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门灼华》 第1章 选秀 青天艷阳下,巍峨雄伟的紫禁城金光熠熠,一顶顶青布小轿从宫门处鱼贯而入,路过紫金墙,走过琉璃瓦,进入这如海深宫里。 有那经年的老太监,瞥了眼这一排晃悠悠的轿子,语气惆怅摇头晃脑,悠悠嘆了句:「又是一群扑火的飞蛾呀!」 这轿子里乘着的是宣平六年的秀女,今年是今上登基的第二次大选,京里京外大官小官,哪家不是削尖了脑袋往上钻,家里能够得上的姑娘,不管美的丑的嫡的庶的聪明的笨的,全拉着去凑数,多一个人就多一份机会,最后能有一个进去就不错了。 陆梓桃就属于这种情况,论身份吧,她父亲生前是四品知府,本次选秀的标准是京城内外五品以上官员的女儿都要参选,她倒也能算。再加上她大伯如今是从四品的太常寺少卿,稍稍运作一番,他们家有三个姑娘参选,陆梓桃也算上了。 论相貌嘛,这时候以瘦为美,陆梓桃贪吃爱睡,生的很是圆润白嫩,在姐妹中就常被嘲笑,如今在一干竹竿美人之中,更显得鸡立鹤群。 论才华嘛,陆梓桃除了厨艺不错,会弹几首筝曲外,还真没什么拿的出手的才艺,不过在外人看来,她的厨艺和筝曲也是拿不出手的。 再有一点就是年纪,本次选秀朝廷有明文规定,十五岁到二十岁的姑娘才能参选,陆梓桃今年三月底才整整满十四岁,但是按这时候的虚岁算法,她确实能算十五岁,朝廷也没规定是虚岁还是实岁,陆家人便钻了这个空子,把陆梓桃也算了进去。 其实陆家人对陆梓桃也没抱希望,只是想让她占个位置,她去了,别家的姑娘就少一个不是?他们家的三姑娘和四姑娘就多一分机会不是? 说到陆梓桃在陆家的身份,那也是怎一个尴尬了得,看名字就知道了,此次和她一同参选的两个姐姐,陆家三姑娘是二房嫡女,闺名叫梓瑶,陆家四姑娘是大房庶女,闺名叫梓菁。陆家是诗礼传家的家族,极重嫡庶之别,嫡女是宝,庶女是草,而陆五姑娘却叫梓桃,算是花果。 这是因为陆梓桃是陆家三房嫡女,但陆家三房是庶房,梓桃的父亲已故陆三老爷是陆家上一辈的庶子,所以梓桃这个嫡女也是掺了水分的,陆老夫人不许她用玉字,可陆三老爷也不愿自己女儿用草字,双方一折中,干脆给她起了花果名。 说到陆三老爷,那是陆家上一辈唯一的庶子,偏偏是陆家最出息的子弟,靠着自己读书成了进士,外放赣州知州一路升至知府,若不是英年早逝,只怕如今也是朝中肱骨之臣。 陆三老爷和妻子琴瑟和鸣不纳二色,成亲十一载膝下只有梓桃一女,梓桃随着父母在赣州那几年,日子真真是快活无忧。可是随着陆三老爷病逝,陆三夫人带着梓桃回了京城陆家,苦日子便开始了。 陆家如今因着老夫人还在的缘故,便还未分家,嫡系三房都住在一起,当家人是梓桃大伯,后宅主母则是大夫人,还有一座尊神陆老夫人,这一家子都是嫡系,对庶出三房自然没个好脸。陆三老爷一死,京城陆家就来了人料理丧事,顺便把陆三老爷外放多年积攒下的身家都拉回了京城,父母在子女无私产,陆家三房又没有男丁,可不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家被搜刮嘛。 可恨他们搜颳了三房的财产,对她们寡妇弱女却不善待,平日里吃的用的都是最差的,月例也是要三催四请才能发下来,平日里下人都不愿往三房来,因为这母女俩给不起赏钱。 陆三夫人有一份嫁妆,是她出嫁时娘家给的,只她在娘家也是庶女,嫁妆并不多,后来嫁给了陆三老爷,因夫妻间并无外人,膝下只有一个女儿,想着日后家中财产都是女儿的,便也没分个你我,谁料后来有此横祸,三夫人也没捞点钱傍身,只能死守着这份微薄嫁妆,以后留给女儿。 梓桃忆及往事,眼中不觉已有泪意,她一定要进宫,不求大富大贵,好歹给母亲一个依靠,留在陆家任他们发嫁,谁知道嫁到什么人家去,她又没嫁妆没靠山,到了夫家也过不上好日子,还不如进宫,虽说后宫前朝分不开,后妃娘家势力至关重要,可正因她娘家无人,也更让皇帝放心不是? 梓桃已经想好了她入宫之后的路,如果她能顺利入宫,以她的身份,估计位分不高,她虽然长的不错,可不符合这时候的审美,皇帝会不会喜欢她,难说。她没什么宠冠后宫的打算,她就希望能混上个嫔位,以后生个公主自己养着,等公主大了出宫开府把她接出去奉养,如果那时候母亲还在,把母亲也接去,那就真真是圆满了。 不过这一切的前提,都是她先进了宫才行,梓桃看着眼前这一排排的青布小轿,从轿子里头出来的各色妙龄少女,顿觉心头压抑,自家那两个姐姐,一个端庄秀雅满身书卷味,一个娇艷明媚活泼俏丽,已经让她压力不小了,再来这么些,她要如何才能从这群姑娘里头脱颖而出? 其实,她也有出挑的地方,站在人群中能叫人一眼就看到她。 她唯一出挑的,大概就是她的体型了。 选秀分三轮进行,第一轮看容色,只要姑娘没什么明显缺陷,基本是不会落选的。这一回合也就是走个形式,都是官家千金,哪个不是娇养着大的,有什么缺陷也自小调理,不会等到要嫁人了还让它留着,若真有什么治不好的问题,那也是藏着掖着不肯见人,怎么会往宫里送,若是第一关就刷下来了,叫别人怎么看你家的姑娘? 不过出乎梓桃的意料,第一回合竟然刷下了几十个姑娘,比如身子不健壮的,容易生病的,宫寒的,还有一个最让人惊掉下巴的,月事没来。 这都是当代审美惹的祸,这时候以瘦为美,闺阁千金们自小就知道爱美,吃饭只吃三分饱,平日里能坐着绝不站着,长此以往,腰条子倒是细了,身子如何能健壮?而且这次选秀最小的才十四五岁,梓桃瞄了眼那些姑娘一马平川的胸前,上身都没长,下身如何能发育?想到这儿,梓桃不禁心里窃喜,别看她生的圆润,该有的可都有了。 所以这第一回合,梓桃过了,她们家三姐妹都过了,在毓秀宫住一晚,第二日参加第二回合筛选。 第二回合是看言行举止规矩礼仪的,如果这一回合被刷下来,那下场也是惨,出去以后还怎么嫁人,家里姑娘都要被你带累了。所以晚上安置前三姑娘特地交代了两个妹妹,尤其看了眼四姑娘:「这深宫里头,处处都是规矩,你们都安分点,多看少说少做少走动。」 三姑娘是她们的姐姐,一向也端庄娴雅,四丫头五丫头年纪小,又都是跳脱性子,五丫头还好些,憨憨的惹不出什么事,每次都是被四丫头带着闹腾,四丫头才是个不安分的,没脑子又喜欢自作聪明,性子又娇蛮尖刻,在家里就时常和姐妹们斗嘴,在这宫里若是惹出什么事来,连她都要被带累了。 梓桃实诚地点点头,四姑娘面上有些不忿,不情不愿地嗯了一声,三姑娘也觉可气又无奈,只拿威压的目光看了眼四姑娘身边的红樱,红樱发憷地点了点头。 第二日又是个艷阳天,一大早用过早膳后,秀女们便在毓秀宫大殿里集合,等候礼仪嬷嬷的筛选。 这一回合的言行举止虽然严苛,但这些姑娘们在家中时都请了专人教导的,梓桃本以为出不了错,没成想这宫廷再次刷新了她的认知,除了在考察时因为紧张出错的姑娘,还有些日常行为不规范的,也被刷了下去,这其中就有她四姐陆梓菁,理由是昨晚上陆梓瑶训诫她时,她神情不耐态度敷衍。 陆梓瑶是她们的姐姐,而且是嫡姐,虽然是隔房的堂姐,但也长幼有序嫡庶有别不是?嫡姐和你说话,你如何能那番态度?这宫中最重尊卑,日后进了宫,大家都姐妹相称,你对自己血脉相连的姐姐都这副模样,对这些半路姐妹,能有几分真情实意?能尊老爱幼吗? 陆梓菁觉着自己很冤,她们自家姐妹玩闹,如何就成了不懂规矩不分尊卑?正是因为血脉相连,所以才没这许多顾忌,若是外人,她定然谨守礼仪的。 可是她已经没了辩驳的机会,这宫里头,说多错多,她是不敢再说话了,能全身回家已是万福。可笑她满怀雄心壮志入宫,自认为相貌在姐妹中出挑,定能独沐圣恩,谁知如今连君颜都没见着,竟是姐妹中最先出宫的。 她望了眼诚惶诚恐的五妹和一脸淡然的三姐,心中泛起一声冷笑,你们就争着吧,我倒要瞧瞧,你们谁能笑到最后。
第2章 厨艺 陆梓菁的退出,似一幢警钟在梓桃心中震响,她还没有入宫,斗争就已经开始了吗?还是来源于自家姐妹? 她并不想以如此大的恶意来揣测相处几年的姐姐,可是陆梓菁的退出,确实得利最大的是她们两个,因为朝中有明文规定,为防止后宫勾结,一家不能有两个姑娘入宫,也就是说,她们陆家三个姐妹,只有一个人能进去,当然也有可能一个都进不去。 陆梓菁生的貌美,舞也跳的好,唯一能让人挑毛病的就是规矩礼仪了,如果她这关过了,才艺那关她不是问题,让她顺利见到皇帝,只怕她们陆家真能出个娘娘。所以陆梓瑶动手了吗?她是不是该庆幸,她才华不出众,第三关考才艺很有可能会刷下来,所以陆梓瑶留下了她? 陆梓瑶对这事不置一词,考完后就回了自己的屋子休息,她们姐妹三个原是住在一个院子里的,如今陆梓菁走了,两人住一院更清净。陆梓瑶很少出来走动,梓桃怕多动多错,大部分时候也是在屋内看书写字睡觉,她瞧着就不是个有威胁的,也没哪个秀女会来她这里串门,她正好乐的清净,好好琢磨三天之后的才艺展示。 她确实是没有什么才艺的,除了厨艺,便是筝曲,可这两样东西都是难登大雅之堂的,大家闺秀都习琴,只有不入流的艺伎才用筝呢。可梓桃喜欢筝曲清越灵动,领会不了琴曲的幽深意境,她在赣州时就一直习筝,回了京城后被老夫人训斥过,才随着姐妹们习琴的,不过她闲时还是会偷偷的弹几首筝曲。 至于厨艺,你的厨艺再好,难道能比御厨还好?再说大家闺秀讲究十指不沾阳春水,所谓亲自下厨都是站在边上动动嘴皮子,自然有下人动手,亲自洗手作羹汤,可是落了下乘。 梓桃思衬许久,还是决定展示厨艺,就算不出挑,总也不会出错不是,若她展示筝曲,考察嬷嬷一个学习下流技艺把她踢出去了,她以后还怎么做人? 说干就干,梓桃觉着就算展示厨艺,也得做些花样出来,她在赣州那几年,很是过了些快活日子,父母膝下只她一个孩子,她想玩什么学什么,父母都备的妥妥的。 她想习筝,父亲就给她寻了筝曲艺人来教她,她想学厨艺,父亲就从赣州各大酒楼挖掌勺大厨回家来,不仅是赣州的,还有外地的厨子,梓桃喜欢看地域杂书,知道沿海那边有金髮碧眼的洋人开铺子开酒楼,她便缠了父亲,给她找个西洋厨子来教她做西方吃食,父亲耐不过她痴缠,花重金找了两个厨子过来,一个是金髮碧眼的西洋人,一个是和本土人士差不多的倭人,他们大概都想将本国文化传进大梁,教导梓桃很是用心,梓桃学的也不错,能做几手很地道的西式料理。 梓桃决定做一份西方特色牛排和几样西式糕点,京城这边舶来品很常见,但西方吃食却少,中原是不允许西洋人过来的,他们只能在鱼龙混杂的沿海城市晃悠,也因此京城里的人对那些金髮碧眼的西洋人都仅限于书上看的和别人嘴里说的,梓桃若是做出西洋吃食来,定能引人关注。 但转念一想,这宫里貌似没有西洋厨子,她太过标新立异好吗?万一考察嬷嬷不喜欢她做的吃食,反而说她崇洋媚外,这可怎么好? 秉承着她一贯宁不出挑也不出错的原则,她还是决定做几道本土糕点吧,大不了收拾包袱回家,总不会出错不是? 及至考试那天,各位秀女大展风采以图艷压群芳技压群雄,梓桃无意与她们争锋,只穿了身粉色茧绸领袖口绣缠枝莲的窄袖齐胸襦裙,头上梳着双鬟分俏髻,两边各戴一朵彩粉桃花样的珠花,珠花末端繫着一颗粉色绒球,走起路来两颗球儿晃晃悠悠,瞧着很是俏皮可爱。她又生的粉团团模样,在这一干莺啼燕语的秀女里头,不似来选秀的,倒像随着长辈参加宴会来的。 秀女们表演才艺,弹琴的最多,陆梓瑶本也擅长琴艺,但怕流于俗套,便做了首七言律诗,赢得了考察嬷嬷另眼相看。其他秀女们也大多是表演乐器,还有几个大胆的唱歌跳舞,毕竟她们是进宫服侍皇帝的,也就是做妾,写字作画这等高雅之事实则比不上这些娱乐技艺,不过她们怕被人嘲讽学习下流技艺,便都含蓄着只表演了乐器。 陆梓桃是个另类,所有秀女里头就她一个展示厨艺,当然还有一个展示女工的,瞧着打扮一般沉默怯懦,怕是家里不得宠的庶女,也是和梓桃这般被家里拉来凑人数的。 梓桃就做了几道她爱吃的水晶藕粉糕,也没搞什么花样,她做的再好还能比宫里的御厨好吗?随着比试日期的临近,她心里的弦崩得太紧似乎断了,干脆破罐子破摔起来,但愿嬷嬷看在场上就她一人做吃食的份上,让她过了吧,若实在不行,她就当来宫里见世面了,好歹她还熬到了第三关,也算有面子吧。 上天似乎听到了梓桃的祷告,竟然真让她过了,嬷嬷宣布名单时,殿里有人喜有人悲,梓桃自然是在喜的人那波里,原本都打算收拾包袱回家了,如此意外之喜,她如何能不高兴? 不过让她心情有些微妙的是,陆梓瑶也过了,这原也在她意料之中,陆梓瑶知书达礼才华横溢,前面几关不是问题,她最大的问题,在她的脸上。 陆梓瑶是二房嫡女,继承了二夫人普通的相貌,眼睛不大不小,偏偏是单眼皮,鼻樑不挺不塌,鼻头却有些大,嘴唇不厚不薄,嘴角还有些下拉,瞧着一副冷漠模样,唯一的长处,大概就是她皮肤白嫩天庭饱满了,但充其量也只是清秀而已,和美人是沾不上边的,当今陛下是出了名的风流天子,后宫美人如云,其中最出名的两个,便是仙妖二妃了。 所谓仙妖二妃,指的是皇上的丽贵妃和清妃,丽贵妃是跟着皇帝从潜邸过来的,如今是后宫除了皇后外的第一人,听说生的妩媚撩人艷光四射,如今已是二十四了,在这个时代来说已是昨日黄花,她却仍能宠冠后宫,可见其美貌。 清妃则是三年前选秀进宫的,听说生的清艷柔美飘逸脱俗,又兼才华横溢与世无争,入宫三年无子封妃,深的皇帝宠幸。 此外现任皇后是继后,比皇帝小许多,如今才双十年华,听说也是个雍容美人,又兼出身高贵,膝下有四皇子傍身,后位很是稳固,皇帝待她也不错。 还有宫中那些有子的高位妃嫔,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值得一提的是,皇上如今已有五个儿子了,其中二皇子是元后嫡子,四皇子是继后嫡子,皇帝今年才二十七,以后的夺嫡会有多血腥,梓桃想想都怕。 每每思及此处,梓桃便忍不住打退堂鼓,她真的要去那吃人的宫里?留在陆家她顶多过的苦些,去了宫里,她可能连命都没了。 梓桃有些胆小,喜欢偏安一隅,最好是大家都相安无事才好,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她是不会和人家争的,可是嫁人是女子的第二次投胎,她不争一争,难道这辈子就这么委委屈屈的过?在宫里她还有争的机会,留在陆家,她连争的机会都没有。 每每这个时候,她就无比想念父亲,母亲是庶女出身,性子也有些软弱,父亲是她和母亲的避风港,在赣州时,家里只有他们三个人,母亲不需要面对婆母刁难妯娌拌嘴,也不用和小妾争风吃醋,梓桃没有兄弟姐妹,也不必和他们争父母宠爱争衣食玩具,所以养成了她们娇娇软软的性格。 回了京城陆家之后,母亲要每天给老夫人立规矩,要面对妯娌的机锋,下人的怠慢,梓桃也会被姐妹们欺负,陆家姑娘多,一应衣裳首饰都是公中发放,谁想多做便要自己母亲掏钱,她就曾见过陆梓菁眼红二姑娘的珠花,去和大夫人闹腾,最终大夫人给她了,但不久之后陆梓菁的姨娘就被禁足了。 梓桃知道自己没有争的资本,所以她从来不闹腾,公中给什么她就用什么,总也饿不死她冻不死她,但有一回六姑娘来她房里玩,瞧中了她一套粉彩娃娃,央着她送,那是父亲送给她的,梓桃没答应,六姑娘就去寻老夫人告状,最终那套娃娃还是给六姑娘了,并且六姑娘还带着其他姐妹来她房里,将她的好东西搜颳了不少走,她只是站在一边不说话,冷眼看着她们拿着战利品斗志昂扬的走了,当时那种愤恨和无助,她现在还记得。 那时她就有一种强烈的要出人头地的念头,她总有一天要把这些东西讨回来,所以她努力锻鍊,把自己身上多余的肥肉都甩了下去,练出了紧緻纤细的小蛮腰,日日喝腥膻的羊奶,换着花样吃猪蹄,因为嬷嬷说那个能丰胸,她还偷偷的在房里拉韧带,噼腿下腰,将身体练得柔韧无比,一双玉腿纤细修长。没错,她几年前就盯着这次的选秀了,她要进宫做娘娘,让陆家那群人仰望她和母亲。 可如今只差临门一脚,她又退缩了,在宫里呆的越久,她就越感受到这座宫廷的阴冷,每日入夜后,各处虽还灯火通明,但白日里被光鲜亮丽掩饰下的腐朽血腥便破土而出。梓桃闭着眼睛,听着院子里的虫鸣鸟叫,明明是很美好的夜晚,她却忍不住屏息敛气,似乎有什么东西会在她窗外晃悠,如果知道她没睡,肯定会进来抓她。 毓秀宫不算真正的后宫,但她已经觉得怕了。
第3章 殿选 在梓桃的心如一叶扁舟在海上飘飘摇摇颤颤巍巍的时候,最后的殿选如期而至。 殿选是内务府统一发放的服饰,清一色的粉色广袖齐胸襦裙和双螺髻,每人一对素色珠花和东珠耳环,再无其他饰品。 这套衣饰很合梓桃胃口,这原就是梓桃日常最爱的打扮,她喜欢把细碎的发帘都梳上去,露出她光洁圆润的脸蛋,在头上梳对称的髮髻,戴成双成对的头饰,显得她年纪小,她还喜欢穿齐胸襦裙,掩盖她丰满的胸部,给别人一种她只是胖的错觉。 这时候以瘦为美,姑娘们都喜欢穿束腰襦裙,显出她们不盈一握的腰肢,但同时也将她们一马平川身材暴露无遗。齐胸襦裙也叫水桶裙,无论胖瘦,穿起来都成了水桶腰,区别只是,别人的是小水桶,梓桃是大水桶。 比起其他秀女嘟嘟囔囔的抱怨衣服髮饰不好看,梓桃倒是很满意这种规制,大家都打扮的一样,拼的就是脸蛋了,她对自己的脸蛋还是很满意的。 圆润光洁的脸盘子,只下巴上一个尖儿,她应该是瓜子脸的,只不过脸上有婴儿肥,倒显得她是圆脸。眼睛大而圆熘乌黑灵动,眉毛她修成了一字平眉,比时下流行的柳叶眉挂珠眉更适合她,鼻子小巧秀挺,嘴唇细薄粉嫩,最亮眼的是她笑起来时两边脸上各一个大而深的酒窝,配上她乌黑灵动带着卧蚕的双眼,能甜进人心坎里去。 这种长相,男人会不会喜欢不好说,但一定是讨长辈喜欢的,她以往随着家中长辈去别人家赴宴,那些上了年纪的老太太,哪个不是拉着她的手说她有福相。 殿选那日是帝后和太后亲临,梓桃已经决定了要从太后这边下手,如果能让太后喜欢她,那皇帝喜不喜欢就不重要了,她以后再有一个公主,跟着太后混,宫里人也不敢怠慢她,她不和那些女人争宠,那些女人也不会对她下手,那她的日子岂不是很美满?等太后没了,她的小公主也该长大了,她央太后死之前给公主找个好丈夫,等公主及笄后就嫁过去,那日子就真的是很美满了! 梓桃思及此处,不自觉对着镜子笑出声来,红菱翻了个小白眼,无奈对梓桃道:「姑娘,婢子知道您对自个儿的样貌很满意,可您都看了十几年了,还对着镜子傻乐,至于嘛!」 梓桃笑意一敛,狡辩道:「我不是在笑这个。」 梓桃换好了衣裳,便去了陆梓瑶的屋里找她,陆梓瑶生的普通,平日里全靠首饰华服堆砌出几分姿色来,如今换了这身普通的衣饰,更是扔在人堆里都找不出来。 梓桃忍不住心中窃喜,她是无论如何都不希望和家中姐妹共侍一夫的,更何况陆梓瑶心思深,她自认为不是对手,还是不要进宫的好。 陆梓瑶依旧是那副无悲无喜的模样,仿佛这身打扮无任何不妥之处,倒是她的大丫鬟秋实很是焦急,一直在帮陆梓瑶整理衣领裙摆,见梓桃笑得跟朵花似的进来,还剜了两个眼刀子。 梓桃只作不知,邀陆梓瑶同去大殿,陆梓瑶淡淡应了句,抬腿往门外去。 到了大殿门外,已经有很多秀女在候着了,个个敛声屏气站着,来宫里这么久,自然知道这儿的规则,暗处时时刻刻都有人盯着,你要时时刻刻都保持着端庄仪态,才能确保不会叫人抓了把柄。 到了巳时中帝后才扶着太后姗姗来迟,毓秀宫的主事嬷嬷安排秀女轮番进殿,排在后头的先去侧殿候着,快轮到的时候就去殿外候着,梓桃姐妹俩家世不显,自然要先去侧殿候着,今天上午都不一定能轮的着她们呢。 不过这速度倒是超乎梓桃意料的快,午时初就轮到她们了,一组五人进殿,梓桃姐妹俩站在一块儿进去的,不过按长幼尊卑来排,梓瑶比她先接受挑选。 陆梓瑶的规矩礼仪是没得挑的,连太后都道了声好,她弹了首琴曲,其实弹的很不错的,不过大概今儿上午弹琴的人太多了,上头三位都有些审美疲劳了,梓瑶才弹了一小段就被叫停,总共也才半盏茶不到的样子吧,难怪今儿轮的这么快。 梓桃心中愈发紧张起来,上头三位贵人事忙,如果连半盏茶时间都不给她,她还怎么讨太后的眼缘? 陆梓瑶被叫了停,也依旧是不卑不亢的模样,规规矩矩的行了一礼退到了边上,接下来就轮到梓桃了。 梓桃规规矩矩的上前行礼,上头叫起后,她便挺直了腰杆子,目光落在上头的龙座上,并不敢直视天颜,嘴边还带着微微的笑,露出两颊若隐若现的酒窝。 果然,上头有一个上了些年纪的女声开口了:「瞧了这一上午,终于让哀家瞧着个圆润些的,小姑娘就是要这样长才好看,你抬起头来让哀家看看。」 梓桃原本就是抬着头的,太后这话,应该是让梓桃看着她。 梓桃微微抬头,目光正视太后,抿着唇绽出一个如春华吐蕊冰雪消融的笑容来,乌熘灵动的瞳仁眸光流转,配着她眼下横起的卧蚕,母亲说,每次她这样笑的时候,能把人心都融化了。 不排除其间有亲缘因素,母亲看孩子自然是怎么都好看的,但梓桃也深知,她确实笑得很甜呀,至于能不能把太后的心融化了,看天吧。 太后倒没有像以往梓桃参加宴会时见着的慈祥老太太一样拉着她的手不放,毕竟是太后嘛,时时刻刻都要仪态端庄,不过她还是显出了喜意来,声音也柔和了些,问她:「你叫梓桃?方才那个姑娘是你的姐妹?」 梓桃甜甜答道:「回太后娘娘,臣女名唤梓桃,桑梓的梓,桃夭的桃,方才那个是臣女家中的三姐姐。」 太后嗯了句,又道:「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你这名儿起的好,我瞧你的模样,也确实是宜室宜家的。」 大孝子皇帝顺口提了句:「母后既然喜欢,便把她留下吧。」 太后望着皇帝笑道:「这是给你选妃,还是要你看中才行。」 她是知道自己儿子的,喜欢美人,这姑娘长的不错,就是看着小了些,又有些圆润,只怕儿子不会喜欢。 皇帝再拍了个马:「母后喜欢的,儿子都喜欢。」 太后也不再问她,而是转头问皇后:「皇后看呢?」 皇后自然也是乐意的,挑这么个没长大的黄毛丫头进宫,总比挑那些狐媚子好吧,正好她是太后看中的,给她个高些的位分,把那些狐媚子都压下去。 「臣媳瞧着也好,一脸福相,这宫中妃嫔都太瘦弱了,生下的孩子都不大健壮,选妃还是要选身子康健的才行。」可不能只看相貌。 皇帝后宫五子,除了病秧子二皇子外,其他几个也不大健壮,每每换季少不得要请太医开几帖药,究其原因,还不是因为母体瘦弱,孩子先天不足。 皇帝听到皇后这话就不太乐意了,皇后什么都好,就是不大度,喜欢争风吃醋,为着他选秀这事,没少跟他闹腾。不过比起先皇后的宽厚大方,他倒更喜欢现在这个年轻鲜活的皇后,男人大抵都是如此,既希望妻子大方给他纳妾,又希望妻子爱他,会争风吃醋,皇后这个度把握的非常到位。 上头三个都同意了,梓桃自然就留了金钗,她简直不敢相信,连才艺表演都没有,她就这么过了?不过转念一想,殿选嘛,不就是看上头三个的眼缘,看对眼了就留下咯,才艺表演之前已经考过了,能进到殿选的都有几把刷子,没必要在殿上再考一次,皇帝时间宝贵着呢。 陆梓瑶也在梓桃意料之中落选了,选妃其实就是选美,你长的不好,其他再好又有什么用,再说陆梓瑶一副端庄大气的模样,岂不是抢了皇后的招牌? 想到这里,梓桃忽然觉得陆梓瑶似乎并不想进宫,她从头到尾都太冷静了,似乎就是来宫里做客的,如今做完客要回家了,并且有了那块皇后亲赐的玉牌,那是对她德容言功的肯定,她回家后一定身价倍增,找夫婿都能上好几个档次。 梓桃忽然觉得无力起来,她努力了这么久,紧张了这么久,最终发现陆梓瑶才是受益最大的那个人,她以后还要在宫里苦熬着,陆梓瑶却能风光大嫁,以后她不一定会有孩子,有了孩子也不能管她叫娘,陆梓瑶却能儿女成群。 梓桃只能慨嘆一声世道不公,如果她的父亲还在,她也能来宫里熘圈,熘完了回家找个好人家嫁了,可是没有如果,她只有自己,靠陆家,她下半辈子都没希望了。 罢了,既来之则安之,她一定能在宫里站住脚的,她虽然过的苦,可她的女儿以后是公主呀,如今是太平盛世,公主不用和亲,她的女儿会过的很好的,就算为了女儿,她也要努力。
第4章 回府 殿选过后,无论留金钗的还是留玉牌的都要回自己家中,待宫里统一颁布了位分后,再由内监去各家宣旨,而后按个人位分高低依次进宫。 梓桃姐妹俩回到家中时,陆家开了大门迎接,所有人都在门外跪着,梓桃已是天家妇,虽然位分不明,但已有君臣之分,陆家人都要向她行礼的。 梓桃忙上前扶起了母亲,而后才去扶陆老夫人,最后道众人免礼,一家子簇拥着梓桃往后院而去。 梓桃承认,她这时候虚荣心膨胀了,看着曾经欺负自己的人跪在自己脚下,还有什么比这更爽快的。难怪世人爱逐权,有了权力,才会受人追捧,同样的,如果她在宫里没个建树,如今他们对她多毕恭毕敬,日后就会对她母亲多趾高气扬,她走了,母亲却要在陆家耗一辈子,她一定要争气才是。 不过梓桃如今最想和母亲说些贴心话,于是拒绝了老夫人等要去上院叙话的提议,在垂花门处一行人便分开了,梓桃携着母亲往三房院子里去,陆梓瑶则随着众人去了老夫人院子里。 三房是庶房,院子本来就不大,如今又只有梓桃母女两个住着,更是一再缩减,母女俩都住在小小的菁萃苑,这陆家姑娘里,这么大还和母亲住在一起的,也就是梓桃了,不过她倒挺乐意,她黏母亲,母女俩一块住着亲热。 梓桃从宫里出来,带了个教习嬷嬷,这是每个留金钗的秀女都有的配置,日后进了宫,这个便是屋里的掌事嬷嬷了,梓桃的嬷嬷姓崔,见梓桃母女两个寒酸的处境,不由心头愤慨:「他们也太怠慢主子了,主子已是天家妇,他们便是再不待见,好歹也做出个样子来!」 崔嬷嬷是知道梓桃的身份的,在陆家受冷落也是意料之中,只不想他们如此大胆,梓桃眼看着要进宫了,他们不说巴结,也别这么大喇喇的冷待,难怪这陆大老爷做了这么多年官才混到从四品。 三夫人好言劝慰道:「嬷嬷有所不知,宫里传来消息后,大嫂便说要给桃儿挑个好住处的,不过我妇人家心眼儿小,想着以后难见女儿,便拒绝了大嫂的好意,想着这几日再和女儿亲香亲香,是我的不是。」 崔嬷嬷忙摆手道:「夫人此举无碍,不过这主子的闺名却是不能再叫了,也得叫主子才是。」 三夫人心头一沉,语气黯然道:「我晓得了。」 梓桃瞧着母亲状态不对,忙让红菱带崔嬷嬷下去安置,红菱脆声道:「嬷嬷这边来,咱们去瞧瞧屋子,咱这儿地小,比不得宫里宽敞,少不得要委屈嬷嬷和我同住一间了。」 崔嬷嬷乐呵呵笑道:「有块床板睡就得了,我不挑这些。」 屋里人都下去后,便只剩下母女两个,梓桃拉着母亲到榻上说话。 「母亲怎的不高兴?女儿有此大喜,您可要祝贺我一番?」 梓桃说的俏皮,三夫人却忍不住泪目,掩着嘴道:「祝贺什么!宫里哪里是什么好地方,你又是去做妾的,哪里能有什么好日子过!你是嫡女,可就因为咱们三房是庶房,在陆家受了多少气,娘是庶女,在你外祖家的时候,你姨外祖母带着我,从来都是忍气吞声不敢说话,好不容易我做了正妻,我生的孩子是嫡出,如何到了你这儿,又被打回原形了呢!」 梓桃心下也苦涩,嫡庶二字,回了京城陆家之后,她才感受到其间区别,以后,她也是做妾的人,还是最低级的小妾,一步步往上爬,爬到高位上,还是小妾,她的孩子也是庶出,如果皇后以后生个嫡公主,那她的庶公主岂不是要受气。 三夫人又道:「宫里那地方规矩又多,你又没个背景靠山,说错了句话只怕就万劫不復了,你瞧四姑娘,如今还被禁着足,日后亲事都难,宫里就是这样的,上头随便一句话,就能改变你的命运,掌握你的生死,你……我如何放心你去那里!」 梓桃故作轻松道:「谁说我没靠山的,我以后是皇上的妃嫔,皇上就是我的靠山呀,我这么甜美可爱,皇上肯定会喜欢我的,太后也挺喜欢我呢,我以后常去太后跟前晃悠,为自己多找一个靠山。」 「别!你可千万别和人家争宠,在咱们家中时,你连自家几个姐妹都争不过,更别提那些如狼似虎的女人,你可千万别惹她们。娘不指望你大富大贵,保住自己的命就行,娘还有些私房钱,你都带着,在宫里少不得要打点,若是你日后无宠,手里头有钱,也能吃点好的,不至于饿着冻着。」 梓桃心头无奈,在母亲看来,她就这么没用,好歹她也是过五关斩六将从几百人里头脱颖而出的好不好,这次宫里就选了十五个,这比例,她也算不错了。 「娘,私房钱您自个儿留着,就像您说的,万一我在宫里无宠,那您下半辈子可怎么办?还是得留点钱养老才是,陆家那些人可靠不住。至于我入宫的银子,陆家之前抄了咱们三房这么多银子,难道不得吐些出来!」 三夫人还欲再说,梓桃已经转话题和她说起宫中见闻了,那儿的宫殿有多气派,饭食有多可口,里头的宫女多漂亮,三夫人从来没进过宫,倒被女儿吸引了注意力,听得津津有味起来。 与此同时,老夫人的上院,陆家嫡系一大家子正开大会呢,这也是往常惯例了,他们开会,从来不叫三房参加的,一来三房无男丁,三夫人一个寡妇不好登堂入室,二来他们是庶房,和嫡房有隔阂,有什么事也不会叫她们知道。 陆老夫人沉着一张老脸,拐杖砸在绒线毯子上头砰一声响:「三丫头,你和我说说宫中的事,你们姐妹三个一块儿去的,怎么会是五丫头拔了头筹呢!」 在他们看来,陆梓瑶有才,陆梓菁有貌,这两个谁都有可能,唯独蠢笨痴肥的陆梓桃不可能,让她去也是占位置的,谁知道竟是个扮猪吃老虎的主,将正主的位置都给抢了,宫中传口谕的太监来时,他们还不敢相信,以为是那内监念错了,毕竟瑶字和桃字发音相似。 陆梓瑶和祖母说话也是不卑不亢的模样:「五妹妹俏丽可爱心思灵巧,为何不能入宫,她往常随着咱们出门,哪家老夫人不是拉着她不放,太后也是上了年纪的女子,自然会喜欢五妹妹。」 二夫人忍不住开口:「那你呢!你不是也进了殿选,为何会落选呢?是不是五丫头使了什么奸计,你告诉娘,娘饶不了她!」 陆梓瑶深吸一口气,沉声道:「她已是天家妇,咱们不能再以家中排行称唿她,都要称主子才是,她和咱们家不亲近,眼下正是补救的好时候,三婶娘还要在咱们家住着,她也不会和咱们撕破脸。至于我会落选,原也在意料之中,我虽有几分才华,但天家选妃脸面更重要,她虽圆润一些,脸蛋却长的不错,我其他的再好,只生的普通这一项,便盖过了所有的好。母亲无需懊恼,我得了皇后娘娘亲赐的玉牌,也是有脸面的事。」 梓桃猜的不错,陆梓瑶确实无心入宫,她是世家嫡女,一向自诩血统尊贵,从来不拿正眼看庶出姐妹们,如何能容忍自己的孩子以后也是庶出? 她知道自己的优劣所在,家世普通长相普通,便是再才气纵横,也不是世家大族择媳的标准,所以她进宫选秀,就是去镀金的,有了那块玉牌,她的身价便涨了一些。当然,如今有了个即将入宫为妃的堂妹,她的身价再涨了一些,如果陆梓桃以后混的好,她更能沾光,如果陆梓桃在宫里陨落了,隔房的堂妹而已,把三婶娘分出去,和他们还有什么关系吗? 陆梓瑶的话落在陆家众人心里,那就跟吃了个没熟的橘子似的,都不是个滋味儿,曾经被他们百般欺辱的丫头,如今飞上枝头了,变成他们都要仰望的存在,心里如何咽的下这口气! 但咽不下又能如何呢?二夫人方才说的饶不了她也只是气话,宫里都已经定下她了,他们届时若是交不出人来,怎么向宫里交代?若是让陆梓桃满怀怨气进宫,以后真让她混出头来,他们陆家的苦日子就到了。如今唯一能牵制她的,也就是她的母亲还在陆家,为了她母亲以后的好日子,还是要维持表面的和平才是。 于是晚上家宴时,梓桃第一回坐在了陆老夫人身边,而且是上座,她以前可都是坐角落里的,果然身份重了,待遇也就好了。 饭后一家子在堂中说话,老夫人更是拿出了她压箱底的首饰送给梓桃,道:「主子在宫里过日子,贵人们个个争奇斗艳的,主子也该打扮起来,祖母没什么好东西,主子拿去玩吧。」 梓桃定睛一瞧,是一套有些年头的祖母绿翡翠头面和一套红玛瑙头面,另外还有些不成套的钗环坠子,款式已经过时了,但料子都不错,看得出是从箱子里翻出来的。她可以把石头抠下来,把金银重新熔铸了,打造成她喜欢的款式。 梓桃甜甜的道了句:「多谢祖母!」 而后眼都不眨的收下了。 老夫人只觉心头滴血,额上青筋都忍不住跳了跳。 众人见梓桃这副做派,也都明了她的心思,个个都出了些血来讨好她,其中大老爷手笔最大,拿了五万两银子给她,说的理由还特别冠冕堂皇: 「主子在宫里生活,少不得要各处打点,手头没钱可不行,这是你们三房的家底,之前你父亲去时,大伯怕你们孤儿寡母被人矇骗了,便给你们收了起来,想着日后你出嫁时给你做嫁妆,如今便给你带去宫里吧!」 梓桃强忍着心头不忿,依旧乐呵呵的收下了,晚上回到房中清点自己的身家,今儿收穫不菲呢! 三夫人看着女儿如一个小财迷一般笑呵呵的数钱,摸着她的头笑道:「你也是心大,他们给,你就全收着了,也不知道客套两句。」 梓桃摇晃着小脑袋哼了一句:「那不行,万一我一客套,他们就顺势收回去了呢?那肉疼的就是我了!」 三夫人幽幽嘆了口气,这些本就是女儿的,如今却要以这种方式拿回来,如果老爷还在,他们的女儿正该是不识愁滋味的年纪,哪里就有这许多心眼儿呢! 三夫人去到衣柜前,打开了柜门,从里头找了她压箱底的嫁衣出来,梓桃本以为母亲是在为她永远都穿不上嫁衣而伤怀,正要安慰几句,母亲却拿了把剪子要剪衣裳。 梓桃忙上前阻止:「娘您这是做什么!我知道您不想我进宫,我知道您想看我穿嫁衣,可是事已成定局,咱们都没法子了,这嫁衣是您和我爹的回忆,您如何捨得剪了它呢?」 三夫人动作一愣,随后笑道:「我不是要剪坏它,我是要找东西。」 梓桃心头疑惑:「什么东西要藏到嫁衣里头?」 三夫人但笑不语,轻轻地挑开了衣裳前襟处的针线,从隔层里掏出一沓千两面额的银票来,梓桃仔细一数,竟有十万两之多。 梓桃惊得合不拢嘴:「这……母亲如何有这许多钱?」 三夫人幽幽提起往事:「当年你父亲急病,料到自己时日无多,便变卖了些资产,凑了十万两银子叫我收着,日后留给你作嫁妆,其他的东西,则被他们收走了,今儿大老爷给你的五万两银子,只是其中一小部分罢了。」 都说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梓桃父亲外放十来年,就算不是贪官,总也有些冰敬碳敬的,外加四时节礼,他又置办了产业,家里就三个人,嚼用也不多,自然就积攒了一份不薄家资,只可惜最后这一切,都是给他人做嫁衣罢了。 梓桃想到她们省吃俭用的这几年,心头一阵伤怀涌起,母亲还真藏的住事,若是母亲一时心软拿出钱来给她加餐,被陆家人知道了这笔钱,只怕就保不住了。守着巨款却不敢拿出来用,看着女儿和自己过苦日子,母亲心里只怕也苦坏了,都是陆家这群吸血鬼造的孽。
第5章 入宫 梓桃在家里住了半月,崔嬷嬷给她恶补各项为妃之道,从规矩礼仪到床笫之事,再到后宫应酬人际交往,要学的东西还真不少,以前在家时陆家请的教养嬷嬷教的都是九牛一毛,如今才是真章呢。 除此之外,梓桃如今是陆家的头号宝贝,什么好吃好用的都先紧着她,崔嬷嬷给她列了一系列养身食谱,每日盯着厨房做,务必给她养的白白嫩嫩的送到宫里去让皇帝吃了。 昔日以欺负取笑她为乐的姐妹们,一个个的都上赶着来讨好她,曾经拿了她东西的,能还的都还了,还不了的也用了别的东西代替。没办法,谁让梓桃如今表现出一副财迷模样来,一副你们欠了我什么赶紧还我,我心情好了就不和你们计较的模样。 东西她都收下了,不过梓桃对着这些姐妹们也还是没什么好脸,她被欺负了几年,也就这几天能出些气了,以后进了宫里,是荣是衰也不知道,哪里还管得到她们。 不过梓桃也有一个交好的兄弟,是大房的庶子陆明礼,比梓桃大两岁,为人有些吊儿郎当,文不成武不就的,吃喝玩乐倒有一手,可他一个庶子,姨娘不得宠,手里头余钱也有限,经常过的可怜巴巴的。 但他对梓桃挺好,若是斗蛐蛐儿斗鸡赢了钱,会给梓桃带糕点吃,给她买小珠花戴,为人也很是幽默风趣,经常逗的梓桃哈哈大笑。这两人交好,被陆家的少爷姑娘们嘲讽为「金童玉女」,不过如今,梓桃成了真的玉女,当然也要拉陆明礼一把。 「四哥,我马上要进宫了,以后我娘还得劳你多照看一些,你也该找点正事儿做,别老是跟你那群狐朋狗友一块儿混玩儿,宫妃也是需要娘家依靠的,陆家我能靠得上的就是你了,就当为了我和你姨娘,你努力些可好?」 被小妹妹这样信任託付,陆明礼一时也被激起了热血,郑重承诺道:「你放心,我回去就好好读书,以后像三叔一样中进士做官,给你做靠山。」 都说三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等他读出了书考中了进士,那得等多久,再等他做官做到能给梓桃提供庇护的时候,更是遥遥无期。不过梓桃也不欲打击他的信心,用力点点头应着,随后从怀里掏出一沓银票来递给他: 「这些钱你拿着,去置办些产业,田地房屋铺子都行,日后陆家分家,你肯定分不到什么,我娘估计也分不到什么,若是我在宫里不行了,我娘的处境更难,届时你带着我娘出去住好不好?」 陆明礼把钱塞回给她,有些赌气道:「你自己拿着,你在宫里花钱的地方多,我要置办产业自己会赚钱的!」 陆梓桃和他相交几年,自然知道他说的不是客套话,陆明礼以前穷的时候,从来不会问梓桃要钱,一来梓桃也穷,二来他有些骨气,绝不会向家中女眷伸手。 梓桃道:「就当你给我娘收着了,她一个妇道人家,又没法出门,钱握在手里还不是死的,你脑子活络,想想有什么赚钱的法子,能钱生钱的,若是亏了我不叫你赔,若是赚了,你自己抽一些当红利,可好?」 梓桃这样说,陆明礼便没法拒绝了,如接圣旨般郑重的把钱揣进怀里,又叮嘱了梓桃一些话,便算兄妹俩最后的告别了。 梓桃在家里第七日时,就有宣旨太监来陆家宣旨,梓桃的位分是正七品美人,以她的娘家背景来说,这个位分算高了,梓桃心知这怕是太后的面子,更加坚定了以后唯太后马首是瞻的信念。 崔嬷嬷给宣旨太监塞了个荷包,问他其他秀女的情况,那太监和崔嬷嬷也是认识的,便卖了她个面子,说起了其他秀女的位分。 此次入选的十五个秀女,有九个是京城的,六个是地方官员之女,其中位分最高的是济宁候之妹秦德音,济宁候手握兵权,她在入选秀女中出身最好,位分自然也最高,封了正六品贵人。 其次便是李次辅的孙女李兰玉,封的从六品才人,封号文,也是这批新人里唯一一个有封号的,她的封号倒也和她相配,李兰玉本就是京中有名的才女。当然这美貌与智慧很少能并重的,李兰玉和陆梓瑶其实是一种类型,不过谁让人家有一个宰辅祖父呢,她就是貌若无盐,皇帝也得选她呀! 再有一个湖州知府之女水心瑶,也是封的才人,但那却是一个实实在在的美人,这批秀女里头,就数她最标緻了,就是不知道和宫中那两个大美人比起来,谁更胜一筹。 接下来就是梓桃了,有了上头几位新秀盖着,梓桃这个太后看中的有福相的姑娘并不怎么招眼,皇后似乎对她也挺放心,给她挑了风景秀丽独门独户的灼华居给她住着,灼华居门前那片桃林,梓桃别提多喜欢了! 新人进宫也是按位分高低依次进宫的,梓桃上头有三人,依照后宫不成文的规定,新人进宫每人有三晚侍寝时间,也因此梓桃是在第九日才进的宫。 不过梓桃进宫后就听到了一则趣闻,前头那三个,并不是人人都占了三晚的,水才人生的美貌,皇帝连着三夜都在她那儿过的,秦贵人只得了两夜,文才人更惨,只有一晚。谁叫她生的普通呢,在这美人如云的后宫,若不是因着她娘家背景雄厚,皇帝根本不会看她一眼。 梓桃不由在心里嗤笑皇帝真是把一个风流帝王的本性诠释的淋漓尽致,不过很快她就笑不出来了,因为美人位置上有两人,除了梓桃,还一个云美人,娘家身份比梓桃高一些,她们两人同一天进宫的,三天之后又有新人进来,也就是说她们两人要共同瓜分这三日,如果皇帝偏爱云美人,那梓桃岂不是要成为宫中笑柄? 这下梓桃也无心观赏新屋子了,一直在心中祈祷皇帝能看在太后的面子上翻她的牌子,果然下午的时候,便有干元殿的小太监来传口谕,今夜凤鸾春恩车会来接她。 梓桃喜不自胜,灼华居的宫人也乐的不行,接到口谕后便开始给梓桃准备沐浴,崔嬷嬷问梓桃想用什么花瓣,梓桃原是中意桃花的,灼华居门口就有,不过桃花味淡,很少会有人拿来做沐浴薰香的,梓桃便也弃了这个想法,用胰子洗洗也就是了。 沐浴完后梓桃拿出了她从家里带来的珍珠桃花膏,这是用珍珠粉和桃花粉制成的,梓桃平日里只拿来抹脸,如今也奢侈一回,将全身都抹上了。 沐浴完后大傢伙便给梓桃梳妆,梓桃心里自有主张,拒绝了红菱等人提议的繁复髮髻,只让人编了两条大辫子垂在胸前,脸上不擦一点儿脂粉,端的是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她原就年轻娇嫩,如此妆扮更显清丽。 她倒也理直气壮:「侍寝不就是睡觉吗?谁睡觉的时候还戴一头的钗环?你们也不怕扎着陛下,脂粉也不用擦,不然皇上亲我一口,亲到满嘴的脂粉味儿,多扫兴呀!」 众人一阵愕然,崔嬷嬷满面无奈道:「这话在咱们跟前说说也就是了,到了陛下跟前可得谨言慎行,当心祸从口出!」 梓桃无所谓地点点头:「晓得了晓得了!」 崔嬷嬷嘆了一口气,认命地帮梓桃挑选衣裳,梓桃又有主意,挑了件粉红色的薄纱齐胸襦裙,穿在身上若隐若现的,那种衣裙结构,只要把胸前那根带子一拉,她一身衣裳就要掉下来了。而且梓桃还拒绝穿亵衣亵裤,和前头不愿梳妆的理由是一样的: 「难道我睡觉不脱衣服吗?与其届时让皇上脱,还不如我自己脱,春宵苦短呀!别浪费时间在这些无聊的事情上头!」 这都是三夫人教她的,三夫人是庶女出身,她的姨娘给她传授了一套房中秘术,三夫人和三老爷能相濡以沫十来年,膝下只有一个女儿三老爷都不愿纳妾,一来是三老爷为人端方,二来三夫人也是深谙夫妻相处之道,论如何栓住男人的心,没有比她更精通的了。 不过梓桃是进宫做妃妾的,和皇帝之间也不是夫妻关系,他们的相处之道,大多就是床笫之欢了,三夫人是知道自己的女儿几斤几两的,早早的为她制定了一系列固宠路线。 虽然三夫人不支持女儿争宠,但如果皇帝找她,她一定要让皇帝满意才行,梓桃一心想生个女儿,可梓桃如今才十四岁,离她生育还有好几年呢,若是梓桃早早的失宠,日后还如何生养公主,难道就让她在这寂寂深宫里慢慢凋零?三夫人爱女心切,只恨不得把所有事情都写在纸上让女儿带进宫里才行。 梓桃把母亲的叮嘱当做金科玉律,今儿初次侍寝,她便用上了。母亲说男人希望女人下了床是仙女,上了床是妖女,或者下了床是贵妇,上了床是荡妇。她好像两者都沾不上边,但她该娇羞的时候娇羞,该天真的时候天真,该豪放的时候豪放,总是没错的。
第6章 初露 是夜,凤鸾春恩车如期而至,梓桃披了件粉色披风,裹住她衣衫单薄的身子,在崔嬷嬷等人的目送下,步入了车中,马车穿过寂静幽长的宫道,在干元殿门口停下。 干元殿是帝王寝宫,处处充斥着恢弘大气,梓桃坐在柔软宽敞的龙床上,想到皇帝即将和她在这张床上翻云覆雨,心里一阵慌乱窃喜,毕竟是怀春少女,对自己未来的夫婿还是会有些期待的,尤其这个夫婿英俊潇洒位高权重是万千少女的梦中情人。 不过再一想到皇帝和很多女人都在这张床上翻滚过,昨儿晚上就和那水贵人在一处鸳鸯交颈,梓桃再多的羞意都被浇灭了。 母亲说得对,帝王最是薄情,她可千万要守住本心才是。 屋内只有梓桃一人傻坐着,寂静的氛围,要么让人犯困要么让人神游,梓桃属于后者,正当她幻想着和皇帝相处时的羞人情景时,皇帝悄然而至,梓桃瞧一眼旁边的沙漏,才戌时中,比她想像中要早一些,看来这皇帝很急色嘛! 梓桃来不及多想,赶忙上前行礼。 皇帝在床沿坐下,见梓桃行礼之后傻站着,笑着唤她过来,见她身上还裹着披风,便道:「在屋里你做什么还穿着披风,解下来。」 梓桃心下顿时就慌乱起来,别瞧她在自己宫里时豪言壮语,真见了皇帝,气势立刻就弱了下来,再如何也还是一个未经人事的小姑娘,哪里豪放的起来,支支吾吾道:「婢妾有些冷,还是穿着吧!」 皇帝凤眼一挑,眉眼间尽是风流,嘴里调笑道:「朕就在这儿,你还需要披风御寒?难道这披风比朕的怀抱还暖和?」 梓桃俏脸一红,嗫嚅着嘴唇没敢吭声,但手指却一直揪着披风不放,似乎怕皇帝会强行将她的衣裳扯下来。 皇帝也不再逗她,拉着她在身边坐下,梓桃一直垂着头不敢看他,她长这么大,除了自家兄弟,第一回和一个男子离这么近,她感觉自己挨着皇帝那一侧的手臂似乎要烧起来。 皇帝举止轻佻地勾起梓桃圆润的下巴,强迫梓桃直视他的目光,道:「做什么一直低着头?你都见朕两次了,只怕还不知朕生的何副模样吧,改天朕换身行头,你岂非认不出了?」 梓桃磕磕巴巴道:「不会,陛下龙章凤姿,婢妾一眼就能认出来。」 皇帝嗤笑一声:「拍马屁都不利索,那天在殿上和太后说话不是挺大胆的嘛!还以为找到了个有意思的,没成想也是个木头。」 梓桃心下一慌,皇上这是嫌她了?不行,她可是要生女儿的,如果皇帝不喜欢她,她还怎么在宫里吃香的喝辣的,怎么为母亲提供庇护,生了女儿她也不能养,绝对不行! 陆梓桃啊陆梓桃,你平时不是嘴巴挺甜的嘛,你不是预想了很多次今儿的场景嘛,怎么临到场上就变哑巴了! 「我不是木头,我娘说我很甜的!」 心里有千言万语,嘴上说出来却是这么一句苍白的解释,梓桃都为自己羞愧! 皇帝支着下巴问道:「哪里甜?」 不知为何,梓桃总感觉皇帝这句话有些歧义。 梓桃决定大胆一些,快速地说了句:「这里甜!」而后主动送上了香唇,贴到了皇帝唇上。 四唇相接后,两人都愣住了,梓桃是不知该如何继续,母亲和崔嬷嬷都没教过这个,亲到了,她是不是该离开了?她未经皇上允许就亲他,皇上会不会生气? 皇帝没料到方才还木讷的丫头突如其来的热情,呆愣过后很快就反客为主抱着梓桃吞咬起来,梓桃被吓了一跳,皇上干嘛把嘴张这么大?难道要咬她?他还伸舌头进来,哎呀,她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两人分开后,梓桃瘫软在皇帝怀里气喘吁吁,皇帝定睛瞧着她,目光很是贪婪。 两人对视良久,梓桃终于忍不住开了口:「陛下,要婢妾给您拿痰盂吗?」 皇帝一瞬没反应过来:「拿痰盂做什么?」 梓桃一脸惊讶中带着些嫌弃:「你不漱口吗?我的口水流到你嘴里了!」 梓桃的话成功的噁心到了皇帝,皇帝将梓桃推开,一脸吃了苍蝇的模样,梓桃看皇帝的脸色变换也知道自己说错话了,踌躇着站在一边想着该说些什么补救,皇帝忽而又回过身来,一把将梓桃拉进怀里,对着梓桃耳边语气暧昧道:「你的口水是甜的!」 「啊……」 梓桃再度被皇帝撩拨红了脸,张大了嘴巴接不上话,皇帝再度展现了他风月老手的魅力,邪笑道:「不信,你尝尝。」 说罢又是一个缠绵热烈的深吻,梓桃依旧毫无招架之力,张着嘴唇被他攻城略地。 深吻过后,皇帝啄了啄她红肿潋滟的嘴唇,问她:「甜不甜?」 梓桃红着脸小声说了句:「甜。」 「朕觉着,你身上应该有更甜的地方才是。」 皇帝说话间,目光流连到梓桃薄纱掩映聚雪成堆的胸前,几番嬉戏间梓桃的披风不知何时已经脱落,雪白娇躯若隐若现,直看的皇帝心中火热化身为狼。 无尽的风流尽掩在金色帐幔里。 云收雨歇后,皇帝揽过梓桃贴在自己怀里,温柔拭去她脸上泪痕,柔声哄慰道:「别哭,疼坏了是不是?是朕不好,朕带你去沐浴,给你上药好不好?」 梓桃气狠地在皇帝胸前拍了一巴掌,含煳不清道:「坏人!讨厌你!」 这皇帝跟几十年没见过女人似的,全然不顾梓桃年纪小身子娇,他怎么快活怎么来,梓桃越哭他越来劲儿,如今倒来放马后炮哄人,若不是因着他的身份,梓桃只恨不得踹他下去。 皇帝啄了啄她的脸蛋,柔声道:「朕是坏人,谁叫朕的小桃儿太过美味,叫朕把持不住。」 皇帝目光落在梓桃被蹂躏过后布满青紫的娇躯上,喉结不觉蠕动了一下,不枉他等了这许久,果然没叫他失望。 这丫头既有少女的清嫩肌肤,又有少妇的曼妙身段,脸蛋娇俏可爱带着股不谙世事的无邪,身子却美味销魂堪比狐狸精转世,这满宫里头的女子,比她漂亮有才华的不少,比她美味的还真找不出来,食色性也,好吃比好看更重要,而且性子还讨他喜欢,皇帝已经决定要好好宠她一段日子了! 梓桃抽抽噎噎的不再说话,皇帝强忍躁动,抱着梓桃去了内殿的华清池里洗浴,温泉水滑洗凝脂,热水缓解了些梓桃身上的痛楚,皇帝又极尽温柔给她洗浴揉搓,朦胧烟雾中,梓桃不觉昏昏入睡。 皇帝看着梓桃迷迷煳煳又可怜兮兮的睡颜,不自觉软了心肠,亲了亲她泪光闪闪的眼睫,洗过一阵后便拿块巾子把她包起来,抱着去了龙床上。 龙床上已经换了整齐的被褥,梓桃的元帕被放在了床头的几案上,皇帝瞧见那一抹殷红,便想起它甜嫩可口的主人,身上又有燥意燃起,汪福禄是皇帝的贴身总管,见此情状便上前道:「陛下可要再传人来?」 皇帝正值壮年体力旺盛,夜御数女也不是没有过,御前几个宫女,个个都是才貌双全堪比大家闺秀的,哪个没和皇帝有过鱼水之欢,一般碰上今晚这种情况,远水救不了近火,还不是得她们上。 皇帝这回却破天荒的拒绝了,反而让汪福禄拿碧玉沁心膏来,而后遣退了宫人,亲自给梓桃上药。 梓桃睡梦中察觉到一丝清凉入体,舒服地哼了哼,嘴角噙出一丝笑来,睡得更香了。 皇帝瞧着也高兴,将药瓶扔到一边,抱着梓桃一块儿睡,心里不由喟嘆一声:这才是真正的软玉温香呀!他以前是怎么忍受那些竹竿木板的!
第7章 晨安 翌日清晨,梓桃是被贴身大丫鬟红菱叫醒的,梓桃睡迷煳了,还以为在陆家呢,嘟哝着嘴巴道:「再睡一会儿,老夫人没这么早起!」 红菱将梓桃拉起来:「主子!什么老夫人呀!咱们要去给皇后娘娘请安,今儿是您第一回请晨安,可不能迟到了!」 一边有干元殿服侍的宫女笑道:「陛下恩准了陆主子今儿不必请安,想必皇后娘娘也收到消息了,便让主子再睡一会儿也无妨的!」 梓桃听罢又要往床上倒:「对,多睡一会儿!」 红菱死拽着她起来,一边对御前宫女赔笑道:「姐姐说笑了,陛下疼惜主子,主子不能恃宠生骄不是,主子请完安再睡也是一样的。」 被红菱一番折腾,梓桃睡意也消了大半,被红菱拉起来换上昨儿那身令人脸红心跳的衣裳,余光瞥见御前宫女不忿的目光,梓桃一阵脸红,随后又琢磨起这道目光来,合着又是个情敌呢,兔子都不吃窝边草呢,这皇帝后宫佳丽如云他还不满意,贴身伺候的宫女也不放过!禽兽! 梓桃换上衣裳后便上了凤鸾春恩车,回了灼华居洗漱梳妆,昨儿进宫时已经见过皇后了,但今儿请安才是真正的齐聚一堂,她初承恩露浑身酸疼,实在不想面对那些刀光剑影,好在也就这一天,现任皇后定下了一条规矩,除初次侍寝外,宫妃侍寝后的第二日无需来坤仪宫请安。 也就是说,她以后侍寝了可以睡懒觉,这真是人性化的一条规定,后妃不想看到其他人承宠后的娇羞模样,承宠的那个也不想劳累了大半夜还一大早起来请安,利人利己呀!梓桃觉着,就是为了她以后少去请安,她都要多争取几次侍寝的机会。 因着初次请安少不得各处见礼,灼华居一个叫碧丝的巧手宫女给梓桃梳了个繁琐的孔雀同心髻,上头只插了几只钗环,有大片面积等着上头的妃嫔给她插见面礼。 梓桃梳妆完毕后带着碧丝出门,发现灼华居门口有一顶软轿,软轿旁一个小太监见了梓桃主僕两个便满面堆笑迎上来,笑盈盈道:「奴才见过陆主子,主子玉体安康,陛下心疼您昨儿累着了,给您安排了软轿送您去坤仪宫。」 这宫中规制,只有正三品九嫔以上才有坐驾,三品以下宫妃都要步行的,梓桃一瞧那四人抬的软轿,便知那是正二品四妃才有的待遇,梓桃只是一个小美人,她若是有点眼色,就该婉拒皇上的恩典。 梓桃是有眼色的,但她身上各处都在叫嚣,灼华居位置偏远,离中宫远着呢,她走过去怕是要去了她半条命,所以,她就大胆这一回,皇上应该不会怪她的。至于其他人,她管不了,就算她循规蹈矩,那些女人也不会喜欢她!她又何必为了那些女人的看法委屈自个儿,至于以后,她信奉乐在当下! 梓桃乐悠悠的坐上了软轿往坤仪宫而去,只是路上碰到比她位高的妃嫔,少不得要下轿行礼,不出一刻,新进宫的陆美人恃宠生骄不知天高地厚的名头便传遍了后宫。 梓桃去到坤仪宫时,里头已是济济一堂,她上前向皇后行跪拜礼,皇后昨日就给了她见面礼的,但今儿当着众多妃嫔的面,为了彰显她正宫位分,少不得要再给一次,倒便宜了梓桃。 随后便是丽贵妃,这个传说中艷冠后宫的女人,梓桃行礼时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蛾眉凤眼,螓首狐腮,和梓桃想像中的妖妃形象一般无二,确实是美艷不可方物,难怪能盛宠不衰,好在她没孩子,不然皇后都坐不住了。 「你一直看着本宫做什么?」 丽贵妃凤眼淡扫,却叫梓桃惊了一跳,忙道:「娘娘生的美貌,婢妾看呆了去。」 女人都喜欢别人夸她的相貌,丽贵妃也不能免俗,掩唇娇笑道:「嘴巴倒甜,喏!」 说罢从头上摘了个红宝石榴花钗下来递给梓桃,大言不惭道:「之前便听说过这回选了个有福相的进来,如今瞧着确实不错,本宫这辈子怕是没儿女缘了,你还年轻,这石榴花钗原是陛下给的,如今转交给你,希望你多为陛下开枝散叶。」 那石榴花钗造型别致鲜红欲滴,颜色接近大红,梓桃原就喜欢鲜亮物事,瞧着这钗眼都亮了,虽然她如今的位分不能戴,但不妨碍她拿来把玩不是。 梓桃乐颠颠儿的接过钗子,随即又觉着不对了,这番话应该是皇后跟她说的吧,怎么丽贵妃来说?丽贵妃给的是石榴花钗,寓意多子多福,皇后给的是桃花簪,合她的名字,但眼下已是春末,桃花将谢。 梓桃觉着,这对后妃似乎位置对调了。 梓桃怯怯抬头看向上座,果然皇后正似笑非笑地望着她们这边,那目光,怎么看都不像饱含善意。 梓桃嘴唇微动想说些什么辩解,还是止住了,这些女人心眼儿多,她少说少错。 随后又是一路请安,梓桃上头足有二十来号人,还都是正六品以上的,六品以下的在坤仪宫门口磕个头就是了,连门都不能进。其中四品以下的只能站在屋里听皇后训话,梓桃觉着,那还不如在门外磕个头呢! 所以说在宫里生活,要么低到尘埃里没人注意你,要么高高在上没人敢惹你,最怕不上不下的尴尬位置。梓桃想生女儿,最起码要混到三品以上,要不然生了也不能自己养,还有梓桃心心念念的坐骑,也是要三品以上的,梓桃数了数自己现在的位分,正七品,她得熬到什么时候! 梓桃一边在心中念叨,一边麻木地挨个行礼,只觉得头上越来越重,两只手也套满了镯子戒指,这大概是新人唯一的好处了,能收一堆好东西,不过下回再有新人进宫时,她作为老人,少不得也要大出血。今儿梓桃就发现了,有些年纪大了无子无宠的,给的见面礼都寒酸,推己及人,三年之后她若是混的不好,连见面礼都给不起。 向坐着的那堆人行完了礼,还有几个站着的,站着的便大多是新人了,梓桃前头那三个进来的,侍寝之后都升了一级,梓桃觉着,她待会儿回去应该也能接到圣旨。 行完礼之后,梓桃便也加入了那站着的一排里,昨儿劳累了半晚上,一大早上又一直行跪拜礼屈膝礼,如今还得站着听皇后训话,梓桃看不到她自己的脸色,但能猜测到一定很难看。 碧丝站在后头,瞅着自家主子脸色青白摇摇欲坠,心里也是焦急,皇后往常晨话都是能简则简,今儿倒拉起家常来,只可怜她家主子受罪。 皇后说的正欢呢,底下人也是齐声附和,林婕妤眼尖瞅到梓桃脸色不好,便趁着皇后喝茶的间隙提了出来:「嫔妾瞧着陆美人脸色不好,可是昨儿累着了?到底还是年纪小,虽说身子骨壮实,也不能没节制的胡闹不是!」 梓桃知道自己该辩驳两句,不然就得担上个引诱帝王荒淫无度的罪名,可她如今是真怕了这些女人,她随便一句话,她们就有千万种解释,她若辩驳,她们又有一个牙尖嘴利顶撞上妃的罪名等着她吧。 众人见梓桃只是沉默,也知道适可而止,皇后恰到好处的解散了晨会,梓桃跟在众人后头出门,到了门外,梓桃发现她的软轿还没走,先是松了口气,这漫漫长路,不需要她走回去,自然是极好的。只是随即又想到她今儿的遭遇,都是因着这顶软轿而起,她微微抬头看周围人,果然有几个妃嫔目光怨毒地瞧着她。 梓桃站在后头,前头每一个妃嫔离开她都要行礼恭送,今儿这一早上,她都记不得行了多少次礼了,看来她得把生女儿先放在后头,当务之急是升位分。 半晌之后,人都走完了,终于轮到了梓桃,碧丝搀着梓桃爬上软轿,一路晃晃悠悠往灼华居而去,到了灼华居时,梓桃已是昏昏欲睡了,红菱和崔嬷嬷在院门口候着,见软轿过来齐齐迎上去,几人半扶半抬将梓桃送进了内室。 不过梓桃刚睡下一会儿,便有干元殿的内监来灼华居传陛下手谕,梓桃侍寝有功,晋一级成了才人。 梓桃睡得迷迷瞪瞪的又被拉起来接旨,被人扰了清梦本就气愤,皇帝又这般小气,只给她升一级,梓桃更是怒火中烧,只差把生气二字写在脸上。 传旨太监去了御书房回话,皇帝问他:「陆才人接旨时是何模样?」 小太监没成想皇帝会问这话,磕磕巴巴道:「陆主子……瞧着不太高兴。」 皇帝脸色一沉,还不高兴?难不成是嫌他给的恩典太少?看不出来那丫头还是个有野心的! 「你去的时候,她在做什么呢!」 「回陛下,奴才去时,陆主子正睡回笼觉呢!还是底下人听说旨意来了才拉她起来接旨的!」 皇帝听罢一笑,合着是被人扰了清梦发脾气呢,真是娇气。
第8章 二晋 梓桃接了升位旨意后,各宫又都有赏赐下来,梓桃还得一个个笑脸迎人向她们道谢,心里别提多憋屈了,到了下午,梓桃才能安心睡了个把时辰,身心都舒畅了些。 梓桃原说去寿康宫给太后请安的,毕竟她能进宫多亏了太后赏脸,今儿她已经得罪了皇后,必须得去抱太后的大腿。 梓桃收整一番正打算出门,尚寝局的太监过来传旨,皇上今晚掌灯灼华居。 梓桃长出一口气,她虽然想得宠升位分,却不能不顾自己的身子,她如今还浑身疼呢!再说今儿她已经够招眼了,皇上今晚还来,该有多少人指着她的嵴梁骨骂!还有那个和她一同进宫的云美人,连皇上的面都没见着,她却占了两日,过两天新人进宫,云美人更没了机会,这腔怨愤还不是得记到她身上? 梓桃正自怨自艾,崔嬷嬷等人已经忙着备水备衣裳备膳食,皇帝会在灼华居用膳的可能性不大,她们却不能不预备着。 梓桃安静乖巧如个瓷娃娃被她们摆弄,只在穿衣打扮时有自己的看法,依旧是墨发轻挽素面清嫩,着了件月白束腰广袖襦裙,她原就身段曼妙,以前都穿齐胸襦裙掩饰身段,如今穿这么显山露水的衣裳,确实有几分惊艷。 皇帝从外头进来,见到手执宫灯站在桃树下的佳人,目光一亮,上前揽住她的腰往里走,一边夸赞她今日的打扮:「你就适合穿束腰裙,将你的好身段都显出来了,穿齐胸襦裙,只会显得你胖。」 梓桃身量不高,被皇帝揽着只堪堪到他肩头,皇帝和她说话,她仰着头回他:「婢妾只在陛下跟前这般打扮,我的好身段陛下看着就行了,不需要别人知道。」 梓桃这话甜到了皇帝心坎里,皇帝忍不住低头在她唇上啄了一口,调笑道:「爱妾今儿吃了蜜不是?小嘴比昨儿还甜。」 梓桃嘟起红唇睨着他,眸光流转间尽是风情:「陛下别叫爱妾成吗?你有这么多爱妾,我怕你叫久了忘了我的名字。」 说话间,两人已到了内室,皇帝瞅着那满桌子的膳食,思及方才梓桃站在门口等他,怕是在等他用膳呢,只他已经在干元殿用过晚膳了。 皇帝拉着梓桃在膳桌旁坐下,一边做了个摆膳的手势,道:「这样晚了怎么还在等朕?朕已经用过晚膳了,下回朕若是来你这儿用膳,会提前知会的。」 梓桃瘪着嘴有些委屈道:「我才来,哪里知道这些。」 皇帝惯是个会怜香惜玉的,见梓桃失落模样,一把将她抱了起来置于自己膝上,一边柔声哄慰她道:「是朕不好,没有想到这些,你一个人也得好好吃,朕餵你好不好?」 梓桃定睛看着皇帝,四目相对间,周围空气似乎都烫了起来,她原以为接下来皇帝要吻她,抱着她往床上去,却不想皇帝对她笑的温柔,接过宫女递来的汤匙舀了个糯米丸子送到她嘴边。 梓桃木呆呆地张嘴吃下,她发誓,她这一刻确实被撩动了心弦,她不知道皇帝和别人相处时是不是也这般,但这份温柔体贴,她确实是动心的。 没关系,母亲教过她,动心可以,动情不行,她要喜欢皇上,却不能爱皇上,她只能爱自己,和她以后的孩子。 皇帝真不愧是大众情人,和梓桃在一块儿时,满心满眼都是她,待她极是温柔体贴,以至于梓桃忘却身上痛楚,又陪他闹腾了一回。皇帝今儿比昨晚上还疯,还说反正梓桃明儿不用早起请安,今儿晚些睡也无妨,以至于到后来,梓桃又哭哭啼啼的求饶,在皇帝身上抓咬出痕迹来。 云雨过后,皇帝揽着梓桃拍哄,同时顺便回復了梓桃晚膳前提出的意见:「朕以后唤你小桃儿好不好?这满宫里朕就这么叫你。」 说罢还瞥了眼梓桃胸前一对雪白丰盈的玉桃儿。 梓桃羞得拢被子遮挡,撅着微肿红唇嗔了他一眼,随后又想起了些什么,抿着唇踌躇道:「陛下,您知道昨儿是什么日子吗?」 皇帝漫不经心道:「知道,你入宫的日子。」 「还有呢?」梓桃一脸寻根究底的模样。 皇帝想了一会儿,忽而暧昧笑道:「还是小桃儿**的日子!」 「流氓!」梓桃气的在皇帝胸前拍了一巴掌,嗔怒道。 皇帝捉着梓桃犯上作乱的小手咬了一口,笑道:「朕又没说错!那你说说是什么日子?」 梓桃撅着嘴委委屈屈道:「昨儿是婢妾的生辰,婢妾生在三月里头,正是桃花开的时节,所以叫梓桃。只是婢妾昨儿进宫了,一大早就起来忙活,府里也没人记得这事,婢妾的母亲只在前天晚上给婢妾煮了碗寿面吃,说是以后都没机会给我煮寿面吃了。」 梓桃情绪低落,偎在皇帝怀里蹭了蹭:「陛下,以后你陪我过生辰好吗?我不必大动干戈的,只消你陪我吃碗寿面便成。」 「倒是朕疏忽了,也没个人提醒朕,朕记下了,以后每年都陪你过生辰,只一碗寿面怎么成?你想要什么寿礼?」 皇帝哄女人那甜言蜜语不要钱似的往外蹦,哪里还是什么金口玉言,梓桃也不会把这话当真,她的目的原就不是这个。 「只要是陛下送的,一朵花儿一片叶子婢妾都喜欢,这次的已经过了,我就不纠结了,只明年却是婢妾十五岁的生辰,我若还在家中,该行及笄礼的,在这宫里没这些讲究,但婢妾也希望有个人能记得。」 皇帝惊奇道:「明年的十五岁生辰?那你如今才十四?选秀时不是说你十五吗?」 这话深究下去,可有欺君的嫌疑,梓桃忙解释道:「虚岁十五了嘛!婢妾家中原也没对婢妾抱有期望的,就想让我去占个位子,谁知就进来了。」 皇帝笑道:「进来你还不乐意?」 梓桃窝在皇帝怀里摇头:「哪会不乐意,婢妾家中姐妹们都羡慕坏了呢,只是我年纪小不懂事,陛下多疼我一些好吗?」 皇帝在她光洁的额头上亲了一口:「只要你一直这么听话,朕自然会疼你。」 如果她不听话呢? 梓桃眼中情意尽失,不忿地翻了个白眼,就算她一直这么听话,皇帝也不见得就会一直喜欢她吧,宫里这么多女人,皇帝也就一时新鲜,每三年又有新人进来,梓桃便是年纪小,到了三年后也是老人了。 二人又再偶偶私语了几句,便熄了床头灯安置了,第二日梓桃难得睡了个懒觉,又是被拉起来接旨的。 皇帝又给她升位分了,再升一级成了正六品贵人,理由是补偿她的生辰礼,梓桃掰着手指头算,她才进宫两日,就已经升了两级了,看来这晋位之路也不是很难走嘛!不过她知道,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难,升位分容易站住脚难,她只需要得皇帝宠爱就能升位分,但能不能守住却要看她自己的本事了。 除了晋位旨意外,皇帝还赏赐了许多珠宝布料精细玩意儿,梓桃瞧着样样都好,但没有特别出彩的,一看就是临时从库房里收捡出来的,还没她四哥送的小珠花小玩意儿有诚意呢。 不过梓桃是个小财迷,好东西她都喜欢,从中挑了个镯子戴手上,其他东西都收进了私库里。 皇帝给了旨意,其他各宫便也都送了寿礼过来,梓桃一一接下,亲自去皇后和几个高位妃嫔宫里道了谢,不过大多都吃了闭门羹,梓桃也不气,又转道去了寿康宫,进宫这两日,还没去和太后唠嗑过呢! 不过寿康宫她也吃了闭门羹,禀报的宫女说太后在礼佛,梓桃便在门外候着,候了半天之后又说太后歇下来,梓桃怏怏地回了灼华居,太后怕是都不记得她这号人了吧。 寿康宫里,太后盘腿坐在蒲团上,闭着眼睛数数珠,一边沐浴着佛香,倒真有几分清心寡欲的模样。 「走了?」 李嬷嬷毕恭毕敬道:「等了半晌,走了。」 「走的什么时候什么表情?」 「满脸失落,气愤焦躁倒是不见。」 太后语气淡漠嗯了一声。 却说梓桃回了灼华居后,又迎来了干元殿喜气洋洋的小公公,「恭喜陆主子,今儿陛下还是掌灯灼华居!」 梓桃僵笑着揉了揉酸疼的腰,其实有了那连幸三日的水贵人珠玉在前,梓桃得三日也不算出彩,但她偏偏还有一个云美人在,两人一同进宫,她独沐圣恩加官进爵,云美人却独守空房寂寂无闻,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呀! 皇帝真真是个有心无情的,对水贵人,对她,喜欢了便可劲儿的宠,但只宠不爱,完全不顾她们新进宫的低位妃嫔如何受得住这鲜花着锦烈火烹油。梓桃昨夜特地说起她的生辰强调她的年龄,原以为皇帝会有些愧疚下不去手,毕竟皇帝比她大一轮呢,看来是她想多了,这个种马皇帝只顾自己快活,哪里会管别人的死活。 梓桃不由想起这两日她都没採取任何避孕措施,还好嬷嬷说这两日不易受孕,可是长久以往,她总有中招的时候,她年纪还小,母亲说她至少要等到十七才能怀孕,这三年时间,她如何留得住皇帝? 大梁后宫位分: 超品:太后、皇后 (四驾辇车) 正一品皇贵妃(一名) (双驾辇车) 从一品贵妃(两名) (八人抬的软轿) 正二品贤淑惠德四妃(四名) (四人抬的软轿) 从二品庶妃(八名) (四人抬的肩舆) 正三品九嫔:昭仪、昭容、昭媛、修仪、修容、修媛、充仪、充容、充媛 (两人抬的肩舆) (以下位分皆不限人数) 从三品:贵嫔、贵仪、 正四品:嫔 从四品:婕妤 正五品:良仪、良媛 从五品:小仪、小媛 正六品:贵人 从六品:才人 正七品:美人 从七品:丽人 正八品:宝林 从八品:采女 正九品:御女 从九品:更衣
第9章 避子 梓桃呆呆滞滞的被下人打理,到了晚间时候皇帝过来,梓桃拉着他的手撒娇:「婢妾这两日累坏了,今儿咱们什么都不干,早早的睡好吗?陛下也要爱惜身子才是。」 皇帝笑得意味不明:「累坏了?看来爱妾身子不好,承受不住雨露,既如此,朕寻别人去,那云美人进宫两日,朕还没去瞧过呢!」 皇帝脸上虽然带着笑,这话中却似有怒意,梓桃不敢乖张,忙扑上去抱住他,娇嗔道:「不许你去找别人!」 「你不愿意伺候朕,还不许朕去寻别人?朕纳你们进宫,原是为了自己舒爽,一个个的倒都成祖宗了,要朕来哄!」 梓桃心中惶恐不安,皇上这是在哪里受了气,想来她这儿寻个快活,她倒撞枪口上了,她到底太嫩,看不出皇帝喜怒,如此不分场合的撒娇卖乖,她总有一日要栽在这上头。或许不必等以后,她今儿若让皇帝走了,只怕他以后都不会踏进这灼华居。 梓桃心里又急又怕,便忍不住掉金豆子,喉间哽咽道:「我不是不愿意伺候你,只是身上实在疼,便是不……不敦伦,总有别的法子叫你舒爽的。」 皇帝不愧梓桃给他取的种马外号,一听到这事便来了精神,笑道:「爱妾有什么法子?」 皇帝昨儿答应了梓桃不喊她爱妾的,这会儿又叫的起劲儿,果然男人在床上的话不能信。 是夜,梓桃将三夫人教她的一百八十般武艺都搬上了床,可算将皇帝伺候爽利了,皇帝一脸餍足抱着梓桃,眯着眼道:「不料小桃儿还有这些手段,谁教你的?」 梓桃自然不会说是母亲教的,「崔嬷嬷让我看的书,书上教的。」 「什么书?也让朕瞧瞧?日后咱们一块儿钻研。」 梓桃红着脸道:「偶尔一次就行了,次数多了反倒少了乐趣。」 皇帝掐了掐她的脸蛋:「小桃儿年纪不大懂得不少,还晓得其中乐趣,朕还以为你只知道喊疼呢!」 梓桃咕哝道:「怎么不疼,嬷嬷说还在长,素日里就涨疼的,我平时沐浴都不敢揉重了,偏陛下下死手揉搓,今儿还……还被你擦破皮了!如今火辣辣的疼呢!」 皇帝轻轻弹了一下那对颤巍巍的玉桃儿,调笑道:「也就小桃儿胸有沟壑,才经得住这般动作,其他人是万万不行的,别怕,朕给你上药,上了药就不疼了。」 二人又嬉闹一阵,熄灯后梓桃问他:「陛下明儿还来吗?」 明日有新人进宫,皇帝于情于理都不会再来她这儿,只她却要问问,以表示她很希望皇上来。 果然皇上问她:「小桃儿希望朕来?」 梓桃点点头:「自然是希望的,这宫里头僧多粥少,婢妾自然能多喝一口是一口!」 梓桃一个喝字,皇帝思绪又发散了,望着梓桃嫣红的小嘴,回味着方才被她唇齿含咬的滋味儿,脸上不由带出邪笑来:「小桃儿方才可喝饱了?」 梓桃娇叱一声钻进了被子里:「流氓!」 红罗帐里传出皇帝愉悦的笑声。 拜皇帝所赐,第二日梓桃又不必去请安,这也是梓桃最满意的一项,若不是皇帝折腾的太狠,梓桃还是很喜欢他来的。 不过早上梓桃还赖着床的时候,皇后宫里的明夏嬷嬷端着碗汤药过来,她倒也没遮掩,直言道:「这是娘娘赐给陆贵人的避子汤,陆贵人年纪小,前儿才过的十四岁,还是小姑娘呢,太早生育伤身,娘娘也是为了陆贵人身子着想,贵人喝了吧?」 梓桃看着那碗黑乎乎的避子汤,还没入口呢已经察觉到苦味儿了,她确实不想过早怀胎,但不代表她想服食避子汤。是药三分毒,虽说宫里的避子汤已经将对女子的伤害减到最小,但必要的活血之物总少不了,梓桃如今才十四,早早的服食这些东西,以后势必是对生养孩子有影响的。 「我洗漱完后就喝。」 「那贵人可得快些,老奴候着。」 梓桃瞧见对面那张老脸,压抑住心里将避子汤泼她脸上的冲动,慢腾腾的扶着红菱的手起床,去了净房洗漱。 待她洗漱完出来,明夏果然还在那处候着,梓桃也不磨蹭,一把端起那碗汤药闭着眼睛喝下,爽快的很。明夏完成了任务却还不走,梓桃也不好赶她,让人再续了茶点招待,迳自去了妆檯梳妆。约莫一刻钟后,明夏才带着空碗走了。 明夏一走,红菱就气的牙痒痒,「她们也太欺负人了!陛下都没说让主子喝避子汤,她们怎么就敢!主子年龄还小,如今就喝这药,把身子吃坏了可怎么好!主子,您一定得告诉皇上!」 梓桃面无表情道:「皇后娘娘是后宫之主,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别说只是避子汤了,便是毒药,她发了话,我就得喝。」 这就是势不如人的悲哀,这就是做妾的悲哀,在主母面前,妾只有绝对服从。 红菱气的掉眼泪,「主子!」 梓桃拉过她哄了两句:「我晓得你待我好,这宫里头,我唯一放心的也就是你了,只你以后却不能这般说话了,隔墙有耳,宫里没有能放心说话的地方,许多事情,咱们明白就行,不能宣之于口。」 红菱擦掉眼泪点点头,主子抗住老夫人和大老爷等人的压力带她进宫,她可不能拖了主子后腿。 「我这两日事情多,都没时间关注屋里这些人,你可瞧出什么了?」 红菱有些沮丧:「奴婢愚笨,没瞧出什么来!瞧着似乎每个人都挺尽职半差,只是碧丝老爱往主子跟前凑,不晓得有什么心思!」 梓桃自然是知道红菱的小心思的,下人之间也有勾心斗角,碧丝嘴甜心巧,于梳妆打扮上很有心得,长的也不错,又很有眼色,每每皇帝来了,她就藏着不出来,红菱怕梓桃倚重了碧丝冷落她,心中焦急也是有的。 「爱往我跟前凑也不见得就是别有心思,我身边该有两个大宫女的,除了你,别人想往上挤也是情理之中,你也不必担心,她们再好,总是越不过你的。」 红菱被梓桃说破心中所想,不由小脸微红,「奴婢知道的。」 「现在你叫所有人都到正屋来,我有话要说。」 「是!」 红菱脚步轻快走了出去,将所有人都聚集在了一起,才搀着梓桃出去。 梓桃坐在主位上,冷眼瞧着底下一干奴才,灼华居独门独院,屋子不大,主子就梓桃一个,奴才自然也不多,除梓桃带进宫的红菱和崔嬷嬷外,还有三个小宫女,分别是嘴甜心巧的碧丝,老实木讷的花团,嘴皮子闲不下来喜欢唠嗑的锦簇。 值得一提的是,花团锦簇是一对孪生姐妹,姐姐沉默寡言,妹妹性子跳脱,红菱这阵子已经和锦簇打得火热了,锦簇将自家家底都掀给人瞧。 她们是山西人,家里兄弟姐妹多,她们两又卡在中间不上不下的,碰上旱灾家里吃不上饭,正好朝廷小选宫女,锦簇她们家也是正经良民,她们姐妹俩又是山清水秀的地方孕育出来的姑娘,生的也水灵,便被选进了宫里。 只是宫里下人间的争斗也狠,她们姐妹没根基没银子没门路,之前一直在御膳房打杂,这回也是下了血本,才进了灼华居伺候新主子,这还是因着大傢伙都瞧死了梓桃不会得宠,个个都往水贵人和秦小仪那儿钻,才让她们姐妹进来了。 除这几个宫女之外,还有三个小太监,叫什么小邓子小方子的,梓桃容易叫混,干脆取了个好认的名儿,胖一点的那个叫元宝,白一点那个叫银锭,干瘦干瘦那个就叫铜板吧! 这名字取得确实不敢恭维,但底下人还是千恩万谢,被主子赐名是荣幸。 弄清楚谁是谁后,梓桃又敲打了他们一顿:「我不知道你们身后有没有派系,你们有胆子脚踏两条船,就要有本事不叫我发现了,我也不想逞什么威风,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我若是落败了,你们就瞧瞧你们的二主子会不会救你们!」 其实梓桃知道,极少会有人因为财帛背叛主子,用钱换命的事很少人干,但如果是有什么把柄落在别人手上,或是家里人被要挟了,便由不得他们为别人办事。梓桃自己都还没站稳,也不去说什么帮下人排忧解难,他们的不得已不是他们害人的理由。 底下人忙表忠心,梓桃只淡淡应了,日久见人心,谁黑谁白以后自有分辨。梓桃打一巴掌给个甜枣,让红菱给每人发个荷包,里头全是碎银子,红菱和崔嬷嬷二十两,其余六人每人十两。 这一回就去了一百两,梓桃很是心疼了番,过了几年苦日子,她对钱看的特别紧,进宫时带了十万两银票,还有些碎银子,以及家里给她置办的钗环衣裳,还兑了些金瓜子,进宫才三天,她已经花了千把两了。 在这宫里是只出不进的,各宫赏赐都是些尺头首饰,打赏下人拿那些梓桃不捨得,光靠她一月二十两的月钱,打赏下人都不够呢!好在内务府可以兑换碎银子,梓桃才能精打细算着花。
第10章 夜访 这日有新人进宫,梓桃早早的便歇下了,锦簇出去打探消息,说是皇帝没翻任何人的牌子,独自在干元殿歇下了。 梓桃不由想是不是她昨儿将皇帝榨干了,以至于他今儿提不起精神? 梓桃再掰着手指头算,包括这次选的十五个,宫里的妃嫔差不多有四十来号了。一月三十日,皇帝初一十五是必须在皇后处的,帝后感情不错,皇帝顾着皇后面子,一月不少于三天在她那儿。丽贵妃宠冠后宫,皇帝一月有七八日在她那儿,多的时候大半月都是她椒房独宠。 清妃也得宠,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清冷的原因,皇帝虽然对她好,赏赐给的不少,位分升的也快,但在她那儿过夜的时候却不多,每月也就一两日的样子。 还有几个有子的高位妃嫔,高贤妃是皇帝潜邸时的老人,育有大皇子,娘家也得力,虽然比不上其他美人鲜嫩,皇帝一个月也有固定的一两日会去她那儿。李德妃育有三皇子,为人又掐尖要强,时常借着三皇子的名头拉皇帝过去,皇帝顾忌儿子的面子,少不得要应酬她两次。育有五皇子的朱修仪是上一届进宫的,五皇子方一岁多,正是蹒跚学步的年纪,皇帝挺喜欢孩子,时常去瞧这母子两。另外还有一个芳嫔,生的很是温柔貌美,皇帝也挺喜欢她,每月总有两三日在她那儿。 再加上这一届进宫的,目前水贵人和梓桃拔了头筹,其余没进宫的也不知道会不会有新秀,梓桃想想都替皇帝肾疼,他怎么就应付得过来? 这还都是有位分的,那些和皇帝露水姻缘没名没分的,比如干元殿的大宫女,似皇帝这般独宿在干元殿,她们会不往龙床上爬? 梓桃越想越不忿,她将皇帝当祖宗供着,皇帝却无视她的难处左拥右抱,呸!他迟早死在女人肚皮上! 不过转念一想,她替皇帝操什么心呢!她该操心的是自己!后宫女人那么多,她如何才能分到一口肉?瞧这后宫子嗣的旺盛程度,她想生个女儿应该不难,难得是她如何留住皇帝的心,在三年之后还能怀上孩子! 梓桃心心念念着这些事情,在床上翻来覆去近半个时辰才慢慢的入了梦乡,迷迷煳煳间似乎有人爬到她床上来,梓桃困的睁不开眼,以为是红菱上来了,咕哝一声又睡了过去。 皇帝瞧着梓桃睡得喷香模样,心里也觉得踏实,他有御医调理,为着身子着想,每月总有几日是独宿的,但他今儿睡在高床软枕上,一直翻来覆去睡不着,守夜的春芊以为皇帝慾火难耐,羞答答的解了衣裳自荐枕席。 皇帝触摸到春芊纤细骨感的胳膊,一把就将她推开了,披上衣裳来了灼华居,抱着梓桃绵软的身子后,他才觉得踏实,即使什么都不做,这般抱着也是极舒服的,再温软的被褥,又如何比得上美人儿温香软玉呢! 一夜好眠,翌日梓桃也难得早早的自然清醒,睡眼朦胧间瞥见一抹明黄在床前,梓桃揉揉惺忪的睡眼,见皇帝已经穿好了衣裳,瞧着似要走的模样。 皇帝见她醒了,满脸笑意跨过来在她额上亲了一口:「今儿醒的倒早,是朕吵着你了?」 梓桃微张着嘴一脸呆愣:「陛下什么时候来的?」 「昨晚上就来了,你睡着了没发现。」 梓桃呆呆愣愣的「哦」了一声,便没了下文。 皇帝坐在床沿等了一会儿,见梓桃没动作,便道:「朕要去上朝了。」 梓桃愣了一会儿,忙从床上爬起来下地行礼:「婢妾恭送皇上。」 皇帝一把将梓桃抱起来让她在床上站着,呵斥道:「光着脚下地做什么?早上寒气重,别凉着了!」 「哦。」 皇帝扶额,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模样:「你这丫头怎么一点不开窍?朕要走了,你该做些什么?」 梓桃一脸如梦初醒:「噢~我该送陛下出门,陛下等我披件披风。」说罢又要起来。 皇帝一把按住她:「朕不要你送。」 梓桃歪头看他,他想做什么? 皇帝嘴皮子动了动,终是死了心,无奈道:「朕走了。」 看着皇帝略带失落的背影,梓桃脑中灵光乍现,皇上不会是那个意思吧? 「陛下!」 梓桃纵身跳下床蹦到了皇帝背上,双脚悬起来让皇帝驮着她,娇笑道:「陛下,婢妾想亲你一口,你介意我没漱口吗?」 皇帝绷着脸道:「不亲嘴就行。」 梓桃闻言,嬉笑着左右开弓在皇帝两侧脸颊各亲了一口,皇帝唇边难掩笑意,再次抱着梓桃将她放在床上,「朕真要走了,别再下来了!」 梓桃笑道:「是!陛下好走。」 皇帝笑意融融,大步流星出了内室。 皇帝走后,红菱和碧丝便来伺候她起床,梓桃忽的想起一件事来:「昨夜陛下没翻我牌子,我今儿要去请安吗?」 红菱道:「陛下便是没翻牌子,昨儿确实在这儿过的夜,主子有理由不去请安,何苦去受那罪?」 碧丝道:「还是该去的,要不然又有人说主子恃宠生骄了,再说主子不去,岂不是默认了昨夜侍寝?明夏嬷嬷又要端避子汤来了!」 「难道主子去请了安,皇后娘娘就会免了主子的避子汤吗?主子连着这几日,去了还不是往刀子上撞?」 梓桃不耐烦打断她们:「都别争了,帮我梳妆,去坤仪宫请安。」 昨儿有新人进宫,但她们没承宠,位分又低,坤仪宫没她们的位置,只在外头磕个头便走了,不是冤家不聚头,梓桃在坤仪宫门口遇上了她们。 选秀时都是见过的,但梓桃和她们没交际,还是她们各自见礼,梓桃才知道谁是谁,昨儿有三个进了宫,都是些丽人宝林之类的,一个个的看梓桃的眼神恨不得要吃人,梓桃倒是能理解,面对抢了自己恩宠的人,会有好脸色才怪呢! 不过那个和她一同进宫的云美人,梓桃这是头回见她,挺清雅的一位美人,满身江南女子的秀气,面对和她一同进宫位分圣宠都远超她的梓桃,她倒是面无波澜,毕恭毕敬地行了礼后站在一边。 梓桃也长了个心眼,这种人要么是真的与世无争性情淡泊,要么是心计深沉能忍辱负重,若是后者,梓桃可得防着她些。 进了坤仪宫后,来的人还不多,大多是位分不太高的,如今新人里头有资格站在坤仪宫的也就秦小仪,文贵人,水贵人和梓桃了,梓桃去时,秦小仪和文贵人都已经到了,几人互相见礼,站在一处唠嗑几句。 这两位原都是京中首屈一指的贵女,以前参加宴会时偶尔能见着,都是众星捧月的模样,和梓桃是绝对说不上话的,如今进了宫,大家都成了伺候人的,倒有了共同话题。 「听说昨儿陛下又在妹妹那里歇的?妹妹果然是比我们这些木讷的讨喜。」 文贵人说这话时,瞧着是开玩笑模样,但梓桃却听出了其间些许醋意。 梓桃憨笑道:「两位姐姐都是明珠美玉般的人物,妹妹哪里能及。」 不管什么时候,谦虚总是没错的。 秦小仪和文贵人都是真正的世家闺秀,那气度言行就不是梓桃能比的,当然也不是方才在外头时那几个新人能比的,即使心里有想法,明面上还是客客气气的,似那般夹枪带棒冷嘲暗讽的说话是绝没有的,梓桃倒和她们说的上几句。 一会儿水贵人来了,见她们三个站在一处说话,过来见了个礼就站到了一边,心里对这几人很是不忿,不就是京城闺秀吗,有什么了不起的,皇上还不是更喜欢她!只恨那陆梓桃借着太后的面子进宫,又装疯卖傻地得了圣宠,原本新人之中她是头一份儿,倒让陆梓桃抢了风头,如今竟然和她平起平坐了! 梓桃自然注意到水贵人的动作,心想不是说温柔如水吗?怎么这副德行?看来她只在皇帝跟前温柔如水。 不理人正好,她也不想和后宫这些女人称姐道妹的,别人对她客气她就笑脸相迎,别人鼻孔朝天,她也不会上赶着去坐冷板凳。 陆陆续续的许多嫔妃都来了,梓桃甚至见着了那位传说中不食人间烟火的清妃,上回梓桃请晨安时她抱病没来,如今瞧着,确实是气质清冷冰雪美人,只是那双瞳剪水,却为她冷艷的外表添了几分柔情,这种冰与水的融合,在一张脸上呈现,确实美的极致。 梓桃偷偷觑了眼水贵人,果然对方看着清妃脸色不好,梓桃目光往下,停留在她双拳紧握的手上,心中不由嗤笑,水贵人自诩貌美,如今在这后宫可算知道人外有人了,丽贵妃和清妃真不愧是两大宠妃,一个艷丽如妖一个清丽如仙,水贵人在她们跟前也只能算姿色平平了。 但随后又想到自己,她连水贵人都不如呢! 不过嘛! 梓桃瞥了一眼清妃纤细苗条的身段,心中不由窃喜,她相貌不够,身段来凑。
第11章 机锋 所有妃嫔都就位后,皇后才从内殿出来坐到了凤座上,看着底下这一干和她分享夫君的莺莺燕燕,皇后也只有这时候才有些虚荣感,管你是宠妃也好娘家强势也罢,还不是得跪在底下向她行礼,大红只有她能穿,凤冠只有她能戴。 众人礼毕起身后,皇后瞧见了站在角落里的梓桃,惊奇道:「陆贵人也来了?来人,给陆贵人搬个椅子,她年纪小,又接连几日侍寝,怕是累坏了,若是在这坤仪宫出了点什么事,陛下又要来找本宫说道了!」 皇后真不愧她醋罈子皇后的称号,每每皇帝多宠谁几天,皇后就阴阳怪气的把她拎出来说教。按理来说一国之母如此行径是受人诟病的,偏偏皇后其他事情都做的极好,相夫教子打理后宫应酬命妇教导妃妾庶子,没一个落下了,只是嘴皮子利索些,太后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皇帝倒挺享受皇后争风吃醋的模样,偶尔帝后闹了矛盾,过几日又好了,反而感情更甚从前,让底下一干妃嫔气的牙痒痒。 梓桃诚惶诚恐地跪下:「婢妾不敢,伺候陛下和娘娘原就是婢妾分内之事,不敢喊累。」 皇后嗤笑道:「既你愿意站着,就站着吧,只待会儿散了,别忘了喝了避子汤再走,倒也省得明夏再走一遭。」 梓桃心中大骂皇后奸诈,她都如此忍让了,皇后却把她往死里逼。 果然,皇后话音刚落,掐尖要强的德妃就叫嚣起来:「陆贵人还喝避子汤?是了,你年纪小,这一年半载的也不能怀胎吧!只你无法为陛下开枝散叶却还霸着陛下不放是什么理?你不能生,别挡着别人生,你和云美人一同进宫,你独占了三日,这也算了,谁让陛下喜欢你呢!可你连其他新人的日子都占了,也太不懂规矩了!」 德妃是将门虎女,又是一家子兄弟独得她一个女儿,被宠的没边了,七八岁时就会挥着辫子驾着马在街上狂奔,进了宫后这性子也没收敛,一言不合就动手。皇帝喜欢知情识趣的女子,泼辣的也别有风味,但粗俗的却不行,只是碍于德妃娘家权势不得已许以高位。 但皇帝这个人吧,不管他喜不喜欢你,他和女子一块相处时,总能给对方一种朕最爱你其他人朕都是不得已才宠幸她们的错觉,看德妃这抓狂的模样,又是一个沦陷在帝王甜蜜攻势里的傻女人。 梓桃是知道德妃性子的,懦懦地跪在一边不敢吭声,说多错多,万一激怒了德妃将她打了一顿,还不是白挨了,皇帝能为了她处置德妃吗? 皇后坐在上头看戏,等了一会儿见双方都还僵持着,陆梓桃没有回嘴的意思,德妃也没有动手的意思,心下倒觉奇怪,这德妃倒是长点脑子了,看来以后不能再撺掇着她去收拾不听话的妃嫔了,这陆梓桃倒也能忍,也可能是怕了德妃吧! 「德妃妹妹还是快人快语,陆贵人可别往心里去,她就是嘴皮子利索,心肠是再好不过的,起来吧!」 梓桃怯怯起身,又站回了角落里,全程低着头听皇后她们说话,只恨不得当个透明人才是。 及至晨会散后,所有人都走了,梓桃还站在那儿,皇后没管她迳自进了内殿,明夏嬷嬷端了碗避子汤来,梓桃囫囵喝下,又再坐了一会儿,才扶着碧丝告辞了。 出了坤仪宫的门,梓桃才觉着松了口气,外头空气似乎都更新鲜。抬头看看天上,春末时节草长莺飞风暖云亮,处处都是好的,梓桃心中烦闷,也不欲早早的回灼华居,她进宫这几日,还没好好逛过御花园呢。 梓桃顺着御花园的鹅卵石小径走,望着满园的奼紫嫣红,轻嗅鼻尖萦绕着的沁人芬芳,心下也舒缓了些,问碧丝道:「这御花园的花能摘吗?」 「回主子,只要不是太名贵的,都是能摘的。」 梓桃猎艷心起,径直往那最艷丽的花海处去,掐了几朵芍药蔷薇,又折了几枝藤条,将花朵儿拴在一起,再摘了些星星点点的铃兰点缀,一个精巧鲜艷的花环便做成了。梓桃往头上戴,问碧丝:「好看吗?」 梓桃今儿着的一身鹅黄色绣缠枝莲的苏绸襦裙,头上梳了对称的双丫一字髻,戴了几对鲜亮的珠花,两边髻下各绑了一条鹅黄绸带,绸带末端繫着金铃铛,本就是豆蔻少女,再戴上个鲜艷花环儿,更显娇俏明媚。 「你是谁家的姑娘?」 一声清脆的童音在梓桃身后响起,梓桃闻声回头,见是一眉眼精緻的锦衣男童,瞧那身量,大概四五岁的模样,瞧那长相,是皇帝亲生的没错,是三皇子还是四皇子? 碧丝适时地在梓桃耳侧提醒:「主子,是二皇子。」 二皇子?二皇子都七岁了,怎么这般瘦弱?梓桃想到宫里关于二皇子病秧子的传言,二皇子是先皇后嫡子,先皇后难产而逝,二皇子是早产儿,身子也不健壮,被太后带在身边养着,一路磕磕绊绊的养到七岁,却还是一眼就能瞧出不足之症,比同龄人瘦小许多,时常生病吃药。 又是一桩宫闱阴私,梓桃不欲去打探那些,只是可怜稚子无辜。 「婢妾见过二皇子殿下,殿下福寿安康。」 「婢妾?你是父皇的妃嫔?这次刚进宫的?」 梓桃明显感觉到二皇子变了语气,方才还是新奇模样,如今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冷意,果然这嫡枝和庶系天生水火不容。 「回殿下的话,婢妾是前几日进宫的陆贵人。」 二皇子身边的内监低头和他耳语几句,二皇子听罢抿着唇瞪了梓桃一眼,冷哼一声扬着小脑袋走了。 梓桃不会和孩子计较,但有了这么一遭,梓桃的好心情也被破坏了,这宫里处处是贵人,她如今又在风口浪尖上,还是不要到处乱晃的好。 梓桃回去用了午膳,在自家门前的桃林里走了几圈后,便回去午憩,她最爱的就是这种吃吃喝喝睡睡的日子。 不过梓桃睡醒之后,又瞧见皇帝拿了本书坐在她床头看。 她最近见皇帝的频率有点高啊! 「婢妾见过陛下。」 梓桃时时不忘谨守礼仪,只是有时和皇帝在一块儿时气氛轻松,她便会忘记这些。 有了今早上的前车之鑑,梓桃干脆跪在床上行礼。 皇帝一把将她揽过来:「你午憩还换寝衣?睡了多久?」 梓桃红着脸嘿嘿笑道:「个把时辰吧!」 皇帝在她软臀上拍了一记:「昨晚上睡的还不够?这大好春光你就这么蹉跎,懒丫头!」 「那我不睡觉能做什么呀!」 「能做的事情多了,琴棋书画品茗赏花,这是怡情养性,串门走宫姐妹唠嗑,这是人情应酬,或许涂脂抹粉穿衣打扮讨朕欢心,这是个人发展。你说,这么多事情,你一件都不做,躺在屋里睡觉,是不是懒?」 梓桃撇撇嘴:「我是个俗人,琴棋书画品茗赏花我一样都不精,我最好的怡情养性的方式就是吃的香睡的好。串门走宫姐妹唠嗑,我没有姐妹,她们都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她们,有什么好唠嗑的?至于涂脂抹粉穿衣打扮嘛,我原就已经很讨陛下欢心了,何必再鼓捣那些?我若是珠光宝气满身脂粉味儿陛下会喜欢?」 皇帝抱着她揉搓了两下:「你倒是嘴皮子利索!难怪长的这样胖,除了吃就是睡,如何能不胖?」 「那我瘦的竹竿儿一般,陛下就喜欢了?陛下前儿还夸我肤如凝脂软玉温雪呢,如今就嫌我胖了?哼~」 梓桃娇气的哼哼,直叫皇帝爱的不行,在她方睡醒还红润水灵的脸蛋上咬了两口,喉间溢出愉悦的笑声:「小桃儿纤秾合度,添一分则太肥,减一分则太瘦,如此甚好。」 梓桃嗔了他一眼,也抿着唇甜笑了起来。 「小桃儿和其他人处的不好?」 皇帝问的漫不经心,梓桃心中却打起了鼓,这皇帝是个笑面虎,喜怒无常的,她得谨慎些。 「自然是不好的,这宫中女人都是情敌,哪有关系好的?我又不会做戏,心里气的要死脸上还能笑嘻嘻的,人家不喜欢我,我也不会凑上去,可不就和她们处不来嘛!」 皇帝轻嗯一声,又问:「听说今儿德妃向你发难了?小桃儿怕不怕?」 「怕呀!听说德妃娘娘会功夫,婢妾就怕她气急了朝我挥鞭子呢!」 梓桃一脸惶恐模样将皇帝逗笑了:「她确实兇悍,你日后见着她离远一些,打坏了你这身细皮嫩肉,朕该心疼了。」 梓桃掩下眼中冷意甜甜笑道:「婢妾知道的。」 皇帝又道:「听说你这两日在喝避子汤?下回皇后再让人送来,你就说朕说的,不喝那个。」 梓桃点头如捣蒜:「是呀是呀!我也不想喝那个,又黑又苦,大清早的喝那么一大碗,早膳都没胃口了!」 皇帝道:「那就不喝。」 梓桃点头,小心地觑了皇帝一眼,怯怯道:「那婢妾不喝那个,该如何避孕呢?皇后娘娘说婢妾年纪小,暂时不宜怀胎。」 皇帝盯着梓桃的眼睛问她:「你想怀胎吗?」 气氛突然紧张起来,梓桃原就没放松的心弦崩的更紧了,强作轻松道:「想呀!我想给你生个女儿,你都有五个儿子了,想不想要女儿?我若是能给你生第一个女儿就好了,可是我年纪还小,位分也不够,此时怀胎对母子都不好,生下来了我也不能自己养,所以我想过几年再生养,好吗?」 皇帝笑道:「好呀,朕期待你给朕生个白胖圆润的女儿,和她娘一样讨喜。」 梓桃也跟着笑:「若是能像我就极好了,我母亲说我小时候生的可好了,白白嫩嫩圆嘟嘟的,眼仁儿乌黑明亮,嘴边的酒窝从小就有,一笑起来能将人心都融化了,我娘回回带着我出去做客,我娘就抱不上我了,因为别人都抢着抱我!」 梓桃说的欢快,皇帝脑中也不由映出一个白白胖胖穿红肚兜的娃娃,咧着嘴笑得流口水,大眼睛乌黑灵动,手上戴一对金镯子,挥舞着藕节般的手臂蹦哒,确实很讨喜呀! 「那小桃儿可得努力些,万一别人先生了女儿,朕说不得就偏疼长女,以后你生的要受冷落了。」 「那陛下就不要跟别人生嘛!把女儿留给我生,别人生的肯定没我生的好!」 皇帝掐了掐她水灵的脸蛋,「孩子气,这生孩子的事哪是朕说了算的?」 梓桃嘟着嘴不说话,心想怎么不是你说了算,你若是不碰别人,孩子能凭空出世吗? 皇帝再逗弄了梓桃一会儿,便起身要走,还安慰了梓桃几句:「这几日有不少新人进宫,朕少不得应付一二,若还待在你这儿,你下回请安时又要受刁难了,你放心,朕闲时会来瞧你,你既和后宫诸人处不来,闲时便多去寿康宫转转,只是太后喜欢礼佛,不知道你坐不坐得住。」 皇帝不愧是情场高手,将他要去临幸别的女人说的如此冠冕堂皇,梓桃是不是该庆幸自己或许在皇帝心里有几分位子,皇帝走前还特地来她宫里向她解释一番? 梓桃眼中难掩失落,强笑道:「好呀,就怕太后她老人家嫌我毛燥。」 「不会。」 梓桃送皇帝出去,夜里锦簇打探消息回来,说皇帝又是独宿在干元殿,梓桃心中微漾,心想皇帝会不会晚上又偷偷地来她这儿?结果她等了半夜,皇帝也没来,倒是第二日顶着眼下乌青去了坤仪宫请安,被有心人明嘲暗讽,便是梓桃离不了男人,皇帝一走她就睡不舒坦。
第12章 奏曲 奏曲 梓桃只是微笑以对,对于比你位高的人,解释辩驳只会让对方有更多的欲加之罪。 皇后今儿也没怎么难为她,一场晨会总算风平浪静的过了,梓桃从坤仪宫出来便有些犯困,昨儿没睡好,现在回去睡个回笼觉才好。 碧丝提醒她道:「主子不去寿康宫瞧瞧?下午去早了太后午憩没醒,去晚了太后要礼佛,主子又该扑空了。」 梓桃甩甩脑袋让自己清醒些,「走吧!」 到了寿康宫,太后正在听曲,梓桃请过安后便站在一边,太后闭着眼睛躺在榻上,瞧着很是悠闲。 一曲尽后,太后没有动作,李嬷嬷便自作主张对着屏风后头打了手势,让她们继续,又弹了一会儿,太后忽而抬手,闭着眼睛沉声道:「都是些弹烂了的调子,说什么新曲,也是换汤不换药,下去!」 殿里一片噤气声,屏风后头的乐伎抱着乐具出来,跪着行了礼退出去,殿内更加死寂,李嬷嬷轻声道:「娘娘可要奴婢给您按按腿捶捶肩?」 梓桃在一边看着满心羡慕,这才是宫里女人的生活呀!做了皇后算什么,做太后才有味道呢! 「陆贵人可会乐器?」 太后忽然睁了眼看她,梓桃回过神来吓了一跳,回答不经头脑:「婢妾习过筝。」 「筝?哀家这儿没有筝。」 想也是的,大家闺秀哪有习筝的,太后宫里应该只有琴吧。 梓桃脑子一转,笑道:「那婢妾给太后玩个小花样吧,太后想瞧瞧吗?」 太后瞧她那灵动模样心情也舒畅了些,笑道:「瞧瞧。」 梓桃屈膝应是,瞄了眼桌子上的粉彩汝窑茶具,对李嬷嬷道:「还请嬷嬷给我准备套茶具,要八个杯子的,杯口深一些,青瓷的最好,白瓷的也行。」 李嬷嬷望了眼身边的小宫女,后者便退了下去,须臾便带了套景德镇青花茶具上来,梓桃将八个杯子在桌上一排摆好,依次往里头倒水,越往后杯里水越少,梓桃倒完后,拿筷子每个敲了敲,觉着差不多了,便开始奏曲。 梓桃敲的是她以前在赣州时听的一首黄梅小调,北方大多听京剧川剧,南方多是黄梅戏採茶戏,梓桃在南方长大,虽则赣州不比江南繁华,好歹也沾了个南字,那处的水都比北方的柔些,戏曲自然也比北方的要柔婉悦耳,尤其梓桃用瓷器敲击出来,更加清脆空灵如崑山玉碎,相比之下,太后素日里听到的丝竹管弦之声便显得俗气了。 一曲小调不过半盏茶便完了,太后意犹未尽,闭着眼睛道:「再来一曲。」 见太后喜欢自己奏的曲子,梓桃也是满心欢喜,再奏了曲赣州当地的童谣,太后听得心头舒畅,在梓桃连奏三曲后才叫停,问她:「哀家只知宫商徵角羽,你那另外三个杯子是什么调?」 梓桃如实解释:「婢妾幼年时在赣州生活过,家父闲时会带了我去福建沿海等地游玩,那儿有许多金髮碧眼的洋人,婢妾幼时瞧见过洋人在街头卖艺,他们那边的乐曲便是有八个音的,婢妾学了下来,自己在家里闹着玩儿,平素也就当个消遣,那些个阳春白雪的婢妾是学不来的。」 梓桃钻了个小空子,其实这是幼时她西洋的厨艺师傅教她的,只她觉着如今大梁和倭国关系恶劣,若是叫太后知道梓桃学习那边的文化,说不得就治她一个心无大义崇洋媚外的罪名,说是幼年时贪玩总好些。 太后道:「哀家素日里也会看些游记异志,那些金髮碧眼的洋人只在书上看过,你倒是有福气,小小年纪去过不少地方见多识广,好好珍惜学来的这些东西,以后怕是没机会出去了。」 太后话里透着唏嘘,梓桃不由想,太后入宫时也是她这般年纪,从世家贵女变成低位妃嫔,在宫里一路厮杀,好不容易扶持着儿子坐上了皇位,却还是要困死在这深宫里,心里大概渴望许多东西吧。高处不胜寒,作为一个女人,梓桃渴望亲情,爱情,友情,自由,可太后只有一个儿子,这个儿子也不完全属于她。 梓桃不由想到以后的自己,她如今觉着老了以后能躺在一座宫殿里吃吃喝喝睡睡便是很不错了,说不得在她老了以后,她又觉着能出宫走走,便是过得苦些也无妨。人呀,总是渴望自己得不到的东西。 「太后娘娘还年轻,皇上也孝顺您,娘娘若是想出去走走,随时都可以呀!」 「哀家老了,走不动了,也走不得。」 梓桃不去深思太后说的走不得是什么意思,只是甜笑着表示应和。 太后大概觉着和梓桃没什么话说,听完了曲子便让梓桃回去了,梓桃也没有留下来蹭饭的意思,还是回自己的住处更舒坦。 接下来的几日,皇帝便开始临幸新人,其间还不忘去丽贵妃处坐坐,逢着月初又要去皇后处歇息,很长一段时间都是忙碌的,但对于梓桃,却是完全不闻不问,梓桃正好避避风头,也不会上赶着往前凑,至于晨安时遭遇的冷嘲热讽,梓桃心宽,左耳进右耳出便是。 到了四月上旬,所有新人都进了宫,皇后便举办了个百花宴,算是给新人接风了,也叫大家认认人,毕竟有些新人请晨安时不能进坤仪宫大门,侍寝之后又不必来请安,有那么些巧合的,进宫这么久还没碰过面也是有的。 梓桃对于这种宴会不感兴趣,但必要的应酬还是必须去的,碧丝想给梓桃梳个繁复的髮髻,被梓桃拦下了:「我不适合梳高髻,小孩子做大人打扮似的,瞧着就违和,梳个简单的双螺髻便是。」 红菱在一边看着,听得这话便道:「今儿的宴会陛下也会来,各宫娘娘都争奇斗艳的,主子平平淡淡的,陛下怎么看得到您?」 梓桃淡笑道:「他若是眼里有我,我穿的再朴素他也看得到,他若是眼里没我,我穿的花孔雀似的,他也看不到我。」 皇帝自那日走后,这都小半个月了,没往灼华居踏过一次,梓桃也没野心,皇上不来她也不去找。原本皇帝挺喜欢她的,如今这么多日不来,众人不由想是不是皇帝见了这么多新人被花迷了眼,将梓桃忘在脑后了,若不是梓桃这段日子往寿康宫去的勤,这灼华居的一应供给怎么着也得降几个档次。 所以如今有这么个得见圣颜的机会,碧丝便想大展身手将梓桃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让皇帝一眼就能看见她。 「你们也别憋屈,给我打扮得再好,能比得上丽贵妃和清妃吗?在她们两的衬托下,再美的人也是姿色平平。」 红菱有些不服气:「那她们再漂亮,有主子身段好吗?陛下都夸主子身段玲珑肤如凝脂呢!要我说,主子别老穿齐胸襦裙,显得您多胖似的,就该穿束腰裙,让那些搓衣板自惭形秽!」 梓桃笑道:「我是巴不得藏拙,你倒尽想着让我出风头,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别说了,快给我梳妆,去晚了她们又有话说。」 梓桃如今在宫里扮演的是一个天真愚蠢又胆小怯懦的角色,别人说她什么她都不回嘴,只知道傻笑,也不知道是没听懂还是不敢回嘴还是心里强忍着。而且特别没眼色,别人和她客套她就当真,就像第一回请安时陛下赐她软轿,她还真就坐了,坐着来又坐着回去,后来丽贵妃赐她红石榴花钗,她也大喇喇的接下了,为此丽贵妃的大宫女素娥很是怨愤了番,大骂梓桃没眼色,贵妃给她她就不知道拒绝,那可是皇帝送给贵妃娘娘的,娘娘戴了好几年了,如今却被个新人拿走了! 因着这些事情,梓桃在宫里的人缘很不好,入宫这么久,别人都拉帮结派三两成群的,就梓桃还是形单影只。一来梓桃不会做人,二来新人里头唯有梓桃升了两级,又得了太后青眼,众人便刻意孤立她,梓桃也不会上赶着,她一个人处着也挺欢。 百花宴在御花园举行,春光融融花香蝶绕,但花娇不及人娇,花香不及脂粉香,梓桃瞧着上座的皇帝笑意盈盈和美人们推杯换盏,低着头不住的翻白眼,暗骂流氓皇帝迟早死在花丛里! 和梓桃一般愤懑的还有皇后,瞧着底下狐媚子对着皇帝送秋波,皇后眼里似能射出针来,低位妃嫔自然不敢触皇后霉头,瞧见皇后眼神不善,一个个的便都缩了回去,敢和皇后打擂台的,自然是丽贵妃这等宠妃和德妃这等娘家给力无所畏惧的主儿。 丽贵妃无视皇后怨毒的目光,身姿摇曳的举着杯子站起来:「臣妾敬陛下一杯,贺陛下又得佳人。」 「佳人再多,也不及爱妃一颦一笑。」 皇帝说罢仰头一饮而尽,而后执着空酒杯往下倒,没一滴水落下来,示意他已经干杯了,又挑了一眼丽贵妃,就这几个动作眼神,便透出无尽的俊美风流来,叫底下一干妃嫔脸红心跳。
第13章 反覆 皇后气的牙痒痒,又不好无缘无故的向丽贵妃发难,往底下巡视了一圈,瞧见坐在角落里木呆呆的梓桃,立时计上心来。 「陆贵人?大家都给陛下敬酒,你怎么不来呀?莫不是陛下这段日子冷落你了,你心里憋着气?」 梓桃茫然抬头,瞧见上座虎着脸的皇后和目光戏嚯的皇帝,呆呆道:「回娘娘的话,婢妾不会喝酒。」 梓桃说的是实话,她确实不会喝酒的,不过味道甘甜的果酒还是能喝两口的。 果然,皇后道:「又不是什么烈酒,这果酒喝两口不会醉,本宫瞧着陆贵人不善交际,老这么一个人呆着可不行,也要和姐妹们一处乐呵,快过来!」 最后那话是命令语气,梓桃没法,只得执了酒杯出来,站在席地中央:「婢妾敬陛下一杯,愿陛下龙体安康。」 皇帝笑得灿烂:「爱妾这话说的实诚。」说罢一饮而尽。梓桃见状也一口焖了。 宫妃的宴席,除了争宠就是争奇斗艳,当然这其实是一件事,争奇斗艳不就是为了争宠嘛!比了穿着打扮,接下来就改比才情技艺了。以前在家里时梓桃就怕这个,她琴棋书画都不出挑,调香烹茶也不会,回回姐妹们聚会时,她必定是垫底的一个,如今进了宫,个个都是有一技之长的,梓桃可发愁了。 皇后瞧着底下那些跃跃欲试的妃嫔,泼冷水道:「这次是给新人们办的宴席,自然以她们为主,你们这些老人,谁会点什么大家心里都有谱,把机会留给新人吧。」 皇后这么说,便将那些精心准备许久想艺压群芳的妃嫔压的死死的,尤其丽贵妃舞艺超群,清妃琴艺脱俗,德妃一手鞭子挥的英姿飒爽,那又如何呢?没你们展示的机会! 既是新人的才艺展示,那便从位分高低开始,秦小仪是第一个,她中规中矩的弹了首琴曲,不出挑也不出错。文贵人是书香世家的姑娘,她干脆做了首春日词,梓桃没什么文采,只觉得用词华丽,应该没多少意境吧。 接下来是水贵人和梓桃,这两人位分平起平坐,但是水贵人先进宫几日,梓桃又更得宠些,皇后估计就想挑拨她们呢,瞧了一眼跃跃欲试的水贵人,让梓桃先上。 梓桃不算谦虚的推辞了一番:「婢妾实在没什么拿的出手的才艺,还是让其他姐妹来吧,婢妾瞧瞧就好。」 皇后笑道:「没拿的出手的才艺?那你选秀时第三关如何过的?」 梓桃嗫嚅着想张嘴,那边水贵人已经娇笑着开口:「回娘娘的话,陆妹妹那时表演的是厨艺,做了一道糕点给嬷嬷吃。」 这话一出,场上便响起好几处窃笑声,梓桃低着头站在座位处,瞧着很是无助。 皇帝适时开口解围:「厨艺好呀,民以食为天,比起那些华而不实的吹拉弹唱,厨艺女红实用些。」 皇帝这话说的没错,却将其他喜欢吹拉弹唱的都给骂了进去,她们不会怪皇帝,还不是记到了梓桃身上,不过梓桃只作不知,甜甜的对皇帝笑。 皇帝被阳光下梓桃如春花吐蕊冰雪消融的笑容甜化了心,想着有些时候没去她那儿了,心里也着实惦记她的甜嫩滋味儿,便道:「如今这场地也不适合展示厨艺,爱妾待会儿回去了做几道膳食,朕晚上去你那儿用膳,下去吧。」 这意思,是今晚要歇在灼华居了? 梓桃霎时便感觉到了几十道利刃般的目光扎在她身上。 梓桃下去后,便换了水贵人上场,她大概觉着被梓桃抢了风头,所以急于表现自己,跳了一曲超出她能力之外的舞蹈,结果扭了腰,被其他人好一通笑话。皇帝这回倒没有怜香惜玉上前解围,只让人送水贵人回去,遣了太医过去,而后继续留下来看表演。 梓桃心里暗骂皇帝薄情,同时又有些窃喜,在她和水贵人之间,皇上还是更喜欢她的,梓桃不由有些小虚荣。 有了水贵人那一通闹剧,接下来的表演也还是很精彩,有些出身相貌不显的新人,难得有机会见着皇帝,自然想尽了法子出风头,其中便有一个用竹叶吹曲的何采女,和梓桃那用瓷器敲曲子有异曲同工之妙。 皇帝是看戏的不怕台高,夸她的同时还不忘拉上梓桃:「何采女别出心裁甚有意趣,说起来陆贵人这些日子也常去寿康宫陪伴太后,听太后说陆贵人会用瓷器敲曲子,也很是动听,下回你们二人一块儿去,太后听了必然高兴。」 梓桃只觉惊雷炸响,在心里将皇帝骂了百八十遍,他就不能让她得点好嘛!好不容易靠着点小花样得了太后青眼,他还给她拉个竞争对手来! 何采女巧笑嫣然:「若有机会和陆姐姐合奏一曲,婢妾荣幸之至,只怕婢妾愚笨,不及陆姐姐能讨太后欢心。」 梓桃看着何采女那张甜美无辜的脸就恨不得拿把剪子把她剪烂了!所有和她抢东西的都不是好的! 「怎会,你机灵着呢!」 梓桃这话说的生硬,就跟皇后附身了似的。 皇帝将梓桃的表情变换尽收眼底,心里暗笑,这丫头,也不知道掩饰一下。 醋罈子皇后适时发作:「陆贵人还会用瓷器敲击乐曲?本宫闻所未闻,何不在当众展示一番,也叫大傢伙儿开开眼?」 梓桃推辞道:「不过是民间玩意儿,图个野趣罢了,难登大雅之堂。」 皇后还欲再说,皇帝又解围道:「下回吧,陆贵人还要给朕做吃食呢,别累着了!」他说这话时,眼睛是看着梓桃的,目光里似有万种柔情。 梓桃压抑住心里将皇帝千刀万剐的想法,低下头不看他的眼镜,她怕自己目露凶光。 一场宴会,就这么在勾心斗角刀光剑影里过去了,梓桃只觉身心俱疲,她宁愿天天去寿康宫听太后念经,也不想参加这种宴会! 下午梓桃小睡了一会儿,便开始准备晚膳,虽则皇帝说随便做几个小菜,梓桃可不敢当真,只是灼华居没有小厨房,梓桃便去了尚食局,尚食女官给她腾了一间屋子出来,梓桃便带着红菱和花团在里头大施手脚。 梓桃忙活了半下午,做了八菜一汤,似御膳那般二十四道肯定是不行的,她一天都做不完,九是极数,九五至尊嘛,寓意还是很好的。 梓桃的厨艺虽然不错,却也仅限于家常小菜,大菜是做不来的,这八道菜也就是日常餐桌上的青椒炒肚丝儿,酱香肘子,银丝萝蔔,红烧鸭腿,辣子鸡丁,清炒小白菜,五香虾仁儿,八宝糯米丸子,汤时很常见的枸杞老鸭汤。大部分是荤菜,口味重,全都是梓桃自己爱吃的。 皇帝喜欢吃什么她不知道,帝王于吃食上的喜好比较敏感,不好宣之于众,梓桃也懒得去猜,她觉着她做的菜很符合大众的口味呀,皇上应该会喜欢吧! 梓桃做好膳食后,已经是黄昏时候了,将膳食放在食盒装着拎回了灼华居,灼华居有开水房,用小炉子热着,等着晚上皇帝过来一起吃。 灼华居里头忙里忙外,给梓桃烧水摘花沐浴,沐浴完后又开始梳妆,皇帝许久未来,众人都使出了浑身解数打扮梓桃,就想着让皇上眼前一亮。梓桃也难得的做了艷丽打扮,穿了身束腰微广袖的水红色金丝月华绫裙,勾勒出她玲珑有致的身段来,脸上也难得上了脂粉,黛眉朱唇,额间描桃花钿,所有头髮挽成个小灵蛇髻盘在脑上,用一支鎏金花萼托红石榴石的簪子簪着,衬得梓桃面若桃花娇媚动人。 梳妆完后便是酉时中了,梓桃在屋里坐了一会儿,到了酉时末,便提了个灯笼去院门处等着,她希望皇上远远的就能看到她。 可是她从酉时末等到戌时末,整整一个时辰,最后只等到了干元殿的小太监打着灯笼匆匆赶来,喘着粗气道:「陆主子万安,陛下叫奴才来说一声,他今儿在贵妃娘娘处歇着,明儿再来看主子。」 梓桃的金豆子霎时便下来了,不想让人瞧见她的狼狈模样,转头跑进了屋里,红菱碧丝等人都赶来安慰她:「主子别哭,陛下心里还是有你的,他……」 红菱说不下去了,这话她自己说了都不信。 梓桃一头扎进了内室,将自己埋在被子里,偶尔溢出的呜咽声和耸动的被包彰显了她此时崩溃的内心。 入宫这么久,面对皇后等上位者的刁难和同位妃嫔的冷嘲热讽,梓桃从来是听之任之一笑而过,因为她知道,那些女人不喜欢她,她的痛苦只是敌人的笑料,而她也不在乎那些人,根本不会为她们生气。可皇上,他毕竟是不一样的,他是梓桃的丈夫,是她要共度一生的人,是她一开始就认定的依靠,但如今皇帝用事实告诉她,他不是。 想想自己忙活了一下午,亲自下厨房将自己搞得一身油烟味,还为了他特意打扮,只是这一身的水红桃红粉红,明明白白的告诉她,她只是个侍妾而已,她连吃醋的资格都没有! 梓桃越想越委屈,埋首在被子里哭了许久,半晌抹了眼泪抬起头来,带着浓重鼻音道:「将膳食端上来,他不来我便不吃饭了不成!」 不来正好,臭皇帝配不上享用她精心准备的饭食,她给下人吃都不给他吃! 最后,梓桃带着灼华居上下共九口人一块儿用膳,将一桌子菜吃得精光。
第14章 截胡 与此同时,轻纱掩映红烛明灭的承欢殿里,丽贵妃将脑袋偎在皇帝肩颈处,见皇帝望着帐顶放空的眼神,柔声道:「陛下在想陆贵人吗?」 皇帝揽住丽贵妃柔腻的香肩,侧过脸望着她,目光柔的能滴出水来:「没有的事,和你在一处,朕哪有心思想别人。」 丽贵妃笑意温柔回望他,在他唇角啄了一口,又柔柔的偎进了他怀里,在皇帝看不到的地方,目光里却是无尽的冷意。 她跟了皇帝快十年了,皇帝想什么她还能不知道,但她今儿若不留住了皇帝,还怎么保住她第一宠妃的名头!皇后以为抬举个黄毛丫头就能压制她,也不瞧瞧那陆梓桃有几斤几两,不过如今瞧着,皇帝确实动了几分心思。可也就那么几分而已,皇帝若当真喜欢她,今儿就不会留在这儿了。 丽贵妃所料不错,皇帝怀里揽着她,心里确实在想着梓桃,那丫头今日白天时看他的眼神就不太对,如今他又失约,怕是怨死他了,明儿该如何哄哄她才好。 其实他一开始没打算爽约的,他特意空着肚子打算去灼华居用膳,只是后来丽贵妃宫里人来请他,说是贵妃许久未见皇帝想念的紧,请他过去说说话,皇帝思及这阵子宠幸新人冷落了她,便去了一遭。只是这一去,便走不了了,丽贵妃的风月手段,哪里是梓桃在书上学的那一招半式能比的,皇帝又不是个会委屈自己的人,这一嬉闹起来,哪里还记得梓桃。待一番云雨过后,才想起没去灼华居说一声,连忙遣了小顺子去传话,而后又被丽贵妃勾着共赴巫山,到如今,也没听小顺子来禀报,不知道梓桃当时是何种模样。 皇帝怀着满腹心事入睡,又因着晚上闹的太疯,第二日便起晚了些,急急忙忙穿了龙袍去上朝,路上又在恼恨自己,昨儿晚上自己心心念念想着今儿起早些,去灼华居看看梓桃,如今起的这般晚,少不得要到晚上才能去,梓桃待会儿去请安,怕又少不了刀光剑影。 「小顺子,你立刻去灼华居传旨,陆贵人……厨艺出众,深得朕心,晋位成小仪。快去,若是她已经走了,你便去坤仪宫传旨。」 皇帝想来想去,实在想不出该找个什么名头封赏梓桃,只想着她昨儿亲自下厨,怕是累坏了,虽然他没吃到,却也是她一番心意不是,只可惜她一番心意付诸东流,他若是不弥补一二,也太叫人伤心了。 小顺子只觉心里泛苦,主子的心思他真的不懂,昨儿他去传了那话,陆贵人怕是不待见他了,如今这是什么?打个巴掌给个甜枣儿? 心里虽嘀咕,脚上却不敢慢怠了,一路颠颠儿的跑,赶到灼华居时,梓桃正扶着碧丝的手要出门,小顺子瞧了一眼梓桃用再多脂粉都难以掩盖的红肿双目,心虚的别开了目光,赔着笑道:「陆主子慢走,陛下知道昨儿委屈您了,这不今儿一大早特地让奴才来传旨,给陆主子再晋一级,做小仪呢,恭贺陆主子!」 梓桃冷着张脸,小顺子干笑都笑不下去了,只得讪讪的站着,梓桃问他:「陛下给我晋位?用的什么名头?总不能就说我受了委屈吧!」 小顺子没成想梓桃问话如此犀利,在心里犹豫了一阵,还是给出了皇帝的原话:「陛下的原话是……陆主子厨艺出众,深得圣心。」 梓桃听罢冷笑一声,厨艺出众?他尝都没尝便知她厨艺出众?深得圣心?她若真得圣心,昨儿便不会独守空房了! 「婢妾接旨,顺公公劳累了。」 梓桃说罢,碧丝便上前塞了个荷包给小顺子。小顺子拿着这荷包只觉烫手,却还是笑嘻嘻收下了,目送着梓桃主僕走远,才去了金銮殿候皇帝下朝。 梓桃到了坤仪宫,在外头碰到了与她一同进宫的低位妃嫔,昨儿皇帝失约的事已经传遍了后宫,那些人看她也都是看戏的眼神,梓桃不想应酬她们,昂着头进了坤仪宫。 只是外头那些她可以不理,里头的机锋她却躲不过,因着在灼华居门口耽误那一会儿,梓桃去时殿里已经坐了不少人,见梓桃进来,数十道幸灾乐祸的眼神落在她身上。 有那么些爱嚼舌根的便坐不住了,打着安慰梓桃的名号来揭她的伤疤。 「陆贵人也无需介怀,贵妃娘娘宠冠后宫,自然不是咱们这些人能比的,你才进宫,又被陛下宠了几日,太后也喜欢你,一路顺风顺水的,乍然碰到这样的事情,怕是觉着难以接受,以后这样的时候多着呢,还是要心宽一些。」 梓桃冷眼瞧着对面喋喋不休的陈良仪,心想难怪她入宫几年还在良仪位上,这样讨人嫌的性子,皇上会喜欢她才怪呢! 「多谢陈良仪宽慰。」 怕人家说她不敬尊位,还是得说两句应酬的。 不多时皇后出来,见了梓桃的落魄模样,恨其无用的同时又幸灾乐祸起来,丽贵妃也坐不住了吗?从新人手里抢人,她这个宠妃什么时候也沦落到做这样跌身份的事情了! 是了,丽贵妃再美,也已经二十四了,陆梓桃比她小十岁,十年之后,不必十年,五年之后,陆梓桃还是风华正茂的年龄,丽贵妃已经是昨日黄花了,她又没子女傍身,能不急嘛! 不过这个陆梓桃,倒是小瞧了她在皇上心里的地位,皇后耳目遍布后宫,自然已经知道了今早上灼华居门口那一幕。皇上以前也不是没做过爽约的事情,德妃就惯常喜欢抢人,事后给些赏赐便了事了,今儿倒是一大早让小顺子去传旨,就怕陆梓桃请晨安时受委屈呢!看来这新欢旧爱,有得机锋可打,她正好坐山观虎斗。 「陆小仪昨儿受委屈了,丽贵妃是宫里老人了,跟着陛下许多年,资歷比本宫还老,情分自然也不同,陛下偏着她些也是常情。不过陛下心里还是有你的,要不然也不能一大早巴巴的让小顺子来传旨给你升位分,就怕你憋在心里将自个儿气坏了,你可万不能怨怪陛下和丽贵妃。」 梓桃诚惶诚恐跪下道:「婢妾不敢。」 皇后笑意不明:「是不敢?还是不会?」 梓桃连连摇头:「婢妾不敢不会也不能,婢妾……婢妾嘴笨,不知该如何表达。」 她不是不会表达,她只是不想表达,她怕多说一句,就暴露了她内心的怨愤不满。 皇帝笑道:「起来吧,别动不动就下跪,衬得本宫多凶似的,本宫屋里放了几匹尺头,颜色太鲜亮了,不适合本宫,你拿去吧,做几身夏裳穿。」 除了各人份内的俸禄赏赐,皇后极少会赏东西给宫妃,用她的话说,给那些白眼狼还不如给自己的宫女呢!但如今她竟然给了梓桃,是要抬举她的意思吗? 梓桃无暇多想,恭恭敬敬的谢了恩退到一边,文贵人已经自发的退了一步,空出个位置来给梓桃站。想想自己在娘家时的煊赫,入宫时的起点,如今竟然要被平平无奇的陆梓桃压着,心里说没有不忿是假的。 晨会又在激流暗涌中度过,梓桃心思放空,待到皇后说散了才回过神来,众人走后,明夏抱着几匹尺头出来,梓桃瞧了瞧,一匹粉色月华绫,一匹湖水蓝玉烟罗,两匹鲛绡纱一水绿一鹅黄,再一匹淡紫色流光绫,确实都是做夏衫的好料子,不管皇后是什么意思,有好东西她没有不收的理儿。 梓桃谢过了皇后赏赐,坤仪宫两个小宫女抱着尺头跟着梓桃回了灼华居,红菱见了这几匹尺头,眼睛都放光了,叫道:「这料子好,奴婢给主子做夏裳穿。」 红菱擅针线,梓桃许多衣裳都是她做的,至于梓桃,她是个拿针便要扎手的主儿。 相比红菱的咋唿,碧丝便稳重多了,「劳累两位姐姐了,留下来用些茶点吧!」 「不了,还要回去当差呢,改天找你说话。」 「哎!我送两位姐姐出去!」 边说还边往她们袖子里塞两个荷包。 梓桃看着她们出去,回头对红菱到:「你瞧瞧碧丝多稳妥!」 红菱撇嘴:「主子常带她出去,她自然就懂得应酬了!」 其实她也知道,主子不带她出去是为她好,在屋里呆着,总比在外头走动安全。 梓桃没答她,交代她处理这几匹尺头:「淡紫色那个做的紧身些,做束腰广袖长裙,其余的都宽松些,都做齐胸襦裙样式吧。」 束腰裙是她要穿给皇帝看的,宽松的衣裙是穿出去的,她并不想将自己窈窕的身段展示给别人看。 红菱还想讨价还价:「做两条束腰的吧!那匹水绿色的便极好。」 梓桃决定的事情不好改变:「别叨叨了,拿下去洗洗就开始裁剪吧,眼看着要入夏了,你忙着呢!」 红菱嘟哝着嘴巴抱着尺头下去了,碧丝送客回来,问她:「今儿晚上陛下会来,主子要准备些什么吗?」 梓桃赌气道:「准备什么!没得又白忙活一场,你们做自己的吧,我弹会子筝。」
第15章 哄慰 到了晚上,梓桃早早的吃饭沐浴钻到了被子里,拉下罗帐,让人将灯熄了,做出一副熟睡的模样。 等皇帝到时,灼华居上下灯火晦暗静悄悄的,小顺子叫了一声皇上驾到,所有人都诚惶诚恐的出来迎接,只不见正主。 皇帝知道梓桃是跟他闹脾气呢,他问了小顺子,知道昨儿梓桃忙活了一下午,亲自去尚食局做了膳食,那真真是亲自下厨,切菜炒菜都是自个儿弄的,回来时一身油烟味儿,可不是那些妃嫔动动嘴皮子,支使底下人做,回头放几勺盐几勺糖,便是她们亲手做的了。 小顺子还说梓桃昨儿精心打扮过,提了灯笼在门口等他,等了个把时辰,这是有据可循的,以往皇帝掌灯灼华居时,梓桃也会站在门口等他。只是昨儿等来的是小顺子,小顺子一道明来意,梓桃便掉了金豆子,捂着脸跑回了屋里,今早上见时两只眼睛红肿不堪,怕是昨儿哭坏了。 皇帝心里愧意深重,自然就由着梓桃发作,也没计较梓桃不出来迎驾,自己进了内室去寻她。 内室里熄了灯,皇帝来了,红菱自然要把灯点上,皇帝还特意做了嘘声的手势,只叫红菱点燃了最外头的那一盏灯,屋里光线暧昧,更适合情人呢喃。 皇帝上前轻轻拉开了绣鸳鸯戏水的红罗帐,梓桃背对着皇帝躺着,身上用被子裹得严实,只留了半个脑袋在外头。 皇帝轻轻拉被子,梓桃死攥着不松手,皇帝无奈笑笑,干脆连人带被子一起抱进怀里,如此梓桃想装睡也不得了,只是一睁开眼睛,望进皇帝状似深情的眼眸里,梓桃一双明眸大眼便憋不住珠泪了。 皇帝霎时就软了心肠,低头舔舐梓桃水盈盈的眼睛,柔声哄慰道:「是朕不好,小桃儿别哭,你这颗颗热泪,将朕的心都烫化了。」 梓桃小声呜咽,身子不住颤抖,许多人都是这样的,委屈的时候,自个儿哭一会儿便没事了,别人越是哄她越想哭,这大概就是人天性中的矫情吧! 梓桃亦是如此,她一开始没打算哭的,觉着使两个小性子给皇帝瞧瞧便是了,只是见了皇帝,这心中的酸味便泛到眼睛里了,越是想忍住,越是忍不住,皇帝越是哄,她越是哭,刚开始是梨花带雨楚楚可怜的哭,后来演变成了嚎啕大哭涕泗横流,她不想弄脏了自己的被子,干脆全蹭到了皇帝衣服上。 皇帝无奈,只得抱着她拍拍哄哄,约莫一刻钟后,梓桃才平息下来,只是觉着自己此时面目狼狈,没脸见皇帝了,埋在他怀里不起来。 皇帝等了一会儿,见梓桃还赖着不动,笑道:「这一处湿答答的,你贴着不难受?」 梓桃闻言慢慢抬起头来,觑了一眼皇帝,又红着脸低下了头,搞的脏兮兮的,她也挺不好意思的。 皇帝拿了帕子给她擦脸,嘴里是化不开的宠溺:「哭的跟个花猫似的。」 梓桃别别扭扭的拉皇帝的衣裳:「弄脏了,脱下来吧,我给你洗了。」 皇帝无所谓的扒下外裳往地上一扔:「脏了就扔了,朕衣裳多着呢!」 「哎!」梓桃忙趿拉着绣鞋下床,将衣裳捡起来挂在了一旁的衣架子上,还顺带着掸了掸灰。 这一连串的动作取悦了皇帝,梓桃回来时,皇帝拥着她啄了一口,从腰侧的暗袋里掏出一串红水玛瑙十八子的手串,套到了梓桃丰盈白腻的手腕上,水玛瑙珠儿红艷欲滴,衬上梓桃欺霜赛雪的皓腕,如雪地里开了红梅一般,煞是娇艷可人。 梓桃扬起手腕来晃了几下,见水玛瑙珠里真有水流动,嫣然笑道:「竟真有水流,我原听说宁安大长公主有一串水玛瑙珠串,我没瞧过,但听人家说,水流看不真切,这个怕是比公主那个还好,陛下给我吗?」 皇帝笑道:「套在了你手上,自然是给你的,昨儿是朕不好,今儿特地开了朕的私库想给你寻个歉礼,朕瞧着这串珠子,便觉得极衬你,如今瞧着,朕眼光不错。」 说到昨儿那事,梓桃心绪又低落起来,低着头不说话,皇帝瞧着也烦躁起来,磨蹭了这许久,好话都说尽了,又是给歉礼又是升位分的,皇帝自认为很有诚意,梓桃若是还矫情,那可就讨人嫌了。 梓桃忽的扑进了皇帝怀里,闷声道:「你以后别这样了好吗?」 皇帝一愣,心里说不出的滋味儿,而后柔声道:「好,朕日后再不如此了,小桃儿原谅朕这一遭可好?」 梓桃抬头瞧了他一眼,垂下眼帘抿了下嘴道:「好。」 皇帝又来逗她:「快去洗把脸,瞧你这花猫般的脸,朕亲你都下不去口了!」 梓桃撅嘴:「哼!」忽的将脸贴到了皇帝脸上,在他脸上乱蹭:「咱们一块儿变花猫!」 「坏丫头!」 「哎……别挠……嘻嘻……痒!」 两人嬉闹一番,隔阂便也消除了,梓桃叫了水进来洗脸,皇帝也洗了一把,洗漱过后二人便熄灯安置,梓桃一想到皇帝昨儿和丽贵妃在一处,今儿就没有侍寝的意愿,皇帝大概也明白她的想法,揽着她安心睡下了,一夜好眠。 翌日清晨,皇帝起身时,梓桃也跟着醒了,起来伺候皇帝洗漱更衣,只是梓桃没做过这般伺候人的事,刚起床又全身疲软,笨手笨脚的把水盆打翻了,若不是皇帝捞了她一把,水都要泼到她身上了,便是皇帝揽着她退后了几步,寝衣上也溅到了些。 梓桃小心地觑了眼皇帝,懦懦的低着头不敢说话,一副小孩子做错了事等着被大人训话的模样,皇帝瞧了好笑,拉着她往床边去:「别做这些了,换身寝衣再去睡一会儿吧,今儿你不用请安,又可以睡到日上三竿。」 梓桃小脸微红,嗫嚅到:「我没,才没睡那么晚。」 说到最后底气都不足了,以往不必请安时,她确实睡得挺晚,但那不是累着了嘛! 皇帝也不和她计较,在宫人服侍下穿好了衣裳,临走前亲了一口梓桃,道:「朕今晚还来。」 昨晚上是盖被子纯睡觉,今儿总得做些什么,梓桃入宫许久,也才三次而已,皇帝还没过瘾呢! 梓桃披着披风送皇帝出门,回头果然换了身睡衣睡下了,再次睁眼时便是辰时末了,梓桃睡好了心情便好,用过早膳后瞧着外头太阳不错,去门口的桃林里转了转。如今已是春末,桃花都谢的差不多了,只一些零零落落的花枝儿,着实没什么好看的,不过也因着这般光景,桃林里便没了旁人观光,梓桃一人独游,乐的清净。 「若是这桃林是我一人的便好,我就在里头扎个鞦韆,没事儿就去坐坐。」可惜它不是,梓桃是绝不会便宜他人的! 「主子想玩鞦韆,可以在咱们院子里扎一个,您日日都能坐。」 「就那么巴掌大的院子,扎了鞦韆多碍事!」 灼华居独门独户的,虽然清净,但屋子是真不大,进门一个几分地的小院子,边上种了些花花草草,中间是过道,实在没地儿给她扎鞦韆。 院子那端便是见客用膳的小花厅,花厅后头是梓桃的卧房,卧房连着净房。两边的抄手游廊一排过去就是几间厢房,最东边的一间厢房梓桃布置成了书房,这几个便是梓桃日常起居之处。主卧旁边一间厢房,是红菱和碧丝住的,挨着梓桃的卧房,方便晚上守夜。 另外崔嬷嬷住了一间厢房,花团锦簇姐妹俩住一间厢房,三个小太监一人一间耳房,还有一间耳房做梓桃的库房,再有两间耳房放杂物,另有一个小小的开水房,开水房又连着一个小净房,是下人用的。 碧丝笑着没接话,心想按梓桃如今的圣宠,在这灼华居也呆不了多久了,到时候做了一宫之主,想怎么倒腾还不是看她自己乐意。 梓桃若是知道碧丝心里想法,怕是笑笑不想说话,她想加官进爵,但并不想换大宅子,灼华居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如今这一亩三分地,这几个人伺候她足够了,每间屋子都填的满满的,谁有什么动作一眼就能看见,她觉着安心,屋子大了,便会有些看不见的角落里滋生阴私。 ―――――― 梓桃在桃林里转悠了两圈,便回了屋里弹筝,太后喜欢听曲,她要勤加练习才是。 梓桃走后,桃林深处一颗草垛子后钻出一锦衣男童来,将梓桃方才的言行尽收眼底。
第16章 踩低 晚上皇帝很早便来了,不知是不是为了弥补梓桃那日给他做的一桌膳食,他这日特地到灼华居来摆膳,梓桃瞧着一大桌子御膳两眼放光,皇帝知道她爱吃,一个劲儿的给她夹菜,将梓桃餵了个肚皮圆熘。 吃饱喝足后,梓桃有些撑着了,拉着皇帝去外头散步消食,其实按皇帝的说法呢,哪用得着散步消食,在床上做运动不是更好? 灼华居位置偏远,院前的桃林又秃了,这黑灯瞎火的,哪里有什么好走,皇帝道:「明儿叫人在这路上扎些彩灯,瞧着也好看些,不然到了夜里头黑漆漆的,瞧着瘆人,别吓着你了。」 梓桃笑道:「我才不怕,莫不是陛下怕黑?才叫人扎灯?」 「朕一番心思为你,你还来排喧朕,既你不领情,那便当朕白提这一嘴。」 「那不成,还是扎吧,瞧着好看,那桃林里头也扎几只。」 皇帝笑着应了,又道:「你素日里喜欢厨艺,朕瞧着你那儿地方小,只有个开水房,要不要设个小厨房,日后想吃什么便自己做。」 「当真?」梓桃语气惊喜,对于她这般爱吃的人来说,有个小厨房自然是极好的,只是这宫中规定,一宫主位才能设小厨房,想混到一宫主位,好歹也是从二品妃位,梓桃还远着呢,但若是皇帝格外恩典,她自然不会拒绝。 「自然是真的,朕这不是心疼你做个饭还要去尚食局,自己有了小厨房,以后朕想吃你做的吃食也方便。小桃儿可还愿意给朕做吃食?」 梓桃娇娇气气地玩手指头,道:「陛下给我设了小厨房,我便给你做。」 皇帝一手揽着她,笑道:「便是为了日后能常吃小桃儿亲手做的膳食,朕也得给你设一个,只是你那儿地小,少不得要再砌两间,这两日动工怕会吵着你,你没事便去太后那儿坐坐,或是来御书房找朕。」 梓桃抬眸:「婢妾可以去御书房找您吗?」 「你别捣乱,朕便让你在那儿呆着。」 梓桃忙伸出三个手指头做保证:「婢妾乖的很,绝不闹腾,给我准备些吃的,准备张床,再有几本话本,婢妾就能过一天了。」 皇帝握住她的手放下来,满嘴宠溺道:「懒丫头。」 因着皇帝说要给她建小厨房,梓桃便是吃撑了步伐都轻快起来,没走多远便拉着皇帝回程,又是一个欢乐的夜晚。 翌日梓桃又睡到日上三竿起来,她正在梳妆时,便听花团来报,何采女来访。 梓桃一想到她要和自己在太后跟前争宠,这心里就不爽快,正好她今日要去寿康宫,这何采女来的这么巧,怕就是为了这事,她得想个法子拒绝。 「先让她在花厅坐着,上些茶点,我梳洗好了便出去。」 让客人在外头等着,这着实是非常失礼的事,何采女特地在晨会过后回自己的住处坐了半个时辰,一大早去串门不太好,瞅着日头升高了,她才过来,谁料想梓桃睡得这样晚! 何采女面上笑着说无妨,心里却是愤恨,不就显摆她得圣宠嘛!等着瞧吧,这才刚开始呢,来日方长。 梓桃不慌不忙的梳妆,她确实有故意晾着何采女的意思,对于自己的敌人,位分比她高的她得敬着,地位不如她的可不就轮到她耀武扬威了嘛!别说什么欺善怕恶,敌人没有善恶之分,梓桃对她们好,她上头那些会对她好吗!不趁着她位高的时候显摆一番,以后她落魄了,想显摆都没资本。 梓桃磨蹭了小半刻钟才出去,何采女见她出来,恭恭敬敬上前行礼,脸上没有任何不耐之色。 「何采女今儿怎么有空来我这儿?我这儿地势偏远,平日里便人迹罕至的。」 梓桃可不兴姐妹相称,一个个的心里恨不得弄死对方,如今皇帝也不在,装出一副姐妹情深的模样给谁看呢。 何采女娇笑道:「姐姐这儿再偏远,陛下也乐意来。」 梓桃挑眉笑道:「何采女这意思,你是为着陛下来的?」 何采女一噎,僵笑道:「确实是为着陛下来的,这不前两日陛下说太后喜欢听曲,叫咱们一块儿去寿康宫给太后献艺,我今儿来便是想问问姐姐,何时再去寿康宫,也叫上妹妹一道。」 梓桃心中郁卒,呸!谁要跟你一道! 「陛下是说过这话没错,不过我觉着吧,何采女还是先自个儿去寿康宫一遭才好,若是太后娘娘喜欢听你吹曲,那下回咱们便一块儿去,若是太后娘娘不喜欢,那咱们也没有结伴的必要了,若不然我冒冒失失的便带着你去寿康宫,太后娘娘不喜可怎么好?」没得连累了她。 何采女眼看着快要维持不住脸上笑容了,她若是能自己去,犯得着来找陆梓桃?百花宴的第二日她便去了寿康宫请安,太后压根儿没见她。这个陆梓桃也不知使了什么法子,皇上太后都喜欢她,要她说,皇上太后不喜欢她们,说不得就是陆梓桃吹了什么妖风呢! 虽然很没脸,为了早日赢得太后皇上喜欢,何采女也不得不说出实情:「我自然是先去过的,只是太后娘娘没有见我,我毕竟是没有姐姐面子大的。」 「太后娘娘没见你,估摸着是在礼佛吧,也有可能就是不喜欢你,这若是前者呢,你无需担忧,我第一回去也吃了闭门羹呢,你多去两遭,太后娘娘被你的诚心打动,自然就见你了。若是后者嘛,我就更不能带你去了,没得因着你,连累我遭娘娘不待见。」 梓桃这话说的直白,宫妃里头除了德妃,还真没谁这么直来直往的。谁还不是娇生惯养大的呀,何采女若是再忍得下去,她要么是心机深沉要么就是圣母了。 果然,她哪种都不是。 「小仪这话没错,婢妾打扰了。」 说罢起身走人,带起一阵香风。 何采女走后,崔嬷嬷在一边劝话:「主子如何要激怒她,便是不喜欢她,也该说的委婉些,瞅瞅和您一同进宫的这些新人,谁没一两个知心姐妹,主子这般独来独往的,出了事情,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梓桃嗤笑道:「知心姐妹?我若是出了事,她们怕是笑得最欢的,这些个拉帮结派的,哪个不是利益驱使,我同她们没什么利益纠葛,自然也不需要和她们交好,我伺候好皇上和太后便是了。」 利益相同才会拉帮结派,梓桃觉着她想在这宫里锦衣玉食,和所有的女人利益都是相斥的,除了敌对还是敌对,与虎谋皮的事她不敢做也不屑做。 说罢,梓桃进了内室再对着镜子整理了一番仪容,便带着碧丝出门去了寿康宫,在寿康宫门口,果然看到了同样去请安的何采女。 守门的小太监见梓桃来了面上明显多了几分笑容,不必梓桃开口,便道:「陆主子稍候,奴才去为您通报。」 不一会儿,小太监满面堆笑出来,请梓桃进去,对何采女则是微表歉意:「何采女,太后娘娘不喜人多聒噪,今儿陆主子来了,您改日再来吧!」 梓桃仿佛看到何采女眼中的怒火熊熊燃烧,是了,明明是她先来的,凭什么让后来的陆梓桃进去,反而要她迴避,就因为她势不如人吗! 梓桃倒是明白一些,她在太后跟前侍奉了几遭,也知道太后确实是喜欢清净的,素日里连皇后带着宫妃请安都免了,便是不想瞧见那些糟心事,今儿若是她和何采女都进去了,一山不容二虎,少不得要在太后跟前闹出些波涛暗涌,到时候曲子没听成,倒是将心情坏了,还是只叫一个好。梓桃好歹先入为主,太后也明白几分她的性子,便是不能哄她开心,总不会惹她生气,至于那个何采女,谁知道是圆是扁。 梓桃进了寿康宫里头,太后正和李嬷嬷带着两个大宫女在摸牌,见梓桃进来,雨荷便退了出来:「陆主子来的正好,奴婢荷包都见底了,您来补上吧!」 梓桃忙摆手道:「我可不会这个,还是你们来,我在边上看看就好。」 雨兰笑道:「陆主子输光了也有陛下补给,不像奴婢们就指望着那点月钱呢!」 梓桃道:「太后娘娘,这两丫头在暗着抱怨您没给赏钱呢!」 李嬷嬷道:「你们两个的底我还不晓得,个个都存好了嫁妆,就等着太后给赐如意郎君呢!」 太后也笑呵呵道:「放心,届时哀家少不了添妆钱。」 「哎呀!当着陆主子的面,太后也不给人留点面子!真是,奴婢不来了,太后找别人去!」 太后身边几个大宫女,个个兰心蕙质,要么想着攒钱出宫过日子,要么自梳留在宫里做嬷嬷,绝没有想往皇帝身边钻的。她们自尊自爱,太后自然也宠着她们,一个个的在太后跟前都无甚规矩,这阵子梓桃来的勤,和她们也说的上话。 最后还是梓桃坐了雨荷的位置,陪太后摸了两把,雨荷在旁边教她。大概新人手气好,竟然叫她赢了些钱,梓桃面上笑开了花,直说让太后下回还叫她来。 太后也玩的开怀,以往皇后陪她摸牌,总是小心翼翼的不敢赢,放水放的那般明显,忒没意思,梓桃玩的开,学的也快,以后摸牌就叫她了。
第17章 争执 因着太后心情舒畅,难得的留了梓桃在寿康宫用午膳,梓桃也高兴,太后的伙食总比她的好。 不过中午用膳时二皇子也在,他一瞧见梓桃,那脸上就变成了不加掩饰的厌恶,太后瞧见乖孙的模样,心头立即就后悔了,二皇子不喜欢和庶枝来往,对宫妃和皇后都不喜欢,也是因着这点,太后免了皇后带妃嫔来请安,就怕扎了二皇子的眼,只是今儿玩开怀了,倒忘了这茬。 只是她都发了话留梓桃用膳,总不好又赶她走,太后瞅了一眼梓桃,但愿她能自个儿识趣一些。 梓桃自然是识趣的,说自个儿屋里还有些事情,得回去处理,今儿吃不到这顿饭了,太后正要应允,宫人来报皇上来了。 梓桃倒不会自恋到觉着皇帝是为了她来的,这里三个人一个是他母亲一个是他儿子,哪个不比她重要。 只是皇帝来了,梓桃便走不得了。 「陆小仪也在?能在母后这儿混到顿饭吃,本事不小嘛!」 梓桃只觉尴尬:「婢妾正要走呢,灼华居还有些事情要我回去处理,今儿陪太后摸牌玩忘了,如今可该走了。」 皇帝多精明的人,一瞅二皇子那眉毛不是眉毛眼睛不是眼睛的模样,就知道他老毛病又犯了。 「有什么事情这样急?就差这一顿饭的时间?朕都来了,你便是为了朕,也该留下来不是?」 梓桃觑了眼太后,后者面上淡漠。 「是。」 皇帝来拉梓桃坐下:「这才是嘛,坐到朕身边来。」 当着太后和二皇子的面,皇帝举止轻佻,梓桃都觉不妥,二皇子更是看了光火:「皇祖母,孙儿食欲不振,午膳不用了!」 说罢便起身要走。 皇帝一口喝住他:「放肆!你便是食欲不振,父亲和祖母在这儿,你也该陪坐着等我们吃完,哪有扔下长辈自己走的道理?你的圣贤书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梓桃瞧着难掩心中震惊,这父子俩关系竟如此僵硬?她一直以为二皇子养在太后宫里,皇帝常去看他,这父子两关系该不错才是,要不然也养不出二皇子这么个霸王性子。 太后一听儿子骂孙子,便做起了和事佬:「宏儿身子不好,食欲不振正难受着呢,你也不关怀些,还计较他失礼!快别说了,宏儿吃不下就先不吃了,回房歇着去,祖母让人给你热着饭菜,你什么时候饿了就吃好不好?」 二皇子正要应承,皇帝气愤道:「母后,你别太宠着他了,七岁的孩子了,才学武功不好就算了,连规矩都不好,宣儿都比他……」宣儿是三皇子。 梓桃一听这话就知道要糟,小孩子最听不得这话,你瞧瞧人家的孩子如何如何,更何况皇帝提的还是他的异母弟弟。 「我便是有千般不好,只一条我是嫡长子,他们是庶出,我就比他们好千百倍!说我没规矩,你当着母亲儿子的面和妾室调情就有规矩了?」 子不言父过,皇帝虽然私行不佳,但也不是二皇子该说的。 果然二皇子刚说完,皇帝便挥起了巴掌,太后忙护住孙子,哭叫道:「你们这两个冤家呀,什么时候哀家死了,在棺材板面前,你们还要打上一架!」 二皇子打着哭嗝道:「他就巴不得打死我,把嫡长子的位置留给老四。我偏不!我就要死熬着,让他们如不了意!」 皇帝被太后挡着,满腔怒火无处泄,下意识抬手的想砸东西,又想到这儿是寿康宫,总是不好的。对面这一老一小,他能有什么办法,二皇子那小身板,他一巴掌下去,不死也要在床上躺几天。 皇帝心中郁卒,午膳也吃不下去了,气沖沖的挥袖出了寿康宫,梓桃愣了一会儿,忙行了个礼要退下:「婢妾去劝劝皇上,先告退了!」 太后冷冷看着她,用鼻音嗯了一声。 梓桃只觉不妙,经此一役,太后怕是厌恶死她了!好好的吃个饭,怎么就有这许多事情呢!但愿皇上不要因着这事怨怪她才好。 梓桃一边想,脚下步子不停往前赶,皇上那副牛气沖天的模样,脚程也快,梓桃只耽搁这一会儿,出门已经不见了人影,不过看到宫道两旁被蓄意破坏的花树,梓桃猜测他应该没有坐辇车,便沿着宫道往前小跑,经了两个拐角处,总算瞧见了皇上。 「陛下!等等我!」 皇帝闻声回头,见梓桃面上艷红娇喘吁吁跑过来,便停下了脚步等她。 梓桃到了皇帝跟前,一把扶住了他的手臂,瞧着身形不稳,额上鼻尖都冒出了细汗,皇帝不由发笑:「吃这般胖,走两步就喘成这样。」 梓桃白了他一眼,再喘了几口气,待唿吸平稳了些才道:「婢妾这还不是为了赶过来安慰陛下,你还笑我。」 皇帝微微一笑,想到方才寿康宫的闹剧,心下又烦闷起来,尤其这大中午的,初夏正午的日头已有些毒了,在太阳底下走着,凭空生出一股燥热来。 梓桃也是这般感觉:「陛下想去哪里?您还没用膳呢,这大中午的在太阳底下走可不是个舒爽事儿。」 皇帝如今正站在一个三岔路口处,左边那条是通向中宫的,皇后那个醋罈子,若是知道今儿梓桃也在,不知道怎么排喧她呢!正中间那条是往干元殿去的,但梓桃方才看到皇帝抬脚想往右边去,右边那条路,住的人可就多了,丽贵妃和清妃都住在那儿,皇帝这是心头烦闷想找解语花儿呀!但不管是哪个,梓桃都不喜欢,她得拉住了皇帝。 皇帝原本也只是下意识的往那边走,如今梓桃这么一问,他便想起来,他以往心中烦闷都是去找清妃的。清妃为人雅致淡泊,最擅琴书遣怀,和她在一处时,她身上溢出的清宁沁人的气息,能抚平人心中所有的烦扰,她读的书多,见多识广,声音也清幽空灵,皇帝很喜欢和她说话,方才他想往右边走,也是想去找她的吧。 只是皇帝瞧着梓桃被太阳晒得通红的脸颊,鼻尖和人中处细薄的汗珠,他如何也做不出扔下她去找旁人的事。 「朕要回干元殿,你随朕一道吗?」 梓桃应道:「陛下不嫌我,我自然想去。」 「不嫌你,快上来。」 上哪儿去?自然是上御辇呀,皇帝大中午的在日头下走,那只是因为他想走,大力太监们就抬着御辇在后头亦步亦趋的跟着呢。梓桃可不是班婕妤,也没有却辇之德,这大太阳的,她还怕晒黑了呢! 到了干元殿,皇帝没带她去膳厅,反而去卧房坐了一会儿,他估计气饱了,吃不下饭,可是梓桃饿呀。 皇帝半躺在榻上闭目养神,梓桃坐在一边揉肚子,她不太敢打扰皇帝,但最后她的肚子不争气叫了出来,将正神游天外的皇帝叫醒了。 皇帝睁开眼,看了眼满脸窘色的梓桃,笑道:「饿坏了吧,朕不记得你怎么也不说,小顺子,传膳。」 「哎!」 小顺子颠颠儿的出去了,皇帝牵着梓桃去膳厅,虽然他不想吃,还是陪着梓桃,别坏了她的兴致。 梓桃大中午折腾了许久,早就饿得不行,满桌子五光十色的御膳,梓桃嘴里口水泛滥,只是周围许多宫人,梓桃不好放开了吃,只得先用了公筷夹两口菜,放到自己跟前的小碟子里,再小口小口的吃,心里别提多憋屈了。 皇帝和梓桃一块用膳的时候不多,但上回在灼华居时,梓桃吃的可欢畅了,便叫宫人们都下去,只留他们两人在膳厅。 梓桃见屋里就剩他们俩,便也不那么拘谨了,道:「陛下,我不喜欢用公筷,你介意我直接用私筷夹菜吗?」 皇帝笑道:「这一桌子菜都是你的,你想怎么吃便怎么吃。」 「陛下不吃吗?」 「没食慾,不吃。」 「那你看着我吃,待会儿自己也会想吃了。」 皇帝但笑不语,梓桃也不管他,撩起袖子大干起来。 梓桃胃口很好,尤其喜欢吃荤菜,瞧她吃的欢实,皇帝倒真有了些饿意,只是方才说了不吃的,这会儿又没人劝他,倒有些拉不下脸了。 梓桃吃了差不多五分饱,动作才慢下来,见皇帝呆坐着看她吃饭无聊,便夹了块酱香鸭肉送到他嘴边:「陛下吃这个,这个很香。」 皇帝尝了一口,嗯,确实挺香,奇怪了,以前倒没觉着这道菜这么美味。 梓桃又夹了块鲈鱼肉:「趁着还没凉吃一口,鲜着呢!」 皇帝张嘴吃下,眼睛又撇向了梓桃碗里的鱼汤。 梓桃算是看出来了,合着皇帝觉着饿了又拉不下脸自己盛饭,让梓桃给他餵呢! 「陛下,要婢妾给您盛饭吗?」 皇帝笑道:「不必,小桃儿餵朕就好。」 「呃……」 梓桃保证这是她吃的最肉麻的一顿饭,皇帝这个矫情货,饿了自己不吃,偏偏缠着梓桃餵他,两人用一双筷子一把汤匙吃一碗饭,虽然以往也有相濡以沫的时候,这般共用私人物品还是感觉怪怪的。 「小桃儿一直餵朕,自个儿都没吃多少,来,张嘴,朕也餵你一口。」 梓桃听话张嘴,皇帝拿着梓桃的汤碗喝了一口,而后低头覆到梓桃唇上,将汤汁儿渡到了梓桃嘴里。 梓桃瞪大了眼睛满是不可置信,一口汤含在嘴里,咽也不是吐也不是,羞红的两颊微微鼓起,瞧着可爱极了。 皇帝爱极了她这副模样,那双湿漉漉亮晶晶的大眼睛,活像他以往狩猎时见到的受惊的小鹿。 最后在皇帝的几番催促下,梓桃咽下了这口汤,在嘴里含了这许久,味儿都变了,梓桃囫囵吞下,一口汤似乎流到了心里,说不出的滋味儿。
第18章 狭路 一顿午膳吃的分外甜蜜,皇帝原说食欲不振的,最后不仅将肚子餵饱了,还充分的解释了何谓饱暖思**,拉着梓桃做午后消遣,两人一块儿午睡了许久,以至于皇帝晚上要熬夜批摺子。 梓桃睡了一下午,到了晚上精神倒是好了,皇帝在批摺子,她便拿了本游记在一边看着,偶尔给皇帝挑挑烛花。她不是什么解语花,做不来红袖添香的事,只能干些宫女的活计。 皇帝忙到亥时末,才伸了个懒腰起身,梓桃早已是呵欠连天,见皇帝起身,忙扔了书去拉他:「忙完了,咱们快去歇息吧!」 皇帝被梓桃拉着走,一边道:「叫你早些去睡,你偏要等着朕,困坏了吧!」 「有个人陪着更有干劲嘛!我若是早早去睡,你一个人在那儿忙活,那才是煎熬呢!」 梓桃这话暖到了皇帝心窝里,虽然她不怎么聪明,见识也没多广,无法为他分忧解难,但她安安静静陪着他,这也是一种幸福。 皇帝被宫人服侍着洗脸,间隙着问她:「朕瞧你消遣玩意儿不多,除了吃睡,朕只见过你弹筝玩瓷器,哦,还有厨艺,没别的了吗?」 梓桃撅嘴:「陛下什么意思嘛!嫌我愚笨无甚才华不是?哼~后宫多的是才女,你找她们去。」 皇帝掐了掐她的嫩脸,玩笑道:「小醋缸,朕是怕你无甚消遣闷坏了,倒引出你一阵抱怨来。」 梓桃伸手抱住他:「陛下常来,我就不闷了。」 皇帝道:「朕可不敢常来,今儿和你在一处,朕连政事都耽搁了,若是长久在一处,朕说不得就成了个不愿早朝的昏君了。」 皇帝这玩笑开得大,梓桃却不敢随意附和,状似玩笑道:「婢妾空有杨贵妃的身段,却没有杨贵妃的美貌,唉,陛下连丽贵妃那般美貌都经受得住,婢妾这般中人之姿,哪留得住您不早朝。」 皇帝调笑道:「小桃儿有所不知,于男子而言,女子的玲珑身段可比美貌重要得多,熄了灯美丑都一样,但身段肌肤却是能切身感受的,当然若是二者兼顾,那便是人间尤物了。」 梓桃忽的凑上前问:「那陛下说,宫里身段肌肤最好的女子是谁?」 「自然是朕跟前这位胖丫头了!」 梓桃笑弯了眼:「比丽贵妃还好吗?」 皇帝笑道:「丽贵妃是绝代佳人,相貌身段肌肤都无可挑剔,只是博学到底不如小桃儿专精一项。」 皇帝边说,目光暧昧的瞥到了梓桃胸前,她还小,还有生长的空间呢,至于以后会长成什么样,他说了算,而丽贵妃已经成形了。 梓桃还想问,她和丽贵妃谁更得他喜欢,但她到底忍住了,皇帝说的甜言蜜语听听就好,别那么没眼色的追根究底。 翌日梓桃起身时,皇帝已经上朝去了,梓桃换了身衣裳回灼华居,内务府总管领着木工班子来询问梓桃,小厨房该怎么设。 梓桃只说让他们看着办,内务府总管又问梓桃是否要置办什么玩意儿,他们可以顺道办了。 梓桃听得眼睛一亮,她想置办的东西多了,她首先想在外头桃林里的大桃树下扎个鞦韆儿,可惜那片桃林是公用的,她若是扎了鞦韆儿,鞦韆也成公用的了。 她还想在院子里驾个葡萄架,架下摆一套石桌石凳,夏日的晚上在底下乘凉最是惬意,可惜院子太小了,没地儿倒腾这个。 她还想在院子里架个跷平板儿,是她在赣州时瞧见平常人家的孩童玩的,她爹回头就请了石匠给她做了个精緻结实的,爹坐在一边,可以跷起另一边的她和娘。只是回了京城后再没见过这个,便是有,陆老夫人也不会让她玩。 梓桃思及赣州时的日子,心情又是一阵低落,她最喜欢的院子,便是她在赣州时的院子,那是她想像中的家,她想把灼华居改成她在赣州时的家的模样,届时她有了女儿,她们在一处生活,女儿定然会如她幼时那般快活。 只是灼华居这般小,那些玩意儿她是没地儿折腾的,也只能想想了。 梓桃沉浸在自己的回忆里神游,还是红菱拉了她的袖子,她才反应过来秦总管在等她回话,微含歉意道:「我无甚要置办的,多谢秦总管好意,你帮我把那小厨房做好,我便很欢喜了。」 秦总管恭敬应是,招唿着木工便开始测测量量敲敲打打,红菱问道:「主子去哪处避避?这里吵吵嚷嚷的,待他们开始动土,还有木屑土灰呢,别呛着您了?」 梓桃在后宫没有交好的姐妹,原本往太后宫里去的勤,经了昨儿那事,梓桃短时间内都不敢去太后跟前晃悠了,如今自己屋里呯呤乓啷的,她实在是没地儿呆了。 「去御书房吧!」 是皇帝自己说的,梓桃没地儿去,可以去他那儿,这时候皇帝该是在御书房处理政事,便是不见她,她找个空屋子看书睡觉也是好的。 梓桃的灼华居在西北角,御书房在东南方,梓桃便是从御花园走直线过去,也得走小半个时辰呢,趁着上午太阳不大,梓桃带着碧丝红菱一道过去,今儿说不得又要在前头呆一整日呢。红菱整日呆在灼华居可闷坏了,歪缠着梓桃带她去前头见识见识,梓桃没法子,只得带了她和碧丝一块儿去。 在御花园梓桃碰到了带着五皇子游园的朱修仪一行人,双方正面遇上避无可避,梓桃毕恭毕敬的行礼请安。 「陆小仪这行色匆匆的去哪儿呀?你素日里和后宫姐妹无甚交际,除了自己屋里和坤仪宫,去的最多的便是寿康宫了,你这是又要去侍奉太后?」 昨儿寿康宫那出闹剧,太后虽然压下了,总有那么些耳聪目明的听到了风声,皇帝兴致勃勃的去寿康宫用午膳,没待多久便气沖沖的出来,陆梓桃也跟着出来,而后这两人回了干元殿,这一天就没出来了。 在有心人的宣扬下,已经演变成了陆梓桃这个小狐狸精挑唆陛下和太后母子失和,皇帝为了她逆太后的意,还留她在干元殿过夜,今儿灼华居又在大兴土木,宫里谁瞧了不眼红。陆梓桃早上没来请安,她们有气无处出,如今落单了在这儿被朱修仪撞着,便是不能拿她如何,总也得压压她的气焰,一个新人,连宫里几条路都没摸清,还能翻天了不是! 梓桃今早上也听锦簇说起了这些小道消息,一概笑而置之,她们也就能背后说说酸话了,但如今在这儿碰着朱修仪,梓桃没来由的开始虚了,对方毕竟是正三品九嫔呢,她才是个从五品小仪,狭路相逢,位高者胜。 「回修仪娘娘的话,内务府正给灼华居修小厨房,忙乱的很,婢妾出来躲躲清净。」 她当然不会说去御书房,虽然朱修仪瞧着不是那种不分时机场合发作的蠢女人,但难保她被激怒了使什么阴招,梓桃不得不防。 「本宫瞧着,陆小仪似乎是有目的地的,不像漫无目的的闲逛,你要去哪儿呢?」 朱修仪问得犀利,梓桃急得鼻尖冒汗,心下千迴百转,扯了个谎话:「婢妾今早听屋里的宫女说,前头沁芳亭开了几枝初荷,婢妾正好找地方躲清净,便想着去那儿瞧瞧,怕去晚了地儿呗人占了,又怕晚些时候日头毒,便走快了些。」 说完这一段话,梓桃轻唿了口气,她扯的谎还是挺完美的嘛,就是面上不太自然,如果脸不红不出汗的话,瞧着更真实,不过她可以说是热的。 梓桃自认为谎话说的圆满,却不想姜是老的辣,朱修仪道:「本宫刚从沁芳亭那处来,才冒了个白星儿的青荷,有甚好看的,眼看着日头大了,陆小仪在外头晃悠着也不是和事儿,不如去本宫的熙仁堂坐坐?」 朱修仪是正三品九嫔,又育有皇子,原也能混到一宫主位的,偏如今宫里人多屋少,似丽贵妃那样的宠妃是独居一室的,她宽敞了,挤的便是其他人了,比如梓桃的灼华居,比如朱修仪的熙仁堂。 朱修仪是有子妃嫔,没住到宫殿里,只住在堂院中,原就不是什么有脸的事,素日里便不喜别人提起她的住处,如今主动邀梓桃去坐坐,怕是请君入瓮。 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这就是。如果她老实说去找皇帝,说不得朱修仪忌惮她如今盛宠优渥不敢动她,总好过现在明知山有虎不得不向虎山行。 「怎么?陆小仪觉着本宫的熙仁堂太过寒酸,不愿踏足?是了,和干元殿的金碧辉煌比起来,是很寒酸。」 梓桃忙摇头:「婢妾没这个意思,娘娘热情相邀,婢妾荣幸之至。」 「那便走吧。」 梓桃跟在朱修仪后头走,被奶娘抱着的五皇子瞧见梓桃一身鲜亮,一直伸手往梓桃那边探,梓桃以为他想要她抱,心里也是欢喜的很,只是孩子亲娘在旁边呢,她是万万不敢碰的,遂只是对着小娃娃笑了笑,以表达善意。 朱修仪笑道:「陆小仪要抱抱他吗?这孩子不认生,谁抱都不哭。」 梓桃强忍心头抱娃娃的欲望,摇头道:「婢妾不会抱孩子,怕弄疼了小殿下。」 朱修仪也不勉强,反而玩笑道:「你总要学着些,以后你有了孩子,还是要自己带好,老让奶娘带着,孩子以后就和奶娘亲了。」 谈起孩子,朱修仪便多了几分温柔,只是梓桃却不敢掉以轻心,含煳道:「还远着呢。」 朱修仪但笑不语继续前行。
第19章 无妄 到了熙仁堂后,朱修仪让人端些茶点上来,在花厅招待梓桃,梓桃心里没底,再精緻的吃食也是食不知味。 倒不是怕朱修仪下毒,宫里哪来那么多毒药,梓桃进宫时,那都是层层检查过的,连指甲缝耳朵孔里都不放过,一点违禁之物都不能带。 至于说收买太医拿到毒药,那更不可能,后宫是皇帝的后院,太医院是皇帝的私人诊所,个个都是围着皇帝转的,如果太医那么容易收买,毒药那么容易拿到,那皇帝就该睡不着了。再说有了毒药,毒死妃嫔有什么用,直接毒死皇帝和所有的皇子,让自己的儿子上位,那才是圆满。 五皇子被放在地上玩木马,才一岁多的孩子,正是学步学话的时候,没一刻消停,梓桃原就喜欢小孩子,虽然知道五皇子和她关系敏感,却也抑制不住一双眼睛往孩子身上瞟。 朱修仪叫了五皇子一句,五皇子闻声抬头看她,朱修仪扔了个红色毛绒球过来,五皇子便颤颤巍巍跑过去捡。那绒球正好滚到了梓桃跟前,梓桃瞧见晃晃悠悠跑过来的五皇子,笑着捡起了绒球递到五皇子跟前。 五皇子笑咧了嘴,一把扑上来抱住了绒球,梓桃怕他站不稳,弯着腰抱扶住他,五皇子倒不认生,咧笑着钻到了梓桃怀里,晶莹的口水扯出银线滴到梓桃衣服上。 梓桃倒不觉的脏,一把将他抱起来,顺手便要抽出帕子来给他擦拭,奶娘忙制止了她:「陆主子,小殿下有专用的帕子,奴婢来给他擦。」 梓桃尴尬的笑着收回了手,这要碰嘴的东西,她确实要忌讳些,看来朱修仪很注重五皇子的人身安全,不像是会拿孩子争宠陷害的,梓桃心下也放松了些。 五皇子坐在梓桃怀里,看见梓桃头上戴着的红纹石坠金铃铛的簪子,伸手就要去抓,一则那簪子颜色鲜亮,二来铃铛声儿清脆,极是吸引小孩子的。 梓桃怕五皇子扎了手,不敢叫他拿到,自己取了下来在五皇子跟前晃悠逗弄他,五皇子一直蹦哒着去够,每每快要拿到时梓桃又拿远些,一大一小玩的不亦乐乎。 不过五皇子毕竟贵为皇子,还是有些皇子脾气的,以往他想要什么大家都顺着他,梓桃逗弄他两下他觉着有意思,一直吊他胃口他就不高兴了,趁梓桃不注意时,反手就是一爪子挠到了梓桃脸上。 小孩子力气不大,但抓人是真疼,梓桃脸上肌肤娇嫩,被五皇子这么一挠,立刻就显出血痕来。宫妃是靠脸吃饭的,梓桃伤了脸,碧丝红菱都急坏了,急急嚷嚷的去叫太医,红菱更是觉着朱修仪是故意的,婉拒了朱修仪让人打水来清洗,要带梓桃回灼华居去。用熙仁堂的水洗脸,她怕主子洗烂了脸。 梓桃倒没有怪孩子的意思,只是朱修仪今天的态度怎么看她都觉着怪异,在别人地头上她也不安心,还是回自己的地盘好。 「修仪娘娘,嫔妾这一身狼狈,还是回自己屋里梳洗一番,今儿惊着五皇子了,还望娘娘恕罪。」 朱修仪虚应两句,便放了梓桃回去,回到灼华居时,碧丝已经带了太医在候着了,这一路过来,梓桃脸上几道血痂都结了壳,崔嬷嬷打来清水给梓桃清洗,洗完之后就发现几道血痕瞧着鲜艷可怖,其实没多深。 太医给梓桃脸上涂了些治外伤的膏药,清清凉凉的,又交代这几日忌口,便拎着箱子走了。 太医走后,红菱还在愤愤不平的念叨:「朱修仪一定是故意的,她定是知道五皇子素日就有这抓人挠人的毛病,才引着主子去抱他!如今主子伤了脸,她怕是高兴坏了。」 梓桃道:「不过是小孩子抓的几道痕迹,过几日就没了,你们一个个的跟天塌了似的。」朱修仪是不是故意的,她不知道,但以后离她远些是没错的,她就知道,和这些女人近距离接触就没好事。 崔嬷嬷劝诫道:「主子也该警惕些,如何能随意跟着去其他人的住处呢,尤其还有孩子在,宫里的孩子是最碰不得的。好在今儿是主子被五皇子挠伤了,若是主子磕着碰着五皇子了,那才麻烦。」 梓桃听了只觉讽刺,她被人伤着了还要庆幸,不是她伤着了别人。 中午朱修仪遣人送了些药膏补品过来,算是赔罪,梓桃让人收进了库房里。 傍晚时皇帝来了灼华居看梓桃,梓桃脸上的伤痕上了药后已经淡了些,但衬着她白皙娇嫩的肌肤,几道略微红肿的伤痕还是很扎眼。 皇帝沉了脸色,呵斥道:「你是多大的人了,和小孩儿玩还会伤到自己,让朕说你什么好?」 皇帝虽然语气不好,但梓桃还是听出了他话里的关怀之意,这种感觉,就像以前在陆家时,她和姐妹们闹了矛盾,母亲总是说她不该,但她知道母亲爱的是她。 「陛下又不是不知道,婢妾笨嘛!你多护着我一些,我便不会伤着了。」梓桃撅着嘴拿湿漉漉的眼睛望着皇帝,委委屈屈的模样,配着脸上的红痕,软进了皇帝心里。 皇帝抱着梓桃,对着她的伤处轻轻吹气,一边念叨她:「你确实是笨,好端端的,你去朱修仪那里做什么?」 梓桃软声道:「婢妾原是想去御书房找陛下的,你说过我这几日没处去可以去找你,只是半路上碰到朱修仪,我不敢说去找你,就说随处闲逛,她便邀我去她那儿坐,我没法拒绝。」 皇帝眸子里微芒隐现,没再提朱修仪的话头,只让小顺子将他带来的灵芝玉颜膏给梓桃,叮嘱她脸上疤壳脱落后涂这个,保证一点痕迹也无。 梓桃欣喜接过,心下觉着有些暴殓天物了,这样好的东西,治她这点小伤,有点杀鸡用牛刀的感觉。不过好东西嘛,她还是要留着。 「多谢陛下。」 皇帝傍晚来看梓桃,晚上自然便宿在她那儿了,只是晚膳时梓桃瞧着满桌子山珍海味不能吃,只能喝些清汤寡水,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 梓桃脸上伤着,皇帝也不好拉着她嬉戏,晚上早早睡下了,第二日皇帝起身时,叮嘱小顺子留在灼华居,等梓桃用过早膳便带着她去御书房,灼华居这儿乌烟瘴气的,别感染了梓桃的脸。 关于梓桃伤了脸的事情,后宫诸人除了朱修仪,没一个有所表示,梓桃这阵子风头确实劲,不过被丽贵妃抢了一晚上,她便缠着皇帝好几日,白天黑夜都不放过,又是升位分又是修小厨房的,招了后宫多少人嫉恨,如今梓桃伤了脸,众人连面上和气都不愿意装了,就摆明了幸灾乐祸,法不责众,皇帝还能为了个陆梓桃怪她们大傢伙不成? 梓桃也不在意这些,只是难免操心下回请晨安时要受刁难,所以极力想挽留皇帝多陪她几天,只是皇帝却要雨露均沾,白日里陪着梓桃,晚上便送她回灼华居,去找别人快活。 梓桃心里有些堵,大概是这几日和皇帝朝夕相处,被皇帝宠的心大了,竟然见不得皇帝去别处,只是她一个妃妾,无法像皇后那般光明正大的争风吃醋,也只能面上笑着送走皇帝。 翌日梓桃请晨安时,自然少不了一番唇枪舌剑。 贵嫔甲:「哟!这不是陆小仪嘛!有段日子不见了,竟然还记得坤仪宫怎么走,实在是难得。」 梓桃笑道:「坤仪宫是后宫主位,婢妾便是忘了自己家在哪儿,也不敢忘了这儿。」 婕妤乙:「陆小仪既然心心念念着坤仪宫,怎么这几日都不来请安?虽说宫妃侍寝后翌日无需请晨安,但白日里还是能来的嘛!」 梓桃道:「婢妾屋里近来事多,又伤了脸,无暇出来。」 贵人丙:「是了,灼华居最近在修小厨房呢!陆姐姐不愧是咱们这届新人里头最得宠的,这才进宫几日呢,便升了三级,连小厨房都有了,看您这势头,难保就是下一个清妃娘娘。」 清妃入宫三年无子封妃,算是个神话了,丽贵妃虽然得宠,却是皇帝潜邸时的老人,恩宠厚些也说得过去。。 采女丁:「要婢妾说,陆姐姐这椒房独宠的势头,连清妃娘娘都不及,怕是能和贵妃娘娘分庭抗礼了。」 梓桃只是淡淡道:「不敢和两位娘娘相提并论。」 妃嫔间的风起云涌,在皇后出来后皆暂时掩下,皇后见了梓桃,当时没说什么,散会后却把她留了下来,说是二皇子病了,让她为二皇子抄经祈福。 本来二皇子病了,应该是皇后这个嫡母祈愿才是,但二皇子这病的源头却是那日在寿康宫的一场闹剧,宫里传闻梓桃是那场闹剧的罪魁祸首,皇后让梓桃为二皇子抄经,也是理所应当。 梓桃不敢拒绝,领了一沓地藏菩萨本愿经去坤仪宫的偏殿抄写,午膳也是在坤仪宫用的,只几个素菜,因为抄经要斋戒。 本来抄经就极苦,梓桃挺喜欢练字写字,但一看到那密密麻麻的经文就犯困,尤其劳累了一上午还要吃白菜萝蔔,梓桃只觉身心皆处在煎熬之中,心中不住哀嚎:陛下,你何时来救我?
第20章 冷落 皇帝倒是知道梓桃的处境,只是他无暇来解救梓桃,二皇子病了,他与太后冷战几日,终究还是服软了,一个是老母一个是稚子,他处在中间,总是要担待些的。 太后拉着皇帝的手坐在二皇子病榻前,又将二皇子的手也拉着和皇帝的手握在一起,语重心长道: 「父子之间哪有隔夜仇,皇儿,母后知道你对宏儿抱有厚望,他是你的嫡长子,当初他出生时,适逢元后新丧,宏儿又奄奄一息的模样,你拉着我的求我,让我照顾宏儿,哀家这一养,便养到了如今,你素日里孝顺,常来寿康宫请安,哪回不要看看宏儿,爱之深责之切,正是因为你疼爱他,才对他分外严厉。」 太后忆起往事,话音里有几分惆怅,一个是她唯一的儿子,一个是她最疼的孙子,手心手背都是肉,她决不愿看到他们父子反目。 「宏儿,祖母知道你也喜欢你父皇,若不然也不会你父皇表现出对其他皇子一点恩宠,你就眉毛不是眉毛眼睛不是眼睛的!你是巴不得你父皇只爱你一个是不是?」 二皇子躺在床上,被被子捂的严严实实的,只露出一个小脑袋来,被太后说破了心事,脸上显出羞赧红晕来,眼神飘忽不定乱瞟,就是不看皇帝。 皇帝以尴尬的咳嗽声作掩护,也不置一词。 太后无奈扶额:「你们父子两呀!真真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不仅长的像,这傲娇的性子也像。皇帝,你哄女人就知道说甜言蜜语,对着嫡亲儿子就不能说两句软话了?宏儿,你素日里在我跟前嘴甜的很,怎的在你父皇跟前就成了锯嘴葫芦?」 二皇子瞧了太后一眼,又觑了皇帝一眼,眼神还是别别扭扭的乱瞟,就是不吭声。 皇帝摸了摸鼻子,还是放下了身段,儿子病着呢,他一个大人,总不能跟小孩子计较。 「宏儿,这回是父皇不好,不该对着你挥巴掌,父皇保证再没下回了。只是你这性子也得改改,你便是不喜欢庶枝,她们毕竟是你的庶母庶弟,面上情分总得维持,你回回那般脸色,叫父皇面子往哪儿搁呀?」 二皇子听罢,委屈的撅起嘴巴,父皇就不能不要三宫六院庶子庶女吗?就只有母后和他不好吗?就算母后没了,他找了别人,可为什么要再生孩子,尤其是生了四皇子,父皇把他放在哪里了! 难得皇帝主动服软,太后做中间人,二皇子面前摆满了台阶,他若是再不下来,就真的要在那神坛上孤独终老了。 皇帝瞧着儿子撅起嘴巴委屈点头的模样,那通红的小脸,那水亮的眸子,怎么就那么像梓桃呢!只他如今是不敢提起梓桃的,好不容易修復的母子父子关系,不能因为梓桃又分崩离析了。 所以在小顺子小心翼翼的打小报告说皇后留了梓桃在坤仪宫抄经时,皇帝选择了沉默,他是知道皇后的性子的,最喜欢争风吃醋,但也是刀子嘴豆腐心,心里不爽快,嘴上说几句狠话也就是了,顶多小小搓磨一番,多坏的事她做不出来。但他若是急吼吼的去救梓桃,皇后醋意大发,又要闹个没完,他好不容易平息下来的后宫,又要风起云涌,相反他对梓桃不闻不问,皇后心里舒坦了,也不会再让梓桃待在坤仪宫碍眼。 果然,皇后留梓桃在坤仪宫偏殿住了一晚,说灼华居不是在修葺嘛,梓桃嫌那儿吵,正好到坤仪宫来住两天。梓桃满心不愿,却也不敢违逆,将就着住了一夜,这一晚上她一直等着皇帝来救她,可他终究没来。 第二日请完晨安后,皇后便放梓桃回去了,在意识到梓桃在皇帝心中也没多重要后,皇后心里便舒坦了,最起码在皇帝心里,她这个正妻才是最重要的,他不会为了妃妾扫她的面子。 梓桃带着没抄完的经书一起回了灼华居,皇后限定她五日之内抄完,抄完之后自己送到寿康宫去,她忙着呢。 梓桃抄完经书后,脸上的伤也好了,灼华居的小厨房也完工了,皇帝也几日没来了。 她带着抄好的经书去了寿康宫,意料之中的吃了闭门羹,守门的小太监对她也不那么热络了,假笑着说进去通秉,晾了梓桃半日才出来,接下了梓桃的经书,遣她回去。 梓桃不羞不恼淡然自若,正欲转身走时,寿康宫朱红色宫门里头走出个人来,却是当日和她一道请安却被拒之门外的何采女。 真是风水轮流转。 何采女笑盈盈的向梓桃福了一礼,娇声道:「婢妾正要走呢,陆姐姐便来了,合该太后娘娘雅兴,这儿断不了丝竹之声。陆姐姐如何不进去?」 梓桃面色淡淡:「我是来给二皇子送经书的,经书送到了,自然该走了。」 「姐姐如何不进去请个安?」 何采女笑的得意,梓桃忍住心中怒气,沉声道:「太后没宣我进去。」 「呵呵~」何采女掩唇娇笑:「姐姐真爱说笑,宫里谁人不知,太后娘娘最喜欢陆姐姐了,如何会不让姐姐进门?」 梓桃拿看死物的眼神看了何采女一眼:「太后不喜宫里太过热闹,嫌吵得慌,你去了我自然就不用去了,就像上回,我去了,你自然就不用去了。」 梓桃说罢带着碧丝飘然离去,她怕自己再留下来又会生出事来。 何采女望着梓桃离去的背影,眼中迸出火花来,等着吧,抢走太后的青眼只是第一步,接下来,便是皇上的宠爱了。 梓桃回到灼华居后,心中涌起无限委屈,明明她没有做错什么,可是突然之间,太后就厌恶她了,皇上也冷落她,连何采女这样的都能踩她一脚,她怎么就变成这副处境了! 崔嬷嬷劝慰她道:「陛下不来找您,你可以去找他呀,正好有了小厨房,主子亲自下厨做几样点心,陛下会喜欢的。」 梓桃故作坚强撇过头去,闷声道:「不去,他心中有我,自然会来,若当真不喜欢我了,我上赶着去,只会惹他厌烦,我又不似其他人有儿子有娘家,陛下可不需要看什么面子。」 进宫以来一直顺风顺水,她确实是心大了,如今一点子委屈她都受不得,想等着皇上来哄她。她知道自己不该如此,只是心里,就想验证些什么,。 就这么耗着耗着,转眼到了端午,皇帝已有大半月没来灼华居了,前段日子是梓桃伤着脸,在太后那边又招了眼,皇帝冷了她些日子,后头则是梓桃来了葵水,依着皇帝的风流性子,更不会踏足灼华居。 梓桃一边在心里抱怨皇帝没心肝,宠她的时候恨不得将她泡到蜜罐里,冷她的时候直接将人丢到冰水里,而且是一顿饱一顿飢的,别看梓桃年纪小,经了这么几回鱼水之欢,已经食髓知味了,皇帝这么长时候不来,她确实有些难耐。 思及此处,梓桃便想起皇帝大她许多,都说女人三十如狼四十如虎,等她三四十的时候,皇帝已经四五十了,还能满足她吗?而且那时候她人老珠黄,皇帝恐怕不会来看她了,届时,她就像宫里如今这些怨妇一般,摆出张刻薄相,对着新进宫的鲜嫩小姑娘横挑鼻子竖挑眼。 天吶!她在想什么!好羞人! 碧丝正在给梓桃梳头,梓桃突然一个激灵,碧丝手一抖扯了一下梓桃的头髮,后者忍不住娇唿了一声。 「呀!」 碧丝忙松了手给梓桃揉揉:「奴婢该死,主子扯痛了吗?奴婢给您揉揉。」 红菱听了梓桃的叫声也忙忙赶过来,一把推开了碧丝,自己给梓桃按揉:「笨手笨脚的,怎么扯痛了主子!主子脸都红了!主子哪里疼?是这儿吗?」 梓桃看了一眼懦懦站在一边的碧丝,不自在笑道:「无事,是我在想事情,被吓了一跳,不是碧丝扯痛的。碧丝快过来,再磨蹭赶不上夜宴了。」 碧丝连忙应声,小心翼翼的看了眼红菱,红菱不情不愿的让开,心想她也要学会梳妆,以后还有碧丝什么事呀! 端午宫里有家宴,虽说是家宴,却不是皇帝带着后宫这群女人组成的,皇室宗亲都要参加,人头还是不少的,男女分席而坐,中间用屏风隔着。梓桃位分不高,位置排在后头,对那些皇亲国戚也不熟识,轻易不往贵人跟前凑,只坐在自己位置上吃点心。宫宴上的膳食中看不中吃,就跟造型别致的模型似的,你想吃不知从何下口,而且轻易会显得你粗俗,梓桃再馋也还是要顾着些形象。 但点心就不一样了,梓桃觉着就是因为御膳不好动筷,才准备了点心让宾客充飢,宫宴上的点心精巧别致美味可口,而且以甜食最多,正合梓桃胃口。 皇帝瞧了眼兀自吃点心吃的欢快的小丫头,心中很不是个滋味儿,他以为梓桃很喜欢他的,他这样久没去看她,她性子娇不愿主动献媚,但心里一定是煎熬的,肯定没少背着人流眼泪,一定是吃不好睡不好瘦了一圈儿,但如今一瞧她那圆润模样,哪里像过的不好?真是没心没肺的笨丫头!
第21章 月夜 梓桃是个心大的人,尤其是在美食面前,什么都能抛诸脑后,皇帝焦灼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她毫无察觉,这要是哪个妃嫔盯着她,她早就如芒在背了。 吃饱喝足之后,宴会也该散了,梓桃回了灼华居,洗洗便睡下了,皇帝逢年过节皆是在皇后处的,梓桃也不对他抱什么期望。 时值盛夏,梓桃体丰怯热,平日里除了去坤仪宫请晨安哪儿也不去,寿康宫她也有阵子没去了,太后可不是皇帝,对她没什么特殊感情,眼缘这种东西,可遇不可求,若是真失了这份庇护,她也不强求。 但缘分这种东西嘛,确实是上天註定的,梓桃望着面前曲径通幽处和她狭路相逢的二皇子,心中难掩波澜。 真是冤家路窄,难得今晚月色好,她趁着没人出来熘达,怎么会碰上二皇子!这个时辰了,太后怎么会让他出来? 「婢妾见过二皇子,天色已晚,二皇子如何还在外头走动?夜深露重,当心着凉。」 「天色已晚,陆小仪不也在外头走动嘛!」 二皇子神情倨傲,明明因着身高要仰视梓桃却非得做出副俯瞰众生的模样,小脑袋往后仰的呀,若不是有小太监扶着,怕是要倒下去。 梓桃不敢笑他,恭恭敬敬道:「婢妾出来散步乘凉。」 二皇子道:「本殿下也是出来散步乘凉的。」 梓桃瞧了眼二皇子身边跟着的形单影只的小太监,再瞧瞧自己身后一大帮子人,大概是她胆小人怂,出来散个步怕鬼怕神的,带着一群人壮胆,到底皇宫是二皇子的家,人家在自个儿家里当然横着走。 梓桃神游一会儿,见二皇子还站在对面不动,犹豫一会儿,踌躇着道:「既然遇上了,二皇子可要与婢妾同行?这大晚上的,你们两人冷冷清清,再往那边走就太偏了些,乌压压的,别碰着了什么东西吓着你,我们这儿人多热闹。」 二皇子愣了一会儿,梓桃满心以为他不会同意,说不得还要据理力争几句「本殿下岂是那般胆小之人」,却没想他点了点头,淡淡的嗯了一声。 这回轮到梓桃惊讶了,二皇子竟然答应了?他们两同游有什么话说呀!想起她上回和朱修仪五皇子在一处,最后就没落着好,这回他们两人孤男寡女的,呸!孤儿寡母的,呸!反正他们庶母嫡子,就不该有什么联繫。 梓桃客套两句,却没想二皇子当了真,竟然还答应了,这可就尴尬了,梓桃又不好出尔反尔,只得硬着头皮走到二皇子身边,蹲着和他说话:「那咱们走吧,往那边走是西北角,婢妾的灼华居就在那边,有些偏僻,没什么好看的,咱们去沁芳亭看荷花吗?」 二皇子却没应:「我刚从沁芳亭那边来,已经看过荷花了,就去西北角,你那灼华居门前不是有一片桃林吗?去那儿走走。」 梓桃不得不佩服二皇子迥异的心思,这大夏天的不看荷花盛放去看光秃秃的桃林,他到底怎么想的!果然小孩子就是小孩子! 梓桃笑着起身去拉他的手:「那走吧,不过那桃林光秃秃的,你去了可别嫌不好看,又闹着要去别处。」 二皇子被梓桃拉着,心下千迴百转,说不出的滋味儿,别别扭扭道:「我才不会。」 梓桃便拉着二皇子一路走,一路上有小石头小坑洼,梓桃都会拉着他避开,看着二皇子身边一个小太监紧张兮兮左支右绌的模样,梓桃抱怨他道:「殿下出来怎么也不多带个人?就一个小太监怎么行?太后娘娘知道你出来吗?」 「皇祖母早早睡下了,我睡不着,出来转转,没打搅她,我在自己家逛个园子要带多少人?」 说罢还瞅了眼梓桃身后一大帮子人,眼里是赤裸裸的鄙视,似乎在嘲笑梓桃的小家子气。 梓桃默默不语,一行人继续前行。 灼华居门前的桃林,梓桃素日里也常去的,大概因着她名字里有个桃字,她素日里便爱桃花。如今正值盛夏,桃树只剩下缀满绿叶的枝桠,在皎洁静谧的月光下,虽不及桃花千树的绚丽,却也别有一番意趣。 这处桃林因着地势偏僻,平日里来的人不多,地方自然也不大,其间只一条大河石铺成的小径,一路走到底,尽头处是一座茅草小庐,在其间摆上一壶酒几碟小菜,月光皎皎凉风习习,倒也惬意。 梓桃带着二皇子在草庐里坐下,草庐里正好有一桌两席,他们两人坐着正好,他们入座前几个小太监还捡了棍子在里头捣弄了几下,防着里头藏了蛇虫鼠蚁。 难得这么天时地利人和,虽然把对面那个人再放大几倍会更好,但有人陪着总比没有强,梓桃也还是起了几分雅兴,叫红菱去拿些茶点过来,要不然他们干坐着也没意思。 崔嬷嬷原是在灼华居守着家门,听说梓桃带着二皇子在桃林里纳凉,还要叫茶点,心下那叫一个慌,主子怎么老爱摊这些事,上回五皇子的事还没得到教训?她还敢招惹二皇子,那可是个碰不得的瓷娃娃,碰坏了太后能撕了她! 「准备几样温补好克化的糕点,茶水要温的。」 灼华居有了小厨房,想吃什么都能自个儿做,御膳房每日送了新鲜食材来,有了梓桃这么个热衷美食的主子,小厨房的温笼里从来没空过。 花团吶吶道:「温的?主子还说要几个冰碗子呢。」 崔嬷嬷竖起眉毛来骂她:「要什么冰碗子!她吃还是二皇子吃呢!」 花团挨了骂不敢再说话,端了个绿豆糕和水晶虾饺并五香瓜子便走了,崔嬷嬷叫住她,让她端了梓桃的燕窝粥走,梓桃每晚上都要吃宵夜,但今儿有二皇子在,这粥没她的份。 花团端着餐盘,崔嬷嬷提着茶壶跟着出了门,梓桃瞧见端上来的这些个清汤寡水,正想说些什么,瞅到崔嬷嬷微沉的面色,便没敢吭声。无事,她还有燕窝粥呢! 但是崔嬷嬷将燕窝粥放到了二皇子面前,梓桃的目光便彻底变得怨念了,塞了块绿豆糕到嘴里狠狠嚼着泄愤。 二皇子倒不知他吃了梓桃的宵夜,他以为那就是给他准备的呢,还在心里感嘆了句灼华居的下人会办事。 二皇子肠胃弱,晚膳过后一般不再吃东西,防着晚上拉肚子,但今儿走的久了,黄昏时候吃的那点鸟食早消化了,确实需要填补点东西,便也不顾及灼华居的东西寡淡无味,吃了小半碗燕窝粥,又吃了两个虾饺和一块绿豆糕,吃饱喝足之后,一边拣着瓜子磕一边和梓桃说话。 「你每晚上都吃宵夜吗?难怪你这么胖,你看父皇现在就不喜欢你了吧!」 他一碗燕窝粥没吃完,梓桃竟然拣了过去继续吃,还挺理直气壮,「这本来就是给我准备的,是你来了才给你吃的,你没吃完当然还是我吃了,我可不像你这么财大气粗,燕窝得省着点吃。」 二皇子嗤笑道:「瞅你那点出息!一碗燕窝粥还斤斤计较,你是没瞧见丽贵妃和皇后宫里,她们的大宫女都瞧不上这白燕窝,人家都吃血燕的。」当然他也吃,只是一想到那些人和他受到同样的待遇,他刚吃饱喝足的畅快感便消了大半。 梓桃咽下一口燕窝粥,舒爽的唿一口气:「我哪能跟她们比。」 「怎么就不能了?都是我父皇的女人,谁得宠就能过的好,皇后的位置你是别想了,但丽贵妃那样的宠妃嘛,你还是有可能的,父皇之前不是挺喜欢你的嘛,你努把力,丽贵妃年纪大了,过几年,你还是风华正茂,丽贵妃已经人老珠黄了,届时你便是新一任宠妃,皇后也得看你脸色。」 梓桃看着二皇子漫不经心说出大逆不道的话来,心下惊惧的不行,只是二皇子一副开玩笑的模样,她也不能当真了,状似玩笑道:「我哪能和丽贵妃比,你瞧瞧人家那张脸,再瞧瞧我,便是丽贵妃退位了,还有清妃娘娘呢,她们两人才是旗鼓相当长江后浪推前浪,我算什么呀!」 二皇子笑睨了她一眼,没再说话,梓桃忙转了话题,说起他的健康事宜来:「你还说我胖呢,我哪里胖,我只是比那些瘦骨嶙峋的健康一些罢了,就成了胖了!要我说你就太瘦了,瞧你这小身板,一点气势都没有,瞪着人家都骇不到人的。你要多吃一些,若是胃口不好,便多走走多锻鍊,累着了自然就吃得下,吃饱喝足了睡得就香,只有身子好了,才能图其他。」 梓桃最后这话说的意味不明,二皇子看了她一眼,木着脸没有说话,继续磕他的瓜子。 「陆小仪,我以前常来这片桃林的。」 二皇子忽然说了这么一句,梓桃摸不着头脑,应了句:「哦,这儿挺好的,清净。」 「那你住在灼华居这么久,可见过我来这儿吗?」 梓桃以为二皇子要对她发难,忙先认了罪:「是因着我住了进来,你才不愿来这儿了吗?」 二皇子一副小大人般的高深模样:「一小半是这个原因。」 「那还一大半呢?」 「宫里最大的桃林在华清池那边,春日里众人游园也是去那儿,极少会有人来这西北角的小桃林,正是因着他们不来,我便来了,我还在这里头扎了个鞦韆,可是我有一回带着阿秦来这儿,却发现三皇子和四皇子在玩我的鞦韆,还在鞦韆上刻字,刻他们的名字。我气坏了,当时就把那鞦韆扯下来了,让阿秦带回去烧了,四皇子哭着去向皇后告状,但皇后没说什么,有皇祖母护着我,她敢说什么!我满心以为自己赢了一局,却不想后来宫里选秀,皇后把灼华居拨给了你住,桃林也再不是我的清净之处了。我想把这处桃林砍了,被皇祖母阻拦了,她说我不能明着下皇后的脸,我也只得忍着了。」 二皇子说了一大段话,说完气息已有些不稳,梓桃给他倒了杯茶。 她说不出心里是个什么滋味儿,二皇子小小年纪,说话做事已经是个小大人般了,宫里的孩子早熟,没娘的孩子更早熟,皇上是所有皇子的父皇,太后是所有皇子的祖母,他们不可能一味偏袒他,他许多事情都要靠自己。或许这才是他长不高的原因,压着这么多事情,他如何成长。 「这便是你讨厌我的理由吗?」 梓桃没有忘记他们初见时,二皇子明显对她很感兴趣,在得知她是皇帝妃嫔后,立刻便冷了脸色,后来知道她是陆小仪,干脆直接甩脸子走人了,她一直以为是嫡枝和庶系的矛盾使然,却不知还有这么一段公案。 却不想二皇子道:「我讨厌父皇除我和我母后外所有的女人孩子,但不讨厌你。」 这倒是奇了:「为何?」 「原本因着你住了灼华居,我未见面便先不喜你,但我有一回在桃林里玩耍时,碰巧遇上了你,我不想直面你,便藏了起来,后来听你和你的宫女说话,你想在桃林里扎个鞦韆,但不想被别人染指,干脆就不扎了。你得不到的东西别人也不能得到,这独占欲挺强的嘛,只不知道你待我父皇是否也是这般?」 他第一眼见到梓桃时便很喜欢,喜欢她头上娇艷芬芳的花环和脸上比花还美的笑靥,喜欢她灵动清澈的眼波和比头上金铃还清脆的笑声,他以为这是哪家闺秀,正想结识一番,却听她自称婢妾,而且还是灼华居的主人,当即便冷了脸色,但后来几次交汇,心中又对她有所改观,尤其是今天晚上。 梓桃也在心中琢磨,合着这二皇子以为她和他臭味相投?谁没有独占欲嘛,如果她有钱有势,恨不得把所有自己喜欢的都拢到身边不叫别人碰,可她没有,还不得夹起尾巴来做人。 她和二皇子根本不是一路人。 所以对于二皇子刁钻的问题,梓桃的回答也是能避则避:「不过是些小姑娘的心思罢了,哪就扯得上独占欲了。」 二皇子笑得意味不明,他和皇帝长的如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这副笑容一度晃花了梓桃的眼。 「天色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二皇子起身欲走,梓桃忙站起来道:「我送你回去。」 这大晚上的,二皇子只带着个小太监,灼华居这儿又偏远,万一出个什么事儿,她怎么赔的起。 「我是偷偷从寿康宫角门熘出来的,你送我回去,不是暴露了我吗?放心,我自己能行。」 梓桃当然不放心,和二皇子扯皮半天,最后同意让小太监铜板和银锭送他走。 梓桃站在灼华居门口目送他们离去,人走远后,崔嬷嬷便道:「主子不该如此的,这大晚上的,若有人害二皇子出了事,他身边有两个您的太监,您如何说得清?若二皇子存心陷害,让自己出个什么事儿?您更说不清!」 梓桃没成想她不过顺手一为又引出崔嬷嬷一段阴谋论来,心下也有些慌乱,「那该如何?难道让二皇子自己走吗?还是干脆别让他回去了,就让他住这儿?」 崔嬷嬷嘆气:「主子该看清本质才是,二皇子和您独处了这许久,宫里有心人早知道了,您该想的不是如何和他撇清干系,而是要大张旗鼓的告诉大家,二皇子只是和您一道吃了些茶点,什么都没发生,你最好的办法,就是带着一大帮子人送他回去,如何能这般静悄悄的掩人耳目?」 梓桃忙道:「其实我一开始就是这样想的,但……」 「您如何能都依着二皇子呢,他想的自然是对他最有利的法子,您想的便是对您有利的,双方冲突时,您该坚定自己的立场,而不是顺他的意。」 梓桃欲言又止,她从来不是一个强势的人,许多时候觉着无伤大雅便都随波逐流了,崔嬷嬷这般敏感精细的人,确实是她的臂膀。入宫许久,崔嬷嬷待她也算尽心,只是梓桃还是不敢轻易交心,灼华居这些人,除了红菱,她一个都信不过。 「那我现在要赶上去送他吗?」 「已经决定了,就别再更改了,要不然又得罪了二皇子,奴婢让元宝在后头跟着,确认二皇子回了寿康宫再回来。」 梓桃点点头,也只能如此了。
第22章 热络 当天晚上,梓桃梳洗完了躺在床上,一直到元宝他们回来,说一切安好,她才睡下,翌日少不得又是顶着乌青浮肿的双眼去请安。 这两日过节,皇帝连着三晚宿在皇后那儿,可把她乐坏了,早上请安时气氛都和乐不少。相比起其他面甜心苦的妃嫔,梓桃倒无嫉妒之意,皇后是正妻,是皇帝最该宠幸的人,她一个以色侍君的妃妾有什么资格争风吃醋,只是这心里某个角落,忍不住泛酸。 回了灼华居后,梓桃依旧窝着不动,这大夏天的,动一会儿全身都是汗。 天气燥热,梓桃心疼几个丫头,也没让她们去檐下守门,个个都在屋里做绣活呢,只大门处还是要有人看守的,元宝几个小太监每人半时辰轮流着来。梓桃还特地让尚工局给做了把又大又厚的遮阳伞,放在宫门边上,底下摆一张椅子,椅子边还一张小几,上头摆满了瓜果,花团还不定时给送冰碗子,别宫的宫人瞧了,都说灼华居的下人待遇好,若不是梓桃以屋子小的由头不愿意再收人,送礼想进灼华居的宫人能把内务府的门槛踩破。 银锭瘫着腿坐在椅子上,蒲扇挥的唿唿响,一边拣着边上的切片儿雪梨往嘴里送,远远的瞅见有个标緻宫女打着伞拎着东西过来,银锭忙坐直了身子,瞅着人近了,虽则看着眼生,还是迎了上去。 「这是那位姐姐?大热天的如何在太阳底下走,当心晒黑了,姐姐快随我进来吃些果子。」 俏丽小宫女捏着帕子拭汗,边随银锭往里头走边答他的话:「我是寿康宫的小宫女星蕊,在二皇子屋里伺候的,这不二皇子感念陆主子给他抄经祈福,特地叫我送半斤血燕来以表谢意,陆主子可得空吗?我去给她请个安。」 银锭眼珠子一转,立刻便想到了昨儿晚上二皇子在这儿喝了小半碗燕窝粥,以他的精细胃口,估计瞧不上他们这儿的白燕,管他呢!有好东西没有不要的理儿,主子定然是欢喜的。 「哎哟!怎么敢劳烦姐姐亲自跑一趟,喊人带个话,我亲自去拿!姐姐先在这儿用些茶点,我去回主子。」 梓桃正躺在内室榻上看书,碧丝对着冰盆给她打扇,梓桃份例之内的冰不多,她白天晚上的用,这个月刚开始呢,冰例已经快完了,这会儿正琢磨着该如何拖了皇帝过来伺候好了他向他讨些恩典。 听说二皇子遣了人来给她送血燕,就像银锭想的,不管他是什么心思,只要东西没毒,她没有往外推的理。 「叫她进来。」 星蕊跟着花团进了内室,梓桃见是个挺标志的宫女,小脸都晒红了,额上还有汗珠,不由埋怨二皇子不知怜香惜玉,这大热的天,他就不能派个小太监出来,非得让人家如花似玉的小姑娘去外头晒太阳。 「奴婢星蕊给陆主子请安,主子玉体康健万事如意。」 梓桃笑道:「好一个人美嘴甜的丫头,叫星蕊?名字也好,你们主子怎么捨得叫你出来送东西?我屋里的丫头,这样热的天儿我可不叫她们出去,小太监守门都打伞呢!」 星蕊知她不是说客套话,想想方才在外头瞧见银锭坐在大伞底下吃果子,确实惬意,陆主子待下人真真是极好,只她没这个福分,在寿康宫里,有几个大宫女把持,她们这些小宫女,再灵巧可爱也出不了头。 「奴婢比不得陆主子宫里的哥哥姐姐们有福气。」 梓桃和她唠嗑两句,问二皇子如何,星蕊是二等丫鬟,轻易不能往主子跟前凑,这差事也是上头的宫女差使给她的,她哪里晓得二皇子如何,只随意附和几句好话。 梓桃笑着点头,看了眼红菱,后者便送人出去,顺便给了个荷包,这大热的天,人家也不容易。 碧丝问道:「主子,这血燕怎么办?」 梓桃笑道:「能怎么办?以后每晚的燕窝粥改成血燕的。」 寿康宫里,太后知道了二皇子给陆小仪送血燕的事,叫了二皇子的贴身大宫女寻云来问话:「宏儿怎么给陆小仪送东西了?他们什么时候有的交情?」 寻云将二皇子跟她说的话照本宣科念给了太后听:「殿下说陆小仪为他抄经祈福辛苦了,他的病好的这么快,说不定就是陆小仪抄经的缘故呢,而且他和陛下都和好了,若还揪着陆小仪不放,怕陛下心里有疙瘩。」 太后笑得欣慰,摆手让寻云下去,一边和李嬷嬷说话:「宏儿真是懂事了,能放下身段拉拢人,以前可是从没有过的事。」 李嬷嬷话里满是无奈:「陛下后宫人越来越多,以后孩子也会越来越多,他若还以为靠着自己的嫡长子身份就能为所欲为,也太天真了些,情势逼着人成长呀!」 太后也跟着嘆了口气,目光幽然远去。 皇帝也听说了二皇子的行事,油然而生一股儿子终于长大的心情,午间便兴匆匆去了寿康宫用膳。 饭桌上是最好培养家人感情的地方,皇帝给二皇子夹了块鹿肉,问他道:「听说你给陆小仪送了半斤血燕?她那样爱吃,怕是高兴坏了,你如何会想到给她送?」 「这不是她给我抄经了嘛!而且前段日子那事儿,她原也是池鱼之秧,我并非针对她,那天若换了别人,我也要发作的,只是后来连累她受罚,倒还有些过意不去了。而且……」 二皇子觑了眼皇帝面色,欲言又止。 「而且什么?」儿子这是又有什么小心思了? 二皇子低着头有一下没一下的拿筷子戳饭,想了想还是将前儿晚上的事说了出来:「前儿晚上我嫌天热睡不着,便从寿康宫的角门处熘了出去散步,碰巧遇上了陆小仪,她带着我去灼华居门前的桃林处坐了坐,还给我吃宵夜了。只是她那儿的吃食忒寒掺,尤其他们给我准备了碗燕窝粥,白燕的,我只吃了一小半,她竟然接过了另一半吃掉了,父皇您说她寒不寒掺?」 皇帝想了想那场景,确实挺寒掺,那丫头素来爱吃,亏着什么也不能亏着嘴巴,这阵子他因着太后和二皇子冷落她,宫里都是看人下菜碟的,她又不会熘须拍马,得罪的人倒不少,一没了他便可怜兮兮的,连二皇子都看不下去了给她送燕窝,倒是他这个为人夫君的失职了,那丫头也是蠢,明明想他想的不行,就是不肯主动上门,让他说什么好! 太后关注的却不是这个,「你晚上出门了?我怎么不知道?都去了哪里?带了哪些人?守门的人是死的吗,你出去了他们都不知道!」 二皇子忙解释:「就在御花园走了走,也不是什么大事,皇祖母您都睡下了,便没打搅您,我带着阿秦呢,他功夫好,能出什么事呀!」 太后又开始叨叨:「只带一个人怎么行!阿秦便是功夫再好,还能有三头六臂不是?以后万不可这般,便是我睡下了,你也能寻李嬷嬷,身边万不能少了人……」 二皇子耐心听太后唠叨,倒是皇帝神思不属,心不知道飞哪儿去了。 当天晚上,皇帝便掌灯去了灼华居,梓桃觉着,皇帝一来,她屋里的伙食好了,冰块多了,哪哪都舒服! 「朕这段日子没来,小桃儿可想朕了吗?」 皇帝揽着梓桃躺在凉蓆上,屋里放了六盆冰,梓桃赤着身子偎在皇帝怀里,刚完事时一身香汗淋漓,久了便觉着冷,紧紧的往皇帝怀里钻,皇帝摩挲着掌下的凝脂,身上不觉又生出慾火来。 「想呀,怎么不想,婢妾每日都望穿秋水呢,可陛下就是不来。」 梓桃努着嘴巴说话,嘴唇如小鸡啄米般在皇帝胸膛上蹭着,直叫皇帝心里痒痒,拿手掌覆在她唇上才好些。 「朕事情多嘛!你就不能来找朕?」 「婢妾怕扰了您的正事,怕您嫌我烦。」 皇帝用下巴蹭蹭梓桃的发顶,宠溺道:「朕嫌谁都不能嫌你呀!」 梓桃没接这话,只是泄愤般在皇帝胸前朱果上咬了一口,惊得皇帝全身一震嘶吼出声,反手就是一个翻身将梓桃压在了身下,开始了新一轮的水乳交融。 临睡时梓桃还不忘要些福利:「陛下,婢妾怕热,冰不够用了,您挪些给我成么?」 皇帝征战几回也是乏累的不行了,眯着眼睛道:「找汪福禄,叫他送来。」 「嗯。」 梓桃得了准话,便不再纠缠,紧挨着皇帝盖着一条薄被睡下了。 翌日上午,梓桃还做着大梦呢,便被红菱摇醒了,说是有贵客来访。 她这灼华居除了皇上还有别的贵客? 梓桃望着坐在她跟前悠悠然吃着糕点的二皇子,心里一阵愕然,对于他说的那个「来桃林游玩顺道进来歇歇脚」的说法一点不信。 这大夏天的,赏荷花还差不多,逛什么桃林! 二皇子笑眯眯道:「陆小仪醒了?昨晚睡得可好?」 梓桃望着他那张和皇帝如出一辙的俊俏脸蛋,想到昨夜的风流,不觉红了脸色,马上又回过神来,呸!他一个小屁孩懂什么!都是皇帝为老不尊!想到他之前当着二皇子的面调戏她,这种事往日里怕没少做,以至于二皇子小小年纪懂得不少。 「挺好的。」梓桃含煳应了一句,又道:「多谢殿下给我送的燕窝,今儿既来了,留下来用膳吗?殿下想吃什么?我亲自下厨给你做。」 梓桃一向都喜欢小孩子,可惜她娘没给她生个嫡亲的弟妹,在陆家时孩子倒有不少,但那些人自诩嫡系,生怕梓桃将他们的孩子带坏了,梓桃便也不去招惹。如今来了宫里,虽则这些孩子也不该招惹,她也能忍着不去招惹,可小孩子自己凑过来,她哪里忍心将人往外推,二皇子又不像五皇子有亲娘盯着,难得他不排斥她,她哪有防着他的理儿。 二皇子满是质疑:「真的是你亲自做?不会是动动嘴皮子让下人做吧!」他太清楚那些女人的招数了。 「我爱吃也爱做吃食,虽则比不上御厨做的,总也能入口,你若是嫌弃便算了。」她还不想伺候呢! 「那我要吃醋熘黄椒鱼和八宝酱鸭,其他的你自己看着做。」 在寿康宫跟着皇祖母吃饭,老人家注重养生口味清淡,他嘴里能淡出鸟来,陆小仪瞧着就是个爱吃会吃的,别叫他失望才好。 梓桃笑着应下了,让人去尚食局拿食材,二皇子也让大宫女寻云去寿康宫回话,他今儿不回去用午膳。 寻云瞅了眼梓桃欲言又止,挪了挪步子到底没出去。 梓桃脸上笑意微敛,人家没有亲娘未必就没人防着她了,寻云这般态度,不知太后是否也是如此。 二皇子皱了皱眉毛:「为何还不走?」 梓桃笑着打圆场道:「是怕日头晒着吧,这大太阳的,殿下也不心疼她们些,上回来送燕窝那丫头,脸都晒红了,小姑娘哪有不爱美的,寻云姑娘歇着吧,我叫我宫里的小太监去。」 寻云还是站着不动,算是默认了梓桃的说法。 二皇子见她这副鹌鹑模样,深感她丢了自己的脸,随手往桌上捞了个桃子砸她,气急道:「懒东西!我平日里惯坏了你们是吧,使唤你们跑个腿儿都不成了!你去不去!」 寻云当着所有人被二皇子训斥,心下又是羞愤又是委屈,帕子捂脸含着眼泪跑了出去,二皇子哼了一声,翻个白眼不再说话。 梓桃无奈道:「你就不能学学你父皇怜香惜玉吗?她是你的大宫女,你动辄打骂,还是在外头,让她的脸往哪儿搁?」 「怜什么香惜什么玉?她是香玉吗?不过一个奴才而已!仗着是我母后身边老人儿,老是对我指手画脚,方才你也瞧见了,叫她出趟门跟请祖宗似的,上回送燕窝我便是叫的她,她倒好,又叫了底下的小宫女去,那是在自己屋里就算了,如今在别处做客,她也这副懒相,难不成还真想赖你屋里的人去?」 二皇子言辞桀骜,梓桃暗暗皱眉,这动不动就奴才的,二皇子的教养确实有些问题,太后终究是老了,又是隔辈亲,难免溺爱孙子,皇帝是个万事不管的,指望他教养儿子,二皇子怕是更歪。听说先皇后是个贤良女子,她若是在,二皇子何愁不能长成谦谦君子,可她留下的这些人,一个个的瞧着倒是忠心,但是管的太多又惹二皇子嫌弃。 罢了,二皇子长成什么样,和她有什么关系,他便是无人教养,也轮不到她来教养。 「没的为这些人坏了心情,哎,你今儿如何有空来,上书房就停课了?」 端午刚过,暑期没这么快吧! 二皇子斜斜倚在靠垫上,懒懒散散道:「没停课,天热了我不想去。」 梓桃咽了咽口水:「你不想去,便不去了?陛下答应?」 「他当然不答应,皇祖母答应就成了,他难道敢违逆皇祖母的意?」 梓桃深唿一口气强忍心中不快,果然每个不懂事的孩子身后都有一个溺爱他的长辈。
第23章 午膳 银锭他们去尚食局挑了食材回来,那鲟鱼还在水里游着呢,尚食局的人也是见风使舵的,听说皇帝昨晚上来了,二皇子今儿又要在这儿用膳,便挑好东西送来,除了梓桃点名要的那些,还有许多新鲜瓜果。 梓桃想做几个冰碗子消暑,顾及二皇子肠胃弱,还是只让人用冰水湃了下,切成小丁用碟子装着,让二皇子用签子插着吃。 二皇子一支签子上串满了瓜果,举着边走边吃跟着梓桃进了厨房。 「你跟着进来做什么?这大热天的厨房可不好呆,待会儿染了一身油烟味儿这儿没衣裳给你换洗的。」 二皇子看了她一眼,站在门槛处不动,梓桃无法,让花团给他搬了她们素日里择菜坐的小凳子给他坐,他倒也安静,乖乖坐在那儿吃东西没乱动。 吃完了手里那串瓜果,他也不想进屋里拿,干脆就在厨房里搜寻,瞥见桌案上梓桃切成条的黄瓜,他便想去拿,被梓桃抓着手在手背上拍了一下:「别吃了,待会儿午饭吃不下了。」 二皇子努努嘴收回了手,在厨房里熘熘达达的东看西瞧,君子远庖厨,这是他第一回进厨房,瞧什么都新鲜。 梓桃穿着围裙撩起袖子来切菜,将鱿鱼切成丝儿,胡萝蔔切成丁,那边红菱带着花团在给紫薯去皮。除了二皇子点名要的那两道菜,梓桃自然要做几道自个儿喜欢的,红椒炒三丝儿,韭菜鸡蛋饼子,再有个清炒紫薯,再煲个枸杞老鸭汤,二皇子瘦瘦弱弱的,合该补补气血。再有几道凉菜拌着,比如二皇子一直垂涎的酸黄瓜,醋熘白菜,胡萝蔔玉米豌豆鸡丁炒在一起做成一道金玉满堂,他们两人吃够丰盛了。 铜板给二皇子做了几个草编蚱蜢小蝉儿让他玩,他便还是坐在小板凳上摆弄,时不时的抬头看看梓桃在做什么,那锅里蒸腾出来的白气儿钻进他鼻子里,勾得肚里馋虫一直叫嚣。 「陆小仪你在做什么呢!」 梓桃锅里正在翻炒鸡蛋饼子,那酥黄中带绿点儿的滋滋冒油的蛋饼儿,直叫人口水泛滥。 不多时蛋饼便出锅了,二皇子直勾勾盯着,想吃一口又不好用手去抠,只一直催促梓桃:「还有几道菜?别做那么多,咱们吃不了多少。」 梓桃笑了笑,趁锅里热油的间隙,找了双筷子夹了块蛋饼吹了吹送到他嘴里,二皇子忙张嘴接住,哼哼嗤嗤的嚼起来。 「真好吃,我还要!」 梓桃一边将紫薯倒进锅里翻炒,一边道:「我做的每道菜都好吃,你别就盯着这一样儿,去那边坐着,别溅到油了,这是最后一道菜了。」 二皇子再看了眼那缺了一块的酥黄蛋饼,抿抿嘴巴满是不舍坐到了一边,一直盯着梓桃锅里。 及至最后一道菜出锅,红菱等人端着盘子出去,梓桃便也带着二皇子去了膳厅,「跟着铜板去洗洗手,你便先吃吧,我去换身衣裳。」 二皇子应声而去,梓桃回了内室梳洗更衣,出来时发现二皇子一脸馋相盯着桌上却没动筷子,见她出来,眼睛一亮咋唿起来:「快来吃饭,我都要饿死了。」 一边的铜板等人忙说童言无忌大吉大利。 梓桃笑盈盈过去入座:「饿了怎么不先吃?还非得等着我。」 「谁等着你了?菜太烫了,我等它凉凉。」 梓桃但笑不语,夹了块蛋饼给他,「快吃吧。」 二人便你来我往欢畅的吃了起来。 刚吃没多久,寿康宫的雨荷便来了,见二皇子已经在用膳了,惊道:「殿下如何在这儿用膳?太后娘娘在等您呢?」 二皇子咽下嘴里一口饭,缓了口气道:「我不是叫寻云回去传话了吗?我今儿在灼华居用午膳。定是那丫头又偷懒了,我回去非得好好罚她。我这都吃一半了,你快回去告诉皇祖母,让她先吃吧。」 雨荷无法,上前检查了桌上的膳食,沉着脸道:「陆小仪,二皇子肠胃弱,这凉菜可吃不得,这蛋饼也太燥热了,吃了易上火,我们素日里便不许他吃这些,还有这黄椒鱼和酱鸭也是油腻腻的,大夏天的哪能吃这些!」 又转头对二皇子道:「殿下,咱们还是回寿康宫用膳吧,今儿有您最喜欢的鲫鱼汤。」 二皇子筷子一掷:「还让不让人好好吃饭了?谁说我最喜欢鲫鱼汤?我最喜欢的是这蛋饼,我今儿就在这吃!你回去吧!」 到底是太后身边大宫女,二皇子便是不满也不能动辄打骂,只能呵斥几句。 雨荷被下了面子,又不敢对二皇子使脸色,只定定看了梓桃一眼,行了个礼退下了。 梓桃心中嘆气,她和太后的关系怕是没法修补了,以前一个个不都挺好的嘛! 被一个丫头坏了心情,二皇子靠在椅子上鼓着腮帮子喘气,暂时也没了吃饭的心情,梓桃忙端了个冰镇果盘上来,夹了个葡萄送到他嘴里,好言安慰道:「别气了,这睡觉吃饭时生气最要不得,极伤身的,你好不容易来吃一次我做的菜,别为那些人坏了兴致。」 二皇子张嘴接下梓桃送来的葡萄,甜甜的凉凉的,正好和方才吃的香辣採食互补,伸手还想再拿一个,梓桃便道:「再吃这一个便不吃了,这个咱们留着饭后吃,这冷热交替的可不好。」 二皇子极烦别人说教,但念及梓桃一直依着他,他便也听这一次,又拿了筷子开始夹菜吃。 那边雨荷回了寿康宫,心里确实是不忿,只她不能也不敢当着太后的面说二皇子不好,便只得把这些都怪到了梓桃身上:「奴婢去时二皇子已经和陆小仪在一块儿用膳了,听说是陆小仪亲自下厨做的,奴婢瞧了瞧,丰盛的很,两个人吃满桌子菜,什么香的辣的甜的咸的都有,二皇子尤其喜欢吃那韭菜蛋饼,有了那菜,连咱们宫里的鲫鱼汤他都不要了,吃的满嘴流油呢!」 果然太后听了这话便脸色不好了,疾言厉色道:「宏儿肠胃弱,如何能吃那些味道重的!陆小仪这是拿讨好皇帝的手段来对他了!难怪宏儿近来老往陆小仪那儿跑!你怎么不知道带他回来!」 「奴婢当然想带殿下回来,只是殿下喜欢在那儿,两个都是主子,奴婢哪里说的上话。」雨荷委委屈屈的模样,更加坐实了太后心中认为陆小仪不顾二皇子的身子用美食引诱他的想法。 「李嬷嬷,你再去一趟,瞧瞧宏儿吃完了没,吃完了带他回来。」 李嬷嬷应是。 那厢灼华居里一大一小享用满桌子菜吃的肚儿圆熘,瘫在椅子上不愿动腾,二皇子捂着肚子呻吟:「好撑!肚子难受!」 贴身太监阿秦忙道:「奴才给您拿消食丸,陆主子,您这儿有消食丸吗?」 梓桃靠在椅背上也是吃撑了,自己做的饭食总是特别好吃,好在她经常吃撑,习惯了,倒不似二皇子那般夸张。 「吃什么消食丸!是药三分毒,好端端的吃什么药!站起来走走便是了。」 二皇子瘫在椅子上嚎:「我走不动。」 「那你站起来,站到我身边来,我给你揉揉肚子,以往我吃撑了,她们也是这般给我揉。」 阿秦扶着二皇子站起来走到梓桃身边,梓桃坐在椅子上,一只手揽着他的腰背一只手给他揉肚子,梓桃的手一碰到他,他便嬉笑着躲:「嘻嘻~痒。」 梓桃笑骂道:「站好了,别乱动。」 「是真的痒,尤其隔着衣裳滑滑的更痒。」 他一向怕痒,尤其是肚子和脖子胳肢窝这几处,别人一碰他就痒的不行笑个不停。 「那我伸到你衣裳里,直接覆到你肚子上,可行吗?」 二皇子歪头想想:「行吧,她们给我洗澡时我不痒。」 「嗯。」 梓桃伸手从二皇子衣裳下摆处钻到了他肚子上,触手是幼嫩滑熘的幼儿肌肤,梓桃手掌摩挲在他肚腹上,可以感受到他因为积食微微鼓起的小肚子,但揽着他腰背的另一只手,却能真切触摸到他骨架分明的瘦弱身体。 「你真是太瘦了,以后常来我这儿吃饭,若是顿顿都吃这样多,何愁长不壮?只是骤然增食也不好,肠胃受不住,今儿兴致好,便这一次,下回可不能这样了。」 二皇子发出舒服的喟嘆:「唔~是你做的菜太好吃了,比御厨做的都好吃。」 梓桃笑道:「我哪里能跟御厨比,只是这御厨做的菜嘛,就和酒楼里大厨做的菜差不多,偶尔吃一次觉着味道特好,但平日里还是要吃家常菜,家常家常,便是家里人平常做的菜,家里的饭菜总有股不一样的味道。我在家时,也极爱吃母亲做的菜,入了宫再也吃不着了,便自己做,我自己做的也是家常菜。」 梓桃兀自说着,没有注意到二皇子低着头掩饰的湿红眼睛,原来这就是家常菜的味道吗?是母亲做的菜的味道?他不知道,他打从出生起便是吃御厨做的菜,他以为全天下的菜都是那种味道呢! 今儿见了梓桃做菜,他只觉新奇,但听她这么一说,勐然便想起以前听阿秦说,他是乡下孩子,还没碰到灾荒年时,他们一家还是和乐融融,每逢饭点时,家家户户的烟囱里都会升起炊烟,他们一群玩疯了的孩子,嗅着菜香味便回了家,去厨下看看母亲在做什么菜,若是瞅见自己喜欢吃的,便伸了手去锅里捏一点儿,母亲总是一把打下他的手,虎着脸说:「乌漆抹黑的手也往锅里深,当心我给你剁了下菜,洗手去!」 梓桃不会说这样粗俗的话,但这场景,多像阿秦口中的母亲的味道,可陆小仪不是他的母亲,寻云她们说,他的母后是贤良淑德的一国之母,琴棋书画诗舞花茶烹饪女红算帐管家没有她不会的,他的住处有几个箱子里压着母后给他做的小衣裳,那针脚很细密,一瞧就是善针线的,可他也就那么几件,早就不能穿了,只是时常拿出来晒晒太阳嗅嗅味道。 想到母亲,二皇子泪意更重,只是他要面子,绝不想让外人瞧见他的狼狈模样,瞪大了眼睛吸了吸鼻子把眼泪鼻涕都收回去,清咳一声道:「陆小仪,你会做针线吗?给我做个荷包吧,我属虎,你可以在上头绣个老虎。」 梓桃瞪大了眼睛眨了眨,不好意思道:「我不擅针线,我做的荷包你怕是戴不出去,寿康宫难道没有会做针线的嬷嬷宫女?」 二皇子眼睛一瞪,蛮不讲理起来:「我就要你做!」 梓桃抿抿嘴巴:「那好吧,我做好了给你。」 「嗯。」 梓桃又给二皇子揉了一会儿,两人都昏昏欲睡起来,红菱见状便请他们去歇息:「主子可要午憩了?外头太阳大,殿下也留在这儿午憩一会儿吧!」 二皇子点点头,又道:「可是我没有寝衣,这一身油烟味儿如何入睡?」 红菱忙道:「奴婢方才已经给您赶制了一身杭绸寝衣,您将身上的换下来,奴婢拿去洗洗,外头日头正毒,衣裳一会儿便干了,待您醒了便能上身。」 难怪方才午膳时不见红菱,原来是干这事儿去了,入宫不久,这丫头倒变得伶俐了些,实在是竞争激烈呀!这灼华居几个丫头,都是从宫里底层爬上来的,谁没有一技之长,碧丝心灵手巧,花团沉稳踏实,锦簇活泼伶俐,说起来红菱倒是不出挑,没办法,奴才随主子,主子就不怎么灵光,奴才能聪明到哪儿去。但这丫头也察觉到危机感了,她再不聪明一点儿,饭碗都要被碧丝抢了! 对于这种转变梓桃是满意的,她虽然更信任红菱,但明面上一向是一碗水端平,红菱犯了错她一定会骂的,谁做的好她也赏,想得她的眼都得靠自个儿本事,她屋里可不兴内讧。
第24章 筹谋 二皇子换上了红菱给他赶制的寝衣,便爬到了梓桃床上午憩,梓桃自个儿则去了榻上,没办法,小祖宗得捧着。 两人刚睡下一会儿,李嬷嬷便过来了,说是要接二皇子回去,崔嬷嬷出来应酬她。 「李姐姐,二皇子刚睡下了,换了寝衣睡的,他身上那身用膳时弄脏了,我们给他洗了挂在院子里晒,这会儿还滴水呢!李姐姐若是不急,不如坐下来吃些茶点,等殿下醒了,那衣裳也差不多该干了。」 这寿康宫的人真是,将她们主子当成洪水勐兽了不成?时不时来一波人视察。 李嬷嬷是个人老成精的,听崔嬷嬷这样说,就知道这会儿带不走二皇子了,但又怕回去吃挂落,便说让灼华居的宫人去寿康宫传个话儿,她在这儿守着二皇子,等他醒了再带他走,也好叫太后放心。 崔嬷嬷瞅了眼李嬷嬷带着的给她打伞打扇的小宫女,明明她自个儿就带了宫女,做什么非得使唤她们灼华居的! 但谁让人家是太后宫里的掌事嬷嬷呢!她的主子还只是个小妃嫔,便是为了自己以后的体面,她也一定要捧主子上去。 崔嬷嬷让锦簇去寿康宫传话,锦簇撅嘴嘴巴不情不愿的,还是碧丝许诺把她的蝴蝶簪子送她,她才打着伞走了。 二皇子每日都是早睡晚起的,白日里觉不多,不过小半个时辰便醒了,倒是梓桃睡得挺沉,脖颈处沁出细汗来,虽则红菱一直给她打扇,但是身子挨着床簟的那一侧却不着风,便是凉簟睡久了也发热。 二皇子拿了张帕子给她拭汗,梓桃嘤咛一声,微微侧身继续睡。二皇子嗤笑一声,坐在榻边细细端详梓桃的睡容,她当然比不上丽贵妃和清妃的精緻美丽,光论脸蛋甚至比皇后都差了些,但那水嫩圆润的脸蛋和明眸大眼甚是讨人喜欢,虽则如今睡熟闭上了眸子,但浓密纤长的眼睫便分外出彩。再细看其他地方,鼻子不够高挺,便显得五官不够深邃,但胜在小巧秀气,嘴唇不是自古以来引以为美的樱桃小嘴,是长而细薄的菱唇,这种嘴唇男子长了好看,似父皇和他便都是薄唇,但梓桃唇色粉嫩,瞧着也好看。 二皇子瞧着瞧着便发起呆来,甚至伸手去捏梓桃的脸蛋,梓桃确实睡得死,皱了皱眉头咕哝一句连眼睛都没睁。 红菱在一旁看着,想制止二皇子又不敢开口,心里暗暗着急,好在二皇子坐了一会儿便走了,那边碧丝已经拿了他的衣裳来给他换,李嬷嬷听说二皇子醒了也跟着进来,完全没顾及榻上熟睡的梓桃,用不大不小的声音道:「殿下可醒了,太后担心你许久了,咱们快回去吧!」 二皇子下意识回头看梓桃,果然李嬷嬷这一说话,梓桃便皱了眉头,抬手覆到了眼睛上,似要揉眼睛。 「嬷嬷小声些!」 李嬷嬷被二皇子这么一呵斥,脸上也是挂不住,看了眼榻上将转醒的梓桃,抿着嘴巴目光深沉。 梓桃揉着眼睛坐起身,见内室一大帮子人,本来被打搅了美梦她就不高兴,一睁眼就看到这么多闲杂人等,心情更是不美。 只是李嬷嬷是太后宫里的掌事嬷嬷,她得罪不起。 「嬷嬷怎么来了?是来接二皇子的吗?原说不欲叫他顶着大太阳走动,便留他睡在了我这儿,惹太后娘娘担心了吧,嬷嬷稍等,我换身衣裳,亲自送二皇子回去,再给太后娘娘赔罪。」 李嬷嬷忙道:「哪里哪里!劳烦陆主子照看殿下许久,又是招待吃食又是安置午憩的,原该奴才们感激您的,这大热的天,主子可别出去,晒黑了奴婢可怎么赔的起?奴婢这就带着殿下走了。」 李嬷嬷代表的是太后,她亲自来接人,二皇子便是不舍,还想玩到晚上,也得跟着回去了。 到了寿康宫,二皇子去给太后请安,太后拉着块老脸不看他,傻子都知道她不高兴。 二皇子也知道是他惹了太后生气,腻歪着蹭到了太后身边,抱着她的手臂撒娇卖乖:「祖母怎的不理我?大半日不见孙儿,难道一点儿也不想念吗?」 太后抽出手臂来,冷哼一声:「你还记得祖母?不是在陆小仪那儿玩疯了吗?你干脆搬了行李去灼华居住着,天天让她给你做吃食,左右她嘴甜心巧会哄人,你们父子都叫她哄的找不着北了,哪还记得寿康宫的门朝哪儿开!」 这婆媳关系歷来就是个难题,梓桃和太后虽无婆媳之名,却有婆媳之实,尤其皇帝又是个爱怜香惜玉的,每每太后和皇后贵妃等人有了矛盾,他总是处在其间和稀泥,太后对这些个大小儿媳妇是一点好感都无。之前宠幸梓桃几日,也是因着梓桃心思灵巧会哄她开心,多喜欢是没有的,不然也不会在梓桃失宠之后立刻便招了何采女来侍奉,她不过缺个解闷玩意儿,可不是非梓桃不可。 但梓桃得皇帝喜欢便算了,她那个风流儿子,宠谁不是宠,只她不该来招惹二皇子,那可是太后的眼珠子。太后自己就是从宫斗中出来的高手,哪能不明白后宫女人对别人生的孩子的态度,陆梓桃若是真喜欢二皇子那就有鬼了!她可以使手段向皇帝邀宠,却不能把这种手段用在二皇子身上。 二皇子心知他今儿不好好说话,太后怕是要厌恶梓桃了,再多的解释只会让太后生气,以他以往的经验,先认错才是正经。 「祖母,孙儿知错了,孙儿不该贪玩忘了时辰,以后再不会这般了!都怪寻云那丫头,我叫她来传话,她影子都不见一个,害祖母您等我,祖母您午膳可用的好吗?」 太后脸色稍霁,「你不在,哀家如何吃的好。」 老人家年纪大了,就喜欢儿孙绕膝满堂欢乐,皇帝还算孝顺,时常会陪她用膳,二皇子更是她一直养在膝下的,平日里都跟着她吃饭,但今儿午间皇帝没来,二皇子又去了灼华居玩,留太后一个孤寡老婆子对着一桌子精緻的菜餚,确实是无甚食慾。 二皇子忙保证到:「孙儿日后日日都陪您用膳,咱们今晚上便一块儿吃,叫父皇也来,嗯,也叫陆小仪来吧,她……」 「叫她来做甚!」 他们祖孙三代一块儿用膳,叫陆梓桃来做什么,难道又像上回那般不欢而散才好? 二皇子忙解释到:「祖母,陆小仪的厨艺可好了,孙儿今天午间在她那儿用膳,肚子都吃撑了,陆小仪说,我太瘦了,若是日日跟着她吃饭,说不得就能长得像她那么壮实。」 梓桃若是听到二皇子送她的形容词,估计心情不太美妙。 太后冷哼一声:「她的厨艺能有多好?比御厨还好?」 「这不一样的,御厨就跟酒楼里的厨子似的,虽然美味,偶尔吃吃就好,陆小仪做的那是家常菜,所谓家常菜呢,便是家中人常做的菜,家常菜的味道和外头的总是不一样的。陆小仪说,她的厨艺是她母亲教的,她喜欢吃她母亲做的菜,如今她见不到她母亲,便自己做给自己吃,我觉着挺好吃的,比御厨做的好吃,或许这就是家里的味道。」 太后一听二皇子话里几次提到母亲和家等字眼时的失落,便知道他又在想先皇后了,她是祖母,终究是隔了一辈的,代替不了他的母亲,皇帝又一心江山美色只管生不管养,现任皇后有自己的儿子,二皇子确实是缺少关怀。 可也不该是陆小仪呀!她才多大! 「宏儿是说,在陆小仪身上找到了母亲的感觉?」 二皇子小脸窘红,闷声道:「没有,她才多大呢,哪能做我母亲,我母后没人能取代!只是……觉着她挺好的,若是我有个姐姐,大概就是她那样的。」 二皇子有一个哥哥三个弟弟,皇家的兄弟,从来都没有亲和一说,二皇子不爱做戏,更是从不掩饰对他们的厌恶,但姐妹这种东西嘛,如果是陆梓桃那样的,他应该挺喜欢的。 太后稍稍放心,揽着孙儿道:「你亲近陆小仪也行,你父皇挺喜欢她的,其他皇子都有母妃外家加持,你外家远在西北,宫里头哀家也护不了你多久,确实该找个盟友,只是陆小仪……她何时才能爬上来?而且陆家也只是个普通书香门第。」 二皇子是一片赤诚,但太后首先想到的便是孙子结交朋友的利益,大人嘛,总是比小孩子看得远一些。 「祖母会一直陪着孙儿的。至于陆小仪,她何时能爬上来与我何干,她若是成了宠妃,保不齐就是另一个丽贵妃了,我不希望她变成那样!」 太后拍了拍孙儿得背,满脸慈爱道:「傻孩子,陆小仪若是成了另一个丽贵妃又如何?只要她没有自己的孩子,你便是她的孩子,她会一直待你这般好。」 其实二皇子若想找一个妃嫔结盟,丽贵妃才是最好的人选,一个是失母嫡子,一个是无子宠妃,可谓强强联合。而且二皇子外家在西北掌兵,丽贵妃娘家虽然根基不深却是后起之秀,如今丽贵妃的几个兄弟都担了要职,几个侄子学识也不错,届时二皇子若是上位,用生母外家和养母外家互相制衡,他便能稳坐钓鱼台,多完美的法子。 可惜再完美的法子,二皇子不乐意,太后也就只能干想想了,无他,丽贵妃是皇帝潜邸时的侧妃,彼时先皇后是正妃,皇帝那个风流性子,对端庄贤惠的先皇后只是面上情,美貌娇媚的侧妃才是他的心头肉,要不然她一个五品文官家的女儿,哪能成为皇子侧妃。 先皇后娘家强势,即使不得宠也是稳坐正位,丽贵妃倒没有想拉她下马的意思,只是彼时年少轻狂,有皇帝宠着她,难免就有张狂的时候,和先皇后少不得斗智斗勇,二皇子没亲身经歷过这些,但他身边有不少先皇后留给他的人,从他们口中也能得知。因此二皇子对丽贵妃很是厌恶,如何会和她结盟。 丽贵妃不行,其实后来的清妃也可以,清妃有宫寒之症,原本在第一关检查身体时她就会刷下来,但谁让她有一副冰雪容颜,底下人深知皇帝性子,见到清妃时便先禀告给了皇帝。皇帝又不缺儿子,清妃能不能生他不介意,但是美人却不能放过,所以清妃一路风光进了宫里,进宫之后也是盛宠一时,一度和丽贵妃分庭抗礼,只是她不喜争端,也知道自己的身子,只缩在她的清心殿安心过日子。 太后也曾想过让清妃和二皇子处处,但清妃冷淡,二皇子桀骜,这两人凑到一块儿也是两看两相厌。 其实二皇子对皇帝后宫所有女人都不喜欢,对得圣宠的女人更不喜欢,如今竟然对陆梓桃感兴趣,太后也说不得心里是个什么滋味儿,一方面觉着孙子被人分走了,一方面又高兴孙子找到了个盟友。只是陆梓桃家世不显人也不太聪明,唯一有点用的就是皇帝挺喜欢她,罢了,有总比没有强,陆梓桃便是再不成器,有她捧着,成为另一个清妃也不是不行。 说到让二皇子成为陆小仪的孩子,二皇子嘴上说她不配,心里却有点儿窃喜,照今儿的情状,和陆小仪住在一块儿应当不错的。 「是了,寻云还没回来?怕是你骂了她,她面上挂不住,找地方藏起来了,你让人去找找她,也给她个台阶下。」 二皇子嘴一歪,不屑道:「不过一个奴才,骂她几句还要主子去哄她?我就是对她太好了,把她的心都养大了,若是她觉着躲起来就能让我着急,也太看重自己了些,她有本事躲在外头一辈子别回来。」 二皇子兀自发泄心中不快,却不想一语成谶。 晚间时候,二皇子随着太后一块儿用膳,见二皇子身边跟着的是另一个大宫女觅月带着的小宫女,问他:「寻云还没回来,你当真没叫人去找她?」 二皇子面色稍不自然,嘴硬道:「找她做什么,她不在我还快活些。」 其实他心里已有些着急了,寻云不是这般不识大体之人,一直没回来,该不是出了什么事吧?只是他放了话不去找她,决不能自打嘴巴。 太后也知道孙子的德行,让李嬷嬷安排人去找找,二皇子低着头扒饭一声不吭。
第25章 殁亡 灯火昏沉的寿康宫,一老一小两个主子都睡下了,宫人做事便也都轻手轻脚,小太监穗子白着脸跌跌撞撞跑进来,不小心绊到门槛跌了一跤,搞出不小的动静。 李嬷嬷沉着脸低声呵斥他:「毛毛躁躁的!惊了主子仔细你的皮!」 穗子跪在地上,全身抖得筛糠似的,声音发颤道:「嬷嬷,寻云姐姐……出事了。」 李嬷嬷心中一紧:「出什么事了?」 「泡在……井里,都发白了,肿起来了……」 李嬷嬷捂着心口退后一步,旁边的小宫女也吓白了脸,都忘了来扶她,「在哪里,去看看。」 寻云是在宫里西北角的一口枯井里找到的,说是枯井,不过是被人废弃不用的,里头其实还有水,尤其夏日里雨水多,那井里的水,淹死个人不是问题。 寻云午间从灼华居哭着跑出去后,自觉没脸不愿回寿康宫,一直在外头逗留,谁知晚上却在这枯井里找到了,仵作说泡了约莫有三四个时辰,尸体发白髮胀不说,尸臭都发了些。 这横死在外头的奴才,是进不得门的,更何况寿康宫里住着老人孩子,本就阳气不足,更不能让寻云进去,遂只是把她停在御花园里,李嬷嬷带人去时,尸体上已经蒙了白布,周围不少人抱成团窃窃私语,害怕又忍不住心里好奇在那儿围观。 「围在这儿做什么,都散了!」 李嬷嬷一声厉喝,周围人便作鸟兽散,这群人里头,也有灼华居的小灵通锦簇。 寻云出事的地方离灼华居不远,那边井里找到人时锦簇就听说了消息赶过去,又跟着别宫关系好的小宫女一起去了御花园打听后续,被李嬷嬷赶走后,她也不敢在外逗留,忙忙回了灼华居禀告。 「嬷嬷!嬷嬷不好了,出事了!」 崔嬷嬷老脸一沉,「咋唿什么呢!主子都要被你叫醒了,大晚上的又去哪里串门了!」 锦簇性子活泛坐不住,屋里没事时她便想往外跑,好在回回都能带些小道消息回来,而且嘴巴紧,不会把灼华居的消息往在透,是个只进不出的主儿,梓桃便也随她去了。 「嬷嬷!这回真出大事了!二皇子身边的大宫女寻云,就今儿被二皇子骂的那个,在咱们后头那枯井里找着了,仵作说死了三四个时辰了!」 锦簇话一说完,灼华居里头便响起了女子惊叫声,红菱和碧丝两个尖叫着抱到了一起,崔嬷嬷想制止也晚了,里头梓桃又不是猪,这样大的动静,她睡着了也醒了。 「吵什么呢!」 里头传来梓桃饱含怒气的声音,红菱惊慌之下也还是最顾主子,忙忙进了门侍候她,崔嬷嬷等人也跟着进去。 「大晚上的,你们吵什么呢!」 被人搅了美梦,梓桃心情不太美妙。 众人下意识的看向崔嬷嬷,这事该不该说,该怎么说,还是老人家更有成算。 崔嬷嬷也还是惊魂未定,但这会儿大家都望着她,她可不能慌,沉了沉气道:「主子,是御花园里出了些事,不太好。」 梓桃心中一紧:「什么事?」 「有人死了。」 梓桃全身一颤:「谁!谁死了?怎么死的?」 崔嬷嬷停了一会儿,梓桃心里大概便有了不太妙的想法,怕是她认识的人。 「是二皇子身边的寻云,在……」 「她?」梓桃音里有抑制不住的颤抖,「怎么会是她?中午还好好的呢!怎么死的?」 「淹死的,在咱们后头不远处那井里找着的,至于……」 至于是他杀或是自杀还是失足,就无人知晓了。 「什么!」 梓桃全身颤抖,脸色变得苍白起来,午间还活蹦乱跳的人,这会儿就死了,还死在离她不远的地方,这…… 怎么会这样! 红菱紧紧抱着主子,安慰道:「主子别怕,无事的,咱们都在呢,您别怕!」 崔嬷嬷毕竟老成些,见的事情也多,这宫里哪个地方没死过人,只不过今儿死的是二皇子身边的大宫女,众人便多关注几分罢了,若是旁的宫人,还不是一卷草蓆扔去无碑冢。 「确实,主子无需害怕,又不是您害的她,她便是想找人索命也不会来找您,这宫里常死人的,只不过今儿恰好死了一个您识得的,日后这样的事情多着呢,主子无需害怕。」 「嬷嬷!」 红菱瞪着她,极是不满崔嬷嬷这般犀利直白的言辞,主子本就吓着了。 梓桃埋头在红菱怀里啜泣,她知道的,她入宫之前就知道,这宫里有多可怕,只是入宫这些日子,每日就是接受其他妃嫔们的冷嘲热讽打打嘴仗,她便安慰自己,宫里就是这样的,不过就是为了皇帝争争抢抢嘛,也没多可怕。 可是如今,一条鲜活的生命就这么陨落了,梓桃绝不相信寻云是自尽或是失足,蝼蚁尚且偷生,她怎么可能因为二皇子骂她几句就想不开,那处枯井人迹罕至,那么明明白白的一口井,她怎么可能看不见,绝对不是失足,她一定是被人害了。 寻云是二皇子身边的大宫女,先皇后留下的人,这么容易就叫人害了,那她呢,宫里厌恶她的人这样多,她又能活到什么时候,指不定那口枯井也是她以后的归宿。 梓桃哭的不能自已,红菱等人不住安慰她也不见好,灼华居一晚上凄风苦雨。 李嬷嬷去御花园处理了寻云的身后事,让人将她的尸身送到敛仪房去,已经是子时了,顾忌到太后和二皇子的年纪,这大晚上的绝不是说这事的时候,便留到了翌日早上说。 李嬷嬷本想留到早膳后说,但她沉的住气,不代表其他人沉的住气,太后一看雨荷她们面色青白双目红肿的模样,便知道有事发生。 「大清早的一个个都什么表情?出什么事了?」 李嬷嬷无法,只得将事情原委道出,二皇子立即便吓哭了,太后将他揽到怀里安慰也无济于事,日日服侍他的人,就这么没了,二皇子还是个孩子,如何能不怕。 这件事情在宫里已经传遍了,梓桃去请晨安时,便听到路上有宫人谈论这事,在他们口中,寻云是因为被二皇子当众打骂无脸见人,一时想不开便自尽了,而梓桃作为当事人导火索,寻云又是在灼华居不远处的枯井里发现的,自然也被捲入其中。有几个碎嘴的妃嫔还问她: 「陆小仪昨夜没睡好?可是被那事吓着了?我若是你,怕也是夜不成寐,鲜花一般的姑娘,因着你死了,虽则你不是有意的,毕竟是你不杀伯仁,伯仁因你而死,寻云又特地挑在灼华居不远处投井,怕也是心里对你有怨气呢!陆小仪可要去法华殿抄几日经书避避?」 「婕妤主子这话说的,寻云怎么死的还没下定论呢,怎么李主子说的好像是我们主子害死了她?她即便是自尽而亡,和我们主子又有何干系?是我家主子叫她去死的不成?」 梓桃昨夜哭了许久,及至凌晨才又眯了一会儿,今早也醒的早,如今还是浑浑噩噩的模样,崔嬷嬷怕她被人欺负了,便顶替了碧丝陪同梓桃去请晨安,果然就有人生事。 「这位嬷嬷瞧着眼生?倒是个忠心护主的,只是你护你的主,就能以下犯上了吗!」 李婕妤是跟着德妃的,德妃对梓桃也是积怨已深,但即便不是替德妃打前锋,她为自个儿也要刺梓桃几句,谁叫梓桃比她得宠又比她位分低呢! 崔嬷嬷不卑不亢道:「奴婢只是就事论事,并未以下犯上。」 李婕妤恨声道:「还敢狡辩!陆小仪,你就不管管你的下人?」 梓桃似如梦初醒般一脸茫然:「管她做什么?她没说错呀。」 「你!」李婕妤咬牙切齿眦目欲裂:「你不管,我来替你管,採桑,掌她的嘴!」 李婕妤身边的宫女愣了一会儿,犹豫着站了出来,缓缓挥起了巴掌,梓桃忙挡在崔嬷嬷跟前,「李婕妤,这里是坤仪宫,几时轮到你来教训人了!」 「你也知道这是坤仪宫,怎么就不管好你的狗,让她对着本主吠呢?」 「是你先吠的!」 「你……」 「都别吵了!」 丽贵妃掐着兰花指,显摆她无名指和小拇指上长长的护甲,淡声掐断了她们的争吵。 「这儿是坤仪宫,有什么事情等皇后娘娘出来定夺。」 皇后不在,丽贵妃就是老大,她说了话,其他人都不敢再置喙,待皇后出来,知道了她们两人的不消停,不分青红皂白两人一起罚,让她们跪完了整个晨会。 晨会散后,皇后要去寿康宫慰问二皇子,其他妃嫔自然也跟着一起去,虽然知道太后和二皇子不喜欢她们,但极有可能在那儿碰到皇帝,她们哪能不去。 梓桃也跟在队伍里头,这时候她特想看看二皇子,说不出什么心情,就是想和他在一块儿。 到了寿康宫门口,太后意料之中的没有见这一群人,只叫了皇后进去,顺道叫了梓桃。 众人眼红不已,叫皇后进去是理所应当的,可陆梓桃算什么!这个女人果然有心思,原以为她惹了太后厌弃失了一方庇护,谁知她另闢蹊径把最难搞的二皇子收拢了,太后那个性子,儿子孙子就是她的天,儿子孙子都喜欢的,她自然也喜欢。 皇后意味不明的看了梓桃一眼,带着她进去了,皇帝果然是在的,正和太后坐在一处,见到皇后身后憔悴懵懂的梓桃,招手叫她过来。 梓桃看了眼目光怨愤的皇后和面无表情的太后,只在皇帝跟前几尺处站定,皇帝顾及妻母在这儿,也没去拉她,只温声道:「昨夜没睡好吗?可是吓着了?无事的,有朕在。」 梓桃蓦地红了眼眶,低下头作掩饰,闷声道:「婢妾想去看看二皇子。」 皇帝看了眼太后,后者不置可否。 「那你去吧,宏儿也吓坏了,看他愿不愿意见你。」 梓桃跟着雨荷去了二皇子住的宁安院,坐在檐下守门的是上回给梓桃送燕窝的星蕊,她进去回话,一会儿便出来了:「二皇子想见陆主子。」 二皇子脱了鞋坐在床上,目光呆滞表情悲悽,一见了梓桃,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开了闸,引得梓桃今儿憋了一早上的眼泪也如断线珍珠颗颗落玉盘。 「殿下!」 梓桃快步走上去揽住他,二皇子挨了她的怀抱,忍不住呜咽出声,梓桃也说不出安慰的话来,只抱着他一块儿哭,好不容易安静下来的宁安院一点儿都不安宁了。 皇帝和太后闻讯赶到时,便瞧见床上一大一小抱在一块儿抹眼泪,哭声倒停了,只是腮上还挂着泪珠,时不时抽噎两下。皇帝也顾不得亲娘还在这儿,鞋袜都未脱便爬上了床,将爱妾幼子一块儿抱进怀里。 「别怕,都别怕,有朕在呢,什么都别怕。」 梓桃将头搁在皇帝颈窝处蹭了蹭,抱着二皇子的手也紧了紧,心里只觉满满的。 二皇子享受着梓桃温软的怀抱和父皇刚毅的臂膀,双重港湾的保护下,心里的恐惧才驱散了些,闭上眼睛享受这片刻的温情,心里想着这是他的父皇母后。 太后在门口看了一会儿便悄声离去,没去打扰他们一家三口,还好交代完事情皇后便走了,若让她看到这幕,眼珠子都要呕出来。 皇帝抱了一会儿,见怀里没动静了,稍稍送开了些,想低头看看他们,梓桃便抬起头来,朝他做了个嘘声的手势,用口型说了两个无声的字:「睡了。」 皇帝想了想,凑在梓桃耳边轻语:「那如何是好?朕手臂都酸了,要抱到什么时候?」 梓桃嗔了他一眼,皱了皱鼻子轻哼一声,也凑在皇帝耳边说话:「我们是你的女人孩子,你抱一抱怎么了?」 皇帝失语无奈笑笑:「那朕就一直抱着。」 话是这样说,再抱了一会儿,梓桃也感受到了皇帝的吃力,便叫皇帝慢慢松手,她抱着二皇子缓缓躺倒在了床上,示意皇帝给她盖小被子。 皇帝想了想,自己也躺了下去,躺在二皇子身边,伸出一只手臂揽住他们,两个大人夹着个小孩儿,瞧着分外温馨。
第26章 陪伴 二皇子是被热醒的,身边拥着两个大火炉,他便是体质偏寒,身上也渗出汗来,睁开眼睛一看,抱着他的是父皇和陆小仪。 陆小仪也热的浑身是汗,只是还睡着,瞧她眼下的乌青,估计昨晚上没睡好,那出事的地方离灼华居不远,照她那胆小样,怕是吓坏了。 父皇也大白天睡觉,肯定是昨夜在丽贵妃那儿玩晚了,哼!狐狸精! 罢了,便让他们再睡一会儿吧,他委屈自己一会儿。 不过皇帝和梓桃也没睡多久,过了睡意最浓的那个时候,睡意稍淡些便被热醒了,二皇子身子弱,他这间屋子又是向阳的,屋里只放两个冰盆,他们几人又抱在一处,个个热的汗流浃背。 「父皇你醒了?」 「嗯,你这屋里太热了,宏儿,你睡着热不热?」 皇帝一边说,顺手去抽梓桃腰间的丝帕擦汗,二皇子忙给他打扇,「我一个人睡不热,你们抱着我,我就觉着热了。」 梓桃也悠悠转醒,抹了抹脖颈处的汗液,不舒服的动了动身子,全身黏煳煳的。 「陆小仪你也醒了?」 二皇子忙转了扇子对着她狠挥几下,一股凉风袭来,梓桃只觉浑身舒爽。 「去母后那屋吧,宏儿这屋太热了些。」 「嗯。」 三口子去了太后屋里,二皇子还是站在他们中间,一手牵一个蹦蹦跳跳的走着,瞧着心情很是欢畅,全然不似早上恐惧悲戚的模样。 「宏儿快来让祖母瞧瞧,可好些了?哪儿还难受吗?难受一定要说出来,可别顾着面子强撑。」 二皇子偎在太后怀里:「好,哪哪儿都好,是孙儿不成器,叫祖母担心了。」 太后轻拍他的腰背:「宏儿好好的,祖母便不担心,饿坏了吧,早膳便没用,午间可得多吃些。雨兰,摆膳吧。」 雨兰笑着一福身:「奴婢这就去。」 梓桃站在皇帝身边,轻轻拉了下皇帝的袖子,心想她是不是该告辞了?二皇子如今挺喜欢她,但太后似乎还有疙瘩,人家祖孙三代留下来用膳,她呆在这儿貌似挺碍眼。 皇帝却会错了她的意,他以为梓桃想留下来又不好开口,于是代太后开口留她:「陆小仪也难受了一上午,还亏的你哄好了宏儿,也留下来用膳吧。」 说罢还看了太后一眼。 太后不置可否,暗道儿子有了女人忘了娘,她身边这个还没长大呢,也往别的女人怀里钻。 席间气氛还算和睦,皇帝和二皇子都是爱说话会活络气氛的,太后有儿子孙子陪着,席间笑容就没断过,倒是梓桃拘谨了些,一直陪笑听他们说话。 二皇子给她夹了块鸭腿肉:「陆小仪你吃这个,你最爱吃肉,寿康宫的厨子很不错的。」 梓桃嫩脸一红,什么叫她最爱吃肉,她是比较爱吃荤食不错,但二皇子这么宣之于口多让人难为情呀! 「父皇,陆小仪这个称唿不好,小仪,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我的姨母呢!」 妻妾间姐妹相称,梓桃确实能算二皇子的姨母,但皇帝知道他素来不喜庶枝,这话可说不得。 「那你想怎么称唿她呀?」 梓桃也满眼期待看着他,他想怎么叫她? 二皇子别别扭扭的:「我也不知道该如何称唿她,反正小仪就不好听。」 梓桃目光暗淡下去,她还以为二皇子想叫她母妃呢,她是一点都不介意有个这么大的儿子,不过想想也是,以二皇子的骄傲,怎么会认梓桃为母。 皇帝也注意到了梓桃的目光,心想她倒是喜欢孩子,对别人生的也这样好。 「那就给她升个位分,做良仪吧,这个好听些?」 梓桃一愣,怎么扯到这上头了? 二皇子笑道:「好听多了,陆……良仪,还不快谢恩?」 「哦!是!婢妾谢陛下隆恩。」 二皇子撇撇嘴巴,真是见不得梓桃那呆呆愣愣的模样,一点儿都配不上他父皇的英明神武。 午膳过后,皇帝回了御书房处理政事,在寿康宫耗了一上午,少不得要牺牲他午憩的时辰来办公了。 梓桃打算回灼华居午憩,二皇子却拉着她不让走,「这大太阳的两边走多麻烦,就在我屋里午憩吧,我给你多放两盆冰。」 梓桃有些为难的觑了太后一眼,后者面上挂着淡淡的笑,这是原谅她的意思了? 梓桃摸不准,又不敢问出来,满心纠结都表现在脸上,别说太后了,二皇子都能看出来:「你可是还在记恨上回我再寿康宫下了你的脸吗?咱们不都和好了吗?」 梓桃忙道:「没!没记仇,只是……」梓桃想问问太后,犹豫再三到底没这个胆子,懦懦的答应留下来。 「皇祖母,孙儿先去歇息了,您也好好歇着。」 太后慈爱的点点头,二皇子便拉着梓桃去了宁安院,让梓桃睡他屋里:「我多放两盆冰,不会热着你的!」 「那不行,别凉着你了,我去侧屋睡吧!」 「那是下人睡的屋子,如何能叫你去?我冷了盖被子便是。」 梓桃无奈答应,问二皇子身边的觅月借身寝衣穿,觅月正要去拿,二皇子道:「我在你那儿,你身边的人都给我缝制了新寝衣,如何你来我这儿,倒要你借下人的衣裳穿?觅月,你带着星蕊她们去做身寝衣出来,现在就去。」 觅月应声退下,梓桃道:「我没你这样讲究,何必劳烦她们。」 二皇子没答她,反而拉着她去看他的小玩意儿,有西洋来的万花筒,放在水里自己会走的水船,和假山假石安在一起的旋转水车,还有男孩子喜欢的刀枪剑戟,不过都是小孩儿玩意,做工精緻没开锋的。 二皇子兴致勃勃的给她介绍这些东西的来歷,这个是父皇送的,那个祖母给的,那个是谁孝敬的,其他皇子都没有呢! 梓桃幼时也是这般过来的,自然知道他此时的心态,装作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模样,瞧着什么都新奇,东摸摸西看看拉着他问东问西,极大的满足了他的虚荣心。 「你喜欢哪个?我送你!」 梓桃忙摆手:「不要不要,这都是小孩子玩意儿,我是大人了,不玩这个的。」 二皇子不高兴梓桃竟然拒绝他的好意,难道是他的收藏不够吸引人? 「你等着。」 二皇子哒哒跑到墙脚橱柜边拖出几个箱子来,不过是上了锁的,他从脖子上掏出个玉观音吊坠来,吊坠边挂了个小钥匙,这把小钥匙是打开书桌上的小匣子的,小匣子里有隔层,二皇子从里头拿了一大串钥匙出来。 梓桃暗笑他小气,钥匙挂脖子上,她的好东西都是红菱收着的,钥匙也在她那儿呢!果然小孩子家就是心思迥异。 二皇子打开了几个大箱子,一阵珠光宝气闪花了梓桃的眼,定睛一看,全是珠宝摆件古董玉器,样样是精品,其中一个大箱子里装着的是几个小匣子,三匣子金稞子和一匣子珍珠一匣子零零碎碎五光十色的宝石。 二皇子对梓桃的呆相很是满意,问她:「看中了什么?自己拿吧!」 很是财大气粗。 梓桃心痒不已,却也不是利慾薰心的人,小孩子的东西哪里能拿,别到时候让太后觉着她哄小孩子的东西。 「这是你的家当,你好好存着,以后留着娶媳妇儿,或者给你女儿当嫁妆,我自个儿有呢。」 二皇子瞪她一眼,他才多大呢,她就想到娶媳妇生女儿了,真是!将梓桃腰际荷包一扯下来,将里头装着的薄荷香料都倒出来,从匣子里抓了一把宝石塞进去,又抓了一把珍珠放进去,将荷包撑的鼓鼓胀胀的。 「哎!」 梓桃想拒绝,二皇子已经将荷包口扎上了,「不就是些珠子石头,我多着呢!放我这儿也没什么用,你看看拿来穿项鍊还是镶簪子。」 二皇子是元后嫡子,又养在太后身边,平日里吃穿用度在皇子中都是头一份,他本身就继承了先皇后留下的嫁妆遗产,以及素日里宫中份例年节红包,他接触的人都非富即贵,又还处在只进不出的年纪,着实是个有钱的主儿。 梓桃想想他的身家,这么几颗石头确实不算什么,礼尚往来,她也不白拿他的东西,昨儿他不是还说让她送个荷包嘛,她多做几个。 梓桃陪着二皇子午睡一会儿,睡醒后去他的书房玩,二皇子不爱学习,书房倒是布置的不错,梓桃喜欢看杂书,这些在二皇子的书房里是找不着的,便找了本诗经来看,她极爱诗词,爱读爱背,也爱写,偏偏没这份才情,写出来的东西她自己都看不过眼。 上书房如今还上课,二皇子却借着天气炎热身子吃不消的由头辍学了,他在学堂都不好好学,回了家更不碰书本,除了太后督促他日日练字外。 「你这样可不成,不好好看书学习,要叫你兄弟们比下去了。」 「我比他们聪明多了,他们便是再努力,也只能赶上我,超过我是不可能的,我也不会叫他们超过我。」二皇子头一歪,傲娇的不行。 「勤能补拙,你这种思想可要不得,你们如今还小,学的东西较浅显,确实天赋更重要,可你们再大些,接触的东西多了,娘胎里带来的那点儿智慧便不够用了,你难道没听过伤仲永的故事。」 二皇子神色不奈,极烦她的长篇大论,她才多大呀,怎么跟太傅老头子一个样儿! 「知道知道!这不是天热了我没精神嘛!天气舒缓些,我便努力学习了。」 梓桃撇嘴无奈道:「何时才是天气舒缓的时候?春天不是读书天,夏日炎炎正好眠,秋有蚊虫冬有雪,整理书包待明年?」 说的还挺顺熘! 二皇子细细回味,这貌似就是他的想法呀! 「才没有!夏炎冬寒,我身子不好,便歇着了,春秋季节舒爽,我那时候便爱学习。」 「春秋两季才多长?你一年就学这几天?再说夏炎冬寒,这两季你都是窝在屋里不出门的,春日温暖,秋日凉爽,大好时光你不想出门熘达?再除去你每日用膳就寝的时辰,以及你上六日学又要歇一日,偶尔还生个病吃个药又要缓几天,你自个儿说说你还有多少时候学习?」 梓桃说的头头是道,皆因这些话都是她幼年时父亲传给她的,不过她没听进去,所以现在就是这副死德行,可她是姑娘家,还可以狡辩女子无才便是德,二皇子的身份,却由不得他不努力。 二皇子被梓桃这么一说,也没脸再摆弄他的船具模型了,放下手里玩具,拿了本史记出来看。 这么小的孩子,就开始看史记了? 梓桃也挺爱看歷史,但对这些正统着作不感兴趣,文辞刻板内容严肃,看了就犯困。她喜欢看野史,趣味横生不说又有些不可告人之秘,大大满足了她的好奇心。 不过她这些嗜好可不能叫二皇子知道了,没得带坏了小孩子。 二皇子看着看着,眼珠子就定住不动了,梓桃轻嘆一口气,没去纠正他,七八岁猫狗嫌,正是爱玩闹的年纪,又是男孩子,叫他好好读书,实在是个难事,别说小孩子没自制力了,便是大人,你管的住他的身体还管的住他的心飞哪儿去吗? 梓桃从案上拿了一沓宣纸来,蘸了笔墨欲写字,只她今儿穿了身广袖齐胸襦裙,趿趿拉拉的不好活动,她又没戴臂环,也不好麻烦二皇子,想了想将头上髮带摘下来系在手腕处,将宽大的衣袖缠住了。 「你要写什么呢?」 二皇子探过头来瞧她。 「看你的书去,我写好了自然会给你看。」 二皇子撇撇嘴,悻悻回身。 梓桃写了小半刻钟才停笔,就着袖子擦了擦脸上细汗,将她写的两页纸拿给二皇子看,是一些没填充完整的诗句,中间画了方框,意思应该是让二皇子填充诗句。 二皇子大致看了两眼,许多都是他学过背过的,简单的很,提笔就要上手,梓桃道:「不仅要填充完整,还要写明它的出处及作者,以及它的含义。」 每两句诗中间空了好大一片空白,便是留给他写字的,二皇子也不惧,他记性好着呢。 梓桃瞧二皇子挥毫泼墨行云流水的模样,心中暗暗点头,敢这么狂确实是有几分资本的。 不过其间有几句稍难的,二皇子被绊住了,他有印象,他学过的,只是忘记出处了,绞尽了脑汁也没想出来,差点就要学他的白痴三弟咬笔头了。 二皇子觑了眼梓桃,几经踌躇后,期期艾艾的凑过来问:「我不记得那句的出处了,能找找书吗?」 梓桃笑道:「当然可以。」 二皇子笑咧了嘴,急吼吼的去找诗集词集,他说是说只有一句,其实将他没把握的好几句都翻到了,最后信心满满的交给梓桃验看。 梓桃用硃砂笔仔细给他批阅,大致上是没什么错的,只是有几个笔画多的字写错了,梓桃都圈了出来,并让二皇子一个写十遍。 二皇子一瞧自己都看了书竟然还有错处,当下面上也挂不住了,虚心接受了梓桃给的惩罚,不过梓桃批完之后又在上头涂涂画画了一番。 「喏,虽则有些小错误,大体上还是不错的,给你画朵小红花儿,以后我还会给你出题目,你若是答的好,我还给你画花儿,你将画了花的题纸都留着,等你攒到了十次,我便给你奖励。」 二皇子眼睛一亮:「什么奖励?」 梓桃笑道:「既然是奖励,当是我给什么你便接着,可不兴你挑挑拣拣的。」 「那行,你多给我出些题目,我很快便能拿到奖品了。」说完还嘲笑了一把梓桃的画工,「真丑的花。」 ……
第27章 学习 二皇子填完了诗句,梓桃又拉着他玩成语接龙,不仅要说出成语,还要解释含义。二皇子素日里也喜欢这些文字游戏,摩拳擦掌的准备就绪。 梓桃先来:「咱们说些好听的,国泰民安,这个不解释,字面上的意思。」 二皇子接:「安贫乐道。意思是说安于贫穷,以坚持本心为乐。」 「道听途说,就是路上听来的消息,不是自己亲眼所见。」 「说三道四,长舌妇。」 梓桃不依了:「说三道四的可不一定是女人,男人嚼起舌根子来比女人还厉害呢!」 「你见过?」 「没,我听人家说的,就有这样的男人。」 二皇子摊手:「看吧,道听途说,然后就在这儿说三道四,还说……」 「你说什么!」 梓桃杏眸圆瞪柳眉高挑,酷似上回德妃的小巴狗和丽贵妃的波斯猫在御花园打架,那波斯猫炸毛的模样。 二皇子噗嗤一笑,又忙掩了嘴挡住,清咳一声后道:「口误,不是说你呢,咱们继续,说三道四,你接。」 梓桃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四海昇平。」 「平,平安喜乐。」 「乐不可支。乐到站不稳。」 「支?支……」二皇子顿住了,支什么呢?二皇子想了许久,没想出来,又不愿向梓桃认输,便拿眼睛瞟阿秦觅月他们。虽然这几个也没什么文化,好歹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不是。 梓桃装作没看见,阿秦几个想了半天:「支……支支吾吾?」 二皇子一噎:「这个怎么算成语!」 梓桃看不下去了:「我让你一招,支离破碎,你继续。」 二皇子瞪她一眼,谁要她让了,他一定能想出来的。 「碎琼乱玉。」 「玉树临风。」 「风流倜傥。」 二皇子说这词的时候,音里有着难以言喻的兴奋。 这回轮到梓桃犯难了,傥,有这个字开头的成语吗? 最后梓桃认输了,想了许久她也没想出来,二皇子也没想出来,不过他说了,他前头也有一次没答出来,算平局。 不过二皇子玩上瘾了,又拉着梓桃来玩了几回,各有胜负,玩完了成语接龙,又来对对子。这是梓桃的短板,京城贵女圈有一句话怎么说来着,会对对子的不一定会作诗,但是不会作诗的一定不会对对子。 巧了,梓桃两者都不会,被二皇子好一通嘲笑。 梓桃心中气苦,输给一个小毛孩子实在太丢人了,看来她也得多看点书了,要不以后还怎么考他呀! 到了晚膳时候,梓桃和二皇子一块儿陪太后用膳,席间他便一直叨叨叨,说自己的丰功伟绩,顺道把梓桃踩了好几遍。 太后笑道:「是她让着你呢,人家好歹大你几年,看的书比你多些。」 「才不是,就是我聪明,祖母您别不承认,您快夸夸我,陆良仪今天都夸我好几回了,还给我画小红花了呢!」 梓桃腹诽,知道我夸了你好几遍,你还这儿可劲儿的踩我! 太后抚着孙子的脸,笑呵呵的夸了他几句,又问他:「什么小红花儿?」 二皇子又兴奋起来:「就是陆良仪给我出题了,我答的好,她就给我画了朵小红花,她说等我攒到了十朵,就给我发奖品!」 「什么奖品?」 「她不说,不管是什么,有就行了,重要的不是那点东西,是这份荣誉!觅月,快,把我的题纸拿来给祖母瞧瞧!」 二皇子仿若一只斗胜的花公鸡,抖着彩羽到处显摆。 太后笑眯眯的接过觅月递来的纸张,仔细看了许久,脸上笑容不变,心里想的却是,就这么几道简单的题,也值得他到处显摆,莫不是跟了陆良仪几天,智商都给拉低了吧!还有这红花画的真够丑的。 「宏儿真聪明,全都答对了,就是这几个字写错了,你后来可再写了吗?」 「写了,每个写了十遍,以后都不会错了。」 太后欣慰的点点头,不管质量如何,这个态度是好的,看向梓桃的目光也温和了些,膳后留梓桃坐了一会儿,给她带了些阿胶龟苓膏等物回去。 二皇子依依不捨的送她出门:「你明儿还要来。」 他习惯了命令的语气,自个儿不觉着,听的人可不太舒坦,不过他身上的毛病太多了,梓桃也不欲一蹴而就,慢慢来吧。 「我明儿没事就来。」 「你能有什么事儿啊!除了吃就是睡,还不如来寿康宫,这儿伙食比你那儿好!」 这话倒是正理。 梓桃点点头:「我知道的,不过计划赶不上变化,谁晓得我就有什么事儿呢,没事儿就来。」 二皇子努努嘴:「那行吧。」 梓桃就着月色回了灼华居,洗漱过后已是戌时末了,这夜间也无甚消遣,早早的睡下,第二日还要请安呢! 第二日请安时,她的位置又往上挪了两步,排在了秦小仪的上头,如今她真的是新人里头第一人了。 众人知道她重新得了太后的青眼,连带着二皇子都收拢了,皇帝也正宠着她,难听的话便少了些,只是梓桃素日里一副包子样,瞧着就好欺负,有那么些狂妄的,笃定了她不敢告状,便还是要刺她两句。 梓桃只当耳边风,说两句又不会掉肉,别动手就成,她不怕听坏话。 众人见梓桃还是那副呆呆傻傻油盐不进的模样,说着也没意思,晨会过后,梓桃便打着伞往寿康宫去,路上有想跟她套近乎的,梓桃也不拒绝,但也不会让她们踩着她往上爬,一起去寿康宫请安?可以啊,不过你请你的我请我的,我跟你不是一起的。 那被梓桃拒了的小妃嫔尬笑着以突然有事的由头半路走了,她可不敢冒冒失失的去寿康宫,若是像当初何采女那样的,那才是丢人呢! 说起何采女,梓桃重新在太后跟前挂号后,她便没站脚的地儿了,太后不会同时让两个妃嫔一块儿侍奉她,梓桃去了,她自然就没份了,若是两人同时去,比如现在,梓桃望着面前三度狭路相逢的人,前面两回各有输赢,不知这回如何。 寿康宫守门的小太监也是人精儿,先带了两人到门房处候着,一边赔笑道:「两位主子稍候,奴才进去通秉,委屈两位主子在这儿坐坐?」 梓桃笑着点头,碧丝上前给了一个荷包,何采女亦是。 这一对冤家坐在一处,空气都变得凝滞起来,梓桃并不想和她说话,何采女也恨她的紧,侧头望向另一边。 不多时小太监出来,笑眯眯的向梓桃鞠了一礼:「太后请陆主子进去。」 梓桃笑道:「公公有劳了。」 至于何采女,小太监歉笑了几句送她出去。 夏日里辰时末的日头已有些毒了,何采女健步如飞走在宫道上,脸上沁出细汗来,即使宫女打了伞也遮不住她由内而外浑身的燥意。 太后着实冷血,她自认为兢兢业业的侍奉她无一处不尽心,可到头来她得到了什么?除了梳妆檯上几件首饰!当她是歌姬吗! 陆梓桃凭什么得到皇帝祖孙三代的宠爱,她做了什么!不过去寿康宫晃了一圈,回来又升了个位分,这后宫众人无尽渴求的东西,在陆梓桃手里跟大白菜似的! 她入宫这许久,除了初次侍寝后第二日升了一级,一直就没动过!她可以安慰自己,其他人也是这样的,只有陆梓桃一个异类,可别人起点比她高,像秦小仪文贵人她们,她们有娘家加持,她们可以不努力,在宫里混吃等死,她不行,她要往上爬。 没关系,慢慢来吧,陆梓桃爬的快,也要她站的稳才行,来日方长。 梓桃去了寿康宫,太后许久未听她的瓷曲了,这夏日里头,伴着人为的凉风,吃着冰镇的瓜果,听听清脆悦耳的瓷曲,再没有比这更惬意的了。 二皇子也坐在一边听得津津有味,他早就听说过梓桃这一手,不过他以前不待见庶妃,便是再好奇也忍住不来听,如今终于可以光明正大的听了。 「敲的真好听,你这怎么敲的,也教教我!」 梓桃正欲说好,太后道:「你学业繁重,别学这些消遣玩意儿,你想听叫人奏给你听便是了。」 梓桃听了心里有些堵,太后这话说的,好似她是乐伎,专门给他们奏曲娱乐的。好吧,她确实是做着乐伎的事,只是太后这样大喇喇的说出来,她心中还是难受,这就是侍妾,伺候人的命,即使她做到了妃位,还是得伺候这几位正主子。 二皇子抿了抿唇,略带失落的应下了,太后为了哄他开心,又说何采女会用竹叶吹曲,下回叫她吹给他听。 二皇子觑了眼梓桃,推己度人,她肯定不喜欢别人抢她风头,「不必了,派一个乐师去向她学怎么吹的,以后咱们就能听乐师吹了。」 太后笑笑,瞧了眼懦懦站在一边的梓桃,她倒是有手段,能引得宏儿为她出头。 中午时皇帝过来用膳,见梓桃又在这儿,调侃他们道:「爱妾如今是寿康宫的常客了,宏儿你也有今天?」 二皇子红着脸努努嘴,眼神飘忽不定:「她和别人不一样的,我只喜欢她,父皇你别想把你那些莺莺燕燕叫过来,我不会搭理她们的!」 二皇子一如既往的傲娇,梓桃欣喜他说只喜欢她一人,又怕皇帝气他,站在一边战战兢兢的。 皇帝早习惯了二皇子这副刺头儿模样,也没和他计较这些,不喜欢就不喜欢吧,只要他们相安无事就行。 午膳过后二皇子还是留梓桃在他那儿小憩,皇帝看了他们一眼,也说要留下来,留下来就留下来吧,二皇子巴不得多些时候和父皇相处。 不过二皇子屋里就一张床,昨儿是他睡的床梓桃睡的榻,今儿皇帝来了,他自然也是要睡床的,皇帝将梓桃也拉到床上去,三人一块儿睡。 二皇子嘟着小嘴嘀咕:「三个人一块儿睡多热呀!」 「也是,你身板小,睡榻上去,朕和小桃儿一道睡床上。」 「那不成!」二皇子激动的大喊,末了还是妥协:「那就一块儿睡吧,不过我要睡你们中间。」 梓桃笑眯眯的点头,因着皇帝和梓桃都怕热,屋里便多放了几盆冰,二皇子睡在他们中间,身上裹了小毯子,梓桃一再叮嘱他:「你要是觉着冷,一定要说,若是我们睡死了你就喊醒我们,唔,喊醒我吧。」 二皇子不耐烦的应声:「知道知道,就你啰嗦。」 梓桃悻悻的扁了扁嘴。 皇帝瞧她好笑,在她嫩脸上掐了一把,梓桃看他一眼,红着脸埋下了头,他们有段日子没在一起了。 二皇子突然大动作在中间拱了几下,叫嚷道:「干什么呀你们!我还躺中间呢,你们就不能收敛些?我就知道父皇你哪有这么好兴致陪我午睡,醉翁之意不在酒吧!」 这个早熟种子!以后怕是要继承他爹的衣钵。 皇帝有些挂不住,沉着脸道:「小孩子家,哪里学来这些乱七八糟的!快睡觉!」 二皇子撇撇嘴转过身去背对皇帝,你后宫就乱七八糟的,我耳濡目染。 梓桃忙打圆场:「都别说了别说了,快睡吧!」一边摸了摸二皇子的脸蛋对他笑笑以示安慰。 二皇子眼珠子咕噜一转,突然起身扑到了梓桃怀里,脸埋在梓桃胸口处,闷声道:「你哄我睡吧,你会不会唱歌?」 梓桃抱着他兀自呆愣,皇帝脸色青沉,一把揪住儿子的衣领将他扯下来:「干什么你!下来,男女授受不亲知不知道!」 梓桃忙去掰皇帝的手:「陛下松手,别勒着他了,他还是小孩子呢,哪就分男女之别了!」 皇帝改为去扯二皇子的手,将他揪了下来,二皇子一脸不服气瞪着他,皇帝沉声道:「他可不小了,男女七岁不同席,他已经七岁了,就是看着小。」又看着梓桃道:「你也才比他大七岁而已!」 梓桃愣住,忽而笑道:「陛下你可真是的,怎么吃儿子的醋呀!」 皇帝听罢,脸色不太自然,决口否认:「朕没有。」 二皇子却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笑嘻嘻道:「陆良仪你身上可真软,难怪父皇这么喜欢你呢,我……」 「啪!」 清脆的巴掌声响起。 梓桃愣了,二皇子也愣了,皇帝打人的手也愣在了半空中。 他怎么就打了呢,他原是想拍他身上的,怎么就打到脸上了呢?
第28章 粗暴 「呜哇……」 二皇子爆发出悽厉的哀嚎,哭声直接将太后引了过来,梓桃原是抱着他哄的,太后过来一把就将人从她手里夺了过去,抱着金孙拍拍哄哄:「这是怎么了哟!哀家一会儿不在,怎么又闹腾起来,你们这对父子冤家,就没一刻消停的!刚才不是还好好的嘛!」 不用旁人说,太后一口咬定了是皇帝干的,就这么几个人,谁不是捧着哄着二皇子,只有他那个不着调的爹! 二皇子哭的稀里哗啦,打着哭嗝道:「父皇打我,打我脸……哇……」 太后一听竟然还动上手了,这还了得,忙掰了孙子的脸近看,左脸上确实有红印子,当即大喝:「皇帝,这是怎么回事!宏儿不懂事你说他两句便算了,怎么还打上了!他才多大点!哀家好不容易养大了,若叫你打坏了,哀家……哀家到了地下也没脸见先皇后啊!」 太后说到后头已是哭腔,眼角泪光闪烁,梓桃见太后这许久,太后平日里都是雍容华贵慈善和蔼的,只除了这两次失态,皆是因着皇帝和二皇子父子失和,罪魁祸首呢,貌似都是她。 这祖孙两人抱成一团哭,皇帝只觉心烦意乱,当下拉了梓桃要走,太后拦住他:「将话说清楚!你是年纪大了主意正了,嫌我们老母稚子碍眼不是,哀家这便带了宏儿去皇觉寺住着,不在这碍你的眼,你只带着你那些美人过日子就快活了!」 「母后,朕何时有这个意思!」 皇帝也很无奈,太后算是个很合格的太后,不偏袒娘家外戚,不插手朝政国事,后宫事她都不管,一律交给皇后打理,连后妃请安都省了,只窝在寿康宫吃斋念佛带孙子,忒给皇帝省心,皇帝也乐的孝顺她。只是这份母子间的平和,偶有打破的时候,必是因着那个小祸星! 皇帝瞪了窝在太后怀里哭闹不止的二皇子,心中只觉烦躁,他怎么会有一个这样的儿子!先皇后贤良淑德,他英明神武,这小兔崽子到底像了谁! 「你瞪什么瞪!哀家还在这儿呢!你还想动手不是!」 太后只要一涉及孙子,什么仪态理智都没了,就是一个溺爱孙子的老太太。 「母后,朕没有。」 「没有什么!你说清楚,你做什么打宏儿?」 皇帝抿了抿嘴巴沉着气不说话,他说什么,因为他儿子对他的宠妾出言不逊所以他打了儿子一巴掌?太后估计能撕了梓桃。 皇帝不说话,落在太后眼里就是他心虚,心里憋着火发到儿子身上,他长本事了! 「陆良仪!你说说发生了什么!」 梓桃吓了一跳,说什么,她要怎么说,太后知道缘由肯定恨死她了! 皇帝看着梓桃投来的求救目光,心中也无甚办法,干脆拉着她走。 「儿臣告辞,母后好好休息。」 梓桃被皇帝拉着下床,趿拉着绣鞋便跟着走了,皇帝只卸了外袍,里头还是衣装整齐,梓桃却只着了寝衣,这样跟着他出去着实不妥,但皇帝此时正在气头上,梓桃是不敢吭声的。 太后见皇帝还是要走,气的说不出话来,二皇子却尖叫了一声:「陆良仪!你不许走!」 梓桃下意识站定,被皇帝拉着一个趄趔,回头看到二皇子饱含委屈渴望又带些愤恨的眼神,心下也是不忍的,皇帝也回头看了一眼,问她:「你走不走。」 梓桃忙握紧皇帝的手:「陛下去哪儿我便去哪儿。」 至于二皇子,只能对不起他了,她先是皇帝的妃嫔,才是二皇子的庶母,如果她分不清主次,靠上了太后和二皇子,却得罪了皇帝,她的日子会很难过的。 皇帝拉着梓桃出门,带她上了门口的御辇,这是他们第二回从寿康宫夺门而去了。 进了御辇后,皇帝胸口起伏的厉害,脸上怒气未有消退,梓桃怕皇帝迁怒她,缩在角落里不敢吭声。 皇帝转头看她,见她怯怯懦懦缩成一团,小手揪着胸口衣领处缠绕,只拿湿漉漉亮晶晶的大眼睛望着她,心头蓦地升起一股想蹂躏小动物的暴虐感。一把将她扯过来,撕开她胸前的衣裳,见她竟然未着亵衣,心下更加愤慨,另一只手也是泄愤般的揪扯掐按。 梓桃疼的眼泪都出来了,她本就年幼,那处还在生长,更何况皇帝这近乎暴虐的蹂躏,只如今还在车上,梓桃咬着自己的手腕不让自己叫出声来,免得被别人听见,她还怎么做人。 御辇在宫道上缓缓行驶,寿康宫离干元殿不过一刻钟时辰,赶车太监愣是能走出小半个时辰,也是技术高超。 皇帝的辇车是很扎实的,外表看着毫无起伏,却一直发出唧唧啾啾的声音,辇中传出粗重的唿吸声和压抑的娇吟,直叫外头一干阉人心猿意马脸红心跳。好在皇帝出行要肃清道路,倒免了被旁人晓得。 及至辇内云收雨歇,辇车才在干元殿门口停下,汪福禄在外头小心翼翼地喊:「陛下,干元殿到了。」 里头还是无甚动静,皇帝衣衫不整敞着胸膛靠在垫上喘粗气,梓桃赤着身子躺在一边抽泣,皇帝平息下来,瞧见梓桃这一身狼藉心下也有不忍,他一向自诩惜花之人,惯会做怜香惜玉之事,怎么今儿待梓桃如此暴虐。 皇帝嘆了口气,将梓桃搂进怀里抚慰,目光触及她手腕上的咬痕,心下满是不忍,轻轻抬起她的手腕放在唇边吻了一下,柔声道:「疼怎么不叫出来?做什么要咬自己,咬朕也行呀。」可怜这一段如雪似玉的腕子被咬的斑斑驳驳。 梓桃哽着嗓子抽泣:「我怕……怕被别人晓得了,说陛下白日宣淫……这样不好。」 皇帝心中霎时便软了,轻轻啄了啄她的额头:「傻丫头,你不出声别人也晓得了,晓得便晓得了,怕他们说什么。」 梓桃眼泪汪汪的望着他,不再说话。 皇帝将她身上伤处都亲吻抚慰了一遍,才扬声道:「汪福禄,拿身衣裳来。」 皇帝说的衣裳,自然是女子衣裳,梓桃原就只穿了身寝衣,也被皇帝撕坏了,这会儿只能光着身子。 只是干元殿没有女子衣裳,汪福禄便拿了御膳大宫女的衣裳来:「秉陛下,陆主子,这是紫荆的衣裳,还没上过身的,委屈陆主子将就一番。」 宫女的衣裳,再好也和主子的有差别,皇帝看了眼胡乱的给梓桃穿上,抱了她下车,进内殿之后让人传太医和医女来。 梓桃红着脸埋首在皇帝怀里,瓮声瓮气道:「别叫人看,婢妾并无大碍。」 皇帝温柔的揉揉她的发顶:「乖,叫医女看看还有什么别的伤处没,别讳疾忌医。」 不多时太医和医女来了,梓桃隔着帐幔伸出手去给太医诊脉,这种事情,太医也不好说,只说劳累过度脉象躁动,身上多处痛楚,也没开方子,就留了些治皮外伤的药膏下来。 皇帝遣了太医下去,让医女给梓桃检查,梓桃忸忸怩怩不愿意,皇帝便给她扒光了,让医女验看。 医女年纪不大,见此情状也是脸红,只说胸前和下身受伤颇重,要上些清凉温和无刺激的膏药,太医留的那个便极好。 梓桃说什么都不肯让医女碰她,皇帝无法,将医女遣退亲自上阵,又是好一番脸红心跳。 当夜梓桃便在干元殿留宿了,皇帝陪着她,第二日她无需请晨安,睡得便晚了些,醒来后欲回灼华居,干元殿的大宫女告诉她,皇帝留她在这儿住着,养好了伤再走。 梓桃这一住便住了三日,身上伤好了七八成后皇帝才让人送她回去,再不回去,后宫都要翻天了。 这宫里是藏不住事的地方,皇帝带着梓桃衣衫不整的从寿康宫出来,经众口相传,便是梓桃不知检点,在寿康宫勾引皇帝,被太后和二皇子撞见了,皇帝便带着她回干元殿,而御辇在路上行了小半个时辰,在路上就办事了。而后梓桃又在干元殿宿了几日,更加坐实了她狐媚惑主的名头。 太后还在和皇帝冷战,自然不会管这事,皇后却是打翻了醋罈子,梓桃还在干元殿时,她便杀了过来,被皇帝拦在了门外,梓桃基本可以预见她下回请晨安时会有多难过。 好在梓桃回灼华居的当天晚上,皇帝又来看她了,梓桃拖着还未大好的身子服侍了他一回,这几天皇帝都陪着她盖被子纯聊天,怕也憋坏了,梓桃可不想他去找别人,好在皇帝心疼她,一场情事万分温柔,两人都得了乐趣。 事后梓桃偎在皇帝怀里,轻声问他:「陛下明儿还来吗?」 陛下揽着她抚慰的手一顿:「怎么?朕都陪你几日了,你还想占着?」 梓桃忙摇头:「不是不是!我……我只是,不想去请晨安。」 侍寝的第二日可以不用请安。 皇帝淡声道:「妃嫔向皇后请安是理所应当的。」 梓桃察觉到皇帝音里的不悦,忙撑起身子来看着他解释:「不是的,我不是不想给皇后娘娘请安,我只是……怕她们欺负我。」 梓桃半撑着身子趴在皇帝身上,皇帝平躺着一眼望去,再往上对上她孩童般清澈乌亮的双眸,这样可爱娇媚的丫头,叫他如何不疼。 皇帝揽着她贴下来,问她:「她们常欺负你吗?」 「没,就是耍耍嘴皮子,我不怕人家说我,但我怕她们动手,万一她们打我怎么办?」 皇帝笑道:「有朕在,她们不敢的。」 「万一呢?」 「她们若是打你,你别傻站着,跑来找朕,朕会护着你。」 梓桃嘴角漾开笑意,在皇帝胸膛上亲了一口,「我知道了,谢谢陛下。」 然而她还是太天真了,她以为自己不去请晨安,皇后就拿她没法子了? 明夏站在床前一脸阴沉看着她:「陆良仪还没起身呢!皇后娘娘宣您去坤仪宫,快些梳妆吧。」 一大早睁眼便看见这么张脸,梓桃还未甦醒的睡意和起床气都没了,心中只剩下恐惧彷徨,完了,皇后要找她算帐了,怎么办! 在明夏的再三催促下,碧丝不得已加快了梳妆速度,和崔嬷嬷一道陪着梓桃去坤仪宫。 红菱在梓桃走后,就急吼吼去了干元殿,皇帝此时应该在御书房,但她一个后宫宫女,没法子去前廷,只能先去干元殿搬救兵,让干元殿的人去御书房找皇帝。 梓桃在干元殿住了几日,众人都晓得她颇受圣宠,只是能做主的汪福禄不在,红菱熟识的小顺子也跟着去了前头,留下的那些守门的,也不敢拿主意,毕竟帮了梓桃就是开罪了皇后,而且皇帝会帮谁还不一定呢,万一皇帝敬重妻子不顾爱妾,或是在二者中间和稀泥,惨的还不是他们底下人。 能进干元殿当差的哪个不是人精,宁愿无功但求无过,法不责众,便是皇帝心疼陆良仪秋后算帐,也不能把他们所有人都打死了,但谁若是做了那个出头鸟,皇后的怒火可不是他们能承受的。因此红菱在干元殿叽歪了半天,没一个人敢应她。 红菱无法,只得去了寿康宫,她知道主子和二皇子这回生了些虢隙,她实在没法子了,太后也好二皇子也好,好歹来个人帮帮主子。 红菱去了寿康宫求见,守门的小太监自然不会让她进去,问她来干嘛的,红菱只说她们主子被皇后娘娘叫去了,她代主子来给太后请安。 守门的小太监也是人精,听她这般说辞便知她是求救来了,梓桃如今在后宫也算有两分地位,和寿康宫这两个主子又有些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他也不敢自作主张,便让红菱在门口候着,他进去禀报。 也是梓桃命好,小太监进去禀报时,恰好二皇子和太后在一处,听说梓桃被皇后叫去了,太后原是不打算管的,正经儿媳妇管教妾室,她做婆母的总不能偏宠妾室下儿媳妇的脸。再说皇帝确实荒唐,干元殿是帝王寝宫,除了帝后大婚时皇后能在里头住三日,其余时候任何人都不能住在里头,得宠些的后妃过夜是有的,但连住几日,先皇后和现任皇后都没这个福分呢,如今让陆梓桃得了,皇后那个醋罈子不发作才怪。 再说那日孙子挨打,虽说事后皇帝和二皇子都不说缘由,但太后那双歷经风雨的老眼能看不出来嘛,陆良仪绝对参与其中。引得她儿子孙子都百般维护,她倒要看看陆良仪有多大本事。 但二皇子却是坐不住,虽则那日梓桃抛下他跟皇帝走了他心中不虞,但他的人如何能叫别人欺负,尤其那个人还是他最讨厌的皇后! 「哼!她不是挺能耐的嘛!怎么不去御书房求救跑来寿康宫了!」嘴里损她几句,身子却已经站起来了,「祖母,我去瞧瞧吧,最讨厌皇后作威作福!」 「唉!皇后管教妃妾,你去做什么!别管这个,没的又和她起冲突,她好歹是你的嫡母。」 嫡母二字扎到二皇子心里,破开了二皇子心中火山,怒火喷薄而出。 「祖母放心,我就去看看,不会惹事的。」 说罢撩起衣摆跑出门去,太后忙叫李嬷嬷跟上,别叫孙子被人欺负了。
第29章 争斗 坤仪宫里正是三堂会审的模样,皇后高坐凤位,其他妃嫔依次坐在底下,只梓桃跪在厅堂中间,也没什么理由,她请安之后皇后就没叫她起来,皇后惩罚妃嫔还要理由吗? 本来这个时辰,晨会早该散了,但大傢伙想留下来看梓桃被皇后开刀,便都东聊西侃赖着不走,等着看好戏,皇后也不管她们,和她们东拉西扯的,只当没见着厅里跪着个人。 梓桃约莫跪了三刻钟,二皇子便来了,敷衍性的向皇后请了个安,不阴不阳道:「这是干嘛呢!干嘛让陆良仪跪着?她犯什么错了?」 皇后冷哼一声:「二皇子好大的气派,难得来坤仪宫请一次安,倒是兴师问罪来了,本宫惩罚妃妾,也要你管?」 「你要罚谁我管不得,不过陆良仪嘛,我祖母找她有些事,我现在要带她走,皇后放人吗?」 皇后看了眼跟在二皇子身后的李嬷嬷,不管这是不是太后的意思,二皇子既说了,太后一定会支持他。皇后心中气苦,她想诊治个妃妾,皇帝包庇就算了,连太后祖孙俩都护着她,还能上天了不成! 「母后找她什么事?」 二皇子昂着小脑袋得意洋洋:「有事就是有事!不方便让其他人知道,皇后非得追根究底吗?」 皇后恨极,这小兔崽子,敢跑到她坤仪宫来撒野! 「既如此,本宫也有段日子没去寿康宫请安了,和你们一道去吧。」 这是要去寿康宫和太后对质?他还会怕不成,祖母定然是护着他的。 二皇子拉着梓桃起身,跟在皇后后头出了坤仪宫,好在他是坐了软轿来的,正好带着梓桃一起,要不然她一瘸一拐的得走到何时。 见事情闹大,有些胆小的便后悔了,果然好奇心害死猫,非得留下来看热闹,现在闹到寿康宫去,她们想走都走不了,神仙打架凡人遭殃,可别祸害到她们才是。 梓桃坐在软轿中揉腿,软轿狭小,载她和二皇子便差不多了,下人不能跟上来,二皇子见她吃力,便让她撩起裙子来给他看看。 梓桃不知想到了什么,忸怩着不愿,二皇子直接蹲身去撂她的裙子,吓了梓桃一跳,最后还是梓桃自己撩了裙子裤子给他看,洁白如玉的腿上只膝盖处一块青紫,有些地方还破皮了,沁出血丝来。 「你是傻子吗!她让你跪你就跪?你犯什么错了,她能这么罚你?」 梓桃懦懦地:「她是皇后呀,我只是妃妾,皇后管教妃妾要什么理由?」 二皇子恨铁不成钢:「你瞧瞧丽贵妃多嚣张,皇后敢这么治她吗!你的圣宠可不比丽贵妃差,还不是你胆小没用,才任人欺负。」 「我怎么能跟丽贵妃比嘛!她是宠妃,我只是个没背景位分低的新人。」 「谁还不是从新人过来的?丽贵妃刚进王府时娘家还不如你呢,你瞧瞧她现在多风光,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你就不能学学人家!」 梓桃低着头懦懦的不说话。 二皇子无法,只得教她:「待会儿到了寿康宫,你什么都别说,有我呢!你这膝盖也别上药,晚上到父皇跟前哭两声,也别告状,就娇娇滴滴梨花带雨的哭,他惯会怜香惜玉的,皇后又有的闹了。」 梓桃愣愣听着,二皇子这是在教她争宠? 「听到了没?」 「知道了知道了!谢谢你今儿来救我。」 二皇子嘴巴一歪,昂起小脑袋来:「哼!你还知道感谢我!那日我叫你留下来,你怎么就跟着我父皇走了?今儿怎么不去寻父皇救你,倒来找我!」 梓桃轻轻拉着他的手:「陛下是我的夫君,我自然要跟着他的,可他不是我一人的夫君,今儿这般场面,他也不好出面。」 「那我就好出面了?皇后还是我的嫡母呢!你只是我的庶母,我就好出面了?」 梓桃一把抱住他,下巴蹭了蹭他的发顶,笑道:「我知道你待我好,我也待你好。」 二皇子推开她,一脸气愤道「你哪里待我好!你待父皇都比待我好,以后你若是有了亲子,我更得往后排。」 这才是二皇子介意的,他已经没有了母亲,梓桃以后却会有孩子,他以为他们可以相依为命,只是他以为而已。 梓桃低着头不说话,她不知道该说什么,二皇子说的没错,她确实会把皇帝和她以后的孩子排在他前头。 软轿中陷入了沉寂,及至到了寿康宫时,这两人也没有说话。 太后听说二皇子带了一队人回来,心下不满皇后的兴师动众,有什么事她们婆媳关起门来说,叫这么多人来干嘛!兴师问罪? 不过皇后带了人来,太后不让她们进门也是白搭,最后还是皇后和二皇子还有梓桃进去了,皇后铁青着脸,行礼请安后便开门见山:「听说母后有事情要交代陆良仪?是什么事?臣媳可能分忧?臣媳正说她狐媚惑主,罚她跪着呢,二皇子便赶来救人了。」 太后望了眼孙子,也不当面拆穿他,但让她为梓桃做恶人却是不能的,对于皇后的质问,她也只是含含煳煳的答:「也没什么大事,就是让她给哀家做几个绣活,宏儿想要个新荷包,便急吼吼的去找她了。」 梓桃听到这话心里咯噔一声,太后这是不打算保她了! 二皇子也明白太后的意思,望向皇后得意的面容,说道:「她哪里有狐媚惑主?她是耽搁父皇朝政还是惑乱江山还是搅乱后宫戕害妃嫔皇嗣了?都没有吧,不过父皇偏宠她几分,皇后便乱安罪名罚她,如此善妒,可不是一国之母该做的事。」 「你放肆!」皇后疾言厉色,就差指着二皇子的鼻子骂了:「本宫管教妃嫔,如何轮得到你来插嘴,身为人子,管父皇后宫事,便是你作为皇子该做的事?本宫是你的嫡母,你对嫡母出言不逊,本宫还没罚你呢!」 太后一把揽过孙子护着:「皇后好大的气派!哀家还没死呢!你便来欺负哀家的孙子?宏儿难道说错了?你身为皇后善妒争风,皇帝是宠妾灭妻还是重庶轻嫡了?不过宠了个妃妾,你便不依不饶搅风搅雨,这后宫不平,也是因着你皇后不贤!」 皇后嘭的一声跪下,带着哭腔痛心疾首道:「母后,臣媳嫁入皇家四载,打理后宫相夫教子管教妃妾,那点做的不好?如今当得起母后不贤二字?陛下宠一个妃妾宠的没了规矩,连二皇子都能指着臣媳的鼻子骂,臣媳这个皇后做的还有什么意思!母后若是不满臣媳,臣媳自请下堂,去皇觉寺了此残生,皇上才好另择佳妇。」 皇后声泪俱下哭的没个体统,二皇子站在一边只当看戏,什么东西!敢到寿康宫来朝他叫嚣,做了几日皇后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了不是! 梓桃则恨不得找个角落藏起来,大家都看不到她才好,后宫两大巨头开撕,她一个小喽啰实在不敢往前凑,如今见到了皇后这副狼狈模样,依她那小心眼儿,不记仇才怪呢! 太后方才也是一时情急嘴快,说重了话,这不贤二字岂是能轻易说的,只是这会儿陆良仪和二皇子都看着呢,她也不能轻易服软,遂让他们下去,她和皇后单独说话。 二皇子知道太后这是要安抚皇后了,毕竟是后宫之主,太后也不能太下她的脸,反正他的目的达到了,便拉了梓桃去他屋里坐。 进了宁安院,梓桃便开始叨叨:「怎么办?皇后娘娘怕是恨死我了,她以后肯定逮着机会就找我麻烦,我也不能回回找你,这可如何是好?」 二皇子拉着她坐下,戳了戳她的额头,还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语气:「你怎么这么没出息!就知道搬救兵,求人不如求己,你就不能自个儿长进一些?只有你自己强大了,别人才不敢欺负你。」 「可她是皇后呀,是后宫之主,我再强大,还能强的过她吗?就算是丽贵妃那样的宠妃,不也得对皇后卑躬屈膝嘛!」 梓桃兀自焦灼,开罪了皇后,以后有的是她的苦日子,皇帝和二皇子也不可能时时护着她,该怎么办? 「你就只看得到丽贵妃?真把丽贵妃当你的终极目标了不是?丽贵妃还不算真正的宠妃,你看看歷史上那些有名的宠妃,什么妲己褒姒,飞燕玉环,以宠妃之身将正宫皇后逼得没地儿站脚,那才是真正的宠妃呢!你就不能学学她们?」 「我哪能跟她们比!那是妖妃,妖妃永远都是和昏君一起出现的,丽贵妃那样倾城美貌,也没能做妖妃呢,陛下是英明君主,做不来宠妾灭妻之事,所以丽贵妃再得宠也只能佝着,更何况是我,你别给我扯些乱七八糟的,正经给我出个主意呀!」 梓桃急得不行,二皇子却胡天胡地的乱侃,急死个人。 「这就是我给你出的主意,自己变强了比什么护身符都有用,皇后也不是一出生就是皇后,可她现在就是了。」 「那是因为你母后……」 梓桃即时停住,小心的觑了眼二皇子的神情,没敢再说下去。 二皇子倒是不介意:「因为我母后死了,所以轮到她了,那如果她死了呢,不久轮到你了嘛!」 梓桃一噎,「她死了也轮不到我,我上头还那么多人呢!」 「当初我母后没了,底下也那么多人,也没轮到她们呀!」 「那不是皇后出身高嘛!我什么出身呀,便是现在的皇后没了,陛下怕也要另择高门贵女,怎么轮都轮不到我。」 他们着实大胆,在屋里谈论皇后死了轮到谁坐那个位置,这要是被皇后晓得了,估计能把他们的皮撕下来。 二皇子无奈苦笑,她还是不懂。 「罢了,别想这些了,这事过了就是过了,不过皇后已经记恨上你了,不仅是皇后,这宫里所有女人都记恨你,所以你只能一直争宠不断晋位,才能保住你锦衣玉食的日子,除了你本身晋位外,还要拉拔你娘家人,要不然以色侍人,年老色衰便是你失宠之时,你就拿丽贵妃当榜样吧,她如今一大把年纪了,也没有亲生子,但她娘家起来了,所以就算她失宠了,她也能过的好,明白吗?」 梓桃点点头,她当然明白,这些大道理谁不知道呢,只是她不敢太冒进,稳中求胜才最好,而且她一直以来就想生个女儿过安稳日子,不晓得怎么会变成这样了。 二皇子拉着她的手,目光坚定而沉稳:「没有人会因为你性子和善就对你手下留情,谁也不想整日勾心斗角,可是进了宫里,由不得你不斗,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你想混吃等死过安稳日子,不可能的。你入宫这段日子一直顺风顺水,怕是不知道底层妃嫔过的什么日子,你以为每日晨安时接受皇后等人的刁难就是了不得的大难了?这宫里最可怕的不是别人要和你斗,而是你已经让别人失去了争斗的兴趣,那说明你没有了价值,那跟死了也没区别。 所以,你以后就学丽贵妃德妃她们,怎么快活怎么来,不用怕她们,父皇或许会和稀泥,但我一定是站在你这边的,就像今天这样,有我和祖母护着你,皇后都拿你没法子,其他人还能如何!」 二皇子这番话,梓桃说不感动是假的,但她需要一段时间消化,她做不来突然之间性情大变,从温软无害的小白兔变成大灰狼,她觉着她这辈子都做不到德妃皇后那样的,小白兔变坏了,估计也就是长两颗牙齿,被逼急了咬别人两口。 二皇子轻嘆一口气,祖母说得对,她确实不是合格的盟友,有什么办法呢,后宫这么多人,他就看中了她。
第30章 绣活 姜是老的辣,皇后在寿康宫哭哭啼啼要死要活的,还是被太后三言两语打发走了,梓桃这事也算过了,皇后不会再找她的茬,但是太后也告诫了她一番: 「皇帝要宠你是他的事,该不该受是你的事,不要打着皇命不可违的旗号行逾矩之事,班姬有却辇之德,你该多看看女诫,回去抄几遍吧。」 梓桃心中诽议,班姬确实贤德,可她最后去哪儿了?贤良淑德,那是皇后的事,她一个妃妾,从来就是以色侍人生孩子,其他事情她不管。 不过太后没说让她抄多少遍,也没说让她什么时候交,这可比皇后高明多了,梓桃为表心诚,这几天要劳累了。 晚上皇帝听说了白日里的事来灼华居看她,见到她沐浴过后正要上药的膝盖,那斑斑驳驳淤血破皮的惨样,疼进了皇帝心坎儿里。梓桃原还能忍着,一见了皇帝那金豆子就不值钱的往下掉,皇帝忙将她揽进怀里哄,太后叮嘱他去安抚皇后的那些话早扔到天外去了,安抚什么,他怀里这个才是要安抚的! 皇后如此善妒,无故搓磨他的爱妾,以为闹一场他就能妥协去看她?他就是太顾着她正宫皇后的面子了,以至于她回回上房揭瓦,将后宫一众妃嫔压的喘不过气。梓桃多乖巧的丫头,从不惹是生非,皇后就是个欺善怕恶的,丽贵妃德妃她们她不敢惩治,柿子专挑软的捏,哪有一国皇后的风度。他这回要不冷冷她,以后这样的事只会更多,后宫是他下朝后消遣放松的地方,皇后不给他打理好,还专给他闹糟心事。他偏要任性一次,去他妈的大局为重,谁让他快活他就去哪儿! 「陛下,桃儿疼。」 梓桃委屈巴巴的喊疼,直叫皇帝心肝儿乱颤:「好桃儿,朕给你吹吹,吹吹就不疼了,叫太医看了吗?」 皇帝一边说话一边低头给梓桃吹伤口,梓桃望着他,心下柔情四溢,也渐渐忘了哭诉,「没,一点小伤,叫太医来做什么,没的又叫人说我小题大做,我有药膏的。」 说到药膏,皇帝又想起前几日她被他折腾的满身伤痕,这才几天呢,旧伤未愈又添新伤,还有她上回被五皇子挠伤了脸,也是好几天才好,还真是多灾多难。 皇帝拿起她放在床上的药膏,用指腹微微挑了一点送到梓桃膝盖上,转着圈儿轻轻抹开,间带着用嘴吹,说不出的温柔细緻。梓桃原还怪皇帝罪魁祸首,他一帮女人变着法的欺负她,如今见皇帝这般温柔待她,她便觉着,若是皇帝能一直这般待她好,只待她一个人好,她便是被皇后欺负死了也乐意。 可他不会。 上完药后,皇帝拥着她躺下,问她白日里的事情:「今儿是宏儿去坤仪宫救的你?听说你的宫女来干元殿求救,没人搭理她?朕已经叫人罚了他们,下回再有这样的事,只管来干元殿,会有人带你来前头的,宏儿毕竟矮了一辈,后宫事不是他该管的。」 本来若是今儿皇帝出面,事情不会闹成那般,结果二皇子介入其中,皇后趁机发作,太后为了孙子打压皇后,事后又不得不好言安慰她,送了首饰不说,还答应让皇帝去安抚她。皇帝体谅母亲难做,本是答应了的,见了梓桃这副惨样,对皇后怨念加重,怎么都不肯去了,至于皇后,她若是再闹腾,皇帝有的是法子惩治她。 梓桃埋首在皇帝怀里,乖乖应了一声:「嗯,婢妾知道了。」 皇帝就喜欢她这副乖巧听话的模样,省心又贴心,在她发顶上啄了一口:「乖丫头,今儿受委屈了,想要什么补偿?」 梓桃小手揪着皇帝胸口衣领,小脑袋蹭了蹭:「陛下心疼桃儿,桃儿就不要补偿了。」 其实她希望皇帝能给她升个位分,位分高些,能欺负她的人就少些,可她不能说,她已经升的够快了,皇帝不会答应的。 「真是朕的乖宝宝,若是这后宫诸人都似你这般乖巧可人,哪来这么多糟心事呀!」 梓桃娇娇的说:「桃儿喜欢陛下,所以要乖乖的,不让陛下糟心。」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梓桃会在皇帝面前自称桃儿,她在皇帝跟前一向规矩不严谨,经常就是你啊我的,偶尔记得就自称婢妾,小桃儿这个称唿是皇帝和她调情时喊的,如今她用来撒娇时喊。 果然皇帝就爱她这个调调,被她这么娇声喊了几句,心下有些荡漾起来,搂着梓桃的手也开始不规矩,梓桃心知他动情了,抬头用雾蒙蒙的眸子望着她,软软喊了声陛下。 皇帝翻身压住她,又怕碰到她的伤处,动作极是温柔小心,「行吗?身上难受就要说。」 梓桃乖巧的点点头,伸出玉臂环绕他的脖子,闭上眼睛主动送上香唇,又是一夜风流。 翌日汪福禄送了许多赏赐来灼华居,皆是珠宝首饰尺头绸缎,还有些补品,比如梓桃极爱的燕窝阿胶。 不过当天晚上皇帝却去了坤仪宫,梓桃自嘲一笑,看皇帝昨晚上的怜香惜玉义愤填膺,原以为该宠她几天冷皇后几天,这一转眼就变了态度,还说女人善变,男人才最善变。罢了,人家正经夫妻床头打架床尾和,可不像她这个侍妾只能小心翼翼的服侍人。 正好她还有女诫要抄呢! 梓桃花八天时间抄完了二十遍女诫,也算心诚可嘉,那边皇帝也安抚好了皇后,后宫目前还算祥和,太后也就不和她计较了,让她去找二皇子玩。 二皇子还惦记着她的小红花呢,缠着梓桃给他出题,不过梓桃也没多少文化,她出的题正合二皇子口味,玩文字游戏二人也是旗鼓相当各有胜负,气氛倒是活络。 「哎!你答应送我的荷包什么时候给我?」 玩乐过后,二人坐在一处吃茶点,二皇子突然提起这茬,梓桃这才想起还有这事,有些不好意思道:「这阵子事多,我给忘了,我回去就给你做。」 二皇子努着嘴:「磨蹭!」 「是是是!我磨蹭,我给你做两个成吗?再给你做两身寝衣,可行?」 「嗯,行。」 他答应的倒爽快。 回去之后梓桃就开始动工,先做两身寝衣,这个简单,用棉布裁剪缝合便是,一身月白的一身鹅黄的,她不擅长刺绣,干脆连花纹都省了,但又怕他嫌弃,便在领口袖口处缀一层花边,瞧着可精緻多了。 至于荷包,梓桃做了一个宝蓝色的一个大红绣金的,大红绣金的本来就金光闪闪红光熠熠,够漂亮了,不需要梓桃再绣什么名堂,不过梓桃喜欢新奇玩意儿,在荷包口缀了一圈白毛,可以冬天时配红色衣裳用,小孩子嘛,就是要喜庆。 宝蓝色那个梓桃则在上头绣了几簇云朵,其实就是一团白线,哪能称得上绣,底下让红菱帮着绣了几株小花小草,瞧着那叫一个意趣横生。 几样东西梓桃一天就做好了,翌日兴沖沖的捧着去了寿康宫,二皇子有些惊奇,还带着些不信:「这么快就做好了?」 「那是,我连夜赶工,你瞧瞧。」 梓桃说罢将两身寝衣抖落给他看,二皇子一见着那寝衣的全貌就垮了脸:「你这做的都是什么呀!这一层干什么的?只有小姑娘的衣裳上才会镶花边呢!我不要,给它扯了。」 梓桃忙将衣裳拢进怀里,防止他扯坏了:「这不挺好的嘛!缀一层花边多精緻呀!要把这花边扯了,那就变得光秃秃的了,多难看呀!」 「没了花边你可以绣花纹呀!就是你偷懒不愿意绣吧,才拿这个来敷衍我!」 「花边和花纹有什么区别呀!不过一个是绣上去的一个是镶上去的,不都是装饰作用,那我就是不擅长刺绣嘛,就给你镶了一个花边,你怎么就不乐意呢!」 两人为着一个花边争了半天,太后拿起来细看了番:「挺好看的,针脚细密料子也绵软,左右只是寝衣,又不叫你穿出去。」 梓桃附和道:「就是就是,太后娘娘这话是正理儿。」 二皇子斜了她一眼,罢了,有总比没有强,也不算丑,就是像小姑娘穿的,反正就在自个儿屋里穿,也没别人看到。 见二皇子收下了寝衣,梓桃又兴沖沖的拿出荷包来:「瞧瞧,我给你做的荷包,好不好看?」 二皇子看了眼那两个荷包,实在没办法直视:「陆良仪!你什么意思!成心的是吧!你这做的都是什么呀!这么大这么丑!我不要,你自个儿拿着用吧!」 梓桃听到这话就不高兴了,确实,她做的荷包挺大的,大点好呀,好装东西,梓桃小时候就喜欢用这种大荷包,在里头装些零嘴儿,走哪儿都能拿出来吃,多方便呀! 不过说她做的荷包丑,她就不乐意了:「这荷包哪儿丑呀!红彤彤金灿灿的,多好看呀,这是留给你冬天时用的,过年时穿大红毛领衣裳,带着这个荷包,能装好多压岁钱和零嘴儿呢!还有这个蓝色的,这棉花似的是白云,你瞧瞧这蓝天白云红花绿草,意趣横生,你还说不好看?难道非得在上头绣梅兰竹菊才好看吗?」 二皇子竟无力反驳,他们的审美不一样,反正这荷包他是戴不出去的。 「那我不是让你绣老虎吗?你怎么没绣?」 绣老虎?他有说过这话?好像是说过,他属虎,让她给绣个老虎来着,她忘了。 「嘿嘿!我这不是忘了嘛,下回给你绣个老虎的。」 「下回是什么时候,你今儿回去就绣,要正正经经的老虎,别整些乱七八糟的。」 梓桃撇嘴,她哪里有整些乱七八糟的,小孩子家,一点子童心都没有,真没意思,以后她要是有了孩子,就得按着她小时候那种养法,那才是可爱的娃娃呢! 中午时皇帝来寿康宫用膳,也见识了梓桃这异于常人的审美,惊讶之余拍手叫好,「这做的多好呀!宏儿别辜负了陆良仪的好心,要时常戴着知道吗?」 二皇子瞥了他一眼,不说话,他可没脸戴这东西出去,要叫他几个兄弟笑死的。 不过嘛! 「父皇,既然你也喜欢,那让陆良仪也给你做几个?陆良仪这么别出心裁的作品,才配得上您的英明神武,那些梅兰竹菊都忒俗气了。」 梓桃一眼期盼望着他。 「咳……这个,刺绣做多了伤眼睛,对嵴椎也不好,宫中多的是绣娘,如何能叫良仪劳累,你以为朕是你?挑挑拣拣的,非得让人家给你做,人家做了你又不满意,男孩子,哪能这样!」 梓桃心下感动的不行,一脸娇羞道:「不劳累!为陛下做绣活哪里会劳累呢!二皇子说他属虎,想要个绣老虎的,那陛下是真龙天子,婢妾给您绣条龙好不好?只是龙太难绣了,我怕绣不好。」 皇帝一把按住她的手:「难绣就不要绣了,叫针扎了手,朕要心疼的。」 「嗯哼~」 二皇子阴阳怪气的音调响起,看了眼两人交握的手,抬头望天不说话。 这父子两也是对冤家,上回闹得要死要活的,没两天又好了,这父子之间哪有隔夜仇呢,也是因着皇帝这怀柔政策,在二皇子跟前君父的威严大大受损,导致二皇子养成了这么个霸王性子,全然不似其他皇子在皇帝跟前拘谨老实鹌鹑似的模样。 不过梓桃觉着,虽然这父子两人常闹腾,但是这么多皇子里头,皇帝最
第31章 生辰 宫中的日子就像一汪湖水,大多数时候是风平浪静的,只偶尔泛起点小涟漪,无风不起浪,能在后宫掀起浪的妖风,一个是圣宠,一个就是子嗣了。 中秋月正圆的时候,水贵人公布了孕事,这是新人里头第一个有孕的,虽然皇帝不缺儿子,但多子多福总是好的,给她升了个位分,做了小仪。 梓桃心中有些不虞,水小仪怀胎了,万一她生了个女儿可怎么好?那她的女儿就不是皇帝的长女,以后就要少些圣宠了。怪只怪她年纪小,这日子怎的过的这般慢呢!她还要等到明年,后年,等到下回新人进宫时她才能有孕,可有孕后不能侍寝,届时新人进宫,皇帝肯定要宠别人,那她生完孩子后能不能起来就不好说了。万一她的孩子也不得宠,那她们母女俩的日子可要难过了。 而水小仪虽说怀了身子,心情却也美妙不起来,入宫许久,她的圣宠不多不少,新人里头除了陆梓桃,最得宠的便是她了,但她肚子争气,比陆梓桃先怀胎,原还沾沾自喜,如今见皇帝不甚在意的态度,她心下也纠结起来。 皇上竟然只给她升了一级,才是从五品的小仪,只有正三品以上的宫妃才能抚育自己的孩子,皇帝这是,不打算让她养自个儿的孩子了? 她原也想过这个问题,只是想铤而走险一回,说不定皇上心疼她,看她有了孩子,直接将她捧上正三品呢!如今看来,她要失望了,皇上对她没那么多情分。 大宫女晴儿安慰她:「主子无需介怀,还有大半年的时候呢,您怀孕期间多拢拢陛下,届时您生产,说不得他就让您自个儿养了呢!」 水小仪目光冷淡瞥了她一眼,当她不知道这小蹄子的心思,便是要给宫女开脸,也不会找她,没的养虎为患。 她绝不会给别人生孩子,这个孩子若是她不能养,别人也别想碰,她该想的,是如何利用这个孩子获取最大的利益。 水小仪有了身孕,皇后免了她的请安,顺道将绿头牌也撤了,皇帝白日里去看看她,晚上依旧到处快活,来到梓桃处时,见她闷闷不乐的,揽着她问:「这是怎么了?什么事儿不高兴?」 梓桃抬头望了他一眼,復又低头:「水小仪有孕了。」 音里是浓浓的失落。 「她有孕,你不高兴了?」 梓桃摇摇头:「没,就是,我也想给你生孩子了,你说要是她生了个女儿,那咱们的女儿怎么办?」 皇帝无奈轻笑道:「这不是你说年纪小不好生孩子嘛,肚子是你的,你想什么时候生就什么时候生,至于水小仪肚子里这个,是不是女儿还不好说,你以后能不能生女儿也不好说,在你生女儿之前会不会有旁人有孕那就更不好说,那你说,这问题可怎么说呢!」 梓桃撅着嘴:「陛下你答应我,你以后要最疼我生的女儿。」 皇帝像哄孩子似的:「好好好!朕最疼你,也最疼你生的孩子,好不好?小醋罈子!」 梓桃娇声娇气的哼了两声。 皇帝一把将她压倒:「想要女儿,咱们要努力才是!」 梓桃除了刚侍寝那两日被皇后灌了两碗避子汤,后来就再没用过,但梓桃至今也没怀上孩子,可能是她身体的原因,毕竟她还小,葵水是去年年尾来的,如今月事还有些不调,偶尔两三个月不来也是有的,太医说是正常情况,也因着这个,梓桃请平安脉请的很勤,非常担心自己无意间就怀孕了。 但梓桃也有防护措施,是在家时母亲教她的,脐下两寸处有一穴位,得承雨露后两刻钟内按压此处,能将雨露尽数排出体内,当然这种法子比不上避子汤保险,只是不伤身子,聊胜于无罢了。此外月事完的七天内是不易受孕的时候,这般东凑着西防着,梓桃进宫半年了倒还未中招。 八月份宫里还有个事,八月二十一是先皇后的忌日,皇后要带着后宫妃嫔和皇子皇女去法华殿斋戒祈福三日。原先三年国孝过后,先皇后的忌日便渐渐被人遗忘了,但二皇子渐渐懂事,看着皇后坐在凤位上嚣张得意,自己的母后却无人问津,在皇帝跟前大闹了一场,太后心疼孙子,便定下了这个规矩,皇帝自觉愧对髮妻,也没有异议。 不悦的只有皇后,让她对着一个死人执妾礼,她后宫之主的体统何在!也是因着这点,二皇子在皇后跟前愈发嚣张,四皇子在二皇子跟前都抬不起头来。 梓桃却想起一件事,先皇后难产而逝,她的忌日岂不就是二皇子的生辰?只是卡在这么个时候,别人便是记得,也不会给他庆祝。而他也不能嚷嚷着要生辰礼物,只能为自己的母后找回她应有的荣光。 梓桃答应要送二皇子的老虎荷包快要完工了,这个是梓桃用心做的,没搞什么花里胡哨的东西,虽然不太好看,费时却长。只这是二皇子老早预订了的,梓桃若是拿来做生辰礼,未免太敷衍,于是她另做了一个布老虎,照着年画上的老虎模样做的,里头塞满了棉絮,撑的老虎身子鼓鼓的,小尾巴翘起来,脖子上还系了个小金铃铛,着实憨态可掬。 二皇子瞧见这老虎时,满脸鄙夷的说了句:「做的跟只猫似的,一点儿也不威风。」说是这样说,却还是收下了,在老虎身上狠捏了两把,瞧着挺过瘾。 先皇后忌辰这几日,宫里上下都换上了素色,皇帝也去上了香,梓桃不由想,这是因为二皇子争气,先皇后才有这份体面,若她生了个没出息的,谁还记得她呢! 不过二皇子现在的出息是因着太后和皇上,不是他自己,若是太后没了,他的日子不会这样舒服。 从法华殿出来后,梓桃带着二皇子回了灼华居,给他煮了碗寿面,这几日宫里不食荤腥,所以她给二皇子做的也是素面,在里头放了青菜胡萝蔔丁等,她还怕二皇子挑嘴不肯吃呢,好在他挺赏脸,都吃光了。 只是吃完之后却扑到了梓桃怀里,一开始不说话,慢慢抽噎起来,最后演变成了嚎啕大哭。 梓桃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安慰他,别看他年龄小,知道的可不少,在丧母之痛面前,一切的言辞都显得苍白无力。 每回看到二皇子,她就会想,万一她以后也难产,她的孩子会如何呢?太后和皇后肯定不会养的,交给其他妃嫔带,以后就是别人的孩子了,哪里还会记得她。二皇子对生母有这么深的感情,是因为他身边有先皇后留下来的人,他们一直向他耳提面命,告诉他先皇后有多爱他,所以他忘不了,反而随着时间的流逝,对从未见过面的生母愈发想念。 二皇子哭了许久,渐渐平息后,大概是觉着不好意思,窝在梓桃怀里不出来,梓桃拿了帕子给他擦脸,一边问他:「你以前吃过寿面吗?」 二皇子摇头,扁着嘴道:「我的生辰是母后的忌日,我从来不过生辰的,祖母和父皇怕我难受,也没提过这事儿,就母后的忌辰,还是我闹腾了他们才给办的。我可以不过生辰,但母后的忌辰一定要办,我不许他们忘记我母后。」 梓桃轻轻啄了啄他的额头:「好孩子,你母后在天有灵会很欣慰的,有这么多人记着她,有这么孝顺的儿子。所以你每天都要过的快活,不要总和那些人置气,没的伤了自个儿,知道吗?」 梓桃会这样说,是因为二皇子对皇后等人有非常深的怨念,他讨厌皇帝后宫除了她以外所有的人,其中最甚者是皇后和丽贵妃德妃几人。 皇后就不说了,每个孩子对取代了自己母亲地位的人都不会喜欢,皇后继承了先皇后的凤位,住了她的坤仪宫,睡了她的凤榻,二皇子虽然没在坤仪宫生活过,但想守护自己母亲的遗物的心情可一点不比别人少。尤其皇后是在先皇后死后一年多便嫁进了宫里,彼时皇帝守满一年妻孝,但三年国孝未过,皇帝以后宫不能无主的由头迎她入宫,国孝过后补办了婚礼,彼时二皇子还在襁褓之中不知事,若是现在这般,只怕有的闹了。 而皇后入宫不久便有孕生下了四皇子,一样的嫡子名头,也只有在先皇后忌辰这几日,皇后对先皇后执妾礼,众人才能想到,虽然他们两人都是嫡子,还是有些区别的,二皇子这个原配嫡子含金量更高,可惜前头有个大皇子碍事,若不然二皇子便是真正的嫡长子了。 而丽贵妃则是皇帝潜邸时的老人,与先皇后也是老对头了,二皇子一直就不喜她,背后叫她狐狸精。 至于德妃,这个事就扯的有些广了,德妃娘家李家是将门,先皇后娘家许家也是将门,巧的是,李家原是许家的家将,七年前西北战事,大梁和北边的瓦剌开战,先皇后的父兄因为轻敌吃了败仗,大军损失惨重不说,父子两人也战死沙场。大着肚子的先皇后在宫里听到消息便发动了,彼时她的肚子才七个月,生下奄奄一息的二皇子,先皇后血崩而亡。 许家父子战败,看在他们战死沙场的份上皇帝便没治许家的罪,但许家经此一役败落了是真的,许家如今的家主是先皇后的堂叔,此人并没有先皇后父兄的杀伐果断,许家军在西北的影响力大大下降,而李家在那场战事中立了功,又借宫中李德妃和三皇子的势,如今在西北军中也有了一席之地,原本西北军中是许家的一言堂,如今是许李两家分庭抗礼。 更可笑的是,李德妃原先在娘家时和先皇后就识得了,先皇后将她当妹妹看,而她却在先皇后死后入了宫,还生下了三皇子,李家踩着许家的败绩往上爬,李德妃踩着先皇后的情分在皇帝跟前邀宠,但她们母子在宫中却处处和二皇子争锋,二皇子不恨他们才怪。 提到那些人,二皇子便没法心平气和,梓桃也不是傻子,先皇后和许家那些事,处处充斥着阴谋的味道,二皇子如此义愤填膺,只怕是知道了些什么。 「我知道的。」 他从不在人前掩饰他的桀骜,总有一天,他要将那些人都踩在脚底下。 天色不早了,梓桃提出送他回去,二皇子却坐着不动:「不想走了,住你这儿不成吗!」 先皇后忌辰这几日皇帝是独居的,二皇子留在灼华居也不碍事,只是太后那边? 二皇子让觅月去寿康宫传话,觅月不久之后又趁着月色回来了,还带来了许多东西,皆是二皇子日常起居时用的,以及大宫女星蕊。 寻云死后,星蕊便升了上来,如今和觅月一道是二皇子的大宫女,这丫头人美嘴甜,见人先三分笑,做事也勤快,倒比觅月更得二皇子的眼。 梓桃卧室里就一张床,这一个晚上可没法在榻上将就,好在二皇子还小,与梓桃同睡一床也无碍。 两人洗漱过后,二皇子搬了张小杌子坐在梓桃梳妆檯旁看她往脸上抹脂膏,一边凑着鼻子去嗅:「真好闻,这是什么膏子?」 「桃花珍珠膏,我自个儿查医书做的,用着还行,你可要抹些?」 二皇子再使劲嗅了嗅,确实很好闻,不过他是男孩子,怎么能用这种东西。 「不用,你用着就行,我闻你身上的味道。」 相处这许久,梓桃已晓得了他那点尿性,最是死要面子的一个人,遂也不戳破他,另闢蹊径道:「你冬日里可用脂膏吗?」 「用的,用雪花霜,不然脸裂着疼。」 梓桃道:「这个和雪花霜差不多,都是保护皮肤的,你还是小孩子,肌肤娇嫩,更得呵护着,来,我给你抹些。」 梓桃边说便挑了脂膏送到他脸上,二皇子觉着她说的有理,便坐着任她抹上了,脂膏抹在脸上凉凉的香香的,真舒服,二皇子忍不住伸手在脸上摸了两把,真滑,又摸了摸梓桃的脸,她的也滑。
第32章 混乱 搞好了这些零零碎碎的,便该上床安置了,二皇子在床上翻来滚去,瞧着兴头不错,梓桃也不知道他在高兴什么,陪着他闹了一会儿,便抱了他一道躺下了。 二皇子窝在梓桃怀里,只觉分外温馨,在她怀里蹭来蹭去,哼哼唧唧的不老实,一会儿叫梓桃唱歌,一会儿又让梓桃讲故事,折腾了许久也不愿睡,梓桃无奈道:「我的殿下呀!快睡吧!明儿还要去法华殿呢!别祈福的时候打瞌睡,就有的话说了。」 二皇子也说不出自己在兴奋什么,就是无甚睡意,「你别叫我殿下了,叫我念堂吧。」 「嗯?念堂?是哪两个字?你还这样小,就有字了?」 这时候的孩子易夭折,大多都是出生时取个乳名,满了三岁再取大名上族谱,成年后才会由家中长辈取字,二皇子这才多大呢,而且一向身子不好,怎么就有字了? 二皇子默了一会儿:「思念的念,高堂的堂。不算字吧,我母后给我取的,算是乳名吧,不过没人这么叫过我,父皇和祖母都叫我宏儿。以后你可以这么叫我。」 念堂,思念高堂,这是一个母亲对自己襁褓之中的孩子无限的疼爱之情,爱到希望对方也能永远记得她,一直爱着她。 「好啊,念堂。」 二皇子轻轻应了一声,又问她:「我该叫你什么好?」 叫什么好? 这个问题梓桃也不好回答,二皇子一直就叫她的位分,他们是两辈人,直唿其名不太好,但让二皇子叫她的小名还是母妃什么的,前者于礼不合,后者二皇子不乐意。 二皇子又问「我父皇叫你什么?」 「唔……就那么叫呗,偶尔会叫我的小名。」 皇帝平常是叫她爱妾,和她调情时叫她小桃儿,无论哪个她都不好意思说出口。梓桃脸色不由泛红,还好二皇子窝在她怀里看不到。 「我听过他叫你小桃儿,是这个吗?」 这个为老不尊的,在儿子跟前也不知道收敛一些! 梓桃含煳道:「嗯,差不多吧,不过你不能喊,我是你的长辈。」 二皇子不说话了,梓桃抱了他一会儿,见他还是没反应,缓缓松开他看了一眼,已经睡着了。 梓桃将他放平了给他掖好被角,轻轻在他额上亲了一口,而后在他身侧平躺下闭上眼睛,一夜好眠。 翌日梓桃和二皇子一道去了法华殿,因着昨夜闹得晚,今儿起的也晚了些,梓桃又没照料过小孩子,灼华居地方也小,二皇子带来的那些个人,昨儿就和红菱她们挤一处了,大早上都动作起来,人来人往挤挤挨挨手忙脚乱的,磨蹭了许久才出门,好在没有迟到,但法华殿已经来了不少人了。 梓桃和二皇子相携着手进门,这副感情深厚的模样扎了许多人的眼,德妃嗤笑道:「陆良仪好手段,还真是男女通吃老少皆宜啊!这满后宫也没一个有你这样的魅力,难怪独得恩宠!」 男女通吃老少皆宜?是说太后他们祖孙三代吧,这话原也没错,但梓桃听着就是扎耳。 「娘娘谬赞了。」 梓桃微笑以对,管你说的什么意思,我就当字面上的意思。 德妃一噎,随即一阵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袭来,这种蠢女人,到底凭什么得到陛下的宠爱! 「二皇子这是要认陆良仪为母了?先皇后在天有灵,只怕也高兴自己的孩子有了别的女人照顾。」 德妃打击梓桃不成又来挑衅二皇子,虽然梓桃知道依着二皇子的性子必不会吃亏,但他那张嘴,说话也是够难听的,怕他被人抓了把柄,梓桃于是抢在他开口前说话: 「德妃娘娘这话说的,婢妾本就是二皇子的庶母,何来认我为母的说法?不仅是婢妾,皇上的所有后妃,皆是二皇子母亲辈的,本就应该疼宠他,只是婢妾没有亲生孩子,自然一颗心全扑在了他身上,似德妃娘娘这般育有亲子的,凡事自然以亲子为重,难免就忽视二皇子了。」 梓桃说的是大实话,却不怎么中听,德妃一听就沉了脸:「陆良仪这意思,本宫对二皇子不好了?本宫哪里待他不好!」 「你哪里待我好!踩着我母后的情分在父皇跟前邀宠,就是待我好了?教导三皇弟在上书房同我争锋,就是待我好了?拉拔你李家在西北同我外祖家争权,就是待我好了?恕我感受不到你的好意!」 他这话还算客气的了,李家原只是许家的家将,说好听点是家将,难听点就是家奴,不过许家仁慈销了他们的奴籍罢了,李德妃原先在娘家时,便和许家姑娘同吃同住,算是伴读一类的角色,如今倒让他们爬起来和他争锋了,若他母后和外祖父还在,哪里有李家耀武扬威的地儿! 周围响起嗤笑声,李德妃一眼瞪过去,看到皇后幸灾乐祸的脸和丽贵妃不加掩饰的嘲笑。哼!丽贵妃还有脸笑她,一个五品文官家的女儿,谁又比谁高贵了!她最起码还有个儿子呢!不比这个老女人强! 「二皇子这话我倒是听不懂了!先皇后确实待我不错,但那都是姑娘时候的事了,我既嫁入皇家,一切情分便从夫家论起,先皇后再好,也过去了!至于西北之事,后宫不得干政,我听不懂二皇子在说什么,但若说李家如今压了许家一头,那也是许家不争气,毕竟,不是谁都有那么刚愎自用好大喜功的外祖父和舅舅……啊~!」 别看德妃平时暴躁易怒,嘴皮子倒挺利索,字字句句踩在二皇子心里伤疤上,二皇子只有比她更暴躁的,当即从旁边香炉里抓了一把香往德妃脸上插,德妃不妨他忽然动手,惊叫一声后护着自己的脸,同时朝二皇子踢了一脚,德妃是习武之人,那一脚又是朝着二皇子胸腹上去的,若真让她踢着了,二皇子这小身板不死也得重创。 梓桃当时就站在二皇子身边,随着德妃的尖叫,殿里一团乱,梓桃想叫人保护二皇子,但她还未发出声音时,身体已经先一步动作了,一手拉着二皇子往她身后躲,身子快速移过去,最后那一脚踢在了她小腹处。 疼,钻心的疼,痛楚从小腹迅速蔓延到四肢百骸,梓桃疼的冷汗直冒,脸色一瞬就白了,她怀疑她的肚子被德妃踢破了。 那边德妃被二皇子伤了脸,踢他一脚不成还想再冲上来,跟在二皇子身边的阿秦一把上前推开她,方才是他没反应过来,这会儿可不会让德妃再有动手的机会。 阿秦是二皇子的贴身内侍兼护卫,功夫很不错,德妃被他这一推竟然推到了地上,那地上落着方才被德妃挥到地上的香火,德妃这么一躺上去,香火接触到她轻薄的绸衣,唿啦一下着了起来。 「啊!娘娘!」 「快救火!」 德妃身上起了火,皇后等人忙避到一边去,德妃的亲信又是扑打又是浇水,德妃满地打滚,梓桃还捂着肚子坐在地上,二皇子怕火势蔓延到这边来,想拉她起来,梓桃却起不了身,「阿秦,快带陆良仪避开!」 阿秦一把将梓桃抱起来一边用胳膊肘抵着二皇子退到了一边,碧丝护在梓桃周边,晃眼间却看到梓桃素白衣裙上的殷红。 「啊!主子!主子受伤了!」 被她这么一叫,有些人也看了过来。 「啊!陆良仪小产了!德妃将陆良仪踢的小产了!」 混乱中有人喊了这么一句,众人齐齐望去,看到那地上一滩新鲜的血液,惊叫声更多了。 梓桃只觉心中炸雷,小产?她有孩子了?怎么会? 梓桃颤颤巍巍的伸手去裙后摸,嫩白圆润去羊脂玉的手上染了一片血渍,「啊……!」 梓桃悽厉哀嚎,将呆愣之中的二皇子惊醒了,那地上的一滩血,那素白衣裙上开出的红梅,是他的弟弟妹妹?陆良仪为了护他,失了一个孩子? 「快!传太医!传太医!」 殿内混乱的紧,碧丝心急如焚,这会儿谁都指望不上,「殿下!照顾好我家主子,我找太医去!」 「不,觅月你去!快去!」 他的大宫女比梓桃的大宫女更有面子,太医也更重视。 觅月也吓坏了,知道事态严重,不顾形象的飞奔了出去。 「快传太医!请陛下来!送陆良仪和德妃去偏殿安置!」 德妃身上火势不大,这么多人救火,早给她扑灭了,只是可能烧伤了,还躺在地上翻滚,宫人们也不敢碰她,只在一边叫娘娘。 皇后这会儿才开始慌,原本只是幸灾乐祸,出事后下意识的往边上躲,等她反应过来,出大事了! 德妃毁容烧伤,陆良仪小产,先皇后的祈福礼也毁了,她这个正宫皇后就在这站着,出了这种事,她没法推卸责任。 太医很快就来了,是觅月带来的,皇后叫人去请的太医还没来,李德妃那边一见太医来了就想拉过去,阿秦一把隔开她们,「这是殿下给陆良仪请的!」 太医先给梓桃请脉,梓桃躺在榻上哀泣:「我的孩子!我的孩子没了!太医,救救我的孩子!」 二皇子伸手握住梓桃要去抓太医的手,一边安慰她道:「没事!会没事的!你还有我!我也是你的孩子!」 梓桃紧紧抓着二皇子的手:「不!不一样的!我要他,我要把她生下来!太医,快救救我!我还在流血,流了好多,那是我的孩子呀!你快救救他!」 其实她不说,别人也看到了,那地上一滩血迹,还有她衣裙上的大片牡丹,如今洇染到了榻上,这个孩子怕是没了。 太医在给梓桃把脉,一脸神色凝重,不多时皇后传的太医也来了,去给李德妃诊治,德妃皆是外伤,一眼就看的到的,稍稍把脉即可。她脸上的伤还是其次,只是被香火烫着了,落了几个烫疤,二皇子个头不高,一把香大部分落在了她脖颈处,再就是下巴和腮边几处,其他地方并无损伤,就是她在地上摸爬滚打,下人又是扑打又是浇水的,瞧着形容狼狈。 大头的伤都在腰背处呢!那处被烧伤了,太医就坐在边上都闻得到皮肉烤熟的味道。 只是女眷身上的伤不好检查,太医让人围了帘子起来,叫医女进去清理上药。 那边梓桃的情况说好也不好,太医细细把脉半天,说是小腹受创内膜脱落导致葵水崩漏,并无小产徵兆。 葵水?原来流了那么多血是葵水呀! 虚惊一场。 不过她以前来葵水都不腹痛的,也不会这么汹涌,这回怕是伤着了,「太医,这严重吗?我肚子好疼!从来没这么疼过,是不是伤的很重?」 太医道:「外力震动过度引发的内伤,子宫内膜大幅脱落,宫壁变薄,治理不得当的话不利子嗣,不过主子还年轻,好好调理几年,大致可以恢復如初。」 梓桃松了一口气:「我都听太医的。」
第33章 虚惊 皇帝在御书房批阅奏章,听说法华殿出了事,一把推开面前堆积如山的奏章,坐了御辇就往后宫去,及至法华殿,首先奔向了梓桃处。 梓桃一见着他眼泪又止不住了,伏在他怀里痛哭。 「别哭,咱们还会有孩子的。」 他素日里会说甜言蜜语哄女子欢心,但这种时候,竟也词穷起来,梓桃有多喜欢孩子,看她待二皇子就知道,她原本心心念念要一个女儿,又顾忌着自己年纪小不敢怀,如今这个孩子,她刚知道就没了,心里肯定疼死了。 皇帝也疼,但他已经有了许多孩子,对这个流失的孩子更多的是遗憾,他更疼的是她,听说她失了孩子,皇帝扔了御笔就飞奔过来,心里想着无论孩子如何,他一定要陪在她身边。 梓桃抽抽噎噎:「不是孩子……嗝……没有……孩子……」 皇帝边拍打她的背:「朕知道,孩子没有了,你养好身子,咱们可以再生许多孩子,你不是想生女儿吗?朕不让别人生,就让你生,给朕生个漂亮可爱的女儿。」 皇后看不过眼他们的郎情妾意,漠声打断他们:「陛下误会了,陆良仪并未怀胎,不过是葵水罢了!」 皇帝一脸愕然:「葵水?」 梓桃委屈的点点头。 皇帝大松一口气:「笨丫头!怎么连葵水和小产都分不清?瞧你这脸哭的花猫似的。可将朕急坏了!」 梓桃有些不好意思以袖掩面:「婢妾又没怀过孩子,哪里知道小产是什么感觉?她们生过孩子的都这么说,我便以为是了。」 「那你现在知道不是了,怎么还哭的这般悲惨?将朕的心都哭化了。」 梓桃又委屈上了:「我疼!太医说踢坏了肚子,以后可能不好生孩子的。」 皇帝大惊,忙叫了太医过来问话,太医将诊治结果再向皇上说了一遍,听说能治好,皇帝稍稍放心了些,只是瞧见梓桃身下狼藉,她又哭的这般惨烈,怕是疼坏了。德妃那个糙娘儿们,小桃儿这娇滴滴的身子,怎么挨得住这一脚。 这个曾太医是宫里的妇科圣手,皇帝让曾太医全权负责梓桃的调养事宜,要什么贵重药材尽管用,务必给她调理的如从前一般。 太医领命,委婉提出带梓桃回灼华居,这一片小地方一堆人,挤挤挨挨乌烟瘴气的,诊治的时候都要拿帘子围着,着实不便。方才以为是小产不敢移动,如今既没事了,还是回灼华居休养的好。 梓桃也点头,她如今身下还在泛滥,一身素白衣裙已经不能看了,她睡的这张榻估计也不能要了,又有这么多人看着,着实不自在。遂以身子污秽怕冲撞神灵的由头请辞。 皇帝应了她,安排软轿送梓桃回灼华居,再给她找了件披风披着,要不然这一身狼狈招摇过市,多难为情呀! 二皇子原要跟着走,皇帝瞪了他一眼,叫他回寿康宫。二皇子心里愧疚,也不敢辩驳,随着觅月等人回去了,回去后被太后抱着好一通揉搓。 皇帝再去看德妃,德妃让医女上了药,趴在榻上流眼泪,见了皇帝拉着他的袖子哭诉,说二皇子毁了她的脸还要烧死她。 皇帝深知这两人的脾性,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两个都不是好的,德妃若是老实,二皇子做什么找她的麻烦? 不过眼下德妃伤成这样,也不是好问话的时候,皇帝安抚她两句,让人送她回德馨殿。 两个伤员走了,皇帝冷眼看皇后,让丽贵妃留下收拾残局,皇后随他回坤仪宫。 「你说说今儿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祈福礼,怎么变成这般了?」 方才皇帝是又惊又怒又担心,只顾着安慰伤员,如今清净下来,便开始琢磨事情,先皇后的祈福礼,二皇子不可能主动挑事,那么就是德妃了? 皇后据实相告,没掺一点儿水分,今儿这事也算大快人心了,那几个无论谁要吃排头,她都高兴。 皇帝听了事情经过只觉烦躁,宫里这些女人就没一刻消停的,二皇子和陆良仪交好,碍她们的眼了不是!叽叽歪歪的就知道生事!二皇子也不是个好的,别人说他几句,他就动上手了,那还是他的庶母呢!再说李德妃说的也没错,许家确实不成器,才叫昔日家奴爬到头上来耀武扬威。 只可怜他的小桃儿受这无妄之灾。 「那你当时在做什么呢?他们吵起来的时候你怎么没制止他们?在一边看戏?」 皇后那点小算盘他能不知道嘛!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看戏的不怕台高,巴不得他们闹腾,她好坐收渔翁之利。以前小打小闹就算了,但今儿这事大了,他若不敲打敲打,后宫以后没一日太平日子了! 皇后跪下请罪:「是臣妾的错,臣妾原以为他们只是吵几句,以前也常这样的,便没放在心上,谁知道突然间动起手来,是臣妾的错,臣妾甘愿受罚。」 皇后深知皇帝的脾性,若是狡辩推卸责任只会更加引燃他的怒火,诚心认错才是上策。 不过皇帝这回不吃她这套了。 「皇后确实该反省自身,你虽然能干,但身为后宫之主的贤良淑德宽厚慈爱却远远不够,你先歇几日吧,好好带着宣儿,宫务暂时交给丽贵妃和高贤妃,看看她们是怎么打理的。」 「陛下!」 皇后不敢置信,皇帝竟然要架空她?没了宫权她还算什么皇后? 「朕意已决。」 说罢拂袖而去。 去哪里?自然是灼华居了。方才在法华殿那么多人,还有小孩子在,梓桃的身子又伤的尴尬,他也不好细问,如今事情暂了,他便心急如焚的去看望。 梓桃已经收拾好了,捂着肚子斜倚在床上,面色瞧着还是苍白。 「还疼吗?」 梓桃摇摇头,有气无力道:「好些了,就是失血过多,浑身乏力。」 皇帝皱眉:「不过是来葵水,怎会流这么多血?」梓桃入宫半年只来过两次葵水,来葵水时不能侍寝,绿头牌也撤了,皇帝也不会关注这个,但大致的常识还是知道的,不可能会有这么大的血量。 梓桃苍白大脸上透出红晕来,细声细气的说话:「太医说肚子伤着了,这次葵水持续时间可能会长些,量也大,他给我开了温养身子补气血的药,总不会死的。只是以后来葵水时可能要受些痛楚。」她原是不痛经的,没尝过那滋味儿,若是回回都是这般痛楚,那是挺难受的。 皇帝沉了脸,德妃! 「这般严重?以后调养好了还会痛吗?」 「不晓得,看个人体质吧。唔……还有个事儿!」梓桃吶吶道,「太医说婢妾一个月之内不能侍寝。」 皇帝愣愣:「哦。」随即又笑道:「怎么?一月不侍寝,小桃儿饥渴难耐?」 「陛下!」梓桃在他腰上掐了一把,一脸忿忿,「我都伤着了,陛下就不心疼心疼我?还开荤玩笑!」 皇帝抱住她啄了两口:「心疼,如何不心疼?朕不心疼现在就不会在这儿了!你呀!素日里最怕疼的一个人,怎么就敢挺身而出呢?疼坏了吧!」 梓桃瓮声瓮气的:「是挺疼的,刚挨到时,疼的我直不起腰,可我毕竟身子健壮,若是踢到念堂身上,那可不敢想。」 德妃那一脚,是使了死力气的,又是冲着二皇子胸腹去的,若真挨着了,皇帝也不敢想。 女人和儿子,终究是后者更重要,二皇子只是想毁了德妃的脸,德妃却想要他的命,孰重孰轻不言而喻,皇帝心里对德妃那点子愧疚之情一点不剩了。 「嗯,谢谢你救了他。」 「谢什么呀!他也是我的……」梓桃想到二皇子那句话,心里泛出甜意,他素日里傲娇的很,今儿危急时刻,算是吐露真情了吧。 「是你的什么?」 梓桃想了想,还是跟皇帝说了:「就是今儿你还没来之前,我以为我没了孩子,哭的要死要活的,念堂就安慰我,他说你还有我呢,我也是你的孩子。当时我只顾着为我流失的孩子伤心,没仔细想这话,现在想想,很高兴。」 皇帝想想,也挺高兴的,他的儿子能和他的女人和睦相处,不是一见面就乌眼鸡似的,他也省心许多。这是不是说明,宏儿并非敌对所有人,只是后宫那些女人待他不够好呢? 「嗯,你待他好,他知道的。你叫他念堂?你给他取的名字?」 梓桃轻轻摇头:「不是,先皇后给他取的,思念的念,高堂的堂,就是让他不要忘记母亲的意思嘛!他让我这样喊他。」 这也是对她的一种肯定。 皇帝倒是不知道他还有这么个名字,他叫惯了宏儿,也不打算改口了,「嗯,他喜欢你就这么叫吧,一个称唿而已。」 梓桃笑着应下,又问他:「陛下有小名吗?」 皇帝一愣,绷着脸道:「没有。」 梓桃才不信:「怎么会没有呢?肯定有的,太后娘娘叫你什么?」 「母后叫朕皇儿。」 「呃……」好像是这么叫的,「那我该叫你什么呢?我不想叫你陛下了!大家都这么叫你,我想有个独一无二的称唿。」 皇帝无意和她纠结这些小女儿心思:「你想怎么叫就怎么叫吧。」随即又道:「朕姓萧,你可以叫朕萧郎。」丽贵妃床榻间也这么喊他,缠缠绵绵的,每每他听了都动情不已。 梓桃不依:「萧是国姓,姓萧的人那么多,再说还有那么句诗呢,一入宫门深似海,从此萧郎是路人。陛下可不是路人,陛下是我的良人。」 梓桃这话取悦了他,皇帝抱着她揉了两把,笑道:「朕单名一个纬字,字天才,你瞧瞧……」 「噗……!」 梓桃突然爆发出笑声来,身下因为情绪过激葵水汹涌而出。 「啊!不行了!陛下你快出去!红菱!」 皇帝一脸懵相:「这是怎么了?怎么了?」 梓桃从皇帝怀里挣扎而出,「陛下你快出去,我……我弄脏衣裳了!」 「嗯?」 那厢红菱听到叫喊声进来,大概也明白了情况,毕恭毕敬道:「请陛下移步外室,奴婢伺候主子更衣。」 皇帝瞭然,出去的时候脸色不太自在。 不一会儿红菱出来,手里还拿着梓桃的脏衣裳,皇帝进去内室,梓桃窝在床上被子蒙头,不知道是何意。 「做什么呢?别闷着自己了,快出来。」 梓桃扯着被子不放手,声音娇娇缠缠的:「婢妾没脸见人了!羞死人了!」 皇帝笑道:「你我之间早就坦诚相待了,哪还在乎这个?」 梓桃躲在被子里扭动,声音也扭的跟麻花似的:「哼~就是羞人嘛!这种事情,便是夫君也不好看的。」 女子月事污秽,男子每逢这几日都不近她们身的,再早些时候还有女子经血招邪祟的说法,所以女子的月事是隐蔽的不能再隐蔽的了,比赤膛相对更叫人难为情。 「有什么不好看的!朕是你的夫君,有什么不能知道?你再歪歪缠缠的,朕扒了你的裤子看。」 「啊!不成!不行的!」 「那你倒是出来。」 梓桃怯生生的露出两只眼睛来,「陛下别笑我。」 「不笑你,快出来。」 梓桃磨磨蹭蹭的,皇帝一把将她拖出来抱进了怀里,「朕都不嫌弃,你还忸怩,下回不许这样了!素日里不是挺豪放的嘛!」 梓桃羞红了脸颊不说话。 「你刚刚笑什么呢?」 提起这个,梓桃又忍不住笑意:「陛下叫天才?呵呵呵~这是谁给你取的字?竟然叫天才!」 皇帝沉下脸:「先帝给取的,意为经天纬地之才,合朕的名,怎么,这字不好?」 梓桃忍不住笑意,「好啊!正配陛下的英明神武!不过嘛!别人的父母给自己的孩子取字,要么是美好祈愿,要么是谦逊之词,你们家……二皇子素日里就爱说他多聪明多厉害,我还奇怪了,他这么自恋的性子哪来的,如今算是知道了,他这是家学渊源,你们祖孙三代皆是这般!」 皇帝绷着脸强作严肃,忍了几下没绷住,和梓桃一块儿笑开了:「朕确实很聪明,要不然怎么做皇帝?这不是自恋,是自信!至于宏儿,那确实是个自恋的!」 梓桃笑意微漾:「他就是像你,长得像,性子也像。」 「不像!他那般讨人嫌,朕小时候可讨人喜欢了,嗯,现在也讨人喜欢。」 梓桃在他脸上啄了一口:「对!我好
第34章 做饵 两人腻歪许久,到夜色降临,皇帝陪梓桃用过晚膳才走,梓桃如今这副模样,皇帝不好留宿。 出了灼华居,皇帝趁着夜色去了寿康宫,那个小祸星他还没算帐呢! 不过他去时,二皇子已经睡下了。 「这样早?莫不是怕朕罚他,早早的躲屋里装睡吧!」 臭小子前科甚多。 「哪里是装睡!宏儿白日里吓坏了,回来之后就不太舒坦,太医给开了安神汤,早早的睡下了,你可别找他麻烦!今儿的事我都打探清楚了,就是德妃主动生事,好端端的踩先皇后和许家,又是那样的场合,宏儿如何忍得住?她既受了折磨,哀家便不罚她了,你也不许罚宏儿!」 白日里法华殿之事,太后事后听着可吓坏了,她的宏儿亲眼目睹,更是难以接受,回来之后就有点木木的,若是将她孙子吓坏了,看她不揭了德妃的皮! 皇帝只觉头痛,宏儿回回都是如此,借着身子不好逃脱责罚,这一言不合就动手,还是殴打庶母,他若不教训一番,以后怎生了得。 不过这大晚上的他也不欲和太后争吵,跟着太后一道去看了眼熟睡二皇子,便起身告辞了。 次日皇帝给灼华居去了一道圣旨,陆良仪捨己为人倾身护幼,其心可嘉其行可勉,晋位至正四品嫔位,赐封号宝。 比旨一出,后宫譁然,先不说梓桃令人咂舌的升迁速度,皇帝偏宠她众人都知道,但最引人深思的还是这个封号。 宝,珍宝,宝贝,心头宝,足以证明梓桃在皇帝心中的位置。相比之下,后宫其他几个有封号的妃嫔,丽贵妃的丽字是赞美她的容貌,清妃的清字是标榜她的气质,文贵人的文字则是表彰她的才华,还有一个芳嫔,她名中里带芳字,皇帝直接就用这个字给她做封号了,瞧着不甚用心。 梓桃这个宝字很是扎眼。 皇后在坤仪宫中静养,听到这个消息只是嘲讽一笑,后妃的晋位旨意需要她的凤印加持,皇帝以前还会同她商量,后来见识了她的醋罈子本性,干脆就先斩后奏了,他的旨意已经发出来了,皇后难道还能驳回吗? 为这事帝后两人没少争吵,但皇帝行事也有分寸,回回都在她接受范围之内,她也只得忍着了,像这次这样大手笔的,她入宫几年来还是头一回。 不过有什么法子呢,她宫权都失了,若是再跟皇帝犟着,指不定连凤印都能让人代掌呢!所以汪福禄拿着圣旨过来的时候,皇后很爽快的印下了。 承欢殿里,丽贵妃听到这个消息,也很爽快的开了私库送了一堆绫罗绸缎珠宝补品去灼华居,彰显她后宫当家人的大度,另外又叫人从内务府领几个宫人送去灼华居,梓桃都是正四品嫔位了,身边还是那么几个人,瞧着可不太好看。 大宫女姚黄很是不忿:「娘娘从内务府送些东西去便是了,如何开自己的私库呢!没的把好东西便宜别人。」梓桃刚入宫时丽贵妃送的那枝石榴花钗,就把她心疼坏了,那可是娘娘一直戴着的,宝嫔这个没眼色的竟然就这么收下了,着实叫人窝火。 丽贵妃笑容淡淡:「我又没个孩子,这些东西攒着做什么,百年之后没的便宜了别人,拿来攒个好人缘也好,这个宝嫔,说不定我以后还要看她的脸色过活呢!」 宝嫔,以前宫里有个珍婕妤,宫婢出身,也很得宠,宠完之后就没了,这个宝嫔,不知道能走到什么时候。 「她如何能与娘娘比!」 丽贵妃不接这话,让姚黄亲自带人送东西过去,姚黄不情不愿的去了,但出了门却是一副美好的笑容。 「水小仪那儿还好吗?昨儿没吓着她吧?」 先皇后的忌辰,后宫所有妃嫔都要参加,水小仪怀着身子,皇后连她的请安都免了,但这种场合却不能缺席。昨儿法华殿那一通闹腾,梓桃又流了许多血被误认为小产,当时可把她吓坏了,事后太医给诊了脉,开了两帖安胎药,如今已无甚大碍。 魏紫答道:「挺好的,没听到动静。」 丽贵妃笑笑:「孕妇嘛,总是要多关怀一些,宝嫔这事,让人给她开解开解,别钻了牛角尖,对龙胎不好。」 水小仪怀了龙胎才升一级,梓桃不过挨了一脚就升了两级,早知如此,大家都争着抢着去挨那一脚了。 魏紫就沉稳多了:「奴婢晓得的。」 —————— 梓桃那边迎来了捆载而来的姚黄,对于丽贵妃赏赐的好东西,梓桃笑盈盈的照单全收,但内务府那几个宫人嘛: 「姚黄姑娘也看见了,我这灼华居就这一亩三分地,填的满满当当的,哪里还装的下人?我有这几个人伺候也够了,谢谢贵妃娘娘的好意。」 梓桃说的也没错,但在姚黄听来,宝嫔这是抱怨屋子小想换地方了?她一个嫔住在这小小的灼华居确实是委屈了,但她还不到做一宫主位的地步,让她和别人挤着,她估计也不乐意,而且按她的升迁速度,只怕很快就能做一宫之主了,换屋子也是迟早的事。 这话姚黄不好应,当时笑着打哈哈,回去后就同丽贵妃说了,丽贵妃又同皇帝说了,皇帝也觉着灼华居确实小,挨挨挤挤的,转个身都能撞到人,要不是他喜欢的女人在那儿,他都不想踏足。 「爱妃说说给她换哪里好?」 这话丽贵妃也不好应,她和姚黄是一样的想法,给宝嫔迁屋子,一宫主位太抬举她了,让她和别人挤一块儿,寄人篱下,她估计不乐意,皇帝可能也不高兴,那就只能给她找一处空着的宫殿,先让她住侧殿,等她位分升上去了,就让她住进主殿。 不过这样,贵妃就不乐意了,宫里本就住处紧张,似她这样的宠妃是独居一宫的,其他人都得挤着些,宝嫔若是也独居一处,岂非要和她争锋?本来宝嫔的封号就压了她一筹,若是住处再与她平齐,她第一宠妃的名头都要换人做了。 「臣妾也不知宝嫔妹妹的喜好,再说咱们在这儿讨论,她还不知道呢!万一她不想换地方,咱们兴师动众的岂不是好心办坏事?陛下不如问问她的意思,按着她的喜好来,宫里还有几处空着的殿室,总有一处适合她的。」 皇帝心头愉悦,贵妃就是会办事,若换了皇后,听说要给梓桃换宫殿,估计又是吊起双眉毛来。 当天晚上皇帝就歇在贵妃处了,梓桃再好,她身子不方便不能侍寝,总不能拦着他找别人不是。 皇帝正和贵妃鸳鸯交领情到浓时,外头传来嘈杂声,汪福禄隔着屏风报备:「陛下,娘娘,外头是德馨殿的宫女,说是三皇子昨儿吓坏了哭闹不止,德妃娘娘身子不好哄不住他,求陛下去看看。」 德妃! 三皇子昨儿白日里吓着了,到今儿晚上才发作?德妃惯爱用儿子做饵抢人,如今抢到她承欢殿来了! 「陛下,咱们一道去看看吧,德妃妹妹伤着身子还要哄儿子也不容易。」 皇帝阴沉着脸从贵妃身上下来,平躺着喘息几声,待贵妃穿好了寝衣后才撩开帐幔,着人服侍他更衣。 这大晚上的,忒烦人。 德馨殿里一片愁云惨雾,德妃趴在床上苟延残喘,听到梓桃晋封的消息气的扔了好几个枕头,宫人们都庆幸她躺在床上动不得,要不然扔的就不是枕头了。 「皇上着实偏心!本宫伤成这般他不闻不问,那个小杂种毫髮无损,姓陆的贱人竟然能晋位!丽贵妃也不是个好的,以为皇后歇两天她就能蹦哒起来?也不撒泡尿瞧瞧自个儿,一个没儿子的老女人,她嚣张什么!」 法华殿一场闹剧,德妃损伤惨重,皇后失了宫权,二皇子说是吓着了,唯一得利的便是大义凛然的梓桃了,在众人看来,皇帝偏心是其一,梓桃手段高明才是最重要的因素。 至于丽贵妃,皇上让她和高贤妃一道打理宫务,高贤妃一向慈和平淡,只一心养育大皇子,也就是占个名头罢了,一应事情还不是丽贵妃说了算,倒让这个贱人风光几天。不过也就这几天了,等皇后出来了她还不是得打回原形?皇后有儿子娘家也给力,她有什么?色衰爱驰的老女人,这回连一个新人都能爬到她头上。 德妃心中将所有人都骂了一遍,脸上神色也是变换莫测,宫人们都敛声屏气站在一边,便是她的贴身大宫女也不敢近身,就怕她乱撒气。 德妃闹腾一阵,见众人都躲在一边鹌鹑似的不敢上前,愈发气急道:「都是死人吶!杵在那儿干什么!去叫陛下来,就说实儿昨儿吓着了,本宫身子不便带不住他,请陛下来看看。」 二皇子能说身子不好逃避责罚,她也能说三皇子吓着了拉皇帝过来,她就不信皇帝能这么明目张胆的偏心眼儿。 皇帝确实不会将偏心眼儿摆到明面上,但德妃拿三皇子做鱼饵的次数太多了,他本就对德妃积怨甚深,这回正是火山爆发的时候。 「实儿身子又不好吗?」 德妃趴在床上,脸上画了精緻的妆容,眼里含着清泪,素日里高傲尖刻的脸上难得的带了柔弱之色,若是平时,皇帝可能还有几分怜惜,但如今失了天时地利,只剩人和可撑不起来。 「实儿昨日在法华殿便吓坏了,又见识了臣妾的狼狈模样,昨晚上便一直哭闹,臣妾身子不爽利,也带不住他,实在是没法子才请了陛下来,实儿一向亲近您,见……」 皇帝漠声打断她:「朕公务繁忙,也没时间带着他,你既要养伤,他在你身边也闹腾,干脆带他去寿康宫让太后带着吧。」 「这如何使得!」 德妃高声尖叫,好不容易装出来的温柔可人面孔一瞬破冰,她怎么能让儿子去寿康宫呢!二皇子在那儿,万一他向实儿下手,德妃简直不敢想。 「如何使不得?你没功夫带他,朕交给有功夫的人带,若你不放心太后,交给皇后或丽贵妃也行。」 丽贵妃适时道:「正是这般,德妃妹妹不方便,本宫可以代为照看三皇子。」 德妃狠狠剜了一眼形容娇媚的贵妃,再也绷不住了,声泪俱下:「陛下!臣妾有功夫的,太后和皇后贵妃她们都贵人事忙,哪里能劳烦她们,臣妾自己带着。」 皇帝点点头:「你要带就好好带着,实儿可不比宏儿是早产儿天生体弱,这两年生病的时候却不比宏儿少,你这做母亲的要多尽尽心,你若是带不好他,这宫里多的是无子妃嫔。」想接手她儿子的多的是。 德妃颓然点头,她跟了皇帝几年,自然知道他这回是真的动怒了,为了谁呢?是那个小崽子,还是他那个宝贝? 皇帝就这么走了,连三皇子都没去看一眼,按他以往的经验来看,三皇子定已经睡下了,只是德妃以往拉他去是为了留他住下,如今她那般模样,叫他过去做什么? 天色已经不早了,皇帝便不去后宫了,在路口处便和贵妃分开,独自回了干元殿,这后宫女人多,有时候确实也累,似这般大晚上的还要他奔波。 翌日皇帝去看梓桃,二皇子也在那儿,皇帝见了他便没好脸色:「你来做甚!不是说吓着了?不在寿康宫养着,还有心思乱窜!」 二皇子心虚不敢看他,低着头站在一边受教,梓桃忙打圆场:「念堂放心不下我,来看看嘛!正好我一个人无聊,陛下可别将他赶走了!」 皇帝心想,有朕陪你,还要这小子做什么? 「今日可好些了?」皇帝撩了袍子坐在梓桃床沿处,拉着她的手温声问道。 还有二皇子在呢,梓桃这病症也不好说,只含煳道:「好些了。」 皇帝瞥了眼站在一边的二皇子,这小子也不知道懂不懂,杵在这儿干嘛!他想和梓桃说些私密话都不成! 「昨儿贵妃让内务府送了人给你,你没要?说是屋子小装不下?你这处屋子确实挺小,朕给你换个大的吧,你想要什么样的?」 梓桃一脸呆相,怎么扯到这儿去了? 二皇子见梓桃木呆呆的,捅了她腰后一下,她倒是说呀!换个大地方好,这灼华居确实小,他来住一晚都挤挤挨挨的! 梓桃反应过来,摇头拒绝:「嫔妾不想换屋子,这灼华居挺好的,地方小人少,但踏实,我一个人住着够了。」 「真不换?你都是嫔位了,身边还这么几个人可不好看。」 「要好看做什么?自己过的舒坦才是!这几个人都是我用惯了的,平日里各司其职也挺圆满,再多插几个人来可不得打乱了嘛!」 皇帝也无法,笑道:「叫朕说你什么好!罢了,你想如何便如何吧,什么时候想换屋子了,和朕说,朕给你留着呢!」 梓桃拉着他的手甜甜笑道:「谢谢陛下。」
第35章 体弱 梓桃这一休养就休养了一个月,这一个月里皇后在禁足,德妃在养伤,二皇子在上学,丽贵妃打理后宫,水小仪在养胎,后宫出奇的祥和。 梓桃养好了身体,却不愿意出去:「嫔妾没脸见人了!当时不觉着,后来想想实在是丢人的紧,被人家踢了一脚,踢出葵水来了,嫔妾还要死要活的嚎,她们肯定都笑话我呢!」 皇帝抱着她呵呵笑道:「哪能啊!谁敢笑你,跟朕说,朕惩治她们。」 梓桃在皇帝怀里扭来扭去:「才不要呢!陛下若是为我出头,她们又要指谪我狐狸精了!」 梓桃如今可是后宫的风云人物,即使她一月没侍寝,皇帝也隔三差五去看她,而且大多数是白日里,皇帝以前可是除了午间去寿康宫用膳,不入夜不进后宫的,如今为了梓桃破例,丽贵妃都没这份荣幸呢! 到底是长江后浪推前浪。 梓桃休养这段日子,往灼华居套近乎的也不少,梓桃不会将人往外赶,但在那些小美人在她屋里偶遇了皇帝几次后,梓桃就不乐意了,再有位分比她低的人来访,她一律不见!名声不好就不好,她还稀罕这个不成!至于位分比她高的,能混上三品的都有几把刷子,还真不稀罕来梓桃这儿拉人。 皇帝勾了勾她的小鼻子,凑在她耳边低语:「你就是狐狸精,勾的朕~欲罢不能!」 梓桃觉着耳朵有点痒,脸有点烫,心跳有点快。 「才没有呢!陛下不正经!」 皇帝抱着她啄一口就往床上倒,「让你瞧瞧朕有多不正经!」 「呀!别!还是白日呢!」 「子嗣传承,不分昼夜!」等了一个月,他可憋坏了! 「嗯~」 屋外一干服侍人等面红耳赤悄悄退开。 这一番闹腾便到了夜幕降临,一下午叫了两次水,皇帝确实龙精虎勐,梓桃养了一个月的肚子都要叫他捅坏了。 皇帝抱着梓桃去膳厅用膳,梓桃经了几番云雨一副软绵绵的模样偎在皇帝怀里,皇帝也很享受给她餵食,两人吃一碗饭用一副餐具,拿了汤匙你一勺我一勺的,一顿饭吃的肉麻无比。 用过膳后,两人又去床上滚了一遭,直叫梓桃哀泣求饶:「不成了!嫔妾的腰都要断了!」 皇帝律动不止,喘着粗气道:「左右你明日无需请安,够你睡一日的,朕一月没碰你,可想死朕了,让朕多玩儿几次!这满后宫就你最鲜嫩多汁儿,不枉朕……唔~开后门让你进来!果然没叫朕失望!乖宝宝!养了一个月,身子更嫩了!」 梓桃在他身下娇啼,想说些什么都哽在了喉咙里,只忘情的投入了情天慾海中。 事后皇帝抱着梓桃洗浴,梓桃半闭着眼睛问他:「陛下说的什么开后门?」 皇帝抱着她戏水,一边揉搓她娇嫩的肌肤:「你们这些秀女进宫时第一轮考察,便有底下人禀报了朕,说这一届有个叫陆梓桃的,小小年纪身子长的不错,削肩细腰丰乳肥臀,脸蛋甜美肌肤软腻,是个妙人儿,朕喜欢美人,自然就让他们留下你了,要不然就你第二回时表演的厨艺,还真以为是考察嬷嬷没吃过点心?」 梓桃一阵瞭然:「原来如此!嫔妾还以为是自己走了大运呢!哼~你可真下流,竟然~竟然检查身子时安排人打探,太下流了!」 「你们都是朕的女人,早晚要和朕坦诚相待的,朕提前知道了又如何?」 他还挺有道理! 「那有一些落选的呢?那些姑娘可不是你的!」 皇帝拍了拍她的脸蛋:「你怎么就不懂呢?若是报到朕跟前了,那姑娘就不可能会走,这一届也就一个你,上一届就一个清妃,其他人不甚出彩的,朕管她们做什么?」 「清妃娘娘?她也是你提前看中的呀?她那般好,便是不提前报备,也能入宫的。」 听皇帝将清妃和她放到一起,梓桃心里就堵得慌,皇帝总共就选过两次秀,作为上一届黑马的清妃和这一届新秀的梓桃,总有许多人拿她们比较,便是梓桃自己也忍不住偷偷比较,结果嘛!不尽人意。 「这你就不懂了!清妃有宫寒之症,原本第一关就要刷下来的,若不是底下人提前报备过了,她连朕的面都见不到,如何有机会入宫?」 梓桃惊道:「宫寒之症?那她岂不是不会有孩子了?」那他可就自私了,为了一己私慾召清妃入宫,这宫里的女人不能靠男人,若是没有个孩子傍身,会很苦的。 皇帝点头:「确实!不过以后若是有合适的机会,朕可以让她收养一个。」 对于皇帝来说,他的孩子是可以随便换人带的,无关血缘,孩子跟着得宠位分高的母亲要好些。但梓桃却不这般想,就因为清妃得宠,就可以去抢别人的孩子?若她只是个默默无闻的小妃嫔,皇帝是不是也会拿她的的孩子去讨好他的宠妃?眼下水小仪怀着身孕,皇帝想把这个孩子给谁?丽贵妃还是清妃? 梓桃心中不虞,便不想跟皇帝说话,干脆闭上眼睛装睡,装着装着就真的睡着了,醒来后已是第二日上午。 皇后禁着足,整个后宫都无需请晨安,梓桃睡到午膳时分,这日子怎一个悠闲了得。 午间时候二皇子下学过来用膳,梓桃问问他学堂里的事情,他就叨叨叨的停不下来,什么他又被太傅夸了呀,三皇子背书没过要罚抄呀,四皇子做小动作被太傅抓到了呀! 梓桃从不吝啬夸他:「那你真棒,几位皇子里就你最聪明了是不是?」 二皇子得意洋洋:「那是!大皇兄虽然长我一岁,学业也及不上我!」 「但是大皇子比你沉稳呀!他在宫里的名声可好了,我也见过他几次,回回都是温文尔雅彬彬有礼的,高贤妃也是慈和人,他们母子一脉相承。」 梓桃并不想他太得意,总是无限放大自己的优点,却看不到别人的长处,这样可不好。 二皇子昂着头歪起嘴巴,一副倨傲模样:「那我的性子还和父皇一脉相承呢!祖母说父皇小时候也是我这般调皮的,调皮的孩子聪明!所以父皇最喜欢的就是我了!」 「原来你也知道你父皇最喜欢你呀!」梓桃笑道,「那你还回回将陛下偏心挂到嘴边,他便是偏心,也是偏着你的。」 二皇子努努嘴不说话,他要的不是父皇最喜欢他,而是父皇只喜欢他,但他也知道这不可能的,大皇子他们也是父皇的儿子。 「哎!下午有课吗?」她想去御花园放风筝,一个人总容易生事,还是带着这樽煞神好些。 二皇子却蔫了:「有。」 「嗯?什么课?叫你这般难受?」 「武艺课。」 身为皇子,文治武功治国之道琴棋书画都得学,二皇子脑瓜子聪明,其他的都好,但他身子不好,性子又惫懒,武艺方面着实不足,回回上武艺课,他和最小的四皇子轮流垫底,但四皇子比他小三岁呀! 这叫骄傲的他如何忍受? 教他们武艺的御林军李统领又是个爆碳性子,没完成他布置的任务,管你是谁,照罚不误。二皇子回回都是被罚的那个,蹲马步跑圈儿是常事,他当场发作不得,回去之后就装病喊疼,太后心疼他,当然就不叫他去了,他便心安理得的逃课。 越是逃课,功课越是差,他就越不想去上课,但这下半年皇帝可是耳提面命过了,他已经七岁了,差不多该带着他出去见人了。秋狝马上就到,大皇子去年就跟着去了,还打了几只野鸡野兔,获得朝臣一致赞扬,本来皇帝也想带二皇子去的,但他不精骑射,怕人家笑话他,耍赖不去,太后也怕孙子颠颠簸簸的不安生,猎场风又大,别将身子搞坏了,压着不让他去。但今年说什么都得去了,要不然还真坐实了他病秧子的名头。 二皇子就是先天差了些,长的慢,瞧着瘦瘦弱弱的,一年是得生那么几次病,但也不至于就离不开药了,大多数时候还是个挺跳脱的孩子,每每气的皇帝跳脚。就是他有什么不顺心的就装病,以至于人家提起他就摇头,那个药罐子。 「武艺课怎么了?你不喜欢武艺?男孩子怎么能不会武呢?既能强身健体又能保家卫国,多好呀!」 二皇子闷哼一声:「不喜欢!我武艺不好,李统领老是骂我,三弟和四弟也总是笑我,我才不想去!」 梓桃这么一听就明白了,小孩子也是要面子的,尤其是他这样骄傲的孩子,本来功课不好心里就郁卒,还要受师傅责骂同伴嘲笑,更不想学了! 「他们骂你笑你,你更要努力学好,让他们刮目相看,一味逃避可不是二皇子的作风!」 「哪这么容易呀!我努力过的,我在这一行就是无甚天赋嘛!跑几步就要大喘气的,蹲马步也蹲不了多久,射箭也不准,只能拉开小小的弓……」三弟都比他拉的满呢! 二皇子音里说不完的委屈,梓桃听他说完,将他搂进了怀里,柔声安慰道:「我知道的,你身子弱没力气,武艺不好也是常情,可不是你笨,没关系的,你还是小孩子嘛,多吃多睡长的高高壮壮的,就能好好学武了。」 二皇子偎在她怀里磨蹭哼哼:「我下午不想去上课。」 「那就不要去了,咱们去御花园放风筝。」 「真的吗?」二皇子眼里的亮光稍纵即逝,「父皇会骂我的,他说我要学武,要不然他没脸带我出去。」 皇帝本身就是个文韬武略的帝王,自然不允许自己的儿子差了某方面,尤其二皇子是最像他的。 梓桃安慰他:「没事儿!陛下骂你我给你担着,若是担不住,你就找太后娘娘去,他总不会打你的,骂两句又不会少块肉,你被骂的还少吗?」 「呃……」 吃饱喝足后,梓桃带着二皇子小憩一会儿,便收拾东西准备去御花园。 「你怎么带这么多东西呀!不是放风筝吗?」 二皇子看红菱收拾了一个大包袱,不解问道。 「咱们不能干放风筝,放一会儿就累了,累了要不要歇会儿,要不要喝口水吃些点心?我不仅带了瓜果点心,还带了床羊绒毯子,咱们将毯子铺在草地上,可以躺在上头呢!我还带了毽子,你会踢毽子吗?咱们一块儿玩。」 梓桃说的滔滔不绝,二皇子听得津津有味,两人一合计,天雷勾动了地火,手拉着手蹦蹦哒哒的去了。 觅月跟在后头一脸无奈,本来她家主子就不老实,太后溺着就算了,这会儿又来了个玩心重的宝嫔,她们这些下人时时刻刻都不安心。
第36章 惩罚 秋高气爽,红阳洒金,御花园里不少赏花散步遛狗遛猫放风筝的,二皇子一来,人们就往边上挪,给他空了大片场地出来。 淫威甚深。 二皇子也不含煳,指挥红菱将包袱里的东西拿出来,铺陈在草地上,林林总总的东西加上这些宫人,占了好大一块地方。 梓桃带了两个风筝来,一只花蝴蝶是她的,一只老鹰是二皇子的,红菱和星蕊分别给他们拿着风筝,两人约定同时起跑,梓桃跑的挺快,风筝随风飞起来了,二皇子那个短手短脚的,风筝一从星蕊手里出来就噗啦落地上了,被他拖着跑了几步。 二皇子一看梓桃的风筝都飞那么高了,当下就扔了手里的线,跑到梓桃身边去喊她:「我那个放不起来!你这个给我!」 「好,你等等,我放的高一些。」 梓桃再拉着线跑了几步,将风筝放的再高一些,二皇子亦步亦趋跟着,眼巴巴望着天上,梓桃终于将线给他,他拉着往前跑的欢快。 梓桃回去捡他的老鹰风筝,也拉着跑了起来,两只风筝一块儿在天上翱翔。 二皇子体力不济,跑了一会儿就跑不动了,坐在一边喘气,风筝便也飘飘零零落下来,星蕊忙端了茶水过来,二皇子接过咕嘟一口喝下,舒服的唿了口气。 梓桃跑了一会儿也出了身汗,坐过来和他一道歇息,间带着吃些瓜果,二皇子这一坐就不想起来了,这可不行,梓桃拉着他跑,他不情不愿的跟着去,一会儿又得了乐趣,嘻嘻哈哈着再放了几回。 放累了风筝,二皇子便躺在毯子上不愿动弹了,梓桃也想躺着,但她是宫妃,总要保持形象,这么光天化日的随地躺着可不好,遂只是让红菱抱着她,她斜倚在红菱怀里。 「跑动一下舒服吧!」 梓桃半眯着眼睛如一只晒太阳的猫,慵懒而惬意。 「舒服,但也累。」 「累些好,回去之后洗个澡吃饱饭,睡得香香的,明儿就有精神了。」 约莫躺了两刻钟,两人都有些昏昏欲睡了,碧丝小声喊道:「主子可要回去了?有些凉了,在这儿躺着可不好。」 梓桃望了眼二皇子,他身上披着披风,躺在毯子上一动不动,该不会是睡着了吧! 「念堂?」 「嗯~」 二皇子嘤咛一声,示意他没睡着,眼睛却没动一下。 「别睡着了,回去吗?还是再玩一会儿?」 二皇子拉着星蕊的手艰难爬起来,坐着发了一会儿呆,「再玩一会儿吧,你不是带了毽子?咱们一块儿来踢,不过我不精这个,你可别嫌我。」难得有人陪他玩,不想就这么躺着虚度光阴。 梓桃笑道:「我也不精,咱们随便玩玩,不论胜负的。」 梓桃说不精,是真的不精,一个人踢她就能踢三四个,两个人对着踢偶尔能接到一个就不错了,大多数时候都是跑着去捡毽子,踢却踢的贼远,让对方跑好远去捡,不过二皇子也差不多,谁也别嫌谁。 「看好了,我这一脚要用力踢,你肯定接不到,估计要跑好远去捡!」 二皇子一副蓄势待发的模样,梓桃也摆正了身子准备接招,二皇子一把将毽子扔起来,右脚正中毽心使劲一踢,毽子直接从梓桃头上飞越而过,梓桃目光追寻毽子下落的轨迹,余光闪现间触到一片明黄。 「有暗器!救驾!」 「保护皇上!」 皇帝身边唿啦啦一群人上前围住,御林军李统领飞身上前接住了这个色彩斑斓的「暗器」。 「站住!」 二皇子见势不妙就要脚底抹油,皇帝眼尖叫住了他,他充耳不闻跑的飞快,皇帝一个眼色,李统领就上前拎住了他。 皇帝面色黑如锅底,大步上前在二皇子跟前站定:「萧宏!这回连装病都不屑了?公然逃课在御花园玩耍,你将朕的话视若无物?」 完了,叫全名了!按二皇子以往的经验,这是要动手的节奏呀!怎么办?皇祖母不在,谁来救他? 二皇子一把钻到了梓桃身后,脸都不敢露,梓桃也懵了,如果只是皇帝在,她还好撒娇卖痴混过去,这么多人,她怎么动作? 皇帝带了李统领和大皇子三皇子四皇子,看这架势,这时间段,应该是他们上了一会儿课,见二皇子一直不来,也没人来请假,干脆就向皇帝请示去了。皇帝听说他们在御花园,便带着一大群人逮他们来了。 「他胡闹,你也顺着他?」 皇帝脸色阴沉,梓桃也算摸清了些他的性子,这是真生气了!梓桃心下紧张,拧着袖子懦懦的:「念堂他,他不想上课,武艺课太累了,我带他……」 「累就可以不上!做人就是这么累,他怕苦怕累,还活着干什么!」 皇帝声色俱厉,梓桃眼泪一瞬就落下来了,同时感受到躲在她身后攥着她裙子的二皇子颤了一下。 「陛下,不是,不是这样的……我,你听我说……」 梓桃抽抽噎噎的,皇帝看了也心软,他对女子总是更多怜惜,尤其是他喜欢的女子。 「萧宏!给朕出来!闯了祸就知道躲在女人身后,你有没有出息。」 「陛下,别……」 「你别说话!」 皇帝强忍着怒气没迁到梓桃身上,他是知道这两个的,萧宏惯会耍赖歪缠,梓桃性子软又疼他,他说几句只怕就答应了。 这么多人看着,皇帝话说得重,二皇子但凡有一点自尊心,也不能再躲着了。皇帝见他露了点手臂出来,伸手就去拽他,梓桃吓了一跳,顺势拉住了二皇子另一只手:「陛下!别,别怪他,是我的错,我拉着他来玩儿的!」 二皇子被两个大人拉扯着,可能扯疼了,哇一声哭出来,梓桃一听见他的哭声就放手了,人便被皇帝拽了过去。 「你还有脸哭!朕今天不好好教训你,你是要翻天了!」 皇帝一边说一边撸袖子东张西望,瞧那架势是想找趁手的武器,梓桃忙上前按住他的手:「陛下!别打他!咱们有话好好说不成嘛!」 「你走开!」 皇帝用手臂格开梓桃,另一只手拽住二皇子不放,没找着武器干脆就要直接动手了,梓桃扑上去抱住他,哭喊道:「咱们回家去!别在外头,也给他留两分面子呀!」 皇帝这回是铁了心的要管教二皇子,才不理会梓桃想拖延时间,再拖下去太后就该来了。 「汪福禄,拉住她!」 汪福禄和小顺子听命上前拉住了梓桃,皇帝揪着二皇子钉在腿上,抬手就是重重的一巴掌落在他屁股上,即使隔着几层衣服,也能听到沉重的拍打声,二皇子哭声愈发响亮。 皇帝还算有些理智,没扒了他的裤子打,毕竟在外头呢,小孩子也是有羞耻心的,一国皇子更是在乎体统。 皇帝重重的打了十几下才放开他,一松手二皇子便站不住跌坐在地上,受伤的屁股雪上加霜,哀嚎声骤然响亮了几度。 梓桃被汪福禄放开,一把扑上去抱住了二皇子,母子两个哭成一团,皇帝被他们搅的心烦意乱,想一走了之,又觉着该叫个太医来,他们这边主子下人一团乱怕是想不到这些。 「小顺子,叫太医来,汪福禄你送他们回去。」说罢抬腿欲走。 梓桃哭喊道:「陛下!你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就不能听我们说说原委嘛!」便是他们无话可说,皇帝难道也没什么说的?教儿子难道是打骂一顿就成了? 皇帝看了眼这母子两个涕泗横流的狼狈模样,心想宏儿虽然顽劣,但梓桃素来乖巧,今儿陪着他胡闹,说不得真有缘由? 「李统领,今儿的课就到这儿吧,宇儿,带弟弟们回去。」 大皇子看了眼那抱成一团痛哭流涕的两人,恭恭敬敬的躬身告退,三皇子和四皇子两个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还想再看会儿热闹,被大皇子拽走了。 「成了!别哭了,回去吧!」 梓桃抽抽嗒嗒的拉着二皇子起身,哽咽道:「陛下,宏儿伤着了,走不动,给他叫个软轿吧!」 「叫什么软轿?朕只打了他的腚子,又没打断他的腿!不想走就呆这儿过夜吧!」 说罢抬腿就走,往灼华居的方向去。 梓桃低头给二皇子擦了擦眼泪:「能走吗?要不要人背着?」 二皇子伤到了屁股,抱都不好抱,背着才好,不过他惦记着皇帝刚才说的那两句话,为了表现自己的铮铮铁骨,死撑着不要人背,只牵着梓桃的手磨磨唧唧走在后头。 皇帝先回了灼华居,太医已经在候着了,及至二皇子回来,便送进了内室检查,不过是打了屁股,把脉都不用的,敷些药就成了。二皇子怕羞不许人看,将梓桃和皇帝都赶了出去,只留了他贴身的阿秦和太医在里头。 梓桃和皇帝坐在外头花厅里,梓桃看了皇帝一眼,眼泪又簌簌落下来,皇帝看到她的眼泪就想到了待会儿太后在他跟前哭天抢地的模样,心头一阵无名火起,这些女人就是麻烦! 「你哭什么呢!不过是打了两下腚子,打不坏他!」 萧宏就是被这些心软的女人宠坏了,一个男孩子动不动哭天抢地要死要活的,成何体统。 「陛下!你怎么就不能听我们解释呢?非得动手才高兴吗?」梓桃眼里含着两泡热泪,扁着嘴一副委屈巴巴的模样,瞧着可怜的不行。 「你们有什么好解释的?他难道不是贪玩逃课了?」 「陛下!念堂是逃课了,但不是因为他贪玩,他身子弱跟不上李统领的教学进度,李统领总是罚他,三皇子和四皇子又总是嘲笑他,你给的压力也大,说什么不学好武艺没脸带他出去见人,他才是个孩子啊!他的文学课便极好,总不能要求他面面俱到!」 梓桃中间打了个哭嗝,继续道:「他不愿学习,咱们该探究他为什么不愿学习,而不是一味责备他,他学不好武艺,追根究底还是因为他身子差,嫔妾原是带他出去放放风松快一番,他跟着我跑跑跳跳蹦哒了半下午,玩出一身汗来,这何尝不是锻鍊身体呢?非得拘着他跑圈扎马步才行吗?」 皇帝听了沉默一阵,问她:「你说三皇子和四皇子总是嘲笑他?」 李统领总是罚宏儿他是知道的,那是个黑面神,没完成他的任务,管你是谁,照罚不误,不仅是二皇子,其他几个多多少少也受过搓磨,皇帝也贊同这种方式,习武可不兴怀柔政策,就得棍棒底下出英才。但今儿梓桃说,三皇子和四皇子总是嘲笑宏儿,他倒是第一次听,若真是这般,他可得好好教育那两个了,不求他们兄弟友爱,表面的和气总要保持。 不过宏儿这般也不该,别人越是嘲笑他,他越是要做得好给别人看才是,怎么能一味逃避! 皇帝这问题,梓桃不太好答,往大了说有挑拨他们兄弟失和的嫌疑,遂只是含煳道:「我听念堂是这么说的,具体情况,陛下去打听打听。」 皇帝沉默着没有说话,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梓桃也不敢说话,一时间屋内气氛沉寂。 不过这份沉寂没有维持多久,被闻风赶来看孙子的太后打破了。 「宏儿!哀家的宏儿呢!被你们怎么样了!哀家一刻不看着他,你们就变着法的搓磨他!他到底是不是你亲儿子!」 太后被李嬷嬷扶着哭哭啼啼进了内室,皇帝和梓桃跟着进去,太后一见了孙子躺在床上就天塌了似的,抱着孙子不住哀嚎,间带着骂皇帝,那歇斯底里的模样,全然一个溺爱孙子的老太太,哪有一朝太后的风范。 太后边哭还边去扒二皇子的裤子:「快让祖母看看,伤着哪儿了?」 二皇子原也是趴在祖母怀里痛哭,见此阵仗忙拽住了裤头:「没事!孙儿不疼,就是委屈,父皇又打我。」 又,说的皇帝经常打他似的! 「母后,他逃课玩耍,朕难道不该打他?再说朕打的也不重,就他爱闹腾,哭个没完。」 虽然梓桃代二皇子解释了,皇帝心中也暗悔自己冲动,但他打都打了,让他道歉是不可能的,这点两父子出奇的相像,死要面子。 「你自己小时候是个什么样子!还有脸打宏儿,逃课怎么了!你小时候逃的少了?宏儿只有比你更聪明的,你都成才了,宏儿怎么就不行!」 太后是纯粹的有了孙子不要儿子,孙子天天陪她吃饭散步哄她开心,儿子娶了媳妇忘了娘,就知道陪着他那群莺莺燕燕,搅的整个后宫不得安生,她疼谁还用说嘛! 周围人都默默的低下了头,皇帝小时候的糗事听听就好,可别露出什么不该有的表情。
第37章 忧虑 太后在灼华居闹腾一通后带着二皇子回了寿康宫,皇帝也跟着去了,祖孙三人关起门来说话,事情就这么过了,毕竟是血脉至亲呢。 不过二皇子养好伤之后,皇帝勒令他搬去皇子所,本来皇子六岁之后就要离了母亲去皇子所生活,定亲之后出宫开府,在王府成亲生子。大皇子已经在皇子所生活两年了,太后以二皇子身子不好的由头一直带着他,如今二皇子都满了七岁,还是一副娇纵任性模样,皇帝再也无法忍受,必须要管教起来。 皇子所属于前廷,离干元殿和上书房近,方便他们上学亲近父皇,毕竟男孩子大了跟父亲多接触些好,老养在后宫,沾得一身女气。 皇子所宫殿不少,目前只大皇子住了扶摇宫,二皇子的住处,太后亲自把关,给他选了青云殿。梓桃听到这住处时忍不住摇头,一个青云直上,一个扶摇直上九万里,都毫不掩饰自己的野心啊! 不过在梓桃听崔嬷嬷说起什么鹏程殿云起阁,以及公主所的玲珑阁锦绣楼明珠馆之类的,心中便瞭然了,合着都取的差不多的名儿,希望儿子国之栋樑,女儿温柔贤惠。 二皇子要去前头,他倒是兴沖沖的搬家,他已经七岁了,男孩子心野,不会想一直赖在祖母身边,只苦了太后满心不舍,往扶摇宫去了好几次,恨不得把整个寿康宫都搬过去。 梓桃也给二皇子准备了许多东西,笔墨纸砚字画摆件那些他都不缺,梓桃也没什么好东西能拿出手的,依着她一向的想法,亲手做的才是最好的。 梓桃首先就给他做了个书袋,他现在用的那个就是梓桃做的,两条带子背在背上,里头有暗袋有隔层,装书具装点心都好。他也挺喜欢,虽则回回上课都带了阿秦去,却不叫他拎包,非得自己背着颠颠儿的去上学,梓桃每每瞧着,就仿若看着自己的亲儿子一般,记忆中她小时候上学,母亲也只这般往她书包里塞的满满当当,站在门口目送她走远。 除了书袋,梓桃还做了粉色一个猪娃娃送他,他已经有一个老虎娃娃,是梓桃送他的生辰礼,梓桃去寿康宫看他时,瞧见那娃娃放在他枕头边,虽则他一向矢口否认,但梓桃知道他很喜欢,她决定再送一个给他,胖嘟嘟粉嫩嫩的小猪,多可爱呀! 梓桃还给他做了一身大红色绣金哆啰呢的衣裳,从里到外搭成一套的,衣领袖口上缀了白色狐狸毛,预备给他过年时穿的,如今已是深秋,离过年不远了,届时让他配她送的那个大红色绣金荷包,多喜庆。当然做衣裳这种庞大的工程,梓桃一己之力有些困难,少不得要红菱她们帮忙。 皇帝见梓桃为二皇子忙忙碌碌的,心里很是有些吃味:「你送这样多东西给他,都是你亲手做的,怎么也不给朕做些什么?」 梓桃入宫这许久,除了侍寝,还真没为皇帝做过什么,噢,还有偶尔两次梓桃亲自下厨。 「陛下多的是红粉知己,哪个不比我心灵手巧,我做的怕入不了陛下的眼。」 梓桃撅着嘴,拧着针线缠缠绕绕,皇帝看了,只觉那线缠住了他的心,用针给他缝了起来。 「小醋罈子!朕还不够疼你?你这醋劲儿都快赶上皇后了!别人再好,你做的总是不一般的。」 梓桃满眼怨念看着他,油嘴滑舌的,惯爱说情话。 「那我给你做一身衣裳,你别嫌弃,你若是嫌了不肯穿出去,以后都不给你做。」 皇帝忙道:「除了大红色,其他什么颜色都行。」他对自己的相貌身材很自信,什么颜色都撑得住,不要大红色也只是因为他的身份不适合,可不是因为外貌,他的风华绝代盛世美颜,什么颜色是不适合他的? 梓桃乖巧点头,皇帝又加了句:「也不要搞什么乱七八糟的图案,朕要穿出去见人,还是正经些。」 「我什么时候搞乱七八糟的图案了?」梓桃嘟着嘴不依。 皇帝清咳一声眼神望天:「比如什么蓝天白云花花草草的,对了!也不要搞什么点缀,什么花边毛领的,不会绣花纹就不要绣了,宁愿简单些也不要……」皇帝觑了眼梓桃越发耷拉的嘴角,及时停了嘴巴。 「哼!这样多要求,你找别人做吧!」 梓桃果真是被皇帝惯坏了,如今言行举止越发大胆,皇帝却极爱吃她这套,每每做些小动作逗她,瞧梓桃气唿唿炸毛跳脚的模样,他又好言好语哄着,两人腻到一处,愈发蜜里调油。 人们说起如今后宫里最得宠的,莫过于灼华居的宝嫔了,听封号就知道,这个可是皇帝的心头宝,又得太后和二皇子青眼,便是皇后看不惯都得忍着,其他人还能如何。 不过梓桃得宠,却也不是专宠,皇帝一月至少有一旬是宿在灼华居的,本来皇帝为了养生,每月必有几日独宿,但如今天气渐冷,一个人睡着冷床冷榻可没意思,便是有汤婆子碳盆子,又哪里及得上软香温玉,梓桃这里便成了好去处。先不说梓桃那一身软肉抱着舒服,她本身便是个甜姐儿,说话也得趣儿,灼华居以前夏天时觉着小,挨挨挤挤的,如今天冷了却觉着温馨,夜里两人盖一床被子抱在一处说话,便是什么都不做也是甜蜜的。如此,除了皇帝翻梓桃牌子的那几日,他原本独宿的几日也被梓桃占了,可不就是梓桃圣宠最多嘛! 为此太后都说了皇帝几句,虽然她一向不管后宫事,但儿子的身子还是关心的,皇帝夜夜春宵,身子怎么受的住,皇帝红着脸解释,说只是贪恋梓桃这个人形暖炉,可不是纵慾。 太后明显不相信,事后还敲打了梓桃几句,梓桃也再三保证会劝皇帝爱惜身子,不过皇帝还是照样流连后宫,太后无法,干脆眼不见为净,关起门来念经,只时常叫二皇子回来吃饭。 除了梓桃这个新宠,丽贵妃这个旧爱也依旧圣眷极隆,虽然不及梓桃鲜花着锦烈火烹油,但人家细水长流得帝王长情,皇帝一月总有三四日是在她那儿的。只是她虽然不想承认,但她不比当年是真的,毕竟年纪大了,又跟在皇帝身边这么多年,哪里比得上梓桃年轻水灵甜美可人。 当然丽贵妃目前比起梓桃是有不及,但比起另一位旧人,她却算不错了。清妃,上一届的黑马,曾经一度威胁她第一宠妃的地位,那才是真正的旧人呢! 清妃长相清丽气质卓绝,是后宫唯一一个能在外貌上与丽贵妃相媲美的人,当初她进宫着实被皇帝宠了一段日子,位分升的也快,她娘家又是书香世家,父兄皆在朝为官,而且官声甚好,着实是个很强的对手,那段日子,就连皇后也坐不住了,不过在得知她有宫寒之症后,皇后和丽贵妃都沉寂下来,一个不会有孩子的美貌宫妃,能掀起什么浪。 事实证明,相貌美比不上身子美,清妃容貌虽美,却是个病秧子,皇帝这个风流成性的,偶尔几次是怜香惜玉,次数多了,谁乐意天天对着个病秧子?他也就是清妃刚进宫那段日子盛宠了一段日子,后来就渐渐冷了,只是偶尔去寻她说话聊天,但赏赐不少,清妃位分也已经上去了,后宫也没人敢欺负她。 如今新人进宫,自然又有拔头筹的,宝嫔这势头可不比当年的清妃差,如今后宫基本是皇后和贵妃还有宝嫔三足鼎立,其他人分些肉汤,至于清妃,哪凉快哪呆着去,皇帝早就不愿宠幸她了,偶尔去找她也是聊天谈心,如今有了宝嫔这个开心果儿,哪还记得她呀!清妃本身又是个与世无争的,平日里极少出门,更别提向谁告状了,底下人可劲儿的踩她,清心殿着实是冷清了。 也是因着这个,丽贵妃原还因着梓桃这个新秀躁动了一番,后来就沉寂了,新人每三年一届,当年盛宠一时的清妃不也没落了,下届新人进宫,宝嫔便成了旧人,自然有比她更年轻水灵的小姑娘来讨皇帝欢心,她老了,不和这些小姑娘争,她还是先争个孩子过来吧,另外和皇帝细水长流着才是王道。 至于皇后,之前被皇帝禁足了大半月,这阵子也老实了些,虽则还是爱吃醋耍嘴皮子,但没有付诸行动,皇帝便不管了,反而很享受这种被妻妾们争来夺去的感觉,有人争说明他有魅力不是! 而处于风口浪尖的梓桃,一方面享受皇帝的柔情蜜意,一方面又时时提防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同时还担忧她会成为下一个清妃,怕自己盛宠过后就失宠,再有爬的太快心里也不踏实,偶尔夜里做梦梦到自己从云端跌落碾作泥,醒来惊出一身冷汗。 越是这样,她越是想要个孩子,圣宠有了,位分有了,她就缺个孩子,有了孩子她才有底气,要不然总感觉现在这些都是镜花水月,得宠可以失宠,晋位可以降位,孩子才是真正属于她的,她好好养着,以后就是她的依靠。 梓桃的矛盾和焦躁被崔嬷嬷看在眼里,她是经了事的老人,相处这大半年,灼华居主子奴才共九个人俨然是个小家了,梓桃也渐渐对他们卸下了防备,她本就不是爱摆架子搓磨下人的主子,平日里有什么吃的玩的都有底下人一份,赏钱也时时发,众人也有干劲,一心拱卫自家主子往上爬。 「主子何必想这些?陛下愿意宠您您便受着,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该享受的时候您担惊受怕,难道以后受苦时再来回味从前的优渥生活吗?」 崔嬷嬷这话没错,梓桃也知道这个理儿,却总松泛不了:「嬷嬷,我这心里虚的很,我太顺了,爬的太快了,同我一道入宫的那些人,比我漂亮比我聪明家世比我好的比比皆是,就连怀了孕的水小仪都还匍匐着,怎么就我起来了呢?枪打出头鸟,我怕……」 「主子有这个觉悟就很好,没有因为得宠而沾沾自喜,时时警醒着,自然没人能算计到你,至于陛下,男人要变心你待如何?善待自己才是正经。」 梓桃低着头勾着衣带不说话,崔嬷嬷也没再多说,她们做下人的只能劝慰,还是要主子自己想清楚才行。
第38章 秋狝 梓桃再怎么焦躁忧虑,日子还是要过,十月上旬的秋狝,皇帝带着大皇子和二皇子去,后宫之中则是丽贵妃和梓桃以及芳嫔随驾,梓桃不太高兴,好不容易出宫一趟,皇帝还带几个女人,三个女人一台戏呢,还能不能安生了。 皇帝倒不管这些,他只管自己舒爽就是,这几个都是他喜欢的,届时猎场上秋风怒马雄姿英发还有美人相伴,着实是一大乐事。 二皇子在梓桃处腻歪,一边憧憬着出宫玩耍,一边又怕自己不精骑射惹人笑话,窝在梓桃怀里哼哼唧唧的。 梓桃能感受到他的焦虑,温柔安慰他道:「我也不会骑马,到时候咱们俩做伴,谁要是敢笑咱们,咱们找你父皇告状。」 二皇子一脸傲娇:「我怎么跟你一样呢?我是皇子,你是后妃,你不会骑射有什么关系?我不会就惹人诟病了。」 「那我还是大人你是小孩子呢,小孩子不会可以慢慢学嘛,有谁会笑你?」 「那大皇兄都会呢,别人肯定会拿我们做比较,觉着我不如他,他本来身份上就……」 二皇子的担忧不无道理。 「他比你大嘛!比你厉害些不是很正常?别老想着这些庸人自扰,我教给你的动作,你可有每天练吗?」 梓桃教了二皇子一些热身动作,比如高抬腿原地奔跑呀,直着腿手掌碰脚尖呀,在床上翻跟斗呀,或是下个腰噼个叉什么的,这些都是能关起门来练的,又能锻鍊身体,也不怕别人笑话他,梓桃以前,包括现在都是这么练的,以保持她优美的身段。 二皇子一心想快快长高,于武艺上精进一些,自然想偷偷努力,梓桃教他的动作他每日睡前早起都会遣退了人偷偷的练,目前是没觉着有什么效果,但他每每做完之后热出一身汗来,睡得比以前更香了,吃的也比以前更多了,总该有些用的。 秋狝算是秋日里一大盛事,皇帝宣布了要带丽贵妃几人后,后宫各处都开始冒酸气了,尤其是醋罈子皇后和德妃,前者因着是后宫之主走不得,后者因着不得皇上欢心不能去,两人看梓桃几人的目光似要吃人。不过梓桃不惧,天塌下来有高个儿的顶着,她们找麻烦也该先找丽贵妃才是,找她做甚? 去围场自然要穿骑装的,红菱自得了皇帝准话后就开始一展身手,势必要做出几身漂亮的骑装来让自家主子艷压群芳。 「有丽贵妃在,只有她艷压我的,你也别鼓捣那些零零碎碎的,做两套简单些的吧,就那么几日,又不是常穿的。」 红菱最听不得自家主子妄自菲薄,以前在陆府的时候不挺自信的嘛,时常揽镜自照夸自己的相貌,入宫之后便颓靡了。 「丽贵妃再漂亮,有主子您年轻水灵吗?主子在宫里太拘谨了,奴婢给您做身红的,左右皇后娘娘不去,也扎不到她的眼,您只要不穿大红就行。」 梓桃脸上笑意不变,只微垂下眼帘稍显落没,红菱跟着她长大,自然知道她喜欢穿红,在赣州时,除了夏日里头,其他三季她最多的便是红衣裳,回了陆家之后,她守了三年孝,出孝之后也显少穿红,毕竟她一个父丧母寡的姑娘,穿红着绿像什么样子,只年节时候随着家中姐妹们一道穿鲜艷衣裳。 入宫以来,便更是与红色绝缘了,她素日里打扮还是鲜艷,粉红的鹅黄的嫩绿的宝蓝的亮紫的,恨不得把彩虹穿在身上。她原就年轻水灵,皮肤也白嫩,艷色淡色都穿得,只是红色,即便不是大红,什么品红银红石榴红火红的,她身为低位妃嫔,为了不招人眼也是不敢穿的。 红菱一看主子的面色便知道她在想什么,暗恨自己嘴巴快,图惹主子伤心。 「主子想做什么样的?我听您的。」 梓桃收起矫情,笑道:「就做身红的吧,款式你自个儿看着做,别绣太繁复的图案,伤眼睛。」 红菱细瞧主子脸上无甚伤心之色,终于松了口气,欢快应下:「我晓得的!」 碧空如洗,艷阳金晖,振聋发聩的鼓乐声中山唿万岁,正规的皇家军队披金戴甲气势如虹,在金銮殿前的广场上严阵以待,宣平帝金戈宝马一身明黄骑装英姿勃发,带着文武百官往朱雀门去,及至宣德门外和后宫女眷亲随汇合,队伍很快出了内城。 梓桃和红菱碧丝崔嬷嬷一道坐在马车内,听到外头百姓们夹道欢迎的喝彩声,强忍着挠心挠肺的冲动没去掀帘子。四哥最爱热闹,会来看御驾出行吗?他知不知道她在车里?她在宫里过的挺好的,可是没法往外头传消息,母亲定会担心她,若是四哥看到她了,也好回家传个信儿让母亲安心。 出了内城后,皇帝就坐进了御辇里,拉起车窗帘子来向道路两边的百姓招手示意,摆出他哄女人的招牌笑容,以示他的亲民。 到了外城门口,又有些人要加进来,乃是此次参加狩猎的大臣家的女眷,可惜陆家地位不高,没法参加。 秋狝的围场建在西郊,正规的皇家围场,占了好大一块地儿,除了一年一度的秋狝,其他时候便供皇室子弟们游玩的。梓桃原来不晓得,在围场游歷一番后,便少不得感慨一番,这般劳民伤财建出来的贵族消遣物事儿,着实是奢侈了,这么大块地儿,拿来给百姓种粮食多好。 不过梓桃圣母情怀不高,感慨一阵后便抛在了脑后,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她做朱门总比做冻死骨好。 围场里头建有皇家别院,皇帝和后妃是有固定住处的,其余的宗室大臣们位高的也能分到屋子,不够住的就自带帐篷,当然梓桃不愁这个,下车之后就迳自去了事先分配给她的住所挽月楼。 梓桃只带了三个下人,但别院里本来就有下人打理的,挽月楼有两个小丫鬟守着,见梓桃来了很是殷勤,端茶递水打扇捶腿的,直叫梓桃无所适从。 崔嬷嬷是老人了,当然知道她们这些小丫头的心思,无非是嫌围场冷清呆在这儿没前途,寻思着宫里贵人来了,可劲儿的往前凑,若是被谁瞧中了带回宫里那可就有福了。不过依着崔嬷嬷对梓桃的理解,这两丫鬟便是伺候的再好,她也不可能带她们走,就她那龟缩一隅不招麻烦的性子,灼华居添人的时候,大概就是小主子出生的时候。 晚上有晚宴,如今围场这边是丽贵妃主事,晚宴也由她操持,梓桃只需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去露脸便是。因着是围场狩猎,本就是消遣事儿,死守着规矩便没意思了,因此男女虽然分席而坐,屏风却撤了,这可喜坏了那些未婚的姑娘少爷,个个展现出自己最美的仪态来,梓桃坐在上头,都感受得到底下无数股秋波暗送。 可当这秋波送到了皇上跟前,梓桃就坐不住了。 但凡这种消遣宴会,少不得就有些曲水流觞以文会友的,梓桃不精这些,只专心做个看客,边挟着菜食往嘴里送,很是得趣儿。 底下原是在行酒令的,接不下者要表演项才艺,若是男子的话,吟诗作赋抚琴弄萧或是舞剑投羿等等,怎么显眼怎么来,若是入了皇帝的眼那才好呢,便是不被皇上看中,入了某家千金的眼也是好的。至于女子,便是再想出风头,在大庭广众之下也少不得矜持一些,吟首诗做副词写个字都行,抚琴都是顶了天了,但偏偏就有那么个不太矜持的,竟然要在大庭广众下献舞。 梓桃霎时便觉得不妙,献舞?她献给谁看呢!瞧一眼上座的皇帝,果然一脸兴味!再瞧一眼下头那姑娘,果然有几分姿色,不过美而不庄视为妖也!小狐狸精! 那姑娘着实是个大胆的,竟然当众褪了棉袄外裳,只着了里头的单衣绫裙,也不必别人奏乐,她自个儿就边唱边跳了起来。她身边坐着的该是她的家人,瞧见她这副上不得台面的模样,头都恨不得低到衣领里去。 梓桃觉着那姑娘有些眼熟,让碧丝出去打听,不一会儿碧丝回来说,那是平远伯府二房的庶女,闺名叫齐如惠的,和梓桃一届参加过选秀,但因为规矩不严谨,在第二回时便被刷了下去,如今这齣,看来是破釜沉舟了。 梓桃心里哼哧,瞧一眼上座满目兴味的皇帝,心里着实不是个滋味儿,捏起桌上酒杯勐灌了一口。 「咳咳……唔……」 红菱和碧丝忙给她拍背,「主子慢着些,可呛坏了吗?」 厅里没有奏乐,原就只齐姑娘一人的歌声,安静的很,梓桃搞出这么大动静,众人都看了过来,齐姑娘也停了下来,见众人都关怀梓桃,不知道该停还是该继续跳。 皇帝目光落到梓桃身上,目光中的兴味只增不减:「爱妾这是怎么了?喝个果酒也能呛着,在想什么呢?」 梓桃忿忿的嗔了他一眼,哼哼嗤嗤道:「嫔妾无事,打扰陛下雅兴了。」 那傲娇的小模样儿,就差把我在吃醋几个字写在脸上。 皇帝笑得招人,直叫底下一干姑娘脸红心跳。 「退下吧。」 这话是对着跳舞的齐姑娘说的,他又不是没见过美人,这次带出来的几个,哪个不比这齐姑娘强? 齐姑娘被皇帝叫退,当下双颊赤红,站在原地不知所措,丽贵妃不愧是皇帝的解语花,笑意盈盈为其解围:「齐姑娘劳累一番,如何好叫人家空手而归?」说罢从手上褪了个珊瑚手串下来,让姚黄送下去。 这是拿人当舞姬了? 这夫妻,夫妾两个,一个比一个狠。 齐姑娘珠泪盈睫,站在厅中摇摇欲坠,似一朵风中海棠风姿楚楚,忽而重重跪下,在地上磕了两个头。 「陛下,小女仰慕陛下许久,选秀不得而今御前献艺,只愿为奴为婢侍奉陛下,求陛下成全。」 平远伯府齐二老爷终于忍无可忍,大步上前将她拉走,「给我下去!你还要丢人到什么时候!」 有这么个自荐枕席的女儿,他们齐家其他姑娘都不用嫁人了,早知道她存了这么个想法,他就该早早掐死她,省的丢人现眼。 齐姑娘被父亲强硬拉下去,一边还在挣扎,「陛下!陛下救我!救我!」声声泣泪字字啼血,这份深情着实叫人动容。 其实也只皇帝一人动容罢了,有这么个柔弱佳人近乎卑微的爱慕他,虽则不排除有爱慕虚荣的原因,但能让她如此破釜沉舟,不可能只为利益驱使,应该还是有几分真心的吧!他本就是个怜香惜玉的,见这小美人受父亲责骂,丽贵妃又气焰嚣张,梓桃也是一副不依不饶的模样,保护弱小的心便开始膨胀,他若是不管,这齐姑娘回去之后怕是下场悲惨,宫里不缺她一口饭,收下也无妨。 「齐爱卿!既令千金爱慕朕,朕便向你讨要她如何?」 全场皆愣,惊诧之余又似乎在意料之中,这位风流天子风流之名远播,要不然也不会招了齐姑娘这样的狂蜂浪蝶前来,齐姑娘有几分姿色,皇帝把人收下也不足为奇。 齐二老爷拉着女儿的手一顿,望向上座皇帝似笑非笑的脸,心里憋屈的不行,只恨不得掐死这个孽女,但皇帝都开口要人了,他只得低头应是。 这回他们齐家是真洗不清了,别人只会认为他卖女求荣,和女儿串通做出如此拙劣的戏码来。 齐姑娘被皇帝收下,一脸感激崇拜的望着他盈盈下拜,皇帝温声叫起,瞧那模样,估计今晚就迫不及待的要幸她了。 梓桃心下委屈极了,什么人嘛,在宫里时说的好好的,带她出来散心,结果带了三个女人出来,如今又收一个,她巴不得自己没来才好。 「陛下,嫔妾不胜酒力,先行告退。」 梓桃将头埋的低低的,皇帝看不到她脸上表情,但依他对她的了解,定是心中憋气了耍性子,只是如今大宴群臣呢,他不可能抛下众人去哄她,遂只是许了她退下,想着宴席散后去看她。 梓桃见皇帝也不挽留她两句,心下更加委屈,认定了他喜新厌旧,当下愤愤转身而去。 丽贵妃含笑看着他们,陆梓桃就仿佛当年刚进府的她,仗着陛下宠她不分场合的耍小性子,陛下愿意宠的时候,她上天都使得,但若是某天他不愿意宠了,她便要从云端跌落凡尘,若是修行不够,粉身碎骨都有可能。她歷经许多才走到今天,早过了这种意气风发的年纪。
第39章 散心 梓桃回了挽月楼,越想越气,趴在床上哭了一场,哭完之后在红菱等人的服侍下早早洗漱睡下,皇帝来时,挽月楼一片昏暗。 梓桃并没有睡着,心里憋着事,如何睡得着,一躺下来眼泪就忍不住,喉间没有哭声,但枕头湿了一片,皇帝轻轻揭开被子,就对上她湿漉漉的双眼。 在皇帝心里,梓桃的眼泪可比那齐姑娘的眼泪金贵多了。 「这是怎么了?不过是个消遣玩意儿,也值当你哭成这样?你不喜欢,明儿就将她打发出去。」 他若捨得,今儿就不会收下了。 「我才不是为了她呢!也不是为了你!」 「那你为谁?」 「为我自己。」确实是为她自己的,为自己不值,喜欢上这么个花心种子,到头来只苦了她自己。 皇帝悠然嘆气,轻轻拭去她面上泪痕,将她抱到怀里拍哄:「我知道你在想什么,那齐姑娘不是个安分的,只是朕若不收下她,她这一回去就没命了,齐爱卿是朕的得力干将,齐姑娘再不好终究是他亲女,君臣一心,中间若隔着亲女的性命,齐爱卿再豁达,心中也难免有疙瘩。」 向梓桃解释这许多,算是很给她面子了,梓桃心中虽还不忿,但也知道适可而止,再闹下去,皇帝烦了她可怎么好。 「那在围场这段日子,你不许宠幸她,见都不能见!」 见梓桃态度软化,皇帝还有什么不答应的,迭声应好。 「那这段日子你打算怎么安置她?」 皇帝瞧着梓桃犹自不平的模样,按照他一向的哄女人法则,他应该说将齐姑娘交给她处置才是,她是个柔软性子,定然不会接受。 「安置在你这儿可好?你想怎么处置她都行。」 薄情郎! 梓桃愤声道:「我才不要呢!看了她就烦!」 皇帝摊手:「那如何是好?」 「不许在我这儿,也不许在你那儿,管她在哪儿呢!」 皇帝点点头,又对着梓桃说了许多好话,承诺明儿带她去跑马,梓桃才高兴了。 第二日梓桃早起被碧丝拿着两个热鸡蛋滚眼睛消肿,她今儿一定要打扮的漂漂亮亮的,挽回昨儿失的面子! 「主子,今儿穿这身骑装,再让碧丝给您描个花钿,保管您艷压群芳。」 红菱拿的是她做的那身火红色倭缎镶雉羽的衣裳,这种衣裳她一个妃妾穿其实有点逾越了,但她今儿心中不爽利,就想任性一回。 这骑装是束腰箭绣立领款式,底下是长裤皮靴外罩分片条幅式裙装,还配有一条珍珠腰带。按着梓桃一贯的着装方式,是宽松些遮掩身材才好,但昨儿有了那么个下马威,不知道壮了多少贵女的胆,她这个正牌小妾不露点本事,别人还以为她只知道撒娇卖乖呢!个个都能骑到她头上来。 梓桃把腰带繫到最紧,勾勒出她玲珑的曲线来,酥胸细腰翘臀长腿,配上她稚气粉嫩的脸蛋,怎么看怎么……勾人。 碧丝帮她上妆,所有头髮挽到脑后挽成个男式髮髻,用一个小小的赤金莲花冠挽着,留了个及肩的马尾潇洒利落的随风飘扬。额上描了相映的金蕊红莲花钿,柳叶眉修成剑眉,只是一双明眸大眼怎么描画都透着温软,最后实在没法子了,还是把眉毛画回了温婉的柳叶眉,不过一双细薄粉嫩的菱唇却涂成艷红色,整个人瞧着大了好几岁,一身的明艷张扬。 梓桃还不满意,将立领扯了下来,让红菱给她改成交叉领,显出她纤长白嫩的脖颈来。 不枉梓桃在屋里装扮半天,出去时众人惊艷的眼神便是对她最好的肯定,皇帝原在和丽贵妃芳嫔一处说话,一见梓桃艷妆而来,眼里也闪过惊艷之色,快步走过去拉着她,溢美之词毫不吝啬。 「小桃儿今日真美,朕待会儿都不敢带你出去,怕那些飞禽走兽被你的美貌惊呆,都自个儿撞到树上去了!」 梓桃嗔他一眼,鼻间哼了一声:「油嘴滑舌。」 不远处的丽贵妃和芳嫔笑意盈盈走过来,一边调侃道:「怪道陛下分外宠爱宝妹妹,原来宝妹妹内有干坤呢!臣妾自愧不如。」 皇帝在丽贵妃纤腰上掐了一把,调笑道:「爱妃也不差。」 丽贵妃侧首抬眸媚眼泛波,说不尽的情意流转。 梓桃垂首笑得尴尬,她今儿穿了身火红色的骑装,丽贵妃穿了身银红色的,巧的是,额间都描了花钿,只不过梓桃的是红莲,丽贵妃的是红牡丹。 也是梓桃被气愤沖昏了头脑,丽贵妃原先在宫中时就极爱红装,她原就艷色倾城,一袭红装那才是真真的艷压群芳,梓桃今儿忘记这茬了,做了与她相似的打扮,两人正面交锋,梓桃觉着自己就像东施效颦。皇帝偏还当着她的面左拥右抱,被自己的情敌比下去,梓桃心中说不出的憋屈。 不过皇帝可不这么想,丽贵妃的红装美艷倾城,如牡丹国色天香,她的美是雅俗共赏的,而梓桃虽然也艷丽,却不如丽贵妃大气,只能说声艷若桃李。只是如此却更加满足了他的独占欲,丽贵妃美在面上,所有人都能欣赏,梓桃的内秀却只有他知道。 芳嫔静静站在一边含笑不语,她今儿着了身淡紫色杭绸骑装,领口袖口处有精緻的马蹄莲苏绣花纹,愈发显得她气质高华雅致。她原就是烟雨江南里长出来的如水女子,即便穿着骑装也和英姿飒爽沾不上边的。 皇帝看着这各有千秋的三位美人,心下快意更甚,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他便是要执掌天下大权收尽天下美人,做千古一帝流芳百世。 御林军李统领过来请示皇帝:「陛下,首猎要开始了,恳请陛下开弓。」 皇帝一撩衣摆,豪爽道:「就去。」 说罢转头与梓桃几人道:「朕先开猎,待会儿回来接你们。」 一句「你们」又堵了梓桃的心,不是说带她去跑马吗?怎的就成「你们」了? 丽贵妃和芳嫔皆温柔以待:「陛下小心。」 皇帝着重看了梓桃一眼,梓桃才不情不愿的说了声:「小心。」 皇帝含笑而去,骑上坐骑飞驰而去,内监放出一事先抓获的健壮公鹿,不过跑了几步,便被皇帝雷霆万钧的一箭射中,在地上挣扎几下便不动了。 对于梓桃来说,这一幕虽然血腥,但皇帝的英姿着实赏心悦目,血气方刚的风流天子,雄姿英发鲜衣怒马,集英明睿智尊贵于一身,又待人温柔,如何叫人不沉迷? 只是他温柔以待的人太多了。 皇帝带着一干大臣侍卫开了首猎,打了几只麋鹿雉鸡野狐回来,二皇子跟在梓桃身边上窜下跳的坐不住,无奈他这小身板不好参与混战,便是大皇子也安分坐在一边呢。 见皇帝回来,二皇子便飞奔过去抱着他的腿蹦哒:「父皇!你真厉害!打这么多!带我去带我去!我也要打!」 被自己的儿子热烈崇拜,皇帝作为君父的虚荣心大大满足,要知道这臭小子平日里说话不阴不阳的,极少有这么正儿八经的夸他的时候。 「那你坐匹小马,跟着朕走。」 边说边向梓桃伸出了手,「上来!」 梓桃昂首拿亮晶晶的眸子望着他,「上不去。」 他都坐在上头了,她怎么翻上去呀!她又没习过骑射。 皇帝翻身下马,一边笑话她笨,一边将她抱起来让她踩着马鞍上去,梓桃在马背上坐稳之后,他大步一跨也翻上了马背,双臂环过梓桃牵着缰绳,一边招唿其他人: 「宏儿宇儿骑着小马跟着朕,两位爱妃是跟着一道还是独行?」 丽贵妃是有眼色的,笑道:「陛下还要带着孩子,大喇喇一帮子人跟逛大街似的,臣妾许久没松动筋骨了,先去松泛松泛。」 说罢一挥马鞭疾驰而去,红装倩影劲蹄香风,成了这朗朗秋日里最亮眼的一抹艷色,这西郊围场里的红叶再绚烂也不及她风华炫目。 芳嫔温温柔柔的:「嫔妾不精骑射,不打扰陛下的雅兴了,自个儿走马观花便好。」 皇帝深望了她一眼,在梓桃看不见的地方安抚性的点点头,「多带些人,注意安全。」 两位娘娘都避嫌不跟着,身为人子的两位皇子更不适合跟着去打扰父皇和妃妾约会,大皇子想走,只是二皇子兴致勃勃似毫无所觉,他倒不好开口了,一行四人便不紧不慢的走着。 皇帝原还能兼顾爱妾稚子,两边谁都不冷落,不多时便不耐烦了,叮嘱李统领道:「照看好两位殿下,朕去跑几圈。」 说罢一夹马肚子跑远了,无视二皇子怨念的小眼神。 梓桃害怕地抱紧了皇帝的手臂,皇帝一手握缰绳一手揽着她的纤腰,风声唿啸而过吹起二人衣袂秀髮,皇帝嗅着梓桃发间香风,动情的在她耳畔啄了一口。梓桃渐渐颠习惯了,张开双臂感受习习凉风,银铃般的笑声伴着马蹄声迴荡在山林间。 两人一马在一处小溪边停下,梓桃回头一看,随行的人都不见了。 「陛下,他们怎么没跟上来?咱们别走散了。」 皇帝圈着她坐在马上慢慢走着,「无事,跟着朕还怕什么,保管带你回去。」 他这样说,梓桃就不再关注了,见清澈的溪底有小鱼畅游,欢快叫道:「停下停下!这水里有鱼,咱们捉两条回去好不好?」 皇帝带着她下马,梓桃欢快的蹲在溪边用手去水里捞,这山野间自然生长的鱼儿极有灵性,可不比宫里养在池塘里的锦鲤呆头呆脑任人捉摸,梓桃捞了两把没捞着,娇声喊道: 「陛下!你来帮我捉两条成吗?我逮不着。」 「灰不熘秋的鱼儿有甚好看,咱们宫里的锦鲤漂亮多了。」 说是这样说,还是撩了袖子起来,不过任凭他身手迅敏,也比不上小鱼儿灵活,捞了几把都扑空了。皇帝不想在梓桃跟前丢面子,想了想还是得智取,这小溪不深,他用溪底的鹅卵石竖着铺陈出一个圆形小池子的轮廓,再用溪边的芭蕉叶在小池里围了一圈儿,不多时有小鱼儿游进来,他轻手轻脚抽出一块鹅卵石,小池子里的水便被放了出去,水位稍浅了些,而小鱼儿被芭蕉叶挡着游不出去,他便能瓮中捉鱼。 梓桃乐的拍手:「陛下真厉害!不愧是做皇帝的人,脑瓜子就是比一般人聪明。」 这马屁拍的他喜欢听! 由于两人没带水壶,皇帝便用几片芭蕉叶围了个碗状的容器,在里头盛了水,将两条小鱼放在里头。 「这条黑的是你,这条灰白的就是我,我好好养着它们,看它们成婚生子。」 梓桃幼稚的话语招来了皇帝的嘲笑:「你如何晓得他们就是一公一母?说不得是两条公的或两条母的呢!还成婚生子,想什么呢!」 梓桃不乐意了,撅着嘴道:「我想想还不成嘛!不解风情!」 不解风情?皇帝一向自诩惜花公子,头一回有人说他不解风情。 「是是是!这对鱼儿就是咱们,它们一定能白头到老天长地久。」 梓桃睨了他一眼,傲傲娇娇的低头看鱼,不过嘴角勾出的笑影儿暴露了她窃喜的心情。 皇帝见她开心,心情也好了起来,牵着马和她并肩在溪畔走,及至小溪尽头处有不知名的野花,给梓桃编了个花环戴在她头上,又惹得梓桃心中一阵羞甜。 这人,不是做皇帝的嘛?文韬武略就算了,怎么连手都这么巧呢!
