太知道我心意了,我就喜欢看这种戏。” 季春没想到今天这帮人这么能闹,竟然还想动手,不由忙要让人去向官府求救。 正在这时,阿苑走上前来,径直对闹事的人道:“我是天静宫宫主,你们想要一个什么样的交代?” 众人被她的年轻和美貌,以及如雷灌顶的名头弄蒙了。 闹哄哄的医馆里安静了一瞬,方才有人粗声粗气道:“我们就想知道好端端为啥会中毒,啥时候能好。” 阿苑微微颔首,“这个啊,简单,咱们去后院慢慢聊。” 把人都叫进了后院,问了一通,阿苑方才知道这些人都是小田村的村民。 小田村也就是最开始出现中毒情况的村子,也是目前中毒人数最多的村子。 据村民说,一个来月前他们村里就有人开始拉肚子,怎么都止不住,然后又有人头晕恶心总想吐,吃了好几服药也不见好转。 再后来就越来越严重,直到死了人,官府才派人过来,把生病的人都拉到了竹林医馆。 现在村里将近一半人都病了,病重的二十多个都被官府带到了竹林医馆,病情较轻的都在家里吃药休养。 整个村子弄的愁云惨淡,还要被外面的人咒骂,说是他们招惹了晦气,才会让其他地方的人也中毒,还说要把他们整村的人都赶走,免得再祸害其他人。 他们实在是气不过,才跑来医馆要个说法,他们都糟了这么大的祸事,凭啥还要被辱骂诅咒? 阿苑听完众人的话,目光扫过其中两个不怎么说话,却一直不停打量四周,似乎在等着什么的村民,沉声道:“大家的委屈我都清楚了,中毒的缘由我们一定会调查清楚,给你们一个交代。” “你说是这样说,可总得有个期限吧,我们地里的活儿它可不等人。”一直没怎么说话,被阿苑悄悄盯着的两个男人中的一个突然嚷了句。 立刻引起了众人纷纷点头,“没错,老六说的对,咱不能干等。” “就算你是天静宫的宫主,我们也不能啥都听你的,你得给我一个期限。” “你还教唆女人不生孩子呢,我们要是都听你的,不得断子绝孙?” ......... 话题终于跳到了重点,阿苑微微眯了眯眼睛,果然是针对她来的。 一番吵闹之后,阿苑承诺众人,“三天,给我三天时间,我一定给你们一个满意的答复!” 小田村的人走了,季春苦着脸一个劲儿跟阿苑道:“您就不该搭理他们,您不知道这帮人又多难缠,他们可不讲什么道理,便是官府碰上他们也是没辙儿的很,您怎么能答应他们三天就给答复呢......” 八长老拉着阿苑关切问道:“你是不是有眉目了?你打算从哪儿开始查啊?” “从人!”阿苑弹了弹指尖,她在那两个看着就不对劲的村民老六和胡三身上下了百里香。 她倒要好好看看,到底是谁为她做了个这个局。 月上中天,夜深人静,阿苑骑着一头小毛驴,晃晃悠悠赶往小田村。 小田村是宁西县郊外的一个村落,因临近河道,村中的年轻人大都在河道上做工,常住在村里的大都是些老弱妇孺。 阿苑贴上了八字须,易容成了个看风水的小先生,这一行夜里出行,走山看水,即便被人撞见也不会起疑心。 毕竟,有些东西就得夜里才能看得清。 第一晚,阿苑从小田村几处饮用水源各取了水样,经过八长老仔细辨别,无毒。 第二晚,阿苑将发现的两处可疑作物带了回去,仔细查验,无毒。 眼看三天时间就剩下最后一天了,还没查出来,季春忍不住替阿苑担心。她承诺三天给小田村村民答复的事,不知被谁传了出去。 现在外面传的沸沸扬扬,说天静宫宫主已经查出了中毒真相,明天就要解开谜团。 宫主明天若是给不出一个合理的答复,且不说小田村村民会如何,那些原本就对宫主推行节育略有微词的人,只怕要群起攻之,让天静宫颜面扫地了。 452.第四百五十二章 中毒原因 第三天傍晚,村民们迫不及待赶到了竹林医馆,又一次堵住了医馆的大门。 阿苑看到除了村民外,还有很多围观的路人,已经将半条街都挤得满满当当,不由冲八长老勾了勾嘴角,“你猜,今天官府会出面吗?” “肯定来,都闹成这样了再不来,除非他们不想当官了。”八长老可是看过无数话本子的人,对这里面的套路可是熟得很。 果不其然,当村民们冲上来围着阿苑要答复时,立刻传来了一声愤怒的吼声,“住手,都给我住手!” 阿苑看着还没碰到她衣角的手,暗暗叹了口气,这戏演的可真不仔细,都没碰上她呢,让人住什么手。 只见一个五六十岁,身穿官服,腆着大肚子的官员急冲冲走了进来。 他不是旁人,正是宁西县的父母官,知县吴存。 吴存来到近前,望着众人,怒声喝道:“你们想干嘛?你们是地痞还是混混啊?你看看你们一个两个,跟那些个地痞无赖有何区别?” “这位大人可是天静宫的宫主,你们别看她是个女人,也不是你们随随便便能欺辱的人!” 这话听得阿苑不由皱了皱眉,吴存却丝毫没察觉有什么不对,继续骂道:“中毒的事我不是早就说过了嘛,正在查,正在查,你们又来闹什么闹?这儿是医馆不是地头,都给我回家去,谁再敢胡闹,就把他抓起来关大牢。” 阿苑嘬了嘬后槽牙,这个知县不像是来劝架,反倒更像是火上浇油。 果然听到知县这么说,围观众人中不由有个高壮汉子冷笑起来,“知县老爷这么维护天静宫,是不是拿了他们啥好处?” 吴存闻言,怔了下,勃然大怒,“田大河,这儿有你什么事,你说话可得负点责任!” 田大河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刺头,以前还举报过吴存收受贿赂,若不是在河道上颇有势力,早被吴存弄死了。 围观众人也知道他俩不对付,不由纷纷给田大河主动让道,以免神仙打架,殃及池鱼。 田大河见吴存发怒,非但没害怕,反倒上前来,当面质疑,“谁不知道咱们知县大老爷是出了名的拿钱办事,你要是没收天静宫的好处,干啥这么维护她?莫不是见她生的美,想娶她回去当姨太太?” 众人哄笑起来,季春等人气的脸色通红,八长老更是忍不住摸出了神仙醉。 阿苑却笑了起来,望向田大河,淡淡道:“我生的美不美,但凡长眼睛的人都看得到,不用你说的这么大声。不过我倒是担心你耳朵不太好,你到底是哪只耳朵听见他维护我们天静宫的?” 阿苑这话一出,不仅田大河愣住了,吴存也是面上一僵,众人都不由看向了她。 阿苑抿了抿唇,沉声道:“中毒的原因我已经找到了,小田村的村民中了一种叫藤伞的毒。” 藤伞? 众人闻言,都是一脸疑惑,连八长老都忍不住挠了挠头,他虽然毒经学的不算精通,可大大小小几百种毒药也总是认识的,怎么从未听说过有藤伞这种毒啊? 阿苑沉吟片刻,缓缓说道:“藤伞是一种无色无味的毒药,藏于河边水岸的水草中,单独食用毒性也不强,顶多就是拉肚子有些呕吐。” “但是藤伞若是同黄瓜、黄鳝、黄梅、豆腐等这些东西一起食用,毒性就会增强。吃的越多,毒性越强,毒性越强反应越大,直至吐血而亡。“ 众人愕然,季春等人却连连点头,难怪同一个地方有人中毒深有人中毒浅,原来跟吃的多少有关啊。 “那可有办法解毒?”季春急忙问道。 阿苑点了点头,“有,不过有些麻烦,一种药解不了,需要先配药。” “不知需要准备什么药材?我等可否帮忙?”季春又紧跟着问道,他们医馆里塞满了中毒的人,现在还动不动就被堵门,他恨不得赶紧把毒解了,让一切都恢复正常啊。 阿苑把所需药材写了出来,八长老看的忍不住揉了揉眼睛,这方子,真是解毒的? 没多久,就有人把阿苑所需的药材拿来了。 阿苑把不同的药材放进去进行研磨,再把研磨碎了的药材泡进水里,然后命人将一个中毒最久的老婆婆带了出来,先给她扎了几针,再把泡好的药水递给她,让她服下。 老婆婆喝了水没一会儿,就激动地嚷了起来,“我肚子不疼了,不疼了。” 即便她不嚷嚷,众人也能看得出来,她的脸色比刚开始被抬出来时好太多了。 毒,就这么轻易被解了? 众人看着阿苑,都觉得她可能是个神仙,随便点了点,就把问题解决了。 吴存望着阿苑,脸上充满了敬佩之情,赞颂的话如滔滔江水绵延不绝。 田大河却皱起了眉头,盯着阿苑泡在水里的药材,若有所思。 就在众人一片赞颂声中,田大河突然开口问道:“我们这儿的人为啥会突然中了这个藤伞?以前怎么从没听人说过?” 众人愣了愣,都觉得这的确是个疑点。 吴存怒声喝道:“宫主这几日为了解毒奔波劳顿,你们这帮刁民,还没完了是吧?” 说着,吴存就要命人将人都赶出去。 阿苑看着吴存,忍不住搓了搓手指,她真是有点忍不住了,想弄死这个知县。 煽风点火,火上浇油,颠三倒四,司马昭之心,真是一点都掩盖不住了。 难道在他们眼中,天静宫就这么单纯好骗缺心眼吗? “有人故意将藤伞的毒混入食物中,所以才会有那么多人同时中了毒!”阿苑轻哼一声,冲吴存道:“我再辛苦也不如知县大人辛苦,天天不是去州府,就是去州府的路上,腿都跑细了呢。” 吴存的脸僵了僵,田大河没忍住,笑出了声。 村民们却都是一脸愤慨,“谁这么歹毒,竟然给我们下毒?” “太可恶了,哪个混蛋干的,看我不打死他!” “打死他,打死他!” ......... 村民们愤怒乱嚷,吴存脸上闪过一抹不自然的紧张,被一直盯着他的阿苑看了个正着。 阿苑心里有数了,这个坏知县看来是知情啊,那就更好了。 453.第四百五十三章 幕后黑手 阿苑瞥了吴存一眼,淡淡道:“诸位稍安勿躁,那个下毒的人也活不了多久了。” 啥意思? 众人不解,田大河更是直接道:“你把话说清楚,别神神叨叨。” 阿苑淡淡一笑,“我刚才就说了,藤伞无色无味,所以混入食物中很难发现。但是如果用手直接多次接触藤伞,藤伞就会顺着人的皮肉渐渐渗入人的五脏六腑,那可比吃到肚子里毒性大多了。而且最开始还没有任何反应,一旦毒发,定会身亡。” 众人闻言,大惊失色,这个藤伞竟然如此歹毒! 吴存也是脸色大变,他望向阿苑,紧张问道:“宫主此话当真?” 阿苑看了他一眼,没好气道:“我骗你们作甚,反正你们又不是下毒之人,不用担心。” 村民和围观路人都议论纷纷: “太好了,下毒的人自作自受,毒死了去!” “就是就是,竟敢下毒,可恶至极!” “可惜了,不知道下毒的是谁。” “有啥可惜,这还不简单,过些时候,看看那些无缘无故暴毙的,其中必定有下毒的人!” ........ 八长老都忍不住怀疑自己这么多年的医白学了,世上难道真有这么奇异的毒? 季春等人不约而同松了口气,吴存却更惊慌了,手指甚至都不由自主颤抖起来。 阿苑深深看了吴存一眼,随即望向季春等人,“你们这就安排给村民解毒吧。” 季春点了点头,“好,我这就安排。” 阿苑转身,准备带人回后院,吴存却跟了上来,十分殷勤道:“宫主,可有什么需要我们官府帮忙的吗?您千万别跟我们客气。” “不客气,不需要。”阿苑淡淡道。 吴存脸上的笑容僵了僵,继续跟着,似乎在不经意间随口问了句:“藤伞解毒的方子都一样吗?医馆的药材够不够用啊?” 阿苑停下脚步,望着吴存,笑了起来,“不一样,毒入脏腑和毒入骨肉,解法完全不同,若是弄错,可是会出人命的。” 吴存讪讪笑了笑,东拉西扯又说了几句,见阿苑等人都不怎么理会他,便灰溜溜走人了。 八长老等到四下无人,急忙问阿苑,“世上当真有藤伞这种毒?” 哪知阿苑却说,“当然没有!” 八长老惊呆了,更想不明白了,“那个老婆子,你那个方子.......” “那是我找来的托儿,那个方子自然是解毒的,不过是清热解毒,主治痔疮。”阿苑笑的眉眼弯弯,“八师父,且等着看好戏吧,幕后黑手就要浮出水面了。” 幕后黑手? 八长老彻底傻了眼,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阿苑却卖起了关子,只说等着。 这一等就等到了晚上,八长老都忍不住打起了瞌睡,却见阿苑微微一笑,“来了!” 门帘微晃,田大河走了进来,一扫白日的蛮横无礼,十分恭敬的向阿苑和八长老行了个礼,“宫主,长老!” 八长老惊愕地看着田大河,指着他问阿苑,“他,他是.......” “我找的帮手,”阿苑直接点明田大河的身份,沉声问道:“吴存那儿有动静了?” 田大河点了点头,有些激动,“有人进了他的私宅,看身形应是个女人,会功夫,带着兵器。” 阿苑神情一动,女人?! 在宁县这么个重男轻女的地方,竟然还有女人能干出这么大动静,还恨不得把他们天静宫拖下水,可真是胆大的很呢。 不过也更有意思了呢。 “走,去看看!”阿苑手一抬,田大河便带着他们赶往吴存养外室的私宅。 吴存的原配据说是个母老虎,对吴存管的十分严,连家里的丫鬟都不肯用相貌清秀点的。 而吴存是靠原配娘家才当的官,不敢得罪她,可又贪恋美色,便偷偷在外面偏僻巷子里置办了个私宅,金屋藏娇。 此刻,金屋里的吴存却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坐立不安。 确切的说,自从今天听了阿苑的话后,他就惊慌无比。 哪怕已经找大夫看过了,他还是担心自己是不是真的中毒了,因为那可是天静宫宫主,天下最厉害的神医,他亲眼看到她几针就解了那个老婆子的毒啊! 所以吴存忍不住联系了给他药的人,他那小娇娇的干姐姐——春娘。 结果春娘一进来就扔给他一沓银票,和一包药,“主上说你做的不错,这是给你的,你今晚把这些药再放进水里,然后继续煽动村民,把矛头指向天静宫。” “你们,还要弄天静宫?”吴存望着怀里的银票和药包,只觉得烫手的很,“天静宫都知道了这是藤伞!” 春娘却笑了起来,“听她胡说八道,这压根不是藤伞,是我们主上自己配的药。天静宫自视太高,总以为自己才是天下医术之首,却不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这次他们的脸可要丢尽了!” 吴存看着眼前笑的张狂的女人,再想想阿苑清贵淡然的样子,心里一阵阵绝望。 完了,完了,她越这么说,他越觉得天静宫宫主说的才是真的。 春娘却没察觉到吴存的绝望,还在鼓励他,“你好好干,事成之后,再给你十万!” “拿了钱,你也别当这个破知县了,带上我那小妹子远走高飞。找个舒服自在的地方,做个富家翁,不比你整日对着你家那个母老虎战战兢兢强啊!” 十万? 哪怕吴存现在怕的要死,也忍不住一阵心动。 他想要银子,可又惜命,想了想,还是一咬牙点头道:“行,但是你得先把解药给我。” “什么解药?”春娘眉头微蹙,十分不满,“都跟你说了这不是藤伞,用手摸不会中毒。” 吴存不信,坚持道:“你不给我解药,咱们一拍两散,大不了我这官不干了,你们也别想好过。” 春娘气的鼻子都歪了,忍不住握紧了剑柄,“吴存,就凭你也配跟我们谈条件?” “他不配,那我呢?” 门外突然传来一道清脆却饱含着巨大威压的声音,春娘和吴存不由朝门口看去,只见阿苑背着手,身后跟着田大河和八长老走了进来。 吴存看到阿苑,脸色大变,“你,你们怎么进来的?” 阿苑笑了,“当然是从门走进来的,你眼瞎吗?” 春娘见到阿苑等人进来,便立刻就要逃,她拔出短剑,直奔三人中看着最弱的阿苑而去。 454.第四百五十四章 吓傻了 阿苑当即就忍不住笑了,真是有眼光啊,那么......她就教教你怎么做人吧。 春娘的速度很快,转眼就冲到了阿苑面前。 却见阿苑还是站着一动不动,内心不由得一阵不屑,什么天静宫宫主,还不是一样被吓傻了吧。 然而,下一刻,春娘便觉得身子一麻。 砰! 紧接着,她就手脚不听使唤,像一块平板一样直挺挺摔到了地上。 “你——” 春娘艰难地捋直舌头,满脸惊恐地盯着阿苑。 她怎么突然就不会动了,难道天静宫的人还会妖术? 想到世间关于天静宫的种种传言,春娘心里不由慌成一团,似乎,可能,大概,也许,比起主上,天静宫好像是更厉害一点。 田大河也吓了一跳,他都没看清阿苑是怎么出手的,他一直都以为阿苑不会武功,怎么看她都是个娇娇柔柔的姑娘,丝毫感觉不出有内力啊! 然而,阿苑却只顾着跟八长老探讨神仙醉的改进效果,“没有烟雾的确是不容易被发觉,可是药效是不是降低了啊,她怎么还能发出声音呢?” “你用量太少,才米粒那么一丢丢,你下次多用点,保管她跟死猪一样一声也不会吭。”八长老背着手,十分自信道。 阿苑却连连摇头,“那可不行,我还得审审她呢,一点也不会动,我还得给她解开,更麻烦。” 八长老想了想道:“那下次你再遇到这种情况就别用神仙醉了,用醉梦生,那玩意儿用了就跟喝醉一样,问啥说啥。” “快拉倒吧,让你们改进后完全就是喝醉,还会发酒疯那种。”阿苑嫌弃的直撇嘴,“别以为我不知道青玉果地是那几只猴儿毁的,你们可真行,用猴儿试醉梦生,看看把青玉果都糟蹋成什么样了。” 八长老破天荒的红了脸,“那不是没掌握好分量嘛,再说猴儿酒量也不行。” 阿苑直翻白眼,“还怨上猴儿了,我看再被你们折腾下去,咱们那个山头以后别说猴儿,就连野鸡兔子都不敢来了。” ....... 田大河看看阿苑,看看八长老,再看看直挺挺躺在地上的春娘,觉得任由他俩这么争辩下去,春娘都该凉了,忙鼓起勇气打断道:“那个,宫主,这个人——” “哎呦,对不住,差点儿把你给忘了。”阿苑被田大河一提醒,这才想起正事,忙弯下腰问春娘,“说吧,你们主上在哪儿?干什么的?家里几口人啊?” 田大河踉跄了下,忘了? 竟然还能忘了? 还有,您现在是在查户口吗? 春娘闭上眼睛,抿着唇,摆出一副宁死不屈,坚决不说一个字的态度。 阿苑见状,开心一笑,“不说啊,太好了,正好试试我新琢磨的针法。” 说着,阿苑便从腰间摸出金针。 吴存看着那细如牛毛却比一般银针长了许多的金针,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田大河也忍不住抖了下,觉得宫主现在的笑容看着有点渗人。 唯有八长老一脸迫不及待,他们平日可没什么拿活人试针的机会呢,毕竟天静宫是救人的医家,不是折磨人的邪教。 春娘看到阿苑手里的金针,不屑冷哼,用几根金针就想让她招,白日做梦,她可是被主上精心调教过的影卫,什么酷刑狠招她没见识过。 只见阿苑手影变幻,迅速在春娘身上扎了几针。 春娘怔了怔,她什么感觉也没有,连针刺入皮肉的疼痛都没有。 可很快,她的脸色就变了,她感觉浑身的血液都跟沸腾了一样,飞快流转起来,经脉都像膨胀了一般疼的快要裂开了。 “嗯~” 春娘忍不住发出了一声闷哼,阿苑撸起她的衣袖,春娘惊恐地发现自己的手臂上竟然有血滴在渗出。 这是什么情况? 不是流血,不是出汗,而是像出汗一样往外冒血! 可这还不是最让她惊惧的,她很快就发现自己的身体开始变冷,越来越冷,冷的她感觉自己就要被冻僵了时,又开始一点点热了起来,热的发烫,烫的快要焦了,突然又变成了痒....... “救命,救命,放了我.......”春娘实在忍不住了,她浑身仿佛有着无数只蚂蚁在乱爬乱咬,她的五脏六腑,更是钻心的疼。 田大河和吴存惊恐地看着春娘,她蜷缩着身子,在地上不停地翻滚着,脸皮下反复有无数个虫子在爬,一鼓一动,整张脸都扭曲了一般,眼睛眉毛甚至鼻子好像都在变形。 真是要多吓人有多吓人,多看两眼晚上都会做噩梦啊! “啊——” 春娘疼的实在受不了了,扯着嗓子哀嚎,“放了我,放了我,我说,我什么都说.......” 阿苑遗憾地取下金针,叹了口气道:“才撑了不到一刻钟,你这忍耐力不行啊。” “就是,再多撑一会儿,就能看出气血沸腾对心肺的危害了,你怎么不多坚持坚持。”八长老一脸恨铁不成钢,大有再找个人试试的架势。 田大河和吴存吓的快傻了,这哪儿是神医,这特么简直就是恶魔啊! “把她扶起来吧!”阿苑命令道。 过了片刻,也不见田大河上前,她扭头一看,只见田大河和吴存正紧紧抱成一团呢,不由好奇问道:“你俩,难不成看对眼了?” 田大河愣住,吴存僵硬,两人像被针扎了一样飞速弹开,十分嫌弃地瞪了眼彼此。 田大河上前扶起了春娘,八长老往吴存嘴里塞了颗新炼制的毒药,威胁他老实一点。 吴存心想你们压根不用这么费劲,看过宫主折磨人的手段,就算你们让我跑我都不敢。 “说吧。”阿苑擦了擦手,坐在太师椅上,看着春娘,淡淡道。 春娘看着阿苑,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哆嗦,老实交代,“我家主上名红莲,是峦山圣母座下弟子,精通医术剑法......” 通过春娘的讲述,阿苑大概知道了在峦山里,藏着这么一伙人。 为首的红莲,自称是峦山圣母座下的弟子,修行得道的高人,用一些不入流的术法蒙骗了许多女子,组成了一个叫红莲教的组织。 她们信奉峦山圣母,给教众洗脑,只要服用主上的灵丹妙药就会生下儿子,坚信只有生出儿子的女人才是成功的女人,生不出儿子的女人都是失败者,都是不下蛋的母鸡。 