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笔计划:长安漫游》 第一章 年轻的商人 朱雀大街贯穿整座长安城,一百零八坊市,笼罩在朝霞的辉光中。 如今正值秋季,收获的季节让城外的农人在田间一年的劳碌得以变成沉甸甸的铜钱,再换做茶米油盐。 每年的这个季节,各地的商贾都活跃起来,运送大量的货物往来长安,连带来自五湖四海的豪侠、佣兵、冒险者亦是越发多地涌入长安,从中谋取利益。 各坊市的店铺营生,也得以更加红火,人们有了钱,自然可以惬意地买上暖融融的丝帛,换上最体面的衣服,提着武都来的冰糖蜜饯,益诚来的薄纱轻罗,挂着平和的笑容串街访友。 一支商队,满载着货物自清晨起就入了城,直向西市而去。 马车上的挡帘被掀开,一双充满好奇的眼睛,仰望着那环绕长安城的连绵不绝的机关城墙。 穿越巍峨的朱雀门,与守卫严密的武侯鼓楼,沿途有无数整齐排列的机关坊市。 各式各样的商铺,琳琅满目的货物,前所未见的机关楼阁,都让这双眼睛的主人,应接不暇。 忽然,他来到了一处充满特色的坊市。 在这里,他能看到本地独具一格的社火百戏,亦能看到云中各族充满异域风情的鼓吹弦索。 有混血魔种当街乱窜,有商人领着车队寻找落脚处,还有佣兵豪侠,大马金刀,行走在机关楼阁之间。 甚至每隔一条街道,就会有雕成日塔形状的高大石柱,上面被掏出了许多洞窟,其中供奉着各式雕像,还挂满了五颜六色的绢布彩带与灯盏。 那双眼睛流露出惊讶的神色:“这是……” 他连忙从怀里掏出一本笔记,快速翻页,随后惊喜地反复对照。 笔记的纸面上手绘着一连串简笔画,外面巍峨大气的机关楼阁与充满雕像的高大石柱,赫然就是笔记中所描绘的地方。 “找到了!这里是……父亲来过的地方。” 他嘴角上扬,抬手从腰间摸出一顶黑色礼帽戴起来,盖住微微翘起的金黄色头发,帽檐下露出一副清秀俊逸的年轻面貌。 哗啦一下,他掀开了幕帘,张开双臂一步垮了出去,站在驾车的位置,把车夫吓了一跳。 他笔直地沐浴在阳光中,礼帽上的望远镜在愈发炽盛的朝阳下,闪闪发光。一身红黄相间的异邦贵族服饰,穿搭奇异,竟不对称。 “父亲,我终于追随您的足迹,来到了这座东方机关城。” 年轻人的目光仿佛穿透了时空,依稀见到父亲的背影,漫步于这座充满活力的机关城。 “马可波罗,你跑出去做什么?西市还没到呢!”车厢内,一名脑满肠肥的富商探出头来,操着一口古怪腔调的海都话。 名为马可波罗的年轻人走回车厢,兴奋地询问:“告诉我,这是什么地方?” 富商随口道:“长安啊。” 马可波罗将笔记翻过来,手指着上面的图案:“我是问这里!” “怀远坊,上面不是写着的嘛?”富商指着图画上的三个小字。 “唔?”马可波罗立刻将笔记收回,坐靠在对面。 “原来如此,这是长安的文字,我还以为是雕像上的刻痕。”马可波罗抚摸着笔记上的小字,细细地记住它们的笔画。 这本笔记是父亲早年间四处经商,从各处搜集的珍贵知识的手抄本,每页都配上了手绘图。 前半本还很普通,用的都是正常的记录方法,可从这一页开始,就见不到一个海都字了,且更像是画下了见闻。 没想到,图画中竟然藏着东方文字。 东方的文字结构独特,美妙如画,若以特殊的方式将笔画融入绘图中,不认识字的当然看不出来。 “这种充满线条艺术的美丽文字……原来父亲将要说的话,都隐藏在了图画里。” 马可波罗翻阅着一张张图案,仔细地扫视着,想从里面看出字来。 抱着这种想法,果然就瞧出了许多可疑的地方,发现好几处极可能融入了文字笔画的图案。 “可惜我学习东方的语言才两个月,文字更是刚刚开始接触,父亲记录了些什么,我无法辨识出来。” “没有值得信任的人帮我翻译,只能自己尽快学会东方的文字了。” 马可波罗的欣喜一闪而逝,很快就恢复平静,默默将笔记收好。父亲如此隐藏文字,这里面一定藏着很重要的线索,不得随意示人。 他没有将笔记交给对面的富商帮忙识别,哪怕对方是自己唯一认识的精通海都语言的东方人。 眼下这支商队,是马可波罗踏上东方大陆后,率先合作的一群人。 商队的首领人称‘钱老大’,经商多年,常常与海外商旅打交道,久而久之学会了海都话。 钱老大的商队收购了马可波罗从西方带来的货物,并带着他来到长安城,双方是商业合作关系。 马可波罗会的那点粗浅长安话,就是从钱老大身上学的。 然而经过这些天的接触,马可波罗发现钱老大,不是什么正经商人。 “到了!停车!” 钱老大扯了扯被腰间肥肉吸进去的丝绸,晃着臃肿的身体走下马车,招呼商队的小工们开始卸货。 西市专供来自八方万邦的商旅交易,充满异域风情,熙熙攘攘,到处是喧闹声,与摩肩擦踵的行人。 四周高耸的机关楼阁雕琢着古朴瓦饰,朱红色的栏杆在阳光下泛着光辉,奚车于其中飞快攀爬,行驶如梭。 街上来来往往的人嬉笑着,喧闹着。叫卖声此起彼伏,沿街的摊位周围都围满了各邦人士,气氛火热而开放。 马可波罗眼中,随便一个路人,都是面色红润,仪态端庄。随便一个路人,都面态祥和,迈着闲适的步伐。 熟人相见拱手行礼,互道平安,仿佛人人都生活富足,无忧无虑似的。 “东方……真是富饶啊……”马可波罗环顾着四周,忍不住感慨。 钱老大也颇为自豪道:“长安的盛世繁华,是他处见不到的!” “盛世?什么是盛世?”马可波罗好奇道。 钱老大挠了挠脸,他前半截话没有用海都语,实在是‘盛世’二字,海都没有这个概念,无法翻译。 想了想他说道:“经济繁荣,技术发达,思想活跃,文化昌盛,百姓富足,生活安定……总之你能想到的一切美好的赞誉合起来,便是长安的盛世。” 马可波罗听了,深吸一口气,竟发现空气中都充满了香甜。 “盛世……”他细细品味着这二字的含义,在东方的文字中,有很多词汇,是海都所没有的,只能意会。 他拿出父亲的笔记,抚摸着上面一幅幅‘盛世场景’,恍惚间,也感觉到父亲当初绘画它们时的心情。 这里的一切都是那么神秘而富有吸引力,他更加迫切地想要学会这里的文字,尽快破译父亲留下的信息。 他将笔记收好,又拿出一个小本子,这是他自己学习语言,以及记录所见所闻的游记手稿。 请教了盛世二字如何写后,他重重地将这两个字写在了本子上。 看着自己的歪歪扭扭的文字,马可波罗露出满足的笑容:“和平安定的盛世,长安城真是太棒……” “嘭!” 忽然一声巨响,马可波罗被震得一抖,鹅毛笔在本子上画出一条波浪线。 远方传来尖叫声,随后是建筑物倒塌的动静。 “诶?”马可波罗僵硬地看过去,神色十分茫然,手还捏着笔悬在半空。 爆炸的地方,冒出浓烟,一栋高耸的楼阁燃起熊熊大火。 周围的行人都震惊地捂着嘴,人人皆不知所措。 附近的鼓楼上有士兵呐喊敲锣,一队队禁军匆匆赶往那里。 “虞衡司……炸了?”钱老大瞠目结舌,认出了爆炸地点。 “那是什么?”马可波罗扶了扶歪掉的帽子。 “长安城维护机关律的部门,专管机关核发放与有关的犯罪,研究机关技艺,也有侦缉执法之权……”钱老大呢喃道。 马可波罗抚摸着下巴:“说好的安定祥和呢?你们的执法机构经常爆炸的嘛?” “怎么可能!这种事还是第一次……糟了糟了,要出大事。”钱老大似乎想到了什么,一脸懊恼。 马可波罗见到周围的民众虽然震惊、茫然,但并没有惊慌失措地乱跑,反而议论纷纷,可见这种事的确是鲜有发生,以至于民众都没有什么应对经验。 “什么糟了?” “虞衡司重地,总不可能是自己炸的吧?不管袭击者是谁,为了破案挽回颜面,虞衡司接下来必然严打地下黑帮与机关黑市!”钱老大咬牙道。 马可波罗歪着头,一副‘我没听错吧’的样子:“所以你是地下黑帮?” “啊?”钱老大一愣,自知失言,连忙道:“不是不是,你不要瞎说……跟我没关系。” 说话间,他还是心事重重。 “去看看吧?”马可波罗提议道。 “不了不了,我还有生意要忙……”钱老大扭头就走,继续张罗卸货。 马可波罗也没强求,恐怕去了也探听不到什么,那里应该会戒严。 很快,车上所有的货物都被送进一间专卖异邦商品的店铺后院,有专门的人接手,将一件件商品摆放到前厅。 院子很大,还有居住的厢房,钱老大扔给马可波罗一把钥匙,示意他住二楼。 马可波罗接过钥匙,眼睛却盯着那些货箱,玩味地说道:“我从西方只带来两箱货物,没想到卖给钱先生后,变成了二十箱……这是东方的魔术吗?” 他观察这伙人很久了。他从海都带来的两箱商品被钱老大收购,沿途还大张旗鼓放出风声。 随后前来长安的路上,每经过一座小镇,商队就会多一辆马车,到如今钱老大竟然有二十箱货物。 猜也猜到他在谎报自己收购的货物数量,趁机以次充好。 结合看到虞衡司爆炸后的反应,这人明显有不少见不得光的生意。 “你在说什么呀?码头上我可是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收购了这么多……”钱老大肥胖的脸挤满了笑容。 马可波罗随手指着店铺里面的海都钟表、仿生机关,那些看起来充满了西方大陆的风格,实则只是样子货,模仿海都浮雕艺术纹路套了层壳而已。 内在使用的都是东方机关工艺,功能作用倒是不差,可使用寿命差远了,而且也没有海都机关威力那么强劲的引擎。 马可波罗嘴角上扬:“不要撒谎,机关的工艺,我只听声音,就可以分辨……” 钱老大见瞒不过去,干脆坦然地说:“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你我都是商人,套一层皮价格翻两倍,何乐而不为?这道理你想必是明白的。” 马可波罗歪着脑袋:“正因为我是商人,所以知道诚信的重要性。” “你这么做,等长安居民发现受骗,损害的是全体海都商品的信誉。” 听了这话,钱老大不仅没有反省,反而笑容更盛了:“马可波罗先生,你我钱货两清,接下来就是我的生意了……” “你一个老老实实的商人,又何必多管闲事呢?” 他笑得很夸张,很……狰狞。 然而马可波罗摘下帽子放在胸前行礼,反而开心道:“多谢夸赞,先生,能被称为老老实实的商人,我很荣幸。” 钱老大满意地点头道:“都说海都商人行事浮夸,桀骜无礼,我看你还是很懂事的嘛!” “到了长安,就是到了我的地盘。想学什么,尽管问我,不过得等晚上,你现在不要打扰我了。” 马可波罗嘴角浅笑:“明白了,钱先生,我也不想多管闲事,但有句话我不得不说……” “哦?” “门外有人跟踪你很久了……你不在乎的嘛?”马可波罗微微偏头,用余光示意后院的大门外。 隔着一条马路,看到一抹火红色的身影正盯着这边! 那是颇具英武阳刚气息的高大少年,火红色的头发飞扬,身穿赤色无袖劲装,手戴拳套,裸露的胳膊显现出半截貌似老虎的纹身。 他盯着钱老大的眼神,嫉恶如仇,几乎毫不掩盖愤怒。 钱老大探头看到少年,茫然道:“跟踪我?你说那名拳师?” 马可波罗无奈道:“这拳师看你的眼神,几乎要把你撕了……你到底做了什么?怎么还有仇家?我只是一名老老实实的商人,不想惹麻烦。” 钱老大飒然一笑,无所谓道:“我当是什么呢!这种人我见多了,不要怕!一个臭拳师而已,怀远坊到处都是,给人当保镖谋生。” “他还敢对我不利?我麾下八大镖师,各个武艺精湛,一刀下去能把他剁成肉泥!” 他身后,八名劲装保镖,肌肉虬结,眼神冷厉,都冲着马可波罗狞笑。 “是我多虑了,告辞。” 马可波罗微微抬帽,鞠躬告辞,走上二楼看自己的房间去了。 他初来乍到,学语言是当务之急,只想着尽快破译父亲留下来的文字,确实也懒得多管闲事。 这老虎纹身少年估计是和钱老大有什么深仇大恨,那视钱老大如仇寇般的眼神,好像绝凶猛虎一般。 大约是来寻仇的,亦或者替人寻仇。看气势似乎从过军,看装束又是个拳师,手掌似爪骨骼粗大不像人类,感觉实力不容小觑。 不过马可波罗倒也不意外,毕竟钱老大贪得无厌,唯利是图,养了一帮打手,又畏惧虞衡司严打,本就不是什么善茬,想来也是一方恶霸,惹了什么麻烦上身都有可能。 “嗯?” 推门进入自己的房间,马可波罗扫视了一眼,顿时面色古怪。 这不过十八尺见方的小屋子,各种家具倒是一应俱全,但是空气中却有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床底与墙角有细小的陶碗碎片,入门处的柜子上,还有刀劈的痕迹。 “不是吧?”他仔细的检查下,在一面墙壁上发现了与周边颜色明显不同的一片黑褐色浅印。 凑近墙壁,鼻尖微微耸动,马可波罗心道:“就是从这里散发的味道,尽管被清洗过,但血液渗透进墙粉中,过段时间就会浮现出这种黑褐色浅印……” “清洗者没有任何特殊处理,再加上门窗紧闭,空气中因此残留了腥气……” “唉……” 马可波罗低头扶额叹气,帽子滑落,连忙伸手扶正。 这间房子死过人啊……貌似是被人威逼,或直接抓着脑袋撞墙而死……就在自己站着的地方。 果然那个钱老大问题不少,没想到第一个合作对象,就一身的麻烦。 他并不怕麻烦,但是,他现在只想好好地学外语啊。 马可波罗顺手将窗户推开透气,见老虎纹身少年还在院外,正打量着楼房呢。 霎时间,马可波罗与对方目光交汇。 “嘻嘻!”那少年拳师,也是心大,竟然挥手打了个招呼,绽放出单纯的笑容,露出洁白的牙齿。 见这灿烂的笑容,马可波罗有些无语,也忍不住抬起左手,嘴角一扯:“嗨?” 同时马可波罗心想:“好像很单纯的样子……” 少年拳师打完招呼之后,似乎才意识到马可波罗所在的窗口,是属于钱老大宅院内的,脸色微变,马上回头挤进人群离开了。 不过,他那火红色的头发,太过醒目。 马可波罗摘下帽子上挂着的望远镜,又居高临下,轻松就眺望到远处,少年拳师好像与一名花伞少女碰了面,随后又分散离去。 “唔,还有同伙啊……”马可波罗放下望远镜,抚摸着下巴感觉事情并不简单。 …… 第二章 单纯的老虎少年 夜晚,马可波罗来到钱老大的面前,说起房间的事。 “死人?” “胡说什么呢?你的房间干净得很,要不我再让人打扫一下?” 钱老大脸色如常,撒谎时眼皮子都不眨一下,让马可波罗叹为观止。 “既然你不说实话,那就算了,今天的课程可以开始了吧?”马可波罗坐在椅子上,拿出自己的小本子,同时扫视钱老大书房内的诸多书籍。 钱老大笑眯眯的同时心里暗骂:“这个外邦人,是怎么看出房间死过人的?明明我早已派人清洗过了……” 他心里嘀咕着,见马可波罗没有逼问,微微松了口气,开始为其解答各种疑问。 马可波罗如同好奇宝宝般,事无巨细,接连追问,他那个小本子上不知道积累了多少问题。 对此钱老大有些厌烦,但帮他了解长安以及教导语言,也是两人商业合作的附加条件,不得不一一给他讲解。 正是有这附加条件,马可波罗才将自己从西方带来的商品,全都卖给了他。 “这异邦人真麻烦,要不是想做长久生意,早把你扔路上了。”钱老大心里嘀咕着。 但表面上,还是满脸堆笑,为马可波罗介绍着长安的无数基本常识。 并且将许多产物的名字,用两种语言都说一遍。 马可波罗学得非常认真,还用纸笔记录下来。 他教得敷衍,但马可波罗却学得飞快,对于语言,马可波罗天生敏感,并且独有一套方法。 在西方大陆,他几乎精通所有的语言文字,这让他学起东方语言,也是进步神速。 然而,仅仅半个时辰过去,忽然一群打手闯了进来:“不好了老大,木鸢传来消息,大理寺要来抓我们。” “啊?大理寺?咱们做的关大理寺屁事!”钱老大一头雾水。 一名手下瞥了眼院子里的一棵树,低声道:“老大你忘了,咱们院子里还……” 钱老大脸色一变:“快把……算了,直接拿上钱,先去‘平光坊’避避风头!” 一群人忙活起来,从院子里搬出大箱小箱,各种值钱的东西,一副要赶紧逃难的样子。 “树下有尸体么?”马可波罗忽然出声道。 钱老大猛地看过来:“啧啧,你这外邦人,不要那么聪明呀!知道的太清楚对你不好!” 他说话间,一左一右两名镖师已经手握着刀,将马可波罗包围。 “你不会要把我灭口吧?”马可波罗嘴角上扬:“别这样,真的!” 钱老大见他一脸无害的样子,点点头道:“想活命,只能跟我一块去地下坊市了。” “你的货很不错,我还舍不得杀你呢。” 他狞笑着一摆头,两名镖师立即抓住了马可波罗的手臂。 马可波罗没有反抗,反而催促道:“我也舍不得你啊,可别被抓了!快带路,我早想见识见识地下坊市了,原来叫平光坊。” 他一脸迫不及待的神色,搞得钱老大都怀疑他也不是什么正经商人了。 “地下坊市不是一个坊,而是一堆坊,平光坊只是其中之一,那里错综复杂……” “嗷呜!”话音未落,前院忽然响起一声虎啸! 强劲的气息,把窗户都震动了。 “老虎?”众人悚然一惊。 “长安城还有老虎?”钱老大一脸茫然。 马可波罗感觉到空气中有不寻常的气息,月黑风高,高墙大院中,一头火红的老虎,散发着危险的气息,一个虎扑,翻过院墙! 老虎浑身笼罩着气浪就把一名强壮的打手拍在地上,气劲四溢。 “哪来的混血魔种,吃我一……啊!”钱老大麾下所谓武艺精湛的镖师,蛮横的一刀斩下,却被老虎迅猛的身姿躲过,随后爆出一阵气浪。 轰隆隆的气劲排山倒海般涌来,那持刀镖师半空中就狂喷鲜血。 下一秒老虎灵巧地折跃,跳出七八米,朝这边冲来。 马可波罗抽出被钳制的双臂,一个跳步躲开,两名刚才押住他的镖师,被狠狠地砸在了书房的门框上,木屑纷飞。 “哇……好凶的老虎!”马可波罗新奇地看着那老虎在院子里横冲直撞,将一群手持刀剑的护卫打得筋断骨折。 “以恶制恶!”老虎咆哮一声,震动的狂风把马可波罗的帽子都给吹飞了。 念气吹袭下,马可波罗抓住帽子按回头顶,嘴角一咧:“长安的老虎会说话?” “呼!”又是一名镖师被拍晕。 马可波罗帅气地翻滚,躲开了老虎的一次扑击。 “老虎!警告你别惹我!呃……你认识枪吗?”马可波罗瞬间拔出两把硕大的手枪,枪身泛着金色电芒。 老虎露齿咧嘴:“别跑!俺把你们都包围了!” “哈?”马可波罗无奈地用枪管挠了挠头。 钱老大见到这么凶猛的老虎,脸色惨白,一边喊着手下保护他,一边也跟着马可波罗跑。 但是他肥胖的身体,根本跑不快,一群护卫更不是老虎的一合之敌。 隔着老远,钱老大就被一股劲气掀翻在地,鼻梁都摔断了,脸上全是血。 “救我啊!马可波罗!”钱老大吓坏了,手脚并用地爬着,浑身发颤。 眼见自己的手下被打得满地找牙,还有两个仓皇逃窜,被老虎追上拍晕,吓得他疯狂爬向马可波罗,祈求救命。 “我只是个老老实实的商人,可不敢多管闲事。”马可波罗戏谑道。 “把枪给我,把枪给我!我给你钱!”钱老大叫喊着,回过头,就见老虎气势汹汹地迈步走来,慑人的眼神充满了怒火,极具灵性。 “恶霸!俺要替街坊们报仇!”老虎忽然变化为人形,红发飞扬,左手虎爪,右手拳套,正是早上的那名少年拳师。 “原来是你呀……这么快就来了?”