第40章 矛盾 两人在外头腻歪许久,回营地的路上,竟然又碰上了些不速之客,一干贵族小姐打马狩猎,和他们偶遇了。 哼!哪来这么多偶遇,估计是瞧昨儿齐姑娘自荐枕席成功了,壮了不少人的胆,她们也想效仿一番吧! 梓桃板着张脸不与她们搭腔,皇帝察觉到怀中人的醋意,虽则不舍这般众星捧月的盛况,到底怀中这个更得他的意,鱼与熊掌不可兼得,舍鱼而取熊掌也。遂客套两句带着梓桃绝尘而去,徒留一众佳人芳心碎了一地。 回了营地,已经是午膳时分,丽贵妃和芳嫔和一干命妇贵女在一处投壶,大皇子则和一干贵族少年坐在一处烤肉,二皇子带着阿秦独占了一盆炭火,拿着只野鸡在烤,见梓桃他们过来,把烤鸡塞到阿秦手里,小跑着朝他们奔来。 其他人见皇帝回来也忙忙过来行礼,梓桃只得转到丽贵妃身后跟着一道行礼,却不想二皇子奔过来却不是朝皇帝去的,直直的扑到了梓桃怀里,绊住了梓桃行礼的脚步,如此,众人倒像是向皇帝和二皇子还有梓桃一家三口一道行礼。 前两个没什么,本就是天之骄子,合该接受万人膜拜的,只是梓桃一个小小妃妾,如何受得起一干朝臣命妇之礼。果然,皇帝叫起之后,众人见梓桃竟然跟着一道受礼,脸上都显出不虞之色来。 「你们怎么才回来?我一个人可闷死了,父皇你答应带我去打猎的,怎么带着宝母妃去走了一上午?我不管,下午必须带我去!」 二皇子一副受了委屈的娇儿模样,话里话外透出和皇帝的亲昵来,一手攥着皇帝的衣摆,一手抱着梓桃的腰腹,在外人看来,好和谐的一家三口。 梓桃处在兀自呆愣之中,二皇子喊她母妃了?虽然前头加了她的封号,可也是顶亲热的称唿了,就连皇后这个正牌继母,他从来都只叫皇后的。 皇帝的关注点显然又在另一处:「你怎么一个人呢?宇儿?你怎么不带着弟弟?」 方才他可看见了,大皇子和一干勛贵子弟在一处玩乐,宏儿孤零零的坐在一边。小小年龄就知道结交勛贵了,倒把自己正经的兄弟抛在一边,不可取。丽贵妃也是,就知道自己玩乐,不能带带孩子?宏儿便是有小性子,她多哄哄就是了,瞧瞧梓桃和宏儿处的多好,果然不是自己生的就不知道心疼。 大皇子一脸诚恐:「是儿臣的错,二弟不愿和其他孩子玩,儿臣身为兄长,该全心照顾他才是,着实不该私自玩乐,请父皇降罪。」 这话听得许多人皱眉头,年少气盛者认为二皇子性子娇纵,自己不合群还得拖着兄长陪他,大皇子也才比他大一岁而已,因着没有迁就他,就要受君父责骂,着实可怜,不过是差了一个肚子而已。 人老成精者则觉着大皇子太过急躁,到底年幼沉不住气呀! 皇帝眉头也轻轻皱起,为这小兄弟间的风起云涌而愁,他知道皇家无亲情,他自个儿就是这么过来的,也不奢望他的儿子能相亲相爱守望相助,好歹面上和气要做出来,他们才多大呢! 丽贵妃笑盈盈的开口:「陛下自个儿带着宝妹妹出去逛了一上午,又不是不知道这阖宫里除了太后和陛下也就宝妹妹能哄住二皇子,臣妾等人可比不上宝妹妹讨人喜欢,二皇子一上午心不在焉的,一直往入口处张望,一见着你们回来了,就跟乳燕还巢似的奔了过去,陛下心疼儿子,可得舍了美人才是。」 紧张严肃的气氛在丽贵妃的调侃下松泛下来,皇帝半开玩笑道:「爱妃将花在朕身上的心思分一半到宏儿身上,他也会喜欢你的。」 说罢揽着梓桃牵着二皇子去了主营内,其余人见帝王微怒,心下都惶恐不安,稍隔了一段距离才跟着进去。 主营之内已经设好了宴席,参与狩猎的人都将猎物摆上来,前三甲者皇帝有赏。 大皇子方才受了训斥,便想在骑射一技出出风头,将自己打的几只雉鸡野兔摆上来,竟然还有一只小鹿,以他这个年纪来说,称得上年少有为了。 相比之下空手而归的二皇子便很是寒酸了,明明只比大皇子小一岁,成绩却差了许多,个头也矮了一截,性子也不好,也就是占了个嫡子名分处处压人一筹。 二皇子板着张脸不说话,一副我输了我也光荣的模样,皇帝即便偏爱他,也不能夸他做的好。 「宏儿要加油了,明年再来可不许如此了。」 二皇子努努嘴:「儿臣知道。」 梓桃给他夹了块鹿肉,问他:「这回来了许多勛贵人家的少年,你怎么不跟着一块儿玩?」 二皇子撇撇嘴:「不喜欢。」 他们喜欢舔大皇子的脚背,他还不稀罕呢! 大皇子外祖父是湖广总督,嫡亲舅舅是五城兵马司的副指挥使,京中贵族都沾亲带故的,大皇子被表兄弟带着,自然能结交许多勛贵子弟。而二皇子外家远在西北,又因身子病弱从未出宫,本身性子也桀骜,极难融入贵族圈里,也就造成了皇帝和梓桃回来时见到他形单影只的模样。 梓桃嘆了口气不再说话,轻轻揉了揉他的发顶。 「你方才回来时手里端着的鱼在哪儿抓的?」 「在那边小溪里抓的,我要养着它们,回头在灼华居院里摆个大水缸,里头养几朵睡莲,把鱼儿放进去,那鱼儿可机灵了,虽则比不上宫里的锦鲤漂亮,但有股子山野灵气。」 「我喜欢,给我吧!」 二皇子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梓桃暗自皱眉,他这副唯我独尊的性子有时候确实招人厌。 「不成,那是你父皇给我抓的,你若喜欢,我下午带你去那溪边,再给你抓几条。」 梓桃头回如此义正言辞的拒绝他,二皇子心里窝火,嚷嚷着闹腾起来:「我不要别的,就要你那两条,你再去抓嘛!」 「念堂!别这样,做什么非得抢别人的东西?你……」 「我都送了你那么多东西!你送两条鱼给我怎么了!你怎么这样小气!」 二皇子语气尖锐,梓桃便也不乐意了,她又不是下人,凭什么得伺候着他们爷儿俩? 「我也送了你很多东西!你若觉着吃亏了,我把你送的东西都还你。」 「哼!」 二皇子撞到桌子嘭一声站起来,梓桃刚想问他撞疼了没,他已经跑出去了。 「这是怎么了?吃饭也不安生?」 两人从窃窃私语变成激烈争吵,即便席间气氛热烈,皇帝也关注到这边的动静了。 梓桃站起来懦懦道:「是嫔妾的错,和他……闹了些矛盾。」 这话说的怪异,明明是两辈人,闹矛盾,适用于同龄朋友之间。 皇帝笑道:「你也是孩子气,怎么还和他计较,算了,让他去吧,一会儿就好了。」 皇帝这般说,梓桃便不好说要出去看他,安静的坐回了自个儿位置上。 席间众人思及方才皇帝对丽贵妃的苛责,再见如今皇帝对梓桃的宠溺,以及二皇子和她的亲昵,认定这是个厉害角色,太常寺少卿陆家,看来要往上走走了。 午膳过后众人回别院午憩,梓桃让碧丝去问问二皇子回来了没,碧丝不多时回来说二皇子没回来,不晓得去哪儿了,不过阿秦该是跟着他的。梓桃知道阿秦功夫不错,是二皇子的贴身护卫,只是他因着她生气了,她若不去哄哄,出了什么事她如何过得去。 只是她不会骑马,围场这样大,她走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找到他,遂遣红菱去龙泽堂问问,能不能派个会骑马的小太监去找找,这事都无需禀报皇帝,小顺子擅自就做了主,带着个小太监去围场找人。 心里惦记着事,午间便睡不着了,恨不得快到下午狩猎时间,她好去找找二皇子。 翻来覆去几遭,梓桃早早便起了身,换下一身红装,穿了身宝蓝色的,嗯,二皇子今儿也是穿的宝蓝色。 碧丝帮梓桃梳妆,一边提起她去二皇子处问话时听到的消息:「听说陛下将昨儿那齐姑娘送到贵妃娘娘处了,说是让她学规矩。」 梓桃但笑不语,去了丽贵妃那儿呀,看来这齐姑娘要受些搓磨了!陛下还是挺顾着我的嘛!只是如此一来,丽贵妃该恨上我了。不过没关系,陛下喜欢我就行。 因着这事,梓桃原先被二皇子搅乱了的好心情又回来了,下午在营地碰见二皇子,梓桃笑着迎上去同他说话。 「还在气我呢?我给你做好吃的,别气了成吗?」 哼!她以为谁都跟她一样,就知道吃! 「我不要!我就要那两条鱼!」 他就死磕着了! 梓桃撅着嘴满脸不舍,绵着腔调道:「念堂!君子不夺人所爱,这两条鱼对我不一样的,这是你父皇给我捉的,比什么赏赐都好。你若喜欢,我亲自去给你捉两条还不成嘛!」 二皇子抿着嘴巴思考一阵,勉勉强强道:「那成吧!」 于是这一下午两人便泡在了那溪边,说好的让皇帝带他去打猎,跑去捉鱼去了。说来也怪,梓桃用皇帝那种瓮中捉鱼的法子,半天没捉到一只,最后二皇子自己捉了一条,梓桃好不容易也捉了一条,终于凑成了一对,让二皇子带回去,等晚上聚会时,两人又坐在一处相亲相爱了,皇帝看得欣慰不已。 第二日皇帝带着二皇子去打猎了,父子俩共乘一骑,皇帝手把手的教儿子射箭,总算满足了二皇子「会挽雕弓如满月」的憧憬,回了营地还一直跟梓桃津津乐道。 梓桃憧憬不已,她也想纵马高歌一日看尽长安花,只是奈何身份所限,时间所限,天赋所限,她就学这几日,能学会走马观花就不错了。 秋狝歷时九日,九日过后御驾回宫,梓桃快活了这几日,又要回去过她循规蹈矩枯燥悠闲的后宫生活。虽则皇帝承诺明年还带她来,只是若还是这许多人,她来了也没意思,可是不跟着来,让皇帝和别的女人双宿双飞,她更不乐意,还是她盯着,皇帝毕竟在意她几分,也能收敛一些。 梓桃幽幽嘆气,这样累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第41章 孕妇 秋狝过后,朝中上至皇帝下至文武百官,后宫大至皇后贵妃小至皇子们也都要收收心开始干正事了,二皇子定在十一月十二日迁居,太后死巴着让他过了年再搬,被皇帝强硬的驳回了。 九月底他就说让萧宏搬,太后磨磨蹭蹭拖拖拉拉的,又是修屋子又是搬东西,足足拖了一个多月,拖到了十一月,又想拖到明年,届时又说春日换季宏儿身子差容易生病,再等等,等到夏日里又说太热不宜迁居,没完没了了。 知子莫若母,太后了解皇帝,同样的皇帝也知道太后的心思。萧宏满六岁时他就提了这事儿,太后愣是诸多藉口拖到了他七岁,这回说什么都得搬,省的这臭小子一天到晚往灼华居钻。 好在二皇子也想搬,太后一个劲儿的说孙子大了翅膀硬了要飞了,嫌她这个老太婆,二皇子说多少好话都开解不了,皇帝没法子,提出将五皇子送到寿康宫来养,或者把水小仪肚子里那个给她养,那语气,仿佛是送个小猫小狗给太后当宠物。 太后顾忌到二皇子唯我独尊的性子没答应,要不然孙子一走她就接了另一个孙子来,照宏儿的小心眼,心里怕是不得劲儿了,便是不怨她,以后肯定也少往寿康宫来,那不行。 二皇子听到祖母拒绝,心下也暗松一口气,还好祖母没答应,要不然寿康宫以后被他弟弟霸占了,叫他怎么回来? 梓桃也看出了他的小心思,打趣道:「你怎么有这么强的独占欲?同样是你父皇的儿子你祖母的孙子,陛下和太后是最爱你的,你就不许他们分一点疼爱给你的兄弟们?」 二皇子脑袋一昂,满脸傲娇:「就是不许,他们只能喜欢我一个,便是心里无法做到,物质上也要唯我独尊。」 梓桃无奈道:「你这般,日后若是我有了孩子怎么办?你也不许你父皇喜欢她吗?若是个女儿还好些,若是个儿子,你要像待三皇子他们那般待他?」 二皇子突然站定不走了,梓桃多走了两步,停下回头看他,见他一脸沉郁,以为他将玩笑话当真生气了,正要解释几句,二皇子盯着她道:「你为什么要生孩子?生孩子很痛,还有可能会死,你不生不行吗?你有我还不够吗?」 梓桃愕然,二皇子的独占欲果然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他不仅要独占皇帝和太后的宠爱,连她也不放过,甚至不许她生孩子? 梓桃不知该喜该忧,脸上笑得僵硬:「你不一样的,我想生个女儿,以后你就是她哥哥,你会保护妹妹的对不对?」 二皇子盯着她看了一阵,目光很是复杂,用梓桃的话来说,有心痛懊恼愤恨失望,反正没什么好的情绪,梓桃正欲说几句话开解他,他一扭头跑了。 这孩子,想什么呢! 梓桃也没管他,小孩子嘛,过几天就好了。 十一月十二那日,太后为二皇子举办了盛大的乔迁宴,后宫诸人都来参加了,比起大皇子两年前默默无闻的搬去皇子所,二皇子这般排场不可谓不兴师动众,好在高贤妃和大皇子都是宽和性子,若是换了德妃和皇后,不定怎么闹腾呢! 既然是乔迁宴,应该在二皇子的新居办才是,不过二皇子不愿那些讨厌的女人去他的住处,太后便做主在寿康宫办宴。如此,二皇子倒是面子里子都有了,只苦了太后素来喜好清净的人,将寿康宫搞的衣香鬓影珠光宝气的,就为了给孙子撑场子。 二皇子的宴席,梓桃自然打扮的光鲜亮丽去给他道贺,他倒是个记仇的,还惦记着前几日和梓桃的龃龉,见梓桃来了眼睛看向别处不搭理她,还是见了她亲手制作的礼物才有了笑脸。 罢了,看在她忒有诚意的份上,原谅她一次。 梓桃笑笑,揉了揉他的发顶,去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二皇子也跟着坐在她身边,他们两人在宫里都不甚合群,正好坐一处说话。及至开席时,太后喊二皇子过去,他才走了。 宴席结束后,各宫纷纷告辞,梓桃因着二皇子事先留了她,便留到了最后,待人都走了,二皇子才带着她去他布置好的新居。 之前选址的时候梓桃来过一次,那时候她便觉着青云殿宽敞明亮恢宏大气,他一个小孩子住浪费了,如今装潢过后再来看,更是华丽精緻有如天宫,真真是天潢贵胄,再想想她鸟笼子似的灼华居…… 不能想。 二皇子见她一脸艷羡,笑道:「之前父皇不是说给你换屋子?你偏不要,非得挤在鸟笼子似的灼华居里,如今倒来羡慕我的。你有机会去丽贵妃的承欢殿看看,那才是真正的琼楼玉宇。」 梓桃下意识的又想说那句「我怎么能跟她比」,不过她知道二皇子不喜欢她说这话,她若说了,又得引出他一大段恨铁不成钢的说教,遂她忍住了,只微笑不语。 梓桃留在二皇子这儿用了晚膳,便要趁着夜色回去,二皇子笑道:「回去做甚?这儿离干元殿不远,你怎的不去找父皇?若是你不好意思,我喊他过来。」 梓桃剜了他一眼,虎起脸道:「小孩子!别想些乱七八糟的,要不然会变蠢,以后上学都不灵光了,知道吗!」 二皇子嬉皮笑脸的没应她,梓桃撇撇嘴走了。 翌日又是个艷阳天,如今已入了冬,每逢出太阳的日子,御花园便许多人走动,梓桃怕冷,她的灼华居又在角落里有些阴凉,请晨安过后,外头已有了日影,她便慢慢的往回走,边走边晒太阳。 「宝姐姐入宫这段日子似乎长高了些,原先只在我肩膀处,如今到我耳边了。」 这话说的,嘴里叫着姐姐,说的话却像是大人口吻对小孩儿说的,谁让宫里按位分大小排姐妹呢!梓桃年纪最小,底下已经有一帮妹妹了! 不过梓桃在乎的不是这个。 「真的吗?我真的长高了?是了,我去年冬日的衣裳今年穿就有点短了,我也觉着我长高了。」 秦小仪身量高挑,刚入宫时就比梓桃高了一个头,如今梓桃到她耳边了,确实是长了,那这大半年秦小仪也会长呀,那可见她长了不少。看来她今年冬天不能做太多衣裳,明年估计又穿不下了。 文贵人笑道:「姐姐这般受宠,什么好东西没有,还要捡去岁的衣裳穿?」她在家中时每季都有新衣裳,除非是特别喜欢的,否则不会留着来年穿。 梓桃呵呵笑道:「勤俭持家嘛!我去岁的衣裳也挺新的,捨不得扔了。」她在赣州时也从来不穿隔年的旧衣裳,回了京城后,穷惯了,把这个勤俭节约的习惯带到了宫里。 秦小仪也笑:「如此是极好的,怪道姐姐比我们受宠,确实有我们不及之处。」 梓桃谦虚道:「哪里哪里。」 秦小仪和文贵人是梓桃这届新人中家世最出挑的,但圣宠却不优渥,这两人倒是抱成了团,平日里形影不离。梓桃和她们的关系不远不近,平日里不会特意串门,遇着了能说上两句,也是因着她们修养好,言行举止温和有礼使人如沐春风,瞧着对她也没什么坏心,梓桃才乐意和她们说话。 「我们去梅园看看吗?听说那儿有几株早梅开了,唉~若是在家中时,早拉了姐妹们去赏梅作画烹茶踏歌了,如今……」在宫里她们都要夹着尾巴做人,哪里敢行此风雅之事引人注目。 秦小仪欣然应好,梓桃不太想去,不过一时找不到藉口拒绝,也只能跟着去了。 梅园里其实也还是光秃秃的模样,只有零星几枝开的早的露了脸,在这万物枯死一片灰白的冬日里,这么零星几点艷色便受尽了天下人夸赞。 梓桃不由想到她名字中的桃花,桃梅其实差不多,花长得像树也长得像,只是桃花香味逊色梅花一些,梅花开在万物凋零的冬日里受尽褒扬,桃花开在奼紫嫣红的春日里泯然众花,那她这朵小桃花,能在百花争艷的后宫里红多久呢? 梓桃走着走着发起呆来,身后碧丝突然拽了她一下,她愣了一下回神,看到前头挺着个大肚子的水小仪。 梓桃下意识的退后半步,这孕妇碰不得。秦小仪和文贵人落后梓桃半步,见此情状也都拉响了警铃。 水小仪已经有孕五个多月了,冬日里穿着臃肿,她外头裹着大氅,肚子其实不大看的出来,但她非得挺着个腰板儿,让人一眼就注意到她的肚子。 水小仪见着梓桃也不行礼,昂起下巴道:「真巧在这儿碰到了几位妹妹,正好我一人形单影只的,和几位妹妹结个伴如何?」 呸!谁是你妹妹!梓桃位分还比她高呢!结伴,谁敢跟孕妇结伴,出了什么事谁说的清楚。 梓桃首先道:「我们已经逛了一会儿了,这光秃秃的也没什么看头,我屋里还有绣活没做完,先不奉陪了。」 梓桃说罢就转身要走,秦小仪和文贵人不防梓桃如此利索,都还没反应过来呢,梓桃忽然转身,她们跟在后头愣了一下,差点跟梓桃撞上了,忙退到了一边准备跟着梓桃走。 水小仪见她们如此无视她,上前快走两步叫住她们,「站住!」 「唰啦~」 「啊!」 「主子!主子快起来!」 「宝嫔你压坏我们主子的肚子了!你快起来!」 「啊!我肚子好疼!」 混乱就在一瞬间发生,梓桃转身欲走,转身时觉着左手手腕处有些痒,她下意识的去挠,却不想碰到了她手上戴的碧玺十八子的手串,手串嗒一声散了,唰啦一声珠子散落在青石地板上,她踩到珠子向后滑倒,恰好水小仪上前叫住她,也踩到了珠子滑倒,梓桃正好压在她身上。 倒下那一瞬间,梓桃就知道不妙了,急忙忙想从水小仪身上起来,身边一堆人有水小仪的也有她的还有文贵人她们的,七手八脚要去扶她起来,梓桃穿的又多,身上裹着厚厚的大氅,混乱中似乎有人踩到了她的衣摆,她被扶起来又往下压,足足在水小仪身上压了半盏茶左右,水小仪的哀嚎声愈发悽厉,梓桃心中又急又慌:「都不许碰我,碧丝!碧丝快扶我起来。」 碧丝倒是想扶她,但是她身边更多的是水小仪的人,她们哪里会听梓桃的,七手八脚推推搡搡,直到后头一声厉喝:「你们在做什么!快起来!」 碧丝闻声往后望,是高贤妃。 高贤妃毕竟位高权重,她一吼,其他人便愣了下,她身边的人迅速上前扶起梓桃,待看到梓桃身下人时,忍不住惊唿出声:「天吶!是水小仪!」 「什么!」 高贤妃闻言上前,看到水小仪脸色苍白的躺在地上,当下也慌了神,原以为只是宫妃吵架斗殴,她惯爱做老好人,上前调和一番,谁知会扯上皇嗣,早知道她就不凑过来了。 「快!传太医!传太医!扶你们主子起来,叫软轿过来,送到最近的平溪阁,请陛下和皇后娘娘过来!」 高贤妃好歹也是经过风浪的,一通吩咐有条不紊,宫人们各司其职,很快就找到了软轿送水小仪去了平溪阁。 平溪阁是芳嫔的住处,她原本好端端的在屋里绣花,突然一大帮子人涌了进来,高贤妃出面说要暂借她的宫殿一用,她一看到面色苍白脸上痛出褶子的水小仪,当下也是吓傻了,只愣愣点头。
第42章 难辨 梓桃满脸惶恐站在一边,心下强制自己冷静,这回的事她无论如何脱不了干系,她要冷静,如何辩驳才能少脱层皮。 当时文贵人和秦小仪站在她身后,她踩着了珠子原本是要往前扑倒的,但她们俩恰好想转到她身后跟着她走,便与她撞了一下,她便往后仰倒了。而水小仪恰好上前叫住她,踩到了珠子往后倒,梓桃也往后倒,压在了她肚子上。而后梓桃想起来,有人踩住了她的衣摆,她被扶起来又倒下去,不,不仅是衣摆被人踩住了,似乎有人故意推她下去。 是谁呢?当时她身边最多的是水小仪的人,碧丝也在,还有她的小太监铜板,还有文贵人和秦小仪的宫女。如果是水小仪的人,那也说的过去,水小仪生下这个孩子不可能自己养,她想陷害别人,碰巧让梓桃撞上了,便把这孩子赖到梓桃身上,如此梓桃失了宠,她失子可以晋位,一举两得。 但也不对啊!那是水小仪亲生的孩子,梓桃不知道别人是什么想法,如果是她的话,即使这个孩子不能自己养着,她也会用尽一切办法为孩子创造好的生活条件,她绝对不会捨弃自己的孩子。而且水小仪已经五个多月的身孕了,这时候小产风险极大,她年纪也不大,这次伤了身子,可能以后都不能怀胎了。她如此破釜沉舟,用在她一个嫔位身上太大材小用了吧,不应该找丽贵妃那样的宠妃吗?不过也可能她觉着自己干不掉丽贵妃,就拿她开刀。 除了水小仪本身的因素,突然出现的高贤妃也不可靠,她是育有皇长子的人,自然不会希望后宫多几个孩子和她儿子争,是她吗? 文贵人秦小仪也不一定干净,她原本是要往前摔的,因为她们撞了她,她才往后倒,压到了水小仪身上,她们是故意的吗?虽然就算没有这茬,水小仪踩到了她的珠子滑倒她也脱不了干系,但总比她直接压上去好吧! 对了!珠子! 当时她觉着左手痒,伸手挠了一下,只轻轻碰了一下那手串它就散了,怎么会呢?这是皇帝赏她的手串,做工不可能如此粗糙。 碧丝! 虽然她的首饰匣是红菱在管,但碧丝是负责帮她梳妆的,她也有机会碰到这些!而且当时是碧丝在左手边扶着她,一定是她做了什么动作,梓桃才觉得手痒,而那手串是她事先做过手脚的,所以梓桃一碰它就断了! 一定是这样! 梓桃撩起左手衣袖来看,上头一个红点,大概就是她发痒的缘故了。 手串!对!要把手串找回来! 梓桃灵光乍现,刚想张嘴,却不知道该叫谁,碧丝已经被她认定了是叛徒,铜板也不知道可不可靠,其他人她更不相信。 这一瞬间,梓桃原本的善良美好全都消失无踪了,她不忌惮以最大的恶意去揣测别人! 那她该怎么办呢?难道要她自己去找吗?她这时候走了,会被认为是畏罪潜逃,到时候皇后等人过来,她不在,更加百口莫辩,说不定等她回来时,她们已经给她定好了罪。而且如果真是有人故意陷害,她这时候再去找,那手串说不定已经被人毁尸灭迹,又或许被偷梁换柱做了手脚。 天吶!她该怎么办!这回她真的百口莫辩了,皇上会相信她吗?就算皇上相信,如果她没有证据证明自己的清白,皇帝又该如何保她? 外间气氛凝重,衬得内间水小仪的哀嚎声愈发悽厉,看着宫人端出来的一盆盆血水,众人的心都不觉往下沉。 芳嫔皱着眉头,面上瞧着似在为水小仪担心,实则别人的孩子与她何干,她在乎的是水小仪在她屋里小产,把她屋子床榻都弄脏了,真是晦气。 文贵人和秦小仪则想着怎么脱身,虽然她们干系不大,但也掺和了其中,还撞了梓桃一下,万一皇帝偏心梓桃拿她们顶罪可怎么好?不会的,陆梓桃得宠,她们娘家也不是吃干饭的,想拿她们顶罪,看朝臣答不答应。 一时间,屋内众人各怀鬼胎。 平溪阁内凝重的气氛被匆匆赶来的皇后一行人打破,除了皇后,其他妃嫔也打着关怀皇嗣的旗号来凑热闹。 皇后一见了梓桃便眼中喷火:「宝嫔跪下!」 梓桃听命跪下。 皇后喘了口气没再管她,问高贤妃道:「里头如何了?」 高贤妃语气沉痛:「太医说胎盘受震,胎儿要早产了。」 「早产?这才五个多月,如何产得下来!」 高贤妃点点头:「所以太医说要引产。」 引产,那引下来的也是个死婴。 皇后一脸悲愤,声音尖利道:「宝嫔!你可知罪!」 梓桃跪在下头低首垂眸:「嫔妾知罪,嫔妾大意疏忽遭人陷害,致使水小仪失子,嫔妾愿领罚。」 皇后冷笑:「大意疏忽遭人陷害?谁陷害的你?拿出证据来!」 梓桃声音漠然:「嫔妾不知,恳请娘娘为嫔妾陈冤。」 指望皇后为她陈冤是不可能的,梓桃只是想拖着时间等皇帝过来,在皇帝来之前,她绝不能认罪。 皇后虽恨不得一把将梓桃钉死来,但到底是有些理智的,她也不会做严刑逼供之事,只问她:「你凭什么说有人陷害你?依据在哪儿?」 梓桃将她的疑惑一一陈述:「嫔妾不可能大庭广众之下谋害皇嗣,如此便是皇嗣没了,嫔妾也落不着好,那么是意外还是有人成心陷害,嫔妾有些疑虑。」 接着梓桃把她心中所想说了出来,虽然皇后不会信,这么大篇陈词,也够她拖一段时候了。 梓桃说完后,皇后问她:「你这意思是怀疑你的大宫女背叛你了?为何不能是你们主僕串通好害人呢?如今这般是要弃车保帅?」 碧丝含泪摇头:「主子,奴婢没有!奴婢不知道!」 梓桃并不看她。 皇后说出了所有人心中的想法,梓桃没凭没据的将过错全推到了宫女身上,谁会信她。 「你说你手上被她做了手脚?让太医验验。」 皇后话落,便有太医上前,梓桃撩起袖子,却发现手腕上的红点不见了,太医验看了一番,对上首的皇后道:「微臣并未发现宝嫔主子手上有伤痕。」 从梓桃在梅园觉着手痒开始,到现在已经有半个多时辰了,皇后来之前那个红点便不太大,可能是什么小昆虫爬过留下的痕迹,再过了这许久,那个红点竟然不见了。 梓桃满心无力,能证明她清白的证据又少了一样,幕后之人还真是算无遗漏,那遗留在梅园的手串估计也没什么作用了,即便有作用,也是给她加剧罪名的作用。 水小仪的宫女扑出来叫喊:「皇后娘娘给我们主子做主呀!奴婢当时站在主子右手边,亲眼看到宝嫔伸了右手进左手袖筒里,而后手串便散了!娘娘给主子做主呀!」 这宫女的证词似乎是为了应证梓桃说谎的事实,什么左手发痒,她分明就是故意扯断了珠子,又说出如此拙劣的谎话来脱身,将众人都当成傻子吗? 皇后看梓桃的眼神如同在看一个死人:「宝嫔,你的话漏洞百出,本宫如何相信你?」 以为她不知道宝嫔那点小心思,想等皇上来,她倒是要看看,皇上如何救她? 皇后又叫人去梅园捡梓桃散落的的手串,这期间梓桃还是跪着,其他人一副看好戏的神情,至于里头惨叫连连的水小仪,谁还管她啊!没了孩子,她还有什么利用价值。 不多时皇帝到了,看了眼内殿跪着的梓桃,直直往上座去,和皇后并排而坐。 「水小仪如何了?」 皇后一脸哀痛:「太医正在引产。」 皇帝双唇紧抿,握着扶手的手不觉收紧,他没了一个孩子。 「查清楚了吗?」 皇后将梓桃的辩驳之词说给皇上听,皇帝面色紧绷看了眼下头的梓桃,正对上她玉露凝珠的双眸,那眸子里饱含无助惶恐和依赖,若是平时,梓桃这么望着他,他早就怜香惜玉之心大起将人揽进怀里安慰了,但这时候,他刚失了个孩子,对于罪魁祸首梓桃,心下满是复杂。 他相信梓桃不会害水小仪的孩子,从她待二皇子的态度就看得出,她喜欢小孩子,不管是不是她亲生的,她总是以最大的善意去包容他,而且就像梓桃说的,她如何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害人,这不是将屎盆子往自己脑上扣嘛!再说她没有亲生子,害死了水小仪的孩子和她有什么相干? 如今要看的,就是把这事归成意外还是有人蓄意陷害了。 可他没想到梓桃如此蠢笨,出事至今近一个时辰,她什么都没干,就傻站在这儿,别人问什么她就说什么,说手上被人做了手脚,撩起袖子来却什么都没看到,说手串出了问题,当时她怎么就没捡起来,等到现在去,谁知道捡回来的是什么东西!本来皇帝还可以把这事算作意外,给水小仪一些补偿,把梓桃小惩大诫一番就是了,她如今这般,倒显得自己贼喊捉贼,幕后之人没露一点马脚,她反而越陷越深,他怎么保她! 现如今,也只能等皇后的人拾了手串回来,看看是救命稻草还是催命符吧! 皇后的人不久便回来了,碧玺十八子的手串一颗珠子不剩全捡回来了,串珠用的绳子也捡了回来,皇后叫了内务府的人来验看,得出的结果是这绳子并非是年久磨断了,而是人为用力扯断的。 这下梓桃可真是说不清了,事情完全可以说成是梓桃嫉恨水小仪有孕,趁外出碰到水小仪时扯段了腕上串珠,导致水小仪滑倒,她再趁势压上水小仪的肚子让她小产,而后她再贼喊捉贼说自己遭人陷害,如此说法也是有理有据。 梓桃泪眼婆娑:「陛下,我没有,不是我。」 皇帝看了她一眼,嘆了口气:「此事尚有疑点,汪福禄,此事你协同慎刑司盘查,宝嫔暂时禁足灼华居,贱婢押去慎刑司。」 「皇上!」 皇帝偏帮梓桃的态度不可谓不明显,明明证据确凿,他却说尚有疑点,还把案件交给汪福禄和慎刑司,这是明摆着不相信她这个皇后吗! 皇帝并未应她,继续道:「文贵人和秦小仪暂时也不要出门,当时在场的所有人,包括水小仪身边人,皆要接受盘查。」 梓桃想到的那些,皇帝一瞬也想到了,他是宫里长大的,如何不知道其间规则,受害者不一定就是受害者,害人者也不一定是害人者,宫里从来就没有好人坏人之分,只有聪明人和蠢人之分。 很不幸,梓桃是后者。 若是旁人,皇帝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她自生自灭去了,只是梓桃,宫斗不行,争宠倒有几分本事,在他心里扎了根,就这么拔了他疼的慌。罢了,就这一次,若她还是不长进,以后再不管她了。
第43章 息事 碧丝被送进了慎刑司,好在红菱和崔嬷嬷听说了这事忙忙赶了过来,在平溪阁门口守着,见梓桃出来急忙迎上去,红菱见了梓桃就想哭,梓桃也想,但这是在外头,她们得忍着。 梓桃被她们扶着一路颤颤巍巍的回了灼华居,前脚刚进了门,梓桃的眼泪就汹涌而来,在院子里就抱着红菱哭上了。 「红菱,我差点死了。」 红菱抱着梓桃给她拍背,也是泪流满面:「没事的,回来了,回来了就好。」 崔嬷嬷看着院子里抱头痛哭的主僕俩,第一次怀疑起自己的选择来,在这宫里,蠢人是活不久的,主子善良可爱得宠,待她们也好,她以前是全心拱卫,但今儿这事,主子着实处理得很糟糕。碧丝那小蹄子什么时候叛变的她也不知道,这怪不了主子,但主子在有皇帝偏帮的前提下都洗不清罪名,说句难听的,简直就是扶不起的阿斗,回了自己的地方不想着如何洗清罪名,还要先哭上一阵,让她说什么好。 锦簇等人围着梓桃安慰,崔嬷嬷看了一会儿也上前劝慰,总算将人先带进了屋里,花团用柚子叶泡了水,给梓桃洒了几把去晦气。 梓桃进屋之后,将所有人都遣散了,只留了红菱在屋里,她的心思很好猜,怕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了,因着一个碧丝,如今待灼华居这些人都不相信。 崔嬷嬷嘆了口气,好不容易才得了主子倚重,又要打回原形,有什么办法呢!只有主子选择奴才的,没有奴才选择主子的。 梓桃和红菱在内室说话,红菱将碧丝骂了一遍又一遍,她早就觉着碧丝老往主子跟前凑不可靠,果然是个奸的,只怪她没有盯紧了,早早的卸下了防备,才让碧丝有了可乘之机。以后她一定要打起十二万分精神,灼华居这些人,一个都不能信。 梓桃哭了许久,如今一个人呆呆的坐着,红菱也不是多聪明的丫头,想不出什么法子给梓桃脱罪,也说不来什么好话,安慰了几句后,就陪着她发呆了。 水小仪失子,皇帝安慰了她几句,她听说皇帝竟然放过了陆梓桃,当下便崩溃了: 「陛下!婢妾没了孩子!那是你的孩子呀!陆梓桃害死了咱们的孩子!你为何还要偏帮她?」 皇帝看着水小仪歇斯底里的模样,想到了不久前梓桃误以为自己失了孩子痛哭流涕的模样,心里只觉烦躁,他也不知为何,同样一件事情,在不同的人身上发生,他的态度却截然不同。 「是不是她害死了你的孩子还未有定论,朕会查清楚还你一个公道,你好生歇着吧!」 说罢一撩衣摆起身走了。 皇后忙忙道了句:「水小仪好生歇着,芳嫔,劳烦你照看水小仪几日,本宫记着呢!」说罢跟着皇帝出去了。 余下众人敷衍几句便也都散了,水小仪这辈子估计就这样了,实在没什么值得她们留下来安慰的。 世态炎凉,皇帝冰冷的态度就是众人转舵的风,水小仪今日早上还是万人追捧的明珠,如今明珠掉进了泥潭里,没人想把它捡起来,让它永远陷着吧! 陆梓桃,这一切都是因为她! 芳嫔看着表情怨毒阴鸷的水小仪只觉头大,好端端的怎么就让她揽上了这个烂摊子,水小仪若是个明理知事的还好,偏偏是个狠心没脑的,照顾她能得什么好? 陛下呀陛下,你当真是无情,眼里只有你的新欢,连孩子没了都不管,更别提我这个旧人了。 皇帝出了平溪阁,抬脚就想往灼华居去,皇后随后出来,叫道:「陛下要去哪儿?」 皇帝脚步一顿:「朕回干元殿。」 梓桃刚被禁了足,嫌疑未洗清,他若就这么去灼华居,岂不是明摆着告诉众人他偏袒梓桃,虽然他偏袒的已经够明显了。 皇后看着背影匆匆的皇帝,嘴角泛起一抹冷笑,转身往寿康宫去。 太后听说水小仪失了孩子,心头一阵悸痛,虽然她没怎么关注过这胎,虽然这个孩子生下来可能也像三皇子四皇子他们那样不受她重视,可这毕竟是她嫡亲的孙子啊!都已经五个多月了,孩子都成形了,怎么就没了呢! 皇后好言安慰道:「陛下和本宫也难受,陛下一定会找出元兇,还这孩子一个公道。」 太后兀自心痛,没听进皇后的话,坐了一会儿后道:「哀家要去诵经,为着孩子祈福超度。」说罢起身往佛堂而去。 皇后心中暗骂老虔婆,面上恭敬行礼告退。 太后说诵经,那就是真的诵经,为她素未谋面的孙子祈福超度,念完了一遍地藏经后,太后坐在蒲团上数佛珠的手停了,眼睛却还闭着未睁开,李嬷嬷服侍太后多年,自然知道她的心思,「娘娘想开些。」 太后长嘆了口气,睁开了一双清明的老眼:「这是纬儿失的第一个孩子,他还年轻,也不缺儿子,对这个孩子没什么感情,没了就没了,哪有他哄美人重要。」太后自嘲一笑,「他这个风流性子,十成十的像了先帝。先帝时的那些皇子,就剩了纬儿一个,纬儿如今这些孩子,以后又能剩几个呢。」 随着后宫的日益丰盈,争斗会越来越多,这批新人里有孕的有孕得宠的得宠,那些老人坐不住了,无论他们怎么压着,怎么平衡,后宫总是风浪不断。 「陛下还年轻,以后就知道了。」 太后幽幽的嘆了口气,看向窗外暖阳投下的光辉,没再说话。 水小仪这事,皇帝交给了汪福禄和慎刑司审理,慎刑司最有法子撬开人的嘴,碧丝在里头熬不过半日便吐露了实情,前段日子有人塞了封信在她枕头底下,说她的家人已经被拿住了,让她想法子害水小仪小产,将这事赖到宝嫔身上。 信封里头还夹了一片婴儿肚兜的衣角,她识得那料子,是她当年得了入宫银子后去街上买了块红布,给家中小妹做了条肚兜,那肚兜内侧角落里还绣了朵粉色小花儿,合小妹的名字小花。 农家中重男轻女,他们家四个孩子,大哥和小弟受重视,她和小妹便是草,碧丝早早的便为家中做活,小妹一生下来母亲没奶水,当时家中已经有两儿一女,父母想把小妹扔了,是她偷偷捡了回来,抱着小妹挨家挨户的讨米汤喝,不吃家里一口饭,衣服尿布也用她穿破了的衣裳做,她平日打猪草洗衣服都背着小妹,父母才没话说,默许了小妹留在家里。 碧丝十二岁入宫,她走时小妹才两岁,穿着她亲手做的红肚兜在床上蹦哒,小娃娃穿上了新衣服笑咧了嘴,她以为姐姐只是出去干活,一会儿就要回来的。如今这许多年过去,小妹该八岁了,家人被挟持,她其他的都不管,只放心不下小妹,信上说,如果她不答应,便把小妹卖去窑子里。 她不想害主子的,她一直在心中安慰自己,没事的,主子有皇上,有二皇子,有太后,可小妹只有她,她要保护小妹。 于是她开始策划,事先在主子的首饰盒中动了手脚,主子一应梳妆事宜都是她打理,虽然妆奁钥匙在红菱手上,但她只会数数东西少没少,而不会看有没有损坏。 终于主子和水小仪在梅园偶遇了,经过一株梅树时,她捉了一只小昆虫偷偷放到主子袖子里,主子伸手挠时,她稍稍用力一扯她事先做过手脚的手串,手串便散了,主子原是要往前倒,是她扯着主子往后倒,碰巧水小仪上前,即使是水小仪没有摔倒,也会被主子撞倒,结果是一样的。 主子摔在水小仪身上,她假意着急去拉主子,其实一直将主子往下压,足足压了半盏茶后才扶她起来,水小仪已经无力回天了。 碧丝据实以告,那封信是谁递过来的她不知道,不过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往她枕头底下塞东西,那人一定是灼华居的。 慎刑司的李司刑将碧丝的证词报给了皇帝听,皇帝却觉得不够,光凭一个碧丝没法整出这么多事,一定还有别人,当时在场的那些,全部都要查。 秦小仪和文贵人她们屋里的宫人轮流被请去慎刑司做客,虽然最后全身而退,但也少不了受皮肉之苦,水小仪屋里的晴儿折了进去,水小仪开始不安了,晴儿没了,她一定说了什么,皇上知道她不无辜,所以要了她的命。 怎么办,皇上一定厌弃她了,她原本是想着利用这个孩子为自己谋点利益,既然她不能养,也绝不便宜别人。可是这宫里人人都是人精,见了她都跟瘟疫似的绕着走,她想碰瓷也没个法子。就这么拖着拖着,孩子满了三个月,太医说她吃好喝好,孩子健壮的很。她也渐渐认命了,都长稳了,生便生下来吧。 及至肚子里第一次胎动,她才感觉到为人母的喜悦,对这个孩子的感觉,也从既来之则安之变成了期待,她要努力,既然把他生下来,就一定不能让他管别人叫娘。可是她才醒悟没多久,这个孩子就没了,被陆梓桃害死了!皇上偏袒陆梓桃,他会不会拿她以前不想要孩子的事做藉口给陆梓桃脱罪? 水小仪兀自担心,案子却渐渐没了风声,碧丝死在了慎刑司,临死时她向执行太监打探她家人的情况,执行太监冷笑道:「你没办成差事,他们自然保不住了。」 「那我小妹呢?她如何了?」 「六岁时被你父母卖到隔壁村做童养媳,不到半年就被傻子丈夫折磨死了!」 「不!」 碧丝悽厉的哀嚎声中断在执行太监手中的白绫里。 案子不到三天就定下了,碧丝记恨宝嫔偏宠从家中带来的侍婢冷待她,从而心生恨意,推着宝嫔往水小仪身上撞,导致水小仪小产,想以此嫁祸宝嫔。 雷声大雨点小,将所有事情推到一个侍婢身上,谁会信?不过她们不信又能如何呢?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谁会为了水小仪出头?水小仪是外地小官之女,娘家不得力,本身又不得宠,孩子没了还不是白没了,原以为她会大吵大闹一番,没成想她倒是一声不吭的接受了。 皇帝抚慰她失子,给她升了一级做良仪,但是众人知道,她这辈子也就止步在良仪份上了。水良仪是这届新人中相貌最好的,当初进宫时可是不少人把宝压在她身上呢,可惜了。 至于众人眼中的罪魁祸首宝嫔,虽然皇帝给的理由是她被贴身大宫女陷害,但水良仪确实是因着她才失子,再不济也该有个御下不严之罪才是,皇帝已经偏袒她够多了,总要给些处罚堵悠悠众口,遂给她降了一级,禁足一月,罚她为水良仪失的孩子抄二十捲地藏经。 对于这个惩罚,宫中许多人都有微词,但没人敢去触皇帝的霉头,前朝可就不一样了,御史直言妖女祸乱宫廷谋害皇嗣,皇帝应该清君侧。 皇帝冷冷看了一眼叫嚣的最欢的白御史,他是皇后的舅舅,这是给他外甥女找场子来了。不过,他后宫的事,怎么就传到前朝来了? 皇帝直言这是他的家事,无需朝臣担心,御史却言帝王无家事,皇家事便是天下事。皇帝最烦这些口诛笔伐的文臣,他一向就是个刺头,当下话赶话道:「她便是谋害皇嗣谋害的也是朕的皇嗣,没谋害你们这些人的外孙外甥,与你们何干!」 朝臣被他堵的说不出话来,人家当爹的都不在意,他们能怎么样。 皇帝望着底下骤然沉默的群臣,注意到站在角落里用笏板挡着脸头快埋到衣领里的太常寺少卿,心下不住冷笑,别人为了自己的外甥女上窜下跳,他这个做大伯的倒不敢站出来为侄女儿说句话,要他何用。
第44章 陆家 陆大老爷下朝回了家里,一进家门就坐在太师椅上喘气,大夫人给他递了杯茶,温声问道:「这是怎么了?可是公事困难吗?」 陆大老爷为人中庸,办事能力不强不弱,经常遇到了难题,回到家中便是这般模样,大夫人虽然不懂,却还是会问几句以表关怀。 陆大老爷接过茶杯的手颤颤巍巍,伸到嘴边啜了一口,长出一口气放下了茶杯。 「咱们的五侄女,在宫里摊上大事了。」 大夫人心下一紧:「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可牵连着你了吗?」 这个死丫头,当初进宫从家里捲走了一大笔钱,却强硬拒绝了老夫人给她安排的丫鬟,进宫这么大半年也没个信儿递迴来,家里一点好没沾着,现在出了事倒来连累他们!死灾星!她当初就说不该让三房母女俩回来,偏老爷顾忌官声迎了她们回来,如今好了,官都要丢了还顾忌什么官声! 陆大老爷捋捋鬍子,「是好事,也是坏事。」 「什么好事?什么坏事?」 陆大老爷将今早朝堂上的事说了一遍,而后道:「看来五丫头在宫里很受宠,摊上这种事皇上都要保她,之前咱们听到的消息不错,但她竟然连这么浅显的招数都避不过,可见还是在家时的那种性子,只靠着男人的宠爱,在后宫里走不远,咱们得想个法子。」 陆家人微言轻,在宫里也没个人脉,梓桃进了宫就跟石沉大海似的,不过别家有人脉,陆家女眷出门赴宴时能听到一些风声,宫里也时常会有出来採买办事的内监,从他们口中也能得到些消息,梓桃在宫中很受宠。似前几日那事,耳聪目明的人家早早得了消息,陆家还蒙在鼓里,还是今早陆大老爷上朝才晓得了。 大夫人道:「咱们在家里,她在宫里,咱们递不进消息去,她也不递消息出来,咱们能如何?」 他们递不进消息去,梓桃却可以拖内监送消息出来,那个没心肝的小白眼狼,在宫里风光了,一点儿都没有要提携娘家人的想法。 「等着吧!她不管咱们,还能不管她娘嘛!什么时候她娘进宫去看她,你也跟着去,该叮嘱什么叮嘱一番。对了,三房还没个男丁呢,如今五丫头也走了,三弟妹一人孤零零的,咱们大房儿子多,过继一个给她吧!」 大夫人有些为难:「这……咱们大房最小的福哥儿都十二了,哪有过继这么大的呀!三弟妹怕是不答应。」她两个儿子都成家了,不可能出继,至于那些庶子,虽然她不想承认,但万一五丫头在宫里混出头来,三房的儿子便是国舅爷了,她怎么可能让这等好事便宜庶子。 大老爷夫妇两相伴二十余载,他哪里不晓得夫人的心思,「她答不答应有什么要紧?我是家主,我说了算,趁着三弟妹还没和五丫头搭上线,咱们不先把这事定下了,等五丫头为她娘加恩了,这事哪还由咱们说了算?挑个有姨娘的庶子过继出去,生母在咱们大房捏着,不愁他不听话。」 大夫人点头应下,回头去了三房说话。 梓桃进宫后,三夫人在陆府的日子还算不错,她一个寡妇,也吃用不了多少,宫中陆续传出梓桃得宠的消息,陆家人自然也乐得善待她。 「大嫂今儿怎么有空来我这儿?快来坐,碧荷,沏茶来。」 三夫人放下手里忙活着的绣活,迎大夫人到榻上坐。 「弟妹这是给谁做衣裳呢?瞧这别致的纹绣,这新颖的样式,是给咱们家哪个姑娘用的?」大夫人目光停留在三夫人刚放下的绣活上,是一条玫红妆花缎领袖口绣缠枝莲的马面裙,这样鲜艷的颜色可不是她一个守寡之人用的。 三夫人苦笑道:「我给宫中的主子做的,也不晓得有生之年能不能见到她,先做了放着,有机会了都给她捎过去。」 一旁的碧荷听了这话忍不住红眼,三夫人着实命苦,在娘家时做庶女受尽冷眼,好不容易嫁了如意郎君过了几年好日子,结果丈夫英年早逝,独自一人带着女儿过活,好不容易女儿长大了,却进宫成为天家妇,想见一面难如登天。三夫人如今不过三十一岁,便靠着回忆以前的幸福时光熬日子,间带着幻想什么时候能见到女儿,给女儿准备东西,她一个丫鬟看了都心酸。 大夫人拍着她的手笑道:「能见到!怎么不能见到!咱们家姑娘可了不得,老爷今儿在朝堂上都听说了她的消息呢!」 「这……怎会?桃儿身在后宫,如何会有消息传到前朝呢!」 三夫人一个守寡的女人,轻易不能出门,处在后宅消息闭塞,对于女儿的消息,也只是从大夫人等外出赴宴的人口中听到一星半点,偶尔礼哥儿在外头走动听得了些也会告诉她,隐约知道女儿在宫中过的不错,她是不指望女儿步步高升的,平安活着就好,这如何就扯到前朝了呢! 大夫人将早朝时的事转口告诉了三夫人,三夫人听完捂着胸口呻吟:「如何会这般?我的桃儿再老实不过的,如何做得出这种事,定是被人家害了!」 「可不是!陛下明察秋毫,所以护着咱们姑娘呢!弟妹无须担心,宫中的女人再厉害,那还能翻的出皇上的手心嘛!咱们姑娘有皇上护着,其他人能如何?要我说也是弟妹教的好,原你和三弟便是神仙眷侣羡煞旁人的,如今姑娘可是尽得你的真传吶!」 「大嫂这话可说不得!」三夫人忙打断她,「桃儿有幸得陛下庇佑,是她的福分。」她和老爷是正经夫妻,一生一世一双人,梓桃和皇上,算什么呢。 大夫人识相的住了嘴,脸上带着盈盈的笑意,扯了这么久闲话,也该步入正题了。 「三弟妹打算以后就这样了?孤零零的一个人,靠着思念女儿过日子?你还年轻,路还长着呢,这般藁木死灰般活下去,你苦,我们看了也难受呀!」 三夫人幽幽嘆气:「能如何呢,还有个女儿能让我思念,也不错了。」 「三弟妹这话说的,你便是不为自己想,也该为姑娘想想,姑娘最是孝顺的,她如何能乐意见着你孤苦伶仃的?再说句难听的,你百年之后,姑娘万一没生个一儿半女,又没个亲兄弟依靠,你难道想让自己受过的苦再让姑娘受一遍?」 大夫人嘴皮子利索,三夫人却也不蠢:「大嫂的意思是?」 「咱们妯娌俩明人不说暗话,这三房没个香火,你和三弟百年之后连个烧纸钱的都没有,你一人住着也冷清,姑娘没嫡亲兄弟依靠也难,老爷的意思呢,是从族中过继一个男孩儿到三房,记在你和三弟名下,如何?」 这意思,不是问她,是通知她? 三夫人不动声色:「若有合适的孩子,过继一个也行的。」 「合适啊!怎么不合适!我们大房的福哥儿,虽然年龄是大了些,但那是你嫡亲侄子呀!人也生的聪明,你看着长大的,性子也好,过继到你们三房最好不过了。」 大夫人这急着推销庶子的模样,像极了牙行里的牙婆推销手里的奴才,那迫切样儿! 「福哥儿?太大了,再说他姨娘还在呢,怕是养不熟,我便是过继,也要过继那无父无母或是未满三岁的,福哥儿哪个都不符合。大嫂若是诚心提这茬,便帮我在族中留意些,看看可有合适的。」 打量她不知道大房的算盘,这陆家上下一群吸血鬼,但凡你有一点儿价值,他们必要榨干了才行,老爷没了这几年,怎么没见他们提起过继的事儿,眼见着桃儿在宫里得宠,他们便想来捞好处,别说那福哥儿是个斗鸡走狗的,他便是神童在世,有这样的嫡亲父母,她也不能接手。 大夫人被三夫人拒了脸色便不好了,扯着笑容道:「三弟妹这话说的,这无父无母的命格不好,未满三岁的易夭折,似福哥儿这般知根知底的才好呢!」 大夫人摆在脸上的怒气并没有让三夫人屈从,为母则强,若让大房渗透进来,以后桃儿在宫里也没法省心。 「既咱们意见不合,便不要提这过继之事了,我原也不执着这些。」 话不投机半句多,三夫人这是要送客了。 「弟妹,你不执着,我们却不能看着三弟后继无人,你没能给三房生个男丁,又压着不许三弟纳妾,连个庶子没得,如今还不愿过继,如此,可是犯了七出之条的。」 三夫人也罕见的强硬起来:「七出?难道大嫂还能以七出之条来休了我这个寡妇吗?我可是给老太爷守过孝的,又守了这几年寡,虽算不上节妇,可也够上三不去了。再说宫里主子也不能有个被休的娘。」 她并不想和陆家撕破脸,但对于这事,她一步都不能退。 「好,弟妹说的真好。既你不愿意,我也不勉强了,我屋里还有些事情,改日来找你说话。」 大夫人气沖沖的走了,三夫人也不欲再做戏,虚送了几步到门口便是。 「夫人!如此怎么好?咱们得想个法子见见姑娘,姑娘在宫里,她说一句话,抵得上咱们说几十句。」 碧荷听说自家姑娘在宫里过的好,出了事第一个便想到她。 「找她做甚?她在宫里,哪里管的着娘家事,别给她找这些糟心的,我咬死了不答应,他们能如何?」 站在一个母亲的立场出发,她不想劳烦女儿任何事,有什么事情她会解决,女儿只需要快快乐乐的。
第45章 搓磨 大夫人这一去,便转去了上院老夫人处,添油加醋的说了三夫人的态度,说她有了个做娘娘的女儿便不把陆家放在眼里了,瞧不上他们陆家的儿子。 老夫人对三房那是无事都要骂一通的,更何况三夫人犯到她手里。 「岂有此理!叫韩氏过来!」 大夫人瞅着老夫人乌沉的面色,心下滋滋儿冒喜气,让你对着我横,你有本事来老夫人跟前横! 三夫人听到老夫人叫她,心下猜到了没好事儿,藉口去内室更衣,往膝盖上绑了两个护膝。 这还是梓桃捣鼓出来的,她们母女回了陆家后没少受搓磨,回回去上院请安,必要弄青了膝盖回来,三夫人是个贞静柔顺的女子,婆母责罚只得逆来顺受,梓桃可不乐意,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你能罚跪我就能戴护膝,你们还能掀起我的裙子来瞧不成? 三夫人心疼女儿,倒没阻止她戴这个,她自己是不愿意的,在婆母跟前立规矩,如何能戴保护工具呢!不过在老夫人愈发变本加厉的搓磨她后,她把心中的女诫女四书全扔到了脑后,再忍下去她就是傻子了。 松鹤院里翠意盎然,一排排松柏迎风挺立,老人家的院子里不喜种些花花草草,花花绿绿的瞧着晃眼,还是松柏竹子常青树好,绿油油的,精神,一年到头都绿着,寓意也好。 三夫人不疾不徐走着,无心关注院中美景,心下满是忐忑,长久以来受老夫人压制的奴性,不是一时半会儿改变得了的,即使心中坚定,待会儿无论老夫人怎么骂她,一定不能松口,身子却不由自主的战慄。 果然,老夫人一见三夫人进来,那低眉顺眼的模样更加惹得她心头怒火飙升,「跪下!」 三夫人听命跪下,心想还好有护膝,还好她穿的多,还好地上铺了毯子。 「你长本事了!生了个争气的女儿,看不上我们陆家了!你有本事让你女儿带着你去宫里住,别留在我们陆家占地方!」 老夫人一开口就是一通疾言厉色的训斥,三夫人骇的不行,连连说媳妇不敢,那胆小懦弱的模样,让人觉着接下来老夫人说什么她都不敢反驳。 「不敢?你不是在老大媳妇跟前大放厥词吗?怎么到了我跟前就不敢了?说了什么,也让我听听!」 三夫人还是摇头,眼里已有了泪意,只扛着不说话。 老夫人继续道:「既然吃了我们陆家的饭,就要听我们陆家做主,过继的事情你不必操心,老大会料理,你不同意福哥儿也是常情,他确实大了着,四房的祈哥儿才六岁,再合适不过了,就把他过继给三房吧!」 大老爷夫妇的打算,老夫人一目了然,但是她偏疼幼子,老大老大二都是做官的,养的起底下一家子,只老四是个白身,在家里打理庶务,如今有她偏帮着,四房日子还过得,以后她没了,四房没个依靠怎么成。过继个庶子到三房,以后三房发达了,少不得提携四房,三房没落了,就当扔了一个庶子罢了,他们损失也不大。 大夫人满目震怒看向老夫人,这个老虔婆,就想着四房,以后是四房给她养老送终吗? 三夫人不管她们婆媳的机锋,还是咬死了那话,要么无父无母要么未满三岁,否则她不同意。 老夫人气急,随手捞起一个茶盏就往下头砸:「小妇养的!敢忤逆婆母!给我跪到外头去!」 三夫人被茶盏兜头砸中,额上破了一个口子,鲜血顺着白皙的面庞直流到腮边,其他人也不说给她叫个大夫看看,只在一边看着老夫人罚她。 碧荷跪在三夫人身旁给她用帕子按着,一边苦苦乞求:「老夫人饶命!叫个大夫给我们夫人看看吧,夫人受伤了!」 老夫人充耳不闻,一脸狰狞恶相似要吃人:「没听见我的话?还跪在这儿做什么?出去!」 三夫人就着碧荷的手起身出了门,出门之后穿过院子,直接出了松鹤院,碧荷虽然担心主子的伤势,却也有些怕老夫人,「咱们就这般走了,老夫人她……」 「总不会杀了我的。」 依众人对三夫人的印象,确实不怕她不听话,也没想到她敢明目张胆的忤逆婆母,所以看着她出了门,也没人去外头守着她,都留下来等着看大夫人和老夫人争锋呢! 「老夫人怎么说了祈哥儿?老爷的意思是让福哥儿出继。」 老夫人虎着一张脸,看向大夫人的目光带着森森寒意,「福哥儿太大了,韩氏不会同意,祈哥儿年纪小,她没什么好挑的。」 「那三弟妹还说要无父无母的呢!」 「她说了就算?」 婆媳俩不急不慢打着机锋,不多时大老爷匆匆赶来,没见着三夫人在,松了一大口气:「三弟妹呢?母亲叫她回去了吧!听说今儿见了红?可叫大夫了吗?母亲也该克制些,毕竟她是宫里主子的亲娘。」 大老爷一口气说完话,坐在太师椅上喘了几息,因着赶的急,拿起茶盅的手还有些抖。 「在外头跪着呢,你没瞧见?宫里主子又如何,我可是她嫡亲祖母,她难道还敢护着亲娘排喧我?」 在老夫人印象中,梓桃还是那个憨憨傻傻胆小怯懦的庶孙女,即便进了宫也变不成凤凰,小妇养的,能有什么气派? 「跪着?我倒是没瞧见,母亲可不该这般想,她如今的位分,和母亲差不离了。」 老夫人如今是正四品的诰命,说来讽刺,这个正四品诰命还是已故的陆三老爷给她请封的,她自个儿三个亲儿子,最大的官也就是从四品的陆大老爷了。要向自己最看不起最憎恶的人借光,老夫人自尊心受挫的同时反而用阴沉暴躁的面目来掩饰自己的狼狈,愈发搓磨三房。梓桃如今是从四品婕妤,又是天家妇,君臣有别,论身份可比老夫人贵重多了,老夫人想在她跟前摆嫡祖母的谱,也要看梓桃吃不吃她这套。 老夫人不接他这话,让她承认三房的丫头片子爬到她头上,比杀了她更难受。 「没看到?跑哪儿去了?我没让她走,她敢走?明溪,出去看看?」 明溪巧声应了一句,蹲身一福礼轻轻巧巧的出去了,在外头逡巡了一圈,确实没见着人,心想三夫人硬气了,连老夫人的命令都敢公然违抗。 「回老夫人,院里没见着人,怕是回去了。」 老夫人重重拍了一下酸枝木做的桌子,阴沉着老脸用鼻子重重出了口气,「哼!」 「去把她叫来!翅膀硬了,五丫头还没给她加恩呢,她就摆起国丈夫人的谱来了!」 「母亲息怒!五丫头在宫里风生水起,给母亲加恩只是迟早的事,实在不宜和她闹僵了,给三弟妹叫个大夫吧,过继之事咱们从长计议。」 老夫人哼了哼没再说话,给长子几分面子,便忍下了今儿这次,韩氏若再敢猖獗,她有的是法子治她。 都怪那两个丫头不争气,竟然让三房拔了头筹,还好那老贱人已经没了,若不然有了个入宫为妃的孙女,指不定怎么嚣张呢! 说到三丫头和四丫头,老夫人心里又憋着股火,四丫头因着规矩不好被宫里踢出来,名声着实不好听,虽则过了大半年,还是个无人问津的,如今在陆家是个人憎狗厌的主儿,白瞎了她一副好容貌,家里悉心培养她,没能为家中提供一点儿价值,要她何用!老夫人打定了主意,若是明年还没人上门来说亲,那这个孙女,无论是远嫁还是做填房做妾室,必须得脱手了,可不能让她在家里耽搁其他姑娘。 至于三丫头,虽然落选了,但因为得了太后夸赞,皇后亲赐的玉牌,身价确实涨了些,这大半年来陆家提亲的人家档次也涨了些,但也只是相对陆家来说要好一些,还够不上真正的豪门贵族。而且因着梓桃在宫里得罪的人多,抢了各家女儿的圣宠,那些有女儿在宫里的人家,对陆家可不太友善,真正的世家贵族也瞧不上陆家,二夫人如今正待价而沽,指望着梓桃在宫里再升几级,好给她的女儿增值。万万没想到,她当初百般嫌弃的梓桃,如今倒是她嫁女的指靠了。 三姑娘是个心有沟壑的,对母亲这般待价而沽的心态十分不贊同,她们挑别人,别人难道不会挑她?她并非多出挑,如今凭着宫里受宠的堂妹涨了身价,但真正有底蕴的人家却不会看上她一个五品官的女儿,稍差些的人家她也看不上,如今这些上门的,皆是三四品官爵,比陆家强些,在京中也只算得上二流家族,但配她足够了。 她已经及笄,再挑下去,指望着宫里主子升职,万一宫里那位指望不上了呢?她可不敢把婚姻大事赌在不甚相熟的堂妹身上,届时宫里主子失势,她又拖大了年纪,那才真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只是二夫人一心想着再等等,等宫里再传来好消息,她女儿也好嫁的再高一些,不仅是她,陆家其他几位夫人也是这般想法,一边嫉恨梓桃得宠,一边又期盼着她爬的再高一些,她们好沾光。 但这回宫里传来这么个喜忧参半的消息,三姑娘一瞬就找到了劝说母亲的理由: 「母亲还是快些给我定下亲事吧,宫里传来这消息可算不得好,五妹妹那个性子,也就是一时得宠,在宫里走不远的,趁着她还风光,咱们该办什么都办了,万一她没落了,咱们还能靠什么?」 二夫人有些不甘,她的女儿值得更好的,却偏偏要靠那死丫头找人家,这真是…… 「你放心,母亲省得的,明儿黄夫人邀我去大明寺上香,我和她好好说说。」 二夫人口中的黄夫人是吏部左侍郎家的主母,她为次子求娶陆三姑娘。吏部主管官员调任,着实是众人都想攀的亲,但在二夫人看来,她的女儿连吏部尚书家都嫁的,一个侍郎着实不够看,所以一直半推半就的拖着,如今女儿催起来,矮个子里拔高个,就他们家了。
第46章 明礼 关于三房要过继嗣子的消息在陆府宣扬开来,有两种说法,一种是大房放的风声,说要过继福哥儿,另一种不晓得是老夫人还是四夫人放出去的,说是四房的祈哥儿。 一听这消息,便知此事还未有定论,陆家那些个不成器的庶子都开始上窜下跳起来,宫里娘娘得宠,谁若是过继到了三房,那可就是现成的小国舅了!于是一向沉寂冷清的三房破天荒的热闹起来,这般热闹以前就有过两回,一回是先三老爷中进士时,再一回便是梓桃入宫时。 这些人还真是无利不起早。 三夫人额上蒙了一圈白布,躺在床上昏昏沉沉的,那些个姨娘庶子还不安生,个个手里拎几包糕点拿几件绣活就来她房里坐上半天,三夫人强打着精神应酬他们,原就不轻的伤情更加沉重。 陆家四爷陆明礼回来时,府中关于三房过继嗣子的消息已经传了半个月了,他一回府便被亲姨娘拉了去房里说话: 「如今陆家这些个庶子往三房去的可勤了,个个都想着做小国舅呢!不知所谓,三房便是要过继,也是过继你的,五姑娘在家时就和你好,三夫人过继还不是为女儿?有谁比你更合适的?你快换身衣服去三房看看三夫人,她前些日子在老夫人屋里伤了头,如今还没好全呢,你快去表表孝心,只要她松了口,老爷这边我来说,福哥儿和你都是他的儿子,谁过继都一样。」 秋姨娘虽然满心小算盘,但为儿子好的心不是虚的,只要能让儿子过上好日子,他管谁叫娘有什么关系?反正不管他叫谁都不可能叫她,相比之下,三夫人比大夫人好多了。 陆明礼却不这样想,他喜欢五妹妹,也答应了她要帮她照顾三夫人,但是站在三夫人的立场上来说,收养一个失怙婴孩比过继他一个成年侄子要好,他和五妹妹关系好,但和三夫人并不亲厚。而且他并不想出继,出继到了三房,他就不是姨娘的儿子了,虽然姨娘有许多缺点不足,但子不嫌母丑,比起其他没有姨娘的庶子,他的日子幸福得多。 「咱们做什么去凑这个热闹?正是因着我和五妹妹好,才不能趁人之危,我先去看看三婶娘吧,姨娘你别掺和这事儿,我有主张的。」 梓桃临进宫前给了他一万两银子,他拿了五千两银子在榆树胡同置办了一座两进的宅子,小是小了些,好歹是个栖身之所,如今租给进京赶考的举子住,收些微薄押金。另外五千两他则拿来做生意,说实话五千两银子做本着实不算多,他拿着妹妹的钱,没法儿大手笔的全投进去,若是亏了,可怎么同她交代。 陆明礼脑子活络,托人从金陵农户手头带了批普通脂粉过来,那个风流温柔的地方,即便是普通人家做的脂粉,也是细腻香软的。回京城换了些精緻的盒子罐子装,再租间干净整洁的小铺子,里头装点些花花草草,瞧着清新雅致的很,对外谎称是自家做的胭脂,将价钱标的挺高,仅次于京中最好的雪玉堂。 只是这铺子开在人迹罕至的小巷子里,为了宣传生意,他找他一个擅画美人的狐朋狗友给他画了些美人小像,上头还带了两句美人诗,似什么「.届笑春桃兮,云堆翠髻;唇绽樱颗兮,榴齿含香」「妖姬脸似花含露,玉树流光照后庭」「瓠犀发皓齿,双蛾颦翠眉。红脸如开莲,素肤若凝脂」等等。 风流绮丽的诗句配上婀娜婉转的美人,整副画面很是精緻华丽。他再找几个虎头虎脑的小童,一人给一串糖葫芦,让他们专门挑那些有钱人家的夫人去送小图,世家女眷出门身边层层保护,但对于可爱的孩童总是没法拒绝的,接了单子后看两眼,若是做工粗糙的,直接就扔了,见这小图制作精美,她们也就当个消遣留着了。 他这一番宣扬确实是有些效果的,铺子开张后,有那么些贵族女眷来逛,铺子新雅别致,她们便是不为买东西,看看也是好的。只是世家女眷,进了店哪有空手走的,少说也要意思意思,但她们一般都固定用某家的脂粉,或是自己做,似这般零碎买的,回家也是放在妆檯上做摆设的,或者拿来送人,真正自己用的不多。 但陆明礼不在乎这些,这些脂粉脱手后,他已经赚了些钱了,便能用赚来的钱买进更优质的脂粉,旗号也打的更响,铺子装点的更雅致,脂粉包装的更精緻,价钱定的更高,买的人也更多。 如今他的脂粉铺子已经进了三回货了,他正在寻觅脂粉艺人,总从外头进货可不是长久之计,还是要自己生产才行。这回他藉口和同窗去外地参加文会,离了家中大半个月,去了青州一趟,进了些洋货回来,同时又去他原本进货的农户家中寻访了番,问可有愿随他进京做事的。让人离乡背井去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做事,显少有人愿意的,陆明礼也不气馁,等他的铺子做的大些,自然有人慕名前来。 好在陆明礼是个不得宠的庶子,大老爷也不怎么管他,即使大半月不着家,也没细问,只秋姨娘操心的很,但她不知道儿子在从商,一心以为儿子学业上进,心里欣慰的很。 陆明礼往三房去,三夫人头上的伤经过半个月已经好的七七八八了,她一个寡妇,显少出去见人,也不在乎留不留疤,只是碧荷她们几个丫鬟却紧张的不行,每日早晚给她上药膏,又不许她出去吹风晒太阳,就怕留了疤痕。 梓桃和陆明礼交好,三夫人待这个侄子也亲和,见他过来,忙让人上茶点招待。 「礼哥儿什么时候回来的?听说出门参加文会去了?好好学,以后考进士。」 陆明礼笑的温和:「不过是出去见见世面,学识倒没长多少,今儿早上回来的,听说三婶不大好,过来看看,我从外头带了些零碎物什,三婶别嫌弃。」 他的钱都投进了生意里,手头没多少现钱,便是有,也不能露出来,所以带回来的也都是些外地风俗产物,只得个野趣儿,着实难登大雅之堂。 三夫人拍着他的手笑得和蔼:「你有这份心,我还图什么呢!」 两人寒暄几句后步入正题:「侄儿回来听说了府里的消息,三婶要过继嗣子?」 这阵子往三夫人跟前献殷勤的人了多了,听陆明礼这么问,三夫人下意识的认为他也是其中一员,不过她一向慈和的性子使得她无法对后辈冷脸相向,只是微敛了笑意道:「我是不看重这个的,只是你父亲和你祖母想,若是有合适的人,我也不反对。」 陆明礼当做没听明白三夫人的骤然冷淡,依旧笑意盈盈道:「三婶想过继个什么样的?听府里说提的是七弟和十一弟?若要我来说,这过继还是过继个年岁小不知事或父母双亡的,这样才带的亲,五妹妹不在,这个孩子便是您后半生的依靠,一定要寻个自己亲近的才行。」 自大房提起过继之事开始,陆明礼是第一个和她说这话的人,说到了她心坎里,尤其他提起梓桃,三夫人想起梓桃临走前说,以后拜託四哥照看她,如今看来,倒是她小人之心了,这是个好孩子。 「好孩子,婶娘如何不是这般想的呢!只是他们不愿意,若非得让我在府中过继一个,我宁愿找你,也不要他们。」 三夫人是个有些单纯的女人,在阴暗势利的陆府呆久了,别人对她稍好一些,雪中送炭,她便能推心置腹的,若陆明礼是个心里藏奸的,三夫人如此,可不就中了他的计嘛! 「三婶放心,我这段日子出去转转,看能不能搭上宫里人,找五妹妹传个话儿,有宫里施压,他们也不敢太过分。」 「可别!」三夫人一心想女儿过的好,着实不想用陆家这些糟心事去打搅她,「她在宫里就风波不断的,如何还让她操心家里,我无事的,我咬死了不松口,他们也不能强塞人进来。」 「风波不断?」陆明礼这阵子不在京中,倒没听说什么消息,「不是说五妹妹圣宠优渥吗?何来的风波?」 「就是得宠才有风波呢!」 三夫人将事情大致给陆明礼说了一遍,「惹上这种事情,便是皇上护着她,也少不得要吃挂落,桃儿多老实的姑娘,在那吃人的地方,肯定没少受欺负!我这当娘的没本事护着她,也不能给她寻烦心事呀!」 陆明礼在心中琢磨一阵,已经脑补出了一通宫斗大戏,他小猫儿似的五妹妹,在那种地方,只怕是人人都要踩两脚的,只怪他们陆家没本事,无法为她提供庇护。他一定要努力,早日壮大自己,为五妹妹保驾护航。 五妹妹如今正是多事之秋,他就不能冒冒然往宫里传消息了,惹她心烦是一,万一被别有用心之人晓得了,拿来做文章,没的给五妹妹惹祸。
第47章 情愫 梓桃被禁足一月,期间灼华居是不许进不许出的,皇帝和二皇子想来看她也不能,不过二皇子怕她受怠慢,隔三差五的往里头送东西,皇帝也没有阻止。宫中其他人见了,便知道宝婕妤虽然惹了事,但圣宠依旧,出来了还是宠妃,他们得罪不得。 被禁足这一月里,梓桃一开始惶恐不安,夜夜噩梦,梦到她被打入冷宫,所有妃嫔都来欺负她,皇帝揽着美人在一边看戏,梦到因为她失势而被陆家欺凌晚景凄凉的母亲,和被陆家抛弃终日混迹市井潦倒半生的四哥。 灼华居这些人,她是一个都不敢信的,每夜都是红菱陪着她睡,噩梦惊醒后抱着她哭。后来日日抄经,心里平和了些,便开始琢磨起前因后果来。一方面是她太过得宠遭人嫉恨,一方面是她识人不清轻易信人,关于这两点,前者梓桃不打算收敛,就像这回,如果不是皇帝力保她,她哪里能如此轻省。至于后者,她倒是想擦亮眼睛,只是她没有孙猴子的火眼金睛,如何识得清那些牛鬼蛇神呢! 还有皇帝,一开始梓桃被他感动坏了,觉着证据确凿之下他都能如此护她,她这辈子就只认他了。只是后来碧丝折在慎刑司,皇帝一番大动干戈后给出个那么敷衍的答案,以至于人人都说梓桃妖女惑君。梓桃便是傻子也该明白了,皇帝为了包庇幕后黑手默许她背负骂名,有那么几个瞬间,她觉着噁心。 只是后来换位思考时也想明白了些,站在外人的角度,皇帝待她确实不错了,她只是后宫一个无足轻重的妃妾,皇帝没有为她平冤的义务,如果皇帝不管她,她自己如何脱得了身?只是可能皇帝平日里待她太好了,她便想要求更多,觉着皇帝必须要揪出兇手还她一个清白才行。可皇帝不是她一个人的丈夫,他身上有许多责任,他要顾及许多,在梓桃和大局不冲突的情况下,他可以宠她,双方一旦有了冲突,她势必是被牺牲的那个。 于理之上,梓桃可以理解,但于情之上,她无法接受。 只是这副心思她连红菱都没有透露,这宫里处处隔墙有耳,她什么都不敢说,一月禁足期满后皇帝来看她,她依旧能泪流满面扑到他怀里寻求安慰。 「怎么瘦了许多?可是下人怠慢你了?别哭,朕来了。」 一句「朕来了」又惹出梓桃汩汩清泪,明明在心里打定主意不喜欢他了,可是见了他还是抑制不住内心波动,这个坏蛋,明明不爱她,为何要做出一副用情至深的模样! 梓桃哭了许久才平息下来,窝在皇帝怀里抽泣,她不是多爱哭的人,可是入宫以来她哭的次数真不少,或许是因着有人哄,她才喜欢哭。 皇帝抱着她摩挲她柔软的发顶,用温柔的能溺死人的声音同她说话:「有什么委屈跟朕说,朕听着呢!」 梓桃还在抽抽嗒嗒,吸吸鼻子后瓮声瓮气道:「我害怕。」 皇帝轻啄了一口她的发旋儿,「怕什么?有朕在,朕会保护你。」 皇帝说的也没错,梓桃惹出这么大的事,若换了旁人,他说不得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她做炮灰了,这种蠢女人,不配在宫里生存。可因为是她,这份愚蠢便成了单纯,皇帝不捨得让她做替罪羊,幕后之人又不便披露,只得用一种简单粗暴的方式保住她,不仅让梓桃背负了妖女名声,他也背上了色令智昏的名头。 他自认为对梓桃很不错。 「可大家都觉着是我支使碧丝去的,我……百口莫辩。」梓桃音里带着委屈。 「你无需辩驳,案子已结,谁还敢置喙?」谁若是多嘴,便是质疑圣意。 「水良仪肯定恨死我了。」 「无事,虽然你降了一级,还是比她位高,她难道还敢公然顶撞你不成?你心里无愧,便无需怕她。」这也是皇帝的一个小心思,只给梓桃降了一级,让她比水良仪高一级,也省的梓桃受她欺负。 梓桃也想到了这点,心中又冒了点喜信儿,皇帝还是对她不…… 呸!什么不错,她会这般,还不是因着他包庇兇手! 「陛下,嫔妾如今都不知道该信谁了,灼华居这些人除了红菱,都是原来就在宫里任职的,碧丝得我的信任,也是我考察许久的,我……我没有识人之明,着实不知道该如何了?」 男人喜欢一个女人的时候,她的无知无能便是天真单纯,他享受被自己的女人全身心依靠的感觉,他愿意像照顾女儿一样,将她的所有事情都打点好,让她躺在他怀里无忧的笑。 皇帝如今待梓桃就是这般。 「朕给你找一个宫女,你可以全心信任她。」 「是谁?」 「已经找好了,再调教几日便能过来了,以后就让她做你的左膀右臂,你出门都带着她,没人敢再欺负你。不过你也要长个心眼儿,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梓桃撅着嘴:「我知道呀,我有防人之心的,你看我平时都不和别的女人交际的,可是我不凑上去,麻烦会找上门来。」 「所以啊!你带着朕给你的宫女,她可以帮你赶走那些牛鬼蛇神。」 皇帝说的这么神乎其神,搞的梓桃对这个即将到来的宫女好奇不已,难道是武功高手?还是医术卓绝?还是聪明绝顶?那么厉害的人就不会来给她做宫女了。不过那是皇帝给她找的宫女呀,可不是一般宫女,嗯,一定有过人之处的。 「谢谢陛下,我好期待呢!」 梓桃两眼亮晶晶,一脸崇拜的看着皇帝,极大的膨胀了他的自尊心,抱着梓桃狠啄了两口。 小别胜新婚,皇帝这一月来周旋在各处排骨美人之间,早就想吃肉了,梓桃这一月来冷床冷被,也渴望有一个热忱的胸膛,如今两人贴在一处,眼神直勾勾望着,周身抑不住的春情四溢,渐渐的便从坐着变成了躺着。 「陛下,宝主子,二皇子来访。」 汪福禄硬着头皮在门帘外头细声传话,惊了里头一对浓情鸳鸯,梓桃躺在皇帝身下衣衫半褪满面娇艷,要他们如今起来去应付那臭小子,怎么可能! 「说宝婕妤身子不适,没空见他。」 皇帝色慾薰心,连扯谎也不过脑子,宝婕妤身子不适,不能见二皇子,就能见皇上您了? 汪福禄是个体贴人,出去后将话说圆了:「殿下,宝婕妤心里不舒坦,陛下正安慰她呢,听说您来了,陛下要您进去问问您学业上的事儿。」 汪福禄自认为很了解二皇子,他这么说,二皇子一定会脚底抹油。 但他错了,小孩儿的心思他别猜。 「噢?是吗?宝婕妤心里不舒坦?那我也去安慰她,她见了我定然就高兴了。」 边说着就要往里头钻,吓得汪福禄兜手拦住他,面上尴尬的不行:「这个……陛下和婕妤主子……呃……不方便见客。」 他一向利索的嘴皮子,顿时就不利索了。 二皇子一脸审视望着他,用鼻子出气哼哼两句,再往里头看了一眼,目光似要穿透门帘钻进去,终于还是踱着步走了。 汪福禄站在原地松了口气,抬手擦擦额上冷汗,二皇子越来越像陛下了,这阴晴不定的性子。 「陛下,咱们这样是不是不好?他该生气了。」 梓桃在皇帝身下娇声呢喃,皇帝动情地亲吻她的脖颈,间带着不均的喘息声:「别管他,你越在意他他越要生事,不管他反而自己会好。」 梓桃解禁的头日皇帝便在她屋里歇下,在外人看来,宝婕妤圣宠依旧。 过几日皇帝来时将那宫女带来了,向梓桃介绍道:「她叫紫藤,以后就是你的贴身大宫女了。」 紫藤上前行礼,梓桃让她抬头细看,是个清秀佳人,鹅蛋脸荔枝眼,左眼下一颗红色泪痣凭白添了几分妖冶,但长在她白净清秀的脸上却不显狐媚,反而中和了她原本太过清淡的长相,整个人显得柔丽许多。 梓桃不由睨了皇帝一眼,他从哪儿找来这么个标志的宫女?比之原来的碧丝也不差什么的。 皇帝似乎明白梓桃心中所想,笑着为她解惑:「这是干元宫大宫女紫荆的妹妹,你大概瞧着有几分眼熟。」 眼熟没觉着,堵心却是有的,人人都说御前几个大宫女是皇帝的入幕之宾,这紫藤是紫荆的妹妹,皇帝该不会收了这对姐妹花,如今又将妹妹送到她这儿来?以后该不会在她的灼华居偷情吧?太噁心人了! 不过毕竟是皇帝的「一片好心」,她若嫌七嫌八的,皇帝下不来台不说,这宫女大概也有疙瘩,以后还如何和睦相处? 「多谢陛下!这丫头长的可真好,就衬我们灼华居。」 皇帝笑骂她:「没皮没脸。」 「哼~」 皇帝走后,梓桃招了紫藤来问话:「你原先在哪里当值?好像没在干元殿瞧见你?」 梓桃表情无邪,脸上瞧不出任何恶意,但紫藤不认为能得帝宠的女人心思会如此简单,她没有忽略皇帝介绍她时梓桃眼中一闪而过的厌恶。 「奴婢原先在宫外的。」 在宫外哪里,做什么的?为什么姐姐在宫里她在宫外呢?多说一句话也没有,她的态度让梓桃想到了坤仪宫的大宫女,回回对她都是这般不屑理睬,但那是皇后的宫女,紫藤却是她的宫女。 「没做过伺候人的事?那可要委屈你了,我们灼华居地方小人少,人人都有事情做,你就暂时跟着锦簇,她会带你做活的。」 皇帝说的是给梓桃做大宫女,但梓桃看她不爽,就让你做小宫女的活怎么了!大宫女是要天天伺候她的,似碧丝没出事之前那可是个可人儿,事事顺她的心,如今这个…… 像是来做副主子的。 整天一副人憎狗厌的脸在她跟前晃悠,没的给自己添堵。 下回皇帝再来时,见紫藤在外头浇花,当时没有说什么,进内室后只剩下他们两人了,便问梓桃:「朕将紫藤给你是做大宫女的,她有许多妙处,你怎的让她做小宫女的活?太大材小用了。」 梓桃心中愤懑,心疼他的小情人了?既心疼她送这儿来做甚?干元宫难道少她一口饭吃? 「我原不知她有什么妙处!陛下想必是知道的!那你怎么不带她去干元宫做大宫女?我这灼华居庙小,容不下她这樽大佛!」 皇帝沉下脸色:「这又是吃的什么飞醋?你怎么变得跟皇后一般?她……」 「我怎么敢跟皇后娘娘比?她是正儿八经的正宫主母,人家有吃醋的权力!我算个什么?哪敢……呜……」 她到底不是个气焰嚣张的,刚开始时还能尖声尖气说上几句,后来就不泣不成声了。 皇帝揉揉额角,前头朝事不少压着他难受,回了后宫想寻些消遣,梓桃原是他的开心果儿温柔乡,如今怎的变成个怨妇了。 「人我已经给你了,你想怎么用是你的事。」 说罢撩了袍子起身大步走开。 「陛下!」 梓桃扑上去抱住他,一定不能让他走了,今儿他若是走了,下回再来就不晓得是什么时候了! 「别走成吗?咱们有话好好说。」 皇帝深吸一口气,尽量放松自己全身紧绷的肌肉:「朕也想好好说,可你没说几句就发脾气,哭哭啼啼的要朕哄,朕着实有些累了。」 梓桃知道她失态了,她越来越模煳她和皇帝之间的关系,刚进宫时,她心中时时警醒,皇帝是她的衣食父母,她要侍奉好她,撒娇卖乖时常可以,耍小性子偶尔就行。可是随着皇帝对她的宠溺日深,她越来越失了分寸,竟然生出一股独占他的想法来,她知道这是要不得的,只是言行举止间却时常表现出醋意来。如今皇帝终于要烦她了,耍小性子一两次是情趣,皇帝也乐得哄她,次数多了就惹人烦了。 「我给你做好吃的行吗?」 「嗯?」 皇帝一愣,这话题转变的太快了,他有些反应不过来。 「我惹你生气了,做好吃的给你赔罪?好么?」 这丫头,她以为他是宏儿呢?」 「你呀!」 皇帝回身抱住她,望进她湿漉漉却笑得弯起卧蚕流光溢彩的眼里,粉腮边珠泪和甜甜的酒窝映在一处,矛盾却又完美,他再多的气都消了,终究还是心疼她的。 梓桃轻轻偎进皇帝怀里,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泪水决堤,她该庆幸冬日里衣裳厚重,眼泪都流进了毛领里,脸上泪痕很快风干,除了红肿的双目,没人看得出她的悲哀。 她该换种活法了,陛下烦了她的眼泪,她还是做回原来乖巧可人的陆良仪吧。 宝婕妤,那只是个封号而已,她若真把自己当宝,就傻了。
第48章 上下 梓桃收敛起小性子,做回了皇帝的贴心小宝宝,皇帝也欢喜她这般,从水良仪流产她禁足之后,梓桃的性子就有些左了,还好她悬崖勒马转变回来了,毕竟是他放在心尖儿上宠的丫头,若这么拗下去失了他的心,也挺可惜的。 关于大宫女紫藤,皇帝事后也给梓桃吃了个定心丹,「这丫头会些拳脚功夫,朕给你的人,忠心也可以保障,就是性子冷淡了些,不似一般奴才奴颜婢膝,左右你平日里饮食起居不用她侍候,只出门的时候带着她便是。」 他这般说,梓桃便是再不乐意也得表态了:「嫔妾知道的,日后不说待她如红菱一般,比之原来的碧丝总不差。」 梓桃性子良善,做不出搓磨奴才的事来,这点皇帝也是知道的,她顶多就是耍耍小性子,紫藤难道还搞不定她? 梓桃叫了紫藤进屋来,问她会做什么,紫藤说她会洗衣服做饭洒扫庭院,梓桃注意到她双手上的茧子,想到皇帝说她会武,看来是只会做粗活不会做精细活,那怎么搞?领着大宫女的月钱,总不好让她去做小丫头的活,一两日还能说是歷练,长时间就是故意搓磨人了。 「以后你就在屋里伺候吧。」 话是这么说,但有了碧丝的前车之鑑后,红菱对梓桃的贴身之事看的特别重,屋里的事情基本是她一把抓,紫藤本就不是多伶俐的,大多数时候就一堵墙似的站着,偶尔想端个茶递个水,还被红菱争着抢着,愈发显得她笨拙。如此过了几日,红菱累坏了不说,梓桃看着也觉压抑,紫藤更是无所适从,于是主动向梓桃请缨,她还是去院子里洒扫浇花吧,她比较适合做那些力气活。 梓桃见她诚心如此,便让她和花团换了,让花团来内室伺候,锦簇觉着委屈,偷偷和姐姐说想和姐姐换,她进内室伺候。如今天冷了,在外头太冻人了,若是天气暖些,她还能各宫串门,如今却没这个精力,只想窝在屋里猫冬。 花团虽然沉默寡言,却很疼妹妹,向梓桃表达了让妹妹进内室伺候的意愿,梓桃自然知道她们姐妹的小心思,又自责这段日子因着碧丝杯弓蛇影,看每个人都不顺眼,着实让她们难过了,干脆给她们涨了月钱,四个丫鬟都拿大宫女的月钱,只是红菱和紫藤是明面上的,内务府给发月例,花团锦簇拿二等宫女的月例,剩下的梓桃掏私房来补。至于做活,除了红菱固定在屋里伺候,其他几个都不限定,哪儿需要做活就去哪儿,她也不过是觉着踏实的花团和活泛的红菱比较互补,并不是说锦簇就不好了。 梓桃这个决定得到了众人的一致通过,锦簇也不觉着委屈了,既然都是大宫女,那就不纠结进内室还是在外头了,灼华居就这么大,哪儿有活去哪儿做呗! 元宝几个叫苦连天,直说主子「重女轻男」,宫女个个当娇小姐养着,小太监就是做苦力的! 梓桃笑眯眯的给他们也涨了月钱,每个人在原来的基础上再涨一钱银子,喜得几个小太监连连作揖道谢,灼华居里笑声一片,这阵日子碧丝叛主带来的乌云终于消散了大半。 「什么事情这样热闹?也让我听听?」 二皇子不请自来,因着人都聚在了花厅里,外头连个守门的都没,他也不介意,就这么大喇喇的进来了。 梓桃拉他坐下,脸上还洋溢着未曾消退的喜气:「正说给他们涨月钱呢!可不是喜事嘛!」 二皇子调侃她:「你倒是心宽,自个儿被降了职,月钱都少了几两呢,倒大方给下人涨月钱,这种亏本买卖,也就你会做。」 屋里顿时安静下来,众人齐齐低头,小心的觑梓桃的面色,就怕她被勾起了伤心事,好不容易放晴的心情又惨澹下来。 梓桃却似浑然不知,捏了捏二皇子的小脸,笑道:「再苦也不能苦了他们,他们伺候我也不容易,没法让他们加官进爵,给他们涨几个月钱还不成嘛!」 众人心中一暖,这个主子没跟错,虽然脑子不太聪明,心计不如人家,瞧着不像是个能长久的,但性子好,对下人和善,与其去那些贵人宫里**背,还不如跟着她呢! 「啧啧!看不出来你这样大方,那我也不能逊色了,星蕊,带荷包没有?」 星蕊娇声应是:「带了带了,主子这是要发赏钱了?可有奴婢的吗?」 二皇子踮着足尖抖的得瑟:「先紧他们的,有的剩就给你,不够回去补给你。」 「多谢殿下!」 「多谢殿下!殿下万福!」 灼华居的喜气一波盖过一波。 「今儿不知道走的什么好运,财神降临咱们灼华居了!若是陛下也来,啧啧!我过年的红包都有了!」 锦簇掂量着荷包笑眯了眼,金瓜子呀!这一把得有一二两吧! 二皇子笑得张扬:「什么财神?本殿下就是你们的财神!」 梓桃抱着他揉搓几把,蹭着他的发顶亲昵道:「是呀是呀!我的小财神爷!日后若是我穷了,连这几个都养不起了,还要托您慷慨解囊呢!」 「啧!说话就说话!揉什么揉你!怎么跟皇祖母似的!」 男孩子大了,就不太喜欢和人有肢体接触,尤其是女性长辈。 二皇子从梓桃怀里挣脱出来,理理被她揉乱的衣裳头髮,一边警告她道:「以后不许这样了!我来年就八岁了,父皇都要给我找伴读了,叫他们看到我这般模样,成何体统!」 「伴读?谁呀?」 大皇子六岁时搬去皇子所就有了伴读,二皇子是今年才搬去的,再者他以前上学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找了伴读没的耽搁人家孩子学习,而二皇子因着没有人陪伴学习,对上学兴趣也不大,一直就是混玩着,如今他身子好些了,皇帝也开始拘着他,又是搬屋子又是找伴读的,这是要让他发展起来了。 「还在挑呢!父皇看中了理国公家的小孙子李承志和济宁候府的二少爷秦沛泽,不过我想亲自过目,要不合我的意,我才不要呢!可是父皇不许我如此任性,我拉了皇祖母帮我说项,如今正扯皮呢,你帮我向父皇吹吹枕头风呗!」 理国公府和济宁候府,身份倒是够了,比之大皇子的两个伴读身份高了一筹,皇帝在嫡庶之别上向来分的清楚,因着这点,二皇子受益良多。 「陛下帮你挑的肯定是好的,伴读是陪伴你学习的,可不是陪你玩的,若是和你臭味相投,陛下才不放心呢!」 梓桃充分的展现了她作为慈母苦口婆心的一面。 「你怎么跟父皇一个腔调?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呀!你不是向来站我这边的吗?」 二皇子斜着眼睨她,那模样,有些纨绔气,这大半年他长了些个子,脸上的婴儿肥渐渐消退,五官也渐渐明朗了些,瞧着越来越像他爹,看他这副样子,以及他素日里表现出来的早熟,怕又是个风流子弟,以后不知道要祸害多少小姑娘。 梓桃不由睨了一眼边上亭亭玉立巧笑嫣然的星蕊,这小子,才多大呢,就知道找漂亮宫女了! 「我是帮理不帮亲。」 「哼!我不管!你得帮我!我要是有亲娘,我能来找你吗?你就不能多疼疼我这个没娘的孩子?」 二皇子以如此漫不经心的语气说出了自己的痛处,让梓桃惊愕不已,以往提到先皇后他都难受的不行,梓桃平日里和他说话也比较注意,尽量不往这方面扯,如今他怎的自己提起了? 「那你自己可有看中的人吗?要我替你拒绝了,也得找个人顶上吧!」她还是没出息的心软了,念堂的性子不讨人喜欢,但招她心疼。 「我就出过一次宫,对京城各家少年也不了解,哪有合适的人呀!所以才要亲自过目嘛!」 「那你多提几个人,届时让陛下宣他们进宫来,搞个小宴会,你和他们处处,和谁处的来就点谁,可好吗?」 梓桃的提议正得他的心:「可不是嘛!我就是这么跟父皇说的,你猜他怎么说?他说,你挑个伴读还搞得跟选秀似的!人不大排场不小!嘿!照他这么说,我的伴读还没他的妃嫔重要?伴读可是要陪伴我学习的人,我以后能不能成才,他们的影响至关重要,还没他的消遣玩意儿重要?你说,怎么会有这样的亲爹呢!」 梓桃原还笑嘻嘻的听他说话,听到后来笑意渐敛,那句「消遣玩意儿」扎到她了。 二皇子说的起劲儿,停下来后注意到梓桃微妙的脸色,立刻就反应过来他说错话了,忙解释道:「我不是说你。」 梓桃郁郁一笑:「你说的没错,这宫中的女人,除了皇后,哪个不是消遣玩意儿。」 二皇子第一回见到如此消极的梓桃,心下也开始慌了,破天荒的道了歉:「是我不好!我说错话了,我就是一时嘴快,真不是说你,你别往心里去成吗?」 见他急急慌慌的,梓桃心下也释然了些:「无事,放心吧,我会帮你说说,只是不确定能不能成。」 人家亲娘和亲儿子都说不动,她一个小妾还能翻天吗? 二皇子显然不这样想:「你尽力就成!」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
第49章 欢情 过两日皇帝来时,梓桃和他说了这话:「听说陛下要给念堂找伴读了?嗯,你儿子让我来吹吹枕头风。」 皇帝抿嘴嘆息一声,这个臭小子! 「你答应了?」 梓桃一脸无辜:「答应了,不答应怎么成,他要耍无赖怎么办?」 这小子!一有事就找女人!真是! 尽得他的真传。 「你就纵着他吧!他迟早要被你们惯坏了!」 「没娘的孩子嘛!总是更招人疼一些,以后我若是有了亲生孩子,绝对不纵着他们!」 「就你这性子,别人的孩子你都喜欢的什么似的,亲生的还捨得下狠手?」 梓桃撇撇嘴:「才不会呢!别人的孩子不好打,自己的孩子才好下手,我娘那样疼我,我小时候也没少挨她的打!」因为她爹不捨得打她,父母里总得有一个扮黑脸的。 「那肯定是你捣蛋了。」 「才没有,我乖着呢!」 两人闲扯几句,梓桃回归正题:「真不能让他自个儿挑吗?你瞧他原本多聪明的一个孩子呀,这几年荒废了,每每我陪着他学习,他就能学进许多,可见是缺个兴趣相投的人,只是我没什么文化,如今陪他都觉着吃力了,还是得找正经的伴读才是,小伙伴们一起玩耍学习一起成长,多好呀!」 梓桃话说的有理,但皇帝跑偏了:「谁让你不多读点书?没文化被宏儿嘲笑了吧!」 梓桃小脸微窘,嘴硬了几句:「才没有!陛下你别岔开话题,答不答应嘛?不过是办个小宴,也没多费事,既然你对你挑中的那两个如此有信心,你们父子俩喜好又是一脉相承的,那还怕他挑嘛!反之最后挑到的不管是好是坏还不是他自己受着!要不然他老惦记着当初没有自己挑,有什么不好都推到你身上,就是父皇给我挑的伴读不好!」 「罢罢罢,你们都这般纵着他,这事我交代汪福禄办。」 只不过二皇子如此,皇后又有话说了,日后宣儿找伴读,少不得也要延续这个传统。 梓桃笑嘻嘻的抱着皇帝啄了一口:「陛下真好,做你的孩子真幸福!」 皇帝揉揉她的脑袋:「那是,要不然怎么有天之骄子这一说呢!以后你有了孩子,朕疼她一定不逊色于宏儿!」 「嗯~你说的我好想生孩子了!」 「那快来!」 说罢压着她往床上倒,做了一通饭前运动。 皇帝和她在一起的时候,总是很急色,不知道他和别人在一处是不是也这般。 「来!吃一口!」 皇帝舀了勺饭食拌着菜送到她嘴里,梓桃嗷呜一口吃下,鼓着腮帮子嚼的像小动物。 皇帝看着她这个样子心里软的不行,他也不知道该怎么描绘这种心情,有点像……养女儿? 或许是因着梓桃年纪小性子娇,脸也生的粉嫩,每每他抱着她,心中就升起无限的柔情,和别的女人在一处时,大部分时候都是直奔主题,对于梓桃却很享受那般照顾疼惜她的过程。可能男人都会对自己的妹妹或者女儿有一种别样的情愫,而他没有女儿,只有几个同父异母的妹妹,感情也不深,梓桃的出现,似乎弥补了这一处空虚。她总是说想生个女儿,其实他倒不是特别执着这个,有她就已经够了呀,她已经承包了女儿妹妹情人这几个角色,和她在一处,既有情人间的激情,又有家人间的温情,极好。 皇帝一边想着,一边舀了勺汤回来,梓桃凑着嘴巴想去吸,他又拿远了些。 「你叫我一声。」皇帝一脸坏笑。 「陛下?」梓桃一脸懵懂。 皇帝摇摇头:「不好听。」 「我素日里也是这么叫的呀!」他以前怎么不说不好听。 「小桃儿?乖宝宝!」 皇帝凑在她耳边轻声呢喃,嘴里呵出的浓浓男性气味熏的梓桃面红耳赤,她觉得耳朵有点痒,连带着心也酥了,骨头也软了。 他怎的把床榻之上的称唿带到膳桌上来了!饭都还没吃完呢,他又想了? 色胚! 「做什么呀!」 梓桃忸怩着含羞带怯嗔了他一眼,比盈盈眼波更软的是她如黄莺出谷般娇滴滴的嗓音。 皇帝心中荡漾,一把扔了汤匙,抱着梓桃边揉边亲,动情喘息以至于声音含煳:「乖宝宝!唔……叫我一声,叫个好听的!」 梓桃不明白他怎么突然间就发情了,好端端的吃着饭呢! 「嗯~」梓桃身子忸怩半推半就欲拒还迎,「叫什么!」 「你想叫什么?叫个好听的!」 皇帝心中有心仪的称唿,但他说不出口,只希望梓桃能开窍。 梓桃心中也有喜欢的称唿,但也说不出口,如果皇帝希望的是那个,他命令了,她就喊他。 两人深情对视,空气骤然滚烫,烫的梓桃浑身赤红,一股缺氧窒息感扑面而来,以至于她檀口微张吐气如兰。 这顿饭是吃不成了! 皇帝抱着梓桃往内室床上去,鸳鸯交领被翻红浪,染红了外头皑皑白雪中的枯寂桃林,似乎一夜之间开满了花。 翌日梓桃醒时只觉浑身都散了架,想到昨儿夜里的荒唐,羞得捂上了被子,她真的没脸见人了! 红菱每隔一会儿就进内室查看一次,见床上隆起的背包在拱动,轻声问道:「主子醒了吗?」 被子里静了一会儿,半晌梓桃探出毛茸茸的小脑袋来,半遮着眼睛去看她,红菱比梓桃大两岁,也是个未经人事的小丫头,对于男女之事也是青涩,见梓桃如此忸怩,她也羞红了脸,梓桃更羞,嘤咛着躲进了被子里,把自己卷的跟条毛毛虫似的。 红菱怕她闷坏了,干脆叫了崔嬷嬷进来,她毕竟年纪大些,经的事也多了。 却说崔嬷嬷也是难得的老脸发红,皇上和主子……真真是太荒唐了! 这灼华居的门板不够厚。 梓桃在床上翻滚半天,终于在崔嬷嬷的哄慰下起了身,洗漱时将所有人都赶了出去,看着自己身上的痕迹,脸上又烧红起来,连带着午膳都是食而无味。 晚上皇帝过来,梓桃一见了她,羞得跑进了内室用被子蒙头,她如此,倒让原本坦然的皇帝也尴尬起来,干站着酝酿许久,才去揭她的被子。 「怎的不愿见朕了?昨儿不是挺亲热的嘛!」 他到底是花丛老手,脸皮也厚些,可不是梓桃这样光会打打嘴炮的能比的。 「哼~」 梓桃娇气的嘤咛声从被子里溢出,皇帝想到她昨夜的娇态,某处又不由蠢蠢欲动,大力一把揭开她的被子,将人抱进了怀里,板正了她的脸强迫她和他对视。 「我很喜欢那个称唿,你以后就那样叫我行吗?」 情到浓时,自称「朕」就太生疏了。 「不要!」 梓桃在皇帝怀里身子扭的跟麻花似的,小翘臀还时不时的蹭到某处坚硬,着实让人心痒难耐。 皇帝坏心眼的顶了她一下,含着她的耳垂含煳不清道:「你若不叫,今儿晚上绝不放过你。」 「陛下你不能这样!你……要爱护龙体,纵慾伤身的!」 「御膳房天天给朕做补汤,朕身子好着呢!小桃儿无需担忧,便是身子不行了,旱着别人也不能旱着你!小泉眼!」 「嗯~坏蛋!」 梓桃羞得将头埋进他怀里乱蹭,他真的太坏了! 「乖,叫一声!」皇帝俨然拿冰糖葫芦诱拐小娃娃的人贩子。 梓桃脸挨着他的胸膛抬起头来,只露了双盈盈大眼望着他:「叫了有什么好处得?」 「小丫头还学会讨价还价了?嗯,你若是叫了,朕每月多幸你几日。」 这是多大的恩典。 「才不要呢!流氓!」 梓桃又将头埋了下去,闷着嗓子说话。 「你若不叫,朕找别人去,多的是人想叫。」 他也就这么说说,其他人叫的哪有那个味儿! 若是原先的梓桃,听到这话怕是要炸毛:那你倒是找别人去!来我灼华居做什么!后宫多的是佳人恭迎圣驾呢! 但如今她认清现实了,永远别指望皇帝在你一棵树上吊死。 「不许!不许你找别人!」 「那你倒是叫啊~」 梓桃面如火烧,攀着皇帝的脖子慢慢往上移,凑到皇帝耳边轻声呢喃了一个叠词。 皇帝嘴角勾起得意的笑容,「叫大声点。」 梓桃怨念的嗔了他一眼,用蚊蝇般大小的声音再叫了一句。 虽然声音不大,但屋子里只有两个人,听得也够清楚了。 「不够甜,再娇一点儿。」 梓桃又叫了声,这回只是声大了,调还是那个调。 「不对!难道非得在床上才叫的出那个味儿?」 梓桃终于忍无可忍,娇叱道:「你怎么这样坏!欺负死人了!」 皇帝就喜欢看她炸毛如小猫的样子,他再把她捋顺了。 「乖!你若是叫的甜一点儿,叫朕满意了,朕应你个事儿!」皇帝开始画饼。 「真的?」梓桃眼睛一亮。 「我想见见我娘,可以吗?我好想她,眼看着进了腊月里,其他娘家得力的宫妃过年都能见到家人,可我不行,你若能格外开恩让我见见我娘,你说什么我都答应。」 「任君採撷?」 梓桃俏脸羞红,勾缠着手指头垂眸颔首。 皇帝啄了她一口,满眼鼓励看着她:「你若像昨儿那样乖,朕什么不能应你?别说只是让你娘进宫来,让你回家省亲都使得,端看你的表现了。」 梓桃犹豫片刻,终是抿着嘴唇鼓起勇气说了句:「好哥哥~桃儿什么都听你的~你应了我吧!」 那调儿叫一个九转十八弯。 这便是她与皇帝的缠绵之处了,昨儿皇帝不晓得发哪门子癫,好好吃着饭呢,突然抱着她往床上去,折腾了大半宿也不放过她,哄着梓桃喊他哥哥,当时情难自禁,梓桃也不晓得自己说了什么,喊的那叫一个勾人,声儿还不小,门外都听见了,今早起来嗓子都哑了!红菱等人看她的眼神都不对,直叫她羞得没脸见人,在床上赖了半日方起身。 喊哥哥还只是开胃小菜呢,后来情到浓时,两人都红了眼热了心,哥哥妹妹爹爹宝宝父皇女儿的乱叫一通,事后想起着实羞愤欲死。 如今皇帝还来,两人都清醒着,喊个平辈称唿已是极限了,再荒唐的实在不能。好在皇帝还要点脸皮,听了自己喜欢的称唿便满意了,抱着梓桃狠亲了几口往床上滚,一边应承她道:「过几日就让你娘进宫来,日后无人时你就这般喊我,知道吗?」 梓桃一脸乖巧软糯相,点点头:「知道。」
第50章 腊八 皇帝精虫上脑应了梓桃事情,事后清醒过来,也不说后悔,只是想到要去和皇后周旋,心中莫名烦躁。 「让她母亲提前进宫?宫里可没这个规矩,便是臣妾的母亲,这不年不节的,也没有进宫的理儿!」 不比王妃公主等皇亲国戚进宫跟串门似的,外戚进宫的规矩很严,除了年节时候和皇帝宣召,其他时候不得随意进宫,如今要为陆梓桃的母亲破例,想都别想。 皇帝好声好气道:「她娘家身份不够,过年时也进不来,你们年节里都能见到家人,自然不知她的苦,她已经大半年没见家人了。」 「那臣妾给她一份特许,除夕时叫她母亲进来。」 皇帝微微嘆气,他也提过这个,只是梓桃不愿让母亲届时夹在一干贵妇名媛里头坐冷板凳,就想单独见见叙母女之情。就这么个小小的要求,梓桃又一口一个好哥哥叫的粘腻,他着实没法拒绝,硬着头皮来了皇后这儿。 「届时人多杂乱,她想和母亲叙叙话也不能,你就体谅她这次可好?」 我体谅她,谁来体谅我! 皇后强忍着怒气扯出笑容来,无事,左右这样的事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我自然体谅她的,那可是陛下的小心肝儿,臣妾怎敢不体谅!」 皇帝以调笑来掩饰尴尬:「钰儿也是朕的小心肝。」 皇后勾起戴着精緻护甲的手指,甩甩帕子带起一股香风,眼波流转嗔他一眼:「陛下的心肝儿可真够多的!」 皇帝顺势揽她入怀,语气温柔能溺死个人:「人有五脏六腑,少了一个都不能活。」 不能活吗?什么时候我挖了你某颗心肝,看你能不能活。 皇后埋首在皇帝怀里,在他目光不及处满眼阴鸷。 「这又是给你儿子办宴选伴读,又是宣你爱妾的母亲进宫哄她开心,卡着腊月里头事儿多着呢,臣妾累的是脚不沾地,陛下可怎么谢我?」 打理宫务也就算了,还要为他的女人孩子操劳,皇后可不是圣母,润物细无声不是她的作风,不指望能得什么好处,好歹让他知道她这个皇后不容易。 皇帝揽着她的肩膀轻拍她的背,也没计较她说的那句「你儿子」,比起梓桃每日躺在灼华居混吃等死,皇后确实劳累。 「钰儿的好朕都记着呢!想要什么跟朕说,朕能应的都应了。」 皇后嫁给皇帝几年,儿子都上学了,她要是信这话就不用活了。 「臣妾也不缺那些俗物,只求陛下心里多记着臣妾母子两个,别总偏着别个,臣妾便知足了。」 「这话说的,朕待孩子们都是一视同仁的,哪里就偏着哪个了?」 皇帝决口不提他偏宠哪个女人。 皇后口吻狐疑:「真的一视同仁?那宣儿过两年搬去了皇子所也要这样选伴读,同是陛下的嫡子,臣妾已经低了先皇后一头了,可不能让宣儿再低二皇子一头,二皇子有的,宣儿都要有。」 皇帝揽着皇后拍背的手骤然停下,而后轻轻落下,将她推开了些,面上表情似笑非笑:「于亲缘上,他们都是朕的儿子,手心手背都是肉,朕当然都喜欢,但是于身份上,宏儿是元后嫡长子,自然是比宣儿高一筹的,他有的东西,宣儿不一定有,皇后可不要教导宣儿和哥哥争。」 一句嫡长子,把大皇子和四皇子都打入了尘埃,庶长子又如何,继后嫡子又如何,在二皇子这个元后嫡长子面前自然是不够看的。 皇后目光里是强忍不下的震怒和愤恨,皇上这是摆明了看重萧宏?那个病秧子凭什么压着她的宣儿!哼!皇上以为早早的把萧宏捧起来,他就真立得起来?已经死了的她争不过,活着的可就各凭本事了!嫡长子又如何,皇家歷来是最不分嫡庶的地方,皇上当年不也是庶子登基嘛! 提到这个敏感话题,夫妻间好不容易升起的温情被迅速扑灭,皇帝没有忽略皇后眼中的不甘和愤恨,他也是从那条路过来的,这后宫里有儿子的女人哪个没这份心思,皇后在他跟前也不屑掩饰。只是有些东西不是她想争就争得到的,儿子们大了要争要抢各凭本事,但他决不允许这些女人在孩子们还未长成时就插手其中,宏儿没有亲娘,于这一层面太亏了。 「朕还有奏摺未处理,先回去了,你好好用午膳,注意休息,别累着了。」 皇帝撂袍子起身,皇后跟着送他出门,目送着明黄仪仗渐渐远去,眼中冷意慢慢聚起。不多时大宫女青鸾来报,皇上去了灼华居。 再有两日便是腊八,这不是什么大日子,但各宫都遵循传统开始准备腊八粥,梓桃喜好厨艺,少不得要凑这个热闹。她做的是最原始的腊八粥,只放了桂圆莲子花生红豆薏米等物,再熬成粘稠的一锅,再多加了些糖,她喜欢吃甜的。 往年腊八皇上都是陪着太后和二皇子过的,皇后也在,但今年二皇子搬去了前头,比起去太后那儿,他倒更喜欢往梓桃这儿钻,皇帝也喜欢来梓桃这儿,梓桃倒欣喜他们陪着过腊八,只是如此一来太后岂不是孤家寡人了?梓桃入宫之后便风波不断,和太后之间那点情分也早被磨的一点不剩,太后如今待她也和一般嫔妃没两样,若她再拐了那父子两个走,只怕太后吃她的心都有,因此梓桃那日带着腊八粥去了寿康宫请安。 二皇子和梓桃一块儿去,太后有段日子没见孙子了,抱着他好一通揉搓,大骂他没良心,许久不来看她。边骂还边剜了眼梓桃,似乎在说她勾着二皇子。 二皇子百口莫辩:「孙儿学业繁忙,老往后宫来,父皇又要骂我了。」 「那你怎么就有空去灼华居呢?」 二皇子继续甩锅:「那不是因为父皇老去灼华居嘛!我想问他点什么,不敢去御书房打搅他,只能趁他在灼华居时心情愉悦才敢说。」 太后揉着孙子的脑袋咕哝:「我待会儿好好说说他,别老拘着你,小孩儿正当玩乐的时候呢!」 待这祖孙俩腻歪了一阵,梓桃才上前说话:「嫔妾屋里熬了腊八粥,送些来给太后娘娘尝尝。」 太后面色淡淡:「放着吧!」触及到孙子紧张期待的目光,稍顿片刻,又说了句:「哀家这儿也熬了,你留下来吃一碗。」 梓桃笑意盈盈眸光闪闪,在这大冬天里能甜进人心坎儿里,「多谢太后娘娘。」 外头风雪愈大了些,不多时帝后相携而来,皇帝一进屋便卸了玄色鹤氅,宫人帮着抖落雪星子,站在碳盆前烤了会儿,将身上寒气驱散了,才上前给太后请安。 梓桃掩下心下不适上前请安,她以为,是她和皇上还有念堂的。 皇帝没有忽略梓桃眼底的黯然,他原就说带着宏儿去灼华居的,只她说太后孤寂,要陪陪老人家。偏偏皇后又不识相,明知梓桃在,她还得跟着来,腊八而已,又不是什么正经日子,素日里年节都是陪着她的,够捍卫她皇后的权威了,连这么个小日子都得死巴着,无时无刻不显摆她的皇后威风。 皇帝无视皇后乌沉的目光上前携住了梓桃的手,柔声道:「可带了腊八粥来吗?你的手艺好,也让我们尝尝。」 梓桃笑得含蓄:「嫔妾做的是最原汁原味的,没什么花样,怕陛下瞧不上。」 「怎会,你做的总是不一般的。」 皇后冷笑着哼哧一声:「宝婕妤手巧,本宫还没尝过你的手艺呢。」 二皇子适时接一句:「确实比皇后屋里宫女的手艺好。」 皇后也喜欢给皇帝送吃食,但从来是自己动动嘴皮子让宫女动手,可不比梓桃亲自洗手作羹汤。 「本宫事忙,无暇做这些俗事,不比宝婕妤事事亲力亲为。」 洗手作羹汤?那是自甘下贱!她是金玉堆里长大的贵女,嫁入皇家为后,接受的从来都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教育,可不比这些下贱玩意儿,为了争宠将什么厨子绣娘歌姬舞姬的事儿都揽上身,也就是个伺候人的命! 二皇子不忿她贬低梓桃,还想再说,皇帝适时制住了他:「要喝粥就过来喝,哪那么多话!」没见梓桃都快哭了吗! 二皇子被堵了话愤愤不平,抬头看向梓桃,见她垂眸敛眉羽睫颤颤,从他这个角度仰视,能看见她眼中的闪闪泪光。 他似乎又说错话了。 这妻妾继子一堂,气氛说不出的凝滞,三代人沉默着喝完了粥,太后便遣她们回去。 这个她们,自然是皇后和梓桃了,两人识趣告退,二皇子想跟着梓桃走,被太后留住了:「又要去哪儿?好不容易来一次,寿康宫长了钉子扎你脚不是?」 听得出来太后语中的怒气,二皇子也是有些憷的,站在原地讷讷不前。 「去宁安院待一会儿,晚上咱们一块儿用膳。」 二皇子称是告退。 屋里只剩下太后母子二人,太后不耐掩饰心中怒火:「以后别带你那些莺莺燕燕来我这儿,好好的日子都给她们糟蹋了!」 皇帝抿唇,这回确实失手了,他一向会哄女人,老的小的没有他搞不定的,这回三个女人都败兴而归,确实是他的失误。 「母后不是挺喜欢宝婕妤的嘛?」 太后冷笑:「那是因着你和宏儿喜欢,哀家才喜欢,但再喜欢,皇后才是正经儿媳,她有她的荣耀。」 太后自己也是妃妾出身,并不是说厌恶庶系,只是为了后宫安宁,皇后是一定要捧起来的。 「以后别再让你的后妃同时出现在寿康宫。」 皇帝懦懦应是,再哄了太后几句,便火烧尾巴似的披着鹤氅走了。 太后瞧着儿子匆匆的背影,手指敲着坐床上的沉香木小几,沉吟半晌无话。
第51章 精算 梓桃前脚回了灼华居,皇帝后脚就到了,见他来,梓桃心里说不感动是假的,毕竟那是他的正妻,她只是个妃妾,连吃醋的资格都没有。 「委屈你了。」 皇后和二皇子争锋,梓桃成了靶子,他也觉得无力,该给的都给了,她就是立不起来。梓桃自入宫至今一直圣宠优渥,但她性子软,有宠妃的名头却没宠妃的架子,谁都能踩她两脚。他怒其不争的同时又满是心疼,若她变得咄咄逼人锋芒毕露,他大概不会如此喜欢她了。 梓桃抿唇笑着摇头:「念堂愿意为我说话,我哪里还委屈呢。」他毕竟还小,说错话也情有可原,就是她自己,难道就没有说错话的时候? 皇帝揉揉她粉嫩的脸颊,轻嘆一声:「你呀!性子如此软,没了朕可怎么办?」 梓桃轻轻偎进他怀里蹭了蹭,声音软软糯糯的:「有哥哥保护我,才不怕人家欺负。」 寒冬腊月里,皇帝只觉一股暖流从心底划过,流进四肢百骸,从内而外的温暖舒缓,仿佛置身于春日花海蝶谷里,春光融融暖风微醺,直叫人闭眼张臂自由徜徉。 「对,哥哥会保护你,什么都别怕。」 梓桃抬头望着他笑,四目相对间,似乎有一株嫩芽从心底破土而出,无限的朝着阳光射进处生长蔓延,直到它碰到另一棵参天大树,顺着树干与其环绕纠缠在了一起,双生一体难分难解。 两人度过了甚是温情的一个下午,冬日里天黑的早,晚膳也用的早,晚膳后皇帝再陪着梓桃坐了一会儿便要起身了,御书房的奏摺还堆着呢,白日里贪恋温情,寒夜少不得灯下奋战。 「这大冷的晚上就是窝在被子里才好呢,要不然陛下让人把奏摺搬到这儿来,你坐在床上拥着被子看,那才舒服呢!」 皇帝连人带被子一块拥着梓桃,轻咬她睡足吃饱后粉嫩嫩的脸颊,一边说的含煳:「办公就要有办公的态度,你素日里坐在床上看书,没看几页就睡着了,朕如何能这般?」 灼华居是个温暖舒适的小窝,又有怀中这个可人儿,哪里还有办公的心思。 皇帝抱着梓桃狠揉几把,强忍着心中不舍松开她,这丫头,怎么就能这么软呢!若真有那使得君王不早朝的妖妃,怕就是这样的了。 「朕真该走了,你早些歇着。」 梓桃拉着皇帝的手指头不让走,乌熘熘的眼珠子转了几圈,几番挣扎后,终于掀了被子起身:「我随你一道去,帮不了你什么,陪你坐坐也是好的,一个人干活儿哪来的干劲?」 皇帝弯起嘴角,不愧是他的贴心宝宝,没白疼她。 「那你快些。」 梓桃当然快,只罩了件袄子,在外头披了紫貂大氅,套上小靴子便能走,连头髮都不梳的。 皇帝头一回见这么不修边幅的女子,还是他的宠妃?算了,她若是倒腾半日他还嫌慢呢,大晚上的也没人看她,外头有御辇,也冻不到她。 御书房里摆了碳盆,进去也是暖的,只是地方大,又是办公的地方,总不比起居室温暖舒适。梓桃进屋后解了大氅便去榻上坐,披了块虎皮毯子拥着,紫荆给她递了个手炉,在榻前摆了张小几,给她端了些茶点摆在上头,梓桃笑着谢过她,心中感慨服侍的真周到。 皇帝看了眼斜靠在榻上手里捏着糕点昏昏欲睡的梓桃,心中幽幽嘆息,这丫头,还真就陪他坐坐,一点儿没有红袖添香的自觉。 翌日梓桃醒来时皇帝已经在穿朝服了,梓桃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咕哝几句,问他:「陛下昨儿何时歇下的?」 皇帝边对着长矩形琉璃镜理领子,边回她的话:「亥时末才回来的,你睡得跟小猪似的,还是朕抱你回来的。」 梓桃垂下眼眸缠着手指头有些心虚,嘿嘿傻笑几句掩饰尴尬,「那陛下才睡了三个时辰不到呢,中午要好好休息,别累着了。」 「朕晓得的。」 皇帝理好衣裳,临行前在梓桃颊上轻咬了一口,柔声叮嘱她:「朕要走了,你再睡会儿。」 梓桃乖巧的点点头,天太冷了,窝在被子里不愿起身,只口头上送他:「陛下慢走。」 皇帝走后,梓桃再窝了一会儿,便磨磨蹭蹭的起身回灼华居了,心中惦记着母亲进宫之事,皇帝交代了皇后办,她和皇后不太和睦,不晓得皇后会不会阳奉阴违,她又不好去问。 这倒是梓桃小家子气了,只是派个小太监宣陆家女眷进宫而已,来了又不用她供饭,举手之劳,她没这么斤斤计较。烦人的是那个小崽子,年脚底下事多,还要抽出时间来给他办宴,办了还得不到他一句好,素日里和她作对,小白眼狼! 京城腊月里喜事多,陆家女眷正忙着往各家赴宴时,接到了宫里太监来传口谕,宣陆家女眷腊月十二入宫。 这可把陆家人高兴坏了,陆家这些女人,包括老夫人都是没进过宫的,如今卡在年脚下得了这么份恩典,怎么不叫人高兴。当下也顾不得这份恩典是她最讨厌的孙女带来的了,往传旨太监袖子里塞了个大荷包,又留他下来吃茶点。 皇后宫里的太监嘴刁的很,还真看不上陆家的茶点,拿了荷包就走了,宝婕妤是宠妃,和皇后不对盘,他作为皇后宫里人,和陆家没什么话说。 宫里太监走后,陆家几个躲在屏风后未定亲的姑娘便钻出来,拉着老夫人的袖子撒娇:「祖母!带我们进宫嘛!我们都没进过宫呢,许久未见五姐姐了,和她说说话也好。」 一群小姑娘叽叽喳喳跟麻雀似的,吵得人耳朵疼,大老爷虎着脸呵斥一声:「都退下!」 屋内霎时就安静下来,大家长发了话,小姑娘们都懦懦噤声,行了礼退下。 老夫人带着子媳去上院说话,大老爷叫了个丫鬟去后院通知三夫人,她是寡妇,去前院接旨也是不能的。 「倒不成想这一日来的这样快,看来五丫头在宫里混的不错嘛!哼!当初若是听我的带了明溪去,也不会才在婕妤位上了。」 当初梓桃进宫,老夫人一心想插个钉子,让梓桃带松鹤院的大丫鬟明溪进宫,梓桃不愿,非得带着红菱,红菱确实不够精明,但胜在忠心。 老夫人不这样想,宣家里人进宫有什么用?有本事拉拔自家儿郎才是正经,也是她蠢,都爬上了嫔位,她应该努力再爬上妃位才是,竟然遭人算计降了位分,没用的东西! 「母亲,三房过继之事还没定,三弟妹这回进宫,势必会告诉五丫头,有她干预,咱们的人选定然不行了。」 之前为了逼三夫人妥协,老夫人没少搓磨她,三夫人进宫定会告诉女儿,届时梓桃跑去皇帝跟前哭诉,他们家怕要吃挂落。 「怕什么!我也会跟着去,她还敢当着我的面告状?就是她告了又能如何?五丫头一个出嫁女,还能插手娘家过继嗣子之事?」 老夫人心里门儿清,她压根就不信皇帝有多喜欢梓桃,皇上若真心喜欢她,就不会明目张胆的宠她,让她成为后宫女人的活靶子,一如当年老爷子喜欢梓桃亲祖母,有什么好东西都藏着掖着送去,就怕她知道了搓磨那老贱人。会为对方考虑的才是真心,只顾着自己快活,那是欲。 「老大媳妇和老二媳妇也跟着,还有瑶姐儿菁姐儿玥姐儿都跟着一道去,老大媳妇给她们置办身新行头。」 大老爷不解:「带瑶姐儿去还说的过去,带菁姐儿和玥姐儿做什么?」 陆梓瑶选秀时得了玉牌,又有个在公里受宠的堂妹,身价着实涨了一番,上门提亲的人家门槛都高了些,只是二夫人这山望着那山高,一直在观望之中。梓桃在宫里惹了事之后,她才忙赶赶的定下了吏部侍郎黄家。 但人家也是消息灵通的,得知梓桃那事,他们避嫌还来不及呢,再说二夫人这待价而沽卖女儿的态度也着实惹人嫌,他家儿子又不是没人要,由得你一个五品官的女儿来挑拣? 再有就是黄家公子见了陆梓瑶的长相不太满意,原本以为宫里宠妃的姐姐长的有多美,谁知如此普通,心里落差不小。 说白了,就是双方都心不诚,一拍两散了呗。 原本这家黄了也没什么,想娶陆梓瑶的人家多着呢,但二夫人不会做人,原本就吊着这家拉着那家,挑挑拣拣的。一家有女百家求,你仔细挑选也说的过去,但你既然选中了黄家,就该和其他人家说清楚,一边吊着其他家不放,一边偷偷摸摸带着女儿去和黄家相看,你打的什么算盘?想一女许几家不成?忒噁心人了! 有这么个唯利是图眼皮子浅的娘,陆梓瑶的德行也受到了质疑,原本就靠那点才德撑着,长的不行家世不行连德行都有待商榷,这样的媳妇谁要! 如此,陆梓瑶亲事没成,名声也臭了,还被家中庶妹嘲笑,气的病了一场,但她有什么办法?那是她亲娘,只怪她命不好。 为着这事,老夫人狠狠发作了二夫人一通,罚她跪了几天的祠堂,家里还这么多晚辈,她什么脸都丢尽了。她这回带陆梓瑶进宫,便是去镀金的,届时去向皇后太后请安,若再得了几句夸赞,也能挽救坏了的名声。 只是带那两个去做什么?陆梓菁原就因为规矩不严谨被宫里踢了出来,这回再带她去,万一闹出什么事情来,没的带累家里。还有三房的陆梓玥是老夫人最疼的孙女,素日里就是个娇蛮性子,和梓桃也不太对付,带她去做甚? 大老爷心系朝堂,对后院女人的心思不太明白,老夫人不欲多做解释,只叮嘱大夫人:「按我说的做。」 大夫人心中讥讽,面上笑盈盈的应下了。
第52章 探女 得知母亲过几日要来,梓桃开始忙忙碌碌,天冷了得给母亲做个手筒做几双袜子,她之前那个紫貂大氅还剩了小块料子,里头混上金丝绒,拿来做手筒又漂亮又暖和。袜子还是得用细棉布,贴着肉穿的舒服最要紧。老太太肯定还搓磨母亲,得做几个护膝,用内务府发的雪花绒做,那个厚实。 梓桃不擅绣活,素日里便不碰针线的,只是母亲难得来一次,总不能让她空手而归,时间紧迫,大东西做不来,只能做些小东西了。下回她得提前做好,这样忙赶赶的,本来有了袜子得再做双鞋子才好,她实在赶不赢了,让红菱她们帮着做,那就没意思了。 除了她亲手做的,小库房里堆了不少东西,挑些给母亲带走,梓桃带着红菱收收拣拣,拿了一张灰鼠皮一张香狐皮并一块洋灰皮,还两块青色雁羽缎,都是颜色暗沉又暖和厚重的,适合母亲寡妇的身份,冬日里拿来做大氅做袄子再好不过了。梓桃还有个小心思,陆家其他女人,无论老小,都喜欢鲜艷热闹,母亲的衣裳颜色老气,也免了她们看着眼热要抢。 再有梓桃每日一碗的血燕,自二皇子给她送了血燕后,梓桃便再没吃过白燕,当然不是一直吃二皇子的,皇帝会给她。宫里血燕也不多,除了皇上皇后和太后,再有二皇子,也就梓桃和丽贵妃能每日吃血燕了。 二皇子年纪小,以前是身子虚,太后老爱给他吃补品,如今他搬去了前头,这些燕窝人参的便都停了,每日关起门来练梓桃教给他的动作,天气渐凉后,每日早起围着自己的宫殿跑几圈,身子健壮了不少,武艺课都学的好了些。 太后见他身子骨健壮了些,个头也拔高了,便不再逼着他吃那些补品,如此,二皇子省下来的这份血燕,便进了梓桃嘴里。如今三夫人要来,梓桃让红菱称了两斤出来,再包了些阿胶红参等物,给母亲带回去。 除了给母亲的,梓桃也没忘了她四哥陆明礼,她这儿没什么男子用的东西,只拣了一块鹿皮和鹤羽皮,他常在外头走,用鹿皮做靴子轻便保暖还结实,再好不过了。鹤羽皮拿来做鹤氅,显得英武,皇上穿鹤氅可好看了。 梓桃如一只勤劳的小蜜蜂到处穿梭,真是不理不知道,她进宫大半年,已经积累这么多身家了。她看着什么都好,什么都想给母亲带回去,还好她不是嫁进别人家,要不然她这么往娘家搬东西,婆家要有意见了。宫里嘛,皇上和太后不会看中这么点东西吧! 梓桃挑灯夜战,连皇帝都看不过眼了:「素日里让你给朕做个荷包做件衣裳三催四请的,给你母亲做的倒不怕苦累了,给宏儿也做的勤,只缺着朕的。」 「哪里嘛!嫔妾和皇上日日腻在一处,什么时候都能给你做嘛,母亲难得来一次,总不能让她空手而归。」 「空手?你挑出来的那些东西都要用车拉了,还空手?那就缺你做的这点儿。」 灼华居本就小,这一堆东西堆着更显拥挤,好在也就这两日。 「那些东西和我亲手做的怎么能一样?心意所在,多少钱都比不了的。还要多谢念堂一直缠着我给他做荷包做衣裳,我如今针线活进步了呢,你瞧瞧!」 皇帝瞥了一眼,撇嘴道:「真难看。」 梓桃娇哧一声:「哼!又不要你用。嫌我做的丑,以后都不给你做了。」 「可别!」皇帝从后头蹭上去抱住她的腰,略带撒娇意味道:「你做的,再丑我都用。」 这话也就是说说,之前梓桃给他做了个秀兰草的荷包,绣工不太精緻,他在梓桃面前戴过几次,后来就再没见过,谁知道压在哪个箱底了。梓桃打定主意,以后再给他做,就做里衣袜子之类的,他若再敢嫌弃,以后都不给他做了。 到得十二那日, 陆家一早便忙碌起来,能进宫的几个女人,老的穿上命妇大妆,小的穿上新衣裳戴上新头面,打扮完后,早膳都没用便在松鹤院大厅里集合,以防在宫里要出恭找不到恭房。 三夫人一身四品恭人的凤冠霞帔姗姗来迟,自三老爷走后,她一直是寡淡打扮,以至于别人都忘了,她是正四品的诰命夫人。 老夫人看到她这一身打扮,脸沉的能滴出水来,目光森冷如毒蛇,她身上和三夫人是一样的打扮,同样的四品诰命,因为她们的诰命都是三老爷请封的。 而大老爷,大夫人身上虽然也是四品恭人服饰,但花纹缀饰有所差别,正四品和从四品还是有所不同的。一直被她压着的妯娌身份竟然比她还高,这对于要强的大夫人来说,不可谓打击不大。 二夫人就更不用说了,她是五品孺人,差距有眼睛的都看得到。 厅里候着的其他人,头一回对这位三夫人刮目相看起来,本身是正四品诰命,女儿又是宫里宠妃,这样好的身份,他们以前怎么就没发现呢!这样看来,三房嗣子的身份更加吸引人了。 老夫人用鼻孔出气:「好大的架子,叫我们所有人等你。」 三夫人面色淡淡福了一礼:「儿媳不敢。」 老夫人冷哼一声没再说话,到底今天是进宫看梓桃的,不好太让三夫人没脸。 灼华居里,梓桃前夜兴奋了一晚上,一心想着明儿见到母亲和她说些什么,三更天才睡着。一大早便起来梳妆打扮,尽往亮眼的挑,外头罩桃粉色镂金百蝶穿花云锦袄外穿,下头配银红色妆花缎盘锦镶花石榴裙,头上梳双螺髻,别一对景泰蓝蝶恋花镶东珠华胜,插一对红梅金蕊镂空珠花,额上挂鎏金碎红宝流苏滴珠额饰,耳畔着碧叶石榴结子红珠坠子,腕上一对云脚珍珠赤金卷鬚镯,腰侧配一对碧玉藤花玉佩,通身上下流光溢彩,说不出的光彩照人。 入宫以后头回见母亲,定要打扮的漂亮一些,叫母亲知道,她过的很好。 铜板和元宝锦簇吃完早饭后便出去打探消息,在仪月门处候着,命妇贵女入宫都走这儿进。 及至辰时末,锦簇和铜板才候到了陆家女眷,三人赶上去请安,锦簇将怀里揣着的手炉给三夫人送上,一边歉笑道:「是奴婢们不周全,本以为只有三夫人一人来的,便只给三夫人备了手炉,委屈几位夫人姑娘了。」 果然如红菱说的一般,陆家这些老小女人都是没脸没皮的,主子明明只说要见三夫人,这一大帮子人跟着来做甚?她们不要脸,她也不乐意给她们脸,难道她们还能在这宫门口跟她闹起来! 三夫人笑着接下,转身送给了陆老夫人,听锦簇这么说,她哪里还不知道其中猫腻,不知道是宫里传旨的偷梁换柱对梓桃的命令装煳涂传了这一大帮子人,还是陆家这些女人脸厚心黑自己要跟着来,无论是哪个,这在宫门口,她若是落下个不敬婆母的名声,难免带累女儿。 老夫人沉沉看了三夫人一眼,算她识相! 宫妃家眷入宫,要先去皇后和太后处请安,她们会不会见不一定,但底下人的礼数得做全。 元宝接到陆家女眷后便飞奔回了灼华居报信,锦簇和铜板陪同着三夫人等人去坤仪宫请安,她们诰命品级不够高,宫里也没有恩旨让她们坐软轿小辇,便只能走着了。 其他人还好些,毕竟年轻力壮,老夫人一把老骨头可消受不住,走一段要喘一阵,即便如此,随行的太监宫女也没有说要给她寻个软轿的,一个是他们没这个权力,另一个嘛,灼华居的下人对这个老太婆可没什么好脸,其他人见灼华居的宫人都不吭声,他们更不会做这个出头鸟。 老夫人见众人只作没看见她的狼狈,心下怒的不行,但宫里不是她发作的场合,只将这笔帐都记在了梓桃身上,从方才锦簇给的下马威,到现在让她在冰天雪地里走路,定然都是那死丫头的手笔,要不然就凭她的圣宠,给祖母弄顶软轿怎么了? 一行人天寒地冻里走了半晌,鼻子都冻红了,到得坤仪宫和寿康宫两处却都吃了闭门羹,连口热水都没喝到,而寿康宫和灼华居一南一北,从御花园中穿过,等于将整个后宫走了个大半。 梓桃在灼华居听了元宝来报,得知来人除了母亲,竟还有一群不速之客,煞风景的,她们来做甚?不用说,定是皇后话说的含煳,她们就顺水推舟了,真真是讨厌的紧,有她们在,说话都不方便。 梓桃心中厌烦,却还是让崔嬷嬷带着花团和银锭去库房里拣些东西出来,她只给母亲准备了东西,原先不知道那几个要来,既然来了,总要手里塞点儿东西,面上还是要过去的。 琢磨着时辰差不多了,梓桃便让元宝在门前候着,远远的看见一大帮子人来,元宝跑进门内喊:「夫人来了,主子快出来!」 红菱忙给梓桃披上火狐大氅,和紫藤一人一边搀着她出去,梓桃到得门外,三夫人等人也近了,只见一红装丽人疾步而来,还不待她下拜行礼,梓桃已经扑进了她怀里,喉间哽咽喊了她一声「娘。」
第53章 倚老 三夫人抱住女儿,心里浓浓的爱意要溢出来,女儿出生至今,母女两个头回分开这样久,虽然一早便知道有这么一天,但这天真正来了,她还是难受的不行。 一旁的陆老夫人早就冻的不行了,见梓桃母女两个还在腻歪,声音比这天还冷:「行了,有什么话进去说,别冻坏了人。」 锦簇剜了老太太一眼,还当这是在陆家不成?由着她发话。 梓桃抹掉眼泪歉笑道:「是我不好,祖母可别冻坏了,都进屋吧。」 众人随着梓桃进了灼华居,见这地方如此窄小,心想梓桃得宠的传闻也不尽其实嘛,住这样小的屋子,就这么几个下人,她们就说嘛,陆梓桃哪里像是做宠妃的料? 不过她们进了内室后,见识到屋子里的摆设,很快自打嘴巴。 内室里挂着的灵兽呈祥绣锦的珠绫帘子,将内室一分为二,珠光闪烁间隐约能见着里头铺着白狐皮的贵妃榻,以及被回纹云锦华帐掩着的黄花梨木雕花拔步床。 外头摆了黄花梨木石榴花纹的坐床,床中是配套的黄花梨木小几,几上摆着一套粉彩釉双花夹蝶描金线的汾阳瓷茶具,另有配套的几个粉彩小碟装了点心。分别是一碟糖蒸酥酪,一碟子梅花香饼,再一碟子如意果,一碟子天香茯苓糕,另有一鹤颈长嘴锡壶里不晓得装了什么。 床上还放了几个引枕,其中一个六成新的十香浣花软枕看来是梓桃常用的,另两个金丝绸面绣花开富贵的软枕看着挺新,大概是为了招待老夫人等人特地拿出来的。 看这两个枕头,便知道梓桃安排的座位了,她和老夫人三夫人坐床上,老夫人坐一边,梓桃挨着三夫人坐另一边,其他人坐底下的绣墩。 众人进屋后接下披风,红菱等人便一人送了个手炉过来,梓桃用她惯用的紫金浮雕手炉,三夫人用鎏金镶东珠镂刻祥云纹的手炉,其他人的手炉也是不错的,梓桃这儿就没差的东西,但在她们看来,梓桃就是偏心亲娘,不待见她们,给她们用的东西都上不得台面。 「快喝口茶暖暖身子,在外头走这么久冻坏了吧,没办法,宫里规矩如此,也是我不好,这寒冬腊月的想见母亲,倒带累了祖母两位伯母和姐妹们。」 谁让你们不识相跟着来?冻死活该。 老夫人用鼻孔出气冷哼一声,开始兴师问罪:「方才在宫门处,听你这宫女说,你不知道我们要来,只迎着你母亲?怎么?你不想我们来?」 老夫人也不是傻的,大概梓桃一开始就没想见她们,是传话的人模煳了她的意思,宣陆三夫人进宫说成是宣陆家女眷进宫,结果进了宫里才知道,梓桃压根就没提过她们。 在宫里混了这么久,梓桃早不是当初被老夫人训几句就鹌鹑似的小姑娘了,宫里的女人哪个段数不比老夫人高? 「怎会?只是琢磨着天冷了,祖母年纪大了,不敢劳驾祖母,我和母亲间就不讲这些虚的,天再冷,母亲的爱女之意也不会减。」 三夫人揉揉她的脸蛋笑得欣慰:「确实,别说下雪,便是下刀子我也要来的。」 说话间三夫人将碧荷拿着的包袱接过来打开,「这是我平日在家时给你做的衣裳,寻思着什么时候见了你给你捎来,一年四季的都有,顾虑着你在长个子,给你做的大了些,若不合身,收起些便行。」 梓桃接过母亲给她做的衣裳,细细摩挲上头精緻的纹绣,眼中已有雾气,她果真是不孝顺,母亲在家里日日念着她,给她做衣裳,而她却在得知母亲要来的前几日才匆匆捡起针线做了些小东西以表心意,相比起母亲的拳拳爱女之心,她这点孝心着实太浅薄了。 梓桃喉间哽咽说不出话,众人以为她用惯了好东西看不上这些了,六姑娘刺道:「三婶还是省着些力气吧,五姐姐过惯了好日子,穿的用的哪里还是当初的能比?她在宫里和宫妃争奇斗艳的,总不能穿这样寒酸的衣裳。」 陆梓玥是四房嫡女,四房是陆府唯一的白身家庭,陆梓玥的身份本就比其他几房的姐妹们低,但她掐尖要强,仗着老夫人疼她,什么都要和姐妹们比。当初选秀,其他三房各出了一个姑娘,就他们四房身份不够没有姑娘去,陆梓玥满怀雄心壮志被残酷现实击碎,心中无限愤懑。如今见了梓桃满身珠翠锦绣堆砌,更是眼红的不行,她自认为才情相貌比梓桃高上许多,就因为身份上差了一筹,她若是去选秀,还有陆梓桃什么事?陆梓桃现在享受的这些都应该是她的! 从进屋之后陆梓玥的眼镜就盯着梓桃身上没挪开过,梓桃自然知道她的心思,怕是老毛病又犯了吧,见了别人什么好东西就想据为己有,不愧是老夫人最疼的孙女,还真是将陆家的优良传统发扬光大了。 「这哪里寒酸了?我觉着比六妹妹身上穿的漂亮多了,比我身上穿的这些也不差什么的,我以后天天穿着。」 陆梓玥气的脸色涨红,又开始耍老把戏往老夫人怀里钻:「祖母!五姐姐欺负我!」 老夫人目光阴沉望着梓桃,两片被冻的青紫还没缓过来的嘴皮子如肥硕的青虫般慢慢蠕动: 「既觉得你妹妹穿的不好,你这个做姐姐的,如今发达了,是不是该给妹妹置办几身行头?玥儿也大了,出去走动没几身好衣裳怎么成。」 梓桃奇道:「她没有好衣裳,与我何干?我娘会给我做衣裳,四婶也可以给六妹妹做衣裳呀!四婶若不会做,祖母疼她,给她买就是了。」 如此义正言辞的让她送东西,老太太还真有脸。 老太太被噎的说不出话来,在她发作之前,梓桃已经转了话题:「家里可还好吗?我不在,母亲一个人怕是难过了,也别总闷在屋里,便是不能出门,去园子里走走也是好的。」 老夫人心下一动,不错眼的盯着三夫人,就怕她将过继之事抖落出来。 三夫人只作不知,面无异色道:「一切都好。」 梓桃点点头,招唿众人吃点心:「母亲来时可用过早膳吗?小厨房里已经在做午膳了,先吃些点心垫垫肚子,这壶里是明珠酿,果子榨的汁儿混着酒,味道还行,配着这梅花香饼吃再好不过了。」 说话间花团和锦簇执壶给众人倒佳酿,莲花纹亮银盅里盛着琥珀色的酿饮,触手却是温的,众人浅啜一口,确实口感香醇,甘甜中带微酸却不涩口,不愧是宫廷佳酿。 众人边吃喝边说话,气氛也不算凝滞,几个姑娘基本是做陪客的,陆梓玥一会儿便坐不住了,一直往内室探头探脑,梓桃只作没看见,其他人都暗暗嘲笑,老夫人则是恨铁不成钢。 「六丫头,瞧你皮猴儿一般怕是坐不住,我们大人说会儿话,你们姐妹几个出去转转吧,难得来一次宫里,也见识一番。」 锦簇在一边听得直撇嘴,什么叫难得来宫里一次到处走走长见识?跟乡巴佬进城似的,还自诩书香世家呢,没的丢了主子的脸面。 梓桃淡笑着应了,让紫藤和锦簇铜板带着她们去御花园逛逛。 陆梓瑶姐妹三人走后,屋内就只剩下几位夫人了,老夫人摆起祖母的谱来,沉着脸问她:「你进宫也大半年了,听说皇上很喜欢你,怎么这么久都没个喜信儿?若是身子有什么问题,别藏着掖着,也别不好意思求医问药,若信不 过宫里,我们在外头给你找。」 梓桃抿起嘴巴,这话听着怎么就这么扎耳呢! 「老夫人多虑了,我身子好着呢,只是我年纪还小,不急着怀胎。」 她的身子其实算不得好,之前被德妃踢了一脚,如今还吃着药调理,月信也不准时,来时还疼的慌,也不知道吃药能不能调理好这个毛病。 这话她是不会说的,老太太怕是巴不得她早点生个孩子下来,届时母体孱弱,以宫中一贯手段,定然是去母留子的,届时她们就好再安排一个姑娘进宫来接手她的孩子? 不怪她以如此大的恶意来揣测这些人,当年先皇后难产而亡,西北许家就打过这个算盘,想再送个姑娘进宫抚育二皇子,顺道把皇后的位置也给接手了,不过当时许家在军中出了事情,皇上没同意,将二皇子交给了太后抚养。 西北许家如今那一支是先皇后的庶出叔父,换言之,当年许家想送进宫的是先皇后的堂妹,宫里这地方,连亲姐妹都靠不住,更别说血缘淡薄的堂姐妹了,陆家这群吸血鬼,恨不得榨干她们三房,能打什么好主意! 老夫人气息不稳:「你莫要仗着皇上宠你几天就不知天高地厚了,趁着如今年轻身子好不赶着要个孩子,以后人老珠黄了皇上宠幸新人,有你的苦。」 老夫人习惯了在后院里颐指气使,梓桃进了宫,她也还当成是那个被她唿来喝去的庶孙女。梓桃被皇上宠了这么久,泥人都要生出脾性来,当下也拉起张脸: 「我便是失了宠,届时你们将我娘分出去,总连累不到你们。」 被梓桃如此直白的戳穿她们的心思,几个女人面上都不好看,尤其老夫人气的发抖,以一种痛心疾首的面目伸出颤颤巍巍的手指头指责梓桃:「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咱们一家人自然是同舟共济的,我们如何能将你娘分出去,你娘一辈子都要在我们陆家!」 梓桃勐地瞪向老夫人,目光犀利似带寒霜,对方也不惧不避的迎向她的目光,眼里满是阴沉挑衅。 四目相对间,空气里火药味十足。 片刻之后梓桃收回目光,低着头不再说话,藏在袖中的手掌慢慢收紧,她一定会把娘从陆家救出来,一定会。
第54章 撕脸 内室的气氛变得很怪异,从梓桃和老夫人近乎撕破脸的对话结束后,内室几个女人基本上就把态度摆在了脸上,梓桃和母亲依偎着说悄悄话,老夫人和两个儿媳话家常。 「一家人」做到这份儿上,也是绝了。 到了午膳时分,梓桃让花团去寻陆梓玥她们,花团很快回来,带回了陆梓瑶和陆梓菁,这两人被老夫人打发出去,但不欲在宫里乱转,便只在灼华居门前的桃林里呆了一会儿,这大冷的天,难为她们了。 梓桃让人给她们上热汤暖暖身子,一边问花团:「我六妹妹呢?」 陆梓瑶一向稳妥,自然知道在宫里少说话少走动,陆梓菁看来也是吃一堑长一智,对宫里有阴影了,今儿跟着来也不太热络,可能是老夫人叫来不敢不从。至于陆梓玥,跟原来的陆梓菁半斤八两,头回进宫看什么都新鲜,她又是那个人憎狗厌的性子,别惹出什么事来。 花团道:「三姑娘和四姑娘不敢走远,只在近处转转,六姑娘说是想看梅花,锦簇她们带着往梅园那处去了。」 看梅花看到这时候还没回来?紫藤和锦簇都不是没成算的,别是出了什么事吧? 「让元宝去寻寻。」 元宝前脚刚走没多久,铜板便气喘吁吁跑回来了,「六姑娘在雨花阁外头冲撞了水良仪,被罚跪在雪地里。」 「水良仪?」老夫人声音尖锐到破音:「就是你害得小产的那个水良仪?什么冲撞了,她是记恨你又不敢报復,将气撒到我的玥儿身上。你还不快去救人!」 梓桃平眉倒竖,不甘示弱剜着老太太 :「什么叫我害的水良仪小产!皇上都还了我清白,老太太是巴不得将脏水往我身上泼呢!我倒想知道,陆梓玥怎么会去了雨花阁!那是前朝后宫交汇处,她一个宫妃家眷去那儿做什么!」 难怪老太太带几个姑娘进宫,原本以为是带来镀金的,没成想打着这个骯脏主意。想往皇上龙床上爬,也不怕被打断了腿,活该她被水良仪罚跪,跪死了算完! 老太太语气微滞,如意算盘被梓桃知道了,她脸上也挂不住,但老太太是个无理还要搅三分的人,就算被梓桃抓住了把柄,她也能理直气壮。 「她怎么会去雨花阁,该问问你身边的人,玥儿头回进宫,路都摸不清楚,如何会走到那儿去?你派去跟着的那几个宫人是怎么带她的?」 老太太越说越觉有理,玥儿还是小丫头呢,她知道什么?有什么不妥之处,也是梓桃这个姐姐没安排妥当。 梓桃冷笑不止:「腿长在她身上,她想去哪儿,我身边人拦得住?老太太心疼她,自个儿找她去,我可没这个闲工夫,摆膳!」 说不去就不去,水良仪不过正五品,老太太是正四品诰命,谁贵谁贱还不好说呢,老太太若当真心疼孙女,自然能和她槓上,梓桃乐的看戏。 「你……」老太太气的胸口起伏身子摇摆,大夫人和二夫人一人一边扶住她,做老好人和稀泥:「老太太放宽心,别气着了,主子好歹心疼老太太些,毕竟是你嫡亲祖母,难得进宫看你一次,若是气出个好歹来,于主子名声也有碍不是?六丫头确实不妥当,毕竟是你妹妹,被水良仪罚跪在那儿,你脸上也不好看不是?那水良仪怎么比得上主子的圣宠,她这是在踩主子的脸吶!」 梓桃面上愤愤声音尖锐:「苍蝇不叮无缝的蛋,水良仪想发作,也要她有把柄送上门去,她出现在那儿,我哪里还有脸?至于名声?我的名声一向不好,我若在乎这些,这日子没法过了!」 梓桃头也不回的拉着母亲入座,三夫人拍拍她的背给她顺气,舀了几勺龙井竹荪汤到她碗里。 「带气用膳可不好,别噎着自个儿,喝口汤顺顺气。」 梓桃深唿吸几口,微微释然笑道:「无事的,才不为那些不值当的人事气着我自个儿,娘尝尝这个干贝蒿芽烩鹿肉,鹿肉是西郊围场昨儿送过来的,我这儿也分了些,您尝尝。」 母女两个便这么你一筷子我一勺子吃了起来,边上站着的几个本来就没用早膳,这会儿嗅到桌上的珍馐美味,更是口水泛滥,只是老夫人不发话,她们也不敢吃。 一顿饭吃到尾声时,紫藤她们便带着陆梓玥回来了,水良仪发作她也不过想踩梓桃的脸,梓桃坐在灼华居里无动于衷,她等了一会儿,又冷又饿的,难道还陪着陆梓玥在那儿受苦?自然回自己屋里用膳去了。水良仪一走,紫藤她们难道还没法子带走陆梓玥? 陆梓玥在雪地里跪了两刻钟,冻的面色青紫神情呆滞,回了灼华居,身上感受到暖意,又被老夫人揽在怀里揉搓叫心肝儿,神志才清醒些,哇一声大哭出来。 梓桃慢条斯理地咽下嘴里最后一块金稣蛋饼,接过红菱递来的香花盏啜了一口,含在嘴里咕嘟几声漱了口,吐在花团捧着的痰盂里。接过毛棉巾子轻轻按了几下嘴角,再往红菱捧来的铜盆里浸了手,抓了里头的花瓣揉搓几把,復又沉下去泡了片刻,才甩着水珠子提起手来,被红菱拿丝绒香巾包着拭干了水,接过重新灌了银丝碳的紫金手炉,双手往手筒里塞好,才算正眼去看那边。 老夫人抱着陆梓玥一老一小哭的拗痛,「我的心肝儿啊!这宫里来不得,你姐姐不欢迎咱们,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咱们就走吧,以后再不来了。」 痛哭时还能把话说的这么清楚,也就老太太了,瞧瞧陆梓玥,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嘴里一直含煳着在说什么,大概只有她自己知道,别人一句听不清。 梓桃在一边拢着袖子看戏,其他几位夫人姑娘也只是安慰老太太宽心,没一个搭她的腔,老太太面上挂不住,作势起身要走。 「玥儿,别哭了,咱们走,回家去,别在这儿受气。」 老太太拉着陆梓玥起身往外走,陆梓玥哭的忘乎所以,没听清老太太说的什么,不妨老太太突然拉她,一个趄趔带着老太太都没站稳往下倒,还好大夫人和二夫人搀住了她,要不然在梓桃这儿摔出个好歹来,她还真不好交代。 梓桃执拗着不愿表态,三夫人看着也不是个事儿,老太太若真这么哭哭啼啼的出宫,梓桃不用做人了。 「老太太缓着些,好歹先用午膳,六丫头平安回来就好,早膳都没用,快上桌来,厨下还备着膳呢!」 三夫人给了个台阶下,老太太脸上总算能过去些,觑了眼梓桃木然的脸色,拿着帕子坐在椅子上抹眼泪,小声哭起老爷子来。 梓桃明白母亲的委屈求全,她自己是不怕名声臭的,只是母亲还要回陆家,闹得太难看,她现在是爽快了,母亲回陆家可有的难受。 「花团,去传膳进来,祖母也收收眼泪,吃完了饭,有什么都好说。」 孝道压死人,即便她是宠妃,担上个不孝不义的名头,皇上想保她,御史也能让她脱层皮。 母亲这个无子寡妇,更担不起忤逆婆母的罪责。 新的膳食很快上桌,崔嬷嬷是个妥善人,见前头闹成这样,便带着花团锦簇她们去了厨下赶制出一桌饭菜来,放在蒸笼上温着。虽比不得梓桃那桌丰盛,也凑齐了十个菜,人饿了吃什么都香,老太太等人也顾不得再说梓桃厚此薄彼,一个个的虽然保持着吃相优雅,手下速度却不慢。 梓桃和三夫人在一旁陪坐,老太太下桌后,梓桃不欲再提起前事,便让红菱拿了她事先准备好的东西出来,每人都有,梓桃一看那托盘箱笼,便知道崔嬷嬷往里头加了份量,也是为着方才的事安抚她们的意思。 梓桃只觉心中憋闷,自己受了气还要破财,什么事嘛这是! 老太太看了眼自己的那份和三夫人那份,给三夫人的东西零零碎碎的,看着堆了一箱子,实则价值不大,有些是梓桃亲手做的,绣工不太好,有些是梓桃觉着实用的,厚实又灰扑扑的皮子,值钱一些的也就是那些补品了。无事,韩氏带回了陆家,还不是得进到她嘴里? 给老夫人那份也装了一箱子,一张完整的貉猁皮子,几匹寿字棉心云纹缎,一匣子黄参,两斤白燕,血燕是没有的,梓桃自己吃都不够呢,再有几个金玉摆件儿,一座嵌寿字镜心小炕屛,一对冻青釉双耳瓶,便将一个箱子填满了,尽是些华而不实的东西。 不过老太太就喜欢这些,她才不稀罕梓桃的心意呢,值钱才是正经,这些东西以后都能留给儿孙的。 至于其他人,大夫人和二夫人是一套赤金镶东珠的头面,造型一般无二,只花样上有些差别,大夫人的是祥云纹,二夫人的是貔貅纹,另每人两匹蜀锦,缝了棉里子做冬衣还是留着明年做春裳都是使得的。没来的四夫人梓桃也准备了一套头面让她们捎带回去,只是没有绸缎,毕竟四夫人是白身,和两位诰命夫人嫂子要有所差别。 三位姑娘每人一套累金丝滴翠头面,三姑娘的是茉莉滴翠珠,四姑娘是芍药,六姑娘是海棠,另每人一匹湖州闪缎。至于其他没来的姑娘,无论大小每人一枝景泰蓝点翠头钗,一对赤金云脚虾须镯,她实在找不出那么多头面分给她们。少爷们便每人一套文房四宝,当然四少爷陆明礼不一样,他的东西梓桃另外给他装了个小箱子。 一次性出了这么多血,梓桃说不肉痛是假的,这群人空手进来白吃白喝给她气受,还要吸她的血回去,想想都气人。 罢了,就当破财消灾吧,给了这么多东西,几个女人才算有了笑影儿,也不再提膳前的事儿了,在灼华居坐了一会儿,未时末便提出要走。 梓桃拉着母亲送她到仪月门处,难得母亲来一次,本以为能说些贴心话,被这么些人坏了事。她算是看出来了,她们哪里是来镀金的,她们是来捞金的。
第55章 求助 陆家女眷走后,红菱憋了半日的话终于找到了机会说: 「主子!你是不知道,碧荷趁着出恭时跟我说,府中老太太和大老爷逼着夫人过继嗣子,一个想把大房福哥儿塞进来,一个想要四房祈哥儿,这两个都多大了,哪有过继年纪这样大的,夫人不同意,老夫人日日搓磨她,罚跪立规矩是常事,还拿茶盏砸破了夫人的头,这回老太太在咱们这儿受了气,回去还不定怎么搓磨夫人呢!您得想个法子!」 梓桃震怒:「什么!你怎么不早点说!现在母亲都走了!」 红菱扁着嘴道:「老夫人一直都在,奴婢也没找到机会说,夫人不说这个,便是不想您操心的意思,便是您当时发作了一通,回去之后老夫人只能变本加厉的搓磨夫人,着实无济于事。」 梓桃心中愤恨,杀千刀的陆家,拿了她们三房这么多好处还搓磨母亲,不行,母亲一刻也不能呆在那儿了,必须搬出去。 搬出去唯一的理由便是分家,只是母亲一个寡妇,独门独户的生活惹人诟病,如此看来,过继一事势在必行。老太太和大老爷提的那两个人选,梓桃一个都看不上,便是要过继,也要过继那无父无母还不知事的,反正不过继陆家的。 其实,四哥若是过继到她们三房,成了梓桃亲哥哥,那就再好不过了。可是四哥亲姨娘还在大房呢,大房有了钳制他的手段,三房还是脱不开他们。而且四哥年纪不小了,若是搬出去和母亲一块儿生活,在他成家之前,也不妥当。 梓桃有许多想法,但苦于她手中无人,也无甚权力,陆家在宫外,她如何伸手? 她不能再这么混吃等死浑浑噩噩了,得发展点儿人脉,要不然差个人出宫办事都难。难怪丽贵妃这么乐意掌管宫权,得了宫权,多的是地方让她插人。 只是如今,她实在没什么法子,母亲那边等不及了,晚一刻母亲不晓得要多受多少苦难。 梓桃送人回来在灼华居屁股都没坐热,又忙赶赶的去了御书房,不知道这时候他在御书房还是干元殿,亦或是某个后妃的住处,但愿她别扑空了。 梓桃运气不错,今儿政事多,皇帝下朝后便和户部尚书并李首辅以及济宁候等人在御书房商讨东北雪灾的赈灾事宜,及至午膳时分才散了,中午午觉都没歇,忙着批摺子。腊月二十五皇帝便封笔,到来年正月初八才开笔,年前得将这些事情都料理清楚了,为了新年里的狂欢,少不得如今要忙累些。 皇帝埋首在文山墨海里,听汪福禄说梓桃在外头求见,即使这时候没心思应付女人,但思及梓桃素日里少往前头来献殷勤,怕是有什么事情寻他。 「宣进来。」 梓桃进门后,见皇帝埋头奋笔,顿时就不想开口了,皇上这样忙,会为她处理家中琐事吗?说不定还会嫌她烦,一点小事也要找他,自己就不能想点儿办法? 请安行礼后,梓桃便站到了皇帝身后,想给他研个墨洗个笔什么的,发现他这里什么都准备好了,根本没她的用武之地,只得坐在一边榻上玩手指头。 皇帝处理完手上的一张摺子,才搁了笔看向边上一脸落寞纠结的梓桃:「寻朕何事?」 梓桃抬起头来笑得温婉乖巧,摇摇头道:「无甚大事,就是今儿见了母亲心里欢喜,想和陛下一道分享喜悦,既陛下还在忙活,我便不说了,陛下继续看吧。」 皇帝轻嘆口气,梓桃不是个会说谎的,她的脸上分明写着强颜欢笑几个字,哪里是和他分享喜悦来的。 「到底什么事?来了又不说?」 皇帝自认为语气温和,梓桃听了却扁起嘴来,金豆子转瞬即落。 「这是怎么了?朕没有怪你的意思,好端端的就掉起了金豆子?跟朕说说,谁给你委屈受了?」 皇帝大步走过去抱住她,语气温柔宠溺跟哄女儿似的。梓桃偎在他怀里,哭的更难受了。 「你……你帮帮我。」 「帮你帮你,朕当然帮你,谁欺负你了,你跟朕说!」 皇帝抱起梓桃置在膝上,一手环住她,一手拇指指腹轻轻拭去她脸上泪珠,说话都是轻声细语的,呵出的热气喷到梓桃脸上,惹出她更多眼泪来。 皇帝轻轻舔舐她两只湿漉漉的眼睛,将她的眼泪从源头卷进嘴里,一边还含煳不清哄着「别哭,朕在呢。」 梓桃极力想说清事情原委,却因为哭泣声音呜咽不甚清晰,「我娘……唔……」 「你娘?」皇帝乍然想起,今天是梓桃母亲进宫的日子,这个时辰,陆夫人应该已经走了,那梓桃来寻他,是她母亲受欺负了?难道是皇后给她母亲排头吃了? 不怪皇帝出事了第一个想到皇后,实在是皇后前科颇多,但如果是她的话,也惹不出大乱子来,犯得着梓桃来寻他哭诉? 「你娘如何了?你别哭呀,跟朕说清楚,朕为你们做主。」 梓桃也急,狠狠唿吸几口平息下来,颤颤巍巍道:「就是……陆家~唔,欺负我娘。他们,嗝~」 皇帝松了口气,随即有些无力,这朝臣的家事,他也不好管啊!梓桃的身世他了解过,和陆家不太和睦,如今留了个守寡的母亲在陆家,日子不好过是一定的,但毕竟她在宫里,陆家人也不敢太过吧!陆家没传出虐待寡媳的风声来,他也不好大做文章。 「她们怎么欺负你娘了?」 梓桃哭了一阵又抽抽嗒嗒:「过继,过继陆家的孩子,吓~好大了,才不要,要过继小孩子的,他们……想……想控制三房。」 梓桃抽抽噎噎半天没说清楚,但皇帝大概理解了,是说陆家想给三房过继个孩子,挑了他们家年纪很大的孩子,梓桃她娘不愿意,想过继个小的,双方扯起皮来。 这事他是真不好管,人家想过继谁,宗族里头定了就是,若是过继外姓人,他还能说句于礼不和,正经的陆家子侄,三房又确实绝户,他还能拦着人家不让过继? 但梓桃哭成这样,他着实不好拒绝,「你先别哭,这事儿朕不好插手,但朕有法子。」 梓桃扁着嘴巴拿湿漉漉水盈盈的眸子望着他,一边还吸着小鼻子,那模样,似乎皇帝说不帮她,她就能泪水决堤。 「朝臣的家事,只要不出格,御史都不参他,朕也不好说话,不过你外祖家能说话呀!这过继一事,除了陆家,便是你外祖家最有发言权了,你递个消息去你外祖家,他们定然不会看着三房被陆家吞干咬尽。」 梓桃皱眉沉思,想着这法子的可行性,她外祖家良伯府,当家人是梓桃的舅舅良伯爷,但陆三夫人是庶女,良伯爷是嫡长子,两人没什么交际,后院的老夫人是梓桃嫡外祖母,对庶女也没多少情分。 梓桃是在赣州出生的,那时候她爹正是平步青云的时候,良伯府和她们家每年都有人情往来,逢年过节的礼物按车送,那时候梓桃外祖父还在,庶女也是亲女儿,两家情分倒是不错。 后来陆三老爷病死任上,韩家和陆家收到讣告后便马不停蹄的赶来,双方在陆三老爷灵前争闹不休,最终陆家占了大义,表示愿意奉养三夫人一生,并打理梓桃出嫁事宜,顺带着接管陆家三房所有的家产,而韩家没拿到好处,三老爷头七刚过就走了,以至于后来梓桃母女在陆家受搓磨,他们也没说一句话。 梓桃出孝后,有一年的时间在外头走动过,去各家赴宴时也遇上过韩家的夫人姑娘,都是冷淡的可以,比一般人家的姑娘都不如。 梓桃对这些所谓的家人亲戚死了心,努力锻鍊自己,进宫选秀拔了头筹,原本以为自己在宫里争气,母亲就能过上好日子,谁知道…… 她还是太没用了。 皇帝不明白梓桃发着发着呆怎么又哭了起来,当下心里也是烦躁,他喜欢梓桃乖巧柔顺,也喜欢她偶尔的娇蛮任性,梨花带雨一两次也是情趣,次数多了可就烦人了,他还有一堆摺子没处理完,实在没心思一直哄着她,他今晚得忙到什么时候! 「别哭了,朕都给你想好法子了,按朕说的做就是。」 察觉到皇帝语气中的不耐,梓桃狠抹了几把脸收起眼泪,神情懦懦:「我知道了。」 她这副样子,皇帝无奈又心软,她知道什么,她什么都不知道,估计回去之后又要哭几场,然后不知道再去找谁帮忙。她能找的,也就是宏儿了,宏儿再帮着她去求母后,届时又让母后烦心,母后又得说他。 兜兜转转的,还是他受累。 她怎么就这么不争气呢,若是丽贵妃她们,这种小事,早就不动声色的压下去了,哪里还要哭到他这里来。 只是她这种性子,也是他宠出来的,宫里是一个让人快速成长的地方,梓桃进宫至今大半年了,穿着打扮言行举止还是进宫时的模样,一点儿没长进,若不是他事事为她打理好,也由不得她保留这份天真。 「罢了,你别操心这事了,朕交代给汪福禄,他会办好的,你先回去,朕这些摺子若是早些完了,晚上去看你。」 梓桃点点头,凑过去在他脸上亲一口,声音和嘴唇一样软软的,还带着些鼻音:「谢谢哥哥,桃儿又给你添麻烦了。」 一句话听得皇帝心花怒放,有她这句哥哥,为她做再多事都使得。 皇帝抱着她狠亲几口:「乖,你先回去,哥哥争取早点完事来找你。」 梓桃抿嘴垂眸笑得娇羞,水盈盈的眸子含羞带意嗔了他一眼,捂着脸跑走了。 皇帝看着她欢脱的背影,心头也愉悦起来,提起御笔加油干,务必早点完工去找她。 不过他写了一会儿后蓦地回过神来,为什么非得他去找她呢?让梓桃留在这儿不好吗?完事了直接上床,明儿直接上朝,灼华居离前朝这段路可不短,省了这来回一趟的时间,他能做更多事情。春宵苦短吶! 失策失策。
第56章 兔儿 心腹之患解决了,梓桃一路步履轻快回了灼华居,心情舒爽的不行,交代红菱她们给她烧水沐浴,今儿皇上帮了她一个大忙,她得好好回报他。 戌时末皇帝处理完了奏摺,便乘了御辇往灼华居去,到地方时,只有几个宫人出来迎接,红菱告罪道:「主子听说夫人要来,昨晚上就兴奋得半宿没睡,今儿也起的早,晚上实在熬不住了,交代奴婢们迎接陛下,说是陛下来了直接进去。」 他满心激奋来寻她,她已经睡下了?皇帝也不是怪她,就是心里不得劲儿。 「嗯,朕去看看。」 内室已经熄了灯,只门帘处留了一 盏,叫人看得清路。灵兽呈祥绣锦的珠绫帘子珠光熠熠,隐约可见拔步床上连帐子都拉下了,可见是真睡着了。 这丫头。 皇帝撩开珠帘去到床边,轻轻拉起幔帐,却只见床上鼓起的被包,这丫头,睡觉脑袋都不露出来,也不怕闷着了。 皇帝轻轻揭开被子,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对粉白色毛茸茸的长耳朵,被梓桃满头墨发遮掩住根部,瞧着倒似她脑袋上出来的。 粉绒绒的兔耳朵映着梓桃粉团团的脸,确实好看,皇帝捏了捏她的耳朵,亲亲她的脸颊,嗅着她身上淡淡的奶香味儿,忍不住伸出舌头舔了几口,只恨不得将她吞进去。 皇帝一路往下嗅她亲她,及至脖颈处,下巴硌到她滑嫩的香肩上,嗯?她没穿寝衣么? 皇帝细看梓桃,发现她嘴角极力掩饰的笑意,以及如羽毛般轻颤的眼睫,装睡! 「啊!」 皇帝一把掀了梓桃的被子,冷空气钻梓桃裸露在外的肌肤上,梓桃一个激灵就蹦了起来,一边去抢被子,一边还娇嗔皇帝:「干嘛呀你!冻着我了!」 皇帝一把抱住她,亲了口她的下巴:「你还知道冷?穿成这样来勾引朕还怕冷?」 梓桃撅着嘴巴嘴硬:「我穿什么了?不就是亵衣么?你又不是没瞧过,快拿被子包着我,别冻着我了。」 梓桃确实是穿着亵衣,只不过造型和头上的兔子耳朵交相辉映罢了,上身穿了件主腰,梓桃畏冷,冬日里都穿肚兜的,布料多些,连肚子都能护着,主腰就只能护着胸前了,不过今日为了取悦皇帝,穿上了她准备已久的秘密武器。 她一身亵衣都是粉色布料,边上镶了白色绒毛,而且布料较之普通亵衣又要少一些,唔……她入宫以来这件衣裳掩不太住了,露出一条两指深的沟来,煞是勾人。底下也不是裤子,是一条小短裙,无裆的,等于是真空上阵了,这种衣裳素日里是没法穿的,也只能拿来作闺房之乐了。 皇帝灼热的目光在梓桃身上逡巡,全身气血上涌直达鼻尖,若不是他阅女无数,怕要出丑了,和她在一处,总有眼热心跳的感觉。 梓桃大片肌肤裸露在外,又不能盖被子,冻的一直往皇帝怀里缩,很快便天雷勾动地火滚做一团去了。 翌日清晨天刚蒙蒙亮,汪福禄便在外头轻声细语的喊:「陛下,卯正时分了。」 里头一点儿动静都无。 汪福禄硬着头皮再大声些叫了一句:「陛下,卯正时分了,该起了!」 内室里一片狼藉,梓桃的兔毛亵衣和皇帝的外裳一块儿被扔在地上,兔耳朵落在脚踏上,帐幔还是放下来的,里头赤身相贴的两人抱成一团。皇帝隐约听到了外头汪福禄在喊他,潜意识里知道自己该起身上朝了,但实在困的睁不开眼睛,嘤咛几句又睡下了。 汪福禄也不是不识相的,昨儿闹得这样晚,今儿便让陛下多睡一会儿吧,一刻钟后他再来叫陛下。 他高估了皇帝的自制力,一刻钟后,汪福禄拿着个铃铛在外头摇晃,一边尖着嗓子喊皇帝起床,皇帝被他吵醒了,但还是困的睁不开眼睛,也捨不得温暖的被窝和怀中软香温玉,含煳说了句:「今日免朝。」 这大冷的天,汪福禄如同一盆冷水兜头而下,从里到外瘆的慌。 完了,陛下怕是被榨干了,这宝婕妤年纪不大宫里不浅吶!丽贵妃都没做成的事情让她做成了。陛下毕竟年纪大了,不比以前血气方刚,他得招唿御膳房多做点补药,别垮了陛下的身子。 只是这前朝,他得怎么说呢! 皇帝一觉睡到巳时初,醒来时梓桃窝在他怀里玩他的头髮,见他醒来,梓桃甜甜的道了句「陛下早安。」 皇帝抱着她摩挲几把,嘤咛一声又闭上了眼睛,约莫一盏茶后再度睁开,眼里多了几分清明,伸手撩开帐幔看了看外头,阳光透过百叶窗射进来,虽则拉了云锦窗帘,也掩不住内室亮堂。 「现在什么时辰了?」 梓桃瞅一眼对面桌上的沙漏:「巳初一刻了。」 这样晚了。 他都多少年没睡得这样晚了?除了婴孩时期,以及节日盛事时大宴群臣偶尔的宿醉,头一回和女人在一块儿睡得这样晚。 这个小妖精,差点将他榨干了,她倒是娇艷饱满的模样。 「汪福禄呢?」 「在外头呢,我帮你喊他,汪公公!」 汪福禄应声进门:「奴才在。」 皇帝揉揉眼睛,一边隔着帐幔问他:「朕今儿没去上朝,你怎么说的。」 汪福禄小心翼翼道:「奴才去前头说,陛下昨儿处理奏摺忙的太晚了,今儿略感疲累,想休息一日。」 皇帝嗯了声,让他下去。 汪福禄走后,内室又恢復了安静,梓桃窝在皇帝怀里一会儿,见他没动静,抬头看他,又闭上了眼睛唿吸平缓。 又睡着了?看来昨晚确实元气大伤。 皇帝倒没有睡着,只是累的慌,闭目养神呢,难得有这样舒缓惬意的时候,既然辍了朝,所幸享受一番,有什么事下午说。 约莫再过了两刻钟,一阵肚饿声响起,皇帝闭着眼睛噗嗤笑出声,睁开眼看向梓桃:「饿了?昨夜还没给你餵饱?」 梓桃嗔了他一眼,努努鼻子糯着嗓子说话:「我早膳都没用呢,老早的就醒了,怕吵醒你,一直没敢动,你还嘲笑我。」 皇帝揉揉她的脸颊,细细体会掌下细嫩柔腻的触感,脑子里想到了昨日梓桃来找他帮忙,见他在忙,又笑着说没事了,她似乎总是这样,喜欢为他考虑,而委屈自己。 「朕睡得晚,还不是因为你?小妖精,谁给你做的那种衣裳,让你穿来勾引朕?」 梓桃埋下头轻咬手指头:「没有呀,才不是勾引你呢,是我自己喜欢穿那个,才不是为你。」 「喜欢穿就常穿,穿给朕看。」 梓桃睨他一眼,音里带着挑衅:「我怕你又起不来床,届时可别让我担上个红颜祸水的名头。」 皇帝翻个身压倒她,话里带着危险意味:「你这是觉着朕体力不行?」 说是这样说,可梓桃并没有察觉到皇帝下腹有异样,看来昨夜确实累着了,这会儿有心无力呀。不过皇帝的面子得维护,梓桃软着嗓子撒娇:「不要!嫔妾身子受不住了,你可心疼我些。」 皇帝从她身上下来,又将人抱进了怀里,摩挲着怀中软腻肌肤,道:「新年里朕能休沐十来天,你多准备些这样的衣裳,届时朕天天幸你。」 这话说的没脸没皮,梓桃娇羞之余又欢喜不已,如今后宫里雨露最盛的便是她了,除了皇后初一十五固定两日,丽贵妃得个一两日,其他人基本成了旱地,所有的雨露都淋在了灼华居。 和皇帝云雨多次,她大概也摸清了皇帝的路数,传说九五至尊能夜御数女也就是个传说,皇帝不也是普通男人嘛,顶多就是补品吃的多了些,一个月也就那么二十来夜,只不过以前是各处分散,如今相对集中,饱了梓桃,饿着其他人。 这样一想,她可不能失宠,她才十五不到,就已经需求不小了,以后到了三十如狼四十如虎的年纪可怎么办? 两人窝在床上温情软语,及至午膳时分才起床洗漱,还好梓桃每日都喝花蜜润肠胃清新口气,要不然这么一上午不漱口,别说亲嘴了,说话都膈应。 用膳时梓桃问起她母亲的事,皇帝昨日忙完公事就来寻梓桃快活了,还真没关注过,便叫了汪福禄来问话。 汪福禄不愧是御前大总管,巧笑着应话:「昨儿陛下交代完奴才就遣了小顺子去陆家送了些东西,打着陛下的名义送的,奴才擅作主张,该死该死。」 不过是挑些寻常物事儿赏赐宫妃家眷,皇帝倒不在意,此举却正合梓桃的意。 「是单给我娘,还是人人都有?」 「自然只陆三夫人有。」 要不给她做个脸,回去之后老夫人有的是招数搓磨她,所以说生个好女儿,比儿子都顶用。 梓桃笑意盈盈:「多谢汪公公。」 汪福禄是御前总管,大家都叫他汪总管,偏梓桃喜欢叫他汪公公,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个小太监呢。 「谢他做什么,你该谢朕。」 梓桃巧意给他夹了块鲈鱼肉,甜笑道:「谢谢哥……谢谢陛下。」 皇帝桃花眼潋滟泛波睨她一眼,梓桃杏眸弯起珠光流转,无尽风情尽在不言中。 「可给良伯府透了信儿吗?」 「透了透了,小顺子出了陆家门,便转道去了良伯府。」 小顺子是汪福禄徒弟,一直带在身边教导,这两年在外头也没少露脸,明眼人都知道,这是汪福禄接班人,搞不好就是下一任御前大总管呢。他的意思一般就是汪福禄的意思,汪福禄的意思嘛,自然就是皇上的意思。 良伯府从梓桃入宫后就开始往陆家拉交情,知道梓桃得宠后更是砸了不少钱,无奈三夫人一个寡妇深锁后宅,压根不知道娘家想和她来往,有什么好东西也给陆家得了。陆家的一贯手段,拿人钱财不替人办事,礼物照收,人不让见,良伯府以为是三夫人还记恨着前事,正想法子如何消除虢隙呢,小顺子这一遭不可谓不及时。
第57章 韩家 得了宫中的指令,良伯府的老少爷们带着女眷第二日便杀上了陆家门,先是去中门叫门,门房说大老爷不在,老太太身体不适,大夫人事忙,不见。 良伯府先礼后兵,既然他们软的不吃,那就来硬的咯,当下也不说话,调转车头像是要走,却转身去了大门处,让家丁敲锣打鼓的嚷嚷: 「大傢伙儿都来听听!陆家虐待我们在他家守寡的姑太太,想出继自己家的半大小子过去继承绝户财,我们姑太太不依,她一个寡妇,独门独院的,哪有过继这么大侄子的,别人怎么说她呀!陆家好话不成,便威逼起来,把我们姑太太打的头破血流,大雪天的让人家跪雪地里,我们家送去的东西全让陆家人昧下了,姑太太连根毛都收不到,平时派婆子去请安也见不到人,若不是我们得了姑太太身边人递出来的消息,姑太太死在陆家我们都不知道!」 良伯府空有伯府名头,早就是个空壳子了,原本是候府的,世袭三代而降,成了伯府,如今伯爵也到头了,再往下就是白身了。 大梁的爵位由大到小是公侯伯子男,但前三个才是实质性的,后两个子爵男爵,就是一个说法,每年给一份俸禄,府邸上不能挂爵位牌匾,别人也不会称唿你爵爷,如果身上没别的职位,跟白身差不多。 良伯爷如今在五城兵马司挂了个神击将军的闲职,除他之外,良伯府的其他老少爷儿们大多赋闲在家,只良伯爷的嫡长子争气考进了御林军里,还有一个侄子中了举人。但良伯府没多大脸面,韩大爷在御林军里也比不上那些家世优渥的子弟,至今还是个小百户。而中了举的韩三爷,才华也不算多出众,二十五岁才中的举,还是堪堪上榜,想在而立之前冲刺春闱,悬。 说到底,还是家中没资源没人脉,要不然正经的勛贵子弟,本身有几分才能,早就平步青云了,哪里用得着像寒门子弟一样一步一个脚印往上爬。 所以梓桃入宫后,韩家人就想搭上这条线,如今宫里伸了橄榄枝儿出来,他们要不接住,那真是活该落魄。 至于陆家,吓!鸡窝里飞出了金凤凰,不想着蹭根金毛沾光,贪心不足想爬到人家头上拉屎撒尿,真当皇家是他们能挑衅的? 陆家住的杏儿胡同是官宦集聚地,周围住的都是陆大老爷的同僚,身份地位和陆家差不多,平日里挨家串门,如今陆家门口有热闹,各家都有门房护院出来看戏,保管不要半日,满京城都能知道。 陆家的门房阻挡不住,往后院传了消息,大夫人听说后便去了上院寻老夫人出主意,老夫人听说韩家竟然在她们大门口闹腾,还真是无法无天了,「岂有此理!叫韩氏过来,老大媳妇,你快出去制住她们,别让她们再胡说八道!」 大夫人满脸为难,让她出去,嘴长在她们嘴上,她能管的住吗?老夫人这事本来就噁心人,过继自家半大小子去继承人家的绝户财,韩家不知道则已,知道了还不得翻天? 「还是等三弟妹来了,我和她一块儿去吧,那毕竟是她娘家人呢,她在也好说话不是?」 老夫人阴沉着老眼看她一眼,鼻子里哼一声不再说话。 不多时三夫人过来,老太太重重砸了下拐杖,剜起双眼睛,一张老脸狰狞可怖似要吃人: 「韩氏!你要翻天不是?又是拿女儿压我们,又是怂恿娘家人来闹事,我还真没见过你这么嚣张的儿媳妇,难道有了个做宠妃的女儿,就能罔顾孝义人伦了吗!」 这话说的冠冕堂皇,语气也是正义凛然,不知道的还以为三夫人是恶毒儿媳,老太太是慈悲婆母。 「儿媳不懂老太太的意思。」 三夫人面色清淡不卑不亢,从昨儿晚上接到圣旨后,她的胆就肥了起来,如今再有娘家人来闹腾,她知道必是宫里的手笔。以前是因为无依无靠由不得她不低头,但如今,女儿得宠娘家支持,她再养个儿子在身边,还怕老太太拿她如何? 「不懂?」老夫人气急反笑:「你去看看外头闹成什么样了!老大媳妇,带她出去,让她看看她娘家人泼妇骂街的丑态!」 大夫人面色为难去拉三夫人,讪笑道:「弟妹啊!咱们出去看看吧,一直让她们在外头闹腾也不是个事儿啊!」 三夫人不避不拒,淡笑道:「大嫂真要我出去?我一个寡妇,出去抛头露面不太妥当,再说,我不觉得她们说的有错,你让我出去,她们问我什么,我会实话实说。」 「反了反了!你这个诽谤婆母的女人,我们陆家如何能留你,我……」 「老太太!老太太!」 场面霎时就乱了起来,老太太气急攻心昏厥过去,边上丫鬟婆子蜂拥而上,又是顺气又是掐人中的,老太太身边的明溪朝着三夫人哭叫道: 「三夫人!你怎能如此!你气昏了老夫人,便是宫里主子在,也不能不敬祖母呀!」 三夫人微微瑟缩了一下,这么多年的软弱性子,不是一朝一夕改得了的,只是这个罪名她可不能担。 「老太太年纪大了,身子出毛病也正常,你们不传大夫来,一直围着老太太做什么?老太太若出了事情,也是你们耽搁了救治。」 以她对老太太的了解,老太太绝对是装的,要不然明溪她们早就火烧眉毛似的找大夫了,如何有心思给她安罪名? 「你……」 还不待明溪继续发作,老太太已经悠悠转醒,正要说话,三夫人道:「老太太可缓着些,外头还闹腾着呢,待会儿我娘家人进来了,老太太再昏不迟。」 三夫人确实是腰杆儿硬了,头一回在老太太跟前扬眉吐气,心中浊气一吐而空,人都精神了不少,再不是那副藁木死灰的模样。 大夫人去大门处接韩家人进来,韩家人可不是你让她们进去她们就进去,韩二奶奶尖着嗓子道:「有什么话不能当着大傢伙的面儿说?进了你们家的地儿,什么事情还不是你们说了算!现在把话撂这儿,陆家三房过继之事,由我们姑太太做主,你们不得插手,想把你们家半大小子过继去继承绝户财,真好意思!谁家过继那么大的孩子?你们陆家就找不出几个失怙孩童?若真找不出,我们姑太太便是青灯古佛一辈子,也不要那心思不纯的白眼狼!」 韩二奶奶是一把吵架的好手,其实陆家四夫人也不错,但陆家自诩书香门第,如何能跟韩家这破落户儿一般做出泼妇骂街的事情?所谓人不要脸天下无敌,陆家要做衣冠禽兽,自然就得吃这个哑巴亏。 大夫人等韩二奶奶喘气的间隙才说了几句:「亲家奶奶有话好好说,这过继之事都是族中做主的,没的说让她一个寡妇定,这……」 「没说让她定哪个,要么无父无母要么三岁以下,不合这两条别说话!你到底答不答应?」 围观人群附和着点头,这两条是过继最基本的要求了,要么未满三岁还不知事,要么无父无母了无牵挂,这样才能贴心,像这种父母俱在的半大小子,根本就是冲着人家家财去的。陆家要是不能应下这一条,那确实心思不纯。 大夫人眼见着舆论倒向韩家,心下也着慌起来,她是不在意三房过继哪个孩子的,过继谁她也得不了好,犯得着为这事得罪宫里主子嘛! 「这……我一个妇道人家,如何应得了这事?」 「那就找一个应得下的人来!陆少卿呢?你们老太太呢?这事你们别想矇混过关!听说我们姑太太还在你家受虐待了,我们要见姑太太,听她亲口说话!」 大夫人忙道:「三弟妹一个守寡之人如何好抛头露面,要见三弟妹,你们跟我进去就是。」 「你先把话应下,若不然我们不进门。」 双方就这么僵持住了,直到在衙门的陆大老爷听说家里出事忙忙向上峰请了半日假赶回来,见自家门前上大戏似的,虚笑着迎上去:「亲家有礼了,有什么事进门说,这在大门外像个什么样儿!」 伸手不打笑脸人,大老爷一副笑面虎模样,他们也不好张扬跋扈,韩家这边是男女老少齐上阵的,陆大老爷上前,韩家这边便派了韩二老爷出战,两人平辈,不过陆大老爷是官身,韩二老爷是白身,但他可是得了上头旨意的,拿着鸡毛当令箭,抖抖威风。 韩二老爷抖落着袖子一脸痞相,半眯着眼睛道:「有话在这儿说,我们也就要一句准话,只要你们答应,让我妹妹过继失怙婴孩,其余一切好说。」 大老爷稍顿片刻,笑道:「只要族中有合适的孩子,定然先从他们中选的。」 「别偷梁换柱啊!什么叫合适?要么父母双亡举目无亲,要么未满三岁,若你们族中真找不出一个这样的孩子来,那我妹妹就不过继了。」 「这不行,总不能让三房后继无人。」 「那你说,不管过继谁,不过继你们家这几个。」 这个要求就有些刁钻了,陆大老爷笑得奸诈:「哪有捨近求远的道理?放着正经子侄不要,去过继旁系的?」
第58章 事定 韩二老爷不务正业,一个斗鸡走狗的主儿,如何斗得过陆大老爷这个官场上的老油条,几句话便被绕进了圈子里。 随行的韩三爷跳出来道:「别的不说,就要未满三岁的失怙婴孩,你答不答应?」 咬死了这点不松口,别跟他扯那些有的没的,他们这些读书人最是阴险奸诈。 大老爷无法,眼看着周围人指指点点,他一张老脸还是要的,「那是那是,一定先往年纪小的选。」 韩家家丁吆喝起来:「大家都听到了啊!先从旁系里选年纪小无父无母的,到时候就看看他们选个什么人出来。」 陆家也是大家族,难道陆大老爷还能为了抢夺三房的绝户财把所有符合条件的孩子都弄死?不怕他耍手段,这可是上头的意思,陆大老爷若是连这点自觉都没有,还要垂死挣扎,那他的官也做到头了。 韩家人虽上不得台面,但这么一闹腾,效果还是有的,最起码过继之事敲定了,从韩家人隐晦的透露中,陆大老爷也明白了这是宫里的意思,倒是他小瞧那位主子了,如此,三房怕是要起来了,可惜呀!没早点定下这事儿,为时晚矣。 三夫人待娘家兄嫂子侄还算客气,虽然怨怪他们之前的冷酷势利,到底这是她如今的救赎,和陆家撕破脸,以后少不得倚靠他们。 大老爷承诺两月之内办好过继之事,韩家人才算偃息旗鼓回去了,临走前还拉着三夫人的手不放,直说常来陆府看她。 老太太冷哼一声,眼不见心不烦回内室去了,这个媳妇儿是要翻天了,她等着,等宫里那死丫头翻了船,她再翻旧帐不迟。 陆家事情算是告一段落,小顺子去灼华居告诉梓桃,梓桃得知韩家出面为母亲撑腰,虽则不能将母亲接出来,到底有人依靠,陆家也不敢为所欲为了,心中还是高兴的。 红菱抓了把金瓜子塞到小顺子口袋里,小顺子笑嘻嘻道谢,梓桃问他:「你常在外头走动吗?」 小顺子道:「师父在外头有宅子,我偶尔也会去转转,对外头也算熟,宝主子有什么事尽管差遣我去!」 这位主儿如今是陛下的心头肉,侍奉好了她就是侍奉好了陛下,遂小顺子并不摆御前太监的谱,在梓桃这个四品小宫妃面前很是客气。 梓桃也不和他客气,她手头没人,确实需要个消息灵通又有脸面的人在外头行走,只是她不认为自己能差遣御前的人,只道:「我有个隔房的堂哥,是陆家大房的庶子,在家行四,学名唤作明礼的,和我关系很不错,我临走时拖他照应我娘,只是我无甚人脉,也和外头搭不上线,要不然这过继之事,也不会等我娘入宫才知道,顺公公贵人事忙,我也不敢劳烦你,只求你偶尔遣个小太监去陆家看看,或是和我四哥喝杯茶,好歹叫我知道我娘的消息,可行?」 梓桃话说的客气,小顺子自然是无有不应的,打了个千儿笑道:「再忙还能耽搁了宝主子的事?小太监毛手毛脚的顶什么事儿!您的事儿,奴才自然亲力亲为的,我过两日要出宫去督办内务府採买木材,顺道帮您走一遭!」 「可会耽搁你的事?别为着我一点私事误了正事。」 「不耽搁不耽搁,奴才有时间!」 话是这么说,下回皇帝来时,梓桃还是和皇帝报备了一番,毕竟是他身边人,她还没和他亲密到能不问自取的地步,她的都是他的,他的却不是她的。 皇帝却是甜言蜜语信口拈来:「这有何难?朕身边人你尽管差遣,伺候好了你便是伺候好了朕,他们眼色亮着呢,还能不晓得这个理儿?」 梓桃可不敢当真,这话他不晓得和多少女人说过。 「你事情多,伺候你才是正经,我那点儿鸡毛蒜皮的小事儿,用御前的人,算是杀鸡用牛刀了。」 皇帝但笑不语,他的小姑娘就是这么懂事,从来不会打蛇上棍。 翌日请晨安时,梓桃被水良仪好生讽刺了一番: 「宝婕妤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啊!家人提前进宫探望,满宫里也就你有这个荣幸,那日在雨花阁偶遇陆六姑娘,确实风采不俗,比之宝婕妤也不差什么的!陆家真会养姑娘,这养出来的姑娘一个顶一个的水灵,两年后再选秀,说不定宝婕妤还能姐妹重逢呢!」 陆梓玥被水良仪在雨花阁堵住,那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宝婕妤风头正劲,不可能拉个堂妹进宫分宠,看来她和她娘家关系差的可以,这么迫不及待要拉她下马。 只是梓桃再是人缘不好腹背受敌,只消皇上宠她,这一点好便抵过了所有的不好,天塌下来有皇上给她撑着,灼华居里那点事儿谁不知道呀,本来还想拿来做点文章,见识了皇帝的态度后,谁还敢往枪口上撞,也就水良仪这个没脑子的当出头鸟,活该她失子失宠。 梓桃勾唇浅笑,自有一股底气:「陛下和娘娘隆恩,嫔妾有此殊荣,着实感激万分。家妹不懂规矩走错了地儿,冲撞了水良仪,我代她道个歉儿,水良仪可别放在心上。至于来年选秀如何,一家不得有两女入宫,我是一点儿不担心有个姐妹进来。」 从小产那事儿过后,梓桃和水良仪的关系已经僵到连表面和睦都不愿维持了,这宫里的女人,哪怕心里恨得要死,面上也能娇笑着姐妹相称,梓桃和水良仪这样的,除了两人有深仇大恨之外,脑子都不太好使也是其中因素。 两人相看两厌,座位又是挨着的,各自撇头向一边,尴尬气氛蔓延到周边,其他人都不太说话了。 及至所有人到齐,皇后才一身大红宫装赤金红宝凤冠出来,坐在鎏金描云纹凤影的凤座上粉面直甭气势凛然。 一众宫妃齐齐下拜,口唿「娘娘千岁」,皇后瞧着心情不妙,晾了她们一会儿才叫起。 「宝婕妤。」 梓桃心知不妙,大概是为着昨儿那事,心下也有些惶恐,毕恭毕敬的走了出来站在殿中央听训。 「昨儿陛下辍朝,听说是劳累过度,你勾着皇上干什么了?怎么就劳累过度了呢!」 即使被皇帝敲打多次,皇后依旧难改善妒本性,更何况梓桃迷惑君王耽误朝政,这可不仅仅是后宫事了,若是传到前朝,御史都要口诛笔伐的,只不过皇帝加强了对后宫的整顿,后宫再有消息传到前朝去,头一个开刀的就是皇后,他的私房事拿到前朝说,还给不给他留面子了! 梓桃战战兢兢辩驳:「回娘娘的话,皇上是因为白日里政事繁忙劳累过度,并非是……和嫔妾在一块儿。」 皇后一拍桌子疾言厉色:「还敢狡辩!彤歷上可记着呢!既知皇上政事繁忙劳累过度,你还勾着皇上声色犬马,如此狐媚惑主罔顾龙体,宝婕妤,你可知罪!」 「嫔妾不敢。」 这回确实是她理亏,只是这种事情,一个巴掌拍不响,干嘛都怪她呢,明明是郎情妾意的。 这话她不敢说,只能低着头做鹌鹑状,皇后顶多罚她跪着,罚她抄书,总不能杀了她,皇上得了消息应该会来为她解围吧!只是如此一来,更招人嫉恨了。 「你不敢?你有什么不敢的?皇上喜欢你,本宫能拿你如何?起来吧,跪青了膝盖,又是本宫的错。」 皇后态度急转,突然缓和下来,梓桃心里虚泛的很,一边觑着皇后的脸色,磨磨蹭蹭的起了身,见皇后不再管她,犹豫片刻,回了自己的位置上坐着,即使冬日里穿的厚,地上还铺了毯子,谁也不愿意跪着呀! 早上请晨安雷声大雨点小,一向善妒的皇后竟然高拿轻放了,一众嫔妃都等着皇后拿梓桃开刀呢,倒是跌了她们的眼镜儿。难道是皇后顾忌梓桃圣宠太过暂避锋芒?她可是连丽贵妃都不怕的。 嘶~丽贵妃? 众人偷觑一派淡然无悲无喜的贵妃,这位也是昨日黄花了。哼,让她嚣张,风水轮流转,谁还没个过气的时候,只是早晚罢了。 说到这儿,众人目光看向高贤妃右手边的空位,那是清妃的位置,空了许久了,她一向身子不好,今年更是入冬之后就开始称病,也不知道是心病还是身病。 皇上当真绝情,当年宠她的时候可不比如今这位差,如今是只闻新人笑不闻旧人哭,好东西流水似的往灼华居送,清心殿在哪个角都不记得了。如今这位仗着皇上宠爱四处树敌,和娘家也闹得僵,又伤了肚子不好生养,以后失了宠有她哭的时候。 不提众人心里泛酸,皇后提起近日宫里要为二皇子办小晏,她事情多,提出让高贤妃协助她。高贤妃是个慈和人,一向对皇后也尊敬,对于皇后的要求,她不会拒绝。 「娘娘不嫌臣妾愚笨,臣妾愿尽绵薄之力。」 二皇子选伴读的小晏,高贤妃和皇后一块儿办,这两个一个育有庶长子,一个育有嫡次子,怎么瞧都不像是有好心的模样。 梓桃瞥了眼丽贵妃,后者最近安静不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失宠的原因,不比以前神采飞扬了。这就是皇后和妃嫔的区别,皇后无论什么时候都能高贵自持,而宫妃,没了皇帝的宠爱,也就没了底气,更何况她连个孩子都没有。 梓桃并不觉得愧疚,死道友不死贫道,她吃饱了就行,别人会不会饿死她不管,肉就那么多,分给别人了,她吃什么。
第59章 伴读 过了坤仪宫这关,梓桃心下松了大半,前朝没听到什么风声,接下来就是太后那儿了,梓桃琢磨着要不要负荆请罪,想了半晌还是算了,太后不找她她还送上门去,找骂不是? 太后确实不找她,找她有什么用,没有梓桃还会有别人,自个儿的儿子什么德行她还不知道嘛! 李御医撤下脉案,上前对太后鞠了一躬:「回太后娘娘,陛下身子健壮并无大碍,只是近来肢体劳累睡眠不足,有些疲态,让御膳房做些滋补肝肾的药膳便好,多注意休息,无需微臣开药。」 太后点点头,摆手示意他退下,皇帝道:「母后您就是爱操心,朕都说了身子无虞。」 「无虞?肢体劳累睡眠不足,国事当真如此繁忙?你白日里忙着处理政务,晚上还得抽出时间宠幸妃嫔,自然睡眠不足。」 太后板起块老脸,皇帝笑得尴尬,「不是,不是为着这个,确实是国事繁忙,年脚下事多,过了这几日就好了。」 「无需多做解释,哀家不欲了解你的私房事,从今儿开始,到你封笔这段日子,不许再进后宫,也不许召人去干元殿,你屋里那几个狐媚子更不许碰,若叫哀家知道你阳奉阴违,你碰了谁,哀家就撵了谁。」 今儿都已经十四了,到二十五封笔,也就十来日,皇帝这几日还是忍的了的,更何况国事确实繁忙,他忙那些还来不及呢。 「儿臣省得。」 太后又道:「从明年开始,你还是要改回你的老规矩,每月有五日要在干元殿独宿,是不是真的独宿哀家也不晓得,只求你多想想先帝,若不是他沉迷女色早死,哪轮得到你年少登基,你这手底下几个儿子,自己心里也该有点谱,哀家就你一个儿子,别叫我……」 那句话她不好说,但皇帝明白,拉着她的手安慰道:「是儿臣不好,让母后操心了,儿臣会注意分寸的。」 说是这么说,美色当前精虫上脑时哪还想得到老娘说了什么。 太后不欲和他争执,便是亲母子,也君臣有别,总要给他留点面子。 「还有宝婕妤,原本当她是个好的,却不想是个扮猪吃老虎的主儿,你要椒房独宠我不管,但她若是敢坏了你的身子,哀家饶不了她。」 「儿臣晓得,晓得。」 这时候不能为梓桃说话,要不然太后得更气她。 太后还不解气,兀自说道:「勾着你就算了,连我的宏儿都不放过,宏儿自搬去了前头,就不太往我这儿来,一有机会就往灼华居跑,去她那儿可比来我这儿勤多了,若是亲生的还能说句母子天性,他们这算什么呀!宏儿一出生就是哀家带着他,到头来竟比不得一个入宫没多久的宫妃!」 皇帝轻拍太后的背安抚她:「男孩子大了嘛,就不太喜欢和长辈腻在一起,宏儿和兄弟们也不和睦,宝婕妤性子天真,又比他大不了多少,两人能玩在一处,这不是马上要给宏儿选伴读了嘛,以后有伴读陪他,也就不爱往灼华居去了。」 「但愿如此吧!不过宏儿翻年就八岁了,到了男女大防的年纪,宝婕妤就比他大七岁,还是要注意些,这庶母嫡子的,惹人闲话。」 皇帝嘴唇微抿,这话他不太爱听,但太后正在气头上,他也不欲辩驳,只道「晓得了」 。 有了太后这话,皇帝要过几天和尚生活,梓桃也能好好休息几天。宫里为二皇子办了小晏选伴读,都是一些勛贵人家的男孩子,虽然是皇后操办,她却不好出场招待,只让明夏和她的心腹太监齐寿山去看着场子,安排了几位皇子出场,除了二皇子要选伴读,其他几个也要结交朋友不是。 皇帝看中的是理国公家的小孙子李承志和济宁候府的二少爷秦沛泽,前者武艺出众少年英才,后者文采斐然响誉京中,这两人一文一武一稳重勤勉一活泼热烈,正好互补,与二皇子互相砥砺。 不过二皇子没看重他们,无他,性格不和罢了,他看中了东海郡公家二房的次子,唤作萧寒的,按辈分来说是二皇子的堂兄,只不过东海郡公家算是落魄宗室了,妻妾子女一大堆却没几个成器的子弟,郡公之后是县公,再之后就是普通宗室了,东海郡公年近古稀还苦熬着,不就想为自家的爵位多撑几年嘛! 这光是身份就差太多了,二房可是没有爵位继承的,不过若是个出息的孩子,也不妨拉拔一番,毕竟是自家人呢。 皇帝让汪福禄去打听,次日汪福禄就给出了答案,「是个勤勉的孩子,只不过东海郡公家里孩子多,他又是二房的,还是次子,夹在中间不受重视,这回来宫里赴宴,他折了枝梅枝作剑比划,算不上精妙,只胜在新奇,吸引了殿下,后来与殿下说话,说的是民间趣事,什么天桥底下耍把式的呀,茶楼里说书的呀,哪位游客又出游记了呀,殿下听得津津有味,散宴后俨然是哥俩儿好了。」 皇帝听到这话便不喜了:「不务正业,心眼儿倒不少,如此损友,如何能让宏儿亲近他,朕就说他眼光不行,还自己挑,这挑的都是什么人,去告诉他,就李家和秦家公子了。」 二皇子一听来人回话便坐不住了,奔去了御书房找皇帝说话,「我就要寒堂哥,才不要那两个呢,那秦沛泽才心眼儿多呢,动不动引经据典,显摆自己多有文化,装的一副谦谦君子模样,那李承志更是狂妄自大,瞧他那样儿,哪像是要屈居人下的,估计还瞧不上我呢,我要这么两个人给我添堵做甚?」 皇帝沉下脸:「你懂什么!就知道凭自己喜好来,那两孩子朕都打听过了,品性好有才华家世也好,比那个萧寒强多了,就他们了。」 「我不!」 二皇子拽着皇帝的袖子耍赖,皇帝手一痒,差点又要把他拎起来打。到底孩子大了,要给他留些面子,最终父子两达成一致,过完年让这三人一起进宫,给他们一月试用期,若一月之后,他们父子两都满意,那就都留下,若有哪个不妥当的,就给赶出去。 话是这么说,但二皇子知道,这条规矩就是针对萧寒的,那两个出身大户,进了宫又给退回去,让济宁候和理国公的脸往哪儿搁呀!只希望萧寒争气一点儿,别让父皇抓到把柄。 民间有童谣:小孩儿,你别馋,过了腊月就是年,腊八粥,香又甜,转眼就是二十三。 对于梓桃来说,转眼就是二十五,十来天没见皇帝,还真有点儿想他了,以前禁足的时候都没这么想过呢。 皇帝自然也想她的,二十五日下午将摺子都批完了,朝臣也都各回各家,他封了笔,便坐上了御辇去灼华居,再一次感慨灼华居着实位置偏远,坐御辇都得走两盏茶时辰。 梓桃一听到外头叫「皇上驾到」便奔了出去,行礼的话音里都带着笑意:「嫔妾恭迎陛下,陛下万福金安。」 皇帝一把将她拉进怀里,也不顾这是在外头有许多人看着,抱着她狠揉几把,深嗅一口她发间馨香,「朕可想死你了。」 梓桃嬉笑着在他怀里磨蹭,软声道:「我也好想你。」 皇帝揽着梓桃进屋,环视屋里温馨不失华丽的摆设,还是一如既往的合他的意。 梓桃坐在他腿上,环着他的脖子问他:「陛下封笔了吗?到年前都不用处理政事了是不是?」 皇帝点点头:「若无大事,御书房都不叫他们进,朝臣每月还几天休沐的时候,朕一年到头就这几天休息,可不能叫他们来烦朕。」 梓桃点点头,扳着他的脸细细端详:「嗯,瘦了些,这段日子累坏了吧,厨下热着菜呢,有我亲自做的小鸡蘑菇汤,干锅山药,麻辣肚丝儿,八宝酱鸭,芜爆仔鸽,我知道你要来,特地给你备着的,你要多吃些。」 嫣红的小嘴儿喋喋不休说着,皇帝含着嘬了几口,待梓桃娇喘吁吁才放开她,顶着她的小鼻子问道:「你怎么知道朕今儿要来,不怕一腔心血付诸东流?」 梓桃撅起小嘴巴来,娇声娇气道:「你不来,我自个儿也吃的香。」 「但是朕来了,你吃的更香。」 「对呀对呀,你餵我吃,我才吃的更香。」 「嗯哼~」 两人旁若无人的腻歪,菜渐渐摆上来,全是梓桃亲手做的,两个人吃五菜一汤,还给皇帝配了个杏仁鲍鱼盏,足够他们饱餐一顿。 膳后是愉快的消食时间,这天寒地冻的,外头能冻死个人,在床上运动消食才最好,这两人也是老伙伴了,所谓水乳交融灵肉合一,其中快感不可言传。 事后梓桃问他:「你以往放年假的时候,可有什么活动吗?就每天呆在后宫?」 这话里有醋味儿。 皇帝语气餍足:「当然不是,晚上才在后宫,白日里会和朋友出宫游玩。新年里要应酬朝臣宗亲,应酬完了差不多就开朝了,也就年前几日。」 梓桃抬头用亮晶晶的眸子望着他:「出宫游玩?和谁呀?能带上我吗?」 这个…… 皇帝犹豫一瞬,他和朋友出去玩无非是声色犬马,当然也会找女人,但就是为了换换口味才找外面的,从来没有带宫妃出去的理儿,宫里的女人天天看见,难得放个假还带她们干嘛。 「朕的朋友,比如朕儿时的伴读,宗室的堂兄弟,外祖家的表兄弟们,带着你?男女有别,不太方便。」 梓桃嘴巴一撅:「有好几日呢,你就抽一日陪着我不成吗?咱们不和他们一块儿,就咱们俩,我十岁才回京城,守了三年孝,过一年便进了宫,连京里有几条街都不知道呢。」 梓桃说了许多,皇帝只被她那句「就咱们俩」吸引住,就他们俩呀,那好像还挺美妙的。 「那行,明儿朕休息一日,后日带你出宫。」 「嗯嗯嗯!哥哥最好了!」 梓桃喜得不行,抱着皇帝连啄了好几口,引发新一番肉搏。
第60章 出宫 得了皇帝的允诺,梓桃兴奋之余晚上做梦还梦到了她逛庙会的场景,第二日早早便醒了,皇帝还在熟睡,梓桃便悄悄拉了床头铃铛,招红菱进来交代她: 「陛下允诺了明儿带我出宫玩耍,你看看要带些什么,先准备着,别明儿手忙脚乱的。」 红菱欣喜之余捂着嘴怕笑出声:「真的?主子带奴婢去吗?」 「那当然,快去。」 「嗯!」 红菱出去后,梓桃又躺回了皇帝怀里闭目养神,养着养着便真睡着了,再醒来时已经是辰时末,皇帝已经醒了,也陪着她赖床,在把玩她的秀髮。 「我昨儿晚上梦到逛夜市的场景了,好热闹,我只在赣州时逛过夜市,那是小地方,肯定比不上京里繁华,届时你要带我好好走走。」 皇帝点点头:「京城有许多美食,大至鸿运楼和天香楼的招牌菜,小至小摊点上的小食,各有其特色,你这样爱吃,只怕肚子要鼓起来。」 梓桃兴奋得直拍手,叫道:「我知道我知道!那个滷煮火烧和炸酱面,老好吃了,还有驴打滚儿,我四哥给我带过几次,那味道我至今难忘,只是老太太不许我们吃那些,说是不雅,四哥每回都是带了回府放在自己屋里,再让丫鬟来喊我,去他那儿吃,明儿我一定要多吃些。」 皇帝笑得宠溺:「那你明儿可不要吃早膳,留着肚子出门。」 「那是自然,我原本就这样想的。」 上午皇帝陪着梓桃晒太阳,午间在寿康宫用的午膳,下午去坤仪宫陪皇后说话,晚上自然就歇在她那儿了,还真是面面俱到。 梓桃不用应付皇帝,当天晚上早早睡下了,备足精神迎战翌日。 梓桃对着菱花镜自照,镜中人娇嫩饱满如春花含苞,她自己看了都喜欢,更别说皇帝了。 红菱在给梓桃梳妆,碧丝没了后,梳妆这事就是她包办了,她虽不及碧丝心灵手巧,平常髮髻也还拿手。 今儿外出做寻常打扮,梓桃穿上了母亲给她做的桃红袄裙,红菱给她梳了个十字双丫髻,为与未嫁女子分辨,特将脑后头髮全部梳起,脖子上围着白狐狸毛领,衬上她一张粉团团的脸,倒也相得益彰。 好在皇帝封笔后皇后也就免了妃嫔请安,要不然梓桃昨儿没有侍寝,今早还得去向皇后请安,回来之后再换衣裳,没的耽搁时辰。 锦簇在一边碎碎念:「主子您真的不带奴婢吗?奴婢会哄您开心呀,带上奴婢一路上都少不了欢声笑语。」 红菱道:「主子要和陛下过二人世界,要你哄她开心做甚。」 这次梓桃出宫带红菱和紫藤,红菱是不用说了,梓桃一向偏心她,紫藤会功夫,带上她安全,其他人便留守灼华居。 「好丫头,我下回一定带你,今儿你就和花团一块儿帮我守着屋子可好?喏。」 梓桃边说边从妆匣里拿了串红玛瑙十八子的手串给她,一想她们是双生子,不好厚此薄彼,又拿了串碧玉十八子的手串给花团,可算把锦簇安抚住了。 梓桃早早的准备好在灼华居坐等皇帝来接她,皇帝却在皇后宫里睡到日上三竿才起,用过早膳又回干元殿换了身衣裳,才让小顺子去接梓桃,两人一道出宫。 梓桃捂着肚子一脸怨念,她早膳都没吃呢,今儿又起的早,这会儿实在饿得不行,马车礼放了点心,梓桃眼睛不住的往上头瞄,心里一直告诫自己,不行,不能吃,点心天天都能吃,外头的美食就这一次。 皇帝看了好笑,问她:「你不会真没用早膳吧?」 梓桃小嘴微撅哼哼唧唧:「还不是怪你!磨磨蹭蹭的,我还以为能去外头用早餐呢,照这速度,到了街上就该用午膳了。」 皇帝无奈摇头:「先吃两块点心垫垫肚子,若今儿没吃够,下回我还带你出来,或者你什么时候想吃了,我让小顺子去外头给你买进来。」 「真的?」梓桃双眼一亮,若真是这样,就再好不过了。 「可是入宫门不是要检查的嘛,吃食怎么带呀!」 当初梓桃进宫,带的衣裳首饰都是经过层层检查的,三夫人给她做的衣裳也是被他们揉揉搓搓的,回头梓桃还洗了一遍才上了身,这吃的怎么带进来。 皇帝倒忘了这茬,「无事,朕下回再带你出来,不必死磕着今日。」 说是这么说,谁知道下回是什么时候呀,按皇帝的说法,他一年到头也就这几天假,明年的这时候她还得不得宠都难说呢。 不过她实在饿得不行,就吃一块,一块。 马车在朱雀大街街口停下,皇帝先下了车,红菱要给梓桃戴上帷帽,梓桃一脸纠结:「能不戴吗?」 皇帝伸出手来牵她:「不戴就不戴吧,下来。」 他的女人,谁还敢多看一眼不成?剜了他的眼睛。 梓桃扶着皇帝的手下车,入眼是一条繁华的街道,梓桃的目光紧盯在街道两旁冒着热气的摊点上,鼻尖萦绕着各色香味,一边死劲儿摇晃皇帝手臂:「夫君夫君!我要吃那个!」 皇帝使个眼色,身边的小顺子和小德子便颠颠儿的去给梓桃买「早餐」去了。 梓桃左手里抓着个黄纸袋子,右手拿了几串烤肉丸儿,边走边哼哼哧哧的吃着,嘴里冒出白气来,俨然普通人家逛街的小姑娘,哪有一点儿宫妃的架势。偏偏穿了身锦衣华服,脸也长得好,再有那一双羊脂玉般莹白剔透的手,一看便是富贵人家养尊处优的女子,着实引人侧目。 皇帝被人看的不自在,拉了拉梓桃的袖子叫她收敛些,「你再这样,下回不带你出来了啊!」 梓桃瘪瘪嘴:「我饿嘛!」 一副委屈巴巴的模样,皇帝看了也不忍心,干脆让汪福禄去天香楼定了一桌,如今也近午时了,早些用了午膳,下午带她到处逛逛。 梓桃坐在天香楼的雅间里吃着她从各处摊点淘来的美食,皇帝叮嘱她:「少吃点儿!天香楼的菜色不错,你留着些肚子。」 梓桃满心不舍,每样东西都咬了一口尝味道,就这样都吃了半饱:「这些东西要扔了吗?我不捨得,都是美食呢!」 等她吃过午膳后,这些东西都凉了,味道大打折扣不说,吃了还怕拉肚子呢,若是在自己屋里,她就拿去小厨房热一下,照样吃。 「扔了就扔了呗,大街上到处都是,你若还想吃,下午再买。」 梓桃看向红菱和紫藤,这两个跟着她也吃了不少,梓桃想给她们吃也不能了。 紫藤见梓桃可怜巴巴看着她们,也知道她心中所想,道:「奴婢帮您吃了吧,别浪费了。」 「别!算了吧。」 梓桃看得出她并不饿,只是出于为主子解忧的目的说这话,紫藤不是个擅长言辞的人,性子也冷淡,梓桃一度不喜欢她。相处了许久,也大概明白了几分,她不爱说话,但该做的都做的很好,只是梓桃和她交不了心。 她和红菱她们有些不一样,红菱她们都是梓桃的下人,全心全意侍奉梓桃,而紫藤,她似乎把伺候梓桃当成一种职责,她是奉皇帝的命令来伺候梓桃的,是因为皇帝说让她伺候梓桃,她才对梓桃好,换句话说,她听命的是皇帝。 虽然紫藤来了灼华居后和皇帝没什么联繫,平日里皇帝来灼华居,她也不进内室伺候,俨然一心侍奉新主斩断过去联繫。但梓桃就是知道,紫藤没把自己当成灼华居的人,她只是奉命来保护皇帝宠妃的,如今这个宠妃是梓桃,以后梓桃失宠,她会去下一任宠妃那里吗? 梓桃觉得自己有点儿矫情。 菜陆陆续续上桌,先上的是些小菜,像爆炒三丝清炒白菜什么的,大菜在后头,有梓桃喜欢的剁椒鱼头和黄豆酱汁焖鸭三宝,以及一道松鼠桂鱼很合梓桃的口。 梓桃吃了个肚皮圆熘,喝了口茶稍坐一会儿便起身要走,皇帝带她去逛逛衣裳首饰脂粉店。 这是梓桃要求的,女人逛街嘛,哪能不去这些地方,皇帝是头一回陪女人逛街,以前从没去过这些地方,苦着脸陪梓桃逛了几间银楼,基本上梓桃多看哪个一眼,他大手一挥就给她包起来,看完了赶紧走,他一个大男人,难道陪着她在银楼里斤斤计较坐地还价? 这可喜坏了几间银楼的掌柜,就喜欢这种财大气粗的主儿,银楼里其他女客也是眼红,这年头竟然还有愿意陪夫人逛银楼的男人,又这么英俊多金,也不知是哪家夫人有此荣幸。不过看她这么年轻,和夫君年纪有些差异,不是继室就是小妾吧! 梓桃却没得着趣儿,「咱们别走这样快,都没看仔细呢!」 皇帝龇目:「你都买了这么多,还说没看仔细?」 女人逛街着实可怕,难怪那些银楼衣裳店赚的盆满钵满。 「才不是呢!逛街讲究一个逛字,就是要到处走走看看嘛,才不是看到什么都买呢!就说那个银箔莲花状镂空臂钏吧,和那个金丝镂空镶碎红宝的臂钏,只需要一个就可以了嘛,我正纠结买哪个呢,你就都给我买下了,浪费不说,我都没有精心挑选,一丝成就感也无。」 皇帝无奈嘆气,女人就是麻烦。 「两个一起买多好呀,今天戴这个,明天戴那个,或者一只手戴一个。」 梓桃撇撇嘴,他自诩花丛老手,也有不知女儿心思的时候。
第61章 逛街 梓桃拉着皇帝进了京中最大的脂粉楼雪玉堂,除非要出门见人,她素日里不爱用胭脂,便是对着皇帝,大部分时候也是素面朝天的,她正当妙龄,如出水芙蓉般清嫩,用脂粉堆砌反而显得俗气。 但她喜欢用脂膏,保护肌肤要从小开始。 梓桃拒绝了掌柜为她开个雅间的美意,拉着皇帝的手在大堂里挑挑拣拣,却不想在这儿碰到了熟人。 「皇……二哥?」一锦衣玉貌的芳华女子上前和他们打招唿,在这种地方见到皇帝,着实惊讶。 「有段日子没见了,哥哥近来可好?家里一切都好吗?」 来人是欣荣长公主,先帝第五女,皇帝的异母妹妹,几年前嫁给了忠义伯第三子,如今膝下有一子。 带着小妾出来逛街遇到了妹妹,皇帝尴尬的恨不能找个地洞钻进去,他就说去雅间里,她偏要在大堂转悠,说什么得趣儿,哪来的乐趣,倒是让人瞧了笑话。 欣荣长公主认出了他不得已上前打招唿,这样一想,一路上不定有多少人认出了他,只是碍于他的面子当没看见罢了,一个大男人逛女人街,多难为情。 皇帝以手握拳抵在下巴处清咳一声以掩饰尴尬,微笑道:「都好,妹妹好雅兴,驸马怎么没陪着,让你们母子俩出来。」 欣荣长公主笑貌温柔语气可亲:「驸马和同僚应酬去了,我带着孩子出来逛逛。」一边抱过奶娘手中的儿子引着他叫舅舅。 卫霖咬着手指头看着皇帝不说话,公主把他的手指头拿出来,他又伸进嘴里咬着。 公主笑得尴尬,「让哥哥见笑了,这孩子不懂事,比不得宏儿嘴巴甜。」 皇帝摇摇头:「无妨。」 一边解下了腰间玉佩送给外甥做见面礼,还好他今儿穿的常服,玉佩也是寻常样式,拿来送人也不违制。 公主受宠若惊,双手接过玉佩塞进了袖笼里:「让哥哥破费了。」 皇帝摇头道无妨,又问:「妹妹可急着回府?若是不急,带着她一块儿逛逛?她正嫌我不解风情,买的东西不合她的意。」 梓桃嘟嘴道:「才没有,我很喜欢。」 人家是公主,瞧不瞧得上她这个妃妾还难说呢,便是碍着皇上面子答应了,待会儿皇上一走她也难受。 「我本就是出来消磨时光的,不逛足一日可不会回去,就怕小嫂子陪我逛花了眼,忘了回去的时辰,叫哥哥盼望。」 公主语气促狭,梓桃低头佯装娇羞,皇帝拉着她到一边细说几句:「你们女人家有话说,欣荣是温婉性子,你和她定然处得来,我就不陪着你逛了,你逛完了来蓬莱阁找我,晚上咱们去玉渊潭游湖,可好?」 梓桃微撅嘴巴,不好,她是和他出来玩的,怎么他要把她扔给公主呢。 「你会一直在那儿吗?我来找你找不着怎么办?」 皇帝揉揉她的脸颊,轻声道:「会的,朕让汪福禄喊礼郡王他们出来,在蓬莱阁聚聚,你逛完了径直来找朕就是。」 蓬莱阁是京中有名的会馆,专供世家子弟附庸风雅,其间有文会诗会大儒讲书拍卖古籍字画等活动,亦有投壶射箭比武等勛贵子弟爱参与的比赛,可以说是文武兼容,同时也有消遣玩意儿,比如温泉酒菜住宿等,当然消费不低,只要你有钱,在这儿过年都成。 就是不知道这种会馆会不会有女人? 应该没有吧,皇帝都让梓桃去那儿找他,那就是能带家眷去,那应该是比较正经的地方了。 梓桃点点头,乖巧中带着些许落寞,若不是许多人看着,皇帝又想抱着她亲两口。 皇帝将梓桃送到欣荣长公主身边,再叮嘱了公主几句,便带着汪福禄走了,把小顺子留给了梓桃,交代他别吝啬荷包,钱不够先自己垫着,回去给他报销。 欣荣长公主打趣梓桃:「哥哥真疼你,驸马若有他三分体贴,我便知足了。」 梓桃笑得含蓄:「哪里哪里,公主一家三口其乐融融,才让我羡慕呢!」 话是这么说,但梓桃心里还是虚荣了一番。 女人的友谊在逛街中迅速建立起来,两个女人带着个小娃娃逛了一家又一家,东西下人拿不下便放车里去,梓桃和皇帝逛过的几家银楼,她嫌不过瘾,再拉着公主去逛了一遍,少不得再买几件。 小顺子捂着荷包哭丧着脸:「主子,还逛啊!天色已晚,爷该惦记了。」 梓桃小脑袋一昂:「惦记了你自己找他去,荷包给我!我自己逛。」 公主瞅着太阳落山,已有些寒气了,梓桃身份敏感,不好再在外头晃悠,劝慰她道:「宝妹妹,天色不早了,霖儿也困了,我是不敢让他就这么睡着的,咱们就此别过,下回再聚,可好?」 一下午逛下来,两人已经姐妹相称了,梓桃不喜欢那个小嫂子的称唿,公主也喜欢她性子活泼,两人一见如故,干脆论起姐妹来,教卫霖也是让他喊宝姨。 梓桃瞧一眼窝在奶娘怀里打瞌睡的小胖墩儿,确实是困了,这天寒地冻的,没有太阳照着,可不能睡在外头。 「那行,姐姐好走,我送你上车。」 梓桃送了长公主上车,目送她的马车走远,才上了皇帝留给她的马车,去蓬莱阁和皇帝汇合,与他共进晚膳。 逛了一下午,中午吃的再饱也顶不住了,梓桃的马车一路走一路停,又把街边小吃扫了一顿,坐在车里吃,无需顾忌别人的目光,吃的更畅快。 蓬莱阁天字一号雅间里,皇帝不时让小德子出去看看,怎么还没回来。 礼郡王笑得揶揄:「二哥既心繫美人,如何不亲自去接,在这儿望穿秋水,美人也不知道呀!这可不是你一贯风格。」 皇帝啜了一口小酒,摇头晃脑语气惆怅:「女人吶,不能太宠,那丫头本就性子娇,朕若太依着她,怕要越过分寸了。」 承恩公府四公子林佩之眉眼风流,挑着怀中美人秀髮轻嗅,一边调笑道:「倒不知是何种佳人,能叫表兄甘做柳下惠,待会儿来了可能叫我见识一番?」 那回秋狝他没去,没见识到这位新晋宠妃的风采,听三哥说,生的有些圆润,不过表兄的嘴巴叼着呢,能得他盛宠定然有过人之处的。 旁边三公子林仪之掐了他的手臂一把,以凌厉的目光制止他胡言乱语。 皇帝仰脖笑得张扬,「朕的佳人如何能叫你见识,当心离烟姑娘吃醋。」 儿时诸多玩伴里,也就四表弟没和他拘束,只要不是过分的玩笑,他也不会计较,倒是三表弟太谨慎了些。 唤作离烟的美姬一双美眸含情蕴愁睨了皇帝一眼,林四少虽好,到底比不上这位九五至尊,那位主子也不知是何等绝色,能叫风流天子坐怀不乱守身如玉。 梓桃还是太单纯了,男人的聚会,如何能没有酒色财气,只是皇帝还算有些底线,记着今儿是带着梓桃出来的,有美人想往身边凑也推开了,要不然蹭的一身脂粉味儿,她又要和他闹腾,难得出来一次,没的坏了心情。 小德子行色匆匆推门进来,勾着腰捂着肚子喘着粗气儿道:「来了来了,到路口了。」 皇帝掸掸衣摆起身,「你们收敛着些,别闹出太大动静来。」 他当然不会带着梓桃和他们应酬,又不想梓桃一来便赶了他们走,没的让他们说他重色轻友,干脆在隔壁再开了一个雅间,让汪福禄带着人在里头布置一番,梓桃来之前他去里头候着,做出一番他静心布置只为给她一个惊喜的假象来,依梓桃的性子,怕是要感动的热泪盈眶了。 皇帝去了隔壁雅间,关上房门,屋里瞬时就安静下来,这雅间隔音好,隔壁的声音都听不见了。 皇帝问小德子:「你闻闻朕身上可有脂粉味儿?」 虽然他没碰女人,但那些女人一个个的都恨不得把花园搬到身上,保不齐就沾上味道了。 小德子轻嗅一番,摇摇头:「没有,只有酒味儿,陛下可要换身衣裳?再熏点儿香,保管宝主子嗅不出来。」 皇帝摆摆手:「算了,人都快上来了。」再说他玩了一下午换了身衣裳,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嘛。 小德子去楼下接梓桃,迎着梓桃往楼上去,一边给皇帝说好话:「宝主子可来了,爷等你许久了,主子快进去吧。」 梓桃推开雅间的门,入眼便是一片红光,红绡纱帐被门风带起飞舞,鎏金花树烛台上红烛摇曳,映在珠绫帘子上流光溢彩,桌上摆满了美味膳食,以鲜花红烛点缀其中,屏风后头琴乐清灵,皇帝一身月白锦袍置身其中,愈发显得他丰神如玉风姿卓绝,此情此景此人,梓桃心中春情萌发不可抑制。 皇帝步履潇洒近前,低头望着她,烛光映在他眼里透出十分温柔来,「我为你准备的,喜欢吗?」 如果没有扑面而来的那股酒味儿以及其间若有似无的脂粉味儿,这话的效果要好得多。 「喜欢。你一直在这儿吗?」 皇帝想的没错,梓桃果然是个醋罈子,这不就开始刨根问底了。 「朕下午和他们聚了一会儿,去蹴鞠场上跑了一圈儿,回头喝了些小酒,申时末就开始布置了,你喜欢就好。」 梓桃点点头,一边迟疑道:「喝酒呀,只有他们吗?有没有……叫舞姬歌姬什么的呀?」 这是闻到他身上的脂粉味儿了?小德子这个猪鼻子!
第62章 晚归 皇帝揉揉她的脸颊笑得宠溺:「男人的宴席上自然少不了这些,只是朕顾忌着你,没让那些女人近身,你可不许怀疑我。」 梓桃点点头:「你说我就信。」 两人相携着去桌边坐下,皇帝这一下午吃吃喝喝的,现在着实没有饿意,便抱着梓桃在膝上餵食,梓桃微带羞意逃避:「有人呢!」 「哪有人,就咱们俩。」 「屏风后头。」 屏风后头有人在弹琴,在皇帝看来,这些歌姬舞姬都不算是人,但梓桃觉着不好意思。 皇帝微微提高声音:「下去吧!」 屏风后头的人躬着腰出来,梓桃惊叫:「汪公公?怎么是你呀?」 皇帝一愣,汪福禄?他躲在这儿干什么?还想偷窥他的闺房之乐不成? 汪福禄点头哈腰:「是奴才,这不是陛下怕叫了歌姬来弹琴惹主子多心吗,叫男子来又不合适,干脆奴才亲自上手了,曲艺拙劣,让两位主子见笑了。」 梓桃笑睨皇帝一眼,他还挺细心的嘛!看来他之前坐怀不乱的言论,也是有些可信度的。 皇帝自然明白梓桃这个眼神的意思,暗贊汪福禄会办事。 明妆向晚围红烛,妙舞回春试翠盘,如此良辰美景如花美眷,光是吃饭可浪费了,按皇帝的一贯手段,不玩点儿风月游戏可对不起他风流天子的名号。 梓桃被皇帝抱着餵了几口酒,人就有些晕乎了,皇帝说什么她都依,「桃儿会跳舞吗?朕给你弹琴伴奏。」 梓桃面若桃花杏眼半眯笑得娇憨:「会一点点,你不许笑我,我就跳给你看。」 皇帝轻拍她的脸:「乖,快去。」 梓桃晃晃脑袋让自己清醒些,脱了厚重的袄裙,只着了里头单薄的月白细棉布衬裙,皇帝琴声一起,她就扬起手臂转起圈来。 梓桃确实是会跳舞的,只是她跳舞更多的是为了练身段,更多的是练动作,舞蹈的精髓反而没有领略,宫里丽贵妃舞艺超群,梓桃不想东施效颦,从未在皇帝跟前表现过。 皇帝弹了一曲蝶恋花,这是坊间流传甚广的歌舞,贵为皇帝着实不该学这些风月玩意儿,但他就是会,他年轻时,包括现在,都是放荡不羁爱潇洒的,京中勛贵子弟会的他都会,文人雅士会的他也会,帝王心术权谋手段他也精通,啧!他怎么就能这么完美呢! 梓桃也会这首歌这段舞,不仅会跳,她还边唱了出来: 「锦地衣丝步障。屈曲迴廊,静夜闲寻访。玉砌雕阑新月上。朱扉半掩人相望。 旋暖熏炉温斗帐。玉树琼枝,迤逦相偎傍。酒力渐浓春思盪。鸳鸯绣被翻红浪」 这是宋朝词人柳永所作的艷词,柳永此人才高八斗诗情横溢,偏偏无心仕途混迹秦楼楚馆,所作的艷词被坊间争相传唱流传至今。 梓桃一个大家闺秀竟然学了这种曲子,皇帝惊讶之余又欣喜,他早猜到梓桃会跳舞,床笫间她柔软欲折的身段绝对是常年跳舞练出来的,却不想会跳这般糜艷的舞蹈。他的小姑娘果然多才多艺,总能带给他不一样的惊喜。 梓桃身段柔软纤细,如春日里抽芽的花枝,那胸前两只雪团随着舞蹈上下起伏,便是花枝上最艷丽的两朵娇花,歌声清脆娇甜如玉管击柱,因醉酒而酡红的脸上红唇微启吐气如兰,眼神迷离娇媚似带着勾子,举手投足间尽是媚意,一扭腰一挺胸一翘臀都看得皇帝心头火起。 好好一首糜丽的曲子被心迷意乱的皇帝越弹越快,梓桃的舞蹈也越来越激烈,一曲终了,皇帝大力一拍琴面起身,眼里似冒着火光,梓桃兀自娇喘,目光迷离懵懂,皇帝大步向前一把将她揽进怀里,铺天盖地的吻肆虐而来,梓桃本就因为剧烈运动还没喘过气,被皇帝这么堵着,差点厥过去。 「唔~」 梓桃在皇帝腰间轻掐一把,因为缺氧浑身无力的小手也使不出多大劲儿,皇帝吻的忘我,压根没察觉到腰间异样。梓桃无法,只得咬了他的舌尖一下,也没使多大劲儿,皇帝后知后觉的放开她,怀中娇人儿娇喘吁吁双眸水润,两人分离的双唇间还扯出了一条银丝。 今儿没法游湖了。 皇帝抱着梓桃往榻上倒,一边亲吻她的脖颈一边脱她的衣裳,梓桃心中荡漾并未拒绝,稍缓一些后便抱着皇帝的头与他唇齿相依吻亲起来,于这鱼水之欢上,两人向来步调一致心有灵犀。 两人酒后乱性,较之平时要激烈一些,又因在宫外没许多拘束,行事也更放纵了些,到下半夜才去床上,上半夜则是榻上椅子上桌子上地上墙上各处辗转,处处留下他们欢爱的痕迹。 这是淫靡放纵的一夜。 翌日两人睡到午时才起,实在是昨儿闹到太晚了,寅时末才睡下,皇帝也没料到梓桃醉酒后如此放荡,他又是个美色当前毫无自制力的,左右今儿不用上朝,尽情快活吧。 梓桃只觉四肢酸软无力,想强撑着起身,才离了床铺又重重跌下来,腰上一点儿力都没有,还是皇帝抱她起来穿衣裳,才叫了红菱等人抬水进来,他们要沐浴。 沐浴时下人们都退了出去,一则他们要洗鸳鸯浴,二则梓桃身上狼藉,着实没脸见人。 皇帝抱着梓桃给她擦洗,一国之君第一回这么甘之如饴的伺候一个女人,梓桃闭着眼睛窝在皇帝怀里,倒不是还想睡,就是觉着累,累到眼皮都不想抬起来。 这个样子下午还怎么去玩儿啊! 洗漱完后两人用午膳,午膳过后去玉渊潭游湖,昨儿累坏了,下午去湖上飘飘荡荡,到了晚上逛一会儿夜市,便要回去了。昨儿一夜未归,宫里怕是知道了,皇帝倒无妨,他以前放年假时也这样,太后知道他累了一年,自然不会拦着他出去消遣,梓桃一个宫妃夜不归宿,即使是和皇帝在一起,说起来也不好听。 冬日里游湖不是个好消遣,湖上风大,坐在船头能看见湖光山色,能晒太阳,但风吹着冷啊!坐在船舱里头,透过百叶窗看外头,虽然也有阳光射进来,可游湖的感觉就没了,这跟坐在自己屋里有什么区别。 梓桃裹着白狐披风戴着绒帽坐在船头,皇帝也裹了鹤氅,将她大半个身子拥进怀里,两人就这么依偎着,时不时喁语几句,间带着吃些茶点零嘴儿,一个下午就这样过了。 到申时末看完了日落,汪福禄便将船靠了岸,去了玄武街逛夜市,除了各色吃食外,梓桃还买了些零零碎碎的物件儿,比如杨柳青年画,竹骨响铃儿风筝,各色花样小瓷瓶儿,陶塑泥雕娃娃,梓桃让捏娃娃的老闆给她做了三个,按着她和皇帝的模样做了一个,还一个是二皇子,俨然一家三口的模样。 路过一个面具摊时,梓桃买了两个面具,狼面具是给皇帝的,她戴蝴蝶的,皇帝鄙视了几眼,还是依着梓桃戴上了。 有那头髮花白的老太太,拎着一篮子细铁丝镶白梅花做的花环在卖,手里还牵着个小孙子,祖孙俩都是瘦骨伶仃的模样,身上的衣裳补丁摞补丁。梓桃瞧着可怜,让人将她一篮子花环都买下了,当然篮子要还给人家,她们这一行女人便将花环往身上套,头上腕上脖子上都戴满了,还戴不下的便往两个小太监身上套,惹得他们躲闪连连。 红菱将梓桃买的吃食分了些给那孩子,左右梓桃买这么多也吃不完,扔了可惜,还不如救济穷人呢。 祖孙俩连连道谢,甚至要跪下来磕头,红菱搀他们起来,目送他们离去。 梓桃拉着皇帝的手,往他手上也套了个花环,皇帝不耐烦要甩下来,梓桃按住他:「戴嘛!咱们戴一样的。」 皇帝抿嘴,再次妥协了,一边在腹诽傻是会传染的,和梓桃在一块儿呆久了,他都变得不太灵光了。 逛到戌时末,一行人便要回宫,再晚宫门可就要落钥了,梓桃坐在马车里叨叨咕咕,一直问皇帝什么时候再带她出来,皇帝佯怒训斥她:「你一个宫妃老惦记着出宫成何体统?如此不安于室,可不是女子该有的德行。」 梓桃却不憷他,抱着他的手臂撒娇:「不要嘛!我又不是自个儿出去,咱们俩在一块儿,就像昨晚上那样,不好吗?」 昨晚上那样?那确实挺好的,皇帝被她说的心猿意马,在马车上就不规矩起来。 回了宫中已经是亥时中了,皇帝迳自带着梓桃回了干元殿,红菱跟着去伺候,紫藤则带着小德子将梓桃买的那些东西都送去了灼华居,今儿天色晚了,明儿再整理。 一群人这么明火执仗的运东西,皇帝是压根就没打算掩饰,梓桃心里虚泛:「我未经皇后娘娘允许私自出宫,她会罚我吗?」 这一晚上不知道扎了多少人的眼,梓桃一向胆小,就怕她们找茬。 皇帝拍拍她的手臂以示安慰:「怕什么!朕带你出去的,她能说什么。」 梓桃想问:那太后呢? 若是太后要罚她,陛下也护不住她呀。 皇帝的宠爱总是高调张扬,恨不得昭告天下梓桃是他的心头宝,梓桃一方面享受这般虚荣感,一方面又怕树大招风引人嫉恨,心里矛盾的很。皇帝却似全然不知,一次次的引诱她沉浸在温柔攻势里不可自拔,她知道这很危险,只是,情之所起心之所向。
第63章 黯然 这一夜梓桃在干元殿睡下,心里总不踏实,晚上皇帝已经熟睡,她还在闭着眼睛胡思乱想,第二日起床时便顶着两个黑眼圈。 用过早膳后皇帝带她去寿康宫给太后请安,梓桃有些慌,皇帝拍拍她的手背:「我在还好些,能为你说几句话,若是你一个人才害怕呢。」 梓桃一脸苦瓜相,她怎么总这么弱势呢!没了皇帝她可怎么办。 寿康宫里,皇后早早的去向太后请安,服侍她用早膳,皇帝带着梓桃过来恰逢着太后刚上桌,便也顺势坐下来陪她,只是梓桃却没有坐的资格,站在旁边手脚都不知道放哪儿,她没做过伺候人的事儿,而且皇后和太后是正经婆媳,皇后伺候太后用膳是本分,她若是凑上去,不晓得皇后会不会觉得她抢饭碗。 「皇后坐下吧。」 太后发了话,皇后笑着坐下:「多谢母后体恤。」 梓桃更加无措,下意识的看向皇帝,皇帝看了她一眼,又看向桌上膳食,示意她布菜。 梓桃硬着头皮拿起公筷,给太后盛了碗碧梗粥,又夹了个水晶虾饺和香酥蛋卷放在太后面前的小碟子里,再给帝后一人盛了一碗粥,给皇帝夹了两个羊肉灌汤包,给皇后挑了些蟹黄粉丝。 皇帝见她忙的陀螺似的,体贴的给她减轻些负担:「你伺候母后就好,朕有小顺子。」 小顺子识相上前,给皇帝布菜,如此,梓桃便站在皇后和太后中间,负责伺候这两人。皇后当做没听懂皇帝的话,不动如山享受梓桃的服侍,梓桃不敢有异议,面上一派诚然。 待这天下间最尊贵的三人慢条斯理用完早膳,梓桃才被李嬷嬷带去偏方用早膳,皇帝不忍她受此待遇,叫住了梓桃:「宝婕妤若没什么事就先回去吧,朕和母后说会儿话。」 梓桃低着头不敢应话,她确实想走,只是太后不发话她不敢走。 「宝婕妤先下去用膳吧,膳后给哀家抄几卷经书,皇帝不介意哀家留她几个时辰吧?」 皇帝暗道失策,这婆媳关系男人夹在中间,最忌帮着女人说话反对母亲,他一向看的明白,以前皇后和太后闹矛盾时他都能和稀泥,怎么今儿忍不住为梓桃说话了,倒害得她多受搓磨。 「能为母后抄经是她的荣幸,母后不嫌她字丑就行,还不快下去。」 最后一句是对着梓桃说的,梓桃一瞬间就想掉金豆子,不是为着皇帝站在太后那方不帮她,而是他们三人能坐在一起,她却连上桌的机会都没有,只能站在一边伺候他们。 所以她讨厌去坤仪宫,那个地方明晃晃的告诉她,她只是一个妃妾,皇后才是和他并肩携手的人。即使只有她和皇帝在一处时,皇帝能宠她上天,她可以沉浸在他的柔情蜜意里不谙世事,可是进了坤仪宫,一切泡沫都被揉碎,皇后凤袍加身凤冠熠熠,那双高贵强势的眼睛似乎在嘲笑她,她只是皇帝的宠物,皇帝喜欢时能将她抱在怀里揉搓亲吻,不喜欢了能弃之蔽履。 一顿早膳味同嚼蜡,寿康宫的小宫女在边上守着,她有再多的泪意都要憋回去,用完早膳后她便自觉的找了个书案开始抄经,外头有小宫女在窃窃私语,陛下陪着皇后娘娘去了坤仪宫。 及至午膳时分,梓桃才抄了半卷多些,太后没留她用午膳,李嬷嬷让她带着经书回去抄,过年之前抄完十卷,抄不完过年就不要出来了。 这是要禁足了,梓桃不是第一次被禁足,但这是太后的命令,皇上都救不了她,或许他有美人环绕,也不会想着来救她。 梓桃带着经书回了灼华居,二皇子在那儿候她大半天了,正翻拣着她在宫外买回来的东西,见她回来扑上去好一通抱怨: 「你可忒不够意思,偷偷跟着父皇出去玩,竟然不带我?父皇重色轻子我一直都知道,你也这样,可对得起我待你一番好意?」 梓桃有些疲累,拉着他的手去榻上坐,强打精神道:「是我不好,陛下一说要带我出去便乐昏了头,忘了告诉你,再有下回一定带着你。」 「哼~」二皇子努努嘴,「哄我呢吧!下回就不知道什么时候了,明年我就有伴读,届时可以和他们出去玩,说不得到时候还嫌你和父皇管着我碍手碍脚呢!」 梓桃笑意温柔没有说话,二皇子看出她脸上疲态,又见紫藤手里拿着笔墨,问道:「你干嘛去了?这样晚才回来,我可等着你给我做饭吃呢!」 「让小厨房做好吗?我还要抄经,十卷呢,不抄完过年都不能出门,可没时间陪你,我昨儿买的东西,你随便挑拣,有什么瞧中了的都拿走,我要去书房了,你就在这儿玩,待会儿咱们一块儿用膳。」 「哎!」二皇子拉住她:「谁让你抄经?皇后吧!你怎么不知道向父皇告状,父皇如今正稀罕你呢,让他帮你出头。」 梓桃轻轻拂开他的手,笑容里满是疲态:「不是皇后娘娘,我刚从寿康宫回来。」 「是皇祖母?我去帮你说话,十卷经书得抄到什么时候呀,今儿都二十九了,不眠不休也得抄到初一呀!」 梓桃拦住他:「可别去,我是晚辈,为太后娘娘抄经本是应该,哪里就怕苦怕累了,你乖,我得去用功,真不能陪你了。」 二皇子思虑片刻,跟着梓桃进了书房,让星蕊帮他也准备一份笔墨:「我和你一块儿抄,晚辈为长辈抄经本是应该,皇祖母那样疼我,看到我抄的经书肯定高兴坏了。」 梓桃有些犹豫:「这成吗?」 太后让她抄经就是罚她的意思,她拉着二皇子抄,太后怕是要不高兴了,可是当着二皇子的面,她不能破坏太后慈祥祖母的形象。 「怎么不成!你难道想过年别人都在外头庆祝,你一个人在屋里苦兮兮的抄经?快开始吧!」 二皇子的字不错,他虽然上学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字却是每日都坚持练的,只是如今还处在写大字的阶段,端正是端正了,就是有些大,手脚也不快,他抄的一卷可比梓桃抄的一卷厚多了。 不过到底是减轻了梓桃的负担,赶在三十日晚上宫宴之前将经书抄完了送去寿康宫,太后自然是认识二皇子的字迹的,二皇子围着她说了一车好话:「左右我放年假得闲,帮她抄几卷经书,一来为祖母祈福,二来练练字,祖母瞧瞧可还满意?」 太后细细验看一番,赞赏性地点点头:「嗯,字更端正了,这两日抄经书可累坏了吗?练字可以,可别累着了自己。」 二皇子抱着太后的手臂撒娇:「哪能啊!为祖母抄经祈福,再累都使得。」 于哄女人这事上,二皇子尽得皇帝真传,太后被他哄的心花怒放,也就不计较梓桃暗度陈仓了。 时候不早,梓桃是换了衣裳来寿康宫的,寿康宫有二皇子的衣裳,他便去宁安院换了一身,和梓桃一左一右搀着太后去往福华殿,这是今夜宫宴所在地。 太后到时宴上已经衣香鬓影觥筹交错了,帝后坐在上首,见太后进来,两人上前搀扶,梓桃退到边上则跟着众人一道行礼。 梓桃去了女客一边入席,她位分不高,在后妃席位中也是靠后的,她原就人缘不好,今儿陆家女眷也没有进宫,其他人推杯换盏言语融融的,只她形单影只独饮独酌。 身处在这样热闹繁华的夜里,梓桃心中的孤寂彷徨愈发显着,她不自觉的看向上座皇帝,他正和朝臣宗亲开怀畅饮,压根没往这边瞥。 梓桃以为皇帝没注意她,其实他注意了的,梓桃被太后罚着抄经,他心下也担忧她过年不能出来,好在她争气,赶在除夕前抄完了,只是这两日没好好跟她说说话,依她的性子,又要胡思乱想了,隔着屏风都能察觉到她的忧郁彷徨。 梓桃独自坐着没意思,让紫藤去和皇后身边人说了一声,便带着人出去了,殿里人多味杂,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宫道两旁红灯高挂,只是人都集中在福华殿那边,这路上倒冷清了。 「主子这是要去哪里?别走太远了,耽搁回去的时辰。」 梓桃呆站一会儿,又默默转身,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 主子今晚异于寻常的忧郁,红菱也捉摸不透她在想些什么,只跟在一边默不作声,紫藤更是个木头疙瘩,主僕三人走在寂静幽深泛着红光的宫道上,气氛说不出的阴郁。 梓桃就这么漫无目的浑浑噩噩的走着,脑中走马观花般想着入宫以来的种种,心里也不知道在憧憬着些什么,直到这条路走到了底,又到了福华殿门口,她才恍然大悟自嘲一笑。 殿中正是酒酣人热的时候,女客那边有人在弹琴,梓桃回了自己的座位,发现弹琴的是清妃。 多日不见,清妃风姿不减从前,她今儿穿了身浅蓝色鱼纹绫镶白狐狸毛的广袖流仙曳地裙,满头青丝只用一枝羊脂玉芙蓉簪挽着,右耳侧留了一绺长发垂至腹前,清冷雅致的打扮配上她羸弱苍白淡抹妆容的面孔,愈发衬得她气质清逸不食人间烟火,在一种珠光宝气衣香鬓影的丽人当中鹤立鸡群,如月里嫦娥一般。 梓桃低头看看自己今儿这一身,粉彩镂蝶穿花的锦绫袄子配桃红色织金纹蜀锦马面裙,喜庆的很。脖子和手腕处圈圈绒毛围着,胸前还挂了个赤金云纹如意锁,她原就生的圆润,包了这几层更显笨重。头上梳着双刀髻,这原本是顶风流妩媚的一种髮髻,偏梓桃在髻窝处圈了一圈白毛,插一对赤金芙蓉百叶流苏大钗,将一对双刀髻衬得跟对兔耳朵似的,一张脸也是圆团团,瞧着稚气未脱,哪有半分宠妃风采。 难怪皇帝隔着屏风盯着清妃目不转睛,连她出去了也不知道。
第64章 新年 一场宫宴众人皆欢她独悲,及至宫宴散后,帝后陪着太后去寿康宫守岁,二皇子也跟着,梓桃则黯然一人回了灼华。 回到灼华居后,梓桃没等到新年的钟声响起便洗漱睡下,一个人守什么岁呢。 不过这晚上她註定是没法睡的,子正时分一到,宫里处处便响起鞭炮焰火声,各宫各处喜迎新春,梓桃本就觉浅,这般喧闹如何还睡得着。 红菱轻声询问她:「咱们可要放鞭炮吗?」 梓桃微微嘆气:「放吧,大家都放,我怎么不放。」 说罢从被子里坐起身来,拿个引枕靠着,就这么呆呆坐着,也不看书也不说话,一直等到各处重新归于平静,她才熄了灯重新躺下,稍稍一眯眼,鸡鸣声便起了。 大年初一要去向帝后拜年,而后由帝后领着去寿康宫给太后拜年,红菱昨晚上就把梓桃今儿要穿的衣裳准备好了,头面配饰也搭配着摆在妆檯上,早上直接伺候梓桃穿戴便是。 梓桃一如既往的打扮鲜艷,通身以银红水红为主,可惜身份所制,往年这个时候,除了守孝那几年,她都穿大红的。 到坤仪宫时,里头已经来了不少人,梓桃到的不算早不算晚,来了后与众人见礼便坐在自个儿位置上一声不吭,别人见她这样也不理她,人家有圣宠呢,还稀罕跟她们说话。一个个的拉帮结派三五成群凑在一起叽叽喳喳,愈发显得梓桃不合群。 再晚些几个高位妃嫔也到了,丽贵妃一如既往的艷色夺人,那一身石榴红宫装,颜色几近大红,头上的赤金红宝千叶海棠花冠,额间妩媚撩人的芙蓉花钿,与烈焰红唇交相辉映,射出勾魂夺魄的魅惑来,那才真真是宠妃风采。 高贤妃一身宝蓝色宫装,戴了套景泰蓝如意云纹点翠头面,面上一派慈和笑容,不愧她贤妃之称。 李德妃自被二皇子伤了脸之后就彻底失宠了,脸上倒没留疤,不过她背上被烧伤了,众人都猜测是背上留了疤,要不然她正当双十年华,皇帝就是看着李家的面子也得装装样子呀。 而她越是失宠,性子就越是阴鸷暴躁,尤其是看梓桃的眼神,恨不得啖骨饮血。她越是这样,皇帝就越讨厌她,别说招她侍寝了,连德馨殿都不愿踏足,左右三皇子在上书房上学,皇帝想看儿子随时都可以,无需去看德妃那张人憎鬼厌的脸。 清妃也出来了,她也还是作清雅素淡打扮,在一众珠光宝气浓脂重彩的佳丽间尤为显眼,有如春日里奼紫嫣红中开了朵裊裊白莲,那样的与众不同清新脱俗。 众人看向与世隔绝清冷安静的清妃,再看看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默不作声的梓桃,这两人还真不愧是做过宠妃的,性子都是一样的目中无人,难怪长久不了。看看人家丽贵妃,即使最最风光荣宠的时候,都能与底下人谈笑风生,那份气度,就不是这两个能比的。 所有人都来齐后,帝后才相携着出来,新年新气象,人人都有赏,按以往的老规矩,新年是要大封后宫的,要不怎么说熬资歷呢,即使没有圣宠,这么每年升一级,熬个十来年,也能从最底下熬上去了。 不过也要你有这个命熬着,要是没个一儿半女,这么熬着也没意思。 除了几个高位妃嫔,底下的都往上升了一级,当然梓桃是个例外,皇帝毫不掩饰对她的偏爱,给她升了两级。 水良仪,现在是水婕妤了,听到这个消息,看梓桃的目光都不对了,当着皇帝的面都是毫不掩饰的恨意,梓桃被她看的心惊胆战,不自觉的把目光投向了上座的皇帝。 皇帝给了她一个安抚性的笑容,梓桃心头稍定,行礼谢恩。这一幕落在众人眼中又是一番刺痛。 芳贵嫔谢恩后曝了个好消息:「前几日孙太医给嫔妾诊平安脉诊出了滑脉,嫔妾私心里想着,马上就过年了,逢着新年里说出这个好消息来,也应应景。望陛下娘娘原谅嫔妾隐瞒之罪。」 这是芳贵嫔的一个小心思,一般宫妃有孕后都能升一级,她若是年前说出来,皇帝给她升了个位分,过年大封后宫说不定就没她的份了,如今等晋位圣旨下来后她再说出来,皇上少不得再给她升一级。 皇帝自然也是懂的,太医院都是他的人,芳贵嫔一诊出滑脉,孙太医便向他报备了。只是芳嫔想瞒几天,他也还算喜欢她,便没揭穿,如今芳嫔也算是坦承,这又是喜事,他自然不会怪罪。只是难免会想到梓桃,她那样喜欢孩子,若是知道自己有孕,肯定高兴坏了,第一时间就会和他分享,而不是想着利用这个孩子来为自己谋点利益。 「这是喜事,爱妃辛苦了,既有了孩子,正月里便可少些应酬,皇后多看顾些,另外,升至充仪吧。」 芳充仪大喜:「嫔妾多谢陛下恩宠。」 这下可就是九嫔之一了,虽然是后三位,但也够荣宠了不是。梓桃和芳充仪都升了两级,只不过一个是全凭宠爱,一个凭着心思和肚里龙嗣,高下立见。 朱修仪藏在袖子里的手握的死紧,这个还在肚子里呢,便已经升到九嫔了,以后无论生男生女,或者没生下来,芳充仪都能再升一级,可就是妃位了。而她的安儿都会跑了,她才是九嫔,这回大封后宫也没她的份,看皇帝的样子,是不打算让她再往上爬了。 皇上着实无情,这些后来的狐媚子一个个的爬的顶高,她这个为他生儿育女的老人倒要让她们压在底下。没关系,她等着,她有儿子,她熬的住。 帝后带着一大帮子人去寿康宫请安,几位皇子都已经在寿康宫候着了,梓桃一进门便注意到了一身大红锦衣金项圈的二皇子,这身衣裳是梓桃秋日里给他做的,腰侧繫着的大红镶白毛边封口的绣金荷包,和衣裳配一套,当时被他嫌弃的不行,这会儿还不是穿戴上了。 皇帝带着后妃向太后拜年,太后瞧着心情很好,让人将事先准备好的托盘拿出来,人人都有份,几位皇子是事先就得了压岁钱的,梓桃接过属于她的那份递给了红菱捧着,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 二皇子挤到她身边来,伸手问她:「我的压岁钱呢?」 梓桃一拍他的巴掌,道:「你都没给我拜年,还想要压岁钱?」 二皇子抿着嘴看她半晌,竟然真的朝她鞠了一躬,嘴里说着吉祥话:「给宝母妃拜年,愿母妃圣宠不衰青春永驻。」 梓桃睁着大眼望着他,这是他头一回喊她母妃,以前他喊过一次,却是对着别人提起她说是母妃,和她说话时,偶尔喊她的位分,但是她的位分涨的太快,经常就要换一个,后来干脆就你啊你的叫。如此正经的喊她母妃,还是头一回呢。 梓桃惊喜太过,竟忽略了二皇子那别具一格的贺词。 梓桃的目光太过灼热,二皇子被她看的浑身不自在,捅了捅她的腰腹:「年都拜了,压岁钱呢?」 梓桃忙向红菱伸手,红菱将事先带在身上的荷包递到梓桃手上,梓桃拿给二皇子。 二皇子打开一看,见是几个虎形金稞子,撇撇嘴合上荷包口:「没意思,这样普通,还以为会有什么新意呢!」 上座的皇帝从二皇子挨到梓桃那边去便关注着他们,见他们相处的好,二皇子还给梓桃拜年,心下也是欢喜的,但二皇子这明显礼貌欠缺的话语又让他心下气愤:「宏儿!胡说什么呢!你母妃给你准备的压岁钱,如何能嫌弃?」 这句「你母妃」敲响了所有人心中的警钟,二皇子和宝贵嫔关系好大家都知道,但她身份低微,和二皇子年纪相差也不大,关系好也就这两年了,过两年二皇子年纪大了便要避嫌,众人也没放在心上。 但她们没想到梓桃升的这样快,原还能在心中安慰自己,她根基不稳,全凭皇上宠爱罢了,爬的高也不一定坐的住。如今皇帝这话,是要坐实他们的母子关系,若真是这样,无子宠妃和失母嫡长子的组合,皇后都要坐不住了。 太后只是淡淡看了皇帝一眼,扒拉了两下念珠不置一词。 二皇子努着嘴不说话,瞧着还挺倔,皇帝瞧他这副模样就气急,这个小兔崽子就是来讨债的,若是其他皇子听到他训话早就战战兢兢的认错,哪里敢跟他犟着。 梓桃一看这父子俩又要闹腾起来,忙笑着打圆场:「嫔妾和二皇子一向就是这般相处的,似母子似姐弟又似好友,若是一味拘谨的母子相称,倒把我喊老了。」 这话说的俏皮,皇帝满带怒气的脸都绷不住了,嘴角强忍着笑意:「慈母多败儿!就是你们这些女人把他宠坏了。」 二皇子嘟哝着嘴:「哪宠坏了!是我讨人喜欢。」 一群人在寿康宫笑语盈盈奉承太后,不多时皇室宗亲也进宫拜年,以及文武百官携着家眷入宫,一顿早膳拖到辰时中才用,设宴地点依旧在福华殿。 早膳过后梓桃便回了自己的住处,朝臣也各回各家,只皇室宗亲却要留下来用午膳,当然只限于姓萧的,皇帝这一辈没有亲兄弟留下,只有几个堂兄弟,以及皇上的叔父宁亲王。 皇后带着高贤妃和丽贵妃招待几位王妃郡主,皇帝则和自家叔父兄弟们去了前头喝酒。
第65章 憋屈 初二是女子回娘家的日子,公主们也不例外,皇上这一辈有六位公主,早年么折了一个,剩下的五个都出嫁了,这正月里拖家带口回娘家,可累坏了皇后这个大嫂子。 除了几位长公主,皇上还有三个姑母,封了大长公主,那更是一大家子进宫,连孙子孙女都有了。 欣荣长公主前几日刚和梓桃逛了街,感情还热乎着呢,这次进宫便带着卫霖来了灼华居,小傢伙也还记得这个可爱的姨母,一见了她便手舞足蹈的扑腾,梓桃把他接过来抱进怀里,想亲他一口,又顾忌自己嘴上涂了唇脂,只捏了捏他软嫩的脸蛋。 「还未恭贺妹妹大喜,这才几日,又高了两阶。」 梓桃伸手钻进卫霖的衣袖里想去抠他的小手,这是她一个小癖好,见到小孩子的手缩进衣袖里,便想给他抠出来,见到小孩子的小手握成小拳头,她又想给人家抠直来。母亲为此没少骂她,好在她有些分寸,不太熟的人家的孩子她不会去碰,便是忍不住去抠,也轻手轻脚,保证不弄疼了孩子。 「过年嘛,总要有些喜事应景。」 对于升位分这事,大概是得来太容易,以至于她不知道其珍贵程度,皇帝一时兴起就给她涨位分,她心中感触不大,不比刚进宫时的欢欣雀跃。私心里想着,皇上若是愿意多陪她些时候,她可以不要这些赏赐位分。 见梓桃无甚喜色的面庞,长公主心中隐忧,她还这样年轻,该得到的都得到了,以后若是没了圣宠,她又没个孩子,可靠什么往下熬呢?这宫中的女人,有孩子的指靠孩子,没孩子的想争宠要个孩子,孩子圣宠都没有的,便只能指靠着这般一年一度大封后宫的时候能涨个位分,好歹娘家人说起,我家有个娘娘在宫里。 梓桃毕竟只是妃妾,皇后才是正经嫂子,欣荣长公主也不好待梓桃太过亲昵,在灼华居稍坐一会儿便去了坤仪宫。 崔嬷嬷道:「公主倒是个实诚人。」梓桃如今风头大盛,但愿意和她结交的人并不多,无他,她看着就不是个能长久的,且没有儿子,皇后地位稳固,傻子才会为了巴结梓桃得罪皇后呢。别说是梓桃了,就是丽贵妃,风光了这么多年,那些王妃命妇待她也只是面上情,一个没有儿子的宠妃,有什么结交的价值?欣荣长公主能因为一次逛街生出来的情分便不避嫌的来看她,可以说是至情至性,也可以说很大胆。 新年里头皇帝连着五日在皇后宫里歇息,给足了她面子,五日过后,众人都翘首以盼看皇帝的御辇往哪儿去,许多人都以为是灼华居,梓桃也以为是,但她失望了,皇帝在梅园偶遇沐雪弹琴的清妃,跟着她去了清心殿。 听到这个消息时,梓桃又忍不住掉金豆子,他总是这样,回回将她宠的晕头转向,沉浸在蜜罐子里不问世事,却又给她当头棒喝,让她清醒过来。而当她受了冷落绝心远离他时,他又上门来纠缠,待她万分温柔宠溺,将她即将远离的心拉回来,在他的柔情蜜意里沉沦。 他到底在想什么!到底要她怎么待他才好! 梓桃红着双眼睡下,第二日肿着双眼起身,红菱给她滚了两个鸡蛋也无济于事,去到坤仪宫请安被水婕妤和德妃好一通冷嘲热讽。 皇帝一连两日宿在清心殿,在众人看来,这是清妃要復宠的迹象,皇帝的雨露就这么多,清妃復宠,梓桃势必要失掉一部分,众人只乐得看戏,左右梓桃以前得宠的时候,别人也分不到骨头,还不如看她们狗咬狗呢! 三个女人一台戏,你方唱罢我登场,皇帝在清妃那儿宿了两日,丽贵妃便藉口思念皇帝拉他去了承欢殿。皇后不住嗤笑,没孩子的女人就是这点可悲,一个装病,一个连理由都不找了,就说思念皇帝,若是德妃,定然会藉口三皇子想念父皇拉人的。 不过在皇后看来,一个个都是跳樑小丑,丽贵妃和清妃这两个,当年多骄傲,对底下花样百出的妃嫔争宠把戏嗤之以鼻,自命美貌无需争宠,皇帝心里揣着她们,不用她们争也会自己上门来,如今呢? 她们活成了自己曾经最看不起的那种人。 出乎众人意料的是,皇帝当晚未在承欢殿过夜,子时末冒着霜雪回了干元殿,这可是贵妃宫里头一遭,众人都猜测丽贵妃是不是惹怒了皇帝。 果然,第二日请安时皇后放出个爆炸性的消息惊起千层水花,皇帝昨夜宠幸了丽贵妃宫里的齐姑娘,如今已是齐采女了。 齐姑娘?皇后不说,众人都忘了这个人了。皇帝去年秋狝带进宫的姑娘,一个自荐枕席的狐媚子,不过当时宝贵嫔一哭二闹三上吊,皇帝被迫妥协,把人交给了丽贵妃处理,丽贵妃是什么人,到了她手里还有出头之日?众人便也将这人忘到了脑后,谁知道,会咬人的狗不叫! 那皇帝昨夜连夜回宫,是因为被贱婢爬床心里堵得慌?他完全可以不记彤歷,也无需给她晋位呀,左右齐家已经放弃这个女儿了。话说丽贵妃成日打雁也有被雁啄眼的时候? 皇后嘴角上扬,她也有今天?色衰爱驰能让一个凭脸吃饭的宠妃丧失理智,这种亏本买卖她都能做,也是狗急跳墙了。可惜了,跳墙的机会就这一次,能不能跳过去还不好说呢,若是撞死在南墙上,那才有意思。 梓桃别的没听清,只听到皇上宠幸了齐采女?他怎么可以!他答应过她不碰的,他怎么可以食言! 还在皇后宫里,当着许多人的面, 梓桃的眼泪就这么流下来,别人瞧见了都劝她放宽心,「陛下又不是你一个人的,他宠别人一日你就这般模样,那陛下之前专宠你,我们可不得把眼睛哭瞎了?」 皇后也训斥道:「女子善妒可不是好德行,你在你们这届新人里一枝独秀,便瞧不清世道了不是?如今有个齐采女你就这般不依不饶,那下回新人进宫,你待如何?」 梓桃只是跪在地上小声啜泣,她想忍住眼泪,不想被她们瞧笑话,可她忍不住。 皇后看得糟心,挥手叫她下去,红菱连声告罪,带着泣不成声的梓桃回了灼华居。 白日里皇帝出宫和礼郡王等人跑马去了,这大冬日里跑马着实不是个好消遣,刺骨凛冽的寒风颳在脸上似要将人的脸冻烂,偏偏皇帝满心怒火无处发,也只有被冷风吹吹心里才舒爽些,一群人只得捨命陪天子。 晚上皇帝和几个发小去了雅阁,这是一处暗娼馆,且只接待达官贵人,里头建筑精巧布置清雅,碧瓦飞甍亭台楼阁雕樑画栋,较之书香人家多了一分华丽,较之勛贵之家多了三分风流,置身其间便觉心旷神怡。里头姑娘小倌都有,且个个色艺双全风采卓然,走出去比大家闺秀公子都不差什么的。 皇帝不是头回来这里,以礼郡王的世兄身份来的,点了一对金童玉女来服侍,馆主说这是一对龙凤胎,年纪不过十二三,正是清嫩可口的时候,面目长的也七分像,最近刚调教出来,这是头回接客。 今儿已经初七了,明儿便要开朝,皇帝虽然满心憋屈想放纵一番,到底国事为重,只揽着美人喝了几口小酒,戌时末便打马回了宫。 洗漱过后,汪福禄捧着绿头牌来问他:「陛下可要翻牌子?」 皇帝烦躁的挥挥手:「下去。」 汪福禄欲言又止,想跟皇帝说说白日里的事,又怕陛下听了烦,这后宫女人勾心斗角的,陛下最烦这些,但宝贵嫔是陛下的开心果呀,说不定陛下见了她就心情愉悦了呢。 「还杵在这做什么?有话就说。」 汪福禄咽了咽口水,小心道:「今早坤仪宫请安时,皇后娘娘封齐姑娘做采女了,宝贵嫔主子听了这消息,当场就哭的不行,被皇后娘娘遣回去了。」 「她哭了如何?要朕去哄她?」 汪福禄忙跪下磕头请罪:「奴才该死。」原以为那位主子有些不一样,如今瞧来,帝王之心不可捉摸。 皇帝遣了汪福禄下去,让他出去时熄了灯,内室不留一个人,黑暗中睁着眼躺在床上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他当然知道梓桃为什么哭,只是他现在烦的很,梓桃若是再跟他哭闹,只会让他更烦,若是烦躁之下说了什么重话,日后又得想法子哄她。 毕竟他现在还没腻歪她,让她冷了心,损失的是他。 昨晚上那事着实叫人糟心,丽贵妃陪伴他多年,竟然能为了个孩子将他推到别的女人床上,想到昨儿晚上丽贵妃拉着他的袖子美眸盈泪说:「臣妾自知人老珠黄色衰爱驰,不敢奢求陛下长情,只求陛下给臣妾一个孩子,让臣妾下半辈子有个指望,臣妾伺候陛下十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求陛下成全。」 相伴多年,她清楚皇帝的性子,如果使计谋将皇帝推到齐采女床上,只会加倍惹怒他,还不如清楚明白说出来。 只是对于皇帝来说,她做了就是做了,阴谋还是阳谋有区别吗?到现在他还不敢相信,他的魅力竟然抵不上一个孩子?她难道不知道,她说了这话,他永远都不会原谅她?她这是破罐子破摔了,眼看着他宠幸新欢渐渐冷待她,干脆破釜沉舟,用他待她仅剩的一点情分换一个孩子,只是她怎么就能确定,齐采女一定能怀孕,一定能生出儿子? 不管齐采女以后如何,承欢殿他有生之年都不想再踏足,齐采女若能一胎得男,那是她命中该有,若是没怀上,那只能怪她抉择错了。 被女人当做物品交换,这是他毕生难言的耻辱,他不会给她后悔的机会。
第66章 继子 皇帝在床上辗转反侧,想着近日种种,除了丽贵妃为了个孩子伤透他的心,一向清冷素淡无欲无求的清妃也开始耍心眼了。大雪天穿着一身素衣在梅树下弹琴,与他偶遇时恰到好处的滴下两行清泪,当时他确实起了怜惜之心,但是与她没说几句她便捂着帕子咳嗽起来,皇帝瞧着她单薄的身子,心里一瞬就堵了起来。 明知自己身子不好,大雪天的穿的这样单薄在外头吹风,病了怪谁?梓桃身子骨壮实,尚且每日裹得粽子般。 清妃身子不好,皇帝陪着她去清心殿坐了坐,里头确实冷清的可以,本就是背阴处,夏日里清凉,冬日里便阴冷了,当初选宫殿时她自己要这处,说是清净,适合她琴书遣怀,皇帝也就随她去了。这几个月皇帝冷落她,底下人都是看脸色下菜碟,这样冷的天,清心殿竟然没有烧地龙,屋里也只几盆青碳,一烧起来冒青烟。 皇帝让小顺子去内务府敲打一番,该备的都备齐,当天晚上便在清心殿睡下了,只是清妃身子不好,皇帝也没兴趣碰她,独自在偏殿宿下了,翌日又强打着精神去看了她一晚,没办法,清妃娘家在前朝挺得力,朝臣的面子总得顾着。 在清妃那儿熬了两日,原本想去梓桃那儿松泛松泛,偏偏丽贵妃叫他过去,过去就过去吧,却做了这般糟心事噁心他。连着几天在女色上吃瘪,叫他心里怎么不憋屈。 承欢殿里丽贵妃对月垂泪,想到曾经和皇帝柔情蜜意的种种,即使早就对他死了心,真到了分开的时候,心中还是钝刀子割肉一般的痛。她主动推开了他,依他的性子,不会再回头了,用十年情分换一个孩子,如此豪赌,她输不起,她的家族也输不起。 好在上苍还是怜悯她的,二月份冰雪消融春暖花开的时候,齐采女被诊出了有孕,丽贵妃喜得双手合十感谢上苍,一边交代太医好好照看,自己更是事必躬亲,将承欢殿宫门栓起来,拒绝一切应酬,每日只围着齐采女的肚子转。 皇帝却对这个孩子无甚态度,只交代皇后给些赏赐,连给齐采女升位分都没提,一个生孩子的工具,需要什么脸面? 皇帝不提,皇后也乐的不理会,到这个地步,众人也看出了皇帝和贵妃之间的尴尬之处了,自然也知道这个孩子怎么来的,众人都表示看不懂丽贵妃的脑子,用一个未知的孩子换皇帝的宠爱,值得吗? 不过贵妃陨落了,她们少了一个劲敌,才多一分机会不是吗?只是这样一来,宫里就真真是宝贵嫔独宠了。 皇帝被宫里这些女人烦透了,丽贵妃为了个孩子推他上别人的床,与世无争的清妃开始使手段,温柔体贴的芳充仪有孕后也是一心扑在孩子上,不太愿意应付他。皇后倒是喜欢他的紧,但是善妒惹人嫌,看来看去,竟只有一个梓桃合他的心意。 梓桃也爱吃醋,但受了教训后就学乖了,不会再和他闹腾,只是听说他去了别人那儿,又要躲在被子里哭一阵,他来了又能笑脸相迎,省心又贴心,皇帝也愿意宠她。 你们这些女人都想母凭子贵,朕偏要让你们瞧瞧,梓桃没有孩子,光凭圣宠也能过的比你们好。 如今后宫里,皇帝基本就在坤仪宫寿康宫和灼华居几处打转了,和梓桃一届进宫的新人,基本成了摆设,没办法,有了梓桃一枝独秀,皇帝没精力应付旁人。 天气转暖后上书房也开学了,二皇子要迎来他的几个伴读,梓桃给他做了个新书包,其实他去年那个也还是好的,只是他用惯了好东西,衣服从不留到来年穿,书包自然也是。 「来,背上看看,可合适吗?还有哪里需要改动的?」 二皇子背着新书包走动几步:「挺好的,能装东西就成,不过我都背新书包了,没新衣裳配它怎么成?」 这是又要她给做新衣裳了? 「你的新衣裳还少吗?让星蕊给你挑挑,看哪套配。」 二皇子趴到她膝上撒娇:「不要那些,要你给我做。」 「我女工不好,做出来不好看你又该嫌弃了。」 二皇子埋头在她小腹处蹭:「我就是嘴上说说,你给我做的东西,我哪个没用?你就给我做一身,不用你绣什么图案花纹,合身就行。」 皇帝未经通报进门,一进门便瞧见他半大不小的儿子赖在他爱妾怀里撒娇,不知怎的,想到太后那番话,心中升起一股浓烈不适感。 「萧宏?干什么呢?」 二皇子闻声回头看他,见到自家父皇脸色不好,心下莫名,没惹着他吧?做什么这副脸色,还叫全名。 「儿臣(嫔妾)见过父皇(皇上)。」 皇帝揽过梓桃到榻上坐下,二皇子想挨着梓桃坐下,皇帝瞪他一眼:「站在那儿!」 二皇子一脸莫名:「父皇这是为何?儿臣哪里惹着你了?」 没哪里惹着,就是看你不爽!臭小子,越长大越讨人嫌! 「快开学了,太傅留的功课都做完了吗?要上的新课预习了吗?你几个伴读要来,可别被他们比下去了。」 「都准备好了,就等着过几日大显身手呢!」 二皇子满脸自信。 「那朕考考你……」 一刻钟之后,二皇子面如菜色出了灼华居,脑海里一直迴响着皇上那句:「男孩子大了,该以学业为重,别一有时间就往后宫跑,你见过哪个做大事的人一天到晚腻在后宅?」 哼!你自己不就一有时间就往后宫跑么?还说我! 二皇子无精打采的走了,梓桃问道:「你怎么突然待他这样严厉?他……」 「有你和母后做慈母,朕自然该做严父,他也大了,不好老是往后头来,你也注意些。」 梓桃懵懂点点头,皇上是怕她宠坏了他儿子吗? 皇帝看她这样就知道她没听懂,他也不好说的太明白,让汪福禄敲打敲打灼华居的下人吧,主子犯煳涂,难道下人也不明白? 「朕给你带了个好消息来。」 皇帝道出了白日里来寻她的缘由。 梓桃眼睛灿亮:「什么好消息?」难道又要带她出宫玩耍? 「是你母亲的事情,陆家给她挑了个两岁的男孩儿过继,文书都立下了,如今那孩子已经跟着你母亲住下了。」 陆家原就说给两个月的时间,新年间不好办这个事儿,但是正月里宗族里也要走亲戚,他们正好查访,出了正月便敲定了人选,开始走一系列过继流程,待事情尘埃落定,皇帝才来跟梓桃说。 梓桃知道皇帝会为她办好这事后便放宽了心,也没多问,只是小顺子外出办事时给她带过一次陆明礼的消息,那时候陆家正在寻访适龄儿童,有上头监督,他们不敢作妖,皇帝又答应了她今年生日让母亲进宫来看她,她便不操心这事了,过她悠闲快活的小日子。如今皇帝说起,她又觉着自己太没良心了,许久都没有想起母亲,若不是皇帝说起,她都忘了这事了。 「是谁家的孩子?那家里什么情况?那孩子好吗?健康聪明吗?就这么过继了来,可没什么后患吧?」 梓桃连珠炮似的发问,皇帝叫了汪福禄来为她解答。 「小公子家中是陆家旁枝,和陆少卿这枝已经出了五服,家中靠务农为生,住在京西郊麦香村,去年夏日他们村子里组织壮丁修坝,他的父亲失足跌到坝里淹死了,他母亲没过多久就回了娘家改嫁,小公子还一个姐姐,已经八岁了,本来是他们大伯养着他们,他爹算是因公殉职,村里里正召集各家凑了些钱送到公子大伯家,算是他们姐弟俩的抚养费,但他大伯家也三个孩子呢,这么点钱养两个孩子着实吃紧,这不听说嫡系找嗣子,便报了小公子上去,陆少卿挑了个日子,将合适条件的孩子都带到陆家来让夫人挑选,果然夫人便瞧中了小公子。如今已是入了族谱,入住三房,还改了个名儿叫明禛。」 「明禛,禛哥儿,真好听。母亲能养个孩子,也好聊解寂寞,希望他能待母亲好些,也算代我尽孝了。哎,他姐姐可还住在他大伯家里吗?」 有亲人呀,虽然只是姐姐,不久就要出嫁的,可他有血脉相连的至亲,亲疏有别,还能和母亲贴心吗?万一他日后亲近亲姐疏离养母可怎么好? 汪福禄道:「在的,本来那姑娘也想跟着去陆家,夫人没同意。」 「为何不同意?也不缺她一口饭吃,长大了给她一份嫁妆便是。」 都八岁了,养怕是养不熟,但姐弟两人都在母亲身边,禛哥儿也就分不出亲疏来,觉着母亲和姐姐是一样的,若让他们姐弟分离,越是隔得远越是念着,说不得以后还怨母亲呢。 「夫人说,她就一个女儿,便是主子您,没的您刚走,她便再收一个女儿。那姑娘若不能过继三房,那她住在陆家做客到出嫁吗?还不如让她回她大伯家里,夫人也会接济她,待小公子大了,便让他去看姐姐。」 梓桃喃喃轻语:「这样。」 她是母亲无可替代的宝贝,只是她无法在母亲身边尽孝,也不会怨怪母亲收养女儿,但若是母亲日后带着那姑娘进宫,她看着那姑娘享受她曾经的一切,心里说没疙瘩是不可能的。 母女连心,母亲果然最了解她。 「陛下,我及笄时能让母亲带了弟弟进来吗?我想瞧瞧他。」 「自然可以。」 梓桃这回毫不掩饰对陆家的厌恶,说只让母亲进宫,不想见老夫人她们,皇帝也噁心陆家这群人,自然无有不应的,若不是三夫人继子还小,他都想让他们分家了,陆家那副德行,没的让梓桃糟心。
第67章 及笄 春日短暂,才见红梅傲雪,便是桃花灼灼,灼华居门口一片芳菲时,梓桃迎来了她的十五岁生日。 十五岁呀,女子及笄之年,她若还在陆家,即使再不受待见,及笄礼还是要办的,如今入宫为妇,即便再风光,哪里还办得什么及笄礼呢。 好在皇帝允诺让母亲进宫开,也算弥补了些许遗憾。 三月二十那日,灼华居一大早便忙活起来,元宝锦簇他们几个将事先剪好的大红寿字贴满各处门窗,灼华居门口的桃林里也绑了些彩带,红菱服侍梓桃起床,一边道:「今儿一早外头的喜鹊喳喳叫,可真是应景儿。」 梓桃也开心,母亲要来看她呢,距离年前那次见她,已是三个月了。 「用根髮带束着就好,留待母亲来了给我梳头。」 她没有贊者笄者正宾什么的,有母亲一个就行了。 红菱应是,将梓桃今儿要用的服饰摆在一边,待会儿夫人来了,一切都能就绪。 梓桃用过早膳后,便坐在院子里晒太阳,一边巴巴儿望着门口,锦簇几个老早的去了仪月门处候着,待辰时末接到了人,便领着往灼华居来。 「娘!」 梓桃疾步迎上去,与三夫人互相搀扶着迎面泪目。 「往里头去,怎么形容不整便出来了,惹人诟病。」 三夫人极其担心女儿落人口舌。 「就这一次,留待母亲给我绾髮。」 三夫人听得这话,心中一阵感伤,她的女儿都及笄了,一般人家的姑娘,这时候正待字闺中满心思嫁,梓桃却已经在宫里摸爬滚打。 母女两个进了内室,先在坐床上坐着说会儿话,被嬷嬷抱着的禛哥儿也放在了床上,梓桃拿个大红绣球逗弄他:「禛哥儿,叫姐姐,姐姐。」 禛哥儿看着她不说话,只是伸手去够绣球。 梓桃也不难为他,将绣球给了他,一边和母亲说话:「瞧着挺瘦,我们宫里的五皇子和他一般年纪,可壮实了。」 「怎么敢和皇子殿下比较呢!这一个多月他还算养胖了些,刚来的时候才真是瘦呢!」 「可还吃奶吗?」 「庄户人家断奶断的早,我也不欲再寻奶娘,不过每日早膳时一碗羊奶,如你以前那般。」 母女俩闲聊几句,三夫人便拉着梓桃去了妆檯前:「我来给你梳妆,可要留头吗?」 及笄视为女子绾髮髻,未婚女子一般绾半髻,留一半头髮绑成辫子垂在背上,但梓桃已婚,早早便梳妇人头了,所有头髮都要挽起。 「留个辫子,左右我不出门,在自个儿屋里,也过过及笄少女的瘾。」 梓桃这样说,三夫人便依着她,给她梳了个双条如意云脚髻,髻心处一枚婴儿拳头大小的镂金点红宝海棠花冠,两边髻脚处一对赤金藤花碧叶流苏钗,髻后镶一朵纱制银红芍药宫花,耳畔着镂金红珊瑚坠子,身上穿的是桃红云锦褂子配银红杭绸月华裙,腰上繫着姜黄色绦带,脸上踩着绣蔷薇暗纹的粉色绣鞋,鞋尖上一颗小拇指大的东珠,整个人鲜妍明媚,又是梳的少女髮髻,比平日里更多几分水嫩。 梓桃刚梳完妆,还站在落地映花鸟的琉璃镜前左右端详,前头便传来了内监尖细的声音。 「皇上有旨,宝贵嫔接旨。」 内室霎时便那忙乱起来,「这可怎么好?主子这模样不方便接旨呀,现在换也来不及呀!」 「拿个披风罩着!」 梓桃叫住她们:「别忙活了,就这样吧!」 她生日皇帝给的旨,肯定是恩典,不必多做担忧。 梓桃携着三夫人去前头院子里接旨,元宝等人已经摆上了香案,来宣旨的是汪福禄,劳动他亲自宣旨,看来这恩典不小呀。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宝贵嫔陆氏,嘉惠淳仁,敏懿谦恭,深得朕心,今适逢其及笄之喜,朕予其加恩,晋至从二品妃位,延用封号『宝』,赐桃玉灼华冠一顶,粉玉桃花式头面一套,粉彩闪缎桃花纹宫装一件。望其延贤续德,以身作则,不负圣恩,钦此。」 梓桃心中激盪,她登上妃位了?比她想像中要快许多,以后她可以在皇帝跟前自称臣妾了,别人提起她,也是叫宝妃娘娘,而不是宝主子,还可以坐四人抬的肩舆,无需两条腿走路。 这一瞬间梓桃便想到了许多好处,还是三夫人悄悄掐了她一把,她才回过神来。 「臣妾谢主隆恩,吾皇万岁。」 汪福禄亲自将圣旨送到梓桃手里,梓桃转交给红菱,让她拿去专门放御赐之物的房里供着,皇帝赐的衣裳头面便放进卧房,这一整套粉晶晶的桃花衣饰,就怕别人不晓得她喜欢桃花。 「劳烦汪公公了,若不急着去,可否留下来吃些茶点?」梓桃笑意留人。 这位主儿如今是不能得罪的,汪福禄虽急着回前头向皇帝汇报情况,还是进了花厅稍作休息。 「娘娘大喜,陛下得知夫人进宫,原想前来接见,奈何公务繁忙,着实抽不出时间来,让奴才向夫人问好。」 汪福禄边说边向三夫人鞠了一躬,三夫人忙起身避过,「陛下折煞臣妇了。」 汪福禄又从腰侧掏出块翠玉锦鲤佩来,道:「这是陛下交代奴才送给小公子的见面礼。」 三夫人福了一礼,小心接过玉佩塞到禛哥儿前襟兜里,奶娘也抱着他福了一礼。 梓桃问汪福禄:「陛下在做什么呢?」不问也知道,这个时候,要么是和大臣商讨国事,要么是处理奏摺了。不过皇帝这么给她脸面,她也要问几句聊表关心。 「陛下正处理奏摺呢,不过心里是惦记着娘娘的。」 「那他做完了正事可来看我吗?」这话说的,她多饥渴似的。 汪福禄踌躇着该怎么回答:「陛下没说,奴才不敢妄测圣意。」 梓桃点点头,不出意外的话,应该会来吧。 汪福禄走后,三夫人告诫梓桃:「切记不要得意忘形,你才多大呢,如何承受得住这般荣宠,我怕……」 她怕,梓桃也是怕的,皇帝这般大张旗鼓,不知道扎了多少人的眼,她们不能怨怪皇帝,只能将气都撒到梓桃身上了。不过她如今也是妃位了,上头压着的就那几个,个个心有成算,除了德妃,没有谁会主动跳出来咬她。 噢!还有太后,她要发落梓桃,皇帝也挡不住,只是,梓桃会因为别人的芥蒂便拒绝皇帝的恩宠吗?她不会。 梓桃封妃的消息传遍后宫,由坤仪宫打头,各宫都送了贺礼来,那些位分不及她的,更是亲自上门道贺,梓桃难得和母亲见一次,又被这些人给搅和了。 梓桃耐着性子招唿她们,众人也看出了梓桃的面不从心,她从来不是个会掩饰心思的人。看着她稚气俏丽的装扮,天真娇憨的表情,众人心中不住泛酸,她若是像丽贵妃和清妃那样风华绝代国色天香也就罢了,偏偏是这么个美貌才华都不出挑的,压着她们一枝独秀,陛下到底瞧中她什么! 上午和下午都有人上门道贺,送完了那些人,三夫人也该出宫了,禛哥儿午间睡了一觉,这会儿倒是精神饱满,抱着梓桃给他的绣球捣鼓。说起来今儿他倒是受益不少,除了皇帝让汪福禄带的见面礼,后来灼华居那么多贺客,哪个见了他不得出点血。 「娘这一走,下回进宫便不晓得是什么时候了,你在宫里务必小心谨慎,切莫叫人抓了把柄,莫要仗着陛下宠爱言行无状,要循规蹈矩谨守礼仪,别惹人诟病。」 梓桃点头:「我晓得的,娘你在陆家也要当心,受了什么委屈就遣人去韩家说,他们虽没多大能耐,上门闹腾还是可以的,陆家还是在意脸面,总不敢太过分。唉~等禛哥儿长大带着您分出去,得等到什么时候呢?」 「我无妨的,只要你在宫里过的好,我便好了,你也别送了,我真该走了,回去吧!」 母女俩在内宫门口依依惜别,你叮嘱我我叮嘱你,再不捨得,还是要走的,看着母亲的马车哒哒远去,梓桃眼里隐有泪意。 晚上皇帝来灼华居看梓桃,她特地没去沐浴,保留了白日里一身行头,皇帝头回见她作闺中少女打扮,喜欢的不行,揽着她道:「日后无旁人时,你便可这般打扮,极好。」 梓桃素日里打扮的也稚气,只是不能留头,再稚气的髮髻也多了几分端庄,不及少女装扮娇俏。 「可我是娘娘了!要有气势!你是没瞧见今儿水婕妤她们来道贺,见到我这身装扮,那眼里的鄙视。哼~我以后也要像丽贵妃她们那样高贵严肃,要有宠妃的架子才是。」 皇帝拍拍她的后脑勺:「你这都想什么呢!你就是穿上龙袍也不像太子,你是娘娘了,换上宫装,就能有宠妃气势了?你无需那些装备去震慑别人,你只需穿朕喜欢的衣裳,作朕喜欢的打扮便是,旁的自有我为你打算。」 梓桃眨巴着晶亮大眼不应这话,很想问他:若你以后不喜欢我了,还会为我打算吗? 可她不能问,在皇帝没有厌恶她之前,她不能去做任何拉帮结派韬光养晦之事,也不能去试探他的底线,皇帝喜欢的就是她的娇憨纯真乖巧听话,她若被这宫廷染黑了,这宫里比她漂亮比她聪明的多的是,皇帝凭什么还吊在她身上呢? 只是在皇帝厌弃她之后她才开始发展,晚了吧,届时,她定要吃些苦头的。可谁叫他是皇帝呢,只许他喜新厌旧,不许她未雨绸缪。
第68章 封妃 夜华如水,情人低喃,春日的夜里窸窣虫鸣声阵阵,皇帝和梓桃一番鱼水之欢后,抱在一起享受潮后余温。 「朕打算让钦天监给你挑个好日子,办封妃大典,今儿送你的那套衣饰,便是让你封妃大典时穿的,与一般吉服不同,这可是朕亲自画的样式,让尚服局尚珍局携手制出来的,极衬你的风姿,届时封妃大典上穿出来,定叫人眼前一亮,省的她们总说你无才无貌配不上做宠妃。」 封妃大典?这种事情除了能出出风头招人嫉恨,再有一身累赘笑脸应酬累的人直不起腰来,还有什么好处? 「别为了我劳民伤财,我才不在乎这些俗事,我有什么风姿,展现给你看便是,何苦要这样招摇惹人嫉恨?」 若有封妃大典,也是由皇后主办,帮着丈夫的爱妾加官进爵操办宴席,想想都膈应人,梓桃不愿意去皇后跟前晃悠,也不希望皇后来找她的茬,相安无事才最好。 皇帝轻揉她的美背:「朕只是想给你最好的。」 梓桃心中不可自持的轻颤一下,即使知道甜言蜜语不可轻信,此情此景下,皇帝深情低喃,她还是汩汩暖流融化芳心。 「你已经给我最好的了。」 「才封妃而已,就是最好了?你就这点出息?」 什么叫才封妃而已?皇帝这话,很容易叫人心大,也就是梓桃胸无大志混吃等死,有宠妃的命没宠妃的野心。 「我说的不是这个,不是位分。」 「那是哪个?」 梓桃抬头望着他,晶亮大眼里满是情意流转。 皇帝嘴角轻扬,再问一句:「是什么?」 梓桃抿着嘴笑,在他唇上轻啄一口:「这个。」 啄完快速的缩进了他臂弯里,不敢抬头看他。 皇帝无声轻笑,将被子往上提了提,掖进梓桃下巴处。 夜色如此温凉。 次日皇帝去了坤仪宫找皇后说话,通知她封妃大典取消,皇后笑得嘲讽:「陛下怎么捨得委屈你的小心肝儿?不是巴不得昭告天下你有多爱你的宠妃吗?」 上一届的清妃入宫三年无子封妃,如今的宝妃更是长江后浪推前浪,不过及笄之年,就已经荣登妃位了,没孩子没资歷,只凭着皇帝宠爱,倒能压在那些老人上头,朱修仪抱着五皇子来坤仪宫哭诉:「嫔妾侍奉皇上多年,又诞下五皇子,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如今被一个黄毛丫头压在头上,叫别人怎么看臣妾?以后又怎么看五皇子,几位皇子里头,也就他的母妃还处在嫔位。」 「皇上的意思,本宫怎么拗得过?你将这话跟他说。」 朱修仪娘家不显,在王府时不过是个侍妾,进宫之后才怀的胎,皇帝也算顾忌着几分情分,让她做到了九嫔,得以自己抚养孩子,当时她是怎样的感激涕零如今已是不记得了,过惯了好日子便会生出野心来,其他皇子生母皆是妃位以上,凭什么就她在九嫔位上?如今连刚进宫一年的狐媚子都能压到她头上,以后宝妃有了孩子,还有她的安儿什么事? 皇后明显的不愿管事,抬一个妃嫔来打压另一个妃嫔,无异于拆东墙补西墙,这种蠢事她不会干。升位分就升位分呗,别说只是封妃了,便是封了贵妃,比如承欢殿那个,如今还不是关起门来过日子?她们争就争吧,打死了哪个她乐的办丧事。 皇帝如今是将丽贵妃清妃几人的爱宠都移到了宝妃身上,正是情浓的时候,皇后不会凑上去棒打鸳鸯,她等着看这对露水鸳鸯渐行渐远各奔东西。 「你也不必横挑鼻子竖挑眼的,朕再宠她们,总越不过你去,你该庆幸朕宠的是宝妃,若是贵妃德妃她们,哪个是省油的灯?宝妃总不会给你惹麻烦,你若烦她,日后不叫她来请安,眼不见心不烦。」 皇后轻哼一声,宝妃难道就是省油的灯?怕是会咬人的狗不叫。 「陛下想的倒美,不叫她来请安?她更好勾着君王不早朝了。」 那么一件事,她一直记着。 「好了好了,不提这个了,不办封妃大典,你也少些事,不过来你宫里训话,赐金册金印还是要的,朕让钦天监挑个好日子,选定了通知你,请晨安时叫她来走一遭便是。」 皇后睨他一眼:「晓得了晓得了!总不会委屈了你的心肝儿!」 「啧!醋劲儿怎么还这么大呢?」 皇帝揽着娇妻上下其手,这大白日的,两人便倒在榻上腻歪起来,不过皇后有皇后的端庄,白日宣淫是万万不能的,嬉闹一阵便坐起身来,两人依偎在一处说话。 「你总说我爱吃醋,宝妃难道就不吃醋?」 宝妃那样子瞧着就是个一哭二闹三上吊的主儿,吃起醋来估计比她还凶呢,皇帝偏爱这个腔调。 「她自然也爱醋的,只是她比你乖巧,不会跟朕闹腾,心里不得劲儿偷偷哭一场便是, 可不像你这般不依不饶。」 皇后哼笑一声:「我是你的正妻,我吃醋吃的光明正大,她一个妃妾,有什么理由跟你闹腾?」 这话说的不错,皇帝觉得耳熟,梓桃以前似乎也说过这话,这两人,还真是有自知之明。 「你是皇后,要贤良淑德才是,争风吃醋可不是你该干的事儿。」 皇帝忿忿的在他腰上掐了一把:「去你的贤良淑德!我嫁给你这几年,给你生儿育女打理后宫管教妃妾庶子,哪里不贤良淑德了?合着我就该菩萨似的端坐在凤位上微笑迎人巍然不动,看着你挨个儿宠幸那些狐媚子,还要问你她们伺候的好不好,要不要召新人进来?你若喜欢我这样,以后我也学丽贵妃,关起门来过日子,你就抱着你的心肝宝贝儿过日子吧!」 皇后性子强势泼辣,在外人面前能高贵自持,在夫君面前小性儿吃醋,皇帝极爱她的鲜活伶俐。 「哪能啊!你也是朕的心肝宝贝儿,冷落了谁也不能冷落了你。」 皇后心中嗤笑,她要不是皇后,凭她不甚出彩的容貌才华,皇帝不会冷落她才怪呢! 钦天监给定的良辰吉日是四月初二,到得这日,梓桃穿上了皇帝送她的桃花宫装,坐上了四人抬的肩舆,盛装款款往坤仪宫去。 虽则没有封妃大典,皇帝也极给她脸面,特地让皇后延后晨安时辰,待他从下朝后过来一起给梓桃加封。 众妃嫔早习惯了皇帝的高调张扬,只是要她们齐齐候着看另一个女人加恩,心里憋屈不可言说。 伴随着内监尖细的唱喊声,梓桃一身粉彩沐着阳光步履端庄走上了坤仪宫正殿的台阶,众人望向门口,只见一树桃花灼灼披金浴光而来,璀璨耀目晃花了众人的眼,不得已以手遮目,待梓桃进了阴影处,才撤下手帘,细看这一身装扮,又是群芳暗妒。 将梓桃从头到尾打量一番,最最夺目的便是她头上那顶粉玉桃花冠,冠身以累金丝镶粉玉的工艺制成,累金丝为枝,粉玉打磨至薄如蝉翼为桃花瓣,细金丝缀碎米珠为花蕊,翡翠雕琢纹路为碧叶,以一对粉玉桃花树大钗加固冠身,冠边挨着额头处缀有碎金粉珠流苏,耳畔是金线串粉玉桃花尾缀粉珠耳饰。 身上穿着粉色闪缎镂金银线镶明珠的桃花纹宫装,双腕戴一对粉玉镶金环圈的手镯,腰侧一对粉玉簇桃花佩,缀着淡绿色流苏络子,脚上踩着与衣裳同布料款式的粉彩明珠绣鞋,通身上下粉晶晶灿闪闪,流光溢彩能晃花人的眼。 陛下这是恨不得把所有粉色桃花有关的东西都堆到她身上才好? 女人对于华服珠宝的诱惑从来毫无抵制力,更别提对面这个女人,长的没她们漂亮,家世没她们高贵,才华没她们出众,偏偏霸占了她们的夫君,穿着她们艷羡而不得的华服美饰,怎么不叫人恨得牙痒痒? 皇帝看向梓桃的眼中满是惊艷欢喜,他就知道,他的小桃儿长得好,没人比她更适合粉色了。 梓桃也望向他,眼中是情意流转欲语还休,他知道她想说什么,这身行头很漂亮,我很喜欢,只是太张扬了,大家都眼红呢! 或许还有一句,我有些怕。 她总是这样,对于他给的宠爱,心惊胆战的同时又沉溺其中,他若不给她撑起一方乐土,这宫中各方牛鬼蛇神能扑上来将她撕了。 丽贵妃看着这两人目光相触间的情意绵绵,心中满是酸楚,她曾经比这更风光,可那又如何呢?一个是年老色衰的无子宠妃,一个是喜新厌旧的风流帝王,他们能有什么结果。 清妃依旧淡然,面上一派冰雪之姿,仿佛她置身的不是勾心斗角的坤仪宫,而是冰楼玉砌人声寂寥的广寒仙境。 李德妃则是一脸阴鸷,小贱人升的这么快,都已经爬到妃位了!以后她怀胎再升一级,生子再升一级,岂不是要爬到贵妃位上? 她不会让小贱人有这个机会! 芳充仪温柔低头轻抚腹部,孩子啊孩子,娘比不过她的荣宠,风光就靠你了! 梓桃的封妃盛事,皇帝为了给她做脸,让后宫所有女人都来观摩,近六个月的大肚子芳充仪也没缺席。皇后倒是说她可以安心养胎不必出席,只她为了不落人话柄,也是为了让自己亲眼见识他人荣宠,心中记着这般时刻,她总有一日比这更风光。 皇后端坐凤位神情冷傲如九天王母,看着底下神色各异的众人,目光淡漠而讥讽。一群鼠目寸光的女人,眼里永远就只能看到圣宠珍宝这些俗物,要不怎么她是皇后,她们只是妃嫔呢!
第69章 暑热 封妃后的梓桃依旧窝在灼华居过她的小日子,除了皇帝时常来,二皇子偶尔来闲坐,基本没有其他人来访,梓桃不好客的名声深入人心。 时至夏日,梓桃体丰怯热,灼华居虽然不缺冰例,但那么个小地方,挨挨挤挤的,冬日里觉着温馨,夏日里便燥热了,皇帝数次和她说起要给她换个大屋子,都被梓桃婉言谢绝了,灼华居地方小人少心安,大地方她不放心。 皇帝也明白她的想法,一边感慨自己给她的宠爱不够,以至于她没有安全感,乌龟似的缩在小壳里,一边又满心怜爱,只恨不得再多疼她一些。 不过皇帝不是个会委屈自己的人,灼华居闷热,他便不去了,召了梓桃去干元殿侍寝。只是梓桃体丰爱出汗,事后一身粘腻,皇帝虽然几日不见她便想的慌,但行事时黏哒哒的不舒服,叫人**大减,梓桃独宠后宫的待遇便冷落下来,反而清心殿热闹起来,相比起梓桃的丰满肥腻,清冷雅致如凌波仙子的清妃才是夏日里的解暑清茶。 听说皇帝又去了清妃那儿,梓桃坐在屋里生闷气,和她在一处时说她身段曼妙冰肌玉骨,如今夏日里又嫌她粘腻,不是说她纤秾合度肥瘦适中吗? 「红菱,你说,我胖吗?」 梓桃是从没觉着自己胖的,是其他人太瘦了,个个竹竿似的,便显得她这个体态适中的胖了。只是她爱出汗这点,是像了她娘,才不是因着她胖呢! 「主子哪里胖?纤秾合度玲珑有致的很,主子不是常自诩身段后宫第一吗?怎的如今不自信了?」 说是这么说,但她爱出汗,就这么干坐在放满冰盆的屋里还行,稍一动作便一身黏哒哒的,别说皇帝不愿意碰她了,她自个儿都不愿意碰,摸一下身上一手的汗! 「有什么法子能抑制出汗呢?太医没法子,再好的脂膏也不成!」 梓桃肌肤莹润,整个人就像个熟透了的桃子,两颊粉嫩嫩,一掐一汪水儿,看着倒是赏心悦目,但吃起来可不太美妙。 「四爷不是在外头开了脂粉铺子吗?不如遣人去问问他,有没有什么抑汗的脂膏?」 有了宫里娘娘作后盾,陆明礼的脂粉铺子生意越来越好,常有世家女卷高顾,私心里想着,宫里宝妃娘娘能宠冠后宫,是不是有什么秘方? 陆明礼也是个主意大的,高价买下了相邻的几家铺子,将围墙打通来,做成一间大商铺,高价从江南挖来手艺匠人,原料也是挑好的买,当然成品的价格也不低,陆明礼开的这个铺子叫花颜小筑,如今风头直逼京中老字号雪玉堂。 陆家对于庶子做生意自然是反对的,他们是书香世家,如何能行商贾之事?但陆明礼若是愿意让她们入几分股,一切好说。 陆明礼当然不同意,只说这是宫中娘娘的生意,他代为打理,你们还想分娘娘的汤喝? 陆家人没分到好处,将气都撒到了陆明礼头上,当然他一个男子,能让后院妇人作妖的事情不多,只苦了秋姨娘在后院苦苦挣扎。 这些事梓桃听锦簇说了才知道,原本她是托小顺子出宫走动时帮忙照拂一下三夫人和陆明礼,但他们御前的人事忙,梓桃不好总是打搅,便问了底下人,可有什么交好的朋友能出宫走动的? 花团锦簇原是在御书房打杂的,和採买的小太监关系不错,锦簇便荐了那小路子,只是御膳房的人身份敏感,梓桃是不敢收买的,她事先经了皇帝的同意,才召了那小路子来说话。 梓桃是皇帝宠妃,小路子巴结还来不及呢,而梓桃对于皇帝身边人也非常放心,便让他为她宫里宫外的牵线。 「那我让小路子带个信儿给四哥,只是带东西进宫要经过层层检查的,脂膏进了宫里可还能用?」 红菱道:「主子倒不灵光了,只带个样品进来,再带个方子进来,样品坏了便坏了,又不用那个,只是咱们照着方子制出来了,和样品对照一番,差不多便成了。」 说的简单,有没有这种脂膏还说不定呢!梓桃如今也是死马当活马医,若因着身上出汗失了宠,以后还怎么混呀! 陆明礼收到了梓桃带来的口信儿,便召了铺子里几个手艺匠人来商讨,众人一听是宫里娘娘要的东西,都绞尽了脑汁儿想法子,最终集各家所长,制出了个寒玉胶来。陆明礼带回去让三夫人用了几天,三夫人和梓桃是一样的体质,用了都说好,陆明礼便捎了样品和方子进去,当然方子是口述的,不允许带信件进宫。 梓桃将小路子口述的方子誊在纸上:薄荷叶四钱,冰片儿四钱,草珊瑚珠三钱,龙井茶末两钱,龙脑八分,蛋清儿五钱,芦荟汁儿五钱,珍珠粉四钱。 皆是些清冷寒凉之物,梓桃让太医看过无妨之后,便着手让红菱等人制作,制出来的成品与陆明礼送进来的样品差别不大,梓桃抹了些在身上,确实通体清凉,但只是在肌肤表面,出汗可是由内而外的。 罢了,聊胜于无,除了外用这膏子,她再每日喝菊花茶吃瓜果清肠胃,总算有些效果。 夏日炎炎,上书房端午过后便放了假,二皇子来梓桃处闲坐时说起:「这天热的没边儿了,你要不跟父皇说说,咱们去避暑山庄住段日子?」 梓桃用小银叉子送了块香瓜进自己嘴里,嚼完了才回他:「是你想出去玩吧?做什么要我去说,你自己去。」 「哎呀!父皇最喜欢你了!你吹吹枕头风,他便应你了!」 二皇子边说着就要去摇梓桃的手臂,梓桃忙抽出手来,这半年二皇子又长高了不少,虽然还是瘦条条的,但已经有了同龄孩童的身高,和梓桃站在一起到她胸前了,崔嬷嬷也提醒过她,二皇子到了男女大防的年纪,这庶母嫡子也要避讳。因此二皇子偶尔挨到她身上时她会避开,二皇子却是无知无觉,只皇帝在的时候收敛一些,皇帝不在他便不羁这些。 这会儿梓桃推开他,他便瞪起眼睛来,梓桃在他炸毛时先开了口:「他这会儿最喜欢的是清妃,吹枕头风也该让她吹才是,我都几天没……」 梓桃话语稍顿,在孩子面前说这个干嘛,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多饥渴,挑唆着二皇子帮她争宠呢! 「总之我不去说,灼华居不缺冰,再热我也熬得住。」就是皇后没撤了晨安,每日早上要去坤仪宫走一遭,回来时日头已经不小了,好在她现在是有步辇的人。 二皇子道:「还不是你没出息!那清妃本来都被父皇打入冷宫了,若是丽贵妃,哪有让她东山再起的机会,也就你这么笨,只知道等着父皇来,你就不能主动争取吗?」 「你有出息!那你来找我这个没出息的人干嘛?想要什么你自己去争取啊!找我做什么?」 梓桃本来就因着皇帝移情别恋正伤神呢,二皇子这话无异于火上浇油,梓桃一下便着了起来,对着二皇子满嘴喷火。 二皇子本来一时嘴快说错了话,正想好言几句弥补,却不防梓桃对他发脾气,当下也怒了:「我自己去就自己去!没有你我就干不成事了吗!」 说罢水果也不吃了,撩着衣摆气哼哼地走了,梓桃心中气闷,也不想哄他,他当然有本事,哪用得着她帮忙呀。 二皇子果然是有本事的,皇帝公事繁忙无暇避暑,但不妨碍他让儿子出去散心。二皇子两天后便带着阿秦星蕊他们出了宫,听说是皇帝给了他一个城郊的皇庄,这回和几个伴读一起去住几天。 二皇子三个伴读,皇帝原本不满那萧寒,给了一个月试用期。萧寒却是个有本事的,虽然文不突出武不张扬,但偏偏能引着二皇子一道学习,其他两个各有所长的,反而起不到这个作用,但那两个家世出众,要的就是他们身后的家族,本人如何反倒不那么重要,最终三个人都留了下来。从二皇子日常的言语中,知道他最喜欢的便是萧寒,其他两个,面子情吧。 得知二皇子没和她说一声便出了宫,梓桃便知道他还在赌气,她也气,出宫玩都不想着她,虽然她一个宫妃在没有皇帝带着的情况下出宫不太现实,但他提都没提,太不厚道了。 二皇子出了宫便野了心,梓桃再见他便是八月初上书房开学的时候,在外头野了两个月,人都黑了一圈,又是那般精瘦精瘦的模样,瞧着倒是更健康活泛了些。 他并不是在外头待满了两月,中间回过几次宫里,太后当然不会让孙子在外头没人管着待两个月,只是每次回来吃个饭睡一晚第二天又走了,皇帝也同她提起过这事,说是让他到外头体验民生,其他皇子可没这个待遇。 「怎么黑成这样?跟个皮猴似的,不是说体验民生,难道下地种庄稼去了?」 二皇子是个死要面子的人,回回和梓桃闹了矛盾,哪次不是她先低头,没办法,总不能跟孩子计较。 二皇子见梓桃主动和他玩笑,立刻便顺着台阶走了下来:「种庄稼倒没有,只不过到处走走,和民间孩子似的玩的欢了些,不比在宫里,出个门都要打伞,自然就晒黑了。没事儿!男孩子,糙点儿好看。」 这两月里他回了宫里几次,都是在寿康宫吃饭睡觉,想去看看梓桃又拉不下脸,梓桃的消息不灵通,回回二皇子走了她才知道他回了宫的消息。如今二人时隔两月再见,那点儿隔阂早消了,又是谈笑风生。
第70章 公主 「这话儿可不像你说的!」 二皇子爱臭美的性子和皇帝一脉相承,一向自诩丰神如玉英俊潇洒,怎么如今倒觉得糙点儿好看了。 「寒堂哥跟我说的,天地分阴阳两极,男女两性,男子当为阳刚,女子当为阴柔,男子软弱,女子强势,视为阴阳颠倒。我可不能做个脂粉公子,等我再长大一点儿,我要去军营里歷练,即便不能上战场,也要体会一番「朔气传金柝,寒光照铁衣」的生活,若能晒成个黄铜色,可比肤白如玉好看多了。」 啧啧,果然是长大了,审美都变了。 皇帝本来听儿子和小妾一口一个男**阳听得糟心,正想训他几句,忽而听得他说要去军营歷练,立刻便油然而生一股皇家有子初长成的喜悦,不愧是他的嫡长子,有志气!果然男孩子不能放在后宫养,这齣去熘达几圈,黄鹂就变成雄鹰了吧! 不过慈母心的太后可不这样想:「去什么去!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去军营做什么!好好的白糰子,长成个糙汉子,有什么好看的!」 二皇子好言安慰她:「孙儿长大了,要做男子汉了!祖母若喜欢白糰子,芳充仪肚子里听说是个妹妹,届时您抱了她去养,想怎么娇养都成。」 都说儿丑娘女美母,芳充仪坐胎后愈发的美丽莹润,肚子也是圆滚滚的,宫里都传她怀的是个公主,梓桃也问过皇帝,皇帝叫了给芳充仪靠胎的太医来问,这都快临盆了,是男是女也看得出来了,确实是位公主。 梓桃听说后很是失落了一番,大公主被别人生了,以后她的女儿怎么办。 皇帝也知道她那点儿执念,再三保证一定最疼她生的女儿,才把梓桃哄开心了,不过梓桃也不是多自私的人:「在我的女儿没出生之前,你可以喜欢别的公主,但是我的女儿出生了,你一定要最喜欢她,就算不是最喜欢,最差也要一碗水端平,不许你冷落我的女儿。」 孩子还没影儿呢,梓桃就一口一个我女儿,皇帝拿她的孩子气没办法,心想她以后若是没生个女儿,不定怎么怨念呢。 太后不接这茬:「这不一样,别的皇子公主再怎么好,你才是哀家养大的孩子,他们代替不了你,你趁早给我熄了那些乱七八糟的心思,好好学习是正经。」 一番话说的二皇子感动不已,他生母早逝,太后在他生命中一直扮演着母亲的角色,只是她毕竟不只他一个孙子,如今她说这话,二皇子心里如同一个被拧烂的橘子,酸成一团。 「我晓得的,我就那么一说,以后说不得就没这个心思了。」 皇帝瞪这祖孙俩一眼,忿忿侧头眼不见为净,慈母多败儿。 八月中秋的时候,芳充仪诞下一女,本来预产期在八月初,愣是晚了十来天才出生,听老人说,孩子在肚子里呆的越久,生出来越聪明。 芳充仪胎坐的好,生孩子也顺利,头胎只生了三个时辰,孩子生下来也健壮,有五斤四两呢。皇帝已经有了五个儿子,头个女儿也是喜欢的不行,太后也亲自去看过,直说大公主生的好,瞧着也安静,继承了她母妃的温柔美貌。 梓桃也去看过大公主,确实长得好,看不出像谁,但皇帝和芳充仪都长得好,孩子总不会丑。 她倒不会对小孩子有什么恶意,只是嫉妒孩子她娘,怎么别人那么容易就生了女儿呢,她却盼星星盼月亮数着日子等。 大公主的洗三和满月办的挺隆重,皇室宗亲朝臣命妇都来参加了,芳充仪出月子后,皇帝给的封赏也下来了,由充仪位上迁至昭媛位上,赐封号婉。 这回可是让满宫人看了笑话,芳充仪满心算计要登妃位,结果女儿都生下来了,给了个昭媛位,不过从九嫔后三位平调到了前三位,还给个婉字做封号,原本她的芳字是名字中带的,用这个字做封号也是敷衍,如今换个烂大街的婉字,皇帝的态度不言而喻。 任你怎么算计,朕给你东挪挪西动动,就是不让你爬上妃位。 更讽刺的是,皇帝以朱修仪孕育皇子有功为由,给她赐了个宁字做封号,当然总算他对婉昭媛还有几分情分,没让宁修仪爬到她头上。但婉昭媛比宁修仪排的前了那么些许,宁修仪的儿子比婉昭媛的女儿更吃香,两人不相伯仲。 婉昭媛不明白皇帝怎么突然间对她这样绝情了,陛下不是一向都挺喜欢她的吗?虽然比不上丽贵妃清妃她们那样盛宠,但也时常有雨露。自从宝妃进了宫,陛下就不爱往她这儿来,难道是宝妃吹了枕头风,让陛下厌了她? 婉昭媛还在兀自猜测之中,那就活该她失宠了,聪明人都看得出来,皇帝冷落婉昭媛是从她怀胎之后,虽然后宫女子怀胎十月不能侍寝很容易失宠,但孩子都生下来了,皇帝还能这样绝情,可见心中疙瘩不小。 也是她运气不好,碰巧遇上了皇帝和丽贵妃因为龙嗣决裂,而她怀胎之后就满心满眼盯着肚子,还对皇帝耍心眼儿,一副皇帝就是拿来播种的,如今有了孩子不需要他了的模样,皇帝心中别提多不得劲儿了。 他一向是个任性的人,你们若是安安分分的,朕还能如你们的愿,你们越是勾心斗角争的头破血流,朕越是不给。 梓桃从这件事中吸取教训,不能有了孩子忘了夫君,在孩子长大母凭子贵之前,孩子小时候是子以母贵的,惹怒了皇帝,母子俩会一起跌落尘埃。 好在炎炎夏日过后,皇帝的心又回了梓桃身边,又贪恋起梓桃的软玉温香来。只是经了这一个夏天,她从宠冠后宫的鼎盛时期变成和清妃皇后三足鼎立,真应了那句花无百日红。她是夏日时凋零,冬日里盛放,可万一哪一天凋零之后就不再开放了呢? 皇帝对她确实好的没话说,只是她走不进皇帝的心里,真应了那句帝王之家只宠不爱,她如今还吃着药调理身子,她是预计到后年再怀胎的。可是现在,她有些急了,她感觉得到她和皇帝的蜜恋时期过了,如今渐趋平和温馨,但激情不足。可能等不到后年,皇帝便会腻歪她,届时她没有孩子又失了圣宠,以她在宫里处处树敌的情状,可怎么生活呢。
第71章 疑惑 梓桃的焦虑被红菱看在眼里,只是她一个未经人事的姑娘,对于这男女之事也是生涩,实在想不出什么法子来开导主子。 她将这事跟崔嬷嬷说了,崔嬷嬷毕竟是老人,见识的也多,劝慰梓桃道:「主子切莫多心,一切顺其自然吧,男人喜欢你,你不争不抢他也会把所有东西捧到你面前,他若不喜欢你,你即便削尖了脑袋他也不会多看你一眼,主子珍惜眼前吧,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作为奴才,向来是跟着主子走,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她当然也希望梓桃圣宠不衰。可她也知道梓桃不是个工于心计之人,叫她去争宠,别圣宠没争着反而惹了皇上厌弃,那可就得不偿失了,她们底下人也要受连累。还不如就顺其自然,即使皇帝渐渐冷落主子,心里还是记着她的好,总会念着些情分,主子以后的日子也不会太难过。 她说的这番话有些道理,若是以前的梓桃,定然就听了,她从来不是个喜欢争抢的人。只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她若一直无宠,倒也能自甘清贫下去,可她自进宫以来盛宠至今,叫她眼睁睁看着圣宠就这么熘走,她怎么能甘心?从云端跌落尘土的感觉,她五年前就体会过,再也不要再来一次了。 天上有钱掉也要你提前准备好网兜不是吗?她不付出一点努力,便这么放弃了,怎么说服自己? 只是关于争宠之事,她能想到的无非就是后宫那些女人常用的手段,要么靠才艺要么靠色相,或者亲手做些东西表心意。只是这样,不就流于俗套了吗?皇帝会不会因此厌烦了她? 天吶!她在想什么,她还不算失宠,只是不如以前罢了,她就开始未雨绸缪,可别偷鸡不成蚀把米,将所剩不多的圣宠也给折腾没了。 梓桃想不到什么好法子,也不敢轻率行动,只是床榻之间更加热情,花样百出,皇帝正值龙虎之年,也是精力旺盛,两人于房事上非常和谐,水乳交融灵肉合一不外如是。 十月份的时候,梓桃向皇帝求了个恩典,让三夫人进宫一趟。不是什么大事,皇帝自然答应她了,三夫人进宫后,梓桃向她请教了男女之事。 对着自己的母亲,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她的父母是模范夫妻,所谓琴瑟和鸣举案齐眉鹣蝶情深,梓桃所知道的所有形容夫妻情深的词语都能用在她的父母身上。她很想知道,母亲怎么把父亲栓的这么牢。 三夫人抚着梓桃的粉面轻语:「傻孩子,这种事情是因人而异的,我和你父亲都是庶出,受够了庶出的苦,自然不会希望以后我们的孩子也受这种苦,于这一点上,我和你父亲一开始就达成了一致,在有了嫡长子的情况下,不要庶出孩子。」 「可你们没有嫡长子呀,只有我,而且就算不想要庶子,爹还是可以纳妾呀,只是不让她们生孩子罢了。」所以还是娘有本事,能让爹冒着大不孝的风险为娘守身如玉。同样都是男人,皇帝还不缺儿子,差别怎么就这么大呢! 「感情是双方的事情,而不是哪一方有本事,任你再大的本事,还能左右别人的心吗?娘和你爹,不仅身体契合,心灵也是相通的,我和他有着同样的出身,同样的幼年经歷,坐在一起有话说,当然他的公事我是插不上嘴的,但是后来我们有了你,围着你我们就有说不完的话题。」 忆起往事,三夫人眼中满是柔情,她和丈夫是包办婚姻,盖头揭开才是头回见面,婚后也不是一开始就处处和谐的,她曾经也和女儿一样犯过迷煳,只是他们都愿意给对方机会,愿意为着对方改变,所以融合的越来越好。 「你呢,你和皇上在一起,都说些什么?」 梓桃俏脸通红,能有什么话说,他是文韬武略风流倜傥的君王,她是胸大无脑只知吃喝玩乐的宠妃,在一起大多时候都是在床上度过,说的也都是些荤话。 看梓桃的样子,三夫人便知她心中所想,女婿是皇帝,最是帝心难测,梓桃和他处了一年多都找不到对付他的法子,她哪里知道该教导梓桃些什么,只是女儿求到她跟前来,她总得拿出些实物来。 「桃儿,你的夫君不是一般人,娘也无法置喙你们之间的事,只是有几点娘要叮嘱你: 第一条,你要将自己变成他的习惯,或许是某个动作,或许是某句话,当然,你们不能每天都见面,怎么让他养成习惯,就看你的本事了。 第二条,便是你们要有共同语言,只是你们生活经歷不同,喜欢的东西也不同,也没有孩子,共同话题确实不多,但就算是闲话唠嗑,也要拉着他说几句,不要让他觉着,你只是个暖床工具,可有可无。 第三条,也是最重要的一条……」 三夫人话音稍顿,压低了声音贴到梓桃耳边说:「让他觉得你是这后宫最爱他的女人,别的女人或许都有所图,但你没有,或许你也有,但你对他的爱,比你所图的东西更重。明白吗?」 梓桃茫然点头,进宫之前母亲就告诫过她,对皇上只能动心不能动情,只能喜欢不能爱,这会儿又教她假装很爱皇上,她装的像吗?皇上会不会看出来?万一皇上觉得她不老实,觉着她虚伪,不喜欢她了怎么办? 还有母亲说的前两条,说了等于没说,看她的本事,她若是有本事,就不会向母亲求助了。母亲前头不是还说感情是双方的事,不能只靠一方费尽心思去维持,到了她这儿,就是看她的本事了? 罢了,这事还得靠自己,母亲说再多也就是纸上谈兵罢了。 母女俩一番谈话,之字不落的进了皇帝耳朵里,就是三夫人对着梓桃耳语的那几句,皇帝身边有会唇语的,也都念给了他听。灼华居是皇帝常去的地方,自然掌控严密,好在梓桃心性单纯,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也不怕皇帝监查。 梓桃怕自己失宠,却只是找了母亲进宫讨教,怎么留住他的心,而不是想着怎么把别人拉下马,她这份纯稚善良,亦是他最喜欢的。 只是三夫人那句「让皇上觉得你是最爱他的」。 她说的是「觉得」而不是「知道」。 他倒有些不明白了,这是教梓桃如何向他表示爱意吗?如何让他产生她很爱他的错觉?