她们靠贩卖丹药赚取银钱,不仅宁县,整个潞州府都遍布她们的信徒,香火鼎盛,日进斗金。 455.第四百五十五章 换个死法 本来红莲教和天静宫也算井水不犯河水,主要也是红莲教太不起眼,天静宫压根不知道。 可阿苑偏偏要搞什么节育,免费提供药物,还鼓励被生育困扰的女子大胆表态,想生就生,不想生就能去免费领取绝育药。 这让红莲教的生意受到了不小的冲击,于是,她们便想出了个办法,趁着小田村有人吃坏了东西,将此事闹大。 她们原本打算等此事闹得不可开交后,就扯上天静宫推行节育有违天道,故而才给宁县等地招来了天道惩罚,激起民众对节育一事的反抗,让天静宫滚出潞州府。 结果,却被阿苑这么快就识破了,春娘觉得即便阿苑放过她,主上也不会放过她。 与其等着受折磨,倒不如一死了之。 可春娘用尽了力气,却只能在舌尖上留下一个浅浅的牙印,还被阿苑取笑,“想咬舌自尽啊?你难道不知道咬舌头一般不会死啊?” 这个问题八长老知道,他还做过仔细的研究,只见他背着手,一脸认真地给春娘普及,“咬舌自尽的致死原因,大概有三种。一,疼死。咬断舌头时产生巨大的疼痛,从而导致血管遭受刺激收缩,脑袋供血不足,就跟蚯蚓被切断缩成一团一样,出现休克,也就是疼晕过去。” “但疼晕一般不会死,想死你得首先就有病,尤其是脑袋和心脏上的病。这样才会在咬舌头时,因为血管收缩,并发而亡。” “二,失血过多而死。这个很好理解吧,就是舌头断了,流了很多血,人没血了,就死了。” “但是问题是,人身体里的血啊,得一次流出来半盆才会死。把舌头咬断,一般流不出来那么多血,估计还没流够,就自动凝固止血了,毕竟谁也不能一口就把舌头整个咬断啊,那得多大力气,还得多能忍住疼。” “三,窒息而亡。这种是我认为最有可能的,因为咬舌头的时候一般人都是闭着嘴,你一咬,那个舌头断了可能会往外,也可能会往里。” “往里一掉就堵住嗓子眼了,就跟人噎死是一回事儿了。但是还是刚才那个问题,想把舌头一口咬断太难了,所以我觉得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咬断舌头的时候,流出来的血灌到了气管里,把人憋死。” “可这样又得人紧紧闭着嘴,都快憋死了还闭着嘴不换气,那也是够难的。” 八长老摇头晃脑,一脸真诚地劝春娘,“所以我觉得吧,你还是换种死法吧,咬舌自尽真的太难了。万一你没咬好,没把自己咬死,还把自己咬成了个哑巴,那你岂不是生不如死?” 这话说完,别说春娘,连田大河和吴存脸都绿了。 人家都想死了,你们还在这儿叭叭叭嫌弃人家的死法,杀人诛心也没这么狠的吧,天静宫真可怕! 阿苑却还问春娘,“你还想咬舌自尽吗?” 春娘自然是不想了,她不仅不想,她甚至对“咬舌”这两个字都留下了深重的心理阴影。 “既然你不想死,那就带我们去红莲教吧,我想见见你们主上。”阿苑笑眯眯说着最吓人的话。 春娘犹豫不决,天静宫的手段很可怕,可主上的手段也不差,更何况,就他们几个人,去了也是白白送死啊。 阿苑扭头看向吴存,吴存立刻吧唧跪下了,求饶道:“宫主大人,我可从没去过红莲教,我是真的不知道怎么去啊......” 刚才阿苑和八长老折磨春娘的情景,把吴存弄的心神崩溃了,生怕在他身上也来这么一回。 阿苑撇了撇嘴,十分嫌弃,“我压根也没指望过你,我都要去红莲教了,你不给派些人手?” 吴存愣了愣,急忙表态,“派!派!宫主需要多少人手尽管调派!” “宫主,他手下都是些怂包,还跟红莲教不清不楚,您还是用我的人吧。”田大河提议道。 吴存一看这不对啊,这是要跟他争功劳,他就指着戴罪立功求活命呢,田大河这小子还跟他抢,这是要弄死他啊! “宫主,宫主,我有私兵,心腹,绝对信得过!我这就命人把他们叫来!”吴存豁出去了,一咬牙一跺脚,把除了自己谁也不知道的大秘密说了出来。 阿苑笑了,事成之后,又多一条罪名送他去死了。 次日一早,天还没大亮,阿苑便带着田大河和吴存等人赶往峦山。 进了山,见山脉郁郁葱葱,层峦叠嶂,阿苑不由暗暗点头,这个主上倒是会找地方,风景不错。 春娘在最前面带路,众人将阿苑围在中间,穿梭在山路中。 一连穿过三座山峰后,春娘拐弯进了山路边的一条崎岖小路,又走了大约一个来时辰,终于停了下来。 阿苑捶了捶快断了的腿,十分想念计燃,若是他在,她哪儿用得着自己走这么累。 可她毕竟是宫主,得学着自己独当一面,不能总是依赖别人。 阿苑深吸了口气,问春娘,“到了吗?” 前面已经没路了,要是还没到,她就把这女人的脑袋拧下来当球踢。 春娘被阿苑冷厉的眼神吓的一哆嗦,连忙指着前方树林道:“穿过树林,就能看到峭崖,教主就在峭崖下的山洞里修行。” 阿苑手一抬,“带路!” 众人又跟着春娘在树林中七拐八拐走了一刻钟,眼前豁然开朗,只见一座直上直下的峭崖之下,大约七八丈高的地方,竟然真的有一处黑乎乎的洞口。 田大河走到阿苑身后,压低声音提醒她,“宫主,小心有诈,这个洞只能一个人一个人下。” 阿苑微微颔首,她既然敢来,就做足了准备。 她得让那些不知道天高地厚的人知道,惹上天静宫的下场! 天静宫,计燃将年年哄睡后,抱着被他尿湿的褥子走了出去,想趁着太阳正好,赶紧拆洗拆洗。 可刚拿上剪刀,还没拆开就被扎了一下,他看着立刻渗出血珠的手指,心里有些不安。 风洛一正在收拾晾晒的东西,见计燃拆个褥子还能把手扎了,不由嫌弃道:“你那笨手笨脚的就别动针线了,等着,我忙完了就去拆洗。” “大师兄有没有传过来什么消息?”计燃想到阿苑,不免有些担心起来。 风洛一想了想,忙跑进屋拿了个纸条过来,“忘了给你了,师父今天早上传过来的,说阿苑一到就找到了解毒的法子。” 计燃愣了下,那是好消息啊,可他为何会这么不安呢? 456.第四百五十六章 怕是要疯 呼啦啦,后山鸟雀惊飞。 计燃和风洛一对视一眼,都不约而同变了脸,看方向,似乎是药田。 大白! “照顾好年年!”计燃一声低喝,飞身跃起,直冲药田。 只见药田内如狂风过境般刮起了龙卷风,裹着大白的硬壳上发出一阵阵红光,随着狂风不停晃动。 计燃凝出剑气,试图稳住大白,却被红光弹开,他不由心中大骇,就算大白本身也没有这么强劲的防御力,不会是要化形了吧? 小白伏在药田外边,呜呜地叫个不停,已经不怎么动弹的大黄也跑了过来,将爪子搭在小白头上,似乎在安抚它。 只见红光越来越盛,风越来越大,似乎要把大白卷起来一般,而天上乌云正在聚集,雷劫快被召来了。 真是要化形了,计燃不由脚尖一点,落在了硬壳上,用千斤坠将它往下压。 “咔嚓,咔嚓嚓,咔嚓咔嚓.......” 硬壳在内外力作用下发出一阵脆响,似乎快要裂开了,计燃望着逐渐往他们头顶汇聚的乌云,运足内力将硬壳拼命往下压。 “咔嚓!” 一声脆响,硬壳完全裂开了,露出了一个白生生粉嘟嘟的小娃娃,她张开双臂紧紧抱住了计燃的腿,“爹爹救我!” 这奶声奶气的喊声,和异常用力的抱紧,让计燃情不自禁哆嗦了下。 这是什么情况? 大白为啥会喊他爹爹啊? 风停了,红光散去,乌云罩顶,闪电在其中噼里啪啦。 大白吓的浑身颤抖,抱着计燃的腿更加用力,简直要把计燃的腿掰折了去。 “松开些,我不能动弹了。”计燃甩了甩腿,他要冲上去集散乌云啊。 大白却抱的更紧了,“爹爹救我,爹爹救我!” 计燃无奈地闭了闭眼睛,这化的是什么形啊,变小了不说,脑子还拎不清了。 无奈之下,计燃只得拖着这么个肉团子飞了上去,凝聚剑气用力一斩,将还没完全聚集的乌云劈散开来。 可还不等他落下,乌云又开始往一起聚集,计燃眯了眯眼睛,抿紧了唇。 不就一条啥也不懂的蛇嘛,没杀过人,更没害过人,能化形也只是靠白翼留给她的一线机缘,天道竟然这般容不下。 那么多恶人不劈,总追着好人劈个没完,计燃怒从心头起,狠狠一咬牙。 既然光阿苑的骨血还不够,那就再加上他的吧! 只见计燃剑气一挥,凝出一滴心头血,滴在大白的眉心上。 血滴渗入,红光闪过,大白眉心留下了一颗红痣。 乌云中闪电噼里啪啦一阵巨响,似乎被计燃用这种方式帮大白逃避天罚激怒了。 计燃毫不退让,手中的剑光越凝越亮,大有鱼死网破,谁也别想好过孤勇。 双方对峙着,谁也不肯让步。 “哇哇——” 突然传来年年的大哭,计燃心弦一颤,那闪电也跟着一抖,似乎终于找到了台阶下,转眼便消失不见了。 计燃抱起大白,就在年年哭声传来的瞬间,大白也跟着哭了起来,咧着嘴哭的稀里哗啦,也不知道她在伤心什么,好不容化形成功了,还不高兴。 屋内,风洛一正在手忙脚乱哄年年,见计燃抱了个娃娃进来,不由愣住。 “这是?” “大白!”计燃简短回答,将大白塞给风洛一,从他怀里抱过年年,熟练地哄了起来。 年年闻到计燃身上的味道,顿时不哭了,只瞪着两只乌溜溜的眼睛瞧着他,似乎在问他干嘛去了一般。 风洛一目瞪口呆地看着怀里的小娃娃,“你是大白,怎么还越变越小了呢?” “长相也变了,这小鼻子细长眼,可真不如原来好看。” “还瞪我,你瞪我我也这么说,不过你现在这个样子,怎么看着有点儿眼熟呢.......” 风洛一嘀咕着,看向计燃,突然叫了起来,“怎么回事儿?什么情况?她怎么变的跟你这么像了?!” 计燃愣住了,他刚才没顾上看,现在仔细一瞧,还真是,大白真的挺像他。 这是什么鬼? 一个像他的女娃娃,不是,蛇妖! 大白却咯咯笑了起来,还朝计燃伸出了手,“爹爹抱,爹爹抱!” 风洛一惊呆了,他愣了片刻,手指颤抖地指着计燃,“好哇你,你瞒着阿苑弄出来一个孩子,你——” “我天天都在天静宫,从哪儿弄孩子?用你的脚后跟回忆一下,我都说了她是大白!”计燃额头青筋直冒,风洛一说的什么胡话,年年还听着呢。 被天静宫异象吸引过来的风云一,刚过来就听到这话,不由忙问道:“什么孩子?哪儿又来个孩子?洛一脚后跟咋了?” 计燃....... 一个傻,两个呆,说个事怎么就这么费劲呢? 一通混乱之后,终于弄清了事情缘由,大白这次算是正式化形成功了。 不过它吞了阿苑的胎盘,又得了计燃的心头血,所以她现在的身体不是纯妖体,而是半人半妖,心智也跟两三岁的人类孩童差不多。 而她之所以长的像计燃,不像阿苑的原因,也是因为计燃多次帮她抵挡天罚,在她心中的形象更为威武,让她潜意识里想变得跟他一样。 看着扑到年年跟前,好奇跟他玩的大白,再看看她那张跟自己极为相似的脸,计燃的心情很是复杂。 有种忽然间多了个孩子,却不是他希望的样子,说开心也开心,说不开心也有些不开心,总之纠结的很。 可风洛一却很快就接受了大白现在的样子,还开始给大白安排活了。 “以后你就负责在屋里看着年年,陪他玩。” “好!不过我要改个名字,我不要叫大白了。” “那你想叫什么?” “我要叫岁岁,娘亲说过年年岁岁,年年要和岁岁在一起,就像爹爹和娘亲一样!” 众人大惊,计燃一把将大白从年年身边抱起,“不行,绝对不行!” 阿苑若是知道年年才这么点大就被惦记了,还是被个半妖惦记,岂不是得疯? 峦山,阿苑跟着田大河等人下到了山洞,伪装成春娘的随从,跟着她进入到山洞深处,却被接下来发生的一幕吓的差点没疯。 阿苑自问不是个胆小的人,加上她从小被师父们带着观看学习手术技巧,胆子比寻常人还大了不少。 可等看清这帮红莲教火堆上正在焚烧的是什么时,她还是被吓的险些叫了出来。 她们竟然将一个活生生的女婴放在火堆上焚烧,眼睁睁看着都烧焦了还在蠕动挣扎的肉团,阿苑整个人都控制不住地颤抖了起来。 可这竟然还没完,她们等到女婴整个皮骨都烧焦完全看不出人形后,将她绑上石块,然后扔进了崖底的河中。 阿苑看着那个被众人簇拥的主上,她竟然还在念诵镇魂经,她们不光要烧死这个女婴,还要将她的魂魄镇压在这河水之中,让她生生世世不得超生。 一个女婴能犯下什么大罪,竟然要受到这般狠毒的惩罚? 457.第四百五十七章 相信她 阿苑想不出来,更让她难以置信的是,这个孩子竟然是其中一个教徒刚生下来的,而她竟然参与了处死自己孩子的整个过程。 现在她还跪在杀了自己女儿的凶手面前,一脸感激谢主上替她驱除复生女,求赐给她一个儿子! 而所谓的复生女,竟是生了女儿后又生的女儿,在她们看来这种孩子不是来投胎的,是来讨债的,所以才会挡着她们生儿子。 只要把复生女用这种法子杀死,让她的魂魄知道畏惧,不敢再来投胎,她们就能生出来儿子了。 阿苑听完,只觉得,这就是一帮疯子! 许是阿苑的表情太过惊愕,许是田大河等人引起了对方的注意,总之随着一声大喊,“谁,你们不是红莲教的人,你们是谁?” 双方便叮叮当当厮杀了起来,阿苑被田大河紧紧护着,只听得四周惊慌失措的尖叫此起彼伏,而那个主上的视线却穿过众人,径直盯住了阿苑。 “杀了她!” 只见那个戴着金色面具,除了两只眼睛什么都看不见,裹着宽大披风,连男女都很难分辨的主上,抬手冲阿苑一指,缠着红色头巾的教徒们便朝阿苑扑了过来。 “保护宫主!” 田大河横刀挡在阿苑身前,招呼自家兄弟聚集过来保护,这帮教徒之中混有练家子,出手狠辣,不好对付。 双方搏杀在一起,转眼间,田大河几个手下便被对方劈翻在地。洞中四周还藏有弓箭手,不断朝阿苑等人射箭,弄的他们四面受敌,不得不一路后退。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阿苑咬了咬唇,她低估了红莲教的势力,还以为只是装神弄鬼的乌合之众,没想到他们竟然跟官兵有勾连,实在可恶。 阿苑压低声音冲田大河低语几句,田大河接过阿苑递来的黑色铁球,用力朝弓箭手所在的区域砸了过去。 砰! 几个正准备搭箭再射的弓箭手给震得喷血摔落,砸落在地上,挣扎两下便没了动静。 正在激烈厮杀的双方都惊呆了,田大河更是吓的僵住了,他没想到阿苑给他的铁球竟然这么厉害。 田大河来不及多想,手里又被阿苑塞进来一颗铁球,只见她指着那个红莲教主上道:“砸她!” 咣! 田大河猛地一扔,却砸在了那个主上的面具上,紧接着所有人就听到那个主上跟被掐了脖子一样的尖叫,“啊——” 这声音,这尖利刺耳,却跟女子绝对不同的破嗓门! 他是个男人! 男人被炸飞出去,面具脱落,露出了一张没有胡须白的像个死人的脸。 “赖狗!” 有人喊出了主上的外号,一个宁县人尽皆知的败家子,把万贯家产都败光,气死了爹娘,为了继续享受荣华富贵,不惜把男根切了,雌伏于七十多岁的蒲老员外榻上,任人把玩的兔哥。 他竟然会是红莲教的主上,被无数人信奉供养的得道高人? 教徒们不由都惊呆了,忍不住怀疑阿苑是用了什么妖术,把她们神功盖世的主上给偷梁换柱了。 对此,阿苑甩手扔出一把神仙醉,直接了当都放倒,捆了再说,她懒得跟蠢人解释。 一口气抓了上百号人,用绳子捆着送到了衙门,这般浩大的声势自然引起了各方的注意。 很快,远在锦蓉城的李璟也收到了探子传回的密报。 “这帮王八羔子,才吃了几天饱饭就弄出来这么大的幺蛾子!”殷浩气狠狠地捶了捶桌子,冲李璟道:“殿下,您给我一千兵马,不,五百就行,我连夜出发,去宰了这帮混账东西!” 李璟却摆了摆手,“命令你的人不要插手,让阿苑自己处理。” 殷浩愣了下,急了,“都牵扯到官兵勾结邪教了,你还让阿苑自己处理?潞州府可有三万多驻兵呢,万一这里面有没脑子的狂妄之徒,阿苑可能会有危险啊!” “殷浩,她是天静宫宫主,她得用实际行动树立起自己的威信。”李璟说不担心是假的,可他更清楚阿苑想要的是什么。 她连计燃都没带,自己过去,为的就是锤炼自己。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身上的责任,也更清楚天静宫的现状,长老们都老了,她必须独当一面了。 这是她自己选的路,哪怕披荆斩棘,她也不会退缩。 他们能做的,就是相信她。 殷浩理解不了,他觉得李璟就是因为阿苑离开而变得束手束脚,想得太多,顾虑太多。 反正他是见不得自己亲眼看着长大的小阿苑被人欺负,更何况二师兄那么护短,他若是活着,这种事根本就轮不到阿苑出面。 可李璟不许,殷浩也不敢违背他的意思,只能赶紧给天静宫传信,让计燃过去。 天静宫,计燃看着被岁岁蹬腿逗的咯咯直笑的年年,想笑,又担心。 年年对岁岁的喜欢显而易见,现在岁岁已经是年年除了他之外最黏的人了,每天一睡醒就要找岁岁,看到岁岁就高兴地咯咯笑个不停。 计燃虽然再三确定岁岁说的在一起,跟他们理解的在一起不一样,只是家人的意思,但是他还是很担心。 毕竟李璟就是因为跟阿苑青梅竹马,才对她生出了占有的欲望,万一岁岁对年年也生出不该有的心思,那可麻烦了。 她可是人妖啊,只要她想,她就能变回原形,使出法术。 不过,她好像也不会什么法术,要不然也不用每次都得他帮着挡天罚了。 看到试图把抠出来的鼻屎放进嘴里尝尝味道的岁岁,和明明还很小,却已经很知道干净的年年,计燃更觉得自己想多了,这么傻,将来长大谁算计谁还不知道呢。 风洛一从外面跑了进来,递给计燃一封信,“锦蓉城来的,让你亲启。” 计燃愣了愣,李璟的信都是寄给阿苑或者长老们的,从未寄给他过,怎么这次会让他亲启? 打开信,却见是殷浩写的,再一看,竟是关于阿苑的,计燃不由皱起了眉头。 “阿玉在信上说了什么?他要过来吗?沙田里的西瓜快熟了,让他带殷浩来吃啊......”风洛一伸着脖子,一边看,一边絮絮叨叨。 计燃却将信折了起来,沉声对风洛一道:“你把年年和岁岁的东西收拾一下,我送他们去锦蓉城住几天。” 458.第四百五十八章 灾星 锦蓉城,李璟没想到计燃会过来,还带来两个孩子。 “我不放心阿苑,也不放心风洛一照顾他们,你好好照看,等我和阿苑忙完,过来接他们。” 计燃亲了亲年年的脸,揉了揉岁岁的头,转身就飞走了。 李璟看着抱着自己脚丫子啃的起劲的儿子,再看看和跟计燃长的很像的小丫头,头皮有点发紧。 “那个,那个,殷浩,殷浩--” 从没照看过孩子,只抱过一次年年的李璟,看着两个都往他身上爬的小娃娃,手和脚好像都不听使唤了,本能喊起了最信任人的名字,也是他唯一知道会带孩子的人。 宁县,阿苑将追查红莲教跟官兵勾结的事,交代给了吴存,就准备离开。 哪知却忽然下起了暴雨,一连三天,天就跟漏了一样,倾盆如注,没完没了。 宁县本就山多河多,很多路都是依山而开,这一下雨不要紧,路被水漫了,阿苑出不去了。 更让她担心的是,因为消除了下毒来源,逐渐好转的病患,又开始反复了。 阿苑和八长老都很清楚,这是因为毒药损伤了他们的脾胃,暴雨天气,过分潮湿,本就很容易引起上吐下泻的脾胃问题,只要仔细调养,很快就会好的。 可一些别有用心的人,却利用病情的反复又开始制造事端。 雨势稍歇,一行人走在街上,聊着最近的异常。 “你们说,这场暴雨来的如此蹊跷,像不像老天爷故意在惩罚咱们宁县啊?” “可不是嘛,咱们宁县这么多年可从没下过这么大的雨,这眼看着就要收稻子了,一年的收成却都被泡在了雨里,今年的年景难啊!” “今年可真是邪乎,刚过了年就地龙翻身,现在又来这么一出,真是不让人活了。” “咱们宁县这样的地方,数百年来从未发生过大灾,怎么今年就闹成这样了呢?” 众人被他问得也都生出了疑惑,有人就问道:“那你说是为什么?” “我说?呵呵,你们自己想吧,今年跟往年有啥不一样?”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想了一会儿有人大着胆子道:“难不成是因为天静宫?” 先前那人一拍大腿,“你这话可说到点子上了,可不是就是因为天静宫!” 众人心惊胆战,却又觉得好像窥到了天机,越发把头凑到了一起,听那人说。 “我可听人说了,天静宫跟巫蛊有关联,之前那巫蛊横行弄出那么多僵死人,就跟天静宫脱不了干系,天静宫的宫主更是厉害,据说会巫术,能呼风唤雨,杀人于无形呢。” “她搞那个什么节育,让人不生孩子的事,你们也都知道吧?” 众人纷纷点头,哪怕是有些不赞同他说天静宫跟巫蛊有关联的人,也对节育这事颇有微词。 女人天生就是用来生孩子的,要是连孩子都能想生就生,想不生就不生,那根不会下蛋的母鸡有啥区别。 天静宫不去治病救人,好端端的非要管人家生孩子的事,可真是有毛病。 更有人说到了红莲教的事,红莲教能帮人生儿子可是有目共睹的,天静宫那个宫主来了宁县,不分青红皂白就把人家给抓了,还不知怎么把那个赖狗弄成了红莲教主上,多荒唐。 赖狗那么个不男不女的狗东西,他哪儿会什么仙法什么炼丹,他怎么可能是红莲教的教主啊! 眼见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越说越起劲,有人忍不住劝大家小声点,最开始挑起话头的那人便嚷嚷了起来,“听到怎么了?