马可波罗双手交叉抱于胸前,枪管轻拍自己脸颊。 钱老大瞪大眼睛,万万没想到白天他浑然没放在眼里的臭拳师,此刻真的杀进他的宅子。 “你不要乱来,长安可是法度森严!”钱老大声嘶力竭地喊着。 “就是法度森严,俺才不能让你逍遥法外,阿曲一家那么好,常常接济邻里,还请俺吃包子,你把他们全害死了,有俺在你别想跑!”少年拳师刚烈宣言。 钱老大连忙辩解:“阿曲一家只是失踪了,官府都没说什么,关你什么事啊!” “还敢狡辩!”少年鼻尖耸动,目光立刻锁定院子里的一棵树。 他又变身猛虎,扑到树下双爪飞快地刨出大坑。 “是你!大理寺忽然要抓我,是你干的!”钱老大吓坏了,那里正埋着阿曲一家的尸体。 少年怒吼:“你怎么知道的?谁给你通风报信!” 钱老大咬牙不语,瞥见手持双枪的马可波罗,连忙喊道:“快杀了他,马可波罗你开枪啊!快开枪啊!” 马可波罗瞥了他一眼:“你不是说麾下八大镖师,武艺精湛,一刀下去就把他剁成肉泥吗?” 钱老大欲哭无泪,他手下八大镖师,全都筋断骨折,爬不起来了。 这时少年已经挖出尸骨,顿时怒目而视,变回人形摆出格斗姿势,浑身缠绕着赤金相间的气焰:“冲拳!” 一道金色的劲气飞跃十几米距离,轰击钱老大的双腿, “啊!”钱老大高声惨叫。 千钧一发之际,马可波罗还是拉了他一把,巨大的劲气擦过钱老大肥胖的身躯,爆轰在墙壁上,石粉飞溅! “你再不跑,我可救不了你。”马可波罗还不希望钱老大这么快进监狱,至少在找到新的‘外语老师’之前。 “好好好!马可波罗,你拦住他,我必有重谢,必有重谢啊!”钱老大叫喊着,顾不得伤势,爬起来一瘸一拐地朝院外跑去。 少年拳师再次化身老虎,飞扑过来:“你们果然是一伙的!” “嘭!”枪声响起。 一道金芒擦着老虎鼻尖落下,打在老虎前面的青石板上,溅起的石粉喷了老虎一脸,令其止住脚步。 少年怒道:“你帮着他害了多少人?一块受死吧!” 马可波罗好笑地说:“是吗?说的好像你认得我一样……” 他意识到对方好像误会了什么,不过钱老大既然已经逃走了,马可波罗也没有和这少年拳师战斗的兴趣。 “放过他……你给我二月,再报仇。”马可波罗放下枪,用长安话微笑地说着,口音倒是还行,就是词汇量明显不足。 他希望少年拳师能晚两个月报仇,这点时间,已经足够他从钱老大身上学会东方文字。 奈何他语言也是半吊子,只知道一二三的‘二’,不知道‘两’字的用法。 马可波罗本意是‘请给我两个月的时间再报仇’, 然而这话听到少年拳师耳朵里,就是‘你给我二月份再报仇’! 听得少年拳师都懵了:放过那恶霸到二月份?现在才七月! 气得少年拳师一声虎啸:“想救那恶霸,问过俺的拳头!” 马可波罗看他举动,就知道谈崩了,暗叹东方语言博大精深,自己才学了点皮毛。 “轰!” 少年拳师腾跃虎扑,马可波罗飞快跑动。 身后,是咚咚咚连续的轰击声。少年一掌寸劲拍碎了墙壁,连续拍打下,一面墙接一面墙的倒塌! “跑什么,堂堂正正和俺对决啊!” “唰!”马可波罗半蹲着身子,嘴角上扬,脚上的机动靴发出光亮,瞬间弹射起跳,掀起一阵强劲气流。 倏忽间他就出现在少年拳师的身后,华丽左轮顶在对方脑后。 “不要动哦!”他另一只手用枪管,将高速移动下歪掉的帽子扶正。 可是下一秒,赤金相间的冲击波,就好像飓风一样,将马可波罗吹飞。 他后空翻稳稳落地,抬手凌空抓住飘走的帽子,见对方被枪指着脑袋都敢还手,好笑地喊道:“你是不是不认识枪啊?” 对方扭了扭老虎脑袋,步步逼近道:“俺敢打赌,你射不中俺!” 马可波罗华丽的左轮,转动起来:“试试看?” “嘭嘭!”忽然两发子弹劲射而出,在夜色下划出两道金芒。 老虎行动极其迅猛,又是一套虎扑,极具爆发力,裹挟着狂风般的气浪,张牙舞爪地跳跃而来。 然而马可波罗第二发子弹正是瞄准这一扑的落点。 老虎半空中发现这一点,凌空扭动,反向一扑,竟然灵巧地躲开了第二颗子弹。 “好灵活的老虎!”马可波罗趁机拉开距离,奔跑起来。 老虎兴奋道:“俺赌赢了!” 话音刚落,第三枪到了,老虎连忙闪躲还是被击中了腿部。 “我奔跑的时候,打得更准哦!”马可波罗冲老虎扬了扬下巴。 老虎变回人形,动了动受伤的腿,经过刚才的战斗,这少年知道,马可波罗有好机会都没杀他,且一直在试图和自己沟通,貌似不是什么恶徒。 但他还是摆出一个格斗的姿势,神色刚毅道:“俺知道你今天才来长安城,你可以走,但是俺一定要那恶霸伏法!” 马可波罗也不想阻拦他了,便主动收起了双枪。 他不能让钱老大跑远,不然他也找不到钱老大,此刻当然不能和少年过多纠缠。 少年见他收枪不禁怔住:“你不是跟那恶霸一伙的嘛?” 马可波罗没有说话,只做出一个请便的手势,对方就明白了。 少年冲他点头,不顾流血的伤口,立刻朝着院外追去。 马可波罗跳上院墙,打算从高处偷偷寻找钱老大的踪迹,然而根本不用他找,一眼就瞧见钱老大趴在不远处的地上。 “咦?”马可波罗上前轻轻一摸,都凉了! 这个位置,代表钱老大刚出来,就被人干掉了,尸体的颈部有个细小的伤口。 他看了看四周,一个人也没有。 “是你那个同伴……”马可波罗暗道自己大意了,没想到那个花伞少女这么厉害,行动一点声息都没有。 他在院内,丝毫没有察觉到动静。 马可波罗心里有些无奈:“这就是自作孽不可活么?那我的外语怎么办啊?” “诶?咋就死了?”少年有些奇怪,但也没说什么。 这时候远处有火把晃动,一队人马正急匆匆赶来。 少年低呼一声:“大理寺到了,俺得走了!” 他转身冲进了一条黑巷子,马可波罗紧随其后,也跟着躲藏进去。 大理寺明显是少年或其同伴提前通知,想必这帮人早就掌握了钱老大的一些罪证。 再加上院子里掩埋的尸体,那些被打断腿的镖师们,简直是大理寺白捡的功劳。 少年拳师把剩下的事交给大理寺,自己默默地一瘸一拐,从暗巷的另一端离开。 待走出巷子,他发现马可波罗无声无息地跟了上来。 “你跟着俺干嘛?” “我认识的人就都被你送进了大理寺……”马可波罗口音古怪道。 少年神色恍然:“你是说,你没地方去了吗?哎呀,俺不是故意的。” “俺看你不像坏蛋,怎么和那种恶霸混在一起?” 马可波罗慢吞吞地用长安话说:“第一次……来长安,谁都不认识……” 少年明白马可波罗的处境了,抬头看了看月亮,有些失神:“漂泊在外,踏入陌生的土地,回不去家乡了么……” 马可波罗一脸茫然。 “为什么离开家乡,流浪异乡?”少年问道。 马可波罗听懂之后,当即扬起手臂:“我的父亲在知识根源的另一端看着我,我要追寻他的足迹。” 少年只听明白一半,同情道:“和父亲失散了么?异国他乡,人生地不熟……朋友,你可千万不能放弃啊!” “啊?”马可波罗不知道他为何同情地看着自己。 少年露出单纯地笑容:“打个赌,你一定可以找到自己父亲的!” 马可波罗意识到他误会了什么,但也懒得解释,耸耸肩随手掏出一个糕点盒递过去,并告诉少年这是吃的。 以他的经验,表达友好的最佳方式,就是给予食物。 这大约是人类最原始,最朴素的结交手段,他航海路途中也遇到过土著,都是一顿饭就搞定的。 “吃的?打个赌,这盒子里的东西肯定贼难吃!”少年打开了盒子。 迎面一股香气袭来,松松软软的某种糕点,他从来没见过。 他抓起来就吃,惊喜的小眼睛闪闪发光:“这是什么?味道还不错,快赶上包子了,就是没馅儿!” “苹果派,我自己做的。”马可波罗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个单纯少年。 两人很快熟络起来,吃了人家的东西,少年明显对马可波罗友好许多。 “跟俺走吧,先去俺家凑活一夜!明天请你吃包子,俺打赌,你一定会喜欢吃那家的包子!” 少年豪爽地一摆手,示意马可波罗跟自己走。 马可波罗也的确无处可去了,眼下唯一的住处全是官差,认识的人被一网打尽。 虽说以他的旅行经验,不至于真的束手无策,但他对大晚上替天行道,执行正义的人产生了好奇。 这老虎少年与那不曾露面的花伞少女,绝不简单。 他现在需要本地人的帮助,既然对方如此豪爽的邀请,他也省得自己再去找落脚点了。 “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俺叫裴擒虎!”虎头虎脑的单纯少年拍着胸脯喊出自己的名字。 马可波罗略带口音道:“赔钱虎?” “诶!你怎么也这么叫俺!你不准这么叫!”裴擒虎急了,重复道:“裴擒虎!是裴擒虎!” “赔钱虎!”马可波罗点点头,摘下帽子自我介绍道:“我,马可波罗!” “你……”裴擒虎懊恼看着他,可他嘴笨口拙,一时不知道如何纠正。 这时马可波罗指了指他的腿伤:裴擒虎一直是略有些瘸拐地走路。 “你身体真好,但就算是混血魔种,也会失血而死吧?”马可波罗拿出了一瓶药,给他涂抹上,作为探险家,伤药是随身携带的。 虽然听不懂,但涂药的举动还是让裴擒虎有些不好意思,随手扯了个布条给自己包扎了一下。 “谢啦,俺体格好,伤愈合得快,回头多吃几个包子就行了。” “马可波罗是吧?别往那边走,跟俺来,现在已经宵禁了,不要被巡逻兵发现。” 裴擒虎带着马可波罗翻越坊市大门,进入了充满异域风情的一座坊市。 马可波罗一看到这里的标志性日塔,眼睛一亮:“怀远坊。” “诶对!你知道怀远坊?俺就住这,街坊都喜欢俺!”裴擒虎单纯地笑着。 马可波罗嘴角上扬,父亲的遗物游记中,最先来到的也是怀远坊。 这里,也许有父亲生活的痕迹,甚至是遗物。 …… 第三章 奇怪的虞衡都尉 第二日,马可波罗早早地就离开了裴擒虎的住处,披上一件黑袍独自一人游逛怀远坊。 每到一处,他都要将所见到的文字记录下来。 看不懂没关系,他记下的大多是商贩们所卖之物的标签,毫无疑问这些字代表的是商品的名字。 如此只要统计的文字足够多,对应商品的内容,就能自学它们的含义。 至于读音,事后指着字问裴擒虎就行了。 怀远坊到处是高耸的机关楼阁与充满洞窟雕像的巨大石柱。 可惜找不到,没有一处的背景环境和样式,与父亲游记上所绘之处相同。 “都不是?怎么会呢?” “时间太久,变化太大了吗?” 马可波罗有些失落,这是唯一的解释。这些石柱并非一成不变,他就见到好几次,有坊民在上面雕刻新的雕像。 周围的商铺楼阁,时间长了也会变的,长安城盛世繁华,日新月异,十几年前某条街道和现在肯定大有不同。 想找到父亲昔日画的那座石柱,已几乎不可能。 “诶?”马可波罗忽然注意到,有一名混血魔种,爬到高处,将一条漂亮的写满字的丝巾,系在了石柱与石柱之间的绳索上。 马可波罗抬头顺着看去,绳索上系满了布条,稍加打听才明白,这是怀远坊的异域风俗,布条上书写的是各式各样的颂词、祈祷语。 久而久之,形成特色,居民们经常也会借着祷告的机会,在丝巾上暗自表白和倾诉。甚至还经常有游客,留下自己的墨宝,挂在石柱之间。 所以这些文字中,写什么的都有,千奇百怪。 另外这个风俗已经有很多年了,虽说风吹雨打令许多布条已经掉落或者模糊不清,但其中不乏十几年前的布条,留存至今。 这个发现,令马可波罗兴奋起来。 直觉告诉他,这里面极可能有父亲留下来的布条。 “不过……会是哪一条呢?” “如果父亲用东方的文字书写,我也不知道父亲的笔迹啊。” 马可波罗只能选择先找到所有陈旧的布条,将内容统统记下来再说。 至于崭新的、干净的布条,就可以直接排除了。 那些破旧的,脏兮兮的,则越有可能。 忽然,他似乎因为写得入神,身后撞到了行人。 马可波罗第一时间回身道歉,脱帽置于胸前。 “抱歉,我没注意……” “失礼了,你没事吧?”对方几乎同时也行礼道歉,语气温和。 “没事。”马可波罗冲他笑了笑正要离开。 那人却叫住他:“这位朋友,请问……你是来自海都吗?” 对方说出了流利的海都话,让马可波罗惊喜回头。 “你的海都话说得真好!”马可波罗这才仔细地打量这人。 年纪不大,双眼细长,嘴唇轻薄,眼角还有一滴血红泪痣。 青衣鹤氅,腰佩玉莲花,手持拂尘,脚踏金靴,气度雍容,尊贵清雅。 “家父精通各邦语言,我自幼耳濡目染罢了。” 尊贵青年解释了一句后,再度郑重行礼:“长安杜宇,请问朋友如何称呼?” 马可波罗戴好帽子:“马可波罗,来自海都,昨日才到的长安。” “波罗……”杜宇若有所思。 忽然抬起拂尘末端,如同握着一支笔般指了指马可波罗的笔记:“请问你是在收集情报吗?” “收集情报?”马可波罗微微错愕:“我语言不通,只是想自学长安话。” 他将自己的本子摊给杜宇看,杜宇瞥了一眼露出微笑:“原来如此,朋友……你穿街走巷、写写画画,到处记录着什么,很容易被人误会成心怀不轨之人呢。” 马可波罗有些奇怪:“长安不允许外邦人记录风土人情吗?” 杜宇目光放到马可波罗的望远镜上,露出微笑:“当然不是,长安是开放、包容的城市,欢迎万邦友好人士……” “只不过昨日的爆炸你也听到了吧,风波不断,虞衡司到处在找可疑人员……” “哦对了,说到这……我想你恐怕也没有去虞衡司报备吧?” 马可波罗茫然:“报备?” 杜宇一副果然如此的样子:“朋友,所有入境长安的外来人口,都要在皇城司登记……” “我登记过了。”马可波罗回想昨日,钱老大已经带他在城门口做了记录。 杜宇又用拂尘指了指马可波罗的靴子:“除此之外……如果携带了外来机关,则还要在两日内去虞衡司备案,否则就是非法持有……” 马可波罗真的不知道还有这种事,钱老大完全没有跟他说。 这本应该是钱老大带他去报备的,然而进入长安第一天,钱老大就死了…… “唉,唯一的熟人第一天就被人‘行侠仗义’了,弄得我连最基本的规矩都不知道,还好在这里偶遇了一位懂海都话的……” “等一下,这真的是偶遇吗?虽然他谈吐从容自然,可一直在打量我,说的话也如同在盘问一般。” “而且他说我走街串巷,到处记录容易造成误会……可明明我们是路过碰撞才结识的啊,为什么他会知道我之前在做什么?” “再仔细一想,他站在我身后,我竟然毫无察觉。他气息和脚步几乎没有,这才导致我退后时撞到了他。” 马可波罗念头急转,意识到眼前的杜宇一直在跟踪自己。 “多谢提醒。但你跟踪我这么久,不会就是为了说这个吧?”马可波罗反问。 杜宇微微愣神,没想到他这么快看破。 不过很快整理表情说道:“朋友,不瞒你说,我跟了你一天,发现你完全没有去虞衡司报备的迹象,所以只能现身提醒你了。” 马可波罗眼睛微亮,问道:“那么你的身份是……” “虞衡司都尉。”杜宇拿出了一块令牌。 马可波罗嘴角上扬:“那真是太好了,请带路吧,我正愁不知道虞衡司在哪呢……”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路上十分自然地闲聊。 马可波罗正好借着对方精通海都语的契机,请教了不少问题。 不过内心却知晓,杜宇恐怕不止是因为自己没有报备而来的。不然直接提醒就行了,何必还要跟踪一天? 虽然杜宇没说,但马可波罗也能联想到昨夜钱老大的案子。 想来被抓的镖师,把他给供出来了,他在这逛街,不被盯上才怪呢。 “杜宇就是虞衡司派来监视我的吧?不过为什么是虞衡司?他说跟踪我一天了,意味着他上午就找到我了……好高的效率啊。” “可总感觉还是有哪里不对劲。” 马可波罗心里正想着,忽然走进一条熟悉的街道。 街边有家包子铺,一头红发映入眼帘。 “马可波罗,你真来了!” “嘿,俺打赌你不会迟到,果然来得很快嘛!” 裴擒虎手抓着包子迎上来,一脸打赌赢了的兴奋。 他和马可波罗约定好,请客吃包子。马可波罗本就打算逛完之后,来这里集合的。 可惜现在不是来赴约,而只是路过。 “抱歉,抱歉,赔钱虎,需要你再等我一会儿了……”马可波罗上前抱了抱裴擒虎。 裴擒虎手抓着包子,也不好把油弄到他身上,只好任由自己被抱住。 一旁的杜宇很自觉地解释了一下他要带马可波罗去一趟虞衡司。 裴擒虎得知杜宇身份,神情冷淡,只是对马可波罗说道:“明白了,俺在包子铺等你。” “你要快点啊,俺等你一块吃包子。” 马可波罗放开他,抬帽示意,转身和杜宇离开。 目视二人走远,裴擒虎嘟囔一声自己又赌输了,坐回包子铺,将手上的包子放回盘子里。 可这一坐,察觉到异样,连忙站起来双手往格斗服里一摸,抽出两把大枪! “啊!?”裴擒虎瞠目结舌,看了看枪,又看了看自己的裤腰带,一脸发懵。 他当然认识这一对左轮,正是马可波罗的配枪。 “那家伙是怎么把这么大的东西塞进俺裤子的?” …… 虞衡司靠近太极宫,隔着朱雀大道,对面就是大理寺。 看着层层叠叠的玉石台阶之上,坐落的宏伟宫殿,马可波罗面露好奇。 “那是太极宫,长安的至高点,非陛下召见,不可擅闯。”杜宇解释道。 马可波罗问道:“长安城的主人,可以控制整座长安城吗?” “长安城……自有长安城的想法。”杜宇意味深长地说着,带着他进入了虞衡司,一路上马可波罗又能看到很多新奇的事物。 亭台楼阁之间点缀着生机勃勃的翠竹和奇形怪状的石头,仔细一看,不是寻常的植物与假山,而都是机关金属所制! 突兀嶙峋,气势不凡,还能在各院落之间移动,交错巡查。 水池旁耸立着人形雕像,却能自动打水,水流顺着管道通往各院,任人取用。 忽然,一座三米多高的巨大机关,包裹着青铜铠甲,从隔壁的院子跳跃过来,发出震响。 有人坐在机关胸部,脸上带着护目镜,操控机关行走,发出轰鸣声。 “宵小之辈,你们到底谁烧了虞衡司库房!老实交代!要是让我揪出来,一拳打扁!”机甲操控者瞪着院子里蹲着一群被镣铐锁住的犯人,还让两条青铜手臂在身前相互碰撞,梆梆作响! 吓得那群被拘捕的犯人,连滚带爬地往一旁躲:“不关我事,我们走私的机关都是高价收来的,怎么敢闯虞衡司啊!” 其中一名犯人,爬到杜宇脚边,伸手想要抓他的裤腿:“杜大人,你知道我们的胆子啊,烧虞衡司这种事跟我们没关系啊。” 杜宇见对方的手都要摸到自己,闪身躲开,让那犯人扑了个空。 “铁龙,够了!谁让你把‘青铜将军’开到前院来的!”杜宇没有理会犯人,皱眉呵斥同事。 “抓了一天的人,没有一个和失火案有关,我这不是心急嘛?堂堂虞衡司库房被人烧毁,我们若不能自己破案,恐怕陛下要大理寺介入。”铁龙说话十分急躁。 杜宇沉稳道:“总会抓到犯人的,急什么!” 铁龙打量着马可波罗,忽然从机关里跳出来:“青铜将军,你自己回去吧。” 那巨大机关纵身一跃,跳出了院子。 “杜宇大哥,你怎么抓了个海都人回来?对了,我怎么没想到,烧毁库房这么肆无忌惮的行经,很可能不是本地人啊!”铁龙摸着下巴说着。 杜宇见他跟着自己,有些无奈:“行了,你去忙吧。” “没事没事,我们是搭档嘛。”铁龙笑嘻嘻的继续跟着。 杜宇领着两人进入另一间院子,铁龙这才恍然道:“啊?