第72章 问情 虽则心中有疙瘩,皇帝去灼华居时却掩饰的很好,只不经意间问起梓桃,「你们母女俩嘀咕了一天,都说些什么呢!你们女人家怎么有这么多话说。」 梓桃撅着嘴娇娇滴滴道:「女儿家的私话嘛,红菱她们再好,总及不上我们母女亲近。」 她这样说,皇帝便不多问了,拉着梓桃直奔正题,一番云雨后,两人都还有些精力,梓桃思及母亲说的那几条,试探着实施了一次。 「陛下知道越人歌吗?」 皇帝闭着眼睛摩挲梓桃光滑的背嵴,答道:「知道,说的是断袖之情,你问这个做甚?」 梓桃声音闷闷的:「臣妾学的是是另一个版本的译释,是说越女心仪鄂君,就唱了这首歌给他听。」 皇帝声音低沉:「嗯,也有这个说法。」 梓桃勾缠着手指头期期艾艾:「那我也想唱这首歌给你听。」 皇帝睁开饱含笑意的双眼:「那你唱来听听。」 「我不会唱,我念吧,我只记得最后一句。」梓桃鼓起勇气一字一顿的说了出来,「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可知?」 皇帝音里带笑回了她一句:「山有木兮木有枝,汝心悦君君已知。」 已知?然后呢? 梓桃翻身趴在皇帝身上,直视他的目光:「陛下可心悦我吗?」 皇帝微微抬头啄了她一口:「朕心悦你。」 梓桃抿着嘴儿笑得甜蜜,嗔了他一眼又不敢再看,只垂着眸子勾着唇角道:「心悦,是喜欢的意思吗?还是……爱?」 皇帝一愣:「这有什么区别吗?」是程度深浅的区别?喜欢到了极点就是爱? 他很喜欢梓桃,非常喜欢,目前后宫里他最喜欢的就是她,但要说爱,虽然他素日里一口一个爱妃爱妾叫的亲热,但没有谁真正称得上爱吧,以前的丽贵妃,如今的梓桃,或是皇后,似乎都够不上爱吧。 「有区别的。我娘跟我说,喜欢是一种心情,是可以随时改变的,爱是一种感情,永远都不会变的。你可以今儿喜欢这个,明儿喜欢那个,但爱上了就是一辈子的事。喜欢讨厌,是因着好坏之分,世人都喜欢好的东西,讨厌坏的东西,而爱恨之别,却不能因这个而定论,父母爱子女,即使他们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父母也没办法不爱他们。」 梓桃话音轻柔,皇帝也听的认真,「嗯,很有道理。」 「于男女之间,又有另一种说法,喜欢,可以同时喜欢很多个人,但爱,这辈子只会爱上一个人。」 这句话也有道理,但皇帝不知道该怎么应她,所幸闭上眼睛装睡了。梓桃心跳如擂鼓等了一会儿,不见皇帝应她,抬头一看,对方面容平和唿吸平稳,明显是睡着了。 梓桃不知道他是不是装睡,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听见她的话,只是心下酸楚的很,轻轻凑到他耳畔轻吻,「哥哥,我爱你,你知道吗?」 轻柔空灵的话音里带着哭腔,一字一句敲打着皇帝的心房,耳畔柔软酥麻的触感酥进了他心坎儿里。 他知道的,他一直都知道,他自认为看人很准,梓桃眼里那样浓烈的爱意,是再好的名角儿都演不出来的。 后宫擅长演戏的女人很多,但没有一个人能演出这样的炙热爱意。这种炙热,他上一次见到时,还是在潜邸时丽贵妃的眼里看到过。 他比丽贵妃大三岁,当初选妃时,先皇后是早早内定的,丽贵妃却是他早早相中的。陈家二姑娘美名冠绝京城,京中子弟爱慕她的能从内城排到外城,少年好色慕少艾,他自然也不能免俗,央着母妃一块求了先皇许久,使计断了几个同样有心的兄弟的念想,先皇才将她赐给了他做侧妃。 然后便是「若向妆檯调粉黛,画眉深浅漫轻夸」,文韬武略风流温柔的年轻王爷,娇媚热烈才华横溢的美貌侧妃,很是过了一段神仙眷侣的日子。 但好景不长,丽贵妃第一个孩子流失后,娇人儿眼中的浓烈爱意便破碎了。 那是她第一个孩子,亦是最后一个,彼时她正值二八妹丽,初为人母怀了孩子也不知道深浅,拉着他一块儿去京郊跑马,结果从马上跌下来失了孩子,并且再不能有孕。 她哭的撕心裂肺,抱着他歇斯底里说是被人谋害,他大肆审查,蛛丝马迹直指先皇后。但先皇后娘家手握重兵,是他夺嫡的一大助力,他不能为了一个流失的孩子去质问娘家得力的正妃,而且先皇后并非主谋,她只是推波助澜,若非丽贵妃性子跳脱爱玩闹,如何能从马上跌下来? 因着他要江山委屈美人的抉择,郎情妾意的两人变成了假面爱侣,他自知有愧,登基后许她贵妃位,在后宫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但那份破碎的爱意再也聚不起来了。 后来他宠幸清妃,宠幸婉昭媛,和继后琴瑟和鸣,在外人看来,他是左拥右抱美人环绕坐享齐人之福的风流帝王,但他很清楚,她们各有所图,他们各取所需,她们看向他的眼中从来没有过那样的炙热。 时隔几年这份炙热再度出现,是在梓桃眼中,刚入宫时梓桃眼中满是小心翼翼,不知何时起,那眼中的温度就高了起来,他会有伤害她惹恼她的时候,她眼中也有过不甘委屈怨怪失落,但这些情绪从来盖不住那份爱意。他知道,她是爱他的,或许不到至死不渝能为他赴汤蹈火的地步,但确实是爱的。 而他也很喜欢她,但不到爱的地步,他无法回报她的爱意,只能以些俗物来回报她,平时多去看看她,多给她些赏赐,多给她升升位分。梓桃不在乎那些俗物,只每回他来看她时,眼中的欢喜似要溢出来,感染得他也满心愉悦。 他以为,他们可以一直这样愉悦的相处下去,但今天梓桃说出这番话,一向爱说甜言蜜语的他却无法回答,他做不到昧着良心说爱她。 偶尔他也会想,老在女人之间周旋真累,就找一个爱他他也喜欢的好姑娘好好相处吧,梓桃就不错。但每当他有这个念头时,总有各种事情冒出来,提醒着他身为一个帝王的职责,他是孤家寡人,早就失去了爱和被爱的权利。而且他风流惯了,老和梓桃在一块儿腻歪,山珍海味吃多了还想换白菜豆腐呢,在一棵树上吊死,这不是他的风格。 所以嘛,想那么多做什么,怎么快活怎么来,但看到梓桃的眼泪,听到她的哭音,他这心里,又不是个滋味儿。
第73章 多情 经了梓桃一番玲珑诉相思后,皇帝明显的待她更好了,当然这种好是物质上的。但她却高兴不起来,因为她发觉皇帝和她相处时变得不太自然,偶尔会逃避她的眼神。 果然窗户纸不能捅破。 为了改变这种情况,梓桃叫了二皇子一道去缠皇帝,趁着秋高气爽一家子出门踏青。 皇帝正是一腔愧意想弥补她的时候,对于梓桃的要求,只要不是太过分,他都有求必应。 「朕将这几日的事情安排好,你们两也都准备好,届时一起出门。」 二皇子是头回和皇帝一起出门,上回皇帝和梓桃两人出宫过二人世界,可让他怨念坏了。 这回他们要带着他,思及平日里在外头玩耍时见到的一家人父母子女一块儿出门,看着都高兴。这回他也能体会一把,一直拉着梓桃问要带些什么。 「星蕊和觅月自然知道要带什么,你只需带上你这个人便是。」 九月金秋,京里香山的红叶开的好,皇帝带着爱妾爱子往香山郊游,午膳便在香山寺用的斋饭。 梓桃和二皇子一路上收捡了不少红叶,路上无暇细看,这会儿坐下来便开始挑挑拣拣。 「这片真红,对着阳光看,还有些透呢!」 「这片也好,被虫子蛀了些,但乍一看像一只猫儿头。」 「这个拿回去风干了作书籤。」 「咱们可以作红叶诗,就是在红叶上头写诗,随水飘零。」梓桃满是少女情怀。 二皇子毫不留情戳穿她:「你会作诗吗?」 梓桃一噎:「不会,那我抄还不成嘛!我喜欢易安居士和李后主的词,就把他们的词写在红叶上。」 「他们俩的词可多是情词,你还想写在红叶上随水飘零?莫不是还盼着哪个有缘人拾得了,好和你来一段红叶寄相思?」 边说还边瞥了一眼皇帝。 梓桃也立刻去看皇帝,果然后者脸色不好,看向她的眼神不太妙。忙解释道:「你胡说什么呢!臭小子,越大越讨人嫌了!我便是用红叶寄相思,也是寄给你父皇的。」 皇帝闻言脸色转晴。 二皇子努着嘴哼哼:「你们也太不害臊了,当着小孩子的面就不能庄重些?我便是学坏了,也是跟着你们耳濡目染。」 说罢拎着袍子跑了出去,生怕皇帝拎住他。 「臭小子,嘴上没把门的,算他跑得快!」 皇帝脸色愤愤,梓桃睨他一眼,低着头不说话。 皇帝走到梓桃身边坐下,搂着她说话:「朕就在这儿,你想表相思,何必还要红叶相寄。」 梓桃瞧他一眼,扭扭捏捏的勾缠些手指头不说话,皇帝也大概知道她在想什么,怕她向他直言情愫,干脆抱着她狠亲几口,亲得她头晕脑胀说不出话来,还能想那些乱七八糟的? 一家人难得出门散一次心,总体气氛还是愉快的,梓桃和皇帝之间的心结虽然没有解开,但经了这么一天愉快轻松的相处,两人都觉得他们还是适合这种浅显的相处方式,想那么深做什么,没的庸人自扰。 回了宫中之后,梓桃又开始她宠冠后宫的宠妃生活,夏天过了,清妃的作用不那么大了,皇帝便不太爱往她那儿去。在皇帝看来,如今后宫算是人才凋零,丽贵妃是死灰不能復燃了,清妃如今是怎么瞧怎么矫情,婉昭媛生了女儿后想弥补,重新获得圣宠, 对皇帝着实殷勤,他只心里冷哼一声,晚了。 老人不靠谱,还有新人呢,和梓桃一道进宫的妃嫔里头,他挑挑拣拣的,总算再找到了个顺眼的,有一个云贵人还不错,长相才华都不算出挑,但胜在温婉舒雅,和她在一块儿挺舒服的。 说起来,这云贵人当初和梓桃一道以美人位入宫,但却完全被梓桃压制,当然其他人也是被梓桃压的死死的,只是她和梓桃同一起点,难免被别人拿来比较,梓桃都到妃位了,她还是个小贵人。好在时隔一年多,皇帝腻歪了梓桃后,终于能正眼看看这些被他冷落的娇花们。 这一看,他便怜香惜玉之心大起,相比起梓桃入宫后的顺风顺水无忧无虑,这些底层妃嫔过的日子确实不尽人意,她们个个也是金尊玉贵的大家闺秀,进了宫里,倒过的比有脸面的奴才还不如。 撷芳殿里主位空缺,侧殿偏殿住着不少小妃嫔,皆是上回选秀时进来的,都是些无宠家世也不显的。皇帝无聊时走进去看看,见到一身石青素衣的云贵人坐在院中大石上写字,头上只戴着一枚银珠钗,身上那身衣裳也是六成新,整个人素淡的不行,却面容清俊有股子书卷气墨香味儿。 见他来,云贵人错愕惊慌之余写岔了一笔,好好的一副诗帖便毁了。皇帝上前近看,是很端正秀气的簪花小楷,写的是易安居士的《声声慢》,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悽惨惨戚戚。 这是易安居士中年丧夫时写的词,这样凄愁的词,由眼前这个二八少女写出来,却无丝毫违和之处。 他不禁想到梓桃,她也说过她最爱易安居士的词,但那只是女子对于同是女子中的豪杰的仰慕,她并不能体会易安居士的愁楚,她向来都是嬉笑玩闹不知愁为何物的姑娘。 而眼前这个与梓桃年龄相仿的姑娘,一年多前入宫时也还是个不知事少女,一年多寂寞无宠的后宫生活,愣是让她满腹哀愁。 皇帝近看她一身行头,珠钗朴实无华,素衣洗的发白,整个人素洁却不寒酸,垂眸颔首站在他跟前,自有一股楚楚风姿。 梓桃娇丽爱俏,从来都装扮得光鲜亮丽,就是她身边几个宫女,个个也是锦绣堆砌,云贵人这一身,倒是比梓桃的宫女都不如。 皇帝有许多女人,难免就会拿来对比,拿梓桃与后宫那些老油条对比,他会觉得梓桃较之其他人更爱他,从而许她诸多荣宠。但拿梓桃与这些底层小妃嫔对比,后者并没有做错什么,只是不如梓桃那样会讨他欢心,就活该在这后宫孤苦伶仃吗? 一腔怜惜之心如春水乍泄,皇帝接连几日宿在撷芳殿,当然不止是云贵人,其他人他都看了个遍,一番比较下来,还是云贵人得他的心意些,思及她和梓桃一道进宫却相差甚远,便给她涨了个位分,升做小仪。 除此之外,秦良仪和文小仪两个重臣之女,虽然圣宠不显,却也不能薄待了,都涨了一级,一个成了婕妤一个成了良媛。 皇帝这一番雨露均沾的举动,很是让太后满意,儿子终于能懂事一回,不再由着性子来。 而对于后宫诸人来说,这是圣宠由宝妃一家独大变成家家都有,她们的春天要来了。沉浸许久的后宫终于热闹起来,秋高气爽,御花园里放风筝的人都多了。
第74章 冲突 几家欢喜几家愁,皇帝雨露均沾,喜了那些无宠妃嫔,梓桃这个独宠的,可就难受坏了,抱着枕头抹了好几把眼泪。 心中再次发誓,再不喜欢他了,为这个臭男人流眼泪不值得。 因着这些事情,梓桃连去坤仪宫请晨安都是恹恹的,她到底不是恃宠而骄之人,一个不顺心就称病不去请安的事情,她不敢做。 只是请安时看到周围明显热情高涨叽叽喳喳的小妃嫔们,梓桃心中又添憋闷。 从坤仪宫出来,梓桃沿着御花园的鹅卵石小道散步,感受着凸起的鹅卵石按压被软底绣鞋包裹着的脚掌的滋味儿。 御花园一处草地上是何丽人和周宝林以及江宝林在放风筝,这三个都是六品以下的,没资格进坤仪宫参加晨会,只在门口磕个头便能走,这会儿玩的欢实着呢,笑声银铃儿似的清脆动听。 周宝林拉着风筝线跑的欢快,眼睛望着天上,脚下一直后退,从草地上退到了石板路上,眼看着就要退到梓桃身上来了。紫藤上前一步抵住周她,却不想她未站稳,直直的往前一扑,手掌撑在磨砂石地板上磨破了皮,沁出血来。 旁人一看,仿佛是紫藤故意推她,将她推倒在地。 梓桃再风光,紫藤毕竟只是她的宫女,是奴才,周宝林再不受宠,毕竟是主子,奴才对主子动手,可是大不敬的。 周宝林的宫人上前扶起她,一边用帕子给她按手,一边求梓桃给请个太医:「娘娘恕罪,皆是奴婢的错,没有照看好主子,冲撞了娘娘。娘娘要打要罚奴婢不敢有二话,只求娘娘给我们主子请个太医,我们主子人微言轻,小伤小痛太医院也是敷衍了事,还请娘娘身边人代为出面。」 这宫女倒会说话,梓桃也不是多坏的人,见周宝林的手伤着了,便叫铜板去请个太医来。 见梓桃不欲说话,红菱便代为出面:「这位妹妹好玲珑的人儿,原是紫藤没轻没重的伤了宝林主子,太医自然该我们请,我们娘娘也正自责呢,待回去了收捡些药材给宝林主子送去。外头人多磕磕碰碰的,宝林主子可要回去?待会儿太医来了直接去住处。」 周宝林胆小怕事,见梓桃沉着脸不说话,心下慌乱的不行,红菱这样一说,她立刻点头:「我这就回去。」 红菱道:「奴婢送宝林主子可好?和主子一道等太医来,待得太医看过了,奴婢再走。」 进宫一年多,红菱也算历练了出来,作为梓桃身边头号大宫女,在后宫也算脸面不小。当然和皇后身边的沫云,皇帝身边的紫荆,太后身边的雨兰雨荷,丽贵妃身边的姚黄魏紫比,她还不够看,但跟一般小宫女比,那气度就不一样。 何丽人以帕掩唇娇笑道:「你这丫头倒是主意大,宝妃娘娘可一句话都没说呢。」 梓桃睨她一眼:「她的意思便是本宫的意思。」 梓桃是从二品妃位,可以在位高者面前自称臣妾,在位低者面前自称本宫,但她甚少用这两个称唿,很多时候就说你啊我的。但在何丽人这个小人面前,梓桃觉得,自称本宫实在太爽了。虽然她还不是一宫主位,她的灼华居只是个鸟笼子。 何丽人便是当初的何采女,会用竹叶吹曲,一心想得太后青眼和梓桃争高低,但她性子不好且不会掩饰,太后那双歷经世事的老眼自然能看出她的不安分,召了两回便不再见了。皇帝知道梓桃和她那点小疙瘩,不欲让梓桃起芥蒂,便不去宠幸她,左右宫里不缺她一个美人。 如此,何丽人在宫里上窜下跳,一年多也才长了两个位分,一个是侍寝后的,一个是过年时的,皆是人人都有的。如今瞧着云小仪似要出头,她也活泛起来,这几天都在御花园熘达,倒不是说想偶遇皇帝,御驾出行都要肃清道路,可没偶遇的机会。 不过她可以找别的机会呀,眼前不就有一个? 「娘娘身边的宫女伤着了周妹妹,这丫头连个歉意儿也没有,娘娘也是纵着,只由着个宫女出面说客套话。知道的说娘娘体恤下人,不知道的,还以为娘娘纵容身边人打压下妃呢。」 紫藤适时低头道歉:「周主子,弄伤了您是奴婢的错,主子恕罪。」 周宝林神情如惊弓之鸟,连连摆手摇头道:「不是,是我不小心,不是你的错。」 她一心想远离这处是非之地,奈何何丽人硬插一槓,恨不得把这趟水搅的越浑越好,她胆子小,何丽人比她高两阶,她一向是憷的慌,江宝林又站在何丽人那边儿,她即便心中不愿,却也不敢反驳。 「娘娘身边的宫女好大的气派,嘴上说着道歉的话,脸上却毫无愧意,这咄咄逼人的气势,不知道的以为她才是主子呢。」 紫藤是半路从外头进来的,不是天生的奴才秧子,也没有经过严苛的下人训练,不比其他下人一副奴颜婢膝,她自有一番傲骨,便是对着梓桃,也是这般不卑不亢的模样。 如今倒叫何丽人拿来说嘴。 「紫藤是陛下送给本宫的宫女,自然气派大,她不小心弄伤了周宝林,周宝林都说无妨,用得着你来出头?有这个多管闲事的时间,不如好好修身养性,想想怎么邀宠才是正经。」 何丽人被梓桃堵的说不出话来,紫藤是陛下送给宝妃的?她倒是不知道,不是内务府分过去的吗? 关于紫藤的来歷,梓桃都不清楚,只知道是干元殿紫荆的妹妹,以前在宫外,在宫外干嘛她是不知道的。皇后管理宫务,自然知道紫藤是空降进宫,猜到她身份不简单,但也不会到处说道。至于其他耳聪目明如丽贵妃高贤妃者,自然也会知道,但像何丽人这种底层妃嫔,当然不会知道灼华居突然多出来的宫女是哪儿来的。 这回大放厥词,踢到铁板了。 周宝林神情懦懦,听说紫藤是皇帝赐下的,更是不敢多言,也不顾何丽人的难堪,当即就向梓桃请辞:「太医该来了,婢妾这便告退,娘娘万福。」 梓桃点点头,红菱依言送她,紫藤则煞神一般立在梓桃身侧,看向何丽人的眼中不含善意。 何丽人知道梓桃性子软才敢再三挑衅,倒不想她身边的宫女是个硬茬儿,吃了憋灰熘熘的走了。江宝林这个狼狈为奸的更不敢多待,向梓桃福了一礼也跟着去。
第75章 顶撞 红菱在周宝林那儿待太医诊断完上了药才回来,崔嬷嬷也收捡了些药材补品让花团送去,梓桃满心以为事情就这么息了,却不想翌日宫里传出她纵奴欺主的消息。 请晨安时皇后当众训了她一顿,连着她和紫藤一块儿训了,对着紫藤是说:「不要仗着自己有个做御前大宫女的姐姐便把自己当半个主子,周宝林再不济也是皇上的女人,不是你这个奴才能欺负的。」 皇后和一开始的梓桃有一样的想法,觉着紫藤生的不错,怕是和她姐姐一道成了皇上的入幕之宾。可她没有名分,那就还是个奴才秧子,别想爬到主子头上来。 梓桃站在紫藤右前方,可以察觉到她因为强忍愤怒而颤抖的身子,想到自己以前对她的误解,一时也有些心疼。紫藤确实待皇帝有不一样的心思,但她有自己的骄傲,绝不是一心爬龙床的贱婢。梓桃也悄悄问过崔嬷嬷,嬷嬷说看紫藤的举止情态,还是处子之身。 正想为紫藤辩解几句,皇后便将枪口对准了她:「宝妃!你的风评一向不太好,在后宫人憎狗厌的,但谁让陛下喜欢你呢,小毛病本宫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偏如今还做出纵奴行兇的事情来,还想纵出另一个碧丝贱婢来不成?本宫若不治治你,这后宫没太平日子了。先禁足十日,抄女诫二十遍,没抄完不许出来。」 又是禁足,又是抄书,进宫至今,她都禁多少次足抄多少本书了,她不发脾气,一个个就把她当成病猫了,谁都能踩两脚。就像二皇子说的,丽贵妃能跟皇后叫板,她的圣宠不比丽贵妃差,如今位分也不差,凭什么她就得忍气吞声。 「皇后娘娘,臣妾不知所犯何罪,恕臣妾不能领罚。」 一语出满堂皆惊,宝妃这是要走丽贵妃的老路啊!她可没有丽贵妃的心计手段,恃宠而骄这种事情,不是人人都能做的。 皇后面上震怒:「你还不知罪?周宝林的手难道不是你身边奴才弄伤的?你事后处罚你的奴才了吗?你御下不严,本宫帮你教御。」 「臣妾没有纵奴行兇,紫藤是忠心护主,她若不把周宝林推开,周宝林就要撞到臣妾身上来,她没有做错,臣妾自然不能罚她。至于周宝林受伤,臣妾又是请医又是送药的,自认为仁至义尽了,还待如何?」 皇后吊眉眦目疾言厉色,重重一拍凤座把手,发出沉重的闷响声,「放肆!你不仅欺辱下妃,还不敬正宫,给本宫跪下!」 一个个的得了几滴雨露就敢上房揭瓦了,她若不治治,以后她正宫皇后的威严往哪儿放? 梓桃面上是毫不掩饰的不满,却还是跪下了,跪就跪吧,皇后总不能打她,但给她安莫须有的罪名却别想。 皇后沉着张脸冷哼不止,也不说话,也不散会,就让众人看着梓桃跪在大殿中央,约莫两刻钟后,皇后才让她们散了,梓桃却不能走,皇后叫她跪到坤仪宫门口。 出了坤仪宫后,紫藤让花团守着梓桃,她往前头去搬救兵。 皇帝正埋头在案山文海里奋笔疾书,听说后宫又起么蛾子,揉揉额角嘆了口气,这些女人就没个消停的时候。 他暂时不欲了解来龙去脉,但却不能让梓桃就那么跪着,便让小顺子跟着紫藤去接梓桃,其他事情等晚上他去了后宫再说。 小顺子去接梓桃,无疑是在向众人释放一个信号,在正宫皇后和宠妃之间,皇帝选择了后者。 知道了皇帝的断事方法后,皇后气的砸了一套茶具,随即甩袖去了寿康宫。 「母后!您要为臣媳做主啊!陛下总说臣妾善妒,说臣妾无能,管不好后宫事,总拿些琐事去烦他。臣妾也想管呀,可他惯爱怜香惜玉,臣妾骂了哪个罚了哪个,他便急呵呵的去哄,纵得她们心大了,臣妾的威严也受损,哪里还管得住!今早上宝妃公然顶撞臣妾,臣妾不过罚她跪一会儿,她身边人就去御前告状,陛下立刻就遣人来接,叫他人怎么看臣妾,臣妾哪里还有一分脸面?」 太后看着在她面前掩面哭嚎的皇后,心下也是一阵气闷,就没一刻消停的,两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宝妃不会无故惹事,定是皇后借题发挥了,但宝妃也确实被皇帝宠的心大了,以前可是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小兔子似的踩一脚都不吱一声,如今却敢公然和皇后呛声。皇帝不是说她乖巧可人不与人争吗?这脸打的可真响。 「李嬷嬷,去灼华居传哀家的话,宝妃言行无状,禁足半月,抄女诫二十遍。」 太后的旨意,她总不能违抗。 皇后面上微露喜色,太后还是护着她这个正经儿媳的嘛。 「你也别得意!你是个什么瓶什么罐哀家清楚的很,就不能学学先皇后的贤良大度吗?一天到晚和妃嫔争风吃醋,可有一国皇后的风度?威严不是别人给的是自己挣的,总和底下妃嫔斤斤计较,没的拉低了自个儿的身份,她们自然会和你呛声。」 皇后低着头不说话,心里愤愤不平,训她就训她吧,拿她跟个死人比!罢了,看在太后帮她找回场子的份儿上,她就挨了这场骂,反正这儿也没别人能看她的笑话。 黄昏时候皇帝处理完了奏摺,想去灼华居看看梓桃,却被汪福禄告知梓桃被太后禁了足,半月之内都不能见外客。 「母后禁她的足?皇后又去寿康宫告状了?」 在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谁还不知道谁呀! 汪福禄应是,将今昨两日的事捋清了说给皇帝听,皇帝半晌无语,和太后是一样的想法,两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皇后善妒爱折腾他是知道的,这么多年也习惯了,不过小打小闹,总不会伤筋动骨。梓桃怎么也闹腾起来?她这是要学丽贵妃? 真是没一刻消停。 他也大概知道梓桃为什么闹腾,一个是不满皇后冤枉她,还一个,是不满他雨露均沾吧,还真当自己独宠后宫容不得别人碰他一下? 心里憋着气,在坤仪宫发作出来, 难怪母后要罚她。和皇后公然呛声,丽贵妃再嚣张都没干过这样的事儿,她就不能长点脑子嘛! 既然母后罚了她,他便不插手了,正好她禁足半月,他也没心思去哄她,半月之后,她想清楚了自然会示弱,他便当没发生过,依旧宠着她。 只是皇后做事也着实惹人嫌,身为后宫之主,连最起码的公正公平都做不到,还主动找妃嫔的茬儿,仗着母后重规矩,愿意维护她后宫之主的威严,让母后出头帮她惩治情敌,吃相着实难看。
第76章 委屈 梓桃被太后禁足,知道皇帝不会来救她,毕竟这是太后的旨意,他这个大孝子不能违抗。 却不成想解了禁足后听说云小仪和周美人成了皇上新欢。 云小仪不算意外,梓桃禁足前她就有崭露头角的迹象,周美人?就是梓桃被禁足的导火线周宝林,倒是小瞧她了。 红菱扯着帕子面上愤愤:「看不出来那是个扮猪吃老虎的!奴婢上回送她回落雪阁,见她住着个小屋子,底下人也不热络,听她身边那丫头说,周美人胆子小,常受何丽人和江宝林欺负,也使唤不动底下人,奴婢还一度待她心生怜惜呢,却不想去如今踩着主子上位,那欺负她的何丽人和江宝林,倒是被她踩到脚底下了。」 锦簇闻言附和道:「这宫里的女人有几个简单的?会咬人的狗不叫,何丽人这样上窜下跳的反而不足为惧,怕的就是那些不声不响躲在角落里的!连你一个女人都怜惜她,更别说陛下惯会怜香惜玉了!」 「住口!陛下也是你们能谈论的!」 崔嬷嬷喝住她们,没见主子难受的不行吗,她们还叫嚷个不停。 梓桃声音微梗:「红菱,去坤仪宫给我告个假,就说我反省的不够,自请禁足延期。」 说罢进了内室堵上门,谁也不许进去,不用说,又去被窝里哭了。 红菱知道梓桃的性子,这时候无需安慰,她哭一阵便好了。只是这自请禁足? 「嬷嬷,我该去么?」 「当然不去,主子一时气急,哪里能当真?」 红菱也觉得是,不过晚上梓桃知道了她没去坤仪宫,气的摔了一套茶具,尖声大叫道:「我使唤不动你了不是?让你去就去!现在,立刻去!」 梓桃那副气急癫狂的模样,似乎她再不去那茶具就要砸到她头上了,哪里还敢推脱,当即冒着夜色去了坤仪宫。 皇后听说梓桃自请禁足,喜得晚上多用了几口饭:「她要禁就禁着吧,最好惹恼了陛下,这辈子都别出来了。」 没头脑的蠢女人,以为这么作着皇上就会放下身段去哄她?他向来是吃软不吃硬的,看谁犟得过谁。 不得不说皇后很了解皇帝,后者听说了梓桃这个不算明智的决定,打消了去灼华居的想法,转而去找他新晋的美人快活,就像皇后说的,看谁犟得过谁。 梓桃坐在屋里盼了几天,老子没盼来盼来了儿子,二皇子是来点醒她的: 「你这是在闹什么呢?和皇后闹,又和父皇闹,非得把父皇对你的那点儿喜欢折腾没了你才高兴不是?这宫里多的是美人等他垂青,你把父皇身边的位置空出来,立刻就有人爬上去,还指望父皇在你一棵树上吊死不成?」 梓桃捂着嘴哭:「他爱宠谁宠谁,我不喜欢他了,才不稀罕他来!他以后都别来才最好!」 二皇子道:「他不来,你的日子可就难过了,你娘的日子也会难过,真要为着你那口气让亲者痛仇者快?」 梓桃捂着嘴泣不成声,低着头肩膀一耸一耸的,那模样,似乎随时都能厥过去。 二皇子拍拍她的肩膀,好言哄慰她道:「别哭了,我给你想想办法,知道你要面子,我给你找个台阶儿,拉着父皇去御花园逛,顺道把你也喊来,让你们有个相处的机会,你对着我哭有什么用,对着父皇哭呀!」 梓桃呜咽着摇头:「不要,不要他了,念堂,你以后常来看看我好不好?我不生孩子了,你当我的孩子好不好?我会对你很好,以后你长大了给我养老成吗?我就不要他了。」 二皇子抿着嘴看她,她不要孩子了,把他当亲子,听起来是挺诱人的,可这不是她和父皇决裂的理由呀! 「我可以给你养老,但等我长大还要好几年呢,我如今搬去了前头,没事儿不往后宫来,你看你上回被皇后责罚,我就没及时得到消息,也没赶回来救你,最后还不是父皇出面么?所以呀,在我没长大之前,父皇才是你最大的靠山,你可以失宠,却不能惹怒了他,要不然苦的是你自个儿。」 梓桃还是哭,并不接这话,二皇子也没法,陪梓桃坐了一会儿便走了,他大了,不再像幼时满嘴甜言蜜语擅长哄女人。 在寿康宫吃过午饭,二皇子跟着皇帝去了御书房,皇帝考考他的学问。 父子俩说完了公事后,二皇子便提起了梓桃:「父皇不去看看宝母妃吗?我今儿去看了她,拉着我哭成个泪人儿,边哭还边说你呢!」 「说我什么?」那丫头,他这样久不去看她,估计心里怨死他了,不会是当着儿子的面骂他吧? 「说你坏,这样久都不去看她,说你喜新厌旧,她以后也不喜欢你了,还说以后只待我好,也不给你生孩子了,就让我做她的孩子,以后让我给她养老,不要你了。」 「胡闹!」这两人,一个半大孩子一个小孩子,都胡说些什么呢! 二皇子努着嘴看顶上横樑:「那谁让你不稀罕她了呢?她这么想也没错呀!那正好我没娘她没儿子,我们凑一对儿,反正这宫里女人不都是有了孩子忘了孩子爹嘛!她都不用生养,就有我这么一个现成的半大儿子,那可赚翻了,干嘛还和那些女人争你这块儿唐僧肉。」 「闭嘴!」小讨债鬼,还管起他的后宫事了,「太傅留的课业不够多不是?有心思去后宫熘达?将你学的那几篇兵法抄……」 「别!我忙着呢!我这就回去温书!」说罢脚底抹油一遛烟儿跑了,留皇帝在后头骂骂咧咧。 二皇子这番话还是有些作用的,皇帝听了心里起伏。梓桃的状况,紫藤定期会汇报给他,因着他的冷落,她每日以泪洗面,听说人都瘦了一圈儿。身边人安慰她一个字儿也听不进,可别真钻了牛角尖,真和他老死不相往来了,那也是他的损失。 要不然去看看她?他早就不气她了,这么多天没见,心里早想的慌,只是他主动上前,梓桃定然哭闹不休,他得哄多久呀!每日忙的不行,进了后宫就想松泛松泛,还要花时间去哄女人,着实烦人。 这么一想,还是云小仪她们顺他的心,只是她们不及梓桃那样叫他牵肠挂肚呀。 罢了罢了,小冤家,打不得骂不得,受不得一点儿委屈,他还真怕她不
第77章 诉情 好男不跟女斗,皇帝终于是放下身段主动去看望梓桃,时隔大半个月再见他,梓桃强忍的眼泪夺眶而出,皇帝无奈嘆气,抱着她往内室去。 他就知道会这样,她怎么就有这样多眼泪呢。 梓桃坐在皇帝腿上埋头在他胸前呜咽,她怪她,怨他,准备了一串说辞要质问他,这会儿见了他,就只顾着哭了,抽抽嗒嗒的哪里还说得出话。 半晌之后,皇帝胸前煳了一片,她也哭音渐止,低着头勾缠着帕子不肯说话。 皇帝脱了外裳扔到一边,抱着梓桃换了个姿势,让她跨坐在他身前面对他:「哭也哭过了,有什么话,跟朕说。」 他不说话还好,他一说,梓桃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啪嗒啪嗒的往下掉。 皇帝无奈嘆气,要不怎么他一直不愿意来呢,就知道来了后会遇到这种情况,今晚上别想亲近美人,照她这哭法,能好好睡一觉就不错了。 梓桃这回没哭多久就停住了,皇帝不敢再问,就陪她静坐着,梓桃哭了许久有些口渴,起身去喝了口水,回来坐到皇帝身边,沉默一阵才开口: 「我问你个事儿,你可以不回答,但别骗我,也别恼我成吗?」 梓桃垂着头没有看他的眼睛,但语气是少有的认真。 皇帝轻轻应了一声:「嗯。」 「你为什么喜欢丽贵妃?」 皇帝一愣,丽贵妃都是过去式了,怎么还揪着她不放,不是应该问云小仪她们吗? 「因为她漂亮,热情,食色性也,谁不喜欢美人?」 说的真直接。 「那你为什么喜欢清妃?」 「也是因为她生的美,还有她的才情,以及她与世无争……」当然最后一点她现在已经不具备了。 「那云小仪呢?」 没完没了了不是?得问个遍? 「因为她温顺舒雅,朕和她待一块儿觉着轻松舒服。」 「周美人呢?」 皇帝道:「因着她性子怯懦,朕会怜惜她些。」 个个都有理由,要不怎么人人想做皇帝呢,如此光明正大的享受美人环绕,多少男人艷羡之事。 梓桃抬起头正视他的目光,缓缓道:「那我就不漂亮,不热情,不与世无争吗?我的性子就不温顺不怯懦吗?你和我待一块儿就不轻松吗?你就不怜惜我吗?」 皇帝怔忡无语,答案都是肯定的。 梓桃等了一会儿不见他回答,继续道:「除了才华横溢这点,她们有的优点我都有,便是我才华不足,我可以拿身段来凑呀!你不是说后宫里数我身段最好吗?于房事上,咱们也很和谐,可你为什么还要喜欢她们?有我一个还不够吗?她们哪点吸引了你,你告诉我,我学还不成吗!」 皇帝依旧无言,他没法否认,梓桃说的都是事实,她很好,这宫里的女人,能过五关斩六将进宫为妇,哪个不好呢? 不是她不好,他也不是不喜欢,只是他习惯了万花丛中过的生活方式,习惯了风流肆意只看美人皮不看美人心,她们不交心,他也不交心,她们奉献给他美色,他给予她们荣宠,各取所需。 可是遇到了梓桃这么个单纯的姑娘,沉浸在他的柔情蜜意里无法自拔,将一颗芳心捧到他面前,天真的以为他也会回报以同样的真心,最后被伤的体无完肤。 他也是心疼的,只是这份心疼,不足以让他为了她改变自己,说到底,还是他自私罢了。 皇帝在心里酝酿语气,该怎么说才能让她好受一些呢? 「你很好,朕……我很喜欢你。」这个煽情的时候,说我比说朕要适合一些,「你上回同我说的,喜欢和爱的区别,说的很有道理,我很喜欢你,但是不是爱,我也说不清,你说爱是一辈子的事,一辈子很长,我现在很喜欢你,不知道以后还会不会喜欢你,如果我到死也还是喜欢你的话,那就是爱了。至于你说的另一点,喜欢可以同时喜欢很多个人,爱只会爱一个人,那我最喜欢你的同时,也有些喜欢其他人,约莫,就只是喜欢吧。」 只是喜欢。 梓桃的眼泪不受控制的掉下来,她早知道这个答案,为什么非要问呢! 「没关系,我爱你,是我的事,你不爱我,是你的事,我只能管好自己,没办法约束你。」 一番话说得皇帝心口梗塞,想说些什么开导他,满腹的甜言蜜语却词穷起来,最终只是抱着她亲了亲:「我会待你好。」 梓桃轻声回他:「你一直都待我很好。」 确实是很好呀,她的位分,她的圣宠,紫藤的出现,不都是他待她好的表现吗? 只是皇帝心里知道,是因着无法回报她的爱,他才待她这样好的,这种好,是基于他无法付出真心而给的愧意弥补,而不是因为爱她才待她好。 这一夜两人抵背而眠,黑暗中都闭着眼睛在想事情,用一个成语来说,便是同床异梦。 没想到他们也会有这样的时候。 理智告诉梓桃,这种情况不能持续,一直这样,皇帝会由愧疚变成逃避,逃避久了渐渐便淡了,他是个多情又薄情的人,失去她顶多郁闷几天,很快就能找到新欢弥补,一如他和丽贵妃之间快速湮灭的十年旧情。 翌日皇帝起身时,梓桃也醒了,但她没有睁眼,她还没想好以何种姿态面对他。皇帝也庆幸她没醒,若不然两人徒增尴尬,只是穿好衣裳将走时在她额上留下一个吻印。 接下来的日子,两人回到了从前亲热粘腻的生活,对于两人之间的暧昧情愫心照不宣,只是较之原来的激情,又多了几分温馨。 梓桃有时候会想,他们需要一个孩子,没什么话说的时候,就拿孩子说事。 不过她还在吃药调理身子,孩子还远着呢,但是宫里却又添新丁了。 十月初八,承欢殿的齐采女产下一女,母女平安。这个孩子,还在娘胎里时就不受皇帝待见,如今生了下来,皇帝连面都没露,只说把孩子交给丽贵妃抚养,也算全了她的念想。至于洗三满月之类的事情,皇后看着办吧。 皇帝态度冷淡,皇后只会更冷淡,丽贵妃这个过气宠妃,带着个不受宠的养女,早没了当日风光,二公主洗三满月都没大办,比之大公主差了不少。 梓桃也只是随大流送了份礼,洗三时满月时都看过孩子,齐采女怀胎时被丽贵妃当猪养,母女俩都养的很壮实,生产时很是遭了番罪。众人都说丽贵妃是想去母留子,将孩子养的太大,生孩子时不好生,还好后来发现是个公主,她才收了手,让母女俩都平安了。
第78章 狼心 这事梓桃只当听八卦听锦簇说了回,皇上和丽贵妃之间那档子事儿,她无法置喙,只是从中吸取教训,努力养好了身子,有一个自己的亲生子,才不会那般被动。 锦簇道:「主子您可别不当回事儿!丽贵妃没得到儿子,只得了个不受宠的公主,说不得还会去勾搭陛下,届时她死灰復燃,主子的地位可就受威胁了。」 梓桃淡然一笑:「她能勾搭到是她的本事,我能怎么办?」 锦簇一噎,她想说:那您看紧了陛下呀! 转念一想,陛下哪里是主子看得住的呢! 二公主洗三时,丽贵妃娘家人进了宫,陈大夫人抱着二公主嘆气眼红:「我可怜的儿,老天怎么就不开开眼,怎么就是个公主呢!」 女儿进宫这么多年,多想要个孩子,她作为母亲是知道的,光外头的求子秘方,她就递了多少进来。 丽贵妃强颜欢笑:「公主也好呀,总能跟我做个伴,不比我一个人强嘛。」 可这是你拿和陛下之间多年的情分换来的呀!若是个皇子多好 ,只是个不得宠的公主,太亏了。 陈家那群忘恩负义的白眼狼,害了她女儿的一辈子! 陈大夫人越想越怒,抱着襁褓的手不觉收紧,二公主被勒着了,大声嚎了出来。 丽贵妃忙接过女儿,埋怨道:「母亲在想什么呢!勒疼妞妞了。」 妞妞是丽贵妃为二公主取的乳名儿,小孩子易夭折,一般要过了三岁家里才给取大名儿,大公主如今两个多月了,乳名儿叫媛媛,这辈宗室女的名字从女字,大概婉昭媛就想让女儿用媛字吧。 陈大夫人看着女儿那紧张样儿,又是一阵心疼,好不容易有了个孩子,即便是抱养的皇女,她也喜欢的不行。若是那个孩子生下来了,女儿何苦要抱着别人的孩子来养。 陈大夫人拿帕子按按眼角,同女儿说起家中事:「今儿我要进宫,老太爷还想让我带着那小蹄子进来,老太太坐着不说话,一切让你祖父出头,小蹄子娇娇滴滴的模样,真是……上樑不正下樑歪,老的不庄重养出小狐狸精来!我咬死了不答应,出门前还挨了你祖父一通骂。」 陈大夫人口中的小蹄子,是陈家的表姑娘袁岫玉,陈家老爷子和老太太嫡亲的外孙女,父母双亡去年才投靠进京的。 陈家如今的老太太是陈老爷子的继室,生了一子一女,丽贵妃的父亲陈大老爷是原配所出,还有一个弟弟陈二老爷亦是。 陈家老太爷做官不算出挑,陈家一直是京中三流家族,直到出了丽贵妃这个金凤凰,陈家才青云直上。奈何陈大老爷和陈二老爷皆是中庸之辈,唯一一颗读书种子出在了三房,便是那继室之子。 丽贵妃得宠拉拔娘家,亦需要娘家得力支持,她和三房各取所需,一直以来也算相处和睦。 无奈丽贵妃年轻时伤了身子,一直无所出,眼看着年纪也大了,圣宠渐渐被其他人瓜分,陈家便坐不住了。奈何宫里有规定,一家不得有两个女儿在宫里,他们便是想再送个姑娘进宫协助丽贵妃也不能。 便是这个时候,陈家上一辈唯一的姑太太死讯传来,陈老太太悲拗爱女早逝的同时,派人接了唯一的外孙女进京。女婿家中妾室庶子扎堆,她怕外孙女受委屈。 陈姑太太早年随着丈夫外放,表姑娘袁岫玉还是幼年时来过外祖家,时隔多年再来,当年的垂髫女童已长成了豆蔻少女,且美貌娇柔压过陈家正经姑娘。 老太太当时就动了脑筋,无奈袁姑娘刚进京时身上重孝,且宫里选秀已经开始,她年纪也不够,便只得等下一届了。 老太太原本是和子媳秘密谋划这事,却不想二夫人和三夫人妯娌吵嘴,三夫人嘴快说了出去,叫二夫人知道了,转身便告诉了大夫人。 大夫人一听这事还得了!气的胸闷脑胀,她的女儿在宫里卑躬屈膝为陈家挣得荣誉,三房升的这么快,靠的是谁?如今想过河拆桥鸟尽弓藏,他们做梦! 大夫人妯娌俩个当即就去了上房和老夫人理论,大老爷兄弟两也去找老太爷问话,老太爷自然是站在爱妻幼子这边儿,说丽贵妃在宫里这么多年也没个喜信儿,他们陈家,要的不是做宠妃娘家,而是皇子外家,让袁姑娘进宫,只是帮表姐生子固宠,届时她们姐妹俩一起拉拔家中,方是兴家之道。 大房二房自然不能答应,两边人吵的不可开交,最后老太爷放了话,袁岫玉不是陈家人,她父亲尚在,且是五品官,三年后她出了孝,便符合选秀资格,他们家有什么理由阻止?丽贵妃若是不同意,这三年里头弄个儿子出来,甭管是她生的还是别人生的,只要陈家有个皇子,他便给袁岫玉安排亲事,出了孝就把她嫁了。但若是丽贵妃不争气,他们只能把给她送个帮手了。 丽贵妃在宫里毕竟有些份量,陈家也不敢把她得罪狠了,因此各退一步,三年时间,已经够宽容她了。 刚得知这个消息时,丽贵妃也是同母亲一般气的牙痒痒,忘恩负义的白眼狼,这么多年她投了多少东西,到头来还是餵不熟,还想反咬她一口! 在王府皇宫混了这么多年,她还真没把陈家那点儿威胁放在心上,但是新人进宫后出了个一枝独秀的梓桃,那风头连当年的清妃都盖过了。清妃得宠是因着她精緻无瑕的美貌和冠绝后宫的才情,以及出挑得力的娘家,这样的女人,不得宠才怪呢。 可陆梓桃要家世没家世要才华没才华要长相没长相,竟然能盖过清妃的风头和她这个宠妃争高低,就由不得她不重视了。 因为她好皇帝喜欢她,那很正常,可她不好皇帝还是喜欢她,那就引人深思了。 丽贵妃焦虑归焦虑,但还是稳得住的,真正让她下定决心破釜沉舟,是齐采女的出现。 皇帝为了抚慰撒娇耍赖的陆梓桃,将自荐枕席的齐采女送到了她那儿,这是将她那儿当成收废料的吗?什么不要的东西都往她那儿扔。他就只想着哄他的新欢,就不想想她看到这个女人会有多糟心吗? 扯后腿的娘家,移情别恋的夫君,仇视她的皇后和二皇子,她一个色衰无子的宠妃,以后的日子会有多难过,可以预见。 于是她做了件杀鸡取卵的事情,将齐采女调教好后,推上了皇帝的床,绝了他们之间的情分,也堵了娘家人的嘴,原以为上天庇佑,给了她一个孩子,却还是棋差一招,得了个公主。 公主就公主吧,有总比没有强,但陈家出尔反尔,不满足一个公主,还想将那小蹄子送进来,其心着实可诛。 丽贵妃冷笑一声:「母亲把我的话带给他们,他们要送就送吧,有这个命进宫,我看她有没有这个命爬上来!」
第79章 告密 看着女儿狠绝的面容,陈大夫人满面悲悽点点头,倒不是为着那些人担心,只是为女儿心疼,这宫里到底是个什么地方,将她娇艷明媚的女儿逼成这样了! 回了陈家后,陈大夫人去了上院说话,让老太爷将所有人都召了来,包括丽贵妃这一辈的子侄,自然也包括袁岫玉。 陈大夫人看向一身素装却难掩清姿的袁岫玉,眼中恨意似带着铁爪,恨不得把她那张脸抓花了才好。 老太太将外孙女护在身旁,看向大夫人的目光不含善意。 「老大媳妇,叫这么多人来,有什么话就说,别吓坏了孩子。」 大夫人冷笑连连,小蹄子胆大心黑,哪里是她吓得坏的。 「我只是给娘娘带句话,她这回得了个女儿,自知难以满足你们的心愿,也没脸拦着你们送表姑娘进宫,你们要送便送吧,她这做表姐的也会加以表示,只希望表姑娘命大些,可别有命进宫,没命往上爬!」 大夫人学女儿的语气表情学了个十成十,表姑娘被她这一番话吓得躲进了老太太怀里娇唿不止。 老太太忙着安慰外孙女没跟大夫人呛声,那边几个年轻人见美貌表妹吓的花容失色却坐不住了。 「娘(伯母)!何必要吓唿表妹!那宫里有什么好的,送了一个二姐去还不够,怎么连表妹也送去!别人说起咱们家,都说咱们卖女求荣!」 「闭嘴!」大夫人剜向儿子的目光中满是冷意,这也是她顶气愤的一点,小蹄子不仅想进宫抢女儿的荣宠,还勾着她儿子不放,这种小狐狸精,若是叫她进了宫,女儿没好日子过了! 「这话跟你祖父母说!他们巴不得送外孙女进宫,那是他们的外孙女,要卖也轮不到我置喙。娘娘的话我带到了,儿媳告辞。」 说罢强拽着儿子出门。 出了上院,大夫人便揪着小儿子的耳朵骂他:「没良心的小崽子!你小时候你二姐多喜欢你,如今那小蹄子要进宫拉你二姐下马,踩着你二姐往上爬,你还帮着她?你是不是我儿子?」 她这辈子生了两儿两女,大女儿幼年夭折,小女儿便是她唯一的小棉袄,打小就嘴甜人巧,早早的显露风姿,老太爷精心教养,一直给她灌输为家族谋富贵的观念。女儿长大后,被他们送去了今上潜邸时的后院,看女儿神采奕奕跃跃欲试的模样,大夫人也不忍打击她,只叮嘱了千百遍小心。到如今,这么多年女儿为陈家付出了多少,便得了他们这般对待。 丈夫平庸,两个儿子也不是多出挑,长子开拓不足守成有余,得女儿拉拔,年纪轻轻也做到了从四品,算是很不错了。只这个不成器的幼子,文不成武不就还喜欢怜香惜玉,也不睁眼瞧瞧那心比天高的小蹄子有没有正眼看过他。 陈五公子疼的龇牙咧嘴,却还是要维护表妹:「这不是表妹的错!是祖父祖母想送她进宫,表妹无依无靠的,只能听他们发落,母亲怎的还骂她?您和姐姐想想办法,后年选秀时让表妹落选。」 大夫人气急,对着儿子噼头盖脸就是一顿打,她不仅要让那小蹄子落选,还要她的命! 不提丽贵妃背后有多少委屈,这都不是她背叛皇帝的理由,陈家这档子事儿,皇帝未必不知道,但丽贵妃却从没向他提起过,她压根就不觉得皇帝会帮她。 梓桃娘家也一堆糟心事儿,她可从没把自己当外人,一点什么事儿都要哭到皇帝跟前来,他一边觉着烦人,一边又认命的给她处理好,这种被需要被依靠的感觉,他还是挺受用的。 而丽贵妃也有她的骄傲,众人都猜测她没得到儿子会再度出手挽回皇上的心,却叫她们失望了,已经扔了的东西,她再喜欢再不舍,也不会去捡回来。 她也捡不回来了,已经被别人捡走了。 梓桃这个捡了别人东西的人却没一点儿自觉,和皇帝摊开来说明白了后,两人的相处方式变得更温情了些,偶尔白日里他们在一块儿,她不会叽叽喳喳的缠着皇帝说话,皇帝也不会动不动亲她抱她,梓桃自知他们没那么多共同话题,又不愿腻在一处调情,干脆什么也不说,各做各的事,偶尔目光相触间会心一笑,倒有股子岁月静好之感。 皇帝依旧会去别处转悠,梓桃依旧会为着他宠幸别人而伤神,只是两人都心照不宣的不提这事,在一处时便只做他们两的事儿。皇帝不会拿梓桃和其他女人比较,梓桃也不会问皇帝和其他人的相处情况。只是梓桃愈发不爱出门,除了必要的请安,其他应酬能推的都推了,每日窝在灼华居里等着皇上来,仿佛这样,她便是一个等候丈夫归家的妻子,小天地里只有他们两。 时至深秋,天气渐寒,出门已经要穿小袄子了,梓桃怕冷,又不愿意早早烧地龙烧碳,在屋里也穿着厚实。对面茶雾裊裊间,江宝林强作镇定,姣好的面空中带着算计,温婉的笑容里藏着奸诈。 「无事不登三宝殿,江宝林来我这儿做什么?」 两人位分差距太大,梓桃也和她不熟,又因着她和何丽人走的近,对她无甚好感,要不是她说有要事相告,梓桃压根儿不会浪费时间见她。这会儿便是见了,也是开门见山,不愿意和她多说一句闲话。 江宝林忍下心中恨意,面上带着得体的笑容,「婢妾有事禀告,是与我同住的何丽人和周美人之事,婢妾无意间发现她们的龌龊,心中忐忑不安,思虑再三,还是要找个可靠之人上报才是,娘娘素来公正宽容,婢妾思来想去,还是来您这儿说道要合适些。」 何丽人和宝妃积怨不浅,周美人又分了她的宠,她定然恨死了这两人,能拿到她们两的把柄,不信她坐的住,只要她出了手,那可就有意思了。 梓桃不是傻子,江宝林和何丽人周美人两个向来形影不离,这会儿跑她这儿来揭发她们,不管她是不是有阴谋,这种两面三刀的人都要远离,梓桃可不愿沾边。 「有什么事去向皇后娘娘禀报,跟我说做甚?我一个不管事的妃嫔,与我说有什么用?若说公正慈和,这宫里没人能出皇后娘娘左右。」 梓桃神情淡漠,江宝林笑得含蓄,宝妃若真不愿管事,就不会让她进来,她既进来了,就不会无功而返。 「这件事情,更适合让娘娘知道。」
第80章 算计 江宝林走后,梓桃呆坐在美人榻上只觉全身发冷,这深秋的天,整个人如同被扔进了凉水里泡了一遭,冻的她浑身发抖神志不清。 「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屋里只有她和红菱,方才江宝林说话时,也只有红菱在旁边伺候。 乍然听到这种阴私,红菱也心惊肉跳,但她不能慌,她要给主子支招。 「主子别怕,咱们告诉陛下吧,这事也与他有关,咱们该告诉他的,您以前碰到难事,不都是找他吗?」 「不行!」梓桃重重摇头,「别的都好说,这事不能告诉他,太……他好面子,我告诉他这事儿,叫他怎么面对我呢,说不得以后都不愿意见我了。」 红菱没碰过男人,也不懂男人,主子这样说,那约莫是这个理儿。 「那咱们就当做不知道吧!」 梓桃摇摇头,「江宝林既找到我这儿来,不甩我身泥她不会罢休的,我若不接茬,难保她再想什么阴招,我不能退缩。」届时皇帝知道了这事儿,江宝林说她也知道,不告诉他就为了看他的笑话,皇帝说不准还真怨怪上她了,她若是真不知道倒没什么,偏偏她已经知道了,想装傻置身事外可不容易。 红菱气的跺脚:「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这天杀的江宝林,咱们和她无冤无仇的,她将这么个烫手山芋扔给咱们,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梓桃低着头不说话,这事儿她不能找任何人帮忙,这回真得靠自己了,入宫一年多头一次直面风雨,她着实茫然,该如何下手呢? 红菱见梓桃还是精神不济,抓破了脑子给她想些不是法子的法子:「要不然咱们告诉太后?这事儿太后处理总行吧?」其实她想说找二皇子,让他去告诉太后,隐了主子在其中担当的角色,可不就没她们的事儿了吗?不过主子肯定不会同意,二皇子还是小孩子呢!虽然她从不觉得二皇子像小孩子。 梓桃沉默着摇头,不禁想果然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她性子软没主见,遇事就想找人帮忙,红菱也是和她一脉相承,不想着自己解决问题,只想着到处搬救兵。 她这样的人,怎么就做了宠妃呢!若是没有皇帝,她连自己都保不住,更别提带着底下人吃香的喝辣的。 这是一次转折,她要蜕变。 「你先出去,我自己想想,别告诉她们。」 当初碧丝那事儿,皇帝只对她搪塞了几句,但她觉着,碧丝应该有还内应的,只凭她一个人,哪里能面面俱到。只是她和红菱观察了许久,也没觉得谁有问题,就是这样,她对谁都不放心,除了红菱,其他人她都隔了一层。就是紫藤,虽然她不会对梓桃不利,但她效忠的是皇帝,皇帝喜欢梓桃的时候,她会忠心于梓桃,皇帝不喜欢她了,那可就难说了。 梓桃想了半晚上,也没想出个妥帖法子,由于晚上没睡好,翌日便恹恹的没精神,底下人都知道昨儿江宝林走后主子就不对劲儿了,但主子不说,红菱也噤若寒蝉的,他们也不敢多问。 从坤仪宫请安出来后,梓桃带着红菱和紫藤围着御花园乱走,不觉便走到了落雪阁周边,里头住着周美人何丽人和江宝林。 梓桃脚步踌躇,该不该进去呢?她进去做什么?那江宝林看着就不是个善茬,说不得就使什么坏,她进去了是自投罗网。 不行。 江宝林坐在屋里,听宫女说宝妃在她们屋外鬼鬼祟祟的绕圈又没进来,不知道是不是打了什么坏主意。呵!这个没脑子的蠢女人,把柄送到她手上她都不会用,这样的货色到底凭什么宠冠后宫!还有隔壁那个胆小如鼠的,难道皇上偏爱愚蠢懦弱的女人吗? 梓桃回了灼华居后,想到自己犯怂的行径,当下也觉得尴尬,她可是妃位呢,那里头不过几个小妃嫔,串一块儿都比不上她,她怂什么?就进去坐坐怎么了?顺便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机会。 现在想什么都没用了,她人都回来了。 就这么纠结了几日,梓桃去坤仪宫请晨安回来时,每日都在御花园闲逛几圈,终于叫她找着了机会。 何丽人和江宝林在一处赏花,梓桃看到这假面姐妹花两个佯作亲昵只觉噁心,上前与她们说话道:「我方才在那边儿掉了个紫金雀头钗,那是陛下送我的,我身边就一个丫头离不得,江宝林可能帮我找找?」 江宝林佯作惊疑,担忧的看了眼何丽人,不情不愿的告退。 何丽人看向梓桃的目光谨慎猜疑,将江宝林支走,她想做什么?这儿就剩她们,出了什么事她可说不清。 「婢妾也去帮您找找吧!」说罢便要告退。 梓桃一把拉住她,「急什么?她去了就行,何丽人陪我赏花吧。」 何丽人心头愈发忐忑,别看她平时对着梓桃无甚敬意,那是因为她知道梓桃没脑子性子软,坐了高位也没气势,这会儿梓桃忽然露出算计来,她便慌了,毕竟梓桃比她位分高许多,圣宠也盛许多,若要算计她,皇上相信谁无需多言。 梓桃将她的惊慌尽收眼底,心里油然而生一股得意,这种佯作恶人搓磨恶人的感觉还真不赖。 何丽人被梓桃诡异的笑容看的心里发毛,不自觉后退一步,梓桃却勐然瞪住她,上前拽住她往后倒,她站立不稳,被梓桃拉的往下跌,压倒在梓桃身上,两人髻散钗落滚做一团。 这种状况,怎么跟去年水婕妤小产时那么像?难道宝妃也怀了胎,故意栽脏她? 何丽人心中惶急,她的宫女立刻就拉起了她,身下梓桃却已经开始嚎了。 「好痛!何丽人!你故意推我!我要去告诉皇上!」 梓桃将厚脸皮进行到底,那光打雷不下雨的夸张表情,那拙劣的演技,红菱都捂着眼不敢看。 不过主子挖的坑再深她都要跳下去,高声附和道:「主子,您怎么了?哪里摔疼了?快起来叫我看看!」 梓桃皱着脸被红菱扶起来,按着巴掌呜咽:「手摔疼了。」 红菱一看,果然擦破了皮,都见红了,主子也是,做戏何苦这样较真。 「快传太医,主子受伤了!何丽人!你故意弄伤我们主子,是何居心?」 天地良心,这主僕两个光天化日的含血喷人,何丽人心中气急,但见梓桃只是擦破了手,没别的伤,还是微松了口气。 「明明是宝妃站立不稳拉着我摔了,怎么还来怪我?你们主僕俩讲不讲道理?」 梓桃气急:「你还敢狡辩?我去告诉陛下,你等着吃挂落吧!」 说罢气唿唿的拂袖离开,红菱忙拾起梓桃散落在地的钗环跟上去,走前还剜了何丽人一眼。
第81章 娇蛮 梓桃当然不能真的拿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去烦皇帝,后宫事情,都是皇后管的,即使知道她不那么公正,但也由不得底下人质疑不是? 「娘娘?您要为臣妾做主!何丽人故意推倒臣妾,臣妾的手都摔破了,她还不承认,说是臣妾自个儿没站稳!臣妾这么大个人,身边又有人扶着,怎么会自个儿摔着了呢?就是她推的我,娘娘您要给臣妾做主! 」 梓桃一脸娇蛮,似乎皇后不帮她,她就能跑去皇帝跟前闹腾,她的性子,还真做得出这样的事儿。 皇后不知道事情经过,但也觉着宝妃不是个爱惹事的人儿,何丽人上窜下跳的,又一向和宝妃不睦,八成是她主动挑衅,但要说她敢推倒宝妃,这两人之间隔着的可不是一级两级,何丽人有这么大胆? 管他呢,两个都不是好东西。 「何丽人如此大胆?明夏,你遣人去问问,宝妃受委屈了,先回去上药吧,本宫查明后自会为你做主。」 这种小事无需当面对质,浪费她的时间,遣人去问问,到时各执一词无法取证,那就两个一起罚。 梓桃嘴唇微撅腮帮子微鼓,将不满意摆在脸上,不情不愿的告退了。 皇后见她这副德行更是气愤,「什么东西!找本宫主持公道,一个没如她的意就这副死相,有本事她别找到本宫跟前来呀!一个丽人她都对付不了,在本宫跟前倒是硬气了!」 沫云上前给主子添了杯茶:「娘娘何苦跟她置气,上不了台面的玩意儿,不是每个女人都能像娘娘一样雍容大气的。」 皇后抿了口茶,冷笑道:「可皇上就喜欢这些上不了台面的玩意儿!」 梓桃带着手伤回了灼华居,太医已经在候着了,锦簇等人齐齐拥上来搀扶梓桃:「主子怎么样了?可摔坏了吗?呀!破了这样大一块皮,太医快给看看,可不会留疤么?」 崔嬷嬷又气又无奈,嘆气连连:「就说让主子带上紫藤,这可不就出事儿了?红菱你……唉!」 红菱是梓桃的亲信,崔嬷嬷虽然是灼华居的管事嬷嬷,但也不敢像训斥锦簇她们那样训斥她。 红菱低头受教:「是我大意了,以后还是得让紫藤跟着,那何丽人着实可恶,故意将主子往地上推,希望皇后娘娘还咱们一个公道,好好惩治她。」 锦簇气急道:「等着她惩治?你们就不能自己动手?何丽人敢推主子,你大耳刮子唿上去呀!抓破了她的脸才最好!皇后娘娘惩治,还不就是禁足抄书那些?那算什么,主子的手白伤了!」 锦簇是个急性子暴脾气,相比之下红菱受梓桃影响,就是个窝里横的主儿,在外头软弱温吞的很。 红菱懦懦低头没吱声儿,梓桃忙和稀泥:「算了,都过去了,以后我出门都带紫藤,没谁能欺负我。」 边说边望着紫藤甜笑,紫藤目光晦暗,微勾唇角点了点头。 下午皇后宫里的明夏过来,带来了皇后的旨意,宝妃何丽人当众斗殴行为不雅,缺少女子应有的贞静温婉,念她们双方都有伤,便不多作惩罚,宝妃禁足十日,何丽人禁足一月,静思己过。 「双方都有伤?明明只有我伤着了,她哪来的伤?」 当时她可看得清楚,何丽人压在她身上,一点儿没伤着,看来是她怕吃挂落,用起了苦肉计。 明夏姑姑皮笑肉不笑,道:「何丽人伤的比娘娘可重多了,你们各执一词,谁都说自己无辜,娘娘也不知该信谁,但斗殴这种事情,一个巴掌拍不响,宫里这么多大小主子,也没见谁一言不合就动手呀!两人都有错,两人都该罚,娘娘位高,也不好太下面子,少不得让何丽人受些委屈了。」 梓桃瞪着水眸不可置信:「她还受委屈?委屈的是我!皇后娘娘不给我主持公道,我……」 话音戛然而止,明夏笑得阴沉:「娘娘怎样?找陛下告状?陛下日理万机国事繁忙,后宫这些琐事就别去打搅了吧,娘娘是觉得皇后娘娘处置不公?」 梓桃眼神闪烁:「我没这么说,你别冤枉我。姑姑话也带到了,我晓得了。」送客送的毫不委婉。 明夏也不欲在灼华居多待,传了旨便走了。晚上皇帝无视皇后的禁足旨意去了灼华居。 「让朕瞧瞧你的手,怎么伤成这样了?真是何丽人推的?」 梓桃瘪着嘴委屈的很:「就是她,她故意推我,当时都没见她伤着,后来皇后娘娘遣人去问话,她就伤的比我还重了,她故意使苦肉计呢!你要相信我!」 皇帝点点头,亲亲她微撅的嘴唇,柔声道:「朕自然信你,何丽人太坏了,朕以后都不见她了。」 「对!就要这样。」 梓桃性格还是满满的孩子气,好哄的很。两人一块用完了晚膳,皇帝去净房洗漱,红菱服侍梓桃卸妆。 「咦!主子您特喜欢的那枝喜鹊衔梅花挂珊瑚珠钗不见了?可别是今儿在御花园和何丽人冲突时散落了奴婢没拾着。」 梓桃惊诧道:「不见了?那快去找找!可还在那儿吗?那可是母亲送我的及笄礼,别给弄丢了。」 「去御花园找吗?御花园每隔一个时辰就有人清扫道路,便是掉在地上,怕也被别人拾去了。当时主子和何丽人钗环散落,奴婢只捡了您的走,剩下的便是何丽人的,指不定是奴婢看落了,被何丽人身边人拾得了,奴婢让铜板去问问?」 梓桃有些丧气,「以她和我的关系,便是拾得了也不会吱声,就想看我着急呢!你就这么去问,她如何会应承?她若真拾得了,当时就会送过来,这么久都没送过来,要么是没见着,要么,见着了也不给我。」 这话是正理。 主僕两个还在打商量,那厢皇帝洗浴完出来,「在说什么呢?怎么这副模样?」 梓桃满面委屈:「我娘给我的钗子不见了,就是我及笄时送我的那钗子,我可喜欢了,现在不见了。」 「怎么不见的?可知道掉哪儿了?」 梓桃将和红菱两人琢磨的一番话说了一遍,皇帝道:「这好办,让汪福禄去问问。」 「那万一她说没见着呢?」 「没见着就没见着呗,能怎么办?」 梓桃娇哼一声:「那万一她撒谎呢?见着了说没见着,怎么办?」 这可有些无理取闹了啊! 皇帝抿唇嘆气,「能怎么办?难道让人去搜?」 梓桃面上一滞,语气稍弱道:「也不是搜,就……检查一下嘛,她要真没拿,干嘛怕人家检查呀。」 皇帝无奈,知道梓桃白天受了气,这会儿借他的手找回场子呢,他要不答应,今晚上可没法一亲芳泽。 「罢罢!红菱,去跟汪福禄说说。」 红菱脆声应是,福了一礼出门去。 皇帝捏捏她的小翘鼻,「这下可高兴了吧!」 梓桃抱着皇帝亲一口:「高兴!便是没找着钗子,我也高兴的。」
第82章 搜查 落雪阁里,几个小主子早早睡下,皇帝又不来,这清寒的夜里,几个面和心不和的女人还聚在一处唠嗑吗。 汪福禄领着灼华居的铜板和锦簇,以及御前几个小太监敲响了落雪阁的门,守门的小太监开门一看,见是御前的人,原本因为被扰了吃酒满脸的怨气立刻收敛起来,满脸堆笑点头哈腰:「哟!汪公公!快进来快进来!这大晚上的,奴才们正吃酒暖身子呢,公公可要来一口?」 一边琢磨着汪福禄这么晚过来,难道是要召哪位主子侍寝?八成是周美人吧! 汪福禄并不接茬,道:「咱家是奉陛下的旨意,来找何主子的,可睡下了?」 找何丽人?他说的是找,而不是传,何丽人白日里刚和宝妃起了冲突,这会儿皇上遣人找她,来者不善吶! 底下人最是会察言观色耳听八方的,心中暗骂何丽人没脑子爱惹事,可别连累了他们。 「睡下了睡下了,奴才去请何主子出来,公公可一起去吗?」 自然是一起的。 汪福禄带着人到了何丽人所住的房门前,何丽人正在穿衣裳,心中和其他人所想一般,怕是宝妃不满皇后处置,去皇上跟前告状了。小贱人是要害死她! 何丽人穿好衣裳出了房门,见门前明火执仗一大堆子人,强作镇定道:「公公深夜来访,可是陛下有什么指令吗?」 汪福禄微鞠一躬,笑道:「打搅主子了,是宝妃娘娘说她掉了支钗子,怕是白日里和主子起冲突时落下了,主子身边人可有拾得?」 何丽人语气微松:「没有,我并没有拾得旁人的东西,是什么钗子?长什么样的?」 那个没脑子的蠢女人,也就只会使些上不得台面的小手段,偏偏皇上愿意纵着她,这么明摆着的无理取闹,他也能让汪福禄深夜来敲落雪阁的门,什么时候皇上能待她这样好? 「是枝喜鹊衔梅花的珊瑚珠钗,宝妃娘娘及笄时陆夫人送的,娘娘宝贝着呢,天天戴着,这会儿不见了,可急的不行。主子若是见着了,可提醒一声。」边说边盯着何丽人几人打转,那目光阴阴沉沉的,看的人起鸡皮疙瘩。 何丽人抿唇强忍怒气,狗奴才,舔宝妃的脚背,倒来踩她,等她成了皇上宠妃,第一个开刀的就是他。 「我没见着,不过会帮着娘娘注意些,若见着了,定然会提醒。」 汪福禄淡笑不语,目光还在何丽人几人身上逡巡。 何丽人被他看得心头火起,「公公还有事吗?若无事,本主该歇息了。」 汪福禄道:「再叨扰何主子一会儿,何主子没见着,您身边人可见着了吗?」 何丽人深吸一口寒气扑灭心中怒火,语气不耐道:「秋棠,你当时是跟着我的,见着了吗?」 秋棠声音微梗:「奴婢没见着。」 汪福禄目光如寒剑:「真没见着?」 这丫头目光闪躲腿脚微颤,瞧着就心虚。 何丽人再忍不住了,若是身边有桌子,她就该拍案而起,「汪公公这是什么意思?她的钗子不见了便来吵我?她那钗子是价值连城不是,值得我昧下来?」 要不怎么说何丽人不得宠呢,对着御前的人都敢这般大唿小叫,便是皇后,对着汪福禄也要给他三分薄面。 当着底下徒弟们被一个不得宠的小妃嫔下了脸,汪福禄也挂不住了,冷脸道:「有没有可不是何主子说了算,咱家奉陛下旨意来,需得亲眼看过了才敢回话,何主子若是方便,让咱家进去找找,也能还何主子一个清白。」 「什么!你还想进来搜?这是什么理儿?宝妃欺人太甚!」 何丽人面上愤懑,堵在门口寸步不让。汪福禄一个眼色,他带去的喽啰们便将何丽人请到了一边,他带着人直捣黄龙。 何丽人屋子不大,但东西不少,堆堆攘攘的,她若真藏了个东西,想在这屋里找出来可不容易,汪福禄先就去妆檯处找,翻翻拣拣的,还真叫他见着了一个红珊瑚珠钗,便是喜鹊衔梅花的样式,锦簇叫道:「就是这个就是这个!还说她没拿,可不就在她妆檯上了?夫人送主子的钗子,那梅花背面有一个桃字,您瞧瞧有没有?」 汪福禄将钗子翻了个面儿,确实是有个桃字,是梓桃的钗子无疑。 找到了钗子,汪福禄便准备招手叫大家走了,那边小德子正报復性的翻箱倒柜,突然大叫道:「公公!有发现!」 汪福禄过去,「什么东西?」 小德子递给他,汪福禄只看一眼便快速收进了袖里,鼻间冷哼一声,阴阳怪气道:「倒不知道她还有这东西,也不知是哪个好奴才孝敬的!」 汪福禄动作快,锦簇在斜后方只瞥着了一眼,是个黄色的小东西,烛光下闪过莹润的光,瞧着是玉质的,莫非何丽人收了底下人的孝敬? 一行人完成了任务便要走了,临出门时汪福禄看了一眼脸色惶急强作镇定的何丽人,那目光中满是冷意,如同在看一个死人。 何丽人内心翻山倒海,他们发现了,一定是发现了!方才有个小太监叫了句,他们肯定是发现东西了!她得罪了汪福禄,他肯定会告诉皇上,皇上不会放过她的!怎么办!怎么办! 秋棠见主子脸色不好看,忙跪下来请罪:「奴婢该死!那钗子是奴婢在主子脚边拾得的,当时宝妃娘娘都走了,奴婢以为剩下的都是主子的,便拾了起来,回来后也没细看,主子确实是有一枝喜鹊衔梅花的珠钗,如今想来,怕是宝妃娘娘当时趁机调换了,将她的钗子换到了咱们这边,这下可怎么办呢?」 事到如今,她还在担心钗子,何丽人无力自嘲,脚步虚浮踉跄回了屋里。 汪福禄一行人回了灼华居,内室已经熄了灯,但梓桃心里还躁动着没有睡着,听到外头的动静,知道是汪福禄他们回来了,也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发现什么。 皇帝已经睡着了,她不能起身去问话,心里藏着事,晚上睡觉也不踏实,翌日早早便醒了,皇帝起身时,梓桃也跟着起身,汪福禄进来服侍皇帝更衣洗漱,梓桃便问他:「我的钗子找着了吗?」 汪福禄笑道:「找着了找着了,交给红菱姑娘了。 」 梓桃笑着点点头,细细打量汪福禄的表情,瞧着没什么异样。他们只是去找钗子的,约莫就是在妆檯那处翻翻,怕是没发现什么。 那可怎么办呀!白她设计一场,她已经穷尽脑汁儿了,也就想了这一出,再没有别的计策了。 罢了,她已经努力过了,给他们提了醒儿,他们没发现,那是他们不得力,届时东窗事发,皇上可不能怪她知情不报。 对,就是这样,跟她没有关系了。她又没有做错事情,凭什么要劳心劳力的。
第83章 事发 虽然自我安慰不再管这事了,但梓桃还是心虚,早膳后叫了锦簇进来问话,「昨儿你们在哪里找着了钗子?」 锦簇是个小话唠,基本上有人跟她说话,她就能竹筒倒豆子似的将自个儿心里那点事儿全说出来。 「就在她妆檯上找着的呗!主子您是不知道,那何丽人原还死鸭子嘴硬,说没见着,她身边那宫女也说没见着,但汪公公是什么人呀,一眼就看出了那宫女心虚说谎,就说要进去搜,何丽人拦着不让,还跟汪公公呛声呢,嘿!也不瞧瞧自个儿的斤两,还敢在汪公公跟前摆谱儿! 奴婢们一伙人强行进去了,奴婢和汪公公首先就去妆檯处找,没两下就翻着了。倒是小德子他们气何丽人态度不好,故意在她屋里翻箱倒柜的,找着了个小东西,奴婢没看清,一下就被汪公公收进去了,只瞥见是个黄色的小东西,瞧着像玉质的,汪公公说:『不知道是底下哪个好奴才孝敬的』,瞧着还挺生气,主子您说,是不是何丽人收了底下人孝敬,干了什么坏事儿,这下被汪公公拿到把柄了。」 锦簇将事情经过说的声情并茂,跟天桥底下说书的似的,梓桃只关注到后边几句,找着了个黄色的玉器?是什么东西?是不是她想让他们发现的那些? 梓桃心中忐忑,也无心听锦簇唠嗑,摆手叫她下去。 锦簇心中莫名,主子怎么好像突然不高兴了,是她话太多了? 似乎为了映证梓桃心中所想,落雪阁出事了,就在这珠钗风波过后的翌日,何丽人因为一些琐事与同屋的江宝林起争执,吵闹之下动起了手,失手抓伤了江宝林的脸,江宝林暴起推了何丽人一把,何丽人撞到桌角,被头上的鸳鸯碧玺珠钗斜插进后脑,死了。 江宝林伤害上妃至死,罪无可恕,但念其失手杀人,便不处以死刑,只将其移入葳蕤苑,令其下半生为何丽人念经祈福。 葳蕤苑,是北边一处荒芜宫殿,里头尽是犯了事失宠的弃妃,也就是所谓的冷宫了。当然江宝林是本朝第一个进里头的妃嫔,今上风流多情,待女子诸多怜惜,不是无可饶恕的大错,皇上不会将人打入冷宫。 落雪阁这些事,梓桃心中第一反应就是皇上知道了那些龌龊,拿她们开刀了。那他知不知道她在其中扮演的角色呢?如果他知道了,会不会觉着她心狠手辣开始使阴谋诡计了,会不会不喜欢她了? 何丽人死了,她并没有想害死何丽人的,但她选择委婉的揭发此事,就没有让何丽人全身而退的意思。其实,她有想过,皇帝知道后会怎么处置何丽人?可能会打入冷宫吧,让她在里头自生自灭。可何丽人却死了,瞧着好像顺理成章,一切都是偶然,但她知道,这肯定是皇帝的意思, 他忍受不了这样的背叛欺骗。 江宝林也不是个好鸟,送她进冷宫,算是恶有恶报。那周美人呢?她是个可怜人,这件事里头也是受害者,皇上会怎么对她呢?便是不治她的罪,周美人这辈子怕也没出头之日了。沾上了那样骯脏的事情,叫皇上如何直视她。 梓桃心中不安,却不敢跟皇帝提起这事,皇帝和她在一块时也无任何异样,瞧着好像失了两个嫔妃对他来说毫无影响。 几日之后,江宝林死在了冷宫里。她原就被何丽人抓伤了脸,进冷宫后也没人给她医治,那地方又凄冷寒凉,好在如今冬日里草木凋零虫蚁冬眠,要不然她的伤口非得恶化了不可。 可即便是这样,葳蕤苑冷冷清清的,冬日里也不烧地龙,也没有碳火,也没奴才伺候她,凡事都要亲力亲为。江宝林原就带着伤,又是净身出户,没带什么厚衣裳,去了那冷宫里没几日便病倒了,也没人会给她传太医,可不就病死了嘛。 这宫里,死个人容易的很。 梓桃在灼华居听到江宝林的死讯,当即整个人如同浸在冰水里,从外至内的寒意从四肢百骸涌入心房。 怎么又死了呢!她真的,真的…… 是不是她害死了她们? 红菱抱着梓桃安慰她:「不是主子的错,是她们咎由自取,她们做这样坏的事儿,早就该想到会有报应的,主子无需自责,您只是为了陛下好,不想他受矇骗,您没有做错。」 「可她们……该死吗?她们还这样年轻,她们……」 梓桃心里乱的很,何丽人她们虽然性子讨人嫌,那事儿也着实噁心,可是,她们没有害死人呀!在她的印象中,杀人才要偿命的,她们没有害死人,却赔上了自个儿的命。偏偏她还做了推手,送她们上路,她实在无法心安理得。 红菱斩钉截铁道:「她们怎么不该死!主子想想周美人,她们这样欺负她,若您是周美人,您会不会想她们死?周美人一辈子都叫她们毁了,她们就是罪有应得,恶人自有天收,要不怎么汪公公他们随便翻翻,就翻到了证据呢,可见天都容不下她们。」 红菱虽然理直气壮地安慰梓桃,但颤抖的语音却暴露了她内心的惶恐不安,她和梓桃一样,性子娇气,但不是多心狠手辣的人,何丽人江宝林便是罪有应得,也不该是她们做推手送上路呀!两条鲜活的人命就这么折了,她们感觉,自己的手上好像沾了鲜血。 但她不能害怕,她要安慰主子,这不是她们的错,她们只是伸张正义,帮陛下看清罪恶,帮周美人揭发仇家,是那两个人罪有应得。 对,就是这样。 梓桃被红菱一番洗脑,心里好受了些,只是神情还是恍惚,皇帝来看她时,她也木木呆呆的,跟她说话半天接不上来。 「你在想什么呢?瞧着脸色不好,可是哪里不舒服?」 梓桃惊兢摇头:「没!我只是,有点儿冷。」 皇帝笑着抱住她:「穿这样多,还冷?就是想叫朕抱你是不是?来,满足你。」 梓桃埋首在他怀里,偎着他温热的怀抱聆听他平稳有力的心跳声。 他怎么还笑得出来呢?接连死了两个妃嫔,对他一点儿影响都无吗?一夜夫妻百日恩,他们虽然不是夫妻,毕竟有过郎情妾意水乳交融的时候,他就一点儿伤感都无吗? 也是,这两个人就是他授意处死的,他若有伤感,就不会赶尽杀绝了。一直以为他爱怜香惜玉,对女子诸多柔情,原来,他也有这样狠绝的时候。 若是以后她犯了错,他会不会狠下杀手呢?
第84章 真相 何丽人和江宝林之死,梓桃还可以安慰自己是她们罪有应得咎由自取,可江宝林死后三日紧接着周美人投缳自尽,梓桃便再也无法释怀。 「我害死了她们!是我!我没想这样的!我……嗝~」 梓桃抱着红菱泣不成声,她不知道怎么会变成这样,她只是不想让皇帝被蒙在鼓里,好心提醒了他,结果却断送了三条人命,她有想过她们会受罚,她以为顶多是打入冷宫的,怎么就都死了呢! 红菱心中也惶恐,毕竟是三条人命呀,她连鸡都没杀过,一下就断送了三条人命,叫她怎么不怕呢?但她不能慌,她是主子的守护神,要保护主子的。 「是周美人自己想不开,不关主子的事儿,主子别难受了。」 「可是……她原本可以一直过那样的生活,虽然艰难,最起码无生命之虞,我揭发了她们,她们才死了。」 她觉得自己就是一个杀人兇手,害死了她们三个,那是她们之间的恩怨,谁欺负谁关她什么事,她为什么要插手呢!她说的好听,不想让皇上受矇骗,其实是她怕惹祸上身,担上知情不报的罪名,才选择揭发她们,就是因着她的私心才害死了她们。 梓桃崩溃大哭,久久不能平息,屋里只有红菱陪着她,但她的哭声却传到了外头,紫藤等人也听到了。 梓桃没传,她们不敢贸然进去,那边周美人的死讯传来,梓桃便如此失态,联想到之前江宝林来访,梓桃和何丽人起冲突,谁也不是傻子。但梓桃不说,他们就要装不知道,只守好了大门,别叫人得了消息。 下午小路子来传话,叫梓桃晚上去干元殿侍寝,梓桃神情恍惚木讷呆滞,一双眼肿得桃子似的,这副样子如何见人,便推说身子不适。小路子问了几句安便回去了,皇帝听说梓桃身子不适,问可传了太医吗?小路子说没传,只是些许不适。 皇帝心知她哪里不适,便没多言,晚上一人独宿在干元殿,也没再召旁人。 翌日起身,却听说梓桃昨晚上梦魇了,连夜传了太医,给开了安神汤,闹到丑时末灼华居才熄了灯火。 「可知为何梦魇?」 小顺子支吾几声,硬着头皮道:「听说是梦见了何丽人几人,吓着了。」 近日宫里不太平,一连死了几个妃嫔,梓桃又和这事沾了关系,心里虚怕晚上便做噩梦了。 皇帝淡淡应了声,「叫皇后安排一场法事,在落雪阁做,做完了就把落雪阁封了,以后禁止别人再传这事。」 周美人之死,对外说辞就是落雪阁不干净,她夜夜噩梦苦受煎熬,身心俱疲之下自我了结。如今梓桃也遇到这事儿,虽说宫中禁止传怪力乱神之事,但必要的安抚人心之事还是得做。 落雪阁几个主子接连毙命,傻子都知道其中有猫腻,耳聪目明者如皇后贤妃等人,自然讳莫如深,目光短浅者如那些小妃嫔,便只看见梓桃在其中的痕迹,心想莫不是梓桃嫉恨周美人得宠,又厌恶何丽人挑衅她,仗着皇上宠爱使些阴谋诡计将她们一锅端了 。 这一下就三条人命,果然能做宠妃的都心狠手辣,要不怎么晚上做噩梦了呢!皇上当真宠她,出了这样的事还要为她遮掩。活该她被冤鬼缠身。 皇后接到皇帝的旨意,点点头应下了,正好赶上周美人的葬礼,去皇觉寺请几个师傅来做法。 落雪阁那三个,江宝林是罪妃之身丧命,别说哀荣了,连葬礼都没有,直接让她娘家人给领走了。何丽人是意外丧命,但皇上不喜欢她,只意思意思给了个美人位,葬礼也是小小规模,就在尚殓局停了一天就给送到妃陵了。周美人生前还算受宠,皇上给追封了个嫔位,谥号贞,尸身入了法华殿享受香火超度,不过妃嫔自尽是罪过,葬礼也不大办,只停灵两日,让后宫诸人去送一程。 晚上皇帝去灼华居时,见到神情憔悴的梓桃惊了一跳,「这才几天不见?如何成这般模样了?」 梓桃见了她,呆滞的脸上松垮下来,喉间哽咽溢出哭声,「我……我亏心,我干坏事了!」 皇帝上前抱住她哄:「别哭,告诉朕,你干什么坏事了?」 「我……」,梓桃呜咽之余咳嗽几声,「我害死了周美人她们,她们……她们,晚上来找我!」 皇帝看向梓桃的目光晦暗不明,问她:「为什么说是你害死了她们?」 梓桃呜咽一阵,深唿吸几口平復心情,将事情娓娓道来。 那日江宝林不请自来,找梓桃告发了何丽人与内务府三总管魏荣狼狈为奸,**周美人。 梓桃不敢置信,莫说这奴才如何敢欺辱主子,便是他那残缺的身子,也不能呀。 江宝林道,那魏虎原就是色慾薰心之人,他是内务府大总管的表弟,素日里没少仗着哥哥的势欺凌小宫女。这太监宫女结对食的传统自古就有,可这是不是两厢情愿,别人也不会为了个没权势的小宫女得罪大总管的表弟。便是汪福禄,也听说了这魏虎的卑劣行径,但他和内务府黄总管各司其职,管着自己一亩三分地便好,其他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 万万没想到,这魏虎玩腻了小宫女,竟垂涎起皇上的女人来,这宫里那些本身无宠位分不高娘家又不得力的小妃嫔,便是他下手的对象。 但奴才毕竟是奴才,骨子里就有奴性,**主子这事儿他不敢干,顶多是平日里言语轻佻手脚不干净,碰上性格强势些的将他骂走就是了,这种事情,是万万不敢被旁人知道的。 这届妃嫔进宫,梓桃一枝独秀,其他人都成了摆设,这魏虎心思又活泛起来,他首先看中的是何丽人,她生的不错,性子又泼辣,正合他的胃口。但何丽人可不是个省油的灯,魏虎第一回对她动手动脚时,她就赏了他几个巴掌,将他痛骂了一顿。 魏虎当时被打懵了,一时奴性上来,懦懦认错,但回去之后回过神来,他竟然被一个小丫头片子打了?心下很是不忿,便在何丽人的份例中使坏,尽给她分些次货,饭食也不尽人意。 何丽人心知魏虎在报復她,愤恨之余心生一计,趁江宝林出门时,让宫女叫了魏虎过来,骗周美人到她房里,这魏虎喝了几杯酒后色心大发,见着了如花似玉的周美人,便将她压到了床上好一番整弄。 周美人的宫女在外头,里头何丽人在边上看着她被魏虎折腾,给她堵上了嘴,外头听不到一点儿动静,只以为周美人和何丽人在一处说私话。 事后魏虎清醒过来也是后怕不已,何丽人威胁他,如果他以后还敢使坏,便将他**周美人之事说出去,魏虎吓得不行,当即连连点头保证,以后唯她命是从。 至于周美人,被一个太监侮辱了,她敢说什么?更何况她生性懦弱,即使心里恨不得将何丽人挫骨扬灰,却不得不活在她的淫威之下忍气吞声。
第85章 幕后 这种事情,有一就有二,魏虎渐渐成了落雪阁的常客,一开始是何丽人给他们提供机会场所,熟了之后,他自己就会去摸周美人的门。 同住一个屋檐下,江宝林也不是聋子,自然有所察觉,只她是个聪明人,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但心里却提防着何丽人这个蛇蝎。 却不想周美人竟然有得宠的时候,皇上和宝妃起芥蒂,倒便宜了底下小妃嫔们,落雪阁三个主子,倒是胆小懦弱的周美人拔了头筹,没办法,即使其他方面不出彩,周美人长得好,这便是最大的优点。 周美人得了宠,魏虎便不敢去寻她了,周美人承受圣宠胆战心惊的同时又欢喜终于逃脱了魔掌,正想着如何让皇上给她换个屋子,最好能像宝妃娘娘那样独住一院,屋子小些也没关系的。 失了周美人这个泄火美物,魏虎没多久又死灰復燃,去缠何丽人,何丽人气急,「你当初答应过我什么?还敢来招惹我?你就不怕我把你的丑事说出去!」 魏虎当时是酒后乱性事后害怕才应了何丽人威胁,后来事儿做多了,觉着和皇上的女人那啥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只是他那时正稀罕着周美人,便不去招惹其他人。这会儿周美人没了,他不得再找个补上?周美人都可以,何丽人为什么不行? 「你有本事去说?你以为你能摘得干净?再说,我能让你在开口之前就永远闭上嘴巴。」 魏虎说到后头话里已带了阴狠,似乎何丽人再敢威胁他,他就能杀人灭口。 何丽人被他唬住了,竟真的不敢反抗,叫他得了回手,只是事后觉着噁心的不行,不能让这么个人缠上了她,便想着故伎重施,拉江宝林做垫背的。 却不想江宝林早早提防了她,收买了她屋里的宫女,在她动这个念头时便得了消息,当即谋虑一番,去了灼华居向梓桃告密。 梓桃得知了这事,心中很是忐忑,一面觉着匪夷所思,一面又痛恨那何丽人心思恶毒,那魏虎色胆包天,周美人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皇上被个奴才戴了绿帽子。 若是其他事情,她定然不欲劳心劳力,直接告诉皇上,让他定夺,但这种事情,叫皇上面子往哪儿搁呢? 可让她当做不知道,她心中又过意不去,难道还让皇上毫不知情的去宠幸周美人?这种事情纸包不住火,迟早有东窗事发的一天,届时皇上问罪,得知她早就知道,却一直瞒着他,看他的笑话,他会怎么看她? 于是她再三思虑,想了个不算周全的法子,引汪福禄去落雪阁搜查,没想真搜着了证据,将那几个的事情都扯了出来,然后一个接一个的丧命。 何丽人死了能说她咎由自取,她着实恶毒,江宝林隔岸观火也不是个好的,打入冷宫算是她的报应,可她该死吗?至于周美人,那是个可怜人,一直被人欺负,如今欺负她的人死了,她还要陪着去,这也是梓桃无法释怀之处。 如果不是她插手,周美人或许还屈辱的活着,可那毕竟也活着呀,总比现在香消玉殒的好。 皇帝嘆了口气,抱着梓桃轻拍她的肩背,道:「不是你的错,何丽人和江宝林是咎由自取,她们做这样的恶事,这次不死,以后还会祸害更多的人,至于周美人,以前受何丽人等人欺负时她不敢反抗,如今又想不开自尽,她的死,是她性情所致,与你无关。」 梓桃哭着摇头:「可是……我不该插手呀!如果没有我,她们不会死,她们再多的是非恩怨,也还活着。」 「你为什么要插手?你以前遇到难事,不都是向朕求救吗?这回为何要自己出手?」 梓桃哭音微敛,抽噎道:「这个……不好让你知道,没面子。」 皇帝微微一笑,这个答案他很满意,事实上,从江宝林踏进灼华居起,她说的一字一句都传进了皇帝耳里。 皇帝常去的地方,寿康宫坤仪宫灼华居,包括以前的承欢殿清心殿,都是重点监控处,皇帝的安全需要保证。 因此,这些地方发生了什么,他都知道的一清二楚,刚得知这事时,他气的青筋暴起,恨不得立刻就将这涉事几人五马分尸,但冷静下来后,却想看看梓桃如何处理。 梓桃顾着他的面子,要自己处理这事儿,纠结了好几天,就想了那么个拙劣法子,若不是他事先知道了,处处配合她,事情哪里能进行的这样顺利。 不说别的,就说梓桃掉了簪子,要去何丽人屋里搜,若是平时,他哪会纵着她无理取闹,但这回为了配合她初次使用阴谋,他愣是做了回昏君,大晚上的让汪福禄带人去落雪阁搜查,这一搜还真就搜着了证据。 哪里有这么多巧合呢! 汪福禄当时找到的是个黄玉做的玉势,这是魏虎送给何丽人玩的,她无甚宠爱,长夜漫漫,总要有些玩意儿排遣寂寞,亦是魏虎这无根之人作恶的工具。妃嫔进宫时都要接受层层盘查,在何丽人屋里搜出这个,背后龌龊昭然若揭。 汪福禄将东西送到皇帝跟前,皇帝便顺势发作了她们,这种事情不好宣之于口,要不然凭他们淫乱后宫的罪名,诛九族都不为过,让她们这么死了倒便宜她们了。 江宝林那儿还有一出,梓桃当时偷梁换柱将自己的簪子换到了何丽人那儿,何丽人当时气急攻心没察觉,心中有鬼的江宝林却发现了,正想着如何将那簪子拿过来利用一番,却不想梓桃如此简单粗暴,当天晚上就来搜查了,她也就没了动手的机会。 但她的动机被皇帝看在眼里,原本知道了皇室丑闻,她就没有活头,更何况她擅自将梓桃拉进来,还想着陷害梓桃,更是罪无可恕,所以三个人里,她是死的最难看的。 至于周美人,念在她也是受害者的份儿上,皇帝没有发落她,但以后也不会见她了,就让她在落雪阁养老吧。谁知她却想不开,自缢前留了封遗书,交给贴身宫女收着,上头说婢妾自知罪孽深重,令陛下蒙羞,自我了断以赎罪,只希望皇上不要迁怒她的家人。 皇帝待周美人是有几分怜惜的,唏嘘几声后给她赐了些哀荣,人死如灯灭,再追究也没什么意义了。 但是何丽人和江宝林她们的娘家,却註定受女儿牵连,他在位之年都无出头之日了。 还有那杀千刀的魏虎,不久之后也会暴毙,他那个表哥,大总管的位置也做到头了。
第86章 严母 这些幕后梓桃无需知道,她天生就不是使阴谋的料,还是继续做他不谙世事的乖宝宝吧,这次的事是个意外,也叫他看明白了她的本质。 这后宫女人,多的是心狠手辣的,许多人会将自己犯的错推到别人头上,而梓桃,却会将别人的错处揽在自己身上,还为此良心不安夜不成寐,那些女人,可是杀了人都能酣睡高枕的。 「别再想这些事情了,都过去了,不是你的错,便是你没有插手,朕总有知道的一天,你难道希望朕一直被一个奴才戴绿帽子?届时朕只会更气,天子一怒,伏尸百万血流成河,得枉死多少人呢?所以呀,你揭发的早,其实还救了人呢!」 梓桃抽泣微止,「是这样吗?可是,我做噩梦了,梦到何丽人她们来找我索命!你说这世上真有鬼吗?」 「鬼神之说信则有不信则无,便是真有鬼,朕这个九五至尊在这儿,什么孤魂野鬼敢来?再说皇宫有紫气罩着呢,牛鬼蛇神进不来。」 梓桃偎进他怀里,哑声道:「你陪我几天好不好?要不然我跟着你去干元殿住?」 「别,就在这儿,跟着朕去干元殿,你倒是心安了,说不得回来后又怕了呢,就在这儿,朕陪你几天,看什么鬼敢来。」 皇帝这一陪,就陪了半个月,十五都在梓桃这儿过的,他一向爱重皇后,逢年过节初一十五给足了皇后面子,这还是头回十五在妃嫔那儿过呢。 汪福禄去皇帝私库里找了串老蜜蜡十八子的手串送去皇后那儿,向她表达了歉意:「宝妃娘娘受梦魇所扰,需得陛下陪着才敢睡,还望娘娘海涵,陛下心里还是惦记着娘娘的。」 皇后冷笑着将手串扔到桌子上,拧着帕子道:「我怎么敢不海涵!他心里惦记着谁,我门儿清!」 汪福禄连连告罪,皇后摆手叫他下去,看到那串皇帝弥补的手串就来气,在她动手之前,明夏忙给她收了起来,御赐的东西,便是不给供着,也不能损坏呀! 「娘娘可缓着些!别气着了自个儿,待会儿四皇子来,可别摆出这副模样来。」 明夏是自幼服侍皇后的,一直充当姐姐的角色,比之沫云等人更有体面,和皇后说话也更随意些。 提到儿子,皇后脸上终于多了一丝柔和,让沫云去厨下盯着,看看那水晶鲍鱼盅炖的如何了。 黄昏时候四皇子放学回来,来皇后这儿请安,皇后问他学业上的事,「今儿是周大学士的课吧,教了什么?」 四皇子道:「教了几则《论语》,还有一段《大学》。」 皇后微笑点头:「嗯,背给母后听听。」 四皇子面色一滞,眼珠子四下乱转,支吾着开口:「子曰: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共之。 子曰:《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无邪』。 子曰:道之以政,齐之以刑,民……民免……。」 四皇子声音渐小趋于无。 皇后脸色渐冷,「然后呢?」 四皇子垂着脑袋,丧气道:「儿臣不记得了。」 「才放学你就不记得了!你上课在听什么!」 皇后疾言厉色的训斥,二皇子头更低了,皇上看他这副鹌鹑样更气,深唿吸一口平復心情,道:「《大学》呢?」 四皇子小声背诵:「自天子以至于庶人,壹是皆以修身为本。其……呃……本乱……乱本,治末世。否矣。」 心里紧张,越是背错。 「你在念什么!」 皇后气急,往四皇子背上拍了一下,她一向要强,怎么就生了个榆木脑袋的儿子呢! 四皇子强忍着眼泪,扁起嘴巴,一副可怜相。 这副样子更是激怒了皇后:「你还有脸哭!收起你的眼泪!一个儿郎,动不动含着两泡眼泪像什么样子!可有中宫嫡子的气派吗?」 四皇子年纪身份上都差了二皇子一头,才学也不及他,以后夺嫡时他拿什么跟人争! 被母亲这么疾言厉色的训斥,四皇子强忍着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了,张嘴大哭起来。 那些文字,他就是背不下嘛!他真的认真读了很多遍,可他就是记不住,在课堂上他背过一遍,背完了的,回家又忘了。他就是没那么好的记性,不像二皇兄读两遍就记着了,他上课都看到二皇兄在看小人书,而他很认真的读,却还是记不住。 「你再哭!我……明夏,拿鸡毛掸子来!」 明夏忙安抚住主子:「娘娘息怒!殿下还小呢!他于文学上差些,但他学武有天赋呀!」 「要他学什么武!皇家差他几个侍卫吗!没什么记不住的事情,就是他不努力!我今天不好好教训他,他长不了记性!」 明夏不给她拿,她自己去。 见皇后真要去找鸡毛掸子,四皇子都忘了哭,身上一阵酸疼抽搐,鸡毛掸子还没上身,他已经开始疼了。 明夏拉着他道:「殿下快跑,去找陛下!陛下可能去灼华居了,你往那个方向跑。」 四皇子点点头,撒丫子往外跑,皇后拿着鸡毛掸子出来,人已经不见了。 「岂有此理!他还敢跑!沫云!带着小海子他们去把他逮回来!」 皇后正在气头上,沫云不敢违逆,不过明夏给她使了个眼色,她心领神会。 却说四皇子跑出了坤仪宫,一路哭着往灼华居去,这时候皇帝还没来,他在外头哭哒哒的,被红菱领了进来。 梓桃见他哭的伤心,拿了些点心果子招待他,一边问他:「殿下为何哭泣?」 四皇子瘪着嘴不说,只问:「父皇什么时候来?」 梓桃道:「会过来用晚膳,这会儿怕前头还有事情,再晚些就来了,你要找陛下吗?」 二皇子点点头,扭头就要往外走,梓桃留他道:「殿下不在这儿等等吗?」 「我去找父皇。」 梓桃无法,让紫藤领着他去,他身边也没个服侍的人,不晓得受了什么委屈,不去寻他的母后,倒去找皇上。 不会是被二皇子欺负了吧? 也只有这样,皇后无法为他出气,才会让他去找皇上了。 梓桃心中琢磨着,不一会儿紫藤却又领着四皇子回来了,「这是怎么了?不是去找陛下吗?」 紫藤见四皇子还在抽噎,便代他开口:「在路上遇见了坤仪宫的人,四皇子不愿露面,奴婢便带他回来了。」 躲坤仪宫的人?看来是母子间闹矛盾了。 梓桃不好多言,只招唿四皇子吃点心,「天色有些晚了,殿下就在这儿坐着吧,要等陛下来了才开饭,殿下可吃些点心吗?」 四皇子看她一眼,在点心盘子里逡视一圈,拿了块红豆糕吃。 他不说话,梓桃也不会上赶着,她和皇后关系敏感,对四皇子太过热情倒显得她有什么企图似的。
第87章 慈父 冬日里天暗的早,及至暮色四合,皇帝还没来,四皇子便有些坐不住了,一直往外头张望,脸上焦急之色显重。 小孩子嘛,父母不在身边,亲近之人也没一个,独自在陌生人处呆着,心中总有些虚泛,没哭闹不止,已是冷静自持了。 「我去找父皇吧!你找个人送我去。」 这些天之骄子,说话的调调都一样,总习惯用命令的语气和人说话。 梓桃轻笑道:「快了快了,陛下就快来了,你再等一会儿好不好?这外头黑灯瞎火的,别到时候和陛下错开了。」从干元殿来灼华居的路可不止一条,当然她知道皇帝一般走哪条,唬唬小孩子呢! 她想的是,最近宫里不太平,他大晚上的在外头转悠,别碰到什么不干净的。 四皇子却不听她的,「我就要去!」 若是二皇子,梓桃会好生跟他讲道理,讲不通就骂他一顿,但这别人家的孩子,她还真不好多说。只是四皇子大晚上的在外头熘达,别到时候出了什么事,她可不好交代。 「那我带你去好不好?正好迎迎你父皇,说不得咱们一出门他便来了呢!」 四皇子点头:「那快走!」 梓桃很自然的拉着他的手腕出门,四皇子一门心思往外走,没反应过来,也就由着她拉了。 两人走到门外,便瞧见前头不远处明火执仗,低头对四皇子道:「你父皇来了。」 四皇子一喜,甩开梓桃的手就往前跑,梓桃怕他摔着了,跟在后头小跑边抽出一只手虚护着他。 「父皇!」 皇帝原本只瞧见飞奔而来的梓桃,心中正欣喜她如此主动,却听得一声清脆童音,细瞧发现梓桃身前还一个小孩儿,只是个子矮被淹没在夜色中不太明显。 「宣儿?」 四皇子瘪着嘴,眼中晶莹闪闪,委委屈屈的喊了一声「父皇」,正要上前抱着皇帝哭诉一番,却瞥见皇帝边上的二皇子,立刻就憋回了眼泪收敛了表情,不能被他瞧了笑话。 皇帝见他这副样子,心知他受了委屈,不会是要告梓桃的状吧? 梓桃可不是会欺负小孩儿的人。 遂上前拉着他往灼华居走,一边问他:「这是怎么了?受什么委屈了?这么晚了怎么在这儿?你母后晓得你在这儿吗?」 被皇帝这么一通细问,四皇子再也忍不住泪意,张着嘴哭音渐起,「母后要打我。」 「做什么打你?」 四皇子只是哭,嘴里含煳不清的说些什么,也听不清楚,一行人到了屋里坐下,皇帝揽着四皇子在身边,也不说话,就等他哭完。 二皇子撇撇嘴,凑在梓桃身边嘀咕:「他在这儿多久了。」 梓桃觑了眼那边温情的父子俩,小声道:「有半个多时辰了,在等你父皇,怕是母子间闹了矛盾,外头皇后满宫里逮他呢!」 二皇子嗤笑:「肯定是学业不好被皇后罚了,他为着这个没少挨打,谁叫他脑子笨呢!」 梓桃往他背上拍一记:「别胡说!这是你弟弟!怎么幸灾乐祸的!当心你父皇骂你!」 二皇子耸耸肩,不再说话。 四皇子哭了许久,似乎要把心中积攒的委屈全哭出来,皇帝也没有不耐,一直在轻拍他的背。 约莫过了两盏茶,四皇子平息下来,皇帝给他擦擦满脸的鼻涕眼泪,柔声问他:「告诉父皇,你母后为什么打你?」 四皇子还在抽噎:「我没背出书,母后要打我。但是我真的认真听了,我课堂上都背出来了……」边说边瞥了眼二皇子,心想他若是能给自己作证多好,不过他们一向不和,他不使坏就不错了。 梓桃没懂他这一眼的意思,二皇子懂了,但他不打算吭声,臭小子,以前嘲笑他武艺不好的时候不是很趾高气扬吗?你也有今天。 皇帝将这两兄弟的小九九看在眼里,心中嘆气不止。 「父皇相信你,你只是回去还没温书,你温了书就背的出来了对不对?你母后太严厉了些,朕明儿跟她说说,别太拘着你了。男孩子大了,动不动上手像什么样子。」 四皇子抿着嘴巴,眼里有些期待,又有些害怕:「那我今儿怎么办?」 父皇会送他回去吗? 皇帝看了一眼梓桃,如果送四皇子回去,那今儿势必要留在皇后那儿了。 「你今晚去青云殿和你二哥住,明儿直接去上书房,朕让人给你母后递个消息,明儿会有人把你上学的东西送来,到明儿下午回去,你母后就不会罚你了。嗯,朕明儿晚上陪你们用膳。」 说最后那句时他看了眼梓桃,梓桃对他笑了笑,但眼里隐隐有失落。 四皇子看了眼二皇子,低着头不说话,皇帝看一眼后者,后者才不情不愿的开口:「四弟,今晚上跟我去前头吧,若是对我那儿不满意,你跟大皇兄住也成?」 四皇子扭捏着不说话,只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 事情说完便要开饭了,小厨房做好了膳食,只等皇帝来便能端上来,四皇子头一回在灼华居用膳,见桌上只有八菜一汤,且菜式简单,心中疑惑御膳房怎么不送膳食过来? 不过在他动了筷子之后,很快推翻了心中想法,这灼华居的厨子手艺真不错,虽然膳食看相不及御膳精緻,却别有一番风味。 这一下午哭哭哒哒的耗精力,就吃了些点心垫肚子,那都是虚的,这会儿也不说话了,只埋头吃饭。 梓桃给二皇子夹了筷子鲈鱼肉,道:「早知你会来,我便让厨下备个锅子,咱们涮锅子吃。」 二皇子本来口味清淡,尝了梓桃的手艺后,一有机会就往灼华居来蹭饭,跟着梓桃吃,口味也渐渐重了,喜欢吃香的辣的,冬日里寒凉,吃麻辣锅子最过瘾。 「那我明儿来,你将锅子准备好,再让尚膳局送半只羊来,咱们涮羊肉吃,正好父皇不来。」 皇帝睨着他:「朕不来你就这样高兴?」这小子,虽然学业渐趋繁重,还是一有机会就往灼华居跑。 二皇子道:「您不来我能多吃些。」倒不是食材多少,只是皇帝在,老爱盯着他,吃的不尽兴。 皇帝笑了笑没有说话,明儿给母后递个信儿,看他还有时间来缠梓桃么。 梓桃笑眯眯的没有插话,给皇帝夹了筷子红椒肚丝儿。 晚膳过后,二皇子再陪着梓桃唠嗑一会儿,便和四皇子一道走了,梓桃送他们出门,回去服侍皇帝就寝。
第88章 母子 翌日下午四皇子放学回了坤仪宫,去见皇后时很是踌躇了一番,也不知道母后消气了没有。 四皇子在皇后寝殿门前探头探脑,大宫女沐风招手领他进去:「殿下快进来,娘娘已经不气你了,你一晚上没回来,娘娘担心的很。」 沐风话音刚落,屋里沫云开门出来,向四皇子福了一礼,笑道:「娘娘让殿下进去。」 四皇子稍敛心神,跟着沫云往里头走,皇后坐在坐床上,目光直直看着儿子进来,四皇子心下紧张,硬着头皮给母后请安。 「你还知道回来?」 四皇子低着头不说话,皇后最气他这点,他若能像二皇子那样犯了错跳起来狡辩,那也算他的本事,就这么木木站着,算什么! 「昨晚上去哪儿了?」 汪福禄亲自来坤仪宫报备了四皇子的行径,皇后自然知道他去哪儿了,但她要听四皇子自己说。 四皇子小声道:「去了宝妃娘娘那儿,等父皇,在灼华居用的晚膳,晚上去了二皇兄那儿住。」 「你擅自跑出去,也不带个人,也不吱个声,若是在外头出了什么事,叫我怎么办?」 爱之深责之切,她对儿子严厉,不代表她不爱他,他是她唯一的寄託呀! 四皇子抬头偷看了眼母亲,见皇后眼里隐有泪光,一时心下慌乱,在他印象中,母后从来是严厉端肃的,突然露出软弱来,他着实无措。 「母后!是儿臣不好,儿臣知错了,以后都不敢乱跑了,母后要罚便罚吧。」 皇后深吸一口气收回泪意,招手叫儿子过来,将他半圈在身前,柔声道:「母后对你严厉,是希望你有出息,你可一定要争气啊!」 四皇子点点头,这些观念母后从小就给他灌输,他知道的,只是有些力不从心。 皇后看他这个样子,便知道他没听进去,但有了昨儿那么一遭,也不敢逼他太紧,他毕竟还小呢! 「昨儿在灼华居用的膳?你父皇没来之前,宝妃待你还好吗?」 二皇子点点头,道:「还好,给我拿点心吃了。她那儿的膳食也很好,灼华居的厨子比咱们宫里小厨房的厨子还好呢!」 皇后虽然不喜欢梓桃,但她从来不会在儿子面前显露出来,大人的事,小孩子不要管。不仅是梓桃,包括以前的丽贵妃,皇帝偏宠哪个少来坤仪宫,四皇子问起父皇怎么没来,她在儿子面前也是极力的说他的好话,她不能让儿子对父皇不满。 以前有宫人在四皇子跟前嚼舌根,说皇帝喜欢丽贵妃冷落皇后,叫四皇子听得了,气唿唿的跑去承欢殿拿果子砸丽贵妃,那时候不过三四岁,话都说不清呢,却晓得为母亲出气。皇后知晓后,又是气又是喜,儿子心疼她,她自然高兴,但那起子嚼舌根的人却不能放纵,四皇子的格局应该在前朝,可不是在后宫这一亩三分地打转,妃嫔再得宠,也不是他的敌人,那几个兄弟才是他该竞争的。 所以四皇子对二皇子敌意颇深,一心和他攀比,但对梓桃却无甚大意见,因为母后告诉她,那些只是父皇解闷的玩意儿,跟他们宫里养的白猫雪团似的,不值当他注意,几个兄弟才是他的对手。 皇后不欲和他多说灼华居厨子的事,转而问他:「你昨儿在你二皇兄那儿住,他可有欺负你吗?」 四皇子摇摇头:「没,我住在偏殿,父皇让小顺子跟着去服侍我,他怎么敢欺负我。」 皇后点点头,想跟他说些要压过二皇子的话,又觉着时机不对,便不说了。 四皇子道:「父皇说今晚上和咱们一块儿用膳。」 昨儿汪福禄来传话时,便说了这事,皇后也晓得了,但儿子说起来,她还是附和道:「嗯,你想吃什么?叫小厨房给你做。」 四皇子眼珠子左右转了一个来回,道:「想涮锅子吃,叫厨下准备些羊肉好么?」 昨儿听二皇子说,他也想吃了。 皇后皱眉:「怎的想吃这个?是不是想喝汤了?羊肉汤么?」 涮汤锅分为辣汤和清汤,四皇子年纪小,一向口味也清淡,自然是吃清汤的,那还不如煲汤喝呢,那样涮着可没意思。 四皇子微抿着唇,点头道:「嗯,不喝羊肉汤,要喝鱼汤。」 皇后笑着揉揉他的脑袋,看了沫云一眼,后者会意退下。 晚上皇帝来了坤仪宫,一家三口一块儿用膳,席间皇帝提起了四皇子的教育问题: 「你莫要待宣儿太过严苛,他还是个孩子呢。」 别人家都是慈母严父,到了这帝后之间倒是反过来了。 皇后心中冷笑连连,若不是你不愿意管教宣儿,犯得着让我来唱黑脸嘛!二皇子有太后溺爱,皇帝便待他严厉些,而对于四皇子,他不太关心,少不得她这个母后时时盯着。 「臣妾也是希望他成才,陛下国事繁忙,没空管教他,臣妾若是再一味放纵,他不得长歪了。」 好端端的,怎的又阴阳怪气起来? 皇帝压下心中不悦,道:「严厉管教可以,切莫揠苗助长,更不要拿宣儿同别人比,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长处。 」 皇后一心让四皇子压过二皇子,以前二皇子偏文,四皇子偏武,还能说一句各有千秋,如今随着二皇子年纪增长,身子骨也壮实了些,骑射武艺学的也不错,四皇子却依旧看书犯难,与二皇子差距越拉越大,她便坐不住了,一门心思盯着儿子的学业,不许他有丝毫懈怠。 皇帝不说,是顾着皇后的面子,但不代表他认同这种教育方式,宣儿日日被母亲压着学习,人都呆了些,没小时候灵活了。 他说这话原是为着儿子好,但听在皇后耳朵里,意思便是:你不要总挑唆着宣儿同他二皇兄争,宏儿是嫡长子,又是天赋异禀,不是底下弟弟们能比的。 皇后心中冷笑,道:「竞争才有进步,满足现状只会固步自封,孩子还小,有什么天赋有什么长处,也不是现在就看得出来的,当然得让他全面发展,到他长大些有了各方面的比较,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 四皇子在一边听着,很想说他现在就知道自己喜欢什么,他喜欢骑射,喜欢蹴鞠,喜欢打马球,练功夫扎马步有些苦,可比起坐在屋里背书,他更愿意去外头练功夫。 只是他不敢说,母后不太喜欢他习武,说强身健体就行,无需精通,他以后多的是高手保护,多花点时间读书才是正经。更别提蹴鞠打马球那些娱乐技艺,母后若是晓得了,怕会打断他的腿。
第89章 夜话 四皇子还小,听不出皇后的弦外之音,皇帝却听明白了,心中暗恼皇后煞风景,难得一家人一块儿吃饭,她非得说这些野心论? 这要是在普通人家,继母教唆儿子和嫡长子抢家主之位,非得以不贤之名休了她不可!可在皇家,这却算不得什么,皇家就是最不分嫡庶的地方,那个位置向来是能者居之,自古以来嫡长子以太子之身登基的有几个?皇帝自个儿就是庶子登基,有什么资格训斥皇后的野心? 只是她直率些,从不在他跟前掩饰她的野心,像贤妃德妃等人,嘴上不说,心里难道就不想? 虽则心中明白,但皇后这么明确的表达她的儿子会和他另一个儿子抢夺皇位,他焉能置若罔闻 「孩子们还小,小时候正是该好好玩耍的时候,教的跟个小大人似的,没了童真,以后大了想起来也没意思。」 他小时候最是调皮捣蛋,但人却机灵,学习玩耍两不误,这点,宏儿最像他。 皇后没接这话,皇家的孩子哪来的童真。 席间说了不愉快的话题,一顿晚膳也没了滋味儿,膳后四皇子回屋温书,皇帝稍坐一会儿便起身要走。 「这么晚了,陛下还去哪里?」 用了晚膳还要走,也太下她这个正宫皇后的脸了。 皇帝顿了顿,道:「宝妃的梦魇还没好,朕去看看她。」 「陛下怎知她的梦魇没好?」 皇帝一愣,这个,还真不好说,梓桃也就是那晚上梦魇了一次,后来他就一直陪着,有他在,梓桃睡得也安心,但他一走,不知道还会不会发作? 「夜间有朕陪着,她倒睡得安稳,只是她白日里也要午睡,时常会惊醒,约莫是还没好,朕去陪陪她。」 说这么多,就是不想留下来,她这么直白的挽留,他却没一点顾及她的意思。 「恭送陛下。」 皇帝一愣,他以为皇后会缠着他不让走。细看她的表情,垂着眼帘看不见眼中情绪,但总不是好的。 「待她的梦魇好了,朕多陪陪你。」皇帝拍拍她的肩臂,毕竟是几载夫妻,即使皇后有时候做事不如他的意,却还是有情分的。 皇后微微点头,轻轻应了一声。 灼华居里灯火通明,往常这个时辰,梓桃已经睡下了。 「是在等朕吗?」 皇帝揽着梓桃往里走。 梓桃点点头:「是。」 「你怎知朕会来?」 梓桃轻笑:「不知道,就等着呗,不过若是到了亥时末你还没来,我就吹灯睡觉了。」 两人洗漱一番上床安置,皇帝心里搁着事睡不着,梓桃白日里睡了,这会儿也无甚睡意,听到皇帝的嘆气声,伸了只手过去揽住他的腰,问他:「陛下睡不着吗?」 皇帝点了下头,随后便想到夜里看不清,又嗯了一声。 梓桃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约莫是前朝的事情吧,想到母亲说的,要多和他说话,便道:「我也睡不着,咱们说说话吧。」 「说什么?」 是呀,说什么,他们没多少共同语言的,这种刻意找话题的感觉可不太妙。 「说说宫里的孩子们吧!陛下最喜欢谁?」 这话若是皇后问,他会用官方回答:「都是朕的孩子,朕都喜欢。」 但事实并不如此,十个手指头还有长有短呢,这么多孩子,又不是时时呆在他身边,怎么可能同样喜欢,总有些被忽略的。 「朕最喜欢的是宏儿,他没有母亲,以前又身子不好,朕难免心疼他些,而且他养在母后宫里,朕时常要去寿康宫用膳,和他相处的时间最多。」 这个梓桃也知道,别看二皇子老是和皇帝呛声,惹得皇帝跳脚,这反而是他们父子间亲近熟稔的相处方式,其他孩子在父皇跟前可不敢这么肆意。 「再就是宇儿和宣儿了,宇儿是朕的第一个孩子,初为人父,那份喜悦是后来的每个孩子都不曾带来的,只是近几年和他相处的时候少了,在潜邸时,朕时常看他。」底下孩子多了起来,大皇子又不是特别出挑,皇帝的目光便渐渐被其他孩子吸引了,反而时常让大皇子带着弟弟们学习玩耍。 「朕和皇后宣儿是正经的一家三口,朕去坤仪宫的次数不少,一家人在一处的时候也多,朕也喜欢他的。」 正经的一家三口,皇帝,皇后,皇子,当然是正经的一家三口,以后她和她的孩子,和他就不是正经的一家三口了。 皇帝说的起劲儿,忽略了梓桃的心情,「实儿和安儿两个朕忽略了些,实儿他母妃不讨喜,朕不爱去德馨殿,连带着看他的时候也少,后来他开始上学,朕尝试着亲近他,他却不甚亲热。」 三皇子完全是被德妃连累了,德妃不仅为人不好,教儿子也不行,时常教儿子装病争宠不说,在儿子跟前说话也没个忌讳。瞧瞧皇后,从来不会在儿子跟前说皇帝的不好,所以即使皇帝偏爱二皇子一些,四皇子待父皇也是满腔孺慕之情。 「安儿是朕最小的儿子,他还在娘胎里时,母后说瞧着像个女孩儿,朕还很是期待了番,可生下来又是个儿子,也不是说不喜欢,只是儿子多了,哪样的都有,他就不稀奇了。」 宁修仪无甚宠爱,五皇子又还没到上学的年纪,偶尔皇帝想到了,便让人带来看看,下回再见又不知是个什么时候,小孩子哪里还记得他。 梓桃静静听着,偶尔附和几声,「两个公主呢?」 她这样问,皇帝轻笑出声,心知她又在惦记着生女儿的事情,想到皇后的野心,他忽然不敢确定了。梓桃想生女儿,那万一生了个儿子,以后会不会也教唆着儿子和宏儿争? 但是想归想,这话问出来伤感情。 「媛媛是头个女儿,生的像她母妃,安静乖巧,大眼睛白皮肤,是个美人胚子,和朕理想中的女儿别无二致,朕很喜欢她。」如果她的母妃讨喜一些,他会更喜欢。 梓桃有点酸,满腔父爱都给大公主了,以后她的女儿怎么办? 皇帝说完后没听她吱声,便知她在想什么,道:「以后你的女儿,定然也长的好,你比婉昭媛更讨朕喜欢,所以你的女儿朕也会更喜欢。」 这宫里,皇子皇女大了是母凭子贵,孩子小的时候,是子以母贵的,跟了不受宠的母妃,孩子的路便走的比其他人艰难些。 梓桃轻笑道:「陛下是个好父亲。」 皇帝没应这话,只道:「睡吧,明儿还要早朝呢!」 这是不说二公主了,她是算计得来的孩子,生母养母都不受宠,出生这么久,皇上似乎还没看过她。 女人犯的错,连累了孩子,梓桃嘆息一声,在心中安慰自己,丽贵妃虽失宠了,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二公主跟着她,不会受苦的。
第90章 烦事 很快又到了年关处,按着去年的例,皇帝允许三夫人年前进宫看望梓桃。 三夫人带了禛哥儿来,小半年不见,孩子长高了些,也白胖了些,瞧着挺可爱,只是来梓桃这儿还有些拘谨,被三夫人引着叫了声姐姐就不再说话了。梓桃拿了点心果子给他吃,他便坐在三夫人身边安安静静的吃东西,没有一点不耐好动。 「禛哥儿瞧着和母亲更亲近了些。」 「带了他近一年,原本家里的人事都忘的差不多了,自然会和我亲。」三夫人道,「若不是他姐姐时常来看他,他绝不会觉得我和他亲娘有什么区别。」 「他那个姐姐不好吗?」 听母亲这话,大概是不好的。 三夫人淡笑:「也不是不好,就是生怕禛哥儿忘了亲生父母,每回来看他,必要提起来。」 她不是那等刻薄之人,不会说不许禛哥儿惦记着亲生父母,人都死了,以后让禛哥儿时常去上香烧纸,给他们供奉香火,也是行的。 只是禛哥儿亲姐每每提及亲生父母,便是说他们姐弟命苦,父母早逝寄人篱下,禛哥儿还不太懂这些,只是懵懂点头,但三夫人身边人见了却很不悦,不就是怕弟弟进了高门不记得她了吗?想叫禛哥儿以后拉拔拉拔她。 他们是亲姐弟,禛哥儿以后定然不会不管她,她这么急功近利,反而落了下乘,教的禛哥儿和三夫人离心,他能得什么好?她又能沾什么光? 好在小孩子忘性大,姐姐走后三夫人带着他,他又会和三夫人亲,只是对梓桃这个继姐,一年难得见几次,自然比不得时常来看他的亲姐姐。 梓桃撅嘴愤愤:「她倒是心大,还好她没跟着禛哥儿一块进咱们家,要不然禛哥儿时常跟着她,不和您亲不说,性子都怕要歪了。」 三夫人拍着女儿手背轻笑:「哪里就这么严重了,小丫头过怕了苦日子,想跟着弟弟脱离苦海,也不是什么大事,谁还没个趋利避害的本事,我一把年纪,也不会和她多做计较。」谁家还没几个打秋风的穷亲戚呢! 梓桃一想也是,不过都说三岁看老,那姑娘小小年纪心眼儿就多,不定以后大了干出什么事儿呢! 「娘可别让禛哥儿常和他一块儿,别被带歪了性情。」 三夫人笑着点头:「我晓得的,每回她们见面,身边都有僕妇跟着,她也不敢说多出格的事情,等她以后大些,自然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梓桃不再多言了,过继禛哥儿原也不是为她找个兄弟帮衬,只是想让母亲多个人陪伴,他亲近亲姐姐疏远她没什么,别疏远了母亲就成。 「四哥可还好吗?他的生意如何了?」陆家她关心的除了母亲便是堂哥陆明礼了。 「还好,他是走这条路的料,花颜小筑的脂粉如今深受京中贵妇贵女喜爱,你几位伯娘婶娘都说要凑份子,明礼没答应,说这是你的生意。听他说,他想做一个全面的商铺,不仅卖脂粉,还卖首饰布匹家器,我是不懂这些的,只听着就是,他给了我两万两银票,说是做生意赚的,我原说不要,他说给你,我便接下了,今儿带给你,装在你衣裳内的口袋里,进宫时检查了番,拿了些给检查的内监嬷嬷,还有一万九千两,你留着花吧。」 当初梓桃进宫前给了陆明礼一万两银子,让他帮三夫人置点产业,倒不想他做的这样大。 「我只拿一万两,也算回了本,剩下的还给他吧,四哥刚刚起步,正是要钱的时候。」话一顿,又问:「娘可缺钱吗?」 「不缺的,你走时留了些钱下来,我一个寡妇,也没个应酬交际,哪里需要花钱。」便是如今养了个禛哥儿,还没上学的孩子也花用不了多少。 「不过你四哥商场得意,情场上却不顺遂。」三夫人道。 「怎的了?可是他瞧中了哪家闺秀?」若不是特别难的,她或许可以求陛下赐婚?四哥沉迷经商无心科举,在京中官家看来,书香世家的子弟去经商那是自甘堕落,怕没多少人家愿意嫁女儿给他。 「他若有瞧中的还好些,是大夫人瞧中了她娘家庶侄女,想把她嫁给明礼,打量着别人不知道她打的什么主意,那姑娘若是个好的,明礼也不会强烈反对。」 「摒弃她的身份而言,那姑娘不好?」 大夫人娘家姓何,和陆家是差不多的人家,两家算是门当户对,若那姑娘是个明事理的,婚后不会一心向着娘家,和陆明礼也算配得,毕竟他如今的身份,想娶个官家女不容易。 三夫人抿了口茶,道:「长的倒是不错,就是性子不太好,之前和你一届参加过选秀的,第二回合被刷了下来,听说回来后又和舅家表哥传过不好的消息,把这样一个姑娘嫁给庶子,她安的什么心!」 第二回合考规矩礼仪的,她规矩不好被宫里踢了出来,又和表哥有染,这样的姑娘,便是个天仙也不能娶。 「大老爷也同意?」 为官之人最是要名声,他也不怕娶个不安分的儿媳妇给陆家蒙羞? 三夫人嗤笑一声道:「只要大夫人能弄到明礼手里的财产,他管她用什么手段?」最是个道貌岸然之辈。 「这事情可定了吗?四哥就没想什么法子?」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除了秋姨娘知道后闹了一场被禁足,陆家没掀起任何风波。 「想了,怎么没想,只是……」三夫人言语稍顿,有些难以启齿,「何家大夫人的娘家侄儿,也就是与何五姑娘传流言的表哥,和朋友聚会时酒后失言,说了些不太好的话,如今京里所有人都知道,大夫人要把娘家的残花败柳给庶子接盘,大老爷碍于面子,作废了这桩亲事。」 「这样?那于四哥也名誉有损呀!」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可不是什么好招。 三夫人道:「我也是这般想,只是子非鱼焉知鱼之乐,咱们觉着不好,明礼却觉着挺好。大夫人消停了一段日子又想再给明礼说亲,明礼道他被流言所伤,短时间内不想谈婚论嫁,免得耽搁了人家的好姑娘。大老爷应了他,不过也就是一段日子,他底下这么多弟妹,他不成亲,小的也不能说亲,哪里能由着他呢。我不能出门,秋姨娘更是,其他几房又心里藏奸,苦了他了。」 梓桃想了想,道:「若不然托韩家夫人帮四哥注意些,看有什么好姑娘和四哥相配的,做个冰人,若是没什么毛病,即使大夫人不答应,我也能求陛下赐婚。」 三夫人点点头,「我能托的也只有韩家了,但他们家的夫人,也没几个靠得住的,少不得我们自己去打探,明礼常在外头走动,消息灵通些,只是这闺阁绣楼的事情,他哪里能知道,唉~」 梓桃皱起秀眉,心中思衬着对策,却暂时无法,只能先放到一边。
第91章 姐妹 说完了陆明礼,三夫人又提到陆家其他人,「三姑娘十月份和工部主事李家的大公子定了亲,婚期定在明年十二月。」 「工部主事?五品的官儿,三姐一向心高,怎么愿意嫁到这样的人家?」 二夫人挑肥拣瘦,就挑了个这样的? 三夫人道:「瑶姐儿就是被她母亲连累了,嫁女儿跟卖东西似的待价而沽,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之前京里传了些对你三姐不好的言论,这说亲的人家门第便降了一等。不过工部李主事家虽然门第不高,但家世简单,两儿一女,都是一母所出,李夫人也是众所周知的慈和人,李大公子年纪轻轻已经有了举人身份,算是面前有为了。这嫁人过日子还是要实惠才好,那些个高门大户规矩多,咱们家出身不高,高攀上去还不是要受气。」 如果梓桃还在家,她为女儿择婿也是选这样的人家,可不兴把女儿往高门大户里送,梓桃也不是有野心的,不求锦衣玉食,丰衣足食便可。 梓桃点点头,又问了四姑娘:「四姐可还好吗?她和三姐差不多大,三姐婚期都定了,她的亲事可有眉目了?」 三夫人轻嘆一口气:「没有,她从宫里出了事后,在陆家一直淡淡的,大夫人后来倒是带了她出门,她也沉稳了些,但是问津的人家要么是继室要么是做妾的,大夫人端着没应,怕又是打着卖女儿的主意。」 四姑娘生的好但家世不显,名声也不好,这样的姑娘,高门大户看不上,小门小户不敢娶,便是做继室,也去不了多好的人家,最终的命运,可能就是成为权贵笼中的金丝雀了。 梓桃抿嘴不语,比起自命矜贵的三姑娘,她更喜欢娇蛮任性的四姑娘,虽然以前四姑娘总是欺负她,但六姑娘伙同其他妹妹欺负她的时候,四姑娘会帮她骂回去,颇有那么点「我的人只有我能欺负,别人都不能碰」的意思,所以梓桃老爱跟着她。 当时她是觉着,被一个人欺负总比被一群人欺负的好,但是进了宫后,却怀念起以前来,姐妹们之间的吵架拌嘴,无非是为了一朵珠花一件衣裳,在宫里,若能用华服珠宝换来安宁日子,她是绝不吝啬的。 「四姐是什么意思?她还好高骛远不甘屈居人下吗?」 因着庶出身份四姑娘没少受人讥讽,她以前就常与梓桃说,以后要嫁入高门,让那些嘲笑她的人舔她的脚背。梓桃当时也是处于被欺负的地位,心中也是这般想法,但她不敢宣之于口,只暗地里努力。最终她成功了,成了陆家那群人需要仰望的存在,而四姑娘却输了,在陆府后院里寂寂无闻。 不是所有雄心壮志豪言壮语都能成真的。 「瞧着倒是沉稳了些,自从那事之后,变得不爱出门不爱说话,每日只在自己屋里琴书遣怀,怕是对陆家那些人死了心,也认了命。」 梓桃沉气不语,心中琢磨着有什么法子能帮帮她,想了半晌脑子里没一点儿头绪,满心无力暗骂自己没出息,好歹也是宠妃了,想帮帮身边人,却没一点法子。 虽然做不出什么实质性的举动,但过年时后妃给娘家赐恩典的时候,她除了优待陆明礼和三夫人后,另外给四姑娘也送了一份,无非是些头面尺头,她最不缺的便是这些。 但在陆家那群人看来,这是梓桃在表达她看重四姑娘的意思,如此一来,四姑娘进高门大户的筹码便增加了,宫里宠妃关系密切的姐姐,比她陆家大房庶女的身份可金贵多了。 四姑娘跪接了梓桃给她的年礼,心中说不出的酸楚,去年这时候她随着老太太等人进宫,梓桃对她不假辞色,她以为梓桃怨怪她以前的不好,不愿意理会她了,如今这遭,是向她表达善意吗? 这种雪中送炭的感觉,真好,但想起自己以前不懂事的行径,又觉着没脸。 老夫人皮笑肉不笑,道:「娘娘顾念着家中姐妹,是咱们家的荣幸,老三媳妇,你下回进宫时带上菁姐儿吧,也叫她们姐妹说说话。」 这老太太又打什么鬼主意呢! 抢在三夫人回话跟前,四姑娘先拒了话头:「孙女儿不懂规矩,别进宫给娘娘招祸了,娘娘照拂孙女儿,孙女儿在家给她抄经祈福,只希望娘娘好好的。」 三夫人赞许的看了她一眼,道了句「好孩子。」 老夫人脸色不妙,看向四姑娘的眼神不善,她什么时候这么懂事了!得了三房一点恩典,就要往那边倒?和陆明礼一样是个小白眼儿狼,到底谁才是生养他们的人? 一顿团圆宴让各怀鬼胎的众人吃的味同嚼蜡,只除了心情愉悦的三夫人和不知事的孩童吃的香实。 宴后放了烟火,三夫人便带着禛哥儿回去了,四姑娘婉拒了六姑娘等人要跟去她屋里看梓桃给的年礼的要求,甩了众人回了自个儿的屋子。 和陆家闹成这样,她已经对嫁人不抱期望了,也不指望陆家会给她多少嫁妆。当然,如果是做妾的话,连嫁妆都省了,还能得些买妾资,不过这卖身钱也到不了她手上。趁着还在闺阁里没什么应酬,她多攒些钱是正经。 红樱打着灯笼走在前头,四姑娘走在她身后两步处,一路上张灯结彩的,她们不打灯笼也看得清。 从后头看到红樱清瘦的背影,四姑娘心下又是一阵黯然,因着她失势,红樱也受冷待,人沉默了不少,以前她可是府里丫鬟中少有的伶俐性子。 再想想梓桃身边的红菱,当年跟着梓桃一道忍气吞声,如今却是宠妃跟前大宫女,去年看她便风度不同以往,过了一年梓桃更加风光,她水涨船高,不晓得是怎样的意气风发呢! 红菱原本叫菱角,因着梓桃喜欢吃食,她身边的丫鬟也都是吃食名儿,红菱叫菱角,碧荷叫莲子,但是四姑娘说姐妹们要一致,不仅穿衣打扮,其他方面也要一样,她的丫鬟叫红樱,梓桃的丫鬟也得取差不多的名儿。梓桃无法,就把菱角改成了红菱,而莲子,因着之前有个民间帮派叫红莲教的,为着避讳,便改了碧荷,和红菱凑一对儿。 还有她住的屋子叫菁华楼,这屋名儿合她的名,梓桃和三夫人住的院子叫菁萃院,便是当初她强拉着梓桃叫她改的,说是姐妹们用一样的字,方显得她们姐妹情深。 如今想来,当年确实幼稚又任性,她的屋子用她的名字命名,梓桃的屋子也给用梓桃的名字命名才是,宫里梓桃住的灼华居,便合她的名儿。便是要用一样的字,为何非得是梓桃用她的字呢?她不能用梓桃的字? 诸如此类的事情还有许多,如今回想起来,她都无法直视以往的自己,亏的梓桃还愿意以德报怨。
第92章 翻年 新年新气象,大人都喜欢跟小孩儿说,过一年你就大了一岁,皇帝便是这么跟二皇子说的:「宏儿,翻年你都十岁了,可不能再像去年那般调皮了,要好好学习,知道吗?」 二皇子努努嘴,「我今年八月份才满九岁,还有大半年呢,到您嘴里,我就已经十岁了?」 大人都喜欢算虚岁,像二皇子已经过了八岁生辰,那虚岁就九岁了,如今又翻一年,可不就十岁了吗? 不过他给儿子算年纪按虚岁算法,给自己算却是实岁算法,他今年五月份满二十九,也就小半年的光景,他却决口否认自己已到而立之年。 三十岁,那是一个坎儿呢,和二十九岁相比,虽然就一岁之差,却是是大有区别!看看他后宫这些绝色佳人们,个个风华正茂,尤其是梓桃,比他小十三岁,他可不想梓桃还没长大,自己就成老头子了。 因此他不愿意蓄鬚,那样看着显老,以前年轻时偏爱些玄色藏青,觉着那样英武,如今却偏爱月白竹青亮紫棕红等色,怎么鲜亮怎么来。 皇帝隐下想法,回二皇子的话道:「人家的孩子都巴不得长大些,你倒往小了算,可见还不懂事,还想着玩乐。」 大皇子今年十岁,已经有了小小少年的风姿,哪像宏儿还一脸稚气。 二皇子道:「长大了有什么好?烦心事忒多,若一直是个小孩儿才好呢。」 这话梓桃感同身受,说出了她的心理话呀! 皇帝无奈看她,进宫也两年了,年纪长了两岁,性子却是一点没变,去年还问他要压岁钱来着,说是还没及笄,便是小孩子,今年可是大人了。不过若是她还问,他也不介意给。 大年初一满宫老小齐聚寿康宫给太后拜年,这些莺莺燕燕太后不喜欢,但宫里如今七个孩子,太后看着却高兴。 二皇子如今大了,也不会再像小时候那般霸着太后身边的位子不许别人坐,男孩子大了便不爱粘着女性长辈,自有更小的孩子承欢膝下。 五皇子今年三岁,正是憨态可掬的年纪,宁修仪平日里没事也爱带着他去寿康宫熘达,俨然是要接二皇子的班。 都是她的孙子,太后都喜欢的,虽然不比二皇子是她养大的,但孙子孙女里大的要上学,小的还在襁褓之中,也就五皇子适合承欢膝下。 太后揽着五皇子坐在身边,又抱过大公主来逗弄,大公主如今五个月,生的粉雕玉琢,性子也安静,谁抱都不哭,太后很是喜欢。不过皇帝说让她抱过大公主来养,她却没应,年纪大了,照顾这么小的孩子也是需要精力的,当初二皇子是因为母亲早逝她才不得不接手,养他到七岁,花费了她多少心思,二皇子性子皮身子又不好,一刻也叫人放心不下,便是如今搬去了前头,她也是时时看顾,只是孩子大了便嫌弃老人家了,要她三催四请的才愿意来一遭。 想到这处,太后心下黯然,目光看向坐在宝妃身边嗑瓜子的孙子,两个人不晓得在嘀咕些什么,宝妃笑得开怀,宏儿瞪她一眼,也跟着笑起来。 宏儿更愿意亲近宝妃,却嫌她这个老太婆了。 早膳前皇室宗亲也带着家眷进宫拜年,先来寿康宫给太后和帝后拜年,而后一行人去往福华殿,与朝臣家眷们宴饮。 梓桃和欣荣长公主走在一处,她家的卫霖如今长成了个敦实的小胖子,已不用奶娘抱着,自己就能走,只是走的不快,二皇子牵着他,时不时的捏捏他的小手戳戳他的胖脸,惹得小孩儿哀嚎连连。 欣荣长公主不甚受宠,夫家也不算出挑,在公主里头算是差些的,和二皇子关系也没多亲近,因此也不好说他,梓桃便充当自家长辈的角色教训他: 「别毛手毛脚的!霖儿,来,宝姨抱你!」 小胖子走累了,真的张开手臂来,梓桃弯下腰抱起他,还真沉。 长公主道:「你别抱他,沉着呢,让奶娘抱吧。」 卫霖小胖子却奶声奶气道:「要宝姨抱。」 梓桃香了他一口,笑着对长公主道:「无事,我抱得起他。」 话是这么说,抱了一会儿却手酸,一个是沉,一个是圆,小孩子穿的圆滚滚的,跟抱了一床被子似的,有些脱手。 梓桃将卫霖放到一块太湖石上,半圈着他缓一缓,长公主道:「别抱他了,瞧你都累出汗了,他就有这么沉,让奶娘抱吧,咱们跟上队伍,别落下了。」 梓桃点点头,还好卫霖听话,没闹着撒泼非要她抱,要不然还不能善了。 二皇子跟在奶娘身后,卫霖伏在奶娘肩上,正脸对着二皇子。 「小胖子!你怎么长这么胖?公主府的伙食这么好?」 小孩子白白胖胖的,挺好看,五皇子小时候也胖,断奶之后就消了下去,可没卫霖这么壮实。 而他,从记事起就没胖过。 小胖子道:「吃的多多,长的壮壮。」 「瞧,霖儿都知道,你别再挑食了,过两年就要抽条了,若是没有横肉,可怎么抽高来?」 二皇子只比大皇子小一岁多,身高差了可不止一点儿。 二皇子道:「我吃的不少,就是……五谷轮迴的勤。」 什么五谷轮迴,合着他直肠子通到底,吃饱了就拉? 梓桃一路跟他闲扯,到得福华殿时,男女分席而坐,才各归各位了。 正月里头前五日皇帝都在坤仪宫过,因着年前陪了梓桃许久,年后便得补补皇后了,及至初八开朝,年味便淡了,又开始一年平淡规律的生活。 二皇子正月十六开学,十五晚上应几位伴读之邀,得了皇帝的准许出宫看灯会了,可把梓桃羡慕的不行,老早的便列了个单子给他,鸿运楼的酱肘子,桂云坊的桂花糕,街边小吃滷煮火烧,这些是她喜欢吃的。云裳阁的衣裳布匹,伊人馆的珠宝首饰,上回听欣荣长公主说两家又出新品了。还有花颜小筑的胭脂,照顾自家生意嘛!以及他逛灯会看到的花灯呀,小玩意儿呀,也可以给她带回来。 二皇子咂嘴:「还没完没了了?我是去逛灯会还是给你买东西呢!有我这么大的孩子去买衣裳胭脂的嘛!」 梓桃一堵,不甘心道:「那,让你的随从给我买还不成吗?」 「那有什么意思?如果只是想叫人给你买,你想要那外头的东西,多的是人给你跑腿。」 梓桃泄气,她当然知道没意思,这不是她不能出宫嘛!
第93章 渐长 「那你就给我带吃的吧,如果猜灯谜赢了灯,送我一盏。」 二皇子爽快应下:「晓得了晓得了,唉,你想出宫,要缠着父皇才行,当然了,若是他不得闲,同意让你跟着我出去,那也挺好。」 梓桃嘟着嘴满眼怨念,这怎么可能。 二皇子申时末太阳还未落山时便出了宫,去东海郡公府找堂哥萧寒,而后去鸿运楼和秦沛泽李承志汇合,他们开好了雅间等着他了。 第二日二皇子放了学便提着好几串花灯来灼华居,「这个莲花灯和蝴蝶灯是我猜灯谜赢的,这个走马灯是我买的,觉着好看,都给你吧!还有一盏状元灯送给秦沛泽了,还赢了一盏万寿灯送给皇祖母了,本来还一盏白兔灯也挺好看,我想留给你来着,但是秦沛泽带了他妹妹来,小丫头一直巴巴看着我,我手里拿这么多盏,也不好一毛不拔不是,想来想去,挑了一盏最丑的给她。」 梓桃笑睨着他,啧!小小年纪就会招蜂引蝶了,不得了,以后怕是要继承他父皇的衣钵。听说先帝爷也是风流性子,这皇家就有这个种子。 不过这话不能跟小孩子说,别将人带歪了,「都给我?你自己可留了吗?」 二皇子摇头:「没,我不喜欢玩这个,都放你这儿,我若是想看,来你这儿来就是了。」 嗯,这样极好,不枉她将他当亲儿子养。 「今儿头一天上学,先生可教了什么吗?玩了一个多月,可静的下心来?」 「没教什么,就检查我们的年假课业了,三弟没做好,叫周大学士骂了,他说,你肯定是平日里没做,到开学头日晚上才赶出来的,错误连篇不说,字也写的潦草。我做的好,先生就表扬我了!看三弟和四弟那眼红气急的样儿,我高兴的中午多用了一碗饭。」 二皇子边说,还一脸得意洋洋,那模样怎么看怎么欠揍。 「别老幸灾乐祸的,叫你父皇见了又要骂你,兄弟间要友爱知不知道?」 这话在皇家兄弟家简直就是个笑话,但大人教还是要这么教。 果然二皇子道:「这话也就是说说,皇家兄弟间的斗争,从小就开始,小时候比父皇宠爱比学业成绩,比母亲受宠程度,大了便比手段人脉背后势力,我是样样都不能输的!」 梓桃知道他的骄傲,但听到他说比母亲宠爱时,不知怎的,就把自己代了进去,如果,她算是他的母妃的话,那他比母亲受宠程度确实不输别人。 这个敏感话题不好多说,梓桃转了话头:「和你几个伴读相处的还好吗?」 「寒堂哥很好,我们亲的很,什么话都会说,秦沛泽和李承志嘛,面上和睦,实则不交心,他们有他的家族,我有我的利益,在局势未明之前,他们不会投向我这边。而且我们性子也不合,都是自命不凡之人,如何愿意逢迎他人,只是世家子弟都要学人情应酬,即便心中有间隙,面上还是能亲亲热热的。」 梓桃半晌无语,不知该如何接这话,当初她刚进宫时,二皇子还是个任性孩童,才两年不到,他成长的这样快,似乎从搬去了前殿,他便独立了起来,再也不必人拘着他写课业,不会装病逃学,只是偶尔和皇帝呛声,嘲讽几句皇后,来她这儿蹭饭,又觉着还是个孩子。 忽然觉着,不仅她和皇帝之间无甚话题,和二皇子也渐渐少话了,他不会再缠着她要这个要那个,因为他不说,她也会做。两人之间的文字游戏,随着他搬去前头,闲暇的时候少了,便也终止了。他也不再需要梓桃用这种幼稚的方式来引导他学习,或者说,梓桃那点匮乏的知识也满足不了他。 刚起了一个新话题,又说不下去了,梓桃只得再找一个:「你宫里还好吗?星蕊他们服侍的好不好?大皇子住处离你不远,你们平日里可会串门吗?三皇子和四皇子也快搬去前头了吧,可选好了屋子?」 翻年三皇子和四皇子也六岁了,没什么特别原因,不可以再呆在后宫和母亲住在一起。这也是梓桃想生女儿的原因之一,女儿可以一直陪着她到出嫁,十几年的时间呢,皇室贵女大多晚嫁,公主到双十年华出阁也不是不行,哪像儿子要早早的离了身边。 「都挺好的,串门不会,我无事不去他那儿,就是大皇兄每日早上会来喊我一道上学,只是路上没什么话说,放学我若是回青云殿,就跟他一道走,若是要来后宫,便不和他一道,唔,偶尔我去找父皇问课业,他也会跟着。」 说到后头这句,梓桃察觉到他语气中的不悦,唉~这要是在普通人家,亲兄弟间何至于此。 梓桃不敢想,若是她以后生了儿子,二皇子会如何待他?她不敢问,他似乎很不想她生孩子,只是这种事情,不是他不想她便能不做,即使他允诺过会给她养老,但她还是想有个亲生的孩子,希望自己的血脉能流传下去,而且,作为一个女子,骨子里自有一股母性光辉,对为人母这种事情是期待大过畏惧的。 「想什么呢你?」 梓桃老爱走神,经常别人和她说着说着话她便发起呆来,她那双水灵大眼,眼珠子转动时眸光流转,满满的灵气似要溢出来,但不动的时候,就形象的诠释了何谓眼大无神。 「没,大皇子挺好的,作为兄长,很照顾弟弟们,你也要待三皇子他们好些,别叫人诟病了。」 便是心里不喜欢,面上和睦还是要的。 二皇子哼哼两声:「看吧。」看他们表现,看我心情。 梓桃不再多说,「晚上到这儿吃饭吗?我给你做黄豆酱汁鸭翅。」 这是二皇子和他爹顶喜欢的一道菜,梓桃也喜欢,回回都要做一大盘,三人能干光它。 二皇子吧唧吧唧嘴,想着那滋味儿,嘆口气道:「算了,我去皇祖母那儿用膳吧,要不她又要念叨我嫌她。」 梓桃点点头,但还是亲自下厨做了一盘,晚上皇帝没来,去云良仪那儿了,她自个儿吃的也挺欢实,还给留了几块,让元宝送去青云殿给二皇子当宵夜。 二皇子原本在寿康宫吃的挺饱,见了鸭翅膀又馋起来,这个光吃味道有点重,要下着饭才行,他便就着一碗饭干完了几只翅膀,撑得他大晚上的围着屋子遛了好几圈,晚上睡觉都不舒服。
第94章 出门 及至阳春三月,梓桃迎来了她的十六岁生辰,依旧按着去年的规矩,皇帝允许三夫人进宫看望梓桃。 「娘,您说我现在怀孕成吗?」 三夫人一惊,「你有了?不是跟你说了最早也到十七岁嘛!怎么现在就……」 「没!」梓桃忙解释道:「就是觉着现在差不多了,吃了一年多的药,身子已是调理好了,太医也说可以的。」 其实是她觉着,她和皇帝的感情需要更进一步,但如今遇到了瓶颈,过了蜜月期后,两人之间便渐渐淡了,和她一届进宫的妃嫔们,之前被梓桃的光环笼罩,都是摆设,如今皇帝有些腻歪了梓桃,便要在她们身上找新鲜感。若是明年再怀胎,届时正好新人进宫,梓桃这个大肚婆怎么争?等她生完孩子坐完月子出来,黄花菜都凉了!皇帝肯定会有新宠,她这个生育过的,怎么比得上新人新鲜。 这话梓桃没和母亲说,母亲定然不会同意的,只道自己想孩子了,一个人住着有些寂寞。 「再寂寞你也得熬着,可不能拿身子开玩笑,你这个年纪的姑娘,大多都还未出阁呢,你怎么就想着生孩子了!若是生产不顺利,届时留着个孩子在这宫里,谁会待她好?」 梓桃低着头不说话,三夫人又是一番苦口婆心的教诲,直到梓桃连声应好才肯罢休。 既应了母亲,梓桃便不会阳奉阴违,只是更加用心的经营和皇帝之间的感情,除了房事上和谐之外,皇帝的吃穿用度她也上心,厨艺本身就好,女工差些,但在宫里两年没少给父子俩做东西,总算能入眼。 但感情这种事情,不是一方维持就能走下去的,梓桃再好,皇帝这颗花心种子也不可能只在她身上发芽。 灼华居一点什么风吹草动都能传到皇帝耳里,他倒是对梓桃是否有孕不太在意,他已经有七个子女了,不缺梓桃生的。而且,梓桃年轻水灵鲜嫩紧緻,生了孩子后少女变少妇,可就损失了他的福利。私心里他是希望梓桃二十岁之后再生养,不过子女对于宫妃的重要性不言而喻,他不会说让梓桃晚点生养的话。 阳春三月是郊游踏青的好时节,二皇子又来炫耀他要去城郊跑马,听得梓桃心里痒痒,「跑马呀!跟谁呀?」 「寒堂哥他们呗。」 有了伴读之后,二皇子很快就融入了京中世家子弟的圈子里,时常相约跑马骑射蹴鞠,皇帝也放的松,只要他们不干什么坏事,不去什么酒色财气的场所,他便不管。 「你整天和你的伴读在一起,放个假还要粘着,你就不想和你父皇一起享受一下温馨的父子时光吗?」 「不想!我跟他在一块儿温馨不起来,和小伙伴们在一处才快活呢!」 梓桃撇撇嘴,翻了个白眼给他。 二皇子还能不知道她想什么,「是你想跟父皇出去吧!」 被他戳穿了,梓桃也不恼,「是,我想出去走走,这不是我不好开口嘛!你帮我去问问呗,咱们三儿一起出门,多好呀!」 二皇子哼哼两声,哪里好,父皇巴不得他走远些,别碍着他们良辰美景郎情妾意。 「那我就跟他说,是你的意思,你不好开口,我帮你说。」 「别!」梓桃忙拦下他,「你还是别说了。」 二皇子笑道:「逗你呢!你怎么越长越回去了!」 「胡说!」梓桃杏目圆睁,「这话是你该说的吗?你都还是小孩子呢,自己都还不懂事,还说我活回去了。」 二皇子和她笑闹几句,在灼华居蹭了午饭,又赖在梓桃屋里午憩了半个多时辰,下午才熘熘达达的往御书房去,一路上摘朵花儿追个鸟儿,可不老实。 听说二皇子在外求见,皇帝让人宣他进来,难得休沐一日,他竟然还往前头来,以往可是被太后和梓桃宝贝着逍遥的很。 「来朕这儿干什么!」 二皇子嬉笑:「瞧您这话说的,儿臣非得有事才来找您?」 「难道不是?」 其他皇子一有空就来请安,他忙得很,大部分时候不会见人,知道了就行,二皇子却从不热衷此道,没事不往皇帝跟前凑,皇帝想考考他的学问,他还三躲四逃的。 二皇子挠挠后脑勺笑得尴尬,「确实有那么点事儿。」 皇帝睨着他,一脸「朕就知道是这样」的表情,「说吧。」 「寒堂哥他们约我明儿去跑马,您知道吧。」 「知道,朕不是应了你吗?」 「父皇,咱们父子俩什么时候也出去熘达熘达?」 「朕忙着,没空,再说,你怎的愿意陪朕出去?不是嫌朕在你不自在吗?」 儿子那点尿性,他清楚的很。 二皇子抿嘴嘆气,这叫他怎么说呢! 「那你就不想和你的宝贝爱妃一起出去游玩吗?」 皇帝一愣:「你说宝妃?她这是让你当说客来了?」 这丫头心野,一天到晚想着出去熘达,较之其他人,他已经很优待她了,带她出去好几次,皇后都没这个荣幸。 二皇子点点头,毫不犹豫的卖了梓桃:「她见我三天两头的出去,眼红着呢,自己又不敢跟您说,叫我来拔虎鬚。」 「什么叫拔虎鬚?朕有这样可怕?谁叫你老去她跟前炫耀,要不她怎么知道你三天两头的出去。」 两个都不是省心的。 「那谁让宫妃规矩多呢,若是公主,还不是和我一样自由。」 女子嫁了人便被圈起来了,需得由丈夫领着才能出门,若还在闺中,小姐妹们时不时的开个诗社茶会,快活的很。 皇帝摆摆手,「朕会跟她说,你没事便下去吧。」 二皇子行礼退下。 晚上皇帝去了灼华居,虽然他没提,但梓桃估摸着二皇子应该说过了,遂使出了全身解数伺候他,把他捋爽了,才好提要求。 皇帝也乐的享受,一直不提,就等着梓桃开口。 「陛下,我今儿听念堂说,他明儿要去京郊跑马。」 皇帝闭着眼睛平躺着,一只手揽着梓桃,有一下没一下的揉摸她的玉肌,揉的梓桃唿吸不稳娇喘微微。 「嗯。」 就这么淡淡一个字,也不表态度,到底怎么想的。 「这样真好,小孩子嘛,就是要快活玩耍,可不兴每日读书,将人都读傻了。」 皇帝又嗯了一声,「是这样。」 梓桃丧气,一直不接她的茬,怕是不答应了,要不念堂怎么没给她送消息?她还是识点相,不要再问了。
第95章 登山 皇帝等了一会儿没听见梓桃再问,睁眼低头看她,小丫头埋首在他颈窝处,虽然看不到表情,却能察觉到她的闷闷不乐。 「羡慕宏儿能出去吗?想不想朕也带你出去走走?」 梓桃闻言惊喜抬头,双眼晶亮望着他,「成吗?你有时间吗?咱们什么时候去?」 这个问法,他能说不成吗? 「白马寺的桃花开的晚,所谓『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这时候咱们宫里的桃花都要谢了,那儿却正是一片芳菲,等朕安排几日,空个日子出来带你去看看。」 梓桃喜得要在床上蹦起来,被皇帝大手一揽又摔在他身上,两具肉体相撞,发出啪一声响。 皇帝翻身压住她,亲了亲她的嘴角:「高兴吗?」 梓桃点点头:「高兴。」 「怎么感谢朕?」 梓桃一脸娇羞,「哎呀!以身相许可成吗?」 「你本来就是朕的人!」 「嘻嘻……哼~」 长夜漫漫,春色无边。 翌日皇帝走时梓桃还未起身,望着梓桃温馨的睡颜,皇帝这心里还有点儿嫉妒,同样是沉迷情慾,梓桃可以醉生梦死,他却要勤政爱民,这样下去,他身子可怎么吃的消! 难怪这丫头越长越水灵,他却老的快,就是被她榨干了。 只是这情慾滋味便跟吸食五石散似的,他只听人说过,明知那药不好,却还是控制不住去吃。所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人这一辈子,若是能选个安乐的死法,也算完整了。于他来说,最快活的死法怕是死在女人肚皮上,虽然不太光彩,但确实舒爽,总比病痛缠身致死要好太多。 梓桃是不知道皇帝这些想法的,虽然偶尔也会担心皇帝会不会纵慾伤身,但每每床笫之间他龙精虎勐的很,将她折腾的不行,哪里像体虚的模样? 晚上皇帝又来了灼华居,惦念着昨儿的滋味儿,和梓桃在一块儿总有许多激情,叫他流连忘返。和别的女人在一处时,他会想到梓桃,和梓桃在一处时,别说想别人了,连自个儿姓什么都忘了,只想沉浸在她的情天慾海里不想自拔。 梓桃被他看的脸红,夹了个鸭中翅给他,一边起了话头:「咱们去白马寺,可带念堂去吗?」 「带他去做甚?」 难得与爱妃出门过二人世界,带个拖油瓶做什么?更何况那小子明明有眼色,却爱煞风景,一定不能带他。 「我少有和他一道出去的。」 「你做什么要和他一道出去?有朕陪着你还不够?」 梓桃抿唇道:「我怕他生气。 」 「让他气着,男孩子不能太娇惯了,他也就敢在你和母后跟前耍赖撒泼,他有本事到朕跟前来闹腾?瞧朕不打折他的腿。」 这对父子间的事情,梓桃不好多说,只是翌日让红菱去给二皇子递了个信儿,表达歉意。 二皇子道:「这是新人请进房,媒人踢出门呀!没良心的!」 也不知他这句没良心的是在骂谁。 星蕊巧笑道:「陛下多和宝妃娘娘一块儿处着,能增进感情,殿下可别气了,带着你,大家都拘谨不是?」 这话原是正理,但二皇子却突然想到,是因为他不是梓桃的孩子,所以他们才嫌带他碍事,若是他们的亲生子,一家三口亲亲热热的出门,哪里会拘谨? 星蕊脸上笑容渐冻,她这是说错什么了? 二皇子见她紧张,也不欲对她发脾气,摆手叫她下去,只自个儿一个人生闷气。 为着空出一日来与梓桃游山玩水,皇帝狠忙了几日,最后定在四月初三带梓桃出宫。 为着应景,梓桃穿了身粉色绣桃花的束腰鱼尾长裙,上身是交叉领兼广袖,下身则是鱼尾半身裙,内衬月白色及地里裙,配着头上流光溢彩的粉彩桃花珍珠步摇,和脸上娇媚的桃花妆,衬得她整个人妩媚了不少。 她平日在宫里都穿齐胸襦裙,梳双边对称髮髻,衬得整个人圆滚稚气,今儿这么一打扮,玲珑有致的身材突显无疑,再加上入宫两年又长高了些,身子也长熟了些,五官也长开了些,看着比以往成熟了不少。 「啧!打扮的这样漂亮,是去看桃花呢还是看你呢?」 梓桃笑道:「我看桃花,你看我就行了,我人比花娇。」 皇帝捏捏她的小鼻子,「不害臊。」 「在你跟前我还害什么臊。」都老夫老妻了。 皇帝坏笑道:「真不害臊?那待会儿朕让汪福禄清场,桃林里只留咱们俩,朕还没和你试过野合呢!」 「呸!流氓!」梓桃羞红了脸,转过身不再看他,待他好言哄慰几句,梓桃又笑开了。 梓桃脑子不太灵光,反应有点慢,在马车上一直想着皇帝那话,原是心中荡漾的,荡漾着荡漾着就察觉出不对劲来,「你说……还没和我试过……那个,意思是,你和别人试过吗?」 皇帝一愣,不想梓桃竟然挑出了他话里的毛病,这种事情,他能承认吗?若是承认了,今儿别想看桃花了,一整天哄着她就够了。 「哪能啊!朕是这般不知体统的人么?也就朕喜欢你,才有这个想法,其他人,哪值当朕不顾体面行此羞耻事?」 梓桃半信半疑,是这样吗?他以前那样喜欢丽贵妃,谁知道有没有做过这样的事,丽贵妃瞧着就是个开放的。 「这就是了,这事情不成体统,再怎么浓情蜜意,也不能不知羞耻不是。」 梓桃说的大义凛然,皇帝私心里想着,一定要找个机会哄着她陪他来一回,看她还羞不羞。这种事情,有一就有二,看她床笫间的风情,可不像什么贞洁玉女。 两人就这么各怀心思,马车一路往白马寺去,白马寺在半山腰,马车只能驶到山脚下,随行带了软轿,能抬他们上去。 山路上风景独好,野花芬芳林木滴翠,这大好的春光,爬爬山也是益事,「咱们走路上山成吗?」 山路上修了石阶,一路走便是,可不是叫他们翻山越岭。 皇帝摊手:「随你,待会儿可别叫走不动。」 「我若是走不动,你背我吗?」 「叫软轿跟着就是,走不动叫他们抬你,朕背着你就不累吗?」 梓桃撒娇道:「那软轿怎么一样呢?我就想你背我,我不重的。」 皇帝打趣她:「你还不重?」 梓桃不重,但也不轻,最起码和宫里那些竹竿美人比起来,她算重的了。 梓桃着恼:「就是不重,你一个大男人,还背不起我一个小姑娘吗?」 皇帝无奈摇头,两人牵着手上山,到得半山腰梓桃果然喊累,放着软轿不坐,眼巴巴的望着他。 他没法拒绝她这样的眼神,下了两步台阶,站在梓桃低处背对着她,「上来吧。」 梓桃大喜,攀到了他背上,一路上的景色似乎更喜人了。
第96章 桃林 皇帝是微服出宫,自然也就不能像他说的那样,叫汪福禄清场。白马寺的桃花很有名,深受京中贵族喜爱,桃林里头男女老少都有,女子少不得要带帷帽。 「戴着帷帽还怎么看?看什么都雾蒙蒙的,一点儿没意思,我戴面纱成吗?」 其实戴面纱也不舒服,便是用真丝做的,捂着口鼻唿吸也不顺畅,不过眼睛能露出来,总好些。 皇帝望着梓桃一双明眸大眼,心想若是蒙着面纱,只露出眼睛来,更显她美眸流转,她今儿又穿的这样好看,不晓得惹得多少登徒子垂涎。 「那你就戴着吧,跟着我别乱跑知道吗?」 梓桃点点头,锦簇取出粉色真丝面纱来给她围上,面纱表面还一层细水晶珠帘,防着起风时把面纱掀起来,叫人看了芳容。 这个时候,宫里的桃花都谢了,灼华居门口那片桃林也成了一片绿荫。说到这个,本来宫里华清园那边的梅园里是梅树和桃树间隔着种,冬日红梅傲雪,春日桃花灼灼,是宫妃顶喜欢的去处,灼华居这片小桃林少有人来。 可自从梓桃住了进来,皇帝成了灼华居的常客,门口那片桃林便热闹起来,春日里莺歌燕舞叽叽喳喳的,正是人面桃花相映红,人比花娇,梓桃心中不悦,却不好赶她们走,只每回皇帝来她都去门口迎接,防着他这块唐僧肉被那些女妖精抢走了。 好在皇帝顾着她的面子,从来没发生过在灼华居门口被拉走的情况,但是上个月蓝贵人在那桃林里偶遇了皇帝,皇帝当时不假辞色,翌日却招了她侍寝,可把梓桃气坏了。 二皇子得知了这事,不晓得在哪里弄来个马蜂窝,挂在那桃树上,上头系根细绳子,再有莺莺燕燕来的时候,梓桃屋里的铜板就躲在那树后一拉绳子,马蜂窝掉下来,引出一大片马蜂来,将那些美人蛰的满脸包,铜板身上抹了驱虫水,倒是没中招。待那些主子奴才抱头鼠窜走了之后,他再将绳子拿走,事后有人来查,也查不出什么。 皇帝知道梓桃的小把戏后也只是一笑而过,只要不出大事,吃点小醋无伤大雅。 ―――― 难得有机会和皇帝单独出门,梓桃拉着他的手在桃林里漫步,桃林中有不少赏花人,多是妙龄少女,和家中兄弟们一块出来,与其他世家贵族的公子小姐们曲水流觞风花雪月。年轻人嘛,血气方刚的,正是好色慕少艾的时候,这样聚在一处,有哪个看对眼的,双方又是门当户对,媒人走几趟差不多就成了。 皇帝年纪却不小了,梓桃蒙着脸看不出年纪,但是看这成熟的身段,可不像少女。这样的场合显少有小夫妻一块儿来的,更何况梓桃和皇帝这一对老夫妻,两人在其中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世家贵族里,似皇帝这么大年纪的男子正是上有老下有小需要养家餬口的时候,可没时间陪妻子出来,而当家主母要相夫教子管家理事,也没时间游山玩水。因此即使皇帝生的俊美,穿着也华丽,但在那些贵族少年少女看来,这怕是哪家无所事事只爱风花雪月的富贵闲人吧!这些贵族少女眼高于顶,可不会多看他一眼,倒是梓桃身段玲珑声音娇甜,露在外头的美目明眸善睐,引得不少贵族少年侧目。 皇帝狠剜了他们几眼,帝王之气压制得那些年轻人喘不过气来,冷哼一声后拉着梓桃往桃林深处走,心说早知道就要让汪福禄清场,这么多闲杂人等煞风景。 及至桃林末路处,皇帝让汪福禄带人到来处守着,携着梓桃在石凳上坐下,这样的场景,若是再摆些酒菜,佳人抚琴,玉郎弄笛,真真是良辰美景鹣蝶情深,好一对璧人。 不过梓桃没带筝出来,这东西个头大不好带,但皇帝却随身带着笛子,以便随时附庸风雅。 落英缤纷里笛声悠扬,梓桃满眼深情凝望着他,皇帝笑睨着她,梓桃兴头大起,在桃林里翩然起舞,她穿着广袖及地长裙,旋转时衣裙飘飞,衬着满地落红,若说桃花仙子也不过如此。 皇帝心中愉悦,他的小桃儿就是这样有情调。 一曲终了,梓桃以一个跪在地上下腰的动作结尾,侧头笑望着皇帝,眼里似乎能映出一片粉色桃花来。皇帝手执箫站在边上,欣赏她倒在粉色花瓣地毯上的柔软身段,欣赏她的如花笑靥,不捨得上前扶她起来。 忽而一阵突兀掌声响起,破了这旖旎氛围,惊了这对浓情鸳鸯。 皇帝恼怒回头看向来处,来人却是林家四少,他的髮小表弟。 皇帝微敛怒气,见林佩之还盯着梓桃在看,眼里满是兴味,心下又是不悦,大步上前挡住他的视线,将软倒在地上的梓桃扶起来。 梓桃原本一见林佩之来便想起身,情急之下却微扭了腰,一下没能起来,皇帝将她半扶半抱起来,她一边揉着腰身,低头藏在皇帝怀中。 皇帝大手围着她的细腰给她揉按,柔声问她:「扭着腰了吗?」 梓桃点点头,享受着皇帝提供的服务,真舒服。 「佩之见过陛下,见过宝妃娘娘。」 林佩之再次毫无眼色的上前打断他们调情,引来皇帝几个白眼。 梓桃屈膝还了个半礼。 「你怎么过来的?汪福禄?」 汪福禄忙忙过来请罪,林佩之摇着水墨画扇眉眼风流,笑道:「见到汪公公在那儿守着,便知表哥在里头,佩之不请自来,坏了表哥和小嫂子雅兴,失礼失礼。」 皇帝冷哼道:「知道失礼你还来?」若不是这不速之客出现,说不得他已经诱着梓桃做些欢愉之事了。 梓桃偷眼觑着林佩之,心道这人当真张扬,怕是和陛下交情极好。 「实在是被表哥笛声所迷,却不想进来后还饱了眼福,小嫂子舞姿卓然,表哥好福气。」 这话已经有些调戏意味了,梓桃低着头微挪两步藏在皇帝身后,攥着他腰上玉佩的穗子不说话,心下不悦却又不好出言。 皇帝沉了脸色:「闭嘴!知道是你小嫂子,嘴上还没个正形儿?」梓桃可不是那些风尘女子,能由着他调笑的。 林佩之神情微滞,表哥以前带丽贵妃出来时,也不是没和他们一处玩过,他开丽贵妃的玩笑,也没见表哥生气,丽贵妃也是爽利性子,没一点儿不自在,还能笑着回嘴。如今这个,方才瞧着万种风情,这会儿又纯情娇羞,难怪能引得表哥牵肠挂肚。
第97章 跋扈 「佩之失礼,娘娘勿怪。」林佩之朝皇帝身后的梓桃鞠了一躬,也不叫小嫂子了,还是正经些好。 梓桃从皇帝身后出来,再还了半礼,轻声道:「无妨。」 林佩之道:「我和三哥他们一块儿出来的,庆安也在,表哥一道过去坐坐吗?」 庆安是礼郡王的字,几人都是和皇帝从小玩到大的,时常要聚聚,不过经常是叫他们进宫,皇帝难得出来,又偶遇上了,不见面可说不过去。 皇帝问他:「就你们几个?还有谁?」几个大男人来看桃花? 林佩之看了一眼梓桃,稍顿道:「巧遇了几家公子姑娘,在一处联诗呢。」 这是比较文雅的说法,能和已婚男子搅在一起的姑娘,绝不是什么正经闺秀,怕是哪家娇客吧! 这种场合不适合带梓桃去,皇帝拒了他的提议:「你和他们说说,知道朕在这儿就成了,下回得空再聚。」 林佩之点头表示明白,行了一礼便退下了。 桃花也看过了,笛子也吹过了,舞也跳过了,皇帝和梓桃顺着来时的路回去,又去其他地方转了一会儿,便去事先定好的厢房吃斋饭午憩。下午去各处庙房拜佛,梓桃说不上多虔诚,就是拜着玩,来寺庙如何能不拜佛呢? 不仅她拜,还非得拉着皇帝一块儿拜,说什么拜得佛多自有佛庇佑,其实她自个儿也不信,捐香油的时候一脸肉痛。 大殿里有大师讲经,梓桃想凑过去听听,但门口的小沙弥说进去了就要等到大师讲完才能走,梓桃便不乐意了,转道去门口处求籤。 求籤的人挺多,梓桃让小路子去排队,她和皇帝在边上等着,到小路子的时候,梓桃便拉着皇帝过去,刚要去接签桶呢,突然斜处伸出一只手来抢过了她的签桶,还推着梓桃往边上去,「走开走开!别挡着我家夫人求籤。」 岂有此理! 皇帝扶住梓桃,看向这嚣张僕妇身后的贵妇,承恩候夫人,皇后嫡亲嫂子。 皇后出身宁国公府,本身就是顶尖贵族,对于后族庇荫并不看重,但皇后两个亲哥哥,大哥是能继承爵位的,本身也是文韬武略之人,二哥却是个纨绔,偏偏和皇后感情好,皇后入宫后和皇帝举案齐眉,便为哥哥求了个恩典,给了个承恩候的爵位,不过这承恩候是不能世袭的,当然如果皇后能顺利做到太后,那可以承袭几代。 这是后族应有的待遇,太后娘家便封的承恩公,先皇后娘家满门将帅,不稀罕这种虚爵,皇帝也乐的少发一份俸禄,现任皇后既然求了,他也不吝啬给。 但他没想到,这承虚爵的大舅子倒是嚣张的很。 别问为什么皇帝认识承恩候夫人,承恩候夫人却不认识他,这两人没什么交际,偶有会面便是宫宴上,还隔着屏风的。但皇帝对皇后娘家关注密切,自然识得她,而皇帝每回露面都是穿着龙袍,这会儿穿着常服,承恩候夫人便没认出他。 承恩候夫人面容倨傲,都不看她们一眼,就这么直直的要来求籤,一看就是霸道惯了的。 若是只梓桃一人,碰到这种情况,怕是要怂了,退一步海阔天空。但这会儿身边有靠山,她也就狗仗人势,不,狐假虎威一回。 梓桃从皇帝手里脱出来,大步上前一把推开承恩候夫人,想去抢签桶来着,见那僕妇身强体壮的,别推搡着伤着她了,便退了一步,小路子识相上前,将签桶抢了回来。 「大胆!干什么你们!」 那僕妇尖声叫喊,见小路子身子单薄,还想上前再将签桶抢回来,元宝上前助阵,将那僕妇推倒了,场面顿时乱作一团。 皇帝揽着梓桃退开些,庙里的和尚们忙上前劝架,「施主冷静,佛门圣地切勿斗殴。」 梓桃大喊道:「她们插队!」 对面的丫鬟尖叫道:「插什么队!我家夫人还用得着排队吶?也就你们这些下贱种子才要排。」 梓桃气急,说谁是下贱种子呢! 「紫藤!打死她们!」让她们嘴贱。 这一瞬间,梓桃体内的暴力血液开始沸腾,若不是皇帝在身边她要顾忌形象,真恨不得冲上去和她们打作一团。 皇帝冷眼看着他们没有出言制止,这等仗势欺人的豪奴,确实需要教训。 最终的结果当然是梓桃这边胜了,对面几个僕妇被制的死死的,太监可没什么不打女人的想法。 承恩候夫人被两个大丫鬟护着退到边上,其中一个尖脸吊眼的丫鬟,便是方才和梓桃隔空呛声那个,这会儿大喊大叫的:「你们放肆!知道我家夫人是谁吗!皇后娘娘的嫂子!你们敢动手,报上家门来。 」 皇帝冷笑,没有应这奴才的话,他回宫跟皇后报报家门。 有了这么一遭,梓桃便是抢着了签桶也没心思求籤了,一行人黄昏下山,皇帝带着她去鸿运楼吃了一顿,才引出她的笑影儿来。 晚上去夜市上逛了逛,又给梓桃买了些小玩意儿,到亥时初才回去。 这晚自然在灼华居过,翌日皇帝去了坤仪宫,将昨儿白马寺那出闹剧告诉皇后,道:「你娘家人可真气派!一门双爵,这满京里也就数你们家了吧!」 之前皇帝就听说过承恩候夫人和欣阳长公主为一件首饰当街吵闹大打出手,但只是奴僕动手,两位主子没伤着。这两人都不是消停的,皇帝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管了。但宗室和外戚歷来就矛盾不小,当时这事便被御史拿来参了,你一个皇后娘家嫂子,敢和正经的皇家公主吵闹,不管谁对谁错,还能不分尊卑吗! 这会儿皇帝自己遇上了这样的事情,才晓得其中窝火,难怪欣阳不能容忍,他一个大男人自诩不和女子计较都忍不了。 皇后惶然跪地请罪,「陛下恕罪!二嫂不知是您,冲撞御驾,臣妾代为请罪,回头会教训她。」 皇帝冷笑:「便是不知朕的身份,才能看出她的真面目,朕打扮的也不算寒酸,可见她连一般大户都不放在眼里,之前还和欣阳吵闹,你娘家人享受着朕给的庇荫,拿来欺负朕的家人,真有意思!」 「陛下恕罪!臣妾疏于管教她们,臣妾也有责任,臣妾认罚,回头定然多加管束,再没下回了。」这种时候,狡辩只会更让皇帝生气,诚恳认错才是正道。 皇后心中恨死了那个搅家精,生不了嫡子不说,伺候二哥也不周到,还到处惹是生非,若不是娘家得力,这样的女人早把她休了。
第98章 劣童 「你确实有责任,你娘家若不是仗着你的势,也做不出这般嚣张行径,连一般大户他们都不放在眼里,小门小户的更是任他们鱼肉吧!」 权贵压榨平民的事情一直就有,皇帝说是说爱民如子,但这种事情,只要不是太过分的他都不会管。毕竟权贵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整体,他要打着为民请命的旗号去侵犯这一个团体的利益,即使他是皇帝,也要掂量掂量,毕竟捧着他坐在皇位上的是那些朝臣,而不是平民百姓。 对于百姓来说,谁当皇帝没区别,只要让他们吃饱饭就成,但对于朝臣来说,帝位更迭却对他们的身家性命至关重要,之所以现在坐在皇位上的是他,是因为朝臣觉着他做皇帝能给他们带来更多利益,若是他要损害他们的利益,他们全举族之力也要换人。 君臣之道,就如一个天平,君王站在一边,朝臣站在另一边,君王一个人自然重不过满朝大臣,所以要用利益引诱,让一些人站到他这边来,若是这边有谁生了异心,他再从对面挖些人过来,将有异心的人换掉。说到底,就是利益牵制,若他要侵犯所有朝臣的利益,将所有人都赶到了对面,他还怎么坐的稳王座,对面一群人能把他弹飞了。 但这回白马寺的事儿却让他找到了理由削权,皇后娘家势大,以后四皇子夺位便优势大,若真叫他们成了,依四皇子那胆小惧母的性子,说不得就成了傀儡,母后当权外戚专政,他萧家的江山都要改姓了。 几个皇子里头,也就三皇子和四皇子娘家势大些,李家和许家在西北互相牵制还叫他放心些,宁国公府就在他眼皮子底下,还能叫他们蹦哒起来不成? 因此无论皇后怎么保证求情,皇帝还是下了一道降爵旨意,承恩候降位承恩伯。 这已经是给皇后面子了,若依着他的心思,要夺爵才是。 皇帝这是明摆着告诉众人他开始忌讳宁家了,皇后娘家皇子外家一门双爵,俨然是京中第一贵族,招了多少人眼红,这回皇帝申饬他们,也是大快人心,圣旨一发出去,除了皇后一派的大臣申辩了几句,其他人都是一致贊成,御史台几个老头更是神情激奋,直说陛下罚轻了。 有了这么一遭,宁家少不得有段日子要夹起尾巴来做人,皇后在宫里也不好过,皇帝虽没牵连她,却大半个月不往坤仪宫来,十五都是在干元殿独宿的,引得后宫狐媚子一阵窃喜。 屋漏偏逢连夜雨,皇后正因着这些破事糟心呢,那边四皇子和三皇子在上书房打架,被打的鼻青脸肿哭回来。 几个皇子里头,大皇子和二皇子擅文,三皇子四皇子擅武,但二皇子文学上比大皇子出挑些,三皇子武艺上也比四皇子强些,他外祖家便是武将,德妃本身又是习过武的,言传身教耳濡目染之下,三皇子小小年纪便好勇斗狠,将四皇子打的满地找牙。而四皇子虽然也喜欢武艺,却被皇后说「千金之子坐不垂堂,要那么好的武艺做什么?又不必你上战场打仗」的话堵回去了,花在文学上的时间要长些,荒废了他习武的兴致。 皇后揽着儿子又是心疼又是愤恨,「岂有此理!没教养的小崽子,敢打我的宣儿!明夏!去将那个小崽子带过来!我今天不教训教训他,他就不知道宫里谁是主子!」 德妃就是个暴虐性子,这三皇子被他母亲带着,如今瞧着是要继承她的衣钵了。 四皇子张着嘴大哭,太医在给他脸上上药,皇后被他吵的烦躁,气愤道:「还哭!早就跟你说了,别跟着那小崽子一块儿玩,你非得跟着,打又打不过他,还有脸哭回来,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没出息的!」 三皇子比四皇子大两个月,小孩子嘛,总是喜欢跟同龄人玩,大皇子懂事的早,比他们大几岁,又是勤奋好学的,并不和他们一处玩,二皇子又一直在寿康宫养着,小时候身子差,太后也不许他和兄弟们玩,可不就只有这小哥俩一块儿玩嘛!男孩子嘛,摔摔打打是有的,但年纪渐长,力气也大了,打的这么重还是头一回。 四皇子瘪着嘴强忍哭音,怕母后又骂他,只敢抽抽嗒嗒的呜咽,皇后看他这副哭包模样更是气闷,她和皇帝都是强势之人,怎么生了个这么软弱的孩子!小时候他也挺霸道的,怎么越大越胆小! 不多时明夏带着德妃和三皇子过来,德妃一见皇后就嚎上了,在三皇子腰侧拧了一把,带着儿子一块儿嚎。 「皇后娘娘要为实儿做主呀!四皇子把他哥哥打伤了!实儿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可疼坏了!」 皇后气急,这还恶人先告状了!三皇子脸上就一点抓痕,都没见血的,还说身上有伤,小孩子能有多大劲儿,还能打出内伤来不成? 德妃是破罐子破摔不要体统,以为皇后要保持正宫风范只能吃这个哑巴亏,那她可想错了,皇后从来就不是个大度的! 「是嘛?身上有伤?明夏小海子,带三皇子下去检查,看看他身上有多重的伤!」 德妃惊愕之余忘了哭泣,忙拦住儿子不许他们碰,高声道:「三皇子也是大孩子了,怎么好光着身子见奴才检查,还要不要面子了!娘娘可别欺负庶子!」 皇后咬牙切齿,欺负庶子?她就欺负怎么了? 「三皇子殴打幼弟行为暴虐,若不加以管教,以后大了怕是要长成个不孝不义之人,本宫身为他的嫡母,有义务管教他。明夏,拿藤条来!」 坤仪宫的藤条是为四皇子准备的,但用在其他皇子身上也使得,她可没什么别人家的孩子不好打的观念,皇帝所有的孩子都是她的孩子,四皇子犯错要打,三皇子犯错一样要打。 德妃见皇后要动真格的,情急之下破口大骂:「皇后!你凭什么打实儿!一个巴掌拍不响!打架是一个人的事么!你凭什么就罚实儿不罚四皇子,你偏心亲生的!」 皇后冷笑道:「本宫只看到宣儿脸上的伤,没看到三皇子的伤,三皇子作为兄长打伤弟弟是有目共睹的,难道不该罚?」 两人争辩间,明夏已经拿着藤条出来了,德妃想动手,被坤仪宫的太监制住了,坤仪宫可容不得她撒野。 三皇子见事不妙想跑,被小海子捉住了手臂拽进去,皇后拿着藤条亲自动手,专挑他上身打,三皇子无处闪躲被打的哭爹喊娘。
第99章 问罪 见儿子被别的女人狠打,德妃心上跟被剜了肉似的,尖声嘶叫道:「皇后!你还有没有王法了!我要告诉陛下和太后娘娘!你这个恶妇,你会遭天谴的!实儿呀!是母妃没本事,护不住你!皇后!你有本事就打死我们母子俩,我们做鬼也不放过你!」 这话若在平时,定要得个污衊正宫的罪名,但这会儿一个打红了眼,一个骂失了心,哪里还想得到这些。 明夏瞅着打的差不多了,便拉住了皇后让她停手,可别真打坏了。 皇后身体起伏,狠吸了几口气才冷静下来,若不是顾忌着皇帝,她真恨不得打死了这小崽子才好。不仅是他,现在这宫里的狐媚子小崽子,等她做了太后,一个都别想跑!她们不是喜欢争嘛,去地底下争吧! 德妃从太监宫女手里挣脱出来,抱着儿子哭的不行,「实儿,可打坏了吗?咱们走,去找你父皇!」 皇后冷眼看着德妃,并无一丝慌张,其实心里是虚的,孩子间的矛盾,她一个大人怎么能动手。但她知道,皇帝再怎么罚她也不可能废后,大不了就是禁足剥夺宫权,以前也不是没受过,反正过不了多久就会解禁,能为儿子出通气,值了。若是她隐忍着让皇帝发落三皇子,还不就是不痛不痒小骂几句,她的宣儿岂不是白挨打了。有了今儿这齣,她倒是要看看,以后谁还敢欺负宣儿! 德妃带着三皇子一路哭着往前头去,皇帝召他们进来,母子两个一进门就趴跪在地上哭嚎:「陛下(父皇)!救命啊!皇后娘娘要打死我!」 这是德妃教他说的,往惨了哭,皇后一个大人对孩子动手就是不该,让皇帝看看,他的女人是怎么虐待他的儿子的! 皇帝沉着脸色:「怎么回事?」 「陛下!实儿和四皇子在学堂里闹了矛盾,打了一架,小孩子哪有不打架的,两孩子差不多大,打架也没多大力气,可皇后娘娘却把实儿逮去坤仪宫毒打,您看看实儿身上这伤,这都是皇后打的呀!」 德妃一边哭嚎一边撩起三皇子的衣裳给皇后看,白嫩的身子上满是青紫淤痕,足以见下手之人有多重。 皇帝怒气上头,叫汪福禄传太医来,一边申饬德妃:「实儿伤成这样,你就不知道先给他传太医?还带着他一路过来?」 皇后和德妃都不是省油的灯,说是说两个孩子打架,但若不是四皇子伤的重了,皇后不会如此失态。而皇后此番行径,不只是为儿子出气,也是在向他表达不满吧! 皇后气焰确实嚣张,不满他打压她的娘家,竟然拿他的儿子出气,这回不治治她,以后这后宫便是她的刑堂了。 德妃揽着儿子抹眼泪,道:「陛下是不知道坤仪宫的兇险,皇后让下人制住臣妾,捉着实儿打,臣妾在边上看着却无能为力,一从她手里脱出来,哪里还记得这些,只顾着带实儿寻求庇护来了!陛下,皇后娘娘如此兇残,动不动就喊打喊杀,以后臣妾是不敢去那儿了,她是敢先斩后奏的,若是哪日惹着了她,说不得就被她打死了,臣妾一个妃嫔,难道还能让她为我抵命嘛!」 德妃是借题发挥得理不饶人,但皇后此番行径确实细思极恐,坤仪宫奴僕多,太监又多是会拳脚的,若是哪日她丧心病狂,趁他不在宫里时将所有皇子妃嫔都召到坤仪宫来杀了,只留了四皇子一个,他便是事后杀了皇后,四皇子还不是能登基?用她的命换儿子的帝位,也算值了。 人在极度愤怒的时候总是容易联想到一些血腥暴力的画面,一如皇后打三皇子的时候,只恨不得将他打死,下手那般重,根本就是一种暴怒的发泄,若不是身边人拉住,这样打下去,打死人也不是不能的。皇帝这时候心中震怒,脑子里一瞬便想到了皇后狂性大发屠宫的狰狞模样,他的宏儿,他的梓桃,全都倒在了血泊里。而他回来后看到满宫尸体,诛杀了丧心病狂的皇后,却不能将她的儿子,也是自己唯一的子嗣杀了。 皇帝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这恐怖的念头,让汪福禄在这儿看着三皇子,他去坤仪宫。 德妃想跟着,怕皇帝被皇后几阵枕头风吹着便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皇帝横她一眼:「你在这儿照顾实儿。」儿子伤成这样,她还有心思打压对头,这宫里的女人,孩子就是她们手里的武器。 皇帝往坤仪宫兴师问罪,皇后已经料到了,端坐在凤座上等他来,四皇子顶着一张猪头脸坐在她身边。 皇帝进门便见到这副场景,一见四皇子那张脸,他的怒气便消了大半,他就知道,若不是四皇子伤的重,皇后不会下此狠手。 所以说时间是个好东西,方才在御书房看到三皇子被皇后打成那样,吃了皇后的心都有,但这一路上走过来,怒气渐平,如今又看到另一个儿子也伤的重,便能理解皇后的心情了。 他看到三皇子伤成那样,第一个念头便是找皇后算帐,父母护子女是天性,而皇后就一个孩子,看见儿子伤成这样,自然也会为他找回场子。 只是她一个大人对孩子下重手却也不该,不,不是大人小孩的问题,应该是避嫌的问题,两个孩子打架,皇帝可以教训三皇子,太后也可以,但皇后不行。虽然三皇子名义上也是皇后的儿子,但毕竟亲疏有别,皇后对三皇子动手,就有偏袒亲子打压庶子的嫌疑。 不是嫌疑,她分明就是! 「你解释一下,为何对实儿动手?」 皇后冷眼望着他,神情是淡漠中透着愤恨,「他打伤了宣儿,我不能教训他?」 「要教训也该朕来!你就不知道避嫌?」 皇后笑得讥讽:「避什么嫌?本宫也是他的母后,母亲教训儿子需要避嫌?你来?你捨得打他?还不是雷声大雨点小罚他抄几本书?宣儿白受这番皮肉之苦了。」 皇帝迴避了她后面的问题,只揪着她前面不放,「你真把他当成儿子了?若是宣儿犯错,你捨得下这样的狠手?」 「怎么不捨得?你不是一向说臣妾待宣儿太过严苛吗?那根藤条,便是臣妾为他准备的。」 皇帝冷笑:「你打宣儿专挑下身打,疼是疼了,却不会伤筋动骨,打实儿却挑上身打,肚腹上可是连着五脏六腑的,你是想打死他吗?还说你没私心!」
第100章 狠心 这也是皇帝最不能容忍的地方,皇后若是公正对待,小惩大诫一番,他也不会多做置喙,但她这明显报復性的严打,只显出她的卑劣来。 身为后宫之主一国之母,没一点儿度量,待妃妾庶子如此刻薄,真当他不敢废她吗?她以为除了她没人能胜任皇后之位? 皇帝态度恶劣,皇后也无法容忍,她从来就不是柔情似水的女子,「那他是死了还是残了?不是还好好的吗?你总说我管不好后宫事,说这个妃嫔烦人那个孩子糟心,如今我帮你管了,你又嫌我下手重,我轻拿轻放他们又不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又说我不作为,到底要我怎么样才好?你那些心肝爱妃们个个只知争宠打闹,一有哪里不如意就找你告状?我呢?我有委屈我跟谁说?你可有体谅我一些吗?我是你的正妻,不是你的管家!」 宝妃娘家一些破事,皇帝亲自出马为她打理的妥妥噹噹,她当然可以无忧无虑,而她这个正宫皇后,每天处理宫里一些鸡毛蒜皮的琐事,还被这个诘难那个问责,她图什么! 皇帝深吸一口气,让人带四皇子下去,不欲叫他看见父母吵架。 「管不好宫务你还有理了?在其位行其政,你只知道说你劳累,怎么就不说说这后宫所有妃妾都要对你行跪拜礼,三伏九寒的天也要来请安,像今天这样,你想打实儿就能捉着他打!你得了这样大的权力,凭什么做不好份内之事?你若羡慕那些妃嫔的生活,和她们换换可好?」 既想大权独揽,又想轻松快活,世上有这样好的事?莫说她这个皇后了,他身为一国之君,不如意的事多了去了,他能说什么?还不是忍着? 「和她们换?」皇后气极反笑,「和谁换?宝妃吗?你不就想着捧那些狐媚子上位嘛!也不看看她几斤几两,便是没有我,她那副德行坐的稳凤位戴的稳凤冠?」 「好端端的你提她做甚!这和她有什么关系?你别岔开话题,咱们今天就来说道实儿的事情,你凭什么对他下这样的重手!」 皇帝心里待皇后还是有情分的,要不然他不会一直和皇后争辩,直接定她的罪就是,只是皇后态度恶劣,一点儿没有认错的意思,将他心中渐息的怒火又点燃起来。 皇后面目阴鸷,恨声道:「我就是对他下手怎么了?他敢动我的宣儿我就能让他双倍奉还!不仅是他,这后宫其他的女人孩子,有哪个犯到我手里我绝不手软!」 「啪!」 「闭嘴!」 皇后捂着脸偏向一边,锐利凤眼里沁出珠泪来,不敢置信皇帝竟然会对她动手。 皇帝一时也是心惊手软,他自诩惜花之人,竟然会动手打女人,打的还是他的正妻。 「你……」皇帝想说些什么描补,皇后却一把将他推开了,「你走!不要来我这里!你想叫谁管事就叫谁管事,我不稀罕!」 皇帝被她推推搡搡的格了出去,皇后重重的关上门,皇帝站在门外半晌,听到里头皇后传出的压抑哭声,心中又不可避免的软了,但他从来不是色令智昏的人,皇后再可怜,犯的错还是要罚,不能让她觉得,犯了错哭几声就没事了。 「皇后失察,枉伤稚子,贤明稍逊,责令其禁足三月,抄贤后守则五十卷,宫务移交高贤妃和丽贵妃,四皇子送往寿康宫抚养。」 皇帝到底还是顾念着情分的,只说她失察,不够贤明,却没说她德行有亏,一国之母若担上个失德的罪名,废后都使得的。 但即使如此,皇后这次受罚也是前所未有的重,三个月呀!够底下妃嫔做多少小动作,三个月后皇后出来,天都变了。 但对皇后来说,前面那些都是小痛小痒不值一提,最后一句才是重点,皇帝要把她的儿子带走,她三个月都见不到儿子了! 圣旨下发当天,汪福禄就来坤仪宫接人了,四皇子也知道母亲受罚,死抱着母亲不肯走,皇后也紧揽着儿子不许人碰,汪福禄好说歹说:「娘娘可不能违抗圣旨呀,四皇子只是去寿康宫住段日子,又不是不回来了,太后娘娘是四皇子亲祖母,还能亏待了他吗?娘娘这段日子静静心,陛下只是一时气愤,过段日子平息了怒气,便给娘娘解禁了,这后宫哪能没有娘娘呢?」 也就这是皇后,才能让汪福禄如此苦口婆心,若是其他人敢摆这个谱,汪福禄可要先礼后兵了。 皇后还是不放心,太后一向待四皇子就不咸不淡的,二皇子又是寿康宫的小霸王,虽然如今不住寿康宫了,太后还是最稀罕她,她这会为着儿子出气被禁足,届时儿子再受欺负,她可怎么帮儿子出头?说什么都不能让儿子离了她身边。 「母后一把年纪了,宣儿又不老实,如何敢叫她烦心,我便是禁着足,也能照顾好他,汪公公回去和陛下说说?」 汪福禄微勾着腰一脸奴相,「娘娘可要三思,这样回话又得惹陛下生气了,惹急了陛下,就不是将四皇子送去寿康宫了,说不得就将他送去前头皇子所,或者……」汪福禄话音稍顿,皇后看着他,他咽了口唾沫,道,「这宫里没有孩子的妃嫔多的是,四皇子又生的讨喜,陛……」 「他敢!」皇后骤然尖声,将怀中的四皇子吓的身躯一震,「宣儿是正宫嫡子,那些贱妾有资格碰他?」若是妃嫔可以养育嫡子,当初二皇子就不会被送去寿康宫,丽贵妃可是盼儿子盼的眼都红了。 汪福禄讪笑道:「奴才就是做个假设,陛下目前没有这个意思。」 目前没有,以后可就说不定了。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皇后面上隐忍,咬着牙道:「那就劳烦汪公公了。」 又蹲身对四皇子道,「宣儿,你去皇祖母那儿住几天好吗?母后过不了多久就去接你。」 四皇子抱着皇后的腰身抹眼泪,「不要,不去,皇祖母不喜欢我,她只喜欢二皇兄,我不去那里住,我去求父皇,不要叫咱们分开。」 虽然母后待他严厉,时常打骂他,但他还是爱母后,不想和母后分开。父皇一直是他尊崇孺慕之人,可是这回父皇罚了母后,他就不喜欢父皇了,明明是三皇兄的错,为什么要罚母后,父皇就是偏心,他
第101章 小计 皇后心头苦涩,儿子这样乖巧贴心,她平时怎么就不能待他多些温情呢! 「宣儿乖,你想不想早点回来?那你就要听话,咱们都要听话,听你父皇的话,母后就能早点出来,你也能早点回来。在你皇祖母那儿也要听话,不能扰着你祖母,在学堂也要努力,不能因着母后没督促你你就懈怠了,母后出来了要检查你的功课的。」 到这样酸楚分别的时候,皇后都不忘交代儿子的功课,实在是铭在骨子里的观念。 被皇后好一通哄慰,四皇子终是跟着汪福禄走了,皇后让明夏跟着他去,沫云也跟着,还有小海子,再加上四皇子身边的原班人马,大喇喇一伙人搬着四皇子的行礼去了寿康宫。 太后本来心疼孙子夹在父母之间受委屈,想着要这段日子好好待他,见了这副阵仗,那怜惜之心便淡了,他自个儿亲娘打理的妥妥噹噹的,哪有她插手的地方。 且四皇子神情恹恹,见了她行礼之后便无话,瞧着不甚亲热,太后便也不热络,让李嬷嬷带四皇子去宁修院歇息。 宁修院是寿康宫西边的院子,这院子向阳,周边又没多少高大树木,温暖干燥少虫蚁,原本是拿来作藏书阁的,这会儿四皇子要来,才临时给他收拣出来,将书搬去了另几间屋里。 这会儿四月天已是有些暑气了,浴雪一进门便直叫热,挥着手作扇子在脸边扑拉,埋怨道:「这样又干又热的屋子怎么住人?那东边的宁安院不是空着嘛,怎么不让殿下去那儿住!」 明夏呵斥她:「闭嘴!这屋子好得很,你自个儿挑肥拣瘦别拿着主子当挡箭牌,觉着这儿不好你回坤仪宫去!」 也不看看这什么地方,能由着她发牢骚嘛! 四皇子沉默不语,他也觉着这屋里有点热,但没浴雪说的那样差,只是她说的宁安院,他是知道的,那是二皇兄以前住的院子,人都走了,皇祖母还给留着屋子,如今他要来,皇祖母给他一间这样的屋子,就是不让他住进宁安院。 不住就不住,他才不稀罕捡那人剩下的呢! 浴雪这话传进李嬷嬷耳里,后者只是讥讽一笑,没将这些糟心话说给太后听。 主子知道四皇子要来,因为顾忌着另一个孙子的心情,没将宁安院给他住,但也不欲委屈了这个孙子,特地将宁安院对面的宁修院整理出来,将里头的书都给挪走了,将屋子打扫的干干净净,里头摆设也不比宁安院差,倒让她们诟病。 那里头的书大多是孤本典籍,要么就是佛经着作,太后平时都是轻拿轻放,生怕弄坏了,这回大规模的搬运,耗费了多少人力物力。寿康宫又不是没屋子,后头小院子多的是,不就是怕四皇子心里不平衡,才给他住了与宁安院同等地位的宁修院。若是主子让四皇子住进宁安院,她们又有话说,四皇子过来,太后连屋子都不安排一间,让他住二皇子住过的旧屋子。 所以二皇子走后,太后不再养育别的孩子,这些孩子都有亲娘的,她这个做祖母的若是越俎代庖,怎么做都惹他们母亲闲话。就像皇后怎么打骂四皇子别人都只说她爱之深责之切,但她打了三皇子众人却说她苛待庶子,太后如今接手四皇子一段日子,不也里外不是人么。 二皇子得了消息,知道四皇子去了坤仪宫,捏着梓桃送他的粉色小圆猪笑的开怀,这次的事情真是大快人心吶! 三皇子和四皇子这小哥俩,从来是抱团走的,这回闹成这样,少不了一些外力因素。 这个外力因素,就是腹黑的二皇子。 事情是这样的,四皇子和三皇子文学课都不好,当天上的正是周大学士的文史课,按周大学士的一贯作风,开堂必是背书,而且是挨个儿背。这小哥俩记性都不太好,平时就没少互相帮扶暗度陈仓,这次也不例外。 两人事先做了小抄,到轮到对方背书的时候,他们便拿一根小棍子,棍子顶端贴了小纸张,从桌子底下伸过去,他们看似低着头背书,其实是看着小纸张上的内容读出来,这方法是他们经过多番实验比较得出来的最佳方法。 背书顺序按皇子的序齿来,先是三皇子背,四皇子暗中协助,顺利过关,到四皇子背书的时候,三皇子却没有帮他,为什么没帮呢?他事先准备的小棍子不见了,被坐他后桌的二皇子趁他背书时偷偷抽走了。 四皇子没了人帮扶,没背出书来,被大学士罚着站了一堂课。下课后四皇子便气势汹汹的向三皇子问罪:「你干嘛不帮我!我都帮了你,你怎么能这样!你言而无信,你故意害我!」 三皇子解释道:「我不是故意不帮你,是棍子不见了。」 四皇子道:「你以为我会信?又不是没有过前例!」 三皇子比四皇子奸诈些,偶尔会使小计策欺负弟弟,这会儿兄弟两个吵架,便翻起旧帐来。 「上回去御花园打鸟,你打伤了那花孔雀,说是我打的!还在父皇跟前告我的状!」 「那你上次还弄湿了我的课业,害我被先生骂了!」 「那我后来不是帮你做了吗!」 「你都做错了!害我被先生骂!」 「我做错了?你自己做的还不一定有我的好呢!你自己本来就笨,还有脸说我?」 「你说谁笨!我比你聪明,你才是猪脑子!」 「你才是!」 小哥俩吵着吵着就推搡起来,大皇子和二皇子上前拉架,二皇子身板小些,被那两个推开,退后一步撞在三皇子的课桌上,那课桌空格里滚出一根小棍子来。 四皇子气红了眼:「萧实!还说棍子不见了,你就是故意害我!我打死你!」 四皇子抡着小拳头上前捶打三皇子,三皇子无暇多想为何方才找不到的棍子这会儿突然出现了,也不甘示弱,冲上去打作一团。大皇子和二皇子两个人拉都拉不住,或许他们就没打算拉。待外头的下人听到动静进来拉架,四皇子被三皇子按在地上已是打的鼻青脸肿了。 后来的一系列事情是众所周知的了,皇后为儿子出气,毒打了三皇子一顿,皇帝怒她偏心亲子苛带庶子,罚她禁足抄书,将四皇子送去了寿康宫。 皇帝倒是不知道二皇子在其中扮演的角色,三皇子风评不好,他和四皇子一样,认为是三皇子故意藏了棍子不给他看。 因着皇后已经责打过他了,皇帝便不再罚他,更何况这上课舞弊之事着实不能提倡。 只是大皇子和二皇子没有管束好弟弟,让他们打成这样,两人也是有责任的,一人打了几个手板心。
第102章 搬迁 小计谋使的比他想像之中还要好许多,二皇子好一段日子都是心情愉悦的,学堂里看不到那两个讨人嫌的,先生只教他和大皇兄两个人,效率都更高了。 只是过两年五皇子也要来,还有三皇子和四皇子马上要选伴读,学堂人越来越多,碍眼不说,还耽误他学习。 四皇子在寿康宫住着还算老实,没叫太后操多少心,只是皇帝知道太后不乐意接这活,便着手让四皇子搬去皇子所。 三皇子已经满了六岁,四皇子下个月也要满,宫中规矩,皇子满了六岁就要搬去皇子所,之前皇后便在准备这事,为儿子挑了华丽大气不逊色于青云殿的鹏程殿。 原本三皇子和四皇子关系好,便挑了鹏程殿边上的万里楼,两人紧挨着住。但这会儿兄弟两个闹成这样,住的这样近就不妥了,四皇子还住鹏程殿,三皇子则搬去了大皇子扶摇宫边上的云起阁。 若说这方面三皇子确实是委屈了,皇子所大宫殿只有那么几间,大皇子是头一个入住皇子所的,好屋子紧着他挑,二皇子有太后把关,也选了好地方。接下来按着序齿就是三皇子了,本来三皇子若是一满六岁就搬过去,直接住了鹏程殿,那后来的四皇子可不就只能住小屋子了。 可皇后耍了小心眼儿,说两个孩子就差两个月,分两次搬迁麻烦,干脆凑到一起,却让三皇子迁就着弟弟,等四皇子满了六岁才去,而后给四皇子选了大宫殿,三皇子却只能住小阁楼。 为着这事德妃和皇帝闹腾了许久,皇帝不太喜欢她,也不那么喜欢三皇子,只是皇后吃相着实难看,为了堵德妃的嘴,便说将万里楼扩建修缮一番,总委屈不了他。 这会儿万里楼都修的差不多了,三皇子却要搬去别处,以后不晓得便宜了哪个小子,而三皇子搬的云起阁,却不可能再大兴土木的修整了。 二皇子在梓桃跟前抱怨,说那两个讨人嫌的要住去前头,四皇子住的还离他不远,一百个不开心。 梓桃但笑不语,却想到了以后她的女儿搬去公主所,前头大公主和二公主比她先去,肯定挑了好屋子,那两个差不多大,她们去了那儿说不得就抱成团了,那她的女儿会不会受欺负?就像现在二皇子排斥弟弟一样。 二皇子看着面前目光呆滞的梓桃无奈嘆气,在她眼前挥了挥手,道:「你又在想什么呢?跟人说着说着话,又神游了,很没礼貌知道吗?」 梓桃忙道歉:「是我不好,只是这脑子控制不住嘛,他要乱跑我哪里管的住。」 二皇子白她一眼:「自己的脑子都控制不住,所以你笨嘛。」 梓桃瞪着他,明显不苟同他的话。 「四皇子他们若是去了,你可别欺负他们,别同他们打架知道吗?你瞧这回他们这事闹的。」 二皇子点头:「我知道。」君子动脑不动手,打架是多愚蠢的方式。 三皇子和四皇子前后脚搬进了皇子所,因着皇后困在坤仪宫,也就没人给他们俩办乔迁宴,之前二皇子办乔迁宴时,皇后便说过四皇子也要有同种待遇,这会儿她自身难保,儿子在别人手上,她还不是干着急? 所以她才要大权在握,要不然连儿子的荣誉都保护不了,丽贵妃和高贤妃也就罢了,她们和四皇子非亲非故的,不给他办宴是情理之中,但皇帝和太后这亲爹亲祖母,也能视若无睹,着实叫人寒心,还是只有她这个亲娘才靠得住。 四皇子搬去了鹏程殿后,除了每日上下学回寝宫,便不知道该去哪里了,父皇和皇祖母那儿除了必要的请安他不想再去,几位皇兄的住处他也不想去串门,他想母后了,却不能去看她。 这日是上书房休沐的日子,大皇子和三皇子回了母妃宫中,二皇子去了寿康宫,可能还会去灼华居,只有四皇子没地儿去。大皇兄走时叫了他一道去谨贤殿,他给拒了,人家母子相聚,他凑过去做甚。 明夏看出他心情沮丧,便叫小海子带他去御花园打鸟,这是四皇子顶喜欢的娱乐活动,只是皇后看他看的严,禁止他玩物丧志,这会儿皇后不在,明夏便自作主张许他玩一次。 四皇子还是神情恹恹,跟着小海子他们去了御花园,见着了几只鸟又没打中,心下更是不得劲儿,扔了弹弓坐在太湖石上发呆。 今儿是个阴天,还带着微风,初夏的天不出太阳便不算热,梓桃和二皇子来御花园放风筝,见到四皇子一行人,上前打招唿。 四皇子见二皇子来,一股被人瞧见了狼狈的不适感升起,鼓着腮帮子嘟着嘴向梓桃行了半礼,便站在一边不说话。心想他们在这儿他看着烦,干脆走好了,可是他们一来他就走,倒显得他怕他们似的,凭什么叫他走呀,他们怎么不走呢! 双方就这么僵持了一会儿,梓桃也有过这个念头,四皇子瞧着不欢迎他们,他们是不是该离开?可是他们碰见了四皇子便走开,倒显得他们不喜欢四皇子。 「四殿下和我们一块儿放风筝吗?」 梓桃作为几人中的长辈,主动发出了邀请。 四皇子气哼一声:「不要!」 二皇子哧一声,不理他拉着梓桃开始放线,「就在这儿放吧,这儿空旷。」 四皇子气狠,他们就是故意的!御花园这么大地方,凭什么就要来占他的地儿! 因着有风,风筝很快就放了起来,梓桃先拿着大蝴蝶风筝跑,很快便高高翱翔了起来,二皇子紧随其后,拿出他惯用的老鹰风筝飞了起来,刚起飞没多高呢,风筝却忽然噗噗啦啦的掉了下来。 二皇子又拉着跑了几步,风筝在地上拖着走,一点儿没有要飞的样子,奇怪了,风挺大的呀! 四皇子在一边嗤笑,虽然没说话,但那面上表情,赤裸裸的就是「你太笨了,同样放风筝,怎么人家就放得起来呢!」 二皇子瞪他一眼,上前拾起风筝来看,却见老鹰翅膀上一个不小的洞,那连着的竹骨都有些散了,难怪放不起来。 只是这风筝破口,怎么这么奇怪呀!中间一个洞,四周是好的,不像是挂烂的呀。 二皇子问星蕊:「这风筝是怎么破的?刚才拿出来时不还好好的吗?」 星蕊犹豫片刻,还是选择服从主子的命令,小声道:「是四皇子拿弹弓打破了。」
第103章 童闹 岂有此理! 二皇子气势汹汹的走过去,抓着四皇子的领子将他扯起来,「萧宣!上次没被老三打够是不是?今天还想挨一顿!」 四皇子身边宫人忙上前推开二皇子,他们自然知道怎么回事,但还是要护着自家主子。 阿秦上前护住二皇子,将四皇子身边人狠狠推开,梓桃见这边情况混乱,立刻便扔了风筝线赶过去拉架。 「怎么了怎么了?这都是在干什么?都别动手,站好了!」 梓桃毕竟是长辈,这兄弟俩的矛盾,需要一个公平的长辈来评判。当然他们都不认为梓桃会公平处理,也不认为梓桃有这个德行资歷能处理这事。 之所以他们听梓桃的话停了手,是因为紫藤强势上前横在他们中间,他们想动手也得掂量掂量。 梓桃强作威严,虎着脸道:「吵什么呢!这才多久,怎么就闹腾起来了!」 二皇子道:「他拿弹弓打破了我的风筝。」 四皇子道:「我没看到,我打鸟呢,不是故意打他的风筝。」 话是这么说,但他脸上的得意之色,却明晃晃写着,我就是故意的,你们能拿我怎么样? 梓桃无法,只得对二皇子道:「一个风筝,破了就破了,你今儿先用我那个放,改天我给你做一个新的。」 那破了的老鹰风筝也是梓桃给他做的。 「不成!」二皇子高声叫道,「我就要这个,你给我赔!」 四皇子撇着嘴巴道:「一个破风筝,赔就赔咯!」 二皇子气狠:「什么破风筝!那是宝母妃送给我的,你有本事赔我一个一样的!」 「那宝妃娘娘不是说要再做一个给你吗!」 「你弄坏的凭什么让她做!」 四皇子叫的比他更大声:「那你想让我怎么样!我又不是手艺匠人,还能给你做风筝嘛!」 二皇子气急,推开紫藤就想冲上前打他,小小年纪嘴巴这么臭,做个风筝怎么就是手艺匠人了,他这是讽刺梓桃? 紫藤和梓桃都拉住他,「别动手别动手,就一个风筝,不值当为了这个坏了兄弟和气,我再给你做一个就是。四皇子,你打坏了哥哥的风筝,给哥哥道个歉好不好?」 四皇子昂着小脑袋一脸傲慢:「我不!他这么凶,为了个破风筝要打我,我才不给他道歉!」 梓桃只觉头疼,这些天之骄子,一个比一个脾气大,她又不是皇后,一个不顺心捉着他们打一顿,她能怎么办? 「你们再吵闹,我叫人喊你们父皇来!」 二皇子道:「喊呀喊呀!父皇最喜欢我!他会站在我这边!」 四皇子气红了眼,握着小拳头强辩道:「才不是!父皇最喜欢我!」 说到后头他自己都没了底气,他知道,父皇最喜欢的是二皇兄。 母后在禁足,父皇和皇祖母也不喜欢他,四皇子心里委屈的不行,嘴巴渐渐瘪了起来,低下头不想叫他们看到他的哭相。 二皇子见他竟然哭了起来,正想再嘲讽几句,梓桃却上前拉了他的手,柔声安慰他道:「你哥哥开玩笑呢,都是你父皇的儿子,他每个都喜欢呀!只是……」 只是二皇子没有母亲,不比其他孩子父母双全,他一出生就缺了份爱,皇帝难免会多疼他一些,补偿他缺失的那部分。 但这话是不能当着二皇子的面说的,四皇子呜咽着问她:「只是什么?」 梓桃想了一会儿,道:「你哥哥比你更大嘛,他早些来到你父皇身边,所以父皇和他熟些,和他有更多话说,会带着他玩,你晚来些,你父皇和你相处的时候没那么多,就没那么熟,你看五皇子,他那么小话都说不全,你父皇可会带着他玩和他说话吗?」 四皇子点点头,好像是有些道理,可是大皇兄比二皇兄都更早出生呢,父皇怎么好像更喜欢二皇兄? 他刚要问这话,梓桃便道:「你瞧陛下经常打骂你哥哥,可打骂过你吗?可见你父皇很喜欢你。」 他还太小,不懂得爱之深责之切的道理,听梓桃这样一说,觉得就是这样,抹了抹眼泪,看向二皇子得意一哼。 二皇子撇撇嘴,扭过头不看他。 因着坏了一个风筝,二皇子也坏了心情,便不想再玩了,说要回去吃梓桃做的饭。 梓桃顺道邀请四皇子一道:「殿下和我们一块儿去吗?我的厨艺不错噢!」 四皇子咂咂嘴,想到上回在灼华居吃过一次饭,味道确实好,问她:「上回我在你那儿用膳,那是你做的吗?」 二皇子看着他,心想他要是又说什么手艺匠人的话,非得锤他一顿不可。 梓桃笑着答他:「是呀,我做的,好吃吗?」 四皇子点点头。 梓桃拉他的手,「那走吧,今儿再去吃一次,你二皇兄时常去我那儿吃饭,你以后也可以常来,你父皇也喜欢我做的膳食呢!」 提到自己的特长,梓桃非常高兴,叨叨咕咕的讲个不停,完全忽略了四皇子身边宫人的焦灼和二皇子的不满。 回了灼华居,梓桃去内室换了身衣裳,兄弟俩在外间坐着两看两相厌,你磕你的瓜子儿,我吃我的点心,空气里瀰漫着一股子尴尬味儿。 四皇子的贴身宫女冶霜低下头附在主子身边轻声道:「殿下要在这儿用膳吗?明夏姑姑盼着呢。」 她们并不想四皇子和宝妃走太近,倒不是怕她在饭菜里下毒,宫里哪来的毒药。只是这宝妃惯会笼络人心的,将二皇子勾的连自幼带大他的太后都不亲了,这会儿娘娘禁着足,宝妃对四皇子献殷勤,心思着实阴险。又不是像丽贵妃那样老的不能生了,干嘛惦记别人的孩子! 二皇子看着他们,赶紧走赶紧走,别在这儿碍眼,梓桃做的饭菜只有他和父皇能吃。 四皇子见他那样,我就不走,凭什么你能吃我不能吃?我不仅要吃,还要多吃,抢你的饭菜吃! 「那你回去跟姑姑说一声,别叫她盼着了。」 冶霜没再说话,浴雪已经回去告诉明夏了,她要不了多久应该就会来的。 梓桃换了身简便衣裳出来,二皇子自然而然的跟着她往小厨房去,四皇子也跟着去凑热闹。 进了厨房里头,梓桃挑了食材出来,铜板等人帮她洗,她站着跟兄弟俩说话,向处处皆好奇的四皇子解说厨下用具。 铜板等人洗好了菜,梓桃便开始动刀,二皇子站在她身后,时不时的去捏点东西吃,四皇子有样学样,也跟着去拿。 梓桃拍开他们的手,道:「别凑过来,当心伤着了。」说罢用小碗给他们盛了一碗菜丁,黄瓜萝蔔小豆芽的,往里头倒了些黄豆酱拌一拌,一人一个勺子分着吃。
第104章 厨下 四皇子的宫人跟在他身边,见梓桃拿刀的时候,四皇子往前凑,他们就悬起了心,不必梓桃说他们也将人拉到了一边,道:「君子远庖厨,这厨房有什么好玩的,殿下咱们去外头吧,别弄着一身油烟味儿。」 四皇子不接她的话,一勺一勺舀的飞快,就怕二皇子多吃了一口。 小厨房地方不大,梓桃带着铜板和花团锦簇在这儿,二皇子身边跟着阿秦,四皇子身边跟着冶霜和小海子,把小厨房挤的满满当当,转个身都艰难。 「你们都出去吧,出去吃,一会儿就好了,别打架知道吗?」 二皇子不想和四皇子独处,对四皇子道:「你出去,挤在这儿干什么?耽搁人家做事情。」 四皇子道:「你怎么不出去?」 「我能帮忙洗菜。」 「那我也能!」 梓桃道:「要帮忙就坐下,我让铜板他们出去,要不然多挤呀!」 二皇子是会帮梓桃洗菜的,但他洗不干净,经他洗过的东西要铜板他们再洗一遍,但梓桃从来不会打击他的兴趣,沾沾五谷杂粮好,接点儿地气。 梓桃让锦簇下去,叫四皇子也赶一个走,厨房着实留不了这么多人。四皇子让小海子下去,冶霜却自动请命,小海子会些功夫,留他下来照看主子要放心些,二皇子身边那个阿秦可也是会功夫的。 灶上清煮的鹌鹑蛋熟了,铜板给打捞起来,用冷水浸在盆里,梓桃让端给那兄弟俩剥,叮嘱他们道:「好好剥,剥的磕磕巴巴的影响食慾,我知道你们会偷吃,一人吃两个顶了天啊!只能吃你们剥坏了的。」 兄弟俩应好,二皇子熟门熟路的搬了小板凳坐下,剥蛋壳呀,他最喜欢剥蛋壳了。 花团给四皇子也找了个小板凳,兄弟俩对面坐着剥蛋壳,二皇子是老手了,剥的圆满光滑非常好看,放进青瓷碗里,龙眼珍珠似的,煞是赏心悦目。 四皇子一个剥了许久,二皇子都剥三个了,他才剥一个,而且剥的坑坑洼洼的,和二皇子那大珍珠一比,跟土石头似的。 好不容易剥完一个,正要往碗里放,二皇子道:「别把你那丑了吧唧的蛋放进来,拉低我的水平,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剥的呢!」 四皇子嘟起嘴巴一脸气愤:「再给我拿个碗来!」 小海子忙给他找了个碗过来,他正欲放进去,二皇子又道:「你还是自个儿吃了吧,剥的这么丑,放到菜里影响食慾!」 四皇子气急,拿去给梓桃看,问她:「这个成吗?影响食慾吗?」 梓桃看着这颗长的不太美观的蛋,确实不太有食慾,但这话能当着小孩儿面说吗?梓桃看看后头二皇子虎视眈眈的眼神,似乎她如果应承了四皇子,他立刻就要发飙 。 「当然可以!第一回剥能剥成这样已经很不错了,正好我现在饿了,这第一颗蛋能给我吃吗?」不叫四皇子自己吃,也不放进菜里惹二皇子的眼,她吃总行了吧! 梓桃手刚切了肉片,这会儿油腻腻的,不好用手接,便俯身张嘴,四皇子将蛋送进她嘴里,回头得意的瞟了二皇子一眼。 第一颗蛋叫梓桃吃了,第二颗好看了些,他觉得要犒劳一下自己,便将这颗吃了,导致一盆蛋剥完后二皇子碗里满满当当,四皇子碗里只六颗。 二皇子道:「你就剥了这点儿呀!那你就吃你自己剥的这几颗,我吃我剥的。」 梓桃在灶边听到这话,应他道:「那我一颗没剥,岂不是没的吃了?」 二皇子道:「我剥了这样多,够分你几颗。」 四皇子气唿唿道:「我才不吃你的呢!我就吃我自己剥的,宝妃娘娘,你给我这几颗蛋做个记号,我就吃他们。」 梓桃微汗,这怎么做记号? 「你哥哥同你开玩笑呢,一起剥的一起吃啊!」 四皇子歪起嘴巴一脸倨傲:「谁和他一起剥的,我们各剥各的,要是没法儿做记号,那你就另外煮这几颗。」 梓桃咂舌,有点接不住了。 「那多麻烦呀,你哥哥说着玩呢,是不是念堂?」 一边向二皇子眨眼示意。 二皇子哼哼唧唧,「是啊!我就是说说,还当真了。」 梓桃又是好一番哄,问四皇子最喜欢吃什么,四皇子说他最喜欢吃松子桂鱼,梓桃答应给他做一盘,又说给他做些小点心让他带走,他才算有了笑意。 二皇子在一边不阴不阳道:「哼!我怎么没这么好的待遇呀!」喜新厌旧的女人! 梓桃道:「我这儿有什么东西你不是随便拿走的?」都快成他的厨娘了。 二皇子睨她一眼,无语望天。 不多时膳食出炉,二皇子帮她端菜,四皇子也凑上去,梓桃给他端了两小碟凉菜,正菜怕他打了。 梓桃领着他们洗了手,自个儿回内室换衣裳,四皇子看着一桌菜食直咽口水,却谨记母后教诲,和长辈同桌用膳要等长辈动筷子。 梓桃很快就出来了,入座后先给四皇子夹了一筷子桂鱼,又给他舀了个鹌鹑蛋,才给二皇子夹了一块红烧鸭翅膀。就这么一个优先照顾客人的动作,梓桃觉着理所应当,四皇子无所察觉,二皇子心里又不得劲儿了。 一桌三个人吃五菜一汤,在梓桃看来已经挺丰盛了,有二皇子喜欢的黄豆酱汁鸭翅,四皇子喜欢的松子桂鱼,梓桃喜欢的红椒爆炒三丝,再一个珍珠鸡,一个清淡的白菜萝蔔什锦,汤是墨鱼鹌鹑蛋汤,美味齐全又健康。 只是在四皇子身边人看来,这样寒酸的待客宴,宝妃着实小气,但四皇子却很给面子,吃的双颊鼓鼓嘴角流油,冶霜时不时的给他用帕子擦嘴。 饭后几人站着说话,吃撑了坐着难受,梓桃道:「我待会儿要午憩,殿下可要午憩吗?就在这儿成吗?念堂你去哪里?」 「你这是下逐客令?他都能在这儿,你赶我走?」 二皇子年纪渐长,梓桃也会和他避嫌,不许他再赖在这儿午憩,没事也不许他进内室,两人关系相熟,梓桃有话就说,并不懂得何谓委婉。但四皇子是稀客,梓桃总不好赶他走,左右他才六岁,还不到男女之防的时候呢,留在灼华居睡一会儿也无妨。 梓桃道:「你还想赖在这儿不成?你父皇知道了又该说你,四殿下难得来一次,我留他午憩一会儿怎么了?」 四皇子委婉拒绝:「我也没带寝衣,还是回去午憩吧,正好从这儿走回去,回去就不撑了。」 虽然宝妃娘娘待他不错,但他不习惯在别处歇息,自己的屋子才睡得香。 梓桃道:「那你们兄弟俩一道回去,路上别吵架打架知道吗?唔~我现在有些撑不想动,等我午憩起来做些点心送到你们的住处好么?」 四皇子点头,二皇子也应了声,梓桃再和他们说了几句,便送他们出门。
第105章 教导 兄弟俩个一路无话,到了皇子所后招唿一声便各回各家,午憩醒后看了会儿书,灼华居的元宝和银锭就分别来给他们送了点心。 是各种馅料包在南瓜泥里做的南瓜包,二皇子吃过一次,味道可好了,不过梓桃嫌麻烦,很少做这个,这次竟然为了讨好那个臭小子做了这么多。 梓桃确实做了挺多,因着崔嬷嬷说,给二皇子和四皇子都送了,不好漏了大皇子和三皇子,梓桃便多做了些,每人送了一份,这样一想,她又往干元殿也送了一份。大半个下午,累惨她了,好在碾泥和馅儿这些事情不需她做,她只负责包就是。 这南瓜包料如其名,就是个南瓜样式的,一个婴儿拳头大小,四皇子吃了两个,觉得味道挺好,明夏却不许他多吃,中午吃的那般多现在还积着食呢,宝妃这是餵猪呢! 四皇子便让开水房给温着,他晚上再吃。皇子所目前只有青云殿有小厨房,若是皇后没惹事,鹏程殿定然也会有一个,但这会儿,说什么都白搭。 转眼便是端午,皇后还禁着足,皇帝的意思,宫宴也不办了,要不然让两个妃嫔去招待那些贵妇诰命,多糟人心呀。 端午可以不办,但端午后不久就是四皇子六岁生辰,四皇子哭求了皇帝许久,皇帝也只许他去坤仪宫看皇后,不许皇后出来,至于说生日宴,又不是什么大生日,皇帝的万寿节散生日都不办的,只众人送礼,他再给些赏赐便是。 四皇子没能救出母后,心中沮丧的不行,到得生辰那日,他打扮一新去了坤仪宫,父皇许他午膳在坤仪宫用,晚膳要去寿康宫和父皇皇祖母一块儿用。 皇后多日不见儿子,一见就将人揽进怀里揉搓,自儿子出生至今,这是头一回母子分离这般久,皇帝着实狠心,儿子生辰都不放她出去。 皇帝说禁足,便是真的禁足,即使皇后在后宫耳目众多,这段日子坤仪宫围的铁桶一般,不许进不许出,只除了尚膳局送食材的。内务府换了大总管,如今这个是皇帝的人,他安排的送食材的自然是识相不会乱说话的,皇帝这回是想叫她长长记性,斩断她一切消息渠道,让她尝尝耳聋眼瞎不识四方的滋味儿。 皇后头一回觉得无助,后宫之主终究还是皇帝,这样的禁足跟坐牢有什么区别,她死在坤仪宫都没人知道。别说担心她不在丽贵妃她们会不会做手脚,连儿子的消息她都不知道。 皇后细看儿子,一个月不到竟然长胖了些,这没良心的孩子,母后被关着呢,他竟然还能吃的香。不过她也就是想想,若是儿子瘦了憔悴了,心疼的还不是她。 「在前头好吗?三皇子他们有没有欺负你?你父皇关心你吗?我看你胖了些,胖些好,男孩子就是要壮实些。」 四皇子刚想说话,浴雪便抢着回答:「殿下常跟着二皇子去宝妃娘娘那儿用膳,宝妃娘娘的厨艺是陛下都贊过的,殿下喜欢的很,回回吃撑了回来。」 浴雪是皇后身边大宫女沐风的妹妹,被拨到了四皇子身边服侍,但也是一心向着皇后的,她还年轻,性子有些急躁轻浮,见四皇子和宝妃走的近,皇后又禁着足,生怕四皇子被宝妃笼络了去,疏远了亲娘。 皇后乍然听到这个消息,心里也是一阵不好受,有那么一种儿子被人抢走了的心情。但她知道,比起高贤妃丽贵妃那些老狐狸,宝妃算是纯良的了,虽然性子娇惹人嫌,却不得不承认她没多少坏心眼。她还年轻又得宠,不愁生不出孩子,惦记别人的孩子干嘛,宣儿也不是无知小儿了,难道会因着别人一点恩惠就忘了亲娘吗? 理智上是这么分析的,但只要一想到她被禁足期间丈夫被别的女人霸着,儿子也被别人带着,皇后心里便一股无名火起。 「宝妃对你好吗?你和二皇子一块儿去,她会不会偏心二皇子冷落你?」太后和皇帝都是这样,若是宝妃也敢这样,皇后饶不了她! 四皇子点点头:「她待我很好,比待二皇兄还好呢,二皇兄每回都气的跳脚,说宝妃娘娘喜新厌旧,有了我就不喜欢他了。」 四皇子话里满含得意,父皇和皇祖母都更喜欢二皇兄,终于有人更喜欢他了。他就知道,他还是很讨人喜欢的。 皇后强笑:「这样啊,那挺好的,宣儿讨人喜欢,比二皇子讨喜多了。」 二皇子又道:「宝妃娘娘厨艺真好,她做的菜和点心都很好吃,父皇经常去灼华居用膳,我在那儿碰到父皇几次了,哼,难怪二皇兄没事就往灼华居跑,原来是为着父皇去的!」 皇后一听,觉着儿子常去灼华居也挺好,可以和皇帝多处处,只是心头又难免酸楚,儿子想见父亲,竟然要去别的女人哪里才能见着。 「那宣儿没事多往那边走走,也要常给你父皇和祖母请安知不知道?」 皇后揽着儿子细细叮嘱,就怕自己禁足期间儿子出了什么事。 二皇子点点头,他很喜欢去灼华居,却不太喜欢去寿康宫,皇祖母最喜欢二皇兄,对五皇弟和大皇妹也比他好,他讨厌那种淹没在众人之间被忽视的感觉。灼华居就不一样了,宝妃娘娘照顾他可周到了,他一个小眼神小心思,她都能注意到,二皇兄骂他时,她还会帮他说话,才不是皇祖母只知道偏心二皇兄呢! 「你学业如何了?可跟得上吗?在前头没有母后督促你,有没有偷懒?」 四皇子突然就紧张起来,难得他的生辰,母后不会还要检查学业吧!他进来到现在,母后连一句生辰快乐都没跟他说,也不叫他喝口茶吃个点心,就一直逮着他问这问那。 「跟得上跟得上,我每天早晚都会读书的,您问姑姑。」 明夏瞧出四皇子的不自在,为他解围道:「是的是的,殿下可努力了,一点儿没懈怠,今儿殿下生辰,就别提这些了吧,可准备了寿面吗?」 皇后道这才记起没和儿子道生辰快乐,忙让沫云将寿面端上来,揉揉儿子的脑袋道:「宏儿又大一岁了,吃了长寿面长寿健康,没病没灾。」 四皇子笑着点头应下,拿起筷子开始吃面,他一边吃着,皇后又开始唠叨,说的还是那些事情:「你到了前头,要选伴读了吧,如果你父皇问你想选什么样的,你别接话,说等我决定,如果你父皇让三皇子先选,你也不能答应,说你们俩一块儿选,知道吗?」 四皇子咬着面条点头,其实他觉着二皇兄的伴读萧寒就很好,又会学习又会玩,比其他几个伴读有趣多了,他要是也有一个就好,可是母后肯定不会让他选这样的,他也就只能想想了。
第106章 情绪 在坤仪宫用过午膳,母子俩再说了会儿话,四皇子微微张嘴哈欠一声,皇后便领着他去内室午憩,一下午都是母子俩个的亲子时光。 到得黄昏时候,皇后送儿子出门,四皇子抹着眼泪往寿康宫去。 寿康宫里只有皇帝和太后在,顾忌到他的心情,没喊二皇子来,不过四皇子因着母亲被禁足这事儿对皇帝有些怨念,和太后也不亲,祖孙三代一桌吃饭是罕见的沉默,哪像和二皇子一处时其乐融融。 晚饭后四皇子没坐多久就请辞,皇帝让小路子送他回前头,他再坐一会儿也去了灼华居。 梓桃一袭薄纱坐在门前桃林里乘凉,身上抹了花露水,要不然蚊子得盯着她咬。皇帝无人通报踏月而来,梓桃坐在茅草亭里,小几上摆了瓜果,用小冰块镇着,皇帝用小签子叉了一块送进嘴里,清凉爽口甜进心里。 「这样晚还吃这些寒凉之物,也不怕吃坏了肚子。」 梓桃笑道:「我是不怕的,你少吃些,吃坏了龙体我可担当不起。」 皇帝笑笑,围抱着梓桃道:「穿的这样清凉,可不冷吗?」 「哪里会冷,你知道我怕热的,穿的少凉快。」 「这才五月天,你就穿这么点儿,到了七月流火的季节,可是要光着?」 皇帝揽着她调笑,他总是这样,说着说着话就不正经了。 梓桃睨他一眼,嗔到:「还不是便宜了你?」她便是光着,旁人敢看吗? 皇帝笑得愉悦,将梓桃压在石桌上,手臂护在她背后,怕粗石硌坏了她一身嫩肉。 「朕等不及了,这会儿就便宜朕可好?」 梓桃嬉笑着躲开:「不好!你都没沐浴,起开!」 「那朕沐浴了就可以?这大热的天,高床软枕可比不得天为被地为席。」 「呸!你不知羞!」 这两人不分时间地点调情,身边宫人都背过了身去没眼看,想走远些,又怕留这两人出事,这大夏天的,蛇虫鼠蚁多,可别咬着了。 两人嬉闹半晌,皇帝极尽撩拨,梓桃欲拒还迎,两人都是箇中高手,互相都慾火焚身了,梓桃却还死守着底线。没办法,皇帝只得抱着她往屋里去,梓桃又道他没沐浴不许他近身,皇帝不欲放过她,拖着她一块儿洗了个鸳鸯浴,鸳鸯戏水缱绻情浓叫外头宫人听了都脸红。 翌日又是个艷阳天,绚丽的云霞托起朝阳,树叶上露珠点点折射虹光,外头一夜虫鸣鸟叫,早起又有鸡公打鸣,皇帝卯时中起身,外头天已是大亮了。 梓桃察觉到身边人动静,却捂了被子盖过头,嘤咛两声又睡下。 皇帝失笑,除了皇后,只有她会这般放肆,不服侍他起身。 汪福禄轻手轻脚的伺候皇帝洗漱,帮他整理朝服衣冠,皇帝揉揉眼睛,强迫自己清醒些,总觉得睡不够,他什么时候才能像梓桃那样睡到自然醒。 大夏天的不是赖床的好时节,上午太阳愈渐毒辣,梓桃屋里摆了冰,躺着也还是热,起身去浴房净了身,便坐在坐床上吃瓜果,便当是早膳了,那些油腻腻的包子粉面她是一点儿不想吃。 崔嬷嬷道:「空腹吃这个可不好,主子注意些,葵水来时又要喊疼。」 拜德妃那一脚所赐,梓桃吃药调理了许久,如今虽无甚大碍也停药了,每逢葵水来时却疼的不行。梓桃问过太医,太医只说是正常情况,许多女子都有这事,算不得毛病,有些生育过后就好了。 可每当她疼的死去活来还要喝苦药缓腹痛时,心里对德妃的恨就更深一分,杀千刀的恶妇,下脚这么重。 因着这个毛病,每每梓桃贪嘴时崔嬷嬷就要说她,但她忍不住呀,好了伤疤忘了疼,等疼的时候再说吧!口腹之慾不能减。 下午上书房放学后,二皇子和四皇子又来灼华居蹭饭,这大热的天儿梓桃可不想进厨房,也不捨得让花团锦簇她们去做,干脆让尚膳局送来吧,几人各点了自个儿喜欢吃的,做个菜单让元宝送去尚膳局。 二皇子道:「这天儿真热,我想去避暑了。」 去年他就去外头野了两个月,今年惦记着滋味儿,这么长的暑假呆在宫里可没意思。 梓桃道:「你想去自然是可以去的,去年不就在外头逍遥了一个暑期吗?宣儿,你怎么没选伴读?你若是有伴读,也可以和他们出去玩,不比闷在宫里强。」 梓桃如今已经管四皇子叫宣儿了,原因是梓桃管二皇子叫念堂,叫四皇子却总是殿下殿下的叫,四皇子老大不乐意,问她:「怎么你叫他念堂,叫我却是殿下呢?」 梓桃道:「那是他的小名。」 四皇子便道:「那你也可以叫我的小名。」 于是梓桃便这样喊他了,皇帝都说她有孩子缘,二皇子和四皇子都喜欢她,欣荣长公主家的卫霖小胖子也喜欢她。 梓桃心说,我以后自己有了孩子,她肯定和我更亲。 二皇子略带黯然:「没选,母后说等她出来再说。」 但是皇帝却没答应让三皇子和他一块儿选,凭什么总让三皇子迁就他?选屋子这事上已经委屈三皇子了,选伴读这事儿,皇后霸着茅坑不拉屎,自己不许儿子选,还拖着三皇子也不能选,她还真是一如既往的霸道。 皇帝给三皇子选的两个伴读,已经陪着他上了几日学了,这个学年快要结束了,这会儿也就是让他们培养感情,下半年才正经开始学习。 这样一来,学堂就四皇子一人孤零零的,好在二皇子这段日子和他一道吃饭,在学堂偶尔也会搭理他几句,不叫他太过尴尬。 梓桃看他这样子,笑笑没再说话,心中觉着皇后太过强势,导致四皇子没主意。二皇子这么大的时候,大晚上的一个人就会出门熘达,手里的好东西想送什么就送什么,梓桃从没听他说过「这事我要问问皇祖母才能决定」「这个要问父皇」,他从来都是自己说了算。 「我送你的猪娃娃你喜欢吗?」 昨儿四皇子生辰,梓桃送了它一个粉色小圆猪,这样的猪娃娃二皇子也有一只,被他放在床头,梓桃觉着四皇子应该也会喜欢吧。 果然四皇子点点头:「好看,软软的,抱着舒服,就是有点儿女气,我怕人家笑话,我把它放屋里,没别人看到就行。」 梓桃道:「哪里女气了,你二皇兄也有一只,他放在床上……」 「你给他也送了一只?」二皇子突然高声,不能接受这个事实,这个臭小子跟他抢饭吃抢父皇的宠爱以后还要抢皇位,这会儿还抢梓桃做的东西! 他需要冷静,但他无法冷静!
第107章 血脉 梓桃察觉到,应该说知道,他生气了,想到他那近乎偏执的独占欲,梓桃一阵头疼,他都不许她待四皇子好,那以后她自己生了孩子,他待如何? 「是呀,给他也做了一个,你们都不缺金银俗物,生辰礼嘛,还是要自己做的才有心意。」 梓桃笑言并关注着二皇子的脸色,想着如何在他暴起之前安抚住他。 二皇子没有暴起,他只是定定的看着梓桃,目光里满是冷意。 那一个瞬间,梓桃仿佛看到了皇帝,当然皇帝从没用这种眼神看过她,如果他用这种眼神看她的话,那是她要失宠了。 这会儿二皇子这个眼神,让梓桃觉着她好像要失去他了。 梓桃想着该怎么哄他,二皇子却一言不发起身走了,她原以为他是要起身去做什么,但见他往门外走,便知他是赌气要走。梓桃想上前拦他,他越走越快,最后跑了起来,任梓桃怎么叫他都不理,阿秦很快也跟上去了,主僕俩个跑没了影。 梓桃颓然嘆气,怎么又成这样了,就不能好好说话吗。 四皇子跟着出来,见二皇子不在,趁机给他上眼药道:「他就是这样,最霸道的就是他,不许别人分他一点儿东西,父皇和皇祖母有什么好东西,他一定攥的牢牢的,不许我们分到半点儿,一个不如他的意,他就这副模样,一点儿没有兄长的稳重大方。」 四皇子心里对这个哥哥怨念颇深,这会儿还霸着宝妃娘娘的东西不许分给他们,真有意思,宝妃娘娘又不是他的亲娘,凭什么不能对别人好? 梓桃淡然笑笑,拉着他往里走,都是小孩子,即便争强好胜,也没有多坏的心眼儿,梓桃不想代替他们的父母去教育他们。 对于二皇子那点儿小心思,梓桃是明白的,可她明白不代表她能接受,她很喜欢二皇子,但没有喜欢到为了他不要自己的孩子。虽然他偶尔会说她是宝母妃,她也说把他当成自己的孩子,但其实他们之间的关系,更像是姐弟。 一个是年龄问题,梓桃只比他大七岁,两人认识的时候,二皇子也已经懂事了,不会把梓桃代入母亲的角色,觉着喊她母妃如此拗口。还一个就是心理因素了,二皇子早熟,梓桃天真,忽略年龄问题辈分问题,两人更像是好朋友,所以二皇子虽然对她好,却没多少敬重,平日里嬉笑怒骂的没个正经。 随着两人关系日渐熟稔,梓桃在他身上其实找不到母亲的感觉,二皇子偶尔喊她宝母妃,其实更多的是对她身份的一种肯定,她是皇帝的女人,而不是对两人关系的认定,他从来没说过把她当母亲的话。 噢!有过一回,那回梓桃为了救他挨了德妃一脚血流不止,她以为没了孩子,他说:我也是你的孩子。事后梓桃想到这话还挺高兴,觉着不枉她对他那么好,但后来时间再久一些,她再想到这话,觉得其实二皇子那时候只是在安她的心,就像他说:我以后给你养老。 给她养老,并不代表就是给她当儿子了,也…… 梓桃疲惫一笑,她在想什么呢?她想这么多,其实就是在为自己找藉口,安慰自己二皇子不是她的孩子,她才想自己生一个。就算皇帝真的把二皇子过继到她名下,她也会想要一个自己生的孩子的。 或许是这个时代传统的女子观念,或许是家族影响,梓桃对拥有一条自己的血脉非常执着。她是家中独女,从小就见识了母亲为了给她生个弟弟有多难,而父亲死后她们寡母弱女备受欺凌有多苦,若是三房有个男丁,她和母亲何至于此。 若是嫁到一般人家,梓桃定然也同其他女子一般执着于生儿子,只是她嫁进了皇家,她不希望自己的儿子沦陷在权谋倾轧中,所以她要生女儿,有个女儿也是好的,不仅是她血脉的延续,还是她下半辈子的依靠。 二皇子说会给她养老,她不是不信,只是她偶尔会很阴暗的想,他要走那条路,确定能活得比她长吗?便是他做了皇帝,自古帝王皆短命,她才比她大七岁,如今的太后都已经孀居八年了。 想多了想多了,她并不是咒二皇子早死,只是人都是自私的,她要为自己的以后打算,也要为母亲打算,二皇子要走那条路,和她不是一类人。 她还是坚持最初的念想,生个女儿万事好,若是很不幸生了个儿子,她会想办法让他做个富贵闲王。 她待四皇子好,不是没看到二皇子的小情绪,但她不欲迁就,她要让他知道,她不是他一个人的,她身边总会有别的孩子出现,提前让他适应一下吧。 二皇子这一走又是一个暑期,五月下旬上书房便放了假,二皇子招唿也没打一个,还是听四皇子说,梓桃才知道他又出宫游玩了。 皇后还没出来,四皇子便成了灼华居的常客,梓桃对他也好,只是和对二皇子还是有些区别的。她不会对四皇子过分殷勤,也不会教训他,他只要不是提很过分的要求,梓桃一般都是客气应好。 毕竟是别人家的孩子,她不好越俎代庖,皇后也不会希望儿子和妃嫔走的太近。 夏季是个炎热而漫长的季节,梓桃望着黄历数日子,一边埋怨这都立秋了怎么还这么热。 立秋之后有个不太好的节日,中元节,宫中也是要祭祀的,皇后的禁足差不多满了,皇帝便放她出来主持这个节日。 被关了这么久,皇后除了在皇帝跟前恭敬点外,对着底下妃嫔还是一如既往的高傲强势,一收回宫权就大刀阔斧的整顿宫务,将丽贵妃高贤妃她们安插在各处的钉子都换了。 不过做了几个月的管事,分不清谁是女主人了不是? 皇帝对此未做表态,只要皇后能打理好宫务,过程如何他不管。 梓桃除了每日多了个请安外也无任何不适,左右她没趁机搞小动作,她们怎么争还能打到她头上来不成? 不过最明显的一点变化是,皇后出来后,四皇子就不往她这儿来了。这原也在意料之中,人家亲娘出来了,还看得到你这个庶母? 心里想的开,还是难免失落,忘恩负义的小白眼狼,她对他这么好,他招唿也不打一声就和她断交了? 所以她才想要自己亲生的孩子嘛,自己亲生的怎么折腾都是自己的。
第108章 闹僵 中元节宫中不仅要祭祀先帝,也要祭祀先皇后,所以二皇子回来了,梓桃是在法华殿给先皇后祈福时看到他的。 他一身素服,在外头野了一个暑假,人又晒黑了,穿着素色衣裳更显黑,又精瘦了些,跟皮猴儿似的。 他也看见了梓桃,目光和她对视一瞬又别开了去,梓桃知道他还在气她。 祈福礼结束后,众人散去,二皇子留在法华殿给亡母烧纸钱,梓桃磨蹭到最后,待人走的差不多了,便蹭到二皇子身边去。 二皇子面色木然,重复着往铜盆里添之前的动作,面上无悲无喜。他从没见过先皇后,对她更多是一种为人子的责任感,要说多伤心是没有的。偶尔见四皇子他们有母亲疼爱,他也羡慕过,也偷偷哭过,却更多是为自己委屈,为什么没一个人能这么爱他护他呢? 梓桃见他这样,心知他还记恨着她,干巴巴的问了句:「你还好吗?」 二皇子没吭声。 梓桃只觉尴尬,想想还是要拉下面子来,「念堂,我觉得咱们需要谈谈。」 二皇子偏头看她,眼里满是嘲讽:「谈什么?老四不去你那儿呢,你又想来跟我谈了?我会捡他不要的东西?」 「你这是什么话!」 梓桃愤然在他背上拍了一记,气他的出言不逊。 二皇子满脸讽刺道:「实话。 」 梓桃深唿吸一口平息怒气,「我不欲在先皇后灵前和你吵闹,出去说。」 说罢梓桃起身往外走,二皇子想了想,也跟着出去了。 十五月圆,即便是这不算吉祥的节日,外头也是一片银辉,梓桃站在法华殿门口,见二皇子出来,问他:「你还要进去吗?若要,咱们就在这说,若不进去了,边走回去边说。」 二皇子移步道:「走吧。」 月华如水,树影婆娑,寂静的宫道上红灯高挂,偶有那么几个巡夜的宫人路过退到边上向他们请安。这样的时节,大晚上还在外头熘达的,除了巡夜的宫人就是他们了。 梓桃和二皇子并肩而行,阿秦走在二皇子身侧落后半步,紫藤也很在梓桃身后寸步距离。 「在外头都做些什么?怎么能待这么久?」 二皇子言简意赅:「体验民间疾苦。」 光看他黑黑瘦瘦的粗糙模样,说是去体验民间疾苦倒也叫人信服,只是梓桃熟知他的性子,不像是做这种事情的人。 「苦吗?苦怎么还不愿回来?」 「你就打算跟我谈这个?」 梓桃一噎,不得不说二皇子年纪渐长气势渐盛,这么木着脸绷着嗓子说话,很有上位者的模样。 「你在气什么?气我对四皇子好么?」 「是。」 梓桃以为他会辩驳几句,没想他应承的如此斩钉截铁。 她该说什么呢? 不需要她说什么,二皇子有话说:「你是我喜欢的人,他是我讨厌的人,为什么你要喜欢他?皇祖母和父皇对他好,我虽然气愤,却没法多说,那也是他们的儿子孙子,我有什么理由不许他们亲近,可你和老四非亲非故,你为什么要对他好?」 梓桃话赶话道:「那我和你也非亲非故,我为什么要对你这么好?」 话一出口,她就恨不得扇自己两个嘴巴,她这说的都是什么呀! 二皇子面上既惊且怒,一把推开她尖声道:「谁稀罕你对我好!滚!立刻滚,别往我跟前凑!」 梓桃被他推的一个踉跄,还好紫藤眼疾手快扶住了她,谁也不是没脾气的,二皇子这样,梓桃凭什么还要用热脸贴他的冷屁股? 「你当然不稀罕我!你是天之骄子,多的是人争着抢着讨你好,我算什么呀,你们这些天潢贵胄不过把我当个玩意儿,高兴了唿过来逗弄一番,不高兴了远远踢开,我哪敢将自己当个人物,既殿下不稀罕我,我也不往你跟前凑,免得污了你的眼睛扎了你的心,我可承担不起这份罪责。」 一场谈话不欢而散,梓桃拂袖而去,二皇子背道而驰。 回了灼华居后,梓桃想到这事还是气,她对他不好吗?有什么好东西不想着他?陛下打骂他她哪回帮他说话?大热天的给他下厨做羹汤,寒冬腊月的给他灯下做针线,过年过节要新衣裳,开学要新书包,生辰要贺礼,亲娘做的也不过这样吧! 他呢?高兴的时候好东西一股脑的往她这儿堆,不高兴了便对她摆脸色,生气起来尽说些往人心上扎刀子的话,她哪回同他计较了?哪回不是主动低头赔笑和他修復关系?她又不是他的奶娘,还真图他养老吗! 也不是小孩子了,个头都到她肩膀处了呢,喜怒不定的性子什么时候能改改?就算她嘴快说错了话,他犯得着动手吗?他以前说的那些话哪个比这好听了? 梓桃打定主意,这回二皇子若是不主动道歉,她绝不会凑上去的,大不了,大不了当没认识过他,以后带着女儿一样过日子,正好也不必为了顾忌他的想法改变她的人生轨迹。 七月下旬上书房开学了,几个皇子都背着书包带着伴读去上学,四皇子虽还没有伴读,但皇后出来了,定然委屈不了他。皇帝拒绝了皇后要办宴选伴读的提议,当初他是答应过皇后,这不时移事易嘛,这会儿帝后关系还没恢復,他不想又助长了皇后的气焰。 皇后无法,只能让娘家帮着相看京中世家子弟,但却拒绝了让娘家侄子给儿子做伴读的想头,一个是侄子不太出挑,还一个选伴读是为皇子扩充人脉的,娘家本来就站在她这边,用得着再选一个伴读进来巩固关系吗?还不如省一个名额下来又能拉到一个世家贵族呢。 皇后拒绝的这个侄子不是旁人的,正是她亲二哥庶长子,便是之前那惹了事降了爵的承恩伯庶长子。 承恩伯夫人得知皇后拒了那小杂种,心里喜欢的不行,若是那小杂种进了宫做皇子伴读,以后承恩伯府还有她们母女俩立足之地么?还算她那小姑子耳清目明,这般下贱种子给皇子做伴读,别把皇子都给带坏了。 徐氏从来不是个有事憋心里的人,心里欢喜,她面上也要显露出来。 「不是说你妹妹一定会答应吗?不是说你们兄妹感情好么?这兄妹感情再好,还比得上母子情深吗?你儿子不成器,她会选了去拖累她的儿子?」 承恩伯气急,拍案而起喘着粗气道:「你少幸灾乐祸!铭儿没进宫,你就这样高兴,庶子养的好一样是你的荣光,有你这样不识大体的女人,家族如何能兴旺?」
第109章 纨绔 徐氏挥着帕子冷笑,「我这也是向你们家的女人学的呀!庶子养的好?若是你娘也将庶子养的好,这会儿有你什么事?若是你妹妹也将庶子养的好,这会儿又有她们母子什么事儿?自己家的女人可劲儿的打压庶子,回头教训媳妇要将庶子养好,真有意思!」 承恩伯气的喘粗气,又无法反驳她的话,干脆拂袖而去夺门而出。 说实话徐氏生的不丑,甚至能说是京中贵妇里数一数二的好相貌,承恩伯是个风流纨绔,一直都爱美人,这妻子相貌自然不能差。和丈夫闹成这样,主要还是因着她这个人憎狗厌的性子和比刀子还利的嘴巴。 徐氏娘家是泰宁候府,这几年渐渐没落了,徐氏祖父还在的时候,却是京中数一数二的实权贵族。 徐氏是候府大房嫡女,目前的泰宁候是她亲爹,她年轻时便是个出了名儿的才貌双全,且性子爽利,因着泰宁候夫人身子不好,早早的便帮母亲管家,少女时代的她可是京中诸多贵妇理想儿媳妇的热门人选。 不夸张的说,徐氏的资质,连进宫做娘娘都使得的。 但怎么就便宜了承恩伯这么个纨绔呢? 这其中是有一段陈年公案的。 承恩伯少年时还不是承恩伯,只是宁国公府大房二少爷,当然这个身份也不差,人又生的俊秀,又惯是倜傥多金,深受秦楼楚馆的姑娘们欢迎,身边集结了一帮狐朋狗友。 当然了,作为一个贵族少爷,不能只流连于烟花之地做个嫖客,那太没追求,偶尔也要参加世家贵子贵女们的聚会附庸风雅。 宁华绍便是在清鸣馆的诗会上遇见徐氏的,沾皇后这个才女妹妹的光,他没有请柬也打扮的人模狗样厚颜无耻的跟着妹妹混进去了。 诗会嘛,少不得少不得曲水流觞诗酒花茶,宁华绍肚子里没多少墨水,行酒令时没少被罚酒,喝的昏昏沉沉的被人送进厢房里歇息,醒来时却发现和徐氏躺在一起,徐氏慌忙要走,他却色慾薰心借醉行兇,抱着徐氏占她便宜。 当然他没这么大胆子动真格的,两人就这么拉拉扯扯的,却叫外头路过的闺秀们听见了动静,一伙人推门而入,看见的便是衣衫不整搂搂抱抱的两人。 徐氏被坏了名节,除了去死或是出家,就只能嫁给宁华绍了,最后宁家出了十万两的聘礼,把徐氏娶进了门。 徐氏是个傲气性子,即使嫁给了宁华绍,还是百般瞧不上他,宁华绍也知道妻子心不甘情不愿,他也能理解,好好的一个大家闺秀被坏了名节嫁了他这么个纨绔子,她能不气? 但他理解不代表他接受,他是风月老手了,集中了火力对准这么个不谙世事的娇娇女,还收拾不了她? 他先是信誓旦旦的在她跟前做保,而后真的说到做到,成亲之后就和他那群狐朋狗友们断了联繫,白天书房晚上卧房,青楼里那些娇客他也不管了,身边服侍的漂亮丫鬟卖身契全交给了徐氏,书房用小厮,卧房有徐氏,徐氏不愿意他自个儿动手,总之不让别的女人近身。 一日两日还能说他装模作样,一连李个月都这样,可见是真改了,府里长辈们高兴的不行,拉着她直夸娶对了媳妇儿,外头也都传宁家二少浪子回头金不换,先成家后立业。 宁华绍人长的清俊,满嘴甜言蜜语会哄女子欢心,床上功夫也好,这夫妻情浓,不就浓在这儿吗?更重要的是,他如今痛改前非要上进了,又只对她一个人好, 徐氏觉着,若宁华绍一直能这样,她就原谅他以前的流氓行径,和他好好过。 徐氏嫁进来不久就碰上了先皇后甍逝,国孝期间不能生育,她便一直没怀胎,但两人房事却不少,也没少喝避子汤,以至以后生育艰难。 一年多之后小姑子嫁进宫里做继后,宁华绍水涨船高成了国舅爷,还封了承恩候,徐氏也跟着做了侯夫人,那段日子可是不得了的风光。 可好景不长,宁华绍做了侯爷后,身边更多小人围着他奉承,环境是能改变一个人的,他原就不是心性多坚定的,跟着这些狐朋狗友,他很快又踏足了烟花之地。 但他顾念娇妻,每回都藏着掖着不叫她知道,且国孝期间女眷不能出门应酬,徐氏消息闭塞,倒也没听到什么风声。 但女人对于这方面总是格外敏感,宁华绍察觉到丈夫的异常后,日常言语间便带了些出来,宁华绍那时还是稀罕她的,怕她知道了跟他闹,便老实了好长一段时间,后来偶尔出去一趟,也绝不在外头过夜。 待三年国孝过后,徐氏开始备孕,吃了小半年的补药,才要上了个孩子,因着胎象不闻,怀胎期间便不能同房,但她也没给丈夫安排通房,她认为丈夫守得住。 宁华绍想在妻子跟前维持好丈夫的形象,也真忍住了没碰身边人,但外头粉头却不少。女人很敏感,怀孕的女人更敏感,徐氏很快知道了丈夫在外头金屋藏娇,带着陪嫁杀过去,发现不仅宁华绍和他的粉头在那儿,两人中间还夹着一个孩子,瞧着有两三岁的模样,看来是国孝期间就有了的。 宁华绍背着她置外室便罢了,连孩子都搞出来了,他怎么对得起她! 徐氏当场就发了彪,要打杀这母子俩,奈何她一个大肚婆,也就是嘴上狠厉,没走几步便动了胎气,被人抬着回去,苦熬了几个时辰生下个早产的女儿来。 因着徐氏吃了不少避子药,这孩子又是后来吃药调理才怀上的,在肚里就不甚健壮,这会儿早产更是九死一生,徐氏紧张的不行,连外室也顾不得了,每日只将女儿放在胸口上温着,就怕她出一点儿事。 这时候宁家却做了个噁心人的事儿,将那外室母子俩接进了门,说宁家血脉不能流落在外,不就是瞧徐氏生了个姑娘,且伤了身子以后生育艰难,怕宁华绍绝了后。 徐氏当时坐着月子,对这事虽然气愤痛恨,却无法起身和他们争辩,徐氏娘家人为女儿出头,宫里皇后却试压,给她未曾谋面的大侄子送了些东西,算是代表了她的态度。 当时皇后刚产下四皇子不久,正是风头大盛的时候,徐家又不如从前,哪里敢跟宁家斗。徐氏娘家靠不住又没有儿子,还不是忍气吞声。 那外室子入了宁家族谱,被宁家记大了半岁,说是国孝前怀上的,国孝期间生下的,那孩子生的健壮,说大半岁也说的过去。
第110章 结盟 那外室也跟着儿子进了宁家,成了宁华绍后院里第一个有名分的妾室,还是生下「庶长子」的妾室。 事后宁华绍很诚挚的向徐氏道歉,说自己怎么怎么错了,云姨娘是他还没成亲时的相好,成亲后就断了联繫,只是有一回和朋友出去喝酒多喝了些,迷迷煳煳的就和她再度云雨。 也就这一次,他事先并不知道这个孩子的存在,后来皇后进了宫里,他封了承恩候,云姨娘才抱着孩子来找他。他没办法,不敢带回来,只得把母子俩安置在自己的一处宅院里,想着等出了国孝再说。但出了国孝后不久徐氏便怀了胎,且怀相不好,他怕刺激她又没敢说,哪知会闹成这样。 他对徐氏是有情意的,希望能讨得她的原谅,夫妻两个好好过,但徐氏却对他死了心,什么浪子回头,他是死性不改,或许他一开始就没打算改,只是装模作样骗骗她罢了,这个孩子是他们成亲半年后便有了的,彼时她以为他痛改前非,两人正是渐入佳境的时候,可是如今这么一出当头棒喝,敲醒了她的自以为是自作多情。 就这么一遭,浓情夫妻分道扬镳,徐氏是傲气到连表面和睦都懒得做的人,你们待我不仁,我便待你们不义,三天两头的在家里闹腾,你们有本事休妻呀! 宁华绍被她这么逼着,渐渐也厌烦了她,没事不往她跟前去,美人一个接一个的抬进门,庶子女一个接一个的蹦出来,左右他有爵位有俸禄,养的起。 徐氏唯一的女儿欣姐儿,如今也有五岁了,继承了父母两人的优良相貌,小小年纪已能窥见日后姿容,只是身子还是不好,时不时的要生病吃药。皇后不喜欢徐氏,却很喜欢这个侄女,每逢年过节必让徐氏带着她进宫。宁家人还动过脑筋,想着将四皇子和宁欣悦凑成一对亲上加亲,叫徐氏晓得后又是一番大闹,她如何能叫女儿去那吃人的地方。 皇后得知这事后也表了态,她可以把侄女当女儿疼,却不能做儿媳妇,和她拒绝承恩伯庶长子的理由是一样的,皇子成亲是大事,联姻家族强势与否可是增加自身重量的重要标准,和外祖家联姻有什么意思?完全可以把这个名额转到别家。 最终在皇后的挑挑拣拣和皇帝的严厉把关之下,四皇子的伴读选了前首辅杜康的孙子和庆宁大长公主的孙子,这两人身份是够的,但作用却不大,皇帝这是明摆着要限制四皇子的发展了。 皇后和皇帝关系还没圆过来,为着这个,帝后两人裂缝更大。 从选伴读这事上也能看出皇帝对几位皇子的态度,其他几个都只两位伴读,偏二皇子有三个,两个是皇帝给他选的,出身贵重人才出挑,还一个他自己喜欢的。其他几个皇子的伴读可比不得二皇子身边两个背后的家族。 皇帝还真是毫不掩饰他对二皇子的偏爱。 不过这事与梓桃关系不大,她听听也就是了,同二皇子不欢而散后已经半个月了,他没一点要来找她求和的意思,梓桃也端着不去,连皇帝都打趣她:「真要和宏儿断交?不怕以后没人给你养老?」 梓桃啐他一口:「我又不是他娘,做什么要他给我养老?我自己会有女儿的!」 皇帝笑笑没应她,让他们去吧,便是真的断交了也没什么,他的儿子要和他的小妾有什么交际?正好母后也不会再到他跟前念叨,说宏儿大了嫌老人家,不往她跟前去。 中秋时宫里办的宫宴,宫里几个高位妃嫔娘家人都进来赴宴,像秦婕妤文良仪她们无甚宠爱位分不高但娘家得力的,也有机会和家人团聚,只梓桃形单影只满眼落寞的望着别人母女亲热。 皇帝见她这副模样,心想要不要给她母亲个恩典,让以后宫宴上也有陆夫人一席之地,只是梓桃的恩典已经远超旁人了,实在不好这般惠及家人,又不是正经的后族。只怪陆家没个拿的出手的晚辈,他想提携都不成,等梓桃那个奶娃娃弟弟长大,得等到什么时候。 因着和二皇子还僵着,八月份他的生辰梓桃也没有送礼,她是准备了的,心想他若是主动同她说话,也不必他认错了,当做没发生过同她说话就成,她便不计前嫌,将生辰礼给他,两人又能愉快相处。 只是二皇子还真端的住,说不理她就不理她了,在先皇后的忌辰上见了她都跟没见着似的,梓桃也冷着脸别开目光,两人互见了礼后便再无交流。 便在梓桃和二皇子僵着的时候,二皇子渐渐和秦婕妤走的近了,他的伴读秦沛泽便是秦婕妤嫡亲的侄子。但是皇帝选了秦沛泽做二皇子的伴读,济宁候府却并未完全站到二皇子这边,毕竟宫里还一个秦婕妤呢,万一秦婕妤以后生了儿子,他们当然是全力辅佐这个外孙,哪能因着孙子和二皇子的同窗之谊便将全家押在二皇子身上。 因着秦沛泽在上书房读书,偶尔也会去后宫看望姑姑,他年纪不大不小,正是刚要避嫌的时候,基本上有人领着他,往后宫去也不算逾越。 二皇子和梓桃闹僵之后,偶尔会跟着秦沛泽一道去秦婕妤那儿,秦婕妤待他不错,双方渐渐来往密切起来,宫里传言,二皇子这是嫌弃了宝妃要另寻盟友了。 毕竟宝妃虽然得宠,却娘家破落,不能给二皇子带来什么助力,他并不需要一个花瓶母妃。 秦婕妤就不一样了,如果秦婕妤不要孩子,二皇子认她为母,等于是把济宁候府完全拉到麾下,济宁候府有了个皇子外孙,二皇子有了个强势外祖,他本来就圣宠强于其他皇子,又有嫡长子身份加持,这样一来他的筹码可比其他人重多了,只要以后没犯多大的错,板上钉钉的储位就是他的,只要他争点气平安活到皇帝落气,坐上那个椅子,他的人生就圆满了。 这样利人利己的事情,他何乐而不为? 梓桃在屋里听得紫藤将事情揉碎了说给她听,又气的掉眼泪,他怎么可以这样?说什么给她养老,全是屁话,她就说要自己生一个,子不嫌母丑,她自己生的,她以后再落魄,孩子也不会嫌她。 儿子气完老子又来气她,似乎为了验证宫中传言,皇帝开始宠幸秦婕妤,一连在她那儿呆了三日,给了许多赏赐,还带着二皇子和她一道用膳。 梓桃气得扔枕头,这明明是她才有的待遇!
第111章 病来 宫中都传,宝妃赔了儿子又折夫君,这是要失宠的前奏。 梓桃没娘家没儿子没人脉没手段,失了圣宠她什么都不是。 好在皇帝还是顾着她的,流连在其他美人那儿时还不忘给她送点东西,虽然人没露面,却告诉她,朕记着你呢。 梓桃心中气苦,谁稀罕你记得?我要你心里装满我!谁稀罕这些俗物?我只要人来! 如今这后宫里头,正是百花争艷的时候,皇后急于和皇帝修补关系各种殷勤,婉昭媛时不时拿女儿引皇帝过去,云良仪是皇帝的解语花,一直就有几分宠爱,秦婕妤正在崛起,同为世家贵女的文良媛也不甘落后,任性小娇花蓝贵人花招层出不穷,老牌宠妃清妃也开始流于俗套,时不时的花园弹琴竹林作画与皇帝谈诗论词。 在这种情况下,梓桃除了一身皮肉能吸引皇帝,似乎没别的优势了,她再无法接受,也不得不承认,她辉煌而短暂的一枝独秀时代早就过去了。 女人如花,花期就这么长,可恨她才含苞待放,还未完全盛开,便要零落成泥了吗? 带着这般消极情绪,皇帝来看她她也不热衷,只恹恹的叫宫人服侍他,床笫之间也无甚兴趣,木呆呆的任他折腾,皇帝心里憋屈,当时忍着没说她,翌日走后却很长一段时间没来灼华居。 梓桃那个性子,你不来看我我绝对不去找你,皇帝等着她低头,明年又要选秀了,如果她还不能摆正心态,他多看别人一眼她都要死要活的,届时新人进宫,她可是要与他恩断义绝? 就这么耗着,两人有大半个月没见面,没了梓桃,其他小花小草都只是膳前小菜,不吃主食怎么行?皇帝从尚乐局提了个敲扬琴的宫人起来做御女,成了他的新宠。 这周御女刚起来,那边蓝贵人又爆出有孕,皇后依例给她提了一级做小仪,按这个位分往上涨,又不晓得是给谁生孩子。 后宫里如同唱大戏似的,你方唱罢我登场,在这般盛况里,不声不响的灼华居被人遗忘在角落里,待遇一天比一天差。灼华居的宫人走出去没那么吃香了,铜板他们的月钱还迟发了一天,院子里虽然有小厨房,但尚膳局不送食材了,要铜板他们去领,领到的都是些不新鲜的,梓桃点名要吃的东西也没有。 她本就心中伤怀食欲不振,膳食再不可口,她如何吃得下?每日里坐在窗边伤春悲秋,夜里早早躺下却睡不着,眼泪顺着眼角流进发间,侧躺着便沾湿枕头。 这般情况下,梓桃病倒了,夜里起来坐在窗边对月思人迎风流泪,叫秋风吹寒了,翌日便发起烧来。太医诊断说是风寒,外加心中积郁,开了些苦药给她。 梓桃身子一向健壮,显少有生病吃药的时候,之前吃药调理身子不好,那个算是药膳,药味不太重。她怕吃药,每回红菱端了药进来,她只说放着凉一会儿,待红菱不注意便倒进了盆栽里,回头拿了颗蜜饯塞进嘴里装作止苦。 她不愿吃药,病拖着拖着倒更严重起来,整日里昏昏沉沉的,想着以后人老珠黄要看他妻妾成群儿女绕膝,还不如现在就死了,也叫他记住她最美好的样子,成为他心中不可触碰的硃砂痣。 迷迷煳煳间,她感觉到有人握住了她的手,这般干燥温暖的触感,这是一双充满阳刚之气的男子手掌,除了他,还会有谁呢?他来了吗?是来见她最后一面的么?她这会儿没上妆,又一股病气,怕是难看的很,这副模样还能成为他心头的硃砂痣吗? 耳边有人在说话,他在说什么?她想听听,想再看他一眼,可她睁不开眼睛,眼皮似是被浆煳黏住了。 不会是被眼屎煳住了吧?她近来爱哭,眼里总有许多眼屎,若是叫他见着了,那得多尴尬? 其实,她又不想死了,当时就是一时冲动灵光乍现,并不是决心求死,她还有母亲,她若死了,母亲下半辈子怎么办?如果能好起来,她想出宫,带着她的全部家当,托二皇子帮忙办个户籍路引,带母亲和禛哥儿去赣州生活,她有很多钱,能过的很好的。可是二皇子会帮她吗?他都要认别人做娘了,他们已经闹掰了,以后有事又求到他跟前去,他定会可劲儿的嘲讽她。 皇帝坐在梓桃床边握着她的手同她说话,见她眼皮一直在动,眼睫一颤一颤的,眼珠子也是左右转动,就是不睁开眼睛来,以为她还在赌气,故意让他哄她。 「小桃儿?乖桃儿?醒了就别装睡了,快起来好么?朕才几日不见你,怎的就病成这样了?底下人慢怠你,你就不晓得找朕告状?你不是最擅长做这个的吗?倒把自己折腾病了,又任性不吃药,可苦坏了吧?快些起来,经常生病人老的快,你这样水灵的肌肤,这会儿都干瘪了些,可没以前漂亮了。」 皇帝罗里吧嗦说了一堆,梓桃还是眼睛在动,一点儿没有要睁眼的意思,皇帝唬她道:「再不起来,朕让太医给你扎针了,可疼的。」 梓桃还是没醒,皇帝抿嘴沉气,见太医上前,太医给梓桃把了脉,道:「娘娘确实还在昏睡,只是脉搏紊乱,面有异色,或许是梦见了什么。」 皇帝惊道:「难道又梦魇了?」 太医拱手摇头:「并非梦魇,只是寻常做梦,将药餵下去,待其自然醒来便可。」 红菱端了药碗过来,给梓桃餵了一勺,梓桃下意识咽下去,苦的不行,下一勺再来,她便努着嘴吐了出来,药汁从嘴角流下,梓桃以为自己睡觉流口水了。 红菱忙给梓桃擦拭干净,又餵了一勺,怎么都餵不下去了,梓桃自己会吐出来。 皇帝瞧着这样不行,接过红菱手中的药碗喝了一口,俯身就着梓桃的嘴给她渡下去,他们喝酒喝汤时也会这样玩。 他渡进去的,跟用汤匙餵的差不多,梓桃还是会吐出来,他再捏着梓桃的两腮给她渡了一口,伸舌堵住她的喉咙,不叫她吐出来。 大概真是爱情甜如蜜,这样苦的药,梓桃竟然也喝下去了,皇帝又嚼了个蜜饯餵给她吃,其实只叫她吃了些他的津液去去苦味儿,蜜饯她咽不下去,别噎着了。 喝了药再给她加床被子,梓桃被捂出一身汗来,皇帝抱着她去净了身。汪福禄在外头守着,心中焦急的不行,生怕皇帝过了病气。
第112章 宠溺 梓桃是当天晚膳时分醒来的,彼时皇帝正在床边看着她,见她醒来,皇帝忙握住她的手,柔声问她:「可好些了吗?哪里还还不舒服?太医进来!」 皇帝都给梓桃守着,太医自然也不能走,就在外头候着,皇帝一叫他便勾着腰背着箱子疾步进来。 梓桃脑袋昏沉双目迷濛,嘴里又干又苦,动动嘴皮子说不出声来,还是红菱知她的意,接了一小杯水过来餵进梓桃嘴里。 皇帝扶抱着梓桃起身,将她圈在怀里,太医给她诊脉,还是说些风寒入体高热不退的老话,道只要梓桃按时吃药,没几日就能痊癒。 那被梓桃日日以药浇灌的盆栽早已枯死,从根里散发出药味儿来,再有梓桃愈治癒重的风寒,傻子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皇帝低头在梓桃耳侧轻啄,呢喃道:「听见了吗?要好好吃药,病才能好。」 耳畔酥痒,梓桃无力抬手抓挠,只得侧头避开,喉间发出细碎嘤咛。 皇帝问太医,他是否能与梓桃同榻而眠,梓桃病成这样,是身病亦是心病,有他陪着总好些。 太医道梓桃并无大碍,但为龙体着想还是该避着些,切莫过了病气损伤龙体。 心下却道又不是什么会传染的瘟疫痨病,哪这么容易过了病气,他们大夫天天和病人接触,也没见传上,就他们这些天潢贵胄惜命。 汪福禄趁机建议:「正是这话没错,娘娘病着,陛下在这儿宫人们还要服侍您,还是待娘娘好些了,陛下再……」 「朕在这儿你们不会服侍?要灼华居的宫人代劳?」 汪福禄忙掌了自己两个嘴巴子连连告罪,皇帝冷哼一声,他便退到边上不敢吭声了。 梓桃脑子已是清醒了,听得这话心下又是温暖又是苦涩,他总是这样,深情时能溺死人,薄情时能凉透人的心,回回在她下定决心恩断情绝时他又用温柔甜蜜包裹着她,她迟早要死在他身上。 「我病了。」 梓桃嗓音喑哑,没了平日里的娇甜,皇帝亲亲她的额头,柔声道:「朕知道,朕陪着你一块儿好。」 几个字如火点般落进她心里,将她的心熔化了,连带着全身血液都暖和起来,热气直冲眼眶。 梓桃此刻不想在他跟前哭,垂着眼帘不再说话,脸上神情恹恹而木然,皇帝摸不准她是病着难受还是在跟他赌气,亦或二者都有。 梓桃病着也还是爱干净的,红菱给她端了水到床前,服侍她漱口洗脸,皇帝则去了净房,回来后抱着梓桃睡下,一点儿不忌讳她一身病气。 梓桃面向床里背对着皇帝,皇帝在后头拥着她的背,头抵在梓桃肩颈处,梓桃眼泪止不住的流,洇湿了大片枕巾。 皇帝幽幽嘆气,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梓桃这份感情,他很喜欢梓桃,喜欢到不捨得对她说重话,见不得她受委屈,但对照梓桃说的那两点,唯一和永远,他这份喜欢从来都称不上爱。 这后宫里,会因为他宠幸别人气病了自己的,也就她吧,清妃时常称病,却也没到起不来床的地步,皇后再善妒,也不会将自己折腾成这样。 翌日皇帝又来了,早上让小顺子盯着梓桃吃完药,中午亲自来餵她,晚上又来她这儿歇着,完全不顾及龙体。 连着几天都是如此,太后和皇后诸多劝阻他也不顾,一番动作明晃晃的告诉众人,梓桃还是宫中的第一宠妃,什么新宠周御女,什么怀龙胎的蓝小仪,在梓桃跟前连根杂草都算不上。 皇帝不仅自己陪着梓桃,还拎着二皇子也过来,他知道,梓桃的心病大部分是因着他,也有小部分是因着这个臭小子。 二皇子不情不愿的来了灼华居,见梓桃神形憔悴,他便再说不出什么刻薄话了,几天不见怎么成了这副鬼样子。 「你还好吗?」 二皇子别别扭扭的问她,眼睛瞟向别处。 梓桃点头,脸上绽出一个虚弱的笑容,说话气息不足,「还好,风寒罢了。」 二皇子点点头,嗯了一声,两人便无话了。梓桃想起关于他和秦婕妤的传言,心中又是一股苦涩,他当真是厌烦她了。 「秦婕妤待你好吗?」 二皇子神情稍顿,点点头,「挺好的。」 梓桃不再问了,自然是好的,秦婕妤比她聪明,比她出身好,浑然一股大家气度,哪里是她能比的,二皇子就需要这么一个高贵优雅的贵女母亲。 皇帝在旁边听他们说话,他明白梓桃的意思,可这小子不知道是装傻还是真没听懂,并没有要解释的意思,任梓桃伤神。 「咱们一家三口许久没有在一块儿吃饭了,今儿聚齐了,便一道吃吧,桃儿,待你身子好了,可能亲自下厨吗?朕惦记着豆酱鸭翅。」 皇帝特地强调了一家三口,二皇子低着头沉默,没应也没否认,梓桃抬头看他,也低下头去,默默的点了点头。 他们是真的有隔阂了。 有皇帝这么悉心照料,梓桃病去如抽丝,没几天就活蹦乱跳了,皇帝还是陪着她,仿佛身边只她一个人。 梓桃也没提什么相思情爱的话,这样只会叫他为难,只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和他相处。病好之后再养了大半个月,将掉的几两肉养了回来,梓桃便求了皇帝让她母亲进宫。 她病着的时候就特别想母亲,皇帝原说叫三夫人进宫照料她,梓桃不许,她不想母亲看到她悽惨狼狈的模样。 三夫人依旧带着禛哥儿进宫,禛哥儿瞧着比上回见又壮实了些,个子也拔高了,三夫人道已经启蒙了,过两年便送学堂去,她不打算将孩子放在陆家家学里。 禛哥儿明年正月便满四岁,三夫人的意思是,他整满了五岁便送去学堂,只是京中有名气些的学堂都要自己考的,禛哥儿五岁能懂什么?放到世家贵族的家学里去寄学,又怕被人欺负了,而且家学里普遍风气不好,一般都是让孩子在里头混两年,大些便让他们自己去考学堂。 有本事的考进好学堂,周边尽是良师益友,身处其中如入芝兰之室,自个儿也薰陶成了良材,金榜题名在仕途上越走越远。而没本事的便只能花钱送去沽名钓誉的学堂里混日子,周边一群狐朋狗友,要么想法子敛财要么娶个好妻子得了分家材一辈子就这么浑浑噩噩过了。 禛哥儿是三夫人下半辈子的依靠,肩负着振兴三房的重任,可不能荒废了学业。
第113章 亲事 「要不然将他送去宗学里?皇家的家学总要好些,我求求陛下,让禛哥儿进去。」 宗学是宗室子上学的地方,也有皇亲国戚将孩子放进去,再有就是世家贵族拖关系将孩子送进去,皇帝在这些琐事上对梓桃一向大方,让禛哥儿进去也没什么。 三夫人却道:「可不能去宗学!宗学便是京中最混乱的学堂,里头尽是些天潢贵胄的孩子,而且是不成器的孩子,成日里只知炫富斗狠遛猫走狗,禛哥儿可不能去这种学堂。」 这些是三夫人托陆明礼打探到的,宗室里除了皇帝的孩子在上书房学习,其他王爷公主的孩子们成器的也会自己考进大书院,没出息混日子的才去宗学呢,偏偏又是身份贵重的,个个都是京中小霸王,拉帮结派打架斗殴是常事,她的禛哥儿没背景没靠山,进了那种地方,怕是要被奴役欺负了。 梓桃倒是不知这茬,一时也想不到什么好法子,想着离禛哥儿上学还一年多时间呢,慢慢寻访不急。 「四哥可还好吗?陆家还拿他的亲事做文章?」 提到陆明礼,三夫人面色惶然,嘆了口气道:「那孩子苦呀!继何家亲事不成之后,大夫人不久后又给他相了她庶妹家的女儿,大夫人这个庶妹早年丧夫,带着女儿住在何家,不等于就是何家的姑娘,她说来说去就是要把明礼的家私捞过来,真是飢不择食,吃相如此难看。」 梓桃忙问:「那后来呢?成了吗?」 三夫人道:「自然没成,明礼说他看中了江南盐商郭家的女儿,恳请大夫人做主求娶郭姑娘。」 「商户女?」 梓桃惊唿,莫说大夫人他们不会同意了,梓桃都不太能接受,士农工商,他们家是士族,如何能娶商户女。四哥原先虽行了商事,但他并非商籍,只能说他无心仕途另谋出路,虽惹人诟病,却也不能苛责,人各有志。 但与商户联姻就不一样了,那可等于是成了半个商户,我朝阶级制度严苛,待商户诸多苛责,商户之家三代脱不了商籍,商籍无法参加科举取士。 陆明礼娶了商家女,本身又在行商,很难不被冠上商籍,便是梓桃帮他周旋,让他保留士籍,总是惹人诟病的,以后他的孩子读书科举便要被人抓着这条说嘴。 三夫人嘆气不止:「可不是嘛!他大概是对大夫人给他选的那些世家女死心绝望了,还不如找个志同道合的商户女,夫妻两个一起赚钱。」 梓桃心中酸楚,母亲还能时常进宫看她,叫人知道她的恩典,陆明礼却不行,除了梓桃逢年过节额外给的丰厚赏赐,没人觉得他有多少面子。 「大夫人他们肯定不同意了,四哥怎么办?」 三夫人道:「同意了,不知道明礼给了他们什么好处,他们答应把明礼净身出户,娶妻一系列事情都让明礼自己操持,他们不管,只当没生过这个儿子。」 与商户联姻,陆家自诩书香世家,没这个脸,旁人晓得因由也没话说。 梓桃忿忿揪着帕子,将人赶出去就是了,还从他身上搜刮,他们怎么就做的出来! 「四哥如今住哪儿?被陆家搜颳了,他可有钱吗?还有钱办聘礼吗?他若是没有,我这儿不缺钱,送些给他,他姨娘呢,跟着他走了吗?」 三夫人点头:「秋姨娘跟着他搬出去了,苦了大半辈子,如今能跟着儿子,只希望那郭姑娘是个好的,别慢待了她。母子俩如今暂时住在榆树胡同那栋两进的小宅子里,要娶妻怕要买新宅子,他倒没跟我哭穷,怕是有法子的,你自己的钱自己攥着,在宫里处处都要用钱呢!」 虽然心疼陆明礼,但更为女儿想,陆明礼没钱娶媳妇儿,她顶多资助一些,女儿的钱不能动。 梓桃便不再说话,想着待母亲走后让锦簇去联络一下她御膳房採买的朋友,帮她打探打探。 「那郭姑娘好吗?她怎么和四哥认识的?」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陆明礼咬定了要娶那姑娘,该不会是私相授受吧! 三夫人道:「我听秋姨娘说,那郭姑娘是做生意的一把好手,时常女扮男装冒用家中兄长的名头去商铺里打理,明礼做生意从江南那边进货,和郭家有些往来,两人见了几回惺惺相惜引为知己,那姑娘心生爱慕,便求了父亲向明礼提亲,明礼知道她是姑娘家,也不觉得反感,反而有几分好感,便回来秉明父母了。」 商户之家不甚多礼,看对眼了女方主动提亲也是有的。 梓桃心中不满,「这不是私相授受吗?那姑娘……是不是太随便了!」 梓桃自己就不是个循规蹈矩的人,但她身上也有大家闺秀的通病,于闺誉看的极重,她和皇帝一块儿出去,会耍赖不肯戴帷帽,但那是因为夫君在呀!闺中时家里来了表兄弟她都是避着不见的。 三夫人笑道:「便是私相授受,那也是他们的事,他们既成了夫妻,以前的事也只会锦上添花,你莫要多管,只要陆家不再出么蛾子,你就别掺和了,若怕明礼聘礼拿不出手,你添些摆件布料首饰之类的,你不是最不缺这些?」 这些都是死物,本来也是拿来做人情的,送出去无妨,钱得留着。 梓桃点头应好,心中对于未曾谋面的郭姑娘无甚好感,疼爱她的四哥要娶媳妇儿了,以后说不得会有女儿,她又少了一个疼她的人。 这阵子怎么总在流失亲人呢? 「四姑娘也定亲了,也不知是好是坏,嫁给泰宁候世子做继室,世子已经有嫡长子女了,庶出的也有,但人才还算可以,年纪也不大,而且是他亲自上门求娶,大老爷夫妇那唯利是图的性子,如何能不答应。」 三夫人提起了陆梓菁的亲事,梓桃一瞬没反应过来泰宁候是谁,只听到了世子夫人这个名头,心想面子是有了,一个四品官家的庶女能嫁给候府世子做正妻,谁不说她有福分。但里子呢?后娘难做,看皇后和二皇子就知道,皇后不高兴了能捉着三皇子打,她敢打二皇子吗?莫说打了,说重一句太后就要撕了她。 且陆梓菁嫁过去还不止一个继子,嫡的庶的儿子女儿一个不缺,以后她的孩子该面临多尴尬的处境?若只生了女儿还好,多存些嫁妆给她找个好人家,若生了儿子,原配嫡子有一点不好,必是继室捣鬼。
第114章 将至 「泰宁候世子是什么时候死了夫人?」 三夫人一愣,戳着梓桃的脑袋恨铁不成钢道:「你还在想什么?泰宁候世子是何许人你不知道?他是承恩伯夫人娘家嫡亲大哥,承恩伯夫人你知道吧,皇后嫡亲嫂子!」 梓桃惊愕之余恍然大悟,原来还有这层关系,合着她和皇后成了拐着弯的亲戚?徐家在想什么,为什么要求娶四姐?陆大老爷又在想什么,难不成还想脚踏两条船,去勾搭皇后一系? 她在宫里是没什么,外头再乱乱不到她身上,可若真有那么一天,她生了儿子,和皇后四皇子闹到不死不休的地步,四姐怎么办? 梓桃心中纷乱,一时说不出话来,陆家真不是个东西,她仅喜欢的几个人都被他们折腾了个遍! 「什么时候的婚期?」 「明年九月,泰宁候世子是去年二月死了夫人。」 丧妻不过一年,他就准备续弦,这样的男人能是什么好东西,说他求娶四姑娘不是别有用心谁会信。 梓桃沉着脸不再说话,三夫人看了心疼,陆家一堆糟心事,每回她进宫来必要和梓桃说道,坏了女儿的心情,她不想说,又怕女儿以后知道了怨她。 天杀的陆家,什么时候能安分些? 「这也不算什么,京中权贵世家就这几户,哪家不是沾亲带故的,真要论起来,丽贵妃娘家堂哥娶了清妃娘娘的庶出堂妹,这两人可不也成了亲家吗?」 清妃娘家是真正的书香士族,代代科举出仕,朝堂地方都有他们家的官员,人丁兴旺却又没有位及人臣惹君主猜忌的人物,这才是真本事,也是家族长久兴旺之道。 丽贵妃娘家是后起之秀,丽贵妃兄弟子侄里有几个出挑的,也都是读书种子,正是需要和文臣之家联姻巩固仕途。 丽贵妃和清妃虽然有段日子是对头,但两人都没有孩子,利益冲突不那么大,两家联姻也不是不能接受。 梓桃和皇后之间目前是正宫和宠妃之间的矛盾,也没有伤及根本,不到不可相容的地步,两家有了姻亲关系也不算什么,真到了不死不休的时候,四姑娘已是徐家妇,同陆家划清界限,也无甚大碍的。 十一月初京城便下了初雪,大概是破晓时分开始下的,地上只薄薄一层,梓桃早起去坤仪宫请安,破天荒的没有乘辇车,叫紫藤打着伞,她一路踏雪沐霜也风雅一回。 皇后从不放过折腾底下妃嫔的机会,三伏九寒的天也不肯免了晨安,左右她可以睡懒觉,让妃嫔在外头等着。 还好冬日里皇帝常宿灼华居,梓桃一月有大半时候不必早起请安,较之其他人已是幸福的多。 清妃如今也不常请病假了,她虽然体弱,却无甚大症候,以往常喜欢装柔弱不出门,但她嘴上说着身子不适却能勾着皇帝风花雪月,皇后恼了她,她一说身子不适,皇后宫里人便领着太医去看,不是什么起不来床会传人的病症,你都得给我来。 梓桃与清妃同为妃位,论圣宠还比她厚许多,但清妃早三年进宫,所以位子在她上头,两人互相见了礼后便各自入座无话。 梓桃看看这屋里,越来越拥挤了,她们这批新人也不新了,慢慢往上爬差不多都在这坤仪宫有了一席之地,毕竟马上又有新人要进宫,到时候她们这些老人和新人一起在外头站着,那多尴尬。 从坤仪宫出来外头雪还在下,梓桃肚饿体冷,可没了风雅心思,坐上辇车回了住处,白日里无甚大事又窝在床上猫冬。 腊月里宫里出了个事儿,蓝小仪动了胎气,说是吃了寒凉之物腹泻不止,还好胎儿已经四个月坐稳了,要不然可经不起这个折腾。 这是太医的说法,至于蓝小仪膳食里为何会出现寒凉之物,太医细细检查了蓝小仪的膳食,发现是尚食局送来的菱角的问题。菱角本就是水生之物性寒凉,和猪肉加在一起更是雪上加霜,如今是冬日里,不是菱角生长的季节,因此太医素日里叮嘱的相剋之物也没有提到它。 这菱角是礼郡王京郊庄子上温养出来的,他那个庄子上做了琉璃棚,专门用来冬日里养农作物的,京中有这种庄子的人家都财大气粗,礼郡王那小池塘里养了荷花,冬日里也能吃到新鲜的莲藕菱角。庄子里产了什么好东西他都会送来宫里,这回他送了些菱角进来,汪福禄分成两份,一份送去御膳房,一份送去尚膳局,蓝小仪这个孕妇自然有她一份。 谁知这一吃就吃出事来,蓝小仪是南方人,尤爱这些水产物,这会儿见了新鲜菱角便当零嘴生吃,觉着煮了反而失了鲜美。一碟子菱角,叫她一个人吃光了,身边人不是没劝,她嘴馋忍不住。吃完菱角后没多久便要用晚膳,作为一个孕妇,正是大补的时候,汤汤肉肉大口往肚里塞,当时是吃爽了,晚上便拉起肚子来,进而抽着了小腹,动着了胎儿。 太医给开了安胎药,交代蓝小仪卧床静养,帝后一道来看过她,稍坐一会儿便走了。这可没有人害她,就是她自己贪嘴,一点儿不爱惜身子,若是失了龙种饶不了她。 因着这一出,蓝小仪老实了不少,连过年都没下床,就怕孩子出了什么事。 过了年就要面临选秀的盛事了,京里处处洋溢着喜气,地方秀女也都逐渐抵京,寄居在亲戚家中,开始做最后的培训。 想到即将到来的美人大军,梓桃日渐消沉,失落忧郁都摆在了脸上。 皇帝明白她的心思,为了安她的心,宿在灼华居的时候很多,待她也极好,在梓桃看来,这似乎是皇帝提前的弥补,新美人进宫后,他要去宠幸别人了,可能很长时候不会来看她,所以提前将她餵饱了,以后好抵饿吗? 三月份梓桃就要整满十七岁,她想在新人进宫前怀上孩子,又怕怀孕期间被别人分了宠,以后起不来。 要不然明年再怀? 红菱劝她道:「主子得这般想,万一新人进宫后您就失了宠,那您又没有孩子,以后可怎么办?」 不是红菱咒她,梓桃自己就是前车之鑑,她进宫后丽贵妃和清妃就渐渐失了宠,难保这回的新人里没有出类拔萃的,说不得梓桃就步了丽贵妃她们的后尘呢! 丽贵妃和清妃一个有手段一个有娘家,即便没孩子没圣宠也能在宫里混下去,梓桃可不成。
第115章 新人 也就红菱仗着和梓桃情分深敢直言不讳,若其他人说这话梓桃定然要跟她急! 虽然不想承认,却不得不承认红菱说的有道理,万一新人进宫她失了宠,她可能以后都没机会怀上孩子了!她要为了那个负心人扼杀她未出世的女儿,赔上自己一辈子的幸福吗?他若当真疼她,为何不能取消选秀呢?宫里这么多美人还满足不了他吗? 梓桃经过深思熟虑,还是决定要赶在新人进宫前怀上,既然打定了主意,她便开始备孕了。年后饮食便清淡了不少,成日里吃些汤汤水水滋补,酸辣咸味儿重的膳食桌上基本见不到,每回云雨后取了个小枕头垫在臀下,静息一盏茶才去净身。 皇帝知道她在备孕,房事上也温柔了些,怕肚子里已经有了一块肉,月份尚小太医没诊出来,叫他冲撞坏了。 二月中的时候,秀女们便进宫参加第一轮筛选了,和梓桃以前经过的流程一般,一共分三轮选,过了的留下,没过的出去。 想到自己当初怎么进来的,梓桃让紫藤帮她打听,这届秀女里可有特别出挑的? 紫藤打探回来,道是有,丽贵妃姑母家的表妹便是一个,生的花容月貌柔情似水,虽然家世不显,但美貌碾压京中一干闺秀。还有庆丰大长公主的庶女,是皇帝名义上的表妹,才情样貌也不错,这回也参选了。 梓桃咬唇揪着帕子,想到这一帮狐媚子要进来分走皇帝,她便恨不得抓花她们的脸! 但转念一想,梓桃三年前进宫时,皇后等人何尝不是这般想法呢?想有什么用,能阻止事情的发生吗? 三年吶,她都已经进宫三年了,以后还有多少个三年,她今年才十七,正是青春貌美正当妙龄的时候,却已经是别人嘴里的老人了。 除了最后一轮殿选帝后亲自过眼,前面两轮都是由尚寝局的女官把关,众人看好的两匹黑马却没能过五关斩六将,连皇帝的面都没见着,便陨落了。 袁岫玉美貌傲视群芳,众人都说,她怕是要接她表姐丽贵妃的班,庆丰大长公主的庶女秦徽音怕她抢了自己的风头,心生毒计用滚开茶水烫伤了袁岫玉的脸。 尚寝局的嬷嬷见她那副模样,殿选时是无法面圣了,再加上秦徽音背靠庆丰大长公主,袁岫玉的靠山丽贵妃却巴不得她早点儿死,在这场博弈上,她势单力孤,自然是争不过秦徽音的。 袁岫玉不知自己是皇帝默许了要进宫的,嬷嬷叫她在屋里休养,不能参加殿选,她觉着嬷嬷是在偏袒秦徽音,嘴上说着叫她暂时休养,殿选过后还不是让她拎着包袱滚蛋? 她已经伤了脸,以后可能会留疤,没了这张脸,凭着她那五品地方官的父亲,她进不了宫,以后又能嫁到什么好人家? 外祖父母对她抱有厚望,她就这样回去,也太没出息了。 对于嬷嬷不公的判决,袁岫玉嘴上委屈应是,转身要走时却装作不小心崴了脚,故意推了秦徽音一把,秦徽音额头撞在桌角,白玉般的额头上便多了一个血窟窿。 秦徽音能「不小心」烫伤她的脸,她为何不能「不小心」撞着她?更何况她做戏做十分,真的下狠心崴了脚,太医只能检查出脚伤,还能检查出她怎么崴的吗? 皇帝听说后只让人送她们出宫回家养伤,这两人都不是省油的灯,真让她们进了宫只会把水搅的更浑。那袁岫玉,皇帝听底下人回报,原还对她有几分期待,算是内定了她要进宫的,她若老老实实在屋里养伤,只要脸上没留疤,皇帝便会让她进来。偏她要惩一时之快当场报復,这样一搅和,皇帝什么好感都没了,空有脸皮没脑子性子还不好,他又不是没见过美人,再漂亮还能比得过她表姐?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少了两个强势对手,其他秀女狠松一口气,选秀的氛围都轻松了许多。 但有这种没出息的想法的,本身就不是多出挑,几轮殿选下来,没几个能入眼的,皇帝百无聊赖态度敷衍,只花了一个上午便阅完了群芳,最后矮个子里拔高个,就留了四个,总不能大动干戈选一次秀一个都不留吧,剩下的都交给皇后操持。 几个新人不甚出挑也不得皇帝的眼,皇后心中愉悦,按家世高低给了些丽人美人宝林的位分,让几个人一起进宫,一场选秀就算这么结束了。 这大概是最简单寒掺的选秀了,新人进宫并没有激起什么水花,皇帝甚至都没去看她们,当晚是宿在灼华居的。 宫妃们一面欣喜新人不成气候,一面又嫉恨梓桃盛宠不衰,她们倒希望能有个强势的新人分她的宠。 对于这种情况,梓桃也是喜闻乐见的,没有她想像中的新秀分宠,皇帝也没有移情别恋,这回选秀跟没选似的,几个新人进了宫,宫里的情况和以前也没什么不同,皇帝待她们还不如那乐伎出身的周采女呢! 新人请安的那日早上由于梓桃昨夜侍了寝,她可以不去请安,她以往也是不去的,按捺住想看看新人风姿的想法,梓桃在灼华居坐住了,特意去看几个新人显得她没底气似的,她可是宠妃,那几个小虾米在她跟前够看吗? 不过梓桃不特地去看,她们倒送上门来了,梓桃身居高位,她们请晨安时没见到梓桃,从坤仪宫出来后各自回了自己的住处用早膳,早膳后相约一道来灼华居给梓桃请安。 这原也是合礼的,只是在梓桃看来,这不会是上门挑衅吧?彼时她正赖在床上,听说她们过来,立刻便起身让红菱几个服侍她梳洗,打扮的富丽光鲜出去见人。 外头几个新人在候着,梓桃姗姗来迟,她们只看到一火红身影款款而来,尚不及仔细看脸,便齐齐下跪请安。 她们低着头跪在地上,梓桃也看不见她们的样貌,叫她们起身抬头。 双方正视打量,用梓桃的话来说,面前几个虽然春花秋月各有风姿,放在民间也是千里挑一的美人,但在这繁花似锦的后宫里却不算出挑惊艷,日后撑死了便是云良仪婉昭媛这样的角色,绝对长不成丽贵妃那样的宠妃。 她放心了。 而在几位新人看来,梓桃同样和她们想像中的宠妃有些差距,丽贵妃的艷色夺人她们是见识过的,那样的女人才是宠妃该有的风貌,这位宝妃娘娘,生的也挺美,但明显和丽贵妃不是一个层次的,怎么就有本事压下丽贵妃成后宫第一宠妃呢? 看来陛下也不光是以貌取人的,她们便是相貌不出挑,总有其他特别的地方,说不定她们也能成宠妃呢?
第116章 求子 每个人都觉得自己是最特别的,便是相貌才情家世不如别人,性子上总有几分特别,说不得皇帝就喜欢她的性子呢? 几位新人从上百号秀女中脱颖而出,这才是真正的过五关斩六将,最后就剩下四个人,个个都觉得自己是潜力股,皇帝待自己不一样。 这会儿见到了梓桃的姿色更是心中膨胀,这位宝妃也不是什么倾城佳人,长的这样胖,看着也不怎么聪明,一点儿心思都摆在脸上,这样的人都能成为宠妃,她们为什么不行? 那袁岫玉和秦徽音有美貌有才情有家世还不是没进来?大长公主亲自去太后跟前说情,想让太后给秦徽音开个后门,还不是没成!皇姑的面子都没能把她弄进来,可见人各有命,命数靠天。 说起那桩选秀公案,两个势头最劲的秀女顶着伤被遣送回家,两家定然不能罢休,但让她们回家是陛下的意思,他们还敢有异议? 秦徽音受伤回家,将袁岫玉的恶行添油加醋在嫡母跟前说了一通,大长公主当即让儿子儿媳上陈家问罪。陈老太爷拉出受伤的外孙女来,两人都有伤,还是你家姑娘先动的手,你们还有脸上门问罪? 秦徽音一个公主庶女,袁岫玉伤她就伤了,又不是公主亲女。若是公主亲女,也不必进宫选秀了,那可是半个宗室女,有爵位食邑的,做皇后都使得,如何能进宫为妃。 秦徽音不过是大长公主身边侍婢生的女儿,因着大长公主只得两子没有女儿才抱了她在身边养,她还真当自己是贵女了。也就是陈家和丽贵妃撕破了脸,要不然秦徽音在宫里这么欺负袁岫玉,丽贵妃就能治治她,哪里轮得到大长公主府的人上门问罪! 在陈家没讨到便宜,秦徽音额上又留了疤,大长公主花费了诸多心血培养的姑娘,可不能什么都没为家里做就废了。 干脆豁出一张老脸,让秦徽音留了齐眉发帘,带着她进宫去找太后说话。 「你瞧音儿长的多好?这么发帘儿一盖,哪里还看得出留疤了?你可是音儿亲舅母,看着她长大的,她什么才情品貌你还不知道嘛!可得帮帮她呀!」 太后道:「是皇帝选妃又不是哀家选妃,你家姑娘再好也不是来伺候我的,哀家喜欢有什么用。」 大长公主老脸一沉,皇帝那个笑面虎,瞧着好脾气,其实最是无情,她并非先皇亲妹,皇帝待她也就是面子情,找他定然行不通。太后也不是个好东西,当初一介小小宫妃,如今爬上了太后位置在她跟前显摆?什么东西! 大长公主不敢去找皇帝,带着庶女鎩羽而归,梓桃是听锦簇说的小道消息,心里暗松一口气,少了一个分宠的。 便是少了那一个,眼前这四个也煞风景,四个,凑齐四大美人吗?他倒会享齐人之福! 梓桃倒不知她们心中将她看的这样扁,当初她进宫时,众人不也看扁她吗?觉着她是靠着太后的面子进宫的,皇帝定然不会喜欢她,可结果打了多少人的脸? 这样一想,面前这四个瞧着不甚出挑,说不得也有过人之处呢,丽贵妃的过人之处是她的倾城美貌,清妃也是凭着她的无双才貌,梓桃靠的是一身好皮肉。 长相身段这种东西是众人皆能见识的,但身上妙处却只有皇帝才晓得,这几个新人里会不会也有尤物? 梓桃目光上下打量她们,赤裸裸的探究视线带着侵犯的意味,几人被她看的起鸡皮疙瘩,却是敢怒不敢言。 梓桃收回目光,同她们也没什么话说,给她们赏了见礼,便摆手叫她们下去了,她还要用早膳呢。 早膳时太医来候着了,宫妃都是十日请一次平安脉,但梓桃开始备孕后,便改成了五日一请安,想早一点知道孩子的消息。 「如何?可有迹象吗?」 她这个月月事还没来,这眼瞅着都月底了,虽然以前也会推迟几日,但这回她觉着,可能是有了。 孙太医摇摇头,道:「微臣并未查出滑脉迹象,或许是时日尚浅,娘娘刚开始备孕不久,不急的。」 宫里许多女人这一辈子都没一个孩子,哪能梓桃想要就要呢。 梓桃心中微沉,想到母亲只生了她一个,后来用尽了方子也没求到个儿子,她该不会是继承了母亲这种不好生养的体质吧? 「我身子可有什么问题吗?我就吃过一次避子汤,还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如今月事也规律了,可是之前小腹受创留了后遗症?」 梓桃急急问他,一定不能是身子的问题,她不能没有孩子的! 太医道:「娘娘身子健壮,没有任何问题,子嗣随缘,娘娘切莫太过焦虑,微臣过几日再来一次,把出了迹象一定第一时间告诉娘娘。」 话已至此,梓桃只得嘆气点头,安慰自己或许肚子里已经有了,只是时日尚浅还没查出来。但她已经拿自己当孕妇养了,每日饮食清淡滋补,也不做剧烈运动,拉韧带的幅度都减小了些,吃饱了就在门前桃林里走走,叫红菱和紫藤一边一个搀着她,别摔着了。 很快便到了她的十七岁生辰,三夫人进宫看她,梓桃与她说了心中苦恼,三夫人安慰她道:「你别急,越急送子娘娘越不给你,放宽了心,你还这样年轻,又正得宠,孩子迟早会有的。」 梓桃点头应好,问了家里的事情,三夫人道陆明礼在榆树胡同买了一栋四进的大宅子,准备娶妻用的,和那两进小宅子离得不远。 聘礼也不必她们操心,他关了一个铺子,抽了些钱出来置聘礼,郭家少爷和叔叔婶母进了京,住在自家宅子里,陆明礼请了媒人上门提亲,再请了本家的一个婶母去与郭家夫人商量婚事流程。 他只是分了家,并非被除族, 以后成亲时也要请陆家人,孩子也要上陆家族谱,只是大夫人不愿为他操持这桩婚事,他只得请了族婶来。 「关了铺子筹聘礼?他没钱怎的不同我说?我遣人去问过他呀!真是……这郭家姑娘不是爱慕四哥吗,干嘛还死抠着聘礼?以后嫁过来独门独户的,又不必分家,四哥的不就是她的,夫妻俩个分的这么清楚做什么!送去的聘礼还不是要装在嫁妆里带回来,合着就为了显摆她十里红妆? 」 梓桃大概是被皇帝宠昏了头,还沉浸在「有情饮水饱」的思想里。
第117章 兄长 三夫人道:「话不是这样说,聘礼多嫁妆就多,女子的嫁妆是私产,以后只能留给自己的子女,谁说你四哥的就是她的?你怎么能保证明礼以后不纳妾没有庶出子女?她的嫁妆不给庶出的可没一点儿毛病,不是所有人都像咱们家似的。」 三老爷和三夫人伉俪情深再无他人,那才真真是你的就是我的,我的就是你的,不分彼此,他们的东西都是梓桃的。但事实证明这样也有问题,三老爷若是把家产大份算进三夫人嫁妆里,陆家但凡要点脸面,就没法拿媳妇的嫁妆充公。但他们没分这么清楚,就算是家中财产,家中就三个人,谁都能用,后来可不就便宜了陆家人。 被三夫人这么一说,梓桃脸上微恼,「那她就不能体谅一些四哥吗?不知道四哥为了娶她和家里闹翻了正是拮据吗?嫁妆什么的,以后她嫁过来,四哥发达了再补给她不是一样?」 梓桃有先入为主的观念,一开始就不太喜欢郭姑娘,这会儿陆明礼为她委曲求全,梓桃就觉着是这姑娘虚荣,像她什么时候图皇帝赏赐了?她就希望他多喜欢她一点儿。 三夫人嘆气,和女儿说不清,这聘礼多少哪里是姑娘说了算的,上京谈亲事的也不是姑娘本人呀!还好她没给梓桃生个哥哥,要不然就梓桃这性子,以后定然要闹姑嫂矛盾的。 这都进宫三年了,怎么一点儿没长进,反而还生出一股不识人情的意味来? 越活越回去了不是。 晚上皇帝来看她,梓桃还沉浸在陆明礼的亲事里犯浑,脸上表情也不大好看,皇帝揽着她,「这是怎么了?你母亲来看你倒不高兴了?」 梓桃道:「我最喜欢的哥哥要娶一个我不喜欢的姑娘,我不高兴了。」 皇帝失笑:「你哥哥要娶什么姑娘,为何要你喜欢?他喜欢就行了,你与那姑娘交际不多。」 梓桃娇陈:「可是,从我听来的消息来看,她的言行举止,就不像个好姑娘,她配不上我四哥!」 由于是家中独女,三夫人没少在梓桃跟前念叨,你若是有个哥哥便好,梓桃听多了,对于兄长这个词便有份莫名的执念。回了京里陆明礼正好就满足了这份执念,他待她不错,与她兴趣相投有许多话说,手头松散时会给她买零嘴儿珠花,被六妹妹她们欺负他会给她出头,彼时她刚失了父亲,正需要一个有担当的男子替她撑起一片天,陆明礼就是梓桃理想中的兄长。 进了宫后,皇帝又对上了号,他比梓桃大许多,很是疼爱她,会抱着她餵食,委屈了会哄她开心,又爱逗弄她,她床笫之间撒娇时老爱喊他哥哥,算是弥补陆明礼的位置。 其实不仅是兄长,梓桃早年丧父,皇帝比梓桃大许多,又是她的靠山保护伞,于她来说是亦父亦兄亦夫的存在。 但这并不等于她就不需要陆明礼了,她虽然进宫后就没见过他,但两人自有联繫,三夫人便是一条纽带,那份情结还是在的。这种感觉,就跟父亲要娶后母一样,又像以前的恋人要与别人成婚,总之她心里就不是个滋味儿,对那要霸占她哥哥的姑娘更是没好感。 「配不配你四哥不是你说了算,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他自己才明白。别纠结这个了,你最喜欢的哥哥,不是朕吗?」 皇帝语气暧昧,压着梓桃往床上倒,吓了她一跳,忙推开他道:「你小心点儿!别伤着孩子了!」 皇帝一愣:「你有孩子了?」 梓桃一噎:「太医说还没查出来,我怕已经有了嘛!你别毛手毛脚的碰着她了!」 皇帝无语:「孩子都还没影儿呢,你就……」 「你别胡说!」梓桃气急大叫,「不许这样说,孩子听到你这么说还以为你不喜欢她呢!她不来了怎么办?」 皇帝愕然,反应过来后深唿吸一口平息怒气,他受不了梓桃这样神经兮兮,孩子还没影儿,她就明显的不待见他,真有了孩子,是不是要像丽贵妃婉昭媛她们那样?有了孩子不要孩子爹,这些女人都一个样,将他当种马吗? 「你就这样想要个孩子?有了孩子就不需要朕了是不是?」 皇帝面色不好看,梓桃意识到他怒了,她这是怎么了?想孩子疯魔了不是? 梓桃忙起身抱住他,娇声道:「没有没有,我没这样想,孩子没你重要,如果你能多爱我一些,我宁愿不要孩子。」 这话不是说说,如果皇帝能只爱她一个,她真的可以不要孩子,反正宫里已经有这么多孩子了,二皇子…… 二皇子不是她的了,但…… 好吧,就算皇帝只爱她一个,她还是要孩子的,孩子是他们爱情的结晶,没有孩子他们的爱不够完整。 心里怎么想的不重要,嘴上一定要煽情,梓桃扑在皇帝怀里,后者看不到她面上表情,听得她这话,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莫怪这宫里的女人将孩子看的这样重,实在是他靠不住,只能靠孩子了。 「你别这样紧张,孩子总会有的,你还年轻。」 皇帝放缓了语气,方才说话重了些,这会儿说些轻话弥补。 梓桃点点头,抬头望他,晶亮大眼里有湿意,方才吓着她了。 皇帝啄啄她的眼睛,抱着她往床上去,睡在她外侧轻轻给她掖上被子,又亲了亲她的额头,「睡吧。」 梓桃小手捏着被沿,晶亮大眼觑向他,小声道:「你……不要了吗?」 皇帝闭着眼睛声音平稳:「不要了,别伤着孩子。」 梓桃抿唇垂眸,沉默着想了一会儿后轻轻挪到他身边,手抚上他的胸膛,一切尽在不言中。 过得几日孙太医又来给梓桃诊脉,道:「微臣探出了些滑脉的脉象,只是……」 「当真?」梓桃难掩惊喜,直接忽略了太医后半部分的两个字。 孙太医斟酌着道:「只是有些迹象,还不能确定,娘娘要当心些,切莫大悲大喜一惊一乍,饮食上娘娘已经忌了几个月的口,也不必微臣多说,微臣再写个单子列明孕妇忌讳,娘娘尽管将自己当孕妇养着,便是日后查出来是场空欢喜,总也对身子有益无害。」 梓桃连连点头,心中明白医者说话留三分,他说有可能,那肯定就是了!他定然前几日就查出来了,怕空欢喜一场强忍着不说,这回确定了才来告诉她。 一定是有的,她感觉得到。!
第118章 孕事 太医走后,梓桃立刻就让铜板去给皇帝报喜,崔嬷嬷劝道:「现在就说?太医都说不确定呢,不如等太医说定了再报?」 这宫里的女人,怀了孩子都想方设法藏着掖着,要么是怕被人动手脚,要么是想找个合适的时候说出来,比如年节时候,图个喜庆加个恩典,像梓桃这样急不可耐的还真没有。 梓桃抚着小腹道:「我就要说,便是空欢喜,我也要他陪着我一道欢喜一道失落,孩子是我们两个人的,总不能让我一个人为她操心,快去!」 铜板领命出门,红菱望着他欢脱的背影,欣笑道:「我说主子这个月月事没来,脾气又有些反常,原来真是小主子来了!」 梓桃一愣:「我脾气反常吗?」 「自然是反常的,您自个儿不觉得,奴婢们可觉着明显,便说家里四爷的事儿,您便钻了牛角尖,气了多久?」 梓桃不说多懂事,但也不是无理取闹之人,陆明礼的亲事,她气的饭都吃不下,逢人就要唠叨一遍,不知道的还以为她爹要娶后娘呢,怨气这样大。 梓桃愣愣不语,想想确实是,母亲都说她不可理喻,「还有吗?我凶你们了吗?待陛下可有不周之处?」 红菱摇头:「没凶我们,主子便是脾气再反常,也是心疼我们的,和陛下一处时我们不晓得。」他们两人大多是独处腻歪的。 梓桃想想,应该是没有吧? 御书房里皇帝听到梓桃有孕的消息,欣喜之余想撂笔去看她,转念一想这会儿去看她中午定然留在那儿用膳,那他这些摺子怕是要批到晚上了,还不如午间努力些,下午早些完工去看她。 「同你们主子说,朕理完了政事去看她。」 铜板领了赏下去,出门时小顺子几个送他,一边勾肩搭背拉感情:「铜板,以后发达了不能忘了哥儿几个,常来前头玩。」 铜板笑得喜庆:「哎哟!我再发达还能有几位哥哥发达?哥哥们多照顾我才是。」 梓桃得宠,灼华居的宫人和御前的宫人打交道也多,有几分面子情,但也就那么几分,称兄道弟的话说说就好,可不能当真。御前的主子永远都是皇帝,灼华居的主人却不一定永远都是宠妃,铜板他们看着风光,却不一定能长久。承欢殿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吗? 以前丽贵妃身边的大宫女比宫里低等妃嫔还要风光,这会儿个个低眉顺眼夹起尾巴来做人。 ―――――― 梓桃盘腿坐在坐床上抚着肚子,脸上笑容温婉,浑身都散发着母性的光辉,一听外头有动静,立刻转身推开窗户往外看,「是陛下来了吗?」 没有,只是铜板回来了。 铜板进内室回话,道:「陛下政务繁忙,忙完了公事便来看望主子。」 梓桃点点头表示理解,只是心下又开始矫情,他是不是没那么喜欢这个孩子?他已经有七个孩子了,包蓝小仪肚子里那个有八个,有儿有女,她肚子里这个哪里还得他稀罕呢?记得他说大皇子出生时他欢喜坏了,那是他第一个孩子,到梓桃肚子里这个,他都经歷过八次了,哪还有多少欣喜。 红菱知道梓桃又开始小性儿了,劝慰她道:「主子可别愁眉苦脸的,小公主以后生的跟小老头似的可怎么好?」 崔嬷嬷呵斥她道:「别胡说,别说什么公主皇子的,就是小主子。」 梓桃想生个女儿众人都知道,但却不能挂在嘴上,万一肚子里是个男孩儿,听大傢伙这么说,以为不欢迎她,走了可怎么好? 这个说法梓桃也听老人说过,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不仅嘴上要说儿女都好,准备小孩儿用具也要准备双份的,锦簇道先备着以后再生了小皇子也能用,梓桃但笑不语,心想不管这胎是儿是女,她都不会再生了。 晚上皇帝来灼华居陪梓桃用膳,梓桃规规矩矩的行礼,也不往他怀里扑了,怕伤着孩子,她如今是不敢做大动作的。 皇帝揽着她入座,见她左手抚着肚子,俨然一副身怀六甲的模样,笑道:「太医不是说还未确定,你也不怕空欢喜一场?」 梓桃抿唇瞪他,差点又要跟他急,却还是忍住了,道:「孙太医是妇科圣手,如何能把个滑脉都出错?他说有可能,那肯定是八九不离十了,不过你先别昭告后宫,我不想叫别人知道了。」 皇帝点头,心下却道多少人盯着灼华居,怕已经落在有心人眼里了。 「你有了孩子,以后又要添奶娘产婆,这灼华居着实不够用,迁个屋子吧,你想住哪个宫?」 他以前就提过这事,但梓桃安贫乐道,不愿搬去别处,如今都有孩子了,母女俩个住这小屋子着实不够,说什么都得搬了。 梓桃皱起小脸,「非得搬吗?我不想搬,刚有了孩子,搬去别处我不安心,万一那宫殿里有什么不干净的可怎么办?我害怕。」 「朕帮你选的屋子,定然会帮你清理干净的,你怕什么?」 梓桃低头不语,她还是怕,她相信皇帝对后宫的掌控力,但……万一呢?水良仪的孩子不就没了么,蓝小仪那儿也出了状况,她才不信有这么多巧合。 「我捨不得这里,捨不得这片桃林,这儿处处都有咱们的回忆,我若是走了,以后就要给别人住了。」 这也算是原因之一 。 皇帝无奈嘆气,她怎么就死磕着这儿呢?说到底还是不信他吧,他有哪里不值得她信的? 「既然不捨得这儿,那朕给你扩建一番,建成宫殿,将外头那片桃林也给你圈进来,你不是总说讨厌别人去那桃林吗?圈进你宫里,谁想进来都要经你的同意。」 梓桃讶异:「这成吗?这样大兴土木的,别人会不会说我是妖妃?」 梓桃喜欢看些异志,比如那商纣王就给妲己建摘星楼了,唐玄宗也为杨贵妃大兴土木,史书上就说她们是红颜祸水,她们可都没什么好下场。 皇帝揉揉她的软颊,「不过扩建个屋子,哪里就大兴土木了,大不了朕用自己的私房建,不用国库的钱,他们能说什么?」 梓桃欣喜笑望着他,「那我可不可以提些建议?我想在桃林里扎个鞦韆,要扎的好看扎实,最好搞些花藤缠着。桃林里再摆些石桌石凳,要不然再弄个石亭吧,那个茅草亭有点儿破了,下雨还漏水呢,不过别拆了,给它修修,里头摆张榻,夏日里可以躺在里头乘凉。我还想要个槓板,你知道怎么弄吗?」 梓桃边说边比划:「就是中间一个支点,一个横槓板,两边有座位,可以坐人的,你可能没见过,尚工局定然知道的。」
第119章 暂迁 提起理想中的家园,梓桃滔滔不绝口若悬河,歇口气继续道:「我还想要个小池塘,不必太大,里头种些荷花,再撒些鱼苗,不要那种观赏的锦鲤,要乡间可以吃的那种鱼,以后我就可以去小池塘里挖莲藕剥莲蓬捞鱼吃,荷叶能拿来包烤鱼烤鸡,多好呀!」 皇帝扶额嘆息,这个好吃鬼。 「还有什么?一併说了,朕让尚工局给你做。」 梓桃皱眉细思,道:「暂时想不到别的,以后想到了再加成吗?这样会不会占地很大?」 皇帝摇头:「无事,这处偏僻,也没别人住,桃林本来就在那儿,不过把它圈进来,加堵墙罢了,屋子不会建特别多。」 后宫最大的宫殿是坤仪宫,其次是寿康宫,灼华居如果将桃林圈进来,那占地比这两处还大,不过实质屋子不多,也不那么惹人诟病。 梓桃欣喜点头,想到以后能和女儿住在自己理想中的院子里,春日桃花灼灼落英缤纷,夏日荷香阵阵桃甜鱼肥,秋日荷叶焖鸡藕粉丸子,冬日…… 冬日有啥? 梓桃灵光乍现:「还有还有,能不能在桃林里种些梅树?就像梅园那里头一样,桃树和梅树间隔着种,才见红梅傲雪又是桃花灼灼,多好呀!」 她想一出是一出,皇帝皆耐心点头,直叫梓桃抱着他连连亲吻,「你怎么这样好!我爱极了你!」 皇帝一脸笑意享受美人香吻,道:「只我待你好,你才爱我吗?」 梓桃笑意一敛,看着他的眼睛,认认真真道:「你待我好,我爱你,并且喜欢你,你如果待我不好,我就不喜欢你了,但我还是爱你。」 她之前就说过,喜欢是一种心情,可以随时改变,爱是一种感情,永远都不会变。皇帝待她不好,她心情也不好,从喜欢他变成讨厌他,但还是爱他的,感情这种事情,由心而生却不受心制。 皇帝原本是说句玩笑话,不想梓桃认真回他,还是这样深情的告白,他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对于梓桃的感情,他从来都是逃避并弥补。 梓桃知道他不好回答,也没叫他为难,很快便转移了话题,「灼华居要修缮扩建,我可住哪儿呢?住这里头有点儿吵吧。」 皇帝感谢她的知意体贴,抱着她亲了亲,道:「住母后那儿,这边的工程怕要小半年,等这边屋子修好了,你的胎也养稳了,再回来住。」 梓桃盈盈大眼望着他,心下满是感动,住在太后那儿,她的肚子倒是稳了,只是他又要去麻烦太后了,太后可能会训他,老人家并不想管后宫事。 再过五日孙太医又来请安,已经确定梓桃是有孕无疑,按脉象来看,已有月余了。 梓桃算算日子,该是二月末三月初怀上的,孩子出生正好在冬日,只是不晓得是今年腊月还是明年正月。梓桃希望是在明年正月,老人说春日里出生的孩子聪明,一年之际在于春,春日正是万物復甦的季节,孩子随着万物一起生长。 不过不管是腊月还是正月,那时天还是冷的,坐月子少受些罪,像梓桃生在三月底,三夫人坐月子便是在四月,彼时已有些暑气,一月不沾水可不好受。 皇帝跟太后说了梓桃的事情,太后抿唇垂眸老脸微沉,鼻子里哼着气数楠木佛珠,数完了一轮才答他:「你的女人孩子还要哀家来照看!」 皇帝腆着脸赔笑:「那也是您的孙子呀,宝妃人不太机灵,怀着个孩子心里紧张,需要个长辈看着她,劳烦母后了。」 太后养了二皇子七年,那是养出感情了,再苦再累她也愿意受着,但其他孩子有爹有娘的,她是不愿意代劳,劳累了还不一定能得好。 「灼华居,你是个什么章程?」 皇帝道:「不过是多给建几间屋子,也不会大兴土木,儿臣有分寸的。」 太后不再多话,让皇帝把人领过来,至于住处,皇帝说就把宁安院给她暂住,二皇子不会介意的。 太后道:「你怎知他不介意?我问问他。」 雨兰去青云殿请示二皇子,后者得知梓桃有孕的消息沉默了好一会儿,神情淡漠道了一句:「随便你们。」 太后听到这个答案,心中明白他是不高兴的,但皇帝一门心思想着宝妃,压根没为儿子考虑,人都走了还占着屋子做什么。 「就这样说定了,汪福禄,你去灼华居叫几个人来,李嬷嬷带着他们将宁安院整理一下,宝妃明儿就来。」 梓桃搬去寿康宫,同时她有孕的消息便传遍后宫,众人咬牙切齿的同时又磨刀霍霍,宝妃有孕无法侍寝,总算有她们的用武之地了,尤其是几位新人,进宫小半个月了皇帝还没碰过她们。 皇后坐在坤仪宫里,已经做好了给宝妃的晋位圣旨加盖凤印的准备,皇帝平时无甚名头都喜欢给宝妃升位分,理由就是朕喜欢,这会儿宝妃有孕,这样名正言顺,他如何能放弃给她加官进爵的机会?再往上爬,可就是四妃了,淑妃和惠妃,她当的起哪个字? 不过皇后这回却是猜错了,皇帝没打算给梓桃晋位,一来她位分涨的太快,二来这灼华居要扩建,本就引人眼红,再给她晋位,内务府又要上多少套茶具。 灼华居扩建这事,皇帝直接让汪福禄通知内务府,正经修宫殿的钱走宫帐,其余梓桃要的零零碎碎的,他来出。 走宫帐要从皇后那儿拿对牌,皇后看了帐本,花费还算合理,按这般预算,还不如承欢殿奢华呢。她便爽快给了对牌,对这事也不上心,皇帝不想让她管她还不乐意管呢!至于给梓桃升位分的事儿,皇帝不提她乐得装不知道。 梓桃搬去了寿康宫养胎,开始着手修復和太后的关系,她们曾经也和睦过一段日子,最后冷淡了,就是因着皇帝和二皇子吧,太后不高兴自己最爱的儿子孙子满心扑在另一个女人身上。 她倒不求能和太后亲如母女,好歹要在一个屋檐下住几个月,总不能见面请个安就再没话说吧,想想都压抑。 太后每日晨间晚上都要礼佛,梓桃早起给她请安,顺便给她抄点经书,如果太后没赶她,她会留下来陪太后用早膳。白日里太后没睡也没礼佛时,她会在宁安院的小院子里弹琴,不知道太后有没有欣赏她的琴音,但她弹的不错,总不算是噪音吧。 在梓桃主动又不显刻意的讨好下,太后待她的态度缓和了些,梓桃肚子里毕竟揣着她孙子呢,这孕妇可不能焦虑多思。
第120章 添礼 梓桃住在太后宫里,早膳一般都陪太后用,午膳一般皇帝会来,她自然也作陪。太后会叮嘱她一些孕期知识,梓桃认真听讲,偶尔问问皇帝小时候的事情,两人相谈颇欢。 晚膳偶尔二皇子会来,她便不去了。 其实她去过的,只是二皇子待她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见了她便是客客气气的「宝妃娘娘有礼」,那冷淡疏离的模样,还是她记忆中的念堂吗? 他神情淡漠,梓桃也不好上赶着亲热,只得客客气气的还礼:「殿下有礼。」 二皇子听得她这般说辞,心下更是委屈苦涩,以前没有孩子的时候叫他念堂,如今自己有了孩子叫他殿下。 果然,这宫里的女人都一个样,不是亲生的,指望她有多少感情呢。 听锦簇在御膳房的朋友传来的消息说,四月二十七是陆明礼给郭家下聘的日子, 他卖了个铺面凑的聘礼,不说十里红妆,总也不容小觑,梓桃让锦簇他们回灼华居小库房挑了些好东西,托内务府送去给陆明礼添作聘礼。这样一想,九月份是她四姐的婚礼,叮嘱红菱届时提醒她送东西给四姑娘添妆。 陆明礼在榆树胡同里的宅子里收到了梓桃送来的东西,分别是一株三尺高的红珊瑚树,一樽白瓷彩绘送子观音像,这是两个大个儿摆件。 再有四套年轻女子喜欢的鲜亮头面,一套赤金镂空镶东珠云脚状头面,一套鎏金蝉翼纹石榴珠头面,一套景泰蓝点翠鸳鸯头面,一套红珠海棠千叶滴翠头面。 再有二十匹精美尺头,分别是春秋季的细纹云锦两匹,团花蜀锦两匹,淡水杭绸两匹,苏式闪缎两匹;夏日的鱼纹绫两匹,鲛绡纱两匹,烟水罗两匹;冬日里的貉猁皮两块,香狐皮一块,火狐皮一块,再有一匹火蚕锦,一匹细绒妆花缎。 冬日里的有些杂乱,没办法,好皮子不多,火狐皮她自己就两块,愿意送一块给未来堂嫂算她大方了。火蚕锦是番邦贡品,她自己就得了五尺,割了两尺给他们,剩下的两尺她自己做件衣裳,给孩子留一尺做小衣裳。也就陆明礼是她最喜欢的哥哥,她才愿意忍痛割爱的,可不是为了那郭姑娘。 皇帝为了给梓桃做脸,随后也让小顺子送了对玉如意去添礼,这可是莫大的荣宠,陆明礼摆出香案接赏,在送聘队伍里将这对玉如意打头送去给郭家。 本来皇帝给了赏,皇后夫唱妇随也该随礼才是,但皇后不欲给梓桃做脸,当作不知道这事,后宫妃嫔则是看皇后眼色行事,皇后都不动作,她们乱窜什么? 后妃的东西只是锦上添花,有更好没有也不影响,皇帝给的才是重头,御赐之物,寻常人家有几个能得到的?莫说得到,能见一回都够他们吹嘘一年了。 郭家一看这下聘阵势,直唿嫁对了闺女,陆家将陆明礼赶出去是他们没远见,和宫里娘娘关系不好,对有出息的子侄也极尽打压,这样的家族能长远才怪。 梓桃得知皇帝添了东西,在他来寿康宫用午膳时拉了他去宁安院,抱着他狠亲了几口。 「谢谢你。」 皇帝揽着她在床上坐下,「你就这几个娘家人,朕当然得拉拔,他是定了从商吗?要不然朕将内务府採买的事情交给他?」 梓桃忙摇头:「那不是成皇商了吗?那不成!」 梓桃心里对阶级观念看的重,她不许陆明礼堕了商途,以后子孙都遭人冷眼。 皇帝道:「那不如给你那堂嫂的娘家?他们家原就是商户,多个皇商名头倒是锦上添花。」 他是一心想为梓桃增添背景的,尤其梓桃马上又要有孩子,她需要一个得力的娘家,孩子也需要一个得力的外家,她们母女俩不能什么事都靠着他呀,他总有顾不上的时候。 而且也难保梓桃以后不会失宠,他希望梓桃失了宠还是能过的好。 梓桃小脸微皱,思考了一会儿,道:「陛下想给就给吧,不过要查清楚,谁知道那郭家是圆是扁,会不会贪墨呀?可不能叫咱们家吃亏了。」 一句咱们家立刻便取悦了皇帝,他很喜欢这般出嫁随夫的女子,像皇后丽贵妃她们,凡事先想到自己,然后是孩子,再是娘家,最后才是他。而梓桃从来都先想到他,以后有了孩子可能会改变,但也比其他人好太多了,不枉他这样疼她。 「朕知道,你感觉好不好?孩子乖不乖?」 梓桃点头,拉着他的手放在小腹上,「乖的不得了,有孕这几月,没一点儿孕吐的迹象,吃什么都香,脸上也没长斑,这样乖巧一定是个女……是个乖宝宝。太后娘娘说她怀你的时候可遭罪了,生下来果然是个调皮鬼。」 差点说脱嘴了,不能说男女的。 皇帝佯怒去掐她的脸,「朕哪里调皮了?朕那叫聪明伶俐,宏儿才调皮呢!」 梓桃笑着笑着神情渐黯,二皇子呀,他们早没什么联繫了,如今见了面都跟生人似的,他看她的眼神,充满了冷漠怨愤,似乎她便是那有了亲子便虐待继子的恶毒后母一般。 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 皇帝见她这副情状,明白她心中所想,但他不欲做和事佬,只要他们不是水火不容动辄打杀,他都不予置喙。 梓桃沉浸在自己的思想中,皇帝看着她不说话,室内突然就安静下来,而且不是岁月静好的那种安静。 「灼华居修的怎样了?」 在太后这儿住了也近一月了,不晓得灼华居何时能好,她一面希望能在寿康宫住久一些,可以得到太后的庇佑平安产下孩子,一面又希望早些回灼华居,皇帝就可以留在她那儿过夜了。即使不能做什么,两人就盖着棉被纯聊天,也好过他现在流连花丛夜夜春宵好吧。 皇帝从来不是个会委屈自己的人,选秀选了四个新人,即使不太出挑,却胜在新鲜,那乐伎出身的周采女更是娇媚可人,梓桃还未有孕时她便挺得宠,如今更是雨露丰沛,俨然有宠冠后宫的架势。 锦簇跟着梓桃来了寿康宫也改不了喜欢外出熘达打探消息的习惯,在外头听着了什么好消息坏消息,她都会告诉梓桃。 时至夏日,清妃又活跃起来,梓桃知道她是无法怀孕的,心里却还是妒忌她能得皇上宠爱,偶尔恶毒的想,她又不能生孩子,要皇上宠爱干嘛?就呆在自己宫里锦衣玉食琴棋书画不好吗?
第121章 去母 听锦簇说,御前又进了一批新宫女,原来紫荆牡丹她们那批大宫女年龄到了,出宫的出宫做嬷嬷的做嬷嬷,自有底下人顶替她们。 皇帝是个公私分明的人,紫荆她们便是做了皇帝的入幕之宾也只能是宫女,皇帝不可能给她们位分。 当初她们献身时皇帝就告诉过她们,即使侍了寝也只能是宫女,她们一个个的飞蛾扑火,以为皇帝终有一日会心软,却是猜错了郎心似铁,皇帝从来是杜绝前廷后宫混合的。 御前进了新宫女,又是一批花容月貌兰心蕙质的小美人吧,他还真是艷福不浅。 「才修了几间屋子呢,怎的?住这儿不顺心?」母后给她气受了?不能吧,她肚子里揣着的可是母后亲孙子。 梓桃摇头,一双水眸含羞藏情嗔着他:「在这儿挺好的,就是……想你了。」 两人三天两头见面,她说的想你绝不是字面上的意思。 皇帝问弦音而知雅意,痞笑着将手从梓桃腰上移到了她胸前起伏处,在她耳边暧昧呵气:「才几个月?就这样饥渴?」 梓桃脸红娇喘,强忍着躁动将皇帝钻进她裙子里头的手拿出来,「不许,在寿康宫呢!」 皇帝不缺美人泄火,只苦了梓桃这个小娇娃,以前雨露满满,如今乍然干涸,可叫她如何忍受,还七个多月呢。 皇帝抱着她咬耳朵:「你忍忍,待回了灼华居,朕好好补偿你。」 梓桃抬眸望他:「回了灼华居也还得素着呀,有孩子呢。」 「只需避过前三月后三月,中间四个月是可以的,朕小心些。」 皇帝在这方面经验丰富不是梓桃能比的。 梓桃俏脸通红,声音娇娇细细的,「那你可收敛些,别都撒给别人了,给我留些。」 「唔……渍……」 皇帝被她勾的心头火起,又无法将她办了,只得抱着她唇齿交缠上下其手,他不好受她也别想抽身。 「不给别人,都留给你,你可装的下吗?」 肚子里已经有一个孩子了,还怎么装得下他的雨露? 梓桃娇嗔他:「装不下我吃下去!」 皇帝眼角微挑目光危险,「这可是你说的,吃下去。」 「哼~」 梓桃娇音缠绵不再言语,脸上红潮却昭示着她内心荡漾。 皇帝觉着,他要让汪福禄催催尚工局的人了,进度这般慢。 五月初端午前三日,蓝小仪发动了,遇上了难产,她这胎在肚里时便受了折腾,后来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蓝小仪连床都不敢下了,每日只吃些补品,想着将孩子养好些,却有些养过头了,孩子个头太大,蓝小仪是南方女子体格娇小,又是头胎,生这孩子着实艰难。 孩子在肚里卡了四个多时辰,太医说只能保一个。那还用问?肯定是保孩子的。 这种情况也只能保孩子,孩子瓜熟蒂落,就算将孩子弄死,这么大个东西也要弄出来不是?蓝小仪若是生的出来就不会难产了。母体是一定活不了的,但是剖腹取子却能保住孩子。 太医连同产婆一起给蓝小仪下头开了个大口子,将孩子拿了出来,蓝小仪则是剧痛大出血而死。听给她收尸的宫人说,血染红了大半床单,渗透了好几层床垫,蓝小仪嘴唇青白眼珠子都似要瞪出来,直叫尚敛局的宫人们都心惊胆战。听说这死了的孕妇最是邪煞,还好孩子拿出来了,若是母子俩死在一起,那才吓人呢。 锦簇在外头听到了消息,却不敢将这些血腥事情说给梓桃听,只是这去母留子的事情却是传遍了后宫,她坐在寿康宫也是知道的,当下全身发冷牙齿打颤。 去母留子,如果她也遇上难产,皇上会怎么做呢? 真到了那个时候,她是愿意牺牲自己的命换孩子活下来的,可是她不希望是由皇帝下这个命令。他会要孩子吧,如今的蓝小仪,当年的先皇后,不都是如此么,她一个妃嫔,如何能比皇家血脉重要呢? 蓝小仪生下了一个皇子,个头是挺大的,有六斤二两,在这时候是罕见的巨婴了,要不然也不能赔上他娘的性命。只却是虚胖而不壮实,孩子在肚里时便受过创伤,出生时又憋了太久,生下来后听说吃奶都不会,要奶娘拿小漏斗滴到他嘴里,才勉强咽得下去。 因着这点,原本垂涎这孩子的无子宫妃都望而却步了,万一抢到了皇子却给养死了,那不得脱层皮。 皇帝事先也没料到会这般,一时也不知道该让谁接手这孩子,皇后他是不放心的,其他人光有野心没责任心,他也不打算把孩子给她们。原本他打算给清妃一个孩子的,最好是女孩,她这回若是主动站了出来要接手这个孩子,皇帝就当给她一个儿子了,但她怕担责任,那她也就没有了权利,这二者从来是并驾齐驱的。 其实还是寿康宫最好,当初二皇子那副样子,太后不也给他养好了么?只是太后年纪大了,着实不好再劳累她,梓桃那个孕妇还要她照看呢,这又塞一个过去,老人家怎么顾得过来。再说,万一这个孩子没活下来,在寿康宫夭折了,宫里就老人孕妇,冲撞了可怎么好? 蓝小仪死在她的住处,孩子肯定不能再留在那儿,皇帝一狠心,干脆让人将孩子抱去皇子所,先给他找一间小院子安置,太医奶娘都跟着去,静心照看着,若是没了,那是他的命,若是能活下来,其他兄弟有的他一样不会少,只是他不会有母妃,即使他身子好了,也就在皇子所长大。 汪福禄亲自带人送小皇子过去,因着他的身体问题,皇帝都没给他排序齿,众人就叫小皇子。 安置好了小皇子的事情,皇帝去坤仪宫换了身衣裳,赶去了寿康宫,今晚上发生这样的事情,也不知道吓到她了没。 天色已晚,寿康宫里太后还在为小皇子诵经祈福,毕竟是她亲孙子,她心中也是担忧的。皇帝心系梓桃,让小顺子代他向太后请安,他则去了宁安院看梓桃。 梓桃已经歇下了,当时听说了消息被吓着,整个人脸色都不好,太医给她嗅了温和的安神香,这会儿人已经睡下了。 皇帝伸手抚上她略显苍白羸弱的面庞,睡梦中她也秀眉微簇,是梦到了什么不好的吗?今晚的事情,他很难想像如果发生在梓桃身上,他会如何。 或许,会选择她吧,他已经有八个孩子了,多一个少一个无甚区别,虽然梓桃只是他的妃嫔,宫里这样多女人,多她一个少她一个也无甚区别。 可是,这个孩子他没相处过,和梓桃却已经有三年多的情分了,孰重孰轻,他心中自有思量。
第122章 惊胎 这夜梓桃噩梦不断,梦中一会儿是蓝小仪鲜血淋漓双目暴凸伸出长着青紫长甲的手来抓她的肚子,声音悽厉瘆人:「为什么我死了,你却能活着生下孩子?我要你带着孩子给我陪葬!」 一会儿又是母子鬼魂一起出现,那血婴儿窜进了她肚子里,她原本平坦紧实尚未显怀的肚子骤然鼓了起来,腹中似有一股戾气在窜动,在梓桃腹部表面忽上忽下拱出痕迹来,似乎有东西要破体而出。 蓝小仪厉爪一出,直接从梓桃肚里掏出了那个孩子,梓桃被开膛破肚鲜血四溅,蓝小仪发出尖厉刺耳的桀桀笑声,场面血腥残忍。 只是这样血腥残忍的场面,梓桃却没有痛楚,如同溺水之人,听不见看不见,只有周边冷意席捲全身,想张嘴叫人,却只吸入了一口寒气。 梦中画面交织凌乱,一会儿又变成她在产房里,太医产婆纷乱不堪,隐约有人在叫:「娘娘难产了!母子只能活一个!」 门外传来熟悉的男声:「保孩子。」 蓝小仪抱着血婴儿站在边上,咧开了嘴笑,她感觉不到痛意,但感觉得到生命正在流失,她悽惨一笑,能换了孩子活下来也好,却不想在产婆即将拿出孩子时,蓝小仪手里的血婴儿钻进了梓桃肚里,产婆将孩子掏出来,定睛一看,惊恐大叫道:「啊!小公主没气了!」 「不!!!」 梓桃睡梦中尖声惊叫,一瞬坐了起来,由于动作太大,抽疼了肚子,原本身上就有冷意,这会儿更是疼的她浑身发颤。睡在她身边的皇帝立刻就醒了,支起身子来抱住她,「怎么了?肚子不舒服吗?传太医!」 他就知道今晚一定会出事,蓝小仪那边出事不吉利,他是不信这些鬼神之说的,但梓桃胆子小,所以他留下来陪她,却不想刚闭上眼睛,便听到梓桃的惊唿声。 梓桃哭音颤颤:「好疼,蓝小仪要拿走我的孩子。」 皇帝抱住她柔声拍哄:「没有的事,你做噩梦了,朕在呢,咱们的孩子会平安降生的。」 夏日里寝衣轻薄,皇帝隔着衣料都能摸到梓桃身上湿意,被冷汗浸湿了的。 太医还没来,崔嬷嬷等人闻声进来,却也只能给梓桃倒杯热水擦擦汗,帮不上什么忙,反而一帮人围在床前碍手碍脚。 皇帝喝退她们,见梓桃捂着肚子呻吟,脸色苍白额上发汗,心下也是急得不行,他是知道梓桃对这个孩子有多期待的,决不能出事啊! 「你放松些,我给你揉揉,这样行吗?」 皇帝温热大掌附上梓桃的小腹,按着以往梓桃痛经时给她揉按的力度来揉弄,梓桃窝在他怀里呜咽不止汗泪齐下,皇帝瞧了心疼,手下也乱了方寸,嘴里怒骂太医磨蹭,叫小路子他们再去催。 宁安院这般阵仗,同住一宫的太后也惊醒了,披了衣裳来宁安院看,那个孙子还半死不活的吊着,这个可不能再出事了。 太后一进屋,见宫女嬷嬷们木头桩子似的杵在门边,床上皇帝抱着梓桃给她揉肚子,顿时吓掉了半只魂:「纬儿快松手!你别碰她!拿个迎枕来,让她斜靠着,你们不要乱动。」 梓桃身边人要么是未经人事的小宫女,要么是毛毛躁躁的小太监,便是崔嬷嬷也是个老处女,哪里知道这孕妇事宜,见梓桃这般个个吓失了魂,皇帝叫她们边上去,她们就真的傻站着了。 皇帝这个大男人更是只管播种不管生养的,遇上这种事情也是失了分寸,可恨那些太医平时没事时三不五时的请平安脉,见了就烦,这会儿出事半天不见人。 李嬷嬷上前将梓桃挪好靠在迎枕上,皇帝赶紧披了衣裳起身,将位置让给了太后,太后也不是太医,没什么法子的,只得等太医来了再说。 孙太医和另一位李太医被小顺子拉着一路狂奔过来,医药箱有宫人给他们拿着,两位老太医气喘吁吁鬓髯凌乱,尚来不及整理仪容,便被小路子他们推推搡搡拽了进去。 孙太医给梓桃诊了脉,而后取出银针要给梓桃针灸,因着下针部位在腹部,太医迴避出去,红菱等人帮梓桃打理身上,只露出腹部一片肌肤来。 这原也是于礼不合的,这会儿情况紧急却是顾不得了,再说孙太医的年纪都能做梓桃祖父了,也没这样多避讳。 几针下去梓桃痛感暂缓,长长舒了一口气,太医拿出艾草香囊给梓桃嗅了嗅,梓桃只觉一股清新草味沁入心脾,狠吸一口后全身都舒缓开来,正欲再嗅几口,孙太医便将香囊拿走了。 梓桃抬眸看他,孙太医道:「孕妇不宜用药,艾草对孕妇有益,却要适量而行,微臣会给娘娘准备安胎药,这个却不宜再用了。」 梓桃微微点头,闭上眼睛不再说话,从内而外散发出一股羸弱来。 安胎药很快便煮好了,梓桃喝了药便躺下,万事不管,听到皇帝在她身边窸窸窣窣的声音,却不想睁开眼睛来,这般身心俱疲的感觉,她不愿再体会第二次。 被梓桃这么一折腾,寿康宫一晚上都没的消停了,皇帝躺在梓桃身边也是了无睡意,再过个把时辰就差不多该起身上朝了,刚睡下又要起来,干脆就不睡了。 就着玄关处的微弱灯火,皇帝能看见梓桃疲弱的睡颜,他一点儿都不喜欢她这副样子,他的小桃儿应该是鲜活娇甜的,可不是这般病怏怏。孩子呀孩子,你要争气一些,不要折腾你娘了。 安胎药原就有安神功效,梓桃一觉睡到翌日巳时中,孙太医已经在候着了,给梓桃诊了脉,倒是脉象平稳了些,再吃几帖药便差不多了。 梓桃点点头,起身后梳洗一番直接就用午膳了,膳前要吃药,却不好空腹喝药,梓桃吃了一碗碧梗粥,一刻钟后才喝了安胎药,再一刻钟后才吃午膳。 用过午膳后梓桃又倚到了床上,她一向信奉的饭后百步走活到九十九,这会儿也抛之脑后了,她才不要活到九十九,她只要孩子平安,哪儿都不去。 皇帝昨夜没睡好,今儿午间说什么都要午憩,要不然下午没精神处理政事,便不来寿康宫了,让汪福禄来宁安院看看,带去他的话,晚上来看梓桃。 梓桃点头,问汪福禄:「小皇子如何了?」 汪福禄勾着腰道:「还好,送去了皇子所,奶娘产婆都跟着呢,小路子在那儿看着,暂时没什么问题。」 梓桃点点头不再多言,想到昨夜的恐怖梦境,这个孩子怕是……
第123章 夭折 因着梓桃这一出,原本临产前三个月才要来的产婆奶娘提前到了,皇帝再从尚寝局挑了一个燕喜嬷嬷送到梓桃身边,包括妇科圣手孙太医,凡是与女人孩子有关的职业人员,梓桃身边都有,一伙人就围着她转。 这般阵仗总算稍安了梓桃的心,只是想到蓝小仪,心下又是擂动,蓝小仪就是因着怀胎时动了胎气,后来生产就遇着了难产,那还是四个多月已经稳了的胎呢,她这个还不足三月,会不会…… 孙太医安抚她道:「娘娘宽心,蓝小仪难产并非是因为怀胎时动了胎气,而是孩子太大生不下来,小皇子身子不好,才是因着娘胎时受创。」 「啊!」梓桃惊唿之余坐直了身子,「那我的孩子也会先天不足吗?」 孙太医忙道:「不会不会,还有七个多月呢,只要娘娘后头好生将养,孩子能养好的」,孙太医话语稍顿,又道,「小皇子身子不好,一个是娘胎里受创,再一个就是出生时遇着了难产,在肚里憋太久了。」 如此苍白无力的描补,孙太医只恨不得将头往柱子上撞一撞,好叫它清醒些,好端端的扯到小皇子做什么! 他这又是在说些什么?越描越黑了。 果然,梓桃陷入了怪圈里出不来,蓝小仪是因着孕期内受创,导致小皇子先天不足,她怕孩子出事一味进补,将孩子养的太大,生产时不顺利,听秦嬷嬷说,孕妇生产时孩子会自己往外挤,但蓝小仪这个小皇子不健康,他肯定没力气往外挤,所以孩子生不下来,最后去母留子,却还是留下个病弱孩子。 这样一想,她岂不是也很容易遇着这种情况?孙太医说以后好好休养,能将孩子养好的,他当初是不是也对蓝小仪说过这话?所以蓝小仪躺着不动一味进补,将孩子养太大了,却只是虚胖。 天,她该怎么办?她不想死,也不愿孩子出事,看看现在的小皇子,奄奄一息的被扔进皇子所,亲娘为了生他已经死了,没有人愿意养他,底下人看人下菜碟,肯定不会尽心伺候他,好孩子都得养坏了,她的女儿决不能受这样的苦! 梓桃心思浅显,什么情绪都摆在脸上,脸上神色变幻如调色盘似的,忽而焦躁忽而忧虑忽而伤怀,一看就是在想些不好的事情。 红菱忙叫醒了她:「主子别杞人忧天,孕妇忌多思,主子难道想生出个愁眉苦脸的小主子?」 梓桃轻簇秀眉不说话,那副伤怀悽然的模样,似乎是要交代身后事。孙太医在一边站着不敢再吭声,就怕自己嘴贱又说错了什么。 小儿子命还吊着,爱妃又怀相不好,皇帝再是风流好色也没法心安理得的去后宫流连花丛了,连着几日都是宿在寿康宫,他睡相好,不会乱踢乱动,应该不会碰到梓桃的肚子的。梓桃心绪不宁,皇帝怕她又做噩梦惊了胎气,晚上都是揽着她入睡的,太后也没法赶他,他们怎么舒服怎么来吧,只护好她的孙子就行。 除了梓桃这儿,小皇子在皇子所,皇帝也三天两头去看,便是他没空去,身边小顺子他们也是轮流去守着,就怕底下人怠慢了小皇子。 这样的情况持续了有半个多月,梓桃心绪渐渐平復,小皇子身子也有了起色,最起码能自己吃奶了,皇帝心头稍缓,个个都好,他也好。 但是好景不长,人各有命,小皇子命好会投胎,却没命享福。 夏日里其实是顶难养孩子的时候,不像冬日里将孩子裹成球,不吹着不冻着就成。夏日里天热,孩子不能穿太多,也不能穿太少,屋里不能放冰,孩子也不能带去阴凉处,怕着了寒气,但屋里太热又怕孩子着了暑气,怎么都不好。而小婴儿不会说话不会动作,身上难受只知道哭,谁知道他是热了还是冷了还是哪里不舒服,饿了尿了能看出来,身上不舒服可怎么看的出来? 太医院有专看小儿病的大夫,说孩子是穿多了,给他脱两件衣裳散散热气。奶娘小心翼翼的给脱了一件,孩子还是哭,又脱一件,还是啼哭不止,「这……还脱吗?」 杜太医擦擦额头汗珠,他也怕呀,这样小的孩子,本身又虚弱,他也没个底儿,可不敢发号施令,万一孩子出了事儿,他全家都不够赔。 「你抱着他餵奶,就算他不吃,也让他含着,一直哭可不成。」 奶娘听命照办,杜太医往外张望,和他同来的另一位秦太医老奸巨猾,藉口给小皇子煎药躲出去了,这会儿让他一个人在这儿扛着。 这样小的孩子是不能吃药的,药是让奶娘吃的,药性浸到奶水中叫小皇子吃下去。 或许是着了暑热,或许是着了风寒,小皇子晚上发了低烧,太医给奶娘吃了药,小皇子吃了奶娘的奶,当天晚上安睡无虞,第二日奶娘抱小皇子起来时却发现小皇子面色青紫,一模脸颊已是冷硬了。 这个病弱的孩子,来这个世上走了一遭,只睁开朦胧的眼睛看了几眼,便离开了,他的母亲应该还在等他。 梓桃听到这个消息,只觉腹中抽疼,她的梦境成真了,蓝小仪母子皆亡,他们会不会变成怨灵来找她索命?虽然不是她害的他们,但难保像梦中那般,他们嫉妒,同样是皇帝的女人孩子,凭什么梓桃能得皇帝倾心爱护,而他们母子却命如草芥。 小皇子没了,梓桃也心疼,她从来没想过害人,对孩子更是心怀善意,蓝小仪可不能找她呀! 皇帝听到这个消息也是痛苦难当,这孩子生下来时那般病弱,他心里已经做好了准备。送去皇子所,其实已经是默许了放弃他,但心里还是记挂,怕他受底下人慢待,忍不住去看看他,这一看就看出感情来。 这样小小虚弱的一团,是他的儿子,和宏儿小时候多像,宏儿都长到如今这般健康活泼了,这个孩子为什么不能呢? 血缘天性使然,骨肉亲人一旦接触了,就不可能不产生感情,这个孩子和之前水婕妤流掉的那个不同,流掉的那个还在母亲肚子里,和父亲没有相处过,流掉了也只有母亲会心疼,做父亲的感触不大。但这个孩子却是实实在在存在过的,他亲过摸过呀。 太后听到小皇子的死讯也是满脸悲痛捂着胸口说不出话,听说梓桃那边又不好,只得强忍着身子不适去宁安院看她,已经没了一个,这个可不能再出事呀!
第124章 矫情 皇帝痛失幼子心情沉重,那边梓桃的情况却不许他沉浸在悲伤里,接二连三的受惊,即使梓桃身子骨健壮,孩子也经不起折腾呀! 孙太医正在给梓桃保胎,无非说些叫梓桃心宽的话,这身病好治,心病可如何医,还是得靠梓桃自己。 梓桃斜靠在床上抹眼泪,脸色苍白秀眉轻簇,一副西子捧心的哀戚模样,皇帝以前调笑她时皆将她比杨妃的。 她知道自己这样不行,可是力不从心呀!心里总忍不住想到那些恐怖场景,一想就浑身难受。 「桃儿,你别总想这些乱七八糟的,天塌下来有朕给你顶着,你放宽心好好养胎,知道吗?」 皇帝的安慰苍白无力,梓桃轻轻点头,但那副样子,怎么都不像是说着有用的。 皇帝重重嘆息,这段日子坏事连连,搅的他心力交瘁,梓桃为什么就不能争点儿气呢! 梓桃察觉到他的沉重无奈,忙郑重点头作保:「我知道的,不会再想那些了,你别担心,注意身子。」 作为一个国君一个丈夫一个父亲,压在他身上的担子太重了。 太后看到儿子这样也是心疼,心中对皇后更添不满,后妃子嗣之事原该她打理,可她呢?小皇子的事,梓桃的事她不沾一点儿手,让皇帝这个大男人忙里忙外,连带着太后这个老人家也没一刻消停,若是说她几句,她又有辩词,「原是你们不相信我,我为着避嫌,便不往她们跟前凑,但她们的吃穿用度哪样差了?臣妾自认为仁至义尽了。」 这话原也没错,皇帝确实不相信她,太后也不相信,为什么不相信?还不是因着她劣迹斑斑前科甚多。要说这点,先皇后就比她强不少,但却应了那句话,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皇帝揉揉她的略显消瘦的脸颊,给她一个温和的笑容,「咱们一块儿努力,孩子会好好的。」 梓桃温柔点头,在被中的左手轻轻抚上小腹,心下轻声道:「孩子呀孩子,你的父母都这样疼你,这样期待你来,你可一定要满足父母的心愿。」 小皇子出生不过二十日便夭折,没有封号没有名字没有序齿,皇家玉碟上也没他的名字,这样的孩子,连进皇陵都不能。 皇帝作主让尚敛局将他葬到蓝小仪身边,蓝小仪追封为安嫔,葬进妃陵。 一个嫔和夭折皇子的葬礼,宫中并未大办,但皇帝还是勒令宫中麻衣素食斋戒十日,以奠小皇子在天之灵。 其他人斋戒,梓桃却是不必的,苦谁也不能苦了孕妇,她原本想为小皇子抄几卷经书,却不敢起身操劳,遂只是让红菱拿了卷往生咒给她,她坐在床上念的磕磕巴巴的,她原不喜欢枯燥乏味的经书,却只得安慰自己心诚则灵。 梓桃难解伤怀,虽然答应了皇帝要宽心养胎,却还是时不时的发呆走神,晚上也时时噩梦,只是不敢闹出动静,叫他们担心。 这一切却逃不过太医的法眼,睡眠不好精神颓靡之人,脸色苍白眼下乌青目光涣散,怎么都不像是好的。 皇帝无法,只得召了三夫人进宫,让她们母女谈谈心。 梓桃一查出有孕,皇帝便送了赏赐往陆家去,但梓桃立刻就搬去了寿康宫,别人的地盘,她不好待客,只得待灼华居修缮好后她搬了回去,再请母亲进宫说话。 但如今情形,皇帝和太后说的话她都听不进去,也只能叫她娘来劝劝了。 三夫人奉召进宫,见到自己怀着身孕却形容憔悴的女儿,心下一阵悸痛,「你这是怎么了!哪里像是孕妇的模样!」 梓桃哀泣抹泪:「我也不想的,只是心里总想到那些不好的东西,一想我就害怕,就睡不着。」 「你呀!」三夫人拉着女儿的手拍她的手背,「何苦杞人忧天,你以前不是总信奉船到桥头自然直嘛!如今这又是在想些什么?没别人害你,你倒自个儿吓唬自个儿了?」 梓桃只是呜咽:「我怕。」 怕什么?她不说,皇帝不明白,三夫人却是知道的。她不是怕蓝小仪索命,也不是怕自己生产不顺,她怕的是那句「母子只能留一个」 。 或者说,她怕皇帝说保孩子。 孩子和丈夫都是她最爱的人,她无法接受被爱人抛弃,也无法抛弃她的孩子,这哪里是选择题,这是送命题呀! 「桃儿!女人谁没有这一遭,就你怀个孩子金贵?要所有人都围着你转才行?婉昭媛她们还没得陛下多少关心呢,不都将孩子生下来了,你有陛下太后护着,还整日忧心忡忡眼泪涟涟,你当真是被人宠坏了,如此矫情!我见了都烦,你这个样子,陛下迟早有受不了的一天!届时你就抱着孩子哭吧!陛下不再宠爱你,我也进不了宫,届时你才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什么心病,就是矫情!不下剂勐药将她灌醒了,她还要没完没了的作下去! 「都说为母则强,你可有一点做母亲的样子?怕这个怕那个,你当初就别怀呀!凡事都指望着陛下,你还能让陛下帮你生孩子不是?」 梓桃眼中泪意更甚,却怕母亲责骂,只得强忍了哭声抽抽噎噎的,瞧着好不可怜。 三夫人揉着额角嘆气,道:「你若当真害怕,看看能不能让陛下将你放到别处养胎,回陆家怕是不可能,我也不放心你去那儿,这也于礼不合,看看能不能去哪个皇庄上吧,我跟着去照看你,这样可行吗?」 梓桃低头揉眼睛,思考这事的可行性,「我如今能移动吗?会不会……」 「不会!寻常人家妇人怀孕尚且能下地干活,也就咱们这些大户人家养胎金贵,坐着不动反而将孩子养脆了。你也别整日坐着躺着,你只是心绪不宁受到了惊吓,又不是碰着了肚子,这两次说是惊胎,可见了红吗?雷声大雨点小,太医也是谨小慎微,哪就这么严重了。」 三夫人毕竟是生养过的,梓桃打小就身子健壮无病无灾,可见三夫人于这一道上颇有心得。 「那我跟陛下说说。」 这宫里处处是阴私,她住着不安心,去陌生的地方其实心里也虚,但有母亲和陛下陪着,总比在宫里好。 皇帝听了梓桃这个提议,寻思着带她去哪里好,在外头住到什么时候?他问了太医梓桃是否可以车马奔波,太医道最好先养几天。 皇帝没法,为了安梓桃的心,将梓桃带去干元殿住了几日,情势所迫只得暂搁虚礼了。
第125章 毒花 不知道帝王之所是否真有龙气萦绕,梓桃住进了干元殿,竟然真的吃得香睡得好,一夜好眠至天明,脸色也明晰可见红润起来。 皇帝是不信这些的,若真有龙气护体这一说,他常年住在干元殿,怎么还会生病呢?歷代帝王也逃不过生老病死。约莫是梓桃心理问题吧,她在寿康宫住的不安心? 为着安梓桃的心,皇帝让汪福禄带着太医去清理宁安院,将里头一应用具都换一遍,若是没什么问题,还是得让梓桃住回去,干元殿不是后妃久居之所。 太后对皇帝这番动作非常不满,「你这是何意?怀疑哀家的地方不干净?嫌不干净就别让她住进来!」 是他说灼华居要翻修,让宝妃住进寿康宫,让她照看宝妃,宝妃住进来三天两头不消停,连带着老人家都为她操劳。结果皇帝将人接走,人就好了,皇帝反过来还要检查她的地盘,这是怀疑她害宝妃?她老早的就说不管后宫事,皇帝却三不五时的塞人塞事情过来,说什么不放心皇后,只能求母后分忧,她不接也得接,接了却还得不了他们一句好。 皇帝作揖赔罪:「哪里是怀疑母后,只是宝妃住在这儿不太好,将这些东西换了,也是图个除旧迎新的意头,新东西新气象嘛,母后切勿介怀。」 太后拂袖冷哼:「你要换便换吧,换了也别叫她住进来了,哪里放心你将她送哪儿去!」 她不受这个气! 皇帝尴尬笑笑,心中却道亲母子无隔夜仇,真到了没办法的时候,母后能看着不管吗? 汪福禄这么仔仔细细里里外外的清理一通,还真叫他发现了些龌龊,西边窗户外头那底下一簇夕颜花,俗称牵牛花的,里头混了两株曼陀罗。 曼陀罗和夕颜花属同一科,只是花型比夕颜花小些,且夕颜花是圆瓣,曼陀罗花瓣带尖角,两朵花捏在手里对比,一眼便能看出不同来,但一丛夕颜花里混了几朵曼陀罗,不是特意去找,还真看不太出来。 两种花长相相近,但是药性区别可就大了,曼陀罗有致幻性,同时也有毒性,夕颜花同属一科也有一点儿致幻作用,但没有经过提纯功效基本可以忽略不计,不比曼陀罗毒性霸道。 西边窗户边上摆了一张坐床,梓桃早晚都喜欢坐在那儿打开窗户吹风看景,尤其是清晨时候紫色夕颜花含着清露花瓣娇嫩,梓桃很喜欢看,一看就是半个多时辰。 那曼陀罗散发的药性,岂不就被梓桃吸了进去,难怪她噩梦连连神思不属,一件小事她还不依不饶无法释怀了。皇帝原本也有过不耐,烦梓桃的琉璃心一碰就碎,她原本虽然娇气,却没这样矫情。 却原来癥结在这儿。 「这花是怎么进来的?」 皇帝怒气上扬,原本负责打理宁安院的宫人吓得嗑嗑颤颤,「回陛下的话,这花一直就在,是二皇子还住这儿的时候,瞧见御花园的夕颜花长得好,便移了一丛过来,一直就长在这儿。」可能移过来时这花里就混了曼陀罗,只是二皇子又不会一天到晚盯着这花看,曼陀罗一点儿毒性基本忽略不计,可能宝妃娘娘孕妇体质敏感,才中了招。 皇帝勾唇冷笑,他会信这种巧合吗? 「将宁安院原本的宫人都带去慎刑司。」皇帝厉眼瞥过太后身边的宫人,若这不是寿康宫,这些人也跑不了。 太后被皇帝这个眼神看的心头火起,刚刚她还信誓旦旦的说自己吃力不讨好,结果这会儿就查出了问题,打脸来的又快又狠。 「李嬷嬷,你们也去慎刑司走一遭,协助调查。」 皇帝忙道:「无需如此,母后身边人朕是信得过的。」 太后冷哼道:「他们也是我身边人,不还是出了事?都查查吧,大家都心安。」 这丛花是二皇子住这儿时便迁过来的,如果那时曼陀罗就混进了里头,那幕后之人想害的就是她的宏儿了,她绝不姑息!不过如果花那时就来了,过了这么几年生根撒籽,不该只有两株才是,但夕颜花的规模也未见扩大,宫中有花匠,会时时修剪花木,或许曼陀罗被当做夕颜花修剪掉了也未可知。这样一想,宏儿以前住在寿康宫时身子不大好,离了这儿去了皇子所反倒健壮起来,难道是因着这毒花? 太后想到的,皇帝也想到了,对于这般伤害他爱妾爱子的人,决不能姑息,太后愿意协助调查,那就再好不过了。 李嬷嬷雨兰雨荷等人也跟着去慎刑司走了一遭,但是太后身边人,慎刑司也不敢太过严苛,主要审的是宁安院伺候的那些人。 最后一个叫星华的小宫女扛不住招了,说这两株曼陀罗是二皇子身边人拿来的,让她种在那簇夕颜花中间,承诺事成之后调她去青云殿服侍,不比呆在宁安院做个洒扫宫女强嘛。 二皇子原本和宝妃关系密切,两人有母子情分,但宝妃怀孕后便对他冷落下来不闻不问,且皇帝对宝妃嘘寒问暖紧张的不得了,他担心宝妃产下皇子日后与他争锋,干脆先下手为强,让宝妃的孩子胎死腹中,这样皇上和宝妃和他还是和乐的一家三口,宝妃肚里这个孩子分明是多余的,他就不该来这世上。 小宫女言辞切切有理有据,皇帝都找不到理由来反驳她,他明白自己的儿子,二皇子有多强的独占欲他是知道的,对底下弟妹们没一点好脸,更别提宝妃肚里这个,既抢了他的父爱,又抢了他的「母爱」,他一时冲动犯下大错极有可能。 但皇帝无法接受! 他叫了花匠来检查,花匠道这两株花确实有移植的痕迹,根系都还没长牢,也没有与周围的夕颜花根系缠在一起,看样子确实是刚移来不久。 皇帝还是给自己理由,有可能是别人移来的,不一定是宏儿。又叫了太医院院正来问话,问及院中草药情况,曼陀罗不可能是从宫外弄进来的,这宫里唯一种草药的地方便是太医院了。 凡是植物大多都有药性,药毒不分家,药没用好就能转化为毒,毒用好了也能作良药,连砒霜都能入药呢,曼陀罗自然也能,它便是麻醉散里必不可少的一味药。 张院正道:「院里的草药都有药童打理,没听说少了。」 李司刑又传打理草药的药童上来问话,几个药童吓的打哆嗦,磕磕巴巴的说没少。李司刑叫人上刑,其中两个便吓得招了,说半个多月前一个晚上,轮到他们俩守夜,他们坐在草棚里斗蛐蛐儿玩,第二天醒来数药时便发现少了两株,他们怕被上头追究,便说是药草死了叫他们扔了,后来见没人发现,也就将这事忘到脑后了,哪想在这儿等着呢!
第126章 责子 即使所有人证物证都指向二皇子,作为一个父亲,皇帝还是忍不住为儿子开脱。 「药草失窃?何人有如此本事从太医院盗走药草?」 二皇子身边的阿秦原先是许家家将,自幼习武,原本习的是阳刚武艺,战场上的路子,进了宫之后去了子孙根,身上便也沾了些阴柔之气,一身正派武艺也变得刁钻古怪起来,夹杂了些江湖路子,倒有些像皇帝身边的暗卫,飞檐走壁神出鬼没,从太医院盗走药草也不是不可能。 这话皇帝却不能说出来,阿秦的功夫如何他知道,别人不一定知道。无论二皇子是否无辜,沾上谋害庶母弟妹的罪名,他这辈子都毁了,即便真的是他,也只能让他们一家人关起门来说话,不足为外人道也。 只是为了堵悠悠众口,皇帝少不得要传二皇子来问话,二皇子一听他沾上了宝妃龙子之事,唇角泛起冷笑,跟着来请的小路子去了干元殿。 之所以是在干元殿,而非慎刑司亦或坤仪宫,却是皇帝的小心思,这场审判不能叫别人旁听,即使太后要插手,皇帝也没让她过来。 「儿臣给父皇请安,父皇万岁。」 二皇子挺直了腰杆走进来,脸上是用冷漠面具压制的愤怒恨意,目光坚毅如铁,两腮绷得死紧,看了叫人觉着牙酸。 皇帝注视着初露雏形的儿子,心下一阵怅然,时间过的真快,先皇后都已经死了十年了,宏儿也从虚弱无力的婴儿长成了挺拔俊秀的小少年,褪去了幼年时的淘气伶俐,取而代之的是愈渐沉稳刚毅的气度。他总说宏儿最像他,无论长相还是性子,如今这么一看,长相还是和他如出一辙,但这性子却与他相差甚远了,他从来是戴着嬉笑面具,显少有冷脸的时候。 「宁安院的小宫女说,你让她种了两株曼陀罗到宝妃窗户底下,想害她腹中孩儿,可是?」 「不是,我没有。」 简短明了的答辩,不再多说一句。 皇帝心头隐怒,面上愤然与以往的佯怒沉脸不同,「就这样?你不多说几句辩驳?如何证明你的清白?」 二皇子抬头直视他:「父皇想叫我说什么?是相信一个小宫女,还是相信自己的亲生儿子,还需我多说什么?」 他不认为自己有和一个宫女对质争辩的必要。 他这个样子,皇帝险些压制不住自己的怒气,他以往的伶牙俐齿哪儿去了?以往他做错了事情,总是千百种理由为自己辩驳,若不是他做的,更要跳起脚来反驳,何时变得如此冷硬刺人惜字如金了? 到这个时候,皇帝突然觉得,他和二皇子不太亲热了,二皇子在太后宫里养到七岁,皇帝每日去寿康宫用午膳,和亲娘儿子感情愈渐亲厚。后来二皇子搬去了皇子所,但他还是三不五时去灼华居转悠,时常与皇帝碰到,一家三口感情亲和。 好像从梓桃和二皇子闹僵之后,皇帝和二皇子相处的时候也少了,前朝事多,后宫又有老娘老婆爱妃,一堆女人缠着他,上书房的儿子们有先生教导,他除了偶尔考校,大多时候是处于放养状态。懂事的比如大皇子二皇子会自个儿上进,不懂事的比如三皇子只图玩乐,差距便渐渐拉开了,皇帝只是作壁上观,他的儿子本来就是优胜劣汰。 从什么时候起,宏儿变得如此淡漠了? 「便是朕相信你,那小宫女的话已经传遍了后宫,你总要拿出证据来证明自己,好堵悠悠众口。」 二皇子道:「父皇是天下共主,亦是后宫之主,这原是您的家事,用得着她们咸吃萝蔔淡操心么?父皇相信我就行了。」 「你!」皇帝气的咬牙切齿,「你难道就不在乎你的名声?」 「名声这种东西,人云亦云罢了,他们没有证据,也只能背后放放小话,有本事当着我的面说。」 他的名声一向就不好,什么克母,病秧子,脾气暴虐,不友爱兄弟,但那又如何?这些都是虚的,他就算有这些名声,也不能掩盖他嫡长子的身份和聪慧敏锐碾压一众皇子的事实,那些人在硬性条件上做不了文章,只能捅软刀子了,不就是拿他没办法?他会怕这些风言风语? 「萧宏!」皇帝重重拍案,「便是不在乎他们,你也不在乎宝妃?不洗清你的嫌疑,宝妃会如何想?你当真要与她恩断情绝,也将她当做那些无关紧要的人么?」 提到梓桃,二皇子面上微动,他从去年起就渐渐和梓桃疏远了,心里还是记挂着的,只是谁也不愿先低头说软话,他的事情也不合适让她掺和,便这么不声不响的让她误会了他与秦婕妤交好也罢了。 梓桃有孕,他心中难受的不行,去寿康宫用膳的时候,他明显感受得到梓桃想与他破冰,但他不接受,就这么慢慢断了也好,如果他有以后,再与她重续前缘,如果没有,那她也不至太过伤心,只是死了个无关紧要之人。 但他没想到,这么一件事情又将他与梓桃搅和到了一起,她会相信他吗?可能不会,连父皇都在怀疑他,更何况她那般爱子如命的呢。 「她若是信我,自然无需我多说,若是不信我,那我便将她当作那些无关紧要之人吧,何必与她多说。」 他说的轻巧,梓桃怕又要苦恼许久了,她原就怀相不好,如何还能忧思多虑。 皇帝摆手让他下去,思衬着该如何与梓桃说这事,才能安她的心。 梓桃住在干元殿里渐有起色,皇帝打算让她搬回寿康宫,这会儿查出了这种事情,她怕又要寝食难安了。 「宁安院的小宫女星华,她与宏儿身边的星蕊原是同一批的宫女,但星蕊成了宏儿的大宫女,跟去了青云殿伺候,她却被留了下来看院子,她心中不忿由妒生恨,碰巧你住进了宁安院,同样对你心怀恨意的水婕妤便搭上了她这条线,从太医院偷了两株曼陀罗出来种在你院子里,叫她害你栽赃给宏儿。你日日坐在窗边看花,又正碰上安嫔母子之事,导致你夜夜噩梦寝食难安,如今罪魁祸首都被朕查出来了,宁安院也清理干净了,你搬回去住可好?」 皇帝一通话说的有理有据,梓桃一时反应不过来,只是愣愣点头,问皇帝打算如何处置水婕妤,皇帝道:「她胆敢谋害朕的爱妃皇儿,朕当然不能饶她,便将她充入掖庭为奴,永不得起復,可好?」
第127章 流言 水婕妤当年因着梓桃小产,且小产后再无法生育,这笔仇恨她可是记到了梓桃头上,无奈梓桃比她得宠比她位高,她只得隐忍。 如今梓桃有孕,她再也无法忍受了,巴心巴肝的想法子坏梓桃的肚子,只是梓桃住在寿康宫她无法下手罢了,但有这么条毒蛇在暗处蛰伏着,指不定什么时候就给梓桃来了一口,皇帝如何能留她,正好这次的事情需要一个替死鬼,便是她了。 「她如何从太医院盗来的药草?」 倒不是质问,她确实是好奇,她一直以为宫中药物管控严制,不可能出现什么下毒下药之事,所以她平日里去坤仪宫请安,对坤仪宫的茶点很是热衷,但如今初这么一遭,水婕妤都能从太医院弄到药草了,皇后更容易,她平时吃坤仪宫的东西不会便中招了吧? 皇帝不知道她脑补了这些,只是对她解释道:「水婕妤买通了太医院的药童,也是因着曼陀罗用处不大管控不严,才让他们钻了空子,若是旁的砒霜鹤顶红之类的毒药,定然管控严密,哪儿那么容易叫人得手。」 这个解释无法让梓桃安心,她拉着皇帝的手言辞恳切:「那你可一定要再加强管控,她今儿能给我下药,改明儿就有人能给你下药,你不要总盯着前朝,后院起火了。」 皇帝抱着梓桃蹭了蹭她的发顶,边嗅了口她的发香,道:「朕知道的,这回是朕的疏忽,叫你受苦了,以后再没这样的事,别怕,知道吗?」 梓桃轻声应答,心中却愈加警醒了起来,这宫里,果然没有谁是万分可信的,她以为皇帝能全心依靠,但他也有失误的时候,她以为太后宫里万分安全,却也有疏漏中招的时候,这回还好发现的早,若是再晚些,她简直不敢想。 有了这么一遭,梓桃搬回寿康宫后,吃穿用度都警醒了起来,禁止一切有香味的东西出现在她屋里,衣裳穿前要在火上炙烤一番,太医说这样可以消毒。吃东西她也强忍馋意,尽量挑寻常食材做法简单的,就放油盐酱醋,别的调料不要放,梓桃自己就是精于厨艺的,这样简单的菜餚若是里头加了什么不该加的,她一吃就会知道。什么无色无味无嗅的毒药,那是只有江湖话本里才会出现的东西。 太后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却因着之前梓桃中招无法多说,只心里盼望灼华居早些修好,梓桃早日回去,也好还她太平清净日子。 二皇子涉嫌毒害宝妃一事叫皇帝压了下去,但宫里总有碎嘴的宫人,锦簇外出熘达,便带回了这个流言,说水婕妤是皇帝为了保二皇子找的替罪羊。 梓桃当时便严厉呵斥了她:「胡说什么!怎么可能是他!他绝不会害我,你莫要听风就是雨,跟着人云亦云!」 梓桃少有这样疾言厉色的时候,锦簇被吓着了,瘪了嘴巴委屈巴巴的抹眼泪。是主子说在外头打探到了什么,不管好事坏事都要告诉她,她不要做瞎子聋子。她照着以往的惯例将打探来的消息说给主子听,怎么今儿却朝她发脾气呢? 红菱最知梓桃心意,拉着锦簇出了门,将头上的鸳鸯碧玺珠钗插进锦簇发间,「好丫头,别哭了,主子怀着孩子脾气反常,咱们多担待些,主子事后反应过来,定会来哄你的,你又能攒些养老钱了,可不好吗?」 锦簇姐妹俩是被家中卖了的,待到二十五岁放出宫,要么回娘家遭人挑肥拣瘦嫁个孤老鳏夫给人做后娘,要么去大户人家做教养嬷嬷,老了还不是要回娘家受子侄兄弟供养,吃人家的饭便要受人家的气,她们姐妹俩跟着梓桃锦衣玉食,何苦出宫奔波劳碌,还不如呆在宫里,到了年纪便自梳做嬷嬷,继续伺候小主子,多攒些养老钱,老了做不动了,有钱傍身总是好的。 「但愿如此吧。」 梓桃撅着嘴巴不情不愿,这副模样落到崔嬷嬷眼里又是一通骂,「主子素日里对你们好,将你们都宠成副主子了!对你们好是应当,打骂几句便委屈上了?知不知道什么叫主僕?主子待奴才好是她的情分,待奴才不好是她的本分,你们莫要觉着主子性子好,心便大了起来!」 作为灼华居的掌事嬷嬷,崔嬷嬷严厉管教底下人,灼华居几个丫头,花团沉稳踏实,是最得嬷嬷欢心的,红菱心里眼里只有主子,与主子情分不一般,偶有言行不当之处,不是大问题崔嬷嬷都不会置喙,便是开口也比较委婉。紫藤是陛下空降过来的,身份不同作用也不同,平日里说话做事就带着一股冷傲,主子都不太差使她,崔嬷嬷就更不能使唤她了,好在紫藤虽然话不多,却不是娇气之人,素日里扫地搬花晒家具,她一个姑娘比铜板他们几个小太监都强。 数来数去,就数锦簇问题最大,好吃懒做喜欢串门,在主子跟前咋咋唿唿没大没小,喜欢贪小便宜,常觊觎主子的好东西,回回帮梓桃梳妆,她便要拿个手串儿耳坠儿走,梓桃好性儿依着她,崔嬷嬷却是看在眼里气在心里,说了她好几回都不听,今儿逮着了机会,疾言厉色训斥她一番,叫她长长记性。 锦簇素日里就憷崔嬷嬷,这会儿被她逮着骂,比被梓桃骂还难受,这还有宁安院的小宫女小太监看着呢,嬷嬷就不能给她留点儿面子? 红菱没有插手这事,回了内室去看梓桃,锦簇确实有些问题,同为宫女红菱不好说她,崔嬷嬷说说是应当的。 梓桃正坐在榻上发呆,外头是崔嬷嬷在教训锦簇的骂声,瞧梓桃那木木呆呆神思不属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在听崔嬷嬷骂人。 「主子?」 红菱倒了杯热水给梓桃,梓桃以前就不喜欢喝茶,有孕之后更是绝了茶叶,只喝白水。 「你说,是他吗?」 梓桃声音空幽,音里带着愁怨低沉,红菱摇头:「奴婢不知。」 二皇子曾是灼华居的常客,红菱一度将他当成小主子看待,她绝不愿相信他做了这种事情,或许,是哪个后妃陷害他的? 但怪就怪在皇帝的态度,水婕妤明显是替罪羊,这点后来梓桃反应过来便觉着有问题,她怎么可能从太医院拿到药!但当时梓桃没想到二皇子身上,她第一个怀疑的是皇后,可能是皇后想害她,栽赃给二皇子,皇帝为了保皇后,拉了同样心术不正的水婕妤作替罪羊。
第128章 怀疑 这会儿外头流言纷乱,梓桃心中也跟着乱了起来,小宫女星华的话有理有据,当然她那般容易就指认二皇子,瞧着更像是刻意陷害,梓桃在乎的是她的理据,二皇子独占欲强,对异母弟妹无甚感情,以前梓桃不过是在他跟前提起要怀孕生子,他都气的十天半月不和她说话,这会儿梓桃真怀了,他会不会…… 在宫里生活,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基本归于零了,梓桃并不想以这样大的恶意去揣测二皇子,若是冤枉了他,以后如何有脸见他?只是嘴上说相信,心中却种下了怀疑的种子。 晚上二皇子来了寿康宫用膳,梓桃不知出于什么心思,也跟去作陪,席间时不时的偷看二皇子。 二皇子被她看的烦了,在梓桃不知第几次偷看他时忽然抬头对上她的水盈大眼,「看什么?」 梓桃一噎,抿了抿嘴唇,「没什么。」 二皇子冷哼一声,埋头继续用膳,膳后二皇子陪太后说话,梓桃回了宁安院,洗漱一番便要安置,从净房出来却见二皇子坐在窗户边的坐床上,拿着青花瓷茶盅摩挲着杯壁上的花纹。 「有事?」他们许久未独处了。 二皇子睨她一眼,「没事不能来找你?」那副冷傲邪肆模样,眉梢眼角尽是风情,梓桃心跳漏一拍,差点以为是他爹坐在那儿。 梓桃隔着案几坐在二皇子左手侧,坐下后又觉着没什么话说,「要吃点什么吗?」 二皇子没好气道:「不用。」还当他是小孩子吗,拿点吃食就能哄住他。 屋里又陷入诡异的沉默之中,二皇子默了一会儿,道:「宫中的流言你听说了吧?什么想法?」 什么想法,什么想法能跟他说吗? 梓桃不答反问:「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她这句话在二皇子看来,其实就暴露了她内心真实想法,和皇帝一般无二,嘴上说信他,实则心中暗暗怀疑。 「不是我。」 言简意赅,再无二话,信则信,不信拉倒。 梓桃轻笑点头:「嗯,我信你。」 嘴上说的轻巧,二皇子盯着她的眼睛看了一会儿,梓桃受不住别开了目光。 「天色已晚,我该走了。」 二皇子理理袍子起身,梓桃跟着起身道:「我送你出门。」 「不必了,你歇着吧。」 二皇子顶着一张与皇帝如出一辙的脸,却端的是风轻云淡气度高华,比之皇帝的嬉笑风流更有一番掌权者气度,梓桃愣愣点头,心中感慨他确实是长大了,不似以前总爱歪缠她。 关于这个问题,皇帝也问过梓桃,可相信宫中流言吗?梓桃对着他,不知该不该违心而言,她知道,皇帝最喜欢她的纯真。 「我知道我该信他,只是这心里,却抑制不住胡思乱想,陛下,你实话告诉我,是他吗?」 水婕妤的事,他们都心知肚明,那就是个替罪羊,幕后之人是谁,皇帝应该很清楚,就看他愿不愿意说了。 「桃儿,朕实话跟你说,水婕妤确实是替罪羊,但到底替了谁,朕也不知道,这后宫朕并不能管控到个个角落,总有疏忽之处,水婕妤本就心怀鬼胎,也不算冤枉,朕只能尽力保护好你,朕向你保证,你的住处绝对是干净安全的。」 梓桃抬眸凝视他不语,他真的不知道吗?之前碧丝那事,皇帝也是敷衍了事,他说灼华居是干净的,真的干净?她总觉着碧丝是有同伙的,她期盼着皇帝能帮她找出那个人,但一直没有下文,如今他跟她说,灼华居是干净的。 「万一,有一日我也成了别人的替罪羊,你可会相信我吗?」 梓桃不太聪明,这几年如果不是皇帝护着,坟上的草都有半人高了。 「我自然是信你的,人证可以收买,物证可以伪造,我待你的心却做不得假,即便铁证如山众口一词,我也信你。」 好好的一场互相试探勾心斗角,演变成了你侬我侬互诉衷肠,梓桃珠泪盈睫,有他这话,即便他再怎么风流花心,她也认了。 七月初时,灼华居修缮好了,皇帝领着她去看了看,歷时三个月修葺的屋子,说不得巧夺天工琼楼玉宇,但也是美轮美奂精緻华丽,门口的桃林用竹制栅栏围了起来,推开篱笆门便能往里走。 穿过桃林才是朱红大门红泥墙,这也是皇帝偷梁换柱,若是将围墙围在外头,将桃林圈进来,皇后定然不会答应,灼华宫占地比坤仪宫都大。只是用竹栅栏围着,正经宫门围墙在里头,便不算灼华宫的占地,但那篱笆门也是能上锁的,钥匙自然被灼华宫的人握着,有点眼色的都知道,这片桃林已经盖上了宝妃的印章。 灼华居如今更名叫灼华宫了,牌匾也换了沉香木打底印烫金大字的,瞧着比以前的灼华居可大气了不少。这原就是梓桃该得的,哪有妃位住在小院子里的。 灼华宫里头,除了增加了房屋,尚工局还给她留了两处院子,前院种了花草,算是宫里的门面,有人来做客,一看这花木葱茏的模样,便觉主人是个有情调有品味的。至于梓桃要的那些小池塘平衡板呀,都置在后院里,后院还有个葡萄架,葡萄架底下吊了吊椅,用葡萄藤缠着的,这是梓桃后来想到了让尚工局给加上去的,夏日里一家人坐在架下乘凉,体会一番「天阶夜色凉如水,坐看牵牛织女星」的情趣。 梓桃拉着皇帝在宫里转悠,怎么看怎么赏心悦目,这是他们一块儿布置的屋子,以后她和孩子会住在这儿,这儿是他们的家。 若是,他也住在这儿便好。 新修葺的屋子有些异味儿,梓桃怀着孩子,不敢就这么住进去,再在寿康宫住了一月,将新屋子晾干了,她才敢搬回去。 梓桃搬进了灼华宫,住的还是她原先的屋子,她的起居室是没有动的,只是多加了几间厢房耳房,以及两个侧殿,梓桃心想以后给孩子住一个,剩下一个用个什么名头占着,绝对不许别人住进来。 灼华宫地方大了,马上又要有小主子,原先那几个人着实不够服侍,内务府送了一批宫人过来让梓桃挑选,配齐她两个大宫女四个二等宫女六个小宫女,以及一个掌事太监,两个跑腿太监,四个粗使太监的例。再加上即将出生的小主子,奶娘产婆是已经备好了的,小主子也要有两个大宫女两个二等宫女四个小宫女外加两个小太监,灼华宫要进一堆人呢。
第129章 宫人 梓桃看人不准,如今又正是敏感时期,就怕混进些心术不正之人,皇帝派了汪福禄给她掌眼,汪福禄是御前大总管,阅人无数,一双厉眼扫过去,八九不离十了。 梓桃身边原本几个宫女都是拿的大宫女的例,正好如今孩子也要添大宫女,便拨了红菱和花团去小主子身边领大宫女的差事,紫藤和锦簇则跟在梓桃身边,掌事太监挑了元宝,银锭和铜板还做跑腿太监,底下杂事以后不必他们做了。 在汪福禄的协助下,梓桃挑了六个宫女六个太监,便再也不肯挑了,就这么几个人她都还嫌多呢。 「孩子还小,这几年都跟着我过活,哪用得着这样多人服侍?以后孩子大些再挑吧。」 宫里没有配齐人手的主子多的是,若哪个都按例来,宫中奴才都不够用了。 汪福禄无法,只得依了梓桃,和内务府李总管一道带着剩下的宫人们出了灼华宫的门。 「禄子啊,你说是不是我挑的这些人资质不好,娘娘瞧不上呀?」 之前的黄总管受他那个腌臜表弟牵连被革了职,如今上任的李总管是皇帝的人,但不比汪福禄得皇帝信任,内务府又是后宫地界,归皇后管的,李总管兢兢业业恪尽职守,却奈何顺得哥情失嫂意,后宫这些主子个个不是省油的灯,众口难调,他也难做呀! 这回灼华宫选宫人,多少人挤破了脑袋往他这儿送礼,他能接吗?当然接是接了,却只挑那些背后干净人才伶俐的,宫女们不能长的太漂亮,清秀就行,性子要伶俐,但不能太跳脱,稳重大方可以,又不能太木讷,这年头,选个宫女都要讲究中庸之道了。 太监们就简单些,要么聪明机灵要么沉稳老实要么勤劳肯干,有一样优点没突出缺点便成。 他敢保证,他挑过来的这些个个是翘楚,奈何宝妃娘娘眼光高,就挑了那么几个,剩下这些不也挺好的么? 汪福禄拍拍李总管的肩膀,语重心长道:「不是你挑的人不好,是……」汪福禄话音稍顿,谨记着祸从口出,住了嘴,「以后灼华宫的事情,你警醒着点儿,她要什么你尽量给,没说要你也别上赶着,别马屁没拍着拍马腿上了。」 李总管愣愣点头,心下却道莫怪同样是打小跟着皇帝的,汪福禄做了御前大总管,他却只能管管内务,人家这洞察人心的本事就比他强,瞧宝妃娘娘待他言听计从的样儿,不知道的还以为汪福禄才是主子呢! 灼华宫新进的这些宫人,小太监们做粗使的,宫女们都拿二等的例,也不分伺候谁的,就这么笼统着用吧,她们但凡有点儿眼色,就知道自己该干什么,灼华宫没有粗使宫女,正好瞧瞧她们踏不踏实。 几个宫人原先都是有名字的,但没一点儿相似之处,各叫各的,梓桃也记不住,便给她们取了名儿,彩云彩月彩霞,锦绣锦心锦衣。 锦簇对此老大不满意,「怎么都走锦字呀,那不是跟我重名儿了吗?」 崔嬷嬷在她背上拍了一记:「跟你重名儿怎么了?都是下人,还是一宫的下人,重名儿不是很正常?」又不是主子,难不成还讲究避讳? 锦簇低头撅嘴,心中委屈的不行,她哪里和她们一样?她都跟了主子三年多了,哪里是这几个新来的能比?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和这几个一块儿来的呢!而且这样的话,她和姐姐的名字都不像一对儿了,瞧着跟这几个锦才像是一块儿的。 梓桃原也是图省事随口一说,见锦簇这般才觉不妥,便改口道:「那就叫彩屏彩绣彩……虹吧!」 几位宫女齐齐下跪谢恩:「谢娘娘赐名。」 锦簇笑道:「后面几个还好,前头几个彩云彩月彩霞,这宫里有多少叫这个名儿的,坤仪宫就有一个彩月,平溪阁也有一个彩霞,主子就不能给挑个好点儿的名字?」 梓桃无奈摊手:「叫什么名字不是叫?简单顺口就行,别人的宫女叫什么与我何干,宫里再多彩云彩月,她们只要报上名头,是灼华宫的彩云彩月,还有谁不知道?」 与锦簇闲唠一会儿,梓桃才抬手叫行礼的宫人们起身,「以后在这宫里,不必时时行礼请安,安心做事便是,除了你们的月例,年节时候都有红包拿,若是做得好,素日里小赏赐也不少,你们心里该有个底。」 几个宫女忙表忠心,生是灼华宫的人,死是灼华宫的鬼,唯娘娘马首是瞻。 梓桃点点头,红菱将事先准备好的荷包发下去,每人五两银子,听锦簇说过别宫的行情,这个价位不算低也不算高,卡在中间吧。 剩下的六个小太监,梓桃也想不出什么好名儿,原本叫什么就是什么吧,什么水生木材小安子,梓桃也分不清谁是谁,熟了就会认得的。 梓桃入住新居的第一日,没有办暖房宴,但皇帝却少不得来陪她,「新屋子住的可舒坦么?听汪福禄说你才挑了十二个人?可够用吗?」 梓桃笑着点头:「我住的这间无甚变动,若是关着门,还同以前在灼华居一般,其他地方,我还没来得及看呢。如今这宫里也二十来号人了,就服侍我们母子两个,哪里还不够,若是不够,定然不会同你客气的。」 皇帝抚抚她的脸颊,梓桃侧头用嫩脸摩挲他的手掌,眼里甜甜的情意能溺死个人。 都说儿丑娘女美母,梓桃有孕后未见浮肿雀斑,反而肌肤愈加莹润光滑,见了的人都道这胎怕是个女儿。 皇帝被她甜蜜柔腻的目光缠着,感触掌心里光滑柔嫩的触感,好几个月没与梓桃亲热过了,如今这般良辰美景如花美眷,还等什么? 「你不是说,让朕少去旁人那里,攒些雨露留给你么?朕攒着了,如今你可能装下?」 因着安嫔母子和梓桃的事儿,皇帝有一段时间是禁足花丛的,后来心情渐缓,却因着后宫无甚佳人,他于这事上便也无甚兴趣,如今梓桃身子方便了,滋润她也疏解他。 梓桃俏脸羞红,咬着红唇勾缠着袖角抬眸嗔他,「那你倒是吐出来呀!」 皇帝邪肆轻笑,揽着梓桃轻轻压倒,轻啄她眼帘粉颊朱唇耳垂处,在她耳廓处含煳不清的呢喃:「身子不舒服一定要说,知道吗?」 梓桃娇声嘤咛,「嗯~」 长夜漫漫,春色无边,夜华如水,鸳鸯交领,恰是人间最美事。
第130章 胎教 搬进了灼华宫,梓桃便求了皇帝请母亲进宫看她的新屋子,皇帝自然无有不应。 三夫人带了禛哥儿进宫,梓桃叫锦簇领着他去后院玩耍,试试她后院的平衡板,她自个儿是孕妇玩不得,锦簇铜板这些小宫女小太监却很喜欢,禛哥儿定也会喜欢的。 三夫人看着坐在板上翘高压低笑得咯咯响的儿子,似乎回到了赣州时的日子,只是那板上坐着的不是她的女儿,身边站着的也不是她的夫君。 梓桃五个月的身孕,这会儿已是显了怀,一手挽着母亲手臂,一手抚着她的大肚子,望着禛哥儿笑得温和,「等我生了孩子,再过两年禛哥儿便能带着外甥一块儿玩。」 说到这个,梓桃便想起禛哥儿明年该上学了,「娘可给他寻好了学堂吗?」 三夫人嘆气摇头,「没有,好学堂哪里是这样好找的,我的意思,若实在不行,我给他找个私人先生,只教他一个,在陆家不太好行事,便将他放到明礼那处去,只叫他提供个屋子,吃的用的我来负责。」 陆明礼定的是明年春日的婚期,他与陆家分了家,再成了家便真的与陆家无甚干系了,若不是实在没办法,三夫人也不会去麻烦他。 梓桃道:「我帮禛哥儿寻了个去处,欣荣长公主的长子卫霖,只比禛哥儿大了两个月,明年也到了上学的年纪,长公主不欲送他去宗学,忠义伯府的家学风气也不太好,长公主是和娘打的一般主意,想寻个先生专门教导卫霖,我说教一个也是教,不如把禛哥儿捎上,卫霖是憨实性子,长公主也和婉,定然不会叫禛哥儿受了委屈,娘您说呢?」 能搭个顺风车,省了自个儿多少事,三夫人自然是乐意至极的,「那咱们可不能占长公主的便宜,你同公主说,一应束脩六礼和禛哥儿的笔墨书具,我都会准备好,还有一年一百两的借读费,哎,这少吗?」 梓桃也没上过学堂,哪里知道行情,「您问问四哥,他该知道的,不过这借读费,咱们出了欣荣应该也不收。」 倒不是她想占人便宜,只是这人情人情,出了钱那就是买卖了,还算是人情吗? 「不管她收不收,咱们架势得摆出来。」 梓桃点点头,又问起了四姑娘的亲事,「四姐的好事就在下个月了吧,嫁妆可都备好了吗?」 大夫人那样吝啬之人,指望她给四姑娘准备多好的嫁妆是不可能,梓桃想着到时候多给她添些妆,姑娘家哪能没有点压箱底的东西。 嗯~婚礼呀,曾几何时,她也憧憬过凤冠霞帔红烛玉郎,如今,玉郎是有的,却不是她一个人的,红烛也有,却是夜夜烛泪到天明。 至于凤冠霞帔,有生之年她都不可能碰。 「差不多了,许家给的聘礼丰厚,他们再怎么剋扣,聘礼总得都给她带回去,剩下的也凑了六十四抬,家具是酸枝木的,京郊田地五十亩,还多是旱地,再有一个小庄子,铺面没有,剩下的便是些衣料首饰棉被针线,零零总总的,撑死也就两千两。」 这样寒薄的嫁妆,也不想想四姑娘嫁去了徐家如何抬头,莫说前头世子夫人的十里红妆,便是几个妯娌也个个身家不菲,本就后娘难做,娘家不得力还没嫁妆傍身,可叫她怎么办? 梓桃秀眉轻簇,确实是寒酸了点儿,这金玉之物她可以多给些,这铺子可怎么办?她也没有铺子,要不然给四姐买一个?算了,她也不晓得行情,还是给四姐些压箱银子,让她去找四哥,四哥帮她寻觅一番,看看可有合适的。 ―――― 都说七月流火九月肃霜,这卡在其间的八月可是个折磨人的时候,早晚有凉气,午间又热的难受,梓桃这个孕妇可任性不得,宁愿热着不能冷着,冰碗子也不能吃,她现在想起来,都怀疑她这个夏日是如何过来的。 中秋时宫里有宫宴,梓桃下意识的排斥这种宴席,人多手杂杯盘交错,万一磕着碰着可就不好了,梓桃问皇帝她能不能不去。 「为何不去?哪里不适吗?」 皇帝一脸紧张,张嘴就欲传太医来,梓桃忙拉住他,「没哪里不舒服,就是心里虚,我不想去人多的地方,不去成吗?」 她倒是实诚,皇帝抚抚她的脸颊,「那今儿晚上前头推杯换盏歌舞昇平,只你在屋里孤零零的,心里可会不得劲儿?宴后朕也不能来看你,可别心里委屈又躲在被子里哭湿枕头。」 年节时候帝后都一起过,宴后皇帝定是跟着皇后回坤仪宫,梓桃便是心里不得劲儿,皇帝也不能来看她。 梓桃低头扁嘴,「不会,你去吧,尽兴些。」 话是这么说,但脸上那委屈模样,怎么瞧都不像是由衷祝福的。皇帝揽她入怀里轻拍她的肩背,「朕明儿来看你,陪你用晚膳。」 梓桃怀孕这段日子,皇帝不能说不尽心,真正是做到了父亲应尽之责,梓桃当然不能拿他同已故三老爷比,但比起之前婉昭媛她们怀孕,皇帝简直将她捧到了天上。还好梓桃肚里是个公主,若是个小皇子,多少人坐不住。 「这会儿天色还早,你再给孩子吹首曲子,我不能带她去前头看歌舞,便让她在自个儿屋里过过干瘾吧。」 从孩子在肚子里第一次动作开始,梓桃便开始对她薰陶培养,没事弹弹筝曲念念诗经,皇帝得空便让他给吹首曲子,亦或对着她的肚子念弟子规三字经等启蒙读物。 梓桃自个儿没什么文化,就希望闺女能做个小才女,大公主如今不满两岁,说话就已经很利索了,宫里都传大公主早慧。听说婉昭媛在教女儿读三字经,虽然孩子不一定能读懂,但才女的名头先打了出来,这姐妹间最爱攀比,她的女儿若是比不过姐妹们,宫里那些长舌妇又要嚼舌根。 但凡自诩风流之人皆懂几分音律,皇帝也不例外,他喜好音律,也有天赋,随身带着根笛子,时常兴趣所至便吹起了曲,梓桃也喜欢听,偶尔两人筝笛合奏,亦或一人歌一人舞,她经常想,这便是琴瑟和鸣。 晚宴戌时初才开始,这会儿不过申时末,皇帝便是要换身行头,也用不着个把时辰,便满足梓桃的心愿,拿出笛子来吹了一曲黄梅小调。 梓桃摇头晃脑跟着哼哼,脸上扬着俏皮笑容,皇帝斜眼睨着她,脸上不能笑,眼里却满是笑意,叫人一眼就看出他的好心情来。
第131章 借读 中秋过后,天气很快转凉,还没入冬,梓桃便已经猫了起来,除了每日膳后在自己宫里走走,基本不出房门。 五月份是皇帝三十岁的生辰,整生日原本该大办的,但那会儿宫里出了事,安嫔母子没了,梓桃的胎也不好,皇帝哪里还有心思庆祝,只各处送了礼便是。那会儿梓桃整日里神情恍惚呆呆滞滞的,哪里有心思给皇帝准备贺礼,后来胎养稳了些,梓桃才想起要给他寿礼。 皇帝的物事,一般都是梓桃亲手做,这寿礼也不例外,梓桃想了许久,没什么新奇心思,还是做些绣活送他吧,皇帝倒是说不必她劳累,「朕并不缺那些俗物,你和孩子便是给朕最好的礼物了。」 梓桃不依:「孩子是上天赐给咱们俩的礼物,你的礼物由我来做,我做的东西如何会是俗物?」 她这样说,皇帝便也随她去了,只叮嘱她别劳累。这个倒无需他多说,梓桃惯是个爱惜身子的,做一会儿绣活便觉眼睛痛脖子酸,要歇一会儿,一副山水小炕屛做了几个月还没完工,如今天气怡人,梓桃也没什么事,每日抽两个时辰出来给小炕屛收尾,再过一阵子天冷了,她连手都不愿意伸出来,哪里还会想做绣活。 ―――― 灼华宫里如今是一派祥和之气,锦簇铜板他们成了大宫人,粗活不必他们做,事情轻省月例反而高,如何不高兴。底下小宫人们争着表现,生怕主子觉着他们懒,个个争着抢着做活,梓桃平日里在院子里转悠,见到这般积极和睦的情状,唇角也不觉勾起笑容来。 想想原本在灼华居时,鸟笼子般的屋子,挨挨挤挤的住着十来个人,每间屋子都挤的满满当当,一大早起来洗漱的洗漱洒扫的洒扫,忙忙碌碌纷纷乱乱的,梓桃在内室都听得到他们的动静,当然若是逢着她睡懒觉的日子,他们便收敛许多,叫梓桃能睡到日上三竿。 这日欣荣长公主带着儿子进宫给太后请安,又去皇后那儿坐了会儿,皇后不太瞧得起这位庶出无宠的小姑子,应付几句便以宫务繁忙打发了她,她便来了灼华宫看梓桃的新屋子。 「皇兄待你真好,这满宫里再没有这般满意的宫殿了。」 梓桃揽着卫霖坐在身边,给他剥瓜子吃,听了这话头也不抬,只笑道:「这算什么,不说坤仪宫,便是承欢殿都比这好多少。」 欣荣长公主笑着摇头,「我说的不是华丽程度,再是金雕玉砌的宫殿,华则华矣,住着可舒服吗?你这屋子温馨漂亮,一草一木都是用了心的,有家的感觉,不似我原先在宫里住的地方,不过是接手姑姑们住的,我住进去,又嫁出来,以后再给侄女们住,跟客栈似的。」 欣荣这样说,梓桃便想到,以后她死了,不,不必等到她死,皇帝应该会比她先死的,皇帝死了,她成了太妃,便要住进北宫,或者跟着女儿去公主府住,总之这灼华宫是要空出来的。她静心布置的家园,以后不晓得要便宜了谁,说不得接手的那个还不满意,将她的院子拆改得面目全非。 「你的公主府才是你的家,那才是任你怎么倒腾,全凭自己的喜好来建,哪像我在宫里,想搞个什么东西,还要这里求情那里审批。」 这话也就是说说,灼华宫的一应事物,她就是动动嘴皮子,哪用得着她费半点儿心,在寿康宫住了几个月,出来一看宫殿已经修好了,再没有比坐享其成更幸福的事情了。 长公主微微嘆气,「公主府也不是我的呀,以后我没了,霖儿也不能继承这屋子,被礼部收回去,再赏给别的高官贵族作府邸。」 公主之女可以封县主,儿子却没有爵位,便是县主也不会有自己的府邸,所以公主府只能公主住,她的子女没法继承。卫霖父族是忠义伯府,但卫霖的父亲却是大房嫡次子,也继承不了爵位,长公主时时为儿子忧心,以后她没了,儿子的前途可怎么办? 「那照你这样说,有什么东西是长长久久的,便是祖宅,也有后人不成器的将祖产给卖了,儿孙自有儿孙福,将自己这一辈子过好就成了。」 梓桃嗑了几颗瓜子,嘴里有些干,抿了口茶,又道:「霖儿明年也五岁了,你可给他请好先生了吗?」 「还在寻访,他爹说想找个进士及第的来教导霖儿,举人他看不上。哪这么容易呢,两榜进士都做官去了,哪能来给人教书呀。」 若是像周大学士他们那般教导皇子还说的过去,到勛贵家中教私塾,有什么意思? 梓桃问她:「找不到怎么办?」 长公主眨眨眼睛,微微耸肩:「能怎么办?高不成低就呗,总不能耽搁了霖儿的学业。」 梓桃趁势道:「霖儿一个人上学吗?可有伴?」 长公主道:「他叔伯家几个孩子,我亲自把关的,都是踏实孩子我才答应让他们来,要不然再是亲戚情分也不能应。」 「可能再收一个吗?也是踏实孩子,我还怕他受欺负呢。」 长公主脑子转了一圈,没搜寻到梓桃身边有这样的孩子,怕是哪个亲戚家的,托她个人情吧。 「你说的是谁?」 「我弟弟,过继来的那个,就比霖儿小两个月,明年也满五岁了,我娘不放心自家家学,送到别人家借读又怕受欺负,我思来想去,让他和霖儿做个伴,再好不过了,你说呢? 」 长公主自然无有不应的,「那就让他来,下回你母亲带着弟弟进宫时,我也递个牌子进宫,让两个孩子见见,提前处处以后一块儿上学不会没话说。」 梓桃点头应下,「我弟弟的束脩与霖儿是一般无二的,四时六礼我们也会备好,总之,霖儿有什么,我弟弟也会有,绝不占你们家便宜,另外我们再出每年一百两的借读费,给你家添麻烦了。」 长公主在她手背上拍了一记,「哪儿就分的这样清楚了,亏我还想着叫你欠我个人情,以后有什么事也好叫你帮忙,却不想你半点亏也不吃。」 梓桃笑道:「生人之间才说欠人情,你有什么事,我能帮的自然会帮,哪里用得着你要人情债。」 「那你算的那样清楚做甚?还借读费都来了。」 梓桃道:「亲姐妹明算帐,我们不叫禛哥儿差着霖儿什么,也是为他想,本就是外来借读的,若还处处占便宜,叫同窗如何看他?孩子们还如何好好相处?」 长公主摆摆手,「罢罢,我说不过你,其他的随你怎么来,只是这借读费却不能要,都是亲戚家的孩子,霖儿的堂兄弟们也没出什么借读费的,到时你们府上送了他来便是。 」 梓桃点点头,事情便这么定下来了。
第132章 大喜 九月初六,晴,宜嫁娶,剃头,迁居。 陆家四姑娘陆梓菁的好日子便是这日。 嫁妆提前一日送去了徐家,徐家给的聘礼是非常丰厚的,陆家给四姑娘准备的嫁妆却不甚出彩,好在有梓桃给的添妆压场子,虽说不上十里红妆,却也不至于遭人嘲讽。 全福太太提前两日便住进了陆家,陆梓菁姨娘早逝,这夫妻之事便由全福太太授权给了奶娘,让她给四姑娘讲解。 四姑娘低头垂首羞红了脸,接下奶娘给的嬉戏图,塞到了枕头底下,待夜深人静时拿出来看,心中又是一番荡漾。 翌日便是出闺之日,满怀春情的女儿家,心中既憧憬着丈夫的风姿与婚后甜蜜生活,又焦虑着家长里短婆媳妯娌继子女间的人际关系,翻来覆去大半夜睡不着,直到四更天才入了睡,刚眯眼却又听到了鸡啼声,被丫鬟扶起来梳妆。 李夫人不是第一次做全福太太了,自然知道新嫁娘那些事儿,头天晚上便叮嘱了人今早要准备熟鸡蛋,便是给四姑娘敷眼睛用的。 洗漱干净之后,全福太太给陆梓菁开脸,用那尖韧的丝线在她脸上刮过,将脸上的细绒毛都给颳了,娇嫩的肌肤被刮磨的发红,愈发衬得一张脸白净水嫩吹弹可破。 开脸之后便是上妆,可不是什么娇艷美丽的妆容,有专门的新娘妆,一张脸上扑满白粉,两颊涂的猴屁股似的,说是浓墨重彩还拉低了戏子,见过寿衣店里的金童玉女吗?新娘子那妆就跟那玉女差不多,大晚上乍然碰到还以为撞鬼了呢。 就是这样丑的妆容,新娘子绣房里围着的亲友还一个劲儿的夸赞,「真漂亮,待会儿姑爷见了怕是移不开眼迈不动腿!」 确实可能迈不动腿,被吓的吧。 陆梓菁只是低头笑得娇羞,虽然妆容不怎么样,可这一身的凤冠霞帔可是晃花了姐妹们的眼。甭说什么继室后娘,这泰宁候世子夫人的头衔还不够叫人垂涎吗?陆梓菁才十八岁,除却王公贵女,京中这般年纪的三品诰命夫人可数的出来? 这三品诰命还不是世子夫人的头衔,泰宁候世子凭本事领的正三品都骑将军,以后他继承了爵位,陆梓菁可就是一等候夫人了。 挺着个大肚子坐在绣墩上的三姑奶奶陆梓瑶面上笑得随和,藏在袖中的手掌却握的死紧,这些个庶出种子,一个比一个的会往上爬。她最瞧不上的四妹五妹,一个要做侯夫人,一个在宫里做娘娘,马上还要产下龙嗣,而她自诩嫡女文采斐然气质高华,却比不上这两个空有美貌肚里一包草的庶妹。丈夫如今还在准备春闱,她肚子里揣着个孩子,一家三口除了公中月例全靠她的嫁妆过活,日子过的紧巴巴的,梓桃却大手笔给陆梓菁添妆,金玉绫罗视如流水。 同样是堂姐妹,陆梓桃未免太厚此薄彼,陆梓菁若不是得梓桃另眼相看,能得到这么好的亲事?梓桃若是待她这个三姐也好些,她如何能只嫁个五品官的儿子! 这人与人之间最怕比较,尤其是被自己曾经看不起的人比下去,对于陆梓瑶这般心高气傲的可是个不小的打击。 梓桃姐妹俩若是知道她心中所想,只怕是无语凝噎,陆梓瑶只看到两个妹妹的风光,怎么就没瞧见梓桃在宫里的心惊胆战,怀着个孩子还不安生,而陆梓菁即将去的泰宁候府,又是怎么一个候门深似海。 陆梓瑶夫家人口简单,祖孙三代也才七口人,算上陆梓瑶和肚里揣的这个也才九个人,小姑子又即将出嫁,小叔子还未娶妻,以后这家里还不就是小两口的天地?说什么花用她的嫁妆,不过是她瞧中了什么新衣裳新胭脂新首饰,不好问婆家要钱,只能从自个儿嫁妆里出罢了,孩子和丈夫的事情,李家人丁不旺,都是亲儿子亲孙子,钱不花在他们身上给谁? 李夫人给陆梓菁开了脸梳了头后便坐到了一边,将位置让给专门的化妆嬷嬷,见陆梓瑶神色不对,忙坐到她身边给她倒了杯热水,「可是哪里不舒服吗?这儿人多味杂,别闷着你了,可要出去?」 李夫人便是陆梓瑶的婆母,她父母公婆健在,又儿女双全,本人也慈和温善,是京中人家嫁闺女请全福太太的第一人选,正好这齣嫁的又是儿媳妇的堂妹,李夫人便带着儿媳乐颠颠的来了。 陆梓瑶回过神来收敛了表情,「还好,想事情出神了,母亲可累着了吗?一大早便起来忙里忙外。」 李夫人拍拍她的手背笑得慈和,「不累不累,我呀,就喜欢这般喜气洋洋的氛围,看着你们这些娇花一般的姑娘出嫁,心里别提多欣慰了,又是一桩好姻缘。只是想到薇薇马上也要出阁,我是不能做她的全福太太的,只希望她到了夫家也能好好的。」 李夫人说到后头已有些黯然,陆梓瑶心底轻轻嘆气,婆母待她很好,自然希望小姑子的婆母也能待小姑子这般好。 「会的,薇薇是有福气的姑娘。」 李夫人点点头,收起了戚容,在人家大喜日子里一脸哀相可不好。 迎亲队伍巳时中到了陆家,新姑爷徐怀远经过了陆家一群大小舅子们的层层刁难,红包也发的差不多了,总算进到了绣楼迎接娇妻。陆大老爷夫妇俩训了话,送姑娘姑爷出门,花轿走时泼了盆水,女儿便这么嫁出去了。 这嫁娶之事,热闹的是男方,女方家里人去楼空,着实没什么好庆贺的,除了陆家的近亲,宾客多是去了徐家吃酒席。 中午是正宴,男方迎了新娘子进门,拜了天地送入洞房,新人们喝了交杯酒结了发,在床上坐一会儿,新郎便得出去酬谢宾客,少不得喝得烂醉,歇一个下午,晚上洞房鏖战。 一般贺客送了礼吃了正席便该走了,有那关系好的亲友,晚上还留下来闹洞房也是有的。 徐怀远揭开了盖头,入眼便是一张大花脸,他原是见过陆梓菁的,好好的一个如花美人,给化成这副模样。 随着眼前亮起,陆梓菁也抬头看向揭盖头之人,两人目光相触,陆梓菁迅速低下了头。 这一眼她却是看清了的,泰宁候世子年纪是大了些,生的的却是挑眉长目悬鼻丰唇,且身材挺拔形容英武,没有毛头小子的轻浮毛燥,一股子沉稳刚毅之气。 只这一眼,她一颗芳心便噗通乱跳起来,好在脸上妆容厚,看不出她脸红,殊不知薄红的耳尖已暴露了她的娇羞。
第133章 娇妻 不比陆梓菁新嫁娘的娇羞无措,徐怀远是二婚,已经有过一回经歷,经验也更足些,在下人的服侍下与她饮了交杯酒结了发,二人并排坐在床上一言不发。 下人立在两边噤声屏气,一对新人也无话,屋内是尴尬的沉默,陆梓菁芳心乱跳,想到晚上的洞房,心下更是无法平息,耳边全是自个儿的心跳声,她甚至怀疑,屋里这般静谧,别人不会听到她的心跳声吧。 徐怀远坐在喜床上,想到的却是多年前他与原配妻子成亲的场景,彼时他还是个毛头小子,觉着新娘子长的不好看,心中有些委屈,也是这般木着脸不说话。 待前头喝完了酒回来,娇妻已是卸了妆,服侍他洗漱,他半眯着眼睛看,觉着娘子长的真美,抱着她便胡闹一回,将下人们都羞退了下去,事后娇妻哭啼不止,他又巴心巴肝的哄。 如今不过几年便物是人非,他也再没了初婚时的喜悦羞涩,二婚妻子是事先便打听过的,心中淡然的很,不就是那样嘛。 坐到了一刻钟,徐怀远便起身要去前头,临走时交代了一句:「好好伺候大奶奶。」 陆梓菁直到他走了才敢抬起头来松口气,被头上沉甸甸的凤冠压了这般久,头皮扯的生疼,脖子都快断了。 心中又想他都没同她说话,是不是对她不满意?可能是妆容压制了她的美貌,他若是见了自个儿的真容,该不会如此冷淡吧。 受生母姨娘影响,陆梓菁对自身美貌看得很重,五妹妹在宫里顺风顺水,不也同她的长相有很大关系吗?诚然也有她性子讨喜的原因,但她若没一张讨喜的脸,皇帝哪有心思去了解她的性子。徐怀远也是普通男人,对于十八妹丽的小娇妻,不信他能不动心。 红樱上前扶着自家姑娘往妆檯上坐,华安院原本的丫鬟也凑上来服侍,打水的打水卸头饰的卸头饰找衣裳的找衣裳,屋内霎时便忙乱起来。 陆梓菁冷眼看着这些丫鬟,个个漂亮伶俐,这华安院又没个女主人,这些丫鬟怕是个个都心大,听说他后院里还三个妾室,一个是通房丫头提成的姨娘,一个是原世子夫人给身边丫头开的脸,一个是同僚送的,这般百花齐放,诚然她自恃美貌,却也要费些脑子。 当然这些女人无关紧要,大头在几个孩子那儿,尤其是原配夫人留下的一子一女,若是有哪里不好,她这个后娘可说不清,听说这俩孩子在原世子夫人死后便养在侯夫人院里,今儿大喜之日,方才洞房里有些孩子在闹腾,也不晓得是哪个。 想到即将面临的这些问题,陆梓菁心中暗下决心,一定要抓住世子的心才是,要不然在这候府后院里孤立无援,日子可怎么过。 徐怀远一顿喜酒吃到了未时末,醉醺醺的被兄弟们扶到门外,一伙人在外头咋咋唿唿的吆喝,陆梓菁原本在午憩补觉,被这般一吵嚷便醒了,里头丫鬟们出去接应,陆梓菁忙起身整理行头,问红樱:「头髮可乱了吗?帮我理理。」 红樱帮主子套上外裳,一边道:「好着呢。」要她说,姑娘衣裳头髮凌乱些更有一番风情,端端正正的哪有那般味道。 徐怀远打着趄趔被几个丫鬟拥着进来,陆梓菁一看他那左拥右抱的样子,心中立时一股无名火起,将这几个丫鬟都记在心里,待她站稳了脚,一定要将这几个狐媚子赶出去。 「怎么喝得这般醉?快去打水来,再把醒酒汤端来。」 陆梓菁上前接住徐怀远,对着几个丫鬟下命令,几个丫鬟看看陆梓菁身后的红樱碧檀无动于衷,便只能松开了徐怀远出门做事。 就这一个动作,几个丫鬟便摸清了新夫人的性子,是个善妒的,指望她像前夫人那般给丫鬟开脸提姨娘是不能了。那她们就只能靠自己了,身子已经给了世子爷,若没个名分,难道等年纪大了被拉出去配小厮? 陆梓菁是不知道她们心中所想,与红樱她们一道将世子扶到床上,这么大个男人,可累坏了她们几个弱女子。陆梓菁娇喘着气直起了腰,却对上徐怀远半是迷濛尚带三分清明的双眼,脸上又是一红,站在床前手足无措不知该做什么说什么。 徐怀远确实有些醉意了,却不到不省人事的地步,总得留些精力晚上洞房不是。他装着醉,自然便知道方才陆梓菁一番小动作,和他打探来的消息一般无二,是个娇蛮霸道性子,这两年说是改好了,如今一瞧,只是做做样子,里子可没改。 男人对女人,尤其是漂亮的女人,还是比他小的女人,总有许多优待,这般娇美明艷的小姑娘,霸道便霸道些吧,心思不坏就成。若是个长相一般还性子不好的,那就是丑人多作怪,他家中已经够乱了,再来个不知轻重的主母,以后还有没有安稳日子了? 「扶我起来,躺着头晕。」徐怀远朝陆梓菁伸出手,叫她拉他起来。 陆梓菁看着那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深吸一口气咽了口唾沫,心里沉淀一番,才微颤着玉手去拉他的手,触及到他掌上的温度,娇躯又是一颤,她头一回和外男如此亲近接触。 徐怀远就着她手上力度起身,起了一半却装作体力不支往下倒,还故意拉了陆梓菁一把,将小娇妻拉进怀里,温香软玉抱了满怀,趁势在她颈间嗅了一口,真香。 陆梓菁倒在他身上,头脑一片空白,回过神后便欲起身,徐怀远却不放过她,揽在她腰侧的手紧了力道,一个翻身将她压在身下。 红樱紫檀见此情状,忙退了下去,恰巧那几个打水短醒酒汤的丫鬟回来,红樱拦住她们,道里头不方便,叫她们迴避。 几个丫鬟气的牙痒痒,暗骂新夫人不知廉耻,大白天的拉着男人厮混,不愧是姨娘生的贱种,哪有点大家闺秀的样子,比她们这些丫鬟都不如呢。 陆梓菁被徐怀远压在身下,只觉身子战慄唿吸困难,使劲儿想推开他,身上人却跟座大山似的纹丝不动。 徐怀远看着身下佳人面色潮红娇喘吁吁的的可人模样,鼻尖全是她的兰息,一时酒气上脑身子一热,对着樱桃小嘴儿便含了上去,他也算身经百战了,接下来的事情,全凭本能。 陆梓菁被他压着欺负,只觉唿吸更加困难,顾不得被他侵城掠地,只全心从他嘴里汲取空气,好不叫自己被闷死了。待徐怀远松开她的嘴,才发现身上已是衣衫半褪,他的手握在她胸前绵软处。
第134章 洞房 陆梓菁偏头避开丈夫的灼热目光,双手抵在他胸膛上轻轻推了推,「你快起来,大白日的。」 徐怀远喉间轻笑,「谁说白日里便不能洞房了?这会儿行了夫妻之礼,完事后就是晚上了,我再出去陪他们喝几杯,回来再战。」 陆梓菁满面娇羞垂眸轻语:「这样不好。」 「呵呵~」徐怀远不再逗她,拿开在她身上作乱的手,支起身子来靠着床壁坐,陆梓菁理理衣裳,微微抬头觑他,小声道:「可还要醒酒汤吗?」 徐怀远揉揉额角轻声嘤咛,「来一碗吧,宿醉头疼。」 陆梓菁点点头,扬声喊人进来,红樱等人便推门而入,拧帕子的拧帕子,端痰盂的端痰盂,陆梓菁接过丫鬟手里的醒酒汤,送到徐怀远手边。徐怀远却不接,只拿一双鹰眼睨着她。 陆梓菁被他看得脸红,端着碗凑到他跟前,舀了勺汤送到他嘴边,他张嘴接下,还在嘴里回味了一会儿才咽下去,不知道的还以为他饮的是什么琼浆玉露呢。 喝完了醒酒汤,徐怀远便疲意上涌睡下了,陆梓菁看了他一会儿,觉着也有些困了,却不好和他睡一床,只得去榻上歪着,歪着歪着便睡着了,再醒来时已是日暮时分,徐怀远正在洗漱。 「还要去陪客人吗?」 梓菁上前接过丫鬟手中的帕子,给丈夫擦拭脖颈,徐怀远按住她的手,从她手里接过帕子给自己擦脸。 「是啊,晚上留下来的都是近亲好友,当然不能怠慢。怎的,捨不得我去吗? 」 话说到后头又不正经起来,梓菁嗔他一眼,低头嗫嚅着道:「我是怕你又喝多了。」醉酒伤身。 「放心,总不会醉死了,再怎么贪杯也会留五分清醒来与你洞房。」 陆梓菁跺脚娇叱:「你!哼~」小腰一扭掀了珠帘转身往内室去。 徐怀远轻笑出声,这样鲜活娇艷的小妻子,甚得他意。 晚上的宴席不是正宴,就是自家人乐呵,徐怀远老大不小了,一帮狐朋狗友也与他年纪相近,做不来断人春宵之事,「行了行了!你差不多回去吧,别让新娘子盼红了眼!」 一伙人哄然大笑,徐怀远摇头笑得无奈,「算你们有点儿眼色,我去了啊,你们在这喝着,晚了就宿这儿,别走了。」 「晓得晓得!赶紧走!」 几个兄弟摆手催他离去,想当年徐怀远初婚时,他们几个还去闹过洞房呢,这会儿就不成了,新娘子年纪小,他们几个大男人去闹什么闹。 徐怀远回了华安院,梓菁已经沐了浴更了衣在等他了,灯下美人一身红装娇艷妩媚,叫他这个醉酒男人如何把持。 红樱碧檀甚有眼色退了下去,顺便将那几个要伺候主子洞房的丫鬟也拉走。几个丫鬟被红樱两人半拖半拽出了房门,一出门便使劲推开她们,看向红樱两人的眼里恨不能射出钉子来。这才第一天,华安院原本的下人便和新夫人带来的人不睦了,以后同在一个屋檐下可怎么相处。新夫人定然是亲近自己的陪嫁,她们几个丫鬟可有出头之日,能靠的也就只有世子爷了。 下人们皆退了下去,屋内便只剩下一对新人,徐怀远大步上前抱住梓菁就要亲她,梓菁偏着头躲开,「你去洗洗,一身酒肉味儿,熏着我了!」她沐浴过后浑身喷香,可不能叫他沾染了。 徐怀远没能亲到她的香唇,便在她脸颊上耳侧颈边到处啄,一边含煳暧昧道:「这叫男人味儿,男人如何能不喝酒?你还小不懂这些,怕还憧憬着诗文里的翩翩公子,以后便知道糙爷儿们的好处了。」 梓菁使出吃奶的劲儿推开他,撅着嘴一脸娇嗔道:「我才不懂什么男人味儿,你若是不洗洗,今晚别上我的床!」 啧!这小脾气,怎么就这么对他的胃口呢! 徐怀远掐掐她的嫩脸,好言哄她道:「好,我去洗,你先准备着,我很快就来。」 陆梓菁睨他一眼娇羞低头,准备什么?她有什么好准备的? 其实是有的,那本嬉戏图便藏在她装衣裳的箱子里呢,下午没人时她偷偷拿出来看了眼,这会儿是不是该外看看?若不然,拿着与他一同探讨?他经验丰富,总比她这个未经人事的小姑娘懂的多些吧! 哎呀!她在想什么!这种东西,藏着羞于见人还不够呢,怎能让他见到!还与他一同探讨? 陆梓菁啊陆梓菁,你当真是…… 徐怀远很快便从净房出来,带着一身水汽,梓菁拿了大棉巾子要给他擦头髮,他接过来胡乱擦了几下便将巾子扔到了一边,「别管这个了,正事要紧!」 说罢一把抱起陆梓菁往床上去,陆梓菁埋头在他胸膛处,聆听他孔武有力的心律声,而后便是红罗帐里龙凤戏,鸳鸯被里水乳融,纹绣窗前红烛曳,双人倩影合为一,道不尽的风流缠绵。 床笫娇吟晓来息,红烛朱泪到天明,一夜春情后,梓菁浑身酸疼,耳侧听到了鸡鸣声,却如何也睁不开眼,徐怀远也是听到了的,素日里自律的人,这会儿也大被蒙过头赖起了床。 新婚小夫妻任性,底下人却会提醒他们自律,红樱是无论如何都不能砸了自家小姐新婚第二日拜见翁姑,瞅着时辰差不多了,便在帐子外头轻声喊主子起床。 陆梓菁被人从睡梦中叫醒,皱起小脸揉揉眼睛,嘟哝着问红樱:「什么时辰了?」 红樱细声细气回答:「卯时初了,姑娘……奶奶该起了,还要梳妆打扮去上院请安。」 徐怀远重重出了一口气,将陆梓菁揽到身边贴着,没好气道:「才卯时初,叫什么叫!再睡会儿!」 陆梓菁贴在他身上,感受着他温热紧实的肌肤,忍不住蹭了蹭,这般肌肤相亲的感觉,真好。 「你再睡会儿,我该起了,我动静小些,不吵着你。」 说罢从他怀里挣脱出来,红樱一双手从帐子外伸进来,拿了梓菁的亵衣给她穿上。 说是说动静小些,但这么多人来来往往,又是打水倒水声,又是衣料摩擦声,还有环佩噹啷声,一直窸窸窣窣的,徐怀远哪里睡得着,闭着眼睛在床上养了会儿神,便起身撩开了帐子,在丫鬟的服侍下穿衣洗漱。心中痛恨这新妇敬茶的规矩,不晓得春宵苦短么?这样早叫人起来,不心疼儿媳妇,也不心疼自家儿子? 而几个丫鬟围着徐怀远服侍,给他穿衣梳头净脸的动作,落在陆梓菁眼里又是一番妒火,又不是小孩子了,自个儿不会穿衣裳吗?