就算听到了我们也不怕,天静宫给咱们带来那么大的灾祸,还不让人说了?老百姓也是人,老百姓也要活,都快活不下去了,还不让人说啊?” 众人见他这么说,都不由出声附和,“我看天静宫宫主就是个灾星,她不来,咱们好好的,她一来,咱们这雨就下成这样。要我说,她抓红莲教就是不想让人家帮人生儿子,老天爷是看不过去了,才降下暴雨警告她!” “照你这么说,咱们这下暴雨可都是因为那个宫主?” “那可咋办啊,她要是赖在咱们这儿不走,那咱们岂不是都得跟着完蛋?” ....... 田大河实在是听不下去了,他直接冲进去,揪着那个挑话头的人一拳便打了上去。 田大河能在河道上混出一片天地,完全凭的就是自己这身力气,还有跟街头卖艺的养父学的外家功夫。 他怒从心头起,下手可是一点也没留余地,一拳就把那人打的牙都掉了两颗,满嘴吐血倒在地上。 众人一看田大河来了,还下手这么狠,都吓坏了,纷纷散开,连扶都不敢扶那个人。 田大河指着众人大骂,“躲啥躲?都给老子站住!怎么着?不骂了?刚才骂天静宫宫主的本事呢?” “你们一个个摸着自己的良心问问自己,人家天静宫跑来咱们这个破地方图啥?又看你们的病又救你们的命,结果就换来你们背后骂人家?还说人家是灾星?” “一帮好赖不分的混蛋玩意儿,就凭你们也敢说宫主的坏话?你们到底是真糊涂还是装糊涂,谁给你们的担子敢质疑天静宫的宫主?” 众人瑟瑟发抖,一句话也不敢说,被打的那个人干脆倒在地上装死,一动也不动。 田大河叉着腰,喘着粗气,继续骂道:“好,不说是吧,不说老子也有办法。老子记住你们这帮王八蛋长啥样了,以后再让我听到这样的话,我不管是不是你们传出去的,都只当是你们说的,老子一个个找你们算账!” “都给老子竖起耳朵听清楚,咱们宁县没有好赖不分忘恩负义的人,要是有,老子就把他打回娘胎里,让他重新投胎做人,听清楚没?” 众人连忙点头,可被打的那人却爬了起来,擦着嘴边的血,冲田大河璨璨笑着道:“田大河,你自己愿意当天静宫的狗自己当去,用不着威胁我们。话是我说的,你说我好赖不分,那你分的清好赖?” “你自己说说看,咱们宁县什么时候下过这么大的雨,发过这么大的水?这难道不是老天爷惩罚咱们?” “咱们老百姓可没这么大脸面让老天爷记恨上,能被老天爷记住的都是能人异士帝王将相,除了天静宫宫主,你倒是说说看,谁还有这个脸面?” “你说我忘恩负义,我也不认,我没承过天静宫的恩,我妹子却被天静宫哄骗的吃了避孕药,被夫家休了,跳河死了。我该去怨谁?我怎么就不能说天静宫不对了?我就是要说,天静宫宫主倒行逆施,有违天道,才给宁县招来了天谴!” “你有权有势有人手,我不是你的对手,可我郑青也不是软骨头!我今儿就要让大家伙知道,我没胡说八道,我说的都是真的,都是真的!” 459.第四百五十九章 装神弄鬼 说到这儿,郑青突然从怀里取出一个东西塞进嘴里,紧接着便表情扭曲,很快就有乌黑的血从他嘴里涌了出来。 “哎呀呀,快,快,他服毒了!” “救人啊,出人命了--” ........ 田大河大吃一惊,急忙冲上去,却被蜂拥围上来的众人挤开了。 等到他扒开人墙终于挤到跟前时,郑青已经咽了气。 众人见到郑青死了,不由都心中慌乱。 如果是散布谣言,用得着搭上自己的命吗? 如果只是想抹黑天静宫宫主,用得着自杀吗? 郑青连命都可以不要,就是想让大家知道他说的都是真的,让大家知道天静宫宫主是灾星,只要她在宁县一天,宁县将永无太平! 那他说的会不会就是真的呢? 众人都忍不住嘀咕了起来,虽然质疑天静宫是一件十分难以想象的事,可事实摆在眼前,也由不得众人不动摇了。 田大河听着周围人的议论,脸色大变,他意识到自己惹了大祸了,这明显就是别人设好的圈套,借此挑起百姓们对宫主的不满,他却还上赶着冲上来当了帮凶。 医馆后院,阿苑看着垂头丧气的田大河,他让她赶紧出城,实在不行就先找个地方避避风头,要不然事情闹大,只怕想走都走不了。 阿苑却道:“他们无非就是想逼我走,杀我,他们还没这个胆子。” “田大河,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们既然说我是灾星,那我就灾一个给他们看看!” 两日后,天静宫宫主当街逼死人的传闻已经传的沸沸扬扬,医馆门口甚至都围满了叫嚣的人,嚷着要阿苑给他们一个说法。 阿苑给了,告诉他们明日将会在城中举行问天祭祀,她亲口问问上天,为何会降下天罚。 一时间,众人议论的更加热火朝天,原本等着阿苑灰溜溜滚蛋的那些人却慌了神。 难道天静宫真有法术可以通达天庭,请神下凡? 这怎么可能? 雨依然还在下,淅淅沥沥,到处都是湿漉漉一片,粘腻的让人心烦。 高台之上,吴存已经命人准备好了丰盛的祭祀用品。 一头牛、一头羊、一头猪,分别用绳索绑得结结实实,嘴里塞着布团。“跪”在祭桌前。 祭桌上,摆着杀死脱毛的鸡、鸭、鹅,还有精致的素菜、糕点,摆在正当中的是一条两个巴掌宽的鱼,祭桌后,则摆放着五只大鼎,里面盛满了五谷。 更让百姓们惊叹的是,祭桌上还摆放了珍贵的玉璞和金器,那可是皇室祭祀才有的规格呢。 天静宫宫主出面,果然不同凡响。 吴存听到众人议论,忍不住想哭,那可都是他珍藏多年的宝贝啊,一会儿就要跟那些猪牛羊一同扔进火堆中焚烧了。 自从得罪了天静宫,他的钱袋子都快掏空了。 “开始吧。” 身穿纯白天静宫长袍的阿苑,神情肃穆,低声吩咐道。 听闻此言,不管在场众人怀着什么样的心思,都摆出了肃穆庄重的神情。 宰杀牛羊,焚烧祭品,鼓乐齐鸣,奏响祀乐。 阿苑在众人的注视中一步步走到高台之上,身朝东面,掐着手诀,念念有词。 渐渐的,一缕白色絮状的烟雾从她身上涌出,直冲天上。 随着白雾升的越来越高,越来越远,似乎像一条线一样连接了天地间,阿苑缓缓睁开眼睛,台下惊呼出声,她的眼珠变了颜色,金光灿灿! “听说神仙能洞察万物人心就是因为开了天眼,天眼就是金色的!” “我的娘啊,天静宫真是神仙,她看着我,我感觉好像被看穿了!” “你们说,郑青会不会是弄错了,宫主怎么可能是灾星啊,灾星祭祀不得被雷劈啊?” ........ 众人议论纷纷中,阿苑缓缓开口了,“吾乃天静宫第一百三十六代宫主风云九,今日祭拜上苍,为的是潞州宁县暴雨水患之事........” 她的声音不大,可每个人都觉得就在自己耳边响起,听得特别清楚,不由越发惊奇,觉得这可能就是仙人传音。 更让他们震惊的是,等到阿苑问完,空中竟陡然响起了梵音,而原本淅淅沥沥的小雨也停了下来。 渐渐的,乌云散开,阳光从缝隙中露了出来,阿苑也结束了问天。 她望着众人,沉声转述上天的回答:“潞州各地暴雨水患,乃是上苍感应到此处有诸多冤屈,冤魂不散,故而降雨警示。万望尔等知错就改,切勿一意孤行,否则定要在苦海沉沦!” 众人大惊失色,不约而同想到了红莲教处置女婴的手段。 说实话,大家也知道这种方式很残忍,可谁都想要儿子,为了要儿子,便是残忍一些又有什么办法呢,总得有人传宗接代啊! 可现在连上天都看不过去了,说他们这儿冤魂不散,都降下暴雨惩罚了,传宗接代也没活着重要。 于是,有人跪了下来,哀求上苍饶恕罪过。 越来越多人跪了下来,可依然有人质疑,“红莲教都弄了十几年了,要惩罚早就该惩罚了,为何偏偏等到现在?” “对啊,她说不定就是在装神弄鬼,听说天静宫的人会巫术呢。” ......... 阿苑早就料到那些人不会这么轻易死心,所以她还有最后一个大招没放出来呢。 只见她闭上眼睛,缓缓张开双臂,众人还正好奇她要干嘛时,忽然见远处飘来一片乌云,再仔细一看,那竟不是云,而是一大群鸟。 各种各样的鸟儿,小的麻雀,大的鹰,漂亮的孔雀,秃毛的斑鸠.......铺天盖地,朝阿苑飞了过来。 在众人难以置信的注视下,那些鸟托起了阿苑,像托起神坛上的神像一般,将她缓缓托上了天。 阿苑睁开眼睛,已经恢复成了正常人的黑瞳,她轻启红唇,“刚才的神谕你们可都听清了?若再不改正,还有更大的灾难再等着你们,我言尽于此,你们好自为之吧。” 话音落下,鸟群便托着她飞走了。 整个祭台四周鸦雀无人,那些还站着质疑的人,都纷纷跪了下来。 巫术可以作假,可无法号令百鸟,天静宫是真的可以通神啊! 藏在人群里的计燃,看到这一幕,终于放下心来,冲东南角负责联络的人比了个结束的手势,一个闪身,消失不见。 城外一处别院中,阿苑踩着地上的青砖,踮起脚尖等着计燃。 那日听了田大河的话后,阿苑便决定将计就计,既然红莲教能装神弄鬼蒙蔽世人,那她也能用鬼神警告这些愚昧无知的人。 460.第四百六十章 她还是个孩子 阿苑本打算做场法事,弄个拂尘甩一甩,做点小幻象,只要让老百姓相信她说的是真的就行了。 至于那些居心叵测的人,他们信不信并不重要,反正等田大河拿到罪证,他们的官也当到头了。 可没想到的是,宁县官兵和红莲教的勾结势力藏的那么深,田大河不仅没拿到证据,反倒被扣下了。 这突然的变故将阿苑的计划打乱了,正当她犹豫着要不要找风耳或者潞州府的官员帮忙时,计燃赶到了。 计燃的到来让阿苑有了最强的助力,他们连夜更改了计划,联络上了七师兄的戏班,做了这出大戏。 戏演的很完美,效果显而易见。 阿苑相信,自此之后,宁县虐杀女婴的事,一定有所收敛,等她再和白马书院商量出一些鼓励女童求学的激励措施后,这里女子的处境定会有所改变。 事情终于解决了,虽然不完全是自己的手段,可阿苑的心情还是十分愉悦。 她踩着青砖跳来跳去,默默地数着和计燃分开了多少天,一天,两天,三天....... 数着,数着,忽然,前面像是有人挡住了她的路。 阿苑抬头,看到了计燃。 他好像已经站了一会儿了,正微微低着头注视着她,脸上带着浅浅的却万般宠溺的笑意。 阳光从他身后照过来,勾勒出他越来越温和的脸庞,明明还带着没来得及洗去的风尘和倦色,可望着她的眼眸,却依然明亮耀眼,就像此刻天上的太阳。 阿苑忽然忘了她刚刚数到几了,只顾着仰着脸,冲计燃笑的无比开心。 “阿苑--” 计燃低低喊了声,张开了双臂。 阿苑笑着扑了过去,紧紧地抱住了他。 救出了田大河,拿到了赖狗的证词,抓住了蒲老员外,顺藤摸出了幕后主使,吴存却不敢处置。 谁也想不到这件事牵扯会这么深,不光潞州府,甚至宫中都有牵连。 阿苑立刻给李璟写信,这件事已经不是她能处理的了,需得他出面,因为牵扯到了殷浩。 李璟已经知道了宁县的事,正在敲着桌子骂殷浩。 “我早就跟你说了,打仗是兄弟,打完仗了就该论君臣,朝廷有朝廷的规矩,军中的情意再大也大不过国法!” “你都给我当耳旁风是不是?要不是阿苑刨根问底,你这个傻子还要被蒙在鼓里多久?” “他们打着你的旗号胡作非为时,可曾把你当兄弟?你这个猪脑子,真是,气死我了!” 殷浩被骂的头也不敢抬,他也没想到当年在战场上跟他同生共死的兄弟,现在竟然会为了银子做下这么伤天害理的事。 都说“苟富贵,勿相忘。”他没忘了兄弟,当了大将军后能照顾的他都尽量照顾了,可兄弟忘了做人的良心,忘了当年保家卫国时一同立下的誓言。 物是人非,这世上永远不会变的也只有二师兄了。 想到二师兄,殷浩不由更把头低了几分,他实在是对不起二师兄,还得让阿苑给他收拾烂摊子。 李璟见殷浩光低着头一声不发,不由越发气的火冒三丈,“都这会儿了你还做什么闷葫芦?幸亏是阿苑查出来的,若是旁人,弹劾你的奏折都能把我案头堆满,你难道不知道多少人盯着你的位子,恨不得取而代之啊?” “是我信错了人,没尽到监管的职责,你罢了我的官我没怨言。”殷浩闷声道:“反正我早就不想当官了。” 李璟险些没把手边的镇纸朝殷浩扔过去,“你想的美,我还当着皇帝呢,你就想无官一身轻,做梦!我告诉你,你惹出来的烂摊子你自己收拾,该杀杀该砍砍,你要是再敢留情面,当心我剁了你!” 殷浩苦着脸应了声,却听到旁边传来一声奶声奶气的叫嚷,“波,波,波波!” 低头一看,年年不知从哪儿爬了过来,正抱着他的裤腿嚷呢。 殷浩刚要抱起年年,却被李璟抢先一步抱了过去,他惊奇地盯着年年,连声问道:“好宝宝,你刚才说了什么?再给父皇说一遍。” “啵,啵啵,啵啵......”年年小嘴一嘟,又给李璟说了通,还顺便吐了个口水泡泡。 李璟高兴坏了,问殷浩,“他这是会说话了吗?他说的是不是爸爸,爸爸?我听说有的地方就是这么叫爹爹的,他是会叫爹了吗?我儿子果然是个天才!” 殷浩愣了愣,想说实话,又怕李璟刚消下去的火气被他点燃,不由有些犹豫。 岁岁却已经直接了当敲碎了李璟的美梦,“年年说的是剁,他在学你说话,你刚才说要剁了殷伯伯,是真的吗?” 李璟........ 当然不是真的,他只是说说啊! 可这个讨厌人的小丫头紧跟着又问,“他们说你是皇上,皇上说的话就是圣旨,圣旨不能违抗,可我不想让殷伯伯死,那我能先杀了你吗?” 殷浩快吓死了,一把捂住岁岁的嘴把她抱了起来,努力冲李璟挤出讨好的笑容,“她还是个孩子。” “哼!”李璟冷哼一声,“动不动就打打杀杀,跟计燃一个样,难怪长得这么像他。” 岁岁扒下殷浩的手,瞪着李璟,踢腾着小短腿,“你又说我爹爹坏话,我不理你了,年年,咱们走,回家找娘亲去!” 李璟怀里的胖娃娃立刻扭动了起来,两只小胖手推着他的脸,两条小短腿踩着他的肚子跳啊跳。 “你娘不在家,你爹去找你娘了,就你这个小短腿,累死也走不出皇宫!”李璟从小到大怕过谁啊,别说一个小丫头,就算十个百个也甭想威胁他。 哪知岁岁一听这话,愣了片刻,嘴一咧,扯着嗓子哭了起来,“爹爹,娘亲,大坏人欺负我,呜呜呜呜.......” 她这一哭不打紧,年年也跟着哭,顿时整个殿内都回荡起了此起彼伏的哭声,听得殷浩头大如斗。 而李璟在看到年年哭的口水鼻涕混在一起,不管不顾往他身上蹭时,终于意识到他除了阿苑,就算是亲生儿子也嫌弃。 好脏啊,臭小子,别蹭了—— 殷浩带着圣旨,用最快的速度赶到了潞州府,亲自查办红莲教一案。 潞州府的官员见皇上铁了心要查到底,还派来了最信任的大将军,不敢再包庇隐瞒,纷纷举报,争取自保。 461.第四百六十一章 天下乌鸦一般黑 一时间,墙倒众人推,不过几天,殷浩便抓了十六名官员,以蛊惑世人,虐杀女婴的罪名,直接斩了赖狗和蒲老员外的脑袋。 又将与之勾结的官员,一并宣判,斩的斩,关的关,让原本还对红莲教能帮人生儿子有所留恋的百姓们,都恨不得立刻跟红莲教撇清关系。 还有那些曾加入过红莲教的女子,更是争先恐后揭露红莲教的内幕,什么丹药的配方都是假的,什么吃了丹药还生不出儿子主上就会告诉人家机缘未到,让他们继续买丹药,直到生出来为止....... 到后来,那些花了大价钱买过红莲教丹药的人,恨不得把红莲教教徒都撕碎了,天天堵门哭号打骂,弄的那些教徒都纷纷跑去衙门要求坐牢,生怕在外面会被打死骂死。 从此,潞州府附近,但凡提起红莲教都是厌恶鄙夷,甚至多年后,再有其他邪教来潞州府发展势力时,还险些被民众举报。 前前后后一个多月,这场中毒事件终于平息了下去,阿苑也终于能离开了。 天还未大亮,马车便缓缓驶出了宁县,就像来的时候一样悄然无声,阿苑靠在计燃怀里,打了个哈欠。 “睡吧,等到了地方我叫你。”计燃将阿苑抱起,让她整个都靠在他怀里睡的更舒服点。 “驾——” 后面传来了急促的马蹄声,计燃将车帘掀开一角,看到了骑马追过来的田大河和殷浩,眼中不由闪过一丝厌恶。 他故意安排这么早出发,和八长老他们分开乘车,就是为了避开这帮粘人精,没想到他们还是追过来了。 车夫听到后面喊声,低声问计燃,“可要停一停?” “不停,加速!”计燃冷声吩咐道。 田大河总盯着阿苑看个没完,别以为他没看到,还有那个殷浩,张口闭口就是皇上,一个两个,心里那点儿盘算,别以为他不清楚。 可就算他跟阿苑没有孩子,就算他跟阿苑没有名分,他也绝不会给任何人可乘之机,阿苑是他的女人! 可马车再快也比不过快马飞驰,很快,殷浩和田大河追了上来,直接拦下了马车,叫醒了阿苑。 田大河不舍地望着阿苑,递过来两大包土特产,还邀请阿苑日后多来潞州府玩。 阿苑应下了,殷浩拉着阿苑和计燃好一通抱怨,非要跟他们同行,还说要带他们去宫里看孩子。 阿苑却说他们还有事要忙,等忙完才会去接孩子,还说李璟照看孩子,他们放心。 殷浩看着阿苑,欲言又止,阿苑大概是对皇上有误解,他除了喜欢照看阿苑,其实根本不喜欢小孩,哪怕是自己的亲生儿子,他也会嫌弃呢。 计燃却压根不给殷浩废话的机会,三言两语结束对话,直接抱着阿苑上了车,让车夫赶车走人。 看着辘辘远去的马车,田大河难过地叹了口气,这么好看又能干的女人,怎么就不肯收他当个手下呢? 给天静宫宫主当牛做马,怎么也比在河道上当个土鳖霸王有意思多了。 殷浩没好气白了田大河一眼,“别看了,再看也不是你能惦记的!” 皇上都得不到的女人,你这等凡夫俗子,就别白日做梦了。 田大河怔了下,被殷浩的话吓蒙了,“你,你说我惦记宫主?” 殷浩斜着脸瞪着田大河,这么明显,还用他说? “天地良心啊,大将军,您就借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惦记宫主大人!”田大河恨不得指天发誓,“我就是仰慕宫主,想给她当个小跟班,混个正经人样儿。” “您也知道,我们河道上都是些不入流的人,这人活一世,雁过留名,那个啥的,我也想干点儿能拿得出手的大事!” 殷浩吃了一惊,没想到田大河竟然还有这个志向,他这个大将军都只想着告老回天静宫守墓呢,他竟然还想青史留名。 难得啊,真难得,这么傻的憨憨,不举荐给皇上都浪费了。 殷浩拍了拍田大河的肩膀,一脸感慨,“难得你有这份心,那我就成全你,你的功劳我会尽数上报给皇上,相信不久后你的任命就会下来。” 田大河愣住,大将军是不是误会什么了,他不是想当官,他只是想跟着宫主闯荡四方匡扶正义啊! 可殷浩却信誓旦旦对田大河保证道:“你好好干,将来肯定能青史留名,光宗耀祖,大展宏图的机会多的是!” 田大河....... 我可去你的吧,我连亲生爹娘都不知道是谁,光的哪门子祖宗,耀的哪家门楣? 殷浩却不给田大河后悔的机会,手一扯把他拉上马,马鞭一甩,便带着他往回回。 潞州府空缺下来那么多官位,尤其是河道巡检,一直没有合适的人选,现在田大河自己撞进来,殷浩会放过他才见鬼了呢。 田大河此刻就是后悔,无比的后悔,京官都太奸猾了,本以为大将军是个性情中人,没想到天下乌鸦一般黑。 宫主啊,小人怕是没机会追随您了,您可千万别忘了小人啊—— 马车行的飞快,可有计燃抱住,阿苑还是能稳稳地拆看着田大河专程送来的土特产。 “哎呦,还有胡麻油月饼呢,这个特好吃,还是热的,田大河有心了。”阿苑喜出望外,掰开一个,分给计燃。 计燃胡乱嚼着,看着阿苑吃的津津有味,心里更不是滋味了。 “你好像挺喜欢田大河?” 这话听得阿苑愣住了,她扭头仔细瞧了计燃几眼,发现他这眉目间似乎有点儿不悦,不由有些想笑。 计燃一向习惯隐藏情绪,不争不抢什么都默默消化,难得见到他拈酸吃醋,阿苑真是越看越觉得好玩,故意逗他:“你不会是吃醋了吧?” 计燃脸一红,使劲咬了一大口月饼,把腮帮子都撑的鼓了起来。 阿苑更是乐不可支,扑过去亲了亲计燃的脸,咯咯笑道:“你傻不傻啊,我是喜欢田大河办事卖力认真仔细,又不是喜欢他这个人,我啊,已经有喜欢的人了,不会再喜欢旁人。” 计燃脸更红了,眼睛却亮的很,“你喜欢的是谁?” “除了你,还能是谁?”阿苑笑着递给计燃一瓶醋,“宁县特产老陈醋,你要不要来一口,以毒攻毒?” 462.第四百六十二章 谢大丫的婚事 计燃还真接过来喝了一口,结果被酸的脸都皱成了一团,把阿苑眼泪都快笑出来了。 计燃把阿苑揽进怀里,也低低地笑了起来。 听着计燃的笑声,感受着他胸腔里传来的震动,阿苑忍不住笑的更欢了。 在外面,她是雷厉风行说一不二的天静宫宫主,可在他怀里,她只想做被宠坏的小姑娘。 熟悉的温度,熟悉的气味,这是真真切切,永远会陪着她的计燃,没有什么比这更好的了。 锦蓉城听雪堂,李璟收到殷浩的信,得知阿苑和计燃不仅不打算过来接孩子,还打算让他以后多照看照看,顿时头都大了。 年年现在爬的飞快,一眨眼的功夫他就能爬到哪个角角缝缝里去,两个嬷嬷四个大宫女,一不小心还能把他给看丢了。 第一次找不到年年时,李璟真的快急疯了,恨不得把听雪堂服侍的人都拖出去砍了。 