这人是来报备的啊?” “你以为呢?”杜宇淡淡微笑。 铁龙眼见马可波罗很配合地登记自己的机关靴,顿觉没趣。 “杜宇大哥怎么还有闲心处理这种小事?” 杜宇说道:“他是钱老大带进城的。” “啊!是那件案子!”铁龙目光灼灼地盯着马可波罗。 杜宇坐在几案后,首先如常地帮马可波罗完成备案。 马可波罗也很配合,他全身上下,只有靴子是机关,至于双枪之前趁机藏在了裴擒虎的身上。 他总感觉杜宇哪里不对劲,再加上现场有他留下的子弹痕迹,所以决定隐藏自己的双枪。 果不其然,杜宇见他黑袍下什么都没藏,忽然用海都话问道:“长途跋涉来到长安,就没有携带防身的武器吗?” 马可波罗耸耸肩,也用海都话回答:“跟着商队,应该没有什么危险吧?带我来长安的钱先生,麾下有八大镖师,各个武艺精湛,我感觉很安全呢……” “他死了……”杜宇冷不丁说道。 虽说不是马可波罗干的,但他现在和‘赔钱虎’住在一块,昨夜的事他还是选择装傻。 “死了?什么时候的事?” 杜宇看着他的眼睛:“今日凌晨发现的尸体,就在他家门口。” 马可波罗一脸后怕地抚摸胸口:“盛世长安竟然如此危险?” 杜宇淡淡地呢喃:“盛世?呵呵……” 马可波罗一怔。 一旁的铁龙没听懂海都话,急道:“他不懂长安话吗?大哥你都问了他啥?他是不是不配合?” 杜宇随口解释道:“他长安话不好,用海都话交代得比较清楚。” “哦?是吗?其实说的还可以。”马可波罗忽然说出长安话。 铁龙一愣,揉捏拳头,骨节嘎嘎作响:“金毛小子,少绕圈子,快说那混血魔种在何处!” 马可波罗露出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容:“啊?我昨天就离开商队了。” 他并没有撒谎,他确实是昨天夜里离开的商队。 杜宇意味深长地笑了,铁龙怒道:“胡说!钱老大的人都把你供出来了,你还狡辩?钱老大是不是你杀的!” 马可波罗摊手道:“你只相信别人犯人吗?我跟钱先生不熟,无冤无仇的你不能冤枉我啊。” 铁龙还要说什么,杜宇却出言阻止:“好了,铁龙,凶杀案我们不管,那是大理寺的事。” 马可波罗扶着帽子站起来:“那没什么事我先告辞了。” “虽然凶手归大理寺找,可调查机关走私是我们的职责。”杜宇叫住马可波罗。 “哦?什么走私?和我有什么关系?”马可波罗瞬间想起钱老大的诸多问题,的确,那个胖子肯定经常走私机关。 在虞衡司爆炸失火时,钱老大一脸惊慌,害怕所谓的严打……现在看来,他真是没担心错,虞衡司今天一天都在抓人。 而且还是专门抓走私、贩卖机关的不法分子,莫非不仅是爆炸,还失窃了机关? 杜宇解释道:“被灭门的商队是有名的走私团伙,运输贩卖未被登记的机关……当然,他很滑头,我们也没有证据。” “昨日辰时,他的商队返回长安,紧接着虞衡司爆炸失火,还失窃了一件重要机关,我们将嫌疑锁定在当时在长安城内的所有可能从事非法机关生意的势力。” 马可波罗心说果然如此,重要机关么?有点意思,虞衡司是专门负责机关发放、研究制造的部门吧? 他们口中的重要机关,一定运用了东方最先进的技术,会是什么呢? 杜宇继续说道:“钱老大也在嫌疑名单中,没想到昨晚被人灭口。他还有一个上家,但是那些落网的镖师都不清楚,线索就断了。马可波罗,我们只能从你身上了解一下情况。” “当然。”马可波罗一五一十地说了。 将昨日白天的事,通通交代,晚上则一问三不知。 “……我质问他为什么房间死过人,他矢口否认,我觉得他不可信于是离开了……看来我正好躲过了一劫啊……”马可波罗表示他早在下午就离开了,后来发生什么一概不知。 杜宇嗯了一声,不断地做记录,便放马可波罗走了。 “波罗先生,如果你又想起什么,可以来虞衡司找我。” “当然。”马可波罗戴好帽子离开。 杜宇又叫住他,温润地笑道:“另外……如果你需要外教的话,我可以代劳,免费的。” 马可波罗优雅地鞠躬:“多谢,就不劳烦杜先生了。” 目视马可波罗转身离开,铁龙急性子地问道:“怎么放他走了?那些镖师一致说现场还有他和一个混血魔种!” “也说了他和混血魔种打起来了啊,不是一路人。另外钱老大的死因,是一种奇形兵器刺入颈部致死,他没有那种凶器。大理寺都没有怀疑他,你急什么?”杜宇平静地说道。 铁龙挠头道:“这不是毫无线索吗?任何可能有关爆炸案的事,我们都不能放过啊。” 杜宇将记录本拿给他看:“他在昨日下午就离开了钱家,在此之前,只是卖给了钱老大十八箱货物而已。” 铁龙拿起笔录,双眉倒竖:“什么?那十八箱伪劣产品都是他卖的?这就是你之前用海都话问出来的事?” 杜宇轻轻点头。 铁龙气道:“海都的商人太没有信誉了,竟然以次充好。” 杜宇无所谓道:“但那十八箱货物,钱老大交过税了,登记的名目本来就是‘高仿品’。” “嘁,这种劣质机关到处都有,难道披一层海都的皮,就能卖出去了?”铁龙不解道。 杜宇意味深长道:“长安万邦来朝,商品丰富多彩,可谓百花齐放。” “上流权贵争奇斗艳,出行必有护卫,居所必有书画,穿益城丝绸,食武都蜜饯,饮江郡清茶,赏云中文物,玩海都奇货……” “那些换皮的仿品,贵人是不会买的,因为他们都是识货之人。” “然而长安不是只有权贵,上行下效,各阶层的百姓,同样有对上流商品巨大的需求。” “百姓们,也渴望买到海都来的奇珍,于亲友间炫耀……他们要的不是实用性,更甚至不在乎商品是否真的来自海都。他们只希望能用尽可能少的价钱,买到权贵才能用上的商品,让自己更符合盛世长安居民的身份……” “他们买的,本就是那一层皮啊!” “长安繁花似锦的外表,有多少是粉饰的虚荣。” 说罢他期待地看着铁龙,然而铁龙却无动于衷,反而说道:“机关士族营私成风,奢逸浮华,风气就是他们带坏的!我看陛下就该再杀一批贪官污吏。” 杜宇嘴唇微动,神色难看。 铁龙想起杜宇也是士族,连忙道:“啊……杜大哥我不是说你,打击罪恶一直都是奋勇当先,上次库房爆炸时大哥玩命救火,我永远记得。” “托大断后,差点困在火海里被呛死,有何好吹嘘的。”杜宇苦涩说道。 铁龙钦佩道:“大哥和那些士族都不一样,他们一个个金贵得很呢。以前我对大哥有些误解,接触久了我就知道,大哥虽然是杜家人,但从来都没有做过坏事。” 杜宇轻声说道:“听到的真相,未必就是事实。你又如何确信,杜氏不是被冤枉的?” “证据确凿,还有假么?”铁龙不知道说什么好,眨巴眼后猛然摇头:“不说你的伤心事了,杜大哥,那个海都人到底和失火案有没有关系呢?” 杜宇定了定神说道:“根据皇城司的入境记录,他几乎刚到长安,爆炸就发生了……此人没有作案时间。包括钱老大也是一样,如今人死罪消,这个案子不必再费心了。” “那到底是谁干的呢?潜入库房无人察觉,爆炸纵火烧毁库房,趁我们救火的时候,还进入机关楼拿走了宝石玄甲。太丢人了!完全没留下线索!”铁龙急躁地抓耳挠腮。 杜宇倒是十分淡定:“犯案者目的很明确,就是宝石玄甲。但此物太独特显眼,市面上是不可能看到的,只有可能出现在地下移动鬼市。” “但是移动鬼市的位置,夜夜不同,没有阴隐客的指引,根本别想找到。我们作为虞衡司差人,想混进去调查可太难了。”铁龙面色苦恼。 杜宇思索片刻,手指敲打着桌面,突然说:“我认识一个线人,他有阴隐客的关系,说不定可以引荐我们进去,我们伪装成客人就能暗中调查了。” “真的!那可太好了!还等什么,今夜就去吧!”铁龙激动地跳起来。 杜宇摆摆手:“不要急,我们虞衡司这两天动静太大,地下世界定有防备,这种时候,阴隐客不可能引进新的客人。” “等等吧,过段时间再说,通知大家做好准备,最近不要再抓人了,先让事件降降温……” “好吧。”铁龙是个急性子,但也没有别的办法。 …… 第四章 没落的机关士族 马可波罗返回怀远坊,在包子铺前,看到还坐在那里等待的裴擒虎。 他正撑着下巴,脑袋一点一点地打瞌睡,嘴角有莹莹反光的口水,桌上是已经凉了的包子。 马可波罗坐在他对面,嘴角微翘。 原本遇到精通海都话的杜宇,马可波罗是很开心的,向杜宇请教长安话,可比自学要快多了。 可惜,杜宇是个官差,而且他总觉得杜宇对自己别有目的。 相比起来,马可波罗更愿意和‘赔钱虎’这样的家伙相处,至少,他的喜怒完全是溢于言表的。 马可波罗用一根筷子插起包子,送到裴擒虎的嘴边。 裴擒虎嗅了嗅,忽然嗷呜一口,将包子咬下一大口,就这么一边打瞌睡,一边咀嚼…… 马可波罗都惊了,本意是把裴擒虎弄醒,没想到睡着了还能吃包子? 他玩心大起,戳着筷子继续给对方递包子。 就这样,一大盘包子,都被裴擒虎给吃光了。 马可波罗见他还不醒,来到他身后,瞬间抽走了自己的枪,装回腰间,用黑袍遮住。 枪被拿走,裴擒虎猛然惊醒,跳起来摆出一个格斗姿势,打向马可波罗。 拳头停在他鼻尖,马可波罗按住被拳风吹起来的帽子,坐回桌前。 “是你啊!俺还以为有人偷东西呢!”裴擒虎咧嘴笑道。 “虞衡司的大官带走你干嘛?怎么去这么久?” 马可波罗只说了一句长安话:“钱老大。” 听到这个名字,裴擒虎也懂了:“调查恶霸的事?咋说的?” 马可波罗反问道:“都尉是什么官?” “都尉……怎么了?你说那人是个都尉?唔,官不小!管着不少人呢。”裴擒虎说道。 马可波罗若有所思,一个虞衡司的官员,亲自跟踪他一整天,而且是在虞衡司出事严打期间。 那名叫铁龙的都急死了,恨不得立刻找到盗窃者。杜宇却还有闲心跟着自己逛了一天的街? “对,就是这里,非常不对劲。如果只是想了解情况,直接把我带去问话就行了,偏偏跟踪一整天。” “如果说要调查走私案的幕后之人,想监视我的行踪,那后面也没有必要露面啊,他是故意装作和我偶遇的,仿佛……在确认我的身份。” 马可波罗嘀咕着,要么一直暗中监控,要么就直接找上他。先跟踪后偶遇是什么意思?完全不像是官差查案子,倒仿佛有别的目的。 想到这,马可波罗唰唰唰在纸上写着字,很快将杜宇做的笔录都默写了下来! 杜宇当时就在对面做笔录,虽然马可波罗不识字,但他还是强行记住了所有笔画! “赔钱虎!你看看这写了什么?” 裴擒虎看出这是笔录格式,惊讶道:“这是他做的笔录?你都记住了?” 看完内容,裴擒虎满意道:“你这人还是很好的嘛,竟然帮俺隐瞒……那恶霸逍遥法外,俺收拾他的事,不想给官差知道。” “诶?那恶霸的劣质品都是你卖给他的?” “劣质品?”马可波罗眉头微皱,在一个字一个字要求裴擒虎重复后,他意识到了问题。 “原来如此,他作假笔录,欺负我不识字……这就是他跟踪我一天观察到的情报吗?所以当时他盘问时忽然用海都话与我交流,就是为了让一旁的同事不知道我交代了什么,他好在笔录上随意发挥!” 他把发生的事,都告诉了裴擒虎。 裴擒虎怒道:“你只卖了两箱真货,他却把十八箱假货的来历都推给你?” “不对……这上面明明记录,他们只在现场搜到十八箱啊。如果加上真货,应该有二十箱才对啊!” “问题就在这里。”马可波罗嘴角上扬:“有人在我们昨夜离开现场后,进入了钱老大的院子,把真品偷走了。” 裴擒虎伸出手指挠脸:“可是在我们之后进去的,只有大理寺啊!” “注意,虞衡司是凌晨才去的,这里只记录虞衡司搜到十八箱。大理寺与其互不统属,也不管走私案。”马可波罗提醒道。 裴擒虎恍然道:“是杜宇!他就是虞衡司的官员,他赶到现场时,利用职务之便,私藏了两箱真货。” “这狗官利用你不识字,又利用同事听不懂海都话,借此作假笔录,隐瞒了两箱真品的存在。他就是钱老大走私团伙的保护伞!” 两人都意识到,杜宇极可能就是钱老大的同伙,就是昨夜那个用木鸢通风报信之人! 他利用职务之便,在中间掩盖事实。如今唯一认识他的钱老大已经死了,其牵扯的走私案件,算是就此糊弄过去了。 只是,杜宇没有料到,马可波罗虽然不认识东方文字,却记下了杜宇写的所有笔画,可以全部默写! “哼,俺就知道那狗官不是什么好东西,果然是贪官污吏!这种人就知道仗着权力,改换命令,调换文书……这种事我最恨了!”裴擒虎嫉恶如仇说着,似乎想起什么非常憋屈无奈的事,手伸向盘子,打算恨恨地咬上一口。 然而他摸了个空,看着光溜溜的盘子,裴擒虎惊道:“诶?俺包子呢?俺专门等你回来一起吃,你趁俺睡着都吃光啦!” 他又摸了摸肚子,站起身来:“算啦,俺不饿了,俺都被狗官气饱了!” 马可波罗微微翻了个白眼,这哪是气饱了,打瞌睡都吃掉十个了! 他连忙拉住裴擒虎:“什么呀,我还饿着呢!” “你还没吃饱?”裴擒虎掏出一串钱数了数,随后喊道:“老板,再给俺十个包子!” 他坐回来嘟囔着:“你可真能吃啊……没事,俺请客,肯定让你吃饱!” 马可波罗嘴角抽搐,指了指对方嘴边上包子的残渣:“你没有梦到自己吃包子吗?” “啊?你咋知道俺做了什么梦?”裴擒虎被说中了,抹了抹嘴,一脸尴尬道:“是俺吃的嘛?俺不记得了。” 马可波罗神情促狭,最终还是没有告诉裴擒虎自己是如何‘喂食’的。 他用筷子戳起新出炉的包子,尝了一口,果然十分美味。 东方的美食有独特的风味,色香味俱全,令人食欲大增。 他快速地吃完包子,满意地放下筷子。 忽然马可波罗想起什么,翻出小本本,将白天在街上记录的许多字,一一指给裴擒虎。 “这三个是什么字?” “金镶玉?”裴擒虎看字读音。 马可波罗深深记住,又问:“什么意思?” “怎么说呢?长安的这些个怪词,俺也不是很懂。”裴擒虎文化不高,金镶玉这么高大上的词,他知道什么意思,却又怕解释不好,便不嫌丑了。 “哦……你不是长安人?”马可波罗还以为他只是认识字,懂得也不多,便没有追问。 “俺以前在长城当兵……”裴擒虎陷入回忆。 马可波罗日常对话还行,但特定的词汇他就不知道了,像长城他就没懂是什么。 不过没关系,既然裴擒虎也不知道,他也能通过自学领悟。 在小本本上,各种名词下方,都有海都文字的注释,是马可波罗根据当时看到的商品记下的。 就比如这金镶玉三个字,就是在一家餐馆的食牌上看到的,对应的食物乃是‘鸡蛋炒饭’。 “哪个是动作?是金字吗?”马可波罗指着‘金’字。 裴擒虎连忙摇头,指了指‘镶’字:“这个字才算是动词,镶嵌的意思。” 说罢,抓起一个包子,往盘子上很随意地做了个动作。 马可波罗看着他‘颠勺’般的抽象动作,一脸了然,表示懂了! 他用笔将本子上的长安字与海都文字进行连线。 “‘镶’是烩菜的意思,那么‘金’应该就是鸡蛋的意思了,‘玉’是米饭……嗯,完全记住了,东方的文字还是很简单的嘛!” 马可波罗嘴角微翘,觉得这是个很好的开始! 看着小本本上各种‘霸王脍’、‘白沙龙’、‘凤栖梧桐’、‘飞鸾展翅’、‘王母玉露’、‘将军白头’等食物的名字,他觉得自己应该很快就能攻破东方的文字! …… 深夜,崇德坊,杜府。 杜宇站在后院,吹着晚风,看着眼前假山、池塘所构成的花园,手上轻柔擦拭着一朵玉莲花。 身后是一片山石点缀,曲径通幽的竹林,竹林微微摇晃,可以看到深处有一座充满格调雅致的书屋。 “主人,逆光到了。” 一名机关人,身着华服,步履云靴,竟还有一头秀发,举手抬足间与常人无异,步态自如地走到杜宇身后。 不过在衣服未遮挡的地方有明显的机关枢纽,脸上亦充满着材料本身的纹路。 祂的额头正中,长出一条细细的竹子,一尺多长,吊着一个精致漂亮的竹叶灯笼,莹莹发着光芒,在夜间还能照路。 杜宇将玉莲花挂回腰间,转过身道:“墨竹,酒菜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主人要请客吃饭?”机关人墨竹抖动小灯笼,这是祂表达不解的方式。 杜宇露出微笑:“不是吃饭,而是与他浅酌结交一番。” 墨竹头上的小灯笼微微摇晃:“主人想让他代替钱胖子,处理生意?” 杜宇轻摇拂尘道:“不能相提并论……钱胖子粗鄙卑劣之人,换做过去,我耻与为伍。” “逆光则不同,身手不凡,行事一丝不苟,极有诚信,是地下世界一流的飞贼。此次助我盗取宝石玄甲,除了必要情报,其他一概不问,值得深交!” 墨竹呆滞道:“他是赏金猎人,可以给钱。” 杜宇眼神放光:“若只是雇佣,有钱便可。但我观此人不苟言笑,自律至极,必是胸有大志,腹藏千壑。我当以礼相待,效仿古人之风,与之交心。” “主人是想要死士?但主人不是已经给所有孤儿院捐钱,资助有天赋的孩童了吗?”墨竹又问。 杜宇有些无奈道:“身为机关不要有那么多为什么……难道我就不能真的交个朋友吗?” “可是主人不是有很多朋友吗?在曲江坊与各家公子谈诗作赋,总是喝得很晚回来。”墨竹问道。 杜宇皱眉摇头:“他们不过是些酒肉朋友,一群攀附女帝的新贵,嘴上不说什么,暗地里都在嘲笑我杜家失宠没落。” “我杜氏三代名臣,高祖父更是千古贤相,追随先帝开创盛世,为人敬仰,府内门客鼎盛,愿为其效死者众多……” “然而武氏弄权,排除异己,屠我满门,昔日鼎盛之景到我手上变得门庭冷落,若要拨乱反正,迎回李氏,洗刷冤屈,重振门楣,光靠我一人是不够的。我需要……真正的值得托付的朋友。” “哦……”墨竹似懂非懂。 随后立正道:“墨竹一定会让主人值得托付!” “不,除了你。”杜宇笑了笑,拨弄了一下墨竹头上的小灯笼。 “为什么?”竹灯笼抖动。 “机关人,是不可以杀人的。” “可是为何主人要杀人呢?” 杜宇没有回答,转身走进竹林:“请他来书房见我。” 他进入书屋,跪坐在一张竹席上,身前是五尺长的金丝楠木食案。 一盏青铜雁鱼灯散发柔和晕黄光芒,映照着两碟小菜,一壶清酒。 不多时,身着黑衣的男子抱着长条状的盒子,坐在对面。 他头发灰白,双目冷漠的像是冰块,相貌被遮掩在漆黑的面罩之下。 名为逆光的男人,打开盒子,露出一副精美的手臂状的机关,上面还镶嵌了一颗方方正正,泛着幽蓝光晕的巨大宝石,勾勒着古怪纹路。 宝石玄甲……虞衡司专门为这颗宝石量身打造的机关护臂。 杜宇抚摸着机关,就见宝石发出光亮,这条沉重的手臂凌空悬浮起来。幽蓝色的光线在手臂的纹路上流转,似乎孕育着强大的力量。 “雇主,我来取尾款。”逆光见他验完货,淡漠地说道。 “逆光,还记得我吗?”杜宇露出笑容,将宝石玄甲放回盒子并盖上。 逆光面无表情,仿佛没有听见。 杜宇并不在意,说道:“此次请你到家里来,招待不周还请见谅。” “你不应该以真面目见我。”逆光的语气冷漠而僵硬。 “我必须当面感谢你,也相信你的操守。”杜宇轻轻托起华服的袖子,为他倒了一杯酒。 “请!”杜宇做了个敬酒的姿态。 然而逆光看了眼酒杯,无动于衷。 杜宇端起自己那杯,摇晃着酒水,看着波光粼粼的液体,吟道:“月照书屋伴竹香,玉杯瑶瑟近秋光,难得今夜情将近,不应无人举此觞。” “什么意思?”逆光没听懂。 杜宇有些尴尬,解释道:“我的意思是,今夜难得有兴致,不如喝一杯。” “没兴致。”