第135章 敬茶 夫妻俩洗漱梳妆完出门,早早的到了上院老夫人处,老人家起的早,这会儿已经在梳妆了,旁人还没来,陆梓菁想着讨好太婆婆,便上前为老夫人梳头。 老夫人只是看了她一眼并未置词,心下却道这孙媳妇生的太艷了些,瞧着就不是个安分的,尤其这一身红妆,毫无正室夫人的端庄大气,反而一股子娇娆之气,瞧着便是个庶女出身做妾的料。 人与人之间,讲究个第一印象,像梓桃给人的第一印象便是娇憨讨喜,圆润可爱的长相最讨长辈喜欢;陆梓瑶给人的第一印象便是高冷才女,腹有诗书气自华,这样的姑娘恃才傲物,喜欢的就爱她这一款,不喜欢的怎么看都不顺眼,各人缘法罢了。而陆梓菁长相娇媚明艷,本身性子又跳脱娇蛮,这样的姑娘很讨男人喜欢,却绝对不是长辈眼里的好姑娘,尤其是女性长辈。 第一印象不说一辈子就这般定型了,但想改变别人的看法以后便要花费许多心思给自己正形,像梓桃一开始很讨太后喜欢,后来相处久了,性子也看的出来,又有许多琐事积累瑕疵,那点儿第一好印象早被磨的一干二净了,太后如今对她与普通后妃无甚区别。所以这徐老夫人对陆梓菁不满意,陆梓菁以后少不得辛苦些,常来老夫人跟前尽孝,日久见人心,老夫人总能见着她的好。 老夫人正梳着妆,几个儿媳妇也来了,见梓菁在这儿立着,笑道:「远儿媳妇来的真早,怎么不多歇会儿?咱们家请安没这样早的。」 梓菁给婆母和几位婶娘福了一礼,娇羞笑道:「我才来,不太懂家里规矩,有什么不好的,还要请母亲和婶娘们多多教导。」 徐三夫人上前拉住她的手笑得亲热,「大嫂好福气,两个儿媳妇皆是如此秀气人物,可不比我家那几个榆木疙瘩强多了!」 陆梓菁心中一紧,微微抬头觑了眼几位夫人身后的奶奶们,果然有几个都脸色不好。她才来,还分不清谁是谁,但也知道大房有三位奶奶,除了她,还有两位是庶子媳妇,徐三夫人说的「大嫂两个儿媳」,怕是指她和前头世子夫人,将那两位庶子媳妇放哪儿去了? 她再偷眼看大夫人身边一对孩子,男童大概六七岁,女童两三岁,看这个年纪,又是跟着大夫人,怕是前世子夫人留下的一双子女。男童看来已经晓了事,听到自己的亡母被人拿来和继母比较,脸上满是不忿,梓菁偷眼望他,正好和他目光对上,男童眼里满是愤恨。 而那几个被婆母比做「榆木疙瘩」的隔房妯娌,看向梓菁的目光也不大好。 梓菁心中嘆气,果然豪门大户是非多,相比起这儿的冷枪暗箭,陆家那些简单粗暴的手段便不够看了。候府尚且如此,宫里又是何等景象呢?天真憨直的五妹妹在宫里受了多少欺负?她如今成了世子夫人,年节便能进宫,届时去看看梓桃。可是徐家和皇后是姻亲,会允许她亲近五妹吗? 想远了,先应付眼下要紧。 「三婶谬赞了,诸位妯娌姐妹们都是极好的。」梓菁只是低头装羞,说了句朴实无华的话。她不太擅长人际应酬,大夫人也没教过她,甚至因为她出色的相貌极少带她出门,怕她抢了嫡女风头。 若是嫁进普通人家,看着自己家这一亩三分地,也不需要什么大智慧,她嫁人后再慢慢上手也是可以的。但进了候府后院,还是要做宗妇,她学的那些歌舞乐器便不能看了,当家主母需要学这些娱乐技艺么?正经实用的管家理事人情往来她却一点儿不懂。 在家待嫁时老夫人让大夫人教她,大夫人也只是敷衍了事,她有些憷大夫人,遇到了不懂的也不敢问,只自己琢磨,琢磨半天却又不懂。如今可怎么办呢? 果然,只这一句话,众人心里便对这位世子夫人有了谱,徐大夫人更是暗暗皱眉,果然是绣花枕头一包草,和宫里那个宝妃娘娘一副模样,光会撒娇卖痴讨男人欢心,正经事一样不会。 偏偏就是这样的女人,反而能嫁好男人过好日子,她聪慧美貌处处出挑的女儿却嫁了个酒囊饭袋,苍天如此不公。 老夫人将屋内的暗潮汹涌尽收眼底,却不置一词,瞧着镜子里妆容得当,便伸了手出来,「人都齐了吧,齐了便去正厅,远哥儿媳妇还要敬茶呢!」 大夫人和二夫人忙一左一右上前扶住她,将原本站在老夫人身侧的梓菁挤到了身后,而慢一步脚的三夫人则气的抿唇,又叫这两个马屁精捷足先登。 到了正厅里头,厅里原本坐着喝茶聊天的男人门便起了身给老太太太太们请安,梓菁偷觑了眼徐怀远,碰巧徐怀远也在看她,两人目光相触,梓菁又是一番娇羞垂首红霞满面。 夫妻俩的小动作落在有心人眼底,对这新上任的世子夫人更是不屑,不愧是贱妾生的庶女,就知道以色侍人讨男人欢心,哪有一点儿正室主母的样子! 人都来齐了,便该小夫妻敬茶了,上座原本两个位置,中间隔着一个案几,老夫人坐了一个,另一边给添了个椅子,侯爷和侯夫人坐在一起。 梓菁跪在地上给三位长辈敬茶,徐怀远则站着躬身给父母祖母敬茶便可,这是侯爷说的,徐怀远自个儿都是为人父的,儿子都这般大了,跪来跪去的像什么样子,还如何维护他作为父亲的威严?因此他鞠躬便可,梓菁作为新妇便要跪着。 不知道是不是梓菁多心,她想到多年前徐怀远和原配夫人初婚,翌日定然是跪着敬茶的,如今到了她,便只需要站着躬身就成,是不是他们不满意她,在给她下马威呢? 但接下来几位长辈给的见面礼又打消了她的念头,老夫人给了一套赤金镶蓝宝掐丝累珠头面,煞是华丽照人,梓菁没见过多少好东西,除了梓桃给的那些,这东西算是能压箱底的了,心想若是将蓝宝换成红宝就更好了。 侯爷给的是一对百年好合羊脂玉配,不出彩也不出错,而且合寓意,梓菁接下后又是一个跪拜礼。大夫人则给了一对鎏金缀碎红宝海棠花树大钗,最适合穿诰命大妆时用的。 众人将梓菁收到好东西的欢欣雀跃尽收眼底,心中暗讽她小家子气,徐怀远见了却是另一般想法,珠钗配美人,他的小娇妻如此娇艷可人,合该这些华丽珠翠来衬托,她既
第136章 规矩 敬完了茶,各位长辈给了见面礼,梓菁也给同辈小姑小叔们以及晚辈侄儿们送了荷包,见礼就算完了,一家子聚在一处用早膳。 新媳妇要立规矩,老太太喊几位儿媳坐下,都是有孙媳的人了,便不用儿媳立规矩了,只是这样一来,各位奶奶都站在自己婆母身边伺候,老夫人身边便没人了。梓菁想了一会儿,站在大夫人身边没动,她服侍好自己的婆母便行,老夫人身边也不缺下人呀。 如今徐家共有七位年轻媳妇,大房三位,二房两位,三房一位,四房一位,三房和四房两位奶奶自然要服侍自己的婆母,那么大房和二房便该出一个人去服侍老太太便是。 徐四奶奶见梓菁没动,便主动向大夫人请缨:「大嫂好好伺候母亲,我去服侍祖母吧。」大嫂是婆母嫡亲儿媳,让她们婆媳一家亲去吧,她侍候老太太去。 大夫人点点头,四奶奶便站到了老夫人身侧给她布菜,「祖母,孙媳来伺候您。」 说罢给老夫人夹了个虾饺,又舀了只珍珠丸子,再舀些汤拌着。 老夫人吃完了一只虾饺,用帕子按按嘴角,放下帕子道:「都坐下吧,让下人来。」 梓菁瞧见其他妯娌都坐到了婆母身边,心中有些犹豫,这个「都坐下」包括她么?她是新媳妇,和她们这些老人一样么? 她心中没个准头,便偷眼去看徐怀远,徐怀远对着她眨了眨眼,梓菁也瞧不准是个什么意思,大夫人又没有示意,要不然她问问? 不行,怎么能问这个呢。 「妯娌们时常在长辈跟前尽孝,我才来,头回服侍母亲,可不能偷懒。」 说罢又给大夫人夹了个蟹黄包子。 大夫人只是淡淡的:「坐下吧,让下人来。」 梓菁心下一忑,低头垂首微微福身,才坐上了自己的椅子。 婆母好像不高兴,是因着她吗? 膳后众人散了,各回各院做各自的事,徐怀远则带着梓菁去拜祠堂,如今不到修族谱的时候,下回修谱时再把梓菁的名字写进徐家族谱里。 从祠堂出来,徐怀远又带着她去本家隔房叔婶家中拜见,梓菁昨夜没睡好,这一上午又没歇过,身上疲软酸疼,连带着脸色也不好看。从隔房的三堂叔家中出来,徐怀远便揽住了她,「可是累了吗?咱们先回去,下午再来。」 梓菁摇头道:「这样不好吧,都是自家长辈,如何这几家上午去了,剩下几家又下午去呢,没的叫人觉着咱们厚此薄彼。」 「无妨的,都是自家人,早一天晚一天不要紧,你不必如此拘谨。」 他原是好意安慰,但听在陆梓菁耳里,拘谨,是说她不够大方吗? 「夫君,我今儿是不是表现很差?给你丢脸了?」梓菁垂着脑袋,话里满是沮丧委屈。 徐怀远轻拍她的肩背,哄她道:「你很好,只是还不适应我们家,住久了就好了,平日里没事多去母亲那儿坐坐,有什么不懂的便问她,她就我一个儿子,也就你一个儿媳。」 这句话倒是和三夫人那句「两个儿媳」对应上了,看来这徐家嫡庶矛盾很大。 「回去吧,中午就咱们俩用膳,不必去母亲那儿伺候。」 说罢揽着陆梓菁上了马车,往自家侧门处驶去。 徐怀远新婚有五日假期,这五日便是培养夫妻感情的时候,新婚蜜月的小夫妻整日腻在一起,整个华安院都溢着甜蜜,直叫底下那群狐媚子抓破了帕子。后头几个姨娘更是又气又无奈,新来的主母年轻貌美,既有正室夫人的名分,又比妾室更加美貌娇艷,世子爷眼里哪还看得到她们这些褪色的花呢。 三朝回门时徐怀远陪着梓菁一起,受到了陆家老少爷们的热情款待,梓菁则去了后院,与老夫人等人说话,当然回门礼是不薄的,要不然她别想安生。 六姑娘陆梓玥看着自己手里的一对赤金珊瑚珠步摇,这是梓菁送她的礼,再看看梓菁一身珠光宝气,心下妒火中烧,凭什么这些下贱种子能过的这般好,她这个正经嫡女却要捡她们不要的?她才不会像三姐那般认命嫁个小吏之子,她是要做人上人的。 「四姐,候府漂亮吗?我还没去过呢,今儿你们回去,能不能带上我呀,我去住两天。」 陆梓玥笑得甜美,落在梓菁眼里却很是扎人,鑑于陆梓玥的前科,她绝不可能引狼入室。 「我才嫁进候府,如今院里事情还是一团糟呢,自家几个人都认不清,哪里就好待客,还是待我理清了家事,将院子收拾好,再请姐妹们去玩耍。」 梓菁说的在情理之中,陆梓玥只是望着她笑,心下嘲讽她将丈夫看的跟宝似的,一个落魄候府的世子,她还看不上。 陆梓菁在家中行四,她已经成了亲,五姑娘梓桃早早的入了宫,接下来便是陆梓玥了。陆梓玥今年夏日里已满了十六,如今说句好听的是十七,再说句虚岁便是十八了,十八岁还未定人家,这陆家是想将她留成老姑娘么? 陆梓菁心下腹诽,面上却不动声色,左右她的终身大事已经解决了,家里剩下的姐妹也没有她特别喜欢的,陆梓玥爱拖就让她拖着,这个不要那个瞧不上,她还想进宫做娘娘么? 做娘娘?她该不会还没死心吧? 陆梓菁心中惊疑,看向陆梓玥的目光也带了几分不善,梓桃可还在宫里呢,不说她这垂涎姐夫的心理,宫里可是禁止一家有两女,她想进宫,除非梓桃没了,她若真有这般想法,那真是其心可诛。 不提梓菁心中如何想她,陆梓玥却依旧我行我素,拒绝了家中安排的所有亲事,反而对三夫人殷勤起来,时常去三房转悠,或是带个点心煲份汤去看望三夫人,或者逗逗禛哥儿,或者与三夫人研讨绣活,经常在三房用膳,偶尔天色晚了干脆就宿在三房院子里,住梓桃以前住的屋子。她的母亲四夫人就得了一儿一女,对这个女儿是再好不过的,也没见她对亲娘有这样好,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三夫人亲女儿呢! 三夫人本来对这丫头感观不好,被她这么长久磨着,心中也有所改观,觉着女孩子大了就懂事了,四姑娘以前不也任性么,这两年可好了不少,如今还嫁了好人家。六姑娘也大了,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懂事了,只是家中没为她寻到什么好亲事,她下回进宫时跟梓桃说道说道,看有哪家才俊适合的,给留个心。
第137章 母女 枯树悲鸣,大地飞霜,京城的冬日来的极早,十月末早晚便极凉了,给人感觉刚换下夏装,便穿上了冬装,春秋两季原是最好穿衣裳的,却过分短暂,许多衣裳还没上身便收了起来,到得明年便是旧衣了。 梓桃的肚子也七个多月了,颤颤巍巍的看着可怕,站着看不到脚,太医已经开始限制她的饮食,怕孩子太大不好生。梓桃想到安嫔母子俩的惨剧,心下也是惊慌,每日里少吃多餐,活动不少于两个时辰,务必将身子锻鍊的扎实些。 十月怀胎不是个容易事,即使孩子乖巧听话,不怎么折腾,但该有的孕相还是有的,比如下半身浮肿,腿脚抽筋,以及睡觉时平躺着孩子会压到五脏,浑身都不舒坦,侧躺着又说对孩子不好,要左侧睡才行,可梓桃一向的习惯是右侧睡,但为了孩子,她已经改了这个习惯。 还有便是子宫膨胀压制膀胱,孕妇不能憋尿,梓桃原本是一夜好眠到天明的,如今一夜要醒几次,偶尔是腿脚抽筋,经常便是跑官房。 皇帝原本心疼梓桃怀孕艰辛,梓桃孕期内也时常来看她,偶尔还不顾外人口舌留宿灼华宫,但一晚上被梓桃折腾醒几次,睡眠不足导致第二日没精神。梓桃看了也心疼,叫他不要宿在这儿了。 因此皇帝如今便是每日午间去寿康宫用膳,晚上来灼华宫用膳,膳后揽着梓桃去院子里走走,和孩子说说话,然后别的女人那儿快活。 梓桃心里委屈,却也没法留他,心中打定主意,生了这个再不怀孩子了。 养儿方知父母恩,随着产期临近,梓桃心中压力俱增,尤其想到曾经困扰她不得安眠的问题,心下更是不安,再求着皇帝召了三夫人进来。 三夫人送走了传诏太监,无视身边老小热切的视线,回了屋里收拾做给外孙的小衣服小鞋子,如果不是宫门处检查严苛,她还想做些梓桃喜欢的膳食点心带去,好在灼华宫里有小厨房,她当场给梓桃做也是一样的。 六姑娘得知三夫人要进宫,拿了她做的一双小鞋子来菁萃苑,让三夫人给梓桃捎进去,又道:「我也许久未见五姐了,怪想念的,伯娘代我向她问好。」 三夫人点头应好,心下却道听六丫头的意思,是想跟着她一道进宫?她可没忘了前两年六丫头跟着她们进宫闹出来的事情。 只这一下,关于陆梓玥的种种不好便如走马灯似的映入了三夫人脑海里: 她看中了梓桃的陶瓷娃娃,索要不得便向老夫人告状,而后带着姐妹们来梓桃房中抄家,将梓桃的好东西都给拿走了,当时把梓桃哭的呀;姐妹们一块儿上学,她故意打翻梓桃的墨水污了她的课业,向先生告状说梓桃没做,害梓桃被先生打手板心;姐妹们一块在园中玩耍,梓桃和四姑娘在盪鞦韆,她上前搭手,将鞦韆推的极高,梓桃吓得大叫停下,她却愈发使劲儿,然后鞦韆大力晃回来打伤了她的头,她哭着像老夫人告状说梓桃故意的,老夫人罚梓桃跪在陆梓玥门外忏悔…… 诸如此类的事情还有种种,陆梓玥从小就刁钻,仗着老夫人宠爱在姐妹中唯我独尊,梓桃这个庶出孙女最不得老夫人眼,也是最受她欺负的,而她一个无子寡妇,除了抱着女儿哭没有别的办法。如今陆梓玥向她示好,她该相信吗? 「好,我同她说,她晓得你惦记她,定然也高兴的。」 话就这么接,她不提跟着进宫的事,三夫人便当不知道。 陆梓玥笑着点头,心下暗骂老寡妇心狠,她献了这么久的殷勤,老寡妇一点儿没感动,还是待她冷淡如斯。 这她就不知道了,三夫人在别的事情上装煳涂,但涉及自己的女儿却清醒的很,一切对女儿不好的事情,她都要扼杀在摇篮里。 三夫人带着绣活进了宫,梓桃拿起母亲做的小儿衣裳啧啧赞嘆,「娘就是手巧,这么漂亮舒适的衣裳,看的我都想穿了。」 三夫人柠柠她的胖脸笑得宠溺,「你小时候穿的还少么?便是现在,我一年不得给你做几套衣裳?」 三夫人没什么事,又吃穿不愁,除了操持小儿子的事情,其他时候便是想想女儿做做绣活打发时间,梓桃在宫里也时常穿到母亲做的衣裳。相比之下,她经常赶在母亲要进宫的前两日才想起要给母亲做点东西,便连夜赶工,做双手筒袜子抹额之类的小东西聊表心意,着实是不孝。 「是呀!我有这样好的娘,孩子有这样好的外祖母,是我们娘俩的福气,只是我却没有继承娘的巧手,孩子这好福气可延续不下去了。」 三夫人抚抚她的鬓髮,746神情是说不尽的温柔,「知道自己手不巧还不努力练习?这女儿看娘,你一手这样的绣活,以后如何教女儿?你若督促她练习,她便道,你的绣活就不好,做什么还逼我练?看你怎么回她?」 孩子月份大了,太医也查的出性别了,说是个公主,梓桃只觉人生圆满,一股多年夙愿一朝得偿的满足感油然而生。皇帝知道她的心思,梓桃的肚子是他看着大的,平时与孩子互动也不少,心中对这个孩子也是满心期待,若是长的像她娘,该有多讨人喜欢。 梓桃撅着小嘴脑袋一扬,满脸傲娇道:「我的女儿可是公主,宫里多的是绣娘,哪里用得着学做绣活!」 三夫人堵她:「你也是大家小姐,如今还是皇妃,身边可曾缺过绣娘?为何你如今却怨自己女工不行呢?再有你喜欢厨艺,宫中御厨的手艺还满足不了你?怎么你还要钻研呢?」再延续一番,大家闺秀学习琴棋书画,弹琴吹箫的有乐伎,跳舞的有舞姬,下棋的有棋手,作画的有画师,各行各业都有人做,只要你有钱,什么都可以不用学,自有人送到你跟前来,那君子六艺岂不是成了空话。 学什么并不是因为用处,而是叫你掌握这项能力,不喜欢不需要,和不会是两回事。 梓桃努努嘴:「晓得了晓得了,我就那么随口一说,您便有一大车话来堵我,我的女工算是进步不小了,您比比我在家里的绣活,如今这个最起码能入眼能上身。」 嫁人前谁还不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呢?嫁了人便是柴米油盐酱醋茶了,当然这般情况似乎不太适用她,但她一手绣活全是在那父子俩身上练出来的,可不就是这么个意思嘛。
第138章 产兆 腊月二十八日下午,梓桃正在院子里走动,忽然觉着肚子阵阵抽疼,她有种预感,孩子要出生了。 产婆是老早便备好了的,产房也早早的收拾出来,灼华宫一堆宫人,在稳婆的交代下将梓桃扶进了产房,而后有条不紊的烧水,请太医,帮梓桃整理仪容,准备生产用具。 梓桃躺在床上,忍着痛意吃了一碗糖水蒸蛋,生孩子费力气,她先吃点儿。吃完后她又准备沐浴,产婆说生孩子没那么快,要先痛上一阵,生完之后一个月都不能沾水,她先洗干净。 但是她吃完鸡蛋后,腹中痛意却平缓下来渐趋于无,梓桃静静躺着,做好准备迎接下一次的阵痛。 太医很快便来了,给梓桃诊了脉,道是还没到瓜熟蒂落的时候,不过也就在这几天了。 梓桃狠松一口气,想到方才那痛彻百骸之苦,心下对于生孩子又添几分恐惧,这才是开胃小菜,已经难以忍受,待后头正菜上来,她怕会疼死过去。 皇帝原本在御书房批阅奏摺,听说梓桃发动了,扔了御笔便坐上御辇飞奔过来,到得灼华宫却见里头一片安宁,毫无紧张气氛,一问才知是虚惊一场。 梓桃平復了心情已经从产房出来了,斜靠在卧房里的美人榻上,腰后垫了个肥鼓鼓的枕头,右手在高高隆起的肚腹上轻轻抚摸,脸上的笑容不再是以往少女的天真娇俏,而是温婉平和中带着母性光辉,这是一种能融化冰雪甦醒万物的回春之力,只有至淳至善之人才会有。 这种人有一个集体称谓,叫做母亲。 皇帝挨着榻边坐下,手掌轻轻握住梓桃的手,交叠着放在她肚腹上,孩子似乎是知道父亲来了,踢了一下梓桃的肚子做回应。 这会儿孩子的动作已经极有力道了,梓桃的肚子以肉眼可见的幅度弹跳了一下,太医说孩子很健康,胎心律动沉稳有力,是个健壮孩子。 梓桃心道为着养小傢伙她都胖成什么样了,孩子要是还不健康对得起她长的这些肉么?还好皇帝算有点良心,没因着她长胖走形便嫌弃她。 「太医说就在这几天了,我好怕,方才那一阵好痛。」 梓桃从不浪费对皇帝撒娇的机会,她不是那种有了委屈往肚子里咽故作坚强的姑娘,她从不掩饰她的娇气,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会哭的孩子有糖吃,会撒娇的女人有肉吃。 皇帝与她相握的手掌紧了些力道,语气坚定鼓舞她道:「别怕,有我在,就痛那么几个时辰,一咬牙就过去了,几个时辰之后咱们就要有一个女儿了,想想这是多好的宝贝,值得你辛苦对不对?」 他说的没错,痛这么一会儿,能换这么好一个宝贝,是她赚了,但是孩子是他们两个人的,凭什么就她一个人受苦,而他却能找其他女人风流快活,而后坐享其成儿女绕膝? 「你说的容易!就痛那么几个时辰,又不是你痛!」 梓桃扭头赌气娇叱,自有孕以来,她的情绪时常会不稳定,偶尔谁说了一句话触碰到她的敏感神经,她立刻就炸开了。皇帝自知理亏,只要梓桃不是太过分,都是好言哄着她依着她,如今孩子都要出生了,他再如何也不能此时跟她赌气。 「桃儿乖,你是大功臣,待你生了孩子,朕升你做贵妃,咱们的宝贝,朕给她选最好听的名字,最尊贵的封号,最漂亮的屋子,什么都给她最好的,比媛媛她们都好,可别气了,朕这样多女人孩子,最疼你们娘儿俩。」 这是皇帝老早就跟她说好了的,梓桃时常说自己委屈,自己吃亏,怀孕生子多么辛苦多么难过。皇帝是一路看着梓桃的肚子大起来的,十个月说起来很久,其实也就这么点时候,仿佛梓桃的肚子昨天还是瘪的。 梓桃吃了多少苦,他也看在眼里,其他女人怀孕生子他除了例行的升位分给赏赐抱孩子之外,便没什么感觉了,到了梓桃这儿,他心疼她的苦楚,却又管不住自己全心待她,只得在这些俗物俗事上弥补她。 梓桃倒是不稀罕做什么贵妃,她原本在宫里就是高位,除了皇后敢给她瞧脸色,其他几位娘娘要么对她客客气气的,要么与她冷脸相对,吵架口角是没有的,更别提欺负她。她做了贵妃,不过坤仪宫请安时位置往上移了几个,皇后还不是压在她头上。 只是她明白皇帝的浪子之心,能待她如此已是难得了,在其他人看来,宝妃的荣宠已是顶了天了,还待如何。 除夕晚上宫里的宴席,梓桃大着肚子不去参加,就在自个儿宫里领着红菱她们乐呵,大概是晚上吃多了,梓桃在屋里走了一会儿,觉着下腹胀胀的,便去了官房上坐了一会儿,一使劲肚子便疼了起来,梓桃直觉不妙,这拉屎不会把孩子拉出来吧? 她爱面子,不欲叫其他人知道她的狼狈处境,想着速战速决,赶紧把五谷杂物解决完,好去产房生孩子。这样一来,她使劲儿也不是,憋着也不是,脸色很快便转成苍白,额上泛起细密汗珠。 红菱看着不妙:「主子怎么了?可是肚子不舒服吗?别使太大劲儿,抽着孩子了。」 梓桃实在是忍不住了,嘶着声道:「我好疼,可能是要生了,可是我还没有解决完呀!」她听说有的孕妇生孩子时太过使劲儿会屎尿齐流,如今瞧来,她怕是也要落到这处境地。 红菱听得她这话,忙招唿紫藤她们进来,「快扶主子去产房!去喊太医来!」 梓桃推开她们:「别!先让我解决完!」这会儿进产房,难道让她把屎尿拉在床上?那太医进来,或者皇帝在门外,怕是没听到她的哭嚎声,先闻到屎臭味儿了! 「唉!」红菱跺着脚踱步,对于梓桃这份坚持万般无奈。 产婆闻讯赶来,红菱有了主心骨,向她说了梓桃的情况,希望她能劝劝梓桃,产婆却道生孩子没这么快,要先痛上一阵,这会儿去床上躺着,除了污了一床被褥没任何作用,还不如就让梓桃在官房上坐着呢。待梓桃将身子里的秽物排干净了,再扶着去洗个澡,再餵她吃些东西,而后看看情况是否紧急,若还有时间,在地上走一会儿,到实在无法忍受的时候,再去床上躺着,很快就能生下来。若是肚子一开始痛就去床上躺着等着生,躺久了骨头都躺软了,如何还有力气生孩子。
第139章 瓜熟 宫里的产婆都是身经百战的,许多世家贵族的孩子都是经她们的手来到世上,梓桃很听她们的话,在官房上坐了快一刻钟,忍着痛将秽物排干净了,拿手纸一擦,发现上头全是血,跟来葵水时出恭似的。 梓桃发誓,这是她拉的最艰难的一次,跟这个比起来,便秘都不算什么了。 从官房上起来,红菱等人立刻便架着她去了净房洗漱,铜板去前头举办宫宴的福华殿通知皇帝,方才梓桃在官房上时他们就想去了,梓桃不许,要在皇帝跟前维护她的美好形象。 皇帝得知梓桃发动了,扔下满殿宾客便来了灼华宫,皇后要彰显她正宫的气度,自然也要跟着一起去,交代丽贵妃和高贤妃看好场子。 太后也在殿上,听说梓桃发动,想到安嫔母子,这心下便不安起来,更何况梓桃还在寿康宫住过一段日子,太后也为她的肚子操过不少心。只是这孕妇生孩子,她去了也没用呀! 太后故作镇定,老神在在的坐着,面上看似淡然,心却已经飞去了灼华宫,没心思看歌舞,酒菜也味同嚼蜡,有命妇向她敬酒,她半天才反应过来。 坐了一会儿实在坐不住了,太后便起身道:「哀家不胜酒力,先走一步,诸位爱卿尽兴些。」说罢扶着李嬷嬷的手从侧门出去,二皇子见状忙跟上去,「天黑我送皇祖母回去。 」 太后等他一步,祖孙俩相携着走远,在座的诸位哪个不是人精,感慨宝妃娘娘手段高明,生个孩子引得人人操心,太后可是除了二皇子出生再没蹲过点的,如今要为宝妃破例,不晓得皇后待会儿看到太后会是什么想法。 还有一向手足情薄的二皇子,一个异母弟妹出生,他也赶着去凑热闹,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亲娘在生孩子呢。 宫里几位巨头都走了,剩下一群妃嫔和未长成的皇子女,这宴席还有什么进行下去的意思,坐着吃了几口,众人便纷纷告辞,丽贵妃虚留几句,便让人送他们走了,走了她还省事呢,哪有心思招待他们。 不仅是丽贵妃,这后宫所有的女人今夜都难以入眠,虽说梓桃腹中那个十有八九是公主,但依着皇帝那个稀罕劲儿,公主也免不了让宝妃母凭女贵呀! 二皇子扶着太后出了福华殿,太后坐上辇车吩咐了句:「去灼华宫。」 二皇子在一边听着未置一词,太后也没问他,祖孙俩倒是默契。 帝后赶到了灼华宫,梓桃还没从净房出来,皇帝微松一口气,还没开始呀,他多怕自己过来听到梓桃哀嚎惨叫的声音。 皇后暗暗翻了个白眼,心说这孩子还没个影儿呢,她就已经惊动了整个后宫前朝,谁没生过孩子不是,就她娇贵!这会儿这个时辰,她要再生个几个时辰,今晚上没法睡了,虽说除夕晚上守岁本来就没法睡,但自己心甘情愿守岁,和守着丈夫别的女人生孩子,谁乐谁苦还不明白嘛! 梓桃从净房出来,便见着了坐在她内室的帝后,梓桃一身水汽未干,身上裹了火狐披风,被紫藤和红菱架着,脸上满是痛楚之色。 皇帝上前捧住她的脸安慰她:「别怕,我在,很快就生完了,别怕!」 梓桃已经痛的不想说话了,只是无力点点头,被紫藤她们送进了产房,看着门缝越来越小,直到消失不见。 太后与二皇子很快也到了,皇后听到「太后到」几个字时心中便怒火中烧,老虔婆!她生宣儿时都没见露个脸,这会儿一个妃妾生丫头片子倒是急吼吼的来了!不是向来打着血统论支持二皇子嘛,如今看重一个庶出的丫头又怎么说?说到底,就是不喜欢她这个继后,不喜欢宣儿这个继后嫡子。 没关系,我们母子不需要你们喜欢,我们想要的东西,会自己争取,不屑你们施捨! 皇帝见母亲来了,罕见的表现出为人子的依赖性来,「母后,桃儿进去了,您说她什么时候能出来,会顺利吗?」 「当然顺利!别唠唠叨叨的,坐着等吧!」 产房设在偏殿,太后去了产房对面的厢房里坐着,皇后也跟着进来,皇帝不放心,在产房门外转悠,二皇子年轻身子好,也跟着在外头吹冷风,过一会儿两人都冻的哆哆嗦嗦的进来。 皇后心中冷笑,不是有情腊月暖么?让你们装深情! 几人这一坐就坐了一个时辰,坐在屋内听不到产房的动静,反而显得屋内死气沉沉的,皇帝心里虚泛,让汪福禄每一刻钟来回禀一次,汪福禄道一切都好,梓桃正在努力呢,攒着力气没叫出来。 太后打了个哈欠,老人家年纪大了熬不得夜,皇帝忙道:「母后回去歇着吧,我在这儿守着就成,宏儿,送你祖母回去。」 二皇子闻言站了起来,朝门口处看了一眼,有些放心不下梓桃,却还是道:「孙儿送祖母回去。」 太后摆摆手,「我自个儿走,你不放心便在这儿守着吧。」生孩子没这样快,怕要到明天早上才生的出来,她老了,确实经不起彻夜不眠。 二皇子低头应是,和皇帝一左一右搀着太后送她上了辇车,父子俩又去产房门口转悠了一圈,听听里头动静。没听到梓桃的声音,可能是咬了帕子塞了嘴,反而一直有产婆说什么使劲儿唿气吸气之类的,以及各种倒水拧帕子的声音。 父子俩回了厢房,皇后毫不掩饰的打了个哈欠,皇帝抿唇哼声:「皇后困了便回去吧。」 皇后就等他这句话,「臣妾还要安排明早百官命妇进宫贺岁的宫宴,让明夏在这儿守着,有什么不周到的尽管找她。」说罢福了一礼便退下去,她从不在皇帝跟前装贤惠。 如此,厢房内就剩下父子俩大眼瞪小眼,干坐着不说话时间更难熬,二皇子这两年愈发的淡漠少言,皇帝便起了话头,「宝妃肚子里这个是姑娘,你可喜欢妹妹吗?」 二皇子默了一会儿,道:「她生的,喜欢。」 「那媛媛和二公主你就不喜欢了?」媛媛是大公主的乳名,二公主的乳名叫妞妞,听皇帝的称唿便能知道,他更偏爱大公主,但梓桃肚子里这个出来了,大公主也要靠边站了。 「没处过,没感觉。」处了可能会从无感变成厌恶,像他几个兄弟日日能见着,住在一处上学在一处,越相处越讨厌。 皇帝被他堵的说不出话,心中憋着一口老血,这孩子真是越大越不讨喜了!
第140章 蒂落 子正时分一到,新年的钟声准时响起,天上相映的也放起了焰火,皇帝笑道:「我闺女会挑日子,大年初一的生辰。」 民间有说法,大年初一的生辰,男孩儿是皇帝命,女孩儿是娘娘命,也有说凤命的,为着这个忌讳,大户人家没有大年初一生孩子的,还好梓桃这个是公主,公主便合理了,若是个皇子,该引多少人嫉恨。 二皇子捂着嘴打个哈欠,梓桃肚里这个是女儿,他也好接受些,若是个儿子,他没法再和她愉快相处下去了。 梓桃头胎生了四个时辰,孩子的哭声响起,天也破晓了,梓桃生完孩子只看了一眼便睡过去,产婆将孩子打理干净,红菱等人将产房也收拾了番,给梓桃擦了身子换了身衣裳,一切打点妥当,才让皇帝和二皇子进来看孩子。 二皇子看着红彤彤皱巴巴跟个小猴子似的小公主,撇嘴说了句:「真丑。」皇帝和梓桃都长的不差呀,怎么生出个这么丑的孩子,其他两位公主都长的挺好看的,这丫头以后岂不是会被姐妹们嘲笑? 皇帝没敢抱孩子,只是仔细看了一遍,训斥他道:「别胡说!小孩子刚出生都这样,你小时候比宝儿还丑呢!」 这是皇帝和梓桃事先就给孩子想好的乳名,就叫宝儿,她这一辈子就这一个孩子,可不是她的宝嘛!正好这辈皇室子便从宝盖头,若是个皇子,直接就叫萧宝得了,若是个女儿,这辈的宗室女从女字旁,皇帝给想的是个婧字,还没有定下,梓桃还在斟酌呢,女字旁好听的字太多了。 看完了孩子,皇帝又去内室看梓桃,梓桃已经睡下了,脸上满是疲意,整个人瞧着元气大伤,生孩子确实不容易。 二皇子也跟进来看看,见一切无碍,便请辞离开:「一宿没睡,我回去歇会儿,早宴不参加了,父皇也回去歇着吧。」 皇帝摆摆手:「你回去吧,朕就在灼华宫歇一会儿。」早宴他若起得来就去,起不来就算了,本就是消遣宴会,犯得着强打精神去应酬嘛! 梓桃辛苦了一晚上,功成却无法身退,累到极致困到极致却睡不安稳,睡梦中总听到婴孩哭声,心中有个声音在说:「孩子饿了,不能再睡了,快醒来给孩子餵奶。」 梓桃自个儿就是吃的母乳长大,从小就身体倍儿棒,不比其他贵族子女身娇体弱,所以到了她的孩子。她也是要母乳餵养的,奶娘只当普通嬷嬷用。她事先就叮嘱过红菱,无论她多累多困,睡了三四个时辰便喊她起来,要赶紧催乳,孩子至多出生后十二个时辰不吃奶,再久可不成了,她绝不可能让奶娘餵孩子第一口奶。 这会儿睡梦中有意识,眼睛就是睁不开,跟鬼压床似的,梓桃心中焦急,不知过了多久,红菱推醒了她。 梓桃睁眼第一句话便是:「孩子呢?抱来我看看。」 孩子出生她就看了一眼便睡过去了,都没看仔细。 小公主睡在摇篮车里,就放在梓桃床边,奶娘将孩子抱起来放在梓桃身边,梓桃只看一眼便道:「怎么这样丑?一点儿都没继承我和陛下的好相貌。」这么丑的姑娘,和她想像中肤白大眼小酒窝的女儿相差甚远,她是不嫌弃,可陛下还会喜欢吗? 奶娘忙解释道:「不丑不丑,小孩子出生时皮越红,以后就越白,小公主看来是像了娘娘肤白貌美。」 皇帝不算黑,但也不算白,是很常见的黄皮,梓桃却是罕见的白皮嫩肉,俗话说一白遮三丑,小公主继承了梓桃的白皮肤,怎么都丑不了。 梓桃这才放心,侧着头看女儿,怎么看怎么满足,这是她的血脉,是她生命的延续,在她肚子里待了十个月,这会儿生下来成了个小婴儿,这种感觉,是比种了好久的种子终于发芽还要喜悦的成就感,简直无法用言语表达,即使身下还是痛楚难当,心里却美滋滋的。 皇帝在梓桃内室的床上睡到巳时末才醒,醒来后洗漱一番便去了产房看梓桃母女两个。彼时梓桃正在下奶,让孩子含着吸吮,刺激一下更容易下奶。孩子大概是有这种与生俱来的能力,一含上就开始使劲儿,吸了半天没**流出来,便张了嘴要哭,却被堵着哭不出来,奶娘在一边看着,忙托着梓桃的手将孩子移出来,果然孩子便张了嘴嚎。 梓桃急得不行,「这是怎么了?是不是饿了?还没下奶怎么办?」 奶娘道:「无妨的,不是饿了,只是馋了,婴儿对母乳天生便有痴迷,让她嗅到这个味儿,没事儿她也要含着吧咂两口。」有些孩子明明不饿,哭闹的时候给他含着,他便安静了,跟玩具似的,有安抚作用。 奶娘一边说,一边倒了半碗温开水来,拿小勺子给孩子餵了两口,新生婴儿喝点白开水清清肠胃也是好的。 孩子嘤咛两声,小嘴巴动了动,渐渐的便息了声,她的眼睛一直是闭着的,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 皇帝进来时,梓桃正袒胸露乳,一群人围着给她下奶,皇帝贸然进来,将梓桃吓了一跳,忙拥起被子挡住身子,娇嗔道:「你进来怎么不说一声呀!」 皇帝以手握拳抵着下巴咳嗽一声掩饰尴尬,「朕想着你可能没醒,通报了可不就吵醒你了嘛,你们在做什么呢?」 梓桃俏脸通红,声如蚊蝇道:「下奶。」 意料之中的回答,她早便跟皇帝说过,孩子她要自己餵养,「怎么下的?孩子落地这样久,还没吃过奶吗?」 周围人多,梓桃羞于启齿,只含煳着道:「就这样下呗,你别管这些,又不要你餵。」 皇帝道:「朕问了你也不乐意,朕若是不闻不问,你又说,『孩子又不是我一个人的,你就只管播种不管生养呀!』你说,朕多难做?」 梓桃还是嘴硬:「那……告诉你也没什么用呀!你能帮什么忙?」 「你不说怎么知道朕帮不上忙?」 梓桃一噎,还是忸忸怩怩不肯说,奶娘看不下去了,道:「启禀陛下,娘娘已经吃了下奶的食物,奴婢们也帮她按揉过了,原本说让小公主多吸吸促进血液循环让**早点下来,小公主没什么劲儿,吸了一会儿没吸出来便开始哭,奴婢们还是只得帮娘娘揉按了。」 皇帝一听这话,想到方才进门看到的香艷场景,梓桃一对玉桃儿多讨人
第141章 下奶 皇帝故作正经道:「把奶吸出来就成?」那他可以代劳呀! 奶娘点点头,「是这样的。」 梓桃一听他这话就知道他下句要说什么,红着脸恨不得将头埋进被子里,果然,皇帝道:「你们都出去吧。」 众人心知肚明,退下时还顺便带上了门。 屋内只剩下俩人,皇帝坐到梓桃身边扶住她的肩膀,笑声喑哑暧昧:「女儿没劲儿,朕有,让朕帮你吸出来。」 说罢便去扒梓桃的被子。 梓桃虚掩几下便任他去了,都老夫老妻了,还装什么含蓄。 皇帝含上后便依着以往行房时的手段吸吮,梓桃生产后那处变得极其敏感,被皇帝坚硬的牙齿厮磨着只觉火辣辣的疼,「你轻些,别给咬破皮了! 」 皇帝没应她,嘴上一点儿没含煳,约莫一盏茶后,梓桃只觉胸口一麻,有什么东西流出来了,那是一种酥麻到极致的快感,比之鱼水之欢灵肉合一时的最高境界也不差什么的。 皇帝松开了她,吐出嘴里含着的一口稠黄色液体,呸了几声道:「这什么玩意儿?这样噁心?」 颜色噁心,味道也噁心,带着股腥咸味儿,他见小孩子吃奶吃的那样欢实,还以为**味甘甜呢,就这味儿,孩子还吃的这样欢?果然没吃过别的,没有对比就分不出优劣。 梓桃捶他一记,「你真浪费,奶娘说这初乳可珍贵了,吃了对孩子好,可惜只有一点儿,孩子就能吃几口,你还给吐了?红菱!都进来!」 初乳已经出来了,趁着热乎餵给孩子吃,孩子就放在她床边的摇篮里,但她无法弯腰抱她起来,皇帝毛手毛脚的她也不放心,还是叫奶娘进来。 奶娘将孩子送到梓桃手里,给孩子摆正了姿势,一双手也微微拖着,怕梓桃抱不牢实。 孩子接触到粮仓后,自发的便吮吸吞咽起来,小喉咙一动一动的,屋里安静些听得到她吞咽**的声音。 被孩子吮吸着,梓桃全身心都是柔软温慈,这和孩子她爹吮吸时的感觉一点儿不同。听说女子的奶水是由血水转化而成,孩子吃母亲的奶水就等于在吸母亲的血,要不怎么有骨肉血脉之说呢。但梓桃如今抱着孩子餵食,只觉人生已经圆满,别说让孩子喝她的血,便是将命给她,梓桃也是愿意的。 皇帝在一边看着,也觉心中美满,他最喜欢的女人给他生的孩子,这母女俩是合该他捧在手心里疼的。 梓桃诞下小公主,太后休息好后便亲自过来看了,直说孩子生的好,送了一块墨玉梅花坠子给孩子做见面礼。墨玉养人,听说随身戴着能防病驱邪,墨玉本也少见,太后这礼算是大手笔了。 皇后随后也来了,给了一个金项圈和一副婴童手镯脚镯,以及给梓桃育女有功的赏赐,有了太后的珠玉在前,皇后送的这些俗物便不够看了,梓桃也不恼,原就没对皇后抱什么期望的。 后宫其他人也都送了礼,有些想亲自来看的,梓桃没见,皇帝也没管,他不需要那些虚情假意的女人来打扰他的爱妾爱女。 小公主生在正月初一,群臣昨晚上便听说了梓桃发动的消息,回去休息了一晚,翌日再进宫肯定不能空手来,各家都准备了小公主的贺礼。 梓桃疑惑道:「这会儿都给了礼,那宝儿的洗三宴如何?这才隔几天,怎好收人家两份礼?」 「有什么不好的?朕的金枝玉叶,收多少礼都该的,又不是叫他们白出,平时他们家里一点儿破事儿,朕哪回少了赏赐?真要论起来,朕还入不敷出呢。还是咱闺女会挑日子,卡在大年初一出生,礼都比人家多收一份,以后每年大年初一,既要给她压岁钱,又要给她生辰礼,可不将她高兴坏了。」 梓桃一想,确实是这样,笑应道:「那是我会怀,我算好了日子卡在冬日里生的!」谁知道就卡在大年初一了。 众人纷纷送礼庆贺小公主生辰,皇帝这个正经父皇却没有表示,只是陪了梓桃许多时候,鼻子灵敏的人,已经嗅到了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这是在憋大招呀! 三日之后小公主的洗三宴,满朝文武王公贵族都进宫来贺,包括梓桃的娘家人,以往是只有三夫人的,这回为了给梓桃做脸,陆家一家子都进来了。 梓桃是不在乎他们的,除了三夫人,她最想见的便是四哥陆明礼了,可是这回陆大老爷都沾光进宫了,他却没来,他和陆家已经闹僵了,叫他低头哈腰求陆大老爷带他进宫,他做不到,更何况进了宫他一个外男也见不到梓桃,那他跟进去做什么?见世面凑热闹么? 宴席摆在祥光殿,洗三礼却是在灼华宫,孩子还小,不可能抱去祥光殿让众人观赏。梓桃头上束着抹额,三夫人坐在她床边,拉着她的手叮嘱孕期事宜,孩子放在梓桃身边,别人想看看也就只能远远的看一眼,想抱2是不能的,她自己都不太敢抱。皇帝为此还笑话过她,「你怎么抱孩子都不会,是轻轻托着她,不是那样揽着她,大一点儿会爬的孩子才是那样揽抱着的。 」 虽然这时候讲究抱孙不抱子,但皇帝这么多孩子,又有他特别喜欢的,抱着抱着也抱出经验了,可不比梓桃这样的新手强? 梓桃嗔他道:「我就这一个孩子,头一回做娘,哪像你,做了好多回爹了!」 皇帝尴尬笑笑,梓桃总是这样,他无心一句话,便能引出她许多醋意来,偏他又忍不住哄,这真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怨谁呢? 陆梓菁这回也跟着徐家女眷一块儿进宫了,在梓桃房里坐了一会儿,徐大夫人便去了前头陪皇后娘娘说话,梓菁有些为难,她想和梓桃说说话,又怕婆母责怪。好在徐大夫人在外头给儿媳面子,道:「你陪陪宝妃娘娘吧,你们姐妹说说话。」 梓菁欣喜点头,送婆母去了前头,便回了梓桃内室与她说话,姐妹俩许久没见,如今都是为人母为人妻的了,也没了少年时的幼稚,见面不再是脸红脖子粗,反而都扮起了淑女。 六姑娘陆梓玥这回也跟着老夫人一块儿进宫来了,坐在内室一干贵妇中装成一副淑女模样,但是一双滴熘熘转的眼珠子暴露了她不安分的本性。 三夫人原是不乐意她来的,但传旨太监说大家都去,她便不好阻挠,只是让碧荷盯紧了陆梓玥,别让她到处乱跑惹出事情来。这样的日子,出了事丢的可是梓桃的脸。
第142章 野心 洗三礼过后,宾客往祥光殿参加宴席,灼华宫便冷清下来,梓桃正好补个觉,晚上要奶孩子,一夜要醒两次,白日里孩子睡时她也跟着睡。 小公主虽然很得皇帝喜欢,但洗三宴还是按规格来办的,与前头皇子公主们的宴席无任何不同。 祥光殿里男女分席而坐,陆家女眷虽然身份不高,但顶着小公主外祖家的名头,座位还是挺靠前。 陆梓玥坐在陆老夫人身边,这回家里姑娘就她一个人跟着来了,祖母最疼的就是她,七妹八妹她们想跟来祖母都没许,她可一定要把握机会,失了这一次再没机会成人上人了。 上座三个高位,分别是帝后和太后坐在上头,皇帝坐的偏向男客那边儿,皇后和太后则坐的偏向女客这边。陆梓玥听着皇帝在上头说话,那低沉中带着微微喑哑的撩人声线,足以证明屏风对面的人是怎样的风流温柔。她不过小了一岁,被陆梓桃得了先机,便再没了机会,叫她如何甘心!她长的可比陆梓桃漂亮多了,只要陛下看到她的美貌,一定会产生对比,觉着陆梓桃不过尔尔,她才是真正的佳人。 陆梓玥心中打着小算盘,这一顿宫宴再怎么美味可口她也无心品尝,一直关注着上头的动静,眼看着宫宴到了酣处,皇上怎么一直不离席?他不离席,她哪里找的着机会和他单独相处? 酒过三巡,许多人都起身出去透气更衣,皇帝也不例外,喝了许多酒,都转化成了尿意,便道回去更衣,稍后便回。 陆梓玥一看皇帝出去了,便也起身道去更衣,忙往外走,三夫人让碧荷跟着她去,锦簇也道:「六姑娘怕是不识得路,奴婢带您去。」 陆梓玥急忙摆手:「不必,我识得的,不必你们跟着。」一边疾步往外走,生怕晚了皇帝走远了。 碧荷和锦簇却不吃她这套,赶脚跟着她出去,锦簇还带了个小宫女彩虹。陆梓玥气急又无奈,心说她们怕是晓得她的打算,但她却不可能回头,机会就这一次,别说只是几个丫头,便是陆梓桃在这儿,她也一定要见到皇上。 陆梓玥快步出了殿门,见到前头一条长龙声势浩大,便知那是御驾,小跑着要往前去追,锦簇一把拽住了她:「你要去哪儿?」 陆梓玥试图甩开她:「放手!」 锦簇一把就捂了她的嘴,拖着她往身边假山里去,陆梓玥的丫鬟青禾大叫:「你们……」 话未说完,碧荷也捂了她的嘴将她拖进假山里,彩虹在一边协助她。 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丫鬟,陆梓玥得老夫人宠爱,素日里娇生惯养,身边丫鬟也是好吃懒做的,碧荷以前跟着三夫人和梓桃吃过苦,手上练出了些力气,扭住青禾还算勉强,再有彩虹帮助就很容易了。锦簇跟着紫藤学过几招,拿住陆梓玥更是易如反掌。 将这主僕两个拖进假山里,锦簇松开陆梓玥反手就是一巴掌,陆梓玥捂着脸大叫:「你敢……」 锦簇忙团了张帕子塞进她嘴里,彩虹忙扭住她的手,不许她拿下帕子,彩虹一走,碧荷那边就有点艰难了,又要捂嘴又要扭手,着实吃力。 锦簇拿出事先藏在衣兜里的渔线,将陆梓玥的手绑起来,又去将青禾也绑了起来,顺便堵住她的嘴。 做完这一切,锦簇才站起来松了口气,让碧荷出去放风,她跟彩虹在里头好好招待这心大的主僕两个。 陆梓玥睁大眼睛瞪着她,喉咙里一直呜呜啊啊的在说什么,身子也一直在扭动,瞧着神情激愤的很。 锦簇知道她想说什么,无非就是你一个奴才敢欺辱主子?哼!她的主子是梓桃,对她主子不好的便是她的仇人,她需要对仇人有什么温柔手段? 「啪!」 锦簇朝陆梓玥甩了一巴掌,将她的脑袋甩的偏向一边,陆梓玥回头一双眼睛死剜着锦簇,恨不得从眼里射出毒针来扎死她。 「还敢瞪我?」 「啪!」 又是一巴掌,将她的头打向了另一边,「不知廉耻的东西,敢觊觎姐夫,还世家小姐呢,就养出你这么个东西来,我一个宫女都比你高贵!」 陆梓玥接连被打了三个巴掌,人都打蒙了,心里迸发滔天恨意的同时,又为未来感到绝望,她唯一的机会没了,落到陆梓桃手里,连一个丫鬟都能折辱她,陆梓桃还指不定怎么 折磨她呢!祖母也保不住她了,陆梓桃已经身居高位诞下皇女稳如泰山,是整个陆家都要仰望的存在,她该怎么办? 彩虹在一边傻看着,心道锦簇姐姐真生勐,连娘娘的妹妹都敢打,虽说这位姑娘确实行径可耻,但也应该交给娘娘发落呀,她们做奴才的,如何能对主子动手呢? 「彩虹你傻站着做什么?收拾这丫头!」 主子心慈手软,将这对贱人交给主子,她定然就是训斥几句,或者罚她们跪着,总不能将她们打死了,陆家那边怎么交差?既如此,还不如让她先出会儿气,这事也忒噁心人了。 彩虹愣愣点头,对着跪在地上的青禾打了一巴掌,「叫你们心思恶毒!」 锦簇皱眉训斥她:「你拍蚊子呢!使劲儿扇呀!」以往和别的小宫女打架,双方都有伤,对于打架她有些不好的回忆,但打人有一种极致的快感,对方恨不得弄死她却只能默默承受毫无还手之力,爽死了! 彩虹低头受教,手下再使了些劲儿,打了青禾几巴掌,直到脸上红肿起来锦簇才叫停。 「回去吧!」将这对小贱人送给主子处置。 梓桃正在逗弄小宝宝,全然不知前头发生的事,母亲把锦簇和彩虹要走,她也没想许多,母亲头一回参加这种宫宴,心里没底让锦簇跟去照看也是有的。 孩子出生几天,皱巴巴的皮肤长开了些,还是红彤彤的,眼睛也经常是闭着,只偶尔睁一下。但梓桃知道她没睡着,便点点她的小鼻子,吹吹她的小眼睛,吹一下闭着的眼睛就动一下,有趣极了。她还爱玩孩子的小手小脚,小孩儿的小手绻成一团,她老想把它抠直,奶娘说过她,这样对孩子的骨骼发育不好,她谨记在心,但是手贱忍不住呀,就轻轻的给它抠抠,轻轻的。 灼华宫位置偏僻,锦簇让碧荷先回殿里伺候三夫人,她和彩虹抄小路押着陆梓玥主僕俩回去。这会儿人都在前头伺候,偏僻小道上人不多,便是叫人撞见了,梓桃的家事,同她们有关系么?
第143章 对峙 锦簇和彩虹押着陆梓玥主僕俩回来,守门的水生和木材两个小太监忙迎上来,「锦簇姐姐,这是怎么了?你们不是在前头伺候夫人么?」 锦簇冷哼道:「捉着了两个心大的狐媚子,我要押她们去见主子。」 崔嬷嬷听见动静出来查看,见到这副阵仗,心中也大概明白髮生了什么,这六姑娘看着就不是个安分的,前几年进宫就惹出事情来,如今瞧着,是死性不改。 不过陆梓玥脸上的伤,「锦簇?你打的?」 锦簇冷着脸道:「是我!她也忒噁心人了!我忍不了!」 「闭嘴!」崔嬷嬷怒喝她,「主子之间的事情有主子处理,用得着你一个下人出头?对主子动手,谁给你的胆子?」 锦簇扯着脖子犟:「我的主子在屋里坐着呢!她算哪门子主子?」 崔嬷嬷沉脸气哼,「我管不了你了!你自己跟主子说!」 锦簇心底气哼,肯定要跟主子说的,主子定然不会罚她,还会贊她做得好呢! 崔嬷嬷一看她的神情,就知她心里在想什么,心里嘆气不止,锦簇如此没规矩,可不就是主子宠出来的么?主子年轻气盛,不喜欢听她老婆子唠唠叨叨,就喜欢年轻姑娘们意气风发的模样,灼华宫几个奴才,主子最喜欢的是红菱,其次便是锦簇和铜板了,还不是因为他们伶俐活泛会讨主子欢心?就锦簇这个得理不饶人的性子,以后迟早要吃亏,这几年主子受宠,底下人也昂首挺胸的,锦簇更是张扬尖利,若是娘娘弱势下来,锦簇第一个栽在别人手里。 唉!只希望主子做了母亲能成熟一点儿,听得进她老婆子的劝。 锦簇押着人进了梓桃坐月子的屋里,梓桃一见这阵势,心下也有不好的预感,「这是怎么了?红菱,将宝儿抱到侧屋去,你守着。」 不管有什么事,别吓着孩子了。 红菱抱着孩子下去后,屋里就剩下梓桃崔嬷嬷紫藤锦簇和陆梓玥主僕俩,锦簇将陆梓玥嘴里的帕子拿出来,对梓桃道:「她想勾引陛下!还好夫人早有准备,让奴婢跟着她,奴婢带着彩虹和夫人身边的碧荷拦住了她们,要不然就叫她闯到陛下跟前去了,还不知道闹多大的笑话呢!小公主的洗三宴便这么给她毁了!」 听得锦簇一番话,梓桃心下怒火腾升,狠吸一口气压着,「她脸上的伤,你打的?」 锦簇心下微忑,道:「是奴婢打的,她太坏了!」 梓桃尖喝:「打得好!不知廉耻的东西,打死她都不为过!」 陆梓玥只是低头不语,眼里泪意却忍不住了,顺着脸颊往下流,滚烫的泪水流到她被锦簇打肿的伤口上,说是火上浇油都不为过。 「陆梓玥,你以前就喜欢眼红我的东西,这么多年了,你还是改不了这个性子,若是旁的金银俗物,我不缺也就给你了,但你竟然敢觊觎我的夫君!你罪无可恕!」 梓桃说到后头已是怒极到声音扭曲了,身子起伏不止,拉疼了身下的伤口,她却顾不得,如果她能下床,非得抓花陆梓玥那张脸,将她打的半身不遂才好! 她从没有这样暴戾的时候,陆梓玥下贱的行为成功的唤醒了她心中的恶鬼,这般嗜血的杀意,她从未想过会自己有朝一日也会有。 崔嬷嬷见梓桃神色不好,忙扶着她靠到迎枕上,「主子消消气,为了这种人气坏了身子不值当,月子里切忌情绪激动。」 梓桃靠在迎枕上深唿吸平息怒气,要冷静,不能为了这下贱种子折磨自个儿。 陆梓玥吸了吸鼻子强忍泪意,眼睛赤红抬头看梓桃,带着重重鼻音道:「陆梓桃,成王败寇,落在你手里我没什么好说的,你有本事就杀了我!大不了将我的事情抖落出去,我不怕身败名裂!」 她如今是破罐子破摔了,她虚岁已经十八了,父亲又是白身,这会儿还没定亲,以后还能找到什么好人家?她是被当做大家小姐娇养大的,以后祖母一死,和大伯分了家,她便是平民之女,再也穿不起绫罗绸缎,戴不起珠翠宝石,贵族小姐夫人们的宴会也不会再邀请她。骄傲如她,怎么可以容忍自己过这般日子! 她也怨过父亲,为什么不能争点儿气考个功名做个官,让她有个官家女的身份!陆梓桃和陆梓菁不就是有个官居四品的爹,才能以庶女之身坐享荣华,而她相貌才情血统都比她们强,却因为身份问题差她们许多! 她不甘心。 「想死我成全你!你便是立刻撞死在我这灼华宫,我立刻便能通知尚敛局来收了你!想给我安个逼死堂妹的名声?我不怕!至于陆家的名声,那和我有关系吗?把我逼急了,我让我娘带着禛哥儿搬出去住,陆家死活和我们有什么干系?倒是你爹娘弟弟受你连累一辈子抬不起头来!」 什么东西,还敢威胁她?她便是弄死了这小贱人,陆家还敢来讨公道? 陆梓玥笑容悽惨,「呵!他们?我连自己都顾不上了,我还顾得上他们?」 梓桃鄙夷道:「你真是自私。」 记忆中四夫人是个爱贪小便宜没什么脸皮的女人,为了拿到好处,没皮没脸的讨好老夫人和大夫人,就想着从她们手里捡点漏,毕竟丈夫没官身,只能多攒点钱了。 梓桃曾经很讨厌她,但不得不承认她对一双子女非常好,陆梓玥的衣裳首饰,比之大房两个嫡女都不差什么的,其中有老夫人私下补贴的,大部分还是四夫人省吃俭用给她攒的,如今听陆梓玥这话,她不仅心思恶毒,还自私不孝!对于自己的亲生父母都能如此冷血,能指望她对梓桃这个隔房堂姐多好呢?这回若真让她成了事进了宫里,以后和梓桃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了。 陆梓玥冷笑:「谁不自私?你很高尚?你走到今天宠冠后宫位高得女,这其间夹杂着多少女人的血泪?宫里的女人哪个不想得宠不想生子,但陛下被你占着了,她们只能夜夜寒床冷被独守空房。你的幸福难道不是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你的幸福难道不是从别人手里抢来的?你有什么资格说我!」 她说的没错,梓桃的宠爱也是从别人手里抢来的,以后很可能也会有另一个女人从她手里把她的圣宠夺走,但这个女人不能是她们家的! 「我抢到了是我有本事,你没抢着是你技不如人!你也说了,成王败寇,落到我手里,这回不会再姑息,我不会再让你有出现在我面前的机会!」
第144章 强辞 前头宴席还没结束,梓桃不欲打搅她们闹得众人皆知,让锦簇将陆梓玥主僕俩关到另一间侧殿去,待会儿宫宴结束了让老夫人来领人。 那厢宫宴还在继续,老夫人知道孙女出去是干什么的,心下既期待又紧张,梓玥这回若是成了,她们再也不必看梓桃母女的脸色了。 不多时皇帝回来了,却没见陆梓玥回来,然后三夫人身边的碧荷也回来了,还是没见着陆梓玥,梓桃身边那个很伶俐的宫女也没见回来,老夫人心里便有不详的预感,怕是出事了。 「碧荷,你不是跟着六姑娘出去了吗?姑娘呢?」纵使心下虚慌,面上却要保持镇定,她什么都不知道。 碧荷皮笑肉不笑道:「六姑娘脏了衣裳,回娘娘那儿去了,她叫我给老夫人说一声,换了衣裳再回来宴席怕要不了多久便结束了,她便不回来了,在灼华宫陪娘娘说会儿话,方才人多,她也没和娘娘说上几句。」 老夫人心下忐忑,一定是叫陆梓桃知道了,梓玥鲁莽任性,她做祖母的也想不出别的好法子,这深宫大院里,陆家并无人脉,只能凭着梓玥一股脑的往前闯,博一场罢了,若是成了,从此便是人上人,没成,便是如今这般阶下囚了。 她是心疼孙女的,想为梓玥找个好人家,无奈梓玥身份不高心却高,那些小吏之子她看不上,当初选秀时她才未满十三,年纪不够,身份也不够,她只是平民之女。 若是没有梓桃进宫,她或许就认命了,但一向瞧不起的隔房堂姐进宫成了人上人,她却要嫁给平民成为民妇,叫她如何甘心。 拖了这么几年,老夫人劝过她许多次,她总是说再等等,会有机会的。这不这回就得了机会吗?但是无任何部署就这么冲出去,成功的机会微乎其微。 她们在赌,赌皇帝的怜香惜玉之心,当年那齐采女,不就是大庭广众之下自荐枕席,皇帝不忍美人落魄,即使心中不喜还是收下了,后来还叫她生了二公主。虽然她一直不得宠,但她确实进了宫不是吗?陆梓玥觉着自己只是缺少一个见到皇上的机会,皇上一定会喜欢她的! 即使皇帝不喜欢她,没有接纳她,但也不会杀了她,梓玥名声坏了,大不了远嫁出家,总能留住一命。最坏的情况,便是如今这般,被陆梓桃抓到了,那又如何,陆梓桃心慈手软,她不可能痛下杀手,梓玥已经豁出了脸皮,名声有什么用,能用名声换荣华富贵,她一点儿都不亏。至于家里剩下的两个妹妹,庶女罢了,长相才情也不出挑,她们要个好名声有什么用? 老夫人心中转的飞快,想着待会儿见了陆梓桃应该怎么说,她不能承认她知道此事,帮助一个孙女去抢夺另一个孙女的夫君,这种事情传出去,她一张老脸没处放不说,两个儿子的官途都会受连累。 但是将事情都推到梓玥身上,陆梓桃会怎么处罚她呢?不管怎么处罚,总不能将梓玥打死,应该会叫她将梓玥嫁的远远的,她当场什么都可以答应,但出了宫回了陆家,还不是她的天下,她想给梓玥找个什么人家,陆梓桃坐在宫里管的着吗?凭陆梓桃那个懦弱的母亲和没出息的堂哥,以及那烂泥一般的外祖家,能置喙她嫁孙女?大不了她以后不进宫便是了,便是陆梓桃强召她进宫,还敢责难祖母不成? 这回陆家女眷进宫,老夫人带着三个儿媳和一个孙女来,四夫人因着是民妇,便没带她,大夫人当时就嗤笑,四夫人是民妇,陆梓玥难道不是民女?带着一个民女进宫,没见宫宴上的贵女们都不理她么?坐在一堆夫人间装淑女,也没见谁多问她几声。 陆梓玥一去不回,别人不知道,她们家几个女人却是知道的,去灼华宫和梓桃说话?她们俩不打起来就不错了,还演出姐妹情深的戏码来!定然是出事了,就是不知道会不会连累她们?早说陆梓玥不安分是个祸害,老夫人偏要带着,果然就闹出事情来了吧!若是敢牵连到她们,老夫人护着都没用,看她们回了家不撕了那死丫头! 陆家几位夫人神色不定,唯一的姑娘中途离席,明眼人已经看出了其间猫腻,宝妃和娘家不睦是许多人都晓得的事情,陆家人不会这么拎不清吧,在小公主的洗三宴上闹事情。 宴席结束后,有点儿心思的便去灼华宫给梓桃说一声告辞,没心思的直接走了,老夫人还要去接陆梓玥,自然要往灼华宫走一遭。 梓桃笑脸送走贺客,剩下陆家几个女人,关起门来说话。 门一关上,梓桃的笑容便隐了起来,看了花团一眼,后者便出了门,不一会儿便和锦簇一道带着陆梓玥主僕俩进来。 老夫人看到陆梓玥脸上的伤,心下又是担忧又是惊怒,陆梓桃竟然敢动手? 「玥姐儿这是怎么了?不是说陪娘娘说话吗?还陪出一身伤来?娘娘,你可得给我个说法!」 这还恶人先告状了,梓桃冷笑不止,「这伤怎么来的,你问她呀!」 老夫人看向陆梓玥,后者恨声道:「五姐身边的宫女打的。」 「什么!」老夫人惊怒,「娘娘这是为何?亲生骨肉,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如何要下此毒手?」 梓桃扬眉怒目:「这就叫毒手?你怕是没见过真的毒手!废话少说,她意图勾引陛下夺我圣宠,你说怎么办吧!」 老夫人佯作惊疑满脸不可置信:「怎会?玥姐儿不是这般人,这其间定然有误会!娘娘说她勾引陛下,可亲眼看到了还是当场捉到了?若真有如此行径,陛下是何态度?怎么人被娘娘拿到了?娘娘身边人一直跟着她,难道就看着她勾引陛下?」 老太太强词夺理很有一套,抓住梓桃说的「意图」一词,那便是还没付诸行动咯!怕是人还没动作,便被梓桃的宫女拿下了,可恨梓玥什么都没做,陆梓桃却将人打成这样! 「她不是这般人,谁是?老太太还要我抓姦在床才肯承认么?你自诩世家嫡女宗妇,不是向来瞧不上我们这些庶系么?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好孙女!」 想爬姐夫的床,别说庶女了,奴才都比她自尊自爱! 最起码灼华宫这么多宫女还没见着想往皇帝跟前凑的。 「这么个下贱东西,别说认她做姐妹了,和她同姓我都没脸!」
第145章 心狠 梓桃说着说着气急起来,随手一抓扔了一个枕头砸向陆老太太,老太太被噼头砸中,瞪大了老眼怒不可遏,颤颤巍巍的拄着拐杖砸地,「岂有此理!你敢对祖母动手!老身要去问问皇后娘娘,这便是她宫里妃嫔应有的德行么!」 搬出皇后来压她,以为梓桃会怕? 「你去呀!将陆梓玥的事情抖落给全后宫知道!皇后娘娘最是善妒,知道有这么个想勾引陛下的小蹄子,不必我动手,她就能将人撕了!折了个陆梓玥,还要拿整个陆家的名声陪葬,家里还两个未出阁的妹妹,受她连累也不可能许到好人家,陆家的子弟也抬不起头来,连带着大伯二伯在衙门都要被指指点点,陆家下一代的姑娘们,有了这么个不知廉耻的姑姑,她们一辈子都笼罩在她的阴影下。 反正我有夫有女,下半辈子有靠了,在后宫的名声本来就不好,我不在乎那些女人说什么,外头人说什么我听不见。母亲可以带着禛哥儿搬出去,把我逼急了,求陛下给禛哥儿一个庇荫,让他和四哥自成一族另立家谱,和你们陆家断绝关系,我倒是要瞧瞧,你们拿什么跟我斗!」 梓桃得皇帝宠爱,又刚生了公主,马上要做贵妃,正是腰杆儿最硬的时候,陆家这时候撞上来,她只会更横。 老夫人被她这一通连敲带打整懵了,她唯一能拿来威胁梓桃的便是三夫人,按梓桃如今的圣宠程度,她说的情况很有可能发生,只要陛下站在她那边,就算明面上为君者不掺和臣子家事,他暗地里动些手脚,也够陆家吃不消了。 大夫人听得梓桃这话也是胆战心惊,心中恨极了老太太偏袒四房不知轻重,陆梓玥这事儿老太太事先就没跟他们通过气,若是说了他们定然不会同意,如此冒险一博,胜了是四房的荣耀,败了却要牵连整个陆家,说句难听的,陆梓桃和陆梓玥谁做娘娘大房都得不到好处,他们凭什么要为陆梓玥的豪赌买单!老太太满心满眼只有四房,全然不顾其他两房的死活,她非得拉着整个陆家给四房陪葬才甘心? 「娘娘这话说的在理,家丑不可外扬,六丫头寡廉鲜耻,丢尽了整个陆家的脸,娘娘想怎么处置她尽管吩咐,臣妇一定照办!」 「何氏!」 老太太怒喝她,「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别人欺负自家姑娘,你也胳膊肘往外拐?我在这儿有你说话的份儿?」 大夫人甩帕子冷笑:「老太太还是认清事实吧!还当这儿是陆家后院由着你撒野么?不抛了陆梓玥这颗老鼠屎,还让她坏了陆家整锅汤?」 方才梓桃扔枕头砸老太太那一幕真是大快人心,大夫人对老太婆积怨已久,碍于婆媳尊卑打不还手骂不还口,见老太婆被别人收拾,心底别提多高兴了! 自己疼爱的孙女被人如此折辱,老夫人捂着胸口气得说不出话来,整个人摇摇晃晃的似要昏厥,却只有身边的丫鬟明溪扶着她,其他人熟视无睹。 陆梓玥赤红着眼睛盯着大夫人,那阴鸷模样恍若一条毒蛇,随时要窜出来咬人,大夫人见她这样心中更是定了主意,一定要将这丫头嫁的远远的,有生之年再无出头之日,再无法踏足京都。 梓桃冷眼旁观,就喜欢看她们狗咬狗的样子。 「大伯母是明白人,我有生之年都不想再看到陆梓玥,也不想听说她出现在京都的消息,一个月之内,把她送出去,越远越好,过程你们看着办,我只要结果。别以为我在宫里两耳不闻窗外事你们就能煳弄我,也别想着搓磨我娘来报復我,我有的是法子整治你们。」 在宫里待了这么几年,梓桃将皇后和贵妃德妃她们耍狠的模样学了几分,瞧着也像模像样的,她也不是虚张声势,她所有的底气都来源于皇帝。 大夫人点头应好,心道梓桃说的是「送出去」而不是「嫁出去」,这就已经定了陆梓玥的生死了,一个月的时间,哪家嫁女有这么匆忙。 老夫人还想垂死挣扎:「你点什么头?我答应了吗?我还没死呢你们就要爬到我头上来!」 梓桃只是冷眼看着她,摆手叫她们下去,「宫宴都结束了,没什么事儿便走吧,陆梓玥和我娘留下。」 「你留着玥姐儿想干什么?还想搓磨她么!」 老夫人神情怨毒癫狂,简直像一个疯妇,梓桃满眼鄙夷,曾经威风凛凛无事也要训她几句的老太太,这会儿如此狼狈,她这心里怎么就这么开心呢? 「这会儿青天白日的,你想带着你孙女儿这张猪头脸招摇过市,我还真没意见,想领走便领走吧!」她是不怕丢人。 老太太一噎,神情还是愤然:「那你晚上会让她回来么?」 梓桃道:「不叫她回去,还留她在宫里勾引陛下么?」 老夫人冷哼一声,对陆梓玥道:「玥姐儿,你先留在这儿,晚上和你三婶一块儿回来。」 「不!」陆梓玥拉住老夫人的袖子苦苦哀求,「祖母!您别走,别扔下我,她们会打我的!」 大夫人上前推开她,恶狠狠道:「你还想跟着我们一块儿走不成?你不要脸我们还要呢!你这个样子被别人看见了我们怎么说!老老实实在这儿呆着,回家再收拾你!」 老夫人怒瞪向大夫人,却没有吭声,陆梓玥一见祖母这副模样,心头便冷了下来,祖母放弃她了。在她和整个陆家之间,祖母肯定会选择后者。 没了她,祖母只会伤心一阵,而没了陆家,祖母便不再是四品诰命老封君了。她是祖母一手带大的,她们的性子很像,将利益看的比感情重。 这会儿她好想母亲,今日临走时母亲还交代她进了宫要讨好娘娘,得些娘娘的赏赐,若是再能让娘娘给配个姻缘,那就再好不过了。 如果母亲在的话,无论别人怎么责难她,母亲都是誓死保护她的。 想到家中母亲,陆梓玥心中凄楚泪流不止,垂头垮肩站着,整个人透出一股颓然之气。祖母曾经问过她,选择这条路可会后悔吗?她说不悔,宁可要死后哀荣,也不要平凡的活着,可如今她这般落魄的死法,得了什么呢? 宫里有这么多女人,陆梓桃再气愤不也要容忍么?为什么就不能容忍她呢?她好歹是自家堂妹,不比那些非亲非故的女人强么? 为什么就要如此赶尽杀绝! 她好恨,恨苍天不公,恨陆梓桃心狠手辣,恨祖母待她绝情,恨大夫人的恶毒势利。别让她有得势的时候,她定将今日之辱加倍奉还!
第146章 利益 陆家人走后,梓桃依然让锦簇将陆梓玥主僕俩关进侧殿,待晚上让三夫人领着她们回去。 三夫人轻抚女儿鬓边,安慰她道:「莫要为着这种人气坏了身子,她不会有好结果的。」 梓桃点头,脸色还是不好看,「我晓得的,我不是为她气。」陆梓玥为什么有这种想法?还不是皇帝风流成性花名远播,才大了这些小姑娘的心,觉着自己有几分美貌皇帝就一定会喜欢,而后不管不顾的纳她进宫,昔日齐采女的前例,长了多不好的风气。 「你该宽心些,迟早会有这么一天的,便是没有六丫头,也会有别人。」 女儿将皇帝看得太重,这样并不好。 梓桃低头不语,对于母亲这话很是不乐意,不是还没到那么一天吗?做什么就要说出来伤她的心? 「娘,您回去后若是老太太敢搓磨您,您千万别逆来顺受,该拒绝就拒绝该反驳就反驳,搞不定就去找四哥和韩家,四哥有路子和我传消息。」 锦簇她们有朋友出宫採买,便时常去陆明礼的铺子里转悠,梓桃有什么话便托他们带出去,并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也不怕被别人知道。 三夫人点点头, 拉着她道:「我无妨的,倒是你在宫里要当心些,如今也是做母亲的了,凡事多为女儿想想,别再似以前那般任性。」 梓桃撅嘴睨母亲,她几时任性了? 晚上在灼华宫用过晚膳,花团和元宝带着两个小宫女彩云彩月送三夫人出宫,给陆梓玥套了件披风,头上罩着帽子,别叫人看出她的伤来。但宫里人人耳聪目明,该知道的人都知道了,只是不宣之于口罢了,梓桃也明白,算是自欺欺人吧。 三夫人回了陆家后,带着陆梓玥直奔上院,上院已经是三堂会审的模样了,也不知道他们商量的怎么样了。 三夫人找了个位置坐下旁听,老太太先是揽着陆梓玥哭一顿,四夫人也是拥着女儿哭天喊地,还求到三夫人跟前来:「三嫂!玥儿年纪小不懂事,求你和娘娘说说,原谅她这回吧!」 「年纪小?她前几年就惹出过这种事情,彼时桃儿看她年纪小放过了她,今天她却变本加厉起来,再给机会,下回怕是要翻天了!」三夫人声色俱厉,全无往日温婉慈和,对大夫人道,「大嫂,想好她的去处了吗?」 大夫人讪笑:「会抓紧时间给她寻访的。」 「不!你们不能这样对玥儿!你们凭什么决定玥儿的终身大事,我才是她的母亲,我绝不会答应!」 四夫人护在陆梓玥跟前歇斯底里,看大夫人和三夫人的眼神恨不得撕了她们,这些欺负她女儿的人,一个都不能放过。 大夫人讥讽道:「四弟妹还是认命吧,咱们抓紧时间给她寻个好些的人家,一直拖着不动,等宫里娘娘出手,不晓得把她配到哪里去,届时才有你伤心的。」 「她凭什么!她又不是皇后,有资格给人指婚么!我不会答应的!」 在三夫人看来,梓桃空有圣宠并无实权,她们人在宫外,梓桃有这么长的手伸进来么?还不是她们看玥儿不顺眼想把她打发走,她绝不会同意! 大夫人懒得跟她吵,只问老夫人道:「老太太说呢?」 老太太揽着陆梓玥的手一顿,看向长子殷切的目光,长长嘆了口气。长子已经向她陈明了利害,如果她执意保陆梓玥和宫里娘娘作对,他官途堪忧,陆家后辈子弟也无法出头,为了一个不懂事的孙女毁掉整个陆家,不值得呀! 「你看着办吧!别太委屈了玥姐儿。」 「老太太!」 四夫人满是不可置信,「玥姐儿是您最疼的孙女呀!您也这般待她?」 老太太痛心疾首颓然无力,「我也没有办法,这条路是她自己选的,总要她自己承担。」 四夫人含泪冷笑:「如果没有你的支持,她便是有这种想法,如何进得了深宫大院?你指望着她平步青云好水涨船高,如今她出了事你便弃车保帅,你枉为长辈!」 「你胡说什么!」老夫人恼羞成怒,「你是疯魔了不成?」 四夫人恨剜着她:「不管你们做什么决定,我绝不会答应,婚书上我不会签字,没有父母之命,我倒要看看你们怎么操纵玥姐儿的婚事!」 老夫人拄着沉香木拐杖砸地:「由不得你不答应!老四,你怎么说?」 夫为妻纲,四夫人不答应,四老爷答应就成了。 四老爷满脸为难的看着母亲和妻女,他是个老实人,女儿这事做的他也脸上无光,但他就这一个女儿呀!任凭大嫂她们将玥姐儿发配,玥姐儿下半辈子可怎么办! 「母亲,真的就不能帮帮玥姐儿吗?一个月也太赶了,哪找的着好人家。」 老夫人道:「不是我们不想给她找好的,娘娘就给了这么点儿时间,我们能怎么办!娘娘和我们什么关系你也不是不知道。」边说还边看三夫人。 三夫人眼观鼻鼻观心,神情淡漠道:「宫里丽贵妃娘家有个表妹,是她继祖母的嫡亲外孙女,陈家老太太想让嫡亲外孙女进宫分继孙女的宠,那袁姑娘参加了去年的选秀,才情美貌都是秀女中的佼佼者,本也是众人看好的,却偏偏和庆丰大长公主府的庶女闹出事情来落了个两败俱伤,那袁姑娘伤了脸破了相不说,回陈家后不久便闹出和家丁有私情的丑闻来,被陈大夫人送回了老家,她老家父亲早娶了继母,也有了弟妹,她这个原配嫡长女也不知道过的怎么样了。」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这些女人怎么都喜欢做这么噁心的事,姐妹争夫很光荣? 老夫人听得心里发凉,三夫人这话里话外的威胁之意一点儿不客气,同样是宫中宠妃,虽然三夫人不比陈大夫人管了家,但她们也不可能一直守着陆梓玥,梓桃想做点儿什么她们防得住么? 四夫人遍体生寒站立不稳,颤声道:「你们不能这样,这是犯法的!」 三夫人笑得意味深长:「抓到了证据才犯法。」 又道,「祈哥儿也要下场考童试了吧,可别叫他姐姐连累了。」 「你!」 四夫人死咬着嘴唇,手里不住的撕扯帕子,脸上满是挣扎, 她就一对儿女,两个都是她的宝贝,让她为了儿子放弃女儿,她做不到!可儿子是无辜的呀,凭什么叫他为姐姐的错误买单呢! 陆梓玥将母亲的挣扎看在眼里,心下满是凄楚,祖母会为了陆家利益放弃她,母亲也会为了弟弟放弃她,平时都亲热的揽着她叫宝贝儿,这会儿真讽刺!
第147章 月子 天色已晚,三夫人没有熬夜的习惯,用帕子捂着嘴打了个哈欠,起身道:「你们好好商量,一月之期到了我要验收结果的。」 说罢扶着碧荷的手回了菁萃苑,今儿一整日都没见着禛哥儿,也不知他做了些什么。 这夜上院的灯火到凌晨时分才熄,也不知道商量出了什么结果,陆家下人只知道,从宫里回来没几日,六姑娘便染了急病,送去徐州老家求医了,四夫人进了祠堂为女儿祈福。 大夫人找三夫人说了这事,道只是将人送去了京郊庄子上,很快便将她「嫁」到外地,对外就说病没治好,死在老家了。 谁也不是傻子,十七八岁的大姑娘突然送回老家治病,然后一去不復返了,要说这里头没猫腻谁会信?哪个大家族还没点儿阴私呢,大家背地里说说,当着陆家面还是和和气气的。 三夫人让下人去找了陆明礼,麻烦他盯着陆梓玥的动向,就怕老夫人她们暗度陈仓偷梁换柱。 陆明礼得知陆梓玥做的这档子噁心事也是义愤填膺,她以前就喜欢抢五妹妹的东西,如今竟然觊觎五妹的丈夫了!在那深宫大院里,没有圣宠叫梓桃怎么活?她这不是抢丈夫,她这是要人命呀! 「叫三婶放心,我会盯着她,绝不叫她有空子可钻。」 来人是三夫人从赣州带过来的下人福来,前几年梓桃母女不得势时他被大夫人分配到了马房做马奴,后来梓桃进了宫他才渐渐起来了,在门房上做事,依旧为三夫人效力。 福来点点头,朝陆明礼鞠了一躬:「劳烦四爷了,夫人说您婚期在即原不该麻烦您的,这实在是没法子了。」 陆明礼摆摆手:「自家人,不说这些客套话。」 他的婚期定在今年三月,出了十五郭家便要坐船北上了,郭姑娘先住进自家宅子里,届时他去郭宅迎娶。他是自立门户,家中没有长辈,许多事情都是自己操持,确实很忙乱,但再忙乱也要给梓桃腾出时间来帮忙,梓桃在宫外能靠的就只有他了。 ――――― 坐月子一个月都不能见风沐浴,才过了三四天,梓桃便忍受不了,这一身的血腥味儿汗味儿,几天没沾水身上头上痒的慌,随手一挠指甲都黑了,全是油垢。皇帝原还每日来看她,看看女儿,这两天就不来了,说是政务繁忙,这还没开朝呢,哪来的政务,不知道是不是嫌她。 陆梓玥那遭破事儿已经传遍了后宫,梓桃坐在屋里,也没人嘲讽到她跟前来,但有锦簇这么个小灵通,什么小道消息她都能知道。这原也是意料中的事情,还好没叫陆梓玥得了手,要不然才是满宫里的笑话! 宫里传的沸沸扬扬的,皇帝肯定也知道了,却没来找她说话,难不成心里有想法? 梓桃心里烦躁的很,头髮油的不想碰它,问燕喜嬷嬷道:「一点儿水都沾不得吗?便是不洗浴,擦一下总成吧!」 秦嬷嬷有些为难,其实普通人家是没这么多讲究的,那乡野农妇,生完孩子第二日便下地干活的都是常见,但那是糙人嘛,怎么比得上这些凤凰蛋金贵,宁可好好捂一个月以后没病没痛的,也别图一时舒坦落下病根。 「温水擦一下也是可以的,沐浴还是不成。」 由于梓桃要餵奶,胸乳处是每日都要擦拭的,不能让孩子吃着不干净的,另外下身有伤口,每日换药也要清洗,只这两处能沾水,其他地方自生产过后还没碰过水呢。 但是她好说歹说,秦嬷嬷都不许她洗头,多痒都得忍着,要不然以后要落头风的。 梓桃焦躁捶床:「头风那也是以后的事情,一月不洗头,我要长虱子了!」 「怎会!坐月子都是这么过来的,娘娘忍忍吧,一辈子也就这么几次。」 梓桃心中暗道,还几次?就这一次!怀孕生子坐月子的苦她再也不想体验第二次了! 初八皇帝便开朝了,初七下午过来看了她,道:「新年开朝有许多事情,我有几日不能来看你,你好好养着,知道吗?」 皇帝说话有些鼻音,梓桃想的不是他感染了风寒,而是他是不是嫌她身上太臭了又不好离她远远的,屏住了唿吸说话呀! 生产过后梓桃都没照过镜子,她着实不想看到自己这狼狈的模样,可怜皇帝顾念着她的心情还要强迫自己来,梓桃说不出心底是喜是忧。 与皇帝说了几句,梓桃便打了个哈欠,皇帝忙起身道:「困了吗?那你好好歇着,我抱着女儿去隔壁玩会儿,你睡吧。」 孩子长开了些,确实是像梓桃的,圆脸白皮大眼睛,这会儿还小做不出什么表情动作来,眼睛也时常是闭着的,但看着那张脸,他便想到了梓桃的甜美可人,等女儿再大些,该多贴心呀! 这几日没来看梓桃,他心里想念女儿的紧,但梓桃这副邋遢样子着实考验他的胃口,又不好单去看女儿不近梓桃的身,多伤人的心吶。 梓桃笑着点头,红菱扶她躺下,皇帝从摇篮车里抱起女儿去隔壁,他抱孩子的姿势很熟练,梓桃一点儿都不担心他会磕着碰着女儿,但看着他逆光的背影,眼中酸胀得难受,大概躺着比较容易落泪,梓桃将头偏向床里,任泪水流进发间。 生完孩子十日,下身伤口恢復的差不多了,梓桃也会下床走动了,慢慢的就开始做她以前喜欢做的运动,生完孩子肚腹上一圈赘肉,这副样子她自己见了都嫌,还指望皇帝喜欢么? 她问过太医的,太医说可以适当的锻鍊,但是饮食营养要跟上,尤其是她在奶孩子,下奶的食物大多会发胖,锻鍊瘦身其实没什么效果。 梓桃充耳不闻,她不怕身上有肉,她怕的是有赘肉,肉要去该去的地方才好呢。 到出了月子,梓桃腰身是瘦了些,但离生产前还是胖了一圈不止,以前她穿宽松肥大的裙子遮掩好身材,这会儿却努力吸气穿收腰的裙子,务必让自己的腰身看起来细一些。 皇帝来看她,见她与以往不同的成熟打扮,心下暗暗嘆气,到底生产过便比不得少女之身水灵娇嫩了,虽然看着更丰满了些引人垂涎,但他身经百战,难道还不知成熟少妇的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梓桃细细观察他的神色,没有略过他眼中一闪而过的失落,心下立时便愤慨起来,她变成这样是因为谁?她为他生儿育女受尽苦楚,他却嫌她美貌不再娇花褪色? 人渣!
第148章 满月 梓桃扭头瞪他:「你这是什么眼神?嫌我了不是?」 皇帝忙上前揽住她道:「怎会?你生产过后更加丰满水灵,朕喜欢你还来不及。」 梓桃便是生了孩子也才十八岁,正是最娇艷芬芳的时候,养好了会比以前更漂亮的。 梓桃低头不语,沉默一会儿后转了话题:「宝儿的满月宴是个什么章程?」 皇帝也怕气氛沉默,梓桃起了话头,他忙接上:「还在祥光殿,皇后会整治好的,你届时只需带着宝儿出席便可,另外,朕给你的晋位圣旨皇后已经盖好了凤印,在宝儿的满月宴上颁布。噢,还有宝儿的名字也一起公布了。」 这是皇帝老早就允诺了的,他也不是在画饼,只是和皇后扯皮扯了些日子,要不然小公主洗三宴上便能将圣旨发布下来。 皇后不同意直接将梓桃晋级成贵妃,认为该一步一步来,四妃不是还没满吗?皇帝却道四妃的称号不适合梓桃,而且梓桃有孕时便没给她升,再加上生女,本就该晋两次。 他可是将贵妃的位置给她留许久了。 皇后死磕着不同意,却是胳膊拧不过大腿,皇帝的圣旨发下来,还是盖上了凤印。另外小公主的大名,皇帝和梓桃事先便商量过许久,原说若是儿子就取个宝字,女儿取个婧字,但小公主出生后,皇帝喜欢的不得了,干脆把宝字给她用了。梓桃觉着女孩儿用萧宝这名字不太好听,皇帝便说再加个络字,萧宝络,好听多了,寓意也好,珠玉串成的颈饰,取心头宝掌上珠之意。 宝儿是三公主,前头大公主和二公主都将近三岁了,还没取正经名字,总不好让三公主爬到姐姐头上,因此这回也给两位公主取了大名,大公主乳名叫媛媛,直接就叫萧媛了,二公主乳名叫妞妞,皇后遣人去问了丽贵妃,丽贵妃给择了个婧字,皇帝驳回了。这是他原本为宝儿择的字,二公主最不得他的心,便是宝儿没用上这个字他也不想给二公主用。丽贵妃不明白为何皇帝不答应,又给择了个妤字,这回倒是过了。 但是两位公主的名字在三公主的满月宴上公布,怎么瞧都像是沾妹妹的光,公主们还小不懂,她们的母妃可是气坏了。无奈婉昭媛不得宠,丽贵妃也早是昨日黄花,拿什么跟梓桃母女斗。 三公主的满月宴,陆家只有三夫人进了宫,其他人哪还有脸来,梓桃问起陆梓玥的事情,三夫人道是已经送走了,「我听明礼说的,卖给了过路的一个客商,那商户是西北做玉石生意的,明礼如今经营衣裳首饰脂粉,和那客商有生意往来,没说这是自己的妹妹,只说京里一大户人家的姑娘犯了事情要被发落,那客商家里有妻女,但没有儿子,常年在外奔波便想讨个年轻姑娘两头大,听说有京里的大家闺秀要出手,哪里还不乐意,他验过身,六丫头还是黄花闺女呢,他便花一万两银子买下了。」 梓桃蹙眉咂舌,陆家人重利轻义她是知道的,却不想到了这个份上,金娇玉贵养大的孙女,跟卖丫鬟似的给卖了,她虽然说让她们一个月之内打发了陆梓玥,却没说方式,她们完全可以给陆梓玥找个好些的归宿,给人做继室或者先送到外地去再给嫁了也行啊。卖了?若那人是个好的,懂得心疼人也可以,但会瞒着妻子两头大的,能是个好的? 梓桃轻轻嘆气,她没想赶尽杀绝的,陆梓玥若是过的不好,就怪陆家人太绝情吧。 三夫人抿唇不语,明礼也太过了,好歹是自己亲堂妹呢,论血缘比梓桃还近一层,只是因为触犯了他和梓桃的利益,他就…… 若是梓桃有一日和他站到了对立面,他会不会…… 陆明礼倒不知道他好心为梓桃办事却不得她们心,妇人之仁,陆梓玥就是个毒瘤,这会儿不根除干净了,等她再捲土重来么?他知道那玉石商人的底细,家中有个母老虎,娘家是当地做皮毛生意的大户,家中几个兄弟个个是上山打猎的好手,那原配也是个兇悍妇人,陆梓玥若是敢跟着回去,绝没她的容身之处。另外那商人还是个贪杯好色的,外头找的姑娘不少,喝醉了会打女人,陆梓玥能混到什么地步,就看她自己了。 别说他心狠不顾兄妹之情,他只是牵了个线,最终决定她去处的,是陆家那群吸血鬼。 ―――― 满月宴在祥光殿办,小公主只是出来露了个面,再给她扎了个耳洞,小公主疼的嚎啕大哭,梓桃心疼不已,抱着孩子去偏殿哄了许久,太医给孩子耳垂涂了药膏,孩子哭的越发大声了。梓桃解了衣裳给她餵奶,来时刚餵过,孩子这会儿是不饿的,但含着便有些安抚作用,含着含着便睡过去了,梓桃才让红菱和紫藤护送奶娘抱孩子回去。 女孩儿本来洗三时就该扎耳洞的,民间有说法,女孩儿的耳洞越早扎越好,因为还小五感还没长全,对痛觉也不太敏感,待大些身子长全了知事了,用针扎那可疼坏了。只是洗三时孩子小小的一团,梓桃无论如何也不肯让女儿受针扎之痛,便给拖到了满月,如今瞧来,民间这都传的什么鬼话,若是不疼孩子能哭成这样吗? 接下来酒酣人热,皇帝趁众人都在兴头上时颁布了圣旨,梓桃晋位贵妃,封号不变,小公主赐名萧宝络,大公主赐名萧媛,二公主赐名萧妤。 女儿家的闺名原是不能叫外人知道的,皇室公主能一样么?不说皇家女,便是京中稍有名气些的人家,家里的什么才女佳人也是响誉京中,引得世家子弟争相追捧。世家贵女嘛,没点儿噱头还怎么嫁入高门。 参宴的众人一听这几个名字便知道几个公主的地位,三公主无论是母妃身份还是圣宠都碾压两位姐姐。婉昭媛枉费心机,女儿都会跑了她还没爬上妃位,早早的教女儿读书识字,一心给女儿塑造一个才女形象,有什么用?抵得上人家在娘胎里就得宠吗? 丽贵妃面上淡笑,藏在袖中的粉拳紧握,她早便淡了争宠的心思,她不在乎陆梓桃和她平齐,可是妞妞凭什么被那小丫头压着!三位公主里,大公主和三公主都长的像娘,只有二公主长的像皇上,可皇上从来就看不到她,以前偏宠大公主,如今三公主出生了连大公主都往后排,二公主更是没地儿站。
第149章 妹妹 丽贵妃的想法是有一定道理,但要皇帝说呢,二公主是受生母养母连累,他连承欢殿都不愿意踏足,如何有机会和二公主见面?宫中宴席时倒是能见到,但父女俩没有相处过,小孩子怕生,不往他跟前凑,他更不会主动去逗弄,多的是孩子想在他膝下承欢,大公主每回见了他便开心得不得了,一口一个父皇叫的亲热。 还有一个便是皇帝是视觉动物,喜欢长的好看的事物,无论男女老少,长得好先就得了他的眼缘。 大公主和三公主都是继承了母妃的美貌,肤白大眼长睫毛跟瓷娃娃似的。二公主长的像皇帝,当然皇帝长的也很好,但是他皮肤偏黄,眼睛是狭长向上挑的桃花眼,脸型也比较方,这种长相在男子身上是很吃香的,俊美而不失大气,风流又不显猥琐。二皇子长的像他,打小就是个美男子。 但这种长相生在女孩子身上,就不太妙了,二公主长的像他,皮肤就不那么白,眼睛也不那么大,脸也不那么圆,可能以后她会出落的很漂亮,但小时候确实不太符合大人对孩童的审美。 因此即使三位公主里二公主长的最像皇帝,她还是圣宠最薄的那个,但她长得像皇帝,太后对她不错,觉着看到她跟看到皇帝和二皇子小时候似的。 ―――― 梓桃接旨谢恩,心下却无甚喜悦,比起这些虚荣,她更希望皇帝给些实际的东西。 宴席散后,皇帝陪着梓桃回灼华宫,二皇子也跟上来, 梓桃有些恍惚,这种三人行的日子似乎已经离她很远了。 「怎么?不欢迎我?」 二皇子见梓桃神情呆滞,不悦问道,梓桃回过神来忙摇头,「哪里哪里,你肯来我很高兴,你还没好好看过我的灼华宫吧,我带你去后院转转,有小池塘呢,里头养了鱼,是可以吃的鱼,夏日里有荷花荷叶,咱们可以做荷叶烤鱼吃。那片桃林,现在也是我的了,你若是想来随时都可以来,也不必担心有人烦你,那里头我扎了鞦韆,也不必担心别人坐了,你可以坐。」 梓桃大概有点儿高兴过头了,说话语无伦次的,二皇子淡漠的嗯了一声,心道果真一孕傻三年,本来就不太聪明,这生了孩子更不灵光了,看她说的这都是些什么。 「我去看三皇妹,方才没看清楚。」三公主出生时他守了一晚上,听到孩子的哭声后他没跟着皇帝进去看孩子,就这么走了,大概也是为了避嫌,一个半大小子进庶母的产房成何体统。后来小公主洗三他也只是去了祥光殿坐席,没往灼华宫走动,如今梓桃出了月子,他才忍不住来看看。 梓桃有意和他修復关系,殷切道:「宝儿长的可好了,你一定会喜欢的,你父皇就喜欢的不得了。」说罢又想起二皇子偏执的独占欲,怕是不想听见父皇喜欢别的孩子这话,小心的觑着他的脸色,想说点儿什么描补,又说不出什么。 二皇子将她的小心翼翼看在眼里,心下一阵黯然,他们果真是有隔阂了,她待他再不比以前随和。 皇帝将这两人的波澜看在眼里,沉默着没有吭声。 到了灼华宫,还在外院便听到小公主撕心裂肺的哭声,梓桃提着裙子快步跑进去,「这是怎么了!宝儿,宝儿不哭,娘亲在这里!」 梓桃抱过女儿在怀里拍哄,红菱揪着帕子道:「是饿了吧,就等着娘娘回来餵奶呢!」 梓桃都是掐好了时辰的,本来应该没这么快饿的,怕是方才孩子哭累了,这会儿再醒过来便饿了。她也不说什么,直接抱着孩子进了内室,若是平时皇帝会跟着过去,捡闺女吃剩下的,这会儿二皇子在,他便不好跟去了,和儿子在外间对坐着喝茶。 「她自己餵奶吗?」 二皇子问。 皇帝抿嘴不悦,心说你问这个问题干嘛?但转眼看见二皇子暗藏艷羡的眼神,便说不出苛责的话了。宏儿从没见过母亲,一直就是吃奶娘的奶长大的,看到宝儿能吃母乳,心下羡慕也是常情。 「她将女儿看的眼珠子似的,说让奶娘餵奶等于是把孩子分一半给别人,她不捨得。」 还一个原因是梓桃自己就是吃母乳长大的,深知其中妙处,好东西当然要留给女儿也享受一遍。 梓桃餵奶餵了近两刻钟,孩子一般都是吃着吃着奶便睡过去了,梓桃觉着女儿该睡着了,便抽身出来,将女儿放进了摇篮车里,而后换了身衣裳出去。 皇帝见梓桃出来,问她:「宝儿睡着了?」 梓桃点点头,二皇子有些失望,头回来看妹妹,就睡着了,那还有什么好看的? 梓桃看出了他的失落,引他们进内室说话,道:「咱们小声些,别吵着她就是了。」 二皇子年纪不小,本不该进梓桃起居之处,但这会儿皇帝也在,便没这么多避讳。 小公主睡在柳木制的摇篮车里,车身有精细的莲花花纹,上头还一个纱制的盖子,以后出太阳时梓桃可以推着孩子出去晒太阳,有层薄纱挡着避免阳光射伤孩子的眼睛。 摇篮车里垫了鹅绒褥子,小公主包裹在大红色的福字襁褓中,头上戴着棉制虎头帽,只露出一张粉雕玉琢的小脸来,长长的眼睫上还有些湿意,睡梦中也不安稳,时不时的发出一声嘤咛,眼睫颤啊颤,不知道是不是伤口还在疼。 二皇子看了一会儿,伸出手想去摸摸她的脸,皇帝一把拍下他的手,低喝道:「做什么!」 二皇子不服气的嘟囔,「我就想摸摸。」 梓桃看了眼二皇子的手指,没有留长指甲,干干净净的,「别听你父皇大惊小怪的,你就摸摸,轻轻的。」 二皇子一喜,再次伸出了手到摇篮车里,摸了摸小公主温热柔嫩的脸颊,真小,真软,真嫩,比豆腐还滑熘,他都不敢使劲儿,怕给弄坏了。 梓桃虽然答应让他摸摸,其实心里也是悬着的,就怕他没轻没重碰坏了孩子,这会儿见他小心翼翼又暗自窃喜跟个傻子似的,也不禁笑了起来,道:「再过几个月她就能动能爬了,你常来看她,她知道这是哥哥,便会亲近你。」 二皇子叫她说的心动不已,脑海中想着一个白白嫩嫩的小娃娃流着口水向他爬过来,以前觉着小孩子流口水跟傻子似的,又脏的很,但如果是这个小妹妹的话,好像还不错。 皇帝适时开口打破他的幻想:「别傻想了,宝儿先亲近她爹,再是她娘,你?谁知道排哪儿去了。」
第150章 稚语 这话同时得罪了两个人,梓桃不乐意了,「怎么是先亲近你呢?怀她生她的是我,奶她养她的还是我,你干嘛了呀?就时不时来熘达一圈,她就更亲近你了?」怎么可能! 皇帝道:「不都说女儿是父亲前世的小情人么?女儿小时候普遍跟爹亲。」就是梓桃自个儿,在父母健在的时候,她也跟爹更亲,后来父亲没了,和母亲相依为命,但梓桃每每想起父亲也是泪目。 只是这女大避父儿大避母,女儿小时候跟爹亲,大了身上心里都有了隐私,便渐渐跟父亲疏远了些,有什么话也是和母亲说。 梓桃挑眉睨他,「那你前世的小情人可真不少,下辈子女儿怕会更多。」 皇帝摸摸鼻子,眼神飘忽不定,「那哪能啊,朕就这么一说,这话没考据的。」 梓桃娇哼一声,偏头不再理他。二皇子抿唇撇嘴低头翻了个白眼,最讨厌这两人在一处,肉麻兮兮的,全然不顾身边有个半大儿子。 唔,他什么时候能有个媳妇儿呢? 关于这个问题,皇帝心里有盘算,太后也早早的关注了京中与二皇子同龄的闺秀,眼看着皇子们渐渐长成,这选秀本就是热门大事,皇子们要娶正妃,皇帝要纳美人,更是热闹。 说起来,皇帝怕是比几个儿子还吃香,毕竟做皇子妃王妃谁知道以后是个什么光景,便是丈夫成了皇帝,以后自己的孩子又要争抢,争赢了一次有把握再争赢第二次吗?嫁给皇帝生下来的孩子直接就是皇子公主了,就争这一次,争赢了以后都不愁了。 ―――― 出了正月禛哥儿便去了欣荣长公主府上学,欣荣长公主又怀了一胎,比三公主小五个月,这会儿也是挺着个大肚子了,原本听说她有了身孕,梓桃便说不好麻烦她,干脆再给禛哥儿寻过先生,但长公主说,难道有了身孕儿子就不用上学了?卫霖要上学,叔伯家的孩子也来,再多一个禛哥儿又算什么呢?禛哥儿原也不是爱闹腾的孩子,和卫霖小胖子两个人,一个文质彬彬一个憨厚老实,在一块儿和谐的很。 禛哥儿在家时,三夫人便教他认了些字,但没给他启笔,她自己也算不上才女,写字也就那样,别把孩子带坏了。因此禛哥儿去了长公主府的私塾,才由先生启笔,每日回家写大字。 长公主府请了两个先生,一个是两榜进士出身的五十多岁谢老先生,市井出身到四十多岁才中了进士,却并不通为官之道,又不懂阿谀奉承没个靠山人脉,在官场上混不起来,但品性却是很不错的,被欣荣驸马请来家中教导孩子们四书五经,给的束脩也不便宜。 再有一个是四十多岁的女先生,教导君子六艺琴棋书画的,这位原也是书香世家的才女,只是年轻时家道中落,还未过门便死了未婚夫,夫家强势蛮横让她过门守活寡,她娘家虽然护女心切却不敌对方强权,最后双方折中让黄先生守望门寡,她可以在娘家受兄弟子侄供养,但不许嫁人。 黄先生也是有节气的,不好意思在娘家吃白饭,便穿梭在各大豪门世家做女先生,但一般是教导闺秀千金的,这回受邀来教几个小男娃,虽然几个孩子都是五六岁还没到男女大防的年纪,但愿意让自家儿郎拜女子为师,长公主夫妇也算是很开明了。 这主要是长公主的坚持,身为皇室公主,她受男尊女卑观念的影响不深,只要有真学问,夫子是男是女有何干系? 欣荣长公主这一胎怀的有些艰难,害喜挺严重,三公主的洗三满月她都没来,是以卫霖没见过小表妹。但禛哥儿在小公主满血时跟着三夫人一块儿进了宫,第二日上学时就和卫霖说起:「我外甥女长的可好看了,像我姐姐。很白,很圆,有点儿像……小糍粑。」 小公主生的比较圆润软嫩,禛哥儿年纪小词彙不多,说不出多形象的形容词来,想了一会儿拿了糍粑来做比喻。 卫霖皱着胖脸想了一会儿,糍粑?长得像糍粑?那可能不会好看呀!放学回去给母亲请安时便问了她:「娘,你说妹妹会长的好看吗?」 长公主靠在美人榻上,身边婢女拿着美人槌在给她捶腿,她拉了儿子到榻边坐下,轻抚他的小辫儿,柔声道:「会好看的,娘跟你爹都长的不差,霖儿也长得好,妹妹怎么会不好看呢?」 长公主肚子也六个多月了,肚子圆圆的像个女儿,太医没说准话,但听着意思应该是个姑娘,长公主夫妇俩都欢喜,已经有了儿子,再有个女儿,儿女双全凑个好字,多好的兆头。用梓桃的话来说,还是她最喜欢的兄妹组合,简直不要太完美。 卫霖嘟起小嘴皱起眉头,道:「禛哥儿说他外甥女长的像个糍粑,就是宝姨生的小表妹,那皇帝舅舅和宝姨长的也好看,小表妹怎么就不好看呢?」 长公主寻思了一会儿,想通之后笑道:「那不是说小表妹丑,是说她漂亮呢,白白的,圆圆的,软软的,嫩嫩的,是不是跟个糍粑似的?你小表妹长的可漂亮了,等娘身子好些了,带你进宫去看小表妹。」 话是这么说,下回进宫怕就是孩子出生后坐完了月子,届时小公主怕都会坐了。 ―――― 陆明礼的好日子定在三月十二,正是大好春光里人间喜事多,成亲前一日郭家晒嫁妆,那才是真真的十里红妆,郭家本就是大盐商,家底厚的流油,陆明礼给的聘礼也足,两家赚足了面子。只是看热闹的人说起,是两家商户结亲,周围人便一堆叫衰声。 京中贵族大户多,商户之间富而不贵,再富还不是让人踩在脚底下。 不过也有消息灵通的道这是宫中贵妃的哥哥成亲,小公主的舅舅呢,这可是皇亲国戚了,人家便是行商也不是一般的商。 不说围观路人是何等羡慕嫉妒恨,便是陆家看到这长长的嫁妆长龙也是眼红不已,早知道当初就不能让陆明礼分出去,便是担上和商户结亲的名头,也就是面子上不好看,实际好处可数不清。哪像如今只能看着这小夫妻俩发财,他们却一分都没得。 陆明礼即使已经分了出去,成亲却还是请了陆家人, 但陆家的亲朋好友是没有的,他们不屑来参加商户的婚礼,所以婚礼不算盛大,除了陆郭两家的人,便是陆明礼和郭家生意上的伙伴,再有梓桃派了铜板和元宝出宫送礼,也在陆家得了个席位。
第151章 婆媳 梓桃已经有几年没见过陆明礼了,本来这次他的婚礼她想央着皇帝出来看看,但如今有了个小棉袄牵绊着,梓桃是一刻都离不开女儿,孩子还小,不好带着出门,她只得安慰自己,等下回,下回四哥的孩子洗三啊,满月啊,她就有时间了,只是不晓得那时候皇帝还会不会依着她。 陆明礼的婚礼,梓桃后来听三夫人说起,不太美妙,当天陆家来的人不多,只每房派了个代表去,但三房三夫人是个寡妇,不好去这种喜事上煞风景,便派了禛哥儿去,正好让他做坐床童子,给新人添喜气。 原本大房二房都只是派了晚辈去,四房儿子还没长成,便由四老爷亲自去了,陆家也不好一个长辈都不出席,因此这拜高堂的时候便是四老爷坐了上席。 当日是没发生什么,翌日新人去陆家请安,意料之中的遇了冷脸,郭氏早便知道夫君和陆家翻了脸,也没恼,敬了茶得了几份薄礼便回去了,陆家连早膳都没留他们用。 回了陆明礼的宅子,秋姨娘已经打扮一新在花厅等着了,陆明礼自然而然的给生母敬了茶,他是在母亲身边长大的,认为这茶该敬给母亲,去陆家只不过是按规矩办事,大夫人怎么配喝他的茶。 郭氏也敬了茶,却只是行了屈膝礼,并未下跪磕头,嘴里只叫了句:「姨娘喝茶。」 这事原也不算错,但自从陆明礼带着秋姨娘出来住后,府里只有亲母子两个,陆明礼便改口叫了娘,下人见他这样,也都改口叫夫人。陆明礼听到了,但没说话,这里不是陆家,这是他的家,他是主人,他的母亲自然是夫人。 郭氏这番举动却是狠狠打了秋姨娘的脸,秋姨娘冷脸端坐着不接,似乎希望儿媳妇跪下,但郭氏不理,见秋姨娘不接便将茶放到了桌子上,而后退到了一边。 秋姨娘没有说她,却是盯着陆明礼,用质疑气愤的目光责问他:这就是你不惜和陆家闹翻执意要娶的姑娘。 陆明礼心下煎熬,这婆媳问题,才第一天就发生了?以后还怎么过日子? 「明英,娘生养我一遭,这杯媳妇茶喝得,你行跪拜礼吧,方才在大夫人那儿的不算。」 在媳妇的骄傲和母亲的尊严之间,他选择了后者,母亲养大他不容易,不能让她觉着,儿子刚娶了媳妇就忘了娘,至于媳妇,回房再哄。 郭氏抬眼望他,道:「陆家不是书香世家吗?怎么这规矩还不如我们商户之家?正经的媳妇给妾行跪拜礼,我怎么没听过这个说法。」 她是个强势的姑娘,要不然也不能女扮男装出门料理生意,但她的母亲是个软弱人,父亲后院也有妾室庶子,弟弟继承了母亲的温吞,如果不是她强势用堂哥的名头抓住了家中生意,郭家早没她们母子几个站脚的地儿,别瞧她出嫁十里红妆很气派,其间大多是她自己挣来的,放在弟弟名下,出门时全带了过来。 如今这一嫁,她心中着实惦记母亲弟弟,她特意拖到十九岁才嫁,便是希望弟弟长大了能掌管家业保护母亲,可惜弟弟于生意上不太精通,反而爱读书,学业还不错,只是他一个商户子,书读的再好有什么用?又没法考进士做官。 这也是她嫁给陆明礼的一个原因,陆家是书香之家,如今瞧丈夫和家族的关系,怕是靠不上了,但宫里还有一个刚生了小公主的贵妃呢,说不定以后能为弟弟寻个出路。 也是因着郭家后院那些糟心事儿,她非常厌恶那些心大不安分的妾室,丈夫正好就是个庶子,还接了生母姨娘出来住,她还在家时便想过这事,母亲也劝过她,叫她磨平稜角,嫁人后要温婉贤淑,小夫妻独门独户的过日子,可不能再将日子过坏了。 她心想若是秋姨娘不难为她,她也愿意孝顺,吃穿用度全按正经婆婆来, 但新婚第一日,便让她对姨娘行跪拜礼,这么明摆着的下马威,她若是不吭声,以后这陆家后院还有她站脚的地儿吗? 她必须将姿态摆出来,陆家后院只有一个女主人,就是她,生母姨娘只是有实无名,她愿意孝顺,但不可能卑躬屈膝伺候。 陆明礼被媳妇这番话堵的心中积郁,规矩?跟他讲规矩?他若是讲规矩,他们的亲事根本就成不了,他为了迎娶商户女净身出户和家族断绝关系,在世人看来已经是离经叛道了,她却用规矩来压他的生母? 果然,她一说这话,秋姨娘便道:「你倒是讲规矩,难道不知道士商不婚吗?嫁进了陆家,便要按陆家的规矩来,夫为妻纲,你连丈夫的话都不听,还说什么规矩。」 说白了,这婆媳两个谁都瞧不上谁,秋姨娘觉着自己儿子是世家子,人也聪明,又有宫中娘娘做后盾,想娶个高门闺秀简直易如反掌,娶了这么个商户女,还赔了那么多钱,着实是吃亏了,这媳妇还不听话,跟个刺头似的,不值当。而郭氏觉着秋姨娘只是个妾室,有什么资格在她这个正经奶奶面前摆婆婆谱? 「是我赖着你们家吗?逼着你们娶了吗?」还提什么士商不婚,瞧不上她就别娶呀!当她乐意背井离乡离开母亲弟弟远嫁京都么? 秋姨娘还欲再说,陆明礼沉声打断她们:「都别说了!」再说下去,就是:不想嫁你倒是走呀!我们不留。郭氏道:走就走,你以为我稀罕你们家! 新婚第二日新媳妇便闹着要回家,这时候郭家人还没走呢,到时候几个大舅子上门来闹腾,那他们家就要出名了。 「明英,给娘道个歉,再敬一次茶,咱们便用早膳吧。」 昨晚上还是柔情蜜意,不想今儿就跟她吵,陆明礼尽量缓和了语气,希望妻子能理解他。 但郭氏不是善解人意温婉如水的姑娘,「我不,你再让我敬一次我也是这么敬。」 当着亲娘的面,一而再再而三的被妻子下面子,陆明礼心头恼怒,语气也不太好了:「新婚第二日,你便想跟我吵架?非得将家里搅的鸡犬不宁才行?」 他原本是瞧中了郭氏的张扬明朗,觉着这样热烈的姑娘,定不会受陆家那些女人的搓磨,他没有家族支持,需要的是一个能与他并肩作战的妻子,而不是一朵需要他百般呵护的娇花。 如今他将这朵刺玫瑰娶回了家,却发现生活并不如他想的这样美好,妻子没有女子该有的柔软,婆媳两个谁也不让谁,可叫他怎么办。
第152章 骄矜 眼看着夫妻两个要吵起来,秋姨娘终究还是心疼儿子的,忙道:「算了算了,用膳吧,以后没事也不必大奶奶来请安,礼儿你多来看看我便成。」 她是没这个福分喝这杯媳妇茶。 只这一句,婆媳两人高下立见,郭氏只看重自己的骄傲,让丈夫难做,秋姨娘却愿意为了儿子委曲求全,向儿媳低头,一如母子俩还在陆家时秋姨娘护着儿子在后院里大夫人的压制下举步维艰。 可恨他如今成家立业了,还要姨娘受儿媳妇的气,他怎堪为人子。 「你不愿敬茶是不是?那你以后不要来上院了,早膳你自个儿吃吧,我陪娘一块儿用。」眼不见为净,婆媳两个不碰面,总没这么多矛盾。 郭氏气急,当她愿意来这破地方!当下就要拂袖而去。身边大丫鬟巧慧拉住了她,朝她使眼色,陆家后院就三个主子,大奶奶刚嫁过来,便和丈夫婆母不和,以后还怎么在这后院立足。忍一时风平浪静,先佯装孝顺,最起码和丈夫关系搞好,生下了嫡长子,以后这后院还不是她的天下。 郭氏在家中能护着母亲弟弟斗得过妾室庶子,自然也不是没点儿心计的,只是心中自有骄傲,又见陆明礼偏袒生母委屈她,非要和婆母一较高下。怎么不想想她才嫁过来,便是有江南时的情意,又怎么比得上他们母子二十来年的感情。 她心中是明白这个理儿的,但能屈能伸几个字又有多少人做得到呢,总有那么些时候,人会坚持自己心中明知不该坚持的东西。 郭氏不顾下人阻拦扬长而去,回了自己的院里用早膳,她这一走,在陆明礼心中的美好形象便轰然倒塌,成亲不过一日,陆明礼三餐都在上院陪母亲用,晚上甚至去了前头书房睡。 陆明礼心中等着她来道歉认错,郭氏也等着他来哄,两个都不认为自己有错,两个都认为对方是在乎自己的,两个都认为对方会主动,心中煎熬着却谁也不愿先踏出步子。 如此僵局持续到了三朝回门时,郭家这次来了不少人,郭氏爹娘弟弟都来了,郭夫人问女儿婚后生活,在母亲面前,郭氏便忍不住泪目。 「娘,我后悔了,我看错了他!」 「啊?这是怎么了?女婿对你不好吗?这……你们不是两情相悦吗?他不是为了你和家族反目吗?怎会待你不好?」若说盲婚哑嫁过的不如意,那还说的过去,这自己看对眼的小两口,怎么也闹出这些事情来? 郭氏抹着眼泪道:「他哪里喜欢我,他喜欢的是他姨娘,他让我给姨娘行跪拜礼,给她敬茶,认姨娘做正经婆婆。我不同意,他便不理我了,除了成婚晚上在一处,这几日我便没见过他!」 这么喜欢他姨娘,干脆和姨娘过一辈子好了!娶了媳妇儿只是用来伺候姨娘的么? 「这……」郭夫人揽着女儿给她拭泪,道:「这事你们俩都有错,先错的却是你,他是跟着姨娘长大的,如今又接了姨娘出来住,那就是明摆着要侍奉亲娘了,他那个嫡母你也见过,是个什么好东西?你嫌他姨娘上不得台面不愿敬茶,在女婿看来,你是否也瞧不上他这个庶子?男人最是要面子,若是那姨娘给你受了委屈,你可以同他说,但这什么都还没发生呢,你就明摆着瞧不上她,女婿心里可如何高兴?」 但是新婚第二日便让妻子独守空房,女婿也太过了些,夫妻俩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非得这么冷脸相对? 郭氏尤不自知:「那我这回若是低了头,以后都要被她以婆母身份压着了!原先没成亲时,花言巧语说的好听,如今过了门成了他家的人,他就一点儿不珍惜了,让我当牛做马伺候他们母子,想都别想!」 「明英啊!」郭夫人苦口婆心,「女人在世本就是要相夫教子伺候翁姑的,女婿家中简单,你算有福了,若还在那陆家,日子才难过呢!你别跟女婿犟着,跟他认个错,将媳妇儿茶补上,以后好好过日子,一过门便与婆母丈夫不和,以后可怎么办?」她马上要回江南,女儿在京城无依无靠的,再和夫家闹僵了,叫她怎么放心。 郭氏却是对母亲这种思想嗤之以鼻:「谁说女子就是要相夫教子的?我外出行商也不比男儿差,他说我婚后还是可以和他一道出门做生意的,只是现在……」现在他却希望她做个贤妻良母。 郭夫人悠悠嘆气,她性子软弱,女儿却太过刚强,以前就没给掰直,原以为给女儿找了个志同道合的夫婿两人便能恩爱相守,却发现原来女婿喜欢女儿的精明能干,也不能免俗希望妻子温柔贤淑。 「便是要和他一道出门,总也得将关系调理好了,你们如今这个样子,话都不说几句,他如何会带你出去?」 郭氏扬眉道:「我又不是没脚,用得着他带着出去么?我嫁妆里便有铺子,我料理自个儿的生意!」 丈夫靠不住,手里有钱才是正经,以后有了孩子,也能给他们留点儿东西。 郭夫人好说歹说,又拉着女儿抹起了眼泪,郭氏才勉强点头应了,吃过回门饭后小夫妻两个向岳母辞行,郭夫人又拉着女婿说话,道女儿年轻不知事,性子太过刚烈,希望他多多包涵。 当着岳母和小舅子的面,他点头应下了,回去的路上郭氏坐马车陆明礼骑马,一路无话,回了家中陆明礼跟着回了正院,夫妻两个关起门来说话。 最后还是郭氏妥协了,陆明礼道你平时可以不去上院请安立规矩,但这杯媳妇茶一定要敬,也不许叫姨娘,要跟着他喊母亲才行,如果做不到这点,他们夫妻以后无法正面相对了。 双方各退一步,秋姨娘还是如愿喝到了儿媳妇茶,只是有了那么个第一印象,两人互看对方不顺眼,郭氏平时也不往上院去,便是跟着陆明礼去请了安,吃顿饭便走了,想叫她立规矩是不能的。 婆媳俩都不是多坏的人,只是秋姨娘眼皮子浅想摆婆母架子,郭氏骄傲自矜不愿伺候人,两人坐到一处便是横眉竖眼。 但是单独和陆明礼在一起时,前者是温和体贴的慈母,后者是娇艷热烈的爱妻,陆明礼想享受美好的家庭生活,只能尽量隔开她们俩。 还有便是管家权的事情,后院事情原本是秋姨娘管着的,为着让她过过夫人瘾,陆明礼便让管家娘子将钥匙对牌交给了秋姨娘,但秋姨娘婢僕出身,如何知道这管家之事,实际上还是管家娘子管事。如今郭氏进了门,她本就是能干的,自然接手了家事,秋姨娘为着这事老大不乐意,陆明礼说了许多好话,又抽空陪着她去上香,才算平了母亲心情。
第153章 嫡庶 梓桃后来听母亲说起这事,气的感同身受:「我早就说她不好,您还不信,看吧,就是个搅家精!当着丈夫的面嫌弃丈夫生母,可有一分为四哥考虑吗?这才成亲就闹成这样,以后可怎么过日子?」她是绝不希望四哥纳妾的。 三夫人给她缓缓,道:「郭氏就是太傲气了些,请安时见过,是个大气的,长的也好,尤其那股子爽利劲儿,我从没见过这样明媚张扬的姑娘。」 她自己不是多强势的人,教出来的女儿也有些温软,便极其羡慕这些强势利落的姑娘,女儿家在世,靠父亲靠兄弟靠丈夫靠子女,都比不上自己得势来的好。 梓桃没见过郭氏,想像不出母亲说的张扬爽利是什么样,不会是德妃那样的吧?那就更讨人嫌了! 「可她一点儿都不体贴四哥!婆媳不合,还不是四哥夹在中间受气?四哥为了娶她和家里闹翻了,为了给她凑聘礼卖铺子,她呢?连给四哥生母敬茶都不愿意!嫌秋姨娘是妾室上不得台面,那她是不是也嫌弃四哥是个庶子?当初和四哥谈婚论嫁时四哥可骗她哄她了吗?她难道不知道四哥是庶出有个亲姨娘?既瞧不上还嫁过来做甚?嫁过来又摆脸色给谁瞧呢?」 或许因为梓桃本身就是妾室,她的女儿也是庶出,她的父母也是庶出,所以她对这个庶字非常敏感。庶出怎么了,庶出就不是爹生娘养的吗?庶出就不能孝顺亲娘了吗?皇帝也是庶出,太后也是妃妾出身,尊贵如皇后,以国公府千金的身份入住中宫,还不是要对着妃妾出身的太后卑躬屈膝吗?一国之母尚且如此,郭氏一个商户女哪来的骄傲矜贵不认丈夫生母? 三夫人看着焦躁敏感如炸毛野猫的女儿,心下一阵酸楚,她自然明白梓桃为何有这样大的反应。梓桃幼时还在赣州时,家中只有他们一家三口,相比起别人家妻妾成群庶出子女扎堆,梓桃在家里是一枝独秀万千宠爱,邀请小姐妹们来家里玩,带着她们满院跑,捞鱼打鸟掐花摘叶也没人说她们。小姐妹们都羡慕坏了,道梓桃是家中小霸王,哪像她们,做点儿什么还要避着庶出的兄弟姐妹们。 彼时梓桃也是深以为荣,对那些妾室庶出一类的字眼嗤之以鼻,并且为父亲的洁身自好感到骄傲。可是回了京城陆家,梓桃便被打上了庶出的标籤,即使她是正妻嫡女,但她的父母都是庶出,她的血统哪里又纯粹了呢?再然后她进了宫,成了皇上的妃妾,生下的小公主也是庶女,她这辈子是真的脱不开这个庶字了。 在其位谋其政,当她是嫡女时,她会捍卫嫡系的荣耀,对一切庶系嗤之以鼻,但她成了庶系,便会站在庶系的立场上抨击嫡枝,法理还不外乎人情呢,嫡庶之别能磨灭骨肉血缘吗? 人都是自私的,不是针对梓桃,人人都会有这种心思,选择对自己有利的事物。 三夫人暗自伤神,是她不好,没给女儿寻到好夫家, 让女儿背上了这个庶字。 「秋姨娘那个性子,你也是晓得的,眼皮子浅又尖钻小器,就是个欺善怕恶的,她定然也态度不好,若不然郭氏如何闹成那样?」 若叫她爬到郭氏头上,以后家里才不得安宁,反而后院让郭氏掌着,她不会苛待丈夫生母,家事她也能料理的井井有条,这才是最好的情况。 梓桃道:「她性子再不好,也是四哥的生母呀!她待四哥却是极好的,四哥也孝顺她,再说这新婚第二日想喝媳妇茶也是情理之中,郭氏给她敬了,若是日后秋姨娘再敢搓磨她,她闹腾起来那还说得,人家啥都没干,她就摆起嫡女架子来瞧不上姨娘,娘你还帮着她说话?若是她没做错,四哥怎么几天不理她呢。」 如果她以后有了儿子,儿媳妇只肯给皇后敬茶不给她敬,她定要气疯了,若是儿子还站在媳妇儿那边,她怕是要拿茶盅砸他们。 要不怎么说陆家这么多兄弟姐妹梓桃就和陆明礼关系好呢,兄妹俩一样的想法。 「行了行了,咱们也别说这事了,日子怎么过是他们的事,咱们哪管的着呀!媳妇是他自个儿娶的,是苦是甜还不是他自个儿受着。」 梓桃撅嘴:「我替四哥委屈嘛!老大不小了才娶上媳妇儿,就娶了个这样的。」 「别惦记着别人了,过好你们母女俩的日子便是,宝儿长的倒好。」 提起女儿,梓桃又来了兴头:「那可不嘛!我女儿能差吗?宝儿是不是长的像我小时候?」 三夫人点头,「可不是嘛,这眉眼与你如出一辙,瞧瞧这大瞳仁儿。」 小公主继承了梓桃的白肤大眼,尤其小孩子眼仁儿大,基本看不到眼白,月份大些醒着的时候也多了,皇帝可喜欢这个闺女,每回来睡着了都要亲两口,更别提孩子醒着的时候,就一直拿东西在孩子眼前晃,看她乌熘熘的大眼睛转来转去。 小公主比较乖觉,一般不想吃不想拉的时候便不哭闹,反而每回被父母逗乐了会呵呵笑,只是她躺着笑会呛到口水,每回她一笑梓桃便将她抱起来,让她的口水流到口水垫上,她们给擦了。 梓桃也乐得他们父女俩培养感情,会让皇帝给女儿换尿布,帮女儿洗澡,给女儿穿上红肚兜,看她像个平躺着的小乌龟似的在床上手舞足蹈。 不仅皇帝喜欢,二皇子也非常喜欢这个小妹妹,来灼华宫又勤快起来,抱孩子还有模有样的。偶尔天气晴朗时,梓桃会抱着孩子去寿康宫熘达,小公主不怕生,谁抱都行,太后也挺喜欢这个明眸大眼圆润饱满浑身透着喜庆的孙女,让梓桃没事就带着孩子来走走。 梓桃的小公主赚足了风头,婉昭媛也不甘落后,教大公主背唐诗,带去皇帝和太后跟前露脸。 大公主不过三岁,说话还含煳呢,背诗也只是鹦鹉学舌,哪晓得其中意境,婉昭媛如此,倒有些揠苗助长了。只是对方是自己的女儿,皇帝还是要给面子的,点头叫好,给了些赏赐,晚上还是照常去灼华宫。 长女虽然懂事乖巧,但被她母亲教的太过刻板,少了些灵气,还是梓桃给他生的女儿讨喜。 啧,想到以后他的小宝贝要嫁去别人家,皇帝心里便一阵不乐意,上回欣荣家的小胖子跟着三夫人母子进宫来看小表妹,还说小表妹长的真好,以后要娶小表妹做媳妇儿。 他当时只是笑笑不说话,心里却把小胖子拎起来揍了一百遍,臭小子,小小年纪就知道觊觎他闺女儿了!
第154章 故人 四月时节烟柳成雾,即使如酥小雨,京城的街道繁华如初热闹依旧,城门处守门的兵士穿着甲冑微雨中挺立,检查来往行人不敢有丝毫懈怠。 老远的一辆青布油车哒哒驶来,赶车座上一名穿蓑衣戴斗笠的沧桑车夫,守门的兵士迎来送往早练就了一双势利眼,一看这架势,便知是普通人家,唿喝道:「停车!哪来的?路引呢?」 凶神恶煞的兵士一边说一边还去掀车帘,若里头是个未嫁少女,可不就受唐突了。 好在里头是个青年男子,玉面青丝淡眉妙目,原是极清淡的长相,却偏偏左眼下处生了一颗朱红泪痣,与丰润朱唇相映,倒给原本清淡的长相添了几分艷色。 如此风华佳人,精緻美艷却不显女气,全因他天庭饱满阔腮悬鼻,一副朗月君子模样,身上只一件天青棉布直裰,头上是同色髮带,只挽了半髻,留下一半青丝及腰。如此平常衣饰,装扮在这人身上却显出清隽秀逸来,比之京中那些锦绣堆砌的脂粉公子哥强了十分不止。 守门的兵士眼睛最是毒辣,一见这人的风姿便知不是凡子,忙放下车帘退开两步请罪:「卑职有眼不识泰山,唐突公子了。」 车内青衣公子音如其人朗润清亮,「无妨,蓝田,将路引给军爷看看。」 唤作蓝田的车夫一只手伸进车帘里,拿了红皮路引给查车兵士看,后者看了眼主人姓名,蓝胜青。 守门的兵士读过几日书,心道这名字该是取自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只是原诗是青胜于蓝,这人的名字却反了过来。 姓蓝?京中没有哪家大户姓蓝呀,或许是外来投靠亲戚的也说不定。守门兵士看过了路引没有问题便放了人过去,油布小车哒哒前行,在朦胧烟雨里,与柳色融为一体。 虽说春雨贵如油,但湿答答的天,人不想出门,梓桃抱着女儿在坐床上玩耍,小公主已经会翻身了,梓桃有意训练她的肢体能力,将女儿扑在床上,用线穿着一个小橘子在她跟前引诱,小公主抬起头来眼巴巴望着,张着嘴啊啊呜呜的叫唤,口水顺着下巴流到围兜上。梓桃捏着橘子上下晃动,小公主伸手去够,够不着便想爬起来,却没劲儿撑着,只是头一直在上下点。过了一会儿脖子酸了,她便趴在床上一动不动,叫人觉出她的疲惫来。 梓桃看了好笑,又怕她趴着睡着了唿吸不畅,便将她抱进怀里握着她的小手玩,小公主垂着眼帘不愿动作,很快便闭上了眼睛细细酣眠。 梓桃将女儿放进摇篮车里,坐在窗前看了一会儿雨,拿起诗经来看了一会儿,脑中却一直想些乱七八糟的。梓桃无力嘆气,放下手中书卷,又拿起针线筐来给女儿做小衣裳,一针一线慢悠悠的扎着,待女儿哭声响起,她给女儿餵了奶,才惊觉又到晚膳时辰了。 一下午都干了些什么?这一日都干了些什么?宫里的日子呀,乏味的消磨人精神,变得浑浑噩噩起来。她有个女儿还好些,那些无子无圣宠的才是难熬。难怪她们老爱勾心斗角,整日里无所事事的,不找点事情做可怎么打发日子呢。 用过晚膳后,梓桃给女儿洗了澡,自己再洗漱了,看着外头阴雨绵绵,猜皇帝应该不会来,便自个儿早早的上床,半夜还要起来餵奶呢。 宫里女人呀,每到傍晚时分,心里便不平静,巴望着有没有御前的人来传话,今夜陛下翻了您的牌子。 这一夜后宫所有女人都要失望了,皇帝不来后宫,甚至也不宿在干元殿,宫外自有留他之处。 榆树胡同最里头的一户人家,常年是关着门的,今儿却亮起了灯,主人回来了。阴雨天气里还有客穿蓑戴笠来访,怕是这家主人的挚友至亲吧,一听说主人回来了,便赶来相见。 皇帝觉得自己就是个傻子,一听说他回来,便不管不顾的出了宫,为了避人耳目,还做了他一辈子都不会做的打扮,穿戴着蓑衣斗笠似个渔翁老农般来敲他家的门。没有想像之中的久别重逢秉烛夜话,灯光下的那人依旧清眉淡目,婉约执卷不惊不扰,:「陛下深夜来访,所为何事?」 所为何事?没事便不能来找他?多年不见,他这性子还和以前一样讨人嫌! 「许久未见,故友来访,需要理由么?」和他在一处,再俗的人都会变得文雅起来,皇帝平常是不这么文绉绉的说话的,在他面前便忍不住跟起文酸风。 「许久未见的故友突然来访,怎不叫我疑惑?」 「蓝净尘!你能不能好好说话!非得惹我生气,你便高兴了?」 对面男子微微一笑,「是你太易怒,如何怪我惹你生气?」 皇帝被他气的五脏膨胀,深吸几口湿气息息火,防着气炸了。 「朕还没用晚膳,你不招待?」一听说这人回来,他连晚膳都顾不得用了,急急忙忙的赶过来,却站在这儿和他扯些没用的气话。 蓝净尘支使小厮蓝玉去厨房看看,晚上可剩下了什么,拿来给皇帝垫肚子。 皇帝气闷,这普天下敢这么对他也就这人了。 蓝玉很快回来,端了几个白面馒头来:「就剩这些了,原说留着明儿早上拌粥吃。」这会儿拿来招待皇帝,他们明儿早上吃什么。 皇帝察觉到这小厮的不满情绪,问蓝净尘道:「你们日子过的很拮据么?」看看这家徒四壁的小屋子,几个馒头还要留到明天早上吃,还有他进门时看到的油布小车,这人很缺钱?他着实想像不出清风朗月的净尘公子为生活穷困潦倒的模样。 不,他便是穷困,也绝不会潦倒,瞧他如今的模样,青衣布鞋也难掩风姿,他的美,是无关金玉堆砌的。 蓝净尘还是摆出那副温淡疏离的笑容,「贫富相对而言,与家境赤贫无米下锅的人家比,我算富的,与坐拥天下财富的陛下比,我算穷的。」 这人!就不能好好说话吗! 皇帝心头髮堵,又不好一回来便朝他发脾气,只得自个儿调节心情,「你说话越来越不着调了,莫不是在外游歷几年看破了红尘要出家?若要出家,去皇觉寺吧,朕给你开个后门。」 好好说话他不听,非得叫人损他,他才高兴?贱骨头! 「皇觉寺太过浮华,哪有佛门之地的清净祥宁,我便是要出家,也是寻个山野小寺,一个蒲团一只木鱼一个破钵了此残生。」 便是出家也不去你家的庙。
第155章 冤家 皇帝强忍怒气,拿过桌上的冷馒头咬了一口,今儿是没法好好说话了! 冷硬馒头不好下喉,皇帝吃了一个便吃不下了,蓝玉护宝似的端了下去,急匆匆的往厨房跑,似乎怕皇帝再吃。 见此情状皇帝更是笃定了蓝净尘缺钱,只是他身上没带钱,便扯了腰际玉佩,又将汪福禄腰侧的荷包扯过来,都推到了蓝净尘跟前,「我出门急没带多少钱,你先拿着用吧,下回我再给你送来。」 蓝净尘目光在一堆阿堵物上逡巡而过,最后停在那枚紫玉鸳鸯半圆佩上,「这玉佩?」 皇帝心头一凛,这紫玉鸳鸯佩原是一整块圆佩,中间一条缝,两只鸳鸯能分开来,他腰上繫着的是鸳鸟,另一半鸯鸟在梓桃那儿。原本这种象徵夫妻情深的东西只有他和皇后能用,但梓桃喜欢这紫玉花纹精緻,他为了哄爱妃开心,便拆了一半给她。梓桃还有心思,另找了一块紫玉料来给宝儿也做了个葫芦坠子挂脖子上,道这是他们一家人的信物。 这种信物,皇帝不知道和多少人有过,梓桃想这么认为,他也不打破,甜言蜜语道他们一家三口永远都要在一处,将梓桃哄的那叫一个心花怒放,宝儿不知事,见母亲笑得开心也跟着傻笑,一家三口其乐融融。 如今这玉佩被蓝净尘见着了,他怕是要多心了,皇帝忙解释道:「这玉佩另一半……」 「我能卖了吗?紫玉挺值钱的,可惜只有一半,若是凑成一整块意头好,能值更多。」 皇帝愕然,这还是他记忆中那个光风霁月视钱财如粪土的知己吗?看来这些年净尘确实过的不如意,穷坏了吧。 「别卖了,这荷包里的钱够你用几日了,我明儿再来一趟,给你送些银票,以后你别走了,就留在京城,我养着你。」 蓝净尘斜眼睨他,「我又不是你的后妃,做什么要你养,我饿不死自己的。」 皇帝一噎,忍气道:「你别逞一时嘴快,咱们的关系,还用得着计较那些吗?」 「咱们的关系?什么关系?君子之交淡如水,切莫扯上利益纷争,这些东西你拿回去吧,玉佩可以留下。」 玉佩留下,卖的钱也够他用一段日子了,皇帝也不和他犟,将荷包扔给可汪福禄。 「饭也吃过了,旧也叙过了,我该歇息了,陛下请回吧。」 拿了钱就送客?这人怎么变成这样厚脸皮了! 「你该不会觉着,我深夜来访,就是为了来吃个馒头和你说几句话吧!」 蓝净尘挑眉示疑,不然呢? 皇帝道:「天色已晚,下雨天便是留客天,你不留我住下?」 「我刚回来,屋子都还没打扫呢,也就收拾了自己的床铺,陛下要住下,去和蓝玉挤挤?他个子小。」 「你!」皇帝眼看着要炸毛,跟这人说话要被气死! 「你让朕跟个下人睡?你的床睡不得?」 「有点儿挤。」 「朕不介意。」 「我介意。」 这话没法说了,两人对视着沉默,蓝净尘想了一会儿,道:「胡同出去左拐不远处有一家客栈,不如陛下去那儿将就一晚?」 皇帝目光阴沉望着他,一言不发的朝床榻位置走了过去,在蓝净尘诧异的目光下蹬掉鞋袜躺到了床上,就这么躺着跟条菜青虫似的拱着身子脱掉了外裳。 蓝净尘与他目光相触,无奈笑道:「那陛下在这儿歇着,我去蓝玉屋里挤一晚。」说罢转身要出房门。 「站住!」 皇帝坐起身来叫住他,「你就这样嫌弃朕?和朕同榻而眠是多少人求而不得的荣幸,白送你还不要?」 其实,这只是他的女人们求而不得的荣幸吧。 「陛下身尊肉贵,草民不敢冲撞龙体。」 进门至今,他一直是自称我,如今突然以草民自称,皇帝知道,他不高兴了。 又是哪句话惹着他的琉璃心了?皇帝自诩花丛老手,深谙美人心事,在这人面前却毫无办法。 「你要去便去吧,但不许和那小子同榻而眠,你一个人睡,知道吗?」 蓝净尘淡看他一眼,沉默点头,而后出了房门。这一夜外头小雨窸窣,皇帝竖起耳朵来听隔壁的动静,只听到蓝净尘入睡前的动作,躺在了床上后,便没一点儿声音了,这人,难道睡着了都不翻身么? 皇帝怀着满腹心事,翻来覆去到三更时分才睡,睡了不过个把时辰,又赶在天破晓时回了宫。临行前悄摸摸的想去隔壁看看蓝净尘的睡颜,却发现门从里头栓住了,他若是强行入内,不就将人吵醒了么? 真是,在自个儿家里睡觉还反锁着门,防谁呢! 天刚蒙蒙亮皇帝一行人悄摸摸回了干元殿,换了朝服后忙赶去了金銮殿上早朝,早朝后户部尚书和夏首辅又要和皇帝议事,议完事便是半上午,他看了会儿摺子,便要用午膳了。他想赶紧将摺子看完,晚上好去找蓝净尘,到黄昏时候处理完了,准备出宫,二皇子又来找他,说想去灼华宫看妹妹。 皇帝烦死了他:「想去你倒是去呀!不识得路不是?」 二皇子被训得莫名,「儿臣年纪不小,大晚上的去庶母宫中不成体统,还是要父皇陪同才行。」这话以前就是皇帝说的,这会儿便拿来堵他。 「那你就白日去呀!」 「白日里儿臣学业繁忙,哪有时间去后宫走动。」学业繁忙不也是皇帝督促的么?以前他不爱学习老在后宫熘达,被皇帝骂惨了。 皇帝摆手叫他下去:「想去就去别来烦朕!」臭小子耽搁他出宫的时间! 二皇子抿抿嘴巴,行了一礼退下了,趁着暮色去了灼华宫。 梓桃宫里已经做好了晚膳,但她想等等,没听说皇帝翻了谁的牌子,说不定就来她这儿呢?届时她已经吃完了,让皇帝多不得劲儿。 听说二皇子来了,却没有皇帝陪同,梓桃心下诧异,叫人迎他进来,给他上了茶点,问他:「可用了膳吗?我还没用,你若是也空着肚子来,与我一道吧。」 他们许久未一起用过膳了。 二皇子点头应道:「还没呢,可是你自个儿下厨么?」 梓桃轻笑摇头:「不是,我要带孩子,哪还有心思去厨房,花团锦簇她们的厨艺也不错的。」这两姐妹原是在御膳房当差的,虽然只是打杂,但看了那么多遍御厨动勺,自己看也看会了。 二皇子点点头,朝小公主张开手,他来的勤,小公主知道这是哥哥,便伸出手去要他抱,二皇子接过她放在腿上,凑上去亲了一口她的小脸蛋,真香真软。
第156章 心系 两人许久未单独在一处用膳,当然还有个小娃娃,但是不比皇帝那个大活人杵在这儿,可以忽略不计吧。 席间两人间带着说话,「你父皇怎么没来?」 「我去找过他,他似乎有什么急事,很不耐烦应付我,叫我自个儿来。」 二皇子说者无心,梓桃听者却有意,不耐烦来她这儿?又是被哪个狐媚子迷了心,连女儿都不顾了? 梓桃心不在焉的挑着饭,接下来和二皇子说话都是有一搭没一搭的,膳后天便黑了,二皇子不便多留,回了前头自己的住处。梓桃叫锦簇出去打听打听皇帝今晚翻了谁的牌子,锦簇回来却道皇帝并未踏足后宫,瞧着今夜怕是要独宿干元殿了,昨晚上也是呢。 梓桃心下愤懑,独宿?他会独宿?干元殿多的是佳人献媚,他可不是不吃窝边草的兔子。 却说皇帝满心荡漾出了宫,直奔榆树胡同而去,他昨儿便说了今儿还来,蓝净尘却并未准备他的晚膳,他来的算早的,蓝净尘恰好吃完了晚膳,蓝玉蓝田在收拾桌子。 皇帝心下不虞:「又没给朕留饭?」 蓝净尘淡然自若:「寒舍简陋饭食粗鄙,不敢拿出来招待陛下。」 「别一口一个陛下成吗?喊我的名字。」边说边看了眼桌上的残羹剩饭,就他所见的渣滓,一盘是无甚油水的青菜,一盘是蒜叶炒蛋皮,还一钵清淡汤水,里头没料了,不晓得放的什么。 非常清淡简单的膳食,他们主僕三人一桌用膳,都是大男人,就吃这么点儿,着实是寒酸了些。 「你没将那玉佩卖了吗?怎么也不置办些好食,罢了,我带了钱来,喏,这些够你用段日子了,不够我再叫人送来。」 皇帝说罢从胸前暗袋里掏出一沓银票来,几张面额一百两的,后头还五张面额一千两的,倒是大手笔。 蓝净尘目光淡然中略带隐晦,看了一会儿后伸手接下,白给的钱不要白不要。 皇帝心中欣慰,接下了就好,就怕还是原来那个倔脾气,宁愿委屈了自己也要保持风骨。风骨值几个钱?要不然怎么有识时务者为俊杰这话呢? 拿人手短,既接下了他的馈赠,是不是代表着他原谅前事了? 皇帝大喇喇的在蓝净尘对面坐下,道:「朕今晚还宿这儿。」 「陛下不累么?」大晚上的赶过来,明日又赶早走,图什么呢? 皇帝靠在桌子上伸了个懒腰,一副大爷相,「可不就是累么,你也不晓得心疼我些,我这样忙还要抽空来看你,你平日里无甚事情,就不能来看看我么?」 「我不想进宫。」 蓝净尘眉眼淡漠,周身气息却骤然冷了几度,皇帝瘫软的身子不觉僵了起来,他还是放不下前事。 「不来便不来吧,朕抽时间来看你。只你可别再走了,年纪也不小了,佩之他们的孩子都定娃娃亲了,你也该有个着落。」 林佩之的妻子上个月生了个儿子,前头已经两个女儿了,得了个儿子,也缓缓夫妻两人的压力。确切的说是缓缓林四奶奶的压力,摊上个风流多情的丈夫,本就拢不住他的心,再没个儿子傍身,林四奶奶的位子都坐不稳了。 礼郡王倒是个好丈夫模范,王妃已经给他生了两儿一女,正好和林佩之家互补,他们口头玩笑说,几个孩子无论如何也要凑一对出来。 他们倒没提皇帝几个孩子,皇室子女婚配向来是大局为重,不兴儿女情长。 蓝净尘只是浅笑:「我老大年纪还没个着落,陛下要给我赐婚么?」他们娇妻美妾儿女绕膝,只他一人形单影只,好在他并不是敏感自卑之人,心中坦荡,独身人群中依旧风华磊落。 皇帝被他噎的喉间一梗,「京里没有跟你适龄的闺秀。」 「年轻些的也行,你每三年选一次妃,后宫里多少如花少女,你都能老牛吃嫩草,我便不成?我比你还年轻些。」 皇帝每日忙忙碌碌少有休息,再是养尊处优也显老相了,蓝净尘本就比他小三岁,这几年又在外遨游山水,端的是享受人生,瞧着比皇帝年轻七八岁,还是水灵小伙呢。 「那你看谁会嫁你?朕是皇帝,多的是小姑娘扑上来,你怎么……」皇帝惊觉口误忙住了嘴,小心觑向对面,蓝净尘无悲无喜不惊不扰,还是淡然浅笑:「我自然比不得你的。」 皇帝吶吶噤声,其实,他当年不比自己这个龙子凤孙差的。 「朕有些饿意了,汪福禄,去买些吃食来。」 汪福禄忙应下,领着小路子小顺子出门,就在胡同外头的巷子里买了几道膳食,趁热带回去给皇帝填肚子,小路子几个则去朱雀大街上买些食材,留着作蓝净尘明日的口粮。 吃过晚膳后,皇帝便在这边洗漱了,洗漱完又往蓝净尘床上钻,蓝净尘说什么都不愿和他同榻而眠,又去了蓝玉屋里睡,蓝玉则和蓝田挤在一屋。 蓝净尘身边就两个下人,这处庭院也不大,就主僕三人住着,皇帝问过他,可要换个大些的屋子么?他有几个别庄,空着也是空着,给他也好,再有要不要添几个下人? 蓝净尘皆给拒了,不要,人少地小清净,人多地大杂乱。 皇帝无奈失笑,这话貌似梓桃也说过,但这两人可不是一样的性子。 翌日皇帝又是赶着宫门刚开时第一个进门的,这回他们学精了,头天出门时便带了行头,直接在蓝家换好了,再赶去金銮殿早朝,便只需同朝臣一般时辰起身便可。 皇帝接连好几日都晚出早归,留下后宫一群怨妇瞎猜胡想,心中大多和梓桃一般想法,怕是被干元殿哪个狐媚子迷住了! 皇后抽了傍晚时分觉着皇帝已经理完了政事的时候去查岗,到得干元殿外头,只得几个小太监小宫娥守着,道是进去通报,不一会儿小德子出来回话,满脸堆笑赔罪,道是皇帝不得空,积累了些政事带回了起居处。 夫妻多年,皇后还不晓得皇帝的性子嘛,最是公私分明的人,前朝是办公的地方,后宫是享乐的地方,从不带美人去御书房,也不带奏摺回后宫。 政事?有什么政事不能在御书房处理,要带回干元殿? 怕是「正事」吧! 皇后横眉竖目挑着小德子,沉声问他:「怎么是你出来?汪福禄呢?」以往她来干元殿,都是汪福禄招待的,再不济也是小路子,这个小德子可不是一线的。 小德子背上抑不住的冷汗,咽了口唾沫,强作镇定道:「总管在侍墨,小路子去御膳房看今晚的膳食了,小顺子带人查验库房去了,人人都有事,就奴才闲些。」
第157章 查岗 御前的人个个都是成了精的,小德子倒不至于被皇后几句话就吓得不打自招,不过片刻时间脑子里灵活一转,便想出几个藉口来。 皇后虽觉有些异样,却说不上哪里不对,问他:「去查哪里的库房?」内务府大库房钥匙在她这儿,总不能是去查她的库房吧。 小德子道:「查皇上的私库,有段日子没查了,将一些新添的东西放进去,再对对册子,再拿些东西出来,给各宫送去。」 皇后心头稍喜,从私库里拿东西出来送去后宫,总少不了她的。 「你代本宫向陛下请个安,叫他有空来坤仪宫走一遭,有些事同他说。」 小德子笑得讨喜:「这是自然,娘娘好走,奴才送您出门。」若是平时,他会说奴才送您回宫,这会儿却不成,干元殿就剩他一个镇着了,万一他一走又有人来,难保她们不会出错。 皇后也没多想,这会儿正忙着呢,小德子不好擅离职守,不送她回宫也说的过去。 送走皇后,小德子直起腰吁了一口气 ,扯下腰间汗巾子抹了抹额头,这扎心的事呀!小路子他们跟着出去快活,留他下来守门,他什么时候也能成为陛下面前一线人员就好了。 皇后当场没反应过来,回了坤仪宫用晚膳的时候,怎么想怎么不对劲儿?怎么觉着干元殿特安静呢?不是安静,那种感觉,不该用安静来形容,应该是……空? 对,就是空,虽然门口有人守着,小德子也殷勤的可以,但是感觉干元殿就剩下这么几个人似的。 皇后执着筷子有一下没一下的插饭,「明夏,你多注意干元殿的动静,有什么不对立刻报给我。」 明夏低头应是。 翌日皇帝下朝回来,小德子便报了昨日皇后来访之事,皇帝心道怕是惹人怀疑了。这一晚便没出去,让小路子去蓝家支会一声,他去寿康宫用晚膳,顺便让人去喊皇后,有什么事膳桌上说。 皇后听了传召,便更了衣往寿康宫去,当着太后的面,有些话不好说,她便说了些宫务琐事,顺便为后宫妃嫔鸣一下不平,「陛下几日不往后宫来,妃嫔们怨声载道的,都来臣妾跟前诉苦,臣妾是没法子的,这不跟您说说,您心疼哪个,自个儿去瞧瞧。」 皇帝笑道:「宝贵妃可叫苦了吗?」 皇后气苦,脸色也拉了下来,「没听过,她便是有苦也不与我说,我哪里晓得。」 皇帝呵呵笑道:「那朕待会儿去瞧瞧,有段日子没见宝儿了,不晓得长大了没。」 提到讨喜的孙女,太后也有了笑影儿,「宝儿生的真好,今儿贵妃推着她来,几日不见瞧着又胖了些,瞧着怕是不记得我了,但不认生,我抱了一会儿便笑开了,真是讨喜!」 皇帝也笑:「宝儿生的像她娘,那圆脸蛋圆眼睛,笑起来嘴边还两个窝窝,以后大了不晓得多漂亮!」 「漂亮好啊!咱们家的姑娘,家世有了,才学教养也不会差,长相天生,才貌俱佳的公主,以后求你赐婚的青年才俊要将宫门踏平了。」 皇后暗暗撇嘴,低头佯装吃饭听这母子俩王婆卖瓜,就宝贵妃那德行,能生出才貌双全的女儿来?就是像着她才不好呢,一副呆相,别拉低了皇室的格调。 皇后心中不忿,垂在桌下的左手却不觉抚上小腹,宣儿都八岁了,她还没有二度结果,若再有个女儿,凑成一个好字,也不必眼红别人家的了。 「母后若是喜欢三公主,不如将她抱来寿康宫养?二皇子搬去前头后,母后便一人住着,这寿康宫都冷清了不少,有个孩子添几分热闹,三公主又好带不烦人,正是最合适不过的人选了。」 她知道皇帝不会同意这事,也不会想听到这话,但她就是瞧不惯他提到宝贵妃母女便眉开眼笑的模样,非得说些什么讨人嫌的来煞煞他的心情。 果然,她这话一出口,皇帝便隐了笑意,「母后年纪大了,如何还能为后辈操劳?当初宏儿是没办法,三公主父母双全,哪里要烦扰祖母?寿康宫冷清,咱们做子媳的多来尽孝,带着孩子们来热闹热闹便是。」 太后淡笑不语,她确实没有再养孩子的打算,但皇帝这么火急火燎的拒绝,却让她心中不太舒爽,是怕她抢了贵妃的女儿? 皇后没有忽略太后眼中一闪而过的不悦以及脸上弧度不大的笑容,皇帝也发现了,暗恼自己关心则乱,措辞不当伤了母亲的心。 「母后吃块鲈鱼,今儿这鱼做的不错,很鲜美。」 太后轻点头颅,吃下了儿子给她夹的菜。 晚膳过后帝后两人陪太后坐了一会儿说话,太后便要去佛堂做晚课,帝后告辞。 出了寿康宫,皇帝便和皇后分道扬镳,他要去灼华宫看女儿。望着皇帝渐隐在夜色中的背影,皇后粉拳紧握,心中怒火腾升,负心人,你这些美人总有落到我手里的时候。 灼华宫里梓桃也已经用完了晚膳,在院子里散了会儿步,便给女儿洗澡,皇帝来时,母女俩正在净房里闹腾,皇帝捋起袖子加入战局。 几日不见父皇,小公主印象已是不深了,再加上他这回穿的青色常服,不似以往一身明黄,小公主就更没印象了,看了他一眼把手伸向了梓桃,虽然没有哭闹,但那副陌生人的疏离感却扎了皇帝的心。 皇帝有些受伤,「这丫头,才几日呢就不记得亲爹了,宏儿也是隔日才来看她,她怎么就记得哥哥呢?白疼她了。」 梓桃斜眼嗔他:「你这几日不来,别说宝儿了,我都快忘了你长什么样了!」 「啧!」皇帝揽着梓桃的肩凑过去在她脸上啄一口,「现在有没有觉着熟悉一点儿?」 梓桃抿唇忍笑,「没有!」 「那这样呢?」皇帝在她唇上轻咬一口,「可熟悉一点儿了么?」 梓桃眼中满是笑意,脸上却还死崩着,「只一点儿,还没完全熟悉呢。」 皇帝挑眉坏笑,凑在梓桃耳边音调暧昧:「那咱们待会儿去床上深入熟悉一些?」 梓桃偷眼睨他,嘴角噙笑满面红霞低下了头,对他说的深入熟悉很是嚮往。 生了孩子后,梓桃明显感觉自己需求更强烈了,皇帝床榻之上也老爱取笑她,道她是「沼泽地上生芳草」,她羞得不行,却觉着皇帝待她不似以往热情,是不那么
第158章 好友 后宫已有人疑心,皇帝便收敛了些,有几日没出宫,心里却挠心挠肺的想着,担心他一个错眼儿,蓝净尘又走了。 「去告诉礼郡王和佩之仪之他们,净尘回来了,让他们多聚聚。」 他不能盯着,便托别人帮他盯着。 这日蓝净尘去城郊踏青,只是随便走走无所目的,蓝玉跟着他,在山林溪涧间走了一个多时辰,日头上到半空中,已有些燥意了,他也没带吃食出来,便坐着油布小车回去了。 回了榆树胡同,却见他家小院子门前车马堆簇,有客来访。 进了院门,便见到里头热闹景象,正厅门口有几个华奴守着,一见了他便笑迎过来:「净尘公子有礼,主子们在里头等您。」 几个奴僕拥上来,有熟人也有眼生的,礼郡王身边的长随贺词,以前是礼郡王的小厮,跟着礼郡王长大的,自然认得主子的少年好友。 他们这声咋唿的大,里头几位主子听得了都迎出来,蓝净尘抬眼望去,当先一人鲜衣金冠品相端贵,腰侧的麒麟玉佩昭示了他的皇族身份,其左侧一人谦谦君子不矜不伐,一身竹青直裰显其内敛含蓄,右侧一与他形貌有五分相似的男子,长眉挑目含情带笑,一身朱红锦袍尽显张扬风流。 都是老熟人了。 「净尘!你回来了也不支会一声,还是听四哥说了我们才知道,今儿上门来寻你,却不凑巧,害我们好等,你一个人出门有什么意思?与我们一道才乐呵!」 萧继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欲揽着他进门,蓝净尘却微微扭肩挣脱了来,道君子和而不同。 林佩之笑他:「就你是君子,我们都是小人,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咱们就不能既和又同?」 萧继呛他:「谁跟你又和又同?你想撬四哥墙脚?」 林佩之嬉皮笑脸还想再说,蓝净尘却稍冷了脸色,「你们来寻我便是说这些闲话?」 「哎,你这话说的,老朋友见面不就是喝酒吃饭唠嗑嘛,你这儿瞧着也没什么吃的,咱们去鸿运楼订一桌,安民请。」 萧继剜他一眼,咬牙切齿道:「我请。」 有吃白不吃,蓝净尘道:「我去换身衣裳,你们先坐着。」 蓝净尘进了内室,屋里厅里又只剩下这几个人,萧继问林仪之:「你怎么不同他说话?」该不是还记着前事吧? 林仪之抿唇笑得和煦,「我不似你们健谈,他也不是多话之人,你们一直在说,我如何插的上嘴。」 林佩之点头,「来日方长,这回说什么都不能让他走了。」 不多时蓝净尘出来,换了身月白杭绸直裰,头上也换了银壁嵌珠冠,一扫之前清寒之气,立时便光彩熠熠起来,将这蓬荜映得生辉。 林佩之打趣他:「几年不见净尘风采依旧,与你一道出去,倒显得我们几个老了。」 他们几个是同龄人,只是造型上却有不同,他们成了家,所有头髮都挽在脑上用冠簪束着,蓝净尘还未成家,头髮便是束一半散一半,再有他面皮白嫩,瞧着还是个浊世佳公子翩翩少年郎,走出去人家都喊一声公子,哪里似他们走出去别人都叫爷。 到得鸿运楼他们事先定好的厢房里,喊了几个乐伎来弹琴奏乐,几人小酒啜着小菜吃着,席间几人问起蓝净尘这几年经歷,他只道万水千山走遍红尘繁华看尽,还是要回原处看看。 「我改了字,不叫净尘了,你们以后可以喊我胜青。」他家人长辈都不在了,想改个字也没人管他。 林仪之问:「是哪两个字?」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萧继点点头,「这字挺好的,有志气有风骨。」 蓝胜青原来的字,是他的母亲和祖母去佛前请了菩萨得来的,他幼时身子不好,菩萨给赐了这个字,净尘,去除污秽邪祟之意,因着他身子不好,菩萨道是生辰八字与家中不和,还送去南方亲戚家养了十年,待家中老太太去世时才回来。 回来后便是个风华少年了,结识了当时还是皇子的萧纬,也就是当今圣上,以及皇帝的好兄弟萧继林佩之等人,彼时少年意气,个个只以兄弟相称不按身份论处,倒是结下了一番深厚情谊。 如果不是后来种种变故,蓝胜青如今的身份地位不比礼郡王等人差。 往事不可追,珍惜眼下才是,萧继说些玩笑话缓和气氛,「我也想改个字,不喜欢我这个字,不威风。」 萧继字安民,不出彩也不出错,很符合皇族大义,但是少了点儿皇族贵气,他不太喜欢别人喊他的字,皇帝一向就喊他老七,因着他在宗室这一辈里排第七,林仪之和蓝胜青都喊他阿继,只有嘴贱的林佩之喊他的字。 林佩之笑道:「表哥的字倒是威风,他也不喜欢人家喊他的字呀!」 皇帝名萧纬,字天才,之前梓桃就笑过他,说他们祖孙三代一样自恋,先帝竟然给儿子取字天才!这天才意为经天纬地之才,合皇帝的名字,他原还沾沾自喜,这么多皇子里面他的字最豪气,但是和梓桃一样想法的人太多了,他被笑了几遭,便不许别人提他的字了。 萧继打击他:「你有本事去四哥跟前说!」 「我不说,说了他得炸起来,又要拿我开涮。」他虽然嘴巴贱手贱,但心思灵巧的很,得罪人只需几句话,讨好人一样只需要几句话,要不他太后姑母怎么那么喜欢他呢! 「还是我和三哥的字好。」 他姓林名清,字佩之,三哥林泓,字仪之,这姓名普通,就得取个漂亮的字,所以别人都喊他们的字,要是喊林清林泓,京城里有多少同名同姓的。 萧继哼声:「三两句不忘吹捧自己,你就不能缓缓?」 林佩之瞎咧咧:「我这怎么叫吹捧自己呢?这是事实呀!」 「那你就不能学学仪之?瞧瞧人家多沉稳,就你聒噪。」 「那你跟我耍嘴皮子也是半斤八两,你看净尘……胜青,他怎么就不跟我吵呢?」 萧继撇嘴呛他:「他们俩都不接你的茬,我要是也不吭声,你一个人自说自话多尴尬?」 「我能尴尬吗?我坦荡的很,你们都不接我的茬,我一个人自说自话也欢实。」 林仪之笑着插进去圆融他们:「你们俩呀,见了面嘴巴就没停的时候,叫我们俩个话不多的怎么自处?」 林佩之扔了一粒花生米张嘴去接,接中了,吧唧吧唧吃下去,道:「话多的人有话多的人的处法,话少的人有话少的人的处法,少说话,多喝酒吃菜呀!」
第159章 儿女 得知林佩之他们在鸿运楼聚了一回,皇帝满心羡慕,那几个太能享受了,偏他,坐最高的位置,吃最美味的食物,穿最华丽的衣裳,玩最漂亮的女人,干最累的活! 蓝胜青光明正大的在鸿运楼出现,有心人自然还记得当年名声冠绝京都的净尘公子,但,那也是当年了,如今的蓝胜青,除了一张脸还看得,再有什么长处? 噢,和礼郡王等人的情谊算是一份人脉,但那又如何,这些人脉抵得上他身后的累赘么? 寿康宫里林家大夫人带着两个儿媳和孙子孙女来看太后,顺道说起了蓝胜青回京之事,「回来有段日子了,前几日还和佩之他们聚了一回,老大年纪了还没成家,也没个功名,这孩子被家里耽搁了。」 太后抱着林佩之几个月大的小儿子逗弄,眼睛都不抬,「回来了便回来了吧,皇帝想必也见过了。」之前连着几日晚出早归,她还以为儿子在外头金屋藏娇,心说儿子是越来越任性了,什么上不得台面的女人都往床上拉,宫里这样多美人还满足不了他?却原来,是他回来了。 林大夫人笑里有几分勉强,「这个倒没听佩之说过,他昨儿还抱怨说许久未见表哥和姑母,想跟着我们一块儿进宫呢!」 提到最讨她欢心的侄子,太后笑皱了老脸,「怎么不让他跟着来?哀家也有段日子没见他了,这真是,不讨喜的天天在眼前晃悠,讨喜的想见见不着。」 皇帝这个不讨喜的适时出现煞了风景,「母后日日见到我,自然不觉着我讨喜,佩之若是天天在您跟前晃悠,您也觉着他烦!」 大夫人忙带着儿媳和知事了的孙女行礼,「臣妇见过陛下,陛下万岁。」 皇帝上前虚扶林大夫人起身,「舅母无需多礼。」 林大夫人就势起身,领着两个儿媳站在一边,上座留给皇帝和太后相对着坐。 皇帝道:「都是自家人,无需多礼,都找地方坐吧。」又看了眼太后抱着的小婴儿,「这是佩之的小儿子吧,长的不错,没宝儿讨喜。」 「去!别胡沁,这样自卖自夸也不怕你舅母笑话!」 林大夫人忙道:「陛下说的正是大实话,陛下和贵妃娘娘都是风姿卓绝之人,小公主自然不俗,满月时见过,谁不说一声好?我家的却是普通的不能再普通了。」 「你嫌普通,我瞧着却极好,不去就留我这儿,正好和宝儿一块儿长大,有个伴。」 林大夫人心下来不及细想太后的话,只笑道:「太后若不嫌弃,尽管抱去,我们家还能省一份口粮。」 站在大夫人身后的林四奶奶垂眸含笑,心下却不由紧张,不会真把她儿子抱走吧?她就这一个儿子呀! 好在太后只是玩笑话,「我若将迅哥儿抱走了,佩之该来找我闹腾了。不过你们时常带他进宫来玩,欣荣也快生了,她肚子里这个,和宝儿再有迅哥儿,年纪都差不多,以后就他们结个伴了。瞧佩之仪之和纬儿关系多好。」 如今她还在,林家自然风光,若她没了,皇帝和林佩之他们兄弟情深,还能再庇荫一代,第三代可就不剩什么了,人脉关系要从小建立。 「能和公主县主们做玩伴,是他的荣幸。」 欣荣长公主这胎是女儿,以后便是县主了。 在宫里用过午膳,林大夫人领着儿媳孙辈们回去,路上林四奶奶问她:「母亲,姑母今儿数次提及迅哥儿和三公主,莫不是想让迅哥儿尚主吧?」 大夫人虎脸怒目瞪她:「胡说什么!他们原是表姊妹,一块儿玩耍不是很正常?你哪来这么多心思!」 林四奶奶懦懦低头,「是儿媳多心了。」 她是一点儿不想让儿子尚主的,娶了公主,还是得宠的公主,以后儿子怎么振立夫纲? 林大夫人一看小儿媳那神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心中嘆息难怪她收不住儿子的心,瞧着长的挺好,婚前也是有才女之称的,嫁了人才知道是个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的,好在只是幼子媳妇,也不必她做宗妇,管好自己的小家就行了。 可她那短视任性的德行,连自己的院子都管不好,还时不时领着女儿来婆母跟前哭诉,夫君都两天没回来了,房里的狐媚子趁她不在勾搭男主子,女儿和二房的小丫头打架了,脸上不晓得会不会留疤…… 大夫人实在是心烦身累,要不是长媳顶事,她光是管幼子房里这一堆事就要累死!她也教过小儿媳,可人就是不开窍,她又不是搓磨儿媳的恶婆婆,怒其不争的同时也没法抛开不管,毕竟是她最喜欢的小儿子呢,她总不能看着儿子生活一团糟。 林大奶奶看着弟妹一副鹌鹑相,心中不由嘆息,真是傻人有傻福,苏氏什么都不懂,却有婆母帮扶丈夫疼爱,而她事事能干,却被他们当牛使,正应了那句会哭的孩子有糖吃。 可气她膝下几个孩子也没老四家的几个会讨长辈欢心,老四家两个丫头嘴巴就特甜,长的也好,宫里太后都喜欢的不行,如今得了个儿子,更是大房的凤凰蛋,风头都要盖过她的嫡长子了。老四两口子,别的本事没有,讨人喜欢最拿手,说几句好话,哭几声,万事都有别人送到跟前来。 晚上林佩之回家,苏氏又跟他说了这事儿,「你说姑母是不是想给俩孩子定个娃娃亲?」 林佩之柠柠她的脸蛋,笑道:「也就是姑母想想,表哥可表态了么?他最是宝贝这个女儿,之前欣荣长公主家的卫霖说想娶小表妹,被他记恨了许久,回头驸马当差出了差错,被他好一顿骂,说他们家家教不严!可怜驸马被骂的狗血淋头还不知是为啥呢!」 苏氏想着那场景,也忍不住笑出声来,「他这样宝贝,以后还不是要嫁人么?那以后谁做他的女婿,可不容易。」 「那可不!咱们家两个闺女儿,以后我也要严格把关的,你可别随便应人知道吗?」 苏氏在他胸前娇捶了一记,「我晓得的,事关女儿终身大事,我如何能草率!这事还远着呢,你也跟陛下一样,老早的操着心。」 「那是,打从女儿一出生,我就想着这天了,一想到以后我的亲香闺女儿要嫁去别人家吃苦受罪,我心里就揪着,叫我怎么捨得啊!」 「女儿嫁出去,儿子也会娶媳妇儿呀,到时候再给你生几个孙女,你又有小棉袄了。」 「那怎么一样呢,孙女跟女儿不一样的,隔了一辈的,那是她爹娘的小棉袄。」 苏氏伸手环住他的脖颈,脑袋搁在他肩头,笑声道:「你还有我呀!我才是与你共度一生的人。」 林佩之反手抱住她笑得开怀,是呀,还有媳妇儿呢。
第160章 分歧 端午前夕欣荣长公主诞下一女,宫里送了赏赐过去,到得孩子洗三满月时,梓桃也随了份礼。 禛哥儿在长公主家上学,时常会跟着卫霖去看小娃娃,进了宫后跟梓桃说:「卫霖的妹妹没我外甥女好看。」 梓桃笑眯了眼,却还是要自谦几句:「卫家小妹妹再长大一点儿也会好看的。」 却说蓝胜青回来后,皇帝愈发不爱往后宫来,后妃不明就里,只以为是干元殿有哪个狐媚子迷住了皇帝,皇后消息灵通些,知道干元殿没这样的能人,皇帝怕是在外头金屋藏娇了。 以皇帝的德行,乐伎出身的周丽人都敢光明正大的宠,外头那个是有多见不得人? 不比皇后妃嫔们疑神疑鬼,太后是最清楚自己儿子的斤两的,挑了皇帝来寿康宫用膳的时候说了他几句,「你也收敛些,儿子都快要娶媳妇儿了,还玩他们年轻人那套?」 皇帝被母亲说破心事,面上却无羞愤之色,反而是难得的严肃沉默,「我不会再让他离开了。」 太后抬眼看他,目光锐利似要扎进他心里,「不让他离开?你待如何?有本事收他进后宫呀!」 皇帝拳头握紧,迎视母亲的目光坚定而磊落,「他若愿意,我自八架鸾车迎他进宫,便是将坤仪宫空出来给他住又如何。」 太后扯着嘴角冷笑:「这话,你去同皇后说,再去同你的朝臣说。」外男想长留宫禁,除非净身做太监,他既不捨得那块心肝儿,将人送去净身房走一遭,以后自然能长留干元殿伺候他,甚至让那人接手汪福禄的位置也不是不行。 皇帝没应这话,只道:「母后别为难他,他已经一无所有孑然一身了。」 「一无所有孑然一身?他不是有你吗?有了你什么都有了。」 太后话说的犀利,却是有道理的,皇帝叫她说得心头火起,咬着牙绷紧了腮帮子道:「母后何苦咄咄逼人!他为什么成今天这样,您难道不清楚?原本以他的身家才学,如何需要他人施捨?咱们母子欠了他,给他什么都是该的!」 「给他什么都是该的?要不要把命给他?你这是在怨我!」 她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什么?如今儿子为了个外人来怨怪她! 皇帝低头稍缓了语气:「儿臣没有这个意思。」 太后拂袖冷哼:「有没有你自己清楚!我该做晚课了,你走吧。」 皇帝抿唇嘆气,鞠了一礼退下,回去的路上神思不属,过往种种浮现眼前,他真的不是个好人。 多思的夜晚适合独处,皇帝没往后宫去,回了干元殿独宿,看着窗外的皎皎月光,心中无限遐思,不知道宫墙外的那人有没有看这月亮。 京城的夏日炎热漫长,五六七几个月都是极热的,生完孩子后梓桃愈发丰满怯热,偏偏晚上又要餵奶不得安眠,白日里热的很睡不着,再加上屋里有孩子,她都不敢多放几盆冰,着实是折磨人。 这样的情况下,梓桃又萌发了避暑的心思,二皇子依旧每年暑期出宫游歷,梓桃问过他,在外头都做些什么,他道游山玩水体察民情,前两年是只在京城转悠,后来便越走越远,去京城周边州县转悠,其实他想去江南玩玩,皇帝不答应。 其他皇子都没这个待遇,大皇子和三皇子四皇子他们也可以出宫,但只限于去外祖家玩耍,和京中贵族少年相交,顶多去城郊打个猎跑个马,彻夜不归都不能,更别提走远了。 相比之下,皇帝对二皇子算是放养,对其他儿子是圈养,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皇帝对嫡长子寄有厚望,二皇子的表现也可圈可点,过几年成了亲出宫开府入朝参政,才是他大放光芒的时候。 梓桃没有儿子,三公主没有一母同胞的哥哥,而二皇子和她们亲近,梓桃私心里希望赢的人是他,这样她们母女俩以后也能安稳度日了。 没有二皇子帮她打头阵,梓桃只得自己硬着头皮上,希望皇帝看在女儿份上应了她吧。 皇帝听了她这个提议思虑一会儿后欣然应允,去承德避暑,萧继和佩之他们也能去,顺道让他们将蓝胜青捎上,在避暑山庄可没这么多规矩,他可以和胜青他们把酒言欢彻夜不眠! 「你这个提议甚好!朕跟皇后说一声,你回去就开始收拾吧,宝儿的东西一定要带齐了,在那儿怕是要住到中秋了。」 梓桃欣然点头,「我晓得,这就回去准备,唔~你都带准备哪些人去呀?」 皇帝想了一会儿,看着梓桃希冀的目光,有些不忍打碎,「皇后留守后宫,母后如果愿意去便去,再有几个皇子,两位公主便不带了,她们还离不得娘,嗯,再有仪嫔和文婕妤。」 仪嫔便是与梓桃同届进宫的济宁候府秦德音,她和文婕妤皆是高门贵女,虽然圣宠不丰,但该有的待遇却一样不少,入宫四年无子无宠却都坐上了四品,与她们身后的家族很大干系。 皇帝这回去避暑山庄并不是为着女色去的,后妃自然怎么简单怎么带,但光带梓桃一个却太扎眼了,少不得找两个陪衬。仪嫔和文婕妤两个人大家闺秀出身,最是知书达礼识时务,不怎么惹是生非,带她们放心。至于梓桃,虽然爱争风吃醋,但脑子简单好哄,皇帝还搞不定她嘛! 梓桃一听后妃里除了她只有文婕妤和仪嫔,立刻就明了皇帝的心思,若不是怕别人说闲话,他连这两个都不愿意带吧!带她就可以了! 皇帝看着梓桃笑得眼里亮晶晶冒星星,心下也不觉愉悦起来,他很喜欢梓桃这样笑。 陛下要去承德避暑的消息传进后宫,激起了不小的水花,陛下自登基以来只去过一次承德,如今这一去,下回又不知道是个什么时候,若是能跟着去,便是不为争宠,享受生活也是好的。 然而随行人员很快便确定了,除了几位皇子皇女,后妃里就宝贵妃和仪嫔文婕妤两人,众人心中明了,若不是于礼不和,陛下连那两个挡箭牌都不愿意带吧! 其他人还没法说什么,婉昭媛第一个不答应,「凭什么宝贵妃能带着三公主去,我便不能带着媛媛去?不行,我得去跟皇后娘娘说说!」 都说这宫里母凭子贵,她有了女儿,却受她连累,兄弟姐妹们都跟着父皇去避暑,偏她的媛媛不能去。皇帝怕她跟去坏了他和宝贵妃的好事,她不往跟前凑还不成吗?做什么要委屈她的媛媛?
第161章 小袄 婉昭媛如今也是认了命了,心中明白皇帝待她再无情分,也不再想着挽回帝心,好好养着女儿便是,不跟她们争宠争位分,女儿也不会威胁帝位,她老老实实的,以后皇帝没了,争取跟着女儿去公主府生活,日子倒也还有个盼头。 皇后冷眼看着底下言辞恳切一心为女的婉昭媛,想跟着去承德?她也想去,可她是皇后,要留守后宫,偏偏要看着丈夫去和别的女人快活,她还难受呢,婉昭媛还敢求到她跟前来?让她再多送一个女人去分享她的夫君吗? 「人选都是陛下定的,本宫哪有发言权,你想带着大公主去,自个儿带着女儿去找他吧,他一向疼爱大公主,说不得就应了你们娘儿俩。」 皇后从不掩饰她的善妒,我得不到的东西,还指望我让给你们? 婉昭媛也明白皇后不会帮她,来坤仪宫不过走个过场,免得别人说她越级奏事。 她当然不会傻的去找皇帝理论,从坤仪宫出来,她便回了自己的平溪阁,看到自己这处狭窄的小庭院,心下又是一阵妒火窜起,同样是生了公主,宝贵妃能住宽阔舒畅的灼华宫,丽贵妃的承欢殿更是华丽至极,只她的媛媛没福气,跟着她这个不争气的娘住小院子。孩子现在还小不懂事,再过几年姐妹们一处玩耍,说起自家事情,道大皇姐你怎么住这样小的屋子?你娘怎么还是个九嫔,我们俩的母妃都是贵妃呢!我们俩都住大宫殿呢! 她家中也是姐妹不少,打小姐妹们便爱攀比,被两个妹妹压着,届时叫她的媛媛如何自处! 大公主萧媛已经三岁了,穿着葱绿小裙子坐在木马上欢快摇晃,一见母妃回来,手忙脚乱的从木马上爬下来,偏偏短手短腿不太利索,将木马蹭翻了,连人带马一块儿摔在地上。 身边宫人一拥而上抱她起来,婉昭媛上前推开她们,接过女儿抱在怀里,「怎么了!媛媛摔疼了没有?摔到哪儿了?来让母妃看看?」 婉昭媛边说边去掀女儿的衣裳,夏日里衣衫轻薄,地上也没垫毯子,大公主摔在青石地板上,左手肘磕青了一块,原还怕母亲责骂强忍着眼泪,这会儿见母亲心疼,便忍不住哭嚎起来。 婉昭媛心疼的不行,连忙叫传太医,身边宫人拿了去淤药膏来,婉昭媛轻轻给女儿抹上,一边抹一边轻轻吹气,「媛媛疼不疼?疼跟娘说,娘轻轻的。」 大公主刚学说话时,婉昭媛是教她喊娘的,后来女儿说话利索了,她便教她改口喊母妃,喊娘于礼不和,她只是妃妾,皇后才是嫡母,若是平常人家,她只能得孩子一句姨娘,在宫里能被喊母妃已是不错的了。 大公主晶亮大眼里含着两泡眼泪,嘴巴还是瘪着的,红润的小鼻头一吸一吸,喉间溢出呜咽小奶音,真是个小可怜,看得婉昭媛心都要化了。 上好了药太医也过来了,医女给大公主脱了衣裳检查,除了手肘上和膝盖上有淤青,其他地方都还好,太医留了药膏下来便离去了。 婉昭媛抱着女儿坐在榻上,柔声问她:「媛媛为什么那么慌乱地从木马上下来?是赶着来迎接娘吗?」 大公主睁着乌熘大眼偷觑母亲,怯怯道:「我怕母妃骂我,母妃不许我骑木马。」 这木马是大公主刚学会走路时的玩具,那时候孩子还不懂事,每回孩子哭闹时,婉昭媛便把女儿放上去坐一会儿摇一会儿,女儿便开心了。后来女儿说话走路都利索了,也渐渐知了事,她便不许女儿再骑木马,她一直告诉女儿,媛媛是公主,要做最完美的公主,长的美,身份尊贵,才华横溢,知书达礼,别人提起你,说不完的优点。作为一个才女淑女,骑木马可不优雅。 大公主很听母亲的话,只是毕竟童心难泯,大人越是禁止的她越是想要,若是一直给她玩,她骑个一两月便腻了,木马有什么好骑的,只是婉昭媛不许她玩,她便愈发想玩,母亲一不在她就坐上去摇摇乐,今天亦是如此,只是没成想婉昭媛如此迅速便回来了,她怕母亲责骂手忙脚乱的下马,结果给摔了。 女儿稚嫩怯懦的话语配上小心翼翼的表情,婉昭媛心里针扎似的疼,她想将女儿培养成才女淑女,想让女儿做最完美的公主,一则确实是为女儿好,但也有和陆梓桃攀比的意思,她想叫皇帝知道,她的女儿才是最好的,陆梓桃的女儿和她母亲一样,无才无貌只知道撒娇卖痴,她的媛媛才是皇室下一代姑娘的门面,陆梓桃的女儿难登大雅之堂。 她真是傻,怎么能为了自己的虚荣之心委屈女儿呢? 「媛媛,母妃不会骂你,你想玩什么就玩,母妃带你玩,好不好?」 大公主揪着手指头小声道,「那我可以骑木马吗?」 婉昭媛点头,「可以。」 「踢毽子呢?」她不太会踢,但是喜欢,可是母妃说这样不贞静,她不知道贞静是什么意思,只知道踢毽子不好。 婉昭媛笑着点头,「也可以,媛媛会踢吗?母妃教你?母妃也好多年没踢过了,咱们一块儿玩。」 大公主拍着巴掌笑咧了嘴蹦哒起来,「噢呵~我要玩要玩,现在就去!」边说边扯母亲的袖子往外走。 婉昭媛欣慰摇头,和女儿一道顶着烈日去院子里,宫人赶制出了一个鸡毛毽子来,母女俩便顶着烈日你一脚我一脚踢了起来,白皙的面庞被晒得通红。 若是平时,外头这样大的太阳,她是绝不敢让女儿出门的,晒黑了可怎么好,但这会儿难得女儿高兴,她便陪着闹腾一阵吧。 母女俩踢累了,进了内室吃个冰碗子,大公主只吃了几片井水湃的西瓜,嘴馋母亲吃的红豆冰碗子,怎么痴缠母亲都不应,实在是小孩儿肠胃弱,她不敢给。 吃完了凉饮后大公主去坐木马,她已经没力气摇晃了,只呆呆的坐在上头,任宫人摇晃她,不一会儿便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婉昭媛怕她睡着了摔下来,抱着她进了内室竹榻上,给肚子上盖了块丝绒小毯子,一边给女儿打扇,扇着扇着自个儿也有了睡意,干脆也上了榻,母女俩睡一块儿。 再醒来时便是晚膳时分了,大公主已经醒了,却没吵着母亲,坐在床上玩九连环,见母亲正眼,伸出小手去拉母亲的手,「母妃快起来,要吃饭了。」 婉昭媛笑得温柔,就着女儿的小手支起身子来,心中极享受这般一睁眼便看见全世界的感觉。
第162章 骄女 母女俩吃过晚膳后,婉昭媛带着女儿在院子里看月亮吹风乘凉,树丛里有流萤飞舞,今儿大公主特别兴奋,叫唤着要去捉,婉昭媛便让宫人给她捉了几只,装在纸煳的小灯笼里,绿莹莹的光很是漂亮。 婉昭媛同她说:「避暑山庄有更多萤火虫,媛媛想不想去?」 大公主小手捧着萤火虫灯笼眨巴眨巴大眼睛,头也不抬答道:「想。」 「可是父皇不带媛媛去,媛媛去跟皇祖母说说,说媛媛想去,好不好?」 婉昭媛柔声诱哄,大公主奶声奶气答的欢快:「好呀!」 「那媛媛不能说是母妃告诉你的,你就说自己想去,知不知道?」 大公主点点头:「知道。」 翌日婉昭媛领着女儿去了坤仪宫请晨安后,便带着女儿去了寿康宫,太后看到小孙女额上的汗珠,将她揽过来温柔的给她擦汗,一边埋怨婉昭媛,「这样毒的日头做什么带着孩子过来,也不怕热坏了,瞧瞧这满头的汗。」 雨兰端了几盅凉饮过来,大公主便吧唧吧唧嘴巴眼巴巴的看着,但在祖母这儿有点拘谨,不好意思说。 婉昭媛拿了一盅红豆汁儿过来,这是自己喝的,大公主只许她用签子插着瓜果,在冰汁儿里蘸一下,尝尝味道,那凉汁儿灌下去可使不得。 「太后娘娘马上要去避暑山庄,媛媛有段日子不能见您了,这不臣妾带着她来请个安。」 太后淡笑点头,轻轻摩挲大公主头上两个鬏鬏,大公主蹭了蹭太后的手掌,奶声奶气道:「皇祖母,媛媛也想去避暑山庄,想和父皇和皇祖母一起。」 「媛媛也想去呀,那就去,跟着皇祖母一块儿去。」 对于皇帝带上了所有的孩子,只留下两个女儿的做法,太后心中也有不满,别以为她不知道皇帝的盘算,怕人多碍了他的好事,她偏要带人去。 婉昭媛连忙道:「小孩子胡乱说的,太后娘娘切莫依着她,她还这样小,如何离得了娘?便让她陪着臣妾在宫里吧。」 太后抬眼看她,声音不疾不徐,「宫里这样热,便是大人受得,孩子又怎么受得?自然不能让你们母女分离的,你们俩一块儿去,还有二公主……」 太后话音稍顿,「雨兰,去承欢殿问问,二公主去吗?」 二公主在宫里着实是个尴尬的存在,就像这回去避暑,皇帝把大公主留下来,未尝没有和二公主做伴的意思。二公主生母养母都不得皇帝的眼,而她年纪又小,不可能离开母亲跟着御驾去承德,但兄弟姐妹们都去,只留她一人下来,多惹人闲话,大公主比她大不了多少,婉昭媛圣宠也就那样,正好姐妹俩留下来做个伴。 雨兰福身退下,打了遮阳伞去往承欢殿,丽贵妃听了她的来意,叫了二公主出来问话,「妞妞想去避暑山庄吗?」 二公主是个小胖妞,继承了皇帝微黄的肌肤与狭长的眼睛,两颊上肥肉鼓鼓,眼皮又有点厚,挤的眼睛都只剩一条线了,宫中下人碎嘴,说三位公主里二公主生的最丑,难怪陛下不喜。 这话也不是虚的,皇帝喜好色相,确实瞧不得女儿这样,回回见了都告诫她身边的宫人,给二公主少吃点儿! 但丽贵妃和齐采女依旧我行我素,我们的女儿怎么养是我们的事,用得着你管么?太后也道孩子胖些好看,健健康康的最好,瘦巴巴的像什么样子。 二公主穿着一身鹅黄绡纱小裙子,小炮弹似的噔噔跑出来,大叫道:「我要去我要去!要去避暑!」 她早就听宫人说了父皇要去承德避暑,带了哥哥们和妹妹去,就是不带她和大皇姐,哼~三皇妹那么小都能去,她为什么不行?父皇就是偏心。 丽贵妃按住躁动的女儿,笑脸迎向雨兰,道:「妞妞想去便让她去吧,我会给她收拾好东西。」又低头对二公主道:「妞妞,你跟着皇祖母一块儿去,母妃在宫里等你回来,好不好?」 二公主有些呆愣,「母妃不一起去吗?」 丽贵妃摇头笑得温婉,「母妃不去,妞妞自己去好不好?」 「那齐母妃呢?」 「她也不去。妞妞是大孩子了,又不像你三皇妹那样还要吃奶的小娃娃,离了娘不行吗?」 二公主抱着丽贵妃的腿撒起泼来:「不!我要去!母妃也去!我不要一个人!」 丽贵妃弯腰扶住女儿,正了脸色道:「站好了,别闹,母妃说不去就不去,你想去可以跟着你祖母去,怎么是一个人呢?」 丽贵妃的正起脸色来并未吓住她,二公主反而大哭大闹起来,「我不!我就要你去!」 当着寿康宫宫人的面,二公主此举狠打了丽贵妃的脸,宫中都说大公主怎么聪慧懂事,三公主怎么讨喜可爱,只有妞妞名声不好,出身尴尬长的又不好,性子还讨人嫌,丽贵妃以往听谁说了这话必要发作一番,她一点儿不觉着妞妞有什么不好。但这会儿妞妞当着外人的面这样哭闹,岂不是坐实了外间的传闻。 丽贵妃只得先打发走了雨兰:「雨兰姑娘先回去吧,我开解开解她。」 雨兰也不欲掺和承欢殿的事情,笑着点头福了一礼便离去了,回了寿康宫对太后道:「奴婢说了主子的意思,二公主是想去的,贵妃娘娘也同意她去,但是贵妃娘娘自个儿不去,二公主一听说她不去,便闹腾起来,非要贵妃娘娘陪着一块儿去。」 太后微微点头嘆气,皇帝和丽贵妃之间这尴尬的关系,直接导致了二公主的尴尬,其实最好的法子就是婉昭媛带着大公主去,二公主跟着她去,丽贵妃和皇帝已然形同陌路,太后也不会带着她去煞儿子的心情。 皇帝听说了太后的决定,碍于母亲面子不好反驳,只得让婉昭媛母女跟着了,至于二公主,避暑山庄的诱惑终究比不上母妃的陪伴,她只得在宫里巴望着,闷闷不乐好几天。御驾出行时,她跟着去送,看着打扮的跟朵花儿似的大公主笑嘻嘻的被母亲抱着上车,嘴巴不自觉瘪了下来,小眼睛憋不住泪水,又怕别人看见嘲笑她,便转身埋头进了母亲腿间,将眼泪鼻涕都擦到母亲裙子上。 丽贵妃感受到女儿的委屈,心下也是疼的很,都怪她不争气,与皇帝生疏了,连带着女儿都处境艰难。只是如果没有她和皇帝的虢隙,怎么会有女儿,用薄情夫君换她的小棉袄,值得。
第163章 抵庄 御驾出行声势浩大,打头是一队御林军开路,又有专业的旗手撑着皇家旗帜彰示天威,然后是禁卫军护着皇帝御辇,第二架车是太后的四驾紫金纹鸾车,二皇子和祖母坐在一辆车里。他原在外头熘达,御驾要去承德,他便也回来跟着去了。 接下来就是梓桃带着女儿坐的双驾芙蓉朱顶碧叶流苏马车,华丽有余而贵气不足,即使车驾排在第三,明眼人一看便知是妃妾的坐驾。 出门前梓桃给女儿餵了奶,刚出门时小娃娃也兴奋过一阵子,梓桃掀了车窗帘子给她看,她指着车窗外头咿咿呀呀的,口水流满了下巴。不过她也就精神那一会儿,这会儿外头吵吵嚷嚷的,小娃娃依旧睡得香实。 梓桃后头便是几位皇子了,大皇子和三皇子一辆双驾翠盖锦身麒麟纹马车,四皇子和五皇子也是一辆锦身麒麟纹马车,只是车盖换成姜黄色,方便区分。 三皇子和四皇子自从几年前那次干架,双方皆元气大伤,更是害的皇后被禁足,小哥俩就真的疏远了,如今一起出行也不坐一辆车。 婉昭媛带着大公主坐在再后头一辆八宝藤花顶的双驾马车里,大公主头一回出宫,听着外头人声鼎沸,一直去掀帘子探脑袋,小孩子看看倒没什么,只是婉昭媛身为宫妃却不好抛头露面,身边宫人挡在她跟前,大公主看了一会儿便抱她回来,「别一直掀帘子,热气都进来了。」大公主乖乖坐着,只是悬在半空中的两条小短腿一直晃悠,叫人觉出她的愉快来。 皇家车队里最后一辆车是仪嫔和文婕妤的,姐妹两人坐了一辆翠盖流苏朱轮车,只有一匹马驾着,赶车的车夫使劲儿抽打马匹,才不至于让这辆车被前头几辆甩的太远,仪嫔和文婕妤两个被颠簸的花容失色,一句话也不想说,肚里有些翻滚。 谁叫她们位不如人呢。 到得城门口,朝中文武也带着家眷进入了队伍,都缀在皇家车驾后头,如此,皇帝便放缓了行程,不让后头人赶的太急,仪嫔和文婕妤也终于松了口气。 赶在日头将要下山时,御驾进了山庄,去事先安排的院子里歇息,皇帝是有专门的帝王之所龙泽堂,皇后也有专门的栖梧院,她没来便空着,其他地方便是凭各人圣宠优先抉择咯,圣宠丰渥的自然住好屋子。 梓桃和小公主是皇帝的心头宝,她住了离龙泽堂不远的芙蓉馆,紧挨着栖梧院,是一处水上阁楼,周围种满了荷花,风景好又凉快,就是蚊虫多,夏天嘛,哪儿没蚊虫呀,多熏点驱蚊香不就是咯。 小公主住进了这么漂亮的屋子里,也是兴奋的不行,一直手舞足蹈要去摘荷花,宫人给她摘了她还不要,非得自己去,这梓桃怎么敢让她去,锦簇想了个法子,抱着公主进内室,她们摘几朵荷花进来,用水缸装着,漂在水面上,小公主果然看不出差别来,被梓桃抱着一直在戏水,这水便是在外头湖里舀起来,经过一天日光照射,水已是有些温度了,并不怕小公主玩了水着凉。 因着这一出,梓桃多了个想法,晚上给女儿洗澡时,在她澡盆里也放了两朵荷花,小公主高兴坏了,一直蹦哒扑腾溅起水花,将梓桃和红菱她们的衣裳头脸都给溅湿了,还咧着嘴傻笑。 梓桃笑得无奈又甘之如饴,她好喜欢女儿快活无忧的模样。 到避暑山庄的第一晚,梓桃没有等到皇帝,一共就来了四个妃嫔,除了梓桃,其他几个都是摆设,皇帝并未召幸她们,甚至并未踏足后妃区,只是在他的院子里和礼郡王林四爷他们把酒言欢。 蓝胜青是跟在礼郡王家的队伍里来的,按他的意思,礼郡王几个都是拖家带口的,他一个单身男子跟着去做什么,皇帝好言好语的劝他,礼郡王几个也轮番轰炸,才终于叫他松了口。皇帝给他安排了一辆车,不好插在皇家车驾里,便插到了礼郡王家的队伍里,要不是于礼不和,皇帝都想叫他直接坐御辇得了。 兄弟几个难得聚的这样齐,约好了不醉不归,皇帝都不顾明日的早朝了,揽着蓝胜青一杯接一杯的喝,其实一直是他在敬蓝胜青,蓝胜青儒雅君子,稍稍沾唇示意便是,皇帝却昂头勐灌,倒成了几人里醉的最早的那个。 皇帝喝醉了就开始说胡话,揽着蓝胜青拉拉扯扯,「净尘,你还在怪我么?我知道,我对不住你,可我没有办法,那是我的母后,母后与我站在一边,我无法拒绝。别怪我了好么?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人生苦短,咱们都已经不年轻了,已经过了半辈子,下半辈子咱们在一块儿好不好?」 皇帝面色酡红眼神迷离,瘫靠在蓝胜青肩膀上扯着嗓子嚎,间带着还打个酒嗝儿,萧继几人见此情景都悄悄隐了下去,帝王隐私不好窥视呀。 而跟在皇帝身边服侍的汪福禄小顺子小路子等人,虽然早就知道了这点儿秘辛,但见到君王如此失态,不晓得陛下明儿清醒了会不会记仇?陛下醉成这样,明儿上不了早朝,太后娘娘肯定要罚他们了。 这一夜皇帝醉的彻底,一直在蓝胜青耳边嘀嘀咕咕,蓝胜青只是静静听着,间带着吃点小菜慢慢酌酒,酒菜不顶饿,他中途还让小路子上了碗饭,他一碗饭吃完,皇帝废话也说的差不多了,竟然动起手脚来。 蓝胜青一把将他推开,皇帝原是坐在凳子上,被他这一推直接推到地上爬不起来,汪福禄几个跟死了爹似的冲上去扶主子,蓝胜青看了眼被人扶着都站不稳醉成一滩烂泥的皇帝,目光鄙夷鼻尖冷哼拂袖走了。 夜色浓重,但今夜月光不错,周围也是红灯高挂,汪福禄可以发誓,他看到的绝对是鄙夷的目光,还好陛下这会儿醉死了,若是叫他看到这段目光,怕是要当场斩杀了他们几个奴才。 鄙视他的那个人他捨不得下手,你们几个没长眼的死奴才却看到了不该看的,不砍你们砍谁? 汪福禄打了一个冷战,回过神来见两个徒弟还围着皇帝在那儿嚎,尖声叱道:「嚎什么嚎!还不快去传御医?陛下醉酒跌了一跤。」 小路子忙将皇帝送到汪福禄手里,火烧屁股似的往外跑,一路高喊:「传太医,陛下跌着了!」 他嚎的大声,有人听见了便往前传,不到一盏茶御医便得了消息,拎着医药箱急急赶来,和小路子半路碰上,一路好赶到了龙泽堂。 这一夜人人都没睡好。
第164章 醉酒 皇帝醉酒还摔着了,第二天没法上朝,太后把皇帝身边宫人全罚了一遭,又将礼郡王等人叫过来申饬了一顿: 「你们喝酒也要点名堂,都还是小孩子吗没点儿分寸?皇帝醉成这个样子,你们就一走了之,也不知道送他回去?」 礼郡王腆着脸讪笑,「是我们的错,喝高了脑子都不灵光了,太后娘娘放心,再没下回了。」 林佩之也忙做保:「姑母消消气,我们待会儿去跟表哥道个歉,任他打罚。」 太后摆手:「他自己也不是什么好的,还用的着你们赔罪。」他醒了还得来亲娘跟前做检讨呢。 林佩之嬉笑着又说了几句姑母消气之类的话,太后舒两口气缓缓心情,问他们:「昨儿晚上就你们几个?蓝净尘不是也在?」 皇帝带蓝净尘来避暑山庄并不是偷偷摸摸掩人耳目的,众人都知道他和皇帝情谊还在,但礼郡王几个却是知道往事和个中隐情的,太后此时问起,几人的心都悬了起来。 林佩之最得太后宠爱,脑瓜子灵活嘴巴又甜,林仪之和萧继两人不约而同的看向他,示意他开口。 林佩之抿抿嘴巴,调整脸上表情,露出了一个老少皆宜男女通吃的灿烂笑容来,道:「是在的,我们几个在一处,昨天也喝多了,这不姑母喊我们来,他是个庶人,姑母没点名叫他来,他不敢往前凑。」 太后看他的目光似笑非笑隐晦不明:「他回京也有段日子了,也没找份正经事儿干,靠什么过活?就靠你们接济吗?」 这话是对蓝胜青的侮辱,萧继几个听了都有不悦,若是蓝胜青在这儿,怕是要当场拂袖而去。 林佩之道:「他在外头几年,游山玩水的同时也攒了点积蓄,便是肩不能扛手不能提,他的一手书画当年可是有价无市,如今便是不比当年,也差不了多少。」只是物以稀为贵,他若是沦落到卖字画为生,那他的字画就贱了,卖不到多少钱。 太后扯嘴笑得讽刺,自食其力养活自己吗?那怎么她得到的消息,一直是她那个笨儿子巴巴送钱过去呢? 礼郡王等人退下后,太后问身边人:「陛下醉酒,有人去伺候吗?」 雨兰回道:「昨儿晚上是仪嫔主子和文婕妤主子去的,贵妃娘娘要带孩子,晚上少不得眠,今儿一早就带着三公主去了。婉昭媛也带着大公主去了,不过贵妃娘娘将其他人都赶走了,如今应该只她和三公主在那儿。」 要她说,皇帝就是个贱骨头,就喜欢宠这些性子娇蛮爱争风吃醋的,有个性,那些温柔体贴贤良淑德的他觉着没意思。 太后点点头:「想法子让宝贵妃知道皇上和蓝净尘那点子事。」她倒是要看看,皇帝是要爱妾还是要挚友。 雨兰低头应是,心中开始琢磨如何将这事不动声色地透露给宝贵妃知道,宝贵妃不怎么聪明,拿她当枪使很容易,但陛下可关心这个爱妃了,若是叫陛下知道是她在背后捣鬼,不和亲娘闹腾,不代表他不能拿小鱼小虾开刀。 皇帝昨夜醉的人事不知被人抬回了卧房,到今日午膳时分才起,一睁眼就见到梓桃一张满月般光洁的脸,「你醒了?哪里还难受吗?怎么喝这样多,又不是多年没见的朋友,你们不是时常聚么?」 皇帝被梓桃扶着坐起来,头还是晕晕胀胀的,忍不住伸手按压太阳穴,喉间溢出痛楚的呻吟声。 梓桃一双羊脂玉般的手轻轻抚上他的额角,动作和声音一般轻柔:「还难受么?我给你揉揉。」 皇帝闭着眼睛嘤咛,脖子支不起脑袋,轻轻一把将梓桃拉过来,靠进梓桃胸怀间,好香好软,比迎枕舒服多了。 梓桃低头用下巴蹭了蹭他的发顶,轻轻给他按压额际,满脸温柔宠溺似对待儿子一般,一边被奶娘抱着的小公主见爹娘抱在一起也咿咿呀呀起来,她也要抱抱。 皇帝沉溺在梓桃的温柔乡里,差点又要睡过去,听到女儿的咿呀声,才清醒过来,他不能再沉沦了,他还有许多事情要做。 皇帝松开梓桃,坐直了身子揉揉眼睛,起身去了净房洗漱,洗漱完换好了衣裳才过来抱女儿,「宝儿是不是饿了?还没吃中饭吧。」 梓桃道:「才吃了一个时辰不到,没这么快饿,就是想你了呗。」 皇帝抱着女儿亲了一口,他闺女就是贴心。 一家三口在一处用了午膳,其实只有皇帝和梓桃在吃,小公主瞪大了眼睛巴巴看着他们吃,口水流了一下巴,不必人说,梓桃就是知道女儿馋了,看来是继承了她的贪吃爱睡。 午膳过后皇帝要去前头处理政事,梓桃便带着女儿回去了,皇帝没说晚上去看她,但她觉着应该会来的,就那么几个女人,不来她这儿,难道去别人那儿? 到了前头,礼郡王等人身上也是挂了职的,见了皇帝先请罪,为人臣子没有规劝帝王励精图治,反而诱带君王行失礼之事,着实罪无可恕。皇帝也自省几句,他不该贪图玩乐荒废朝政,还拉着臣子捨命奉陪,着实不该。 几人这般做派,御史便不好开腔了,原本一个个的都在心里打好了腹稿,等皇帝一出来他们就慷慨陈词痛心疾首,务必将皇帝说的诚心罪己才是,但这会儿皇帝不需要他们说,已经诚恳认错了,他们再说就显得得理不饶人似的。 因着虚度了一上午光阴,下午皇帝便忙忙碌碌不得空闲,也没心思想昨夜那点儿情思了。刚到承德事情本来就繁多,接下来的两个月,都要在此处驻扎,跟迁都似的,晚膳过后都还在忙,一直到亥时中紫微堂才熄了灯火,这样晚了,皇帝回龙泽堂洗洗也就睡了,哪还有心思去找美人。 接下来的几天,每天都政务繁忙,蓝胜青独居一处小院,每日琴书遣怀自娱自乐,并没有来找皇帝谈心的意思,只苦了皇帝每日里想他想的挠心挠肺的,却没时间也拉不下脸去找他,两个人就这么耗着。 山庄不比宫里,没有皇后的压制,梓桃算是翻身做主了,那三个女人敢跟她争?皇帝没时间来后院,她有时间去找他呀,每日上午带着凉饮抱着女儿去找皇帝,紫薇堂是议事之所,皇帝没传她不敢进,便在龙泽堂等着,他晓得她在等,总要回来用午膳的,一家三口又有了美好时光。 但不知是不是梓桃的错觉,总觉着皇帝待她不太热络,是天太热人提不起精神,还是……
第165章 无恐 再笨的女人对这方面的事情总是敏感的,梓桃去了龙泽堂几天便察出不对了,皇帝那急色的性子,白日宣淫也不是没有过,这几日和她在一处却太过规矩了些,说话也是有一搭没一搭的,就是抱女儿的时候精神些。 难道…… 梓桃不动声色地看向周围皇帝身边服侍的宫人,原先紫荆她们年纪大了,有几个给了恩典放出宫去了,牡丹去了尚宫局做女官,紫荆留在了御前做管事姑姑,如今皇帝身边伺候的全是些鲜嫩水灵的小姑娘,个顶个的嘴甜手巧,梓桃心中怀疑的种子开始萌芽,看谁都觉得和皇帝有一腿。 她这点小心思自然逃不过皇帝的眼睛,原先他是极爱看梓桃吃醋的,但这阵子诸事不顺,梓桃这副模样只会给他添堵。 「朕前头事多,这大热的天,你也别带着孩子走来走去的,就在屋里呆着,朕得空会来看你们。」 他话说的算客气,并没有加重语气,但梓桃就是听出了他话里的冷淡,心中气愤又酸楚,这是嫌她来的勤了?陆梓桃啊陆梓桃,你难道不知道上赶着惹人嫌么?他既烦你了,你就给远着吧,过了一段日子,说不定又想起你的好来,又凑上来哄你。 「那我明儿不来了,你得空就过来。」 梓桃语气舒淡面上微笑,但皇帝知道她不高兴了,心中又有些后悔,干嘛这样跟她说话呢?她那点想头你又不是不知道。 「嗯,朕尽量抽空出来,不会隔太久的,要不然宝儿都不记得父皇了。」 龙泽堂清净下来后,皇帝终于有心思招待蓝胜青了,叫汪福禄去请他过来,两人一道用午膳。 蓝胜青听说皇帝传召,也没矫情,理理衣衫就跟着去了,跟着皇帝吃饭,伙食好。 小路子来报蓝公子到了,皇帝点头让他进来,心下有些忐忑,那天晚上着实尴尬。 蓝胜青不卑不亢的走进来,皇帝与他目光相触不觉别开了去,又觉着输人不输阵,忙转回目光想坚定跟他对视,蓝胜青却已经下拜行礼了。皇帝愣了一下,竟真的让蓝胜青跪了下去,等他反应过来,人已经跪在地上了。 皇帝快步上前扶他起身:「你这是做什么!你我之间何必多礼?」 蓝胜青就着他的手起身,起身后便从他手中抽身出来,留下皇帝看着自己空空的双手心头空落落。 屋内是尴尬的沉默,皇帝喊他入席,坐下后就一个劲儿的给他夹菜,不是用的公筷,就是他自己吃饭的筷子,汪福禄他们都识时务的退下了,将地方留给两位主子。 一顿饭尴尴尬尬的吃完,皇帝要去前头处理政事,蓝胜青要回屋午憩,皇帝一时脑子发热,道:「我也要午憩。」 蓝胜青挑眉看他,所以呢? 皇帝吶吶发言,「你那儿热吗?我这儿挺凉快的。」 「我那儿也凉快,避暑山庄嘛,哪一处不凉快。」更何况他的住处是皇帝精心挑选的,他一个白身住这样好的院子,不晓得招了多少人的眼红。 皇帝抿抿嘴巴,「哦,那你回去吧,好好歇着。」 蓝胜青点点头,鞠了一礼便退下了,多一句话都没有,似乎他真的就是过来吃饭的。 皇帝心中失落,不禁想到梓桃,若是他这般关心她,只会换来她更多的柔情倾付:你也要好好歇着,别忙太晚了,晚上有空来看看我,我给你做好吃的,你想吃什么?我下午让人送些凉饮过来,你记得喝。红豆牛乳羹怎么样? (这里作者要乱入一下,这就应了陈奕迅那句,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被偏爱的都有恃无恐。希望大家都能珍惜那个对你好的人,毕竟没有谁有义务对你好。) 在蓝胜青这儿吃了瘪,皇帝心中堵得慌,政事处理完了便去梓桃的芙蓉馆走一遭,因着上回对梓桃说了些过分的话,皇帝心中有愧,又让汪福禄找了支金雀镂空镶猫儿眼的钗子出来,他拿着去哄梓桃开心。 想想大人有了不能少了孩子,又让汪福禄去找找有没有孩子玩意儿,汪福禄道没有,长命锁童镯那些都太普通了,三公主也不缺,要他特意送么。 既如此,皇帝便找了几颗花花绿绿的石头出来,小时候能给女儿当玩具,大了能做成首饰,以后还能留着当嫁妆,多好。只要身边人防着不叫她往嘴里塞便成。 皇帝准备充分过去,却没想扑了个空,梓桃带着女儿去太后院里玩耍了,皇帝便转道去给母后请安,将东西都留在了梓桃屋里。 到得祥庆院,里头是一片欢声笑语,大老远的便听见太后和乐的笑声和大公主稚嫩欢快的叫唤声,皇帝走进去一看,人还不少,梓桃母女,婉昭媛母女,五皇子也在。二皇子坐在一边叉果子吃,太后怀里抱着三公主,膝下两侧坐着大公主和五皇子,五皇子在教妹妹解九连环,好一派儿孙绕膝三代同堂的和乐景象,别说太后开心了,皇帝自个儿瞧着也高兴。 众人见皇帝进来,齐齐下拜请安,皇帝叫起,但率先扶起梓桃,而后便给太后请了个安,三公主晓得这是亲爹,坐在太后怀里扑腾着小手小脚,一双乌熘大眼里满是纯真,看着皇帝的方向张大了嘴巴流口水,嘴里咿咿呀呀的不知道在说什么。 皇帝上前从太后手里接过女儿抱在怀里亲了一口,三公主笑得越发开怀了,咧着嘴吧在皇帝脸上也涂了个口水印子,惹得皇帝龙颜大悦。 梓桃看着欢腾的父女俩脸上也不觉露出笑意来,心下骂女儿是小白眼狼,天天抱她亲她奶她的是谁?没见她对亲娘这样热络,一看到皇帝却兴奋的不行,难道真的是远香近臭? 大公主看着父皇抱着三皇妹,晶亮大眼里满是羡慕,零星记忆中父皇也会抱她,但不记得亲过,最近更是抱都不抱了,就摸摸头,夸她几句。母妃说父皇喜欢小孩子,三皇妹最小,所以最得父皇喜欢,以前她最小的时候,父皇也是最喜欢她的。以后宫里还会有更小的孩子出生,父皇也会更喜欢那个孩子,三皇妹会变得跟她一样。 话是这样说,可她还是好难过噢!父皇为什么不能像母妃一样只喜欢她一个孩子呢? 婉昭媛将女儿的失落看在眼里,抚了抚女儿的发鬏以示安抚,可恨皇上心里只有三公主,一点儿没发现大女儿的孺慕之情,他就只当三公主是女儿么? 再看看二皇子欣慰的笑容,五皇子貌似感同身受的愉悦,她的媛媛还是太单纯了,比不上她的兄长们会表现。
第166章 带妹 难得人聚的齐,太后让厨下多做些菜,又喊了其他几个皇子来,一家子坐满了一桌,赶上个小团圆了。 膳后大傢伙陪着太后坐了一会儿,太后便要去佛堂做晚课,众人齐齐告辞,皇帝陪着梓桃回了芙蓉馆。 一路上两人都没什么话说,小公主睡着了,皇帝抱着她,回院子后梓桃打了水来给女儿擦澡,一脱衣裳她便醒了,张嘴大嚎起来,梓桃见她这样,干脆就洗澡吧,反正都醒了。 小公主被扰了清梦,梓桃给她在水里放荷花都哄不了她开心,全程呜呜哇哇的洗完澡,洗完后梓桃给她餵了奶,又边唱着摇篮曲儿,才把她哄睡了。 做完这一切,梓桃自个儿又得去洗漱,洗漱完擦头髮抹脂膏,躺在床上长舒了口气,真累。 皇帝将她抱进怀里轻轻给她揉捏肩背,「这些事情可以给宫人做的,奶娘是做什么的?做什么非得自己亲力亲为?带个孩子累成这样。」 梓桃摇头嘆气:「我不放心,你孩子多,大概不明白这种心情,宝儿离开我的眼睛片刻,我的心便揪着了。」 皇帝失笑:「一个你就这样,以后宝儿再添弟弟妹妹,你这一颗心可还装得下?」 梓桃目光诚挚对上他的眼睛,「装得下的,我心里眼里就这么几个人,心眼再小也装得下。」倒是你,心这样大,装了这么多人,可给我们母女俩留了多大的位置呢? 这话梓桃没说,但皇帝从她的眼神中读了出来,他不晓得该怎么答,干脆就不说了,只是附身亲了亲梓桃的眼帘,再亲亲她的脸颊,再亲亲她的唇角,辗转到唇齿间,亲着亲着就变味儿了,轻柔浅吻变成热烈深吻,而后便是水乳交融灵肉合一春色无边妙不可言。 欢情是夫妻间最好的润滑剂,没有什么矛盾是打一炮解决不了的,如果有,那就两炮。他们不是夫妻,却也适用这句话的,那点小疙瘩自然而然的融化在情潮慾海中。 避暑山庄的日子悠闲快活,受前事教训,梓桃不再往龙泽堂去,只每日带着女儿早晚出去走走,或者带着去给太后请安,偶尔在太后那儿碰到二皇子,他抱着小公主便不愿撒手了,他过两年都要娶媳妇儿了,着实不好往正当妙龄的庶母屋里去。小公主又还小离不了娘,不能让奶娘抱着她出来串门,二皇子只有跟着皇帝一块儿去时才能和妹妹亲香,小孩儿记性浅,几天没见她就能忘了你。好在小公主不认生,谁抱都行,逗她一会儿她便跟你亲了,梓桃常玩笑说:「这样好带的孩子,哪日被拍花子的拐走了也没人疑心。」 这日早晨用过早膳后梓桃带着女儿来给太后请安,将要走的时候二皇子过来了,抱着妹妹又是狠一通亲香,对梓桃道:「你就要走了吗?再坐一会儿吧,再让我抱抱她。」 女儿这样得人喜欢,梓桃也是感同身受,便再留下坐一会儿,取笑二皇子道:「不得了,你以后有了女儿,怕是比你父皇还要过分。」 上回皇帝拿了几颗色彩斑斓的珠子宝石来,小公主喜欢的不行,摸摸这个抠抠那个,还想往嘴里塞,当然身边人会拦着她,皇帝见女儿喜欢,回头又给送了两匣子来,切割精良的红蓝宝石,玲珑剔透的猫儿眼,璀璨夺目的金刚石,圆润蕴秀的东珠南珠,温润和宁的玉珠子,以及各色晶莹的水晶石,别说小公主了,梓桃看了都眼睛发亮,母女俩个跟小孩子分糖果似的,将所有石头倒出来铺在床铺上,又将她妆奁里一些闲置着的石头混进去,按颜色区分开来,分完后又混到一起,按品种分。 这般乐此不疲的做这项分拣工作,母女俩一点儿没有倦意,连小公主都打乱了生物钟,到她平时该睡觉的那个点儿还神采奕奕的玩石头。梓桃道:「这是一项美好的消遣。」 提到婚姻之事,二皇子脸上却没有羞意,不晓得是还没开窍还是继承了他爹的厚颜无耻,他道:「妹妹这是像了你才有这样可爱讨喜,若是像了父皇可不成,我以后若有女儿,不晓得是像我还是像她娘,若是像我,那怕也不妙,若是像她娘,那皇祖母得给我找个好点儿的媳妇才成,要不怎么给您生讨喜的曾孙?」 二公主就像的皇帝,一点儿不讨人喜欢。 这天下敢这样说皇帝的,除了太后也就是他了,梓桃可不敢应,只打哈哈道:「太后娘娘定会为你寻一个温柔美貌蕙质兰心的媳妇儿,用不着你操心。倒是你,也知道孩子像着你不好?」 「是女儿像着我不好,我黑黑瘦瘦的,儿子像着我那就精神,女儿像着我怎么好看?」二公主像着皇帝就不好看。 两人又你来我往地说了起来,小公主看看母亲又看看哥哥,咧着嘴跟着笑起来,就像屋里进了几只小麻雀似的,叽叽喳喳的好不热闹。 太后但笑不语,心道孙子是不是看上哪家姑娘了,看来她得找皇帝唠嗑唠嗑,早点将孙子的亲事定下来才是。 两人扯了些没边儿的,二皇子问梓桃:「妹妹是什么时候进的食?」 「来之前刚餵过,没这么容易饿呢,怎么着也得到大半个时辰之后。」 二皇子点点头,「那我能带着她出去熘达熘达么?不乱走,就去我屋里玩儿。」 梓桃有些犹豫,虽然知道二皇子没有歹意,但心里还是不放心让女儿离开身边一刻,只是她又不能跟着去二皇子的院子,可怎么好呢? 太后道:「大太阳的,你带着她出去做什么?就在我这儿瞧着不成么?」 二皇子抿着嘴巴不说话,心道他就是想和妹妹单独处处,有大人在这儿他总是拘谨。 梓桃见他这样,便不好说出拒绝的话,只道:「去便去吧,让红菱紫藤跟着,还有奶娘,觉着妹妹差不多饿了,便送她回来,知道么?」 二皇子欣然点头,「知道知道,必不会委屈了妹妹,我这就去了啊!」 说罢抱着妹妹大步出门,梓桃跟了两步,小公主以为哥哥在逗她玩,笑得呵呵哒哒的,都没看梓桃一眼。梓桃看着女儿渐行渐远,心下跟缺了一块儿肉似的,空落落的着急想补回来。 好在就一会儿,待会儿女儿要吃奶,可不就得回来了,只是想到十几年后女儿要嫁到别人家,她这心里便得不起劲儿,也跟皇帝一样,在心里啐骂起那个将来要拐走她女儿的人。 。
第167章 玩具 二皇子抱着妹妹回自己的院子,一开始小公主没反应过来,以为哥哥在逗她玩儿,等她反应过来母亲不在的时候,心下就开始慌乱了,小孩儿离开最熟悉的人便会缺失安全感,小公主也不例外。 没有安全感的结果,便是上午日头尚未当空绿荫连绵的园子里响起尖利的婴儿哭声 二皇子有些慌神,这怎么就哭上了呢?以前见时从来都是乖乖巧巧的,要么安安静静不出声,要么笑呵呵流口水,怎么看怎么讨喜,这会儿哭闹起来可真将他吓住了。 红菱有法子对付她,在周边瞅了几眼,那边墙脚下有一株石榴树,上头开了一树火红石榴花,这原不是多漂亮的花,胜在颜色鲜亮扎眼,这些花花绿绿的东西最是吸引小孩子的。 红菱过去摘了几朵来,在小公主眼前晃悠,小公主被红艷艷的石榴花吸引了注意力,嘴里渐渐就止了哭声,伸手去拿花,红菱将花给她,一行人启程继续赶路。 梓桃若是在这儿,玻璃心估计又要破碎了,她的女儿呀,有朵小花闹着便连亲娘都忘了,就这么跟着人家走,若是有坏人来引诱她,她怕是不哭不闹的就这么跟着去,隔个十天半月的没见到亲娘,怕就忘了这号人了。 那副场景,梓桃不太敢想。 二皇子住在前头的衡岳楼,是一处地段较高的屋子,建在一座人工小山丘上,周围布满怪石松竹,凉快不说,还很有隐士之所的味道,唯一不好的就是离中心地区龙泽堂紫薇堂有点儿远,不方便他去皇帝跟前献殷勤。但这点不好在二皇子跟前算是趋于无了,那是他亲爹,别说只是住的远了些,便是一年半载不见,父子天性在那儿呢,用得着他刻意去献殷勤么? 进得衡岳楼地界,入眼便是阵阵松涛竹浪,浑身被清风包围着,在这暑夏的天里有如入了冰室,浑身凉意四窜,让他们这些刚在太阳底下走了一段的人舒服的喟嘆出声,真爽! 小公主和二皇子是坐着软轿来的,软轿里头放了冰盆,原本就凉爽舒适,这会儿进了阴凉地感触倒也不大,二皇子还好,松了松衣领让自个儿身上进点凉风,舒服。小公主就不行了,小孩儿最怕一冷一热感染了风寒高热。 小公主下轿后便睁大了眼睛四处瞧,大概是第一回来这地方,看处处都带着新奇。她一双乌熘熘的眼睛眼白都看不到多少,说是四下乱转,其实看着就是左右转而已,但配合着她天真好奇的表情,就是叫人知道她在四处张望。 衡岳楼没什么花花草草,就是树多石头多,小公主没看过这种风格的建筑,伸着手指那边的树,二皇子抱她过去看,到得一簇竹子边,小公主伸手想去抓竹叶,身边人握住她的手不许,被竹叶割伤了手可怎么好? 红菱握着小公主的手放到竹子身上,让她摸了摸碧绿清凉的竹筒,便算是让她过瘾了。而后二皇子抱着她在一处太湖石上坐下,小公主双脚乱蹬,似乎要下地走似的,身边人深知她意,让二皇子托着她的身子将她放到石板上,让她也接接地气。 小公主双脚沾地挨到了石板,果然就开心了,蹦蹦哒哒手舞足蹈的,二皇子托着她的身子上下起伏,将她逗的咯咯笑个不停。 这样玩了一会儿,红菱便道:「这个动作不能多做,不然以后腿脚骨头长不好,小公主要长成罗圈儿腿了。」 二皇子想了想那个场景,他漂亮可爱的妹妹,穿着小裙子坐在凳子上笑得甜甜的,但一战起身来,却是个罗圈儿腿,将裙子都给撑开了,不成不成,他的妹妹怎么能变成那样? 二皇子回过神来打了个冷战,忙将小公主抱起来放到自己腿上坐着,却不想小公主双脚一离地又闹腾起来,喉间溢出哭腔。似乎他们不满足她的要求,她又要哭给他们看。 「她还想挨着那石板儿,不如让她坐在石板上?」 奶娘忙道:「那不成,太湖石板上有寒气,小公主站一会儿没事儿,坐这上头可不成。」 二皇子点点头,小公主却闹腾起来,隔着几层薄薄的衣料都感觉的到她圆嘟嘟软乎乎的身子在挣扎。红菱道:「带公主进去吧,她看不到就不会想要了。」每每小公主想吃什么玩什么,叫她见到了她便争着要,没见到她闹腾一会儿便熄了火,安安静静的很快便忘了这事儿。 二皇子带着妹妹进屋,将她放到自己的竹榻上,让星蕊她们找些小孩儿玩具出来,星蕊她们找了半天道没有,这样小的孩子,能玩什么?除了拨浪鼓,还有什么是他们的玩具? 二皇子挥挥手让她们一边儿去,自己在屋里转了一圈,确实没什么小孩儿玩具,原本梓桃送过他一些小玩意儿,之前两人决裂时他气急将东西都给剪了绞了,包括梓桃给他做的粉色小圆猪娃娃,大红绣金荷包,实用好看的书包,以及他穿的寝衣袜子,都给剪成了碎片。事后又觉着自个儿冲动,后悔不该如此,想将东西缝回去,又不会用针线,又好面子不肯让宫人帮他,便只得找了个匣子将这些东西都藏了起来。以后待他有了媳妇儿,如果和他志趣相投恩爱无间的话,他便将这些东西给她看,让她帮他缝。 想到前事,二皇子心里一阵惆怅,回头看到呆坐在榻上低头状似沉思的小妹妹,心下却是一阵满足。他当初是真的幼稚,不想失去梓桃的爱便不许她有孕,如果梓桃应了他的无理要求,那他哪来这么个可爱的妹妹。 二皇子失笑摇头,想到柜子里应该放了些他的私藏,便从脖子上解了钥匙下来,打开了他的百宝箱,弓箭弹弓这些东西小姑娘应该不会喜欢,二皇子看了一会儿,将他的机械小船拿了出来,让人抬一小缸水进来,将小船儿放到水里,按了机关自己会走。小公主瞪大了眼睛看着,配上那肉嘟嘟的脸,小巧而撅起的小嘴巴,可爱的不得了。 被她见到了新奇玩意儿,她自然会伸手去要,二皇子将船拿起来让星蕊擦干了,放到小公主面前让她自己摆弄。 小公主人小手小,拿不住一只船,便只用一只小手摸着一个角,别人要拿她还死死按着,这就是她的了。 二皇子自然不会吝啬这些东西,带妹妹来屋里玩了一会儿,送妹妹回去的时候大包小包,梓桃直道他财大气粗,以后要时常带着妹妹去他那儿敛财才好,二皇子道求之不得。
第168章 护食 皇帝听说三公主捡了二皇子幼时的玩具,当下就不太高兴了,他的女儿,怎么能捡别人剩下的东西。就算是他儿子的,那也不成,又不是农家贫寒一件衣裳兄弟姐妹们轮着穿。 梓桃收到了皇帝送来的一口大箱子,打开一看,里头全是各色小孩儿玩具,女孩儿喜欢的陶瓷娃娃,流苏绣球,纱制花束,九连环,小铃铛,小木马,棉绒制的各种小动物娃娃,风筝毽子,也有男孩子喜欢的小枪小箭,小车小船,弹弓弹球儿,还有西洋来的万花筒望远镜,民间小孩儿玩的的陀螺沙包泥人儿福娃,各式各样的东西塞满了整个大箱子,够小公主玩完整个童年了。 梓桃生了孩子也还是童心未泯,拿着鸡毛毽子踢两脚,丢两回沙包,拿着万花筒到处看,拿着弹弓去打院里的小树,又挂了串玉质风铃在廊下,风一吹丁零噹啷的响。小公主随音起舞,扑腾着手脚似要飞跃出去,又生的肥壮有力,奶娘都抱不住她了。 皇帝给女儿送东西并未避人耳目,知道的人都道陛下舐犊情深,只带着大公主的婉昭媛没法儿高兴,给三公主送那么多东西,她的媛媛却一样也没有,未免太厚此薄彼了。他待后妃恩威有别便算了,谁叫她们不如别人会讨男人欢心呢,但同样是他的亲生骨肉,他怎能如此区别对待,难道陆梓桃生的女儿就是宝,她生的就是草? 婉昭媛心头忿忿,带着女儿去了芙蓉馆,见识见识皇帝送的一大箱珍宝。 梓桃正和女儿坐在榻上摆弄几只小娃娃,分别是一只黄澄澄的白毛小鸭子,一只粉嘟嘟的小圆猪,这个梓桃自己也会做,但比不上宫里匠人做的精緻好看。还有一只橘色的小猫,再有一只大红色的彩线流苏绣球,都摆在小公主身前,梓桃抓起小动物学它们的叫声,将小公主逗的咯咯笑。 听说婉昭媛带着大公主过来串门,梓桃心中大致明白的她的来意,红菱道要不要将这些东西收起来梓桃道不用,皇帝又不是偷偷摸摸的送,她们做什么要偷偷摸摸的玩?只是皇帝这样厚此薄彼,也难怪婉昭媛心中不平,若是她的宝儿受此待遇,她更得炸起来。 婉昭媛带着女儿站在廊下,抬头看檐上挂着的崑山翠玉风铃,造型精緻不说,风一吹叮铃作响很是悦耳,宫里她们的住处也挂了一串,却是铜管制的,声音也很清脆,只是看起来不大漂亮,当时也没觉着有什么,风铃嘛,本来就是听声儿的,又不是拿来做摆件儿的,声音好听就行。但今儿看到宝贵妃这儿的风铃,才知道贫穷限制了她的想像,将上好的崑山玉种精打细磨做成小铃铛,用银线串起来,挂在廊下风吹日晒的,就为了听听这个声儿,真是奢侈。 大公主也是扬起脑袋眼巴巴的看着这串铃铛,真漂亮,但是母亲教过她,不能看到好东西就张嘴问人家要,这样很讨人嫌。 锦簇巧笑着出门迎她们:「让昭媛主子和大公主久等了,快随奴婢进来。」 婉昭媛笑着点点头,牵着女儿进门,都是女人,梓桃也没必要在花厅待客,便引着她们进卧房了,在珠帘隔着的外间接待她们。 母女俩一进门便看到了坐在榻上的梓桃母女,以及摆在榻上的玩具,三公主尤不知有客来访,还是低着头摆弄她的玩具娃娃,原本就胖的没脖子,这样低着头更是挤出双下巴来。 婉昭媛领着女儿向梓桃行礼,梓桃忙叫起,拉了大公主到榻上坐,「去和妹妹玩。」 大公主看着三公主手里的玩具目露希冀,抬头看着母妃,婉昭媛摸摸她的头顶笑得温和,「去吧。」 大公主被宫人抱着放到榻上,伸手要去拿那只粉色小圆猪,女孩子都喜欢这种粉嫩嫩软绵绵的东西,她也不例外。 三公主原本手里正拿着她的小黄鸭,这么多娃娃里她最喜欢的就是这只鸭子,因为这个鸭子的颜色和父皇的颜色一样。但大公主去拿她的小圆猪,她立刻就扔了鸭子双手按住小猪,还瞪大了眼睛看着大公主,似乎这是抢她东西的坏人。 大公主有些无措,松开了手去拿稍远一些的大红绣球,三公主又不依了,扔掉了小圆猪又要去抢绣球,但她还不会爬,只能坐着手舞足蹈瞎蹦哒,强壮有力的小脚丫还蹬了大公主一下。大公主知道妹妹不许她碰这些,神情失落地松开了绣球,手脚并用爬下了榻,低着头偎到了母妃身边。 那副委屈失落的样子,别说婉昭媛看了心疼,梓桃都不好受,宝儿着实太霸道了些。 梓桃让红菱去开箱子,再找几只娃娃出来,给大公主玩,待会儿就让大公主带走,也算给她的弥补了。 红菱拿了只粉白色的小兔子和一只布老虎出来,梓桃拿给大公主,用哄小孩儿的语气柔声道:「这两只给媛媛好不好?给你带回去。」 大公主看着母妃,婉昭媛揽着女儿客套几句,「怎好白拿娘娘的东西,我们母女俩成打秋风的了不成?」 梓桃摆摆手:「不过是些小玩意儿,孩子喜欢就给她了,媛媛懂事,不像我家这个见了什么好东西都想要,上回去她二哥那儿便搜罗了一堆东西回来。」 这边她们还在你来我往的客套,那边三公主见母亲要拿她的东西送人,便朝这边伸手叫唤,那副泫然欲泣的样子,叫人一看就知道是心疼她的玩具不许给别人。 梓桃只觉尴尬,脸上讪笑不止,拿着娃娃的两只手伸也不是缩也不是,女儿也太不给她面子了。 婉昭媛识相说道:「三公主护食呢,小孩儿都这样,我们媛媛是大姑娘了,可不能争妹妹的东西,知不知道?」 大公主目光饥渴看了眼梓桃手里的布娃娃,微瘪了嘴巴点点头,是这样的。 大公主这样懂事,更让梓桃心头不安,将手里两个娃娃放到了女儿身边,让红菱去内室她的妆匣里拿几颗珠子石头出来,锦簇识趣的挡到三公主跟前,不叫她看到母亲将她的嫁妆送给别人。 红菱随手一抓便抓了几颗红蓝宝石,一颗猫眼石,两颗东珠,还几颗细碎水晶石,流光溢彩琳琅满目,珠宝是所有女人都无法抵抗的东西,无论哪个年龄段。 连小公主这般还在吃奶的女娃娃都知道
第169章 育女 梓桃扯了大公主腰侧的荷包下来,将里头的香料倒出来,将这些石头珠子装进去,道:「媛媛喜欢这些石头吗?拿来做头花可漂亮了,媛媛长的这样漂亮,就要这么漂亮的石头才配得你。你妹妹还小,不懂事,你别跟她计较,待会儿你妹妹忘了这事儿了,我把那几只娃娃给你送过来,好么?」 大公主目不转睛的盯着她的荷包,也顾不上梓桃说什么了,只是愣愣点头,婉昭媛也被梓桃的大手笔给惊呆了,回过神来忙拒绝道:「使不得,如何能拿你这样贵重的东西,我们母女成什么人了。」 梓桃将荷包口扎上,给大公主系在腰上,一边回她道:「这有什么,咱们在宫里,难道还缺这些东西?咱们皇家的公主,怎么精贵都使得。收下吧,也不是给你的,媛媛渐渐大了,过几年就要上学,届时要选伴读,哪个不是大家千金,没几样压场子的首饰怎么成?都是些金蝴蝶银叶子的,跟普通人家的姑娘有什么区别?到时候你就给她镶些珠宝戴着,让人一看就知道她的尊贵。」 几位公主里头,三公主是皇帝心头宝,那是娇贵的不能再娇贵了,二公主虽然不得圣宠,但有太后喜欢,而且丽贵妃盛宠多年身家不菲,二公主不缺好东西。说起来,在物质层面就是大公主差一些,婉昭媛娘家一般,四品京官,在京中这一干贵族世家里着实算不上什么,便是婉昭媛生了皇长女,娘家也没得什么恩典,想见见家人还要求皇后做主,不像梓桃想见母亲皇帝一句话便行了,三夫人进宫的频率比皇后亲娘都不差。 想到这些,婉昭媛心下又不是滋味儿,同样是公主,三公主能把拇指大的东珠镶鞋子上,她的媛媛却连朵像样的头花都没有,还要梓桃送些珠石来才有拿得出手撑场子的首饰。 其实婉昭媛入宫多年,也是有些好东西的,只是她已没了圣宠,这些珠石金玉虽然可以重溶再镶,但是经过这些折腾,就比不得新出的那样鲜亮,透着一股旧东西的歷史感,如果现在就给女儿拿来戴,等女儿长大嫁人还有十几年, 届时这些东西都旧了坏了,还怎么拿来做嫁妆? 这人穷就怨不得她要精打细算了,女儿现在还小,满头珠翠像什么样子,但宫中小姐妹的攀比却是从小就开始了,便是梓桃和丽贵妃没有攀比的意思,宫人们会说三道四,瞧瞧三公主用的是什么,再瞧瞧大公主用的什么,这些话大人听了都气,更何况小孩子听见了,为人父母总是想把最好的给孩子,不叫自家孩子输给别人家的孩子。 婉昭媛心中想了许多,终是收下了梓桃给的重礼,教女儿道:「媛媛别愣着,还不谢谢宝母妃?」 大公主跟着道了句:「谢谢宝母妃。」她原是跟着母亲喊人的,除了母亲教的,要管皇后娘娘叫母后,其他人都是叫位分的,这位宝母妃原本是叫贵妃娘娘的,现在母妃让她喊宝母妃,她就喊吧。 梓桃笑着摸摸大公主的小鬏,同婉昭媛说道:「媛媛的头髮有些发黄,量也不多,你可用芝麻叶泡水给她洗了头吗?」 「怎么没有,不仅给洗了头,还天天让她喝芝麻煳,也没见头髮长多少,稀稀拉拉黄熘熘的,真应了那句黄毛丫头。都三岁了,别人家的姑娘都能梳包包头了,她还扎着小鬏儿。就她这点头髮,拿两根红绳绑一绑也就是了,顶多就穿两只小金铃铛,你给的这些珠宝,不晓得什么时候才戴的上呢。」 婉昭媛口头抱怨,心下却在怪自己,她的头髮就不多,现在瞧着是柔顺贴切不茂不稀的,其实是小时候精心护养着,做小姑娘时她母亲顾不上什么身体髮肤受之父母的道理,硬是拿剪子给她一头稀稀拉拉的头髮剪了,回回长长了一点儿便给剪到耳际,她幼年时极少出门,除了嫡亲外祖家,其他人家都不去,实在是头髮剪成这样没脸出门,便是在自个儿家里,家中兄弟姐妹们也常取笑她。谁能想到,这个被他们笑到大的丑丫头长大后入了宫禁得伴君侧还生下了公主,成为整族的荣光。 她幼时常常剪头髮,就是为了让头髮能长的好些,黑芝麻何首乌这些对头髮好的东西她也是从小吃到大,到大了总算有些效果,只是她的女儿是公主,身体髮肤却不是她能做主的,给女儿剪头髮,她不敢自作主张。 梓桃道:「头髮长的慢,就要多剪剪,头髮少就要剃光头,你看我头髮这么多,小时候我娘就没少给我剃光头,我像着我娘,头髮本来就多,再给剃个光头,长的更多了,回回梳头都考验丫头们的技术。宝儿只洗三时剃了胎髮,我是不打算给她剃了,看她现在的头髮,就知道是像了我的,头髮太多了也不好。」 真是穷的穷死饿的饿死,婉昭媛满心担忧女儿的头髮,梓桃却嫌自己头髮太过乌黑茂密。其实还是个人审美不同,婉昭媛生的美丽大方,梳起高髻更显高贵优雅,而梓桃生的甜美稚气,就适合简单的髮髻,她这一头粗黑茂密的头髮,以前没生孩子时都是梳对称的两边髮髻,底下再留几条辫子,瞧着天真娇俏。但是生了孩子后,再做这种打扮就不合适了,梓桃如今也开始梳一些双刀髻灵蛇髻等繁复髮髻,但太过繁琐大气的髮髻如九环望仙髻飞星逐月髻追云堕仙髻这些,梓桃是绝对不去碰的,她长的就不够高贵大气,配上这些髮髻只会显得不伦不类东施效颦。 「媛媛也不是我一个人的女儿,我哪里敢给她剃光头剪头髮,再说她如今也大了知道爱美了,哪里会愿意给我剪头髮,我幼时便没少被我娘揪着剪头髮,剪的跟个毛头小子似的,被家中姊妹笑得要死,我哪里还愿意让媛媛受这样的苦。」 现在不捨得女儿受苦,以后姑娘大了就得怨你了,怎么我小时候不给我打理打理头髮,到现在想整治都晚了。 梓桃道:「要我说,她也太瘦了些,光养头髮有什么用,全身都得养着,整个人养的油光水滑的,头髮自然就好了。」说罢看了眼自己胖乎乎圆嘟嘟的女儿,这才是小孩子的正确打开方式嘛。 婉昭媛跟着梓桃的目光看过去,看到圆润可爱一直在自娱自乐的三公主,这孩子确实长得好,不怪陛下和太后这样
第170章 世叔 只是,三公主像着她娘,小时候胖着好看,以后大了怕也不容易瘦下来,她的媛媛若是也养的这样胖,以后大了成了胖姑娘怎么办? 不成,还是让她瘦着吧,没病没灾就行,别刻意养胖了不然瘦不回来。 婉昭媛心中如是想,嘴上却不能说出来,只道:「她挑食,胃口也不大好,吃的不多,可比不上三公主在胎里就长得好。」 三公主出生时个子就挺大的,后来又一直是母乳餵养,整个人圆的跟肉丸似的,以后断了奶减了奶膘,可能就会瘦下来。 梓桃道:「你多让她动动,活动的多饿得就快,饿了吃什么都香。」梓桃就经常逗女儿,三公主也是个好动的,醒着的时候欢腾的很,饿得也快,一天得吃六七顿呢。 两个女人坐在一处,不谈男人只谈孩子,气氛就比较和谐,到午膳前三公主要吃奶了,婉昭媛识趣告退,梓桃也抱歉送客。 午膳屋里没客人,梓桃一个人吃的也简单,她如今还在脯乳期,吃的东西都是清淡又下奶的食物,大多是汤汤水水,咸的辣的几本看不到,而且女儿体型越大胃口也就越大,奶水有点儿不够吃了,有时候没餵饱她就嚎个不停,梓桃便给餵些牛乳,她不大爱喝,吃几口就顶顶饿就算了。 再说小公主嘴巴也变得有劲儿起来,常常流口水吃手指头,梓桃伸手进她嘴里摸索,发现上颌处有个小疙瘩,有点儿硬,掰开了她的嘴巴瞧,有个小白点,是要长牙了,吃奶时咬的梓桃有点儿疼。 梓桃寻思着等女儿满八个月就给她吃辅食,贵族人家不缺奶娘,许多孩子吃奶到两三岁的,但梓桃不许孩子吃奶娘的奶,她自己又不可能一直给孩子餵奶,还是早点断奶的好。断奶后她也能吃上大鱼大肉,还能好好修养身材,生完孩子后一直在餵奶,吃的都是些大补的东西,根本瘦不下来,除了腰上她努力锻鍊甩了几斤肉下来,那手臂大腿还是粗壮肥硕的很。 一直这样下去,别说皇帝不喜欢她,她自个儿都瞧不上自己。 这日二皇子闲着无事又来抱妹妹,因着有了前例,梓桃也就没那么担心了,让红菱紫藤和奶娘跟着。 二皇子抱了妹妹往衡岳楼去,途中碰到有宫人在搬花,小公主就蹦蹦哒哒的往帘子外头伸手,二皇子定睛细看,有几盆珠兰开的挺好的,便道:「送几盆去我那儿。」 负责搬花的宫人有些为难,揪着手指头道:「这是陛下让给送去幽竹馆的。」 二皇子眼珠子微动,幽竹馆?父皇还真是有心。 「既如此,你们便送去吧,我亲自往幽竹馆走一遭,向蓝世叔讨要。」 幽竹馆是蓝胜青独居的小院,除了林佩之他们几个发小,平日里少有人去,这日却迎来了两个小贵客。 「小民拜见二皇子殿下,三公主殿下,愿两位殿下平安康泰福顺荣华。」 蓝胜青一届白身,对着公主皇子行跪拜礼再正常不过,只他是皇帝的挚友,便二皇子的长辈,他着实不该受这礼的,他原也没打算受,只是手里抱着妹妹,不好去扶他,只口头叫免礼,蓝胜青还是跪了下去,他忙避开了身,没有受他这礼。 「世叔如何与我见外?我常听父皇说起,幼时世叔待我极好,只我不太记得了,但这份情谊却是铭感在心,世叔回京这许久。我总说来给您请个安,却一直有琐事缠身,这不今儿得空,带着我妹妹一块儿过来坐坐。」 二皇子如今也是人际应酬的一把好手了,说起好话来一点儿不含煳。 蓝胜青起身掸掸衣裳上的灰尘,邀二皇子上座,望着面前的风华少年,确实是变化不小,他走的时候,二皇子还被宫人抱在手里,人也是瘦弱病怏的一团,他一度怀疑这孩子养不住,如今瞧着,却是生的极好了,龙章凤姿非一般人可比。 二皇子晓得蓝胜青在打量他,在抬头直视他的目光,却不好与长辈对视太久,只看了两眼,便别开了目光,落在蓝胜青领子上绣的竹叶花纹上。 他似乎极喜欢竹子,人如青竹般挺拔俊秀温润君子,住的地方种满了竹子,衣裳上也绣竹纹。竹本无心,何生枝节,他父皇一番真心怕是要错付了。 蓝胜青看了几眼二皇子,又将目光移到二皇子怀里的胖娃娃上,顿生一股时光逆流之感。如果说二皇子恍若年轻二十岁的皇帝,与二皇子在一处让他觉着回到了意气风发的少年时代,那么这小胖丫头便让他有种回到童年之感。遥远记忆中的南方小县城,白墙黛瓦青石巷,杏花微雨蓑笠翁,隔壁家温柔贤淑的女主人,抱着穿大红衣裳的胖娃娃廊下哼曲雨中看花,等待着夫君下值回后庭用膳。 二皇子见蓝胜青盯着小公主看,笑道:「世叔是不是也很喜欢我妹妹?她生的极好,性子也好,见了的人没有不喜欢的,我都难得带她出来一次,她母亲时时带着她,皇祖母每天也要看看,父皇更是一日不见想的慌,我难得钻到个时辰带她出来。世叔可要抱抱她?」 蓝胜青再看了几眼,出乎二皇子意料道:「好,我没有孩子,抱抱别人家的也是好的。」 二皇子心下诧异,他倒是放肆,这是皇家公主,是普通人家的孩子么? 「嗯,来,这样抱,这只手托着她的背,这只手……」 二皇子想教蓝胜青怎么抱孩子,蓝胜青却压根不需要他教,一上手就抱得稳稳噹噹的,小公主在他怀里没有任何不适,还埋头在他颈窝处蹭蹭。 「世叔抱孩子倒是熟练,不似头一回。」 不会是外头早有私生子吧? 蓝胜青笑得温淡:「以前抱过邻居家的孩子,和她差不多的模样。」 「小孩子嘛,都长的差不多,圆脸大眼白皮肤,只不过我妹妹分外的好看。」眼睛分外的大,小脸分外的圆,皮肤分外的白,比一般孩子好看多了。 蓝胜青买下二皇子卖的瓜,道:「确实长得好,像了她母亲,以后定是个美人。」 二皇子含笑点头,心下却道这话说的好似他见过梓桃似的,连妹妹长大后的样子都说出来了。 他这边心下嘀咕,蓝胜青又转了话题:「她叫什么?」 二皇子忙答道:「小名唤作宝儿,大名唤作宝络,小名是她娘取的,大名是父皇取的。」 蓝胜青点点头,这样小就有大名了,还是个很好的名字。
第171章 铃铛 二皇子带着妹妹在幽竹馆坐了一会儿,红菱提醒他小公主差不多该进食了,他才起身告辞。 蓝胜青将小公主送还给他,小公主还有些不舍离开他的怀抱,睁着亮晶晶的大眼睛朝他伸手,那副纯真可爱模样,能融化世间所有邪戾。 他不像京中的天潢贵胄们,随身佩戴着玉佩璎珞方便随时送见面礼,于是对二皇子道:「你先等等,我去拿个东西。」 二皇子含笑点头,心道怕是去取见面礼的,头一回见他的小妹妹,不得送点儿东西么? 蓝胜青过了一会儿才出来,手里拿着两个锦盒,稍大一些的给了星蕊,稍小一些的给了红菱,道:「初次见宝儿,我这个做叔父的该送些见面礼,你虽然不是初见,却也多年未见了,这么些年我压岁钱都省了多少,如今可不得补上?只是我比不得那些皇亲国戚们财大气粗,给的东西也不甚值钱,你们别嫌弃。」 长者赐不可辞,他这样说,二皇子便没有推辞的理儿,笑道:「世叔给的东西自然是极好的,伟业必定珍之爱之,绝不敢有丝毫怠慢。」 他十岁生辰时皇帝给他取了字,伟业,他的名是单字宏,宏图伟业,一看这名字,便晓得他的野心,当然这不是他自个儿取的名字,野心谈不上,只是叫别人知道皇帝对这个嫡长子的态度。 闲话不多说,再耽搁下去小公主真得饿哭了,二皇子带着妹妹告辞,坐软轿回芙蓉馆,回去之后梓桃便要给女儿餵奶,他也不好在那儿,又坐着轿子去了寿康宫,正好赶上午膳。 小公主确实是有些饿了,只是有喜欢的哥哥叔叔带着一路上没哭。回去后梓桃一解了衣裳她便吃的急,牙口力气不小,咬的梓桃生疼,心中更是坚定了早日断奶的想法,最多就给她餵到满周岁,如果辅食适应的好,十个月就给她断了。 小公主吃着吃着后便睡着了,精神了一上午,中午该睡会儿了,梓桃去净房洗漱一番换了身衣裳,出来用午膳见桌上放了个小锦盒,问她们哪儿来的。 红菱道:「二皇子带着公主去了幽竹馆,幽竹馆是蓝公子的住处,这位蓝公子是陛下的挚友,只是不知为何是个白身,他挺喜欢小公主的,还抱了许久呢,临走前给小公主送了见面礼,就是这锦盒里的东西了。」 梓桃没听到前头那几句,只听到红菱说那位蓝公子很喜欢她的女儿,还抱了许久,那是,宝儿多讨喜呀,谁见了不喜欢。 「锦盒里装的什么?」 「奴婢不晓得哩,他拿出来时就是个锦盒,奴婢也不好当着人家的面拆开来看,主子快打开来看看。」 梓桃勾唇浅笑,打开锦盒一看,只见里头革丝绣布上躺了一只小金铃铛,不是什么特别的玩意儿,便是极普通的那种圆形小金铃铛,用红绳穿着底下打了个结,剩下的线便当流苏垂着,那红绳颜色也不鲜艷,瞧着似用了很久的。 锦簇眉头皱起,娇声道:「怎么送个这样的东西当见面礼?便是个白身,陛下愿意带他来避暑山庄,可见还是身有长物的,难道穷的连个像样的见面礼都拿不出来?拿用过的旧东西送给咱们公主。」 红菱抿抿嘴巴,「看那蓝公子虽然衣着朴素,却是少有的气质清朗,不似个寒酸文人,这……会不会是拿错了?」那样光风霁月的君子,如何能拿个旧物次品来当见面礼呢?不像是贪这点儿小便宜的人呀。 锦簇撇嘴:「人不可貌相,长得好不代表品性好,你不是说他亲自进屋去拿的东西?怎么会拿错?」 红菱无言以对,只是心中还是不愿相信蓝公子是这种人,梓桃将这铃铛放回锦盒里,打断她们的争论:「礼轻情意重,咱们这等人家,难道以金玉之物的贵重程度来衡量送礼之人的情意么?这东西虽然不甚贵重精緻,但看着有些年头,铃铛铃铛,福宁安康,原就寓意好,又用红绳绑着,搞不好是他家里人送给他的,他愿意送给宝儿,可见是诚心祝愿的,你们莫要只盯着它的价钱,收着吧,给系在宝儿的摇篮车里。」 红菱点头应下,又问:「这红绳颜色都淡了,要不要换根鲜艷的?」 小公主喜欢鲜艷物事,大红色才吸她的眼呢。 梓桃点头道好,「那就换一根吧,打个好看些的络子,这根绳子也别扔了,就用这锦盒收着,若真对他有什么意义,以后人家问起来,咱们找不着了,多叫人难为情。」 红菱听罢便去找红绳了,锦簇撅着嘴道:「主子就是心好。」 梓桃但笑不语,开始动筷子用膳,吃饭时也没人跟她说话,她一个人便忍不住想东想西神游天外,忽然想到红菱说的「蓝公子虽然是个白身,却极得陛下恩宠」,既得陛下恩宠,又如何会是白身呢? 梓桃将疑惑问了出来,红菱是一直跟着梓桃的,梓桃不知道的她自然也不会知道,锦簇是个小灵通包打听,梓桃这话原也是问的她。 「这个奴婢也只是听别宫的姐妹们说起过,这蓝公子是圣元太后娘家侄子,名义上也是陛下的表弟,同林家的三爷四爷是一样的,他们几人原也是一道长大的好兄弟。噢,陛下和礼郡王林三爷林四爷才是一块儿长大的,蓝公子幼时身子不好,被送去南方亲戚家养了十年,待十五岁蓝家老太太去世他才回来,回来后便和陛下一帮子走的近了。蓝公子是少年英才,回京之后才考的秀才,进而到举人,还是解元呢!十六岁的解元,也是很罕见了。当年先帝都极喜欢他呢,与今上关系又好,怎么瞧都是仕途坦荡平步青云的,只是后来蓝家出了事,他得陛下力保留了性命,但身上功名都被剥夺了,并且终身无法科举入仕延及三代,他再惊才绝艷,蓝家也起不来了。」 当今太后封号圣慈,原是先帝妃妾,亲生儿子做了皇帝后她才封的生母皇太后,圣元太后是先帝元配嫡妻,皇帝登基后便是嫡母皇太后。今上继位之初,后宫是两宫太后并存,并且圣元太后比圣慈太后地位更加尊崇,做为圣元太后最喜欢的侄子,又是新帝至交,本身又是惊才绝艷的人物,蓝胜青当年是道不尽的春风得意。 只是后来蓝家涉及谋逆被满门抄斩,新帝惜才饶了他一命,但蓝家却败的彻底,圣元太后郁郁而终,他也远离京城这个伤心地在外游荡多年,如今回来了,虽则风华依旧却处境不堪,好在皇帝待他有情有义,并未因着前事牵连他,如今这日子还是过得的。
第172章 孩子 涉及当年秘辛,梓桃便不再问了,谋逆之事多说一句都怕祸从口出。 晚上皇帝来看梓桃,提及白日之事:「宏儿带着宝儿去了幽竹馆?可和胜青处的好吗?」 梓桃点头:「自然是极好的,你闺女儿有多讨喜你不知道吗?谁见了不喜欢。」 他们这一家子,从不放过任何一个自卖自夸的机会,皇帝想像了蓝胜青抱孩子那副场景,貌似还不错。 「以后可以常让宏儿带着宝儿出去走走,女孩子家小时候没避讳多玩玩儿,以后大了有男女之防,就不好到处走动了。」 虽然皇室公主不似一般女子要三从四德,但是该有的纲常伦理还是要守的,歷朝歷代都有公主养面首的事情,他是个传统男子,可不希望他的宝儿娇养太过也闹出这种事情来。 梓桃点点头,心下倒没多想,只道陛下和那蓝公子关系确实好,即使前事诸多纠葛,他们还能心无芥蒂相处,果然男子胸怀要宽阔些,若是女子,遇到这种事情,不说迸发恨意,也是老死不相往来吧。 御驾在避暑山庄呆了近三个月,五月中来的,赶在八月中秋前回去,其间中元节宫里有祭典,除了几位皇子赶回去参加先皇后的祭祀礼,其他人只在庄里斋戒抄经以表诚心便可。 皇帝此行一共带了四个妃嫔,但梓桃要带孩子不愿管事,太后一把年纪潜心礼佛更不愿接挑子,随行官家女眷众多,总要有主事人,皇帝便点了婉昭媛主理事物,仪嫔和文婕妤从旁协助。 仪嫔和文婕妤是大家之女,在家中时便学过管家理事的,人情应酬也是一把好手,而婉昭媛育有皇长女,身份是够了的,她们三人招待那些世家女眷,不算慢怠。 自梓桃给大公主送了珠宝后,婉昭媛便时常领着大公主过来说话,两个女人聊聊孩子,聊聊衣裳首饰,聊聊美容护肤,关系便这么和睦起来,三公主时常见到大公主这个姐姐,小姐妹俩关系也亲近起来,偶尔婉昭媛没空,大公主自己便让宫人领了过来看妹妹。 梓桃也很喜欢大公主,自个儿的女儿还小,只限于穿大红肚兜戴帽子,梓桃老早为女儿攒好的头花衣裳都还用不上,正好大公主年纪到了,那些东西放着也是放着,梓桃便都给了她。 回回大公主来,梓桃就拉着她给换装打扮,大公主也喜欢穿漂亮的新裙子戴亮闪闪的头花,来梓桃这儿更勤了,随行下人回回都要拎一个包裹回去。 婉昭媛没少说她,「怎么能白拿人家的东西?小姑娘家,学的这般市井可不好,快还回去!」 大公主搂着新衣裳不肯松手,撅着嘴道:「宝母妃说给我的,她也是我的母妃呀,又不是别人,怎么不能拿呢?她说二皇兄也经常得她的东西。」 梓桃不缺这些金银之物,也不吝啬这些,她又是出了名的喜欢小孩子,不管谁的孩子去她那儿,她总是笑脸迎人大方随和。 只是听到女儿那句「她也是我的母妃」,婉昭媛这心里便不大高兴,女儿这话没错,按规矩来说皇帝所有的女人都是她的母亲,管她嫡母庶母生母,占了个母字便是长辈,为人母的送女儿东西着实是再正常不过了。 「那你宝母妃送了这样多东西给你,你要不要送点儿东西给她?」如今还不适合给女儿讲明这些利害关系,过两年孩子大了自己就会明白,但她要教会女儿礼尚往来。 大公主昂着小脑袋满脸天真:「送什么呢?」 「让青禾教你打络子吧,你打一个送给皇祖母,一个送给父皇,一个送给宝母妃,好不好?」 他们这样的人家,送金玉之物反而不显诚意,自己做的才有心意,只是女儿还小,学针线太苦了,她捨不得女儿早早的受这份罪,还是先打络子吧。 大公主如今也三岁了,平日里对女红就感兴趣,婉昭媛和宫人做针线时她就坐在旁边看着,人家一放下来,她就伸手去拿,婉昭媛也囫囵着跟她说过一些,但没正经教,如今便是要正经学起来了。 中元节后二皇子便没来承德了,过不了多久御驾也要回京,他过来也待不了多久,正好在宫里温书,准备下半年的开学考试。 二皇子不在,便不会早晚抱着妹妹到处熘达,蓝胜青见过小公主几次,心下喜欢的很,如今二皇子不再抱她来,他有些想念,却不可能自己摸去芙蓉馆,也不好喊人去接小公主过来,便只能寻上了皇帝。 皇帝打趣他道:「倒不知你这样喜欢孩子,便是不愿成亲,何不领养一个?朕定然将他当自己的孩子看待。」 可惜蓝胜青不是女子,没法自己生孩子,若是他和别的女人生的孩子,皇帝也不会喜欢,所以只能是他领养的孩子了。 蓝胜青目光温淡中藏着一抹微不可察的冷意,道:「非是我不愿成亲,只是我这个样子,哪有姑娘愿意嫁,我也不欲耽搁别家的好姑娘。至于子嗣,留不了什么好东西给他,反而剩得一身污名,何苦牵连后辈。」便让蓝家这么湮没绝后吧,他才不管什么家族绵延,他只知道,不能让他的孩子受他所受过的苦,而几代之后的崛起,他看不到。 说到这个话题,屋内的气氛便凝滞起来,皇帝暗恨自己多嘴,好端端的又说起子嗣之事做什么?只是他这样话里带刺,其实还是难以放下当年芥蒂吧。 「我让汪福禄去接宝儿过来。」 皇帝僵硬的岔开了话题,蓝胜青点点头,两人便相对无言了,屋内是尴尬的沉默。皇帝找不到话说,埋头批改奏章,蓝胜青悠闲喝茶,面上从容淡定,其实,尴尬的只有皇帝一人吧。 汪福禄顶着大日头去了芙蓉馆,梓桃在屋里逗女儿玩,小公主已经会爬了,但手脚没什么劲儿,她又生的胖,动一会儿便一身汗,浑身不舒坦,便不大愿意动。 梓桃将女儿放在地上,扔了绣球给她玩一会儿,很快便从她手中将绣球拿走扔远了一点儿,距离不是很长,小公主便爬两步捡回来,再玩一会儿梓桃又给她扔远点儿,她再去捡。 如此循环几次,小公主再好性儿也被她惹毛了,坐着不动,瞪大了眼睛看着梓桃,那神情很明显,让梓桃给她捡回来。 梓桃也瞪大了眼睛看着她,那神情更明显,你要玩儿自己捡回来。 母女俩个对峙一会儿,小公主嘴巴渐瘪,而后渐渐张开,再然后就是天绝地灭般的哭声响起。
第173章 惊华 汪福禄顶着大太阳往芙蓉馆来,还在门口便听到了小公主洪亮有力的哭声,顿时跟天塌了似的,掸着拂尘快步跑进去,「哎呦喂,公主这是怎么了?怎的哭成这样?可是哪里不好?」 梓桃抱了女儿坐在榻上哄,将她的大红绣球捡回来塞到她怀里,她却长脾性了,一把踢开,不要了! 「没哪儿不好,就是心里不顺畅呗,逗了她一会儿,给逗哭了。汪公公来可有什么事情?快坐下喝口凉茶,这大热的天儿,辛苦你了。」 自己的孩子,怎么折腾都理直气壮。 汪福禄找个椅子坐下,扯下腰际的松花绿缎汗巾子拭拭额头汗珠,道:「奴才便是为了小公主来的,蓝公子在陛下那儿,说是有段日子没见小公主了,想念的紧,以前二皇子会带着小公主去看他,如今二皇子不在,他便去求了陛下,这不陛下让奴才来接小公主过去。」汪福禄话音稍顿,咽了口唾沫,语气略虚道:「这……娘娘可方便吗?」 梓桃轻笑点头,心下却有些怪异感,她知道宝儿讨人喜欢,但那蓝公子一个大男人,对一个女婴念念不忘的,总感觉有些奇怪。皇帝那是亲爹,怎么亲昵都成,外人就不太好了吧。 「你瞧她哭成这样,等等吧,我哄好她。公公先坐着,吃些茶果,待会儿我与你一道去。」 汪福禄点点头,心下却道情况不妙,贵妃娘娘也跟着去,若是和蓝公子正面交锋,难保不会察觉出什么,又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势必要和陛下闹腾,届时陛下可要两头大了。 汪福禄心下百转千回,面上却不动声色,看了眼跟着他来的小太监,御前的人个个是人精,汪福禄眼珠子一动,小太监就晓得什么意思,对汪公公道:「公公在这儿等着?正好奴才去寻仪嫔主子屋里的锦绣说会儿话,她上回说让奴才出宫时给她带个簪子,奴才没买着她说的那样儿的,总也得去跟她交个差。」 汪福禄捏着手指头指点他的鼻子,尖着嗓子道:「我还不知道你那点儿事!去吧!待会儿也不必过来了,自个儿回前头去。」 小喜子点头哈腰,又说了几句好话儿,才乐颠颠儿地出门去了。 他一走,小灵通锦簇就贼兮兮的凑到汪福禄身边:「公公,小喜子和锦绣什么关系?怎么给她带簪子呢?」 要不怎么说御前的人都是人精儿呢,便是随口扯的慌,那也是没有漏洞的,汪福禄道:「小喜子老家山西,家中有个妹妹幼年夭折,人人都说锦绣和小喜子生的像,她又比小喜子小一岁,两人性情也相投,干脆结拜了兄妹,之前还办了几桌席面,我也去吃了几口。」 锦簇点点头,原来还有这一茬,仪嫔和文婕妤的住处离灼华宫挺远,这两人又不太得宠,与梓桃关系也一般,她便没去结交她们屋里的人。如今瞧着,不愧是世家大族出来的姑娘,手段就是高,人脉就是广,连御前的人都能笼络。反观她们灼华宫,虽然没少和御前的人打交道,但还真没谁和他们关系特别好的,哪像人家呀,都兄妹相称了。 梓桃在里头哄孩子,最好的法子就是抱着女儿餵一顿了,小公主继承了梓桃的贪吃爱睡,有吃的便开心了。 餵好了孩子,梓桃换了身衣裳,坐着软轿往紫微堂去,紫微堂是帝王办公之处,后妃无诏不得入内,梓桃以往是很识趣的,今日不请自来,皇帝事先得了消息,让她进来了,蓝胜青没走。 当时小喜子是将消息告诉了小路子,小路子进来附在皇帝耳边说话,皇帝望了眼蓝胜青,没说出让他迴避的话来。梓桃来了便让他迴避,他这心里该怎么想?好不容易才缓和了点儿关系,可不能又打回原形了。 皇帝心下安慰自己,蓝胜青回京后便对他不冷不热的,瞧着没一点儿暧昧,梓桃应该看不出来吧。 蓝胜青没有忽略皇帝这个眼神,相交多年,他还不知道皇帝在想什么?那个眼神,八成是有什么对他不好却不好被他知道的事情发生了,是什么呢?他还能更差么? 直到外头小太监进来通报:「贵妃娘娘携三公主求见。」 原来是她来了。 皇帝看了眼蓝胜青,后者还是从容淡然的模样,只是却已经站起身来,瞧着是准备向梓桃行礼。 皇帝让人传梓桃进来,又对蓝胜青道:「你不必如此多礼。」 蓝胜青只道:「君臣有别,礼不可废。」 一句君臣有别,又让皇帝敏感的琉璃心几近破碎,他们以前可向来是只认私交不论国礼的,便是如今佩之待他也还是随和,只胜青却疏离了。 梓桃双手交叠着放在腹前仪态端庄进来,因着知道有外客在,她打扮的也极其端庄,一身湖水蓝宫装裁纱裙,颈上戴了串珍珠双环项鍊,头上是端庄略显老气的元宝髻,但用了蓝宝银冠嵌着,整个人又显得亮丽了些。小公主也穿了蓝色鱼纹绫单件褂子裤子,脚上只穿了双白棉绣小金鱼的袜子。 夏天孩子也怕热,小公主压根儿就不愿意穿鞋,穿袜子她都不乐意,一个不注意她就扯了袜子光着脚丫子晃荡,梓桃没办法,只得给她做了几双很宽松的棉袜子,不束着脚,好歹也包上一层,别入了寒气才好。 蓝胜青望着门口处进来的宫装丽人,圆润莹洁仪态端丽,与他见过的世家贵妇并无任何不同,这就是盛宠几年的宝贵妃么?在他印象中,宠妃是像丽贵妃那般美艷夺目魅力四射的,这般不出挑不出错的女子,应该只是皇帝后宫里的摆设才是。 只是,与小公主确实是极像的,一眼便能瞧出是亲母女。 蓝胜青打量梓桃的同时,梓桃也看了他几眼,她一个宫妃不好盯着外男看,原只打算看一眼便别开目光,只一眼却被吸引,忍不住再看一眼,再看一眼,便是许多眼了。 世间竟有如此风华男子,不是说他的五官长的多秾丽,他甚至比不上皇帝的英俊明朗,也不及林佩之的风流俊美,他胜在气质清朗皎皎生辉,世间竟有如此水般清润竹般高节兰般孤雅月般皎华的男子,只看他的外在气度,梓桃是想不出一点儿不好的词来形容他。 世人皆说男子是鬚眉浊物,女子是冰肌玉骨,面前这男子,是无论如何都与浊字沾不上边的,只若说他是冰玉之躯,却又无丝毫女气。 梓桃读书少,一时间竟想不出什么诗句来形容他,那句「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未免太俗气些,多日后她闲时读书,读到一句「皎皎兮似轻云之蔽月,飘飘兮若迴风之流雪」,约莫就是说的就是这人了。
第174章 三角 梓桃和蓝胜青俩人互相打量许久,直叫一旁的皇帝看得肝火大旺,只是这气又来的莫名,是气蓝胜青窥视他的女人,还是气梓桃觊觎他的男人? 皇帝清清喉咙咳嗽一声,梓桃才回过神来,避开了蓝胜青对她行礼,转而微笑点头示意。 小公主被奶娘抱在怀里,有段日子不见蓝胜青已是忘记了,进门就朝着那片明黄伸手蹦哒,那副欢腾模样谁见了都开心。 皇帝抱过女儿来坐在他手臂上,小公主伸手去抠皇帝龙冠上龙眼大的东珠,咧着嘴巴笑,口水就流到皇帝肩膀上,那副傻相,梓桃看了都嫌,皇帝却是一点儿不介意,还将龙冠取下来,给小公主耍弄。心道再给女儿找几颗差不多的珠子给她当玩具,她若喜欢抠,给她拿个什么模子镶着,让她尽情的捣鼓。 蓝胜青在一边看着,面上是温和中带着祝福祝福里又藏着点儿羡慕的笑,皇帝没有忽视,同他道:「不是说想念宝儿了?来,给你抱一会儿。」 皇帝将女儿捧过去,蓝胜青想伸手来接,小公主却搂着父皇的脖子不肯松手,埋首在父皇衣领处,将口水都涂到他衣裳上。 被小娃娃拒绝了,蓝胜青笑得无奈,却没有丝毫尴尬不自在,皇帝看着梓桃,心道若是梓桃不在,他们俩带着孩子玩一会儿,感情自然亲近很多。 梓桃看着皇帝抱着孩子要交给蓝胜青,不知怎的,竟觉得无所适从,仿若她是多余的那个,按理来说,她和皇帝还有女儿才是一家三口,不该是蓝胜青这个单身汉杵着尴尬吗? 很快便是午膳时分,皇帝留了梓桃和蓝胜青在这儿用膳,膳食上桌之前,几人坐在一处说话。皇帝抱着小公主坐在上座,梓桃和蓝胜青一人一边坐在他下首,他是社交达人,逗孩子的同时还能顾及到下头两个人,谁也不冷落了。 蓝胜青只是坐着喝茶,皇帝同他说话他便回几句,没人同他说话他也不插嘴,或者轻啜香茗,或者描摹杯上花纹,或者执扇摇风。 梓桃花痴性子发作,时不时的看他两眼,觉着这人做什么动作表情都这么的赏心悦目。 宫妃不该直勾勾的盯着外男看,但梓桃就是看了,蓝胜青与她目光对上时,她不自觉的别开目光,心里有点儿虚,转念一想她干嘛要心虚?她可没什么不纯的心思,只是单纯的觉得这人长得好,便是一朵花儿长得好她还要多看两眼多嗅几口呢,更何况是人。 这般想着,梓桃再摆正了目光与他对视,以表达自己光明正大的态度,蓝胜青却偏头去看上座的小公主了。梓桃顺着他的目光往上看,只见皇帝目光意味不明似笑非笑的看着她,那种目光,梓桃明白几分,有醋意,有不悦,还有几分危险。 梓桃下意识的就要垂眸,但转念一想,她并未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心思,这般畏畏缩缩的,倒显得她心虚了。 到得午膳上桌,皇帝不知想的什么,竟然未置屏风,便让梓桃和他们同桌用膳。梓桃心下不悦,心道一家嫂子小叔还要避着呢,更何况蓝胜青这个货真价实的外男,皇帝将他当兄弟看一点儿不见外,梓桃却没法自在相处。 一顿饭吃的有些尴尬,约莫是只有梓桃一人尴尬的,虽说食不言寝不语,但几个人一桌吃饭,如果一言不发那气氛就着实紧张了,再好的饭菜也失了味道。但若一直絮絮叨叨的说个不停,光顾着说话了,谁还顾得上品尝饭菜是什么味道。皇帝时不时的说两句,梓桃和蓝胜青有一搭没一搭的应着,小公主被奶娘抱着站在梓桃身边,睁大了眼睛看着满桌膳食流口水,却没人餵她,只得自个儿咬着手指头解馋。 皇帝见女儿这副馋猫相,问梓桃可不可以给她喝些汤,梓桃道:「我打算等她满了八个月便给她吃辅食,就在最近了,但也得从米煳煳蛋羹之类的东西过渡,可不能一下就让她吃油盐味道。」 皇帝点点头,道:「看宝儿热衷烟火食的模样,以后断奶怕是容易的很。」那奶水腥淡无味,吃了人间百味后,哪还会想吃奶呀。 梓桃但笑不语,当着外男的面,皇帝和她讨论孩子断奶的问题,她真的不知该如何回答。 午膳过后,众人都有午憩的习惯,小公主也不例外,当然她午睡前还得进食,睡完了便到半下午了,再进食,醒着闹腾一会儿,黄昏时候给她洗个澡,再餵一顿,便睡到半夜,饿醒了再餵一顿,便是明日早上了。 皇帝政事繁忙,便在紫微堂午憩了,蓝胜青回他的幽竹馆,梓桃带着女儿回芙蓉馆,皇帝有点儿愧疚,觉着蓝胜青白跑一趟,又碍于梓桃在这儿不好和宝儿过分亲热,心中埋怨梓桃没眼色,既呆在这儿不自在,做什么还要一直呆着?找个理由回自个儿屋里用膳不行么? 梓桃心中也是不娱的,皇帝也没说她什么,说不上那儿不对,就是觉着气氛怪异,以后陛下和他的兄弟们一处,她还是不要跟过去的好。 晚上皇帝处理完政事后来了芙蓉馆,梓桃已经将女儿哄睡了,正轻手轻脚的打理自己,也准备上床安置了,皇帝过来又是一番忙乱。 「我以为你今儿不来呢。」 皇帝问她:「如何觉着我不来?总共就带了这么几个人来,不来你这儿去哪儿?」 梓桃道:「那你之前也总是忙碌,这儿虽然就我们几个宫妃,但我的恩宠和在宫里时也差不多。」 梓桃话里带着委屈娇嗔,皇帝揽过她揉搓几下,笑她道:「这是嫌朕来的少了?可是寂寞难耐?比起旁人,你不知好了多少,啧啧,朕真怕以后满足不了你。」 「那让御膳房多给你做点儿补品嘛!」 皇帝惊讶摇头:「你这是想榨干我呀!一点儿不关心龙体,就想着自个儿那点雨露。」 梓桃娇捶他一拳,道:「只我一人,你如何满足不了?你要雨露均沾处处播种,自然人人都吃不饱。要我说,与其人人分一点儿人人都饿着,还不如餵饱我一个人呢。」 「那其他人就活该饿死了?」 皇帝刮刮她的翘鼻子,霸道爱吃醋的小东西。 梓桃道:「那谁让你喜欢我不喜欢她们呢?你忍心让我饿着么?不忍心吧,那就只能委屈她们了,谁叫她们进宫为家族争光了呢!」 皇帝摇头笑得无奈,梓桃这话,叫他怎么接。
第175章 有心 这个话题再深入下去,就扯到选秀了,梓桃娇则娇矣,却知道适可而止,皇帝不答,她也就没有再问,反而主动说起了今儿白日之事:「那蓝公子长的可真好,瞧着也是腹有诗书气自华,以后不知哪家姑娘有福气嫁了他。」 若没有他家族里那堆子破事儿,蓝胜青确实是各家姑娘眼里心里的良人,但偏偏就是出了那事儿,那他再是貌若潘安才比子健智赛诸葛勇盖赵云,也是白搭,谁家能把姑娘嫁给一个叛臣之后? 所以梓桃这话,听在皇帝耳里其实有点儿讽刺的意思了,但又知道她一向不机灵,说话做事都不够玲珑,也不好迁怒她,只道:「长的好看你就一直看着?当着朕的面盯着个外男看,你将朕当什么了?让朕面子往哪儿搁?」 皇帝佯作怒相,梓桃也知道他只是在玩笑,他若真的生气,从不会板起脸来瞪起眼来,只会表情平静用目光威压你,或者面上似笑非笑,眼里一片冷意。 伴君几年,梓桃自认为还是有几分了解皇帝的。 「那你还不知道我吗?什么都喜欢好看的,吃个梨子都要挑长得好的呢,看见朵漂亮的花儿还要多看几眼呢,更何况是个人?只是纯粹的欣赏罢了,还不许人看吗?」 那你自个儿看见个长得好的就往床上拉,我多看两眼都不行? 最后这句话梓桃憋在心里没说出来,为了防止眼中的情绪外露,她甚至低下了头,没有与皇帝目光对视,就怕被皇帝洞察她内心想法。 皇帝道:「你觉得他长的好?比朕还好么?常年和朕这般的美男子呆在一处,还能叫你盯着外男看,可见在你心中胜青长的比朕还要好看几分。」 皇帝从不掩饰他的自恋,梓桃拍他的马屁道:「正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蓝公子能与陛下相交甚笃,可见你们是一类人,无论出身才学相貌都是相配的,要我说,摒弃身份而言,你们几个人各有千秋,却分不出谁长谁短的。」 梓桃自以为这是拍马屁,殊不知皇帝被听过的马屁太多了,一般的马屁入不了他的眼。 「各有千秋?分不出谁长谁短?桃儿,你的眼光有待商榷。」朕明明比他们强了不止一星半点儿。 最后一句皇帝没说出来,但梓桃从他的目光中读出了他的潜台词,于是顺水推舟道:「是是是,陛下比他们强多了,是臣妾表达不清,臣妾的意思是,蓝公子与林四爷他们各有千秋,陛下不是凡人,方方面面都是人中翘楚。」 皇帝捏捏她柔嫩富有弹性的脸颊,装作没听清她语中的调侃之意。 因着这回在紫微堂不甚愉快的经歷,梓桃便再也不想去参加皇帝和他的兄弟们之间的聚会,那蓝胜青也是个翩翩君子,梓桃觉着是自个儿多心了,下回汪福禄再来说陛下要带小公主去紫薇堂时,梓桃便让红菱和紫藤并奶娘等人抱着小公主去了,她在在屋里候着。 没了梓桃在场,皇帝和蓝胜青两人便松泛了些,两个人逗着个小娃娃,气氛很是和睦欢悦。小公主一开始不太爱搭理蓝胜青,后来蓝胜青拿这个小小的自鸣钟逗她,她很快便欢腾起来,坐在蓝胜青怀里自娱自乐,临走时还不愿撒手,在蓝胜青脖子处蹭蹭。 皇帝在一边看着,觉着两人这副模样很是温馨,突然有种叫画师给他们画一幅画的想法,记录下这和谐美好的一幕。可惜他们两个大男人无法育有子嗣,若是宝儿是他们的亲生孩子,便再好不过了,有了个这么可爱的女儿,蓝胜青怎么还捨得远走他乡? 「你这样喜欢宝儿,不如朕做主,让她认你做义父,挑个喜庆日子办个宴席,也算昭告众人,以后你想看她也名正言顺些,直接自己遣人去接,也不必再来紫微堂走一遭。」 他便是再喜欢蓝胜青,也不可能让不知事的小女儿拉皮条,让他们在紫微堂见面,除了能耽搁他办公之外没有任何好处。 蓝胜青有些意动,却没有一口答应,只道这事应该问过梓桃才能做决定,毕竟那是她的女儿,而梓桃似乎不怎么想叫他亲近小公主,别问他怎么知道的,梓桃那日虽然被他的美貌所迷惑,盯着他看了许久,但他看向小公主时,梓桃的目光便会变得有些警惕,她自认为隐藏的很好,他却看出来了。 皇帝点点头,道:「她定然不会拒绝的,她喜欢长的好的物事,那日回去之后便一直在朕跟前夸赞,说你如何如何风姿卓绝,能为女儿寻这么个风华绝代的义父,她怕是求之不得呢。」 蓝胜青但笑不语,没有应承这话,只道让皇帝回去问问,若是梓桃不介意,他自然乐意之至。 皇帝当天晚上便去了芙蓉馆,和梓桃提了这事儿,梓桃道:「认就认呗,有个这么风姿卓绝的义父,是她的福气,多一个人疼宝儿也没什么不好的,她日后长大了还要感谢咱们给她寻了个这么好的义父呢。」 梓桃答应了,事情就算这么定了,只是御驾马上要回京,摆个宴席敬茶什么的,还是回京在说吧,皇帝不知出于什么心思,叮嘱梓桃让她保密这事,回宫之前别说出来。梓桃虽然不懂,却还是点了头,没有看到锦簇数次的欲言又止踌躇噤声。 这事梓桃没说出去,却难保别人不会晓得,祥庆院里太后闭目打坐在蒲团上数念珠,香案上的紫金云纹香炉香雾裊裊,佛龛上的观世音菩萨慈目看世人丑态,面上还能笑得祥和。 「他倒是有心,想方设法的提升那人的地位,如今是做公主义父,下回是不是就是皇子之师,而后便能名正言顺的加官进爵起復蓝家了?他倒是想,看看朝臣答不答应。」 李嬷嬷在一边挑香灰,没有接太后的话,太后也没指望她们能发表什么言论,闭着眼睛问她们:「那事透露给宝贵妃知道了吗?」 这事情原是交给雨兰去办的,自然由她来回话,低眉敛气道:「已经透露给芙蓉馆的人知道了,至于她们有没有告诉贵妃娘娘,奴婢就不知道了。」她能做的也仅限于此,总不能当着梓桃的面碎嘴说给她听,这也太明显了,别说皇帝会顺藤摸瓜找到背后之人,便是梓桃自己都会怀疑,怎么就那么巧让她听到了呢? 太后淡淡嗯了一声,便没了下文,雨兰心中忐忑,这是满意还是不满意?
第176章 夜话 御驾赶在中秋前回京,中秋时宫里有宴席,皇帝回宫后便和皇后打了商量,让小公主认义父的礼也放到这天来办。 皇后是不管小公主认谁做义父的,那蓝胜青也不是什么重要人物,皇帝愿意提拔他,和她也不相冲,她就顺带着操办了这事儿呗,正好和宫宴一起,少了她一遭事儿,若是让她特地挑出时间来给他们办宴,那她就不乐意了。 既然皇后答应了这事,给足了皇帝面子,礼尚往来,他也该给皇后做脸,在避暑山庄这两月多,皇后独守后宫,无论身心怕都是寂寞难耐,于情于理皇帝回宫之后都应该补偿她一番,遂他回宫后一连在坤仪宫宿了五日,皇后沾了雨露,竟有种枯木逢春残花再生之感,整个人看着娇艷了不少,脸上笑意也多了,每日后妃请晨安时都能感受到皇后的荡漾心情。 而梓桃在避暑山庄时独得恩宠,如今回了宫皇帝少不得要雨露均沾,她便得旱上一段日子。心中虽然明白这个理儿,但十天半月不见他,心上身上都想他的紧,小公主也想见父皇,她谨记教训,二皇子来看妹妹时,让红菱她们抱着小公主跟着二皇子去找父皇,她自个儿是不去的,只是每日抱着女儿玩耍逗弄,除了去坤仪宫和寿康宫请安,没事不出宫门。 小公主要认蓝胜青做义父的事情,不知怎的传到了前朝,这原是他们一家人的事情,他们做父母的答应了便成,只是坏便坏在他们不是普通家庭,帝王无家事,更何况蓝胜青是叛臣之后,如何能与皇室公主攀亲带故。 皇帝的决定遭到了朝臣的一致反对,尤其是几个御史,口沫横飞挥斥方遒,个个摆出副恨不得死谏明志的模样来,非得逼着皇帝撤回旨意才好。 皇帝是个不服管的人,谁要是跟他来硬的,他就能跟人家死磕,胳膊还能拧得过大腿? 但这回却是一条大腿拧不过许多条胳膊,众志成城,他作为皇帝也没法力排众议挺蓝胜青,蓝胜青请旨进宫来找他说话,道是无所谓认不认义女,没有那个名头,他便不能疼爱小公主么?小公主以后就不能孝顺他么? 蓝胜青如此善解人意,更让皇帝心头愧意泛滥,难得找到个他在乎并且想要做成的事情,自个儿却没法满足他,萧纬啊萧纬,你还是皇帝呢,有你这么窝囊的皇帝么! 「答应了你的事情,我不会失言,便是不办宴席,咱们私底下行礼还是可以的,原本这认义父义女便是咱们一家的事情,如何需要那些闲杂人等唧唧歪歪,不办宴席也不必告诉他们,咱们知道你和宝儿关系便成,你准备好认义女的信物,届时我让宝贵妃领着宝儿给你敬茶,这父女之礼便算成了,再过几个月宝儿学说话,我亲自教她喊你作义父,可好?」 蓝胜青点点头,这自然是极好的,皇帝也算有心了,如此百依百顺为他考虑,只是覆水难收破镜难圆,说再多做再多又有何意。 皇帝见蓝胜青点头表示接受他的好意,心下也是一片欢喜,总想为胜青做点儿什么,能投他所好了他心愿,还有什么比这更好的? 八月十五中秋宫宴,蓝胜青一介平民无法入宫,皇帝与他说好的认义女之礼也放在了后头,但中秋节是个团圆节日,如此良宵佳节却没有佳人相伴,着实是一大憾事,宫里美人多,佳人却在宫外。 皇帝早早的藉口不胜酒力脱离了宴席,坐上了出宫的马车,来到榆树胡同寻蓝胜青把酒言欢。 蓝胜青猜到了他会来,在小院子里摆了张小几,上头有时兴的瓜果酒菜,还有螃蟹月饼,皇帝过来见到这副场景,心下便先是一阵开怀,准备的这样齐全,是在等他么? 「你怎的又来了?这个时辰你不该在这儿的,若叫人知道又要说我惑主媚君了。」 蓝胜青单手执壶,往两个小酒杯里灌满酒,道:「既来了便坐下喝一杯吧,总不能叫你白跑一遭,这大晚上的,你抛弃满朝文武后宫佳丽来我这寒舍坐着,我这儿的吃食虽然比不上宫宴精緻美味,却也已经是拿出了最好的东西来招待你了,你可别嫌弃。」 「不嫌不嫌,你愿意留我下来便是吃糠咽菜也行得的。」只是我绝不会让你有吃糠咽菜的那一天。 蓝胜青摇摇头无奈笑道:「在外头几年我早已过惯了清贫乐道的日子,而回京不过几月,跟着你吃香的喝辣的,正所谓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吃惯了山珍海味,穿惯了绫罗绸缎,如何还看得上荆钗布裙粗茶淡饭,没这样好的命却要过这样好的日子,叫我以后可怎么办?」 皇帝突然一把揽过他的肩膀,正对着他的双眼,目光坚毅而深情,道:「有我在,不会再让你过那样的日子,你尽可习惯这般奢华生活,以后你与我一同坐享荣华便成。」 蓝胜青微微扭动肩膀脱离了他的桎梏,目光温淡迷离,语气轻薄淡漠:「不要说这些不切实际的话,咱们都不是少年郎了,年少时的意气风发甜言蜜语,说的人随便说说,听的人随便听听,到了这个年纪了,你都快要做祖父的人,难道还当真?」 若事情有皇帝说的这样简单,为何他如今孤独飘零孑然一身,难得碰到个投心眼儿的孩子,他信誓旦旦说让自己做孩子的义父,可到头来还是屈于各方势力要委屈他。他不是那般喜欢将错处推到别人身上的人,皇帝有他的身不由己,他可以理解,却不代表他可以接受并原谅。 「朕从来都是当真的。」 皇帝神情拗痛目光哀怨,俨然一副深情种子的模样,蓝胜青笑容温淡,执起酒杯与他碰了一下,抬头一饮而尽。 皇帝见他这样也仰头干下,接下来两人便一直在喝,说起少年时的事情,慨嘆岁月催人老,他们都是三十多岁的人了。 少年时的意气风发与中年时的庸碌茫然,中间隔着一条岁月长河,皇帝醉眼朦胧看对面那人,他还是年少时的模样。 岁月是一条河,他在这头,净尘在那头。 这一夜皇帝又醉了,蓝胜青没有留他,汪福禄扶着他回了宫,回去之后灌两碗醒酒汤,希望陛下明儿不要又起不来才好,太后得撕了他们。知道又是在蓝公子那儿醉的,估计还得撕了蓝公子。
第177章 佯病 许多事情便是在一夜之间发生的,一如蓝家当年的灭门,蓝胜青一夕远走,再见便是十年后。这一夜皇帝醉死,註定又要错过一些事情,留一些遗憾。 第二日卯正时分,汪福禄喊皇帝起床,皇帝皱皱眉头嘤咛一声,继续睡着了,汪福禄再喊几声,皇帝更是一点儿动静都没。 看他这样,今儿的早朝没法上了,汪福禄亲自去金銮殿传旨,陛下身子不适,今日免朝。 文武百官齐齐关心陛下龙体,揪着汪福禄问了许久,汪福禄道是昨儿晚上喝了些小酒,身上有些燥热,陛下便解了外裳坐在院子里乘凉赏月,怕是凉着了,昨儿晚上没什么不好,今儿早上却不舒服,这会儿御医已经过去了。 不管这话是不是真的,汪福禄既这么说了,他们便得这么接,说了几句要陛下保重龙体的话,有几个位高权重的还说了汪福禄几句,你们这些宫人就是这样伺候陛下的?大秋天的晚上让陛下坐在院子里吹风?陛下都病了你们这些人好好的? 汪福禄连连低头哈腰表示受教,这说话之人不是别人,正是如今皇室的唯一一位亲王,封号为淳,乃是先皇幼弟今上皇叔,本人也是踏实能干对皇帝忠心耿耿的,在宗室朝堂上说话都很有份量,皇帝都对他俯首帖耳的,他教训汪福禄那还不是跟太后似的。 淳亲王摆摆手,道:「本王去看看陛下,顺便向他回禀北疆军饷之事。」 汪福禄咽了口唾沫,开口有些艰难,「这……陛下病着呢,王爷还要拿公事去烦他?」 淳亲王虎眸怒瞪:「病了怎么了?病了就不用处理国事了?本王去看看他,若是着实身子不好,我自然不说那些,慰问几句便是了。」若是身子无大碍,别想着偷懒,他还不知道他皇帝大侄子的尿性,酒色财气没一样不沾的,说是说病了,谁知道昨晚上去哪鬼混了?他会听他们的鬼话那就怪了,有什么事情让他亲眼见了再做判断。 汪福禄很是无奈,皱着脸道:「那王爷随奴才去。」 淳亲王哼声点头,昂首阔步随着汪福禄往干元殿去,其他人暗暗羡慕,也就是淳皇叔才有这份底气,其他人要是也这么没眼色的跟过去,皇帝那记仇性子那小心眼儿,当场笑嘻嘻的一切都好,不晓得什么时候就给你小鞋儿穿了。 淳亲王随着汪福禄去了干元殿,里头还是静悄悄的,御医已经给皇帝诊了脉,在外头小案上写方子,淳亲王过来时,皇帝还没有醒,他便问御医:「陛下如何了?」 所谓御医变是皇帝的御用医者,那自然和皇帝穿一条裤子,小路子等人事先叮嘱过他,如果有人问起陛下身子如何,便说感染风寒需要静养,无事别去打扰。 此时淳亲王问起,御医自然和事先串通好的那样说,道陛下只是感染了风寒需要静养,这会儿还在歇息,让淳亲王不要打扰病患。 他们这样说,淳亲王就不好去撩皇帝的帐子了,只是隔着屏风向皇帝行了一礼便退下了,不多时便有后妃闻讯赶来,其他人可以赶,皇后却不行,夫君病了,为人妻子的正该亲自伺候不是吗? 皇后撩开帐幔一看,皇帝面容平静地躺着,瞧着没有什么大碍,但是凑近一闻,唿吸中都带着酒味儿,皇后当即大怒:「他昨晚上和谁喝的酒!」 汪福禄等人齐齐下跪,哀声恳求道:「娘娘小点儿声,别吵着陛下了!」 皇后回头看皇帝,眼睫颤了颤眉头皱了皱,就是没醒过来。这样吵都没醒,他昨晚上是喝了多少酒? 哪个狐媚子勾着他喝的? 皇后厉眼扫过干元殿诸多宫女,看谁都觉得有嫌疑,个个都长了一副狐狸精的模样,勾引陛下行那些下流事情,败坏陛下龙体,陛下若出了什么事情,她第一个抓这些狐媚子开刀。 不愿吵着皇帝,皇后去了外间,坐在上座皇帝平时坐的地方,厉眼扫过干元殿一干宫人,沉着脸不说话,屋内瀰漫着一股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息。 「陛下昨儿和谁喝的酒?」 还是这问题,汪福禄等人不能说实话,昨儿晚上宫宴,林佩之和礼郡王等人都进了宫里,皇帝却独独跑出去寻蓝胜青喝酒,若说兄弟聚会,也不该只有他们两人,难道他们俩感情特别好? 皇后可不是宝贵妃那个不太聪明的脑子,她若知道这事,便是当场没反应过来,事后也会去打探,皇帝和蓝胜青之间那点儿猫腻,消息灵通的人都该嗅到了一些,只是讳莫如深不敢似其他事情那样到处传罢了,但宁国公府自有其渠道,宁国公府知道了,没道理瞒着皇后,皇后也知道了,那就不得了的。 「便是昨儿在宴上喝的酒,回来就有点儿上脸,在院子里吹了风……」 「别再跟我来这套!」 皇后怒气勃发狠拍桌子,震的人心底颤颤,来自一国之母后宫之主的威压,那气度比起太后也差不了多少。 干元殿宫人低头不语,勾着脑袋作鹌鹑状,皇后看了来气,这一个个的就没把她放在眼里,御前的人个个气派大,好啊,她这个皇后压不住他们,她去请她的顶头上司来! 这宫里能称得上皇后顶头上司的,除了皇帝便是太后了,皇帝身边这帮子心大气派大的奴才,她治不了,太后总治得了吧! 皇后气势汹汹赶到寿康宫时,正碰上梓桃带着小公主来向太后请安,太后抱着小公主在怀里与梓桃说话,梓桃面上和煦笑意却不达眼底,听说皇帝病了,她心急火燎的想去,但听说许多人都去了,也不差她一个,她便强忍着没出门。用过早膳后,梓桃心中实在是焦灼难忍,便忍不住坐了软轿往干元殿去,走了没多久碰上皇后凤驾出行,妃嫔需要迴避,皇后看她这样子,心知是同路的,问她去哪儿,梓桃当时心中便涌现一股无地自容的委屈,人家是正妻,夫君病了去照看很正常,她一个妃妾往前凑什么热闹呢? 基于内心的敏感自卑,梓桃扯了谎,道是去寿康宫给太后请安,皇后当时只是略带讥笑看着他,便是那副笑意已经让梓桃万分焦灼,更何况如今在寿康宫又遇上。 皇后见她在这儿,若有所意地看了眼小公主,又看了眼梓桃,方才碰上梓桃时,软轿里可只她一个人,这会儿小公主也在,是和她撞上后特地去接了女儿往寿康宫走一遭圆谎么?
第178章 闺怨 梓桃被皇后这一眼看的有些难堪,原本在路上撞着便觉尴尬,她扯个谎避开了,这会儿却又当着皇后的面被拆穿谎言,再没有比这更尴尬的了。 皇后却没心思和梓桃计较这些小事,她是来寻太后做主的。 「母后,前头说陛下病了,臣妾赶去干元殿探望,却嗅得陛下一身酒气,哪里是病了,分明是宿醉才对,臣妾问汪福禄陛下和谁喝的酒,他还和臣妾狡辩,一口咬定陛下是感染了风寒,御医也这般说。臣妾是管不了他们了,他们御前的人个个架子摆得天大,臣妾掌管着后宫,却无法将手伸到他们跟前。他们仗着这一点,对臣妾的话也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嘴上虚应着,实事儿一点不干。」 太后抱着小公主逗弄,没有答皇后的话,皇后心下郁卒,继续道:「臣妾是没法子了,陛下不爱重自个儿的身子,臣妾劝也劝了说也说了,他不愿听,可莫又说臣妾不够贤德不能相夫教子。」 皇后絮絮叨叨的抱怨,太后状似无意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梓桃不想介入她们正经婆媳的话题如坐针毡,小公主手里握着个小金桔转来转去,不小心掉了,她啊了一声,立刻便有宫女给她捡起来擦干净再放到她手里。 「皇帝也是快要做祖父的人了,难道还要让哀家时时盯着训着?他有分寸,随他去吧。」 太后言行淡漠,皇后抿唇气急,他还有分寸?有分寸能做出这种耽于享乐荒废朝政的事情? 太后不管这事,皇后满心怒气没处出,也不欲陪着老人家唠嗑,没坐一会儿便道宫务繁忙告退了。她走后梓桃不多时也带着女儿告辞,回去的路上心里一直想着皇后说的话,陛下金屋藏娇了?干元殿哪个佳人值当他如此? 皇帝这一醉到午正时分才起,洗漱一番后便要用午膳,用膳时问起昨晚上的事情,汪福禄只道陛下喝醉了,蓝公子送您出门,奴才们送您回来的。 皇帝点点头,心道昨晚上月色旖旎良辰美景,他以为会发生点儿什么的,汪福禄他们也是没眼色,就不能让他在榆树胡同宿一宿么? 既醒过来了,下午便由不得他再懈怠,即使无心朝政,却不得不尽力投入其中,若不然积到明日,那明日的事情又得积到后日了,如此日日累积,人生了惰性不说,事情也越积越多。 一上午没做事,少不得晚上要熬夜加班了,梓桃心中有疙瘩,皇帝也不会想到她,第二日晚上皇帝得了空,才想起蓝胜青收义女的事情,便去灼华宫寻梓桃,定个日子下来。 梓桃道:「我又没什么事儿,什么时候都使得,你和蓝公子选好了时辰,叫我一声,我便带着孩子过去了。」 皇帝点头,揽着梓桃歇下,接连几日都累的慌,他着实没有精力翻云覆雨,只是一只手揽着梓桃一身香腻软肉,很快便入了梦乡。 梓桃身心俱处在煎熬之中,多日未承雨露身上干渴的紧,陛下却似全然不知,怕是干元殿的小狐狸精将他榨干了吧!既榨干了,还来她这儿做甚?躺在身边看得着嗅得着摸得着,就是吃不着,多叫人难受。 一夜好梦,翌日皇帝神清气爽去上早朝,路上交代汪福禄,让钦天监看一个好日子,给小公主认义父的,日子挑好了便去榆树胡同说一声。 汪福禄点头应是,回头将事情交给了小路子办,小路子上午便去钦天监走了一遭,测得八月二十四的黄道吉日,诸事皆宜,他回给了皇帝知道,便出宫去榆树胡同打算同蓝胜青说。 小路子出门时满心欢喜,回来时面色却不好,不敢去找皇帝,只得寻了汪福禄,脸色苍白额头冒汗磕磕巴巴道:「公公,不好了,榆树胡同……空了。」 汪福禄一愣:「什么空了?」 小路子话语艰难:「榆树胡同蓝家空了,蓝公子不见了,里头干干净净的,已经人去楼空了,瞧着不像是暂时离开。」 「这……」汪福禄身子摇晃直觉不好,「不是有人看着嘛!怎么让人走了?走哪儿去了?去找了没有?」 小路子苦着脸,「奴才也不知道走哪儿去了,本来是有人看着的,但这几日过节,人人都要回家团圆呢,再说蓝公子回京这许久,瞧着便是要久留的模样,一开始看他的人还能风声鹤唳草木皆兵,时间久了可不就松懈了嘛!再说蓝公子前儿还和陛下在一处喝酒呢,瞧着没一点儿异样,谁知道就不声不响的走了。」 「你!」汪福禄颤着手指头指着小路子的鼻子,「你还挺多理由,你去找陛下说!」陛下等蓝公子等了那么多年,好不容易回来了,正是满腔愧疚没处弥补,人又走了,他们这些看守不力的,怕是要脱层皮了。 小路子扒拉着汪福禄的袖子求饶:「别呀!干爹!您救救我,我不敢跟陛下说,陛下会打死我的!」 当初皇帝说让人看着蓝胜青,小路子想表现便揽上了这份差事,平日里去榆树胡同传话送东西也是他,心说在蓝公子跟前混个脸熟,也多一条人脉,谁知道人脉没拉上,要把命脉赔上了! 汪福禄拂开他:「你不敢我就敢了?小东西,平时怎么教你的?没这个金刚钻别揽这瓷器活,钻营逢迎就有你,接了差又不好好办,出了事就想找我救你,我怎么救你?我自身都难保!」 汪福禄两个干儿子,小顺子和小路子,小顺子是先来的,打小就跟着他,那小子不太会来事儿,有点憨憨的,但生的讨喜,汪福禄挺喜欢他,便认他做了干儿子,后来皇帝登基,汪福禄成了太监一把手,小顺子也水涨船高,成了太监里的太子爷。 小路子也是陛下在潜邸时的老人,只是那时候刚进王府不久,还在底层打拼,后来皇帝登基,他便在干元殿打杂,比起小顺子那是不知差了多少。他不愿一直做打杂的,平日里没事儿便各处走动送礼,作为御前一把手,汪福禄那儿的门槛都要被他踩破了,还自来熟的和小顺子称兄道弟。 汪福禄明白他的意思,觉着有一个干儿子就够了,没打算再收,但小路子会钻营,走正道不成,在皇帝跟前抢着露脸,平时说话也逗趣儿,皇帝挺喜欢他。 有一回众人都在,他讲了个笑话,是说一对孤儿兄弟在码头搬货苦中作乐的日常,他说完后慨嘆了几句,道是没娘的孩子像根草,但有个兄弟帮扶也是好的,可嘆他既没有父母也没有兄弟,如今在宫里孤苦伶仃一人,平日里多羡慕小顺子和汪福禄父子相亲。
第179章 离开 他这样说,皇帝便顺口道了一句:「你既羡慕,便加进去,汪福禄多了一个儿子,小顺子多了个弟弟,你多了个父亲和兄长,多好。」 小路子眼睛发亮,惊喜道:「奴才倒是想!」眸光復又暗淡下去,「只是奴才没顺子哥有福气,也不够机灵讨喜,公公怕是瞧不上我的。」 皇帝笑道:「你还不够机灵讨喜?朕身边这些人,最懂朕心思的是汪福禄,最讨朕欢心的却是你了。」 皇帝这评价给的极高,汪福禄说什么都得表态了,尖着嗓子笑道:「白得个干儿子,我有什么不乐意,只你别嫌我年老力衰扶不了你直上青云便是。」 小路子却道:「咱们做奴才的,哪上的了什么青云,从来都只是主子脚底下的泥,主子愿意从奴才身上踩过,那都是奴才的荣幸。能得公公提携,在陛下身边服侍,是奴才上辈子修来的福分。」 这话将自己摆的极低,作为站在阶级食物链顶端的皇帝,他自然是乐意听到这话的,但从底层崛起好不容易爬上来的汪福禄,到如今连朝臣见了都要恭恭敬敬喊一声汪公公,到了小路子嘴里却成了泥一样的存在,叫他怎么不恼怒。 有了皇帝发话,这两人还是结了父子名义,只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汪福禄对这个干儿子不太待见,他更喜欢小顺子这个嫡长子。而小路子虽然不得汪福禄欢心,但讨皇帝喜欢,相反小顺子人不够机灵逢迎,皇帝对他的印象仅仅只停留在汪福禄的干儿子身上,平日里甚少亲自吩咐他做事,多是将事情交代给汪福禄,由汪福禄分发下去。 下人之间也有争斗,越是底层竞争越是激烈,宫人们都是从底层爬上来的,想做人上人的心情比谁都迫切。小路子成了汪福禄的干儿子后,事事以皇帝为先,但从来不会和干爹呛声,相反很孝敬这个干爹,但是对小顺子就没这么客气了,嘴上一口一个顺子哥叫的亲热,但抢任务抢功劳一点儿不含煳。他看的很清,他的敌人不是汪福禄,而是这些与他一般大小的小太监,尤其是后山稳固的小顺子,他知道汪福禄打的什么主意,想让小顺子做接班人,也要看他同不同意。 连干爹在身边的小顺子都被他如此打压,更别提其他人了,干元殿小太监不少,小德子便很不错,但只能在几大巨头争地盘的夹缝里生存,皇帝哪看得到他是哪根草呀。 这回蓝胜青回京,皇帝安排人守着他,汪福禄本来是希望小顺子将这个功劳揽下,奈何小路子会来事儿,皇帝头回出宫时他便颠颠儿的跟着,在榆树胡同蓝胜青家里端茶倒水车前马后,哪哪儿都有他,后来皇帝说要让人守着蓝胜青,他毛遂自荐,皇帝便点了他。 接下这任务后,小路子在一家镖局请了几个镖师,扮作走街串巷的货郎,换着日子轮着在榆树胡同里晃悠,当然在承德时没有,避暑山庄里他能走哪儿去。 回京后小路子也没忘了这事儿,还叫了那几个镖师去守着,但中间空了这么大段日子,几个镖师都快忘了这茬了,重新接了任务也只是每日游手好闲瞎熘达,趁着过节更是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哪还记得任务在身呀。而蓝胜青早有离意,从避暑山庄回来后便开始收拾东西,他原本带回来的东西便不多,总共也没多少身家,许多东西还是回京后皇帝出钱给他置办的,这些俗物他也不欲带走,只捡了几件衣服几本书,坐上他的青布小油车,带着蓝田蓝玉两个僕从,中秋当晚灌醉了皇帝,主僕三人马车哒哒的又出了城。 这一走又不知何时才能回来,上回一别便是十年,人生能有多少个十年。 在这事上出了错,小路子不敢去和皇帝回秉,想拉着汪福禄一道做挡箭牌,汪福禄却不打算惹祸上身,若是他嫡亲的小顺子惹了这事儿,他或许还能为其挡上一挡,但小路子嘛,自个儿揽的事情他自个儿解决。 两人在门口扯了半天的皮,汪福禄说什么都不愿和他一道进去,小路子暗骂老东西心黑,孝敬了他这么久,便是条狗也该餵熟了,这老东西连狗都不如。 小路子蹑手蹑脚的进了御书房,皇帝正埋头批阅奏章,小顺子在给他研磨,小路子心下又是一阵唾骂,道汪福路不愿和他一道进来回禀,却安排小顺子在皇帝跟前献殷勤,老东西还真是不放过任何一个提拔亲儿子的机会。 小路子站在皇帝御案前,心中已想了千百种告罪方式,如何才能减少些皇帝的怒气。想了半天,还是先跪好了老老实实的说出来,希望陛下看在他坦诚相告的份上减轻些惩罚,再说如今紧要的也不是罚他,先将人找回来才是正经。 皇帝见小路子埋头跪在地上,放下御笔道:「你跪着做什么?可是犯了什么错要求饶?」 小路子哭丧着脸狠磕了几个头,虽然地上铺了丝棉毯子,他却磕的噗噗作响,抬起头来回话时额头已是一片青紫了。 皇帝直觉不妙,能叫小路子这般作态的,怕是事情不小,沉声道:「到底出什么事了。」 小路子面容悲悽泪光闪闪,哽咽着道:「奴才该死,蓝公子走了。」 这一句听得不太真切,皇帝面容僵硬,有些艰难的咽了口唾沫,「你说什么?谁走了?」那副如鲠在喉的样子,似乎别人告诉他真相,他这口气便上不来了。 小路子哭丧着脸稍大些声重复了一句:「榆树胡同蓝公子走了,中秋晚上连夜走的,屋里收拾的干干净净,看来是出远门了。」 「出远门?去哪里?」 皇帝似乎极难接受这个事实,问话时那副小心翼翼的模样,直叫人不敢告知实情怕他承受不住。 只是该说的还是要说的,他们也不敢瞒,「奴才不知他去哪里了,原先安排看着他的人,这几日恰逢过节,人便有些松懈,第二日才知道人不见了,奴才又隔了一日才出的宫和他们联繫上,如今不晓得走哪儿去了。」 走了,又走了,原以为他回来是要给他机会弥补,却原来只是顺道路过,加深一些他的印象,以便让他下一个十年的相思之苦更难熬一些而已。 蓝净尘吶蓝净尘,你当真狠心,如此也好,朕也不是痴情之人,至此一别便是永诀,朕不会再给你回头戏耍朕的机会。
第180章 玩心 皇帝心中悲愤交加,又或许说悲大于愤,竟忘了打罚小路子,反而摆手叫他们都下去。 小路子跪在地上大气不敢出一声,畏畏怯怯的和小顺子等人一道下去,心中很长一段日子都是提心弔胆的,皇帝没有为着这事罚他,但自这之后便冷落了他,有什么事也是交给汪福禄做,汪福禄自然是交代给小顺子,人人都知道,他小路子失宠了。 蓝胜青回京又离京,在这穷奢极欲无尽繁华的禁都之地就像一颗小石子落进了深湖里,并未激起多大水花,而在皇帝心里泛起的涟漪,也很快被后妃的柔情蜜意抚平。 满目山河空念远,不如怜取眼前人,远方的白天鹅比不上到嘴的红烧肉,这两句话形象的诠释了皇帝失思不久便移情别恋的状态,当然,对于蓝胜青来说是移情别恋,但对于梓桃来说却是倦鸟归巢。 是干元殿的狐媚子不新鲜了么?他终于知道回来了,有了别人做对比,发现还是她更好对不对?梓桃承认她这般想法很庸俗很堕落,但她没有办法,他们之间从来都是她附属他,而非他迁就她。 皇帝在蓝胜青那儿碰了壁,回到后宫寻求安慰,转了一圈发现还是梓桃最合他的意,灼华宫里一草一木都是他们共同商量布置的,梓桃也是他宠着长大的,他们的女儿也日渐健朗活泼,在这个地方,他有家的感觉。相比起来,坤仪宫虽然才是他的正妻之所,但那个地方早沾染了权欲阴谋,并不是一方净土,不是礼仪规矩所制,他也不太想去。 蓝胜青悄然离京,事先说好的认义女之事也就这么算了,梓桃问了几句,察觉到皇帝态度不妙,她便不敢再说,心中遗憾那般风华男子要受飘零之苦,而她这般俗人却能养尊处优锦衣玉食,上天不公啊! 大概,这就是命?那她的命不错。 梓桃是个乐观性子,不好的事情稍稍一想便可,好的事情便多想想,怎么想怎么开心。 春秋短暂,夏冬绵长,才见秋叶转红,便是万树琼花,十一月初京里下了初雪,天冷梓桃除了请安便不出门,小公主扒在琉璃百叶窗上看外头雪景,唿出的蒸汽煳在窗户上朦胧一片,她抬起小手用袖子擦擦,又清晰起来,不一会儿又朦胧了,她又擦擦,如此反覆许久乐此不疲,梓桃看了都无聊,将女儿抱过来教她说话。 「乖宝儿,来叫『娘』,『娘』。」 梓桃一字一顿的教她,小公主张张嘴巴,只是啊呜两声,没喊出来,梓桃有些无力,教她喊父皇只教了几遍她便会喊了,虽然发音不准,说的是「互皇」,但一听就知道是在喊爹,皇帝喜欢的不得了,每天都要来看看女儿,便是初一十五规定的在皇后那儿过夜,他也要先来灼华宫看看女儿,防止女儿几日不见他便忘了喊他。 可教她叫娘,天天教也没见她喊出个什么来,婉昭媛说大公主十个月时便会喊娘了,第一次开口喊的是「狼」,后来渐渐的变成了「凉」,再后来满了周岁便是字正腔圆的「娘」了。 小公主也已经十月多了,一点儿没有要开口喊娘的意思,哪怕是模煳的发音都没有,现在也只会喊「互皇」而已。 梓桃嘴上不肯承认,心中却有些怀疑,女儿不仅是继承了她的相貌,该不会还继承了她的智商吧,听她娘说,她小时候也很晚才开口,果然长大后就没人家聪明。 当然,这是三夫人的说法,梓桃可不承认自己比别人笨,小公主像着她,别人敢说小公主笨,梓桃第一个要炸起来。 皇帝倒不觉得这有什么,女儿开口也不晚呀,这都会喊爹了,果然没白疼她。但是看着梓桃气闷的模样,皇帝还是安抚了几句:「是娘这个音太难读了,她怎么说的出来?要不然你教她喊母妃?这个好读一些,说不定她很快便会喊了。」 梓桃有她的倔强,在这方面坚决不肯让步,她就要听女儿喊娘,才不是什么母妃呢,小公主有这么多母后母妃,梓桃才是她的亲娘。 皇帝没法,抱着女儿香了几口,顶顶她的小鼻子,满嘴宠溺道:「小东西,你可气坏你娘了,快去哄哄她,快去!」 皇帝抱着小公主放到胸前正对着梓桃,揉搓女儿的嫩脸做出各种鬼脸来逗梓桃开心,梓桃噗嗤笑出声来,将他的手拍下,佯作正经道:「别揉坏了,快放手。」 奶娘说小孩子皮肤柔嫩,骨头也没长好,不能随便戳揉,戳坏了可怎么成。 皇帝神情讷讷放下女儿,刚一放下梓桃就抢抱过去,「你刚刚怎么揉的呀?这样?还是这样?」 梓桃揉着女儿的脸做出各种表情来,脸上满是探究,仿佛在琢磨什么了不得的事情,皇帝惊的目瞪口呆,回过神来一把拍下梓桃的手,唬她道:「你这是做什么?不怕戳坏了?」 梓桃道:「我有分寸的,这是我亲生女儿,我还能害她吗?」 她倒是理直气壮,皇帝犟她道:「那宝儿也是朕的亲生女儿,朕就能害她?只许你这个做娘的揉搓她,就不许朕这个父亲逗弄一番?」 两人为着谁能逗弄女儿的事情吵了起来?最后两人各退一步,围着女儿一张胖脸动起了手脚,「哎你看她做这个表情好看,这样,你看她这个眼睛!嘻嘻~」 「这样好看,你看她这个耳朵,跟小猫儿似的,再往脸上画几根须,活脱脱就是一只小猫了。」 「什么小猫呀!朕的女儿能是小猫吗?往额头上画个王字,她便是老虎。」 梓桃一拍床铺,不乐意了,「那怎么能是老虎呢?又不是儿子,这可是香香软软的小女儿,那要是老虎起不就是母老虎了吗?你能把咱们的女儿和那凶神恶煞的母老虎联繫在一块儿?」 两个人又为着女儿像什么动物吵开了,梓桃说女儿软糯乖巧白嫩可爱,像小兔子,小猫,小猪,皇帝说女儿贵气天成不是一般庸脂俗粉可比,是凤凰,是龙女,是虎妹。 小公主被父母两人折腾一番,脸上便有些不舒坦了,想自己揉揉,偏偏穿的多够不上,折腾她的人是她最爱的爹娘,她只得含笑忍着了。 但这会儿爹娘两个人围在一处唧唧歪歪的,没一个人管她,她便不开心了,瘪瘪嘴巴有点儿哭意,梓桃正和皇帝吵得欢呢,没注意到女儿的小情绪,等她反应过来时,便是女儿的魔音穿耳响彻云霄。
第181章 情话 女儿一哭起来,惊坏了打情骂俏的父母两个,梓桃急吼吼的把女儿抱进怀里不住拍哄,「这是怎么了?宝儿不哭,不哭,娘在这里。」 皇帝也有些惊愕,好端端的,怎么就哭闹起来了,问梓桃道:「是不是饿了?还是拉了?」 梓桃去扒拉女儿的小棉裤,一边道:「饿了不可能,这才吃了多久呢?吃的又是米煳煳,比奶水更顶饿呢。」 将女儿的小棉裤扒拉下来,梓桃一模还是干爽的,没拉呀,抱着她把了一会儿尿,小公主只是哭,也没有要尿的意思。 皇帝有点儿心虚,摸摸鼻子,道:「是不是你把她弄疼了?才哭了呀,看吧,就说让你轻点儿。」 梓桃杏眸圆瞪,「我把她弄哭了?我天天这样跟她玩儿,她也没哭呢,今天你一揉搓她她便哭了,可见是你下手重,我对女儿向来是温柔呵护,就你才毛手毛脚的。」 皇帝指着自己的鼻子满眼不可置信,「我弄哭的?怎么会是我呢?我什么时候毛手毛脚了?我对女儿不温柔不呵护?你以前连孩子都不会抱呢,还是朕教你的,你带孩子还能有朕熟练?」 两人又为着谁弄哭了女儿吵上了,红菱等人在外头听见小公主的哭声便不淡定了,心道是不是该进去帮忙,但梓桃没喊,她们也不好进去打搅人一家三口。 不多时小公主还是在哭,里头梓桃抱着女儿颠颠儿的同时还不忘和皇帝吵嘴。红菱等人听得了,都暗道这一对父母不靠谱,要不是有宫人在,这一对父母得把孩子养成什么样儿呀? 不过这俩人吵归吵,却都是心疼女儿的,梓桃了一会儿没把人哄好,皇帝便自发的接了过来,抱着女儿又亲又哄,小公主在他怀里很快便安静下来,皇帝得意的瞟了一眼梓桃,气得梓桃心中大骂女儿小白眼儿狼,是谁生她奶她的?她就记得她那个没事才来公共爹!果然是远香近臭么?亲娘每日陪伴她她不觉得稀罕,亲爹偶尔才来她便喜欢的不得了,没良心的小东西,养你做什么? 小公主的一系列行为生动形象的诠释了何谓女儿是父亲前世的小情人,皇帝也越发宠溺她,左右女儿如今都断奶了,他没事就让宫人抱着女儿过来,带齐了吃食行头,陪着在御书房就能待一天。 这么小的娃娃,有亲爹陪着,有蛋羹米煳煳吃着,有宫人伺候着。亲娘都可以不要,在御书房一呆就是一天,也不必皇帝哄她,给她个小布娃娃小绣球她自个儿就能自娱自乐的捣鼓,若非要吃要拉她是不哭的。 御书房里有朝臣来往,众人虽然心下腹诽书房重地如何能带小儿进来,但都惊奇小公主的乖巧懂事,从没见过这样小的孩子不哭不闹的。 他们不知道,对于小公主来说,那片明黄始终在她眼里她便安心。 小公主坐在榻上咬着手指头满眼好奇地盯着来来往往的人,看见齐太傅蓄着的长须美髯,她就蹦蹦哒哒的朝人家伸手,嘴里呜呜啊啊的,那副热切模样,谁看都明白。 但齐太傅年事已高,小公主又生的壮实,他是不敢抱的,摔着小孩儿还是累着老人家都不得了,但小公主又确实讨喜,他忍不住上前逗弄,坐在榻上去握她的小手。 齐太傅一挨过来,小公主便伸手去抓他的长须,使劲儿往下拉,似要拽下来,齐太傅疼的龇牙咧嘴,小公主却咧着嘴巴笑,流了满腮口水。 周围宫人齐齐拥上来,哄着小公主松手,皇帝都不得不扔了御笔,「宝儿乖,快松手,不许抓这个!」 皇帝轻轻掰开了女儿的魔爪,将齐太傅的鬍鬚解救出来,汪福禄和小顺子扶着齐太傅到稍远一些的椅子上坐下,齐太傅一手扶腰一手摸下巴,喉间呻吟不断,差点儿要了他的老命啊! 皇帝有些愧意,问:「太傅可还好吗?可要传太医来瞧瞧?」齐太傅是两朝帝师,今上和先帝都是他教出来的,如今已是古稀之年,但皇帝有心烦他再培养下任储君,老人家身子可出不得差错呀! 齐太傅摆摆手,道无碍,小孩子嘛,能有多大劲儿。 皇帝再陪着说了几句,那边小公主还不安分,蹦蹦哒哒的要往太傅这边来,那副活泼模样,直叫太傅心头戚戚,闲话不多说,赶紧告辞了。 齐太傅走后,皇帝抱了小公主轻轻咬两口,语气宠溺中带着点儿无奈,「小魔星,今儿过后你可是名声在外了!」看着乖巧可爱的很,其实闹腾起来不比宏儿他们差,小孩子么,哪有真正老实的。 晚上皇帝抱着女儿回灼华宫,同梓桃说起这事,梓桃笑得开怀:「你素日里总说她乖巧,今儿可见识到了吧?我平日里带她,没少被她抓头髮抓脸,你回回来的凑巧,逗弄一番便走,父女两个亲热的很。如今叫你带一天,你跟叫苦不迭了,你若当真喜欢,以后天天带着她,带着她去御书房,带着她去上朝,你便会烦她了。」带着这么个小破孩子,什么事都做不成。 皇帝连连讨饶,玩笑着对梓桃鞠了一躬,道:「委屈娘子了,在家带着女儿,回回给我呈现出妻贤女孝的场面来,可不容易。」 虽然只是玩笑,但这声「娘子」,这句「妻贤女孝」,还是不可抑制的戳进了梓桃心底,整个人便这么跟着他的甜言蜜语沉入万丈深渊,心中是幻灭的魔障在催眠她:他们是夫妻,她是他的娘子,他是她的夫君,他们育有一个很可爱的女儿,他们是很和乐幸福的一家三口。 在皇帝看来,梓桃是一个单纯到犯傻,很好哄的女人,一句甜言蜜语便叫她春心融化,浓浓的情意从心里眼里溢出来,流满了整个房间,将他都淹没了。 这后宫里除了她,大概再没人对他有如此纯粹浓烈的爱意了,即使他不能回报以同样深重的爱,但也不能委屈了她,不能浪费了这份爱,更何况,他们有一个这样可爱的女儿,便是为了女儿,他们也要和谐幸福的。 皇帝一把揽过梓桃,将她和女儿一起抱着坐在他腿上,在母女俩额上都亲了一口,眼中满是深情:「桃儿,我必不负你,你和宝儿都是我此生至爱,我定会好好待你们。」 是至爱,不是只爱,在梓桃看来,这句情话不够完美,但她却很没出息的感动了,帝王之爱甚是奢侈,能匀一份给她们母女俩,已是他有心了,也是她们母女俩有福。
第182章 女娃 久雪初晴,虽则冰天雪地难以消融,但在艷阳红梅的照映下却别有一番风姿,许久人迹零落的御花园也热闹起来。 难得天好,欣荣长公主带着一双儿女进宫请安,从太后宫里出来便转道去了灼华宫,原本还要去坤仪宫的,但太后体恤她带了小女儿来,天寒地冻的抱着孩子到外头走,别冻坏了人,便叫皇后没事过来坤仪宫坐。 本来嘛,欣荣长公主是小姑子,换了一般人家,谁家姑奶奶回娘家大嫂不得笑脸作陪?也就是皇家不一样,皇后这个媳妇鼻孔看姑子们。 太后没有亲生女儿,对这事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但如今她有了亲孙女,必须得将规矩立起来,要不然以后她的孙子们娶了世家贵族的姑娘,嫁进皇室得了王妃皇后的名头,反而来欺负他们家的公主,这可不行。 欣荣长公主在寿康宫陪着皇后太后说了会儿话,答应了中午过来用膳,便去了灼华宫寻梓桃说话,他们家的小雪儿出生这么久还没见过大她几月的表姐呢。 一行人大大小小的往灼华宫去,小杜子水生两个在门口候着,远远的看到长公主一行人过来便迎了出去,道:「公主来的早,娘娘在屋里等着呢。」 长公主随着宫人进去,梓桃坐在内室的榻上,小公主一身大红裹着严实,巴巴的望着门帘处进来的婉丽女子,已是不记得人了。 梓桃起身接她们,笑着去拉长公主的手,另一手揽过卫霖:「可冻坏了吧,这样冷的天,如何带着孩子出来,你遣人喊我一声,我便去寿康宫看你们了,瞧霖儿这小脸冻的。」 欣荣在碳盆处坐了站了一会儿,浑身都暖和了,才和梓桃一道去榻上坐下,伸手去抱榻上的小公主,「宝儿还记得姑姑吗?」 欣荣长公主中秋时进了宫,后来也来请了两次安,只是之前孩子小没敢带出来,今儿天气好才带了孩子出来,也是这小姐妹俩的头次会面。 小公主只是瞪大了眼睛望着她,復又摇头扑进母亲怀里,瞧着有些小别扭。 梓桃摇摇头笑得无奈,侧身去看奶娘手里抱着的小娃娃,「这是你家的小姑娘么,长的真好,叫什么?」 长公主道:「叫卫雪,我们素日里就喊她小雪儿。」 她哥哥叫卫霖,她叫卫雪,卫家这一辈的儿子雨字打头,女儿则从日字,这也是长辈们的小心思,认为男儿本就为阳刚之体,则需雨露滋润,否则刚过易折,女儿家本为阴柔之质,则需阳气护养,方能健康成长。 遂儿子取雨字,女儿取日字。 但长公主想效仿她皇兄的做法,宝儿都能随着哥哥们的名走,她的雪儿是忠义伯府最尊贵的姑娘,本就与其他姑娘不同,随着儿郎取名又如何?忠义伯府也不会为着这点儿小事驳她的脸面,不过是个名字么,她爱怎么取怎么取。 梓桃从奶娘手里接过小雪儿,撩开了些小襁褓来看,皮肤白净眉眼舒朗小鼻子小嘴巴,瞧着像她娘,以后定然是个美人胚子。 长公主笑道:「不比她哥哥生的壮实,小小的个子,宝儿这时候可比她胖的多。」 卫霖是像了驸马的,打小就长的敦实,饭量也大,见了的都说以后会像他爹一样高大威勐。欣荣长公主原也不算矮,比梓桃还高一些呢,在女子中算是中等身材,但站在驸马身边便小鸟依人了,她常玩笑还好女儿是像她,若是像了驸马,那她以后可操不完的心了。 小公主原是坐在榻上捣鼓她的小布娃娃,见母亲手里抱着个比她还小的小娃娃,她便凑过去看,小娃娃是睡着的,她便伸了手去想摸摸她的脸,把她叫醒。 梓桃握住她作乱的小手,道:「妹妹在睡觉,你别吵着她了。」 又侧头对欣荣长公主道:「放到宝儿的摇篮车里去睡吧,抱着睡不舒坦。」 长公主笑着点头,接过孩子进了内室,给放到宝儿的摇篮车里,小宝儿见一群人往内室走,也蹦蹦哒哒的要去,红菱抱起她跟过去,她一见那小娃娃要睡她的摇篮车,又不高兴了,啊啊呜呜的叫唤,手脚不住扑腾,红菱险些抱不住她,还是花团一块儿过来才按住了她。 梓桃点点她的小鼻子,「你呀!怎么这么霸道?跟你二哥一副德行!」 长公主捏捏侄女儿的小脸,附和道:「皇家公主,霸道就霸道些了,总不能和平常女子一般。」便是她自己,众人都道她温婉贤淑,但也只是相较几个骄蛮姐妹而言,于一般女子来说,她还是强势霸道的,驸马被她管的死死的,房里的丫鬟都服服帖帖,儿女一应事宜也是她说了算,就像她想让女儿从儿郎字辈,可不就做到了,她几个妯娌有这份儿底气? 梓桃道:「我是怕她和姐妹们处不好,以后没个伴,媛媛时常来我这儿玩,一开始她都霸道的很,不许媛媛碰她的东西,也就是媛媛懂事,没和她计较,这会儿你带着小雪儿来,她又这副样子,孩子小时候还能说不懂事,也没谁记着,以后大了还这样,可要讨人嫌了。」 她自个儿就姐妹缘不好,堂姐妹表姐妹一大堆,没一个和她处得来的的,唯一能说的上几句话的陆梓菁还是欢喜冤家,在一处时吵吵嚷嚷的,分别了才知道好。 宝儿性子也是像了娘,不喜欢姐妹们,却很喜欢哥哥,二皇子一来她就喜欢的不得了,偶尔在寿康宫请安时遇到其他皇子,人家逗她,她也挺开心。虽然说女儿家和兄弟们处好了,对以后有好处,但总要有个贴心姐妹说话才是,好比她现在,陆明礼待她再好,能进宫来看她么?陆梓菁倒是偶尔会来看看她,只是她夫家是皇后的姻亲,她为着避嫌也不好常来梓桃这儿转悠。 说来说去,梓桃有些寂寞了,这宫里女人多,个个称姐道妹的,却没一个真心的,便是婉昭媛最近常带着大公主来她这儿,她也能感受到对方笑脸之下的口不对心。 公主不似皇子那般有利益牵扯,势必要你死我活,虽则做姐妹时有些争高低,但嫡亲的姐妹,不是什么深仇大恨,何苦老死不相往来。梓桃没有儿子,婉昭媛和丽贵妃也没有,三位公主都没有嫡亲的兄弟,于大局上并无争端,梓桃虽然盛宠后宫,但也没做过恃宠凌人的事儿,和婉昭媛丽贵妃她们也没有大矛盾,她希望女儿能和姐妹们和睦相处。
第183章 小病 欣荣长公主头回带着女儿回娘家,各人都送了重礼不说,太后也留了饭,喊皇帝和皇后一起过来,又说三公主和小雪儿有个伴,让梓桃母女也一道过来。 难得人多,太后有什么好事从来不会忘了她的心肝孙子,二皇子自然也喊过来。皇后一见这副场景,便说要将四皇子也叫过来,如此几位皇子皇女都到了,便不好单剩下另外几个,干脆让所有皇子皇女一块儿来了。 只太后说让皇子皇女们来,可没说让他们的生母也跟着来,好在上头的皇子皇女大多也长大了,不再是离不了娘的,只除了二公主和其他人不熟,两位母妃不能跟着,她便不乐意,藉口身子不适,没来。 原本只是欣荣长公主日常回娘家走动,这会儿变成个小型家宴,一大家子人,日常的小膳桌还坐不下,便整了张长条状的大桌子来,太后和皇帝坐在上首,接下来便是两边按年龄辈分身份大小高低依次坐。 欣荣长公主挨着太后坐在右上首第一个,小女儿在内室睡觉。皇后挨着皇帝坐在左上首第一个,梓桃坐在皇后下首,大公主挨着她坐,婉昭媛没来,大公主需要人照看,她和梓桃亲一些,便自发的依偎过去了。 欣荣长公主身边坐着的是二皇子,小公主一见了哥哥便忘了亲娘,挨着二皇子坐在一处,面前放了碗肉糜粥,二皇子吃饭时间带着餵她。 接下来便是各位皇子按年龄大小顺序来了,卫霖已经近七岁了,也不好再赖在母亲身边不分尊卑,按着身份高低坐在皇子们的最下首,和五皇子对坐着。 膳后孩子们出门玩雪,大皇子年纪大些,已经是谦朗少年了,可不兴带着弟弟妹妹们疯跑,二皇子本来也故作矜持,但耐不过小妹妹歪缠,带着她一块儿出去了。 临出门时梓桃给女儿裹了一件火狐小氅,她正是蹒跚学步的年纪,穿的这样严实在雪地里根本迈不动脚,二皇子辛苦抱着她,给她摘了两支梅花,看着哥哥姐姐们在雪地里跑闹,看了一会儿便带她进去了,别在外头呆久了冻着了。 其他年纪差不多的,三皇子四皇子都是爱玩闹的性子,原本还端了会儿架子,见卫霖和五皇子带着大公主闹腾起来,他们看一会也加入了战局,在雪地里堆雪人打雪仗。只是大公主身子骨不壮实,在雪地里跑闹一番出了身汗,又吹了风,回去倒生起病来。 梓桃很是愧疚,原该她照看大公主的,将人给看病了,亲自送了药材补品过去看望,又对婉昭媛道了歉。婉昭媛道是无碍,当时那么多孩子都出去了,梓桃自个儿亲生的三公主那么小都跟着出去了,偏偏只有大公主生了病,可见是她身子比不上兄弟姐妹们壮实,是她这个做母亲的没给她养好,哪里能怪梓桃。再说当时帝后和太后都在,嫡亲的父皇母后和祖母,哪里轮得到梓桃对大公主尽职尽责呢。 话是这么说,但是心里没点儿疙瘩是不可能的,毕竟要是她这个亲娘在,绝不会让女儿大雪天跑出去疯玩,果然不是亲生的就不知道心疼,太后和皇帝那么多孩子孙子,也不会多顾及到大公主,还是得她这个亲娘在身边才行。 梓桃略微察觉到了些她的心思,也没好意思发牢骚,陪着大公主说了会儿话,承诺待她身子好起来给她送珠花做新衣裳,将大公主逗笑了,她才离开。 梓桃走后,婉昭媛点着女儿的额头恨铁不成钢,「你呀,别人一点儿小恩小惠就把你给收买了?你可是公主,眼皮子别这么浅,只看得到这些金玉俗物,姑娘家,当是腹有诗书气自华,不是用那些锦绣堆砌出来的绣花枕头。」 婉昭媛本身便是个才女,一心将女儿培养成皇室最优秀的公主,可不能被梓桃这么养俗了。 大公主瘪瘪嘴,眼里有些泪意,母妃总是对她这样严厉。 婉昭媛一见她这样,思及女儿还在病中,不好太过严苛,便放软了神态语气,低头亲了亲女儿的额头,柔声问她:「午膳想吃些什么?母妃让尚膳局给你做。」 可惜她们平溪阁没有小厨房,若不然她亲自下厨给女儿做。皇帝以为,只有陆梓桃才有一双巧手,能做出美味佳肴来吗?她们这些大家闺秀哪个不是琴棋书画诗舞花茶女红厨艺样样行。 大公主病了,毕竟是在寿康宫受的凉,小孙女儿亲娘不在,父亲又是心大的,太后这个做祖母的原该照料好,只当时孩子多,她只是觉着孩子们在一处玩闹好看,见他们衣裳都穿的厚实,倒没多想会受凉。但大公主一向身板瘦小,不比哥哥们年纪大了,也不比小妹妹壮实,倒成了身子最差的那个了,太后有些愧意,让李嬷嬷和雨荷送了许多吃食玩意儿过去,又代表她亲**问。 皇帝也亲自过去看望了,对于这个长女他还是喜欢的,女儿病了他当然得去看看。 大公主只觉忽然掉进了蜜罐里,全世界都围着她转了,原来生病了就可以这么好?那她天天生病好了,所有人都会喜欢她,就是吃药好苦。 她同母亲说了这话,换来婉昭媛好一顿训,「天天生病,你是想急死娘?物以稀为贵,正是因为你偶尔生一次病,大傢伙才这么紧张,若是你天天生病,谁还会稀罕?再说长辈们不会喜欢病怏怏的孩子,你看你三皇妹,生的那样胖实,谁见了不喜欢?大人们就喜欢那样壮实的孩子。」 大公主扁起嘴巴,脸上委屈的紧,「可是母妃说三皇妹长大会很胖,胖姑娘不好看,媛媛不要做胖姑娘。」 小女孩儿已经有美丑之分了。 婉昭媛抿唇嘆气,哄女儿道:「小孩子胖胖的就好看,大人胖了就不好看,媛媛可以小时候胖一点,以后长大了咱们再瘦一点儿,就一直是漂亮的。」 以前她担心女儿吃胖了,以后长大了瘦不下来,就没刻意去餵她,不像梓桃那样不管孩子饿不饿都给她塞一点,将女儿养的那样胖。但是这次的事情让她长了记性,孩子漂不漂亮有什么关系?健康才最好,就算女儿以后大了是个胖姑娘,那谁说胖姑娘就不好看了呢?梓桃就是胖姑娘,不一样盛宠后宫?可见只是她们女人不喜欢胖姑娘,男人是喜欢的。在这个时代,女人的美貌本来就是给男人瞧的,男人觉得好看,那就是好看。 退一万步来讲,就算大公主长大后又胖又丑,她可是公主,还愁嫁不出去?还愁驸马敢纳妾?所以嘛,什么美貌才华都是虚的,健康长大最重要。
第184章 难经 榆树胡同陆家,男主人陆明礼已经有几日没回家了,说是临近年底商铺事忙,来回走浪费时辰,这几日就住在铺子里了,空留后院两个女人各自看对方不顺眼。 这只是面上说法,其实底下人谁不知道,大爷是被夫人和大奶奶烦透了,连家也不愿回了。 要说陆明礼也不容易,好不容易成家立业,搬出了陆家那个狼窟自立门户,带着姨娘出来奉养,娶了喜欢的姑娘,生意上也财源广进,正是该得意的时候,偏偏家事不顺,生命中两个最重要的女人有事没事的闹腾,他能怎么办。 眼不见心不烦,调不开他还躲不过吗。 花间小筑里人来人往,原先藏在犄角旮瘩里的小商铺,如今已是扩展成人声鼎沸的大商场了,一楼卖胭脂水粉,二楼卖金银玉饰,三楼卖服装布匹,一楼后院是伙计们住宿的地方,陆明礼也有一间屋子,平日里事忙就住在这里头。 在前头忙碌了一天,陆明礼捏着脸回了自个儿屋里,这一天天的笑脸迎人,脸都笑僵了,做生意就是这点不好,甭管你生意做的多大,多有财势,客人都是天,在客人面前,老闆和伙计是一样的地位,必须得奉承讨好客人。所以才这么多人轻视商人,认为他们没点儿风骨,跟哈巴狗似的只知道摇尾乞怜。 陆明礼倒不苟同这个说法,难道做官的就不要人情应酬?个个有几分学问就能鼻孔看人?多的是媚上欺下的官员,他自个儿家里就是做官的,还能不知道官场上那些行情。 四海倒了杯茶放到陆明礼跟前,给他搬好凳子,和另一个小厮五湖一人捏肩一人捶腿儿伺候陆明礼。 陆明礼两个小厮原不叫这名儿,是他走了商途后,图个好意头,便给两个小厮取名叫五湖四海,意为五湖四海皆兄弟,行商之人最是要交友广阔。 陆明礼喝了口茶水,闭着眼睛靠在椅子上享受两个小厮的服侍,一天之中最放松的就是这时候了。 四海和五湖对视一眼,各自心照不宣,爷这是又不准备回家了,在外头住了好几日了,夫人天天遣人来问,大爷什么时候回去?大奶奶倒是端着架子不肯出面,但她身边的巧慧是个伶俐人,偷偷让大奶奶的陪房来寻大爷,道是大奶奶思念他的紧,请爷回去看看。 陆明礼还能不知道枕边人的性子嘛,郭氏若是能放下身段,就不会和丈夫婆母闹成这样。 暮色四合,榆树胡同陆家就两个女人,早早的关了门,又怕男主子回来,给角门多放了几个人,若是回来了防着他们睡死了没人开门。 秋姨娘坐在屋里做针线,烛光昏沉,多点几盏也比不上白日里亮堂,丫鬟劝她:「夫人别做了,伤眼睛,明儿白日里再做吧。」 秋姨娘揉揉酸疼的眼睛,确实是老了,不比年轻的时候眼睛好使,想给儿子做件衣裳,都忙了好多天了。 「大爷今晚又不回来吗?」这样晚了都没动静,怕是不回来了。 丫鬟玉兰有点儿怯怯,道:「五湖他们说商铺里事忙,大爷来年又准备开个书局,许多事情堆着呢,今年年底要忙些,等忙完这段日子,过年好好的陪着夫人和大奶奶。」 陆明礼如今都是做的女人生意,原本就有人说他靠宫里娘娘做招牌揽客人,又娶了江南大盐商之女,多了不少人脉,其实自个儿没多少本事,是个吃软饭的角色。他不服这个说法,便想再做些别的生意,那些文人墨客不是瞧不起他们商户吗?他偏要用这铜臭之身做风雅之事,卖起笔墨纸砚琴棋书画来,你们有本事别来买。 秋姨娘气哼一声,将做了大半的衣裳甩在榻上,「本来我和礼儿好好的,就是因为娶了那个搅家精,家里没个消停。」 成亲这大半年了,肚子里没点儿音讯,还不许相公纳妾,平日里又不体贴,处处和丈夫婆母较劲儿,这样的儿媳妇,她是一万个不满意。这会儿礼儿被她逼得不愿回家,她还不肯低头去哄丈夫回来,真是! 想到不贤不孝的儿媳妇,秋姨娘肚子里便一肚子气,怎么取了个这样的货色回来,也就是礼儿喜欢,才由得她作天作地,若是丈夫不稀罕,她一个商户女,又没儿子傍身,凭她本事再大,在这后院能掀起什么风浪来,还敢和婆母分庭抗礼。 陆明礼成亲这大半年,除了新婚第二日敬茶请安时婆媳两闹得难看,后来再为了管家权闹了些风波,陆明礼小心调拌着,婆媳俩各居一院少有来往,见了面请个安道个好,闲话不多说,走了就是,倒也相安无事过了小半年。 这回婆媳两个闹腾起来,却是因为秋姨娘身边的丫鬟杏儿对陆明礼暗送秋波,被同来请安的郭氏瞧见了,当即揪着那丫头就是一顿打。小蹄子敢勾引她的男人,不要命了! 秋姨娘气的够呛,长辈身边的猫儿狗儿都要好好捧着呢,莫说长辈身边的丫鬟,原先在陆家时,老夫人上院里那些个贴身嬷嬷大丫鬟,都顶得上大半个主子了,连大老爷大夫人对那些丫鬟都要客客气气的。如今到了他们自个儿家里,她也算是夫人了,在她自个儿的院子里,身边的丫鬟却被儿媳妇揪着打,她哪里还有半分夫人的体面?郭氏又哪有半分为人儿媳的态度? 「反了反了!你这是做什么?可还将我放在眼里吗?当着我的面,你就敢打我的丫鬟,可有一点敬重我么?」 陆明礼也是拉开了郭氏,有什么话好好说,动手最伤感情,本来婆媳关系就不好,这么闹腾只会更僵。 陆明礼这一贯和稀泥的态度,此时在郭氏看来,就是心疼这小蹄子了!下流东西,当着她的面都敢眉来眼去,她今儿不立立规矩,以后他们都不知道后院女主人是谁了! 郭氏将杏儿打了一顿还不解气,扬言要将她发卖到山沟里去,杏儿跪在地上连连磕头求饶:「大奶奶饶命,杏儿知错了,再不敢同大爷说一句话,求奶奶饶我,别将奴婢卖到山沟里去,奴婢好不容易寻了个好主家,实在不想再受颠沛流离之苦,求奶奶饶命。」
第185章 妒妇 不过磕了几下,杏儿额头上便破了皮见了红,地上铺了羊绒毯子,但她磕的重,一声一声砰砰的响,听着都疼。额上一片青紫斑驳血肉模煳,配上蓄满泪水的晶亮杏眸,以及脸上的通红巴掌印,怎么瞧怎么可怜,陆明礼一个大男人,难免起了怜香惜玉之心。 「你心里不舒坦,何苦拿下人出气?她不过给我解个披风,就值当你这样发作?」 郭氏气急推了陆明礼一把:「你还敢护着她?早就对上眼儿了不是?你娘给你拉的皮条吧!」 在郭氏看来,秋姨娘身边收这么漂亮的丫鬟,还叫来服侍男主子,打的什么主意昭然若揭,自个儿是姨娘出身,难道不知妾室庶出的苦?还要给自己的儿子也算个小妾,以后再多出几个庶出的孙子孙女来看人脸色,她就高兴了?心怀鬼胎的老妖婆,就是见不得他们夫妻和乐! 秋姨娘捂着胸口气的够呛,身子摇摇欲坠,陆明礼忙扶住了她,「你说的这是什么话!谁许你这样对娘说话的!还不快给娘道歉!」 郭氏气急之下话赶话,「那是你娘,可不是我娘,要哄你自个儿去哄,我没这心思。」 她这一句话便将自己放到了丈夫和婆母的对立面,陆明礼额际青筋暴动,「郭氏,成亲这样久,你还没将自己当成陆家人,还跟我分什么你我?你不承认我娘她也是这陆家的夫人,你的娘在郭家,你若是不愿意认这陆家的娘便滚回你的郭家去!」 成亲这大半年,陆明礼头一回对妻子说这么重的话,实在是郭氏今儿言行太过分,这个时候他若不维护母亲,枉为人子。 「赶我回娘家,你什么意思?想休妻不成?陆明礼啊陆明礼,你当初要娶我的时候怎么说的?说什么今生就我一人,绝不负我,如今瞧上了这小蹄子就要赶我走,你想得美!我告诉你,我就是死了我都要占着陆家大奶奶的位置,你有本事把她扶正了也就是个继室,对着我的牌位行妾礼!」 郭氏气急口不择言,眼中已泛红有泪意,这种时候眼泪只会显出她的柔弱来,她从来不是爱哭的人,她要坚强,不要被这些人看了笑话。 只是心里这样想,眼中却控制不住,晶亮泪珠顺着两颊流下到腮边,滴答一声落到地毯上融进去。 落到地毯上是听不到声音的,但陆明礼好像听到了,那眼泪不是落进了地毯里,分明是滴在了他心上。 「你这又是在说什么?我几时说了要休妻?你老扯着这丫头做什么?你是正经奶奶,和一个丫头比,没得降了身份,哪有大户人家的夫人奶奶和下人打做一团的。」 郭氏露出罕见的柔弱来,陆明礼便忍不住软了心肠,连带着脸上也软了,嘴里也软了。 他原是好意安慰,只是好面子不愿直说,郭氏却哽咽着接他的话:「我原不是什么大户人家的姑娘,一届商户女罢了,哪懂什么规矩?我就是动手打下人了怎么了?你们这些大户人家的子弟,瞧不上我这样粗鄙的女子吧。」 陆明礼着恼:「我哪有这样的意思,你别无理取闹,快同母亲道个歉,给杏儿些赏,也就算了。」 这台阶已经铺的不能再好了,就等着郭氏抬起贵脚走下来呢,但郭氏不愿意下来,她就要站在神坛上指责他们。 「道歉?我做错什么了,我还要道歉?这小蹄子我今天必须要卖了她,你想护着她?」 说来说去,她还是对这丫头有意见,陆明礼却不能看她牵连无辜,杏儿挺好的一个丫头,灵动而不浮动,风流而不下流,相貌生的也好,透着一股子伶俐劲儿,若非出身不好,精细培养着比大家小姐也不差什么的。 平日里他来和母亲说话,杏儿在边上侍奉,也会笑言几句,秋姨娘挺喜欢她,上院所有丫鬟都挺喜欢她的,虽然是外头买来的,一点儿不比家生子受冷待。 这样好的丫头,郭氏善妒却要殃及池鱼,这怎么行。 秋姨娘道:「杏儿的卖身契在我手里,我不同意谁敢卖了她?郭氏,你胆子倒是不小,张口闭口的就是要发卖婆母身边的丫鬟,哪家媳妇儿有你这么大的气派?你如此行径,七出之条里的不敬翁姑,善妒,多舌,便是说的你此时情状!」还有一条无子,当然那是说三年没有生儿子的才算,她这时候就不搬出来了。 郭氏冷笑连连,「七出之条都搬出来了,你们母子俩早就预谋好了要休妻吧!我们郭家没有被休的姑娘,最差也就是和离,你把你的聘礼拿走,我拉走我的嫁妆,和离书一式两份,以后咱们再无半点儿干系。」 什么不敬翁姑,她的翁姑是杏儿胡同陆家的大老爷和大夫人,可不是这个秋姨娘,一个姨娘罢了,她不敬就不敬了,能怎么样? 还敢给她安七出之条,做的什么白日梦呢! 陆明礼揉揉额头,怎么一直扯上休妻和离的事情,他哪有这个意思。 「娘,你收好杏儿的卖身契,别叫郭氏得了,杏儿头上这伤叫个大夫来看看,我让四海给送些东西来补偿,近日你就不要上职了,在房里养伤。」陆明礼微嘆一口气,转头看向一脸愤懑的妻子,「郭氏,你也消停些,家里就这么几个人,你非得闹得四分五裂才开心不是?近日商铺里事忙,我暂时就住那儿了,过年之前会回来。」 说完了这话,陆明礼便甩袖出门,留下乌眼鸡似的婆媳俩相看两厌。 这一走就是七八日没回家,秋姨娘每日遣人去商铺里问他,他被烦透了,换了身衣裳回家陪母亲用了顿饭,下午又出了门,直到年关处各家商铺都关了门,他也找不到藉口再住商铺里,才回了家中。 回来家中秋姨娘便是好一番嘘寒问暖,今天下厨给儿子煲了一锅人参老母鸡汤,直说他近日清瘦了许多,吃点儿好的补补。 陆明礼喝了两碗,用膳时间带着和母亲说话,饭后又陪着母亲坐了许久。从上院出来,他不知该去哪里,主院他是不想去的,去看郭氏那张臭脸么?只是外头也没他的去处。 陆明礼犹疑片刻,抬步去了前头书房,让四海去主院收些被褥衣裳来,他要在书房常住。
第186章 周岁 郭氏坐在主院卧房里,听说了陆明礼回来,刻意装扮了番等他回来,等到三更天也没见人回来,却等到了五湖四海过来收拾东西,道是大爷要去书房住。 郭氏当时没说什么,只是满脸冷漠道让巧慧她们帮忙收拾,待五湖四海两个走了之后她才发作,将头上钗环狠狠扯了下来扔在妆檯上,她觉着自己精心打扮等了这半夜根本就是个笑话。 夫妻两个闹矛盾,年前都是僵着的,一直到除夕夜团圆饭,三个人坐了一桌,席上没什么话说,但守岁陆明礼不可能去书房守,他在上院陪母亲守到子时,郭氏则回正院守,新年一到,放了鞭炮庆祝,给母亲拜了年,他也困的不行,过年总不能还去书房睡,心里犹豫挣扎着去了正院。 郭氏已经卸了钗环准备安置了,见他来只是淡淡瞥了一眼,侧头看向床里,陆明礼也是抿唇不语,沉默着洗漱更衣,爬上了床。 郭氏在他洗漱时就已经钻进了被窝里装睡,面向床里背对着他,陆明礼也不肯拉下脸主动同她说话,熄了灯室内便陷入了寂静。 原本守了大半夜两人都困的不行,这会儿躺在床上两人无话却各有心思,同床异梦,大概就是说的他们了。 夫妻间闹矛盾床头吵架床尾和,这一晚两人没说话,但还有第二晚第三晚,大年初一两人去陆家拜年,没有秋姨娘在,两人对着陆家那群人就同仇敌忾了。陆明礼特意去的早了些,带了一大箱东西过去,可不是给陆家众人的新年礼,而是托三夫人带进宫,作小公主的周岁礼。 有了小公主洗三时的那些龌龊,这回小公主满月,陆家其他人说什么都不可能再进宫了,梓桃也不怕被人家知道她和娘家不合,京里就这么大点地儿,谁还不知道谁呀! 三夫人笑着让下人将箱子抬到她院里去,道:「让你破费了,还好宫里有人来接我,要不然这么大的箱子,还有我这个外祖母送的礼,我一个人可带不进去。」 陆家其他人面上假笑,心中撇嘴,就知道显摆她有个贵妃女儿公主外孙女,有什么了不得的!好吧,是挺了不得的。 陆明礼笑得和煦:「我知道小公主不缺这些,只我这个商人舅舅也送不了她什么稀罕物事儿,只能送些金银俗物,也聊表些心意。」 五妹妹比他小两岁,出阁多年女儿的周岁了,他却还膝下空虚。思及此处,他不由侧头看郭氏,后者垂眸含笑不声不语,瞧着很是温顺。 三夫人看出了他们夫妻间的暗涌,只她用过早膳后便要进宫,若不然能拉着郭氏去屋里说会儿话,这小夫妻间日子过成这样,还是需要个开明的长辈来开导,秋姨娘那个唯恐天下不乱的是不行。 用过早膳后三夫人坐上了宫里派来接她的马车,拉上陆明礼送的一箱子东西,还有她为外孙女做的衣裳鞋帽,项圈童镯,一起进了宫里。陆明礼夫妇则跟着陆家同辈的兄弟妯娌们一块儿去宗族各家以及邻里拜年。 今儿是小公主的抓周宴,又卡在大年初一,宫里处处透着喜庆,梓桃一大早起来,给女儿穿上大红绣金的棉袄棉裤,头上戴着同样纹饰颜色的棉帽,帽子背面还挂了流苏璎珞,脖子上挂着赤金凤纹点红宝项圈,额上给点了一点硃砂,通身上下的红艷艷金灿灿,衬上她玉白的小脸,黑曜石般的瞳仁,谁不说声好。 「娘~」 经过梓桃不懈的教导,小公主终于能字正腔圆的喊娘了,喊父皇还是「互皇」,祖母就是「噗噗」,哥哥就是「颗颗」,梓桃心中窃喜,果然还是亲她的,其他人就是时不时的逗弄,哪里比得上她日日陪伴女儿。 皇帝为着这点和梓桃争一口气,日日都要来灼华宫教女儿喊父皇,无奈小公主口齿不清,教了许多遍也还是「互皇」,大概是喊惯了不愿意改了。皇帝只得安慰自己,女儿还小,过两年口齿清晰了,会喊清楚的。 小公主双手交握朝着梓桃摇了摇,这是梓桃老早就教了她的拜年手法,她记着呢,就是衣裳穿的太多手抬不起来,动作做的不标准。 梓桃在女儿脸上狠亲了一口,将事先备好的荷包拿给她,小公主接过了荷包就去扒拉,梓桃给她解开了荷包口,里头是些亮闪闪的珠石,小公主很喜欢这些,皇帝给她送了不少当玩具,梓桃若是想用,就到那里头拿,拿来做钗环都好。 这回梓桃也从里头挑了几颗漂亮石头出来塞进荷包里给女儿当压岁钱,这个嘛,她们母女俩的东西都是不分彼此的,她的就是女儿的,女儿的她也能用嘛,反正女儿喜欢那些珠石,她平日里得了什么漂亮石头就放进那小匣子里,也没另外收着,过年发压岁钱可不就是为了逗小孩儿开心嘛,瞧瞧女儿看到这些小石头笑得多开心。 母女俩打扮一新去了寿康宫拜年,小公主谨记着梓桃教她的拜年手法,见了比她大的就是双手交握摇一摇,脸上笑得跟朵花儿似的,谁见了不得抱着亲两口。 皇帝和太后更是喜欢的不得了,拿了事先准备的荷包给她,按着她的一贯尿性,到手的东西一定要仔细看看把玩一番,当着这许多人的面,梓桃却不能让她拆了父皇和祖母给的压岁钱,一则是没礼貌,二来嘛,万一皇帝偏疼她给的东西比其他人的更好,不是凭白拉仇恨嘛。 遂梓桃哄着女儿从她手里扯走了荷包,又拿了个小橘子逗她,又引着她去看欣荣姑母家的小妹妹,她很快便被转移了注意力,对着小表妹啊啊呜呜起来,小雪儿要安静一些,但耐不过宝儿一直对着她叫唤,哼唧几声作为回应。 得到了小妹妹的回应,宝儿叫的更欢了,嘴上叫还不满意,还动起手脚来,蹦蹦哒哒的要往妹妹身边去,那小手小脚有力得很,奶娘都险些抱不住她,将襁褓之中安静的小妹妹吓着了,娇娇气气的哭了起来。 欣荣长公主忙抱了女儿过来颠哄,梓桃也接过了小宝儿来教训,「你看你!吓着妹妹了,怎么这么闹腾呢你!」 小宝儿眨巴眨巴迷濛的大眼睛一脸无辜,还伸长了脖子去看小妹妹,那副纯真可爱模样,任谁也不忍心怪她。
第187章 抓周 小公主的抓周宴是在中午,虽说是皇室公主,走的其实也就是平民百姓家的那些流程,顶多就是摆出来的东西好看一点儿,来的宾客多一点儿,唱彩声响亮一点儿,席上吃**致一点儿。 午宴前的抓周,宫人将小公主放在殿中央的地毯上,一般人家是摆张桌子的,皇室为了彰显气派,直接摆在地上了,小公主也不怯场,坐在地上后就开始自娱自乐,尽挑鲜艷亮丽的东西拿。 一开始是拿的针线盒,里头装了花花绿绿的线,唱彩太监便道公主心灵手巧贤惠贞静。后来拿了个小金桔,唱彩太监又道公主大吉大利福寿无双,再后来拿了个碧玺如意,又道万事如意顺遂畅朗。 地上摆的都是意头好的东西,无论小公主拿哪一样,唱彩太监都有一熘串儿的好词来恭维,宾客也是他唱一句就拍手叫一次好,小公主是个人来疯的,气氛越是热络她越是闹腾,坐在地上蹦蹦哒哒的想爬起来,无奈穿的太多起不了身,一开心便拿起周围的东西乱扔,场面顿时就乱了起来。 红菱上前制止她,「公主快别这样,咱们随便拿一件,快吃饭了,公主不饿么?」 小公主充耳不闻,挣脱红菱的手,又要去扯不远处的布老虎玩,红菱满面无奈看向梓桃,周围是一片讪笑声,梓桃也觉得尴尬,早知道就事先练练她了,给闹成这样,多不好看呀。 高贤妃坐在梓桃下首,边剥葡萄边问她:「你没有事先训练过她么?倒闹腾起来了,这孩子皮实。」 大户人家为了讨个好彩头,抓周都会事先训练的,抓他们认为和心意的东西,当然桌子上摆的也都是好东西,总不会让孩子抓到什么不该抓的,之所以事先训练,就是怕小孩儿不按常理出牌,像这会儿小公主一样,众多宾客饿得要死就等着开席了,她还精神饱满的在那闹腾,万一她一下午都在那地上爬,这些人陪着她坐一下午? 梓桃掩唇讪笑,「这不是寻思着图个乐子嘛,管她抓什么,总不会抓到不好的,谁知道她这样闹腾,大公主她们抓周的时候都没闹出这样的事儿来,这丫头怕是要臭名远播了。」 之前她揪齐太傅的鬍子,人家听了就觉着这位小公主不老实,三岁看老,小时候皮的,长大了也还是那副德行,这会儿在大殿上闹腾,宾客说是说小公主灵动活泼不愧是龙女凤孙,其实心里暗暗鄙夷,女儿家以贞静为美,这位公主以后怕是个爱闹事的。 梓桃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总不能她走到殿中央去抱女儿起来吧,万一小丫头还要闹腾,难道要她陪着一块儿丢人? 梓桃看向上座皇帝,向他目光示意搞定女儿,皇帝沖她眨眨眼,亲自走下御阶去抱女儿,「乖宝儿,快拿一样,咱们要吃饭了。」 吃饭喝水拉臭臭这样的话小公主是听得懂的,闹腾了这许久也有些饿了,便就近抱了一个大红流苏绣球起来,她最喜欢玩绣球了。 大红绣球象徵的是婚姻美满,唱彩太监立刻喊起来:千里姻缘一线牵,月老红线结绣球,另一端便是公主的乘龙快婿了,小公主日后定能觅得如意郎君一生幸福! 小娃娃爱玩绣球也是常事,只是有些规矩严谨的人家,抓周宴上不会摆绣球,就算是小娃娃,也要避男女之嫌的,这么小,说什么婚姻事。 以前的皇子公主们抓周,地上都没有摆绣球这种东西,但小公主特别喜欢玩绣球,抓住放的东西都是皇帝亲自过目的,见没有女儿最喜欢的绣球便给她加了一个,谁知道她就抓上了,他是不在乎别人说什么的,只是唱彩太监这几句话又扎了他的心,这么大好的日子,女儿才周岁呢,就要提醒他以后女儿要嫁人的事情?什么千里姻缘一线牵,有他在,他倒是要看看月老敢把哪个毛头小子的红嫌牵进来! 小公主抓到绣球,对应的是这么别具一格的贺词,唱彩太监都明显的中气不足,周围宾客笑得也含蓄了些,不敢太张扬惹了皇帝的眼。 梓桃一看皇帝那表情就知道他不高兴,他也觉着女儿让人看了笑话么?她倒是不觉得有什么,嫁个好丈夫本来就是女孩儿家的大事,嫁的好比出身好还要好,女儿抓到了绣球,唱彩太监那几句也挺得她的心的。 小公主被送回了梓桃身边,连带着那颗绣球一块儿被她抱着,吃饭也不撒手,饭间卫霖和禛哥儿一块凑过来看小公主,卫霖扯着绣球上的流苏问小表妹:「小宝儿,能给哥哥看看么?来,松手。」 小公主不太记得这个哥哥了,卫霖不常进宫,隔了那么一两个月没见人,她哪里还记得,她唯一识得的哥哥就是二皇子。 遂卫霖想哄她的绣球,她不松手,卫霖只得揪着流苏摸摸绣球,也不好去小表妹手里抢。 上座的皇帝是时刻关注着女儿的,见卫霖和他小舅子一块儿凑到梓桃身边,他便不淡定了,那小子老觊觎他女儿! 果然,卫霖那个不老实的,有话就说话,动什么手脚,还摸宝儿的小脸,还扯她的绣球,看他们两人一人抓着一半绣球,皇帝脑子里就冒出唱彩太监那句话来,绣球的另一端便是公主的如意郎君。 不会是这个小胖子吧! 思及此处,皇帝就坐不住了,但当着众人面为难小外甥的事而他也做不出来,便让小德子去给二皇子喘句话。 底下众人只见皇帝对着小德子耳边嘀咕几句,小德子随后便去到二皇子耳边嘀咕几句,然后二皇子去了宝贵妃身边,拉走了卫霖小胖子,禛哥儿有些腼腆怕生,见卫霖走了,也跟着一块儿走,梓桃这边终于清净了些。 一碗饭还没吃完,小公主便闭眼打瞌睡了,殿内嘈杂,梓桃让红菱抱着小公主回灼华宫,她则留下来笑脸迎人,及至宴终人散,她才和皇帝一块儿回了灼华宫。 难得的,大年初一皇帝陪着她们,皇帝同她说,以后每年初一朕都陪你们娘儿俩,这天是宝儿的生辰,去年的今日,你九死一生产下了朕的宝贝女儿,你们都是朕的心头宝,朕如何能委屈你们。 一番话说的梓桃热泪盈眶感动不已。
第188章 严教 小公主的抓周宴落下帷幕,但新年的喜气正是浓郁,宫宴散后,朝臣命妇各回各家,陆梓菁今儿也随着婆母进宫,宴后回了家中,与丈夫说起小公主的圆润可爱。 「小公主长的真好,我若是也能生个这样健康可爱的女儿便好了。」 陆梓菁如今已有四月身孕,因着前头有原配所出的一双嫡长子女,她肚子里这个并不太受重视,反而大夫人还敲打了她,不要因为肚子里揣了一个就心大了,觊觎不该她得的东西。 陆梓菁满腹委屈,她并没有垂涎世孙之位的意思,为何人人看她都心里藏奸呢。为了表明自己的立场,她平日里对外都说,希望生个女儿,只是心里悄悄对孩子说,无论你是男是女,娘都是爱你的,不要因为外人的言行,你就怯场不出来了。 徐怀远揽着她轻拍她的肩背,柔声道:「是儿是女我都喜欢,你也别老说喜欢女儿,万一是个儿子,听你这么说他该不乐意了。」他知道妻子的压力,作为丈夫,他必须要支持她。无论是原配嫡出子女,还是继室所出,都是他的血脉,他会一视同仁。 陆梓菁轻轻点头,望向丈夫的目光里满是柔情,有夫如此,妇復何求,可惜他们遇见的晚了些,他已娶,幸而她还未嫁。 ―――― 承欢殿里书声琅琅,圆滚敦实的小姑娘扎着两个小包包头,坐在绣墩上晃着小短腿,摇着小脑袋背书:「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苟不教,性乃迁。呃……教不严师之惰!」 「妞妞!你怎么又背错了!就这么一小段,你怎么还记不下来?你大皇姐都会背七言律诗了!」 丽贵妃很是焦躁,女儿怎么这么笨,虽然她很不想承认这个事实,但她不得不承认,妞妞确实没大公主聪明。 三公主抓周刚过,虽然抓到了绣球不太好看,但谁敢说一句不好,皇帝态度在那儿摆着呢,三公主就是抓到了狗屎,大家也能夸出朵花来。而大公主也不甘落后,很快就到太后和皇帝跟前背诗了,谁不夸一句早慧,几位公主里头,也就她的妞妞不得圣宠,被人说又笨又丑。作为妞妞的母亲,丽贵妃没法淡定。 二公主小脑袋一昂,肉乎的脸上满是不屑:「我是公主,又不是什么艺伎,需要以艺娱人么?那些普通人家的姑娘,为了提高身价,才要卖弄文采,得个才女名头给自己镀金,我本来就是金枝玉叶,需要什么美人才女的名头?」 这话是丽贵妃以前常在她耳边说的,有人说她又笨又丑,比不上姐姐妹妹们,她很生气,哭着去问母妃,丽贵妃便同她说了这段话,她觉得很有道理,一直奉为金科玉律,只是母妃如今怎的要自打嘴巴? 丽贵妃被她堵的喉间一梗,无奈的同时心下又窃喜,谁说妞妞笨了?瞧瞧这伶牙俐齿的,小小年纪已经能说出这么大段珠玉之词了。 不过妞妞这焦躁性子可得改改,在自己屋里说说也就是了,若是把这话说到外头,别人该说她教女无方了。 「妞妞,以后不许再说这话,母妃再教你一句,腹有诗书气自华,是说肚子里有墨水,读了书的人,气质都更高华。」 「什么高华?」二公主年纪还小,不太懂丽贵妃的话。 「就是说更好看了,读了书人就更好看了。所以妞妞也要多读书,才能长成漂亮姑娘。」 二公主不耐的甩甩头,「我不读书也漂亮,我是公主,谁敢说我不漂亮?」 又是这话,丽贵妃抿唇气闷,这孩子怎么这样,时时刻刻把自己的身份挂在嘴边,虽然她一直教导女儿要有公主气度,要比那些大家闺秀更加高贵,但可不是一味娇蛮就是气度高贵了。 「妞妞自然是漂亮的,但妞妞读了书会更漂亮,妞妞再读几遍好不好?很快就能背下来了。」 在承欢殿这么多年,齐贵人已经磨平了稜角,成了适应这个世代的柔弱顺从女子。有了女儿之后,她更是母爱泛滥,更加的宽容慈爱,和丽贵妃倒也相处的不错。 二公主有父亲等于没有,丽贵妃和齐贵人一个强势一个柔弱,正好就充当二公主的父母角色了,所以二公主没有父爱滋养,却比大公主还要嚣张大胆。 「不读了不读了,我要去打雪仗,秋菊小李子,咱们出去!」 二公主瞪着小短腿从凳子上滑下来,旁边宫人伸出手虚护着她,丽贵妃拉住她的小胳膊,沉下脸来阴看着她:「不许去,你今天不背完这篇,不许出去玩。」 二公主挥舞着手臂连连跺脚,撒起泼来,「我不!我就要去!我不背书不背书!」 「萧妤!」 丽贵妃疾言厉色,喊了二公主的全名,二公主抬眸仰望母亲,对视一瞬后心虚的低下了头安静下来。按着以往的惯例,每回母妃喊她的全名,就是要打她了,她躲到齐母妃身后也没用,齐母妃护不住她。母妃会拿鸡毛掸子抽她,或者去外头折柳条,这会儿外头都是雪,肯定没有柳条,那就是鸡毛掸子了,那太痛了。 齐贵人见女儿被吓的一副鹌鹑相,心疼地将小姑娘揽进怀里,「你别这样,吓着她了,妞妞……」 「你闭嘴!」丽贵妃怒目剜她,「慈母多败儿,看妞妞都叫你宠成什么样了!」 齐贵人被她这一眼一声吓得不敢噤声,丽贵妃从她怀里把二公主拽出来,「今儿不把这篇背出来,中午晚上你都吃白菜萝蔔吧!」 二公主是肉食动物,要不然也长不成这个身板,断了她的肉食,比把她关起来更难受。 二公主小声嗫嚅:「晓得了,我这就去背。」 秋菊把二公主抱上绣墩,将书本捧到她手里,「公主快背,背完了就能吃饭了。奴婢喊厨房给您做酒糟虾丸吃。」 二公主小心的觑了眼丽贵妃,后者还是黑脸不看她,只端坐在太师椅上一脸冷漠,看样子是要等她背出来了。她没敢点头应话,只是小声的念起三字经来。
第189章 宠妃 夜里的承欢殿有些冷清,琼楼依旧美人不改,甚至添了稚儿玩闹,本该更热闹些才是,只是少了个男人,便少了些阳气,一群女人孩子太监,衬得这宫里有些阴冷。 「妞妞睡了吗?」 丽贵妃沐浴完披了件水红色曳地绫裙出来,脚上套了双兔毛棉鞋,裙际莹白纤细的脚踝若隐若现,一步一摇裊裊而来,宫人亦步亦趋跟在后头给她擦拭还滴水的及腰墨发。 翠羽蛾眉撩人心,玉柱琼鼻轻努皱。凤眼半弯藏琥珀,朱唇一颗点樱桃。红装美人雪肤花貌风姿卓绝,年至三十也不减佚丽,上天于容色上对她格外厚待,其他方面就薄了些。齐贵人心中哀嘆,如此风华佳人,陛下怎么就放得下,而去宠那容色才情都不及她的宝贵妃呢。 「睡了,临睡前还让我给她念三字经,她听着书入睡的。」齐贵人起身接过姚黄手里的大棉巾子,站在丽贵妃身后给她擦头髮,「怎么穿的这样单薄,如今还寒着呢。」 她说话间魏紫已经抱了件狐裘大氅过来,给丽贵妃虚虚掩上,道:「今儿沐浴水热了些,娘娘说泡完浑身燥热呢。」 丽贵妃未接她们的话,目光落在肩际已有些泛黄的银狐裘上,道:「这件大氅拿来当褥子吧,铺在床上也好,铺在榻上也好,我是不想穿了。」 这件大氅有些年头了,还是她得宠时,皇帝秋狝猎到的一只大银狐,从头到尾全剥下来给她做成披风了,当时可把皇后给眼红怀了,皇帝送了她一件番邦进贡的火狐皮,才算勉强哄住了她。 当时皇后还穿来她跟前炫耀,道是火狐皮艷丽,极衬她的正宫身份,贵妃这件银狐的,看着雪亮,却不甚喜庆。 丽贵妃当时是这么回她的:「火狐皮虽然艷丽,番邦贡品也极其珍贵,但怎么比得上陛下亲手猎来的银狐意义深重呢?」 到如今,雪亮的银狐皮温暖依旧,却已经褪色了,一如她这个人,红颜未老恩先断。小公主周岁宴上,陆梓桃一袭火红水貂皮,明艷张扬的令人炫目,谁还看得到她这个过气贵妃呢。 齐贵人见她这样有些心疼,相处这么几年,她已经知道,这个女人嘴硬心软,用强势锐利的外表来掩饰她敏感脆弱的内心。以前还有皇帝捧着,她可以肆意妄为,如今可不行了,但是为了维护她们母女三人的荣光,她还是要披起战袍来战斗。 屋内沉默了一会儿,丽贵妃开口道:「让姚黄来吧,你去洗漱。」 天儿冷了,她们两个女人宿一床暖被窝。 说起来,这两人也是让宫内众人跌破了眼镜,原以为以丽贵妃的善妒狠辣,二公主出生时就该灭了齐贵人,便是为了避嫌,也不会让她活过二公主满三岁。但是到如今,二公主都已经知事了,生母养母竟然相处的极好,丽贵妃还为她向太后进言,道是二公主年岁渐大,过不了两年便要上学了,生母还是个小小的采女,成何体统。 太后是知道皇帝心里那点儿疙瘩的,原本她也和皇帝一样,将齐采女看成个死人了,也就没管她的位分,但她都活到二公主知事了,看来是要陪伴女儿长大的,一直做个采女可不行。皇帝不开口,她也不好大喇喇的封赏,皇后就更不愿揽这事了,最后也只给她晋了贵人位,寻思着等日后二公主要定亲了,再给齐贵人晋几级。 承欢殿里不承欢,灼华宫里尽灼华,春日到了,灼华宫那一院桃花,有些心急的已经迫不及待的冒了头,梓桃抱着女儿坐在桃林石桌上,桌上铺了羊绒毯子,小公主坐在上头蹦哒。 「花花~了了」 小公主已经是咿呀学语的年纪,说的尽是些叠词,看见花要说花花,看见鸟要说了了,看见苹果要说果果,每日嘴巴里咿咿呀呀说个不停,口水流了一下巴,要人随时给她擦着。 不仅会叫东西,还会喊人了,喊娘和哥哥已经很清楚了,喊皇帝就还是「互皇」,喊祖母还是「母母」,欣荣长公主来看她,她喊姑姑倒是很清楚,梓桃一教就会了。 这可让皇帝揪心坏了,寻思着父皇二字太拗口了,便偷偷的教女儿喊爹,教了许多次,她倒是学会了,但她叫惯了父皇,一时改不过来,皇帝便来的更勤了些,不管多忙每日必要来看看女儿,即使不在灼华宫过夜,也要来陪她们母女吃顿饭。 于这点上,梓桃不知该喜该忧,皇帝疼爱女儿,给女儿一个和睦圆满的家庭,她是开心的。只是她明显感觉到,皇帝来灼华宫的目的变了,以前是为了她,现在是为了女儿。虽然在外人看来,她还是盛宠不衰的宝贵妃,但她知道,皇帝已经有些腻她了,一月中有半月时间在她这儿就不错了,还不是夜夜情浓,有些时候,便是盖着被子听他微微的鼾声。 每日晨起她照着镜子,镜中人还是如花容颜,正当韶华的时候,可就因为她生了孩子,已经不新鲜了,皇帝阅女无数,多的是鲜嫩小姑娘送上龙床,他已经厌了她,只是看在二人情分和女儿份上,不得已应付她罢了。 梓桃是识相的,渐渐的也走起了贤妻良母路线,不再像以前撒娇爱歪缠的小姑娘,明年春日的选秀,又有一批娇花入宫,她这个老人,还能娇得过她们吗。 她日渐的沉默寡言,皇帝心中是明白的,她从来不是会掩饰情绪的人,他心中也有愧意,却抵不住外头的诱惑,只能在物质层面对梓桃多加补偿,外加待女儿加倍疼爱,她们母女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即便他日后厌弃了梓桃,有女儿圣宠的加持,她们母女的日子也不会太难过。 作为一个皇帝,君主职责加上他风流惯病使然,他无法待一个女人一往情深独宠她一人,能保她荣华一生,已是他不可多得的厚爱,亦是梓桃前世修来的福缘,只希望她一如既往的乖巧懂事,他方能长情长宠。
第190章 寡欢 春日繁华,花娇柳软,上京的姑娘们比花还娇,端的是娉娉裊裊十三余,豆蔻梢头二月初。 玉渊潭的船舫上,白马寺的桃林里,同文馆的诗会上,有才子的地方必有佳人,有美人的去处必有玉郎。 武将家的姑娘们随着兄长出门跑马打猎,文臣家的姑娘们则各处诗社花会分不完的身,朱雀大街上时不时的宝马香车辚辚而过,引得平民百姓们一阵侧目喟嘆连连。 这份热闹,身处深宫的梓桃是见不到的,人心冷落,看周围人事都是凄冷的。 红菱去廊下餵鸟回来,道:「今儿天好,那鹦哥儿都叫的欢,主子可要带着公主出去走走,去看看别人玩闹也是好的。」 主子这段日子郁郁寡欢,其他人看不出来,她自小跟着主子却是知道的,老闷在屋里更爱胡思乱想,出去走走看看风景也好松泛些心情。 锦簇嘴里咬着帕子在别头髮,听了她这话一口将帕子吐了出来,「如何要看别人玩闹?咱们自个儿不能玩?」 「我就这么一说,你别老挑我毛病。」 锦簇娇哼一声翻了个白眼,抿唇低头缠帕子不再说话。 红菱心下气闷,不就早上喊了她去尚食局看看食材么,得记恨到现在? 梓桃无心关注她们的小矛盾,看了看边上咿咿呀呀笑得欢快的女儿,抱过来往她白嫩嫩软嘟嘟的小脸上轻咬一口,逗的小孩儿咯咯笑,口水流了一下巴。 自己不想动,孩子还是要多动动的,出去晒晒太阳对孩子好,能长的高些,她自个儿就不太高,宝儿像了她,小时候长的跟圆糰子似的,大了可不能还这样。 说去就去,梓桃洗漱一番强打精神,换身衣裳便推着宝儿出了门,红菱等人收拾了挺大一个包裹出来,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出门踏青去的。 御花园里奼紫嫣红,华清池畔的梅园更是一派灼华,梅园里桃树梅树交替着种,才过红梅傲雪,便见桃花灼灼,梓桃曾同皇帝抱怨过:「既种了梅花,也种了桃花,为何要叫梅园,不叫桃园呢?」 世人皆道梅花傲骨,桃花轻薄,文人墨客里咏梅者众多,诵桃者却极少,为迎合世俗口味,这梅园便叫梅园了。只是梓桃犯起小性儿来,皇帝为了哄她,便道:「不过大家顺口着叫,也无甚意义,你若不喜,便让内务府给换个招牌,改作桃园便是了。」 他有这份心,便是极好了,梓桃心下开怀,却知道自己早已木秀于林,哪里还敢行这般张扬之事,只柔声道:「别人喜欢什么我哪里管,我只管你的心思。」 皇帝笑意里满是柔情,轻揽她入怀:「朕满心都是你呀。」 往昔柔情歷歷在目,桃花依旧人面全非,他阅尽百花,这一树灼华哪里留得住他。 「桃园里人多,又有花瓣儿花粉儿蜜蜂儿纷纷扬扬的,别呛着宝儿了,咱们便找个日头暖融绿草如茵的地儿,铺上小毯子,让宝儿在上头戏耍罢。」 梓桃拒了皇帝要为她给梅园改名儿的恩典,但皇帝还是讨了她欢心,让人将梅园的牌子拆了,只是不再安牌子上去。有那善于揣摩圣心的,冬日里梅花开便管它叫梅园,春日里桃花开便管它叫桃园,如今是桃花开的季节,众人便叫桃园了。 她们都知道梓桃不爱凑热闹,春日里虽然花多,但那片桃林却是艷压群芳,深受各方佳丽青睐,每日都少不了人迹。梓桃自己宫里就有一片桃林,可不兴再与其他人去嚷嚷挤挤。 一行人不往桃园去,便在华茵亭旁的草地上坐下了,将羊绒毯子铺上,将小宝儿的绣球木马布娃娃摆上,小宝儿坐在推车里蹦蹦哒哒的,梓桃将她捞出来放在毯子上,她自个儿便扶着木马站起来,笨拙地抬着小短腿想爬上去,蹭了半天将木马蹭倒了,人也压在上头爬不起来,她身上穿的厚实,木马边缘稜角也都是磨圆了的,倒不会碰着硌着。看她趴在木马上头跟只乌龟似的扑棱,梓桃还没心没肺地笑起来,引得红菱等人一阵白眼,赶紧将小主子抱了起来。 一行人带了些吃食玩意儿出来,小宝儿玩了一会儿便饿了,他们带了小炉子出来,现成的生火给小宝儿熬羹汤喝,梓桃餵女儿吃食,自个儿也饿了,红菱便将点心餵到她嘴边。 这是梓桃的小固执,她宁愿自己饿着,也不愿让别人餵女儿,小孩子嘛,有奶便是娘,如今断奶了,便看衣食父母了,谁给她衣食便是她的父母,梓桃就这一个女儿,除了孩子她爹,绝不许别人分去半点儿。 当然她执意要餵女儿,宫人也不能让她饿着,因此便有了这一幕,她抱着女儿喂,宫人给她餵。 这一幕灼华宫的宫人是见惯了的,也习以为常了,但落在外人眼里,却不是那么能理解了。 今儿宁国公府和承恩伯府的姑娘们进宫来玩儿,从桃园那处一路嬉戏过来,见这处热闹,也是被小公主的憨态可掬所引,不由驻足观看,心道这贵妃娘娘怎的如此孩子气,小公主要人喂,她也要人餵。 心中想想,嘴上却不能说,一行娇客过去请安,梓桃笑声叫起,客套几句:「几日不见,姑娘们又水灵了许多,这满园的花儿,也比不得你们娇艷。」 宁国公府是皇后娘家,这些姑娘都是皇后的侄女儿,逢年过节的也是宫里的常客了,正月里小公主抓周她们便来了,梓桃和皇后利益相冲,与她们家的姑娘也无甚话说,只是见了面还是要寒暄几句的,她不太会说话,夸对方漂亮总没错。 宁大姑娘是国公府嫡长孙女,也是这一群姑娘的领头人,梓桃作为长辈说话,她作为长姐当然要代表妹妹们应答,「哪里能和娘娘比,娘娘才是风姿卓绝引人驻足,我们姐妹几个走这儿过,便被娘娘的珠华吸引了目光。」 梓桃虚笑着点头,那边已有年纪小的姑娘凑到小公主身边去逗弄,毫无顾忌的伸手去摸小公主的脸,红菱抱着小公主,下意识的就退了一步,小姑娘一脸惊愕尴尬。
第191章 贵女 梓桃也觉尴尬,她素日里对女儿紧张太过,身边人也都战战兢兢的,宫里人都知道避嫌,不太会碰别人的孩子,这会儿有宫外的小姑娘不懂宫里规矩,红菱如此做法,倒是让双方都下不来台。 「这孩子有点儿认生,还爱乱抓乱挠,别伤着你了,来,我抱着她,你们可以逗逗她。」 梓桃不太会说话做事,给了个不太漂亮的台阶,双方都将就着下了。只是有了红菱方才那个动作,她们也都知道梓桃不欢迎她们和小公主玩耍,也不会没眼色的凑上去,笑着夸了小公主几句,便道要回坤仪宫去,齐齐告退了。 回了坤仪宫,宁二姑娘便忍不住开口训斥妹妹:「宫里最忌多嘴多手,你是闲着手痒么?去动宝贵妃的小公主做什么?」若有什么不好,宝贵妃不会怪在她们身上,只会殃及她们身后的姑母。 被训斥的八姑娘一脸委屈泫然欲泣:「我就是看小公主长的好,想摸摸她,那也不是别人,是表妹呢。」 宁二姑娘扬眉竖目:「什么表妹!她……」 「二妹!」 宁大姑娘目光沉冷,「别说了,去给姑母请安吧。」 几个小姑娘在外头吵吵,皇后在屋里都听到了,侄女儿们进来请安,她便问:「吵什么呢?我在屋里都听得了,云姐儿这是怎么了?」 八姑娘红着眼睛,小声地喊了句姑母,哽咽着没话说了。 二姑娘怕她告状,忙不迭地将方才的事情说了出来,神色中隐着点儿沾沾自喜,就等着皇后夸她呢。 皇后只是笑意淡淡:「没什么,那是你们的表妹,等她再大点儿,你们可以来寻她玩儿,大公主和二公主大些,你们这会儿便可以同她们戏耍,自家表姐妹,哪来这么多忌讳。」 宫里所有的孩子都是皇后的孩子,宁国公府是他们的正经外家,和宁家的孩子是嫡亲表姊妹呢。 被皇后这么一说,宁二姑娘面上满是羞愤之色,她自认为自己做得好,却没成想皇后压根儿不领情,姑母就是偏心大房二房。 虽然名义上都是宁国公府的姑娘,皇后娘娘的侄女儿,但宁家这几个姑娘,也是有高低贵贱之分的。 宁家这辈十个姑娘,最尊贵的当属宁家大姑娘宁欣如和五姑娘宁欣悦,前者是宁国公世子的嫡长女,宁国公的嫡长孙女,皇后娘娘的嫡亲侄女儿,身份贵重不言而喻。后者则是承恩伯嫡长女,皇后娘娘和娘家二哥关系好,虽然与二嫂不太和睦,但五姑娘长的像父亲,皇后与承恩伯又有六七分相似,一众侄女儿里,倒是五姑娘最像她。 皇后没有嫡亲女儿,最疼的就是这个侄女儿了,五姑娘身子又不好,长辈们难免多疼惜一些,她与四皇子就差了半岁不到,两人青梅竹马的长大,宁家一度想让她和四皇子亲上加亲,但皇后和承恩伯夫人都不同意,孩子们小时候一块儿玩,大了便避嫌了,从四皇子搬去皇子所,两人见面便少了。 而宁二姑娘是三房嫡女,三房是庶房,她的父亲是皇后庶弟,皇后也不大喜欢这一房的姑娘。倒是八姑娘是四房小庶女,却是皇后嫡亲侄女儿,她和八姑娘起争执,皇后自然站在八姑娘这边,让宁二委屈的不行。 沫云进来报午间的膳食单子,「今儿人多,奴婢从尚膳局调了两个人来帮手,大菜是酱酪大盘凤,干锅鲍鱼盅,再一个百香烤桂鱼,家常小菜是青椒炒肚丝儿,水晶冬瓜盅,过江鲫鱼,蒜香八宝鸡,珍珠藕粉丸子,再几个清水绿菜,膳后果饮是凤梨浆,五姑娘不喜食酸,正好内务府送了筐荔枝来,奴婢给你挑几个好的现酿一盏荔枝露出来,可好?」 五姑娘听着沫云报菜名,没有小宣儿喜欢吃的呢,他今儿是不来了,心中有几分失落,却是歪着头抿着嘴儿笑,「多谢沫云姐姐。」 其他姑娘们面上带笑,却不敢多打趣,她们对皇后有种天然的敬畏感,在她面前都不敢肆意玩闹的。 皇后也看出了侄女儿们的拘泥,让她们去院子里玩,她再看几本帐本。 姑娘们松了口气,出了房门脚步都重了起来,六姑娘揪着帕子朝五姑娘道:「姑母最喜欢你了,只记得你喜欢吃什么,我们却都是随大流的。」便是她们端雅高贵的大姐,在皇后姑母面前也是垂眸颔首的,只有五姑娘会歪头看人。 五姑娘勾缠着小帕子,吐出来的字漫不经心:「姑母宫里的小厨房手艺好得很,做什么都好吃,你们只管敞开了肚皮吃,我肠胃不好,倒比不得你们尽兴。」 六姑娘娇哼一声,话音一转,略小声道:「你们说,四表哥今儿来吗?」 提到这位天之骄子的表兄弟,几位年纪相仿的姑娘脸上都或多或少的露出期许之色,五姑娘面色稍冷,吐出的字也少了几分暖意:「他不来。」 六姑娘斜睨着她:「你怎知他不来?」她们一直在一块儿,难道她什么时候问了姑母? 五姑娘帕子一甩:「我就是知道。」 说罢一人走到了花树底下坐着,绷着块脸也不理人,六姑娘也一甩帕子往另一边走,「忒矫情。」 小姐妹闹矛盾,其他几人便下意识的将目光投向大姐,这一看才发现大姐不在,这个心思重的,定然是趁机留在姑母那儿献殷勤了。 虽然都是宁家姑娘,但也是有亲疏之分的,五姑娘是承恩伯府的姑娘,其他的都是宁国公府的,她们也不住一处,五姑娘身子不好,她母亲看的也严,不太让她去公府玩,因此与姐妹们不甚亲近。 她和六姑娘拌嘴,大房两个庶女自然是偏向本房嫡女的,跟着六姑娘往另一边走。其他几个秉持着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心态,哪边也不得罪,看着五姑娘心情不好,又知道她的病娇性子,说不得碰不得,她们没的上去找麻烦,因此选了一条小道,与双方都背道而驰。 五姑娘看着人都走了,没一个人哄她,心下更是气愤,低着头抹起眼泪来,身边跟着的大丫鬟也哄不好她,只得说几句「姑娘别哭,别气坏了身子」之类于事无补的话。
第192章 表亲 曲水长廊下走来个朗朗小少年,远远的看到花树下娇气抹泪的小姑娘,脚下步子便快了些,「这是怎么了?怎的一个人?姐妹们呢?」 五姑娘循声抬头,见来人是许久未见的表哥,微敛了泪意,梗声道:「她们是宁六的姐妹,哪里是我的姐妹,我向来一个人。」 四皇子在她身边坐下,想似幼时那般给她擦擦眼泪哄哄她,又顾及男女大防,手指头动动终究没抬起来,只道:「你哪里是一个人,你还有我呀,我可是你亲表哥。」 五姑娘拧着帕子按了按眼角,拿一双红彤彤水灵灵的眸子望着他,道:「你也是她们的表哥。」 四皇子喉间一噎,斟酌了会儿言辞,道:「我先是你的表哥,才是她们的。」 「我不稀罕和她们分,你做她们的表哥就是了!」五姑娘娇声叱他,扭过身子去不再理人,一股子小女儿娇态,叫四皇子掰着手指头不知如何是好。 「唉!小悦儿,你还不知道我么?其他姐妹如何能和你比?你越长大心思也越难猜,我这又是哪里惹你不开心了?」四皇子是个直性子,不像二皇子心思玲珑嘴巴甜,甜言蜜语一箩筐的来,实在不会哄小姑娘。 五姑娘低头不语,敏感易怒的心被他这句小悦儿喊的,霎时便融化开来,他们小时候就是这样称唿对方,后来年纪大了处处拘礼,便以表哥表妹唿之,她一点儿也不喜欢这个称唿,和其他姐妹们一样的。 只是她矫情惯了,非得别人把台阶铺在她脚下她才肯下,虽则心中不气了,却还是拉不下脸同他说话,五皇子以为她还气着,掏心掏肺的想好话哄她。 「你以前不开心了便同我说,我也乐得哄你,如今你不肯说了,我哪里猜的出来?我又不似二皇兄玲珑心肝锦绣口,最会说好话讨人喜欢,母后都说我越大越讨人嫌,如今看来,你也……」 四皇子说着说着便自怨自艾起来,五姑娘忙回身打断他:「哪里讨人嫌了?别人不好说,姑母就你一个儿子,不喜欢你喜欢谁?我也……」 五姑娘红着脸止了音,四皇子嘿嘿傻笑几声,也不追问,抬头四顾周围没人,解下腰侧的荷包来,从里头掏出个描花刻金线玉质小瓶儿来。 「底下人给我的,无甚大用处,只当个摆设看,我想着你素来爱这些精緻秀气玩意儿,便给你留着了,你拿来装个什么露儿水儿都挺好。」 五姑娘看着他手心里躺着的羊脂玉小瓶儿,没伸手去接,先问他:「是光我有,还是人人都有?」 四皇子道:「自然是单给你的,若是人人都有,我如何还藏在荷包里偷偷摸摸的给你。」 他这样一说,五姑娘又有不虞,「什么好东西,值当你这样偷偷摸摸的,给我个小玩意儿,便这么见不得人?」 这可是无理取闹了,只是四皇子不能说,好言哄道:「咱们之间的事儿,咱们晓得就是了,若叫其他人晓得了,她们不敢说我,可不就给你添堵嘛!」 一句「咱们,她们」又取悦了五姑娘,接过他掌中的小瓶儿细看,巴掌大的扁圆瓶身,漏斗状瓶嘴儿,瓶身上描了蝶恋花纹,玉质通透莹润,花样纹路清晰精緻,瞧着确实可人。 「你悄悄给我的,那我可藏哪儿呢?」 「这简单,我怎么带来的你便怎么带走呗,也藏荷包里带走。」 四皇子看向五姑娘腰侧垂着的兰草壶形荷包,心道小悦儿针线活越来越好了,什么时候给他也做一个才好呢。 五姑娘解下荷包来,支开口子朝里头嗅了两口,不舍道:「我新装进的香料,我自个儿摘的花晒干了做的呢,不捨得就这么倒了。」将小瓶儿装进荷包里,可不得把香料倒了嘛。 「那就别倒了,装我荷包里。」 四皇子也解下腰侧空荷包来,支开了口子,五姑娘捏着荷包对着他的荷包口轻轻抖索,将香料一丝不漏的倒进了五皇子的大荷包里。 两人交换好物事儿,又坐着说了几句话,便到了午饭的点儿,其他姑娘也陆续回来了,见着四皇子好一通莺声燕语,五姑娘心下不虞,垂眸抿唇落在后头,不去看蜂围蝶阵的某人。 四皇子明白她的小心思,却也不好太过冷落其他表姐妹,心道自己方才与她说了体己话,她该明白的。 一行人回了主屋,皇后看到儿子处在粉红堆里,首先就不喜了,又看了眼落在众人后头进来的五姑娘,眼中情绪莫名。 儿子巴巴的赶来,皇后也不好赶他走,只是用膳时排座位,皇后坐的主位,四皇子和五姑娘各坐在她的左右手边,宁大姑娘坐在四皇子边上,其他姑娘便按年龄排行从宁大姑娘边上依次入座。 食不言寝不语,膳桌上没人说话,一桌人静静的用膳,皇后放下筷子后,其他人也都搁了筷,皇后关爱地看向儿子:「可吃饱了吗?在母后跟前无需多礼。」 儿子正是长个子的时候,可不能吃少了。 四皇子轻点头:「饱了。」 说话间有宫娥端了膳后漱口茶上来,用花茶漱了口,一行人移坐到边上的花桌,又有宫娥端茶点上来,一一执壶倒开。四皇子看着银白杯盏里黄澄澄的饮汁儿,鼻尖已嗅到一股凤梨味儿,忽而想到五姑娘不喜食酸,施眼望去,见五姑娘面前是一红玛瑙杯盏,里头白莹莹的汁水儿,衬着通透的杯盏更显玲珑。 「五妹妹喝的是什么?」 五姑娘歪头看他,眼眸灿灿晶晶,声音娇娇软软:「荔枝露。」 「还有么?我也想吃。」 皇后笑眼看他:「你一向不爱吃甜食。」 四皇子道:「我不吃这露,只吃果子,可还有荔枝么?」 皇后道:「若是有,我便拿出来待客了,宫里都只得了几筐,各处分一点儿,我这儿也没多少,前儿你堂婶过来,我拿来待她了,还剩了点儿用冰镇着,留着今儿给悦姐儿酿露吃。」 四皇子笑道:「我都没得,母后光惦记着小悦儿了,可见我这亲儿子还没您这个侄女儿强。」 皇后笑得无奈:「你还吃她的醋。」 五姑娘也跟着笑,手不自觉地挽上了皇后的胳膊,其他姑娘也笑着应和,眼中各有情绪。
第193章 后族 宁国公府座落在在京中二道内的勛贵人家圈里,隔壁便是承恩伯府。说是说两府,其实不过是从宁国公府挖了一块出来,另立个门牌,便是两座府邸了。 宁国公府还未分家,承恩伯府便是宁国公府二房,连接两府的角门白日里都是开着的,只是二夫人管的严,与国公府也不太亲热,连带着两府下人之间走动都不太热络。 黄昏时候宁家姑娘们回府,五姑娘独坐一辆车,在自家门前与姐妹们分开,早有下人备了青布小轿在门口候着,载了五姑娘进去,在二门处又换了轻纱软轿,一路抬到五姑娘所居的繁花坞。 进了自个儿屋里,五姑娘水也不及喝一口,先摘下荷包来,拿出小瓶儿细细摩挲,面上溢出绵绵笑意来,好一会儿才不舍松手,对丫鬟道:「去拿个小盒子装起来,放到我妆檯下的大箱子里去。」 那大箱子里全是小宣儿送她的东西,已有一段日子没进新货了。 大丫鬟採桑问她:「娘娘送的东西如何归置?」 「挑几样鲜亮的尺头珠花拿出来,给我做几身衣裳首饰,药材补品送到娘亲那儿去。」 她是不愿吃那些的,只是大人们总让她吃,她也没法儿拒绝。 晚饭间五姑娘去二夫人请安,一道用晚膳,承恩伯也在那儿,五姑娘请过安后便忙不迭的问她:「你姑母那儿可好吗?宫里近来可有什么事儿?」 承恩伯同皇后兄妹情深,外男不好进后宫,他一年到头也难得见皇后几次,回回家中女眷进了宫,他必要细问几句。 「先让悦儿坐下,急什么?」 二夫人拉着女儿在身侧绣墩上坐下,揽着她揉抚几下,柔声问她:「今儿走了一天可累了吗?累了便不来请安,在自个儿屋里吃便行,咱们一家子哪里行这些虚礼。」 五姑娘歪头仰视母亲,十岁小姑娘的瞳仁已偏向大人了,但还是保留着几分童真稚气,「女儿不累。」又侧头看向父亲回话,「宫里一切都好,姑母也好,一如既往的喜欢我,单给我留了荔枝露吃,其他姐妹们都没有的。」 小女孩儿嘛,还是有几分虚荣,她在家里娇惯了,不和堂姐妹们住一起,私心里也不屑宁国公府这么多姑娘争争抢抢,有什么好东西都不够分的,她家里可什么好东西都是她独一份。 「姑母送的鸡血石父亲可喜欢吗?」 承恩伯喜欢金石字画,皇后送了他一块鸡血石刻印章,虽说他已有许多印章了,却还是稀罕。 「喜欢,做印章极好的。」说罢又看着眼前娉娉婷婷初露风姿的女儿,小姑娘大了,卸了金头花金蝴蝶,开始梳小髮髻戴小髮簪了,「我铺子里从北疆进了些玉种来,给悦姐儿打几副头面吧,姑娘家大了,总得妆扮起来。」 「这还用你说。」二夫人白了他一眼,她的女儿她会照料,不过难得他主动给东西,不要是傻子,可不能便宜了西院那母子俩。 五姑娘欣欣然施了一礼:「多谢父亲赠物。」 晚膳一家三口坐在一处用,食不言寝不语,膳后吃些茶点说几句话,五姑娘便告退回了自己屋里。主院的夫妻俩人相看两厌,女儿一走,二夫人便起身送客,「天色已晚,我该歇息了。」 承恩伯坐着不动,「你歇呗。」 二夫人秀眉簇起,「二爷请回吧。」 承恩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这便是我的院子,你叫我回哪儿去?」 「自然是回西院去。」那儿才是他的安乐窝。 「你!」承恩伯气急,拂袖起身摔门而去。 一家人难得心平气和的坐下来用膳,她就非得气他,当真是不贤良,母亲若是晓得了,又得诘难她。 月色皎皎,承恩伯带着长随走在花园里,积了一肚子气,准备去前院睡,却见得前头影迹匆匆,云姨娘带着丫鬟提着食盒,看路途是要往前院去的。 两拨人不期而遇,碰上了行个礼,「大晚上的,你这是干什么去?」 云姨娘秋波绵绵娇羞颔首,「妾给锋儿送些宵食去,他读书辛苦,人都瘦了一圈儿。」 承恩伯抿唇沉吟,「让丫鬟做便行,大晚上的,后宅女眷别乱晃悠。」给儿子送夜宵要穿的这样花枝招展?当他不知道她的心思,进伯府这么多年了还是改不了这股风尘气,要不是为了长子,哪能让她进门。 云姨娘被家主几句说道,委屈的不行,眼里盈盈泪意欲泣还止,只是这个徐娘半老的年纪,早没有年轻时的楚楚可人,承恩伯哪里吃她这套,懒怠看她一眼大步前行。 花园里一幕自然逃不过当家主母的眼,二夫人只是微微冷笑懒置一词, 这种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噁心谁呢。 一墙之隔的国公府,人多晚上也热闹些,几个姑娘陪老太太用过晚膳后,各自随着自己的母亲回各家院子。 大房正院里,大夫人遣退了几个庶女和小女儿,与长女说话,「你姑母对你是什么打算?」 大姑娘低头羞赧,「便是父亲和祖母的打算。」 大夫人沉吟小晌,「你自己怎么想的?」 大姑娘越发娇羞:「全听家中长辈的。」 这便是她自己也相中了,皇子妃啊,哪个姑娘不想做,只是这储位未定局势不明,她如何放心拿女儿博富贵。 「如儿,咱们还是踏实点吧,别去那地方了,你看你姑母这十来年也没回次家,我……」 「母亲,姑母挺好的呀。」 一国之母,能不好么?以后还是太后,哪个女子不羡慕她。 大夫人拍着女儿的手背语重心长,「你哪里懂其中心酸?你瞧瞧宫里那些宠妃,以前的丽贵妃,现在的宝贵妃,哪个是省油的灯,你姑母受了多少气。」 「姑母哪里能受气,她们只是妃妾,今儿我们见了宝贵妃,她便是再得宠,待我们后族的姑娘不还是客客气气的。」 大姑娘听不进母亲的话,私心里还想着,母亲不许她去,是不是想让小妹去?母亲总是偏心小妹。不过这回家中长辈都支持她,母亲没法逆水行舟。
第194章 戏弄 春日是个活泼的季节,小动物们经过漫长冬日的休眠,齐齐出来觅食,于自诩俯瞰众生的人类来说,这也是个觅食的好时节。 上林苑的围场里,一行贵族子弟在骑射博弈,这回大皇子做东,邀了京中勛贵子弟来上林苑游玩,一群贵族青年男女聚在一处,除了游玩嬉戏,更多的是赛俊比美夺人目光。 既是来围场,众多青年才俊齐聚,少不得做些骑射狩猎的赛事,勛贵子弟们都有数,刻意藏拙,绝不抢了几位皇子的风头,但几位皇子内部争斗,可就不是他们能管的了。 三皇子母家武将出身,德妃本身就是将门虎女,他继承了外家的骁勇善战,于武艺一门上一向压几个兄弟一筹,他又自大惯了,想叫他做什么兄友弟恭的事情是绝不能的,使出浑身解数夺了魁首,将两个兄长都比下去了。 大皇子一贯走温雅贤士的路子,面上笑得和煦:「三弟于武道上一向精通,为兄甘拜下风。」 即使输了,也要保持风度,断不能气急败坏叫人耻笑了去。 二皇子就没这么好性儿了,不惊不怒道:「尺有所长寸有所短,我们自然比不过你的长处。」 他会这么说,是因为接下来的酒宴上行酒令,便是他的戏台子。 大皇子宽厚仁爱,二皇子文采斐然,三皇子武艺卓绝,看来看去,陛下几个皇子里竟是四皇子最不起眼,噢,最不起眼的是五皇子才对,毕竟四皇子还有个皇后母亲公府外家。 宴上酒酣人热,那些个少年少女秋波送个不停,又是对诗又是弹琴的,二皇子看不得这些庸脂俗粉卖弄风情,懒怠找什么藉口起身离席,去林子里走走。 月光清华,透过树叶映出影迹斑斑来,虫鸣阵阵,衬得夜里越发幽静。在宴上喝了几杯酒水,二皇子头脑有些晕胀,寻了个大槐树底下歇息,坐在隆起的粗壮树根上,支着手揉按太阳穴。 阿秦嗓音低沉:「殿下可要回屋里歇着吗?奴才给您弄碗醒酒汤来。」 毕竟还是小孩子,喝大人喝的水酒,着实难胜酒力,只是十几岁的男孩子了,难道还跟着小姑娘喝果酒? 「不必,我坐坐就好。」 主僕两人便不说话了,周围陷入沉寂,一点儿什么细碎声响都听得出来。 「谁!出来!」 阿秦拉着二皇子起身,将二皇子护在身后,朝大槐树后头喊道。 方才树后分明有细碎人声,是谁藏在后头。 阿秦声色俱厉,树后安静了一会儿,渐渐窸窣起来,转出两个妙龄娇女来,瞧着是一对主僕。 「臣女见过二皇子殿下,惊扰殿下,是臣女的不是。」 小姑娘穿着身水红色华云纹春衫,腰上繫着鹅黄绦带,头上梳着小小的百花髻,簪几只细碎珊瑚小簪子,面皮白嫩,即使看不清五官,也叫人觉着明**人。 二皇子让她免礼,她直起了身子,却还是低着头,也窥不见容色,他也不好喊人抬起头来,那不成登徒子了嘛。 「你躲在树后做什么呢?」 二皇子双收挽在背后,昂首挺胸气度非凡,声音却是带着点幼童的清脆响亮,又不那么吓人了。 小姑娘垂着头眼珠子转了转,偷偷挑眼觑了他一下,正和二皇子目光对上,又忙低下了头,俏皮道:「臣女原是坐在这树底下吸收月光之灵气,不想殿下来了,臣女不想和您正面对上,便藏了起来。这树后有个半月形的树洞,藏人正好,只是里头有小虫子咬我,也不知是什么东西,臣女这会儿觉着浑身都痒。」 小姑娘话到后头带着点哭丧音,还忍不住抚上腮边摩挲两下,二皇子不由嗤笑出声,见到她腮上突兀的红点,玉白面皮上一点红,怎么那么像梓桃给他做的寿包呢? 「吸收月光灵气?你是狐仙花妖么,吸收了月光灵气,能得道成仙?」 他素日里也爱看着鬼怪异志,什么吸收天地精华日月灵气的话头,都是那上头的陈词滥调了。 二皇子语气揶揄,小姑娘也不怕他了,抿唇抬头看他,眼珠子乌熘灵动星华流转,道:「我若是狐仙花妖便好了,好好修行,能长生不老呢,只可惜我是个肉体凡胎,时常吸吸日月精华,也不晓得能不能人老成精。」 「哈哈哈~」 这小姑娘说话俏皮,倒和二皇子臭味相投了,二皇子坏心渐起,脸上笑容诡谲,声音也故作阴沉起来:「你可知这是什么树?」 小姑娘不明白他为何面色突变。懵懂问道:「什么树?」 「这是一颗老槐树。」 小姑娘目光闪烁吞吞吐吐:「槐……槐树,槐树就槐树呗,也不是什么稀罕树种。」 二皇子越发的装神棍:「槐树可不是一般的树,槐为木鬼,听说这上了年头的大槐树里头,都寄宿了孤魂野鬼,方才你藏在那树洞里头,说不得就是惊了主人,要不怎么有虫子咬你呢,这是主人在下逐客令呢!」 小姑娘咽了口唾沫,唿吸不稳却还是故作镇定,「你少胡沁,有什么主人,你把她找出来!」 方才在那树洞里凉飕飕的,不会真的有…… 二皇子漫不经心道:「便是惊了树主人,也是你惊的,人家也是找你,我避之不及呢,还……」 二皇子话音戛然而止,嘴巴却没有闭上,瞳孔倏地扩散,唿吸也急促起来,整个人摇摇晃晃,「你……你后面……」 那模样,似见了什么极可怖的东西。 小姑娘也惊恐起来,「什……什么?」 二皇子却突然拉了阿秦转身疾跑,「快跑!」 小姑娘情急下紧紧攥着丫鬟的手,眼见二皇子跑了,心下又急又怕,眼泪都出来了,「你别跑,等等我!」 话音刚落,想跑却发现被什么东西抓住了裙角,步履有些艰难,小姑娘吓得墩地抱头大哭:「啊~别抓我!别抓我,我不是故意的,别抓我。」 小丫鬟也吓得花容失色,无暇顾及自家姑娘,一熘烟儿的跑走了,林子里只剩下小姑娘的哭叫声。
第195章 无妄 二皇子其实并未跑远,就在前头转个弯藏在树后了,见这小姑娘真被吓着了,便又迴转寻她,蹲在她身前喊她:「别哭了,我唬你呢,没……」 「有鬼!鬼抓着我裙子!」小姑娘着实被吓坏了,一听着人声便往人身上扑,二皇子原也是蹲着,被她这么一扑,一下站立不稳,两个人一起跌到地上去了。 二皇子扶她坐直了身子,好言道:「你看看是什么抓了你的裙子。」 小姑娘啜泣不止,小心翼翼地睁了眼睛往后看,原来是一根埋在土里的枯枝勾住了她的裙子她还以为是鬼抓着她,倒是虚惊一场了。 小姑娘心下气急,这人也太坏了,头回见面,便这样欺负人!刚要怨怪他几句,不远处灯火影绰,瞧着不少人过来,阿秦眼疾手快把二皇子拉了起来拽到身后,小姑娘则动作慢了些,起身掸裙子的动作被来人看在眼里。 「哟,咱们来的不合时宜,我说二皇兄怎么不在宴上,原来是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啊!」 三皇子这张狗嘴里别指望他吐出什么象牙来,只是他这么说,旁人也不敢附和,只有四皇子应了一句,「三皇兄别这么说,这说不得就是咱们未来的皇嫂,你这么损人家,小心她以后找你碴。」 这兄弟俩一唱一和的,坐实了二皇子私相授受的事实,小姑娘原本哭音未止,听得他们这么一说又急出眼泪来:「没有!臣女没有与人私会,两位殿下请明鑑是非。」 她那跑走的小丫鬟这回也混在人群里回来了,为了描补方才扔下主子自个儿逃命的罪状,忙跪下表忠心道:「我们姑娘只是出来散步碰巧遇上了二皇子,俩人并无暧昧,请几位殿下明察。」 说罢还磕了几个头。 小姑娘这时也顾不上追究丫鬟弃主逃命的事情了,见大家都不相信她,哭着向二皇子求助:「二皇子您说句话呀,咱们是清白的!」 她这一句「咱们」更引人遐思,二皇子神情淡漠无视众人,道了句「清者自清」,便昂首阔步离开了这乱糟糟的捉姦现场。 小姑娘是骠骑将军袁佑的幼女,这回随着兄长来上林苑游玩,她兄长也还是半大小子,妹妹出了事坏了名节,他也乱了方寸,当夜便向大皇子辞行,求了张宵禁后在外的行走的帖子,领着妹妹回了家中。 骠骑将军是四品官,在京中不算高官厚禄,但袁姑娘是家中幼女,上头两个哥哥一个庶姐,是父母的掌上明珠,出了这种事情,袁将军夫妇俩也是悲愤交加。女儿只知道哭,小丫鬟倒是说了过程,可是中间有一段时辰她不在,便话语含煳起来,儿子更是一问三不知。袁将军气急,请来家法将小儿子打了一顿,让他带着妹妹出去,就知道撒丫子玩儿,妹妹被人欺负了他都不知道。 事情已经发生,时辰已晚,他们也不能冲到宫里去讨说法,只得先休息一晚,明儿上朝去探探口风。 袁姑娘回家后便啼哭不止,袁夫人心疼女儿,晚上陪着女儿睡一张床,凌晨时分袁姑娘便梦魇了,惊醒了全家人,府里没有大夫,宵禁又还没过,只得先餵她喝了些姜汤发汗,待天亮了请大夫进府诊脉。 大夫问她梦到了些什么,她只是摇头哭泣,只字不提梦中情景。 她当然不会说,梦中一会儿是槐树里藏着的白衣女鬼,把她绑在大槐树上,说要让她做替身,二皇子和丫鬟都扔下她跑了,她叫天不应叫地不灵。一会儿又变成她被二皇子坏了名节,二皇子没有要她,她嫁不出去了,两个哥哥娶了坏嫂子,天天欺负她,爹娘死后,她被赶出了家门,在大街上流浪,看到二皇子做了皇帝,领着他的皇后巡街游行,受万民朝拜。 无论哪个片段,梦里的她都很可怜,那样实实在在的情绪,醒来后还是感同身受,那会是她以后的日子吗?为什么才过了一个晚上,她的人生就变成这样了! 上林苑的事情很快便传回了宫里,出了这种事情,众人也没有游玩的心思了,第二天便各自回家。 二皇子一回宫便受到了太后和皇帝两边传召,寻思着先去祖母那儿同她说清楚,父皇问起时也能帮他说说话,若是先去父皇那儿,少不得就被他打骂一顿。 寿康宫里松柏长青,太后看着风姿俊秀的孙子进来,心下一阵感慨,当年宏儿刚进寿康宫时,还是个虚弱小婴儿,这会儿都这么大了,她也老了,这两年行动愈见迟缓,怕是熬不了几年了,也不知道有生之年,能不能抱上宏儿给她生的重孙。 「来了,昨儿玩的开怀吗?那姑娘好不好?」 太后这话说的离谱,二皇子梗了一嗓子,狠咽了口唾沫,道:「那姑娘好不好我哪里知道?祖母您不要听外头瞎传,孙儿哪里是这样的人?」 太后拍拍他的手背笑得慈爱:「你也是半大小伙子了,在祖母跟前还有什么不好意思承认的,你若是喜欢那姑娘,祖母就给你定下来,待她及笄便送到你宫里来。」 今早事情一传进宫里,太后就把那姑娘的根底都摸清了,就等着钦天监合八字呢。 老人家说风就是雨的,什么都依着孙子。 二皇子皱着眉头,无奈道:「祖母!孙儿还小呢!哪里就谈这些了!您急什么?」 太后不依了,「哪儿小呀,你父皇似你这么大的时候就到处勾搭标緻小宫娥,如今瞧着,你也是不遑多让啊,这样好啊,早点让祖母抱曾孙!」 太后话音里满是揶揄,这一句正好被进来的皇帝听见,脚步不由一顿,回想起他少年时勾搭漂亮小宫女,被太后拿着鸡毛掸子抽,说他小小年纪便贪花好色不学无术,如今到了孙子这里,便想早点抱曾孙了。 「萧宏!」 皇帝沉着脸进来,二皇子原是被太后拉着坐在她边上,皇帝一来,他便主动起身让了位置,换了个绣墩坐在太后膝下。
第196章 打发 「做什么一进来就这副脸色?这又是想教训谁呢?」 太后年纪大了越发任性,就看不得儿子欺负孙子,什么人吶,对着三公主慈爱呵护,对着宏儿一不顺心就摔摔打打,她要不护着,宏儿得受多少委屈。 皇帝朝太后鞠了一礼,在太后右手边坐下,道:「这小子坏人名节,今儿上朝骠骑将军眼下乌青,虽只字未提,朕却无颜见他。」 他的儿子是什么德行他还能不知道,不过这种事情,一个巴掌拍不响,姑娘家大晚上的还在外头晃悠,恐怕也不是个安分的。袁家姑娘身份不高,做皇子正妃是不够的,做侧妃倒是可以,但袁将军心疼幼女,定然不会答应女儿为妾,他要想个周全的法子,总不能让朝臣寒心。 「宏儿怎么就坏人名节了?怎么就不能是那姑娘主动向宏儿表芳心呢?咱们宏儿还被她坏了名声呢!」 对于皇子来说,这点子风流韵事着实算不得什么,但对于一个大家闺秀来说,坏人名节不亚于要人性命,太后这话,着实是帮亲不帮理。 「谁家的孩子谁偏着,袁将军又该多心疼他家的姑娘,这事儿总是咱们理亏……」 「我哪儿就理亏了!」二皇子无礼打断长辈的话,将昨夜原委道了一遍,「原就是同她闹着玩的,都还是小孩子呢,哪里就扯上男女之事了?听说她昨儿回去后便梦魇了,怕是被我吓着了,咱们给她送些药材补品聊表歉意也就是了,若照着那些人的风言风语,难道还要我娶她不成?咱们又不是什么小门小户,还能被谣言所迫娶媳妇儿?」 「正是这个理儿!」太后忙附和孙子,「既宏儿不喜欢那姑娘,咱们也别强拉红线,给点赏赐打发了就是,过几年谁还记得这事儿啊!」 这一老一小任性又自私,皇帝虽然也是帮着自家人的,但面上总要做的好看,太后皇后给袁家送了赏赐不说,他还在朝上褒奖了袁将军,又给袁家大公子一个军畿大营六品骑将的缺,在京中子弟里,这算是年少有成了。 不过袁大公子本身也是武举出身,有几分本事的,在军畿大营歷练了几年,爬上去也算服人,只是有个别不如他又嫉妒的,说他卖妹求荣。 对于袁家来说,得了这个职位他们也高兴不起来,用妹妹的名声换来的,他们如何能安然享用。袁家父子拳头紧握,若是他们父子位高权重,如何能让家中女眷受人欺凌。若昨天出事的是宁国公府的姑娘,他们家又能出位王妃吧。 袁姑娘因着这事病了一场,病好后随着母亲去了江南外祖家,父兄皆在京中任职,大哥正忙着相看,二哥要考科举,母亲着实脱不开身,但为了女儿身子着想,其他事情只能缓缓了。娘家人多口杂,女儿去了外祖家说不定还会受到闲言闲语,她不跟着去坐镇怎么行。 梓桃在宫里也听说了这事,二皇子原本就名声不好,这回又得了个欺辱臣女的罪名,更惹人诟病。他年纪大了,也不好往梓桃宫里来,只是梓桃带着小公主去寿康宫时,偶尔和他撞上了,问了几句。 「你别人云亦云的,我没做亏心事,袁姑娘坏了名声,也是那些人的闲言碎语坏的,可不干我的事。」 话是这么说,但他这冷漠的态度,梓桃看了就不舒服,同样是当事人,袁姑娘被逼得远遁江南,他却还意气风发理直气壮,一点儿愧疚之心都没有,皇权至上,臣子家的姑娘就该死么? 在寿康宫门前,梓桃忍着没说,但她那面上怒气,二皇子一看就知道她想说什么,心下也是恼怒,所有人都说他的错,她也说?他以为她会站在他这边的。 「我还有些课业要做,先走了,娘娘慢着点。」 说罢也不看人,大步甩下她们走远了,小公主对着哥哥远去的方向喊了两声,二皇子也没回来抱抱她。 梓桃知道他又恼怒了,对此也是无奈嘆气,也不是小孩子了,难道还要她追在后头好言好语的哄他? 京中事情多,这点儿小事双方当事人都安静着,其他人茶余饭后谈几句,没几天也就淡了,倒是宫中又有喜事,甄贵人有喜了。 甄贵人是上回选秀进宫的妃嫔,这一届人选的少,也都不算得宠,这还是这届妃嫔里头一个有孕的呢。 皇帝子女众多,各个型号的都有,对于这妃嫔怀胎之事都麻木了,只是依例晋了小媛,给了些赏赐,叮嘱皇后几句罢了。 他这个态度叫底下嫔妃看了心寒,她们无宠无子,原本想着拼一个孩子出来养老,但如今瞧着,母妃无宠孩子也不受待见,她们真要生了孩子,不过是母子俩一块儿受苦罢了,这日子还有什么盼头。 梓桃听说这事倒算淡然,她都有女儿了,别人的孩子如何跟她有什么干系,她只养好女儿便是。只是身边人却不这样想: 「公主也一岁多了,娘娘身子也养的差不多,该给公主生个弟弟才是,以后姐弟俩相互扶持,才不会叫人欺负了去。」 虽然公主如今得宠,但没个亲兄弟帮扶,以后日子怕也不好过,这世道终究男儿才是依靠。 「我有宝儿就够了,陛下都那么多儿子了,哪里还稀罕我生的。」 「你生的我自然稀罕。」 皇帝从外头进来,正好听到梓桃这句话,便应了她一句。 梓桃原是坐在榻上,见他进来忙起身行礼,皇帝扶她起来,揽着她往榻上坐,小公主原是坐在木马上摇啊摇,一见父皇进来就手脚并用从木马上爬下来,哒哒的冲过来抱住皇帝的小腿,伏在他膝上,嘴里甜甜的喊「互皇」。 皇帝一把将女儿抱起来香了一口,好丫头,一天天的又圆润了些,回回抱她都觉得手沉,养的可真好。 「宝儿又摇木马呢,回回朕来不是在摇木马就是在踢绣球搓娃娃,来来回回就是这么些玩意儿,着实无趣了些,汪福禄。你去内务府看看,有没有什么新鲜玩意儿,给公主送过来。」 他的女儿,自然要过最好的日子。
第197章 野心 「还送?她的玩意儿还少么?我小时候可没这么多玩意儿,她年纪还小,只能呆在屋里,以后大点儿到处跑,可看不上这些了。」 三公主的玩意儿是几位皇子皇女里最丰富的了,皇帝一得了什么好东西就往她这儿送,二皇子幼时的全副身家也让她继承了去,回回大公主来都羡慕的不行。只是三公主霸道,她的东西不给别人,梓桃只能背地里送些小珠花小首饰安抚大公主,回头也向皇帝提了提,宝儿已经得到的够多了,分点给姐妹们也是好的。 「正是因为她如今不会到处跑,只能呆在屋子里,才需要更多的玩意儿供她玩耍,若不然天天呆在屋子里,又没什么物事玩耍,可多难受?这些东西她不玩了就给收起来,过两年她的弟弟出生,送给弟弟玩也好。」就像二皇子的全副身家都送给了妹妹。 梓桃装作不懂他的话,「宝儿性子霸道,她的东西连大公主都不愿分,更别提给甄小媛生的弟弟了。」 皇帝空出一只手来揽住梓桃,道:「你莫要曲解朕的意思,朕说的是她的同母胞弟,你不打算给宝儿生个弟弟?」 梓桃垂首低声:「怀胎生子多苦呀,我不想生了,陛下儿女双全枝繁叶茂,我生不生儿子也无关紧要吧。」 皇帝抱着母女俩嘆了口气:「对朕是无关紧要的,但对你们母女却是极要紧的,朕百年之后,你们需要一个依靠。」 梓桃低头不语,心中为他这份心意感动,只是生了儿子就是依靠么?皇帝也有那么多兄弟,现在就剩他一枝独秀了,她若生了儿子,除非能让他登上高位,否则,还不如不生。 皇帝也懂她的心思,心里琢磨着该如何为这母女俩留条后路,不至于让她们在他百年之后受人欺凌。 今儿朝事少,皇帝来后宫的时辰早了些,在梓桃宫里坐了一下午,一家三口享尽天伦,晚上去陪太后用了晚膳,膳后去了他新晋的蓝美人那儿,***情。 春日短暂,不过四月份,知了便叫唤起来,带来股夏日的燥意,梓桃又开始惦记着避暑山庄了,不过御驾出行劳民伤财,去年刚去了,今年不太能去。 陆夫人进宫看望梓桃和小公主,带来郭氏有喜的消息:「已经三个多月了,不过胎稳了才传消息到陆家来,他们家也是闹腾的很,有个孩子中和一下,该会和睦些。」家里老娘媳妇儿闹腾,明礼成了家跟没成似的,一天到晚不着家,她这个婶娘看了也心疼,却不好管隔房侄子的家事。 梓桃听到这个消息也是极开心的,四哥比她还大两岁,她的宝儿都会跑了,四哥还膝下空虚,如今可算有后了。 「怀相好么?四哥这小家可是越来越全了,正好宝儿有些小衣裳穿不得了,都送去给四哥的孩子穿,嗯,还得送些有益养胎的补品,我这儿有些血燕阿胶,都给她送去吧,其余的寻常药物,他们家应该不缺。」 三夫人拍拍她的手背,看向一边含着糕点解九连环的外孙女,眼里满是慈爱,「你也别老惦记着别人家的孩子,想想你自己吧,宝儿也这么大了,你何时再要一个孩子?明年又要选秀,你该打算起来。」 就算梓桃不说,三夫人也感觉得到,皇帝不那么喜欢女儿了,不趁着现在还有些宠爱生个儿子,以后失了宠,她想生都没法儿了。 三夫人自个儿就没生儿子,所以在丈夫死后母女俩个受尽欺凌,当然不希望女儿也步她后尘。女儿总是提二皇子,可是据她所知,二皇子性情桀骜母家凋零,以后能不能登上大位还未可知,便是他成了,会不会善待梓桃也未可知,终究是自己亲生的靠得住。 不得不说,人都是有野心欲望的,在梓桃刚进宫的时候,三夫人的想法便是希望梓桃能在宫里活下去,能吃好穿好,圣宠什么的切莫强求。但如今梓桃身居高位有女儿加持,她便想着能再有个外孙,让女儿一生荣华。 这番话在梓桃听来已是陈词滥调了,身边人轮番上阵,她原本是决定再不生了,别人念叨多了,她也有些动摇,要不然她再生一个?就一个。 这事在梓桃心里埋下了种子,只是宝儿还小,再怎么也得等两年,她可没心思照顾两个小孩子。 陆家收到了梓桃的赐礼,一家子感恩戴德,塞了荷包送走了传礼公公之后,才坐下来说话。 「咱们家要添新丁了,宫里娘娘也为咱们高兴,以后和和睦睦的,给孩子一个温馨幸福的家庭,我在外头也能有拼劲儿。」 家里两个女人没完没了的闹腾,他夹在中间受气,男人都讲究个成家立业,家不和,如何有心思立业,这打下的家业给谁呢。 郭氏垂眸不语,秋姨娘见儿媳妇这个样子,顾忌着她未出世的孙子,又要给儿子面子,只得先放下身段了,「为娘晓得的,我以后只在家安心带孙子,不管家事。」 陆明礼笑得和煦:「娘只管每日喝茶听曲念经理佛,哪里麻烦您带孙子,小孩子最是闹腾,您养大了我,如今正是要安享晚年的时候,可不能再让您劳累。」 虽然陆明礼孝敬亲娘,却不得不承认亲娘出身低微眼界窄小,而且性格也不太好,他的孩子可不能让她带,郭氏虽然争强好胜,但若是孩子以后从商事,她倒能言传身教。 思及此处,陆明礼心中不由苦笑,他出生书香门第,迫于生计不得已从商,以后他的孩子也打上了商户子的标籤,没法科举,只能终身从商。不知道孩子懂事了会不会怨他。 郭氏不明白丈夫心中所想,只是听丈夫婉言拒绝了秋姨娘的说法,心下稍稍放松,她的孩子怎么能让这个老姨娘带,别给带歪了,还算陆明礼有几分清醒,没被他娘灌了迷汤,他若敢答应将孩子送到上院,她就能挺着个大肚子回娘家生孩子。
第198章 暑病 梓桃的赏赐大多是给孕妇的,除了额外给秋姨娘和陆明礼的一些边边角角,大部分东西都被拉回了正院,珍贵的补品挑出来,其他常见的都收进了库房。 当着陆明礼的面,郭氏夸奖了几句梓桃给的小衣裳,「宫里的衣裳,手艺真好,咱们的孩子也沾沾公主的福气。」 陆明礼也很喜欢,「大多是婶娘做的,五妹妹不擅针线,外甥女贴身穿的衣裳,她也不放心针线匠人做,瞧瞧这衣裳多好看,我还没见过外甥女,听说长的像五妹妹,定然是极好的。咱们也都生的不错,若是有个女儿,定然也生的好,那她可有福了,可以得许多她表姐的东西。」 陆明礼虽说出身书香门第,但庶子地位卑微,上头又几个兄长,小时候也时常捡兄长们的衣裳穿,小时候不懂事,还穿的美滋滋的,大了就不乐意了,都是陆家儿郎,凭什么他要低人一等。只是如今梓桃将女儿穿过的旧衣裳给他们的孩子,他却觉得挺好,一般人梓桃还不给呢,也就是和他关系好才送,公主用度精良,她的衣裳,便是穿过了也还是极好的。 郭氏却不这样想,虽然她听说过将家里小孩子的旧衣裳送给亲戚家的新生儿,以表祝愿,可以让新生孩子祛除霉气不沾百病的说法,但一般都是送男孩衣裳的,祝愿喜得麟儿的意思,梓桃送的,便是公主也是个女孩呀,送女孩衣裳给她,是希望她也生个女儿?而且陆明礼这番话更让她不爽快,她若真有了女儿,定然好生娇养,做什么捡别人的东西。 难得和丈夫关系缓和,心里有什么想法也憋下了,只是在陆明礼走后,郭氏让人将这些小衣裳都压到箱底了,她的孩子也不缺衣裳穿。 她知道这位未曾谋面的小姑子不喜欢她,虽然逢年过节都有赐礼,但好东西都给了陆明礼,她和秋姨娘回回得一样的东西。 对于陆明礼来说,梓桃对他的母亲和媳妇一视同仁,他自然高兴,五妹妹果然是最懂他的,不似其他人因为母亲妾室出身便低看一眼。 秋姨娘也满意,她和五姑娘在陆家的时候便无甚交集,回回送礼都记得她,可是全看了儿子的面子,她也没见过什么好东西,梓桃送的都是内造的,她看着什么都好,都攒下来以后给孙女们做嫁妆。 郭氏却没法满意,将她和一个姨娘摆在同一线上,本就拉低了她的身份,她家虽然是商户,金银之物却不缺,梓桃也没送什么奇珍异宝,她还不至于捧着供着。 而对于梓桃来说,她根本就不管郭氏什么想法,她只需要顾忌陆明礼的心情便是了,陆明礼就希望她对他的母妻一视同仁。 六七月份是一年之中暑气最旺盛的时候,酷暑难熬,老人孩子最是遭罪,三公主继承了梓桃的体丰怯热,动一会儿便汗哒哒的,一天要洗几次澡。 这样的天气里,太后病了,太后年纪也不轻了,将近花甲,今年交春换季时便生了病,断断续续的吃了大半个月的药,到如今暑期里又不好了,缘是夜里做了晚课后有些燥热,坐在院子里吹了会儿风,晚上寝房里又放了冰,便凉着拉了肚子,老人家可经不起折腾,第二日就戴上抹额唤了太医。 这样的天生病可不是好受的,太医一边叮嘱着不能受凉,病人又着实暑气难耐,皇帝孝敬母亲,安排二皇子陪同太后去避暑山庄休养,他去年去了,这回就不去了。 太后出行,也需要一些女眷陪侍,公主里头欣荣长公主跟着去侍疾,林家女眷也随行,后妃里头皇后走不得,皇帝安排了仪嫔和文婕妤跟着去,顺便问了梓桃要不要去,毕竟她们母女也热的难受。 梓桃是想去的,避暑山庄可比宫里凉快多了,只是皇帝不去,她也不想去,这一去几个月见不到他呢。女儿若是大点儿,倒是可以把她交给欣荣长公主和二皇子照看,这会儿话还说不全呢,她怎么放心,只能跟着她这个自私的母亲在宫里苦熬了。 皇帝知道她的心思,揉了揉她的脸蛋,回头交代汪福禄灼华宫不限冰例,梓桃爱用多少就用多少。只是他允许梓桃无限制的用,梓桃却不能滥用,用多了着凉可不妙,大人还好些,小孩子最是病不得。 炎炎夏日里,陆梓菁的产期到了,泰宁候府事先便准备好了产婆奶娘,时辰一到直接送进产房,一切都有条不紊。 陆梓菁生的纤巧秀气,这怀了孕肚子也不大,孩子生出来也不大,四斤六两的一个女娃娃,哭声也弱弱的,但是大夫说没什么问题,好生养着就是。 陆梓菁嫁进徐家之后进宫也勤了些,时常去梓桃那儿坐坐,知道小公主是母乳餵养,所以特别聪明健壮,因此也想效仿,同徐怀远说了,他是无所谓,又不是他喂,媳妇儿不嫌麻烦就餵呗。 但大夫人安排了奶娘过来,因此她要母乳餵养还是要请过婆母意见,大夫人自然不同意,「咱们家的孩子都是奶娘喂,也没见谁不好,世家夫人不必事事亲力亲为,有奴才做的就不必咱们做,没的跌了身份。」将自己和奶娘比,可不是跌了身份嘛。 陆梓菁还坐着月子,这话是红樱带回来的,她说的好听了些,但意思没变,大夫人不答应。 陆梓菁有些委屈,她愿意辛苦餵养不行么?又不烦着婆母,做什么不答应? 晚上徐怀远下职回来,见媳妇儿对着小女儿发呆,上前揉了揉她的脸,「想什么呢?」 陆梓菁皱起小脸眼波盈盈:「母亲不许我餵珠珠。」 徐怀远轻声笑呵:「不餵就不餵呗,你还省点事儿,有奶娘呢,你看珠珠这几日都吃奶娘的奶水,不也长的挺好嘛?」 他不懂陆梓菁那点儿慈母情怀,谁餵不是个喂,孩子长得好不就行咯。 陆梓菁低头不语,还是没法儿开心,徐怀远便哄她道:「母亲不让你喂,你就偷偷喂,估摸着珠珠要饿了,你就先餵上,珠珠吃了你的奶,还能再吃奶娘的么?」
第199章 伉俪 「这样不好!」陆梓菁拂开他的手,撅起嘴巴满脸不情愿,「珠珠还小,肠胃弱呢,饮食得固定,一会儿吃我的一会儿吃奶娘的,万一吃坏了肚子可怎么办?」 徐怀远嘆气,揉揉额头,「那你想怎么办?」 陆梓菁抬眼睨着他,鼓着腮帮子不说话,徐怀远原本被她弄的有些烦了,见她这副娇娇俏俏的模样,怎么也发不出脾气,「我去同母亲说说?」 陆梓菁抿着嘴巴:「母亲会不会不高兴,她都说了不答应了,我还撺掇着你去。」 徐怀远笑得无奈,知道母亲会不高兴,你还逆她的意,可见在你心里女儿比婆母重要,既如此,为了女儿惹婆母不开心,你又纠结个什么劲儿。 「你放心,母亲会不会不乐意,看我怎么说,珠珠也是她的亲孙女,她自然喜欢的。」 「嘿~」陆梓菁嬉笑出声,抱着他亲了一口,「你可真好,我怎么就嫁了你这么个好夫君呢!」 这大热的天,陆梓菁生了孩子后一身血汗味儿,就擦了擦身子,也没洗澡,身上那味道不言而喻,亏得徐怀远不嫌她,每日来看她,她倒似闻不到自个儿身上的味儿,挨着徐怀远蹭来蹭去。 成亲也快两年了,这夫妻俩还是蜜里调油亲热的很,全因着陆梓菁爱娇爱闹,时常缠着丈夫嬉戏,徐怀远大她许多,对小娇妻诸多宠溺,妾室丫鬟也不亲近了,若陆梓菁身子不方便,他便独宿书房,亦或陆梓菁另有手法替他排遣。 徐怀远身边的几个貌美丫鬟,在陆梓菁嫁进来不久之后便都被打发了出去配人,陆梓菁从不掩饰她的醋意,和徐怀远也说的坦白:「我若是不喜欢你,还巴不得你亲近妾室丫鬟呢!我既喜欢你,便容不得别人碰你一丝,你若想让我做那贤良主母,尽管说,以后咱们相敬如宾便是,我绝不煞你风景,保管事事叫你如意。」 面对貌美多情的小娇妻示爱,没有男人会拒绝,徐怀远也应了她,「我自然喜欢你,旁人你不喜欢,打发了就是。」 男人嘛,还在兴头上的时候,说什么甜言蜜语哄人都使得,陆梓菁也明白其中道理,锁不住他的心是她没本事,日子还长着呢,她看牢些,别让狐狸精插足他们。 只是平时一个月也就那么几天不方便时候,其他时候陆梓菁都陪着他,这回怀孩子夫妻俩有许久没亲热了,这又要坐月子,得大半年不能近身呢,陆梓菁也担心徐怀远守不住,拉着他亲近女儿,心说他若能像皇帝喜欢三公主那样喜欢珠珠,一下职就回来看女儿,便不会去烟花场所寻欢作乐。 徐怀远努努鼻子,不自觉的偏过头,陆梓菁身上这股味儿确实不好闻,他委婉提出来:「这屋里味儿不好闻,你把珠珠放在身边,也不怕熏着她了?将她挪到侧屋去吧。」 陆梓菁不乐意了,在他手臂上狠掐了一把,「你什么意思?嫌我了不是?那你出去,不用你来,我们母女俩一起臭着,不熏着你。」 徐怀远忙好言哄她:「我哪里嫌你了,我这是为女儿想呢。」 「那别人坐月子都这样坐,孩子就放身边,那珠珠生下来也没好好洗过呢,洗三就是做做样子,她又干净到哪儿去了,我是她的亲娘,又不是别人,还能把脏东西传给她呀。」 再说女儿也不是一天到晚在她身边,睡觉都睡自己的摇篮车里呢,只是她一会儿不见就想的慌,抱过来看看嘛。 「好好好,你说什么都有理,都听你的。」 话是这么说,但是徐怀远走后,陆梓菁就喊红樱给她打水梳洗,身上确实难受,这大夏天的,这么捂着,人都要臭了,难怪徐怀远嫌她。 红樱有些担心,「月子里不能沾水,奶奶再忍忍吧,出了月子怎么洗都成。」 陆梓菁不耐烦道:「别洗伤口就成了,身上还不能洗洗么,我这头上也痒的不行,一个月不洗头,都要长虱子了,快给我打水洗洗,水放热些,别凉着就是。」 红樱拗不过她,给她打了滚水来,放着晾凉了些,才让陆梓菁下水,一边还念叨着,以后老了身上犯毛病可别喊疼。陆梓菁是不管,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这会儿舒服是正经。 陆梓菁生了女儿,梓桃秉过皇后,给陆梓菁的女儿送去了迎生礼和洗三礼,徐家和皇后也是姻亲,只是她和徐氏关系不好,自然对徐家也无多少礼待,梓桃不好压过她,送去的礼也不算贵重,寻思着什么时候陆梓菁带着女儿进宫,她见面礼给的贵重一些。 徐家接到宫里寒薄的赐礼,心中很是不虞,却是敢怒不敢言,泰宁候府不比从前,家中子弟没有在军中的,在朝中影响力也不高,难怪别人慢待他们。 作为泰宁候府的继承人,徐怀远是有志气也有能力的,妻子妹妹女儿受此屈辱,他不能为她们出头,只能将虎拳紧握,心中发誓定要将泰宁候府带回祖父在世时的巅峰。 太后去避暑山庄休养,一去就是两个月,到中秋时才回来,二皇子回来的早了些,回来参加先皇后的忌辰。每年的这个时候,他总是黑着脸,梓桃也不会说什么话安慰他,只是让三公主多陪陪哥哥。 宝儿说话已经挺清楚了,会喊哥哥,还会塞点心到他嘴里:「哥哥,吃。」 约莫在她心里,有吃的就很开心了,别人肯定也是这么想的。 参加完先皇后的忌辰,那边太后凤驾也要出发了,太后心疼孙子,没让二皇子回去接她,她又不是自己不知道回来。 太后回宫,皇帝带领着文武百官在宣德门恭迎凤驾,皇后则带着妃嫔在前朝后宫交汇处仪月门候着,太后周车劳顿,便不摆宴席,过几日太后缓过了劲头,再摆宴洗尘。 这回只所有人拥着太后回了寿康宫,陪坐着一处说话。 「都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母后这阵子不在,宫里都冷清了不少,总觉得少些什么,如今母后回来,这宫里才充实起来,母后可要好生保养身子,常年坐镇宫中含饴弄孙才是。」 漂亮话皇后也会说,这一番话说的就很叫人开心。
第200章 无猜 太后笑着点头,目光逡巡下首,甄小媛已经显怀了,太后关怀了几句:「甄小媛怀相可好吗?屋里可缺什么?」 甄小媛是孕妇,即使位分不高也占了个座,被太后点名关怀,受宠若惊地站起来回话, 「婢妾一切都好,多谢太后娘娘关怀。」 这一声婢妾尽显卑微,宫里育有皇嗣的女人,哪还有是婢妾的,甄小媛也明白其中规矩,只是难免心存侥倖,若是能母凭子贵呢。 太后点点头笑得和蔼:「 好生养着,给哀家再生个健壮的皇孙。」 关怀了孕妇,太后又念了最小的孙女,「一阵子不见,宝儿又长大了些,可还记得祖母吗?」 梓桃常带着三公主去寿康宫玩耍,太后对这个圆润可爱的孙女也很喜欢,只是小宝儿有几个月没见祖母,有些忘记了,咬着手指头眼中带着点好奇望着上座不说话,听到太后叫她,反而埋头进了梓桃怀里。 梓桃歉笑道:「她怕是不记得了,如今母后回来了,臣妾时常带着她来寿康宫走动,没几日又会熟,只母后别嫌她闹腾便好。」 太后笑得慈祥:「来来来,多些小孩子热闹。」 其他孩子太后原本也想点一遍,却力不从心,手捂着嘴打了个哈欠。虽说避暑山庄风水好,但太后病过一遭,瞧着还是精神衰弱了些,对几个许久未见的孙子孙女,也只是说笑了几句,众人瞧出太后精神不济,陪了一会儿便告退了。 欣荣长公主府里,女主人几个月不在,这日终于迎了回来,长公主一回家便直奔主院看望女儿,几个月不见,女儿怕都不记得她了。 没办法,她跟着去避暑山庄原也不是去享福的,要给太后侍疾,小女儿才满周岁,她是不敢带着去的,过了病气可怎么好?只是将女儿留在府里,虽然有奶娘丫鬟照料,她也放心不下,将放暑假的儿子也留在了家里,让他们父子俩多看顾女儿一些,还好这家中没有妾室庶出子女,要不然公主如何放心。 母女两个多月没见,小雪儿是不太记得母亲了,不过公主逗她一会儿,她很快便亲热起来,大概这就是母女天性吧。 将小女儿哄睡后,驸马揽着她到外室坐下,给她揉了揉肩膀,「累坏了吧,原不该你去,你也太殷勤了些。」 欣荣长公主是先帝幼女,上头有几个姐姐,女儿又还小离不开娘,怎么也不能轮到她去侍疾,只是她在宫中无甚依靠,外祖家也平庸,为了丈夫儿子的前程,少不得要在太后跟前表表孝心,太后没有亲女,欣荣又一向温婉平和,两人倒处的挺舒服。 「我和她们怎么一样,我便是个劳碌命,坐不住享福的。」 她还在闺阁时,就不比其他姐妹骄奢淫逸,她的生母不受宠,外祖家也不太得力,她便得努力些,做个才气品貌皆让人挑不出错来的公主。她二姐欣阳就老说她没出息,做公主原就该肆意张扬,偏她过的憋屈。欣荣但笑不语,她是可以肆意张扬,但她的孩子怎么办呢,没了皇室头衔,她的孩子们可比不得她的侄子侄女们,她得多为孩子们挣些情分庇荫才是。 驸马微微嘆气,「是我没用,无法为你们母子带来荣光,儿孙自有儿孙福,你也别老惦记着为孩子们铺路,好男不吃分家饭,霖儿也不是不学无术的孩子,以后总能养活自己的。」 驸马无实权,几位公主的驸马都是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娶了尊贵的公主后得个虚衔每日按时点卯虚度光阴罢了。不过比起时常闹些么蛾子的几位连襟,欣荣驸马算老实的了,也知道体贴妻儿,欣荣公主又不是掐尖要强的女人,即使丈夫不能建功立业,她也安然接受,夫妻两个倒是处的很好。 欣荣长公主回了府里,府中便热闹了不少,禛哥儿原本也在公主府玩耍,见公主回来,知晓他们一家四口要团聚,他便不会没眼色的杵在这儿,向卫霖辞了行。 卫霖拉着他的手满是不舍,「你过几日还来么?」 教他们四书五经的先生生了病痛,公主府里女主人也不在,这暑假放的便久了些,虽然卫霖平日里也时常和堂兄弟们玩耍,但都比不得禛哥儿和他兴趣相投,只是还没开学,禛哥儿便不好总住在这府里。 禛哥儿道:「公主回来了,过几日就能开学了吧,咱们很快又能见面,你多看些书,明年开春咱们一块儿考檀香书院。」 檀香书院是京城最好的书院了,里头的学生不看出身,全靠才学考进去,所以多是清贵书香人家的子弟,勛贵家族的反而少些。檀香书院招生从七岁起步,卫霖前几日已经满了七岁,禛哥儿要到十月才满,不过卫霖文学基础不扎实,家里也想让他在家里多学些,正好等等禛哥儿一起,明年两个孩子一块儿考,若是都能考上便是极好的。 卫霖苦笑着点点头,禛哥儿比他聪明,学诗书比他快,他真怕明年禛哥儿考上了檀香书院,他没考上,那可怎么办?禛哥儿在檀香书院定然会认识更加志同道合的好友,到时候同他一年半载不见,就该生疏了。 不,不能这般想,还有小半年时辰呢,他再努努力,或许可以的。 禛哥儿不明白卫霖的压力,他这会儿满心都是对书院的憧憬,那里有最好的先生,有志同道合的同窗,有许多玩伴,以后他长大了可以鲜衣怒马掷果迎车赴琼林宴。 那真真是极美好的。 禛哥儿辞别了卫霖回了自个儿家,回到家中听说姐姐来了,他去母亲院里请安时,果然瞧见姐姐一身布衣坐在绣墩上同母亲说话。 他一进门,刚要向母亲行礼请安,陆珠便过去拉他,「阿水,你可回来了,我等你许久了,一段日子不见,又长高了些,姐姐之前给你做的衣裳都穿不得了吧,来,姐姐给你做了新的,你瞧瞧。」 说罢便要拉着他去瞧她带来的包裹。
第201章 姐弟 禛哥儿有些无措,对于这个平时不多见却过分热情的姐姐,他总感到无所适从,下意识的便向上座的三夫人投向求救的目光。 三夫人微笑点头,道:「先让禛哥儿坐下喝口水吧,一路进来累坏了吧。」 禛哥儿点点头,碧荷便奉了杯盏给他,陆珠这才松开了禛哥儿的手,让他接过茶盏喝水。 喝完水后,禛哥儿稍稍解了渴意,三夫人看陆珠那殷切的模样,便道:「带你姐姐去你屋子里玩吧,你们姐弟也许久未见了,好好说说话,午间来我这儿用膳。」 禛哥儿点点头,又起身向母亲辞别。 来到禛哥儿的屋子里,陆珠先四下打量一番,见他书桌上的青玉镇纸变成了个玛瑙祥云纹的,便问他:「你原来那个青玉镇纸呢?」 禛哥儿道:「这个玛瑙的是霖儿送我的,原是一块玉种做了两个镇纸,他便送了我一块,他桌上用的也是这个,我便将那个青玉的换下来了。」 陆珠忍不住咂舌:「你们家真是富贵,小孩儿家送礼便是金啊玉的,也忒大手大脚了些。」 禛哥儿抿抿嘴巴没有说话,陆家是没这么奢侈的,只是他因着姐姐和皇家沾了边,便有些奢侈了。陆家的堂兄弟们也时常说他有福气,小小年纪吃的用的比之宫里皇子都不差什么。 他不敢接这话,但私心里也认同自己有福的说法,能被母亲收养,还有宫里姐姐照料,他自然是有福的。只是这些话他都不和亲姐姐说,这个姐姐和他长大的环境不一样,说话格局也不一样,动不动就谈些金玉之物,他不喜欢。 陆珠见禛哥儿不回她的话,便转了话题,拉着他来试做给他的新衣裳,「阿水,你快来试试,这衣裳合不合身?姐姐也没有好料子,比不得你身上穿的,但却是拿了家里最好的料子给你做了,我自个儿都不捨得穿呢,你可别嫌弃,快来试试。」 禛哥儿接下了交给丫鬟碎云,道:「我没沐浴呢,在外头跑了一身的汗,不好弄脏了新衣裳,我晚间洗浴了再试,姐姐做的定然是极好的。」 这只是客套话,其实是他们家的习惯,新衣裳拿回来一定要先洗一遭再上身,姐姐和他们习惯不同,他也不好当着她的面说出来。而且,姐姐做的衣裳都不太好看,布料粗糙,穿着扎脖子呢,但却是姐姐一片心意,他更不能嫌弃。 只他不说,却不代表陆珠不知道,「阿水,你是不是嫌弃我做的衣裳不好,比不上你平日里穿的?」 禛哥儿忙摇头:「没有没有,怎么会呢?姐姐给我做衣裳,我喜欢还来不及呢。」宫里的姐姐就不会给他做衣裳,是姐姐身边的宫女做的,虽然做的好看又舒服。母亲说那是因为宫里姐姐不擅长针线,不能因为她没给他做衣裳便觉得姐姐不喜欢他。 「你别唬我,既然说喜欢,我怎么一次也没见你穿过?」她给禛哥儿做的衣裳鞋袜有里头的也有外头的,里头的不知道,外头的是从没见他穿过,他们家大富大贵的,怕是瞧不上她们荆钗布裙的人家。 禛哥儿忙解释道:「我平日里在家穿的,出门没穿。」 话到后头声音小了些,虽然嘴上说不嫌,但是心里有点虚,毕竟在他们这样的人家,穿布衣确实不好见人。 陆珠也明白他的潜台词,拧着帕子哭自己命苦:「阿水,我比不得你有福气,住到了这大富大贵的家里,我还在那破窑里受苦呢,大伯有亲生子女,不会待我多好,我唯一能靠的就只有你啊!爹娘走的早,咱们更要相互扶持,我倒怀念咱们以前在一处的日子,虽然过的苦了些,但最起码姐弟在一起,心里踏实,如今你进了这深宅大院,我想进来看你一遭也不容易,这聚少离多的,再深的骨肉情也有磨灭的一天。」 又是这番陈词滥调,姐姐每回来必要和他念叨一遍,他听得都有些腻了,姐姐过的这么苦么?不是每回来母亲都送了她许多东西么? 碎云站在一边听陆珠又向少年发牢骚,心里很是不忿,回回来就知道哭穷装可怜,是夫人亏待她了还是少爷亏待她了?说什么把家里最好的布料拿来给少爷做衣裳,哪回她走夫人没送她几块好料子?她怎么不拿来给少爷做衣裳?老说自己在大伯家受苦,看她日渐白皙丰润的容颜,以及那双纤纤玉手,若不是穿着一身布衣,怎么看都不像是农家女儿,说是哪府的大丫鬟还差不多。 禛哥儿年纪小,身边人也不会同他说这些,只随着他年纪渐长,又是读书明礼的,许多事情自己就会看出来。以前他带陆珠去房里玩时,被陆珠哄走了些摆件和压岁钱,事后三夫人问起,他如实说,三夫人也没骂他,只是通过身边人事让他知道,他是陆家三房嗣子,他现在所有的东西都是陆家三房的,他可以接济亲姐姐,但那必须是他自己有了赚钱能力之后,要不然纵容他拿着养父母家的钱填补亲父母家,很容易养出白眼狼来。 禛哥儿后来明白了这个道理,也很是羞愧,母亲接济姐姐是她的情分,他却不能当成理所当然,毕竟那是他的亲姐姐,却不是母亲的女儿,母亲的东西,只有宫里的姐姐才可以用。 所以后来姐姐再怎么和他诉苦,他虽然心疼,却没接济过她,他自己都靠别人养,如何还能养姐姐呢?不过母亲时常会接济姐姐一些,应该不会那么苦吧。没关系的,等他长大了,他会当官领俸禄,养母亲和姐姐。 陆珠向禛哥儿哭诉一遭,却没得到什么回应,看出了禛哥儿的不自在,便换了话题,问他:「你时常去宫里吗?和你的贵妃姐姐处的好不好?」 禛哥儿点点头:「好呀,姐姐待我很好,回回我去都准备许多好吃的招待我,今年就去过一次,以后怕也不太能去了,男女七岁不同席,我年底就满七岁,不太好去宫里了。」 七八岁的小孩子,去宫里也没什么,只是他不太
第202章 心眼 也是禛哥儿无心钻营,若是心思多的,能时常去宫里,和皇子们打好关系,得皇上太后几句赏,以后路能好走许多。 陆珠又问他:「贵妃娘娘快二十了吧,还漂亮吗?」 禛哥儿点点头,「漂亮呀,回回我去,姐姐都打扮的珠光宝气琳琅满目的,很漂亮。」 小孩子对于美丑的概念还比较含煳,觉着这些花花绿绿亮闪闪的便是漂亮了,反而忽略了美人本身相貌,金玉堆砌只是锦上添花。 陆珠垂眸若有所思,一会儿道:「我要是也能去宫里走一遭便好,听说那儿地砖都是金玉做的,做梦也梦不到那样的地方。」 禛哥儿笑道:「墙是紫金墙,地是汉白玉铺的,不过紫金墙不是金,汉白玉也不是玉,不过大家这么叫罢了,就是颜色鲜亮些,还不是砖石堆砌。」 陆珠抿唇嘆息:「话是这么说,我还是想见识一下,阿水,你下回进宫,可能带上我吗?」 禛哥儿一愣,正要拒绝,碎云已经忍不住了,道:「珠姑娘,宫里守卫森严,可不是什么人都能进去的,便是夫人和少爷进宫也要经宫里传召,再递帖子核实呢,哪能随便带人进去。」 陆家的姑娘都是陆姑娘,这陆珠又不是陆家正经姑娘,自然不能这么喊,碍于禛哥儿的面子,奴才们也不好直唿其名,便喊珠姑娘了,只是听起来有些像猪姑娘,陆珠并不喜欢这个称唿,回回听了都不开心。 「可是陆家的姑娘们不是也进了宫吗?我也是娘娘的族妹,不能去看看她吗?」 按着禛哥儿这边来论,她和贵妃关系可比陆家这些堂姐妹还亲近呢。 碎云目光不善,想起陆梓玥闹出的那些事情,看向陆珠的目光更是恨不得要吃人了,「你怎么和陆家的姑娘们一样?这府里姑娘们进宫也是由祖母母亲领着的,你若是想去,让你祖母领着你去。」 还真不见外,以为是少爷的亲姐姐,便是陆家正经姑娘了,还敢和娘娘称姐道妹,她进宫去做什么,娘娘漂不漂亮关她什么事,也不撒泡尿照照自个儿,就她那副尊容,莫说娘娘才二十岁,便是四十了,也不是她能比的。 碎云话里的讽意,连禛哥儿都听出来了,虽说姐姐进宫于礼不合,但碎云为何如此咄咄逼人?看陆珠下不来台手足无措的模样,他也不好受。 「碎云,你下去吧,我和姐姐说说话。」 虽说碎云一直服侍他,但毕竟姐姐和他是至亲骨肉,不是个下人能欺辱的。 碎云不忿,虽然她没怎么和贵妃娘娘相处过,但对于陆家三房的下人来说,贵妃娘娘才是三房正经的姑娘,这个陆珠算什么!少爷和娘娘感情不深,果然是向着自个儿亲姐姐的,按着这个样子,以后夫人能指望他养老么?别是被这个坏姐姐挑唆着搬空了三房去给她作嫁妆。 禛哥儿让碎云下去,她不得违抗,出门后直奔三夫人屋里,告知夫人陆珠的言行,让大家都警醒些。 「什么!这小蹄子还敢觊觎娘娘的荣华!她怕是来咱们家来多了,心都跟着大了起来,也不瞧瞧自己的德行,她便是进了宫又如何?陛下能看得上她?」 碧荷扯着帕子尖叫起来,她和红菱一起原是梓桃身边的大丫鬟,梓桃进宫时只能带一个,便带了稳妥安静些的红菱,碧荷太咋唿毛燥了些,便留下来让她伺候三夫人了。三夫人待身边丫鬟诸多宽和,尤其对女儿留下来的人优待许多,是以碧荷跟在三夫人身边这么几年,光长年纪不长脑子,一点就炸,瞧那模样,恨不得立刻就冲进禛哥儿屋里将陆珠给撕碎了。 三夫人喝了口茶静心,安抚身边这一堆娇客,「行了,人家也没说什么,你们一个个的就恶意揣测,真当人人都觊觎你家姑娘那点子东西?没的让人笑话咱们眼皮子浅。」 好人家的姑娘,哪有愿意当妾的,别看梓桃现在荣华富贵,但若是能重来一回,三夫人还是不希望女儿去那地方,踏踏实实的嫁个好人家,生几个儿女,这一辈子便平和喜乐的过。 「碎云,你说话也注意点儿,你可以不喜欢陆珠,但不能不尊重禛哥儿,禛哥儿是三房正经少爷,陆珠是他的客人,你该敬着,我既让你去伺候禛哥儿,他便是你头一个主子,你凡事都该为他着想,让他的客人下不来台,也怨不得他训斥你。」 三夫人这话,也不是说给碎云一个人听,三房主子不多,下人也不多,能留下来的大多是三夫人的心腹,她们对禛哥儿不能说不好,但更多的是把他看成夫人日后的依靠,这一点梓桃也能做到。相比起禛哥儿这个后来的,梓桃这个土生土长的三房小姐更得她们的心,毕竟梓桃绝不会委屈生母,禛哥儿却不好说,她们听说了太多继子薄待养父母的故事。禛哥儿瞧着不是坏的,但架不住他有个心眼儿多的亲姐姐,因此他但凡有一点儿亲近亲姐疏离养母的情况,三夫人的心腹们便上纲上线了。 说到底,她们心里先是三夫人和梓桃,其次才是禛哥儿,她们以为自己满心为夫人小姐着想,三夫人却不接受她们的好意,禛哥儿也是她们的主子,分什么主次先后。 碎云被禛哥儿训斥了一遭,走到正屋来告状,又被三夫人训斥了一遭,委屈地掉眼泪,三夫人给了她一个绞丝银镯子,安抚了她几句:「我晓得你一心为主,去禛哥儿门口候着吧,防着他叫人没人应。」 碎云点点头,拿着镯子下去了,碎云走后,碧荷还是愤愤不平,秋茗捧了杯茶给她,「你也喝一口,去去火,这么一点就着的性子,还老念叨姑娘带红菱不带你进宫。」若是带了她进宫,和梓桃身边的锦簇两人凑一窝,得给梓桃惹多少祸。 「去同大嫂说一声,在前头给禛哥儿寻个院子,过了年便让他搬去前头,也是七岁的半大孩子了,不能老住在后院。」 禛哥儿能不能考上檀香书院不能定论,但不管他考不考得上,后院都不能住了,陆珠再来找他,也要她这个母亲陪同坐在一处说话,可不好再孤男寡女同处一室了。
第203章 篱下 陆珠在禛哥儿屋里待了许久,到午膳时分三人一起用膳,膳后说了会儿话,三夫人便道要午睡,叮嘱禛哥儿也去午睡,午睡起来要温书写大字。 「珠姐儿也在这儿歇会儿吧,我让厨下早些做晚膳,吃过了晚膳再送你回去。」 陆珠讪笑拒绝:「不好总是叨扰,我这便回去吧。」她才不差这顿晚饭,三夫人从来不留她在陆家过夜,急吼吼的赶她走,她还不乐意留呢。 三夫人点点头,「秋茗,将礼品捎上让珠姐儿带回去,代我们向你大伯一家问好。」 陆珠福了一礼:「让夫人破费了。」 「不算破费,你回回来都给禛哥儿带了东西,里头不过些布匹首饰,首饰你留着自个儿用,大姑娘了,要妆扮起来,布料可以用来给禛哥儿做衣裳,他喜欢宝蓝色,里头有两块宝蓝色的料子,也有几块颜色娇嫩的,给你自个儿做吧。」 三夫人说话这会儿,秋茗当着众人的面打开包袱来清点,陆珠不是总说自己过的苦,回回用粗布棉麻给禛哥儿做衣裳,三夫人送的料子都哪儿去了? 陆珠见禛哥儿看向她的目光里有些疑惑,忙道:「夫人还是将这些东西都收回去吧,您回回给我收拾大包小包的东西带回去,我大伯家人多,什么东西分一分也就不剩什么了,您给我这么好的料子,也穿不到我和禛哥儿身上。」 禛哥儿握紧小拳头一脸怒容,「他们这么欺负姐姐么?我随你回去,找他们理论!母亲给姐姐的东西,他们凭什么拿!」 陆珠忙按住他,「阿水,你有这份心便是极好的了,你还小,好好读书是正经,你有了出息,姐姐才不会被人欺负,姐姐要在大伯家住到出嫁呢,吃他们的用他们的,让他们拿点东西也没什么,要不然,他们凭什么养着我这个大活人?」 「他们拿了父亲的抚恤金,凭什么不善待你?怎么叫白吃白住呢!再说姐姐回回带回去的东西都叫他们得了,他们养着你只赚不亏的,怎么还不善待你?我随你回去,好好和他们说道说道。」 别看禛哥儿人小,懂得事情倒不少,陆家三房就他一个男丁,陆家儿郎却不少,个个心眼儿多,他不聪明也学聪明了。 三夫人也道:「你回回都拿东西回去,他们拿惯了,这回你空手回去可怎么交差?便让禛哥儿随着你回去吧,他是你的弟弟,原也该为你撑腰。」 陆珠忙忙摆手,「夫人,阿水,你们若是体谅我,便不要为我出头,你们能护我这一次,你们走了我可怎么办呢?大伯待我算不错,只是比起亲生儿女排在后头,这也是人之常情,我毕竟隔了一层。」 说来说去,陆珠并不想禛哥儿去家访,禛哥儿拗不过她,便没再坚持,只道:「姐姐你别怕他们,他们若是将你欺负狠了,你也别忍着,尽管来找我。」 人不大口气倒不小,陆珠应了他,三夫人还是将礼品给她捎上了,道:「便当我送给他们的礼,他们得了礼品能待你好些,出点钱便不算什么。」 陆珠感激不已,禛哥儿也感念母亲恩德,心说等他长大了一定要好好孝顺母亲保护姐姐。 陆珠家住在京北郊的清水村,当年收养禛哥儿时,陆大伯家还是土胚房,过了几年已经建了村里唯二的青砖瓦房了,另一家是里正的屋。 陆大伯家门前有个挺大的院子,围了篱笆,院里圈了块小地方养了鸡鸭种了些葱蒜白菜,陆珠的大伯母坐在院里杀鸡,一看有油布马车驶来,便放下手头刚割了脖子的鸡,一双沾满血水的手在围裙上抹了两把,笑呵呵地迎了上去。 「阿珠回来了!劳烦几位小哥姑娘们送她回来,快进来吃些茶水,正好我杀鸡呢,用过晚膳再走,我做快些,绝不耽误了你们进城的时辰。」 以往送陆珠回家,都是直接让车夫送她走,再有个老婆子陪同,要不然她一个年轻姑娘和车夫孤男寡女的同行一路不好看,但这回三夫人特地安排了两个丫鬟陪她回去,这两丫鬟都是顶伶俐的人儿,陪陆珠一道回去,若是陆大伯一家子敢欺负她,她们定然能跳起来为陆珠出头,也让她们知道,陆珠是有倚靠的。 陆大伯母看着是个热情好客的,想拉客人进屋,又顾忌着手脏不敢碰人家,看着有些手足无措的。 银杏笑道:「大娘好客,我们可要厚脸皮叨扰一番了。」 说着便随同刘氏一道进了堂屋。 「小月小雨,快出来见客人,你们堂姐回来了!」 后堂转出两个八九岁小孩儿来,年纪稍小一些的男孩子见了陆珠便围过去咋唿:「堂姐你可回来了,盼你老半天了!带了什么好吃的回来?」 陆珠每回去陆家都会带些糖果点心布料首饰回来,小孩儿最爱吃零嘴,陆珠是大姑娘了,早几年便不爱吃了,怕长胖,可就全便宜了这个小堂弟。 刘氏呵斥小儿子一句:「小雨!快去端茶来,别惦记你堂姐的东西!」 陆珠笑着摇头:「不碍事的,原就是给他带的,咱们家也就他爱吃这些。」 叫小雨的男孩子被母亲训了一句,吐吐舌头熘去了厨房里,在厨房碰到亲姐姐小月来端绿豆糕花生米,手贱便想去捏一块,叫小月一手打下了,「她不是给你带了许多好吃的回来?你找她去,这些粗茶淡饭可别梗了你的喉咙!」 陆雨皱起眉头:「干嘛呢你!回回见了堂姐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我知道你嫉妒她,只可惜你没有个亲弟弟被收入高门的。」 「你!」要不是外头有客人候着,陆月真恨不得把手上两盘子扣他脑袋上,她怎么有这么个没心没肺的弟弟! 「哼!你也知道叫她堂姐,人家的亲弟弟在那高门大户里住着呢,你只有个不成器窝在家里的亲姐姐!」 说罢也不看他,端着盘子去了前头,陆雨随后进来,拿着几个杯子气唿唿的,在客人面前失了礼,直叫刘氏气的肝疼,呵斥他们姐弟俩下去,陆珠倒是一直含笑作陪。
第204章 好客 因着家里有客人,晚膳便做的早了些,刘氏让陆雨去地里喊他爹和大哥回来吃饭。 陆大伯问他:「今天晚饭这么早吗?」 陆雨捏着根狗尾巴草晃晃悠悠,「家里有客人呀!堂姐回来了,送堂姐回来的车夫和丫鬟姐姐要在咱们家吃饭,娘杀了鸡买了猪肉,做了可多菜呢,爹您快点儿,我都饿惨了!」 陆大哥从地里出来,在一边的小沟渠里洗脚,听到这话笑他:「我们这俩在地里干活的都没喊饿,你这个天天在家里坐着的倒饿得快!」 「哎呀!我这正长个的时候呢!饿得快!」 陆大哥是家中长子,那会儿家里穷,供他上了几年私塾认得几个字就没给上了,让他去跟着村里的木匠学做木工,他也懂事,早早的为家里分担事情,他们家的青砖瓦房建起来,除了砌墙打顶喊的专业泥水工,其他事情都是父子俩一手包办的。 而小儿子陆雨,禛哥儿被陆家收养后,他们家的日子就渐渐好过了,他就比禛哥儿大两岁,禛哥儿被收养时他还不懂事,而后五岁就送去了学堂,到现在正是读书的时候,他人也挺油滑,背书挺快的,就是字写的不好,老爱偷懒,毛笔字不勤练怎么能写的好。 刘氏很喜欢这个儿子,满心期盼着儿子读出书来当官,她也能过过老封君的日子,看看陆家那些夫人过的多好。陆大伯却不喜欢,小儿子好吃懒做的,不比长子踏实肯干,农家人,还是要勤快才行。 陆家父子三人回了家里,见到厅里坐着的几个衣着光鲜的客人,尤其是两个漂亮丫鬟,手脚都不知道该放哪儿了。 尤其是陆杨,一个大小伙子,还没娶媳妇儿,和这么漂亮的姑娘一桌吃饭,一顿饭食不知味,只知道埋头扒饭,吃完了赶紧下席。 但是这种不适紧张只适用于陆大伯父子俩,陆雨这个油滑的小子满嘴冒甜话,一口一个姐姐叫的亲热,一会儿和人家讲学堂里同窗的趣事,一会儿又和人家讲农家的生活,银杏水云两个丫鬟也是伶俐的,三个人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刘氏也热情,一顿饭吃的热热闹闹的。 席上这么热闹,陆杨吃完了也不好说要下席扫人家的兴,便在边上喝茶作陪,瞅着天色不早了,银杏才道:「这吃的也差不多了,大娘手艺就是好,吃的我们都不想走了,只是还要回去交差呢,可不能再逗留了,咱们就此别过,下回珠姑娘再去我们府上,我们还送她回来!大娘可别嫌我们叨扰!」 刘氏托着银杏的手笑得开怀:「哪里哪里!人多热闹呀!咱们乡下人家最是好客的,巴不得天天有人来呢!」 陆雨附和道:「有客人来就有好吃的!我也想天天有客人来!」 刘氏笑骂他一句:「小贪吃鬼!几时饿着你了!」 银杏笑道:「下回我来,给你带着零嘴儿!」 一行人说笑几句,着实不能再逗留了,刘氏领着子女们送她们上车,看着马车哒哒的驶进暮色里,一家人才回了堂屋。 吃完了晚饭桌上一片狼藉,陆大伯心疼媳妇儿忙了一天,喊闺女去洗碗,陆月看了一眼陆珠,鼓着腮帮子说不去,刘氏已经主动上手了:「不去就不去呗,姑娘家少做点事情,别把手给磨糙了!」 陆杨也看不得妹妹那副样子,「娘你的手就不糙么!」 「嗨,娘都是老婆子了,手糙点又有什么,你妹妹可还小,姑娘家呀,不趁着在娘家多享点儿福,以后嫁了人就得像我这么操劳!」 话是这么说,但陆杨心疼母亲,主动请缨接过了母亲手机的碗筷,「我来洗吧。」弟弟妹妹都是好吃懒做的主儿,他有什么办法,只能自己多做一点儿了。 陆大伯也心疼长子在地里忙了一天,「陆雨!你去洗,你哥累了一天了!」 陆雨看老爹黑着张脸,这都叫上全名了,便也不敢多说,轻轻浅浅地收拾碗筷去了厨房,仿佛摸了什么脏东西要烂手似的。 吃完了饭,乡下人家也没什么娱乐活动,便各自打水洗漱上床去了。 陆珠的房间和陆月是挨着的,原是一间房,这姐妹俩睡一张床,只是她们合不来,老是吵架打架,陆杨便做了张床放进去,将房间一分为二,中间拉了块帘布,算是两张床,陆月睡里间,陆珠睡外间,姐妹俩互相看不顺眼,晚上也不说话,熄了灯就睡觉。 银杏水云两回到陆家时,已经是戌时初了,禛哥儿小孩子困的早,已经睡下了,睡前还叮嘱了碎云,银杏她们回来了就去问问,如果事情不好一定要告诉他。 三夫人是还没睡的,人老了,睡眠也不好,在床上坐着,拿着本书,听着外头虫鸣鸟叫声走神。 「奴婢瞧着他们家倒挺好的,端的是伉俪情深父慈子孝一家和睦,陆大伯看着是个老实人,刘氏看着也挺热情和乐,他们家的大儿子瞧着也踏实,就是两个小的不老实,陆珠的堂妹瞧着和她关系很是紧张,那个小堂弟倒是嘴巴甜,但心眼儿也多,陆珠一回来就问她要糖吃。」 当年收养禛哥儿时,陆大伯家还是一穷二白,如今已是村里的富户了,除了收养禛哥儿时陆家给了一笔安抚费,后来再没给过,只是陆珠常来,会带些东西回去,这么说来,陆珠说陆大伯一家剥削她的东西,也不是不合理。而且陆家盖了青砖瓦房,两个儿子各一间房,陆珠和堂妹挤一间,这在乡下人家也是常情,毕竟儿子以后要娶妻,女儿没在家里住几年就要出嫁。 但若是这房子是用陆珠姐弟俩的钱建起来的,还委屈她和堂妹挤一间,那陆大伯夫妻俩可不是什么好人。只是今儿去瞧着,陆大伯夫妻俩和大儿子都是勤快肯干之人,如何就能说他们吞没侄女财产呢?说不得就是他们勤劳耕作发家致富呢。 就去过一回,银杏她们也不好定论孰是孰非,只道下回再跟过去看看,日久见人心。
第205章 争执 翌日禛哥儿早起,还惦记着这事儿,只是大户人家的习惯,没洗漱不说话,怕嘴里异味儿熏着人,因此还是漱了口洗了脸正了衣冠之后才向碎云问询。 碎云道:「银杏她们昨晚回来,倒是没瞧出什么不妥来,他们家境况已经好了不少,是村里数一数二的富户了,出门耕作也是父子俩去,家里的事情有陆大娘操持,两个姑娘是娇客,珠姑娘和她的堂妹,瞧着都是娇养着无需做什么活的,只是农家姑娘无法穿金戴银,珠姑娘的堂妹也是和她一般穿着棉麻衣衫呢。」 禛哥儿不太信:「真有这么好?那个堂姐是大伯亲女,我姐姐只是侄女儿,能一视同仁吗?」 碎云笑道:「您这话说的,您也不是夫人亲子,夫人待您和宫里娘娘可有差别?身边长大的孩子,总是有感情的。」 禛哥儿低头不语,母亲待他是极好的,与宫里姐姐并无二致,只是母亲没有亲子,若是有了亲儿子,待他这个继子未必能如此,大伯却有亲女儿,侄女便隔了一层。 碎云知道他的心思,宽慰他道:「便是不比亲女,最起码珠姑娘在他家能吃饱穿暖,不受欺凌,对于一个无父无母的姑娘来说,这已经是极好的了,少爷您看看那天桥底下睡着的乞丐,许多没爹没娘的孩子,便去流浪行乞了,亦或被人牙子卖了去做奴才,少爷和珠姑娘,都算是有福的了。」 她就怕禛哥儿一时心软,说要让陆珠住进陆家来,他若是拿着这事去磨夫人,夫人没答应,母子俩定然要生嫌隙了。她必须要让禛哥儿知道,不是陆珠过的不好,而是他过的太好,陆珠只是没有他过的好而已。比起大部分人来说,陆珠已经过的极好了,而他更是极幸运的,能被夫人收养,他可不能因为夫人没有收养他的亲姐姐,让他姐姐过上和他一样好的生活便心里不平衡了。 禛哥儿抿唇垂首,碎云的话有道理,姐姐过的不算差,比大部分人都要好,只是没有他过的好,那,是姐姐太虚荣了吗?不满足眼下的生活,想和他过一样的日子? 到底还是个小孩子,想法不坚定,别人说什么他都觉着有道理,等他大一点吧,自然会有自己的想法,许多事情他自己也能看的明白。 思及此处,碎云更希望禛哥儿明年能考中檀香书院,便能常住学院,偶尔回来一遭,与陆珠避开一些,莫被她带坏了心思。 ―――――― 清水村陆大伯家,一大早起来两姐妹房里便吵翻了。 「你是不是翻我箱子了?我昨儿带回来的珠钗怎么不见了?是不是你拿的?」 陆珠一大早起床要梳妆打扮,正好昨儿从陆家回来,三夫人给了她一些钗环首饰,她正要戴上,一打开匣子,却发现她昨儿一见就很喜欢的红珊瑚珠钗不见了,这房里就她和陆月两个人,且陆月起的比她早,不是陆月拿的能是谁。 陆月正从檐下洗漱回来,手里拿了块棉巾子,一听陆珠说她做贼,将手里巾子一摔,叉着腰就骂了起来:「哪个拿了你的钗子?陆家拿来打发下人的东西,也就你当个宝,我还瞧不上呢!你有本事,能拿了宫里娘娘的珠钗玉镯来,才值得人垂涎一二!」 陆珠气的跳脚:「你瞧不上?你怕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吧,我哪样东西你不眼红?这屋里就咱们两个人,不是你拿的,它长脚自个儿跑了不成?」 「那可说不准是有人贼喊捉贼!眼皮子浅的东西,那点东西也就你当个宝藏着掖着,你不是上了锁藏着钥匙么?不就是防我么?这样还能丢了,还能赖到我头上来!」 陆珠一直就防着陆月呢,因着和她住一间房,喊陆杨给她做了几个大箱子小匣子,自个儿买了锁,钥匙贴身收着,有什么好东西都收进去,想着日后成亲时有大箱小箱的嫁妆,去了夫家也有脸面,却不想这回遭了贼。 「日防夜防家贼难防!这家里就三个女人,这些东西只有女人会拿,不是你拿的,那能是谁?」 这说着说着还扯到刘氏身上了,陆月一把将摔到桌上的棉巾子抓起来砸到陆珠脸上,陆珠只觉眼前一黑,然后便是两只利爪袭来,伴随着脸上的尖锐痛楚。 「有爹生没娘教的小娼妇!怪不得你娘跟别人跑,你这贱脾气就和你娘一个德行!小白眼儿狼,吃我家的住我家的还敢污衊我娘!怀疑这个怀疑那个,带着你那些宝贝滚出去!丢了总不能再赖我们!」 陆月是个泼辣脾气,气急了便上手了,陆珠不防她突然动手,被她得逞了这一下,反应过来也是不甘示弱,往对方脸上抓挠,她的脸被挠破了,陆月也别想得好。 姐妹俩扭打起来,惊动了陆家其他人,刘氏率先从厨房过来,其他人不好冒冒然进两个半大姑娘的门,在门口停顿了一会儿,让刘氏先进去了。 刘氏进门见姐妹俩摔在床上缠斗在一起,忙上前分开她们,「这是在闹什么!哎哟,小月你的脸?阿珠!你怎么可以打妹妹!」 毕竟是母女天性,刘氏看到女儿脸被抓花了,护犊子本能爆发,将女儿拉起来,顺手推了陆珠一把。 门口父子几个听到里头动静,也进了房内,见刘氏抱着女儿验看她的脸伤,陆珠趴在床上捂着脸。 「这是怎么了!女孩子打架怎么打脸!破了相你们还要不要嫁人了!」 那可不得打脸嘛,哪儿狠往哪儿打,毁了容最好,都在家当老姑婆吧! 陆珠捂着脸抬起头来满目阴鸷盯着陆月,恨声道:「她先动的手!」 「她骂我做贼!还骂娘!」 陆月被刘氏抱着安抚还冷静不下来,那张牙舞爪的模样,似乎想仗着自家人多势众再冲上去找回场子,刚才她没占到便宜。 虽然陆月先动手占了先机,但陆珠毕竟比陆月大几岁,手劲儿也更足,扭打几下便后来者居上了,将陆月按在床上抓脸扇巴掌,就这么一会儿时间,家人进来看,姐妹俩两败俱伤不分伯仲。
第206章 投奔 刘氏先带着陆月出去清洗伤口,给涂了些薄荷胶在脸上,又带去村医家里看伤,有什么事先包扎了伤口再回来说。 陆大伯让陆珠也跟着去村医家里,陆珠却愤然望了他们几眼,捂着脸跑出去了。 陆家人也没管她,陆珠本来就不是个好性儿的,让她赌气跑出去,到了饭点儿还不得回来? 刘氏母女俩从村医家里回来,陆月脸上上了药,去的时候便带了斗笠蒙了纱,一路上有邻舍问起,便道不小心伤着脸了,去村医家诊治。诊治完后又给村医使了些封口费,十来岁的大姑娘打架抓花脸,别人说起来可不会追根究底是谁的错,两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陆月回来后,陆大伯问她们打斗原因,一路上刘氏已经问过她了,女儿伤着脸不好开口说话,她便来代言,将两人争执因由说了一通,道:「阿珠早瞧不上咱家了,处处表现高人一等,好似咱们图她什么,整天一副人憎狗厌的样儿,要走赶紧走,养个小白眼儿狼倒养出不是来,她不就是惦记着京里陆家嘛!让她去!」 有本事她去陆家吃住,在陆家出嫁,看看三夫人会不会收她做女儿,做陆家正经小姐。 陆大伯嘆一口气,侄女儿心高,他是知道的,瞧不上他们这农家,只可惜她没有侄子的命好,麻雀身凤凰心。 「小月,你老实说,拿了她的东西没有?」 陆月一把扯开斗笠来,尖声大叫:「我没有!爹你就知道偏心她!我才是你的亲生女儿!」 陆珠父死母离,陆大伯和弟弟生前关系挺好,在弟弟死后接了侄子侄女过来养着,当初家里实在是揭不开锅了,才送了禛哥儿去陆家做嗣子,但也不是让他去受罪的,虽然是送了人,但却是去享福的,只是弟弟没了香火奉养。他心中有愧,将陆雨入继了弟弟名下,只是陆二弟已经死了,陆雨还是住自家,还是喊自家的爹娘,陆二弟只是挂个名。 而陆珠是亡弟留下的唯一香火,在这家里寄人篱下,刘氏和陆珠没有血缘关系,难免会偏心自己的儿女,陆大伯便多怜惜陆珠一些。 陆珠刚来的前几年还好,会抢着做家务,平时不太爱说话,陆月和她吵架也不还嘴,总是有点儿怯怯的。后来禛哥儿过继给了京里陆家,陆珠每回去看他,三夫人都会给她一些东西,吃的穿的用的都是好的,怜惜她家贫,还给了些碎银子,他们也没贪她的,只她会主动将衣食饰品给兄弟姐妹们,家里建新房子时,她还出了份钱。 但近几年姑娘大了,越是往京里陆家去的多,越是被那富贵乡迷了眼,心思也多了起来,陆家给的东西不喜欢的就卖了,喜欢的就攒着当嫁妆。家务活也不干了,和陆月抬槓,你不洗碗我也不洗,你不做饭我也不做。只苦了刘氏,女儿她心疼,想娇养着,侄女儿为了不落人口舌,也不好让她做,只能事事她亲力亲为。别家的大姑娘这个年纪都能为家里分担许多,她家养了两个小姐。 陆珠生的不错,又有个做小国舅的亲弟弟,本身条件很是优越,村里媒婆来为陆珠说人家,她是各种看不上,用陆月的话来说,「她想嫁进京里做少奶奶呢!」 这回和家里撕破脸,或许,是真的不想待了吧。 陆大伯狠嘆了口气,一言不发去了檐下磨刀石上坐着抽旱菸,一抽就是一大口,吧唧吧唧的。 陆珠从陆大伯家捂着脸跑出来,一路哭着往村口去,拦了去城里卖菜的同村大叔的牛车,坐着往城里去。 卖菜的张大叔是实诚人,问她怎么了,她说和堂妹闹了矛盾,堂妹抓花了她的脸,那个家是没法儿呆了!她进京找弟弟去。 同行的张大婶是个碎嘴皮子,卖菜回来往村里一嚷嚷,全村都知道陆大伯一家欺凌无父无母的侄女儿,逼得人家要去投奔出继给别家的弟弟。 陆大伯一家在村里富了起来,别家却还是一穷二白,嫉妒他家的可不少,陆珠这么一宣扬,他们家的名声在村里立刻就臭了,走出去都暗地里被人吐唾沫星子。 却说陆珠进了城里,直奔杏儿胡同陆家,顶着张血迹斑斑的脸,在角门处求门房通报,陆珠也是陆家的常客了,昨儿还来过,今儿这副模样出现,怕是出了什么事儿,便忙忙的报进了后院里。 事情报到菁萃院,先由丫鬟听得了,再往三夫人跟前报,今儿禛哥儿也在家,银杏特地敛了些声儿,跟三夫人说了这事。 三夫人抿唇嘆息沉默些晌,「带她进来吧,把禛哥儿也叫来。」 受了伤不向家里求助,反而到陆家来,今儿让她进来了,怕是请神容易送神难。 秋茗将夫人的为难看在眼里,夫人就是心太善了,少爷已经入继三房,与清水村陆家便没有任何干系,夫人可怜他们姐弟情深,时常接济陆珠,让他们姐弟见面,倒养出个白眼狼登堂入室来,今儿她这一来,怕是不想走了,老夫人她们知道了定然会趁机煽风点火,她们三房怕是要多出个姑娘来。 陆珠被下人搀扶着往菁萃院来,见了三夫人先是隐忍行礼,三夫人先让她坐下,遣人去喊大夫,又让人给她清洗伤口。禛哥儿过来,看到她一张斑斑驳驳的脸,吓得捂嘴惊唿。 「姐姐你的脸怎么了?怎么伤成这样?」 陆珠见了禛哥儿,终于忍不住泪水,扑上去抱着他痛哭。 「阿水!我在那家里待不下去了!她们偷我的东西,我问她们几句,竟然动手打我!他们一家人一个鼻孔出气,我一个外人,真的活不下去了!」 姐姐抱着他痛哭,禛哥儿张着手掌没地方放,想像着平日里丫鬟间拌嘴,她们是怎么哄人的。 禛哥儿笨拙的拍了拍陆珠的肩膀,不知道该怎么哄她,但心中激愤却不少,他们怎么能这么欺负姐姐! 「姐姐你别哭!我帮你打他们!」 秋茗上前拉开伏在禛哥儿身上痛哭的陆珠,柔声道:「珠姑娘先别哭了,小心泪水浸了伤口发炎化脓,以后留疤可不好办了。」 陆珠一听她这么说,哭声顿止,接过秋茗给的帕子拭泪,喉间却还是哽咽。
第207章 心寒 三夫人抿了口茶,让禛哥儿坐下,当着禛哥儿的面,细问事情因由。 陆珠抽抽噎噎,还是道那话,昨儿她带了银杏水云她们回家,陆月道她是找了靠山回家示威来了,晚上趁她睡觉时拿了她的珠钗,她问几句,竟然对她动手,刘氏也是护着亲女,其他人漠视不闻,没一个为她说话的,毕竟他们才是一家人。 禛哥儿义愤填膺,握着小拳头说要去找他们算帐,又道:「姐姐你别回去了,就住我家,这儿就没人欺负你了。」 三夫人看了禛哥儿一眼,也没有忽略陆珠眼中一闪而过的窃喜,这一幕,她让陆珠进来的时候就想到了的。 陆珠拧着帕子抽噎,「阿水,这儿是你的家,不是我的家,自从爹死了娘走了,我就没家了。」 陆珠神态可怜字字泣血,叫人看了好不怜惜,禛哥儿作为至亲骨肉,更见不得姐姐如此悽惨飘零。 好在他还记得,这虽然是他的家,但当家做主的是三夫人,「母亲,让姐姐和咱们一块儿住好不好?那家人都很坏,不能再让姐姐受他们欺负了。」 三夫人神情微妙,看向陆珠的目光微冷,连带着看禛哥儿的目光也不那么柔和了,你的姐姐在那家里受欺负,我的女儿还在宫里受欺负呢,你吃的用的有多少是梓桃给的,甚至你能来这个家,也是梓桃请了圣命力挽狂澜,到头来,你一点也不记得宫里姐姐的好,只记得你的亲姐姐。 「禛哥儿,你姐姐说的没错,这儿是你的家,但不是她的家,她终究还是要回那个家的,要在那里出嫁,闹得太僵不好。」又对陆珠道,「珠姐儿,我晓得你受了委屈,我帮你准备些礼品,让银杏她们陪你回去,和你大伯他们道个歉,给你堂妹些小玩意儿同她和好,一家子骨肉,哪有什么隔夜仇。」 陆珠目光惊恐而悲哀,这是不打算留她了,她早该知道的,三夫人虽然宽和与人为善,但并不喜欢她。 禛哥儿皱着眉头不能理解,「母亲,您把姐姐也过继了来,她不就是咱们家的人了吗?就不用回清水村了呀。」 三夫人目光淡淡:「我已经有女儿了,你也有另一个姐姐,就是宫里那个,你忘了她吗?」 「我知道呀,可是那个姐姐不住在咱们家,您可以把我姐姐接了来,多一个女儿陪着您呀。」禛哥儿歪着头,不明白这有何矛盾之处。 三夫人音色渐冷,看向禛哥儿的目光不带温度,「你有两个姐姐,但我只有一个女儿,不想要第二个。」 禛哥儿一愣,母亲的目光打在他身上寒在他心里,仿佛秋季沉进湖水里,凉透全身。 「母亲……」禛哥儿低着头瑟缩着肩膀,嗫嚅着嘴唇不敢大声说话,屋内一时沉寂起来。 廊下守门的丫鬟撩了帘子进来,道是大夫人来了。 大夫人扶着丫鬟的手摇摇摆摆进来,笑着打破了屋内的尴尬沉默,「哟,怎么都不说话呢?这位姑娘是怎么了?脸怎么伤成这样?谁这么黑的心吶,十四五岁的大姑娘往脸上招唿,这心思可不得不说毒。」 陆珠和禛哥儿作为晚辈站起来向大夫人行礼,三夫人坐着没动,叫了一句大嫂,让丫鬟上茶来。 大夫人在三夫人身边坐下,招陆珠到她跟前来,握着她的手细看了一番,一脸心疼慈眉善目道:「这么标緻的姑娘,伤了脸可惜了,没事儿,好生在我们府上养着,三弟妹也别心疼好膏药,都给她用上,留了疤可不妙了。」 三夫人侧眼看向大夫人,挑挑眉毛,「怎么?大嫂要收留她?珠姐儿,还不谢过大夫人?你以后就跟着她吧。」 陆珠被大夫人握着手一脸无措,她和大夫人非亲非故的,人家怎么可能收留她?便是人家客套两句,她又怎么可能厚着脸皮跟过去。 大夫人脸上满是惊讶,「这可是禛哥儿的亲姐姐?弟妹不打算收留她为她作主?这姑娘可人疼,只是我们大房人多,住不下了,三房人少地方多,五姑娘的房间不就空着么?正好给这个姑娘住,你亲生女儿不在身边,正好再收个女儿排遣寂寞。禛哥儿明年就要住去前院,又要去书院,到时候你又一个人冷冷清清的,这姑娘还能留两年,也好陪陪你。」 大夫人一番话,便敲定了陆珠要留在三房,若是三夫人不答应,那可就不是个慈和人,让人家姐弟分离,还不善待人家,任她受无良叔伯欺凌,见死不救。 「大嫂真希望我再收个女儿?那感情好,既要收闺女,也别收什么义女养女,便同她弟弟一道过继了来吧,以后便是咱们陆家正经姑娘,一应吃穿用度按家中姑娘们来,她年纪也不小了,正好我给她找个好人家,公中给她出嫁妆,让她十里红妆风光大嫁,就按着琳姐儿的份例来吧。」 陆梓琳是陆家大姑奶奶,大夫人的嫡长女,作为陆家头一个出嫁的姑娘,嫁妆那是家里姑娘们头一份,有公中出的份例,大夫人的私房,老夫人的压箱钱,以及亲朋好友的添妆,很是不菲。这会儿三夫人要收个继女,还想和大姑奶奶比肩,让公中出钱?白日做梦呢她!怎么不让她宫里的贵妃女儿出钱? 陆珠眼前一亮,这便是她理想中的生活呀,就要实现了么?她满目期许看向大夫人,大夫人却撒开了她的手,脸上笑意转虚。 「弟妹啊!咱们家人是越来越多,赚钱的还是那么几个,这公中是年年贴钱入不敷出,我这个管家婆都贴了多少嫁妆了,大房几个孩子还没嫁娶的,哪个不得我出钱?你们三房富裕,收个闺女还要公中出钱?禛哥儿一应吃穿用度可都瞧不上公中的,自有你给他准备更好的,这位姑娘要是跟了你,哪还用得着我们打点呀!弟妹你最会教导闺女了,瞧瞧贵妃娘娘被你教的多好。」 说话就说话,扯到梓桃身上做什么?梓桃进了宫里做妾,是三夫人从不愿想起的痛处,大夫人这话,是戳到人心坎上了。
第208章 驱逐 「大嫂,你这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撺掇着我收闺女,却不肯拔一根毛,老说三房富裕,我们孤儿寡母的,哪来的进项?也就靠着宫里娘娘逢年过节的一点儿赏赐了,这内造之物又不能拿去变卖,除了吃的穿的用的,其他还不就是摆设?禛哥儿还小,以后的学业娶妻生子,哪个不花钱?我哪来的余钱再养个这么大的闺女贴嫁妆? 」 陆明礼会孝敬她一些,梓桃也会拿银子出来,但他们的钱也不是天上掉的,哪个不是辛苦钱?禛哥儿是三房继承人,花在他身上物有所值,陆珠算什么?拿亲女儿的血汗钱去养别家的闺女,她图什么? 大夫人被三夫人这一通连消带打,堵的说不出话来,讪笑道:「我也就一个提议,你不答应就算了,只是这姑娘过的苦,你总得想个法子帮帮她呀,毕竟是禛哥儿亲姐姐。」 禛哥儿目露期许看着三夫人,母亲拒绝收养姐姐,这一番话在情理之中,但他还是难受,姐姐很苦,他们家真的这么穷吗?不能再养一个姐姐?大不了卖几个丫鬟,总能换姐姐一口饭吃吧,又不要姐姐像家里堂姐们一样锦衣玉食,丰衣足食就成。 三夫人望向禛哥儿笑了笑,道:「我自然会帮她,珠姐儿,我帮你准备些礼品,同你家人和好,再送你一个粗使婆子,让她跟着你回家,以后家里再有什么粗活,你只管交给她,你的堂妹若欺负你,她也会护着你,以后你嫁人也可以带着她去,有了她,你的日子能好过许多。」 禛哥儿想了想,这样也还不错,姐姐出身乡野,不太适合陆家这样弯弯绕绕的人家,让她在乡下做个土小姐,不必做粗活,也不错。 陆珠拧着帕子死咬着下唇,面上满是不情愿不得已,心中暗骂三夫人心狠,就收留她怎么了?三房当真养不起一个姑娘?非得把她赶回去送死? 三夫人和大夫人都摆明了不愿留人,陆珠也不能厚着脸皮求着留下来,只得领命谢恩。大夫人还不死心,要噁心三夫人一遭,「便是要送回去,好歹让她养好了伤再走,这副模样回去,万一再添什么风霜,姑娘可经受不住了。」 三夫人道:「打铁要趁热,本来也无甚大事,隔个十天半月再回去,反而徒生龃龋,这会儿便送回去,和她家人好生说说,若真是讲不通了,那我省吃俭用也要把她留下来。」 漂亮话谁不会说,大夫来给陆珠验了伤上了药后,三夫人便安排了马车送她回去,禛哥儿不放心姐姐,要跟着一道去,三夫人安排丫鬟书童跟着他,只叮嘱了几句,让秋茗送他们出门。 秋茗走后,碧荷就忍不住暴脾气了,对着他们的背影啐了一口,「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还敢觊觎姑娘的东西,姑娘的房间便是空着落灰,也不能让她住。」嘴上骂的是陆珠,心里却连禛哥儿也不满意,养了这么多年白养了,就知道亲近他的白眼狼姐姐,迟早被她带的成一个德行!还说要将他姐姐也接了来,哼,若是陆珠也过继了来,这三房就易主了,还有夫人和娘娘什么事儿?夫人过继嗣子,一个是给自己养老,再一个就是以后给娘娘一个依靠,按着禛哥儿现在这模样长大,以后有娘娘什么事儿? 这也是许多人不愿意过继嗣子的原因,没有血缘加持,很容易养出白眼狼来,自家辛苦攒了半辈子的家业,到头来全便宜了别人,自家人倒是受委屈了。 三夫人揪着帕子没有说话,只重重嘆了口气,为禛哥儿的教养问题操心。 却说禛哥儿随着陆珠回了清水村陆大伯家,到地方时也是夕阳西下了,刘氏正在准备晚饭,陆雨在院子里逗鸡玩,见两辆气派的绸布马车来,心中猜想是堂姐回来了,忙扔了手机的狗尾巴草,在衣服上拍拍手,欢脱地跑了过去迎接。 只见打头的一辆马车上先下来一个标緻丫鬟,比昨儿来的两个姐姐穿的还漂亮些。这丫鬟踩着凳子下来后,车夫撩起车帘,标緻丫鬟往车上伸手,牵下来一个眉清目秀的锦衣男童。 碎云牵着禛哥儿下车后,里头带着帷帽的陆珠才下来,跟着陆珠的婆子是和车夫一起坐在辕座上,陆珠执着她的手下来,身上换了身绫绸裙子,头上戴了粉纱帷帽,伸出来的手也是白嫩纤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家千金小姐来了。 陆雨奔过去欢唿,「堂姐,你回来了!快进来,怎么招唿也不打一个便跑走了,我们都可担心你了,中午到了饭点儿你还没回来,我和爹大哥还出去找你了呢,可把我们担心坏了。」 禛哥儿站在陆珠身边,听到陆雨这番话,心说这家人也不是这么坏,还知道关心姐姐,按姐姐的说法,是那个坏堂姐打了她,听昨儿银杏她们说,这个小堂哥和姐姐关系一向好。 陆珠低头不语,带着帷帽也看不清面上表情,银杏水云从后头一辆车上跑过来,见没人打理陆雨,便应了声道:「既关心她,怎么又让她走了呢?听说和你姐姐打了起来,你是站在你亲姐姐这边呢,还是站在你堂姐这边?」 银杏面上笑着,说出来的话却不太好听,陆雨有些无措,怎么昨儿还言笑晏晏的丫鬟姐姐,今儿就变了个人似的。 不过陆雨嘴巴油滑,眼珠子转了一圈后,很快便反应过来,道:「亲姐堂姐都是姐姐,打小就一块儿长大的,还分什么亲疏?谁家姊妹不吵闹?吵过了还不是亲亲热热的,也就我和大哥年龄差的大,要不然就我这人憎狗厌的性子,也得和他打架。嗯,若是小堂弟住在我家,说不得和我也是三不五时打闹呢。」 最后这话是看向禛哥儿说的,边说还边笑,让人很有好感。 只这么几句话,禛哥儿便有些
第209章 和好 一行人站在院子里说话,刘氏在厨房炒菜响动大,没听着外头动静,陆月坐在房里绣花,倒是听着了,出了房门来到后厅,将后厅门帘轻轻撩了条缝起来窥视,见了昨儿来的两个丫鬟,便知道是陆珠回来了。心中痛骂她还真的跑到京里去告状,还带人回来,怎么着,还想引狼入室带着人来家里打她不成? 陆月愤愤地将门帘一甩,回了自个儿屋里锁上门,懒得理她们。 陆雨和银杏她们说了几句,招待人来屋里坐,去厨房喊刘氏出来,刘氏锅里正炒着菜呢,一时脱不开手,好在陆珠带来的婆子比较伶俐,自请来厨房帮衬,让刘氏出去陪客人。 刘氏洗了手脱了围裙出去,又让陆雨去王屠户家买点肉,这会儿可能没什么好肉了,看看他家有没有什么腊肉燻肉也是好的,不管价钱,钱不够先赊着。 「哎,先去地里喊你爹和你哥回来,你姐姐伤着脸不好做什么,我一个人忙不过来,喊了人你再去买肉知不知道?」 陆雨点点头,撒丫子跑了出去,背影欢腾的很,家里又来客人,又有好吃的了。 刘氏进了堂屋,一眼便看见了坐在陆珠身边的禛哥儿,一下便猜出了他的身份,「哟,这是阿水吗?几年不见,都这么大了,当初你刚来这家里时还是瘦瘦小小的,果然京里陆家生活好,将你养的白白嫩嫩的。哎,伯母不知道你今儿会来,也没给你准备什么零嘴儿,厨房柜子里还有些炒蚕豆,我端出来给你吃好不好?你别嫌弃东西粗糙。」 伸手不打笑脸人,刘氏表现的一副慈善和乐模样,禛哥儿也不能冷脸示人,朝刘氏鞠了一躬,温声道:「多谢伯母,我不饿的,无需招待。」 禛哥儿在世家大族里长大,该有的修养气度一样不少,刘氏一直觉着自家小儿子陆雨是村里数一数二的聪明孩子,但和禛哥儿一比,陆雨油滑过头,正气不足痞气有余,果然好的出身很重要,难怪陆珠这么挖空心思想做大户人家的姑娘。 刘氏笑着点头,又看向端坐在一边戴着帷帽不说话的陆珠,面上有些责怪之意,话也重了些。 「阿珠,和妹妹吵架了怎么能一声不吭的往外跑呢!家里人多担心你?十几岁的大姑娘了,也不是小孩子,这闺誉也重要,好在村里左邻右舍都是老熟人了,要不然碰上心思坏的害了你,我们可怎么和你爹你弟弟交代?」 刘氏这话完全是一副慈母心肠,爱之深责之切,禛哥儿听着也觉有理,姐姐这么鲁莽的跑出来,确实是不安全。 站在禛哥儿身边的碎云微撇嘴角,就这位还想住到陆家来,谁家的姑娘一天到晚往外跑?陆家的姑娘在家里再怎么闹腾,在外面还是规规矩矩的,瞧着跟朵花似的,可不是这等乡野之女能比。 陆珠还是低头不语,刘氏嘆了口气,朝里头喊陆月出来,又对陆珠道:「还在气你妹妹?她也没得好,你说你们打什么?都给抓了个大花脸就开心了?」 外头人多,陆月怕羞,脸上蒙了块帕子出来,刘氏一见了她便上去呵斥,「蒙着脸做什么?这大热的天,你也不怕化脓了,快拿下来!」 边说边去摘陆月脸上的帕子,虽然嘴里话说的沖,手上力气却不大,轻轻的给她摘了下来,尽量不碰着她的伤口。 陆月帕子摘下来,脸上的伤便露了出来,一点儿不比陆珠的轻,又因着上了药,这药也不比陆家给的药好,不过是村医自己做的草药,有些粗糙,涂在脸上斑斑驳驳的,看着比陆珠那张脸还要瘆人。 碎云上前细看,不由捂嘴惊唿,「呀,这伤的可不轻,这脸上涂的什么?管用吗?可别留疤了,我们带了些药膏来,原是给珠姑娘准备的,先给这位姑娘用上吧,不够我们再回家取。」 陆珠不是惯会装可怜装柔弱么?不是说他们一大家子欺负她孤儿弱女么?这下起手来可真不轻,若是他们真的一大家子欺负她,能让她把自家姑娘打成这样?哼,她来找禛哥儿告状,只说陆月打她,可没说自己也动了手。 陆月皱着眉头不说话,不知道是脸上疼的慌,还是闹脾气呢,刘氏代她答话,「多谢姑娘了,我们乡下人家的闺女不比大户人家的小姐养的精细,这性子里也没那份贞静温柔,一不乐意就吵架打架的,让你们看笑话了,也是我教的不好。」 碎云笑着摇摇头,道:「大娘很好了,两位姑娘也是极好的,谁家的小姐妹不吵几句嘴,便是我们家几位姑娘,为了一件衣裳一朵珠花还要拌几句嘴呢,但是一家子骨肉,打断骨头连着筋,闺中时怎么闹腾都好,以后嫁了人想起来,才知道兄弟姐妹的好。」 刘氏握着碎云的手笑得乐呵,「是这话没错,还是姑娘明事理,偏偏这两个小讨债鬼不懂事儿,要死要活的,一天到晚吵吵嚷嚷,闹心。」 当着禛哥儿的面,刘氏并未对陆珠多少殷勤,将她和陆月一道贬低的彻底,但正是这样,更让人觉着她对女儿侄女儿一视同仁,只有自家孩子才会这么骂,亲戚家的孩子怎么好多说。 禛哥儿听着也觉得有理,好像是姐姐小题大做了,伯母对她说不上温柔,但也不算坏吧。他就经常听四婶娘骂祈堂哥讨债鬼,孽障,四婶娘脾气坏,但只会打骂自家的孩子,从不会骂隔房的侄子侄女们。 陆珠还是低着头不说话,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陆月也冷着脸不说话,刘氏瞪她们一眼,「都杵在这做什么?回都回来了,还真想老死不相往来不成?行了,各自赔个罪道个好,就算了吧。」 刘氏表现了一个母亲的权威,见她们还是站着坐着不动,便先拉了自己的女儿出来,「小月,跟你姐道个歉,吵嘴就吵嘴,怎么能对姐姐动手?」 陆月被母亲拽着,不情不愿的说了句:「阿珠,是我不对,你原谅我这一回吧。」她才不要喊陆珠姐姐呢。 陆月先拉下了脸,陆珠要是再揪着不放,可就真的是不懂事了,也只能对陆月道了声歉意,两姐妹明面上算是和好了。
第210章 暂息 暮色四合,外出务农的男子们也都该回家吃晚饭了,陆大伯父子俩收到了陆雨的通知,比别人早些时候收工。 父子俩一进了家门,禛哥儿便起身行礼,拜见大伯和大堂哥。 陆大伯有些无措,乡下人家不兴这些,平日里晚辈和长辈见面也就是叫一声打个招唿,禛哥儿这样多礼,可叫人无所适从,只是讷讷叫好孩子。 陆雨去王屠户家买肉,稍晚些时候才回来,回来时手里拿了几斤肉,另一只手还拿了油皮纸包着的牛肉干,将肉给了刘氏,随后熘到禛哥儿身边来,道:「这可不是我馋嘴了,我买给堂弟吃的。」又对禛哥儿道:「堂弟你吃吃这个,他们家的牛肉干特别好吃。」边说还边砸吧砸吧两下嘴。 禛哥儿笑得腼腆,小声道:「你也吃啊。」 陆雨便打了开来,两个小兄弟坐在一处吃着,陆雨还间带了几句,「姐和堂姐不能吃,牛肉发的,等你们伤好了再让娘给咱们买。」 刘氏蹬了他一眼,没理他说的屁话。 禛哥儿来的这么晚,肯定要留下来吃饭了,说不得还得留下来住,好在禛哥儿带来的人多,帮衬着刘氏做晚饭,很快便好了。 席上一群人唠唠嗑嗑的,话还挺多,气氛也挺和乐,禛哥儿觉着这家人和自己想像中的完全不一样,想像中他们应该是欺善怕恶刻薄寡恩的,但今儿一看,却是再纯朴不过的农家人了,除了那个堂姐板着张脸看着不太好相处。 饭后一群人坐到院子里看看月亮说会儿话,刘氏和陈婆子在厨房忙活,忙活完了安排他们洗漱,安排床铺。 他们家就五间房,刘氏和陆大伯一个屋,陆杨和陆雨各一个屋,陆珠姐妹俩一个屋,还一间杂物房。禛哥儿主僕这么多人,可真不好安置。 最后刘氏和邻居家说好了,她去邻居家住一晚上,陆大伯和车夫睡一屋。陆杨去和村里发小挤一床,他的屋子留出来给陈婆子和丫鬟水云住。禛哥儿则和陆雨睡一屋,小兄弟俩年龄相仿相见恨晚,饭桌上就嘀嘀咕咕的说个没完呢,禛哥儿都已经忘了自己是来干嘛的了。剩下的丫鬟碎云银杏则和陆珠陆月挤一床。 一群人挨挨挤挤的,总算都安置了下来,晚上禛哥儿睡了下来,才想起他有个事儿没说,姐姐和那个堂姐处不来,他得和大伯他们提提,给她们分个屋子,不住一起也少点矛盾。 这一夜禛哥儿和陆雨在一处嘀嘀咕咕的,陆雨还把他精藏的小人书拿出来和禛哥儿一起看,两人秉烛夜话,可晚才睡,翌日饭都做好了,喊他们起床,还迷迷瞪瞪的。 吃过早饭后,陆雨本来还说要带着禛哥儿去田野里找他的小伙伴玩,但禛哥儿啄磨着母亲该惦记他了,便狠心谢绝了陆雨的好意,而是和陆大伯说了陆珠的住宿问题。 陆珠带了个婆子回来,陆家便多了一个人,也确实该多开出间房来,陆大伯便道将那间杂物房清理出来,给陆珠和陈婆子住。陈婆子是要伺候陆珠的,便跟着陆珠住吧,她也道无妨,她不必睡床,打个地铺给陆珠守夜就成。 话是这么说,但陆杨还是给了做了张木榻,安置在陆珠屋里,地上寒凉且潮气重,怎么睡人。 这话说定了以后,禛哥儿便要告辞了,刘氏竭力挽留他吃过午饭再走,陆雨也留他,他道是家里母亲惦记,必须回去了。 虽然三夫人从来不说,但经过这次她对陆珠的态度,禛哥儿也晓得了,母亲不喜欢他和原生家庭过多来往。 禛哥儿走后,陆大伯对女儿陆月道:「把你的东西收拾收拾,我待会儿把杂物房整理出来,你搬过去。」 「什么!」陆月高声尖叫,不敢相信父亲竟然让她搬去杂物房,她以为杂物房收拾出来是给陆珠住的,怎么可以把她的房间给陆珠,倒让她这个正主去住杂物房! 刘氏心疼地按住她的肩膀,「别叫别叫,别扯着伤口了,阿珠这儿有两个人呢,住杂物房也太挤了些,你房间大些,便给她们住吧,你不是老早便吵嚷着说要自己的房间,小是小了点,一个人住着舒坦呀,我们给你收拾出来,比你原来那半边屋子还大一些呢。」 不管他们怎么解释,陆月都没法接受,「我才是你们的亲女儿!陆珠不过是隔房的侄女,她只是寄住在咱们家,凭什么要委屈我讨好她呀!」 陆月若是读过书,这时候就应该会说一个成语,鸠占鹊巢。 陆大伯有些伤脑筋,刘氏更是一脸心疼女儿的慈母样,陆杨最见不得爹娘这样,弟弟妹妹养成这样的性子,就是因为爹娘太纵着他们了。 「你爱住不住,不住你就出去!你可不像阿珠,还能去找她弟弟。」 被陆杨沉着脸训斥两句,陆月委屈的不行,捂着脸回房哭鼻子去了。 陆珠站在旁边一脸平静,心下掩不住的幸灾乐祸,有靠山就是好,要不是禛哥儿护着我,他们家人能这么忍着我?陆月那个贱丫头,怎么能跟我比。 陆月虽然极力反对,但全家人都决定了的事情,她反对也没用,下午陆大伯就带着两个儿子把房间收拾出来,刘氏帮着女儿整理东西,都给搬去了小角房里。 原本一分为二的房间,扯去中间那块憋屈的蓝布,终于又成了一间房,陆珠看着这宽敞明亮的大房间,感觉唿吸都倍加顺畅了,美滋滋的清点自己的家当,以后再也不用防着陆月睡觉都睡不安稳了。她再去买把锁,以后一出门就把房间也给锁了,看谁还能摸进去。 木榻要过几天才能完工,晒一晒才能睡人,刘氏给陈婆子准备了一张草蓆和两床被褥,一床垫着一床盖着,道是先委屈她在地上睡两日,等木榻干了,再给她抬进来。 陈婆子道是无妨,她皮糙肉厚的,住哪儿都成。心中对来这乡下做奴才的不满也少了些,主人家还算仁慈,她也能少受些苦。
第211章 开学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却说禛哥儿回了城里陆家,第一件事便是去拜见母亲,三夫人问了他几句陆大伯家的事,禛哥儿一一答了,三夫人便让他回去换身衣服歇着,一会儿将午膳送到他房里去。 禛哥儿点头答应,回了自个儿屋里洗漱更衣,到了午膳时分,银杏水云便端了饭食过来。 托梓桃的福,菁萃院早有了自己的小厨房,只不过一应採买都走三夫人的私房,不花公中的钱,别人也说不得什么。 吃过了午膳,禛哥儿午憩一会儿,起来看了会儿书,写了几页大字,去园子里逛逛,到了晚膳时分又熘达到了三夫人房里。 三夫人正在念经,自从梓桃进了宫后,三夫人也开始求神拜佛了,在内室摆了个佛像,早晚供香念经,希望佛祖保佑梓桃在宫里平安喜乐。 三夫人在念经的时候,旁人是不能打扰的,禛哥儿便在一边的坐床上坐下,晃悠着两条小短腿,等三夫人念完经睁开眼睛,他便跑过去扶她起来,「母亲。」 三夫人将念珠给秋茗收好,拉着禛哥儿去了外间餐桌上坐着,「饿坏了吧,今儿晚课做晚了些,你可以先吃的。」 禛哥儿摇摇头,「不饿呀,午间吃饱了,这会儿还不饿呢。」不饿也是要吃的,三夫人从来都教他,不要等到渴了才喝水,不要等到饿了才吃饭,不要等到困了才睡觉。这几年他早已养成了很好的作息习惯,长的也白白嫩嫩纤巧秀气,没有梓桃小时候圆润,但身量高挑,他比陆雨小两岁,看着可矮不了半个头。 早膳吃得好,午膳吃得饱,晚膳吃得少,陆家的晚膳比较清淡简单,三夫人母子两个,也就吃了两菜一汤,一个苦瓜肉丁,一个蒜蓉鸡丝,再一个桂鱼三鲜汤,素淡的可以。禛哥儿吃了一碗饭,喝了小半碗汤,便收了筷子。等三夫人吃完,禛哥儿便拉她去院子里看月亮。 「你去吧,我没精神,洗漱了就该睡了。」 中秋的后几日,月光还是很不错的,禛哥儿极喜欢看月亮,偶尔还学着古人赋诗一首,只是他年纪小,学识就那么点儿,做的打油诗也就娱乐娱乐亲友,可难登大雅之堂。 「母亲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可瞧了大夫吗?昨儿还好好的,怎么我才走了一晚上,就不舒坦了?」 三夫人摇摇头,面上笑容有些虚弱无力强打精神,「昨晚上没睡好,今儿午间睡得也不安稳,晚上便想早些睡了。我无碍的,你不必担心,自己去玩吧,过阵子我带你进宫去瞧你姐姐和外甥女。」 三夫人说的轻巧,禛哥儿还是有些担心,问道:「可要喝些安神茶吗?喝了就睡得好了。」 他小孩子家吃好睡好,倒是从不用这些,但是三夫人年纪大了,便要依靠这些来治疗失眠。 「你别操心,我让她们点些香,你快去吧,玩完了早些回屋里歇着,睡前背首诗,别忘了。」 禛哥儿抿抿嘴巴,点头应下了,临出门时还不放心的回头一眼,正好对上三夫人目送他离开的目光,有些温淡凉薄,看得他心里一颤,浑身不舒坦。 中秋过后不久,公主府便开了学,禛哥儿也背上书包开始了新的一学年,这算是他们在家里学习的最后一个学年了,明年便得去书院上学了,禛哥儿握紧小拳头给自己打气,抓紧时间,好好学习,考檀香书院。 新学年开始便有一次考试,测试学生们暑期里有没有温书复习,对上学年的知识把握的牢不牢固。禛哥儿暑期里每日都有温书练字,不仅温习了上学年的知识,还预习了下学年的文章,做起试捲来奋笔疾书毫无压力。 离考试时间还有半柱香呢,禛哥儿便撂了笔,侧头看看咬笔桿子的卫霖,只写了零星几行字,还涂涂改改的,看来暑期 里光顾着玩了,没有好好读书。 和他们一起读书的几个小孩子,都是卫霖的堂兄弟,这会儿也是抓耳挠腮贼眉鼠眼的,坐禛哥儿后边的一个小孩子,见先生背过身去的空档,用毛笔戳了戳禛哥儿的背,禛哥儿明白他的意思,想让他给个答案。 但书房里就坐了这么几个孩子,谁有什么小动作一目了然,禛哥儿刚回过头去,正好就对上先生转身盯着他,将他吓了一跳,回过头去胆战心惊。 「陆明禛,你写完了吗?」 先生声音威严,禛哥儿不必回头,也能猜到先生肃穆的面容,微颤着声音答道:「回先生的话,明禛写完了。」 「写完了你就先出去吧,到了上课的时辰再回来。」 禛哥儿低声应是,再细看了一遍卷子,确保没什么错处,便将卷子交到了先生桌案上,出门时和卫霖哀怨的目光对上,给了他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 虽然先生让禛哥儿先出去,但是他也没走远,就在附近的水榭里坐着看鱼,到了下课的时辰,卫霖他们也都交了卷子出来,禛哥儿去找他们,问考的如何。 卫霖苦着张脸,「很不怎么样,过了一个暑期,哪还记得上半年学了什么呀!勉勉强强的凑够了几行,我自个儿读者都觉得狗屁不通。没考好我娘又要唠叨我了。」 这个暑期公主去了避暑山庄给太后侍疾,驸马要照看小女儿,对卫霖便松懈了些,卫霖本来也不是多爱学习的,跟着禛哥儿一起还能学些,跟着几个堂兄弟一处便是斗鸡走狗打鸟摸鱼,怎么活泛怎么来,这一个暑期连书本都没翻开过,还是公主回来后督促他看了几天书,要不然他连这几行都写不出来。 禛哥儿抿唇嘆气,「你还想不想和我一起考檀香书院了?你这样可怎么考?到时候我一个人去了,你就继续在家里学着吧,等后年再考,到时候做我师弟了。」 方才考试时坐禛哥儿后头的男孩子,叫卫云,是卫霖的堂弟,听得禛哥儿这话,略带些讽意道:「阿禛,你就这么确信你考的上檀香书院?」 禛哥儿喉间一堵,虚笑道:「我就这么一说,激励你们嘛。」 说话间,上课时辰到了,几人进了书房坐好,开始新一学年的征程,
第212章 稚女 秋日短暂,夏蝉儿不叫了,天气便一日比一日凉,金秋十月里,郭氏生了个男孩儿,是陆明礼的嫡长子。 梓桃在宫里得了消息,给孩子准备了丰厚的洗三礼,让元宝和铜板出宫道贺,心中又惦记着,她进宫几年,再也没和四哥见过了,等孩子大些,让母亲带着来宫里看看。 禛哥儿的事情,梓桃后来听母亲说起,对他那个心眼儿多的姐姐很是不喜,连带着对禛哥儿也不大满意了,母亲养了他这几年,到头来竟为了他的亲姐姐让母亲为难,果然不是自己亲生的心就不在这边。 唉,当初过继的时候就应该把他那个姐姐打发了,到如今尾大不掉,照他那个姐姐的心高气傲,眼看着要说人家了,恐怕这上头还有波折,难道又要为难母亲? 一场秋雨一场寒,淅淅沥沥的连绵秋雨过后,梓桃便穿上了夹袄,早起去坤仪宫请晨安时,嘴里还会呵出些白气来。 去坤仪宫请安回来,宝儿已经穿好了衣裳坐在膳桌旁吃早膳了,红菱在餵她,不过一看到梓桃,宝儿就不要她餵了,朝梓桃的方向伸手,「娘,抱抱!」 梓桃过去抱起她来,在椅子上坐下,抱着宝儿坐在她身上,这丫头越来越沉了,抱着真累。 梓桃从坤仪宫回来,一身行头还没卸,先抱着宝儿餵完了一碗鱼糜粥,宝儿摇头表示不吃了,梓桃才放她下来,进内室换了身家常衣裳,头上只用一支银簪松松挽着。 宝儿吃饱了,不过梓桃吃早膳的时候她痴痴望着,望了一会儿又觉着饿了,再吃了两个虾饺,一颗丸子。梓桃伸进她衣裳里摸她的肚子,鼓鼓实实的,这丫头像了她,吃饭要吃十分饱。 早膳过后,梓桃带着宝儿在屋里走动,怕她积食,昨晚上下了雨,外边宫道上有积水,树叶花瓣上都沾着雨珠呢,不过宝儿认为那是露珠,非得去摸。 外头湿答答潮气重,梓桃是不愿意出去,屋里干干爽爽的多好,不过宝儿一直扯着梓桃的裙子要往外去,没办法,只得给她穿上了小斗篷,穿着小皮靴,带着出去透气了。 还真别说,秋雨过后园子里分外清新,绿油油的,轻嗅一口凉到心里,本来是说到院子里走走,然后越走越远,在御花园里晃悠,到了御花园中心岔路口地带,梓桃本想着带宝儿去给太后请安,但宝儿伸着肥肥嫩嫩的手指头指向了干元殿的方向,「父皇!」 这会儿皇帝应该是在御书房的,宝儿不清楚,她常去干元殿玩,偶尔皇帝不忙的时候也去御书房,这两处地方都在东边,就是宝儿指的那条路。 皇帝昨儿没来后宫,宿在干元殿了,御前新进了几个侍茶宫女,都是十五六的年纪,个顶个的水灵娇嫩,梓桃这个生养过的黄脸婆是比不得了。 宝儿很喜欢皇帝,一天不见就念的紧,如果皇帝没来看她,她就拉着梓桃要去前头,梓桃一般不去,让红菱带着她去,都挑傍晚估摸着皇帝该忙完了的时候,这会儿大早上的,皇帝应该才下早朝,正是一日里最忙的时候呢,送宝儿过去可打搅他了。 梓桃用鼻子点了点宝儿的嘟嘟脸蛋,轻声道:「父皇在忙,娘带你去找祖母好不好?下午去找父皇。」 宝儿穿的圆滚滚的,艰难的侧过头去表示拒绝,「不,要父皇。」 宝儿明年正月就满两岁了,已经能很清楚的表达自己的意愿,喜欢还是不喜欢,开心还是不开心。 梓桃轻嘆口气,「宝儿乖,咱们回家等父皇,父皇下午就来看宝儿了好不好?」 宝儿两只小手扣在一起又使劲儿掰开,又重复了一句,「不,要父皇。」 这句比上一句音调还高了些,梓桃觉着如果她不答应,宝儿就该暴躁了。 「那宝儿去找父皇,娘回家去。」 说罢便转身要走,让红菱和奶娘带着宝儿去御书房找她爹。 刚走了几步,梓桃便听到后头娇脆的幼童哭声,揪着她的心束着她的脚,迫使她又转回来。 「宝儿不哭,娘没走,在这儿呢,不哭了。」梓桃从奶娘手里接过宝儿抱在怀里颠了颠,不顾嘴上的唇脂,在宝儿额头上轻吻了两口。 宝儿见母亲回来了,哭声渐止,只是搂着梓桃的脖子不撒手,扁着嘴巴抽抽嗒嗒的,纤长如羽扇的眼睫上沾着几颗晶亮泪珠,一双黑曜石般乌熘透亮的眸子被泪水洗过更加清灵,就这么委屈嗒嗒的看着你,能融进人心里。 于宝儿来说,皇帝是个慈父,梓桃想做个严母,但次次都败在宝儿的金豆子下,答应她的无理要求。 其实也算不上无理,小孩子想见父亲,算无理要求么? 梓桃带着宝儿去了前头,在雨花阁处便被拦着了,铜板已经先她们一步去了御书房请示皇帝,皇帝听说女儿想见他,虽然公务繁忙,但却捨不得拒绝女儿,便让汪福禄去雨花阁接人。 因此梓桃母女也没在雨花阁呆多久,汪福禄很快便来接她们了。 到得御书房,皇帝正在和工部尚书议事,梓桃便带着宝儿在侧殿待了一会儿,里头有些木马绣球之类的小玩意儿,便是皇帝给防着女儿过来没什么玩趣儿准备的。 宝儿在摇木马的时候,有个上来送点心的宫女,长的很是出挑,水灵灵的模样和架上的葡萄有的一比,只是出身低微情态轻浮,再出挑的长相也只能称一句小家碧玉。 只需一眼,梓桃就知道这宫女已经是皇帝的入幕之宾了,以皇帝的尿性,身边这么标緻的小美人能放着当摆设?而且这丫头眉目尖满是春情,上点心的时候还偷偷打量了梓桃一眼,正好梓桃也打量她,两人目光对上,位卑者先收回。 因着怕女儿等久了哭闹,皇帝速战速决,和工部尚书说完了正事,一句屁话都没有,便让他下去了,汪福禄最知他心,工部尚书还没出大门呢,他已经去了侧殿喊梓桃母女进去了。
第213章 美婢 梓桃牵着宝儿进了御书房,御书房门槛挺高的,她小短腿迈不过去,梓桃正要弯腰抱她起来,皇帝已经从龙座上快步走下来,隔着门槛将宝儿抱起来,在空中停留晃悠了一会儿,逗的宝儿咯咯笑。 「宝儿想父皇了吗?」皇帝将宝儿抱进怀里,在她肥嘟嘟的小脸上狠亲了两口,将人家白嫩嫩的小脸蛋都亲红了。 宝儿笑得愈发开怀,口水都流到了下巴上,在沾到衣裳上之前,梓桃给用手帕擦了,一边埋怨皇帝:「见了你就笑成这样,在我跟前哭哭啼啼的,真是远香近臭。」 皇帝一只手抱着女儿,空出一只手拉梓桃进门,笑道:「她便是一直跟着我,也不会臭的,还是和我亲香。」 在女儿跟前,皇帝极少自称朕,怕叫出生疏感来,不和他亲了可怎么办。 梓桃抿着嘴笑,看了眼他桌上堆积如山的奏摺,只看一眼都觉着累,「公务多吧,别管我们了,她见了你便好,你去处理政事吧,我带着她,尽量不闹出大动静吵着你。」 皇帝抱着宝儿不肯撒手,捏捏她的小手点点她的小鼻子,头也不抬回梓桃的话:「事情再多也不能错过享天伦之乐的时候,你不是说小孩子最可爱讨喜的时候便是一至五岁的年龄段,错过了可就没了,政事年年有。」 尤其宝儿是姑娘家,年纪越大越是避着父亲,一想到她以后对着自己规规矩矩的行礼,皇帝便心中憋屈。不趁着孩子还小多亲香亲香,过几年可不能这么抱了。 梓桃嘆气摇头,「白日里陪着她玩,晚上又要熬夜批改奏摺了吧,你看看你这眼下的乌青,没睡够不累吗?」 皇帝从来就没有睡够的时候,政事忙的时候忙政事,政事不忙的时候玩女人,哪有早睡的时候呢。 「朕都习惯了,每日就睡这几个时辰,你不要把你的生活习惯代入到朕身上,若是让你一日只睡这一会儿,没两日便叫苦连天了。」 有了女儿之后,梓桃越来越往贤妻良母这一项上靠,以前和他说话三两句不过撒娇调情,如今便是唠叨他的衣食住行,和太后皇后一个样儿。不过梓桃到底还是他喜欢的女人,两人又有了这么个爱情的结晶,跟老夫老妻似的,偶尔唠叨一下也不让人反感。 一家人温馨相处的时候,便有那么些煞风景的人出来碍眼,方才侧殿那个上点心的漂亮小宫女,这会儿又进内殿上茶来了,怎么哪哪儿都有她。 上茶就上茶吧,往皇帝跟前递茶的时候,捏着个兰花指端茶盅,放下去的时候小拇指状似不经意轻轻颳了一下皇帝的手心,皇帝被她撩拨了一下,自然抬眸看她,这小宫女也不躲不避的和皇帝对视了一眼,又略带羞意微微浅笑低头,端的是明眸善睐巧笑嫣然。 当着梓桃的面这么和皇帝眉来眼去,当她是死人吗?皇帝也不是个好的,抱着女儿身边坐着孩子她娘,还能和别的女人暧昧。 梓桃心中妒火丛生,小宫女给她奉茶时,她一把掀翻了茶盅,一盅热茶尽数洒到了小宫女手上,你不是收不拢你这双鸡爪子吗?我来帮你收。 「做什么呢?毛毛躁躁的!烫坏了本宫和陛下公主你担当得起吗?滚下去!」 小宫女原本捂着烫伤的手惊唿出声,被梓桃这么一训斥,叫声顿止,只珠泪盈睫泫然欲泣地看着皇帝欲语还休,这般梨花带雨的模样,最是我见犹怜,不过梓桃看了只想抓花她的脸。 皇帝不理会小宫女的暗送秋波,低头安抚受到惊吓有些呆愣的女儿,淡声道:「确实不会做事,下去吧,汪福禄是怎么挑人的。」 汪福禄一直在门口候着,听到里头动静便忙忙钻了进来,听得皇帝这话,诚惶诚恐地跪下磕头请罪,「是奴才有眼无珠识人不清,这就拉下去,换个好的来。」 皇帝懒怠看他一眼,只嗯了一声,汪福禄便连忙爬起来,拉走了呆若木鸡不敢相信事实的小宫女。 小宫女被汪福禄拉着走了几步,才想起来求饶,「奴婢知错了,求陛下恕罪!」 汪福禄一把捂住她的嘴拖出去,都惹主子生气了还这么多屁话,再说下去你连命都没了。 小宫女被汪福禄拖到了门外,一出了门汪福禄便像甩开一手烂泥一样推开她,小宫女跌坐在地上,一张水灵娇嫩的脸蛋像失了水分的花,转瞬便凋零枯萎。 她不明白,昨儿晚上还和她鸳鸯交颈缠绵悱恻的陛下,今儿怎么待她如此薄情?就因为贵妃娘娘在吗?陛下不是说,她是他的心肝儿吗? 汪福禄看着她面色变换,明白她心中所想,心下嗤笑不已,愚蠢的女人,也就配当个洩慾玩物了。 「拉下去吧。」汪福禄摆摆手,便有两个小太监拖着她下去了。汪福禄老眼盯着周围看热闹的几个宫女巡视一圈,冷声道:「别以为陛下宠幸你们几分,便将自己当正主子了,谁要是不安分,水珠儿便是你们的下场!」 水珠儿便是方才拉下去的宫女,皇帝第一次听到她的名字,便盛赞这名字取得好,人如其名,清透水灵。不过再清透水灵的姑娘,他冷漠起来也下得去手。 皇帝确实荤素不忌,但于后宫位分上一向掐的紧,后宫里有宫婢乐伎出身的妃嫔,但都不超过六品,多是美人宝林的位分,新鲜时宠几分,不新鲜了便扔到脑后,她们又没有娘家支持,皇帝不喜欢了便像扔一块破抹布一样顺手。 水珠儿确实生的好,性子又娇俏,也大胆爱闹,陛下说有几分贵妃娘娘刚进宫时的影子,若是她安安分分的,陛下说不定就给她一个位分,让她做个小主子呢。 但她偏偏不知天高地厚,陛下才宠她几天呢,在御前一众宫女里就俨然是打头的了,连碧云她们几个大宫女都敢挤兑。今儿还敢去贵妃娘娘和三公主面前示威,贵妃娘娘要不收拾了她,贵妃位子都能让给她坐了。 只是他没料到梓桃收拾水珠儿的方法这么简单粗暴,连带着他都吃挂落,唉,看来在下一次选秀之前,贵妃娘娘还是后宫第一人啊。
第214章 慈父 水珠儿出去后,御书房里陷入诡异的沉默,殿内只有宝儿唧唧哼哼的声音。 梓桃低头不语,有一下没一下的拧着帕子,她这个小动作,透露出一个消息,我心里不爽,但我不说,某人要是有自知之明,就该来哄我。 皇帝当然是有自知之明的,思衬了一会儿,将自己跟前的那盅茶递到了梓桃跟前,道:「你的洒了,喝我的吧。」 梓桃睨他一眼,眸光流转侧脸微恼,「这可不是茶,是美人献给你的一片芳心呢,我怎么敢喝。」 皇帝轻声浅笑,「什么芳心不芳心的,我可看不到别人的芳心,只看得到贵妃娘娘的芳心。」 梓桃装作不懂,「丽贵妃么?陛下是忆起旧情了?」 皇帝无奈摇头笑得宠溺,一手覆上了梓桃撕扯绣帕的一双凝脂柔荑,「我怀里抱着的,手里牵着的,才是我心头至宝,其他人如何与你们比。」 话是这么说,梓桃随便听听就好,他这些话不知道对多少女人说过,进宫这么几年,女儿都会跑了,她若还是盲目憧憬帝王之爱,既苦了自己,也对不起女儿。 宝儿每回见了父亲就不愿走,这一上午都泡在御书房里,皇帝陪着她玩了会儿,还是要投身案山书海里攻垦,梓桃带着女儿在边上玩,时常给些零嘴吃着,尽量不让她吵着皇帝。 中午一家三口在一处用膳,膳后都有午憩的习惯,梓桃原是要带着宝儿回灼华宫,宝儿拽着父亲的袖子不肯松手,「父皇走。」 她想让皇帝也跟着她们回灼华宫,御书房冷冰冰的,要不是父皇在这儿,她才不要来呢。 梓桃无奈嘆气,「宝儿,你都和父皇玩了一上午了,父皇要做正事,咱们先回去好不好?」 宝儿还小,只听得懂玩,回去,这两个词,但是看梓桃的态度表情,隐约觉得她不答应父皇和她们一起回去,所以只是呆呆愣愣的再重复一句,「父皇,走。」 她这副单纯天真模样,皇帝是没法拒绝的,对梓桃道:「大白天的,我不好跟着你们去后宫,你们就在这儿午憩吧,下午我批快些,晚上随你们回去。」 梓桃有些为难,「大白天的,我又怎么好一天到晚留在御书房,叫别人怎么看咱们?」怕是要得个狐媚惑主耽误朝政的罪名。 「那你先回去,晚上我带着宝儿回来。」宝儿一天到晚和她娘在一起,离开一小会儿,有亲爹带着,应该可以的。 梓桃还是觉得不妥,御书房是办公的地方,女人孩子留在这儿本就引人说嘴,这会儿她走了,将宝儿留下来,万一她哭闹起来,这庄严肃穆的地方,多惹人诟病啊。 不过这父女俩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梓桃百般阻挠,倒是枉作恶人了,「宝儿,你留在这里,娘走了。」说罢转身往外走,她刻意慢走了些,以为宝儿回挽留她,却是走了几步都没听到宝儿叫她,忍不住回头看,宝儿只是睁着茫然大眼望着她,被皇帝抱在怀里安安静静的,全然不似早上时梓桃刚走几步便嚎啕大哭。 这丫头,当真是有了爹就忘了娘,小白眼儿狼,谁才是生她养她陪她的人。 皇帝看出她的郁卒,笑道:「你放心走吧,宝儿跟着朕,乖得很,不会哭闹的。」 梓桃嗔他一眼,回身掐了掐宝儿的胖脸,交代红菱和花团留下来照看她,自个儿回了灼华宫。 到得晚膳时分,皇帝才抱着宝儿回来,宝儿已经睡着了,梓桃摸摸她的肚子,鼓鼓的,看来已经进了食了。 皇帝道:「这一下午都在玩闹,她在身边,朕总不能专心政事,一会儿看看奏摺,一会儿又看看她,忙到这么晚才完,她玩了一下午早早的就饿了,先给她吃了晚饭,吃完就开始睡,朕琢磨着你会等我们,就空着肚子过来了。」 梓桃让人将宝儿放到她的小床上睡,一边喊人摆膳,间带着给皇帝揉揉肩膀,「你若是饿了就先吃,不必非得过来和我一处,这丫头黏人,我不在,她肯定缠你了。不能老带她去御书房了,去惯了以后天天去,你还怎么做事?」 皇帝略带欣慰地嘆了口气,虽然女儿是缠人了些,带孩子是累了些,但要宝儿变成大公主那样规矩懂礼,他不乐意,这会儿年纪还小,不懂得轻重,过两年懂事了就好了。 用过晚膳后,天已经挺晚了,皇帝这一天累坏了,吃完稍坐一会儿便去洗漱安置,梓桃与他同榻而眠,耳边满是他轻浅的唿吸声,身心有些煎熬。 翌日梓桃去请晨安时,不出意料的遭到了皇后的训斥,「宝贵妃,听说你昨儿又带着三公主去御书房寻陛下了?陛下国事繁忙,你们母女一去就在那儿呆一天,陛下还怎么做事?听说昨儿天黑了才进的后宫,你人走了,把三公主留在御书房,让陛下给你带孩子?你也太会偷懒了。」 梓桃起身谢罪:「臣妾不敢,只是三公主思念父皇,臣妾只是带着她去请个安,她一去便不肯走了,陛下也捨不得她走,便让她留着了。臣妾怕担个狐媚惑主祸乱朝纲的罪名,不敢在御书房多留,不过臣妾留了奶娘宫女下来,都是贴身伺候三公主的人,不会让陛下带孩子。」 御书房内的事情,就算皇后有耳报神知道的一清二楚,她又怎么能说出来,梓桃说皇帝没有带孩子,她能怎么反驳。 皇后怒瞪着她,心道这宝贵妃是越来越嚣张了,想走丽贵妃的老路么? 「陛下不是日日都去看望三公主么?三公主一日不见父皇便想的慌?那大公主和二公主十天半月都见不到父皇的面,怎么没见她们闹腾?」德妃看了眼丽贵妃和婉昭媛,话里带着点阴阳怪气,又带着点看戏不怕台高的幸灾乐祸。 梓桃看了眼婉昭媛,有了女儿之后,她们时常带着女儿走动,谈谈育儿经,关系算和睦的,德妃如此明目张胆的挑拨离间,她该如何说,才不至于让婉昭媛太难下台呢?