可等第不知道多少次找不到年年,看着跪了一地的人,他已经能平静地抬手道:“都起来吧,准备些好吃的瓜果点心,把岁岁那丫头引出来,让她去找年年。” 然后岁岁就会从不知哪个隐蔽角落钻出来,叉着腰,头上挂着蜘蛛网粘着烂树叶,瞪着他气鼓鼓道:“你耍赖,又用这招!” 李璟实在不明白,他又没跟她约定过什么,到底耍什么赖了? 不过他也不想知道原因,因为这还不到一个月,他已经深切体会到,不是每个孩子都像阿苑那般聪明懂事,哪怕是亲生儿子,也不一定继承了他的优良品质--比如爱干净。 可这次找到年年的时候,看着他缠了一身的烂布条,还抓了两手鸟屎,涂了自己一头一脸,李璟还是忍不住眼前一黑。 太脏了,太臭了,这真是他亲生的吗? 等孩子洗的干干净净,香喷喷,软乎乎,李璟又忍不住抱着左亲一下右亲一口,不愧是他和阿苑的儿子,长得可真是好看。 然后他就看到了那个眼巴巴望着他们父子,想凑过来又倔强地抿着嘴唇的小丫头。 李璟忍不住在心里感叹,长得这么丑,脾气还倔,性子还古怪,将来可怎么办啊? 计燃真是,害人不浅! 白马书院,刚把阿苑抱下马车,计燃便一连打了几个喷嚏。 “不会是受凉了吧?”阿苑忙去拉计燃手腕,计燃摆了摆手道:“没事,兴许是年年和岁岁又念叨我了。” 阿苑听他这么一说,也有点儿想孩子了,忙说道:“那咱们赶紧把正事办完,就去接他们。” 计燃点了点头,两人还没走到正门,季元昌便带人迎了出来。 书院老院长陆源临终前,出人意料,将院长之位传给了名见不见经传的季元昌,引发了巨大的争议。 季元昌算得上是书院优秀的学生代表,可比起陆源这种师出名门才华横溢的大儒来说,差的可不是一星半点。 故而在陆源去世后,季元昌的日子过的十分艰难,不仅要跟书院那些资历深名气大的夫子们斗智斗勇,还得应对外界时不时的挑衅质疑。 但这些都是他早就能预料到的,再苦再难他也能坚持,唯独心上人的冷淡,让他无所适从。 而唯一能让心上人回心转意的只有阿苑,所以在季元昌眼里,阿苑无疑成了救命稻草,他才迫不及待迎了出来。 哪知阿苑一问,得知大姨和大丫都在风客居,便直接拉着计燃又上了马车,绕过白马书院,直奔风客居去了。 季元昌郁闷不已,“我还什么都没说呢,这就走了?” 同样被留在了书院任职的邓易安,拍了拍季元昌肩膀,安慰道:“以宫主的聪慧,不用你说,该明白的她都明白,不过以我对她的了解,她应该会选择尊重谢姑娘的意见。” “你跟阿苑几乎没怎么接触过,你怎么了解她?”季元昌眉头紧锁,觉得邓易安这话笃定的惹人讨厌。 邓易安有些腼腆地笑了笑,“我跟宫主虽未有过来往,但彼此神交已久,她的所有文章我都拜读过。以我所见,宫主虽然嫉恶如仇爱恨分明,但对自己护着的人,却十分宽容。” 季元昌愣住了,这话好像还挺有道理,那他岂不是没戏了? “你啊,还是想办法解开谢姑娘心中的疙瘩吧,别指望宫主会替你劝说了。”邓易安却生怕季元昌还抱有幻想,直截了当提醒道。 季元昌仰天长叹,交友不慎啊,他要是能说服大丫,还用得着指望阿苑吗? 大丫啊大丫,我该拿你怎么办啊? 风客居,叶梦回正在教谢大丫练功,见阿苑和计燃过来,喜出望外。 可叶梦回却飞快掠过阿苑和计燃,直奔马车,一通翻找,发现就他俩没带孩子后,气坏了。 “来都来了,也不带小娃娃给我瞧瞧,你们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大姨了?”叶梦回指着阿苑和计燃的鼻子,气势汹汹。 计燃刚要解释,阿苑却毫不客气怼了回去,“你不是要看海吗?怎么闲的窝在这儿教大丫,都不回天静宫看娃?” 叶梦回手指放了下来,叹了口气道:“你问她,一个两个都不让我省心。” 阿苑看向谢大丫,上次分开还是在曹晔带兵围攻白马书院时,几年不见,她变化好大。 当年那个整天木着脸,不管发生多大的事,都没什么太大反应的姑娘,现在整个人明媚又爽朗,文雅又大方。 若是不知情的人见了,定会以为她是哪个高门大户精心娇养的姑娘,绝对想不到她是从贫民窟死人堆里活下来的杂草。 谢大丫一眨不眨地望着阿苑,这些年她从叶梦回口中陆陆续续知道了阿苑的经历,曾一度担心不已。 可现在看着阿苑依然跟当年一样清澈明亮的眼睛,谢大丫便知道,不管经历了多少,阿苑依然是阿苑。 谢大丫的心忽然就踏实了,不管外界如何变幻,只要阿苑不变,她就觉得这世道就没那么黑暗,人心依然可以期盼。 谢大丫准备了丰盛的接风宴,她这些年可没闲着,除了打理风客居外,就是去书院旁听,跟常大夫学医,练习叶梦回传授她的武艺,还有跟风洛一偷学的厨艺。 用叶梦回的话说,谢大丫现在就是个全能管家,上得厅堂下得厨房,能文能武,所以嫁给季元昌做个院长夫人最合适不过。 可谢大丫却说,“他家里看不起我,他虽然喜欢我,但也是想让我当他的贤内助,替他打理身边事务。那种日子非我所愿,我并不想因为他的喜欢,就诚惶诚恐,上赶着嫁过去。” “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郎。”叶梦回不赞同道:“对女子来说,嫁个好夫君最重要,季元昌虽然迂腐,但绝对是个正人君子,你就别挑剔了,世上哪儿有十全十美的人啊?” 463.第四百六十三章 女子书院 阿苑吃了计燃挑了刺的鱼肉,指着他对叶梦回道:“有啊,在这儿,不是旁人,就是你徒弟,我男人!” 叶梦回差点没一筷子敲到阿苑脑袋上,她正绞尽脑汁劝谢大丫呢,阿苑这丫头不帮忙还添乱,找打! 可她手刚动,计燃便手一伸,夹了块猪肝给她,“师傅,以形补形,多吃点,消消气。” 叶梦回....... 狗粮都吃饱了,还吃个屁啊! 阿苑笑眯眯对谢大丫道:“我觉得你说的很对,嫁人为的是让自己幸福,但凡你觉得不舒服,就不用勉强自己嫁过去。女子也并非只有嫁人一条出路,我想在潞州府办个女子书院,缺个主办人,你想不想干?” 谢大丫愣住了,叶梦回也大吃一惊,忍不住追问,“你说的是书院?不是学堂?” 私塾、学堂和书院,虽然都是教书育人的地方,但是规格和要求完全不同。 私塾一般只是一个夫子授课,只要是童生,向当地官府报备后就可开办。 学堂的夫子一般低于十个,而且基本都是村学或者族学,一般只招收同村或者同族或亲友的子女,相对封闭,只需要望族族长和里长保举,再向当地官府报备,便可开办。 书院则不同,它面向所有地方招生,院长至少要是举人,需要极为繁琐的审核程序,而且必须要经过州一级的衙门同意方可开办。 这些年,钱九道陆陆续续创办了二十多所女子学堂,遍布各大州府,却大都依附于五福商会的殡舍,无法独立。 阿苑主张的节育推广中,她和钱九道创办的女子学堂也成了别人诟病她的靶子,一度十分艰难。 可越是艰难,越是激起了阿苑的斗志,她在潞州府时已经跟钱九道通过书信商量好了,要办一所真正有规模有影响的女子书院,彻底改变女子的地位。 “是书院!”阿苑望着谢大丫,十分真诚问道:“当今世上第一所女子书院,你可愿意帮我一起实现?” 谢大丫激动的手指都颤抖了起来,立刻就要答应,承蒙宫主看得起她,肯将这样的重任交给她,她一定竭尽全力,绝对不会让她失望。 可叶梦回却毫不留情提醒他们,“官府的人不是瞎子,你们建立了那么多女子学堂,已经触碰了那些权贵世家的底线,要不你弄那个什么节育,为啥能激起这么强烈的反对呢?” “这就是他们给你的警告,你要是再弄女子书院,你看他们能不能跟你撕破脸?法不责众,他们要是合起伙针对你,皇上怕是也护不住你。” “还有就是,你知不知道一个书院建起来要花多少钱?维护又得多少钱?白马书院一年光花费就得上百万两银子,这么大的开销,光靠钱九道能支撑到什么时候?” “这些问题你都想过没有?” 叶梦回噼里啪啦问下来,把谢大丫问的都蔫了,计燃看了阿苑一眼,见她脸色却丝毫未变,不由放下心来。 叶梦回苦口婆心劝道:“阿苑,大姨知道你想做好事,想让天下可怜的人都能自食其力,过上好日子。可这条路太难了,大姨没别的奢望,就希望你能平平安安过完这一生,让你娘九泉之下能放心。” 阿苑抿了抿唇,“大姨,平平安安和庸碌无为有什么差别,人活一世,怎能只顾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 叶梦回无奈道:“可你毕竟是天静宫宫主,多少人盯着呢,你这么不管不顾的只扶持寒门女子,只怕在世人看来,有失公平啊!” “公平与否,当由我来判断,而不是无关旁人。”阿苑沉声道:“女子天生有孕育之能,抚育之责,一个女子的水平,决定了她子女的水平。” “想培育出优秀的子女,母亲至关重要,我不是只扶持寒门女子,而是她们最需要帮助。” “大姨,总有一天,人们会发现我所做的一切到底有什么意义。我希望你能理解,即便你理解不了,也请相信我们,把一切都交由未来决定吧!” 叶梦回震惊地看着阿苑,她终于意识到阿苑长大了,她是真正的天静宫宫主,而不是那个天真无邪的小姑娘了。 一时间,叶梦回不知是该自豪还是心疼,她看了阿苑许久,最后只是握紧了她的手,“好,大姨相信你,但凡能用得上大姨的地方,你只管开口。别的我虽不懂,但书院什么的,我还是知道一些。” 阿苑笑了起来,她就知道,大姨从来不会让她失望。 阿苑深知创办书院不是件容易的事,单靠谢大丫肯定不行,她还需要从白马书院借一批经验丰富,名声显赫,能镇得住场子的老夫子。 季元昌一听阿苑不仅不帮他劝说大丫,还要挖走他的人,顿时急了,“我这儿可是一个萝卜一个坑,你还是从别的地方想想法子吧。” “师兄别这么小气嘛,萝卜拔了还能再种,咱们白马书院声名赫赫,不缺夫子的。”阿苑笑嘻嘻道:“再说,我替你把那些老顽固都带走,你以后的日子不是松快多了?” 季元昌有些心动,但他立刻又警醒过来,“不行,不行,任你说破大天也不行,这些老先生可都是老院长请来的,我可不能放他们走。” 阿苑却道:“要是他们自己想走呢?你还非要拦着不成?” “怎么可能——”季元昌刚要反驳,立刻想到了阿苑层出不穷的鬼点子,不由头大,“你不会已经跟他们说好了吧?” 阿苑得意点头,“还是师兄懂我,我从来不打没把握的仗。不过,老先生们不好意思跟你开口,我就只能先来替他们说说情了。” “你都跟谁说好了?”季元昌哭丧着脸问道。 阿苑说了几个名字,季元昌忍不住想哭了,这丫头下手太狠了,简直要挖走白马书院的半壁江山啊! “你个小贼,当年背着我偷红薯,现在背着我挖墙脚,你可就逮着我一个人坑是不是?”季元昌灰头土脸,十分可怜地跳脚。 计燃看的低头抿唇直笑,当年他们刚进书院,肚子饿的难受,就去厨房后面偷红薯烤了吃。 季元昌还替他们遮掩,生怕被夫子们发现责罚他们,仔细想想,他当年还真是十分爱护阿苑,把她当小妹妹疼爱呢。 阿苑忙递了个杯茶过去,笑着解释道:“师兄这话说的,多让人伤心啊,我可是一心为了你好。” 季元昌抿了口茶,冷哼一声,表示不信。 464.第四百六十四章 民报 阿苑缓缓道出心里话,“我知道,师兄不是个胸无大志的人,你一心想要实现老院长的遗愿,想让白马书院在你手里发扬光大,真正成为世上读书人的一片净土,可你却不知道从哪儿入手,对不对?” 季元昌怔了怔,有些动容。 他这番心思从未跟外人说过,他很清楚比起老院长,他资历不够能力不足名气不大,可老院长觉得他是最适合的人选,那他就不会辜负老院长的托付,一定会把白马书院管好。 可怎么管? 其实在老院长在世时,白马书院的地位就已经开始岌岌可危了。 战乱结束,天下统一,皇上鼓励各州府兴办书院,教化天下。 各州府的书院如雨后春笋般层出不穷,优质生源的数量却是有限,白马书院的竞争压力日益明显。 在老院长去世后,世人对白马书院是否还能维持超然地位都保持怀疑,这对招生更加不利。 季元昌想了很多办法,可依然无法改变现状,他很清楚,若是一直这么下去,白马书院的处境只会越来越艰难。 阿苑的话戳中了季元昌的心,让他忍不住追问,“你有什么好办法?” 阿苑用手指沾着茶水,在桌上一笔一划写下两个字。 “民报?”季元昌皱起了眉头,“你的意思是跟邸报一样,书写民意的小报?” 阿苑点了点头,顺口夸了一句,“师兄真是冰雪聪明,一点就通。” 季元昌.......跟你比,我还差得远呢,倒也不用这么硬夸。 计燃看了阿苑一眼,八师父临别前教的话看来是听进去了,可你也别照搬啊,这么不走心,季元昌一看就不信。 季元昌问阿苑,“你好好说说你那个民报,具体要怎么办?书写民意可不是件简单的事,稍有不慎就会引起巨大的争议。” “理不辨不明,事不辩不清。就是要争辩,就是要议论,这样才能把道理讲清楚,把事情办明白!”阿苑斩钉截铁道:“我们创办女子书院的事,必将引起巨大的争议,我提议你可以用这个当第一期的主题,让书院的学子们广开言论,畅所欲言。” “那不是得炸锅了?”季元昌有些激动,又有些担心,“你也知道学子们一旦闹起来,那可是什么难听话都写的出来。” 阿苑淡然一笑,“他们写的难听不要紧,要紧的是百姓们觉不觉得他们说的对。民报是给百姓们看的,这些争辩这些议论,最终是要交给百姓评判,我们的目的不光是书写民意,还要开启民智。” 季元昌震惊地看着阿苑,自古以来,为了管理好庶民,都是要控制民智。 因为朝廷权贵们往往认为,百姓们懂的越少越安分,越容易管理。 历朝历代,虽然也有皇帝说要开启民智,但是读书识字的门槛对普通百姓来说,依然高的很。 普通百姓往往要倾全家之力才能培养出一个读书人,可要考取功名的路何其艰难,成功者寥寥无几,要不世上怎么会有百无一用是书生这句话呢? 开启民智可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更何况是女子! 阿苑做这个决定却经过深思熟虑,她缓缓说道:“车同轨、书同文的道理人尽皆知,可三国统一至今,各国还是沿用之前的文字,这对于打破三国界限,十分不利。” “我希望你能通过民报,向百姓传达有效的信息,用统一的文字,传达统一的思想......天下大同,任重道远。” 季元昌被深深触动了,他感慨万千地看着阿苑,“多年不见,你现在真是有天静宫宫主的样子了。天下大同,人人平等,不分高下,都能读书求学,为家国百姓贡献所学,这也正是白马书院一直以来的追求,可阿苑,你真的觉得能实现吗?” 季元昌本身就出身世家大族,他太清楚世家子弟跟普通百姓之间的差异了,这不是一朝一夕甚至一朝一代能够改变的啊。 “师兄,不管多难,不去做,它就永远不会实现!”阿苑微笑道:“我们也许看不到结果,但我们的后代,后代的后代,总能看到改变,你敢不敢做这个先行者?” 季元昌看着阿苑,好一会儿才松开紧紧攥着的拳头,“我敢!” “好!”阿苑重重拍了下季元昌肩膀,拿出早就准备好的文案,“那咱们就来商讨一下具体筹办流程吧。” 季元昌傻了眼,“这么,快?” “对!”阿苑直言不讳,“主要怕你反悔。” 计燃唇角上翘,季元昌傻了眼,心中暗道,哪怕做了宫主,耿直这点倒也没怎么变。 锦蓉城听雪堂,李璟看着又一次追过来辞官的钱九道,不由攥紧了拳头。 他真的很想把他关进天牢,把三百六十种酷刑在他身上用个遍。 这个王八蛋! 他刚想把他提拔进内阁,他竟然又跑来辞官,满朝文武都把当他当成他的心腹,可唯有他自己知道,钱九道这个混蛋不是心腹,是堵在他心口的石头,动不动就要把他气死。 “说吧,这次又是为了什么非要辞官?” 李璟压下心头怒火,耐着性子问道。 钱九道大大咧咧把辞官奏折往李璟面前一扔,“阿苑要在潞州府开办女子书院,还要创办民报,我得去赚钱。” 李璟额头的青筋跳了跳,一个胆大包天,一个能把天捅穿,他这个皇帝当的太难了。 “你们能不能别冲这么快?能不能等一等?这些事就非得现在办吗?”李璟深吸了口气,拼命让自己保持冷静,试图以理服人。 虽然这次潞州府的事也给他敲响了警钟,让他意识到眼下的太平光景下还隐藏着许多沉疴,但饭得一口口吃,路要一步步走,怎么能一上来就折腾这么大的呢? 要知道天下太平可没几年,三国之间因为战乱积累的仇恨并没完全消除,被巫蛊荼毒的州府还没完全恢复,方方面面都不具备大改革的条件。 之前阿苑推行那个节育,他就不太支持,觉得太过激进,容易引发矛盾。 可阿苑坚持要做,他也只能想尽办法为她保驾护航,但是书院和民报,影响的可不是一小部分人,而是数万万百姓,稍有不慎,必将触发一场大动乱。 若真闹的不可收拾,他固然可以保住阿苑的命,却无法维护天静宫的超然地位,失去百姓敬仰和爱戴的天静宫会是什么样,李璟不敢想象。 这么冒险的事,钱九道这个混蛋不知道拦着,还一味纵容,还要辞官去赚钱支持阿苑。 还不怕死的跟他嚷嚷,“我跟阿苑已经商量好了,反正也不用你出一文钱,你管那么多干嘛呢?赶紧批了,我好无官一身轻,好好去赚钱!” 465.第四百六十五章 过家家 “钱九道!”李璟咬紧了后槽牙,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你发疯也要有个限度,不管是办书院还是办报都要官府审批,你们捅出来的篓子还得我替你们收拾。” 钱九道却一脸不服气,“我们怎么就是捅娄子了?我们做的可都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女子教化功在千秋,民报若能办起来,三国之间的矛盾肯定能化解,我们这可是在帮你。” “那我可谢谢你们了!”李璟没好气道:“朝堂上才刚刚安稳了几年,你们就又要给我掀起腥风血雨,我知道你们做的都是好事,可再好的事它也得切合时宜,现在就不是干这些事的时候!” “那什么时候合适?等咱们都七老八十了,没脾气没血性了,能够容忍那些蛀虫们随意践踏人命了?还是干脆跟他们同流合污了?”钱九道毫不客气反驳道。 李璟气的头顶都快冒烟了,钱九道就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要不是他,阿苑也不能这么冒失冲动。 狗屁的以理服人,对钱九道这种人客气,就是给自己添堵。 “你敢撂挑子不干,朕就把五福商会连根拔起,诛你九族!”李璟直接威胁道。 钱九道愣了下,气的直接跳了起来,指着李璟鼻子骂,“好哇,你个忘恩负义,过河拆桥的混蛋,我才把国库的烂账给你填平,你就拿五福商会威胁我,你当我怕啊?” “有种你杀啊,你看是你的铡刀快,还是老子手快,信不信老子把你的国库都掏空,让你喝西北风?” 李璟气的手抖,这个混蛋竟然还敢威胁他,真是反了,反了! “来人,来--” 人来了,扒着门槛使劲抬起小胖腿,吧唧一下翻了过来,摔了个屁墩儿。 “王,王--” “爹,干爹--” 年年见自己都摔了,父皇和干爹还傻站着一动不动,不由伤心了,伸长小胖手冲他俩喊,大眼睛还配合着挤出一汪眼泪。 李璟急忙放下了手,钱九道飞快抚平了衣摆,两人用眼角瞟了对方一眼,都装作若无其事看向了年年。 “宝贝蛋儿,你咋又到处乱跑呢?”钱九道眼疾手快,仗着离得近,抢在李璟前面抱起了年年,抚着他的肉脸蛋,柔声问道。 年年抱着钱九道的脖子,红润润的小嘴委屈巴巴地撇着,“疼,呼呼,呼呼.......” 钱九道忙揉了两把他的胖屁股蛋儿,“不疼啊,乖宝宝不疼了,岁岁呢?咋就你一个人呢?” “你们是怎么照看太子的?”李璟总算插了句话,狠狠瞪着追过来的宫女嬷嬷们。 呼啦啦跪了一地,年年踢腾着腿要下去,钱九道不由忙冲李璟道:“行了,你等会儿再训人,先哄好你儿子吧。” 说着,钱九道便把年年塞到了李璟怀里。 李璟柔声细语问了一通,才大概弄清楚年年是想他娘了,闹着找娘,宫女嬷嬷们拦不住,岁岁又不知道跑到哪儿去了,才一不留神让他一个人跑到了这儿。 “你娘忙完就来接你了,你就算再想娘,也不能随便乱跑啊,这门槛那么高,万一磕坏了脸怎么办?”李璟抱着年年,温柔又严肃地教导着,“你是太子,代表国家颜面,不能有碍观瞻。” 钱九道看的无语至极,“他才多大你就跟他说这些,他哪儿听得懂啊?” “慢慢就听懂了,潜移默化才能知道什么是规矩,不会被你们带的粗蛮无状。” “谁粗蛮无状了?说的跟我们教坏了年年一样,他可是我干儿子,我疼他还来不及呢,这么点儿个小娃娃你跟他讲规矩,我看是你有问题!” “惯子如杀子,孩子自然要从小教起,钱九道,年年不是小门小户娇养的孩子,他是太子!” “太子怎么了?太子也是孩子,孩子就得慢慢教,哪儿有你这样的......” 