逆光的眼神古井无波。 “……”杜宇为了掩饰尴尬,说了声先干为敬,便用袖子遮住脸,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逆光没有动,只是冷淡地看着他。 杜宇眼神中闪过一丝了然:“怕我下毒?” 逆光面无表情:“很多雇主都用这种方法逃避尾款,不过,他们至少还会在屋里摆放好钱,降低我的警惕心。” 杜宇悠然道:“月光、竹林、书屋、小菜,一壶酒。此情此景,何等雅致,若放上一堆黄金,俗不可耐。” “我为你闯入虞衡司盗走你要的机关,你还差尾款没给,我来这就是为了黄金。俗……就能不付钱吗?”逆光说话毫不客气。 杜宇嘴角一抽,有些呆滞。 “钱不是问题,我只是想感谢你……” 逆光冷漠道:“作为雇主,你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无非只有两种可能。第一,你是白痴。第二,你想杀我。” “月黑风高杀人夜,竹林书屋断肠酒……要动手就不要故作姿态,要付钱就尽快!在我眼中,只有黄金最温柔!” 杜宇终于受不了他这俗不可耐的话,万没想到自己看走眼了,这个不苟言笑,之前惜字如金的男人,此刻竟然张口闭口全是铜臭,还认为自己会赖账。 “你怎能如此看我?以我杜氏的名声,杜某断不可能赖账!” 逆光依旧面无表情:“我只相信钱。” 杜宇露出无奈的神色,轻喊了一声:“墨竹,把黄金给他。” 华服机关人走了进来,小灯笼一抖一抖,祂端着铺满丝绸的食盘,丝绸上重重压着十块黄金,叠成了金字塔形,在烛光下熠熠生辉。 黄金放在竹席上,推到逆光身旁。 随后拿走装着宝石机关的盒子,捧着侍立在杜宇身后。 逆光拿出一个小布包,装了满满当当的黄金,起身就走。 “且慢,你我合作如此愉快,真的不赏脸共饮一杯吗?”杜宇叹息道。 逆光看着他诚挚的眼神,冷淡道:“不必了,拿到钱,我很愉快。” “一千两黄金!”墨竹忽然出声。 刚走出门的逆光又折返回来,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杜宇眼神有些失落:“我是真心想交你这个朋友的……” 逆光打断道:“千金之酒,纵然断肠,也是好酒。” 杜宇无话可说了,额头青筋暴起。 墨竹盯着逆光道:“一千两黄金不是让你喝酒,而是让你为我主效力。” 逆光面无表情:“一千两也配买我的命?” “这只是一年的报酬,据我所知,你一年拼死拼活接任务,也赚不到一百两黄金,跟随我主,一年千金。”墨竹语调始终保持着清淡。 “任务内容。”逆光直截了当。 墨竹躬身凑到杜宇身旁:“主人,任务内容是什么?” 杜宇侧过身看向墨竹,一脸‘你仿佛在逗我’的样子。 墨竹灯笼抖动,是真的没有领会到他的意思。 杜宇定了定神,最终看向逆光,冷硬道:“我要你再为我偷一件东西。应该,是一本手稿。” “应该?”逆光心说连任务目标是什么都不知道吗? 杜宇解释道:“我要的东西,在一名海都人身上,他叫马可波罗,住在怀远坊。戴着礼帽,礼帽上面挂着一副望远镜,那副望远镜很独特,我画给你看……” 很快,他就把马可波罗的样子画了出来。 “我要的是一本天书,至于到底是什么东西,我没有见过,但肯定有很多古老文字。” 逆光淡漠道:“我不认识什么古老文字。” “总之,你把所有手稿、经卷、笔记之类的东西,都带回来。”杜宇眼神流露出渴望。 逆光觉得这任务很奇怪,但听起来也不难的样子,职业操守让他不会过多追问,当即颔首道:“等消息吧。” 眼看要走,杜宇又道:“且慢,还有一事。” 他对墨竹耳语两句,墨竹绕过屏风走进书房里间。 整栋书屋,分为会客厅与内侧的藏书间,中间的门洞用屏风完全遮挡。 逆光听到有机括响动,随后是墙壁微微晃动,似乎屏风后面的房间,隐藏了一间密室。 不多时墨竹拿来一副机关手臂,赫然与‘宝石玄甲’一模一样,不过宝石黯淡,似乎只是样子货。 “半个月后,我会假意把你当做线人,你帮我找阴隐客,配合我带一名虞衡司的差人,潜入移动鬼市调查……” “虞衡司出了那么大的事,案子不破是不会罢休的,总得找个替死鬼,有东西交差。” 杜宇说着,将伪造的机关手臂,交给逆光。 “那么谁是替死鬼呢?”逆光问道。 杜宇的情绪变得激动:“蓝鸟!我要他也尝尝被陷害的滋味!” 逆光没有追问为什么。 杜宇定了定神,恢复平静说:“蓝鸟在地下鬼市有贩卖不法机关的店铺,你找个机会,把此物放在他的店里。” “我会在调查时发现,拿回虞衡司遗失之物,并且……将他解决。” 逆光面无表情道:“最好还把此物毁掉?” “把假宝石毁掉就行了,机关臂本身是我用完全相同的材料与工艺制作的,可以交差。”杜宇自信道。 逆光一句都不多问,了解任务后,带着黄金漠然离开。 墨竹跟出去,确定逆光离开杜府后,返回屋内,却见杜宇站在窗前发呆。 “主人不开心吗?难道钱给多了?”墨竹问道。 杜宇郁闷道:“钱不是问题,问题在于我要的是……” “唉,算了,把这些都撤了吧,让我静静……” 他看着满堂的藏书,与墙壁上的一副先祖朝服画像。 口中轻吟:“人心不觉乾坤窄,世道偏于日月移!” 墨竹看着夜空中的月亮,不解道:“日月?” “日月当空啊……”杜宇的目光顺着窗棂飘向远方,高高在上的太极宫,流露出强烈的仇恨:“还能是指谁呢!” “彗星袭月,白虹贯日,苍鹰击于殿上!” “血仇唯有血洗,人人皆不敢做的事,我来做,纵然没有同行者。” …… 第五章 晦涩的遗物 一连十几日,马可波罗都在寻找父亲的痕迹。 口语练得突飞猛进之余,他走遍了怀远坊大街小巷,查看了每一座石柱,查看了每一张怀着人们心愿挂上去的布条。 终于,在看到一张青色绢布后,开心地笑了。 绢布很陈旧,墨迹饱受风吹日晒,但还是依稀可辨。 上面竖直地书写着一句东方文字,而在最底部,画着一副古怪花纹的立方体图案。 “没错的!这是父亲留下的!” 马可波罗眼眸放光,虽然他辨别不出父亲书写东方文字的笔迹,可是这绘画的技巧,他太熟悉了。 父亲在笔记上绘图时,也运用了这种美工手法。 那是达芬奇大师独特的绘画风格,大师不仅在机关技艺上拥有极高成就,其美术造诣,也是独具一格的。 马可波罗跟随大师求学多年,不会认错。 他抚摸着绢布上的图案,仿佛感觉到父亲当年的笔触。 不过,他并没有把绢布摘下来,只是看着那绢布随风飘曳。 “父亲既然把它挂在这里,就让它好好地留下去吧。” 马可波罗将上面的文字抄下,顺带把莲花也画在小本本上。 他辨认着文字:“这个词是‘希望’,还有‘一切顺利’。” “嗯……这个字是‘玉’,米的意思,后面两个字是莲花,米莲花?莲花饭?这是什么?” “用它换回死什么文书?” “死海文书!没错,中间这个肯定是‘海’字,它有着象征水的偏旁。” 他对照着自制的小字典,只能认出部分文字。 不过稍作整理,也能知道,父亲是在期盼接下来的某件事一切顺利。 而那件事就是得到死海文书! “我的直觉没有错,将死海文书从东方大陆带回去的商人,极有可能就是父亲。” “父亲在怀远坊系上自己这条心愿时,还没有得到它。” 马可波罗略有些失神,这种追寻历史足迹的感觉,很美妙。 死海文书是从古老的废墟中挖掘出的经卷,由一名海都商人高价收购,轰动了西方的土地,里面记载着闻所未闻的知识和机关,东方人似乎叫它“天书”。 谁挖出来的,已不可考,据说之后辗转于多家之手。至于那个最终将其带回西方的商人,他怀疑是自己的父亲。 如果是,父亲又是从谁的手上,收购到这经卷呢? 为什么还要‘莲花饭’?那是个什么东西啊? 马可波罗的目光移动到立方体图案上,这也是个很奇怪的物体,父亲这画的到底是什么? 他深深地记住这个图案。 傍晚,马可波罗返回裴擒虎的住处。 裴擒虎今天一大早就出去,到现在也还没回来。 马可波罗坐下翻开父亲的手稿,从‘怀远坊’那幅图画中,提取出长安文字,然而所有的字杂乱无章,组合不出有意义的语句。 甚至还有‘豆腐’、‘鸡蛋’、‘米饭’之类的字眼,奇怪,有字谜吗? 大约半个时辰后,裴擒虎久违地没有带包子,而是提着精致的饭盒回来。 “今天改善伙食了?”马可波罗收起游记。 “好几天没干活,俺的积蓄都用完了,打个赌,你肯定猜不到谁给俺做的!”裴擒虎单纯地笑着。 马可波罗指着裴擒虎床头的一袋钱:“我给你的房租为什么不用?” 裴擒虎打开饭盒,嘴角一抽说道:“俺招待朋友,帮助街坊四邻,从来是不收钱的!如果收钱,岂不是成了做生意!” “街坊都喜欢找俺帮忙,俺不缺钱,只要出去干活就能挣钱!” 马可波罗瞥见桌上的饭菜,饭盒很精致,然而菜肴不是黑的就是焦的,亦或者……生的?这是哪位天才的料理? 他微微歪头看着裴擒虎一脸豁出去,仿佛要试毒的模样,不禁好笑。 裴擒虎吞了口唾沫,抬起头问道:“你吃不?俺们一起?” 马可波罗身体向后一倒,紧靠着椅子,连连摆手:“不了不了,我回来前已经吃过了……你的伙伴为你做的饭,还是你自己享用吧。” “诶?你咋知道的!”裴擒虎愣住。 马可波罗双手垫在脑后:“显而易见啊,你既然没钱了,总不可能是抢得饭菜吧?” “而且这……绝对是买都买不到的爱心料理!唔,是那位花伞少女吗?” 裴擒虎嘟囔着又赌输了,手上微抖,半天没敢下筷子。 最后放下筷子说道:“你就直说是黑暗料理吧……这是阿离给俺做的,俺今天去找她问了那个狗官的事。” “哦?” 裴擒虎眼神锐利道:“就是那个杜宇,俺打听到他是长安城有名的士族机关师,祖上三代都是大官,掌握独特的机关知识。高祖父更是一代名相,李氏时期虞衡司所行使的机关律,主要就是他高祖父编订的。” “不过从他祖父开始,就全都是贪官污吏!借着祖先的余荫封侯拜相,仗着李氏的信任嚣张跋扈。” 马可波罗沉思道:“你不会又是打算变成老虎,去执行正义吧?” 裴擒虎摇摇头:“用不着俺啦,武氏上位,肃清李氏旧臣中为非作歹之辈,那杜氏一族全部被大理寺法办,只留下杜宇这一根独苗。” “这么说,杜宇长辈的事他没有参与咯?”马可波罗分析道。 “据说杜宇从小就游学在外……”裴擒虎语气不善道:“但他用着父辈欺压百姓得来的钱财,不知道羞愧,全家都被法办了,还不引以为戒,竟然重蹈覆辙,庇护恶霸为祸一方。” “杜宇经常与藩镇交易,所来往的也是士族权贵。俺们的猜测肯定没错,他作假笔录,是为了吞掉你的货物,掩盖自己是恶霸保护伞的线索。” “说不定虞衡司丢失的重要机关,就是他监守自盗。” 马可波罗感到十分好奇:“你的朋友情报来源很广嘛,好像能查到很多事的样子,介绍我认识如何?” 裴擒虎打量着马可波罗道:“俺提了你,阿离说看你的装束,就知道你是西方的贵族……你真是那什么贵族?是不是也欺压百姓?” 马可波罗仰起头,弹了弹帽檐:“我父亲是商人,而我……是一名探险家。” “什么家?”裴擒虎没听懂这个职业。 探险家这个词长安本地人是很少用的,一般都说游侠。 马可波罗觉得游侠不准确,也是经过这些天的总结,才勉强知道探险家用长安话怎么说。 此刻还以为是自己口音问题,于是变换了一下口音又说了一遍。 “探……探险家!” 裴擒虎歪着头:“弹……弹弦家?” 他眼珠一转,恍然大悟:“噢噢噢噢!俺知道了!弹弦嘛!俺老姐贼会弹!” 马可波罗也不知道他误会了,好奇地问:“你老姐又是谁?那花伞少女看起来可比你小多了。” “俺老姐……”裴擒虎忽然顿住,摇头道:“你不要问了,俺不会说的。” “你的伙伴是故意躲着我吗?就因为我是贵族?那天晚上除掉钱老大,连面都不露就消失了……”马可波罗扶着额头说道。 “噢!俺差点忘了告诉你,那天晚上阿离根本就没有去,俺问过了,她一直在曲江坊。”裴擒虎忽然说道。 马可波罗立刻坐直,盯着他:“你说钱老大不是你同伴下的手?” 裴擒虎肯定地点头:“俺们从来就没打算脏了自己的手,如果要杀钱老大,还通知大理寺干嘛?” 马可波罗迅速分析:“原来如此,他一直在现场看着我们啊。” “谁?杜宇?”裴擒虎也反应过来。 马可波罗往后靠在椅子上:“不然呢?那夜我们在院子里对峙时,杜宇隐藏在暗处窥视着我们,之后杀掉了逃跑的钱老大。” “他并不是凌晨借助职务之便拿走的货物,而是早就隐藏在院子里!” “他当时也是来杀人的,先用木鸢通风报信,把人聚集起来,打算动手灭口。只不过你忽然赶到,打乱了他的计划,才让他没有露面。” 裴擒虎困惑道:“那狗官怎么杀自己人?他不是应该救那恶霸吗?” “不!”马可波罗打了个响指:“虞衡司库房爆炸烧毁,还遗失了重要机关,继而会严厉排查所有可能涉嫌的不法分子,为此抓了很多惯犯。” “杜宇作为虞衡司都尉,很清楚知道钱老大第二天就会被抓,所以决定前一晚就将其杀人灭口。” “只要解决了唯一知情人,他是团伙幕后之人的事,就无人知道了。” 裴擒虎气愤道:“竟然叫他得逞了,俺一定不能让那狗官逍遥法外。” 马可波罗倒是兴趣泛泛道:“你不会又要去替天行道吧?和你有什么关系呢?” 裴擒虎单纯地说道:“那种贪官污吏,欺上瞒下!仗着权势肆意妄为,陷害他人……怎么能坐视不理!” “赔钱虎啊,你太单纯了。感性大于理性,凭借最直接的情感去判断他人……太容易被那种喜欢将一切掌控在手中的人,利用的。”马可波罗流露出玩味的表情,他几乎可以确定裴擒虎背后有个组织。 裴擒虎并没有听出言外之意,攥拳道:“有什么不对吗?这种人放任他们一日,就会有更多无辜的人受到伤害,终有一天灾祸就会降临到自己头上……” “你真的对他了解吗?你又知道他有多少力量?你也许连他住哪都不知道。你的伙伴或许已经查到了很多,但是她并没有全部告诉你,就是不希望你去惹麻烦。”马可波罗摊手道。 裴擒虎眼睛发直,似乎又陷入到了回忆中:“不知道……那就找出真相啊!你被这种篡改文书的坏人利用,难道就不愤怒嘛!” “要不俺们一起惩治这狗官吧,不能让他就这么得逞了!” “愤怒倒是有一点,毕竟莫名其妙成了没有诚信的劣迹商人,不过……”马可波罗打了个响指道:“探险家第一法则,绝不意气用事。” “弹弦家还有法则?”裴擒虎有些傻眼,歪头思考着老姐抱着琵琶清冷看着自己的画面。 好像确实从来都不意气用事,不,甚至是什么都感觉不到,置身事外的样子。 “当然有法则,热血要抛洒给一生都矢志不渝贯彻的事业。探险家在追寻一件东西时,一定要认真地追问自己,它到底是不是自己想要得到的。”马可波罗现在更想知道父亲留下的那个图案,到底是什么。 他说的话,把单纯的裴擒虎都快听迷糊了:“认真地追问自己?” “对,你慢慢问吧,好好思考,记得早点休息。”马可波罗起身走开,继续去解父亲的字谜。 …… 深夜,两人睡在一间屋子里。 裴擒虎像一头老虎似的,趴着睡着了。 马可波罗则躺在小床上,思考着父亲留下那奇怪的立方体的用意,手中摆弄着望远镜。 望远镜是父亲留给他的,他常常就这样躺在床上,摆弄着它,回忆着叔叔讲述的旅行故事,思念着父亲,直至睡去。 今夜,本该也是如此,然而就在他即将睡着时,望远镜的镜面反射出几乎微不可查的一丝明暗变化。 马可波罗的眼睛陡然睁大,随后又缓缓半合。 他借助着镜片仔细地观察,发现好像有个黑影在屋顶天窗的位置。 尽管窗外没有月亮,但也有淡淡的月华,远比黝黑的屋内要明亮。倘若有个黑影挡住天窗,忽然的明暗的对比还是能看出来的。 “谁在天窗窥视着我呢?” “遇到小偷了吗?”马可波罗没有抬头去看,而是手腕缓缓的松弛,让望远镜从胸前滑落,手指则顺势摸到了手枪。 他假意睡着,就是在等对方行动。 然而他等了很久,几乎都要真的睡着了,才忽然察觉到一丝动静。 黑影从极其狭窄的天窗垂直落下,没有任何声响地站在床边。若非马可波罗保持清醒,眼眸是虚合的,看到了床边多出来的深邃黑影,恐怕完全不能察觉到此人的存在! 如此轻盈精妙的身法,会是普通的小偷吗? 马可波罗虽然身法也还不错,可他更多的是依靠机关动力靴瞬间的爆发力与弹跳能力。 速度倒是可以很快,但连行动的声音都能隐藏这种事,真不知道是如何做到的。 该说不愧是长安啊,容纳五湖四海,三教九流,这已经是自己见到第二个能够无声无息行动的人了。 “莎莎……” 纸张和包裹摩擦的声音,轻微地响起。 显然在翻找着什么……是书稿。 黑影将桌上与床头腰包里的书稿、笔记统统拿走了,那里有他自学语言的小本子,以及记录见闻的游记草稿。 另外还有一路旅行绘制的地图,和记录机关知识的手抄本。 不过,最珍贵的那本父亲的笔记,即便睡觉时,马可波罗也是贴身携带的。 黑影拿走了各种稿件,走向马可波罗,伸手往他身上摸索,也在试图寻找可能随身携带的文书。 忽然,黑影身形一僵。 马可波罗躺在床上,手上的枪顶在了黑影的下巴:“嗨,偷书的贼,你一定是个有文化的小偷。” 黑影无动于衷,如同雕塑般凝固着姿态。 真沉得住气啊! 马可波罗手中的左轮发出转动的金色微光,照亮了他上扬的嘴角,以及黑影的面庞。 那黑影一头灰白色的头发,冷漠深沉的眼眸,脸上戴着面罩。 其眼珠转向一旁,似乎在观察逃跑的路径。 “别动哦,小心脑袋开花!”马可波罗坐起身来,同时大声说话,他想要叫醒裴擒虎。 裴擒虎的确惊醒了,然而却是仿佛从噩梦中醒来:“俺没有忘记!等俺回去!” 他的眼泪不知不觉地留下来,瞳孔中似乎有某种无助与令他窒息的痛苦。 马可波罗看到这一幕微微愣神,黑影却把握住这瞬息万变的机会,咻得一下逃离枪口。 “嘭!”黑影撞碎窗户,扑进黑夜。 裴擒虎也彻底从朦胧中清醒,跳起来喊道:“有贼吗?俺打赌他跑不掉!” 马可波罗已经跟着从窗户跳出去了,看着夜色中黑影跳上房屋,他抬起枪就要射击。 裴擒虎却从身后赶来拦住他:“不要开枪!会吓坏街坊们的!” 他住的地方都是小门小户,街坊四邻都住的很近,不像钱老大那样的深宅大院。 马可波罗放下枪,机关靴嗤得一声令他腾跃而起,跳上屋顶追逐黑影。 裴擒虎红色气流涌动,顷刻间变成老虎,也在地上狂奔,跟着屋地上的两道人影。 他们转向,裴擒虎就也跟着转向,拐进另一条街道,或者通过巷道穿插。 然而这样终究会跟丢的,拐出几条街道后,他彻底丢失了二人的踪迹。 另一边,马可波罗倒是死死跟着黑衣怪人。 不过在经过一处宽阔的广场时,黑衣怪人猛然落在地上,一分为二,分别朝着左右两条巷道奔跑。 马可波罗落在中间,左右各举起手枪对准两侧。 他独身一人,如何追逐两个目标?可随后他就看出端倪,怪人是将自己的斗篷抛出,通过某种手法,伪装成一个人在逃跑。可实际上脚不沾地,斗篷在地面上方一尺飘着。 “原来如此,右边才是真人!”马可波罗嘀咕着,朝着右边追去。 然而左边的斗篷,飘出十米落入一条巷道中,忽然从下方伸出两条腿,站定在地。 