第215章 贵客 婉昭媛从来都是温柔如水善解人意的女子,晓得梓桃不会说话,便主动降低自己给梓桃铺了台阶下,「三公主还小,黏爹娘是常情,大公主和二公主都大了,也懂事些,可不兴胡搅蛮缠。」 德妃睨她一眼,用鼻孔气哼一声,「婉昭媛倒是大方,大公主小时候也没见陛下天天抱着她,都说抱子不抱孙,大男人天天抱着个小娃娃叫什么事儿?」 话刚出口,德妃便觉不妥,梓桃也反应过来了,揪着她的错处不放,「陛下舐犊情深,到德妃嘴里,倒是儿女情长英雄气短的表现了?陛下疼爱女儿也有人说嘴?」 德妃面上郁结,嘴硬道:「我没这个意思,你别曲解。」 梓桃微微气哼一声,将头别向另一边,叫旁人看着,两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又都不大聪明,菜鸡互啄吧。 在坤仪宫坐了一会儿,皇后便带着众妃嫔去寿康宫请安,太后立的规矩,初一十五才让妃嫔请安,这还不到时候呢,皇后何时这么殷勤了。 梓桃不明所以,还是跟着去了,心说这没到规定的时候去,可能会吃碗闭门羹,却不想太后竟然见了她们,让她们坐下说话。 闲唠了几句家常后,太后问起孙子孙女们,「你们今儿既来请安,怎么不把孩子们也带来。」 德妃道:「原也不知道皇后娘娘今儿会带我们来寿康宫,若是知道,让实儿晚些上课,也要陪太后坐坐。」 太后立了规矩,初一十五才接受妃嫔请安,每回这时候给太后请安,有子后妃们都会带上孩子去,给太后承欢膝下,这回皇后临时起意,她们便没带着孩子来。 坤仪宫的晨安是后妃们交流感情的温床,谈的尽是些女人间的私话,一般是不带孩子们来的,皇子皇女们给母后请安另有时候,去太后宫里请安也是看他们自己,一般都不叫母妃领着去。 皇后道:「臣媳也是临时起意,突然想见母后了,便带着她们来给母后请个安,可打扰母后了吗?」 太后轻笑摇头,「没有,正好哀家也有事情同你说。」 皇后俯身贴耳待命,「母后有何事?尽管交代臣媳。」 「哀家听皇帝说,今年年底镇边大将军要回京述职,许家女眷也会跟着回京过年,届时陛下要在宫里摆宴为他们接风洗尘,你要安排好一应事宜,招待许家女眷,一应的赏赐份例也都要备好。」 太后细心叮嘱,皇后脸色微妙,恭声应是,「臣媳明白,定然不会薄待了大将军一家。」 不仅皇后脸色微妙,德妃更是难掩愤色,其他人若有所思作壁上观,只有梓桃呆呆愣愣地坐在边上听着,不知道这镇边大将军是何许人,不过能让太后亲自叮嘱皇后尽心招待的臣子,该是肱骨之臣国家栋樑才对。 回了灼华宫,到了自己的地盘,梓桃才问出心中疑惑来,「镇边大将军是谁?听官职是个武将,还是将帅呢,镇边,镇的哪边呀?」 锦簇是个包打听小灵通,宫里有什么小道消息她都晓得,这会儿便给梓桃扫盲了,「能是哪边?当然是北边呀,镇边大将军许家可不是别人,是先皇后娘家人,二皇子的外祖家呢。」 「许家?」梓桃惊了一跳,是了,她方才还想,京里没哪个大户姓许呀,却忘了先皇后就是姓许的,只是先皇后父兄十几年前便战败而死,如今这镇边大将军是…… 「那这镇边大将军是先皇后的叔父么?二皇子的叔外祖父?」 她隐约记得是这样的。 锦簇纠正了些许,「是先皇后的堂叔,二皇子的堂叔外祖父,有些远了,奴婢说句难听的,二皇子这个外祖家有相当于没有,您看这么多年,他们管过二皇子么?」 锦簇后头这句话说的小声了些,但梓桃明白这是正理,都说二皇子母族凋零,凋零在哪儿?镇边大将军许家虽说不如十几年前西北战神的威风凛凛,可也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怎么也说不上凋零,二皇子之所以没有母族依靠,不就是至亲血脉都不在人世了,剩下的亲戚都是隔了几层的,地方也隔的远,跟没有母族差不多。 梓桃拧着帕子思考,总觉得有些不对,可又说不上哪里不对,问锦簇道:「那你说许家这么多年都没回京,今年回京做什么呢?」 锦簇道:「哪儿没有回呀,在外将领三年一次回京述职,镇边大将军以前也回来过,只是他带着几个兄弟子侄回来,没大张旗鼓,您不知道罢了,这回举家回京,阵仗就大了,要说回京做什么,不是说回京过年么?」 这话她也不太信,许家老家就在西北,扎根在西北,京里又没人,他们回京过什么年,只是这前朝事情,她一个小宫女怎么能懂。梓桃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也理不明白,便不想了,想着下回见了二皇子问问他。 二皇子有十三岁了,还在上书房和兄弟们一块儿读书,不过时常出入御书房,皇帝也从不吝啬赞美之词,朝臣都在议论,二皇子再长几岁,陛下就该带他入朝了。在这个敏感时期,许家回京了,要说这其中没有关联,朝臣不信,皇后更不信。 「去鹏程殿看看宣儿在做什么,若是得空,午间让他过来用膳。」 沫云得令,亲自去了皇子所找四皇子,她去的时候,四皇子正带着小太监在松涛林打鸟玩儿,想到比他年长两三岁的二皇子已经在御书房挥斥方遒了,四皇子还一股孩子气,沫云不由为自家主子担忧。 宫里的女人,圣宠从来不是最重的,比的是儿子,皇后算什么,太后才踏实。 四皇子一见沫云来,立刻便收了弹弓藏到身后,不过很快便转念一想,沫云只是个宫女,怕她做什么,只要她不向母后告状就成。 沫云走到四皇子跟前行礼,四皇子免礼叫起,板着脸佯作威严道:「不许告诉母后我玩弹弓了。」 沫云点头应是:「奴婢明白。」 四皇子这才得意一笑,问她来做什么,沫云道是娘娘喊他过去吃饭,他便去换了身衣裳,随着沫云去了坤仪宫。
第216章 不及 儿子要过来用膳,皇后让小厨房准备了一大桌子菜,尽是他喜欢吃的,四皇子吃的欢实,席间皇后问起他的学业,「最近都学些什么呢?」 四皇子把嘴里的饭食咽下去,稍缓一会儿才道:「史书,兵法,农事,诗词歌赋,什么都学呀。」他一样都不喜欢。 皇后又问他:「你大皇兄和二皇兄也学这个?」 几位皇子年纪有所差距,前几年启蒙阶段是一起上学,满了十岁之后就分班了,大皇子和二皇子差一岁,可以一起学,三皇子四皇子差两个月,也一起学,五皇子也挑了两个伴读,开了一个小班,他年纪小上学晚,跟不上哥哥们的进度。 「不知道呢,大学士说我们现在学的还是浅显的,他们应该早两年就学过了。」 他对这些东西不感兴趣,这还是浅显的,他都学不懂,以后学高深的可怎么办?只是这话他不敢跟母后说,母后会训斥他的。 「你最近去给你父皇请安没有?」 「前两日去了,昨儿下学我也去了,只是父皇公务繁忙没有见我。」 皇后心中气苦,公务繁忙没时间搭理宣儿,却能陪着三公主一天。 「我听说你二皇兄时常出入御书房,怕是跟着你父皇听政了,你也努力些,没事多往御书房转转,别老呆在皇子所。」 四皇子低头不语,握着筷子的手都不好使了,轻轻划着名米饭。他知道母后对他的期盼,也知道那是他该努力的方向,只是他实在不是那块料,父皇瞧着也没对他抱多大期望,父皇心中指定的继承人就是二皇兄。 他一方面不想努力只想做个富贵王爷,一方面又不想对兄弟俯身屈膝,有时候会想,若是母后能给他生个亲哥哥,以后亲哥哥做了皇帝,他便能安然快活了。 只是他没有亲哥哥,他必须靠自己爬上去,唉,生在皇家,怎么就这么苦呢。 梓桃若是明白他心中所想,只怕要嘆一声同道中人,这便是她不愿生儿子的原因。 「别愣着呀,你听到了没有?」 皇后推了推走神的儿子,四皇子回过神来,忙道:「听到了听到了,只是我年纪还小,父皇也不让我参与这些呀,回回我去御书房请安,请过安父皇就让我退下了,并不与我谈朝事。」 「他不和你谈你不会主动问么?不是说学了农事兵法?那你问问民生问问战事,你父皇最喜欢好学的孩子,你问了他定然会答你。」 皇后最看不得儿子这副温吞模样,她和皇帝都是雷厉风行之人,怎么生个儿子这么优柔寡断。 四皇子有些委屈,那些事情他都不懂,他去问父皇,只会暴露他的无知,父皇不是会耐心为儿子解惑的人,传道授业解惑都是太傅学士们的事情。 二皇子就喜欢问皇帝一些国事民生,他自己也有看法,父皇回回都和他相谈甚欢,直唿二皇子是最像他的。而四皇子若是什么都不懂跑去问,皇帝说了几句,他一头雾水,皇帝便会不高兴,让他去问太傅,别打扰他处理政事。 这些话他都不能同母后说,母后最看不得他自暴自弃自甘堕落,对于母后的出谋划策,他只能说:「儿臣知道了,会问的。」 皇后暗自嘆气,儿子是什么性子她还能不知道,这么温吞软弱,怎么斗得过心眼儿多的二皇子。只是儿子再不好那也是她亲儿子,她必须要扶着他上位,在其位谋其政,就算他现在无心国事,坐上了龙椅,身上有了千钧重担,他自己就会努力,又有肱骨大臣扶持,怕什么。 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当务之急是先爬上了那个位置。 京城的初雪来的早,十一月中旬便下了一场,纷纷扬扬似绒毛,不大,看的人心痒痒,想穿着斗篷出去黏一身回来。 梓桃想着,便这么做了,母女俩穿了都身红斗篷,宝儿穿的是大红的,梓桃只能穿火红的,也是极接近大红的颜色了,手拉着手去雪里玩闹。 北方的雪大而厚重,但散沙一般聚不起来,南方的雪小而轻薄,却绵绵的黏性大,一抓一个小雪球。梓桃在南方长大,对这点深有体会。宝儿不知道,有雪玩就极开心了,张着小手想去抓,又抬头张着嘴巴想接进嘴里,她穿的多,一昂起头来身子便往后倒,梓桃在她身后托住她,让她不至于摔倒,逗的她咯咯笑,雪有没有吃着不好说,口水却流了一下巴。 青云殿的星蕊穿着灰色羽毡撑着把素色油纸伞踏雪而来,另一只手抱着几枝红梅,远远的隔着灼华宫门口桃林的篱笆便看到林子里两个欢快的红色身影,一大一小,越往近走银铃般的笑声也渐渐清晰入耳。 桃林里主子奴才们玩的开怀,星蕊又穿的灰扑扑的,倒没有注意到她,敲了敲篱笆门没人应,她便自己开了门进来。 铜板眼尖,看到星蕊进来,高声喊了一句迎过去:「哟,星蕊姐姐来了,我铜板眼拙,没看到姐姐,可别气我。」 星蕊原是打着伞过来,一看灼华宫大大小小在院子里玩耍都没有打伞,便也收了伞,笑应铜板的话:「你们好兴致,倒是我扰了你们。」说罢又给梓桃和三公主行了礼,梓桃和宝儿都玩的脸蛋红扑扑的,见了人来还是一脸笑影,「你来做什么?这几枝梅花可是送给我的么?」 梓桃和二皇子关系好,星蕊也是灼华宫的常客了,在这地界并不拘谨,梓桃也问的随意。 星蕊笑言:「可不就是送给娘娘的,梅园里开了几枝早梅,殿下亲自摘了,送了几枝给太后娘娘,这几枝给娘娘插瓶。」 「嘿,这个时节的早梅,怕就那么零星几枝,他全给摘了,可不就剩光秃秃的枝桠子了,叫别人看什么?」灼华宫的这片桃林里也种了几株梅树,但都开的晚,到年脚下才开呢,这会儿还没有冒头的。 星蕊笑道:「殿下说,他不摘别人也会摘,你摘一枝我摘一枝,可不就没了,还不如他先下手为强,全给摘了。」 梓桃笑得乐呵,这倒是他一贯的性子。
第217章 成人 在雪地里玩了一会儿,梓桃怕宝儿凉着了,差不多便带了她进去,脱下斗篷,一人喝了碗姜汤,给星蕊也送了一碗。 宝儿嫌姜汤气味沖,扭过头不愿喝,梓桃多给她放了一勺糖,半哄半灌地给她喝了半碗,将宝儿都逼得哭了起来,才算放过她了。 梓桃戳戳她的小脑门,佯装骂她:「闹着要出去玩的是你,不肯喝姜汤的也是你,生了病不愿吃药的还是你,小蛮丫头,怎么这么烦人呢?」 宝儿还瘪着嘴巴要哭不哭的,虽然听不太懂梓桃在说什么,但是戳脑门这个动作她不喜欢,气哼一声扭过头去不看梓桃。 还闹小脾气了。 梓桃不管她,回过头去和星蕊说话,「你怎么穿这么一身灰扑扑的,你家主子也忒不知道心疼人了,双十年华的大姑娘,也不知道给身好衣裳穿,看看我身边这些娇花们,这才是年轻姑娘们该有的颜色呢。」 星蕊生的好,性子又伶俐,做了二皇子的大宫女,体贴的很,将二皇子的衣食住行照顾的妥妥贴贴,太后都不止一次夸她,赏赐也不少,她不可能没有好衣裳穿吧。 「奴婢怎么和娘娘身边的姑娘们比,她们都是娇花,奴婢就是颗杂草,可比不得,有件衣裳御寒便极好了,还挑什么颜色样式。」 梓桃身边的姑娘们虽然打扮的喜庆鲜艷,但长的可不及星蕊出挑,梓桃本身也不是什么风华绝代的大美人,身边宫女太漂亮,她压不住。 看星蕊的意思,似乎就是不想打扮了,梓桃原想送她几件穿过的衣裳,她这么说,便不好再提了。 星蕊在灼华宫坐了一会儿,便回青云殿去了,走时梓桃给她装了盒点心,小厨房做的,青云殿也不缺,只是梓桃习惯了礼尚往来,别人送东西来,她必要回点礼。 星蕊走后,锦簇又神秘兮兮地和梓桃唠嗑,「星蕊姐姐可是个聪明人。」 梓桃不解,星蕊当然聪明,不然也做不上二皇子的大宫女,后来者比觅月还得宠,只是锦簇此时刻意提出来,是为何? 锦簇看梓桃迷茫的眼神,有些小得意,再给她分享了自己的最新消息:「二皇子大了,身边宫女再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容易生事端,奴婢听说,太后娘娘已经在尚寝局物色宫女了,准备明年送去青云殿。」 「啊?」梓桃心下惊愕,二皇子才多大呀,就……要找女人了?这是长辈的想法,还是他自己的想法?想到皇帝那风流性子,二皇子最像他,这可说不好。 梓桃轻嘆一口气,这时间怎么过的这么快呢,她对二皇子的印象还停留在他六七岁时缠着她要点心吃要荷包戴的稚嫩模样,这一晃几年,都要成家了。 她也成老女人了。 「那,若是有尚寝局的宫女去了青云殿,星蕊要退居二线吗?」 无论是宫中皇子,还是贵族子弟,成婚前家中长辈都会送教导人事的丫鬟,大户人家的就是通房丫鬟了,可能等新夫人进门后会提成姨娘,也可能一直领着男主子大丫鬟的职,这宫里倒不知是什么章程。 锦簇道:「事端肯定是有的,这一山不容二虎,平日里宫女太监里都有些争端呢,更别提这些侍寝宫女,谁能没个想法?不过侍寝宫女和大宫女的职责不一样,等以后皇子妃进门,侍寝宫女可能会得个低等名分,不会和大宫女争锋的。」 大宫女是负责主子日常的衣食住行人情应酬,侍寝宫女就是暖床的,不过大宫女可能会变成侍寝宫女,侍寝宫女是不能变成大宫女的。星蕊看着不是个鼠目寸光的,应该不会想着成为侍寝宫女,那么和新来的宫女矛盾应该不大。 梓桃想到这儿,觉着这就是徒生事端,为什么要有侍寝宫女这种东西,既和宫女们不合,以后也给进门的皇子妃添堵,从这几个宫女开始,二皇子也算是有后院的人了,有了后院就有风波。 红菱道:「这皇子妃都还没个章程呢,怎么就先找上宫女了,多给以后的皇子妃添堵呀。」 「明年不就选秀了么?大皇子和二皇子都大了,皇子妃和侧妃可能都会定下来。」 锦簇说的顺嘴,花团在她腰后掐了一把,她立刻就明白过来,偷眼去看梓桃的脸色,果然不大好看。 红菱也恼锦簇嘴快,说话不过脑子的,动动嘴巴想安慰梓桃几句,又没什么好话,掏心掏肺的想挤几句出来。 「行了,也别刻意避着这话,你们不说它就不会发生了么?」上一届选秀就选了几个小妃嫔,没有特别出挑的,皇帝这两年提了好几个美貌宫女乐伎上来,也没有特别长情的,玩几天就扔在脑后了,他早腻歪了后宫这些昨日黄花,这回还不挑几个娇花嫩柳?只是既要给他自己选妃,又要给儿子们选,他也不嫌膈应!选秀的小姑娘们哪个不是做他儿媳的年纪? 因着这回选秀要给两位皇子选妃,礼部便扩大了选召范围,从十二岁到十八岁的都行。梓桃有时不无噁心地想,皇帝不会挑些十二三岁的小姑娘进后宫吧?那可真够噁心人的。 紫藤站在一边,看梓桃面上表情变换,知晓她又在想些乱七八糟的,岔开话题道:「你一天到晚就知道打听这些,镇边大将军要进京了,你怎么没问问你的小伙伴们?」青云殿要进侍寝宫女她们都知道,对镇边大将军进京的事情倒是一点儿不关注,这宫里的女人,眼里能看到的永远只有这一亩三分地。 紫藤这话是对锦簇说的,梓桃正发着呆,听到这话也抬头看向了锦簇。锦簇见大家都望着她,觉得是让大家膜拜她的时候了,只是她确实没有关注这个事情,没什么料能倒呀。 「奴婢没打听这个,娘娘要是想知道,奴才多往青云殿跑跑,他们总该知道一些。」 「别去了,前朝的事情,咱们别打听这么多,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有什么企图呢。」 二皇子和她好,自然会同她说,不说她也不多问。
第218章 争夺 冬日里天黑的早,外头雪还在下,白日里是零星小雪堆不起来,到得暮色时分,倒是大了起来,纷纷扬扬的,掉在地上攒起来薄薄一层了,看这样子,若是下一个晚上,明儿早起又是一片银装素裹冰天雪地。 皇帝冒着风雪过来,龙辇抬到灼华宫正殿门口,出来时身上穿了玄色鹤氅,汪福禄给他打了伞,撑着他进了内殿。 梓桃没有出门,她懒得换衣裳,和皇帝也是老夫老妻了,径直来内殿寻她便是。 「这样大的雪,怎么也过来?明早还要赶去前头上朝,大冷的天,多受罪。」 梓桃一边说话一边给他解了鹤氅,用温热柔腻的手掌托着他的脸给他暖暖,皇帝不觉在她掌心里蹭了蹭,真舒服。 「父皇!」宝儿从听到汪福禄喊皇上驾到开始就躁动起来,见到皇帝进来后便一直往他这边扑腾,不过皇帝从外头进来带着一身寒气,怕过给宝儿,便没去抱她,先站在碳盆前暖暖身子。 在碳盆前烤了一会儿,身上有了暖意,皇帝才过去将女儿抱起来,父女俩习惯性地亲香两口,梓桃在边上看着,眼神怨念倍觉冷落。 皇帝却没有看到她,抱着女儿颠两下,余光瞥到了墙脚架几上如意双耳白瓷瓶里插着的几枝红梅,问她:「这梅花哪儿来的?梅园的么?才开几枝早梅,全让你们摘了,朕去看什么?」 梓桃娇哼一声,「陛下可别冤枉我,我可没摘,你儿子摘的。」 「宏儿?是了,朕午间在母后那儿用膳也看到了几枝,臭小子,摘了几枝梅花,给母后送几枝,给你送几枝,朕那儿一枝都没有。」 皇帝有些不平,小白眼儿狼,梓桃都比他重要。 梓桃歪头笑睨他:「我的不就是你的么,你若想看花,来我这儿,既能看花,又能看人,不好么?」 皇帝掐掐她的嫩脸:「就你会说话。」 边说还边摩挲着手指,心道梓桃的脸面嫩滑,和宝儿都有的一比,这母女俩当真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都是他心头宝。 皇帝说着说着话就不说了,看着梓桃目光意味深长,在一起这么几年,皇帝这个眼神什么意思,她清楚的很,红着脸啐了他一口:「看什么呢?我脸上有花么?」 「你人比花娇。」 皇帝说的顺嘴,梓桃垂眸娇笑,不接他的茬:「省着点唾沫,该吃饭了。」 「哈哈哈~」皇帝却突然笑了几声,进宫这么几年,女儿都会跑了,她还这么娇羞。 宝儿看看爹娘,不明白他们在笑什么,但气氛愉悦她是感觉得到的,也拍着小手笑起来。梓桃被女儿这一笑越发觉得羞人,心道这老不羞的,可别把女儿带坏了。 腊月初的时候,甄小媛生了个儿子,后宫为这个小皇子的去向吵翻了天,沉寂已久不问世事的清妃终于走下了神坛,抬出了她的娘家功绩,说她的病痛之苦,说清心殿的寂寞冷清,说到最后就一句话,臣妾想要个孩子承欢膝下,那是臣妾下半辈子的寄託。 高位妃嫔里没有儿子的就数清妃和丽贵妃,后者虽然抚养了二公主,但宫里的女人,对儿子的期盼不可能停止,她需要一个儿子,二公主需要一个弟弟,她的娘家也需要一个皇子外孙,种种利益驱使下,她再次出手争夺七皇子的抚养权。 没错,是七皇子,目前宫里只有五位皇子,但三年前蓝嫔夭折的那个皇子,皇帝给他定了序齿,是六皇子,虽然不过活了几日,但皇帝还是让他入了皇家玉碟,享受香火供奉,希望他来世投个好胎,所以,现在甄小媛生下的是七皇子。 「清妃,你自己的身子就不好,时常吃药,清心殿一股子药味儿,你要养七皇子?别把病气过给七皇子了,小孩儿家可经不起病痛折磨。」 丽贵妃说话一如既往的锋芒毕露,清妃这回也撕下了天仙面具,漠声道:「为母则强,臣妾之所以身子不好,便是觉得日子没什么盼头了,心如死灰,身子也衰败起来,若是七皇子去我那儿,臣妾有了盼头,自然会好起来。倒是贵妃娘娘,承欢殿已经有二公主了,您忙的过来么?有时间来争夺七皇子的抚养权,还不如多花点儿心思教导二公主,大公主是小才女,三公主是陛下的掌上珠开心果,二公主也该有一技之长才是。」 「你放肆!」丽贵妃气的拍桌子,「你这话是说二公主不好?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非议公主?」一个没有儿子的病秧子,也敢和她争高低! 清妃端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挺直背嵴高昂头颅如一只高贵天鹅,丝毫不为丽贵妃的疾言厉色所憷,「臣妾没有说二公主不好的意思,二公主还小,好不好是大人教的。」二公主比不上两个姐妹是事实,还不让人说了。 「丽贵妃,本宫在这儿还轮不到你来拍桌子!」皇后端坐凤位,厉眼扫过底下神态各异的一众妃嫔,心中冷笑不止,皇帝若是看到这群吃相难看的女人,不知道会不会倒尽胃口。她都只有一个儿子,丽贵妃这个失了圣心的过气宠妃还想养两个?做的什么春秋大梦呢。 梓桃坐在丽贵妃对面,看到丽贵妃满面的不忿,又看到清妃脸上罕见的不甘示弱,再看了眼面容平静的仪嫔和文婕妤,这两个是高门贵女,入宫以来无子无宠,位也不高,不知道这次会不会出手,她们总不可能一辈子做个四品小妃嫔吧。 也不知道最后花落谁家。 思及此处,梓桃又可怜起甄小媛来,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被其他女人当成宝贝争来夺去,若是能让甄小媛自己养着…… 甄小媛养着也不一定就好,宫里的孩子小时候子以母贵,跟着个位高受宠的母妃比跟着个身份低微的母亲要好,若是这孩子是个安贫乐道的,跟着亲娘挺好,若是个心大的,那确实是需要一个高位母妃。 梓桃秉承着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心态,悲天悯人了一会儿便把事情放到一边了,管她们谁抢得到呢,反正她不抢,她养好自己的女儿就可以了。
第219章 削权 关于七皇子的去处,皇帝自有思量,道是冬日寒凉,不好搬屋子,让七皇子先在生母处呆着,等开春了再说。 甄良媛满是感激,本来生这个孩子便是抱着搏一搏的心态,心道陛下看在她生了儿子的份上,会不会不忍她们母子分离,将她提到三品位上,让她抚养孩子。 但她低估了帝王心狠,像她这种想钻空子的小妃嫔多了去了,以前的水良仪安嫔,都做了不符合自己位分的事情,最后可都没什么好结果,她哪里来的自信,觉得陛下会为她破例? 结果到七皇子平安出生,她也只是晋到了良媛位上,离三品还远着呢。 七皇子去别宫已成定局,甄良媛希望孩子找个慈和养母的同时,愈加珍惜和孩子相处的日子,到明年开春才搬走,还有两三个月呢。她多为孩子做些小衣裳,多抱抱他,听说宝贵妃哺育三公主是自己餵奶,她便也效仿,偷偷的给孩子吃了自己的奶,只希望,他去了别宫,也能多惦记她些,知道他还有个爱他至深的亲娘。 腊月二十五皇帝便封笔了,二十三镇边大将军回来了,向皇帝汇报西北战况,详述职务。许家女眷还在路上走着,他们家几个任职的老少爷们先回来了。 因着没有女眷,后宫便没有设宴,皇帝领着几个皇子和文武百官在金銮殿设宴为他们接风。 到腊月二十八,许家女眷才披着一身风雪进了京里,都赶在年脚下了,皇后便让她们先修整一下,用除夕夜的宫宴来为她们洗尘。 锦簇为梓桃准备夜宴上要用的衣饰,整理出了一套红石榴珠的头面,配梓桃的红石榴宫装裙,火狐披风,红云花钿,艷丽极了。 「你给我准备这么多头饰,我还怎么戴帽子?」 她看着锦簇收拾出来的那一匣子首饰便觉着头皮发紧,这也太繁重了些。 「啊?娘娘还要戴帽子?咱们在室内,人多又有碳盆,不会冻着您的,戴什么帽子呀,戴了帽子还怎么插这满头珠翠?这后妃贵女们哪有戴帽子的呀,也就太后娘娘和小公主这样的年纪才戴帽子呢。」 锦簇着实没法理解自家主子这老太太心态,年纪轻轻的,怕冷怕热,裹得这样严实还戴帽子。 「我怕冷,不戴这些珠翠,你给我准备个华丽些的帽子,镶些宝石翠羽都是使得的。」她一向就怕冷,生了宝儿后更怕冷了,不知道是不是身子还没缓过来。 锦簇没法,只得和红菱一起连夜赶制了一顶华丽的水貂皮帽子,镶满了流苏宝石,还是不封顶的,就是个皮毛抹额,顶上给她梳了髮髻,还是插了几枝珠花。 宝儿也穿了身石榴红的小袄裙,头上戴的毛绒帽子垂了两颗小绒球在脑后,晃晃悠悠的,出门时再给她裹了件和梓桃身上那件火狐皮同出一体的小款火狐披风,穿着打扮如出一辙,脸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只是型号不同,一看就是母女两个。 晚宴在太液池旁的玉露雅阁里,男女齐聚一宫,中间隔了屏风,宫殿左右两边各有入口,男女宾客从两边入殿,皇帝和皇后太后皇后走正门进来。 梓桃坐在后妃席里打头的位置,看到诰命席里众星拱月的几位凤冠霞帔风鬓霜鬟的夫人,西北风沙大,许家几位夫人比之京里的同龄贵妇稍显老一些,打头的镇边大将军夫人有五十多了,看脸上沟壑倒像有六十的模样,不过精神头健朗,比京中贵妇更添一份英姿。 梓桃又看向贵女席里的许家姑娘们,比京中姑娘们糙一些,多是黄面皮,但是大方利落,柔美不足明艷有余,个人喜好不同,喜欢这款的还是非常喜欢的。 宴至高潮酒酣人热,皇帝给了许家一则恩典,「许爱卿戎马半生为国操劳,落得满身病痛,到了知天命的年纪,也是该含饴弄孙了,这回回了京里,便别再去西北那风沙之地了,留在京里做个富家翁可好?」 许大将军气势铿锵声如洪钟跪地谢恩,「多谢陛下隆恩,老骥伏枥志在千里,老臣虽老,却还能为国效忠,瓦剌不除臣不卸甲。」 「爱卿此心可嘉,只是这未来的战场还是要交到年轻人手上,军中需要年轻血液,朕听闻许家这辈几个子弟都是人中翘楚,爱卿不放手,他们如何翱翔。」 许大将军还欲再说,皇帝大手一挥,汪福禄便上前宣布了一则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镇边大将军许贤,戎马半生战功赫赫,镇守边关功在社稷,保一方安宁,筑一片乐土,今将军年高,英雄告老,朕心甚惜,敕封卫国候,择原镇边大将军府邸改建卫国候府,赏金千两,西北食邑一千户,钦此。』」 皇帝圣旨已出,当着满朝文武宗亲的面,镇边大将军再不乐意,也只得接旨。 这齣圣旨过后,舞乐再响起,饶是梓桃再迟钝,也察觉出了宴上气氛凝滞,许家几位夫人更是强作欢颜。如果她没听岔的话,许家的卫国候之爵,似乎并没有世袭。 除夕宴上皇帝玩了这么一出杯酒释兵权,有人喜有人忧,梓桃第一个想到的是二皇子,许大将军告老,对他是好是坏呢?她对政局不敏感,隐约觉着不是好事,许家再怎么不管他,毕竟是他名义上的外祖家,这回好了,连名义上的外祖家都被夺权了。李德妃娘家还在西北占了一席之地呢,陛下削了许家的兵权,却不削李家的,这…… 他不是一向偏爱二皇子吗? 梓桃想了一会儿,越想越乱,干脆不想了,新年喜庆呢,想这些糟心事做什么。 大年初一早上后妃皇嗣们都要去寿康宫给太后拜年,梓桃也领着宝儿去了,这丫头穿的喜庆笑得欢实,今儿不仅是新年,还是她的两岁生辰呢,既能得压岁钱,又能得生辰礼,梓桃带着她出去晃悠一圈,赚的盆满钵满。 太后很喜欢这个小孙女,抱了她坐在腿上揉搓,宝儿长的圆实,梓桃也不敢让她坐久了,二皇子坐在太后身边逗她,怕太后累着,将她抱到了自己腿上。 宫妃命妇们都围着她叫好,小丫头大概也知道自己受欢迎,极享受这般众星捧月的虚荣感,坐在二皇子腿上一笑一蹦哒,极讨人
第220章 亲子 在寿康宫坐了一会儿,皇后带着宗亲命妇们去庆和殿参加早宴。 年年都是这些流程,梓桃也是习惯了的,只是翌日大年初二,皇子公主们要去外家拜年,宝儿还小,她是不去的,不过大公主和二公主满三岁就去了,宝儿明年应该也要去。 皇后娘家宁国公府是所有皇子皇女的外家,年年都得去,但今年许家回了京,梓桃在宫里听说,二皇子并未去卫国候府。 许家是先皇后娘家,二皇子嫡亲外家,但二皇子不去许家拜年,便代表着他不认这门亲戚,他都不去,其他皇子皇女更不会去了 。 梓桃不明白他为何要做这种惹人诟病的事,他打小就任性,许多事情明明可以避免,他非得率性而为,把自己的名声搞臭了。 果然,还没开朝呢,便有御史往御书房递摺子参他,说他不敬长辈,藐视功臣,于公于私都不合大义,让皇帝教训儿子。 皇帝虽然偏爱二皇子,但明面上还是要摆出大公无私的模样来,罚他禁足抄书,但却没押着他去许家拜年。 皇帝父子俩这一出可将许家噁心坏了,许大将军大过年的摔了几套茶具,「黄毛小儿,还不明白局势么?是他需要我们,还是我们需要他?哼!但愿他能一直这么狂妄。」 正月十五元宵节,宫里给七皇子办了满月宴,七皇子前十来日便满月了,只是元宵节宫里本就有宫宴,懒得再给他办一次满月宴,便合在一处了。 后宫里没几个女人是冲着宴席来的,七皇子出生这么久,养的白白嫩嫩的,越看越招人心痒痒,皇帝却迟迟不点明他的去处,没有儿子的宫妃哪个没几点心思。 一群女人食不知味地坐完了宫宴,到宴席结束送走宾客了,皇帝还是没有提起这个事情,皇帝不提,皇后更不会提,若是七皇子就跟着他的生母,那对她和四皇子是比较有利的,总好过跟了清妃丽贵妃这两个狼子野心的女人。 帝后都不提,底下妃嫔们再怎么挠心挠肺也得忍着,谁第一个出头便打这个出头鸟。 元宵过后,出太阳的日子,便有些春日暖融意了,梓桃搬了躺椅在院子里晒太阳,将宝儿抱在臂弯里,小孩子家躺不住,红菱给了她一个络子玩,她便纠纠缠缠扣扣挖挖的,一双肥嫩嫩的小手就没停过。梓桃看了一眼,是个精緻的四喜梅花结络子,红菱打的,被她玩这一会儿,不能要了。 「奴婢听说昨儿下午陛下来咱们宫里的路上,在那岔道口碰上清妃娘娘了,陪着陛下走了一段,只陛下还是惦记些娘娘和公主,还是来了咱们宫里,清妃娘娘红着眼睛回去了。」 锦簇满脸的幸灾乐祸,什么人嘛,一个过气宠妃,还当自己是天山雪莲呢,陛下不捧着你,你再怎么冰清玉洁不惹尘埃给谁看呢?她们家的娘娘才是陛下的心头好。 梓桃瞥她一眼,「收收你的笑容,叫人看了诟病,你背后这么说别人,别人不知道背后怎么说我呢。」 「管她们怎么说,有本事当着娘娘的面说呀,她们敢吗?清妃娘娘确实不如您,谁没眼睛看事实呀。」 「现在是不敢,若是娘娘失了势,她们就敢了。你这张嘴迟早给娘娘招祸!」 红菱啐了她一句,锦簇瞪她一眼,气哼一声别过头去不再说话。梓桃眯着眼睛无视她们的小波澜,眯着眯着倍觉困意,便抬了手起来,以袖遮面,就这么睡过去了,醒来便将近午膳时分,身上盖了个羊绒毯子。 「宝儿呢?」 睡觉之前宝儿还坐在她身边呢,睡醒了不见了人,她这当娘的心是一刻也离不了孩子,便是送去皇帝身边或太后身边,她心里也揪着。 花团守在梓桃身边,见梓桃醒了便扶着她起来,道:「在林子里玩呢,红菱和彩虹她们陪着。」 梓桃点点头,穿上绣鞋便往林子里走,见到宝儿蒙着眼睛在和宫女们玩捉迷藏,梓桃走过去,她正好就一个转身扑上去抱住了梓桃的大腿,笑得咯咯响,口水都煳到梓桃裙子上了,响亮的喊了一句「娘!」 梓桃也笑开了,一把将她抱起来,解了她的帕子,往她胖脸上亲了一口,「宝儿蒙着眼睛,怎么知道是娘来了?」 宝儿还是咧着嘴笑,点点头,「知道。」 为什么知道,她也说不清楚,反正就是知道嘛! 梓桃捏着帕子给她擦擦嘴巴,「都这么大了,还流口水,羞不羞呀?」 其实宝儿平时不太流口水了,就是笑得时候,笑得太开怀了,嘴巴便接不住,喉咙也咽不赢,经常笑着笑着会被口水呛到。梓桃偷偷问过太医,太医道是正常情况,她才放心了,她不会告诉别人,她觉得宝儿笑得流口水的样子有点傻。 宝儿笑着应和几句:「羞羞,羞羞。」 梓桃轻嘆摇头,虽然她眼里自己女儿是最好的,但看宝儿现在这个样子,八成是继承了她的憨厚老实,若像二皇子继承了他爹的精明强干,那可不消她操心了。 「来,该吃午饭了,宝儿想吃什么呀?」 梓桃抱着宝儿往殿里走,边走抄问她,宝儿搂着梓桃的脖子叫的欢快:「肉肉,呲肉肉。」 梓桃往她胖嘟嘟的小脸蛋上咬了一口,「就知道吃肉,你看你都胖成什么样了?再胖下去娘都抱不动你了。」 宝儿虽然才两岁,长的不高却特别敦实,每顿都吃的不少,吃的肉都横长了,大公主就瘦瘦高高的,很是纤巧秀气,二公主比较壮实,但像了她爹,个子挺高,就宝儿像了她娘,矮矮胖胖的,小时候看着是很可爱,长大了可就不一定了。 锦簇就经常念叨她:「公主长的像您那能差吗?您若是差了,凭什么宠冠后宫?娘娘就爱瞎操心。」 梓桃只是和红菱相视一眼摇摇头,别看她现在是身段婀娜玲珑有致,那是她们没见过她进宫前的样子,到她十岁时,同龄的姑娘们都抽条了,就她还矮胖,可让人笑话死了。进京之后有了进宫的想法,才开始修炼身材,到如今的模样。 宝儿若是一直像着她,大些时候可得受些苦了。
第221章 逐利 庄严肃穆的大殿中间大片空地,暗沉深邃的地板光可鑑人心,御案上燃着的龙涎香氤氲熏人,多了几分暖意。 干元殿的门,她有几年没进了。 「臣妾给陛下请安,愿陛下鸿福齐天平昌顺遂。」 娇媚酥甜的女音在空旷冷清的大殿中迴响,若不看人,只听音儿,还以为是个二八年华的小佳人,但看了人,也绝谈不上失望的,虽然年纪是大了点,但其娇媚艷丽姝色照人是许多二八少女都无法媲美的。 皇帝看些御阶下的美人,穿的是红绫云纹裙,戴的是大红石蒜滴珠抹额,只简单挽个髮髻,朱唇轻点,便有无限风情千般妩媚,他不得不承认,无论再隔多少年,这个女人都能让人惊艷不止。 美人在骨不在皮,丽贵妃大概就是这种美在骨子里的女人。 只是再美的女人,在皇帝眼里也就是个红粉骷髅,一经丢弃再也不会捡回来。 「找朕何事?」 冷漠刚硬不带任何温情的话语,让丽贵妃对此行的目的又少了几分信心,只是她非来不可。 「臣妾想抚养七皇子。」 她倒是说的爽快,这点比扭扭捏捏拐弯子的清妃讨人喜欢,但也只限于这点了。 「还记得朕以前怎么跟你说的?」 她怎么还有脸来要七皇子的抚养权!当初她为了要个皇子傍身推他上别的女人的床,得了个女儿养了这么多年,到如今竟然又贼心再起,她哪里来的自信认为他会答应? 「四郎!」 丽贵妃突然下跪,娇嫩的膝盖磕在地板上一声脆响,听着都觉得疼。 「你还记得这副寄名锁吗?当初我不慎流了孩子,你让匠人打了这副锁,上头刻了咱们孩子的乳名,宁儿,你说无论是男是女,这个名字都使得,以后若是我再有了孩子,也叫宁儿,给他挂上这副锁。可是这么多年了,这副锁始终没有主人,便是看在我胎死腹中的孩儿的份上,再给我一个儿子好吗?妞妞也需要一个弟弟啊!」 丽贵妃捧着个赤金镶铃铛的寄名锁声泪俱下,这副痛失爱子的慈母情怀,任谁看了都动容。 皇帝也是动容的,动容到随手拿起一沓奏摺往丽贵妃身上砸,「你怎么有脸说得出这种话!用和我的旧情换了二公主,如今又要用你死去的孩子换七皇子!陈姝玉,还有什么是你不能拿来换取利益的?」 这宫里的女人,全都一个样,为了荣华富贵,为了太后的位置,什么事情都做的出来,曾经他心里的硃砂痣,现在成了蚊子血,厌恶到想一把将她掐死。 丽贵妃只是哭,不再说话了,她意识到皇帝是真的动怒了,他惯会怜香惜玉,从来不对女人动手,这回却破了例,她不敢再说了,惹急了皇帝,损失的是她。 皇帝狠嘆几口气平息怒火,给了她一个选择:「你这辈子只会有一个孩子,那个孩子没了,朕赔给了你二公主,如今你想要七皇子,那你就把二公主送到清心殿去吧。」 丽贵妃如遭雷击娇躯一震,惊愕的凤眼忘了落泪,皇帝看她那样心中怒火再起,为了太后的位置,连养了多年的女儿都能放弃,他还能对这个女人抱什么期望,还能指望她记得一点儿往昔情意么? 不过他大抵还是有几分眼光的,丽贵妃还是有些血肉的人,「陛下,妞妞打出生起就跟着我,不能把她送给别人。」 「你想要七皇子,她必须离开,你要哪个,自己挑吧。」 将自己的孩子像货物一样送来送去讨价还价,皇帝其实和丽贵妃并没有什么两样。 于这一点上,丽贵妃还是保留了几分他心中硃砂痣的模样,「臣妾想要二公主,臣妾离不开她。」 皇帝怒气稍平,还好她选的是二公主,她如果敢选七皇子,他一个都不会给她,并且会让二公主知道,她的母妃为了养七皇子把她送人了。 「既如此,还杵在这里做什么?下去!」 他现在对这个女人是一分情分都没了。 丽贵妃狼狈告退,边走边擦眼泪整理仪容,她可以在皇帝跟前落泪,决不能在六宫面前失仪。 「还有,把你的大红石蒜珠摘了,是谁允许你一个妾室用大红?」 皇帝不留情面的声音在背后响起,粉碎了她心中残存的一丝侥倖,抬手取下了额上挂着的额饰,这额饰是镶在簪子上的,簪子一抽掉,满头青丝便泄了下来,皇帝冷眼看着这一幕美人卸妆,眼中无任何波澜。 被丽贵妃这一通闹腾,皇帝心中满是焦灼,奏摺也看不下去了,摆驾去了灼华宫,去看看他的开心果。 皇帝去的时候,梓桃正带着宝儿在坐灼华宫门口的台阶上给她梳小辫子,初春的阳光暖融,照在母女俩光洁的脸上泛出粉色光晕,皇帝心情稍霁,这样温馨的环境,才能遏制他心中魔障。 「她才这么点头髮,你就天天给她梳,也不怕头髮掉光了,以后梳不了髮髻。」 梓桃母女俩循声抬头,两张如出一辙的大小脸蛋上都漾出了笑意,宝儿娇脆响亮大喊一声「父皇」,甜进了皇帝心坎儿里。 不顾梓桃还在给她梳辫子,小丫头便要起身扑进皇帝怀里,却被梓桃揪着头髮扯痛了哎哟一声叫唤,梓桃忙松手给她揉了揉发顶,「扯疼了么?让你乱动!」 宝儿瘪着嘴巴,伸手去头上摸,看来是真的扯痛了,皇帝将她抱进怀里,一手盖住她整个头顶揉搓,也不知道是扯着哪儿了。 爹娘都这么紧张呵护她,宝儿感受到了爱意,便沖淡了泪意,咧着嘴笑了起来,「不痛。」 皇帝点点她的小鼻子,「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真是个傻丫头。」 梓桃也笑她:「还扎小辫子吗?」 宝儿点点头,「扎。」 她长的像梓桃,一头浓密油黑的头髮也是像了梓桃的,月子里给她剃了光头,但长到如今,两年了,头髮还是不长,才到颈窝处,只是特别茂密。 小丫头知道爱美了,没事就在梓桃的妆檯上摆弄,摸摸这个簪子,看看那个珠花,心痒痒的不行。
第222章 夺子 大公主她们早两年就梳起了包包头,宝儿眼馋的很,只是她的头髮太短包不起来,梓桃便给她用红头绳扎两个小鬏,红绳两段或系个金铃铛,或点个金蝉儿,也够她开心好久了,对着镜子左右摇头臭美。 梓桃常常取笑她,「宝儿羞羞脸。」 小丫头回她:「娘羞羞脸。」 娘都能每天照镜子,她为什不能照? 皇帝摸摸她的两个小鬏,对梓桃道:「小姑娘一转眼就大,咱们该给她备嫁妆了,头面首饰你多给她存些,家具庄田朕会给她准备,务必让宝儿十里红妆风光大嫁。」 梓桃抬眸看他:「你向来提到这个事情就急眼儿,怎么今儿主动提起来了?」 女人的直觉告诉她,皇帝今儿情绪低落,为了家事? 皇帝没答这个问题,却是抱了她进怀里,双手圈着爱妾爱女,将下巴搁在梓桃头上,声音从梓桃头顶传来,「桃儿,七皇子给你养好不好?」 梓桃一愣,「为什么呢?」 「因为你是个好母亲,你会对他好,灼华宫的氛围很好,我每回来都开心,他在这里长大,一定也会成为一个很快乐健康的孩子,正好你不想再生孩子了,我又想给你一个儿子,给宝儿一个弟弟,七皇子正好。不用受怀胎生子之苦白得这么个大胖儿子,你赚到了。」 皇帝越说越觉得有道理,将七皇子给梓桃养是再好不过的了。 梓桃拒绝了他的好意:「陛下,我不想给别人养孩子。」 皇帝松开梓桃,直视她的眼睛,「这怎么是别人的孩子?这是朕的孩子,你不是说,朕的孩子就是你的孩子吗?」果然这些话听听就好,就算是善良如梓桃,还是会有自己的私心。 梓桃向他解释个中因由:「如果他没有亲生母亲,那我愿意养,可他有。你看之前二皇子和四皇子也会来我这儿玩,可是二皇子一直都和我关系好,四皇子却……」 皇后禁足的那段时间,四皇子天天来她这里吃饭玩耍,梓桃对他也挺好,但是皇后一解了禁足,四皇子再没来过了,她说不失落是假的。给别人养孩子,掏心掏肺还不得好,孩子有点什么闪失都是她的错,孩子大了也会渐渐亲近亲娘,比如,她那个有点儿白眼狼趋势的弟弟。 「而且,我已经有了宝儿,七皇子非我亲生,来我这儿,我可能会偏心亲女,那他不就受委屈了?我自认为照顾不好他,何必接他过来?」 后宫里像梓桃这么坦诚的女人真的没有了,皇帝揉揉她的脸颊,微笑宽慰她:「不要就不要吧,你好好养着宝儿就成。」 梓桃点点头,将皇帝的忧虑看在眼里,有心为他分忧,「你想将七皇子送去哪儿呢?」 「能养的人不想养,想养的人朕不让她们养,没地儿去了,送去皇子所吧。」 「皇子所?他还这么小,为何非得送出去呢?留在亲娘身边不行吗?」 如果有人要将宝儿从她身边夺走,她拼了命也要将宝儿夺回来,她绝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皇子跟在出身卑微的母妃身边,对他以后不好,别人会从他的出身环境质疑他的品行修养,大户人家的庶出子女如果养在嫡母身边,便比养在妾室身边的庶出子女要金贵一些,就是这个理。」 皇子虽然是以父族为贵,但母族同样重要,皇后所出的皇子比妃嫔所出的高一筹,妃嫔之间也有三六九等,高等妃嫔的孩子总比低等妃嫔的孩子高贵些。 梓桃抿唇不语,既如此又为什么让甄良媛怀孕呢?她有了孩子总要生下来,生下来又将孩子夺走,太残忍了吧。 她不会掩饰心情,皱一下眉头皇帝都知道她在想什么,「她若不想怀孕,总有法子避过的,但她偏偏就怀了,朕不可能因为她生了七皇子便将她抬到三品位上,这样对高位妃嫔不公平,也会给其他低位妃嫔树立一个坏榜样。」 这话让梓桃有些心虚,想到了她刚进宫时位分还低年纪还小,也不想怀孩子,用家里嬷嬷教的偏方避了两年,后来又吃药调理,算是避过了,不一定所有人都有她这么好的运气。 「那为什么不干脆立一条规矩,三品以下的妃嫔不许怀胎,或许是侍寝过后给避子汤喝,总好过这样。」 梓桃头脑简单,想事情也简单。 「你说的这两条,都是危及皇室开枝散叶的,御史不会同意,宗亲也不会同意,三品以下的妃嫔无法抚养皇嗣,其实就是不许生育的委婉说法,谁不懂其中道理?但是她们懂了,还是犯了,既犯了,便要自己咽下苦果。」 所以甄良媛绝对无法抚养七皇子。 梓桃不再说话了,「都听你的,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你。」 话是这么说,皇帝哪需要她的支持,不过说着好听暖心而已。 到二月初的时候,天气已有些暖融了,皇帝便让汪福禄去皇子所安排了宫殿,把七皇子送过去,住的便是三皇子万里楼旁边的晓光楼。 因着七皇子年纪小没有母亲抚养,皇帝便对他多关照了些,点了御前的小德子和两个宫女去服侍。 小德子在干元殿许多年,上头压着小路子和小顺子,他是没什么出头之日了,这回听说七皇子身边要人,便主动向汪福禄请缨,汪福禄看他人实诚,办事也沉稳可靠,便让他去了,带着御前的两个二等宫女,去了七皇子身边后便是打头管事的了。 甄良媛万般不舍,孩子才两个月,就要离了她身边,送去皇子所,边上住着他的哥哥们,都是已经大了有想法的,他会不会被欺负?会不会…… 不管是送去皇子所,还是送去别的妃嫔宫里,她都无法放心,抱着孩子哭的同时心中暗暗怨皇帝心狠,就让儿子跟着她有什么问题呢?她可以不要位分,甚至可以抛弃七皇子生母这个名头,他可以把七皇子记到别的妃嫔名下,只要让她抚养孩子长大就好,就这么个小小愿望,他都不能满足吗?
第223章 寻路 七皇子搬去皇子所已成定局,只是甄良媛还不愿认命,想找找门路,找皇帝哭求她是不敢的,她听说清妃和丽贵妃都去皇帝跟前求了,没一个得了好果子吃。 宫人告诉她,宝贵妃娘娘纯良憨直,而且喜欢小孩子,让她抱着七皇子去求求宝贵妃,说不定贵妃娘娘为她动容,便去同皇帝求情呢。 甄良媛和宝贵妃交际不多,也摸不清她的性子如何,但平时见到,只是不太爱说笑,看着不像多坏的,如今她也是走投无路了,只得死马当活马医了。 梓桃带着宝儿坐在桃林的石桌上晒太阳吃点心,桃林里的桃树已经开始结花苞了,小孩子手贱,看了一朵就要掐一朵,梓桃按着宝儿不让她掐,可把小丫头气坏了,张嘴便要哭。梓桃再次败在她的金豆子下,给她掐了几朵,用嫩柳枝镶着做了个花环套在她头上,才算将她逗笑了。 小太监水生和木材守在篱笆院门口,远远的看见甄良媛抱着孩子过来,一人迎过去请安,另一人进门通报,「主子,甄良媛来了,远远地看着是带着七皇子来的。」 梓桃拿糕点的手一顿,将糕点放回了盘子里,用帕子擦了擦手,「她来做什么?」 水生迎着甄良媛进来,甄良媛一看这桃林里的热闹景象,再对比自己的惨境,宝贵妃和三公主简直是活在瑶池仙境里,而她和儿子一起活在地狱里,同样是皇帝的女人孩子,凭什么如此区别对待。 甄良媛看着梓桃发呆忘了行礼,还是身边宫人推了推她才反应过来,抱着孩子跪下请安。 梓桃忙侧身避过,她可以受甄良媛的礼,却不能受七皇子的礼。 「快起来,又不是什么正经场合,行什么大礼?便是你多礼,也不该带着七皇子呀,快起来。」 红菱和花团上前搀扶甄良媛起身,后者有些怔愣,素闻宝贵妃不通人情,果然平日里不怎么说话,是因为不会说话吗? 甄良媛起身后,梓桃让她过来石桌边坐,让红菱给她在石凳上多铺了一层毯子,她刚生产完不久,受不得寒气。 「今儿怎么有空来我这儿坐?还带着七皇子也来,孩子还小,带出来不怕受风么?」 锦簇站在梓桃后头仰天长嘆,她的主子什么时候才能学会八面玲珑长袖善舞呀。 甄良媛笑意尴尬,「今儿太阳好,带着出来晒晒太阳,太医说多晒晒太阳对孩子好。」 梓桃尬笑着点头,心说晒太阳不能在自家院子里晒么?她灼华宫的太阳比较大?方才甄良媛进门时看她的眼神有些莫名,梓桃觉着不舒服,也不欲和她多谈。 「呀!」 宝儿原是坐在凳子上吃点心,两条小短腿晃晃悠悠的,甄良媛进来时,她眼睛便盯住了甄良媛手里的襁褓,甄良媛一坐下,她就伸长了脖子去看。 别看宝儿在自己宫里毛手毛脚的,那是自己的地盘无拘无束,在陌生人跟前却挺腼腆,看了半天也没动手,见梓桃和甄良媛都没在说话,觉得到自己开声的时候了,才拉了梓桃的袖子引她注意。 梓桃心觉不妙,宝儿毛手毛脚的,不会想去动人家的孩子吧?这宫里的孩子她都不太敢动,遂先抓住了宝儿的手,给她擦了擦脏兮兮的两只小爪子,道:「这是你七皇弟,宝儿要看看吗?」 梓桃说的是七皇弟,不是弟弟,刻意减少宝儿的兴趣,说七皇弟她听不太懂,若是说弟弟,她肯定明白,叫叫嚷嚷着要看。 甄良媛见宝儿有兴趣,心下也担忧宝儿毛手毛脚碰着她儿子了,但她本来就是来求情的,不和人家打好关系怎么开口。 「公主要看看弟弟吗?过来看!」 宝儿看了眼母亲,后者面带笑意,又看了眼甄良媛,也笑得温柔,再看了眼小襁褓,真的好想看啊。 「要看!」 梓桃笑得无奈,拉着宝儿的手过来看,红菱也凑了过来,站在梓桃身后,托住了宝儿的身子。甄良媛轻轻揭开了小襁褓,露出一张白净粉嫩的婴儿脸蛋来,小娃娃闭着眼睛睡得安详,太阳刺眼,周边几个脑袋凑在一起围城一片阴影,给遮住了光,避免小娃娃被日光灼伤了眼睛。 宝儿轻轻惊唿出声:「哇!睡觉觉~」 「嘘~」 梓桃对她做了一个嘘声的手势,小声道:「弟弟在睡觉,你别吵他,知道吗?」 宝儿乖巧点点头,又看向小襁褓,那眼中明晃晃的渴望,我还想看。 甄良媛也看出来了,笑着问她:「公主还想看吗?」 宝儿点点头,「想。」 「这外头太阳大,会刺到弟弟的眼睛,咱们进去看好吗?」 宝儿没太懂前面一句,但知道是要进去的意思,也点点头,去拉梓桃的休息,「娘,进去。」 她这一句娘,让甄良媛听了,心中又是无限伤感,宝贵妃可以把女儿养在身边,可以听女儿喊她娘,但她却连亲自抚养儿子都不行,儿子在皇子所长大,就算没有记入别的妃嫔名下,也不会和她亲近,更别提喊她娘,能得一句生疏的母妃便不错了。 梓桃无心顾及甄良媛的伤神,进了内室后,先让宝儿去洗手,按她对女儿一贯尿性的了解,说是说看看,看着看着越看越喜欢,就该上手摸了,她方才吃了糕点没洗手,别摸了人家的小孩子烂脸。 宝儿洗手回来,看到甄良媛把孩子放在床上,她便也踢了鞋子爬上去,梓桃一直虚揽着她,让她找了个合适的位置坐下,引着她去看弟弟。 小娃娃还在睡,宝儿咬着手指头看,越看越觉得好看,果然就伸手了,梓桃盯她许久了,一把握住她沾满口水的爪子,给她拿帕子擦干净了,「看就老实看,别摸。」 宝儿撅起嘴巴来,不乐意了,「摸摸!」 她还没见过这么小的小孩子呢。 其实她见过的,欣荣长公主家的小雪儿比她小半岁,她自己还是个小娃娃的时候就见过襁褓之中的小妹妹,只是她不记得了,这会儿小雪儿已经会跑了,每回进宫两个小姐妹都一处玩。
第224章 求学 甄良媛在梓桃宫里坐了一会儿,宝儿在看弟弟,瞧着气氛不错,她便道明了来意。 「公主能在娘娘身边长大,真好,婢妾没有娘娘的福分,七皇子也比不上三公主命好。」 甄良媛说着说着便喉间哽咽起来,梓桃一早便猜到了她的来意,只是这事皇帝早便给她交了底,她纵然心疼七皇子襁褓之中便离了母亲,却不能为了他明知道皇帝忌讳还去触碰。 「只是送去皇子所,没有被别的女人抚养,已经是不错的了,陛下旨意已下,谁能违背?你还是多做些准备,务必让七皇子去了皇子所能过的好些。」 劝只是这么劝,听不听就是她的事了,甄良媛坐在梓桃屋里哭了一会儿,见梓桃并没有为她动容的意思,又到了午饭的点,梓桃也没有留她下来用膳,知道梓桃是不耐烦了,不想留她,便也不再赖着,抱着孩子走了。 宝儿咬着手指头看着甄良媛的背影,似乎还有些不舍,梓桃将她的手指头拿出来给她擦擦,道:「怎么,还不捨得弟弟?弟弟马上搬去皇子所了,你若是喜欢,可以常去看看他。」 二皇子很喜欢宝儿,但他年纪大了不好老往后宫来,偶尔得空了会遣人接宝儿过去玩,七皇子住去了皇子所,宝儿可以时常去看他。 ―――― 挑了个天气暖融的日子,三夫人进宫看望梓桃和宝儿,禛哥儿没跟着来,听三夫人说是考上了檀香书院,已经给他收拾了东西,送去书院住了,每半个月回一次家,回家住两天又回书院去。 梓桃笑道:「他倒是本事,还真让他考上了,若真能读出来,以后金榜题名,母亲也能享享福。」 三夫人摇摇头笑得无奈:「我哪指望这些,只要他能养活自己,给你爹传一份香火,我便知足了,我最挂念的,还是你们母女俩呀。」 知女莫若母,同样的,梓桃也很了解亲娘,「我们母女俩好的很,倒是禛哥儿,不好吗?」 三夫人笑意温淡,「挺好的,他刚考上了檀香书院,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大家都围着他夸呢,哪能不好。」 「那?是他那个亲姐姐又出么蛾子了?」 陆珠是个外人,她要死要活和三夫人没任何干系,只是她是禛哥儿的亲姐姐,禛哥儿要管,却又没有能力管,到头来,还不是三夫人管。梓桃都为母亲心累,摊上那么个不省心的丫头。 三夫人轻嘆口气,道:「她已经十五了,这会儿正为她的亲事扯皮呢,禛哥儿她大伯给她看了一家同村郎中的儿子,她看不上,说是禛哥儿在读书,她嫁个大字不识的,以后和禛哥儿说不上话,想找个读书人。」 锦簇听到这话嗤笑不已,「以为搭上了小少爷她就是大家小姐了?还想嫁读书人?她怎么不直接说想嫁士宦之子。」 也不瞧瞧士宦之子能不能看上她。 梓桃没说这话,但心中也是这般想法,只是大家闺秀的教养使然不能让她说出这种话来。 「那可怎么办呢?乡下地方读书人不多,要不来京城里找?有些家境殷实的人家也是有钱读书的。」 三夫人抿抿嘴巴,「管她嫁什么人家,反正又不要我给她说人家,她便是留在家里做老姑娘,我活着一天,她就别想住到咱们家来。」 能让一向温和的三夫人说出这种话来,那丫头没少惹事呀!也就摊上三夫人这种性子好的夫人,若是陆家其他几个女人,能将她撕成碎片。 梓桃心中思衬着对策,嘴上说起了别的事转移母亲的注意力,「禛哥儿考上了檀香书院,那欣荣家的霖儿考上了吗?一起去也好有个伴,孤零零的别在学院里被人家欺负了。」 三夫人轻嘆口气,「没考上,长公主家里几个上学的孩子,就禛哥儿考上了,卫霖和其他几个堂兄弟都没考上,听禛哥儿说,长公主很是气愤,拘着卫霖在家中学习,让两个夫子专教他一个,也不许忠勇伯府几个少爷过来上课了,觉着他们带坏了卫霖。」 禛哥儿和卫霖平日里就形影不离的,这会儿一个考上了一个没考上,禛哥儿对考上檀香书院的欣喜也被沖淡了不少,他要去一个陌生的地方学习生活,万一结交不到志同道合的小伙伴了怎么办?那他得孤零零的一个人了。 卫霖也不放心他去,禛哥儿这么瘦小文弱,性子又软,万一在书院被人欺负了怎么办?听说檀香书院里大多是些寒门学子,那些人最是愤世嫉俗,说不得就嫉妒禛哥儿出身富贵,都孤立他呢。 他真想说,要不你今年先别去了,等我一年,明年我和你一起去。 只是这话他怎么说的出口,禛哥儿努力读书的时候他在神游天外,禛哥儿要去上学了,他怎么能拖累他的脚步呢?就算再让他在家里学一年,他明年也不一定就能考上檀香书院了,他可能真的不是读书的料子。 梓桃听得卫霖落榜的消息,也是有些遗憾的,卫霖时常跟着长公主进宫来玩,他们家两兄妹她都很喜欢,怎么就没考上呢。 怪道欣荣这段日子都没进宫了,是不是禛哥儿考上了卫霖没考上,觉得在她跟前抬不起头来? 三夫人进宫,也就是陪梓桃说说话,解她思亲之苦,吃过午饭再坐一会儿,三夫人便出宫去了。 三夫人一走,梓桃便让铜板想法子给陆明礼捎个信儿,陆珠那事交给他办,给她找个适合的人家,早嫁出去早了事,最好嫁远些,省的她老来烦母亲。 之所以会想到陆明礼,是因为之前陆家那难缠的陆梓玥都让他搞定了,虽然手段是狠了点儿,但也算起到了杀鸡儆猴的作用,这几年陆家都没再起么蛾子。陆梓玥都收拾了,还能收拾不了一个无依无靠的陆珠? 陆明礼在商铺里接到了梓桃的指令,心中狠嘆了一口气,宫里真的是个能改变人的地方,他纯真善良的五妹妹在那里头几年,终于从一个被抢了娃娃都要哭一场的小姑娘变成了一个会让讨厌的人永远消失的女人。
第225章 选妃 最是温柔人间三月天,今年的三月更比往年温柔,因着三月份宫里大选,又有一批娇花嫩柳削尖了脑袋要入宫来。 这回选秀因着要给大皇子和二皇子定下正妃人选,所以京里很多勛贵人家的嫡长女都送了来,本来这些人家是有他们的骄傲的,不屑把正经嫡女送去宫里做妃妾,但皇子妃就值得他们垂涎一二了。 皇子妃的名额基本都是内定的,梓桃曾问过皇帝,准备选谁家姑娘做儿媳妇,皇帝没跟她说,只说殿选里最优秀的,就是了。 梓桃心中不无阴暗地想,殿选里最优秀的,怕不是你自己收入囊中。 不过就算皇帝不说,外头小道消息可不少,梓桃听锦簇说,宫里甚至有小太监暗地里下注,赌皇子妃花落谁家。 「奴婢听说,今年最大的势头就是卫国候府的许二姑娘和宁国公府的大姑娘,这两人一个是先皇后的娘家侄女,一个是现任皇后的娘家侄女,这回选秀总不能是奔着陛下来的吧。」 「啊?」 梓桃有些懵,先皇后的侄女,按理来说应该是奔着二皇子来的,可是二皇子和许家并无交际,过年时甚至狠狠下了许家的脸,许家还能把姑娘嫁给他? 宁国公府的大姑娘,又是奔着谁来的?按理来说,宁国公府便是想再出个王妃,也该是奔着四皇子去的,可是四皇子还小,没到说亲的年纪,宁大姑娘比他大几岁呢,总不能是奔着他去的,那是奔着哪个皇子去的?宁家不是全力支持皇后和四皇子么?难道还想再拉一个皇子做两手准备? 梓桃想不太明白,这些世家贵族都在想些什么呢。 不过比起皇子妃的人选,梓桃更关心后宫进哪些人,「除了这两个身份特别贵重的,还有没有什么才貌特别出挑但家世不显的?」 锦簇摇摇头,「没听说,大家都关注皇子妃了,谁还在乎后宫要进哪些人。」 说句难听的,几位皇子都即将长成,现在进后宫的女子,便是做了宠妃生下了儿子,能斗得过几位年长皇子么?皇帝能活到她的小儿子长大再传位给他? 国家的未来还是在年轻人手上。 梓桃有些时候想到这个事情,内心很有几分悲哀,皇帝还不老,但大家似乎都巴不得他赶紧定下继承人,然后就可以去死了 。 不提梓桃内心焦灼,选秀如期进行,因着上一届选秀出了许多事端,今年便看的严了些,禁止秀女之间交头接耳串门来往,各人做好各人的事便是。有那上窜下跳惹是生非的,直接以品行不端的名头剔下去。 待选秀女和后宫妃嫔是没有交际的,梓桃虽然满心焦灼,却也只能让锦簇她们多关注些情况,不可能召了哪位秀女来相看。 再怎么焦灼,日子还是要过的,梓桃日常带着宝儿去寿康宫请安,在那里碰上了二皇子,打趣他道:「你怎么还有空在祖母这儿坐着,不去偷偷看几眼未来媳妇儿?」 二皇子翻个白眼冷哼一声:「一群歪瓜裂枣,有什么好看的。」 「哟哟哟,眼光还挺高,这能进殿选的姑娘,哪个长的差了?你父皇都没你挑。」 梓桃说话间,宝儿已经自发的爬到二皇子腿上坐着了,二皇子给她一块糕点,她张嘴就接住。 「刚吃了早膳来的,又吃,来者不拒,你别餵她了,看她胖的。」 二皇子充耳不闻,给宝儿捏着糕点,让她不用动手光动动嘴巴就能吃着,腮帮子一鼓一鼓的,间带着吧唧两下嘴。 「据我所知,京里和我同龄的闺秀可没有特别漂亮的,要是有,早摆出第一美人的名头待价而沽了,不知道别的地界有没有。 」 当着庶母和祖母的面,二皇子说话也不忌讳,将喜好美色说的如此理直气壮。太后不怒反笑,道:「有的有的,祖母给你留意着,有漂亮的就先给你留着,不过这正妃还是要娶个出身高有才能的才行,可不能光看样貌。」 太后这话,说的自个儿心里都有点虚,宁家大姑娘和许家二姑娘长的可都说不上美艷,以宏儿的目光,可能看不上。哼,他们家也是不争气,就不能把嫡女生的漂亮一点儿嘛! 在太后宫里坐了一会儿,二皇子告辞的时候,梓桃也跟着告辞了,出了寿康宫后和二皇子一起走一段路。 「有事?」 特意追出来和他一路走,要说没事他不信。 「没事,就是有段日子没见你了,也没好好同你说说话,你忙吗?若是不忙,走慢些,咱们说说话。 」 二皇子看她一眼,装作没看出她的小心思,陪着她慢慢走在宫道上。 「最近还好吗?读书累吗?」梓桃唠唠家常。 「还好,不累。」二皇子问啥答啥。 「噢~,吃的好吗?睡的香吗?你正是长个儿的年纪,可得吃好睡好,才能像你父皇一样高大强壮,要不然没长好就会像我这样,我是女子,矮点儿没事,你可不成,一国皇子矮……」 梓桃叨叨咕咕自说自话还没完没了了,二皇子无情打断她,「我母后也不矮,在女子里算高的了,我不管像谁,都不可能矮。」说罢还看了眼被梓桃牵在手里走路圆敦敦的宝儿,她还是操心一下自家闺女吧。 梓桃被他这个眼神看的火大,他这是什么意思! 「你到底想说什么?」 梓桃真的很不会聊天,和熟的人说话无所顾忌,和不熟的人干脆就不说,寡言少语,又长着一张憨厚老实的脸,让人看起来觉得她很好欺负。 「你想娶宁大姑娘还是许二姑娘?」 梓桃想了想,还是问出了她最想问的问题。 二皇子抿唇嘆气,「都不娶。」 「啊?那你想娶谁?」 「看看呗,有看对眼的就娶,没有就算了。」 他还小,又不急着今年娶媳妇儿,再说,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呢,成了家碍手碍脚,回宫都不方便了。 梓桃看他那随意的态度,心说这人虽说个头已经和她平齐了,看着像个大小伙子,但还是小孩儿心性,对娶妻成家没个概念。
第226章 意外 经过大半月的筛选,宣平十二年的选秀落下帷幕,出乎众人的意料,势头最强的宁大姑娘和许二姑娘都落选了,倒是以前寂寂无闻的一个姑娘一鸣惊人,冷不丁的夺了魁首。 这位姑娘便是山西巡抚贺之章的嫡次女,闺名叫贺慈的,大皇子正妃花落她家。 地方巡抚是三品大员,但是官场潜规则,地方官比京官小半级,从三品的地方巡抚,到了京中也就是个四品官了。贺之章是寒门贵子,而立之年中了进士,因着出身不高,少了世家子弟的骄矜纨绔之气,为人勤恳踏实,精通稼墙之术,是朝中难得的实干派,又是忠实的保皇党,歷年来都身担要职,是皇帝心腹。 储君未定,朝中派系众多,贺之章从不参与这些事情,只战战兢兢的做好自己的业务,三年前的选秀,他便给嫡长女报了免选。这也是情有可原的,世家大族的嫡长女都是精心调养要嫁入门当户对的人家做宗妇的,若是有人家将嫡长女送去选秀,那是要遭人白眼的,也说明这个家族要败落了,嫡长女都要送去做妾。 只是贺之章敬重糟糠之妻,家中只有二女一子,并未纳妾,也没有庶女,嫡长女给报了免选,嫡次女怎么都要去一遭。他是皇帝重臣,早在女儿参选之前便给皇帝去了摺子,陈述公务的同时,寒暄之语中提及自家幼女跳脱粗糙,若是在宫里惹了什么事情,望陛下和太后娘娘多多担待。 后来皇帝回他的摺子只与他谈论政务,并未提及选秀之事,他心中悬着,摸不清皇帝是什么想法,只得抱有侥倖心态,陛下算是看重他的,他表明了决心,陛下该不会选小慈才是。 贺之章不仅向皇帝表了态度,还叮嘱了自家女儿,在宫里尽量藏拙,别出风头,但也不能出错,保持中庸之道便好。 贺姑娘是个聪慧灵秀的女子,也不愿嫁入皇室受拘束,这回选秀全程都是寂寂无闻的,谁知道殿选的时候皇帝和太后突然抓着她一顿勐夸,夸的她那叫一个天上有地下无,还说这么秀气的姑娘和我们家宇儿配极了。 这两个主子这么说,其他人也只得应和,「是是是,确实好。」 皇帝再象徵性的问了下大皇子的意见,大皇子心中属意的是许家二姑娘,他知道二皇子和许家关系不睦,而他正好需要一个掌兵权的妻族,也能彻底断了二皇子的外家这条线。若是许家二姑娘做他的正妃,再娶两个文臣家的姑娘做侧妃,那就极好了。 只是皇帝既然点了贺姑娘,他心中思衬一番,贺之章是朝中肱骨父皇重臣,实力是有的,只是贺家根基浅薄,贺之章只有一个儿子,听说也是个灵慧小才子,但就算他爹给他铺路,这独苗苗以后在官场上行走,还是势单力孤,能给他提供的助力不多。 另外这贺姑娘嘛,秀气有余美艷不足,怎么看都是个小家碧玉,做侧妃还有些情趣,做正妃,她撑得起台面吗? 被天家一众主子捧起来,贺姑娘大皇子妃的位置是板上钉钉的了。 不过贺姑娘有个得力的父亲,皇帝顾念贺之章的劳苦功高,这回就没给大皇子选侧妃, 说是等皇长孙出生了,再提侧妃的事情。 众人都说贺姑娘有福气,亲爹好,公爹也好,又嫁了个好夫君,比起其他削尖了脑袋求而不得的,她坐在屋里啥都不干都有馅饼砸下来。 大皇子选定了正妃,二皇子却是全程淡漠脸,问他这个姑娘怎么样,「一般」,那个姑娘呢,「普通」,你喜欢吗,「没感觉」。 二皇子可不比大皇子乖顺听话,许家二姑娘上场时,太后说这姑娘好,颇有几分先皇后的风姿,二皇子冷着脸道:「她和我母后隔了好几层,怎么会像?」 这还算好听的了,这副德行也能跟他母后比? 许家二姑娘被他当众下脸,脸上的笑容都险些维持不住,无论太后怎么抬举她,二皇子就是不松口,场面一度十分尴尬。最后皇帝也没法子了,给了许二姑娘非常丰厚的赏赐,让她回去了,听宫人说,许姑娘出门时眼眶都红了。 许家的姑娘被二皇子这么嫌弃,卫国候翌日便递摺子告病,说是适应不了京中水土,还是回西北养老吧。 卫国候一家戍守北疆多年,皇帝多少还是要顾及老臣心的,许家二姑娘被二皇子嫌弃,皇帝为了弥补许家,做了件噁心人的事,将卫国候十九岁的侄女迎进后宫,许以淑妃之位。 这道指令一下,前朝后宫都炸开了锅,皇帝还真是荤素不忌,儿子不娶侄女,他去纳小姨子。 先皇后的堂妹,进宫直接坐上正二品四妃之位,顶着这份荣宠进宫,这新来的淑妃够许多人伤脑筋了。 因着这个淑妃的光芒万丈,同她一批进宫的新人们都失了光泽,梓桃也无心关注其他人了,让锦簇去打探打探这个淑妃是个什么人物。 这淑妃算是个风云人物,还没进宫便掀起千层波澜,锦簇出去转一圈,各处都是在说她的。 「这淑妃娘娘闺名许平卿,是卫国候府三房的嫡幼女,也是她们这一辈最小的姑娘了,北疆民风奔放,姑娘们大多嫁的晚,淑妃娘娘又眼光高,挑的很,直言找不到合适的就不嫁了,这回跟着许家进京,却没想还有这种造化。」 可不就是造化嘛,十九岁的老姑娘了,在京中还想嫁个好人家?却没想皇帝接了手,直接妃位入宫,比别人少奋斗二十年。 梓桃心中焦躁,皇帝怎么做得出这种事情来!太噁心人了,二皇子该怎么看他呀。 不过梓桃倒是白操心了,二皇子一点儿不在意这个淑妃,反而讥笑皇帝道:「委屈父皇为儿臣的错误担待了,那许家的姑娘听说个个都兇悍泼辣,长的又黑又糙,我是看不上的,父皇为了政局平衡委屈自己,实在大义。」 其实许家的姑娘也没那么不济,只是二皇子对这家人没好感,自发的便将他们想坏了。而且,这边关女子,瞧瞧李德妃就知道了,这淑妃进宫正好和德妃住对门,两人的娘家在西北便不少争端,最好她们在后宫再打成一团,那才大快人心呢。
第227章 叮咛 皇帝被二皇子这张贱嘴一通损,气的扔摺子砸他,「臭小子!要不是你可劲儿贬许家姑娘,将许家的脸面放在地上踩,朕能要那老姑娘?」 卫国候进京,先是被夺了兵权,再又是二皇子接二连三的打脸,自家姑娘被皇室退亲,狗急了还要跳墙呢,许家虽说在西北影响力大不如前,好歹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真要搞些什么事情,也够皇帝伤神许久了。 许家怎么说都是有功社稷的,皇帝父子俩要这么卸磨杀驴兔死狗烹,那也太寒朝臣的心了,怎么着也要补偿一二。 这补偿的方法嘛,许家出不了王妃,便补给他们一个淑妃吧,也算让他们面上好看了些。至于那十九岁还没嫁人的老姑娘,皇帝心中不做考究,以后当个摆设放着就是了。 「你马上要远行,朕本意是先给你定下亲事,过几年回来成婚,出宫开府,这会儿亲事也没定,你这几年都不在京中,以后到了年纪匆匆忙忙的定亲,更找不着好的了。到时可别怨朕对你不上心。」 二皇子亲娘早逝,太后年事已高,皇后对他没安好心,这亲事少不得皇帝多帮他看顾,只是二皇子自个儿不上心,皇帝急也没用。 「说一句那老姑娘的话,找不着合适的就不成亲了呗,宗室这么多孩子,到时候随便给我过继一个养老不就行咯。」 「你……」 皇帝又是一把摺子砸过去,「小小年纪,说的这是什么话!」还就想到以后要过继孩子养老了,这小子,一点儿也没继承到他的风流倜傥。 从干元殿出来,二皇子去寿康宫请了安,又去灼华宫坐了会儿,梓桃坐在窗下发呆,见他来,目光先移到了他身后,见他身后只跟着几个奴才,目光又暗淡了下来。 「父皇没来。」 他年纪大了,个子开始抽条之后,就很少独自来梓桃这儿了,一般都是跟着父皇来蹭个饭,吃完就回去了。 梓桃失魂落魄的应了一声,也不起身迎人,还是宝儿看到哥哥来了,飞奔过去抱住了哥哥的腿,二皇子便抱着她往里走,在梓桃待客的外间坐下了,梓桃经了红菱提醒,才反应过来二皇子不好进她内室,便也整理了仪容,去了外间陪坐。 「今儿怎么来我这儿了?」 「来给你道个歉,我不愿娶许家姑娘,倒让父皇为我担待,纳了个老姑婆,不过你放心,那老姑婆若是敢欺负你,你尽管告诉我,我帮你收拾她。」 梓桃嗔他一眼,委屈道:「什么老姑婆呀,人家才十九岁,我都二十了,她要是老姑婆,那我是什么呀!」 而且他这话说的皇帝纳淑妃好像多不情愿似的,白得个美人,他不知道多乐意呢! 二皇子道:「这怎么一样?她十九岁还没嫁人,不是老姑婆是什么?你可十四岁就进宫了,如今宝儿都这么大了,她怎么能跟你比。」 「是我怎么能跟她比吧!她纵然十九了,却还是黄花大闺女,而我比她大一岁,已经是生了孩子的黄脸婆了。」 二皇子却突然凑到她跟前来,「哟,我看看,这小脸比玉还白润,你若是黄脸婆,这宫里其他女人是什么?而且我告诉你啊,西北风沙大,日头也毒,许家的姑娘又喜欢在外头跑马,个个晒得黑猴子似的,脸上又有斑,那可真是,没有一点儿妙龄少女的水灵,你那天没去看殿选,那许家姑娘但凡长的能好看一点儿,我也不至于拒绝的那么狠。」 梓桃被他这话逗笑了,拍了他肩膀一记,「就知道贫嘴!这么说人家姑娘,你小心以后娶不到媳妇儿!」 「嘿!当真是夫唱妇随,父皇今儿还说这话呢,你们怎么都为我的终身大事操心?我这么英明神武风流倜傥,多的是姑娘往我身上扑,真不是我说大话,只有我想不想娶,没有我娶不娶得到的。」 梓桃白他一眼,不再和他扯这些乱七八糟的,回到正题上,「你来给我道什么歉呀,你父皇纳妃和你有什么干系,说的好像他纳淑妃是为你赎罪似的,便是你娶了许家姑娘,便是没有淑妃,不还有那么多新人要进宫吗?我都习惯了的。」 二皇子轻嘆一口气,见不得她这副失落模样,宽慰她道:「你也别老惦记着父皇,多为你自个儿和宝儿想想吧,新人一批又一批,你很难再宠冠后宫了,别再像以前一样,为一点儿小事争风吃醋,成日里就想着怎么夺得父皇宠爱,那些都没意思,圣宠都是虚的,只是宫里女人拿来换取利益的工具而已,就你犯傻。」 梓桃被他剖析的很是难堪,「我又没有儿子要做太子,我也不想做太后,我不争宠我干嘛呀!我要是不争宠,能做上贵妃吗?我们母女俩能住这么豪华的大宫殿吗?便是有再多的新人入宫,我也不会将陛下拱手让人!」 二皇子凝视着她不说话,很想告诉她,你想做贵妃,想住大宫殿,想给宝儿找个好驸马,这些我都可以给你,只求你头脑清醒些,不要为了些虚幻泡沫将自个儿折进去。 梓桃被他看的不自在,「你看什么呀!想说什么就说呗。」 二皇子想了想,还是给她提了个醒儿,「我要出远门一段日子,这时候正好新人进宫,又有个新秀淑妃,你若是受了欺负,我也不能及时替你出头,所以你警醒些,不要和新人争风吃醋,不要和皇后呛声,不要和父皇闹脾气,没事儿多带着宝儿去祖母那里转转,知道吗?」 二皇子像个老妈子似的叮嘱她,梓桃却没听进去,「你要出远门?去哪儿?多长时间?什么时候回来?」 二皇子没回她:「你别问了,公务,完成任务就回来咯,我这次行程是保密的,除了父皇我就告诉你了,你别说出去,尤其不能让祖母知道,她一大把年纪了,知道我要出远门定然不放心,到时候又哭哭啼啼的拉着我不让走。」 「你别不满足,太后那是惦记你了,其他人她哪里管。」 「我知道,总之你别告诉别人就是了。」 梓桃点点头,她原也不是大嘴巴长舌妇。
第228章 淑妃 到三月底,新人便进宫了,按着位分高低来,淑妃是第一个进宫的,住在德馨殿对门的淑芳殿,此次进宫的新人不少,淑芳殿和德馨殿的侧殿都塞了人,连承欢殿也塞了一个小妃嫔去。 约莫这回丽贵妃真的惹毛了皇帝,本来承欢殿住了丽贵妃和齐贵人,还有二公主,完全有理由不再要人,但皇后就是塞了,皇帝也没表态,丽贵妃也不敢闹腾。 如此,宫里唯一没塞人的宫殿就是坤仪宫和灼华宫了,坤仪宫是皇后住所,妃嫔不能住,这也是皇后身为六宫之主的特权。灼华宫地方大,住了梓桃和三公主,本来皇后想塞两个小妃嫔进来噁心梓桃,梓桃以灼华宫即将添新丁的名头拒绝了。 没错,她有孕了,已经两个多月了,约莫正月里就有了,皇帝也是知道的,但她和皇帝合计过,觉着等孩子满了三月再公布,皇帝也觉着这样好,这会儿皇后要给她宫里塞人,她找不着好由头拒绝,便将这事说了出来。 其实她可以不用说的,皇帝自然会为她挡掉,可她就是说了,或许是新人进宫,她想给自己多添几分底气。 皇帝是明白她的,所以淑妃进宫的那天晚上,以贵妃有孕需要他陪伴身旁为由在灼华宫共享天伦,淑妃独守空房,落得后宫笑柄。 梓桃有些心虚,「你可以不必这样的,这让淑妃多难看,也凭白给我树了个敌人。」 皇帝抱着她拍拍她的肩背,柔声道:「许家张狂,野心不小,淑妃进宫本来就是皇家的妥协了,难道还要让朕将她捧起来?而且,许家的姑娘绝不会仅仅满足于做一个妃子,你就算什么都不做,也是她前进路上的敌人,你放心,有我在一天,总会护好你们母子几人的。」 就算他和梓桃已经没有新婚蜜月时的激情,他们之间亦有温情,梓桃和宝儿还有肚子里的这个孩子,都是他的责任,他会保护好她们。 梓桃偎在他怀里,觉着异常安心,若是只有他们一家人多好。 翌日新人请安,梓桃有了身孕可以不去,但又想看看那淑妃是何模样,又怕揣着孩子徒生事端,心中纠结半晌,终究还是孩子为重,只是锦簇深知她心,出门转悠去了。 她不去就山,山会来就她,锦簇打探消息还没回来,正主已经找上门来了。 「主子,淑妃娘娘来访。」 红菱进来通报时,梓桃正端着碗血燕在吃,宝儿在边上眼巴巴看着,她年纪小,身子也一向健壮,梓桃不太给她吃补品,因此放了盘松子糖在一边,馋了便餵她吃一颗。听得淑妃来访,梓桃舀燕窝的手一顿,心下莫名有些忐忑,昨夜占了人家的东西,这会儿人家找上门来了。 「让她进来吧。」 梓桃想把碗里剩下的几口燕窝吃了,却又胸口梗梗的吃不下,便放在了一边,想着等淑妃走了她再吃,可不能浪费了。 门口帘子被打了起来,顺着光源望去,梓桃只见一身量高挑的女子进来,逆着光看不清面貌,将帘子放下,挡了外头光芒,梓桃才看清来人的长相。 长眉修鬓,高鼻薄唇,鬓髮如裁,肌理精匀,形容高挑,精神蓬勃。不比京中女子的娇柔,淑妃长在北疆,倍有一番风沙气息,肌肤不如闺中女子白嫩,但也有妙龄少女的光泽弹性,穿了身深紫色杭绸宫装长裙,如此显老的颜色,穿在她身上却有几分贵气,她皮黄,穿不来太过鲜嫩的颜色。 梓桃打量淑妃的同时,淑妃也在打量她,素闻宫中宝贵妃水润丰美,今日一见,果然美艷不足娇憨有余,又因在孕期,身上特有一股慈爱温柔气息,让人见之心生亲近。 「臣妾见过贵妃姐姐,姐姐万福。」 淑妃声音爽朗屈膝行礼,她比梓桃低半级,只需行屈膝礼便是,梓桃柔声叫起,让她在坐床的另一边坐下,拉着宝儿坐过来一些。 「今儿请晨安没见着姐姐,平卿便来认认门,没打搅姐姐养胎吧?」 淑妃瞧着自来熟的很,没一点儿拘谨,与梓桃印象中不拘小节的边关女子形容一致,遂心下也轻松了一分,只要不是李德妃那样的便好。 「不打搅,我这宫里平日里也没别人来,你若喜欢,时常来转转,也添几分热闹。」 淑妃笑着点点头,看向一边吃糖籽儿的宝儿,眼中光芒大盛,「这是三公主吗?长的真好,和姐姐真像,怪道都说陛下最疼三公主,这样讨喜的孩子,谁见了不喜欢!」又凑到宝儿身边去逗她,「好孩子,来淑母妃这儿,母妃带你去打鞦韆。」方才她进来的时候,便看到外头桃林里有鞦韆,她可以盪的很高呢。 宝儿被淑妃的热情惊到了,往梓桃身边靠了靠,梓桃空出一只手揽住她,柔声道:「宝儿,怎么也不叫人?这是淑妃娘娘。」 宝儿看了眼兴致勃勃的淑妃,嘴巴动了动,没喊出来,反而埋头进了梓桃怀里蹭阿蹭。 梓桃虚笑着解释:「她还小,口齿不清楚,你莫要介怀。」 淑妃摆摆手浑然不觉,「无事,小孩子嘛,我多逗逗她,自然就会亲了。」 梓桃虚笑几声,不知该如何接她的话,不过淑妃健谈,很快又说起别的,「姐姐这宫里景致真好,那么大片桃林都给你圈进来了,这灼华宫当真是名副其实,不像我们,想看桃花必要去梅园看。」 「不是,只是这片桃林刚好在灼华宫门口而已,谁都能来的,并不是我的。」 若是算上这片桃林,灼华宫占地比坤仪宫都大,那可惹人忌讳了,这淑妃也不知是真的心直口快还是嘴甜心苦。 「如此,那我平日里没事可能来?梅园离我那儿太远了,去一遭不容易,姐姐这儿近。」 梓桃内心狠堵了一口气,强笑道:「当然可以,只要你不嫌我这儿花枝零落,这小魔星是辣手摧花之人,每日都要这几枝,将树都折秃了,比不上桃园茂盛。」 淑妃笑得灿烂:「不嫌不嫌,梅园人多,挤挤攘攘的,还不如姐姐这儿清净。那咱们可就说好了,以后我来,姐姐可别嫌烦。」 梓桃笑得脸僵,「不嫌,不嫌。」
第229章 金孙 淑妃在灼华宫一坐就是一个时辰,和梓桃讲西北风情,讲战场险恶,讲童年趣事,又缠着梓桃给她讲京中趣闻,宫中规矩,听说梓桃幼年时在南方生活,又问她南北差异,那叫一个滔滔不绝。 她走后,梓桃端起茶盅狠灌了口水,嘴巴都说干了,又揉了揉两颊,脸也笑僵了。 锦簇拧着帕子啐人,「没点儿眼色,不知道孕妇最需要休息么?一直缠着娘娘说话,她安的什么心!」 梓桃轻嘆一口气,她可不想和淑妃做好姐妹,也不希望她常来,只是人家笑脸凑过来,她怎么也不能将人往外赶。 淑妃在灼华宫待了这么久,走的时候还笑得开怀,这可跌破了后宫准备看好戏的众人,她们以为淑妃是李德妃第二,上门找茬去了,到时候和梓桃这个孕妇撕起来,无论谁输了,都大快人心。却不想相处的挺和睦,就算只是面上情,这淑妃也是个难缠角色。 晚上皇帝过来梓桃宫里用晚膳,问起淑妃:「听说她今儿在你这儿呆了许久,都做什么呢?」 梓桃夹了片鸭胗吃,「谈天说地呗,能有什么做的。」 「你和她有什么好谈的。」 梓桃睨他一眼:「这就是淑妃的厉害之处了,我也觉着我和她没什么好谈的,可她就能在我这儿坐上一个时辰,嘴巴就没停过。你今晚上又来我这儿,信不信她明儿还来?」 皇帝轻笑一声,道:「她来了你藉口精力不济不见她便是,她位分比你低,无需你迁就她。」 梓桃低头不语,嘴巴里嚼着饭菜,没接皇帝的话。 晚膳过后,皇帝陪她坐了会儿,将宝儿哄睡了,才向梓桃辞行,「为了让她明儿不来烦你,朕就牺牲一晚,去看看她。」 能将宠幸别的女人说的这么冠冕堂皇的,也就他了,梓桃强扯笑容送他出门,「天黑了,路上小心。」 皇帝点点头,「你也早些安置。」 这么几年来,两人当真是成了老夫老妻一般,每日谈话除了衣食住行就是儿女成长,少有以前的调情嬉戏了。 梓桃站在篱笆院门口目送御驾消失在夜色里,心下满是凄清,回屋看看睡得香甜的女儿,摸摸略微鼓起的小腹,心下才温暖了些,以后的日子里,这两个宝贝才是暖她心头之人。 皇帝这一夜幸了淑妃,第二日便没去请晨安,自然也就没来梓桃这儿转悠,梓桃吃吃睡睡过了一天,到得晚间时候,听说了二皇子离宫的消息。 二皇子事先给她打过招唿,她倒不算惊讶,只是太后不知道,骤然听说最疼爱的孙子已经离了京,当场便闹腾开来,让皇帝派人去找回来。 皇帝满是无奈,都说老小孩老小孩,老人家年纪越大越孩子气,宏儿有他的志向,一直呆在宫里能有什么出息? 「母后,宏儿只是外出游学了,又不是做什么危险事情,身边也配齐了人,钱财也带够了,不会有事的,学成了他就归来了。」 太后冷着脸语气苛责:「游什么学?太傅和周大学士的学问还不够好吗?还教不会他吗?要他去外头游什么学?宏儿自打出生就一直在锦绣堆里养着,出了京城,没有长辈庇护,也没有皇子身份加持,被人欺负了可怎么办?你快让他回来呀!便是想找世外隐士做师父,咱们给他聘一个回来就是了。」 梓桃在一边听着,心道二皇子说他出去是为公务,皇帝说他去游学,这……二皇子尚未入朝参政,他的公务便是读书学习了,游学也有可能,只是梓桃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母后,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天天坐在屋子里读书,那是读死书,朕自登基后便极少出京,宏儿还小,让他代朕去看看这万里河山也好,以后他大了,想走都没地儿走。」 皇帝这话原也没错,无论二皇子以后是登基为帝还是做个富贵闲王,出京都不是易事,只是在其他人听来,这话就很值得深思了。 无论太后怎么闹腾,皇帝都一口咬定二皇子是游学去了,人都走远了,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但翌日梓桃却听得前朝传到后宫的小道消息,说二皇子不是外出游学,他是去西北从军了。 从军?梓桃心下惊颤,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他怎么从军去了?他才多大呀,战场兇险,怎么能让他一个小孩子去呢。 与梓桃一般想法的除了梓桃还有太后,太后比她更甚,如果说昨夜是怒上心头理智尚存,今儿就完全是撒泼哭嚎毫无仪态了。那是她亲手带大的孩子啊,怎么能去那种地方吃苦受罪呢! 「皇帝!你这是要哀家的命啊!怎么能把宏儿送去那种地方!你就巴不得他死了,好把皇位传给你宠妃的儿子是不是!」 太后说这话时还特意剜了一眼梓桃,宝贵妃刚怀上孩子,皇帝就迫不及待的将嫡长子送走,他打的什么主意! 梓桃低着头瑟瑟发抖,将抱着她腿的宝儿搂紧了些,本来她还担心太后悲伤过度,特地带了宝儿来,想着让她哄哄祖母,但是太后这么说话,梓桃还怕她迁怒宝儿呢,还是不要让宝儿近前了。 皇帝揉揉额角,语气中满是无奈,「母后,那是宏儿自己的想法,他若不愿去,我哪能强求他,军中是最能让人成长的地方,宏儿去那里锤鍊几年,再回来时就长成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了,那才是朕希望看到的的模样。」 太后将桌上杯盘一扫而光,「要他顶什么天立什么地,他是皇子,便是什么都不会什么都不做也能荣华一生,做什么要去那冷旮瘩里受苦受累?宏儿打小就不喜欢武艺,能主动要求去军中?怕是你强加给他的意愿吧!」 说他去游学太后还能信几分,宏儿自幼便好学,说他自请去军中,太后是怎么都不信的,说不得就是皇帝的意思,怕宏儿来向她求救,干脆拘着他不让见面,直接将人送出去,等太后知道,人都走远了。 皇帝好狠的心,这么欺负他们孤儿寡母。
第230章 玩耍 太后情绪激动,无论皇帝怎么说都安抚不好,最后只得拿出了二皇子留下来的书信,这也是二皇子走前顾忌到此时情状,留下来的杀手锏。 太后看到了爱孙的亲笔书信,情绪缓和了一些,只是还是默默流泪,摆手让大家都下去,她要独自伤神。皇帝眼神示意皇后带着人下去,他留下来陪母亲说说话。 梓桃牵着宝儿往自家方向走,在门口遇上了淑妃,本想打声招唿就走,却不想淑妃剃头担子一头热,「姐姐回宫去吗?我去姐姐那儿坐坐?」 梓桃虚笑两声,婉拒了她:「我近日里有些睏倦,昨夜没睡好,这会儿想回宫补眠,怕是不能好好招待你。」 淑妃笑了笑,不再提这事,将目光投向了三公主,「宝儿,跟淑母妃去玩吗?淑母妃宫里有我从西北带来的特色小玩意儿,你肯定没见过,来看看吗?」 宝儿看了眼淑妃,抱着梓桃的腿不肯松手,母妃说过,不要随便和不认识的人走,虽然这个女人前两天刚去过她家,但也才见过一次呢,不算认识。 李德妃路过她们身边听到她们说的话站住了脚,嗤笑道:「三公主是陛下的掌上明珠,有什么好东西是她没见过的?淑妃这话,倒是敝帚自珍了。」 德妃话中明晃晃的不怀好意,淑妃也没了笑意,睨着她道:「原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不过是民间玩意儿,图个新奇罢了。」 「三公主还小,宝贵妃又怀了一胎,民间孩子玩的脏东西还是不要随便拿给三公主玩,万一三公主沾了什么脏东西,回去又带给了宝贵妃,那可不得了了。」 德妃话里话外的为梓桃母女着想,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和梓桃私交甚笃呢,淑妃也是不服输的性子,回怼她道:「民间孩子玩的怎么就是脏东西了?这些东西我带进宫时都是经了检查的,干净的很,德妃莫要小人之心。」 这两人还真顺了后宫诸人的心,娘家不和,她们也不和,凑到一起就要撕起来,梓桃有些害怕地拉着宝儿后退两小步,这两人都是有身手的,要是一言不合打起来了,几年前德妃那一脚至今让她记忆犹深。 「多谢淑妃惦记她,她这会儿也大了,不太喜欢那些小玩意儿了,以后……以后你自己的孩子出生了,留给他们玩吧。」她原本想说等宫里有了更小的孩子,送给他们吧,突然想到自己肚子里就揣着一个,便话锋急转,说留给淑妃自己的孩子玩儿。 淑妃笑道:「这些可都是我从小到大的珍藏,我从西北过来,衣裳首饰没带多少,这些小玩意儿带了几箱子,我娘还打趣我,这么宝贝,带着去当嫁妆吧,嘿,可不就让我带到夫家来了嘛!咱们俩几个小孩子都招人喜欢,我才想送给她们呢,若是别人想要,我还不乐意。」 淑妃百般热情,梓桃实在是找不到理由拒绝,便虚笑着接受了,她们几个高位妃嫔不走,堵在门口说话,后面的小妃嫔也不能走,淑妃又对后头的婉昭媛说了声:「大公主和二公主也有的,嗯,还有七皇子,上头几个已经大了,我就不给了,三公主这儿多一些,她马上就要有弟弟了,你们可别怨我偏心。」 婉昭媛屈膝行了一礼表示谢意,大公主不必人说也自发的行了礼,「多谢淑母妃赠礼。」 淑妃笑着点点头,道了句大公主真懂事,又看了眼三公主,三公主虽然长的讨喜,但总是不与她亲近,若是活泼起来,定然很可爱的。 梓桃母女回了灼华宫不久,便收到了淑芳殿送来的两口大箱子,紫藤和红菱她们先打开来检查。一箱子是淑妃说的小玩意儿,有泥雕石刻的各色菩萨,河边捡来的各色鹅卵石,带羽毛的鬼神面具,挂在脖子上的口哨,铁丝扭成的小弹弓,还有些供小男孩玩耍的小刀小剑,也有小女孩爱玩的过家家必备的小碗碟小菜篮。 光看这一口箱子,梓桃脑海里便能描绘出一个小姑娘愉快欢脱的幼年时光。 还一箱子是各色补品玉料,皆是北疆特产。 宝儿同梓桃坐在一起,红菱她们开箱子时,她便伸长了脖子去看,见到箱子里一堆零零碎碎花花绿绿的东西,顿时猎奇心起,蹬着小短腿要下床看。梓桃抱都抱不住,也不太敢硬拉她,这丫头劲儿大,偶尔蹬到梓桃挺疼的,有了孩子后她便比较注意与宝儿相处了。 锦簇扶着宝儿站在箱子边看,她见着了便要伸手去够,红菱她们还在检查,锦簇便哄着她,「公主先等等啊,等等。」 梓桃也趿着鞋下来,看看这些东西,多是有些年头的,也有些是新买的,红菱她们摸摸嗅嗅,倒也没发现什么异样,就像淑妃说的,进宫时都检查了的,她能带什么脏东西进来?不过安全起见,她们还是要先洗一遭晒一晒,再给公主玩儿。 宝儿原在边上眼巴巴看着,见她们又把箱子抬下去了,便不乐意地叫唤,「我要!」 梓桃摸摸她的小脸,「乖啊,咱们先玩别的,玩你的大绣球,还是骑木马呀?还是划小船?」 梓桃后院里有个小池塘,种了荷花养了鱼,地界不大,但是宝儿爱玩水,便给她放了条小船上去,坐在上头晃晃悠悠的,可开心了。 冬日里寒凉,梓桃是不让她玩水的,这都好几个月没玩了,梓桃乍然提到,她便拍手叫好,「划船!划小船!走!」 边说边拽着梓桃的裙摆往外走。 梓桃打了个哈欠,她确实是有些困了,只是答应了女儿,总要陪着她去,她也不放心女儿离开自己的眼界去玩水。 后院的小池塘极小,也就三分地的的模样,上头的小船就更小了,最多只能载两个人,回回都是紫藤带着宝儿坐,梓桃在边上看着,这回也不例外。 宝儿玩了一会儿,梓桃越看越困,打着哈欠朝宝儿招手,「宝儿,咱们不坐了,回去,隔几日再来坐好不好?」 宝儿正玩的开怀呢,怎么愿意走,小手拨着水波划来划去,正眼也不看梓桃一下,嘴里叫道:「不走!」 红菱抚了抚梓桃的肩背,道:「主子困了就去歇着吧,我们守着公主。」 梓桃摇摇头,强打精神坐着,不是她不放心宫人们,只是自己的女儿,离开一下心都是悬着的。
第231章 吵闹 怀胎满三月后,梓桃开始害喜了,不比怀着宝儿时的风平浪静吃好睡好,梓桃这胎很受罪,孕吐剧烈,吃什么吐什么,而且极其喜酸,日常的点心换成了梅子糕,饭桌上的饭食也变成了酸菜拌饭,那些大补的燕窝阿胶,她是一口也吃不下了。 白日里吃不好,晚上睡觉时小腿又抽筋,时常被痛醒,且怀胎后出恭也比平时勤些,一晚上零零总总的要起好几回。 晚上睡不好,白日里便没精神,宝儿又正是爱玩闹的年纪,一天到晚要就去盪鞦韆划小船掐花枝,又有淑妃送的那些小玩意儿,她竟然迷上了其中的小弹弓,一天到晚惦记着要去打鸟。 梓桃以前没什么事情做,基本上一天到晚都是陪着女儿,如今肚子里又有了一个,她实在没这么多精力陪着宝儿到处跑,又不放心宝儿走远了,便安抚她坐在屋里玩绣球解九连环。宝儿却坐不住,一直闹着要出去。不仅她自己想出去,还要拉着母亲一起,梓桃若不答应,她便哭闹,按着以往惯例,她哭闹起来母亲什么都会答应她。 在这样的情况下,梓桃不得不松开些手,让紫藤她们带着宝儿出去玩,只是不能走远,宝儿离开一会儿,屋里便清净了,她也能睡一会儿。 宝儿习惯了母亲的陪伴,宫里又没有与她同龄的孩子,大公主虽然和她关系不错,但已经五岁了,要读书写字,不太陪着她疯闹。她在外头玩了一会儿,心中也依恋母亲,便闹着要回去。回去见梓桃在睡觉,她这点倒是懂事,知道不能吵着母亲,只是小孩子嘛,坐在边上看着,她自以为的安静,其实动静不小。时不时的摸摸母亲的头髮,点点母亲的鼻子,嘴里又哼哼唧唧自言自语,不晓得在说些什么,大白日的,孕妇本就觉浅,睡不了多久就会被她弄醒。 「宝儿?怎么就回来了?不好玩吗?」 梓桃揉揉眼睛,一只手握着女儿的手,只觉说话都没力气,就想这么躺着眯着。 宝儿见母亲醒了,趴到她身上蹭啊蹭,道:「不好玩儿,娘不去。」 梓桃嘆了口气,无力道:「宝儿乖,娘很累,想躺着,等弟弟出生了,娘再陪你玩儿,好不好?」 宝儿揪着手指头不说话,因为弟弟要出生了,所以娘就不陪她玩了。 别看宝儿人小,小孩子也是有情绪的,意识到即将出生的弟弟要分走她的母爱,宝儿有危机感了,更加的希望梓桃能多关注她一些,小孩子博关注的做法,便是愈发的闹腾了。 「娘!去掐花!」 「娘,去划船!」 「娘,去打鸟!」 梓桃揉揉发胀的太阳穴,声音里满是疲倦:「宝儿,让红菱姑姑带你去好不好?娘想躺着。」 「不!」宝儿跑过来拽梓桃的手,「走,出去!」 梓桃歪在榻上,被宝儿生拉硬拽,强忍着心头燥意才没有甩开她,红菱上前安抚宝儿,「公主别闹,娘娘累着了,奴婢带您去玩儿好不好?想打鸟么?咱们去御花园打,那儿好多漂亮的鸟。」 宝儿不耐烦地推开红菱,尖叫道:「我不!要娘去!不要你!」 尖锐脆亮的童音似一根银针能扎破人的耳膜,梓桃心头烦躁,声音也不由大了起来,「宝儿!不许再吵了!你要出去就出去!」 梓桃很少有这样暴躁的时候,一向都是对女儿百依百顺的,宝儿被她吓着了,惊了一顿之后,张嘴便哭嚎起来,哭声响彻整个宫殿。 看到女儿惊惧的面孔,听到女儿响亮的哭声,梓桃也意识到她态度不好,吓着女儿了,忙起身揽着宝儿到身边来,安抚她道:「宝儿乖,别哭别哭,娘不是故意凶你的,你也体谅一下娘好不好?娘真的很累。」 宝儿才两岁,梓桃同她说这些,其实是有些对牛弹琴了,只能重复累这个词,让她知道,母亲不是故意不陪她玩的。 梓桃哄了她许久,宝儿才平息下来,抽抽嗒嗒的,红菱又端了几盘点心上来,皆是甜食。大多小孩儿都喜欢吃甜的,宝儿也不例外,只是梓桃怕她吃坏了牙,便限了她的量,一天最多吃两块糕点,若是糖籽儿,一天最多吃十颗,给她拿个小荷包装着,若是一次就吃完了,下午晚上可就没得吃了。因此她吃了几次亏就长记性了,嘴馋时才吃一颗,十颗糖籽儿够她吃一天呢。 这会儿她哭的难受,梓桃为了哄她,便许她多吃些,捏了块鸡蛋金稣卷递到她嘴边,她便张嘴衔住,唧唧哼哼的吃了起来。 餵她吃了两块,宝儿知道不能再吃了,虽然还眼巴巴看着吧唧嘴,但也不再要了,梓桃为了弥补她方才发脾气吓着女儿了,便许她多吃一块,「宝儿,娘方才不该大声对你说话,所以为了弥补,给你多吃一块,但你要记着,不是因为你哭了才给你多吃的,知道吗?」 有了孩子之后,梓桃也刻意地学了些育儿经,只是许多地方不能落到实处,皇帝是慈父,她想做严母,却总是败在女儿的眼泪之下。 宝儿点点头,张嘴又接住了一块,她不太懂母亲的话,有吃的就行。 这回母女间的小风波算是平息了,只是宝儿并未完全听话,她日常的性子就比较跳脱,梓桃只得耐着性子哄她,同时不忘向皇帝诉苦,凭什么她怀着小的带着大的,皇帝却能流连花丛夜夜春宵。 梓桃吃不好睡不好,还要哄大女儿,很快就消瘦憔悴下来,皇帝也是心疼她的,公事了后便来梓桃这儿,帮着带带女儿,给梓桃揉揉肩捶捶腿,他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因着梓桃怀相不好,皇帝便多陪伴她些时候,恰好新人进宫,便都受了冷落,其他小妃嫔是敢怒不敢言的,淑妃却不一样,直接来了灼华宫,带了些补品来,道是给梓桃安胎的。 「姐姐受累了,我也不能给你分忧,只得送些俗物,希望姐姐收到了我的心意,能好受些,也叫大傢伙儿少操点心。」 梓桃虚笑着点头,总感觉淑妃话里有话。
第232章 打鸟 梓桃应酬了淑妃一会儿,便打哈欠犯困了,淑妃倒也有些眼色,不好打搅人家休息,便告退回宫了。出门时看见三公主在桃林里打鸟玩,拿着她送的小弹弓,对着树上瞄了半天,弓绳也没拉开多少,拉不住了就撒手,小石子弹出去,却没有飞多远,哪有那么笨的鸟能让她打着呀。 这小弹弓也是淑妃三四岁时父亲给她做的,她是父亲的老来女,兄长们都大了,她打小和侄子们一起玩。一群皮糙肉厚的男孩子,平日里打鸟摸鱼的事儿没少干,她也跟着跑,只是到底还有些女孩儿家的精细,和他们随便折的树枝绑个皮绳儿做的弹弓太粗糙了,划伤了她的手,她爹就心疼闺女了,一个五大三粗的大老爷儿们,找了根细铁丝来,拿着小钳子左扭右扭,给扭了个精细的弹弓出来,拿着磨砂纸将弓身给磨滑了,才给女儿玩。 她拿到这个弹弓可高兴坏了,去找侄子们炫耀,被她粗枝大叶的大侄子拿来试玩了一回,愣是给大力掰弯了,可将她气坏了,还好她爹又给她扭回去了,只是后来就宝贝起来,不许那群糙小子碰。 忆及往事,淑妃脸上漾出欢愉笑意来,三公主在桃林里跑了半天,一根鸟毛都没捡着,可将她郁闷坏了,坐在大石头摇头晃脑哼哼唧唧,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淑妃走到她身边蹲下同她说话,「宝儿没打到鸟吗?我来教你打好不好?」 宝儿睁着晶亮大眼望着她不说话,淑妃已经自发的上手了,握着宝儿的小手去瞄不远处树上的一只麻雀,一边教导她,「看到那只鸟没有,我数一二三,你就松手,知不知道?」 宝儿没说话,聚精会神地盯着那只鸟,淑妃一字一顿的数:「一,二,三,」「piu~」(原谅我用了个拼音,因为我突然发现没有这个语气词,也没有逼u) 随着淑妃话音一落,两双大小手同时松开,小石子弹的很远,果然打到了树上立着的那只呆鸟,不知道是打着了翅膀还是打着了腿,扑拉拉的从花叶间掉下来,摔在地上还扑腾两下。宝儿急忙忙站起来,拍着手蹦哒:「抓起来抓起来!」 水生在树下等着,鸟一掉下来他就捡着了,拿到宝儿跟前来,宝儿看到安安静静躺在水生手心里的麻雀,可能是疼着了,叫不出来,但眼睛还是神采奕奕的。宝儿轻轻摸了一下,小麻雀脑袋晃了晃,倒没有啄她。 宝儿开心的不得了,音里都带着欢脱,「装起来装起来!」 彩虹她们老早就准备了鸟笼子,每回宝儿出来打鸟,她们必要带着鸟笼子,在里头摆好了鸟食和水,可就是从来没有迎来主人,这回可算进了一个。 小麻雀进了鸟笼子后便趴着一动不动了,即使面前的小盘子里放了它最爱的谷物,它也不啄一下。宝儿蹲着看了一会儿,时不时的伸手去摸,小鸟儿还是木呆呆的,一点儿也没有在树上时的活泼。 不过宝儿并不在乎这个,被她抓到了就是好的,养两天就熟了,一只小鸟儿太孤单了,可能是想念他的同伴了,所以她要再打几只下来,和它做伴。 「还要打。」 宝儿拽着淑妃的裙摆摇晃,淑妃见三公主终于愿意同她亲热了,心下也高兴,哄她道:「好好好,咱们再去打,将宫里的鸟都打到灼华宫来,变成一个百鸟园好不好?」边说边抬头巡视周围,都说惊弓之鸟,宝儿天天来打鸟,一只也没打着,这灼华宫的鸟被惊多了,也就不怕了,却不想今儿来了个硬茬,眼看着自己的同伴被打伤了落网了,它们哪里还能呆在这儿,都跑光了,动物趋利避害的本能比人还强。 「可是宝儿你看,这里已经没鸟了,咱们去御花园打好不好?那儿有好多漂亮的大鸟呢。」 方才打的那只麻雀,个头小毛色也不好看,被打伤了翅膀从树上摔下来,怕是活不成了,个头大些的鸟容易存活,毛色也好看,适合养在笼子里观赏。 宝儿看了看周围,确实没鸟了,便点头答应,「好,去御花园。」 锦簇等宫人在一边看着,心中忧虑自家小主子好哄,也为淑妃的用心着恼,别人的孩子,她凑过来做什么?不知道避嫌的么? 心中这般想,面上却不能阻挠,只是和红菱等人交换了个眼色,紫藤和锦簇带着奶娘和小宫女小太监们跟着宝儿去,乌泱泱的一帮人,尤其紫藤还是会功夫的,不怕淑妃在这么多人眼皮子底下耍花招。 一行人来到了御花园,果然莺啼燕语,宝儿奔过去想追这个又指指那个,恨不得把所有鸟都打下来带回家。 淑妃手把手教她,不说百发百中,也打到了好几只,多是黄鹂芙蓉鸟之类漂亮又娇贵的鸟儿,淑妃也有些不忍下手,尽量掌控好力度,但被打着了还是掉了几根毛,估摸着难成活了。尤其是其中一只仙八色鸫,斑斓光滑的彩羽漂亮极了,原是番邦进贡放在御花园的观赏性鸟类,有专门的匠人护养,这会儿被宝儿打下来了,肯定是要据为己有的。 一行人在御花园晃荡了个把时辰,见花掐花见鸟打鸟,那叫一个人憎狗厌,最后还是宝儿精力不济开始犯困了,紫藤才抱着她向淑妃辞行,提着几个鸟笼子满载而归。 宝儿去御花园打鸟,灼华宫一半的人都跟着去了,宫里便清净下来,梓桃也难得的睡得香,红菱在边上守着,心中惦记小主子和别有用心的女人走了,不晓得会不会出意外,又心疼自己大主子难得睡个好觉不愿打搅,只时不时的往外张望,希望她们早点回来。 梓桃这一睡便睡了一个半多时辰,越睡越困,浑身乏力连睁开眼皮的力气都没了,一觉睡醒便是傍晚时分了,洗漱洗漱就该用晚膳了。 「娘!你看~」 宝儿听说母亲睡醒了,便奔进了内室,让锦簇她们提着鸟笼子跟过来,向梓桃炫耀她的战利品。
第233章 育儿 梓桃坐在榻上,轻轻拥住小炮弹般奔过来的女儿,紫藤在一边虚拦着,怕宝儿不知轻重碰着母亲了。 「娘,你看,好多鸟!」 梓桃目光看过去,见锦簇她们提着几个鸟笼子,里头尽是些漂亮又金贵的雀鸟,只是都无甚精神,病秧秧的,羽毛也脱落了些,这谁送来的鸟,也不送几个好的,而且,不知道她怀着胎需要休息么?送几只鸟来扰人清净。 「宝儿,这谁送你的鸟?」 宝儿昂着小脑袋一脸得意,「我打的!弹弓打的!」 梓桃目光惊奇,「你打的?」就她那技术,别人捉着鸟让她打她也打不中啊! 锦簇在旁解释道:「淑妃娘娘帮公主打的,今儿她来咱们宫里闲坐,出门便看见公主在打鸟,便帮公主打了,打了咱们桃林里的还不够,还去御花园打了。」 梓桃看了眼那些病秧秧的鸟儿,心道原来是养在御花园的观赏鸟儿,原本也是过着锦衣玉食的日子,碰到这个小魔星,可命苦了。 「宝儿!这些鸟在御花园呆的好好的,你做什么打它们?鸟儿会疼的知不知道?你把它们打下来,它们活不了了!」 这些鸟都是要静心养护的娇贵品种,哪里经得住弹石击打,这也是一条生命呢,宝儿为了一己私慾害死它们,实在是…… 宝儿还小,听不太懂死啊活的,但是知道疼,歪着头道:「宝儿唿唿,不疼了。」 看着宝儿纯稚天真的眼神,梓桃又说不来重话了,每个孩子都是一张白纸,以后是善是恶皆看受到何种教化,她不能再让宝儿这样下去了,这样长大的孩子以后必定会成一个性情暴虐之人。 「彩屏,去御花园养鸟处找几个匠人来,帮这些鸟看看伤。」 彩屏看了眼锦簇,鼓着腮帮子道:「下午回来的时候就带了匠人回来,也仔细看了,除了那只仙八色鸫大一些体格健壮一些,其他的都不妙。」 这些鸟都是匠人们悉心呵护着长大的,每日调教驯养,和自己的孩子一样,这会儿被三公主打残了命不久矣,个个脸上都是悲戚之色,也就宝儿身份贵重他们不敢责怪,只是宫人们看了也堵心, 梓桃胸口闷闷作痛,她本也不是大奸大恶之人,怀了孕后更是慈悲为怀,最见不得这些生老病死。 「那去太医院请个太医来,看能不能治治,太医院可有兽医么?」 锦簇道:「太医院的太医是给人治病的,宫里倒是有兽医,在禽鸟园和匠人住一起呢,今天来的那几个匠人,就有擅长给禽鸟治病的,也是摇头嘆息。」 说了这么多,这几只鸟都没救了。 梓桃心头苦涩,摆摆手让她们带着鸟下去,又叫住了她们,「都还回去吧,不是说那只大的能活吗?都送回去,让他们尽力救治吧,再给些赏赐,我也是没有办法,总算表些歉意吧。」 小宫女彩屏彩虹几个接了命令,提着笼子下去了,宝儿不知道她们要提哪儿去,还以为是提回自己屋里呢,便没跟着去。 锦簇看了眼宝儿,有些心虚的道:「娘娘,咱们把鸟送回去了,公主会不会生气?她今儿一下午可宝贝这些鸟了,一直在逗。」 梓桃音里带着冰碴子,「让她气!将自己的快乐建在别人的痛苦之上,本就不是好事,我不制止,难道还助长她的气焰么?」 宝儿听到她们提到她的名字,母亲语气又不好,顿时便有了危机感,低着头抠手指头,时不时偷看梓桃一下,有些怯怯的。 她这副模样便是她的杀手锏了,回回犯了错先做出副胆小害怕的模样来,大人先消了五分火,只是这回梓桃说什么都得硬下心肠来,好好管教她。 「宝儿,你为什么要跟着淑妃去打鸟?」 说到这儿,梓桃又有气,宝儿天天叫唤着要打鸟,但从来没打到过,她身边这么多宫人,紫藤的功夫便不俗,难道连只鸟都打不着给她?非得淑妃来表现?无非是她们都知道梓桃的性子,也不想妄杀生灵,公主小小年纪,更不想让她沾上血腥,遂都只是陪着公主闹腾,阵仗不小,从来没落到过实处。这个淑妃一来,就真刀实枪的干,当然也不是说她打几只鸟就是大奸大恶之人了,只是与梓桃理念不符,就不是一个道上的人。 宝儿抠着手指头一脸无辜,糯糯道:「打鸟,宝儿喜欢,鸟儿好看。」 她以为梓桃是怨怪她跟着淑妃去玩儿呢,娘说过,除了父皇和娘,还有哥哥和祖母,其他人不能随便跟着去玩儿。 「宝儿,你喜欢鸟儿,可是鸟儿不喜欢你,你把它们打下来关起来,它们很难受的。」 宝儿撅着嘴巴一副傲娇相,「喜欢!喜欢宝儿的!」父皇和娘都说过宝儿可招人喜欢了,鸟儿怎么会不喜欢宝儿呢?肯定喜欢的。 梓桃抿抿嘴巴,尽量平息心里怒气,想着该怎么和宝儿说清这个道理。 「宝儿,你是不是喜欢出去玩?」 宝儿点点头,「喜欢呀!」她天天都要出去玩儿呢,下雨下雪的天都要出去。 「那如果娘把你关在屋子里,不让你出去玩儿,你开心吗?」 宝儿皱着眉毛,她还不太懂得表达情绪,许多话听得明白却说不出来,只张着嘴巴吃力了一会儿,才说了句:「不要,要出去玩,不要在屋里。」 梓桃点点头,继续循循善诱,「鸟儿也喜欢出去玩,你看它们天天在外头飞啊飞,宝儿你把它们打下来,关在笼子里,它们就没法儿飞了,它们不开心。」 这一段话有点儿长,但已经是梓桃能说出的最浅显的语言了,若是宝儿还是听不懂,那她只得放弃了,等宝儿长大一点再说。 宝儿眨巴眨巴大眼睛,看着好像没懂,但其实她是听懂了的,只是她觉着,将鸟儿养在她身边,等和她养亲了,就放出去飞,那不是挺好的吗?只是鸟儿不再听那些匠人的了,它们的主人是她萧宝络。 这只是宝儿内心想法,这么大段话她是说不出来的,梓桃又不会读心术,哪里知道她在想什么,见宝儿不说话,以为她没听懂,心下郁郁,却到底没对她发脾气,想着以后管严一些,不要再让她接触些不好的人和事。
第234章 惩罚 母女俩一道用过晚膳,梓桃让红菱服侍宝儿洗澡,洗完澡后宝儿坐在床上,问鸟呢? 红菱哄她道:「鸟儿睡觉觉,宝儿也睡觉觉好不好?」 宝儿点点头,打了个秀气的小哈欠,确实困了,要睡觉了,明儿起床再陪着鸟儿玩。 翌日早起,宝儿睁眼就问,「鸟呢?」 锦簇又哄她道,「公主先来洗脸,洗干净了再看鸟好不好?」 宝儿嘟起嘴巴,有些小起床气,但还是忍着先漱口洗脸了,洗漱完后她又问,「鸟呢?」 这回是再也瞒不下去了,梓桃对她道:「鸟儿回家了。」 宝儿皱着眉头,「回家?」回哪的家?这里就是鸟儿们的家呀! 梓桃看她不明白,再强调几遍:「鸟儿走了,飞了,没了。」 她这么一说,宝儿就明白了,握着小拳头挥舞嚷嚷,「捉回来!不许走!」 梓桃握住她两只手,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不许捉,不许捉鸟儿,以后都不许捉了,知道吗?」 和她讲那些大道理没用,就是要令行禁止,宝儿挥舞着小拳头挣扎不已,嘴里哇哇大叫:「不!要捉回来!」 「不许!」 梓桃声音也大了起来,本来晚上就没睡好,一大早就听到女儿尖利的声音,心中躁意更甚,有种想打人的冲动。 「我就要!」 宝儿手脚并用乱蹬乱打,劲儿还不小,梓桃都有些抓不住她,还是紫藤上前抱住她,她却还是不老实,一手抓着紫藤的头髮撕扯,一手还抓挠紫藤的脸。紫藤不敢大力钳制她,只得忍着了,梓桃看了怒火更甚,「萧宝络!你在干什么!」 「哇……」 辛苦打的鸟儿被放走了,母亲还训斥她,宝儿委屈极了,张着嘴哇哇大哭,恨不得用哭声掀掉屋顶。 梓桃胸口起伏气愤不已,「将她关到她自个儿屋里去,早饭给她端进去,今儿一天都别让她出门了,你们也别理她,什么时候安静了什么时候再让她出来!」 她下不了手打女儿,宫人更下不了手,那就禁她的足,让她知道哭闹没什么用,以后不要一不顺心就哭闹,烦死个人。 「娘娘……」 锦簇她们有些不忍,公主哭成这样,她们哄哄就好了,这么小的孩子,怎么能关起来呢。 梓桃剜她一眼:「听不懂是不是?」 紫藤相对心硬一些,也比较服从命令,抱着宝儿就往她房里去,让人端了早膳进来,留两个小宫女在屋里守着,从外面关上门,微微搭上,轻轻一推就能看到里头。 宝儿被关进了房里,哭的愈发大声了,宫人要餵她用早膳,她也推开不理,梓桃从门缝里看着更是气急,要不是怕孩子关在屋里出什么事,她真想设个小黑屋,将人关进去,膳食放进去,一个人不给留,饿了自然会吃。 宝儿哭了一阵子,嗓子也哑了,身子也累了,坐在床上抽抽嗒嗒的,嘴里还嘟囔着:「娘坏,要父皇。」 父皇从来都不会骂她,更不会把她关起来,娘有了弟弟就不要她了,要把她赶得远远的,不想看到她。 彩虹调了碗蜂蜜柚子水给她喝,润润嗓子,宝儿本来还硬气,心说她不吃不喝娘肯定会来哄她,可她娘更硬气,就不管她,这会儿确实是渴了,哭了这么久,嗓子都冒烟了。彩虹拿着汤匙舀了一勺餵到宝儿嘴边,她便张嘴接下,真甜,好喝,还要。 喝了几口水,宝儿便觉得饿意上袭,早膳已经凉了,又有人给端了份热的上来,这一大早的做了这么久体力活,宝儿饿惨了,吃的比平日里还多一些。 梓桃在门外看着,脸上也有了些笑意,这丫头像她,日子再怎么难过,还是要吃喝的。 半上午的吃了早膳,午膳便吃不下了,梓桃也没去看宝儿,自个儿吃完了午膳,走动一会儿就午睡了,到得晚间皇帝过来,宝儿就抱着她爹哭。 「娘打我!」 「嗯?」皇帝看了眼梓桃,不能吧,梓桃也就是嘴上凶几句,总是说要做严母,却从来没落到实处,她宠女儿可不比他少,能上手打? 听到女儿这话,梓桃平息了半天的怒气又涌上来,「我打你?萧宝络!你说清楚,我打你哪儿了?」小丫头片子还会撒谎告状了,看来今儿罚的不够狠。 宝儿埋头在皇帝颈窝处,泪眼朦胧看了梓桃一眼,又说:「娘打我,宝儿疼。」 其实也不算撒谎,梓桃把她关进屋子里,一天都不理她,不许她出去玩,她不知道怎么形容这件事情,只知道她很讨厌,娘太坏了,这个事情就跟打她一样! 皇帝抱着宝儿颠哄几下,「宝儿不哭,娘为什么打你呀?」 宝儿瘪着嘴巴呜咽,「鸟没了。」 「什么鸟?宝儿若喜欢,父皇给你送几只来,宝儿喜欢什么鸟呀?」 他还没听说昨儿御花园的事,若是听说了,只怕也不当回事,还会把所有的鸟都送来灼华宫,让宝儿坐在椅子上打。 「宝儿打的鸟,没了,娘……呃……没了。」她娘把鸟放走了。 梓桃听到这话额角一阵突突,什么叫娘没了,这死丫头说的什么话! 「陛下,事情是这样的,昨儿淑妃来我宫里,我睡着后她就领着宝儿去打鸟了,在桃林里打了只麻雀还不够,又去御花园打,将御花园养的金丝雀黄莺都给打了,毛都打掉了,奄奄一息的,匠人说都活不了了,她还都给提回来,说要养着,你说,我该不该罚她?昨儿我倒忍着没罚她,只是将鸟都送回去了,她今早起来没见着鸟就闹腾起来,还拳打脚踢乱抓乱挠,紫藤的脸都被她挠破了!一个女孩子这么暴躁,我都不敢碰她。这要不好好管教,以后得长成什么样呀!」 皇帝听罢,沉吟了一会儿,小孩子爱玩闹原也没什么,几个皇子小时候也爱打鸟,不过多是打些山林间的鸟雀。他一个大男人,本身也是精于狩猎的,对猎杀动物倒是没多大感想,只是梓桃心软,见不得这些血腥事情,也是情理之中。
第235章 天性 「宝儿不听话,你好好同她说道理,做什么打骂她?」 皇帝心疼的抹了抹宝儿面上的眼泪,他的掌上明珠,如何能受这般委屈。 梓桃气闷,坐在榻上狠喘一口气,「臣妾不才,没太傅和大学士的好口才,实在没法教化两岁顽童,陛下有法子,你同她讲道理去。」 皇帝一噎,又道:「宝儿还小,讲不通道理就先别讲嘛,等她大点就知道了。」 「大点是什么时候?五岁大吗!七岁大吗?讲道理又讲不通,罚又不能罚,就让她这么长大,大了她一夕之间就会突然懂事了?」 皇帝有些难以应对梓桃的咄咄逼人,不耐烦道:「不就打了几只鸟,再金贵的品种,还能有咱们的女儿金贵?她若喜欢,朕将灼华宫改成百鸟园也未尝不可。」 「你!」 梓桃气急,都说慈母多败儿,他这是慈父多败女,她若不管教,宝儿得长成什么样呀! 「不是几只鸟的问题,这事关她的性格养成,我给你说个事儿吧。」梓桃尽力平息情绪,不让自己语气太沖,惹皇帝厌烦。 「小孩子都调皮,我小时候也好不到哪儿去,我是家中独女,从小受到的宠爱不比宝儿少,打小也是跳脱性子,下河摸鱼上树逮鸟的事儿没少干,有些事情只能说调皮,有些事情,却是关乎人性的。」 梓桃语气幽怅,提到那件事情,心中还是有些梗。 「我小时候也挺爱玩鸟,不过爹娘不许我玩弹弓,觉着女孩子玩弹弓不斯文,家里有养漂亮的红嘴鹦哥,但我偏偏垂涎那树上的,得不到的总是最好的。有一回我和邻居家的小姐妹在石榴树下玩,树上掉下两只小黄鹂来,应该是还在窝里的雏鸟,等着母亲捕食回来,可能风大将它们吹下来了吧。 我和小姐妹捡到了这两只鸟,可开心坏了,拿了个鸟笼子装起来,给放了食物和水,可是小鸟不吃,进了笼子后就叫个不停,可能是想母亲了。 光叫唤不吃东西可不成,它们不吃,我们便撕开它的嘴给它灌,灌到我觉得它们饱了,才停手。就这么被我们蹂躏了一天,小黄鹂晚上就死了,第二日起来看鸟,尸体都冷硬了,我和小姐妹伤心了一会儿,听到外头有鸟叫,走出去看,见石榴树上的鸟窝旁边有只体型大些的黄鹂一直在打转,叫声急切,我和小姐妹商量,觉着这应该是两只小黄鹂的母亲,捕食回来发现孩子不见了,正焦急呢,我们失了两只小黄鹂,便惦记起大的来,结果,你知道我们做了什么吗?」 「什么?」听了这么多,皇帝并没有觉得多震撼,他小时候也干过这样的事情,没什么的,这会儿不也是根正苗红好皇帝么? 梓桃说到这里,音里已有些哽意了,「我们做了个捕鸟的机关,就是那种,用一根小绳子繫着个棍子,棍子撑着个筛子,底下放点谷粒,只要鸟钻进去吃,我们一拉绳子,筛子就会倒下来盖住鸟,这只鸟就跑不了了。不过我们做了些改动,筛子底下放的不是谷物,而是两只小黄鹂已经冷硬的尸体,我们的想法很简单,大黄鹂很爱自己的孩子,看到孩子的尸体躺在那儿,肯定会钻进去的,到时候我们一拉绳子,他就跑不了了。」 「怎么样,我小时候是不是很坏?杀了别人的孩子,还用孩子的尸体去做陷阱,想抓它们的母亲。我现在也是为人母的人了,如果有人这么对我,我……」 「别说了!」皇帝打断梓桃的话,「不要拿自己做比方,这样的事情怎么可能发生在咱们身上。」 梓桃抹抹眼泪,道:「圣人说人之初性本善,其实不是的,人之初性本恶才对,只是因为受了正确的教化,才长成了好人。我们总是说,孩子还小,她不懂事,但其实,小孩子才是最天真又恶毒的人,因为他们没有是非善恶观。 我现在想起这件事,都好讨厌小时候的我,可是小时候我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因为我是喜欢小黄鹂才想抓它们,强行餵它们吃东西是因为怕它们饿死,用它们的尸体捕捉它们的母亲,还是因为我喜欢黄鹂,还有就是想让它们一家团聚。后来没抓到那只大的,我就把两只小黄鹂埋了,还给它们立了墓碑,狠狠的伤心了一把。 你看,我的出发点是好的,可是因为不懂事,我用自认为的好心伤害了别人,就算只是两只小黄鹂,可也是两条生命啊。后来我娘知道了这件事情,把我狠狠训斥了一顿,不许我以后再去摸鱼打鸟,我从那之后,也再没惦记过树上的鸟儿了。」 梓桃顿了一会儿,道:「你看我现在也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人吧,皆因受到了良好的教育,宝儿是还小,她不明白善恶,可是我们明白啊,我们现在同她讲不清这些道理,只能先明令禁止她做这些,她做一次我就罚一次,罚多了知道怕了,就不会犯了,等她长大一些,能明白事理了,我们再向她解释个中缘由,她会明白的,也不会怪我们罚她。」 皇帝沉默一会儿,拍拍她的肩背,嘆息道:「你说的有道理,辛苦你了,怀着小的还要教养大的,相比之下,我只是供你们吃喝,为人父为人夫,我实在是不称职。」 梓桃摇摇头,「天地君亲师,你先是一国之君,其次才是我们的亲人,我都懂的,你在前头处理公事,我总要照顾好家里的事情。」 皇帝嘆了口气,若是后宫所有人都像梓桃这样懂事,他哪里有这么多忧虑,只是看着梓桃日渐消瘦的面庞,心里还是过意不去。 「宝儿,你顾得过来么?」 梓桃闻言惊愕抬头,「什么叫我顾不顾的过来?」 皇帝抿了抿唇,道:「若是你顾不过来,朕找人搭把手。」 「找谁?」 梓桃直觉不妙,皇帝这话里有歧义啊,是她多想了么? 皇帝见她这惊弓之鸟的模样样,立刻咽下了话头,「朕的意思是,给你多添几个宫人,马上就要有第二个孩子了,朕怕灼华宫这些人忙不过来。」 「噢。」梓桃敛下了眼中惊疑,「还好,这些宫人都是我用惯了的,暂时不添吧。」 怀胎的时候添新人进来,她不放心。
第236章 顽童 梓桃这胎怀的艰难,宝儿又不听话,虽然有宫人看顾,但宝儿习惯了母亲的亲力亲为,奶娘宫女代替不了母亲。梓桃要照顾她的小情绪,母女俩小的说不明白,大的看不明白,总有许多矛盾爆发出来,让梓桃身心俱疲。 「宝儿,你自己吃饭,以前不是会用勺子吗?」 「不,要娘餵。」不餵她就不吃。 「我不喂,你不想吃就别吃了!」 怀孕以来梓桃总有些暴躁,宝儿满两岁后梓桃就有意训练她自己用勺子吃饭,她觉着新奇,自己挥舞着小勺子倒也舀的欢快,只是梓桃怀胎之后,她却发作起来,不吃,要娘喂,宫人餵都不行。梓桃自个儿都吃不好,哪还有心思餵她,你爱吃不吃,饿了总会吃。 宝儿瘪起嘴巴来,眼看着又要哭闹,梓桃在她哭前就先训了她:「不许哭!快吃饭!」 她越是骂,宝儿越是闹,「哇……娘坏,要父皇!」 梓桃揉揉额角,这种戏码每天都要上演,她实在是没这个耐心,「红菱,带她去御书房找她爹!」让他们父女俩亲热去! 其实梓桃是有些怨气的,淑妃进宫以来,行事作风大方爽利,宫里上下都说她好,皇帝原先对她印象不好,一口一个老姑娘的叫,处了几天却看出她的好来,没少去她宫里过夜,给的赏赐也不少,昨天傍晚竟然还把淑妃带到灼华宫来,说是淑妃来看望梓桃和三公主,在路上碰上了皇帝,就一道来了。 这可把梓桃噁心坏了,谁用她来看望?她们很熟么?分享着她的男人还垂涎着她的女儿,那回御花园打鸟,她还没说话呢,打死了那么多漂亮的鸟,有人说三公主顽劣不堪,梓桃看自己的女儿自然都好的,就怨淑妃为了讨好宝儿无下限。 宝儿一见了淑妃,就说要去打鸟,梓桃杏眸圆瞪:「不许去!」 皇帝在这儿,宝儿可不怕她,偎进皇帝怀里,奶声奶气的说话:「父皇,去打鸟。」 皇帝抱着宝儿轻拍几下,想到梓桃说的那个故事,不能纵容宝儿释放天性,道:「咱们不打鸟,将鸟打疼了,宝儿喜欢什么鸟?父皇送你几只好不好?」 宝儿见一向对她百依百顺的父皇也不帮她了,瘪瘪嘴巴就要哭出来,淑妃适时哄她道:「宝儿不哭噢,今儿不打鸟,咱们玩别的。」 说罢看向梓桃身边的红菱,问:「我给公主送的那口大箱子,里头有一个铜圈,还有个配套的铜丝拧成的弯钩小竿子,你们能找出来么?」 红菱看了眼梓桃,后者面色不大好看,她是最明白自家主子的,但是皇帝在这儿,主子可不能将妒意不忿表达出来,她们做下人的,也不能公然违抗主子的命令。 「奴婢这就去。」 红菱去那口箱子里翻找,很快便找到了淑妃说的那套东西,她们以前也谈论过,这是怎么玩的,都没看出个门道来,遂也只是放着。 红菱将东西拿上来,宝儿只看了眼便别过头去,这么丑了吧唧的东西,她才不要玩呢。 淑妃接过这一圈一竿,对宝儿道:「这个可好玩了,宝儿来看淑母妃玩好吗?」 宝儿点点头,那就看看吧。 淑妃领着宝儿出去,皇帝也陪着梓桃去围观,只见淑妃将铜圈儿立在地上,将铜竿儿勾住铜圈,便推着跑动起来,开始几步歪歪扭扭的,似乎要倒下来,但推了一会儿越滚越快,也渐渐稳起来,跑了好长一段路。 宝儿看着似乎兴致缺缺,但淑妃让她试试手,手把手教她推一会儿,她便体会到其中乐趣了,叽叽喳喳的一会儿便跑出一身的汗,还一直叫嚷着:「还要还要!」 这熘钢圈本就是小孩儿的游戏,也就适合小孩子的身高,淑妃这么大个人勾着腰玩这游戏,不一会儿就腰酸背痛了,尤其还要手把手教宝儿掌握平衡,可就更累了,喘着气道:「宝儿,我累了,你自己滚。」 宝儿焦躁的一跺脚,「哎呀,滚不动。娘!来滚!」 梓桃笑看着她说话,「娘也滚不动。」 她怀着孩子呢,如何能做这般剧烈运动。 宝儿小嘴微撅,「父皇!」 皇帝咽了口唾沫,女儿玩性大发,他不能扫兴,但一国之君玩这种儿童游戏,太失威严吧。 淑妃看了他一眼,嘴角噙着丝笑意,想笑又强忍着,「臣妾陪着公主玩了这一会儿,也有些累了,这便告辞了,不打搅陛下和姐姐享天伦。」她和皇帝的关系,还没有好到可以看皇帝出糗的地步。 梓桃心中微松,心道你终于知道自己打搅了,早该走了,还想留下来吃晚饭么? 皇帝点点头,让她下去了,心道淑妃有眼色。 淑妃走后,他又遣散了宫人,院子里只留他们一家三口,跟梓桃也是老夫老妻了,便不太注重形象,敞开了膀子玩。 「宝儿,跑快点,要倒了,哎呀,跑了跑了,快去追!」 宝儿拿着小杆子跟在后面撵,「哎呀!别跑!别跑!」声音是急切,奈何腿短,等她赶过去,圈都倒在地上不动了。 皇帝扶着腰站起来,抹抹额头的汗珠子,确实累,又要教宝儿怎么玩,还得护着她别跑摔着了,勾着腰护在她周围跟着跑,可将他累坏了。 梓桃拿了帕子给他擦汗,阴阳怪气的白了他一眼,道:「让御膳房给你做些补汤吧,这腰子不好使了吧。」 皇帝一噎,「朕的腰子好不好使,你生了孩子来试试就知道了。」 梓桃闷哼一声,不应她的话,过去给宝儿擦汗了,皇帝看她那情状,知道又是打翻醋罈子了,本想晚上去淑妃那儿过夜,见她这样,少不得要留下来陪她。 想到昨日之事,梓桃心中还是气愤,虽然昨夜皇帝留在她那儿,但也是身在曹营心在汉,哄睡了宝儿后,就去侧殿睡下了。虽则梓桃怀孕不能侍寝,与她同睡一床怕碰着她的肚子,但她就是感觉得到,皇帝对她有些敷衍。 凭什么她为皇帝怀胎生子受生育之苦,他却能宠幸美人左拥右抱。你不是精力多的没处发泄嘛,将你的掌上明珠送过来,有了这个小魔星缠你一天,你还有心思应付女人?
第237章 庶母 红菱有些迟疑,「这样好么?陛下公务繁忙,将公主送过去,耽误了陛下的正事,多惹人诟病呀!」 梓桃阴阳怪气的冷哼一声,「正事?哄女儿不是他的正事吗!」有时间睡女人,没时间哄女儿? 「先餵宝儿吃过了早膳,再给他送过去,带两套衣裳过去,告诉陛下,昨儿我没睡好,今日白日里想补眠,劳烦他看顾女儿一天。」 她天天都要带,他带一天怎么了? 红菱讷讷不语,主子自怀孕以来怨气有些大,这样下去,会不会惹陛下心烦? 餵宝儿用过早膳后,红菱便哄她去找父皇,宝儿欣然应允,娘总是骂她,她也不喜欢娘了,找父皇去。 皇帝下朝后在御书房处理政事,听说三公主来了,忙让人带进来,宝儿一进了正殿,便扑进了她爹怀里,「父皇~」 软绵绵的小奶音,喊的他心都酥了,他女儿怎么就能这么甜这么可爱呢! 皇帝在女儿软嫩的小脸蛋上亲了一口,语气亲昵而宠溺,「宝儿怎么来了?娘呢?」 宝儿撅起小嘴巴,「娘不要宝儿,宝儿要父皇。」 皇帝抱着女儿颠了颠,心道这母女俩怎么又吵架了,梓桃这都第二胎了,怎么还是小孩儿性子,以后两个孩子一起闹腾,她可怎么带得住。 「好啊,那宝儿来父皇这里玩,可是父皇要看书,宝儿别吵,坐在边上玩好吗?父皇忙完了就来陪你。」 宝儿点点头,「好。」 红菱特地将她昨儿迷上的新玩具带来了,在御书房前面的空地上就熘着跑了起来,只是跑两步圈就倒了,她玩了一会儿便烦躁了,将圈一扔,气嘟嘟的,「不玩了!」 「父皇!」 玩具不好玩,她又来找爹了,皇帝正在回广西知府递来的请求赈灾的摺子,国库不富足,哪哪儿都要钱,他只能这里收一点,那里放一点,挖东墙补西墙,正苦恼着呢,宝儿这一通叫唤,将他原本就乱的思绪直接给打断了。 这要是别人,敢在他办公的时候大声喧譁,他定要发作一通,轻则罚跪重则打板子,但是他的宝贝女儿,他就没脾气了。 「宝儿怎么了?滚圈儿不好玩?」 宝儿迈着小短腿爬上丹陛,在皇帝龙椅边站定,抱着亲爹的大腿,道:「滚不动,不好玩,父皇,去花园!」 皇帝握着她的小爪子揉揉,道:「父皇很忙,让葫芦带你去好不好?」 汪福禄勾着腰过来笑得一脸和善,「奴才带公主去,公主想掐花儿还是放风筝呀?」 宝儿抱着她爹的大腿磨蹭:「不要~,要父皇~,去花园!」 「宝儿!父皇真的很忙,你乖,父皇忙完了就陪你,好不好?」 宝儿立着不动,一双大眼睛望着皇帝,嘴巴渐渐就瘪了下来,皇帝正苦恼着,小顺子又进来回禀,「户部尚书求见。」 定是为了拨款的事情。 皇帝摆摆手,:「让他先去侧殿坐坐。」 「宝儿,父皇真的没时间陪你,你去找淑母妃玩好不好?就是带你打鸟,带你滚圈儿那个,好不好?」 「不要!要父皇!」 宝儿说着说着话,踮起脚来拉皇帝的袖子,皇帝不防她突然动手,被她一拽,手里握着的御笔叉在奏摺上,他写了半天的硃批都废了。 奏摺坏了可以再补一张,但宝儿这种行径着实让他恼火,平日里瞧着挺乖的,怎么这会儿这样不懂事,难怪梓桃被她烦的天天心情不好,要是让他天天带着,他也会烦。 烦归烦,到底还是他的心头宝,要他大声骂是捨不得的,只得抱了她坐在膝上颠哄,一边吩咐汪福禄传淑妃来,她会哄孩子,让她带着宝儿玩吧。 淑妃听说皇帝传她去御书房侍墨,本想打扮的漂亮一些,但听说是让她去带孩子的,她便换了身利落装扮,待会儿少不得跑跑跳跳。 淑妃很快就来了,见皇帝抱着三公主在说话,皇帝一见她,便向她投了个求救的目光,示意她带宝儿出去。 淑妃拍拍巴掌,朝宝儿撒开手,「宝儿,来跟淑母妃玩吗?你的圈圈转的好不好呀,淑母妃带了新玩具来噢,快来玩!」 宝儿歪着小脑袋,心道这个母妃回回都有新玩意儿。 「好呀!」 说罢便蹬着小短腿要下来,皇帝忙把她放到地上,宝儿却拉着他的衣摆不撒手,「父皇来。」 皇帝万分无奈:「宝儿先和淑母妃去,父皇一会儿就来。」 淑妃也跟着一块儿哄,好说歹说才哄了她出去,户部尚书在侧殿茶水都换了几盏了,终于得到了皇帝传召。 淑妃小玩意儿多,领着宝儿一去了外头就撒丫子玩,玩累了吃些糕点喝口水,留了几分肚子用午膳,吃完就开始犯困了。 午睡醒后呆愣一会儿,淑妃逗逗她,又精神了些,上午玩累了,下午便安静了许多,坐在屋里玩绣球摇木马,这才是乖宝宝的模样嘛。 皇帝事情多,又因着宝儿耽误了许久,到夜幕降临时才批完摺子,所幸便在御书房用了晚膳,晚膳后送宝儿回灼华宫。 宝儿在御书房呆了一日,虽则玩的尽兴,但天黑下来,她看着外头暗暗的,便惦记母亲了,皇帝虽然是她亲爹,但每天陪着她的是娘,都这个点儿了,娘怎么还不来接她。 淑妃看宝儿闷闷的,温声问询她:「宝儿怎么了?是不是累了?还是饿了?要不要再吃块糕点?」 宝儿垂着小脑袋,音里带着些沮丧「要娘。」 红菱安抚她道:「吃完饭咱们就回去了,很快的。」又对淑妃道:「公主吃糕点每日都有定量的,糕点吃多了就吃不下饭了。」她们家公主长的这么壮实,那绝对是一碗一碗饭堆出来的,淑妃就是没养过孩子,虽然会哄小孩子玩儿,哪知道怎么养呀。 淑妃留下来陪皇帝和三公主一起用晚膳,晚膳过后皇帝要送三公主回灼华宫,她倒不会没眼色的跟着去,皇帝拍拍她的手背,「今天辛苦你了。」 淑妃摇摇头笑容欣悦,「不辛苦,臣妾喜欢小孩子,宝儿讨人
第238章 自私 暮色四合,灼华宫篱笆院门处挂了两只红灯笼,梓桃坐在院子里的石桌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手指头,水生和木材在篱笆门处候着,远远的瞧见明火执仗的御驾过来,便一人进去回禀梓桃,一人跪着恭迎圣驾。 梓桃听说御驾来了,忙起了身由宫人搀着出去迎接,皇帝抱着已经熟睡的宝儿下车,瞧见篱笆门处立着的已经显怀的梓桃,心中原有些憋屈,见到她的憔悴模样,又说不出什么重话了,这母女俩都是他捨不得打骂的女人。 「大晚上的,怎么还迎出来,在屋里坐着就行。」 皇帝将宝儿放到奶娘怀里,双手揽护着梓桃往里走。梓桃看了眼已经熟睡的宝儿,身上也不是去时的衣裳,问他:「宝儿怎么就睡着了,吃过晚膳了么?沐浴了么?」 「吃过了,今儿上午玩的疯,中午用过午膳后给她洗了澡,睡了个午觉,晚间没洗,睡着了也别叫醒她,一天不洗没什么要紧。」 梓桃点点头,「谁陪着她玩呢?总不能是你吧。」 「自然不能是我,我哪里得空,她确实闹腾,我哄不住她,喊了淑妃来,让淑妃带了她一天。」 皇帝说的风轻云淡,梓桃身子却微微为之一震,皇帝揽着她,自然感受到了她的动静,也明白她为何不平,这宫里的女人,总是将子嗣看的异常重要。 「你吃饭了么?」 皇帝先避过这个话题,梓桃出来等他们,定然是没吃的,丈夫女儿都不在,她一个人怎么吃的下。 「噢,没呢,我想着等你们回来吃。」却不想他们已经吃过了,也没人支会她一声。 「嗯,以后瞅着天晚了就别等了,你现在可是一个人吃两个人的量,怎么能饿着。」 梓桃轻轻点头,「我知道的,若是饿了定然就吃了,你还不知道我嘛,最是经不得饿的。」 两人边走边说,进了膳厅里,宫人便开始摆膳了,虽则皇帝不吃,但也给他摆了副碗筷,陪梓桃坐着,间带着吃两口菜。 桌上摆了许多菜餚,但梓桃只吃她跟前的酸菜萝蔔醋熘黄瓜辣白菜,以及一道青椒肚丝儿,都是味道重的,拌着一点菜,就能吃一大口饭。 皇帝皱眉:「怎么就吃些这样的东西?一点儿滋补都没有,如何供给你和孩子?难怪你瘦成这样了。」原本圆团团的脸,都给瘦成瓜子脸了。 梓桃艰难的咽下嘴里的一口饭,缓了一会儿才道:「这些开胃,其他的都油腻,吃了也要吐出来,我是受不了那般滋味儿,便吃些这样的也好。你也别操心,贫苦人家的妇人怀胎,有这些东西吃都不错了,不照样生孩子,如何别人吃得,我就吃不得呢。」他以为天下的孕妇都能燕窝阿胶的进补么?有五谷杂粮吃着,大人孩子都饿不死。 皇帝有些焦躁,「这害喜得持续多久?什么时候才能好?总不能一直这样吧。」 梓桃怀胎的头三个月没害喜,吃好睡好,肚子就有点儿鼓起来了,但这个月一直害喜,吃不好睡不好,人瘦了,肚子瞧着也没什么起色,若是一直这样,可怎么生下来。 「也就这两个月吧,总不能过了五月还害喜。」只是那时候进了夏天,就算不害喜,怀胎也难受。 皇帝陪着她用完了晚膳,膳后去后院散步,走累了坐着说会儿话,「你这胎怀的艰难,今儿宝儿在我那儿呆了一日,确实是有些难缠的,我一日都受不住,更何况你日日带着她,依我看,将她送去别处住段日子吧,等你……」 「送去哪儿?」 宫里这些人,宝儿亲近的,同时梓桃也能相信的,也就皇帝和太后还有二皇子了。皇帝公务繁忙,二皇子去了北疆,太后因爱孙从军拗伤了身子,这阵子一直不好,梓桃实在想不到,还能把宝儿托给谁看顾。 皇帝看梓桃惊弓之鸟的模样,心里做了番建设,才将话说出来,「宫里无子妃嫔有许多,喜欢孩子的也许多,总有……」 「我不相信她们!」梓桃高声打断他的话,「谁的孩子谁心疼,我不相信她们会真心对宝儿好,我不放心把宝儿交给她们。」 皇帝见不得她这副尖刻模样,他记忆中的梓桃向来是温和善良的,可不是如今一副刺头儿模样,果然是作为宫里唯一一个怀二胎的女人,有些浮躁了么? 「宏儿也非你亲生,难道你对他也不是真心的?」 「我……」梓桃噎了一下,她是真心喜欢二皇子的,但不到视如己出的地步,顶多是把他当成弟弟看,最起码他和宝儿之间,她是更爱亲生女儿,以及她肚子里这个,如果是个男孩儿,以后要和二皇子抢皇位,她恐怕也会站在亲儿子这边。人都是自私的,帮着别人来打击亲子,她没有那么博爱。 不过她会尽力抑制这种事情发生,她不想让儿子做皇帝,太累了,别的皇子做皇帝她又担心以后报復他们母子几个,所以最好的法子,就是二皇子做皇帝。他本就是元后嫡子,皇位的第一继承人,皇帝也属意他,且本人也文韬武略,相比起其他皇子一直养在深宫,二皇子很早之前就去体察民情,于民生上有些建树,这回又去从军,若是再立了军功,回来后就是板上钉钉的储君了。 别看梓桃平时不太灵光,但许多事情她自己也会看,也会想,二皇子做皇帝对他们母子三个是最有利的,宝儿可以找个好驸马,儿子可以做个富贵闲王,她嘛,就算做个太妃,二皇子又没有亲娘,就算皇后晋级成了太后,在她们两个女人之间,二皇子定然站在她这边的,她下半辈子就不用受皇后压制了。 她有时候也会想,她也是很自私的人,不想让自己的儿子做皇帝,觉着做皇帝很苦很累,却想让二皇子做,他们母子背靠大树好乘凉。她只得在心里安慰自己,二皇子就是为那个位子生的,他自己也想做呀,她只是顺应他的意志而已。
第239章 发泄 梓桃想了许多,但话说出口就成了:「念堂怎么能一样!他没有亲娘,我认识他的时候也没有孩子,那时候我们的感情是很纯粹的,就算后来有了宝儿,他也长大了,我们有了隔阂,但我的心里从来都顾着他几分,只是在他和宝儿之间,我会偏向宝儿一些。你常说我温驯善良,但就算善良如我,有了亲女之后也疏远了他些,更何况那些女人?你属意哪个?」 「淑妃。她和宝儿处的来。」 梓桃抿唇冷笑,她就知道,其他人哪有这个脸让他来要人。 「淑妃没有生养过,她会逗小孩子玩,但她会养孩子吗?宝儿想打鸟,她就带着去把御花园的鸟都打了来,宝儿想吃糕点,她就一直喂,撑的宝儿吃不下饭。她根本就没有一点原则!她只知道哄孩子,讨孩子喜欢,但她根本不知道什么对孩子好!」 或许她知道,只是不想落实,世家大族里惯有的捧杀手段,不就是如此么? 皇帝沉默了一会儿,「那就皇后吧,她生养了二皇子,且是宝儿的嫡母,照看宝儿理所应当。」 梓桃语气虚了一些,其他人她可以毅然反驳,但皇后不行,宫里所有的孩子,都是皇后的孩子,她想照看谁还要经过妃妾的同意么? 「皇后娘娘宫务繁忙日理万机,不敢送宝儿去烦她。」 「朕也公务繁忙日理万机,你怎么就把宝儿送来了呢?」 皇帝这话说的重了些,触及到梓桃惊痛的目光,立刻就意识到说错了,正想说几句描补,梓桃垂下头声音低沉:「不要将宝儿送到别处去,她打从出生起就没离开过我,到别处她不适应,两个孩子都是我生养的,我再苦再累也会带着他们,以后,也不会麻烦你。」 皇帝有些无所适从,「朕说快了话赶话罢了,你别放在心上,宝儿是我的亲女儿,怎么谈得上麻烦。」 梓桃低头不语,皇帝也一时无话,两人干坐了一会儿,气氛很是僵硬,实在是不好受,「天晚了,我送你回屋安置吧,朕今儿回干元殿睡,明日可以起晚些。」 梓桃起身送驾:「臣妾想再坐一会儿,恭送陛下。」 皇帝张张嘴巴,想说些什么,看梓桃这般拘礼,又说不出什么了。 「天还凉,别坐太晚,朕走了。」 梓桃看着皇帝消失在夜色中的背影,心中一片悲凉。 这一夜她没睡好,翌日醒的也早,只是没精神,就在床上窝着,宝儿小孩子精神,见到了吃早膳的点儿,娘还没起床,便去内室寻她,「娘!起床了!吃饭了!」 宝儿拽着梓桃的手臂要拉她起来,红菱轻轻掰开她的手,「娘娘很累,公主先去吃,吃完了去玩,好不好?」 宝儿不乐意,娘总是软趴趴的,不带她玩,都怪那个弟弟,他什么时候才出来呀!娘什么时候才带她玩呀! 梓桃抓着宝儿的小手,轻声问她:「宝儿想外祖母了吗?」 宝儿皱皱眉毛,外祖母?是那个每次来都会给她带零嘴儿的夫人,还会给她梳头髮,给她做新衣裳穿的那个,挺好的,她喜欢。 「想呀!」 「那咱们让外祖母进来看宝儿好不好?」 「好呀!」 梓桃轻轻点头,本想让红菱去请示皇帝,想了想,还是去请示皇后吧,她才是后宫之主。 皇后收到灼华宫宫人的请示,长眉一挑,心道宝贵妃竟然会来请示她?她有什么事情不是向来越过她直接请示皇帝或者太后的吗?何时变得这样懂礼了。 昨儿御书房的风波,她可是听说了的,宝贵妃就可劲儿作吧,总有一天将皇帝待她的情分磨没了,那可就有意思了。 「知道了,让陆夫人递牌子进来,自然有人接她。」她没必要在这种事情上刻薄宝贵妃。 三夫人从宫外进来,带了几身给宝儿做的小衣裳,以及给梓桃肚里的孩子做的衣裳,看到女儿消瘦的面庞,又是好一阵心疼,「怎么瘦成这样了?没好好吃饭吗?」 梓桃见了母亲,怀胎以来的暴躁,郁闷,身上的痛楚,心里的怨气,全化作一腔泪水决堤而出。 三夫人抱着女儿轻拍她的肩背,无论女儿坐上了多高的位置,生了几个孩子,有多大的岁数,在她心里,都是会偎在她怀里撒娇的小女儿。 宝儿原坐在床上看外祖母给她做的新衣裳,梓桃突然哭了起来,将她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就蹬着腿要下床,锦簇抱她下来,她就哒哒哒跑到了梓桃榻边,伸出肉嘟嘟的小爪子给梓桃抹眼泪,「娘,不哭。」 陪在她身边的这一老一小,一个是生了她的,一个是她生的,在她们面前,她可以毫无保留。 梓桃痛快的哭了一场,宝儿原还哄她几句,见哄不好,也跟着一起哭了,娘为什么哭呢?是不是因为她最近老是惹娘生气?她以后不闹腾了,她会听话,娘不要哭了。 这些都是宝儿想说的话,但她哭的悲拗,嘴里含含煳煳的说不清楚,三夫人又要哄女儿,又要哄外孙女,一双手一张嘴忙不过来,倒想跟着她们一起哭了。 梓桃痛哭了一场,抽抽嗒嗒的渐渐停了下来,帮着母亲一起闹宝儿,宝儿见娘不哭了,渐渐也平息下来,扁着嘴道:「宝儿乖,娘不哭。」 她只会说这些简短的句子,一句话总是串不起来,说的不完整,但这回梓桃听明白了,以至于她刚止住的眼泪,又流了下来。 果然女儿才是亲生的靠得住,那个男人算什么!让他抱着他的三宫六院发霉去吧,她不稀罕! 「宝儿,是娘不好,最近总是骂你,你不要怪娘,要记住,娘是最爱你的,咱们都乖乖的,等弟弟出来,和咱们一块儿玩好不好?」 甄小媛的七皇子被送去了皇子所,但宝儿看了一次之后就挺喜欢,以前去皇子所寻二皇子玩时,顺路就去看看弟弟,二皇子走后,她就没去过皇子所了,有一段日子没见着弟弟了,又迷上了新鲜玩意儿,倒把弟弟忘在脑后。 梓桃以前是不太贊成她和七皇子过多接触,七皇子年纪还小,生母又不在身边,宝儿总是毛手毛脚的,万一磕着碰着了,说不清。但梓桃怀上第二胎后,渐渐的明白了宝儿似乎对弟弟有牴触情绪,这可是她一母同胞的亲弟弟呀,她怎么能不
第240章 锋芒 宫人来报,淑妃又来访,梓桃原本带着宝儿在廊下打络子,听到这话,随口道:「不见,找个由头打发她。」 抢了她的男人,还想抢她的女儿么?她才不怕撕破脸,又不求她什么。 崔嬷嬷坐在廊下督促小宫女们洒扫,听到这话,沉默了一会儿,还是开了口:「无缘无故的,怎么好不见她,若是娘娘说精力不济,她更有理由帮着娘娘照看公主。」 主子不喜欢淑妃,她们是知道的,她们也不喜欢,但面上情还是要做,淑妃如今正得宠,主子又和陛下生了些虢隙,可不能再让她趁虚而入了。 梓桃沉着脸,淑妃一个下妃,不想见就不见了,还要委屈着她来应酬。说到底,如今势不如人,要夹起尾巴来做人了。 「那就让她进来吧。」 锦簇应声去门口接人,梓桃回头对宝儿道:「宝儿呀,淑妃要来了,娘不喜欢她,你也别喜欢她,待会儿她来了,别同她说话,娘给你做糖糕吃,好不好?」 宝儿点点头,「好呀。」 梓桃还是不放心,再叮嘱了她一遍,「记着,不要同她说话,以后都不要同她说话,算了,你先去后院玩儿,等她走了,你再出来,躲猫猫,知不知道?」 宝儿嬉笑着点头,让红菱和奶娘带着去后院玩了,紫藤则留在梓桃身边伺候。 淑妃今儿穿了身朱紫色立领宫装,从外头大步流星的走进来,女子讲究贞静,走路步子迈这么大可不好看。但淑妃昂首挺胸神采奕奕,瞧着很是精神,比起那些病怏怏的纸美人,这种英姿飒爽倒更让人欣赏。如果不是她们立场相对,梓桃倒是挺喜欢这样的姑娘。 「给姐姐请安,姐姐今儿可好么?孩子乖不乖?」 梓桃笑着点头,喊她坐,「挺好的,你怎么又得空来我这儿?」 淑妃双手搭在膝上,歪着头笑得眼睛晶亮亮:「嗨,咱们这些妃妾能有什么事儿,又不像皇后娘娘每日要打理宫务,咱们不就是每日赏花听曲梳妆打扮么?我于这一道上兴趣不大,倒喜欢跑跑跳跳,只是入了宫,再想像以前挥鞭跑马是不能了,我也闲不住,可不就东家门西家户的晃荡嘛!姐姐可别嫌我烦。」 其实不仅是梓桃这儿,淑妃一天到晚都闲不住,哪个宫她都去串门,只是灼华宫和平溪阁她去的异常多,因为这两处有孩子,承欢殿也有,但丽贵妃母女俩都不是好惹的,她也不喜欢娇纵跋扈的二公主,去了一回就没去过了。 梓桃摇摇头,「怎会,我这儿平时也没人来,你来了倒热闹。」说话间瞥见小宫女彩云彩月拿着几块厚实皮毛料子出来晒,都是灰扑扑的模样,可不是她们母女喜欢的样式,便问:「拿这个出来做什么?」 彩月甜笑着回她:「娘娘忘了么?你前儿还说,二皇子去了北疆,要早早的给他做几件冬衣送去,您手脚慢,北疆又入冬早,这会儿开始做,到七月份便送过去,到那儿就近九月了,正好穿得上。」 梓桃点点头,笑对淑妃道:「让你见笑了,都说一孕傻三年,我原就不大聪明,生完宝儿还没到三年呢,又怀了一胎,可是越来越笨了,常常自个儿说的话,过两日又不记得,还好宫人们伶俐。」 淑妃笑道:「我听家里老人说,孕妇孕期越迷煳,生的孩子越聪明,姐姐这是好兆头,定能生个玉雪聪明的小皇子。」 梓桃笑意微淡,「生男生女都好。」又朝彩月她们道:「拿过来我瞧瞧。」 彩云彩月捧着几块皮毛料子过来,梓桃上手摸了摸,放在库房里,有些潮了,但还是厚实的。 「这是去岁陛下秋狝时打的狼皮和貉猁皮,我们母女都喜欢花哨样式,倒不大用这些,不过陛下说拿着做个里衬袄子都行,外头罩漂亮的,只是我们皮子多,倒没用上,正好今年给念堂做了捎过去。」 锦簇听得这话,笑道:「若是二皇子知道您拿自个儿看不上的皮子给他做衣裳,他又要念叨了,怕还得写家书回来发牢骚。」 「嘿,他若是还在宫里,我定然给他做鲜亮的,去了北疆那苦寒之地,可不是去享福的,就得穿这些厚实御寒又经得磨损的,瞧我为他想的多周到,他还能不乐意?」 提到二皇子,灼华宫上下都欢声笑语,其中的亲昵之情溢于言表,不知道的,还以为二皇子是梓桃亲生的呢。 「素闻姐姐和二皇子私交甚笃,今日一见,果然如此,姐姐真惦记他。」 梓桃笑得开怀,「那可不,他还说要给我养老呢,我不惦记他惦记谁?他亲娘走的早,太后娘娘这段日子又缠绵病榻,陛下公务繁忙,也没谁顾得上他,可不就我多操心些嘛!说起来,你和他的关系还要近一些,你是他的姨母,若是你早些进宫,定然和他亲,可就没我什么事儿了,可惜你们缘分浅,你一进宫,他就走了,等过两年回来,就是大小伙子了,要娶妃成家,怕是和你交集不多。不过你也别担心,你还年轻,又这么喜欢孩子,以后自己生两个,想怎么亲香都成。」 淑妃笑得不太自然,「借姐姐吉言了。」 梓桃又问她:「你会不会做针线?我于针线活上也不精,手脚慢,向来是喊宫人们做,只是他挑剔,我亲手做的他才穿,少不得要早早动工了,你会不会?也给他做一件,我让人一块儿捎过去。」 「我笨手笨脚的,不比姐姐心灵手巧,不过我那儿也有些皮子,让宫人做成衣裳送到姐姐这儿来,只希望二皇子不嫌弃才好。」 有了梓桃这么一番锋芒毕露的话,淑妃也不太能坐住了,也不问三公主去哪儿了,很快便说不打搅姐姐休息,妹妹先告辞了。 看着淑妃仓皇而逃的背影,梓桃心里狠舒一口气,总算将她赶走了,应该有段日子不会来灼华宫晃悠,世界终于清净了些。 梓桃为自己打赢了一场胜仗沾沾自喜,还回头对紫藤眨眨眼,我聪明吧。 紫藤微笑着点点头,其实心里狠嘆一口气,她的主子呀,都给她剖析的这么明白了,怎么就还能说出这样一番话呢?她知道什么叫暗藏杀机么?知道了对方的短处,就该揪着往肉里戳刀子才对,怎么就能一次将话都说完了,还说的不痛不痒的,一时意气,下回淑妃再来,她拿什么招待人家?
第241章 细思 淑妃近乎狼狈的从灼华宫落荒而逃,回去的路上坐着辇轿,心里还是震颤,这宝贵妃怎么突然开窍了? 难道以前都在扮猪吃老虎,现在感觉到了威胁,所以终于开始发力了吗? 是了,一个四品官员的失怙女,能进宫做上宠妃,将娘家嫡系踩在脚底下,将后宫一众佳丽碾压,丽贵妃和清妃那样的天人之姿都被她压的抬不起头,还成为宫里唯一一个孕育两个孩子的女人,盛宠六年,她怎么会认为,那个女人只会撒娇撒泼,离了皇帝就活不了呢? 她还是大意了,进宫前母亲和大伯就叮嘱过她,宫里上到六旬太后下到三岁孩童,没一个简单的,她一进宫就坐上正二品淑妃位,是许多女人终其一生都难以达到的高度,她浮躁了,想着第一个将宝贵妃拉下马,然后是皇后。 看来,她将第一个目标定的太高了。 梓桃若是知道她这般想法,怕是要大笑出声了,她也很想变成淑妃心中的那种人,可是智商所限,力不从心吶! 她爹很聪明,但她是像着她娘的,长的像心性也像,宝儿也像她,看着没有大公主机灵,大公主两岁时已经会背三字经了,而她的宝儿还只知道打鸟划船掐花捉蝉儿。她肚子里这个,希望是像了他爹,一家子里面总得有个聪明的吧。 不过,若是像了皇帝,似二皇子那般怎么办?她不是说二皇子不好,只是不希望儿子聪明有野心,去追逐皇位。这样想来,太聪明怕他不安分,太笨了怕他被人欺负,可怎么好呢? 梓桃说的这段话,是紫藤教她的,她将当前局势都剖析给梓桃看,告诉她: 「从去年开始,陛下就着手削许家的兵权,削了之后意思意思给了个不世袭的爵位,其实很让许家难看了。所以最实在的弥补,是让二皇子娶他们家的姑娘做正妃。 可是二皇子不愿意,或许他们父子俩一开始就串通好了,你也该知道,陛下是属意二皇子继承大位的,若是许家姑娘做了二皇子妃,以后不又出一个皇后么?外戚坐大,陛下不可能让这种事情发生,所以淑妃进宫,或许是他们一开始就谋划好了的。 许家不可能出两个皇后,同样的,许家也不可能出两个皇子,所以,淑妃不可能会有孩子,她进宫起点高,但她这辈子就待在那个位置上到死了。 淑妃一进宫二皇子就去了北疆,正好许家走了,陛下也不可能让李家在西北独大,二皇子是自家人,同时又是许家外孙,派去制衡李家,收缴许家残留的兵部。你要知道,现在的许家不是十几年前的许家,先皇后的父亲才是威震北疆的大元帅,他是许多军人的信仰,就算他死了十来年,但真正忠于他的人,还是会拥戴他留下的血脉。 唉,这些事情我跟你说了你也不懂,你只需要知道,淑妃不足以成为你的敌人,你不要为了她和陛下生分了。」 梓桃正听得津津有味呢,从来没有人跟她说过这些,她也知道许家削兵权的事情,知道淑妃进宫和这事儿有关,但见识所限,这些事情她只是一知半解,串不起来。 「哎呀,你继续说嘛,我听听就明白了,你说许元帅是军中的信仰,可他不是打了败仗么?谁还信仰他呀!要这么说,念堂去北疆岂不是很危险?那李家是三皇子的外家,会不会动什么手脚啊?他有没有带护卫去?去军中是什么职位呢?他年纪小,若是做什么将军,难以服众吧!唉,他走的仓促,这会儿也不知道到了没有,也不写封家书回来,多让人操心呀。」 紫藤抿唇不语,喉间很有些梗意,要不怎么她从来不和梓桃说这些话题呢,她们根本就不是一条道上的人。 「后宫不得干政,军中朝中的事情你都别去打听,你只需要看着后宫这一亩三分地就行了。」这话还是好听的,她哪里看得到整个后宫啊,她只看的到灼华宫这一亩三分地。 梓桃撇撇嘴,「后宫不得干政,那你跟我说这些干嘛!说了又不说完整。」 紫藤垂眸不语,又恢復了日常冷淡严肃的模样,她本也不是嘴皮子利索的人,说完了正事,陪梓桃闲聊唠嗑就交给锦簇她们吧。 不过梓桃可不打算放过她,「紫藤,你怎么知道这么多事情呢?你以前是干什么的?你是从宫外进来的,你以前在宫外是做什么的?」 紫藤给人的感觉,就不像是调教成宫女伺候人的,梓桃知道她会功夫,但从来没见她练过功,这么久不练,不会荒废么?而且她还知道这么多朝事军事。许大元帅那事,梓桃以前就有过疑虑,哪有那么巧的事儿,元帅父子俩死了,皇后也死了,剩下个病秧子二皇子。听说许元帅是大意轻敌吃了败仗,几乎全军覆没了,可紫藤却说,他是许多军人的信仰。 许元帅死后,最直接的得利者就是李家和现在的许大将军这一支,梓桃以前暗搓搓的想过,是不是李德妃娘家和现在的许大将军勾结,害死了许元帅,然后他们两股势力平分西北。先皇后死了不久,李德妃便进宫了,还生了三皇子,处处和二皇子争锋,但淑妃却到现在才进宫,而且紫藤说,淑妃不会有孩子。 这回二皇子去西北,梓桃有种预感,许多事情都会浮出水面,他此去,必是兇险万分,成了,大位可承,若是失了手,怕就是零落成泥。 被紫藤这么一点拨,梓桃想了许多,她知道中间有什么事情漏了,所以她串不起来,她觉得紫藤应该知道,紫藤能被皇帝派来保护她,应该是皇帝的心腹才对。 可是,紫藤是皇帝的心腹,她都知道的事情,皇帝应该也知道吧。 四月的天,穿着春装都有些暑气了,梓桃却突然觉得浑身发冷,她不能再深究了,她还是傻傻的过日子吧,傻人有傻福。 紫藤没有忽略梓桃面上表情变幻,也猜到她是想到了什么,她不会再说,也不会让梓桃再问,她说这些已经是逾越了。 皇帝派她来是保护梓桃母子几个的,在他们没有受到伤害时,她不能出手,这回出言点拨梓桃,其实夹了些私人感情在里头,毕竟在一个屋檐下住了几年了,她很
第242章 小鸭 淑妃被打发走了,梓桃才去后院寻女儿,见宝儿坐在船上看鱼,还时不时的伸手想去摸鱼儿,这池塘里的鱼可不是太液池的锦鲤,呆头呆脑的让人摸了都不走,灼华宫小池塘里的鱼都是乡间沟渠里引进的鱼苗,能吃的,灵活着呢,哪里会让笨手笨脚的宝儿摸到。 梓桃站着看了一会儿,觉着宝儿真喜欢小动物,一会儿摸鱼,一会儿又对着树上的鸟儿叫唤,偶尔有只蝴蝶飞过,她还想站起来抓,红菱陪她坐着,牢牢的抱住她的身子,不许她乱动,可别把小船拱翻了。 想到最近不太安分的淑妃,梓桃觉着,必须得将宝儿安抚好了才成,最起码不能再给她捣乱了,看到树上欢快鸣叫的小云雀,梓桃心里有了法子,对着锦簇耳语了几句,后者目光惊奇,颠颠儿的走了。 内务府李总管刚领着一帮小太监查完了库房,累的直喘气,这会儿搬了张躺椅躺着,叼了个鼻烟壶啜着,两个小太监给捶着腿扇着风,小日子别提多滋润了。 「李总管好会享受,叫人看了羡慕的紧。」 一个娇脆女声传来,惊了李总管的美梦,后者惊坐起来,揉了揉眼睛,而后满脸堆起了笑:「哟!这不是锦簇姑娘嘛!今儿怎么得空来我这儿坐?还愣着干嘛,还不给姑娘看座!一群懒小子,姑娘来了也不知道通报一声。」 锦簇挥挥帕子,「这暖融融的天儿,就容易犯困,我要不是有求于您,哪愿意跑这一遭呀!」 「哎哟!哪儿的话,姑娘有什么吩咐,尽管说!我一定给您办的妥妥噹噹的。」 小太监搬了张太师椅来,还上了茶点,锦簇喝了口茶,才道:「是娘娘想要几只小鸭子,想让你捎进来,可方便么?」 「鸭子?」李总管转转眼珠子,有些疑惑,「娘娘这是想吃鸭子了?」那该通知尚膳局才对,怎么找他呀。 「不是吃的鸭子!也不对,就是吃的鸭子,不过娘娘要的是小鸭子,就是那种毛茸茸黄澄澄会嘀嘀叫的水鸭子,公主最近迷上了打鸟,娘娘不忍她祸害生灵,便想着捉几只小鸭子养着,陪着公主玩儿,以后大了还能吃,还能生鸭蛋,一举几得呢。」 李总管点点头,「是是是,是这个理儿,姑娘放心,我立刻安排人去找,这,要多少只呢?」 锦簇原也是农家女子,只是北边人儿,要养也养旱鸭子,粗枝大叶的,不大好看。梓桃小时候在南方生活过,去田庄里玩时见过水鸭子,小时候长的跟小黄鹂似的,叫声也好听,走路的样子也好看,要不是母亲不许,她还想捉几只回家养呢。 梓桃事先叮嘱过她,越小的水鸭子越好看,但是太小的鸭子不好养,所以要多捉一些来才行,「就先捉十对吧,凑个双数,吉利,记住捉小一点的啊。」 李总管连连点头,「知道知道,姑娘去回禀娘娘,很快就送来。」 锦簇点点头,交代完了差事就准备走了,走前李总管还给了她一个玛瑙扳指儿,「姑娘皮白,戴这个红扳指好看,我粗枝大叶的,倒暴殓天物了。」 锦簇是梓桃身边的大宫女,梓桃对身边人大方,没少给好东西,她倒不至于眼皮浅到随便拿人家的东西,「公公这是做什么?原是我们麻烦您,空着手来已是失礼了,哪还好要您的东西?您自个儿收着吧,以后我们灼华宫的事情,还得公公多多上心才是。」 「那是那是,慢怠谁也不能慢怠贵邸啊!」李总管将扳指收了回去,亲自送锦簇出门。 送了锦簇后,李总管看向一边傻站着的干儿子,「还愣着干嘛呀,没听着差事来了嘛,找鸭子去呀!」 小太监被干爹的口水喷的眼睛一眯,又不敢擦,讷讷道:「去哪儿找呀,咱们日常採买都是买大鸭子煮熟了就能吃的,哪里找毛鸭子呀,而且咱们北边儿也不太养水鸭子。」 李总管对着他的脑袋就是一鼻烟壶,「京城这么大,就算皇商手里没有,农户里能没有吗?就算农户里没有,勛贵们的田庄里没有吗?能不能动点脑子!」 小太监愣愣点头,「我这就去,这就去。」 李总管对着干儿子小跑而去的背影狠啐了一口,「没出息的小东西,什么事情都要我说了才去做,还想不想当大总管了!」 内务府办事的效率还是蛮高的,锦簇提出要求的第三日就送了来,「这是昨晚上刚破壳的小鸭子,嘴巴都还是红的呢,胎里带来的蛋黄色都没褪,瞧这小模样多讨喜呀。」 灼华宫院子里放了一网兜的小黄鸭子,嘀嘀嘀的叫个不停,毛茸茸黄澄澄圆团团的,那蓬松的羽毛,一看就很软,嘴巴还是粉嫩嫩的,小眼睛乌亮,比梓桃小时候看的水鸭子还要小还要漂亮。别说宝儿见了没有抵抗力,梓桃都很喜欢,心说她怎么就那么聪明呢,竟然能想到这些小鸭子。 「鸟儿!」 宝儿最喜欢打鸟了,这会儿看地上放着这么多小黄鸭,她以为是小鸟儿呢,便要过去捉它们。 梓桃领着她过去,捉着她的手轻轻摸了摸,道:「这不是鸟,这是鸭子,鸭子,宝儿轻轻的,别弄疼了它们。」 宝儿小心翼翼的摸着一只小鸭子,感受手心里软绒绒的触感,说话声音都小了些,「鸟儿。」 梓桃一噎,鸟就鸟吧,你喜欢,管它们叫凤凰都成。 「这些小鸭子该怎么养呢?这么小,不好养活吧。」 她只是幼年时见过,只知道要放在水里游泳,也不知道具体怎么养,她后院里倒是有小池塘,总不能一天到晚都泡在水里吧。 李总管回话道:「捉的时候就问明白了,这小鸭子要先关两天,嘴巴还嫩,给它们吃白饭拌水,水不能太多,将饭粒泡湿泡散就行。定时的给它们放到木盆里洗个澡,沾了水就出来,等过几日嘴巴褪了红变硬了,就可以给它们吃玉米粉拌饭,同时也可以让它们下水游泳,只是不能一天到晚泡着,游一会儿就让它们到地上来,再大一点儿就用糠拌饭,再大一点儿就可以直接吃谷子了……」
第243章 宝贝 梓桃打断他:「再大点儿,再大点儿是多大点儿?」 汪福禄一噎,想了会儿,道:「鸭农说这种小鸭子差不多半年就能长大,过个七八日这身上黄澄澄的毛就该淡些,变成微黄的,那时候就可以放到水里游了,晚上拿个筐装起来,别被什么大东西给咬了。能下水的时候,就可以吃玉米粉了,等长成半大鸭子,有些硬羽了,就能吃糠,长成完全的大鸭子,就能吃谷子了。另外啊,除了五谷杂粮,也要给些荤腥滋味儿,便是池塘里的小蛤蟆呀,小泥鳅呀,它们可喜欢吃了,能长的更快呢。」 他这么一说,梓桃就想了一下,原本打算将小鸭子养到池塘里,那鸭子不会把鱼吃了吧? 梓桃再细问了些小鸭子的日常作息,觉着没什么要问的了,才给了赏让李总管下去,将一网兜的小鸭子提到了后院。 后院有个小池塘,但小鸭子现在还不能下水,梓桃便让人在葡萄架下扫出一片空地来,四周用小横木围着,将小鸭子圈在里头,拿了个小碟子盛了些白饭泡水,小鸭子便自发的嘟嘟嘟觅食,梓桃陪着宝儿在边上石凳上坐着看,打从心底里感受得到它们的欢快。 从这之后,母女俩就有了个新的乐趣,每日闲来无事就去看鸭子,一看就是半个时辰,梓桃还好些,容易犯困,宝儿就精神了,光看看还不过瘾,时不时的捉一只起来放在手里玩弄,但是梓桃时常耳提面命,要轻轻的,不许将它们弄疼了,遂她虽然喜欢捉鸭子玩,也只是摸摸,倒不会下死力气抓着。 皇帝再来灼华宫时,宝儿就拉着他的手往后院去,「看鸭鸭,走。」 宝儿献宝似的带着皇帝去后院看他的新宠物,皇帝看了这一群鲜活伶俐的小鸭子,也觉心里欢喜,回头对梓桃道:「谁给你们送来的?」 「谁能想到这些?也就我这么聪明有意趣了。」 梓桃厚着脸皮自夸了一句,皇帝笑着轻掐她的脸,这样很好,又回到以前温馨和乐的日子了,灼华宫本就是他的乐土,可不能每日充斥着怒火喧嚣。 「你若是早两日来,它们更好看呢,这会儿从胎里带出来的蛋黄色都褪了,身子也长条了些,前几日刚来时才破壳的,身子还跟蛋黄一样,圆滚滚的呢,这些小东西长的真快,估摸着咱们的孩子出生时,他们也长大了。」 这话乍一听是在说鸭子,但皇帝知道梓桃是在埋怨他,上回不欢而散后,他有段日子没来,连女儿都没看。他倒是想念,只是若单单把宝儿接去干元殿,却不来看看梓桃,多让她难受,干脆心里强忍着,冷她一段时间,还好宝儿有了新宠,要不然几天不见亲爹,她又得闹腾个没完。 「这不挺好的嘛,等你生了孩子,正好这些鸭子也长大了,杀了给你熬汤喝,你不是向来喜欢喝枸杞老鸭汤吗?」 她这后院又养鱼又养鸭的,整的跟农场似的。 梓桃微鼓腮帮子,「你看它们这么可爱,我怎么下的去手杀了吃啊!」她以前是有这个打算,但养了这几天,天天看着,越看越喜欢,当宠物养着吧,吃了可捨不得。 「小时候好看,大了就不好看,叫声也不好听,粗嘎嘎的,届时你定然不喜欢了,巴不得杀了吃呢。」 「才不是呢,将它们从小养到大,养出了感情,怎么捨得吃了,我才不会呢。」 梓桃嗔着他,她想喝老鸭汤尚膳局自然会做,如何要杀自家养的这几只呢。 皇帝摇头失笑,不与她辩这些孩子气的话题。 宝儿得了这一群鸭子,处处显摆,梓桃带她去寿康宫请安时,她就拉着太后的手说:「祖母,快起来,看鸭鸭。」 二皇子去了北疆后,太后就病了,不是什么大病,就是没精神,昏昏沉沉的,吃不下睡不好,更多的是心病吧,太医也只得开心清心养脾胃的药膳,让太后早晚吃着。 皇后安排了后宫诸人侍疾,也被太后打发了,但她还是时常去慰问,妃嫔和皇子皇女们也时常去表孝心,梓桃怀着孩子,自己都昏昏沉沉的,倒没怎么去过,如今孕相渐好,才带着宝儿来寿康宫请安。 太后捏捏宝儿的胖爪子笑得和蔼,问她:「什么丫丫?」 宝儿张张嘴巴,嘴里嗯嗯哼哼的,没说出个正经来,梓桃代她道:「是臣妾让内务府送来的一窝小鸭子,很讨人喜欢,养在灼华宫后院里,她每日都要看上大半日,母后可要来看看吗?」 太后笑容无力:「我没她这么精神,你们自个儿玩吧。」 「母后健朗着呢……」 皇后正要说几句好话,太后已经闭了眼睛,「都回吧,哀家乏了。」 「祖母~」宝儿抓着太后的手不放,她有段日子没来了,祖母怎么也不抱抱她。 梓桃将她的手扯回来,「宝儿乖,祖母要睡觉觉,咱们回去,改日再来,来,向祖母告辞。」 皇后带着妃嫔们跪安,宝儿个子小,她不跪,站着也和别人跪下差不多高。 从寿康宫出来,众人先送走皇后凤辇,才依次上驾,皇后底下就是丽贵妃和梓桃了,两人位分相同,膝下都有一个公主,以前梓桃有圣宠,丽贵妃有资歷,梓桃不爱和人家争,向来是让丽贵妃先行,不过眼下梓桃又有一胎,且已经显怀,手里还牵着一个晃晃悠悠的,丽贵妃若还是让梓桃站着等她先走,可太惹人诟病了。 「宝妹妹怀着孩子不宜久等,你先行吧。」 丽贵妃牵着二公主,谦让梓桃先行,梓桃看了眼和大公主凑在一处窃窃私语的宝儿,笑道:「姐姐先走吧,她们小姐妹说说话。」 二公主瞪了一眼宝儿姐妹俩,努着鼻子哼了一声,她才不要和那两个玩呢! 丽贵妃点点头,牵着女儿走了,梓桃拉一拉宝儿的小手,「走了,还在说什么?媛媛,去我们那儿玩吗?」 宝儿也拉着她的手:「姐姐,走,看鸭鸭。」 五岁的大公主已经是个小淑女了,梳着两颗整齐的包包头,仰起脑袋看母亲,婉昭媛微笑示意,「贵妃娘娘相邀,我们便去走一遭吧。」
第244章 待客 婉昭媛母女来梓桃宫中做客,梓桃让人拿春日里皇帝给的明前西湖龙井招待她们。 「夏日到了,喝些绿茶祛祛暑气,。」 她素日里也爱喝茶,倒品不出什么名道来,就是觉得好喝,皇帝常笑她俗气,却还是给了她不少好茶。今年她怀着孩子不能饮茶,宝儿还小也不宜饮,上贡的好茶就一点儿,各处分分都得不到多少,皇后原想着宝贵妃怀孕不能喝,她就能把梓桃那份吞了,却不想皇帝顾着她,道是给她留着,有人来了能待客,或者生了孩子再喝。 婉昭媛素手轻执白瓷茶盅,轻轻晃了晃,先嗅了口茶香,再观茶色茶形,清嫩翠绿的茶叶在杯底翻腾起舞,针芽儿渐渐舒展开来,茶汤颜色由透明转微黄,再转淡绿,瞧着茶味尽入水底,她才凑进嘴边轻啜了一口,细细品尝一番。 「你这儿的茶叶就是好,今儿倒让我们母女俩得了便宜。」 她们关系算和谐的,婉昭媛比梓桃大几岁,但梓桃位分比她高,便也不论什么姐妹,没外人时便你啊我的叫,有外人在便以位分相称。 「也就你们来了我才给,别人我可捨不得。」淑妃天天来,她从来都没拿压箱底的好茶招待过。 大公主和宝儿坐在一处,面前是两盏青梅酿,酸酸甜甜的,小孩子都喜欢这个味道,宝儿面前的一盏已经空了,大公主那盏没怎么动,她就眼巴巴看着,「姐姐,喝啊。」 大公主点点头,握着琉璃盏轻轻啜了一口,淑女仪态和她娘如出一辙,只是眼睛却瞥向了婉昭媛面前的茶盅里。 梓桃也瞧见了,「媛媛不喜欢喝青梅酿吗?想喝茶?」 大公主有些羞涩的看了眼梓桃,又低下了头,婉昭媛摸摸她的小发包,笑道:「我最近带着她喝呢,她倒挺喜欢这个味道,你若是不怕她暴殓天物,便给她一杯。」 梓桃点点头,「喜欢就好,媛媛和你一样,都是高雅人儿。」她家那个和她一样,都是俗人。 梓桃亲自给大公主斟了一盏茶,大公主点头道谢双手接过,模仿着母亲的动作饮了一口,宝儿在边上看着,也来凑热闹,「我也要。」 梓桃白她一眼,给这个小魔星喝才是暴殓天物呢。 「很苦的,你也要?以前不是嫌它不好喝么?」 宝儿眨巴眨巴眼睛,伸出手指头推了推面前空了的琉璃盏,「要甜甜的。」 梓桃嘆气抿唇,问大公主:「媛媛,你的青梅酿还要吗?」小姑娘喝了一盅茶,应该喝不下这盏青梅酿了。 大公主小心翼翼的看了眼梓桃,又望向母亲,去人家家里做客,挑挑拣拣的,喝了这个又想喝那个,又喝不完,多浪费呀,也很失礼。 婉昭媛知道女儿的心思,笑对梓桃道:「她喝不下了,浪费你一盅佳酿,怪不好意思的。」 梓桃摇摇头,「不浪费不浪费。」一边说着一边说着一边将大公主那盏青梅酿推到了宝儿跟前,「喝吧,知道你惦记许久了。」 宝儿笑咧了嘴,也不介意那是大公主喝过的,端起来吧嗒吧嗒的就喝光了,可将大公主和婉昭媛惊呆了,贵妃母女俩还真的是,不拘小节啊。 这点宝儿是像了她娘的,对美食毫无抵抗力,也见不得浪费食物,梓桃每次给宝儿盛饭夹菜,满满的一碗,都吃的光光的,所以长的这样壮实,常年没病没痛的。梓桃也就是怀孕以来挑嘴了些,平日里很好养,就自己母女俩吃饭时菜都不多,吃不完会喊宫人们一块儿吃,倒不像其他主子那样,刻意赏一盘菜给下人,还感恩戴德的。 两对母女坐着唠嗑了一会儿,宝儿吃饱喝足,就拉着她姐姐去后院看鸭子,梓桃和婉昭媛也跟着去。 她们去的时候,这一群鸭子在池塘里洗澡,小宫女彩屏彩绣拿着根竹竿在边上候着,时间到了就赶它们上岸。 宝儿和大公主手牵着手跑过去,在岸边对着鸭子叫唤,「嘀嘀嘀~快上来!来!」 她这一阵咋唿,倒将怕惊的小鸭子们赶远了些。 「一,啊!三,系,五~」宝儿伸出个胖手指头数鸭子,数着数着就迷煳了,「八,六,七,八……」 哎呀,小鸭子总是乱跑,都不知道数了几只了。 大公主帮她一起数,她就数的可清楚了,即使小鸭子游来游去,她还是数的明白。 「媛媛可真聪明。」她有些时候都数不清楚呢,要不是知道捉了二十只进来,也要和宝儿一起犯迷煳了。 大公主羞涩的笑笑,宝儿已经咋唿开来了,「捉起来捉起来。」她都带着姐姐来看鸭子了,还不把鸭子捉起来,给她姐姐看看。 彩屏两个便挥着竹竿,将小鸭子赶上了岸,宝儿便哒哒哒的跑过去,想捉鸭子,又赶不上,倒是将小鸭子吓得撒丫子跑。梓桃看她那圆滚滚的样子,别剎不住车一脚下去踩着鸭子了,小傢伙可受不了这泰山压顶。 「宝儿,别追,咱们就坐这看看,鸭鸭游了好久,让它们休息一下。」 梓桃拉着宝儿和婉昭媛母女在葡萄架下坐下,小鸭子们见没人赶它们,便也在一片空地上趴着啄羽毛。梓桃看到一只湿了毛的,虽然都是刚从水里上来,别的鸭子身上都是干的,只有翼尖上沾了几颗水珠,甩一甩啄一啄就干爽了,这只却从脖颈以下到肚子都湿了,羽翼也打湿了,只背上是干的,露出细小脆弱的身躯来,全然不似其他小鸭子有蓬松的羽撑着,看起来憨态可掬。 婉昭媛也看见了,问她:「那只怎么湿了毛?看着比其他鸭子小许多。」 梓桃摇摇头,「不知道呢,可能它在水里玩疯了吧,没事儿,太阳这么大,晒一晒就干了。」 梓桃想当然的认为,晒一晒就干了,其实没有,小鸭子们趴着啄了一会儿毛,便起身熘达觅食了,鸭子是群居动物,那只湿了毛的见同伴们都走了,便也起身跟着走,只是身上羽毛湿重,走的很吃力,走几步就趴下来歇一会儿,但它的同伴们却不等它,它嘀嘀嘀叫了几声,见同伴们走远了,又咬着牙跟上去。
第245章 病死 就这一下,梓桃就心疼了,埋怨它的同伴怎么也不知道陪陪它,陪它再趴一会儿,等它的毛干了再一起玩不好吗? 「快把那只捉起来,找块棉布给它擦一擦,这得晒到什么时候才干啊!」小鸭子那种失群之后急切的唿唤声,听得她怪焦心的。 彩屏彩绣两个得了命令,一个去捉鸭子,一个去找棉巾子,那只小鸭子被单独捉了起来,离了同伴们,叫的更大声更急切了。梓桃轻声安抚它,「别叫别叫,给你擦一擦,一会儿就放你去和同伴们玩,好不好?」 宝儿在边上看着,也附和着说:「别叫,别叫。」 彩绣找了棉巾子来,温柔细心的给小鸭子擦了擦,还吹了几口气,心说将它的毛吹干了蓬起来,又可以快活的玩耍了。 一群人围着这只小鸭子看,彩绣擦了一会儿,毛还是没干,也不敢用力擦,梓桃也看出来了,「放它下来吧,晒一晒就干了。」 话是这么说,但小鸭子着了地之后又往大部队飞奔而去,走的太急中途还摔了一跤,可将梓桃心疼坏了,心道动物就是不够有灵性,明明这么累,还要遵从着自己的习性,就不能歇会儿再去么? 梓桃和婉昭媛她们看了一会儿,那只湿了毛的小鸭子在鸭群中分外瞩目,永远都在盲目追逐同伴的脚步,中途不知道摔了多少跤,看得人糟心。 看着糟心就不看了,梓桃留了婉昭媛母女吃午饭,吃完饭后她们就回去了,梓桃午睡起来,就被告知那只湿毛小鸭子死了。 「死了?怎么死了呢?上午不是还好好的吗?不会是累死的吧?」它明明跑的那么吃力,却还是要去追同伴们的脚步,可能真是累死的。这小鸭子,怎么就那么笨呢。 负责照看小鸭子的彩绣一脸自责,「奴婢也说不上来,上午虽然湿了毛,但还是挺活泛的,一路追着鸭群跑,后来就渐渐虚弱下来,趴着不动了,眼皮也耷拉着,但是毛也干的差不多了,奴婢寻思着是跑累了停下来歇会儿,到了午膳时分,却发现它的脑袋支不住了,往地上耷拉,叫声也没了,变成一种怪异的喘气声。反正看着就很不好,但那时候娘娘您和婉昭媛大公主在用午膳,奴婢便没来打搅您,您用完了午膳又要午睡,奴婢更不敢打搅,只是倍加照顾那只小鸭子,可是您午睡的时候,那只小鸭子还是断了气。」 彩绣说着说着已有些哭腔了,她头一回养小动物,看着它们长这几天,已有些感情了,那只小鸭子突然病弱,她又是给它晒太阳,又是给它擦身子,还去池塘里捉了小蝌蚪来餵它,它都不吃,就只能看着它的小脑袋越来越沉重,身子时不时的伸扯,一颤一颤的。她希望小鸭子会好起来,可它就是死了,身子变得僵硬,脚也拉直了,脑袋以一种不正常的姿势仰到了背上,羽毛都挡不住它身上散出来的冰凉。 梓桃也听得揪心,这是第一只死的小鸭子,捉来时有二十只,凑个十全十美,这会儿可凑不齐了。鸭农说小鸭子成活率不高,但梓桃觉着她养的这么精细,是当宠物养着,可不是当家禽养,应该不太能死才对,却没想,这么快就少了一只。 「宝儿知道吗?」 「不知道,奴婢没告诉她。」 宝儿还小,不明白生死为何物,而且她数不清数,少了一只小鸭子她也不知道,还是能乐呵着去追鸭子玩。只是,若这些鸭子一直死,她看着越来越少的鸭群,肯定会明白的,届时,她们如何解释那些鸭子的去处呢? 「你去百鸟园请个禽医来,看看咱们的鸭子是怎么了,不会是生病了吧,看看剩下的好不好,有没有染了病的。」 貌似这些鸡啊鸭啊,很容易生瘟,她也不大明白这些,防患于未然,希望她的小鸭子们都能平平安安的。 百鸟园的禽医是看鸟的,但是这鸭子也占个鸟字,应该差不多吧。 彩绣很快带了人回来,梓桃先让他去后院看看鸭子,禽医通过观察小鸭子们的粪便,毛色,叫声,以及灵活程度,眼神光亮,说这些小鸭子都很健康。 「水禽湿羽是病,水鸭子的羽毛表面有一层油脂,是从身体里溢出来的,正是因为有了这层油脂,它们可以在水里游玩不沉下去,也不会湿毛,鸡却不行。它湿了毛,说明这层油脂没了,说明它的身体出了问题,可能是着了凉,也可能是吃坏了肚子。现在天气还不算太热,鸭子还小,不宜在水里泡太久,而且,暂时别餵它们吃蝌蚪小鱼苗,这相当于一两岁的小孩子吃大鱼大肉,不好克化。」 梓桃点点头,红菱在一边拿个小札子边听边记,「还有什么注意的么?什么时候才能吃荤腥呢?」 「等它们长出硬羽的时候再餵荤食吧,现在还是吃五谷杂粮好些。」 「我听说鸡鸭很容易生瘟呢,该如何预防呢?」 她如今怀着孩子,若是这些鸭子生瘟了传给人,那简直不敢想。 禽医小小斟酌了会儿语言,道:「鸡鸭生瘟多是集聚之地,比如农庄鸡鸭场里,大规模养殖的,环境又不好,吃的也不好,就很容易生瘟,娘娘宫里就这几只小鸭子,养的也精细,不太能碰上这种情况,不过为安全起见,还是不要近距离触碰鸭子,嗅到它们身上的腥味儿,嗯,三公主还小,也不要过多触碰。」 其实这养几只鸭子还真没多大问题,但这两个主子精贵啊,没事也要叮嘱几句,万一出点什么事儿,他也能少担些罪责。 梓桃点点头,是了,她也觉着嗅到小鸭子身上的腥味儿不大舒服,可能还是害喜没完全过去吧。 「辛苦你今儿来一遭,以后你隔几日就来我这儿看看鸭子吧,防着它们生病。」 禽医忙跪地谢恩,「多谢娘娘赏识。」 可不是赏识嘛,从看鸟的变成看鸭子的,这可不是一般的鸭子,贵妃娘娘和公主养的鸭子呢。 梓桃给了他赏,便让人送他出去了,宝儿又蹲在鸭圈跟前嘀嘀咕咕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死了的那只小鸭子,她让人在墙脚处挖个坑埋了。
第246章 圣诞 进了五月份,天便热了起来,梓桃怀着孕更怕热,灼华宫早早的就用上了冰。 这日梓桃带着宝儿在葡萄架下打络子,这是梓桃准备让她送给皇帝的生辰礼,一个极简单的大红梅花络子,镶个玉葫芦,形态简单好看寓意也好,可宝儿就是学不会,从四月份梓桃就让人教她,到现在,皇帝的生辰就快到了,她还是能把一团红线揉成一团乱麻。 梓桃也很无奈,她也不精针线,但也没差到这个地步吧。 「宝儿,不是这样的,是从这个孔钻过去,你这只手指头别松啊,你一松这孔不就没了吗?」 宝儿笨手笨脚的,听到梓桃的话,松了手指头又赶紧按上去,见线散了又赶紧穿过去,这一穿不就得用上按着的那只手吗?总之两只手就是不够用,顾了这边散了那边。 「哎呀!坏了。」 宝儿捏着一团乱红一脸无辜,梓桃也捨不得骂她,心道她可能还是太小了,等明年这时候应该就会了吧。 「宝儿呀,你不会打络子,送什么给你父皇呢?」 梓桃进宫这么几年,皇帝从没大办过生辰,三十岁的整生辰因为六皇子夭折淹没了喜气,散生辰就更不大办了。 今年是他三十三岁的生辰,也不打算大办,只是今年刚选了秀,宫里更热闹起来,这献生辰礼更是争奇斗艳各有意趣,梓桃往年也就是送些不大出挑的绣活给他,皇帝喜欢她,她送块破布他也乐意披着。今年她怀了胎累的很,连绣活也不大愿意做了,给自己的孩子做了几套小衣裳,就顾不上皇帝了,因此只是让陆明礼去宫外给她寻觅一下有什么新奇玩意儿,毕竟是送给皇帝,也不能太敷衍。另外今年宝儿也大了些,她便想着让宝儿也送个什么礼,不枉皇帝疼她一场。 可是这个笨丫头,让她打个络子死活学不会,这教的都是最简单的了,大公主这几年送给陛下的生辰礼,要么是刺绣,要么是字画,宝儿什么都不会,难道让她送些金玉之物? 宝儿戳着手指头不说话,送什么?她还要送礼吗?父皇那么喜欢她,她什么都不送,父皇也不会怪她的。 皇帝的生辰礼在五月十二这日,原也是散生日,便没大宴群臣,只是和后妃宗亲们一起吃了顿饭。席上众人献礼,大多是些金玉珍宝,后妃之中便有些心思玲珑的。 皇后送了皇帝一把玉如意,为何是一把呢?玉如意向来成双成对出现,之所以只送一把,因为另一把皇后拿着了,象徵着他们夫妻俩珠联璧合,当真撒的一把好狗粮。 丽贵妃送的是一樽白玉观音像, 不出挑也不出错,压库房的命运。 梓桃没拿出来,皇帝说她昨日已经给他了,无需在宴上献礼,皇后多嘴问一句,「宝贵妃送的什么,陛下也不拿出来让我们开开眼?」 「不过是她自己做的绣活,比不上你们的精緻,她为朕孕育一双儿女,已经是最好的礼物了。」 一番话堵的皇后讷讷无言,众人看向梓桃的大肚子,以及她身边捧着朵大荷花把玩的宝儿,可不就是好福气么,别人一个都没有,她都要有两个孩子了。 梓桃向皇帝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她可不是私下送了,她是压根没东西送,陆明礼去泉州行商,给她带了盏玻璃绣球灯回来,很精緻漂亮,她自己也喜欢的紧,但琢磨着好东西得送给皇帝才对,便忍痛割爱了。却不想她家的小魔星也看上了,死活拽着不撒手,梓桃一再强调,这是送给你父皇的,她就是不听,心道父皇那么疼我,就算送给了父皇,父皇肯定也会给我的。 昨晚上皇帝来时,她便缠着皇帝,「父皇,要球球灯。」 「什么球球灯啊?」 梓桃瞪她一眼,和他说了这个事情,皇帝无所谓摆手:「不就是一盏灯,她喜欢就给她了,我一个大男人,也不喜欢那些精细玩意儿。」 「可是这样我就没寿礼送给你了。」 皇帝揽着她坐下,道:「那就不送了,咱们也不是生人,用得着这般拘礼么?」遂以今天宴上梓桃空手而来,但她还是琢磨着得补偿皇帝一个什么东西,皇帝说不拘礼,她不能真就这么自来熟了。 上头几个大佬的明争暗斗底下人不理会,她们底下水也深着呢,个个使出了浑身解数。 有献字画诗词的,比如大才女清妃,画的一副凌波仙子图,有眼尖的人发现,那画上的凌波仙子不就是她自己吗?可真够不要脸的,这么夸自己。皇帝因着这副画,也多看了她一眼,确实,年岁不小了但还是清丽无双,这一批新人里,相貌上也没有能够与她比肩的,她自比凌波仙子,也不算自夸。 也有献艺的,比如新进宫的秦美人,长的漂亮才艺出众,在宴上跳了个团扇舞,端庄不失飘逸,灵动又有妩媚,宴上男女分席而坐,中间树了屏风,她跳舞除了女眷能看到,也就皇帝能看到了,倒也不算失礼的。 皇帝夸她跳的好,赏了她几把玉骨湘绣扇,说是和她配,可让新人们狠狠眼红了一把。 相比起秦美人的出挑,前头淑妃送的家中珍藏的兵法古籍,虽然也得了皇帝赞赏,倒显得公事化,少了私情。 后妃们献完了礼,便轮到皇子皇女们了,梓桃瞪了眼宝儿,心道你的哥哥姐姐们都送礼,就你空着手,看你好不好意思。 大皇子打头,送的是他亲手抄的孝经,不甚贵重,胜在心意,本来嘛,子女送给父母的礼,还需要用金玉镶嵌么? 二皇子人在北疆,给皇帝送了一块麝香,是他亲手打的獐子,看这麝香的块头,估计是经年的老獐子了。 太后看了孙子送来的东西,又忍不住泪目:「你总说他不精武艺,这回可满意了吧。」可怜她的宏儿,去了那苦寒之地,什么都要学着做。 皇帝握着太后的手安抚:「男子汉在世当要顶天立地,这些都是他必须经歷的,总在浮华锦绣堆里玩着,再好的璞玉也要变成顽石了。」
第247章 寿礼 他这话,让他那几个还在京里锦绣堆里玩耍的儿子作何感想呢?不是他们不想磨练,只是父皇不给他们磨练的机会。 二皇子下来,就是三皇子和四皇子了,德妃让三皇子给皇帝打了套拳,隔着屏风,女眷这边看不到,但听得男宾那边一片喝彩声,估摸着是很不错的。 皇帝也拍掌称赞,「实儿于武艺上很有天赋,这一套拳打的虎虎生威,颇有先祖遗风,朕送你一把青锋宝剑,希望你不要荒废自己,勤学苦练,将来保卫咱们大梁的国土子民。」 三皇子大喜:「多谢父皇赐剑,儿臣定然不负父皇所望,勤于励己苦练武艺,为国奉一己之力。」 这话说的慷慨激昂,宗亲们也都附和:「虎父无犬子,三皇子尽得陛下真传。」 皇帝大笑道好,与宗亲们痛饮了几杯。 梓桃不明白,就送了把剑,有必要这么开心? 紫藤悄悄附在她耳边解惑:「宫中有一对宝剑,叫赤练青锋,是一对阴阳剑,是太祖打天下时和开国皇后一起用的,相传这两把剑的前身是上古神剑干将莫邪,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但锋利无比吹毛立断是真的,太祖皇帝和皇后全靠着这两把剑所向披靡歼灭敌军,那时候民间还有传言,得赤练青锋者得天下。」 梓桃睁大了眼睛,心道还有这种宝贝,她竟然都没听说过,只是这赤练青锋一阴一阳,听起来青锋剑是阴剑吧,怎么不把赤练剑给三皇子用呢? 这宴上人多,她也没问出来,其实和她一般想法的人不少,三皇子本人也疑虑呢,父皇怎么给了他一把女剑?不过在他拿到剑后,被剑身寒光厉气所逼,心中便有股澎湃,青锋剑尚且如此,那赤练剑该是何等锋芒,可能父皇看他武艺尚不够精闢,想让他再磨练磨练,等他练出来了,才配得上用赤练剑。 有了三皇子珠玉在前,接下来四皇子送的一块干坤玉佩,本是极罕见贵重的墨玉和雪玉,打磨成太极两仪模样,可以一分为二。他原意是让父皇母后各持一块,象徵干坤欣阳,但皇帝收下之后,却并未拆下那块雪玉赠予皇后,对比起前头皇后送了一把玉如意给皇帝,可确实够打脸的。这母子俩时时刻刻彰显自己正宫嫡子的身份,看来不仅让底下人厌恶,皇帝也烦了他们。 五皇子也是个八岁小少年了,暂时没和几位兄长争锋,他送了一副自己写的对子,给皇帝祝寿用的,尽是些吉利词,写的不算出挑,但也不算差,皇帝照例夸了几句,赏了一份文房四宝。 按年龄来,接下来是大公主,她送的也是自己摩的字帖,写的是漂亮的梅花小楷,皇帝夸了她几句,「媛媛向来聪慧,和你母亲一样,是个小才女。听说媛媛开始学琴了?皇后,朕记得你有一抬焦尾古琴,左右你也没时间琴书遣怀,送给媛媛吧。」 什么? 皇后目光惊怒看向皇帝,这焦尾古琴是她的嫁妆,皇帝怎么有脸,拿她的嫁妆去送他的庶女? 婉昭媛也看出皇后不乐意,拉着大公主起身辞谢:「她小孩子家练琴,哪里敢亵渎娘娘的好琴,那可真真是暴殓天物了,多谢陛下和娘娘厚爱,臣妾代大公主谢过,却是万万不敢收的。」 皇后怒气微敛,还算她有点眼色。 皇帝瞥了皇后一眼,道:「等媛媛学精了再用,咱们家的公主,如何能没有一架好琴,皇后,你莫不是心疼嫁妆了吧?旁的东西也就算了,你都可以给宣儿,也没谁惦记着,但这些女人玩意儿,不给几个女儿,你还想给谁?」 皇后总是跟皇帝抬槓,这后宫所有的孩子都是我的孩子,我待她们都是一视同仁的,就是陛下你总不放心我,若是都交给我照看,我定然看的妥妥贴贴的。 这回皇帝也来槓她了,大公主若是你亲女,你能不愿意给? 皇后难掩怒色,凭什么要给这几个死丫头,她就算没有亲女儿,给她的侄女儿不行吗?给她的儿媳妇不行吗?以后总会有孙女吧,给孙女不行吗? 「倒不是不捨得,只是我想着陛下偏疼三公主一些,原本打算将这架琴给三公主的,您又说让我给大公主,以后三公主也要学,臣妾可找不到更好的给她了。」 你说我偏心亲子不疼庶女,你自己全是亲生的还偏心呢,凭什么说我。 梓桃正给宝儿擦嘴,这丫头吃糕点吃的满嘴都是,却不防上头两位主子打机锋扯到宝儿身上了,宝儿傻乎乎的还不知道上头在说她,当娘的当然要给她出头。 「多谢娘娘美意,大公主像着她娘,专爱琴棋书画,三公主像着臣妾,专爱吃喝玩乐,娘娘的好琴给了她那才真真是暴殓天物呢。」 皇帝附和道:「几位公主都是朕的掌上明珠,媛媛先学,你就先给她吧,以后二公主和宝儿学,朕自然会给她们找好的。」 说来说去,今天不让她出点血是不行了,皇后心头郁卒,让沫云回去拿琴,直接送到平溪阁去。婉昭媛母女俩颤颤巍巍的,神仙打架凡人遭殃,她们是真没想图皇后什么东西。 有了这么一通机锋,宴上气氛都凝滞了些,二公主献了个自己做的荷包,看那细密的针脚,估摸着是旁人帮她做的,她就意思意思缝了几针。 皇帝也夸了几句,让汪福禄记着回头给二公主送些珠花衣裳。 接下来本该是三公主,但皇帝知道宝儿没准备礼物,便直接越过她,让甄良媛抱着七皇子上来磕个头,七皇子还在襁褓之中,也无需送礼,甄良媛抱着他说了几句吉祥话就是。 宝儿一直在底下等着,见哥哥姐姐们都献完了礼,小弟弟都去磕了头,怎么还没轮到她呢? 「父皇父皇!还有宝儿!」 梓桃惊望向女儿,她是教过宝儿祝寿,但那是让她晚上回了家里再私下向皇帝祝寿,这会儿大庭广众的,你又没有礼物,凑上去做什么! 皇帝看了眼梓桃的表情,知道事情又不在她掌控之中了,这母女俩,总有许多意外。
第248章 留客 「宝儿也要给父皇祝寿吗?那就快来。」 皇帝在上座朝宝儿招手,宝儿笑咧了嘴从凳子上滑下来,手里还攥着她的大荷花不松手,梓桃想给她拿走,心说你去祝寿还带着玩具。她还不乐意,一路捧着花爬上了丹陛,到了皇帝龙椅跟前。 「父皇,吶~花花。」 皇帝接过宝儿给他的大荷花,一触到根茎底下,觉着有些湿热,拿起来一看,这花被宝儿握了这么久,根茎都熟了,像是焯了水似的。 他以为宝儿拿着这朵花是自己玩的,原来是送他的么,这个笨丫头,也不知道早点给他,捏了这么久。 「嗯,给父皇的么,真漂亮,父皇拿个瓶儿把它插起来,好不好?」 皇帝将花给了汪福禄,让他赶紧找个瓶子插起来,而后将宝儿抱到了膝上坐着,摸摸她鼓实的小肚子,这又吃了不少。 汪福禄看着这被宝儿蹂躏许久的花,心道这插起来也活不了多久了,不过还是要尽心尽力的找个漂亮瓶子插起来,噢,还要喊人捧着,待会儿宴席结束了再送回干元殿。别问他怎么知道,依这父女俩尿性,这样做才合他们的意。 「父皇!」 宝儿突然又喊了皇帝一声,音还不小。 「嗯?怎么了?」 宝儿张着嘴巴,眼珠子动来动去,看看皇帝又看看梓桃,憋了小半天,皇帝以为她想说什么呢,结果来了句:「忘了。」 将皇帝都给逗笑了。 「忘了就忘了,也没什么要紧的。」她能有什么大事儿。 梓桃坐在底下目光幽怨而惆怅,她大概知道宝儿忘了什么,她教了宝儿几句祝寿词,就是最简单的福如东海寿比南山,还一句生辰快乐。这会儿宝儿捧着花上去给皇帝祝寿,梓桃还心说这丫头终于开窍了,知道摘朵花送给她爹,结果呢,教的那几句寿词又给忘了,估摸着这一上午就惦记着这朵花呢。 当天晚上皇帝宿在了灼华宫,抱着宝儿去看她的绣球灯,特地让人熄了其余灯火,提着在屋里屋外走了一圈,真好看吶。 到得六月份,暑气上来了,梓桃每日都软绵绵的,提不起精神,也没精力带着宝儿出去玩,恰好欣荣长公主带着一双儿女进宫来,宝儿和他们家的小雪儿关系向来都好,比和大公主都好些。 到得傍晚时分,长公主要出宫了,宝儿拉着小雪儿不让走,「雪儿,别走,住宝儿家。」 她会这么说,是因为欣荣长公主撺掇着她去公主府住,但是宝儿离不开娘,娘不去她也不去。同样的,小雪儿也离不开她的娘,虽然不捨得小表姐,但亲娘更重要。因此这两人都想着让对方跟着去自己家住。 「欣荣,你若是家里没什么大事儿,便留在宫里住几天吧,让她们小姐妹俩亲香亲香。」 欣荣长公主的母妃死了许多年了,她自从出阁后就极少在宫里留宿,没什么归属感,公主府才是她的家呢。而且梓桃留她也不算数,这宫里有资格留客的只有那三位主子。 「就算我留下来,这宫里可没霖儿住的地方,我不在,他们父子俩又要懒怠了,我还指望着霖儿明年考檀香书院呢,禛哥儿都去了半年了,霖儿明年说什么都得考上。」 卫霖在旁边弱弱的说了句:「我不会偷懒的,娘你尽管放心住着吧。」 梓桃也道:「学习还是得靠自觉,哪能你天天看着,以后去了书院你难不成也跟着去看着?我看霖儿也不是不自觉的孩子,他自己晓得的。」 说来说去,长公主还是道:「我这就去向母后辞行了,你歇着吧。」 梓桃觉着,长公主已有些松口了,出嫁的公主与娘家打好关系总不吃亏的,「宝儿,你跟着去向你祖母请个安,跟你祖母说,让姑姑和小雪儿留下来住。」 宝儿拍着巴掌雀跃:「好呀好呀,请安去,走。」 说着便去拉小雪儿的手往外跑,卫霖跟在他们身后虚扶着,「跑慢点,慢点。」 长公主无奈摇头,也跟着几个孩子出去了。 到得寿康宫,太后正卧在松涛亭里闭眼小憩,宫里上下也安安静静的,宝儿她们几个一来就闹出了动静,虽则还没进寿康宫时长公主就叮嘱了他们,进了里头要小点声,不要吵着祖母了,但小孩子嘛,他们所谓的安静,其实还是动静不小。 好在太后也未睡着,只是躺着闭目养神,这处凉快,自然林风的吹拂可比冰块儿舒服多了。 听说欣荣长公主带着几个孩子来请安,太后让人喊他们进来,宝儿一进来先跟着姑母行了个礼,便道:「祖母,你又睡觉。」 祖母怎么天天睡觉,以前还会去逛花园呢,现在都不去了。 李嬷嬷也道:「主子瞧瞧,小公主都觉着您总是睏觉,要多出去走走才好。」 太后只是微微笑着,长公主关怀了了几句:「这处地倒是凉快,只是母后躺在这儿,可要当心别着了寒气。」 太后摆摆手,「寒不了,这样的天儿,只会着了暑气,哪来的寒气。」 宝儿往太后榻前的案几上摆着的果盘里伸手摘了颗葡萄吃,在原地转了一圈,感受着习习凉风,拍着脸蛋欢唿:「好凉快!宝儿也睡。」 说着就想往太后榻上爬,长公主扶住她的肩膀把她扒拉下来,「别挤着祖母了。」 寿康宫大宫女雨兰忙道:「公主也想躺着么?奴婢再给您搬张榻来。」 太后坐起身来,「不用搬,哀家躺久了腰酸背痛的,起来走几步,宝儿就睡祖母的榻吧,别嫌我老人家脏就行。」 这么小的孩子,还是很乐意亲近老人家的,宝儿爬到了太后榻上,蹬掉了鞋袜光着脚丫子站在上头蹦哒,锦簇她们在边上护着,别给掉下来了。 「雪儿,快上来。」 长公主家的小雪儿是小淑女,和外祖母也不是太亲近,不敢陪着宝儿一起闹腾,只是抱着母亲的腿,露出一只眼睛偷眼看宝儿,卫霖也是规规矩矩的站着。 太后站起身来,长公主便自觉的去搀扶,太后看了眼她腿上挂着的小姑娘,让她去和她表姐玩。 长公主轻轻摸了摸女儿的脑袋,「雪儿乖,娘和外祖母说会儿话,你去和宝儿玩。霖儿,带着你妹妹去。」
第249章 早慧 卫霖带着小雪儿一起去宝儿那榻上玩,只这兄妹俩还是拘谨,坐着吃果子,不比宝儿欢脱,哪里都跟自己家一样。 「你家这兄妹两个都斯文,你家雪儿的性子,和大公主有些像。咱们家这第三代的孩子里,男孩子里就数宏儿皮实,女孩子里就数宝儿要闹腾一些。」但是会哭的孩子有糖吃,这两个最能闹腾的反而最讨长辈喜欢。 长公主知道太后又想念二皇子了,关于这事,她也无法安抚,只能说几句不痛不痒的话,「皮实的孩子都聪明的紧。」 其实这话也不尽然,二皇子确实是聪明,三公主就…… 陪着太后说了会儿话,太后问她:「今儿走吗?若没什么事儿,就在宫里住几天吧,还住你以前的屋子。」皇帝的几个女儿都还小,没搬进公主所,长公主原来的屋子也还空着。 「家中倒没什么大事儿,只是不放心霖儿的学业,想督促着他考檀香书院,我一不在家,他们父子又要懒怠。」 「就这么几天荒废不了,你也别老操心他们,就这么一个小家,又不是让你做宗妇,你还脱不开手嘛。趁着哀家还在,你们这些出了嫁的公主多回来走走,好歹也是半个长辈,若是哀家走了,宫里哥嫂当家,你们想回来也不方便。」 皇后对几个大小姑子可没多少情分,太后虽然也不是亲母后,但她对几个长公主都还说得过去。 欣荣长公主扶着太后胳膊的手握紧了些,「母后会长命百岁的,还要等媛媛她们出嫁给她们撑腰呢。」皇后对姑子们都没什么情分,对庶女更没情分了,以后出嫁了受欺负,难道还指望皇后给她们出头吗? 母女俩再说了会儿话,便算定下来长公主留宿的事情了,让李嬷嬷安排人去玲珑阁收整一会儿,长公主母子几个在寿康宫用了晚膳后,先送了宝儿回灼华宫,才去了她们母女俩的住处,至于卫霖也没回去,让他去五皇子屋里住一晚上。 长公主送宝儿回来时,梓桃也刚吃完了晚饭在院里走动消食,见长公主果然留下来了,便问宝儿,「是宝儿和祖母说让姑姑和小雪儿住下吗?」 宝儿连连点头,「是呀是呀!」 锦簇笑声戳破她:「哪里是她,她去了太后娘娘宫里,见太后娘娘躺着的那处很凉快,便也爬上去玩,玩了一会儿便睡着了,再醒来就是晚饭的点儿了,是太后娘娘主动留的长公主。」 梓桃听着也笑了,她就知道,能指望她家这个笨丫头做什么。 长公主母子几个在宫里住下,宝儿有了伴,也就不太缠着梓桃了,领着小雪儿去找大公主,太后把娘家侄孙也接了来,和两个小姑娘一般年纪,却大胆些,不必母亲陪着就能在宫里住下。宝儿一天到晚都和她的小伙伴们玩耍,这里窜窜那里钻钻,不过几天时候,就晒得跟皮猴儿似的。 「看看你这手上,又是在哪里割到的,衣裳也没坏啊,你难不成还撩起袖子来跑?」梓桃给宝儿洗澡时,发现她手腕上有一条红痕,瞧着是被什么小灌木枝划到的,问她她也不知道是什么划到的,没流血,估摸着当时玩疯了没觉着疼,这会儿洗澡沾了水就喊疼了。 梓桃给她抹了些薄荷膏,「明儿可不许再乱跑了,就到咱们院子里玩玩不好吗?这大太阳的你也不怕晒。」 梓桃说是这么说,宝儿应也是这么应,但第二日早上她们还没用早膳呢,宫人便来报:「林家小公子来找公主玩了。」 来的这样早,梓桃让人带他进来,宝儿已经奔出去迎接小伙伴了。 「迅哥儿!」 「宝儿!」 林迅甩开宫人的手往宝儿这边跑,宝儿也跑过去,与他撞了一下,林迅比宝儿大半个月,比宝儿高些,但宝儿胖些,两人撞上落得个两败俱伤的结局,好在身边宫人都护着,没叫他们摔地上。 「哎哟!」 「宝儿你还好吗?疼不疼?」 林迅拉着宝儿的手想摸摸她的胸口,是撞到这里了,但身边宫人看得了,一下就将握住了他的手不许他动作,虽然才是两三岁的孩子,但也不能无所顾忌。 宝儿咧着嘴笑:「不疼不疼,吃饭了吗?」 林迅道:「没吃,来你家吃。」 梓桃从正殿出来,正好就听到这话,笑道:「我们家吃完了,那可怎么办呢?」 本以为这小孩子该急眼了,这下可没饭吃了,却没想他机灵的很,拉着宝儿就要往外走,「找小雪儿去,她吃了没有?」 宝儿拽着他不让走,「没吃没吃,宝儿没吃。」 「啊?」 林迅有些懵了,到底是吃了还是没吃呢。 梓桃过去捏捏小男孩的脸,附身同他说话:「我骗你呢,没吃,」 林迅嘟着嘴哼了一声:「大人也骗人。」 这一下倒让梓桃惊鄂的不知该如何接了,心道同样是两岁半的孩子,这个小男孩可比宝儿聪明多了,听他说话的条理,已经很清楚了,最明显的一点,这个小男孩会说「你,我,他」,宝儿就不会。 宝儿只会说:「宝儿饿了,宝儿想吃糖糕,宝儿想睡觉觉。」或者说别人:「娘坏,要父皇,找小雪儿。」她从来不会说我饿了,你喜欢什么,她怎么怎么样。 梓桃也看过一些育儿书,知道小孩子如果开始说你我她,就是自我意识开始提高了,宝儿以前也会学着说,比如梓桃问她:「你吃糖糕吗?」她会回答,「你吃。」还把梓桃高兴了一下,心说女儿知道体谅她了。可是当她把糕点放进嘴里,宝儿却急眼了,指着自己的嘴巴说:「你吃你吃。」 或许就是因为表达不清楚,她干脆就不说了,想要什么就说宝儿要什么,在所有的话面前都加上称唿,说习惯了觉着这样挺好,她说的清楚别人也听得明白,干脆就不说什么你我他了。 梓桃发现了,但也没刻意纠正,觉着女儿只是太小了,分不清这些代指,以前她只会几个字几个字的说话,现在能说一些简单的句子了,比如「宝儿
第250章 学语 宫里没有和宝儿年龄相仿的孩子,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梓桃总听人说大公主早慧,两岁就会念三字经,为了证明自己的女儿不比人差,她也教了宝儿几句,宝儿也会跟着念啊,念着还挺顺呢。就是念完了一会儿又不记得了。 但今天这个与宝儿年龄相仿的小男孩说话有条有理,梓桃终于开始有危机感了,这孩子他爹娘是怎么教的呀。 梓桃怀着满心好奇,饭桌上一直和这个小男孩说话,你会背诗吗?平时都吃什么玩什么呀?你家里有多少人呀,你怎么敢离了父母来宫里呢? 零零碎碎的问个不停,林迅都一一答了,末了说了句:「食不言寝不语,娘娘,吃饭吧。」 被个小孩儿说教了,梓桃噎了一下,安安静静的吃早膳不再说话,吃完饭就让他们去玩了,午饭也没回来吃,彩月回来打了个招唿,说是在寿康宫用午膳了。 梓桃点点头,让彩月去歇着,换彩屏去接她的班,跟着跑了这一上午,原本多标緻的小姑娘呀,给晒得脸红彤彤的,过两日就该黑了。 这一出去玩,晚饭也没回来吃,干元殿的小太监过来说,几个孩子去干元殿吃饭了。 梓桃多问一句:「什么时候去的?」别是一下午都呆在那儿,那可够皇帝伤神了,除了小雪儿文静一些,那两个都不是省心的。 「黄昏时候才去的,中午在寿康宫用了午膳,在那儿午憩,下午去淑芳殿玩了,到得黄昏时候,公主说想父皇,淑妃娘娘就带着他们去干元殿了。」 淑妃?她竟然还阴魂不散! 「他们怎么会跑到淑芳殿去了呢?」 小太监听出了梓桃话里的冷意,回话声也小了些,道:「原不是小主子们自个儿寻过去的,是淑妃娘娘去寿康宫向太后娘娘请安,正好太后娘娘精力不济,顾不上小主子们,便让淑妃娘娘领走了。」 「那淑妃也留在干元殿用晚膳了?」 小太监面有难色,语气再虚了一些,「回娘娘的话,是的。」 梓桃沉着脸唿了口气,让红菱送小太监出门,心中为宝儿不听话着恼,不是教过她不许亲近淑妃么? 红菱送小太监出门,抓了把金瓜子给他,「劳烦小公公走这一遭,给你买些零嘴儿吃。」 小太监嬉笑着将金瓜子装进荷包里掂了掂,挺重呢。 「多谢姐姐。」 怪道大家都乐意跑灼华宫的差事呢,主子得宠性格又好,还有赏钱拿。 红菱送了小太监回来,见梓桃呆坐在膳桌上,女儿不在,只能一个人孤零零的吃饭,夏日里本来就胃口不佳,心情再不好,吃的更少了。好在晚膳过后是皇帝抱着宝儿回来的,总算让她舒了一口气,还算他们没被狐狸精勾搭走。 宝儿一天没回来了,见了母亲分外亲切,「娘。宝儿回来了。」嘴里咋唿着,从皇帝手上下来就想往梓桃身上扑,皇帝在后头拎住她的后领,没让她没头没脑的扑过去。 梓桃走到她身边,摸摸她的额头,摸到一手的汗,嫌弃地在腰上别着的帕子上擦了擦,「又玩疯了,快去洗澡。这么脏兮兮的,你也愿意抱她。」 皇帝揉了揉宝儿柔嫩的发顶,道:「哪儿脏了?干净着呢。」 宝儿也不觉着自己脏,一个劲儿往梓桃身上蹭,与母亲分享一天的趣事,「娘,我们去了好多地方,姐姐家躲猫猫,祖母家,呃……淑母妃家,熘圈儿,父皇……呃,吃饭了。」 她想说他们今天去了很多地方,去了平溪阁找大公主玩,大公主陪他们玩了一上午,下午要学琴,就不能陪他们了。中午在寿康宫吃的午膳,吃完了睡觉,下午去了淑芳殿,淑母妃带他们熘圈儿玩,迅哥儿跑的可快可远了,她还是只能跑一小段,小雪儿不会,急得哭起来,淑母妃就抱着她去盪鞦韆,将她逗笑了。然后淑母妃领着他们去干元殿找父皇,一起吃晚饭了。 她心里有这么多的话想同娘说,但话到嘴边,只变成这断断续续的几个词,就那句最长的「我们去了好多地方」还是跟迅哥儿学的,姑姑来接小雪儿时,问他们今天都去了哪里玩,迅哥儿就这么回答她的。唉,说不清楚话真的好苦恼啊! 梓桃也注意到了那句话,心说早上还惦记着女儿表达不清楚,这到了晚上就会说我们了? 「宝儿,我们,是谁啊?」 宝儿眨巴眨巴大眼睛,想了一会儿,伸出巴掌来数:「宝儿,迅哥儿,小雪儿,锦簇姑姑,木材,呃……」 梓桃一下泄了气,她说自己还是说宝儿,根本不会说「我」嘛,看来这个「我们」也不知道是在哪里学来的。 皇帝和梓桃的关注点却完全不同,宝儿说平溪阁是姐姐家,寿康宫是祖母家,淑芳殿是淑母妃家,但说到干元殿时,却没有说父皇家。在她看来,父皇和娘还有她是一家人吧。皇帝这一颗帝王之心,轻而易举的就被女儿的童言稚语感动了。 给宝儿洗完澡后,梓桃瞧着她还精神,便有意训练她说话,「宝儿,这是谁呀?」 梓桃指着宝儿问这是谁,宝儿回答:「宝儿。」 梓抿了抿嘴巴,再指着她问:「你是谁啊?」 「宝儿呀。」 又指着自己问,「我是谁呀。」 「娘呀。」 「那他是谁啊?」 「父皇啊!」 梓桃这么指着问,宝儿肯定是明白的,梓桃再让皇帝去问她,不要指着,就这么问。皇帝不明所以,还是照着做了。 「你是谁呀?」 这个问题梓桃刚问过,她还记得呢,回答:「宝儿呀。」 接下来皇帝问,「我是谁呀?」 这个问题刚才娘也问过,她记得噢,「娘呀。」 皇帝一下就愣了,也明白梓桃为什么要这么问宝儿了,合着他闺女还分不清你我他啊。 「宝儿,他是父皇啊,怎么会是娘呢?」 梓桃指着皇帝纠正她的错误,宝儿也被她弄煳涂了,指着皇帝道:「这是父皇。」又指着梓桃道,「这是娘。」再指着自己,「这是宝儿。」 说完一脸疑惑看着梓桃, 娘怎么一直问呀,就这三个人她还能不认识吗? 梓桃无语嘆息,她到底该怎么教呢。
第251章 操心 皇帝揽着梓桃的肩膀轻拍两下,安抚她道:「别急,等宝儿大点自然就明白了,身边这么多人耳濡目染的,说话哪用得着刻意教呀。」 梓桃嗔他一眼,「怎么不用!你看林家的迅哥儿,只比宝儿大半个月呢,说话多清楚,这显得咱们家宝儿多笨似的。」 皇帝横眉一挑,「谁说宝儿笨了?林家那小子年纪不大心眼儿不少,跟他爹一个德行,以后少让宝儿跟着他玩。」 小小年纪油嘴滑舌的,和宝儿小雪儿一起玩,两个小姑娘都可稀罕他了,去了干元殿也不安分,见着漂亮小宫女就说「好漂亮的姐姐」,以后定然同他爹一样是颗风流种子,太后心里什么想法,别以为他不知道,可不能让宝儿跟着那小子玩了。 梓桃斜眸睨他:「林四爷既是你的表弟,也是你的挚友,你们定然是志趣相投的,说他不好,那你呢?」 她知道林四爷是有些风流名声的,但要梓桃来说呢,他是风流而不下流,可比皇帝强多了。林四爷也是而立之年了,皇帝同他一般年纪,过两年都要做祖父了,林迅却才两岁。林佩之膝下就三个孩子,都是正室所出,前头两个是姑娘。听说他后院有妾室,但却没有庶出子女,逢年过节时宫里有宴席,林家女眷也会参加,林四奶奶是个温柔貌美又有些天真的女子,成亲多年都未沾染妇人的尖刻气息,可见她的夫君对她多好,林四爷只是花名在外,其实是很不错的一个人。 皇帝那几个发小兄弟,林三爷是谦谦君子,林四爷风流灵慧,礼郡王也是宗亲里头罕见的德才兼备,那离京的蓝公子更是光风霁月,其实最荒唐的就是皇帝了,只不过他会投胎,便比其他人高一等。 「他怎么能跟朕比!」 作为兄弟来说,林佩之风流花心都不是什么大事,他自己性子也这样,太端正的反而玩不来,就算作为儿子来说,二皇子有些邪肆,但也无关紧要,只要他够聪明有能力就行。可是作为女婿来说,他是愿意要一个端正忠厚的还是要一个灵活油滑的女婿,不言而喻,他们家宝儿是个娇憨姑娘,可吃不住林迅那小子。 梓桃倒不知他想的这样长远,她还琢磨着让宝儿多跟着林迅玩,沾点儿聪明气呢。 皇帝轻轻在她肩上拍了一下:「有你这么损自家闺女的嘛!宝儿聪明的很,跟他学什么呀,别让他带坏了。」他觉着他们家宝儿憨憨的就很可爱,才不要学的那么油滑呢。 「你这是敝帚自珍,你看自己家的姑娘觉着哪哪儿都好,我也不愿意承认她不如别人,我不知道别人家的孩子怎么样,可就宫里刚来的迅哥儿,宝儿确实是没有他聪明!」 梓桃始终坚持自己的看法,皇帝抿唇嘆息:「那可能是林迅比一般人就聪明,就显得咱家宝儿笨了,宝儿也挺聪明的,比许多孩子都聪明呢,只是没有林迅聪明而已。林迅像着他爹,他爹也打小就聪明机灵。」 「那么问题来了,你不是说你比林四爷更聪明么?那为什么宝儿会没有迅哥儿聪明呢?」 哼,还不承认呢,林四爷就比他聪明。 皇帝看梓桃的目光意味深长:「朕确实是比佩之聪明,但是,宝儿是像你呀。」若是像着他,定然比林迅更聪明,宏儿就是像他,在几位皇子里才学是拔尖儿的。 「你!」 梓桃扬起手来,下意识的就要打他,皇帝抓着她的手捏了一下,「好了,别纠结这个了,宝儿只是还小,她现在说话也说的很明白呀,只是条理不那么清楚,但是她说的明白,咱们也听得明白,就行了,身边这么多人同她说话,她慢慢的就会说的有条有理了,哪里需要咱们刻意教。」 梓桃半信半疑,真的是这样?她还是不信,皇帝只管生不管养,他哪儿懂了,可别把女儿耽搁了 。 挑了个阴凉天气,梓桃请婉昭媛和大公主过府一叙,问了她这个事情。 婉昭媛道:「媛媛这个年纪也是说不清楚的,只是如果说错了,我会纠正她,慢慢的也就懂了,不需要刻意教的。」 梓桃点点头,「我也就是看迅哥儿说的清楚,心说是不是宝儿落人一截了,也不知道林四爷他们家怎么教的孩子,这么早慧。」 「宝儿也很好呀,女孩子家,娇憨些好,有福气。」什么都不想,自然有人会为她想好,宝儿瞧着就像她娘,傻人有傻福。这样一想,她早早的教女儿许多东西,是不是逼迫着女儿成长,逼迫着她事事能干呢? 不不不,一时有福不代表一辈子有福,现在皇帝还在,梓桃母女自然可以万事不管,以后可不好说,她还是不能放松媛媛的教养,女儿能干些总比她依附别人过日子好。 两人说话间,几个孩子在池塘里玩,一艘小船可坐不得几个人,迅哥儿却有法子,让人拿个木盆来,他坐在里头,用一双手拨着水慢慢的游,可好玩了。 梓桃看着惊悚,「快下来快下来,怎么可以这样玩!多危险呀!紫藤,把他捞下来!」 紫藤带着宝儿和小雪儿坐在小船上,护着这两个已经是极限了,听得梓桃这话,正想着怎么把迅哥儿捞起来却不让小船侧翻,迅哥儿的贴身丫鬟已经开口了:「多谢娘娘关怀,哥儿平日里在家就这样玩,不会出事的。」 林佩之养儿子养的很随意,拿个小盆把儿子放在水上漂,让他自己划到岸上来,划着名划着名盆翻了,就让他在水里游一游,呛两口水没关系,死不了,到他不忍心的时候,就把儿子捞起来。 当然这些是背着家里的女人干的,要不然他媳妇儿老娘能把他撕了。好在他儿子也不是那种娇娃娃,受了苦就跟娘和祖母哭,玩了几回还上瘾了,夏天到了,时不时的就要去泡水玩,林佩之告诉他,也就你现在小才能坐盆里玩,以后大了可不行,是以他越发珍惜机会,一离了他娘的视线就撒欢玩,他娘就爱咋咋唿唿哭哭啼啼的。
第252章 疯玩 迅哥儿玩的疯,他身边的下人也看的开,梓桃是想都不敢想的。宝儿见他这样好玩,也说要坐,梓桃当然不许,让紫藤带她们到岸上来。 大公主年纪大些,不参与这些动作大的游戏,只是在岸边一副小淑女模样看他们玩,梓桃不许他们在水上玩太久,让他们去玩平衡板,大公主领着小雪儿坐一头,宝儿和迅哥儿坐一头。虽则大公主比他们大几岁,但她和小雪儿都比较纤秀,宝儿和迅哥儿比较壮实,两边倒差不多重。 几人玩的开怀,中午便在灼华宫用的午膳,梓桃想到他们昨儿跟着淑妃去玩了,便问他们:「你们这两天跑遍了宫里,觉着哪里最好玩呢?」 迅哥儿道:「娘娘这里最好玩,有小池塘,小鸭子,这个板板,还有鞦韆,葡萄架,我回家也让我爹做。」 梓桃摸摸他的脑袋,问他:「淑妃娘娘宫里不好玩吗?」 迅哥儿想了想,歪着脑袋道:「屋里不好玩,淑妃娘娘好玩。」 淑芳殿可不像灼华宫布置的温馨童趣,但是淑妃本人有童心呀!梓桃不由想,也就是她现在大着肚子不能陪他们玩,要不然她也是孩子王呀。 「你们下午想去哪里?还在我这儿吗?」 迅哥儿道:「去摘星楼玩。」 「那里有什么好玩的?」 「登高望远,风大。」 梓桃笑看着他,心说他还知道登高望远,「摘星楼很高,好危险的,别去了,到处跑跑都比去那儿好。」 迅哥儿摇着小脑袋装小大人,「娘娘,你跟我娘一样,爱操心,摘星楼有栏杆呢,掉不下去。」 宝儿复述了一遍:「有栏杆,掉不下去,娘爱操心。」 梓桃微瞪她一眼,宝儿现在完全成林迅的跟屁虫了。 小雪儿也细细柔柔的说了一句:「掉不下去,娘娘不操心。」 梓桃笑着摸了摸她的小脸,真是个乖巧讨喜的小姑娘呀,比她家那个傻丫头强多了。 「迅哥儿,你非得去摘星楼吗?你姑祖母知道吗?」梓桃边说还边看了眼太后安排在林迅身边的大宫女雨荷,雨荷摊摊手,表示她也管不住。 林迅眼珠子滴熘熘的转,道:「不知道,知道了也不会管。」身边有这么多人跟着呢,又不是他一个人去,有什么好担心的? 梓桃看他那样子,觉得他在撒谎,太后瞧着可不是这么心大的,二皇子去了北疆,她都操心的吃不下睡不好呢,放心侄孙这么疯玩吗? 说来说去,梓桃就不放心,但是几个孩子都想去,她没办法,挺着个大肚子也跟着去了,还真别说,那楼上风可真大,吹着吹着都不想下去了,那栏杆围着也挺高,在梓桃腰边了呢,小孩子只能在栏杆的间隙里看风景,看的怪不舒爽的,便让人将他们抱起来看。 梓桃看着担心,让她们抱着孩子都往后退点,别挨着栏杆,就是她自己也不挨着栏杆,心中总会想些乱七八糟的,万一这栏杆年久失修…… 怀了孕以后,去这种危险的地方,她总是没有安全感,虽然这上头凉风习习吹着舒服,但还是不踏实,呆了一会儿就哄他们走了,「今儿不玩了,咱们回去吃红豆冰碗子好不好?宝儿,你都这么久没看鸭鸭了,它们该想你了。」 宝儿习惯性的就将手指头伸进嘴里,梓桃一把将她的手抽出来用帕子擦了两下,「别吃手,你没洗手呢,脏脏的。」 「不脏,宝儿干净着呢!」最近跟着林迅玩,果然说话都带着点他的腔调了。「好,回家去,吃冰糖水,看鸭鸭,走。」 边说边去牵两个小伙伴的手,三个人手拉着手,还要宫人护着,楼梯道狭窄,哪容得下这么多人并肩同行。 「先松开松开,来,排好队下楼梯,到了底下再手拉着手好吗?」 「那好吧,娘娘走前面,宝儿和小雪儿走中间,我走最后。」 林迅小小年纪,倒有些领头人的作风,连梓桃都给安排上了,不过梓桃想的是她走最后,让几个孩子走前面,毕竟她是大人呀,得护着几个孩子才成。 「迅哥儿走最前面,我走后面,迅哥儿你敢不敢第一个走?」 迅哥儿拍拍小胸脯,「敢呀,我是男子汉,我走前面,宝儿和小雪儿走我后面,小心一点噢!」 一番话将众人都逗笑了,明明在家里是做弟弟的,怎么总是一副大孩子的模样,照顾弟弟妹妹这样顺手。 一行人下了楼梯,到了底下,梓桃想坐软轿回去,他们却精力无限,要走回去,这大太阳的,他们是真的不怕晒呀! 「那我先回去,你们慢慢的走,我做了冰碗子等你们回来噢。」 梓桃叮嘱了他们,他们也应的好好的,但她回去之后做好了冰碗子,却只等到水生顶着大太阳晒得头脸通红回来说几位小主子去了皇子所,公主说想看看小弟弟,带着林小公子和小县主去了。 小孩子想到一遭是一遭,在路上跑跑跳跳嘻嘻哈哈的,林迅说他过几天就要回家了,以后还来找她们玩,但是她们是女孩子,他是男孩子,要找他姐姐带他来。宝儿就说以后我弟弟出生了,喊我弟弟带我去找你玩。 林迅说你弟弟还没出生,等他长大要等好久,宝儿就说有一个已经出生了,在长了。 几个人说到七皇子身上,宝儿就说我弟弟很可爱,和鸭鸭一样可爱,可惜不能养在我家,我经常去看他,我带你们也去看看吧。 她一说,他们都觉得好,就手拉着手往皇子所的方向跑了,反正皇子所又没有大人,七皇子没有大人带着,他们可以来去自如。 梓桃听着觉得不妙,虽然宝儿以前也会去找七皇子玩,但回回都有她带着,不让她毛手毛脚的乱动人家。这回就几个毛孩子去了,不会干什么坏事吧!七皇子还在襁褓之中,能怎么跟他们玩啊! 「娘娘不必担心,公主他们身边有下人,七皇子身边也有下人,哪能让他们乱动作呀。」 说是这么说,但那些都是下人呀,没个能主事的大人在,总觉得不安心。
第253章 祸来 到了晚膳时分,宝儿就回来了,梓桃领着她去洗手,准备吃晚饭,一边问她:「迅哥儿和小雪儿都回家了吗?」 「回了,姑姑接小雪儿,娘不来接我。」 梓桃没注意到她这回说的不是「宝儿」,而是「我」,回答她道:「这是你家呀,你在自己家玩,还要娘来接呀?小雪儿没在咱们家住过,要姑姑来接才对呀。」 宝儿想一想,觉得很有道理,可是,小雪儿都来她家住了,她都没有去过小雪儿家住。 「娘,宝儿想去姑姑家,还要去迅哥儿家,迅哥儿要回家了,我……我去他家。」 今天迅哥儿还邀请她们去他家玩呢,她想去,可是要娘带着才行,她没有迅哥儿这么大胆,不要爹娘陪着就能去别人家住。 「宝儿可以去呀,可是娘不能去,你自己敢去吗?」 宝儿又将手指头伸进了嘴里,她刚洗了手,梓桃也就不拦着她了。 「不敢,娘也去。」 梓桃轻嘆一口气:「娘不能去。」她这辈子都要在这座宫殿里了,如果以后宝儿争气,或许可以接她出宫。 「为什么不去,因为弟弟吗?」 自从有了弟弟,娘这里也不去,那里也不去,都不会陪着她玩了。 梓桃揉了揉女儿的发顶,柔声道:「不是因为弟弟,娘不能出宫,如果宝儿想出宫,可以喊你父皇带你去。」 皇帝和林佩之是好友,他们可以带着各自的儿女出来,就能让宝儿和迅哥儿凑在一起了。 宝儿嘟起嘴巴,有些小委屈,「父皇去,娘也去。」 她就喜欢他们一家人在一起。 梓桃不想和她深究这个问题,给她夹了菜,让她吃饭,膳桌上菜色不错,她一会儿就开心了,吃的腮帮子鼓鼓。 这一夜皇帝没来,听说是去了新进宫的梅才人屋里了,这位梅才人入宫以来就称病,梓桃没见过她,大概,是清妃那种类型的吧,不过却不一定能有清妃那样罕见的才貌。 半夜里梓桃起夜出恭时,红菱面有难色,吞吞吐吐的说,七皇子感染了风寒。 梓桃顿时睡意全消,「风寒?这大夏天的,怎么就感染了风寒呢?不会是宝儿他们做了什么吧?」 实在不是梓桃把女儿想坏了,他们几个小孩子白日里刚去人家屋里闹腾一番,晚上就说病了,七皇子身边的下人日日伺候着他,也没出什么毛病啊。 花团下午是跟着宝儿去了皇子所的,进来回梓桃的话:「公主没干什么呀,林小公子和小县主也老实的很,就是围着七皇子看了看,摸摸他逗逗他,确实没做什么出格的事儿。」 他们看的时候,说弟弟穿这么多衣服,热不热呀,林迅还想给七皇子解开衣裳,被七皇子身边的宫人制止了,说小孩子就要穿这么多。林迅又说弟弟脸这么红,是不是热的慌,我给他扇扇风,也被七皇子身边的宫人制止了,说他们来扇就行。 七皇子身边有皇帝派去的宫人照看,就算没有母妃照料,也绝不是没人管的小白菜,遂以林迅他们只是看了看,就算有什么想法,压根儿也没有实行啊。七皇子这回着了风寒,绝对不是几位小主子的问题。 梓桃心下稍安,再细问了些:「宝儿她们看七皇子的时候,七皇子身边的宫人都在吗?」准确的说,是陛下派去的宫人在吗? 花团明白她的潜台词,答道:「在的,小德子和水云她们都在呢。」也能为公主做证。 梓桃这便放心了些,让她们多关注着些皇子所的情况,她继续睡。 翌日早起,听说七皇子已经好了些,但是她梳妆时,却迎来了坤仪宫的宫女,说是让她今儿去请晨安。 梓桃直觉不妙,这是为昨儿的事找她麻烦了?梓桃想了想,把宝儿也带去了,毕竟宝儿才是当事人,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宝儿也不是爱说谎的孩子,可不能任由她们把脏水泼到宝儿身上。 虽然皇后传召,梓桃还是吃了早膳才去,她这个孕妇可经不得饿,宝儿也经不住饿,谁知道这一场嘴仗要打多久呢? 吃饱了才有力气上战场。 梓桃母女姗姗来迟,坤仪宫晨会已经进行了大半了,梓桃先领着宝儿给皇后请了安,宝儿再喊了一句:「各位母妃好。」 这是梓桃教她的偷懒法子,皇帝妃嫔这么多,回回带她向皇后请安的时候,这一堆庶母她都要请个安,要叫半天呢,梓桃便让她这样喊,反正她年纪小,也没谁计较,等她大一点就不行了,到了大公主这个年纪,就要学习礼仪规矩了。 高贤妃笑言了一句:「三公主精神头真好,昨晚上睡得香吧。」 宝儿在屋内巡视一圈,两个姐姐都不在,这屋里就她一个公主,那肯定是在喊她了,她看向贤妃的方向,贤妃果然是看着她说话的,便应了一句,「香呀。」 欣荣长公主也带着小雪儿来了,坐在皇后右下手,那是丽贵妃平时的位置,她坐了,丽贵妃便往后移了一个,但梓桃还是坐的皇后左下手第一个位置,平时她没来,这个位置就是空着的。 宝儿看到小雪儿,便蹭过去与她坐一起,小雪儿原本坐她娘旁边,宝儿再凑过去,那一张太师椅就坐不下了,皇后让人再搬了张椅子过来,让宝儿和小雪儿坐一起。 「臣妾来迟了,娘娘勿怪。」 皇后摆摆手,「无事,你是孕妇,原也该我们等着,若不是有事情要说,也不会特地喊你来。」 梓桃谦虚道:「便是无事,臣妾也该来请安的,只是臣妾懒怠,娘娘大度不与臣妾计较,是臣妾的福分。」 不管接下来怎么腥风血雨,开场白还是要说的好听。 皇后笑得慈和,对宝儿道:「三公主呀,听说你昨儿去找七皇子玩了?」 宝儿无辜大眼眨啊眨,她有些分不清排行,只知道父皇的女儿是公主,父皇的儿子是皇子,具体排行不太明白。 梓桃是知道她的尿性的,向她解释道:「你昨儿不是找弟弟玩了吗?」 宝儿目前只有一个弟弟。 宝儿点点头:「是呀!和弟弟玩。」 皇后笑得更和蔼了,但梓桃看来,那笑容怎么看怎么奸诈。
第254章 问罪 「弟弟昨儿生病了,你知道吗?」 皇后还是笑意温和,但是问出来的话却毫无温情,宝儿直觉的就不喜欢她,正正经经的回答她的问题:「不知道,病了,看太医,吃药呀。」 她不怎么病,但大姐姐会病,大姐姐病了就天天吃药,黑乎乎的一大碗,看着就不想喝。 皇后娘娘再问她,「你知道弟弟为什么病吗?」 宝儿乖巧摇头:「不知道。」 梓桃听不下去了,帮女儿说话道:「娘娘这话问的,宝儿又不是太医,她怎么会知道七皇子为什么病呢?」 皇后笑睨着她,话里暗藏机锋:「本宫听甄良媛说,昨儿三公主他们去看过七皇子后,七皇子晚上就发烧了,他们几个小孩子毛手毛脚的,不知轻重也是有的。」 甄良媛忙站起来回话,「婢妾没有这个意思,婢妾只是担心七皇子的病情,绝对没有怪罪几位小主子的意思,三公主他们也是喜欢弟弟才去看他,只是……只是七皇子比不得他的姐姐福泽深厚。」 甄良媛说着说着话,便有珠泪溢出,昨儿听说三公主他们几个孩子去看七皇子,她就不放心,只是又不能三公主他们一去她就跟着去,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不放心这几个孩子。但心里实在是放不下,听说三公主他们走了,她后脚就趁着暮色去了皇子所,看看儿子好不好。 当时看着是没什么异样的,皇子所属于前廷,入夜以后便有门禁,后妃不得逗留,是以她也只是看了几眼,确定儿子无什么大碍,便回了住处,到要安置的时候,却听前头传来消息,七皇子发烧了。 梓桃听着皇后和甄良媛两人一唱一和的,似乎就要给宝儿定下罪,就是宝儿毛手毛脚的动了七皇子,害他感染风寒发烧了。 「几个孩子去看弟弟也不是偷偷摸摸去的,身边跟着一大帮子人,七皇子身边的下人也一直都在,七皇子如何感染了风寒,最该问的不是他们吗?」 皇后道:「好了,宝贵妃你也不要上纲上线的,我原也没有怪罪三公主的意思,她心思是好的,只是你这做母妃要多教教她,姑娘家还是贞静些好,学学她大姐姐。」 梓桃气的发抖,先是说宝儿害了弟弟,这会儿又延伸到她性子不好,好端端的她就能扯出这么多罪名来,打量她们母女俩好欺负是不是? 「娘娘这话我就不明白了?一会儿说宝儿毛手毛脚害了弟弟,一会儿又说她性子不贞静,娘娘这是变着法儿的往她头上扣屎盆子呢,您这一句句的可有点儿证据吗?谁说三公主害了七皇子?谁说三公主性子不好?娘娘你把她叫出来,让我和她对峙一番。」 宝儿在边上听着,只听到娘数次提到她的名字,上头的皇后娘娘又兇巴巴的,别的女人也是怪怪的看着娘,她们是不是在吵架? 「不许骂我娘!」 宝儿挥舞着小拳头朝上座的皇后说了句,那义愤填膺的小模样,似乎皇后再敢说一句,她就要冲上去打人了。 皇后剜了宝儿一眼,冷笑着看向梓桃,「还需要谁说?她都敢对着嫡母张牙舞爪了,你还要说她性子好?我看她是该好好教教了,你怀着孩子,精力不济管不住她,一天到晚的要么把她送去干元殿打扰陛下办公,要么送去寿康宫打扰母后休息,要么就是放她出去玩,到处撵猫打鸟,欺负小孩子,如今年纪小还能说成不懂事,三岁看老,她也快满三岁了,这品行可该教养起来,你毕竟出身不高,教养不好公主,本宫身为她的嫡母,有责任教导她规矩礼仪,你今儿也不用带她回去了,就留在我这儿住几天吧,把性子养好了再送回灼华宫。」 什么? 梓桃不敢置信,皇后竟然堂而皇之的要抢走宝儿,她怎么敢?陛下不会同意的! 梓桃捂着肚子气的说不出话来,欣荣长公主站到她旁边给她顺了顺气,眼神示意她冷静,皇后就是说说狠话,她不敢的。 宝儿听了皇后这么一大段话,虽然听得不是很明白,但是皇后剜她一眼她是明白的,竟然敢瞪她?长这么大还没人敢用这种眼神看她呢!说了那么多,要么是在骂她,要么是在骂娘。 「娘,走,找父皇去,有人骂宝儿,走。」 宝儿从太师椅上瞪着小短腿滑下来,去拉梓桃的袖子,让梓桃跟着她走,找父皇告状去。 欣荣长公主按住她,「宝儿,别胡说,母后是在教育你,不是在骂你。」 「不喜欢母后,凶凶的,骂宝儿。」 宝儿说着,还瞪了一眼上座的皇后,刚才你就这么瞪我的,我要瞪回来。 皇后简直被她气笑了,「宝贵妃,你女儿我接下了,你回去好好养胎吧,沫云,把三公主带到侧殿去,好好教教她忠孝礼义!」 「不行!」 梓桃撑着太师椅的扶手站起来,艰难道:「她童言无忌罢了,娘娘大人有大量,别同她计较,臣妾身子不适,想回去歇着,请娘娘放行。」 皇后斜倚着凤座,神情慵懒而得意,「你去呀,我不拦着,但是三公主得留下,看她那咋咋唿唿的样子,回去也得打扰你歇息,在你接下来养胎到生产的这段日子,本宫帮你教养她。」 梓桃冷眼盯着她,皇后与她四目相对,尽是火花,「既如此,就多谢娘娘为臣妾分忧了。」 「宝儿,娘先回家,你在皇后娘娘这里玩一会儿好不好?」 宝儿若是大一些,定然明白梓桃的意思,你先在这坐一会儿,娘一会儿就找你爹来救你。 可惜宝儿并看不懂她的眼神。 「不要!宝儿也要回家!走,回家去。」 说着又去拉梓桃的手要走,梓桃也想牵着女儿回家,但坤仪宫的宫人已经围上来了,要拦下宝儿。 梓桃怕她们伤着宝儿,便装肚子痛,捂着肚子倒在太师椅上,「啊!我肚子好疼,快!快叫陛下来!」 皇后开始发难的时候,铜板就想去找皇帝来救场,但被坤仪宫的宫人拦住了,这会儿梓桃肚子痛,皇后还敢拦?
第255章 护犊 「肚子疼叫太医来才是,叫陛下来做什么?陛下又不是大夫,能给你看病吗?」 只是皇后虽然嘴巴上还耍狠,但却不敢真的耽搁,皇帝于子嗣上看的很重,以前她只是把三皇子打了一顿,只是皮外伤,都禁了那么久的足,要是宝贵妃肚子里的孩子有什么不好,她今天又得脱层皮了。 梓桃捂着肚子喊疼,皇后给了她一张美人榻让她躺着,梓桃原意是装装肚子疼顺道便能回自个儿家了,谁知道皇后宁愿冒着担风险,也不让她带着宝儿走,看来这回是铁了心要把宝儿留下了。 哼,待会儿陛下来了,看你怎么留! 梓桃和宝儿是一样的想法,觉得皇帝来了一切都好说,皇后根本就拿她们没办法。 不多时皇帝和太医一起来了,宝儿见了皇帝就扑过去抱着他的大腿狠哭,「父皇!母后打娘,打宝儿!」 「什么?皇后!」 皇帝怒目看向皇后,她竟然敢动手? 皇后也是满眼惊怒瞪向宝儿,这个死丫头,睁着眼说瞎话比谁都强,确实该好好教教了,落到她手里,看她不将这死丫头搓圆捏扁了。 「三公主小小年纪尽会说谎,这满屋子的人都看着呢,我何曾动过她们母女俩一根汗毛,陛下就听她一个小孩子的话,便要冤枉了臣妾,好在今儿诸位姐妹们都在,要不然臣妾可是百口莫辩了。」 皇帝抱着宝儿颠了颠,哄了她两声,又去看看梓桃,太医说梓桃并无大碍,只是受了惊吓。这惊吓从何而来?坤仪宫敢让她受惊的也就只有皇后了!宝儿可不会无缘无故说谎,就算皇后没有动手,肯定也行为恶劣,才让宝儿这么反感她。 夫妻多年,还不知道彼此什么德行! 「皇后,宝贵妃在你宫里,为何会受惊吓?宝儿为什么说你打她们?别说你一点儿没沾腥!」 「我沾什么腥了?陛下这话可有理有据?就凭她们母女俩一通哭诉,你就要责骂我?我是正宫皇后,你为了个妃妾庶女来苛责我?」 「闭嘴!」 皇帝怒目而视,她可以说梓桃是妃妾,但不能说宝儿是庶女,虽然她确实是,但没有谁敢说,只要皇后没有女儿,宝儿便是最尊贵的公主,以后宝儿长大了,他也可以给宝儿嫡公主的封号食邑,除了不是从皇后肚子里爬出来的,她和嫡公主没有任何两样。 梓桃躺在美人榻上,听了皇后这话便道:「那皇后娘娘无凭无据的,又凭什么说是宝儿害了七皇子感染风寒呢?」 皇后别想岔开这个话题,以这个名义传她们母女俩过去,却揪着宝儿性格不好的由头大做文章,她这是想挂羊头卖狗肉啊! 果然,皇帝听得这话,便问皇后:「谁说七皇子受寒是宝儿所致?没凭没据的你就敢给她栽罪名,七皇子身边有朕亲派去的宫人,朕今早上也问过了,宝儿他们昨日去时,宫人们都在,并无任何出格举动,到你嘴里,就是宝儿害的了?」 皇后语气稍虚了一些,道:「我没说是她害的,只是觉得她小孩子家家毛手毛脚的,又没个大人带着,去逗比她更小的七皇子玩,不安全,臣妾原是好意提醒两句,宝贵妃却不依不饶了,三公主竟然护着生母对我出言不逊,我说要把她留下来教导她的言行举止,她们母女俩发了疯似的撒泼闹腾,到头来把自己惊得动胎气了,倒来怪我?」 皇后这话将自己撇的是干干净净,将自己说成个大爱无私的嫡母,皇帝若不是熟知她的为人,怕也要被她矇骗了去。 「七皇子受寒原就与宝儿无关,你喊她们来做什么?若说你没什么想法,朕是不信的,宝贵妃怀孕以来,安安分分的,也没惹什么事情,也没来碍你的眼,你偏要将人揪出来,不惹出点风波来,便不开心是不是?」 「陛下这话是要诛臣妾的心吶!臣妾原是为后宫和平着想,到了你嘴里,竟成了无事也要搅三分的妒妇?陛下既不再相信臣妾,便不要让臣妾再占着着凤座掌着这凤印,左右你有贵妃母女就够了,管它什么嫡妻嫡子,哪比得上她们一分一毫!」 可怜她的宣儿,在皇帝心里的位置,比不上二皇子就罢了,连这个黄毛丫头也比不上。 皇帝冷声道:「你不想坐这凤位,多的是人想坐,你若诚心下堂,可学学文夙皇后!」 「以后灼华宫的事情,你少管,尤其是宝儿,她的教养,朕会操心。」谁敢说宝儿不好,那就是说他不好。 旁边看热闹的众人早在帝后争吵时便龟缩着头,听到这话更是心里愤懑,陛下这心都偏的没边了!不过皇后也是犯蠢,好端端的揪着贵妃母女来一顿训斥,不知道这俩个是陛下心头宝么?她哪回讨到了便宜? 吵吧,吵的越凶越好,不管谁伤了元气,她们都开心! 梓桃和宝儿被皇帝送回了灼华宫,狠狠打了皇后的脸,皇后去寿康宫哭诉,太后一边要捍卫儿媳的权威,一边又捨不得孙子孙女受委屈,最后把甄良媛训斥了一顿,说她多口舌,暗言她挑拨皇后贵妃不和,罚她禁闭三个月。 梓桃听到这个消息,原本对甄良媛远离爱子的怜悯劲儿也小了不少,在坤仪宫看到双目红肿的甄良媛时,她心里便有想法,如果不是七皇子身边的宫人告状说宝儿动了七皇子,那还能有谁? 可恨宝儿一直挺喜欢七皇子,甄良媛那时候抱着七皇子来向她求助,她虽然没答应,但也没落井下石啊,反而没怀孕时还会跟宝儿一起去看看七皇子,现在她做出这种事情来,忒噁心人了,以后宝儿知道了,还怎么直视七皇子? 皇后想借甄良媛母子打压梓桃母女,并没有成功,反而甄良媛被禁足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没有消息,再次听到消息时,竟然说病重了。 梓桃忍不住多想,病着病着不会就没了吧?那七皇子又要成为众人争夺的对象了。虽然对她告黑状这事不太乐意,但也没想过要她死啊!