钱九道越说越担心,万一李璟把年年教的跟他一样,那孩子多可怜。 一咬牙,一跺脚,钱九道狠狠心做了个大无畏的决定,“算了,我不辞官了,我留下来看着你,你要是敢对年年太严厉,我就给阿苑传信,让她把孩子接走。” 李璟无语至极,为了阿苑要走,为了年年留下,钱九道这个王八蛋以为当官是过家家? 可扪心自问,有个这样的人替他管钱,他还真是放心啊。 果然世上之事不能两全,能干的不贴心,贴心的都贪,哎,当皇帝好难。 白马书院,一切似乎跟往常一样平静。 唯有季元昌居住的小院,灯火通明,人来人往。 虽然确定了民报的主旨,但是刊登的内容篇幅甚至排版都需要精细雕琢,阿苑和季元昌都抱着一样的心思,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邸报上也有一些文章,但无非就是三类,歌功颂德,批判邻邦,权贵往自己脸上贴金。 季元昌本想借鉴借鉴,好好琢磨一下民报的尺度,可翻看完只想感叹,“天下太平才刚刚几年,竟然糜烂至此,连施粥铺路都要这样大张旗鼓的赞颂了。” “我现在才明白你的苦心,官府的邸报再这么下去,只怕就成了权贵手中的笔,下面的官员百姓根本不能从邸报中得到有效的消息。” 阿苑微微颔首,“百姓若都被蒙上眼睛捂住耳朵,那深在皇宫的皇上,也很难知道真实的情况,早晚要出问题。” “正是,人对于知识和进步的渴求超出想象,尤其是寒门子弟,他们之中不缺资质出众者,只是苦于没有渠道。我们要是能把民报办起来,将各种免费的消息发放出去,让他们知道该向何处借力,对他们定会有极大的益处。”季元昌不知不觉中,已经从最开始担心自己能不能办民报,发展成积极想办法将民报办的更好了。 阿苑不由很是欣慰,再难走的路,只要有志同道合的伙伴,就能一直走下去。 阿苑相信,只要白马书院创办起来民报,那些隐藏在民间的势力就会发挥出来,它的发行量一定会超乎世家权贵的想象。 但是李璟却迟迟没有发文允许白马书院开办民报,哪怕阿苑亲自写信过去,他也没有回信。 季元昌满腔热血被浇了个透心凉,他哭丧着脸对阿苑道:“这可怎么办?皇上不准,咱们还怎么办啊?” 阿苑也正头疼,可转念一想,“皇上只是没有发文允许,但他也没有明文反对,是不是?” 众人愣住,计燃看着阿苑,“你是不是想到解决的办法了?” 466.第四百六十六章 星星之火 阿苑用手指轻轻点着桌子,笑容狡黠,“按理说,咱们的批文只需要宁州府允准就行,可宁州府怕麻烦呈报上去让内阁处理,内阁也很纠结,就把这事儿的决定权交给了皇上。” “皇上可能还没想好,但是只要他没有明文反对,那咱们就还有机会。最多就是他们拖着不给咱们批文,让民报只是试刊,永远不能成为正刊罢了。” 季元昌激动的嘴唇都哆嗦了起来,“那你的意思是,咱们先试上一试?” “试!” 阿苑重重点了点头,她要用实际效果让李璟看看,什么叫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阿苑亲自指定了民报的式样,完全抛弃了以往书籍的模板,而是用一种更简单直接明了的方式展现。 将重大事件和百姓们最关心的时局政事,以及科考指导,分门别类,共同在一张纸上展现出来。 季元昌再清楚不过读书人对于科考的热衷,不管是童生试、秀才试、举人试还是最高难度的进士试,若是有名师指导,定会事半功倍。 尤其是童生试,作为受众最多,最容易的入门考试,若是民报的发行,能够让普通学子更清楚了解该如何通过这个考试,从中受益,那这份教化亿万民众的功劳,白马书院就坐实了。 日后不管哪家的学子,哪个书院出来的考生,只要看过他们的民报,从中得到过好处,就不会忘了白马书院! 这让一直陷于困境,苦苦挣扎的季元昌,终于看到了一丝曙光,所以哪怕明知前途坎坷,他也愿意拼上全部身家,跟阿苑试上一试! 民报在悄无声息中,紧张的准备着。 九月初二,民报第一刊正式印发,没有任何的宣传,只是在清晨摆放到了宁州府各大书店文院中,甚至连书贩都不知情。 民报头版头条名为“女子书院创办之我见”,作者署名是——天静宫风云九。 宁州府一普通书店门口,一些家境贫寒的学子们照例在门口翻看着便宜处理的旧书残卷,无意中看到一沓奇怪的纸也摆在哪儿,不由好奇问道:“这是何物?” “哦,这是民报,今日刚刚发售。”书店伙计挥着拍子驱赶着飞落到书上的飞虫,随口回道。 学子愣住,“民报?是何物?” 同伴们相互看看,都是一脸困惑。 伙计见他们感兴趣,便耐心解释道:“民报是白马书院创办的报刊,说是给百姓们看的,跟邸报有些相似,但又很不一样,我也说不太清楚,你们要是感兴趣可以买来看看,只要一文钱。” 众学子一听是白马书院创办,还只需一文钱,便好奇买来一份,几人凑在一起看了起来。 哪知这一看,眼睛就被黏在了上面,脚也像长根了一般,一动也不想动了。 “这,这是天静宫宫主写的文章?”第一个买民报的学子目瞪口呆,“她还要创办女子书院!!!” “哎哎哎!我没看错吧,这是余老翰林写的童生考试指导?” “什么?哪个余老翰林?不会是湘州余文圣吧?” “白马书院有几个余文圣?当然就是那位老先生!” ......... 几人挤到一起,伸长脖子看着惊叹着,后面的人看不清,便急忙冲伙计嚷: “给我来一份民报!” “我也要!” “还有我!” 书店内的人和路边经过的人,见他们这般大呼小叫争先恐后,不由都好奇起来。 很快,十几个人,人手一份民报,跟托着大面饼一样,站在书店门口翻看起来。 一边看还一边议论: “余老先生这篇文章写的真是妙啊,初读觉老生常谈,细读方觉鞭辟入里,不愧是文圣!我若是早读到这篇文章,也不至于在童生试上耽误那么多年!” “原来潞州这次的水患这般严重,官府的邸报上可没记载的这么详细。” “没想到天静宫宫主文章写的这么老练沉稳,若不是看署名,实在难以想象这样的文章出自女子之手。只是她要创办女子书院这事吧,还真是让人不舒服.......” 一开始,众人只是捧着民报看,后来议论越来越激烈,大家根据各自关注的内容,分成不同的团体议论。 再后来,越来越多的人过来买民报,说起民报。 一文钱,在宁州府只能买两个馒头,饭量大的连肚子都填不饱,可现在,天静宫宫主的亲笔文章,和余文圣的童生试指导却只卖一文钱,即便是每天饭都吃不饱的寒门学子们也没有犹豫。 不就少吃两个馒头嘛,能看到这样的文章,饿一顿也没什么打紧。 这一天的宁州府,民报就像风一样席卷了各处,不光读书人,家里有孩子上学的普通百姓,甚至念过几天书的商贩,都捏着一文钱向离他们最近的书店文院跑去。 大家都怕自己跑的慢点,就买不到一文钱一份的民报了。 最后来买的人太多了,连店里的伙计都怕到最后连自己那份都留不住,赶紧先藏起来一份。 因为民报只印了一万份,按这个抢着买的速度,估计不到中午就要卖空了。 白马书院,季元昌看着气喘吁吁跑过来要求加印的书商们,惊呆了。 整个宁州府也不过三十万人,识字又有看书看报习惯的可能不到五万,平均五人一份,一万份,应该都卖不完。 因为每次的邸报,大约也只能卖一万来份,所以季元昌一开始还跟阿苑说印五千份就行,是阿苑坚持要印一万份,他才印了一万份。 可现在,他们却告诉他,马上就要卖完了,还有很多人在抢着买。 这一瞬间,季元昌似乎觉得,阿苑说的可能是真的,他们的民报就是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整个宁州府的印刷工坊都在全力印刷,可依然赶不上卖,因为整个宁州府的男女老少,识字的不识字的,都跟疯了一样,抢着买民报。 甚至一些不在城里住的人,还专门从村里赶来买,哪怕家里孩子开没上学,可也要先抢一份备着,那可是余文圣的科考指导啊,要是以后买不上,孩子考不上童生了怎么办? 午夜时分,民报第一天的销量统计出来了,七万三千六百五十三份! 季元昌激动的手都颤抖了,“阿苑,咱们民报火了!” 阿苑也很激动,但她还能保持冷静,“还不够,这把火应该烧的更旺一些!” 次日,白马书院发榜征文,请天下人公开讨论第一期民报上的内容,观点突出,论题优异者的文章会被选入,发布到下一期的民报上。 467.第四百六十七章 开弓没有回头箭 这下,那些本就对民报内容争论不休的学子们,顿时找到了突破口,奋笔疾书,一书胸臆! 因为收到的榜文太多,很多文章都有继续讨论的价值,阿苑和季元昌便商量,第二期民报发行时,直接带一份增刊--论榜。 将所有选中的文章都放到论榜上,哪怕是那篇把阿苑骂的狗血淋头,就差指着她鼻子说她是祸国妖女的文章,也放了上去。 一时间,民报便如水滴入油锅,将整个宁州府都炸的停不下来。 随着第二期民报的发行,民报的影响从宁州府向其他州府扩散,但是因为民报没有拿到发行权,不能在其他州府发行。 于是那些买不到民报的人就纷纷涌入宁州府借阅抄写,甚至有些头脑灵活的商人,开始干起了倒手贩卖民报的生意。 一时间,宁州的笔墨纸砚都比别处贵了几分。 而远在锦蓉城的李璟,也收到了如雪花般的奏折,都是上报宁州府疯狂抢买民报的现状。 有人说民报的内容太过荒诞不经,必须停办,否则用不了多久,宁州必乱。 有人说民报有煽动民众之嫌,应该由官府参与,不能任由白马书院一家发行。 还有人说,民报上有篇文章看似评论了邸报内容,其实是在讽刺朝廷,贬低皇上,这种报刊大逆不道,应该封禁。 几乎所有官员都对于民报引起的轰动,感到了深深的担忧和不满,只有钱九道和殷浩等几个同阿苑交好的臣子,还在竭力支持。 朝会结束,李璟把戴云亭留了下来,询问他关于民报的看法。 戴云亭没说民报好也没说民报不好,只说了句,“民报只卖一文钱,如何回本?长年累月,即便是国库也承担不起如此的耗费吧?” 这也是李璟一开始就担心的问题,他知道阿苑创办民报的用意,可他怕阿苑不知道自己这个决定要付出的代价。 眼下民报是人人追捧轰动一时,可将来呢,没有维系的银钱,单靠他们自掏腰包,又能坚持多久呢? 如果不能长久坚持下去,那昙花一现的努力,又有什么意义呢? 当年他想把她困在宫里,护她一生平安无忧,可她偏要飞出去,做翱翔高空的云鹰,她可曾知道,鹰飞长空的自由要付出什么的代价?又要承受什么的历练啊? 白马书院,季元昌和阿苑也在商议钱的事,民报的发行量远远超过了计划,一文钱一份他们连本钱都不够,卖的越多贴的越多,他们原本筹集的银两怕是很快就要用完了。 “要不,咱们控制一下发行量?”季元昌提议道:“其实宁州府正常需求应该在十万份以内,现在主要是商贩们大批量购入倒卖,咱们印的越多,他们赚的越多。” 阿苑摇了摇头,“我们现在是在造势,不能停,钱的事你不用担心,我自有办法。” 连发行权都没拿到,若是现在停下来,那才叫前功尽弃。 季元昌不知道阿苑有什么办法,他只知道白马书院的银钱他能调用的实在有限,而开弓没有回头箭。 夜色深沉,月明星稀,季元昌辗转反侧,哪怕已经疲惫到耳朵轰隆隆,却依然没有半分睡意。 披上外衣,季元昌走了出去,秋夜清冷的空气让他觉得心里没那么憋闷了,不知从哪儿飘过来的桂花香,引得他从院子里走了出去。 不知不觉出了白马书院,走到了风客居后院,看着紧闭的院门,想着里面那个让他伤心又无奈的人,季元昌的心里不由一片苦涩。 傻愣愣站了好一会儿,听到了鸡鸣声,一看天已经有些亮了,季元昌方才醒过神来。 他剁了跺站麻了的脚,转过身想要离开,却一不小心踩到了石块,身子一歪,撞到了门上。 “谁?!” 听到里面熟悉的女子低喝,正揉着头慢吞吞往起爬的季元昌像被针扎了一样,立刻蹿了起来。 阿苑已经将大丫的话转达给了他,她不想嫁,作为一个君子,他实在不应该再来纠缠。 更何况他现在这么狼狈不堪,实在丢脸。 季元昌走得快,可谢大丫冲出来的更快,她看到那熟悉的却好像落荒而逃的背影,不由一口喊出了他的名字,“季元昌!” 季元昌想加快脚步,想跑,恨不得自己立刻无师自通学会遁地术,哪怕把脑袋埋进沙子里,他也不想在这种情形见到谢大丫。 可谢大丫却追了出来,她拦住了季元昌,说有话说。 季元昌的心里不由燃起了希望的小火苗,她是不是改主意了,是不是觉得嫁给他也没那么糟糕了? 谢大丫说的却是,“你们办的民报我看了,特别好,我若是小时候能看到这样的报刊,一定不会过的那么糊里糊涂。” “季元昌,你会成为白马书院最出色的院长,我相信你!” 季元昌忍不住有些委屈,“你除了这些就没别的跟我说的?” 谢大丫看着他一向端方的脸上,露出跟小孩没糖吃的委屈巴巴,不由有些不知所措,结结巴巴道:“没,没别的了。” “潞州府离宁州府也不远,骑快马才两三个时辰。”季元昌心里难受极了,也不管什么自尊脸面了,干脆就破罐子破摔了,“我不嫌远,你就不能再考虑一下?” 谢大丫被他弄的心跳都乱了几拍,已经做好的决定也变得不确定起来,“考虑,什么?” “考虑重新给我个机会!”季元昌鼓起勇气,说出这几日反复琢磨了很多遍的话,“你心里怎么想,阿苑都告诉我了,以前是我考虑不周,很多事情没有处理好就跟你求婚,是我不对。” 季元昌心跳的很快,他两手紧紧攥着,眼角有些泛红,“你担心我家里看轻你,担心我会把你困在后院让你做贤妻良母,担心我不能对你一心一意,担心我将来会后悔,你有这么多担心,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呢?” “家里你不用担心,我既然娶你,肯定会护着你,绝不会让你被任何人看轻了去。至于贤妻良母,我认识你这么些年,你是什么样的人我很清楚,我从没想过把你困在后院,更何况,我也困不住。” “至于一心一意,我将来会不会后悔,我真的不知道怎么跟你保证,或者你告诉我,我要怎么做你才能不担心,才能相信嫁给我并不是一件那么糟糕的事呢?” 468.第四百六十八章 敲竹杠 谢大丫见季元昌眼眶通红,嘴唇颤抖,心里像被密密麻麻的针刺穿,疼的有些站不住。 但凡有一丝可能,她都不想伤害他,他是她这二十来年岁月里,最美的一个美梦。 可也仅仅是个梦! “季元昌,你认识我这么多年,可你知道我是怎么活下来的吗?” 谢大丫注视着季元昌,缓缓说起自己最不想让人知道,藏在心底的伤疤。 嗜赌的父亲,懦弱的母亲,年迈的祖母,还有孱弱的弟弟妹妹们。 从她懂事起,她就不得不学着想尽办法让一家人活下去。 可她拼了命,也依然护不住母亲,救不了祖母,还有弟弟妹妹们。 她一次次从死人堆里爬出来,一次次看着身边的人死去,她太清楚人的脆弱,更清楚人性的残酷。 季元昌的爱慕,对她来说就像一个最甜最美的梦,可梦始终是梦。 谢大丫太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也太明白要付出什么代价,所以她很确定,她不适合季元昌,他们俩就算勉强在一起也不会有结果。 “季元昌,人这一辈子会遇到很多人,也会对很多人动心。你应该找一个跟你一样出身名门,温柔贤淑的女子,而不是我这样的人。” 谢大丫看着季元昌黯淡下去的眼眸,将酸疼的心拧成一团,却依然狠下心说出最后一句,“我很快就要走了,不会再回来,你保重。” 季元昌的眼中的光彻底熄灭了,他惨白着脸,佝偻着身子,像被打断骨头一样,踉踉跄跄走远。 眼泪从谢大丫脸上滚落下来,她蹲下去,将身子缩成一团,拼命咬着嘴唇,不肯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可她的身子却在剧烈颤抖着。 阿苑实在看不下去了,计燃却一个旋身,抱着她飞回了房间。 “哎,大丫也太心狠了,季师兄一片真心,她怎么就不能给他一个机会呢?你怎么就不让我劝劝她?”阿苑歪在床上,支着头长吁短叹。 计燃抬了抬眼皮,继续给她脱鞋子。 “季师兄好可怜啊,我认识他那么久,从没见他这么颓废过,你说我是不是不该拉大丫一起办书院啊.......”阿苑见计燃躺过来,顺势往他怀里一靠,继续感叹。 计燃抚平她被风吹乱的头发,淡淡道:“人各有志,勉强不得,谢大丫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即便你不拉着她办书院,她也会干别的,被困内院,仰人鼻息的日子她过不了。” 阿苑惊奇地看着计燃,“她这份心思你怎么揣摩出来的?” 要知道,计燃一向对除她之外的事漠不关心,阿苑甚至觉得若是世上没有她,计燃都可以羽化成仙了。 没想到计燃竟然对她道:“因为我幼年时也同她一般,整日惴惴不安,所以无比渴望获得力量,可以强大到完全掌控自己的命运。” 阿苑握紧了计燃的手,她忽然觉得有点抱歉,她大概也没给计燃足够的安全感,因为年年,她更是连个名分都给不了他。 “别这么看着我,”计燃低头吻上阿苑的眼皮,“我说这些,只是不想你再琢磨他们的事,并不是勾起你的愧疚。我早说过,能陪在你身边对我来说已经足够了,其他的,都不重要。” 阿苑抬起眼,看着计燃,他微微蹙着眉,抿着唇,眼中如青山冷月,又似雨后初晴,波光潋滟,十分动人。 “计燃,你生的真好看。” 阿苑忍不住用手指勾勒着计燃的眉眼,不管多少年过去,他的眼睛依然如她第一次见到他时清澈明亮,一尘不染。 计燃羞涩地笑了,“除了你没人觉得我好看,他们还担心岁岁长得太像我,将来嫁不出去。” “那就不嫁,留她在天门山当个山大王,威风八面,自由自在,好不好?”阿苑望着计燃,笑的春光明媚。 计燃小时候没能得到的一切,她都会给岁岁,哪怕她不完全是人,可她的血肉却是他们共同创造,她是他们的女儿。 计燃心里像被冬日太阳晒的暖洋洋,他深情地吻了下去,“好!” 一场秋雨,将树上迟迟不肯离去的几片叶子打落下来,光秃秃的树干直直地指向上空,提醒世人冬天就要来了。 在几个州府试图阻止民报扩散,遭到了民众的强烈抗议后,锦蓉城里终于传过来了一个好消息——皇上允许民报正式发行! 季元昌等人还来不及为胜利欢呼,便被接下来的几条规约砸了个头晕眼花。 朝廷要派人来宁州府,参与民报审查编撰发行等事宜。 日后民报的发行,必须通过官府的审查,还要接受官府的监管,绝对不能出现非议朝政嘲讽朝廷的字眼用句。 民报的售卖,也要接受官府的监管........ 林林总总,大大小小,一共七条规约,让季元昌等人觉得朝廷这是给他们弄了个笼子,要把他们锁起来。 一时间,众人都有些慌乱,阿苑却道:“国有国家,家有家规,我觉得没问题,就按朝廷说的办。” “可怎么一弄,咱们还怎么替百姓发声?如何公开讨论......”季元昌觉得不行,他们要跟朝廷抗争,争取更多的主动。 阿苑摁下季元昌,谢大丫走后他消瘦了不少,这骨头是相当的硌手啊。 “师兄莫急,听我说,朝廷要监管要审查,是人家的权利,咱们可以跟人家谈监管和审查的范围程度,但不能不让人家管。更何况——” 说到这儿,阿苑眼珠一转,“咱们不是快没钱了嘛,朝廷既然愿意管,那钱的问题,朝廷是不是应该帮忙解决解决?” 季元昌看着阿苑,愣了好一会儿,才难以置信地指着她道:“你,你以前说的解决办法不会就是这个吧?你早就打算从朝廷那儿敲竹杠了?” 阿苑拍下季元昌的手指,嗔怪道:“什么敲竹杠?这叫合作共赢,咱们办民报本来也是为了开启民智,这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朝廷拿钱出来不是应该的吗?” “吃人嘴短,拿人手软,以后咱们还怎么议论朝政啊?”季元昌没干过这种事,觉得为难。 469.第四百六十九章 祖传害怕 阿苑却道:“该要要,该骂骂,不冲突。” 见季元昌还是愁眉苦脸,阿苑又来了句,“给的少了,还可以多骂一点,毕竟知耻而后勇,朝廷那帮当官的,不骂不清醒。” 季元昌....... 天静宫的人,都这么,嗯,心黑手狠吗? 不过,要真是这么干,似乎,好像,还挺痛快! 锦蓉城,听雪堂的桂花开的正盛,虽然只有两棵,却也染了满园的香气。 李璟抱着年年摘桂花做桂花糖糕,岁岁从桂花树中探出头,打了个大喷嚏。 “快下来,当心摔着。”李璟冲岁岁伸出手,虽然这丫头不怎么讨喜,可看在年年的份上,李璟该照看的还是会照看。 可小丫头不领情,头一扭又钻了进去,过了好一会儿,李璟和年年都摘够了桂花时,她忽然从花丛中探出头来,一脸献宝般递过拳头,“年年,快看,我抓到一个好东西。” 年年十分配合,立刻咿咿呀呀嚷着凑过去看,李璟不得已也跟着把脸凑了上去。 岁岁张开手掌,嘴里“当当当”念着,准备迎接他们的惊喜呼喊。 