他面无表情,紧了紧帽兜,披着斗篷快步前往崇道坊。 原来左边的斗篷才是真人,他在落地的瞬间爆发,如同把自己扔出去般飘出十米,整个人紧贴着斗篷内侧随之飘扬,仿佛空无一物似的。 实则右边有腿的反而才是假人,运用了一些小机关制造的替身。 崇德坊,这是上流权贵,士族宅邸扎堆的坊市。 杜府后门,黑影没有敲门,而是在墙边摸索着门栏上精美的浮雕,手指扣住浮雕上的莲花凸起,向外用力一拉。 这触发了连锁的机关,院内走廊的屋檐下,悬挂的铃铛微微摇晃,发出清脆的铃声,看起来好像是被风吹动的一样,实则它是被固定死的,只有机关可以触发铃声。 机关人墨竹走到后院的门前,打开了门上巴掌大小的方格。 额前竹枝悬挂的小灯笼,照亮了门外的黑影,对方拿出了一份手稿似的东西。 祂这才打开门,让黑影进入,同时扫视了一眼窗外,道路上没有一个人影,附近楼阁上更是漆黑一片。 “主人已入睡,但他吩咐过,如果逆光你来,就唤醒他。”墨竹述说着杜宇多么重视对方。 但是逆光眼波都没有动一下。 两人走进堂屋,与此同时,杜府外的街道上,马可波罗推了推帽子,抬眼观察这座豪宅。 “果然有收获啊。” 马可波罗是故意被甩掉的,好让对方放松警惕,继而想看看对方最终会去哪。 不然一直追逐的话,就成了比拼耐力了。 黑影的伎俩的确厉害,从表面上怎么看右边都该是真身。 但是选择落地后分身,让马可波罗很在意。仔细想想,对方很可能就是故意让他发现破绽的。 毕竟如果是在房顶飞跃间使出这招,凌空滑行,斗篷下面有没有腿,别人根本不会在意。 正是斗篷在地面一尺上方飘行的感觉很诡异,这才能把人误导,追逐错误的目标。 马可波罗识破此伎俩,假意追逐右边,实则又绕回来,一路跟踪黑影来到此处。 …… 第六章 探险的信条 “杜府?和那个令牌上的字一样,这是杜宇的家?” “不仅自己跟踪我,还派人偷我的手稿。” “有意思了。” 马可波罗初来乍到,接触的人不多,第一反应只能是那个古怪的虞衡司都尉。 他当即翻越围墙,潜入了进去。 这座宅邸占地数亩,十分巨大,层层叠叠的院落,就像是迷宫一般。 他行走在后院裙房的屋顶上,可以看到十几个院落,上百间房。 后宅很大,四周院墙绘满了兽型浮雕,正中一大片空地,一侧连接假山、池塘所构成的花园,另一侧则通往竹林环绕,充满格调雅致的一栋书屋。 书屋的灯亮着,里面有光照的人影憧憧。 马可波罗尽可能轻盈地靠近,背靠着窗台旁的墙壁,耳旁就飘进杜宇的声音。 “……没错,绝对没错,他就是我要找的人,我认识那一副望远镜,和我父亲留下的画像一模一样,同姓波罗,马可一定是那个海都骗子的后人。” “可惜这些稿件里,没有我要的东西,难道……不在他身上?”杜宇的声音先是激动,仿佛确定了某件事似的,随后是一连串翻动纸张的声音,语气顿时又变得失落。 “逆光,他所有的稿件都在这了吗?” 这个时候,马可波罗听到了逆光的声音:“他或许还贴身藏有稿件,但我确认这件事时,被他发现了。” “被发现?他那双机关靴速度很快,肯定一路追逐你。”杜宇说道。 “是的,他的目力极佳,即便在黑夜中我多次隐入黑暗,都被他锁定。”逆光说道。 马可波罗心说当然了,他能在黑夜命中百米外的目标。 忽然,屋内传来杜宇一声大喝:“那他现在就在屋外了?” 说话间,杜宇和机关人墨竹飞跃出房间,双眸扫视花园,口中吹出尖锐的哨响。 哗啦啦,周围院墙一阵响动,浮雕如同活过来一般,从墙上掉落,展开手脚竟是一具具金石相间的机关兽。 整个院子的墙壁,竟然都是特制的,镂空隐藏着机关,涂上一层石粉,伪装成艺术浮雕。 此刻在杜宇一声令下,四面八方隐藏的机关兽都涌现出来,墙上、石柱、假山……它们封锁了整间院子的逃跑路线,断不可能让任何人走脱。 与此同时,墨竹跳到了书屋顶上。 “指令:宵明!” 额前的小灯笼,明光大放,顷刻间照亮了整间院子! 没有人,他们什么也没发现。 回到书屋内,杜宇充满笑意道:“屋外没人,你最终还是甩脱他了。” 原来他在听闻逆光自己也没自信甩掉马可波罗后,就立刻反应到马可波罗此刻极有可能就在屋外,继而警觉出击。 不过终究只是咋呼一场,继而也彻底确定,逆光背后没有跟着‘小尾巴’。 “好险……”马可波罗此刻正藏在书屋内。 他嘴角上扬,感觉十分刺激。 整栋书屋分为会客厅与藏书间,交谈的众人都在会客厅,杜宇从大门冲出去的那一刻,马可波罗便机敏地翻窗钻进了藏书间。 藏书间很小,只有书柜,连桌椅都没有。马可波罗与留在会客厅内的逆光,只隔着一道屏风。 屏风是不隔音的,马可波罗也没有悄无声息的身法,行此险招,他都做好了被发现的准备。 但是杜宇为了封锁院落,召出了四面隐藏的机关兽,那动静掩盖了马可波罗跳进来的声音,没有让逆光察觉。 反过来,也正是因为逆光在书屋内,所以杜宇和墨竹陷入了思维盲区,出去后只认定院内可能有人,而本能性地忽视了或许有人在那一瞬间躲进了书屋。 完全确定没人跟来的杜宇,继续说道:“既然马可波罗警觉了,那暂时不要管他了,逆光,阴隐客联系的如何了?” “指引你们的阴隐客叫‘云雾’……预定好了两个接引名额,这次我垫付了二十贯,你要还我。”逆光语气淡漠。 “二十贯而已!你那么多黄金用哪去了?”杜宇错愕。 逆光冷漠道:“我的钱,就得给我。” 杜宇有些语结,但还是吩咐墨竹去拿钱。 仅仅隔着一道屏风的马可波罗,屏气凝神,隔壁的人随时可能进来发现他。 好在墨竹并没有进来,而是走出书屋,去别处拿钱了。 “运气不错……”马可波罗心里嘀咕着,忽然发现这藏书间有点不对劲。 太小了,从外面看书屋还是挺宽敞的,其中藏书间占了一半,可进来后他发现屋内的空间绝对没有一半。 “墙壁后面,有密室吗?” 马可波罗大着胆子在书柜上摸索起来。很快,他就发现了机关的痕迹。 他自小爱钻研机关知识,把调试精密的机关当做游戏。尽管东西方机关技艺区别很大,他还是看出了其中的关窍。 密密麻麻的书本后面,有非常敏感的接触器,只有拿出特定的书本,柜子才会打开。 如果弄错了,恐怕就会触发陷阱之类的。 马可波罗一边研究这机关,好奇密室里有什么,一边聆听着隔壁杜宇和逆光的交谈。 在他们的交谈中,明天要去所谓的地下废坊,移动鬼市!用假的‘宝石玄甲’为虞衡司的案件画上句号。 二人商谈着行动的细节,连带着到时候如何带着一无所知的铁龙寻找阴隐客都说了出来。 马可波罗听完大开眼界:“原来长安地下如此丰富多彩!移动鬼市,真是个好地方……” 他双眸发亮,牢牢记住寻找阴隐客的方法。 这时隔壁的杜宇又谈道:“……其实你不必准备两个新客名额,一个就行了。我可以直接使用‘玉莲花’的身份,我那同事反正也不知道我是老客人。” “你说这个……是想少还我十贯?不行,垫付的二十贯你都得给!”逆光严肃道。 “我……”杜宇再次语结。 此时墨竹捧着满满地铜钱回来,说道:“主人,多出的名额,带上墨竹吧。” “我是去杀人的,机关人,不准杀人。”杜宇坚决道。 “让我杀人,要加钱。”逆光接茬道。 杜宇泄气道:“你心里只有钱吗?用不着你动手,那是我的复仇……拿钱走人,走人!” 逆光认真装起铜钱,二话不说地离开。 而屋内,马可波罗如遭雷击! “玉莲花!他是说了玉莲花!” 马可波罗想了好久,也没想通父亲留下的那个‘米饭莲花’是什么东西。 金镶玉就是蛋炒饭,玉莲花就是米饭莲花的意思,没问题啊…… 当年留下布条时,父亲是打算用此物,换取死海文书。 可从字面意义上,他始终不能理解这是个什么,难不成是一道菜?得多贵的一道菜才能换取死海文书啊。 而且这并不是个常用词,他并没有在任何人口中说过这个词。 直到此刻,他终于听到了。 “是他的代号?杜宇在地下鬼市的名号,就叫‘玉莲花’……” “所以当初父亲是想用这个地下身份,换取死海文书?而且就是和这个杜宇换?不对啊,那时候杜宇才多大?祖传的鬼市会员?” “一定有哪里搞错了……但总之与杜家有关就对了。” 马可波罗瞬息间已经整理了所有信息,想通了一切。 从杜宇灭口钱老大那一夜见到自己时,他就被杜宇盯上了。 其目的就是为了得到……死海文书。 “父亲当初从杜家的人手上买到死海文书,杜宇大约是通过我的望远镜认出我就是当年的商人之子。” “现在回想起来,杜宇第一次接触我时,就频繁看着我的望远镜。” “他跟踪了我一天,故作偶遇,大约都是想采用不引起我警惕的方式,与我结识。” “可惜,他太不会交朋友了。切入的话题太像是盘问,还借口查看我的笔记,以至于被我识破他在跟踪。” “被我警惕后,干脆也放弃接触,转而派出逆光,直接偷取我的手稿……” 马可波罗意识到杜宇定然是没有见过死海文书,甚至没有去过西方,只知道死海文书被父亲带走,所以在认出马可波罗商人之子的身份后,顺理成章地就猜测马可波罗可能会持有。 站在杜宇的视角,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屏风外的脚步声与说话声,打断了马可波罗的思绪。 杜宇眼看就要进来了,马可波罗蹑手蹑脚翻出窗外,顺着原路离开了杜府。 “逆光此人哪都好,就是太贪钱,心里除了钱什么都没有!”杜宇大声说着走进藏书间,看着窗外的池塘一阵气闷。 墨竹紧随其后:“主人为何始终信任他?” 杜宇闭上眼:“虞衡司行动那天,我其实差点就死了。我放火引爆库房,他潜入地下盗取宝石……” “为了排除嫌疑,我和铁龙等人一同被困火海等待营救,甚至选择最后一个离开。没想到轮到我时出了意外,我掉了回去,差点被自己放的火药炸死……” “啊……”墨竹担心地看着杜宇。 杜宇好笑地拨弄了一下祂的小灯笼:“我这不是好好的嘛?已经过去的事你还这么紧张干嘛?” “本来我以为自己要被迫壮烈了……是逆光救了我。” “主人是雇主……”墨竹说着。 杜宇摇头道:“不,他当时并不认识我,只是单纯地救了我。” “又因为他是去偷盗的,所以毫不留恋地走了,我连句感谢的话都没来得及说。” 墨竹点了点小灯笼,恍然大悟:“所以主人请他到家里来,以真面目见他。” 杜宇叹气道:“我想以杜宇的身份,当面感谢他的救命之恩,而非‘玉莲花’。” “可惜,他只把我当做雇主。还以为我要灭口、赖账……啧……墨竹,我是不是天生就不配有朋友?” “墨竹就是主人的朋友!”墨竹立正道。 杜宇笑着摇头:“不,你不是。” 墨竹低着头,杜宇正要安慰一下,忽然墨竹说:“主人,有外人进入过这里。” 祂弯下腰,从地上拈起少许灰土。 杜宇不在意道:“地上有土又怎么了?我们经常出入书屋,应该是之前带进来的吧……” “主人,每次进出书屋,墨竹都会打扫,所有的灰尘都会擦干净。”墨竹一板一眼道。 杜宇眉头微皱,若有所思。 …… 马可波罗离开杜府,并没有比逆光晚多少。 当他站在房顶上时,看到了逆光远去的黑影。 见还能跟上,他就追了上去。 然而明明逆光并不应该知道有人跟踪,却还是各种遁入黑暗之处,反追踪式地兜圈子。 甚至还再度使出了‘斗篷分身’的花招,而且不止一次,就好像在甩脱谁一样。 “他难道发现我在跟踪?” “不,他去杜府都没有连续做这么多分身误导。” “莫非是回家?出于谨慎防范可能存在的跟踪,继而甩掉不知道存不存在的敌人?” 马可波罗心里疑惑,更加好奇他要去什么地方。 逆光似乎要去一个极其重要隐蔽的地方,一次又一次的使出斗篷分身。 也不知道他哪来那么多斗篷,莫非是好几层斗篷套在一块?每次出门都要带一大堆斗篷? 最终,马可波罗还是跟丢了。 逆光并非每次的斗篷分身套路都一样,有的时候露腿的反而就是真的。 如此反复没有规律,虚则实之,实则虚之,马可波罗怎么也不可能每次都识破。 “真是个怪人,每次回家都要做这么多次防范,也太费斗篷了……” 马可波罗转身扫视周围黑蒙蒙的陌生坊市,嘀咕道:“呃……我好像迷路了。” 长安实在是太大,他找了一夜,才好不容易找回怀远坊。 裴擒虎也找了他一夜,最终两人在街上相遇时,天都白了,而他们的眼眶都黑了。 一觉醒来到了下午,马可波罗将杜宇今日要和逆光去移动鬼市陷害替死鬼的事,说给裴擒虎听。 裴擒虎气得狠狠挥拳:“那还等什么?俺们快去阻止他!” “怎么早不说?现在去是不是晚了?” 马可波罗伸了个懒腰:“移动鬼市夜晚才开。” 裴擒虎哦了一声:“俺们还够时间吃顿包子再去。” “你能进入移动鬼市?”马可波罗发问。 “呃……”裴擒虎愣了愣说道:“你不是偷听到那两个新客名额的验证方式吗?” “俺们只要假装成他们,把身份占了,让他们进不去鬼市,不就能阻止了吗?” 马可波罗摇摇头:“错过一次,还会有第二次、第三次。他想找替死鬼,随时可以。你反而警醒了杜宇。” 说的有道理,裴擒虎陷入苦思冥想。 “其实还有一个办法。”马可波罗见阳光有点刺眼,微微拉低帽檐。 “真的?你有什么办法快说啊。” “你知道玉莲花吗?” “玉莲花?你说这个干什么?” 裴擒虎一头雾水,马可波罗的发音并没有太大问题。读作玉莲花,写作玉莲花,马可波罗独独理解错了‘玉’字的意思。 “这是杜宇在鬼市的代号,赔钱虎,你知道这个词除了作为名字以外,它的本意是什么嘛?或者说有什么用?”马可波罗询问。 “本意?就是字面意思啊,用处的话就是摆件、首饰之类的吧?”裴擒虎思索道。 马可波罗愕然:“首饰?它是用什么做的?” “玉莲花当然是用玉做的啊。” “啊?怎么做?”马可波罗懵了,米饭也可以做首饰的嘛?东方人这么奇葩吗? “就那么做啊!俺怎么知道具体怎么做?玉在东方具有美好的含义,那些权贵们都爱用玉首饰。” 米饭在东方有美好含义?权贵们爱用米饭做首饰?马可波罗越听越觉得荒谬,一定是哪里出问题了。 裴擒虎补充道:“还有金首饰。” 鸡蛋首饰?马可波罗更加错愕了:“等一下!你确定说的是‘鸡蛋炒饭’的那种‘鸡蛋’?” 他把‘金镶玉’这个词,又着重说了一遍,然而他的发音没有问题。 “对啊,金镶玉的金,有什么问题吗?”裴擒虎也不知道马可波罗在奇怪些什么。 “这难道不是食物吗?” “食物?” 马可波罗又接连问了几个从食谱上学来的名词,裴擒虎听后笑得眼睛都睁不开了。 “俺知道了,俺知道了,你说的金镶玉是蛋炒饭……飞鸾展翅是鸡翅,将军白头是豆腐煮芋头……” 马可波罗也终于搞清楚哪里出问题,顿时面色古怪地问:“为什么?” “不知道啊。”裴擒虎一脸耿直。 看马可波罗一脸困惑,裴擒虎把金玉、将军之类的词,重新解释了一遍。 马可波罗感受到挫败感,将军是统领军队的人?那跟豆腐有什么关系?豆腐煮芋头,为什么要叫将军白头? 他竟然一直把黄金和玉石,当做鸡蛋和米饭! “应该是有典故的吧,俺也不知道咋解释……”裴擒虎老实地说。 “典故是什么意思?”马可波罗摇摇头,看来原先的自学方法不可行了。 在西方,鸡丁沙拉,薯烩牛肉等食物,都是直接命名。然而这里的语言博大精深,食物的名字莫名其妙!东方语言他本以为学的差不多了,看来还差得远。 东方的食谱,简直离谱。 “不过这样就解释得通了,父亲用玉莲花,外加重金从杜氏手中购得死海文书。原来是一种珍贵的饰品。” 马可波罗理清思绪,很快回忆到杜宇腰上佩戴的玉莲花。 那就是父亲的交换之物啊…… 杜宇看起来很珍视它的样子,大概是稀世珍宝。因为太喜爱,连在鬼市的代号都要叫‘玉莲花’。 但和古老而珍贵的知识相比,玉莲花不过是个装饰品而已。 马可波罗眼眸如晨星,仿佛感受到了当年父亲换得拥有无价知识的死海文书时,那激动的心情。 “对了。”马可波罗拿出唯一没有被偷走的父亲笔记。 父亲笔记中的画,一幅比一幅复杂,好在第一幅图的隐藏文字,基本只要识字就能认出来,大约是父亲早期留下的,马可波罗轻易就提取出了一堆字。 可是怎么也凑不成通顺的话,本来他还以为有字谜,现在看来单纯是他误信食谱,认错了很多字的意思。 如今在裴擒虎的重新解释下,他终于看懂了父亲在图画中隐藏的故事。 “原来是这样啊。”马可波罗嘴角微扬。 “嗨……”裴擒虎挥了挥手,打断了马可波罗的思绪:“你说的办法到底是什么啊?玉莲花是杜宇的代号,又怎么了?” “倘若他使用了自己的身份通过阴隐客的验证,那么新买的两个名额,不就空出来了一个吗?”马可波罗收起笔记,神采飞扬。 “那万一他没用呢?而且这还差一个啊!”裴擒虎茫然。 “你可以不去啊……” “俺怎么能不去?俺要守护街坊!早已决定和贪官污吏对抗到底,倒是你,不是弹弦家法则吗?绝不意气用事吗?” 马可波罗忽然走向西市,边走边说:“我改变主意了,不……应该说我要追寻的线索,就在杜宇身上。” “目标既已确定,便无任何理由退缩,这既是探险家的第二法则啊……绝不半途而废。” “弹……弹弦的还有第二法则?所以你愿意跟俺一起对付这贪官污吏了?”裴擒虎露出单纯的笑容,回想弹弦的老姐的确关键时刻还是很可靠的,呃……除了做饭。 “算是吧……我有我要找的东西,你有你要执行的正义……我们只要合作,就可以共同进入鬼市。一直是他们出招,现在也该轮到我还击了。”马可波罗脸上充满了信心。 “太好了!” “不过我们要提前做些准备,现在就要出发!” “现在?” “是的,也就是说,你没有时间吃包子了。” …… 第七章 默契的戏耍 一个时辰后,杜宇和铁龙,来到了地下机关坊市。 这里越往下,越昏暗,与地上的盛世繁华,完全不像是同一座城市。 地下坊市层层叠叠,鱼龙混杂。有些地方鲜有人住,年久失修,越发破败,继而更没有人住,慢慢被长安城挪到更深的地方,渐渐成了空坊、废坊。 这些废坊中,往往就隐藏着一些帮派的据点,地下交易场所,亦或者隐秘的暗道。 生活于此的,除了被放逐的长安罪犯,不断尝试禁忌实验的地下机关师,更有莫问由来的赏金猎人以及黑市商人。 “大哥,阴隐客呢?”铁龙是个急性子,在空荡荡的废坊里,左顾右盼。 “要沉得住气。”杜宇不是第一次等阴隐客了,十分淡定。 他们两人都穿得严严实实,头上戴着斗笠,手上提着一壶云中葡萄酒。 这是提前约定好的独特信物。 “来了。” 铁龙忽然看向一个方向,一名黑袍客,打着灯笼,缓缓靠近。 灯笼上书写着‘云雾’二字。 这便是阴隐客,与地下世界黑市生意关系密切的掮客,没有他们的指引,根本别想找到‘移动鬼市’。 “就是他,线人说的阴隐客,就叫这个名字。”铁龙低声道。 杜宇站得笔直,等阴隐客走到了身前。 其黑袍的帽兜极大,将整个头部都完全遮掩在阴影中,最多,可以看到一个下巴。 “敢问客官名讳?”阴隐客的声音十分沙哑。 “玉莲花……”杜宇率先说道,同时心里暗笑逆光的取名水平,竟然给他弄了个‘黑竹’的新名号,听的像‘黑猪’,他不喜欢,继而还是用了自己的代号。 “黑骨……”铁龙也报上自己的代号。 