第256章 分家 七月的天暑气很重,大人小孩都难熬,有些年纪大了的老人家甚至熬不过这个三伏天,陆家老太太便是其中一人。 梓桃听到这个消息,是御前的人带来的,太常寺少卿上了摺子丁母忧。 她是出了阁的孙女,已经是天家妇了,守半年孝也就成了,宝儿是重外孙女,更加无关紧要,宫里也不许披麻戴孝的,是以她只是收起了艷色物品,素装打扮,本来大夏天的她也不爱大红大紫,看着恼火,素淡些好。但却不守口欲,山珍补品还是照样吃,可不能委屈了她和孩子。只是陆家守孝,母亲要有很长一段时间不能来看她了。 陆家老太太也算高寿了,她甍逝,宫里于公于私都给了些恩典,听说葬礼办的挺隆重,梓桃对这个祖母无甚好感,半滴眼泪都没流出来。 她在宫里,自然不知道宫外陆家的风波,向来家里死老人,就有许多争执,首当其冲的,便是分家事宜了。 父母在,不分家,老太太在时,陆大老爷是家主,养着吃闲饭的二房四房,如今老太太一死,头件事情就是分家,早就不想养着那两房蛀虫了,只进不出的主。 老太太的私房,她临死前就已经分给儿孙了,她偏心四房幼子没有官职,大部分私房都给了四房,大房和二房只得了一点,三房就不用说了,没他们的份。三夫人和禛哥儿也不图她什么,只安心等着老太太没了分家搬出去就是。 分完了老太太的私房,人也死了,葬礼一完,大老爷就开了家庭会议,说是分家,现在陆家的宅子是陆大老爷的官邸,分家了其他人可不能住这儿,自己找房子去。 二房和四房这么多年也攒了些家私,搬就搬,老太太没了,他们再留在这宅子里也占不到什么便宜,不走还留着干嘛。 三夫人也提了要搬出去的事情,大夫人挽留她,「你一个寡妇,禛哥儿又还小,又常年在书院住着,你搬哪儿去?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和老爷连亡弟的遗孀继子都容不下呢。」 大老爷这回丁忧三年,三年后想再起復,朝中无人可不容易,梓桃在宫里混的好,马上又要有皇子了,他们把三夫人留下来,绑成一根绳上的蚂蚱,梓桃若是想扶持母亲弟弟,势必要帮扶他们大房。 三夫人道:「我也不是独门独户的住,我去明礼那儿,以后禛哥儿大了,再另外找房子安置。」 「去明礼那儿住?这不妥吧,寡婶和已经成家的大侄子一起住,怪让人说嘴的。」 三夫人拧着帕子狠咬了一口牙,「明礼又不是一个人住,他亲娘媳妇儿子都在,一大家子呢,那照你这么说,守寡弟媳和大伯一家住,又怎么不让人说嘴呢?」 大夫人不要脸,她也就拼着更不要脸些,若是被她说几句就皮薄脸红不敢再说,可不就叫他们得逞了。 「我已经决定了,就是通知你们一声,过几天就搬出去,三房的下人,除了我们从南方带来的,其他的都留在这府上。」 她是一点儿都不想和这陆家有什么瓜葛了,老太太死了要守孝,他们大人丁忧也就罢了,竟然说小孩子也不许出去,禛哥儿还要去上学呢,檀香书院关于这一点都有宽容,如果是父母亡故,可以守半年再来上学,如果是祖父母或其他亲人,守完了头七就可以来了,书院是儒学圣地,不谈什么鬼神之说,只是为了全学生孝道,让他们在家里守段日子。 陆明礼也不想再和陆家有什么瓜葛了,老太太的葬礼上,大夫人竟然向庶子哭穷,说葬礼花费大,要陆明礼出些钱。郭氏可不是三夫人这绵柔性子,当着近亲朋友们就道:「没听说过祖母亡故要分了家的庶孙出钱的,当初分家时给了我们当家的什么分家费么?老夫人的私房我们得了一分么?几位老爷都在,如何轮的着我们当家的来出钱?向来都是父母亡故子女安葬的,若是大夫人你没了,要我们出钱,那定然义不容辞。」 郭氏一个商户女,没大家闺秀那么多花架子,话糙理不糙,当着许多亲戚的面,将大夫人怼的面上挂不住,葬礼一完就回家去了,准备等三夫人搬家的时候他们再去接。 梓桃在宫里得了消息,听说母亲搬去了榆树胡同和陆明礼一家子住一起,心里总算安了些,终于可以逃脱陆家那个牢笼了。 「陆爷再让奴才给娘娘带句话,说是那位陆姑娘已经有归宿了。」 那位陆姑娘,说的是陆珠吧,「什么归宿?嫁人了么?」 来回话的小李子是锦簇以前在御膳房的朋友,被锦簇引荐着,这几年一直在给梓桃跑腿,梓桃给他的跑腿费也不低,她也没安排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不怕这小李子说出去,不过这小李子嘴巴也严,是以梓桃总喜欢叫他。 「不算正经儿嫁人,跟一个走街串巷的货郎走了,那货郎是外地的,两人没影儿了。」 走了,这是好听的说法,说难听点就是私奔了,这可不大光彩,不过她和梓桃也没什么关系,就算是禛哥儿,已经过继到梓桃家里了,和原本的家庭也没什么关系了,陆珠和人私奔,顶多他被人笑话几句,不会有大碍的。 这是陆明礼的手笔么?果然在商场打滚几年,心也硬了些,以前的陆梓玥,现在的陆珠,他处理的手法都是简单粗暴,说是说私奔了,不会是像陆梓玥一样,被卖了吧。不过虽然这法子狠了些,但绝后患,以后都不会见到这些讨厌的人了。 想到这些,梓桃不由心中苦笑,不仅陆明礼在商场打拼几年心狠了,她在宫里几年,也变狠了,那时候听说陆梓玥的结果,她还有些心寒,现在听到陆珠,已经无多少感触了。 他们都长大了,已经为人父为人母,若像小时候一样软绵绵的,怎么护得住自己的家人呢。 对,不是她变坏了,是形势逼着她成长。
第257章 嫡母 暑天毒煞人,梓桃听说甄良媛病没了时,正在喝一碗用井水湃过的银耳羹,宫人不许她吃凉饮,冰碗子是可望不可及的,能用井水湃一下都是极大的享受了。 只是这个消息传来,令她食慾大减。 「是什么病?如何就没了呢?太医不是日日去看么?」 梓桃并不想往自己身上揽罪名,甄良媛病故,应该同她无甚关系吧。 锦簇道:「听说是暑热风寒交替,她又思念儿子不肯吃药,缠绵病榻这么久,就给磨没了。」 思念儿子不肯吃药? 梓桃捏着雕合欢花纹的银汤匙,均匀而缓慢地搅动碗里的银耳羹,如果有人把宝儿抢走了,她势必要振作精神强健身体,把女儿抢回来,将身子磨坏了,只会令亲者痛仇者快。甄良媛,有这么蠢么? 「尚敛局的宫人已经去收拾了,只可怜七皇子,襁褓之中就没了娘,以后不晓得去哪个宫里寄人篱下。」 连锦簇都看出来了,甄良媛一死,七皇子的归属势必再在后宫掀起一番明争暗斗,梓桃摸了摸隆起的肚子,她儿女双全,不必垂涎别人的。 甄良媛只是个小妃嫔,死后给了个哀荣,封了嫔位,连封号都没有,还比不上当初的安嫔母子呢,这也叫人很是不解,七皇子还在呢,陛下就这么讨厌甄嫔,连个封号都不愿给么? 甄嫔死了,除了七皇子屋里着了素,其他地方没半点儿影响,改怎么乐呵怎么乐呵,梓桃本身就有孝在身,又安心养胎,灼华宫还是清清静静的。 小雪儿和卫霖在七皇子那事后便出了宫各自回家,宝儿很是念叨了他们一番,过几日也就淡了,又每日逗鸭子戏水捉鱼,只是没有伴就不太往远了跑,只在家附近玩,宫人在门口喊一声,吃饭了,她便回来了。 梓桃的肚子一天天大了起来,宝儿开始念叨了,「都这么大了,是不是弟弟又胖了,他什么时候出来啊,娘的肚子都装不下他了。」 满了六个月,太医就放了准话,是个男胎,梓桃也就随着她喊了,宝儿渐渐懂事了些,梓桃也有意培养他们姐弟感情,让她念三字经给弟弟听,宝儿也还没启蒙,梓桃教她念,她又念给弟弟听,还挺乐呵,每日早晚必要念一段。 她怀着宝儿时,这些事情是皇帝做的,大概是她还没有孩子的时候,就跟皇帝念叨多了,以后要疼女儿,要对她好,皇帝听多了便上了心,确实对宝儿很好。但现在她肚里的这个,就没他姐姐的好福气了,他已经是皇帝的第八个儿子了,而且,知道他存在的时候,正好是选秀,宫里进了一批美人,皇帝哪还顾得上他们母子。 没关系,儿子没有爹疼,有娘啊,梓桃觉着自己是一个好母亲,儿子女儿都能照料好。 这日锦簇从外面回来,带来个不太好的消息。 「奴婢今儿听流灵馆的鸣笛说,皇后娘娘把七皇子接去坤仪宫了!」 梓桃身子一愣,「接去坤仪宫是什么意思?她要养七皇子?」 皇后已经有四皇子了,但四皇子都到了能定亲的年纪了,皇后还没怀上第二个孩子,估计是没戏了,所以她是看梓桃即将儿女双全,心生嫉妒,便把七皇子接去抚养了吗? 梓桃觉着,事关皇嗣,应该没这么肤浅,还是皇后想给四皇子找个帮手?可是等七皇子长到能帮四皇子的年纪,夺嫡都结束了吧。 「说只是作为嫡母关怀一下,怜惜七皇子小小年纪失恃,她多看顾一些。」 锦簇边说边撇嘴,谁不知道皇后娘娘是什么人,她对庶子能有这么好心? 在自家地盘,梓桃便没训她这态度,在外面她有分寸就行。 皇后这一看顾,可是动了真格的,每日早上派人去皇子所将七皇子接来坤仪宫,傍晚再送回去,如今也是八月的天了,白日里还是有暑气,早晚倒是凉快,但她这么一天两趟的折腾孩子,皇帝都看不下去了。 「你到底想做什么?成天的折腾宥儿,你闲的发慌是不是?是宫务不够繁忙?还是宣儿的学业不够你操心?」 成婚多年,帝后两人从婚前的两情相悦到新婚时的蜜里调油,经过这么多年皇帝的偏心,皇后的善妒,已经被磨的一分不剩了,前两年两人还能维持面上和气,同床异梦,但从梓桃怀上二胎,淑妃进宫,二皇子赴北疆从军后,两人就完全撕破了脸皮,成了一对彻头彻尾的怨侣。 反正皇帝不可能废后,皇后也不能翻天,两人就时不时的你噁心我一下,我气你一顿,大不了吵一架,吵完之后还是要各司其职,该一起出席的场合还是要出席,有什么呢,互相折磨呗! 反正无论她和宣儿做什么,都比不上那对母子,她再怎么贤良淑德,大家还是会说比不上先皇后。那她就不装了,她再怎么善妒锋利,顶多被人说嘴几句,能废后吗? 「我怎么是折腾他呢?七皇子没了亲娘,又没有养母,我作为他的嫡母,不关怀他几分,被下人欺负了怎么办?陛下日理万机,也没时间看顾他,还不许我尽尽嫡母的职责么?我若是不管他,你又要说我不贤德,苛待庶子,哼,做你们家的女人,可真累。」 皇帝瞟了她一眼,快速的收回了目光,他现在怎么看皇后怎么讨厌,宣儿越来越大,她终于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儿子没有帝王之才,宏儿却越来越优秀。她开始急了,恨不得附身到儿子身上替他争,行事也愈发急躁起来,吃相更加难看,他当初怎么就看上了这个女人! 「你别打他的主意,宥儿不可能记到你名下。」 「不记到我名下,陛下打算记到谁名下?善良慈爱的宝贵妃么?她都儿女双全了,又有一个要给她养老的二皇子,你是恨不得把宫里所有的孩子都送给她呀!」 皇帝摩挲着腰侧的紫玉龙佩,冷哼了一声没有言语,他以前是有这个想法,但梓桃拒绝了,并且不久后她自己也怀了孩子,更不可能要七皇子了,他也知道她的能力,看顾不了几个这么大的孩子,便不再打这个算盘了。 但皇后,她想都别想,给谁都不可能给他。
第258章 金菊 金秋九月,又有秋狝,梓桃还是刚进宫那两年跟着去过,后来怀了孕有了宝儿,就再也脱不开身了,今年又有了一个,且已经大腹便便即将临盆,更不能去。 这回选秀,基本是新人们争风的场所,老人都沉寂的很,皇帝带了淑妃和梅贵人去,还一个娇艷明媚的妍美人,都是新人里头出挑的几个,秋狝毕竟是狩猎场所,带太多女人不方便,此外,几位皇子也随行。 梓桃听了这个消息,暗暗拧扯帕子,「淑妃和妍美人也就算了,她们原就适合这样的场所,梅贵人?她那副病怏怏的身体,去秋狝做什么?」 实在不是梓桃恶意诅咒梅贵人,宫中都说梅贵人是清妃第二,才华横溢柔弱堪怜,只是因为两人出身原因,清妃清冷一些,梅贵人多愁善感一些。 皇帝以前宠清妃时,也没带她去过秋狝,这种病弱美人,并不适合这般厮杀场所。 但这回皇帝却带了梅贵人去,梓桃心中很难平静,她的劲敌出现了么? 经过紫藤给她的清晰分析,她已经明白,淑妃不是她的敌人,如今瞧着,这位梅贵人入宫半年已经涨了三级,虽然比不上梓桃当年的升迁速度,但也是新人中的翘楚了。只是新人里头有一位淑妃一进宫就出尽风头,倒掩盖她的光芒。 倒不是梓桃突然间灵敏了,而是前阵子锦簇她们带着宝儿出去玩时,看到小顺子领着御花园的匠人搬了些怒放的菊花不知往哪儿去,宝儿指着那些菊花说菊花糕,锦簇知道她是馋了,便上前同小顺子交涉,问这些菊花是送去哪儿的? 她以为是送去御前的,琢磨着以陛下对公主的宠爱,全把这些花送给公主也不是不能,只是她不能这会儿就把这些花拿走,只是向小顺子表个意,他明白了回去同皇帝说一声,这些花去御前走个过场,走后不还是进了她们灼华宫么? 只是她不曾想这回失了手,被打脸了。 「这些花是送去听雪阁的,陛下送给梅贵人的花。」 当时宝儿这边所有人,除了宝儿自己还不知事,其他人听到这话无不恼羞成怒,那听雪阁的梅贵人算什么,能和他们家娘娘公主比?小顺子也是不会做事,若只是他们几个奴才,他当然要秉公执法,不能将花给他们,可这会儿公主都指着花说想要了,他竟然还如此木讷的规行矩步,要遵从圣意送去听雪阁? 只他们还是能忍些的,没再纠缠,让小顺子走了,回去同梓桃说了这话,梓桃听着也气,小顺子是汪福禄的干儿子,不是没有眼色之人,今天这事儿,换了汪福禄在场也是一样吧,说到底,是皇帝让他们觉得,梅贵人是新宠,不能得罪,以至于可以得罪梓桃母女。 小顺子在御花园经了这番风波,回去就告诉了汪福禄,汪福禄再告诉皇帝,皇后当然不会委屈宝儿,让汪福禄亲自送了几盆适合做糕点茶饮的菊花去灼华宫,专填宝儿的五脏庙。 梓桃问了锦簇,这些花是你们上午看到的那几盆吗?锦簇摇头说不是,那几盆花都是珍稀品种,专作观赏的,给宝儿的这几盆也都不错,是用来吃的,效用不一样,也就无法比拟。 只是梓桃还是不平,如果那些花是送给御前的,皇帝即便拼着他自己不赏花,也要将那些花送来灼华宫供宝儿玩耍蹂躏,再送几盆适合做吃食的菊花来,但因着是送去听雪阁的,他便不能拿出来,只能另外补偿宝儿几盆。 宝儿分不清这些花的区别,能看能吃就行,花来了她就嚷嚷着要吃菊花糕,让小厨房给她做。 晚上皇帝过来,梓桃也让他尝了一块,皇帝赞许了两句:「你宫里的小厨房手艺真好,不过也是朕送来的原料好,若是用了送去听雪阁的那几盆,可做不出这么好吃的糕点来,那些花都是中看不中用的。」 「你还不知道你闺女吗?既要中看的,又要中用的,这些花做出来的茶点好吃是好吃,但花朵不够大气鲜艷,她还惦记着上午看到的那几盆呢,我还以为,你会把那几盆也送来让她玩儿,再送几盆适合做吃食的来,既满足她的物质需求,又满足她的精神需求。」 看来,是她高估宝儿在他心中的地位了。 皇帝道:「菊是花中君子,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将那些虞美人,紫秀玉,枯水流霞送给宝儿蹂躏,可暴殓天物了些。」 「我们母女俩是俗人,不比人家雅致,哪懂得赏花呀,只知道吃喝玩乐,那花送给梅贵人是好马遇伯乐,送给我们母女俩可不就是暴殓天物了嘛!」 梓桃突然锋利起来,皇帝知道,她这又是打翻醋罈子了,只是他答应了梅贵人要送几盆花给她,怎好反悔。 「好好好,你们想要,朕让人找更好的来,随你们拿来吃也好,赏也好,玩也好,只随你们心情,你们开心就行,好不好?」 皇帝觉得他对这母女俩是完全没脾气的,梓桃目光沉沉看了他许久,垂下了眼帘,声音低沉了些,「不必了,不过是她小孩儿一时兴起,别浪费财力物力,怪过意不去的。」 「就几盆花,哪谈得上浪费财力物力,秋天还没过完,还会有新的菊花名品培育出来,到时送来宫里,朕先让你们挑,看中多少挑多少好不好?」 「嗯,多谢陛下。」 说了这么多,他决口不提要把梅贵人那几盆花送给宝儿,梓桃不是眼皮子浅非盯着那几盆花,她在意的是皇帝的态度,他把一个新进宫的贵人看的比她和宝儿都重? 大概是皇帝往灼华宫送花的动作传出去了,梅贵人后知后觉,翌日早上亲自带人把这几盆花送来了灼华宫,说是给三公主玩耍的。 她也是昨晚上才听说三公主看上了她的花,宫人没给,皇帝另送了几盆去灼华宫。她一个小贵人,哪敢得罪贵妃母女,这不今儿早上就捧着花来了,希望贵妃娘娘别记她的仇。 梓桃对这几盆花倒没什么好感,她要的是皇帝送,不是梅贵人的,她才不要呢,宝儿有的吃就行,也早忘了这几盆花了。
第259章 记挂 宝贵妃没收梅贵人的花,这让后者很是揣揣不安,皇帝去听雪阁时,梅贵人便同他说了这个事情。 「陛下,您将这些花送去给三公主好吗?贵妃娘娘可能不稀罕我的东西,但您送的她肯定喜欢。」 皇帝微微哼声,「朕拼着被贵妃挤兑,让宝儿委屈,也要将这花给你,你就这么不在乎,急吼吼的捧着它们去做人情?」 「不是不是!」梅贵人连连摆手,「婢妾不是想送人情,婢妾只是不想让陛下为难,不想让您被贵妃娘娘挤兑,不想您愧对三公主,我可以不要这些花的,百花各有千秋,何必非抠着它们不可呢。」 梅贵人端的是一个善解人意啊,皇帝听了她这番话,不忍将她揽入怀中,摩挲着她的背嵴,柔声道:「你和贵妃都极为朕着想的,朕得你们,何其有幸。」 最后这几盆花也还是留在听雪阁了,反而皇帝心喜梅贵人,带她去了秋狝。 梓桃的肚子已经很大了,皇帝临走时留了小顺子去灼华宫服侍几天,秋狝只有九日,算日子梓桃的产期还不到,但难保意外,他不在宫里,总是放心不下,梓桃也心下难安,将小顺子送过来,两人都踏实些。 「你放心,朕很快就回来,你好好带着宝儿,等着朕回来,一起迎接孩子出生。」 梓桃安然点头,御驾出行那日,她挺着大肚子没有去送皇帝,宝儿想去,梓桃怕她到时候捨不得父皇闹腾起来,也没让她去,拘着她在屋里给弟弟念诗。 「幼时不识月,唿作白玉盘,又疑瑶台镜,飞在青云端。」 「娘,我背的对不对!」 宝儿摸摸她的小脑袋鼓励她:「对呀对呀,宝儿真聪明,明天还给弟弟背好吗?」 这首诗梓桃教了她许多天,她才能背下来,梓桃觉得这种童趣诗很适合小孩子背,搜集了好多教给女儿呢。 「好呀!」 宝儿摸摸梓桃的肚子,对着肚子讲悄悄话,「弟弟,你学会了吗?姐姐明天还给你背噢。」 梓桃肚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鼓起一块又迅速消下去了,那是孩子在动,宝儿轻轻拍了拍梓桃的肚子,「我在这里噢,快来和我握手,来。」 花团捉着宝儿的手离开梓桃的肚子,「公主轻些,别把娘娘拍疼了。」 「不疼,宝儿轻轻的。」 她说是这么说,下手也不重,但周围人还是放心不下,不太敢让她碰梓桃的肚子。 「宝儿乖,今天看鸭鸭了吗?鸭鸭是不是又长大了呀?」 几只鸭子如今已有半大了,早没了幼儿期的憨态可掬,但宝儿看着他们长大,颇有点儿母不嫌子丑的意味儿,逢人就说鸭鸭好看。 而且,这批鸭子后来又死了三只,现在只剩十六只了,任他们怎么精心护养,该有的生老病死,他们还是不能掌控。宝儿如今还是数不清数,每日都要数许多遍,从来都没数清过,但她知道刚捉来时是二十只,所以她每次数不清就问问宫人,有多少只,宫人都告诉她有二十只。等她以后能数清了,他们就骗不了她了,届时该如何解释这些鸭子的去处呢? 宝儿听了母亲的话,想起来今天还没去看鸭子呢,便去后院看了,即使这些鸭子已经长出了硬羽,叫声渐趋粗嘎,但她还是喜欢,搬了个小板凳,看它们戏水捉青蛙吃,一看就是半个时辰,看的可津津有味了。 宫里没了皇帝,所有的争端都平息了下来,日子平静的很,倒是秋狝很有些风波。 这回几位皇子也跟着去了,除了二皇子不在,七皇子还小,其他几个都去了,五皇子年纪还小不与兄长们争锋,上头三个可竞争不小。 三皇子于武艺一道上有天赋,骑射也不弱,在几位皇子中年年夺魁,这回秋狝带去的弓箭便是皇帝给他的,倒也没辜负,将其他人都踩的死死的。另外青年才俊的比武中,他拿着皇帝亲赐的青锋剑,所向披靡,打翻了一片人,谁不贊一声少年英雄。 皇帝以往见到三皇子这副勇勐模样都是赞誉有加,他的几个儿子都文弱了些,就数三皇子最强壮。但三皇子这好勇斗狠的性子,却不大讨人喜欢。是以皇帝这回没给他什么嘉奖,反而说要文武兼修,不能偏精一门,三皇子的文学课确实不尽人意。 不仅三皇子没讨到好,大皇子招待世家子弟一起游玩时,也被皇帝训了句贪图玩乐拉帮结派,好好修身是正经。至于文不成武不就畏畏缩缩的四皇子,看了就来气,年纪尚小的五皇子,不大显眼。 众人不明白皇帝为什么突然焦躁起来,只知道枪打出头鸟,都缩起脑袋来不敢说话,秋狝的热度骤降,哪有什么千骑卷平冈的豪情万丈。淑妃原本让宫人做了很干练的骑装,准备一展英姿,将梅贵人和妍美人那两朵娇花踩在马蹄下,见皇帝这样,也息了心思,让那两朵解语花上去吧。 因着圣心低落气氛低迷,众人就在围场呆了四天,第五天便启程回宫了。皇帝回宫第一件事便是去灼华宫看梓桃母女,见一切都好,才稍稍放心,陪着梓桃坐了一会儿,抱着宝儿同她说话。 「怎么回来的这样早,不是有九天么?」难道是朝事繁忙?也没听说前朝有什么大事儿呀。 皇帝握着宝儿的手把玩,道:「放心不下你和孩子们,也没心思玩,底下人见我没心思玩,他们哪还敢玩,一点儿热闹气氛都没有,呆在那里也是折磨,还不如回来呢,看见你们都好我就踏实。」 梓桃脸上晕出笑意来,「我也踏实。」 皇帝点点头,「踏实就好,安心待产,咱们家马上又要有一个新成员了。」 他不会告诉梓桃,他做了不好的梦,梦到这个孩子出事了,他心里悬得很,虽然听到的消息说宫里一切都好,但心里就是放不下,回来亲眼见证了她们的平安,他才算放心。
第260章 爱武 皇帝这么惦记她,让梓桃很是开心了一把,她以为皇帝带了那几个美人去,应该乐不思蜀想不到她了,原来,他也那么惦记她,真好。 「去给太后娘娘请了安么?」 「没呢,一回来就来了你这里,这就去了,晚上朕过来陪你。」 梓桃欣笑点头,「好,你想吃什么?我让小厨房备着。」 皇帝还没说话,小馋猫宝儿已经迫不及待开口了,「四喜汤包,八宝酱鸭,福寿螺狮,炙烤熊掌……」 让她背诗要教好久才背的下来,背了又忘了,记吃的倒是娴熟的很。 皇帝被女儿逗的哈哈大笑,「我不挑的,就做宝儿说的这些吧。」其实宝儿更不挑,她什么都馋,什么都想吃,念这几样是因为它们名字简短,太长的她记不住。 「那行,你去寿康宫请安吧,把这个贪吃鬼也带去,别让她吃太多糕点了。」 回回带着她去寿康宫,她就敞开了肚皮吃,这个也想吃那个也想吃,梓桃平时限制她吃糕点,怕她吃坏了牙,太后就不会,觉得小孩子能吃是福,宝儿长的这么好,就是吃出来的,可不能缺了零嘴儿。 是以宝儿去了寿康宫就大胆了,一点儿不顾梓桃给她定的规矩,甚至长了个小心眼儿,回回她馋了梓桃又不许她吃糖糕的时候,她就说去寿康宫给祖母请安。梓桃一开始还没发现,以为她有孝心,巴不得她去呢,结果每次都吃的肚皮鼓鼓回来,如果是卡着饭点儿去的,就在寿康宫吃饭,梓桃还以为她是吃饭吃饱了呢,若是半上午半下午去的,吃饱了回来过一会儿就吃不下饭,梓桃就知道了,定是吃多了零嘴儿。 皇帝捏捏宝儿的胖脸,笑呵呵道:「宝儿贪吃鬼。」 宝儿也笑嘻嘻的,「父皇贪吃鬼!娘贪吃鬼。」 两个大贪吃鬼生了一个小贪吃鬼。 梓桃笑意温柔看着这孩子气的父女俩,轻轻抚了抚自己的肚子,孩子适时的踢了她一下,她笑得更开心了,孩子呀孩子,你是不是迫不及待的想出来和爹娘姐姐一起玩了么? 秋狝提前结束,引来许多人揣测帝心,德妃听说儿子被皇帝训了,便喊了他过来用膳,席间提到这个事情,三皇子愤愤不平:「父皇不就是惦记萧宏了么?萧宏不在,他看我们这几个儿子谁都不顺眼,哼,萧宏那样的资质,送去军中歷练也是笑话,就不信他能从文弱书生练得骁勇善战。」 德妃气拍了一下桌子,「他一个皇子,要骁勇善战做什么?去军营歷练不过是走个过场,会不会上战场还不好说呢,还指望他冲锋陷阵?实儿,你是皇子,不是武夫,歷朝歷代只有开国皇帝才要冲锋陷阵,后辈皇帝只需治国就好,武以安邦文以治国,你作为一个太平盛世的皇子,可以不会武功,绝不能不知经史啊,要不然为什么你父皇总是青睐二皇子?」 虽然她娘家就是武将出身,但这不代表她希望儿子走这条路,她的儿子是要做皇帝的,又不是做元帅将军,天天苦练武艺做什么?而且,将帅也不是精通武艺便成的,还得熟知兵法,三皇子只是身上功夫强,看了文字就头疼,对兵法也无甚深究,说句难听的,如果没有身份加持,他就是个武夫,连将帅之才都谈不上。 三皇子不服气道:「父皇青睐萧宏,不就因为他是元后嫡子么?谁让你没做上皇后,要不然我也是嫡皇子了,才不比萧宏差呢。」 他坚决不承认自己比萧宏差,只是人各有所长罢了,他文史上比不得萧宏渊博,萧宏武艺上也不及他精通呀,时人凭什么重武轻文?以后他若是做了皇帝,上位第一件事,就是抬高武举,将武举抬的和科举一样重要,看谁还敢轻视武将。 他这话可戳到德妃的痛处了,德妃气急败坏道:「四皇子也是皇后的儿子,你看陛下待他有萧宏一半儿好吗?」 「最起码比我好,而且啊,萧宏是元后嫡子,本就比萧宣身份高些,父皇更喜欢他也说的过去啊,你小时候不是和先皇后一起读书玩耍么,怎么没抢在她跟前做皇后,那我就是元后嫡子了,还有萧宏什么事儿?」 三皇子只是随口一说,却捅到德妃痛处了,先皇后为什么是元后,因为她年少时娘家得力,以皇子正妃的身份进的陛下潜邸,而她李德妃那时候还只是许家家将的女儿,非主非仆的陪着许家姑娘玩耍,身份尴尬,还想做皇子正妃么?她就算生下了三皇子,都养的这么大了,还在德妃位上。而淑妃一进宫就压到了她头上。说到底,身份血统高于一切。 「总之你以后一天至多花一个时辰练武,其他时候都看书读书,好好学些权谋术法,功夫差不多就行了,读书是正经。」 三皇弟埋头扒饭,敷衍应了几声,「知道了知道了。」心中却道他才不要为了读书荒废武艺呢,书本和刀枪剑戟比起来,当然后者才是他的至爱,看什么书呀。 德妃看他那样,知道他没听进去,琢磨着儿子也大了,还不懂事,是不是该找个贤惠的皇子妃管着她,先成家后立业嘛。 儿子和四皇子年纪相仿,到时候肯定又是两孩子一起选,按皇后的一贯尿性,一定会让她儿子先选,把好的都挑走了,剩下些歪瓜裂枣给她的实儿。 皇后想都别想,旁的事她都能忍了,事关儿子终身,她必要先下手才是,才不要一辈子屈居人下呢。
第261章 哑婴 梓桃的预产期是十月初,九月底时肚子就已经岌岌可危了,皇帝也多花了些时间陪她,她现在连每日的散步都困难,本来就身量不高,再揣个圆球,走路摇摇晃晃的跟企鹅似的,梓桃自己照镜子,都觉得她怎么那么丑了,难怪皇帝宠幸新人。 不仅怀孕这段日子丑,以后生了孩子还得丑一段日子,她才双十年华,真的成了个黄珠妇人了,还怎么和那些娇花样的姑娘比美呀。 产婆奶娘都是早就准备好了的,九月份就入住了灼华宫,宝儿身边有一个奶娘,一直充当着管事姑姑的角色,是不餵奶的,以后小皇子的奶娘也是这样。 进了十月,太医一天到晚轮流在灼华宫候着,预产期是十月初,结果到了中旬肚子也没动静,梓桃有些不安,太医却道一切都好,小孩子晚生些聪明。 皇帝也安慰她,「你老说宝儿像了你,不怎么聪明,一家子里面总得有一个聪明的,看来咱们的儿子是要像了朕了。」 十月十三这日,梓桃用过晚膳后散了会儿步,正打算回去沐浴安置,却是沐浴的时候抬腿进浴桶里,勾腿抽了筋,当时就疼的站不住脚,好在身边几个宫人搀住她,只是疼痛感从小腿蔓延到大腿,进而爬上小腹,一抽一抽的疼,她有过一胎经验,觉着怕是要生了。 崔嬷嬷让小太监们去通知皇帝皇后等人,再安排小宫女烧水准备用具,产房早就备好了,产婆也老道,抬着梓桃进了产房,一切有条不紊。 毕竟不是头胎,这个孩子个头也不比宝儿大,梓桃生的挺顺利,戌时初进的产房,子正三刻孩子就生了,只是毕竟已是深夜,她累的不行,听说孩子生出来了,她连多看一眼的力气都没有,便瘫软下来沉沉睡去。 睡前房里还是喧闹的,她听到了许多人在说话,但她真的困极了,再吵她也能睡着。 一阵喧闹过后,产房外的小隔间里气氛低沉,颤颤巍巍的老太医们轮流给新生小皇子检查,最后只得出个结论,小皇子没有喉珠,天生残缺,并非病症。 「哐啷!」 皇帝怒摔了一套茶具,「天生残缺?朕和贵妃都是健康之体,皇室和陆家也没有残缺孩子的前例,这个孩子怎么会有这个病症?你们天天给贵妃把脉安胎,不是说一切都好么?为何会生个这样的孩子出来!」 小皇子出生顺利,但是出生时却没有哭声,这原也正常,可能是胎里秽物堵着喉咙口了,她们倒拎起来拍一拍,拿芦管吸一吸,将堵喉秽物弄出来便可。只是这回艰难了些,倒腾了半天也没听到孩子的声音,反而小皇子闭着眼睛张大了嘴巴哭,却没有哭声,产婆都是经验老道的,见此情状知道不妙,哪里还敢擅自动手,便请教了太医。 一群老太医细细查验一番,最后得出的结果竟然是小皇子天生残缺,没有喉珠,这是先天不足,并非病症,药石无灵。 这个消息,对灼华宫的宫人和皇帝来说,无疑都是晴天霹雳,怎么会这样呢,娘娘和陛下都很健康,怎么会生个先天不足的皇子呢? 老太医们跪地请罪,直言这不是病症,实在是查不出来的,小皇子在胎里时,他们检查到脉象强健有力,一点儿不像病弱孩子,事实证明,小皇子除了没有喉珠不能发声之外,其余一切都好。 皇帝不听这些,都是他们医术不精的藉口,一怒之下将人全部押进牢里,让人去发皇榜招民间圣手,医治小皇子的哑疾。 屋里气氛紧张,只有皇帝的斥骂声,小皇子吓得大哭,却没有哭声,只是张大了嘴巴,眼角有泪,看着怪可怜的,奶娘抱着他轻拍,也不敢弄出动静来,皇帝还在骂人,一点儿不知道儿子的恐惧。 皇后陪同在侧,目睹了全过程,听到皇帝这个决定,当下挺身反对:「陛下要发皇榜?这是要昭告天下皇家出了个哑巴皇子么?向来这种天生残缺的孩子被视为不祥之子,平民之家尚且忌讳,更何况向来标榜君权神授的皇室,这个消息一传出去,陛下不怕被邪教异徒拿来做攻伐皇室的藉口?百姓最是愚昧,若是被煽动了,陛下打算如何处理?」 皇后作为国母,该有的政治素养一点儿不少,虽然她有私心,但她这番话却一点儿挑不出错处来,皇帝一时为儿子焦心,这会儿冷静下来思考轻重缓急,一个天生残缺的儿子,和江山稳固,孰轻孰重? 「先将此事封锁消息,对外只说小皇子病弱,需要调养,洗三满月都不办了,太医也先留着吧,如果治不好小皇子,你们的好日子也到头了。」 如果真的治不好,该怎么处理这个儿子,他是该好好思量一番了。 为着小皇子的事折腾了大半夜,虽则孩子不好,但梓桃还没醒,皇帝也没多少耐心,让宫人和太医看着,他明儿再来。皇后也打着哈欠回去了,大晚上的,太后身子不好早安置了,其他想看热闹的妃嫔也让皇帝赶走了,还好今晚上在灼华宫的人不多,要不然这封锁消息还真有点儿难度。 总共就三方人马,皇帝身边的人都唯圣命是从,灼华宫的人护主,如果消息传出去,一定是皇后干的没错了。 宝贵妃诞下二胎,这一夜宫里多少人没睡,但翌日却听说小皇子病弱的消息。奇怪了,宝贵妃怀胎时没听说有哪里不好,小皇子生的也快,怎么会病弱呢?而且连洗三和满月都不办了,看来是很不好,该不会养不活吧? 如果养不活倒是好,别人一个都没有,她凭什么儿女双全,果然上天都看不惯她不劳而获,收她了吧! 太后晨起听到这个消息时,狠狠捂了把胸口,对外封锁消息,是不包括她的,知道梓桃给她生了个哑巴孙子,她第一时间就是心疼,怎么会这样呢,在胎里不是日日把脉说好好的吗? 因着这个事情,她连早膳都吃不下了,亲自坐辇车去了灼华宫看新出生的小孙子,确认这个事实,说不定昨儿刚出生憋着了,今儿就好了呢。
第262章 诶二百六十二章 霹雳 太后到灼华宫时,梓桃还未醒,昨夜着实是累着了,小皇子被折腾了大半夜也累了,这会儿也睡的香乎,倒是宝儿小孩子家起的早,昨夜梓桃发动时她还没睡着,也起来看了,后来被皇帝哄着睡了,说是一早起来就可以看到弟弟了,所以太后来时,她正扒着产房的门缝往里瞧。 灼华宫一片愁云惨雾,宫人怕吓到宝儿,没敢让她看弟弟,哄她说娘和弟弟在睡觉,睡醒了就让你瞧。宝儿不乐意,虽然没吵闹,但是扒着门缝不走,说她就轻轻的看看,不吵着娘和弟弟。 太后进来,灼华宫的宫人都过来行礼,宝儿跑过去抱着祖母的大腿,「祖母,看弟弟去,娘生小弟弟了,昨晚上生的。」 太后爱怜的抚了抚小孙女的发鬏,她还不知道她的弟弟出了什么问题,满心想着弟弟可以陪她说话陪她玩。 祖孙俩牵着手进了产房,产房昨夜便清理过了,但是不透风,还有股血腥味儿,宝儿皱起眉头来,小声说:「臭臭的。」还心道娘和弟弟为什么要住这么臭臭的地方。 梓桃还在产床上睡觉,小皇子放在她床边的婴儿车里,太后和宝儿都先去看了小皇子,小皇子安安静静的躺在襁褓之中熟睡,只露出一张红彤彤皱巴巴的小脸来,就这么看着,和一般小孩子没什么两样,怎么会有那样的缺陷呢? 宝儿撇了撇嘴巴,看了一眼就不想看第二眼了,「弟弟真丑。」 她和娘和父皇都长的好看,弟弟是长的像谁啊,怎么这么丑。 太后无心顾及小孙女的童言稚语,拉着宝儿出去了,去到灼华宫的正殿,传几位太医来问话,她今儿问的问题,皇帝昨夜就问过一遍,太医的答案和昨夜也是一般无二,先天不足,无法医治。 太后年纪大了,倒不像皇帝那样暴怒,动不动喊打喊杀的,只是捂着胸口说不出话来,脸上神情痛苦,「这是造的什么孽呀!」 想到皇帝以前小产的孩子们,夭折的六皇子,再有现在这个残缺的八皇子,这宫里的孩子,都是遭了诅咒么? 太医也是颤颤巍巍不敢说话,遇到这种事情他们也很无奈,实在是没法子了,皇帝让他们留下来看顾小皇子,也只是留下来大眼瞪小眼,连药都不用煎,孩子健健康康的,哪能乱吃药。 宝儿坐在太后旁边,听不太懂他们在说什么,只隐约知道好像是弟弟不好了,这几个老爷爷都是太医呀,就是生病了给人家吃苦苦的药的那种人。 「祖母,弟弟生病了吗?要吃药吗?宝儿给他松子糖吃。」要不然光吃药可苦了。 太后眼中泛着泪光,摸了摸孙女的小脸,又是重重一嘆气,如果这病能吃药就好了。 梓桃这一觉睡到日头高照,梦里总也睡不踏实,总觉得听到孩子的哭声,孩子饿了,想吃奶,但她事先就叮嘱过了,不许孩子吃奶娘的奶,第一口奶必须是她餵的。 因此她困难地睁开了眼睛,第一件事就是找孩子,见孩子还在睡,她抱过来仔细检查爱抚,觉着这孩子好像还是长的像她,怕又是个缩小版的宝儿。 太后已经走了,宝儿在后院玩耍,听说娘醒了,她就进来产房里,见娘抱着弟弟,她走过去说:「娘,弟弟生病了,要吃药。」 梓桃抱着小儿子的手一顿,以为是宝儿吃醋她抱着弟弟不抱她,便乱说话表达不满,「宝儿别胡说,弟弟好着呢,快过来看看,弟弟长的多好看呀,你不是盼了许久吗?快来看。」 宝儿走过去坐到了梓桃的床沿边,仔细看了眼弟弟,还是丑呀。 「宝儿没胡说噢,祖母和白鬍子老爷爷们说话,弟弟生病了。」 白鬍子老爷爷?宫里太监都是不蓄鬚的,皇帝也只留了一点儿鬍鬚,还是黑色的,宝儿嘴里的白鬍子老爷爷,就是太医院的老古董们。 太后和太医说她的小儿子? 梓桃看向红菱,见红菱眼里有隐忍泪意,再看向锦簇她们,都是一脸悲悽,她抱着儿子的手险些要脱力,还是紫藤护持着些,才没惊到孩子。 她抱着孩子仔细检查,见头脸上没什么异样,还想脱了他的小衣裳看,红菱按住她的手,带着哭腔道:「主子别折腾小皇子了,身上没事,是嘴里,他哭不出声来,太医说他没有喉珠,不能说话!」 红菱悲拗的声音传进梓桃耳里,无异于晴天霹雳寒冬惊雷,不能说话?她的儿子是个小哑巴?怎么会呢?太医说他很好呀,生的也很顺利,怎么会不能说话呢? 梓桃抱着孩子摇晃,「宝宝,你醒醒,哭几声给娘听,她们说的不是真的,你能说话的对不对?你只是还不会说话。」 小皇子熟睡之中被母亲摇醒了,张着嘴巴就哭了起来,果然如她们所说,只看到哭态,没听到哭声。 梓桃的眼泪瞬间就落了下来,抱着儿子一起哭,怎么会这样呢,她的儿子怎么会是个小哑巴,这不是真的,他只是还小,以后大了吃点药就会好的。 对,吃药,孩子病了,要吃药。 「太医呢?传太医过来!快来看看我的孩子是怎么了,他怎么哭不出声啊!」 灼华宫里几个老太医随时待命,听到梓桃的传唤,又是头皮一紧,将在皇帝和太后跟前的话再在梓桃跟前复述了一遍! 梓桃听得他们的陈词滥调,气的拿迎枕砸他们,「一群废物!请脉的时候你们是怎么说的,说一切都好!我的孩子才不是哑巴,他只是病了,你们这群庸医,连小孩子病了都治不好,要你们何用!」 几位老太医跪在地上一言不发,对于这事他们虽然极力推卸责任,但心中也是有愧的,小皇子先天不足,他们没有事先查出来,就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红菱等人极力安抚梓桃,「主子息怒,别哭伤了眼睛,两位小主子还要您来照料呢,小皇子出生到现在还没喝过一口奶,主子先喂喂他呀。」 梓桃看向怀里张着嘴巴却哭不出声的儿子,没有哭声的婴儿,多么让人心疼。
第263章 戚戚 梓桃餵了孩子吃奶,小皇子吃到了食物,润了喉咙,也还是没发出声音来,梓桃只得抱着孩子拍拍哄哄的,希望他能好起来。 等她从短暂而巨大的痛苦之中走出来时,她才想起来,皇帝怎么还没来看她呢,孩子不会说话,他可有什么法子吗? 「红菱,你让人去前头问问,陛下什么时候忙完,我想找他。」 红菱面目悲悽欲言又止,她该怎么告诉主子,陛下封锁了小皇子患有哑疾的消息,还有皇后娘娘那番话,他们可能放弃小皇子了。 「奴婢让水生去问问,陛下昨儿守了大半夜,今儿又要上朝,可能累着了,晚些时候应该会来的。」 梓桃戚戚点头,问红菱道:「陛下昨夜就知道了,可想了什么法子吗?宫里的太医不行,有没有去宫外招?有人应旨吗?」 宫里这群太医,都是欺世盗名之辈,真正的高人圣手都不屑皇家供养,云游天下悬壶济世才是,不知道陛下发了皇榜,有没有高人来救救她的孩子。 红菱嘴唇嗫嗫说不出话来,梓桃看了心里泛虚,「怎么了?是……还没有人应旨吗?时间还短,过两日多些人知道了,应该就有人来了,对不对?」 梓桃满目期盼中带着点小心翼翼,红菱的状态,让她深觉事情不妙,可她还是想安慰自己,不会有事的,孩子会好的。 「主子!」 红菱珠泪滚滚,突然俯身抱住抱梓桃,「陛下没有发皇榜招名医,皇后娘娘说小皇子天生残缺是不祥之子,给皇室蒙羞,不能昭告天下,陛下他,封锁了小皇子身子有恙的消息,说洗三和满月都不办了!」 如果说儿子不会说话让梓桃晴天霹雳如遭雷击,这回皇帝给她的打击,直接就让她五雷轰顶,要了她这一条命了。 「娘娘!娘娘!不好了,太医,太医快来!」 贵妃娘娘产后悲伤过度惊厥昏倒,几位太医原被她骂出去了,这会儿又进了里头诊脉的诊脉施针的施针,等到药煎好时,才把她扎醒了让她起来喝。 皇帝在前头听到贵妃昏厥的消息,扔下满案的奏摺去了灼华宫,看到梓桃苍白羸弱的面孔,心下也有许多愧疚不忍,他恼怒灼华宫的宫人碎嘴,但知道事情源头是他,也没有处罚红菱,若是再罚了她身边人,她醒来更得闹腾了。就现在,她醒了之后他都不知道该如何面对。 宫人已经煎好了药,太医便给梓桃施针,将她扎醒了,梓桃无力的睁开眼睛,朦胧间触及到那一片明黄,虚掩着的眼帘便关不住珠泪,顺着眼角流进发间。 「桃儿。」皇帝没有忽略她眼角那一缕流光,知道她醒了,扶着她坐起来,梓桃还是闭着眼睛,身子虚软任他搂抱着伏在他怀里,将眼泪都浸到他龙袍上。 「桃儿乖,吃药了,你身子不好,要吃药补好身子,才能养好咱们的孩子呀。」 梓桃伏在他怀里,眼泪流的更凶,想开口质问他,却喉间梗堵说不出来,只能默默抽泣。 太医已经默默退出去了,宫人端着药碗,皇帝跟前也不敢造次,只得任梓桃哭的几乎再度昏厥。 皇帝也很无力,对于梓桃的眼泪,他头一回这样词穷,实在说不出什么话哄她,这件事情,要么令皇室蒙羞,要么让梓桃恨他,这二者于他来说,都是极难接受的。 梓桃哭了这么久,皇帝始终一言不发,她知道,他这回是铁了心的要为江山委屈他们了。可这不是委屈,如果儿子的身份得不到承认,他们就不能生活在一起,她要和孩子分开,她不能忍受这种事情发生。没娘的孩子是根草,她的孩子本来就身体残缺,再得不到父族承认,再离开了母亲,他会过上什么样的日子,她不敢想。 就这么哭着哭着,皇帝始终不说话,她知道,她的眼泪已经不管用了,郎心似铁,她的眼泪怎么融的化他。 「这是什么药,我吃了这药,还能餵孩子吗?孩子吃我的奶会不会有什么不好,如果不好,我就不吃了。」 趁着现在孩子还在她身边,她要多多呵护他,以后,可能没机会了。 红菱端着药碗,捧到了梓桃跟前,柔声道:「太医顾忌到娘娘在哺乳期,开的都是药性温和适合产妇服用的药膳,与哺乳不相冲,您现在喝了药,到午膳时餵小皇子,就无大碍了。」 梓桃点点头,皇帝想接过药碗餵她,她抢先端了过去,昂起头一饮而尽,早不是当初喝碗药撒娇要他喂,还要一口药一口蜜饯的小姑娘了。 吃完药后,梓桃漱了口,也没要蜜饯,就这么静静坐着,脱离了皇帝的怀抱,两人一言不发,内室出奇的安静。 宝儿早在梓桃情绪失控的时候就被锦簇她们带去寿康宫了,留在家里若是看到娘亲和弟弟的糟糕情况,只怕要跟着哭闹,更让他们头大。 内室沉默良久,终是皇帝先开了口,「朕已经让人秘密寻访民间圣手,孩子的病会好的。」 梓桃抬起一双涣散光芒的乌黑大眼看向他,「为什么是秘密寻访呢?发皇榜广招贤士不是更好么?」 皇帝话音吞吐:「若是昭告天下,那所有人都知道他有哑疾了,于他名声不好。」 梓桃悽然惨笑,是于他名声不好,还是于你名声不好,生下一个身患哑疾的皇子,让你丢脸了是不是。 「让陛下费心了,只是臣妾不知,如果孩子的哑疾医不好,陛下打算如何处置我们母子?」 「怎么会不好呢?咱们俩都是身子健壮的,皇室和陆家向来也没有不健全的孩子,皇儿定然只是一时之症,找到好大夫就能治好的。」 对于皇帝的避重就轻虚打太极,梓桃没有穷追勐打,只是表明自己的态度,「臣妾离不了孩子,孩子也离不了母亲,无论结果如何,臣妾和孩子共进退,他去哪里我就去哪里,届时,希望陛下成全我们母子三人。」
第264章 抉择 就这一会儿,梓桃已经想了许多了,如果儿子的病治不好,皇帝为了遮丑,可能会报八皇子夭折,真杀了不可能,可能会把他远远的送走,让他衣食无忧,但不再出现在皇室眼前。 她捨不得儿子,如果儿子真的要被送走,她想和儿子一起走,也把她报了病逝吧,可她也捨不得宝儿,以皇帝对宝儿的疼爱,他不会让宝儿跟着她受苦,届时,她该怎么把一双儿女都带走呢? 如果真到了那时候,她也不奢望什么帝王之爱了,让他们母子三人在一起,就是陛下待她最大的情分了。 皇帝也听出了她的弦外之音,抱着她摩挲安抚,「你放心,朕不会放弃你们的,咱们一家人都会好好的。」 这个一家人有没有包括新生小儿子,梓桃不知道,因为从宫人的口中听说,皇帝在得知小皇子的哑疾有可能治不好之后,对小皇子的称唿就成了这个孩子,以前他可是一口一个儿子叫的很亲热的。 小皇子出生几天了,除了不会发声,其他一切都好,吃奶也很有劲儿,面上红皱也褪却了,成了透嫩的奶白色,五官和宝儿及梓桃一般无二,宝儿也很喜欢这个弟弟,一边照着镜子一边说弟弟像她,只是有些不解:「弟弟哭的时候怎么没有声音呀?」 这是个悲伤的问题,她一问梓桃就哭,她就不敢问了,这几天乖巧的不得了,怕惹母亲生气。 皇帝从那日走后,就再没来过了,宝儿想父皇了 ,但不敢和梓桃说,她觉得是不是父皇和娘吵架了,偷偷的问锦簇:「宝儿想父皇了,父皇怎么不来看宝儿?」 锦簇只得同她说:「陛下很忙,忙完了就能来看公主了呀,若是公主实在想他,你去找他呀,但是别闹腾,要乖乖的,好不好?」 宝儿乖巧点头,小心的看了眼梓桃的月子房,「娘会让宝儿去吗?」 「会的会的,娘娘睡了,咱们这就去,别打搅娘娘了。」 现在灼华宫上下都不敢在梓桃面前提起皇帝了,宝儿也有所察觉,不敢在梓桃跟前说想父皇。 去御书房的路上,锦簇就教宝儿,「如果陛下问公主喜不喜欢弟弟,您就说很喜欢,知道吗?如果别人问弟弟生了什么病,你就不要理她,谁都不要说,知道吗?」 宝儿点头,「知道呀,不说。」 小皇子出生几天,洗三礼也没办,只听说是不好,但总觉着这件事情透着诡异,宫里不少妃嫔都是嘴碎的,挖空了心思想打听第一手消息,但是灼华宫被围的铁桶一般,皇帝不去灼华宫看望,却安排了人守着,这才是最诡异的地方。 宝儿去御书房找皇帝,皇帝陪着她玩了一会儿,留她用了午膳,便让人带她回来了,回来的路上碰到妍美人和平良仪,她们打量小孩子好哄,问她弟弟好不好,她们能不能跟着一起去看弟弟? 宝儿看了眼锦簇,想到锦簇事先叮嘱过她的,对这两个陌生的美人不理不睬,锦簇笑道:「两位主子想来就来吧,陛下在灼华宫门口放了人,您问问他们放不放,我们是很欢迎来客的。」 这就是宠妃身边大宫女的气势,对于不得宠的小妃嫔说话完全没有奴颜婢膝,当然妍美人进宫以来是有几分宠爱的,但位分实在低,并不敢和贵妃身边人呛声。 「我们屋里还有事情,今儿只是恰好碰到公主多嘴问几句,改日再去瞧小皇子吧。」 日子就这么过着,很快到了小皇子满月的时候,灼华宫始终闭门谢客,皇帝派去暗访名医的人一无所获,听说宫里的太医都治不好,民间大夫更不敢接,若是医不好,可别惹祸上身。更何况这种天生残缺,本来就无法医治,换了谁都是这种说法。 皇帝期间去看过小皇子几次,小皇子越长越好看,越长越像梓桃母女,而且很爱笑,看着他就好像看到了宝儿小时候。他多看几眼,心下更多不舍,这个孩子若是会说话,定然同他姐姐一样是个很讨喜的孩子。 梓桃没有逼他,只是她也不能一直闭门不出,月子都坐完了,总要恢復去坤仪宫的晨安,到时候总有许多人问东问西的,小皇子也不可能一直藏着掖着不让见人吧。 皇帝也很焦灼,心下拿不定主意,便去请教了太后,这一年太后病着的时候多,精力总是不济,只嘆着气道:「你的孩子,你自己打算,他既身有残缺,就註定无缘大宝,在皇家,不一定是坏事,你若是不怕他给你蒙羞,就让他做个富贵王爷也好,贵妃和宝儿也会感激你,不至于和你闹到妻离子散的地步。」 皇帝转着手上的扳指,低头犹豫道:「朕怕被有心人拿来做文章,毕竟皇室出了这样的孩子,总不好看,世家大族里有这样的事都是悄悄处置了,咱们家更经不起流言蜚语呀。」 其实最是这些王公权贵最虚伪,寻常人家若有这样的孩子,父母捨不得的,还是好好养着,长大了能自己挣到一碗饭便成,反而这些上流人士最好面子,家族成员都是他们谋取利益的棋子,谁破坏了家族利益,是一定要被抛弃的,为了维护家族名声,这种残缺不全的孩子一定要处理掉,心狠些的直接就弄死了,心善些的便打发到庄园里养着,不许回家来。 皇帝在各大家族都安插了眼线,这些事情哪里瞒的过他,只是蚊子不咬在自己身上不觉得疼,事情真发生到自己身上时,他也想和那些大臣权贵们做一样的事情,若不是这个孩子是爱妃生的,他定然毫不犹豫就送走了。 太后深深看了他一眼,「是怕损了皇室的面子,还是怕损了你的面子?英明神武的皇帝陛下怎么能有个残缺不全的儿子?要面子还是要里子,你自己想想吧。」 他若是将这个孩子送走,宝贵妃会和他决裂,宝儿懂事了也会恨他,他可以不要那个儿子,但他放得下这两个女人么?
第265章 暴乱 关于小皇子的病情,皇帝最终还是过不了心里那关,发了皇榜昭告天下,替小皇子寻良医诊治。 梓桃在灼华宫听说了这个消息,心里狠松了一口气,他终于还是慈父之心战胜了帝王之志,决定做一个好父亲么? 只是皇榜发出去,除了引得百姓权贵们议论纷纷外,并没有得到任何回馈,皇榜哪里是那么好揭的。 虽然如此,梓桃还是很感激皇帝,他留下了孩子,让她免受骨肉分离之苦。皇帝送佛送到西,既然决定让儿子留下来,便按其余皇子的待遇来,给他议了序齿为八皇子,取名萧宜,意为顺遂昌平,是一个寓意非常好的名字。 他既留下了孩子,梓桃也就不和他赌气了,他去灼华宫氛围也就好了些,便也不再避着了,同以前一样,时常去看爱妃爱女,在别人看来,贵妃即使生了个哑巴皇子,圣宠依旧丰渥。 只是风波并未就此平息,皇帝发出皇榜后不久,蜀地便传来地动的消息,皇帝紧急召派官员赈灾,让礼郡王做督军,监护救灾物资前往蜀地。 皇帝虽然说不上爱民如子,但也算励精图治了,最起码他在位时没有什么大错处。先帝留下了一个富足的国库,民生财政都还好,他继位并无太大压力,是以他虽然没有功在千秋,但也没有能让人诟病的地方。 这回蜀地地动,原也是正常情况,蜀地地势险要,原就常有地动,只是偏偏在他发皇榜后不久,被有心人拿来攻戡,便道是天子失德,上苍先降残缺皇子示警,再降地灾处罚百姓,这是对皇室失德不满,对百姓拥戴失德皇室的行为不满,萧氏皇族不该再统治这片土地了。 这些谣言原只是民间一些邪异教派的封耳自娱,皇帝派了人去闢谣打压,也就是了,谁知蜀地那边却掀起了暴动,因为赈灾不到位,他们不满物资微薄,而眼看着自己的房屋家园毁于一旦,他们流离失所家破人亡,那些官员却依旧高官厚禄锦衣玉食。即使天灾怪不得他们,但在极度的绝望压抑之下,总有些人爆发。 凭什么他们做着最累的活,过最苦的日子,那些达官权贵什么都不用干却能耽于享乐,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他们也学一学那陈涉吴广揭竿起义,成了便是人上人,输了大不了就是一条命,本来也已经一无所有了,他们还怕什么。 就是这一群亡命之徒,从蜀地重灾区逃出来,拿着镰刀锄头抢了几个官员财主的府邸,搜颳了些金银财宝,开始招兵买马,和那些乌合教派凑到了一起,不过几天时间,便占领了蜀地几个受灾颇轻些的地区。 这些地方本就因为地动波及元气大伤,再碰上暴乱,更是雪上加霜,而这些暴民都是田垄出身,更加体恤百姓耕作之苦,打出的旗号是不伤平民只抢富户。 这天下间到底还是穷人比富户多的,因此他们这番举动倒很得民心,有些独身一人无牵无挂的热血汉子便加入他们,而其他有家室牵挂的,虽不敢直接加入暴民组织,但内心也是对这些民间英雄抱有厚望的,希望他们真的能有所成,贫民百姓若是做上了皇帝,才能更为百姓考虑,而不是肥了那些权贵富豪。 只是他们忘了,歷朝歷代的开国皇帝大多出身田垄市井,他们曾经也是打着为民请命除暴安良的名义揭竿而起,但是做上皇帝之后,他们自发的便成了资产阶级,和你们这些贫民百姓已经不是一路人了。他们会率先考虑自己所处的那个阶级的利益,而后才是民生社稷。 就这么些乌合之众,凑到一起占了几个州县后,便取了个名字叫义民会,领头的几个有农民出身当过两年兵的陈河,有原本异教组织燕南会的头目齐利民,还有一个是民间医馆大夫吴元,几个人各有所长,成立了一个新组织,三人不分大小,共同统领义民会。 他们倒也有这脑子,知道凭他们这几兵几卒无法与朝廷正规军抗衡,不能往京师那块去,那是羊入虎口。南方倒是繁华,但兵力也不小,他们没个根基,也不能去。但守着这几个小州县也不是长久之道,等朝廷安顿好受灾地区,就该来收拾他们了,他们必须趁朝廷分身乏术之时多占些地方,而后守住了地盘休养生息,等一切安稳下来再与朝廷分庭抗礼。 他们讨论许久,最后决定往西北去,西北也是兵家重地,但因为外有瓦剌鞑靼时常入侵,西北的大块兵力都放在抵御外敌上,便分不出太多的心思来对付他们了。他们做好打算,等西北军与瓦剌打的两败俱伤之时,他们再趁虚而入。 而他们脚下的蜀地自处甘南,这一块地界穷困,又没有外敌觊觎,朝廷并没有花太多心思治理,他们无需大费周章便能占领下来,有了甘南和西北的大片土地,他们再休养生息振兴民生,将这片地域养成塞外江南,自能与大梁朝廷分庭抗礼。 他们的心中有太多的宏图伟业,恨不得立即实施,一群人干劲十足,一路打下来占了好多城市,进了城就是烧杀抢掠,当然只抢富户,以供军需。 梓桃在宫里也听说了这些事情,抱着儿子心里虚泛的很,她就是个小女人,不懂什么民生社稷天下苍生,她只想守护好自己的小家,外面都传她的儿子是被上天降罪的不祥之子,陛下会不会为了保江山抛他出去? 皇帝将她的焦虑看在眼里,安慰她道:「你放心,圣人云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朕若连自己的妻儿都守护不好,还何谈做一国之主保卫天下子民,不过一群乌合之众罢了,朕没将他们放在眼里,你安心带着孩子们,宫里若有什么流言蜚语传到你耳里,朕许你先斩后奏,杀鸡儆猴。」 宫里那群女人都是碎嘴的,梓桃耳不聪目不明,宫外有什么消息她如何知道,还不是那群长舌妇传到她耳里的。
第266章 病重 此次赈灾皇帝主派的官员是户部左侍郎钱礼华和礼郡王,前者负责发派赈灾物资,后者负责监管护送物资,暂时安抚好受灾地区后,皇帝让他们不要回来,留在那里等宁远候带兵过来,协助他收拾那群乌合之众。 义民会急于求成,却忘了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难,他们可以一路冲锋陷阵过五关斩六将,但没有人为他们做后勤保障,打下来的州县很快就被朝廷派去的正规军接手,当他们沉浸在新打下来的城市里沾沾自喜时,回头查看战果,却发现他们的老巢都被人剿了。 他们龟缩在乌斯藏的哈萨克城里进退两难,回去是不成了,只能硬着头皮往西北走,但西北也不是省油的灯,皇帝早给了旨意,西北拨出一万兵力来,与宁远候前后夹击穷巷打狗,在哈萨克城便将他们收拾的干净。 礼郡王等人见到西北军的领军头目,惊喜于竟然是熟人之子,双方寒暄几句,礼郡王问他是否回京过年,若是回去,这回便同他一起走,回去正好赶在年关。 银甲小将满面寒霜,潋滟桃花眼中褪去娇软蜜意,取而代之的是星华熠熠,「多谢堂叔美意,边关战事吃紧,侄儿无法离开,请代侄儿向家中长辈请罪。」 礼郡王拍拍他的肩膀,「好孩子,你爹若是见着你这副模样,定然与有荣焉。」 两人只见了一面,连一顿饭都没凑在一处吃,小将军便带着军队回了西北。时至腊月,礼郡王也要赶回京里过年,在路上耽搁不得。 梓桃听得战乱平息了,抱着儿子念了好一通佛,她是决不相信儿子是不祥之人,只希望早些平息风波,不要将这些祸事都牵扯到宜儿身上。 京城的冬天向来冷,腊月里便是最冷时节了,太后入冬以来便不出门了,时常药不离口,到腊八时候,竟然病到了起不来床要人侍疾的地步。 梓桃已经出了月子,也被安排了侍疾,太后还是识得清人的,见梓桃来,想到她屋里还两个孩子,小儿子又不好,便叫她回去,「你照顾好孩子们,不必你来。」这宫里多的是闲的发慌的妃嫔。 梓桃向皇帝请示,皇帝也同意,太后哪里就缺她一个人侍疾呢。只是看着病榻上枯藁憔悴的母亲,皇帝心中虚怕,陪伴母亲的时候多了些,也不太往后宫去了,前朝的事完了就来寿康宫,亲自给母亲奉药,拉着她的手陪她说话。 太后头上戴着东珠抹额,浑身散发着病气,被皇帝拉着的手枯藁消瘦如枯枝,说话也是苟延残喘:「纬儿,我想宏儿了,你让他回来看看我,我怕是等不到他娶妻生子了,好歹让我临走前看他一眼,黄泉路上也好安心。」 就这一段话,她说了许久,说几个字便要喘几声,皇帝听了满是心酸,他印象中雷厉风行的母后,到他登基后便收敛气势潜心向佛,再到如今的风烛残年藁木死灰,母后的一生都是围着他转的,而他身边围了许多人,分给母后的心思只有十之一二。 「母后别瞎想,您会好的,不过是寻常风寒,吃了药就好了,宏儿连个媳妇儿都没定,您总说我不靠谱,皇后心思不好,贵妃不聪明,我们这些人您一个也不放心,定要亲自为宏儿挑选正妃才是,您怎么捨得就这么撒下他走了呢?就是儿臣,即便到了要当祖父的年纪,遇上了什么难题也还是想向您寻主意,在您跟前,我总是长不大的孩子。」 太后笑容无力,她何尝不想长命百岁,只是这种从内而外散发出来的衰弱感,明晃晃的告诉她,阎王爷要来收她了。她放不下许多东西,她的儿子,她的宏儿,可爱的小孙女,新生的哑巴小孙子,娘家的荣华,小侄孙的前途…… 太多了。 可是她什么也带不走,也没办法在走之前安顿好这些人,她走在黄泉路上也有许多牵挂。 「我的身体我自己知道,时日无多了,你若当真心疼我,便让宏儿回来送我最后一程。」 太后说着说着话,眼睛又闭上了,精力不济到说着说着话就能睡着,皇帝眼里有泪意,母后这回怕是真的不妙了。 「汪福禄,传朕的旨意,八百里加急,召二皇子回来。」 如今都近年关了,路上又有大雪,派去传信的人再快也要走十来天,等二皇子听到了消息赶回来,怕已经是明年正月了,只希望母后能坚强一些,等到宏儿回来。 因着太后病重,过年宫里连宴席都没摆,年初一有宗亲国戚进宫拜年,去寿康宫探望太后,太后戴着朱红抹额,脸上上了胭脂,看上去气色能好些,但暗淡涣散的目光还是昭示了她的虚弱, 礼郡王夫妇进宫来拜年,围着她说了会儿话。 「早知道皇婶不好,腊月初我在乌斯藏见到宏儿,就该把他带回来才是,他道军中事务脱不开身,让我代他向您拜年问好呢。」 听到最惦念的孙儿的消息,太后强打精神,脸上也有了些生气:「是嘛,你见到他了,他好不好,有没有长高,是不是瘦了?」 礼郡王道:「瘦倒是没瘦,就是黑了些,长高了不少,声儿也糙了些,瞧着是个大小伙子了,精神头也好,穿着一身银甲往那儿一站,气势冷冽逼人,我都不敢认了。」 他尽往好处说,其实是瘦了些的,二皇子出京时才十三岁,脸上还有白白嫩嫩的婴儿肥,说话也是娇娇脆脆的,在锦绣堆里长大的男孩子,文采斐然武艺不精,未免有些脂粉气,但去军队里磨练一年,那股脂粉气便褪光了,长成了个精壮小伙。 这些事情他不敢跟太后说,太后若是听得了,又要一把鼻涕一把泪哭孙子可怜,若是悲拗过度再昏厥过去了,他可吃不住。 太后听得礼郡王的形容,脸上有了些笑影儿,「这样好啊,宏儿身子不好,去军中锻鍊,将身子骨练壮实一些,回来就别再去了,赶紧娶媳妇儿让哀家抱曾孙。」 皇帝拍拍母亲的手背:「不去了不去了,母后等他回来,亲自给他掌眼挑媳妇儿,他娶了漂亮媳妇儿,哪还会想走。」 周围一圈人围着应和,太后想想那场面,真美,喜得中午都多用了一碗饭。
第267章 国丧 太后终究还是没有等到她的爱孙回来,二皇子收到皇帝口信后日夜兼程往回赶,赶在元宵时回了京里,而太后初八就阖上了眼,若不是等着二皇子回来见祖母最后一面,都要盖棺发丧了。 适逢元宵佳节,京城处处缟素,二皇子进京后从宣德门进宫,没打听皇帝在哪儿,直奔法华殿拜别祖母。 法华殿里从早到晚哀乐阵阵哭声不绝,安排哭灵的人你方唱罢我登场,这回恰好轮到皇后带着几位高位妃嫔哭灵,梓桃揽着宝儿也跪在其中,太后甍逝,她虽然也有些悲意,但并不到伤心欲绝不能自已的地步,只是眼泪不能停,是以帕子上抹了生姜水,时不时的按按眼睛,一双眼睛红肿从来就没好过。 宝儿正月里刚满了三岁,也被安排了给祖母哭灵,她还不太明白生死为何物,梓桃甚至捂了她的眼睛不让她看太后遗体,但悲伤凄凉的氛围使然,她也开心不起来,而且见梓桃一直在哭,她也就跟着哭了。 二皇子军甲未卸,披着一身风雪进来,满身的寒咧气息,在这沉闷压抑的灵堂里似带来一股寒流,冷得人一个激灵。 他进门后凝视着棺椁久久不语,而后步履铿锵走到了棺椁前的蒲团上跪下,动动嘴巴想说些什么,却是欲语泪先流。 男儿有泪不轻弹,便是到了伤心处,也不像女儿家一般嚎啕大哭,喧闹的灵堂因为他的到来消停了会儿,殿内就只听到他极力压抑却还是从喉间溢出来的微弱哭声。 皇帝原本在前廷处理政事,国丧期间也还是不能荒废公务的,听说二皇子回来了,他暂放下手头事情来了法华殿,进门便瞧见棺椁前跪着的银甲小将军,即使是跪着低头哭泣,但挺直的背嵴还是有几分风骨,皇帝不由心底生出几分欣慰,他的儿子长大了。 皇帝走到二皇子身边蹲下,拍了拍他的肩膀,「你祖母临走前就惦记着你呢,你好歹看看她。」 说罢给了汪福禄一个眼神,后者心领神会,和法华殿的僧人一起,将棺盖推开了,一股浓烈的储尸香料的气味儿便传出来,即便是寒冬天气,放了这么几天尸体也有些异味儿了,用再好的香料裹着,也掩盖不了那股微弱的腐臭味儿。 太后穿着内造的寿衣凤袍,头上戴着九尾东珠凤冠,面上化的是安详的死人妆容,瞧着脸上挺好,但手上没化,已经出现了些青紫尸斑了。 这副场面在胆小的人看来是有些害怕的,梓桃就怕,低着头揽着宝儿不敢往上头看,二皇子和皇帝却是不怕的,这躺着的是他们的至亲之人,便是化作鬼魂,也会保佑他们。二皇子甚至还伸手抚了太后的脸面,眼中又是几番热泪。 二皇子回来送了太后最后一程,便要盖棺发丧了,将棺椁送到皇觉寺停灵四十九天,再送往皇陵入葬。 太后停灵期间,梓桃和皇帝是在宫里的,她要带两个孩子,皇帝要处理朝事,由不得他们做孝子。其余闲暇的皇室宗亲都在皇觉寺守灵,二皇子也不例外,梓桃想同他说几句话,问问他在边关好不好,却也找不到时间。 国丧期间禁嫁娶宴席,也不能食荤腥,前两样还好,不食荤腥可是过了些,又不是常年茹素的僧侣,哪能三年不食荤腥,更何况梓桃屋里还两个小孩子,只吃素食可怎么行。 以后或许可以偷吃些,但这热孝期间,怎么都是要收敛些的,宝儿看着满桌子的白菜豆腐将饭碗一推,「不吃,要吃肉,吃鱼。」 梓桃好言哄她:「不行的,现在还不能吃,大家都吃这个,娘也吃呢,宝儿也吃好不好?」 宝儿嘟着嘴将头扭向一边,「不吃,吃不下。」 梓桃嘆了口气,她也没有法子,尚食局只有这些食材,她的小厨房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便是尚食局送了肉食来,她也不敢做,太后都还没入葬呢,她们就大鱼大肉,成何体统。 大人苦些是没什么,只可怜两个孩子,宝儿向来是无肉不欢的主,太后甍逝这几天,天天跟着她哭灵,哭不出也要用帕子给她抹眼泪,回了自个儿宫里又吃不了好的,圆润的小脸这两天很快就消瘦下去了。 梓桃还在哺乳期,下奶的食物大多是荤腥,这会儿也不能吃了,奶水就没那么足,儿子吃不饱,便张了嘴巴哭,又哭不出声来,看的梓桃心都要碎了。没办法,她吃不了荤腥,奶娘也不能吃呀,只能让尚食局送两头母羊来,天天挤些羊奶给他喝。 红菱也心疼小主子们,向梓桃提议道:「主子和陛下说说,大人茹素就成了,小孩子也要么?太后娘娘生前最心疼孙辈,如何捨得让孩子们受苦呢?」 梓桃抿抿嘴巴,陛下应该是伤心过度忘了这茬了,她若是主动去提,不知道的还以为她重口腹之慾,对太后心不诚呢,可是陛下这段日子都不太往后宫来,指望他自己想起来,得等到什么时候啊。 「宝儿,娘这里没什么好吃的,你去父皇那里看看,看有没有好吃的?」 她不好说,让宝儿自己去说吧,陛下死了亲娘伤心欲绝,但也要心疼女儿呀。 宝儿被锦簇带着去了干元殿,皇帝正在用晚膳,听说三公主来了,贵妃没来,心道该不会是梓桃想他了,又不好意思来找他,让女儿来拉皮条?太后尸骨未寒,她们这些女人没几分伤心,就想着怎么争宠了! 皇帝心下有不虞,但不欲把怒火发泄在孩子身上,让人把宝儿领进来。宝儿进门见皇帝正在用膳,巴巴的跑过去踮起脚来看桌上有什么好吃的,她个子不高,踮起脚来也只露出一双眼睛来,皇帝把她抱到膝上坐着,她一双乌熘大眼在膳桌上扫过去,又垮了脸,「不好吃。」 皇帝揉揉宝儿的肚子,瘪瘪的。「宝儿还没用晚膳么?怎么这个点儿过来?」 宝儿苦着脸道:「家里的饭菜不好吃,全是白菜萝蔔,娘让我来看看父皇有什么好吃的。」 结果父皇这里也全是白菜萝蔔。
第268章 茹素 太后甍逝这些天,皇帝伤心不已,以前人在时他每日固定的过去用午膳,请个安,和母亲说几句话也就是了,他有许多事情,国事繁忙,后宫有如花美眷,还有子女绕膝,能分给老母亲的时间少之又少。 但太后走了,他才想起幼时与母亲相处的幸福时光,他小时候母亲将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他身上,待到他功成名就了,放在母亲身上的心思却远不及母亲待他的十之一二。子欲养而亲不待,如今人不在了,他才追悔不及。 是以这段日子,他一直呈现给人一副大孝子的面貌,后宫不去了,子女也不看了,除了处理朝事便是缅怀母亲,每日粗茶淡饭,过着苦行僧一般的生活。 他苦着,其他人也得跟着苦,大人也就罢了,小孩子却受不住,苦的宝儿要到他这里来找吃的。 看着女儿不过几日就消瘦下来的圆润小脸,他又不可抑制的心疼了,心中埋怨梓桃不早些提醒他,让孩子们受苦。 「父皇一个人,就随便吃些,宝儿想吃什么,父皇让人给你做。」 宝儿闻言喜笑颜开,将自己馋了几天的肉食都报了出来:「宝儿想吃藕粉丸子,八宝酱鸭,酸辣鱼头,酱香肘子,还有大盘鸡。」 全是重口味的食物,梓桃口味就重,宝儿跟着她吃饭,早早的就爱上了吃香的辣的甜的,不喜欢清汤寡水。 这要是个大人,说要吃这些,皇帝非得好好罚她一通,但是自己心疼的小女儿,一切都好说。 「让御膳房准备吧,快着些,以后贵妃宫里可以送荤食,随她怎么吃,旁人不得诟病。」 汪福禄点头领命,亲自下去安排。 宝儿点的菜还要一会儿才能上来,桌上的这些白菜萝蔔她是一眼都不想再看,就算飢肠辘辘,她也要等着她的大餐上来。只是肚子不老实,开始咕咕叫了,宝儿捂着肚子,苦恼地说道:「怎么办,肚子叫了,它肯定在骂我,臭宝儿,还不给人家吃东西,人家都饿扁了~」 一番童言稚语将皇帝逗笑了,皇帝给宝儿揉揉肚子,笑道:「那宝儿待会儿多吃些,堵住它的嘴,现在菜还没上来,要吃些糕点吗?」 宝儿摇头,「不吃,要留着肚子吃肉。」 最近伙食不好,天天都是白菜萝蔔清汤煮面,搞的她食欲不振,娘为了安抚她,就给她吃平日里不许多吃的糕点,但吃多了甜的她就想吃油盐味道,只是那些白菜萝蔔着实煞风景,是以这回她能吃到大鱼大肉,就绝不吃糕点了。 皇帝揉揉女儿消瘦下去的脸蛋,这段日子真是苦了孩子了。 「你弟弟吃什么?」 他突然想到,宝儿都不能吃肉,梓桃更不能,她正在餵奶,不吃荤腥可怎么会有奶水呢? 「吃奶呀。」 那个羊奶不好喝,腥腥的,弟弟比她更可怜,她还能吃糕点填肚子,弟弟只能喝那样腥腥的奶。 「你娘餵的?」 皇帝有阵子没去灼华宫了,对于新生的小儿子也不太关注,倒没怎么想起过他们。 宝儿道:「娘餵一点,还有小羊餵。」 小杨? 谁是小杨?灼华宫新来了小太监? 皇帝正要发问,锦簇便为他解惑了,「是娘娘让尚食局送了两只母羊来,娘娘奶水不足,便给小皇子喝羊奶了。」 皇帝听到这话脸上一黑,微怒道:「你们主子也太小心了些,不是向来以孩子为先么,怎么这时候就不知变通了?」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循规蹈矩了。 「你们宫里不必茹素,平时怎么吃,守孝期间也怎么吃,守孝贵在诚心,不是茹素就代表有孝心了。」 皇帝说了这话后,又想起宫里其他孩子,对身边人道:「不仅是贵妃宫里,其他宫也是一样的,可以供给荤食,她们想怎么吃就怎么吃。」 刻意拘着她们守清规戒律也没意思,难道谁吃得少过的苦就代表谁最有孝心么。 宝儿去这一通还算收穫颇丰,回来时宫人还拎着几个食盒,她点了许多菜,自己吃不下那么多,皇帝食欲不振,也没吃多少,若是平时,就赏给下人吃或是倒了,但她这段日子苦怕了,以为明儿又没得吃,因此捨不得倒了,拿了几个食盒装回来,打算留着明儿吃。 梓桃被她这小家子气的行为气笑了,戳着她的脑门说她:「怎么有你这么贪吃的公主。」 宝儿却不为所动,让人把食盒收起来,这可是她明天的口粮。 太后在皇觉寺停完了灵,到要入葬的时候,已经是春暖花开的时节了。送葬队伍围着整个皇城走了两圈,两旁道路有许多富户官家设奠仪的,百姓们也伏道痛哭。 梓桃带着宝儿坐在马车里,宝儿不知悲悽为何物,只挠心挠肺的想掀开车窗帘子看看外头景象,被梓桃捉住了双手不许她造次。 皇帝穿着特制的素色龙袍坐在马上,眼里隐有泪意,但在百官子民们面前还是忍住了,木着脸眼睛却是红的。皇子们皆是披麻戴孝步行在队伍中,尤其二皇子走在最前,为祖母摔盆捧灵。 这件事原还有些争议,向来家中长辈去世,必是嫡长孙摔盆的,一般人家都有规矩,嫡子未出世前不许有庶出子女,因此长子一定是嫡子,嫡长孙之名毫无争议。 而皇家是贵族中的贵族,恰恰是最不讲规矩的,显少有嫡长子做太子继承皇位的,像二皇子他们这一辈,长子是庶子,嫡子是次子,在择谁为祖母捧灵这事上头便有争议。 皇帝在众人跟前向来是坐定二皇子的嫡长子之位的,这种彰显身份的场合自然推他,更何况太后生前最疼爱二皇子,不由他捧灵,太后黄泉路上都走的不安心。 只是如此一来,二皇子捧灵走在最前头,大皇子身为长兄反而跟在他身后,总有些不好看。 梓桃有时候会想,陛下是庶子出身,却极为看重嫡系,看重嫡系却又先生了庶长子,且既然推二皇子是嫡长子,处处为他搭桥铺路,又一直不立太子,他到底在想什么呢?
第269章 茹素 太后入葬后,二皇子回宫住了一晚,翌日就启程回了北疆,梓桃原想给他准备些东西让他带去,两人全程就没说上过话。她曾经偷偷指着二皇子告诉宝儿,「这是你哥哥,你小时候他可喜欢你了。」 二皇子走的时候宝儿才两岁,一年未见,宝儿已经不记得他了,但听母亲这样说,有心亲近,只是二皇子一副冷面煞神的模样,也不似其他人喜欢逗她,她便也不好意思凑上去,只是在背后看着。 二皇子虽然走的利索,但全靠他爹力排众议挺着他,宁国公直言太后甍逝,作为太后最疼爱的嫡长孙,二皇子该留在京中为其守孝才是,他又不是什么将帅统领,军中没了他就转不动了不是? 皇帝道男儿志在四方,心中淳孝便可,无需留守家中碌碌无为,太后在天有灵,定然也希望爱孙长成个顶天立地的男儿。 且之前二皇子领兵平叛甘南,这回回来的匆忙,还有些琐碎事情要处理,还是得回去一趟。 皇帝这番话引得朝臣心中嗤笑连连,领军平叛甘南?就那个毛头小子?就那么一群乌合之众,花几万的兵力去打,给谁不能打下来?明摆着送军功的事情,皇帝为了扶持这个嫡长子还真是用心良苦到了厚颜无耻的地步。 心中想归想,这些话可不是他们朝臣该说的,二皇子走后,皇后便提出让皇帝给四皇子也安排个差事做。二皇子不过比四皇子大两岁,早早的就接触民生军事,上回又去平叛,积累了不少功勋,而其他皇子以未出宫开府不得入朝参政为由,现在还窝在上书房读书。 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二皇子本就天赋卓绝,比其他皇子要聪明些,再早早雕琢,更将其他兄弟甩的老远。皇后不是鼠目寸光的宫妃,这回二皇子回来,她只需一眼,就知道这小子是真的得到了磨练,即便是向来以精通武艺为名的三皇子,站在他身边也要逊色一些,更别提自家那个文不成武不就的亲儿子了。 但再不成器那也是她亲儿子,二皇子再好和她也是势不两立,她必须要为儿子铺路,皇帝一味的偏袒二皇子压制其他皇子,实在偏心太过。 「宣儿还小,也没有特别出挑的地方,朝中没有适合他的职位。」 「我又不是让他领什么要职,就让他去六部帮着侍郎尚书们整理文件档案,或是去军畿大营练练兵,亦或跟着他叔叔舅舅们在皇城里巡逻,总有事情让他做,二皇子早几年就出去体察民情,现在又去军中领兵,同样是你的儿子,陛下可别太厚此薄彼了。」 这话也就皇后敢说,大皇子比二皇子还年长一岁,且已经定了亲,都还窝在上书房学习呢,他倒是挠心挠肺的想入朝参政,但皇帝直言未免阳元受损,等他满了十八才成亲,这会儿又碰上国孝,再得等三年了。而这三年时候二皇子在军中混着,再回来可就不是他们能比的了。 只是贤妃不得宠,娘家也无甚大力气,大皇子本身也不是才能多出挑的,一个能干的岳家又是忠实的保皇党,压根不会为他做什么打算,眼看着比他小的弟弟出去积累功勋平步青云,他还跟几个毛孩子在一块上学,心中急躁到险些维持不住温和面目,连带着对未来的王妃和岳家都有不满。 贤妃看出了儿子的急躁,拉着他一起喝茶谈心,「你不要跟着你的弟弟们闹腾,你外家不得力,母妃也不得宠,甚至不如二皇子聪慧灵敏,不及三皇子武艺超群,你不似他们有资本折腾,你唯一的资本就是庶长子的身份和宽和端正的人品,你切忌浮躁,你越沉稳就越显得你的弟弟们毛燥,你要摆出长兄的姿态来。」 贤妃母子俩向来走温和贤良的路子,赢的宫中一致好评,但到底好不好他们心里清楚,别人也清楚,只是相比其他几个皇子的各有长短,大皇子虽然没有特别出挑的地方,但也没有能让人诟病的地方。皇帝自己就是个聪敏骄傲的人,并不喜欢小小年纪便将中庸思想融会贯通的长子,用他的话来说,一点儿年轻人的朝气都没有,和朝中那些麻木臣子一样。 大皇子饮了一口茶,对母妃这般毫不委婉的戳破他的不足有些恼火,他有那么差么?母妃也觉得他比不上那几个? 知子莫若母,大皇子皱皱眉头贤妃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宇儿,母妃知道你很努力,只怪母妃没本事,没能让你得到嫡长子的位分,所以让你在这条路上走的很艰难,你还小,不要眼馋二皇子早早的接触军事,你难道不知道,枪打出头鸟么?你现在好好读书,静心沉潜,把该学的东西都学透了,三年后成了亲出宫开府,再名正言顺的入朝,让陛下和朝臣见识到你的才干。皇后现在上窜下跳的想让四皇子找差事干,也不看看她儿子的资质,便是现在就将龙椅捧到他跟前去,他坐的稳么?」 皇后和宁国公府施压,皇帝迫于压力让四皇子去军畿大营找了个差事干,但不是跟着他舅舅,而是跟在淳亲王手底下做事。 德妃母子是处处都要和皇后母子争锋的,见四皇子能去军畿大营,三皇子比他还大两个月呢,又向来精通武艺,凭什么不能去。皇帝为了堵她的嘴,让三皇子和四皇子一起去了,都跟着淳亲王,还顺道问了大皇子去不去。大皇子想到母亲的叮嘱,说他现在正是学习的年纪,还是将知识学稳了,再去办职,倒引得皇帝多看他几眼,夸他沉稳。 三皇子和四皇子小兄弟两个跟着淳亲王,那是他们的叔祖父,可不兴什么君臣之道,一切按公事来,就将他们当个小跟班差遣,发了套军服,每天天刚亮就让他们跟着士兵去跑操练武,吃的也是军营的大锅饭,还要自己洗衣服。皇后和德妃给儿子准备了许多东西,进军营的时候全给扔了,你们是来享福的还是来当兵的,要么光着身子进来,要么连人带东西一起滚。
第270章 吃苦 就这么过了几天,小兄弟俩都瘦了一圈面如菜色,三皇子还好些,他本身就崇尚武艺,天天跑操练武他不怕,他最讨厌的就是吃饭的时候大家都争着抢着,他拉不下脸,斯斯文文的吃着,夹了几筷子饭菜就光了,后来也学精了些,跟着大家一起狼吞虎咽,只是十几年的贵族修养使然,让他非常厌恶这件事情又不得不做。 此外军营的作息也让他非常不适应,要自己洗衣服也就算了,地方就那么点儿,还得排队,人得在那儿守着,他之前偷懒,把盆放那儿人走了,琢磨着快到他了就过去看看,谁知道盆都被人家踢到角落里去了,洗衣池面前站满了人,他又得重新排。后来就认命了,每次都自己端着盆去排。 还有就是晚上睡觉的时候,同屋的几个都比他们年纪大,都是糙汉子,晚上总说些荤话,听的他面红耳赤的,又有些意动,浑身不得劲儿。半夜还总被人打唿噜磨牙的声儿吵醒,又有汗脚的,他住了几天身上都起红疙瘩了。 三皇子非常的郁闷,他理想中的军营生活是朔气传金柝寒光照铁衣,亦或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为什么这里是这样的鸡毛蒜皮啊!他的雄心壮志都要被这些日常琐事给磨灭了。 父皇就是偏心,让萧宏去战事紧急的边关,动不动就能上阵杀敌立军功,他就只能到这琐碎安逸的军畿大营混日子,一点儿意思都没有。 原本听说能去军营歷练,他兴奋的不得了,将母妃给他准备的吃穿用度都拒绝了,他没打算来军营享福,只带了他的青锋宝剑,他的宝弓良弩,他的精良铠甲,他的大宛宝马,满心想着进军营后技压群雄,做个小将军,然后剿匪立军功。 可是进军营时淳亲王把他的全副武装都扣了下来,「你只是来当兵的,带这些做什么?」 这句「只是来当兵的」可刺痛了三皇子骄傲的心,「父皇是让我来歷练的,才不是来当兵的呢!这些都是父皇给我的东西,父皇说让我用他们征战沙场保家卫国。」 淳亲王看着面前桀骜不驯的小少年,连冷笑都不屑,「你父皇把你交给我了,知道军令如山么?在这里我的话就是军令,你只有绝对服从,要么换上兵甲进去训练,要么带上你的宝马良弓滚回宫里去,去你的围场征战吧。」 看看这一身的银甲宝剑,整的还像模像样的,他是话本看多了吧,会几手功夫就当自己是子龙转世了。 三皇子还是不服,他是来当将军的,才不是当小兵呢,淳亲王为了堵他的嘴,让他和手底下的一个百户过了几招,结果被人家打的翻不起身。 大家夸他少年英雄,他真就以为自己武功盖世了,他只是比那些脂粉子弟强一些,和真正的练家子比起来,他算什么! 三皇子被打击的丢盔弃甲,作为叔祖父,淳亲王还是提点了他几句,「年轻人,不要太急躁,你是练武的好苗子,但是太激进了些,先把基本功练好吧,你才多大,就算五岁开始习武,没个十年也不敢说自己基本功扎实了。」 三皇子低头不语,将自己的宝剑铠甲都换下来了,穿上了灰扑扑的兵甲服。四皇子原本也是全副武装,当然此武装非彼武装,他幼时也喜欢习武,这么些年被皇后拘着读书早荒废了,这回带来几个包袱,多是吃的穿的,这种完全与军营无关的东西,想带进来? 「你呢?」 淳亲王虎眸一看向四皇子,后者便咽了口唾沫,「都听叔祖父的。」 三皇子都被收拾了,他更不敢多说,他可没有三皇子这么皮糙肉厚经打。 两兄弟进了军营,都是隐藏了真实身份的,对外只说是淳亲王府上放出去的下人,求个恩典送了两个孩子进来当兵,并不是什么贵人。 是以他们虽然是淳亲王带进来的,别人也不会给他们多少面子,该抢的一样抢,该欺负新人的一样欺负,许多次他们都想暴起,被老兵抓住一顿打就老实了。想表明身份?皇帝可是事先说了的,一年之内你们若是暴露了身份,就可以回来了,以后都不用去了。便是为了争这一口气,他们再苦也得忍着。 宁国公世子在军畿大营也领了个威远将军的职,听说外甥去了军营,便有心照顾一些,没事在军营里走动,着重观察新兵那一块儿,果然让他瞧见了一个灰头土脸的小兵,训练时跟不上进度,其他人都吃饭去了,他还被教官罚着跑操。 宁国公世子定睛一看,这倒霉小兵可不就是他那大外甥嘛! 这会儿大家都吃饭去了,也没人守着他,大太阳的他一个人还老老实实的跑,宁华继寻了个阴凉处站着,让副将去喊四皇子过来。四皇子跑操跑的晕晕乎乎的,听说有人喊,也没问是谁,就跟着过去了,走过去见到了自己的亲舅舅,那可是久旱逢甘露他乡遇故知,当时就眼泪汪汪的喊了声「舅舅」。 「这是怎么了,是不是谁欺负你了?怎么大家都走了就你还在跑,别哭,跟舅舅说。」 四皇子抹抹眼泪,他一点都不想哭的,就是这阵子委屈坏了,大家都欺负他,也没个人可以诉苦,如今见了亲人,就忍不住了。 「跑操的时候有人伸脚绊我了,我摔了一跤,才跑在了最后,要不然我才不会被罚呢!」 这些当兵的都可坏了,处处欺负他! 宁华继也是知道军中这些潜规则的,外甥肯定是被别人针对了,「是谁!谁这么对你的,你跟舅舅说,舅舅收拾他!」 四皇子瘪瘪嘴巴,「我不知道,没看清。」 这回轮到宁华继无语凝噎了,外甥被人欺负了,连是谁使的坏都不知道,他还能说什么。 「先别哭了,还没吃饭吧,走,别跑了,跟舅舅吃好的去。」 四皇子一抹脸,不跑了,有舅舅在,不怕,大不了就让别人知道他的身份,不想到这破地方呆了。
第271章 自私 四皇子被宁华继带走了,当时操场上虽然没什么人,但站岗放哨的还是有的,有眼尖的看见了,心说这小子是淳亲王带进来的,同时又和宁国公府有关系,宁国公府和皇室是姻亲,这小子的身份…… 有些事情,看破不说破,只是四皇子明显觉得,教官和战友们对他都客气了许多。 皇后收到了娘家大嫂递来的消息,听说儿子在军畿大营天天被欺负,可把她心疼坏了,去找皇帝讨说法。 「陛下不是说送宣儿去磨练么?怎么天天让他做苦力,淳亲王也不看顾他些,让人欺负他,三皇子惯是心里藏奸,也不照顾弟弟,陛下你怎么就看的过眼!」 皇帝原本正为朝事烦心,捏着御笔不知从何下手,皇后杀过来一通责问,将他原本就乱的思绪搅成了一团乱麻。 「说让宣儿去军营歷练的是你,心疼他吃不了苦的也是你,既捨不得,你就天天把他栓裤腰带上,好吃好喝供着,有你皇后娘娘的威风在,看谁还敢欺负他!」皇帝心烦气躁地扔了御笔,往龙座上一靠,双手枕在脑后出了口浊气。 「你别说的义正言辞,你就是故意搓磨他,想让他知难而退,你敢说萧宏去边关也是这副光景?你把什么都给他准备好了,却让宣儿去那泥潭里!」 「宏儿去边关的日子远比宣儿苦千百倍!就宣儿这副德行,去军畿大营他都受不了,去边关更是要了他的命!同样是去军畿大营,实儿都比他强,就他处处吊车尾,还怪人家欺负他?军营里向来是强者说话,宣儿实力不如人,没有皇子身份加持,还指望谁会让着他?」 他虽然说了不管两个儿子,但一直有关注他们的动向,知道两个儿子在军营的情况。 三皇子虽然桀骜自大,但是有几分真本事的,他或许比不上那些有实战经验的小将领,但比起一起进军营毫无基础的新兵,他自幼练武,远甩其他人几条街,只是生活上有些不如意而已,也在慢慢适应。偏偏四皇子,可让他失望透了,无论军事还是生活,他都没法适应,永远落别人一截,上回跟着宁华继走,也就是表明他的态度了,破罐子破摔,被识破了就回宫去,不想在军营呆了。 「他是不是你的亲儿子!你怎么可以这么说他!子不教父之过,他就算有再多不好,你也脱不了干系!」 「闭嘴!」 皇后怒极口不择言,皇帝气的随手拿起两张摺子就往她身上招唿,他自诩风度,向来不对女人动手,但皇后这两年是越来越讨人嫌了。 「你还有脸说宣儿的教养问题?宣儿幼年时同实儿一样,都是爱武厌文的,朕向来支持他们各有所长,不太过偏颇就行,偏偏你重文轻武,不许宣儿习武,拘着他读书写字,到如今他成了个文不成武不就的,你倒来指责朕的不是?实儿喜好武艺勤学苦练,如今在军营里就混的比他好,好好的一个孩子,就让你给养废了!」 萧宣不仅学识武艺不行,连性格也有问题,被皇后这个强势的母亲长期把持,皇帝也忽视他,形成个敏感又懦弱的性子,小时候还聪明伶俐的,跟个小霸王一般,如今,竟是没一处能看了! 「你这是怪我了?你若将花在萧宏身上的心思分一半给宣儿,他会变成这样吗?凭什么萧宏就能早早的学习稼墙之术经史子集,而宣儿只能做个武夫?你就巴不得除了萧宏习文,其他皇子都做个大字不识空有一身蛮力的武夫,去帮他冲锋陷阵做马前卒是不是!萧纬!你当初是怎么答应我的!你说会让我做太后,可是你后来这做的一桩桩一件件,你有为我和宣儿考虑过半分嘛!」 皇后如同一个疯妇般张牙舞爪声嘶力竭,她骄傲了一辈子,没办法忍受下半辈子要屈居人下,就算儿子再不成器,可她就这一个儿子,皇帝不许她再生,又不许她抱养七皇子,这是要绝她生路吗! 皇帝目光冷淡声音平缓,「你是皇后,不管哪个皇子登基,你都是太后,朕答应你的,从来没有食言。」 「你这是偷梁换柱,没有帝王亲子的太后算什么!母后如果不是有你这个儿子,她下半辈子能过的这么安逸嘛!」 「那你只能怪自己没生出个有本事的儿子。」 他确实因为种种原因偏心宏儿一些,但皇位之事不容私情,就算他再喜欢宏儿,如果宏儿是扶不起的阿斗,他也只能尽力为其安排后路,不可能因为对宏儿有愧就把皇位给他,他若是没本事,就算把皇位给他了,等亲爹百年之后,他也没办法坐稳。 皇帝句句扎心,皇后心中即使痛的滴血,却还是要强忍几分,「宣儿已经养废了,你又不肯再给我一个孩子,你让我怎么办!」 「不是你说的么?这后宫所有的孩子,无论有没有生母,都是你的孩子,既如此,你又何必计较是不是亲子坐皇位。」 皇后被他噎的说不出话来,皇帝也不欲与她纠缠,摆手让她下去,「你如果捨不得宣儿受苦,就把他召回来吧,不过在他出宫开府之前,不许再提入朝参政的事,朕还有事要忙,你先下去。」 皇后犹不死心,再问了一句:「就不能让宣儿跟着他舅舅吗?」 皇帝都懒得抬眸看她,「没听到朕的话么?下去!」 皇后抿唇忿忿的翻了个白眼,终是无话,想着让兄长多照看宣儿一些,回宫是决不能的,和三皇子一起出去的,三皇子熬住了,他回来了,像什么样子,走出去都要被人笑得抬不起头来。 皇帝望向皇后愤然的背影,心中连冷笑都不屑了,她就是这样,什么都没有她的面子重要,丈夫的心,儿子的前程,都只是她拿来拱卫荣光的工具。儿子养废了她想再生一个扶起来, 那么长子就当弃子了么? 他不由想到他们初识之时,他登基不久,先皇后新丧,二皇子病弱,他出宫散心遇上了她,如果彼时他不是皇帝,只是一个碌碌无为的富贵闲王,以她宁国公府嫡长女的身份,压根不会多看他一眼吧。
第272章 伤心 皇后终究还是没有让四皇子回来,四皇子在军营里也是破罐子破摔了,许多人都暗地里议论他的身份,也没人敢欺负他了,跑操时他说累就能坐在一边休息,只是这样乏味无聊的日子,他还是不喜欢,想回宫里去过锦衣玉食的日子。 淳亲王外出公干了一段时间,再回京时就发现了两个侄孙的差距,三皇子日日跑操练武,晒黑了许多,瞧着精壮不少,也有股子军营子弟的糙味儿了,四皇子却还是一副白面小生脂粉公子的模样,他看了就不爽。 副将跟他说了这段日子两人的情况,淳亲王看了眼四皇子,没说他什么,只说考校一下两人,让他们对打,自然,四皇子几招就被哥哥打趴下了。 「萧宣,你可以回去了,军营不适合你,你收拾收拾,我这就让人送你回宫。」 虽然被三皇子打败很让他恼火,但能回宫就行,四皇子朝淳亲王鞠了一礼,安心回去收拾东西了。 三皇子内心有些雀跃,问淳亲王道:「叔祖父,我怎么样?」 淳亲王只看了他一眼,说有长进。但就这几个字,也够三皇子开心好久了。 「别得意忘形,你有一年的考核期,这才刚开始。」 三皇子立直身板行了个军礼,声音铿锵有力,「林实明白!」 这是他在军中的名字,姓萧太显眼了,改成了姓林,四皇子说是他的堂兄弟,取的林宣,但两人不在一个队伍,住宿也不在一处,但隔的不远,偶尔碰见了会说几句话。 四皇子被淳亲王打包送回了宫里,头一件事就是去给皇帝请安。皇帝也没骂他,只说了句好好读书上学,让他心下松了口气,还好父皇没骂他。 但他去给皇后请安时,却遭到了母后疾言厉色训斥。 「你有没有出息!我好不容易给你求来的外出歷练的机会,你就这么放弃了!你和萧实一块儿去的军营,他留下你回来了,这不是告诉所有人你不如他吗!你比不上萧宏就算了,连萧实你都比不过,你忘了小时候他怎么欺负你的!你的志气呢?以前我可以护着你给你找回场子,以后呢?你打算让我护着你一辈子不成!」 她真的没有办法接受,她的儿子如此懦弱无能,他这样,让她如何在宫妃面前抬起头来!李德妃那个得志便猖狂的性子,能把她笑死! 四皇子低着头一言不发,眼里已有泪珠打转,强忍着不敢让它流下来,母后若是看到他哭,更得骂他了。他真的不喜欢军营,又苦又脏又累,为什么非要让他去那样的地方,母后不是说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么?又不必他开疆扩土征战沙场,小时候不许他习武,为何现在又要让他去军营。 皇后狠吸了一口气平復心情,看到儿子这副鹌鹑相她就来气,能不能有点儿出息! 「你现在就回军营去,给你叔祖父道个歉,保证你以后会刻苦训练,让他把你留下来。就这么回来,你以后怎么抬得起头来!」 四皇子站着不动,皇后看了更是光火,往他胳膊上掐了一把,「没听到我的话吗?你去啊!」 「我不想去,我不喜欢军营,以后都不去了!」 四皇子 终于鼓起勇气说出了自己心中意愿,却引来皇后更加严厉的责骂。 「你说什么?萧宣! 你不要脸我还要呢!我怎么会生出你这样的儿子来!军营是地狱么?为什么萧宏和萧实呆的住,就你呆不住!你能不能有点骨气!」 皇后怒极攻心失去理智,说出的话如刀子般扎在儿子心上,她还不自知,反反覆覆说出的话一句比一句锋利,四皇子终于忍不住眼泪,转身跑了出去。 母后的话反覆在他耳边迴响:没出息没志气,我怎么会有你这么没用的儿子,连累我都被别人嘲笑看不起,还回来做什么,你怎么有脸来见我…… 他不想留在坤仪宫了,也不想回皇子所,父皇那里更不能去,宫中这样大,却没有他的容身之处。 因为抹着眼泪,他不好意思走人多的地方,走的是一条偏僻的宫道,走着走着看到了灼华宫的篱笆院,突然想起来他幼时有一段时间常来这里,那时候灼华宫还叫灼华居,宝贵妃还是婕妤,还没有三公主和八皇子,这桃林也还没圈起来,是人人都能去的。现在,早就时移事易了。 那时候母后在禁足,他也是没地方去,就老来灼华居玩,后来母后出来了,叮嘱他不许和宝婕妤走的太近,他便再没来过了,偶尔宴席上碰到了也就行个礼问个安,再没别的话说,倒是她和二哥关系一直都好。而且彼时她没有亲生子女,自然喜欢别人的孩子,如今她自己一双儿女都忙不过来,就算他去,哪有时间招唿他呢。 四皇子站在灼华宫的篱笆院门口追思了一会儿过往,意识到这也不是他的归处,便继续往前走,到了仪月门处,他想从这儿出宫,但没有父皇的令牌和母后的帖子,他出不去。 他想去舅舅家找小悦儿了,所有人都嘲笑他看不起他,小悦儿不会,只有同她在一处,他才能真正快活。 四皇子在仪月门处站了一会儿,虽则看他情绪不对有些失常,但没有令牌帖子宫人是绝对不会放他出去的,只是偷偷的让人去通知皇后娘娘。 皇后听说儿子在仪月门处徘徊,想出宫,心中怒气还没消,当下说了一句:「他要出去就让他出去!最好是死在外头别回来了!」 还想玩离家出走,她倒是要看看,他能走哪儿去! 仪月门是贵族女眷们进宫要走的门,位属后宫,归皇后管辖,有皇后的旨意就可以进出。四皇子在仪月门处站了一会儿,本来都决定要离开了,宫人却过来说可以让他出去,他大喜过望,什么也不问就跑出去了。 他刚从军营回来,身边连个小太监都没带,就穿了他进军营那天穿的那身衣裳,腰侧一块玉佩,再没别的长物了。守门的宫人看他那样都不放心,皇后娘娘也是心大,真放心让儿子这么走。
第273章 外祖 四皇子孤身一人出了宫,直奔承恩伯府去,他很少一个人出宫,但每年宁国公和国公夫人的寿辰,他都会带上皇后准备的寿礼来宁国公府祝寿,宁国公府隔壁的承恩伯府,住了他最喜欢的五表妹,自然也要过来坐一坐。 是以他今儿虽然孤身一人出来,但承恩伯府的门房下人也都识得他,一边迎着他往里走,一边去二院通知夫人。 今儿是正常上职日子,承恩伯去衙门点卯了,二夫人在家里看庄上的租子,听下人说四皇子来了,忙让人带到正院来待客,顺道叫了他们家的庶长子过来,男主人不在,总要有个男丁招待他。 四皇子进了正院,见舅母和表哥站在厅中,眼睛不自觉的就往屏风后瞟,没瞧见人影儿,小悦儿没出来。 二夫人和宁四少爷先给他行了君臣之礼,他将人搀扶起来,再向二夫人行了晚辈礼,和宁四少爷互行了平辈礼,而后才坐下喝茶。 「怎么一个人来?你身边服侍的人呢?」 四皇子抿唇犹豫片刻,他本是一时冲动,就想来找表妹诉衷肠,但是来了这儿之后,看到舅母冷淡疏离的模样,心中又有些憷了,他来的唐突。 「今儿刚从军营回来,向父皇和母后请过安了,惦念着外祖们,也没来得及回自个儿屋里换身衣裳,便过来了。」 说到后头他自个儿都气虚,惦念外祖们,怎么不先去隔壁的宁国公府给外祖父母请安,倒先来他们家给舅母请安了。 徐氏淡笑个影儿,道:「殿下有孝心,可到我们这边用晚膳么?想吃什么,我让厨下做。」 四皇子倒是想留在这儿用膳,只是每回来宁家,都是在宁国公府用膳的,去了国公府,外祖母就会拉着他不让走,届时便有一家子作陪,他想和表妹说句体己话都不成。 「多谢舅母美意,待会儿还得去给外祖母请安,怕是要到那儿用膳了。」 徐氏微微点头,再同他说了几句,问了军营里的事情,四皇子坐立不安,便道要去隔壁给外祖母请安,这就过去了,「表哥表妹们可和我一道去吗?」 「让你表哥陪着你一块儿去,我还有些琐事要处理,都忙完了就领着你表妹过去。」 四皇子略有些黯然,很快掩下了,和宁四少爷一道去了隔壁的宁国公府。 国公府如今明面上还是国公夫人当家,但她年纪大了,许多事情都脱手给了长媳料理,听说外孙来了,世子夫人亲自到垂花门处相迎,陪着他往正院去。 国公夫人两鬓已有些斑白了,虽还住在正院,但其实是该在上院含饴弄孙的年纪,看到许久未见的外孙进来,还不及他躬身行礼,便将人揽进怀里一通揉搓。 「殿下瘦了些,你娘也是狠心,怎么捨得让你去那军营里受罪吃苦,又不是贫苦人家的孩子,哪里用得着去那种地方歷练!」 国公夫人这话是说出了四皇子的心声,他也不想去,可母后就是想让他去,有什么办法,若是外祖母能为他说说情便好了。 四皇子难得来一次,国公府定然要全家作陪宴请他的,晚宴时他坐在国公爷左手边,世子坐在右手边,女眷另外坐席,但是叽叽喳喳的好不热闹。 宁国公府的姑娘们都可稀罕这个皇子表哥,宴后一得空就缠着他问东问西,听说他去了军营,一脸崇拜的看着他,向他打听军中生活。四皇子心中苦笑,若是她们知道他在军营的劣迹,还会崇拜他么? 五姑娘也跟着二夫人来了宁国公府用膳,原本也是满心激盪,好长一段日子没见着小宣儿了,听说去了军营,也不知他受不受得了这份苦,有没有黑了瘦了。心中还有些埋怨母亲,小宣儿来了府里,为什么不叫她去见,偏偏将人打发到了国公府里,进了祖母的门便瞧见他众星捧月的模样,她想说些什么,哪里插的进去,故一个晚上都是撅着嘴鼓着脸的。 四皇子将她的小性子看在眼里,只是这会儿人多,他若巴巴的去哄,当着众人她要面子,定然会说,「我哪里有恼?在表哥看来,我就是如此小气爱恼,比不得姐妹们落落大方。」只是他什么都不说,她更得气了,「你见了姐姐妹妹们,哪里还看得到我?我原不该巴巴的过来煞你的好风景。」 真是女人心海底针,只是一段日子不见,小悦儿又漂亮了些,身量也高了,说话声也更娇了,就是这么鼓着腮帮子撅着嘴,也别有一副娇态,比其他姐妹们好看多了。真想与她坐在一处好好说说话。 四皇子心下想着,即使坐在锦绣堆里,也总忍不住拿一双眼睛去瞟五姑娘,五姑娘也时不时的看他,偶尔与他目光对上,便翻个小白眼, 娇哼一声别过头去,倒又惹得四皇子挠心挠肺的。 国公夫人将这一对小儿女的情态看在眼里,她是有心让自家再出一个皇子妃的,这么多孙女里,四皇子偏偏爱悦姐儿,虽然悦姐儿身子弱性子娇不太讨她喜欢,但好歹也是自家亲孙女,皇后一心想为儿子另择高门贵女,这一点上皇后和宁国公府是利益相冲的,国公夫人自然也有自己的考量。 「悦姐儿,你怎么也不同你表哥说说话?你们不是向来最好么?可是又哪里闹矛盾了?」 四皇子目光殷切望向她,却得了五姑娘一个白眼,「许久未见了,哪有什么矛盾,不过年岁大了,不比幼时亲近。」 二夫人忙道:「正是这个理儿,兄弟姊妹们小时候一块儿玩,年岁大了总要避嫌,不好再走的太近。」说罢还特意看了眼四皇子身边一干不知避嫌的姑娘,好歹也是国公府的姑娘,皇后娘娘的侄女儿,一个个的就这么上赶着么?还是她家悦姐儿矜贵。 这个儿媳惯爱和她唱反调,国公夫人瞥了眼徐氏,道:「一家人坐在一处,长辈们都在,有什么可避嫌的?悦姐儿来,坐祖母身边来。」 国公夫人亲自招五姑娘过去,她自然不能拒绝,被国公夫人揽着坐在了身边,和四皇子一左一右,隔着祖母,两人时不时的对望一眼,自有许多情意在。
第274章 利益 四皇子原就是离家出走,在宁国公府用过晚膳后坐了一会儿,国公夫人留他住下,他便顺势答应了,也不会有人没眼色的问他爹娘知道吗?他既然能出宫,定然是经过父母同意的。 只是他没带下人来,也没带换洗的衣物, 在宁国公府前院的客院住下,下人先给他赶制出一套丝质寝衣来,晚上睡觉让他穿,再从他年纪相仿的表兄屋里拿了套没上过身的衣裳来,给他明儿换上。针线房再紧急赶制两身衣裳,洗一洗晾一晾,过两日便能穿上,他们这样的人家,就算他孑然一身住进来,也不愁伺候的不周到。 安置好四皇子后,众人各回各屋,宁国公和老妻坐在床上秉烛夜话。 「四皇子这是不妙啊,咱们家也该找点后路了。」 军营里那点事儿早传遍了京中,估计是回宫之后被皇帝皇后骂了,没脸在宫里呆,就来外祖家了,要不然也不能孤零零的连个下人都没带。 宁国公也很焦灼,四皇子的平庸之态早几年就有显露,他们也做了打算,上一届选秀时,他们就打算将自家的嫡长女推上二皇子妃的位置。这事他们也和皇后商量过,皇后不乐意让儿子娶外祖家的表姐妹,但宁家又想再出一个皇子妃,双方一折中,瞄上了二皇子。 皇后打的好算盘,二皇子妃是她的娘家侄女儿,以后等于是把二皇子的后院把持在手里,压制他便多了几分胜算。而宁家则是留了后手,万一皇后和四皇子靠不住,二皇子可是大有机会,他们家能再出一位皇后。别说什么现在二皇子和皇后不和,他们之间并没有大矛盾,先皇后的死和他们也没有干系,就算平日里有些龋龃,也不到不死不休的地步,都是可以融合的。 国公夫人是妇道人家,总是心软些,「那就不管钰儿了么?还没到那个地步吧,咱们都不帮她,她可怎么办呢?」 「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我也不会放弃他们,四皇子实在是烂泥扶不上墙,陛下也不是瞎子,怎么可能把皇位给他,钰儿又不能再生,连抱养皇子都不行,咱们总不能跟他们一起沉船。」 去军营里呆了几天竟然受不了苦回来了,现在满京里谁不看他的笑话,还好意思来外祖家。 宁国公想到这事,心里还是一肚子气,今儿晚上一席吃饭都没同外孙说几句话。他也不年轻了,京中似他这么大岁数的,早已经颐养天年了,偏他们家几个儿子不成器,他为了维护家族的荣光,赖在国公位上不肯致仕让爵,想着再熬几年,熬到外孙做上了太子,再退下来。可四皇子实在让人失望,宁家这么好的资源,后宫又有亲娘把持,他但凡有点儿出息,就不会被二皇子压的抬不起头来。 「可是咱们不押在四皇子身上,还能押谁呢?其他皇子都有母妃,只除了二皇子和七皇子,二皇子和咱们家不亲,之前他拒绝如儿已经很下咱们家的脸了,再抛橄榄枝他也不会接受,七皇子还小,等他长大要到什么时候啊,而且陛下很防着钰儿,不许她抱养七皇子,这……」 宁国公怅然嘆息,但凡有一点儿选择的余地,他哪能放弃亲女儿亲外孙去押别人的孩子呢。 「先看看吧,等情势明朗些再下注,皇位面前利益为重,小仇小怨都可以先放在一边,几位皇子除了大皇子定了亲,其他皇子后院都还空着,咱们家姑娘多。你也别老惦记着亲上加亲,钰儿不想让她儿子娶咱们家的姑娘,咱们也别上赶着。」 这就是女子嫁人的悲哀之处了,和娘家已然是两家人。你不想让你儿子娶我们家的姑娘,我们还嫌弃你家儿子不成器呢!这种事情发生在一对亲父女间,多讽刺。 四皇子在宁家前院睡了一晚上,翌日起身后去正院给国公夫妇请安,外祖家的表兄弟姐弟们也都来了,四皇子凑着说了几句,便自发的往五姑娘身边挤,见她眼下有些乌青,眼皮有些肿,关怀着问:「五表妹昨儿没睡好么?是不是天太热了?还是屋里有蚊虫?」 五姑娘睨了他一眼,道:「才四月天,哪儿就热了,我屋里常年熏着香,哪来的蚊虫,你莫不是呆了?」 四皇子尴尬地摸摸耳朵,痴笑道:「是我呆了,那妹妹是为什么睡不好呢?难道身子又不舒服了?这乍暖还寒的天,最容易病人,你可要当心些,莫因着天热些便随意松衣裳。」 他絮絮叨叨的跟老妈子一样,五姑娘故作生气嘟着嘴不理他,但眼角眉梢却是藏不住的笑意,四皇子也瞧出来了,说着说着自个儿也跟着笑起来。 五姑娘佯怒道:「你这又是在笑什么?莫不是笑我眼下乌青眼皮浮肿,难看的紧。」 「哪里哪里!妹妹无论何时都漂亮的紧,昨晚上没睡好,今儿白日里好好补补。」 五姑娘嗔他一眼,娇哼了声别过头去不看他。 坐在国公夫人身边的六姑娘,原本是见表哥坐在那儿,她便忙凑过去挨着祖母坐,还没和表哥说几句呢,他一看五姑娘来了,便凑过去同五姑娘说话,看他们两人嬉笑怒骂的,可把她眼红坏了。 「表哥就是喜欢五姐姐,她一来,你眼里再没有旁人了,我们一群人坐在这儿,你总共和我们说的话,加起来也没有和五姐姐一人说的多。」 四皇子忙道:「哪里哪里,都是自家姐妹,都一样的,只是五妹妹身子弱些,我多关怀她几句。」 边说还边去瞥五姑娘的神态,他这样说,她会气么? 五姑娘确实是气的,却不是为他这段话气,而是他那小心翼翼的态度让她不喜,他们自幼相识,难道在他眼里,她就是如此小气爱恼,好好的说一句话,他也要小心翼翼的看她,生怕她一个不乐意又给他甩脸子? 四皇子见她这样,心下又是惆怅,他还是笨了些,该怎么说,才能让五妹妹开心,也不得罪其他人呢?
第275章 约定 两个小儿女闹起了小情绪,一顿早膳也用的没什么滋味儿,在正院用完了早膳后,国公府的姑娘们邀四皇子去游园,五姑娘娇哼一声,道是要回自个儿家中,不与她们一道。 四皇子连忙表态,我去二舅舅家坐坐。 他态度如此明显,其他姑娘也是有自己的骄傲的,说什么也不会再跟上去,各回各屋去了,四皇子巴心巴肝的跟着五姑娘走了。 两人一路无话,五姑娘觉着她已经用了最快的速度迈步子了,身边那人却还是能紧赶慢赶的黏在她身边。 回了承恩伯府,五姑娘迳自往她的院子去,四皇子也想跟着,奈何二夫人出来了,邀他去正院说话。 长辈相邀,他没法拒绝,心中期望五姑娘能留下来,坐着和他说说话,五姑娘却是已经迈了脚回院子,再拉不下脸来说要留下,那不是摆明了为他留下的么。 四皇子就这么看着门帘打下来遮没了表妹的身影,眼中是无限落寞,被二夫人拉着说了几句话,便打发他去了前头和表哥读书玩耍。 他来外祖家本就是冲着表妹来的,却说不上几句话,那他留在这儿还有什么意思。 就这么在宁国公府住了两日,外祖父和舅舅们都要去上职,和外祖母舅母们又没什么话说,表姐妹们要避嫌,只能每日同表兄弟们一块儿玩,只是表兄弟们也要上学,他跟着一道去书房读书,和在皇宫里并没什么两样,同他想像中的和小悦儿朝夕相处耳鬓厮磨却是大不相同。 在宫里也是这样,在外祖家也是这样,那还不如回自己家呢,总好过在外祖家寄人篱下。 四皇子同外祖母辞行,国公夫人拉着他的手不肯放,「就走么?怎么不多住两日?可是下人伺候不周到?」 「一切都好,只是惦记父皇母后了,我在军营这样久,也没好好陪在他们身边尽孝,如今回来了,总要尽些心。」 国公夫人点头笑得欣慰,「好孩子,你娘可就靠着你安心了。」 四皇子面上点头,心中苦笑,他哪里安得了母后的心,只会让母后伤心。 他辞别了外祖母,回来第一件事就是先给皇帝请安,皇帝知道他让亲娘骂了赌气躲去外祖家,在外祖家呆的不如意又回了宫来,也没说什么,只道让他安下心来学习,别再惦记着往外跑。 四皇子虚心受教,又往坤仪宫去,心中忐忑的很,母后不知道气消了没有。 皇后在处理宫务,听说儿子这么快就回来了,知道定然是国公府呆的不如意,她的娘家人她清楚,最是重利轻情,儿子若还是以前的嫡皇子,他们自然乐意捧着,这回搞的声名狼藉回来,他们心里一万个看不上。让他去也好,知道谁才是对他最好的,说着好听的话,不代表就是对他好,她说话难听,却才是最爱他的人。 「儿臣给母后请安,母后凤体安康。」 四皇子从外头进来,规规矩矩的行了个跪拜礼,皇后沉默着看了他一会儿,才叫他起来。 「知道回来了?在外祖家呆的不开心吗?我还以为你乐不思蜀了呢。」 皇后语带轻讽,四皇子垂着脑袋,闷声道:「外祖家再好,也不是我的家。」 「那你怎么一生闷气就往他们家跑呢?」 四皇子无语凝噎,他是想去找五表妹,并不是想去外祖家,只是当着母后的面,这话叫他怎么说呢。 皇后最知道他的尿性,换了种问法,「去你外祖家见到悦姐儿了么?她好不好?」 「见到了,挺好的,就是不大理我。」 皇后轻笑两声,「你们年岁都大了,再想像幼时那般无话不谈是不能的,不过……」 皇后语焉不详,引得四皇子心头痒痒,「不过什么?」 「不过她若是给你做媳妇儿,你们自然又能像幼时那般朝夕相处亲密无间了。」 这话戳到了四皇子内心隐私,惹得他一张小脸涨红,「哎呀,这……」 「怎么?不乐意?那我另外给悦姐儿说人家。」 「别!」 四皇子忙出言阻拦,对上皇后戏嚯的眼神,又是好一阵羞赧,「别……别这样,肥水不流外人田呢。」 这话他也说的出来,果然是进了军营里学坏了。 「得了,我知道你心里什么想头,我告诉你,你外祖家是有意将悦姐儿许配给你,只是原本我的打算是让你另娶高门贵女,毕竟你外祖家原本就是支持你的,再让你娶悦姐儿,妻族母族是一家,并无甚大用处,还不如将四皇子妃的位置空出来,另择高门贵女,你又能得一个好岳家。 但我知道你一心惦记着悦姐儿,等出了你祖母的孝,又是一年选秀,届时你的正妃侧妃都会定下来。宣儿,母后和你定个承诺,如果你两年之后能凭一己之力有所建树,我便为你定下悦姐儿,如果你两年之后还是这副德行,自身能力不足,就别怪我为你寻求外力支援,你明白么?」 说白了就是如果他自己有出息,不必妻族应援,那他可以娶自己心爱的姑娘,如果他本事不够,只能娶高门大户的姑娘再择一个好岳家了。 四皇子觉得,他现在有无数的动力支持着他奋起,只要他努力,就可以娶小悦儿了,就努力这两年,以后小悦儿能陪着他一辈子!他这是赚到了,他一定可以的! 「但凭母后差遣,怎样才算有出息呢?我该做些什么?」 不会还是让他回军营吧?罢了罢了,如果两年后能娶到小悦儿,别说是军营了,让他在地狱呆两年他都愿意。 皇后看他那副跃跃欲试的样子,心中又是欣慰又是恼,欣慰的是儿子终于听得进她的劝,知道要努力了,恼的却是她教了这么多年,也不及提一句悦姐儿有用。 「我看你确实不适合军营那块地儿,先回上书房读书吧,将知识学扎实些,以后看看六部哪里能插进你去。但你得先有个小目标,这上半学年马上就要结业了,你上半年没怎么上过学,但母后要求你结业时考到第一名,你能吗?」 二皇子和三皇子都离开了,他们的伴读也就跟着走了,上书房现在只剩下大皇子和四皇子,以及他们的伴读,人不多,考个第一名压力也不太大。 「我能!我回去就天天看书,一定能的!」 「好!你若是考好了,暑期里我接了悦姐儿进宫来,天天让你看她。」 「真的?」 四皇子欣然应允,想到再有两个月小悦儿就要来陪他了,心中无限开怀,回去就抱起书本啃。
第276章 经年 皇后母子俩定下了这个约定,驱使四皇子一直努力,在上书房的进步也是有目共睹的。 大皇子有母妃教导,偶尔还和未来岳家互通书信赠礼,又有两个伴读助力,时常和京中子弟相交出游,人脉渐渐的也在扩充。 三皇子在军畿大营呆了一年,业绩很是出挑,平日里训练就刻苦,剿匪巡逻什么的永远沖在一线,没有一点儿皇子架子,在军中获得一致好评。皇帝也与有荣焉,偿了他的心愿,让他去北疆,和二皇子共事。 至于二皇子,在北疆混了几年,已经很有些功绩了,许家旧部非常推崇他,皇帝也暗中帮扶他,他自己也聪明努力,听说身边还有个军师很是足智多谋。相比起三皇子的勇勐过人,二皇子就含蓄些,真正的做到了千金之子坐不垂堂,运筹帷幄决胜于千里之外。 军中对他的评价却是两极分化,赞许他的说他文韬武略,知人善用,有大将之风,看不惯他的说他胆小怕事,躲在别人身后捡功劳,没有聪明的军师,没有能征善战的许家军,他算什么? 但无论他们怎么说,军功簿上一笔又一笔的红槓子就是对他最好的肯定。 前朝夺嫡之潮暗涌,后宫也不平静,梓桃早已失了第一宠妃之位,如今霸占这个位置的是皇帝的心头宠梅妃。从她生下哑巴皇子之后,皇帝就渐渐疏远她了,倒不是怪她生了个不好的孩子,只是这个孩子是他的污点,他没有办法像喜欢宝儿和二皇子一样喜欢他,但梓桃又是最疼爱子女的人,天天看着皇帝对儿子冷淡的模样,她如何能开心,皇帝去着也不乐意。 既然都不乐意,他便少去,宝儿已经渐渐大了,会自己到处跑,他想念女儿了便接了她来看看,想梓桃了便接她来侍寝,其实连生两胎之后,她侍寝的时候也不多了,宫中有的是比她更年轻貌美的妃嫔。梅妃便是皇帝身边最美的一朵解语花,虽然晋封速度比不上梓桃当年,但也是盛宠一时了。只是她身子不好,时常生病,也怀不上孩子,要不然宫里得有许多女人坐不住。 皇帝移情别恋,但和梓桃这几年感情也不是假的,若有谁想欺负她,皇帝还是护着她的,只是心不在她身上了,能看到的时候便少了,梓桃也不会像以前那般,一点儿不如意就哭哭啼啼的找他告状。为母则强,她已经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了,尤其小儿子身子有缺陷,总是受到他人攻戡,梓桃必须穿起甲冑,将孩子们护在身后。 ―――― 宝儿带着七皇子和宜儿在雪地里玩耍,梓桃与皇后他们站在一处,耳朵捎带着听她们说话,其实大部分心思都在两个孩子身上,看到七皇子将雪球扔进宜儿领子里,梓桃心下一揪,想将儿子领过来,宝儿却已经帮他还击了,滚了一个硕大的雪球砸到七皇子脸上,大叫道:「不许欺负我弟弟!」 宜儿衣领子里进了雪块,遇见温热的肌肤便融化流进了衣服里,挨在背上被冻的一个激灵,忍不住张了嘴叫唤,但却发不出声音来,看着跟演哑剧似的,很有些滑稽。 当然只有那些心思不好的人会觉得滑稽,梓桃只觉得心疼,走过去将温热的手掌伸进他衣裳里,捂到他背上给他暖暖,「还冷么?」 宜儿笑弯了眼睛,挨着梓桃摇了摇头,嘴里做出了「不冷」的口型。 他不会说话,梓桃教他开口便费了许多劲儿,她甚至提前就在民间找好了懂唇语的艺人,聘进宫来教导灼华宫的宫人,让他们学会了后贴身伺候宜儿。梓桃也跟着学,一些简单的唇语她也是看的懂的,和儿子交流并没有多大障碍。 就算宜儿身有残缺,但他还是个皇子,梓桃希望他可以保持天之骄子的风度,不会像普通哑巴那样指手画脚咿咿呀呀,而是做个一脸淡然动动嘴皮子就有人执行命令的贵人。 「贵妃娘娘可真是善解人意,八皇子就动动嘴皮子,你就知道他在说什么,我们是没这个本事!」 淑妃掩唇娇笑,看到梓桃儿女双全她就心中愤恨,她进宫三年,依旧在这个位置上没挪过窝,去年怀上了龙胎,但被皇帝以国孝期间不得有孕为由强行落胎了,这事不能大声张扬,那段时间淑妃以养病为由两个月没出淑芳殿的门。 若问梓桃为什么会知道?她已经不是以前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想经营好自己小家的无脑宠妃了,她的位分有这么高,圣宠也还有这么多,又有两个孩子,地位稳固的很,许多事情只要想打听她,自然会有人告诉她。她还听说淑妃因着那次落胎伤了身子,以后都不能有孕,所以淑妃养好了病出来后,就变了个人似的,也不再装什么大方爽朗不拘小节了,整个成了李德妃第二,她还不如李德妃呢,李德妃最起码有三皇子,她有什么?连仅有的一点儿微薄圣宠都被梅妃全盘接收了。 反正她这辈子是没什么指望了,就等着皇帝死了她做个太妃呢,有娘家权势在,皇帝不会动她,但也不会宠她,既如此,她为什么还要装模作样委屈自己,她突然就有些明白皇后和李德妃了,娘家有靠的人就是这么有底气。 不,她比那两个还要有底气,那两个要为亲儿子铺后路,还是得夹起尾巴来做人,她不用,她就一个人,破罐子破摔罢了,陛下能怎么样她? 「母子连心,我自然知道他在说什么,淑妃没有亲生子女,自然不懂这种心有灵犀。」 不就是捅刀子么,谁不会呢?淑妃无所畏惧逮谁咬谁,她难道会怕? 「贵妃娘娘惯是牙尖嘴利,只可惜八皇子长的像你,却没能继承你这副好口才,可惜了。」 淑妃穿了身立领宫装,水貂皮斗篷裹着脖子,昂起下巴来说话,很是高傲。她本就生的高挑,梓桃矮她一截,两人这般对峙,瞧着气势还不如她。 「这宫里是越来越没规矩了,什么时候下妃也能对着上妃趾高气昂了?皇后娘娘也不管管?」 众人循声望去,梅林入口处一冷峻少年踏雪而来,身上裹着京中罕见的雪貂皮,剑眉长挑,一双桃花眼里星辰灿灿,那冷冽的气势,精緻的眉眼,引得众人一些恍惚,差点以为是皇帝返老还童了。
第277章 相聚 七皇子被宝儿用雪球砸了脸,张嘴大哭起来,同样是她的弟弟,她为什么就偏心小哑巴呢。 皇后揽过他哄了几句,梓桃却无心关注他,目光凝滞在来人身上,后者也目光直直望向她,脸上漾出笑意来,精緻冷冽的眉眼,笑开了如冰雪消融春花吐蕊,这一瞬时光流转,红梅傲雪转化为奼紫嫣红, 锦衣小童目光澄澈望着头戴花环的少女,声音娇脆稚嫩,「你是谁家的姑娘?」 再度流转便是桃林灼灼,桃树下有小小少年缠着宫装丽人做针线,「我要开学了,你给我做个新书包!要绣马蹄莲的。」 画面一转就是分别前,桀骜不驯的少年谆谆叮嘱,「我要外出公干一段时间,我不在的日子里你老实些,尽量不要和皇后正面对上,有事儿去找父皇和祖母。」 以及太后灵堂上,他极度悲拗却强挺背嵴的孤傲身影。 到如今,他的祖母不在了,父皇也变心了,他终于回来了。 梓桃眼里泪意汹涌,当着众人的面还是强忍住了,只别过头去装作眼睛进了风雪,狠揉了揉,将眼睛都揉红了。 二皇子由远及近,目光始终落在她身上,没有忽略她的小动作。两年不见,她似乎憔悴了些,记忆中的她向来是丰润娇艷的。他知道这几年她过的不好,儿子天生残缺,父皇移情别恋,娘家也一堆糟心事,如果不是宝儿始终深得圣宠,她的日子要比现在还难过的多。 不过现在他回来了,一切都会好的,以后他就是她的依靠。 「萧宏见过皇后娘娘,娘娘万安。」 远行归来,他连一句母后都不愿意叫,行的也是极其敷衍的鞠躬礼,从他懂事后,除了公开场合,就没有对皇后行过跪拜礼。 皇后面色不善,用鼻孔出气,皮笑肉不笑道:「二皇子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也没打个招唿,我好让人准备接风宴,三皇子也跟着回来了吗?」 李德妃一脸动容,她没听说儿子要回来,但二皇子回来也没事先打过招唿,难道儿子也跟着回来了? 「回来过个年,三弟才去一年,哪有这么快回来。」 二皇子说话间,目光落到了梓桃身边的一对小姐弟身上,脸上表情柔和了许多,低头对扎着两颗包包头缠淡粉绒花的小姑娘道:「宝儿,你还记得我么?」 宝儿有些腼腆的看了眼他,小脸挨在梓桃腰际蹭了蹭,小声道:「你是二皇兄。」 她常听娘提起,这个哥哥以前待她很好,只是她两岁的时候哥哥就离京了,祖母葬礼时他回来过,没和她说过话,怪陌生的。 二皇子笑了笑,「你以前都喊我哥哥的。」 宝儿抿了抿嘴巴,藏在梓桃身后不说话了,梓桃笑得无奈,道:「你以后常带带她,她就和你亲了。」又拉了自己身边的儿子出来,「这是宜儿,你还没见过吧,来,宜儿叫哥哥,哥――哥~」 梓桃很清楚的做出嘴型来,宜儿就跟着做了个同样的嘴型,梓桃再让他看着二皇子喊了一声。二皇子摸摸他的小脸,「宜儿真聪明,你们这母子三个倒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见过梓桃他们母子三的都这么说,确实是极像的。 两人寒暄几句,二皇子睨向了淑妃,面色忽而冷峻下来,「淑妃方才在说什么?拿八皇子开涮,和贵妃娘娘呛声?」 二皇子长的和皇帝一副模样,却不像皇帝爱怜香惜玉嬉皮笑脸,在军营里呆了几年,气势更加逼人,淑妃被他这样盯着逼问,倒有些憷意,含煳道:「我没有,殿下不要曲解我的意思。」 「有没有你自己清楚,后宫妇人还是不要多口舌的好。」二皇子毕竟是个男子汉了,和一个女人为难,有损风度,也不欲和这一群女人在雪地里话家常,对梓桃道:「我许久没去过你那儿了,邀我去坐坐么?」 祖母没了,他在后宫唯一能去的地方就是灼华宫了。 「走呀。」 梓桃带着一双儿女辞别了皇后,和二皇子一道回灼华宫去,两人都穿着及地斗篷,一白一灰,二皇子还将宜儿抱了起来,梓桃牵着宝儿,他已经比梓桃高许多了,在后头看着,倒觉着很像幸福的一家四口。 「二皇子和贵妃娘娘关系很好么?」 问话的是上一届进宫的小妃嫔,她们进宫时二皇子正好离京,对于这个传闻中的皇储热门人选,她们也只是听说,今儿见了,果然和陛下长的极像,也极有气势。 皇后随手掐了朵梅花揉的粉碎,冷笑道:「好呀,怎么不好,宝贵妃讨人喜欢,谁不喜欢她呀。」 李德妃附和一句:「可不是嘛,若不是宝贵妃不愿给别人养孩子,二皇子只恨不得再多一个娘呢!」 淑妃看向这几人离去的背影,目光里满是怨毒,「再怎么关系好,毕竟是庶母嫡子,宝贵妃也没比二皇子大多少吧,就这么乍一看还挺像一家四口呢!」 贤妃笑得祥和:「什么叫像,他们本来就是一家四口呀。」庶母和嫡子,也是一家人。 皇后睨她一眼,扯了扯嘴角,「贤妃惯会做好人,说的话也好听。」 贤妃笑得和煦,没接皇后这话,李德妃和淑妃一脸怨气没处消,梅妃专心赏梅不参与她们的谈话,小妃嫔们低头垂首做鹌鹑状,气氛霎时便凝滞起来。 七皇子眼巴巴的看着那个大哥哥一来,就把姐姐和小哑巴都领走了,大哥哥都没有同他说话,却抱着小哑巴,为什么大家都喜欢小哑巴呀! 方才被大哥哥吸引了注意力,他忘记哭了,这会儿见大家都不说话,他又哭了起来,想吸引些注意力,宥儿也是有人疼的。只是皇后这会儿却没心思看顾他,烦躁摆了摆手,让宫人带他下去,七皇子伏在奶娘肩上被抱走了,很快止了哭声,只是眼泪汪汪的看向皇后,母后也不
第278章 叙旧 寒冬腊月时候,灼华宫里花树葱茏芳华不减,篱笆门上的雪扫了干净,梅林里只剩个石亭了,鞦韆和茅草屋都不见了,这大冷的天,也没个人去里头,雪地里连个脚印都没,光洁的很。 「你这儿的景致可不比那梅园差,这大冷的天,何苦带着孩子去参加那种应酬。」 梓桃低头微笑,笑中带着几分苦涩,「皇后娘娘相邀,后宫妃嫔都去,我怎么好不去。」 「你以前不就经常不去么?」 「你也说了,是以前。」今非昔比。 几人进了正殿,梓桃不好邀二皇子进内室坐,便在小花厅招待他了,换了披风下来,给他送了个手炉窝着,一边让人上热茶,「出来怎么连个手炉都不带。」 二皇子握着紫金泥手炉捂了捂,稍热了些便放开了,「军营里没这玩意儿,我怕回京用惯了,再回去那边不习惯。」 「以后还去那边吗?你这次回来,怎么也得解决了终身大事吧,难道带着媳妇儿孩子一起过去?」又不是常年驻扎边疆的将领,犯得着这样拖家带口么? 二皇子端起茶盅啜了口热茶,回味一下嘴中甘苦,才回她道:「老三都在那边,我不回去怎么成。」他辛苦了三年建立起来的一点儿功业,若是不回去了,岂不是便宜了老三,他怎么可能让这种事情发生。 提到敏感之事,梓桃就不再多问了,转而与他话起了家常,「那你这次回来能呆多久?什么时候走?要准备些什么带去?要新衣裳穿吗?还是带些零嘴儿?」 二皇子噗嗤一声笑开了,还当他是小孩子么?不过这种有人唠叨关心的感觉真好。 「不必带什么,我在那边有个小屋子住,日常起居的东西都不缺,唔,你若想做些什么,我许久没吃过你做的饭菜了,不知今儿是否有幸?」 梓桃也笑开了,「有呀有呀,你天天来都行!」 宝儿拍着巴掌叫好,「我要吃娘做的南瓜包!还要涮羊肉锅子吃!」 天冷了,娘就不乐意下厨了,她都许久没吃过娘亲手做的饭食了。 梓桃点点她的小鼻子,「小贪吃鬼,你哪来那么大的肚子?吃了南瓜包还吃的下羊肉?」 「吃的下呀!涮锅子当饭吃,南瓜包当零嘴儿吃!」 宜儿大概也听明白了,跟着姐姐拍巴掌眯着眼睛笑。看到这一对活宝,梓桃心里别提多美了。 二皇子看着这母子三人笑得温柔,当初他离京之际,恰好梓桃爆出再度有孕,那时候他心里很有些疙瘩。原本他说了给梓桃养老,就不希望她有孩子,可是梓桃说想要个亲生女儿,然后有了宝儿,可是有了宝儿她还不知足,竟然又怀了一胎,想生儿子么?生了之后呢?十几年后又是他的劲敌? 因此他离京时候都没和她打个招唿,到了那边也没封书信,其实心里是很有些芥蒂的,梓桃应该也清楚,太后葬礼时他回来了,不主动寻她,她也就不过来,大概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如今他再回来,八皇子也差不多确信了治不好,她们母子安全了,他也放心了,便能继续和睦相处。 其实这样一想,他们之间的情谊也是薄如纸。 皇帝得知二皇子留在灼华宫用午膳,思及许久没和儿子一起吃过饭了,便也踱了过去,与爱妃子女们共享天伦。 梓桃迎了上去给他解了披风,动作轻柔掸了掸他髮际并不存在的冰雪,「这大雪的天,怎么走路过来,不乘御辇么?」 皇帝站在碳盆前烤身子,回她道「这大雪的天辇车也不好走,还不如穿着木屐打着伞走路,倒别有一番味道。」 梓桃笑回了他一句:「你惯是风雅。」 皇帝烤暖了身子,宝儿便迫不及待的飞奔到他怀里,「父皇!今儿吃锅子!」 她不说,皇帝也看到那满桌的食材和沸腾的汤锅了,一把将圆润的女儿抱起来坐在手臂上,笑道:「你就惦记着吃,有好吃的怎么不喊父皇来?」 宝儿歪着头道:「父皇自己会来呀,有吃还要人喊?」 这句话是梓桃常拿来怼她的,倒让她学来怼父皇了。 皇帝抱着宝儿十分亲昵,宜儿却端坐在椅子上低头垂眸玩手指头,也不过去给皇帝请安,跟个闷葫芦似的。梓桃瞧出他的失落来,将他抱到了腿上坐着,宝儿常说父皇更喜欢我,娘更喜欢弟弟,实在不是她偏心幼子,而是宜儿父爱不足,她必须给他双倍的母爱来弥补。 梓桃这一个看似寻常的动作,二皇子在边上却是看的清楚,这一家四口也不像外人说的那样和谐温馨嘛!他就说嘛,有宝儿就够了,原本多幸福的三口之家,为何要再怀胎,生了个这样的儿子出来,不仅父子不亲近,他们夫妾间也起隔阂。 「一回京就开始胡吃海喝,以后回了边疆还怎么适应那里的粗茶淡饭?」 皇帝抱着宝儿入座,坐在二皇子身边,说了他一句。 二皇子道:「在边疆吃了几年的粗茶淡饭,我回京过个年还不许我胡吃海喝么?」 皇帝抿着嘴唇白了他一眼,几年不见这小子还和以前一样讨人嫌,嘴巴里从来没句好话。 「一回来就来灼华宫蹭吃蹭喝,青云殿少了厨子?」 「厨子不少,就是没她做的有味道。」 二皇子夹了块羊肉放进麻辣锅里涮了涮,拿出来吹两下直接塞进嘴里了,倒让梓桃惊奇:「你以前不是不爱吃辣么?去了边疆口味倒重了起来。」 「辣能御寒,那地方比京城还冷,穿着冰凉硬的甲冑,可不就靠烈酒辣椒驱寒了嘛!」 二皇子说话间,又夹了筷子鹿肉放进去涮,一边道:「你这汤锅还不够辣呢!」 梓桃微抿嘴唇,脸上有些心疼之色,「边关生活这样苦么?你是皇子,也没有几分优待?好好的小孩子,去了几年人都糙了。」 她看到二皇子伸出来夹菜的手指骨节分明,虎口处还有老茧,他以前在宫里时可是一年四季都要涂脂膏呵护肌肤的男孩子。
第279章 家常 梓桃说这话,皇帝先不同意了,「军营里只有将帅士兵,何来皇子庶民,行军将帅在外,都是与士兵同吃同住的,更何况他只是个小参将,哪来的优待?」 提到军中之事,皇帝突然严肃起来,倒让梓桃讪讪不敢言语。 皇帝见她这样,也意识到自己话说重了些,给她夹了片火腿涮好了放到她碗里,「多吃些,瞧着最近又瘦了,是不是孩子不好带?」 宝儿正是闹腾的时候,宜儿又需要花费更多的心思照顾,他顾不上孩子们,梓桃也不放心委手他人,事事亲力亲为,生了两个孩子后,真的是成了个妇人样,再没有少女时代的鲜活。 「没有呀,孩子们都好,你尽管忙你的,孩子们我会顾好。」 「你若是顾不上,便把宝儿送去公主所吧,她两个姐姐都去了,明珠馆空置几年,再不让宝儿住进去,又有人说她霸着茅坑不拉屎了。」 梓桃白了他一眼,「饭桌上呢,恶不噁心人?」 皇帝笑了笑,「都是一家人嘛,顾忌这些做什么。」 「等宝儿满了七岁再去好不好?我捨不得她。」 她巴不得宝儿一直住在灼华宫,住到她出嫁才好,只是后宫规矩如此,孩子们大了,不能再和母亲住在一起。不仅是宫里,便是普通大户人家也是如此,梓桃幼年在赣州时便已经和父母分了院子住,回了京后陆家藉口地方不够,将她们母女俩赶到一个小院子里去窝着,倒让她们母女一直窝在一处,直到她进宫。 大公主和二公主满了六岁便住进公主所了,明珠馆是公主所最漂亮的屋子,汉白玉堆砌的水上阁楼,夜色中如明珠熠熠生辉,又有掌上明珠之意,向来都是给最受宠的公主住的。大公主和二公主都看中了这处,皇帝却说未免她们姐妹起龋龃,都别住了,其实大家都知道,他就是给三公主留着呢! 「那就再留两年吧。」这两年国孝期间,皇宫并没有别的孩子出生,三公主名下只有两个弟弟没有妹妹,也没有人和她争这屋子。 「你呢,过几年就出宫开府了,宇儿的王府都建的差不多了,你想建在哪里,有什么章程?」 提到二皇子的终身大事,梓桃竖起了耳朵来听,二皇子却是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没什么章程,能住人就成。」 皇帝抿唇嘆气,这个儿子越大越讨人嫌,跟他说话总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总让他有一种秤砣掉进棉花堆里的无力感,也就是这个,若是别人敢拿这种态度对他,那怕是活的腻歪了。 「不挑么?那给你做个猪圈你也住进去?」 二皇子舀了口辣汤啜一口,发出一声满足的赞嘆,「只要父皇捨得,我自然受得。」 皇帝忍不住的连连白眼,这个孽障,就是来讨债的! 在灼华宫用完了午膳,这样冷的天,皇帝是不午睡的,睡了起不来,领着二皇子去御书房谈论公务了。梓桃没什么事,带着两个孩子窝进被窝里,一窝就是一下午。 到得晚上梓桃收到了二皇子送来的两口大箱子,一箱是北疆盛产的皮毛玉料,在那边买也便宜,他买了不少,送了些来梓桃这儿。另一箱便是北疆风物特产了,梓桃发现,这里头竟然有许多和几年前淑妃送来的东西大同小异的,都是小孩子玩意儿,虽然大多宝儿他们都见过,但是有礼物收,他们还是开心,姐弟加坐在床上捣鼓,嘀嘀咕咕的说个不停。 当然只听得到宝儿一个人的声音,但是他们姐弟俩交谈起来却毫无障碍,宜儿是个聪明孩子,在外人面前安静乖顺,在母亲和姐姐面前却毫无顾忌,会指手画脚加上嘴型动作,宝儿轻易就能明白他在说什么,倒是梓桃有些时候不懂,还要宝儿来解释。 梓桃心说这小子长大了,出门回来晓得给她带礼物了,顺嘴问了一句:「大家都有吗?」 来送礼的青云殿小太监道:「皇子公主们都有,陛下和皇后娘娘也有一份,然后就是贵妃娘娘了,娘娘这里两箱子特别重。」 梓桃点点头,让锦簇抓了把金瓜子给他,一边为二皇子的懂事感到欣慰,都知道给皇后带礼物了。 这倒是她想的美好了,其实只有皇帝和梓桃这里的是他自己收罗的,其他宫的都是底下人买的,算好了人头,一买就买许多份,他才懒得为那些不相干的人操一份心呢! 这天晚上皇帝照常去了听雪阁,梅妃也是与世无争之人,坐了妃位也不想住大宫殿,这点倒是和当年的梓桃不谋而合,只是皇帝却没有这样的精力,再为她建一座梅宫了。 「大冷的天,就不要跟着她们出去走了,你身子不好,受不得寒。」 皇帝握住了梅妃被手炉捂热的手,塞到了自己的胸膛处替她暖,这份暖意融化了梅妃的病弱之态,一张羸弱小脸上笑开了如枯木逢春再抽新芽般生动灵韵。 「大家都去了,我怎么好不去。」 皇帝心中一抽,这话他今儿在灼华宫也听到了,梓桃以前可从不会说这样的话,「我不喜欢那种应酬,一群面甜心苦的女人坐在一处口是心非,有什么意思?她们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她们,做什么还要见面,免得徒生事端。」 他以前爱极了梓桃这份率性,而现在,她会说大家都去了,她怎么好不去。说到底,是他辜负了她。 如果说以前的梓桃讨他喜欢,那么现在的梅妃是招人心疼的,宫里都说她是清妃第二,但他知道她不是,她是真的才气纵横清高自许,又因身体病弱多愁善感,绝不是清妃那种卖弄文采矫揉造作。 只是,他对她还是不够好吧,她和梓桃是不一样的人,梓桃是今朝有酒今朝醉的,乐在当下,而梅妃习惯了隐忍,凡事想着以后,活的远不如梓桃潇洒肆意。 这两个女人他都很爱,但他无法同时满足她们,两个都被他辜负了,有时候想想,也挺讨厌自己的。
第280章 梅桃 说起来,梓桃和梅妃作为前后脚宠妃,总会被许多人拿来比较。梓桃名字里带桃字,住的是灼华宫,宫里还圈了桃林进来,简直就是桃花的代名词了。梅妃姓梅,住的地方叫听雪阁,院子里也有几株梅树,就这几株梅树,她肯定是看的不过瘾的,宫里的梅园就成了她极爱的去处。 曾经皇帝带着后妃游园时,有好事的妃嫔说起:「这桃园原本是挂了招牌叫梅园的,后来陛下叫人拆了,说是这里头既种了桃花,又种了梅花,怎么偏要叫梅园不叫桃园呢?因此我们后来便管它叫桃园了,有些人不习惯改口的,便还是叫梅园。」 这人说话间,还特意看了眼梓桃。皇后也道:「桃花轻浮,我是更爱梅花傲骨的,只不知陛下如何?」 她说这话时看了眼宝贵妃和梅妃,两位佳人齐齐盯向了皇帝,皇帝沉吟片刻,取了个折中的说法:「百花各有千秋,桃花娇丽,梅花芬芳,不相伯仲,朕一样喜欢。」 皇帝是花丛高手,自然知道这个说法两位爱妃都没有满意,但他没有办法两全其美,这两人都是他不愿伤害之人。 皇后不阴不阳的说了句:「陛下惯是惜花之人,只是后宫佳丽三千,可不仅只有桃花梅花两种,陛下也看看别的。」 皇帝心道,弱水三千他只取这两瓢,管你们其他的小水洼做什么。 「陛下?」 梅妃不明白,皇帝怎么说着说着话就走神了,轻轻喊了他一句。皇帝回过神来,道:「你不想去就别去了,你看清妃就经常称病不出席各种场合,贵妃以前也不爱参加这种应酬,你不去,也没人说你的。」 梅妃垂首蹙眉声音哀怨:「我怎么和她们比呢?」 清妃宰辅孙女,宝贵妃孕育了一双儿女,她们有的是底气不应酬,她一个病弱孤女,只靠着皇帝的一点儿恩宠,若是得几天志便猖狂,以后失了宠可怎么办。 皇帝最心疼她这副柔弱堪怜的模样,尤其不喜欢她挂在嘴边的这句话,梓桃以前就常爱说:「她们怎么能跟我比?她们有我漂亮吗?有我可爱吗?有我这好身段吗?有我会讨你喜欢吗?都没有吧,那她们圣宠不如我就很正常了!」 「梅儿,是朕待你还不够好么?你怎么总是怕这怕那瞻前顾后?这宫里多的是得志便猖狂的女子,偏你要妄自菲薄。」在身份地位方面,即使她已经坐了妃位,也还是小心翼翼的,但其他方面,她却有自己的骄傲,真是个矛盾的女子。 「陛下待我极好,是梅儿无福消受。」 皇帝现在是待她很好,但不代表会一直这么好,从丽贵妃到清妃,再到宝贵妃,再到她,宫里的宠妃换了一个又一个,她哪里来的自信,认为余生能栓住帝王心呢。 皇帝垂首嘆息,他其实待她还不够好,远没有当年待梓桃那样好,他给不了她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分,也给不了她后宫独宠,甚至给不了她一个孩子,永远只是送不完的绫罗珠宝,说不完的情话,就这些东西,哪里让她放心呢。 她来的太晚了,高位妃嫔上已经坐满了人,各个都动不得,只剩下一个惠妃位,但她胆小,没有娘家也没有子女,不欲搅入那几位巨头的争斗中,只愿龟缩一隅了此残生。 孩子她倒是很喜欢,只是她身子不好,经常生病吃药,子嗣艰难,总是眼馋别人的孩子,他有好几次看到她望着宝儿他们姐弟几个满眼慈爱。只是梓桃防着后宫所有女人,包括梅妃,不许宝儿和宜儿与这些女人亲近。尤其宝儿已经懂事了,知道是梅妃抢走了母亲的宠爱,自从有了她,父皇就不爱来灼华宫了,这是个坏女人,对于坏女人,才不要给她好脸色看呢。 有一回后宫宴席,宝儿和弟弟们追逐打闹,不小心跌了一跤,正好跌在梅妃身边,梅妃忙把她扶起来,她站稳了后却一把挣开了梅妃的手,没好气道:「我自己会起来,不用你扶!」说罢便快步跑开了,徒留梅妃站在原地一脸伤怀落寞。 皇帝心疼爱妃的同时,也不捨得训斥爱女,一腔怨气不知道往哪里发,喝了几杯酒后,见梓桃那边闹哄哄的,听宫人说是七皇子和八皇子为了争一个漂亮的玛瑙杯打起来了,准确的来说是七皇子打了八皇子,三公主为弟弟出气,打了七皇子,七皇子便张嘴大哭起来。 七皇子一直在皇子所生活,没有亲娘照看着,皇后时常会看顾他一些,后宫与他年龄相仿的孩子就是宝儿姐弟俩,他喜欢宝儿,但宝儿更喜欢自己的亲弟弟,而他又喜欢欺负小哑巴,经常就是他打七皇子一下,宝儿打他两下,哭哭啼啼的,过一夜又忘了,翌日又往灼华宫跑,一口一个姐姐叫的亲热。 这回坐席,皇后给他安排了位置,在五皇子下首,他自己跑到了梓桃身边,和宝儿宜儿挨着坐,梓桃正教训宝儿,「梅妃娘娘扶你起来,你不说声谢谢,怎么还凶人家?」她平日里怎么教的?你可以不喜欢她们,但该有的礼数不能少。 宝儿撅着嘴不说话,梓桃还在唠叨,那边小兄弟俩坐在一起吃梅子羹,七皇子的是碧玉碗,八皇子的是玛瑙杯,但七皇子向来眼红弟弟的东西,非得争这只玛瑙的,八皇子不让,七皇子便动手抢,将碗打了,汤也洒到了八皇子身上,宝儿在边上只听到碗碎的声音,看到弟弟张着嘴巴哭,以为七皇子打了他,便动手给七皇子挠了两爪子,将人挠哭了,而后场面便乱了起来。 皇帝本来就心里有气,正愁没地方发泄呢,随手抓起一个茶盏砸在地上:「都在闹什么!小孩子带不好就别带过来,惹人厌烦!」 他这话是对着梓桃那处说的,目光在梓桃他们母子几人身上扫过,没落到实处,但梓桃知道他就是在说她,联想到方才宝儿推开了梅妃,这是在为他的爱妃出气么? 「臣妾这就带他们回去。」 梓桃垂眸颔首一副受气小媳妇的模样,皇帝回过味来心里也有些过意不去,稍软了些语气,「传太医看看,伤到哪儿了。你先带他们回去吧,带这几个孩子辛苦你了。」 思及前事,皇帝又是一番揪心,诸如此类的事情不少,似乎在她和梓桃之间,他很难找到一个平衡点,哄到了这个就一定会伤着那个。
第281章 守岁 二皇子回京的这个新年,守岁是在灼华宫守的,以前祖母还在时,总是他和祖母父皇一起,皇后会带着四皇子一起过来,但他心里觉着,寿康宫是他的地盘,才不怕他们呢。 如今太后没了,皇帝要去坤仪宫和皇后四皇子一起守岁,二皇子是绝不愿过去的,让他一个人呆着,孤零零的,也不乐意,便去了灼华宫。 他也是要说亲的年纪了,父皇不在的情况下和庶母妃深更半夜呆在一起,总不太好看,但他执意如此,还道:「父皇若是不放心,你过来和我们一起守岁,别人还有什么话说?」 皇帝抿唇瞪他,「和正宫一起守岁是规矩,朕能怎么办?」 他这样说,二皇子便在心里暗道,我亲娘才是正宫,你若当真重规矩,怎么不和我一起守着我母后的牌位过夜,倒去陪那个女人。 无论皇帝怎么说,二皇子就是坚持要到灼华宫守岁,皇帝也说不动他,只得随他去了。 国孝期间不办宫宴,除夕晚上皇帝在灼华宫用过晚膳后,就去了坤仪宫,皇后带着四皇子和七皇子在等他,七皇子没有亲娘,这样的时候,让他一个小孩子呆在皇子所未免太过苛刻,皇后领他过来也是常情。 皇帝到的时候,四皇子正在教七皇子认字,三岁的孩子其实还认不了什么,只是长夜漫漫,总得找些事情做。见皇帝进来,皇后领着两个儿子向他请安,皇帝看了眼七皇子玩的笔墨,一团团的涂鸦墨迹,笑道:「宥儿在认字呢,都认了些什么字?念给父皇听听。」 七皇子小心翼翼的看了眼皇后,他知道这是父皇,但平时不亲近,有些害怕。 皇后抱了他坐在膝上,哄他道:「来,宥儿学了什么,念给父皇听听,这个字读什么?」 皇后指了千字文开篇的第一个字给他看,七皇子脆脆朗朗的读了出来,「天。」 「那这个呢?」 皇后又指了天字后头的那个字给他看,是个地字,七皇子咬着手指头看了看,摇摇头,「不知道呀。」 笔画这么多,他怎么认识呢。 皇帝摸摸他的小脑袋,赞许道:「认识一个就不错了。」 七皇子比八皇子大一岁,这个已经会认字了,那个连话都不会说,想到这事,皇帝心中又是一阵嘆气。之所以他不爱去灼华宫了,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不想看到这个孩子,他不知道该怎么和这个儿子相处,以前孩子还小的时候,他还时常去,会和梓桃说说孩子的日常成长。后来宜儿渐渐大了,也会开口了,只是发不出声音来,梓桃和宝儿天天陪着他,都学会了看嘴型明意,但他不能,偶尔和宜儿说几句话,宜儿嘴巴在动,他看不懂,还要让梓桃给他解释,他非常厌恶这种情况。 只是宜儿这样,也不是他的错,也不是梓桃的错,更不是皇帝自己的错,那到底该怪谁呢?这种有怨气无处发的情况才最烦躁。 皇帝来了坤仪宫后,屋内气氛就严肃了些,皇后和他说后宫琐事,皇帝问儿子的功课,七皇子百无聊赖,都没人陪他玩了,只是父皇在这,他又不敢造次。 皇后看出了他的情绪恹恹,问他道:「要不要出去玩烟花?让宫人带你去。」 七皇子扣着手指头,小声道:「想找姐姐玩。」 皇帝知道他说的姐姐就是宝儿,他就三个姐姐,大公主和二公主都上学堂了,可没空带他玩。「宥儿想去便去吧,去灼华宫,你姐姐弟弟哥哥都在那儿,定然很热闹。」 得到了皇帝的允许,七皇子便从凳子上滑下来,对着帝后小小鞠了一礼,「我去了呀!」 「去吧去吧,跑慢些。」 皇后说话间,七皇子已经哒哒跑出去了,四皇子道了一句:「小孩子还是要有孩子伴,我这样大,和他们玩不到一处。」 皇帝笑了笑,皇后问他:「你方才说他哥哥也在?哪个哥哥?」 七皇子的哥哥们年纪可都不小了。 「能是哪个?除了宏儿还有谁。」 皇后听罢冷笑一声,「不是我说,二皇子年岁可不小了,这大半夜的在庶母房里守岁,成何体统?宝贵妃可就比他大七岁,也是风华正茂呢!」 皇帝皱皱眉头,这话他近来听了不少,宏儿打小就亲近梓桃,他是一路看着这两人成长起来的,哪来那么多龌龊,最龌龊的就是她们这些人的心了。 「又不是孤男寡女,宝儿他们不也在么?还有宫人。」再说梓桃也是守礼之人,二皇子满了十岁之后,她待客就在外室了,压根不会往内室领,皇后这一句句的,说什么在庶母房里守岁,多难听。 「陛下开心就好,臣妾也就是给你提个醒儿。」 这话更让皇帝眉头深皱,她提的什么醒?提醒他会被儿子戴绿帽子? 每回和皇后说话必是不欢而散,子时新年钟声一响,皇帝就和四皇子一起走了,四皇子回皇子所,皇帝去听雪阁,找他的解语花去。 梅妃早早的便睡下了,皇帝去了先暖身子,身子暖热起来才脱衣裳钻进她的被窝里,梅妃觉浅,他一进来她就醒了,皇帝抱着她亲了亲,「吵着你了?新年快乐,快睡吧。」 梅妃知道是他,心下便安定下来,嘤咛两声便又睡着了,皇帝抱着她也觉分外安心。梅儿不似梓桃肌骨丰润软香温玉,抱着有些硌手,但心之所爱,便是一具尸体他都抱着不捨得撒手,更何况是个柔弱佳人呢。 灼华宫里,子时一到二皇子给梓桃拜了年,便也要走了,梓桃给他准备了压岁钱,是一个大红福字荷包装着的金稞子,她给所有皇子皇女准备的都是这个。二皇子嫌弃的看了眼,将金稞子拿出来,荷包收下了,道:「我都这么大了,还收压岁钱多不好意思,以后压岁钱换成新年礼吧,随便给我做个什么都成。」这个荷包他看得出来,就是梓桃的针线。 梓桃撇撇嘴,有的给就不错了,还挑挑拣拣的。 二皇子给宝儿宜儿也准备了压岁钱,没成想七皇子也会来,没准备他的,正好这会儿三个孩子都睡了,他便道早上拜年时一併给。 「你们是平辈兄弟姊妹,原不必给的。」 二皇子耸耸肩,「我乐意。走了啊,你也歇着吧,别送了。」 梓桃笑着点头,她本来也没打算送。
第282章 五岁 大年初一早上,寅时末便各处的鞭炮响起来了,宝儿姐弟三个也醒的早,去摇梓桃的床,「娘,新年了,要压岁钱!还有我的生辰礼!」 宝儿是大年初一的生辰,今日正好是她的五岁整生日,这两年守着孝,过年的喜气也沖淡了些,她的生辰更不可能大肆庆贺,不过皇帝和梓桃都没有委屈她,便是不能大摆宴席,该有的礼物却一点没薄了她。 梓桃起了身,将事先准备好的大荷包给他们,宝儿另有一份礼物,拿礼品盒子装着,她兴沖沖的打开来,是一对很精緻的陶瓷娃娃。 「真好看!这个是我,这个是弟弟!」 这一对娃娃原就是按寻常的金童玉女的模样做的,圆脸圆眼憨态可掬,所有可爱的小孩都长这样啊,宝儿非要说像她和弟弟,梓桃也就由着她去了。 宜儿也摸了摸这对娃娃,真好看呀,是他和姐姐。 七皇子在边上看着,撅起一张嘴来,「我怎么没有?宝母妃,你怎么不给我做一个?」 七皇子也是灼华宫的常客了,以前不懂事还会跟着宝儿喊梓桃娘,后来大了些经宫人教导,知道他和宝儿姐弟俩是不一样的,才渐渐改了口。 梓桃对小孩子比较宽容,即使七皇子总是和宜儿打架争东西,梓桃也不会对他有偏见,宝儿姐弟俩偶尔还打架呢,小孩子嘛。是以七皇子见宝儿有一对娃娃,说是她和小哑巴,那他呢?他怎么没有?若是在皇后宫里,他绝对不会问出来,但在梓桃这儿他就敢问,小孩子最能感受到谁好谁坏。 梓桃摸摸七皇子的小脑袋,语气很是温柔可亲:「宥儿乖,这是姐姐的生辰礼,以后你生辰的时候,母妃送你一对比这更好看的,好不好?」 宝儿道:「宥儿,你上个月才过的生辰,我娘不是给你送了盏玻璃绣球灯吗?你眼红我的那盏,娘就给你找了一盏更漂亮的,怎么又眼红我的娃娃了?诶,上个月你生辰我给你送了一只小金鱼,今儿我生辰,你送什么给我呀?」 他们小孩子间关系好的也会送些生辰礼,都是挑的自己喜欢的小玩意儿。七皇子咬着手指头惊唿:「呀,我忘记了,姐姐想要什么?」 「你送什么都行,我不挑的。」 他们说话间,宜儿想起来他也没给姐姐送生辰礼,便跑回了自己睡的侧屋翻箱倒柜,找了一个白玉小兔子出来,送给了宝儿,嘴皮子动了动,说的是:「姐姐,生辰快乐。」 宝儿抱了抱弟弟,「宜儿好乖,姐姐不要你的礼物,你自己拿着玩。」 她这样说,宜儿却非把小兔子塞给她,梓桃道:「你们姐弟俩还分什么你我,有什么玩意儿一块儿玩就是,谁收着不是一样。快些打扮起来,要去给你们父皇母后拜年了。」 新年要穿新衣裳,只是如今国孝还没出,不能穿太鲜艷的,梓桃给宝儿准备的是一身淡粉色的袄裙,头上两个小花苞头绑了几颗粉色绒球,走起路来一晃一晃的,可好看了,宝儿喜欢的不得了,时不时的捏捏。 给宜儿准备的是一套虎头鞋帽,身上也是虎形小袄,厚厚的棉绒,穿着圆滚滚的,煞是精神。 梓桃自己则穿了身淡紫色的毛领宫装裙,头上梳着如意攒心髻,戴了几枝流苏花树钗,很衬她一品贵妃的身份。 七皇子的衣裳是早上皇子所的宫人送来的,一身宝蓝色的绸面棉里冬装,戴了顶同色小毡帽,帽顶绑了几条翠叶流苏,也是个富贵小公子的模样。 梓桃坐着辇车往坤仪宫去,几个孩子和她坐一处,一路上叽叽喳喳的说个没完,宜儿不会说话,但脸上也是笑盈盈的,听着哥哥姐姐讲话就挺开心。 到了坤仪宫,皇帝和皇后已经在上座坐着了,她要给几个孩子收拾,倒是来晚了些, 梓桃领着几个孩子给帝后拜年,帝后各给了压岁钱,说了几句表达祝愿的话,皇帝便把宝儿招到了身边,将他给女儿准备的生辰礼拿出来了,是一座木石制成的微型小迷宫,里头有森林湖泊假山怪石,还有小屋子,都是有机关的,触动了机关可能会拨云见日,但也有可能前功尽弃。主角是一个陶制的小姑娘,大概就成人半截小拇指那么大,玩家可以推动她行走,在迷宫里弯弯绕绕的,找到最快出去的法子。 如果是真人处在里头,可能一辈子都走不出去,但人在外面宏观全图,觉得挺简单的,真上了手,还是有一定难度,宝儿和两个弟弟一起,拿到了这座小迷宫现场就玩了起来,花了两刻钟才走出去,早饭都顾不上吃了。 不比皇帝送的精巧玩意儿,其他妃嫔皇子送的都是些金玉之物,大公主送了个她自己做的荷包,宝儿接过来随便看了眼便给宫人收着了,低头继续沉迷在迷宫里兜兜转转。 梓桃拿着荷包夸了几句,「媛媛针线活真精巧,宝儿到现在连络子都不会打,可真该向你学学了。」 宝儿是继承了梓桃的玩物丧志,长到现在没什么拿的出手的才艺,吃喝玩乐倒是样样精通,梓桃也想过教她读书写字,她就一时兴起学几句,兴头过了便把书本笔墨扔了,又带着两个弟弟满宫乱窜。 皇帝对宝儿比较溺爱,道:「宝儿才多大呢,急什么让她学这些?又不必她当女先生,等她去了公主所,自然会有先生教她,现在就是玩乐的时候。」 说是这么说,但大公主和二公主入学之前都是有一定基础的,宝儿若什么都不懂就去了学堂,怎么跟得上两个姐姐的进度? 「谁说她要跟媛媛和二公主的进度?她比两个姐姐小两岁呢,基础又薄弱,怎么学的到一块儿去?到时候另外给她开一个班就是了。」 「什么?」梓桃咂舌,「就为她一个人另开一个班?几个先生就教她一个人不成?太浪费了吧。」 「你若是怕宝儿一个人上学孤独,给她找几个伴读便是,欣荣家的小雪儿不就和她好嘛,宗室也有不少年纪和她相仿的小姑娘,朝臣家也有,怎么会让她一个人上学。」 梓桃抿唇嘆气,她和皇帝说的根本就不是一个问题。
第283章 皇亲 往年的大年初一是要大宴群臣的,如今在国孝期间,倒省了这些流程,只有皇帝自己一家子在一起吃了顿早饭,早饭后坐着唠嗑一会儿,便各回各家了。 今日是宝儿的生辰,皇帝当然得陪陪女儿,便陪同梓桃母子几个一道回了灼华宫,七皇子当然要跟着姐姐弟弟,二皇子也过去坐坐,这一支队伍倒是庞大的很,看着让人眼红的紧。 「宝贵妃这收儿子的本事可是阖宫里独一家了,看看这前唿后拥众星捧月的,哪个敢与她争锋。」 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几个都是她亲生的。 众人不约而同目带讥讽看向梅妃,你能夺了宝贵妃宠爱,能夺得了她的孩子么?这宫里的女人最重要的从来都不是圣宠,所以她们这些有子的高位妃嫔早就将圣宠看淡了,也就你们这些年轻没孩子的还巴巴的抓着圣宠不放。 德妃笑望向皇后:「皇后娘娘待七皇子不薄,只是到底不比宝贵妃招人喜欢,七皇子还是更愿意跟着她。」 皇后有意再要一个儿子,但皇帝不肯让她再生,她打上了七皇子的主意,皇帝也是早放了话,绝不可能把七皇子记到她名下,当然她是七皇子的嫡母,日常关怀庶子皇帝也管不得。 只是有了这么个尴尬的癥结在,皇后很难把七皇子当成自己的儿子,心情好时逗弄一番,心情不好了便让人带下去,七皇子也不是傻子,觉得在坤仪宫呆的不舒坦,自然就不会常去,他觉得灼华宫就很好。 皇后拧着帕子假笑:「这后宫所有的孩子,都是本宫的孩子,本宫关怀他们不是很正常么?」 一群女人站在坤仪宫门口打机锋,梅妃望着御驾远去的背影眼里一片落寞,要是她也有个孩子,多好。 大年初二是出嫁的长公主们回娘家的日子,欣荣长公主带着一双儿女也进宫来了,宝儿和小雪儿这小姐妹俩又能凑到一处,给小雪儿看她新得的迷宫,还一边念叨,若是迅哥儿在,他肯定很快就能绕出去。 这个迷宫是很考验脑力观察力的玩具,别说是她们这些小孩子了,就是皇帝带着他们玩,也要绕一盏茶时间才出的去,宝儿经过这一日的探索,用时倒是少了些,但还是要绕很久才能出去。林迅比她们几个都聪明,肯定很喜欢这个玩具。 「过几日你二哥哥要去迅哥儿家拜年,到时你跟着去就能见到他了。」 林家是太后娘家,以前太后还在时,年年初二皇子们会去宁国公府拜年,初四初五的样子便去承恩公府了。 「那好呀,我也去,小雪儿你去不去?」 小雪儿是乖乖女,道:「我问问我娘。」 欣荣长公主是出嫁女,也不是太后亲女,和林家没什么情分,更何况到了小雪儿这辈,隔的就更远了,要不是孩子们玩的来,太后一死他们还能有什么走动。 宝儿是个急性子,当即就拉着小雪儿去问欣荣长公主了,「姑姑,姑姑你让小雪儿去找迅哥儿玩吗?我也去噢,和二哥哥一起去。」 欣荣长公主也是要去林家拜年的,只是不和侄儿们卡在一天去,她们这一辈的几个姐妹自然会说好日子去,宝儿这么说,她道:「我们家也会去,我要和你其他几个姑母一起去,不和你们一起去噢。」 「诶?」宝儿皱着眉头想了想,「那你们去你们的,小雪儿和我们一起去。」 小雪儿摇摇头:「我要和爹娘一起去。」 虽然她也喜欢和宝儿迅哥儿一起玩,但还是爹娘最亲热啊,离不开的。 宝儿撅着嘴巴嘤咛一声,还是退了一步,「那我跟你们一起去行吗?」 长公主笑得亲和:「行啊,那你不和哥哥姐姐们一起了吗?」 「去呀!哥哥姐姐们去的时候我就跟着去,姑姑去的时候我再跟着去,我就能去两次了!」宝儿比了两根手指头出来,面上欢快的很。 「呵呵呵呵~宝儿可真聪明,你就这么喜欢迅哥儿么?天天想着找他,怎么不来姑母家找你明表哥玩?」 说话的人是欣阳长公主,她的小儿子比宝儿大两岁,她有意安排这两个孩子一起玩,但两人合不来,宝儿以前还把明哥儿的脸抓伤了,可把长公主心疼坏了,后来看着宝贵妃生了个哑巴皇子失了势,觉着宝儿以后也风光不到哪儿去,便熄了这个心思。但这回二皇子回来,听驸马说大有可为,她知道二皇子向来和宝贵妃亲厚,这心里又打起了算盘。 宝儿看了眼欣阳长公主身后站着的男孩子,两人目光相触,便是两个白眼各自瞥向一边,但长辈问话还是要回的,「明表哥会扯我辫子,才不要和他玩。」 靳明也呛了她一句:「我才不要跟你玩呢,凶丫头!」大公主就比她强多了。 宝儿瞪圆了眼睛,眼看着又要吵起来了,欣阳长公主忙骂了儿子一句,「胡说什么呢你!这么说你表妹,快给你表妹道个歉,领着你表妹去玩。」 靳明拧着性子不吭声,小白眼翻的飞快,宝儿娇哼一声,「才不要和他玩呢!」便拉着小雪儿跑走了。 她有这么多哥哥,迅哥儿卫霖表哥二哥哥,哪个都比这靳明好,就他最坏了,最讨厌的就是他。 皇帝在上头冷眼旁观,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宝儿才多大呢,她们这些人可真操心,想娶宝儿问过他了吗?小时候玩的再好又怎样,大了避男女之嫌,几年不见自然就淡了。林家那小子也不是省油的灯,就随了他那个混帐爹。 宝儿拉着小雪儿回了梓桃身边,和两个弟弟坐在一处,梓桃问她:「姑姑答应了吗?」 宝儿道:「姑姑没说,是小雪儿不答应,她离不开姑姑,所以我跟姑姑他们家一起去,哥哥去的时候我也去,我就能去两次呢!」 梓桃捏了捏宝儿的胖脸,「你就打着这个主意是不是?」 小雪儿离不开爹娘,你怎么就离得开,跟着哥哥姐姐姑姑们到处跑,这丫头心怎么这么野呢!明明小时候也挺黏她的。
第284章 内定 太后的孝期是到今年三月底,今年正好是大选的年份,以往选秀是二月末三月初,今年正卡上国孝,若只是为着皇帝自己,定然就不办了,只是他还有三个儿子到了娶亲的时候,必须把正妃定下来,因此今年的选秀拖到了四月份,等各地秀女进京,经过层层选拔,殿选的时候已经是五月初了。 皇子选妃不比皇帝选秀,看色相的很少,几位皇子妃都是事先内定好的,就梓桃听到的消息,二皇子妃是定的李首辅的嫡长曾孙女,这个身份是很高的了,听说也是出了名的才德兼备,只是据梓桃打探来的消息,这位李姑娘不是特别貌美。 说起来,宫里的文婕妤便是这李姑娘的嫡亲姑母,文婕妤入宫多年无子无宠,位分也就这样,她的祖父为国鞠躬尽瘁,已是要致仕荣养的时候了,为了家中后辈的荣光,到老年时候也掺合了夺嫡之事,下注到了二皇子身上。 二皇子对这个岳家说不上满意与否,李家目前就靠李首辅撑着,李首辅年纪不轻了,他的后辈们尽是读书人,没有不成器的,但也没有特别出挑的,李首辅一退下来,李家必要退出京中一流世家。他也不是一心想着靠岳家的人,更加看中李姑娘的才德,娶妻娶贤,希望她的才德对得起她的家世。 三皇子和四皇子年纪相仿,今年十四岁,不急着娶妻,先定下来总是好的,以免到时候急急慌慌。三皇子一心征战沙场,于男女之事不上心,选妃都不回来,给皇帝的信函上说,全凭父皇母妃做主。 李德妃老早的就到处打听,看中了户部尚书家的孙女,又觉得济宁候府的姑娘不错,还在纠结选哪个呢,皇帝倒是没吱声,只说殿选时看看。 至于四皇子,他一心惦记着外祖家的表妹,母后可是事先答应过他的,只要他肯努力,就可以让他娶小悦儿! 皇帝对他要娶表妹的意愿倒没什么意见,「你喜欢就好。」但皇后不乐意,之前为了督促儿子上进给他画了饼,这会儿到了兑现的时候,她便找话头推脱了。 「宣儿,你不能只看到这些儿女私情啊!二皇子要娶李首辅家的姑娘,三皇子看中的也是世家大族的姑娘,他们的岳家都不简单,你怎么能娶你外祖家的姑娘呢!这自家人……」 「自家人怎么了?母后你可是答应过我,只要我肯努力,就让我娶小悦儿,这两年我三伏九寒的读书习武,就是为了她,母后您不会要失约于我吧!」 「你!」皇后咬唇气苦,「你读书习武就是为了她?你有没有良心!是谁生你养你,你读书不为自己,不为我,为了她?我是说过只要你肯努力,就可以娶悦姐儿,但你努力的成果呢?你比的上你几个哥哥吗?我不看过程,只看结果,你本来能力上就输给他们,人脉助力上再差他们一截,你还怎么和他们争!」 皇后已经几年没说过这么扎心的话了,如今面对儿子的固执己见,她旧话重提,但四皇子正值叛逆期,可不是以前那个乖乖儿子了。 「我不管,我就要娶小悦儿,父皇已经答应我了,母后你不答应也没用,以小悦儿的出身才学,一定会进到殿选,我到殿上指名要她,父皇也答应,母后你有什么理由反对自己的亲侄女?」 他将一切都想的很美好,仿佛小悦儿明天就要嫁给他了,皇后气极反笑,「那你就看看,你能不能娶到她!」 皇后语气中带着不善,让四皇子心里打着突儿,母后不会使什么坏吧?小悦儿可是她亲侄女,向来当女儿疼的,应该不会害小悦儿吧。 四皇子心下不安,让宫人去打点了储秀宫的嬷嬷太监,告诉他们,宁五姑娘是板上钉钉的四皇子妃,你们都警醒着点! 宫人点头哈腰道好,但随后就有坤仪宫的宫人过来告诉他们,四皇子的话你们听听就好,一切还未有定数。 这倒让宫人蒙了,宁五姑娘不是皇后娘娘亲侄女吗?合着这姑妈还不支持亲侄女啊! 宫人嘴巴紧,知道了什么只记在心里,绝不敢宣之于口,落在其他秀女们眼里,四皇子和皇后身边的宫人先后来找储秀宫的宫人,肯定是为了宁五姑娘,看来这姑娘是板上钉钉的四皇子妃了。已经心里有成算的,便把她当成未来妯娌走动了,而那些看不清局势心存幻想的,便对五姑娘有些敌意,不就是有个皇后姑母嘛,有什么了不起的,看你那病怏怏的样子,陛下会选你做儿媳妇就怪了! 殿选之前皇后主办了一个赏荷宴,邀了后宫妃嫔和待选秀女们同乐,前两轮选拔已经过去了,如今留下的这些进了殿选的,个个身有所长,毕竟几位皇子除了正妃,也要选侧妃的,正妃要家世才德相貌样样出挑,侧妃就松些,所以梓桃在这宴上看到了几个特别漂亮的小姑娘,心中不由多想,皇帝不会又选美人进后宫吧!儿子和老子一起选女人,他们也不嫌噁心! 宴上梓桃着重观察了李家姑娘,李姑娘对自己进宫参选的目的也是非常清楚的,是以她不去皇后跟前献殷勤,也不和亲姑母文婕妤亲近,倒坐着陪梓桃说话,还逗宝儿姐弟俩玩,瞧着是个很亲和有礼的姑娘,只是相貌确实逊色了些,她们李家大概是没有这种美人胚子,她姑母长的也就那样。 二皇子瞧着像他爹,怕是个风流种子,这姑娘长的不够漂亮,以后不知道会不会难过呢。 梓桃还在咸吃萝蔔淡操心,那厢皇后已经让秀女们表演才艺了,论公论私,领先的是当然她亲侄女宁五姑娘,就是梓桃看惯了后宫各色美人,也不得不由衷称赞这姑娘水晶心肝玲珑貌,出身也好,言行举止有大家闺秀的端庄秀雅,却又因身子病弱独有一番出尘风姿,不似其他姑娘刻板,难怪四皇子心心念念这个表妹。 这样想来,四皇子比他的兄弟们有福些,他的兄弟们都是政治联姻,他却能娶到青梅竹马清灵俊秀的表妹,实乃人生一大幸事。
第285章 设计 宴上人多手杂推杯换盏,难免有些磕磕碰碰,宁五姑娘和秀女说话间,有个粗心的小宫女不小心将凉饮洒到了她裙子上,五姑娘倒也没责怪她,只是起身向皇后道明缘由,由皇后身边的宫人领着去附近的阁楼换衣裳。 四皇子在屏风后头关注着表妹的一举一动,眼里似要溢出星星来,小悦儿怎么就能这么可人呢,这一众秀女里,就数她最漂亮,其他全是歪瓜裂枣,那什么秦姑娘,还敢自诩第一才女,做的是什么狗屁诗文,比得上他的小悦儿一点儿风华? 二皇子姗姗来迟,看到四皇子一脸痴汉模样,唇角勾起一抹嗤笑。 见宁五姑娘脏了衣裙要去换衣裳,四皇子也急急走了,大概是想趁机和表妹说几句话,反正是母后身边的宫人领她去的,坤仪宫的人谁不知道他们之间那点子事,看到他来还不避开? 四皇子走后,二皇子也在屏风后头看了会儿,没见着特别漂亮的,问了守在这儿的宫人,「哪个是李首辅家的姑娘?」 宫人伸长了脖子找,「没瞧见了,方才还在呢,一直在和宝贵妃娘娘说话,这会儿不晓得去哪里了。」 没见着他的未来王妃,留下来也没什么意思了,便带着阿秦走了,回青云殿的路上碰到个小宫女拦路,「殿下,我们家姑娘请您去前面的亭子说说话。」 二皇子捋了捋腰侧玉佩上挂着的穗子,面上笑容有些玩味轻浮,「找我说话,你们家姑娘是谁?」 小宫女道:「我们家姑娘姓李。」 「李首辅家的么?」 「正是。」 二皇子笑容愈发轻佻,「前面带路。」 而追着宁五姑娘出去的四皇子,拐个弯就不见表妹芳踪了,「奇怪,走哪儿去了?」 四皇子身边的大宫女冶霜道:「殿下,前边有个依兰小筑,空着没住人,平日里娘娘在这处办宴,依兰小筑便是供女眷们歇息的,五姑娘定然是去那儿了,咱们去找找?」 四皇子听罢迈开了步子准备过去,随即又想到表妹是去更衣的,他闯进去岂不是唐突了,虽然他对表妹有些遐想,但坏人名节的事可不能做,更何况小悦儿是他珍爱之人。 「不去了不去了,以后也不是不能见,不急着这一时。」 冶霜听他这样说,脑中转个小弯,道:「殿下真不去?可别被人趁虚而入了,方才在屏风后头,二皇子也一直盯着五姑娘看呢,五姑娘长得好,那一堆秀女里头就她……」 「你说什么!萧宏盯着小悦儿看?真的?他看什么看,小悦儿是我的,他想干什么!」 「二皇子惯爱和您争,什么都要压您一头,五姑娘长的漂亮,又是您的意中人,他便是为了打压您,也要争取争取。陛下向来偏爱他,对他有求必应,只是听说原是相中了李首辅家的姑娘给他做正妃的,若是他自个儿又瞧中了五姑娘,依二皇子的任性妄为,说不得就让五姑娘给他做侧妃了!」 「这不可能!」他的心肝宝贝,做王妃他都觉得委屈她了,皇后凤冠才姑且配得,怎么可以给萧宏做侧妃呢!这种事情他想都不敢想。 冶霜话还没完,「五姑娘性子单纯,二皇子又惯是奸诈,今儿二皇子的目光也就我注意到了,也没人给五姑娘提个醒儿……」 「走!我找她去,赶紧走!」 萧宏这个奸货,和他抢皇位就算了,还敢觊觎小悦儿,他不出手,真当他是软脚猫么? 四皇子去了依兰小筑,果然瞧见有母后身边的宫人守在那儿,小宫女流星一见了他,面上掩不住的惊疑,和冶霜对视一眼,后者也有些莫名,流星不是带五姑娘去更衣了嘛,怎么出现在这儿?难道这里头真是五姑娘?那李姑娘去哪儿了!逐月把人带哪去了!她们怎么搞的! 就知道她们这些小宫女靠不住! 冶霜心下焦急,到底是做了几年四皇子身边的大宫女,也歷练出来了,抢在二皇子发声跟前开口,「五姑娘在里头吗?在做什么?是不是在换衣裳?」 流星收到了冶霜的眼神,忙点头应是,「对对对,五姑娘在换衣裳,我给她守着。」 「殿下,五姑娘在换衣裳,咱们先走吧,那话晚些时候我亲自去一趟储秀宫,告知姑娘,务必让她提防着些。」 四皇子瞪她一眼,让他务必过来的是她,这会儿劝他走的也是她,这女人怎么就这么善变呢! 「来都来了,总要见她一面,我等她换好了衣裳下来,就同她说几句话。」 四皇子犯上了左性,冶霜急得不行,耳边隐约听到了许多女声往这边来,当下也顾不得尊卑了,拉着四皇子走,「殿下,您的功课还没做完,赶紧回去吧,不能再拖了!」 「哎呀!不急在这一时!」四皇子甩开她的手,心下也有些恼火,冶霜仗着是母后身边人,越来越没规矩了。 两人在依兰小筑门口拉扯起来,冶霜手劲儿不小,将四皇子的衣袖都拽松了,领口往下拉。皇后带着后妃散步到这片时,便瞧见自家亲儿子衣衫不整要落荒而逃的模样。 四皇子原本在和冶霜拉扯,见到这许多人来,头一个反应是不好意思,当着这许多人的面,他形容狼狈,可失礼了,母后向来注重面子,不晓得又要怎么说他,忙整理了衣冠,对皇后和一干庶母妃行了礼。 皇后太阳穴突突的跳,强作镇定道:「这个时辰,你不在上书房做功课,到处乱窜什么?」 丽贵妃环视四周,看着流星说了句:「这不是方才带宁五姑娘去更衣的小宫女吗?怎么在这儿?五姑娘在上头?那难怪四皇子会窜到这儿来。」 她眼睛倒是尖,坤仪宫新来的小宫女她也认识。 「丽贵妃!」皇后厉声呵斥她,「你不要说这些引人误会的话!」 四皇子听到丽贵妃的话,触到旁人看好戏的眼神,心下也反应过来,表妹在上头,他在下头,若是不说清楚,那表妹的名声可要坏了。 「回秉母后,儿臣看书看久了头晕脑胀,到处走走,这地儿清幽,倒不想母后会带着一群娇客散步过来,儿臣惊扰了。」 皇后点头应声:「既知道惊扰了,还不退下。」 当务之急是先把儿子摘出去,这几个没出息的东西,不是都安排好了吗?她们各司其职也会出错?早知道就不该为了图脸生不好辨认用新来的小宫女,果然嘴上无毛办事不牢。
第286章 移花 四皇子听了母亲的话,便要退离这是非之地,恰好这时候五姑娘下来了。 她原本是被流星带了来换衣裳,半路上流星说四皇子在烟波亭等她,找她说几句话,她原说换了衣裳再去,但流星说四皇子为避嫌不便多留,就说几句话也耽搁不了多久,他们兄妹间从小一起长大,多狼狈的情形也见过,四皇子绝不会介意她形容不整。 谁知她去了烟波亭,又没看到人,那儿有个小宫女说四皇子有急事先走了。五姑娘被他放了鸽子,心下有不虞,赌气快步回了依兰小筑换衣裳,流星琢磨着这会儿四皇子应该和李姑娘在依兰小筑碰上了,五姑娘这时候回去撞上,便是她和二皇子的事不能成,她和四皇子也不可能了。 谁知去了依兰小筑,里头并没有人,李姑娘和四皇子都还没来,流星琢磨着是不是路上出问题了,说不得一会儿就来了,结果不多时四皇子就过来了,还非得找五姑娘说话,被皇后带着人过来撞见,这可真是说不清了。 五姑娘原是在楼上换衣裳,听到楼下闹哄哄的,心下很是不安,忙穿好了衣裳,连头饰都没来得及换一套,便下来见人了。 五姑娘一下来,所有目光都落在她身上,看到她换了身衣裳,而方才四皇子又衣衫不整落荒而逃,说这两人没什么谁会信? 四皇子原打算走了,看到表妹下来,又停住了脚步,他就这么走了,小悦儿怎么办,难道要把所有的骂名都让小悦儿背负么?是他一时情难自禁,小悦儿是无辜的,他不能走。 五姑娘被众人这种目光看的恼火,扶着丫鬟的手款款下楼,面上有些傲气,「见过皇后娘娘,各位娘娘。」 皇后点点头,「换好衣裳了,跟着我们去走走吧。」 她对四皇子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只字不提,五姑娘心有疑虑,当着这许多人的面也没问出来,与四皇子目光对上,后者眼里满是担忧。 梓桃跟在队伍里,也看出了今天的事情不对,皇后明显是故意把大家往这边带,带人去捉亲儿子和亲侄女的奸? 正当梓桃满心疑虑时,李姑娘带着丫鬟回来了,站到了梓桃身边,向皇后和各位娘娘行了礼,皇后问她:「你去哪儿了?」 李姑娘道:「方才有个小宫女来找臣女,说是宁姑娘碰到了些麻烦,找臣女去看看,只是半道上那宫女闹肚子,扔下臣女找官房去了,臣女对宫里道路不熟悉,绕了一会儿才回来,到了太液池,却是人去楼空了,臣女便又找到了这儿来。」 丽贵妃道:「是哪个宫的小宫女,这么大胆,竟然扔下主子自己跑了,李姑娘可识得那宫女的相貌,把她揪出来罚一顿。」 李姑娘道:「看着眼生,不知道是哪里的。」 皇后面色不霁,让四皇子回鹏程殿去,她带着妃嫔秀女们再走了一会儿,便藉口精力不济散了,将秀女们都送回了储秀宫。梓桃看了眼李姑娘,后者面上淡然自若,倒是她心焦了。 皇后回了坤仪宫,让人关起宫门来,把涉事的几个宫女都叫了过来,冶霜是四皇子身边的大宫女,这回也没有落得好,和流星逐月两个小宫女一起跪在地上磕头请罪。 「你们是怎么做事的!让你们带人去见个面,有这么难?都搞成什么样子了!」 她原本计划周密,先将悦姐儿的裙子弄脏了,让流星带她去依兰小筑换衣裳的途中转道去烟波亭,又让人买通了御花园的洒扫宫女,将二皇子骗去烟波亭,让他们见个面,自然会被有心人看见,宣扬出去。 而四皇子交给了冶霜带去依兰小筑,李姑娘被逐月哄着来依兰小筑找宁欣悦,就算她半道上反应过来不走了,逐月也有法子强行将她带到依兰小筑,和四皇子碰上。皇后将重头放在儿子这边,带着人过来抓,她心中理想的儿媳妇人选就是李姑娘,对于二皇子会不会和宁欣悦走到一起,她并不关心,能成则好,不能成也无所谓。 时间紧迫,她知道这事有些漏洞,二皇子和李姑娘都精,不一定会上当,四皇子和宁欣悦比较好骗,又相信她,根本不会怀疑。但人总是有些侥倖心理,赌的就是他们年轻人血气方刚慕少艾,谁知那两个精的一点儿没沾腥,自家两个傻的凑到一起去了。 逐月将额头都磕青了,哭求道:「娘娘恕罪,奴婢是将李姑娘往依兰小筑带的,她原本也没有怀疑,只是半道上突然冒出个脸生的高大宫女来,一掌将奴婢打晕了,而后奴婢便不知道了,醒来后在路边的假山里,然后,就都乱套了。」 「有人打晕你?」皇后唿吸不稳,颈间锁骨深刻,她自然知道是谁,身边这么卧虎藏龙的,除了陛下,就是那个小子了,皇帝生怕有人害他的宝贝儿子,在萧宏身边布满了高手,守得密不透风的。 只是她没想到,萧宏那么猖狂,公然在后宫打伤她的人! 「御花园那小宫女呢?怎么说的?」 逐月小心翼翼道:「她原是带着二皇子往烟波亭去,二皇子走的慢悠悠的,快到时突然说不去了,她也拦不住。」 皇后挥袖冷笑:「没用的东西,收了钱事没办成,这种人没必要再留着了。」 逐月几人打了个冷战,她们也没办好事,娘娘会不会也…… 冶霜将求救的目光投向亲姐姐沫云,想让姐姐帮她求求情,沫云对她皱了皱眉毛,示意她老实一些,等娘娘消了气再说。 与此同时,青云殿里二皇子坐在床上把玩玉佩,让星蕊去给李姑娘送盒糕点。他的未婚妻果然是个聪明女子,今儿的事情解决的不错,听说宁欣悦碰到了麻烦,心中担忧跟着去了,也算有情义,半道上反应过来想走,也还算冷静应对,要不是时间紧迫,二皇子会让凌云再看看,看看她如何应对。 只是她到底还是嫩了些,比不得他老谋深算,像今儿的事情,主角是他们四个人,那两个已经一身骚说不清了,李姑娘虽然摘清了,但谁都知道她牵扯其中,学学他,依兰小筑面前一通闹剧,从头到尾就没有提到过他一个字。
第287章 授受 梓桃回了灼华宫,越想这事儿越觉得不对,虽然李姑娘已经摘清了,但她知道她是牵扯其中的,李姑娘扯进去了,二皇子应该也有份才对,只是今儿从头到尾就没有听到过他的只言片语。 「锦簇,你去青云殿找星蕊说说话,带盒糕点去。」 锦簇道:「娘娘是想打听今儿的事情?有什么好打听的,一眼就看出来了,不就是皇后想撮合四皇子和李姑娘,利用自己的亲侄女做饵,结果鱼把饵吞了,没钓上来!」 梓桃笑笑,她这个比喻倒是形象贴切,「不去就不去吧,以后也别乱说,事关皇室声誉呢。」 她觉着,这偷梁换柱移花接木的事情就是二皇子干的,只是不知他怎么做的这样完美,她倒想讨教一二,以后遇事也好应对。 「娘,你今儿去看二哥的媳妇儿了呀,二嫂好不好看?」 梓桃轻轻点点宝儿的嘴巴,「别胡说,还不是二嫂呢!」 「那到底好不好看呀!」 宝儿带着弟弟围在梓桃身边,一脸兴奋好奇,两双同样乌黑晶亮的大眼巴巴望着她,能将人的心都融化了。 「好看呀,十几岁的大姑娘,怎么会不好看?」 「可是大家都说四皇兄的媳妇儿更漂亮,比二嫂漂亮多了。」 「你听谁说的!他们知道你四皇兄的媳妇儿是谁吗?胡说!别听他们的!」 宝儿搂着弟弟的脖子,嘆了一口气,一副小大人模样,「我怎么会不知道呢?就是母后家的那个表姐呀,长的可漂亮的那个,每年过年都看得到她,可漂亮了。」 梓桃侧目,「你听谁说的?你们白天去哪儿了?」 梓桃问话间,还看了眼红菱等人,你们不会带着小主子乱跑,看到不该看的听到不该听的吧? 红菱正想说话,宝儿抢先道:「我带弟弟去御花园打鸟,听人家说的。」 「你怎么又去打鸟?还改不了这个毛病?」 梓桃突然抓住了前半段,倒惊了宝儿一跳,膛目结舌的小模样可讨人喜欢,「不是,不是我要打,是弟弟要打,我教他。」 宝儿说话间看着弟弟示意,宜儿接收到她的信息,对着梓桃点了点头。梓桃敛眉嘆气,这两个孩子,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真让她拿他们没办法。 「这些话你们听听就好,不要说出去,宝儿,知道吗?」 宜儿不会说话,宝儿有点话唠,说话没个分寸,她必须叮嘱好了。 宝儿点点头:「知道知道。」 却说秀女们回了储秀宫,众人看向宁欣悦的目光都带着鄙夷嗤笑,「宁姑娘也太急了些,你和四皇子青梅竹马,又有长辈做主,可不是那些无媒苟合的,做什么急在这一时半刻?」 宁欣悦瞪向说话的秀女,是济宁候府的秦明珠,听说是三皇子妃的热门人选,可是德妃和皇帝并没有定下她,她就将自己当正主子看了? 「秦姑娘可别多口舌,皇家可不喜欢碎嘴的媳妇儿。」 秦明珠抱着手臂昂起脑袋,脸上满是傲气:「皇家喜欢什么媳妇儿?你知道?是了,你姑母就是正经的皇室媳妇儿,你当然知道,只是不知道皇后娘娘有没有告诉你,比起碎嘴的媳妇儿,皇室更不会喜欢不检点的媳妇儿。」 在座的各位谁不是豪门贵女,宁欣悦还真把自己当主子瞧了,一个五品官的女儿,不过是靠着皇后侄女的名头爬进宫来,她压根就没放在眼里。 宁欣悦咬牙切齿,将话都咽下了,却还是忍不住的愤怒,等着吧,她总有一天要让这死丫头跪在她脚下。 「各位姑娘活动了一天,都回自个儿屋里歇着吧,不要枉生事端。」 储秀宫的管事嬷嬷木着一张脸进来,语气是不卑不亢,但对于这些受惯了追捧的豪门贵女来说,嬷嬷这个态度,也很叫人恼火了。 秦嬷嬷并不惧她们以后有大出息,能做上储秀宫的管事嬷嬷,她后台强硬的很,若是有那小肚鸡肠爱记仇的,在后宫里也走不远。 众秀女都回了自己的屋子,星蕊拎着盒糕点来了储秀宫,同管事嬷嬷打过招唿后,去了李姑娘住的屋子。 李姑娘开了门招待她,见来人是个伶俐美貌的姑娘,穿的也是一等大宫女的服饰,虽然年纪大了些,但秀致不减,心中不由有些担忧,她生的不够貌美,二皇子身边连个宫女都长的这么漂亮,以后还有侧妃庶妃,她怕是得不到多少宠爱的。 身为世家大族的嫡长女,她从小就知道自己的职责,娶妻娶贤纳妾纳美,从小接受的嫡女正妻的教养告诉她,和妾室侍婢争宠是极其自降身份的事情,她只需生下嫡长子,坐稳了正妃位置,冷眼坐山观虎斗便是。 「奴婢星蕊见过李姑娘,奉二殿下的命令,给姑娘送盒糕点来,姑娘今儿受惊了。」 星蕊巧笑倩兮,福身行礼的动作行云流水,让人看了便心生欢喜,是个玲珑剔透的姑娘。 「这大热的天,麻烦你跑一趟,代我谢过二殿下。红袖,上茶来,星蕊姑娘坐一坐,喝口凉茶祛祛暑气。」 星蕊点头应下,坐在了李姑娘跟前的绣墩上,只挨了一点,没全坐上去,挺直了腰杆儿,双手捏着帕子交叠在膝上置着,看了眼李姑娘的面容后,便将目光停留在了对方领子上的绣花上。 李姑娘这长相确实平庸了些,单眼皮的细长眼睛,脸盘子圆润光洁有福相,眉毛修成秀气淡然的远山眉,塌鼻樑但胜在鼻头小,嘴唇也丰厚了些,虽然可以利用妆容修饰,但总比不得那些天生丽质的人精心装扮过后的盛丽容颜。 虽说做正房主母最重要的不是容颜,是出身才德,但才德兼备品貌双修的主母无疑更加完美。而且,二皇子以后的正妃,可不仅仅是做个王妃那么简单,生的如此普通,怎么压得住后宫佳丽三千呢。 李姑娘也打量了星蕊的通身气派,不愧是从寿康宫出来的,二皇子跟前的得意人,这相貌礼仪,若是换身衣裳,说是哪家的闺秀也不会有人怀疑。
第288章 婉华 红袖端了茶上来,用白瓷壶装着,壶身没有任何花纹,杯子也是和茶壶配套的白瓷杯,一套茶具素净的很。 壶嘴里倒出来的红褐色茶汤,一出壶就嗅到了股清香味儿,不是茶叶香,倒有些像药香味儿。 「夏天暑气重,姑娘家不宜用冰饮,这喝茶嘛,什么龙井毛尖儿都不管用,倒是喝些凉茶挺好,你尝尝,用金银花鱼腥草墨冬揉在一起做的配料,我嫌味道太苦,又加了味甘草,味道比不得绿茶清嫩甘甜,但清热去火是极好的。」 星蕊尝了一口,倒是李姑娘谦虚了,虽然有些苦味儿,但自有一股清香,大户人家用的配料,尽管是极其普通的药草,也定然加工到了极致,不是民间那些粗枝大叶能比的。 「姑娘真精巧的心思,我今儿也学了一招,回去泡一些给他们尝尝。」 红袖适时说了句:「星蕊姐姐真好的规矩,我初来乍到,还不太懂宫中的礼仪,以后还要劳烦姐姐多教导我一些。」 星蕊谦虚道:「你跟在姑娘身边,哪里还用得着我教,姑娘的规矩,可是秦嬷嬷都称赞过的。」 秦嬷嬷掌管秀女的几轮筛选,眼光毒的很,是真的规行矩步还是为了选秀故作矜持,她一眼就看得出来。 星蕊在李姑娘屋里坐了一会儿,便回了青云殿,临走时李姑娘想让她带点什么东西回去,想想似乎又没什么好送的,她和二皇子并没有定下婚约,二皇子给她送糕点来,已经是唐突了,他是皇子,可以不顾世俗礼教,她却不能。 星蕊走后,红袖对自家主子道:「这位星蕊姑娘真出挑。」 李姑娘笑了笑,「二皇子身边的大宫女,能不出挑吗?」 说话间她打开了星蕊送来的食盒,里头是一碟红豆糕,红袖打趣她道:「红豆呀,二皇子可真有心。 」 李姑娘低头笑得娇羞,心中对那人也有些期待起来,听说他是长的最像陛下的皇子,听说陛下很是风流俊美,那他…… 她还没有见过他的真容,俊不俊美不知道,但看来是继承了陛下的风流多情的,若这份风流只对着她一个人,那极好,只是她清楚的知道,这是痴人说梦了。 二皇子给李婉华送糕点的动作也不是避着人的,许多秀女都晓得了,李婉华平日里会做人,和秀女间的关系都还好,对于这事,嘲讽她的倒没有,更多的是打趣。宁欣悦心中气苦,同样是私相授受,怎么李婉华就没一句不好,而到了她身上,却被千妇所指呢! 她原本和李婉华关系也不错,还在闺中时便认识,同样的才气纵横,李婉华端庄严谨一些,宁欣悦灵动清丽一些,前者更爱四书五经,后者更爱诗词歌赋,两人同为才女,惺惺相惜的同时也有些竞争意识。宁欣悦生的美貌精緻,又是这般的才华横溢飘逸灵动,京中子弟爱慕她的不少,而李婉华模样普通,素日里又端庄贤良,多是长辈喜欢,同龄男孩子们并不怎么爱和她接触。 这两人如今一同选秀,虽则心里有底,不是争一个男人,但皇家的妯娌,本身也存在竞争关系,只是其他姑娘们咋咋唿唿俗气的很,宁欣悦不乐意和她们打交道,还是喜欢同李婉华说话,而李婉华却是长袖善舞八面玲珑,和宁欣悦愉快相处的同时也没有冷落了其他人。依着宁欣悦的霸道性子,心中其实有些不虞,她的感情向来都是唯一的,她只和李婉华好,李婉华为什么不能只对她好? 这回赏荷宴上的事情,宁欣悦事后想想,自己莫名其妙的就被捲入了其中,她知道是有人设计陷害了她和四皇子。明明是姑母身边人带她去换衣裳的,后宫是姑母的地界,她也满心信任姑母,但很显然姑母辜负了她的信任。 起初她和锦簇一样的想法,觉着皇后是想撮合李婉华和四皇子,用她做饵引这两人去依兰小筑碰上,皇后再带着人去捉姦。只是不知道是谁在后头操控,让她和四皇子同时出现在了依兰小筑。 原本她以为那个人是李婉华,李婉华定然是识破了皇后的计谋,金蝉脱壳,成全了他们,但今儿下午二皇子让人给李婉华送糕点,她就明白了,幕后之人是二皇子。李婉华也只是待选秀女,她的姑母文婕妤在宫里也没什么地位人脉,如何布局,只能是二皇子帮她脱身了,这两人片叶不沾身,倒让她和四皇子惹得一身骚。 虽然如今皇后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她和四皇子的事算是板上钉钉了,只是婚前苟合,名声不好听,她原本不需要背这些污名,她可以清清白白的嫁给四皇子,都是他们这些人害的。 宁欣悦心中气苦,看向人群中众星捧月的李婉华,目光中不由聚起怨毒,李婉华也是敏感之人,迅速侧头看向宁欣悦这边,正对上宁欣悦眼中来不及收起的愤恨。 她知道,她这又是少了个朋友多了个敌人了,没办法,根本利益相冲,她们那微薄的友谊没法维持。 星蕊回了青云殿,二皇子见她空手回来,面上浮现一丝无趣,看来他那个未婚妻是个刻板守礼之人,一点儿情趣都没有。 「那李姑娘长的怎么样?真的像传言中那么丑?」 二皇子这话说的不客气,星蕊忙道:「怎么会丑呢,不都说豪门无丑女嘛,李姑娘长的挺漂亮的。」 「有你漂亮吗?」 二皇子斜倚在榻上,翘起个二郎腿来,衣裳也没穿好,扯开了领子袒胸露肚的,说的话又轻浮,倒让星蕊这个老姑娘面红耳赤臊的不行。 「奴婢粗枝大叶的,怎么能和李姑娘比。」 二皇子抖嗦着腿,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别谦虚了,这京中闺秀若是有比你漂亮的,家里早打出什么第一美人京城双姝的名头了,便是长的平头正脸的,也能说成是才貌双全,这个李姑娘大家都说她长相平庸,那是得有多丑呀!都说腹有诗书气自华,她读那么多书,有个做首辅的曾爷爷,出身才华都没得挑,也救不了她的相貌,可见真的是没救了。你就说实话吧,有没有歪嘴斜眼,还是脸上长疙瘩了,还是太胖太矮了?」 「没有没有!李姑娘五官端正皮肤白净,圆脸盘子,乍一看有点儿像贵妃娘娘刚进宫时的样子。」 二皇子侧目,「你确定?她要是长的像贵妃,别人还说她长相平庸?怕是只像贵妃的圆润,没像着她的美艷吧。」 星蕊咽了口唾沫,这话让她咋接啊。
第289章 落定 不提二皇子怎么不满李家姑娘的容色,这政治联姻哪看什么儿女私情,便是任性妄为,皇帝也不会答应,当然此事他也是晓得轻重的,只是跟皇帝吱了声,正妃长的不好,侧妃必须纳个漂亮的。 端午过后殿选如期而至,二皇子妃定的便是李婉华,四皇子妃是宁欣悦,而三皇子妃却出乎众人意料,并不是李德妃相中的济宁候府秦明珠,亦或是户部尚书家的姑娘,而是半路杀出的龙城太守之女裴舒珑。龙城太守官不大,才正四品,却是州郡长官,且龙城是边关要塞,龙城太守之职也是朝廷政要,不可小觑。 这裴姑娘能以四品官员之女的身份荣登皇子妃位,除却她本身才貌出众之外,还有一层原因。她的母亲兰音郡主是先荣庆大长公主之女,荣庆大长公主是先帝胞妹,今上的嫡亲姑母,兰音郡主是陛下亲表姐,这裴姑娘还得喊陛下一声表舅呢,身上也有几分皇族血脉,光这一点,就比其他姑娘强。 秉承着肥水不流外人田的想法,皇帝看这外甥女觉得挺不错,比那咋咋唿唿的秦明珠和孤高自许的钱姝强多了,且龙城太守和三皇子在一块地方共事,这翁婿亲嘛。 因此不顾李德妃恶臭的脸色,将裴舒珑定了下来,李德妃若有异议,皇帝便堵她:「可是对朕的外甥女不满意?」 三皇子没回来,无法发表意见,李德妃的意见在帝后跟前也是不值一提的,三皇子妃便定了裴舒珑。几位正皇子妃定了下来,便要选侧妃了,二皇子可早巴望着了,指了苏州盐运使的庶女做侧妃,江南水乡的姑娘,生的就是漂亮。 盐运使家的姑娘,这身份可敏感了,皇帝于江南盐运上向来看的紧,江南是皇帝的钱袋子,二皇子这公然的觊觎老爹钱袋子,不可谓不引人遐思。 之所以盐运使家只送了庶女过来,也是和皇帝通了气的,他们家不可以和皇子结亲,必须是忠实保皇党。 「五品官家的庶女,身份太低了吧,做侧妃不够,给个庶妃差不多。」 皇后捏着粉彩杯盖摩挲,给出了这么句不痛不痒的话。皇帝看了她一眼,道:「确实如此,这姑娘只能做庶妃,你可以再挑个侧妃。」 这回定下正妃和两个侧妃就行了,二皇子既然指了个庶妃,那就只能要一个侧妃了,要不然正妃还没过门,他就点了一堆的妾室,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多急色呢。 二皇子长出了口气,「庶妃就庶妃吧,就她吧,也没看到哪个特出挑的。」 盐运使家的苏姑娘听到他这话心中大喜,没点侧妃,只要她进了王府后生下儿子,一定可以爬上侧妃之位,以后二皇子登基,她四妃之一的位置是跑不了了。 其他几位皇子看二皇子这么大手笔的点了盐运使家的姑娘做庶妃,也不甘示弱,尽往出身好的姑娘挑,貌美的可以找侍妾,侧妃也算找半个岳家了。 大皇子三年前就定了贺家姑娘做正妃,当时是没定侧妃的,说是等贺姑娘诞下嫡长子再说这事,这回大规模选秀,皇帝图省事,便让大皇子也选了,只等正妃生下嫡子后再进门便是。 大皇子这回也不客气的点了两位侧妃,分别是济宁候府的一个庶女和吏部侍郎家的嫡次女,身份都还可以,那济宁候府的姑娘长的也还算漂亮,大皇子和高贤妃都还算满意。 三皇子于正妃上已经矮兄弟们一截了,李德妃不甘落后,点了五城兵马司指挥使家的庶女和大理寺卿家的嫡女。 侧妃嘛,要么是小官家的嫡女,要么是大官家的庶女,大官家的嫡女是要做正妃的,而像那盐运使家的姑娘,一个小官庶女,连做侧妃都不够。 上头几个兄长都选完了,终于轮到了四皇子,皇后心中焦急,好的都被他们挑光了,剩下这些被挑剩下的,也太委屈她的宣儿了。 却不想更让她呕心的事情还在后头,四皇子以年纪尚幼为名,拒绝选侧妃,直言年轻人当修身养性,不宜重色好欲。 皇帝赞许地点点头,「宣儿甚为自律。」心下却道他这个花心谷子倒出了个痴情种,也算歹竹出好笋? 皇后却气的说不出话来,说什么年纪尚幼,他就比三皇子小两个月,三皇子都挑了侧妃,就他要当情圣!他这是不要江山要美人了,她倒要看看,没有江山,他拿什么守住美人。 四皇子这个决定传到外头已经选过了的秀女堆里,众人看向宁欣悦的目光无不带着羡慕嫉妒,果然这青梅竹马的恋情就是不一样,比她们这些盲婚哑嫁的强,虽然知道她们的丈夫要寻求政治助力,但小女儿家眼界格局还是小,总是憧憬一生一世一双人的。 李婉华面上笑意淡然,看向站在角落里从出了殿门就掩不住面上窃喜的苏宁,挺漂亮的小姑娘,以后就是她后院的一员了。 选完了妃后,二皇子便要起身去北疆了,三皇子和龙城太守成了翁婿,他再不回去,北疆军营都没他站脚的地儿了。 梓桃给他装了些零嘴儿衣裳收拾了一个包袱,让他带去,一边叮嘱他琐事,「今年过年回来么?明年正月大皇子的婚礼,你要不要回来参加?」 「不回来了,这个时辰才去,过年又回来,去那儿走亲戚么?大概等我成亲的时候回来。」 讲究些的人家都说,一家子一年只能办一场亲事,大皇子是明年正月的婚礼,那二皇子得等到后年,又是好长一段时间不见面了。 「那你去那儿可得小心些,也没人看顾你,你不要和三皇子起争执,他外家岳家都在那儿,我怕你吃亏。」 二皇子定睛瞧着她,面上有些动容,垂在腿边的手握紧了又松开,拧着袍子揉了揉,终是道:「我晓得的,你自个儿多注意些,父皇待你也不比从前了,你凡事多为自己和孩子想想。」 梓桃安然点头,「我晓得的。」 就这么互相叮嘱了几句,该走的还是得走,他走的那天,皇帝领着宝儿姐弟俩去送了他,梓桃不能出宫,让紫藤陪护着两个孩子,心中为那远征的人儿祈祷。
第290章 邂逅 残阳如血,天边流云淡薄候鸟群飞,看这模样,明儿又是个艷阳天,这样的天赶路很是辛苦。 「殿下,今儿便到这个驿站歇脚吧,下一个驿站咱们今儿赶不到。」 二皇子是上午出的京城,宫门口皇帝啰啰嗦嗦的,收拾了一大包东西,还给他带了几个貌美宫女,说是跟去服侍他的。让他好一顿推脱,带着这几个女人他什么时候才能走到北疆啊! 这一通话别又磨叽了小半个时辰,早上起的挺早,磨磨蹭蹭的,一直到日头高照才出了城,赶在暮色四合时到了京外的驿站歇脚。 这毒太阳的赶了一天路,午时末最热的时候找了个茶寮坐着吃茶歇午觉,这样的天赶路,人吃不消马也吃不消,到了申时末太阳渐渐西斜才动身,走了一个多时辰,天又要黑了,再往前走今晚上可就要露宿了。 二皇子抬起袖子擦擦汗,这样的天赶路真是遭罪。 「那就到这儿歇一晚上吧。」 驿站长官出来迎接二皇子,为他们一行人安排房间,二皇子带的这一行人也是常在外行走的,常住驿站,一看他们住的屋子就知道不是驿站最好的屋子,他们这群粗人倒是没什么,但二皇子却不能受委屈。 「驿丞,你这儿还招待了别的客人不成?怎么没将最好的屋子让出来?」 二皇子坐在桌上喝茶,没说什么,驿丞战战兢兢的回话,「骠骑将军家的女眷探亲回来,今儿也住在驿馆里,她们先来,这……微臣也不好把人赶出来。」 若是些男客,便让他们将屋子让出来也无妨,只是这未出阁的女眷,二皇子一行又全是男子,着实是为难人了。 「骠骑将军家的女眷出行,没有男丁护送么?怎么一声不吭,女眷不能见客,男子也躲绣房?」 驿丞不说他们还真不知道这驿馆里还有别人,躲躲藏藏的,不会图谋不轨吧。 驿丞擦擦额上虚汗,他也不知道骠骑将军家的公子为什么不出来拜见二皇子,若是二皇子不知道也就罢了,偏偏他知道了,他们还藏着掖着,那就不好看了。 「那……微臣去请袁公子出来?」 二皇子点点头,心中琢磨他和骠骑将军家没什么恩怨吧?他们家人为什么躲着不见他? 驿丞去了楼上,不多时便领着一个紫衣箭袖的年轻公子过来,看着和二皇子年纪相仿,相貌也周正,给二皇子下跪行礼时,行的是双手抱拳的军礼,右手虎口上还有老茧,确实是武将之子该有的姿态。 「草民袁浩拜见二皇子殿下,草民护送家妹探亲回京,队伍中女眷众多不好见客,怕惊扰尊驾,失礼之处请殿下恕罪。」 这一番话说的中规中矩,但二皇子听着,怎么觉着这小子那么有情绪呢?对他不满?骠骑将军没站派系吧,便是站了,如此明目张胆的对他不敬,也太张狂了些。 「袁公子请起,坐下说话。」 二皇子让袁浩坐下,而后和他侃起了家常:「素闻骠骑将军教子有方,长子早年便进了军畿大营做参将,如今瞧着,二公子虎豹之势也是不可小觑,不知二公子如今在哪里高就?」 袁浩坐直了身子,目光停在二皇子的脖颈处,观察他说话时喉结一动一动,但全部精力都落在二皇子的话语上,二皇子一发问,他脑中反应迅速便答了上来,「草民正在准备明年春日的武举,比不得二殿下早早的在军中有所建树。」 这说说的,落在二皇子耳里,似乎是在嘲讽他靠着老爹,小小年纪就能去军营捞军功,而人家正经的将军之子,都要通过武举从军。 不过,这小子也有傲气的资本,准备明年春日的武举,那他现在已经是武举人了,三年国孝期间暂停科举,科举三年一次,太后死的那年是科举第二年,也就是说,这小子四年前就中了武举人,现在瞧着也就十七八的样子,那他十三四岁就中了武举人,确实是年少有为。 他家的老三就该看看人家,就他那点功夫,也就是在京中贵族间受几句吹捧,和真正的武学世家的子弟比起来,他算什么! 二皇子爱才心切,也就暂时原谅这小子的无礼了,夸赞他道:「二公子年少有为,我和我弟弟都比不得你,期待你明年在武试上大放异彩,说不得咱们以后就成同袍了。」 袁浩抬眼看向二皇子,眼中有些惊奇,素闻二皇子跋扈暴戾,他以前的作为也很让人不耻,如今瞧着,倒还懂得礼贤下士?是在装贤德么? 二皇子没有忽略他眼中这抹异色,似乎在对方眼里他就是个定了型的坏人,他们有什么仇?犯得着对他这么大偏见? 两人坐在驿站大堂里说了一会儿,二皇子也察出了对方的不喜,拉着他实在没话说了,才放了人走,看袁浩那急匆匆的背影,好似他会吃人似的。 二皇子实在想不出他和骠骑将军府有什么恩怨,问了阿秦,阿秦面有异色,语气吞吐,「殿下不记得自己做过的事情?」 二皇子龇牙咧嘴,「我做过什么?我没招惹过男孩子!」 军营里没有女人,噢,有军妓,但很多讲究的士兵都不会去那里,更何况是军官。二皇子年纪不小了,却还没沾过腥,他在军营外头有自己的小房子,里头请了两个婆子一个小丫鬟,小丫鬟是其中一个婆子的孙女,刚来的时候脏兮兮瘦巴巴的,在二皇子家里住了两年,吃得好住的好,倒长开了些,是个挺清秀可爱的小姑娘,二皇子有时候也会逗逗她,却是将人当小妹妹看,绝不是男女之间的挑逗。 军营里女人少,北疆军纪严明,绝不许士兵去秦楼楚馆,因此军营里便出现了很多龙阳之癖的,二皇子生的这样俊美,若不是身份尊贵,也难逃断袖之劫。 军规倒没有明令禁止此事,士兵也是正常人,不让找女人还不让找男人,让人家怎么活。 二皇子长驻军营,对于此事屡见不鲜,他手下士兵也有这样的,他倒是不会异样看待,但绝不会效仿,如今阿秦这话,倒让他惊讶了,怎么说的他像个负心汉似的!
第291章 袁清 阿秦无语凝噎,他的主子是越大越活泛了,心思难以捉摸。 经了阿秦的提醒,二皇子才想起几年前的一桩往事,貌似,某年前的某日,他去围场游玩,戏弄了一个姑娘,坏了那个姑娘的名声,当时闹得还挺大,但是他不认,也没人敢说皇家的是非,事情渐渐就淡了。 记忆中,那是个胆小但是心思活泛喜欢看鬼神话本的姑娘,相貌已经记不清了,难道,「那姑娘就是骠骑将军家的姑娘吗?」 阿秦撇着嘴点点头,「骠骑将军膝下四个孩子,长子次子幼女都是嫡妻所生,一个庶女已经嫁人了,今儿袁二公子护送妹妹回京,定然就是骠骑将军家的幼女了,就是之前被你坏了名声的那个。」 「那怎么叫我坏了她的名声呢,就是那群碎嘴的人看戏不怕台高,将人家姑娘逼走了,那怎么能怪我呢?」二皇子是绝不承认自己坏人名节的,说的好像他是个纨绔子弟负心汉,「诶?那姑娘现在怎样了?可定亲了么?」 照袁二刚才对他那态度,那姑娘可能是不好,要不然怎么能让他记了几年呢。 「奴才也不知道,当时只记得说是去了江南外祖家避风头,后来京里谣言渐渐平息,我也就没再关注了。」 阿秦这么说,接触到了二皇子的眼神,随后道:「奴才待会儿去打听打听。」 二皇子点头微笑示意,阿秦是越来越善解人意了,以后没了他可怎么成。 驿站饭食简单,二皇子行军几年,也不太挑嘴,再简单的饭菜都能吃两碗,吃完了就回房洗漱准备歇息,阿秦去和袁家下人套近乎,明早上应该就有消息了。 驿站最好的房间,已被布置成姑娘的临时闺房了,年久发黄的墙上围了绣幔,床上铺了姑娘自带的薄被褥子,小几上不放茶具,摆满了银镜脂粉,镜前一妙龄少女在对镜卸珠钗,只是那水盈盈的眸子蕴含心事,连带着卸钗的动作都缓慢迟钝。 「姑娘,这蝴蝶钗子怎么和手镯放一起了?您不是最宝贝它,专拿一个小盒子把它装起来么?」 镜心是三年前才升起来的大丫鬟,原来的桃枝自私背主,已经被夫人发卖了,姑娘这几年又总是敏感多疑,情绪不定,她伺候姑娘也是小心翼翼的,不敢多话。 袁清经她提醒,看到那一排镯子戒指里摆放突兀的镂丝蝴蝶簪,才忙忙拿了出来,用自己专门空出来的小盒子放置,而后让镜心将东西都上了锁,便去洗漱了。 镜心看着姑娘消瘦落寞的背影,心中也是惆怅,姑娘这辈子怕是没什么指望了,她跟着姑娘,怕也没什么指望。 翌日早起又是个艷阳天,二皇子一行人赶早,天刚蒙蒙亮就走了,袁清觉浅,只听得外头吵吵嚷嚷的,知道是那些男客要走了,心中松了口气,等人走后安静下来,却也睡不着了,早起眼睛有些浮肿。 袁浩来妹妹房里,看到她在用冰块敷眼睛,关怀问道:「可是昨儿没睡好?那些大老粗,一点儿不懂体恤人,大早上的吵吵嚷嚷没个清净,你待会儿到车上看看能不能睡着,反正今儿晚上就能到家,到了家里好好歇歇。」 他并没有告诉妹妹,外头那群人领头的是二皇子,几年前那事儿,妹妹至今都走不出来,他不知道妹妹是不是对二皇子有什么惦记,但那二皇子坏人名节一点儿担当都没有,他决不能让妹妹再和他有什么瓜葛。 只可恨天妒红颜,他妹妹多好的姑娘,几年前因着二皇子那事儿坏了名节,去江南避了几年,出了国孝后由大舅母做媒,给她议了门亲事,是外祖母的娘家侄孙,和他们也算表姊妹。原先妹妹还在外祖家时,他就时常对着妹妹献殷勤,妹妹不为所动,但是外祖母却觉得那孩子体贴,适合照顾外孙女。 谁知那姓刘的小子却是个短命的,刚定亲不久就和一群狐朋狗友出门喝花酒,喝得醉醺醺的骑马回家跌死了。他家里倒来找他们家要说法,说什么妹妹克夫,刚定了亲就剋死了未婚夫,要妹妹嫁过去守活寡。 他们家怎么可能答应,派了他和大哥一起去江南处理退婚事宜,把刘家给的彩礼都退回去,刘家却不同意退婚,反而说妹妹不检点,在京里招惹了贵人被抛弃了躲到江南来,他们家顾念亲戚情分接盘,这姑娘在外祖母家里时就和表哥私相授受,如今表哥死了,她却翻脸不认人,还想再嫁到别家去祸害别人不成? 他实在忍不得,将这不知道几杆子的碎嘴亲戚痛打了一顿,彩礼扔在他们家门口,把妹妹的庚帖抢了回来,旁的东西都不要了,连夜就回了京城,被这事闹得,他连外祖家都不愿呆了! 难怪妹妹提起在江南时的日子只说姐妹们好,却从来不提舅母们如何,这大舅母给妹妹说个这样的人家也不知道是何居心,外祖母想帮扶落魄娘家,倒推他妹妹进火坑,要不怎么说外家呢,外祖家可不就是外人嘛!他妹妹就算老死在家,他养一辈子,也不送到别人家去受苦。 不是他王婆卖瓜,他妹妹的容貌才情,京中有几个闺秀及得上她,只是被这些臭名声缠身,整个人哀怨惆怅,也不愿意出门赴宴,所以没人认识她。这回选秀,那都是些什么歪瓜裂枣都能做皇子妃,他妹妹水晶一般的人儿,倒要躲在角落里不见天日,上天实在不公。 袁清倒不知道就这一会儿功夫,哥哥想了这么多,只柔声细气的回话:「还好,是我觉浅,有些认床,回了家就好了,咱们快些启程吧,晚了日头大又不好走了。」 袁浩点点头,起身去外头打点车马,抬头看看这初露苗头的太阳,心中又将二皇子骂了一遍,这大夏天的选妃,倒让他们家受苦,怕妹妹触景伤情带着去靖州姑母家走了一趟,等选秀结束了才带回来,恰好卡在这三伏的天,能晒死个人。 不过想想二皇子这个时候去北疆,天天在马上行走,怕是能晒脱层皮,活该!
第292章 怨气 二皇子走后几天,皇帝在宫里收到了他的来信,「这个时候他应该还在路上,给朕写信做什么?」 皇帝打开了信封,看到里头的内容,额上青筋直跳,重重的将信纸拍在桌子上,一边骂人:「臭小子,人走了还不安分,让朕给他拉皮条!」 汪福禄咽口唾沫,偷偷的瞥了几眼那信上内容,骠骑将军家的姑娘?二皇子怎么惦记上她了呀。 「汪福禄,你去探探,这姑娘品行相貌如何。」这名声是臭大街了,除非相貌才情特别出挑,否则他绝不会答应给儿子纳个这样的姑娘。 汪福禄领旨,莫说这后院之事他如何查探,他自有一番手段,两日后便回了皇帝的话,还带了一首袁姑娘写的小词。 「那姑娘生的极好,有几分像宝贵妃娘娘呢!您瞧这是她写的词。」 皇帝将宣纸抖落开来,一边嗤笑道:「朕那二儿媳妇,你们也说像宝贵妃,贵妃是长了张大众脸不成?人人都像她。」 汪福禄点头哈腰笑得灿烂:「都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二殿下和贵妃娘娘亲近,将她当半个亲娘看呢,这找媳妇儿难免就会按着娘娘的模子找,那李姑娘也是极好的呀。」 这话说的,要不是二皇子都没见过这姑娘,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儿。 皇帝不再应他,看起了宣纸上的内容: 挑灯书尽红笺也, 依旧无聊。 玉漏遥遥, 梦里寒花隔玉箫。 几枝枯竹三更雨, 叶叶萧萧。 分付秋潮, 莫误双鱼到灞桥。 年纪轻轻的小姑娘,倒写出这样的词来,骠骑将军家一门武将,倒养出个才女来,这词风,若是和梅妃对上了,两人说不定还能成个知己。 光看这一首词,可看不出这姑娘的人品,自古以来有才情的女子多风流,皇家可不能养个风花雪月的媳妇儿。 「你去通知皇后和宝贵妃,挑个日子传袁家姑娘进宫,让宝贵妃招待她,再放几个眼睛毒辣的嬷嬷去看看。」 这袁姑娘没经过正经选秀,规矩礼仪容貌才华都没经过考核,必须得来宫里走一趟。 梓桃在自己宫里陪儿女玩耍,迎来了汪福禄,听到这个消息,先是开心了一把,念堂终于也开窍了,知道娶媳妇儿了,只是怎么让她招待?她看人眼光自己都不信。 「皇后娘娘宫务繁忙,刚忙完了选秀,又要操持大皇子的婚礼,忙的脚不沾地,这事儿便劳烦娘娘了,娘娘待二殿下如同亲子,陛下也放心,而且届时还会有储秀宫的嬷嬷来,娘娘大可放心。」 梓桃想了想,这倒也使得,只是心中莫名有些心虚,那李姑娘之前就和她相谈甚欢,这会儿她要帮二皇子相看侧妃,总有点儿对不起李姑娘的想法。 却说骠骑将军府,袁浩兄妹俩刚回了家没几日,就接到了宫里的旨意,让袁夫人带着女儿进宫找贵妃娘娘说话。 袁家人心里也是百般惊疑,他们和宝贵妃素无交集,跟她有什么话说。 袁将军塞了个银锭子给传口谕的太监,让他透个底儿,小太监想着这可能是二皇子的半个岳家,便卖了个人情,只道是好事,让袁姑娘好好表现。 这话就点出重点来了,清儿才是主角? 袁家人惊疑不定,连袁清都是云里雾里,袁浩却是不能再清楚了,他们前几日刚在驿馆和二皇子不期而遇,这没几日宫里贵妃就找妹妹说话,他可是听说了的,那位贵妃向来和二皇子亲厚。 这天杀的东西,害了妹妹一次,还想害第二次?早知他如此恶毒,那日见面就该不问尊卑痛打他一顿,打的他半身不遂,看他还怎么起歹念。 「阿浩,你在想什么?做什么这副样子?」 袁大爷的话让袁家其他人都将目光落到了袁浩面上,袁浩来不及收敛表情,满面愤恨的模样被家人尽收眼底。 「浩儿,你是不是知道什么内情?」 「我……」 母亲问话,他不知道该不该说,有些吞吐,袁将军却不含煳,「袁浩!你知道什么就说出来,这事关你妹妹的终身!」 他也不是傻子,清儿正值妙龄,被宫里传召,这选秀又刚过,若说不是为了婚嫁之事,他不信,只不知是哪位。 「就是,就是前几日我带着妹妹回京时,在京外驿馆里住了一晚,那日恰好是二皇子出京去北疆,也在那儿住,还……还传我说话了,但妹妹没出来,我……」袁浩小心望向妹妹惊惶的眼神,心下虚的很,这两次出事,都是他领着妹妹,他怎么就那么不靠谱呢,要是大哥在,定然会把事情处理的很好。 「难道……难道那晚?」 袁夫人心中大猝,女儿该不会已经…… 「没有没有,那晚我很警醒的,一晚上都没睡,就守着妹妹呢,没听到动静。」 「你还有脸说!」 袁将军气的一巴掌将儿子掀翻在地,「二皇子在那里,你不知道避嫌么?两次都是因为你,你妹妹要被你害死了!」 「老爷!」 「父亲!」 袁夫人忙将儿子扶起来,袁浩却不肯站起来,跪在地上请罪,他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他而死,虽然主谋是二皇子,但他确实有保护不力的罪过,妹妹这一生就是他的责任了。 「父亲!不要怪二哥,是清儿命不好。」她这一生,怕就和那人扯不清了,或许是她前世欠了他的,要用这一生的姻缘还他。 「父亲息怒,也不见得是坏事,宫里主子召见妹妹,或许是,要为妹妹说亲?」 如果是二皇子看上了妹妹,以他们家的家世,妹妹的容貌才情,做个侧妃怎么也使得的,总比留在家里做老姑娘好。 「说什么亲!谁稀罕他们说亲!几年前他们干什么去了!清儿这几年受了多少苦,进了那地方也过不上什么好日子,我宁愿她留在家里一辈子,我养着她!」 一个退了亲坏了名声的姑娘,去了王府后院做妾,丈夫又是那种冷血没心的,她能被那些女人搓磨死。 袁夫人抱着女儿抹眼泪,她的女儿命苦啊,只恨他们势不如人,可那是皇家啊,可不是刘家那样的地痞流氓,他们该怎么拒绝。
第293章 招待 不提袁家怎么绞尽脑汁,袁浩甚至出了馊主意,「要不然让妹妹扮丑?或是让她规矩出错?不被娘娘瞧中不就行了么?」 「那怎么成!这可是欺君,再说,这样也太糟蹋清儿了,以后你们也会有女儿,有个坏名声的姑姑对她们也有影响。」虽然女儿本来就名声不佳,但也不能破罐子破摔,当然他们家里人也绝不承认女儿是破罐子。 再怎么提心弔胆,宫里通知的日子却是如期而至,袁夫人换上了四品大妆,袁清也是罕见的明艷妆扮,母女俩乘了轿子往宫里去,从仪月门处下轿,便开始步行了,先去坤仪宫给皇后请安。 皇后是知道他们这档子事的,帮那小子拉皮条,她也不乐意,看了眼袁清,倒是个标緻姑娘,比那李婉华漂亮多了,难怪那小子惦记着。只是,为了骠骑将军这份助力,连一个残花败柳都愿意要,倒是小看他了,再对比起自家那个情圣,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同袁家母女俩应酬了几句,皇后便让她们去灼华宫了,梓桃第一次做这种保媒拉縴的事情,有些紧张,让人在往灼华宫来的路口候着,看到人来了就迎过来。 储秀宫派了两个嬷嬷来,已经在梓桃屋里站着了,这两个嬷嬷都严肃的很,宝儿看了她们都有些拘谨,带着弟弟去后院玩了,不太乐意呆在正殿。 锦簇带着彩虹彩月两个在路口候着,远远的看到了人就迎过去,「夫人可算来了,我们娘娘早盼着呢。」 袁夫人歉笑几句,平日里在宫宴上也能见到贵妃娘娘,知道是个平和纯良的,但今儿她的目的,总让人不那么放心。 母女俩被锦簇带着进了正殿,梓桃已经端坐在上座了,看人进来,她的目光始终就停留在袁姑娘身上,从相貌着装到走路姿态,心中暗暗点头,光看外在,是配得上念堂的。 「夫人请坐,袁姑娘也坐下,不知道你们喜欢吃什么,各味糕点都装了一些,你们尝尝。」 袁清低眉颔首安安静静的坐在母亲身边,一切应酬的话自有母亲说。 「娘娘宫里的糕点,无一不是精品,倒是我们有口福了。」 梓桃笑着点头,又道:「你们尝尝这茶水,是之前婉华给的方子配的凉茶,夏天喝着好,只是不比绿茶清嫩可口,配这些糕点怕是没那么好的滋味儿,你们若想喝别的,尽管说,我让小厨房做。」 怕她们不知道婉华是谁,锦簇还特地搭了句腔,「李姑娘惯是玲珑心思,只可惜不能常来,公主时常惦记着她呢。」 锦簇说这话时,梓桃着重观察了袁夫人母女俩的神色,袁清听到这话时,低着头看不清表情,但拧着帕子的手突然重了一个力度,粉嫩的指甲盖处泛了些白色,而袁夫人眉眼处也有些动容,强笑道:「以后李姑娘嫁了过来,自然能时常和娘娘品茗论道。」 「我是个俗人,哪里懂这些,婉华惯是风雅,听说袁姑娘也是才女,尤擅诗词,以后你们倒是有话说。」 「不敢高攀李姑娘。」 呃。 袁清这么不咸不淡的一句话,倒是堵的人下不来台,这姑娘,有些不通人情事故啊。 她的经歷,梓桃也听说过,一个姑娘家遇到这些事情,性子变了也是常情,听说已经几年都不出门应酬了,京中闺秀也没有和她交好的,以后做了二皇子的侧妃,倒是可以窝在后院不出门,但后院其他女人总得相交一二吧,她这个清冷郁结的性子,可不太好相处。 袁夫人将女儿的无礼看在眼里,向梓桃赔笑道:「小女不懂事,让娘娘见笑了。」 「没有没有,袁姑娘倒像以前的我,说话直来直往,大些就好了。我们大人说话,小姑娘怕是没什么心思听,我那一对孩子在后院玩耍,袁姑娘去和他们玩么?」 袁清看向母亲,她一点儿都不想去,她家里还没有小孩子,她也不会陪孩子玩耍,更何况那两个不是一般的孩子。 「去吧,小心些,别惹殿下们生气。」 梓桃说了句:「我那大女儿毛毛躁躁的,倒要袁姑娘多多担待。」 袁清不得已点头应了,去了后院果然看到一对小孩子坐在葡萄架下摆弄什么小玩意,她站在一边只觉无所适从,她该干什么呀。 「公主,殿下,这是袁姑娘,娘娘让她来陪你们玩耍,你们快叫人呀。」 锦簇领着人过来,看袁清杵着木头一样,指望她主动亲近是不能的,只能她先铺个台阶。 袁清向宝儿和宜儿行了个礼,又站着不说话了,宝儿歪头望着她,说了句:「袁姐姐,你长的真好看。」 这是娘教的,碰到姑娘家夸漂亮就行了。 袁清木讷的回了一句:「公主也很漂亮。」 宝儿皱起眉头,这个姐姐话真少。 「袁姐姐你会玩什么呀?这个迷宫你会玩吗?」 宝儿指着宜儿在玩的那个迷宫问她,袁清看了眼,更加手足无措,她哪里玩过这样的东西。 「我不会。」 宝儿小嘴微撅,又指了太阳底下晒得发烫的平衡板问她,「那个平衡板你会玩吗?」 袁清看了眼,她小时候玩过,但那是小时候呀,现在都这么大了,穿着裙子跨坐在这上头,多不雅呀,于是也摇了摇头。 宝儿心中一股憋屈感油然而生,这个姐姐怎么这样,木木呆呆的,看着长得好,却是个木头美人。 「那你坐这里,看我们玩,这个迷宫可好玩了。」 就算袁清再不上道,宝儿觉得她也要担起地主之责,让袁清看他们玩,一边还给她讲规则,「就是这样,这样,走这里……」 他们玩耍过程中,有宫人送冰糖水过来,宝儿没注意看,不小心碰倒了,糖水洒到了袁清裙子上,忙道歉:「哎呀,我没有看到呀,对不起,你要换衣裳吗?」 袁清用帕子擦了擦,想说不必换,但宫女们热情的很,拉着她去梓桃跟前要了身衣裳,去梓桃的更衣室换上,换衣裳的时候,那两个嬷嬷也跟着进去了,她不知道她们在做什么,但那种感觉令她非常不适。
第294章 庶妃 袁清换了身梓桃没上过身的衣裳,梓桃身子丰腴些,袁清纤瘦些,穿着不大合身,红菱帮着收了收腰身,只是肩部还有些垮。 「也没旁人看见,委屈袁姑娘了,都是我家这个毛毛躁躁的,宝儿,你给姐姐道歉了没有?」 「道歉了呀,我不是故意的。」 袁清忙道无妨,是她不小心,不怪公主,梓桃还是抱歉,留她们母女吃了午饭,走的时候给了几匹纱缎,几盒珠翠,让铜板将人送到仪月门处才回来,聊表歉意。 袁夫人母女走后,梓桃问孩子们:「你们觉得这个姐姐好吗?」 宜儿只是笑笑不说话,宝儿道:「长的挺好的,但是不爱说话,一直都是我在说,明明她才是大人呢。」 梓桃抱着宝儿揉两下,赞许她道:「宝儿是小大人了呢,越来越懂事了,都知道招待客人了。」 宝儿咧着嘴笑:「那是,我可厉害了,娘,这个姐姐是干嘛的呀?她是我们家亲戚吗?以前没见过她呀。」 梓桃不知道该怎么回她,只道:「现在还只是客人。」 到了晚上皇帝来灼华宫用晚膳,顺便问了这事,梓桃道:「长的挺好,是个斯文姑娘,只是和我没什么话说,但也不能说人家不好,念堂喜欢就行。」这么大老远的寄信回来指名要这个姑娘,那应该是挺喜欢的,反正也不是正妃,随他喜好嘛。 皇帝结合了两位嬷嬷的话和梓桃的话,得出的结论是,这姑娘长相好有才气,但性子不好,不会做人,这样的姑娘,能不能伺候好他儿子还难说呢。 「那你说,该让她做侧妃么?」 梓桃有些不明所以,「有什么问题么?那姑娘也没什么大问题呀,不能做么?」 皇帝托着下巴沉吟,那姑娘的名声不好,性格也不好,规矩礼仪也不到位,出身也就那样,今儿嬷嬷检查了,说是完璧之身,但在江南那段总是惹人膈应,侧妃可是要上皇家玉碟的,这样的姑娘,很引人诟病啊。 皇帝不说,梓桃也就不问了,转而说起宝儿的教养问题来,「宝儿明年正月就六岁了,我想让她今年下半年就去上学,你说呢?」 宝儿不喜欢上学,教她读书写字总是不乐意,梓桃觉着去了学校应该会好些。 「小雪儿今年八月也满五岁了,欣荣也开始操办她的入学事宜,我想着就让她们一起了,怎么样?」 「可以呀,那宝儿还跟你住吗?去了公主所上学,最好在那儿找间屋子,要不然天天来回跑累的慌,冬日里也起不来。」 这就是梓桃最纠结的地方了,她想让女儿早点上学,但不想让女儿那么早离开她,可怎么办呢? 「宝儿会不习惯吧,乍然间就去了个陌生的地方,吃饭睡觉上学都在那儿,我怕她闹腾。」 皇帝想了想,「那就先找个先生上门教学吧,天天到灼华宫来给宝儿上课,等她大些了搬去了公主所,再正式上课,你说呢?」 「这样?这样好吗?也没听说过这样的例子呀,哪里有读书人的姿态,让先生迁就她。」 「也不算正经读书,就是先启蒙,教些入门的,等宝儿有些基础了,再送去公主所的书院。」 梓桃疼爱女儿,皇帝只会比她更宠,宝儿听说有先生要来家里教她,反正在自己家,天不怕地不怕,来就来呗。宜儿听说姐姐要读书学习,表示他也想上课,宜儿十月份也就满三岁了,他比宝儿好学,因为不会说话,就更加希望用文字来表达自己的情绪,时常抱着书本看,拿毛笔涂涂画画的,他希望自己可以早些学会读书写字,以后别人看不懂他说话,就可以写字给人家看了。 孩子好学,梓桃自然无有不应的,专门给两个孩子辟了间屋子出来,做他们的书房,宝儿过两年就要去公主所,这间屋子以后就是宜儿的书房了,现在布置的比较简单,就摆了两份笔墨和几本书,先生是尚仪局的女官,都是才学出众的,教小孩子们读书绰绰有余。 关于袁姑娘的事情,皇帝找了袁将军说话,过几天就给袁家去了旨意,纳袁清为二皇子庶妃,正妃进门后的一年再同另一个庶妃一起进门,生下子嗣后晋为侧妃。 这已经是顾念袁将军了,要不然就袁清这样的名声,还想让皇家接盘。 谁家的孩子谁心疼,皇帝觉着收个这样的姑娘已经很委屈自家儿子了,而袁家也不稀罕他们自以为恩典,对于这个旨意并不满意,「竟然是庶妃?以清儿的才貌家世,做个侧妃绰绰有余,他们家也欺人太甚了。是不是贵妃娘娘说了清儿的坏话?看不出来她面上慈和,却是个小心眼儿的,为一点小事害清儿终身。」不就是清儿说错了句话让她下不来台么?犯得着这样报復? 袁将军拍着桌子重重沉吟,「皇上说清儿名声不好,规矩不好,性子不好,不配做侧妃,答应她生下子嗣后晋为侧妃,已经是顾念我的功劳了。」 虽然皇帝说的委婉,但意思就是这样,他便是个武将,也不是没读过书的,不可能听不懂皇帝的言外之意。 「什么?清儿为什么会有这个名声?还不是……」 袁夫人惊怒不止,他怎么不说他的儿子坏人名节不敢担当,祸害了人家的姑娘,现在又来充好人,清儿根本不稀罕他们的施捨。 「好了!事已至此,还是好好准备清儿进入王府之后的事宜吧,清儿的性子是有些左了,咱们以前准备养她一辈子,当然由着她,现在她要嫁入王府,上头还有正妃压着,该有的规矩礼仪人情事故一点儿不能差,在那里还有谁会护着她让着她。」 虽然他不想承认,但清儿歷经两次变故,几年不见外客,确实有些和京中闺秀们脱节了,只恨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是那人,他们却无法为女儿讨回公道,反而要将女儿送入火坑去取悦那人,怎不叫人心中泣血。 皇帝此举也太寒人心了。
第295章 三岁 各位皇子的正妃侧妃都定下之后,宫里就开始紧锣密鼓的操办大皇子的婚事了,婚期定在明年正月,看着好像时间还长,实则选完秀后就差不多六月份了,八月份又有先皇后的忌辰,十月份又给八皇子办了个生辰,腊月年脚下更是忙不完的事儿,作为出国孝后的第一个新年,宫里怎么也得办个漂亮的宫宴。这一桩桩一件件,虽然大皇子的婚礼有贤妃帮忙,但皇后还是累的慌。 「一个哑巴,皇上也不嫌丢人,要是我,早藏着掖着不敢见人,她倒是引以为荣,还大喇喇的办生辰宴,别人给八皇子祝寿,他也不会回话,我看着都臊得慌。」 皇后歪在美人榻上享受宫人的按摩,这一天又是忙乱,一个哑巴也要办宴席,还是不零不整的三岁生辰,真是笑死个人,可恨皇帝依着那母女俩,倒让她来操劳。 沫云给皇后揉按肩膀,一边宽慰她道:「陛下瞧着也高兴不到哪儿去,他也爱面子,八皇子的缺陷摆在那儿,多不好看呀,只是顾忌贵妃母女,不得已应了。」 「正是这份不得已,才叫人糟心呢,皇上明明不喜欢那个哑巴,但为了讨贵妃欢心,不仅将他留在宫里取名上玉碟,还给他办宴席昭告天下,这般爱屋及乌,那你说,他得多喜欢贵妃呢?还好她只生了个丫头和哑巴。」 八皇子出生时皇帝还没做好决定,当时一直对外封锁消息,是以洗三满月都没有办,他出生不久太后便甍逝了,周岁时处在国孝里也没有办。如今出了孝期,到了他的三岁生辰,没一个人记得,长到如今,连一个大日子都没办过,梓桃却不许儿子受冷落,主动提及要为儿子办一个生辰宴,也是正经昭告天下的意思,宫里还有一位八皇子呢。 皇帝虽然面子上有些挂不住,但顾念梓桃母女的情分,还是让皇后操办了,只是宴上兴致不高,但到底坐完了全程。这也是让别人知道,即便陛下不喜欢八皇子,但他母妃姐姐的圣宠足以庇荫到他身上,让他不差兄弟们半分。 「现在更多的是三公主的情分吧,陛下已经移情到梅妃身上了,贵妃也是昨日黄花,只是她生了个好女儿。过两年三公主也要搬去公主所,女大避父,她和陛下也会生疏的,届时,贵妃还能靠谁?」 「梅妃,梅妃可比不得陆氏,皇上待她,不及陆梓桃半分,陆梓桃有一双儿女,有陛下为她建造的灼华宫,有贵妃位分,还有娘家过继来的弟弟,还有做皇商的哥哥,这一切不都是陛下给的么?梅妃有什么?除了一个庶妃位,陛下还为她做什么了?挂在嘴上的情情爱爱最不可靠,得拿出实质东西来才让人信服。」 梅妃的出身也不好,她母亲早亡父亲再娶,被外祖母接来了京城,但她的外祖母并没有嫡亲儿子,看庶子的脸色吃饭,梅妃在外祖家也受了不少委屈。她进宫不久,外祖母便去世了,彼时她还不得宠,也没法为外祖母求个恩典,后来得宠升了妃位,她也没向皇帝提过这事,皇帝也没有想到,只是疑惑为何这个美人总有许多愁绪,除了说些好话送些礼物哄她,再给不了旁的。 夫妻多年,皇后最清楚皇帝的为人,指望他专情一人是不可能的,但陆梓桃能让帝王长情,也算是本事不小了。 主僕俩在屋里偶偶细语,沫云也知道皇后对皇帝没多少情分了,只安慰她道:「靠男人怎么靠得住,娘娘有四皇子,可不是她那个哑巴儿子能比的。」 皇后勾唇自嘲,她的儿子四肢健全也不一定靠得住。 灼华宫里,梓桃带着一双儿女清点今儿收到的礼物,「你们喜欢什么呀?挑几个喜欢的拿出来玩,不喜欢的就放到库房去,都当宜儿的私房钱,给你长大了娶媳妇儿用。」 宝儿蹦蹦跳跳的取笑弟弟:「娶媳妇儿娶媳妇儿,宜儿想不想娶媳妇儿?」 宜儿只是抿着嘴笑,没有答这话。宝儿挑了个水晶樽摆到她屋里的多宝格上,其他的也没有特别中意的,宜儿更是冷淡,什么都不感兴趣,梓桃问他什么都只是笑笑。 「怎么了?宜儿,你不开心吗?今儿是你的生辰呀,你要快快乐乐的。」 宜儿微垂着小脑袋,睁大了眼睛向上看她,嘴巴动了动,说的是:「我不想过生辰。」 梓桃嘆了口气,她知道宜儿不喜欢那种热闹场合,因为他不会说话,哥哥姐姐们叽叽喳喳的,他一句也插不上嘴,只能在边上一脸落寞的看着。今儿给他过生辰,他是主角,梓桃已经尽力照拂他的情绪了,宝儿和迅哥儿他们玩时,梓桃都揽着他坐在身边,全程就让他跟着她,就怕他和小孩子们一起玩又有人说不该说的话。 大人们同他说话,祝福他的时候,宜儿也是偎在梓桃怀里不出来,一切应酬的话自有梓桃代他说,只有很亲近的人过来他才会探出脑袋来打个招唿。 还有皇帝全程不冷不热的态度,今儿是宜儿的生辰,但他自始至终都没有和宜儿说一句生辰快乐,她以为在宴上他不好意说,宴席结束后应该会和他们一起回宫吃顿晚饭的,但是并没有呀,今儿晚饭只有他们母子三个吃了。 宜儿是个敏感孩子,他定然察觉到了很多人都不喜欢他笑话他,所以才说不想过生辰,大概是很讨厌这种作为主角却不受重视的宴会,他见识过宝儿的生辰宴,那才是真正的天之骄女众星捧月。 「好,以后就不喊那么多人来了,就咱们母子三个一起吃顿饭,好不好?」 但是旁的宴席还是要参加的,身为皇子,他不可能一辈子都躲在屋子里不出门。 宝儿应了一句:「还有父皇呀,咱们一家四口一起吃饭,才不要那些乱七八糟的人呢。」 嗯,如果二哥在的话,也可以让他来,但是二哥以后娶了媳妇儿,又会有小孩子,那不是又有很多人要来么?算了算了,还是他们一家四口就好了。 宜儿低头不语,父皇,父皇不会来的,如果是姐姐的生辰,父皇肯定会来,他的生辰,父皇才不会来呢。
第296章 赴宴 京城的冬日很长,从十月末开始,能一直冷到二月初,大皇子的婚礼定在正月二十五,一个阳光明媚却还是要穿夹袄的日子。 大皇子娶亲是从皇宫出发,去贺家迎娶新娘,花轿绕着护城河走一圈,抬到大皇子府,作为皇帝第一个成婚的孩子,这天帝后领着皇子公主们一起去皇子府观礼。 梓桃给俩孩子打扮,准备去大皇子府的礼物车马随行人员,一边絮絮叨叨的叮嘱:「今儿人多热闹,你们要规矩些,跟在父皇身边别乱跑,宝儿,你要带着弟弟,不要跟着迅哥儿他们到处玩,坐床的时候不要乱动人家东西,坐完了就去父皇身边,知道吗?若是父皇提前回来,你就跟着大姐姐,在那儿吃完了再回来。」 大皇子新婚,在皇室挑了两名坐床童子,分别是宝儿和礼郡王家的小儿子,两人年纪相仿,个头也差不多,瞧着是一对金童玉女。 宝儿听说坐床童子有红包拿,兴奋的不得了,今儿特地穿了身大红色的衣裙,头上还绑了两朵大红花,梓桃为了应景,给她两颊涂的红扑扑的,额间点了硃砂,看着和年画上的童子一般无二。 「知道知道,娘你都说了好多遍了,这么不放心,你就和我们一起去呀。」 「那不成,你们俩去,娘等你们回来。」 大皇子的婚礼,帝后带着贤妃去了,那是贤妃亲子,她去理所应当,梓桃跟着去做什么。 「这个礼物,是娘给你大皇兄的新婚贺礼,到了你大皇兄府上,你看看大家都把礼物给谁,你也给那个人,说这是灼华宫的娘娘送的,如果你没看到那个人,就给贤妃娘娘吧。」 这些事情也可以让宫女代劳,但梓桃有意训练宝儿的人际应酬,便让她亲力亲为。宝儿很享受这般被委以重任的感觉,连连点头应是,「娘放心,我都会做好的。」 一切就绪,梓桃便让紫藤红菱铜板水生护送姐弟俩去坤仪宫和大队伍汇合,皇帝还没来,其他人都来的差不多了,见宝儿姐弟俩进来,皇后率先调侃了她一句:「三公主,你这脸上谁给你画的呀,怎么画的这么红。」 宝儿答道:「母妃画的呀。」 梓桃前几年就开始教她改口了,她学说话时就是喊娘,大了就不能再这么喊了,在自己家里没有外人时还是能这么喊,但当着这些妃嫔的面,她得喊母妃。 贤妃笑言了句:「画的多好呀,多喜庆应景。」 贤妃近几年都吃斋念佛衣着素淡,今日儿子成亲,她也难得的穿了身紫红色的,遂宝儿也说了句:「贤母妃穿的也喜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众人看向一身金红的皇后和穿紫红宫装的贤妃,心下都不由嗤笑出声,自己儿子成亲,她连个大红也不能穿。 「穿的红艷艷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才是新娘子呢。」 二公主就是见不得宝儿每次一出现就是人群中的焦点,每每总要损她几句。 宝儿道:「我是去给新人送福气的,当然要穿的喜庆了。」 皇帝从门外进来,正好听到女儿这句话,乍一看他女儿的妆扮,确实很喜庆。 「宝儿今儿穿的真好看,也不必等人家成亲的时候为了应景才这么穿,你天天都可以这么穿呀。」 皇帝那是慈父眼里出娇女,看自己女儿怎么看都是好的,梓桃爱打扮,宝儿跟着她,那审美观还是很不错的,对皇帝这话嗤之以鼻,要不是特殊日子,天天这么打扮,跟傻姑一样。 皇帝到了,大队伍就要出发了,大皇子已经去接新娘子了,四皇子和五皇子跟着去助威,帝后和贤妃便带着三位公主和七皇子八皇子一起去。 皇帝想让宝儿和他坐一车,宝儿看了眼明显不太欢迎她的皇后,以及垂眸掩饰失落的弟弟,拒绝了这一次和父皇相处的机会,「我和大姐姐坐。」 宝儿领着弟弟上了大公主的车,大公主车上已经有二公主了,宝儿姐弟俩上去,就有点儿挤了,七皇子向来爱亲近宝儿,一看他们都挤在一辆车上,他也要去,一辆车就挤不下了。最后宝儿领着宜儿坐一辆车,七皇子去了贤妃车上,才一路无事走到了皇子府。 他们这一行人都是贵客,若是早早去了,凭白给人家增添压力,是以都是卡着点儿去的,刚坐下喝杯茶,大皇子就接到新娘子过来了。 宝儿领着弟弟和一群亲戚家的小孩子们站在一处看拜堂,都让大人挡着了,便让铜板和紫藤将他们举在肩膀上看,红菱和水生在边上虚扶着,就怕出什么意外。 拜完了堂就要入洞房了,燕喜嬷嬷赶紧拉着宝儿去新房里坐着,和她一起坐床的小童叫萧容,是礼郡王的小儿子,平日里和宝儿迅哥儿几个常在一处玩,今儿一见面看到宝儿的红脸妆便狠笑了她一通,说像猴屁股,大人却觉着这样画极好看,愣是临时给萧容也画了一个,宝儿便笑他,「你也是猴屁股了。」 两个孩子在床上滚了几圈,等新人进来,大皇子给了他们一人一个红包,便有人将他们抱起来,让新人坐上去。 大皇子揭盖头时,孩子们不错眼的盯着,都说新娘子好看,盖头一揭起来却是张大白大红的脸,还没宝儿好看呢。 揭完了盖头就要坐席了,宝儿姐弟俩和亲戚家的孩子们坐一桌,吃完饭帝后便要回宫了,萧容他们却还要留在这里吃晚饭,说是晚上更热闹,让宝儿也留下来。 宝儿意动不止,问了弟弟,宜儿却没什么兴致,说是想回宫,萧容便道:「让你弟弟和大公主他们一起回去呀,你留下来玩,玩晚了就去我家住。」 宜儿看出了姐姐的犹疑,也不想叫她扫兴,便道他可以自己回去的,宝儿这才放心,让红菱和水生陪他回去,自己留下来和小伙伴们乐呵。 御驾起行的时候,皇帝清点人数发现他的宝贝闺女不在,宜儿形单影只的站在那里,问了宫人,说是和礼郡王家的小公子们一起玩了,晚上再回来。 当着众人的面,皇帝没好拎她回来,只留了小顺子下来照看宝儿,再留了一辆车,叮嘱晚上一定要带回来。
第297章 座位 梓桃午睡刚醒,宜儿便回来了,见宝儿不在,便问他:「你姐姐呢?」 宜儿动动嘴巴,说的是:「没回来。」 红菱解释道,「和林公子他们在一处玩,今晚上不晓得会在哪里落脚,陛下留了小顺子在那儿照看,该是会带回来的。」 梓桃抿抿嘴巴,揽了宜儿到身边来,问他婚礼好不好看,吃饱了没有。宜儿点头道好,但又想吃点零嘴儿,吃宴席一般都是吃不饱的。 到了晚上亥时中宝儿才回来,回来时已经睡着了,紫藤抱着她,梓桃也就没把她弄醒,问了宫人她这一下午都玩了些什么。 「一直呆在大皇子府,和林公子容公子卫县主几个一处玩,卫县主下午就和长公主一块回家了,公主和林公子他们一直留下来吃了晚饭闹了洞房才走,容公子邀公主去郡王府住,还是小顺子态度强硬,才把公主带回来了。」 梓桃沉吟嘆气,女儿心也太野了,带着弟弟一起去的,玩疯了便什么都不记得了,明天非得好好说说她。 翌日大皇子夫妇要进宫敬茶,高位妃嫔和皇子公主都得出席,梓桃准备好了见面礼,便领着两个孩子去了。一路上宝儿还撅着嘴,早起娘说了她,现在还使小性子呢。 「别撅着了,大早上的,带着这副模样去见你大皇嫂,人家还以为你不喜欢她呢。」 宝儿娇哼一声,还是撅着嘴不说话,宜儿轻轻掐掐她的脸蛋,宝儿笑着躲开,姐弟俩玩闹起来很快便忘了忧愁。 去了坤仪宫,梓桃发现今儿的排位顺序稍稍变了些,往常是她和丽贵妃分坐在皇后的左右下首,贤妃坐丽贵妃的下首,但今儿是大皇子带媳妇敬茶的日子,皇后给她个恩典,让贤妃坐了左下首,梓桃坐右下首,丽贵妃坐梓桃下首。 是以丽贵妃带着二公主过来时,虽然对此布局有所不满,但也早已看清自己在宫中的时势,并未挑事,二公主却不愿母亲委屈,走到梓桃跟前对她说:「宝贵妃,你怎么坐我母妃的位置?」 往常是梓桃坐左下首,丽贵妃坐右下首,虽然都是下首,但左比右尊,梓桃毕竟生养了两个孩子,又比丽贵妃得宠,她的位置比丽贵妃尊贵。是以今日排位,让梓桃坐到丽贵妃上首并无问题,只是二公主不明白左右之别,只知道这个素日里和母妃分庭抗礼的女人今日爬到了母妃的头上。 「你没看到贤母妃坐了我母妃的位置吗?我母妃不坐这里坐哪里?难道坐下头吗?」 宝儿一向和二公主不对付,二公主一挑事,她立刻维护母亲呛回去。 「贤母妃坐了你母妃的位置关我母妃什么事?她凭什么坐我母妃的位置!」 贤妃听到两个孩子这话,当即如坐针毡般站了起来,「两位公主别争了,宝贵妃娘娘来这儿坐,丽贵妃娘娘还是坐自个儿的位置,我也回自个儿位上坐,还按着以前。」 「那不成,今儿是你喝媳妇茶的时候,委屈不得,二公主,这位置是本宫排的,你可是有什么意见?」 丽贵妃要去捂女儿的嘴,二公主却挣脱了她的手叫喊出来:「我母妃年纪比她大,资歷比她老,应该是我母妃坐上首!」 宝儿当即回她一句:「我母妃生了我们姐弟俩,劳苦功高,应该她坐上首!」别以为她不知道,二公主是齐贵人生的。 「她生个哑巴……」 「妞妞!」 丽贵妃这回下大力气捂住了女儿的嘴,再说下去可就出事了。 果然,她才刚说了个话影儿,梓桃母子几个就变了脸色,梓桃下意识的揽住了儿子照顾他的情绪,宝儿却是暴跳如雷,要不是红菱拉着她,她都要冲出去打人了,「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二公主胖的跟猪一样,还敢说宜儿是哑巴,宜儿不会说话也比她这个笨猪强。 「好了!你们还要闹到什么时候,让新媳妇看笑话么?二公主,你口无遮拦不敬长辈不友悌弟妹,不是在读书么?学堂里都学了些什么?抄二十遍女诫给我,近日别往后宫来了,每日除了上学便呆在屋子里反省反省,什么时候想明白了再带着你的女诫来找我。」 「还有你,三公主,是谁教你这样对着姐姐大唿小叫的?我看你是该去上学堂了,和姐妹们处处关系,整日跟着你母妃,除了你母妃弟弟,旁人都不要了是不是?」 宝儿已经满了六岁,两位公主在这个年纪都已经搬去了公主所上学了,梓桃觉着女儿晚熟,想多留她一年,皇帝也答应了,如今只是请了女官每日来灼华宫教她读书,先打些基础,她唯一的同窗便是宜儿。 两个都不是自己的孩子,皇后对着她们倒是能一视同仁,两人一起罚了,只是二公主作为寻衅滋事者,罚的更重一些。宝儿尤不服气,她过惯了受偏袒的日子,就算她做错了父皇也会偏袒她的,是以皇帝来时她当着所有人的面告了二公主一状,她才没有做错,为什么要罚她。 皇帝看了眼二公主,这个女儿最不得他喜欢,但皇后已经处置过了,他若再偏袒宝儿,置皇后的威严于何处,而且宝儿这个性子不好,什么事都当着众人的面说,就算她知道父皇偏心她,也别摆到明面上来。 「你们是亲姐妹,不能吵架,母后已经罚她了,别气了,待会儿你大皇兄大皇嫂就要来了,你昨儿不是留下来闹了洞房么?新娘子漂不漂亮?你们有没有说上话?」 对于皇帝这般和稀泥的态度,宝儿并不满意,但娘已经给她使眼色了,她也只能暂时收敛了怨气,想着以后让父皇加倍弥补她。 「漂亮呀,但没说上话,新娘子不能说话,闹的是大皇兄呀。」 皇帝点头道好,又问她昨儿玩了什么,和她说了许多,才算将公主殿下哄出了笑影儿。 宝儿捂着肚子呻吟:「怎么还不来呀,我都饿了。」 「让你吃糕点你又不吃,桌上摆了那么多,你随手拿两块呀!」 梓桃瞪了眼赖在皇帝怀里撒娇的女儿,都这么大了,抱着都显违和了,皇帝倒是不觉着。
第298章 敬茶 宝儿撅着嘴巴哼哼两声,「不想吃,大早上的,吃这些甜腻腻的东西,牙疼。」 「你饭后吃糕点怎么不觉着牙疼?怕是要蛀牙了,让你天天藏糕点吃,到时候太医给你拔牙齿,疼的你饭都吃不下。」 梓桃如言吓唬女儿,宝儿听她这么一说,牙齿隐隐作痛,还有点儿发麻。 皇帝捏着她的下巴让她张嘴,「来,给父皇看看,长虫牙了么?哪颗牙齿疼?」 宝儿龇开了嘴来,露出一口整齐洁白的糯米牙来,皇帝看了看,觉着挺好。 「没长虫牙,应该是快要换牙了,她这个年纪正是换牙的时候,你小心别让她吃太甜太硬的东西,要不然以后牙齿长不好。」 对着这个女儿,皇帝每每都是一片慈父心肠,奶妈上身似的,絮絮叨叨个没完,梓桃都听着,「我晓得的,我也管的住,就怕她一撒娇,你就餵食了。」 宝儿哪回偷腥不是去她爹那里。 这一家三口话家常,端的是温馨幸福,可将其他人眼红坏了,殿内这么多皇子皇女,也没见皇帝关怀别人,三公主一颗牙他都有说不完的话。 众人等了一会儿,两位新人才过来,进门先跪下请罪,「儿臣(臣媳)来迟了,让父皇母后和各位母妃久等了。」 皇帝让他们起来,道无妨,春宵一刻值千金,这大早上的还得进宫来请安,也不容易。 请过罪后便要开始敬茶了,皇帝给了对羊脂玉如意作新媳妇的见面礼,皇后给的是一对血丝翡翠鸳鸯玉佩,都是成双成对的东西,寓意好。 帝后之后就是贤妃喝媳妇茶,笑得满面和气,给了儿媳一枝红玉捻珠石榴花钗,寓意多子多福。 到了梓桃这儿,新人便无需下跪了,只是躬身屈膝行礼,梓桃也喝了茶,给了一对景泰蓝镂花龙凤镯,说了句白头偕老的吉祥话,便过了礼了。 新人敬茶到场的都是有子妃嫔,便是淑妃梅妃那样的,位分不低,但年轻资歷浅,又没有孩子,比大皇子夫妇都大不了几岁,喝人家的媳妇茶像什么样子。 是以新人端着茶走一圈很快就结束了,接下来便是大皇子妃作为长嫂给弟妹们送见面礼,梓桃一个人得了三个荷包。 宝儿和宜儿的都是大皇子妃送到了他们手里,他们转头就交给了母亲,还有一个是二皇子的。 「二皇弟和三皇弟远在边关,没来参加我们的婚礼,这礼却不能少,三皇弟的我给德母妃收着,二皇弟的便给宝母妃收着吧。」 只这一段话,众人便觉着大皇子妃不是个省油的灯,既点出了二皇子三皇子没来参加长兄婚宴的失礼行为,又表明了自己以德报怨,即使他们不来,她还是准备了见面礼。只是,将三皇子的见面礼给德妃收着是情理之中,二皇子的见面礼给宝贵妃收着?虽然他们关系好,但皇帝从来都没说过让二皇子奉贵妃为母,更何况二皇子是元后嫡子,宝贵妃也没资格做他的母亲。 她这话,梓桃都不敢随便接了,不由望向上座的皇帝,皇帝只是笑望着她,梓桃也看不明白那个眼神。 「他的东西,我怎么敢随便接?今年过年他便会回来,届时你们初次见面,送见面礼不是更好?再说,他明年也要成婚,你还不如省着这个荷包,明年他领着媳妇敬茶时你作为长嫂又要出一笔,可不是亏大了?」 大皇子妃捂着帕子娇笑,「宝母妃会打算盘,我可得向您取取经,这婚后府里的收支往来,非得会算一笔好帐才成!」 贺氏跟着父母在山东长大,其父是精通稼墻之术的实干派,出身贫寒,也没有文人墨客的那些骄矜之气,养闺女也养的松,贺氏打小还会跟着父亲兄长去水坝田地里看工匠做事,也是个接地气的姑娘,最难得的是她长大的环境糙了些,规矩礼仪却一点不差,只是不比京中闺秀爱卖弄风月,她是个务实的姑娘,管家理事是一把好手。 梓桃觉着这样能干的姑娘是极好的,比那些绣花枕头强,只是看大皇子的模样,似乎是为贺氏的大气做派感到难为情?他大概是喜欢那些会作诗会弹琴的姑娘,贺氏这样实在的姑娘他觉得糙了。 「刚嫁进来就琢磨着管家理事了,贤妃姐姐好福气,得了这么个贤良媳妇,可不必操心大皇子在外头住不惯了。」 德妃笑言,贤妃装作不懂她的弦外之音,笑道:「贺大人教女有方,陛下看人准,是宇儿的福气,只要孩子们好,我便好。」 贺氏没一点儿新媳妇的娇羞,自来熟的很,刚敬了茶就和众人打成一片了,仿佛她是哪个亲戚家的姑娘,常来玩的。 敬茶过后终于能开饭了,宝儿早饿得慌,只是新媳妇还要伺候大家用膳,又有许多规矩,宝儿可不耐烦,「大皇嫂你坐下呀,你不坐下我都不好意思吃了。」 长幼有序,大嫂没动筷子她怎么能动。 贺氏笑得灿烂,问她道:「宝儿想吃什么?皇嫂给你夹,我猜你肯定喜欢吃肉,这个虾饺喜欢么?」 宝儿点点头,「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肉呀?」 梓桃笑她:「看你这个体型,就不是吃素能养出来的。」 宝儿都六岁了,已经算是大孩子了,只是她生的矮墩墩的,看着年纪小,还有几分可爱相。小孩子最可爱的年纪是一到五岁,满了五岁就渐渐褪去婴儿肥,开始变苗条了。像大公主打小就瘦,现在已经是个漂亮小姑娘了,而宝儿打小就胖,向来是一副憨态可掬的模样,目前也还算可爱,再继续这样胖下去可不行,胖成二公主那样可不讨喜了。 「哼,大皇嫂你在说我胖吗?」 贺氏夹了个虾饺到她碗里,一边回她的话,「胖些好呀,小孩子胖些可爱,以后大了就像你母妃一样长成个大美人。」 这话说的宝儿美滋滋,「是呀,我也觉得我长大会很好看,就是我娘老说我胖,长大成胖姑娘不好看。」 这一高兴,连喊母妃都忘记了。 「是是是,你最好看了,不是饿了么?还不吃,食不言寝不语,别说话了啊。」梓桃也给她夹了一个虾饺放到她碗里,吃饭还这么多话,也不怕噎着。
第299章 军营 落日融金,暮云合璧,边关的落日分外大气,朔圆而灼红的夕阳将半片天地都染成金色,映照着边关的沙土,徒生一股磅礴苍凉。 二皇子穿着铠甲站在城墙上,眺望着这一片他守卫了几年的土地,要离开了,心中总有许多不舍。 「殿下放心,您尽管回京,我和军师会帮您守着这里。」 徐怀远执剑屹立,说话间嘴里吐出白气来,看着面上有些朦胧,瞧不清表情,但听声音是极铿锵有力的。 他来边关也已经几年了,太后甍逝的那年,他便上了摺子请命调任北疆,他在京中领的是三品都骑将军的职,到了北疆,一切按军功算,他一个新人,给了正五品游击参将的职,已经是看在他出身勛贵之家的面子上了。 徐怀远来边关,他的亲家宁国公府对此置喙不少,正愁二皇子三皇子在北疆割地为王,四皇子渗透不进去,徐怀远去了,倒是能帮他们争取一席之地。 只是泰宁候府不比从前,在军中无甚助力,一个候府世子,到军中来只领了个五品参将的职,自身建功立业都来不及,还能帮他们什么?而他恰好分配到了二皇子所在的军营,二皇子是他的晚辈,品位却比他更高。 如今这片地界上有两位皇子,基本上北疆数的上号的将领官员都站了队,徐怀远被分到二皇子所辖的军营里,身上便被打上了二皇子的标籤。 徐家原本和宁国公府是亲家,徐怀远的妹妹是皇后的嫂子,只是泰宁候府败落了些,妹妹在宁家过的并不好,皇后对妹妹也无甚好脸,他对这个亲家是有许多不满的,从来也没明确表示过要站在四皇子那边。更何况宁国公财大气粗,也瞧不上徐家那点儿助力。 就这么在二皇子这边呆着,见识了这位少年殿下的运筹帷幄身边高手如云,二皇子并未因他是宁家姻亲而疏远他,有适合他出的任务便派他去,该是他的功劳也都给他记了,徐怀远渐渐的也被这位殿下所折服,他觉着,这位主子该是能成大事的。 徐怀远一心想光復徐家,如果有了从龙之功,以后泰宁候府必定能再次跻身京中一流贵族,而且他的继妻是宫中宝贵妃的堂妹,二皇子向来和宝贵妃亲近,于这一层上,两人有些瓜葛。 本来他跟在二皇子身边,本身能力也不差,这几年也是稳步晋升的,只是去年选秀,他的亲外甥女指给了四皇子做正妃,于这一层上,他和四皇子成了正经亲戚,妹妹给他来了信,让他在军中拉拢人脉,将二皇子的部将挖走,以后为四皇子效力。 徐怀远将这封信拿给了二皇子看,做人做官最忌摇摆不定,脚踏两只船,他自认为没有这份本事。妹妹虽然不容易,他也心疼外甥女,但他有自己的妻女要照顾,四皇子瞧着就不是能成大器的,外甥女有情饮水饱,他却不能带着一家人为外甥女的爱情奉陪到底。 有了这一出,徐怀远才算成了二皇子的心腹,二皇子让人将徐怀远的妻女也接了过来。陆梓菁原本被婆家以女儿年幼离不得母亲为名强留在徐家侍奉翁姑照顾子女,和丈夫已经分开几年了,再深的情谊也抵不过日久天长的分居两地,徐怀远前两年住在军营,只是偶尔休沐会去青楼妓馆发泄发泄,后来升够了职位在外头找了间小屋子,买了个标緻丫鬟和婆子,也就是通房了。 风沙之地的女奴,怎么比得上京中身娇肉贵的夫人,陆梓菁来了之后,那丫鬟见了夫人的风情相貌,哪里还敢多心。只是陆梓菁看着她便不舒服,给了身契嫁妆打发她走了,这处这么多单身汉,她只要不嫌贫爱富,找个老实人嫁了踏踏实实过日子,不比给人家当暖床丫鬟好么? 忆及这几年种种,徐怀远心中唏嘘,已经选定了这人,只能全力辅佐,家人对于他轻率站队很有意见,只是等形势明了,上赶着巴结的人太多了,泰宁候府凭什么从一干墙头草里什么脱颖而出? 「你留下来,军师会和我一起回京,我需要他。」 军师是他的智囊,一个人比三皇子他们的幕僚团都强,他回京,不带着这个人不放心。 「这……军中少了军师,您又不在,我怕……」 二皇子明年正月便成婚,成婚之后便入朝参政,不会再回北疆,而三皇子的婚礼在后年,他会在这边多留一年,三皇子的外家在军中影响不小,又和龙城太守结了翁婿,本身也是能征善战的,在军中威望不小。二皇子仗着先来几年在军中资歷老些人脉也深些,处处压三皇子一头,这回二皇子要走,把军师也带走,剩下的一群人单个拎出来个个都是行军打仗的好手,但他们是兵之将,不是将之将,可以冲锋陷阵,不太懂调兵遣将。 换句话说,二皇子的阵营原本是一个大家庭,以二皇子为主,军师为辅,其他将领各司其职,这一个小团体是无懈可击的,如今二皇子要带着军师离开,底下并没有能独当一面的人物,极容易变成一盘散沙被人各个击破,那二皇子这几年的经营全功亏一篑了。 「徐将军,你是世家子弟,从小也是熟读兵法的,你和陆进他们那些底层爬起来的将士不一样,我走了之后,宏远军就靠你和寒堂哥来统领了,没有什么大智谋大计策,你们只需要替我守这一年,一年后三皇子回京,这边就好办了。行军打仗最重要的是将帅一心,千万不能内讧,另外谨记穷寇莫追,既然你们是守为主,便无需激进,保住这一支军队就成,不必再为了抢功劳大包大揽,那些危险的事情,留给三皇子吧。」 二皇子一走,宏远军龟缩一隅,终于没人再压着三皇子了,他还不趁机龙抬头?只是抬了头到底是龙是虫可不好说,想深入敌营获取大功劳,不是只凭一身蛮力便可,若是偷鸡不成蚀把米,那可叫人贻笑大方了。
第300章 宫事 往常十一月初北疆就开始下雪了,二皇子怕大雪封路,十月下旬便启程回京,在路上走了半个多月,到达京中时正是一个下小雪的天。 他回来的安静,没有人去接他,径直入宫面圣,皇帝拍拍他的肩膀,「辛苦了,以后也不必去那里了,回京好好歇着吧。」 「我回来了,父皇准备给我个什么官做?」 他已在边疆歷练了几年,军功积攒了不少,接下来要着手去朝上开拓了,他明年正月大婚,大婚之后出宫开府,便能入朝参政了。 他倒也不避嫌,这么大喇喇的问,皇帝白他一眼,「你想要个什么职位?」 「我想去兵部,也不算白瞎了这几年,我还放不下我的宏远军呢,便是人不在军中,我在后头也要为他们提供助力。」 宏远军是二皇子为自己集结起来的这支军队起的名字,一开始是许家旧部,后来随着二皇子立功升迁,管的士兵越来越多,手下小将领也多了起来,便改了个名字,毕竟如今的许家并不是他外祖父当家做主,叫许家军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卫国候府的军队呢。 「去就去呗,但是没什么正经职位给你,你只能打打杂。」 「那大皇兄在工部也是打杂么?」 「他当然不是,他岳丈做了工部尚书,自然会提携他,怎么会让他打杂?你若跟着你媳妇的曾祖父,也不会叫你打杂。」 贺知章原就精通民生工程之事,外放多年的实干派,如今又和皇帝结了亲家,皇帝自然要提携他一把,工部尚书的位置他论资歷论才学都做得。 二皇子撇撇嘴,「李首辅日理万机,管的又杂,我跟着他,那才真是打杂呢!」 皇帝懒得跟他耍花枪,「你既回来了,没事就往你岳家走走,都定亲这么久了,也没见你给人家送过一针一线,倒是宝儿和贵妃他们得了李姑娘不少东西。」 二皇子挑眉:「是嘛!这么贤惠,那我过两日去看看她,也不知道有没有变漂亮一点儿。」 「你少胡沁,不漂亮你就能冷落她了?要看漂亮的找你那两个庶妃去。」 「诶?话说,那两庶妃什么时候能进门?该不会要像大皇兄一样,等生了嫡子才能进门吧?那要是正妃一直生不出嫡子,我岂不是要一直巴望着。」 皇帝随手捞起一枝笔砸他,「正妃还没进门呢,你就惦记着庶妃了!萧宏,你这性子可得改改,这么重女色,后宅难平。」 二皇子撇撇嘴,「我这不是像你嘛。」说起我来头头是道,当年你还在潜邸之中有我母后这么个贤良淑德的正妃,不还是偏宠媚色夺人的丽贵妃么? 父子俩一见面就是横挑鼻子竖挑眼,要什么久别重逢的温馨,只能去灼华宫寻了。 二皇子在御书房呆了会儿,便回了青云殿,星蕊她们早把屋子打扫好了,就等着主人回来。 二皇子进门瞧见撑了伞站在雪地里的星蕊,先调侃了一句:「星蕊呀,这一年多不见还是这么漂亮。」 星蕊只谦笑一声不敢当,「殿下快进屋来。」 进了屋喝口热茶,将身子暖了,二皇子坐下来同宫人说话,「我不在的这段日子,宫里可有什么大事发生么?」 星蕊琢磨了一下,殿下应该更想知道贵妃娘娘的事,「梅妃娘娘有孕了。」 「有孕便有孕呗,这算什么大事。」 「对您来说不算大事,对贵妃娘娘来说可不轻。」 二皇子捧着茶啜了一口:「怎么,她又和父皇吃醋闹腾了?一点儿长进都没有。」 「这话可不对,贵妃娘娘已经长进许多了,只奈何树敌太多,无力招架。」 「谁欺负她?梅妃?」 什么下贱玩意儿,也敢欺负他罩着的人,不知道他就要回来了么? 星蕊道:「奴婢也不知道是不是她,梅妃娘娘身子不好,本是不宜怀胎的,只是她爱孩子,吃药怀上了一个,怀孕至今都三个月了,一直卧在床上不敢动,皇后娘娘请了皇觉寺的一慧大师进来,说是宫里有不祥之物,冲着梅妃娘娘了。」 二皇子听到这儿便开始撇嘴,又是这些低俗把戏,父皇是老煳涂了么?竟然会信? 「谁不祥?贵妃么?」 星蕊舔了舔嘴唇,语气稍弱了些,「没说贵妃娘娘,是说八皇子。」 「宜儿?她们这些人,就揪着这事儿不放了?那几个争皇位的她们不管,倒揪着这个没威胁的,鼠目寸光,活该她们成不了大事。吃药怀上的孩子,不健康还怪别人冲着她了,皇后也是可笑,怀相不好请太医呀,皇觉寺的僧人还会驱邪治病?那他们干脆改行做巫医算了。」 星蕊垂着头没敢再说,殿下走前交代他们照看贵妃母子,但他们毕竟是下人,哪里能护得住主子,还是得贵妃娘娘自己立的起来才行。 「这事贵妃怎么说?难道就由着她们诬陷宜儿么?」 「贵妃娘娘自然是护着孩子的,只说八皇子若是不祥之子,那她生下了个不祥的孩子,她本身也不祥,这样算来,三公主也摘不清,她们母子三个都不祥,为免冲撞宫里贵人,还是搬去宫外找个小庄园了此残生吧。」 二皇子嗤笑一声,「她这么说,也不怕父皇就准了她。」 「哪里能准?陛下还是心疼三公主的,他知道贵妃娘娘爱孩子,也说不出把八皇子送出去的话。」 当初把八皇子留下来,就已经承认了他的存在,如今把人送出去,岂不是自打嘴巴,再说他和宝贵妃还是有情分在,不能真的决裂,只是如今为了梅妃关心则乱,待八皇子也很有些意见,可伤贵妃娘娘的心了。 「钦天监呢?皇后请的什么大师,就凭他一面之词,就敢诬陷皇子?这种事情还是钦天监说了准,钦天监监正怎么说的?」 钦天监的监正向来是皇帝心腹,皇帝做什么决定需要扯到天意神明的,钦天监便会出来说话,他说的向来是皇帝爱听的话。 「钦天监还不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如今陛下也没个正准头,他哪里敢胡说,只道宫里确实有不祥之气,但没敢扯到灼华宫。」 梅妃和宝贵妃在皇帝心里孰轻孰重,他们不晓得,也不敢妄自判断,只能先打着马虎眼,希望宫里太医给力些,治好了梅妃娘娘,他也好说宫中邪祟已除。
第301章 出头 二皇子既回了宫里,知道梓桃不好,自然要为她提供庇护的,在自己宫里休整了一会儿,便去了后宫给皇后请安。 皇后听说二皇子回来了,过来请安,知道又不是什么好客,让人上了茶水点心来,稍稍整理了衣装,传人进来。 「萧宏给皇后娘娘请安,皇后娘娘凤体安康福禄无休。」 他从来不会喊皇后作母后,也不会自称儿臣,平日里见着了说话间便是你啊我的,便是如此正经的请安,也是公事化的称唿,从没有温情的时候。皇后也不屑和他装母慈子孝,所有人都知道他们不和,不吵起来就行了。 「二皇子回来了,一路风尘,辛苦了,可要我为你办个洗尘宴么?」 皇后说的也不是客套话,以皇帝对这个儿子的宝贝程度,给他办宴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了,只是这语气听着怪不舒服的。 「不劳皇后娘娘操心了,您照看梅妃娘娘还来不及呢,我如何能在这个节骨眼上为您添麻烦。」 这是为宝贵妃出头来了。 皇后勾唇冷笑:「梅妃有不好,本宫自然要尽力帮扶,只恨有的人不识大体,为一己私慾置龙嗣不顾啊!」 皇后这话说的冠冕堂皇,却很引二皇子不满,「不知你说的有的人是谁?又是为了什么私慾?」 笑话,宜儿这么大个人是私慾?梅妃肚子里那块肉是大体?梓桃保护自己的孩子竟成了谋私慾了! 「这话我可不好说,手心手背都是肉,还是得看你父皇怎么定夺,本宫若是出面,里外不是人,哪方出了事我都落不着好。」 「既知道落不着好,为什么又掺和进来呢?皇觉寺的僧人几时会算命驱邪了?皇后莫不是寻得什么恶僧,来宫里耸人听闻了吧。」 皇后闻言狠甩广袖,「你这话什么意思!本宫是后宫之主,是陛下说太医院那群庸医,总也治不好梅妃,本宫才寻僧人进来做法事,你这话说的,倒好似我故意引狼入室。」 「说起邪祟之事,梅妃龙胎不好便是有邪祟冲突,那么八皇子在娘胎里时安安稳稳,一出生却成了那副样子,太医也没说出个由头,说不得也是有鬼魅作祟,才把他害成这样!灼华宫似乎从来没做过法事,皇后可不能厚此薄彼,只给梅妃母子请僧人。」 「你……」 「僧人讲究个祈福超度,这收妖捉鬼之事还是道家拿手,我知道城外有个清风观美名在外,百姓们特别信那儿,我让人去里头请几个道士进来,届时还望皇后娘娘通融,许人进来。」 二皇子这连珠炮似的便将事情定下了,打的皇后防不胜防,皇后咬牙沉郁,「二皇子回了宫也不好好歇着,怎么尽掺和后宫事,给梅妃请僧人是经了陛下同意的,这没头没脑的野道士我可不敢随便招进来。」 「从来高人在民间,皇家香火供奉的那些,养尊处优惯了,可有一点儿佛像么?」皇觉寺的和尚个个脑满肠肥,还说什么弥勒佛,肥猪还差不多,没一点儿出家人的清隽模样。 「皇后娘娘若是不想管,便算了,我会同父皇和宝贵妃商量,灼华宫老犯小人,是该好好做一场法事驱驱邪了。」 皇后请的僧人帮她说话,他请的道士,自然会说他爱听的话,父皇信谁的,就看谁的份量重了。 继母子俩难得见一次面,也是不欢而散,二皇子从坤仪宫出来便去了灼华宫,梓桃正在看一双儿女写大字,听说二皇子回来了,也顾不上监督孩子们了,忙起身迎出去。宝儿趁机撂了笔,也跟着撒欢奔出去,宜儿有些不舍手中毛笔,才写了几个字呢,正入味儿了,便要戛然而止,可真不舒坦。 梓桃快步到了花厅,见到厅里负手而立的二皇子,一年多不见,又长高了些,很有些大人模样了。 「回来了,累坏了是不是,快坐下,想吃点什么,喝茶还是姜汤?晚饭便到我这儿吃吧,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二皇子笑了笑,在灼华宫才有家的感觉。 「我想吃猪肉白菜馅儿的饺子。」 北疆牛羊肉多,独有一股腥膻味儿,猪肉不多,又有教派规则,有些教派是禁猪肉的,一年多没吃猪肉,有些馋了。 「就饺子么?还有别的吗?不必跟我客气。」 「没客气,以后也不走了,多的是时候来你这儿吃,不急这一天。」二皇子说话间,目光看向了梓桃身后躲着的一对小萝蔔头,「宝儿,宜儿,你们躲在母妃身后做什么?不认得我了吗?」 二皇子笑得随和,宝儿胆子便也大了些,嬉笑着走了出来,「有些害羞嘛,人家是大姑娘了。二哥,你回来有没有给我们带礼物?」 梓桃拍了她一把,「你二哥回来,你给他准备了礼物没有?怎么去问他的!」 「诶?我也要给二哥准备礼物吗?我还是小孩子呀!」 上一句还说自己是大姑娘。 宜儿还是躲在梓桃身后露出个小脑袋来偷瞧,二皇子上回走的时候,宝儿已经五岁了,宜儿才两岁多,不太记事,而且在他的零星记忆中,隐约感觉二皇兄是更喜欢姐姐的,是以现在见到了有些陌生,不像宝儿那般亲近。 「都有都有的,宜儿,快出来,让二哥看看你,长高了没有。」 二皇子都单叫他了,宜儿有些不好意思,从梓桃身后走了出来,站到二皇子跟前,动动嘴巴喊了一声二皇兄。 二皇子打量了一下这姐弟俩,笑道:「宝儿,你怎么光横长不竖长?都快长不赢弟弟了。」 梓桃噗嗤一声用帕子捂着嘴笑,已经不止一个人说过这话了,宝儿还一直沉浸在大家说小孩子胖些可爱的话里不愿走出来,她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呀。 宝儿撅起嘴来,「才没有呢!我长高了,就是有点慢,看着不真切!嬷嬷说过几年抽条了就会长的很快,小孩子不怕胖的。」 她也没有特别胖了,是别的姑娘太瘦了,就显得她胖,像二公主那样的才是真的胖呢!父皇说她这样刚刚好,是很健康的模样。
第302章 婴灵 二皇子回来的第一日要留在灼华宫用晚膳,遣人去请皇帝过来,皇帝听到来人请示,沉默了一会儿,道:「朕还有些公务,让他们先吃吧。」 待宫人走后,皇帝在御书房坐了会儿,起身去了听雪阁。 宫人回来秉明二皇子,二皇子得了皇帝的意思,看了眼梓桃,梓桃垂眸敛眉不作表态,只轻声说了句:「我们吃吧。」 宝儿鼓起张脸,说出的话带着股浓烈怨气,「他没时间陪我们吃饭,却有时间陪梅妃,我原以为我是女孩子不受宠也是该的,却没想二哥回来了也拉不来他。」 「宝儿!你这说的是什么话!你父皇几时不疼你了?他若听到这话得多寒心!以后不许说这些,想都不许想!」 她和皇帝之间那摊子事说不清,但皇帝从来没有对不住宝儿,宝儿受惯了宠,皇帝一有什么不依着她不让她满意的,倒让她生出怨恨来,这种性子很不可取,照她这样下去,万一以后自己有什么没依着她的,岂不是也要受她怨恨? 宝儿尤不服气,「我又没有说错!你敢说他今天不会去梅妃那里?他日日都去,二哥回来了也阻挡不住他的脚步!自从梅妃有孕以来,他来过咱们家几次?」便是来了那么几次,也是为着弟弟的事情,回回不欢而散,那个坏女人,抢了母妃的宠爱,还想把弟弟赶走,她做梦!现在二哥也回来了,他们有四个人,不信比不上梅妃和她肚子里那块肉。 「他去哪里是他的事情,咱们管不了,梅妃肚子里的孩子也是你的弟弟妹妹,你不能因为父皇现在多疼他几分你便心生怨气,前几年你父皇一直是最疼你的,大公主她们难道不眼红?可她们会怪你父皇吗?你父皇从来没有亏待过你,你怎么可以怪他!」 「可他亏待了你和弟弟!」 宝儿声音尖利,落到梓桃心里字字锥心,眼眶忍不住泛酸,「没有,他没有亏待咱们,只是以前待我们太好了,现在没这么好了而已,比起很多人,我们还是过的很好,不要怪他。」 她可以怪皇帝,但是宝儿不能,天理人伦在此,皇帝就算对她和宜儿不好,但对宝儿从来都很好的,宝儿怎么可以怨怪父亲呢。 二皇子抚了抚宝儿的发顶,「宝儿,你想不想把梅妃母子赶走?」 「想!」 「念堂!」 宝儿应的干脆响亮,梓桃却揪着心,「你要做什么?别教坏了宝儿。梅妃母子和你没什么冲突,你别管这事。」 「可她和你有冲突啊。」 「这是后宫的事情,你不该管,你该把心思放在前朝。」 她并不希望二皇子插手此事,若为了此事和皇帝起了间隙,让其他皇子趁虚而入怎么好。她有自己的私心,已经不再对皇帝抱有什么期望了,只希望以后坐上大位的是二皇子,她们母子才能安稳一世。 「你放心,我都和皇后说好了,过几日会有清风观的道士来灼华宫做法事,你不需要做什么,该说的话道士会替你说,钦天监话说的含煳,皇后请的僧人是一家之词,咱们请几个道士来分庭抗礼,父皇听谁的,便看谁的份量重了。」 梓桃抿唇沉吟,「皇后请的是皇觉寺的大师,你说的什么清风观,我听都没听过,这些民间道士说的话怎么比得上皇觉寺大师的话可信呢?」 「大师?如果这些大师身上有污点呢?他们的话还可信么?」 「你……」 梓桃知道,这是要阴谋论了,她也想过这些事情,奈何坐在宫里手短,管不到宫外,她只有一个做皇商的哥哥可以倚靠,陆明礼再聪明,又怎么比得上宁国公府的手段。 这回二皇子回来了,倒是可以帮她许多,只是,他的战场应该在朝廷边关,而不是在这后宅,看着他将这些计谋手段用在和后宫妇人争宠上,觉得大材小用的同时,又有些心疼,还是她没用,以前靠皇帝,现在皇帝靠不住了,又靠他,以后他也靠不住了,她的孩子们大了。 都说为母则强,她真的是一个很不合格的母亲。 二皇子行动很快,回宫不过两日,便请了清风观的道士进宫来给灼华宫做道场,对外说的理由是灼华宫犯小人,这可引了许多人来看热闹。谁不知道他和宝贵妃亲厚,这样简单粗暴地和皇后梅妃她们打对台戏,也就这位任性妄为的主儿做的出来。 几个道士洋洋洒洒做了一通,最后说是鬼魅作祟,乩针指向西南方。众人瞭然于心,西南方,那不是听雪阁的位置嘛。 皇帝面色不虞,看向二皇子的目光里满含不善,一回来就作妖,知道他和宝贵妃亲近,但也不必如此明目张胆的报復他的爱妃吧。 「西南方有何异样啊?」 为首的道士手执桃木剑,剑眉星目正气凛然,回话声也是铿锵有力:「婴灵作祟!」 「你放肆!」 说什么婴灵作祟,就差直说梅妃的胎有问题了。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道士跪下请罪,却还是不改初衷,「这婴灵是未出世的婴儿堕亡之后怨气难收形成的魅灵,如今找到了宿主,便开始猖獗。后宫多女子稚童,阳气不足,正是这婴灵成长的温床。恳请陛下让草民前往婴灵形成之所一探究竟。」 皇帝冷脸听着道士胡说八道,他倒是要瞧瞧,这道士敢不敢把人带到听雪阁去。 一行人随着几个道士往西南方去,却是在淑芳殿门口停下了,淑妃原本也是人群中看热闹的一员,这下不淡定了。 「不是说去收婴灵吗?停在这儿做什么!」 淑妃语气虚浮急促,凭白让人听出一阵心虚之感。 道士拿出桃木剑挥舞一通,剑端贴着的符纸无火自燃,在阳光下燃起诡异的蓝紫色火苗,道士目光一凝,郑重道:「这里便是婴灵形成之地,只是如今已不在此地了,它找着了宿主,去了宿主所居之地,但若是开坛做法还得在它的发源地。」 闻说此言,皇帝目光闪烁,国孝之内淑妃怀了一个孩子,他以孝期不能产子为由亲自下手打掉了,此时道士说淑芳殿的婴灵作祟,到底是有些心虚的。 众人看向淑妃的目光满含讥笑,孩子都没了还要被人拿出来做筏子,她们倒是要看看,这齣大戏谁是最后赢家。
第303章 粗暴 淑妃的事情,后宫很多人都知道,但这事是不能宣之于口的,是以大家都打马虎眼:「淑芳殿怎么会有婴灵呢?道长莫不是看错了吧。」 那道士言:「是不是看错了,待草民开坛做法收了婴灵,自然一切见分晓。」 皇帝问他:「你若收了婴灵,会如何?」 「这婴灵寄宿在母体之内,吸食母体精气,如今不过三月,已将母体折磨的枯藁衰竭,若让他住满十月,届时鬼婴夺舍破体而出,母体难以承受鬼婴怨气,会难产而亡,而鬼婴出世必有重祸……」 「住嘴!妖言惑众!大庭广众宣传鬼魅伎俩,还说什么道家高人,二皇子,你这是在哪里请来的高人?」 「城外清风观,皆是出世高人。」 皇帝冷笑:「高人?你说的高人口口声声在诅咒朕的爱妃和皇儿。」 「皇后娘娘请的大师不也口口声声诅咒八皇子么?」 「萧宏!」 皇帝目光凌厉,自二皇子懂事后,父子俩已经很少有过这样尖锐的矛盾了,当着后妃皇子公主们的面,两张如出一辙的脸气势相当,谁也不让谁。 皇帝忽而觉得恍惚,他的儿子在为他的女人出头,记得儿子小时候,还和梓桃不亲的时候,他帮梓桃出头教训这小子,如今他老了,这小子大了,帮梓桃出头挑衅他。真是风水轮流转。 「行了,梅妃的胎交给太医照料,你们也不要请什么高僧道长进来掺和,宫里禁鬼神之说,再有背地里传播邪祟消息的,皆以行厌胜之术论罪。」 众人噤声屏气,皆跪下请罪,只有二皇子还站着,皇帝愤愤看了他一眼,没再多说,去了听雪阁方向,今儿这么大阵仗,也不知有没有吓着她。 皇帝走后,众人也就散了,二皇子让人送那几个道士出去,他被梓桃拉去了灼华宫。 「我以为你有什么好主意,怎么是这样针尖对麦芒呢?这种简单粗暴的法子,还用得着你想嘛,我是不敢这样的,真将你父皇惹毛了,把我们母子几个撵出宫去,可没地儿哭了。」 想到方才皇帝的态度,梓桃还是心惊,二皇子也太大胆了些,公然挑战君父的权威,现在已经不是他年纪小还有太后罩着的时候了,他要夺储位,皇帝的态度至关重要,若是失了皇帝的心,他再多的功勋都是枉然,皇帝不立他他能如何。 「你不敢这样,我敢,你是父皇的妃嫔,天然畏惧他,我不怕,他生气了可能会撵你出宫,但不会撵我,梅妃肚子里那块肉保不住的,他会为了一个死婴把我们四个人一网打尽?」 「你胡说什么呀,什么死婴,别这么诅咒人家,也别往我们脸上贴金,你父皇是不会为了梅妃母子把你怎么样,但我们母子几个就不好说了,他又不是没了我们就不行。」 皇帝曾经来找过她,说想将八皇子送出去住一段日子,等梅妃平安生产了再将人接回来,当时她是这么回他的:「梅妃要生孩子,为什么要把我的孩子赶出去?皇后说宜儿克着她了,便要将宜儿送走,改天她们说宝儿克着她了,是不是要将宝儿也送走?梅妃肚子里的是你的孩子,我生的就不是吗!」 当时皇帝同她说这段话,真的将她的心都伤透了,她知道他不喜欢宜儿,但没想到厌恶到了这个地步,他们相识多年,她知道,皇帝不信鬼神之说,自然也不会信那个大师的鬼话,可他却来找她提出这个意见,说到底,就是不想看到宜儿,嫌宜儿给他抹黑。皇后找的这个大师说的理由,既安了梅妃的心,又得了皇帝的意,他便顺坡下了,可宜儿是他的亲生儿子,他怎能如此心狠! 「好了,事情都解决了,宜儿安稳的很,没人能将他赶走,你要胆大一些,像皇后德妃那样,仗着有了孩子,行事无所顾忌,父皇不会轻易对高位妃嫔下手,这些内部争斗各凭手段,他知道了也不会管。」 梓桃低眉垂首,「我怎么能跟她们比,她们娘家强势……」 「再强势有我强势么?我就是你的后盾,以前我不在,你没个靠山,畏畏缩缩的也能理解,现在我回来了,以后你尽管在后宫横着走,谁敢惹你你简单粗暴的打回去。也无需使什么阴谋诡计,这后宫里,又不能下毒药死人,也不能公然动刀动枪,那些栽赃嫁祸的手段,都太低俗了,又伤不了筋骨,着实没什么意思。像这回,皇后请了僧人进来,说了些乱七八糟的话,可动了你分毫么?同样的,我请了道士进来,这么大张旗鼓的,也动不了她们分毫。这后宫平衡向来都有父皇把持,看着似乎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但都是些后妃间的芝麻小事,如果有谁死了,那一定是他的手笔。你尽管动作,闹不出大事情的。」 二皇子在后宫长大,对这里的情势看的很透彻,倒是梓桃当局者迷了,其实她也不迷,她只是,不想成为那种庸俗尖刻怨气冲天的女人,自己看着都讨厌。 「我不想给你惹麻烦,你也不要总是一副鬼见愁的模样,你父皇对你再多的爱,这样日积月累的,总有耗尽的一天,你千万不能惹他厌弃呀。」 二皇子笑了笑,「他若要厌弃我,我也没有法子呀。」 「我今天中午想吃油焖大虾。」 他话音转的突兀,梓桃一时没反应过来,点了点头,半晌反应过来才道:「这个时节哪有虾呀!」 「我就想吃虾,你让人去尚食局问问,有没有法子弄一些来。」 梓桃白他一眼,「口味这样刁钻,我让人帮你问问,顺便去厨房看看有什么食材,今天中午先吃点别的吧。」 梓桃走后,宝儿拉着二皇子进了她的房间,关上门把宫人都遣了出去,屋里就剩她们兄弟姊妹三个。 「二哥,你不是说能把梅妃赶走么?这道士都走了,她还没走呢。」 二皇子摸摸她的发包,「傻丫头,我请了道士来,她便走了,那不是告诉所有人,是我把她赶走了么?」 宝儿皱起眉毛来,眯了眯眼睛,「那她怎么走?」 二皇子目光幽深:「你放心,她不会呆很久了。」
第304章 宠溺 听雪阁里雪落无声,来往的宫人都轻手轻脚,怕吵着了娘娘养胎,就连皇帝进门也是不许通报的,在廊下先问了娘娘在做什么,得知只是在歪着看书,才悄悄进去。 梅妃靠着个迎枕歪在雕花拔步床上,手里拿着本史书在看,面色苍白气息孱弱,瞧着像久病之人,倒不像养胎孕妇。 「做什么看这些书,费脑子伤眼睛,眯着眼睛缓缓也好,便是想看,看着诗经怡情养性岂不好?」 皇帝在梅妃床前坐下,收了她的书,握着她的手同她说话,「手这样凉,怎么不捂个暖炉?将手放进被子里,若想看书,让别人执给你看。」 梅妃笑意虚弱:「那还有什么读书人的样子。」 「读书重要还是身子重要?」 皇帝握着梅妃给她暖了会儿手,稍有些温度了便塞进了被子里,给她掖了掖被角。 「我想怀着他的时候便多读些书,希望他以后也能做个读书人。」 皇帝抿唇轻笑,「咱们的孩子不会笨的,你也操心的太早了,好好养胎是正经,健康比什么都重要。」他们家的孩子,便是不会读书,又有什么要紧呢。 梅妃没接这话,问起外面的动静,「你从哪里来?我嗅着你身上怎么有香火味儿?」 皇帝目光闪烁,想说些什么话哄她,又知她这样的玲珑心肝,定然都知道了,只是想听他的嘴巴说出来。 「是二皇子请了几个道士来,说宫里犯小人,给清一清。」 「可清出什么来了吗?」 「没有,说些怪力乱神的鬼话,妖言惑众,我让人将他们轰出去了。」 梅妃垂眸不语,屋里安静了一会儿,她忽而说了句:「我只是想生个孩子,就碍了这么多人的眼么?」 她这个孩子是吃药怀上的,她知道这样不明智,只是还是想铤而走险,她在这世上已经没有亲人了,她需要一个人来慰藉她,她知道,皇帝不是那个人。就像宝贵妃,她如今已失去了皇帝,但还有两个孩子陪着,一样过的好。 她的身子不好,怀相也不好,她已经尽量遵从医嘱了,怀孕以来躺在床上不敢移动,但身上的虚弱感并没有消退。皇后请了僧人进来,她知道皇后是没安好心的,将矛头指向八皇子,不就是想看她们两败俱伤么?她对八皇子没有成见,但和宝贵妃母子几个也没有交情,八皇子一向名声不好,皇帝对他有芥蒂,想藉机把他送出宫外,她没有插手这事,那是皇后和宝贵妃的矛盾,为何要拿她来做筏子。 如今二皇子回来了,堂而皇之的站在宝贵妃那边对抗她们,可那是皇后的主意,他不找皇后的麻烦,竟然针对她?果然柿子都挑软的捏么? 皇帝隔着被子拥住梅妃,「梅儿,你无需多想,天塌下来自有朕给你顶着,你安心把孩子生下来,她们不想让你生,你偏要好好生下来,绝不叫她们如意。」 梅妃垂泪不语,这话,他以前也对宝贵妃说过吧,可如今呢?他想将八皇子送走。她知道的,从八皇子出生起,他就不想要这个孩子,只是彼时他对贵妃情分还深,三公主也是心头肉,太后更加不支持他为了面子丢弃儿子,多方干扰之下,他把八皇子留下来了,但心里的疙瘩却越来越深,以至于去灼华宫的时候越来越少,贵妃被这个孩子连累的也几近失宠。 推己及人,如果她也生出个不健全的孩子,皇帝会怎么对她?她连宝贵妃都不如,她没有得宠的女儿,也没有强势的皇子做靠山,届时她只能抱着自己千辛万苦生下的病弱孩子孤独终老。同为女人,她明白宝贵妃的坚持,八皇子再不好也是自己亲生的,为了个薄情的男人丢弃自己的亲生儿子,不值得。 「陛下,我想出宫去养胎,行吗?」 「出宫养胎?为何要出宫养胎?在宫里我可以保护你,出了宫反而不安全。」 「那你将我藏到一个安全的地方。」 宫里更不安全,要不然怎么会有那么多夭折的孩子,今天那群道士说的什么婴灵,叫她内心惶惶,宫里死过这么多孩子,她这个怀相便不好,她觉着,她如果一直呆在宫里,可能等不到孩子出生了。 「可是你出了宫,我不能时时来看你呀,我不在你身边,你不怕么?」 「怕,可我更怕这宫里的女人,我相信,你会把我安置妥当的,对么?」 皇帝瞧她不似随意说说,沉思了一会儿,道:「宫妃外出产子不符礼制,容易被人质疑混淆皇室血统,宫妃产子时都会有尚寝局的尚宫在旁记录,记录宫妃产子状况和皇嗣出生时的身体状态,记录完后交给朕和皇后看过了,确认无误便会送到彤歷馆封存起来,如果你要在宫外产子,这一条便达不到,届时这个孩子的血统会受到质疑。」 「那我生孩子的时候你再把尚宫送到我身边来,让她记录,不行么?」 「可这样一来,所有人都知道你出宫产子了,届时就算有尚宫作证,这个孩子受到的质疑也不会少,比不得他在宫里出生的哥哥姐姐们血统纯正名正言顺。」 「那……那我不到外面生孩子,我就到外面养胎,到了快生的时候,我就回宫,中间这段日子,便麻烦陛下替我遮掩,可好?」 说来说去,她还是想出宫去,皇帝心里有些窝火,她与其说不相信后宫的女人,还不如说是不相信他会保护好她。他待她掏心掏肺,她从来都心有保留,事事先想到自己,全然不顾他的难处,她没有梓桃好。 「若是你出宫之后出了事呢?」 皇帝目光阴沉晦涩,梅妃心里打鼓,试探道:「你会保护好我们的,对吗?」 一阵无力感从皇帝心头浮起,这个女人没有梓桃好,但他现在爱的不行,有什么办法。大概就像梓桃说的,喜欢是觉得她好,所以喜欢,爱是觉得她不好,可还是要爱。 「会的,我会着手安排,你先安心养几天,待你的身子好些了,能坐马车了,我便让人送你出去。」 梅妃勾唇浅笑,轻轻将脑袋倚到了皇帝肩上,这个男人目前对她是真的很好,只是有那么多前车之鑑,她不敢交心。
第305章 猎物 关于梅妃的身体,皇帝问了太医,能不能移动,太医给出的答案是前三个月最好卧床静养,待胎象坐稳之后每日稍稍走动一些,车马劳顿还是不妥。 皇帝将太医的话告诉了梅妃,梅妃却还是坚持己见,「我再养一个月,身子便好了,届时让我出宫去好不好?马车走慢些,走稳些,车里多铺几层棉被,无大碍的。 」 「一个月后都要过年了,难道你要在宫外过年?过了年再出去成吗?只是过了年就剩几个月生产了,着实没必要来回一遭,折腾人。」 「我这个样子,过年的宫宴也不会去参加的,既如此,我留不留在宫里过年又有什么区别?你若有心,便出来看看我,如不得空,也无妨的。」 她心意已决,一定要出宫去养胎,越早走越好,再留在这个地方,她晚上睡觉都不踏实。 皇帝无法,只得应了她,同时让人打造专门的防震马车,务必让坐车之人觉着如履平地。 和梅妃说好之后,皇帝开始拟订梅妃出宫的一系列计划,他知道这事瞒不过皇后他们,但梅妃的藏身之处却不能让他们晓得,狡兔三窟,他要多布置几个院子虚晃一枪掩人耳目。 「二皇子这两天在做什么呢?怎么没来请安?」 那小子前几天请了几个道士进来,公然和他对擂,事后也没有过来道个歉,他这几天忙于安排梅妃出宫之事,倒忘记这茬了。 汪福禄掸着拂尘勾着腰,道:「近日常在灼华宫用膳,白日里会出去找他的朋友们玩耍,也去了李家和袁家拜访,今儿听说和礼郡王家的大公子以及萧小将军一块去了西山跑马。」 「大冷的天,跑什么马,等他回来了,让他来找我。」 他们是该好好谈谈了。 这日是个晴天,前几日下的雪已经化了,早上打了霜,比下雪还要冷几分,二皇子穿着熊皮大氅,戴着兔毛手套,大冷的天,和萧密萧寒两个骑着马去西山打猎。 萧寒搓着手呵气,「这大冷的天,能冻死个人,动物都藏在洞里冬眠了,哪有倒霉催的让我们撞见,你说你这是造的什么孽,别人出来消遣都是去那秦楼楚馆搂着温香软玉,你倒好,领着我们两个大老爷儿们顶着寒风来跑马打猎,是受了什么刺激?」 「你若想去那些地方,自个儿去,不识得路不是?别带坏了我,我可是即将成亲的人。」 萧寒笑得痞气:「正是因着要成亲了,才要趁着无拘无束时去那些地方玩玩,要不然成了家再去,被王妃知道了,能将你王府的屋顶掀翻。」 「我的王妃贤惠着呢,可不比你家那个母老虎。」 萧寒已经成亲了,他的妻子是他青梅竹马的表妹,他姑母家的庶女,没有血缘关系,但都一样的。他的家族不太好,但他争气,跟着二皇子一起从军,军功也不少,如今已是从四品的将领了,以他的年纪来说,怎么都算是年少有为的。 二皇子有三个伴读,李承志和秦沛泽原先和他一起读书时便互相看不顺眼,只是面上和气不吵架便罢了,从他去了北疆后,和这两人便没什么联繫了,如今回了京才约出来一处喝酒吃饭,也是酒肉朋友人情应酬。萧寒和他才是知己好友,当初得知他要去从军,收拾个包袱就跟着去了,一路和他一起成长,两人的关系比亲兄弟还好。 「她凶我那是喜欢我,你那政治联姻的王妃,自然贤良淑德,只要你给她相应的利益就成,不谈感情。倒是你那位早有渊源的庶妃,可以生出些情愫来。」 他还不知道这位主嘛,虽然那袁姑娘很可怜,但二皇子可不是菩萨心肠,不相干的人物,再可怜又同他有什么干系。 二皇子不欲多说他的感情事宜,驾着马又跑了几步,那两位少爷哆嗦着身子也跟过来,「殿下,你是真的不怕冷,这跑了半天,连根鸟毛都没有,回去吧回去吧,冻死个人。」 今儿这样的天,他是实在不想出来,要不是二皇子找上门来,父皇又极力贊成他和二皇子相交,推推搡搡的就把他推出去了。 「谁让你们总是畏畏缩缩,跑了这么久还没暖和身子?我是暖了,这大冷的天,我们都出来猎食,小动物自然也会出来,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嘛。」 几个人在林子里跑了一会儿,确实没逮到什么,倒是宫里有人出来找二皇子,「殿下,陛下让您今儿早点回去,给他请个安。」 二皇子撇撇嘴,请安?是进行思想教育吧。 「晓得了,我再跑一会儿就回去了。」 二皇子再跑了一会儿,在一处灌木丛里瞧见了一只白兔子,那样小的傢伙,做成菜还不够一碗呢,也不知道它的父母去哪里了,这样冷的天要它自己出来觅食。 难得的菩萨心肠发作,他下了马,让人往四周分散,活捉这只兔子,带回去送去灼华宫,她们应该会喜欢这种毛茸茸的小东西。 他一回来换了身衣裳便去干元殿请安了,小兔子是让星蕊送过去的,宝儿见了喜欢的不得了,「真好看的兔子,从哪里捉来的?二哥打猎没有射伤它么?」 宝儿在兔子身上检查,没有发现伤口,这样小的兔子,若是被箭射了,一定活不了的。 「没有,殿下看它小,经不得利器伤害,徒手抓的,还是幼兔呢,这大冷的天它一个人出来觅食,可能是它的父母出来觅食遇害了,它等不到父母回来,又饿的慌,只能自己出来觅食了。小东西还不太精,等人近了才知道跑,又饿惨了没力气,两下就被逮着了,没伤着它。」 「哎呀,真可怜,小兔子,以后你跟了我,一定天天吃香的喝辣的,再也不会受苦了。」 星蕊是拎着笼子过来的,笼子里放了些菜叶子,小兔子一路上一直在吃,在梓桃这儿也还是吃,宝儿摸它它都不知道躲,看来是饿坏了。 宜儿也是一脸兴奋望着兔子,他从没见过这样小这样漂亮的小东西,真好看,好想抱一抱,应该不会咬人吧。
第306章 父子 梓桃满目慈爱看着一双儿女,她也很喜欢这种小东西,但不愿意养,这种东西很容易养出感情来,却短寿比人死的早,看着它们离去,心里难免感伤。 灼华宫以前养过鸭子,是她怀着宜儿的时候没精力带宝儿,捉了一筐小鸭子来吸引宝儿的注意力。宝儿倒是被吸引了,那些鸭子也一直当宠物养着,没吃,但家禽寿命不长,它们会自然老死,看着他们一个个的衰弱脱毛步履蹒跚,也不愿意下水了,整日就是趴着,然后数量一个比一个少,宝儿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起初她们还把死鸭子藏起来,不让宝儿看见,但随着鸭子数量越来越少,宝儿就知道了。因为以前鸭子多时她数不清,后来就剩几只,她便数清了,不是说有二十只吗?怎么少了这么多? 忆及往事,再看看眼前这只小兔子,宝儿大概已经忘记那些事情了,但这只兔子离开的时候,她便会记起来,届时又是一番感伤。 「娘,咱们给它取个名字,它长的这么白,就叫小白好不好?」 宝儿姐弟俩正在兴头上,梓桃也不扫他们的兴,「好呀,你们养着它,养好一些噢。」 灼华宫得了个新宠,上上下下都稀罕的不行,凑在一处看,叽叽喳喳的,与这一处喜庆形成对比的是辉煌大气的干元殿,面目相似的父子俩一个坐在高处一个站在低处,通身气势却不相上下。 「知道回来了?朕拂了你的意,是不是很有些不满。」 皇帝坐在龙座上,审视这个让他引以为傲的儿子,宏儿的才华能力确实是让他骄傲的,甚至是整个皇室的骄傲,文韬武略战功赫赫,计谋手段也不差人,而且性子喜怒无常难以捉摸,必备一个帝王的所有素质,但他的骄纵跋扈,对君父也敬重不足,却很让人窝火。没有好的性格,他有再高的才华,也很难成大事,他不要以为,自己是板上钉钉的储君人选。 二皇子挺直了背嵴直视皇帝的目光:「父皇此举甚合我意,我原也只打算保全灼华宫,没有对梅妃下手的意思,父皇的举动正合我意。」 「这么说,你揣摩圣意,还揣摩的挺准?」 揣摩圣意,往严重了说可是能治罪的,二皇子却道:「我是您的儿子,我可以大言不惭的说,祖母死后,这世上最了解您的人就是我。」 「了解我?既了解我,又为何要做令我不喜的事情?萧宏,你已经不是那个可以打着少不更事的旗号肆意妄为的年纪了,明知故犯,你是在挑战朕的底线么?」 这父子俩相貌性格都是如出一辙,他们确实了解对方,正是因为了解,他们做每一件事的动机目的对方都知道,而知道了之后,却有许多不满之处。 「人都有这个惯病,明知不该为而为之,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明知无法为而为之。」 「可你不是普通人!你还想不想做皇帝了!你以为自己是板上钉钉的储君,现在就已经开始目中无人公然与朕唱对角戏,你是不是觉得,朕的继承人非你不可?」 提到这个敏感问题,父子之间的气氛更家紧张起来,萧宏狠吸了一口气,道:「我若只会讨您欢心,不会别的,便是父皇再喜欢我,给了我皇位我也坐不稳。若我自己有能力,便是父皇不喜我,不给我皇位,我自己也能夺来。」 「你放肆!」 皇帝抄起手边砚台砸向二皇子,厚重的一方带墨石砚砸在二皇子胸前,二皇子闷哼一声,却还是不动如山,任墨汁染黑了华裳。 「你竟敢说出如此大逆不道之话!朕还活着呢,你就急着抢皇位了?萧宏,你混帐!你对得起朕对你的栽培?」 「儿臣能有今天,全靠父皇精心培养,为君者不仅要有才华有手段,还得有野心够狠心,这不是父皇多年来身体力行告诉我的么?」 二皇子面上淡漠,吐出的字冰碴子般不带温度,皇帝目光幽深,「你这话什么意思?有哪件事,让你觉得朕够狠心?」 「很多,光是后宫事,就已经彰显的很清楚了。」连梓桃那样单纯善良一心爱慕的他的女人他都能伤害,宠她时捧作明珠,厌她时贬进尘埃,甚至连他们亲生的儿子都不想要,还不够心狠么? 皇帝微松一口气,「说来说去,还是在为宝贵妃鸣不平,朕待她算不错了,即使她生了个哑巴儿子,朕都让他们母子几个安享荣宠,纵观歷朝皇室,生了这样的孩子还能留在宫里的,也就他们母子了,别说是皇室,便是大户人家生了这样的孩子也是要扔出去的,八皇子能留下来,全是朕看在贵妃的面子上。」 「既一开始让他留下来了,为何如今又想送走?只是他出生时你和贵妃还有情分,捨不得伤她,如今你移情别恋,和贵妃的情分已消磨干净,自然不愿让宜儿再碍你的眼,这叫待她不错?我只看到郎心如铁。」 被儿子戳穿了内心想法,皇帝很有些难堪,「这是朕和贵妃的事情,你不必管,你什么时候,待异母兄弟也这样关爱了?他若不是个哑巴,你还会站在这儿为他说话?」 「他若不是哑巴,自然不需要我为他说话。」 二皇子言辞锋利,能扎死个人,皇帝心头郁卒,又不能真的拿他如何,「行了,朕不会送他走了,你不要老盯着朕的后宫,你马上也要成亲,好好打理自己的后院吧。」 「我有个贤德的王妃,自然会把后院打理的井井有条,于这点上,我比您有福。」 这话乍一听是在指责皇后不贤,但皇帝却听出了别的意思,是他的错觉么?宏儿从北疆回来后,时不时的说些莫名其妙的话,看他的目光也少了些孺慕之情,偶尔还带着冷漠,他原以为是男孩子大了不再像幼时爱撒娇争宠,但看他和宝贵妃相处时,分明还是幼年时的娇纵模样。 皇帝心中疑虑,却是口不对心,「回去找个太医看看,朕就不留你用饭了。」 砸他也不知道躲,果然是在军营呆了几年练出了铮铮铁骨么? 二皇子行礼告退,「儿臣省得,这便退下了,父皇好好用膳。」说罢转身走了出去,不似其他人告退时总是身子面向皇帝先倒退一段路,再转身离去。
第307章 小晏 梅妃是在腊八时出的宫,皇帝不敢把她送远了,将人安排在了城西八宝胡同的一座小院里,大隐隐于市,小隐隐于林,将人送到城郊庄园里去,反而引人注目。 但是狡兔三窟,皇帝为掩人耳目,分别在名下的两处皇庄里放了替身进去,梅妃出宫的事情,瞒不住那些耳聪目明的女人。 「确定人在扶柳山庄?看清楚了么?」 沫云躬身道:「看清楚了,咱们的人一路跟着梅妃的马车出宫,在出城时有两辆同样的马车混了过来,但咱们的人眼尖,梅妃身子不好,不可能走那么快,咱们挑了稍慢的那两辆马车跟着,一辆去了山间小筑,一辆去了扶柳山庄,山间小筑的那个是替身,虽然她极力做出弱柳扶风的姿态来,但梅妃的气质很难模仿,隔着帷帽也知道不是她,应该是扶柳山庄的那个没错了。」 「应该?我要确定!看到她的脸再来回话。」 「是,奴婢这就交代下去。」沫云垂首领命,心下却道扶柳山庄守卫森严,他们的人混进去不容易。 梅妃不在宫中,许多人都已经得了消息,但面上还是装傻,新年的喜气丝毫没有因着这事减少。 宝儿正月初一的七岁整生辰,过了七岁她再怎么也要搬去公主所了,明珠馆已经给她留了许多年了,之前因着梅妃的事情,宝儿和父皇也起了些疙瘩,过年时见着都不太热络了,皇帝深觉有愧女儿,为她准备了许多东西,从衣食住行到笔墨纸砚琴棋书画,比梓桃这个亲娘都周到,许多东西都是从皇帝私库里出的,还赶在元宵时给宝儿办了个乔迁宴,招了皇室宗亲家的小姑娘来陪她玩耍,顺便点了欣荣长公主家的小雪儿和承恩公府林家的姑娘给宝儿做伴读。 这份荣宠可是眼红了许多人,虽然有八皇子这么个拖后腿的,但皇帝最喜欢的一双子女都在宝贵妃身边转,她圣宠难衰,至于梅妃肚子里那个,于各方利益来说,这个孩子不能出生。 二公主坐在椅子上喝果酒,冷眼看着宝儿众星捧月的模样,心中很是怨愤,同样是父皇的女儿,为何差距如此大,父皇有什么好东西都想着萧宝络。她倒是希望,梅妃能生个女儿出来,抢了萧宝络的宠爱,也让她尝尝眼红别人的滋味儿。 大公主和外祖家的表妹坐在一处说话,见二公主形单影只的,便拉她过来一块儿坐,「快过来,别这么看着三皇妹,若让别人瞧见了,会说我们姐妹不和睦。」 「我本来就跟她不和睦。」还怕别人知道么? 「你这性子,也该收收了,三皇妹也住进来了,她也是唯我独尊惯了的,可不像我会让着你,若是闹出矛盾来,我也帮不了你。」 大公主向来温柔体贴,对底下弟妹都好,时不时的做些小香囊小糕点送给兄弟姐妹们,大家都挺喜欢她。二公主小时候总被大家拿来和大公主比,大家都说她不如大公主,她听多了这话,便对大公主也很有不忿,而大公主打小就和三公主好,更让她认为这两个是一伙的,她才不稀罕和她们一处呢。但是来了公主所后,姐妹俩每天一起上学一起玩耍,倒是养出些感情来了,大公主说话好听,也不和人争抢,是个很好相处的人。但是现在,那个讨人厌的死丫头也要来,以后怕是没太平日子了。 「闹就闹,我还怕她不成,我知道父皇偏心她,总也不会打死我,大不了就是禁足抄书,我才不怕呢。」 大公主抿唇嘆息,二妹和三妹都是不服输的性子,以后的日子没法安生了。大公主的宫女也为主子担忧,她们家公主就是性子太好了,本来在这地方就总是受二公主欺负,如今又来个三公主。要她说,三公主性子比二公主好一些,虽然有些爱发脾气,但很大方,对人也真诚,对大姐也还尊敬,并不怎么给大公主气受,只是她来了公主所,和二公主针尖对麦芒,吵闹起来大公主夹在中间受气,搞不好还要被安个没管教好妹妹的罪名。 「诶,我要那朵花,那朵荷花好看。」 一群小姑娘在一处猜灯谜,明珠馆是水上阁楼,如今冬日里,水上是没有荷花的,但是放了很多花灯点缀,光是荷花灯就有形态各异的十几盏,还有游鱼灯,绣球灯,兔子灯等各式各样的浮在水上,小姑娘们猜灯谜玩,猜中了就能从水上捞一盏起来。 淳亲王府的萧婷猜中了宝儿出的一个谜题,便点了附近的一盏荷花灯,让宝儿给她捞起来。 「宝儿,这是你出的题,我猜出来了,为表诚意,你该亲手帮我捞起来才成,你看我特意点了最近的一盏,你稍稍伸手就能够着了。」 「这不成,太危险了,婷县主想要,奴婢帮您捞。」 这话是紫藤说的,梓桃不放心这种宴会,让她跟着去照看两个孩子,现下这姑娘提出如此刁钻的要求,她当然要替主子拒绝。 「这哪里危险了,你们抱着她,她伸手出去就是了,不是还有护栏么,哪里有危险,你们也太矫情了,我在家里也会这样玩。」 萧婷是个跳脱的姑娘,在家时还会跟着兄弟们习武,平日里上树下水的事情也没少干,见不得宝儿这副怂样。 宝儿也是经不得激的,听她这样说,是坚决不肯承认自己不如人的,便趴到了栏杆上伸手去够,还差一大截呢。 「紫藤姑姑,你抱紧了我,我去拿。」 「公主不可,奴婢帮您吧。」 「没事的,姑姑你还抱不住我嘛,快来。」 宝儿执意如此,紫藤也不能当众违逆她,便拦腰抱住了她,宝儿探出了大半个身子去够,刚抓住河灯,却突然感受到紫藤送着她往前倾了一下,差点整个人栽进湖里,还好紫藤手劲够,抱紧了她,一下便将她拽了回来,有惊无险。 宝儿刚把身子收回来,却听到水里噗通一声,身后慌慌乱乱挤挤挨挨的,有人大喊:「八皇子落水了,快救人!」 弟弟!
第308章 落水 明珠馆里灯火辉煌,神色凝重的太医,屏声敛气的众人,啜泣抹泪的贵妃,却与节日气氛格格不入。 太医将手伸进被子里给八皇子诊脉,片刻之后收了手回来,起身回话:「殿下腹内积水已除,如今是寒气入体,稍晚些时候便会发阴烧,微臣开个方子,这便去熬祛寒汤药吧,越快越好。」 「太医,可有大碍么?喝了汤药就能好么?」 梓桃拧着帕子拭泪,下午还好好的孩子,这会儿就躺在床上了,她得了消息过来时,宜儿已经被紫藤救了起来,换了干净衣裳躺在床上了,只是面色青紫,瞧着是冻坏了。 太医也不敢说准话,「殿下年幼,不知能不能熬过寒气蚀骨之痛,微臣定当尽力而为。」听说下了水立刻就捞起来了,就呛了几口水,倒是没有大碍,只是这正月的天,冰雪都还没有消融,那湖水寒彻骨,大人下去了都不一定受得了,更何况八皇子这个小人儿,他是不敢打包票的。 「要的不是你尽力,一定要治好才行,殿下的哑疾你们说是天生的无法医治,这落水症候你们也治不好?要你们何用!」 当初八皇子出生时,原本安安稳稳的胎突然变成了个不会说话的哑巴,太医又说治不好,皇帝大怒,将太医院大换洗了一番,如今妇幼科的这批太医都是年纪稍轻些的,还比不上那些老太医呢。 太医跪下请罪,只还是不敢打包票,「陛下息怒,微臣定当尽力而为。」 梓桃拉着皇帝的袖子恳求,「陛下,先让他去开药吧。」能不能治好也要先治了再说,可怜她的宜儿,怎么就如此命途多舛呢。 皇帝抿唇嘆气,摆摆手让太医下去了,揽住了梓桃拍拍她的肩背,「会没事的,宜儿一向身子好。」 这话是没错的,虽然八皇子是个哑巴,但素日里身子健壮,一年到头也难得请次太医。 「你们谁能说说,八皇子是怎么落水的,他的宫人呢?那湖边有护栏,他是怎么掉下去的?」 梓桃满心担忧儿子的身体,暂时无心去追究过错,皇帝比她冷静,趁着现在人都还在,将事情说清楚了,宜儿不是爱玩闹的孩子,若说他自己翻栏杆掉下去了,他是不信的。 红菱和紫藤跪下请罪,「是奴婢的疏忽。」 梓桃看了眼睡的不甚安稳的儿子,此时她很想陪在儿子身边,但儿子落水的源头她一定要查清。 「花团,崔嬷嬷,你们先守着宜儿,有什么事情便喊我,陛下,咱们有什么事出去说,别吵着他了。」 皇帝点头,一手揽着梓桃一手牵着宝儿去了明珠馆正厅,红菱和紫藤两人跪在地上,诉说前因后果。 「奴婢抱着公主去抓花灯时,后头突然乱了起来,有人撞了我一下,我抱着公主往前倾了一下,还好奴婢手劲大,抱紧了她。」要不然公主也得落水了。 「奴婢本来是领着八殿下的,但公主去抓花灯,瞧着危险的很,奴婢全副身心都放在她身上了,便忽视了八殿下,他原本站在奴婢身边,不晓得什么时候趴到栏杆底下去了,被人稍稍一挤就滚下去了。是奴婢的疏忽,奴婢甘愿受罚。」八皇子的身高和护栏差不多高,再怎么挤也不可能从护栏上边掉下去, 护栏底下有空隙,但不大,他便是蹲着也挤不出去,红菱当时也没看太清楚,只看到八皇子是趴在地上被人家挤出去了。 红菱是梓桃从家里带进宫的大丫鬟,这些年一直都深受她信任,这回却在她眼皮子底下叫八皇子落水了,便是主子不罚,她也于心难安。 「你们是该罚,一个个的仗着自己是大宫女,贵妃宠你们,便将自己当副主子了?带着主子出去,自己妥妥噹噹的,却叫主子受灾,你们的职责何在!」 梓桃说不出什么,红菱是得她的宠,但她的儿子还躺在里头,虽说她将红菱当姐妹看,但姐妹也比不上亲儿子呀。 「宝儿,你好端端的,为何去抓湖里的花灯?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我素日里是怎么教你的?若你也掉下去了,可叫我怎么办?你们是要我的命么!」 宝儿从弟弟出事后就哭丧着连,若不是她贪玩去抓花灯,没有照看好弟弟,弟弟才不会掉下去呢,都是她的错。 「娘,是我不好,婷堂姐说想要湖里的花灯,我便去给她拿,一时没注意到弟弟,我知错了,我以后再也不这样,娘,等弟弟好了,你怎么罚我都行。」 梓桃看向宝儿的目光里满是失望,她已经不是第一回做这样的事了,去年大皇子大婚,她带着弟弟一起去赴宴,却贪玩留下来吃晚饭,让宜儿跟着御驾回宫,皇帝不太喜欢宜儿,那一驾队伍里没一个会看顾宜儿的。她第二日便训斥了女儿,宝儿当时说好,我知道了,如今又再犯。她这贪玩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玩耍比弟弟还重要么? 「宝儿也还是个孩子,她如何能照看好弟弟,还是宫人不妥当,既安排了谁跟着谁,便该全心看顾自己伺候的这个,而不是看着碗里的望着锅里的,顾此失彼。」 话是这样说,但宝儿宜儿都是她们的主子,宝儿做这样危险的事情,红菱怎么能不紧张,但她顾上了宝儿却脱手了身边的八皇子,确实是她的过失。 萧婷原本站在一群姑娘之间,听宝儿提到了她,怕皇帝怪罪她,连忙辩驳道:「是我让她去拿的花灯,但那盏花灯不远,紫藤也抱住了她,没出事,是卫雪摔了一跤,撞着前面的人,才推搡起来,八皇子才被挤下去了。」本来就不是她的错,她让宝儿去拿花灯没错,但宝儿拿花灯也没出事呀,八皇子是被别人挤下去的,就是卫雪摔了一跤,挤着别人了。 小雪儿听萧婷将罪责推到她身上,一时不知道如何辩驳,只能下跪请罪:「是雪儿不好,我踩着了个圆熘熘的东西,没有站稳,摔倒的时候挤着别人了,都是雪儿的错,雪儿甘愿受罚。」 小雪儿素日里也常来宫里玩耍,是个安静乖巧的孩子,比起萧婷推诿罪名,她这番认错态度倒是更好,只是她再好也是亲戚家的孩子,宜儿成了这个样子,皇帝和梓桃做父母的实在没法对这姑娘亲和依旧。
第309章 抽丝 「敢问卫县主是踩到了什么东西?」 紫藤突然发问,小雪儿以为紫藤在质疑她,忙道:「是个圆熘熘的小珠子,硬硬的,我没有瞧清是什么,但真的是踩着了,我没有说谎。」 今儿明珠馆的小晏,是只请了姑娘们来的,姑娘们的长辈没有来,小雪儿此刻无比思念母亲,如果母亲在这儿,一定会为她说话,皇帝舅舅和宝姨虽然平日里对她不错,但他们先是宝儿宜儿的父母,其次才是她的舅父舅母呀。 紫藤却不是怪罪她的意思,从腰侧荷包里拿了颗食指大的东珠出来,「县主觉着,您踩到的是这种珠子么?」 小雪儿有些莫名,却还是点点头:「我没有瞧清那颗珠子的模样,但个头差不多就这么大。」 这种东珠在宫里是挺普遍的样式,不知紫藤拿出来是何用意。 「这是奴婢帮八皇子换衣裳时,在他手里找到的,拳头攥的紧紧的,如果卫县主踩到的珠子便是八皇子手里的这颗……」 紫藤没再多说,但意思大家都明白。 皇帝凌然发问:「这颗珠子是谁的?」 底下人神情瑟瑟,没有一个站出来承认的,魏紫跟在二公主身边,仔细看了眼那珠子,觉着虽然样式普通,但她家公主好像也有许多颗,今儿好像还戴出来了,为免引火上身,魏紫仔细的检查二公主通身上下,头上的珠钗是完整的,脖子上的珠链也在,腰上玉佩…… 腰上玉佩镶了个东珠穗子,那穗子不见了,东珠也不见了! 魏紫暗道不好,想趁着没人发现把玉佩藏起来,偷偷的去解二公主腰侧玉佩,却被二公主发现了,叫了一句:「你干嘛呀!」 她不叫还好,这一叫将众人的目光都吸引到了她们身上,魏紫一时情急,大力将玉佩扯了下来,藏到了袖子里,这一动作自然瞒不过上座坐着的帝后等人的法眼。 「你藏什么呢?拿出来!」 皇后厉眼一扫,魏紫便噗通一声跪地,解释道:「公主的玉佩坏了,奴婢帮她收起来,没藏什么。」 「坏了的玉佩?拿出来看看。」 众目睽睽下,魏紫满头大汗,藏在袖笼里的手颤颤巍巍的,怎么也拿不出来,皇后见她这样,便要让人去搜了,丽贵妃道:「拿出来!有什么不能见人的要藏着掖着?」 看魏紫那副模样,她知道,定然是八皇子的事情扯到了妞妞身上,但是妞妞一副懵懂模样,如果是她干的,这会儿已经心虚的不行了。看来,是遭人陷害了。 接触到丽贵妃的目光,魏紫选择相信自家主子,一咬牙将玉佩拿了出来,玉佩是没坏的,只是绳子断了。 宫里的女人对珠宝配饰都独具法眼,她一拿出来,便有人道:「底下应该还有个穗子吧,是穗子断了吗?」 魏紫强作镇定,「是,不晓得什么时候断了,不知道掉哪儿去了。」 皇后语气不善:「不知道掉哪儿去了?那就找找吧。」 穗子这东西虽说不大,但也不是绣花针似的,掉在哪儿了,遣人找一找,不一会儿就在一处半人高的梅瓶后边找着了,一个绿色的穗子,看绳子颜色材质,和二公主那个玉佩上的断绳分明是一母同胞,便是断口都是吻合的。 「看这颜色是个新的,怎么就断了呢?不会是採买的人偷工减料,用劣质丝线以次充好吧。」 「这穗子挺长的,就这么光熘熘一截可不好看,中间应该还镶了什么东西吧。」 丽贵妃冷眼看向小声嘟囔的两个低位妃嫔,她们说话的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屋里的人都听见。 皇后直接实锤坐定了此事,「镶了什么东西?不会就是那颗珠子吧?拿过来比比!」 沫云去紫藤手里接过了那颗东珠,穿进了拾回来的穗子里,拿在玉佩上一比,毫无违和之处。 有小宫女轻声说:「二公主今儿戴的就是这块玉佩,珠子也是那上头的。」 小宫女埋着头说话,但自有耳聪目明的人听见看见,从人群里找到了这个宫女,是大公主身后的。 看来这姐妹俩也不像表面上看到的那样亲和嘛。 「二公主,这颗珠子是你这玉佩上的吗?」 二公主懵懂半天,在大家扯到珠子穗子时,她才反应过来,嫌疑都到她身上了。皇后问这话,她下意识的想说不是,但触及到母妃肯定的目光,她想了想,还是得说实话,若是最后查出来这珠子就是她的,但她说不是,那不是凭白给自己招祸嘛。 「我没仔细瞧,一个穗子我注意它做什么,如果大家的珠子都没少,那大概就是我的了,但我不知道它为什么断了,如果卫表妹真的是踩着了这个珠子摔了一跤,以至于让八皇弟掉落湖里,那也是我的过错,父皇母后怎么罚我都使得。」 毕竟读了两年书,场面话还是会说的,但联想到方才魏紫藏玉佩的动作,那穗子又分明是被人扔到了角落里,二公主这话可不太能证明自己的清白。 「喊尚珍局的宫人来看看,这穗子是怎么断的,到底是年久磨断了,还是丝线劣质,亦或是其他原因。」 皇后到底是皇后,处理起这种事情很有一套,无需皇帝和梓桃多说,她自能秉公办理,也是这里头没有她的孩子,要不然她可不能这么大公无私。 「婷姑娘和卫姑娘先起来吧,没有怪罪你们的意思。」 萧婷和卫雪还跪在地上,到如今她们的罪责已经洗的差不多了,两人都松了口气,皇家姐妹的争斗,就不关她们的事了。 尚珍局的宫人很快便到了,她们专事宫中女眷的珠宝打磨,一看穗子断口就知道这丝线是人为用力扯段的,并非年久磨断亦或丝线劣质。 皇后怒拍桌案:「二公主,三公主往湖边探出身子去捞花灯时,你扔珠子制造混乱,是想做什么?」 她这话说的就有意思了,落水的是八皇子,但她提的是三公主,毕竟八皇子落水是意外,三公主做的才是真正危险的事情,而且对于皇帝来说,哑巴儿子不甚在意,但如果有人想谋害他的掌上明珠,他可不会轻轻放过。
第310章 剥茧 皇后这话,似乎就已经给二公主定罪了,二公主大声辩驳:「我没有!我没有扔!不是我扔的,我不知道它怎么断了,不是我扯断的!」 「那是别人扯断的了?你的玉佩系在你腰上,别人扯断了你的玉佩,你不知道?」 皇后咄咄逼人,二公主无力招架,急得要哭出来,「我……真的不是我,母妃,你相信我,我没有!」 皇帝皇后她都不愿相信,她只相信自己的母妃,母妃一定会帮她的。 丽贵妃见女儿被皇后这样欺负,也是心疼的不行,「皇后娘娘,事情还未有定论,为何就急着给二公主定罪了? 」 皇后冷笑不止:「我知晓你心疼女儿,但八皇子还躺在床上,宝贵妃难道就不心疼?二公主还是孩子,因一时嫉妒做出伤害弟妹的事情也情有可原,八皇子若是没有大碍,她认真道个歉,以后诚心改过便是好的,做了还死磕着不承认,这态度可不行。」 二公主大叫:「我没有做,你让我承认什么!」 丽贵妃给了女儿一个安抚性的眼神,问魏紫道:「三公主捞花灯时,大家都站在湖边看热闹,二公主当时是和谁在一起?」 应该不在那堆人里头,要不然她直接推人就可以了,为什么要扔个珠子,倒叫人捡到了证据。 魏紫道:「公主本来是一人坐着在喝果酒,后来大公主叫她过去坐,还有刘家的姑娘也在。」 丽贵妃闻言看向了大公主,方才有个小宫女小声说这颗珠子是二公主的,就是大公主身边的,原本她还以为是假面姐妹落井下石,如今瞧着,另有阴谋啊。 「陛下,二公主是什么性子,臣妾最清楚,虽然她比不得大公主聪明伶俐,但拿自己身上的东西去害人,这样没脑子的动作,可不是臣妾教出来的女儿。」 她又问红菱:「红菱,三公主去抓花灯时,你带着八皇子站在哪里?八皇子个头不高,你不会带着他站在岸边吧。」 「当然没有,奴婢怕人挤人不安全,带着殿下站在靠后的地方,前面还有几位姑娘呢,可是……」 「可是你一错眼。他就跑到栏杆底下去了?」 红菱还欲再说,丽贵妃已经开始抽丝剥茧了,「方才红菱说,三公主去拿花灯时,她带着八皇子在岸边靠后的地方看,但是一眨眼人就跑到栏杆底下去了,若说当时混乱之中,有人挤着他摔了一跤,前面还有几位姑娘,他应该是摔在人群中,便是那几位姑娘躲开了,他应该也是摔在地上,抓着护栏他就能爬起来。 但是他怎么直接趴到了护栏底下? 臣妾有个大胆的猜想,当时卫县主摔了一跤,撞着了别人,场面混乱起来,八皇子应该是看到了这颗珠子,钻进了人群里去捡,珠子差点滚进湖里,他一时情急便钻到了栏杆底下去捡。这只是颗普通东珠,不是什么稀罕玩意儿,值当他不顾危险钻到护栏底下去捡?只有一种可能,他知道这颗珠子是干什么的,他知道是谁扔过来的,他知道有人要害他的姐姐,所以他要抓住证据指认那人。只是钻到护栏底下捡珠子的时候被人挤了一下,便掉进湖里了,他落了水还始终攥着这颗珠子,可见这颗珠子待他意义不同。」 丽贵妃这长篇大论抽丝剥茧,说的条条是道,但根本就没有证据,她说再多也只是揣测。就算八皇子看到了扔珠子的人,万一他看到的就是二公主呢?丽贵妃这话能证明什么? 倒是宝儿听她说弟弟为了捡这颗珠子掉进水里,心中愧意更甚,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汹涌而来,都是她不好,如果她不去拿那盏花灯,什么事情都没有了,弟弟也不会出事。弟弟对她这么好,可她总是和小伙伴玩,忽视弟弟,她真的不是个好姐姐。 「丽贵妃,你说了这么多,都是你的揣测,也没有证据,能说明什么?」 凭她一段话就能帮女儿洗白,也太可笑了吧。 丽贵妃道:「这颗珠子是八皇子捡到的,那么它的来源八皇子应该最清楚,这颗珠子是妞妞身上的,但不一定就是她扔出去的,事情真相如何,还是等八皇子醒来,问问他吧。」 这话原也没错,只是八皇子那个样子,能不能醒来还不好说呢,等他开口,不知道能不能等到。 这事大家心里都有底,只是不能当着宝贵妃的面说出来,皇帝让二公主禁足在玲珑阁,其他事情等八皇子醒来再说。 八皇子还未脱险,梓桃也不敢移动他,就先在明珠馆住一晚上,梓桃也在这儿守着,皇帝怜惜他们母子几个,也留下来陪伴。 夜里八皇子发起阴烧,哆哆嗦嗦的直冒冷汗,嘴巴一直在嘟囔,也看不清说的什么,梓桃脱了外衣钻进被子抱着他,用体温暖他,太医开的汤药八皇子也吃不下,梓桃没法子,只得自己喝了再用嘴渡给他。 皇帝见她这番动作,忽而想到几年前梓桃还得宠的时候,因着他宠幸旁人气病了自己,病重到吃不下药,他也是这般餵她的。 那时的他们多好,她豆蔻年华娇俏可人,明眸大眼里满是爱慕,他而立之年风仪更甚,待她亦妾亦女如珠如宝。年少封妃,圈地筑宫,帮扶娘家,拉拢嫡子,肃清障碍,他把能做的事情都做了,他巴不得昭告全天下他有多喜欢这个姑娘,那时她的笑容里尽是纯净美好。 灼华宫每一处地方都是他们精心布置的,建立一座世外桃源,来迎接他们的掌上明珠,那里头有他的爱妃爱女,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处处都有美好的回忆。 曾经他把灼华宫作为自己在后宫的唯一一片乐土,到如今,他竟然不愿再踏足那处。 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好像从有了宜儿之后,他们就渐行渐远了,宝儿调皮,宜儿敏感,梓桃教养一双儿女尚觉吃力,哪里还有心思争宠吃醋,而他身边多了梅妃这朵解语花。如果说曾经的灼华宫是他的乐土,那么有梅妃在的听雪阁便是他的净土,一踏进这处地方,再多的燥意喧嚣都归于尘土了。年纪大些,不再贪恋激情,反而更爱清净。
第311章 温情 皇帝看向床榻上小脸青白颤抖哆嗦的儿子,他有着和梓桃宝儿一样的面容,一样干净漂亮的眼睛,甚至从他偶尔的小动作小情绪里可以看出,他比母亲姐姐要聪明的多,如果他不是个哑巴,多好。 梓桃给宜儿餵完了药后,还是抱着不敢撒手,不住的揉搓亲吻他冰凉的身子,仿佛这样就能将自己身上的体温传给儿子。 皇帝也脱了外衣上了床,坐到了里头,将他们母子俩一起抱进怀里,「会没事的,有我在。」 梓桃一瞬间眼泪决堤,这话,她多少年没听到过了。 以前她还得宠时,他常说这话,他也确实做到了,有他在,她什么都不用操心,即使生了女儿,也还如少女般天真,母女似姐妹。从宜儿出生后,他再没说过这话,他去了另一个女人身边,为别人撑起一片天,而她要为孩子们撑起一片天。 这几年的孤苦,将她对皇帝的那点情意都磨没了,而如今听到这话,她死灰般的旧情又有復燃的迹象,即使嘴上再多的嫌弃不屑,由身至心,她还是需要他。 听到梓桃的哭声,皇帝的心还是不可抑制的疼了,这么多年的感情,即使不是爱情,也有亲情,更何况他一路看着梓桃从一个满心爱慕他的天真少女长成个为子女终日操劳幽怨惆怅的妇人,说到底,是他不好,没能让梓桃一直保持那份天真娇艷。 「是我不好,这些年苦了你们,以后,我好好补偿你们,别哭了,都会好的。」 梓桃声音呜咽:「是因为,梅妃不在,你才看得到我吗?」 「不是,我从来,没有因为梅妃忘记你。」 他和梓桃走到这步,梅妃只是个小因素,没有梅妃也会有旁人,最主要还是他们俩人,他多情又薄情,她痴情又伤情,当梓桃刚入宫时的风花雪月鸳鸯情浓变成了产子后的柴米油盐琐碎唠叨,当初有多甜蜜多激情,如今便有多无奈多烦躁,没有正经的夫妻义务牵绊,他走的要多潇洒有多潇洒,如果没有孩子,譬如丽贵妃那样,他会走的更潇洒。但他们有宝儿,更多的却是剪不断理还乱。 这一夜,宝儿睡在自己屋里,不知道弟弟那屋发生了什么,她只知道,第二日起床,弟弟已经醒了,父皇和母妃眉目相触间,似乎也多了几分柔情,不是以前她看到的貌合神离。 宜儿虽然醒了,但还是虚弱,呆呆愣愣的,皇帝大概昨夜敞开了心扉,难得的正眼看这个儿子,生出了些许愧疚,竟亲自餵他喝药,不过宜儿有些不解风情,他只知道一口一口的喝药特别苦,要憋着气一股脑喝下去,倒让皇帝失了次表现父爱的机会。 宜儿喝了药后,很快又躺下了,不知道有没有睡着,但瞧着累的很,梓桃也不欲追问他事情经过,等孩子好了再说。 皇帝要去上朝,下午处理完了政务后又来了明珠馆,陪伴梓桃母子。宜儿坐在床上听梓桃弹琴,眼睛唇角皆是弯弯着,宝儿也在,却坐不住,时不时的弄出些噪音来,扫了梓桃雅兴。 皇帝过来,径直坐到了宜儿床边,摸摸他的小脸,问他:「宜儿好些了吗?哪里还难受?午间有没有用膳?」 父皇难得待他温情,宜儿有些害羞地低下了头,缠着手指头不知该如何回答,梓桃坐过去揽住他,「父皇问你话,怎么不回答?」 宜儿怯怯的看了眼皇帝,只是点了点头,皇帝心中嘆气,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他这几年忽视宜儿良多,不是一时温情就能融化的。 皇帝瞅着宜儿状态还好,便问了他:「宜儿,你为什么会去捡那颗珠子?你知道那颗珠子是谁的吗?」 ―――― 八皇子昏迷不醒,皇帝都宿在那儿了,这事也被后宫所有人关注着,到他落水的翌日下午,梓桃回了趟灼华宫,带了八皇子的衣物用具来,众人都猜测八皇子是不是不好了,以至于不能移动,只能躺在明珠馆。 「三妹妹,宜儿好些了么?」 大公主下午过来看望宜儿,宝儿将她往宜儿屋里带,「还是这样,早上醒了一会儿,喝了药又睡下了,一直到现在也没醒,光吃药不吃饭怎么行,太医说可能晚上便会醒,只是现在瞧着还没有醒来的迹象。母妃回灼华宫拿宜儿的衣裳过来,宜儿要在这儿多住段日子,等他身子好些了再回去。」 大公主捂着胸口祈福,「真可怜,宜儿怎么就这么多灾多难呢,左右这两日还没有正经开学,我每日练完了字练完了琴便给他抄几页经书祈福,希望他早些好起来。」 本来正月十六就该开学了,但昨儿出了那样的事情,二公主被禁足,三公主无心学习,只剩大公主一个,且昨日她们的伴读也在场,个个都被家里拎回去教训了,今儿不往宫里来,先生还教什么呢。 「嗯,我和你一起抄。」 大公主看了眼床上躺着的孩子,面色还是苍白,瞧着很虚弱,「宜儿今早上醒了,说了什么吗?有没有提到那颗珠子的来歷?我倒不希望是二妹妹做的,如果宜儿真看到了,也好早日为二妹妹洗刷冤屈。」 「哼!她有什么冤屈,不就是嫉妒父皇偏疼我么?我猜她原本就是想害我,只是紫藤护住了我,却叫宜儿遭了秧。宜儿早上醒来还很虚弱,我们也没有问他,等他晚上醒了,我们就问清楚,看她还怎么狡辩。」 宝儿揪扯着帕子义愤填膺,似乎二公主若在她跟前,她能扑上去咬下她一块肉来。 「诶,你上回不是说,想做个荷包送给宝母妃做生辰礼么?正好我今儿有空,你拿过来,我给你看看。」 宝儿看了眼床上的宜儿,反正弟弟也还没醒,她干等着也是等,「你等着,我就来。」 宝儿走后,大公主想去桌上倒杯茶喝,却不小心洒了热茶烫伤了手,在屋里守着的锦簇忙过来查看,「哎呀,都烫红了,公主稍候,奴婢给您找膏药来。」 锦簇是个风风火火的性子,一熘烟儿就跑出去了,全然忘记了床上的小主子,如今这屋里,就只剩下昏迷不醒的宜儿和大公主,以及大公主的宫女。
第312章 真兇 床上的宜儿睡容安详唿吸平稳,全然不知危险正在悄悄靠近,大公主走近床前,看着床上躺着的小人儿,缓缓伸出了一双白嫩纤细却不停颤抖的小手。 你不要怪我,谁让你看到不该看的,你为什么要去捡那颗珠子,你不捡就什么事情都没有了。 时间不多了,锦簇和宝儿很快就会回来,大公主一咬牙一狠心,抓起被子就蒙在了宜儿脸上,刚要使劲按住,在房樑上机警待命的紫藤便纵身跃下来,一掌推开了大公主,她这一掌力气不小,将大公主推翻在地,房门被人一脚踹开,门外进来了皇帝梓桃和宝儿一家三口。 看到这一幕时,大公主如坠冰窟,她没救了。 梓桃和宝儿忙跑到宜儿床边去看他,「宜儿,你怎么样了?她有没有伤着你?」 宜儿是早就醒了的,方才也是在装睡,摇摇头道无妨。 皇帝看着趴在地上的大公主,目光里满是愤怒失望,「你在做什么?你想杀了宜儿?」 大公主不住摇头,「不!我没有,我只是想看看宜儿,我不是要害他!」 虽然知道垂死挣扎于事无补,但要她就这么认命,还是不能的,只希望父皇看在父女情分上饶她一回,毕竟宜儿没事,她只是一时鬼迷心窍,并没有造成悲剧啊,父皇难道会让她抵命吗? 「奴婢在房樑上看的清清楚楚,你用被子捂住了八殿下的口鼻,你想闷死他!」 梓桃听到这话,一颗心似绑了秤砣,沉的喘不上气,再三确认过儿子没事,却还是忍不住后怕。 宜儿下午醒来后,皇帝问他珠子的来歷,他只吐了三个字,皇帝虽然没有刻意学过唇语,但宜儿口齿清晰,就三个字他还是看得懂的,他以为自己看错了,宜儿再说一遍,却还是那三个字:「大公主。」 皇帝满脸不可置信:「你说,那珠子是大公主扔的?」 宜儿点点头,他刚醒过来,不知道昨夜众人已经给二公主定了罪,那颗珠子是二公主的,但他看到是大公主扔的,所以他以为珠子就是大公主的。 「若是媛媛扔的,她是怎么从二公主腰上神不知鬼不觉的将珠子扯下来的呢?」 从他对两个女儿的称唿就可以看出,他心中偏爱大公主一些,梓桃虽然平日也挺喜欢大公主,但在自己一双儿女的安危面前,是大公主还是二公主没什么区别。 「昨夜魏紫说了,二公主当时是和大公主坐在一处喝果酒,若说二公主当时喝迷煳了,反应不太机敏也是有的,且大公主精通女工,丝线的扭扯技巧她应该再熟悉不过了,若用蛮力扯断穗子,二公主自然会察觉,但若是施以巧力,又是在桌下动手,难保她就得手了。就像丽贵妃说的,用自己身上的东西去害人,她应该不会这么教二公主吧。」 梓桃这么说,皇帝还是有些不信,毕竟大公主素日以温婉柔顺的形象示人,不像会做这种事情的人,因此他和梓桃商定,用个计策诈一诈大公主。 让梓桃假装回灼华宫拿东西,皇帝假装回了干元殿,这些都还好,但让宜儿假装昏睡躺在床上,放他和大公主独处,梓桃是怎么都不肯答应的,万一大公主真的丧心病狂,宜儿出事了怎么办。 即使紫藤再三保证她会看紧了,绝不让大公主有动手的机会,梓桃还是不放心,还是宜儿坚持以身试险,他必须要将大公主揪出来,姐姐搬来了明珠馆,以后要和大公主一起读书玩耍,放这么个心藏蛇蝎的女人在姐姐身边,他不放心。 众志难违,梓桃终是被他们说服了,答应候在侧屋,而后让花团坐着辇车回了灼华宫,皇帝也让御驾回去了。大公主听说梓桃和皇帝都不在,只剩宝儿在守着,知道机不可失,也没做多全的布局,便过来了,她想一搏,将睡梦中的宜儿闷死了,又没有伤口,外表瞧着就和睡着了一般,她们当时肯定不会发现,等发现的时候,尸体都凉了,怎么能怪到她身上呢?就算她们怀疑她,没有证据,父皇不会相信的,却没想到他们早设好了计,就等着她飞蛾扑火。 「萧媛!我素日里有哪里薄待你吗?宝儿对你不好吗?你竟然想害我的孩子?有什么仇什么怨,值当你下此狠手?」 梓桃揽着一双儿女后怕不已,她很难想像,若是这回没揪出这个蛇蝎丫头来,以后宝儿和她一起上学,会遭受什么灾难。 「陛下,你要还孩子们一个公道!我不放心宝儿和她同处一片屋檐下。」 听得这话,大公主满目怨毒望向梓桃,虚伪的女人,素日里一口一个媛媛叫的亲热,出了事便将她弃如敝履,这话的意思,是要让她永远消失吗?父皇不会同意的,她是父皇的女儿,宝儿和宜儿都没有出事,父皇不会让她抵命的。 皇帝脸上凝霜,狠嘆了一口气,「将人带到坤仪宫去,将六宫妃嫔和皇子皇女们都叫来。」 这是要三堂会审了,大公主心如死灰,父皇是一点活路都不给她留了,这件事情爆出来,她还怎么在宫里立足。 皇帝让人押着大公主去坤仪宫,他和梓桃先送了一双儿女回灼华宫,宝儿想跟着去坤仪宫,梓桃让她留下陪弟弟,如果不是必须有一个人去,她都想留下来陪儿子,宜儿可能吓着了。 听说陛下送了大公主过来,且形容狼狈,正在逗弄画眉鸟的皇后停下手里的动作,出门迎客。 来人是汪福禄,先毕恭毕敬的行了一礼,而后道明了皇帝的意思:「陛下让娘娘将六宫妃嫔和皇子皇女都宣来,他有事情说。」 皇后看了眼神情悲悽的大公主,问了句:「他人呢?」 「陪贵妃娘娘送八殿下回灼华宫了,他和贵妃娘娘一会儿就来,娘娘先召齐了人候着他。」 皇后不咸不淡的问了句,「八殿下醒了呀,可还好吗?」 「目前还好,只是寒症未除,方才又受了惊吓,这会儿送回灼华宫休养了。」 皇后点点头,让明夏她们去喊人,面上难掩兴味,这齣戏是越来越精彩了。
第313章 审判 后妃陆陆续续到了坤仪宫,丽贵妃带着二公主也来了,听说大公主出事,最开心的就是她了,终于能洗刷妞妞的冤屈了,看不出来那丫头平日里斯斯文文的,却如此胆大心黑,果然是会咬人的狗不叫。 坤仪宫里皇后高坐凤位,婉昭媛陪着大公主一起跪在地上,没有人告诉她发生了什么,女儿只是哭,皇后一脸看戏不怕台高的模样,她知道,女儿八成是卷进八皇子那事情里头了。 昨夜丽贵妃帮二公主辩驳时,时不时的影射大公主,当时婉昭媛心中便气愤的很,媛媛最是乖巧,不可能做这种事情。事后人散了她问女儿,媛媛一脸镇定,说不关她的事,但她熟知女儿的性子,若真和她无关,她该是有些气愤丽贵妃的话,但她面上毫无怒色,太过平静反而反常。 只是不管如何,她还是相信女儿的,只让人时刻关註明珠馆的动向,却不想这一天还没过,女儿便出事了。 安抚好了一双儿女,皇帝和梓桃一道去了坤仪宫,看向殿中跪着的母女俩,梓桃眼中难掩怒意,愤愤拂袖坐在了自己的位子上,若不是怕皇帝徇私放过了大公主,她这会儿该留在自个儿宫里陪伴儿子才是。 「人都齐了,你有什么话说。」 皇帝这话是对着大公主说的,事到如今,他连喊大公主的名字都不愿意了,他在梓桃母子跟前维护她,她的所作所为却狠狠给了他一巴掌。 大公主还没开口,婉昭媛先磕头请罪了:「陛下,媛媛还小,她有什么做错了的都是臣妾的错,臣妾甘愿替她受罚,求陛下原谅她这一回,她还是个孩子啊!」 她就这一个女儿,女儿就是她的一切,让她为了女儿去死也是甘愿的。 「孩子?她还是个孩子就已经做出如此恶毒之事来,以后大了不得祸害更多人?你是该罚,教女无方,不必急着替她担罪责,她的罪责你承担不了!」 皇后道:「到底是发生了什么?陛下喊齐了人来,大家可都还云里雾里呢,也没个人说清楚。」 皇帝瞥了眼皇后,没应她的话,就看不得她那幸灾乐祸的模样。 大公主自进了坤仪宫就一直在啜泣,不晓得在想什么鬼主意,她还没有招认,此时皇后问话,她更不可能开口。 梓桃平息怒气,还是得她来说。 「昨晚上的事情,我们都错怪二公主了,珠子是她的不错,但扔珠子的人却是大公主,宜儿亲眼所见!她扔珠子想害宝儿,却害宜儿落水,嫁祸给二公主,担心宜儿醒来后指认她,竟然潜进明珠馆想杀了宜儿灭口,被我和陛下当场逮住。大公主,收起你的眼泪,你还有什么想说的!」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大家都猜测昨晚上的事情和大公主有关,肯定是八皇子醒来后指认她了,却没想到还有这一段,光天化日的,她竟然想杀人灭口!大公主还不满十岁,竟然如此心狠手辣。 「不!媛媛不会做这样的事情,这其中定然有什么误会,贵妃娘娘,你素日里也疼媛媛,她和三公主也好,待八殿下也亲和,从不和人脸红,怎会行此事?一定有误会,不是她!」 「我是有眼无珠,竟然会疼她!疼了她来害我的亲生孩子!若宜儿有个万一,我九泉之下也无法原谅自己引狼入室!」 想到这几年砸在大公主身上的珠翠衣饰,便是餵狗也能得它摇两下尾巴,餵了这条毒蛇,却反过来想咬她的孩子! 大公主缓缓抬头,双眼赤红望向梓桃,说出的话却是寒透人的心:「你疼我?只有你和萧宝络不要的东西,你才会想给我,我才是皇长女,萧宝络拥有的那些本来就是我的,我为什么要捡她不要的东西!」 「宝儿的什么东西是你的?我们需要的东西当然会自己留着,没的餵饱了你委屈我们自个儿的理,却不想升米恩斗米仇,倒餵出个白眼狼来,嫌我给的东西不好,你倒是还回来,这些年我在你身上砸了不少钱,你给了我什么?」 梓桃爱俏爱美,一心将女儿打扮的像个陶瓷娃娃,偏偏宝儿性子野,除了节日里赴宴时能打扮的漂亮点儿,平日里就爱疯玩,梓桃为她准备的华服美饰根本用不上,她有再多的灵巧心思也施展不出来。大公主很小的时候,婉昭媛就会领着她来梓桃这边玩,梓桃也是将她当半个女儿看待,每回她来必要将她打扮一番,送她一堆珠翠玩意儿,却不想如今到她嘴里,却是梓桃将宝儿不要的东西给她。 女人家的嘴仗,一打起来没完没了了,皇帝不欲听她们翻旧帐,漠声打断她们,「不要再扯这些旧事了,你自己说说,朕该怎么罚你?」 大公主泪眼连连望向上座皇帝,音里满是悲悽,「父皇,儿臣只是一时被嫉妒蒙蔽了双眼,好在并未铸下大错,儿臣愿意受罚,只是有些话,却是憋在儿臣心里很多年了。」 皇帝看了她一眼,没接话,大公主便自顾往下说: 「母妃说,我是父皇的长女,在三妹妹还没出生时,父皇很疼我,即使母妃已经失宠,您也时常来看我。这些事情,我已经不记得了,从我有记忆起,父皇所有的温情都给了三妹妹。我以为是我不够好,我努力读书,勤习琴棋书画,女工厨艺一样不落,却始终比不上不学无术的三妹妹得您欢心。我以为是因为宝贵妃的缘故,您爱屋及乌,她女凭母贵,可是宝贵妃失宠后,您待三妹妹的疼爱却未减少半分。明珠馆您不许我和二妹妹住,空了这么几年,便是要留给三妹妹住。我和二妹妹一起上学,三妹妹却能得先生单独教导……」 诸如此类的事情还有许多,父皇偏心偏到没边了,叫她如何平衡。 「不管你有什么理由,你都不该对你的弟妹下手!他们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就算朕偏爱宝儿,但宝儿一向和你好,她从未做过对不住你的事情,你竟然想要她的命!不过一些俗物,就值当你害人性命,你的兄弟们要争皇位,也没见他们刀剑相见!」 儿子自相残杀他还可以理解,却没成想儿子还未斗起来,女儿先下手了,一朝公主,为了些金银俗物心生不满,便要对自己的弟妹下手,这是大公主的悲哀,也是他的悲哀。
第314章 去处 皇帝用最锋利的话语苛责她,大公主哭音凄楚,却还不忘为自己辩驳,「我没有想害死她,我只是一时妒忌,我知道她身边的紫藤会武,便是落了水也很快就能救起来,不会出人命的,我只是想发泄怨气,让她吃些苦头。可是事情超乎了我的掌控,宜儿捡到了那颗珠子,我……」 「扔珠子还可以说一时鬼迷心窍,后头你想杀了宜儿难道也是一时之气?你若当真愿意悔改,在扔了珠子众人责备二公主之时你出来认罪,朕也可以原谅你。你却冷眼看着二公主受冤,为了保全自己甚至想杀人灭口,你分明就是恶毒至极!朕不放心你再和其他孩子相处了,你出宫去吧。」 皇帝对宝儿的爱不比梓桃少,梓桃不放心宝儿和大公主同处一屋檐下,他又如何放心,只是大公主也是他的亲女,宝儿和宜儿并未出事,他不可能让大公主抵命,最好的法子,便是眼不见为净,送到宫外去吧。 「陛下,您要将媛媛送去哪里?她自幼在宫中长大,出了宫叫她去哪里啊!」 婉昭媛揽着女儿,心中决定无论女儿去哪里,她都要跟着。 「去皇觉寺吧,沾沾佛气修身养性,你也跟着去,不要和外界有过多的接触了。」 皇觉寺相当于皇室的家庙,将犯了错的女眷关到那里头,是再正常不过了,只是听皇帝这份意思,是不打算再让她们出来了吗? 「父皇!我不要去那里!我知道错了,以后再不敢了,父皇,您别赶我走!」 若不是婉昭媛拖着她,她大概要爬到丹陛上去拉扯皇帝了,婉昭媛入宫多年,也算摸清了几分皇帝的性子,最是吃软不吃硬的一个人,女儿再闹腾,只会更让他厌烦。 「媛媛,没事的,娘陪着你,在哪里都一样的!」 「不一样!不一样的!」她是公主啊,哪里有住在寺庙的公主呢。 皇帝冷眼看着哭成一团的母女俩,声音淡漠不带温度,「我不相信你的痛改前非,收拾收拾就去吧。」 皇帝下了命令,当天晚上婉昭媛母女俩就走了,对外的说法是大公主急病,送去皇觉寺休养,婉昭媛不舍爱女,陪同前去。 梓桃知道,这母女俩迟早会再回来的,皇帝始终还是留了一丝情分,即使所有人都猜到了大公主犯了事情,但他并未给大公主定罪,过几年到了要成婚的时候,事情也淡了,他还是会将人接回来。 二皇子斜眼睨她,「要不要我帮你处理了她们?」 梓桃目露惊疑,「你在说什么?那也是你妹妹,你做这样的事情,和她有什么区别,你父皇若是知道了,也不会原谅你的。」 二皇子挽着手臂言语轻佻:「这宫里糟心的人事可真多,梅妃还没解决呢,又来了个大公主。你说你怎么就这么遭人恨呢?」 「柿子挑软的捏呗,你别操心后宫事,马上自己都要有后院了,操心你自个儿吧。」 二皇子月底就要成亲了,以后可就是有家室的人了,不能再像以前那般任性妄为了。 「我可不会像父皇这样,我的后院会很安稳的。」 父皇惯是儿女情长,他和父皇可不一样,没有哪个女人能阻拦他前进的脚步。 二皇子的婚礼定在正月二十五,成婚前几日,皇帝下了道圣旨,二皇子晋亲王位,赐封号荣。 一般皇子出宫开府时便会有爵位封号,无它,有爵位便有俸禄有食邑,才养得活一家子,还在宫里做皇子时,一个月就几十两月银,靠着这点钱能做什么。 大皇子成婚时皇帝也赐了王爵,封号是个平字,对比二皇子的封号,高下立见。且同样是王爵,也是有高低之分的,大皇子是庶子,封的五珠亲王,二皇子是原后嫡长子,封的七珠亲王,俸禄食邑都比大皇子高些。 这道圣旨早该给他了,只是二皇子回来后不改劣性,皇帝有意压压他,愣是压到了他成婚前几日才给,王府匾额却是早就做好了的,圣旨一下立刻就挂上了。二皇子勾着嘴角漫不经心接了旨,迟早都会有的东西,他也说不上开心,他的目光可不仅仅停留在一个王爵上头。 一直到成婚的前一日,他都还住在青云殿,王府的新房要他和王妃一起暖,可不兴自己先住进去。到得成婚那日,他一大早起床梳洗打扮,驾着马往李家迎亲去。 大皇子的婚礼,皇帝的都亲自去参加了,二皇子的更不可能缺席,不过大皇子婚礼时是帝后带着贤妃一起去,二皇子的婚礼却是帝后带着梓桃一起去,这也是二皇子邀请了的,皇帝知他们素日亲近,自然无有不应。 梓桃带着一双儿女前去,宜儿的身子已经大好了,此次还和七皇子一起作为压床童子去添福气的,上回大皇子成亲时,宝儿做了压床童子,彼时七皇子和宜儿都还小,只能干羡慕,这回可终于轮到他们了。 说起来,宜儿身有残缺,让他做压床童子,不晓得李家会不会有芥蒂,不过二皇子不在乎,只让李家那边再出了两个女童,凑了两对金童玉女一起压床,寓意多子多福。 梓桃按着去年给宝儿的妆扮也给宜儿妆扮了一次,穿了身大红袄子,脸涂的红彤彤的,七皇子昨儿夜里就住在了宜儿屋里,早起和宜儿穿上了一样的衣裳,由梓桃给他画了和宜儿一样的红脸蛋,两人站在一处,个头差不多高,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双胞胎呢。 宝儿在旁边看着,笑得咯咯响,「弟弟的脸好像猴屁股呀,红彤彤的!」 梓桃白她一眼:「你别笑,去年你也是这样涂的,还挺开心呢,走哪儿都不忘炫耀一番。」 七皇子在边上起闹,「给姐姐也涂一个,和我们一样红的!」 「我不要,我今天又不是坐床童子,涂成这样惹人笑话!」 话是这样说,却还是穿上了一身大红的袄裙,头上梳的花苞头包了两朵大红宫花,缀着些丝绦流苏,喜庆的很。梓桃也穿了身银红色的羽缎宫装裙,缀着银鼠毛坎肩,一家四口走出去,满满的精气神,看着喜人。
第315章 新婚 皇子成亲,流程和世家大族的婚礼也没有多大区别,只是仪式隆重一些,规模盛大一些,光是那车队前开道的御林军,便不是一般人家能有的待遇。 承蒙二皇子青睐,拜堂的时候梓桃也在皇后身边得了个座位,这个座位是去年大皇子成婚时贤妃的座位,她如今坐在这里,便很引人深思了。 和大皇子的婚礼一样,皇帝留下来吃了午间正席,便要打道回宫了,梓桃也得跟着,宝儿又和小伙伴们玩疯了,但是想到元宵时的意外,她痛定思痛,还是跟着娘回去吧,玩疯了容易出事。 这回梓桃也跟着出来了,能带宜儿回宫,便不拘着宝儿玩乐,让紫藤陪着她,晚上一定要回来。 宝儿虽然搬去了前头明珠馆,却只是个摆设,这几日事情多,公主所还未正式开学,她都宿在灼华宫,梓桃思衬着让紫藤跟着她去明珠馆,至于她和宜儿身边,她想再问皇帝要一个宫女,却不好开口。 翌日二皇子带着新王妃回宫敬茶,梓桃自然也得了一杯,她和李氏素日里也有些交情,喝了媳妇茶,给了对灵犀玉佩做见面礼。 敬过茶见过礼,众人坐了几桌用早膳,两位王妃站在旁边侍奉,宝儿喜欢喝鱼糜粥,平王妃贺氏帮她舀,刚舀了几勺,却突然用帕子捂着嘴干呕起来。 「臣媳失礼,请父皇母后降罪。」 贤妃有些紧张,「这是怎么了?该不是有了身子吧?」 她倒想喊儿媳起来,别累着了她孙子,但帝后都没开腔,怎么轮得到她说话? 「那就请个太医来瞧瞧吧,先起来,跪着做什么。」 不是自己的孙子,皇后是一点儿不心疼,说话不紧不慢的,皇帝也不好多问儿媳的事情,只是皇子们那桌,大皇子握着筷子的手紧了紧,若是皇长孙出在他名下便好了。 太医很快便来,给平王妃诊了脉,确是滑脉无疑,已经月余了。 梓桃看了眼荣王妃,后者面上笑意淡然,一派祥和模样。 「快坐下快坐下,别累着了,我说你们成亲这么久,早该有了,看来还是荣王妃有福气,你一进门,便给咱们家招了个孩子,你们若是努把力,说不得马上也能再添一个,和宇儿家的这个做伴呢。」 贤妃惯是会说话,皇后笑睨了她一眼,让人给平王妃添了张椅子,如此,便只有荣王妃站着了,伺候这一大桌子人,忙的陀螺一般。二皇子王在隔壁桌坐着,见他的新媳妇儿站着,想着昨夜没少折腾人,这会儿不定怎么苦累呢,便为她说了句:「既想招孙子,就别累着了媳妇儿,说不得荣王妃肚子里这会儿便有了呢,不给她添个座儿么?」 皇帝回头瞪了眼儿子,没羞没臊,成了亲也还是没个正形,倒是荣王妃被他这句话说的面红耳赤抬不起头来。 贤妃大概是人逢喜事精神爽,难得的话多了些,打趣了二皇子一句:「还是二殿下疼媳妇儿,这点像陛下。」 皇后不阴不阳的接了一句:「二殿下这是青出于蓝呢。」 皇帝宠女人不错,却不疼媳妇儿,宠的尽是些狐媚子,她这个正经媳妇儿早被打入冷宫了。 用过早膳后,二皇子领着王妃去了宗正淳亲王家拜访,给叔祖父母敬过茶后,淳王领着他们去了太庙,给祖宗上香,让人在玉碟上刻上了荣王妃李氏的名字。 从太庙出来,又去了礼郡王府拜访堂叔,得到了礼郡王夫妇的热情款待,直接就在他们家用午膳了。 李氏还在娘家时,素日里出门应酬也和礼郡王府的女眷打过交道,都是老熟人了,郡王妃拉着她的手说话,两个女儿在边上作陪。 李氏明显感觉到了,相比起礼郡王府的阖家款待,淳王夫妇待他们不太热络,一个是淳王一向严肃公正,不轻易和小辈玩笑,再一个就是她听说的小道消息,淳王似乎更喜欢三皇子。 本以为淳王和礼郡王都是忠实的保皇党,皇帝喜欢哪个皇子,他们也应该喜欢才是,却不想事实并非如此。礼郡王是笑面虎,瞧着待他们热络,可能待其他皇子也是这般,淳王向来不苟言笑,但是听说三皇子刚从军时,在军畿大营是跟在淳王身边,淳王很是欣赏这个武学天赋卓绝又能吃苦耐劳的侄孙,相比之下,仗着是元后嫡子目中无人轻浮躁动的二皇子并不得他的眼。 为了嫁进皇家,李氏做了许多功课,心中自有一把标尺。在礼郡王府用过午膳后,郡王妃还留他们午憩,这是说什么都不能答应的,新婚头一日在别人家吃饭,就已经很失礼了,只是二皇子不拘小节,看着和礼郡王府关系好,她夫唱妇随,自然都跟着。 用过午膳后稍坐了一会儿,荣王夫妇俩便打道回府了,路上马车摇晃致人昏昏欲睡,昨晚上没睡好,二皇子上了车就开始打瞌睡,李氏也是犯困,却还是强忍着坐直了身子,间带着给二皇子理理身上的毯子。 马车颠簸,要熟睡是不能的,荣王感受到了王妃的照顾,有意破了她贤良淑德的圣母模样,拉着她往身上靠,嘴里含煳不清:「昨夜没睡好,陪我眯会儿。」 王妃羞红了脸皮,轻轻偎进了他怀里,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嘴角噙笑。 回了王府后,大白日的,小夫妻俩便往房里钻,往床上滚,「白昼苦短,快点快点,睡会儿,我早想睡了。」从昨儿到现在,都没好好的休息过。 王妃有些难为情,这大白日的睡觉,成何体统,若有个客人来,夫妻俩都在床上躺着,可叫人家怎么看呢? 「你好好睡会儿,我给你守着,也防着有人来,没人招待。」 二皇子拉着她往床上滚:「要你守什么,这新婚第二日,谁这么没眼色的来拜访?快躺下,别扫兴。」 王妃被他硬拉着躺下了,垂着眼帘的眸子里一片清明,什么叫别扫兴,她是他的王妃,可不是那些助兴的玩意儿,她原本有许多话想同他说,他这番动作,却让她所有的话都咽在了肚子里。
第316章 朝中 平王妃爆出有孕后,皇帝便让高贤妃着手操办平王纳侧妃的事情,之前给大皇子指婚时,皇帝觉着有些愧对平王妃的父亲,便许诺等平王妃生下嫡长子后才给纳侧妃,谁知平王妃肚子不争气,进门一年才有孕,也无法保证一举得男,这要是个女儿,要是她以后都生不出儿子,难道平王就不许纳侧妃了?且平王的侧妃在前年选秀时就指定了,再等下去姑娘都老了,平王也老大不小了,这一年后院就王妃一个人,也称得上夫妻情深清心寡欲了。 因此皇帝找了工部尚书来说话,贺知章表示都听皇帝的,女儿都嫁到人家去了,他只能妥协,希望女儿肚子争气,一定要产下嫡长子才好。贺知章如此识趣,皇帝心中愧意更甚,答应等王妃产下嫡长子后才让妾室怀胎,也算是保障平王妃的地位。 平王府里,王妃吃着着孕期补品,吃着吃着就想摔碗了,内心平白涌起一股暴躁。 「王妃莫伤怀,养好了孩子是正经,陛下已经答应了老爷,等您产下嫡长子才许妾室怀胎,您的地位稳固的很。」 王妃将碗扔到一边桌案上,气恼道:「陛下说是这么说,我听听就好,殿下才是他的儿子,他怎么都是为儿子考虑的!他以前还答应父亲说在我产下嫡长子之前不许侧妃进门呢,可如今呢?」她刚爆出有孕,皇帝便迫不及待的帮儿子纳侧妃了,王爷也不拒绝,别以为她不知道,王爷不知道盼了多久呢! 她不就是在荣王妃敬茶时说了这个消息,抢了荣王妃的风头嘛,陛下犯得着这么偏心荣王两口子来打压她?若不是陛下给荣王妃的见面礼比她的好,她也不能争这一口气!同样是陛下的儿子,她的夫君还是长子呢,便是血统上比荣王逊一筹,但皇帝为父之心,该是同样公平公正才是,凭什么事事偏袒那夫妻俩。 如今陛下给父亲画饼,说什么等她生下嫡长子才许侧妃怀胎,说的怕就是她这胎,如果她这胎是个儿子,那妾室怀胎便名正言顺,如果她这胎是个女儿,下胎还是个女儿,陛下能一直让王爷膝下无子? 所以她不愿嫁入皇家,事事低夫家一头,一点儿尊严都没有,父母知她性子强势,原本想让她低嫁,让婆家捧着她,却没成想嫁入了皇家做受气小媳妇。 荣王府里,荣王妃听说了这个消息,下意识的抚上了自己的肚子,平王妃的今天就是她的明天,以荣王的风流多情,怕是等不到一年就要纳妾了,她要早些怀上孩子才好,最好平王妃肚子里那个是个姑娘,皇长孙由她来生。 荣王新婚不久,便要入朝参政了,依他所愿,皇帝让他去了兵部,做了个小吏,参与分配钱粮军饷事宜,官位虽不高,却是实实在在的肥缺。 只是一个月后李首辅便上摺子告老,皇帝象徵性的拒绝了几次,拗不过李首辅心意已决,便准了,新首辅是皇帝从江南调回来的原巡盐御史林之南,并不是李首辅推荐的学生兰台寺大夫陈松华,亦不是六部尚书。 比起歷任首辅的老态龙钟,这新任林首辅却是正当不惑之年,风姿卓然,但他少年及第,为官多年,又是在水深油多的江南掌管盐政,论资歷论功绩论手段都不比那些京官差,只是巡盐御史是正三品,按照官场潜规则,地方官比京官差半级,这巡盐御史相当于从三品的官,如今空降回来直接落在了首辅位子上,把六部尚书都压住了,自然有许多人不服。皇帝把人捧上去了,能不能坐稳首辅的位子,便看他自己的本事了。 荣王妃有些心虚,毕竟曾祖父要致仕的事情,她们家人瞒着没告诉荣王,怕他知道了心里对王妃有疙瘩,毕竟王妃的祖父父亲官位都还不高,李首辅致仕了,李家便没有特别出挑的顶樑柱了。 李首辅也是做了打算的,知道自己的儿子资歷不够,便想推荐他的得意门生兰台寺大夫升任首辅之职,以后也好照拂李家。为这事,他将六部尚书都得罪了个遍,本来首辅致仕,下任首辅就该从他们六个次辅里挑。却不想陛下两边都没应承,空降了个林之南回来接任首辅之职。 他们做了许多动作,想找找林之南的污点,在江南那样的锦绣之地,要做出功绩来就不可能不和那些官员同流合污,却不想林之南惯是爱惜羽毛,在江南官声不错,每年为国库收的盐税也不少,还没什么能让御史弹劾之处,果然能得陛下另眼相看,不是京中这群酒囊饭袋能比的。 「殿下知道这新任首辅么?咱们可要送些贺礼去,什么章程呢?」 荣王揉搓着腰际的灵犀玉佩,这是梓桃送给王妃的见面礼,王妃拆了一半给他,为了昭示夫妻情深,他戴几天。 「就按一般贺客的章程送吧,咱们家和他也没什么交情,也没的上赶着,让人诟病我拉帮结派。」 他要用自己的实力,引别人倾向他,可不兴他放下身段去拉拢人,良禽择木而栖,林首辅是聪明人,自然知道该怎么选。 荣王妃朱唇微抿,想就家里的事情和他道个歉,又有些难开口,委婉而言:「曾祖父致仕了,我祖父便能调回来,目前还在周旋。」 本来京官便是一个萝蔔一个坑,李首辅致仕了,若是从六部尚书里挑人顶上去,亦或用的兰台寺大夫,便会有个京官的缺,李首辅自然会想法子把儿子调回来,却不想皇帝从江南挖了林之南回来,如此,江南那边有了个缺,京里却还是满满当当的,便要调京官去江南,再把地方上的李大老爷调回来。 巡盐御史的职位也不是什么人都做得,必是皇帝心腹,这个缺便是李首辅还在位时也不敢染指,更别提如今。江南是皇帝的钱袋子,那边的官员,超过五品的都要皇帝亲自过眼,吏部都不敢拿主意,如今李大老爷想调回京,这其间弯弯绕绕的,可不是李首辅再能掌控得了。
第317章 加官 众人都盯着江南官员调动,李首辅致仕,皇帝为了加恩,怎么都得扶一个李家人起来,超乎众人的意料,皇帝没动李大老爷的官职,却让荣王妃的父亲调回了京都,出任大理寺卿,而原大理寺卿去了江南管盐政。 大理寺卿是刑狱长官,让他去管盐政?众人都搬好了凳子看戏,就看着这新任巡盐御史怎么倒台。 而荣王妃的父亲今年未至不惑,便已经做上了大理寺卿,日后又是个入阁拜相的人物,皇帝这个恩典算是看得起李家了。但荣王妃的祖父就尴尬了,一辈子活在父亲的光影之下,别人提起他,就是李首辅的长子,如今好不容易盼到父亲致仕,以为自己能出头了,却不想皇帝提拔了他的儿子,以后别人说起他,又是大理寺卿的父亲,荣王妃的祖父。 李大老爷心头郁卒,做老子的官位竟然比不上儿子,在李首辅的劝说之下,他也上摺子致仕了,道是父母老迈,身为长子外放多年未能尽孝,如今子孙长成,他也卸下担子,上侍父母下抚儿孙共享天伦。 这原也是不得不行之事,李家家大业大四世同堂,儿子比老子官位高,于官场制度上不算违规,但于私情上让人接受不了,难道李大老爷见到了儿子还得行礼么?为着这点,御史都在朝上说了于礼不合,李家书香世家,惯是爱惜羽毛,不做让人诟病之事,左右李大老爷为官平庸,李首辅再多帮扶他也爬不上去,还不如把机会让给锐意进取的儿子。 且李家子孙满堂,为官者众多,树大招风,要想捧新一代上去,老一辈的必须退下来,要不然也太惹上位者猜忌了。 这个事情对于荣王妃来说是好的,曾祖父的荣耀,祖父的荣耀,离她都太远了,父亲才是她的至亲,本来她还担心,没了首辅曾孙女的名头,她该怎么坐住荣王妃的位子,如今好了,大理寺卿的嫡长女,做荣王妃也不算高攀。 岳丈高升,荣王领着王妃带着礼品去了李家庆贺,有了新一代支撑门庭,李家并未因老太爷致仕而门庭冷落,荣王夫妇过来,受到了李家上下的热情款待。 荣王跟着岳丈去了老太爷屋里说话,王妃和母亲祖母们坐在一处,说说家中的事情,王府的事情,一群女人气氛好的很。 「婉儿,王爷待你好吗?听说平王府已经着手纳侧妃了,你也得争点气,早日生下嫡长子,管他纳侧妃还是庶妃,都威胁不到你。」 荣王妃低头佯作娇羞,轻声道:「都还好,如今还是新婚,也没有旁人,怎么也得好一段日子的,孩子的事情也急不得。」 李大夫人看着女儿,心中满是梗塞,女儿相貌不甚出挑,荣王瞧着就是像了他爹,一副风流模样,选的两个庶妃也都是美貌少女,女儿模样普通,怕是不得他心,纯粹的政治联姻。只苦了她的女儿,才华手段一样不差,却还是比不上人家一张脸,男人大多肤浅。 提到这个事情,屋里就冷落了些,有那年纪小的姑娘,问王妃道:「大姐姐,我要搬屋子了,去停兰阁住,姐姐给我写个牌匾么?我让人裱起来。」 王妃笑望向隔房的五堂妹,「怎么让我给你写?我的大字不好看。」 「姐姐的字是曾祖父都夸过的,怎么会差?而且,姐姐以后发达了,我停兰阁就可以挂金牌匾了!」 「你胡说什么!」 几位夫人同时出口训斥,倒把小姑娘吓着了,她听人家说,大姐姐以后能做皇后,现在让大姐姐给她写个牌匾,以后姐姐做皇后了,这个牌匾就可以镀金了,多气派呀! 「童言无忌,母亲祖母勿怪她,婷姐儿,这话就在咱们屋里说说,出去可说不得。」 小姑娘委屈巴巴的点头,还是执着于金牌匾之事,「那姐姐到底给不给我写?」 荣王妃笑言:「自然是写的,只要你不嫌我字丑,坏了你的门面。」就沖婷姐儿那句话,她也要写的,若真成了金牌匾,是她们所有人的光荣。 从李家出来,夫妻俩坐车回府,途经鸿运楼前,荣王嗅到了里头飘出来的酒菜香,忽而想到梓桃和宝儿都爱这家的酱肘子。成婚之后入朝参政,小夫妻俩独门独户的生活,衙门新家都许多事情,他似乎都没有好好同她说过话了,未免她说他娶了媳妇忘了……她,他决定今天买些好吃的去堵她的嘴。 嗯,还有桂云坊的桂花糕,天香楼的八宝酱鸭,天桥边上摆摊的滷煮火烧,再给宝儿姐弟俩带两串糖葫芦,三串吧,梓桃或许也喜欢。 「你先回去吧,我去买些东西,回去之后再叫辆车来接我。」 王妃本来正在心里琢磨些有的没的,曾祖父和父亲与殿下说了这许久的话,殿下怎么不同她说说?难道他也觉得女人家不能知道前头的事吗?她在家时父亲都会同她说,她也不把自己当寻常女子。 「嗯?殿下要去买什么?我等着你。」荣王妃原本正走着神,被荣王叫醒了,神情有一瞬的呆愣,在荣王看来,却是有几分可爱的,她平时也太拘谨严肃了些,一点儿没有二八少女的鲜活伶俐。 「我去买些吃食,带进宫去看看贵妃和宝儿她们,晚上就在宫里用膳了,你先回去吧,安排车来接我。」 荣王说者无心,王妃听者却有意,他进宫去不是为着公事,找贵妃一家说话吃饭,不能带着她么?他们已经是一家人了,这种时候不应该一起出席么?他怎么还是习惯独来独往。 「嗯,那殿下稍等,我让车夫快些回去,在哪里等你呢?」 世家贵女的骄傲使然,她说不出能不能带我去这样的话,别人不带她,她还上赶着么? 荣王想了一下他的採购路线,道:「就在这鸿运楼门口吧,我下车了,你慢走。」 王妃点点头,「代我向贵妃娘娘和三公主八殿下问好。」 荣王正下车时听到这句,下车动作顿了一顿,觉着哪里不对劲,可又说不上来,可能是他多心了。
第318章 花销 荣王领着侍从跑了好几个地方,将吃食都买全了,看着天色还早,估算了自家车夫的行程,觉着没这么快,让他拿着一堆东西干等着那可没意思。于是让侍从拎着吃食去鸿运楼门口等,他去了金玉阁看看有没有什么新货,女人嘛,不就是吃穿用,他一次都给买齐了,省的她们叨咕。 金玉阁的跑堂一见荣王进来,那眼睛就噌亮了,若说以前不知道这位主是谁,前段日子荣王成婚可是绕街游行了,京中百姓谁还不认识他呀。 「二殿下里边请,要买些什么,可是为王妃买首饰么?小店新制了一批首饰,最适合年轻的姑娘夫人们穿戴了。」 跑堂的这话提醒了荣王,思及方才他下车时王妃欲说还休的模样,该不会是怪他给梓桃买吃的没给她买?果然婆媳问题家家都有,虽然她们不是正经婆媳,却还是有女人家的心事。只是瞧王妃那样,不像是会吃外头零嘴儿的,那就给她买些首饰吧。 「拿出来瞧瞧。」 「好嘞,二殿下要不要开个雅间,细细挑选?」 「不必了,我赶时间,你快着些。」 跑堂听了这话,便上楼通知掌柜的,掌柜亲自拿着托盘出来,在荣王等候的这一小段时间里,便有小些不爽快,无他,这店里全是女人,他一个大男人来这里怪突出的。 掌柜的拿了几个托盘出来,摆在柜檯上,供荣王挑选。荣王长在宫廷,对金玉之物的成色质地有先天鑑别本事,看得出都是好货色,但女人家的玩意儿,什么花色样式,他却不太懂,只觉的个个都金灿灿亮闪闪的,花里胡哨,哪个都好看。 「都包起来吧,分成两份装。」 掌柜大喜,又问:「两份?怎么个装法呢?」 二皇子从中间拨了一下,将一盘子珠翠分成两半,,「这边的装一份,那边的装一份。」 「诶,有小姑娘戴的东西么?」 掌柜问:「多大的小姑娘。」 「七八岁的。对了,还有个四五岁的小男孩儿,你这里可有什么能给他用的么?」 「有的有的。」掌柜让人去拿了几个托盘过来,里头尽是些小孩子用的金项圈对镯之类的,还有些小姑娘戴的发箍珠花,都挺好看,他也让人装起来,身上没带这么多钱,便让人记在帐上,去问荣王府的帐房要。 荣王买完了东西,便去了鸿运楼坐马车,果然马车已经在候着了,他上了车便往宫里去,而荣王府里,王妃收到了一张帐单。 「三千多两?王爷都买了些什么?把单子拿来瞧瞧。」 荣王府有帐房,管着王府的公帐,但这么大笔的出帐,得经过当家主母的同意,得去王妃那里拿对牌。 帐房把单子拿给王妃瞧,是金玉阁的跑堂送来的,王爷在金玉阁买了不少钗环首饰,大人小孩的都有,想必是给贵妃母子几个的。王妃敛下心头不满,让丫鬟拿了对牌给帐房。 「主子宽心些,皇家到底是财大气粗,不比咱们家清廉节俭,随手花销就是几千两,在王爷看来不值一提。」 李家虽是书香世家,但治家严谨严禁奢靡之风,而且人丁兴旺,大部分资源花在子孙学业进修上,于私慾上看的不重。他们信奉腹有诗书气自华,打扮的再好看,绣花枕头一包草,也没人喜欢,穿着朴素一些,但通身的文墨气息大家风度,却不是那些脂粉人家能比的。 荣王妃是家中嫡长女,被教导的很好,琴棋书画管家理事上一点不比人差,甚至她的嫁妆里有许多名篇字画,她的学习用具也样样皆是精品,反而对钗环衣饰不大热衷,即便做了王妃,素日在家也是朴素装扮,只穿戴一两样压身份的,其他便是日常闲居在家时的衣饰,华丽不足闲适有余。因此她对荣王大手笔的购买金玉首饰有些不认同,贵妃母子几个在宫里,少不了这些俗物,王爷这样大手笔的扫荡,钱花了不少,却没用多少心思,图个什么呢? 而且,最令她介怀的一点是,荣王出宫开府,皇帝给了五万两安家银子,如今公帐上也就这五万两,田庄收成都还没到,王爷的食邑也到年底才收的上来,俸禄就不提了,那点儿钱够做什么。 小夫妻俩成婚这一个多月,新婚时收到了不少贺礼,成婚后便得各处还礼,以及荣王的人情应酬,这才一个多月,公帐上就已经走了一万多两了。家里只进不出,叫她这个主母怎么不操心,王爷惯是不食人间烟火,随随便便的买些小玩意儿哄人开心,便能花个几千两。 其实公帐上没钱,他们夫妻俩是有钱的,但王妃不可能动用她的嫁妆去填公帐,她的嫁妆都要留给子女的。而荣王更是富的流油,先不说打小在宫里十几年只进不出积累的财富,就说他继承了先皇后的大笔嫁妆,就够他花用几年了,以及太后临死前分家私,大部分私房都给了荣王,皇帝这么疼他,出宫开府不可能不给压箱钱,还有荣王在北疆这几年,听说军人打仗得到的战利品都会自己收一部分,再上交国库,她不相信荣王有这么老实。 只是荣王有再多的私房,他却不把这些钱填在公帐上,反而自己收着,这让她这个王妃心里怎么没疙瘩。虽然两人都有私房,但这男女却不同,她会为自己的亲生子女留后路,嫁妆是万万不能动的,还得好好经营,可对于荣王来说,这后院都是他的女人孩子,他的钱不花在这些人身上还想花在哪里?他留私房有什么意义? 成亲这段日子,她也算摸清了几分王爷的性子,还有些少年天真,不太适应自己成了家的情况,或许还当自己住在宫里,管它私房还是公帐,不都是他的钱么?他想用就用。可对于王妃却不是这样的,才成亲没几天,就觊觎丈夫的腰包,她自诩世家嫡女,如何能做这种事情,只是等着王爷自己开窍,得等到什么时候。 只是王爷不理俗事,他身边的人也不提醒,星蕊她们一向伶俐,难道也没想到这点儿?王妃自恃身份,做不来对下人旁敲侧击的事情,因此没应红袖的话。
第319章 留宿 荣王带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坐马车进宫,在宫门口接受了小半个时辰的盘查,宫门处检查最是严谨,尤其是从外头带进里头的,更得严加盘查,可不能让乱七八糟的东西进了宫里。 不提那些钗环首饰样样都拿出来检查,看有没有机关暗格,用银纸包着看会不会变黑,便是他买的那些吃食,都一样一样拆开来用银针试过了,可怜他买的几串糖葫芦,被他们用银针给扎破了糖衣,没的破坏人食慾,还好梓桃她们不在,要不然看着这副情形还怎么吃得下。 盘查太监看荣王脸黑如锅底的模样,心中也是叫苦不迭,实在是规矩如此,他们当差的不敢有一丝一毫懈怠,而且除了各地贡品,一般也很少有人带吃食进宫,也就荣王行事随意,想到一遭是一遭,倒让他们底下人难做。 好不容易检查完了,等荣王到了后宫,天都黑了,正好赶上灼华宫吃晚饭。 「赶早不如赶巧,快给我上副碗筷!还有我带了好吃的来,你们快拆了摆上桌。」 「带了什么好吃的?」 宝儿大眼晶亮望向阿秦提的大包小包,这么多全是吃的吗? 「你看看就晓得了,都是你们喜欢的。」 红菱端了铜盆拿了香胰来伺候荣王净手,梓桃笑望着他:「怎么这个点来了,再晚些我们可就吃上了,倒要委屈你荣王爷吃剩饭剩菜了。」 边说还将眼睛瞥向他身后,「王妃怎么没来?你进宫吃饭不带她么?」 荣王有些莫名:「又不是参加宫宴,我来你这里吃饭,带她做什么?」 在他印象中,只有参加宫宴才要将王妃带在身边,似这种一家人享天伦的时候,王妃出现有些煞风景了。 梓桃皱眉逡他:「你怎么这样说话?你不喜欢王妃么?这才新婚呀。」 「没有不喜欢呀,但也谈不上多喜欢,相敬如宾吧。」 成婚一个多月,王妃贤良淑德挑不出错来,但木讷拘谨无甚乐趣,一点儿没有夫妻间的浓情蜜意,同他想像中的政治联姻一般无二,大概,他的父皇母后以前也就是这样。 梓桃抿唇嘆气,「你这样可不行,你是你父皇的嫡长子,心中对于你母后的早逝一直耿耿于怀,看这后宫妃嫔个个都有不忿,正因为如此,你才更该和王妃举案齐眉,以后生下嫡长子女,一家人相亲相爱的,不比那个侧妃庶出好么?这才新婚你就对王妃不满,以后庶妃侧妃进了门,你难不成要效仿你父皇当初和丽贵妃那般?」 也就梓桃和他关系好,才敢说这些,若是旁人,敢拎出先皇后来说教,他当场就要发作。 荣王不欲在饭前说这些扰人心的话,岔开了话题,「吃完饭再说,我带的东西都要凉了,在宫门口又被他们拆开来检查了一通。」 锦簇将荣王带来的吃食都打开,把肘子和酱鸭拿碗盘装出来,滷煮火烧就用它原本的锡纸包装搬上了桌,桂花糕和糖葫芦作饭后零嘴儿吃。 宝儿姐弟俩吃地唿哧唿哧的,还不忘说话:「真好吃,不过有点儿凉了,要是吃现成的才好呢。二哥,你出宫开府,怎么也不邀请我去玩儿?我就能去京城逛街了。」 宝儿一边说话,一边在锡纸盒里捞,就吃完了呀,都还没过瘾呢。 「你想来,随时都可以,要不你今儿晚上就随我出宫去,在我府里住几天,我带你去京里好好玩玩。」 宝儿刚要应下,梓桃已经夺了话头,「她明儿还要上学呢,可不能出去疯玩,再说我也不放心她在外头过夜。」 荣王不贊成道:「那是我府上,怎么是外头呢?」 「那是你府上,又不是我们的家,不是自己家,那不就是外头了?」 要不怎么说娶妻成家呢,娶了妻就是另成一家了,别说梓桃母子几个,就是皇帝,青云殿是他的地盘,却不能说荣王府也是他家的一部分。 荣王没接她这话,倒是宝儿被母亲拘着,很有些气丧,她都是大孩子了,又不用吃奶,娘怎么总拘着她这儿不让去那个不许干,迅哥儿前阵子还跟着他父亲出京去了呢,她堂堂皇室公主,还没有臣子家的孩子见多识广。 膳后梓桃母子三人一人拿了根糖葫芦在啃,一点儿不介意上头糖衣碎了,两个孩子都随梓桃,爱吃,只要味道好,不太在乎品相。 荣王把他买的首饰拿过来打开,「你们瞧瞧,金玉阁的新品,我猜你们肯定喜欢,人人都有。」 「好漂亮呀,这个发箍好看,我喜欢,锦簇姑姑你快给我戴上,好不好看?」 宝儿手里拿着糖葫芦,空不出手去摸首饰,但不妨碍她臭美。锦簇把发箍套到她头上,宝儿在梓桃几人跟前晃悠,「好不好看?二哥,好不好看?」 荣王捏捏她的发包,「怎么不好看,你长的好看,我眼光也好,挑的东西极衬你们。」 无论哪个年纪的女人,对华服珠宝都没有抵抗力,梓桃陪着女儿一道挑挑拣拣的,也觉着个个都好,宜儿稍淡定一些,但小孩子嘛,也喜欢花花绿绿的东西,看着娘亲姐姐挑挑拣拣觉着挺有味道。 「买这许多东西,花了不少钱吧,你安家银子不就五万两嘛,可别都花光了,成了家要出钱的地方多,得精细着点。」 荣王睨着她,「我是缺钱的人么?买了给你你就收着。」 有东西收梓桃自然不介意,不过她想到荣王现在也是成了家的人了,花这么多钱给她们买东西,不晓得王妃会不会心里有疙瘩。 「诶,你就给我们买了吗?有没有给王妃买?」 李家教出来的姑娘,不是这等眼皮子浅的,为了一点俗物破坏家中和气,但若长此以往,谁也不是圣人,心中还能没点儿想法嘛。 「还用得着你说,当然买了呀,一视同仁,省的闹出婆媳矛盾姑嫂矛盾。」 于这点上,他倒是清醒。 荣王本来就打算回宫吃顿饭,吃完了就回王府,但是在梓桃这儿坐晚了,有了些困意,干脆就回青云殿歇息了。 他怕是忘了自己已经成家,要在宫里住下,也忘记遣人回王府说一声,星蕊她们几个大宫女都跟着去了王府,青云殿留下的小宫女小太监们见到主子回来高兴的很,忙里忙外的,哪里还记得新王妃呢。倒是王妃记着下午王爷说晚上回来,一直将灯点到三更天,直到宫门落钥,城中宵禁,知道王爷今儿不会回来了,才熄了灯躺下,只是黑暗中闭着眼却有些泪意浸湿了眼睛。
第320章 夫妻 荣王在宫里住了一晚,翌日直接去了衙门上职,到了黄昏时候才回了王府,顺手把在车上放了一天一夜的东西拎到了熙和院。 王妃听到院子里下人的请安声,出门去迎他,荣王嬉笑着进来,将礼物都摆在了桌子上,「我昨儿在金玉阁给你买的首饰,你瞧瞧好不好看。」 王妃有些受宠若惊,「我也有?昨儿在家里收到了金玉阁送来的单子,知道你买了些东西,原以为都是给贵妃娘娘和公主的,原来我也有么。」 荣王开始嘴甜哄人了,「你是我的王妃,少了谁的也不能少了你的呀!快打开看看!」 王妃叫他哄的心花怒放,打开了一只小长条锦盒来,里头放的是一支喜鹊衔梅花的猫眼珠钗,新颖别致又不失贵重,荣王给她拿了出来,往她头上插,一边让丫鬟拿镜子来,「你瞧,好不好看,年纪轻轻的小媳妇儿,就该打扮的喜庆些。」 王妃看了眼镜子里的自己,珠钗不错,但不配她今儿的髮髻衣饰,王爷插的也随意,歪歪斜斜的,倒是有些暴殓天物了。但是王爷亲手给她别钗,她也不能扫兴,笑着应和了几句。 其他锦盒一一打开,尽是些珠光宝气琳琅满目的钗环首饰,王妃素日里妆扮素淡,不太用这些华丽之物,可见王爷不太关注她的喜好,买的尽是些他喜欢的东西。 不过,能想到给她买就不错了,还挑什么。 「多谢王爷赠钗,只是我也不缺这些东西,实在不必花这些冤枉钱,有买这些钗环首饰的银子,咱们多买些书本笔墨,亦或让王爷外出应酬,皆是花在实处,岂不更好?」 不愧是书香世家教出来的姑娘,不爱这些俗物,倒爱读书文墨,只是这样知书达礼贤良淑德的王妃,他敬重有余,却怎么也亲近不起来,他到底是娶了个妻子,还是请了个女先生回来?他大概真的是继承了父皇的风流成性,有这样贤惠的王妃却不珍惜,还诸多挑剔。 「嗯,你说的是,下回得空我带你去书局逛逛,你想买什么都好。」 王妃无语凝噎,她的本意是告诉王爷不要乱花钱,而不是说她想买书具,她不缺钗环首饰,难道就缺笔墨纸砚么? 王妃觉得他们不能再谈论这个话题了,荣王整个一不食人间烟火的谪仙,倒显得她俗气了,总把阿堵物挂在嘴边。 「王爷晚上想吃什么,我交代厨房做。」 荣王望着她,想到每回去梓桃那里吃饭,他都缠着梓桃亲自下厨,并不是梓桃的厨艺比御厨好,而是吃的那份心意。 「你会不会下厨?我想吃你亲手做的。」 指望王妃变的知情识趣是不成了,还是得他主动。 王妃有些羞赧,「我学过一些,但不常做,你吃惯了御厨做的,我做的怕是难入你的口。」 「无事,御厨做的早吃腻了,我老爱去贵妃那里吃饭,就是因为这满宫里只有她会亲自下厨做饭给我吃,如今我也是有家室的人了,就不必总是去她那里蹭饭了是不是?」 他这话让王妃想起了他是没娘的孩子,也没有亲娘会给他做饭吃,因为贵妃娘娘会给他做,他便亲近贵妃娘娘了,如今他们成了婚,如果给他洗手作羹汤的人换成了她,他是不是就会亲近她了? 「那我这会儿就该去了,你在这儿坐着,找本什么书看吧,我做好了喊你。」 荣王咧开了嘴笑,「我去书房坐一会儿,还有些公务要处理,做好了你遣人来喊我,就咱们两个人吃,不必做多了,只三四个菜便成。」 王妃笑着点头,撩开珠帘出门的身影隐隐有些雀跃,落到荣王眼里有些好笑。 荣王去了前院书房,星蕊她们在那里服侍,熙和院是正院,同时也是王妃的院子,自有王妃带来的丫鬟僕妇把持,星蕊她们这些从宫里带来的人,便都在前院书房伺候,偶尔荣王去后院需要她们跟着,她们才会去,平时不太到王妃跟前碍眼。 「王爷昨晚在宫里住的?怎么也没遣个人回来传个信儿?府里一直到宵禁之后才各处落钥,正院的灯火三更时分才熄,可叫王妃白等了半宿。」 星蕊是个伶俐人儿,她知道王妃对她有忌惮,便不太往王妃跟前凑,老老实实在书房伺候着。她比荣王大八岁,也没有做姨娘的野心,如今年纪不小,也没打算出去嫁人,就希望能一直跟在王爷身边,等王爷成了大事,她便能分到宫里某处去做尚宫,亦或做御前女官,攒些钱收个机灵有良心的干儿子干女儿给她养老,一辈子便这样过吧。她很小的时候就进了宫里,家里也没人了,她不知道自己出了宫该怎么生活。 因此虽然王妃不重用她,她却还是帮着王妃说好话,毕竟王爷后院和睦才有心思在前朝打拼,而后院和睦的根本就是他们夫妻和睦。 荣王这才想起来,昨晚上他带着阿秦和良辰进宫,这两人都是跟着他在外头干事的,不太惦记这些后院的事情,他自己也没想到,梓桃昨晚吃好了还有礼物收,乐昏了头絮絮叨叨的,也忘记提这事,青云殿那些小宫女小太监,他们要是够妥当,就不会被留在宫里看屋子而是跟着他去王府了。这么多人竟然没一个提醒他的,看来还是星蕊细心,以后进宫还得带上她。 「我忘了这茬,待会儿晚膳时和王妃提一提,她不会怪我的,再说我还给她买了礼物呢,也算赔罪了。」 星蕊倒不成想他还有这份心思,打趣他道:「买了什么?」 「金玉阁的钗环首饰,女人不都喜欢这些嘛,但我瞧着王妃不太喜欢。」 星蕊道:「王妃踏实爱读书,不像那些勛贵人家的姑娘爱攀比吃穿用度,这可是王爷的福气,要我说,您以后也别给她买什么珠钗了,买些笔墨纸砚都比这实惠。」 荣王不由侧目看向星蕊,他才成亲多久呢,星蕊一直在前院做事,都将王妃的喜好摸清了,倒是他日日和王妃同床共枕,却投非所好,看来他这个夫君是真的不称职啊。
第321章 庵堂 阳春三月的时候,皇觉寺传来消息,婉昭媛落髮出家,法号慧明,常奉佛祖左右,为大公主及宫中贵人们祈福祷告。 皇觉寺都是僧人,但是皇觉寺后头有一个水月庵,是个不大不小的庵堂,大公主说是说在皇觉寺休养,其实是住在水月庵,毕竟寺里都是男僧,不好长时间服侍女眷,而水月庵的存在,正好解决了大公主的落脚处。 水月庵不是普通庵堂,那是本朝开朝时为先帝后妃建立的庵堂,先帝驾崩后,除原皇后和新帝生母被尊为太后,有子女的妃嫔可以跟着子女出宫养老,没有子女的妃嫔可以移居北宫,也可以去水月庵出家为尼,为先帝皇室祈福。 去了水月庵的妃嫔是可以为家族带来荣光的,皇帝会给恩典,但还是有许多女子不愿意去,毕竟庵堂清苦,哪里抵得上宫里荣华,就算做了孀居的太妃,好歹也是个主子,不会过的太难,稍微心疼女儿些的人家,也做不来让女儿在后宫熬了大半辈子又去庵堂熬半辈子的事。 本朝到今上已经是第五个皇帝了,却没有多少太妃去水月庵出家,朝廷和宗室便都不太管这处地方,只内务府每年会拨一笔银子过去,供里头的尼姑过活。但里头的姑子也大多不是普通人,有那放出宫的宫女嬷嬷无处可去,干脆就去水月庵,有那走投无路的夫人小姐,又不敢寻死,又怕沦落风尘,便来这里。发展到如今,水月庵已经说不上清净了,虽然摆了菩萨香火不断,里头的姑子却依然吃肉喝汤,还有带髮修行的,要荣王说,那就是一个藏污纳垢之地,皇觉寺和水月庵都不干净。 与其说皇觉寺是皇室的家庙,不如说水月庵才是,大公主一个小姑娘不可能常住寺庙,庵堂要方便些,但婉昭媛从没想过让女儿在水月庵常住,便牺牲了自己出家为尼,希望皇上看到她们母女俩真诚改过的态度,心中怜惜接了女儿回宫,她已经落了发,是不可能回去了。 梓桃在宫里听到这个消息,气的拧烂了一个早橘,「她出的什么家?皇上允许了吗?在籍妃嫔私自落髮,可是大罪!再说事情是萧媛犯的,有本事让萧媛落髮,我便能原谅她们!」 敢害她一双儿女,虽然孩子没出事,她谈不上让萧媛抵命,但就这么放过那毒丫头,也太便宜她了,婉昭媛想借着她落髮这遭让陛下心生怜惜,她才不会让她们如愿。 「你说,丽贵妃应该已经收到消息了,她会不会有什么动作?」 当初萧媛可是陷害了二公主,以丽贵妃的性子,不让她脱层皮才怪呢,但皇帝把人送出去了,虽然荣王说皇觉寺和水月庵都不干净,但皇帝竟然敢把萧媛送过去,肯定都布置好了,他是绝不会让别人欺辱他的女儿的。 荣王嗤笑出声,「丽贵妃只有比你更聪明的,你指望着她出手,她指望着你出手,毕竟,你比她更不想让萧媛回来。」 梓桃簇起眉毛,「那难道让我出手吗?你父皇若是知道了,不会原谅我的,还会连累宝儿姐弟俩。」 荣王看着她的簇起的黛眉,是细长微弯的蛾眉,他记得小时候梓桃刚入宫时,是浓黑平直的一字平眉,衬着她一双乌黑大眼愈发圆润灵动,脸上也尽是娇憨。 后来皇后挑她的毛病,说她妆容怪诞标新立异,她便换了昭显女子温婉的柳叶弯眉,衬得整个人文静了些,但是父皇说喜欢她娇憨可爱的模样,她便又换回了一字眉双丫髻。 后来有了宝儿,脸上的婴儿肥渐渐退却,成了张瓜子脸,只是还是圆润,她便换了副新月挂珠眉,听说这样的眉毛极挑人,他见过这么多女子,画这种眉毛的屈指可数,而梓桃画着很好看,衬得整个人娇媚艷丽,不再是以前的稚气未脱。 后来他从军回来,就发现梓桃换成了柳叶眉,整个人显得温婉凄清,那时的她已经失了宠,没了父皇的宠爱,整日围着两个孩子转,间带着和后妃打打机锋,真正成了个深宫怨妇。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又换成了细蛾眉,她的面目长的很标緻,怎样的眉形都衬得,细长微曲的蛾眉挂在银盘般的脸上,很是干净,衬着眉下一对水波盈盈的眸子尽显风情,朱红薄唇轻轻抿着,脸上没有过多的浓墨重彩,就这两处黛眉朱唇,已经极摄人心了。 比起她少年时的繁花似锦金堆玉砌,如今这般干净冶艷却更有味道,难怪父皇在梅妃离宫后又和她旧情復燃,这样的美人,又痴恋着他,是个男人也很难拒绝,更何况父皇一向多情。 荣王看着梓桃的眉毛髮怔,渐渐的又把她整张脸都细细端详了一遍,梓桃被他看了半晌,有些不舒服,拿了个橘子砸他,「想什么呢?你给我想个主意呀!我可不想那丫头回来。」 荣王回过神来,「正想着呢,不想她回来,就不要让她回来了,水月庵那么多尼姑,她娘也出家了,说不定她耳濡目染,也想长伴青灯古佛了呢?」 「怎么可能!她要是有这么清心寡欲,就不会做出那种事情了!」 「那如果她遭受了重大打击,觉得回宫无望呢?水月庵便是她最好的去处。」 梓桃眨眨眼睛,声音有些虚泛,「你想说什么?她能遭受什么重大打击呀。」 荣王却突然凑近了她,在她耳边小声道:「我听说,那皇觉寺和水月庵僧尼通姦,最是骯脏龌龊,只不过这两处都是背靠大树好乘凉,和朝中许多权贵甚至宗室都有拉扯,即使许多人知道,也不会说出来,萧媛……」 「你在胡说什么!她也是你妹妹啊!而且她才十岁!你……」 她虽然厌恶萧媛,却没有想过用这样恶毒的法子,而且萧媛是皇帝的女儿,皇帝对外的说法是送去养病,并没有将她从玉碟除名,她还是大公主,成年之后会有封号食邑,会选驸马,皇帝并没有放弃这个女儿,他们做这种事情,被皇帝知道了,不死也得脱层皮。
第322章 出谋 荣王最看不得梓桃这副瞻前顾后的模样,撇撇嘴道,「这也不成那也不成,那你想怎么办?」 「我就希望她永远都不要回宫,永远不要出现在我们母子几人面前,我原本想着她若是能一直在水月庵呆着,等她及笄就让皇上把她嫁的远远的,以后都不许回京,结果她们母女俩死性不改,还想爬回来。」 婉昭媛这一手,虽然嫔妃私自落髮是大罪,但她若是去告状,皇帝只会觉得她小心眼,人家都诚心悔改落髮出家了,你还死揪着不放。 皇帝这个人,惯是吃软不吃硬的,当初大公主事情败露,他虽然震怒,却只是雷声大雨点小,毕竟宝儿姐弟俩都没有受到实际伤害,对大公主也只能小惩大诫,若是当初是宝儿落水,他可能还会罚的重一些,但是宜儿,他一向不看重。 梓桃实则是希望大公主被贬为庶人,从宗室除名,永世不得回宫,但皇帝慈父之心,做不来这样的事情,梓桃也不能逼着他做。如今大公主母女使苦肉计想回来,时隔两个月,宜儿已经恢復如初,未留下任何症候,皇帝的怒气也消得差不多了,说不得就真让大公主回来了,这是梓桃绝不想看到的事情。 荣王在心底嗤笑她的妇人之仁,想叫一个人永远消失在自己面前, 最好就叫她死了,出宫怎样,远嫁又怎样,只要人还活着,就有她爬回来的一天。 「父皇若想让她回来,自然会同你说一声,到时你直说不同意便是,再让宜儿装病,说是那次落水留下的症候,不信他能罔顾你们母子三人的感受,接萧媛回来。」 荣王总是这样,行事简单粗暴,不屑使阴谋诡计,大概这便是他身为天潢贵胄的底气,要使也是使阳谋,那些阴私手段,只有后宅女子才汲汲钻营。 可她没有这份底气。 梓桃垂眸不语,荣王看她那样,就知道她又在顾念皇帝那点情意了,「你不会还对父皇抱有什么期望吧?只是现在梅妃不在,他才看得到你,等梅妃平安产子回来,你和宝儿都得往后靠,届时他更听不进你说话了。」 荣王的话,将梓桃为自己画的水月镜花毫不留情的戳破了,梓桃一瞬间珠泪盈睫,在他面前却还是强忍着,只是音里带着些哽意,「好端端的,你说这些做什么!我是在和你说大公主的事。你不给我想法子就算了,不要冷嘲热讽的。」 「我这怎么是冷嘲热讽呢?我说的只是治标不治本的法子,你若狠的下心,不再在意父皇的看法,自然再没有什么能难住你的,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你事事求助我,不过是因为我不在意父皇的看法,恶人都让我做了,左右父皇再恼我也不能赶了我走,你只管在父皇面前保持纯良美好的模样便是。」 梓桃有些难堪,荣王说的这话,虽然她不想承认,却不得不承认,她确实借荣王的手解决了许多问题,她不想和皇帝正面冲突,荣王可以,其实只是荣王愿意为她和皇帝起冲突,若是换了平王他们在皇帝面前百般讨好,是绝不可能为她做这种破坏父子之情的事。 她这算是,在利用他吗? 利用他为自己清除障碍。 「你若不想帮,便算了吧,我自己能想到法子,只是你回来了,我便想事事依靠你,以前你不在的日子里,我带着孩子们也过的挺好的。」 她向来是这个性子,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实在没得吃了,才会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荣王也是熟知她的德性的,早承诺了给她养老,便不会推脱。 「我没说不帮,行了行了,父皇若是没提起这事,你便不要动作,他若是向你提起,你便把那番说辞告诉他,表明你的态度。 这才两个月呢,父皇便是做做样子,也不可能这时候就让萧媛回来,谋害皇嗣,那可是死罪,把你逼急了,不顾和父皇的情谊,将事情捅到御史和宗室跟前去,萧媛不死也得脱层皮。只是若她一直这般示弱,可能过年就让她回来了。 其他的事情,我知道你在宫外也没什么人脉,有我呢,让她们母女俩折腾,折腾的父皇厌恶了她们,那才好看呢。」 梓桃睁着一双无辜大眼瞧他,「你不是有很多事情么?若是不得空就算了,为了孩子们,我便是一哭二闹三上吊,也绝不让她回来。」 荣王嬉笑着睨她:「一哭二闹三上吊?你不怕破坏你在父皇心目中的形象?」 梓桃低眉垂首:「我在他心里原也没什么好形象了。」 这段日子梅妃不在,又因着宜儿落水的事情,皇帝自觉亏欠她们母子良多,看似回心转意多做弥补,其实她知道,只是这段日子罢了,就像荣王说的,等梅妃平安产子回来,她们母子在他面前哪里还有一席之地。 「成了成了啊!也不是二八少女了,还惦记着情情爱爱呢?进宫这么多年,你怎么一点儿长进都没有,别人都长成食人花了,偏你还是朵楚楚白莲,没了父皇的庇护,她们会吃了你的。」 「可我这么多年也没被她们吃了呀!还是活的好好的。」只是没有以前那么好。 是啊,进宫这么多年,她一点儿长进都没有,却始终过的那么好,她认为的不好,只是相对盛宠时期的她而言,对比起这宫里许多女人,她已经极幸福了,甚至比起梅妃,她也不差。 荣王望着她,渐渐笑了起来,她其实也没有那么笨,最起码,他今天说了这么多话,让她别再沉浸在父皇的爱情泡沫里,她除了自怜自艾,却没接一句茬,那个父皇给她的紫藤,也始终在她身边。 「你这是傻人有傻福!」 梓桃抿着嘴笑:「所以傻点也没什么不好。」 她若是像丽贵妃那么聪明,皇帝会走的更决绝,反正,没了他的庇护,她也能过的很好,也能护住一双孩子,像这样傻傻的,所有人都知道她傻,皇帝不放心她能养好两个孩子,即使心里有了别人,也不得不抽只手帮扶她们。 挺好的。
第323章 惊马 皇帝大概还是顾着梓桃母子几个,对婉昭媛出家之事只字未提,倒是皇后说了句,妃嫔私自出家不合规矩,皇帝只淡淡道了句,「头髮都落了,还能给她接回去不成?正好你还能少发一份月俸。」 将皇后堵的哑口无言。 大公主做的错事,总要有人来承担责任,若不是为着大公主的名声,他当时就想把婉昭媛贬为庶人,好在婉昭媛识趣,自己出了家,也算消了他心头怒火,等过两年这事情淡下去了,大公主也改好了,还是要接回来的,不可能让她在庵堂出嫁。 梓桃对这事不表态,没的显得她小心眼。荣王答应了会帮她料理,便不是空话,让人买通了水月庵的姑子,日常在大公主跟前献殷勤,争取成为大公主的心腹。 除了大公主的事情,梅妃的事也是刻不容缓,算算日子,孩子都快七个月了,也没传出胎象不好的事情来,看来能熬到生产了。 皇帝出宫的时候也愈发频繁了,以前是三五日偷偷出来一次,如今隔一日便出来一次,他年纪也不小了,梅妃肚子里这个应该是他最后一个孩子,可要养好了。 皇后等人打探到的消息,人在扶柳山庄,而荣王却知道,人在八宝胡同的小宅子里,但无论哪处,都是守卫森严,轻易渗透不进去。 四月末的时候,皇帝亲自接梅妃回宫,孩子养的挺好,如今接回宫就等着一个月后生产了,怕路上出什么差错,皇帝亲自去接。 因为梅妃是偷偷出宫,所以就算皇帝亲临,也不能大张旗鼓的走,一辆小马车周围带了几个武功高强的侍卫,在朱雀大街上徐徐行走,其余暗卫乔装打扮混在街上行人中。 朱雀大街上有一处酒楼今日开张,请了舞龙舞狮来庆贺,鞭炮锣鼓喧天响,车夫怕马受惊,刻意走的偏了些,但有那嬉笑打闹的顽童,捡了炮竹去炸人家的马腿。 当然炸的不是皇帝这辆车的马腿,车旁跟着的侍卫不会让闲杂人等靠近主子的车,但架不住别人的马惊了,在路上撒欢儿的跑,惊扰了行人,那舞龙舞狮也舞不下去了,丢了行头四处逃窜,一时间路上乱成一团。皇帝的马车也稍微受了些惊吓,颠簸了几下,但车夫车技娴熟,很快便安抚了惊马,驾着车靠边停,自有侍卫去制住了那受了惊在街上撅蹄子的马。而那玩火的顽童早不知道窜哪儿去了。 将那惊马制住之后,侍卫问马是谁的,没人认领,皇帝便让侍卫骑上了回宫去。回宫后他问暗卫,暗卫当时混在人群里,早把周围有异样的人都盯上了,就是那几个扔炮竹的小孩子,也逮住了,他们说是有人给了他们一串铜钱,让他们扔炮竹去炸马,但不知道那人是谁。 还有一个人,是马主人,当时牵着马在看热闹,惊了马后跟着行人一起逃窜了,暗卫逮住了问他,他说是怕那酒楼老闆找他索赔,坏了人家的开门仪式,干脆就把马留在那儿抵债好了,反正也不是什么名贵品种。 这份说辞并不能让皇帝满意,直接交给了暗卫营,那里可比慎刑司还有办法,只要没听到他们想要的答案,他们就会一直撬。 最后那人实在受不了酷刑,说是他欠了人家的印子钱,债主让他干的。暗卫营再摸到了一家地下钱庄,京中有不少这样的钱庄,应该说每个地方都有这样的钱庄,但这家钱庄势头尤其大,背后有宁国公府撑腰。 世家大族人口多开销大,总会想法子另闢财源,这放印子钱便是来钱快又不需要动脑子的买卖,只需要强权压制,坐等着利滚利便可。京中许多人家都掺和了这种事,只要没让御史抓到证据,只要没闹出人命,皇帝知道了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这回沾上了宁国公府,皇帝并不相信这是巧合。 夫妻间没有什么是不能开诚布公地谈的,皇帝直接拿着那家钱庄的契书去找皇后,「你们家掺和了这家钱庄的买卖?」 世家大族掺和这种事情,一般都不会留下什么证据,直接拿了银子出去放,再收回来便可,不会和钱庄签订什么条约,钱庄还敢吞了他们的钱不成。因此皇帝拿的是那家钱庄的店契,上头并没有提到宁国公府一字一句,就这么直白的问,皇后自然不能承认。 「我娘家没有开钱庄呀!几位嫂子的嫁妆里也没听说有钱庄做陪嫁的,这契书陛下从哪儿来的?」 皇后冷喝一声,「这是一家地下钱庄,专放印子钱的,你们家便是掺和了,也不会留下字据,但朕就是查到了,你们家掺了一股。」 皇后知道娘家放印子钱的事儿,但不知道是不是这家,这种事情家家都有,陛下这又是抽的什么风,别人不查,偏来查岳丈家。 「臣妾进宫多年,娘家有什么生意,我怎么清楚,我娘家人最是爱惜羽毛循规蹈矩,可不敢做这种事情,陛下可别被谗言蒙蔽了才是!」 她倒是要看看,是谁在背后捅他们家的底,不是平王就是荣王,那两个小崽子想上位,第一个要扳倒的就是宁国公府。 皇帝将契书甩在她脸上,怒声道:「你还不承认?非得让朕叫户部去清查你们家的家私么?除了祖产祭田,各位夫人的嫁妆,你们家这些年开拓的财富,有哪些是见不得光的你们心里清楚,把朕逼急了,夺了你家的帐本来,也让你这个管后宫帐务的皇后娘娘算算你娘家的帐!看看有多少不义之财!」 「陛下!」 皇后跪在地上哀嚎,脑子却转的飞快,他们家惹什么事情了?难道被御史弹劾了?可她没有听到消息呀。陛下能拿着一张无名契书来找她,应该没有证据,那就是他的私卫查的了,不能摆在朝堂上说,要不然他直接定罪处罚了,根本不会和她多说废话。那她要不要承认呢?万一陛下只是心中疑虑诈她的话,万一此事事关重大,她承认了娘家就要遭殃了怎么办? 「陛下,臣妾出嫁多年,出了宁国公府的门便再没有回去过,娘家有什么生意如何会告知出嫁女呢?陛下查到了什么,有什么疑虑,尽管去盘问我父亲兄长,他们才是家主,家中产业他们再清楚不过了。」 还是先拖着吧,趁皇帝离去的间隙往娘家传个话,父亲深谋远虑,定然能稳妥应对。
第324章 降爵 皇帝诏了宁国公进宫来议事,看着一把年纪跪在地上颤颤巍巍的老国公,皇帝没有任何怜惜,帮着你的女儿外孙来害朕的孩子,还指望朕放过你? 对于地下钱庄的事情,宁国公自然不能认,不管背后事关什么,这种事情沾上了都于自家无益,左右皇帝是私下暗访,压根就没有明面上的证据,不能摆到朝堂上说。 不过,皇帝想收拾谁,非得藉助朝堂吗? 「宁国公操劳半生,到如今重孙辈都有了,朝中似你这么大年纪还鞠躬尽瘁的可再寻不出第二个了,世子做了几十年的世子,你这做父亲的也该放手让他去搏,宁家的未来还是要交给年轻一代的。」 以前还有个李首辅,重孙女都做王妃了,他才致仕,做到了七十高龄。不过这文臣和武将可不一样,文臣寒窗苦读多年,正所谓三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中了进士入翰林熬资歷,再外放一级一级的升迁,即使有家中长辈帮扶,能入内阁的哪个不是知天命过花甲的年纪。武将却是趁年轻打拼军功,老了封候封爵荣养在家,宁国公是从家中父辈继承的爵位,宁家也一直在京城,掌管京卫防御,偶尔去附近州县剿匪,并不需要他们上战场,所以宁国公保养的好,不像卫国候那样年纪大了一身病痛。 这话似曾相识,当年镇边大将军回京,皇帝在宫宴上也是这副说辞,夺了兵权给了个虚爵养老,还将许家一家子都困在京师,反而送了自己的儿子去北疆接手许家军权,到如今对付他们宁家,连说辞都懒得换一副。 宁国公跪在地上磕头谢恩:「臣早有颐养天年的想法,奈何家中子孙不成器,怕他们作践祖先基业,实在难以放手,今陛下提议,臣如释重负,犬子年纪虽有,却不够妥帖,若有了错处,望陛下不吝管教。」 皇帝笑了笑,让汪福禄扶宁国公起来,「世子是朕的大舅兄,朕如何敢管教他。」 宁国公直唿不敢,又要下拜,汪福禄扶住了他,端了杯茶水给国公解渴。 宁国公回了自己家中,瘫坐在太师椅上喘气,背上衣衫都湿透了,马车上放了冰,熏着湿衣裳沁凉沁凉的,只心中还是不能平息。 「老爷,这是怎么了?陛下寻你去所为何事?」 宁国公怒目瞪向老妻,鼻间怒哼出的气息吹得鬍子都颤了一颤,「所为何事?你去问问你的好女儿!她做了什么好事,倒要带累家里!」 国公夫人和大儿媳对视一眼,眼中皆是惊疑,「可是钰儿在宫里有什么不好吗?是不是荣王又给她吃排头了?还是和宝贵妃争风吃醋?」 宁国公气哼一声,无知妇孺,眼里永远只能看到后宅那一亩三分地。 「准备准备吧,陛下让我让爵给老大,以后咱们家就要挂候府的牌匾了。」 这也是宁国公一直不愿让爵致仕的原因,这些开国元勛们,都是世袭三代而降爵,宁国公府之所以现在还是国公府,不是因为比别人功绩大,只是因为几位国公都比别人活的长,京中如今的济宁候府,平远候府,都是公府降爵。宁国公府若是也降爵,便和他们一流了。 原本他们家出了位皇后,可以庇荫一代的,但皇后和世子大哥关系不太亲近,反而喜欢纨绔二哥,便向皇帝求了承恩候的虚爵给二哥。她打的主意好,父亲春秋尚健,能在国公位上坐许多年,大哥承爵是许多年之后的事情了,二哥的侯爵却是立刻就能得到。等到父亲要让爵的时候,她的儿子也长大了,若是登上大宝,让宁国公府再袭一代又如何?届时她两个哥哥,一个公爵一个侯爵,儿子又是皇帝,京中还有比她更幸福的女人? 只是事与愿违,宁华绍做了承恩候,却因为嚣张跋扈惹怒圣驾削成了伯府,而如今宁国公府又要提前让爵,给削成候府了,皇后一心以为能成大事的儿子,却只是个儿女情长的废物,想想她当初以国公府嫡长女的出身被皇帝迎入后宫为继后,红了多少人的眼,真是花无百日红。 世子夫妻俩个对视一眼,各有喜忧,做了这么多年的世子,终于能自己当家做主,自然是好的,只是降爵成候府,哪里比得上原先。世子夫人更是怨愤皇后,若是皇后当初没有给老二请封,如今世子承爵,便还是国公,偏这回受她所累,还要国公爷被迫让爵, 面子里子都没了。 「父亲,好端端的怎么要让爵呢?这是陛下的意思?是不是娘娘在宫里出了什么事?那个钱庄的事陛下是怎么知道的?京中许多人家都掺和了这事,怎么偏抓咱们家?」 皇后递了消息出来,只说家中放印子钱的事儿被皇帝知道了,她没承认,宁国公自然也不会承认的,皇帝却没逼着他们承认,反而在爵位上做起文章来,看似不痛不痒,却让宁家哑巴吃了黄连还说不出苦来。 世子都想得到的事情,国公会想不到?定然是那孽畜在宫里做了什么事情,惹了皇帝厌弃,皇帝不能废后废子,只得拿宁家出气了。 而在宫里的皇后听说了皇帝的决断,猜测的则是娘家做了什么事情犯了皇帝忌讳,要不然皇帝能这么不顾情面? 坐在家中的荣王听手下说皇帝发落了宁家,但那马车里没人,要不然真害了梅妃的胎,皇帝能这么轻拿轻放? 「看来姜还是老的辣,我离父皇还是差了不少,我的路还很长啊!」 荣王端着杯茶水揭盖嘆息,左手边坐着的青衣男子面目清矍,已近中年还似年轻男子半束着发,却半分不显突兀,仿佛他就该这么淡然不羁,玉面星目经过风霜的洗礼,不似年轻时风采卓然,却平添一股岁月沉淀的温雅,左眼下的朱红泪痣似乎也被风雨洗淡了,变成微微的褐色。 「你还是想想怎么把自己摘出来,等皇后和宁国公府对上了话,自然明白被人陷害,谁也不是傻子,莫以为就你最聪明。」 荣王沖青衣男子眨眨眼睛,笑意有些轻浮:「这就需要军师帮扶我了!」
第325章 自招 听雪阁里翠意盎然,梅妃挺着个大肚子倚在窗边的榻上,望着窗台上摆的一盆姜叶发呆。 她春日爱柳,夏日爱荷,秋日爱菊,冬日爱梅,倒不爱那些娇艷芬芳的芍药海棠。摆在窗口的这盆姜叶酷似竹枝,笔直挺立的两枝杆子,长着三四片绿意盎然的细长翠叶,简单又干净,比那些繁丽花朵看着舒心。 皇帝轻步子进来,见梅妃望着姜叶出神,怕惊着她没敢喊,只轻轻坐到了她身边拥住她,「好看吗?」 声音酥柔如二月春风拂嫩柳。 梅妃倚在他肩上,声音清清泠泠的,「好看呀,可比插在瓷瓶里的富贵竹生气多了,能想出用姜叶代替竹枝,那丫头也是个灵趣人儿。」 「我让人赏她。」 梅妃笑道:「我已经赏过了。」 「再赏一回,你赏她献了妙计,我赏她哄你开心。」 「嗯~」 送姜叶的小宫女又得了赏,不敢来吵梅妃,在院子里对着梅妃住的屋子磕了几个响头。 「那事查出来了吗?是谁做的?」 还好她没有出宫,若是真在那马车上,即使皇帝护的再周全,也难免受惊。 皇帝顿了一顿,还是说了实话,「查到了皇后和宁国公府身上,他们死不承认,我让宁国公让爵致仕以示惩戒。」 梅妃倚在皇帝肩头,心头一阵冷意,宝贵妃的孩子被害落水,他却只是把大公主送出了宫,皇后想害她的孩子,却只是让宁国公府让爵,这算惩戒吗?宁国公世子本来就该继承爵位的。 「嗯,全凭陛下做主。」 话音还是一如既往的清泠,但皇帝知道她不开心了,这种结果,她确实很难接受,可是没有抓到切实证据,他不能把事情摆到明面上来说,就算抓到了切实证据,也只能小惩大诫,梅妃压根就没出事,能抓谁抵命呢? 「梅儿,你无需担忧,有我在,孩子会平安出生的,皇后等人的动向我也会密切关注,绝不让她们有可乘之机。」 他这话,梅妃想应都应不下,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就算孩子平安出生了,要把他养大成人,得经歷多少刀光剑影,她防得住么?宝贵妃防的那么严,别人多看一眼她的孩子她都警惕起来,还不是着了算计,他作为孩子的父亲,为什么不能保护好自己的子女呢? 皇帝满心无力,确实,为人夫为人父,明知道有人想害他的爱妃孩子,他只能提防着,却不能主动出击。宜儿被害落水,元兇是大公主,他能杀了大公主为宜儿报仇么?皇后想害梅妃的孩子,但梅妃并未出事,他能废后么?前朝后宫每个位置上的人都有自己必须坐这个位置的理由,就算他是皇帝,也不能随意抽换棋子改变大局。 梅妃是个聪慧女子,她知道,她理解,但不代表她能接受,她只是个普通女子,她不管什么大局,她只在乎自己的丈夫孩子,大局与她有什么相干。 这大概是皇帝永远没办法爱人的缘故,他的爱,太奢侈也太廉价了。 宁国公得了皇帝的指令,翌日上朝时便上了致仕摺子,皇帝连假装不许都没有,只一道摺子他便准了,叫人猜测宁国公府和皇后又做了什么惹陛下生气的事情。 宁国公府降爵后,就成了宁候府,皇帝连再给个封号都不愿意,济宁候府前身叫护国公府,后来降了爵皇帝便再给了个封号,叫济宁候府,如今宁国公府降爵,没有特许是不能用宁国候府的,皇帝没有再给封号,就只能以姓氏唿之。这对于皇后娘家皇子外家一门双爵的宁家来说,不可不谓面上无光。 宁家降爵后,太夫人和宁侯夫人便递了帖子进宫看望皇后,几个女人一合计,皇后说她和四皇子没有做错什么,太夫人婆媳俩也说府上子弟没谁犯事? 那皇帝是发的什么疯? 就在这时,皇后得到消息,梅妃回宫了。 「什么时候回来的?人不是还在扶柳山庄么?你们是怎么看人的?」 沫云跪下请罪,「是奴婢的疏忽。」陛下安排的防线,她们怎么能攻破,娘娘也太强人所难了。 皇后也不是傻子,稍动脑子便猜到这回皇帝发难和梅妃有关,难得是知道了她遣人盯着扶柳山庄?她盯一盯怎么了?又没有付诸行动,皇帝凭什么降罪! 「走,带些东西去听雪阁坐坐,本宫也小半年没见着梅妃了,差点忘了宫里有这号人呢!」 明夏出言阻止:「娘娘这是做什么?陛下如今正防着娘娘呢,您往听雪阁去,岂不是落人口实?」 「本宫行的端坐的正,怕别人说什么?本宫作为嫡妻关怀妃妾庶出,不是理所应当的么?」 皇后坐着凤辇去了听雪阁,皇帝在御书房听说了这事,立刻也坐了御辇赶过去,到得听雪阁时,梅妃和皇后隔着小几一人一边坐在罗汉床上,看起来相处融洽。 皇帝顾不得皇后行的礼,急急坐到了梅妃身边拥住她,「可还好么?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要不要传御医来?」 皇后冷眼看着这一对狗男女,心中火冒三丈,面上却还是要扯出笑来,「臣妾不是在这儿嘛,梅妃有什么不好,臣妾时刻注意着。」 皇帝挑了她一眼,就是因为你在这里朕才不放心。 「皇后来做什么?」 皇后差点又要抬出她的官方说辞,臣妾作为嫡妻嫡母,关怀妃妾庶子还需要理由么?但这回她却不打算和皇帝耍花枪了,直言道:「臣妾得到消息,说梅妃回来了,过来看看。梅妃在扶柳山庄住了小半年,走的时候肚子还扁平着呢,如今回来已经是摇摇欲坠了,臣妾来看一眼,免得陛下说,臣妾身为嫡妻嫡母,从头到尾就没有关怀一二。」 皇后身边的宫人眉头暗皱,娘娘怎么承认了?这不是不打自招么?陛下更有理由发难了! 皇帝却若有所思,他在山间小筑,扶柳山庄和八宝胡同这三处都安排了替身,前两日惊了马的替身是从八宝胡同出来的,据他得到的消息,山间小筑和扶柳山庄这两处都引了不少人,其间有皇后的,但是八宝胡同比较隐秘,并没有发现皇后的人。 如果皇后说的是真的,她一直以为梅妃在扶柳山庄,且不知道人什么时候回来的,那前两日想害梅妃的那伙人是谁呢?害了梅妃还引火到宁国公府,藏的可真深。
第326章 朱颜 皇帝心中生了疑窦,面上却不动声色,「什么扶柳山庄?梅妃一直在听雪阁养胎,只是久未露面,皇后这是说的什么胡话?」 原本皇帝拿了钱庄的事情去责问皇后,皇后拒不承认,如今扯到了扶柳山庄,他却不想将梅妃出了宫的事情说出口了,皇后只是一家之言,是真是假他自然会再去查探。 「臣妾得到的消息,说梅妃去了扶柳山庄养胎,近两日才回来的,不知道是陛下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还是梅妃压根就没出过宫?」 皇后倒是反应的很快,可能梅妃压根就没出过宫,山间小筑和扶柳山庄都是替身,她派了人在那两处盯着,定然犯他猜忌了。 果然,皇帝盯着她道:「不过是移花接木的障眼法罢了,皇后安排了人在山间小筑和扶柳山庄盯着,是想做什么?」 「陛下守卫森严,就等着人往里跳呢,陛下觉着臣妾有这么愚蠢?梅妃的孩子出了事,与臣妾有什么好处,后宫这么多孩子臣妾都容下了,也不多梅妃这一个。」 她派人在那儿盯着,原也不是为了自己动手,不想梅妃生孩子的人多着呢,她稳得住,就等着看她们鹬蚌相争她渔翁得利间带着些推波助澜,却不想她还啥都没干呢,梅妃已经回宫露面了,定然有些她不知道的事情发生了。 「八宝胡同的替身回宫时,在路上出了岔子,朕顺藤摸瓜查到了那家钱庄,背后是宁国公府,皇后有什么想说的?」 八宝胡同? 皇后簇起长眉,「果然狡兔三窟,臣妾以为查到了两处地方,已经沾沾自喜了,却不想还有个八宝胡同。」八宝胡同也是个空窟,人压根就没出宫,为了把梅妃藏好,还真是煞费苦心。 皇帝盯着皇后的眼睛,皇后毫不避让和他对视,目光里尽是坦荡,皇帝倒不会轻易就信了她,后宫女人最擅长做戏了。 「你先回去吧,朕不会冤枉无辜,也不会放过恶人。」 皇后可不是无辜,安排了人在扶柳山庄和山间小筑蹲着,怕不是打着借刀杀人的主意,结果终日打雁被雁啄了眼,成了别人杀人的刀。 但是谁有这个本事推宁国公府做挡箭牌,连他都骗过了,倒是有几分本事。 皇后走后,梅妃问皇帝:「陛下相信皇后娘娘说的话吗?」 「一半一半吧,我还是相信自己查到的事实。」 他话是这么说,过了几日都没有后文,梅妃忍不住问了他,皇帝有些吞吐,「我没有查到所谓的幕后之人,大概是皇后的推诿之词吧,宁侯府已经大不如前了,也算是给她的教训。」 这话无论如何都无法让梅妃满意,如果真是皇后,给宁侯府的惩罚根本就不算惩罚呀,如果不是皇后,那皇帝是在为谁遮掩呢?是妃嫔,还是皇子? 梅妃一瞬就想到了宝贵妃和荣王,荣王是他最爱重的儿子,他绝不愿儿子蒙上污点,如果是宝贵妃,他疼爱三公主,对宝贵妃也一直有情分,只能是这两个了。 而且荣王一向护持宝贵妃,说不得就是他为了替贵妃剷除异己,也少一个弟弟和他争皇位,便出手了。 背后涉及爱妃爱子爱女,所以只能委屈她了吗? 说什么最爱她,其实她还比不上宝贵妃母子几个,还好她一直谨守本心,原也不对他抱有多少期望,如今这般结果,她也不至疯魔。 皇帝不敢直视梅妃的情绪,他也没想到,查来查去,竟查到了荣王府,查到了荣王的军师。 那个军师,在北疆军营里享有盛名,对于儿子身边突然出现的能人异士,他当然会挖根刨底,却原来是那人,那个说不屑于为他效命,饿死也不吃他一口皇粮的人,辗转十几年后却投入了他儿子的麾下,做了个有名无职的军师。 他早便知道了蓝军师的存在,却是打心底里发了誓要忘记他,不过一个寂寂无名的军师,小小人物,值当他多加关怀?荣王回来这么久,也没说要为军师谋个一缺二职,反而是当幕僚养在府里,他也就一直端着,终于还是正面碰上了,那人还如记忆中一般青丝玉面朱颜不改,他却已经是要做祖父的人了。 他以为到了他这个年纪,已将儿女私情看淡了,直到再见那人,才知不是不念,只是不该念,不能念。 「你为何要安排人在八宝胡同外盯梢?梅妃的马车出事也是你指使的?你意欲何为?」 他很不想接受这个事实,蓝胜青是个光风霁月的人物,若说他使这些阴谋伎俩,也太跌身份了,也不配再做他记忆中的心头血眉间月。蓝胜青如今的主子是荣王,如果不是他,那就是荣王做的,作为一个父亲,儿子要害他的爱妃爱子,也不是什么好滋味儿。 即使事情被戳破,皇帝上门问罪,蓝胜青也没有半分焦灼,还是那副四平八稳和风细雨的模样,「草民绝无暗害皇嗣之心,不过听说陛下在外头置了屋子金屋藏娇,想看看能得陛下爱若珍宝的女子是何等风姿。」 将窥探皇妃说的如此冠冕堂皇,也就这人了,皇帝心里不是个滋味儿,「你要看她做什么?朕宠幸何般女子,与你何干?」 「确实与草民无干系,不过草民几年前走时,后宫盛宠者还是宝贵妃,说起来,草民还差点做了三公主的义父,关怀她们母女几分,也是草民该做的事。」 皇帝怒极:「朕的女人女儿,用你来关怀!」 这怒怒在面上,其实心里有几分泛滥,这般在意他的后宫,寻了这么多理由,不过就想看看他的宠妃是何模样,图什么呢? 「就算你盯梢八宝胡同说得过去,那让梅妃的马车在路上受惊,又是什么目的?」 蓝胜青道:「草民和殿下打了个赌,殿下说梅妃娘娘在八宝胡同,草民不信,依草民对陛下的了解,喜欢的东西留在身边才安心,定然不会让怀了身孕的宠妃流落在外的,为了试探马车里是否有人,才安排了这齣戏码,事实证明,还是草民对陛下了解多些。」 他这话漏洞百出,但皇帝与他久别重逢,选择了相信,一个是精心培养的儿子,一个是青梅竹马的恋人,他能怎么发落。无论如何,他相信荣王的目的只是使些小手段嫁祸皇后和宁家,并不是真要害梅妃母子,他的儿子他还是了解几分的。
第327章 苦差 皇帝虽然选择了包庇儿子,但不代表他贊成荣王这种窥伺父皇私事的行迹,将人叫来御书房骂了一顿,并且给了他一个苦差事,让他去河北督建堤坝,预防水涝,这大热的天,不晒脱层皮就不要回来了,省的他有闲心来和一群后宫女人斗气使手段。 皇帝说让他走,那就立刻得走,今日白天接到的指令,翌日早上就得启程,王妃给他收东西都收不全,还好如今是夏日里了,衣裳轻薄,荣王让王妃随便给他收拾几套衣裳,装个包袱就行了,他翌日一早便带着阿秦和几个护卫跨了马出京。 王妃原还想给他装几个箱子,荣王却道要赶路,又不是去旅行探亲的,带这么多箱笼像什么话。他不是没过过糙日子,在军中这么多年,早习惯了风餐露宿,只王妃还是给他装了几盒药丸,有消暑的有治风寒的有解毒的,衣裳鞋子都可以少带,药绝对不能少,直叫荣王慨嘆王妃贤惠。 梓桃在宫里耳目闭塞,荣王都出京一天了她才得到消息,拉着锦簇细问,锦簇也不太清楚个中缘由,她便让人请荣王妃进宫来,荣王妃也不太清楚,只猜测是丈夫做了什么不恰当的惹了父皇生气,被打发出京做苦差了。 梓桃熟知这父子俩的脾气,知道不是什么大事,倒更关怀荣王的衣食住行,「走的这样急,东西都备齐了么?带了几套衣裳?有没有带药材?零嘴儿装了么?他爱吃牛肉干杨梅籽,拿黄油纸包着很方便携带的,路上边走边吃。是坐的马车还是骑的马?带了几个侍卫?」 梓桃事无巨细都问了一遍,荣王妃一一答了,「王爷骑马出的京,轻骑简行,就拎了个包袱,装了两身衣裳,鞋就脚上一双,零嘴儿什么的提都不能提,倒是我强硬着要求装了几盒药,再就是大把银票了,王爷说,出门在外有钱什么都有了。嗯,王爷一行五个人出的京,带了阿秦和几个护卫,军师留在府里。」 「这也太寒酸了些,哪里像是个王爷呢,一般人家的子弟出行都比他排头大,这样的天骑马出去,等他回来,又要晒成个碳头了。他很小的时候每年暑期就会出宫去体察民情,也不知道是做什么,在外头呆两个月,回来晒得跟皮猴一般,后来稍大一些,十三岁,就去了北疆军营,如今好不容易回京成了亲,还是忙里忙外的,倒是委屈了你,新婚燕尔的,他又往外跑。」 梓桃拉着王妃的手絮絮叨叨,真的是老了,说话都像个老妇人一般,不再是少年时的娇嗔伶俐。 荣王妃听她说这些,想到素日里丈夫总是嬉皮笑脸懒洋洋的没个正形儿,却是皇子里最出挑的一个,襁褓之间失恃,作为元后嫡长子,在这宫里前有狼后有虎,靠着太后的庇护和皇帝的偏爱平安长大,却并未放纵自己,早早的脱离了锦绣堆去人间歷练,总算皇天不负有心人,他的成就对得起他的努力。 「王爷不容易,如今有了臣妾,定当精心照顾,弥补他早年孤苦。」 梓桃拉着她的手拍了又拍,「好好好,能娶到你这样的媳妇儿,是他的福气,只他还是有些孩子气,白长了个头,若有什么不体贴的,你尽量体谅一些,我虽管不得他,劝几句还是可以的。」 王妃笑着点头,努力压下心头不适感,宝贵妃年轻貌美,打扮的也娇艷可人,原也比她大不了几岁,却非做出一副老气横秋和蔼可亲的长辈模样,语重心长的说话,听着怪不舒服的。她看过王爷和贵妃的相处方式,比母子之间要随意一些,比朋友之间要亲昵一些,却又没有男女之间的旖旎,有些像关系亲和的姐弟,那贵妃和她应该是姐妹般相处才对,她实在很难把鲜活美艷的贵妃代入婆母的角色。 梓桃倒不知道她心头想法,待人走后,她也靠在床上嘆气,真是累啊,装了一下午的慈母心肠。 红菱取笑她道:「主子何苦把自己装的如七老八十的老太太一般,就不能平平常常的和王妃说话么?」 梓桃靠在迎枕上睨她一眼:「平平常常的说话是怎么说话?她是我的晚辈,总不能像和宫妃说话一般。虽然我比她大不了几岁,但她又不似念堂和我自幼相识谈笑无忌,且她那个性子,实在不像能玩笑的,我只能这般做个贤良慈母了。再说念堂还是孩子气,我就得装的老成一些,安安王妃的心,要不然王妃受了委屈都没处说,觉着咱们家一家子的冷心冷肺。」 皇帝从外头进来,正好听到她这句,笑道:「谁一家子冷心冷肺的?」 梓桃原本瘫软在床上,听到他的声音立刻蹦哒起来,忙忙整理衣裳穿鞋,手忙脚乱的,皇帝已经进来了,见她如个猴儿般抓耳挠腮站立不稳,笑着揽过她往床上坐,「还说宏儿孩子气,我瞧你也比他好不到哪儿去,刚招待了荣王妃?你招待她也是这般顽皮模样么?」 梓桃习惯性的撅嘴嗔他,「我才没有,方才红菱还说我在王妃跟前言行举止像个七老八十的老太太,老成的很。」 她刚说完这话,看到皇帝戏嚯的目光,立刻便想到了自己方才的小动作,她已经好几年没在皇帝跟前做过了,那种专属于小女儿家的娇稚模样,不是她这般两个孩子的母亲该做的。 「臣妾失态了。」 梓桃忽然又安静下来,恢復了平日里的温婉凄清,皇帝有些恍惚,那般小女儿家的动作,梓桃做来还是毫无违和感的,只是大概这几年被伤透了,年纪大了心也老了,再没了少年时的鲜活伶俐,变成这后宫里大众化的一员。 或许,只是在他面前竖起了端庄温婉的外壳,她私下里还是极有童趣童心的人,陪着孩子们玩平衡板划小船,没骨头般的瘫在床上,边看话本边让宫人餵果子,只是不在他面前做这些,似方才,一听到他来便忙爬起来了。 他没有立场去责怪梓桃的刻意冷清,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便是他。
第328章 弱子 荣王去了河北,军师没跟着去,在王府住着,王妃并不亏待他的衣食住行,但皇帝既和他见上面了,便不能对他放任自如。 儿子没在家,儿媳还在,他不好往儿子府中去,让人通知了礼郡王和林佩之他们,请蓝军师出门小聚,皇帝自然不会缺席这种场合。 儿时密友聚会,除蓝胜青外,个个都是要做祖父的人了,倒也不会去什么烟花之地,只挑了个小庄园,整治了一桌酒席,坐在一处吃肉喝酒畅谈人生,回忆一下儿时趣事,慨嘆一番岁月易逝,不知不觉的,一个下午便这么过了。 都是有家室的人,在外过夜不大好看,尤其皇帝惦记梅妃即将临盆,再多的旖旎心思也得压下。 五月二十这日早上,梅妃发动了,皇帝很关怀,扔下了金銮殿的文武百官,去了听雪阁守着,梅妃身子弱,孩子也不太好,他很担心。太医和产婆奶娘都早早守着了,一有了动静就送进了产房,因为顾忌到梅妃身子纤弱没力气,孩子没敢养的太大,耗了四个时辰,生下了个喘弱的男婴,最小的八皇子都要满五岁了,宫里已经几年没有孩子出生了,这个还是皇帝爱妃生的,皇帝下旨,恩赏六宫,给小皇子积福。 梓桃没有去听雪阁,听说梅妃产下一子,按着惯例送了贺礼去,不过是些金银锁镯,不出挑也不出错,倒是灼华宫的宫人有些不平,三公主和八皇子出生时,皇帝也没恩赏六宫,凭什么九皇子就有这样的待遇。 「别胡说,咱们公主出生时健壮着呢,要积什么福。」也就九皇子这种病秧子才要长辈施恩积福呢。 小宫女在心里嘀咕,八皇子出生时比九皇子还不好,也没见皇帝做这事。 九皇子出生后,就没出来见过人,洗三和满月都没办,大名也没取,给取了个乳名叫长留,别人听到这个名字,就知道这孩子怕是很不好。 不好的不只有孩子,梅妃当初吃药怀上了孩子,如今生产后元气大伤,在坐双月子,皇帝每日都会来看她,间带着宽慰她:「没事的,宏儿出生时和长留差不多,如今不是也长的好好的嘛。」 九皇子出生后,皇帝就让人去皇觉寺给他点了长明灯,顺便给梅妃也点了一盏,他一向是不信这些的,但关心则乱,也顾不得了。 自孩子出生后,梅妃的眼睛就没干过,身边人都劝她月子里不能哭,伤眼睛,但她忍不住,那是她的孩子呀,因为她的自私,生了个病弱的孩子,以后孩子懂事了,不知道会不会怪她让他受病痛之苦。 她听说用母乳餵养的孩子比一般孩子健康聪明,宝贵妃的两个孩子就是用母乳餵养的,长这么大没病没灾,她也想效仿。但她向来纤弱,没有奶水,那些下奶的食物又吃不下,且餵奶是很耗费精力的事情,皇帝不许她做。 二皇子从河北回来后,对于新出生的弟弟,问都不问一句,他是绝不喜欢异母兄弟的,对宜儿好,也是因为他是个哑巴,没有威胁。 到十月份的时候,平王妃也产下一女,这是皇帝的第一个孙辈,还是很稀罕的,他有八个儿子,只有三个女儿,其中大公主还送去庙里了,三公主也大了,不再像以前会和父皇亲亲抱抱,有个孙女好亲香。 荣王妃摸摸肚子,她都嫁进来大半年了,肚子还没个信儿,虽说中途丈夫离家两个月,但平时房事也不少,怎么就怀不上呢,平王妃生了皇长孙女,皇长孙一定要从她肚子里出来才好。 十一月份三皇子也回来了,准备明年二月份的婚礼,与他同行的还有他的未婚妻裴舒珑。 裴姑娘随父亲在龙城上任,要提前进京备嫁,和她的母亲兰音郡主一起,与三皇子结伴进京,进京后兰音郡主带着女儿住进了荣庆公主府。 荣庆大长公主只得兰音郡主一女,按例公主府只有公主住得,公主的子女是不能住的,但像兰音郡主这种情况,公主之女本来只能封县主,郡主可以有自己的府邸,县主没有,先帝体恤胞姐只此一条血脉,加恩封了外甥女兰音为郡主,承诺荣庆公主死后公主府改为郡主府,仪宾随郡主居住其中。 但兰音郡主与丈夫琴瑟和鸣,婉拒了先帝的好意,主动放下身段融入夫家,婚后更是摒弃京城繁华,随同丈夫去了那风沙之地。 如今裴姑娘进京发嫁,兰音郡主上摺子表示思念旧宅,想回公主府住一段日子,让女儿在公主府发嫁。那公主府本来就该是兰音郡主住的,虽然她谢绝了,但公主府这么多年也没有人住,让她住段日子未尝不可。且裴姑娘在公主府发嫁,更让人警醒她骨子里的皇室血脉,避免以后嫁入皇室被几个出身贵重的妯娌欺负。 不仅如此,兰音郡主回京后,将公主府收拾一番,不过两日便带着女儿去了宫中请安,她是皇帝亲表姐,又是驻边官员之妻,裴太守对龙城太平有不灭之功,皇帝让皇后设家宴款待她们母女,裴姑娘还未嫁入夫家,便已经出了风头。 裴姑娘端坐在宴上,看着两位王妃安坐着吃喝玩笑,并没有像娘家大嫂一般要伺候母亲用膳,心说大抵是皇家,王妃之尊做这些事情不成体统,难怪母亲要让她嫁入皇室,成婚之后独门独户自己做主,也不必侍奉婆母,而且,那份尊贵可不是寻常世家夫人可比的。 裴姑娘偷眼瞟了下皇后,这身凤袍凤冠可真漂亮。 又瞥了眼男客那边的三皇子,她的丈夫可真英武,想到这一路上的秋波暗涌,裴姑娘心里如蜜甜,不觉红了耳尖。 男客那桌,三皇子心有灵犀似的,也看了眼未婚妻,嗯,今儿这身衣裳好看,那脖子上的白毛领也好看,头上的蝴蝶髮钗也好看,那张脸更好看。 四皇子有些怨念的看了眼三皇子,从前年选秀到现在,大皇兄和二皇兄一年一次婚礼,三皇兄明年的婚礼,他的婚礼要等到后年! 这也太久了,他眼睛都盼红了,定了亲四年才能成亲,这也太难等了,父皇干嘛生这么多儿子呀!