哪知,一大一小却不约而同变了脸,尤其是李璟,更是夸张地往后退了几大步,看着岁岁手心里的东西,如同在看洪水猛兽。 岁岁愣住了,她看着手里青翠漂亮的虫,再看看那一大一小惊恐的眼神,委屈极了,“你们不喜欢吗?难得有这么绿的了。” “谁会喜欢青虫?!”李璟气的忍不住想吼,“快扔掉,去洗手,以后不许你再碰!” 岁岁更委屈了,她用两只胖手指把虫捏起来,晃了晃,“它又不咬人,还肉肉的,多好看,你们为什么不喜欢?” “哇——”年年往李璟怀里一钻,吓的哭了起来。 父子连心,祖传害怕,李璟竟也忍不住有点儿鼻子泛酸,这么恶心又恐怖的青虫,看着就浑身直起鸡皮疙瘩啊! 刚走进来的殷浩,看到这一幕,不由有点肉疼。 李璟从小就怕虫,但他又极好脸面,从不在外人面前表露出害怕惊恐的那一面。每次不小心碰到虫子,他就会偷偷掐着殷浩,不让自己露出异样。 直到去了天静宫,被风洛一带着去掏蜂窝,被蜜蜂追着蛰了一通方才有所缓解。 但也仅仅是缓解,该害怕还是一样害怕,只是没想到年年竟然连这个都遗传,血缘真是个奇妙。 若是被阿苑知道,说不定会以毒攻毒,专门捉虫子来训练年年。 想到阿苑,殷浩忙上前跟李璟说起正事,白马书院非常痛快的接纳了朝廷提出的规约,但是提出了一个要求——希望朝廷赞助部分发行经费。 简单说,就是要钱。 李璟看完季元昌的亲笔信,扯了扯嘴角,“真会算计。” “的确狡猾!”殷浩点头,“以前还以为他是个老实人。” 李璟看了殷浩一眼,“我说的是阿苑。” 殷浩愣住,“我说的是季元昌。” 李璟扯了扯嘴角,“你以后还是少说话多做事,这样也不容易被人发现。” “发现啥?”殷浩挠了挠头,他就是过来禀报一下,至于该咋办,他又不发表意见。 李璟无语问苍天,为啥过了这么多年,这个人依然这么傻? 可苍天不会回答他,他只能拍了拍殷浩肩膀认命道:“算啦,去把钱九道叫来吧。” “他不在,刚从内阁领命,去江州府办差了。”殷浩忙道:“过来路上我碰上他了,他还特意跟我告别,好像还挺开心。” 李璟磨了磨后槽牙,跑的可真快,他这左膀右臂,一个太傻,一个太精,唯有一点特别一致,都向着阿苑。 不过他吧,其实也早就做好被敲竹杠的打算,只是没想到阿苑干脆不出面,把季元昌推了上来。 当了宫主果然不一样,更狡猾了。 打发走殷浩,李璟捏了捏年年的胖脸,无奈感叹道:“你娘啊,真是把我吃的死死的,知道我一定会管,你长大了可千万不能像她这么赖皮啊。” 年年抱着亲爹的脖子,小嘴一噘,学着嚷道:“皮,皮皮.......” 岁岁扑过来抱住李璟的腿,“我娘怎么了?她是不是要来接我们了?她什么时候来......” 李璟抖的厉害,臭丫头你问就问,能不能先把手里的虫扔了? 官道上,阿苑睡醒了趴在车窗往外看,只见秋风萧瑟,吹掉了树上的枯叶,落入河水中打了个转儿,晃晃悠悠飘走了。 犹记得来时还是春光无限好,没想到一转眼秋天都快过完了,阿苑忍不住嘟囔道:“怎么觉得日子过的好快?” “兴许是太忙了吧,”计燃拿起披风裹到阿苑身上,“风凉,快进来。” 阿苑打了个哈欠,正要把头缩回来,却恍惚看到河水中裹着一团东西流了过去。 “计燃,计燃!” 阿苑叫了起来,计燃急忙探出头,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 “车夫,停一下!” 看清那是团什么东西后,计燃立刻喝停了马车,一个飞身落入河中,脚尖在水里一点,揪起那团东西跳上了岸。 阿苑也跑了过来,只见竟是一大一小两个人,再一看,是个女人抱着个孩子,那女人似乎还有些眼熟。 “咳咳咳咳.....” 被计燃在身上点了几下,女人吐了几口水,剧烈咳嗽了起来。 可孩子却没这么好运,气息微弱的很,阿苑给她行了针,又摁压了通,方才吐了一滩水,缓过气来。 哭声却依然像小猫一样孱弱,嘴唇青紫,气虚体弱,先天心肺不足之症。 “你莫不是见孩子养不活,一时想不开,就抱着她投河自尽了?”阿苑经过潞州府白莲教一事后,对母性产生了很大的怀疑。 并不是每个母亲都爱自己的孩子,也不是每个女人都适合当母亲,很多时候,生儿育女似乎也是一种迫不得已。 女人低着头不吭声,似乎恨不得把自己藏起来,不想被看见。 阿苑不由起了疑心,干脆凑过去盯着她看,看到她眉心那颗痣时,终于想起了她是谁了。 罗云! 当年被赵昌明甜言蜜语骗了清白,被白马书院开除后,嫁给赵昌明做了贵妾的师姐罗云! 470.第四百七十章 救人救心 听到阿苑喊出自己的名字,罗云的身子顿时僵住了,面如死灰,控制不住的颤抖。 若是知道跳这条河会被阿苑救下,罗云一定会换条河,哪怕过去了这么多年,罗云依然还记得她被白马书院开除那天,同窗们的议论。 “天静宫少宫主说她丢尽了天下女子的脸,自甘堕落与人为妾。” 这句话就像刻在了她的脸上,无论过去多久,只要再见到白马书院的同窗,她的脸都热辣辣的疼。 可是她有什么错? 骗她的是赵昌明,负她的是赵昌明,她不过是个孤苦无依的可怜女子,若不是他们调查阿芙罗,就不会发现赵昌明送她的胭脂,他们的私情也不会被揭穿。 说到底,把她害成这样的不就是这位高高在上的天静宫少宫主吗? 那她凭什么指责她? 凭什么到现在还这么义正言辞的质问她? 罗云突然抬起头,冲阿苑吼了一大通,眼泪鼻涕一起往下流,把阿苑着实吓了一跳。 也成功惹怒了计燃,计燃一记手刃,直接把罗云劈晕了。 阿苑呆愣愣地看着计燃,“你不是会点穴吗?” “我不想点!”计燃捏了捏拳头,要不是承诺了阿苑不随便杀人,他砍下去的就不是手,而是剑。 夜色漆黑如墨,油灯如豆,照的屋内一片昏黄。 罗云睁开眼睛,看着青色泛灰的床幔,摸着身上干燥柔软似乎带着阳光气味的被褥,不知怎地鼻子一酸。 自从生下曼儿后,她好像就再没睡过这么干净的床了。 曼儿! 曼儿呢? 罗云迅速看向身侧,没有孩子,她猛地坐起身,拉开床幔,屋里空空荡荡,似乎是个客栈房间,但是,没人,一个人也没有。 这是哪儿? 我的孩子呢? “曼儿--” 罗云喊了一声,却发现自己嗓子沙哑的厉害,脖子更像是断了刚接好一般,疼的她直冒汗。 “旁边好像有动静,可能是醒了。” 隔壁传来一声清脆的女子声音,紧接着是个低沉的男子回应,“我去看看。” 罗云忍不住哆嗦了下,她想起来了,是计燃,是那个总是跟阿苑形影不离的瘦高男人,把她打晕了。 被计燃吓破了胆,罗云不敢再抱怨,老老实实有问必答,让阿苑很快便弄清楚了事情经过。 赵昌明当年为了前程违背誓言,另娶他人,现在同样为了前程,纳了宁州守备的表侄女为贵妾。 贵妾入门,跟正房夫人斗的你死我活,比着欺压生下病弱女儿后被赵昌明冷落的罗云。 罗云日日被羞辱打骂,实在是活不下去了,便抱着女儿跳了河。 “她生来体弱多病,我若不在了,无人照料,她定是活不下去。”罗云抹着眼泪,哀哀切切,“我也是为了她好啊......” 阿苑看着她实在同情不起来,“你若是为了她好,就不该生她,既然生了她,就该为了她千方百计活下去。” “我也想活,我也不想死,可我能有什么办法?”罗云看着阿苑,眼中闪过一丝嫉恨,“我娘家根本不管我的死活,我身无分文,还带着一个孩子,天下之大,我连个容身之处都没有,我能怎么办?” “我不像你,生来就地位尊贵备受宠爱,不管走到哪儿都有一群人围着你转。我娘家无权无势,父母重男轻女,我从小到大都不曾被好好照顾,还遇上了赵昌明这个薄情寡义的混蛋......” 罗云说着说着又泪如雨下,看的阿苑和计燃都疲惫无奈。 走到今天这步田地,罗云竟然还是怨天怨地,没有半分反省之意。 若是以前,对这种冥顽不灵的人,阿苑才懒得管她死活。 可经过潞州府白莲教的事后,阿苑渐渐意识到人和人的不同,她能做的只有尽人事听天命,尽量宽容。 “罗云,我只问你一句,当年你考入白马书院时心中可曾有理想?” 阿苑的话让罗云愣住了,理想? 她当年考入白马书院时心中想的是什么? 罗云迷迷茫茫地望着烛火,回想当年那个天真幼稚的小姑娘,她踌躇满志地站在白马书院大门外,心情激荡,对未来充满了希望。 当时的她,心里想的是什么? 她想的是,做个女夫子,对,女夫子! 她喜欢读书,喜欢写字,喜欢做一切文雅的事,因为只有在这种时候,她才能让父母看见,她其实才是家中最出色的孩子。 她听旁人说过,锦蓉城中有女子学堂,若是能从白马书院顺利毕业,获得优秀评定,那她就有机会去那些学堂中当夫子。 教那些名门闺秀琴棋书画,挣着丰厚的束脩,买一个属于自己的小院,完全按自己的喜好布置,再也不用挤在自家那个又小又暗又潮湿的小屋子里,听父母十年如一日的争吵,忍受弟弟时不时的顽劣捉弄。 那是她的理想,她对未来一切美好的期待啊! 可现在呢? 她是被人弃如敝履的小妾,除了一个体弱多病的女儿,她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有! 罗云捂着脸哭了起来,不是之前的哀哀切切,而是像被什么掐住了脖子一般,呜呜咽咽,带着无法与人言的心酸苦楚悔恨懊悔。 大哭一通,罗云的眼睛肿的厉害,可精神却比之前好多了。 三天后,罗云抱着孩子,冲阿苑深深一拜,“救命大恩,铭感五内,我不会再寻死,我会和赵昌明分开,无论如何,我也会把曼儿抚养长大。” 阿苑看着罗云,她身上没了当日被救起后的哀怨自恋,后背挺的笔直,眼神清澈坚定。 阿苑和计燃对视一眼,欣慰不已,这人总算救回来了。 “潞州要建一个女子书院,需要人手,管事的叫谢大丫,你若愿意,可却潞州府找她。”阿苑递过去一个药瓶,“这是我给孩子配的药,每日一粒,能缓解她的病症。待她再长大些,你带她来天静宫,我给她做个手术,应该能像正常人一样生活。” 罗云接过药瓶,含泪又是一拜,想道谢,可却哽咽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等抬起头,阿苑和计燃已经走了。 车轮滚滚,带起一团灰尘,阿苑靠坐在计燃怀里,让他给自己揉捏手臂。 这几天为了给罗云的孩子配制丸药,可累坏她了。 “你怎么不帮她收拾了赵昌明?”计燃一边给阿苑揉着,一边问道:“她自己去找赵昌明,不会再被骗吧?” 471.第四百七十一章 卖儿子 阿苑抬起眼皮,淡淡道:“她若再被骗,那就是活该,咱们能救她一时,救不了她一世,她始终还是要靠她自己。” 计燃笑了起来,“你以前可不会想这么多,肯定直接杀去找赵昌明了,那时候在书院,你还说罗云不应该自杀,真想死还不如去杀了赵昌明呢。” “我现在依然这么想,有仇报仇,有怨报怨。”阿苑不假思索道:“连死都不怕了还怕什么呢?就算不成功,大不了也是一死,临死前把该出的气出了,死也死个痛快!” “只不过,我现在明白人和人不一样,有些人强硬坚韧些,有人些柔弱怯懦些,我不能用一个标准要求所有人。” “小时候,我以为我会跟师父一样洒脱不羁率性而为,可长大后,我却越来越像成为我娘那样的人。计燃,你说我娘当年那么艰难,为什么从来没想过放弃我呢?” 计燃低下头,用额头抵着阿苑的额头,轻叹道:“因为你娘爱你胜过她自己。” “是啊,她爱我,为了我宁肯把自己活生生烧死。”阿苑的眼泪从眼角滑落下来,似乎从那个时候起,她就再也不能不管不顾任性的活着了。 她不光要活成自己想要的样子,也要活成娘、外祖母、师父、大师父、二师兄.......所有爱她的,和她爱的人,希望的那个样子。 她要成为天静宫最出色的宫主,做自己应该做的事! 可是-- 阿苑紧紧抱着计燃,声音有些哽咽,“你说年年和岁岁将来长大了不会怪我吧?我不能像别人的娘那样时时刻刻陪在他们身边。” “不会,要怪也是怪我,反正你也不怎么会照顾。”计燃安慰人的方式总是令人意想不到,却让阿苑心里轻松多了。 她在计燃怀里蹭掉眼泪,打了个哈欠道:“其实小孩小时候不怎么记事,显然是我想多了,等他们长大,也记不起来我没陪他们。” 转念她就又开心了起来,“李璟现在陪的再多也是无用,等将来孩子长大,一样不记得他,哈哈哈哈,活该!” 计燃....... 做人倒也不必这么记仇,容易带坏孩子啊! 闹市深巷,静谧无声,若不是亲眼所见,阿苑和计燃实难相信眼前这个不起眼的门庭,竟然是五福商会总会长的住处。 经过数十年的扩张,现在的五福商会已经是天下第一大商会了,除了粮食和盐这些官府垄断的生意不做,其他生意不管是衣食住行还是吃喝拉撒,五福商会都做的风生水起。 钱九道他爹钱五福可谓是日进斗金,富甲天下。 可这样一个人,竟然藏在这个不起眼的小院里,让阿苑和计燃都觉得不可思议。 因为他们从钱九道口中听到的钱五福,可是个一掷千金极爱排场,出门都得前呼后拥,恨不得敲锣打鼓的人啊。 等见到钱五福,阿苑和计燃这种怪异感更加强烈,他竟然穿着道袍,捻着佛珠,而屋里供奉的却是关公。 一个人就能让神仙打架,厉害! 阿苑不由感叹道,钱五福愣了愣,才解释道:“九道小时候我光忙着生意,没好好教养他,弄的他现在不愿娶妻生子,我只想好好赎罪,以求神仙保佑我们钱家的香火得以延续。” 计燃这才明白,钱五福这般原来是想让钱九道回心转意,娶妻生子。 阿苑却更不明白了,“要是拜拜神仙就能让他给你们钱家延续香火,那你为啥娶了那么多才生下来他一个?” 钱五福一时竟不知道该说啥,阿苑却又道:“你要实在担心后继无人,不如我给你开个方子调理调理,你再努努力,说不定还能老树开花,再生个娃呢。” “毕竟一回生二回熟,你再生一个,可比钱九道容易多了。” 钱五福....... 突然很想打人怎么办? “你们特意过来就是为了调侃我这个老头子?”钱五福臭着脸,没好气问道。 阿苑笑眯眯,“当然不是,我们过来是想跟你谈笔生意。” 说到钱,钱五福稍稍来了点儿精神。 可没想到阿苑说的是,“我们天静宫出方子,你们出钱出人,咱们一起做点美容养颜的东西,糊弄人吧。” 钱五福....... 计燃....... 阿苑一脸认真,“我没开玩笑,那个白莲教骗人都能弄到那么多银子,你们五福商会好歹遍布天下,总不会连个白莲教都比不上吧?” “咱们也不赚平头百姓的银子,就冲那些个名门贵女世家夫人富商太太去,越贵越好,赚了钱去养民报。” 钱五福从鼻孔里哼了声,“你这算盘打的倒是精。” 我张张嘴我跑断腿,赚了钱还要去养那个民报,这种赔本买卖还想拉我入伙,当我傻吗? 阿苑似乎听不出他的嘲讽,依然笑着道:“九道教的好,他在我们几个中算学最好,要不怎么当户部尚书,把持国库?” “你当年把他送去白马书院,不就是希望他能考个功名,出人头地吗?如今他做到了,不是吗?” 钱五福苦涩地抿了抿唇,“我倒是希望从没送他去过白马书院,没遇到你们这些人,把我好好一个儿子弄成现在这样,连亲都没成,就成了鳏夫,算什么事儿啊!” 阿苑心中微微一涩,淡淡道:“那他不会开心,更不会成为太子的干爹!” 钱五福愣了下,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紧紧盯着阿苑,“你说啥?” “当今太子李泽,是钱九道的干儿子,你的干孙子,皇上亲口允准,不信你自己写信去问。”阿苑卖儿子卖的毫无愧疚,孩子若是不用来卖,又有什么好玩的呢。 被太子干祖父这个名头砸的心花怒放,钱五福和阿苑顺利达成了合作意向,决定共同推出一套美容养颜的圣品,从内服到外用,一应俱全。 五福商会负责出人出钱出原料,天静宫负责配制,所赚银钱除了成本开支外,尽数用于民报发行。 等东西做好,装进精美的盒子罐子,再装进蜀绣包裹着的盒子中,钱五福满意地直翘嘴角。 而计燃在听到他们打算将这套东西定价一万八千六百两银子时,险些惊掉下巴。 “这么贵有人买吗?”他不由有些担心,怎么想都觉得没人会当这个冤大头。 472.第四百七十二章 有点乱 阿苑和钱五福用真金白银告诉计燃,女人为了美能有多疯狂。 有了这个丰厚的收益,民报的发行费用暂时不用阿苑担心,而天也开始冷了。 灰沉沉的云压的很低,似乎随时都可能掉下来一般。 车厢里铺了厚厚的毯子,阿苑缩在计燃怀里,看着路边行人在寒风里裹紧衣襟缩着脖子,不由替他们冷得慌。 “要下雪了吧。”阿苑有些担心。 下雪路滑,他们也不知道能不能在过年前赶到锦蓉城,年年和岁岁大半年不见她,也不知道还认不认识她。 计燃抚了抚阿苑的脸,温声提议,“你若心急,我带你用轻功飞过去。” 阿苑摇了摇头,她沿途还要核查天静宫下设的医馆呢,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当然是要多干点活儿,这样回了天静宫才能歇的久一点。 摊子越铺越大,她这个宫主也越来越忙,哎! 锦蓉城听雪堂,殷浩看着自从收到阿苑信就有些坐不住的李璟,无奈提醒,“没那么快,起码也得两三天才能到呢,你沉住气,别紧张。” 李璟耳根微微泛红,不悦反驳,“谁紧张了?我只是批折子累了,想活动活动。” 殷浩撇了撇嘴,当他眼瞎呢,平日里一个时辰就能批完的折子,现在连一半都没批完,还时不时就发呆。 嘴上说着想开了,心里还是放不下啊,这么一想,殷浩又忍不住心疼李璟,想劝他两句,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忽然听到小孩笑声,只见岁岁举着一个酥糖在逗年年,“过来,过来,追上我就给你.......” 年年撅着小屁股爬的飞快,可他再快也快不过岁岁两条短腿来回倒腾,每每快追上时就被岁岁躲开,气的小脸鼓鼓,小眉毛都皱了起来,活似一个炸毛的小河豚,看的殷浩和李璟忍俊不禁。 许是发现自己是因为爬行,所以每次停下来还得抬起身子去抓,所以才抓不到姐姐,年年便猛地一用力,嘿呦一声站了起来。 众人大吃一惊,李璟笑着跟殷浩显摆,“这两日扶着东西已经走稳当了,若不是穿的太厚,怕是都能正常行走了。” 似乎是为了证明亲爹的话,年年摇摇晃晃朝岁岁扑去,刚开始那几步还踉踉跄跄,很快便走稳当了。 只见他越走越快,越走越稳,一边走还一边伸长手臂抓岁岁,“给,给,给年年,给年年.......” 这下,连李璟都惊地站了起来,他儿子,这就会走了?! 年年用实力证明,他不光会走了,还走的特别稳,甚至第二天都能自己走着去父皇桌子上偷点心了。 李璟一边批折子,一边从眼缝里偷瞄那只小胖手,用舌尖顶了顶上颚,犹豫着要不要提醒傻儿子一下,偷拿东西不要盯着一个碟子拿,这样太明显了。 “年年,年年,娘回来了,娘来了!” 岁岁头发乱蓬蓬的跑了过来,额头上蹭着灰,裙摆上粘着干草叶子,也不知是从哪个犄角旮旯里刚钻出来。 李璟却顾不上骂她,连声问道:“你,你娘来了,在哪儿呢?” 岁岁顾不上回答,只一把抱起年年就往外跑,她跑的飞快,似乎要飞起来了,转眼就消失不见。 李璟急了,连声喝道:“来人,快——” “岁岁,你跑慢点,差点儿把我撞飞!”院里却传来了熟悉的女子轻叱,李璟身子一僵,心怦怦乱跳个不停,阿苑,真的来了。 阿苑刚被计燃抱着飞落院中,迎面便冲过来一个小炮弹,差点儿把她撞的飞出去,还是计燃一把托住了她。 阿苑捏了捏岁岁的脏脸,从她怀里抱起裹的跟肉粽子一样的儿子,掂了掂,“哇,你吃成了个小猪了呢,这么胖。” 年年好奇地盯着阿苑看了一会儿,小鼻子微微皱了皱,嗅了嗅,好像辨认出来阿苑的气味,这才往她怀里凑了凑,冲计燃伸出了手,“爹,爹,爹——” 小胖娃娃喊的一声接一声,大眼睛里水汪汪,撇着嘴好似委屈坏了,看的计燃一下子就愧疚的不行了,急忙抱过来好一通哄。 岁岁眼巴巴地抱着计燃的腿,羡慕地看着爹亲弟弟的脸。 阿苑好笑地捏了捏她的鼻子,张开双臂,“你爹怀里有人了,要不,你凑合让娘抱抱吧。” 小丫头这才欢天喜地地扑进了阿苑的怀里,呜哩哇啦地说着这些天的丰功伟绩,比如帮弟弟抓鸟,教训不听话的灰扑扑,从床底掏掉下去的玩具等等等等。 原本心情激荡手足无措的李璟,都被岁岁弄笑了,小丫头年纪不大,颠倒黑白的本事不小,阿苑也算是找到对手了,这丫头比她小时候还鬼灵精。 想到阿苑小时候,再看眼前这一幕,李璟心里便没那么酸了。 哪怕计燃现在陪在阿苑身边,他和阿苑也依然有一段他不曾参与的童年。 “外面冷,进来说话。” 李璟淡淡地喊了句,面上已经恢复了往常的淡定无波。 夜色黄昏,雪终于落了下来,飘飘洒洒越下越大,一会儿就给地上铺了一层霜。 殿内灯火通明,炭火燃的明明暗暗,孩子依偎在父母身旁,一边玩闹一边听他们闲话家常。 这画面按理说挺温馨的,只可惜别家是父亲母亲,而他们是母亲父皇爹爹。 