接着两人又各自进行了口令验证,确认无误后,那名阴隐客递给二人一个牌子,上面正写着两人的代号。 名牌只有一个,每天接引谁,都是定好的。如果接下来再有人使用这两个名号,以同样的方式来找他,阴隐客不会接待的,反而会立马消失无踪。 “随我来。”阴隐客打着灯笼转身就走,两人紧紧地跟着。 走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急性子的铁龙忍不住问道:“请问还有多远?” 阴隐客忽然停下脚步,沙哑地说道:“如此心急,还怎么胜任虞衡司的密探?” “啊?”铁龙惊了。 杜宇也有点懵,暴露了?还没到地方呢,现在暴露身份就全白费了。 他仔细回想,没出什么岔子啊,这是在诈自己吧? 不一定,有可能是马可波罗昨夜真的就在书屋偷听,今日把他的计划提前告知了阴隐客! 杜宇故作镇定道:“移动鬼市,什么时候这么容易被虞衡司找到了?” “最近收到风声,虞衡司失窃重要机关,要严查地下黑市……你们是半个月来仅有的两名新人,会不会就是密探呢?”阴隐客沙哑道。 杜宇嗤笑一声:“我们从武都来到长安,就想见识一下鬼市,密什么探?” 阴隐客依旧站着不动。 杜宇想了想,忽然掏出一袋钱,扔了过去:“多给你引路钱,快带路吧。” 阴隐客闪电般接过,沙哑地笑了两声,继续前进。 杜宇在身后松口气,看来马可波罗没有来,那小子应该是不想招惹自己吧? 他不知道,前面的阴隐客,帽兜之下是真的在狂笑。 阴影中一张清秀的面庞,嘴角微微翘起。 “看来我装得不错。” 这所谓的阴隐客,正是马可波罗。 只有两个名额,却要四个人都被接引,最好的办法就是有人冒充阴隐客。 阴隐客全身笼罩黑纱,外表也看不出来。对于杜宇铁龙而言,马可波罗只要将其带到鬼市,那就是阴隐客。 至于如何引路,当然是提前以客人的形式,代替杜宇和真正的阴隐客接头了。 黑竹、黑骨两个名牌,已经被马可波罗和裴擒虎提前领走了。 在真正的阴隐客后面,马可波罗记下来所有的路,以及沿途所需要开启的密道。 有些机关密道开启方式极为隐秘,亦或者在极其黑暗的地方,但马可波罗的眼力极佳,也能从黑暗中视物。 总算是一次成功,记下所有细节,继而假扮成此刻的模样,返回到接头的废坊,找上杜宇二人,临时客串了一回阴隐客。 杜宇完全没有看出来,只有阴隐客怀疑他们的份,他们不可能拆穿一个真能把他们送到地方的引路者。 “还是不逗他们了……”接下来马可波罗认真地引路,哗啦一声,在一个隐蔽的角落,他开启了一处机关。 地板打开,露出层层石阶,里面昏黑无比。 三人下到地道,黑暗中盘旋的楼梯,只有马可波罗手上一盏灯笼。 里面七拐八绕,岔路极多,像是个迷宫。没有人带路,几乎不可能走出去。 也不知道转了多久,下到多深,前方才豁然开朗。 眼前是一片市场,置身于上下封闭的地下废坊之中,这里不见天日,空气中充满了腐败的气息。 广场正中央有形似大树的巨型灯彩棚架,分枝矗立,上置灯盏,提供着微弱的光源。 四周一面是悬崖,边缘还有许多摇摇欲坠的坊市零件挂满了蜘蛛网,下方是万丈深渊。 另外三面,都是昏黑的门铺,门前没有招牌,只挂着各种符号图腾的灯笼,有不少人往来其中。 “需要帮忙介绍吗?” “不必。” 杜宇赶紧打发了马可波罗,到了这里,就不需要阴隐客了。 马可波罗退入黑暗中,把灯笼一扔,从一侧又转出来了。 现在开始,他是客人。 “赔钱虎哪去了?”他左右张望,没有见到本应该在这里等他的裴擒虎。 鬼市很大,他看了所有方向,也没有看到裴擒虎。 另一边,杜宇和铁龙商量了一下,两人分开寻找,各自选择了一条街道开始找所谓的宝石玄甲。 铁龙顺着街道,一家店一家店地查看。 他甚至还想旁敲侧击,打听有没有来自虞衡司的机关,然而鬼市有鬼市的规矩,客不问货出何处,店不问用于何处。 最终他也只能一家店,一家店,认认真真地搜寻。 反观杜宇,漫无目的地闲逛,他只是在等。 见到这一幕,马可波罗也知道东西不在这条街了,立即转向铁龙那头。 铁龙一家一家地搜寻,检索每一处黑市商人的机关。 马可波罗默默地从他身边走过,帽兜的阴影遮蔽了脸。 他提前一步,来到了一栋昏暗的店铺前,门口挂着灯笼,画了一只蓝色的鸟。 看店的是一名蓝袍精瘦的男子,正在昏暗的灯光下,调试着某件精密机关。 或许是常年在昏暗的环境下生活,他脸色苍白无血,见到马可波罗进来,也没有丝毫反应。 “鬼市果然是好地方啊。”马可波罗对知识有着无尽的追求。小小一家店,有大部分事物他都不认识,古老的机关,珍贵的典籍,甚至还提供人体机关改造。 各种各样新奇的,具有独特妙用的药水、颜料、毒粉、木材、金属等材料,也让马可波罗大开眼界。 东方的古法技艺与海都截然不同,他又稍微翻看了一些古董典籍,光是开篇几幅机关设计图就令他受益匪浅。 不过后面的部分,都被薄薄的一层机关夹片锁住了,显然是为了防止别人光看不买。 “请问……” “不要问,自己看。看中就把钱留下。”青衣男子头也不抬地说。 马可波罗嘴角上扬,看了看价格,随手买了两本,便没有再翻看典籍。 他已经有了移动鬼市的客人身份,以后随时能淘逛好东西,接下来就是到处翻看,打开所有装机关的盒子。 找着找着,马可波罗打开了一口长条状的方盒。 映入眼帘的是一套黑灰色的机关手臂,材料极其珍贵,制作精良而独特。 马可波罗愣了,他不是震惊于这工艺,而是死死盯着镶嵌在机关手臂上的一颗宝石。 四四方方,充满古怪的纹路,微微荧光照亮马可波罗惊讶的脸。 “这不是……父亲那张布条上所绘制的图案吗?” 在父亲隐藏在图画中的故事里,他先是捐献了所谓‘宝石’,从当时的皇家换来了‘玉莲花’,再从杜氏手中,换到了死海文书。 而在这过程中,父亲于怀远坊的日塔石柱前,留下了那张绢布,希望一切顺利。 绢布上并没有提宝石,但画了一副古怪的立方体图案。马可波罗本来怎么也不懂那是什么,此刻看了眼前的‘宝石’,这才明悟,两者的纹路一模一样! “破晓宝石!”店主蓝鸟霍然而起,惊呼出声。 马可波罗惊喜地看向他:“你认识?” 蓝鸟神色慌张:“它不可能在我这!它应该在虞衡司!” 长条盒子是他的,但里面的机关不是,原本是装着另一件古董机关手臂。他立刻意识到有人趁他不注意,偷偷调换了。 马可波罗放下盒子,他知道这是假的,真正的‘宝石玄甲’被杜宇偷走了。 不出所料的话……密室!就在那书屋夹层的密室里! 他微微抬头,帽檐的阴影下,露出微翘的嘴角:“破晓宝石是什么?” “带着它滚!”蓝鸟立刻开始收拾东西,同时屋内出现两具特殊改造的机关,刀锋直指马可波罗。 “你认识杜宇吗?这东西是他放在你这的,似乎是在找替死鬼呢……”马可波罗面对刀锋,十分从容。 “是他……原来如此,他想陷害我……这个怪胎,他真以为杜家是被冤枉的嘛?太可笑了!”蓝鸟仿佛一下子就想明白了。 “哦?杜家有冤屈?”马可波罗好奇道。 蓝鸟不屑道:“哪有什么冤屈?全长安都知道杜家是什么货色,就他这个蠢货不信!他的父亲,他的祖父做过些什么,我一清二楚,举证的事都是他们罪有应得。杜宇却认为是我栽赃陷害,一心想找我复仇,可笑至极。” “我躲在地下都没躲过,你是什么人?算了,我不管你是谁,别拦着我,否则不要怪我不客气!” 马可波罗掏出两把枪说道:“我?一名探险家。” “我可以帮你摆脱杜宇,不如我们,做个交易吧?” 蓝鸟看着那两把枪,眼神阴晴不定:“说说看……” 马可波罗露出微笑。 一炷香后,他心满意足地走出小店。 马可波罗再一次与铁龙擦肩而过,来到了鬼市中央的广场,巨型灯彩棚架下方。 环顾四周,依旧没有找到裴擒虎。 如果只是一时看不到人,也许是等烦了,被什么东西吸引,临时走开。 可过去这么久了,还见不着人影……马可波罗意识到他出事了。 裴擒虎虽然单纯,但极力想要阻止杜宇的他,是不可能因为贪玩而误事的,定然是遇到了袭击之类的。 “鬼市行人如常,肯定没有出现过动静太大的打斗。” “是某种隐秘的小手段啊。” 想到这,马可波罗脑海中闪过灰白色头发,冷漠深沉的那个男人。 说起来逆光应该陪同杜宇二人一起出现,结果却没有来。 “他提前到了!” 马可波罗想到什么,立刻朝着杜宇所在的那条街跑去。 果然,他不见了,哪怕是闲逛,最起码也要做做样子吧?会去哪呢? 无论在哪,把他引出来就好了。 …… 在鬼市昏暗的一条巷子后,裴擒虎趴在满是灰尘与蜘蛛网的破败墙角。 “可恶……俺浑身使不上劲……” “卑鄙,竟然下毒……” 裴擒虎脸上都是灰尘,挣扎着想从地上起来,可是眼前一片模糊。 爪子奋力挥向一旁的黑色人影,对方轻轻松松地躲开。 “老虎不发威……真当俺是病猫……” “嗷、嗷喵……” 他变成了老虎,却真的一脸病猫样。 “不必挣扎了,专门为你准备的药,可是给大型猛兽的剂量!” 一个声音从前方传来,并且还在不断靠近,最终停在他面前。 裴擒虎视野模糊地看向对方,来人遮得严严实实的,但能听出是杜宇的声音。 “打个赌……俺会把你打成废柴!”裴擒虎支撑身体的手在发抖,虎牙紧紧地咬着。 杜宇看着脚下的裴擒虎,袖子中延伸出一条条莹莹丝线,那是弯曲的金属细刃:“我见过你大杀四方的样子,真是不可小觑的拳师啊。” “马可波罗昨夜潜入我的府邸内,我可是全知道,你来到鬼市,是想来破坏我的计划吗?” 冰冷的细线点在裴擒虎的脖子上,轻而易举地就能扎入皮肤。 感受到脖子上的冰凉,裴擒虎想起了钱老大脖子上只有细小伤口的死法。 裴擒虎体表迸发出念气,想要反抗,可很快又消散了,强劲的药力让他昏昏欲睡,一身武力都用不出来。 要……死了吗? 就这样在阴暗的巷子里,被卑鄙小人下毒暗害致死吗? 裴擒虎恍惚间,仿佛回到了过去,看到雄伟的关隘为火海所包围,军人的呐喊与战马的嘶鸣交织。自己信赖与敬重的长官,给予着自己重托。 “怎么只有他一个人?马可波罗呢?”杜宇并没有把武器刺入对方脖子,反而询问逆光。 仿佛对一切事物都非常淡漠的逆光,说道:“只找到这头老虎。” 杜宇心里呢喃着:“没有来吗?倒也不是不可能。” “我们无冤无仇,恐怕也只有这种爱多管闲事的家伙,会找我麻烦吧。” “可惜了,本还想趁着这个机会拿到‘天书’呢。” 怎料逆光又说道:“我要提醒你一件事,这头老虎捏碎了自己的名牌。” 他递给杜宇一堆碎片,杜宇尝试拼接,但是太碎了,有些已经成粉末。 销毁名牌?杜宇似乎想到什么,质问裴擒虎:“你用的是谁的名牌?” “俺自己的!”裴擒虎眼睛死死瞪着杜宇。 杜宇仿佛看穿了他的秉性:“太单纯了,连撒谎都不会,傻乎乎来到这里,就是为了破坏我的计划。” 说到这,他忽然露出坏笑,躬身说道:“可惜,你的朋友背叛了你……你要做的事,他早就告诉我了。” 裴擒虎瞳孔一缩,心脏如同被瞬间揪紧。 随后愤怒道:“不可能,俺听到你刚才的话了。” 杜宇继续用蛊惑的语气道:“他背叛了你,是因为和我做了一个交易。而我还要找他的原因,是因为我不相信他……所以怀疑他连我也骗了而已。” “马可波罗的父亲就是卑劣的骗子,他肯定也是骗子。” 裴擒虎愣了,杜宇竟然认识马可波罗失散多年的父亲吗? 马可波罗不正是为了寻找他父亲,而流浪异乡的嘛?太好了,有消息了! 裴擒虎不知道,自己与马可波罗第一次见面时,根本在鸡同鸭讲……不过却倒也切中了事实。 “你知道他的父亲在哪?太好了,他一直在寻找自己的父亲……等等,不会……不会被你这坏蛋害了吧!狗官!”裴擒虎激动挣扎。 杜宇一滞,没想到自己故意挑拨的话语,不仅没用。 反而裴擒虎更关心有了自己朋友失散父亲的消息。 这一瞬间,杜宇的眼中闪过一丝嫉妒。 他,没有朋友。 “你这家伙,快说,马可波罗有没有跟你过来?”杜宇不再玩花招,恼羞成怒地逼问。 袖子中射出数十根金属丝线,狠狠地抽打在裴擒虎的背上,红色的格斗服被切破,背上露出细密的血痕。 “你不说我也知道,是我的名牌吧!”杜宇反复抽打,同时推测。 裴擒虎咬牙忍耐,担心他想到马可波罗的诡计,仓促间福至心灵道:“他不喜欢赌,两个身份只可能顶替一个,被俺用了。” “赌什么?如果是怕我发现,也应该两个都不能用!为什么说有一个可以?”杜宇不可置信道。 “他说你会用‘玉莲花’的旧身份,继而就腾出来一个新名额。嘿,俺赌对了!”裴擒虎说出了马可波罗提及的另一个办法。 这个法子有赌的成分,马可波罗最终使用了更有技术含量的诡计。 不过杜宇哪里知道?更甚至,他真的用了‘玉莲花’的身份,而腾出了‘黑竹’的名额。 “原来如此……昨夜他偷听时,我提到了自己的真实代号……” “被看穿了心思吗?怎么可能……他怎么敢确定我会这么做?是了,他正是因为不能确定,所以只有这个爱打赌的家伙来了。” 杜宇想通一切后,露出原来如此的笑容。 既然只有这头老虎,他可以安心进行自己的计划了。 铁龙差不多要找到假的宝石玄甲,自己必须尽快回去。 “逆光,他交给你了,另外鬼市转移后记得来配合我。”杜宇说着就要走。 怎料逆光冷冷道:“我是飞贼,任务中没有杀人,你自己解决。” 杜宇回过头意味深长地看着他:“果然你没有表面上那么冷漠。当初与我素不相识,为何救我?” 逆光没有回答,只是说:“如果你还有黄金,我也可以是杀手。” “你能不能不要每个话题,都转移到钱上?”杜宇颇为懊恼,随后又好奇道:“你很缺钱吗?也许我可以帮忙?” 逆光无动于衷,就那么看着他。 杜宇无趣地撇嘴道:“我并没有让你杀他,他知道的那点东西,算不了什么,等今晚的计划成功,他说出去也没人信。” “看住他暂时不要坏事就行了。” “嘭!”此时巷外忽然传来爆炸声,紧接着是一阵吵闹。 杜宇脸色一变,意识到铁龙发现‘宝物’,已经开战了。 他故意带个急性子来,就是要铁龙坏事,最后‘不能全身而退’,导致‘宝石损坏’,如此可以蒙混过关。 不过最好还是把玄甲机关臂带回去,而且……他更重要的目的,是对蓝鸟的复仇。 “我先去了!”杜宇匆匆离开,在巷子里飞快穿梭,往爆炸的方向赶去。 刚出巷子口,他就迎面见到一名‘黑袍客’,打着灯笼从爆炸方向快步跑来。 ‘黑袍客’边跑边喊有虞衡司密探!惊得不少行人也纷纷离开鬼市。 这熟悉的沙哑声音以及灯笼上的名字,是云雾! “前方有虞衡司,你还往那跑什么!”‘黑袍客’拦住杜宇质问。 “我有东西忘了。”杜宇随口糊弄,却不知道对方阴影下的脸,正在偷笑。 杜宇完全没有想到,他想要找的马可波罗,几次三番地出现在他身边。 此刻近在眼前,还拦住了他。 “你不会也是密探吧?”马可波罗故意大声说,引起周围无数逃窜的路人警惕。 杜宇暗道麻烦,不过事到如今,确实也不必装了。 “让开!”他推开马可波罗,从其身边冲了过去。 马可波罗顺势进入杜宇刚才出来的暗巷,临走还指着杜宇背影大喊:“他就是虞衡司密探!” 见身份暴露,杜宇冷笑一声,干脆掀开伪装,亮出武器。 他一身锦白华服,手持一柄机关拂尘,拂尘的丝线都是特制的钢丝,且曲直如意,随心变化。 “虞衡司办案,都给我让开!” 杜宇身法凌厉,逆着人流腾挪跳跃,拂尘顷刻间变化,金属丝线化作伞状,螺旋飞转切割,横扫逼开一条道路。 大多数鬼市客人,都不会沾惹这麻烦,连忙避开逃窜。 无数丝线如钢鞭抽打四方,杀出一条路来。 鬼市驻扎的亡命之徒,也被杜宇挥舞的拂尘扫飞,乃至洞穿身体。 …… 第八章 失败的行动 “掌握很厉害的机关术啊……”马可波罗浅笑一声,就这么在杜宇眼皮子底下离开。 他进入暗巷搜寻,很快发现趴在昏暗角落的‘老虎’。 “赔钱虎,你可太狼狈了吧?”马可波罗嘴角扬起,似乎毫无警惕地走过去。 “不……不要……过来……”裴擒虎牙齿打颤道。 “啊?你说什么?”马可波罗继续靠近,好像没听清。 忽然,头顶一阵凌厉的风声。 呼得一下,一团毒粉劈头盖脸地洒下。 “漫游!”马可波罗的机关靴泛出微光,他俯身突进,身影瞬间模糊,就来到了七八米外裴擒虎的身边。 身体极度倾斜,凌空转身,双枪已经抬起,冲着上空的黑影连射两枪。 整套动作连贯自如,快若闪电! 然而子弹击穿了斗篷,空无一人! “你是不是只会这招?”马可波罗再度灵活转身,枪口对准身后袭来的逆光。 “嘭嘭!” 子弹打穿逆光的胸口和肩膀,鲜血飞溅。 逆光一声也没吭,同时出手洒出一团毒雾。 马可波罗立刻拉着地上的裴擒虎,向后暴退。 然而……他们并没有避开多远,还是被毒雾沾染到。 “赔钱虎,你也太重了吧!”马可波罗用手臂横在脸前,遮住口鼻,屏住呼吸。 他看向逆光,已经伏在地上不动了。 “你能不能爬起来,我可背不动你……”马可波罗推了推虎头。 “俺的体格好,半个时辰都没死……打个赌,俺能站起来!”裴擒虎变回人形,双手支撑起身体。 马可波罗若有所思道:“这么久都没事,不是毒药,只是麻醉而已。” “你快去阻止狗官,不要让他得逞……”裴擒虎执着道。 马可波罗扶起裴擒虎:“放心吧……刚才的爆炸是我制造的!” “而且……他的计划会全部落空!” “真的!太好了!”裴擒虎露出单纯地笑容。 随后他好像突然想起什么,一脸激动地告诉马可波罗,杜宇可能知道其失散父亲的消息。 “啊,多谢你还记得这件事……但,我已经知道了。”马可波罗露出笑容。 “诶?那还等什么?俺们现在就去把杜宇揍成废柴,问出你父亲的下落。”裴擒虎挥舞着拳头,但半个身子还是要依赖搀扶。 马可波罗有点头疼,说道:“他并不知道我父亲的下落……不过虞衡司失窃的机关,在他府上的密室中,里面也许还有更多关于我父亲的线索。那……是我要追寻的东西。” “现在不正是去他家的好机会吗?”裴擒虎说道。 “你现在这样……可能他到家洗碗一个澡,你还没走到呢……” “等俺缓缓就好……” 马可波罗忽然说:“其实刚才我也中毒了。” 裴擒虎一愣,随后沮丧道:“对不起,俺真是个废柴。” “我吸入的很少,只要不面对强敌,还是没问题的。”马可波罗无所谓道。 裴擒虎说道:“杜宇的计划失败,肯定不会太快回去,他大概要回虞衡司一趟。” “话说回来,你暴露我了吗?”马可波罗忽然问道。 “当然没有啦!俺骗过他了!”裴擒虎将之前发生的事,都告诉了马可波罗。 马可波罗嘴角微翘,心中有了定计。 他对裴擒虎说道:“既然如此,敌在明,我在暗,杜宇自己的计划都一团遭,肯定不会立刻回府,我就有充足的时间破解机关。” “你找个地方休息,我先去杜府,你随后赶到就行。” “放心吧,我一定会去的!”裴擒虎身上缠绕着念气,感觉力量已经开始恢复了。 可就在这时,地上悄无声息的逆光忽然暴起,捂着伤口翻过墙壁,遁入黑暗中。 “他都听到了!不用管俺,快追!”裴擒虎喊道。 马可波罗已经跳上房梁,追击上去。 这飞贼似乎只会身法和放毒……还有那斗篷分身。 此刻故技重施,凌空分作两团黑影。 