第329章 小产 因着二月份有三皇子的婚礼,所以这一年并没有选秀,皇帝年纪也不小了,孙女都有了,且皇孙女只比九皇子小几个月,要是再进新人,再生皇嗣,那岂不是侄女比叔叔姑姑还要大,不太好看。 以后若再有选秀,大概就是给剩下的几位皇子选妃。说起来,五皇子也十三了,婚事也差不多要准备起来,如此,等明年四皇子成了婚,很快就要轮到他。 梓桃不由看向一团稚气的儿女,宝儿都八岁了,女孩子看着大,满了十岁就要准备起来,唉,怎么就这么快呢。 倒是皇后看着宫里这一堆孩子,大的已经成家立业,小的还在襁褓之中,真是,要累死她么?又不是她生的,帮他们操办也得不着好,等她做了太后,把这群小崽子全扔出去,管他们是死是活。 三皇子过年时封了锐王,不是睿智的睿,而是锐利的锐,三皇子对这个封号很满意,利剑出鞘锐不可当,可不就是他么,但德妃不满意,她儿子又不是武夫,做什么给个这样的封号。 到他大婚时,婚礼盛况也不比两个哥哥差,按理说皇帝去参加了前头两个儿子的婚礼,没道理不来参加锐王的婚礼,但那几日九皇子有些不好,他担忧幼子,便没有出宫,让皇后领着德妃去了。 适逢春寒料峭,早晚冷,日间热,小孩子最是精细,不敢随意松衣服,但看他热的满头大汗,一直哭闹,揭开帽子来头上都冒热气了,梅妃便掸着帕子给孩子扇了扇,当时孩子看着挺舒坦,到夜间就开始咳嗽吐奶,太医给开了药,让奶娘吃下去,药力浸到奶水中,餵奶时便是餵药了。 但这般药力并不大,孩子还小,直接灌药也不成,奶娘吃了几天的药,九皇子也没见好,反而有些发烧了,皇帝想到当年六皇子的悲剧,心中更是惊怕,三皇子的婚礼他是顾不得了,陪同爱妃一起照看幼子。 九皇子的病痛一直持续了一个月才算好,皇帝给多派了几个经年的老嬷嬷来,有什么事大家一起商议,议出最好的结果来。又让人修缮了平溪阁,在庭院周边种了一些树木,让夏日里凉爽一些,再外围还围了一圈红砖砌的墙,冬暖夏凉,又使屋里干燥,常年温差小些,如此,夏日里便不需用冰,防止孩子冷热交替伤了身子。 锐王大婚后也去了兵部上职,但是他进去之后,又感受到了荣王无处不在的刻意压制,心中很有些气闷。本来荣王比他早几年进军营,在军营里就处处压制他,好不容易荣王走了,他在军营这一年混的风生水起,如今回来,又发现荣王比他早一年入朝,事事都压他一头。 真是,就差了一岁,怎么就差了这么多,难怪后宫女人都急着生孩子,就算是庶长子,先成婚先入朝便先积累人脉,就是比后来的得利不少。 锐王在朝中不顺,下职后和以前的朋友们去喝酒听曲,沾了一身脂粉味儿回来,王妃嗅得他身上的味儿,气得在他身上掐了一把。偏锐王在军营练了几年,皮糙肉厚的,喝醉了还凑过去亲媳妇儿,被王妃一把推开,「快拉他下去洗洗!」 一身脏死了,还想碰她! 王妃身边的丫鬟熟知主子的性子,并不往王爷跟前凑,王爷在军营多年,也早习惯了自己洗漱,并不需要人伺候。但他今儿喝的烂醉,没个人服侍,万一溺了水可不成,锐王从宫里带来的宫女便自发的去服侍了。 王妃在妆檯前卸妆,听得浴房里传出丫鬟惊唿声,惊觉不对劲,杀进浴房一看却见锐王揽着个丫鬟在亲嘴,那丫鬟前襟都沾湿了,露出里头粉色的小衣来。 这还了得! 王妃上前一巴掌掀翻了丫鬟,顺手抄起边上铜盆里的水瓢舀了一瓢水泼了锐王一脸,「醒醒!装什么醉鬼,倒不耽误你玩丫鬟!给我起来!」 如今是四月初,已有些暑气,但早晚还是凉快,饶是锐王在军营里过了几年,也不能这个时候就洗凉水,因此这盆里装的是热水,一边洗一边掺的。 锐王被一盆热水兜头而下,立刻就烫了个精神,抹着脸大叫起来,眼睛都有些睁不开了,王妃却看不得他那样,去拉他的手臂要把他扯起来,「你给我起来!给我说清楚!你想借酒装疯是不是!这才成婚多久你就敢睡丫鬟了!」 锐王妃在边城长大,父亲是当地的最高长官,母亲是皇室贵女,她一直也是个骄傲的姑娘,嫁到什么人家不得供着她,凭什么嫁到了皇室要受闲气! 锐王原本醉的有些迷煳,这会儿被烫着了,脸上火辣辣的疼,耳边还有女人尖利的嘶叫声,又在拉扯他,他下意识的挣脱王妃的手,将她一把推开。 两人争执间,地上已淋了不少积水,王妃被他推的后退几步,踩在积水处脚底一滑,往后摔了个仰倒。 铺天盖地的痛意袭来。 王妃觉着这一摔要了她半条命,明明是屁股先着地,后背也贴地了,但这两处都感觉不到痛意,反而是小腹处绞痛不已,痛的她展不开身子,侧翻弓起身子来,缩成个虾米状。 「好痛~我……」 「王妃!快传太医来!扶王妃起来!」 一群僕妇七手八脚的,王妃的丫鬟当然去扶她,锐王的丫鬟则顾着主子的脸,也不知道烫伤了没有。 丫鬟将疼出冷汗热泪的王妃搀扶起来,王妃却是站立不稳了,倚靠在丫鬟怀里捂着肚腹呻吟,有丫鬟看见王妃起来后地上的积水变成了褐红色,王妃穿的白色寝衣屁股上也有一块血迹。 「啊!王妃……王妃小产了!太医呢!快传太医来!」 皇子皇女出宫开府,宫里是配备了太医的,太医便住在王府,已经睡下了也被拉起来,去王妃院子里看诊。 翌日早上,宫里得了消息,锐王妃小产了,一个多月的身孕,被丈夫推到地上流了,原因是锐王喝醉了酒要睡丫鬟,被王妃搅局后动了手。 这才新婚夫妻呢,闹出这种事情,实在是不好看,皇帝派了御医去锐王府给王妃看诊,把德妃叫了来痛骂一顿,锐王府里那些宫女就是德妃安排的,成心不让儿子过安生日子不是?
第330章 出气 新婚不过两月,锐王夫妻闹出这种事情来,锐王妃失了孩子又夫妻失和,娘家人已经回了龙城,在京里孤立无援,可真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着实叫人心疼。 御史在朝上挥斥方遒,指责锐王私德不修不敬髮妻,也有人为锐王说话,指责王妃兇悍对丈夫动手,有失妇德。但毕竟王妃才是受害者,锐王虽说是被王妃用热水烫了一下,却并未少块皮,德妃再怎么心疼儿子,能睁着眼睛说瞎话么?锐王妃的父亲还在为国镇守边城,母亲是宗室出女,她算是嫁回外祖家,皇室为了面子里子,都要关怀她一些。 最后皇帝下了旨意,作为大家长公平处置此事,给了王妃许多赏赐弥补不说,还勒令锐王停职两月在家陪护王妃,且两年之内禁止沾二色。 这回他学精了,不像许诺平王妃那样说让锐王妃生下嫡长子之后再纳侧妃,锐王妃年少小产,御医把脉之后道是怕于子嗣有碍,皇帝虽然有些愧疚,却不可能为了补偿儿媳妇让儿子绝后,万一锐王妃不能再生了,难道锐王府就后继无人了? 他给锐王妃两年时间,足够她调理好身子再怀胎,若是她肚子不争气,可就怪不得他了,儿媳妇再好也比不得儿子。 锐王被勒令停职在家,心中啐骂荣王落井下石,他本来就比荣王晚一年入朝,这才去兵部没几天,许多事情都还没上手,再停职两个月,更让荣王作威作福了。 且在家里每日看王妃的脸色,也让人憋屈。本来王妃生的美貌多情,在边城时两人就有些交际,回京一路上更是秋波暗涌生了许多旖旎心思,他对这门亲事是很满意的。谁知婚后不久王妃就不似从前了,虽则房事上豪放爽利,不似京中闺秀木讷,但也有边城女子的泼辣善妒,洗漱更衣一应事宜禁止别人碰他,王妃有情趣就帮帮他,没心思就让他自己洗,外书房也全用的小厮内侍,德妃安排的美貌宫女全被拘在主院,在王妃眼皮子底下,她们有什么小动作都要敲打一番。 王妃告诉她,她是喜欢他在乎他才不许别人碰他,还在新婚期,两人还蜜里调油呢,吃醋便是一番情趣,他也由着王妃去了,却不想滋长了王妃的娇纵性子,他不过调戏个丫鬟,王妃就敢动手了,那盆里若是滚烫开水,他的脸还要不要了。 只是王妃没了孩子,他事后想起来也后悔,只怪当时酒气上来脑子不灵光,如今王妃日日垂泪埋怨他,也是他该受的。但事情都已经过去几日了,王妃也不能一辈子沉浸其中吧,还要不要过下去了,他好话都说尽了,又是买东西哄她开心,又是作揖道歉,都不好使,王妃还是对他没个好脸。 王妃当然不会轻易原谅他,失子之痛,还是这种没出世的孩子,父亲根本不会有什么感觉,痛的只有她。她现在是一点儿都不想留在这处了,她真后悔没有听父亲的话嫁在边城,嫁进这皇家,她受了委屈没一个人帮她,就算母亲还在京中,也不能帮她讨回公道。 那个一直被她视为良人的丈夫,也不值当她託付终身,可是她已经嫁了,嫁入皇室,难道还许和离么? 难怪世人都道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入错了行可以另闢财源,嫁错了郎可怎么办?女子和离要多大的魄力,偏偏嫁进了这家,她有再大的魄力也使不出来。 「主子,您差不多也该清醒了,王爷已经知道错了,您再冷着他,便是有陛下的明令,这日子也还是难,当务之急是和王爷和好,将那些狐媚子全打发了,养好了身子明年再怀一胎,赶在侧妃进门前生下嫡长子,还有谁能动摇您的位子。」 丫鬟劝是这么劝,王妃也不是不懂好歹,只是她才失了孩子,要她对那害死孩子的兇手和颜悦色柔情蜜意,她做不到。 不过那些宫女嘛! 「将咱们院里除你们几个之外的丫鬟全打发去大厨房,以后贴身伺候的就你们几个,再挑几个粗使婆子进来。你们看着安排吧,长的漂亮的全送去厨房洗衣房杂物房,不许在外头花枝招展。」 那个被锐王调戏的小丫鬟已经被杖毙了,毕竟王妃没了一个孩子,总要有人买单,但在王妃看来,死一个贱婢怎么能抵她的孩子,她就要一竿子打死,倒要看看德妃敢说什么! 锐王妃嫁进王府,也带了不少僕妇陪房过来,如今在府里大动干戈,各个地方的管事都安排了自己人,宫里出来的宫女全做粗活,最苦最累的就给她们!主院的丫鬟是原先在皇子所时就伺候锐王的,有几分情分,如今王妃要动她们,有个丫鬟求到了锐王跟前,王妃的僕妇当时就撵过去了,当着妻子下人的面,他若还是维护这些狐媚子,王妃更得翻天了。遂只是别过眼去,让人被带下去了。 王妃派去的可都是狠角色,一离了锐王的眼,立刻就把人扔到了荷花池溺死。这一出杀鸡儆猴让王府人人自危,一时间宫里出来的下人都战战兢兢不敢再有异议,去哪里都好,先把命留下再说。 锐王对王妃这番作威作福很有些意见,但如今王妃是宝贝疙瘩,所有人都要捧着她,让她出够了气,他再凑过去,王妃总算给了他一个好脸色。 虽然夫妻俩经过一番秉烛夜话后瞧着和好如初,却是破镜难圆,王妃觉得王爷风流薄情,王爷觉得王妃善妒狠辣,以后侧妃进门,府里怕是有的风波了。 这夫妻俩的闹剧也给其他两家王府敲响了警钟,平王府已经有了位大郡主,两位侧妃也进了门,王妃爽利能干,虽然也有些争风吃醋的行径,却是无伤大雅。对比起两个弟弟,平王坐拥娇妻美妾又有爱女绕膝,着实是幸福美满。 倒是荣王让人刮目相看,众人都说他长了一副风流相,却是成婚一年多只守着王妃一人,也没传出什么风流韵事,对比起锐王生的虎目悬鼻一脸正气却做出这种事情,还真应了那句,人不可貌相。
第331章 情深 荣王府里,王妃越来越心焦了,上回进宫皇后给她提了话,道是荣王三年前点的两位庶妃,如今都老大不小了,他们也成婚一年多了,也该让庶妃进门了,再等下去都成老姑娘了,青春不再,还让她们怎么承宠,那两位姑娘也是官员之女,没的这样耽搁人家姑娘。 王妃低头受教,只说一切听王爷的,回家和丈夫说了这事,王爷答应了,道是让她安排。 庶妃不比侧妃,不能上玉碟,也就无需礼部操持,王妃做主将人迎进门便是。 虽然早知有这一天,但王爷答应了,她还是狠流了一通眼泪。成亲一年多,两人不说鹣蝶情深却也举案齐眉,凡事有商有量,没个红脸的时候,她觉着这样平淡的日子很好,戏文里那些山盟海誓她是不信的,她从小受到的教育就是如此,夫妻之间互相敬重,男主外女主内,重恩义而轻情慾。但她毕竟不是女菩萨,也会动春心,如今要有旁人进来了,他们平静的日子要被打破了。 而且,最重要的是,她还没有怀孕,难道荣王府也要有庶长子吗!届时她该如何自处。 心中纵有万千苦楚,面对丈夫时还是能嘘寒问暖无微不至,荣王在心中嘆息,就这样吧,王妃负责贤良淑德,庶妃负责貌美如花,贤妻美妾,方是君子之家。 王妃倒不是假装贤德,既答应了王爷,便安排的妥妥噹噹的,袁家姑娘家在京中,便先接了她进来,盐运使家的苏姑娘还在江南,遣人去了信往江南,让他们将姑娘送进京,到了径直接来王府。 王妃办事很利索,过完端午便将袁家姑娘接了进来,当天晚上荣王在正院用的晚膳,膳后陪王妃坐了会儿,瞧着月色不错,便要起身往袁姑娘住的梅华馆,王妃送了他几步,本来都停住了脚,望着丈夫的背影,又喊了他一句,荣王回头看她,月光下王妃的眸子里有隐隐水光,「那院子可能有些热,我让人再送几盆冰去,只是王爷切莫贪凉,晚上记得揭个小毯子盖住肚腹……」 尾音已有些哽咽。 荣王望着她,咬了咬下嘴唇,回来牵住了她,「我只是去园子里散散步,你以为我要去哪里?」 王妃有些惊喜,「是嘛,那……王爷去吧,别贪恋月色,让袁庶妃久等了。」 荣王捏了捏她的手,「今儿不去,我陪着你。」 多年诵读的女诫提醒些她,女子善妒要不得,但夫为妻纲也告诉她,丈夫的话不能违背。 「只怕袁庶妃会有疙瘩,王爷不是……同她有旧么。」 比起那娇嫩水灵的苏姑娘,王妃更忌惮袁清,她听说过多年前的那桩旧事,如果他们曾经真的有过一段,旧情人相会,那可让她头痛了。便是曾经那事是空穴来风,但袁清走到今天,一个骠骑将军家的女儿名声被毁,只能给皇子做庶妃,还是荣王的怜惜使然。一个男人怜惜一个女人,还是貌美的女人,就容易沖昏了头,滋生许多事端。 这两种情况,无论是哪种,她都不想看见。 荣王牵着王妃往园子里走,边走边回她的话:「我同她有什么旧,不过是人云亦云罢了,那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你还记着?」 话到后头有些玩味,王妃素来是再端庄贤良不过的女子,竟也会说出这种带着点挑拨意味又带着醋味儿的话,果然没有天生大度的女人,以前府里没别人,由得她把贤良淑德挂在嘴上,反正也没法实行,如今新人进了府,可装不下去了吧。 好在王妃没有再鬼迷心窍说些什么女子本该贤良,今儿是庶妃进府的日子,王爷该去陪她的鬼话,岔开了话题道今儿的月色真好,花也好,那花上的露珠更好。 荣王笑道:「良辰美景,赏心乐事,我还有如花美眷相伴,这世间美事都让我享齐了。王妃是不是想说这个?」 王妃被他逗的脸红:「好话都让王爷说了,妾身不精诗词,只会说些俗话,让王爷见笑了。」 荣王笑声愉悦,牵着王妃在园子里走了一会儿,又回了主院歇息,临睡前才想起让人去梅华馆说一声,他今儿不去了。 虽则庶妃进门未承宠,他住在了王妃院子里,可能会有下人怠慢她,在府里不好过,但王妃是个贤良人,又是正经的大家闺秀,并不会做搓磨妾室的事情,他相信王妃。虽然他有几分怜惜那袁姑娘,但陪伴他一年的是王妃,他们夫妻才该是互敬互爱,于公于私他都不可能为庶妃伤了王妃的心。 他顾着王妃的心情,王妃也察觉到了,袁庶妃进府后几日都未承宠,她也做不来一直霸着王爷的事情,终有一日催了他去庶妃院子里,「袁庶妃都进府几天了,安安静静的不闹腾,咱们更不能欺负她,王爷去看看她吧。」 荣王望着她,语气有些冷淡,「你这是,将我推到别的女人身边?」 王妃珠泪盈睫:「难道我不催你就不去吗?人已经进了府,难道晾着她一辈子?那王爷当初点她做什么?」 她很想问问他,既不是重色之人,和她相处的也好,为什么不能像四皇子那样只娶一人呢?她知道那是奢望,他有野心,就不是沉溺后宅之人,能为她做到这般,已是极致了,比起锐王妃她们,她已经极幸福了。 荣王哽着口气没有回她,也说不出什么,他要政治联姻,不可能像老四那样做情种,他没有青梅竹马的爱人,进了他的王府,谁都可以,他可以对王妃好,也可以对庶妃侧妃好,他大概真的继承了父皇的多情手段,能让女子认为他深爱着她,一颗心都扑到他身上,为他争风吃醋,为他要死要活。 这晚上他去了梅华馆,有了他生命中的第二个女人,袁清生的比王妃漂亮,只是人如其名,有些冷清,侍寝也不主动,但是他有把握,融化这个女人。 只是翌日早上,他让人送了碗避子汤来,他自己就受够了这份苦,不可能让府上有庶长子出生。
第332章 云起 直到苏庶妃进府,荣王妃也没有怀上孩子,反而是宫里的九皇子满周岁要办宴席。 九皇子磕磕绊绊的长了这么一年,虽然还是瘦瘦弱弱的,但总算养住了,抓周宴上抓了一方印章,皇帝盛赞此子日后必有大出息,惹了许多人的眼。 前朝立太子的唿声越来越大了,荣王是元后嫡长子,又文韬武略无甚瑕疵,早年那些不太好的名声,也都成了少不更事,如今大了谁不贊一句天纵之才。 在元后嫡长子有才能且无大过错的情况下,其他皇子是提都不能提的,他们有什么资格和荣王争,别说他们才能逊色于荣王,便是再出挑能干,光血统就是他们无法逾越的鸿沟。遂其他党派的大臣只能说陛下春秋尚健,不急着立太子,皇帝只是揭过不提,心中大概还有思量。 正是因为皇帝的这般态度,让其他皇子看到了希望,他若真像明面上那般偏爱荣王,为何迟迟不立荣王,荣王妃也很是心焦,是不是皇帝对丈夫有什么不满,为什么还不立储呢?荣王倒是不屑这些,以太子之身登基只是让他锦上添花而已,他才不稀罕储君的身份,只要最后坐上那个位置的是他,哪管过程如何。 前朝已有些风雨欲来之势,荣王却时常被派出京公干,他身边有许多护卫,但就王妃知道的,每回出京都会带些伤回来,她不由警醒,是不是所有皇子现在都集中了火力对准荣王,先除了他,其他人才能公平竞争。 她不是不知世事的女子,长于清贵之家,对朝中局势也有些分析,荣王不太和她说这些,但她也能为丈夫做些力所能及之事,听说苏庶妃和首辅林之南家有亲,她打听清楚后,特地向皇后请愿,将庶妃提成侧妃,为了以后赴宴时能带着她出门见人。 皇后不知由头,以为荣王妃是佯装大度,顺势便允了她,又道苏氏论家世不及袁氏,没道理苏氏提了侧妃,倒让袁氏居她之下,便一道将袁氏也提了起来。 荣王妃笑着应下,在皇后看来,这笑是打落牙齿和血吞,怕是荣王变了心,她要装贤良,本宫倒是要看看,你能装到什么地步。 侧妃是能上玉碟的,皇后向皇帝报备了一番,皇帝不太管儿子后院事,只问了几句:「无缘无故的,怎么提成侧妃了?」若说怀孕产子有功,那是可以提,两个庶妃才进府不久,没什么功劳,怎么就提起来了,难道是荣王偏爱庶妃,没缘由的就要提人么? 皇后道:「荣王妃主动提起的,她要做贤良人,我可不好拂了她的美意,这事情自然是他们夫妻商量好了的,原本只提了苏氏,我想着袁氏比苏氏出身还好些,且娘家就在京里,没的让她屈居苏氏之下,便将她也提了起来。」 让这两人占了侧妃的位子,也就避免了荣王再寻得力岳家,既断了荣王的人脉,又能噁心荣王妃,何乐而不为呢。 皇帝没理会皇后的阴阳怪气,心道你刻薄小气,就见不得别人真大方了。不过还是寻了个时间问了荣王,无缘无故的提拔庶妃,他不会是宠妾灭妻吧。 荣王却道:「她们姐妹相处的好,王妃怕以后有侧妃进府,压在她两个妹妹头上作威作福,便先将人提了起来,以后就没别人欺负她们了。」 一派胡言。 妻妾能相处的这么好?他骗谁呢。王妃便是再贤良,庶妃再温顺,本质矛盾摆在那儿,无法化解,当年先皇后也人人贊贤良呢,背地里使的手段一样不少。 「你自己有谱就行,王妃娘家就在京里,你可别闹出老三那样的事情来。说起来,你们成婚也一年多了,你大皇兄都要有第二个孩子了,你们府上怎么还没动静?」 这些事情原不该做父皇的过问,但荣王生母已逝,梓桃没名没分,也不好过问这些,没的让人嫌她多管闲事,只能皇帝操心了,他也希望皇长孙从荣王府出生。 荣王撇撇嘴:「这我怎么知道,我是不可能让我们府上有庶长子出生的,王妃一日不生嫡长子,妾室的避子汤便不能停。」 皇帝面上郁郁,荣王这话是在指桑骂槐啊,「若是王妃十年八载也生不出孩子呢?你还能一直等着?」 平王的事情也不能怪他呀,先皇后与他成婚后两年未孕,她自己肚子不争气,还不许旁人生吗?彼时他也需要一个孙辈去哄先帝开心,平王出生顺理成章。 「父皇不惑之年都能做父亲,我急什么,十年八载有什么不能等的,若我而立之年还没有子嗣,才会考虑让妾室生育。」 皇帝被他说的面上无光,气急将人赶下去了,真是越来越讨人嫌了,除了公事,家常话说不来三两句便要红脸。 理完了政事,皇帝看了眼窗外满天红霞,明儿又是个艷阳天,这样的毒日头,外头暑气未消,他不想出宫,「去灼华宫吧。」 平溪阁如今已不再是他的净土了,九皇子出生后,平溪阁所有人都围着他转,梅妃更是事事亲力亲为,奶娘餵奶她也要在一边盯着,皇帝同她说话,她的眼珠子也是粘在儿子身上,有一搭没一搭的应着皇帝的话,儿子一哭她立刻就冲上去,皇帝想抱抱儿子,她也是紧张兮兮的,生怕皇帝弄坏了她的宝贝儿子。 他觉着梅妃有些魔怔了,当初吃药也要怀上孩子,他便道不妥,奈何梅妃泪眼涟涟说她在这世上已没有了亲人,想留下一条骨血。结果孩子生下来不健康,大人孩子都时常生病,平溪阁本来地方就不大,又添了许多宫人,屋子里摆满了婴儿用具,梅妃原本的清新雅致全没了踪影,成了个整日围着孩子打转的庸俗妇人,每次孩子一哭屋里就忙乱起来,他连站脚的地儿都没有,没一个人顾得上他,这种感觉,真的不太好受。 倒是灼华宫如今很好了,宝儿去了公主所,每日晚上过来用膳,宜儿虽然不会说话,但渐渐显露天赋,不爱诗词歌赋兵法谋略,却独爱机关之术,早年皇帝送给宝儿的小迷宫叫他拆了,重新组合做了一个更复杂的出来,给父皇玩,连父皇都难住了。 皇帝惊觉这个儿子天赋极佳,他也问过太医,太医道天生有缺陷的人会在某一方面有格外出挑的天赋,比如瞎子的乐感好,经常在天桥底下见到瞎眼拉二胡的,没有名师教导,却拉的一点不比宫中伶人差。八皇子不会说话,自然动手能力比旁人强。 皇帝闻之大喜,让人去寻访精通机关之术的大师来教导宜儿,希望宜儿能将自己的天赋运用起来,日后造福社稷。
第333章 儿女 夜晚的灼华宫很热闹,皇帝来了就更热闹,梓桃领着两个孩子,虽然宜儿不会说话,但宝儿和梓桃都是话多的,母女俩就着一天的事情能说上许多。 「今儿先生教习古琴,我手指头都磨红了,还不如弹筝呢,可以带玳瑁护甲,声音也好听。」 受梓桃影响,宝儿打小听着母亲的筝曲长大,也很喜欢这种清越灵动的乐声,觉着比古琴要好听,那所谓的琴道,她不懂也不想懂,弹琴不就是个消遣么,还要研习什么道义,没意思。 梓桃道:「你学习骑马射箭,怎么就不说手被磨红了呢。我看你那虎口上都长老茧了,不疼么?」 宝儿这小姑娘呀,不爱红装爱武装,不爱琴棋书画,却喜欢骑射狩猎,「心之所爱,再苦再累都是甘愿的。」 皇帝扳了女儿的手掌来看,确实是起了些茧子,本该是软软嫩嫩的小姑娘手掌呢,成了个男孩子般,他瞧着也心疼,「我让人给你做的手套怎么没戴?戴了就不磨手了。」 「带手套不舒服,射箭都射不准了。」隔着一层皮套子没手感,不想戴。 梓桃满眼怨念,好好的女孩子怎么就变得这么糙了,同她一道玩的两个伴读,小雪儿那是温柔淑女,同她母亲一样,和和气气斯斯文文的,素日里也学习琴棋书画。本来她作为宝儿的伴读,要和宝儿学习一样的课程,但梓桃觉着自家女儿糙,不要把别家的姑娘也磨糙了,遂并不拘着小雪儿学习骑射,不过她和宝儿关系好,勛贵之家的女子,怎么能不会骑射,她也学了骑马,射箭怕伤手,便没学。 另一个伴读是林佩之的次女,闺名唤作林慧君的,听名字是个才女淑女,却是和宝儿一样的臭味相投,如今这样的天两个小姑娘都能顶着毒日头跑马狩猎,晒得皮猴儿一般。皇帝一直安慰她,女孩子还小,皮实些没事儿,还能将身子练得健壮些,以后大些,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自然就晓得爱美打扮。 他劝梓桃的时候是这么劝,但真看到了女儿长茧的双手,又心疼起来,原本女孩儿家就该娇养着,又不是男孩子,要摔摔打打的。 说起来,这京中大户里,有些男孩子满身脂粉气,在锦绣堆里打滚,有些女孩子却是巾帼不让鬚眉,如此阴阳颠倒,可不是兴国之道。 用过晚膳后宝儿又耍赖不肯回明珠馆,虽然搬过去已经一年多了,但却将那处当成了学习娱乐场所,晚上还是要回灼华宫来住,搬过去一年多,一个月有两夜在那儿住就不错了。 梓桃嘴上说着嫌她,其实心里也乐意女儿留下来,只是女孩子大了,皇帝在这儿留宿时,便会拘谨一些,虽然两人不似年轻时激情四射,但还是有鸳鸯情浓的时候,防着被侧殿的孩子们听到了。 宜儿十月份也要满六岁了,皇帝同梓桃提了将孩子送去皇子所的事情,梓桃很是不舍,「太小了吧,宜儿他不似兄弟们一般,我……我想多照顾他两年。」 「那他也该去上书房读书了,去了上书房还日日回后宫来住,不方便,男孩子不比女孩子要娇养着,这么大了还混在后宫也不像话。」 皇帝这话没错,但梓桃实在不放心,宫里就几个女孩子,大公主都要那样害宝儿,更何况皇子间斗争激烈,虽说宜儿没有威胁,但难保他们就不会动手,她实在是不放心。 「念堂不是也七岁才去皇子所么?他幼时身子不好,在寿康宫多住了些时候,宜儿也不太好,可不可以也留到七岁,明年过了年再搬去好不好?」 梓桃尽力为孩子多争取留在身边的时候,皇帝嘆了口气,揽着她拍了拍,「那就再留一年吧,明年说什么都要去了。不过他也要上学了,这个暑期过了就让他去上书房学习吧,和宥儿一个屋子,他们兄弟俩年纪相仿,宥儿比宜儿先学了半年,宜儿比宥儿聪明一些,应该跟的上的。」 七皇子啊。 「那……选伴读吗?」 「自然要选的,皇子公主们都有伴读,没道理他们没有,你有心仪的人选?」 她自然是有的,宜儿比一般孩子敏感,若是选了那些不知轻重的,说话没个正经,伤着宜儿了,她决不能容忍。 「我想让迅哥儿给宜儿做伴读,行吗?」 林迅聪慧伶俐,又早熟懂事,和宝儿关系好,对宜儿也不错,如果林迅给宜儿做伴读,定然会照顾好宜儿的。 「这恐怕不妥,佩之不会同意的,慧姐儿已经给宝儿做伴读了,迅哥儿是他的嫡长子,不会送进宫来,更何况迅哥儿早慧,已经学了许多东西,跟着宜儿一起学习,可不是耽搁了?」 梓桃沉默不语,她何尝不知道这个理儿,只是到底自私,偏爱自己的孩子。 皇帝又道:「你若不放心外头那些不知轻重的小子,干脆就不选伴读了,他们小兄弟俩感情好,让他们一起读书一起玩乐就是了,不需要别人。 」 皇子选伴读是为了以后扩充人脉,这两位皇子都没什么希望,要不要伴读也就无所谓了。 「那不成!还是要选的,尽量选年纪大些老成稳重些的,宜儿不爱玩乐,选能陪他读书的。」 皇帝听出了梓桃话里的异样,「怎么了?你怎么这么急着给宜儿选伴读,还怕他被人欺负么?」 话到这里,皇帝突然一愣,「你不会是怕宥儿欺负他吧?他们小兄弟俩一向感情好,宥儿以前也常来你这儿玩,还喊你母妃呢。」 皇帝说到这儿才反应过来,是啊,宥儿以前常来灼华宫玩,最近怎么不来了?他以为是男孩子大了,身边宫人教了他,男女七岁不同席,要避嫌,不好老往后宫来。 「宥儿怎么了?」 梓桃沉吟片刻,「我也不知道,宜儿最近几次去找他,都吃了闭门羹,原以为是他学业繁忙,但这都放暑期了,他会去皇后娘娘宫里请安,却不来我这儿了,宝儿也说,宥儿见着她连招唿都不打就跑开了。我……我也不知道他是生了什么芥蒂,怕宜儿去了上书房没有伴,就想着找两个伴读陪他,不至于一个人。」 她说句不好听的,萧宥打小就口无遮拦,一口一个小哑巴喊宜儿,梓桃虽然没说他,但回回宝儿动手打他,她都是佯装阻止,等宝儿打完了才拉住她训斥,没有母亲会喜欢别人诋毁她的儿子,就算萧宥年幼无知也不成,被宝儿打几次就老实了,后来乖乖的喊宜儿。只是这大半年不知道又抽的什么风,变的仇视他们家,她真怕宜儿去了上书房被他欺负。
第334章 旧事 皇帝找了萧宥来说话,「你最近怎么不去灼华宫玩了?宜儿快要上学了,以后和你一个屋子,你们既是兄弟又是同窗,要相互友爱扶持才是。」 萧宥听到这话,心说是不是那一家子找父皇告状了,他不去灼华宫怎么了?灼华宫又不是他的家,他不去就不去了,要什么理由? 「儿臣学业繁忙,每日要做许多事情呢,不能再向幼时贪图玩乐,八皇弟与儿臣做同窗,儿臣自然会多照料他。」 一个哑巴,凭什么要他照料,才不想和那哑巴一起上学呢,他宁愿一个人读书,也比对着那哑巴强。 皇帝对这个儿子不甚关怀,又年纪相差许多,公事私事都无话可说,问了几句就让他下去了,招了他的贴身太监小德子来问话。 小德子是从干元殿出去的,当时是皇帝亲派到七皇子身边的内侍,这么多年过去了,早奉了七皇子为主,对于主子身边的事,该说的就说,不该说的斟酌着说。 「奴才也不知殿下如何就同八殿下生分了,大概男孩子大了,有自己的心思。」皇家的兄弟,不和睦不是很正常吗?异母兄弟相亲相爱的才有问题呢。 这明显敷衍的话并不能让皇帝满意,汪福禄掸着拂尘尖声道:「小德子,你莫不是做久了七皇子的大总管,忘记自己的出处了吧,咱们干元殿可不是什么低门槛,能把你送过去,就能把你要回来!」 小德子忙跪下请罪:「陛下恕罪!奴才嘴笨不会说话,殿下也不是特别亲近奴才,去坤仪宫请安都不带奴才的,奴才实在不知殿下的心思。」 好端端的,提到坤仪宫,难道是皇后说了什么挑拨他们? 皇帝对后宫的掌控力还是很高的,他想查什么没有查不到的,七皇子之所以对灼华宫生分了,却是皇后对他透了话,道是他的生母甄嫔是因着贵妃母女才没的。 这话倒也不是空穴来风,确实和梓桃母女有些关系,但追根究底却是甄嫔自作自受,若说杀人兇手,直接下令要了甄嫔命的,是皇帝,七皇子难不成还要恨他? 当年甄嫔地位卑微产下皇子却无法亲自抚养,七皇子一出生就被送去了皇子所,彼时八皇子还在梓桃肚子里,倒是宝儿挺喜欢这个小弟弟,时常去皇子所看他。那时候恰逢林迅和卫雪进宫寻宝儿玩,三个孩子去了皇子所看弟弟,谁知他们一走,当天晚上七皇子就发起烧来,说是感染了风寒,甄嫔去向皇后哭诉,矛头直指三公主。 皇后趁机发难,揪着大肚子的贵妃和年幼的三公主一通训斥,还害得贵妃动了胎气,事后甄嫔以挑拨后妃失和的罪名被太后勒令禁足,这一禁足就再也没出来,病死在屋里了。 这其中自然有皇帝的手笔,不仅仅是因为甄嫔挑拨皇后,更重要的是七皇子风寒分明就是她所害。宝儿他们去看弟弟时,众人担心孩子们毛手毛脚的伤着了七皇子,都在边上盯着,几个孩子并未做出格举动。孩子们一走,甄嫔就过来了,大家也能理解她的爱子之心,也因着她是七皇子生母,不担心她疏忽孩子,小德子便走开了一会儿,到晚上七皇子却发起烧来。 皇帝事后审问了甄嫔安排给七皇子的宫人,宫人熬不住酷刑道出了实情,却是甄嫔想施苦肉计,让皇帝觉得孩子还是由生母抚养比较好,宫人毕竟不上心,三公主他们一来,都是主子,宫人能怎么阻止。希望皇帝能看在此番七皇子遭受大难的份上,让孩子回到她身边。 无论她本心如何,这般行事却是皇帝不能容忍的,拿孩子做饵达成她的目的,还是他最疼爱的女儿,而且这个女人连亲生儿子都能拿来使苦肉计,能是什么善茬。在宫里除了一个地位卑微的妃嫔,对于皇帝来说就像按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就算她是七皇子的生母,死了就死了,还能指望谁替她申冤吗? 事情都过去这么多年了,却不想如今她的儿子长大了,要替母申冤。 「你让人告诉他事情的始末,要如何应对,全看他自己。」 若钻了牛角尖出不来,皇帝本来也没对他抱什么指望,就让他沉溺在生母的阴影中过一辈子吧。 尽管小德子已经尽力用委婉平和的话语告诉他事情始末,七皇子还是无法接受,他心心念念憧憬了这么多年的生母,竟是一个恶毒女子,为了将他抢回身边,故意让他受风寒,还栽赃给三姐。 只是想着想着,他又埋怨父皇,为什么不能一开始就让他留在母亲身边呢?身份有这么重要吗?就算母亲只是一个小妃嫔,他也愿意呆在母亲身边。看着小哑巴每回在贵妃怀里拱啊拱,他羡慕极了,若是他也有母亲,就算地位不高,他还是会过的很幸福呀,而不是从小的记忆就是在皇子所看着四方天地,逢年过节像个可怜虫去坤仪宫或灼华宫蹭饭。 而且,为什么小哑巴的母亲是贵妃,他的母亲只是个小妃嫔呢?这宫里所有的皇子皇女母妃地位都不低,为什么就他的生母地位卑微?就算她原本卑微,都生了他,不能提上去吗?父皇果然是不喜欢他,自然也不会爱屋及乌为他的生母加恩。 没娘的孩子早熟,从小在皇子所孤零零的长大,满了五岁后他就懂事了,不会再肆意哭闹,心里有什么话也轻易不对人说,纵使心里有再多怨气,面上都不能表露出来。得知贵妃害死了他的生母,他也只是疏远了贵妃一家,一句难听的都不敢说,就这样尚且被父皇叫去训话,他若把这番话说出来,父皇只会更加责骂他,这样大逆不道的孩子。 若是像大皇姐一样被赶出了宫,她尚且还有一个亲娘为她筹谋,他却什么都没有,死在外面都没人想起他,那可真是叫亲者痛仇者快呢。 小德子看着七皇子面上变幻,心知他难以接受,只是一个没了亲娘又不受父皇重视的皇子,她们为什么还不肯放过,陛下也着实心狠,将这么鲜血淋漓的事情摆在七岁的孩子面前,就不想想孩子的心境么?
第335章 争爵 关于四皇子的婚礼,皇后是最上心不过的了,提前大半年就找皇帝商议。 「钦天监算了三个日子,一个是正月初八,一个是正月二十五,一个是二月初七,臣妾觉着正月初八太早了,年还没过完,许多事情都堆着,太仓促了可不成,二月嘛,你还不知道你那个儿子嘛,早盼的巴心巴肝了,所以臣妾和他说定了正月二十五,陛下觉得呢?」 「皇后决定就行。」 这些事情原就该皇后和礼部商议,他哪有空管。 皇后又道:「婚礼规格便按荣王的来吧,礼炮是四十八响,五百御林军开道,新郎礼服上绣四爪金蟒,新娘礼服上绣七尾金凤,聘礼是白银五万两,黄金三千两,两处皇庄,水田两百亩,京中似乎没有特别好的水田了,要不要去江南那边寻访?新娘嫁妆是一百二十六抬,这个不用操心,我娘家只会多不会少的……」 「谁跟你说老四的婚礼按着荣王的婚礼规格来?」 皇后絮絮叨叨正说着欢,冷不丁的被皇帝这一番话砸下来晕了头,「你……你这是什么意思?他们同为正宫嫡子,都是七珠亲王,当然是一样的规格!」 皇帝冷眸凝视她,「谁说老四是七珠亲王?」 四皇子如今还只是皇子,并不是王爷,但成婚前一定会有封号爵位下来的,他和荣王一样是正宫嫡子,当然也是七珠亲王。 「宏儿是元后嫡长子,血统上就比兄弟们高一筹,且他早年进入军营南征北战军功不菲,便是立储都使得,只给了一个七珠亲王,都算是亏待他了。老四是继后之子,又一直在京里无甚建树,让他和宏儿平起平坐,慢说宏儿心里不平,朝臣也有话说。老三也在军中打磨了几年,回来都只做了五珠亲王,老四无任何功绩凭什么压在他头上?」 冰冷刻薄的话语如刀片般飞向皇后,将皇后的心扎的千疮百孔,那个被皇帝百般嫌弃瞧不起的人,是她的儿子,也是皇帝的儿子,皇帝儿子多不稀罕这个,她却只有这一个儿子! 「凭什么?就凭血统!宣儿的血统难道不比锐王高贵?皇上不是向来把血统之说挂在嘴上,偏爱荣王偏的理所应当,既如此,宣儿就算再无才能,天生就比其他皇子高一筹。」 皇后疾言厉色,站起来说话使她的气势更足些,皇帝只冷眼瞧着她,「论血统他也比不上荣王,凭什么和荣王平起平坐。」 「那他也比其他皇子强,其他皇子又凭什么和他平起平坐!」 皇帝忽而站起身来,对着皇后耳边说了句,「在有元后嫡长子的情况下,他这个继后嫡子和庶皇子没什么区别!」 皇后怒目相视,这就是他的心里话吧,在他眼里,除了萧宏其他的儿子都视若无物,在有元后嫡长子的情况下,她的宣儿和庶子没什么区别,那如果没有元后嫡长子呢?她的宣儿就是唯一的嫡子了,她倒是要看看,届时一向信奉血统之说的皇帝再寻什么理由反对宣儿。 帝后因着这件事情大肆吵闹不欢而散,皇后不会就此罢休,宁侯煽动御史在朝上提出此事,认为向来除太子外的正宫嫡子便是七珠亲王,虽然如今储君未定,但四皇子的身份并未改变,他本来就该是七珠亲王的。 皇帝道:「你们也说了,在有太子的情况下其余的正宫嫡子封七珠亲王,但朕并未立储,四皇子身份不及荣王,没道理和荣王平起平坐,如果你们执意要为他挣这个名分,那朕立荣王为储,四皇子做七珠亲王便理所应当了。」 要么荣王为七珠亲王,四皇子做五珠亲王,要么荣王做太子,四皇子做七珠亲王,反正无论如何,四皇子就是不能和荣王平起平坐。 在朝上叫嚣这事的都是皇后一系的,不可能支持荣王为储,听到皇帝这话都没了声音,荣王一系的倒是喜出望外,陛下这是要立储了? 既然在朝上提了出来,他们又没争赢,便这么定下了,不仅如此,皇帝干脆连封号都定下了,给了个安字,示意他安分守己。 几位王爷的封号,大皇子封的平王,褒者可以是平安,平和,平定,平天下,贬者可以是平庸,平凡,端看别人怎么理解了。 二皇子封的荣王,怎么看都是好的,荣华富贵,无上尊荣。 三皇子封的锐王,他自己认为是利剑出鞘锐不可当,赞扬他的骁勇善战,而德妃认为皇帝在影射她的儿子只懂逞匹夫之勇,也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倒是四皇子这个安王,好的可以说是平安喜乐,坏的便是安于现状安分守己,但无论怎么解释,都和国家大义沾不上边。 皇后气的砸了一对青花瓷瓶,去干元殿找皇帝说理,「我们母子做错了什么?你若这么不待见宣儿,当初何不给我一碗药堕了他,荣王便是独一无二嫡长子,也没人和他争了。既生了下来,又为何百般苛待!别的皇子成婚时都好好的,怎么偏偏到他这儿就惹出这许多事呢!」 皇帝抬头看她,目光危险而游离:「你做错了什么?你做错的事情多着呢!你同宥儿说了什么?他怎么不去灼华宫了?他生母的事情,若不是你推波助澜,还真到不了那个地步!」 当初甄嫔一时头脑发热做出蠢事,然后去找了皇后主持公道,皇后趁势大做文章,揪着梓桃训斥,最后和皇帝大吵一架,跑到太后跟前哭诉。太后为了维护她正宫皇后的脸面,又不能怪罪儿子和怀了身孕的贵妃,只能拿了甄嫔开刀。甄嫔病死也是皇后早就算计到了的,之所以配合她闹腾,不过是想在甄嫔死后顺理成章的接手七皇子。 皇帝知道她的心思,自然不可能让她如意,所以七皇子这么些年一个人长在皇子所,逢年过节这里吃一顿那里住一夜,虽然看着可怜,他却始终未松口给他寻一位母妃。 却不想时隔多年,没人提起这桩旧事,她自己倒提起来了,还敢恶人先告状咬梓桃一口,关于甄嫔的死,七皇子若实在要恨一个人,最该恨的就是皇后!
第336章 人丁 皇后目光闪烁,语气也不由虚了些,「我说了什么?陛下不要听风就是雨的,没什么证据就来诘难臣妾!七皇子自己在外头听了什么风言风语,疏远了灼华宫,怪我么?他也有这么大了,谁对他好你当他没底吗?贵妃眼里只有自己的一双儿女,他和八皇子年纪相仿,难免厚此薄彼,时间长了,他不爱去灼华宫很正常,做什么就是臣妾挑唆的?」 皇后的口才是很好的,要不怎么七皇子听了她一番话就疏远了自幼亲近的灼华宫呢,皇帝以前也没少被她哄的五迷三道,但是夫妻这么多年了,早不吃她这套。 「你不必狡辩,是非如何朕心里自有论断,只是你要记住,你做了什么不好的,朕自然加倍奉还,就算是拿不住证据不能摆到明面上说,后宫的事情,要讲究什么证据?全凭朕的喜好!」 他可不是受外戚制肘的傀儡皇帝,皇后不得他意,他不能废后,但是收拾她的法子也不少,她若是以为自己地位稳固可以作威作福,那可就错了。 皇后做的错事,报復到她最爱的儿子身上,这可是剜了她的肉了,皇帝不给面子,她要给,既然规格上比不得荣王,那她就要在聘礼上下功夫,将自己私库里压箱底的宝贝都掏了出来,摆在聘礼里夺人眼球,但是比起当初荣王的婚礼还是要差一些的。 这年十月份,平王妃又生了一个女儿,就是平王府的二郡主,皇帝曾经允诺过等她生下嫡长子才可以让侧妃怀孕,但她接连生下两个女儿,平王都成婚四年了,还没有嫡长子,皇帝就是再怎么顾着她父亲的想法,也不可能委屈自己的儿子。平王妃和她的父亲也没有资格再阻止。 倒是荣王成婚两年多之后王妃终于出了喜讯,与进门不久的安王妃一起双喜临门。皇后憋着口气,原本对于侄女成了儿媳妇很有些不满,但是看在她肚子争气的份儿上,就暂时摒弃前嫌,一定要比荣王妃先生下儿子才好! 到翌年四月,妯娌俩都生了个儿子,不过荣王妃比安王妃先生三天,皇长孙果然是出在了荣王府。皇帝大喜,亲自给孩子赐名萧翌,安王府的小世子则叫萧翰。 皇后气的砸了一套茶具,皇帝说要在宫里给荣王世子办洗三满月,她藉口身子不适没精力拒绝了,皇帝却不恼,让梓桃接手。 而且,他原本想让两个孙子一起办,既然皇后不乐意,让梓桃来办的话,就只给荣王府的世子办,安王府的世子在自己家里办吧。 皇后听说了这个消息,不忍心让孙子受委屈,只得又接了过来,但她若敢偏心亲孙子薄待荣王的孩子,皇帝绝不饶她。 洗三宴的时候,两个孩子一起被抱出来,大家看了都觉得荣王府的小世子比安王府的小世子要健壮一些,毕竟荣王妃身子也比安王妃好。 皇后在心里嗤笑连连,荣王妃为了争皇长孙的名头,故意用了药催产几天,才赶在安王妃前头生下了皇长孙,用了药生下来的孩子,看看九皇子就知道了,最好这两个都养不住,夭折了才好。 九皇子已经四岁了,这样的时候也没带出来,听说这么大了还没断奶,而且三天两头生病,不是吃奶就是吃药,皇帝都被她们母子弄烦了,从他出生时的大喜过望恩赏六宫到如今的冷淡漠视,这两个病秧子耗尽了他所有的耐心。 而且,他的心思在那几个大儿子身上,前朝争储争的就差明刀明枪的干了,底下几个小的想都不要想,与他们有什么干系。 锐王妃摸摸肚子,自从前年小产,她的月信就不太准了,这两年吃了许多药调理身子也没怀上。皇帝给她的两年之期就要到了,她还没有孩子,届时侧妃进府生下庶长子,她的日子可就难过了。没有人会站在她这边,毕竟四家王府就只有锐王府还没有子嗣。 可是她至今没有孩子是拜谁所赐呢? 宣平二十一年的夏天特别热,御驾再一次去了避暑山庄避暑,这一次避暑规模比较广,皇帝带着后妃子女们一起去,除了那些不受宠的小妃嫔,后宫差不多倾巢而出。 宝儿已经十一岁了,个子窜高了不少,像个大姑娘的模样了,梓桃看着慨嘆,上一次来避暑山庄的时候,宝儿还是个牙牙学语的小娃娃,每日穿着红肚兜露着藕节般的胖手胖腿到处爬,如今都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了。 五皇子已经定好了亲事,明年九月份的婚礼,接下来就是两位公主,说起来,大公主还在法华寺,这么多年又是抄经为国祈福又是开设粥棚救济穷人,在民间很有些好名声,但是皇帝始终没松口让她回来,只是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怕是呆不了多久了。 大公主的婚事梓桃做不了主,但可以插一手让她嫁远些,再让她留在京里以后和宝儿他们走亲戚,她是绝不放心的。 避暑山庄比宫里凉快,梅妃以前没来过避暑山庄,好地方都让别人选了,帝后有专门的住所,除此之外梓桃以前来过,这回依旧住芙蓉馆,宝儿如今大了,不和母亲住在一起,她这几年夏天都会来避暑山庄玩,也挑了一处清凉谷做自己的常住处,其他皇子则跟着皇帝住在前院,是以梅妃母子分配到了不甚出彩的汀兰水榭。 梅妃当然不肯,她可以将就,儿子不行,找了皇上说要换屋子,皇帝问她要哪儿,她又不说,只说自己没来过这儿,不知道哪里好,让皇帝安排。 皇帝气闷,避暑山庄哪哪儿都凉快,他既然给她安排了汀兰水榭,她又觉得不好,这会儿又说让他安排!他如何知道她想住哪里?真真是女人生了孩子就成了琐碎妇人,一点儿没有了当初的清雅脱俗。 「汀兰水榭虽然也清凉,但是水上阁楼湿气重蚊虫多,不利于长留养身子。」 梅妃一脸委屈,为了儿子还顾得什么体面,天大地大儿子最大。 「蚊虫多你薰香就是了,夏日里哪里没有蚊虫!」 「长留的身子不宜嗅薰香味儿,平日里都是宫人亲自拿了扇子把蚊虫扑赶出去,汀兰水榭比别地的蚊虫多。」 「那你觉得,哪处的蚊虫不多呢?」 梅妃又道:「臣妾也不知道,所以来问问陛下。」 皇帝实在没心思应付她了,「你找皇后去,看中了哪处跟她说,让她给你换。」 皇帝话中的不耐不加掩饰,梅妃面上黯然,却并不后悔走这一趟,男人哪有儿子重要。
第337章 换居 梅妃拿着皇帝给的鸡毛去找皇后,皇后问了她的意思,当着皇后的面,她就没那么多顾忌了,直说想住清凉谷,那是避暑山庄除了帝后的住所外最漂亮舒适的院子了。 噢,其实芙蓉馆才是,但芙蓉馆也是水上阁楼,她本来就嫌弃汀兰水榭,怎么可能搬去芙蓉馆,因此看中了清凉谷。 皇后几乎要笑出声,应的很爽快,「好啊,为了让九皇子住的舒服,我想三公主也会体谅的。」 沫云去清凉谷传话时,宝儿在芙蓉馆陪母亲午憩,梓桃的宫人刚将东西规整好,母女两个斜躺在宽榻上吃冰碗子,穿着湖水绿的纱裙,同样的白嫩圆润,看着姐妹花一般。 「你说什么?梅妃想住我那儿?她住那儿我住哪里?她还真敢开口!」 宝儿拢拢领子坐起身来,刚才吃着冰碗子压下去的暑气这会儿又窜上来了。 沫云笑道:「这可不是娘娘的意思,陛下允许梅妃娘娘随意挑选屋子,公主也知道九皇子身子不好,汀兰水榭湿气重蚊虫多,他住的不舒坦,所以……」 宝儿杏目圆瞪:「他住的不舒坦,我住过去就舒坦了?我找父皇去!」 还说父皇说的,她看是梅妃拿着鸡毛当令箭吧,皇后当然由着她作威作福坐山观虎斗。生了个病秧子了不起啊,父皇最不缺的就是儿子了! 梓桃拉住愤愤不平的女儿,笑望向沫云:「我们知道了,公主这就搬走,沫云姑姑这一路走来热坏了吧,吃个冰碗子消消暑。」 沫云笑脸福礼:「多谢娘娘体恤奴婢,奴婢还要回去復命,就不多留了,这便告退了。」 梓桃点点头,让彩屏送送她。 沫云一走,宝儿就忍不住了,「娘!干什么要让着她啊!什么东西,还当自己是宠妃吗?她哪里比得上娘一根手指头!就算和她吵起来,父皇也是站在咱们这边的!」 当年母妃确实是因着梅妃进宫才失了宠,但梅妃产子后,就渐渐把父皇的耐心都作践没了,反而他们一家四口和和美美的。这几年父皇也比较清心寡欲,虽然也提了几个小美人,但没有什么宠冠后宫的角色出现,母妃还是后宫除皇后外最尊贵的女人,梅妃算什么! 梓桃嘆了口气,「宝儿,如果是她要住,你当然可以不让,但是她说九皇子要住,那你就必须让了,你是姐姐,他又一向身子不好,你爱护弟弟是应该的,若是九皇子在汀兰水榭生了什么病,岂不是要怪你没让屋子?」 宝儿还是不平,心中厌极了梅妃母子,不无恶毒地想,一天天的作威作福搞的人憎鬼厌,干脆死了算了,还叫人清净! 刚收拾好的屋子又得搬走,清凉谷的宫人都怨声载道的,梓桃交代红菱锦簇她们过去帮手,搬完了屋子都有赏,她则留女儿在这边午憩,赶了半日路,一觉睡到傍晚时分,那边也搬好了,宝儿干脆在芙蓉馆用过了晚膳才去汀兰水榭。 汀兰水榭是水上阁楼,忽略梅妃说的湿气重蚊虫多,风景还是很不错的,宝儿沿着抄手游廊慢慢走过去,又餵了会儿鱼,勾了几朵莲花,让人拿个大鱼缸装着赏了会儿,才沐浴歇息。 晚上皇帝去了芙蓉馆,为梅妃的事情哄哄她,梓桃笑道:「你不该哄我,该哄的是你宝贝女儿才是。」 「朕知道,今儿晚了,明儿哄她,将朕的私库打开了任她挑 ,将她哄开心了为止。」 梓桃与皇帝并排躺着,左手有一搭没一搭在皇帝腰际拍打,道:「你的私库都被她搬的差不多了吧,你可还有几个孩子没成婚呢,不给他们留点儿?」 皇帝抓住她的手掌摩挲,触感绵软细腻,「你放心,委屈了谁都不能委屈了宝儿。」 这么多年过去了,宝儿都长成大姑娘了,他对宝儿的疼爱却一点不比她幼时少。这大概就是亲情和男女之情的区别,男女之情会随着岁月的变迁越久越淡,亲情却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越长越深。他想到了梓桃曾经说过的,喜欢和爱的区别:喜欢是一种心情,可以随时改变,爱是一种感情,永远都不会改变,父母对子女的爱,就是永远都不变的。 「说起来,日子过的真快,上回咱们来避暑山庄的时候,你也住芙蓉馆,那时候宝儿才几个月大,还跟着你住,如今都长成大姑娘分屋子住了,一眨眼就十年过去了,再过几年,宝儿就该定亲出嫁了,我是一点儿都捨不得,哪有人配得上咱们的女儿。」 皇帝像个普通人家疼爱女儿的父亲,为女儿的终身大事操心,梓桃感同身受,「我又何尝捨得呢,我想着,宝儿必须得满了十八岁才能嫁人,多留几年。说到人选嘛,我觉得迅哥儿就很不错,和宝儿青梅竹马的长大,咱们两家又是亲戚,宝儿嫁过去也不怕受委屈。」 「林迅算什么!梓桃,你是没出过宫,更没出过京,不知道这天下多的是青年才俊!林迅要是没家世身份加持,还真不一定比得上那些有真才实学的呢!再说宝儿十八岁成婚太早了,必须得留到二十!」 「二十也太老了吧!就算贵族姑娘大多晚嫁,最多也就十八九了,真没谁留到二十的,都成老姑娘了!再说了,你女儿要是没有出身血统加持,也比不上那些才艺双全的姑娘!但人家就是有这个出身,会投胎也是一门本事啊,你会把女儿嫁给一个才气纵横但是出身贫寒的人吗?门当户对还是有些道理的。」 两个人为着女儿的终身大事争执起来,男人看事情就是跟女人看事情不一样,最后皇帝亲了口她喋喋不休的小嘴,「不说了不说了,做正事!」 红罗帐里鸳鸯情浓,皇帝虽已至不惑,但平日里补的好,还是有些力道的,只是梓桃需求旺盛,又旷了几天了,一晚上一次是满足不了她的,后来皇帝体力不支,还是上了些工具才让她尽兴。 事后两人躺在床上气喘吁吁,皇帝抹了抹额上汗珠,气息不稳道:「都说三十如狼四十如虎,你这还没到三十呢,以后可怎么办?」 梓桃娇嗔:「我这么饥渴也是你练出来的,你可得负责,若怕满足不了我,就把雨露攒好了,只留给我一个人,才能稍稍解了我的旱情,若是雨露均沾,那我是要旱死了。」 皇帝失笑,掐了掐她的脸颊,「还和以前一样!」满嘴的荤话。
第338章 判案 避暑山庄的日子还是很舒坦的,此次避暑朝臣也带着家眷来了,宝儿日日领着一群小姐妹玩耍,在园中各处穿梭如花蝴蝶一般,叫人看着也喜气。 荣王妃也带着出生不久的孩子来了,会时常抱着来梓桃这里坐坐,在这里经常可以碰到皇帝,皇帝很喜欢这个孙子,抱着逗弄之余也给了不少赏赐。倒是安王妃身子孱弱,生了孩子之后还在养身子,这回没跟着来避暑山庄,她不来,孩子肯定也不来,安王心系爱妻爱子自然也不来,叫皇后看着干瞪眼。 皇帝在避暑山庄,政务也是不松懈的,几个儿子都可以为他分忧了,只是于政事上总有许多分歧。 这回皇帝问了一个别处州府的民事案件,「利州有一户人家,婆媳不和,婆婆长期虐打儿媳妇,前阵子婆婆要把小孙女卖了,媳妇终于忍无可忍,还手将婆婆打死了。当地官衙已经将她收监了,但是据当地民众说那个恶婆婆行事狠毒,素日里对儿媳妇非打即骂,还卖了两个大孙女,这回儿媳还手也是忍无可忍。因着民怨沸腾,所以当地知州上了摺子到御前,朕也在思考如何处置此事,你们怎么看?」 首先开口的是平王,「百行孝为先,不管那个婆婆怎么恶毒,但她没想过对儿媳下杀手,儿媳却杀了婆婆,先不说这是不孝,就说杀人偿命,儿媳杀了婆母罪无可恕,不过当地民声所向,可见那个婆婆行事出格招人恨,儿媳是防卫过度,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不如将她流放,或是长期关押。」 锐王却是热血沸腾,「大皇兄此言差矣!不是被逼到了绝境,哪个儿媳妇敢做这样的事情?老太婆将她两个女儿都卖了,为人母如何不恨?要我说,这心狠手辣的老太婆死有余辜,就该无罪赦免这妇人再昭告天下,警告那些搓磨儿媳妇的恶婆婆,让她们收收手,也正一正这股歪风!」 「儿媳孝顺伺候婆婆如何是歪风?三弟此举才是兴了歪风,若是儿媳对婆母不满就可以痛下杀手而无罪释放,这天下都要乱套了!」 「通情达理的婆婆当然应该孝顺,这种狠毒至极的婆婆简直枉为人,还配让儿媳孝顺?大皇兄也是有两个女儿的,如果贤妃娘娘将你两个女儿卖了,先不说王妃会不会杀人,你还能心无芥蒂的孝敬她?」 兄弟俩各有各的理,尤其锐王还扯到平王府的家事,这已经有人身攻击的嫌疑了,但平王素日里以温和宽厚的面目示人,不能出言训斥他,这要换了荣王,早跳起来骂人了。 「好了,都歇一歇,荣王,你怎么看呢?」 皇帝打断了他们,问荣王的意见。 荣王支着下巴道:「为什么抓这个女人?怎么不抓她的丈夫呢?」 什么?抓她的丈夫?那个男人被老婆杀了娘已经很可怜了,还抓他? 「无视母亲长期虐打妻子,这是对妻子不义,纵容母亲卖掉两个女儿,这是对女儿不慈,让妻子打死了母亲,这是对母亲不孝。这种不孝不义不慈的男人,不抓他抓谁?」 其实女人才是最可怜的,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这个男人为人父为人夫为人子都不合格,最该死的就是他! 皇帝目光赞许,「你说的不错,这个男人确实该罚,但是你还没说该如何处置那个女人,毕竟杀人就不对。」 「这个女人有儿子吗?」 「有一个,若是没有儿子,早被休了。」这也是民间百姓思想愚昧的悲哀,觉得娶妻就是拿来传宗接代的,生不出儿子就是没用,也不把女儿当回事,有些生了女儿的懒得养直接就扔了,以至于男多女少。富豪权贵又三妻四妾僕妇成群,很多平民百姓娶不起媳妇儿,于是便有了人贩子贩卖妇女。 买来的媳妇儿也是为了生儿子,生了女儿又扔掉,生不出儿子就再卖了。 如此恶性循环,根本没法根治,作为皇帝他很想改变这种情况,但都是治标不治本。 荣王道:「既然有一个儿子,那作为惩罚,就让她将这个孩子抚养成人,继承夫家的香火,也算对夫家有了交代,至于那个男人,让他去地下给母亲赎罪吧。」 「母亲抚养儿子是天经地义,这也能算惩罚?」 荣王睨了眼平王,「抚养儿子是父亲的义务,没有男人在外头赚钱,她一个女人带大孩子也很苦的,怎么还不能算惩罚?」 皇帝想了想,道:「荣王这个法子可行,不过既然说了是惩罚,那干脆罚这个女人不能再嫁,才算罚的严厉。」经了这一段失败的婚姻,估计她也不会再嫁了,而且带着个一双儿女再嫁,嫁去了夫家也很难有好日子过,其实也不算什么惩罚,说不定她还清净呢。 这段公案的判决在民间掀起轩然大波,儿媳杀了婆婆,不让儿媳偿命,倒让儿子偿命,让人家母子皆亡,让真兇逍遥法外,这是什么皇帝啊! 不过对于很多女人来说,在家里说话都大声了,皇天有眼啊!凭什么婆婆就能无缘无故搓磨儿媳妇?凭什么男人就要愚孝母亲让老婆受委屈? 这是一个变革,是挑战几千年男权社会的变革,註定会受到阻碍,皇帝发摺子时就遭到了朝臣的反对,但他一意孤行,消息传到州府却掀起民怨,还有人写了万民书来表达抗议。皇帝也不能逆民意而行,只能把那个女人斩了,判了男人流放,他们的儿子送到了当地的慈幼院,知州让人多关照他。 后来皇帝对荣王道:「你大皇兄太过平庸迂腐,你三弟又太天真热血,你呢,剑走偏锋标新立异,这回踢到铁板了吧!」 他早就知道这件事情不可能实行,这个天下是男人的天下,坐在龙椅上的他是男人,文武百官也是男人,这种判决分明是拥立女权侵犯了所有男人的权益,男人怎么可能答应!他们不是在和一个人作对,他们是在和一个群体作对,而且还是天下一半的大群体,就算他们是皇帝皇子,也斗不过这么多人,只能妥协咯。
第339章 寻子 荣王沉默不语,他生母早逝,由祖母带大,对这种女性长辈角色总有些柔软,那个女人也是一个母亲,看到自己的孩子接二连三的被卖,肯定难以容忍,他想保护她,弥补当年没办法保护母后的缺憾,但他还是做不到,无论是对这个陌生女人,还是对他的母后。 「我知道了,以后行事定当妥当考虑,尽量从大局出发。」 皇帝点点头,让他下去了。 避暑山庄的一处院落内,锐王领着几个幕僚喝酒庆功,「父皇不是常夸萧宏处事妥当心思玲珑?把我们说的全是庸才就他是天才,怎么样,这天才也出错了吧!还要把那个男人处死,亏他想的出来,要是日后他媳妇儿杀了他娘要斩他,那我真是要笑死!」 这话其他人不敢接,只虚应着笑啊笑,有人拍马道:「荣王的厉害全是陛下捧出来的,论真材实料哪里及得上王爷!他若没有这个元后嫡长子的身份,就他这人憎鬼厌的性子,陛下怎么会多看他一眼,又哪来的这么多人追随他!」 锐王面色忽而阴沉下来,如果萧宏不是嫡长子,如果……但是没有如果,他偏偏就是!就为了这个出身问题,他吃了多少亏,被萧宏压的喘不过气,还要被老四那个草包压着,他在边疆厮杀才换来了今天的荣誉,老四在京里锦衣玉食一事无成竟然和他平起平坐!皇后还话里话外一副委屈了她儿子的模样。 众人看锐王这样,都噤了声屛了气,怨眼看向拍马屁的那人,马屁拍到马腿上了吧。 在避暑山庄里,男人还是很忙的,女人就比较悠闲了,皇后三天两头的办宴,今儿赏荷,明儿听戏,后天看歌舞,领着一帮贵族女眷谈天说地打发日子,对于那些应酬高手来说,这样的日子正合她们的意,但对于梓桃这种不爱交际的人来说,这种宴会就有点煎熬了。 不过梓桃怎么着也进宫十几年了,总算能做到喜怒不形于色,不喜欢也应酬的挺好,倒是白日里累着了,晚上睡的特别香。 皇后设的宴席,妃嫔没什么理由是不能拒绝的,梅妃陪同一干妃嫔命妇坐在亭子里听戏,心思却飞回了儿子身边,也不知道儿子这么久没见她会不会哭闹。但是这种场合人多手杂的,她是绝不放心把儿子带来的。 梅妃的大宫女每隔半个时辰就会来给梅妃汇报一次九皇子的情况,但这次过来却是行色匆忙,面上有焦急之色,梅妃心里骤紧,隔着一段路程大声问话:「粟玉!怎么了!殿下不好吗?」 粟玉扑倒在梅妃脚下,「娘娘不好了,殿下不见了!」 「什么!」 梅妃捂着胸口几欲晕倒,但心里挂念着儿子,她不能晕,找到儿子才是最要紧的! 「你说清楚啊!殿下怎么不见了?这么多人看着他,怎么会不见呢!」 粟玉哭丧着脸说话:「这个点是吃午饭的时辰,殿下刚吃过奶不久,大家怕他馋饭菜吃,都避着他吃饭,只留了两个小宫女看着他,但是那两个小宫女说着说着话吵起嘴来,等她们平息下来,就发现殿下不见了。」 「岂有此理!这两个贱婢!竟然弄丢了我的长留!快派人去找啊!」 皇后看她这样,让唱戏的人都散了,让宫人都去找找,梅妃更是失了魂似的亲自顶着大太阳去找,整个山庄都沸腾起来了。 梓桃偷偷回了芙蓉馆,出了几个小太监也去找找,让她亲自去找是不能的,也没必要虚情假意,谁还不知道谁啊。 山庄里弄出这么大阵势,九皇子很快就被找到了,在一处假山里和一群贵族孩子们玩捉迷藏,玩的还挺欢快,脸都跑红了,额上沁出汗来,看着倒比平时健康些。 梅妃一见了儿子,扑上去抱住他痛哭出声,「长留!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了!娘吓死了你知不知道!怎么可以自己跑出来!」 九皇子见这么多人过来有些紧张,缩在母亲怀里不敢说话,梅妃抱着孩子哭了几声,又拉他出来检查,「长留,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你怎么过来的?晒着了没有?快传太医来!」 九皇子小声说:「我来找娘。」但是带他出来的李嬷嬷半路上不见了,他很害怕,坐在路上哭,被路过的小宫女看见了,小宫女是避暑山庄的,没见过九皇子,以为是哪户人家的公子,就把他带到了这里来,这里今天有很多小孩子在一起玩,小到三四岁,大到七八岁,这个小公子肯定也是这里的没错了。 九皇子从出生起就被梅妃拘在身边,轻易不带出去,也见不到生人,更别提和同龄的小孩子玩耍,今天他来到了这里,一开始还胆小拘谨,但是小孩子们都在一处玩闹,还有几个年龄相仿的小孩子来拉他,他很快也就融进去了,跟着大家一起玩,玩疯了就忘记了他是出来干嘛的。 「长留!你以后不可以这样!怎么可以一个人跑出来呢!乖,以后不要离了娘身边。」 梅妃抱着儿子摩挲,皇帝也赶了过来,让人都散了,他带着梅妃母子两回去,太医也跟去了清凉谷。 一路上梅妃问儿子累不累饿不饿难不难受,九皇子都摇头,梅妃疑惑,「走了这么久,还不饿吗?」 九皇子道:「我在那里吃了东西。」 「啊!你吃了什么!长留你怎么可以乱吃东西!」 儿子肠胃弱,到现在都还没断奶,只是加了些辅食,饭菜都还没正经吃过,怎么可以吃外面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就是水果,还有甜汤,凉凉的,甜甜的,好吃。」 梅妃一口气差点没上来,「长留!你忘记娘说的话吗?不可以吃凉的东西啊!你难不难受?肚子疼吗?停轿!快停轿让太医来!」 皇帝被她这一惊一乍吵的脑仁疼,「长留现在瞧着挺好的,先回去再说,停在路上不方便!」 梅妃只是抱着儿子哭,皇帝根本不关心儿子,儿子失踪了,他姗姗来迟,要为儿子半路停轿检查他还觉得不方便,要是今天失踪的是三公主,他早就翻天了!
第340章 弱儿 梅妃抱着儿子回了清凉谷,一进门就迫不及待的把儿子放到了床上,拿薄被拥着他,让太医来把脉。 太医觉着九皇子的脉搏跳的有些快,可能是路上颠着了,建议先让他休息一会儿后再把脉。 过了一会儿,太医再把脉,觉着脉象挺平和的,没什么大碍,但是梅妃紧张兮兮的,太医只能给开了个温补养胃的方子。 皇帝打断他们:「不用开了,殿下既然没病,开什么药?是药三分毒,长留就是吃多了药,饭都吃不下,所以身子才这么虚,你看他今天跑一跑跳一跳多精神,别老拘着他,男孩子养糙一点好。」 「长留这样怎么糙养?他的身子受不住的!他当初出生时多虚弱啊!全靠我精心温养着他,你只动动嘴皮子,当然省心了!」 梅妃也是担心儿子口不择言,但是皇帝听了不舒服,梅妃现在这个样子,简直比当年的太后还要过分,但是太后是他的生母,梅妃只是他众多女人中的一个而已,他对她没那么多耐心。 「随你怎么养!」 皇帝拂袖而去,原本打算安慰儿子,帮梅妃清理门户,但梅妃这副神志不清逮人就咬的样子实在倒尽他的胃口,她自己的儿子自己的宫人,她自己处理吧! 梅妃没心思为皇帝的冷漠生气,让太医开药方,倒是九皇子小小的人儿望着父皇离开的背影有些失落,父皇和母妃怎么又吵架了?是因为他吗? 太医顾忌着九皇子在园子里吃了冷饮,怕和药性冲着了,让梅妃先餵他吃了半碗米煳煳,过了两刻钟后再让他喝药。九皇子瘪着嘴哭,「肚子胀胀的,吃不下。」 梅妃摸了摸儿子的小肚子,确实很鼓实,他是在园子里吃了多少瓜果啊!越是这样她越担心,「没事的长留,这些都是水啊,喝下去就没了,不会撑肚子的,来,喝下去,快张嘴。」 九皇子不肯张嘴,这是药啊,才不是水,很难喝的,他怎么喝得下。 梅妃百般哄劝,甚至拿出蜜饯来引诱他都不肯喝,急得她都想给他灌下去了! 「娘娘,要不然等等吧,等殿下消了食再吃?」 梅妃剜了宫人一眼,「这又不是吃饭,怎么可以等他消了食再吃!」 「长留!你再不吃,娘要捏着你的鼻子给你灌了!快点吃!」 梅妃一脸怒容,吓得九皇子委屈大哭,梅妃放下药碗狠狠嘆气,她怎么可能灌药,万一呛着了怎么办?而且长留以前有吐药的毛病,这样灌下去的极有可能会吐出来,必须要让他自己喝下去。 九皇子不肯喝,梅妃也不能逼他,趁着这个间隙来审审那两个玩忽职守的宫女。 肇事的两个小宫女已经被教训过了,这会儿跪在地上瑟缩成一团,问她们为什么玩忽职守,她们说是两个人在地上看到了一个漂亮簪子,都想据为己有,就吵起来了,才忽视了九皇子。 梅妃气的拿茶盅砸破她们的头,「什么簪子?我的儿子还比不上一个簪子?贱婢!拉出去杖毙!以后谁再玩忽职守,就是她们的下场!」 「娘娘息怒啊!」 宫人们都跪下求情,这两个宫女虽然该死,但梅妃作为一个妃嫔是没有权力处死宫女的,皇后还在呢,轮不到她做主。 梅妃身边的大宫女多嘴问了一句,「是什么簪子?谁掉的?」 宫女将那簪子拿出来,没见过她们屋里有谁戴过,问起来也没有人应声,都不想惹祸上身。 梅妃盛怒,不能处死这两个宫女,却还是忍不了打骂一顿,再把人送去了皇后那边。皇后却没有处死她们,毕竟九皇子虽然自己跑出去了,却没有出一点儿事,这样就要处死两个宫女,煞气也太重了,只是把人送去园子里的浣衣处。 梅妃对这个结果并不满意,想着要告到皇后那里,不过目前最重要的是哄儿子吃药。 九皇子吃饱了东西,又没有哪里不舒服,怎么哄都不肯吃药,娘说过生病了才要吃药的,他又没有生病,才不要吃苦苦的药呢。 一直这么耗着,九皇子说困了想睡觉,梅妃也就让他睡了,只是睡着睡着却捂着肚子哼哼起来,眯着眼睛说肚子痛。 梅妃惊怕不已,又传了太医来,在这过程中九皇子拉了一次,粪便稀淡,是腹泻了。 若是一般孩子拉肚子,给吃个治肠胃的药就好了,九皇子却不成,太医给他把了脉,这回开了治腹泻风寒的药。 九皇子觉着身上难受,倒是不反对吃药了,只是捏着鼻子吃下之后却吐了出来。整个清凉谷惊得人仰马翻,皇帝才走了不久,又被叫了回去。 虽然不耐烦梅妃的一惊一乍小题大做,但还是关心这个儿子,只得放下手头政事又去了清凉谷,但他去了也没什么用,只能陪着儿子坐一会儿,哄哄他抱抱他,却是不能代他难受的。 皇帝在清凉谷坐了一会儿,将九皇子哄睡了才回了紫薇堂处理政事,一直忙到月上柳梢头的时候,浑身疲累不堪,准备今儿就在龙泽堂过夜了,却有梅妃身边的宫人来报,九皇子病情加重上吐下泻。 皇帝披星戴月赶过去,看到九皇子小脸苍白躺在床上,梅妃泪如雨下,看到皇帝过来扑进了他怀里,想诉苦却话都说不清。 皇帝轻拍她的肩背,陪着她一起守在儿子床边,晚上九皇子又醒了几次,梅妃谨遵医嘱半夜把九皇子叫起来喝药,喝完他又吐了,而且胃里没有东西,连黄色苦水都吐了出来。 梅妃捂着胸口哭的喘不过气,中午吃了那么多东西,早吐光了,空腹喝药不好,最好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可是他肠胃不舒服吃不下东西,不喝药怎么能好,而喝的药又全吐掉了,吐完再喝,这样折腾大人都受不住,更别提小孩子。 这根本是双方矛盾的事情,可是她没有办法啊,太医也只能把脉开药,吃药把肠胃治好了才能吃别的,身体才会好起来,但九皇子的肠胃弱到连药都吃不下。
第341章 治病 皇帝看着这样不是个办法,也太折腾孩子了,「药补不如食补,他喝不下药,能不能做些温补养胃的药膳粥?味道没那么沖,该不容易吐吧。」 太医道:「九皇子肠胃弱,就算喝粥不会吐,但腹泻还未治好,药膳毕竟比不上药汁药性重,吃药膳把肚子治好,是长久之事,九皇子可能拖不起这么久。」 「你什么意思?什么叫拖不起这么久?难道,难道……」 梅妃听出了太医的话外之音,这是说长留情况不妙吗? 孙太医跪下请罪,他是宫里的妇幼圣手,皇帝这么多皇子皇女都安然长大,他功不可没,大家也都信他,孩子有什么头疼脑热都找他,但是九皇子,真的很不妙。 梅妃身子就不好,并不适合怀胎,而且也一直没怀上,这就是正常生理状况。但她要逆天而行,吃药怀上的孩子,在肚子里就不健康,他当初也道明了厉害,梅妃坚信生下来了就一定能养活,荣王当初早产病怏怏的现在不是也活蹦乱跳么,如果生不下来那是她的命,她命里合该无子。 结果生是生下来了,九皇子养的这么艰难,虽然说孩子过了三岁没那么容易夭折了,但那是普通孩子,九皇子是普通孩子吗?她们竟然这么粗心,这样的天让孩子在日头底下暴晒一阵,晒完了再吃凉饮,吃完了就跑跑跳跳,肚里凉水叮噹响,就是一般孩子也会受凉的。 当时园子里有不少贵族孩子,他们身边都有下人服侍,也不会让他们多吃瓜果,九皇子没人看着,随心所欲的吃,别人盯着自家主子都来不及,谁顾得上他呀。 如今九皇子吃不下药,就很让人犯愁了,该怎么办呢? 最后孙太医把药搓成了药丸,小小的一颗,九皇子喉咙细吞不下,他便把药丸制成糖果模样,在药丸外头包一层糖衣,可他还是吞不下,直接咬碎了,一股药味儿溢出来,立刻就吐了出来。 最后实在没法子,只能把药丸碾碎了放在汤匙里,加点温水兑着,捏着鼻子给他灌下去,就这么一小口,他倒是没有吐出来,也没有呛着。梅妃觉着这法子有效,就是有点折磨儿子,不过治病不是儿戏,必须下狠手。 能吃下药就好,九皇子吃下药之后,腹泻便渐渐止了,肚里也有了饿意,想吃东西,能吃就是好的,其余的症候慢慢养着。只是经此一疫九皇子元气大伤,要好好静养着不能再受风波。倒是梅妃在儿子病急的时候日夜操劳,如今儿子稍有好转她倒是病了,也吃起药来。 她怕过了病气给儿子,不敢去看他,但要把他挪出去是绝不行的,放去哪里她都不安心。梅妃让贴身宫人照顾儿子,还时常让宫人扶自己起来隔着窗户看看儿子,确保他没事才安心。 这母子俩都病了,皇帝也时常去看他们,他觉着梅妃养孩子的方式有些问题,虽然长留身子不好,但天天把他闷在屋里拘在床上窝着躺着也不是个事儿。 他想到了荣王小时候,太后也是和梅妃一般溺爱孩子,轻易磕碰不得,孩子越是养的精细越是脆弱,后来碰到了梓桃,梓桃会给他做好吃的,带他出去玩儿,胃口渐渐便大了,回回吃的肚子鼓起来,吃的多自然身子骨就壮实了起来。像长留这样,这么大了还不吃饭,不吃五谷杂粮,孩子身子怎么能好呢? 他是不敢说把九皇子送去让梓桃养,梅妃不会答应,梓桃也不想给别人养孩子,只是关于孩子的教养方式还是要和她说说。 「等长留病好了,让他吃饭吧,奶水也断了,这么大还在吃奶像什么样子?以后除了早上吃粥汤,午膳晚膳都吃饭,让太医院给个食谱,也不必吃些大补之物,就是家常小菜荤素搭配,吃好了自然身子就壮实了。」 梅妃倚在床上戴着个米色镶碎珠的抹额,一脸病容说话也是中气不足,「我当然知道孩子要吃饭,可是长留吃不下啊,米饭粒太硬他嫌哽喉咙,太软他嫌黏牙,吃粥就挺好的,米肉煳煳他也还喜欢……」 「他不喜欢就可以不吃?他不想吃药你怎么就捨得给他灌下去呢?梅妃,你这样溺爱孩子不行,等他病好了立刻吃饭,没病就不要给他吃药,也不要动不动人参枸杞的给他补,你也不怕他虚不受补?」 「立刻?也该让他缓缓吧,慢慢接受才行……」 「他都缓了四年了还不能接受?之所以他肠胃这么弱,就是你给他准备的食物都太精细了,所以稍微吃点别的他就难以克化。宝儿和宜儿都是不满周岁就断奶了,早早的就开始吃饭,你看他们现在长的多好!就是宏儿当初身子弱也到了三岁就开始吃饭。你若是还一味的没有原则宠溺孩子,我会给他换个生长环境。」 梅妃闻言激动起来,「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想把他送到哪儿去?他是我的儿子,谁都不可以抢走!」 皇帝冷眼看着梅妃,一言不发起身出了清凉谷,一路上想着这么多年的点滴,发现梅妃是个很自私的人。 她最爱的人就是她自己。 当初皇帝最宠她的时候,甚至为了她冷落梓桃,但她从来都没有交心,皇帝虽然不得劲儿,倒没有因着这点怪她,毕竟他也不是个痴情人,若梅妃像梓桃一样爱他,倒让他更有负罪感。 但后来她吃药也要怀上一个孩子,给的理由是她在这世上已经没有了亲人,想要一个孩子延续自己的血脉,他当时没有怀疑,毕竟他不能阻止一个女人想做母亲的心。 后来九皇子多病多难,梅妃养的很艰难,母子俩都受苦,他看了也难受。他曾经问过梓桃,如果一开始就知道宜儿是个哑巴,还会把他生下来吗? 梓桃说会,因为宜儿虽然不会说话,但她努力让他这些年都过的很好,如果把宜儿生下来会让他受尽苦难,她就不生。 他才明白,一个母亲对孩子最极致的爱不是带他来到世上,而是把他生下来努力给他创造幸福人生,而梅妃,明知道吃药生下来的孩子不健康,她还是要生。她可能不是真的爱这个孩子,她只是怕孤独,想要一个孩子来陪她,即使生下这个孩子母子两人都难受,她也要孩子陪着她一起受病痛之苦。
第342章 簪子 九皇子的病养了挺长一段时间,期间宫人陪他说话时,无意中得知那日不是他一个人出去的,而是奶娘李嬷嬷带着他去找梅妃,结果半道上把人扔下了。 梅妃一听,这还了得! 「李嬷嬷呢?」 粟玉道:「娘娘忘了?李嬷嬷请了长假,说她的孩子受了风寒,要回家照料一段日子。」 宫里的奶娘也是宫外请进来的,宫里除了皇帝的女人,哪还有女人能生孩子,九皇子身子不好,更是备有好几个奶娘。尤其他长到现在还未断奶,奶量需求大,一个奶娘根本满足不了他,这李嬷嬷就是自幼餵养他的,要不然九皇子也不能撇了其他人跟着她走。 李嬷嬷请假却是九皇子出事前一天,梅妃准了假后,她收拾行囊再磨叽了一晚上,翌日九皇子走丢生病闹得沸沸扬扬的,也没人关注她什么时候走的,如今九皇子说起,她们才想起来,李嬷嬷离开的时辰分明就是九皇子失踪的那段时辰。 梅妃掐着袖子咬牙切齿,「快去告诉皇上!让他帮本宫清理门户!」 粟玉亲自领着宫人去了龙泽堂,皇帝在紫薇堂议事,她在龙泽堂扑了空,给龙泽堂的小太监传了话,小太监不敢打发她回去,去了紫薇堂禀告汪福禄。 汪福禄不敢耽搁,也告诉了皇帝,皇帝正和户部尚书以及林首辅商议国事,让汪福禄先去看看,他忙完了就去。 梅妃在清凉谷等着,没等来皇帝,只等来个汪福禄,心下很有些不满意,她知道汪福禄做不了主,能在避暑山庄行此阴谋的定不是常人,搞不好就是宫里那几个主子,汪福禄能动哪个? 汪福禄问了梅妃事情经过,梅妃将儿子说的都告诉了他,又道:「这李嬷嬷是不是真出了宫回了自己家我也不知道,还请公公去看看,我一个宫妃,娘家也没了人,宫外的事情实在管不到,劳烦公公了,若是见着了人帮我带回来。」 事情过了这么久,肯定是抓不着人了,只是不知道是跑了,还是死了。 汪福禄应了下来,道:「服侍了殿下几年的奶娘都靠不住,娘娘这屋里怕没几个老实的,奴才带了几个人来,暂时让他们陪护九殿下,娘娘觉着如何?」 这话虽有讥讽梅妃识人不清御下不严之嫌,但皇帝给的人,还是信的过的,便都留了下来,让其他人往别处挤挤,这几人守在九皇子的外间耳房处。 待皇帝忙完了政事,来了梅妃这儿,说的也无非是汪福禄那些话,承德回京城要半天路程,再赶去京郊李嬷嬷家,今儿是回不来了。 到翌日去查探的人终于回来,那李嬷嬷一家果然不见了踪影,周边邻居说他们一家去济南走亲戚了,已经走了有五六天了,但是侍卫在城门登记处问询,并没有他们一家出城的记录。 去查访的侍卫分为两拨,大部分留在京里继续查探,几个人迴避暑山庄汇报情况。 这李嬷嬷暂时没有消息,皇帝又把目光转移到了那两个玩忽职守的宫女身上,她们真的那么大意吗?两个人守着,竟然让李嬷嬷在她们眼皮底下带走了九皇子,她们就一点儿没察觉?不会是和李嬷嬷里应外合吧。 那两个宫女被皇后打发到了浣衣处做苦工,如今又被提了出来,问及前事,两人哭的一塌煳涂,直说不该鬼迷心窍玩忽职守,求陛下饶命。 说起那日的事情,两人还是如前话般道看见一支簪子起了贪心,争执起来吵红了眼,就没顾得上别的。 皇帝根本不信,让人上刑,她们熬不住昏死过去,话都说不清了,也没说出别的来,只是哭自己不该贪心。 这时候梅妃盯着那簪子却起了疑虑,越看越觉得眼熟,她是在哪里见过呢? 「陛下,这支簪子很眼熟,我不记得是在哪里见过了,能不能拿去各处问问,看看这簪子是谁的。」 她这么说,皇帝便让汪福禄去办了,这些女人都对首饰有独特见解,一看这簪子就知道是金玉阁出品的,不过看样式是几年前的了。 既是金玉阁的东西,那就好办了,金玉阁的东西就没有重样的,样样都是独一无二,只需将簪子拿去店里问问,是谁买走了它。 梓桃回了芙蓉馆翻箱倒柜,打开了她所有的首饰匣子,没找到那支双环紫晶流苏簪子,她是放在宫里没带过来,还是梅妃手里那支就是她的? 红菱掌管梓桃的衣服钗环,对这些东西都门儿清,「咱们没带过来,放在宫里呢,但是……咱们都来了这儿,宫里那支还在不在也不好说。」 「也不一定是咱们的,荣王妃也有一支呢,会不会是荣王妃的?」 无论幕后主使是谁,这支簪子是荣王妃的比是梓桃的更合情理。 说起这支簪子,还有一段故事呢,金玉阁不出产一样的首饰,这两支簪子是对簪。 那还是荣王新婚不久的时候,他在金玉阁买了许多首饰,分成两份,一份给了梓桃,一份给了王妃,店里装的时候没细看,将一对簪子分开装了,双方一人一支。 这种簪子是可以单戴也可以成对戴的,是以收到簪子的两人都没有疑心,不过后来端午宫宴上,两人都穿了轻薄的鲛绡绫裙,头上便戴了这支亮丽耀目的簪子,让大家看了笑话。 皇帝更是调侃荣王:「是朕给你的安家银子不够么?一对簪子拆开送两个人,你这么缺钱?」 荣王有些许尴尬,事后和两人都说了,梓桃知道他的性子,也不怪他,只是后来没在公开场合戴过那支簪子,私下里还是常戴的,而荣王妃彼时觉得新婚夫婿不够重视她,送的首饰不是她喜欢的风格便罢了,竟然还将一对簪子分开了送,这么粗心,送她的礼物也太敷衍了吧。 她回去就把那支簪子赏给了下人,再也没有戴过,如今梅妃拿出那支簪子来,她也没有印象了,听梓桃派来的人说起后,她才想了起来,可她的簪子已经找不到了呀!时隔几年,她甚至连这支簪子赏给了谁都不记得。
第343章 仿品 大概真的是一孕傻三年,荣王妃刚生完孩子,还没缓过来,在荣王问她这支簪子在哪儿的时候,她言辞有些闪烁,「在京里王府呢,许久没戴过了,不记得放哪儿了。」 荣王见她这样就知道有鬼,「红袖是管理你的钗环首饰的吧,你不记得了,她也不记得了?」 红袖底气不太足,「奴婢也记不清了,王妃的首饰很多,那支簪子不常戴……」 「本王送给王妃的礼物,你们这么随意对待啊!」 红袖跪下请罪,王妃低头不语,他送的就不走心,凭什么不许她随意对待?只是她一向对丈夫恭顺,并不会表达不满。 「只要去金玉阁问了,很快就会问到你们身上,你最好能拿出一支簪子来,要是拿不出来,有的皮扯了。」 荣王说是这么说,但他们夫妻俩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王妃拿不出来他不得帮着想办法嘛,只是对于王妃慢待他送的东西有些不满,说话有些不中听。 皇帝派人去了京中金玉阁问话,最后查到的记录是三年前被荣王买走了。 皇帝传了荣王来问话,荣王说他不记得,将那支簪子拿给他看,他身边跟去的星蕊恍然大悟,「是这支簪子呀,王爷忘了吗,这支簪子是一对的,当年还闹了个笑话呢,您误将一对簪子拆开了送给贵妃娘娘和王妃,结果让她们端午时一起戴了出来,被人看出了笑话一通,两人都着恼,倒让您不得好。」 星蕊这么一说,皇帝也有了点儿印象,「这么说,你买了这对簪子后送给了宝贵妃和荣王妃?那簪子应该在她们那儿吧。」 说罢让人传宝贵妃和荣王妃来,两人进了龙泽堂,皇帝问起簪子的事,她们都说放在京里没带出来,皇帝若是要看,回去还得找找呢。 京里到承德不远,但来回跑也烦人,这避的什么暑,干脆就起驾回京好了,回了京慢慢审,但事情是发生在避暑山庄,若是回了京这边又有了什么线索,岂不是又要两边跑。 皇帝有些烦躁,说话的语气也不中听了,「昨日汪福禄拿着簪子各处问,你们看见了就没一点儿印象么?」 梓桃道:「几年前的旧东西了,我们又不缺首饰戴,还能一直戴着它呀,再说了,荣王送的不好,当初戴了一次闹了笑话,哪里还好意思再戴出去,就压箱底了,平日不看它,哪里能想到。便是遣人回去找,能不能找到还不好说呢,谁知道放在哪个犄角旮瘩了。」 「你们不记得放在哪里,可它出现在了长留屋子里!你们立刻遣人回去找,给你们三天时间,三天之后谁交不出簪子,亲自来给朕解释!」 有人要害他的小儿子,线索之一的李嬷嬷不见了踪影,而这个簪子指向了他的爱妃和最爱的儿子。他不知道幕后主使是谁,亦不敢确保荣王没问题,毕竟当初他假装安排梅妃的马车从八宝胡同回宫,路上出事最后的线索指向了荣王府,他给蓝胜青一个面子,不追究此事,不代表他接受了他们拙劣的谎言。而梓桃,进宫十几年也不像少年时那般天真无邪了,她有了两个孩子,凡事会为孩子想,甚至亲近荣王也是为了给自己和孩子们留条后路,他不反对梓桃亲近荣王,但若是梓桃帮助荣王在后宫兴风作浪,他不知道该怎么处置他们。 皇帝给了三天时间,三天时间足够他们做许多动作了,就算找不到簪子,也有法子做一支一样的出来。 红菱和紫藤亲自回了宫去找,没找到,这支簪子梓桃有一年没戴了,但红菱明明记得是收在了小库房放钗簪的那口箱子里,那簪子上头镶的宝石是紫晶,按材质来放应该是放在宝石簪子那一处,但她打开那口小匣子,里头并没有这支簪子,这支簪子不见了。 难道九皇子屋里发现的那支簪子是娘娘的? 那她们屋里就是出内贼了,趁着她们不在,有人混进了小库房把簪子偷出去了,但是钥匙在她红菱手里,那起子心术不正的怎么混进去的?难道还撬锁不成? 荣王事先交代过她们,不管找没找到簪子,都去荣王府透个声儿,若是找到了说一声就成,没找到就要让他们想办法弄一支出来。 荣王妃的那支是找不到了,她赏了下人,她不记得是赏谁了,但她的大丫鬟红袖记得,一般赏下人都是赏碎银子金瓜子,像这种赏自己用过的东西,身边人都会记着,就防着现在的这种情况,若是下人拿着主子赏的东西出去行不轨之事,反咬说是主子唆使的,那主子可真是说不清了。 荣王妃是把这支簪子赏给她以前的一个贴身大丫鬟,叫绿腰的,她在前年就放出去嫁人了,嫁的是在李家时就定了亲的佃户,她陪着王妃在荣王府站稳了脚跟,也就由王妃做主嫁出去了。只是她命不好,嫁过去一年就难产死了,只留下个小儿子,身子不好,那家里也不富裕,绿腰带去的嫁妆都变卖了给孩子看病买药,那簪子也早不知去哪儿了。 荣王府的人也不是傻子,梅妃手里的那支肯定是从贵妃那里拿的,只是这样,他们就要做两支一样的出来了。金玉阁的东西号称是独一无二的,市面上许多仿品,他们自然有自己辨别的法子,听说金玉阁的东西身上都会刻有他们店的标志,是一朵牡丹花图案,这个图案也是可以仿制的,但是材料做法总有些差异,不必金玉阁的师傅来辨认,他家的常客用多了也能看出真伪来,全国大字号总有些别人无法仿制的秘方。 金玉阁背后的东家是江南富豪吴家,吴家有位老姑太太是淳王的侧妃,这样的背景,就算是荣王也不好收买,搞不好淳王告到皇帝那里去,他就要惹一身骚。 最后荣王铤而走险让人仿制了一对紫晶簪子,带去了避暑山庄,梓桃和荣王妃当众拿了出来,瞧着和皇帝手里的那支没有任何差别,只是梓桃她们手里的那两支要旧一些,这是因着他们在土里埋了一夜把簪身磨旧了些,若不然新东西亮闪闪的拿出来不像样。
第344章 真伪 皇帝看了梓桃和荣王妃呈上的簪子,再对比他手里这支,外观上瞧着是一般无二,他对女人家的首饰也无深究,奇道:「不是说金玉阁出产的东西都是独一无二的么?那这几支哪支是假的呢?」 皇后道:「让金玉阁的老师傅来辨认,就知道了。」 皇帝早料到了会有变故,前几日派人去金玉阁问询时就带了一个老师傅回来,此刻便将他传上来。 老师傅姓张,在金玉阁做了许多年了,对他们店里的东西熟悉的很,看过后就说梓桃和荣王妃拿出来的那对簪子是假的,皇帝手里那支才是真的。 「我们店里做的东西都刻有一朵牡丹花标志,是我们店的徽章,这三支簪子都有,瞧着并无差别,怕是精心研究过才仿制出来的,但簪身做工却有些不同,这对簪子是双环银簪,我们店里制的环都是勾丝法,而这对簪子是掐丝法, 虽然外观看着差别不大,但勾丝做出来的环比较稳固不易变形。 且这对簪子用料是新银,虽然瞧着有些老旧,但银子用久了老旧之后会发黑,而这对簪子发黄,并非是年久磨旧了,而是新东西在短时间人为密封起来故意磨损。」 金玉阁的师傅说的头头是道,众人听了,便好奇贵妃和荣王妃拿一对假簪子出来做什么?难道真是做贼心虚,那支簪子是从她们手里出去的? 皇帝冷眼瞧着梓桃他们几个,「你们解释一下,做什么拿假簪子来煳弄朕?」 梓桃道:「臣妾不知,这就是当年荣王送给我的簪子,只是有段时候没戴了,不知道怎么就成假的了,难道荣王还会买了仿品来送给我不成?」 荣王忙道:「我哪里是这样小气的人?这对簪子确实是我从金玉阁买回来的。」 张师傅道:「但这确实不是金玉阁的东西。」 荣王忽而问他:「这上头的宝石挺漂亮的,是什么材质?」 张师傅道:「是紫晶石,从舶来进购的珍稀宝石,色泽亮丽闪耀,只是配金子不好看,只能配银饰,而银饰容易发黑,戴久了就要更换新的簪身,才能一直保持耀目光辉。」 荣王点点头,不再说话了,对皇帝提议道:「既然双方各执一词,不如传尚珍局的匠人来问话,听听她们说的是不是和张师傅一般,这对簪子真的是新银做的? 」 尚珍居的宫人是专司后宫女眷三的珍宝首饰制作,和金玉阁也是同行,皇帝觉得有理,便传了刘尚珍和她的一位弟子来辨别。 两位女史进堂后,说这簪子并非是新银制成的,而是用的桐山银,桐山银矿开採出来的银子白芒耀目,用来制作货币银锭倒是暴殓天物了,许多大金楼制作银饰都会用桐山银,只是成本高些,宫里尚珍居用来制作银饰的都是桐山银。 桐山银和官银不同,官银用久了会发黑,要回炉重铸,而桐山银是发黄,且桐山银硬度不及官银,都是拿来制作贵重首饰,买得起这种首饰的人都不缺钱,用旧了就扔了,也就没有回炉重造这一说。 另外,她们还指出,这对簪子上的宝石是紫晶石不错,但皇帝手里的那支,上头嵌的是紫石英。紫晶石是舶来品,在大梁很走俏,内地见识了它的大好行情后,便在本地挖出了一种类似紫晶石的紫石英,经过打磨后外观瞧着和紫晶石差不多,但珍稀程度和硬度通透度都及不上紫晶石,自然价格也比紫晶石便宜不少。 荣王道:「金玉阁是京中第一大银楼,你们卖的东西,不会是用紫石英冒充紫晶石的假货吧?桐山银配紫晶石,才该是你们店的底气,官银配紫石英,可就糙了点儿。」 张师傅头上沁出汗来,再老的店也有失手的时候,他如何不知道这对簪子用的是桐山银和紫晶石,非常贵重,而皇帝手里的那支官银配紫石英,对于他们店来说是糙货次货。 这却是涉及到几年前的一桩旧案了,当时东家几位少爷争产,人人都想分一杯羹,东家让三个儿子公平竞争,小儿子负责进货。却不想这小儿子是个混不吝的,掌柜的交代了要从外商手里买上好的紫晶石,他以次充好,买了紫石英来替代,进了店里自然被老师傅们看出来了。 但是东西都买了,提前公布的上新货的日子也要到了,他们只得硬着头皮做了这次亏心买卖,尽量在手工打磨上做的精緻了些,以掩饰原料的不足。 桐山银白芒耀目,若是用它来配紫石英,更加显出紫石英的粗糙暗淡来,他们只得用了次一等的官银,配色才不显突兀。 每回关注新货上架的顾客都是金玉阁的老客人了,她们买东西最重要的不是看材质做工,金玉阁的东西就没有差的,她们要的就是这个面子:这是金玉阁才上的新货,多少多少银子呢,我和谁家夫人都看上了,还是我多出了银子才买到的。 那对次货簪子被荣王买走了,原本都过了几年,这事情也差不多淡忘了,却不想如今被提起来,这簪子又重见天日了。张师傅暗暗捏着袖子,他今天要不好好说话,金玉阁的名声就要毁于一旦了。 皇后听了这话,驳他道:「这对簪子的主人非富即贵,搞不好就是宫里的手笔,金玉阁再大的底气,还能和宫里比吗?」 张师傅正要应是,荣王却道:「我查过金玉阁的进货记录,当时你们店里进的就是紫晶石,该不会别人买的都是紫晶石,就我买的那对是紫石英吧?你们店成心煳弄我?觉得本王就配用紫石英不成?」 张师傅忙道不好,「是草民眼拙,方才几支簪子摆在一处,草民只顾着看细节,倒没有注意材质,只一眼看到两支簪子都是紫晶石,便没注意看边上那支。」 「所以,贵妃和王妃的这对就是几年前本王从你们店里买的,陛下手里的那支是仿品,对么?」 张师傅正要应是,梅妃终于忍不住开口:「你方才还说这对簪子是新东西呢,你是金玉阁的老师傅,难不成连官银和桐山银都分不清?竟然把旧的桐山银看成是新出的官银?」 实在不是梅妃咄咄逼人,方才张师傅笃定陛下手里的那支是正品,荣王拿过来的那一对是假的,现在他竟然改口,说荣王拿来的那一对是真的,而出现在长留屋子里的那支是假的,那岂不是又断了线索?
第345章 指向 张师傅紧张的话都说不利索了,他只是个闷头做事的手艺师傅,哪里见过这么多大场面,被几位贵人连番逼问,他早已心虚颤抖,不由将求救的目光投向随他一起来的掌柜。 掌柜的要精一些,怕张师傅露馅儿,便上前说道:「这都是几年前的东西了,我们店里年年都有几批新货上柜,我们哪里记得当初用的什么材料。我们店里不太卖银饰,银饰多是用在婴童首饰上,像童镯长命锁什么的,那种用官银要好一些,一则小孩子看到颜色亮丽的东西会往嘴里塞,桐山银太亮了不适合,二则官银戴久了发黑是吸收了人体的寒气,对人体有利的。故我们店里平日里大多用官银制作婴童首饰,官银短时间内密封发黄和桐山银永久了发黄是差不多的模样,张师傅年纪大了眼睛不好,又是这样肃穆的场合,有些紧张记错了看错了也是有的。」 不愧是做掌柜的人,迎来送往就是会见风使舵,梅妃气愤不已,揪着他不放:「那你们方才又说什么掐丝勾丝的?这又有什么区别?荣王带来的这对簪子是掐丝的还是勾丝的?你们店里一贯又是哪种手艺?不会又看错了吧!」 掌柜道:「我们店里的环状首饰一向是用勾丝的不错,这对簪子是掐丝手艺也不错,凡事都有例外,做首饰讲究个精巧,尤其是这些贵重首饰,坚固与否还是其次,最重要的是造型别致。掐丝环纹路细緻但脆弱易折,勾丝环坚固耐用但环身圆钝,若是做绞丝手镯,当然是勾丝好,经得磨损,但做这种头上簪钗,轻易不会磕碰,自然用掐丝漂亮些。张师傅年纪大了,记事认死理,不懂变通,素日做首饰也是我们怎么说他就怎么做,娘娘还有什么不理解的,尽管来问我。」 论首饰的制作技巧,当然是金玉阁这些人懂门道,他们怎么说都有理,而尚珍局的宫人很明显是站在荣王那边,梅妃满心无力,不由将目光看向了皇帝,那是她的丈夫,长留的父亲,会帮他们做主吗? 但她忘了,皇帝也是宝贵妃的丈夫,也是荣王的父亲,在这场博弈上,他不能偏向任何一边,谁有办法证明自己的清白,他就信谁。 目前荣王和宝贵妃算是暂时证明了清白,出现在清凉谷的簪子和荣王送给贵妃王妃的簪子外观一模一样,是刻意仿制的,仿制这个簪子的人目的是要害九皇子再栽赃给荣王和宝贵妃。 皇帝道:「既然这支簪子是仿品,那就派人到处查查,这仿品是哪里来的。」 金玉阁的东西仿品很多,谁也不会光明正大的摆出招牌来,我家专做赝品,谁要买高仿的就来我这儿。 不过这些仿品能在市面上流通,自然有迹可循,皇帝派去的暗卫混身在三教九流中,赌坊妓院地下钱庄都有他们的路子,很快就找到了京郊一处窑厂里,专做各种古董金石仿品,自然也包括钗环首饰。 他们拿了这支簪子去问,窑厂的人一看就知道是他们厂里出来的,说前段日子有几个衣着富贵的人拿了一张图来,上头画的就是这个簪子,再加上他们口头描述,银制簪身镶紫晶石,只是他们小本生意,哪拿的出这么贵重的紫晶石来,就用紫石英做了,做出来的成品就是暗卫手里拿的这支。 暗卫问那几个人有什么特徵,他们口述也说不清楚,暗卫听他们口述出来的制了几副画像,瞧不出什么,但是有个机灵油滑的窑工说那日来做簪子的人里有一个眉头长了颗肉痣,肥圆脸蛋蒜头鼻,人中处一撮小鬍子,长的其貌不扬,但一双小眼睛闪着精光,看起来是聪明人。 这个特徵就比较明显了,暗卫立刻将几位皇子府上和后妃娘家的人过滤了一遍,将目标锁定在了平王府的幕僚张良身上。 这幕僚叫张良,与汉高祖刘邦的能臣张良同名同姓,人也算聪明,但不用在正途上,尽行些阴谋诡计,又长的一副奸商相,压根儿不像文人,是以见了他的人都会多看两眼。 那窑工形容的人,长相和那张良一般无二。 暗卫凭脑中记忆画出了张良的模样,窑工一看连连点头,「就是这个,还有几个人特徵不明显,不太好形容,但和这个人是一伙的。」 如此,线索指向了平王府,平王府的主子都去了避暑山庄,在京里是没什么可查的了,暗卫回了皇帝身边回禀情况,皇帝让他们去听听平王的墙根,看看有什么收穫。 不管幕后主使是不是平王,暗卫既然查到了平王府,皇帝便要公开审理,即使是他做的,能像荣王那样金蝉脱壳是他的本事,也就不罚他,如果他无法自辩,就算不是他,也只能让他受冤枉。儿子都大了,已经开始正式争斗了,父皇不会再像孩子小时候那样尽力护持好每一个人。 平王被传上了殿,高贤妃也是旁听者,心里揪着不敢松懈半分,对于窑厂工人的指认,他自然不承认,大喊冤枉,就是那个胖幕僚张良,也矢口否认他去过窑厂,更没去仿制什么簪子。 就在双方争执不下的时候,三公主带着平王府的大郡主在外求见。这样的场合只有几个涉事的大人在,小孩子并不参与,三公主来可能是不放心亲娘,她也算是个半大姑娘了,她来还像话,带着才三岁的大郡主来做什么? 皇帝让她们进来,姑侄两请过安后,三公主便对大郡主道,「你将方才对我说的话再和皇祖父说一遍。」 贤妃只觉不妙,心突突地跳,三公主哄着苹儿说什么?不会说什么对她和宇儿不利的话吧? 大郡主望着上座的皇帝,奶声奶气道:「皇祖父,苹儿想要姑姑脖子上的项鍊,苹儿不白拿,拿我的项圈和姑姑换,姑姑说项鍊是皇祖父给的,让我来问问您,祖父答应了姑姑就给我。」 皇帝只觉烦躁,什么屁事也来问他,他忙着呢!不过目光随意一瞥触及到宝儿脖子上的一抹紫色流光,霎时锋利起来。
第346章 推卸 三公主脖子上流光溢彩,戴了串紫晶石项鍊,配着她淡紫色的鲛绡湘妃裙,衬得整个人清丽舒窈俊秀大方,只是众人却无心欣赏皇家有女初长成的风姿。 又是紫晶石,这么巧? 皇帝问大郡主:「苹儿为什么想要你姑姑的项鍊?」 大郡主道:「苹儿喜欢紫晶石,很漂亮,可苹儿没有,上回在祖母那儿看见了一支紫晶石簪子,祖母说给我抠下来做项鍊戴,后来又说簪子不见了。」 大郡主说到这儿撅起了嘴巴,一副委屈相,还欲再说,贤妃已经跳起来骂她,「苹儿你在胡说什么!我什么时候给你看过什么紫晶石簪子!」 一向和蔼可亲的祖母突然变得这般暴躁,大郡主被吓坏了,张嘴大哭起来,三公主揽着她哄了几句,忙将自己的项鍊套到了她脖子上,「苹儿别哭,项鍊给你了,快别哭了。」 贤妃再难维持她的菩萨面目,「三公主!我知晓你想为你母妃脱罪!可你也不该教唆苹儿来指认她的祖母!拿一条项鍊来哄她,你怎么做得出来!」 梓桃听到这话也不乐意了,「什么叫宝儿为我脱罪去哄骗大郡主?我有什么罪?我的嫌疑早两日便洗清了,宝儿便是要为我出头,也该是早两日陛下问审时,今儿问审可是在审平王!和我有什么干系?」 贤妃还欲再说,皇帝已经将那支簪子拿了出来,「苹儿在你祖母那儿看到的是这支簪子吗?」 「苹儿!祖母根本没有给你看过什么簪子,你不要撒谎骗你祖父!」 大郡主怯生生的看着贤妃,再看看父皇不赞许的眼神,以及神色各异的众人,她好像做错事情了,为什么大家都看着她?她不过是想要一条紫晶石项鍊而已,就算撒了个小谎,也无伤大雅吧。 「苹儿没见过簪子,苹儿瞎说的,姑姑,苹儿不要项鍊了,还你。」 说罢便要去摘脖子上的项鍊还给三公主,虽然项鍊很好看,可父王和祖母的疼爱更重要,不能因为想要项鍊就撒谎骗人,父王和祖母都不喜欢撒谎的孩子。 宝儿按住她的手,「苹儿乖,姑姑给你了就是你的,不过,你方才在园子里玩耍时就同我说过这话,许多人都听见了,怎么你祖母一凶你,你就改口说没看过簪子呢?」 大郡主急得又要哭出来,她看到三姑姑的项鍊很漂亮,想要又不好意思开口,大丫鬟珍珠就给她出主意,让她拿项圈去换姑姑的项鍊,不过她的项圈没有姑姑的项鍊值钱,姑姑可能不会答应,会藉口说这是皇祖父给的不能送给她。然后她就去皇祖父跟前哭委屈,说她在祖母那儿见过一支紫晶石簪子,祖母答应了给她做项鍊的,后来又没给,苹儿可委屈了。皇祖父听了一定心疼苹儿,就算不给姑姑脖子上的那条,也会再寻一件漂亮的紫晶石首饰送给她,她是皇祖父的长孙女,可是皇祖父把好东西都送给了三姑姑,她一件也没有。 大郡主听了觉得很有道理,在园子里时就是这么说的,在皇祖父跟前也是这么说,可是为什么祖母会骂她?就因为她撒谎了吗?那她都承认错误了,怎么还不原谅她呢? 皇帝不想吓坏了小孩子,让人将大郡主带下去,听三公主说方才园子里许多人都听到了,便传了其中几位宗室的姑娘来问话。 来的几个姑娘都是宗亲,素日里也常在宫里走动,对于这次的事情也听自家长辈说过,不欲扯入其中,但皇帝问话,她们都照实回答:「大郡主确实说过在贤妃娘娘那儿见过一支紫晶石簪子,不知是真是假,但她确实是这么说的。」至于有没有人教她,谁教的她,她们就不得而知了,反正方才园子里许多人都听见了。 皇帝望向贤妃:「把苹儿看到的紫晶石簪子拿出来给朕瞧瞧,噢,你后来又说不见了,掉哪儿了?」 皇帝的暗卫前脚刚查到平王府去窑厂做了一支假簪子,大郡主后脚就说她在贤妃那儿见过一支紫晶石簪子,后来又不见了,去哪儿了,不会是去了九皇子屋子里吧。 贤妃跪下说话,「臣妾没有什么紫晶石簪子,苹儿也没有见过,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会那样说,定然是有人哄骗了她!她才三岁,别人拿点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她就跟着走了。」 这话就是在影射宝儿拿项鍊引诱她了,梓桃不阴不阳道:「贤妃别把咱们皇家的郡主说的这么眼皮子浅,大郡主不缺好东西,如何轻易能被人哄骗?小孩子最是纯真,看见了什么就说什么,要不是贤妃答应了给她簪子又失言,她能看上宝儿的项鍊吗?」 「我说了我没有给她看过什么簪子!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臣妾在宫里常年吃斋念佛为大梁为陛下为后妃皇嗣们祈福,九皇子与我素无恩怨,我如何能害他?陛下,请您明察!」 皇帝道:「如今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你们,朕如何明察?平王,你认罪吗?」 平王大喊冤枉。 贤妃昂起下巴强作镇定,「陛下,当日那支簪子被金玉阁指认是荣王买走了,所有的嫌疑都指向了宝贵妃和荣王,陛下尚给了他们三日之期让他们拿出簪子来证明清白,怎么如今这窑工一家之言指认臣妾和平王,陛下就认定我们有罪呢?同样是您的妃妾儿子,陛下可不能厚此薄彼!」 这话以前只有皇后敢说,贤妃一向是慈和人,宽容大方,从来不和人呛声,如今也是被逼急了,决不能让儿子背上罪名。 皇帝望向贤妃母子的目光冰冷锐利,「既你们要拖时间,好,朕也给你们三日时间,三日之后,希望你们能找出证据来证明清白。」 众人听了都暗自揣揣,三天又三天,上回指认的是荣王,三天之后荣王指向了平王,再三天之后平王又会咬上谁?皇后和德妃都在心底盘算,听皇帝这意思,是已经给平王定罪了,既如此,就收拾了他吧,一个庶长子,也是很扎眼,早晚都要除掉的,只是,除了平王,那荣王就更加名正言顺了。
第347章 将揭 梅妃坐在一旁满是焦躁不安,这个推那个,到底谁才是真兇?要她说,这几个都不干净!推了几天,最后不会又推出个小虾米来顶罪吧。 她本无心争斗,带着儿子龟缩一隅,长留年纪小又身子弱,与大位无缘,对他们也没有威胁,那些人怎么就不愿放过她们母子俩呢?如果这次皇帝又是雷声大雨点小,那就不要怪她也做个奸妃了,为了她和长留的安稳日子,她不能再坐以待毙。 从龙泽堂回去后,梓桃叫了荣王去芙蓉馆,她有很多想问的问题。 「不是说金玉阁背后的老闆是淳王吗?这你都敢收买?不怕他告诉你父皇啊!」 淳王是公认的铁面无私,就算荣王一直被传是板上钉钉的下任皇帝,他对几个侄孙也是一视同仁,并没有对荣王另眼相待几分。 荣王坐下喝了口茶,道:「我怎么可能去收买?利益收买最不靠谱,他能被我收买,就不会被别人收买吗?是我让人去查了金玉阁的帐本,查到几年前的进货记录,知道他们用紫石英代替了紫晶石,才做了一对紫晶石簪子出来以假乱真的,那支真的反而成假的了。」 这世上本也没什么绝对的真假,嘴长在别人身上,大势所趋,他说是真的就是真的。 「你做紫晶石簪子的地方,不会就是那个窑厂吧,你让他们去指认平王,幕后主使真的是他们母子吗?」 她是知道的,皇帝手里那支簪子就是从她的库房里出去的,能从她的库房里拿东西,有这个动机又有这个能力的,也就是后宫这几个儿子已经长成的女人了,不是皇后就是德妃贤妃。 荣王没骨头地靠在太师椅上长出了口气,「我怎么知道是谁,不管是谁,反正不能是我,也不能是你,要脱罪总要找替罪羊,我希望是平王,那就是他了,反正父皇现在也认为是他。」 「那如果不是他,咱们岂不是冤枉好人了?」 话一出口,梓桃又觉得不对,就算不是他们,他们也不是什么好人,虽然他们没做什么对她不利的事情,但他们立场相对呀,如果平王做了皇帝,贤妃做了太后,她要在他们母子手下讨生活,可是很有些不容易的。 荣王说了句比较孩子气的话,「对我来说,所有和我争东西的人,都是坏人!」 是坏人就要剷除,是早是晚又有什么关系。 梓桃还想问问他,他怎么让大郡主开口指认贤妃的呢?大郡主身边也有他的人?还有尚珍局的女史,那倒是不奇怪,他长在后宫,母亲是先皇后,又跟了太后几年,在宫里的人脉应该是很深的。 他真是厉害,这都有法子脱身,还将平王拉下了水,这回的事她是安全了,看来她眼光不错嘛,早早的押对了宝。 这三日註定不太平,失踪的李嬷嬷一家找到了,在京郊乱葬岗找到了他们的尸体,幕后之人也够兇残,买通李嬷嬷背主,事后杀人灭口,不过这也是这些上层人士惯会做的事情,死人才会保守秘密。 灼华宫的内贼也抓到了,是灼华宫的老人元宝,他是在梓桃刚进宫时就来伺候的,当年梓桃刚入宫时沾上了水婕妤流产的事情,碧丝是内奸,当时她就觉得只凭碧丝一人无法成事,定然有人配合她的,竟然是元宝,藏了这么多年倒是本事。 元宝和银锭铜板一起进来伺候,他比不得银锭生了张灵秀面孔讨喜,也不比铜板机灵活泛会办事,元宝人如其名,生的圆润憨厚,面上两只小酒窝,笑起来憨憨的,大多数时候总是闷头做事和憨笑,虽然他比不得银锭和铜板有存在感,但梓桃对他也不差。 这回的事情是元宝和一个小宫女银铃一起做的,铜板和银锭跟着梓桃来了承德,宫里留了他和花团主事。他藉口要去库房搬桌凳,用特制的铁丝开了梓桃放簪环的小匣子,将那支簪子偷了出来。 而那个小宫女银铃认了李嬷嬷做干妈,簪子就是她拿给李嬷嬷的。 红菱和紫藤知道簪子失窃之后,就密切关注宫中之事,贤妃被荣王咬住了,只有三天时间,狗急跳墙定然会再联繫元宝,紫藤有备而来,当场把元宝和接头的宫女一起抓住了。 那宫女是贤妃宫里的二等宫女,等贤妃身边这批大宫女放出去,她就能上位,也算贤妃半个心腹了。 这些事情是梓桃宫里的事情,她等到了贤妃墙倒众人推的时候才将事情说出来。 却是李嬷嬷一家没有死绝,她十二岁的长子在檀香书院上学,这回免遭灾难,被皇帝的暗卫找到了,带到了承德来指认贤妃。 他道自己在书院时晚上睡觉有人来抓他,只是那夜碰巧他住的屋子漏水,滴湿了床铺,他便去了同窗屋中睡一夜,这晚上就出了事,他的床铺被人翻乱了,地上有泥泞脚印,一开始他以为是有贼,报告了师长,师长让他先和同窗挤几夜,待屋顶修好了再搬回去,窃贼之事书院会查。 过了没两天书院外有一个小孩子给了他一块红布,上头只一个字,躲,他认得那是母亲的字。母亲在宫里做事,联想到那日他屋里遭贼,定然是家里出事了,他不敢贸然出去,只得向敬爱的师长寻求帮助,师长让他先藏在书院的厨房,对书院内说他请假回家了。 这段日子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他听师长带来的消息说他的母亲捲入了谋害皇嗣的阴谋,他家里人都死了,终于忍不住出去一探究竟,再怎么也要给爹娘和弟弟收尸,暗卫抢在平王府跟前找到了李元,将他带到了承德面圣。 自己的母亲犯了罪,李元面圣也很害怕,但他坚信自己的母亲是遭人胁迫,定然是有人抓了父亲和弟弟,母亲逼不得已。为了这个,他一家人都死了,难道还要株连到他吗? 皇帝倒没提株连他的事,不过是底层的蝼蚁,生死任人掌控,该死的是那幕后主使人。 贤妃还是矢口否认,她根本就不认识李嬷嬷一家,也不知道这个少年是谁。 「你不认识?你不认识平王府的人找他做什么?」 「李嬷嬷是这件事的另一个线索,那个簪子如今指向了我们,我们当然要找到另一条线索来证明清白。」反正也没有证据表明李嬷嬷一家是她杀的。
第348章 落网 确实,没有证据证明李嬷嬷一家是贤妃派人杀的,此刻就算皇帝也认准了是她,但明面上没有证据,只是失了皇帝的心,她以后不好过就是了,但目前没法处置她。 梓桃让人将元宝和银铃以及贤妃宫里云雀带了上来,又将话题转到了簪子上,「你的宫女为什么半夜给我的太监传信?」 贤妃道:「宫女太监对食之事自古有之,这可不是你该管的。」 皇帝都不介意,她操的什么心。 梓桃冷眸锐利,从袖笼里拿出了一张纸条,「对食啊,若是对食应该是鸿雁传书寄相思吧,怎么让这纸上写让元宝出去认罪,反咬我一口呢?」 「你随意拉两个宫人出来,再抓我宫里一个人,自己写张纸条,就成了我让人往你宫里传信?你有什么证据证明这张纸条是我宫里的人写的?跟了你十几年的太监,你都能推出来陷害我,真是下了血本了!」 梓桃抓到了元宝和贤妃的人接头又能如何,这是她宫里的事情,有谁看到了?只要贤妃不认,完全可以说是梓桃自导自演贼喊捉贼,毕竟后宫所有主子都不在宫里,梓桃身边的紫藤会功夫,还不是想抓谁就抓谁。 梓桃抿唇咬牙,贤妃如此狡辩,若不是她留了后手,还真奈何不得她了。 「我让人查过内务府宫人进宫时的记录簿,元宝祖籍是山西,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贤妃祖籍也是山西吧,你们府上有一个老管家,如今留在山西帮你们家看老房子,老管家夫妇两个无儿无女。」 贤妃目光闪烁了一下,面上还是保持镇定,「你想说什么?」 梓桃面上洋溢着自信的笑容,落在别人眼中很是扎眼,小人得势! 「老管家夫妇名下是没有子女,但他们却生育过一个儿子,只是彼时他们是奴籍,不忍让儿子也为奴,便将儿子送给了附近一户求子的人家,那个孩子就是元宝。」 「到元宝十二岁时,他的父母都去世了,姐姐们不愿养他,他一个半大孩子,辍了学去做工,过着有一顿没一顿的生活,老管家夫妇一直密切关注着儿子的动向,知道儿子过的不好,自然不会袖手旁观,时常暗中接济他。」 「事情被高家主子发现了,元宝肖父,见了他的模样,就知道和管家是亲父子差不离了,主家大怒,管家竟敢私自将家生子送出府冠以良民身份,原本你们家要将元宝捉回来做奴才,但想到了宫里的贤妃娘娘,便心生一计,让元宝以良民的身份入宫做太监,成为贤妃的一份人脉。」 梓桃一口气说了许多话,喝了口水收敛情绪,「贤妃好长的手脚,竟然将家生子送进宫来做暗桩,莫不是将宫里当成你家了?」 元宝伺候梓桃十四年了,梓桃自认为对下人不薄,十四年,便是条蛇也养熟了,他竟然还会反咬一口,是什么驱使他十年如一日的蛰伏?利诱不可能,如果是像碧丝和李嬷嬷那样受人胁迫的,也不可能这样长久,临时用一次便是了,却原来,他从始至终都是贤妃的人,在梓桃身边呆了再多年,根在别处,怎么养的熟。 这些事情当然不是她能查到的,从红菱她们发现梓桃的簪子失窃之后,荣王就将目光放在了花团和元宝身上,能神不知鬼不觉的进梓桃的私库拿东西,只能是这两个元老级的宫人,底下人才不会多想也不敢置喙。 花团锦簇和元宝祖籍都是山西,只是不同州县,承德离山西也不算太远,五六天的时间足够荣王的人去山西摸清他们的家底飞鸽传书回来。 花团锦簇的家里一切安好,是朴实的耕作人家,而元宝家中没人了,已经出嫁的姐姐们也早没了来往,瞧着比花团家里还干净。但巧的是,高贤妃的娘家祖籍也是山西,竟然和元宝家在同一个州县,见到了高家老管家的相貌,再对比元宝,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贤妃还欲再辩:「天下长得像的人多的是!荣王府的袁侧妃还长的像你呢,那能说明什么!」 荣王眸子微眯,目光危险起来,「贤妃还要狡辩么?与宝贵妃同年进宫的水婕妤当年小产,那犯事的碧丝一家被抓,与如今李嬷嬷因家人胁迫背弃主子的手法可是一家之作,要不要咱们再往前翻翻,还能查到些什么?」 荣王说话间,瞥到了平王身上,目前所有的证据都指向贤妃,贤妃如果还不认罪,继续翻下去,平王也脱不了身。 弃车保帅的道理贤妃知道,皇帝也知道,只是后宫争斗而已,儿子还是要保的。 贤妃看了眼儿子,平王低着头不敢看她,大概他心里也希望贤妃认罪,贤妃将所有的事情都揽到自己身上,就与他无关了。 贤妃颓然跪地,语气是垂死挣扎过后依旧无力回天的悲悽无奈,「臣妾认罪,都是臣妾做的,与平王无关,臣妾甘愿受罚。」 皇帝语气淡漠中没有任何怜惜,「贤妃高氏心狠手辣草菅人命不堪为妃,贬为庶人,赐鸩酒。高家纵女行兇为虎作伥视为同谋,抄没家产,成年男丁流放岭南。」 要保住平王,贤妃和高家必然要付出代价,李嬷嬷一家惨死,就算李嬷嬷有罪,但她的夫君儿子都是良民,杀了人就要偿命,至于谋害九皇子陷害荣王,这是皇帝的家事,他选择保全平王,别人便不能干预。 贤妃被带了下去,鸩酒一时半会儿还找不到,得从山庄外买进来,倒让她多苟延残喘一阵。她原本有许多话想对平王说,但平王避嫌不敢来看她,她的宫人也都被发落,四个大宫女陪葬,那个银铃也要处死,除了洒扫宫人,其他的都打发去舂米。贤妃这会儿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想和儿子再说些什么,却没有了机会。 「顺公公,这大热的天要您守在这儿可受罪了,小弟买了瓶好酒来,您和御前几位哥哥乐呵乐呵,小弟来给您守着。」 来人是荣王身边的二等小太监喜乐,一向嘴甜会来事,小顺子知道荣王府和贤妃有隙,怕是想再出口恶气,只拍了拍喜乐的肩膀,示意他适可而止。 贤妃呆坐在屋子里,忽而外头清净下来,没听到那些小太监骂骂咧咧的声音了,她不觉得耳根清净,反而心里发毛,悄悄摸到了门边想一探究竟,却是门被推开进来个笑脸白牙的小太监。 方才押送她回来的几个小太监都是御前的,这个小太监眼生。 屋内已经没有了冰,炎夏烈日里,小太监一口白牙分外亮眼,却是折出寒光刺进了她心里。
第349章 陨落 贤妃一案终于落下帷幕,山庄里也不必再人人自危,且除去了一个有力对手,个个笑在脸上甜了心里,除了一个是一个。 心里甜饭也吃的香,吃完了午后最好睡觉,睡得迷煳间却听得外头脚步声急促,有宫人的声音细碎而焦急,问他们出了什么事,宫人小声颤抖,「贤妃娘娘自缢了。」 这一句却是消了所有人的睡意,清醒了问的第一句便是,「死了没有?」 ―――― 「死了没有?」 芙蓉馆里梓桃提心弔胆好几日,如今终于水落石出能睡个安稳觉,却被宫人叫醒告知贤妃自缢了。 锦簇道:「死了,上午小顺子他们押她过去,中午他们吃饭回来,就发现人死了。」 其实是偷懒喝酒去了,一个将死的庶人,还花那么多心思守着做什么? 梓桃拍拍胸口长舒口气,「死了就死了,一个作恶多端的庶人,死了还要咱们给她念经祈福不是?」 没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贤妃是咎由自取,可不是她陷害的,就算贤妃变成了鬼来找她她也不怕。 锦簇倒不是这个意思,「那您说她好好的等着喝毒酒就是了,自缢干嘛呀,多不吉利呀,我听说自缢特别难受!」 梓桃瞥了眼她,「你听谁说的?别人自缢了变成鬼来找你谈心啊!喝毒酒才难受呢,在肚子里绞好几个时辰才死。行了行了别说这些了,被你叫醒了我都睡不着了。」 锦簇缩缩头不再说话,心说你又怎么知道喝毒酒死的更难受,难道别人被毒死了来找你谈心啊。 贤妃自缢身亡,皇帝并没有顾念旧情给她个追封,甚至连皇陵都不让她进,将她的尸体还给了高家,这是要遣送回娘家的意思,那平王可就尴尬了,有一个被赶回娘家的生母,细究下来他的皇子身份都名不正言不顺。 高家被贤妃害的抄家流放,如今家里就剩下一群老弱妇孺,对贤妃都是恨毒了的,只恨不得鞭尸以泄愤,哪里还愿意好好安葬她。只是毕竟平王还在,她们还得依靠他呢,并不敢对贤妃的尸身不敬,只让人去了平王府请示,让他们给些安葬费,高家如今是一分钱都拿不出来了。 避暑山庄出了这样的事,帝后觉得不吉利,也没心思避暑了,御驾已经启程回京在路上走着,平王护送贤妃的尸身先回来了。虽然他要避嫌不敢亲自料理母亲的丧事,但也不能让母亲的后事太过寒酸,给了高家一千两银子,让他们料理。 高家见平王都不来参加贤妃的葬礼,哪里还会尽心,一千两被她们贪墨了七八成,只摆了个灵堂买了副薄棺停灵两天,便草草下葬了。反正也没有人来参加葬礼,做那么光鲜给谁看吶,活人都吃不上饭了,还给死人花那么多钱。 平王以闭门思过自省己身为由不去参加生母葬礼的行为,遭到了御史的口诛笔伐,高庶人虽然是罪身,虽然被皇家玉碟除名,但皇帝并没有否决他们的母子关系,就算皇帝否决了,高庶人毕竟生养了他,连生育之恩都可以不报,竟然还一向有贤名,简直是沽名钓誉! 这实在是个自相矛盾的难题,如果平王去参加贤妃的葬礼,为贤妃披麻戴孝忙里忙外,御史又有话说,高庶人已经被皇室除名逐出宫外,她和平王便不再是母子,向来儿子只能为嫡母披麻戴孝,皇后还健在,平王是在咒谁呢? 墙倒众人推,贤妃被赐死,高家抄家流放,平王一向的好名声也毁于一旦,还有谁会为他跳出来叫嚣,不落井下石就不错了。 皇帝竟然默许了朝臣对儿子的雪上加霜,以平王不孝之名将他贬为郡王,禁足府中半年。 实在是平王做的事不合他的胃口,他既让平王护送贤妃的尸身回高家,就有让他送生母最后一程的意思。可恨这厮素日里满嘴的仁义道德,到了落难时竟然对生母避之不及,贤妃做这些事情是为了谁?谁都可以攻戡贤妃,就他不行! 连一向对他疼爱护持的生母都可以弃之不顾,他这个对儿子向来疏忽的父皇能得他们几分敬重?还不是看中了他屁股底下的龙座才对他曲意逢迎,巴不得他早点定下储君就死了才好。 有了平王做对比,皇帝更加感慨荣王的孝义,虽然那小子总是说话带刺讨嫌,不会阿谀奉承卖乖讨巧,但要说几个儿子里谁对他有几分真心,那还是只能数宏儿。 先皇后早逝,荣王懂事时宫中已经是继后的天下了,若是其他的皇子,定然忍辱负重龟缩一隅徐徐图之,但荣王不是,他跳出来大闹,要求每年元后的忌日都要让宫中上下祈福三天,继后要对元后的牌位执妾礼,要下跪祈福。也是因着这个,皇后和荣王的梁子打从他小时候就结下了,这些年谁敢对元后有些许不敬,他必要捉住重惩。 对比起平王的贪生怕死,宏儿简直是孝义双全。 太后去世这么多年,每年到了太后的忌日宫中也要祈福,但斋戒只是摆在明面上,回了家还不是吃喝玩乐,只有宏儿是真的悲伤茹素,那是他另一个母亲。 而对于他这个还健在的父皇,虽然素日里总是傲傲的不成个体统,但也只有他记得父皇老了不能多思,给皇帝的民情摺子里再夹个小纸条写了自己的看法和解决方案,皇帝若是觉得好,直接让人抄上去,就不必再多加思虑了。 秋狝时皇帝要领猎,他也总是跟在皇帝身边不远不近的地方,别人百般奉承他一声不吭,皇帝一有什么情况他第一个伸手。 以及平日里一起用膳时,他会盯着皇帝不许吃太辣太腻的,自己倒是烧酒汤锅子怎么快活怎么来。 越是想就越是发现许多这样温馨的点滴,荣王不会动不动上个表孝心的摺子写的字字珠玑天花乱坠,也不会挖空心思的找些奇珍异宝哄皇帝开心,从他嘴里难得听到一句好话,但要说办实事尽真心,还是只有这个讨人嫌的儿子靠得住几分。 所以,皇帝也就不追究他动私刑缢死贤妃的事情了,以他的性子,别人想害他,必定要加倍奉还的。
第350章 肖想 后宫一大巨头就此陨落,宫里人人开怀,即使避暑半途而废,这大热的天赶回来,她们也觉得值了。 梓桃回宫不久,三夫人进宫来看她,提及了禛哥儿的亲事,「禛哥儿今年也十七了,他的亲事拖了许久,总要定下来,我看中了礼部尚书家的嫡幼女,那姑娘长得好,性子也伶俐,郭家是书香世家,若能为他求娶到郭家的姑娘,对禛哥儿以后走仕途也好。」 梓桃惊望向母亲:「郭家?郭家的门第比咱们家高了不止一点儿,他们家能看上禛哥儿吗?您和郭夫人说定了?」 三夫人撇撇嘴巴:「那没有,郭夫人只说回家问问郭大人,还没回信儿,我想着让你去同陛下说说,让陛下做个媒,这桩婚事定然能成。」 梓桃摆手:「这不成,向来都是高门嫁女低门娶妇的,禛哥儿有什么能耐,能让人家把女儿低嫁给他?陛下也不能乱点鸳鸯谱,难道还能不顾及朝臣的心吗?」 若是郭家也有这个意思,定然早早的就遣了人来回话,没有回信不就是婉拒咯,当没听过这话。 禛哥儿这几年做的事情也不太得梓桃的心,小时候还像话,顶聪明乖巧的一个孩子,自己也努力,考进了檀香书院,当时梓桃还觉着母亲后半生有靠了,陛下也答应了她,若这个孩子有出息,定然会多加提携。 可这世上,伤仲永的事情太多了。 禛哥儿去了檀香书院,虽然是文豪聚集之地,文风浓重,但也不缺寒门子弟想攀上高枝一步登天的,像禛哥儿这种本身学问好又出身士族的,是人人嫉妒却又想结交的对象。 檀香书院是只认学问不认银子的,书院中普通耕读人家的孩子也不少,和士族子弟分庭抗礼。禛哥儿虽然也是士族子弟,但他的身份其实有些受士族子弟排挤。 无他,若是陆老爷还在,他便是正经的士族子弟,可他过继来的时候陆老爷已经死了几年了,他的前途全压在宫里贵妃身上,别人看他,不再是文官之子,而是外戚,那些正经书香世家的子弟爱惜羽毛,轻易不搅入宗室外戚之争,所以禛哥儿和那些士族子弟格格不入,勛贵之家的子弟又大多从武,亦或是二世祖,檀香书院显少有勛贵子弟。 和士族子弟有隔阂,他怕自己再被寒门子弟排挤,主动放下身段与人亲近,同窗家里有什么难处他第一个伸手,能花钱摆平的自然不吝啬,不能花钱要借势的,他便摆出小国舅的名头来,压的对方不敢造次。 并不是寒门学子家里就全是好人,他自认为是为同窗打抱不平,却是在为虎作伥助长气焰。他有一个叫齐焕的同窗,此人面上谦谦君子实则惯是阴险,家里虽然只开了个杂货小铺子,父母只是寻常百姓,心却很大,有个儿子会读书,有个女儿长的漂亮,早早的做好了让他们做人上人的准备。 只是要等齐焕读出了书来做官,他们的漂亮女儿都变成老姑娘了,因此让齐焕在书院里留意,有什么卧龙凤雏千万不要放过,带到家里来接触接触。 禛哥儿便是这个卧龙凤雏,宫里贵妃的弟弟,皇子公主的舅舅,本身也是四品官员的嫡长子,这个身份日后怎么都是要平步青云的,且贵妃和荣王交好,保不齐就是下一任太后了,届时这个便是实打实的国舅了。檀香书院里的学子都是有真才实学的,可不是花钱就能买进去,禛哥儿出身高有才华长的也好,心眼又不多,没有士族子弟的傲气,这样的人若能做他妹夫却是再好不过的了。 禛哥儿时常被齐焕带着去家里玩耍,见到了他漂亮灵巧的妹妹,虽惊艷于市井之间也有如此清丽绝伦的姑娘,却到底谨守礼仪,不敢逾越半步。 只是他不想逾越,有的是人要他逾越,一日他和几个同窗在齐焕家中吃饭,喝了点小酒,醉的不省人事,醒来后却和那齐姑娘在同一床。 齐姑娘哭嚷着寻死觅活,齐焕也是揪着他打,要他给个交代,禛哥儿情急之下答应会娶齐姑娘过门。 他当时一时脑热答应了,事后却不敢告诉三夫人,齐家催了他几次,也没见陆家遣媒人来,齐母便亲自上门求见三夫人,将这事告知。 三夫人一听便知道儿子是着了人算计,可恨儿子竟然瞒着她不说,这种事情是他自己能解决的吗?两个小厮也没出息,两个人都看不住少爷? 「我们家不会娶你家的姑娘,便是纳妾也不会纳良家子,你若真想把女儿送进来,签下卖身契,我让她做禛哥儿的通房丫鬟,也算有个名分了。」 三夫人确实是仗势欺人,对方若是有些财势名气,她还能忌惮一些,市井之家还不安分,竟然敢算计她儿子,想攀上高枝一步登天,也不怕摔死! 齐母当然不能答应,叫嚣着要去报官,三夫人道:「你去报啊!聘者为妻奔为妾,你女儿无媒苟合,还想做正妻不成?便是去了官府,她也只能做妾。你若是报我儿子非礼良家女子,他虽然名声尽毁,我也不是养不起他,我们这样的人家,科举出身做官只是锦上添花而已,你们家就不一样了,十年寒窗不就为了一举成名天下知嘛,读书科举是你儿子唯一的出路,同样的,嫁入高门也是你女儿唯一的出路,但是我告诉你,你的一双儿女不可能同时有出路,要儿子还是要女儿,你自己选。」 她若是咬住了禛哥儿不放,三夫人迫于情势是要给齐姑娘一个名分,正妻不可能,撑死也就是贵妾,还没成亲就有个贵妾,禛哥儿的名声毁了,以后也娶不到好姑娘。但她的儿子毁了,也绝不让齐家那小子好过,他们家还收拾不了一个普通百姓不是?届时齐家儿子没出路,女儿在陆家也受人制肘,他们精心教养的一双儿女也就毁了。 这个时代还是儿子比女儿重要的,三夫人给了齐家五千两银子,这五千两他们家是要给女儿做嫁妆也好,给儿子疏通关系也好,是他们家的事。三夫人可不是傻子,给钱的时候让他们签下了契书,上头写的是他们家蓄意谋划,把女儿拿来攀高枝,陆家给了五千两银子封口,以后再无纠葛。 这契书若是公布于众对双方都不利,他们都不可能再拿出来威胁,只是也不能烧了,防止对方破罐子破摔又旧事重提。 经此一役,禛哥儿倒是与那齐焕再无来往,也对那些寒门子弟有了芥蒂,偏偏士族子弟嫌他自甘堕落与寒门子弟为伍,也不乐意和他交集,倒让他形单影只终日只默默读书,心里惦记起卫霖的好来。 也是因着这个,三夫人对禛哥儿的亲事做了考究,想给他找个高门大户的千金做媳妇儿,儿子不精明儿媳妇总要精些,以后生出来的孩子也聪明。
第351章 茫然 三夫人并不觉得自家门第差了,若还是当年她带着女儿从赣州回京时的情状,孤女寡母受人制肘,她当然不敢肖想把女儿嫁入高门,能嫁个普通人家衣食无忧就好。 但今非昔比,她的女儿是贵妃,一对外孙是皇子公主,且她听说荣王登基大有机会,奈何荣王外家凋零,想和他攀亲不容易,禛哥儿便是个机会。因此三夫人为禛哥儿说亲事那可是挑花了眼,许多豪门贵族都想把女儿嫁给禛哥儿,和贵妃搭上线,再顺藤摸瓜走到荣王的船上,也因此三夫人觉着禛哥儿没什么闺秀配不得的。 「娘,想和禛哥儿结亲攀上荣王的那些人家都是鼠目寸光,像礼部尚书这样的人家才是高瞻远瞩,不会轻易押宝,就算要押宝,也是拿出自家的资本来,而不是靠儿女联姻,禛哥儿若能让他们家低嫁女儿,除非是他本身很优秀,像你说的什么贵妃弟弟公主舅舅,那都是虚的,读书人家最是爱惜羽毛,更不可能图这些虚名。」 三夫人一听这话不乐意了,「什么叫想攀上荣王的人家是鼠目寸光,荣王有这么差吗?再说禛哥儿就算不靠这些虚的,他本身也不差,京中与他同样出身但比他学问好的有几个?」 禛哥儿去年就中了举人,沉潜了一年打算明年春闱下场,他学问确实不错,皇帝都在梓桃跟前夸过他,难得的出身士族却肯用心读书不吃老本的。 但做官不是学问好就成了,依禛哥儿这样的性子,耳根子软又没主见,还没有防人之心,以后去了官场还不是被人牵着鼻子走,世家大族挑女婿也不是看会读书就行。 梓桃觉得她有必要提醒一下三夫人,「荣王和我没什么关系,那些想和荣王搭关系的往我这边也走不通,往你和禛哥儿那更走不通,你们不要打着他的旗号谋取私利,若是做了对他不利的事情,他可不会看什么情分。」 莫说荣王不是她亲生的,就算他是,三夫人和禛哥儿也不适合捲入其中,夺嫡的事情,聪明人避都避不及,也就是那些没什么本事又想捞从龙之功的才到处钻营,她真怕母亲和禛哥儿被人利用了。 「你这是什么话?你也知道他不是你亲生的,我却是你亲娘,你怎么事事为他想呢?什么叫我和禛哥儿打着他的旗号谋私利,我们谋什么利了?我晓得你和禛哥儿不亲,你对他还不如对荣王呢,也不是叫你做什么,只是让你在陛下跟前提一提,又不是逼着陛下赐婚不可,郭家若不同意,我们也不强求的。」 三夫人说是这样说,但皇帝若是开了金口,郭家必定以为这是皇帝的意思,想为荣王拉拢人脉,他们不想答应也得答应了。不过皇帝不会做这么没谱的事儿,梓桃更不会和他提。 也是这几年三夫人过的快活了些,离开了陆家那群蚂蝗,她住在陆明礼家里,陆明礼和郭氏都孝顺她,秋姨娘虽然没多少成算,但知道自己儿子的生意需要梓桃照拂,对三夫人也很敬重,禛哥儿从亲姐姐走后就只听母亲的话了,三夫人的小日子过的非常悠闲。 梓桃刚生下八皇子那几年,又被梅妃夺了宠爱,在宫里不太好过,也不能像得宠时那般时不时召母亲进宫进来,最艰难的时候母女俩一年都没见过面,而禛哥儿却时常相伴母亲身边。 天长日久的,梓桃刚进宫时三夫人事事为她想,养子要往后排,到后来和女儿见面少了,就真的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儿子才是她的依靠。 再加上三夫人上了年纪,行事有些左性,而梓桃更多的要为自己的儿女着想,娘家已经不是她首要关心的了,母女俩便有些矛盾。 「你们想娶谁自己请媒人去说和,届时我给新娘子添妆,让我去陛下跟前说,那是万万不能的。」 母女俩头一回不欢而散。 三夫人从宫里出来后,越想越气,禛哥儿有哪里不好吗?配郭家的姑娘怎么就配不得了?真是的,这么贬低自己的弟弟。她就不信了,没有梓桃说和,她就娶不到高门媳妇儿。 到月中禛哥儿休沐的时候,他没回来,只派了个小厮回来说和公主府的卫公子去玩了。卫霖不是读书的料,当年再怎么努力也没考上檀香书院,最后去了武学堂,考武举出身,如今在御林军里当值。 禛哥儿还在上学,两个人都没成家,出去玩也是去些简单规矩的地方吃喝谈心,卫霖说他在御林军里的日常,禛哥儿聊他在书院的烦事。 说来惭愧,禛哥儿读书这么多年,引为挚友的齐焕是个卑鄙小人,其他人也当他冤大头,骤然失了这些酒肉朋友,他竟再找不到其他人相交了。 其实只是他不想再结交那些狐朋狗友罢了,君子之交当交心也,如何能是为着利益来,宁得挚友一人,不要损友千万,他若想逶迤应酬,多的是人想和他攀关系。 他身边唯一能引以为挚友的,也就卫霖了,休沐的日子卫霖同僚里也是有些应酬的,但因为他想找他说说话,他就推了那些人,来陪他了,真好。 「阿禛,你无需再为这些事情苦恼,朋友在精不在多,心中坦荡即使孑然一身也能光风霁月,更何况你不是孑然一身,你还有我,还有贵妃娘娘和你母亲,你如今正该沉潜下来准备明年的春闱,中了进士多的是人奉承你,那些欺辱你的人只能干眼红,你可不要为了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误了正事。」 卫霖劝的是,禛哥儿也明白这个理,只是心中总是烦躁,他知道母亲在为他的亲事奔波,可他目前无心儿女之事,又沉不下心来静心读书,做什么都没个意思,他这是怎么了。 卫霖见他这样,也是嘆气不止,禛哥儿是读书的料却不是做官的料,若是家中幼子,倒可以安然享受父兄庇护,得一贤妻稚子做个文人骚客。只他是家中独子,且是过继来的嫡长子,不继承家业香火,可对得起三夫人对他的一番栽培吗?
第352章 郁结 京城天凉的快,八月还是暑意正浓,到得九月就落叶满地了,洒扫的小宫女刚扫完院子,地上又铺了一层,只得又拿起扫把来,边扫边骂老天折腾人。 九皇子坐在罗汉床上隔着百叶窗看外头熙攘,廊下做针线唠嗑的嬷嬷,修剪盆栽的小太监,好不容易将落叶扫成了一堆准备装起来又被风吹散而情急跺脚的小宫女,真热闹。 粟玉端着碗药进来,梅妃接过来吹了吹,柔声喊他:「长留,吃药了。」 九皇子闻声回头,看了眼那脸大药碗,又别过了头去,还要吃,什么时候才能停了,他也想去外头跑跑跳跳走一走,整日坐在屋里难受。 「娘,我的病好了,可不可以不吃了。」 「那不成,长留,你的病哪里是一时半会儿好得了的,要常年温养着,快来,喝了药就舒服了。」 九皇子不伸手接药,只问母亲:「我生的什么病?」怎么只有他常年生病吃药,别人都不病呢? 梅妃噎住了,她该怎么说呢,长留其实不是什么大病,就是先天不足身子不健壮,常年都要吃药温养着,预防风寒烧热要了他的命。夏日里他感染的风寒到现在都没好透,其实是好了的,只是大病一场后他的身子又差了些,梅妃更不敢懈怠,日日哄着他吃药,务必将身子养好了。 但他为什么会先天不足,梅妃不敢告诉他,怕他怨她。 「长留,你忘了你夏日里生病多难受了?快些吃药,吃了药就不会生病难受了,快趁热喝,凉了更苦。」 梅妃将药碗凑到了儿子嘴边,九皇子不喝也得喝,接过去一饮而尽,完了吃颗蜜饯去去苦味。 梅妃揽着儿子蹭了蹭他的发顶,「长留真乖,午膳想吃些什么?娘让厨下给你做,山药鹌鹑汤好不好?」 皇帝勒令九皇子必须断奶吃饭,梅妃也服从了命令,九皇子也愿意吃饭,只是吃的还是些汤汤水水,那些油腻香辣的东西是万不敢给他吃的,当然梅妃也不是重口欲之人,听雪阁膳桌上就没有味道重的食物,九皇子看不到嗅不到,自然不会馋那些。 九皇子倒是不关心中午吃什么,喝了那么一大碗药,吃什么都没有味道,「娘,我可不可以出去玩?不想呆在屋子里了。」 梅妃惊唿:「那不成!今儿外头吹风呢,可别将你吹病了,乖,咱们等一个好日子再出去。」 梅妃说的好日子是遥遥无期的,出太阳她怕儿子晒着了,下雨怕儿子凉着了,好不容易今儿是个阴天,九皇子以为这就是好日子,却被告知外头在吹风,不能出去。 且夏日太热,冬日太冷,秋日太凉,大抵就是春日里艷阳高照又和风微醺的日子算是好日子,只是春日短暂,且总是阴雨连绵,那样好的日子能有几天?他一年就等着这几天好日子,当真是日子都没什么盼头了。 梅妃察觉到了儿子的失落也很心疼,可这样的天她实在不能带儿子出去,再等等吧,总有合适的时候。 「长留,咱们今儿不出去了,你想玩什么?母妃陪你玩,解九连环好不好?要是觉得那个太闷了咱们就骑木马好不好?」 梅妃是个清冷性子,她教给儿子的东西也都是些文雅物事,像梓桃那样纵容儿女在外头疯跑,她是想都不敢想的。 九皇子低着头,心里是无限的委屈失落,可他又不能闹腾,闹腾没有用的,娘不会因为他闹腾就许他出去玩,他再怎么闹腾还是只能每天关在屋子里喝药,而且从夏日里出事后,娘回来这么久连母后宫里的晨安都辞了,寸步不离陪着他,他有时候会很烦躁,想发脾气摔东西,但他知道娘很爱他,他这样会让娘很伤心的,所以只能忍着,可他毕竟还是个小孩子,忍又忍不下,干脆趴在床上钻进被子里装睡。 儿子这样乖巧,梅妃更觉心疼,从夏日里病了那遭后,儿子更加安静懂事了,安静到让她觉着有些不真实,没有一点儿小孩子的朝气,有时候他坐着发呆,像个失去了灵魂的木偶一般,她看着害怕。 孙太医每日都会来给九皇子把脉,这日却有些严肃,和梅妃去了外间说话。 「臣瞧着殿下有些郁结于心气血积塞,如此并不利他养病。」 「什么?」 梅妃捂了嘴:「郁结于心?他才多大,怎么会郁结于心呢?他有什么可郁结的?」 孙太医看向梅妃,为什么会郁结你心里没底吗?四五岁的孩子,正是爱玩爱闹的时候,每日关在屋子里吃药,冷冷清清的也没个人陪他玩耍,梅妃虽然一番慈母心,但并不是开朗爱闹的人,终日一张苦瓜脸,母亲就这样忧郁,身边宫人也谨小慎微轻易不敢玩笑,九皇子处在这样的环境中耳濡目染的,如何能开怀起来?好孩子都要闷坏了,更别提九皇子原就身子不好。 孙太医的目光让梅妃有些难堪,她真的已经很用心在照顾儿子了,可是儿子越来越不好,她到底该怎么办?太医只能医身病,无法医心病,可是儿子的心病就是因着身病起的呀。 「太医,有什么法子治呢?郁结于心该怎么办?」 太医道:「既然郁结于心就要疏通心情,小孩子家,每日想的无非是吃喝玩乐,让他吃好玩好,哪里还会有什么忧愁,你不要总拘着他在屋子里,冷冷清清的,也没个人陪他玩耍,他如何能开心?又顾忌着你的心情不敢闹腾,只能憋在心里,可不就要郁结了嘛。」 梅妃听着又掉了眼泪,万分心疼儿子,却没有别的法子。「可我实在不敢轻易带他出去,换季时候最容易生病,他的身子经不得折腾呀!」 太医也是嘆气不止,看梅妃这副消极阴郁的模样,孩子跟着她怎么能开怀,她还不如九皇子懂事呢,九皇子尚且知道顾念母亲的心情不敢闹腾,她却从来在儿子面前忍不住眼泪,九皇子怕了她的眼泪,凡事憋在心里不让她操心,却苦了自己。
第353章 疯魔 关于九皇子的身体状况,皇帝也时常问起,孙太医不敢瞒报,将九皇子的情况据实以告。 「心情郁结?他一个小孩子家郁结什么?」 孙太医斟酌着将在梅妃跟前的话再在皇帝跟前说了一遍,虽然这样有些告状的嫌疑,但为了九皇子的身体着想,该说的还是要说。 皇帝沉着脸听完了太医的陈述,太医走后他去了听雪阁,梅妃见他来了,带着孩子给他请了安,请他坐在罗汉床上,她带着孩子坐在另一边,宫人上了茶来。 皇帝端着茶盅不说话,在屋子里四处打量,一双上了年纪的桃花眼不再潋滟多情,而是歷经世事后的锋利凉薄,梅妃敏感地察觉到皇帝心情不好,并不敢多说话,抱着儿子的手也不自觉紧了些。 九皇子是想亲近父皇的,但近年来父皇和母妃总是吵架,连带着也不喜欢他了,父皇偶尔派人来接他去玩,母妃也不许,父子俩亲近的时候少了,如今父皇过来,他虽然有孺慕之情,却不敢凑上去撒娇卖乖。 皇帝将这屋子细看了一番,繁冗密闭的屋子,屏声敛气的宫人,满面愁云的妃子,沉默寡言的皇子。 怎么就这么压抑呢。 不怪长留住在这样的地方会心情郁结,他都不爱来这处了,若不是为了长留,他哪里还会再踏足这处。 「太医说长留心情郁结,你怎么看?」 梅妃小心瞥了他一眼,慎言道:「臣妾会尽力开导他,让他开怀起来。」 「你怎么开导?你自己都这个样子,宫人也都是木头般,这屋子死气沉沉的,哪里像是住小孩子的地方。」 梅妃一瞬泪目,原来他这么嫌弃听雪阁吗?以前他是怎么说的,他说灼华宫太聒噪,主子吵闹下人也没个消停,他嫌烦,这处才是他的净土,清净幽雅,她清冷忧愁是他的白月光,宫人也都随她安静懂事,一来这儿便能消除所有的疲惫喧嚣,静心歇息。 而如今,灼华宫又成了他的乐土,欣欣向荣繁丽鲜艷,而她的听雪阁成了死气沉沉的地方,一进来就觉着压抑。 她果然从来都没看错他,他喜欢的时候,屋子是干净清幽的,人是冷清淡雅的,他不喜欢的时候,屋子是死气沉沉的,人也都成了木头疙瘩。 「那陛下说,哪里是适合小孩子住的地方呢?」 皇帝有些不自在,大概看多了梅妃的眼泪,如今有些免疫了,只是要说出那些话,还是有些难出口。 「灼华宫就很好,你……」 「不可能!」 梅妃倏地站起来,动作之大把坐在她身边的九皇子都掀翻了,九皇子被梅妃的胳膊撞到了脸,翻倒在床上,张嘴大哭起来。 皇帝和梅妃同时过去拉他,梅妃态度强硬些,硬把儿子搂进了自己怀里,咬着牙对皇帝道:「我不可能把儿子送给别人,你也别打这个主意!宝贵妃都有三个孩子了,还来觊觎我的长留?她做梦!」 她把荣王也算在宝贵妃名下,正因为此,梅妃更不屑她,自己生了个哑巴儿子,就到处去抢别人的儿子,荣王没有亲娘,要和她蛇鼠一窝那是他们的事情,还敢来打长留的主意?她还没死呢!绝不可能把儿子给别人! 皇帝气愤不已,「你在胡说什么!你不要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若不是她不愿意养别人的孩子,我倒想把长留给她,你看看你把长留养成什么样了?宜儿不会说话,尚且乐观开朗积极学习,长留一个正常孩子,被你养的木讷憔悴,没一点儿孩子样,你自己病怏怏的,非得让孩子也跟着你受苦?」 梅妃真的不会养孩子,现在这样的时候,她和皇帝吵架,都不知道把儿子送走吗?没看长留吓得都不敢哭了吗?每次因为孩子的事情和梅妃起矛盾,她从来都不让儿子迴避,导致长留和父皇生疏了,只知道亲近母亲,其实皇帝虽然忙于国事不能时常照顾他,但对他的关怀一点儿不比梅妃少,只是小孩子不懂这种感情,他只知道,每日陪伴他的是娘,最亲的就是娘了。 对比这点,梅妃比梓桃就差了不少,他和梓桃关系最紧张的时候,一月难得有几次去灼华宫,宝儿都对他有了意见,宜儿更是对他冷淡,但梓桃时常在孩子跟前说他的好话,不许他们埋怨父皇,所以后来皇帝回归家庭,一双儿女很快就接纳了他,又是幸福的一家四口。 要不怎么说妻贤夫祸少呢,梓桃虽然不是妻,但在维护他们的小家这方面做的很好,如果他只是个普通人,梓桃做他的妻子,他的家会很幸福,但他是皇帝,而梓桃是小家碧玉,并不能主持大局,她也没有那样大的心胸为他打理整个后宫。 大概这和她们的生长环境也有关系,梓桃虽然父亲早逝,但父亲还在时却是幸福的三口之家,她很清楚父母恩爱对子女幸福成长的重要性,所以她很爱自己的孩子,也把皇帝当成了家里的一份子,尽量维护一个圆满和睦的家庭,让孩子同时拥有父爱和母爱。 而梅妃却是生母早逝父亲再娶,她因为是女儿受尽了委屈,也对母亲的早逝有了阴影,她一直就在心里坚定了想法,男人靠不住,女人和自己的孩子才是最亲的,女儿也不行,她作为女儿无力保护母亲,所以她要生个儿子,即使儿子身子不好,她好好养着,也是她的寄託她的依靠。 皇帝只是她生儿子的工具,生了儿子之后她就自发的把皇帝排出了她的小家,她和儿子才是一家人,皇帝不是。所以如今皇帝提出要把长留送去灼华宫,她就爆发了,她决不允许别人抢走她的孩子! 皇帝看梅妃魔怔的样子心里发寒,不能再让她养长留了,长留跟着这样的娘,怎么可能正常长大。只是长留一直留在母亲身边,乍然把他接走,他不习惯,肯定会哭闹,可能还不肯吃药,梅妃肯定会教他,外面都是坏女人要抢走你,只有娘才是真的对你好。这样,别人也不会想接手这个孩子,接手了也养不熟,更养不好。 他要从长计议才行。
第354章 偷乐 这宫里皇帝想办的事情很少有办不到的,若是皇后等人,顾全大局轻易不能动,但梅妃孤身一人没有外援,想在她身上动手脚还不是全凭皇帝的心情。 近来梅妃总觉得疲惫,晚上失眠多梦,白日里睏倦,看儿子坐在床上玩九连环,她打了个哈欠,歪在迎枕上打起了瞌睡,交代宫人看紧了殿下。 九皇子偷眼看她,见母妃睡着了,便瞪着腿下床,宫人帮他穿好了鞋子,裹上小披风,带着往干元殿去。 这几日梅妃白日里补觉,皇帝趁机让人把儿子带过来亲近,他忙于政事不能多照看儿子,让太监宫女们陪他玩,或带着他去园子里走走,如今还是秋天,孩子多穿些冻不到的。 九皇子也很喜欢逛园子,就算什么都不玩他看看花看看鱼看看云彩,也觉得极好,外头的天都更蓝。 只是他有些胆小,母妃不在父皇也不在,虽然身边有宫人,他也不敢走远,就在干元殿附近逛一逛,时不时回屋里看一看皇帝,见父皇还在他才安心,虽然不吵着皇帝,但皇帝心系儿子,没法专心政事,每日都要等把儿子送走之后再挑灯夜战,煞是辛苦。 梓桃心疼他一大把年纪还要操劳许多,只是他要照顾儿子,她是没有立场阻止的,也硬着心肠没有提出要帮忙,九皇子生母尚在,梅妃把九皇子看的眼珠子一般,若知道她在陪护九皇子,定然以为她别有用心,她可不想惹祸上身。 皇帝就这样儿子国事两不误的过了几天,着实觉得身体吃不消,百般哄求梓桃,才让梓桃松了口,答应找几个开朗懂事的小孩子来陪九皇子玩耍,她就在边上看着,不和九皇子多做接触。 皇帝深感她明大义,答应她若是梅妃闹腾起来,他会解决。 是以九皇子今日过来,皇帝让他去后园玩耍,在后园里他看到了一个宫装丽人带着两个小孩子在看鱼。 九皇子是认得梓桃的,知道这是宫里的一个娘娘,娘说那些都是坏女人,都对他有坏心思,他不能和那些女人说话,这会儿在干元殿见到梓桃,他满心戒备,想着赶紧走,不能和这个女人说话。 宫人领着他上前给梓桃请安,九皇子虽然平时不太见人,但该懂的礼仪梅妃都教了他,给梓桃行了个礼,刚想走,梓桃身边的两个小孩子上前给他请安。 九皇子有些无措,他可以安然接受宫人给他请安,但同龄人他有些不自在。 两个孩子请过安后,其中一个穿粉色衣裳梳包包头的小女孩举起了她抱着的小圆猪给九皇子看,「殿下,你看我这小猪好看吗?粉粉的。」 九皇子有些腼腆地看了她一眼,红着脸点点头,心道你也是粉粉的,比这小圆猪还好看。 小女孩身边的小男孩比她高一些,长的也是敦敦实实的,拿着他手里的陀螺道:「小姑娘才喜欢这种东西呢,殿下,你是男孩子,肯定不喜欢,我这个陀螺好玩,你会玩吗?」 九皇子怯怯摇头,看着对方手里的玩具有些新奇,这个是怎么玩的? 梓桃适时道:「我去前头看看陛下,你们在这里玩,不要玩水,有事情叫宫人来前头喊人。」 梓桃说完就走了,留下了红菱和花团在这边照料,当然照料的是她带来的一对孩子,九皇子身边僕妇成群,不需要她插手。 九皇子原本就对梓桃有芥蒂,见她走了心中很松一口气,那两个小孩子也是自来熟,拉着他说起话来,「我叫筠筠,这是康华,你叫什么?」 筠筠叫陆筠筠,是陆明礼的小女儿,今年四岁了,梓桃很喜欢她,打从她出生后每回三夫人进宫都带她来,三夫人也是将她当亲孙女看的,只是出身低了些,是商户女,但是梓桃想着如果她以后风光,定然会为筠筠找一个好人家。 康华姓林,是林佩之的长孙,今年五岁,皇帝他们那辈人也都老了,是做祖父的年纪了,皇帝膝下的大郡主也都快四岁了,两个孙子却还在襁褓之中,所以林家想再拉近下一代和皇室的关系,目前从皇孙那一辈是走不通的,只得从皇帝的小儿子这边走了。 九皇子不太清楚他们的身份,听他们都自报了名字,便也说了他叫长留。三个孩子年纪相仿,筠筠和康华又都是活泛性子,有目的性的哄着九皇子玩,说话也都顾着他,便是九皇子再腼腆胆小,也很快就融了进去,三个小孩子玩到了一起。 梓桃在亭下看了一会儿,见他们玩开了才走,皇帝见她回来,忙问:「如何了?可玩的来吗?」 「怎么玩不来,都是年纪相仿的孩子,说说笑笑就玩开了,我叮嘱过他们俩,如果九皇子闹脾气,要让着他哄着他,不能和他犟起来。」 皇帝敏锐的察觉到梓桃语中的不悦,他知道为何,那个叫筠筠的女孩子,梓桃很喜欢她,如今要让她给九皇子做玩伴,小小年纪就要看人脸色陪笑,梓桃有些心疼,毕竟她和九皇子不亲,那个却是她的侄女。 想到这一切都是为了他,皇帝心中又有些柔软,「他们若是受了委屈,我来补偿,没的哄好了自家的孩子,委屈亲戚家的。」 这话倒还有几分道理,梓桃睨了他一眼,「那你到时候可别心疼好东西,林家不好意思为自家孩子争取,我可是好意思的。」 正好多给筠筠攒几件嫁妆。 梓桃坐在这儿等到了午膳时分,几个孩子就在后园玩了一上午,梓桃怕他们和大人同桌吃饭拘谨,把一上午处出来的友谊都磨没了,便让他们去偏厅吃饭,三个小孩子坐一桌,边吃边说也无妨,她和皇帝一块儿吃。 三个孩子都送了一口气,筠筠和康华怕皇帝,九皇子怕梓桃,不和他们一起吃就最好了。 饭桌上九皇子见筠筠和康华都吃了满满一碗饭,碗里堆满了各色菜餚,而他只有半碗清汤拌饭,看着都没胃口。 在他的强烈要求下,宫人给他夹了块酱汁八宝肉,虽然涂满了酱汁,酱香四溢,但顾忌着孩子胃口没有做的很辣很咸,九皇子吃了一口就很
第355章 心虚 筠筠道:「这就对了,要多吃肉,才能长高长壮,我比你还小几个月,都和你一样高了,你当心长不赢我哟。」 九皇子一插筷子,瞪大了眼睛道:「才不会呢!我以后多吃饭,能长的像康华哥哥这么高!」说罢又扒了一口饭,这大概是他吃的最多的一顿饭了,可能是因为饭前没有吃药,他才吃的这么多。 筠筠笑他道:「康华才不是你的哥哥,他是你的侄儿才对,他祖父和你父皇是表兄弟,他该叫你叔叔。」 小丫头人小鬼大,精明的很。 康华忙道:「咱们都是小孩子,只按年龄排大小,排辈分那都是大人才排的,咱们不兴这个,叫哥哥就挺好,筠筠最小,是咱们的小妹妹了。」 九皇字拍拍手掌笑呵呵道:「对,筠筠妹妹,康华哥哥,我在中间。」 愉快的时光总是过的很快,在干元殿吃饱了饭后他便该回去了,娘该醒了。他极捨不得刚结交的两个小伙伴,说明天还来找他们,问他们明天还来不来,筠筠道他们住在灼华宫,明天还让姑姑领着他们来干元殿玩。 三个孩子约定好了,九皇子便心满意足的回了听雪阁,他坐在床上平復了心情宫人才喊梅妃起来。梅妃揉揉胀痛的脑袋,她怎么又睡了这么久? 九皇子拉她起来,「娘,该吃饭了,您怎么又睡这么久?」虽然娘睡着了方便他出去玩,但是娘晚上睡不着白天睡觉,是不是生病了呀? 梅妃就着儿子的手起来,摸摸他的小脸,「长留饿了吗?怎么不早点叫醒娘,你不能挨饿的。」 九皇子道:「我不饿,刚才就吃了饭,看娘在睡觉没吵醒您,娘也快吃吧。」 「又吃了?」 梅妃觉着有些奇怪,怎么最近她总是白日里睏倦,睡一觉起来儿子就吃完午饭了?她摸了摸儿子鼓胀胀的肚子,确实是吃饱了的,问他吃了什么,也只是些日常食材,没有不该吃的。 梅妃点点头,心中却掩不住的怀疑,「我昨儿不是叮嘱了你们,若是我睡着了,就把我喊醒吗?」 粟玉道:「娘娘夜间翻来覆去睡不着,白日里难得睡一会儿,如何能吵醒您?殿下体恤娘娘辛苦,乖乖的吃完了饭,娘娘可别辜负了殿下一片孝心呀!」关于九皇子去干元殿的事情,大家合伙瞒骗她,梅妃虽心有怀疑,却抓不住什么。 第二日梅妃强打了精神,甚至偷偷掐自己提醒自己不能睡,但是吃完早饭后又开始打哈欠,她本来想着装睡,谁知道真睡过去了,这回睡得更久,等她醒来已经是下午了,儿子在屋子里蹦来蹦去,满面的笑容,瞧着特别欢快,问他有什么事这么高兴,他只说高兴自己不用喝药了。 确实,皇帝勒令太医停了他的药,既然没病就不要吃什么温养身子的药,才几岁的小孩子,正是蓬勃生长的时候,吃这么多药将根子都浸透了,真要做个药罐子么? 吃饭比吃药好,只要他好吃好喝好睡好玩,不愁身子好不了,瞧这几天不就挺活泼嘛,可比之前被梅妃带着的时候健康的多。 梅妃直觉他在撒谎,往他周身检查一番,在他腰上找到个草做的小蚱蜢,梅妃一把扯下来,满面寒霜道:「谁给你的?」 九皇子低头不敢看她,心虚道:「父皇给的,他今儿来看我了,给我带了个小蚱蜢,我很喜欢。」 「那我刚才问你你怎么不说?」 九皇子懦懦道:「我怕您生气。」 虽然娘没说过让他疏远父皇的话,但他察觉得到娘不喜欢他亲近父皇,尤其是这几年父皇和娘总是吵架,娘一心把他留在身边,看所有人都像是要抢走他,连父皇也不放心。 梅妃不太敢看儿子怯懦的目光,她果然不是个合格的母亲,她怎么可以让长留觉得自己见父皇会让娘生气呢? 「他是你父皇,你们本就应该亲近的,娘怎么会生气呢?以后若是父皇再来看你,你好好和他说话,不要惹父皇生气,知道吗?」 九皇子连连点头,太好了,娘不生气,那他这几天都去干元殿玩,娘应该也不会生气吧,可是娘不喜欢他出门,只许父皇来这里看他,而父皇没有这么多时间来看他,那他偷偷的出去还是不要告诉娘了,娘要是知道了可能不会让他再去。 而且娘可能不会欢迎筠筠和康华来他们家玩,今天筠筠邀请他去灼华宫玩,说那里有小池塘,有平衡板,有葡萄架,还有个大桃园,是个意趣横生的地方。可娘说不许他亲近后宫其他女人,那个贵妃娘娘虽然看起来和和气气的,但对他也不亲近,他觉得她可能不欢迎他去她家里,那他还是不要去了,就在干元殿和御花园玩玩就好,御花园那么大,还不够他们几个人玩吗。 其实不是梓桃对他不亲近,是不敢亲近,她向来喜欢小孩子,只是进宫这么多年,她早不是当初母爱泛滥的小姑娘了,荣王是她付出了真心也收穫了真心的,她也很庆幸当年的母爱泛滥,收穫了这么一个半大儿子。 但是并不是所有的真心都能换来真心,当初四皇子也受过她一段时间的照顾,但是皇后一解了禁足他就回到了自己的母后身边,再没踏足过灼华宫。七皇子就更别提了,在他五岁之前,他一年到头呆在灼华宫的时间超过一半,和宝儿宜儿俨然亲姊妹,但后来听了皇后谗言,将她看成了杀母仇人,对宝儿宜儿也冷淡的可以,梓桃暗骂他小白眼狼,实则心里还有些伤怀,毕竟也是她看着长大的孩子,别人一句话就忽悠走了。 所以如今的九皇子,她是沾都不想沾的,若不是皇帝死缠烂打,她哪里愿意多花心思,便是答应了他,也不肯亲力亲为,只让两个孩子和他亲近,她只负责带两个孩子去干元殿和九皇子汇合。 皇帝试探道干元殿庄严肃穆不是孩子们玩耍的地方,灼华宫充满童趣,最适合让孩子们玩耍了。梓桃白了他一眼,只道若是九皇子想来她不会拒绝,他不来她也绝不求他来。
第356章 做客 皇帝有些无奈,他觉着梓桃若是想和长留亲近,长留定然会喜欢她的,只是她不想花这份心思了,长留便无法对她改观。 梓桃知道他心中想法,但她为什么要让九皇子对她改观?有什么好处?不仅没有好处反而会惹一身骚,梅妃看谁都是要和她抢儿子的。她愿意沾手九皇子,那都是看在皇帝开了口的份上,否则梅妃母子是死是活和她有什么关系。 梅妃对自己身上异样有了警醒,白日里狠打起精神,想盯着儿子的动向,但终究熬不住药力上来,又睡了下去。 她一睡着九皇子便出了门,皇帝让小顺子和梓桃带着两个孩子在御花园等他,今日就不要带来干元殿了,他想专心政事。 九皇子已经和两个小伙伴玩熟了,也就不再需要父皇带着,和小伙伴们手拉着手蹦跶着往御花园去,梓桃在后头跟着。 金秋九月正是赏菊的时候,秋高气爽凉风习习,最适合出来走动,九皇子他们一行人在御花园碰到了不少人,他不太出门,那些小妃嫔不认识他,见梓桃在后头跟着,她们只向梓桃行了礼就忙退开了,不敢往跟前凑。 但高位妃嫔却是识得他的,前不久还在避暑山庄见过呢。 「这不是九皇子么?今儿怎么出来了?你母妃呢?怎么和贵妃娘娘走在一起?你母妃知道吗?」 淑妃和同宫居住的两位贵人一起出来,碰到了梓桃一行人,她那个刺头性子,谁都要扎两下,更何况是一向看不顺眼的梓桃。 九皇子向她行了个晚辈礼,退到了梓桃边上,没回答她的问题,与淑妃相比,贵妃娘娘简直是出奇的慈祥,这个淑妃一看就不是好惹的。 梓桃也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说皇帝让他们出来走走。以她和九皇子的身份,并不需要回答淑妃什么。 淑妃拧着帕子目光怨毒,凭什么他们能无视她? 「这两个孩子看着眼生,谁家的?」 筠筠胆怯地藏到了梓桃身边,梓桃揽住了她,九皇子同时也牵住了她的手。 「亲戚家的孩子,进宫来玩儿,正好和九皇子年纪相仿,做个伴。」 淑妃笑容阴郁:「是皇家的亲戚,还是你的亲戚?」 梓桃回瞪向她:「跟你有什么关系!」 说罢一手牵了一个走,康华跟在九皇子身边,淑妃望着梓桃身边稚童环绕的模样,想到了她失去的孩子,心中一股绞痛怨愤无处安放。 「咱们去听雪阁走走。」 ―――― 在御花园碰到了煞风景的人事,大人小孩都毁了心情,九皇子有些不安,他想回干元殿去,干元殿的后园就挺好的,他们在那里玩就好,但是贵妃娘娘牵着他走,他不敢开口表达意见。 梓桃也是漫无目的地走,走了一会儿远离了人多的地方,便有些萧条了,阴凉凉的晒不到太阳,只有秋风落叶。她怕把九皇子吹病了,让人把软轿抬过来,问他们想去哪里。 九皇子是想回干元殿的,但筠筠和康华想去灼华宫,他们有些怕皇帝,在干元殿说话都不敢大声,玩的也不尽兴。 九皇子是温吞性子,听筠筠他们说了,他就不好表达了,梓桃着重问了他,「殿下想去哪里?」 九皇子看了眼她,小声说听大家的。 梓桃暗暗皱眉,难怪皇帝会让她插手教养九皇子,梅妃确实把孩子养残了,身子不好性子也怯懦,一朝皇子怕这怕那,话都不敢大声说。也就梅妃是亲娘,若是后娘养母别人该说她成心害孩子了。 「那就去灼华宫吧,你还没去过吧,去看看新地方也好。」 软轿过来,梓桃带着几个孩子上了轿,心里有些嘆气,说好了不亲近他的,怎么又带回自己家了。 九皇子跟着梓桃去了灼华宫,下轿入眼便是一片树林,如今在落叶了,外头围着一圈木篱笆,被风雨洗的有些旧了,倒有些田园风光,好像来到了另一处地方,与这巍峨华丽的皇宫不太相衬。 宫人开了篱笆门,梓桃牵着他和筠筠进去,踏上石子路穿过这片树林,才算看到了灼华宫的烫金牌匾,这样看便和宫里没什么两样了。只是以一道树林为天然屏障,隔开了外头喧嚣,倒有些世外桃源的意味。 秉承着尽地主之谊的本分,梓桃着重照顾九皇子一些,给他介绍自己的家:「如今正是最不好看的时候,春日里这是一片桃园,冬日里是一片梅园,夏日里也有绿树成荫,如今就只有些枯枝败叶了,等你过段日子再来,就能看到梅花了。你母妃那样喜欢梅花,你该也喜欢吧。」 九皇子腼腆点头,「喜欢,我看的最多的就是梅花了。」 听雪阁很小,里头就种了几株梅树和竹子,不像灼华宫占地这么大,又是桃园又是梅园的。他的身子不好,那些浓香的花朵梅妃不敢摆进来,她人也爱淡雅,不喜欢那些繁丽花朵,是以九皇子看过的花不多,也就最喜欢梅花了。 进了灼华宫里头,倒没觉着特别华丽,院子挺大,屋子不多,宫人也不多,看起来就开阔,前头院子里有一个紫藤花架,花已经凋了,只有些发黄的叶子,花架下摆了石桌石凳,桌上摆了针线筐,方才有几个小宫女坐在架下做针线,看到梓桃来了站在一边请安。 院子里种了不知名的野花野草,看着错乱无序,却野趣横生,他们走的时候刻意避开了那些花草,怕踩着了。墙脚处爬了一种绿叶小红花的藤蔓,那小红花是星子一般的模样,白色花蕊,造型别致可爱。 九皇子看什么都觉着新奇,想凑过去看看,又顾忌这是在别人家做客,不敢冒昧,只得忍住了眼馋。 梓桃时刻注意着他的动向,他眼睛往哪儿看她就知道他在想什么,牵着他的手过去让他细瞧。 「这些花草是田野山间随处可见的,不知道是从哪里吹来的种子,在这儿扎了根,我们也没除了它,让它随意长着,只图个野趣。那墙脚下的是我特意种的,叫茑萝花,很别致是不是?我很喜欢它的模样,而且它还是一味药,可以清热消肿,我每年都会收集它们的种子,隔一年再种,你要吗,我送一些给你。」 九皇子大眼晶亮望向梓桃,狠点了几下头,不知想到什么,又快速低下了头,耳根透出红晕。
第357章 惆怅 九皇子初次上门,梓桃让人上了茶点招待他,顾忌着他的身子不好不宜饮茶,给他沖的是柚汁蜂蜜水,酸酸甜甜的,很适合小孩子喝。 粟玉等人从进了灼华宫就绷紧了神经,干元殿是皇帝的地盘,贵妃当然要装贤德不敢动作,这会儿来了灼华宫,这可是送羊入虎口,她们可不相信贵妃会真的对他们家殿下好,娘娘当初可是抢了贵妃的宠爱,殿下也比八皇子受宠,贵妃难道会没点疙瘩? 见贵妃招待九皇子用茶点,他们更是将心悬到了嗓子眼儿,她不会下毒吧?虽然宫里对于管制药品查的严,但那只是对他们这些底下人来说,贵妃这种宫斗巨头想搞点毒药来应该不难的。 梓桃也晓得避嫌,用了最简单的白瓷杯沖茶,一次沖了四杯,让初次做客的九皇子先拿,九皇子刚要拿离自己手边最近的一杯,粟玉忙帮他端了中间的一杯,九皇子倒不明白她的动作,给他就喝了。 剩下的几杯梓桃让两个孩子先拿,她拿了最后的一杯。 指望小孩子像大人一样坐着吃茶点说话是不能的,喝完了手里一杯温水,筠筠便迫不及待的要拉九皇子去灼华宫后院玩。认识不过两天,九皇子已经听他们说了几次这个人间天堂了,也很是意动,梓桃不拘着他们,只是作为长辈要照看他们,跟着一起去了后院。 灼华宫的一草一木都是当年为了迎接宝儿出生布置的,后来宜儿也出生了,灼华宫更加热闹,宫里的每一处角落都有孩子们的足迹。只是到了孩子们七八岁的时候都搬出去了,宝儿前两年还恋家,只当明珠馆是学习场所,放学就回灼华宫来吃晚饭睡觉,如今姑娘大了,不爱粘着母亲了,这两日都没过来。 宜儿更是适应独居生活,皇帝为他请了个机关大师,他沉迷学习无心玩乐,得空时会来请个安。有时候孩子们一天都没来,皇帝也没来,她便油然而生一股空虚落寞,像个老妇般坐在窗边看着人物发呆,或是照照镜子,抚摸自己不再稚嫩鲜活的面容,明明这张脸还没有皱纹的,但她的心已经布满褶皱。 梓桃坐在葡萄架下的吊椅上微盪着,看孩子们坐在平衡板上翘上翘下笑咧了嘴,也不由勾起了嘴角,大概人老了就爱看这些鲜活事物,仿佛看到了年轻时的自己。她以前也常陪着宝儿宜儿玩闹,如今是没这份心境了,筠筠他们毕竟也是亲戚家的孩子,不会撒娇耍赖要她陪着玩。 皇帝过来便看到他的小儿子坐在平衡板上笑咧了嘴疯红了脸的开怀模样,他头一回看到儿子这样高兴,果然还是梓桃会带孩子,梅妃带了这么几年,儿子从来没有这样高兴过。 只是目光斜移,落到葡萄架下呆坐着的梓桃身上,秋日的阳光透过葡萄叶在她身上撒下斑斑驳驳的光影,光洁的脸上明暗交杂,垂下的眼帘让眼睫在阳光下微芒轻颤,原本该是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他看着却徒生一股苍凉惆怅。 梓桃侧头看向肩上搭着的温厚手掌,正午的阳光刺的人睁不开眼,她抬头只看到一片人形轮廓阴影,脸是看不清的,甚至连他今儿穿的什么内衬也看不清,从胸膛到头上都处在阴影里。 梓桃眯了眯眼睛,看不清干脆就不看了,挪过了些给他空个位置出来,皇帝自然坐下,梓桃这才看清他脖子处露出的紫色内衬绸衣。 原来是紫色的。 皇帝握着她的手搁在自己膝上,「怎么不和他们一起玩?你以前不是也爱玩这个吗?还非得拉着我一道。」他堂堂一国之君,怎么能陪同妇孺玩物丧志,只是在她们母女俩的撒娇痴缠下,终究放下了皇帝架子,成了普通的父亲夫君。 梓桃弯了弯嘴角,「年轻的时候自然有无限活力,如今一把老骨头,哪里还玩的动。」 皇帝微皱眉头,他并不喜欢梓桃这样消极苍凉的态度,他都不服老,梓桃比他小十三岁,怎么就说得上老了? 「宝儿姐弟俩这两日过来了吗?」 梓桃摇摇头:「没,宜儿爱学习,听说要做个什么弓弩,在闭关呢,宝儿和容哥儿他们一处去了一个什么农庄,昨儿就没回来,说是在荣王府住了,念堂亲自去接的,今儿又去玩了。」 毕竟也是十来岁的姑娘了,和兄弟们一道出去玩也要个分寸,彻夜不归成什么体统,荣王已经成家,且是她的兄长,住在荣王府倒也不算外头。 难怪这样失落,原来是两个孩子各忙各的,顾不上她了,而他近来又操心长留,没怎么关心她,反而给了她不少压力,让她帮着照看儿子。 「等她回来我说说她,都是大姑娘了,过两年就该说亲,成日在外头疯玩像什么样儿,也不知道多陪陪父母,以后嫁出去了要操劳丈夫儿女,哪里还想得到咱们。」 他说是这样说,宝儿性子这么野是谁纵出来的?尤其皇帝给了她两个会武的女护卫,她更加无所畏惧,出门在外都横着走。梓桃为了她操不完的心,还将她当成个小女孩儿,不在自己跟前就放心不下,但宝儿用自己越发出格的行为告诉她,她已经长大了,在外头过夜也不是不行,早不是没断奶的孩子了。 看清了这点,梓桃心中失落更甚,她的孩子都要振翅高飞离开她了,而她只能在原地看着,为他们祝福祷告,希望他们飞累了会想起来回家看看。 「政事都忙完了吗?怎么这个点儿过来?特意过来和我们一道吃饭?」 皇帝斟酌了语气道:「我怕你带不住几个孩子,过来看看,长留有没有哭闹让你为难?」毕竟儿子长这么大头一回父母都不在的情况下在外头玩这么久,他操心也是难免的。只是又怕梓桃多想,误以为他不放心她,遂语气谨慎了些。 梓桃是明白他的,只是难免有些失落,他对九皇子满腔的慈父心肠,当初为何对宜儿那般冷淡呢?虽然后来父子俩修补了关系,但幼年时父爱的缺失并不是一朝一夕能弥补的,如果不是宜儿在机关之术上出挑的天赋,皇帝怕不会对他另眼相看。 而且,这样谨慎的和她说话,是怕她误认为他不放心自己,心里有了疙瘩不愿再沾手九皇子了吧。
第358章 败露 灼华宫里其乐融融,听雪阁里山雨欲来,淑妃和同屋的两位贵人去听雪阁探望梅妃,听说她在睡觉,便坐在花厅等着,听雪阁的宫人面上平静急在心里,淑妃摆明了来者不善。 到了午饭的点,梅妃还未起身,淑妃等的不耐烦了,问梅妃什么时候醒,宫人还是道她们家主子夜里失眠,白日里便睡久了些,说不好什么时候醒。 「那你们就叫她起来,本宫来看她,等了她个把时辰了,她还躺着,如此慢待上妃,成何体统。」 淑妃位分比梅妃高些,只是梅妃生了儿子,淑妃素来是在她面前摆不起谱的,但如今听雪阁大小主子都不能主事,她为难宫人还不行么? 梅妃虽然被下了药,但也睡了一上午了,外头吵嚷起来,她迷濛中听到了响动,又惦记着儿子,强自挣扎着起了身,守在边上的宫人来扶她。 「外头是什么声音?殿下呢?」 宫人颤着声儿道:「是淑妃娘娘来了,您在歇觉,她等了一上午,有些不耐烦了。」 「淑妃?她来做什么?长留呢?她不会是在为难长留吧?你们怎么不早叫我起来!」 梅妃强压着头脑胀痛穿了衣裳起来,也顾不上仪容了,在自己屋里怕什么,就怕淑妃那个疯女人看她不在欺负长留。 淑妃坐在花厅里闹个没完,宫人尽力在赔笑安抚,见梅妃出来,她才算出了口气,「妹妹可算醒了,这大白日的睡觉,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晚上去做什么了呢!」 梅妃被吵醒了也是一肚子气,真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她和淑妃素无纠葛,来她屋里撒什么泼? 她没心思应付淑妃,见儿子不在这儿,问了大宫女蓝烟,「长留呢?怎么让这些闲杂人等进来,有没有吓着他吵着他?」 淑妃扬眉瞪眼,很快又舒缓下来,摆上了一脸的假笑,「我正要和你说这事儿呢,今儿在御花园见到九皇子和宝贵妃在一处玩耍,我上去问了几句,怎么不见你母妃,九皇子没理我,牵着贵妃娘娘的手走了,也不知道去哪儿了。我想着你素日里将儿子看的眼珠子一般,如今这样秋风习习的天,怎么放心他在外头乱跑,且贵妃娘娘收儿子的本事可是阖宫里头一份……」 淑妃眼看着梅妃脸色越来越难看,语气也越发的幸灾乐祸,却不想梅妃突然喷出一口血来,让她的话音戛然而止。 「娘娘!」 「娘娘息怒!快传太医来!」 听雪阁登时乱成一团,淑妃见势不妙带着人跑了,梅妃吐出一口心头血来晕死过去,宫人将她抬到了床上,又是打水敷脸又是换衣裳,忙的不可开交,有小宫人去了干元殿寻皇帝和九皇子,却是扑了空,被告知人去了灼华宫。 灼华宫里正在用午膳,九皇子今儿玩的开怀,吃饭也欢实了些,皇帝看着也心情大好。 小顺子从外间进来,附在汪福禄耳边说了几句,汪福禄看了眼九皇子,没敢大声说,也附在皇帝耳边说了几句。 皇帝端着碗的手颤了一颤,很快便稳住了,沉吟片刻后轻声道:「让御医去看看,我用过了膳就去。」 他说话的声音不大,九皇子当时埋头扒饭,耳朵里只有自己咀嚼的声音,没听清皇帝说了什么,梓桃却是听清了的,要传御医过去看,却又刻意避着九皇子,是梅妃出事了? 她想到今儿在御花园碰到淑妃等人,那个搅家精又做什么了! 皇帝强作镇定用完了一顿饭,饭后又陪着他们说了几句话,才说要回干元殿处理政事,临走前交代九皇子在灼华宫午憩。 九皇子有些不安,虽然灼华宫很好玩,可是他离家久了想娘,小孩子总是这样的,疯玩的时候什么都不记得,玩累了安静下来就开始无助彷徨,想回家想娘亲,听雪阁才是他的小窝。 皇帝安抚他道:「你今儿可以在这儿玩一天,我会同你娘说,晚上我来接你,好不好?」 他几乎可以预见梅妃听说儿子在灼华宫时那疯狂魔怔的模样,长留好不容易离了她几天长好了些,再被她吓着了,怕是比以前都不如。他这就去和梅妃说清楚,如果梅妃能想明白,以后放开了心情养病,对待长留也正常些,他不会拆散他们母子,只是让长留到处走走开阔心境而已。如果梅妃陷进了自己的被害妄想中出不来,那就不要怪他无情了,儿子和女人之间,自然是前者更重要,他不会再让长留跟着这样的母亲。 九皇子还是有些闷闷的,前几日都只能玩半天,他到了要回去的时候就依依不捨,这会儿皇帝准他玩一整天,他又有些不安,想回家看看娘,看了娘再出来好不好? 只是他不敢违背父皇的话,父皇这样说,那就这样吧。 皇帝走后,九皇子呆坐在椅子上垂头丧气,筠筠和康华去闹他,他却怎么都提不起精神来,就是想回家。 不需要皇帝叮嘱,梓桃也会想法子留住他,让人找了宝儿他们幼时的玩具来,装了两口大箱子,让他们几个随意看随意挑,看中了什么就带走。九皇子这才被吸引了些,和筠筠他们一起去鼓捣,玩累了就在灼华宫睡下了。 皇帝去了听雪阁,太医给梅妃扎了针,将人扎醒了餵药,梅妃不肯喝,挣扎着要去找儿子,宫人都跪在地上求她,却怎么都不肯让她出门。 梅妃一见了他,眼里便迸出针扎般的恨意来,就是这个男人,要抢走她的儿子去讨好另一个女人!他怎么可以!长留也是他的儿子啊!他怎么可以把长留送给别的女人糟蹋! 她就说怎么这几日白日里总是睏倦,原来是皇帝的手笔,他给她下了什么药?是不是睡着睡着就一睡不醒了?听雪阁的宫人也都被他控制了吧,连她带进宫的粟玉都背叛了她。儿子也彻底被别的女人笼络了,她被下药的事情,长留知不知道?如果他知道还是可以心无芥蒂的跟着宝贵妃去玩,是不是也早就厌倦了她这个处处管制他的母妃?而去亲近对他好言好语百般纵溺的贵妃? 夫君的无情,宫人的背叛,儿子的瞒骗,像几座大山压在她身上,方才一口心头血吐出来她几乎以为自己不能活了,可是老天睁眼,还是让她挺住了,她要问问这个薄情郎,问问她拿命呵护的儿子,他们怎么对得起她!
第359章 开导 皇帝被梅妃的怨毒目光刺到了,明明这个女人曾经也是他心之所爱,如今却成了相看两厌的怨侣,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娘娘怎么样了?」 来看诊的是听雪阁的常客孙太医和皇帝御用的李御医,两人给梅妃诊了脉,得出的结果是一致的,「娘娘肝脾两虚怒急攻心,不宜再有情绪波动,臣等开些温养肝脾的药丸,娘娘每日服用,保持心情开朗,则可缓缓恢復,若再有极怒呕血的情况,恐有性命之忧。」 到底是一日夫妻百日恩,虽然这几年两人的情分磨没了,但毕竟还有个儿子。且这事皇帝是有些心虚的,毕竟他给梅妃下药,威胁听雪阁的宫人合伙瞒骗她,确实有些对不住她。但若不是梅妃顽固不化一意孤行,他如何需要兵行险招? 「下去开药吧,你们尽心些,将娘娘的病看好了,少不了你们的好处。」 太医忙道不敢,「治病救人是臣等职责所在。」 梅妃心中冷笑不止,治病救人是职责,那给她下药让她昏睡也是职责吗?说什么医者父母心,在强权压制下都是子虚乌有。 太医退下后,皇帝坐在梅妃床边同她说话:「你放宽心,没有人能抢走长留,你将身子养好了,自然能再带着他,若是就这么去了,那才是便宜了别人呢。」 梅妃心中恨极,却是欲语泪先流,皇帝这个人惯是吃软不吃硬的,梅妃若是和他大吵大闹,他气急了怕会摔门而出,再不让她见长留,但是梅妃先示弱,又将他心底残存的一丝怜惜唤了出来。 「别哭,我怕长留过来吓着了,让他留在灼华宫午憩,晚上就让他回来,你好好养着,下午再歇歇,晚上精神些,别让长留为你操心。他这几日结识了两个小伙伴,每日都玩的开怀,饭也吃的多了,话也多了,笑影儿也多了,可见你往日怕他磕碰着百般拘着他在屋里,实在不是明智之举,小孩子还是要在外头跑跑跳跳长的快些。」 皇帝一番苦口婆心的开导之言在梅妃听来是百般刺耳,说了这么多,无非是说她不会带孩子,带了这么几年,将孩子养的病怏怏的,交给宝贵妃带了几天,人就好了不少。接下来是不是该说为了孩子的健康成长着想,让他在灼华宫住一段日子,住着住着就不再回来了? 他妄想! 「陛下,我是不是一个很失败的母亲?宝贵妃将长留带的很好,这两日我醒过来,总是看到他开心地在屋里蹦哒,是罕见的活力四射。我……」 梅妃说到此处,又是艰难哽咽:「我就他一个儿子,只要是对他好的,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如果他跟着宝贵妃能好起来,那就让他搬去灼华宫住吧,只求陛下许我每日去看看他,别叫他忘了我这个不称职的娘。」 她这样委曲求全,皇帝更不能狠心夺人子,「你这说的什么胡话?孩子当然还是要跟着亲娘的,只是你以前总想不开,将长留看的严,于孩子的教养之事上,咱们总是意见不合,我实在没有法子,才出此下策,既你如今想清楚了,愿意放开了养,自然不能让长留离开你。 长留有些胆小恋家,在外头玩了一小会儿便要回来,今儿我让他留在灼华宫午憩,他便很有些不乐意,只是我怕他过来看到你昏迷不醒被吓着,才拘着他不许回来,你快将身子养好了,我下午就接他回来。 以后你多带着他出去走走,贵妃毕竟不是他的亲娘,只能一味依纵不好多加管教,你没事也可以向贵妃取取经,她会带孩子,宝儿和宜儿她都养的很好,宜儿那个样子,尚且长成个朗朗君子,长留也是个聪明孩子,只要将身子养好了,一切都好说。」 皇帝越说越开心,梓桃那边是没什么问题的,梅妃如果能敞开了心结和梓桃和睦相处,对长留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他几乎可以预见以后两个女人坐在一处喝茶聊天,长留和小伙伴们在一旁玩耍的美好场面。 梅妃抹了眼泪,嗓子还有些喑哑,「能得贵妃娘娘指点,我自然乐意,只怕耽搁了贵妃娘娘的正事,毕竟我们母子俩和人家非亲非故的,怎么好老是麻烦她。」 皇帝笑得温和:「我的孩子就是她的孩子,她对宫里每个孩子都很好,也很乐意照顾长留。再说她如今也没什么正事,宝儿和宜儿都搬了出去,她一个人住着有些孤单,有孩子在屋里热闹些。如今她娘家侄女和林家的孩子在她宫里住着,也就是长留的两个玩伴,你可以看看他们,顶活泼伶俐的两个孩子,长留和他们一处玩,耳濡目染也会开朗起来。」 皇帝这句「我的孩子就是她的孩子」让梅妃再度警醒起来,不愧是失了宠还能復宠的女人,皇帝这句话包含了对她的多少信任。这句话是皇后常挂在嘴边的,只是谁也没当真,皇帝更是对此嗤之以鼻,但他却将这份肯定给了陆梓桃,难怪这阖宫里就她生了两个孩子,要不是八皇子是个哑巴,只怕大位都能争上一争。 「贵妃娘娘的气度臣妾不及,相比起来,以前是臣妾小人之心了。」 皇帝道:「你就是太敏感了些,长留就是像了你,慧极必伤,这样不好。梓桃向来宽心,也迷煳,宝儿也像她,大大咧咧的,但是可人疼。宜儿倒是结合了我们两人的优点,既有他母亲的乐观开朗善良大方,又继承了我的聪明睿智,论性子也比荣王好不少,只可惜有那个毛病,要不然简直是我几个儿子里最完美的。」在意识到宜儿的天赋卓绝后,他更加着力于帮儿子寻求名医,若是能治好哑疾,他带出去也面上有光。 梅妃倒是不知道他对那个哑巴评价这样高,只是不知道荣王知不知道他的想法?这样想来她倒是想看到八皇子的哑疾治好了,届时和荣王争锋,宝贵妃和荣王这对假面母子还能不能愉快相处?他们母子能斗过老谋深算的荣王吗?
第360章 恋家 形势比人强,在意识到皇帝要压制她而她毫无还手之力的情况下,梅妃选择低头,又戴上了她柔弱无助弱质堪怜的面具,宝贵妃失了宠都可以復宠,她为什么不能?她能夺了贵妃一次宠爱,就能夺走第二次。 皇帝未尝不知道她的想法,一个人哪能突然之间大彻大悟,只就算是面上和睦,也不错了,毕竟她是长留的亲娘,也是他曾经心爱的女人,不到万不得已的情况下,他不会下手。 从听雪阁出来,皇帝回了干元殿,同时让小顺子去灼华宫知会一声,告诉梓桃他晚些时候去接长留,烦她照看一番。 梓桃问了小顺子:「听雪阁情况如何?梅妃是个什么态度?」知道儿子在她这儿,梅妃还能坐得住?只是皇帝说晚上来接九皇子,那应该是安抚住了,要不然九皇子得在她这儿多住几天。 小顺子恭眉顺眼,道:「梅妃娘娘身子不好,今儿怒极攻心呕了血,醒来后倒是很柔顺,都听陛下的,也不反对九殿下来灼华宫,还说以后得空要来向娘娘取取育儿经。」 梓桃哂然,她不觉得她和梅妃有什么好说的,她也不欢迎梅妃来这儿,照看九皇子几日已经是极限了,合着她不仅要帮他看儿子,还得帮他教女人?让她坐着贵妃的位置,做着皇后的事,她可亏大了。 「陛下答应了?」 小顺子谨言,「陛下是希望后宫和睦的,梅妃娘娘身子不好,无力照看九殿下,娘娘您又一贯宽和大度与人为善,陛下最是信任您,又不放心幼子,只能託付娘娘了。」 就算小顺子说的再好听,也改变不了事情的本质,皇帝哄梅妃凭什么拿她做筏子? 小顺子领了袋金瓜子回干元殿去了,九皇子午憩醒后,看着陌生的床顶,又开始不安,只是父皇和娘都不在,他该向谁撒娇诉苦呢? 小人儿想着想着竟抹起眼泪来,脑袋塞在被子里一拱一拱的,筠筠睡在他旁边,听到动静揉了揉眼睛,揭开他的被子来,对上他一双通红的眼。 「长留,你怎么哭了?是不是做噩梦了?别哭,我们在这儿呢!」筠筠边说话边伸手给他拭泪,小姑娘软嫩绵柔的手掌摸在他脸上,比最柔软丝滑的蚕丝被都要贴心舒服。 康华睡在九皇子另一侧,听到动静也醒了过来,见九皇子在哭,也一道哄他,外头宫人听了动静拥过来,把梓桃也请了过来。 「这是怎么了?殿下为何哭泣?」 梓桃从来不喊他长留,相处这么几天,她一直温温淡淡的喊他殿下,是以九皇子对她亲近不起来,呆在灼华宫也非常不安。 九皇子见大家都拥着他,虽然很不好意思,但还是鼓起勇气说出了真心话,「我想回家,想娘了。」 梓桃自然不能让他回去,关于梅妃的事情,晚上皇帝应该会过来同她说明白,但这会儿答应他的事情得做到,不能让九皇子先回去。 「你没有告诉你娘就偷跑了出来,回去不怕她骂你吗?等晚上吧,晚上你父皇来接你,和你一起回去,有父皇护着你。」 她这样说,九皇子又觉得有些道理,他确实很怕面对母亲的怒火,「那我想去找父皇。」 爹和娘总要有一个陪着他才安心。 梓桃心中烦躁,也不愿意再招待他了,就让他的宫人带着他去干元殿,她道是午间没休息好,下午要补觉。 她不去干元殿,筠筠和康华也不愿去了,毕竟皇帝是九皇子的父亲,和他们却没多大关系,且皇帝圣威严肃,梓桃不带着他们,他们怎么敢在干元殿吵闹。 九皇子小心的觑了眼梓桃,虽然梓桃还是面容温和无不虞之色,但他敏感的察觉到这位娘娘和之前有些不一样,是不是因为他闹着要走,惹娘娘生气了? 贵妃娘娘不去干元殿,筠筠和康华也不去,那他一个人在干元殿坐着又有什么意思呢? 九皇子掰着手指头犹豫不决,筠筠他们看出了他的踌躇,使出浑身解数痴缠他,终于再磨得他在灼华宫呆了一下午,到天黑时就不住的往外看,父皇怎么还不来。 直到灼华宫摆好了晚膳,皇帝才赶过来,陪着他们用过晚膳后,他带着九皇子回了听雪阁。 梅妃见了儿子,实在是忍不住眼泪,九皇子闻到了药味儿,也惊惧大哭,「娘怎么了?怎么生病了?早上不是还好好的吗?」他真是没良心,他生病的时候娘寸步不离守着他,娘生病了他却在外头玩了一天到晚上才回来。 有他这份关心,梅妃便相信他绝对不知道她被下药的事情,一定是皇帝和宝贵妃哄骗了他,她的儿子还是她的好儿子,任何人都不能抢走。 皇帝搭在梅妃肩膀上的手紧了紧,梅妃对上他不赞许的眼神,忙强忍了泪意,同儿子说道:「娘没病,就是天晚了,要睡觉了,你闻到的药味儿不是娘喝的,那是给你准备的,你玩了一天累了吧,快喝下好好歇息。」 九皇子忙往后退,勐摇头道:「我不喝药!我没病!」 皇帝也道:「好端端的喝什么药呢,长留累了吧,快去洗漱,早些睡觉,明儿再去灼华宫玩好不好?」 九皇子闻言很是敏感地看向梅妃,梅妃笑容柔和,问他在灼华宫玩的好不好,「娘这几天没精神,白日里总想睡觉,没时间陪你,你若是喜欢灼华宫,就常去那儿玩,只是不要调皮,毕竟不是自己家,不能惹贵妃娘娘生气,知道吗?」 九皇子松了一口气,娘不生气就好,他还以为娘会骂他呢。 「好呀!长留很乖,才不会惹娘娘生气呢!灼华宫很好玩儿,有好多花花草草,不是御花园的花,是一些小野花,很漂亮。后院还有小池塘和平衡板,娘玩过平衡板吗?就是两边都可以坐人的,可以翘上翘下的那种,我和筠筠坐一头,康华哥哥坐另一头,我们两个人重一点儿,总是把康华哥哥翘的高高的,娘娘就给康华哥哥身上绑了个沙包,就和我们一样重了。 」 九皇子说的有些快,险些被口水呛到,停下来咽了口唾沫,继续道: 「那池塘里的鱼也好看,比锦鲤还好看,游的好快!可以捉起来做菜吃!还有莲藕呢,听筠筠说是夏日里的荷花败了,就长成藕了。娘娘还种了一种小红花,很漂亮,可以爬到墙上的,娘娘给了我一些种子,咱们家也种好不好?就种在我卧房外面的墙脚那儿,顺着墙爬到我窗户上来!我一开窗户就能看到红花绿叶,真好!」 九皇子手舞足蹈唾沫横飞,将灼华宫描绘的跟仙境一般,眼里灿若星辰,笑容绚如春花,皇帝看着欣慰不已,梅妃却是暗自伤怀,她多希望长留说灼华宫不好,宝贵妃对他不好,他不想再去那里了。
第361章 求援 将九皇子哄睡后,皇帝冒着夜色去了灼华宫,将梅妃母子安抚好了,他还得和梓桃交个底呢。 一路上皇帝一直在给自己做心里暗示,梓桃那么爱他,那么善解人意,一定不会让他为难的,她一定愿意帮忙分担长留的教养工作,和梅妃共同抚养长留。 梓桃不愿意,看着皇帝满脸的疲态和满眼的希冀,她不忍打破,为了梅妃母子的事情,他这几日心力交瘁,作为他的枕边人解语花,她应该和他分担的,但想到她一味忍让换来他们的得寸进尺,心中很不是个滋味儿,这回她不打算再忍了。 「既梅妃如今放宽了心,九皇子有生母照料,便无需我再插手,最多她病着的这几天我再看顾九皇子几天,等她病好了,还是让她自己养吧,我并不想和后宫妃嫔多做接触。」 这点皇帝一直都是知道的,九皇子若没有生母,她还能宽心接纳,但他有,还是一个那样神经质的女人,她实在不想和梅妃对上。 「她哪里能一夕之间就改好,不过是情势所迫假装低头罢了,若是还像以前一样让长留跟着她,没几天又要打回原形了,梓桃,我知道你不喜欢和其他女人接触,梅妃若是敢闹你,自有我为你出头,你无需担忧的。」 「如果她拿九皇子做挡箭牌呢?当着九皇子的面你帮着我打压他的生母?他对我有再多的好感也会磨没了,连带着还会怨你。我一想到那样的场面就头大!你也知道梅妃没有改好,还让我去接手这烂摊子?」 皇帝抿抿嘴巴,「也不一定会这样呀,你看丽贵妃和齐贵人就相处的很好,那两个都不是省油的灯,但是因为有了二公主,她们共同抚养互相磨合,是多幸福的一家三口,你……」 「这不一样!她们两个女人只有一个孩子,为了二公主,她们再多的不和都会求同存异,但我和梅妃不是,我有自己的孩子,梅妃不愿把九皇子分一半给我,我也不稀罕接手一半的九皇子,没有共同的利益,我们怎么和平相处?」 皇帝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长嘆了口气,音里满是倦意,「梓桃,我知道这样是委屈你了,可我没有别的法子了。以前母后还在时,后宫有什么难题我都会丢给她,宏儿出生时不好,我让母后帮我养了七年,你怀宝儿时我不放心,让母后帮我照顾了几个月,还有皇后禁足,宣儿没地方去,也往寿康宫塞。甚至后妃间有什么矛盾,也是母后帮着调和,我……」 这样数来,他真是个不孝的儿子,母后一把年纪还要帮他操劳诸事,而他连让孩子们在母后膝下承欢都做不到,甚至背着母后偷偷把宏儿送出京,直到母后闭眼也没等到宏儿回来看她。 「如今母后走了,后宫的事情我实在找不到其他能託付的人,桃儿,你帮帮我好吗?」 这样的皇帝有些无助脆弱,一大把年纪了,还像个小孩子般拉着她的手痴缠,她能怎么办。 「皇后娘娘才是六宫之主,这些事情该交给她的,臣妾不敢逾越。」 「皇后什么德行你还不知道?宝儿小时候皇后要接了她过去教养,你大着肚子尚且一哭二闹三上吊,死活不愿意,梅妃那个性子,更不可能答应把孩子送去坤仪宫,长留也不会喜欢皇后的。」 就是他也不放心皇后,这些事情原本都是该皇后做的,只是皇后不够贤德,而这个不贤德的继后也是他自己选的,当年那个贤德的先皇后他没有珍惜。 说来说去,就是没有办法了才会求到梓桃这儿来,梓桃不知该喜该忧,皇帝对她如此信任,她是开心的,但她要像个老妈子般帮他照看女人孩子,她怕皇帝习惯了,把支使她做事当成了理所当然,谁当年还不是个傲娇小公主呢?这事若是放在她年轻的时候,皇帝敢提起来,她能把房顶掀了。但这些年修身养性下来,把她的脾气都磨了干净,她早就习惯顺着皇帝的意思做事了。 「若她不挑衅,自然可以相安无事,我也不会做挑拨人家母子关系的事情,只她若不老实,我也不会坐以待毙,届时闹起来,你可怎么办?」 皇帝忙做保:「我自然是信你的!梅妃这几年愈发出格,你一向都极好,人不犯你你不犯人,若你们闹了矛盾,定然是她不好,当着长留的面,我会息事宁人,但事后少不了敲打她。且灼华宫是你的地盘,她带着儿子来做客,还敢在你的地盘上撒野不成?你实在无须担心这些。」 皇帝信誓旦旦地做保,梓桃险些掩不住面上苦笑,在她跟前说的这样好听,在梅妃跟前又是怎么说的呢?能哄得她心甘情愿带着儿子过来,说了不少好话吧。这么多年了,他还像以前一样,说起好话来能甜死个人,让所有女人都沉浸在他画的蜜罐里不知所然,她入宫这么多年,也经过大起大落,但听到这番话还是心有波澜。 「有你这话我还担心什么,让他们来吧,我扫好了屋子迎他们。」 皇帝忍不住抱了抱她,「桃儿,谢谢你,能得你相伴是我三生有幸。你并不需要刻意做些什么,随意就好,只是那两个孩子要留在你这儿多住段日子,让他们多陪长留玩几天,林家小子还好,以后就让他做长留的伴读,但是你的侄女儿,现在还小倒是能一块儿玩,以后大了就要避嫌了,普通人家的姑娘毕竟和宝儿她们不一样。还有啊,你对长留也亲热些好不好,我感受得到你照顾他很细緻,但并没有对他交心,我不指望你像对宝儿宜儿那般对他,最起码也要像对宏儿那样呀。」 皇帝就是这么个给了三分颜色就能开染坊的人,之前还可怜兮兮的求她照拂九皇子,甚至还搬出了已故太后,这会儿见她答应了,就上升到质的要求了。 和荣王同等待遇?她和荣王是多少年的交情,和九皇子才几天?荣王帮她解决了多少麻烦,还承诺以后给她养老,九皇子能给她什么?就算他以后当了皇帝,也好不到她。
第362章 热闹 无论如何,两人算是说定了,翌日九皇子在家用过早膳后便请示了梅妃,说要去灼华宫找两个小伙伴玩。 昨晚上说的好好的,且听雪阁里都是皇帝的耳目,梅妃也不敢阳奉阴违,强笑些送他出门,交代他早些回来用饭。 九皇子并没有看出母亲脂粉掩盖下的病容,辞别了母亲欢欢快快的出了门,宫人抬着软轿跟在他身后,皇帝交代的,多让孩子动动,走不动了才让他坐软轿。 去到灼华宫,三公主和八皇子也在,看到哥哥姐姐,九皇子便拘谨起来,再一次觉得自己是个外人,三皇姐和八皇兄才是灼华宫的小主人,他不是。 九皇子规规矩矩给梓桃和宝儿宜儿请了安,宝儿笑着招他过去,夸他近来长高了些,九皇子只是低头浅笑。他是父皇的幼子,和哥哥姐姐们年纪有差异,最近的八皇兄都比他大了五岁,且他身子不好,母妃恨不得把他拴在裤腰带上,宫里应酬他也出现的少,和哥哥姐姐们都不太熟络。 梓桃看出了他的不自在,问了几句他吃过饭没有,就放他和筠筠康华去了后院玩耍。 九皇子走后,宝儿对着他离开的方向翻了个白眼,「我看他手里拿着两个小金鱼,肯定是给筠筠和康华的,哼,娘你照顾了他几天,也没见他给你送个什么东西。」小白眼儿狼,照顾他做什么呀!娘就是太好了,父皇就总是欺负她! 梓桃不贊同的看了她一眼,「他还小,哪里想得到这些,这是大人的交际应酬才会做的事情。再说你小时候比他还不如呢,你的东西除了宜儿别人摸都不能摸,小雪儿同你那样好,我送朵你的珠花给她你都不乐意。」 提到幼年糗事,宝儿不由红了脸,「那时候不懂事嘛!后来我可是很大方呢!」 她打小就霸道,自己的东西别人不能碰,但依她和小雪儿的交情,并不在乎那些俗物,娘说的是她很小时候的事情,到了她三四岁的时候,就已经知道要分享了。 「长留也还小,你不要拿大人的准则去要求他,梅妃什么样和他无关,不要把对梅妃的不满迁怒到他身上,知道吗?你们若是不喜欢他,这段日子就少来我这儿,来了就摆出笑脸来。」 对于教育子女上,梓桃确实有一套,她一直教导孩子们,可以讨厌后宫的女人,因为那些女人和你们没有任何关系,反而利益相冲有坏心思,你们不需要有交情。但你们不能讨厌父皇,无论父皇做了什么,他都是你们最敬爱的父皇,那是给你们生命的人,你们不能怨恨他。其他皇子皇女都是你们的兄弟姐妹,在你们没有爆发根本矛盾时,你们要相亲相爱。 所以你们可以讨厌梅妃,但不能讨厌九皇子,那是你们的弟弟。 宝儿撇着嘴白眼不断,「娘,哪有您这样的呀!为了别人的孩子,不许我们回来?」 梓桃无奈嘆气,「我哪里有这个意思?你不要抠字眼儿,这里是你们的家,你们想什么时候回来就什么时候回来,但是长留这段日子会在咱们家做客,你们若是不能好好招待他,就不要出现。」 宝儿在外头疯玩了两日,回来了自然要陪陪母亲,宜儿闭关了几天,今天宝儿回来,怕被母亲唠叨硬拉了他来作陪,姐弟俩原本想和母亲好好亲香,偏偏九皇子在这儿,还有两个亲戚家的孩子,他们做哥哥姐姐的,也不好赖在母亲身边痴缠,更不好拉着母亲去御花园逛,后院已经被那三个小屁孩霸占了。 就算哪儿都不去,姐弟两还是陪着梓桃坐了个把时辰,宝儿光是说这两天的趣事就说了大半个时辰,梓桃再唠叨一会儿,时间过的很快。 宜儿全程含笑听着,偶尔梓桃问了他学习上的事情,他动动嘴皮子,身边懂唇语的小太监便会翻译出来,母亲和姐姐都是他最亲近的人,他也不会难为情,只是在外人面前不太爱说话。 在梓桃这儿坐了半上午,姐弟两从御花园一路逛着往御书房去给父皇请安,皇帝关怀了一双子女,为政事所累没法和他们多说,留他们在侧殿吃茶点看书,到了午饭的点儿父子女三人一道去了灼华宫。 灼华宫比往日还要热闹,荣王夫妇带着小世子进宫了,灼华宫有三个四五岁的小孩子,又有一个襁褓之中的小婴儿,简直热闹过头了。宝儿宜儿这两个半大孩子过去没了站脚的地儿,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才是来做客的,梓桃全程照看这个顾着那个,就是看不到自己亲生的两个。 皇帝却极享受这般儿孙满堂的场面,抱了小孙子逗弄一会儿,关怀了小儿子,宠溺爱女几句,再唠叨几句大儿子,简直是个不问世事富家翁。 九皇子原本各种不自在,好不容易三皇姐和八皇兄走了,他才松了口气,二皇兄一家又进宫来了,而且有个比他更小的娃娃,贵妃娘娘都顾不上他了,筠筠喜欢逗弄小孩儿,看见小娃娃就看不到他了,二皇兄一副严肃样,他不敢亲近,还好康华哥哥还陪着他。 不过皇帝过来后,九皇子就安心了些,很快也被屋里热闹的气氛感染了,同筠筠一起看小侄子,这么小的小娃娃,他第一次看到呢。 宝儿撅起嘴来佯装吃醋:「父皇真有福气,儿孙满堂呀,又要疼爱九弟,又要疼爱侄子侄女们,又要关心二哥,宝儿是大姑娘了,想承欢膝下也遭人嫌了。」 皇帝笑着掐了掐她的脸蛋,「你若想尽孝心,我和你娘喜欢还来不及呢,只是你这丫头玩疯了还记得我们?几日都不回家看一看。」 「也就两日,而且住在二哥府上呢,才不是在外头疯玩夜不归宿,父皇可不要让别人败坏了我的名声。」 皇帝眉头微皱,看了眼汪福禄,后者垂眸颔首,明白。 灼华宫一顿午饭吃的很热闹,几个孩子闹完了就开始犯困了,自觉的去了昨天午睡的厢房,至于梅妃说的让儿子回家吃午饭,他早忘记了。
第363章 悲哀 暮云合璧,日月同辉,金秋的傍晚分外美丽,九皇子如普通孩童一般,在外头疯玩了一天,到了黄昏时候才想起要回家吃晚饭了。 听雪阁门口,梅妃变成瞭望子石,从午膳时分到现在,她午觉都没睡,一直在等着,到这会儿晚饭的点了,才看到暮色中儿子欢脱的身影向她奔来。 「娘!我回来了!咱们今儿吃什么!好饿呀!」 只他这一句话,梅妃积了一天的怨怼都消弭于无形,儿子终于像个正常的孩子一样,知道贪玩,知道贪吃,不再像以前那般胆怯沉默又乖巧的令人心疼。 或许皇帝的出发点是对的,该让长留多出去走走,结交一些同龄人。但不需要宝贵妃代劳,等她身子好了,自然会每日带着长留出去,长留的玩伴也要精挑细选,宝贵妃娘家侄女不过是个商户,怎么配和长留玩耍,宝贵妃莫不是想效仿皇后,让自家再出个王妃吧。 「饿了呀,那咱们快去洗手吃饭,你从哪里回来的?饿了也没有给你准备些点心吃吗?」 她就说宝贵妃不会真心对长留,长留不说饿,那女人哪里会想到要餵食,要是她亲生的,定然照看周到。 九皇子拉着母亲的手往里走,嘴里说道:「宝母妃说饭前不要吃零嘴儿点心,吃了就吃不下饭了,吃饭才能长高长大,点心不能当饭吃的。」 其实梓桃的原话是,如果不是特别饿,饭前半个时辰就不要吃零嘴儿,但如果实在饿得飢肠辘辘,饭又还没好,就先吃些别的垫垫肚子。九皇子年纪还小,学话学一半,听到梅妃耳里,这还得了!长留饿了竟然不给他吃东西,让他饿着肚子回来! 「长留,以后她再这样说,你就告诉她,小孩子经不得饿,饿了就要吃,饿着肚子才会长不高呢!」 富贵人家讲究少吃多餐,饿了就吃,吃的不多,过一会儿又饿了,又再吃,一天下来三餐时候不正经吃饭,上午下午倒是少不了点心零嘴儿。倒也不是说这样不好,只是梓桃比较信奉老祖宗留下来的东西,一日三餐就是三餐,点心零嘴儿不能当饭吃的,吃饱了饭便吃不下点心了,零嘴儿只是过过嘴瘾尝尝味道,并不能和主食相提并论,一日五六餐吃。 事实证明,少吃多餐或许温养肠胃,人养的精细,但一日三餐长大的孩子糙实,宝儿宜儿都是这么长的,显少有什么病痛,所以她将这套也落实到了九皇子身上,着重让他吃饭,老话不都说人是铁饭是钢嘛。 九皇子努了努鼻子,他觉得宝母妃说的更对,他也觉得吃饭实在,点心甜腻腻的,饿了吃两块就吃不下了,但是过一会儿又饿了,撑不住肚子。而他中午吃饱了饭到这个点儿才饿,下午只吃了些水果甜汤,他很享受被饭菜填饱肚子的感觉,比以前喝了一大碗药嘴里泛苦,再吃两块甜腻腻的点心去去味道,肚子就已经鼓起来吃不下了的感觉好不少。 以前他的口味便是喝苦药,吃糖糕点心,吃各种清淡羹汤,如今去了灼华宫,才知道原来世间有百味,酸甜苦辣咸,酱香清蒸油炸红烧,他以前真是亏待他的舌头了。 见儿子低头不答,梅妃心中不安,忽而想到方才长留喊那个女人宝母妃?他昨天还是喊贵妃娘娘呢!果然那个女人就是会笼络人心,连皇帝和荣王那样的成人都逃不脱她的手掌,更何况她的长留只是个天真稚子。 翌日九皇子再去灼华宫时,梅妃说想跟着他一起去,「娘也想去见识一下你说的世外桃源,看看你喜欢玩的平衡板长什么样儿,看看你的两个小伙伴可不可爱,好吗?」 娘陪着他去,自然是再好不过了,这样他再也不必觉得在灼华宫寄人篱下了。九皇子欣然点头,宫人却劝阻了梅妃,「娘娘这几日精神不济,不等着殿下走了回屋歇会儿觉吗?」 说话的是梅妃的大宫女粟玉,她是在提醒梅妃如今还病着,待会儿还要吃药,而且皇帝也不许她这么快就出去和宝贵妃交锋。 梅妃侧眼横向粟玉,这个贱婢,果真是要同她撕破脸了,以为靠上了皇帝这棵大树好乘凉?御前那些宫人哪个是好欺负的,她倒是要看看,脱离了听雪阁,她们能爬到哪儿去! 粟玉低着头满眼黯然,她知道之前帮着陛下和殿下瞒骗主子让主子失望了,可她也没有办法呀!她的头个主子是娘娘,可陛下是全天下的主子,娘娘要发落她陛下可以救她,陛下要发落她娘娘却救不了她,她一个奴才,怎么敢违抗陛下的命令。 而且,让陛下用这么激进的法子压制她,甚至殿下也跟着骗她,主子真的不知道反省自身吗?最起码宝贵妃以前失宠时也没落到这种地步,众叛亲离。 梅妃冷眼逡视了一圈屋里的宫人,这听雪阁是没法呆了,如今屋里的这些人全都被皇帝控制了,她进宫这么多年,头一回觉得这样无助,身边没有一个人可以信任。只有儿子是属于她的,但已经有人来抢了,很快可能也不是她的了,她不能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她唯一能抓住的东西就是长留了,所有人都靠不住,只有长留,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血肉。 「长留,你去吧,娘有些累,想在屋里歇着,娘等你回来吃饭。」 九皇子有些疑惑,「娘是不是生病了?怎么总闷在屋里?长留以前也总是闷在屋里,就总是生病。」 梅妃几欲落泪,娘没有生病,娘是被你父皇控制住了,长留,你看得懂娘的眼神吗?你别走,只要你留在娘身边,他们什么办法都没有。 可是九皇子看不懂,娘说没生病,那应该就没病,「那我走咯,娘快去歇着吧。」 九皇子一走,梅妃就在他的背后眼泪决堤,她忽然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很大的错误,宫里的女人是母以子贵,但在孩子小时候,是子以母贵的,长留还小,他护不住母亲,他甚至不知道母亲在遭受怎样的折磨。而她站在了皇帝对立面要争夺长留的抚养权,没有皇帝的支持,她怎么护得住儿子呢?
第364章 回味 九皇子又和两个小伙伴玩了一天,晚上回来时叽叽喳喳的和母亲说白日里的趣事,梅妃含笑听着,末了问他一句:「怎么父皇没送你回来?」 依皇帝对幼子的关怀,放长留在灼华宫玩了一天,晚上一定会去看他的,他去看了儿子,怎么会不送儿子回来呢? 果然,九皇子道:「父皇很累了呀,他忙了一天,晚上还要来看我,长留是大孩子,会自己回来呀,让父皇歇会儿吧。」 就是说歇在灼华宫了。狐狸精! 一大把年纪了还勾引男人。 「长留明儿让父皇送你回来好不好,娘有话想和父皇说。」 她绝不好意思说,娘想父皇了,你让他来看看娘。 九皇子点点头应下了,并没有多想为何父皇天天住在灼华宫,而娘想见父皇还要他传话。 翌日早上他出门时,梅妃再叮嘱了他几句,一定要记得和父皇说。九皇子狠狠点头,「我记得了!」 他确实是记得了,晚上也把皇帝带过来了,梅妃刻意修饰了一番,身着月华色束腰广袖流仙裙,松松挽就流云髻,斜插了一支白玉流苏长钗,面上薄施粉黛,眉心一点硃砂,没有过多的金玉点缀,却是难得的清丽佳人世外仙姝,与这皇宫贵气格格不入。 皇帝看着这样清丽脱俗的梅妃,仿佛又回到了独宠她的那几年,孱弱忧愁的佳人对月垂泪,正值壮年的帝王揽她入怀。如今他已经老了,梅妃却还是这样清丽动人芳华不减,只是性子变了。毕竟已经为人母,再多的仙气灵气也变成了俗气,如今只是个中看不中意的绣花枕头了,不可深究。 九皇子拦腰抱住梅妃,夸她道:「娘今天真漂亮!」 梅妃含笑摸摸儿子的发顶,目光温柔如水望向皇帝,仿佛这样他们就能回到以前。 皇帝没有打破她的镜花水月,也夸了她漂亮,揽着母子俩进了内室。 这一晚上皇帝自然留下来了,梅妃尽量回忆从前的自己,让皇帝找到当年热恋时的感觉,皇帝也努力回味,只是越回味越觉得如今变了味。梅妃人如其姓,当是如梅花般清芳傲骨冷冽不俗,通身的才华洋溢又敏感多思,又带着些悲天悯人的善良柔弱,还有些寻常闺阁女子少不了的矫情小性,无论哪点都是他极爱的。却不是如今这般,刻意作出来的清雅,刻意穿出来的飘逸。梅妃当年的清逸风骨,绝不是靠穿身广袖流仙裙表现出来的,如今她这般作态,倒让他想到了清妃。 清妃比她还漂亮,本身也是才气纵横,进宫以来也是走的天仙路子,只是失宠后也沦为俗套使了些争宠把戏,但她毕竟是世家贵女,有自己的骄傲,且她清楚的知道自己在宫里的职责,皇帝已经不喜欢她了,她没有圣宠,没有孩子,但她还有自己的骄傲,还有娘家的体面,她不能堕了家族的颜面,别人提起来,林家的嫡女就这副德行吗? 在意识到郎心如铁后,她彻底沉寂了,反正她娘家不倒,她就能一直在宫里荣养着,她有宫寒之症,若是留在娘家做老姑娘,看兄嫂的脸色过日子,还不一定有如今的日子好过呢。 清妃看透了,皇帝也不为难她,逢年过节给她的赏赐不少,她身子不好,太医也是随她使唤,名贵药材补品也尽她吃,没什么不满足的。 这样比较起来,梅妃连清妃都不如,他以前怎么会觉得清妃的才华匠气十足,梅妃才是真正的才女佳人世间难寻。 梅妃伺候了皇帝一晚上,翌日早起时伺候皇帝更衣洗漱,表明自己的身子已经好了,可不可以带着长留出去? 皇帝深深看了她一眼,有话就不能好好说?非得拐弯抹角使手段? 「你觉得自己好了便是好了,长留是你的儿子,你想带他出去哪里还要问朕,只是你大病初癒,还是要顾着身子,若是精神不济也不必陪着他疯闹。」 梅妃点头应是:「臣妾知道的。」 皇帝走后,梅妃带着儿子出门,问他去哪里,九皇子道是先去灼华宫,找他的两个小伙伴,而后才到处跑着玩。 梓桃望着坐在她对面笑意不善的梅妃,这么快就爬出来了,这么快就来噁心她了。 梅妃先开了口表达谢意:「多谢贵妃娘娘这段日子照看长留,妾身定然会送上大礼以表谢意。」 梓桃道:「你不必谢我,要谢便谢陛下吧,我都听他的。」言下之意,你对我照看你儿子有什么不满也别来找我,要么管住你男人的嘴,要么管住你儿子的腿,来找我算什么。 梓桃看的很明白,男人要变心,女人何苦为难女人,所以当初皇帝移情梅妃,她虽然不喜欢梅妃,但从来没有找过茬,没有梅妃也会有别人,她管不住男人的心,可以怪自己没本事,也可以怪男人薄情,如何去怪别人呢。 梅妃也不是爱争斗的人,这么多年一直和梓桃相安无事,但如今她坐不住了,她可以不在乎皇帝和宝贵妃旧情復燃,她本来也没对那个男人抱有多少期望,但儿子是她唯一的寄託,谁敢来抢她一定要举起武器来捍卫。 她知道这件事情是皇帝说了算,可她没有办法和皇帝对抗,只能来找梓桃了。 「贵妃娘娘最是贤德大方,是陛下心中第一人,陛下都说了,他的孩子就是你的孩子,这份肯定,他连皇后娘娘都没给过呢。」 梓桃笑意微敛,「皇后娘娘是六宫之主,是所有皇子皇女的嫡母,陛下说不说这话,都改变不了这个事实,也只有咱们这些妃妾,才喜欢听他说的这些好话,图个开心。」 想去皇后跟前挑拨离间吗?手段也不过如此。 三个孩子在后院玩耍,两个女人在屋里你来我往机锋暗涌,不多时三公主和八皇子过来请安,再一会儿荣王也来了。 今儿他正当值呢,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梓桃望向梅妃笑的得意,你没有办法和皇帝对抗,就有法子和我对抗吗?
第365章 归来 看着面前无视她只和宝贵妃说笑的三位天之骄子,梅妃的心跌落谷底。她怎么和这个女人争,她不过初次上门,这三个怕宝贵妃受欺负,立刻就赶了过来给贵妃撑腰,而她的长留却还懵懂天真在后院玩耍,根本不知道母亲身处水深火热之中。 宝贵妃可真聪明,一进宫就笼络了荣王,如今自己的两个孩子也已经长成懂事,她有了依靠,却还是和皇帝恩爱,又开始着手笼络更小的皇子,真是未雨绸缪,无论什么时候都不会让身边空着。 相比之下,她如今这副惨状,实在是不及对方。 荣王几个都围在贵妃身边,一副护犊子模样,梅妃坐立难安,让人去后院告诉九皇子,她要走了,他要不要跟着? 九皇子正和小伙伴玩的开怀呢,听说母亲要走,若还是以前他寸步不离娘的时候,自然要跟着一起走的,但这段日子白日里没和娘一处呆着,他也很适应,因此他只是摆摆手,让宫人陪母亲回去。 梅妃得到宫人的回覆,满心狼狈落荒而逃,她比起宝贵妃实在差的太多。 梅妃走后,梓桃不贊同地望着面前的三个孩子,「你们这是做什么?灼华宫是我的地盘,还怕她作妖么?要你们赶过来护驾。」 宝儿圈着母亲的手臂坐在她身边,「那可不好说,她们病母弱子,要是破罐子破摔,我们怕您吃亏,头一天就给她个下马威,让她以后老实些,连贤妃都斗不过咱们,她算什么!」 宝儿这话说的猖狂,梓桃纠正她:「不要口无遮拦,一家人,说什么斗来斗去的,梅妃并没有什么动作,你们就这么急吼吼的赶来,倒落了下乘。」 「若是等她有了动作,那可就晚了,娘千金之躯,如何能涉险?再说我们也没什么动作,不过警告一番,父皇也不会怪罪的。」 娘就是太老实了,到她如今的位置资歷,连皇后都可以不放在眼里,梅妃算什么!他们已经长大了,已经是娘的依靠,娘不必再为了他们忍气吞声,就算和父皇撕破脸,也不会伤筋动骨,她和弟弟已经长成,又有二哥护持,娘再要父皇的宠爱也只是锦上添花,没有也不稀奇。 可是娘似乎看不透这一点,一直都对父皇那么好,依从父皇的心思而让自己诸多委屈,这宫里儿子已经长成的女人,谁还稀罕父皇呢? 梓桃白了女儿一眼,不再同她说话,转而问起荣王,「他们听风就是雨,你怎么也过来凑热闹?衙门很闲么?让你父皇晓得了,又要骂你偷懒。」 荣王无所谓笑了笑,「这不是怕你受欺负嘛!你可没有梅妃聪明。」 那个女人虽然为了儿子着魔,但并不是个傻子,能屈能伸,眼看着要和父皇撕破脸,这一晚上又旧情復燃再续前缘了,这一点梓桃就做不到。 梓桃气噎,就别指望从这人嘴里说出什么好话来! 不过他这份心意,梓桃记下了,他从小就这样,护短的很。 「还回衙门吗?若不回去,就留下来吃顿饭。」 「你亲自下厨么?」 梓桃道:「你若是留下来吃饭,我就亲自下厨,你若是不留下来,就让他们随便吃点。」 宝儿大叫偏心:「我们这么多人都抵不上二哥一个人!」 这话深得荣王心,他决定留下来。 日子就这么不咸不淡的过着,九皇子成了灼华宫的常客,不过筠筠和康华不能长住宫里,康华还好,皇帝通知了林家,让他做九皇子的伴读,目前九皇子还没有正经读书,便让他日日进宫陪伴九皇子玩耍。筠筠就不太方便了,她是梓桃的侄女,但并不是正经亲戚家的女孩子,又非宗室女,不能给封号爵位,也没有理由长住宫中。她回家的那天,九皇子拉着她的手狠哭了一顿,和梓桃一起送她到仪月门处,看她上了马车才走。 没有了筠筠,九皇子就不太来灼华宫玩耍了,康华每日白天进宫来陪伴九皇子,傍晚出宫,他们小哥俩的游戏场所贯穿整个后宫,也就不是非拘在灼华宫了,梅妃不放心儿子,时常陪同两个孩子一起。但她不像梓桃放的开,九皇子摔一跤她就紧张的不行,限制他们一天的活动,康华是敢怒不敢言,对比起来觉得贵妃娘娘简直是圣母再世。 到了年底,平王也被放了出来,他先是去干元殿找皇帝哭了一顿孝心,又去高庶人墓前烧纸磕头,皇帝口头上原谅了他,实则众人都知道,平王是起不来了。原本平王麾下的官员也都各自奔散寻求新主,目前几位皇子里荣王所向披靡。 年前家宴皇后谈起了二公主的婚事,二公主已经十四了,选驸马的事也要提上日程,在二公主之前还有个大公主呢,在皇觉寺住了几年,也该接回来议亲了。 梓桃眼观鼻鼻观心,并不发表言论,大公主要回来就回来吧,只是想以公主之尊嫁个好人家却没那么容易。 皇帝沉吟了一会儿,让皇后着手去办这事,接大公主回来过年。 皇后动作很快,大公主赶在除夕下午披着一身风雪回来,先去干元殿给皇帝请了安,皇帝没多留她,她红着眼睛出了干元殿后去了坤仪宫,而后马不停蹄来了灼华宫请安。 梓桃当时正带着宝儿打络子,宜儿在一边摆弄机械小船,听说大公主来访,梓桃眼都没抬,「不见。」 宫人出去回话,大雪纷飞里着一身素旧石青斗篷的清丽少女摇摇欲坠,「宝母妃和三妹妹还是不愿原谅我么?」 出来回话的是二等宫女彩屏,露着笑影儿道:「公主宽心,娘娘这段日子身子不利索,三公主在服侍娘娘,不能给公主接风洗尘,还妄公主见谅。」 也就彩屏她们这些脾气好的还愿意找个藉口,这要是锦簇那爆碳性子,就算顾忌尊卑不能恶语相向,也少不了冷嘲热讽。 大公主抬起清冷愁郁的眸子看灼华宫的烫金牌匾,从小她就觉得灼华宫漂亮,是宫里最漂亮的宫殿,时隔五年回来看,还是这样觉得。 从皇觉寺回来,她身边只跟了一个宫女,离宫时是母妃陪着她,如今回宫她形单影只。没关系,她已经长大了,她会让那些嘲笑过她的人跪在她面前。总有一天她要让母妃住进灼华宫,她会住进明珠馆。
第366章 搭讪 大公主风尘僕僕回来,晚上就出现在了宫宴上,她一直住在皇觉寺,也没有好衣裳穿,如今回了宫也没人顾着她,还是皇后让二公主匀了身新衣裳给她,才不至于晚上见不了人。 二公主这几年虽然被丽贵妃强制减肥,但也瘦不成纤弱美人,她和三公主都是比较圆润的,区别在于三公主继承了母亲的雪腻肌肤,如今小小年纪已能窥见日后丰艷,而二公主继承了皇帝微黄肤色,再多的脂膏都敷不白。 丽贵妃自己就是美艷绝伦的人儿,当然不能让女儿和丑字沾边。宫里李德妃和淑妃都是边疆来的,没有中原女子的柔弱娇美,但健美张扬也是一种美,丽贵妃着手让女儿往这方面发展,让她跑马狩猎,但二公主怕苦怕累,并不爱这些活动,她只喜欢吃和睡,不过嚣张跋扈的性子和三公主却是不相上下。 因此二公主生的高挑健硕,她的衣裳纤弱清瘦的大公主穿着不合身,宫人拿到手后就给她改了,只是她坐在锦绣堆里,想着自己穿的是妹妹施捨的衣裳,又不合身,定然有许多人在暗里笑话她。但她不怕,她是大公主,依旧挺直了嵴梁骨,面上满是清傲,旁的贵族姑娘也不敢嘲讽她,至于她两个妹妹,二公主已经被丽贵妃训诫过了,保证了不主动找茬,宝儿压根就不理她。如此,倒是没人看她无依无靠欺负她,但也没人理会她,她只能孤零零的坐着,在热闹的人群中心如缟素。 宫宴上男女分席而坐,但开宴前是各自活动的,交好的夫人太太们三两成群坐在一处唠唠家常,夸这家的姑娘好,贊那家的小子正,适龄的少爷小姐们则是在梅园玩耍,宝儿身为东道主,年年都是她带头的。 如今大公主回来,她虽然是长姐,但大家都不买她的帐,只围在三公主身边说笑,二公主身边围着陈家的姑娘,只有大公主神形落寞跟在后头,那年出事后她外祖家也吃了挂落,表姐妹们也不能再入宫了。 有那丰神俊朗的少年,见大公主柔弱无依却清傲自持,没有京中闺秀的浮华骄矜之气,听说在寺庙住了几年,果然浑身清隽之气,比起她两个富态的妹妹脱俗许多。 大公主侧头望着身边刻意放缓脚步与她搭讪的少年,她几年不应酬,不认识这是谁家的少爷,还是对方叫了她表妹,又道了表字,她才知道是林家的少爷。 听说三皇妹和林家的七公子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宫中有意让林迅尚主,这位…… 来人是林家四少爷林远,是大房的少爷,论血脉比林迅要贵重些,不过林家的承恩公是外戚受爵,无法传承,是大房还是几房,并无关紧要,他的父亲并没有林四爷混的好,所以论实处说他是不如林迅的。 大公主目光游离看了眼前头围在宝儿身边的男男女女,那林迅像了他爹,长的一副俊美风流模样,在人群中很是出挑,但就是这样出挑的少年,也围在三公主跟前献殷勤,京中爱慕林迅的姑娘不少,但屈于三公主淫威,没一个敢跳出来送秋波。 林远没话找话:「这梅园的花开的真好,皇觉寺也有这样漂亮的梅花么?」 搭讪的话头无辜又干瘪,大公主心说你难道没有去过皇觉寺?就算没有去过,这天下梅花不都长的一样嘛! 「皇觉寺的梅花是自然生长的野梅,又沾了香火气,独有一股清韵,宫中的梅花有花匠细心打理,娇艷欲滴供贵人赏心悦目,却少了些梅的傲骨。」 林远心中激盪,大公主果然人如其貌,是个顶清雅透灵的人儿,和她一比,其他锦绣堆里长大的姑娘都是庸脂俗粉。他听着前头被众人簇拥着的三公主在说她身上的衣裳是怎么精细制作的,她的珠花是如何用料珍贵的,对比鲜明,大公主简直是天仙,那两个忒俗。 两人一路说着话,林远有心搭讪,大公主虽瞧不上他,却没有旁人能理她,只得有委婉不失亲和地应着。 宫宴开始后男女分席而坐,大公主打头坐在贵女那一排,也只有这个时候,众人才多看了她一眼,但也就这一眼,坐了上首又如何,三公主才是天之骄女。 三位公主依次而坐,二公主坐在中间,三公主全程嘴巴不停,或是吃点心用羹汤,或是和周围的姐姐妹妹们说话,大公主一回来,她看二公主都顺眼了不少,也和她说了几句,就是不看大公主一眼。 二公主无心解她们的尬局,虽然三公主不讨喜,但也仅限于和她吵几句嘴,没做过实在害人的事,大公主才是条毒蛇,当年才多大就能做出害三妹诬陷给二妹的事情,她记着仇,这回和三公主同仇敌忾,离大公主远远的。 林远坐在男客那一桌,看到大公主被孤立,竟生出股怜惜感来,恨不得将她揽进怀中安慰,明明她也是天之骄女,凭什么要受那些人的欺辱? 他听说过大公主的事情,家中长辈提起来对她一脸厌弃,但他知道,宫中尔虞我诈派系众多,很多事情明面上如何不一定是事情真相,大公主母女势弱,贵妃和荣王一系在宫中横行霸道,连皇后都奈何他们不得,前阵子又斗倒了贤妃和荣王,如今大公主失了母妃孤身一人回宫,该多可怜呢? 他知道大公主这回回来是要议亲了,他的亲事也还没定,如果可以,他想娶大公主,他知道家里的意思是让七弟尚三公主,不过四叔就这一个儿子,精心栽培的儿子并不想让他做个闲散驸马,单纯任性的四婶也不想多个公主儿媳,他还有机会。 只有娶到了大公主,林家再度和皇室联姻,林家的爵位才有可能继承下来,他是大房嫡次孙,爵位按理传不到他身上,但如果是因为他尚主得的爵位,他就有法子把爵位捞到自己身上。 林远捏着酒杯目光环视四周,看到和贵族子弟们推杯换盏水袖玲珑的七弟,眼中迸出一股锋芒,他不会输给堂弟的。
第367章 外戚 宫宴结束后,宾客们各回各家,林家大夫人提熘着次子关了门说话。 「你是怎么回事?怎么黏到了大公主身边?她是罪身啊!你离她远些,别被她带累了。」 林远坐在罗汉床上动作轻缓而有节奏感敲打着小几,对母亲的耳提面命并不急躁,「娘,我有自己的想法,我想尚大公主。」 「你说什么?你想尚大公主?这怎么行!她是犯了事才去皇觉寺住了几年的!而且伤的是陛下的掌上明珠三公主,如今贵妃和荣王一系得势,她母妃出家,又失了陛下宠爱,根本起不来,你要娶她,有了尚公主的名头,却得不到尚公主的好处,你这是在想什么!」 大夫人恨不得掰开儿子的脑壳看看他在想些什么,一大把年纪了还不成家,竟然惦记着这个。 「娘,我知道家里的意思是让七弟尚三公主,我不希望。四叔一家本来就比咱们家要强势一些,七弟再尚了主,爵位就要到他们头上了,咱们家才是长子长房,怎么能让旁枝压倒咱们头上。三公主只喜欢同七弟玩,我也不喜欢她,只有我尚了大公主,七弟就不可能再尚主了。」 讲究些的人家都不可能让姐妹俩嫁给同一家,更何况是皇室。 「那也不成!你对三公主献献殷勤,她会喜欢你的!就算三公主不行,二公主也比大公主强!皇上不喜欢大公主,荣王又大有机会,以后若是荣王登基,贵妃不是太后也是太妃,定然会把大公主往死里打压,你要尚她还不如娶个普通官员家的女儿。」尚大公主根本是惹祸上身。 「娘,大公主也是皇上的女儿,他虽然恼怒大公主做错了事,还是捨不得杀了她,如今接她回来,就是要给她找个好人家。而荣王和贵妃关系并不牢固,宠妃和嫡长子的组合,只是利益驱使,等荣王登了基,还需要贵妃做什么?贵妃非他亲母也非他养母,更非他嫡母,她有什么资格做太后?届时如果我比三公主的驸马更加出挑,他自然知道如何选择,毕竟大公主和三公主都是他同父异母的妹妹,没有亲疏之别。」 大夫人还是不贊同,「你不要这么想当然,贵妃手段高的很,大公主斗不过她的,或许还不待荣王登基,贵妃就把她收拾了,届时会祸及到你呀!」 「贵妃手段再高,陛下也不会允许她对他的女儿下手,要不然几年前大公主东窗事发,怎么陛下只是把人送去了皇觉寺,说是说让她静思己过,其实未尝没有让她避避风头的意思,也是保全她,怕她留在宫里遭了贵妃毒手。大公主以前的错事并没有造成实质伤害,三公主没有出事,八皇子也好过来了,为人父母的当然希望子女都能安安稳稳,只是贵妃对大公主有芥蒂,陛下没有,只要她多表表孝心,陛下很快就会原谅他。」 他一个男子,对后院的事情倒是了如指掌。 大夫人说不过他,她知道幼子很聪慧,别说在林家子弟里,就是放在京城同龄子弟里也是相当拿的出手的,只是他有个惊才绝艷的堂弟,林迅小时候就得太后宠爱,又和三公主交好,时常在宫里走动,陛下都常夸他。有了这么个堂弟对比,林远再好别人也看不到。 她是知道儿子的执念的,一心想压下堂弟,做林家的顶樑柱,所以林迅选择了三公主,他便选择大公主和堂弟打擂台。 只是大公主实非良配啊! 大夫人心知儿子有主见,她说不过他,把事情告诉了林大老爷,林大老爷却是震怒,把妻儿都训斥了一顿,「男子汉大丈夫当以真本事立于天地间,靠女人算什么?大公主也好三公主也好,你们都不要惦记,咱们家又不是不成器的破落户,需要尚主来维持家族荣光?做了几十年的外戚被别人嘲笑靠姑奶奶还不够,又要被别人说靠儿媳妇?咱们林家的男人就这么差?」 外戚不好当,林家原本只是普通的书香之家,直到先太后当了太后,他们家出了个皇帝外孙,得了个承恩公的虚爵,才算挤进了京中一流世家。而林家子弟也不败家,林佩之更是惊才绝艷,林大老爷虽及不上弟弟才思敏捷,也是踏实肯干一身正气之人,子弟出息,就不怕家族起不来,所以太后死后林家也还是稳扎稳打,但大夫人和林远这般打着尚主的小算盘想走捷径的行为,实在是让人不耻。 「林远,你不好好读书,非想些歪门邪道,近期就不要出门了,在你屋里好好反省!」 他全副心思都用在了长子身上,对次子关注不够,次子跟着短视妇人长大,一股小聪明不用在正途上,尽想着怎么出最小的力气得最丰厚的收穫,天下哪有这么好的事情。 「老爷!这大过年的,怎么能不让他出门呢,亲朋好友上门问起又怎么说?」 林大老爷气哼一声:「就说感染了风寒,咳嗽不止,怕传给客人,让他在屋里养着。」 林远拳头紧握,父亲总是这样,眼里只有大哥,对他向来懒得管教,一有什么不如他意的动辄打罚,他早就习惯了。没关系,大哥也好,七弟也罢,他会让大家知道,他才是林家子弟里最优秀的。 每年初二所有皇子皇女都会来林家拜年,今年也不例外,虽然太后去世了,但林家老太爷还在,那可是陛下的嫡亲舅父,皇子皇女们要喊一声舅公,礼数少不得。 林家人多,先太后的母亲去世后,林家两房就一分为二,大老太爷也就是承恩公,分了大半个林家,二老太爷是承恩公的亲弟弟,承恩公将宅子分了三分之一给弟弟一家,两家中间隔了一道墙,开了一道门,分为东西两府,平日里年节时候还是两家人一起过。 皇子皇女们上门拜年,这样的时候自然是两家人在一处的,两位舅公坐在上座,拜过年后公主王妃们随着女眷去了后院,皇子们则留在前院和长辈表兄弟们一道说话。
第368章 青梅 宝儿看着皮猴儿般熘到她身边来的林迅,揪着帕子掸了他一下,「男客都在前院,你是姑娘家么,怎么跟着我们来?」 除了九皇子想和康华一起玩,跟着女眷来了后院,连八皇子都在前院和大人们坐着,林迅可比八皇子还大三岁,竟然混在女眷堆里熘进来,宝儿是知道他的脾性的,只是打趣他,未有嘲讽的意思,但是其他王妃公主们看着都暗暗皱眉,十三岁的半大小子了,还和女眷混在一处成何体统。 林家其他夫人也不贊同,只是老夫人却心喜的很,一手捉了爱孙一手捉了宝儿笑得和蔼,「他素日里可不这样,也就你来了才让他不顾规矩,他前两日还抱怨,道是如今大了进宫和你都说不上几句,挠心挠肺地巴望着今儿你来,在自己家里,便是他老子捶他也要赖着不走。」 宝儿甜笑着嗔了林迅一眼,心里吃了蜜一般,又想着四表叔那人瞧着风雅和煦,却惯是会使滚刀子的,不由担心林迅吃挂落,「见了就是了,等过完了年我邀你去扶柳山庄玩几天,父皇将那个庄子送给我了,以后咱们又多了个玩乐的去处。你快些回前院去,别又叫四叔逮着了。」 林四老爷就林迅一个儿子,虽然他为人开明讲究个劳逸结合,只要林迅完成了课业不拘着他玩耍,但规矩还是要有的,踩到了他的底线更是不会轻易放过。 林迅也很怕老子,依依不捨地看了宝儿一眼,嗯,宝儿今天穿着大红色绣金羽缎袄裙,外罩白兔毛镶领滚边香狐披风,头上戴着顶雪花绒小圆帽,不晓得梳的什么髻,戴的什么簪,只是裹得这样严实,衬着她那张圆润红艷的小脸还是分外漂亮,比她两个姐妹漂亮多了。 「那我走了,你记得到时候来喊我。」 宝儿点点头,目送他踩着扫开了冰雪的石子路飞快跑走,真是皮猴儿一般没个正形的。 大老夫人看了三公主一眼,目视前方笑意更加深了。四夫人低着头拧帕子。 林远呆在屋子里坐立不安,他知道今儿大公主来了,他难得有进宫的机会,大公主又不像她两个妹妹时常会在外头走动,难得大公主来了家里,他却被父亲拘着不许见客,实在焦心。 众人在林家吃完了午饭,下午还要去宁国公府走一遭,荣王从宁家出来就带着妻儿回了自己家,他从来不去宁国公府拜年,这么多年不曾变过,即使有了妻儿,也还是不去。 他是元后嫡长子,有这份底气,其他人却不能这样任性,不过除了安王,其他人是不在宁家用晚膳的,宝儿宜儿从宁家出来后还去了榆树胡同,去他们的亲外祖家拜年。 九皇子这回也跟着出宫了,他开年也五岁了,也要跟着哥哥姐姐们去外头走动,知道宝儿他们要去陆家,九皇子抠着手指头期期艾艾的表示他想跟着去,很久没见筠筠了,他想的慌。 这回九皇子出来,梓桃也交代了宝儿多照看他,他想去就带着吧。 榆树胡同陆家早早的扫好了门庭迎客,他们是商户之家,宝儿和宜儿姐弟两来绝对是贵客上门,陆明礼对两个外甥很大方,宝儿姐弟俩也很喜欢这个舅舅,对外祖母也亲热,只是不太喜欢俗气的舅母,阶级隔阂是与生俱来的。 年年都是宝儿姐弟俩来,是以陆明礼只给两位外甥准备了压岁钱,但是今年九皇子也来了,陆明礼没有准备东西,当场尴尬了些,也就先没给宝儿他们压岁钱,等人要走时才拿了三个匣子出来,一人一份。 宝儿姐弟俩都大了,明白其中道理,九皇子还小,又是初次上门,以为陆家一直就是这样的规矩,客人走时才给压岁钱,倒也不疑有他。 给几位长辈拜过年后,陆家三个孩子陪着宝儿姐弟几个说话。陆明礼有两子一女,最大的儿子陆峰比宜儿大一岁,今年虚岁十一了,长的挺好,已是个半大小子的模样,继承了他爹的精明,以后怕是从商的料。 次子陆嶙八岁,倒是颗读书种子,又把陆家的本行做起来了,陆明礼很喜欢这个儿子,毕竟他从商也是迫不得已,骨子里还是有士族子弟的傲气,如果次子能继续读书将陆家发扬光大,也好让本家看看,他陆明礼当初脱离本家是正确的,那些蛀虫只会拖他的后腿。 如果以后有机会,他想另立家谱,成立一个新的陆氏家族,至于原来的陆家,和他再无瓜葛,让他们零落在尘埃里吧。 小女儿就是筠筠,大名叫陆岚,今年五月份要满五岁,那可是全家的开心果,三夫人儿子大了女儿在宫里,把筠筠当亲孙女养,陆明礼也希望女儿能跟在三夫人身边沾些闺秀气,郭氏实在养不出贵女来。 因此筠筠满了周岁陆明礼就把她送去了三夫人住的上房,当时郭氏狠闹了一场,即使陆明礼告诉她三夫人能时常带着筠筠入宫走动,对筠筠以后有好处,郭氏依旧认为陆明礼在卖女求荣,亦或是看不起她这个商户女,嫌她粗鄙,不希望女儿学她,要把女儿养成大家闺秀以后拿去攀龙附凤。 筠筠时常进宫,梓桃也很喜欢她,去年又结交了九皇子,陆嶙嘴快说了一句,小妹以后可能要做娘娘呢,就点燃了郭氏这个炮仗,坚决不许筠筠再入宫去。 陆明礼和她好说歹说都说不通,只能拜託三夫人好好照顾筠筠,郭氏泼辣粗鄙,筠筠如果跟着她会被带坏的。 好在筠筠时常进宫眼界开阔,也明白母亲这样不好,她要做像姑姑那样高贵美丽的女子,才不是娘这样动辄大吵大闹的呢,九皇子也不会喜欢她这个样子的。 去年秋天她出宫后就年前跟着三夫人进过一次宫,而且没有住下,当天去当天回,即使九皇子和康华陪了她一天,还是不够的。 今儿九皇子跟着来了,筠筠惊喜的不得了,拉着他坐在一边说话,两人亲亲热热的,陆明礼看着也满心欣慰,他就知道筠筠讨人
第369章 离析 宝儿姐弟三个在陆家用过晚膳后没有多留,趁着暮色回了宫,九皇子满心不舍,他多想把筠筠也带进宫,为什么康华哥哥可以日日进宫陪他,筠筠却不行。 筠筠也极不舍他,送了他一个小香囊,答应以后进宫看他,两个小孩儿瘪着嘴依依惜别。 三位贵人走后,陆家喜意未消,郭氏已经拉了脸下来,拽着筠筠要回房说话。 她那副凶神恶煞的模样,让孩子直觉不好,往陆明礼的方向伸手叫爹,陆明礼将筠筠抱过来,呵斥郭氏:「你做什么?有话在这儿说,说完了筠筠要跟着婶娘回上院的。」 「不许去!她以后跟着我住!」 「我不!我要和祖母住!」 筠筠该叫三夫人叔祖母才是,不过她学话时就跟着三夫人了,三夫人一手带大她,餵饭洗澡都是亲力亲为,筠筠亲近她,学话时就喊的祖母,倒是陆明礼的生母秋姨娘,她叫姨奶奶。 母女俩怒目相视,筠筠跟着三夫人长大,母女俩并不亲热,也不听郭氏的话,一味的亲近三夫人和宫里姑姑。郭氏时常暗自垂泪,当年母亲就不许她嫁陆明礼,不是说他不好,而是他们不适合,一个是士族子弟,一个是商户女,就算当时情投意合,婚姻中许多事情他们磨合不了。 对于女儿的教养上,他们就有分歧,郭氏觉得他们家就是商户,筠筠就是商户女,就应该学打算盘看帐,学会怎么赚钱。而陆明礼认为自己出身世家,当初只是为了养家餬口被迫从商,如今家中不缺钱,如果可以,他还是希望孩子们能读书识字习君子六艺。 老大喜欢从商,他也会教,老二喜欢读书,那是再好不过了。筠筠是他的小棉袄,他希望女儿能像她的姑姑一样美丽优雅,日后嫁个好人家,而不是做个一身铜臭的姑娘。 事实证明筠筠骨子里有陆家姑娘的书香气,她自己也喜欢琴棋书画,对银钱事物不感兴趣,而郭氏认为是他和三夫人从小教筠筠这些,筠筠耳濡目染,自然会接受,如果筠筠打小就泡在钱堆里,那她也会喜欢打算盘的。 关于筠筠的教养问题,夫妻俩没少吵架,奈何筠筠也站在父亲和祖母这边,与母亲不亲热,郭氏一人哪里犟得过他们三个,一味的闹腾反而更让筠筠反感,觉着自己不能跟着母亲,母亲会把她教坏的。 郭氏满心悲凉,丈夫嫌弃她是个商户女上不得台面,不配教养子女,女儿也嫌她,她的人生怎的如此失败。 陆峰上前挽住了母亲的手臂,全家只有他体谅母亲,他的经商天赋与其说是继承陆明礼的,不如说是继承了郭氏的,陆嶙和陆岚才是继承了陆家人的书香气,他继承了郭家的铜臭气,他和弟弟妹妹不一样。 陆峰已经十岁,打小在商铺里耳濡目染,他天生有着商人的精明锋利,也早早的知道自己家里的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他的父母并不是别人口中的神仙眷侣,他的家庭也不是别人口中的模范家庭,世人只看到父亲当年为了迎娶母亲叛离家族放弃士籍净身出户,看到母亲十里红妆嫁给父亲珠联璧合,却不知道这对神仙眷侣成婚后的貌合神离,也不知道他们同胞兄弟姊妹的道不同不相为谋。 母亲曾经也是个利落张扬的千金小姐,江南郭家的嫡长女,以女儿之身揽住家中产业,护持弱母幼弟,打压庶母庶弟,商界谁人提起不贊一声郭家有此女不愁。 只是母亲遇到了父亲,不能说谁负了谁,母亲为了父亲背井离乡远嫁京都,嫁入这士不士商不商的家里卑躬屈膝受尽委屈,她不幸福。父亲为了娶母亲叛离家族堕入商籍,即使多年来和母亲同床异梦争吵不断,他始终维护了母亲的正室地位,后院连妾室都没有,只有几个通房,更没有庶出子女。 父亲是个合格的丈夫和父亲,母亲内外皆顾教养子女,也是个合格的妻子和母亲,但是他们两人都不幸福。为人子女,他没有办法破这僵局,只是对将来的婚姻有些恐惧,或许自由恋爱并不靠谱,门当户对盲婚哑嫁才是正统。 在他们家里,所有人都站在父亲那边,他要站在母亲那边。 郭氏抓紧长子的手险些落泪,还好还有峰儿,在这个家里,也只有他了。 筠筠低头躲在了三夫人身后,三夫人嘆了口气,牵着筠筠回了上院。禛哥儿是小叔子,早早的避开了机锋回前院去了,秋姨娘瞪了郭氏一眼,也回了自己住的屋子,膳厅只剩下陆明礼和郭氏以及陆峰陆嶙一家四口。 陆峰抓紧了母亲的手臂,他知道这个时候他该离开,但他不想走,他要做母亲坚强的后盾。 陆嶙觑了眼父亲的脸色,过去拽了拽陆峰的袖子,示意他出去,陆峰站着不动,还是陆明礼开了口,兄弟俩才走了。 所有人都走了,屋里只剩下陆明礼夫妻两个,膳厅不是个说话的地界,两人回了他们的起居室。 「你不会是,想让筠筠嫁给九皇子吧?」 郭氏率先开口,声音是经过冷静后的微微沙哑,听着有些哭音。 「筠筠才多大,离她谈婚论嫁的时候还早着呢,你想的也太多了些。」 「是我想多了还你想多了?有个贵妃堂妹还不够,还想多个王妃女儿?陆明礼,你的野心这么大?以后是不是还想做国丈!」 「你混帐!」陆明礼扬起巴掌,险些要挥下去,但对上郭氏坚韧不屈的眼神,又下不去手,一来他从来不对女人动手,二来,他当年就是被郭氏这般锐利坚毅的眼神震撼了,原来女子中也有这样刚强不服输的硬茬,彼时他正需要一个坚强刚毅的妻子与他并肩作战。 陆明礼打开百叶窗,深唿吸了一口夜里的寒气,平息了怒气,「筠筠多入宫结交一些贵人,对她也好,对嶙儿以后走仕途也好,百利无一害的事情,你到底在反对什么?」 这些话他已经和郭氏说了许多回,但郭氏不明白,他也懒怠再细说了。
第370章 鸡毛 郭氏抿唇冷笑,「那些贵人都是因为贵妃娘娘才会多看她一眼,那全是贵妃娘娘和两位殿下的人脉,筠筠只是个商户女,你真以为自己女儿人见人爱?你让她进宫攀龙附凤,别人看在娘娘和两位殿下的面子上会夸她几句,你自己就是经商的,难道不知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筠筠有什么让他们结交的价值? 你已经有一个贵妃堂妹了,还有一对皇子外甥,这些人脉还不够你用?打着为了家里好为了孩子们好的旗号把筠筠养的心比天高,你难道不知道她的身份?如果她以后还是只能嫁入商户之家,你把她养成个大家闺秀,她怎么融入夫家?她自己又受的住这种落差吗?」 郭氏看的很清楚,筠筠小小年纪,吃的用的和宫里公主都不差什么,请的也是宫里放出来的教养嬷嬷,琴棋书画也早早的开始修习。筠筠是很聪明,她是做才女的料子,但她的出身限死了她的前途,再漂亮再聪明又如何?她就是个商户女,别说是皇室了,讲究些的大户人家都不会娶她,不是所有人都有陆明礼的底气,为了心上人叛离家族。 筠筠如今和九皇子交好,如果她是世家贵女,皇帝立刻就能给他们定亲,但她不是,就算贵妃再得宠,也不可能把商户出身的娘家侄女送上王妃宝座,如今的几位王妃,哪个不是三品以上大员的女儿,皇家选儿媳最先看的就是出身,那是门槛。 筠筠很显然还不明白这点,她觉得自己就是贵女,她可是贵妃娘娘的侄女,皇子公主的表妹,时常进宫做客,同龄的小姑娘除了那些郡主县主,谁还有这样的荣幸?所以她要学好规矩礼仪琴棋书画,以后嫁给皇子,她也是王妃了,可以戴漂亮的凤凰头饰,坐几人抬的步辇,真好。 陆明礼和三夫人都没有给她说清楚这点,郭氏想说,但回回都被丈夫阻止,在陆明礼看来,她根本是妇人短视。 他们家虽然目前行商,但只要陆嶙读出了书考取了功名,让宫里贵妃和荣王帮着运作一番,他们家很快就能脱了商籍重入仕门,而且禛哥儿也会读书做官,他们陆家本来就是书香门第,他行商不过是个小插曲,改变不了陆家的门第,筠筠就是书香世家的姑娘。 等荣王继承大位,梓桃做了太后,他放了生意做个富家翁,筠筠的身份便取决于她哥哥做官的高度,京中世家子弟还不是任筠筠挑?也不一定非是九皇子,梅妃和梓桃不合,九皇子能不能长大还难说呢,就算长大了,万一新帝忌讳幼弟,那筠筠嫁了他也不安全。如今让筠筠和九皇子交好,不过是让她多个时常进宫的由头。 皇家之事不好妄议,陆明礼也不会同郭氏说的这么细,他心中有思量就行,筠筠的教养问题由三婶操心就好,郭氏还是不要沾手了。 夫妻两个再度不欢而散,陆明礼宿在了前院书房,书房有几个漂亮丫鬟,是他的通房,他自己就是庶子出身,受尽了冷眼奚落,不欲自己的儿女也受此苦楚,所以他只有三个嫡出子女。 原本他和郭氏情投意合,娶她时是打定了主意不纳二色的,但这么多年消磨下来,早没了情意,要他过着和尚般的生活也不能,又怕纳了妾扰乱后院,遂只是在前院放了几个漂亮丫鬟,吃穿用度也不走公帐,都从他的私房出,卖身契都捏在他手上,腻了就转手换新的来,有钱还能没有漂亮姑娘嘛。 郭氏对此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那些丫鬟不来后院,她眼不见为净。 对于这夫妻俩的矛盾,三夫人也是明白的,原本她还住在陆家时,陆明礼和郭氏时常来请安,她很喜欢爽利泼辣的郭氏,回回气的陆家那几个女人头上冒青烟却又拿她没办法,着实大快人心。对于他们小夫妻间的矛盾,三夫人也一直是劝和不劝离的,梓桃对四嫂有疙瘩,也是三夫人一直为郭氏说话。 大概真是远香近臭,以前三夫人不和他们住在一处,郭氏常来请安陪她说话,她感慨郭氏孝心,但是住到了一起就不是这样了。 陆明礼尊敬三夫人让她住进上院,全家上下也都改口叫老夫人,连秋姨娘都退一射之地,更何况郭氏。一开始她对三夫人也是尊敬的,觉着大家出身读过书的三夫人比粗鄙势利的秋姨娘好相处的多。 但是三夫人带着禛哥儿住进来,禛哥儿上学每年的开销很大,三夫人也是要吃好的用好的,宫里贵妃和公主皇子更是时常要送钱进去,虽然陆明礼一开始是靠梓桃给的本钱做起来的,但这么多年过去了,连本带利早还清了,凭什么还一直让陆明礼给他们赚钱? 郭氏自己也时常去商铺,越看帐本心里越不平静,她和丈夫辛辛苦苦的赚钱,全让三夫人一家用了,又不是陆明礼的亲娘亲妹妹,凭什么这么压榨陆明礼?她们和原本陆家那些女人又有什么区别? 郭氏心里有了想法,日常言行举止就难免带了点出来,三夫人在陆家看了十来年的脸色,最是敏感多思的一个人,还能不知道郭氏的想法。 嫌我们用多了钱?你可别忘了,要不是梓桃入宫前给了陆明礼一笔钱,他怎么起家?这些年梓桃虽然伸不出手到宫外,但陆明礼打着贵妃哥哥的旗号做生意得了不少便利吧?要不然脑子精明的人那么多,凭什么就陆明礼起来了,靠着陆家那些吸血鬼,陆明礼现在还在泥潭里挣扎呢,能有如今的快活日子? 再说他们也没白用,宫里每年年节时候赏的礼,价值还是其次,那份荣光是能用钱衡量的? 明明是互惠互利的事,怎么到了郭氏眼里就成了他们母子占便宜了呢? 还好陆明礼是个明事理的,让三夫人放心住着,这就是她的家,还把小女儿给了三夫人养,让她安心。但也就是因为筠筠的抚养问题,让三夫人和郭氏的关系跌至冰点,她们不是正经婆媳,却也没有逃过每家都有的婆媳问题。
第371章 议亲 开年之后三夫人带着筠筠进了一次宫,再次同梓桃提起了禛哥儿的亲事,禛哥儿已经十八了,实在不能再拖。 「娘相中了哪家姑娘,只管遣媒人上门,定下来了我定然不吝啬添妆添礼。」 三夫人嘆了口气,「我相中的姑娘禛哥儿都不喜欢,家世好的不够漂亮,够漂亮的不够聪明,桃儿,你在宫里熟知各家千金,要不办个小晏给你弟弟相看相看?」 去年三夫人看中了礼部尚书郭家的姑娘,被郭家拒了,三夫人满心不忿,发誓要寻个比郭姑娘更漂亮更优秀的儿媳妇,那郭家姑娘相貌普通,她还嫌以后生出来的孩子不好看呢。 梓桃抿嘴不愿,「娘!我只是一介妃妾,在宫里办宴,那是只有皇后娘娘才有资格做的事情,我怎么能逾越?您莫要强人所难。」 梓桃一向循规蹈矩,并不想惹人诟病,三夫人这话却是让她难做了。 「我当然知道你办宴不方便,这不是大公主和二公主要选婿嘛,宫中定然少不了宴席,那些人家也不可能只带着儿子来,女儿也会带来的,你顺便看看,有没有中意的姑娘,若是看对儿眼了,当场就和姑娘家里人说说,我也好遣冰人上门。」 三夫人想当然,听到梓桃耳里却非常不舒服,禛哥儿有多大的脸面?用大公主选婿的场合给他选媳妇儿?若叫皇帝知道了,还以为她故意噁心大公主呢,虽然她厌恶大公主,却也不会行此下作之事。 「我中意的禛哥儿不中意如何?禛哥儿又不是我的儿子,已经出阁的姐姐插手娘家弟弟的亲事,别凭白叫人说我手长。」 三夫人气急:「说来说去你就是不肯帮,你就这一个弟弟,你都不管他,他以后可怎么办?」 梓桃抬眸望向母亲,眼里渗出悲悽,当年她离家入宫,怜母亲在陆家无靠,求皇帝插手给母亲过继一个弟弟,母亲本无意过继嗣子,却怕自己百年之后女儿无依无靠,过继了禛哥儿后倾心教导,希望嗣子长成后能帮扶宫中姐姐。可是到如今,母亲似乎主次颠倒了,她不再希望禛哥儿帮梓桃什么,反而要求梓桃无条件帮衬弟弟,母亲似乎成了许多人家重男轻女的老太太。 梓桃不是不愿意帮,本来她和禛哥儿是姐弟,如果她在宫里混的不好,禛哥儿出了头,三夫人肯定会要求嗣子帮扶亲女,如今的情况是梓桃在宫里风生水起,禛哥儿还是个寂寂无闻的小举人,亲事上也坎坷,三夫人作为母亲,当然会希望长女帮扶弟弟。梓桃明白也能理解,但母亲提出的要求实在是强人所难,她又不是皇后太后,有什么资格把世家贵族的千金当萝蔔白菜挑挑拣拣给她尚未出仕的弟弟? 禛哥儿是不差,但母亲眼光也太高了,若是等禛哥儿中了进士任了官职再挑亲事,那结亲的门槛能往上爬一阶,但目前禛哥儿还只是个小举人。禛哥儿的意思是春闱过后高中了再谈亲事,就是三夫人皇帝不急太监急,惦记着早早把儿子的亲事定下来。 「娘,马上就到春闱,等禛哥儿中了进士再谈亲事不好吗?届时他入了翰林,多的是官宦人家想同他结亲。陛下答应过我,他等禛哥儿进士及第已经等了十几年了,只等禛哥儿高中,他便给禛哥儿安排个不错的职位,您在急什么?男孩子晚些成婚也不碍事的。」 三夫人揪着帕子有些急切:「我这不是想着男孩子要先成家后立业,先把亲事定下来,也好让他安心读书。再说,如今和禛哥儿定亲的人家才有诚意,等禛哥儿高中了他们再贴过来,那就是利益驱使,婚姻本是两姓之好,我也希望禛哥儿寻个与他琴瑟和鸣的女子,而不是只想着嫁进士的姑娘。」 梓桃皱眉,母亲这话很有些牵强,她到底在急什么? 「难道是禛哥儿的学业有问题?您担心他考不中进士,所以才急着在春闱前给他定亲?」 如果不是这个理由,她实在想不出母亲为何急躁。 三夫人一瞪眼睛,「你别胡说!禛哥儿三年前就中举人了,沉潜了这几年,书院的先生都说二甲是他囊中之物,怎么可能落榜!」 梓桃心中思量,如果不是因为这个,那是因为什么呢? 「难道禛哥儿于女色上有问题?难道那个齐姑娘又作妖了?」 「哎呀!不是不是!你别胡思乱想,不是禛哥儿的问题!」他要是于女色上有想法就好了。 「娘!到底是因为什么?不是禛哥儿的问题,那是谁的问题?」 三夫人垂头不语,面上有些烦躁之意,更让梓桃心中不安,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她没有顾及到呢? 好像从禛哥儿十四五岁起,母亲就在操劳他的亲事了,一直到如今也没定下,原本禛哥儿十五岁时中了举人,母亲就想给他定亲,不过禛哥儿说想等中了进士再议亲,母亲就暂时平息了此事,只是去年又提起来,为了禛哥儿的亲事上窜下跳,偏偏禛哥儿不热衷,母亲剃头担子一头热。 梓桃脑子里闪过了一些不太确定的想法。 「娘……是住在四哥家里不满意吗?」 三夫人眉头跳了跳,欲言又止,「总没有自己自立门户的好。」 禛哥儿还没成婚,平常住在书院,逢年过节才回家一趟,三夫人一个寡妇,独居总不好看。 梓桃很是气愤:「是谁给您气受了?郭氏还是秋姨娘?」除了这两个拎不清的没别人。 「没有谁给我气受,我就是不喜欢过寄人篱下的生活,你爹已经走了二十年了,前些年住在陆家,这几年住在明礼家,都不是我的家,筠筠他们再好也不是我的亲孙儿,我就希望早点带着禛哥儿搬出去,等他娶个好媳妇儿生几个孙子,我这一辈子也就没什么遗憾了。」 提到亡父,想起那些年在陆家母女俩相依为命的日子,梓桃也湿了眼眶,她嫁人之后,有了孩子之后,为母亲考虑的就少了。 「娘,我明白您的想法,再等等吧,等禛哥儿春闱高中,进了翰林为官,届时您再看中了谁家姑娘,我也好向陛下提起,若能得陛下赐婚,禛哥儿成婚也更有面子。」 梓桃好言好语,三夫人也不再强求,只得先掩下了话头。
第372章 高中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遍长安花,三年一度春闱放榜的日子,是京中顶热闹的时候。 陆家下人一大早就去了放榜处候着,吉时一到皇榜贴出来,他们挤在人堆里放了板凳爬起来看,先看榜首,果然往下不远便看到了禛哥儿的名字,立刻在人堆里便叫嚷开来:「二爷中了!二爷中了!」便有小厮急急忙忙往回赶,报了消息回家。 三夫人在家中坐着不住念佛,听到前院放了鞭炮,便知道儿子中了,忍不住提着裙裾奔出了堂屋,迎面陆明礼走路带风过来扶住了三夫人,「恭喜婶娘,阿禛中了!」 三夫人大喜:「中了就好中了就好!是第几名?」 这个倒是还不知道,小厮看到了禛哥儿中了就先回来报喜了,那里还有人在看,不过是在榜首不远处看到的名字,应该名次比较靠前。 不多时留在放榜处扫尾的小厮们也回来了,三夫人先给了赏,又让他们吃了一碗红糖水喘匀了气才道:「二爷中了会试第四十三名,是顶好的名次了!会元是李家公子。」 这李家公子不是旁人,正是前任李首辅的曾孙,亦是当今荣王妃的嫡亲弟弟,荣王的小舅子。李家世代书香,家中子弟皆是科举入仕,李家公子中了会元倒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三夫人不关心别人如何,只要禛哥儿中了就好,又交代人去发红鸡蛋,又问小厮有没有拿喜钱给放榜官差,又要让人去本家报喜,如热锅上的蚂蚁般转来转去,几欲分身两人。 郭氏携了她的手道:「二弟去哪里了?这样的时候正主怎么倒不露面?」 三夫人笑意微敛:「去寻卫家公子了,他料到了自己能中,赶去和卫公子分享喜悦呢。」 郭氏道了句「他们感情真好」的话。 说到卫霖,三夫人忽而想起一人,「那齐家小子中了没有?」 小厮声音瞬微,气息都不稳了,「也中了,不过没有少爷名次好,在一百八十七名,撑死也就是二甲!」 他这话,禛哥儿的名次不也是二甲么?哼,一百八十七名啊,稍稍运作一番,三甲也不是不可能啊! 会试之后不久就是殿试,这样的节骨眼上,三夫人进了宫一趟,同梓桃说了这个好消息。 梓桃也是与有荣焉,她弟弟十八岁就中了贡士,实在称得上少年有为了,不枉母亲这些年付出的心血。 「桃儿,你同陛下说说好话,殿试上给禛哥儿一个好些的名次,便是不能三甲,传胪也是不错的。」 这却不是三夫人放大话了,都说三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禛哥儿虽然名次不算特别靠前,但他年纪小生的好,又是文官之后,不比那些四五十岁才中进士的人吃香么?又是陛下的小舅子,怎么也得给个后门吧。 梓桃嘆气不语,本来皇帝答应了她只要禛哥儿考中了贡士,他定然会多加照拂,毕竟梓桃娘家也就这一个弟弟能扶起来,皇帝可是从禛哥儿两岁过继来时就盼着他长大给姐姐撑腰呢,盼了十来年了,如今禛哥儿不负厚望,考的又这般好,不夸张的说,给个探花郎都使得。毕竟这状元公探花郎,状元公一般是年近而立不惑之年的老进士,探花郎就是少年英才,放眼榜上的贡士们,同时具备年少成才英俊潇洒又家学渊源的,也就禛哥儿和李家公子了。 但也就是这李家公子杵在这儿,禛哥儿就变得不起眼了,论家学渊源,禛哥儿怎么比得上家中出过首辅的李家公子,论相貌两人不相伯仲,但是论才学李家公子也比禛哥儿高一等,如果状元公给了个老进士,那李家公子便是探花郎了,禛哥儿还能如何?像三夫人说的,不是三甲也要给个传胪,却是想当然了,几位皇子里荣王坐大,探花郎是他的小舅子,梓桃本来就在荣王的船上,皇帝为了平衡前朝,不可能再让禛哥儿起来了,说不定还会刻意打压,让他的名次靠后一些。 总之禛哥儿和李公子不可能同时出现在前几名,皇帝如果要抬举禛哥儿,势必要打压李公子,那李家可得有想法了,朝臣也不会同意,御史又要说他色令智昏了。 这些话梓桃却不能和三夫人说,一个不好就要被扣上个后宫干政的名头了,只得先含煳应下,皇帝的想法不是她能左右的,要是最后禛哥儿的名次不好,她又要准备面对母亲的鼻涕眼泪。 说完了禛哥儿,三夫人又提起了齐焕,「那齐家小子这回也中了,在一百八十七名,中等靠后的名次,那小子惯会钻营的,万一让他爬到了二甲,岂不是和禛哥儿一般机遇了?那不成,桃儿你想个法子,让他落到三甲,得个同进士,那才好看呢。」 梓桃不由看向窗外,见红菱她们在守着,她才放心些,母亲是越来越肆意了,堂而皇之的在宫里谈论科举之事,禛哥儿的事情还能说是为自家人操劳,这齐焕的事情分明就是私怨了,她怎么敢应。 「娘!后宫不得干政,那齐焕什么名次如何是我能决定的,您莫要再说这些大逆不道的话,免叫人捉了把柄。」 三夫人看着梓桃严肃的脸色悻悻闭了嘴,心说梓桃知道了就行,她的女儿她还不晓得,和她一样护短,那齐焕当初敢设计禛哥儿,梓桃难道不记仇么? 三夫人进宫就是为着这事,说完了就走了,家里还有一堆事情呢,禛哥儿已经中了贡士,只等殿试过后陛下任职,若是能留在翰林院就再好不过。她也要着手准备禛哥儿的亲事,以及搬家事宜,禛哥儿马上要成家立业,哪里还能再住在堂哥家里。 梓桃也没有多留母亲,亲自送母亲到了仪月门处,母女两人也没有坐软轿,大好春光里散散步说说话也是好的。 一行人刚出灼华宫便碰到了寻声而来的九皇子,听说三夫人进了宫,他以为筠筠也来了,巴巴的赶过来,结果只看到梓桃要送三夫人出宫。 梓桃朝他招手,让他到身边来,「来寻筠筠么?她今儿没来,她今年也开始上学了,要在家里读书,以后入宫的时候会少些。」 九皇子瘪起嘴巴,面上掩不住的委屈,他都许久没见筠筠了,原以为三夫人进宫会带着她来,怎么没来呢?筠筠又和那些贵女不一样,逢年过节不能进宫来,只能等三夫人进宫探望贵妃娘娘的时候她才能跟着来,一年也就几次。
第373章 商定 对于九皇子的委屈,梓桃看破不说破,同郭氏一样,梓桃也不希望筠筠和宫中贵人有什么沾染,当初让她和九皇子玩耍也只是因为要寻两个孩子来解放九皇子的天性,筠筠恰好合适,如今九皇子像个正常孩子一般,有康华陪着他就好了,筠筠和那些贵女不是一类人。 她也知道堂哥的想法,她不反对堂哥把女儿送入高门,但她不会做这个推手,筠筠以后长大了也会有自己的想法,彼时如果筠筠自己有这种意象,且梓桃有能力帮她,那她不会吝啬出力,如今她还是不要枉做好人。 科举是全国都关注的事情,也是朝中头等大事,殿试更是众人翘首以待的。禛哥儿考中了贡士后,上门来提亲的人家就比以前高了一个等级,只是如今却是三夫人端起架子来了,以前你们对我不屑一顾,如今我让你们高攀不起!早说了我家禛哥儿能高中,你们不信,如今想来攀亲,我还看不上你家姑娘呢!等我儿子中了前三甲,你们这些人就哭天抢地悔之晚矣吧。 关于殿试的名次,朝中也许多人在猜想,众人都猜测李家公子是状元公还是探花郎,如果他是状元公的话,那陆明禛就很可能是探花了,如果李公子是探花,那状元公只能是位老进士,总不外乎贡士榜上那前几名,那陆明禛就只能往后排了。 皇帝招了荣王过来,问他选小舅子还是小舅舅,小舅子是李公子,小舅舅就是陆明禛了,梓桃不是他的亲娘,皇帝这话有调侃之意,却也暗藏机锋。 荣王道:「李家满门进士,也不差一个状元公吧,不如让贤?倒是陆家败落了,当年陆知府也是个清官,如今后继有人,贤臣之后,理应善待。」 二话不说选了陆明禛,皇帝心中点头,就喜欢他这份爽利,不爱打马虎眼,也看得清形势。 「那你可怎么和你岳家交代呢?」 「要怎么交代?当年李首辅也是二甲出身,不还是做了首辅么?状元三年一个,也就面上好看一些,实在不是什么稀奇的,也不见得每个状元都有出息,他们家的孩子什么样自个儿有底吧,没有这个虚名难道就爬不起来了?」 这话实在能噎死个人,若叫王妃听得了只怕心中要有想法。 「那你说,他们两人谁留在翰林院呢?」 既然要捧一个踩一个,那就得踩到底,总不能两个都留在翰林院,那他精心排的名还有什么作用? 荣王道:「父皇莫不是煳涂了?我岳丈在京为官,我小舅子怎么还能入翰林呢?」 朝中有明文规定,一家人不能同时在朝为官,也是防止家族坐大官场勾结,尤其是李家这样的大家族,李首辅前两年去世了,就算如此,他们家三代为官的也不少,这个规定很好的抑制了他们家的发展。李大人正当壮年,他的父亲已经为了他致仕回家了,他不可能又为了儿子让路,也只能委屈李公子沉潜几年了。 这也为皇帝打压李公子铺了层台阶,你学问再好,你的家族就抑制了你的发展,你爹是三品大员,你势必不能留在京中为官,向来科举前三甲必入翰林,既如此,只能委屈你排到后面一些,外放去吧,朕会给你安排个好职位的。 这两人的前途,皇帝父子两几句话就定了,荣王提起了另一个人,「今年的贡士里有一个叫齐焕的,此人心思歹毒不择手段,学问也就那样,父皇随便打发了他吧,别让他爬起来了。」 荣王说的轻飘飘,却是一句话就能定了人的生死,皇帝问他:「做什么要打压这个人?你不会是要排除异己吧。」 难道是他某个兄弟阵营里的人? 倒没听说过。 荣王道:「确实是排除异己,不过不是为了我一己私慾。」 「不是为了你一己私慾,你还是为了江山社稷不成?」 「也可以说是为了江山社稷,这种人就算做了官也是官场的毒瘤,我提前肃清了,免生许多事端。」 如此倒让皇帝来了兴致,「他做了什么事情能得你如此高的评价?」 荣王没细说,不过是些上不得台面的事情,揪着不放倒显得他小肚鸡肠如妇人般琐碎,一点儿不大气。 他不说,皇帝便派人去查,查到了齐焕和陆家的公案,原来又是为了贵妃出头来了。 得了皇帝的准信,荣王回府后便同王妃交了底,让她和小舅子说说,殿试时藏些锋芒,不要让父皇难做。 王妃面上温和应下,心中有不满,王爷这是选了陆家公子了?明明修文和他更亲。 挑了个时候,王妃回了李家一趟,李首辅去世后,李家就分了家,但王妃的祖父还在,他们家依旧是一大家子住在一起。 王妃带来的可不是好消息,李修文听说了姐姐的意思后沉默良久,毕竟这对于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人来说非常难接受,他明明有状元之才,却要藏起锋芒明珠蒙尘,怎么不叫人憋屈。 不过毕竟是大家族教导出来的孩子,他们从小接受的理念就是一切以家族为重,个人利益可以先放一边。不仅他需要沉潜,他的家族也需要沉潜,树大招风,他们家已经够显赫了,不需要再来一个少年状元鲜花着锦烈火烹油。 「我明白的,姐姐回去和姐夫说,让姐夫放心。」 王妃眼含热泪抚摸弟弟稚嫩却坚毅的面庞,「好孩子,姐姐不会亏待你的,今儿你受的委屈,以后姐姐加倍补偿你!」 中不了状元又如何?入不了翰林又如何?比起内阁首辅,封疆大吏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她相信弟弟有这个本事,她也不会让弟弟一直被埋没。 王妃走后,李家人还聚在一起说了会儿话,毕竟王妃如今已是出嫁女了,有些事情她不方便听。 李大人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又领着他去书房说了会儿话,就怕儿子想不开。好在儿子是个通透伶俐的,比他母亲姐姐都强了不少,李夫人和王妃都为此对贵妃和陆明禛有了芥蒂呢。
第374章 探花 会试过后很快便是殿试,会试取中的两百八十九人皆入了金銮殿接受皇帝考核,在这些举子中,有像禛哥儿这般满怀期待神采奕奕的少年英才,也有四五十岁已经考到麻木的中年贡士,还有像李修文一样早知道了结果心如古井平静无波的。 殿试的过程无非是众贡士在殿中作答,皇帝巡视考场,看到了好的便多看两眼,有那些没见过世面的,被龙威压迫,原本妙笔生花的试卷愣是给毁了,皇帝看了摇头。 禛哥儿和李修文都是早就提了名的,皇帝着重看了这两人,禛哥儿一心表现,倒也不太怕皇帝,他小时候跟着母亲来宫里看姐姐还和皇上说过话呢,母亲说了,他只要好好表现,陛下会提拔他的。李修文则是刻意蕴华,不能表现的太好,最起码不能表现的比陆明禛好,要不然让皇帝难做。 笔试完后还有面试,皇帝着重提问了名列前茅的几人,关于民生稼墻官场之事,有答的好的便在簿子上勾画,事后再结合试卷综合评估。 几天之后殿试结果张榜,状元定了原本会试第二的秦应声,此人已是而立之年,比不得禛哥儿他们年轻,但是为人沉稳踏实,不像年轻人嘴上无毛办事不牢。榜眼是原先排名第四的,也是个中年人,倒是原本会试第三的那个殿试发挥不良,被挤到了二甲第四十五名,至于李修文这个会元,更别提了,内定了要按下去的,皇帝给了个二甲第三十名,挺难看的。 禛哥儿是内定的探花郎,众人都知道他有个贵妃姐姐,在皇帝这儿有情分,且让皇帝欣慰的是,禛哥儿在殿上表现很好,又年少英俊,点他做探花郎除了对李修文有些不公平,其他的无处可置喙。 禛哥儿中了探花后参加了琼林宴,骑白马戴红花从御街前走过,引得众多姑娘掷果迎车,相比起两位中年状元榜眼,禛哥儿少年英才非常出挑。只是也只能唬唬民间百姓了,同科进士里许多对他不屑的,不就是靠贵妃姐姐的裙带关系才做的探花么?可恨他一个外戚,竟然能压着正经士族出身的李修文,陛下当真煳涂。 这话虽然没人敢说,但不妨碍他们百般鄙夷禛哥儿,禛哥儿本就是个敏感多思的性子,见此情状又开心不起来,甚至有些厌恶自己的这个身份,明明他自己也有真才实学的,只因为他是贵妃的弟弟,他再多的努力再好的才学全被人否定了,众人只看得到他受姐姐庇荫,得陛下另眼相看。 这些话禛哥儿都憋在了心里,不敢对旁人说起,只对卫霖诉说过心中苦闷,卫霖虽然人憨直些,却很明事理,「阿禛,你不能这样想,如果你不是贵妃的弟弟,你能有今天么?你只知道众人因为你的身份否定了你的才学,你怎么不想想,如果没有贵妃娘娘,你能被过继到陆家么?你能去檀香书院读书么?就算你自己读了书,凭自己的本事考中了贡士,科举多少黑幕你不知道吗?那李修文是何等的才华,还不是被埋没了,他享受了家族带来的庇护,就要为家族牺牲自己。你也是,你享受了贵妃娘娘给你的优渥生活,就要承受外戚会遭受的流言蜚语。那些人都是无足轻重的,你管他们说什么?你的家人才是你应该在乎的,你可千万不能在你母亲跟前流露出这种想法,要不多伤她心呀。」 经了卫霖一番开导,禛哥儿好受了些,回家还是表现的开开心心的,三夫人在准备搬家的事情,他们的新宅子离陆明礼家不太远,都在一条胡同里,走几步就到了,以后两家还是要互相扶持。 筠筠亦步亦趋跟在三夫人身边,掰着手指头期期艾艾的,想说些什么,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祖母要搬走了,会带我走吗?我不是祖母的亲孙女,祖母肯定不会带我走。二叔马上要娶媳妇儿了,二婶会给我生小弟弟小妹妹,祖母有了亲孙女,肯定不会喜欢我了。以后祖母只会带小妹妹进宫,不会带我了,姑姑也会喜欢小妹妹,不记得筠筠了。长留很久没有看到筠筠,可能会忘记,姑姑会让小妹妹和他玩,他以后就领着小妹妹玩了。 小丫头人小鬼大的,心思倒不少,只是三夫人忙里忙外的,没有顾上她,不多时禛哥儿回来,三夫人又拉着他嘘寒问暖的,问他上职如何,同僚都好相处么?禛哥儿都是欢喜点头,道一切都好。 琼林宴上皇帝点了禛哥儿为翰林院七品笔帖式,虽然官职不高,但非翰林不入内阁,科举出身的哪个不想进翰林,只是翰林院留的人不多,这科留下来的也就五人。状元和榜眼都外放了,李修文也外放去了湖州做知县,是顶年轻的的地方父母官。其余两百多号人,有关系的找关系,有钱的出钱,没钱又没关系的就只能等死了,他们会发现自己寒窗多年好不容易考中,并不是金榜题名天下知,风光的只有榜首那几个人,后面那些普通进士谁看得到呢。 齐焕从自己的座师礼部尚书那儿出来,靠着尚书府门口的石狮子喘气不均,里衣湿了一片,四月末晌午的日头毒辣辣,晒得他眼皮耷拉下来,瞧着似中暑了一般形容狼狈。 距离琼林宴过后已经半个月了,他殿试时惹了皇帝厌弃,皇帝给了他个三甲第一百四十名,倒数第二,让他被同僚看尽了笑话。原本他会试时虽然是中等偏下的水平,但比他差的还有近百人,怎么就轮到他垫底了呢?眼看着陆明禛新晋探花风头无俩,他知道自己是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一定是宫中贵妃为弟弟出气,给皇上吹了枕头风,才让他陷入此尴尬境地。 这样的名次,自然是得不到皇帝亲自任官的,他家中又没有人脉钱财,原本他用陆家给的五千两封口费到处疏通,将路铺到了礼部尚书府,得到了郭尚书的青睐,做了他的学生,甚至郭家有女未婚,郭尚书有意让他做东床快婿。 只是他遭到了皇帝的刻意打压,能做到六部尚书的能是傻子?派人去打听就知道了齐焕当初设计陆明禛的事情,分明就是个想攀龙附凤的小人,拿妹妹去攀高枝没成功,如今亲自出马了,还敢肖想他的女儿,做梦! 今儿齐焕去尚书府,就遭到了郭尚书的无情攻伐,把他痛骂了一顿赶出门去。还好夫人明智,他没有把女儿的亲事定下,要不然真是害了女儿一辈子。
第375章 昏招 陆明禛年纪轻轻便在翰林院任职,外人看来很是风光,就连三夫人也面上有光,其实内里苦楚只有他自己知道。每日兢兢业业地上职,还要遭受上司的刁难同僚的冷嘲热讽。 他的同僚里有一个叫兰亭序的,是李修文的好友,也是出身书香世家,他的父亲非常喜欢王羲之,不顾族谱排行,给儿子取了个名字叫兰亭序。 兰亭序和李修文是好友,两人在檀香书院时都是院里数一数二的好学生,此次科举他也考的不错,皇帝点了他二甲第十三名,比李修文还好些。只是他却高兴不起来,好友修文明明是状元之才,就因为有个陆明禛,为了抬举陆明禛就要打压修文?这是什么道理? 他不敢对圣意有什么不满,只是与陆明禛同在翰林院,常常冷嘲热讽,他家中有人做官,在官场也有不少世叔世伯,京中世家或多或少都有些沾亲带故。陆明禛父亲早逝,陆家也早败落了,他没有靠山,最起码在翰林院没有靠山,上司对他们小翰林之间的明争暗斗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倒是陆明禛能忍,从来只是闷头做事一声不吭,上官看了暗暗点头,也会示意底下人适可而止,毕竟他还有个贵妃姐姐,万一把他惹毛了回家给老娘哭诉,老太太进宫找贵妃哭诉,贵妃再找陛下哭诉,他们都得喝一壶。 陆明禛在衙门上职要受气,回了家不想让老母担心,还要强颜欢笑,只能在夜深人静时对月思人,想想卫霖,又觉得生活中还是有许多美好。 可惜母亲要给他娶媳妇儿,他是真的不想娶,看堂兄堂嫂常年吵架,他觉得成亲根本是个累赘事情,娶了妻就家无宁日了,如果母亲想要孙儿承欢膝下,他也可以去旁枝过继两个孩子,家里一样热闹。 他可以时常喊卫霖来家里玩,晚了就让他住在家里,卫霖也不想娶亲,和他是一样的想法,娶妻累赘。只是卫霖的压力比他还大些,他还能说没中进士不谈婚事,卫霖却早就在御林军任职了,已经立了业,还有什么理由不成家?长公主催他的紧,他也时常和禛哥儿诉苦,两人是一对难兄难弟。 卫霖曾状似玩笑说:「要不然咱们去买栋小宅子,从家里搬出来住到那儿去,咱们俩一块儿过,娶妻多麻烦,女人就是爱闹腾。」 禛哥儿只是笑,哪里有这么简单,家里人如何能同意。 这回科举有些少年进士,正好皇家要给大公主和二公主相看夫婿,丽贵妃是早就表明了意向,二公主要嫁入勛贵之家,勛贵之家好歹有些底蕴,从皇族下嫁给贵族,生活水准起伏不是很大,很多公主都是嫁入勛贵之家的,原本也是常态。皇帝应下了,答应会在勛贵之中给二公主挑驸马,一般都是不承爵的嫡次子嫡幼子,像欣荣长公主的驸马就是忠勇伯府的嫡次子。 至于大公主,皇后意思意思问了她想找个什么样的,她小姑娘脸皮薄,又和皇后不亲,能说什么,只说但凭父皇母后安排。 皇帝倒也不会特别亏待她,想从新科进士中找个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做大驸马,驸马无实权,做了驸马就要荣养起来了,也不可能挑什么英才俊杰,那是朝廷的损失。 本来那个齐焕倒是挺合适的,文才一般长的还行,也算不上栋樑之才,但是那小子心术不正,不是良配。而且让他尚了公主,以后宫宴上也有他,多让梓桃膈应呀。 要不怎么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呢,梓桃听说皇帝有意在新科进士里给大公主择婿时,心中也第一时间想到了齐焕。大公主心思恶毒又眼高于顶,定然不会看上出身贫寒的齐焕,齐焕心术不正且好高骛远,他不会满足于做个无实权的驸马,正好让这两条毒蛇凑到一起,让他们狗咬狗! 梓桃这么一想,心中便兴奋的不行,让锦簇去青云殿传个话,问荣王什么时候有空,她有话同他说。 荣王傍晚下了职就来了灼华宫,梓桃让人在外头守着,她开了门窗,坐在她待客的小花厅同他说自己的妙计。 「你怎么知道他们会狗咬狗?你就不怕他们合起伙来咬你?大公主同宝儿有仇,齐焕同你弟弟有仇,他们两人在一起,第一个要收拾的就是你们一家子!」 荣王做了个狗咬人的手势,梓桃被吓了一跳,心有戚戚,「那还是不要了,你想想法子,让大公主找个差些的夫婿,最好是找个山旮瘩里的贫寒进士,让她跟着丈夫回家。」 荣王白了她一眼,「不管她找的什么夫婿,她都会住在京城公主府,除非她的丈夫特别有才能,去外地任官,她才可以随行去任上。」 这更不可能了,她又不是特别得宠,怎么可能找个有才能的驸马。 梓桃也知道这个理儿,想想有什么法子能让公主远嫁呢? 荣王挑眉,干嘛用这副热切的眼神看着他? 梓桃往窗外看了看,确定没有不速之客过来,才对荣王招招手,示意他凑过脑袋来,神秘兮兮地说:「你在兵部任职,北疆战事如何?瓦剌和鞑子厉不厉害,咱们打得过吗?要是打不过,咱们可以送个公主去和亲,要是打得过,可以让他们来求娶我们家的公主,咱们下嫁一个公主过去,保边疆和平,如何?」 荣王看着她,目光危险游离,「你这是把私怨报復到国事上了?如果让父皇知道,他会动怒的,甚至还会牵连宝儿和宜儿。」 荣王的话让梓桃打了一个冷颤,「我……我就是随口一说,你不会告诉你父皇吧!」 「不会,今儿这话我就当没听过,你以后也别提起了,大公主是父皇的女儿,他不会希望你对他的女儿下手,但大公主和宝儿之间,父皇更疼宝儿,你完全可以放心,宝儿的夫婿一定比大公主的更好。」而且他以后登基为帝,当然会维护宝儿,大公主根本不成气候,梓桃不太聪明,还是不要去想那些阴谋诡计,要不然偷鸡不成蚀把米,把自己也给折进去了,还要他来搭救。
第376章 赫敏 六月北疆战事调停,关外大旱,瓦剌是游牧民族,许多牛羊都热死了,导致族民口粮大损,战事也提不起精力来了,只能向大梁俯首称臣,同时请求天朝放粮救济。 天朝秉承着泱泱大国的风范,接受了瓦剌来降,瓦剌三王子亲率部臣进京,接受大梁皇室授予的番邦属国之印,从此瓦剌便是大梁属国,年年纳贡,且要接受大梁军队驻扎在瓦剌境内,在境内设督察司以及巡视台,关外大片土地都是大梁的疆域。 关于瓦剌来降之事,朝中意见不一,武将认为瓦剌只是因口粮锐减存活不易才暂时向大梁示弱,待他们休整了军队,拿着大梁发放的救济粮将自己的军队养的兵肥马壮,又会重整旗鼓进犯边疆,根本是养不熟的白眼狼!且瓦剌是游牧民族,没有实际驻扎地,大梁驻军驻在哪里?难道跟着他们在草原深处到处跑?届时瓦剌兵力修復了,在他们熟悉的领地里,这一支驻军很可能有去无回。 至于设什么督察司巡视台,只是将边境防线外括一些,没什么实际用处,瓦剌要来犯,还不是一样的攻城掠地,反而因防线扩张兵力疏散,更容易让敌方找到突破口。 说这话的武将基本都是在边疆厮杀过回来的,对瓦剌鞑子深恶痛绝不肯姑息,而那些没亲见过战事的文臣也是唾沫横飞大言不惭,直道边疆百姓受战乱之苦,能和平还是不要战争的好,天下归一方是陛下之德民心所向。武将口才没他们好,气的吹鬍子瞪眼,都将目光放到了荣王身上,荣王也是北疆军营里出来的,难道也会附和这些文臣? 荣王倒是没有表明立场,只说先让三王子进京来看看诚意,是瓦剌来他们的地盘,他们怕什么。 七月中旬三王子达利便进了京城,带了些瓦剌特产,先在驿站休整了一日,鸿胪寺卿去招待了他们,翌日早朝时由鸿胪寺卿带着达利王子和他的两个副手上金銮殿面圣,晚上在雨花阁设宴,宴请番邦来使。 达利王子一行人也是带了女眷来的,瓦剌女眷这边身份最高的是一位郡主,叫做赫敏的,是达利王子的堂妹,生的明媚丰腴又热情似火,后妃看了直剜眼刀子,怕马上又要添一位新姐妹了。 却不想这位郡主看不上已届中年的皇帝,宴上一直在问荣王的事情,「听说荣王爷文韬武略运筹帷幄,为人又风流倜傥温柔体贴,赫敏很是仰慕,这回堂哥进京赫敏是苦求了家中父母才得以随从,不知可否有幸一睹王爷风姿?」 皇后忽而笑了起来,瞥了眼面色忽暗的荣王妃,带着喜意道:「当然可以,荣王可是陛下众多儿子里最出挑的了,谁不说一句天纵奇才,又生的是俊美无俦,性子也讨喜,就算不看他的身份,也是个顶出挑的才俊,郡主可得好好看看。」 荣王在屏风另一边听了这话眉头直跳,皇后头一回这么夸他。 由于宴上隔着屏风,皇后便让赫敏郡主自己过去男宾那边敬酒,反正他们番邦女子不讲究规矩,也不会在乎男女大防。 荣王媚眼微眯,看着灯火熠熠处执着酒杯款款走来的异族郡主,长的也就那样,就是那副情态撩人些,比中原女子开放不少。 赫敏郡主被荣王看得脸红心跳,原本只是为了完成任务接近他,这会儿见了真人,却觉得就算不是为了任务,这样的男子也是值得人追逐的。 荣王接过了郡主敬的酒,仰头一饮而尽,这喝酒的动作如此潇洒,滚动的喉结如此魅惑,郡主眼中波光流转热浪翻滚,接过酒杯时不小心碰了一下荣王的手指头,惊得她连忙缩回去,将杯子给打了。 荣王笑的撩人:「郡主小心些,是本王不好,污了郡主的裙子,回头给郡主送几身新的赔罪。」 赫敏郡主垂着头揪着手指头站立不安,原本的大方奔放全不见了踪影,也变得和中原女子般胆小害羞,又听周围的闹笑声,觉得是在笑她,忙忙福了一礼跑回了女眷座处,坐下后忙喝了两口冰饮压住满面红霞。 荣王妃面上淡然,无视周围的窃窃私语指指点点,端坐在位置上抱着儿子餵食,一副慈母模样,其实托在儿子身后的手拽紧了儿子的绸布外衫,背后只有宫人,没人看得到她的失态。 梓桃则一脸若有所思,达利王子进京,和她那个大胆的想法不谋而合,如果赫敏郡主嫁给了荣王,那达利王子还怎么尚主?她得找荣王说道说道。 宫宴散后荣王领着王妃侧妃回府,苏侧妃有了身孕在家休养,今儿跟着来的是袁侧妃,她自个儿坐了一辆小马车跟在后头,王爷王妃和小世子一家三口坐在大马车里。 小世子方才在宴上犯困,送到了内屋睡了一会儿,如今上了车被惊醒了,咧着嘴在哭,荣王抱着他哄了一会儿,小世子张着小巴掌推开他,小脑袋往另一边偏,一脸不情愿。 王妃接过来哄,小世子一到母亲怀里就往母亲胸怀间拱,荣王笑骂他小崽子,这么小就知道亲近女人了。 王妃瞪了他一眼,语气有些沖:「你以为谁都像你啊!赫敏郡主敬的酒好喝吗?」喝那么多一身酒气,熏着儿子了,儿子会亲近你才怪呢 。 荣王先是惊愕,王妃竟然也有这样吃醋的时候,随即又笑了起来,挺好的。 王妃见他先惊后笑,知道他没恼她,也暗松了一口气,心道自己失言,这样的话以后还是少说,王爷这几年越发喜怒无常,她都摸不清了,应该说,她从来就没摸清过丈夫的想法。 「好了,只是应酬,一个番邦女子,哪里值当你动怒?」荣王揽过了王妃的肩膀将她带进怀里,大概今儿真是喝多了些,言行举止有些轻佻。 王妃歪在他肩头,轻声问他:「王爷打算纳她进府么?」府中两个侧妃的位置已经满了,庶妃也有一个,这位郡主如果要进王府,难道要屈居庶妃位?虽然是番邦女子,但也是个郡主,给个庶妃也太难看了。
第377章 联姻 荣王没有接王妃的话,梓桃的打算不好让王妃知道,只是他不说,王妃更加煎熬,难道王爷真的对那个番邦女子动心了么? 小世子才一岁多些,还没有和母亲分房睡,荣王从嫡长子出世后大部分时间便歇在妾室屋里了,今儿也不例外,他去了袁侧妃屋里。 袁侧妃从宫宴上回来,对王爷和那个赫敏郡主眉来眼去也很有些不满,藉口身子不爽利将王爷推去了别处。荣王心有不悦,又觉得这样去别处有些丢人,只气闷闷地回了自己的书房一人独宿。他对袁侧妃总有许多包容。 达利王子进京后,由谨王做东道主,领着他和赫敏郡主在京里到处游玩,谨王便是五皇子,六月份刚成了亲,如今还是新婚燕尔呢,也没有领正经的职务,正好他和达利王子年纪相当,便让他做东了。 由于有赫敏郡主,谨王不好和女眷多做接触,便让几位公主也随行,赫敏郡主大概是真的想嫁荣王,对宝儿特别殷勤,又是陪同宝儿跑马打猎,又是送她异族服装首饰,又是和她讲关外风光,宝儿瞧着和她打的火热,其实谨守着防线,不该说的一句没说,国家大义面前哪里来的私情。 这日宝儿回来气唿唿的,把鞭子往桌上重重一掷,腮帮子鼓鼓的活像嘴里塞了两颗鹌鹑蛋。 「这是怎么了?谁敢给你气受?难道是那赫敏郡主不好相处?那你可不用让着她,她是客人又如何,你比她尊贵多了,只有她捧着你的。」 身边的宫人齐齐暗翻白眼,要不怎么公主会养成唯我独尊的性子呢,娘娘常说陛下宠溺公主,其实她自己就是最护犊子的。 宝儿气哼一声:「还不是林迅!林迅太气人了!这几天都古古怪怪的,明明和我在一起,却不和我说话,只和小雪儿玩,讨厌鬼!才不要理他呢!有什么了不起的,本公主多的是人捧!我稀罕他吗!我一点儿都不稀罕!」 梓桃抿抿嘴巴,虽然她嘴上说不稀罕,但是脸上分明写着「我很稀罕,我很生气,你快来哄我!」 「怎么闹矛盾了?有什么话揭开了说,你在这儿生闷气他又不知道。」 奇了怪了,林迅一向机灵嘴甜会哄女孩子开心,宝儿常常无理取闹,他两三句便将人哄的眉开眼笑的,怎么如今和宝儿犟起来了,不用说,肯定是宝儿做的过分了。 「哪有什么矛盾!就是他莫名其妙的冷落我!我要是做错了我会承认的,哪里像她啊!一个大男人有什么话还憋着不说。」 她这么说,梓桃就不细问了,让宝儿洗手吃饭,挑了个时间问了宝儿的大宫女彩月,她是个细腻的姑娘,看的听的想的都比旁人多些。 彩月道:「奴婢看着,林公子可能是有些醋意,公主和达利王子兄妹俩打成一片,他可能有些不乐意。」但宝儿那个大大咧咧的性子,你生闷气不跟她说,她永远不知道你在气什么。 梓桃敏感地捕捉到彩月话里的信息:「公主不是只和赫敏郡主玩吗?也和达利王子有交集?」 彩月点头:「达利王子精通骑射,且养了一只鹰隼特别威风,公主眼馋,达利王子说如果公主能在骑射上打败他,他就将那只鹰隼送给她,并教她如何驯化。」宝儿想到以后别人都遛猫遛狗,她遛鹰,多威风呀,当即便应下了,每回出去都要拉着达利王子切磋几回,回回都输。宝儿被人家捧惯了,还没有人敢这样下她的脸,当下也激起了不服输的斗志,我才不会输给你呢! 林迅在边上看着,心中很有些不爽快,他也是捧着宝儿的众人中的一员,宝儿是公主,又是他的心上人,于公于私他都该捧着的,但如今来了个桀骜不驯的达利王子,和宝儿公然对垒,他明显的感觉到了宝儿的兴趣,这样下去可不妙。 他便也反其道行之,刻意冷落宝儿几分,原以为宝儿会来拉拢他,却是他多想了,宝儿那个性子,你不来找我我会找你?她身边可不缺小伙伴,依旧玩的欢快。倒是小雪儿劝了他几句,你要想让宝儿明白就直接表明心意便是了,她懒得去猜。 只是不待林迅说什么,梓桃已经拘着宝儿不许她出门了,那个达利王子打的什么算盘,别以为她不知道,她可是想让达利王子和大公主凑成一对的,可不能把自己的女儿赔上。 达利王子在京城呆了半个多月,每日除了为自己部落的利益和鸿胪寺卿讨价还价,就是闲逛游玩,在意识到宝儿有段日子没出来后,他派人把那只鹰隼送进宫来给宝儿,并附言:「即使你没有赢我,我还是把这只鹰隼送给你,我马上就要回瓦剌,此去一别可能再无相见之日,便以此物留个纪念吧。」 本以为这番话会把宝儿感动的热泪盈眶,明白心中所思,飞奔来找他表明心意,却不想话和鸟都没有传到宝儿跟前,梓桃直接让人给截下了,并以宫中禁止养勐禽之名将鸟送回去了,连带着把达利王子的一腔真心也原封不动打包送回去。 在达利王子的践行宴上,当着满朝文武和宗亲内眷的面,达利王子提出仰慕天朝贵女,恳请皇帝赐一位王妃给他带回去。 他倒没有指名要宝儿,但皇帝深知他的想法,只说既然要谈婚事,就多留一段日子,定然为他挑选一位样样出色的贵女带回去。 如此,达利王子一行人的行程又耽搁下来了,关于这联姻之事朝中人人自危,就怕自家闺女中奖。 不知从哪里传来的消息,说陛下要在宗室贵女里挑一位嫁给瓦剌王子,几位公主虽然都适婚,但瓦剌势弱,怎么可能用陛下亲女联姻,这样一来,就只有礼郡王和淳王家的几位县主合适了。 礼郡王得了皇帝准话,不会搭上他的女儿,才放心些,但也拘着自家两个女儿不许出门。淳王是皇叔,他有两个孙女也是适龄的,他自恃辈分大,不会主动去向皇帝求情,皇帝也应该心里有谱才是,一个小部落没有继承权的王子,要用皇室贵女去联姻?可能最后只会拿个旁枝宗室的姑娘封为公主嫁过去,他无需担心。
第378章 走水 对于瓦剌联姻之事,明眼人心里都有谱,但偏偏有那么几个人没谱,或者是有谱想改谱。 「念堂,你想想法子,把联姻之人定为大公主,让她嫁到瓦剌去!这回简直上天都帮我,我刚打了这个主意,瓦剌王子就进京来了,还请求天朝下嫁贵女,这不是天助我也么?」 荣王白了她一眼,天哪里会帮她,是他在帮她啊! 「父皇不会同意的,我们又不是战败和亲,怎么可能送真公主过去,你在想什么呢?而且瓦剌王子看中的是宝儿,你可不要妄动,万一他指名要宝儿嫁过去,那可就麻烦了。」 梓桃杏眸一瞪:「他敢!他指谁就要谁?宝儿是他能肖想的吗?再说了,宝儿上头还有两个姐姐呢,她们没定亲,怎么能轮到宝儿呢。」所以就该让大公主去联姻。 梓桃打着主意想让大公主嫁过去,大公主同样也打着小算盘,达利王子不是心悦三公主么?就让她嫁到瓦剌去好了,正好成全他们一对璧人。 只是这过程还是要细细谋划,父皇不会同意,但如果三公主铁了心要嫁,父皇也不好强行反对,只是如今三公主被宝贵妃拘在屋里不许出门,该如何让她出去见达利王子呢? 机会很快就有,八月中秋是大公主的十五岁生辰,宫中为她举办了及笄礼,命妇贵女们都要来参加,恰逢瓦剌使臣还在,自然也邀了他们进宫参加典礼。三公主被母妃拘了一段时候,每日弹琴绣花读书写字,人都闷坏了,终于有机会出来松泛,也顾不得这是大公主的及笄礼,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来赴宴,对比起禁足时的呆闷,走路都轻快了不少。 大公主今儿是主角,穿了层层叠叠的绣凤翟衣,行礼时插的簪是赤金红宝凤头簪,戴的冠是凤穿牡丹衔珠冠,其他贵族世家的姑娘及笄,家里再富贵都只能插花簪戴花冠,凤冠霞帔只能等她们嫁人之后夫君为她们请了诰命才有资格穿戴,只这一点,皇族女子就比其他姑娘高贵了不只一层,毕竟她们是以娘家为贵,其他女子是以夫家为贵。 达利王子和瓦剌使臣坐在一处观礼,行礼时是所有人一同观看的,开宴时才男女分席,大公主妆扮的再高贵典雅他也无心观看,目光一直在追逐三公主。只是三公主大概被自家父母耳提面命过了,刻意避着他,处在姑娘堆里,眼睛都不往这边瞥,他也不好凑到一群姑娘中去。 宴席进行到一半时,有个脸生的小宫女来找宝儿,说是林公子寻她说话。 宝儿往屏风后头看,确实看到林迅起了身,离上回两人闹别扭已经过了许久了,方才她便想寻时机和林迅说话,只是为了避着达利,一直没离开女眷堆里,林迅想寻她说话也不好上前,两人数次目光相触,都是无语凝噎。 大公主一直密切关注着宝儿几人的动向,见他们三人都起了身出去,给大宫女青樱使了个眼色,后者悄悄退了出去。 这回她可学精了,自己不出去,有什么火也烧不到她头上。 前头酒酣人热,后头却躁动起来,隐隐听见有宫人吵闹声,皇后正要问何事,有管事太监匆匆进来回话,「雨花阁走水了!」 大公主的及笄礼是在祥光殿办的,隶属前廷,雨花阁是前朝后宫交汇处,那儿烧起来很容易殃及前后,极有可能就烧到祥光殿了。帝后组织人去救火,又清点宾客人数,这一查可不得了,三公主和达利王子以及林家七公子都不在。 林迅也就算了,是个无关紧要的人,三公主可是陛下的掌上明珠,轻易闪失不得,达利王子此次代表两国建交而来,是和平使者,也不能出事。皇帝忙让人去找,甚至不放心爱女,亲自带人去了雨花阁视察。 雨花阁里行迹散乱,皇帝带人过去时,火已经灭了,烟都没起几丝,原来是雷声大雨点小,叫嚷着走水,其实只是些小火苗,稍稍浇几桶水就灭了。 皇帝和贵妃都松了口气,梓桃看到雨花阁门口站着的林迅和达利王子,还有大公主身边的大宫女青樱,却没看到宝儿,不由揪起了心,忙问他们:「宝儿呢?你们看到宝儿了吗?她去哪里了?」 林迅不比梓桃轻松多少,四处张望一番没看到宝儿,也焦急起来:「没看到呀!我是看到这儿起了火苗才过来救火的,宝儿去哪里了?她不在宴上吗?」 大公主见势不妙,想把青樱叫过来,青樱却始终垂着头不看她,大公主心道不好,怕又出篓子了。 「林公子怎的这般说话?不是你叫了三妹出去吗?我亲眼看到一个小宫女奉你的命来喊她,你前脚出来,她后脚也就跟着出来了,你两人怎的不在一处?」 事到如今,她知道把三公主和达利王子凑到一起行不通了,只能将计就计,倒便宜了这对小儿女。 只是没人领她的好意。 「我一会儿不在大皇姐又来编排我了?我不过是回屋换了身衣裳,到大皇姐嘴里便成与人私会了?哪个小宫女来喊的我?你倒是指出来。」 宝儿换了身衣裳被宫人簇拥着过来,面上满是倨傲之色,看向大公主的目光不善,除了梓桃义愤填膺外,皇后是看戏的不怕台高,其他人则低头垂眸,不去看皇家姐妹的争斗,以免惹祸上身。 「父皇!大皇姐冤枉我!您要为我做主!」 宝儿拉着皇帝的手臂撒娇,大公主粉拳暗握,面上是强忍委屈的坚毅之色,一副受了娇纵妹妹的气又不敢吭声,希望偏心父皇能公平对待的模样,不明就里的人看了倒同情她多些,不贊同三公主的做法。 皇帝还没说话,梓桃已经忍不住了,「大公主是不是更该解释一下你的大宫女为何在这处呢?」 「我的帕子脏了,让她回去给我拿条新的来,可能看到这儿起火,她便过来看看。」 大公主说话间目光投向青樱示意,后者还是低头不看她,让人心里生出股不安来。
第379章 驸马 大公主的话遭到了林迅的反驳,「大公主的帕子脏了吗?这宫女回去给您取帕子,怎么把帕子送给达利王子呢?」 这话就引人深思了,众人看大公主的目光都带着些探究意味,大公主心道麻烦,今儿怕是又着了她们算计。 「林公子这话我不懂,我的帕子如何会在达利王子处?」 大公主说话间眼神投向了达利王子,如果他想娶三公主,这时候就应该应和她的话,至于青樱那丫头,她已经不信了,不管她是遭人算计还是早已背叛,没能力和不忠心的人都不配留在她身边。 达利王子手里攥着个帕子,确实是从青樱那儿拿的,他还在思考如何取捨,林迅已经替他做决定了,「我就说达利王子怎么突然想与天朝贵女联姻,原来是心悦大公主,你既然喜欢尽可以说出来,不试试怎么知道?倒是如今坏了大公主名声,却是不好看。」 梓桃也附和道:「就是,女大不中留,大公主生母不在身边,有什么心里话也不会同我们说,今儿要不是迅哥儿撞见了,岂不是要拆散了一桩好姻缘,大公主怕要怨怪我们这些长辈。」 这两人一唱一和的,似乎就要把大公主和达利王子有私情的事实定下,大公主不同他们争论,只跪在皇帝跟前说冤枉,「儿臣不知道,儿臣一向循规蹈矩沉默寡言,不似三皇妹活泼开朗,儿臣鲜少与外男接触,与达利王子更是只说过只言片语,哪里来的私情呢?」要说私情,三公主之前和达利王子打的火热,他们有私情才更可信吧。 皇帝冷眼看着她,本来还觉得梓桃和林迅步步紧逼有些心疼大公主,却不想她这时候还在甩锅到宝儿身上,她的宫女为何会出现在雨花阁?真当他是傻的吗? 对比起心思单纯在他跟前长大的宝儿,大公主打小就心术不正,原以为在皇觉寺呆了几年脱胎换骨了,原来死性不改更甚从前。皇帝原本对她的几分怜惜也尽数耗尽了。 「事实如何待雨花阁失火原因查清后再做定论,都散了吧。」 不管如何,皇家丑事还是要私下处理,没的在臣子面前丢脸。 宾客都散了后,达利王子将那条帕子还给了大公主,是条绣了兰花的帕子,上头有大公主的小字,达利王子这一举动就是摆明了告诉众人他的选择了。大公主并不领他的情,狠狠抽过了帕子,要不是有人看着,她几乎想将这帕子毁尸灭迹。 达利王子翌日领着使臣再次受诏入宫,商议两国联姻之事,联姻人选定下了,就是大公主。不过陛下捨不得大公主远嫁,要求达利王子留在京都做驸马,而不是让大公主远嫁瓦剌做王妃。 没办法,毕竟是自己的亲女儿,就算再不成器,还是不能送她去死,大公主如果嫁去了瓦剌,大家都知道她惹了君父厌弃,在那等蛮夷之地她再多的阴谋诡计都行不通,只能明刀明枪地干,她干的过谁呢。 而且让达利王子留在京都,也有扣留人质的意思,如果瓦剌再敢来犯,第一个就拿他开刀,届时皇帝可不会顾忌什么翁婿情分,大公主丧夫再嫁便是了。 达利王子当然不能同意,直说要回瓦剌侍奉父母,流落他乡是为不孝。皇帝就说了,你要侍奉父母,大公主就不要侍奉父母吗?你坏了我家公主的名节,想拍拍屁股走人?目前是瓦剌有求于大梁,要么你留下来做驸马,要么带着你原班人马空手而归,没别的选择了。 形势比人强,不能不低头,达利王子只得答应了留下来做驸马,让赫敏郡主和使臣带着大梁赐予的物资回乡,顺便再派使臣送来聘礼,迎娶大梁公主。 大公主和瓦剌王子的婚期定在明年四月份,只有大半年的时候了,实在有些仓促,不过皇室藉口二公主也赶在婚期上,不能久拖,匆匆就把大公主嫁了。 公主府是在外城区买了几栋民宅改建而成的,内城区就那么大,全是权贵住所,空房子空地没几处,大公主又不是特别受宠,只能去外城区安家了,二公主的府邸也在外城区呢。 三公主的公主府倒是还没定,不过有小道消息说陛下打算把原先的荣庆大长公主府翻新一下作为三公主的府邸。荣庆大长公主是先帝胞姐,只得一女兰音郡主,便是如今锐王妃的母亲,先帝曾许诺过把荣庆大长公主府留给兰音郡主,不过兰音郡主一直随丈夫外任,那宅子也是空置的,只锐王妃回京发嫁时住了几天,空着也是空着,还不如给三公主住呢,兰音郡主晓得了也不会拒绝,大长公主已经逝世了,她只是皇上的表姐,三公主却是皇上爱女,她可不会头脑发热和三公主犟上。 只是她看的开,锐王妃却看不开,那宅子是她母亲的,凭什么给三公主住?虽然这事还没定下,但有小道消息传出来,也是差不离了。 二公主的驸马择的是泰宁候府二房的嫡长子,也就是陆梓菁的侄子,众人暗道这泰宁候府怕是要起来了,有个姑太太嫁入后族,外孙女又做了王妃,世子夫人是宫中贵妃的堂姐,如今又来个公主儿媳妇,真真是独一份的人脉,相比起这几年被刻意打压的宁侯府,泰宁候府确实膨胀了些,还不是得益于早早的上对了船。 如今其他人看了眼红也想上船,有没有钱买票还不好说,上了船也占不到好位置了。 陈家得知二公主择了徐家儿子做驸马,气的让大夫人进宫申饬丽贵妃,没本事生个皇子就算了,好不容易养大了一个公主,竟然嫁到别家去?她拿什么回报生她养她的娘家? 大夫人心疼女儿,这些话她只是传给女儿听,却并不是怪罪她的意思,「你不必管他们说什么,你这一生都在回报陈家,凭什么还让你的女儿也回报陈家?妞妞可没吃陈家一口饭。徐家如今正在上升,且是荣王心腹,你一向和荣王不合,以后若是……也有一份情分在,我只希望届时妞妞能接了你出宫奉养,你这一辈子也算熬出头了。」 丽贵妃暗暗泪目,挽着母亲的手臂蹭了蹭,无论她长到多大,母亲都是最疼她的人。
第380章 狠辣 大公主嫁给了瓦剌王子却还留在京城,梓桃是有些不开心的,真是阴魂不散,不过皇帝护犊情深,她也不敢太造次,毕竟她和林迅一手把大公主逼嫁给了达利王子,再要把她赶出京城,岂不是将人逼上绝路,皇帝不会答应。就为着她刻意算计,皇帝都有些疙瘩了,还是宝儿说了许多好话哭了许多委屈,他才和梓桃重归于好。 达利王子婚前暂住在鸿胪寺,待公主府竣工后就让他住进去,从公主府出发去宫里迎娶大公主。两人的婚礼办的还算隆重,毕竟是今上第一次嫁女,且代表两国邦交,瓦剌大王子带着使臣也来庆贺,皇帝就算再不喜大公主,面子还是做的很好看。 成婚那天,大公主脸上没有任何喜色,嫁给瓦剌王子,她的一生都毁了,以后如果瓦剌再来犯,她里外不是人。同样是父皇的女儿,为何她命途坎坷,萧宝络却能荣华一生,她错了吗?她没错,她只是争取自己本该拥有的东西,她有什么错? 大公主阴鸷的脸色将梳头的全福太太都吓着了,房里贺喜声都小了些,她没有亲娘,皇后在外头招待命妇,宫妃都懒得搭理她,两个妹妹早和她闹掰了,喜房里只有几位王妃陪着坐,总不能让新娘子一个人呆着。 因着几位王爷和大公主感情不深,达利王子又是异族人不熟悉大梁婚嫁风俗,拦新郎也只是象徵性的拦拦,接了红包就放人进去了。达利王子迎得公主回府拜完了堂便入洞房了,盖头一揭是大公主毫无喜色的脸,也没人来闹洞房,几位王妃作为娘家人在洞房里站一会儿便走了,她们都和大公主没交情,也懒得应付她。 宾客都走后,新房里只剩下一对新人和宫女嬷嬷,达利王子也卸下了伪装,松松散散地坐在了一边榻上没个形象,大公主看着来气,微微哼了一声,到底维持着皇室公主的形象没有破口大骂。 坐床的时间完了,达利王子便去前头招待宾客,到晚间喝的烂醉回来,浑身酒气,眼睛都是红的,大公主捂着鼻子嫌弃地看了他一眼,今晚就要和这样的人洞房?呸!蛮夷贱种也配碰她! 大公主看烂泥般的眼神激怒了达利王子,达利突然上前把她往床上扑,大公主被他压的摔在床上硌疼了背,正要嘶声喊疼,达利却已经粗暴撕烂了她的外裳。 「你做什么!你放肆!不许碰我!」 大公主声音尖利,达利嫌她吵,直接含住了她的嘴尽情啃咬,心下道不愧是身娇肉贵的公主,真软嫩,比瓦剌的糙娘儿们味道好了不少。 一旁伺候的宫女嬷嬷都惊呆了,驸马也太粗暴了些,会不会伤着公主啊,虽然大公主不得圣宠,可毕竟是陛下亲女,若叫驸马欺负了,陛下如何能不管,届时她们这些伺候不周的下人也要遭殃。 「驸马爷也太猴急了些,您还没洗漱呢,奴婢去给您放水,您沐浴完再……」 这一身的酒肉气,她们都受不了,公主如何能受得了? 达利头也不回,只随手抓了一个枕头扔出去砸人,「都滚出去!」没眼色的东西,还想赖在这儿看他行房不成? 这一批宫女嬷嬷都是新调来的,大公主在皇觉寺住了几年,原本的宫人都散了,只一个青樱是她的死忠,跟着她去了皇觉寺又回宫,去年也折在那事里。大公主待嫁期间的半年实则是被软禁了,身边的宫人都是新来的,也不知道是什么派系,似如今的情况,若是自幼跟着她长大的宫人,自然会誓死保护她,绝不是被达利一句吓唬便出去了。 新婚夜并不太美妙,达利王子如草原上的饿狼一般兇狠残暴,大公主则是养在温室的小白兔任他蹂躏,房内哭吟声粗喘声到三更才息,若不是大公主几欲昏厥,他还能再战。 事后有宫人进来抱着大公主去洗漱,达利慾火未泄尽,竟然再拉了一个美貌宫女酣战一回,大公主当时在沐浴不知情形,出来后看到他们衣衫不整的模样,怒火直冲头顶眦目欲裂,想上前撕打他们却苦于脚软无力,阴着脸哑着嗓子叫了那个宫女近前来。 宫女揽着衣裳颤颤巍巍地挪过去,期间盈盈目光一直投向达利王子,达利却只是一脸戏嚯看着大公主。宫女见此知道自己今天苟活无望,满心悲凉走向大公主,那副视死如归的神情,仿佛在走向她人生的坟墓。 大公主勾唇笑得阴鸷,拔下头上的簪子对着宫女那张如花似玉的脸狠划几下,宫女尖叫出声,想往后躲却被大公主死死拽住,手下愈发狠辣,很快宫女那张俏脸就鲜血淋漓了,甚至大公主划得肆意,还伤了她一只眼睛,宫女捂着眼睛坐在地上嘶嚎,可能瞎了吧。 随手将带血的簪子扔了,从宫人身上抽了块帕子擦手,大公主语气阴冷不带温度:「拉下去吧,让太医给她看看,好歹也是驸马爷的人了,伤好了给她抬个姨娘,没的让人说我心胸狭隘容不得人。」 大公主说话间,将擦手的帕子也扔了,由宫人搀着往已经收拾干净的床铺上去,见达利还坐在上头,讽问他:「驸马还不走吗?还没尽兴?看中了哪个姑娘尽管要去。」 闻听此言周围宫人都颤颤巍巍地低了头缩成一团,她们哪里还敢有什么心思,大公主再不得宠也是公主,收拾一个宫女还不是捏死一只蚂蚁一般。 达利王子惊讶于这个女人与其柔弱外表并不相符的心狠手辣,难怪连亲爹都讨厌她呢,这样的女人谁会喜欢。不过…… 达利王子想到了宫里那对母女,她这样狠辣都斗不过那母女俩,看来三公主也不像表面上看到的那般天真无邪。 「这不是咱们的卧房吗?天晚了,睡觉吧。」 大公主冷哼一声:「这是我的卧房,不是你的,你的院子在前头。」 达利笑得邪肆:「这大晚上的,公主也不体谅为夫一些,让为夫劳累过后还要来回奔走。」 大公主冷眼睨他:「驸马夜御数女,自然劳累,说不得晚上睡梦中就暴毙了,届时可是让大梁和瓦剌百姓都有了一份谈资。」 大公主说话间目光紧盯着达利的命根子,达利忽觉小腹一紧,慢悠悠起了身,「公主不留就算了,我去前头。」 这个疯女人,要真趁他睡着了做些什么,他除了为瓦剌多要些补偿,没有任何办法讨回公道。
第381章 潮起 达利王子与大公主婚后几日,瓦剌大王子便带着使臣辞行,达利夫妇去送了他们。 大公主坐在车里不露面,什么蛮夷贱人,也配她来送行,若不是为着装夫妻和睦,她才不来呢,便是来了,也不可能和那些蛮夷人有什么话说。 达利王子兄弟俩在东风中抱拳送别,俨然一对情深兄弟,实则眼中暗藏机锋。 与弟弟告完了别,大王子隔着马车帘同大公主说了几句话:「我这弟弟年少气盛,或有对公主照顾不周的时候,请公主多加体谅,祝公主和达利恩爱和睦早生贵子,也欢迎公主以后带着孩子来瓦剌做客。」 这话就说的客套了,瓦剌是大公主的婆家,怎么是做客呢? 大公主也客套几句:「会的,以后若有机会,一定去瓦剌拜见公婆,大王兄一路走好。」 分别前兄弟俩最后再拥抱一次,凑在耳边说只有他们彼此才听得到的话: 「好好留在大梁做你的驸马爷吧,父王和瓦剌都会记得你的牺牲。」 「大哥放心,我很快就会回来。」 送走了瓦剌使臣团,达利王子被荣养了起来,其他人做驸马还有个虚职每日点卯,达利王子却被皇帝以不通大梁文化为由禁止担任大梁朝廷的职务,年纪轻轻的便成了个富贵闲人,结交了京中的几个纨绔子弟,每日或跑马骑射或画舫夜游,尽行些风花雪月之事。皇帝本来就是留他为质的意思,只要他不是太过分,皇帝不会管。 五月里是皇帝四十四岁的生辰,不巧的是,他病了,病了很长一段时间,不过是暑热风寒交替,他咳咳嗽嗽的拖了大半个月才好,虽说不影响他处理政事,但朝臣听着他每日早朝时捂着帕子咳嗽,总有些揪心,储君未立,万一有什么风波,他们实在难以承受。 因此朝中请立储君的唿声越来越高,许多大臣直言荣王是元后嫡长子,文韬武略运筹帷幄,且侍奉陛下至孝,陛下还在犹豫什么呢? 话是这么说,皇帝一直也是这么想的,但荣王桀骜不驯,他认为还得压压。尤其这回大公主的婚事,让皇帝对荣王起了警惕之心,他还健在,荣王就已经强大到可以左右其他兄弟姐妹的生死了吗? 荣王打压兄弟们他还能理解,毕竟根本利益相冲,他自己也是这么过来的,也从来没指望他的儿子们可以和睦相处。但大公主只是与他无冤无仇的妹妹,他也能眼也不眨的卖了,虽然大公主做的事情确实不道义,但这不该荣王插手,他和宝贵妃里应外合,将前朝后宫都渗透了,他突然发现他一直宠爱的女人和儿子让他心寒。 人老多疑,皇帝如今怎么看荣王怎么不舒服,心里打定主意要磨磨他的锐气,听说巴蜀之地寇匪横行,皇帝派他去剿匪,在朝堂上公然放话,如果荣王剿灭匪寇归来,便举行立储大典。 这话一出朝堂人人惊心,无论哪个派系的大臣都异常关注此事,荣王倒是不憷这些,他也是军营里厮杀过的,虽然这几年回了京城养尊处优,但遭受的明枪暗箭也不少。只是这回剿匪,定然会有不良居心的人混入其中,他不仅要当心真匪寇,还要当心伪贼人。 且这是他们最后的机会,成败在此一举,他担心那些人会结盟,倾巢而出以图一举剿灭他,父皇这番动作,可是把他架在火上烤啊。 不过,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呢,他们若是敢来,正好把他们一锅端了,也省的他一个个找上门去。 前朝的腥风血雨,梓桃等后宅妇人也嗅到了气味儿,临行前王妃和梓桃她们几个女人都拉着荣王叮嘱了一番,「无论如何也要保住了命回来,匪寇没除也没关系的,你父皇还能因为你一次办砸了差事就罚你么?」 荣王拍了拍梓桃的肩膀,捏了捏宝儿的圆脸,抱了抱王妃,在一群女人担忧忐忑的心情中上了路。 这一次出门他带上了军师。 荣王不在的日子里,皇帝开始宠幸锐王和安王,平王已经失了圣心起不来了,锐王骁勇善战一向得皇帝赞誉,安王仁善至孝,尤其是他的私德出众,与王妃恩爱无间育有一子,如今王妃肚里又有一个,安王却一如从前不纳二色。皇帝自己风流多情,但不妨碍他满意儿子专情嫡妻,安王府夫妻恩爱父慈子孝气氛和乐,简直是各大王府的楷模,皇帝看了舒心,也时常召了小孙儿来膝下承欢。 荣王不在京中,荣王府的应酬交际却并不比人差,这全靠王妃长袖善舞一手操持,眼看着安王府的小世子时常受诏入宫,她怎么会让自己的儿子落后于人。皇帝不召她,她自己会进宫请安,把儿子带到灼华宫去,让宝儿领着他去给皇帝请安。皇帝不见儿媳妇,可不会不见女儿,见了女儿再看看孙子,安王府的小世子也在,总不能厚此薄彼。在旁人看来,荣王人不在京中,皇帝还是宠幸着他的儿子,还是惦记着他的。 荣王府的小世子萧翌就比安王府的小世子萧翰大三天,两人都是刚满两周岁不久,年纪相仿的两个小男孩凑在一处,咋咋唿唿没几句就玩熟了,但也容易起争端,争什么吃的玩的,两个都是家中的小霸王,一言不合就动手。 宫人当然在他们动手的第一时间就拉开了他们,但是萧翌强势些,萧翰只是扯了他的长命锁,他却下手挠了堂弟的脸,给萧翰脸上挠出两条血印子来,哭的时候却不含煳,声音一点儿不比萧翰小。 两个都是小娃娃,皇帝也不能怪谁,叫了太医来给萧翰看伤,再罚了宫人一通,也就是了。 荣王妃当着皇帝的面训了儿子一顿,拉着他给堂弟萧翰道歉赔罪,这小霸王竟然真的听了,乖乖的给萧翰赔了不是,还鞠了个动作不太标准的小躬。倒是萧翰有些无措,胆怯地藏到了母亲身后,又探出半个脑袋来偷瞧,与萧翌目光对上了又忙缩回去,情形煞是喜人。 皇帝捋着美髯点头淡笑,还是小孩子好,他们的父亲斗的乌眼鸡似的,小孩子不知疾苦最是赤诚,等他们再大几岁,明白了各自处境,再没有这样纯真无忧的时候了。
第382章 剿匪 荣王巴蜀之行註定不太平,还未入蜀地,沿途就有不少暗客来访,个个杀招凌厉要直取他首级,看他们的功夫,分明是江湖路子,与正规军的稳扎稳打不同,那些人个个身姿轻盈轻器简服,但手中利剑寒光能晃花人的眼。 虽说江湖人不喜欢招惹朝堂,但有钱能使鬼推磨,还是有许多江湖人愿意为朝廷权贵所用的,荣王也不例外,他身边有战场杀敌的悍将,也有仗剑走天涯的江湖子弟。 军队行经一处峡谷时,能供人行走的途径便是一条羊肠小道,仅能供一人一马行走,但两侧却是高高石壁,上面是一片竹林,葱葱郁郁的翠竹随风摇曳,有落叶从高处飘落下来,原本该是极惬意的场景,但落在一群常年行走在外的老江湖眼里,这样的场景却是最适合伏击敌人的。 「殿下,咱们改道吧,这条路不好走。」 说这话的是荣王府的一位护卫,曾经是威远镖局的镖师,他押镖多年,如何能没有这点儿常识。 「别的路也不一定好走,既然来了,也就别再改道浪费时辰了。」 都说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去往巴蜀之地的路途哪条好走,敌人事先埋伏,他只能迎难而上。 「那殿下走中间,我和陈虎开道。」 王秉说完就要驱马上前,荣王叫住了他,仔细审视了周边环境,两边石壁上有些藤蔓,如果有人堵路,他们或许能能弃马攀着藤蔓盪过去。 一行人分散开来排着队走过羊肠小道,荣王是队伍的核心,走在最中间,他的前后都跟着两个武功高手时刻注意着他,军师落在队伍后方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这一条小道路途不长,约莫就半里路,荣王走在半道中央时,两边石壁上声响大作,轰隆隆滚下几块巨石来,那石头不大不小,正好能堵住路,从这么高的石壁上滚下来,砸到了人不死也得残。 荣王前后的两个护卫听到声响便下了马拽住荣王,石头下落速度不一,他们先踩住了下落的石头,再跳到后落下来的石头上,几人身姿灵活,在羊肠小道中踩着垒起来的大石越跳越高,终于站到了能够到藤蔓的高度。 那上头埋伏的刺客就等着他们攥着藤蔓盪起来,直接挥刀砍断藤蔓,让他们在即将爬上来的时候摔落下去,再乱箭射死。 他们想到的荣王和军师会想不到吗,他们压根就没想过拽着藤蔓盪起来,在刺客看不到的下方死角处,偷偷掏出藏在衣兜里的火摺子,点着了干枯的藤蔓。 水往低处流,火往高处燃,本就是天干物燥的环境,藤蔓一着了火就噼里啪啦往上窜,刺客原本埋伏在上头的竹林里,一直没听到他们爬藤蔓的动静,等意识到不对劲想探出头去看看时,被窜上来的火舌席捲面门,登时便乱了阵型。 竹林里也有许多枯草枯枝,遇火就着,上头守株待兔的刺客们自顾不暇,避火的同时还不忘往下头射箭,只是情势不稳准头也差了些,底下荣王一行人边挡边跑,还是有许多死伤,众人都倾身护住荣王,只是小道狭窄,荣王身边只跟了两个人,护的不够严实,逃跑途中荣王右臂中了一箭。 荣王还未剿匪便已负伤,这是极动摇军心的事情,同时也壮大了贼寇的气焰,进入蜀地之后,有当地官员接应,却有更多的贼寇扎堆接踵而来,似乎荣王是那软柿子,谁都能捏一把。 秉持着杀鸡儆猴的心态,荣王初入蜀地便领着人灭了一个小山寨,无论老弱妇孺通通歼灭,只要是寨子里的人就没一个倖免的,其中还有被掳上山的良家妇女,荣王也没有放过,当场灭杀。 一时间荣王凶名远播,周围的山寨闻风匿避,也不敢再下山骚扰了,只做好防卫工作,将寨子围的铁桶一般,期盼能安然渡过此劫。 只是这回他们却没这么好运气了,荣王可不是以前那些来捞功的二世祖,这一战是他的立储之战,怎么能输,不做出点名堂,拿什么回朝堂缝那些人的嘴。 荣王在蜀地呆了两个月,每天都领着军队出门,铁蹄踏**皆带来无休止的杀戮,惊得蜀地风声鹤唳,小孩子们都不敢出门玩耍了,每天都隔着窗户看外头金戈铁马战车辚辚,大人们都用荣王来吓唬哭闹的孩子:再哭就把你卖给荣王爷! 荣王的暴力镇压虽然惹人诟病,但也效果显着,很快就剿清了匪寇,至于剿匪途中的扰民行为,事后再一一清算补偿。或有人命关天没法补偿的,也没办法了,多给些银钱,发个为国捐躯的牌子,以后一家子都得朝廷庇荫,也算牺牲小家成全大家吧,他不能因为一两户人家的安危而放纵那些匪寇逃匿,否则他们以后会危害更多的人家。 剿清匪寇后,荣王带着一身的大伤小伤回京,原来以为还有不少硬仗要打,却不想路上竟然出奇的太平,可能是他爹良心发现了,提前帮他肃清了道路吧,也防止他行事过激拿那些兄弟开刀。 荣王剿匪归来,皇帝也应该履行诺言立他为储,但他在朝上提到这事时遭到了部分朝臣的反对,直言荣王残酷暴虐不是仁君,立他为储不利江山社稷。 荣王不客气地反讽:「乱世之中当用重典,巴蜀年年剿匪,贼寇却越发猖獗,不就是某些人妇人之仁放虎归山?黄大人嘴皮子利索,一支笔能戳死人,要不要拿着你的笔桿子去剿匪?同那些穷凶极恶的匪徒说苦海无边回头是岸?用你的好口才去感化他们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 一群老匹夫,他上位是大势所趋,他们还摸不清形势想垂死挣扎?等他上位了首先要收拾的就是这几个老东西! 黄御史被他堵的一口气梗在喉中险些上不来,到底是御史台出身,别的不行,口才最好,还能饶过他? 「匪寇当然该杀,但寨子里的老弱妇孺犯了什么错,他们怎么该死?那些被掳上山的良家妇女本就是受害者,等着朝廷去解救,你却直接让她们送了命!你如何对得起百姓的爱戴,如何对得起你身上的皇室血统,如何对得起陛下的栽培!」 黄御史唾沫横飞,恨不能用唾沫星子喷死荣王,荣王目光凌厉,黄御史也不甘示弱,两人目光相触间火光四射。
第383章 暴怒 荣王一脸桀骜盯着黄御史,老东西站着说话不腰疼,剿匪时寨子里乱成一片,他们如果顾忌老弱妇孺,势必会束手束脚,贼寇也会挟持人质,那他们还怎么剿匪?且那些良家妇女被掳上了山,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就算得了解救,她们也无颜回家,娘家婆家都没了她们的容身之处,有些女人不敢自尽,哭求兵士帮她们了结。他看了也不好受,有什么办法?只有匪寇除尽,方能还世间清宁。 他不欲再同这些老东西逞口舌之利,浪费时间,直言道:「陛下当时的诺言是只要本王成功剿匪归来,便立我为储,如今巴蜀匪寇尽除,难道不是本王的功劳?陛下要兑现诺言,轮得到你们说三道四?你们难不成要置陛下于失信之地? 」 「你虽然剿灭了匪寇,但过程极尽残暴不择手段,为得剿匪功勋枉杀无辜扰民乱境,你根本不配为储!」 御史就是敢直言不讳,荣王气极,也口不择言说了些难听的话:「本王如何行事办案轮不到你们来置喙!说本王不配为储,谁配?是不孝不义弃生母不顾的平王,还是那两个出生不伦的孝期子!」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他成功的得罪了朝上大半人,不仅是那几个被他指着鼻子骂的兄弟,连龙座上的皇帝都没能倖免。 没错,锐王和安王是孝期子,他们出生时刚出先皇后国孝,正是孝期里怀上的孩子。皇帝守满了一年妻孝不久便娶了继后纳了李德妃,但国孝有三年,这两个女人进宫不久便怀了孕,生下的两个皇子都是孝期子。 本来若是在普通人家,锐王和安王的出生是合乎情理的,只有守父母双亲的孝和嫡长孙守祖父母的孝才要守三年,妻子离世只守一年即可,一年之后娶妻生子皆没有妨碍。 但皇室不是普通人家,先皇后是国母,她离世的三年国孝是人人都要守的,皇帝也不例外,但他私为人夫,公为国君,却公然带头违逆道义,在国孝期间以后宫不能无主为由迎继后入宫,没有举行封后大典,还算勉强说的过去,随后爆出来后妃有孕,实在是大不韪。 当时太后还健在,劝他打掉李德妃肚里的孩子,李德妃不甚受宠,皇帝狠狠心也就应了,但随后继后也爆出有孕,彼时他和继后夫妻情浓,继后跪地哭求,李德妃也趁势搭车,两个孩子,他怎么也下不了手,便都留了下来。 这事皇帝自知理亏,瞒着前朝不透风声,等到出了国孝直接喊人喝满月酒。 朝臣群愤激昂,问这两个孩子是什么时候有的,皇帝年轻时是个混不吝的性子,秉承着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原则,孩子都生下来了,你们还能杀了我两个儿子? 遇上这么个任性妄为的主子,朝臣也没办法,谁敢逼死两个皇子?且彼时先皇后已逝,许家败落,荣王还牙牙学语,谁会为他出头?最后当然是皇帝意思意思下了罪己诏,谨省己身,但两个皇子该有的待遇一样没少,谁也不敢说他们是孝期子如何如何。 别人不敢,荣王敢,小时候不懂事,不知道这两个弟弟的存在对他意味着什么,在他满了四岁知道守孝这一说后,他就开始疑惑。国孝是二十七个月,也就是两年零三个月,而三皇子只比他小两岁半,这怎么可能?就算李德妃一出孝期就有了身孕,难道她怀胎两月就把萧实生下来了?萧宣比萧实小两个月,这也是不合清理的,这两个人分明都是孝期子,是父皇背叛他母后的不伦产物! 以前顾忌着父子情分,他再气都没有口不择言,他已经忍了许多年了,以前他们不敢直接觊觎皇位,他也就给他们留几分面子,如今他们欺上头来,就别怪他揭短,拿他们的出生说事。 两个出身不伦的孝期子,也敢来和他争皇位?世家大族若是有这样的孩子出生,别说只是庶子嫡次子,便是嫡长子,也是不能见光的东西,只能被远远送走,失去他本该拥有的一切,皇家本该是天下家族的楷模,立下条条框框约束世人,却是最不守规矩的家族。 荣王这一巴掌打的响亮,却疼了许多人,不说锐王和安王怎样的面红耳赤激愤难忍,皇帝头一个拿砚台砸他。逆子!他还不是太子呢,就敢公然指着老子的鼻子骂! 皇帝这一击荣王不躲不避的站在原地受下了,说不出是什么心情,父皇是真心疼他,但许多事情却又触及到他的底线,或许以前的事情他不该追究,做个孝顺儿子便是,可这般怎么对得起他惨死的母后。 那么大一块砚台正中额角,霎时便鲜血直流,皇帝又是心惊又是心疼,这逆子,以前不是惯会逃脱责罚的吗?别的皇子都是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偏他每每气的自己跳脚,没少拿着棍棒撵着打,这回怎么不知道跑了呢?若说他长大了懂礼知事了皇帝是不信的,若当真懂礼知义,又怎会公然在朝堂上指责君父的短处? 荣王就这么不惊不虞的站在殿中,头上一个血窟窿也不知道按按擦擦,整个人如同木偶一般呆滞无神,皇帝看了更加心惊,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不知不觉间流走,他想抓住想弥补,却无力回天。 宏儿是在怨他吧,这么些年一直都有怨,他确实对不起许家和先皇后,但对宏儿一直都很好。从宏儿懂事之后,这种矛盾就从未消失过,一边是呵护他长大的祖母和教导他成材的君父,一边是为他放弃生命的母亲和被陷害惨死的外祖,他的心里一直有两个小人在打架。到底斯人已逝,活着的人却日日都能看到,只是时常想到自己年幼失慈,又开始怨恨这些人,对他们闹别扭。 但大面上他从未偏颇过,不管是对太后还是皇帝,他都尽了足够的孝心,也从来没有把这份纠结摆到明面上来说。只是这回皇帝半打压半磨砺的决然方式和几个兄弟饿虎扑食般要置他于死地的狠辣手段沖毁了他压抑多年的冷静自持,他忍不住了,多年的怨愤一朝开闸倾泄,疯狂冲击着父子间微妙的情感天平。
第384章 伤重 皇帝到底是心疼这个儿子的,又气他公然和自己对抗,又后悔自己下手没个轻重伤了他,一时又拉不下脸安慰他,再罚他也不能,只得让太医先给他治伤,上了药缠了绷带后,才让人送他出宫,交代他这段日子好好养伤,伤好了再领差事。 这话听在荣王耳里,便是要禁他的足了,果然天家父子情薄如纸,他怎么会天真到认为父皇疼爱他超过所有人,父皇最爱的是他自己,其次是他的江山,再其次,也不知道还有多少人排在他前头。 皇帝早上动了怒,早朝早早便散了,金銮殿的事情便也传了出来,王妃早做好了心理准备,带着两个侧妃和儿子庶女一起站在门口等他。荣王下车便看到他的王妃脸上微笑眼中却难掩心疼的矛盾神情,以及满脸悲悽盈盈落泪的侧妃,还有他尚不知事的儿子女儿,看他回来咧着嘴笑,奶声奶气地叫父王,在奶娘怀里伸着手要父王抱。 荣王强扯出一丝笑容,上前抱住了萧翌,他受过的苦不能再落到儿子身上,所以即使王妃过门两年未孕,府上也没有庶长子出生,如果翌儿不是特别差,他的继承人不会变。 王妃双手扶住他,问他可还好,荣王点点头,带着他们进府,这期间他已经把萧翌送还到奶娘怀里,和王妃挽着手进了二门,便再也忍不住脑中眩晕,闭上眼睛将所有的重量都压在了王妃身上。 王妃险些被他压倒,还好身边人密切关注着主子的伤势,荣王一不好他们就上前扶住了他,他的贴身长随抱起了他往正院去,府上的太医之前也跟去门口等着了,这会儿就在身边。 进了正院后关上门给荣王看伤,大家这才发现荣王不仅是额上有伤,浑身上下更是伤痕累累,有经年旧伤如今再伤上加伤的,也有新伤缠着绷带的,各处的青青紫紫更是不计其数。 王妃看了再忍不住眼泪,捂着嘴哭倒在丫鬟怀里,这样的残破身躯在保家卫国的将士身上还差不多,可她的丈夫是千金之子啊!他本该是世上最尊贵的人,却受着常人无法承受的痛苦,她以为自己打理好后院做好应酬交际便是一个很合格的王妃了,原来她不是,丈夫比她想像中还要辛苦许多,而她还偶尔使些小手段和妾室争风吃醋,让他为后院烦忧,她实在不堪。 荣王一进家门便晕倒的事情传进宫里,彼时梓桃正带着宝儿向皇帝求情,皇帝很是烦躁,不想理这两个女人,又说不出什么狠话,儿子已经离了心,不能再把女儿骂走了,那他可真成孤家寡人了。听到荣王昏倒,皇帝再绷不住架子,让照顾他多年的李御医亲自去荣王府看诊,按梓桃对他的了解,当时他听到消息就站了起来,那个动作分明是想亲自去看望的,只是想到了什么又冷静下来,大概还是拉不下脸吧。 这人,脸面比亲儿子还重要么?若是宝儿宜儿出了事,她怎么都要亲自守着才安心。 「陛下,你不愿去看望念堂,便让我和宝儿去看看吧,你不关心他,我们关心!」 梓桃这话是有些赌气的成分在的,皇帝听了不舒服,他哪里不关心?若是不关心还会喊了李御医去看诊?非得像她们这群女人一般哭天抢地的才算关心么?男人间表达情意的方式,女人怎么懂。 梓桃确实是不懂,她只知道她很担心荣王,宝儿也担心二皇兄,两个女人哭哭啼啼的缠着皇帝心烦,便允了她们出宫,让汪福禄领着她们去坤仪宫拿令牌。 皇后听说荣王昏倒,险些要笑出声来,不过又疑心这是那孽种使的苦肉计,虚伪道:「本宫宫务繁忙,实在抽不开身去看他,便让本宫身边的明夏跟着你们去看看,也叫他知道,我这个嫡母也是关心他的。」 小杂种敢说她的宣儿出生不伦,孝期子又怎么了?这个孝期子不仅让你的父皇背叛了你的母后,还会抢走你的一切,不管你真昏假昏,以后有你昏的时候。 梓桃此刻是厌极了皇后这副嘴脸,皇帝当年是瞎了眼么?为了这样一个女人冒天下大不韪?还让自己的嫡长子在这个女人手下受气,昏君! 皇后被宝贵妃直勾勾不加掩饰的厌恶眼神刺痛了,指着她骂:「你看什么!你胆敢对本宫不敬?宝贵妃,你是翅膀硬了想上天不成!」 荣王都倒了,你还敢嚣张,愚蠢的女人,还看不清形势么? 宝儿当然不能让母亲受皇后委屈,大跨一步挡在了母亲身前,直视皇后的眼神毫不避让。「皇后娘娘好大的气派,还不许别人看你不成?眼睛长在人家身上,人家想看哪儿你管的着嘛!」 皇后气的手指颤抖,死丫头,敢这么顶撞嫡母,若不是眼前有更要紧的事,她非得把这母女俩都收拾一顿! 明夏跟着梓桃母女俩名为探望实为察视去了荣王府,荣王府本来正因为主子伤重而忙成一团,贵妃和公主仪驾过来,王妃又要领着人来接应。梓桃不由有些自责,她本无意兴师动众为他们添乱,皇帝但凡有点儿慈父之心,带着她们微服出宫不行么?不过阵势搞大点也好,也叫大家知道皇帝还是关心荣王的,要不她一个后宫女眷怎么出来? 这是梓桃从荣王大婚后第二次来荣王府,不过她无心欣赏王府被贤惠的女主人打理的多么精緻大气,进门便和王妃宝儿相携着直奔主院,见到屋里一群莺莺燕燕,又有些不虞,不管她们是真的关心荣王还是要在关键时刻表达真心,她们留在这儿都为王妃添堵添乱。她自己是妾室,但不代表她喜欢妾室,她的身份是没办法改变的。 「一群人堵在床前做什么?也不怕闷着王爷,都下去,等王爷好了再让王妃安排你们轮流侍疾。」 她和王妃相处的不错,虽然不是正经婆媳,但她一向都维护王妃,荣王也不是宠妾灭妻的人,一向对王妃足够爱重,如今王妃又有嫡长子加持,日子实在过的不错,在府中也很有威严,安了内才能攘外。
第385章 探视 荣王这一睡睡的很久,等他醒来天已经黑了,梓桃和宝儿守了他大半日,留在王府用了午膳,到傍晚时分也没等到他睁眼,忧心忡忡地回了宫。 荣王有些懊恼,埋怨王妃:「你怎么不早些喊醒我?她难得出一趟宫,也没去哪里转转,就光坐在这儿看我睡觉了。」 王妃有些莫名,王爷这话的意思,难道还要喊醒重伤昏厥的他起来陪难得出宫的贵妃逛街游玩吗? 荣王目光探查到王妃疑惑面色,惊觉自己说错了话,果然是伤了脑子,人都不灵光了。 「我的意思是我一直没醒,她定然担心坏了,出来看我也没同我说上句话。」 王妃释然了些,道:「你伤的这般重,太医说要多休息,我们如何能把你叫醒,娘娘也是心疼你的,她走的时候说回宫求求父皇,明儿还来看你,你明儿和她说说话,安安她的心也是好的。」 荣王这才松了口气,她明儿还来,那便好。 只是随即想到自己这些伤势的来源,心头又是黯然,梓桃和宝儿都来看他了,那始作俑者却不来,还是拉不下面子是不是?他还比不上那人的面子重要。 其实他早该知道这点,当年宜儿是个哑巴,那人为着安抚梓桃暂时把宜儿留了下来,后来移情梅妃,竟然听信皇后请来的妖僧谗言,要把宜儿送出宫去。他那时就该知道,那人把颜面看的比他的血脉还重要,可讽刺的是,那人若是那般重视脸面的人,又怎么做得出在髮妻孝期间让妾室怀孕的事。 说到底,那人就是自私又任性,所有人都是他平衡前朝后宫的棋子,但他若是这么为大局着想,就不会做那些不着调的事,所以,其实他在许多事情上把自己的利益看的比大局还重。这样的人,是明君吗? 屋内安静下来,荣王说着说着话就沉默了,王妃明白他的想法,此时无声胜有声,说再多的宽慰之言都是苍白无力的,她只是环抱住了他的腰身,他的亲情来源不仅仅是那座冰冷的皇宫,还有她和孩子啊。 翌日果然梓桃又带着宝儿和宜儿来了,宜儿日前在闭门研究船械,外头有什么消息也传不进他耳里,昨晚上才出关,来陪母亲吃饭,听说荣王不好,今日也跟过来看望。 他们来的时候荣王是醒着的,拿了本游记在看,梓桃把他的书收走,「伤了脑子怎么还看书?你也不头疼!」 荣王笑道:「伤了脑子怎么不能看书?又不是伤了眼睛。」 宝儿接了一句:「看书费脑子呀!」她们母女俩一脉相承,都不太爱学习,便是看书也尽看些游记杂志,正经的学问文章她们看不进去。 「游记而已,费什么脑子?」 「看什么书都是需要带脑子的,你可别看了,就这么歪着发发呆睡睡觉,什么都别想,听曲看歌舞我都怕吵着你了。」要不怎么说静养呢,重点在静。 「这样的日子我可过不得,一个人静坐着更容易胡思乱想,那可更费脑子了。」 梓桃抿唇白了他一眼,还能胡说八道,看来伤的不太重。 闲侃几句,梓桃还是关心他的伤势,「可觉得好些了么?早上吃的什么药?听说你身上还有许多伤,可先治哪里的呢?」 「一块儿治呗,外伤便外敷,内伤便吃药调理,外敷的便是些止血生肌的膏药,内服的便是些化瘀输络的丹丸。丹丸还好,偏偏还有一大碗苦汁子,实在不想喝。」 「可不能不喝,切莫以为自己年轻是铁打的身子,以后老了有你苦的,保养要从小开始!这段时日在家里好好养养,伤好全了再出去,是你的总是你的,谁也抢不走!」就怕他忧心自己的储位跑了,伤还没好全又出去和人家厮杀。他也实在苦了些,若有一个宁侯府那样的外祖家,有一个皇后母亲帮他压制后宫,那储位早便是他的了,如何要事事亲力亲为。也怪她没用,娘家扶不起来,她自个儿又没什么本事,这些年也没什么帮得上他的,反而让他操心不少。 「我晓得的,也就这么一说。」 宝儿打趣他道:「二哥难道也怕吃苦药?让嫂子给你多准备几颗蜜饯。」 荣王抬手捏了捏她的脸蛋,小姑娘的脸面就是嫩。 宜儿只是笑看着他们一言不发,年纪越大他越不爱说话,沉迷机关之术时常闭门研习,与人少交际,越与人少交际就越不爱说话,还好梓桃母女俩都是话多的,母子三人在一处时还是有话说的,只是对着外人不爱说话。梓桃打定主意,以后一定要给他找个活泼热情的媳妇儿,互补一下,要不然她真怕儿子闷坏了。 荣王问了宜儿几句他的研究成果,「听说你这段日子在造船?如何了?你上回送我的改良弓弩就很好,我带去剿匪一箭一个人头,手感确实极好,徐将军他们都向我讨要,还想把这弓弩用到军中去,给那些精锐骑兵用,行军时就不需要额外再带弓箭手,人数上便能精简许多,埋伏偷袭都是极方便的。」 宜儿动动嘴皮子回他的话,自有懂唇语的小太监复述出来:「那弓弩制作精良,成本太高了,我做一把都忙了半个月,不宜大规模推广,我想着等我研究出了更精简节省的法子,再把方子给兵部,让他们去制造。」 宝儿不懂这些国事,但是骑射她喜欢,「宜儿你也送我一把呀,我带去打猎,绝对满载而归,让她们看看我的本事。」 宜儿摇头:「这种弓弩杀伤力大,不适合用来打猎,且你打猎不就图个骑射乐趣么?拿着改良弓弩按下机关就能发射,你站着不动都能打到猎物,还有什么乐趣?」 这种弓弩是用来杀人的,没听二哥说一箭一个人头么?只是这话他不敢当着母亲和姐姐的面说,怕吓到她们。 宝儿努努嘴,也不再缠着要了,只是感慨弟弟越大越不可爱,都不爱陪她玩了,就知道关在房里研究那些木头铁器,人都变得冷冰冰的。
第386章 下厨 荣王笑着摇头,没理会小女儿家的情绪,继续同宜儿说正事:「那你的船造的如何了?咱们大梁的水军不行,沿海倭寇肆虐,咱们回回只能抵御不能追击,实在憋屈,我就等着你的大船造出来,咱们也打造一支精良水师,将倭寇打回老家去。」 被兄长如此肯定,宜儿有些脸红,腼腆道:「没造船呢,不过在做一些船底的小零件,修修补补的,造船那样的大工程,我还不敢碰。」 如今福建水军最大的军船就是他的先生阎立行作为总工程师和兵部器械司一起造出来的,只是比起倭寇靠水生活多年航海的经验造出来的军舰还是差了些,先生说等他大些就带他去沿海水军驻扎处看看,他连船都没坐过,如何造船。 这话他没和母亲提过,儿行千里母担忧,他想着以后如果有机会带着母亲一起去,母亲在宫里困了大半辈子,一直都很渴望外面的天空。 荣王点点头:「能做些小零件也很不错了,你才十一岁,京中同你这般大的孩子还在疯玩呢,便是我在你这个年纪,也还不知事。」他十三岁去从军都挺得人赞誉了,但那只是父皇在为他铺路,宜儿却是真材实料,难怪这几年父皇总把这个儿子放在嘴边夸,实在很拿的出手的。 儿子受人夸赞,梓桃也是与有荣焉的,只是她们来探望病人,怎么又谈起国事来了? 「公事什么时候不能说?你病着也不消停,聊些轻松的不成么?」她说的轻松话题便是那些家长里短。 「我方才看到翌儿,好像又胖了不少,养的真好,不像你小时候瘦巴巴的,大姑娘就胆小了些,看了我埋头在奶娘怀里不敢近前,像她生母,老老实实的,以后也常带着来宫里玩玩儿。」荣王目前膝下就一对儿女,嫡长子和庶长女,大姑娘才周岁,她的生母是王府的一位侍妾,怀了胎后王妃便把她抬成了庶妃,由于两个侧妃位上都有人,生了大姑娘后也不能再往上爬,不过假使日后荣王登基,她育有大公主,怎么都能得个妃位的。 提到一双儿女,荣王神情也柔软了些,「我出门两个多月,都没有好好陪陪他们,如今这个样子又怕吓着他们,等我养好了伤再领着他们出去逛逛。」 王妃在一旁道:「待王爷养好了伤,咱们一家子去白马寺上香吧,也去去晦气,那时候又有梅花看,全当冬日出游了。」 「那你给他穿厚些,头上戴顶毡帽,他的额头便是伤好了也不能吹风受寒的。」新长出来的肉娇嫩,被冷风一刮凉飕飕的。 这些话她不说王妃也是知道的,只是女人嘛,年纪大了就爱唠叨,荣王倒是很享受被这几个女人围着关怀的感觉。 午膳的时候荣王耍起小性子来,要吃梓桃亲手做的饭菜,梓桃既出来看他,自然乐意为他尽些心,带着王妃和宝儿一起进了厨房。 王妃本也是蕙质兰心的女子,厨艺女工样样出色,下厨房难不倒她,只是在厨房见识了梓桃挽起袖子亲自掌勺还是讶异了一番,毕竟世家女子说的亲自下厨只是让下人准备好食材,让下人把火烧好,由她们亲手把食材放进去,再让下人把调料准备好,她们勺进锅里,尽心些的在旁监察全过程,最后端着成品走,便是她们亲手做的了,绝不是梓桃这般与油盐为伍,要不怎么有十指不沾阳春水这一说呢。 难怪王爷总说她做的食物没有灵魂,比不上贵妃的手艺,她嘴上虚应着,心里还有些不满,贵妃做的吃食她也吃过,还算美味但也不算时间难寻,怎么就那般让他惦记?原来他说的是这份心意。 贵妃事事亲力亲为,王妃倒也不好维持她以往的矜贵,只得也挽起了袖子亲自动手,王爷伤着要忌口,那些油腻香辣的不能吃,也省了她沾得满身油烟味,只说她做几道清淡鲜汤,至于贵妃母女俩重口味,让她们自己做自己喜欢吃的。 梓桃道好,几个女人分工合作,王妃一看连向来粗枝大叶的宝儿下厨都像模像样,更加下定决心不能落后于人。谁知那些下人做的活计看着简单,实则不易,她往锅里放油时便溅到了自己,白润的手背上立刻起了几个粉色点点。 「哎!你小心些!这锅里的水还没干呢!快些擦擦,别拿水洗,回去上些药吧,这儿交给我便是,你去陪王爷等着吃饭吧。」 王妃按着手背有些难为情,虽说贵妃不是她的嫡亲婆母,但她一向贤名在外,头一回和贵妃一起下厨房,便出这种岔子,也不知贵妃会怎么想她,是否会觉得她沽名钓誉? 王妃满身狼狈回了正院上药,她一走宝儿就凑在母亲耳边嘀咕,「不是说二嫂秀外慧中出得厅堂下得厨房么?怎么看她做菜的样子笨手笨脚的,连锅里水没干不能放油她都不知道?」 倒不是宝儿对这个嫂子有什么成见,刻意说人家坏话,只是母亲每每提着她的耳朵教训,你看看你二嫂多么的贤惠大方,好好跟她学学!这不今儿就让她逮到把柄了,人无完人,二嫂又会持家理事又能读书明理,总有不擅长的方面。娘也不要老揪着她不读书这点不放,她学问不好,那她精通骑射呀,女工不行厨艺也还拿的出手啊,也不是那么一无是处嘛! 梓桃白了女儿一眼,「你二嫂是矜贵人,这些事情素日里想必是下人做的,她不知道这些事情也是常理,你以为谁都像咱们俩一般贪吃呀!」 宝儿于口腹之慾这点上像了她,爱吃也爱钻研吃食,人还没灶台高的时候就喜欢跟着母亲进厨房,坐在门槛处巴望着饭菜出锅,好吃口热乎的。到她能握住菜勺的时候,就常趁母亲忙活时往锅里瞎搅和,只是她于这方面的天赋比母亲差些,但她自个儿吃着开心,周围人也都捧着她说好,她便真觉着自己厨艺好了,出门狩猎时自己打的猎物自己亲手做成美食进自己的肚子,煞是满足。
第387章 破冰 王妃出师未捷身先死,带着烫伤回了正院,荣王正和宜儿喝茶说话,王妃不欲打搅他们,便在厢房坐着,待梓桃母女做好了午膳,她才安排摆膳坐席。 荣王见她手背上几个疤点,关怀了几句:「手上怎么了?方才还没有呢,在厨房伤的?」 见众人都看向她的手背,王妃不好意思拉下了些袖子,「被油星子溅着了,都怨妾身笨手笨脚的,没帮上忙还伤了自个儿,倒让宝母妃和三妹妹上门做客的劳累许多。」 这一桌子菜都是她们母女俩准备的。 王妃拉下袖子掩着伤口,荣王呢就没拉过她的手细看,只是叮嘱她上药,可别留疤。 用过午膳后梓桃母子几个又赖到黄昏时候才回宫,同皇帝回禀了荣王的伤情,得知荣王已经能吃好喝好了,皇帝便放心了些,还是绝口没提去看他的事,甚至梓桃也不能再去了,宫妃无大事不能私自出宫,因此翌日就只有宝儿姐弟两去荣王府探病。 其实往荣王府探病的人还是有许多的,只是常人见不到荣王,有些体面的人家便由王妃招待,上门的人家也不是没眼色的,荣王府正值多事之秋,他们上门送了药表达了关心便够了,还留下来吃饭不成? 荣王养伤期间,几个皇子上窜下跳拉帮结派,就住在荣王府的蓝胜青都收到了不少请帖,挖墙脚挖上门了。 荣王似乎堵着一口气,伤好了也不上朝领差事,每日陪王妃赏梅游湖,带儿女逛街看戏,领着三公主跑马狩猎,和军师喝茶聊天,所有人都陪了个遍,就是不肯进宫给皇帝请个安。 皇帝嘴上说不屑,其实脾气一日比一日大,锐王说今年冬天冷,想给北疆将士多加件棉衣,皇帝骂他就知道打仗匹夫之勇,国库没钱,你这么关心边疆将士,自己掏钱给他们做衣裳吧! 安王雷打不动每日一张表孝心的摺子,皇帝看了来火,儿女情长,大男人哪来那么多肉麻话说?有你写请安摺子的时辰,多办点实事吧! 平王自从贤妃倒台后就一直不得志,这次趁着荣王失势想东山再起,偏偏他的系臣早已树倒猢狲散,如今他为了集结才俊,每日赴宴应酬就没停过,窜的最欢的就是他。偏偏别人不想上他的船,他还厚着脸皮去拉扯,吃相甚是难看,皇帝更觉面上无光,逮着个由头训了他一顿,让他回家禁足去了。 至于去年刚成婚入朝的谨王,向来平庸没什么存在感,见父皇暴怒更不敢冒头,皇帝也懒得看他。 这么多儿子没一个省心的,都是讨债鬼! 前朝不顺遂,皇帝下朝后暂时无心看摺子,逛去了御花园看了会儿梅花,这大冷的天,在外头站久了冻的人哆哆嗦嗦的,想寻个地儿坐坐,却发现没处可去。 和皇后早是一对怨侣,两看两相厌,梅妃想通了之后变得太功利,围着他献殷勤事事都有目的,贵妃倒是老夫老妻了,偏偏这阵子因为荣王的事情对他有疙瘩,不说恶语相向吧,总少不了冷嘲热讽,听得人糟心。 思来想去,这后宫女人没一个得他心的,还是去看看他的开心果小明珠吧。 皇帝满怀期待去了明珠馆,却被告知三公主出宫跑马了。 这大冷的天跑什么马! 皇帝心头郁卒,又不能责骂女儿,只吩咐宫人公主回来了让她来干元殿请安。 满后宫没一个好去处,皇帝转悠了一圈又回了御书房,还是认命处理政事,晚上和女儿吃个饭。 一直到除夕宫宴时荣王才带着妻儿进了宫,皇帝不愿拉下脸面对儿子服软,只说惦记长孙,抱着萧翌亲香了许久,给了许多赏赐,又把王妃也狠夸了一顿,就是不提荣王。 荣王当真是和他爹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同贵妃说笑,宠溺弟弟妹妹,和大驸马都喝上了酒,就是不看上座的父皇一眼,场面尴尬的很。 最后还是梓桃给他们铺了台阶,留荣王一家来灼华宫守岁,儿子儿媳女儿孙子孙女都在,皇帝于情于理也该到场的。皇后和贵妃打擂台,也留了安王一家在坤仪宫守岁,皇帝顾念皇后面子,只得先去了坤仪宫坐了个把时辰,赶在新年钟声响前去了灼华宫,陪爱妃子女们迎接新年,给了孩子们压岁钱,又怜惜孙子孙女年纪太小,就不要凌晨出宫了,让他们去青云殿住下,早上直接参加早宴。 到第二日朝臣进宫拜年,荣王和皇帝就已经有说有笑了,俨然一副父慈子孝的模样,让许多期望他们父子反目的人痛了眼睛。 今年正月初一宝儿就满十四周岁了,二公主定了今年九月的婚期,接下来她的亲事便是皇室头等大事。皇帝从她刚出生就在琢磨驸马人选,为她挑的玩伴无论男女都是精彩人物,只是这些年林迅风头压制了其他人,别人提起三公主的亲事就会想到他,似乎他是板上钉钉的三驸马了。 这可扎了皇帝的眼,想娶朕的女儿,有这般容易?天下才俊多的是,可不止你林迅一个。 科举三年一次,前年才选拔了一次,下一次应该是在明年,不过皇帝为了广招天下才俊,特开了一年恩科,将文举和武举都加开一次,特地言明这是给年轻俊才的机会,只有年纪在十四到二十二之间且没有成家定亲的举子才能参加,毕竟朝廷需要年轻血液,每年科举都是一群老骨头,像陆明禛那样的少年探花并多见。 皇帝虽没明说是要为爱女选婿,但他的目的也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他选年轻人就选年轻人,干嘛要指定没成家没定亲的? 又要青年才俊,又要没定亲没成家的,这筛选下来符合规定的举子可不多,到三月份所有举子都进了京,在礼部和兵部登记,两边加起来也才百来号人。 就这么点人,皇帝也就不多加什么程序了,就在科考院里挑了块地方,他领着礼部兵部几个尚书和几位王爷一起亲自考核,分文武两试,只取两边头名封文武状元。这种考试下出来的状元和正经科举出来的状元当然是不一样的,不过驸马一向无实权,有真才实学的状元拿来尚公主可就浪费了。
第388章 开窍 皇帝广招天下英才选婿,最焦灼的便是林迅了,虽然他也是少年举人,符合此次选拔的规定,但这回入选的都是才俊,能进来的哪个都不比他差,即便他一向自信,心里也有些虚泛。 宝儿到现在也没给他个准话。 他兀自焦灼,这当事人却是自得其乐的很,知道自己要选婿了,也不出门疯玩了,开始在家保养皮肤,每日里喝些汤汤水水,敷些美颜脂膏,务必要容光焕发的去见她的未来驸马。 梓桃看了称奇:「你怎么还挺高兴的模样?就认准了林迅能拔头筹?我听你父皇说此次竞争很激烈呢,那江南大才子苏如钊不过十八,是姑苏上任解元,若不是守了三年孝,怕是前年就进京参加会试,说不得还能拿个三元及第,还有那李修文什么事儿呢。」 宝儿大眼晶亮:「是嘛!还有这样的人才?家世如何长相如何?可有不良嗜好?让二哥给我打听打听呗,就怕他比试时装模作样的,这文才武功能试出来,人品一时半会儿可看不出来。」 比试时她也会去,或是躲在屏风后头看,或是用远目镜在高处看,挑出来的人再好,总要得了她的眼缘才是。 「你……你不是心悦林迅么?还关心别的男子做甚?」 梓桃是知道这一对小儿女的,打小就亲热,她也中意林迅做女婿,但如今瞧着宝儿的模样,似乎又不到非卿不嫁的地步。 宝儿面色微红,略带羞赧道:「那谁让我身边围着的人就他出挑些呢?父皇说了,天下之大英俊男儿多不胜数,可不只林迅一个,只是我幽居深宫,便是时常出宫玩耍,能看到的也就京城这一亩三分地,外面的世界广阔的很,这不他帮我广招贤才,就招了一百多个么?就譬如您说的江南大才子,听着就不比林迅差,我不多看看别人,怎么知道哪个才是最好的?」 梓桃皱眉:「这婚姻之事,可不是要挑最好的,要最合适的才成,迅哥儿……」 「宝儿当然要挑最好的!」 皇帝忙完了前朝之事,来灼华宫看望妻女,特地叫人不要通报,想听听她们母女说私房话,虽则他自以为广招贤才选婿这法子好,但就怕宝儿小姑娘家的心思,认准了林迅,反而怨起他来。 好在他在外头偷听这一会儿,宝儿果然不愧他的疼爱,说的话也尽是他爱听的,那林迅有什么好?不过就占了跟皇室有亲,和宝儿自幼相识的便利,才得了宝儿头个青眼,其实不说京外,便是京中都有几个比他强的子弟,只是宝儿看中了他就看不到别人,如今可算是开窍了,眼界大了不少。 「宝儿是咱们家最尊贵的公主,当然要挑最好的夫婿,宝儿也是最好的姑娘,两人都好,怎会不合适?」最好的一定就是最合适的嘛!就算不合适,也只能是男方觉得不适,他敢让宝儿有一点儿不爽快么? 宝儿见父皇进来,亲热地挽了他的手臂,娇嗔道:「我也想找天下最好的男子做夫婿,可是找不到了嘛!被我娘嫁了!娘可真是的,自己嫁了天下最好的男人,又生了一对聪明可爱的儿女,就说让我找个合适的!」 她这话将他们一家子都夸了一通,梓桃都被她气笑了,皇帝更是龙心大悦,「没事没事!找不到天下最好的,朕给你找个第二好的,总不能差你娘的夫君太多,要不然你该不平衡了。」 梓桃白眼连连,这父女俩果真臭味相投,要不怎么几个女儿里皇帝最喜欢宝儿呢。 宝儿向皇帝打听了那江南大才子的事情:「那苏如钊真的如传言那般厉害么?长的好不好?家世如何?」 皇帝一看女儿终于不再吊死在林迅那棵树上了,大喜,忙为女儿解惑:「学问肯定没的说,江南有名的神童,师从狂生大儒汪睿清,十六岁便得了南直隶解元,江南可是文风昌盛人杰地灵之处,那处的解元比之咱们直隶的解元有过之而无不及,学问定然是差不了的。至于相貌,朕虽没见过,但听众口相传,此人有潘安宋玉之貌,纵因他的才学有夸大之嫌,总也不能太差。家世倒是不尽人意,苏家倒也算书香世家,只是家中人丁凋零,先帝时期他的祖父被罢了官抄没家产,他祖母带着子媳回乡,他父亲身子不好英年早逝,他是遗腹子,这些年跟随寡母和祖母长大,好在他是苏家百年难得一见的读书种子,如今瞧着是振兴家族有望。」 梓桃暗暗点头,这才符合情理,才学好相貌又好,若是家世也好,还让不让别人活了? 「又是寡母又是祖母,他是家中独子,两个女人势必把他看的眼珠子一般,这两重婆婆也太难伺候了。」 也就宝儿是公主,她们不敢搓磨,若是一般女子,敢嫁过去可是需要勇气的,常年的守寡生活,把家中唯一的男丁看作唯一的希望,性子想必左了,对于要抢她们儿子孙子的女人,想要有个好脸色可不容易。 「我是公主,管他几重婆婆,用得着我伺候她们吗?而且,不是说他因为守孝误了前年的春闱吗?守谁的孝?他祖母的么?」 那可不就只剩一重婆婆了。 皇帝道:「是守母孝,他祖母还健在。」 宝儿感慨了一句:「他祖母身子真健朗。」 梓桃可一下就嗅到阴谋论了,「他祖母还健在,母亲就没了?想必是被他祖母搓磨死的,那苏解元在外求学,想必很难照应家中,定然是他祖母趁机立规矩,把儿媳妇折磨死了。 」 你说她阴谋论也好,一个夫死子亡的老太太,身体比儿媳妇还要好?当初苏家遭逢大变,老太太能带着子媳回乡,也算振作,儿子死后两个寡妇带着个奶娃娃,想必受了不少欺负,但她还能帮孙子觅得名师,将孙子教养成材,老太太手腕可不差。 所谓天塌下来还有高个子顶着,有婆母在上头顶着,苏夫人受到的压力要小些,许多事情无需她操心。除非她先天身体差,否则怎么比婆母先走?但她若是先天身体差,没道理当初在丈夫死后都能平安产子,活了这么多年,却偏偏在儿子即将加官进爵的时候死了。肯定是这些年保养不好呗,那可就奇了,老太太都保养的好,她怎么保养不好?