着实有点儿乱啊,殷浩不由默默在心里感叹了句,大步走了进去。 “阿苑!计燃!” 殷浩喊了声,大刀金马地坐在了李璟左侧下方的位置,顺手捞起年年往上一抛。 年年发出了欢快的尖叫声,“还要,高一点,高一点......” 殷浩对小殿下自然是有求必应,立刻就要用力再抛的更高点,结果手里一空,扭头一看,孩子被计燃抱走了。 计燃恶狠狠瞪着殷浩,就这三脚猫的功夫,还敢把孩子当球抛,万一摔着,怎么得了? 李璟也觉得有点危险,可年年喜欢,殷浩又拍着胸脯打包票说不会失手,他才纵容了下。 不成想殷浩这个傻的,在阿苑和计燃面前也不知道收敛,直接就又把孩子抛起来玩,弄的他这个亲爹跟个不知道操心孩子的坏人一般。 真真是委屈的很,他顶多就是有点溺爱罢了。 “那个,年年眼看就满一周岁了,我想在宫里给他办个周岁宴。”李璟生怕计燃和阿苑在这个问题上发作,忙说起了正事。 473.第四百七十三章 周岁宴 阿苑的脸色顿时凝重了起来,她明白李璟的意思,这不仅仅是个周岁宴,更是李璟向文武百官正式介绍他们的太子。 “不能再等等吗?” 阿苑知道自己在为难李璟,可她真的不想这么早就把年年捆在这个位置上,她甚至希望李璟能改变主意,让那个月皇后死掉,让年年就只是她一个人的孩子。 可李璟却对她道:“阿苑,年年是最合适的人选,不管是对你对我,还是对天下苍生,他生来就是为了坐这个位置。” 阿苑心中苦涩不已,作为天静宫宫主,她应该毫不犹豫赞同李璟的做法。 只有年年坐上皇位,才是对天静宫,对天下苍生最好的选择。 可是作为母亲,她依然忍不住自私,她只希望自己的孩子能自由自在长大成人,选择他想成为的样子,而不是生来就没有选择。 计燃握紧了阿苑的手,“你别把事情往最坏了想,也许年年长大了就喜欢当皇帝呢。” 阿苑愣了愣,看着自己怀里抱着鱼壶喝奶,还要翘着胖脚丫晃啊晃的年年,有点怀疑。 这孩子怎么看都有些洒脱不羁,一点也不像李璟那么一板一眼,真的适合当皇帝吗? 李璟认识阿苑二十来年,终于从她身上看出些女子的多愁善感,没想到却是因为儿子,实在是令他唏嘘感叹。 但转念一想,不是因为他也不是因为计燃,忽然又觉得这样也挺好。 冬日里难得的暖阳天,文武百官,皇室亲贵,都穿着礼服官袍,肃静站在场中,等着皇上和太子。 说是周岁宴,其实更像是册封大典。 虽然年年从刚一出生就被李璟册封成太子,并亲自给他取名为泽,但没有经过正式典礼,李璟还是觉得没有彰显出他对太子的看重,于是这场周岁加册封就办的极其隆重。 气氛肃静,连殷浩和钱九道都不敢东张西望,老老实实站着一动不动。 年年虽说是第一次出席这种场合,但出乎意料的沉稳,除了祭拜天地祖先时,跪的不太熟练险些把自己翻过去外,其他堪称完美。 连戴云亭这种礼仪规范最为苛刻的士大夫,看着年年迈着小短腿费力地踩着台阶一步步往上走,都忍不住激动的热泪盈眶。 太子殿下真是龙章凤姿聪慧过人,这么小小的年纪,都能紧跟皇上走完流程不出错,真是天赐明君,天佑太平啊! 可等到祭拜结束,一心急着回去找爹爹的年年,甩开李璟的手,往台阶扶手旁一趴,呲溜一下滑到台阶最下方时,戴云亭的眼泪瞬间凝固在了眼眶中。 钱九道睁大了眼睛,殷浩没忍住险些笑出声,好小子,这身手,啧啧,干脆利落! 李璟强压下跳到嗓子眼的心,抿了下唇,一脸云淡风轻地加快了脚步,飞快提起了那个滑下去还趴着不动,仰着脑袋也不知道在找谁的胖小子。 “别捣蛋,再捣蛋你娘打你。”李璟压低声音,嘴唇微微抬了抬,关键时刻,威胁亲儿子什么的,不在话下。 至于为啥用他娘威胁,咳咳,那个,因为只有阿苑会真的动手打他,李璟和计燃都舍不得,他虽小,也能分辨出该怕谁。 年年委屈地眨了眨眼睛,趴在李璟肩头,小声哼哝哝,“年年乖,不打,不打,尿尿,尿尿。” 李璟怔了下,本就不慢的脚步更快了,原来是想尿尿了,难怪。 文武百官不明所以,努力追赶皇上脚步,可没想到皇上越走越快,最后竟直接跑了起来。 年轻的官员也就罢了,像戴云亭这种一把年纪的官员实在是追赶不上,而终于得到内幕消息的殷浩,急忙停下来,扶住戴云亭,对诸位老臣道:“诸位跟我一同先去武英殿,等太子过来抓周。” 戴云亭抹了抹头上的汗,好家伙,总算是不用追了,老命都快跑掉半条。 此时此刻,他再也不觉得太子是天赐明君了,那小胖子就是个捣蛋鬼,还是吓死人不偿命的那种。 武英殿,文武百官见李璟抱着太子走了过来,急忙让开位置。 虽然中间出了点小小的波折,但是皇上对太子的疼爱,今日大家都看的清清楚楚。 皇上不仅要给太子办册封大典,还要让文武百官见证太子抓周,实在是看重的很啊。 偌大的桌案上,铺上了红绸,绸布上摆放了各种各样的物品。 笔墨纸砚、弓弩刀枪、书本算盘、金玉翡翠.......甚至连鲜花胭脂都应有尽有。 看到连胭脂都有,李璟不由瞪了殷浩一眼,殷浩却看热闹不嫌事大,瞅着年年坐下来一动不动,好像对摆出来的这些东西都不怎么感兴趣,不由忙从怀里掏出了一瓶天静宫的上品良药。 叉着腿坐着啃手指头的年年,终于动了,他紧紧地盯着殷浩手里的瓶子,这个好像爹爹给他喂过的甜甜水啊。 李璟见殷浩拿出了药瓶,不由使劲咳了声,提醒这家伙别再这时候添乱。 殷浩却不为所动,还把药瓶往年年跟前推了推,“嚯嚯嚯”的吆喝着逗小孩。 李璟额头的青筋跳了跳,文武百官却跟哑巴了一样没人吭声。 这么多年,大家也都看清楚了,殷浩这个大将军在大事上都唯皇上是从,小事上却有些犯神经,说好听点叫直率,说难听点叫缺心眼。 但凡在朝堂上当官的,谁心里没点儿弯弯绕绕,可这个殷浩,还真没有。 但是你要是想算计他,却又算计不上,他不贪财不恋权,更不爱美色,谁的面子也不顾,谁的人情也不看,只听皇上一个人的话。 哪怕当了大将军,他给自己的定位还是皇上的护卫,忠心耿耿,绝无二话。 这种人,连御史都不会去弹劾,弹劾他不就相当于弹劾皇上,谁敢啊? 人无完人,大将军只要做的不过火,大家睁只眼闭只眼就过去了。 可殷浩今天却要踩在百官的底线上蹦跶,他知道自己逗的是谁吗? 那是太子! 太子啊! 可他那动作,那语气,那神态,像是在逗邻居家小孩。 气人不? 可更气人的还在后面,钱尚书也不知道脑子哪根筋抽风了,竟然跟着殷大将军胡闹,从身上摸出来个小印章,笑呵呵也放了上去。 李璟的脸都黑了,殷浩那个傻的捣乱也就算了,钱九道也跟着瞎胡闹,五福商会的私印放上去干嘛? 难道我儿子堂堂太子还能去管个破商会? 474.第四百七十四章 他输了 可一转眼,桌案上又多了一盘点心,李璟僵硬地低下头,看到岁岁踮着脚正试图把那盘点心往年年跟前推。 而他那个傻儿子,不是,是聪明睿智但是还年幼无知的宝贝儿子,竟然看着点心流口水。 这一刻,李璟的眼前一阵阵发黑,他总算知道了儿子为啥迟迟没有行动,他饿了啊! 眼看儿子就要被骗去抓点心,李璟急忙将自己腰上的玉佩扯了下来,扔了过去。 正在往点心爬的年年看到突然落下来的玉佩,愣了愣,吸溜了下快要掉下来的口水,慢吞吞伸出手抓起了玉佩。 当太子拿起皇上玉佩的那一刻,已经被这乱七八糟逼疯,却不得不憋着的文武百官们终于能松口气了。 李璟也不得不庆幸自己昨天为了哄年年,骗他说玉佩能换好吃的,想换什么换什么,想换多少换多少。 儿子虽然贪吃爱玩,但是聪明啊,只说一遍就知道什么最重要,真不愧是他亲生的! 可看到亲儿子举着玉佩,冲自己喊:“娘,娘--” 李璟觉得,就算是亲儿子,坑起爹来也从不手软,儿子啊,娘不是用来吃的,你就算用玉佩也换不到。 周岁宴结束,阿苑便准备带着岁岁年年回天静宫,眼看就要过年了,风洛一他们都在宫里等着呢。 殷浩却告诉阿苑,过完年,他就要出征平吉,这也许是他和他们一起过的最后一个年了。 不久前,高居、平吉和洱源联合出兵攻打新沂,已连夺十余城。 新沂早就归顺天朝,是天朝属国,更是天朝东部屏障。如今新沂向天朝求援,天朝不能置之不理,李璟命殷浩率兵出征平吉。 此战不同以往,很可能会在海上作战,殷浩没有海战经验,不敢保证自己一定能得胜而归,所以他希望阿苑能留下来,过完年再走。 阿苑和计燃商量了一番,答应了殷浩。 殷浩忍不住跑去找李璟显摆,“看吧,我就说这个办法能行,阿苑一向最心软不过。” 李璟握笔的手顿了顿,心中掠过一抹苦涩,是啊,她一向心软,除了对他。 不过殷浩的好意,他也心领了,他的确想跟阿苑和孩子一起过年。 听雪堂里有了孩子整日闹腾的厉害,日子也过的飞快,一转眼便到了大年三十。 天寒地冻,北风呼号,但锦蓉城内家家户户都亮着灯,挂着红红的灯笼,看起来格外温暖。 李璟把戴云亭和钱九道都召进了宫,在大殿内燃起了火塘,大家团坐在火塘周围,像寻常人家一样一起守岁。 阿苑和孩子们眼巴巴看着计燃烤肉,李璟和戴云亭等人攀谈喝酒,伴随着欢快的琴音,愉悦轻松。 可孩子们坐不住,稍稍吃了些东西,就要跑出去玩。灰扑扑趴在火塘边懒洋洋的打着盹,暖洋洋的正好睡觉。 李璟却让人撤了火塘,让变戏法的过来,变给孩子们看,气的灰扑扑直接跳到阿苑怀里,撒娇求安慰。 年年和岁岁一眨不眨地盯着变戏法的,只见他一挥手就变出了许多花瓣,然后再一转就又没了......从空盒子里掏啊掏,就掏出了一只小鸟,小鸟呼啦啦飞走,一会儿又飞了回来,还叼来了一枝梅花,飞到阿苑面前。 “献给美丽的娘娘,愿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阿苑的笑容僵在了脸上,她不是娘娘,她是天静宫宫主。 可看着年年欢快的眼眸,再看看戴云亭了然的目光,阿苑到嘴边的话,便有些说不出口。 要怎么跟年年解释,她不是皇后,但是他娘呢? 李璟攥紧了手,他已经不指望别的了,只希望看在孩子的份上,她能给他留一个皇后的空头衔,起码让他有个念想,不那么绝望。 计燃将梅花接过,插在阿苑发髻上,微微笑着,“很美。” 阿苑眨了下眼睛,掩去愧疚,只剩脉脉温情。 李璟将杯中酒一口饮尽,目的达到了,可是他却一点也不开心,他输了,他不如计燃。 午夜的钟声响起,啪啪啪的爆竹声中,太平七年过去了,太平八年来了,阿苑和计燃带着孩子们走了。 李璟站在城门楼上,注视着远方。 殷浩不放心地跟在李璟身后,刚想劝他回去吧,天很冷,却见他笑了起来,指着远方道:“殷浩,随朕一起打造一个盛世天朝吧!” 殷浩鼻子微酸,眼眶泛红,他深深躬身,沉声道:“臣,誓死追随!” 天静宫的日子总是云淡风轻,计燃照顾着孩子,阿苑处理着宫务,风洛一在头悬梁锥刺股,努力通过出师考试。 太平八年注定不太平,这一年三月,天朝第一所女子书院在潞州府正式动工,民报成为国内第一报刊,发行量超过五十万份。 六月,天朝在平吉同高居、平吉和洱源联军,展开海战。 这是一场实力悬殊的战斗,叛军出兵五万多人,战船一千多艘,而天朝只有三万兵力,战船不足二百艘。 但是在大将军殷浩的指挥下,天朝海军分为左右两路战队,将叛军战船分割包围,加上叛军战船吨位明显小于天朝战船,其船只在一起相互碰撞无法动弹,很快阵型大乱。 最终叛军所有战船都被焚毁,被杀死和溺死的士兵达1万多人,此次海战以天朝完胜告终。 八月,阿苑接到不倒山传信,把年年送到锦蓉城,带着岁岁和计燃一同赶往不倒山。 左光斗将不久于人世,临死前想见阿苑和岁岁一面。 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见岁岁,但阿苑还是把岁岁带上了。 不管是剿灭僵死人还是清除阿芙罗,左光斗都帮了天静宫很多,于情于理,阿苑也要满足他临终心愿。 可是不倒山的具体位置阿苑也不知道,只知道到了华山道就能进入,但怎么进入,连她师父和大师父也说不清楚。 眼下,他们已经在华山道上转了快一天了,却连入口都找不到,岁岁无聊到去抓虫子玩。 小虫子没抓稳,从岁岁手里掉了下来,落在地上,发出一声轻响。 计燃和阿苑顿时觉得不对,这声响不是一只虫子能发出来的,有古怪。 475.第四百七十五章 机关城不倒山 计燃捏起这个小瓢虫,仔细看了看,看蒙了。 这不是虫,入手比一般瓢虫沉,冰冷坚硬,扯掉翅膀,露出的不是虫腹,而是闪耀着诡异黑色的不明物,滋滋滋滋,似乎还有电光浮动。 “这是什么啊?娘,我害怕。” 岁岁往阿苑怀里躲,被劈过太多次,虽然记不清了,但是恐惧留下了。 计燃将虫子翻转过来,发现上面还刻着两个小字--听耳。 阿苑忍不住怀疑,这玩意儿不会是不倒山用来监听的机关兽吧? 可这么小的机关兽,一根手指都能摁死,真的有用? “扑啦啦!” 又一只小甲虫从空中飞过,计燃伸手抓住,拿到脸前查看。 果然跟之前那只几乎一模一样,同样的黑色不明物,同样刻着小字。 阿苑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想到了鬼蜮入口的小肉虫,可还不等她开口提醒,计燃便猛地将手中甲虫扔了出去。 “嘭!” 只见那只甲虫在空中炸开,溅起一团黑烟,似乎有毒。 “闭气!” 计燃一声低喝,抱着阿苑和岁岁飞速往后退了一丈,却听到后面扑棱棱,不知从哪儿冒出来数不清的小甲虫,铺天盖地朝他们飞了过来。 “叮叮叮叮......” 阿苑和岁岁裹在披风下,缩成一团,只听得外面甲虫被计燃剑气劈落发出的声响,干着急。 阿苑想不明白,是左光斗亲自写信让他们过来的,可不仅没人迎接,还摆出了敌对的架势,难不成是有人伪装左光斗的笔迹,把他们骗来? 那为何点名要见岁岁,年年才是太子,真有什么阴谋诡计,不是更应该把年年骗来吗? 怎么也想不明白,只能等着计燃把甲虫收拾干净了再说,阿苑抿了抿唇,十分无奈。 “娘,爹能打得过那些小虫子吗?”岁岁仰着头,一脸担心地看着阿苑。 阿苑愣了下,立刻道:“当然能,你爹可是剑圣,武功天下第一。” 岁岁惊叹不已,“那娘不是更厉害,爹平日里什么都听娘的,娘一出手,小虫子都死光光。” 阿苑....... 那个,你想多了,你娘我不会武功。 计燃一开始还只是防御,后来见小甲虫越来越多,担心再这么下去,阿苑和岁岁会有危险,便运转剑气,掀起一道狂暴气浪将飞过来的小甲虫都掀飞了出去。 “走!” 计燃抱起阿苑和岁岁,趁着小甲虫没有卷土重来,立刻施展轻功朝前冲去。 既然通过华山道就能到达不倒山,哪怕前面没有路,他也要自己劈出一条路来。 直直朝山石撞了过去,计燃就要运转剑气,劈山开路,眼前却骤然一变,忽然出现了一个如同牌坊般巨大的牌楼,牌楼上挂着三个铁爪金钩的金色大字--“不倒山”! “幻象?” 计燃微微一怔,能做出这么逼真巨大的幻象,不愧是机关城不倒山。 阿苑和岁岁也惊叹不已,尤其是岁岁,眼睛瞪的溜圆。 一串古怪的声音忽然又从头顶上传来,计燃立刻提高了警惕,循着声音望了过去。 只见一只不知从哪儿跑出来的大鸟,从牌楼上方忽闪着一对大翅膀滑翔而下,稳稳落在他面前。 一人多高,闪烁着寒光的黑色大喙,让计燃不由凝出剑气,这玩意儿看着就来者不善。 果不其然,计燃带着阿苑和岁岁往前走了几步,哪知大鸟就猛地脖子一伸,发出一声尖利叫声,如同一支长枪一般不由分说的朝他们啄了过来。 “找死!” 计燃剑气一挥,挡住了大鸟的进攻,却感到身后又传来奇怪声响,阿苑已经忍不住惊呼了起来,“计燃,一个人,巨人!” 计燃用力抵开大鸟,扭头一看,也惊呆了。 单从外貌上看,这的确是一个人,但未免也太高了,足足一丈有余,手臂比一般人的腰都粗,两条腿跟柱子一样,头上没有一根头发,胸口......不对! 这不是个人! 他胸口的那片不是甲片,而是一个洞,洞里有金属有齿轮,还在转动。 而他的肩胛、膝盖、头骨都被黑色不明物包裹了起来,这不是人,是个人形的机关兽! 不倒山到底想干嘛? 正当阿苑等人犹疑不定时,那个“巨人”开口了,“来者何人?” “哇哇哇,他还会说话!”岁岁惊呼了起来,一脸兴奋。 阿苑...... 计燃...... 无知者无畏,小孩果然胆子大。 阿苑试探着问道:“我是天静宫宫主,是你们主人左光斗邀请我们来的,你可否为我们带路?” “巨人”愣了愣,抬起了右手,大鸟扑啦啦飞了起来。 只听一阵僵硬的锁链碰撞声缓缓响起,前方忽然出现了一道锁链桥,计燃看了看阿苑,阿苑微微点了点头。 虽然很古怪蹊跷,可阿苑却没有察觉到恶意和威胁,更何况,左光斗和不倒山实在没有害他们的理由。 计燃的脚踏上锁链桥的那一刻,“咣当!” 那条锁链桥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分裂,化成一段段破碎的锁扣,落入了下方黑漆漆不见底的深渊之中。 紧接着深渊之中传来一声声巨响,伴随着不停回荡的回声,一座完全架空在悬崖峭壁上的楼宇终于出现在他们面前。 除了一面几乎垂直贴着悬崖峭壁,剩下三面,甚至整个楼宇都是悬空的,只用一些插在峭壁上的飞梁作为地基,使得整个楼宇看起来就像是悬挂在半空中一样。 “不倒山,半空悬,摇摇晃晃齐于天。” 阿苑想起了大师父很早之前教她的儿歌,原来所谓不倒山是这个样子,“好神奇,好壮观......” 不止阿苑,计燃和岁岁也忍不住为眼前这一幕惊叹,太令人不可思议了,一个建在悬崖峭壁上,似乎在云端的楼宇,竟然还能这么宏伟壮观。 “不倒山左光斗,恭迎天静宫宫主!” 楼宇中传出悠远低沉的声音,阿苑不由皱起了眉头,是左光斗的声音不假,可这声音低沉雄浑,怎么也不像是日落西山快死的人啊! 难道真的被骗了? 476.第四百七十六章 岁岁年年 平平安安 阿苑的气闷在见到左光斗后消失了,他是真的快不行了,刚才的声音是他之前录在传音石的,为的就是以防万一,撑不到阿苑他们过来。 看着这个白发苍苍的老人,阿苑心情很是低落,她把过脉了,不是生病,是寿元将至。 生老病死,无论是谁都躲不过,哪怕是不倒山的主人,也是一样。 “您还有什么未了心愿需要我帮您完成?”阿苑温声问道。 左光斗抬起手指,指向岁岁。 阿苑愣住,计燃忍不住想把岁岁拽到自己身后。 “不倒山需要一个新主人。” 这是左光斗给阿苑的理由,阿苑不接受。 “岁岁身份特殊,不适合给您当弟子,您还是另选他人吧。”阿苑尽量客客气气,毕竟人家都快死了嘛。 可左光斗不跟她客气,颤颤巍巍掏出一张纸条,递给阿苑,“你师父欠我的,你得还。” 阿苑打开纸条,竟是一张欠条,很多年前,风清扬打赌输给左光斗,承诺会给他一个最出色的弟子。 阿苑哭笑不得,敢情她还没拜师就被师父卖了,现在还得母债女偿,把孩子搭上。 这么荒唐的事,阿苑不能接受,哪怕是左光斗的临终心愿,她也硬气心肠拒绝了。 可左光斗却提议,“不如问问孩子,让她自己决定。” 阿苑看着左光斗眉间的死灰之气,知道他没多少时辰好活了,想让他死的甘心一点,便没有拒绝。 然后,她就眼睁睁看着左光斗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球,对岁岁道:“好孩子,只要你做了不倒山的主人,外面那些小甲虫大飞鸟,还有又高又大的巨人都会听你的话,还有很多更好玩的机关兽,你想要吗?” “要!” 这种诱惑对一个刚刚四岁的小孩太大了,阿苑和计燃还来不及阻止,岁岁便抓过了左光斗手里的小球。 阿苑郁闷坏了,“您这是耍赖!” 左光斗慈爱地看着岁岁,“不倒山才是她应该待的地方,她终究和常人不同。” 阿苑动了动嘴唇,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计燃心中万分不舍,却也不得不承认左光斗说的有道理,岁岁的确不是常人,她长大后会变成什么样,谁也说不准。 比起待在天静宫,人迹罕至的不倒山,对她来说可能更适合。 左光斗咽气了,岁岁成为不倒山的小主人。 原来那个小球就是不倒山的钥匙,从她拿起小球的那一刻,不倒山的传承轴就开始转动了,所有机关密锁只能由她开启。 阿苑不知道左光斗为什么一定要选岁岁,左光斗的弟子告诉她,师父是用大衍术推算出来的,岁岁是天定的不倒山主人。 阿苑想到一种可能,很是惊恐地问他们,“左光斗的大衍术是谁教的?” “风清扬!” 下山路上,阿苑趴在计燃背上,还忍不住咬牙切齿,“我师父就是个神棍,他自己算不准也就罢了,还一天到晚糊弄人,左光斗那么聪明一个人,怎么还信以为真了呢......” 计燃静静地听着,快速向山下飞去。 阿苑不信命,可是他信,也许冥冥之中一切早就注定了,好在他还能陪在她身旁。 