马可波罗这次不同于上次,直接冲两团黑影各射一枪,击中了逆光的腿,借此确认真伪。 在马可波罗的逼迫下,逆光无法与杜宇汇合,只能朝着鬼市外逃去。 逆光一路滴血,顽强地逃跑,黑影在房顶跳蹿,还不断地利用斗篷分身,可伤势令他的技法出现漏洞,马可波罗也不用开枪了,通过一些异常就能判断真假。 他远远地跟着,逆光也越逃越远。 尽管他一路上,各种防范性地分身、绕路,借助阴影潜遁。 可最终,还是在所有隐藏斗篷都用完的时候,到达了临近地面的,一座人烟稀少的地下旧坊。 这里终日不见太阳,仅有一盏灯,灯光暗黄,但却是唯一的光。 数十名孩童,正在灯光下折纸盒。 逆光在这灯光照不到的阴影角落,背靠着墙壁静静地坐着,看都没有看那边一眼,好像那一切都和他没有关系。 身上的枪伤,没有止血,他仿佛要坐在这,把血流干。 忽然,一瓶止血药落到他的面前,他抬眼望去什么也没看到。 …… 此刻的鬼市,客人们跑了个精光。 各个摊位也被店主飞快地卷走,不见踪影。这种警觉与熟练度,显然不是第一次跑路了。 而为了让黑市商人们得以逃离,鬼市会有一批地下黑帮的亡命之徒,专职守护。 倘若有大理寺或者虞衡司前来打压,他们就要拼命为鬼市的‘消失’,争取时间。 “怎么回事?铁龙,骚乱不是你干的吗?”杜宇在与黑帮亡命徒的混战中,汇合了铁龙。 铁龙也掀开了外衣,露出包裹双臂的机械爪,加入战团:“没有哇,中央广场的灯盏忽然就爆炸了,然后有人喊了声‘虞衡司’,鬼市就跑空了。” 杜宇眼睛瞪大,看铁龙的样子,明显还没找到自己藏的仿品。 可恶,是意外,还是有人先一步制造了骚乱? “跟我走!”杜宇与铁龙且战且退。 在他刻意带路下,杀到了蓝鸟机关铺的门前。 这里,已经人去楼空。 杜宇气急,竟然让蓝鸟跑了! 铁龙却注意到被扔在地上的一个盒子,长条的形状。 整家店的机关都被主人收走了,唯独这一件扔在地上。 他冲上去打开一看,古怪纹路的立方体宝石,镶嵌在精密华丽的黑色机关手臂上。 “找到了!宝石玄甲!”铁龙惊喜万分。 这是虞衡司研究科机密造物,他没见过,失窃后只看了图画。 但如此精密的机关臂,用尽了珍贵材料,绝对做不了假,倒是那宝石不知道有什么作用。 他抱紧机关,随后奇怪地说:“是这家店主人偷得吗?可为什么别的货物都拿走了,它扔在地上?” 听了这话,杜宇脸色苍白,双目赤红。 此时此刻,黑市商人都跑完了,围攻二人的亡命徒也退入黑暗。 鬼市一片空荡荡,昏暗、腐败的气息重新弥漫,如一片普普通通的废坊。 “杜宇大哥,咱们找回了宝石玄甲!快带回虞衡司!”铁龙倒是很开心,虽说不能算破案,但总算找回失窃之物。 他抱着假机关走出店铺,寻找出路。 殊不知杜宇却在他身后,脸色难看至极。 这样找到有什么用?除了找替死鬼,他还要杀了蓝鸟,让那个混蛋也尝尝被陷害的滋味,为杜氏一族复仇! 如今人跑了,还把逆光提前混进店中的机关留下,这是被蓝鸟发现了吗? 还是……有人提醒了他?谁? 杜宇呼吸急促,蓝鸟必然已经警觉,再想找到他就难了。 而且,失窃案又该怎么办? “铁龙……从这边走吧……”他尽量平复语气,带着铁龙朝逆光的方位而去。 宝石是假的,带回去只会被识破。 为今之计,只能让逆光配合,袭击自己,把宝石毁掉……这也是早就说好的后手。 然而当他来到深巷中,看着远方空荡荡的墙角,如遭雷击。 逆光与裴擒虎,都不见了。 “杜宇大哥,这是死路啊。”铁龙奇怪地看着杜宇,不知道为何要钻小巷子,当即拉着他换路走。 杜宇任由自己被铁龙带着,嘴唇微动,心乱如麻。 裴擒虎的药效绝对还没过,没有人帮忙是不可能离开的。谁?谁把他带走了? 马可波罗?不,他根本找不到这里,初来长安,阴隐客不可能接触这种人。如果两人都用了自己的身份,那铁龙是不可能再被阴隐客接引的。 难道是……逆光?不可能,他信誉极高,虽然见钱眼开,但绝不可能背叛雇主。 杜宇痛苦地闭上眼,乱了,计划全乱了!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所有目的都没达成,复仇蓝鸟失败,假宝石也被铁龙完好地找到,现在怎么办? 他猛然间睁眼,看着前方已经找到出路离开鬼市的铁龙。 杜宇掌中拂尘,千丝万缕,缓缓束成一线,如一道利刺,泛着锋锐的寒光。 “要灭口吗……”他细长的双眼,迸发出一丝狠色,却又凝出一份犹豫。 “呼!” 突然之间,一道黑影从天而降,一团毒雾喷在铁龙脸上。 “何方宵小!”铁龙猝不及防吸入了毒粉,同时眼睛被污,疼痒难当。 模糊间,就感觉手上一沉,有人在抓自己怀里的宝石玄甲。 他勃然大怒,重重地轰出一拳。 附着在双臂上的机关甲胄,发出红光,狠狠砸在黑影胸前。 “噗!” 黑影被轰得倒飞出去,吐出一口血,然而凌空用力踢出一脚,将宝石玄甲踢飞。 “大哥,我脱手了!”铁龙睁不开眼睛,只能喊杜宇去救宝石。 杜宇见来的是逆光,先是惊喜,可逆光被轰飞,倒在地上不动后,他脸色剧变。 “铁龙小心!”杜宇喊的是铁龙,实则担心的是逆光。 他很清楚逆光的战斗力并不强,铁龙若不是被偷袭,能轻松击败逆光。 杜宇捡起地上的玄甲,把宝石卸下来扔进一旁的昏暗深渊。 “不好,宝石脱落,掉进废坊深渊了!” “什么!” 铁龙大惊,强行睁开眼,模糊间看到莹莹发光的宝石,直落入深渊的黑暗中,不断下坠。 那是整座机关城的最底部,宝石落下必然粉身碎骨。 成了!杜宇松了口气,至此,虞衡司再也不会死揪着失窃的宝石不放了。 在朝廷眼中,这颗宝石已经永远的消失了。 “你没事吧!”杜宇揽住铁龙的肩膀。 看似关心铁龙,实则是拉住铁龙,给逆光逃跑的机会。 逆光颤巍巍地站起,艰难地向黑暗中逃去。 “气死我了!贼人休走!”铁龙迷糊地看着逆光背影,拔腿就追。 “把玄甲带回去,我去追!”杜宇将没有宝石的玄甲手臂,塞给铁龙,随后飞身冲进黑暗,追赶逆光而去。 …… 夜色朦胧,崇德坊,杜府后宅,机关人墨竹仔仔细细地收拾房间。 尤其是竹林中的书屋,屋内每一寸地方都被擦得干干净净。 忽然,有风铃声响起。 祂抬起头,额前小灯笼微微抖动。这是后门隐藏机关引发的风铃声,只有钱老大、逆光这类为主人效力的人,才懂得使用。 墨竹一板一眼地将手上的的事物归于原位,起身前往杜府的后门。 打开小暗板,灯笼照耀下,外面是穿着黑色斗篷,隐约露出灰败头发的蒙面男子。 他身上破破烂烂,一股血腥味迎面扑来。 “主人呢?”墨竹的语气微有波动。 门外的人没有看向这里,侧面对着祂,在墨竹开门的瞬间,已经一闪而过……跑了! 见状,墨竹的扭矩型耳朵,微微转动,隐藏在华服下的右手,噌得一下,瞬间弹出一根金属拖把。 祂打开后门,纵步冲出。 “指令:宵明!”墨竹额前竹灯笼,明光大炽,照亮整条大路。 看到远处逃跑的黑影,祂立刻追了上去。 好像是逆光,可是他为何要跑呢? 逆光应该和主人在一起,为何只见逆光,不见主人? 今夜的计划难道败露了?主人有危险? 墨竹并不擅长追踪,很快就跟丢了。 不过墨竹非常细心,发现了地上滴落的血迹,当即顺着血迹追踪。 然而,此刻在杜府的书屋内,一个黑影钻进了藏书室。 面对书柜,认真地研究起了机关。 马可波罗早在上次跟踪逆光时,就记住了杜府后门的莲花浮雕,可以触发风铃机关,那是墨竹判断逆光拜访的联络方式。 换上与逆光一样的衣服,蒙住脸,只露出伪造的灰白色头发。 所有的条件合起来,墨竹只能认为那是逆光。 当然,他不可能真的骗得过墨竹,一旦说话,甚至面对面仔细观察,就会马上暴露。 不过,马可波罗不必说话。墨竹见到逆光单独回来,一定会关心杜宇的去向。 在墨竹眼中,主人肯定比守护书屋重要一万倍。只要浑身是血地敲门,然后立刻逃跑,假装被人追杀,墨竹一定会心系杜宇的安危而跟上去的。 为了保证能拖延墨竹足够多的时间,马可波罗沿路走来的时候,就提前在路上洒了很多血迹。 墨竹如果耿直地追踪下去,会一直找到地下坊市去…… 完成调虎离山,马可波罗肆无忌惮地在书屋内研究密室。 他首先取回了自己被偷走的诸多手稿、笔记,随即前前后后,仔仔细细地观察密室暗门,很快得出结论。 “总共三百本藏书,取出一本书,就可以打开暗门。” “暴力破解,或稍有不对就会触发陷阱。” “杜府满院子都藏着机关兽,也许错了就会惊醒……” “从表面不可能看出端倪,任何一本书都有可能。整间屋子十分干净,连一丝灰尘都没有,无法从指纹或灰尘对比来破解。” “这么多的书……果然还是必须要知道答案才行啊。” 马可波罗正研究着,忽然院外传来急促地脚步声。 墨竹的速度极快,两只脚在地上踏出重影,连绵不绝地发出哒哒声。 从院外一路冲进院内。 “嘭!” 祂撞进书屋,一个横向滑行刹车,一拖把劈开了屏风。 藏书间内,马可波罗转身喊道:“这么快就反应过来了,好聪明的机关人。” “指令:空炮!”墨竹口中喷射出强烈气流,爆轰而出。 马可波罗伪装的一头白发都被吹掉了,露出金灿灿的头发。 他瞬间拔出双枪,却被狂风吹得眼睛都睁不开 “一名家政机关人,风力这么强劲吗?” 狂风下,他好像连瞄准都做不到。 “打!”墨竹手中的金属拖把,闪电般朝马可波罗抽来。 “嘭嘭!”两颗子弹正中手腕,将金属拖把连根击断! 墨竹连忙俯身躲在桌子下,用桌面当做掩体。 与此同时,口中吹响哨音,四面八方的墙壁浮雕,活了过来,化身机关兽,封锁了整个院落。 “原来你也可以唤醒它们?不要意思,打扰了。”马可波罗一把将黑袍掀飞,露出自己红黄相间的服饰,从腰间抓起黑色礼帽戴在头上。 他凌空翻滚,从窗户跃出,逃往院墙。 然而外面已经聚集了上百架机关兽,有手臂粗大的猿型机关,有身着金属甲壳的龟型机关,有身材灵活的猫型机关,还有口中伸出毒气管的巨蜥飞快爬行而来。 “看起来都好厉害的样子,能不能承受子弹的洗礼呢?” 马可波罗边跑边开枪,机关术左轮华丽的怒喷火花,金黄色的光芒在枪身上流转,子弹连绵不绝地从各个角度命中机关兽。 华丽左轮,移动射击! 他顷刻间射穿了好几具机关兽,打得它们火星四射,木屑纷飞。 “咚咚咚!”同时在他身后,各种各样沉重的拳头或爪子落下。 随着马可波罗奔跑地脚步,一路砸出碎石。 “这乌龟好硬啊。”马可波罗子弹环绕着一具两米高的龟甲机关爆射。 那龟甲极其坚硬,子弹打上去,也只是发出金石之音而已。 他专挑机关的枢纽、节点进攻,才总算令其丧失了行动能力。 “最麻烦的已经解决,其他的都能轻松搞定了。” 马可波罗用枪管推了推遮挡视野的帽子,忽然一支巨猿从身后抓住他的手臂,把他整个人都扬了起来! 一手被钳制,另一只手按住差点被甩飞的帽子,马可波罗瞪大眼睛,被甩到了七八米高的空中。 “噗通!”他摔在地上,头晕目眩。 待他翻身站起时,周围已经挤满了机关兽。 高的矮的胖的瘦的,对他虎视眈眈。各种兽爪、拳头、巨锤、铁棒,抵在他的身上。 看着自己被围得水泄不通的处境,马可波罗先是一脸尴尬,随后露出满意的笑容,摊开手说。 “机关人,不准杀人哦。” …… 第九章 真正的计划 深夜,杜宇和逆光,返回了杜府。 杜宇在地下空坊中追上逆光时,就发现他受了枪伤,那一瞬间脑中就闪过了马可波罗的身影。 再结合逆光所说,他终于明白一切。 “阴隐客!” “可恶,被耍了吗?他难道能一次记住阴隐客的全部密道?” 移动鬼市夜夜更换,位置飘忽不定,稍有风吹草动就消失无踪,绝不可能提前知晓。阴隐客带路也是手法多样,经常故布疑阵。 马可波罗只是走过一次,就能模仿阴隐客,其观察力、记忆力、机关术俱是一流! “没想到一直在我身边,果然是个骗子,卑劣的骗子!” “不过,想破解我的密室,是不可能的。” “整个院子一百具机关兽……马可波罗应该已经被墨竹抓到了吧?” 杜宇在返回杜府前,就设想到马可波罗的失败。 毕竟他精心设计的防守力量,可不是白干的,一人之力绝难攻破! 而墨竹严谨、慎重,虽然也很死板,但绝对能看守好家里。 所以一路上杜宇并不心急,甚至还有心思拿出随身的伤药,为逆光包扎。 当他回到家里,看着果然被活捉的马可波罗,不禁冷笑一声。 整座院子已经恢复了平静,其他机关兽都回到了墙上,剩下一只巨猿型机关兽,死死钳制住马可波罗。 墨竹正在认认真真地打扫凌乱的现场,看到杜宇回来,立刻迎上来,告知发生的一切。 “你让我很狼狈,差点就被你玩弄了,骗子。”杜宇面对面凝视马可波罗。 “你到底是怎么知道我昨夜在偷听的?”马可波罗很好奇。 杜宇看向陪伴自己长大的墨竹,笑道:“灰尘!书屋内任何多出来的东西,墨竹都会发现的。” 昨夜他本就怀疑马可波罗跟踪过来,当时还在院子里找,只是没找到。 发现灰尘后,立刻想到自己当时还有个心理盲区。 “在我意识到你偷听后,就在第二天更改了计划,由逆光提前进入鬼市等你们,为此准备了大量的毒粉。” “如果你们用了那两个名额,逆光会回收名牌,交给我。” “但是我没想到,抓到的只有那头老虎,而你会冒充阴隐客。你把我骗得好惨呢,马可波罗!” “若不是逆光拼着重伤回来救我,我到现在都蒙在鼓里!” 马可波罗用颇为无奈的语气,看向逆光道:“本以为你伤得那么重,不敢回头的,看来你还是回去了。” “当然了!他可是我的朋友!”杜宇眼中闪过一丝激动。 然而逆光虚弱地坐在走廊上,淡漠地看着院内:“我只是完成任务。” 杜宇颇为无语地看着他,说道:“我不管你因为什么,总之……你又帮了我一次。” 怎料逆光说道:“当时的我不可能甩脱他,是他主动放弃追击了。” 马可波罗承认道:“与其和你浪费时间,不如尽快来开密室……大意了啊。” “你一直在暗处,我反而很麻烦,没想到你自投罗网!既然你昨夜在偷听,就应该知道这里戒备多么森严,你怎么敢来的?”杜宇昂首质问。 “有何不敢,我骗走了墨竹,破解了暗门,若不是墨竹回来的太快,我已经跑了。”马可波罗一脸‘真倒霉’的模样。 杜宇面色古怪:“你破解了暗门?不可能,你怎么可能知道是哪本书?” “《机关律》。”马可波罗脱口而出。 “什么!”杜宇面露讶色。 马可波罗甚至还补充道:“而且是旧版的,你高祖父负责编修的那一本。” 杜宇眼神凝重:“你怎么会知道?” “我的父亲从你的父辈手中,换走了死海文书。而在他的故事中,你们杜家最引以为傲的就是高祖父,而你们高祖父一生最引以为傲的……正是参与编修了《机关律》。你用一本书作为开启暗门的钥匙,当然就会是它。”马可波罗述说着自己的推测。 他早就猜到是哪本书,但是,书架上的《机关律》太多了……至少也有五十本。 “没错,你猜对了,但你依旧打不开门,当你看到有五十本《机关律》时,恐怕就后悔自投罗网了吧?”杜宇说道。 然而马可波罗依旧摇头:“机关人,不允许杀人。你一直恪守着这一点,因为这是你高祖父制定的。尽管已经更改过律法,但这一条永远不会变。” “所以我即便因为断后被抓到,肯定也没有生命威胁……” 杜宇皱眉道:“断后?” “宝石玄甲,我已经让赔钱虎带走了,墨竹只要再晚回来一点,我也走了……可惜,被堵了个正着。”马可波罗嘴角上扬。 杜宇瞳孔一缩:“胡言乱语!五十本《机关律》你怎么知道是哪一本!” 马可波罗看向墨竹:“为了防止通过灰尘痕迹暴露,你的机关人每天都要反复清理。但恰恰就是祂清理太多遍,书上被擦拭的痕迹长年累月地存在着。” “作为知道答案的墨竹,本能的在擦拭那本机关律时,有发自于潜意识的区别对待……这种特殊痕迹,只要对比其他所有书,就能找出来。” 听到这话,杜宇连忙看向墨竹。 墨竹额前小灯笼抖动道:“我没有潜意识,更不会区别对待。” “不!你有!你是拥有智慧情感的机关人,你拥有着想要保护好主人心爱之物的本能。仔细回想一下,你真的没有潜意识吗?认真地回答我。”马可波罗目光灼灼。 墨竹沉默了,祂认真地思考,却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马可波罗又说道:“杜宇,放我离开,宝石玄甲还给你。” 杜宇理都不理他,直接走进书屋,去查看密室。 马可波罗嘴角上扬,见墨竹还在思考那个问题,暗自好笑。 长安的机关人,与西方不同,拥有着独特的智慧情感。墨竹大概是拥有潜意识的,可重点在于祂有没有区别对待。马可波罗偷换了概念,把‘有没有区别对待’换成了‘有没有潜意识’,并且让墨竹回答。 作为机关人,祂一定很难回答这种问题,换成任何一名机关人都会不知道怎么回答。 不得不说,这名机关人非常严谨、细心,对于每一本书的擦拭方法,都是一模一样的。 马可波罗在书柜前研究了很久,也没找到答案。 然而,他还有b计划。 那就是让知道答案的人,自己打开密室! 书屋的墙壁微微震动,这是暗门被打开的动静。 见此机会,马可波罗大喊:“赔钱虎,你还不出来?” 全场皆惊,墙外一个红色身影跳了进来,凌空就大喊一声:“冲拳!” 一股强劲的念气波,轰倒了猿型机关。 “虎啸风生!”裴擒虎爆吼一声,化身成虎,猛扑下来。 虎爪狠狠拍打在巨猿手臂上,接着就是一阵撕咬。 他的钢牙铁齿,将金属都咬坏了,也终于让马可波罗挣脱束缚。 落地一个滑步,紧接着一个翻滚,马可波罗捡起地上的双枪:“大家都别动哦……” 一切发生得太快,杜宇听到喊声,惊讶地从书屋冲出来,正好被枪指着。 局势瞬间变化! “骗子……你根本就没打开密室!”杜宇已经明白一切,自己再度被戏耍,让他的眼睛几乎要喷出火,身上发出一声哨响,四周墙壁上的浮雕,又全都活了过来,封锁了整座院子,环绕在四面八方,步步紧逼。 “冷静点。” “警告你,子弹和我的帅气,你都无法抵御。” 马可波罗的警告,让杜宇不敢轻举妄动,只是缓缓退后。 尽管有一百具机关兽,可马可波罗的枪法足以先打死他。 “墨竹,你也不希望自己的主人,脑袋开花吧?”马可波罗冲着墨竹微笑。 墨竹十分认真地点了点头。 此时裴擒虎已经咬坏了巨猿机关兽,变回人形,摆出一个格斗姿势:“你怎么知道俺已经到了?” 马可波罗嘴角上扬:“你和杜宇赶到这里的时间,应该差不多。他带着伤员,速度不会太快。你虽然被麻醉,但药效过后一定会全速赶来。” “所以他会先到,你也不会慢太多。” “我拖延了这么久,心想你应该已经在外面了。” 裴擒虎露出单纯地笑:“俺一直在赶路,力量恢复就全速冲刺。俺在院外看到你被抓着,就藏起来暗中观察。” “多谢你没有轻举妄动,我真的很怕你大喝一声‘以恶制恶’,然后傻乎乎地冲进来救我……”马可波罗缓缓走到书屋前,双枪始终指着杜宇和逆光。 裴擒虎来到马可波罗身边,说道:“俺可不会害你,俺也知道蛰伏等机会的!” 老虎是擅长伏击的猛兽,并不是只知道冲锋的野猪。 “赔钱虎,暗门已经开了。”马可波罗摆了摆头,让裴擒虎进入密室。 裴擒虎走进藏书间,杜宇则冷笑道:“真亏你想得出来,说什么已经进入密室的假话,利用我自己把门打开……” “很抱歉,密室已经关闭了。” 与此同时裴擒虎也走出来,说门关闭了。 马可波罗却十分淡定道:“面对这种突发情况,都不忘记随手关门,很谨慎嘛。” 杜宇整理了一下自身华服,从容不迫道:“这点小伎俩,在我看到密室内的东西都完好无缺时,就想到了。” 马可波罗嘴角扬起:“没关系,只要你开过门,就会留下指纹。这回你的机关人,总没有清理过吧?” 杜宇一怔,随即不信道:“有指纹又如何?那么一点淡淡的痕迹,真以为可以肉眼分辨吗!” “谁说是淡淡的痕迹?” 马可波罗露出得逞的笑容:“赔钱虎,在我的帽子里有一瓶显影粉,拿去洒在书上。显露出荧光指纹的那本书,就是开启密室的钥匙。” 裴擒虎摘下马可波罗的帽子,果然里面有一瓶粉末。 杜宇自然也认出这东西,笑道:“这是只对隐形荧光水有用的显影粉,它是显示不了指纹的。” 可说着说着,他笑容收敛了,因为他知道马可波罗不会无的放矢,连忙看向自己的双手:“难道……” “没错,你沾染过隐形荧光水,触碰书时,必然留下荧光指纹!” 听到这话,杜宇难以置信,颤抖地看着自己的双手:“怎么可能?从始至终,我就没接触过你!” “但你一定接触过假宝石。” “什么!” 马可波罗解释道:“你把伪造的宝石玄甲,放在蓝鸟那里,被我提前找出来。我在上面涂满了隐形荧光水……” “顺带一提,是蓝鸟卖给我的,不过没收我钱……” 杜宇踉跄退后,整个人都懵了。 “从那个时候就开始了?你……是故意被抓的!” 想要他用沾染隐形荧光水的手触碰书,而不被墨竹清洗掉指纹,就只有刚才这样的机会! 而为了能把指纹显现出来,马可波罗早在鬼市时,就在假宝石上布下了陷阱。 蓝鸟的店里有很多新奇有趣的东西,各种具有独特性质的药水、颜料,有很多,他不过是挑出其中效果最好的一种,一经沾染,至少两个时辰都消不掉。 “其实我是希望你的计划得逞的,恭喜你,成功结案。如此你也可以尽早赶回来……” “我还真怕你天亮才回来,那样药效就过了。” “不得不说逆光真的很有诚信,我故意放弃追逐他,还送了他一瓶疗伤药,就是希望他回去把我的去向告诉你。” “他拖着重伤,都要回去履行和你的约定。只要还有一口气,任务都必须完成的执着,果然没让我失望。” 马可波罗的每一句话,都直击杜宇的心。 而在这时,裴擒虎已经打开了密室,书屋微微震动。 “俺打开了!”裴擒虎的喊声传来。 随后又是一声惊呼:“没……没有宝石!宝石玄甲不在这里!” “什么?”这回轮到马可波罗错愕了。 “不可饶恕……”忽然一个声音传来。 杜宇用憎恶的眼神看着他们。 “竟然和蓝鸟那种人一起对付我,马可波罗,结案什么的我才不在乎,复仇才是我的目的……” “我本不想与你们为敌的……” 铁龙即便把假宝石带回去,也顶多让他进入嫌疑名单,这种事并非无可挽回,还可以再想别的办法。 事实上杜宇今夜最主要的任务,还是对蓝鸟的复仇。 放走蓝鸟,甚至与蓝鸟交易来对付他,这种事几乎令他愤怒地失去理智。 马可波罗忽然明悟宝石的去向,立刻大叫:“在窗外!他把宝石带出来了!” 裴擒虎立刻扑向窗户,果然在书屋另一侧的窗外看到了宝石玄甲,但是正被一具机关鳄鱼,囫囵含进嘴里。 机关鳄鱼飞快地爬行,绕过书屋,疾驰到杜宇身边。 “嘭嘭嘭!”马可波罗双枪劲射。 墨竹第一时间闪身挡在杜宇面前,不过子弹却是射在机关兽身上。 机关鳄鱼的嘴被打得稀巴烂,木屑纷飞,金属残片乱溅,宝石玄甲露了出来。 然而杜宇不顾一切地从墨竹身后冲出去,将那华丽的机关护臂,装在了自己的右臂上。 “嗤!” 杜宇的右臂成了长达两米,无比粗壮的机械臂。幽蓝色的光晕弥漫周身,并令他缓缓飘起! 原来之前杜宇不仅随手关门,还把密室里的宝石玄甲拿了出来。 杜宇把东西从另一面的窗口扔了出去,空手出去被马可波罗用枪指着。 他虽然被劫持,且不敢让机关兽攻击马可波罗。 可派一具机关兽偷偷去捡宝石玄甲,是马可波罗所察觉不到的。 “我为了找到蓝鸟,花了三年!走遍了地下坊市!” “他不过是大理寺抓捕的一名重犯,却为了免除死罪,攀咬我杜氏一族!” “这所谓的戴罪立功,让大理寺把他的死刑,改为放逐,他是活下来了,却害我全族满门蒙受冤屈骂名,被武氏下令处死……” “行刑那天,我从云中赶回,对着台上的父亲发誓,一定要让他付出血的代价,也要让他尝尝被陷害的滋味!” “还有武氏……还有她的酷吏走狗!就因为我杜家三代人都是李氏重臣,她就排除异己,罗织罪名,让蓝鸟这种人诬陷指控,让那些酷吏逼迫我父认罪……偌大的家族,仅剩我一人!” “但即便只剩我一人,我也要复仇,为家族洗净冤屈!” 一向爱保持雍容姿态的杜宇,此刻像一头受伤的孤狼。 他双眼赤红,额头青筋暴起,单凭硕大的右臂悬浮于空。 杜宇升到四米的高度,一颗子弹射来。 然而幽蓝色的光晕令子弹的速度变得缓慢,仿佛在逆着狂风前进。 这份缓速,让杜宇有充足的时间,横臂在前! 叮!子弹射中机械臂,已失去了大部分威力,再加上玄甲本身的坚韧,竟然连个白印子都没有。 “马可波罗,你千不该万不该,和蓝鸟那种人同流合污!” 他咆哮一声,手臂喷射幽蓝色的冲击。 马可波罗翻滚躲开,裴擒虎也飞扑而出,下一秒竹林书屋被幽蓝色的能量轰塌! …… 第十章 坚信的世界 “他在说啥啊!俺怎么听不懂!”裴擒虎似乎是听到什么很荒谬的事一样。 “他认为自己家族是被冤枉的……哪怕那些人都已认罪。”马可波罗与蓝鸟交换过情报,倒是了解了很多事。 裴擒虎不可置信地看着杜宇:“你父亲和祖父都是贪官污吏,借着祖先余荫、李氏宠信,作奸犯科肆意妄为。官府别的俺看不起,可这件案子办得没错,并没有罗织罪名。” 这些,都是阿离告诉他的,据说是证据确凿,且指控者甚多,蓝鸟大概只是其中指控出死罪的一个人而已。 另外很多受害者,现在都还活着呢,完全是无从狡辩的铁案。 然而,杜宇却不能接受这种说辞,冷冽道:“哼哼……你们都被蒙蔽了,大理寺的酷吏,想伪造证据轻而易举,武氏只手遮天,可以把白的变成黑的!” “我父亲和祖父尽职尽责,在李氏一朝都是忠诚贤良。怎么到了武氏手上,就成了贪官污吏,作奸犯科之辈?” “我要力量,唯有力量才能把这颠倒的真相,翻过来!” 裴擒虎不信道:“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吗?你自幼游学在外,他们的黑暗或许你根本看不到。” 杜宇傲然道:“他们从小就教诲我家族的荣誉与高洁,告诉我高祖父的伟大,又怎么可能是传言中那样的十恶不赦?” “我高祖父名垂青史,编修《机关律》,其中的经典条目,直到现在都还在虞衡司贯彻!” “先帝盛赞我高祖父为一代名相,亲赐这朵玉莲花,以彰显我高祖父品质高洁,犹如莲花出淤泥而不染!” “此为我杜氏传家之物,祖父、父亲都将其视为生命般珍贵,并同样这般教导我,以承家风!” 马可波罗终于忍不住了:“不是的,玉莲花不是李氏御赐给你高祖父的。” “怎么不是?你知道什么!”杜宇见他质疑玉莲花,更是气极:“此乃千年古玉,大师雕琢,精美无双!不知多少明君玩赏过。” “皇家御制图鉴里,它名列前茅,是彻彻底底的皇家之物!世人皆知!” 马可波罗摇头道:“我没有说它不是皇家之物……我很好奇,你怎么知道它是御赐的?有官方记载吗?” 杜宇蹙眉道:“先帝御赐我祖的记载,就算武氏没有毁掉,这种起居录也是在太极宫中保存,我如何看得到!是我父亲告诉我的。” “你父亲骗了你,那美好的一切都是他讲给你听的童话故事。”马可波罗眼神复杂地看着眼前人。 杜宇笑了,因为他感觉很可笑。 他的眼神陷入回忆:“我自幼就见过此物,父亲时常擦拭保养,教诲我这是何等荣耀,何等清贵高洁之物!” “你们这些人听风就是雨,何其可笑!你们让我宁愿相信外界那些虚假的传闻,相信杀死、嘲弄我的仇敌们,也不愿意自己的父亲吗?” “可笑!太可笑了!你们会任由武氏摆布愚弄,我不会……” “因为我相信我的父亲!” 最后一句话振聋发聩,裴擒虎在一旁听得快怀疑人生了。 到底怎么回事?明明证据确凿,明明一切都指向杜氏一族的累累罪行。 为何杜宇如此坚信家人是被冤枉的?那种情感,那种坚信,那种发自内心地爱,是完全真挚的。 在反驳虚假的真相时,那种痛,那种恨,那种对冤屈的怒……全都是真实的。 背负骂名的无能为力……面对真相被扭曲的百口莫辩……仿佛全世界都被篡改,只有自己还在坚信的孤独。 “就像……就像我一样……” 裴擒虎内心同样坚信自己的长官不是叛徒,同样痛恨那些颠倒黑白的指控,同样愤怒于偷偷捏造的罪证。 为了替长官洗刷冤屈,也为了给死去的战友一个交代,这些年来他一直在努力寻找着真相。 这一刻,他竟然与眼前一直想要惩治的贪官污吏,产生了共鸣。 “玉莲花是我的父亲,用你手中的宝石,所换来的皇室之物。”马可波罗忽然说道。 “你说什么?”杜宇也好像听到了什么荒谬的梦话。 马可波罗十分认真地说道:“他用这朵玉莲花,从你们家族的手中,换取了死海文书。” “荒谬!我杜家好不容易得到‘天书’又岂会将其出卖?都是那个卑劣的商人骗走的!就是你的父亲,你的父亲是个骗子!”杜宇愤怒不已。 马可波罗凝视他的眼睛:“我相信我的父亲,相信他所踏足的土地,相信他所经历的故事,相信他所追逐的梦想。” “我正是因为相信这一切,我才会来到东方。” 杜宇与马可波罗,目光交汇,他们任何一个,都不会退避一步。 因为那等于否定了自己全部的价值。 而偏偏他们所认定的真实,是截然相反的。 他们各自认为对方的父亲是骗子,又各自坚信着自己的父亲。 “轰!”杜宇率先动手,轰出幽蓝色能量。 马可波罗一边奔跑一边朝着杜宇倾射子弹。 华丽左轮,移动射击! 然而每一枪都会被那诡异的幽蓝色能量减速,继而被玄甲格挡。 无论他打得有多准,都一样。 “冲拳!”裴擒虎回过神来,一掌轰出念气波,结果也一样被减速,打中后的威力甚至还不如子弹。 “这就是破晓宝石的威力吗?”马可波罗不仅不怕,反而兴奋异常。 裴擒虎变成老虎跳起来猛扑一爪,杜宇同样还以一拳,机械臂与肉掌对撞,空气一阵涟漪。 杜宇居高临下将裴擒虎重重砸了下去,好在他皮糙肉厚,扭身翻滚一个虎跃,躲开了一团幽蓝色能量。 “轰!”小竹林被炸倒了一片。 “俺打不动他!” “抱住他!那股能量只是减速冲击力的!” 裴擒虎呼啸而上,被砸下来,又扭身虎跃,又被砸下来。 不过杜宇似乎不能无节制地释放能量冲击,且在对抗裴擒虎的蛮力时,幽蓝色能量的特殊效果似乎作用不大。 终于,裴擒虎高高跃起,将杜宇在半空中扑得滑行!随后化为人形用力地抱住了他! “俺抱住他了!” “用你的力量慢慢挤压他!” 听从马可波罗的指挥,果然奏效了,裴擒虎死死抱住杜宇,任他怎么挣扎、翻转、敲打都不松开。 两人抱在一起,在空中与地上来回跌撞。 裴擒虎的强壮臂膀不断用力,收紧。杜宇的力量,完全不能与之相提并论。 幽蓝色能量可以减速爆发力和短暂的攻击,却阻止不了这种持续的、缓慢的挤压。 “呃……啊!”杜宇痛呼出声。 “主人!”墨竹焦急无比,但祂不会飞,只能对众多机关兽下令围攻。 “指令:百兽齐发!” 霎时间周围的机关兽全部暴走了,高个子或跳跃性强的机关,冲向裴擒虎。 其余机关,全部涌向地面的马可波罗。 一时间各种机括、金石之声,连绵一片,不绝于耳! 铺天盖地的机关兽,犹如洪水奔腾。 “俺压制住他了,你快跑!”裴擒虎见到这一幕深感无力,只想着走一个算一个。 “探险家第三法则,绝不会放弃朋友。” 马可波罗嘴角上扬,手持双枪,枪身绽放金色流光,眼神锐利。 他的眼神,他的气场,他双枪上的能量,都仿佛充斥着一股狂热的气息。 绝不会放弃朋友,亦不会放弃目标,更不会放弃理智与对父亲的信任…… 父亲的线索,神秘的能量,渴望的知识,对这一切的追求,都让他无可挽回地舍身前进,绝无退缩。 “高风险……高回报!” 他身形一阵模糊,竟然冲进了机关兽群堆里! 马可波罗平举双枪,身体如在刀尖上起舞,嘴角泛着一缕狂热,金色的头发随风飘扬。 “嘟嘟嘟嘟嘟嘟嘟!” 金色的光弹如狂风骤雨般倾射而出,扫荡全场! 他轻盈而迅捷地在机关兽群旋转!跃动! 枪林弹雨,横扫八方! 木屑、石粉、金属碎片,溅射纷飞! 裴擒虎浑身颤栗地目睹着这一切,无数的机关兽被狂热弹幕撕裂,这一幕震撼永恒。 待一切尘埃落定,现场一片狼藉,四周的墙壁、房屋到处是窟窿,到处是破损。 以马可波罗为中心,一百多具机关兽,已经化作齑粉! 唯一还站着的机关,就是墨竹。 “嗤……”马可波罗缓缓放下双枪,身体微躬,枪口冒着青烟。 忽然他走动了,一步一步地走到杜宇面前。 杜宇呆滞地看着他伸出手,挤压着幽蓝色能量,仿佛就像是穿透一团强阻力的气墙,缓慢地逼近宝石。 “指令……”墨竹冲了上去,想要保护杜宇。 祂手中断裂的拖把根,就像是一柄利刃,直插马可波罗的后心。 马可波罗似乎已经没有体力,无动于衷。 “住手!”杜宇制止了墨竹。 “机关人,不可以杀人。” 墨竹额前的小灯笼晃了一晃,放下手臂。 裴擒虎见马可波罗的手缓慢推进,而杜宇却在吐血时,连忙大喊:“关掉它!给俺把这能量关了!” 杜宇死咬牙关,呕吐着鲜血:“宝石是我家的,玉莲花是我家的……天书也是我家的……” 裴擒虎想要松手,但是不行,天知道杜宇还会做些什么,必须等他先罢手才行。 “你快关掉,关掉俺就松手!”裴擒虎大喊。 杜宇的肋骨已经断掉,身体两侧被挤压至极限,内在的淤血令他眼神几乎涣散,口腔中呛出血泡泡。 此时马可波罗的手已经摸到了宝石,正在奋力地将其拽下。 墨竹再次抬起了手臂。 “住手……”杜宇呢喃。 “主人!”墨竹手中的利刃,微微抬起,又放下,反复抽搐。 “叫我哥哥……”杜宇蚊蝇般的声音发出。 “你这家伙……”裴擒虎终于松开了手,幽蓝色能量将他与马可波罗都震了开来。 宝石最终还在那玄甲手臂上,杜宇躺在那里动也不动,幽蓝色能量依旧萦绕着他。 墨竹无法靠近杜宇,只是一直叫着主人主人。 马可波罗和裴擒虎都没有力气了,两人躺在不远的地上喘气。 最终,另一只手伸了上来,缓缓挤进幽蓝色能量,握住了宝石。 “嗤~” 宝石被卸下来了,杜宇身边恢复了正常,墨竹立刻去拿了药箱,扑向杜宇,为其救治。 逆光摇晃着虚弱的身体,淡漠地看着手中的宝石,又随手将其扔到了地上。 杜宇喘着气,说道:“你为什么救我?” “把尾款结了,否则不准死。”逆光也累得坐在地上,一点劲儿都没了。 杜宇说道:“我问的是第一次。” 逆光不说话。 然而这回,马可波罗回答了:“大概,和孤儿院有关吧。” 杜宇闪过茫然,随即恍然。他曾为了招揽死士,捐助了所有孤儿院,打算从小培养。 不过他资助的最大的也才几岁,逆光肯定不会是其中之一。 面对杜宇困惑的眼神,逆光冷硬道:“那里,你是唯一一个,捐助者。” 杜宇心里释然,嘴上露出苦涩:“其实,我只是想招募陪我弑杀女帝的死士而已。” 裴擒虎缓了口气率先站起来:“武氏是你最后的目标吧?你现在报仇报到第几个了?” “一个也没有。”杜宇说着,都把自己逗笑了:“我只杀过钱胖子……还是个自己人……” 裴擒虎无语了,这时候马可波罗站了起来,捡起了被扔在地上的宝石。 “这到底是什么力量?”马可波罗问道。 杜宇缓慢道:“你是问破晓宝石,还是这颗宝石。” “它不是破晓宝石吗?”马可波罗扶了扶歪掉的帽子。 “这颗是以某种魔道力量,仿制的破晓宝石。虽然也拥有强大的力量,但真正的破晓宝石,是开启万象天工最核心力量的钥匙,是太古奇迹的结晶。”杜宇挣扎着想要爬起来:“还给我……不然,就杀了我!” 马可波罗没理他,双眼发亮,他发现了另一种真相。 或许,父亲留在纸条上的立方体图案,是指真正的破晓宝石。 “真正的破晓宝石在哪?” “不知道……但它一定在长安……”杜宇架着墨竹的肩膀,朝着马可波罗走来:“把宝石还给我!不然,杀了我!” 马可波罗把玩着手中的高仿魔道宝石,仔细想想,这确实也没什么了不起的,仅仅是蕴含一种独特的能量而已。 “吧嗒……”他毫不留恋地将宝石扔给杜宇,起身拍了拍衣服走向书屋密室。 “你不是想要得到它吗?”杜宇没想到他真的还给自己了,他不是来抢宝石的嘛? “我只是想了解它。”马可波罗在已经于战斗中碎一地的密室废墟中翻找:“我的父亲用这颗魔道宝石换取了玉莲花,因为对于你们而言,代表荣耀的玉莲花是最珍贵的。” “父亲又用玉莲花换取了死海文书,因为对他而言,代表知识的死海文书是最珍贵的。” “如此比较,这颗魔道宝石,貌似是最没有价值的吧……” 杜宇说道:“玉莲花是御赐的,和你父亲没有关系。你的父亲是用钱,买走了天书。” “也就是说,在你父辈的眼中,死海文书,还不如金钱?”马可波罗反问。 “所以是欺骗,那时候我还小,但我知道,你的父亲肯定是用了某种卑劣手段得到天书的。”杜宇固执道。 马可波罗从密室里又翻出一些笔记,和许多机关设计图。 这正是那一百具机关兽的设计图,一部分是杜宇设计,一部分则是杜氏高祖父的传承,其中并没有杜宇的父亲与祖父的遗留。 马可波罗看完了笔记,也没有找到有关父亲的新线索,都是些陈年往事而已。 不过在杜宇父亲的日记中,提及了那完全颠覆性的‘真相’。 “你就凭借这本日记,而执着于虚构的童话吗?”马可波罗回身问道。 杜宇喘息道:“我相信我的父亲!” 马可波罗点点头,事实上,他也正是因为父亲的一份信,而踏上了追寻的旅途。 他与杜宇并没有什么区别,对于杜宇的执着,他知道说什么都没有用的。 “每个人都有自己心中的真相,每个人都有自己愿意相信的世界。” “我要去追寻我相信的世界了。”马可波罗浅笑一声,微微摘帽行礼:“告辞。” “就这么走了吗?等等俺!”裴擒虎看向不顾重伤,都要抱着那颗魔道宝石的杜宇,不禁摇摇头,连忙跟上马可波罗。 “真正的目标还在远方,而他不过是我的过客。”马可波罗浑身酸痛,伸了伸懒腰,已经走上街道。 裴擒虎也跟着伸了个懒腰说道:“真不知道这算哪门子事,俺都分不清真假了,算了,俺不管了。” “赔钱虎,你的伙伴情报能力不错,你那个探险家老姐,可以介绍我认识吗?”马可波罗忽然问道。 “诶?弹弦的老姐?哦……咳咳……回头再说吧……俺肚子饿了。”裴擒虎摸了摸肚子,笨拙地岔开话题。 马可波罗轻笑一声,没有再问。 两人并肩走在黑暗的大街上。 皎洁的月光,拉长他们的身影。 “马可波罗。” “嗯?” “俺打个赌,你弹弦肯定贼难听。” “难停?探险家第零法则,绝对不要停下自己的探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