去了一趟不倒山,赔进去一个女儿;来到锦蓉城,李璟却要把儿子也扣下,阿苑气的头发都炸了。 “你再说一遍!”阿苑恶狠狠瞪着李璟,大有他再敢胡说八道就把他一针扎死的架势。 李璟看着暴怒的阿苑,依然面色如常,“年年天资聪颖,不能跟你回天静宫浪费时间,我要从现在开始给他启蒙,教他帝王之道。” 阿苑气的七窍生烟,“他才不到两岁!” 这帮人都疯了吗? 怎么全天下都跟她抢孩子,一个个的凭什么? “可他听得懂朝堂上的官员为什么争辩,阿苑,你应该听听他想要的是什么。”李璟抱起年年,轻声问他,“你还想跟父皇一起上朝吗?” 年年看看阿苑,又看看李璟,犹豫了下,冲阿苑伸出了手。 阿苑开心地抱过年年,却听臭小子笑嘻嘻道:“娘,你不要生气啦,我跟父皇上朝很好玩。” 阿苑....... 上朝跟好玩,压根不挨边。 小兔崽子们还没长大,就都要被人拐走了,阿苑伤心,难过,气闷,却无法改变。 她想让孩子们无忧无虑长大,可她也不能违背孩子自己的喜好。 这俩孩子,注定不会长成她希望的样子,他们有自己的选择。 阿苑想到了大师父的话,人各有命,强求不得。 她不再强求,和计燃回了天静宫。 长老们将左光斗和李璟好一通骂,却也没去抢回孩子,哪怕不想承认,他们其实也隐约感觉的到,这两个孩子生来就不同寻常,他们天静宫留不住。 长老们鼓励阿苑多出去走走,说不定在哪儿就捡个徒弟也说不定。 阿苑和计燃东奔西跑了好几年,前半年去趟不倒山,后半年去趟锦蓉城,孩子们都适应了新的生活,徒弟却一个也没捡到。 太平九年,李璟开始全方面的改革,正式恢复女官制度。天朝第一所女子书院建成,以英年早逝的女巡察使程悦的字命名为清明书院。 太平十年,六长老和七长老相继离世,阿苑将他们葬在了一起。三长老和四长老相约一起出海,自此不知所踪。戴云亭病故,李璟率文武百官为他举行国葬。 太平十六年,殷浩辞去天下兵马大元帅一职,孤身一人回到天静宫山下,搭建草庐,为天静宫守宫门。 太平二十年,年仅十三岁的太子李泽开始监国,自此,天朝进入盛世开元。 太平二十三年,皇上为太子选妃,太子大婚,登上皇位,改年号盛元。 同年冬,太上皇病逝,皇上大恸,斋戒七七四十九天,为先皇祈福。 不久后,阿苑在天门山中捡到一个男婴,将他带回天静宫,收为弟子,改名风洛天。 新皇登基后的第一个元宵节,锦蓉城内热闹非凡,耍狮子、放烟火、鼓吹弹唱,挤挤杂杂,大街小巷,通宵达旦。 新皇李泽站在城楼上,望着城中的喧嚣热闹,心中却涌起浓浓的忧伤,从今往后,再也没有人陪着他了。 原来孤家寡人是这种滋味,真是不太好受啊,李璟看着远方,他有些想爹娘了呢。 “皇上,春夜风寒,当心着凉。” 身后响起皇后温柔关切的声音,肩上披上了暖融融的狐裘披风,披风绳结上系着个铃铛,随着风轻轻摆动。 看到那个铃铛,李泽眼中不由闪过一丝笑意。 还好,不是他一个人这么惨,在很远的不倒山里,还有个倒霉蛋陪着他呢,爹娘,父皇,这天下一定会如你们所愿,岁岁年年,平平安安! 477.第四百七十七章 李泽番外 我叫李泽,是天朝皇帝。 在我很小的时候,我就发现我的父母跟旁人不太一样,我有父皇,却没有母后,我有娘,爹却不是亲爹。 一度我曾觉得很混乱,我问过父皇,父皇却什么也没说,只是轻轻摸了摸我的头,用很沉很沉的眼神看着我,我便不敢再问了。 父皇从没用那种眼神看过我,他非常疼爱我,我的衣食住行他样样操心,读书习字骑射练武他都手把手教,臣子们甚至担心父皇过于宠爱我,会不利于我成长。 可那次,父皇看我的眼神让我觉得很难受,他好像很难过。 我实在想不出来,有什么能让父皇难过,他是那么英明睿智,冷静果敢,他是无所不能的帝王啊! 从那以后,我再也没问过父皇,我把这个困惑藏在了心底。 娘和爹每年春天都会过来看我,陪我在听雪堂住一段时日。 娘会教我配药炼丹,爹会教我剑法,他们还会带着我飞到屋脊上看星星,去御膳房偷吃的,因为娘说偷来的比较好吃。 我也觉得趴在御膳房的房梁上偷吃东西,是挺有意思。 娘和爹告诉了我很多外面的事,他们走过很多地方,去过沙漠,爬过深山,还去过大海。 娘说海里有一种很大很大的鱼,比我的宫殿还要大,一张嘴就能吞下无数条鱼。 我很想去看看,娘说不行,说像我这样白白胖胖的小孩,会被大鱼吞进肚子。 我捏了捏肚子的肉,决定中午少吃一点。 七岁开始,父皇便带着我一起上朝,让我旁听,教我分辨朝堂上的官员说的那句话是真那句话是假,教我如何让官员们乖乖听话,认真当差。 我开始学着父皇隐藏自己的情绪,学着用一环接一环的设计,让别人按我的意思行事,学着培养自己的心腹,壮大自己的势力。 父皇很高兴,因为我好像天生就比别人更容易学会这些,他说我一定会成为明君圣主。 我觉得父皇说的很对,我想成为像他一样的好皇帝,开创一个太平盛世。 只是我的两个师父,钱九道和殷浩,会时常看着我长吁短叹,觉得我很辛苦。 我并不觉得辛苦,我在做自己喜欢的事,娘说做自己喜欢的事不会觉得辛苦,我觉得娘说的很对,我很开心。 十三岁时,父皇让我监国,渐渐将朝政都交给我处理。 我一边紧张,一边忙碌,恨不得把自己劈成几瓣,想当一个好皇帝要操心的事太多了,我有些累。 十六岁时,我习惯了,没那么累了,只是有些乏味。 父皇说我该成亲了,问我喜欢什么样的皇后。 我不知道,我从没想过这个问题,我的日常生活里除了宫女根本接触不到年轻女子。 我的两个师父也都没有成亲,我连个师娘都没有,我的父皇也没有后宫,我唯一可以参考的只有我娘,还有那个远在不倒山的姐姐。 据说我小时候很喜欢粘着姐姐,跟她形影不离,可我却记不清她长什么样了。 她时常会写信给我,告诉我她在不倒山都干了什么,我知道她炸断过链桥,不小心拆了铁巨人,折断过大飞鸟的翅膀,还捣鼓出机关蛇......我总担心有一天她会把不倒山弄倒,要来拆了我的皇宫。 不过好在不倒山很坚固,我的运气也很好,这么多年她一直没来。 我觉得要是娶一个跟她那样的皇后,我会过的很辛苦,所以我的皇后应该更文静柔顺一些。 至于我娘,她是世上最美最厉害的女人,她是天静宫宫主。 她不光继承了天静宫精妙的医术,还亲自训练出能做手术的医疗军,让天朝军队的死伤率大大降低。 她主张兴建了女子书院,为天朝培养了很多优秀的女官。 她一手创建了民报,开启了民智,让百姓和普通学子都有了发声的机会,也让朝廷能够听到下面的心声。 她改变了天朝女子的地位,推行的节育和婴幼儿抚育,大大提高了婴儿的成活率,据说现在民间都不拜送子娘娘了,都拜我娘。 她不光厉害还有趣,她从不跟我讲大道理,总是陪着我玩。 她说小孩就应该多玩玩,这样长大了才没有遗憾,让我有机会多出去转转,天下好玩的事多了去。 我觉得我要是娶一个像我娘的皇后,就别指望把她留在后宫里,她肯定过不久就跑了。 我想了三天,告诉父皇,我想娶一个聪慧温婉,能一直跟我待在皇宫里的漂亮姑娘。 对,重点是漂亮! 毕竟我自己就长得很好看,我肯定不想每天都对着一张不如我好看的脸,我希望她能跟我娘一样好看,但不像我娘那么爱跑出去玩。 父皇看着我很无奈,然后跟我讲了一通鱼和熊掌不可兼得,天下像我娘那么漂亮的女子没几个。 我很郁闷,既然没有,那父皇还问我干嘛,随便给我挑个他认为合适的不就行了? 父皇却说,他希望我能开心一点,毕竟岁月漫长。 我开不开心不重要,我希望父皇能开心一点,我已经知道了他和我娘的过往,也知道我娘曾经是月皇后,更知道我娘不爱他,可他还一直爱着她。 每次看着父皇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听雪堂院中,又露出那种怀念又怅然的眼神,我就觉得难过。 可我又有什么办法,爹对我那么好,娘也说的很清楚,感情的事不能勉强,哪怕我是她的儿子,她也不会为了我改变什么。 他们的过往让我觉得,我最好不要爱上什么人,尤其不要爱上不爱我的人。 最终,还是父皇为我选了一个皇后,是戴家的嫡女,戴云亭的侄孙女,一个温柔爱笑的女子。 皇后很好,文静柔顺,聪慧温婉,事事以我为先,还会陪我下棋斗蛐蛐,有她陪着,日子果然没那么无聊了。 可父皇却要离开我了,我趴在他的床头难过的说不出话,他却一点都不难过,说他终于能卸下这个担子了。 我哭的更厉害了,我有点害怕,以后就再也没人陪着我了,哪怕皇后就在我身边,我也依然觉得孤单。 按照父皇的遗愿,我将他的尸灰埋在和天静宫遥遥相望的银杏树下,没有告诉我娘。 我会做一个好皇帝,但我永远不会爱上什么人,因为我不希望自己像父皇那样可怜,我是至高无双的君王,我的使命是天下太平。 478.第四百七十八章 岁岁番外 我叫岁岁,我是不倒山的主人。 在我年幼无知时,被左光斗这个老头哄骗,一不小心成了不倒山的主人,被困在了这里。 离开爹娘,见不到弟弟,也回不去天静宫,我很生气。 我把链桥炸了,毁了机关兽,砸了牌楼,可我依然回不去,因为从我拿过小球那一刻,整个不倒山的机关开启就跟我绑在了一起。 他们说只要我能解开不倒山的全部机关,就能任意出入,我觉得以我的聪明,轻而易举。 然后一年过去了,两年过去了,十年过去了,我依然被困在不倒山里出不去。 好在爹娘每年都会过来陪我,给我带各种好吃的好玩的,让我开心了点。 十六岁那年,我做了一个梦,梦到自己变成了一条巨大的白蛇,缠在一棵通天巨树上,日日昏睡,懒于修炼。 梦醒了,我发现自己真的变成了蛇,我快吓死了,他们却给了我一块传音石,说师父早就料到会有这一天。 左光斗说我的出生有违天道,恐被反噬,让我安心在不倒山修炼,终有一日会找出破解之法。 终有一日是哪一日我不知道,但我已经习惯了不倒山的无聊,也学会了制作机关兽,还亲手做了一只机关鸟给年年当新婚礼物。 哦,年年就是我的弟弟,我们分开时他还不到两岁,现在去锦蓉城当皇帝了。 娘说当皇帝不好玩,每天有干不完的事,操不完的心。 我对比了下,觉得当不倒山的主人比当皇帝好多了,起码不用每天那么早起床,也不用批改奏折什么的,大部分时候我都是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只要不出不倒山就行。 我把这个想法写信告诉了年年,还安慰他不要太难过,这可能就是他的命。 年年写信过来骂我,说我傻,气的我又多吃了一个肉饼。 我才不傻,不倒山一千多种机关我都学会一多半了,除了月圆之夜我都不会再变成蛇了,我觉得要不了多久,我就能离开不倒山去外面玩了。 爹说外面其实也没什么好玩的,娘在外面要管很多人很多事,很累人。 我觉得爹说的对,因为在天静宫的时候娘就很忙,总是爹在照顾我们。 当然也有可能是娘不会照顾人,因为连她的头发都是爹帮她梳的,她给我梳的发髻也总是歪歪扭扭。 不过我还是想出去,我想去看看年年,我记得他小时候明明是个白肉团子,也不知怎么就长的又瘦又长了。 娘说年年的长相在外面是极好看的,会有很多女子喜欢。 我拿着年年给我寄来的自画像看了又看,觉得不太可能,这么瘦瘦长长,板正的跟个竹子一样怎么会好看呢? 明明还是小时候白白糯糯一团团好看,为了长成那样,我每顿都要吃不少饭呢。 只可惜,我也长成了瘦瘦长长一条,跟我爹差不多,娘每次为我梳妆打扮都忍不住感叹,说我怎么就长得不像她呢。 我看了看我娘,她很好看,眼睛像波光粼粼的湖泊一样,清澈又沉静,但要我长成她那样,我也是不愿意的。 因为我娘虽然好看,却不会武功,她连最小的机关兽都打不过,想去高一点的地方,都得我爹抱她。 说到我爹,他太厉害了,他是世上最厉害的人。 他不仅能打过铁巨人,还能击落炮弹,一剑劈开巨大的石头,不对,他没有剑,但他能凝气成剑。 凝气成剑啊,多厉害,我从没见过比我爹更厉害的人。 可这么厉害的人却怕我娘,我娘只要眼一瞪,我爹就什么都听她的,让我觉得很困惑。 我写信问年年,为什么爹那么厉害,还会怕娘呢? 年年说,那是因为爹爱娘。 什么是爱? 我仔细研究了一番,还是不太明白。 我问年年,他爱他的皇后吗? 他说,他也不知道什么是爱,他只知道怎么做一个好皇帝。 既然年年也不知道,我就不琢磨了,我还有几百个机关术没学会,还有很多好吃的没吃呢,我忙着呢。 忘了是哪一年,我终于解开了不倒山的所有机关,去了锦蓉城,见到了年年。 他跟寄给我的自画像中长的不太一样,他的头上有白头发,脸上有皱纹,看着有些皱巴巴。 他看着我,十分震惊,然后一个劲儿说什么“难怪要把你留在不倒山,原来如此”,弄得我一头雾水。 后来我才想起来,我给他画的自画像都不怎么像我,因为我实在不怎么会画,爹说我这可能是随了他,他也不会画画。 年年不肯让我叫他弟弟,对外还说我是他请来的客人,他那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儿子还想跟我比试,被我用一个小小的机关兽教训了一番,竟然还要娶我做他的妃子。 把我气的狠狠揍了他一顿,臭小子,按辈分,我可是是你姑姑! 不过好像从外表看,我跟他差不多大,或者比他看着年龄还要小一点。 毕竟从十六岁开始,我的外貌就没再变化了。 我不想给年年惹麻烦,陪他在屋脊上看了一夜星星,离开了锦蓉城。 我要去一个地方,那个我在梦里总梦到的地方,长着一棵通天树的地方。 我找到了云梦断,看到那棵被劈断的树时,我难过的哭了起来。 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哭,可我就是特别难过,好像不是树被劈了,是我被劈了。 我抱着那棵树哭啊哭,也不知道哭了多久,反正再醒来时就见自己变成了蛇,缠在了树干上。 原本断裂的树恢复了原状,枝繁叶茂,还有小鸟在枝叶间飞舞。 我开心极了,游动着身子在树干上穿梭,甩着尾巴吓乱飞的小鸟,熟练的仿佛做过了无数回。 我不想回不倒山了,我觉得这儿才是我应该待的地方,更何况爹娘都已经去世了,年年好像也活不了太久了,只有通天树能一直陪着我。 可我得给不倒山再找个主人,我用大衍术推算了一番,在月灵泉附近找到了一个小孩,将他带回了不倒山,骗他从我手里拿走了小球。 我写信告诉了年年我的决定,年年却告诉我,那个孩子是他的孙子,我拐了一个皇孙。 我心虚了一会儿就坦然了,皇孙又怎么样,我还是天静宫宫主和剑圣的女儿呢,不也一样被困在了不倒山。 反正是大衍术推算出来的,你们要怨就怨左光斗和风清扬吧,我困了,要睡了。 479.第四百七十九章 风洛天番外 我叫风洛天,天静宫第一百三十七代弟子,我的师父是天静宫宫主。 我是师父在天门山里捡到的,刚出生就被人抛弃在一棵银杏树下,师父说与我有缘,收我为弟子,传我医术。 按天静宫的传统,我应该叫风洛二,可师父嫌这个名字太难听,说捡到我那日天气很好,就给我取名为风洛天。 我的大师兄风洛一智力有损,有生之年恐怕都通不过出师考试,整日除了做饭就是跟小白漫山遍野跑着玩。 而我的师伯们也都不务正业,长老们又已经年迈,师父—— 哎,外面的人都说我师父举世无双,可我看到的师父却又懒又馋,走几步就喊累,恨不得挂在师公身上,天天跟大师兄一起琢磨好吃的,连教我医术都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还动不动就撂挑子,把我扔给长老们和大师伯。 所以从我懂事起,我就开始担心天静宫的将来。 我努力学医术,练功夫,不到十岁就通过了出师考试。 师父很高兴,摸着我的头,好像偷到鸡的黄鼠狼,虽然这么说很不对,可当时在我眼中的确就是这样。 师父说我很聪明很刻苦,是个可造之材,问我想不想当天静宫的宫主,想不想将天静宫发扬光大。 我很激动,用最响亮的声音回答——想! 然后,我就看到大家看我的眼神里充满了同情,我很困惑,为啥大家都这么看我? 很快我就知道了,师父封我为少宫主,扔给我一大堆册子,说以后这些事都由我来负责了。 我看着那么多册子,那么多要核对审查的事务,忍不住有点后悔。 可等我把册子上的东西都弄明白,我才发现,我这个游手好闲好吃懒做,不是,大智若愚行事异于常人的师父,真的很厉害。 她改变了无数人的命运,让天静宫成为世人心中的圣地,不灭的光。 要是她抢吃的时候,能让着点小白,会更好一点。 十二岁,我下山历练,沿着师父走过的路,听着她留下的事迹。 我去了白马书院,看到了独立出来的民报院,听那个有些絮叨的院长季元昌,说了很多师父当年求学的事,以及她一手创办的民报,给天下学子和普通百姓带来的影响。 走在街头,听到人们讨论着朝廷的新政,看到孩童们争相读着民报上的文章,连洗菜的大娘都能说几句圣人之言,我终于明白了何谓“民智”。 我在白马书院待了两年,又去了女子书院,见到了监院谢烨,她让我叫她“大丫姨”,她的原名叫谢大丫。 现在天朝三十六所女子书院都归她管,可她却不是任何一所书院的山长,她说自己读书少,没有功名,山长应该让更有学问的人来当。 可我跟她交谈中,感觉她学识很丰富,想法还很独特。 师父说她本就是这样一个人,总是觉得不足,总是想要更进一步。 大丫姨没有嫁人,跟她在一起的是叶婆婆,她是师父的大姨,师公说她曾教过他武功,是绝顶高手。 可我一点也看不出来叶婆婆会功夫,我看到的婆婆,就是个爱说爱笑的老太太,喜欢逗人,喜欢偷偷塞糖给我吃。 我早就不吃糖了,自从吃大师兄做的饴糖把牙粘掉后,我对糖实在是不感兴趣。 师父说我这种性格实在无趣,将来怕是要长成个小古板。 古板一点有什么不好的,天静宫的人就是太随便了,连弟子都不收,再这么下去,宫门都要没落了。 我深感责任重大,继续南下,我要去苗巫山,更进一步了解巫蛊之术,兴许能提升医术。 我还要去鬼蜮,还要去云梦断,冰火山,见识一下这个广大多样的世间,寻找师父真正想要守护的东西。 走走停停,停停走走,一转眼,我在凡尘俗世里已经待了六年,我似乎明白了师父的追求,又似乎还没弄清楚。 听说师父在锦蓉城,要送别一个故人,我忙赶了过去。 那个故人叫钱九道,他快咽气了,师父不知在他耳边说了什么,他开心的笑着闭上了眼睛。 师父为他举办了一场冥婚,将他和程悦葬在了一起,还给他们念了一段往生咒。 我不忍心提醒师父,她好像念错了一句,往生咒里可没有“此生不忘,来生重聚”这句。 听师公说师父最近迷上了酿酒,兴许是酒喝多了才会念错,在外面我还是应该维护师父作为天静宫宫主的威严,不能让人误会她是个酒鬼。 我可真是个贴心的徒弟,可师父显然不这么认为。 她嫌弃我这几年没变的机灵反倒更古板,还对我一如既往的穿衣打扮提出了不满,她踮着脚拍着我的头,让我把自己打扮的好看点,别这么清清冷冷生人勿进,不然没有姑娘会喜欢。 我看着身高只到我下巴的师父,十分不解,我为何要姑娘喜欢,我又不打算娶妻,我将来要守护天静宫的,我可是天静宫少宫主! 师父看我的眼神充满了同情,好似我说了什么蠢话,让我这几年好不容易对她扭转的印象又落回了原位。 虽然我的师父真的很厉害,但是她行事做派的确是太过随性,这可能是天静宫的通病,希望等我当宫主后能够有所改变。 师父走了,带着师公,说要去沙漠里看星星。 我实在不明白星星有什么好看的,更别提还要去沙漠里看,可师公对师父言听计从,抱着她就飞走了。 我师公是剑圣,天下第一高手,谁也打不过他,哪怕是他亲手教出来的我,也不能从他手里拦下师父。 我觉得师父这么随性,跟师公的无限纵容脱不了干系,可想到他俩形影不离相视而笑的样子,我又莫名有点羡慕。 不管去哪儿,干什么,一直都有人陪着,似乎也挺好的。 我急忙摇了摇头,把这个不切实际的念头从脑袋里晃出去,我责任重大,这种念头万万不能有。 离开锦蓉城时,那个叫李泽的皇帝亲自送我,他看我的眼神很别扭,不是喜欢,也不是讨厌,就像透过我看另外一个人,让我觉得很不舒服。 他送了我一支笔,说我可能会喜欢。 我不喜欢,我转手就把笔送给了殷大伯,他是我们天静宫的守门人,住在山下的草庐。 殷大伯看到这支笔脸色猛地一变,他转动笔杆,在阳光下我看到上面有两个小字“伯玉”,这似乎是某个人的字,这支笔难道是某人的心爱之物? 一向大大咧咧的殷大伯,罕见地盯着我看了好一会儿,笑着问我开不开心。 我觉得他有点不太正常,马上就要爬台阶回宫了,我开心的起来吗? 天静宫的路到底什么时候才会重修啊,这么多台阶乱七八糟真的很难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