第389章 情愁 宫里的女人想法总是阴暗些,宝儿也是在宫里长大的,虽然一向眼界开阔沉溺于外面的世界,但真要论起宫斗来她也不差。 「不过是个即将入土的老太太,还敢来搓磨我?她既然能将孙子培养成才,想必也是有些眼界的,难道不知只有捧着我他们家才能过好日子?便是她无知又恶毒,我也不怕,婚后住公主府,我的地盘我做主!」 皇帝欣慰点头,这才是皇家公主的风范,印象中宝儿就没有畏畏缩缩的时候,她的脸蛋和她娘如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但气质却截然不同,除了在家人面前的娇憨是母女俩共有的特性,在外人面前,梓桃是循规蹈矩的小家碧玉,宝儿则傲视群芳大气凛然,有二公主的骄傲却没有二公主的刁蛮,有大公主知书达礼的表象却没有她奸诈阴毒的内里,实在是皇室女子的楷模。 「话虽如此,但你若和老太太处不好,夫妻感情也不会好的,便是他顾忌你的身份不敢责怪你,可他冷落你不喜欢你可怎么办?」 便是面上恭敬,还能强制人家心里喜欢你吗?和夫君不能交心,这样的婚姻怎么能幸福? 「能怎么办?休夫呗,咱们家的公主有这个底气,咱们的女儿多的是人喜欢。」 宝儿贊同点头,正是如此。 梓桃无奈嘆气,皇帝这样纵容,她能怎么办? 用过晚膳后宝儿回了明珠馆歇息,皇帝留宿灼华宫。 都是老夫老妻了,于房事上也不太热衷(其实只是皇帝不热衷,梓桃是很热衷的),只早早的洗漱了坐在床上说话。 「你说他们俩是不是吵架了?宝儿以前可稀罕迅哥儿,别的男子都入不了她的眼。」 梓桃拿了个迎枕枕在腰后,脑袋搁在皇帝肩膀上,握了他一只手,皇帝也时不时摩挲掌中柔荑,软腻温润,触感绵柔,极好。 「小孩子的事情,谁知道呢,不过林迅的父母都不欲让他尚主,朕又主张为宝儿选婿,大概为着这事两人起了疙瘩吧。」 说到这事他就来气,宝儿有哪里不好?林佩之夫妇竟然反对让宝儿做他们的儿媳!他知道林佩之的想法,不过是顾忌驸马不能任实权这点,林迅是他唯一的儿子,本身又才华横溢,他当然不愿让儿子年纪轻轻便尚了公主荣养起来。可他已经暗示过林佩之,别的驸马不能任实权,宝儿的驸马可以,他还是不肯答应,无非是怕以后荣王登基,不再爱惜这个妹妹,也怕以后不是荣王登基,贵妃母女遭到清算。 反正说来说去,就是不想再和皇室联姻了,想培养儿子做个纯臣,怎么着,嫌做外戚不舒坦是么?当年太后还在的时候你们承恩公府可没少受恩惠,如今人走茶凉,明明是从外戚发家的,却要立起身子来,标榜自家子弟才能出众,便是不靠儿女联姻,也能振兴林家。 哼,真这般有骨气,把承恩公的爵位还回来!只要他们不再参加皇室子弟的任何应酬,看他们如何靠才能在京中立足! 在女儿的终身大事面前,多年的兄弟情谊不值一提,他已经许久没和林佩之喝过酒了,敢嫌弃朕的女儿?朕还看不上你儿子呢!什么玩意儿,朕这回广招贤才,让你看看天下比你儿子出彩的人多的是! 林佩之夫妇的态度,梓桃也是知道一些的,每回宫里宴席,林迅的母亲都对她不太热络,梓桃虽没同她提过儿女亲事,但看她那客气疏离的模样,可不像有一点儿要和自己做亲家的意思。 便是宝儿也常说,林家舅婆待她极好,大伯母也待她亲热,二伯母更殷勤,反正就是林四婶淡淡的。 他们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虽然有双方父母的原因,但更重要的是另一桩事情。 林迅得知皇帝要为宝儿选婿后,约了她出去跑马,两人寻了处好山好水的地方避了其他人说话。 「听说陛下这回广招贤才要为你选婿,你是个什么意思?」 宝儿兴致缺缺,「我能有什么意思?婚姻之事本该听从父母之命,父皇为我选的自然是最好的。」 「你……你几时这般听话了?你怎么不同陛下说,说我,我,咱们……」 「你如何?咱们又如何?」 林迅急眼儿了:「宝儿!你明明知道我的心意啊!你去同陛下说,不必选婿了,我给他做女婿!」 宝儿昂头道:「让我去同父皇说?你怎么你不同你爹娘说呢?」 「我说了呀!可他们……」 「可他们从没答应也从没採取过任何行动是吗?既如此,我也不逼你,天下好男儿多的是,父皇自然会为我选更好的,做你的瑶光仪宾去吧!」 宝儿说完拂袖而去,林迅在后头追着她问:「什么仪宾?你在说什么呀!」 宝儿回头瞪他:「你母亲不是想和我七姑母做亲家吗?小雪儿多好呀,又漂亮又温柔又会作诗,最合她的意了,我这样大大咧咧的姑娘她一向不喜欢,反正小雪儿也心悦你,既如此,我成全你们!」卫雪在年前封了瑶光县主,郡主县主的丈夫称仪宾。 可笑的是,宗室女子在及笄之后才会有封号,卫雪比宝儿还小半岁,是欣荣长公主同梓桃说话时偶尔说起姑娘家大了,该谈亲事了,若是有个封号,结亲也更有资本。 卫雪和宝儿好,梓桃挺喜欢她,便和宝儿一起在皇帝跟前提了这事,只是给外甥女提前两年封个县主,也不是什么大事,皇帝御笔一挥就给了瑶光二字。 谁知道,宝儿为她求来的封号方便她说亲,可她要说亲的对象是自己看中的男人! 林迅被她说的有些心虚,母亲同他提过一回,但他严词拒绝了,他和小雪儿是好友亦是兄妹,可从没男女之情,且小雪儿和宝儿也是好姐妹,母亲此举可不是坏他们三人情分?但宝儿怎么知道了这事呢? 还说小雪儿心悦他?怎会。 「你别管我怎么知道的,有这件事情你怎么不同我说?你是不是也有这个意思!」 「宝儿!你既然知道这件事情,也应该知道我拒绝了母亲,怎的还气我?」 宝儿气哼一声,自然是知道他拒绝了,她才会出来见他,若他有一点儿意动,早老死不相往来了。 「父皇圣旨都发出去了,还怎么收回?你也在选拔之列,你若真心想娶我,自然有法子赢。这段时日咱们不要见面了,你也好好练习,届时考场上期待你技压群雄。」
第390章 奋发 技压群雄,宝儿说的简单,林迅却很有些压力,便是他一直受人追捧少年英才,却也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且皇帝不喜欢他,他便是真的技压群雄,皇帝也有法子把他打下去,前年的李修文不就是如此么? 选拔时间定在四月十二,林迅从年后得知这个消息后便一直闭门苦练,值得一提的是,他文武兼修,同时考了文武举人。家中希望他走仕途,他本人却有为将之心,同时考了文武举人,别人提起他哪个不是竖起大拇指夸赞,文韬武略的世家公子。 家中长辈也以此为荣,便不禁他习武,但正途还是得放在文举上,武将怎么比得上文官,且他是父亲独子,若是上了战场有个万一,岂不是让四房绝后?再说他想尚宝儿,更不可能做武将,便是中了文进士,怕也得任个虚职荣养起来。也是因此,父母更不欲让他尚主,他们文韬武略的儿子,怎么可以尚主做个毫无建树的外戚? 林家其他长辈倒是不太在乎,林迅确实很优秀,但林家又不是只他一个子弟,等他做大官那是许多年之后的事情了,届时林家都分家了,他们还能得什么好处?若是尚公主,立刻就可以惠及全家。 所以承恩公和老太太是乐意让林迅尚主的,但林佩之和四夫人都不同意,他们才是林迅的亲生父母,林迅的亲事由他们做主,为这事皇帝和林佩之表兄弟都生了嫌隙,林佩之却始终不肯松口,他惊才绝艷的儿子就应该做个纯臣流芳百世,而不是做个毫无建树的驸马,史书上都不会有他一个字。 这次人才选拔汇集了全国的人才,林迅实在不敢自视过高,或许在许多人眼里这只是皇帝的任性儿戏,将科举大事与儿女私情混为一谈,但于他来说,这次选拔比明年正式的科举还要重要,科举落榜他可以三年后再战,这次选拔若是输了,他就输了宝儿。 他不能输,不能。 这次选拔同时开设文武举,原本他打算专攻一门,弃了武举专攻文举,但听说了那江南大才子的名头,他有些怂了,万一他未能夺冠呢?届时他拿什么和人家争?他不能冒这个险。 做了重重考虑之后,林迅决定同时参加两门选拔,这样一来他或许两边都不能夺冠,但名次应该不会太差,皇帝不是要给宝儿选最好的吗?一个文武双全容貌俊美的世家子弟还不够做驸马?若他满腹才学夺了文举状元,一副国之栋樑的模样,说不得皇帝惜才,更不愿意让他尚主了。就让皇帝觉得他是个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也好,这样的驸马才合格呀。 如果尚主和入仕真的互相冲突,他选择前者,他宁愿不入仕,也不愿意看宝儿嫁给别人,就每天陪着宝儿游山玩水嬉戏人间,也挺好的。 林迅打定主意后,就由每日的闭门苦读变成文武双修了,每日卯时初便起床,在院子里练一个时辰的功夫,爹娘和祖父母那边都请了假,这段日子便不去请安了,一日三餐都在自己院里用,早膳过后便开始读书习字,写了半个时辰的字后开始左右手博弈,中午用过膳后小憩半个时辰,起来后吹会儿笛子弹会儿琴,而后又在自己院里练习了一会儿箭术,暮色四合时对着夕阳作画,用过晚膳后读了会儿史书兵法,便歇下了。 一天安排的满满当当,四夫人偷偷来看他时,见儿子如此刻苦,心下欣慰又气闷,欣慰她的儿子如此优秀,可他这样努力是为了尚主,尚了公主他再优秀也成了流水,他的才能根本发挥不了。 林佩之拍了拍妻子的肩膀,儿子还不知道,皇帝曾经同他暗示过,三公主的驸马可以任实职。 林迅以为皇帝会喜欢一个风花雪月可以和公主琴瑟和鸣的驸马,而不是一个文韬武略的能臣,所以放下了四书五经八股制式,转而攻习琴棋书画君子六艺。可他怎么不想想,依皇帝对三公主的疼爱,怎么会让女儿嫁一个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诚然皇帝看着林迅长大,知道他有真才实学,但他若在选拔时表现的如同一个绣花枕头,那可就悬了。 年轻人啊,想事情还是太简单了。 林佩之不愿让儿子尚主,自然不希望儿子在此次选拔中脱颖而出,儿子应该在明年的春闱上一鸣惊人,而不是局限在这个选驸马大会上。 所以他看着林迅往错误的方向努力,并未出言提醒。 林家此次有两个少爷都在选拔之列,大房的嫡次子林远年已十九,前年也中了举人,只是才学不到家,前年又有李修文和陆明禛那样的硬茬杵在前头,林远若是参加春闱得不了好,家中便拘了他几年,让他明年再去参加春闱。 于他的亲事上,他几年前对大公主有些心思,但家里不同意,且大公主已经嫁给了瓦剌王子,他再怎么想也是枉然。他藉口没立业不敢成家,道是要先中了进士才肯说亲,大夫人虽然急,但林大老爷觉着男子年纪大些说亲也无妨,学业为重,中了进士任了官职说亲的对象也更好,便不逼着他说亲了,只让他好好读书。 这回选拔他也是符合规定的,大夫人心热,让林远也去参选,大老爷不同意,家里已经有林迅去了,那一对小儿女的心思他们做长辈的谁不清楚?让林远去夺弟媳么?再说林远的才学也比不上林迅,到时输给弟弟多难看。 大夫人可不乐意,干嘛把林迅说的跟板上钉钉的三驸马一样,他若和三公主已成定数,皇上直接就赐婚了!皇上搞这个选拔大赛,不就是要为女儿仔细挑选么?可见对林迅也没有那么满意,既然是公平选拔,凭什么林远不能去。 大夫人有两个儿子,长子为官平稳,长媳贤良淑德,又给她生了一对孙子孙女,幼子若再尚了公主,既能给全家添光,又能为长子的仕途提供便利,何乐而不为?凭什么便宜林迅!
第391章 敏感 大老爷夫妻两的想法背道而驰,问林远的意思,他虽然心里惦记着大公主,但知道伊人已远,再想也是空想。既不是她,他总要成亲,是谁又有什么区别呢?他和三公主一向不咸不淡,甚至是有些厌恶那个女子满心都是堂弟从来不正眼看他,但若说要求娶贵女为妻,这京中还有谁贵得过她呢? 且父亲那句「他的才学又比不过迅哥儿,届时输给弟弟多难看」扎着了他的心,所有人都觉得他比不上林迅,他偏偏要让大家看看,他们以为的少年天才也不过如此,便是他赢不了,也不会让林迅赢。 「去当然要去的,人才选拔大赛可是陛下亲临的,便是不为了尚公主,在陛下面前挂个号也是好的,为明年殿试攒些好印象。」适婚的公主只有一个,上百号人参加选拔,最后也只有一个能尚公主,但只要符合规定的人就没有不去的,便是不尚主,谁不想去皇帝跟前露脸? 林大老爷点点头,这才像话嘛!夫人说的那都是什么混帐话! 进了三月之后,京中便热闹起来,虽然不是正经科举,但天下少年英才都汇集于京城,也够百姓们茶余饭后的谈资了。且这次选拔大赛是为三公主择婿,但三公主只能有一个驸马,京中很多有适婚女儿的人家也异常关注此事,就等着看到出挑的人才榜下捉婿呢。 欣荣长公主带着瑶光县主进宫请安,去了灼华宫寻贵妃说话,言谈间说起这事,还打趣宝儿,届时看比赛时也别只盯着一个看,也帮雪儿留意一下有没有合适的。 卫雪羞红了脸揪帕子,宝儿不阴不阳道:「姑母不是在和林四婶议亲么?若是真的可就赶快定下吧,若不然林迅可得去参加选拔了,也免得叫人说雪儿捡了我挑剩下的。」 这话说的相当不客气,梓桃拍了宝儿的手背一下,瞪着她目光里满是不贊同,欣荣是她的姑母,一向也疼她,雪儿又是一起玩到大的表妹,怎能这般说话? 不过,什么时候林家还和欣荣议亲了?难怪宝儿和林迅闹别扭,连带着都不出宫找雪儿玩了,说是要在宫里好好调理一下,这可不像她的性子,原来还有这茬。 欣荣长公主母女听到这话,脸色都微变了些,尤其是卫雪,脸色霎时苍白起来,整个人摇摇欲坠,想和宝儿解释,又哽着嗓子不知该如何说,宝儿误会她了吗?难怪这阵子都不出来寻她,她以为宝儿是真的要议亲了开始爱美,不愿出来疯玩,原来是对她起了隔阂。多年的姐妹情意,她们还呀呀学语蹒跚学步时便在一处玩,却抵不过一些小误会? 欣荣长公主到底老练些,给了女儿一个眼神安抚她,一边笑对着宝儿道:「这话可不能乱说,传出去坏了雪儿名声的,林四夫人找我提过一茬,只是雪儿和迅哥儿向来是兄妹情意,她那般乱点鸳鸯谱可不成,我拒了她,她也就没再提过了。」 宝儿笑得淡漠,「是嘛。」 她当然知道欣荣长公主拒绝了,她怎么敢答应,便是知道自己的女儿一直心仪林迅,她也只能委屈自己的女儿拒绝这桩亲事。宝儿是公主,而且是最得宠的公主,不出意外的话,荣王登基后她还会一直得宠下去,卫雪拿什么和她争?她现在瑶光县主的名头还是宝儿给她请封的呢,宝儿能给她请封,自然也能夺走。 卫雪对宝儿有情意,同时也对林迅有情意,但她知道林迅和宝儿两情相悦,她插不进去,也从没想过要和宝儿争,对母亲拒绝了这桩婚事也是理解并支持的。只是夜深人静的时候难免想,如果,如果没有宝儿,便是林迅不喜欢她,双方父母都有意,她很有可能嫁给林迅,她也不是特别讨人嫌的姑娘,或许婚后林迅会被她打动,她们会举案齐眉琴瑟和鸣。 但是没有如果呀,宝儿就是在,林迅就是喜欢宝儿,她那些都是痴念,是罔思,不能宣之于口的。 她自认为没有做什么对不起宝儿的事,那桩亲事只是林四夫人一厢情愿,至于对林迅的情思,她控制不住自己的心,感情这事,由心所起却不受心制,她只能控制自己的言行,不做出不恰当的事情来。所以她不怕进宫见宝儿,但宝儿的态度却很让她受伤,宝儿不相信她。 小姐妹两喜欢上了同一个男子,这事情也着实尴尬,梓桃和长公主互有默契,让她们姐妹俩出去走走。 两人逛到了御花园,一路无话,宫人远远跟着,她们寻了个视野开阔的亭子坐下,卫雪受不了这份沉寂,先开了口:「你在怨我吗?」 宝儿偏头瞪向她:「是!」 回答的干净利索毫不拖泥带水。 卫雪见她这样反而笑了,宝儿真正生气的时候是杏眸微眯眼中有狠厉之色,那样的神色她极少出现,却不是没有,而这样的瞪大眼睛看人,其实是在告诉别人,本公主生气了,你快点来哄我! 这样的神态最多的是对着林迅的,偶尔也会对着她,她性子柔和体贴,不像林迅总是会惹宝儿生气。 但这回她就惹着宝儿了。 「怨我喜欢迅哥儿?你早便知道,以前怎么不怨?怨林四夫人来我家说亲?她一向不喜欢你,没少暗暗为迅哥儿打探亲事,你以前怎么不气?」 不是不气,只是以前这两桩事情是分开的,就没那么气,这回重合到一起了,便有双倍的怒气。 更让她气愤的是,她和卫雪林迅是铁三角,这件事情林迅和卫雪都知道,却都选择了隐瞒她。什么意思?怕她介怀?她萧宝络是这么小肚鸡肠的人么?若她是,早在察觉到卫雪对林迅的情意之后就会使法子把卫雪赶走,而不是一直三人行。 如果不是怕她介怀,那他们选择隐瞒难道是心虚?难道卫雪存了一分侥倖,想嫁给林迅吗?难道林迅想找备胎,公主娶不到了还可以娶县主? 多年的情谊,她并不想以如此大的恶意来揣测他们两人,但事实就是他们俩在这么敏感的事情上选择了隐瞒她!她没有办法平和对待。
第392章 揭过 四下无人,宝儿说话也不避讳,用近乎质问的语气问卫雪:「为什么瞒着我?」 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卫雪答:「没有说的必要,说出来除了让你膈应还有什么好处?如果你要嫁给迅哥儿,和四夫人的关系不宜太差。」 而且这事也不宜从她嘴里说出来,宝儿知道她对林迅有意,她同宝儿说林四夫人更中意她,岂非有炫耀显摆的嫌疑。 总之这事就是尴尬,如果宝儿不知道,一切就当没发生过,偏偏宝儿知道了,倒让她里外不是人。 宝儿闷声哼气,满腔的烦躁无处发泄,一切都是林四夫人的主意,他们都是无辜的,可她就是生气,难道让她去质问林四夫人? 卫雪为什么要喜欢林迅,如果她不喜欢,就不会有这样尴尬的情况。如果是别人,她定然不会让对方有接近林迅的机会,可偏偏是卫雪,她对卫雪的感情不比对林迅的少,让她把林迅拱手让人是不可能的,但让她和卫雪反目,也不行。 「算了算了!听天由命吧!我懒得操心,我什么都不管了,他若想娶我便靠自己的本事赢得比赛,让父皇无话可说,也去说服他的父母,但凡他有一样做不到的,他就不配娶我!」 卫雪抿唇浅笑,她知道宝儿说的是气话,若是林迅赢不了比赛,她还是会嫁给林迅的,皇帝的旨意是选拔人才,并没有提选驸马的事,更没有说明比赛获得头名的便能做驸马,便是林迅输了,可他早赢了宝儿的心,只要宝儿执意嫁他,皇上难道会违逆女儿心意么?皇上下了圣旨赐婚,林佩之夫妇还敢抗旨么?便是他们不喜宝儿,宝儿也不需要他们喜欢,他们难道还敢给公主脸色瞧? 所以说嘛,身份高就是好,她说亲所需要考虑的丈夫人才是否出挑,家世是否清贵,人口是否简单,家中翁姑是否和善,宝儿都不需要考虑,她唯一需要考虑的便是自己是否喜欢。 「他会努力的,只要他尽力了,便是有些没做好的,你也会体谅对不对?你的亲事原也没什么需要操心的,倒是我,我娘说让你帮我留意一下,有没有合适的才俊,听说许多人家都打算榜下捉婿,肥水不流外人田,好歹也先给我留一个,剩下的才给其他人挑。」 提到自己的亲事,卫雪毫不害臊,毕竟是有皇室血统的女子,比之一般人家的闺秀更大气些。 宝儿斜眼睨她:「你不是心悦林迅么?怎的愿意嫁别人?」 卫雪笑容坦荡:「我倒是不想喜欢他,只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心意,也怨这京中没有再杰出些的子弟,能将他从我心中挤走,听说江南那处最是钟灵毓秀,说不得我见了某家才子,便再也瞧不上迅哥儿了。」 宝儿立时便同她八卦起来:「我听说呀,江南有个大才子叫苏如钊,是南直隶上届秋闱的解元呢,貌赛潘安才比子健……」 在不远处候命的彩月等人听了,齐齐白眼望天,公主前两天还对这江南才子很感兴趣呢,这会儿就介绍给瑶光县主了,看来还是对林公子有情意,旁人都入不了眼。 小姑娘的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毕竟她们这个年纪最是快活无忧的,才有心思纠结这些爱怨情愁,以后成了亲有了儿女,操持的便是柴米油盐家长里短,哪里还有这些春思。 此次人才选拔大会也算京中一大盛事了,毕竟皇帝打的旗号是为朝廷选拔年轻人才,而不是为自己的女儿选驸马,前者是国家大事,比科举都不差什么,后者则是皇室家事。 皇帝巧立名目假公济私,朝臣也说不得他什么,不仅没法说,还得陪着他一起去选拔,除了林首辅和六部尚书,几家有头有脸的权贵也去了,宗室也来了人,几位王爷更不能缺席,这可是给他们选妹夫呢,他们做大舅子的不得仔细把关啊。 因着皇帝打的旗号是前朝选拔人才,女眷便不能参加,但宝儿还是在包了附近的一座阁楼,拿了远目镜观看比试,卫雪也在她身边。 考试分为文试和武试,原本是开设了文武考场两边同时进行的,但因为有的举子要同时参加文武两试,便将时间错开了,第一日文试,第二日武试。 文试又分为上午和下午两场,上午是考四书五经正经学问,下午则是考琴棋书画娱乐技艺,这点科举时是不考的,但你们是来选驸马的,又不是来考状元的,会讨公主欢心比会读书做官更重要,但又不能是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花架子,文才技艺都要兼备。 其实于这点上,就已经是在照顾那些出身世家的举子了,贫寒举子能供给自身读书的笔墨费用便很不错了,哪里还能学这些花哨技艺。所以说门当户对不是没有道理的,便是有那貌似潘安的寒门状元尚了公主,婚后总有些不协调,两人的思想就不在同一个阶级上。 上午的笔试没什么看头,宝儿只是看了眼林迅的状态,又看了看有没有其他出挑的男子,果然看到了一个青衣直裰的清俊书生,许多人都围着他说话,不知道是什么来头。 宝儿身边的大太监小福子接过远目镜看了看,大喜告诉宝儿,那就是江南才子苏如钊! 宝儿挑挑眉头,再接过远目镜看了一会儿,就这么远远看着,确实很不错啊! 卫雪在小福子说起那人时,也拿了远目镜看,嗯,是个芝兰玉树的人物,比林迅少三分灵气,但林迅也少他几分清气,约莫这就是权贵子弟和书香子弟的区别。 宝儿和卫雪都是见过大场面的姑娘,看了会儿也就揭过不提了,虽然苏如钊确实生的不错,却也不到潘安宋玉的地步,她们也不至于一见钟情走不动路了。 笔试没什么看头,姐妹俩手拉着手去逛银楼脂粉铺子,明明她们都不缺这些,还是忍不住大包小包的买回家,买回去也多是压箱底,她们大多数的衣裳首饰都是内造的,正式场合也不可能穿戴这些,若有特别喜欢的,则可能私下里用用。 中午在天香楼订了一桌,姐妹俩吃完了午饭,又在包厢里歇了个午觉,才去看下午的才艺比试。
第393章 才艺 既是才艺比试,总少不了琴箫之声,这般远看有什么意思?考场中都是男子,也没地儿放屏风让宝儿藏着,最后皇帝耐不住宝儿歪缠,让她扮作宫女和皇帝一起去。 卫雪比她规矩些,且一向敬畏皇帝,不敢做这样荒唐的事情,便还在上午呆的阁楼里拿了远目镜看,宝儿则穿了御前宫女的衣裳,跟着御前几个大宫女一起站在皇帝身边。 御前几个宫女都捧着她,有什么事情也不会让她做,她只站在皇帝身后当摆设便是。偏她穿了宫女衣裳,却没有宫女的低眉顺眼奴颜婢膝,大喇喇地抬了头看表演,好似那些那些表演才艺的全是她家伎人。 宝儿常在外头走动,在场的官员宗亲大多都识得他,宗亲倒是习以为常,自家姑娘挑夫婿嘛,当然要亲自来看看。但是朝臣都暗暗皱眉,皇上也太荒唐了些,这是连掩人耳目都不愿意了?你要选驸马自己一家人关起门来说话不成?非得拉着他们,当他们都闲着没事干么? 心中不满归不满,底下还许多举子看着呢,谁敢当众让皇帝下不来台。 候考举子中有些是京城世家子弟,自然识得公主,只是圣驾亲临,他们是万不敢交头接耳谈论公主如何的。 底下举子中有些耳聪目明的,也发现了皇上身边有个大胆的宫女在观察他们,难道那就是公主?这也太不成规矩了!不过皇帝都为了给女儿选夫婿搞这一出什么人才选拔大会,老爹这么儿戏,女儿只会更出格。 林迅也看到了宝儿,脸上止不住的笑容,上午的笔试结果还没出来,他觉得自己答的还可以,但不知道旁人如何,下午的才艺比试可是当场就能见分享的,他万不能在宝儿面前输给别人。 献艺顺序是抽籤决定的,林迅排在中间位置,前头许多举子献艺,有一技之长的自然选自己拿手的,没什么花哨才艺的便写副字做首诗,都是可以的,只会死读书可不成。 到得林迅的时候,他吹了首笛曲,不是什么名家所作,乃是他偶然一次和宝儿他们出门踏青时,对着夕阳田野稻香虫鸣随兴而来,吹了这首曲子,曲调悠扬灵动充满野趣,又偶有对故乡的思念流露其中,当时大家都拍手叫好,后来他想把谱子记下来,却怎么也写不出了。他深觉灵感乍泄,抓不住便算了,以后或有机会再出现的,没成想再出现是这时候。 约莫是宝儿在这儿,他才能如此放松,若不然他在皇帝跟前定然不敢如此放肆,出了错极有可能被训斥。 四月的下午暖阳融融,笛声缭绕间众人仿佛置身于一片山野,有溪水潺潺,鱼儿嬉戏其中,稻香阵阵农人归田,虫鸣蛙叫伴随着田野清风,这等景象是他们这些身居朝堂深宅的贵人极少见到的。待得笛声停止,众人又回到了这个严肃的考场,恍然如梦初醒。 考场中间林迅拿着笛子的手随意垂在身侧,态度从容而洒脱,似乎只是个来亲戚家玩耍的少年,而不是来参加什么正经考试。 虽然他确实和皇帝是亲戚,但依众人的看法,皇帝对他并没有那么满意,否则直接赐婚便是,哪里还有如今的什么选拔大会。 众人再偷眼看三公主的神情,呵,三公主从林迅开始演奏脸上笑容便没停过,比他们还陶醉呢,既然这么喜欢,直接央着皇上赐婚便是,何必要浪费这许多人力物力。 皇帝也看到了女儿脸上异常愉悦的神情,疑惑她为何如此开心,只是大庭广众之下他不好和一个宫女交头接耳,想着回去了再问。 不过宝儿既然喜欢,他少不得要夸林迅几句,待听得林迅说这是他自己偶然所得的曲子,又忍不住暗暗点头,果然是有几分风流灵气的,怨不得那些小姑娘为了他失神。 有了林迅这个风流才子珠玉在前,其他人的表演都黯然失色,不过也有些另闢蹊径的,竟然舞起了剑,文武兼修的世家子弟可不只林迅一个,他们虽然没这份精力去考文武举人,但不妨碍他们涉猎广泛。 皇帝大加赞赏,读书人多文弱,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不指望你能上阵杀敌,好歹也要身强体壮吧,宝儿可是精通骑射的姑娘,好歹能陪着宝儿纵马驰骋吧。 宝儿嗤之以鼻,舞什么剑呀,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你们手里的这个剑是将军宝剑能削铁如泥呢,还是侠士宝剑能吹毛立断呢?都不是吧,不过是个装饰品,还想显摆自己文武双全,迅哥儿同时考了文武举人都没来显摆他的武艺呢! 这些世家子弟各有千秋,到苏如钊表演的时候,已经是比试尾声了,众人也都失了兴致,看着暮色四合的天想回家歇息了,便是皇帝也兴致缺缺,前头几个人都是稍微表演了一段便被叫停了。 不过苏如钊毕竟顶着江南才子的名头,惯是有些文雅之事传出,众人见他上场,还是振作了精神,期待他的精彩表演。 苏如钊倒也不急不躁,想着大家都没什么精神,实在不宜再写什么字作什么画,这种沉闷玩意儿,更加让人昏昏欲睡。 书童摆上了他的焦尾古琴,众人一看这是要弹琴啊,那也挺好,虽然许多读书人都爱附庸风雅弹琴弄萧,但只是以此为娱乐技艺,实则弹不出其中精髓。琴有琴道,除非是专攻古琴的琴艺大家能弹出些意境来,其他浅尝辄止的,用梓桃的话来说,还不如弹筝呢,最起码筝声清越,弹的人舒服听的人也舒服,本就是娱乐技艺,也无需深究意境。 但苏如钊不一样啊,他师从狂生大儒汪睿清,此人无心仕途偏爱闲云野鹤,与其他专心做学问的大儒也不一样,他不爱四书五经,更爱琴棋书画,尤其一手狂草如风捲残云却又有万马奔腾之势,实在令人嘆服,他教出来的弟子,若说考不中状元还有可能,于君子六艺上绝对比旁人强。 看苏如钊摆上的那把古琴就很不一般,不晓得是哪位大家手笔,但看着有些年头了,琴身是用上好的桐木做的,焦尾花纹也精细别致,好琴。听说这苏解元家中清寒,这么好的琴应该不是家中珍藏,极有可能是他恩师赠予,既恩师赠予他珍贵古琴,想必他琴艺出众。
第394章 狂生 琴声响起,苏如钊在四月夕阳晚风中长发广袖衣袂飘飘,如众人想像中一般的神仙姿态,他边弹边唱,长指下流泄的琴音优美婉转如崑山玉碎芙蓉泣露,口中吐字圆润清朗如珠落玉盘撩人心弦。 只是他吟唱的词赋比他的人还要张狂肆意。 「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他相貌清俊秀雅,声音朗润酥柔,姿态飘逸不俗,这般弹唱着实是赏心悦目的很,最起码宝儿在他一开口时便亮了眼睛,之前远看相貌只觉中上之姿,如今近看神韵方觉这人的风姿光靠相貌是难以表现出来的,这狂放不羁的姿态,酥柔撩人的声音,她都极喜欢。 朝臣也是赞誉颇多,这人才气纵横,比书呆子多几分潇洒,又比那些风月人物多几分庄重,自傲而不桀骜,风流而不下流,极好。 对比起方才的林家公子,前者是富贵乡里养出的风流灵气,后者是青山秀水间养出的飘逸仙气,都是极好的。 果然是师承狂生大儒,有他师父那份狂傲之气。 不过也有些古板大臣觉得此子太过嚣狂,日后怕是如他师父一般只能做个狂生,官场可没人追捧他的才气。 皇帝却是从他弹起凤求凰的前奏就黑了脸,凤求凰是什么曲?那是情爱之曲,他不反对苏如钊对宝儿示爱,但想起凤求凰的背景,却不得不叫他抓狂。 这浪荡子想做什么?他莫不是想效仿那司马相如,以琴声迷惑宝儿,引诱宝儿和他私奔不成!真是岂有此理!当着他的面勾引他的女儿,简直找死! 「停下!」 皇帝重重拍桌叫停,考场上原本被苏如钊弹唱掀起的旖旎氛围霎时便冷肃下来,朝臣低头垂眸不敢直视圣颜,也知道皇帝气的不是他们,没有一个父亲会想看到外男公然勾搭自己的女儿。 苏如钊倒是不急不躁起身鞠礼,徐徐道:「小民献丑了。」 皇帝重重哼了声鼻音,「你也知道你献了丑?大庭广众之下形态放浪没有一点读书人的庄重,你读的圣贤书都读到哪儿去了?孔圣人就是这么教你的?」 他倒想斥责苏如钊演唱淫词艷曲,但凤求凰也是古时名曲,虽然背景不受推崇,却掩盖不了它的文化价值,皇帝不能在曲子上挑毛病,只能在他的行为上挑毛病了。 其实他的行为也没什么毛病可挑,宽袍广袖木屐散发,这是魏晋名士的打扮,甚至苏如钊为了不惹人诟病,也没有散发,只是半束着发,他还未及冠,本就该这般打扮。而他穿的是布靴,也不是木屐。只是他的风姿卓绝,便是着装打扮严谨一些,也丝毫不掩他的潇洒飘逸。皇帝看了更加窝火,明知这人在勾引自己的宝贝女儿,却找不到地方指谪他,只能鸡蛋里面挑骨头。 好在苏如钊还有些眼色,不敢公然和皇帝叫板,规规矩矩的跪下请罪,不管有没有罪,先认了再说。 只是他请罪的样子,便是说不上张狂,也绝对没有敬畏,最多只能说声不卑不亢,这人,果然被他那个师父教的一身傲气,哼,但愿你入了官场还能保持这身傲气。 皇帝暗暗记仇,被苏如钊这么一通搅和,也没心思再看表演了,让几位大人收尾,他先走了。 他一走,几位宗亲王爷也跟着走了,便只剩几位大人还镇着场子,考场上人头散落,接下来表演的举子情绪也不高,心中怨怪苏如钊狂放浪荡,惹怒了圣驾,把他们面圣的机会都破坏了。 御驾回宫路上,皇帝黑着脸一言不发,宝儿原还挺欣赏那苏如钊,见父皇大怒,一瞬便明白了缘由,也不敢在父皇面前赞扬那人,只撒娇安慰他生气伤身。 皇帝余怒未消,但对着宝贝女儿是绝不会发作的,只劝诫宝儿:「那苏如钊枉有一身才华,却是个浪荡子,实在不是良配,你要远离他,莫要被他的外表迷惑。」他可没忽视方才宝儿双眼发亮的样子,和她娘一样,喜欢长的好看的人。宝儿是公主,这个小癖好倒不算什么,若是宝儿以后不喜欢驸马了,找几个男宠也是使得的。换言之,苏如钊那副风骚模样,做男宠还差不多,做宝儿的正室驸马可不行。 宝儿点头如捣蒜,表示一切都听父皇的。 回了灼华宫后,皇帝还是沉着张脸,吃饭都没兴致,荣王也跟着来蹭饭,梓桃问及原因,皇帝不想说,荣王便为她解惑。 得知那江南才子竟是个狂生浪子,梓桃也是打心底里不喜欢,她本就中意林迅做她的女婿,问及林迅表现,皇帝只道尚可。 梓桃心说这江南大才子已不成威胁,那林迅便稳得很,这桩亲事还是极可能成的。 晚上宝儿回了明珠馆,荣王也回了王府,皇帝才说及白日里事,言及那苏如钊虽不成体统,但宝儿似乎极喜欢,让梓桃盯紧些,别让宝儿同他有接触。 梓桃奇了,「不是说女儿喜欢的你就喜欢吗?怎的她喜欢林迅,你便挑他的父母,她喜欢苏如钊,你又挑人家的言行,你不是常说,只要宝儿喜欢,天上的星星都给她摘下来,哪来这许多顾忌?」 皇帝哼哧出声,正是因为宝儿喜欢,他才不喜欢,向来岳丈和女婿的关系就像婆母和儿媳的关系,怎么看怎么不顺眼!那林迅和苏如钊都是出栏的野猪,就惦记着来拱他家精心护养的白菜。 「我看你这般啊,干脆留宝儿一辈子好了,哪家子弟你都瞧不上,再办多少次选拔大会,你也挑不到合适的女婿。」 「怎会!明儿还有武试呢,读书人心眼儿多,还是习武之人踏实,正好宝儿也喜欢骑射,以后夫妻俩纵马高歌驰骋山林,也是一桩美事。」 他这般说,梓桃就庆幸林迅明儿也会去参加武试,毕竟是她看着长大的孩子,人品才学都信得过,或家世有些不足之处,都是可以原谅的。宝儿年纪小不定性,于情爱之上还很懵懂,她当然要多加引导,不能让宝儿放掉了青梅竹马日后后悔。
第395章 揣摩 姑苏有一座青林书院,是江南学风最好的书院,和京中檀香书院并列为大梁书院的泰山北斗,每年科举高中的进士有十之六七是出自这两座书院。 最典型的例子,上届春闱的探花陆明禛和会元李修文便是出自檀香书院,林迅也在檀香书院学习,而此次在人才选拔大会上大放异彩的苏如钊便是出自姑苏青林书院。 此次人才选拔大会,大部分年轻举子或贫寒或富贵,多是出自这两座书院,檀香书院驻地便在京郊,参加考试也方便,青林书院的学子则需走水路来,院长向来存了和檀香书院一争高低的心思,此次有机会进京的都是书院中的翘楚,院长派了两位先生领着这些学子进京,都住在京中的鸿源客栈里。 苏如钊在文试上放浪形骸惹了圣怒,回客栈的路上同窗已经劝诫过他了,他也虚心接受,尤其有几个同窗排在他后头,皇帝被他气走了,可不就损了人家的机会,好在苏如钊平日里会做人,和谁都能打成一片,见他诚恳道歉,同窗也都原谅了他。毕竟他们都清楚此次进京是来做什么的,也并不想拔得头筹做驸马,他们的机会是在明年春闱上,只是惋惜少了一次御前表现的机会。 有那和苏如钊一向交好的同窗,打趣他道:「子温此次失态,难道真是被公主风姿所迷情难自禁,想做皇家驸马爷?」 苏如钊是家中独子,肩负着振兴苏家的责任,别看他平时潇洒不羁,其实最是努力上进,为人也善钻营,六岁便考进了青林书院,而后凭藉自己在画艺上的天赋赢得了当年在青林书院暂教半年画艺的梅鹤山人汪睿清的青眼,收为了关门弟子,从此江南神童才名远播。 苏如钊的才华与心智都远超同龄人,而他自知家世不显,便越发地汲取人脉,却是取之有道,也不惹人诟病,熟识他的人都知道,苏如钊有入阁拜相之志,绝不可能甘愿做驸马。 他今日所为,看似是在向公主示爱,其实惹得皇帝大怒好感尽失,不治罪已然是皇帝惜才了,还想做驸马?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 但若说他刻意如此,便是因为不想做驸马,又说不过去,那位公主明显对林家公子情意绵绵,他们也听说过这两位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只要公主不喜欢,苏如钊再有才气也安全的很,他何苦如此自损羽翼? 此时马车还在路上行驶,天子脚下,年轻人说话口无遮拦,也不晓得会不会隔墙有耳,苏如钊道:「公主高贵大方姿容丰艷,如何不叫人心生倾慕?我也是俗人,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更何况咱们进京不就是为着她么?」 哼,还说他不正经,那父女两才是最不正经的人,将科举大事与儿女私情混为一谈,那位公主更是不知羞耻,堂而皇之地如皇帝选秀般对他们挑挑拣拣,他觉得自己读书人的节操受到了莫大的侮辱,他们又不是歌伎,这般献艺算什么? 皇帝自己做了还不许旁人说?他们是进京来做什么的?不就是陪那位公主相亲么?既如此,他弹奏的曲子是最适合不过了。 大概是受恩师影响,他极不愿摧眉折腰事权贵,原本在江南时众人追捧他,偏偏如今进了京要他对着一个女子卑躬屈膝。他是决不能尚主的,先不提驸马无实权,便是那公主的厚颜无耻也无法让人接受,前脚还对着林家公子暗送秋波,后脚又看着他双眼发亮,这种女人娶了他头上会绿的发亮,偏偏身份又高贵,他休妻和离都不行。 他原本还琢磨着今儿是不是太过了,在看了那父女俩的态度之后,他即使受到同窗师长埋怨也一点儿不悔。那父女俩都是顶任性妄为的人,他上午笔试是尽了全力的,下午若不出点岔子,极有可能入了皇帝的眼。 但若刻意藏拙,堕了书院和恩师的名声不说,皇帝可不是老煳涂,一双厉眼精明的很,刻意表现的愚钝,你就这般看不上朕的女儿? 届时才是真的惹怒了皇帝,毕竟自己的女儿受人爱慕和受人嫌弃,皇帝怎么都更喜欢前者。 虽则众人都说林家公子是内定三驸马,但他看的清楚,约莫只是那对小恋人私相授受,皇帝并不满意林家公子,要不怎么会举办这种比试?而他为了明年的春闱,这次表现便不能差,但他表现优异的同时又不能让皇帝定他为头名「状元驸马」,只能行此下策。 一个才气纵横但不修边幅的人,适不适合做官不好说,但真心疼爱女儿的父亲绝不会把女儿嫁给这样的人,若他以后有女儿,才学家世什么的都先放到一边,人品是最重要的。 即使内心把那对父女贬的一文不值,但嘴里还是要交口称赞,恨不得让所有人都知道他真心爱慕公主却偏偏惹了皇帝厌弃,着实可悲可嘆。 回了客栈之后,两位先生果然又揪着他训了一顿,先生未必不知他的想法,只是如此铤而走险试探圣心,着实危险的很,他就不怕圣上真的动怒收拾了他?莫要以为自己有几分才气便能让皇帝忍让他,皇帝身边可不缺才子。 苏如钊谦虚受教,心下却道他上午答的卷子这会儿皇帝应该已经看到了,看到了他的满腹经纶文采斐然,皇上还会治他的罪吗?也不会把一个未来的国之栋樑放到驸马位上荣养吧。 且他下午的表现虽说不太规矩,但可给足了那位公主面子,连自己这样的大才子都拜倒在公主的石榴裙下,可见公主风姿卓绝世所罕见,皇帝有这样优秀的女儿自然也与有荣焉。 那父女两一看就虚荣的很,最爱面子,皇帝当时虽然面上大怒,却不痛不痒的骂了他几句就放过了,可见并未真怒,看来他揣摩圣心揣摩的挺准嘛。 苏如钊心下沾沾自喜,要他说呢,那林迅做驸马就最好了,本来就是青梅竹马两情相悦亲上加亲,天定姻缘啊!林迅做了驸马,明年春闱就不会和他争状元了。 当然了,皇帝可能为了给爱女做脸,让林迅做状元,状元尚公主,好一通佳话。那他便只能屈居探花之位了。但翰林院肯定没林迅的份,考完了状元就该回家准备成亲了,以后一辈子过着荣华富贵不思进取的生活。
第396章 推让 林家两位少爷参加文试回来,先去了上院请安,承恩公年前大病了一场,如今已退居北苑,有个老姨娘在侍疾,承恩公夫人则住在上院,正院留给了大夫人。 如今林家名义上的家主还是承恩公,其实管事的是大老爷夫妇。 老夫人关心了两个孙子考试过程,得知他们都得了皇帝夸奖,心下才松泛了些,太后走后皇帝待林家就不如从前了,林佩之又因为儿女亲事和皇帝有了虢隙,眼看着老爷子不久人世,以后林家和皇室的关系必然更加淡薄,尚主势在必行。 老夫人着重关心了林迅,「三公主去了没有?你见着了她么?可说上了话。」只要公主咬死了要嫁林迅,皇上如何能不同意?佩之也反对无效。 林迅眼中有一闪而过的晦涩,对着祖母却是微笑肯定,「见着了,她扮作宫女站在皇上身边,我们没说上话。」但宝儿对着他笑得很甜,如果没有后来的苏如钊,他不会知道原来宝儿不仅仅会对他这样笑。 老夫人连道了几句好,留他在上院用膳,席间亲自夹菜关爱备至,交代他明儿好好表现,务必让人觉得他文韬武略名副其实。 林佩之不乐意看到家人都热衷尚主的模样,提了苏如钊的事情扫大家的兴,「那苏大才子表现如何?迅哥儿可有把握强过他?」 考场上的事情早已传遍了京城,林佩之自然知道,只是老夫人等后宅妇人不知。林迅垂眸掩饰失落,林远却代他答了,「苏大才子今儿当着公主和陛下的面弹奏了一曲凤求凰,向公主表达爱慕之心,惹了陛下大怒,直言他没有读书人的庄重,甚至被他气的提前回宫。四叔放心,那苏大才子不成气候,威胁不了七弟。」 林佩之又问:「他向公主表达爱慕之心,那公主作何态度?」 林远小心觑了眼林迅的表情,斟酌着道:「侄儿并未细看,公主大概也和陛下一般,愤怒的紧,那苏大才子太孟浪了些。」 他们你一句我一句的,落在林迅心里却满是苦涩,宝儿哪里有愤怒之色,她开心的很。也不知道明儿他武试她还会不会来看,约莫有了更中意的,已瞧不上他了。 膳桌上一家人都在讨论比试的事情,林迅心头苦涩,又不得不陪着长辈坐完全程,待长辈们都搁了筷子,他才言及今儿累着了,想早些歇息,养足精神明日再战,退离了上院回了自己屋里,关起门来呆坐许久。 翌日的武试宝儿也是出了宫来看的,只是不愿再乔装成宫女一站便是一上午,腿都酸麻了,还是留在昨日包下的阁楼里,拿了远目镜看。 武试也是分为上下午两场的,上午考的是兵法阵列之术,在纸上作答,下午才是真刀实枪的比武。 宝儿昨儿累着了,今儿上午也没有兴头再去逛街,和卫雪一道躺在阁楼上晒太阳,边谈及昨日的狂生浪子苏如钊。 「你昨儿没去现场可真是太可惜了,那苏如钊才华相貌都极是出挑,浑身风姿更是少有人及,尤其他的声音极其动听,一个男子竟然有如此酥柔朗润的嗓子,偏偏又不显女气,戏台上那些小旦都不及他,比迅哥儿的公鸭嗓好听多了!以后若有机会,定然要让他再为我弹唱一曲,那副好嗓子不唱曲儿可惜了。」 这话若叫苏如钊听得了,只怕当即便要暴走,他堂堂江南大才子,竟然被人当戏子耍弄,简直欺人太甚! 卫雪昨日没有亲临考场,在远目镜里看到的场景,只觉那人大概是很意气风发的,至于宝儿说的他声音好听,她没听过也不好论断,只道:「迅哥儿还在换声期,待他换完了声音,说不定比那苏如钊的声音还要好听。再说,你若喜欢听苏如钊唱曲,便点他做你的驸马,日日唱给你听都行,他不是心悦你么?」 「那不成!」宝儿斜眼睨她,心说我点了苏如钊,你就好嫁迅哥儿是不是?想得美! 「心悦本公主的人多的是,难道我个个都要嫁?苏如钊不过初次见面,怎么比得上我和迅哥儿多年的情谊。不是你说让我帮你看着点吗,苏如钊就挺不错的,才貌双全又知情识趣,你若嫁了他,日后咱们一块出去游玩,他弹琴高歌,迅哥儿笛声相和,你窈窕曼舞,我便执酒相看,啧啧,真乃人生美事!」 年少无忧的皇室贵女,每日想的便是如何风花雪月游戏人间,相比起她被迫联姻的大姐,她确实幸福的多。 每每思及此处,她除了嗤笑大公主自作孽不可活,也感慨自己会投胎,投在圣宠时期的娘肚子里,父皇爱屋及乌,让她幸福了这许多年。 宝儿把未来的画卷描绘的很美好,只是卫雪比她清楚,她们是不一样的人,宝儿婚后还可以和驸马风花雪月纵马高歌,她却不成,她是宗室出女,没有自己的府邸,也无法荫及子女,她的丈夫要外出奔波为妻儿撑起一片天,她要做一家主母相夫教子操持家事,那样张扬肆意的生活,只存在于她短暂而辉煌的少女时代。 「苏如钊是喜欢你的,你不要他,怎的还推给我?若只是捨不得他那副好嗓子,婚后把他收为男宠,可不就任你採撷了?」 卫雪看着文静乖巧,其实比宝儿还大胆,这般放荡之语张口就来,也不知道她们从哪里学来的。 宝儿道:「不过昨儿见过一面,且我还作宫女打扮灰头土脸的,毫无平日贵气。我也不是什么国色天香的大美人,值当他一见钟情?我便是,他一见钟情钟的也是色,偏我连美色也不足,可见他钟的是我的身份。可我琢磨着他寒窗多年中了举,又有江南神童的美誉,又拜了名师,做这么多功课只为尚主,你信么?」 苏如钊打量着别人都是傻子就他聪明,殊不知他那点小心思众人都看的清楚,只是他刻意表达倾慕总比他昭显不愿要好些,她也就当不知,乐得听别人说江南大才子拜倒在三公主裙下。
第397章 武试 大梁自开朝以来便沿袭了前朝的科举制度,开设了文武两科举,其中武举比文举简单些,同时文举也比武举吃香些,正是因为文官吃香,所以读书人多,竞争便大,文举试题也就难,文举试题越难,读出了书中了进士就越吃香,如此循环往復。 所谓三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少年举人毕竟不多,此次文武双科才百来号人,其中武举人有七十多个,文举人才四十多个,可见其差距。 没办法,武举本就不吃香,比试项目也就不难,要不然会有更多人知难而退。如果武举和文举要付出同样多的努力,谁还去考武举呢?在朝堂上指点江山挥斥方遒不比金戈铁马征战疆场舒坦么? 武将也算吃青春饭的一行,越是年轻越能出英雄,沙场老将或许经验老道,但廉颇老矣尚能饭否?驰骋疆场身先士卒的还是年轻人,因此武举人多是年轻人,只是每年考武举的都不多,这次人才选拔倒是他们的机会。除了那些已经定亲成家的,大部分人都符合条件。 他们也没想到因为读书不行才去考的武举,竟然还有这份境遇?和隔壁文举人不愿尚主不同,他们可乐意尚主了,能娶公主做驸马,从此成为皇亲国戚人上人,谁还想去打仗啊! 这批武举人里除了出身勛贵之家以后要从武的子弟,还有市井百姓里学了功夫的年轻人,于前者来说受家族薰陶所致,兵法阵列什么的难不倒他们,而对于那些家境一般读不起书的人家,就是因为读不起书才习武的,空有一身蛮力,哪懂什么兵法呀。 所以皇帝着重把目光放在了勛贵子弟身上,这些人大多是京城子弟,或有权贵之家,也有落魄家族的,但都是在皇帝跟前挂了号的,平日里逢年过节也都能见着。这也是皇帝为宝儿着重挑选的人家,他希望宝儿能嫁入勛贵之家,嫁个不承爵本身有几分能力的嫡次子或嫡幼子,婚后小夫妻住在公主府,他可以让驸马在五城兵马司或御林军任职,亦或是军畿大营,总之不会让人去边关打仗。 勛贵之家不比文人爱惜羽毛,他们对于爵位看的很重,尚了主家里会多得一份庇荫,这是他们乐见其成的。因此这些来参加武试的勛贵子弟,都早早的得了家中教诲,务必要打败对手脱颖而出,赢的陛下和公主的青眼。 林家是文官出身,但却是因为先太后才发了家,被打上了外戚的标籤,林家的承恩公爵位没办法传承给后代,但如果尚了主,便极有可能再传一代。所以林迅也是被家里耳提面命过的,一定要技压群雄脱颖而出。 上午考完笔试后,考官就公布了下午的比赛的规则,此次参加武试的共有七十二人,抽籤分组,先是分为六人一组,共十二组,考核的是他们团队作战能力,如果没有服从调配的自觉,便要有发号施令的能力,亦或是参与作战的职责,绝不是一意孤行好勇斗狠,如果团队中出现了这种人,这一队都好不了。 此次比试是在武场中间架起一个尖塔式擂台,塔尖挂了一颗绣球,哪队先拿到绣球成功着地,便算赢了。接下来就是这个小队的内部决斗,再次把绣球挂上塔顶,由这六个人各凭本事,谁先拿到绣球谁便是最后赢家。 如此倒有些像比武招亲,但方式又不是传统的武举比试,倒有些效仿苗人养蛊的法子,把一群人放到一处厮杀,留下最后的胜者。 宝儿在看到那高耸的擂塔之后便有些犯憷,「万一摔伤了可怎么好?这么高摔下来最轻也会断手断脚了,严重些的还可能致命。父皇,不过是给我选婿,又不是选精英战士上战场,不必如此严苛吧。」 皇帝知道她是在担心林迅,也不点破,只道:「什么叫不过是给你选驸马?给你选驸马难道不比选士兵严苛吗?怕死怕伤算什么男人,这样的懦夫怎么配得上你。」 宝儿抿唇不语,怎么感觉父皇是在针对迅哥儿?迅哥儿不会出事吧?不行,得给他传个消息,他是家中独子,不能冒这个险。 落榜便落榜了吧,只要她咬死了嫁迅哥儿,父皇不会违逆她的心意的。 午间休息时所有的举子都在贡院中吃饭午憩,养足精神准备下午的比试,迅哥儿接到了宝儿的口信,得知下午的武试有危险,他只是点头表示知道,让宝儿不要担心,便是刀山火海他也要下的。皇上说的对,不敢为宝儿争取,凭什么娶她呢? 便是皇上拗不过宝儿意愿答应了他们的亲事,他也不愿让宝儿受人口舌,说她嫁了个胆小懦弱的男人。 午间休息是一个时辰,休息完后所有举子都去了武场,饶是林迅做好了准备,看到十丈高的擂塔,心中还是泛虚,尤其考官说生死由命富贵在天,若从塔顶跌落下来,是死是残全凭你们的造化,朝廷会给你们一个因公殉职的荣光,给家里送一份抚恤金。 考官这话说完便有许多人打起了退堂鼓,他们是来博富贵的,富贵还没博到就要先送命?父母辛苦养大他们,可不是为了拿那份抚恤金的。七十二个人里只有一个人能赢,不仅要有真本事,还要有运气,太难了。且听说此次比试只是走形式,其实早有人是内定的驸马,那些权贵之子定然也比他们这些平民有背景有关系,最后牺牲的只会是他们这些无关紧要的人。 不过也有些人认为富贵险中求,尤其皇家的富贵那可是泼天的富贵,值当他们冒更大的险。 举子们窃窃私语,最后有不少人弃权,只剩下四十五个,林迅当然是坚定留下来的。然后便是这四十五个人抽籤分组,分为九组,每组五人。 林迅和济宁候府的小少爷秦沛然分到了一组,两人都是京中权贵子弟,素日里也有些交际,只是不太交心,面上情罢了,今次凑在一起,先是合作伙伴,再是竞争对手,两人对视一眼,眼中都有火花迸射。
第398章 厮杀 除了秦沛然之外,还有三个不认识的年轻人和他们分到了一队,那些人看起来一身市井气,不似林迅和秦沛然一副娇贵样子,说实话,各自都看不上对方,但抽籤抽到了一起,只能临时磨合一下。 皇帝在考前给了他们两刻钟的磨合时间,认识一下战友,交流一下作战计划,两刻钟后比赛正式开始。 由于林迅和秦沛然两人身份高于那几个平民百姓,所以这两人便自发的把自己当成了队伍的核心,然后就是这两人争当大哥发号施令了。 林迅提出的要求是希望其他四人围在他四周保护他,呈现众星拱月状拱卫着他向上爬,这是团队作战,只要他们队伍中的一人拿到了绣球,他们整队都赢了。 三个平民乐得让林迅去冒险,他愿意往上爬总比他畏畏缩缩坐享其成的好,只是看这小子细皮嫩肉的,也不晓得有几手功夫,要是个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全队人都要被他拖累了。暂且相信他吧,比赛时发现不对只能弃了这个小子,由他们取而代之了。 而秦沛然是不想让林迅做队伍核心的,一是不愿让他压着自己出这个风头,二是不太相信他的身手,虽然京中都说林迅文武双全,但秦沛然认为他的武艺只限于陪着龙子凤孙们骑射狩猎,可不像是能挑大樑的。 他就不一样了,出身于军功起家的济宁候府,从小受到了父亲和祖父的严格训练,学的都是战场上的真本事,怎么也比林迅强吧。 秦沛然委婉的表达了对林迅本事的不信任,林迅心头不满,却不得不好言好语的和他协商,言明自己一定会尽全力,这次比试对他非常重要,重要到他不敢把希望寄托在任何人身上,只能靠自己。 秦沛然明白他的话外之音,但对于林迅这般说辞却很有些不满,不敢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只能靠自己?那你自己一个人去抢绣球好了,我们这几片不成器的绿叶就不拖你后腿了。 心中想归想,面上还是要和气,林迅执意要当队伍领头人,秦沛然也不好和他撕破脸争抢,毕竟他自己也不是十拿九稳一定能赢,若是最后输了林迅说不得还怪他抢了领头位置又没能担起大任。 只是这般把荣辱寄托在别人身上的感觉,真的很不妙啊。 在举子们商讨作战计划时,皇帝安排了人在地面上铺了一层厚厚的棉花被,再加上他们原本的护膝护腕头盔等护甲装备,其实危险不那么大了。看来皇帝原本说的生死由命富贵在天是唬他们的,在考验他们的勇气,正经的军营训练都显少闹出人命的,更何况只是个并不官方的比试,若是闹出人命来,御史第一个不放过皇帝。 坚持留下来的举子们终于松了一口气,虽然因为种种原因他们没有退缩,但这不代表他们不怕死,现在好了,知道没有生命危险,他们终于可以放开手脚大干一场。 考官敲响了钟,比赛正式开始,按照他们事先做好的规划,林迅站在他们队伍中间,钟声一响他就奋力往上爬,周围围着的几个和他一起往上爬,间带着空出一只手拉别人下来。拉拉扯扯的他们自己也会往下掉,很快林迅身边的人都落在了他后面,他孤军勇进,碰到和自己一样爬得很快的其他队伍的核心人物,自然也是毫不手软的撕扯。 林迅本来始终保持了一只手攥紧塔绳,但他遇到了两队人夹击,最终双拳难敌四手摔落下来,还好地面上铺了棉花被,但几丈高的地方摔下来还是有痛楚,他用手掌撑着地,一双手腕和臀部都被震麻了,只他无暇疗伤,立刻又往上爬。 前头爬的高的几人,在互相拉扯中又有人摔落下来,最后只剩一人高高在上即将登顶,林迅绝不会让他有这个机会,找到了那人的攀绳,在下面拽住绳子拼命摇晃,那人经过方才的缠斗已经筋疲力尽,只能尽力握住攀绳保证自己不跌落下去。 秦沛然方才也跌落下去,这会儿重新爬上来,接过了林迅的工作,让林迅快爬,他来牵制顶上那人。 顶上那人在受到众人的围殴后终于跌落下来,他一落地便大喊林迅他们犯规,哪有在底下摇人绳子的。 主考官只说了句兵不厌诈。 那人深感贵族子弟受到优待,认为自己受到了不平等待遇,心下满是不忿,却不能当场发作,只在心中暗暗发狠,他们能使诡计把他扯下来,他也可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这人被摇晃下来,当先的便是林迅了,他的攀绳当然也受到了各方队伍的集火,同队的四人寡不敌众再次被打落地面,林迅受到了剧烈的摇晃险些要再度跌落,危急之中他换了根绳索往上爬。不巧的是他换的这根绳索底下有人吊着的,再加上他,绳索有些不堪重负,且上下两个人同时攀爬,使力点不同,爬的有些费劲,很快就有人到了林迅后面,拽住了他的脚腕,要把他拉下去。 林迅双手死死拽住绳索,双脚死命一蹬,把拽着他的人蹬下去了,但同时因为他的剧烈动作,绳索断了,他往下坠的时候抓住了另一条空荡绳索,顺着绳索下滑了半丈左右,才堪堪停住,只是手掌火辣辣的疼,这样在绳索上一路摩擦,定然破皮了。 只是他顾不得这些皮外伤,他要赢,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眼看着又有人爬到了他前头,他再次奋力往上爬,有爬在他前头的,他赶上去抓人家的脚把人扯下去,别人当然也会蹬他踢他,他被踢的鼻青脸肿也绝不松手,一定要把人拉下去才行。 有那个子大手劲足的,他死活扯不动,就脱他们的鞋,挠他们脚底板,让他们全身放松哈哈大笑,最后手上脱力掉了下去。 在林迅这不怕死又不要脸的攻势下,所有人都败下阵来,最终成功登顶拿到了绣球,拿到了绣球还不算,他要平安着陆才行。 在他下来的一路自然也受到了所有人的围攻,他将绣球叼在嘴里,双手拽着绳索快速往下滑了一段距离,在看到有人伸出手想拽他时,他直接松手跳了下去,根本不再和他们纠缠。
第399章 胜出 再次从几丈高的擂塔上跳下来,林迅这回运气不太好,扭着脚了,而他们小队作为初赛的胜出者,接下来就要进行决赛,他想着自己只是扭了一只脚,又不是断了手,他还可以再战。 下午宝儿不放心林迅,再次扮作宫女亲临考场,在看到林迅屡屡受伤时便心存不忍,如今见他为了护住绣球受了重伤,而他几个队友都好端端的,再来一局林迅怎么争得过他们? 宝儿对着皇帝频繁使眼色,皇帝给了她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开始对底下胜出的小队提出嘉奖。 先说了几句他们小队协调合作好,大家团结一心共同出力,着重夸了林迅一马当先敢闯敢拼,随后便道林迅伤重,若再次进行决赛对他不公平,而他国事繁忙,若将比赛推迟又得再浪费他一天时间,最好就在今日将比赛结束。 最后皇帝重新制定了规矩,由胜出小队除林迅外的其他四人进行比试,如果最后胜出者比林迅用的时间更少,那么便算他赢,如果他用的时间比林迅的长,那就算林迅赢。 这条规矩乍一听好像是在偏袒林迅,只让他比试一场,其他人要比试两场,但其实仔细思索之下,这种规则对林迅大大不利,他当时是遭受了几十个人的围追堵截,歷经千辛万苦才拿到绣球赢了比赛,而接下来他们几人的复试,只要打败三个敌人便可。 不管他们战况怎么激烈,不管最后是谁赢,四个人的比赛一定比方才几十人的大乱斗时间短啊。 想清楚了这一点,林迅自动请缨要求出战,「小民不愿坐以待毙,不过是些皮外伤,算不得什么,小民可以再战。」 确实都是小伤,没一处致命的,只是他头脸也伤了,手也伤了,脚也伤了,浑身上下哪哪儿都疼,极大地影响比赛状态,而其他四人方才只是在底下帮他拖住对手,更多的是搞破坏,爬的不高摔下去也不太痛,不像林迅从那么高的地方跌下来伤筋动骨。 他这样拖着伤体去比赛也对他不公平,只是他觉着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他和宝儿的幸福怎么可以寄托在别人的表现上,让他坐着等他们比试完,太被动了。 林迅执意要出战,皇帝也不拦着,心下赞许这年轻人对宝儿真心实意,打定主意便是他没有赢得比赛,最后也定他。宝儿却不明就里,生怕林迅再伤着,若不是有许多大臣在看,她恨不得上前拉住林迅咬耳朵,不要去了,不管你拿了什么名次,我都嫁你。 钟声再次响起,林迅重振旗鼓卯足了劲儿往上爬,与他同队的四人,也为他这股狠劲儿侧目,想到他们听说的小道消息,这位是铁了心要尚主的,也不知道皇帝是什么章程,他们要不要让着林迅? 这几位都是想报效朝廷的,自然关心圣意,不确定皇上的想法,对着林迅难免束手束脚,万一这位真是板上钉钉的驸马,他们没眼色地趁人之危将头名拿了,落了驸马的面子,将皇帝一家子都得罪了,以后还哪来的好前程?万一皇帝不满意林迅,就存了打压他的心思,他们刻意相让,岂不又惹了圣怒? 几人还在纠结,却不想林迅并不需要他们为难,他还和初赛时一般勇勐的很,还用得着他们让?他们便是使了全力,也不一定能把林迅拉下来。只是林迅扭伤了一只脚,爬的不太利索,只能手上加倍使劲儿,他的手本来就已经伤痕累累,如今却顾不得,等比赛结束了再好好将养吧。 习武之人都是有几分骨气的,林迅脚伤了,他们绝不做趁人之危的事情,像初赛时拽脚脱鞋那事就不能做了,他们就比谁爬的快。大概还是那几人有意相让吧,让林迅拿到了绣球,下来的时候他们稍稍作势要去抢绣球,林迅却是不敢再跳一次了,只得用嘴叼地紧紧的,大有球在人在球落人亡的模样。 他们也不敢真和他拼命,温温吞吞半推半就的就让林迅下去了。 林迅着地后,皇帝带头给他鼓掌,确实是个不错的孩子,虽然他的父母有些拖后腿,但就像宝儿说的,她婚后住公主府,又不和公婆一起住,便是一起住,林佩之夫妇还敢给宝儿气受不成? 在场的宗亲大臣们见皇帝给林迅鼓掌,也忙附和夸赞,心下却道早知道林迅是板上钉钉的三驸马,这般大阵势搞个人才选拔大会又是为哪般?就为了让你这未来女婿出出风头?当他们都闲着没事干呢! 林迅夺得了武试头名,皇帝当场就点了他做武状元,他那几位有风骨有度量的队友,也受到了皇帝褒奖,言期待他们明年在武举上重放光彩,今次选拔毕竟只能有一位「状元」。 翌日文试的结果也出来了,林迅排在第十二名,他还未满十五岁,这个成绩算不错了,头名「状元」是苏如钊。也不算意外,那人虽然狂妄自大了些,却实在是有几分才气的。 只是,文武状元各挑了一个,驸马却只能有一个,会是谁呢?苏如钊虽然之前惹了皇上厌弃,但皇上还是点了他头名,可见实在是为他的才华所折服,连他品行上的小瑕疵都可以忽略不计。 林迅如临大敌暗自焦灼,却不想他的假想敌苏如钊压根不把这当成喜事。头名便头名吧,他确实有这份能力,当得起这个名次,但那个「状元」是什么鬼?他是要做状元,但却不是这四十几人里的状元,他要做的是正式科举里一路厮杀出来的状元,那才是名正言顺啊。 正式科举出来的状元,才可以进翰林入内阁,他现在这个儿戏的状元,算什么啊?便是皇帝让他入了翰林,和其他的状元没什么两样,可自己喉间就是梗了一根刺,他要的是金榜题名走马游街,不是现在这般让人觉着他捡了个大便宜。 驸马的事情还没定下来,但这两位状元,林迅被皇帝赐了御前行走一等侍卫,以后就是皇帝亲卫了,他这个年纪,那是相当风光的了。苏如钊则被赐了翰林院七品庶吉士,和正经科举出来的状元一般待遇,皇帝让人把苏如钊的答卷在朝上传阅,朝臣都嘆服苏如钊的文采,也觉着他这个状元实至名归,便是正经科举出来,也不一定会屈居人下。 而苏如钊却拒绝了皇帝的加恩,直言自己本事不到家,想回家再闭关修习一年,明年再次参加科举。 皇帝自然知道这个年轻人的傲气,问他若是明年科举他没有考中状元该当如何?届时可没有这么好的职位再留给他了。 苏如钊只道读书人当以读书明理兼济天下为重,不以官职高低而论,若他明年退步了,那他便不该在翰林院尸位素餐,退位让贤也是该的。 皇帝点头道好,收回了这道旨意,期待明年苏如钊金榜题名。
第400章 万寿 林迅得了武状元后,皇帝赐了他个御前侍卫的职,却并未提他和宝儿的婚事,苏如钊已经回姑苏去了,他心下松了些,但和宝儿的亲事一日不定,他总是不安。 宝儿倒是不急,「我还小呢,父皇说要留我到二十岁才出嫁,急什么,你等着吧。」 「只是先定亲,定下来走六礼备嫁妆还要好几年呢,你同陛下说说……」 宝儿撅嘴瞪他:「说什么呀!没的让父皇笑话我恨嫁,你如今去了御前,见到父皇的时候也多,在他跟前好好表现,说不得他一开心,就允了呢。」 宝儿不松口,林迅也没法子,两人的情意都已经定了,皇帝也算承认了他,林家也不能明着抗旨,林佩之一心想让林迅考文举中进士入翰林,偏他考了这么个名不见经传的武状元,去御前做侍卫,虽然瞧着风光,天子近臣,可众人都知道林迅以后的出路了,多少人在心里暗道可惜。 对于宝儿的婚事,皇帝心里有盘算,虽则他想将宝儿留到二十岁,但他近两年身子不太爽利,他担心自己活不到宝儿出嫁,所以再看看林迅那小子的表现,到明年宝儿及笄,差不多就将她的封号爵位和亲事都定下来。到宝儿十七八岁就将她嫁了吧,父皇在位的公主当然比皇兄在位的长公主风光些。 五月份的时候宫里办了万寿节庆筵,今年是皇帝四十五岁的生辰,想着他不知道能不能等到五十岁生辰,这次便大办一场吧。 万寿节各地官员都要进京朝贺,京中打进了五月份就异常热闹,比过年时都不差什么,瓦剌也派了使臣进京拜贺,前两年才归顺的朝廷,又结了秦晋之好,如今正热乎着呢,皇帝让大驸马和鸿胪寺卿负责接待瓦剌使臣。 对于宫中女眷来说,万寿节意味着她们又多了一个在御前表现的机会,提前几个月精心准备的寿礼终于能派上用场了,就等着皇帝看中她们的别出心裁宠幸一番呢。 梓桃和皇帝都是老夫老妻了,每年他生辰,都是做些绣活给他,一家人一起吃顿饭,皇帝不缺金玉之物,这份平凡的温暖反而更能打动他。 今年也不例外,她提前几个月就开始动工,绣了座山水小炕屛给他,记得小时候她不愿学女工,娘同她说,你现在不愿意学,以后嫁了人自然有你做绣活的时候,再怎么笨手笨脚都能变成贤妻良母。现在回想那话,还真是,大概每个女人嫁人后都会担起绣娘和厨娘的活。 宝儿姐弟俩倒是神神秘秘的,问他们也不说,宜儿常关在屋里研究船械,大概做的是那些东西。宝儿就不知道了,那丫头女工不行,书画也不擅长,也就厨艺尚可,难不成她还打算端碗菜给皇帝吃吗? 到万寿节前两日,宗亲百官送来的寿礼便都摆进了宫里,皇帝拣了几样好的先收起来,剩下的都抬到了坤仪宫,让后妃公主们挑选。 宝儿心知父皇肯定给她留了好东西,看这些都不太上眼,谦让二公主先挑,她最后随意指了几个。 二公主九月份便要出嫁了,想着娘家的东西能多拿一点是一点,以后出嫁了可没这机会,她这回便挑了不少,大多是黄澄澄红艷艷的,三公主不说话,旁人更不可能和她争,姑娘家在娘家都是娇客的。 大型的万寿节是有三日庆典的,皇帝的生辰在五月十二,定的便是十一十二十三这三日,一个是宴请前朝后宫有这么多环节,另一个是皇帝的生辰不能公布天下,怕有心人拿了他的八字作祟,因此定了三日庆典,外人也不知具体是哪日。 这里说的外人是指那些民间百姓江湖人士,朝臣宗亲都是知道皇帝真实生日的,毕竟皇帝也不是一出生就是皇帝,在他还是皇子的时候,抓周总办过吧,难道抓周也抓三天?只是具体出生时辰知道的人很少,就是梓桃都不知道他是什么时辰出生的。 庆典第一日是皇帝在金銮殿大宴群臣,包括有职务的宗亲贵戚,以及外邦使臣,得脸些的大臣可以在殿上当众献礼,也是皇帝给的恩典。 就后头听说的,谨王送了串西域高僧的十八舍利子手串给皇帝,得了皇帝好一通夸奖。 其余几位王爷送的寿星公菩萨像珊瑚树等物也是极贵重的。 梓桃多嘴问了一句,「荣王送了什么?」 来回话的小太监是坤仪宫大总管齐寿山的干儿子汪小涵,旁人给脸叫声涵公公,今次万寿节皇后派了他驻扎在前廷,当前廷后宫的传声筒。 提到荣王他的面色有些为难,「回贵妃娘娘话,荣王爷……他给陛下送了个孙子。」 「什么?」 众人听到这话俱是惊诧,「怎么,荣王府又要添新丁了?是哪位主子怀的?」 荣王膝下至今只有一子一女,嫡长子是王妃所生,有四岁了,庶长女是苏侧妃所生,今年也将满三岁了,另外袁侧妃肚子里也怀了一个,快五个月了吧,比起皇帝现存的八子三女,荣王府人丁确实不算旺,这回不晓得又是哪个主子的喜事。 汪小涵面上满是难为情,又不得不硬着头皮为皇上解惑,「不是哪位主子怀的,是王爷打外头接进来的,是个小王子,已经有两岁了,这回王爷带着他来给陛下祝寿,直言这便是送给陛下的寿礼。」 皇后打蛇上棍,「竟是个外室子?荣王怎么有脸把人带到金銮殿上去,陛下收到这个贺礼可开心?」 汪小涵是皇后的人,自然顺着皇后说话,「陛下大怒,将荣王爷和小王子都撵出宫去了。」 众人譁然,梓桃看了眼荣王妃的座处,果然脸色难看的紧。 念堂怎么会做这样的事!府里这么多美人还不够他消遣么?那个孩子的生母是得多上不得台面,才让荣王将人养在外头,这么大了才接回来。 接回来就接回来吧,这种事情别人藏着掖着还不够呢,偏他挑了个这么普天同庆的时候爆出来,是嫌别人不够看热闹么? 他至今还未被立为太子,去年他剿匪归来,本来皇帝该履行诺言立他为储,后来因为他出言不逊受了皇帝责罚,这事便被搁置起来。近来又有朝臣提起立储之事,偏偏他又生事,这私行有亏,又要惹御史诟病,他到底在想什么!
第401章 异子 荣王妃听说了前廷的事,如晴天霹雳当头棒喝,再也维持不住她的玲珑模样,连藉口都懒得找,直说要回府处理家事,带着苏侧妃告辞。又不知府里是什么章程,怕吓着孩子,便将一双子女都交由宝贵妃暂时照看。 两个女人行色匆匆地回府,各坐了一辆马车,一路上王妃揪着衣袖的手就没松过。 王爷怎么能做这样的事!便是做了也该同她报个底,就这么毫无预兆地将人带到殿上去,将她置于何处?府里现在也不知道是个什么章程,有个两岁的孩子,那孩子的母亲也跟来了么? 那孩子竟然两岁了,也就比她的翌儿小两岁,他怎能如此! 丫鬟软语劝她:「皇后娘娘最见不得王爷好,她的话怎么能信,还是回府见了王爷再说,王爷最是顾念您和小世子的。」当初主子进门三年才有孕,两位侧妃一直等到小世子出生才停了避子汤,王爷自己就是嫡出,向来维护府中正室嫡长子的地位,便是那孩子和母亲一起进了门,撑死也就是个侍妾庶子罢了,怎么比得上王妃和小世子。 王妃回了府里,下人告知王爷在正院等她。 正院里气氛肃穆,王妃带来的下人都义愤填膺,王爷王妃成婚多年琴瑟和鸣举案齐眉,今儿可是重重打了一巴掌,外室子都这么大了!王爷着实薄情,他这般作为怎么对得起王妃和小世子? 王妃带着苏侧妃回了正院,果然看到荣王带着一个小男孩坐在屋里,他正拿了块芸豆糕,掰碎了一点一点餵那孩子吃,那份温情是他对着嫡长子萧翌都不曾有过的。 听到动静,荣王看了眼玄关初锦衣玉貌的两个女人,并未起身,甚至连手里的糕点都没有放下,只对她们介绍,「这是靖北,以后就是咱们府上的二公子,他生母已经不在了,王妃你愿意养他吗?」 他语气温温淡淡的,似乎是送了只小猫小狗给她,王妃脱口而出一句「不愿意!」 一个外室子,还妄图养在嫡母名下充作嫡子?他做梦! 意料之中的结果,荣王也没多说,只道:「不愿意便算了,我将他送到袁侧妃屋里,她定然愿意养的。」 苏侧妃眼皮一跳,袁侧妃肚子里已经有一个了,这又再添一个?才两岁的孩子,不太记事,养养就熟了,那袁侧妃岂不是有两个孩子傍身?她才一个庶长女,这怎么成。 她想夺个先机,趁这会儿袁侧妃还没来,她说她愿意养这个孩子,王爷应该会答应的,袁侧妃五个月大的肚子了,怎么能再照顾一个不知事的孩童,孕妇最是劳累不得。她就不一样了,她有养育大姑娘的经验,两个孩子年岁相差也不大,可以一道玩耍,多好。 外室子又如何,他没有亲娘,养几天便是她的儿子了,不必经受生产之痛便能有个这么大的儿子,是她赚了 。 苏侧妃仔细看那孩子,瘦了点儿,但是看他吃东西胃口很好,可能以前吃了苦,如今回了王府锦衣玉食养着,很快就会壮实起来的。苏侧妃越看越喜欢,仿佛这就是她儿子了。 只是这样一来,势必要得罪王妃。 苏侧妃看了眼面色铁青眼眶赤红的王妃,没敢开口要人。 「咱们府上何时多了个二公子?哪个主子生的?父皇承认他了吗?宗室玉碟承认他了吗!」 王妃一向是贤良淑德的,从没有过这么歇斯底里的时候,荣王心里有苦难言,这事终究是对不起王妃的,可他更对不起靖北。 「我会让父皇承认的,很快玉碟上也会有他的名字,你别这么凶,吓着孩子了。我先送他去袁侧妃那儿,晚点同你细说。」 没有再多的话,荣王抱起小男孩出了门,徒留王妃扶着桌子站立不稳泪水决堤,他这是将她的脸面放在地上踩啊! 苏侧妃望着荣王离开的方向眼里满是焦急,怎么就走了呀!她还没说呢!这直接就送到袁侧妃院里了,以后还有她什么事儿啊! 苏侧妃心里打着小算盘,王妃也不愿让人瞧见她的狼狈模样,打发她下去,和几个心腹丫鬟关了门抱着哭。 荣王带着孩子去梅华馆,半道上被后头赶来的苏侧妃拦住了,「王爷且慢!」 盛夏的天,侧妃在日头底下跑了一段路,已是娇喘吁吁香汗淋漓了,稍平息了心境才道明来意,「袁姐姐如今五个月的大肚子,哪里有精力再照料一个两岁的孩子,且您方才也看到了王妃娘娘情绪崩溃,袁姐姐向来敏感多思,怕受不得这份刺激。」 「那你的意思是?」 荣王大概知道了她的想法,只是靖北的身份不能太低,如果王妃愿意养,那便最好,王妃不愿意,再差也就是侧妃了,苏侧妃浅薄,日后如果有了亲子,难免会疏忽靖北,袁侧妃虽然嘴巴不饶人,却是个实诚人,他好好同她说,她会答应的。 「妾身可以代劳!蕊儿和小公子差不多年岁,正好两人做伴,妾身定然将小公子视如己出!」 苏侧妃不会拐弯子,这么大喇喇的说出来,荣王便也不同她客气,直言道:「蕊儿正是学事的年纪,两个一样大的孩子照看起来不容易,都是我的孩子,谁也不能疏忽了,你好好照看蕊儿,靖北让袁侧妃照看吧,等过两年袁侧妃肚里的孩子知事了,靖北也要去前院读书了,不影响他。」 苏侧妃还欲再争取一番,荣王已经打发她回去了,「这大热的天,在日头底下走动也不怕晒黑了你,快回去吧。」 说罢他也走了,徒留苏侧妃在原地咬牙跺脚,他凭什么就相信袁清会真心对这个孩子?万一袁清这胎是个儿子,她第一个看不顺眼的就是这外室子! 五月上午的太阳已经很有些毒辣了,在太阳底下走了一会儿,小孩子就唧唧哼哼的,荣王这才想起让人抬个软轿来,抬着他和孩子去了梅华馆。 只这么一段路,他平日里都是走着去的,大男人也不似女人娇弱,晒晒太阳也不会化了,小孩子却经不得。 所以孩子小时候还是得跟着母亲,等靖北满了五岁,他便带到身边教导,务必要让他长成个顶天立地的男儿。
第402章 心苦 荣王带着小靖北去了袁侧妃的梅华馆,袁侧妃已经事先得了消息,自然是不好受的,这后院里就没一个女人能开心。不过只是接了孩子进来,没接那个女人进来,还算释然一些,毕竟没有这个孩子也有别的孩子,有什么好事也轮不到她肚里的这个。 只是她没想到,荣王希望她养这个孩子,她第一反应是不愿给别人养孩子,但仔细一想,这孩子的生母已经没了,如今又还不记事,养熟了就是她的了,怎么是给别人养孩子呢? 同苏侧妃一般想法,不用受生育之苦就能得一个这么大的孩子,是她赚了呀。而且她肚皮圆熘,听经验老道的嬷嬷说,这胎很有可能是个姑娘,给女儿找个哥哥是很有必要的。便是她生了个儿子,兄弟两相互扶持更好,她可不像王妃有忌讳,在有嫡长子的情况下,庶次子和庶三子有什么区别呢? 想通了个中关节,袁侧妃欣然应下,荣王便将小靖北留在了梅华馆,和袁侧妃一起将人哄睡了,他才去了正院,和王妃细说这事。 王妃对于这个孩子无法释怀,「到底是什么绝色佳人王爷不能迎进府里要藏在外头?我也不是善妒之人,府里侧妃侍妾哪个苛待了?你做这种事,让我的脸面往哪里放?」 荣王原是想同她好好说,但她这话说出来却引得他不满,「你就只顾着你的脸面,你的脸面比我的孩子还重要?他母亲没了,难道让他流落在外?」 「你当初就不要做这种事情!凭什么让我们为你犯的错误买单!」 王妃这是气昏了头,话一出口果然扎着荣王了,「要你们买什么单?我生了他我就养得起!我会让父皇承认他,以后他的衣食住行学习日常一应事情自有我为他打算,日后他成家立业我也会给他出聘礼,不会劳烦王妃。」 夫妻俩头回红脸吵架,以前或有意见相左的时候,总是王妃妥协,毕竟夫为妻纲,她没有资格和王爷对抗,若王爷实在荒唐,撑死也就冷战几天,最后还是她先低头示好。 她就是太好性儿了,王爷一次次的蹬鼻子上脸,这事情若是发生在其他王府,那几位王妃早掀翻了房顶。 夫妻两不欢而散,王妃傍晚便入了宫将小世子和大姑娘接回来,大姑娘交给了苏侧妃,她带着小世子连夜回娘家住。她也不是什么破落户出来的,这事原是王爷做的不对,可他连句抱歉都没有,便是父皇再偏着他,也不能说她不识大体。 荣王忙着安置小靖北,一时也顾不上王妃,虽则将人放到了袁侧妃院里,到底还是不放心,将他身边的觅月和宁嬷嬷给了靖北做贴身伺候的下人,又亲自挑了几个得力的小丫鬟送去,毕竟几个月后梅华馆要迎来另一个小主子,原来那点儿下人可不够使唤。 添了人荣王又想着梅华馆是不是有点挤了,以后要住三个人呢,靖北最起码得在那儿住三年。只是袁侧妃如今大着肚子,要大兴土木给她扩建院子也太扰着她了,府里除了熙和院,也没有比梅华馆更大的院子了。 这般想着,荣王便将袁侧妃和小靖北都送去了他的私人院落里,将梅华馆修葺一番,等院子修好了再接他们回来。 王妃人在娘家,却时时关注着王府的动静,得知荣王在府里大兴土木要安置那个外室子,气得晚饭都没吃。 李老夫人安抚女儿,「王爷向来是这个霸王性子,指望着他来给你服软是不能的,你再不回去,以后府里哪还有你和翌哥儿站脚的地儿?只是个记在侧妃名下的外室子,动摇不了你和翌哥儿的地位,你可别犯了左性,和王爷闹僵了,便宜了那些妾室庶出。」 这就是高门嫁女的劣处,若是门当户对的人家,姑娘受了委屈,娘家叔伯兄弟早打上门去,可他们家姑娘嫁的是皇室,李家儿郎还敢打到荣王府去么?皇帝前两日虽然动了大怒,但他对着荣王哪回不是雷声大雨点小,便是去年荣王那般出言不逊忤逆君父,皇帝还是轻轻放下了。荣王那人,是他打骂几句就知错能改的性子么? 那个孩子是皇上亲孙,他现在动怒,过几日还不是会认下,总不能让天家血脉流落在外。他们家姑娘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似锐王妃那般和锐王三天两头的闹腾,把自己身上那一丝皇室血脉的优势都耗尽了,皇帝对这个表外甥女兼儿媳妇很是不满,兰音郡主上了好多回摺子给皇帝请罪,皇帝现在看到这个表姐上的问安摺子就头疼。 所有人都在劝王妃服软,有些是真为她好,譬如她的亲娘李老夫人,有些便是幸灾乐祸了,比如那几个闻讯赶回娘家慰问她的堂姐妹。 「嫁入帝王之家就是有这许多委屈,别说是你了,便是宫里皇后娘娘,受的气还少么?荣王爷什么时候给过她脸?贵妃也不把她当回事儿,还不是因为她不得宠。姐姐可想开些,便是正室王妃,还是要王爷护持才有底气啊,翌哥儿也需要父亲肯定才压得住兄弟们,荣王爷一直在兄弟里头遥遥领先,纵然有他的出身和本身才华使然,但最重要的还不是陛下喜欢他么?」 做了王妃又如何?还不是要忍气吞声,荣王府里侍妾抬了一个又一个,庶子庶女一个接一个的蹦出来,现在连外室子都有了!想到京里荣王夫妇相敬如宾的传言,怕是谣言吧,安王夫妇才是真正的琴瑟和鸣鹣蝶情深呢。 王妃实在不耐烦和这些假面姐妹诉心声,藉口身子乏累将人都赶出去了,只是晚上翌哥儿也来缠她,「母妃,咱们什么时候回家?翌儿想父王了!」 王妃有些哽意,你父王可不想咱们,他只想着那个外室子。 「怎么了?在外祖家不好吗?和表兄弟们处的好不好?」 萧翌点点头,「好呀!可是没咱们家好,这里又不是咱们家。」 小孩儿说者无心,王妃听者却有意,是啊,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她已经不是李家人了,在夫家受了委屈,回娘家住几天,大家都劝她回去,没一个人同她说,你安心在家住着,想住多久便住多久。 要不怎么说女人苦呢,融不进的夫家,回不去的娘家,在夫家是外人,在娘家是客人。她原以为出宫开府不必和婆母妯娌一起住,自己当家做主,日子定然逍遥,可她想错了,她只是荣王府的「女主人」,荣王才是一家之主,荣王府就只有他一个主人啊,她不过是荣王任命的后院大管家罢了,她说了算什么。
第403章 昔年 将小靖北的事情安排妥当,荣王才有空梳理府中事情,头件大事便是迎回府中的女主人。 从私库里挑了许多好东西,装了一大车,荣王亲自去李家接人回来,这些礼物是给李家赔罪的,委屈了他们的姑娘,至于给王妃的歉礼,他们关起门来自然有更好的。 王妃赌气回娘家,有对荣王的失望心冷,更多的是觉着自己跌了面子,一定要荣王八抬大轿迎她回府才行,荣王也算是能屈能伸的,这事本是他不对,对王妃服个软,王妃也不是得理不饶人的,这日子还是能过下去。 他亲自去接王妃回来,交代了靖北的来歷,「他的母亲是辽城人,我在北疆从军时便认识了她,后来回京成亲后有几年都没去过那边,三年前我押运军粮过去,顺便在我当年旧居里歇几日,没想她还守在那儿。当年我要回京成婚时便给了她一笔钱,算是给她的嫁妆,她要嫁人也好,拿着养老也好,只是她不愿嫁人又没个生计,便一直住在那宅子里,没想我还会回来。 然后,就有了靖北,前几年我不知道他的存在,是他母亲生了重病自知时日无多才託了我在军中的旧部给我送了信。靖北长的不像他母亲,也不像我,他长的像母后,我没见过母后,但听昔日许家旧部说,他的眉眼和我外祖父舅父都极像。」 他这话便是由不得别人质疑靖北的血统了,王妃半晌无言,他人都接进来了,再等皇帝和宗室承认了身份,她反不反对还有什么意义呢? 「王爷不是说,你婚前并无接触过女色吗?他的母亲……」 新婚时荣王告诉她,她是他的第一个女人,虽然不会是唯一一个,但荣王能为了正室王妃守身如玉,也算是情深义重了,因着这点,无论后来荣王纳多少妾室生多少庶子,她心里都留有一份柔软,觉着自己和那些女人是不一样的。但如今荣王这话,往她内心最柔软的地方扎了一根针,原来一直是她自作多情罢了。 荣王却同她说:「我从未骗过你,他的母亲是烈士遗孤,当初我走时她才是个十二岁的小丫头,我一直将她当小妹妹看,我那宅子里还有两个僕妇,我走时把那两个僕妇的卖身契交给了她,又交代了徐将军和徐夫人照看她些,我以为她及笄之后会嫁人,却不知她心里藏了事儿,一直在等我回去。三年前我去北疆公干,和昔日旧部喝酒,喝醉了后阿秦便送了我去那旧宅子里歇息,然后……」 然后,不就是男女之间那档子事了,当年的小丫头已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满心倾慕的盖世大英雄终于回来了,她甘愿要一夜温情,余生孤苦她都认了。 事后荣王提过要带她回京,只是她不愿,不愿看到他京里的王府娇妻美妾成群,在北疆的小宅子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荣王走前再给了她一笔钱,之后又是一个人过日子,只是不久之后却被诊断出了有孕,她不想让孩子背上外室子的名声,也不愿让孩子捲入宫闱斗争,偷偷的搬出了那宅子,自己找了个小院子待产,和荣王断了联繫,余生她只打算和孩子相依为命。 怀胎期间她买了个老嬷嬷服侍她,偏那老嬷嬷不是个老实的,偷了她的钱跑了,她一个孤女,又是未婚先孕要避人耳目,不敢去官府报案,没钱了只得接些附近人家的浆洗针线活维持生计,坐胎时便没养好,月子里儿子嗷嗷待哺,她更不能躲懒,还没出月子便下了地,留下一身病根。 这个孩子叫靖北,平定北疆之意,她知道荣王的理想,有生之年驱除鞑虏平定北疆,以奠他外祖和母后在天之灵。 靖北满了周岁之后,她的身子便很不好了,她自知无法护持靖北长大,终于要求到他的生父那里。荣王在北疆军营还有许多部将,徐将军和徐夫人便一直在辽城。她求到了将军府,得知天家血脉流落在外,徐将军快马休书一封进京,荣王得到消息,想到了那个孤苦柔弱的姑娘,想亲自去北疆一趟接他们回京,只是前段日子恰逢三公主要选驸马,皇帝办了个人才选拔大会,而且万寿节将至,他实在脱不开身,只得让阿秦代他去北疆接人。 阿秦去晚了一步,他到北疆时那个女人已经没了,徐家为她挑了块好坟地。靖北失去了陪伴一年多的母亲,终日哭闹不止,徐夫人陪伴了他一段时间,两人熟悉了一些,阿秦又要接他回京,周围又变成了陌生人,一路上颠簸,到京城时人变得有些痴痴呆呆的,不爱说话。荣王陪了他许久,事事亲力亲为,吃饭睡觉都陪着他,父子俩才亲热了些,如今靖北很黏他,每日都要他哄着才能睡着。 想到他们母子受的苦,荣王有心弥补,他的母亲已经没了,宗室不可能让一个已经死了的外室入玉碟,荣王便想加倍补偿靖北,万寿节时带他到金銮殿给皇帝祝寿,将他公布天下。 外室子又如何,他不会比其他的皇室子弟差,他的兄弟们有的东西,他一样都不会少。他是荣王的儿子,才不是见不得光的过街老鼠,当然要风风光光的认祖归宗。 可他是风光了,却让整个皇室沦为笑柄,尤其是皇帝和荣王妃。王妃就不说了,天下所有的主母碰到这种事情都没法好过。 皇帝对这个糟心的寿礼那是如鲠在喉,咽下去窝火,又不能吐出来,将荣王训斥一顿,冷落几天,最后还不是得承认那个大孙子,总不能让天家血脉流落在外。再说他当初冒大不韪留下了锐王和安王两个孝期子,如今又有什么立场反对荣王留下外室子,要不然就荣王那个混不吝的性子,信不信他在朝上和父皇槓上,我这不是和父皇学的嘛!就许父皇放火不许儿臣点灯? 皇帝现在看这个儿子多头疼,当年先帝看他就是这般,宗室就更是嗤之以鼻见怪不怪了,父子俩一样的德行,他们忍得了老子,还忍不了儿子?反正多一个皇孙也不需要他们出钱养。
第404章 父爱 荣王絮絮叨叨地说了许多往事,话里尽是对靖北母子俩的怜惜和愧疚,王妃一颗心不住地往下沉,他对那个孩子那般愧疚,又苦于不能弥补那孩子的母亲,将对他母亲的愧疚也转移到了那孩子身上,以后他要用什么来补偿那孩子呢? 「王爷以后会告诉他关于他的身世么?」还是就让他一直做袁侧妃的儿子,掩盖他外室子的来歷。 「在他懂事之后,我会告诉他,在他懂事之前,我不希望他听到任何风言风语,这便要拜託王妃了。」 靖北这几年要长在后院,后院是王妃的天下,他公务繁忙,总有照看不到的地方。 王妃贤惠地应下,心下却道之前是谁说靖北的学习日常成家立业他会一手包办,不必劳烦王妃,如今又说这话,脸可疼? 荣王给足了王妃面子,亲自迎她回府,王妃在娘家住的也不舒心,有台阶铺到脚下,她顺势便下了,夫妻俩带着儿子和和乐乐地回家。 摆平了王妃,荣王又去了宫里寻皇帝说话,问靖北是不是长得像他的母后?便是看在母后份上,也该让靖北认祖归宗,他没见过母后,看到靖北心里也能有个大致轮廓,原来母后就是长那般模样。 在王妃跟前打温情牌,在皇帝跟前打苦情牌,那副慕念亡母的模样,就差抱着先皇后的牌位哭一把了。 无论是父子天性还是宗族观念使然,皇帝都会承认这个孩子,又让人送了些赏赐给荣王妃和小世子,表示对他们的肯定,也安安王妃的心,那个外室子怎么比得上皇长孙萧翌讨他喜欢。 皇帝虽认下了那个孙子,却告诉荣王让他自己去寻宗正说话,他年轻时荒唐,没少被淳王叔忠言逆耳,如今老了还让他为子孙去找骂么? 荣王是死猪不怕开水烫,父皇都答应了,宗室还有什么理由反对,养靖北也不吃他们家米面。便是被淳叔祖训斥一顿,骂一骂又不会少块肉,他从小到大挨的骂还少吗?最后能成事就行。 荣王为了个外室子忙里忙外,落在许多朝臣眼中都暗暗摇头,今上年轻时就是个荒唐的,如今荣王有青出于蓝之势,他们这些老臣实在力不从心。 淳王也点头后,荣王便趁热打铁,催促给靖北上玉碟的事情,淳王说袁侧妃肚子里不是也有了一个么,等那个孩子生下来,两个一块儿上玉碟。荣王却半刻也等不得,在淳王府歪缠许久,明明是个大人了,还如孩童一般耍无赖,气的淳王吹鬍子瞪眼,最后奈何他不得,拖着一把老骨头帮他操持那孩子上族谱玉碟之事。 宗室这辈的男孩子从羽字,荣王亲自给择了个翔字,希望他以后如雄鹰翱翔九天,至于他原本的名字靖北,就做小字吧,亲近之人私下里便可喊他的小字。 荣王动作很快,不过三四天的功夫,就将萧翔的身份定了下来,以后他便是荣王府的二公子,不是什么没人疼的小白菜了。若不是萧翔现在随着袁侧妃住在外头,他恨不得在王府办宴,邀请京中权贵来赴宴,给二公子正名。 荣王给了外室子一个名分,于私情上他倒是对得起那母子俩,但公义上他可犯了大忌讳,御史攻戡他私德不修不堪为储,荣王的系臣便道男儿风流不算缺点,荣王并未宠妾灭妻,实在不影响大局,且荣王原本膝下不丰,如今子嗣丰盈,也是阖家之福。 双方吵吵嚷嚷的,皇帝也没为他说话,只说容后再议。立储之事一拖再拖,众人都为荣王可惜,真是好事多磨,也是他自己作践,时常闹出些事情来节外生枝,他若是老实些,储位早是他的了。 梅华馆修了三个月才完工,袁侧妃带着靖北回来时,已经大腹便便摇摇欲坠了,这段日子袁侧妃日日陪伴着靖北,母子俩很是亲和,荣王也每日去看望他们母子几个,陪侧妃肚里孩子也说说话,俨然是极幸福的一家四口。 王妃看着袁侧妃,忽而想到了宫里的宝贵妃,似乎宝贵妃当年也是先笼络了荣王,后来生了三公主固宠,陛下对贵妃和公主都很是宠爱,和荣王一块儿是极幸福的一家四口。 如今袁侧妃这般情况,和当年的宝贵妃多像,她原本就生的有几分像宝贵妃,如今又收养了个儿子,即将生个女儿,萧翔和荣王一般都是行二…… 不能再想了,越想越揪心,萧翔怎么能和荣王比,荣王是元后嫡长子,他只是个外室子,她的翌儿才是府上的嫡长子,荣王再疼爱萧翔,最多也就在物质和感情上多弥补他一些,于大义上他得不到什么的,他的出身使然,皇位没他的份儿。 王妃这般安慰自己,可对于荣王事事想着袁侧妃母子还是很有些不满,原本她的翌儿一枝独秀,如今有了个二公子,连带着袁侧妃都沾光,和肚里孩子一起成了荣王心上人。府里的管事看荣王脸色下菜碟,宫里送了筐荔枝来,都不经她熙和院过,直接送去了梅华馆。还算袁侧妃本分,将东西送来了熙和院,只是二公子嘴馋,送来的荔枝还没进嘴又飞了,哇哇哭闹起来。 王妃也不是小气之人,把府里的大小主子都叫来了熙和院,将荔枝装出来大家一起吃,主要是几个孩子嘴馋。小世子和大姑娘还好些,出生在锦绣堆里,吃用的都是好东西,吃过了几颗被母妃告诫了就不再吃了。二公子以前过了苦日子,如今掉进了蜜罐里,每日都可劲儿吃喝,见大家都不吃了,他搬了张小凳子坐在筐边吃,袁侧妃提醒他吃多了上火,他也不听,有的吃先吃了再说。 最后一筐荔枝差不多都进了他的嘴,吃了个肚皮圆熘才罢休,还剩了一点儿,他吃不下了,王妃笑着让人给他装起来带回去当零嘴儿吃,一转身大家都嗤笑他是没见过世面的土孩子。 王妃是严厉禁止这些风言风语的,王爷不喜欢听。倒是荣王听说二公子喜欢吃荔枝,又去宫里搜罗了两筐来,梓桃宫里也分了一筐,愣是被他提了半筐走,说是要带回去给他儿子吃,惹得梓桃笑骂他没良心。
第405章 战事 十月份中旬,荣王府袁侧妃生下了一个姑娘,荣王大喜,将二姑娘的洗三宴办的甚是隆重,比当年大姑娘的宴席盛大许多,尤其他在二姑娘的洗三宴上着重推出了府上的二公子。 苏侧妃暗暗嘲讽袁侧妃,以为儿子是那么好捡的么?如今亲生的女儿成为了养子的陪衬,看你如何高兴的起来。 袁侧妃倒是不以为意,儿子女儿都是她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王爷宠幸哪个对他们母子都是好的。 对于这位二公子,皇帝都承认了,其他人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当作茶余饭后的谈资说过几次,便也淡了,就是荣王妃和李家噁心了一阵子。王妃为了维持她贤良淑德的模样,对这个孩子也要一视同仁,只是对于儿子问起府里怎么多了个弟弟,她解释地有些含煳,也不许萧翌和靖北亲近。 荣王对靖北有别的打算,也不强拘着他们兄友弟恭,素日里无需什么交际,家宴时见着了能和睦相处便是。 腊月里北疆又传来战报,鞑靼进犯,辽城守将要求瓦剌派兵支援,对方言辞含煳,却迟迟没有动作。大梁兵强马壮,倒也无需倚靠外援,只是能用瓦剌的军队冲锋陷阵,何必牺牲自家的将士,让瓦剌和鞑靼斗个两败俱伤才好。 瓦剌如今和大梁是姻亲,大驸马还在京城,且大公主已经有孕,这个孩子既是瓦剌的王孙,又是大梁皇帝的外孙,是进一步维持两国邦交的纽带。但如今瓦剌这含煳不清的态度,让大梁很是窝火,就知道他们是养不熟的白眼狼,之前遭受天灾即将灭族就知道投靠大梁,如今休养生息富足起来又开始动歪心思,怕是还没得到教训。 梁帝大怒,亲书手函快马加鞭送去北疆,同时召了大驸马进宫训话,公主府却人去楼空,府上僕从告知大驸马几日前陪同公主去了温泉庄子上避寒。 内监直觉不妙,回宫禀告了皇帝,皇帝立刻派人去捉拿大驸马,果然那温泉庄子上也没人,大驸马挟持大公主出逃了。 鸿泸寺里瓦剌使馆还有使臣驻扎,大驸马果然心狠,这些使臣里有不少是跟随他的,他这手弃车保帅也不怕失了人心。 被大驸马耍了一通,皇帝恼羞成怒,将瓦剌使臣都处以绞刑,尸体风干了送去北疆,挂在北疆城门口,彻底和瓦剌撕破脸。 这种宵小之徒就该处以重典震慑。 既然撕破了脸,瓦剌也就不必维持面上和气了,公然和鞑子勾结,共同进犯北疆,锐王当朝请缨,皇帝毅然授命,将赤练宝剑赠予他,激励他英勇杀敌捍卫疆土。 算上锐王多年前得到的青锋宝剑,如今这一对宝剑他终于集齐了,锐王心潮澎湃,胸中有烈火燃烧,仿佛自己已经置身于北疆沙场,脚下是敌人马革裹尸,身后是将士浴血奋战,前方是疆土扩张绵延。 他定然不会辜负这两把剑,不会辜负父皇对他的期望,也不会辜负自己多年习的武艺。 边疆战事紧张,京中人心惶惶,因为受到瓦剌和鞑子的两面夹击,辽城等地守将反应不及,丢了好几座小城,好在锐王到达龙城之后,和他的岳父裴太守一起拟订了精密的作战计划。裴太守驻守龙城二十多年,经验老道眼光毒辣,锐王英勇无匹是一员悍将,很快就将瓦剌杀的溃不成军,北疆捷报频频,宫里李德妃说话都大声了,呛的皇后下不来台。 我的儿子能上阵杀敌,你儿子只会窝在家里儿女情长,缩在工部庸庸碌碌做些琐事。 锐王是暴烈性子,瓦剌敢耍他们,鞑靼先不管,这回一定要将瓦剌赶尽杀绝! 因为锐王的任性妄为,鞑靼得了喘息之机,见势不妙就躲回老家去了,这回倒是无甚损失,反而还掠夺了不少财宝,足够他们过个肥年了,明年的事情明年再说。 瓦剌这回就不妙了,出尔反尔背信弃义,遭到了锐王屠杀式的打击,从辽城出城门追到喀尔思部,牛羊留下,战俘一个不要,部族的老人孩子他都不放过,一律屠戮殆尽,这就是他们得罪天朝的下场! 屠完了喀尔思部,锐王杀红了眼,还要再追,副将阻挠他,再进去就是草原深处,瓦剌的腹地,他们不熟悉地形,极易羊入虎口。 锐王不屑,「就是你们这些人胆小怕事,回回放虎归山,如今瓦剌已溃不成军,此时不乘胜追击更待何时?定要将他们打的二十年内都爬不起来,才能还北疆一片安宁。怕死的自己回去,勇勐的将士和我一起深入敌营,大胜之后给你们论功行赏!」 连番胜利让人膨胀,锐王选的都是精锐部队,他们受过最严格的训练,自然不是贪图安稳之人,敌人的血肉才能激起他们的血性。 「末将愿跟随大将军深入敌营,怕死的懦夫自己回去!」 一唿百应,都是有血性的军人,谁也不想当逃兵,最后锐王便带着剩下的一千人乘胜追击,深入草原腹地,追上了瓦剌残部,在经过一番血战之后,取下了瓦剌勐将巴图鲁的首级。 经此一役大梁军队也损伤惨重,意识到草原是瓦剌人的地盘,他们不熟悉地形确实吃亏,拿了巴图鲁的首级后便鸣金收兵,锐王便带着剩下的几百人回城。 在草原里走了两天,锐王一行人已是兵疲马倦,胜利的激盪过后,便是强烈的疲惫感席捲全身,坐在马上都险些要睡着了。 士兵们一直严苛训练不敢懈怠,这种苦倒还吃得,锐王这几年在京中养尊处优,虽然一身武艺不曾荒废,但每日练完武后都要沐浴更衣,再吃顿好的,这样的行军日子已经是好几年前才有的了。 瑞亚坐在马上颠啊颠,昏昏欲睡又强打精神,副将时刻提醒他,可别没死在敌人刀下跌下马死了,那可真是多年英名一朝丧。 到夜幕降临时,锐王实在困得不行,提出就地安营扎寨,休息一晚上,明日再走,副将强烈反对,他们还没走出草原,当心瓦剌偷袭,在这种地方如何安睡? 锐王也不是没有脑子的莽夫,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他还是很惜命的,便强打精神趁夜赶路,想着等回了城里一定要睡它个三天三夜! 草原深处草高地茫,锐王一行人举着火把坐在马上行走,北风唿啸,时常把火把吹熄,影影绰绰的火光中隐约可见,茫茫草丛里有微波起伏。
第406章 逃亡 云州城的城关处,守城官兵一丝不苟地检查过往行人的户籍路引,一对老夫妻推着板车,板车上躺着个年轻姑娘,身上裹得严严实实的,只露出一双闭着的眼睛,长长的眼睫在阳光下折射出微芒。 「站住!户籍路引拿出来!干什么去?」 老夫妻俩轻手轻脚地放下板车,怕惊醒了车上睡着的女儿,老婆婆对官兵做了个小声些的手势,「官爷,我孙女儿生了桃花藓,痒了一晚上,这会儿好不容易才睡着一会儿,求官爷小声些,莫把她吵醒了。」 老婆婆说话间露出了一口参差不齐的黄牙,说话还有些漏风。 老头子颤颤巍巍的从胸口处掏出了一个布包,里头有他们的户籍,「带姑娘去府城看病,不出山西的,没有路引。」 只有出府才需要路引的,在府内的州县走动无需路引,若是平时,就这么出去就行,如今是特殊时期,才让行人都出示户籍。 官兵看了他们的户籍,是云州本地人,一家三口,姑娘今年十四了,是他们的孙女,儿子儿媳都已经没了。 「怎么就你们三啊?这姑娘的爹娘呢?」 莫怪他们揭人伤疤,实在是如今特殊时期,查户口查的很严。 提到早逝的儿子儿媳,老夫妻俩都抹了眼泪,「早年家里穷,他们出去经商,倒卖点儿小玩意儿,途径秦岭遇到山石塌方,给埋了……呜~」 两个老人家着实可怜,官兵也不忍心再问了,便要放他们过去,他们的头儿却走过来,二话不说掀了板车上姑娘的头巾,露出一张红肿的脸来,确实是桃花藓。 老婆婆哭叫官爷手下留情,这桃花藓晒不得太阳,十几岁的小姑娘,眼看着要说亲了,要是留了癍可怎么办啊! 守城小兵们都觉得他们的头儿实在铁面无情。 在老婆婆的哭求下,官兵头儿还细看了一会儿那姑娘的脸,确定不是画像上的人,才给她盖回了面巾,一边从衣兜里掏出了几两碎银子,「给姑娘买些好膏子,别留癍了。」 惹得老夫妻两躬身拱手连连道谢,官兵们也连连点头,公私分明,是个好头儿。 大公主一直醒着,在守城小将掀开她的面巾时,她心中一直在吶喊,我是大公主,我就是你们要找的人,你们认不出我吗?快点把他抓起来,送本公主回京。 没有人听到她的吶喊,板车出了城,大公主的心沉入谷底,越走越远,她真的回不去了,难道真要跟着那个人去瓦剌吗?那个地方穷山恶水,全是刁民,她怎么活呀。 出了云州城后,板车走到无人处,老夫妻俩便直起了腰,步履矫健身姿轻盈,哪里是方才佝偻蹒跚的模样。 再多走一段路,前方便有马车接应,他们又换了身衣裳,换了个户籍,准备出山西往陕西走,一路上关卡重重,尤其是西北境内,查的更严,瓦剌鞑靼刚和大梁开战,边市都关了,他们要想从西北过境,很有些难度,最后他们只能往西南苗族走,出了大梁境内后再绕道回瓦剌。 西南苗族多瘴气毒物,且苗人多排外,好在他们的队伍里有通苗语的,倒是磕磕绊绊的过了。 路途坎坷颠簸,生存条件恶劣,又要担心追兵隐藏身份,大公主怀着五个月的身孕,吃睡都不如意,在路上小产了。即使她小产了,达利也还是带着她马不停蹄地赶路,失了一个孩子,只有母亲会心痛,达利是没有心的人,一团血肉而已,他不在乎。 「孩子都没了,你还带着我干什么?我已经没有任何价值了,还想着挟持我做人质?父皇已经放弃我了,你挟持我没用的,带着我反而走的慢,就让我死在这儿吧。」 父皇明明知道她被达利挟持了,却还是毫不手软地杀光了瓦剌使臣,与瓦剌开战,根本没有顾及她的死活。如今孩子也没了,她身子又破败,娘家婆家都没有她的容身之处,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就死在这穷山恶水里也好,尸体被勐兽啃掉,她哪里都不想去了,一个人死就挺好。只是对不起娘亲,知道她被达利挟持了,娘不知道多担心,却没有法子来救她,父皇早对她们母女没了情分,根本不在乎她们母女的死活,如果这次被挟持的是萧宝络,他早派了人去交涉,先把女儿救回来再说。 达利没有理会大公主的话,她是皇室的弃子,他何尝不是呢?梁帝明知道大公主被他带走了,还是对瓦剌开战,而且疯狂屠戮,根本不在乎他们动怒会拿大公主开刀。他的父汗明知道他在大梁为质,还是和大梁交恶,和鞑靼勾结,也放弃了他这个曾经让父汗骄傲的儿子。 他和大公主,倒也算一对亡命鸳鸯了,走一步看一步吧,就算死他们也要死在一起,如果他活着回了瓦剌,那些本该属于他的东西,他全部都要夺回来,那些伤害了他的人,一个都别想逃过。 达利一行人在路上走了大半年才进入瓦剌境内,回到自己的国土,入眼是战乱过后的满目疮痍,宣平二十四年冬日一役,瓦剌大败,大梁三皇子战死,梁帝大怒,派军队大火燎原,北风助火势,草原上的大火烧了好几日,虽则瓦剌族民都躲过了火灾,但被大火灼烧过的土地,很多年内都难以恢復到以前水草丰美的模样,瓦剌以牧畜为生,烧了他们的草原,等于破坏了大梁农民的耕地,实在是断人生路的行径。 若是以前瓦剌小打小闹,梁帝也就昭示大国风范,稍稍小惩大诫一番,将瓦剌赶出梁境也就是了,但这回锐王战死,大公主被俘,梁帝痛失一子一女,平时说的好听,爱民如子,那毕竟不是他的孩子,死多少他都无甚伤感,如今落到他的亲生子女头上,他才知道百姓受战乱之苦苦在哪里。 白髮人送黑髮人,锐王死讯传来,梁帝惊痛怒极,虽则瓦剌已经溃不成军损失惨重,梁帝还是如发狂的勐兽般举国之力入侵瓦剌,誓要将瓦剌灭族,以慰爱子在天之灵。
第407章 变天 六月,京城的天阴晴不定,时常上午还艷阳高照,下午便大雨倾盆。夏日的雨来的快去的也快,一场暴雨过后,御花园宫道两旁的合欢花被雨打落在宫道上铺成一层红泥,梓桃坐在贵妃辇车里,支起车帘嗅大雨过后的草木清气。 大雨打散了地上的热气,也消了些人心中的浊气,只是进入死气沉沉的干元殿,浓重的压抑感又压得人喘不过气。 皇帝已经病了小半年了,二月间闻得锐王死讯,皇帝大怒下旨驱兵瓦剌,却只是强撑着一口气为爱子讨回公道,圣旨刚发出去,皇帝便吐血昏迷,醒来后休养了几日又去上朝,后来不知因何事宣了荣王进宫,父子俩爆发了激烈的争吵,皇帝再度吐血昏迷,醒来后已是半身不遂,太医说有中风之兆,好好休养或能好起来。 有小道消息说,荣王害死了锐王,气瘫了父皇。 皇帝中风后,荣王以铁血手段镇压了前朝的风声,以元后嫡长子的身份把持朝政,他还不是太子,或许他以太子之身监国更加名正言顺,但他那人素来我行我素,不太在乎名声的,太子的身份只能给他镀金,没有本事,别说有储君之位加持,便是有皇位加持,他都坐不稳。 锐王一死,皇子中再没人能和他抗衡,平王早年失势,一直没爬起来,安王资质平庸,外家宁侯府这几年也不得圣心,皇帝中风后荣王便将皇后架空,让宝贵妃打理后宫事宜,安王从来都是皇后的傀儡,没了皇后他还能翻起什么浪。谨王入朝才几年,输了几个兄长太多,从来就没赶上步伐,余下的皇子还未长成,都不足为惧。 梓桃稀里煳涂地接了宫权,她从来是不管事的,突然间皇帝中风了,皇后要去皇觉寺为皇帝祈福,把宫权交给宝贵妃接管,她甚至都没有见到皇后,皇后凤印是荣王身边的良辰送来的。 她再怎么煳涂,也知道京城变天了,虽然她一直都希望荣王能登大宝,可不是以这样的血腥方式,荣王会甘心一直做个摄政王爷吗?皇帝中风了,他还会让皇帝活多久,他难道真的要…… 她不敢多想,更不敢多说,只是给皇帝侍疾时多加用心,恨不得就宿在干元殿好了,可是荣王把星蕊派到了她身边,美其名曰帮她打理宫务,实则她在干元殿多呆一会儿,星蕊就会提醒她,「娘娘该回去了,宫务还没理完呢。」 她曾经提出让丽贵妃与她一同打理宫务,这样她可以做甩手掌柜,让丽贵妃做事,她只守着皇帝便行,可荣王不答应,他明确告诉她:「前朝我自己顾得上,后宫我能信的人只有你,你要帮我守好这块地方,可别我在前头厮杀,后院起火了。」 这话不太恰当,他的后院是王府后院,后宫怎么就成他的后院了,他这是已经做好了入住干元殿的准备?这一下子,梓桃忽然觉得面前这个她看着长大的孩子很陌生,她从来都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她以为他再怎么任性,对亲近之人还是非常柔软的,比如他的母后,他的父皇和祖母,以及那个叫靖北的孩子,还有她和宝儿。 可他对皇帝做的事情,哪里是一个孝顺儿子该做的?杀锐王可以理解,争皇位哪能不流血,可皇帝一直那么疼他,付出了最多的心血和精力去栽培他,他怎能如此。 大概皇帝也没想到,他寄予厚望的儿子会捅他一刀。 梓桃去干元殿的时候,林贵人在侍疾,但她只是搬了小杌子坐在皇帝床前,宫人端了碗粥在餵皇帝喝,皇帝如今口歪眼斜,说不出话来,吃东西也不会动嘴,只能吃些流食,用汤匙送进嘴里,还有些会流出嘴外。 林贵人是前几年才进宫的妃嫔,年纪轻爱俏,当然不想伺候老头子,让她来给皇帝侍疾,她诸多嫌弃,都让宫人动手,她坐着当摆设就成,反正汪福禄他们那些宫人也不敢说她什么。 曾经那个风流倜傥英明神武的君王,如今躺在床上垂死挣扎,每每梓桃看到他这副模样,便忍不住泪意,他比她大十三岁,她刚进宫的时候就想过,他会比她先死,留下她守寡,可她没想到,这一天来的这样快,宝儿还没定亲,宜儿还没长大,他怎么捨得她们。 干元殿的宫人还是那些宫人,汪福禄战战兢兢的守着,见梓桃进来带着小宫人们给她请安,但梓桃不知道他们中哪些人还能信。 林贵人见梓桃进来,也迅速站了起来给梓桃请安,她有些怕梓桃,又有些想讨好她,荣王登基已成定局,届时宝贵妃就算不是太后,也是她们这届妃嫔们里最尊贵的女人。她没有子女,皇上驾崩后可能要去水月庵出家为皇上祈福,便是留在了宫里,也只能移居北宫,和现在宫里的这些女人一起挤一座小宫殿。她不想过这样的生活,这时候当然要抱紧贵妃的大腿,以后才能有好日子过。 梓桃没看出她的殷勤,倒是对于她侍疾偷懒很有些不满,让她来侍疾,她就呆坐着,什么事情都让宫人动手,要她做什么? 「你下去吧,这儿交给我。」 果然谁都靠不住,以前皇帝身子健朗时,人人都想献殷勤讨好他,如今他病了大势已去,她们都不屑多看他一眼,一门心思想着讨好新帝为自己谋个出路。 林贵人不知道自己哪里惹怒了贵妃,也不敢多言,小心翼翼地退下了。梓桃接过了宫人手里的粥碗,触手有些温凉,让人换了碗新的来,要熬烂些。 新熬好的碧粳粥端上来,梓桃先自己喝了一口尝尝味道,才送进了皇帝嘴里,她餵的很慢,怕皇帝呛着了,有些粥汤流出嘴外的,她也迅速就用帕子擦了。帕子是沾了凉水的,擦着也舒服,且不会留下黏迹,绝不让皇帝难受。 荣王不经禀报进了干元殿,站在门口看了梓桃好一会儿,这个时候怕也只有她是真心为父皇侍疾,其他人哪个不在谋划后路,可笑父皇以前偏宠那些莺莺燕燕让她伤心,如今躺在床上,那些女人哪个还想搭理他。
第408章 对垒 如果以后他成了这样,他后院的那些女人,哪个会如梓桃待父皇这般待他呢? 荣王自嘲一笑,他没有父皇的好福气。 荣王站在门口看了好一会儿,宫人们看到了他,想给他请安,被他以手势制止,他想看看她和父皇相处的模样,是不是还如他幼年时所见的那般亲昵甜蜜。 皇帝躺在床上口不能言足不能行,胃口倒是不错,一碗粥都喝光了,梓桃将粥碗放在一边,低头轻声问皇帝,「还饿吗?还要不要吃别的?」 皇帝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梓桃就这么看着皇帝,自言自语地点头,「好,那就不吃了,要不要坐起来我给你揉揉腰,老躺着身子都躺僵了。」 皇帝还是什么都没说,梓桃又明白了,让宫人一起帮忙,将皇帝扶起来,给他腰后放了一个迎枕靠着,一边伸手探到他腰上,给他按摩放松肌肉。 荣王终于忍不住开口:「父皇什么都没说,你怎么知道他的意思?」 他突然出声,梓桃吓了一跳,回头看到是他,瞳孔不受控制地缩了一下,身子却不自觉地挡到了皇帝身前。 她这一连串的小情绪小动作,明明害怕他却还是要为父皇挺身而出的模样,实在扎他的眼,这般情深似海么? 梓桃调整了情绪,将目光落到他衣领处,避免和他的目光相触,「我和你父皇相伴十几载,我自然知道他的意思。」 旁的事情是圣心难测,可吃饭睡觉这些小事,他们在一起做过千八百遍,她哪里会不明白,皇帝动动眼皮子,她就知道他要什么。 荣王目光迷离,「是嘛!你这么了解父皇,那你可知道父皇有没有什么话想对我说?」 梓桃强忍心里波动,「你想听什么?」 「比如,有没有说要立我为太子?让我……」 「我不知道!」 梓桃快语打断他,荣王实在大逆不道,皇帝还没死呢,他就敢当着皇帝的面在干元殿说这些话,他到底想做什么! 荣王勾唇浅笑,没再说这话,转而提起另一桩事,「宝儿已经十五了,她的亲事也该定下来了,我知道你和父皇包括宝儿自己都属意林家那小子,那小子也算咱们看着长大的,勉强配得宝儿吧,正好你如今打理宫务,便将宝儿的亲事也准备起来,亲娘做主,总好过让皇后过手,给宝儿缺斤少两的。」 给她找点事情做,省得她一天到晚往干元殿跑。 梓桃不答应,「如今正值多事之秋,我哪里有精力操办宝儿的亲事?锐王刚没了不到一年,陛下又病着,宝儿向来孝顺,她这个时候也不会有心思谈婚论嫁。」 锐王是为国捐躯,又是宝儿的兄长,皇帝下旨追封他为超品勇毅亲王,下令全国守孝一年,于公于私宝儿都不能在这个时候谈论她的亲事。 荣王到底在想什么! 荣王不太在乎这些框框架架,道:「又不是让她现在就成亲,先准备起来嘛,明年出了国孝就让举办婚礼,父皇最疼宝儿,说不得看到宝儿穿上嫁衣,心情一好身上也跟着好起来了呢。」 「你!」 梓桃瞪向荣王,如今都什么时候了,他还在嬉皮笑脸,皇帝的死活,宝儿的婚事,到他嘴里全是无关紧要的事情,他一心就想着他的大位! 「我不得空,要办你来办。」 对付这种死皮赖脸的人,她必须要比他更皮厚,才不至于太被动。 荣王嗤了一声,做母亲的都不急女儿的亲事,他做哥哥的急什么。 「宫务理完了吗?怎么又跑到这儿来了,干元殿不缺人。」 梓桃道:「我不放心,我要亲自守着他。前朝忙完了吗?怎么又跑到这儿来了,干元殿不缺人。」 梓桃孩子气的话里暗藏机锋,她不放心,不放心谁呢? 荣王目光晦暗,与梓桃正面对上,梓桃险些招架不住,但想到皇帝躺在床上动弹不得,她一定要扛住了,以前总是皇帝保护她,如今,让她保护皇帝一次吧。 荣王先移开了目光,为梓桃蚍蜉撼树的行为在内心讥笑,她果然是被宠坏了,她以为她凭什么站在干元殿和他叫嚣?和他作对的,比如皇后,比如锐王,可有一个得了好下场么?把他对她的纵容当成她奋起反抗的资本,她还是看不清现实,还以为自己的靠山是躺在龙床上的那人吗? 荣王笑着笑着忽然就怒了,他还从来没有过这么吃亏的时候,把真心送给别人,结果别人放在地上踩,踩扁了还扔过来砸他脸上,警告他不许越雷池半步,否则如何如何。 「送娘娘回宫。」 荣王二话不说下了这个命令,梓桃开始没反应过来他是对谁下的命令,但随后星蕊就过来搀她的手臂,「娘娘回宫吧,宫务还没理完呢。」 梓桃不想走,紫藤也上来挽住了她,「娘娘走吧。」 紫藤是早年皇帝送给梓桃的护身符,这些年梓桃一直很信任她,如今紫藤也劝她,她摸不准是个什么意思,只得半推半就地跟着她们走了,边走还边回头看龙床上的皇帝,皇帝也在看她,两人目光相触,尽是伤情。 回宫的路上,梓桃坐在辇车里一言不发,憋屈的很,回了灼华宫就把星蕊赶出去了,只留了红菱和紫藤在屋里关起门来说话。锦簇机灵地拉了星蕊坐在廊下吃瓜果,说天气燥热娘娘上火,姐姐勿怪,星蕊笑着摇头道不敢。 梓桃卧室里只留了红菱和紫藤在,梓桃问紫藤:「为什么要拉我走?你们是我的宫人,可不是荣王的!」 紫藤道:「正因为我们是娘娘的宫人,才要做为娘娘好的事,宫中如今是荣王的天下,您如何能得罪他?趁荣王还对您有几分情分,先为您自己和三公主八殿下多捞些好处是正经,荣王提议给三公主议亲,您实在不该拒绝,趁他如今还疼爱三公主,尽量给公主多求些恩典,以后可不好说了。」 紫藤没说明白,但梓桃听明白了,荣王连教养他长大的父皇都能下手,更何况她这个庶母和宝儿这个异母妹妹,做了皇帝之后他只会愈发冷酷无情,将他们以前的那点儿情分耗尽了,也就是他们的苦日子来了。
第409章 人心 晚上宝儿姐弟俩来灼华宫吃饭,梓桃问他们去看过皇帝没有,宝儿道是去过了,刚从干元殿回来,服侍父皇用过晚膳她才走的。 这半年来宝儿也沉静了不少,国家战火刚熄,顶樑柱父皇倒下了,她终于意识到自己放纵不羁的少年生活要过去了。正月初一她的及笄礼,本来准备了许久,结果腊月里北疆擂起了战鼓,宫里怎么还好大摆筵席。尤其大公主被俘,宝儿作为她的妹妹,便是没有姐妹情,也不好在姐姐生死未卜的时候大肆宴乐。 彼时她还很有些委屈,大公主是死是活与她有什么相干,人走了还不安生,愣是让皇帝补偿了她许多好东西她才有了笑影儿。 真正让她懂事的是皇帝被太医宣告中风的那晚,宫里长大的孩子,总有些常人不及的政治敏感度,她很快就想到了皇位更迭的流血事件,她从没想过,呵护她长大的父皇猝不及防地倒下后,她该以何种姿态继续生活。大家都说,二哥是下任皇帝,皇位更迭影响不到她,她实在是最幸福的人了。 可她知道不是这样,异母哥哥做皇帝怎么比得上亲生父亲做皇帝,而且,如果传言是真的,父皇中风是二哥所为,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二哥,二哥能对一向疼爱他的父皇下手,对她又有几分温情呢? 所以一向霸道护短的她没有去二哥跟前叫嚣,她如很多心明眼亮的人一般保持了沉默,她也怕死,父皇如果能说话,不知道会不会骂她没良心,竟然不敢去二哥面前为他讨回公道。 「嗯,今天你二哥说让我把你和迅哥儿的亲事定下,你准备准备,我过两日把林四夫人宣进来细谈。」 经过紫藤的开导后,梓桃也想通了许多,如果皇帝驾崩荣王登基是大势所趋,她必须在这之前安顿好两个孩子。宜儿不用担心,他不会说话无缘大宝,同时又有卓绝的造物天赋,无论谁上位都会把他供起来。宝儿是个姑娘,最好的后路就是找个好人家嫁了,林迅对宝儿一片真心,本身也有几分才能,就是如今稚嫩了些,不过梓桃相信他会保护好妻儿的。 宝儿沉默半晌,哽咽道:「父皇还没好起来,我想……」 她希望父皇看着她出嫁,她希望她的赐婚圣旨是由父皇亲手加盖玺印,而不是如今这般,由娘亲和哥哥匆匆把她嫁了。 梓桃喉间梗堵,她也想,可她没有办法,她这辈子都懒怠,皇帝宠她的时候靠皇帝,皇帝靠不住了有荣王,到如今这两座靠山都倒了,她实在孤立无援,能护好两个孩子已经是她的极限了,前朝的事情,她够不着。 宜儿从头到尾一言不发,但是宝儿和梓桃红眼的时候,他站了起来,两只手分别搭在了母亲和姐姐的肩膀上,他再怎么沉迷器械,也知道朝中变天了,变天殃及不到他,但他会保护好母亲和姐姐,至于躺在龙床上的那人,两代帝王的战争,他无力插手。 正是因为所有人都这副态度,梓桃才愈发揪心,除了皇后一系的大臣还想垂死挣扎,没有人再在乎皇帝的死活,天家父子的争斗,无论最后鹿死谁手,他们只管效忠龙座上的那人,至于坐在龙座上的是谁,他们不想管也管不了。 太医本来只说皇帝有中风之兆,可皇帝躺了这么久,预兆变成了现实,梓桃不无阴暗地想,是不是有人对皇帝做了手脚,他才四十六岁,身子一向健壮,怎么就中风了呢? 锐王已死,且因为他早年失手致王妃流产,皇帝不许他先生庶子,王妃坏了身子,这么多年都未有子嗣,如今锐王府已后继无人,宗室给王妃过继了一个两岁的孩子,皇帝还没来得及给他封号爵位便倒下了,如今众人只叫小世子。 只剩这么个奶娃娃,锐王一系的大臣实在难以把身家性命压在他身上,树倒猢狲散,荣王趁势收拢锐王的余部,又肥了一把自己的根系。皇后一系的大臣从皇后进了皇觉寺就缩起了脑袋,朝中忠正的保皇党也沉默起来,就连宗正淳王都默许了荣王监国,还有谁能说什么,还有谁敢说什么? 梓桃每天都在担惊受怕,就怕自己哪日忽然听到丧钟响起,她不怕新帝登基后的清苦生活,她就怕听到那人的死讯,很怕。 太医每日都会给皇帝诊脉,还是老样子,只说让皇帝安心休养,梓桃每日都会去看皇帝,陪他说说话,偶尔会出现些幻听,皇帝好像回应她了。 今年的夏天依旧很热,荣王提出送皇帝去承德养病,所有人都同意了,唯独梓桃不同意,将皇帝送走,他就好在京城称王了是不是?他已经毫不掩饰他的狼子野心了吗?接下来他还要如何?是不是打算让皇帝就病死在承德,他直接登基? 梓桃的叫嚣没有一点儿用处,荣王心意已决,所有人都听他的,他安排了很多人随驾,基本清空了整座后宫,除了梓桃。 梓桃简直要崩溃了,「你到底想做什么!你把他送走,怎么可以不让我跟着!我必须陪在他身边,你不让我去,我就算爬也要爬去承德!」 她有种不详的预感,如果这次她不跟着去,她可能再也见不到皇帝了。荣王不同意,她就绝食,不吃不喝把自己折腾病了,正好顺理成章跟着皇帝去承德养病。 荣王不是会轻易妥协的人,梓桃要饿就给她饿着好了,他不仅让梓桃饿着,还断了三公主和八皇子的粮,你不是要绝食吗?带着你的孩子一起绝食好了,宜儿正是长个的时候,半大小子吃穷老子,一顿不吃他就饿得慌,梓桃心疼孩子,哪里还能坚持,当天晚上就领着孩子们一起吃饭了。 皇帝一走,整座皇宫都清净下来,荣王堂而皇之的留宿宫中,住在他原来的住所青云殿,若不是顾忌些名声,他怕巴不得住进干元殿。 梓桃忧心皇帝,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几日不见人就瘦了一圈,荣王忙于政务,难得有空便会来看看她,只是两人见面横眉冷对,再无从前温情。
第410章 归来 八月份有个中秋节,往年宫里会办宫宴,但如今皇宫都空了,且在国孝期间,谁还有心思办宴席,倒是中秋之后的先皇后忌辰,今年因为荣王入住宫中,很是大办了一场。 如今后宫还是梓桃主事,梓桃提出让众妃嫔回来祭拜先皇后,荣王答应了,梓桃又道妃嫔们都回来了,陛下没人照顾,也该把陛下接回来。如今天气转凉,避暑也该避完了,大家都回来了,留陛下一人在承德冷冷清清的,他于心何忍。 说来说去,她从来就没熄过这个想头,皇帝走了,她的心也跟着去承德了。 为了阻挠皇帝回宫,荣王连先皇后的祭祀礼都不顾了,让众妃留在承德侍疾,不必回来参加祭祀礼,只让宫中宫人和命妇宗亲来上香便是。 梓桃气苦,恨不得撂挑子走人,却不敢在先皇后的事情上得罪荣王,还是得将事情料理妥当,接待宗亲命妇们上香磕头。 一天的接待下来,梓桃累的直不起腰,将命妇们送出宫,早早的就睡下了,夜里外头有些动静,梓桃翻了个身继续睡,到第二日醒来,紫藤告诉她,皇帝回来了。 「回来了?荣王良心发现接他回来了吗?快些给我收拾,我去看看他。」 梓桃说罢就掀了被子要起床,紫藤按住她,「不是荣王接回来的,陛下身子好了,他自己回来了。」 「什么?他回来了?那荣王呢?」 天无二日国无二君,皇帝回来了,那荣王势必兇险,他们再难维持父慈子孝的面目,不父子相残就不错了。他们两人都是梓桃真心爱护的,以前皇帝弱势,梓桃当然想护持他,如今荣王陷于颓势,她又不忍,荣王虽然桀骜不驯,可他并未下杀手,皇帝会原谅他吗?毕竟是他疼到大的孩子啊。 梓桃慈母心发作,前几日还在为皇帝担惊受怕,如今又操心起荣王,紫藤安慰她,「陛下自有主张,昨夜陛下来看过您,交代奴婢们不许吵醒您,奴婢们激动了一整晚,好不容易等到您醒了,才迫不及待告诉您。」 对于灼华宫的其他人来说,荣王登基也不会薄待梓桃,那么梓桃做皇帝的母亲比做皇帝的女人要幸福,她们是更倾向于拥立荣王的。但对于紫藤来说,皇帝是他的旧主,曾经英姿勃发的帝王被儿子夺权软禁,实在是她不愿看到的。 皇帝生病期间,只有梓桃对他不离不弃,如今皇帝病好了,他自然知道感恩,只会加倍对梓桃好,这也是她作为奴婢乐意看到的。 皇帝刚回宫,许多事情都要收拢,法不责众,他瘫痪期间,始终拱卫在他身前的只有梓桃,他定然不会亏待,那些保持中立不反抗不作为的,他不奖不惩,那些他一倒下就赶着抱新君大腿的,墙头草不能留。 荣王作为此次事件的始作俑者,谋杀皇弟气瘫父皇把持朝政,实在是狼子野心大逆不道,只是江山后继无人,皇帝经此一役元气大伤,如今是迴光返照之兆,也撑不到他另立继承人,最终也只得剥夺了荣王的各项职务,将他软禁在府中,众人期待的父子相残并没有上演。 这也给朝臣释放了一个信息,皇帝是真的不行了,就算他如今强撑着回了京收拢大权,也是强弩之末,式微到已经没有精力再扶持一个继承人起来替代荣王,荣王再怎么大逆不道,他确实有一身好本事,不一定是个仁君,但一定是个英主,在江山大义面前,荣王身上的小瑕疵都可以先放一放,作为一个日薄西山的君王,他最大的职责便是为国家寻找下一个杀伐果断的君主。 荣王是目前为止最合适的人选。 将朝事都收拢起来,皇帝才有精力陪梓桃母子几个吃顿饭,梓桃有太多话想同他说,但看到他衰弱憔悴的面容,再多话都咽下了。宝儿一直红着眼睛,忍了半天还是没忍住,扑进了皇帝怀里,只是父皇的怀抱不再如幼时般宽阔伟岸,她也不敢再横冲直撞,只轻轻拥住了父皇,挨着他的肩膀啜泣。 皇帝轻抚女儿的肩背,这段日子实在委屈了他们娘几个,好在荣王对他们有情分,再怎么荒唐始终保持着底线,相比起皇后德妃等人受到的苦楚,梓桃实在幸福太多。 「宝儿别哭,父皇回来了,你什么都不用担心,父皇会为你们安排好一切的。」 他这近乎安排后事的语气,再度让梓桃泪水决堤,真的到了尽头吗?她还没和他过够啊。 一家人煽情过后,梓桃平息了心情收了眼泪,问皇帝事情始末,他是怎么昏厥的?真是荣王气的吗?又是怎么回来的? 先皇后忌辰那晚发生了什么? 关于皇帝昏厥的原因,他只说是知道了荣王派人暗杀锐王,还不知悔改顶撞于他,他怒极攻心,一下没挺住就昏厥了。 「我其实并没有那般严重,刚中风的那段日子是动弹不得,吃了一个多月的药就好了些,后来怕他起疑心,也是存了试探众人的心思,一直装病没起来,结果人心是经不得试探的。」 侍奉多年的贴身僕从,照看他身子多年的御医,一直忠正严苛的王叔,从小玩到大的堂弟,更甚者是他精心培养长大的儿子,没一个靠得住的,倒是面前这个胆小懦弱的女人,一直护在他身前,为他操碎了心。 「那你的身子现在是不是好多了?」 梓桃充满希冀的眼神,皇帝不忍打破,违心告诉她好多了,其实他自己的身子自己最清楚,那由身至心的衰弱感,不是他壮年时候会有的。 「那荣王……你打算怎么处置他?」 「先关一段日子吧,他太放肆了。」 皇帝这么说,梓桃稍稍放心,应该是不会严惩荣王的。看皇帝的态度,他中风是自己的身体问题,荣王应该没做手脚,要不然他拼着江山后继无人,也不能放过这个弒父杀弟的逆子。且听紫藤说,那晚皇帝是和平回宫,没有和荣王刀剑相见,荣王把持朝政,没道理皇帝进了城他会不知道,大概知道了,又不想阻挠,或是不敢阻挠,默许了皇帝回宫。所以皇帝接回了朝政,也没有重惩他,只是将他软禁起来。 他们之间,始终还是保持了寻常父子间的底线吧。
第411章 整顿 皇帝回归朝廷之后,大肆整顿了一番朝务,那些没有风骨的墙头草首当其冲,儿子动不得,那些小喽啰还动不得么?正好今年春闱提拔了一批进士,换掉那些不顺眼的老傢伙。 梓桃不禁庆幸,还好禛哥儿带着母亲外放去了江州,没留在京城,也躲过了这一阵纷乱。只是欣荣长公主府此次却遭了些难,卫霖原在五城兵马司混了个小参将,这次也投入了荣王麾下,皇帝对这个异母妹妹没多少感情,卫霖也遭到了清算,倒没有打入大狱,只是撸了他的职位,让他赋闲在家。 卫霖几年前成了家,如今膝下已有一儿一女,一家子还跟着欣荣长公主住在公主府,但公主府不是他的,忠勇伯府的爵位也不是他的,他身上流着皇室血脉,是皇帝的外甥,看着是个金字招牌,实在与否全看龙座上坐着的人。他招了皇帝的眼,前途堪忧。 欣荣长公主不敢去向皇帝求情,求到了梓桃跟前,她知道无论皇帝还是荣王,都对梓桃青眼有加,只是她觉得子女的前途不该压在她和梓桃的私交上,所以默许了儿子投入荣王麾下,卫家也为卫霖能上荣王的船而庆幸,当时在所有人看来,荣王登基是必然之事,可皇帝宝刀未老,荣王还是太嫩,皇帝已经失去了一子一女,不捨得对疼到大的儿子下手,只能拿旁人出气了。 梓桃也是看着卫霖长大的,当然希望他好,如今皇帝只是撸了他的职务,已经是看在亲戚情分上了,若不然哪里只是赋闲在家这么简单。 「后宫不得干政,前头的事情我也不懂,霖哥儿既失了职务,便在家好好休养一阵子吧,多陪陪妻儿,不趁着孩子还小的时候多加亲近,以后孩子大了哪里还有机会。」 梓桃是小女人,相比起旁人督促丈夫建功立业积极进取,她更希望丈夫抽空陪她和孩子,或许旁人会说她站着说话不腰疼,你的丈夫是皇帝,还要怎么进取?你当然可以只惦记着风花雪月。对于大部分人来说,家族发展才是重中之重,当家族存亡成了问题,谁还有心思憧憬温情呢。 梓桃拒绝的明白,欣荣长公主也不好强求,想着等风头过了,她再找梓桃说一说,总不能让儿子一直呆在家里。 公事女人家不好谈论,还是聊些家长里短的好,「宝儿和迅哥儿的亲事什么时候定下来?皇兄昏迷的时候荣王就提起过这茬,如今皇兄亲自操办,只有更风光的份儿。」 提到女儿的亲事,梓桃也是打心底里冒喜气儿,「我同林四夫人说过,内务府也悄悄的在置办了,应该等出了孝期陛下就会下旨了。雪儿的亲事你有思量吗?」 卫雪比宝儿小半岁,前阵子也及笄了,她的亲事也该操办起来,长公主就一双儿女,儿子成了家,如今又操心他立业,女儿还未定亲,当然要擦亮了眼来相看。 「这大半年都不太平,哪里有心思想这些,等出了孝期再看吧。」 她心里是有些打算的,只是如今正值多事之秋,还是得先放放,人家说不定也避着她家呢。 将朝务大致清理了,皇帝又将心思放到了家事上,先将皇后从皇觉寺接了回来,只是皇后回宫后就称病,也不管事,也不见人,皇帝便还是让梓桃打理宫务。梓桃不算能干,但有宫人帮扶着,一切按规矩来,又有皇帝罩着没人敢使绊子,管起来还是非常顺心的。 勇毅亲王府的小世子,皇帝早前就惦记着要给他加恩,只是还没来得及下旨他便倒下了,如今好起来,该赏的赏该罚的罚,该补偿的也得补偿,给了个福郡王的爵,锐王府挂上了福郡王府的牌匾,勇毅王妃也成了太妃。 众人都说,如果这个孩子是勇毅亲王亲子,皇帝可能会给个亲王爵,毕竟勇毅亲王战功赫赫,虽然大意轻敌送了自己的性命,可于国于家,他的功勋不可磨灭,只是对不住他自己,对不住家人。 宫里李德妃失去独子,丽贵妃本来诚惶诚恐,怕皇帝会撸了她的贵妃之位给李德妃,结果并没有,不知道是李德妃失了儿子之后歇斯底里惹了皇帝厌烦,还是李家在这次变故中做了什么动作,总之皇帝没有给李德妃什么补偿。 原也不需要什么补偿,李德妃没了儿子,他也没了,还赔了一个女儿,他补偿这个补偿那个,谁来补偿他呢? 皇帝大刀阔斧的整顿朝廷后宫,一直到年前才渐渐平息下来,这一年不太平,出了这许多的事,新年的喜气都被沖淡了,又还在国孝期间,宫里皇后病还没好,梓桃是能省事则省事的,和皇帝商量过后,除夕夜也不办宫宴了,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顿团圆饭便是。 这个一家人,梓桃说的是她和皇帝和宝儿宜儿,而皇帝眼里的一家人,还有他的其他孩子。大病一遭后,他更加珍惜享天伦的日子,尤其底下还有几个皇子未长成,他实在不放心他身后荣王会善待他们。 宜儿还好,他无论如何都不会被清算的,七皇子和九皇子却难说,尤其梅妃当年盛宠,招了许多人的眼,梓桃都和她有些不睦,九皇子又是幼子得他疼惜,荣王嘴上不说,心里对这个幼弟可没多少好感,只是九皇子实在太小,梅妃娘家又没人,他想给儿子安排后路都难。 他已经失去了很多孩子,剩下的这几个他都想保全,目前还没有想到什么好法子,只能趁着他还健在,对孩子们好一些。 皇后还在养病,今年的团圆饭摆在灼华宫,除荣王外,其他皇子公主都拖家带口齐聚一堂,好在灼华宫地方大,也坐得下他们。 饭后已经出宫开府的皇子公主们回自己家去守岁,年纪尚幼的皇子皇女们则留在灼华宫守岁,皇帝膝下如今还住在宫里的子嗣就四个,三公主和八皇子是梓桃亲生,灼华宫就是他们的家,七皇子幼年时常来灼华宫,大了就生分了,坐在这儿半晚上浑身不自在。 九皇子还好些,他早几年也是灼华宫的常客,去皇子所后时常贵妃给八皇子东西,也有他一份,他和贵妃一直都挺和睦。晚上皇帝也一直同他说话,父子两很是密切,只是遗憾母妃不在,每年守岁他都是陪着母妃的,今年要母妃独守,依母妃多愁善感的性子,又要垂泪了。 皇帝是叫了梅妃留下来的,只是七皇子没有母妃,灼华宫的女主人是宝贵妃,怎么看他们一家其乐融融,她留下来不伦不类。她最是敏感多思,哪里愿意留下来坐冷板凳,拗着性子回了听雪阁,看着冷冷清清的屋子,想着灼华宫欢聚一堂,又忍不住落泪,为什么那份热闹不属于她呢!
第412章 无力 正月里就出了勇毅亲王的孝期,他是正月战死的,只是消息传回京城已经是二月,再将遗体运回来举办隆重的葬礼,就是三月份了,彼时皇帝已经中风躺在床上,他的葬礼是荣王交代礼部办的,荣王倒不至于为难一个死人,给了他无限哀荣。 关于国孝的说法,如果按勇毅亲王的死期来算,正月里就能出孝期,如果按他举办葬礼的时辰来全,三月份才出孝期,众人以为依皇帝对这个儿子的看重,应该会定在三月份出国孝才是,谁知他正月里就宣布除服,不久后就颁了圣旨去林家,让林迅尚主。 众人这才瞭然,原来是惦记着三公主的亲事,确实,三公主正月里都满十六了,皇帝又颤颤巍巍的,心头事能了一桩是一桩,儿子已经死了,人死如灯灭,还健在的女儿可不能委屈了。 赐婚圣旨一下,礼部和林家都紧锣密鼓地张罗起来,婚期定在次年三月,这日子是很紧了,不过宝儿是公主,嫁妆从出生时就开始攒,婚礼流程有礼部和内务府都围着她一个人转,她是什么都不操心的,倒是林家有些吃力,好在梓桃去年就同林家通过气,林家也是早有准备的,一切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宝儿的公主府是早就选定了的,将她已逝的姑祖母荣庆大长公主的府邸重新修葺,改建为瑶华公主府。 公主及笄时皇帝会授予她们封号爵位,这辈的宗室女封号从瑶字,卫雪的封号叫瑶光,大公主叫瑶琴,二公主叫瑶溪,三公主叫瑶华。皇帝就是这么点小心思,最好的东西永远都想留给小女儿,名字封号都是如此。礼郡王早年想为长女讨要瑶华这个封号,被皇帝拒了,这是他早就给宝儿看中的,别人休想染指。 福郡王太妃听说三公主的府邸用的是她外祖母的府邸,恨得咬牙切齿,荣王害死了他的夫君让她守寡,连一年的国孝都要因为那个死丫头提前除服,如今那个死丫头又要占用她外祖母的府邸,他们这一家子欠她太多。 在太妃乃至许多人看来,荣王和宝贵妃母子是一伙的,她的悲剧都是因为这母子几个,可恨她如今膝下只一个嗣子,这辈子与大位无缘,别让她找到机会,否则定要将他们咬下一块肉来。 三公主的亲事定下后,皇帝又给七皇子也定了桩亲事,对方是翰林院学士的孙女,清贵名媛,家里专心做学问不参与派系之争,很适合与皇室联姻。 七皇子年已十四,婚期定在后年,比起他几个哥哥,他算是早婚,皇帝怕自己熬不到子女成家立业,趁着自己现在还有精力,能安排一个是一个。至于他最放不下的九皇子,实在年纪尚幼,便是现在安排好,等他长大还要几年,变故太多,只能拜託梓桃在他身后多加照看一些。 他这安排身后事的口气,总让梓桃忍不住泪目,「又不是我生的,我才不管,你自己熬着,等他长大了,你亲自给他相个媳妇儿,在庶母和异母哥哥手下讨生活,他受不完的委屈!」 皇帝交握着梓桃的手边笑边轻拍梓桃的手背,笑容里透着疲态,「我也想熬到那时候,我巴不得比你们所有人都后走,让你们在我的庇护之下安乐幸福过完一辈子,可我没这么长命。我走后,你们什么事都要靠自己,答应我,如果你有能力施以援手,不要吝啬出力,好么?」 梓桃很想问他,为什么会觉得她有能力施以援手呢?荣王对她是有些情分,可去年皇帝中风时,她什么都做不了,甚至她以绝食相逼,荣王更狠,拿她的孩子来威胁她。如果以后九皇子和宜儿同时出事,她当然是要救自己的亲生儿子的。 这些话题太过沉重,梓桃也不想多说,只点头表示应承安他的心,该怎么做她心里自有一桿秤。 二月末乍暖还寒时候,皇帝又病了,出了几日太阳,身上有些燥意,皇帝换上了轻薄春衫,晚上寒气却重,凉在身上夜里便开始腹泻,起了几次夜,太医给开了祛寒的汤药,一宿没睡好,翌日他还惦记着早朝,挣扎着要起身。 梓桃晚上听说皇帝不好便赶去干元殿照顾,宿在寝殿的小榻上守了他整晚,也一宿没睡好,大清早又被他吵醒,没好气的把他按回床上,「上什么朝?去年你躺了大半年没上朝这天也没塌,一天不上朝怎么了?赶紧躺下,一晚上没睡,还不好好歇着!」 都说老小孩老小孩,皇帝不算老,只是如今已呈现老态,又在病中更有些孩子气,似是被母亲教训了的顽童,悻悻的爬回了被窝里,享受梓桃帮他掖好被角。 皇帝身体不适不能上朝,朝臣的心又揪了起来,林首辅领着大臣们来请安,皇帝召见了几个重臣,表示自己如今不能劳累,奏摺都拿回去,小事他们自己做主,大事拿不定主意再来请示他。 话虽如此,但帝王生性多疑,奏摺他不过一眼交给别人总是不放心,自己强撑着去处理身子又撑不住,突然有些怀念以前荣王协助他的时候,荣王虽然性情有些左,但能力着实不逊。 思来想去,荣王也关了半年了,该拉出来放放风了,皇帝召了荣王进宫,父子两关门密谈了一个多时辰,随后皇帝召了文官里的林首辅和六部尚书,宗室淳王爷和礼郡王,勛贵里济宁候和理国公,以及翰林院草拟诏书的大学士,当着重臣宗亲的面,由周学士草拟诏书,皇帝御笔硃砂誊写,再加盖玺印,立荣王为储,昭告天下。 圣旨一发出去在京中激起千层水花,荣王狼子野心大逆不道,皇帝还立他为储?有人暗想是不是皇帝被荣王挟持了。只是皇帝立储是当着许多重臣的面下的诏书,林首辅和淳王他们都无异议,其他小虾小蟹还能说什么?只能随大流道恭喜。 立储之后荣王以储君身份再度入朝,皇帝身子不好,他名正言顺的接管了许多事情,甚至六部送上的奏摺,都让太子和林首辅等人一同商议,拿不定主意的再来请示皇帝。 众人冷眼瞧着,皇帝这是要放权的意思啊。
第413章 备嫁 定立了储君之后,皇帝似是了了一桩心头大事,身上担子也松懈下来,人更加提不起精神,整日懒怠,上朝都是迷迷瞪瞪的。 梓桃劝他养生,国事什么的尽管交给太子去做,他劳累了大半辈子,如今老了身体衰弱,不抓紧时间颐养天年享享天伦,还想熬到什么时候呢?难道真要精疲力尽而死么? 梓桃说的还算委婉些,毕竟她和太子有些关系,说话要避嫌,宝儿可就不顾了,谁做皇帝她都是公主,有什么嫌可避的? 「父皇不爱惜自个儿身子,还想不想看女儿出嫁了?还想不想抱外孙了?您现在这个样子,可等得到那时候吗?」 她不是咒皇帝早死,只是皇帝的身子确实不中用了,太医都说要多加休养不能劳累,皇帝自己也觉得吃力,只是做了二十几年的皇帝,习惯了大权在握,尤其去年那段日子被太子架空权力的感觉非常不妙,他是绝不想再受一遍的,不到死绝对不放权。 梓桃母女说不通他,这种事情,太子自己也不能说,说了皇帝又该怀疑他的用心了。 皇帝目前处于一种非常矛盾的状态,既惜命想放权给太子做甩手掌柜享清闲,又怕太子大权在握蒙蔽他架空他,事事都要过问一遍,问过了又疑心是不是有什么隐瞒的,还要再看看奏摺。梓桃都替他累的慌,只能每日督促他饮食清淡散步锻鍊,力求他能活的长一些。 即使梓桃悉心照料他,九月末换季时他还是病了一场,这一病就病了许久,醒来时看到梓桃和宝儿红肿的双目,他心里也揪着难受,或许真不该为了那些俗事伤了家人的心,到他这个年纪,也没几日好活了,还惦记那些虚荣做什么。 皇帝想通了后,身子稍舒坦些便去了皇庄休养,带上了梓桃母女,宜儿放不下他的机关器械,留在宫里学****监国,无大事不来扰他。其他妃嫔和皇子们则留守后宫。 他原本想带上九皇子的,只是带上他势必要带上梅妃,两个女人在一起总有许多矛盾,皇帝为了清净,既不带梅妃,九皇子便也不去了,只他是个孝顺孩子,一有空就去庄里陪伴父皇,太子偶尔得空也会带着王妃和府里几个孩子去看望皇帝,这般儿孙绕膝美妾在旁的日子,皇帝过的相当滋润。 到腊月底太子亲自来接皇帝,皇帝却已经乐不思蜀,道是大冷的天懒怠奔波,到庄子上住到开春,赶在宝儿婚礼前几日再回京,送了宝儿出嫁,他再回庄里。 皇帝不回京,其实是少了许多事情的,正好宫里就不办宴席了,不过太子孝顺,带着一家子来庄上陪皇帝吃团圆饭,既太子来了,没道理其他皇子皇女不来,个个拖家带口,便有许多人来,倒累坏了梓桃料理宴席。 好在宝儿即将出嫁,管家理事也开始学起来,会帮衬母亲一些,皇帝心疼爱女,便道正月里无需来拜年,拜了年也不留饭。 他这样说,即使不留饭,朝臣宗亲们还是要来拜年的,拜了年就非常有眼色的告辞,只有非常得脸的人家才能得皇帝恩典,留下来吃一顿饭。 一家人在庄子上过了年,到二月末春暖花开的时候,才收拾东西回了宫里。宝儿的婚期定在三月二十八,这一回去就马不停蹄的忙起来。 喜糖喜饼喜服内务府都准备好了,喜服之前送到庄子上给宝儿试过,有些不满意的也都修改了,其他要带到夫家的喜被喜褥也是宫里绣娘做的,宝儿不精针线,便是送给公婆的里衣也是宫女做了,她加缝两针应应景便是,谁也不会拿这些事情要求她。 说是忙,其实只是礼部和内务府忙而已,宝儿回了宫后就开始保养,每日喝些汤汤水水,敷些养颜膏药,务必要做个漂漂亮亮的新娘子。梓桃也想陪着女儿一起保养,只是回了宫有许多事情,她们在庄子上时,宫务是移交给了丽贵妃,如今她回来,又碰上宝儿要出嫁,便是皇帝不说,她也会要过来,女儿的终身大事,她当然要盯紧了,不能出一点儿差错。 惦念着惦念着,宝儿的婚期在万众瞩目中来临,婚礼前一日嫁妆从礼部送去公主府,那才是真正的十里红妆。宝儿的嫁妆有礼部给她准备的嫡公主份例,以及她这两年的俸禄食邑,大头当然是梓桃给她她从小攒到大的东西,还有皇帝开了私库给她的压箱底宝贝。 按礼部规制,嫡公主的嫁妆是一百二十六抬,与娶太子妃一般的排场,宝儿嫁妆太多,内务府给她做的嫁妆箱子已经比别家的大了,还是塞不下,有些大件的东西还留在宫里,等她三朝回门时再带回去。 摆在明面上的嫁妆都看得到,暗地里的压箱银子谁知道有多少,众人都羡慕林迅娶了座小金山回家。 婚礼前一天的晚上梓桃陪着宝儿说了大半宿的话,翌日清早宝儿便起床梳妆,梓桃在边上看着,全福太太说一句,她就落一颗眼泪,外头宾客众多,她让丽贵妃和太子妃看着了,她想多陪陪女儿。 宝儿原本该在明珠馆梳妆,林迅来接她往福华殿去,接受帝后的庭训,再从福华殿出门,走丹凤门出宫,仪驾绕着护城河走一圈,最后停在瑶华公主府门口,公主驸马在公主府行大礼。 梓桃不捨得女儿,宝儿也认为灼华宫才是她的娘家,因此她要在灼华宫梳妆,灼华宫是后宫场所,不宜接待太多外男,因此林迅接亲时就没有带上他的兄弟团,但受到舅子们的刁难却一点不少。好在他自己也是文韬武略的人,红包也带够了,几个舅子轮番上阵,他勉强应付,为了不错过吉时,也只能放他进门了。 接到宝儿之后,两人一手执着红绸两端,林迅望着宝儿的红盖头喜笑颜开,他终于盼到了这日。 及至福华殿,帝后坐在上座,皇后抱病一年多,从前年进了皇觉寺后就再没露过面,要不是安王夫妇时常进宫看望,别人都要以为皇后已经不在人世了。 时隔两年皇后再次露面,众人几乎认不出她,脸上眼窝凹陷沟壑纵横,两条深刻的法令纹从眼下延伸到嘴角,脸上厚重的脂粉涂的整张脸泛白,她不过四十出头,看着却大了十岁不止,哪里还是众人记忆中那个气度高华的皇后娘娘。 不过她这般样貌和皇帝倒是挺配,一看就知道是夫妻俩,不像梓桃保养得宜,和皇帝站在一处如父女一般。
第414章 出阁 一般人家嫁闺女,父母训话都是叮嘱女儿要贤良淑德相夫教子之类的话,皇室可不一样,皇帝训话,训的可不是自家闺女。 「远道,成婚后你务必要谨守本心,矢志不渝,待公主一如从前,若敢叫公主不满,负荆来见。」 朝臣宗亲眼观鼻鼻观心,皇帝真是护犊子护到了骨子里,之前大公主和二公主成婚,也没见他说这话,果然三公主才是他的掌上明珠。 林迅凛然受命,「儿臣定然不负父皇期望,待公主如珠如宝,与公主厮守一生。」 大礼还没行呢,他就叫上父皇了,果然嘴巴甜,就是靠着他这张油嘴哄得宝儿认定了他。 皇帝阴沉着脸,大喜的日子没一点儿喜气,宝儿才十七呢,怎么这么早就出嫁了?他之前怕自己身子不好,想早些安排宝儿的亲事,结果经过这小半年的休养,身子健朗了些,他觉得他还能活几年呀!要不是圣旨已经下了,他恨不得让钦天监再看个日子,把婚期再推迟一年才好。 嫁娶之事向来热闹的是男方,女方家里人走茶凉,公主出门后,大部分人都去了公主府坐席吃喜酒,徒留宫里一地狼籍,让梓桃和皇帝看了伤感。 有人欢喜有人愁,皇帝嫁女不太开心,林家娶媳也未必就开心,最起码林佩之夫妇对于这个身份尊贵的儿媳妇就喜欢不起来,比如这会儿新婚夫妻拜堂,他们虽然坐了高堂,但是下跪的只有林迅,公主只是站着低了个头,甚至就是这个低头礼,他们都要站起来受,林迅倒是跪下磕了三个响头。 礼成后新人被送入洞房,也没人敢去闹洞房,甚至林家亲戚想看看新娘子,也被嬷嬷以公主劳累为由拒之门外。 林迅盼星星盼月亮才盼到这天,哪里还顾得上其他人的心情,送入洞房后揭盖头喝合卺酒,剪了一缕头髮打结,再将两人衣摆也打个结,宫人便都退了出去,留一对新人坐床交流感情。 林迅和宝儿是青梅竹马,倒不少这一会儿交流,只是林迅开心的很,人一出去他就捉住了宝儿的手,喉间嗯嗯哼哼地半天没说出话来,脸上倒是激动的红了。 宝儿笑他:「难道才喝一杯,你就醉了?那呆会儿陪客人喝酒,怕是要不省人事了。」 林迅忙做保:「你放心,我定然留着三分清醒回来与你洞房!」 「呸!」宝儿羞红了脸啐他一口,没羞没臊的。 林迅咧着嘴笑,盯着宝儿的娇颜看,越看越觉得心头火热,渐渐的就往宝儿脸边凑,宝儿一把将他推开,「坐好了!」 不知道是不是两人太过熟识的原因,宝儿日常和他手拉手勾肩搭背,都是常事,但要说深一层的接触,想到昨儿晚上娘给她的小册子,难道她要和林迅做那么噁心的事?明明,他们都还是小孩子呀。 宝儿有些抗拒这些,林迅不明白,只以为宝儿是害羞,心说这大白日的确实羞人,等入了夜红烛摇曳鸳鸯交领,自然有氛围。 宝儿出嫁的这天晚上,皇帝和梓桃躺在一起,两人挨着肩膀说话,絮絮叨叨地说宝儿幼年时的趣事,一眨眼宝儿都出嫁了。他也老了。又不知道宝儿在公主府好不好,林迅那小子看着毛毛躁躁的,会不会…… 再露骨的话,皇帝就不好说了,梓桃懂他的意思,她倒是不担心这些,林迅对宝儿是没的说的,她更担心林家人,明日宝儿要见翁姑,不知道会不会出什么岔子? 老夫老妻的两个人,担忧出嫁的女儿,半宿没睡着。 好不容易熬到宝儿三朝回门,梓桃一大早就起来收拾,交代厨下做宝儿爱吃的菜,给宝儿的房间再擦洗整理一遍,絮絮叨叨的,不过三天不见,她觉得大半年没见。 辰时末宝儿夫妻俩就进宫来了,梓桃亲迎到门口去接她,远远的就看到宝儿步履轻快地过来,除了梳了妇人髮髻外,宝儿的神情瞧着还和未出阁时一般娇憨可爱。 梓桃暗暗点头,宝儿应该是过的不错的。 皇帝已经坐在灼华宫花厅里候着了,他虽然顾忌着身份没有出来接宝儿,但他惦记女儿的心思一点儿不比梓桃少。 小夫妻俩请过安后,皇帝细看女儿神态,瞧着挺好,心下又有些泛酸,出了阁没有一点儿不适么?一点儿都不想家么? 皇帝心头郁卒,趁宗亲们还没来,让宜儿和林迅下两局棋,他在边上看着,梓桃则带着宝儿去内室说话。 梓桃有太多话想同宝儿说,「林迅待你好不好?林家人好相处吗?府里的事情理得清吗?有没有哪里不适应?」 像个老妈子般,事无巨细都要过问。 宝儿一一回答,「他们敢待我不好么?娘可别当我是受气小媳妇,谁敢给我气受啊。府里也还好,我自己的府邸,一切都按我的心意来。」 梓桃又说:「也别都按你的心意来,也要顾着些驸马的心情,虽然公主府是你的家,可你一个人怎么是家呢?那是你和驸马的家,凡事也要为他想想,知道吗?」 宝儿面上有些不自然,眼神飘忽不敢直视母亲的目光,「知道知道,您别操心了,我都是大人了,都有分寸的。」 小夫妻俩在灼华宫坐了一会儿,宗亲们也都进宫了,在福华殿坐着,林迅作为新姑爷初次上门,少不得要接受岳家叔伯兄弟们考核,皇帝带着一家子过去,席间男女分席而坐,林迅又被灌了不少酒。 姑娘三朝回门可以在娘家住几日,不过一般新媳妇正是夹着尾巴做人的时候,哪里敢在娘家长住,大部分都是当天去当天回,宝儿就没这个顾忌,晚上顺理成章又宿在了灼华宫,陪父母弟弟一道用晚膳。 至于林迅,梓桃说可以让他去皇子所住,皇帝直接将他赶回去了,女儿都嫁给他了,也不急在这一时半刻吧。 林迅自然是诸多怨念,宝儿却挺开心,嫁了人和没嫁一般,不是每个姑娘都希望的生活么?她才不想做什么泼出去的水,她巴不得天天住在娘家呢。
第415章 新婚 宝儿这一住就在宫里住了五六日,一直到梓桃催她了,她满腹怨念,还是不愿出宫,「娘不疼我了!果然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娘都不稀罕我回来了!」 「你和林迅是新婚,哪有新婚夫妻几日不见面的?以后想住多久都成,刚成婚就回娘家长住,看着不像样!」 宝儿不想出宫,林迅每日都会进宫来看她,留在宫里吃顿午饭,晚上一个人回去独守空房,看着都可怜,哪有一点儿新婚夫妻浓情蜜意的样子?不过看宝儿和林迅在宫里也是嘻嘻哈哈地玩耍,和以前并没什么两样,也不似闹了矛盾的模样啊。 「哪没见了,不是天天都见吗?」只是晚上没在一处而已,她觉着这样挺好,他们还同以前一样,白天一起玩耍,晚上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好得很。 他们夫妻之间的事情,梓桃也不好同她说的太过露骨,只道:「夫妻怎么能只是白天见面?你们这样,成了亲和没成亲有什么区别?」 梓桃催着她回府,皇帝听了却不乐意,「宝儿才回来住几天,你怎么就催她走,宫里永远都是她的家,想住多久就住多久,宝儿别理会你娘的话,父皇巴不得你回家住。」 惹得宝儿抱着皇帝的胳膊欢唿父皇万岁。 不过宝儿是闲不住的性子,在宫里住了几日便厌烦了每日赏花散步的日子,让人去公主府捎个口信,喊林迅到宫门口等她,他们跑马去。 今时不同往日,到他们这个年纪,还有闲情逸緻每日出门游玩的也只有这小夫妻两个,昔日玩伴成家的成家立业的立业,可没有时间再肆意挥霍了。宝儿喜欢热闹,两个人游玩有什么意思,找不到别的玩伴,她便把宜儿叫上了,宜儿整日闷在房里与木头铁器为伍,本来就不会说话,人更呆了,就该多出去走走。 梓桃原本寻思着宝儿夫妻俩出去游玩,带着宜儿做什么,只是宜儿难得出门玩一次,她也开不了口阻挠,皇帝倒是乐见其成,偷偷叮嘱宜儿跟紧了他姐姐,晚上再把他姐姐带回来。 梓桃不知道其中原委,只是晚上宜儿回来吃晚饭,宝儿竟然也在,这可就让她吃惊了,「你怎么又回来了?」 宝儿大受打击,「娘!你就这么不希望我回来啊!」 梓桃正要再说几句,宝儿气唿唿地说:「不想看到我,我不在这儿碍你的眼便是!我去明珠馆住!」 宝儿赌气走了,梓桃也没有去撵她,拉了宜儿问话:「你姐姐姐夫吵架了么?怎么她天天不回公主府住?」 宜儿摇摇头,动嘴皮子说唇语,「没有呀,一切都好,今儿玩的很开心。」就是姐姐要回宫的时候,姐夫有些不开心,只是姐姐执意要回来,姐夫也没法子。 宜儿还是个半大少年,又整日玩木头,哪里懂别人小夫妻的事情,看着挺和谐,那就是和谐了。 梓桃越想越觉得怪异,晚上同皇帝说起这事,皇帝不以为意,「有什么奇怪的!咱们家的姑娘心向娘家,还不好么?你难道希望她嫁人后事事以夫家为重,和咱们成了两家人才好么?」 女人家的心思,和皇帝说不清!皇帝就巴不得宝儿一直不嫁,一直陪在他们身边才好。 翌日早上宝儿也没来灼华宫请安,听说又和驸马去游玩了,正是这样才让梓桃觉得怪异,若说他们闹矛盾了宝儿回娘家住,这还说的过去,但他们分明没有闹矛盾,两人还亲亲热热的,就是不愿意同房,问题到底出在哪里? 宝儿出去玩,没有带太多的宫女,梓桃叫了她的大宫女月牙过来,问及公主和驸马的房事,是不是有什么不和谐。 她心里想的是,难道林迅不行?那宝儿岂不是要守活寡?那可不成!便是他们感情再好,也必须和离! 月牙是宝儿住到了明珠馆后自己选的宫女,是宝儿的心腹,并没有在梓桃身边做过事,她首先要听从的是宝儿的命令,在与宝儿的命令不相冲的情况下,她才会听梓桃和皇帝等人的命令。这是她作为大宫女的行事准则。 只是如今,她这套准则行不通了,和梓桃打了半天机锋,尽说些有的没的,梓桃拍案大怒,「你说不说!你若不说,本宫现在就把你送到慎刑司去,还想等公主回来救你不成?」 宫里都知道贵妃是慈和人,因此对于梓桃的恐吓,月牙不以为惧,从没听说过贵妃搓磨宫人的消息,只是吓吓她而已,她定要咬紧了牙关,才不负公主信託。 月牙这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惹恼了梓桃,她随手抄起桌上的琉璃盏往地上一砸,正好砸在月牙脚下,月牙被吓了一跳,抬起头正对上梓桃阴恻恻的面容,「你这宫女,毛手毛脚打坏了陛下送给本宫的琉璃盏,惹本宫大怒,自个儿去慎刑司领罚吧,公主身边本宫会给她安排更伶俐的宫女。」 梓桃说话间,就有宫人来拖月牙下去,月牙看着贵妃神情不似作伪,这才知道害怕,忙跪下请罪,将事情都合盘托出。 原来公主和驸马并未圆房。 不是驸马的原因,是公主不愿让驸马亲近,新婚之夜两人睡在一张床上,各卷了一条被子,晚上驸马想偷亲芳泽,被公主一脚踢下床,后来就将他赶去榻上睡了。 驸马自然不开心,只是公主不愿,他也不能强迫,又有宫人在守夜,他也无法讲话说的太开,一直想寻机会同公主敞开心扉说说话,公主身边却从不离人,白日里玩还是一处玩,提到夫妻之事公主就赌气打断他,夫妻俩都郁卒的不行。 驸马爱公主爱到不愿让她有一点儿不开心,也只得将苦往肚子里咽,公主大概也有点儿愧疚,又不知道该如何扭转这段关系,干脆赖在宫里不回府,晚上不呆在一处,便少了许多别扭。 梓桃闻之大惊:「这么说,他们成婚那三天,驸马一直都在榻上睡的?」 月牙小心翼翼地点头,见梓桃神色不妙,又忙描补了一句:「公主还是很心疼驸马爷的!」 「给驸马爷摆了一张很大的榻!」而且铺了很厚的棉褥,委屈不到他。
第416章 别扭 梓桃觉得她有必要和女儿细谈一番。 去明珠馆的路上,梓桃一直在心里打琢磨,该如何问才能不显突兀又不伤了宝儿的面子呢? 「你没和驸马圆房?」 梓桃想了许久,这种事情也没什么好拐弯抹角的,拐再大的弯还不是要问出这话。 宝儿在外头玩了一天,一回来就瘫在榻上,听到梓桃问这话,立刻一个鲤鱼打挺坐起身子来,随后就将目光落到了她几个大宫女身上,是谁泄露了她的秘密! 梓桃站在她面前挡住她的目光,「你别看别人,先解释一下你的行为。」 宝儿撇撇嘴巴,「有什么好解释的呀,就是不想嘛。」 「怎么会不想呢?这是夫妻义务呀!」她这样一说,好像也不对,说夫妻义务听起来太正式,像是完成任务一样,他们又不是政治联姻模具夫妻,他们是两情相悦的呀,这种事情应该是水到渠成的。 宝儿都十七岁了,难道还不通男女之事?她十四岁进宫承宠后便食髓知味,十七岁都已经怀上宝儿了。这丫头怎么一点儿都不像她呀! 「林迅不是你自己选的驸马么?你不是从小就喜欢他么?嫁给她你不是很开心么?怎么会不想圆房呢?」 梓桃一口一个圆房的,听得宝儿面红耳赤,她还是黄花大闺女呢,娘说这话没羞没臊的,让她怎么接! 「是呀!我是很喜欢他,现在也喜欢呀,嫁给他了就嫁给他了嘛,还和以前一样就行。」干嘛要圆房呀,做了那种事情,以后还怎么一起玩。 「怎么会一样!以前你们是表兄妹,是自幼相熟的小伙伴,如今你们是夫妻,你们的关系不一样了,你们的相处方式也要转换过来,知不知道?你见过谁家的夫妻一天到晚只是一起玩耍,而不是夫妻恩爱儿女绕膝呢?你若只是要一个玩伴,为什么要和林迅成亲呢?你没成亲会有更多的玩伴,成了亲反而束手束脚。」 梓桃说的在理,宝儿也不是小孩子了,她都明白,可她明白不代表她能接受,可能,她只是需要时间,她和林迅做了十几年的玩伴,现在要从玩伴转换到夫妻,不是一时半刻就能转换过来的。 宝儿闷着脑袋不说话,梓桃看在眼里气在心里,「你到底在想什么?林迅是他父母的独子,你难道让他做一辈子活鳏夫么?难道让林家四房绝后么?」依宝儿的性子,绝不可能给林迅纳妾的,若真走到那一步,他们的夫妻关系也维持不下去了。 梓桃越是训斥她,宝儿越是如鲠在喉,她说不清楚这种感觉,她和林迅太熟了,成亲了和以前也没什么区别,她对男女之事不感兴趣,只是到了年纪,身边的小伙伴们都成家了,她如果不成家,不就成孤家寡人了么?卫雪喜欢林迅,她是绝不答应的,卫雪和林迅若是成了夫妻,他们铁三角的关系不就散了么?他们成了夫妻,她成了外人,她绝不愿让自己落到那个境地。她和林迅成亲是最好的了,她不用担心自己落单,林迅会永远陪着她。 这些话她不敢同母亲说,娘若是知道了会骂死她的。 宝儿不说话,梓桃也静下心来,站在母亲的角度剖析宝儿的内心。 「宝儿,你不会是……不喜欢林迅吧?」 宝儿的夫婿是自己选的,她从来没说过她喜欢林迅要嫁给他,但她自幼和林迅亲密无间,在所有人眼里他们都是一对金童玉女,就算宝儿没有挂在嘴上,她的表现不是假的,梓桃也不觉得她看错了,宝儿待林迅一直也很好,不是其他勛贵子弟能比的。 所以皇帝说要把她嫁给林迅,她也欣然接受,一直到她备嫁,都是很正常的,只是大概和林迅太熟了,少了新嫁娘的娇羞。 难道,他们会错意了?宝儿和林迅只是自幼相熟的玩伴,无男女之情?可是宝儿也没喜欢上别的男子啊。那万一她以后碰到了让她怦然心动的男子,可怎么办呢? 梓桃觉得她得问清楚这事,若宝儿真的对林迅没有男女之情,还是及时止损的好,宝儿不是传统的大家闺秀成婚后便认准了夫君,依宝儿的性子,若是她婚后遇到了让她心动的男子,说不得要闹出什么丑事来了。届时才是人人伤心。 对于梓桃的质疑,宝儿是很肯定的,「喜欢呀!我与他自幼相熟,一起吃饭一起玩耍,他又待我极好,我如何会不喜欢他?」正是因为非常喜欢,才要和他成亲,把他留在自己身边一辈子。 梓桃一阵无力,问她又说喜欢,若是真的喜欢,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呢? 「你为什么想嫁给他?」 「我为什么不嫁给他?除了他我还能嫁给谁呢?世上除了父皇和宜儿再也没有旁的男子比他待我好了?我不嫁给他嫁给谁呢?」 而且从小很多人都说她长大后会嫁给林迅,她听多了也觉着就是这样,就是父皇和娘也早就认准了林迅,她嫁给林迅是所有人都满意的事情,何乐而不为? 「宝儿!男女婚嫁不是这样的!旁的女子或许因为有男子对她们好便认准了要嫁,可你是公主呀,你父皇从小就教你,凡事以你自己喜欢为主,不管林迅对你再好,你若不喜欢,就不必嫁给他,嫁人不是报恩,不是因为他对你好,你就要以身相许的呀!」 宝儿又说,「可他对我好,又喜欢我,我也喜欢他,我嫁给他很幸福呀!您不是常说女子嫁对了人就会幸福么?」 「你觉得你现在幸福么?」 宝儿点头,当然幸福了,父母恩爱,弟弟聪明,和青梅竹马的表哥成亲,还有什么不幸福的呢? 梓桃半晌无语,宝儿幸福就够了,可是他们的这种婚姻是畸形的,宝儿如果一直这样,他们的婚姻不会幸福多久。 「可是林迅不幸福,好的婚姻是夫妻双方都觉得幸福,这样才能长久,你若真爱林迅,他的幸福就是你的幸福,你现在的这种幸福很自私。」 宝儿沉默一会儿,道,「林迅说,我开心他就开心,他都会包容我的。」就算她不愿圆房,他也不逼她,他说他可以等她。 梓桃嘆气,「你不能总是让他为你付出呀,他也会累的,你不能肆意挥霍他对你的好,这样很容易失去他。」 宝儿垂首,失去他吗?不会的,林迅不会离开她的,他说过会永远陪着她。
第417章 相处 经了梓桃的开导后,宝儿也想了许多,皇帝得知她和林迅并未圆房,问宝儿是否对这桩婚事不满意,若是不满意,及时止损,便是刚成婚也可以和离的。 宝儿当然不愿意,林迅是她心心念念要嫁的人,怎么能和离,梓桃便赶她回去,「既真心想和他过日子,成日呆在娘家算什么事儿?」 这回皇帝也没留她,事关女儿的婚姻大事,如果宝儿嫁错了,他可以主持和离,既宝儿欢喜这桩婚事,就要好好经营,他不能看宝儿亲手毁了自己的幸福。 宝儿收拾东西回了公主府,林迅事先没得消息,住在林家,林四夫人也在为公主不着家这事埋怨儿子,「既嫁作了林家妇,我不求她三从四德孝顺翁姑,可你们夫妻间的事情,也太不像样了,哪有这样的儿媳妇,刚出嫁几日就长住娘家的呢?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给了她气受,亦或是你们夫妻不和。」 她向来就不乐意三公主做儿媳妇,只是他们小儿女有意,皇帝做了主,他们不接受也得接受,可如今三公主的样子,哪里像和儿子两情相悦的?怎么看都像政治联姻貌合神离。 在家人面前,林迅还是维护宝儿的,「她只是不适应公主府的生活罢了,她在宫里住了十几年,突然搬去别的地方,父母都不在身边,当然会想家。难道娘刚嫁给爹时立刻就把婆家当成家了么?心里总还是惦记娘家的吧。只是她没忌讳,想家就回去住了,有什么干系?我还是日日都见得到她。」 他这样为宝儿开脱,只是更加的坐实了她的任性妄为,四夫人气苦,她就知道,娶了这么个儿媳妇,就是娶了个祖宗,她想得儿媳妇孝敬,怕是痴人说梦。 听下人说公主回府的时候,林迅正为了宝儿和四夫人据理力争,听说宝儿回来了,林迅忙拜别母亲,飞奔回了不远处的公主府。四夫人扯着帕子念佛,娶了媳妇忘了娘,她这个儿子是白养了,不能气不能气。 公主府的正院还叫明珠馆,宝儿懒怠换名字,就叫这个吧,她这回回来是要长住的,将出嫁时没带上的东西都带过来了,常用的东西都摆上,布置的和宫里的明珠馆一模一样。 林迅见之大喜,宝儿这是要回来长住啊。 宝儿见林迅进来,想到那几晚的尴尬,浑身不得劲儿,别别扭扭地说了一句:「我回来了。」 林迅快步走过去抱住她,下巴搁在她头顶蹭了蹭,「嗯,回来就好,别走了好不好?这儿才是咱们的家。」 音里带着些温柔宠溺和小心翼翼,让人没办法拒绝。 宝儿不抗拒他的拥抱,甚至是有些享受的,少年的怀抱柔软而馨香,不似父皇的怀抱宽阔踏实,却有另一种温柔。 甚至林迅亲她,亲亲脸颊和眉眼,亲亲嘴唇都挺舒服的,但是他把舌头伸进来就噁心了,上头还有他的唾沫呢。 更别提夫妻间的周公之礼,用他尿尿的东西……那就更噁心了。 宝儿心猿意马地想了许多东西,忘了回答林迅的话,她在想今晚上该怎么办呢? 林迅没听到宝儿的回音,以为她还是接受不了,心下有许多失落,为什么会这样?他以为宝儿和他一样憧憬他们的婚后生活,结果只是他一厢情愿自作多情罢了,难道宝儿并不喜欢他? 不仅仅是梓桃和皇帝,所有人知道他们没圆房都会有这种想法,除了夫妻不恩爱,还有什么理由会让宝儿抗拒林迅的亲近呢? 意识到这个原因,林迅的心如坠冰河,他不敢问,怕得到宝儿不确定的答覆,或是沉默以对。 宫人在宝儿和林迅拥在一处时便有眼色的退下了,先把那些不常用的东西归置到库房去,主院晚些时候再收拾吧。 屋里只剩下小夫妻两个,林迅拉着宝儿坐在榻上,对她嘘寒问暖,「昨夜睡得好吗?早饭吃的什么?这么早就回来了,是不是早起了,这会儿可要补觉?」 宝儿其实是不困的,只是和林迅独处就浑身不舒坦,干脆就点了头,「有些困意。」 「那你去床上睡,我也没什么事,给你讲段故事,哄你入睡好不好?」 费尽了心思想留下来。 宝儿摇头:「不想听故事,越听越精神,你给我唱首曲子吧。」 林迅已经变声成功,褪去了两年前的沙哑粗糙,如今的嗓子虽比不上苏如钊的天籁之音,也算清脆悦耳了。 苏如钊的声音是她目前为止听过最好听的声音了!虽然遗憾他不是自家养的伶人,不过他和小雪儿定了亲,以后也是一家人了,总少不了一块儿出去游玩的时候。 林迅有些难为情,他一个大男人,唱什么曲儿,不过,他才不会告诉宝儿他嫉妒苏如钊的声音受到宝儿赏识,自己也偷偷学了几首曲子想哄宝儿开心呢。 林迅模仿茶楼里的弹唱先生说话,「公主是想听南方的小调还是北方的评弹呢?」 宝儿嬉笑着掐了把林迅的面皮,「看不出来你还会这手,不过谁睡觉的时候听小调评弹呀,哄人睡觉当然是要唱摇篮曲呀!」 小调评弹什么的,以后有的是机会听。 这也难不倒林迅,他从小就懂许多娱乐技艺,并不是一心读书的书呆子,摇篮曲嘛,小时候娘也给他唱过呀,虽然他一个大男人唱这个哄媳妇儿怪难为情的,但这会儿就他们两个人在,在宝儿面前哪有这许多顾忌。 林迅轻轻哼了起来,声音是刻意压轻的低沉喑哑,听的人心酥,宝儿嬉笑着闭上眼睛,没成想他还真会,这人,怎么这么多才多艺呢,有什么是他不会的? 就这么眯着眯着,竟真的睡意袭来,再醒来时林迅和她睡在一个被窝里,就这么干躺着,宝儿倒没有反感,反而看着他近在咫尺的俏脸有些意动,凑过去嗅嗅他的唿吸,没有男子的浊气,是他身上的那种淡淡馨香味儿,他是个很干净的男孩子。 只是他再怎么干净,还是吃五谷杂粮,要排泄轮迴的呀。
第418章 迟暮 许多情愫在入夜时悄悄来临。 宝儿担心了一整日,吃过晚饭后又是散步又是看书,磨磨蹭蹭的,就是不愿就寝,林迅无奈嘆气,「天色不早,快些洗漱了安置吧,我今晚还睡榻上。」 他这样说,宝儿又有些不忍,「榻上哪有床上舒坦,要不,你去厢房睡?」 她自认为是在为林迅考虑,林迅却不接受,去厢房睡?还不如他睡在正院起居室的榻上呢,不能和宝儿同床共枕,好歹也同一间房。 「咱们是新婚,哪有新婚夫妻分房睡的呢?若是传出去了,还以为咱们夫妻不和谐。」 宝儿暗自嘀咕,也没有新婚夫妻不圆房的呀。 小夫妻洗漱过后各自安置,天渐渐热起来,半夜林迅蹬了被子,从榻上滚到了地上,也不知道是磕在了哪里,趴在地上半天没起身。宝儿怕林迅晚上不老实,让大宫女守夜,林迅一着地便惊醒了宫女,连带着宝儿也醒了,忙下床查看他的伤势。 「可是伤到哪里了?快传太医来看看!」宝儿边说边去掀他的衣裳,林迅捉住她的手,「大晚上的叫太医来,他问起伤势来由可怎么说呢?别叫人看破了。我没事儿,往常练武也常磕碰,擦些药酒便可,只委屈你今晚上要嗅着药酒味儿入睡。」 宝儿低头不语,心中涌起许多愧疚,「这榻太小了,难保你后半夜又滚下来,还是睡到床上来吧,你睡里头,我睡外头。」 林迅忙道:「还是我睡外头吧,我睡觉不老实,别挤着你了。」 宝儿大女子主义发作,「我要睡外头,你快躺进去,伤着哪儿了,我给你擦药。」 林迅心中暗喜,一副娇羞小媳妇儿的模样,撩起了他腰后的衣裳,露出一片青紫来。 地上铺了地毯,从榻上滚下去也不高,怎会摔成这般?林迅道他是撞着榻脚了。 宝儿心疼他的伤势还来不及,哪里还有暇细思他的话,给他擦了药后,一人盖了一床被子,便齐齐睡下了。 只是翌日一早,两人又躺在一个被窝里。 林迅懊恼挠头,「我睡觉不老实,今晚我还是睡榻上吧,别挤着你了。」 宝儿怕他又摔着,道:「你爱怎么滚怎么滚,不将我吵醒了便成。」 林迅心中窃喜,日子在朝他预想中的模样渐渐逼近。 宝儿成亲后,天渐渐热了起来,皇帝如今已是不管事了,嫁了宝儿之后,又和梓桃去了庄子上避暑。他有几座皇庄,去年冬日里去的是红梅谷,那处有温泉,适合冬日里避寒,如今夏日里避暑去的是山间小筑,山上气候凉爽树木成荫,正所谓蝉噪林逾静,鸟鸣山更幽,一进山里便暑气全消,凉意袭来让人通身舒泰。 梓桃拿了件杭绸披风给皇帝披上,「可别贪凉又着了寒气。」 皇帝握着梓桃的手拍了拍,看着她依旧温润如玉的面容,心中升起无限惋惜,梓桃还年轻,他已经老了,这么好的人儿,他捨不得。 皇帝年轻时纵情声色又操劳国事,老来便多病痛,帝王大多短命,好在皇帝还开明些,不似秦皇汉武追求长生之术,召方士炼丹,每日遵从医嘱吃好喝好修身养性,能活多久听天由命吧。 夏日雨后的山林清幽空灵,梓桃站在窗前看林间云雾,狠嗅了口山间精华灵气,面上露出愉悦神情。 她这副情态落在皇帝眼里,仿佛看到了昔日她在他身下承欢时欲仙欲死的媚态,像个吸人精气的狐狸精,将他的阳气吸干了,她却娇艷丰润更甚从前。 从他前年病重后,于房事上就非常节制了,半年都难得有一次,年轻时风流惯了,他如今也还不算垂垂老矣,自然不能清心寡欲,只是因为惜命,一切都听太医的,不敢再放浪形骸。 年纪大了精力不济,夜里也觉浅,偶尔半夜会被梓桃压抑的娇吟声吵醒,他力不从心,梓桃却正当盛年,他满足不了她,她会自己寻些乐子。 若是他年轻的时候,定要抱着梓桃调笑一番,如今他羞愧于自己的衰老无力,只能闭着眼睛当作不知,心中百般酸楚。 想着自己时日无多,以后要留给梓桃半生孤寂,还不如趁着他尚在,尽力燃烧一次,以后留给梓桃的回忆是他们的刻骨欢愉,而不是陪着一个病入膏肓的老头子搓磨光阴。 「桃儿。」 皇帝走过去揽住梓桃,梓桃回头看他,却被他衔住了嘴唇亲吻,这阵子皇帝没有吃药,身上倒没有病气药味儿,只是已没有了壮年时的雄壮精悍,梓桃心中始终对他眷恋,许久没有亲近,她近乎沉迷这种味道,丝毫没有嫌弃,与他缠绵在一起。 梓桃不是色慾薰心的人,危急关头抵住了他,「你的身子行吗?太医说……唔~」 皇帝深感自己男人的能力受到了质疑,只是更加深吻住了梓桃,用实力说话。 正所谓三十如狼四十如虎,梓桃如今正是最饥渴的年纪,大半年没碰男人,她还能保持心境平和,每日陪着皇帝过养老生活,实在是难得,如今皇帝稍一撩拨,她便如天雷勾动了地火,沉沦在情天慾海里。 皇帝到底老了,精力不济,陪梓桃闹过一回就瘫在床上气喘吁吁,梓桃刚刚得了些滋味儿,却顾忌着皇帝的身子不再痴缠,反而给他拍着胸口顺气,「好了好了,闹过一回便好了,歇会儿,我给你叫水,洗完了睡会儿。」 皇帝心中憋屈,他想用自己的雄风征服梓桃,却力不从心,又是羞愧又是气恼,干脆闭着眼睛不说话了。 梓桃大概也明白他的心情,穿上衣裳后让人打了盆水进来,她帮皇帝擦擦身上的汗。皇帝不乐意她像伺候瘫子一般伺候他,自己坐起身来接过帕子随手擦一擦,将帕子扔进盆里又揽着梓桃躺下,没好气地说了句:「睡觉!」 梓桃轻嘆了口气,给他抚了抚胸口,「别带气睡觉,伤身。」 皇帝摩挲了几把梓桃滑腻的肌肤平復心情,正是因为感受到了她的年轻鲜活,再感受到了自己的衰弱迟缓,才愈发焦灼。 英雄迟暮,美人正茂,还有什么比这更让人难受呢!
第419章 驾崩 「嗯~,再深些~」 红罗帐里娇吟阵阵,鸳鸯被里红浪滚滚,从那日午后两人缠绵后,皇帝便有些沉迷欢情,隔两日又缠着梓桃闹一阵,梓桃不是自制力强的人,虽顾忌他的身子,回回闹起来便不知收敛了,事后关怀他,他道无事。 不知是不是这阵子休养的好,她觉着皇帝这几次更精神了,她愈发得味儿,两人如胶似漆水乳交融,恨不得时时腻在一起。 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皇帝以前就想过这种日子,只是压在身上的帝王重担制止了他的任性,如今卸下了那副担子,又要为了长命修身禁慾。他实在不想忍了,人固有一死,是被病痛折磨致死还是牡丹花下死,后者虽然名声不好听,但其中乐趣只有他自己能体会,死后自己什么都不晓得了,还管世人如何评说。 梓桃倒不知皇帝存了这种破罐子破摔的念头,只以为他身子更好了,打心底里为他开心,又常有蜜爱滋润,整个人愈发的娇艷红润,仿佛枯木逢春残花再盛,见了她的人无不称赞。 宝儿来探望父母,见母亲越活越年轻漂亮,撅着嘴不依:「可见这山里风水好,正是集天地精华日月灵气于一处之地,您和父皇在这儿住了一阵子,都愈发的容光焕发,若是长住此地,岂不是要飞升成仙?我不管!我也要留下来,再不回那凡尘俗世了!」 被女儿夸漂亮,梓桃抿着嘴笑得甜蜜,却还是催她回去,「你不回去,林迅又该怨念了,你父皇还等着抱外孙呢!」 宝儿脸红,「哪有这么快呀!」 林迅那个不要脸的小流氓,她可后悔死了,当初就不该一时心软让他上床!如今苦了她日日腰酸腿疼。 梓桃自己也是食髓知味的,看宝儿的模样便知她已为人妇,抱外孙只是迟早的事。 宝儿来探望父母,原本想赖下来住几天,却不知为何连一向疼她的父皇这回也赶她走,难道真是急着抱外孙? 宝儿走后皇帝便迫不及待地遣退了下人,拉着梓桃亲热,惹得梓桃娇嗔连连:「老不羞的!若叫孩子们知道了,可怎么看咱们!」 皇帝调笑她:「此乃阴阳之道夫妻之礼,何以羞之?」 梓桃听到他那句夫妻之礼,心下又一缕黯然划过,从她十四岁进宫到现在,她一直都介怀这点,他们不是夫妻,即使他们都是要做外祖父母的人了,即使在这山庄里只有他们两人,他们也不是夫妻。 两人相伴多年,梓桃眨眨眼睛皇帝便知她在想什么,心中琢磨着该如何补偿她,好歹百年之后能让梓桃与他同穴而眠。 梓桃不及多作伤感,便被皇帝亲吻揉搓撩起了一股燥意,皇帝揽着她往床上去,让她先躺下,他去喝口水。 梓桃乖乖躺好,目光追随着他的背影,他站在桌边倒了杯水喝,喝完后便来寻她了,又是一个愉快的夜晚。 今夜的皇帝似乎特别勇勐,梓桃几乎找到了他们年轻时的激情,情至浓时皇帝的脸色潮红,含着梓桃的嘴问她:「桃儿爱不爱我?」 梓桃娇喘吁吁:「爱!桃儿好爱你~,一直都爱!」 「桃儿爱谁?」 「桃儿爱陛下~」 皇帝用力顶撞她,「不要叫陛下,喊我哥哥,我欢喜你这样喊我,再喊一声~」 梓桃被情慾沖昏了头脑,迷迷瞪瞪地顺着他说话,「哥哥~,桃儿好爱你,好爱~」 她这声哥哥便是最好的催情药,引得皇帝心潮澎湃雄风高昂,一瞬间所有的血液直冲某处,将他最后的精力都泄了出去。 梓桃也是欲仙欲死不知世事,享受着情潮过后的余韵,好半晌才缓过来,推了推趴在她身上的皇帝,「起来啦!咱们去洗漱。」 她推了两下,皇帝一动不动,梓桃心说真是累着了,这么快就睡着了? 梓桃强撑着身子抱着皇帝翻了个身,将皇帝平放在床上,看着他安详的睡容,忍不住亲吻他的额头眉眼,再亲亲他的嘴唇,怎么亲近都不够,她真是爱极了他。若是他们永远能这般不问世事浓情蜜意该多好,怪道前人说只羡鸳鸯不羡仙。 梓桃越看越爱,在他唇上辗转轻咬,只是亲着亲着有些不对劲儿,怎么没似以前亲吻一般嗅到他温暖熟悉的唿吸呢? 梓桃抬头细看他一会儿,他的睡容安静的有些诡异。 心慢慢下沉,浑身的热血开始冷却,梓桃颤抖着手去探他的唿吸,触手是一片温暖死寂。 温暖是欢情过后的余温未褪,死寂是失去唿吸后的安详寂灭。 「不――――!」 红菱她们听得室内梓桃的嘶嚎声立感不妙,推门而入看到的是梓桃拥着被子仰天长啸,那样悽厉的哭声,是她们服侍梓桃二十年来不曾听过的。 而床上的皇帝,听到梓桃这样声嘶力竭的哭声竟然没有起来哄她。 红菱颤抖着手掀开罗帐,颤颤巍巍地去探皇帝的唿吸,心一下坠进了冰窟窿里。 没气了。 红菱嘭一声跪下,陛下驾崩了,她不知该说什么做什么,只知道要跪着。 汪福禄等御前伺候的人在红菱她们进去时也跟了进去,见梓桃衣衫不整,他们不敢上前,但见了红菱的异样,他哪里还顾得上规矩,亲自上前探了皇帝的唿吸,随后就是一个踉跄后退几步跪下,仰天长啸:「陛下驾崩了!」 寝室内顿时哭声震天,一群人里只有紫藤最镇定,帮梓桃穿上了衣裳,拉她下床跪着,又让红菱她们帮皇帝穿衣裳。 皇帝这种死法不好看不说,若叫朝臣宗亲们知道皇帝是在和梓桃亲热时马上风去了,梓桃也难逃一死,说不得要给大行皇帝殉葬。 皇帝驾崩,山间小筑乱成一团,太子得了消息赶来时,庄里连白布都没挂起来,梓桃哭成个泪人,汪福禄在操持帮皇帝换寿衣以及招唿太医等事,其实心里也乱的不行,皇帝死了,他撞见了皇帝这种不光彩的死法,他能不能脱身还难说呢。 太子一直密切关注着山间小筑的事,皇帝驾崩他第一个便赶来了,因为事先得了消息,知道皇帝的死因,所以他没带大臣来,先封了在场所有人的口,除了汪福禄和李御医是必须要出现的,御前其他人都先看管起来,汪福禄和李御医也受了警告,不许乱说一个字。
第420章 伤情 待朝臣宗亲都得了消息赶来山间小筑送大行皇帝,庄里已暂时被太子归拢住了,但还是有许多质疑声冒出来。 「陛下这段时日并无病痛,今日瑶华公主来探望陛下,走时是带着笑的,可见陛下身子大安,为何突然暴毙?陛下驾崩,为何太子殿下孤身前来?陛下可有留下遗嘱?」 问这话的是宁侯,皇帝驾崩时身边只有宝贵妃守着,皇帝驾崩后太子瞒着众人孤身前来,等他们得到消息赶来时,皇帝的尸身都装敛好了,若说其中没有龌龊,谁信? 皇帝已死,太子登基已成定数,便是朝臣宗亲有疑虑,也不敢问出来惹太子忌讳,但宁侯没这个顾忌,皇后不行了,太子登基后第一个要清算的就是安王和宁家,他们必须要奋力一搏,如果太子被证实谋害大行皇帝,那么他便不配为君,作为继后嫡子的安王便是第一继承人。 太子双眼赤红,面上布满痛色,抛却父皇那不光彩的死法需要他善后遮掩之外,他对父皇离世的悲伤不是作假。父皇这些年对他疼爱有加,父子之间或有诸多癥结,但父皇对他的舐犊之情,他对父皇的孺慕之情都是真切存在的,在他心里父皇绝对是排在前几位的,所以即使前两年父皇病入膏肓,他有太多的机会取而代之,却始终没有下手。父皇从承德回来之后接管了朝务,也只是软禁他,并未多加责难。谁说天家无真情,贵妃与父皇之间,他们父子之间,如果不是有真情加持,他们哪里能走到今天。 只是比起普通人家纯粹的夫妻之情骨肉之情,天家的真情掺杂了太多利益纠葛。 从听闻父皇死讯赶来山庄善后,到如今天色将明,太子一宿没睡,前半夜忙着粉饰太平无暇伤春悲秋,如今平缓下来,面对朝臣的咄咄逼人和叔伯兄弟们质疑的目光,他心中才涌起百般痛楚,父皇生前对这些人不薄,如今他去了,这些人连哭灵都来不及,先来责问他,试图找到些破绽为自己谋些好处。 父皇的死他问心无愧,只是梓桃牵扯其中,他为了保住梓桃,少不得要撒些谎,他们爱信不信,不信又能如何,事到如今,谁还能阻拦他登基不成。 「孤听闻父皇死讯,惊痛情急之下哪里还记得通知其他人,快马加鞭赶来了庄里,为父皇送行。」 他密切关注着山庄的动向,皇帝出事他第一个得了消息赶来,山庄里不仅仅有太子的暗哨,其他勛贵之家也不少耳目,只是他们的消息不及太子灵通,而且庄里没发丧,他们得了消息也不敢来,否则岂不是落下个窥探圣踪的罪名。 不比朝臣宗亲的畏手畏脚,太子就毫不遮掩他在庄里安插暗线的事情,果然宁侯问他:「陛下驾崩,庄里还未发丧,为何殿下就知道了消息赶过来?」 太子虽然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但他也不能大喇喇承认他监视父皇,换了种说法道:「父皇驾崩,孤便是下任新君,庄里只有贵妃一届妇人,父皇倒了她失了主心骨,只知道悲拗痛哭,哪里还知道要主持丧仪,奴才们也不敢擅作主张,这才快马通知了孤来主持大局,孤一过来便安排人帮父皇整理遗容,往京里发了丧报,不知宁侯对于孤哪里不满?。」 宁侯看向汪福禄和李御医,他还有很多疑虑,皇帝为何突然暴毙,死因是什么?御医怎么说?只是太子摆明了要掩盖事实,淳王和礼郡王等人也默认了太子是下任新君,他孤掌难鸣。 「臣不敢,臣只是痛心陛下英年早逝,想问清事情根由,绝无对殿下不敬之意。」 太子语调不阴不阳,「宁侯忠心,孤明白。」 捨不得陛下早逝么?那你下去陪他好了。 宗亲朝臣齐聚山间小筑为大行皇帝送行,太子领头众人磕头上香后,当日便将皇帝遗体亲送回宫,回宫之后停灵法华殿,安排后宫及朝臣女眷哭灵,朝臣则每日跪在玄武门前哭。 皇帝驾崩是为国孝,天下缟素万民齐悲,工人罢工百姓罢市学子罢课,然朝中还是要运转,首要大事便是新帝登基。 重孝期间新帝登基并无多少喜气,一应规制之物多为金黄色,红色是不可见的。 新帝登基住进干元殿,原太子妃李氏为皇后,入住坤仪宫,侧妃袁氏为淑妃,入住淑芳殿,另一侧妃苏氏位居从二品庶妃位,新帝给了她一个柔字为封号,只是比起袁淑妃还是差了一等,也叫众人明白,即使苏氏与首辅林之南家有亲,两位侧妃里始终是袁氏更得宠些。 新帝后宫不算充盈,排得上号的就这三位,其他侍妾通房之流,喜欢的便带进宫来给个贵人婕妤的位分,不喜欢的便留在潜邸老死。 新帝登基,后宫都被新帝的女人占了,先帝后宫充盈,除皇后入住寿康宫,其余女人先暂时移居北宫,将那些位分低微娘家不显的小妃嫔都送去水月庵出家,为先帝诵经祈福,位分高有子女的待先帝入葬皇陵后出宫随子女居住。梓桃得新帝青眼,住了北宫一处不大不小的清宁宫,比之灼华宫当然不及,但比起丽贵妃等人风光了大半辈子如今要一群人挤在一处小宫殿里,她算是过的神仙日子。 新帝待她很好,说如果她捨不得灼华宫,可以一直在里头住着,不需要搬。梓桃无心享受这些俗物,灼华宫是他为她布置的,他走了,带走了人间春色满宫灼华,剩下一座死宫,只叫人触景伤情罢了,她还留下来做什么! 宫里安排哭灵,她不必安排,无论是轮到她时去法华殿跪着,还是休息时坐在自己屋里,她脸上泪痕从未干过。 她十四岁入宫,在最好的年纪遇见了他,与他相爱相伴,孕育了一双儿女,即便后来他离开了一段日子,即便他们有过龋龃隔阂,可二十一年的陪伴,无论是男女之情还是亲情恩情,都不是轻易能割捨的。大家都让她节哀顺变,可失去他,哪里是一个哀字,又哪里是一个变字。
第421章 孤苦(终章) 先帝在法华寺停灵九九八十一日,九为极数,象徵着九五至尊,从盛夏到深秋,他躺在冰雪琉璃铸就的棺椁中,周身铺满了各种香料。梓桃每日都来看他,看着他栩栩如生的面容,仿佛他们昨日还在缠绵悱恻,如今却已阴阳相隔。 她多希望那人忽然睁眼坐起来,笑对她说:「傻丫头,我骗你的,快把金豆子收一收,都要做外祖母的人了,也不怕晚辈们笑话。」 可是什么都没有,那只是她的臆想,躺在冰雪香料中的那人再也不会睁眼看她,再也没有人会一脸宠溺的逗弄她,那些独属于他们的浓情日子一去不復返,徒留她余生孤苦。 新帝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旁,看着冰棺中先帝渐趋腐朽已现尸斑的尸身,再厚重的冰雪也阻止不了尸身腐烂,再浓重的香料也掩不住尸体腐烂后散发的异味儿,宫人都不敢多看先帝尸身一眼,只有梓桃每日对着尸体倾诉落泪,连带着宫人看她的目光都充满敬畏和避而远之,太妃娘娘不会是魔怔了吧,难道她真能看到先帝亡魂? 新帝不明白,该是怎样的深情至爱,才能让她无视先帝腐烂可怖的身躯,对着一具尸体陈情诉衷。 「趁着现在还能看,多看看吧,父皇马上要入皇陵,下葬之后就再也看不到了。」 再放下去尸体都该变成一堆腐肉了。 「不!不要下葬!你可以把他送入皇陵,我守着他!不要下葬好吗?」 他已经走了,她不想多年之后连他的音容笑貌都忘记,就这么每天看着他,虽然他不会再同她说笑,不会再抱她亲她,可能让她一直看着他,也算是个慰藉。若是尸体都没了,他就真的消失在了这个世上,再也不会有人找得到他,多年之后也不会有人记得那个风流多情的帝王。 「你清醒些!父皇已经死了!就算用再厚重的冰雪再名贵的香料,也保不了他的尸身不腐,让他入土为安吧。」 新帝抓住梓桃的肩膀想把她摇醒,只摇下她满脸珠泪,「我知道,他死了,可我捨不得他!你让我再看看他,他的尸身好好的,没有腐烂,没有臭味儿,你看啊!他好好的!」 新帝目光晦涩望向梓桃脸上那双乌黑清亮的眸子,她的眼睛一直很漂亮,是这段日子哭坏了么,竟能让她这般睁着眼说瞎话, 还是随着父皇的离世,她的心死了,眼神也成了一潭死水,再看不到世间繁丽。 梓桃再怎么眷恋不舍,八十一日停灵之期结束,大行皇帝出殡,京中万人空巷,百姓夹道哭灵送行,送殡车队绕皇城一圈往皇陵去,梓桃坐在马车里,听着外头哀乐阵阵,又忍不住泪流满面,此去便是永别,她再也见不到那人了。 宝儿握着母亲的安慰,「娘,您保重身子,父皇在天有灵,绝不愿意看到您哭瞎了双眼,你爱惜自个儿一些!」 梓桃兀自呆坐悲泣,对女儿的劝慰充耳不闻,先帝的死,她有悲痛有不舍,还有浓重愧疚,如果不是她贪欢嗜爱,怎会累坏了他的身子,连累他暴毙而亡,他们明明可以再相伴一段日子的。 大行皇帝下葬后,宝贵太妃自请守陵,新帝和瑶华长公主敏王等人百般劝阻皆不能改太妃心意,新帝只得允诺太妃守陵一年,一年后他亲自接太妃回宫。 先帝入葬后,除了梓桃自愿留下来守陵,其他人都回了京城去,宝儿虽放心不下母亲,但她已有四月身孕,前阵子因为哭灵守孝身子便有不适,皇陵清苦,她不能让未出世的孩子陪她吃苦,只得交代宜儿多陪伴母亲,心中又忧心宜儿不会说话,陪着母亲呆坐更让她伤感。 继贵太妃留守皇陵后,太后也惦念先帝,去了皇觉寺吃斋念佛为先帝祈福,丽贵太妃和齐太嫔出宫到了瑶溪长公主府荣养,德太妃去了福郡王府养老。锐王已经不在,福郡王府剩下一群寡妇和一个奶娃娃,一群小寡妇再迎来个老寡妇,德太妃和福郡王太妃都不是省油的灯,让她们一群女人狗咬狗去吧。 先帝驾崩后,其余几个未长成的皇子都晋级成了亲王,七皇子封号为佑,八皇子封号为敏,九皇子封号为寿。 佑王原是定了明年的婚期,如今碰上国孝,得往后推两年了,不过他的王府已经建的差不多了,他不想在皇兄手下讨生活,便请示了新帝出宫开府,左右他已经有爵位有俸禄,出宫开府也饿不着他。 佑王无母,宫中还有一堆位分不低不能送去水月庵出家但又没有子女不能出宫荣养的太妃太嫔,佑王顿时就成了香饽饽,他是她们这群女人下半生的指望啊! 目前北宫位分最高的是淑太妃,她是新帝的堂姨母,却和新帝不睦,怕新帝给她吃排头,往佑王府里送了极贵重的乔迁礼,他们一个没有儿子一个没有母亲,凑合在一起是最好不过的了。 其次是清太妃,别看从梓桃进宫时她就顶着个药罐子病秧子的名声,但二十多年过去,皇帝都死了,她还在苟延残喘。她倒是不奢望出宫,不过是从清心殿搬到了北宫养病,有什么差别,只是北宫环境清苦,比不得她的清心殿舒坦。 再往下便是秦老充仪和文贵太嫔,这两人都是娘家显赫的,在宫里搓磨半生,无宠无子,如今先帝也没了,她们不求能回娘家荣养,好歹让她们出宫,日后回娘家走动走动也是好的。 众人都盯着佑王府太妃的位置,皇帝却容不得佑王挑拣,让佑王认清太妃为母,带清太妃出宫荣养。 比起那几个女人娘家根系纠缠本身又不是省油的的灯,清太妃安分的可以。 敏王和寿王还未定亲,也便没有出宫开府,都还住在皇子所,梅太妃生怕儿子被人害了,不止一次在皇后跟前旁敲侧击,她可以带着寿王提前出宫的。 皇后当然不能答应,没的让人说陛下苛待庶母幼弟。 宣平帝驾崩的这一年冬日下了很大的雪,皇陵清寒,梓桃每日裹着素氅为先帝清扫墓前雪迹,给他摆上瓜果糕点,为他倒杯热茶,自己手里也捧一杯,絮絮叨叨地说起他们以前的小事。 梓桃不说话的时候,清冷的皇陵里只有雪花落下的声音,轻轻柔柔窸窸窣窣的,像是情人的低喃,是谁在在回应她吗? 梓桃掀起斗篷帽沿,雪光闪烁得她的眼睛花乱,恍惚间看见不远处一双金色绣龙纹的雪靴踩在雪地里一步一个脚印过来,梓桃目光迷濛由下往上,熟悉的玄色鹤氅,熟悉的金色龙纹,以及,熟悉的潋滟桃花眼,融化了冰天雪地,带来了满树灼华。 (正文完)
第422章 萧宏番外(一) 雪花纷纷天上来,落入凡尘成琼玉,作为一个地道的北方人,萧宏看了二十几年的雪,御花园里银装素裹琼枝玉树,也掀不起他半分兴趣。 新年将至,他已封了笔,难得偷闲坐会儿,无心应付后宫那群女人,只独自捧了杯热茶静坐,茶雾氤氲间目光渐渐模煳,思绪渐渐飘远。 灵芝动作轻柔捧了杯热茶进来,换下了萧宏手里那杯温茶,巧言道:「陛下这茶喝了许久,是味儿不好么?这盅是奴婢泡的,想来奴婢粗枝大叶作践了好物,奴婢给您上盏新的,这是星蕊姑姑沖的。」 萧宏淡笑,微松了手任灵芝将茶换了,灵芝将茶盏送下去后,又回了室内伺候,陛下不使唤她们,她们做奴才的要随时待命。 不多时星蕊进来,问询新年章程:「皇后娘娘的意思是改元之后宫里便正式的更新换代了,老太妃们是不是也该给个恩典。」 先帝后宫充盈,除却太后娘娘去了皇觉寺,贵太妃娘娘在皇陵守陵,以及那些随着儿女出宫荣养的太妃太嫔,再送了一批去水月庵出家,北宫也还是有不少老太妃挤着。 北宫宫殿紧张,除了寿康宫和清宁宫占地大些外,其余都是些小楼小院,一处院落要住好几个主子。其中位分尊贵者譬如淑太妃,梅太妃,秦老充仪等,以前哪个不是独居一院或一宫主位,先帝人走茶凉,新帝又不是仁爱之人,如今她们的苦日子可来了。 寿康宫和清宁宫那么大的屋子空着没人住,她们挤的要死,怎么不叫人眼红怨愤。 「她们的恩典怎么让朕给?父皇在世时缠着父皇给,父皇过世了让她们亲生的子女给,与朕何干。」他是吃她们一口饭了还是喝她们一口水了? 星蕊抿唇沉默片刻,又问他:「新年可要迎太后娘娘和贵太妃回来?」先帝过世的第一个新年,便让先帝后宫里最显赫的一对后妃孤苦在外,旁人会说新帝薄情。 萧宏随口道:「让皇后遣人去皇觉寺问问,她若是想回来就迎她回来,不想回来便算了。」那个女人但凡有点儿觉悟,就不会回来碍他的眼,寿康宫是他长大的地方,承载了他和父皇祖母不少的回忆,怎能让那个女人玷污。 星蕊点头应下,站着半天没动在等他施令,萧宏见她还杵在这儿,问她:「还有事么?」 星蕊惊愕过后摇头,「没有,奴婢告退。」 星蕊出去后,灵芝不多时也跟了出来,在茶房里坐着暖手吃点心,同星蕊道:「姑姑素日里机敏,我们想不到的你总能想到,怎的今儿呆愣了些?」 星蕊拿了针线在做,眼睛始终落在活计上,低着头浅笑轻语:「我老了,比不得你们小姑娘家机灵。」 很快灵芝便自打嘴巴了,皇上亲自去了皇陵。 先帝新丧的第一年,新年里是有祭祀活动的,皇上此时去皇陵,除了接太妃娘娘还能是因为什么? 灵芝撸了手上的玛瑙串珠套到星蕊手上,央求道:「好姑姑!您可指点我些,陛下为何如此善待太妃娘娘?」 就她听到的消息,太妃娘娘是先帝宠妃,育有瑶华长公主和敏王,与当今陛下有母子之谊。可谁也不会把最后一句当回事儿,太妃娘娘和今上结盟,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如今先帝已逝陛下稳坐皇位,还要太妃娘娘做什么?没见原先最娇纵任性的瑶华长公主都安分了不少么? 但如今看陛下的态度,似乎待太妃娘娘一如从前,太后与陛下不睦,与死人无异,皇后娘娘最是端方的一个人,不允许奴婢上位,如今后宫里各位主子,都是官家女,再不济也就是个民女了,贱籍女子就是个玩意儿,如何配与她姐妹相称? 帝后皆出身高贵,于血统上有一样的坚持,皇帝也默许了皇后定的规矩,奴婢宠了就宠了,不给位分。灵芝有几分颜色,陛下待她诸多纵容,她自然存了做娘娘的心,皇后娘娘不答应,若是她讨好了太妃娘娘,一样可以飞上枝头。 星蕊如何看不出她的心思,心比天高命比纸薄,她也不戳破,她向来是与人为善的,只道:「太妃娘娘按理是陛下的母妃,陛下自然敬之爱之。」 萧宏到皇陵时,太妃正在先帝陵前说话,听宫人说这是她每日的必修课,风雪无阻。这日她裹了身月牙色的兔毛斗篷,跪坐在皑皑雪地里,因先帝驾崩日夜伤怀而消瘦的面容单薄的身子让人怜惜。 见他来,她眼里沁出泪来,朝他来的方向颤抖着伸出了手,他忙过去执住了,触手冰凉,他忙将自己身上披的玄色鹤氅裹在她身上,将她整个人半扶半抱在怀里,给她揉搓手掌,「这样的大雪天,你跪在雪地里做什么!父皇难道愿意看到你折磨自己?」 他这一句父皇,便将太妃的神思从臆想中拉回了现实,他们父子两长的很像,眉眼五官如出一辙,可他不是先帝,先帝再也不会回来了! 太妃意识到这点痛哭出声,先帝甍逝已半年,她这阵子呆在皇陵不问世事,沉浸在自己的回忆中无法自拔,每日扫墓供奉,她已能心平气和地对着先帝陵墓说话,她以为她已经认清了现实,可是萧宏一来,看到这张似曾相识的脸,她再度崩溃。 斯人已逝,鸿雁失偶,鸳鸯泣血,以后漫漫半生,她该怎么活! 萧宏给她擦了眼泪,却越擦越多,想起小时候大人说,冬天不要哭,哭了会冻坏脸,梓桃肌肤这样滑嫩,冻坏了脸可怎么好。 见皇帝抱了太妃回寝院,宫人都低头装作未识,只远远的跟在主子身后。 太妃住在给守陵官员安排的院落里,虽不至于茅草土坯搭建,却也只是普通的青砖瓦房,连地龙都没有,只烧了些银丝碳保暖,想到灼华宫的华丽舒适,莫道众人都说皇陵清苦,可这份苦,怎么能让金尊玉贵的太妃承受。 皇帝大怒,让宫人去安排屋舍,务必将太妃的住处打理的如她宫里住所一般。宫人一脸苦相,太妃住的已经是最好的屋子了,一应用具摆设也是宫里送来的,只是太妃娘娘要苦守,不愿过奢靡日子,他们能如何。
第423章 萧宏番外(二) 宫人领命刚要下去,皇帝又叫人回来,「不必准备了,将东西都收拾了,太妃娘娘这便回宫!」 太妃还靠在皇帝怀里伤心流泪,闻听这话抬起头来,「我不回去!一年守陵之期还未完,你答应了我的!」 皇帝怒瞪着她,「要你守什么陵!这皇陵没人守么?你随我回去!」 皇帝说话间,热气喷洒在太妃脸上,太妃嗅到他清涩的唿吸,才惊觉他们靠的太近,极不自在推开了他,「我答应了要守一年的,一年期满我自会回去。」 「不许!你若执意要留在此处,我便将宝儿和宜儿也送来,宝儿八个月的身孕了,你捨得让女儿外孙受这份苦,你便守着!」 又是这招,当年她为了留住先帝闹着要绝食,他也是这般,断了宝儿和宜儿的口粮,逼她就范,如今又故伎重施。 「你怎能如此!宝儿是你妹妹啊!」 「可她更是你的女儿!你做娘的都不心疼女儿,还指望着我这个同父异母的兄长照拂她?」 太妃伤神太重,他真怕太妃想不开随着先帝去了,提醒提醒她,她还有一双儿女,她的女儿即将临盆,儿子还未成家,她也该清醒清醒,她的世界里不只有男女之情,还有……许多。 太妃一片慈母心,捨不得子女受苦,最后只能随着皇帝回去了,只是一回宫就称病,每日在清宁宫抄经祈福,浑然不顾外头新年将近喜气洋洋。 瑶华长公主闻说母亲回宫,便由驸马陪同进宫来看望,见母亲又憔悴了些,抱着母亲很是关怀了一番。「娘也该释怀些,父皇虽然走了,可他永远活在咱们心里,他生前最疼咱们,如何愿意看到咱们为他茶饭不思日渐消瘦?」 其实瘦的只有太妃,长公主怀有身孕,在刚得知先帝驾崩时,她也很是伤怀了一阵,哭灵哭的撅过去,彼时她还不知自己有孕,因为悲拗父皇甍逝,将身子折腾的见了红,新帝便免了她哭灵,让她在家休养,及至先帝下葬时她才再次露面。 经过这大半年的休养,她如今已是大腹便便面色红润,与一般孕妇没什么两样,都说儿丑娘女美母,她这肚子里定然是个姑娘。 上天待她不薄,让她失了父皇,却给她送了个女儿,从父皇驾崩的伤痛到初为人母的喜悦,她如今已看开了父皇的离世,父皇虽死,但他的血脉得以绵延,她又有了身孕,这个孩子也有父皇的血脉,父皇并没有消失呀。 只是太妃想不通,先帝有那么多孩子,便是今上和先帝面容酷似,又同样穿上了龙袍做了皇帝,时常听人家喊他陛下,她便一阵恍惚,以为是先帝回来了,可他并不是先帝,那个人彻底离去了。 太妃不愿说话,长公主又引着她的手放在自己肚子上,「娘,太医说我怀的是个女儿,你说女儿会不会长的像我?我便长的像您,若是女儿也长的像我便好了,咱们祖孙三代一副模样。」 提到孩子,太妃面上终于动容了些,想起女儿之前动了胎气,忙关怀道:「怀相好么?孩子折不折腾人?头胎要多注意,尤其你头几个月坐胎又不安稳,稳婆奶娘都找好了么?」 公主点头不止:「都预备在府里了,奶娘只当嬷嬷用着,我打算自己餵奶,我和宜儿都是吃的母乳,长的多好。哼~娘您以前还总拦着我习武,若不是我素日里骑射狩猎强身健体,如今怀胎哪能如此轻松,太医说我身子健壮,生孩子没什么问题的。」 太妃这才放心了些,长公主趁热打铁,又缠着母亲说了许多孩子的事,再说到她和弟弟幼年时的事情,让母亲大半年愁苦的脸上有了笑影儿。 皇帝在外间听得太妃带笑的话音,心下也松泛了些,不请自进,人未至声先到:「还是宝儿讨太妃欢心,不似我这讨人嫌的,亲自去接太妃回宫,也没得个好脸。」 皇帝突如其来的话音打断了内室相谈甚欢的母女俩,太妃面色古怪,起来给给他行了礼,便坐着不动了,长公主哄了半日好不容易才出来的笑影儿又消失无踪。 长公主心说我们是亲母女,娘不喜欢我喜欢谁,倒是你这煞风景的,不请自来,坏了我们心情。 「给皇兄请安,皇兄今儿怎么有空过来?」 她如今已不敢随意打趣皇帝了,当年他软禁父皇,断了她和宜儿的粮,逼母亲妥协,她便知道,一直以来是她自作多情,这位皇兄并未将她当回事儿。虽然后来父皇原谅了他,还立了他为太子,她并不清楚父皇和皇兄之间的恩怨纠葛,但她对皇兄有了隔阂,再难抵消。 最起码,父皇和娘怄气时,不会拿她和宜儿做筹码赌气。 「知道你来了,过来陪你们吃顿饭。」 长公主笑得俏皮:「多谢皇兄赏脸。」 心下却道我进宫先去给你请了安,再去给皇后请安,你没见我,直接将我打发了来清宁宫,如今又说特地陪我吃饭? 她果然看不懂聪明人的想法。 太妃从皇帝进来后便木着张脸,心中还记恨他拿宝儿宜儿要挟她的事,想下逐客令,又怕他拿宝儿出气,到底如今先帝不在了,他们娘三儿都要看他脸色吃饭,她是无所谓,却不得她为宝儿姐弟俩考虑。 思及此处又是伤神,先帝还在时,宝儿几时看过人的脸色,哪像如今都知道识时务了。 用过午饭后,皇帝去了御书房办公,太妃留了长公主午憩,午憩过后便打发她出宫,长公主想留下陪母亲几日,太妃却不留她,「驸马该惦记了,我精力不济,怕照料不好你,你回去吧,过两日的宫宴人多手杂的,你便别来了,皇后娘娘也不会怪罪的。。」 除夕时宫里有宴席,长公主自然在受邀之列,只是太妃似乎不太希望她进宫。 长公主心中疑虑,到底还是顺着母亲的意,下午便回了府,又向宫里告了假,她即将临盆,宫宴便不参加了。 皇后表示理解,让人送了份阿胶给长公主,她向来是个慈和仁爱的长嫂,太后不在,长嫂如母,她做的无可挑剔。
第424章 萧宏番外(三) 除夕过后便正式改元了,皇帝与礼部和钦天监商议过后,择了泰安二字为年号,新的一年便是泰安元年。 这一年,他二十九岁。 比起先帝弱冠之年登基,他不能称为年轻,且膝下只有两个儿子,大皇子将满八岁,二皇子五岁,朝中便有请立太子的唿声。二皇子出身卑微,实在不能和正宫嫡长子相媲美,泰安帝自己就是元后嫡长子为储登基,到自己的孩子身上,也该是如此。 泰安帝道是自己春秋尚健,立储之事待皇子们入朝参政之后再作决议。 有心人便明白了,皇上这是要择能者而居之,他虽然是元后嫡长子登基,但他能坐上帝位靠的可不是这重身份,嫡系血统只能为他锦上添花而已。大皇子如果庸碌无为,皇上会弃长立幼。 意识到这点,皇后心中便有些焦虑,翌儿是个聪明孩子,就是玩心重了些,不比二皇子刻苦,陛下也向来偏爱二皇子多一些,她定要将儿子培养成材,不能让那个贱籍子爬到他们母子头上来。 正月里后宫的李贵人产下了个公主, 产后恶露不止,太医道是不长久,李贵人抱着幼女哭求陛下,给孩子找个好养母,她九泉之下方能安息。 宫里的孩子,便是个公主也是金贵的,没见北宫里挤着的那群老太妃么?任你当年多么风光,先帝去了她们又没有子女赡养,还不是得在宫里看人脸色吃饭。所以甭管她们现在有没有孩子,以后能不能生孩子,先把小公主抢过来再说,总多一份依靠。 小公主是足月生下来的,就是因为个头太大才卡死了母体,是以李贵人为了生她去了半条命,但小公主却能吃能睡,看着一脸福相。也是因着这点众人才抢着要,若是个病秧子,谁愿沾手? 只是后宫位分排得上号的女人就三个,皇后膝下有大皇子,大皇子如今住在皇子所,倒不需要她多操劳,她有这个意愿也最有资格抚养小公主,袁淑妃膝下有二公主和二皇子,柔妃膝下有大公主,其余人位分皆不够,除非皇帝给她们升到三品以上,她们才有资格抚养小公主。这又是一桩好事啊,要不怎么众人都抢着要呢,一举多得的事情,谁不想抢到手。 泰安帝道:「皇后宫务繁忙,朕不愿你太多操劳,小公主另寻他人吧。」 皇后笑笑,不养就不养吧,她是打算出了国孝后自己再生一个的,也不稀罕这个小公主。 余者一听这话大喜,皇后不养,淑妃和柔妃肯定也不养,那可不就轮到她们了嘛!是谁有这个运气? 泰安帝目光在众妃身上巡视一圈,摇头嘆息道:「你们都不适合,李贵人,你先自己陪伴小公主几日,日后,朕去问问太妃,她可愿抚养小公主。」 李贵人感激涕零,把小公主给太妃养是再好不过的了,这宫里的女人,在自己有亲生子的情况下,哪里会对别的女人生的孩子好,交给谁她都不放心。太妃名义上是小公主的祖母,两人没有利益冲突,在眼前长大的孩子,情分总比其他皇子皇女深些,若是皇觉寺那位没了,太妃说不得就是太后了,她的女儿在太后跟前长大,怎么也不比前头两位公主差。 太妃拒绝了皇帝的要求,「宝儿即将临盆,我要去照看她,无暇帮你照看女儿了。」 她也不说假话,亲女儿亲外孙,总比没有血缘的孙女亲近的。 皇帝道:「你尽管去,宝儿生完了孩子你就回来。」 他说的理所应当,太妃却以一种诧异的目光看他,「我去了就不会再回来了,以后我就住在公主府,给宝儿带孩子,过几年宜儿也出宫开府,我便在他们两家轮流住着。」这也是她和宝儿宜儿早便商定好了的。 皇帝霎时惊怒,「你要走?谁许你走了!你就住在清宁宫,哪都不许去!」 「我为何不能走?太妃随子女出宫荣养是不成文的规定,丽贵太妃和德太妃都是如此,我为何例外?」 皇帝气极反笑,「你也说了是不成文的规定,朕是后宫之主,朕不许你走你就不能走!」 皇帝耍起无赖来,太妃还真拿他没办法,只道:「你便是强留我在宫里让我给你带孩子,我不情不愿,待三公主也不会尽心,没的耽搁了你姑娘,后宫多的是贤妻良母,给谁养不是养。」 又放软了些语气道,「我也不是不回来了,逢年过节宫里的宴席还是会来的,一年有许多时候见面,远香近臭,你瞧咱们以前偶尔见见,多么的亲和,如今日日相见,说不了几句就脸红脖子粗的,你我原不是亲母子,没有血缘加持,长久以往势必要起隔阂,我是绝不愿和你决裂的,所以,咱们还是保持些距离好,偶尔见见就行,你说呢?」 他说,当然不行!只是太妃好言好语的同他说,他也怕坏了气氛,温声道:「后宫的女人你还不晓得么?不是自己亲生的哪里会尽心?你当人人都同你这般良善么?」 「话不能这么说,袁淑妃不就养了二皇子么?照样养的好好的。」 「那是因为袁淑妃没有亲子,可她已经有二公主了,一个亲女一个养女,你说她偏疼谁?其他女人都上不得台面,位分也不够,不能把三公主给她们养,所以你帮帮我好不好?成家成家,他们成了亲就是另外一家了,你同他们一家子住在一起,总有些不舒坦,你在宫里住了大半辈子,这座皇宫才是你的家,你若想住,我把寿康宫给你也使得。」 皇帝软硬兼施,太妃不能再逆他的意,只得暂时应下,「等李贵人走了,你便将孩子送来,我代为照看一阵子,等你给孩子寻到了合适的养母,再将孩子接走。」 皇帝欣然应下,他还不了解太妃嘛,孩子在她身边养了一阵子,养出了感情来,她哪里还捨得送走,看谁都不放心,须得自个儿养着,养到定亲出嫁,她才能松手。 如此,她为了这个孩子,后半辈子也离不得这座宫禁。
第425章 萧宏番外(四) 瑶华长公主的预产期在二月初,太妃提前几日就住进了公主府,宫里李贵人还在垂死挣扎着,能多看女儿一眼都好,小公主便也不需要太妃照看,如此,正好让她空出时间去照看女儿,等长公主平安产子,她回了宫,便可以接管三公主了。 太妃难得出宫一次,长公主又还没生产,只苦于自己大腹便便不能陪母亲游玩,却也不欲委屈了母亲,让敏王和驸马一道陪着太妃出门听戏喝茶,好好散散心。 驸马不愿离开公主,爱妻即将临盆,他片刻也不能离开,就怕公主突然发动了,他人在外头赶不回来。 长公主拒绝了他的腻歪,她从母亲嘴里得知母亲即将接管宫里的三公主,要给皇兄带孩子,以后都难得有空出来, 如今出来这一次,当然得好好玩玩儿,过不了几日又要回那座牢笼里去。 皇兄当真狠心,丽贵太妃她们都出了宫,每日养花逗鸟含饴弄孙好不自在,偏偏将母亲困在宫里,若能给母亲一个太后的位置,留下也便留下了,偏偏还只是个太妃,却要担起太后的职责,给皇上带孩子。 那些孩子同母亲有什么关系? 她将这话憋在心里没说,只是更加心疼母亲,日日都催着驸马和弟弟陪母亲出门游玩,也解解母亲的哀思。 到二月初二这日,一大早一家人在一处用早膳,宝儿正在为母亲安排行程,「同文馆的早桃花该开了,你们可以去看看,这会子该有文会,娘去听听他们吟诗作对也好,若是不喜欢看文会,便去清茗楼听戏喝茶,亦或是去玉渊潭游湖……」 驸马无奈道:「你说的这几处地方都去遍了,母亲都该看腻了,咱们今儿不出门,就呆在府里也是好的。」 长公主自己喜欢出门游玩,一出门心情就好,自然而然的便将这种想法也加诸到了母亲身上,母亲呆在屋里每日都愁容满面,总是思念父皇,必须得出门走走才行。京城能玩的地方就这么多,若不是在国孝期间,可以带着母亲去逛街,逛逛衣裳铺子脂粉馆银楼,一逛就能逛一天。 「就算故地重游,每日看都有每日的风景,如何能是一样?呃……」 长公主说着话,忽然捂住了肚腹喊疼,众人立刻拥上前看她,「怎的了?可是发动了?快扶进产房,稳婆呢!」 长公主早膳后进的产房,到下午晚膳前便产下了一女,有五斤六两重,是个胖丫头,梓桃抱着孩子难掩激动,十八年前她生下了宝儿,如今宝儿又生了一个女儿,血脉延续是如此神圣之事。 长公主平安产女,晚上宫里就送了赏赐来,因为在国孝期间,孩子也不能办洗三宴,只各家送了贺礼,他们再回礼便是了。太妃一直在公主府住到孩子洗了三才回宫,回去后不久李贵人便撒手人寰了,她接过了三公主抚养。 三公主取了个小名叫萃萃,这辈宗室女从草字,不出意外的话三公主长大后取的全名便叫萧萃了。 太妃刚得了个外孙女,还未亲香够,正好再送了个小女娃娃来,两个丫头差不多大,她便将对外孙女的一腔爱意转到了萃萃身上,且萃萃排名第三,宫里都叫三公主,如今的瑶华长公主当年在宫里也是叫三公主的,太妃看着这个孩子,便仿佛看到了幼年时的瑶华长公主。 当然萃萃比宝儿乖巧的多,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失了生母没有安全感,来了清宁宫之后不哭不闹,怎么不叫人喜欢。太妃整日抱着不脱手,就寝时摇篮车也放在床边,夜里孩子醒了要餵奶,她也要亲眼看着孩子吃奶睡着了才会躺下。 有了这个孩子充实生活,太妃确实没有那么多心思伤春悲秋,也渐渐从先帝离世的阴影中走了出来,偶尔还会为萃萃的小表情小动作开怀大笑。皇帝暗暗点头,果然孩子才是最好的治病良药,她那样良善的性子,怎么拒绝得了这种绵软生物。 「你也莫要太累了,许多事情可以让奶娘嬷嬷做,你不必事事亲力亲为的。」 「那不成!我既接下了她,自然要对她负责,如何能将她放养,那你大可以将她送去公主所,做什么还要给她找个养母?」 皇帝愣了片刻,忽而笑了起来,瞧着心情大好,「嗯,我原不担心你待她不好,如今瞧来,却是怕你待她太好,委屈了自个儿。」 「委屈不了,我在宫里好吃好喝,哪里还说得上委屈。」 她只是太妃,并不是太后,皇后也不必带着宫妃来给她请安,至于那些老太妃们,她不想应付便不应付,只是前阵子闻得一个老贵人生了病,太医院只派了个小太医去看,用的也不是什么好药,导致老贵人一场春寒愈演愈烈,竟是成了要命的病了。 毕竟是先帝后宫的老人,当年争争抢抢,如今倒有些同病相怜的味道,太妃让嬷嬷拿了她的名帖去太医院请个老太医,缺什么药材,若是太医院没有,她这儿有的便回来取,药这种东西,能送的时候不送给别人,非得留着自己吃么? 因着太妃插手,太医院也尽心了些,老贵人原也不是什么大病,有了好药之后便病去如抽丝,能出门后首先去了清宁宫,谢太妃救命之恩。 太妃怕她的风寒还没好全,万一传给自己,自己再传给萃萃,便没有见她,只让人收下了她做的针线。后来这老贵人也时不时的送些针线小东西给太妃和三公主,太妃不好回回都拒她,也见了几次,倒也相谈颇欢。 几次交谈之后,听她话里话外的羡慕清宁宫舒坦,又自怨自艾,说她住的屋子挤挤攘攘的,地方小还是其次,主要是人心狭隘,不似太妃娘娘心胸宽阔。 太妃向来是独居一院,她不喜欢与人同住,因此在问过皇后宫里没有旁的住处可以安排这些太妃之后,她便没再接老贵人的茬,老贵人再提及这些,她便端茶送客了。 今上还未选秀,后宫多的是空地方,但那不是给太妃们住的,没见贵太妃当年住的灼华宫都空了么?以后也不知道会便宜谁,她们这些老人家就安心在北宫呆着吧。
第426章 萧宏番外(五) 三月份的时候,皇觉寺传来丧报,太后甍了。 皇帝得了消息后,亲自带着后妃宗亲去迎太后遗体回宫,如果不是怕受人诟病,他真不想去,那个女人早该死了,她如今死便死了,却要九五至尊的他做孝子行跪拜礼。 若不是事先有过协议,他恨不得把皇后做的那些事情公诸天下,废了她的太后之位。还妄想死后与他的父皇母后同穴?母后若见了她,九泉之下都难以安生。 先帝国孝未过,太后又没了,也好,两个人的孝一起守了,总好过以后再守三年。 太后甍逝要在法华殿停灵四十九日,太妃太嫔们和如今后宫的后妃都要哭灵,皇帝藉口国事繁忙,平日哭灵不来,除非必须他出场的奠仪,否则他绝不露面。 安王拗痛母后甍逝,对于皇帝这般冷血态度很是不满,死者为大,便是生前有些不满,人死如灯灭,有什么深仇大恨值当他人死了还不能释怀呢。 皇帝冷笑,不能释怀的事情多着呢。 太后出殡的前一日,皇帝叫了安王来,告诉他:「把你母亲的尸首领走,她不能进皇陵。」 什么? 安王如遭雷击,哀戾大唿:「你欺人太甚!母后是父皇嫡妻,她为什么不能入皇陵!你做这事,朝臣宗亲答应了吗!萧宏,你莫要以为自己做了皇帝就可以为所欲为!」 皇帝看安王的目光里满是讥讽,「嫡妻?萧宣,你怕是不知道你的身世,她也配做嫡妻?」 安王心头涌现不妙,却还是强作镇定,「你在说什么?什么身世?我是父皇第四子,母后唯一的儿子,我的身世有什么问题!」 皇帝冷笑连连,扔了一张红布条子给他,「你自己看。」 安王拾起布条,只见上头写了一串文字:吾儿萧宣,丙申年三月初四酉时生,今认作佛门弟子,愿菩萨佑其安康。 后头几句先不论,前头两句便有问题,他的生辰分明是五月初十,为何这布条上写的是三月初四?而这字迹是母后的。 安王愈思愈恐,面色渐渐青白,怎会如此! 「看明白了吗?萧宣,宁氏一入宫便有了身孕,怀胎十月后生下了你,彼时是五月,可你分明三月就出生了,宁氏在入宫前便有了你,你不仅是孝期子,还是奸生子!」 聘者为妻奔者为妾,宁氏与先帝无媒苟合未婚先孕,这种女人配做皇后?他只恨自己没有早些发现这事,让宁氏嚣张了那么久! 「你胡说!我是五月份出生的,这条子是你造假的!」 他才不是奸生子,他是正宫嫡子。 「皇室的每个孩子出生时都会在皇觉寺点一盏长明灯,灯旁会放一个盒子,盒子里装着这种红布条,上头写了孩子的生辰八字,你的那个灯盒是特制的,有暗层,表层放的红布上写的生辰八字是五月份,暗层里的就是你手里这块,写的是三月份,正是因为她欺骗了菩萨,怕菩萨降罪,才将你认作佛门弟子。宁氏的字迹你还不熟悉么?」 安王摇着头不愿相信,「我不是,就算我是三月份出生的,那我肯定是早产,才不是什么奸生子!我母后去了,由的你信口开河!」 真是可悲。 「如果你是早产儿,宁氏为什么要隐瞒你早产的事实?你当太医看不出早产儿和足月儿么?你和萧实都是孝期子,但你和萧实是前后脚出生,根本没有差两个月。李德妃是宣平元年二月入宫,五月有孕,次年二月末产子,宁氏是宣平元年七月入宫,入宫时已有两个月身孕,到八月份李德妃三个月的身孕瞒不住了,才不得不公开,本来父皇并不想要这个孝期子,但随后宁氏也公布身孕,当然她公布的是一个月,两个女人用孩子向父皇施压,父皇不得已留下了你们。 随后宁氏便闭门养胎,到次年三月份偷偷生下了你,却对外公布五月份才产子,又以你产后不足的由头拒绝办洗三和满月,一直到宣平二年十月份你才正式露面,彼时你已经有七个月大了,对外的说法是五个月,因宁氏怀你时要掩盖孕相,并不敢多吃,是以你幼时身子瘦弱,差萧实许多,说你比萧实小两个月,还真没人怀疑。」 皇帝将事情过往剖析的清清楚楚,不似作伪,又给予了他最后一击,「如果你不信,可以问问宫里的老人,宁氏怀胎到产子的那段日子是不是极少露面,你是不是出生五个月后才正式露面,还有李德妃,她应该也对此有些疑虑。当然,我已经和宁氏对峙过了,若不然你以为高傲了大半辈子的宁皇后为什么从几年前父皇生病后便彻底偃息了旗鼓?连宁家人都还贼心不死,宁氏是会认命的人么?」 宁氏虽然作风下贱,但她对儿子是真心疼爱,如果皇帝破罐子破摔将这事公诸天下,她和先帝都会遭到万民的口诛笔伐,她的皇后之位难保,安王也会从正宫嫡子变成奸生子,她再多的努力又有何用。 最终她跪在了她嫉恨了几十年的继子面前,「我愿放弃一切,只求你放过宣儿,他无心大宝,只好儿女情长,若你能答应我,我从此龟缩佛门,再不碍你的眼。」 宁氏疼爱儿子,他对先帝也有孝心,将这种事情扯出来了,是整个皇室之耻,还会坏他们父子情分,最终两人各退一步,他放过了萧宣,保全了父皇的声誉,宁氏彻底沉寂。 但他不会让这个女人挤进父皇母后的陵寝里,父皇在母后国孝期间与宁氏私通,还有了孽种,与他斗了二十几年,他愿放过萧宣已经是大度了,宁氏还妄想再次插足父皇与母后之间么! 「今儿晚上朕会让人把宁氏的尸首从暗道送出去,你来接应,若你不来,我可就让她曝尸荒野了。」 安王还沉浸在巨大的悲愤中没缓过来,「将母后的尸首运出来,明儿起灵的时候怎么办?尸首不见了怎么解释?」他还想再挣扎一番,便是母后未婚先孕,可他是孝期子还是奸生子,都没有动摇萧宏的利益,他为何不能放他们一马? 「这你就不用管了,我自有法子混过去。」打量着他不知道萧宣的想法么?让宁氏安乐死,让萧宣还享着亲王俸禄,他已经很大度了。
第427章 萧宏番外(六) 五月初七是太后出殡的日子,安王假意哭泣,紧紧地盯着棺椁,太后的尸首是要当着所有人的面从冰棺中起出来,放入木棺里再上钉的,这众目睽睽之下,萧宏如何造假? 结果却是跌了他的眼珠子,棺椁中起出来的尸首,分明就是太后,但他昨夜明明将太后的尸首送去了他的别院里,这棺中的尸首定然是假的。莫怪萧宏能力压几兄弟登上帝位,手段确实高明。 因为知道棺中尸首不是太后,安王也就没多少悲意,哭灵都是装模作样的,他还想看看,到了皇陵之后下葬,萧宏又该如何鱼目混珠?不许母后与父皇同寝,难道要让这个不知道什么来歷的假太后入皇陵? 皇帝当然不会让她进,钦天监向他进言,时至端午阳气太盛,太后尸身犯煞,未免冲撞先帝,要先在外陵停放两月,待七月十五阴气大盛之时,再入内陵。 皇帝表示都听钦天监的,将太后尸首放置在外陵,众人磕头拜送之后便走了,至于以后入内陵的事情,自然有皇陵的人执行。 两重国孝之下,宫里更加压抑了,太妃在清宁宫住着也不舒坦,瑶华长公主带着女儿进宫看望太妃,提出要接太妃去公主府住几日。 太妃自然是想去的,只是皇帝捨不得小女儿,不许女儿离宫,太妃也不能撇下三公主出宫跟着女儿享福,很是郁卒了一番。 皇帝安抚她道:「我知道让你抚养萃萃是累了些,我也不让你白做,你少了陪伴女儿外孙女的时候,我给你补偿,日后玉儿大了,我封她做郡主,可好?」 瑶华长公主是二月初二花朝节生下的女儿,众人都说这姑娘会挑时辰,日后定是个蕙质兰心的美人儿,长公主为她取名慧玉,望她聪慧灵透。 太妃惊喜看他,「当真?」 公主之女只能封县主,这郡主和县主虽然只是一字之差,实质东西可差了不少,最起码的一点,郡主会有自己的郡主府,可以养府卫,县主却没有。女儿家若是自己有爵位有府邸,便无需受制于人,便是与夫家不和,回了自个儿的地盘,还怕他们么? 「我何时唬过你?你好好替我抚养萃萃,我自然也会厚待宝儿宜儿他们的孩子。」 太妃欣然点头,能为孩子们多求些庇荫,她便是给皇帝做老妈子也使得。 日子就这么平平淡淡的过着,三年国孝说起来长,过着过着也就过了,因着太后也有三年国孝,两重国孝叠在一起,所以大梁的子民们其实是守了四年孝的。 过了几年压抑的生活,终于除了服,京里上下都喜气洋洋,即便是酷暑时节,也难以掩盖人们心中的躁动。泰安三年已经过了半年了,有什么活动便都推到了明年春日,譬如停了几年的科举,譬如新帝登基后被国孝耽搁的选秀。皇上膝下只两子三女,比起先帝膝下八子三女,实在是人丁单薄。 皇上已经登基四年了,众人早已习惯了他坐在龙椅上发号施令,除了太妃,极少有人会忆起先帝,这宫里已经没他什么痕迹了。 「祖母祖母!萃萃掐了我的花!」 两个三四岁的锦衣女童从外头跑进来,经过门槛时不许宫人扶她们,自个儿手脚并用爬进来,进门后便扑倒在太妃怀里。 太妃慈爱地抚摸两个女童软嫩的脸蛋,「在哪里掐的花?」 抬头回她话的是一个圆脸圆眼的小姑娘,长相与太妃有五分相似,正是瑶华长公主家的大姑娘,宫人都喊林县主。这位也是宫里的常客了,深得太妃和陛下的喜爱,三不五时进宫小住,与养在太妃膝下的三公主前后相差十天,是一对极好的小姐妹。只是有宫人背地里说,林县主肖似其母,娇纵任性,三公主却因幼年失慈寄人篱下,胆小怯懦,两人之间分明三公主是表姐,身份也比林县主尊贵,但她却成了林县主的跟屁虫,事事被林县主压制。 这不,两姐妹一块儿出去玩,她有什么不满意,又跑回来告状,三公主软软糯糯的,跟在林县主背后,什么都慢半拍,总让林县主先入为主。 「御花园掐的。」 太妃失笑,「御花园掐的花,怎么又说是萃萃掐你的?」 「我先看到的!」 「那你先看到你怎么没掐着呀!」 她还不知道这小丫头嘛,定然是见萃萃掐的花比她的好看,便说她先看到的,让萃萃让给她,萃萃不愿意,她便来告状了。 小丫头口齿不清,只一直强调:「我先看到的!」 后头跟着的小姑娘不似林县主一般赖在太妃膝上撒娇,腼腼腆腆地拿了她掐的一朵海棠花出来,送到太妃跟前,「给祖母戴。」 太妃笑呵呵地接过,「真漂亮!可是祖母老了,戴不得这样的大红花,萃萃自己戴着好不好?」 「鲜花配美人,你如何戴不得?」 皇帝从外头大步流星地进来,坐在了太妃身侧,林县主一见他来便笑咧了嘴,「舅舅!」 又从太妃膝上扑到了皇帝膝上。 皇帝一把将林县主抱起来坐在他膝上,捏了捏她的圆脸,「小玉儿又重了啊!」 一旁站着的三公主眼里难掩羡慕,却不似林县主活泼开朗,见了谁都能嘴甜亲近,她是个被动的小姑娘,别人主动抱她她不拒绝,别人不抱她她也不上赶着。 太妃拉了她到膝上坐着,将她拢在怀里,宫人见了都奇怪,明明林县主是太妃的亲外孙女,三公主是皇上的亲女儿,为何是皇上抱着林县主,太妃揽着三公主呢? 皇帝继续方才的话题,「你哪里老了?与我站在一处似兄妹一般,这花极衬你。」 说罢不待太妃反应,便接过了花插在太妃鬓边,笑问孩子们,「祖母戴着好不好看?」 林县主拍着手呵呵笑:「好看好看!」 腼腆的三公主也道好看。 太妃不自在地抚了抚鬓边,「我都一大把年纪了,戴什么花,没的惹人笑话。」 皇帝道:「白髮戴花君莫笑,岁月从不败美人,你还没白髮呢,瞧瞧这满头的青丝,不比那些黄毛丫头好看?」 太妃笑得无奈,不再同他扯这些,说了几句家常话,到用午膳的时辰,皇帝自发的就留了下来,午膳后她要带着孩子们午憩,皇帝也回了干元殿。 还好他回了。
第428章 萧宏番外(七) 皇帝选秀要到明年,但先帝膝下几位未成家的皇子终身大事却刻不容缓了,尤其佑王早年定下了亲事,守了几年国孝,如今都十九了,周学士家的姑娘年纪也老大了,皇后与周家夫人商议过后,便将事情操办起来,年底就将婚事给办了。 太妃无心管别人的亲事,她亲儿子敏王的亲事都还没着落呢,只是皇后要操办佑王的婚事,她便不好劳烦人家,她一个孀居的老太妃,又不能办宴相看小姑娘,瑶华长公主也不爱应酬,再者她性子跳脱,能入她眼的姑娘必定是和她臭味相投的,敏王情况特殊,给他娶的姑娘相貌才情都可以差些,性子必须好,最好是活泼开朗能和沉默寡言的敏王互补,又温柔体贴善解人意能走进丈夫内心,这般粗中有细才是极好的。 只是相貌才情一看便知,性子如何却是长久相处才能知道的,这也是太妃焦灼之处,她又不出宫,哪里知道那些闺秀们的德行? 皇帝让她不必焦灼,明年他选秀时一併给敏王寿王的正妃侧妃都选了,这是他登基后的第一次选秀,盛况异常,京城内外这么多闺秀,还选不出几位合格的王妃么? 太妃也没有别的法子,只得先应下了,一边又拜託了欣荣大长公主出门时帮她看看,可有合适的姑娘。 出孝后不仅是皇室喜事多,京城日日都有人家办喜宴,国孝一守就是四年,世家大族枝繁叶茂香火鼎盛,又有不成文的规矩,一年之内不能办两桩喜事,光是儿女嫁娶便是一桩累活,出孝后各家孩子都大了,已经定了亲的赶紧成亲,没定亲的赶紧定下,京里的官媒都跑断了腿。 也有那么些人家将女儿留在闺中,等着明年的选秀。 今上登基后的初次大选,也是一大盛事了,京里进了二月份就热闹起来,各州府来参选的姑娘或是寄住在亲戚家里,或是住在驿馆,做着最后的冲刺,有那宫里放出去的老嬷嬷,如今便是头一份抢手,却不是人人都抢得到,没请到嬷嬷的人家,花重金从别人家借用几日也是有的。 太妃因为要选儿媳妇,此次也非常关注选秀之事,问秀女间可有特别出挑的?锦簇姑姑还是清宁宫交际第一人,早把秀女们的底细都探清了,道:「此次参选的姑娘里有三员大将!这头一号自然是咱们帝都的闺秀,乃是林首辅的侄孙女,闺名唤作林妙华的,听说有班姬之德道韫之才,这姑娘原是林首辅堂弟的孙女,算是远亲了,然因她少而聪颖,远超林府正经姑娘,深得林首辅夫妇喜爱,打小便住在林家,与正经的林家姑娘一同吃住,养的很是矜贵。」 锦簇姑姑将这姑娘夸了半天,着重只说她的才华,太妃便听了出来,「这姑娘是不是生的不好?」 「非也非也!这林姑娘生的很是美貌,只是她却并不喜欢别人夸她相貌,她说无论男女,都当以才华德行立世,容貌再美也只是红粉骷髅,能保持几年?才华德行却是永世跟随自己的,孰轻孰重难道还不分明?她甚至为了防止别人过多的夸赞她的外貌而忽略了她的才德,常以面纱遮面,只是拜见长辈戴面纱总不妥,是以还是有不少人见过她真容,见过的无不称赞。」 太妃若有所思,听她这般说,这姑娘这般完美,做皇后也使得,入宫选秀该不是冲着皇妃来的,那岂不是与她标榜的才德相冲,你这般才德兼备,为何给人做妾? 那她是冲着王妃的位子来的了?就不知是看中了敏王还是寿王。 「这姑娘多大了?」 锦簇姑姑答:「十五了。」 十五,比寿王还大一岁,那就是冲着她儿子来的了,太妃还未见过这姑娘,却已有不喜,听锦簇这么说,这姑娘是个爱说教的,明明是豆蔻年华的女儿家,没有一点儿娇态,将自己整成个女夫子一般,宜儿本就情况特殊敏感多思,必须得娶个俏皮爱娇些的姑娘才好。 且听这姑娘的行径,分明是个有野心的,若不然她一个林家旁枝的姑娘,能住进林家与正经姑娘一般待遇?林家是书香世家,底蕴深厚,正经林家姑娘都名声不显,她一个客居的倒压制了主家的姑娘,喧宾夺主。这未必也不是林家的手段,真正矜贵的姑娘,需要打出什么才貌双全的名声?只林首辅孙女这一条,便胜过其他人百般沽名钓誉,这姑娘各种手段包装自己,怕是待价而沽吧。 「这姑娘的父亲祖父可有官职?」 锦簇姑姑掩唇揶揄:「哪有什么官职,她的祖父早年喝酒喝死了,她父亲也是个不成器的,一家子寄住在林家打秋风,只是这林姑娘聪敏美貌,讨了林首辅和夫人欢心,便和林家其他姑娘养在一处了。」 太妃有疑:「一个白身的女儿也能入宫参选?」 「林首辅为他谋了个礼部文书工作,五品小官,正好够着选秀。」 这林首辅可真是人精,自家精细养大的姑娘不舍送进宫里服侍人,便送了个旁枝家的姑娘来,这姑娘聪慧美貌都远超林家正经姑娘,实在没办法诟病林家不敬皇室,人家已经将自家最好的姑娘都送来了。 太妃嘆气摇头,也是可怜之人。 「还有两个呢?」 「还有两个分别是宁侯府的十姑娘宁毓秀和湖广总督之女水清灵,前者嘛,先太后的娘家侄女,安王妃的堂妹,宁侯爷的女儿,身份顶顶的尊贵,且她和她哥哥是同胞龙凤胎,向来被视为林家吉兆的。 后者,说起来还和娘娘有些渊源,这湖广总督水彭,他的父亲叫水明,已经告老还乡,昔日是湖州知府。水明的次女水心瑶,便是先帝时的水婕妤,因为谋害娘娘和瑶华长公主,被先帝充入掖庭为奴,后郁郁而终。水明深恨自己位卑官小,无法为女儿讨回公道,所以让儿子弃文从武,武将可比文臣爬的快多了! 因着水家在湖州多年,对州府的水军建设有些心得,水彭从武后果然爬的快,用了十来年爬上了湖广总督的位置,如今已是一方封疆大吏,又将女儿送来选秀,不知道是不是想报復娘娘!」 后头这段却是锦簇的臆想了,水家弃文从武,应该更多的是为了家族发展,而不是为了一个女儿。水家若当真心疼女儿,又怎么捨得把女儿从那江南水乡送来宫里吃人的地方?只是这水姑娘若进了宫,若有机会为姑姑报仇,可能也不吝出一把力。
第429章 萧宏番外(八) 不谈选秀前两关是如何的激烈厮杀,反正最后入了殿选的都是有两把刷子的,锦簇说的那三员大将都在其中。 因着太妃怕殿选时看不真切,同帝后商议过后,由皇后做东在御花园宴请秀女,宫中妃嫔和贵太妃梅太妃也应邀在列,宴会上人来人往的,先看个大概,殿选时再看一番,有中意的先和皇帝提了,他便不留下,将姑娘遣回家中,再让相熟的太太们帮忙走动打探一下,确认无误便定下来了。 贵太妃和梅太妃都只一个儿子,两人都生怕挑错了,皇帝为了安贵太妃的心,特许敏王在办宴时隔了屏风相看,寿王沾了兄长的光,也能去现场看看。 太妃心有戚戚,「这样不妥吧,里头可是你的秀女。」让敏王他们去看,岂不是有窥探皇嫂的的嫌疑,且若是敏王他们看中了姑娘,先挑出来,说出去岂不是皇帝捡弟弟们挑剩下的?皇帝登基后愈发喜怒无常阴晴不定,太妃可不敢似从前一般随意。 皇帝道:「宜儿他们挑正妃要紧,我嘛,不过是选妃妾,每三年就有一次,先紧着宜儿他们吧。」 太妃谢过了陛下,到宴会那日,与皇后并排坐在上首,俨然是太后的气派。这座位是皇帝安排的,宫里没有太后,逢年过节有宴席,贵太妃都与皇后平起平坐。瑶华长公主私下里抱怨过,既给了母亲这般荣宠,何不直接将她送上太后宝座,更加名正言顺。她是知道母亲执念的,一辈子都介怀于不是父皇的正妻,无法光明正大的站在他身边,如今父皇已逝,若是母亲做了太后,日后也能与父皇同穴。 只是皇帝那般敬重他的生母,该是不愿意有人插入他的父皇母后之间,但宁太后不是也进了么?为何母亲不能?只是这般想来,那皇陵里已经一帝双后了,母亲或也不愿意活着的时候争了半辈子,死后还要争。 为了防止上头主子们不识得这些秀女,秀女们每人胸前都挂了一块竹牌,上头写了她们的名字。竹牌块头不大,自然是先看到人才会看到竹牌的,众人粗略扫过去,果然有几个容色特别出挑的,尤其是其中一个穿水蓝色碧水纱裙的姑娘身姿轻窈面庞娇美,一张脸如白玉无瑕,最妙的是那双剪水双瞳,羽睫轻翕间煞是灵动,这般清灵如水的女子,怕是江南水乡里养出来的,北地的女子朗阔大方些。 太妃也注意到了那姑娘,在心里由衷赞嘆这姑娘真精緻,随即又将目光转到了别的姑娘身上,娶妻娶贤,这样美貌的姑娘定然是要入皇帝后宫的,她不作打算。 一群女人的赏花宴少不了争奇斗艳,当然是客人们献艺,宫里这群主子是不动作的,太妃也着重观察这些姑娘,发现那一眼惊艷的姑娘便是湖广总督之女水清灵,真真是人如其名,当年她姑姑便是那届选秀里最标緻的,看来水家出美人。 这水姑娘灵动有余端庄不足,在宴上跳了段水袖舞,确实不错,赢得众人言不由衷的称赞,太妃只是笑笑,是入宫争宠的好苗子。 那林家的女先生,在宴上作了首诗,这种赞嘆花木的诗词,闺中女子很难写出什么精髓,不过借鑑些前人的精美词句,稍加修饰糅合,便成了自己作的,这种类似的诗篇太多,看来林家包装工作做的不错,此女的才华匠气十足,却被说成是道韫再世。 至于那宁家姑娘,太妃也是不作考虑的,安王妃便出自宁家,哪有兄弟娶姐妹的道理,宁家估计也看不上她的儿子,人家估计还想出个皇后呢。 大概婆婆看儿媳妇总是诸多挑剔,太妃看了半天没看到一个合她心意的,也不知道宜儿在后头有没有看到中意的。 宴席散后太妃喊了儿子来清宁宫,问他可有相中哪家姑娘,敏王红着脸忸忸怩怩,看他这模样,分明就是有了。 他身边自幼跟随的太监松香替他说了心意:「殿下觉着那位穿水蓝色衣裳跳舞的姑娘不错。」 他一说敏王的脸就更红了,却没有反驳松香的话,太妃的心微微下沉,少年慕色,那水姑娘确实生的美,她还以为她的宜儿只喜欢那些冷冰冰的木头器械,原来也会喜欢漂亮姑娘。只是那姑娘美而不庄,并不是她理想中的儿媳,且锦簇那话烙在了她心里,有了她姑姑的那层渊源,她们真做了婆媳,想亲和怕是难了,届时宜儿夹在其中要受多少委屈。 太妃心中不满,却掩下了不让儿子看出来,只道:「我明儿送些东西给她,也探探她的口风,不知道水家是谁送她上京的,若水姑娘愿意,我同皇上说说,再让你外祖母去和她的家人走动走动。」 陆老夫人随着儿子外放多年,去年年末陆明禛便回了京里,如今在工部任职,一家子都回了京中,还住榆树胡同。 敏王红着脸点头,后来任太妃再问别的,他都不开口,藉口还有器械没做完,回住处去了。 敏王一走,太妃的面色就沉了下来,看中谁不好,怎么偏偏看中了水家那丫头,那丫头分明是冲着皇帝后宫去的,只怕也并不满足于做个亲王妃吧。 答应了儿子的事情她不能反悔,那丫头可能会不识抬举,宜儿本就敏感多思,头一回看中一个姑娘,若是被伤了心再无心男女之情可怎么好?该如何才能让宜儿心平气和的对那丫头死心,这是关键。 太妃思索了一个晚上,也没想出个靠谱的法子,若是以前,她拿不定主意,说不得就去寻皇帝帮忙了,但今时不同往日,她并不愿意多加劳烦皇帝,且那姓水的丫头生的美貌,若是皇帝见了之后也瞧中了,直接纳入了后宫可怎么好?她可怎么同宜儿交代? 结果却是她小人之心了,还不待她去向水清灵示好,后者便在御花园的秋水池塘旁惊扰了圣驾,被皇帝以御前失仪的罪名送出了宫,可惜了那样一个美人。 太妃不由暗自拍掌,惊扰得好啊!还好她还没去储秀宫送东西,若不然她前脚刚给水清灵送了东西表示青眼,她后脚就去偶遇皇帝,那岂不是明白告诉众人她瞧不上敏王,一心做皇妃?而皇帝拒绝她的示爱也会被别人猜测是顾忌弟弟面子,才咬牙拒绝美人。 届时她的宜儿如何自处。
第430章 萧宏番外(九) 水姓秀女出了事后,除了敏王,应该是人人开怀的,太妃叫了儿子来开导,「是她配不上你,娘给你找个更好的!」 心中却有些焦虑,那水家丫头生的美貌,最起码京中闺秀她没发现有比水家丫头更标緻的,曾经沧海难为水,也不知道宜儿还能不能瞧上其他姿色普通的姑娘。 再提到敏王的亲事,他已没有了昨日的羞涩,似说起吃饭穿衣一般淡然,「都听娘的。」看来他眼光不好,第一回看中一个姑娘,就是这般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 太妃微感不妙,儿子这是被那水家丫头打击到了,对成亲都不热络了,那可怎么成,那死丫头真是害人不浅,活该她被皇帝弃如敝履! 「那你喜欢什么样的,同娘说一说,娘给你留意留意。」还是得选个儿子喜欢的才行。 敏王道:「婚姻大事听从父母之命,本不该私相授受,昨日是儿子失态了。」 太妃喉间一噎,儿子年纪轻轻,便同个老僧入定一般无悲无喜,这像什么话?似昨日那般害羞悸动才是少年人该有的情状,思及此处,太妃又将那水清灵骂了几遍,打定主意定要给儿子寻个不逊色于她的贵女。 其实水秀女那事儿,还真不是太妃冤枉了她,她在赏花宴上艷压群芳艺压群雄,还没进宫就惹了宫里主子忌惮。敏王在屏风后头看中了她,全程就只盯着她一人看,问身边宫人那位姑娘是谁,有心的宫妃自然打探得到,在太妃送东西前便将消息透露给了水秀女。这位水秀女可是奔着皇帝来的,哪里愿意嫁个哑巴王爷,趁着太妃的人还没来,她买通了御花园打理花木的太监头儿,在御驾经过御花园前肃清道路时将她藏起来,而后与皇帝来了场浪漫邂逅。 只可惜今上不是先帝那个风流种子,惯是不解风情,以惊扰圣驾的罪名将她赶出宫去,连带着与她里应外合的太监也发落了。 太监是皇家的家奴,竟然被外人收买来算计皇帝,好在只是个想攀高枝儿的秀女,若是个女刺客呢?陛下岂不危矣?此风不可长。 太妃没同皇帝说过敏王看中了水秀女的事情,他也就当不知道了,处置了水秀女,也不去太妃跟前邀功,免得太妃面子上过不去。 而那被遣送出宫的水秀女,任她容貌再美才情再高家世再好,德行不佳也没有人会要她,更何况是勾引了皇帝被训斥的,别人家避嫌,哪里敢要她,回家后也就是老死家中,或者皈依佛门的料了。 水清灵不自省己身,认为这一切都是太妃母子的错,如果不是敏王看中了她,如果不是太妃在陛下跟前提过她,凭她的容貌才情,陛下见了怎能不喜欢,定是顾忌庶母弟弟的面子才忍痛割爱。她出身大家才貌双全,凭什么嫁给敏王那个哑巴!她就该嫁给世间最尊贵的男子的,穿最华丽的凤袍住最豪阔的宫殿,现在她的一切都被那对母子毁了!贵太妃当年害死了姑姑,如今又来害她,她不甘心,不甘心啊! 「哥哥!我不要就这么狼狈回家!父亲会打死我的,姐妹们也会嘲笑我,你帮帮我,我还要再见陛下一次,他一定会喜欢我的!」 水至微一把抓住她的肩膀让她镇定下来,「你疯魔了不成!你已经惹了陛下厌弃,还要再犯一次?下次你可能连命都没了!跟我回家,父亲怪罪有我替你担着。」 他和妹妹幼年丧母,继母进门后对妹妹百般溺爱捧杀,给她穿最漂亮的衣裳,给她请最好的才艺先生,成日夸她美貌无双,又给妹妹洗脑皇城里的娘娘过的才是神仙日子,他们家在湖州算不错,其实和宫里贵人比起来不过九牛一毛,那宫里的娘娘长的还没妹妹好看呢! 他是父亲嫡长子,祖父对他寄予厚望,他自幼长在祖父膝下,满五岁就去了前院,满十岁就去了军中歷练,继母伸不出手到他身上,但妹妹却拿捏在继母手中,从她记事起就是继母陪伴她,继母待她宠爱有加,远比对继母所出的妹妹更加疼爱,她作为长姐,素日里却是妹妹让着她,并不像一般人家在继母手下过活的可怜小白菜。 待水至微从军中回来,发现妹妹已经移了性情,不好好读书学习,整日里只爱穿衣打扮,学的才艺也尽是些歌舞萧琴娱乐技艺,书画诗词女工茶艺她并不精,说句难听的,青楼培养花魁才这样,正经的大家闺秀哪会如此?而他那个继母所出的妹妹却成了贵妇太太们交口称赞的对象,说她知书达礼贤惠大度。 他怒问父亲祖父,得到的答案却是他们打算送妹妹进宫,进宫做妃妾更重要的是以色侍人以艺娱人,而不是像林家那个女先生一般博古通今。 他是知道姑母的悲剧的,为何还要送妹妹进宫,妹妹天真跋扈毫无城府,根本不适应宫廷生活,他们是猪油蒙了心吗?不怕妹妹在宫里出事牵连家人? 祖父却道妹妹不需要太聪明,只要她讨了陛下欢心生下皇子就行,就像宫里的贵太妃,明明没什么脑子,却因为生下了瑶华长公主,成了上一辈的宫斗赢家。他孙女比贵太妃美貌的多,为何不能效仿? 他知道,祖父是无法释怀姑母的死,继母正是抓住了这点,成功说服了祖父,而父亲更是被继母枕头风一吹就头晕脑胀,哪里还能清楚看待。 可是姑母的死为何要妹妹去报仇?水家要做一流豪门,为何要妹妹去争取?他与家里狠闹了一场,却还是无力回天,去年年底家里就将妹妹的名字报选,他只得做最后的努力,亲自护送妹妹进京,结果果然出事了,妹妹本有机会做王妃,却因她目光短浅,葬送了自己的人生。 但他这会儿是有些庆幸的,庆幸妹妹没入那座牢笼,带了妹妹回家,大不了养她一辈子就是了。 可水清灵不甘心,她还在做着皇妃梦,「不会的!父亲手握重兵,陛下不敢……」 「啪!」 清脆嘹亮的巴掌声响起,水清灵被打的站立不稳跌在地上,「你在胡说什么!你要害死咱们家不成!收拾东西,立刻就走,以后你都不许踏入京城半步!」 就这个口无遮拦的性子,真进了宫她死的比谁都快,说不得还连累了水家多年经营。 在水至微的强势压制下,水清灵第二天一早就坐上了南下的船,回望那座巍峨皇城,那是贯穿她整个少女时期的憧憬啊!可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第431章 萧宏番外(十) 少了水清灵这位劲敌,选秀最后一关气氛都变得轻松起来,太妃与皇后分别坐在皇帝两侧,看着底下这些年轻小姑娘,想到了当年她入宫的场景,这一晃都二十多年了。 梅太妃坐在贵太妃下手处,敏王和寿王并未到场,皇帝是许他们来的,但敏王对这事已不热衷,寿王年纪还小,大概还没开窍,也不愿来,徒留两个老母亲干着急。 皇帝这次是有意让着两个弟弟的,选的几个秀女都是小家碧玉,那些出身大家的,留给两位太妃相看。 说实话,这回来参选的大家闺秀不多,无他,正经的大家闺秀不乐意进宫做妃嫔,寿王和敏王这对兄弟又有或多或少的问题,敏王虽得宠又天赋异禀,但他天生残缺,嫁给他万一以后生出的孩子也是哑巴怎么办?寿王是先帝幼子,先帝还在时受尽宠爱,但他不得今上喜欢,其母梅太妃又与贵太妃不大和睦,今上可不是什么慈和人,登基后对几个兄弟都无甚恩典,寿王以后会如何还难说呢。真正心疼闺女的人家哪里愿意把女儿嫁进水深的皇家,择个门当户对的人家嫁了岂不更好? 是以两位太妃挑了半天,眼睛都看花了,也没看到特别中意的,出身最好的就是那宁毓秀了,但安王妃是她的堂姐,如何能姐妹嫁兄弟,皇家是找不到媳妇了吗,只能从宁家挑? 至于林家那位盛名在外的姑娘,出身实在太低,不够格做王妃,皇帝又不喜她那种性子,最后得了几句夸赞和一块玉牌,回家去了。 锦簇说的那三员大将没一个进了皇家门。 今上登基后的第一次选秀,弄的是声势浩大,却是雷声大雨点小,总共也就选了十位秀女,在朝臣们看来太少了,在后妃们看来却够多了,本来就僧多粥少,再来十个人和她们分,这以后的日子可怎么活! 选秀时没找到合适的儿媳妇人选,陆老夫人进宫时太妃很是吐了番苦水,又託付禛哥儿媳妇出门应酬时多加留意,可有哪家姑娘性子特别好的,便是家世差些也使得。宜儿都快十九了,实在拖不得。 陆岚带着堂妹陆宁在清宁宫门前的桃林里玩耍,距离她上次进宫已经九年了,从叔祖母随着二叔搬出去后,叔祖母进宫就不太带她了,后来二叔一家子外放,她更没了进宫的途径,而那答应她长大了会出宫看她的小伙伴,也没兑现他的诺言,听说他快要娶王妃了。 其实只是幼年时的玩伴罢了,这么多年不见,人家指不定都不记得她是哪号人了,只是听说了他要娶妃的事,她还是厚着脸皮央求叔祖母带她进宫,知道她来了,那人会来吗? 这已经是他们距离最近的时候了,错过了这次,可能他们此生的缘分便真的尽了。 多年后陆岚想到这日,还是会感慨冥冥之中真有命运牵引,有些人註定是无法错过的。 得知外祖母和舅母进宫,敏王准备去清宁宫请安,虽然他和外祖母等人没什么话说,但长辈来访,他怎能不露面。碰巧寿王来寻他借书,听说他要去给贵太妃请安,便也说同去,去了清宁宫走一遭再去看看自己的母妃。 两人往清宁宫去,要穿过清宁宫门口的桃林,这片桃林是今上登基后模仿着灼华宫门口的桃林圈出来的,只是占地不及灼华宫的那片桃林大,但于太妃来说,已是极好的一番慰藉了。 桃林里有两位姑娘,大些的豆蔻年华,小些的还是垂髫之年,穿着打扮不似宫中女眷,不知是哪家闺秀。 两位姑娘身边跟着的宫人悄声提醒,这是敏王殿下和寿王殿下,大些的姑娘惊愕抬头,目光正好与寿王对上,立刻便收了回去,拉着堂妹跪下请安。 「小女陆岚,携堂妹陆宁,拜见两位殿下,殿下万福。」 敏王听到她们的名字,便知道是舅家表妹,身边太监做他的传声筒叫起,他朝两位表妹点点头,便要进门去,寿王却愣在了原地,待敏王走了几步回头看他,他还盯着陆岚看。 寿王身边的小太监悄悄拉了主子袖子,寿王回过神来,见八皇兄在看他,忙快步跟了上去,只是进门时还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正好陆岚的目光也追随着他的背影,两人目光相触,幼年回忆歷歷在目,许多莫名情愫悄然滋生。 敏王进门后,老夫人拉着他好一通嘘寒问暖,都说隔辈亲,瑶华长公主和敏王是她嫡亲的孙辈,又许久未见,怎能不亲近。即使敏王只是笑着不答话,老夫人自说自话也能说上许多,倒让一旁站着的寿王有些尴尬。 他原是打算请了安便走的,如今却改了意愿,有些人值得他留下来。 陆岚姐妹俩跟在敏王兄弟俩后头进来,太妃招唿他们道:「长留,这是筠筠,你还记得她吗?你们幼时一起玩过。」 寿王点头,笑道:「方才在门口见过了。」 就这一句,也没别的,陆岚心里微酸,大概她于他只是个无关紧要的人,他是皇子,多的是玩伴,怎么稀罕她。 太妃如一个普通妇人一般和晚辈絮叨家常,「你小时候身子不好,你父皇让我给你找两个玩伴开解你,康华这么多年都和你好,筠筠倒是生疏了,日后你们各自成家,若有意向,两家或可以走动一二。」 陆岚身份不高,以后最多也就嫁给个小官吏,寿王却是天潢贵胄,日后娶的正妃定也是世家贵女,还真不一定会和陆岚走动,所以太妃说的是「若有意向」。 陆岚勐地抬头看向太妃,目光里满是受伤,连姑姑也不肯帮她。 寿王听了这话也不舒服,筠筠比他还小一岁,就已经定亲了么? 寿王留下来也和陆岚说不上话,且听太妃的语气,分明是不愿意他和陆岚有什么瓜葛的,他识眼色,稍坐一会儿便道要去母妃处请安,从清宁宫出来了。 到得梅太妃住的福云楼,还未进门便听得一阵吵嚷,不知道又是哪几个多嘴多舌的妇人在争吵,母妃最是爱清净的一个人,要和这些聒噪妇人同住,实在是委屈了,所以他要早些成婚,接了母妃出宫开府,再也不必受气。
第432章 萧宏番外(十一) 梅太妃让宫人关了门,挡住外头那些喧嚣,妇人家的琐碎,别污了儿子的耳朵。 「委屈母妃了,与这些人同住。」心下又有些不平,同样是父皇的妃嫔,贵太妃当年便住着豪丽的灼华宫,如今又住着宽敞的清宁宫,而母妃当年只能带着他住小小的听雪阁,现在更是与这些人聒噪妇人同住,日日都烦心。 如此不公。 梅太妃拉着儿子的手满是欣慰,「有你在,娘就不委屈,娘如今最操心的就是你的亲事,选秀没看到合适的,你外祖家没人,也没法在京里给你寻访,你没事就出宫转转,和那些公子小姐们一同玩玩儿,中意哪家姑娘同娘说。」 她希望儿子能寻个世家出身才貌双全的贵女,最好是现在的皇后娘娘这样的,就极好。 寿王低头不语,想到方才在清宁宫见到的陆岚,多年不见,筠筠出落的更加标緻了,不知道性情是不是还如幼时那般可爱,或许比幼时还可爱些,只是她的身份差了些,但她是贵太妃侄女儿,有贵太妃的情面在,求皇兄给个侧妃位应该可以的。 选秀过后不久,贵太妃还在为儿子的亲事寻寻觅觅,敏王却拒了母亲好意,反而提出辞行,他要和先生去泉州,看看水军建设,坐船出海,深造他的船械工程。 太妃如天塌了一般,「这怎么行!你从小就呆在宫里,哪里走过这般远的路,娘不放心你啊!」 敏王去意已决,「我想造大船,可我连船都没坐过,怎么造的出来?父皇生前对我寄予厚望,重金聘请了先生来教导我,他曾说希望我改造船舶加精器械,为大梁的军备设施出一份力,我学了这么多年,不想让父皇失望,也不想让先生失望,更不想让自己后悔。」 他深知母亲的心情,提到父皇,她怎么还能拒绝,父皇生前不只一次提起让他造船,母亲不懂国事,却万分爱重父皇,也心疼子女,他们决定要做的事情,她除了默默支持,还能如何。 太妃揪着帕子拭泪,「可泉州倭寇肆虐,极不太平,娘怎么放心你去,那地方也太远了,万一出个什么事儿,娘想搬救兵都来不及。」 敏王极力安慰母亲,「我会带随从去,在泉州出行定然也有官员跟从,哪里有危险能近我身?娘尽管放心,我去那处看看就回来。」 「那你的亲事怎么办?可不能再拖了!」 敏王沉默片刻,道:「不急,待我从泉州回来再说吧。」 「怎么不急!宜儿,娘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的亲事了,成了家你想去哪里都行!」 任太妃一番慈母心肠怎么劝说,敏王都油盐不进,最后他请示了皇帝,皇帝当然巴不得他去泉州亲察船只,能为朝廷出力当然好,比那几个光领俸禄不干活的兄弟强多了。 皇帝与敏王一起劝说太妃,「男儿志在四方,宜儿天赋异禀又勤奋好学,就差实地考察了,你捨得耽误他么?他日日闷在他的小屋子里你就开心了?宜儿的亲事你不必担忧,待宜儿从泉州回来,朕晋升他为七珠亲王,享正宫嫡皇子待遇,还愁找不到世家闺秀为正妃?只是如今平白无故的不好封他,他若做出了功绩,那便是实至名归。」 皇帝作为一个上位者,惯是会威逼利诱,太妃心思简单,回回被他半哄诱半吓唬着什么都听他的,如今他说要给敏王进爵,就像之前哄她说封瑶华长公主家的大姑娘做郡主,她自然是高兴的,但还是儿子的安危最重要,「你多派几个人照顾他,务必要防患于未然,你给的人我才信得过。」 「这是自然,你尽可放心,我身边的人都是跟着我去北疆厮杀过的,去泉州那地界,对付几个倭寇还不是手到擒来,且宜儿住在驿馆里,周身守卫森严,那些不好的东西近不得他的身。」 敏王去意已决,太妃也不能束缚住儿子翱翔的翅膀,殷殷切切地给儿子收拾东西,衣食住行都备的妥妥贴贴,要跟着宜儿出门的奴僕护卫她也个个都叮嘱过,无论什么时候王爷身边都不能少于三个人,更别提让王爷独处。 若不是于礼不和,她还想叫了敏王的先生闫立行来拜託一二,请他多看顾敏王一些。 敏王是说走就走的果断性子,太妃再怎么拖拉,他定下了行程就必须走,太妃还想再挽留一二:「要不过了端午再去?好歹陪娘过了节再走呀!」 敏王摇头,「再拖下去天就热了,娘也不怕我路上中暑?」 他还不知道母亲的小算盘么?现在拖到端午,过了端午又说太热,等天凉些再走,天凉了又说再等几天,过了中秋再走,过了中秋又有重阳,重阳过后天又冷了不宜赶路,干脆过了年再走吧! 敏王不做拖拉,四月中旬便启程了,太妃和瑶华长公主一家送他上船,殷切叮嘱他出门在外要小心,勤写信归家,中秋之前一定要回来,云云。 林家的小县主缠着舅舅的脖子娇声道:「舅舅要记得给我买金刚石项鍊,洋裙子,还有音乐盒,会动的小马车小船……」 那些精细的舶来品在京城很是风行,林县主不缺这些,但小孩子嘛,有亲人要出门,总是想要礼物。 敏王摸摸外甥女的小脸蛋,笑着点头应允,将外甥女放到姐夫怀里,最后再郑重点点头,终于在一家人殷切的目光里上了南下的游船。 船只发动后,敏王从窗户里探出脑袋来看岸上,果然看到母亲哭倒在姐姐怀里,儿行千里母担忧,他从小到大头一回出远门,母亲担忧也是常情,可他要去完成他的梦想,只能暂时不孝了。 他原本打算满了十五便跟随先生去沿海见世面,可前几年发生了太多事情,从父皇病重到国孝,他一直抽不开身,如今一切都安定下来,他绝不会让婚事阻拦他前进的脚步。 敏王关上了窗户,不再看母亲的惨状,在屋里静坐了一会儿,开了对面的一扇窗,入眼是水阔天青千里烟波,中原的运河尚且如此,那海上风光又该如何。
第433章 萧宏番外(十二) 敏王远行泉州,太妃伤怀自苦,瑶华长公主事母至孝,接母亲去公主府住了几日,同行的还有三公主。 只是没住几日皇帝便以思念幼女的名头要求太妃带三公主回宫。 瑶华长公主气的要摔东西,「他思念女儿自接回去,如何要您迁就?您又不是他女儿的奶嬷嬷!」 她还打算一家子去白马寺吃斋饭踏青呢,皇帝也太扫兴了。 太妃轻拍女儿的手背让她消气,「回宫便回宫吧,我回宫不也是吃香的喝辣的,几时委屈了我?别人羡慕都羡慕不来的荣宠,到你嘴里竟是百般嫌弃,我看你脾气这般暴躁,这胎八成是个男娃娃。」 瑶华长公主又怀了身孕,已经三个月了,驸马是父母独子,尚主后不久就是国孝,这几年膝下也就一个小县主,林家老爷夫人日夜盼孙子,如今公主再度有孕,林夫人拜了好几个寺庙的菩萨,到处请金孙。 「娘怎的也这般说?是个姑娘您就不喜欢了不成?」 瑶华长公主气苦不忿,从她怀孕以来,婆婆就将孙子挂在嘴边,似乎她这胎不生个孙子就对不起林家似的,她自己不也生了两个女儿才生了驸马嘛! 太妃怕惹怒了她,忙开解道:「只要是你生的,都是我的亲孙,我如何能不喜欢?只是我不希望你多受生育之苦,若这胎是个儿子,以后便不生了吧,一儿一女凑成了好字,圆满了。」 她自己就是这般,很圆满。 长公主红着眼眶抱住母亲,「还是娘真心疼我!」只有娘会心疼她受生育之苦,哪像她那个婆婆,天天盯着她吃补品,就怕饿着她孙子了,一点儿不考虑她的感受,因为胎儿补得太壮卡死母体的事情还少吗? 太妃搂着女儿的腰背摩挲,「我就你们两个孩子,不心疼你们心疼谁。」 长公主满心不舍,希望母亲留下来长住,丽贵太妃都能长住瑶溪公主府,母亲为什么不能! 只她再怎么不舍,太妃当年和皇帝有过约定,要养育三公主长大的,她不能离开那座宫禁,倒是林县主很喜欢去宫里,又跟着外祖母进宫去了,还住在清宁宫,吃穿用度都与三公主一般无二。 长公主巴不得她跟着去,留在家里人嫌狗厌的,她这胎怀相不好,回回被臭丫头气的想动手,偏这丫头是全家的宝贝,她一瞪眼,丫头的父亲和祖父母就围过来护着了,更让臭丫头蹬鼻子上脸。 敏王走后,太妃回了宫里,依旧没松下给敏王寻觅王妃的事情,欣荣大长公主进宫几次,与她说了几户人家的姑娘,要么是太妃不满意,要么是人家没意向,总之就是没有合心意的。太妃愁的头髮都白了,宜儿本就出生坎坷,难道亲事上还有挫折?上天也太折磨人了。 贵太妃没找着合适的人选,梅太妃倒是有了中意的,委婉的向皇后提起,敏王离京,他的亲事不知要拖到什么时候,底下还有个弟弟呢。皇后事先得了皇帝的指示,告知太妃若有了合适的人选,先给寿王定下也是行的。 梅太妃大喜,说她看中了林首辅家的姑娘,不是之前那个名声在外的女先生,而是林家正经姑娘,林首辅的亲孙女。 皇后笑意不敛,眼中温度却冷了下来,与首辅家结亲,她倒是有想法。 「林家可给了准话儿?」 梅太妃道:「八字还没一撇,哪里来的准话,只是我和寿王都觉着那姑娘不错,可我们哪里做得了主,还是要看陛下和娘娘的意思,林家才敢回话。」 话说的好听,他们母子都看中了,她和陛下还能做恶人棒打鸳鸯不成? 只道待她同陛下商议过后再回太妃。 太妃喜滋滋地回去等消息,寿王依旧日日出宫,几日后却告诉她,他还看中了一个姑娘,想纳进府去。 梅太妃直觉不妙,「我刚同皇后娘娘说你看中了林家姑娘,想聘为正妃,你这会儿又看中了谁?岂不是自打嘴巴?林家若得了消息,更不会把姑娘嫁给你。」 寿王碌碌无为,林家作为纯正的文臣之家,并不想与皇室有姻亲牵扯,让家中姑娘去文臣武将家联姻实在的多,嫁入皇室就是面上光。 寿王想了个法子说服母亲,「若是皇兄不许我和林家结亲如何?我看中的是贵太妃的娘家侄女,就是幼时与我一同玩耍的那个,上回在清宁宫见过一面,原来她一直惦记着我,只是她的身份,做侧妃都勉强,您可以同贵太妃说,如果去皇兄跟前说情,促成我和林家姑娘的亲事,我便纳陆岚为侧妃。贵太妃很是心疼这个侄女,她定然会答应的。」 梅太妃转念一想,是这个理,长留真是大了,晓得为自己打算了。 寿王又道:「您同贵太妃说话时切记语气要温和些,不要做出威胁人的模样,只说怜惜陆家姑娘,想找个好教养的姑娘做正妃,以后妻妾和睦相处。我再让陆岚也去贵太妃面前求情,贵太妃定然会求到皇兄跟前的,皇兄极尊重太妃,我和林家姑娘的亲事自然就成了。」 寿王打的好算盘,贤妻要,美妾也要,得力的岳家更得要,会做生意。 只其他人也不是傻子,贵太妃一听梅太妃要她娘家侄女给寿王做妾,恨不得拿扫把将她赶出去,「寿王府门高,我娘家小门小户的,高攀不起,太妃莫要再提这些。」 她做了这么多年的妾,还不知道其中的苦嘛,哪里能让娘家的姑娘也沦落此道,她当年入宫是为生计所迫,可陆岚父母双全家资丰厚,哪里需要过这种日子。 梅太妃道:「贵太妃话别说太满,可不是我们要委屈你娘家侄女儿,实在是陆姑娘钟情长留,哭着喊着要嫁他,做妾也甘愿,长留最是温良性子,哪里忍心拒绝。」 这副小人得志模样气苦了贵太妃,你抢了先帝宠爱又如何?你生了一对子女又如何?你再得今上敬重又如何?你还不是个太妃,还不是个妾,不仅你要做妾,你的侄女也要做妾,还是给我儿子做妾!哈哈哈哈! 梅太妃没说这些,但贵太妃就是从她的眼神里看出了这些,气的砸杯子送客:「滚出去!」 梅太妃也冷下脸来,敷衍福了一礼便大摇大摆的走了,我等着你来求我!
第434章 萧宏番外(十三) 贵太妃没想到打脸来的如此之快。 陆岚跪在她面前苦苦哀求,「姑姑,我与寿王是真心相爱,我愿入寿王府做侧妃,求姑姑成全。」 陆家已入商籍,她的身份做侧妃都勉强,需得贵太妃从中斡旋,替她在皇帝跟前说情, 才可能心想事成。 太妃气的身子颤抖,「真心相爱?你爱的是寿王还是皇家侧妃的身份!你与寿王幼年相识时不过四五岁,你那时候便对他情有独钟了么?长大后不过在清宁宫见过一面,话都没说上一句,便旧情復燃私定终身了么!陆岚,你简直自甘堕落!」 她猜到了,这两人定然上回在清宁宫见过一面后私下里又再见过,才串通好了这些,陆岚一个闺中女子,能与寿王私相授受,只怕她的家人对此事也是乐见其成的。 他们这是,见她在宫里过的好,想让陆岚也效仿她?可他们只看到她的荣宠,哪里看得到其间悲苦,一个妾字钉死在了她身上。 陆岚力证清白,「姑姑,我只喜欢她,我想嫁给他,这不是自甘堕落,姑姑你不是也这般嫁给了先帝吗!」 姑姑自己就做了皇妾,这一辈子都很幸福,为什么不愿让她也享受这般幸福?甚至她和寿王有自幼的情分,他们以后会比先帝和姑姑更好。 太妃气极反笑,「嫁?夫妻之间才用嫁娶,你是去做妾的,谈什么嫁?难道你还会有嫁妆带进去?陆岚,你要给谁做妾是你们家的事情,与我何干,以后不要打着我侄女的名头在外头行走,我的侄女只有宁儿,不是你,你以后就是死在寿王府,也与我无半点干系!」 愚蠢的丫头,她还以为寿王要纳她是因为爱重她?不过利用她来威胁自己去向皇帝求情,促成他和林家的亲事罢了。届时她上头有一个出身世家的正妃,一个难缠的太妃,以及一个薄情的丈夫,寿王府的日子能过吗? 陆岚不敢置信,「姑姑?姑姑您不管我了吗?我……」 「不要再叫我姑姑!出去,以后不许再踏足清宁宫半步!娘您以后不许再带她来我面前,她的亲事您也不要插手!」 陆岚能进宫,当然是陆老夫人带她进来的,只是她不知道陆岚要说这些,要知道了当然不会带她来,那梅太妃与女儿有旧怨,陆岚要给她儿子做妾,不仅是将女儿的脸面放在地上踩,以后她进了寿王府也没有好日子过,梅太妃会对这个仇人的侄女儿有好脸么?王妃会对这个丈夫的青梅竹马没疙瘩么?她这是猪油蒙了心吶! 「消消气消消气,筠筠你少说两句,气坏了你姑姑,寿王只是个不受宠的王爷,嫁给他有什么好,快熄了这份心思,祖母给你找个更好的!」毕竟是自己养育了多年的孩子,老夫人还是希望陆岚能迷途知返,不要陷进去, 陆岚哀戚摇头,「或有更好的,可不是我喜欢的,再好又有何用。姑姑,你既不许我嫁寿王,为何幼时安排我们一道玩耍?为何要让我认识他,我若从未见过他,哪里会有这份心思。」 太妃简直没法再同她说话,「让你和他玩耍就是让你嫁给他么?康华也同你们一道玩耍,你怎么不喜欢他?你家邻居的孩子也同你一道玩耍,你怎的不嫁给他!」 再怎么男女大防,四五岁的孩子用得着防么?谁小时候没几个玩伴?如果寿王不是天潢贵胄,值当她记这么多年?怕也只同她幼年那些玩伴一般,早忘到尘埃里了。 陆老夫人和陆岚走后,太妃忍不住抹了几把眼泪,她以前是很喜欢陆岚的,要不然也不能常接她进宫来,也不会让她认识了寿王。从母亲跟着明禛外放后,中间这么几年她都没见过陆岚,甚至因着先帝病重焦头烂额,也顾不上陆明礼一家,在她没察觉的时候,他们家已和她渐行渐远了。 如今陆岚说这话,这是代表了她的父亲告诉她,我们与你已不是一条心了,我们要去追求自己的前程,你若看在亲戚情分上帮一把,那自然是极好,若不帮忙,便算了吧。 树大分枝,母亲都跟着明禛另立门户,与陆明礼成了两家,更何况她这个早年出阁的堂妹,他们早便分枝了,只是前些年因为利益纠葛紧紧抱在一起,如今各自都有发展,她也没有立场去阻拦人家的前程,只是心里到底难受,四哥以前待她极好,绝不让她为难,如今却要站在她的对立面。 她虽放了狠话不帮陆岚,可到底心软,去找了皇帝,让他全了陆岚的心愿,便让她做侧妃,以后能在王府活成什么样子,全看她自己。 皇帝已经知道了梅太妃母子的想法,也知道今儿上午清宁宫发生的事情,心中恼恨这些人惹太妃伤心难受,只是太妃相求,他不能拒绝,同她道:「他们打的好算盘,但林家也不是傻子,老九和陆岚私相授受,自以为掩人耳目,其实林家早得了风声,本就瞧不上老九,如今有了把柄,更不愿把姑娘嫁过来了,便是我也得顾及林首辅的意愿,不能强行赐婚,老九这回怕是要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太妃着恼道:「他要娶谁与我何干,定了陆岚做侧妃便是,以后他们如何我再不管。」 让陆岚做侧妃是圆陆岚的心愿,让林家姑娘做正妃却是满足梅太妃母子的心愿,梅太妃敢来制肘她,她巴不得他们算计落空。 皇帝点头,他就怕太妃转不过这个弯来,太妃有他撑腰,梅太妃母子算什么,也敢去欺她,非得叫他们知道些颜色才行。 最后皇帝叫了寿王来说话,道是林家知道了他和陆岚私相授受,不愿把姑娘嫁他,寿王极力辩驳,皇帝却不多听,直接为他定下了太常寺少卿家的嫡长女,四品官家的女儿,身份实在是低了,但谁让寿王不检点,门第高的人家谁愿意把姑娘嫁他,自食恶果。 寿王失魂落魄地走出了干元殿,抬头看天,今儿太阳真好。
第435章 萧宏番外(十四) 寿王的亲事定下来了,正妃是太常寺少卿赵家的姑娘,侧妃是陆家的大姑娘,众人听说陆家,先怔了一下,「哪个陆家?」 有人道:「就是贵太妃的娘家。」 「哦~那个陆家呀,我记得陆大人家中没有适龄的姑娘呀!」好像只有一个小姑娘才五六岁。 「嘁~什么陆大人呀,那姑娘不是官家女,是个商户女!」 「商户女?陛下做的也太难看了吧,正妃是个四品官家的女儿,侧妃是个商户女,那庶妃侍妾可要低成什么样才行?好歹寿王是正经亲王啊!」 身边人便道:「他自个儿不检点,陛下为了他和敏王的亲事,将自个儿头一回选秀都耽搁了,结果他在秀女里挑挑拣拣还不中意,与一个商户女私相授受,陛下大怒之下成全了他,正妃定的也不高,没的耽搁了好人家的姑娘!」 他们这样说,倒是将那赵姑娘也归于「不好的姑娘」那一类了,倒不是说她人不好,是命不好啊,出身不高,便被皇帝拿来搪塞寿王了。但她一个四品官家的姑娘能做亲王妃,也说不得命好不好。 外头议论纷纷,梅太妃关起门来砸了好几套茶具,原本她就是为了娶林家的姑娘才接纳陆岚那个商户女的,结果商户女进门了,林家的金凤凰没来,偷鸡不成蚀把米,怎么不叫人气愤! 皇帝是一点儿情面都不留了,梅太妃让寿王去找淳亲王做主,皇帝公然苛待幼弟,宗正就不管管吗! 实在不行她哭先帝爷去。 寿王安抚母亲:「事到如今,咱们还能抗旨不遵不成?只怪儿子思虑不周,娘息怒,待我明年成了亲就接您出宫,以后再不让您受气了!」 皇帝一点儿不待见这母子俩,明明敏王还未定亲,他便给寿王定了明年的婚期,赶紧滚蛋,别在宫里碍眼! 梅太妃怒意难平,凭什么陆梓桃能高高在上不受制肘,她和长留却要委屈求全,她就等着,她不信陆梓桃能风光一辈子,她倒是要看看那个哑巴能娶个什么好媳妇儿!还有陆家那小狐狸精,收拾不了老的,她还收拾不了小的嘛,等陆岚进门,有的是颜色给她瞧! 安抚好了梅太妃,寿王离了福云楼,走在御花园的宫道上,耳边还萦绕着宫人的窃窃私语,他不知道这般做值不值得,筠筠能嫁给他了,可是付出的代价却是筠筠和他的声誉,以及母妃对筠筠的坏印象。他几乎可以预见到未来的日子满是嘈杂喧闹。付出了这么多,筠筠能做他的正妃还好,偏偏只是侧妃,筠筠委屈他也委屈。 如果父皇还在就好了,哪里用得着他事事为自己盘算,又因经验尚浅手腕不够,做出这般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情。 陆家接到了陆岚为侧妃的圣旨,也不知道该喜该忧,他们是希望陆岚做寿王侧妃,可他们希望的是陆岚风风光光的接旨,而不是如今这般声名狼藉,传旨太监目光里都带着鄙夷。 皇上和贵太妃也太绝情了些。 「现在你们满意了!皇家高枝是那么好攀的么?太妃都不同意这桩事,偏你们猪油蒙了心执意要往那火坑里跳!如今筠筠名声扫地,寿王也遭了皇上厌弃,等筠筠进府,那梅太妃和寿王说不得会把怒火迁到她身上,咱们小门小户的,拿什么护住她!」 贵太妃已经发了话不管这个侄女了,娘家侄女和老对头的儿子私相授受入府为妾,贵太妃丢不起这个脸! 陆明礼恼怒望向言辞刻薄的妻子,没见筠筠已经很伤心了么?她就不能闭上嘴! 陆岚掩面而泣奔回房里,事到如今,她也不知道自己做的对不对,因为一时情急,她和寿王仓促定计,谁也没想到会变成这样。姑姑为何如此狠心,如果不是姑姑默许,皇上根本不会允许那些流言在京中肆虐,林家再怎么气愤也不敢拿皇室脸面做文章! 她名声扫地,对姑姑有什么好处! 贵太妃做了好人也得不到好,寿王和陆岚都怨上了她,她自以为圆了陆岚的心愿,其实陆岚要的是媲美正妃的风光大嫁,哪里是如今这般像个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如果姑姑诚心帮她,她哪里会落到如此惨状! 寿王与陆岚在清宁宫见过一面后,两人都情愫暗生,寿王出宫也没人管他,便偷偷在陆家的宅子边转悠,偶遇了出门逛街的陆岚,两人说上了话,又在陆明礼的有意促成下,登堂入室花前月下好不情浓。 只是陆岚身份低微,若是入寿王府,撑死也就是个庶妃了,侧妃是要入皇家玉碟的,怎么也得是个官家女。 寿王不欲委屈了陆岚,两人一合计,做出了他肖想林家姑娘的假相,骗了梅太妃接纳陆岚,去与贵太妃说和。他们想的好,贵太妃心疼侄女,去向皇帝求情让侄女做侧妃,却不会希望一个世家贵女压在侄女头上,皇帝定然也不会同意他与林家联姻,最后可能会给他定一个出身低微的王妃,那么迎进府来以后只当个摆设,他与陆岚便能旁若无人相亲相爱。 谁知中间出了岔子,梅太妃言辞不当惹了贵太妃生气,陆岚又自甘堕落惹了贵太妃伤心,皇帝心疼太妃委屈,虽应了她让陆岚做侧妃,却不欲让他们太过顺遂,让人将他们私相授受的事情公诸于众。 皇家脸面算什么,寿王代表得了皇家脸面吗?他只知道谁让太妃不开心,他就让他们全家都不开心。 如今寿王母子确实是焦头烂额,他自己选择的路,跪着也要走完,陆岚在家中接到了寿王的信,寿王在信中言辞恳切,道是心疼她委屈,此生定不负她,未来王妃出身小户,他冷待也就冷待了,定不会叫陆岚受气。除了王妃是必须要摆出来的,他不会再有其他女人, 只爱重她一人。 陆岚心下稍安,只是想到了母亲等人的话又起焦灼,他不会让她受王妃的气,若是梅太妃给她气受呢? 此时的陆岚还不知道,她进府之后要受的哪里只是梅太妃的气。
第436章 萧宏番外(十五) 夏日燥热,人们都数着日子过,数着数着也就到了尾声了,第一缕秋风袭来,吹散了夏日的燥意。 太妃数着日子等儿子回来,结果却收到了一封信,敏王在泉州遇见个女神医,对方道是能治好他的哑疾,只是女神医无心入京城权贵之地,敏王若想治好哑疾,只得随着她的脚步走。 敏王受此症困扰多年,当然愿意留下治疗,一切都听神医的,遂给家中去了信,道是治好了病再回来。 太妃听说儿子的哑疾能治,先是大喜,随后看到儿子信中说要长期在外治疗无法回宫,心下又揪了起来,是什么神医,为何不能入京来?京里医好药好,她若治好了儿子的哑疾,可就响誉天下了,怎么她却不愿来呢?儿子莫不是被骗了吧。 皇帝开导太妃:「从来高手在民间,似这般悬壶济世普渡众生的神医,自然是不愿受皇室供奉的,宜儿身边围满了能人高手,哪里会轻易让他被人哄骗了去,你尽管放宽了心,等个一年半载,待宜儿回来亲口喊你娘亲。」 他这样说,太妃似乎就预见到那个场景了,她一辈子都愧疚于将宜儿生成残缺之体,若真能治好,她折寿十年也甘愿。 「可太医不是说,宜儿的哑不是疾病,乃是他天生没有喉珠,所以说不出话来,这女神医有什么法子治他呢?」 她当然是希望神医真有法子治好,可给了希望之后再带来失望,实在是打击人。 皇帝道:「真正的神医是可以活死人肉白骨,从阎王爷手里抢人的,我还听说有那缺胳膊少腿的都能安回去,宜儿又没有别的毛病,只是少了颗喉珠,说不得神医用什么法子就能让他再长一颗呢。」 他也不懂医理,只是哄哄太妃罢了,但听他派给敏王的护卫说,那女神医是有几分真本事的,就是人傲气了些,不愿与宫廷朝堂有牵扯,愿意给敏王治病也是因她义诊时遇上倭寇作乱,险些受伤,是敏王身边护卫救了她。为报答这份人情,她答应给敏王治病,但前提是敏王要遵从医嘱,她不是皇家的太医,病人要听大夫的话,而不是她听病人的话。 敏王跟在神医身边,这一跟就跟了三年,神医悬壶济世走遍天下,他便做个小药童,拎箱採药是他份内之事,皇帝给他的护卫,他大部分都留在了泉州,跟在神医身边隐姓埋名,带这么多人也太扎眼了。便是他一直沉迷的器械机关之术,在求医期间也放下了些,神医说他这病是越小越好治的,如今他已是大人,便是能开口说话,也无法如正常人一般声音清润口齿伶俐。 阎立行留在了泉州,他也是支持徒弟跟着神医治病的,造船大业先放放。 敏王在外浪迹,每月都有书信进宫,在信中说他跟着神医去了哪里,见识了些什么,他的疗程到了哪个地步,云云。 随着书信回来的,还有他在各地买的风物特产,都让人带了三份,母亲姐姐和皇兄一人一份。 除了他人不能回来,一切都好。 随着敏王在外头日久,太妃心中担忧之情日盛,怎么还不回来,还没有治好么?当初儿子要去泉州,她以为只是一别两三月,谁知却是几年不见。 太妃提出要去白马寺上香,为敏王求个平安符,她不愿劳民伤财,只想微服而去,皇帝道是他许久未出宫,陪太妃一道去。 太妃和皇帝坐了一辆马车悄悄出宫,她原想叫上瑶华长公主同去,只是皇帝道若是长公主去,驸马定也要去,他们家两个孩子也去,林县主还会吵着叫三公主也去,如此,还微什么服呢? 太妃想想也是,她原是只想自己一人去的,可皇帝非得陪着,她不太愿意和皇帝独处,才说要叫上瑶华长公主的,皇帝又找由头拒了,最后她实在无法,说是不放心三公主一人在宫里,要带上她,在女儿跟前他总得收敛些。 如此,便是他们祖孙三代出门了。 白马寺是京中除了皇觉寺外香火最盛的寺庙了,皇觉寺是皇家寺庙,一般皇室举行什么祭祀参拜活动便会在那里,这般私下里求神拜佛,众人实则更喜欢白马寺。 太妃也来过许多回了,年轻时跟着先帝去过几次,老了也同女儿外孙一起去过,这回单独和皇帝去,也失了以往的心境,只想早些拜了佛求了平安符,用顿斋饭便回宫去。 太妃想办完正事就走,三公主却鲜少出门,看什么都新鲜,央着太妃想去后山走走。 三公主虽在太妃身边长大,但因为林县主时常住在清宁宫,她这个正牌主子倒有点儿寄人篱下之感,毕竟林县主是太妃的亲外孙女,她却不是太妃的亲孙女。因此她性子有些敏感多思,素日里眼馋什么也不说出口,只等太妃发现了,问起她来,她才会点头,是以今日她主动相求,太妃当然不忍拒绝。 白马寺在半山腰上,山上的寺庙总是多几分清气的,不似皇觉寺充满了皇家寺庙的恢宏大气,太妃素来也喜好山水,带着三公主去后山散步,置身苍翠山林间很是惬意。 「祖母,我想作画。」 天天画御花园的花草亭台,早画腻了,这山林野趣才好看呢。 难得三公主有兴致,太妃还未开口,皇帝已经允了,「想画便画,咱们不急着回去,你画一下午都成。」 他这般说,太妃便不好阻拦了,只问她:「你没带画具来,可怎么画呢?」 三公主皱起小脸,是啊,没带画具来。 「这不是事儿,白马寺的净空大师也爱作画,让人去问大师借些画具来,大师的画具也都非凡品,绝不比你在宫中用的差。」 三公主欣然点头,皇帝身边的宫人便去了前头借画具,不多时便带了回来,就地支起了画架取景。 皇帝拉着太妃走到三公主身后不远处,太妃不敢走远,甩开了皇帝的手站定,「干什么去?萃萃见不到我会害怕的,我不能走远了。」 皇帝抿唇冷眼看着太妃,他不喜欢太妃对他重重戒备的模样。 「不走远,就在这附近转转,别离她太近,有声响会影响她作画的,咱们就在这儿看着她。」 太妃谨慎点头,别过了身子去看三公主,侧身对着皇帝,躲避他炙热的目光。
第437章 萧宏番外(十六) 三公主作画作了一个时辰,太妃和皇帝就等了她一个时辰,待她搁了笔,见父皇和祖母都在等她,心下满是惊喜,原来她也有这样受重视的时候么? 「父皇,祖母,我画完了,你们瞧瞧!」 大概是今儿心情极佳,这处又只有她和父皇祖母三人,没有旁的孩子分宠,她人也松散随意了些,显露了些素日里没有的俏皮姿态。 太妃过去看她的画,她是不通文墨的,不愿打击孩子的兴致,只说好看,皇帝却细緻点评了一番,「你这画太重写实着色,恨不得将一草一木都画进来,少了留白意境,便显得杂乱拥挤了。」 皇帝不仅精通政治谋略,琴棋书画也都有涉猎,经他这么一说,太妃也觉得好像是这样,但他也太严苛了些,萃萃才五岁,小姑娘就喜欢花花绿绿的,懂什么留白? 「又不是水墨画,留什么白啊,这水彩画就是要颜色鲜艷才好看呢,萃萃别听你父皇的,这画多好看啊,送给祖母好不好?挂在咱们宫里花厅的墙上,谁来都能看见。」 三公主原本被皇帝那么一说眼泪就在眼睛里打转了,但听太妃这么夸她一通又有些羞窘,父皇都说她画的不好,那肯定是不好了。 「我再画一副!画一副好的挂起来!」小姑娘不服输的劲头上来了,倒让太妃暗暗叫苦,日头都西斜了她还要画? 皇帝却难得有兴致享享天伦,「那就再画一副,父皇和萃萃一起画,萃萃画工笔水粉的部分,父皇画水墨留白的部分,可好?」 当然好! 三公主欢欣雀跃,父皇难得有空陪她,只是她从来没有和父皇一起作过画,画的不好可怎么办? 因着欣喜紧张,三公主画坏了好几张纸,皇帝耐心开导她:「只寻常一般画作即可,不必太过求精,你上一副便画的不错,就是画的东西太多了些,有点儿挤,这回咱们删减一些,只挑些特别喜欢的画,你瞧这夕阳是不是极好?这个你来画,不要用金色黄色的水彩,太亮了,与水墨色调不搭,用棕红色的尚可。还有那山顶上的雾气,这个要画成水墨的才好看,父皇来画。 作画也讲究个顺序,由远及近或由近及远,远处有夕阳云雾,近处便画这些草木虫鸟,我瞧你上一副着重画了那银杏树,又画了那树下的小花小草,这两处你只能挑一处着墨,否则就有喧宾夺主之感,你是想画那树还想画那树下的花草?」 皇帝费了好一番唇舌同女儿讲解作画技巧,三公主连连点头,最后却犯起了难,这儿一草一木都好看,她什么都想画进去,可父皇说只能画几样,要留白。留什么白啊,她只嫌画纸太小呢。 「那画树吧!用什么颜色画好?」 父皇说金色黄色和水墨色调不搭,可是那银杏一树金黄,还能用别的颜色来画不成? 皇帝略一思衬,道:「用墨水画树干树枝,再蘸姜黄色过水稍加点缀,不要把整棵树画的金灿灿的。」忒俗。 「那我还想画两只鸟,我刚才看到两只花尾巴的鸟很好看。」 就把鸟画在银杏树上,加上一抹彩色,要不然这处明明缤纷多彩,却全画成黑的白的了。 皇帝心里嘆气,说了这么久,她一句都没听进去,果然大人和小孩儿的审美就不在一个层次上。 「咱们把鸟画在这夕阳边上好不好?正应了那句落霞与孤鹜齐飞,傍晚时分的天边飞鸟,是不是很美?」 三公主垂着小脑袋缠着手指头不说话,太妃看了好笑,小孩子就喜欢花花绿绿的,他一直强调什么留白意境,小孩子家哪里听得懂,乌漆漆的飞鸟哪有艷丽的花尾巴鸟好看? 「难得带萃萃出来一次,她想画什么就让她画嘛!」 皇帝摇头笑得无奈,「好好好!」 最后他精心勾勒的留白全没了,三公主不仅要画鸟,还要画兰花,还要画那山下的小溪,还凭空想像了几条鱼儿在里头畅游…… 「父皇,祖母,咱们去这溪里抓鱼吧!」 啊? 太妃刚要说这天都黑了,还抓什么鱼啊,三公主便道,「咱们没空去抓鱼了,就在这画上画一下,假装咱们去过了。」 太妃和皇帝都摇头轻笑,小孩子家总有这许多奇思妙想,「那你快画,天都快黑了!」 皇帝这会儿却突然不嫌三公主画的挤了,「我来画咱们三个人好不好?这画上没空了,萃萃画不下的。」 就三公主这拙劣的画技,再画上三个人,怕是要将人画到那夕阳边上了。 三公主想想也是,便将笔给了父皇,只见父皇在纸上随手勾勒几笔,便有了三个小人儿的形状,看着是两个大人一个小孩儿,但怎么看得出那个小孩儿是萃萃,那两个大人是父皇和祖母呢?一点儿都不像他们嘛! 三公主心下嘟囔,嘴上却说好看,太妃看了眼那画上小人,确实是一家三口的模样,却不像祖孙三代。 这描描补补的,又将一幅画塞的满满当当,大人的水墨留白清渺配上幼儿的水粉缤纷繁丽,煞是扎眼,看着比第一副纯粹的小儿画作还不如呢,但因着这画上有他们一家三口,皇帝便看着舒心,让三公主好生收着,回宫后拿去尚工局装个画框挂起来,就挂在清宁宫的花厅里。 三公主也开心的很,今儿一天都和父皇祖母在一起,没别人打搅他们,真好。 因着三公主作画到天黑,他们便在寺庙里吃了晚斋饭才走的,皇帝明儿还有早朝,必须得赶夜路回宫去,他让太妃和三公主留在这儿宿一晚,明儿白日里再回宫,只是太妃看着外头漆黑的天色,虽然皇帝身边不缺护卫,但让他一个人形单影只赶夜路,总不是滋味儿。 「一起来的没道理分成两拨走,路上咱们说说话也好,不比你一个人强嘛。」 皇帝轻笑,他就知道,太妃还是心疼他的。 祖孙三人坐了一辆大马车下山,三公主小人儿易犯困,画了一下午画,又吃饱了晚饭,这会儿坐在马车里颠颠簸簸的很快便阖上了眼睛。 五岁的孩子也不算小了,三公主窝在太妃怀里睡得香沉,太妃却抱着她手麻,皇帝让她把孩子放在榻上睡,太妃道是榻上太硬,颠颠簸簸磕磕碰碰的,孩子很快就会醒,还是她抱着吧。 皇帝嘆了口气,她就是这样死心眼,答应了要抚养三公主,便将她当亲孙女一般尽职尽责,一大把年纪了,也不知道保养自己一些,没看到自己眼角又多长了几条细纹么? 「我来抱。」 皇帝俯身从太妃怀里轻手轻脚地接过了三公主,抱着她在太妃身边坐下,「你困么?若困了也躺下,到了我叫你。」 太妃揉着胳膊轻笑摇头,望着车壁上的灯盏走起了神。
第438章 萧宏番外(十七) 马车摇晃,灯光昏暗,这样的氛围很容易滋生些旖旎心思,三公主在熟睡,剩下的两个大人各有所思。 太妃看着车壁走神,皇帝看着她走神,实则两人在想什么他们心里清楚,只是气氛怪异不知该说什么,越是不说话越是气氛怪异。 「今儿萃萃玩的很开心,日后咱们可以常带着她出来,这孩子缺失母爱,朕又总是忙碌顾不上她,养成了敏感多思小心翼翼的性子,今儿难得开怀大笑。」 皇帝率先开口打破了沉默,只是他这仿佛夫妻话家常的语气,太妃恨不得他不要开口。 「我一个寡妇,怎么好总是出门,你有这份慈父之心,常带着她出门走走便是,便似你父皇当年疼宠宝儿那般,我相信你会是个很好的父亲。」 皇帝抿唇不语,目光森寒下来,车里的空气骤冷,太妃耷拉着眸子,她现在有些后悔当初为了给玉儿谋郡主之位答应皇帝照看三公主,他们应该在先帝驾崩后就接触不多了才是,现在想抽身也难了。 回了宫里之后,三公主果然把那幅画当宝贝一般装了画框挂在墙上,这其中还有些不愉快的经歷,皇后带着妃嫔皇子皇女们来陪太妃说话时,三公主献宝般将自己和父皇合作的画作给兄弟姐妹们看,二公主看了心有不忿,凭什么父皇带着三妹出去玩不带她?她都没和父皇一起作过画,三妹凭什么可以?明明她才是父皇最疼爱的女儿! 心中一时起了邪念,拿着画时手劲便大了些,将画撕破了,中间裂了一条好长的缝,差点将画撕成两半,三公主当即就张嘴大哭,那是她和父皇一起作的画,上头有他们一家三口,二姐把祖母牵着她的手撕断了! 二公主说她不是故意的,也向三公主道了歉,虽然在场的大人都看得出她的动机,但她认了错也就没人再不依不饶,三公主却哭了许久都不好,太妃说可以送去尚工局修补,能补好,三公主抽噎着问她:「祖母的手断了,能补好吗?」 太妃当即便被暖到了心窝里,好丫头,不枉自己将她当亲孙女疼了这么几年,没白疼她。 「会的,尚工局的匠人很厉害,他们能补好的,补好了咱们就给它上个框,挂在墙上好不好?」太妃将三公主拉到腿上坐下,上下颠动着腿给她抖消哭嗝,这个动作不算优雅,但充满了平常人家的祖孙温情。 三公主被祖母颠着很快就止了哭音,只小鼻子还是一吸一吸的,「要挂在我屋里的墙上。」 不挂在外头了,今儿要不是她拿出来炫耀,也不会被二姐撕破了,这是她的宝贝,别人都眼红,她自己好生收着,不给别人瞧了。 「好好好!萃萃想挂在哪里都行。」 祖孙俩人温情脉脉的,二公主看了直翻白眼,又不是亲祖母,三妹倒是叫的亲热,要不是每月都有一日母后要带她们来清宁宫请安,她才不想来呢! 淑妃看了一眼女儿,想用眼神斥责她的失仪,二公主却压根儿没看她,她只得先忍下了,待出了清宁宫的门再将女儿揪回去训话。 皇后和太妃说话,提起了近日皇帝梦到亡母的事,「我想着阖宫去皇觉寺做场法事,给圣慈太后和先帝诵经祈福,太妃以为呢?」 关于太妃的称唿,皇后一直是跟着皇帝喊的,以前皇帝还是王爷的时候,他极少正经喊宝母妃,大多数时候就是你啊你的叫,同皇后提起时也只说贵妃,她便也跟着喊贵妃娘娘。后来皇帝登基了,贵妃成了太妃,皇帝便只叫太妃,皇后也就这么叫了,其他妃嫔也跟着这么叫,宫人也懂了其中规则,只要喊太妃,那说的就是宝贵太妃,其他的太妃太嫔提起来都是会加封号加姓名的。 皇子皇女们却都喊太妃喊祖母,三公主是自幼养在太妃膝下的,她叫祖母是再正常不过了。大皇子幼年时也常进宫,太妃还是贵妃时便很疼他,他学话时是喊的宝祖母,那时他的祖母很多,先太后叫皇祖母,丽贵太妃叫丽祖母。今上登基后不久太后便去世了,其他太妃也都离了宫,宫里只留了宝贵太妃一个,如此,他便省了封号,直接喊祖母了,其他皇子皇女们也便跟着喊。 二公主幼年时以为太妃是他们的亲祖母,为祖母偏疼大哥和三妹,不喜欢她和二哥而委屈,后来知道太妃不他们的亲祖母便不在乎了,才不稀罕她喜欢呢! 太妃笑得和蔼:「这事儿你同陛下商议便是,我都听你们的,若去就一起去。」 她并不是太后,也不会摆太后的谱,皇后敬着她是皇后的气度,她却不能把这理所应当。 皇后也是极满意太妃这般态度的,不是正经婆婆,便无法对她指手画脚,太妃也识时务,不会与她为难,她也很乐意给太妃脸面,在皇帝跟前示好。 「陛下让我来同太妃商议。」 「我不太懂这些,若要去,你定个章程,我跟着去便是。」 皇后笑着点头,太妃不管事,她独掌宫权,虽累了些,却也享受。 阖宫出动去皇觉寺祈福,这可是个大工程,既然阖宫出动,没道理宗亲皇戚们不去,算上上一辈的公主王爷们,个个拖家带口的,阵容便很浩大了。 这般皇室活动,朝臣是不参加的,帝后共乘了一车打头,太妃带着三公主坐了一辆马车紧随其后,其后便是大皇子和二皇子兄弟俩坐了一辆马车,再后头就是上一辈的王爷长公主们的马车,这辈的公主妃嫔们反而落在后头。 没道理妃嫔比王爷长公主的车还走在前头,这辈的公主也没道理比叔伯姑姑们先行,三公主能走在前头是因为她坐了太妃的车,至于大皇子和二皇子的车,其中有一人是大梁的储君,当然不能落于人后,其他普普通通的公主便只能去后头挤着了。 不得不说,皇家出行是大阵仗,皇后光是安排车次就很是费了些精神,众口难调,她再怎么周到也无法做到尽善尽美,最起码大公主和二公主就很不开心,凭什么她们缀在队伍后头,三公主却能排在第二?你说她是跟着太妃坐的,太妃是他们所有人的祖母,为什么只带她坐车呢?
第439章 萧宏番外(十八) 皇后或许不知道她们的想法,便是知道了也不想管,她们有几斤几两,值当为了她们得罪别人? 御驾到了皇觉寺,方丈带着全寺弟子亲自出迎,簇拥着帝后往里去,皇觉寺是有专门接待皇室贵客的院落的,这么多人来,光是安排院落和斋饭就要忙活半日,而皇觉寺也有专门负责此道的知客僧,那迎来送往的殷勤劲儿,比酒楼的跑堂掌柜也不差什么。所以许多人都不爱来皇觉寺,皇觉寺实在少了些佛门清气,但像此次这种盛大的祭祀活动,白马寺这样的佛门清净地可装不下,还是得来皇觉寺啊! 众人去到了各自的院落,吃了斋饭后再休整一会儿,下午便有诵经活动。帝后领着妃嫔皇子皇女们坐在大雄宝殿里诵经,其他皇亲国戚们则在殿外搭了棚子坐着诵经,其实是僧人围着他们念,他们只闭着眼睛动动嘴皮子。当然像太妃这般熟读佛经的是真的念,其余年轻的妃嫔皇子皇女们哪里懂佛经,能坐着不乱动已是难得了。皇帝其实也不会念,闭着眼睛坐完了全程。 念了一下午的经,傍晚时分吃过晚饭后,又有晚课,还是念经,听说明儿还有早课,又是念经,皇帝真是后悔死了来这儿,除了念经就没别的干了? 皇觉寺的僧人可不是一成不变的老顽固,见皇帝不喜欢,便说去后山逮些动物去放生池放生,说的好听,放生池,少杀生积福报,其实不就是让这些天潢贵胄们打猎消遣,只不过打来的猎物不许吃了,要放生。那他们捕猎的意义何在?那些小动物本来就在山上活的好好的,你们扰了人家平静的生活,抓了他们又放生,还要人家感恩戴德不成? 太妃年纪大了,不愿参与这些年轻人的消遣活动,她宁愿在屋里休息。三公主见祖母不去,她便也不想去了,她虽然也喜欢热闹,可祖母不在身边,没人顾着她,她才不要孤零零的去坐冷板凳呢。 太妃精心开导她:「怎么会是你一个人呢?你跟着小玉儿去,你们俩不是最好么?萃萃大了,要自己交朋友,不能一直跟着祖母的。」 三公主摇头,这不一样的,如果只是小孩子们出去玩耍,她当然可以和小玉儿一道,但这回小孩子们都是跟着家中大人去的,小玉儿和姑母姑父才是一家人,她跟着去做什么! 她不愿去,太妃便也不勉强她,让她在屋里自己玩,太妃要眯觉。 皇帝来的时候,太妃正歪在榻上眯着,他不经通传便进来了,太妃身边有宫人守着,见他来想喊醒太妃,皇帝抬手制止她,走近了太妃跟前,就这么盯着她的睡颜,也不说话,也不动作,倒让宫人屏声敛气胆战心惊。 太妃睡的并不沉,有道灼热的目光盯着她,她很快便醒了过来,一睁眼便看到皇帝沉静的脸,吓得她睡意全无,「你做什么!」 太妃捂着毯子坐起来,心中庆幸如今已是秋日,她午憩时盖了毯子,否则皇帝就这么进她的寝房,她若衣衫不整,成何体统。 太妃坐了起来,榻尾便有了截空处,皇帝一屁股坐下去,太妃吓得缩在榻尾不敢动作,想下榻又顾忌着自己没穿外裳,两人便这么僵持着。 「见你没去后山,来看看你,大白日的睡觉,可是哪里不舒坦么?」 太妃充满防备地摇头:「没有,我好的很,你去玩吧,我这里不打紧的。」 皇帝却道:「你不去,我去还有什么意思?」 「你!」太妃气的咬牙,「你到底想做什么!不经通传便闯进庶母的房里,你的规矩呢?若叫那些宗亲们看到了,你我还要不要做人!」 这几年皇帝愈发胡闹,也没做多出格的事情,就是言行举止间带了点儿轻佻意味,太妃一直是避而远之的,但三公主养在她宫里,皇帝要来看女儿,她如何能阻挠,更别提还有今日这般他不经通传就闯进来,还好她只是在午憩,若是在做别的私密事情呢!她今儿非得将事情摊开了说,治治皇帝这轻佻毛病,她是他的庶母!他便是不敬重,也不能起那些邪念。 皇帝还是吊儿郎当的,「咱们不叫他们知道便是。」 「萧宏!我是你的庶母,你最好放尊重些,先帝在天上看着你呢!」 想想他死去的父皇,一个是先帝生前最疼爱的儿子,一个是先帝生前最宠爱的女人,这两个人要搅在一起,先帝九泉之下都难以安息。 提到先帝,大概镇住他了,皇帝沉默片刻后咧嘴一笑,「我对你不好吗?不是太后却胜似太后,父皇在天有灵也该很开心吧。」 如果她知道父皇生前对她的打算,不知道还会不会这般惦念父皇,在父皇死后多年还一直缅怀。 太妃拿不准他的心思,满目戒备盯着他不再说话,皇帝也没趣,一甩袍子起身走了。 确定他出了门,太妃才让人关了门,她忙换上了待客衣裳,谁知道那个抽风的什么时候又会来。 「三公主呢?去哪儿玩了?」 没道理知道父皇来了她不露面的。 宫人道:「林县主邀公主去后山玩,盛情难却,公主便去了,红菱姑姑跟着去伺候了。」 这么巧? 太妃心有疑虑,交代宫人以后她白日里睡觉沐浴更衣时都要反锁了门,绝不可再出现今日这般的不速之客。 宫人点头应是,心下却道陛下要来,是一道门挡得住的么?陛下也不知什么眼光,放着后宫佳丽三千不要,老在太妃这个四十多岁的妇人身边打转,太妃也不是什么风华绝代的美人啊!值当他惦记这么多年? 从皇觉寺回宫后,皇帝仿佛不记得那日发生过的事情,依旧隔三差五便来清宁宫用膳,太妃千日防贼,人都操老了些,好在来年三公主便满六岁了,要去公主所了,她不必再日日带着三公主,前脚将三公主送去了公主所,后脚便提出要去瑶华长公主府小住。 她说是说小住,皇帝知道她就是准备长住,去了就不想再回来了,他想阻挠,太妃却突然严肃起来,「你不让我去宝儿府上,那我便去皇陵给先帝守陵,再不回来了。」 从来只有他要挟她的份儿,什么时候她也硬气了,敢来要挟他?皇帝暂忍下这口气,你去任你去,很快你就自愿回来了。
第440章 萧宏番外(十九) 太妃当然住不久,敏王在外浪迹三年,今年要回京了,且泰安七年又有选秀,上回选秀没给他寻到合心意的王妃,这几年敏王在外头,来了信给太妃说是亲事先搁置下来,等他回来再说,如今人要回来了,太妃当然又要将亲事操办起来。 她本无意在秀女中选,三年前那次选秀为了敏王和寿王的亲事,连累皇帝也没选到几个合心意的,偏敏王那年还没定下,如今又要再劳烦皇帝,她实在不想再欠皇帝的人情了。 皇帝却巴不得她欠他人情,最好欠的一辈子都还不清,看她还有什么理由拒绝他的要求。 太妃和皇帝为这事有争议,皇帝便说等敏王回京,让他自己定夺,才算先揭过了话头。 敏王早来了信,出了正月便从洛阳动身,算日子二月上旬或中旬便会到,太妃住在瑶华长公主府里,进了二月便日日让人去码头守着,三年不见儿子,实在想念的紧。 二月初八早上,长公主一家子正坐在一处用早膳,林小公子和姐姐争蛋羹吃,明明他碗里也有的,却非要吃姐姐碗里的,气得林县主要摔碗,长公主和驸马一个安抚儿子一个哄慰女儿,虽忙乱了些,却也有家常热闹。太妃不由想起宫里的三公主,以前她们祖孙一起用膳时,总是安安静静的,如今她出了宫,三公主一人住着,这么久也没出宫来看看她,不知道是不是心里有了怨气。 皇帝也提醒过她,「萃萃前脚刚去公主所,你后脚就搬出了宫,她原就多心,你这般行为,难保让她觉着你嫌她是个累赘,好不容易甩了她,便忙不迭的的出宫去女儿家里享天伦,宫里再没什么值得你留恋的。」 太妃心里也虚泛,只能安慰自己三公主是大姑娘了,不可能一直跟着她,她年纪不轻了,也要为自己打算打算,不能为了三公主一辈子住在宫里受皇帝压制,她的子孙福还没享够呢。 一顿早膳还没用完,便有下人匆匆进来回话,「敏王殿下回来了!二总管接到了殿下,这会儿正坐着车往咱们府里来,约莫快到了。」 他这一通话说完,屋里安静一瞬復又热闹起来,太妃立刻就搁了筷子,「那咱们快去门口迎他,我都几年没见着他了,也不知道他这几年过的怎样,在外头好不好,也不知道他的嗓子治成什么样了,若能亲口听到他喊我一声娘,我死也无憾了!」 长公主将儿子交给了奶娘照看,起身揽住母亲的胳膊,「娘先坐下用完早膳,人都回来了,也不急这一时,以后咱们一家子可算圆满了。」 宜儿的嗓子好了,再把他的造船大业捡起来,皇兄答应了封他做七珠亲王,他再娶个好媳妇儿,生几个聪明可爱的孩子,人生再无憾事。 太妃再坐下来吃了几口,便火急火燎的催大家起身,两个孩子早不吃了,林县主一直叫嚷着要去接舅舅,敏王走时她才三岁多,已开始记事了,记忆中这个舅舅不爱说话,但很疼她。林小公子是在敏王走后半年才出生的,对这个素未谋面的舅舅很陌生,但见大家都这么喜气洋洋,他也拍着巴掌蹦哒着要出去。 长公主夫妇一人抱了一个孩子陪太妃到了二门处迎人,在门房处稍坐了一会儿,便见一个小厮火烧眉毛样儿跑进来,「敏王殿下到了!」 太妃快走几步出门,果然瞧见前头垂花门处一拐出来几个人,打头的那个青年公子青衫玉面眉眼舒朗,可不就是她日夜惦记的儿子嘛! 「宜儿!」 敏王快步过来扶住母亲的手跪下请安,「娘,不孝子回来了。」 这声音带着些沙哑,似是平常人上火发烧之后沙哑的嗓子,远没有正常人的清朗,但吐字清晰,虽然只有几个字,却让太妃湿了眼眶,她等了二十多年的天籁之音,做梦都想着有一日能听到儿子开口,今日可算实现了。 「娘是在做梦么?宜儿,真的是你在说话?你再喊一声,娘还想听。」 太妃说话间拉着敏王起身,敏王望着母亲眼角新添的细纹,心下也有许多酸楚,又喊了母亲几声,母子俩相拥而泣。 长公主上前哄慰母亲,「宜儿回来就好,这是大喜的事情,哭什么,咱们快进去屋里坐着,这位是……」 长公主望着敏王身旁站着的一个青衣女子开口发问,这女子一身素衣却戴着面纱,但光看她露出来的光洁额头和丝雾眉眼,也是个美人,看她的打扮不像大家闺秀,但也没有奴才相,难道是她弟弟旅途中结识的红颜知己? 「这位便是治好我哑疾的神医,叫素馨,素馨,这是我娘和姐姐一家。」 太妃和长公主心头一动,同时望向这位神医,目光中满是打量。 叫素馨的神医神态疏离向太妃和长公主请安,「素馨见过太妃,见过公主驸马。」对两个小孩子,她也微笑点头示意,但她蒙着面纱,别人是看不到她笑的,而她的眼睛也是平淡无波无甚喜意。 初次见面,这姑娘只是稍微屈膝请安,且太妃她们没叫起她自己就起来了,对于行走江湖的神医来说,这已经是给皇室最大的脸面了,但对于太妃和长公主这些宫廷女子来说,这位神医着实无礼。 只她再怎么无礼,她于敏王有大恩,她们也不能见怪,还要真诚道谢,「多谢神医治好宜儿多年顽疾,用金银财帛作诊金实在是浅显了些,神医的恩情我们记在心里,日后若有我们能相助的地方,定然不吝出力。」 女神医摇头道不敢当,「分内之事,无足挂齿,你们叫我素馨就好。」 太妃轻笑点头,招唿着一家人往内院走,林县主藏在母亲身后有些害羞,她是记得这个舅舅的,只是许久不见,生疏了,她还没自来熟到几年不见立刻就爬到人家身上去撒娇卖乖。 进了内院之后,一家人先坐在一处说话,素馨也得了个位置,坐在敏王旁边,没人安排她坐哪儿,她自发便跟着敏王坐下了,长公主一家子都坐在另一边,也没人和她争。
第441章 萧宏番外(二十) 在长公主府稍坐了一会儿,敏王便要进宫给皇帝请安,他的行李送去了敏王府,他虽还未出宫开府,但已经一大把年纪,怎么还好住在皇兄作主的宫里。敏王府早就修葺好了,他之前写信回宫时便说了回来后住在王府里,太妃也事先让人将屋子收拾的齐整,只等着他回来就能住进去。 敏王要入宫请安,竟然也带着素馨去,太妃心里有了些谱,笑道:「是该去,让你皇兄也瞧瞧神医,日后咱们家有什么疑难杂症的,还要拜託神医出力呢。」太医院枉称天下杏林高手汇集之地,全是些欺世盗名的,真正的高手哪里稀罕吃皇家俸禄。 敏王前脚带着素馨走了,长公主后脚就一脸八卦凑到了母亲身边,「宜儿待这位素馨姑娘很有些不一样嘛,看来娘您也不必再操心为弟弟选王妃了,他自己便找好了。」 太妃白她一眼,「八字还没一撇呢,先别胡说。」 这姑娘的出身来歷都还不清楚,若家世清白人品可靠,便只是个平民之女,就冲着她治好了敏王的哑疾,她也会为他们求皇帝的赐婚,儿子一大把年纪了,之前总找不到合心意的亲事,去泉州一遭就遇见了神医,治好了哑疾,又红鸾星动,说不得真是命中注定的缘分。 皇帝在干元殿接见了敏王,见了敏王身边跟着的姑娘,心中已有了大半谱,果然,兄弟俩久别重逢唠几句家常,敏王便提了正事。 「皇兄,我想娶素馨为正妃。」 敏王方才在公主府当着母亲姐姐的面没提出来,他实则是有些心虚的,怕母亲不同意,伤了素馨的心,想着先进宫找皇兄定下,这种事情女人家总是诸多挑剔的,皇兄应该不会多加置喙。 果然,皇帝不太管这事,只道:「太妃答应朕就答应,你问过她了么?」 敏王摇头,「方才刚见面忙着诉衷肠,臣弟还没来得及说,待会儿回去了就同母亲说。」 皇帝点头,「你们若是定下了,朕给你们赐婚,晚上宫里办宴为你接风,早些进宫。」 敏王还未成亲,后宫也没有太后,他一个成年小叔子不好去向皇后请安,便先出宫去了。 他出宫径直去了敏王府,太妃已经在那儿了,就等着儿子回来,方才见了那一会儿说了几句话,怎么够。 太妃住在王府上院,这段日子她打算和儿子住一起,同素馨道:「我给你也收拾了一个院子,你的行李在哪里?我让人给你搬进去。」 敏王道:「她的行李和我的在一处,让人跟着松香去规整吧,素馨,你先去歇着,晚上同我们一起进宫。」 素馨点头,朝太妃行了个屈膝礼便退下去了。 太妃目送她出去,见她出了门,才望向儿子,「你同这位素馨姑娘是怎么回事儿?以前在信中也没听你说过,就你上回的信中提起会带她回来,是个什么章程?」 敏王又跪下来说话,「儿子想娶她,请娘成全。」 「哎!好好说话,跪着做什么?先起来。」 太妃将儿子拉起来,母子俩坐在罗汉床上说话,「你们在一处呆了三年,性情该也磨合的差不多了,你能说这话,想必是对她极满意的,只是娘对她一无所知,她是什么出身?一个姑娘家怎么行走江湖,她的家人呢?」 虽然私定终身这事儿不太符合礼法,但礼法不外乎人情,若他们当真情投意合,这姑娘又对儿子有大恩,也是一对璧人。 敏王心下大喜,娘这态度,分明是对素馨很满意的,忙道:「她是苏州百年医馆杏林堂的传人,只是杏林堂在她祖父那代便出事了,说是她祖父医死了人,她的祖父也是当地名医,看在他救死扶伤多年的份上,衙门没有判他的刑,只让他赔偿死者家里一千两银子。他们家为医清廉,并没有过多积蓄,将杏林堂卖了,才凑齐这些钱。 杏林堂关门之后她祖父不久便郁郁而终,她的父亲也是学医的,只是因为她祖父的经歷有了阴影,便弃医从文,一家人搬去了泉州做了个教书先生养家餬口。 素馨从小就酷爱医术,她幼时家中还未出事时,她的祖父教过她,家中出事后就没人教她了,她的父亲也不肯教她,她便从祖父留下的札记和众多医书中学习经验,她如今的这身医术,多是她自学而来的。」 都说老中医老中医,中医越是年纪大越是让人放心,这素馨姑娘年纪不大,医术却已经比许多老中医都精湛了,看来学医这事儿也是需要天赋的。 「这姑娘今年多大了?她的父母还在么?怎么会让她一个姑娘在外行走?」 看这姑娘挺漂亮的,在外行走也不怕被人欺负了去? 「素馨比我大三岁,今年二十五了,她的父母都还在,只是她不愿嫁人,与家中有些矛盾,便出门行医自己养活自己,我能打动她也很不容易的。」 「二十五了还没嫁人?这其中有什么缘故?」 该不会是这姑娘有什么不妥当吧。 敏王听出了母亲的话外之音,犹豫片刻后道:「素馨虽然医术精湛德艺双馨,但她容貌有瑕,是自幼从娘胎里带出来的胎记,长在脸上,这世间男子多还是肤浅之人,她也瞧不上那些凡夫俗子,便一直未嫁。」用素馨的话来说,我自己能赚钱养活自己,还能做自己喜欢的事,为什么要嫁人让自己受委屈? 但她碰到了敏王,这个天潢贵胄不在乎她的容貌,只注重她的心灵美,也答应她婚后陪着她一起悬壶济世,又有这么几年的相处,日久生情,她实在找不到什么理由拒绝他,便跟着他回京来了。 太妃想到素馨一直戴着面纱,原来是容貌有损,她那样精湛的医术,连敏王天生的哑疾都能治好,却祛除不了自己脸上的胎记? 「这么说,你就不是肤浅之人,不看重她的容貌,只注重她的德艺双馨?宜儿,她虽治好了你,可你并不需要以身相许去报恩,我相信那姑娘也不是挟恩图报之人吧。」 敏王惊愕抬头望向太妃,母亲这是,不答应了?
第442章 萧宏番外(二十一) 太妃确实不太满意这桩亲事,这姑娘出身不好,没关系,是她嫁过来,又不是敏王上门,且这姑娘是远嫁,娘家如何对敏王影响不大;这姑娘不懂规矩,她们可以教,她总能学好。可她容貌天生瑕疵,怎么带出去见人?别说是她一个平民之女,便是敏王这样的天潢贵胄,因为天生哑疾,亲事也不好找,世人总是对这些残缺之人抱有异样目光的。 太妃因为生育了敏王,深知敏王从小受到的异样目光有多伤人,她并不想对素馨姑娘也抱有这种目光,可她阻挡不了别人的目光。敏王从小便因天生残缺受了不少委屈,好不容易他的哑疾好了,再也没人敢议论他,可他又要娶个有瑕疵的妻子,要再次饱受非议,作为一个母亲,太妃并不希望素馨姑娘做她的儿媳妇。 治病之恩,她可以倾尽身家相报,但不是用她儿子的亲事来回报。 「娘,她没有挟恩图报,我也不是以身相许,原本她为我治病便是报我救她之恩,她把我的病治好了,我们实则是两不相欠的。我想娶她,皆因这三年的相处,为她医术医德折服,倾心她的人格魅力,想与她厮守一生,这不是报恩,也不是怜悯愧疚,我就是喜欢她。」 敏王辞情恳切,太妃也捨不得说太难听的话伤他,只道:「你们不适合!你想娶她,宗亲朝臣都不会答应,哪有皇室王妃出身平民之家还容貌有瑕呢?宜儿,娘不愿你受人诟病。」 便是敏王不需要岳家助力,可娶个这样的女子实在是不好看,她不希望儿子为一个女子承受非议。 敏王又跪在了太妃跟前,下定决心语气坚定,「若我娶她当真不合世俗礼法,我愿放弃亲王爵位,自请从宗室除名,从此我只是个平民,与她门当户对,她脸上有瑕,我曾经是个哑巴,这样,我们还不适合吗?」 岂止是适合,简直绝配。 太妃捂着胸口靠着窗棂落泪,「宜儿!你这是要剜娘的心啊!为了个女子,你连娘也不要了?你不过在外与她相处了三年,娘可陪了你二十年啊!」 敏王跪爬到母亲膝下执着她的手,「娘!我愿为了素馨放弃那些浮华,可您是我至亲,如何能捨弃,便是从宗室除名,我也是您的儿子,血浓于水,我还是会赡养您陪伴您,不会弃您不顾的。」 他希望素馨只是与那些浮华虚荣相斥,而不是与娘相斥,在素馨和那些浮华之间抉择,自然是素馨更重要,可若娘让他在素馨和她之间抉择,他真的…… 太妃很爱敏王,爱到不愿让他为难,「好,你既非她不娶,娘也不让你为难,今晚上带她去宫宴上,不许戴面纱,你敢不敢告诉大家,这是你认定的王妃?你受得住那些流言蜚语,她受得住吗?她愿意受吗?」 她看得出素馨是个骄傲的女子,她受得住那些贵妇名媛的冷嘲热讽么?她愿意为了敏王遭受这些吗?她原本是行走江湖的神医,受万民敬仰,可是入了宫廷,在那些世家女眷里,没人会赞扬她的医术,她们只会谈论素馨不遵礼法离经叛道,谈论她贫寒的出身和疏漏的才艺,以及她面上的胎记。这个阶层,就是这么浅薄。 素馨在外是云游仙鹤,进了宫便成了灰毛麻雀,被那些金丝雀嘲笑挖苦,她受得了吗?她会不会受不了这些,诱拐敏王离开京城? 敏王已经是大人了,太妃并不想用诱拐这个词形容他和素馨之间的关系,可素馨的样子,不像是会拘于宫廷的人,她怕他们婚后素馨会带敏王离开京城,她接受不了儿子离开她。 敏王既带了素馨回来,素馨既愿意同他回来,便表明了他俩的决心,他们已经决定了要共同面对那些不和谐的声音。 「好,我会同她说,素馨要入宫的衣物,还劳烦娘帮她准备一套。」 素馨不爱那些华服美饰,即使同敏王有了感情,也从不让他花钱为她置办那些物什,依旧是荆钗布裙素面朝天,敏王自幼见惯了那些脂粉佳人,倒更爱她的素净清雅。 太妃点头应允,让敏王先下去,中午带素馨和她一起用饭。 素馨住在了敏王府后院里一处叫清风轩的阁楼里,阁楼不大,下人也就三四个,倒更合素馨的胃口,她原便喜欢清净,也不适应那般奴僕成群的排场。 敏王进来时,她正坐在床上整理衣物,他径直坐在了她身边,捉住她的手让她停下,「这些事情让下人做便是,不必你亲自动手的。」 素馨抬眸看他,将手抽了出来,又拿起了衣裳来折平,「我不适应让别人服侍我,我自己可以做这些。」 进了公主府王府皇宫之后,她才发现自己和这种地方多么的格格不入,她现在都开始怀疑起自己的决定了,跟着他来京里真的合适吗?他的家人会答应让她嫁进来吗?不必太妃说什么,她自己也深切感受到了门不当户不对的尴尬,她倒不会自惭形秽,敏王很好,她也不差,他们只是不适合,而不是她配不上他。 敏王没敢说「你以后总要适应这些」的话,素馨是那么骄傲的女子,他不能让她太过迁就他。。 「娘已经答应了咱们的事,她说中午让咱们陪她吃饭,晚上再一起进宫赴宴,进宫的衣饰娘会帮你准备,你只管跟我们一起进宫,到时候和姐姐坐在一起,娘在宫里也是坐上座的,没人敢在她跟前说你什么的。」 他原是说实话,在素馨耳里听来却有些别的味道,「当着她的面不敢说什么,背着她就少不了议论吧。你娘这么快就答应了?她怕是还没见过我的相貌,若见到了,怕答应了也会反悔。」 她脸上的胎记可不是无伤大雅的一小块儿,世人都说齐宣王的王后钟无艷貌丑,她的相貌怕比那钟无艷有过之而无不及。 钟无艷虽貌丑却有治国之才,她是瑕不掩瑜,所以能和齐宣王成就一段佳话,而她即使医术精湛,那些男子还是会因为她的容貌而摒弃她的才华,可见是瑕已掩瑜。
第443章 萧宏番外(二十二) 宫里办宴为敏王接风,太妃一家盛装而来,众人惊奇敏王哑疾治癒之余,更多少目光在敏王身边的丑姑娘身上。 那么大块朱红胎记长在脸上,实在是有碍观瞻,这姑娘是谁家的?长成这样怎么也不戴个面纱出门?还敢来宫宴上,真是勇气可嘉。 长公主是这么介绍素馨的,「这是为我弟弟治好哑疾的神医,姓素。」 她这么说,众人目光中便少了些讽意,毕竟得罪谁也不想得罪大夫,谁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就要求上人家呢? 「没想到素姑娘这么年轻,真是天纵奇才年少有为。」 这么夸一个姑娘,实在有些怪异,虽然素馨确实医术精湛,但自古以来这些夸人能力出众的词似乎都是为男子量身定制的。 对于这些夫人的态度转变,素馨只是微笑示意,在很多人猜测她和敏王关系时,也有些夫人围着她问诊,什么陈年的头风老寒腿,小姑娘脸上长小疙瘩,身上留了疤,等等,都不是什么大病。她平时义诊无论大病小病,能治的都治,但对于这些贵妇小姐,她并不想搭手。她义诊是因为穷人看不起病缺医少药,这些上等人家自家都养大夫日日请平安脉,稍有些头疼脑热便请太医,她不觉得自己有用武之地,也不乐意在她们身上出力。 素馨不懂交际,直接说了句:「治病可以,我的诊金很贵。」 她义诊送药也是需要财力支持的,这些钱当然是从大户人家挣的,她在沿海地带很有些名声,成名之后的诊金贵到离谱,而且有三不医,作恶多端的不医,垂死之人不医,富贵病不医。 什么叫富贵病?比如大户人家的姑娘脸上长红疙瘩啊,身上留了疤啊,吃多了肥胖啊,这些也叫病?得了这病你是会死还是会残还是痛不欲生?贫民百姓缺医少药,得了重病只能躺在床上等死,这些贵族人家却为了身上的一些小瑕疵求医问药,她们有钱折腾是她们的事,但这种病出再多的钱她也不乐意治,有这时间她还不如多出几次义诊。至于那些真受病痛折磨的上层人士,对方愿意出钱,她倒是愿意接手。 素馨明码标价,这些大户人家的夫人都是不缺钱的,刚要应下,长公主便替她挡了下来,「素姑娘刚来京城,许多事情还要规整,不是什么急病,便不打扰她了吧,夫人这是对宫中的太医不信任么?」 按她娘的说法,素馨是要嫁给她弟弟做王妃的,可不是进京做女太医的,应下了这家出诊,怎么好不应另一家?不管素馨以前是怎样穿梭在权贵平民家替人看诊,以后嫁入皇家为媳,当然不能再登堂入室抛头露面,又不是什么要死的绝症,犯得着素馨出面吗? 瑶华长公主得宠又骄傲,向来说话不太中听,也没人敢和她呛声,只笑着打哈哈揭过去了,却更加怀疑起素馨和敏王的关系来,若只是大夫和病人的关系,素馨姑娘治好了敏王的哑疾扬名天下,想进京发展,长公主带着她认识些人也是常情,但素馨都应下了愿意出诊,长公主却拦着不让,这是为何? 因着素馨容貌有瑕,众人倒暂时没想到那一层去,私心里想着长公主是不是想将素馨圈养在府上做她的私人大夫,才不许她接别家的活,真是霸道! 敏王治好了哑疾回来,身为皇室目前唯一一个适婚且得圣宠本身又有能力的亲王,立刻就成了各家夫人小姐眼中的金凤凰,嫁给他比嫁给目前皇帝膝下的皇子还要好,谁知道现在的皇子以后会如何?敏王却是绝不会倒台的,便是以后再有新帝,他成了皇叔,只会更加荣耀。 有夫人隐晦的向太妃提起敏王亲事,太妃笑呵呵地不接茬,心说当初我为儿子挑亲事,你们嫌我儿是个哑巴,怕委屈了自家姑娘和以后的外孙,各种藉口推脱,如今我儿涅槃重生,你们想攀上来?我还看不上你们了呢! 太妃不接茬,长公主更不好说话,许多人便直接从敏王身上下手,众人对他的印象还停留在当年那个沉默寡言的小皇子身上,即使会说话了,看着也还是老老实实的。 敏王显少交际,朋友也不多,除了亲戚家的堂表兄弟们,他几乎不和其他人家的子弟打交道,因此来和他搭话的都是沾亲带故的同龄人,当然这些同龄人都已经成家立业了,只有敏王还形单影只。 「璞光回京后可有何打算,听说你原是去泉州视察船只的,因着治病耽搁了几年,如今你多年旧疾得愈,是否要再捡起你的老本行来?」 敏王名萧宜,字璞光,是先帝给他取的字,将敏王比做一块璞玉,外拙内秀,外暗内光,只是太妃并不喜欢这个字,什么外拙内秀,我儿自然内秀,外也不拙啊,怎么看都是一副聪明相! 是以太妃从来不喊他的字,身边亲近人都只喊他宜儿,不熟的就喊王爷,这个来搭话的表兄与他交情不深,又想套套近乎,搜肠刮肚地想到了这个压箱底的字,拿来称唿显得他们不那么生硬。 敏王不善言辞,对不熟的人更是如此,只点了点头表示他会重操旧业,旁的不多说。 只是他不说,身边人会自说自话,「都说成家立业,男子还是要先成家才有立业的心,咱们同龄的表兄弟,个个都儿女绕膝了,也就你还形单影只,太妃为了你的亲事也操劳多年了,璞光你自己可有打算?」 说话的人原是为他岳家说和的,他一个小姨子正值妙龄还未定亲,若能嫁给敏王为妃,对岳家对他都好。 他原以为他这样说敏王会不知所措面红耳赤的摇头说没有,然后他就可以趁势做媒,却不想敏王点头了,「有,我已有意中人,皇兄和母妃都答应了,就等着赐婚圣旨下来。」 他这话一出,身边人都惊掉了下巴,没听说太妃在和谁家议亲啊?且敏王今天刚回京,他的意中人,总不会是刚刚在宫宴上一见钟情的吧?听这意思,是他在外头与人私定了终身,先斩后奏,陛下和太妃不答应也得答应了。 看不出来敏王长的老老实实的,却如此离经叛道。
第444章 萧宏番外(二十三) 「不知是哪家姑娘有此荣幸?」 不知是哪家姑娘如此恬不知耻。 敏王看向坐在长公主身边当摆设的素馨,面目都不觉温柔下来,「就是今儿和我们一起进宫的姑娘,治好了我哑疾的神医,她便是我的准王妃。」 「那个丑八怪?」 人群中有人惊唿出声,随后自觉失言,忙捂住了嘴,敏王却立即回头用眼神锁定了他,目光坚定语气冷硬,「她不丑,她是很美好的女子。」 失言的那人讷讷无措,周围人忙打圆场,「素姑娘人美心善华佗再世,与王爷是天定的缘分。」 嘁,一个哑巴娶个丑女,果然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敏王的话很快在宴上传遍了,素馨感觉得到周围的人在对她指指点点,她预想中的场景果然实现了,这种感觉真的不太妙呢。 淳亲王作为今上的叔祖父,如今宗室的最高代言人,他亲自起身问询了这事,「敏王此番回京,要把亲事定下来了吧,先帝膝下众子,也就敏王还未成家,我身为你们的叔祖父,原不该插手此事,只是你们父母双亡,也没人主持亲事,少不得由我们这些长辈操持。」 皇帝的面目一瞬就冷了下来,什么叫父母双亡?太妃难道不是敏王的母亲?淳亲王这是公然无视太妃了?他都要捧着的人,凭什么让这个老匹夫踩?叔祖父又如何,倚老卖老,还当现在是先帝在位时期么?当年这厮暗倾向锐王,给了锐王不少助力与他抗衡,他看在淳王辈分大年纪大的份儿上没清算他,依旧让他在宗正位上呆着,他这是过惯了清闲日子,脑子都不清楚了吧! 「敏王的亲事他自有主张,宜儿,告诉淳亲王,你的想法。」 敏王有些不自在地站了起来,倒不是为他要在众人面前承认亲事不自在,只是他已经是大人了,皇兄还当着众人面喊他宜儿,怪尴尬的,只有小孩子才会喊这样的乳名,都怪父皇给他取的字不好,要不然大家就可以喊他的字了。 这种万众瞩目的时候,他大概是有些紧张,竟然在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但是身体却已经自发的走向了素馨,当着众人的面执起她的手来到皇帝面前,大声宣告:「这是我的准王妃,泉州素氏。」 周围议论声四起,素馨心中也是紧张的,但感受到了敏王的自信坚定,她也稍安了些,天塌下来还有他呢。 淳亲王闷哼一声,「敏王,这是谁给你议的亲事?」 太妃忙道:「我给他看的,素姑娘是华佗再世,治好了宜儿的哑疾,又德艺双馨善良宽厚,娶妻娶贤,素姑娘是再贤德不过的女子,给宜儿做王妃是再好不过的了。」 就算所有人都知道他们两个私定终身,明面上还是要铺床锦被,太妃只能说是她见了素馨之后非常满意,求了皇帝定下亲事,决不能让宜儿承认是他看中了素馨才回来求家人答应。 淳亲王道:「素姑娘再怎么贤德,她容貌有瑕,皇家怎么能要一个这样的儿媳,对了,素姑娘是何出身?没听说泉州有姓素的大户人家。」 敏王刚要出声维护未婚妻,素馨紧握了他的手让他稍安勿躁,反倒是自己挺身而出,「我不是什么大户人家出身,祖上几代都只是平头百姓,我的出身不高,容貌也有瑕,王爷待如何?」 就算对着淳亲王这个老顽固,素馨也丝毫不憷,不知道她哪里来的底气说出这话?出身平民容貌有瑕,还想做王妃?你做白日梦吧! 淳亲王直言:「不如何,只是你的资质不配嫁入皇室。」 难道就凭她治好了敏王的哑疾就能挟恩图报要求飞上枝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她是大梁的子民,救治皇室之子是她的职责,还敢讨价还价以此牟利?她当皇室是什么? 淳亲王很狂,素馨也不弱,「配不配不是你说了算的!」我又不是要嫁给你儿子孙子,隔房侄孙的亲事,你一个叔祖父有什么资格插手! 素馨就差没说出这句,但在场所有人都听出了这话,淳亲王气得喘粗气,「你放肆!目无尊长不分尊卑,贵太妃,这就是你说的贤德?」 太妃看了眼素馨,又和儿子对视一眼,抿着唇垂下了眼帘,她不想再说什么了,这姑娘实非良配。 敏王接受到了太妃传递给她的信息,心下开始慌乱,娘这是又动摇了?素馨今儿确实表现不佳,可是大家都欺负她,素馨是那么傲气的人,她不甘忍辱负重,才表现过激了些,都怪他没有安排好,这不是素馨的错啊! 「叔祖父,素馨不是在顶撞您,她只是还不熟悉宫廷礼仪,我会让人教她的。」 淳亲王并不接受敏王的解释,对上座皇帝进言:「陛下,此市井之女不配为皇家媳,请陛下为敏王另择良配,否则先帝在九泉之下难以安息,陛下也难免落个苛待手足的名声。」 给幼弟寿王娶的正妃是四品官家的女儿,侧妃是个商户女,对这个哑巴弟弟更狠,给人家定个平民出身的无盐女!看看先帝再世时给儿子们定的王妃哪个不是出身世家才貌双全的,到了今上手里,个顶个的吃相难看。本来锐王的死就和他脱不了干系,先帝和太后的死也有他的痕迹在里头,他的名声向来就不好,若不是手段实在了得,先帝的其他皇子又不成器,如今的皇位谁坐还不好说呢! 淳亲王虽然顽固了些,但他维护皇室权威的心还是有的,家里人再怎么斗是他们的家务事,不能让外人看笑话!素馨那种出身那种资质,若嫁入皇室为媳,岂不是让他们萧家成为天下笑柄,平常人家都嫌弃的女人,竟然让他们皇室接盘了。 敏王也望向上座皇帝,目光里盛满了哀求,皇帝看了他一眼,随后便别开了目光,音里满是寒霜,「此事容后再议。」 大家都知道,迟则生变,这事拖下去,很可能就会出变数,敏王知道,素馨也知道。 她觉得她来这里就是个笑话,她以为今晚上皇帝就会赐婚,她会成为准敏王妃,可现在出了变故,淳亲王的反对,太妃的沉默,皇帝的推脱,众人讥讽的目光,让她落荒而逃。 「素馨!」 敏王追着素馨的脚步出去,太妃望着儿子追出去的背影身子一紧,随即瘫软在了椅背上,胸中长出了一口浊气,无力地闭上了眼睛。 她尽力了。
第445章 萧宏番外(二十四) 素馨夺门而去,敏王紧随其后,她是头回进宫,像个没头苍蝇似的乱撞,敏王怕她出事,紧紧跟在她后头,在一处人迹罕至的地界拉住了她。 「馨儿,有话好好说,跑出来算怎么回事儿?你不是不敢面对的人啊!」 素馨挥手甩开他,「我不是不敢面对,我是不想面对,我干嘛要为你受这份儿气?跟着你进京来,你以为我图的是王妃的身份么?我干嘛要受他们的羞辱?」 她早就打定主意不嫁人,只是遇到了敏王,相处了三年,她不嫌他是个哑巴,耐心为他治病,他也不嫌她是个丑女,凡事都依着她。她早年和家里闹了不愉快,这么些年行走江湖浪迹天涯,做个市井大夫,她以为她的人生一直会是这样,以后再收个聪明有良心的徒儿,将所有本事都教给他,直到她白髮苍苍身形佝偻走不动了,找个小地方养老,让徒儿继承她的衣钵。 女儿家在外行走,远比男儿要艰辛,可传承医术是她的梦想,悬壶济世是她的职责,再苦她也能坚持下去,她甚至是庆幸自己容貌有瑕,最起码不会有坏人恶霸打她的主意,少了许多纠缠。 可是遇到敏王,这个身为上人却不拘小节的男子,他甘愿做她的药童,陪她上山採药,为她搜寻医书,帮她摆平麻烦,让她感受到有人呵护的温暖,这种感觉她多年不曾有过了,沉寂多年的心因他而跳动。 她知道他们之间的差距,原本只想将这份情愫埋在心底,萍水相逢,终究会相忘于江湖,治好了他的病,他们再无瓜葛。 他回京城去做他的天潢贵胄,她游行在江湖间做她的乡野村医,他们本不该再有什么交际。 可他捅破了这层窗户纸,两个都是聪慧敏感之人,哪里察觉不到对方的心意,敏王身为男子,还是他先出了口。他说他会说服他的家人,迎娶她进门,婚后还是支持她行医,甚至她做了王妃,有更多的财力物力支持她义诊,不是只有偏远地方才有穷人病人,京城也有,她在京城也可以行义诊啊。 她还是冲动了,她怎么会认为,敏王能为了她对抗他的整个家族呢?她离了家里照样养的活自己,可敏王离了家里怎么办?就算他愿意为了她放弃王爵,她也不乐意看到矜贵骄傲的他穷困潦倒成普通人。 就算她不忿权贵,也不得不承认敏王身上独属于皇室之子的矜贵之气,让他即使无法说话也不减风华,她从没见过哪个残疾人有那样的高华气度,大概那就是皇室的光环,她这种凡夫俗子身上就没有。 素馨想了许多,敏王也在想,两人都沉默着不敢轻易开口,最后还是素馨先说:「我明天就走,离开这里,再也不来了,你找个大家闺秀成亲吧,我们不适合。」 敏王抚着额角有些头痛,好不容易才说通了素馨随他回京,娘也同意了,他原本满心期待着赐婚圣旨下来,怎么突然变成这样了? 「馨儿,你不要轻言放弃好不好?你相信我,我会说通家人的,叔祖父说的话不算数,皇兄答应赐婚没人可以反对……」 「可他答应了吗?你同我说你母妃和皇兄都答应了,可刚才淳亲王咄咄逼人的时候,他们并没有站出来表明态度,你皇兄说容后再议,要拖到什么时候?我们都知道夜长梦多迟则生变,我也不是非赖着你家不可,既然你家不想娶,我也不强嫁,就这样吧!我明天就走,以后再不要见面了。」 「不行!」敏王拉住素馨不许她走,「母妃是同意的,她方才已经当着众人的面说了中意你做儿媳,只是叔祖父是她的长辈,她不好忤逆,皇兄需要想些法子说服叔祖父,我们这样的人家,家中子弟成亲不是父母说了就算,宗亲朝臣都有权参与,皇兄也不能一意孤行。」 素馨勾唇讥笑,「你们这样的人家,规矩大的很,我这样的乡野村妇是配不上你们家的,就算你真的力排众议娶了我进门,婚后的日子也有许多不容易,你的家人会允许我再去抛头露面出义诊吗?我也做不到和你的母亲姐姐一般做个皇族贵妇每日赏花逗。萧宜,咱们真的不适合,我冲动之下就跟着你来了京里,现在想想,在你的家人眼里,我是如何的恬不知耻,一个常年在外行走的女子,本就没什么名节了,还与人私定终身,他们不同意也是常情。」 她本不打算嫁人,又与家中闹僵了,也就不在乎什么名节,自己一个人怎么快活怎么来,却不想碰到了这个天潢贵胄,皇室是规矩礼仪大过天的地方,如何会接受她这样的媳妇。 素馨是理智胜过感性的女子,之前一时冲动答应了他,如今在现实面前,她果断挥剑斩情丝,长痛不如短痛,纠缠着伤人伤己,也没什么意思。 可敏王却是颗多情种子,「馨儿,你怎能如此绝情?咱们三年的感情,你说放手就放手?你向来是不服输的性子,连许多男子做不到的事情你都能坚持下来,为何在终身大事上不能与我一起努力呢?」 不是她不肯为了自己的幸福抗争,而是她知道,他们成亲之后也不一定会幸福,失去萧宜,她可能会有很长一段时间的痛苦,但与萧宜成亲,她可能一辈子都会痛苦。 她能感觉得到,长公主和太妃都不喜欢她,对她客气只是看在萧宜的面子上,她这种离经叛道的女人,绝不是太妃理想中的儿媳妇,萧宜可以不在乎那个淳亲王的想法,但他会不在乎母亲姐姐的想法吗?在外三年,他无数次提起自己的母亲姐姐,眼里满是思念,每到一个地方,都要寄书信回家,买当地的特产送回去,他是个很恋家的男孩子。 对,是男孩子,不是男人,虽然他早已及冠,但他从小生活在宫廷之中,又因天生的疾病少与人交际,每日只呆在屋子里忙自己的事情,后来出远门想歷练一番,却遇到了她,治了三年的病,虽然跟着她走了不少地方,但身边衣食住行皆有人打理,路上的不平之处也有人先替他披荆斩棘,他从来没有成长过。 所以他也很想当然的把她带回来,告诉母亲兄姐,他有了想娶的姑娘,希望他们成全。他只负责把人带回来,剩下的所有事情,都有他的母亲哥哥姐姐帮他打理,他什么都不需要操心。 可她,却是一个坚强独立的女人,她没办法和他一样心安理得的享受他的家人的照料。享受了她们的照料,势必要接受她们安排的生活,而她,并不
第446章 萧宏番外(二十五) 宫宴因为敏王的离开让气氛跌至冰点,太妃在儿子走后也就说头痛要告辞,瑶华长公主陪着母亲离开,皇帝示意良辰跟上太妃,没多久他也走了。 主角都走光了,这宫宴还有什么意思,皇后招唿了几句,宴席就散的差不多了。 太妃是打算回敏王府开导儿子的,但皇帝身边的良辰撵上了她,请她回清宁宫歇息,太妃说什么都不愿意,这种时候她怎么能留在宫里,放那两个孤男寡女的在一处,还不知道会发生些什么,或许他们这三年里就发生过什么,但如今在她眼皮子底下,她是决不允许这些不成体统的事情闹出来的。 皇帝得知她不愿留下来,亲自追了过来,告诉她:「我还是那话,宜儿的亲事由你做主,你同意朕就同意,淳亲王的话你不必放在心上,他说了不算的。」 太妃赌气道:「我不同意!」 原本为了儿子的喜好,她再不喜欢素馨也捏着鼻子认下了,宜儿为了那个女子多方求情卑躬屈膝,甚至带着她来宫宴上,表明自己心意的同时也是希望素馨得到众人的肯定。 可素馨今儿的表现实在太糟,她和宝儿宜儿皇帝都表明了态度支持素馨,她竟然还和淳亲王闹起来,对着长辈寸步不让,没有一点女子的温婉贤淑,难怪和亲生父母都闹得不愉快,这样的姑娘,能指望她以后对婆母尽孝么? 日后若是有婆媳问题姑嫂问题,能指望她低头示弱吗?她和宝儿也是娇宠惯了的,为了宜儿能忍素馨一两次,能忍一辈子么?宜儿夹在中间该有多难过。她才不希望宜儿找个这样的媳妇儿,走了才好,再别来了,她再给宜儿寻个好的。 皇帝道:「不同意便不同意,朕也不同意,你消消气,别为了那种上不得台面的女子气坏了自个儿,马上就是选秀,朕先仅着你挑儿媳妇,务必让你挑个合心意的,可好?」 皇帝好言好语的哄人,哪有一点儿平日的威严,长公主不由侧目,虽然皇兄一直和母妃关系不错,但这般亲近,总觉得有些违和。 太妃长出了口气,道:「我要回敏王府去,我不回去看看,还不知道他们会闹成什么样儿呢!」 「那就回去,若宜儿不听话,你把他送进宫来,朕来管教他,别坏了你们母子情分。」 太妃看他一眼,忍住心头异样,拉着女儿告辞了。回去的路上,长公主说:「皇兄待您真好,比之父皇也不差什么的!甚至比父皇还好,父皇只会花言巧语的哄人,干的实事儿却不好看,总是惹您伤心,皇兄看着不近人情,实则待您真好。」 虽然父皇疼爱她,她也孝顺父皇,但她小时候母亲失宠的事情她也一直记得。当初母亲刚生下宜儿不久,父皇便移情梅太妃,那段日子母亲很委屈,经常偷偷抹眼泪,宜儿还在襁褓之中,什么都不懂,她便是那时候快速长大,常去父皇膝下承欢,一日不见就说想父皇。父皇总是接她去干元殿,带她去御花园玩耍,却不太爱往灼华宫来,她想尽办法拉父皇去,去了之后和母亲也是相对无言…… 想到幼时的事情,长公主嘆了口气,父皇已经去世多年了,她从来想到父皇都是想到他的好,怎么今儿却想起他的不好来,父皇对她很好,对母亲和宜儿却不够好。 父皇去世时宜儿悲伤不重,母亲却失了魂剜了心一般,父皇实在是对不起母亲的。 太妃道:「他小时候我也对他很好,那时候还没有你呢,从你记事起看到他就是他从北疆回来之后,那时他已经是个小大人了,不再需要我照顾,他小时候问题可不少,总是被你父皇责骂,哪回不是我为他求情。」后来他大了,她失宠了,先帝待她不好,他第一个为她出头,现在想想,也是感动的,只是他们之间的感情不知何时已变了味儿。 长公主点点头,「还是娘一直与人为善,善有善报,他小时候您照顾他,如今您老了他照顾您,付出了真心才会有真心回报呀!」 原本因为当初皇兄和父皇闹的不愉快,和母亲也闹僵了,她也对皇兄有不满,但这么多年过来,皇兄对他们母子三人不能说不好,她能在父皇死后还享有不减当年的荣宠,都是托皇兄所赐啊!驸马也隐晦和她提过,皇兄和父皇之间有些恩怨,与圣元太后有关,那些事情离她太遥远了,父皇都选择原谅皇兄传位给他,她还有什么理由介怀呢。 「我哪里老了!」 太妃不乐意了,她虽然常在皇帝跟前说自己是老婆子,其实她心态还是年轻的很,只是在宫里故作老态,出了宫在女儿府上,陪着外孙们一块玩乐,跑跑跳跳的童心未泯。 长公主忙道:「不老不老!娘年轻的很,和我一块儿出去,大家都说咱们是姐妹呢!所以娘要放宽心,不要为那些事情操劳,宜儿也是大人了,他自己会有分寸的,您可千万不要为了那个女子和宜儿生分了。」 「宜儿是我儿子,我们亲母子如何能生分了!」 但是这娶了媳妇儿忘了娘的事情也时有发生,宜儿不像是这么没良心的,但难保他太过爱重素馨,便会让家里人伤心。 到了瑶华长公主府门口,长公主换车回府,太妃目送女儿进了门才起驾,往敏王府去。 进了敏王府里,太妃问后院总管,王爷和素馨回来了没有,如今在哪里,总管道素馨姑娘闹着要走,王爷在挽留她,如今两人都在清风轩呢。 太妃点头,抬脚往清风轩去,在楼下便听到了他们的争吵声,像拌了嘴的小夫妻,妻子要收拾包袱回娘家住,丈夫亦步亦趋的跟着,掏肠挖肚地找好话哄人,先把人哄住了再说。 太妃让人去敲门,里头听到太妃来了,立刻就噤了声,敏王亲自出来开门,「娘,您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不在宴上多坐一会儿么?」 「你走了,娘怎么还坐得住?」 敏王惭愧,「是儿子不好,扫了娘的兴致,想必其他人的兴致也叫我扫了,改明儿往各家送个帖子带份礼致歉。」 皇家长大的孩子,便是再怎么不通庶务不懂交际,该有的修养礼仪也不会差,比一般人家精心教导的孩子还要大方利落些。 素馨低头不语,他们母子间说话,她实在是插不上嘴的,他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第447章 萧宏番外(二十六) 「这是在闹什么呢?」 太妃语气不紧不慢,面上还带着笑影儿,但敏王就是察觉到了母亲的微妙态度,下意识的不想让母亲插手他和素馨之间的事。 「馨儿今儿受委屈了,我哄哄她,让娘见笑了。」 太妃淡笑不语,她委屈,这里哪个人不比她委屈?她一大把年纪了,还要被淳亲王打脸,被其他太妃嘲笑,宜儿更是费尽心力还不得好,在外头为着素馨受人奚落,回了家还得哄着她,一点儿不知道体贴。若宜儿真娶了她,以后夫妻俩一起出门,素馨受了什么委屈,回来就对着丈夫发脾气,宜儿在外头要因着这个上不得台面的妻子受人白眼,回了家也没得清净, 这种女子怎么能娶。 她吵吵嚷嚷着要走,若成心要走,安安静静趁人不备时便走了,何必嚷得天下皆知,叫宜儿有了戒心,让人盯紧了她,哪里还走得掉。 「宜儿,娘有话要和素姑娘说,你先出去好不好?」 敏王笑意愈僵,「有什么话不能叫我听么?」 太妃道:「女人家的话题,你一个大男人听什么?从你今早上回来到现在,忙里忙外的也没个清净,快些去洗漱了早早歇着,有什么事儿明儿说。」 敏王欲言又止,他想说馨儿从今早上回来也没歇过,母亲可心疼她些,但转念一想,他是母亲的儿子,母亲会心疼他,却不会心疼素馨,怪道天下婆媳是难题,素馨还未过门,母亲便明摆着不喜欢她,以后可怎么好呢?也不知道母亲想和素馨说什么,不会说什么不中听的吧? 「那我先下去了,娘也别说太晚,早些休息。」 太妃笑着点头,让红菱跟着他去,将她们入宫前厨房熬上的鸡汤端给他喝了再睡。 敏王走后,太妃坐到了窗边的罗汉床上,让素馨也坐下,素馨便走过来坐到了太妃的右手侧,两人中间隔了一个床上茶几。 锦簇暗暗撇嘴,一点儿规矩都没有,太妃是她的长辈,又有尊卑之别,让她坐都是抬举她了,竟然直接坐到太妃身边,别说是她了,便是朝臣宗亲家的姑娘进宫,在太妃跟前能得个绣墩就不错了。 太妃没有提这些,让下人斟了茶,「也不知道你喜欢喝什么茶,便让人上了去年的龙井,我想着这茶清香微甘,大多数人都喜欢,只是龙井还是要喝新鲜的好,待今年的明前茶上来,我送些给你。」 素馨也在大户人家行走过,知道这些贵族女眷说话就喜欢弯弯绕绕,明明有正事同她说,却一直扯茶做什么。 「我不懂茶,素日也只喝白水,或喝些药茶,太妃的好茶还是不要送给我了,暴殓天物。」 「我儿子都给你了,还会吝啬几包茶叶么?」送几包茶叶给你是暴殓天物,那你吊着我儿子算什么。 素馨直视太妃,如今敏王不在,她终于毫不掩饰对自己的不喜了吧。 「你儿子我不会要,你们皇家的东西,我高攀不起。」 知道高攀不起,为什么还要跟着来呢?她和宜儿未婚同居,她不在乎名声,宜儿的名声却被她败的差不多了! 「你不必将淳亲王的话放在心上,他说了不算的,陛下总有法子堵他的嘴。听说你闹着要走?来都来了,还走什么,你就这么走了,宜儿也不会忘记你另娶他人,你或者打算终身不嫁,宜儿却不能终身不娶。」 「太妃这话是什么意思?太妃想让我如何做?」 听太妃的意思,似乎是她勾引了敏王非她不娶,天地良心,她一直知道他们之间的差距,如果不是敏王死缠烂打,她根本不会跟着来京里。 「自然是希望你留下来的,你若走了,宜儿孤独终老怎么办?从他十五六岁起我就在操心他的亲事,一直到现在,那么多大家闺秀,总找不到合适的,他自己倒找了一个,或许真是天定的缘分。」 「太妃不必说的如此好听,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也不是真心接纳我,你放心,我说走就走,以后再不会见他,你给他娶个漂亮媳妇,和他朝夕相处,几年之后他自然就会忘了我,太妃也可以安心抱孙子。」 行走江湖多年,她见过太多人情冷暖,也碰到过富家公子和平民女子的爱情故事,当初作为局外人,她只笑嘆世人痴,如今到她自己,她才知道,男女之情总是痴的。 「我确实不喜欢你,你的性子也不太讨喜,只是宜儿同我说,与你相处久了,便会知道你的好。我爱宜儿,宜儿爱你,爱屋及乌,只要是我的孩子们喜欢的,我就算不喜欢也会接受。宜儿的姐姐姐夫是青梅竹马的表兄妹,当初先帝不满意驸马,但因为宝儿喜欢,我们便答应了,事实证明宝儿的眼光很好,她如今很幸福。 到我们这样的人家,门当户对其实不太重要了,天下有哪个人家和我们家门当户对呢?自己喜欢才最重要,我若给宜儿挑媳妇,日后夫妻不合,他们怕还会怨我,他自己挑的,是苦是甜都得自己受着。 你在这儿住一晚上,明儿我送你去瑶华长公主府,我会让人教你宫廷礼仪。你的容貌我怕是没有办法,但是言谈举止可不能差。今儿在宫宴上你该也看到你和那些贵族女眷的不同之处,我知道你不喜束缚,可两个人要在一起生活,总有许多需要磨合的地方,宜儿愿意为了你改变,做你的药童,帮你拎箱採药,你是不是也要为他做些改变,只是让你学习礼仪而已,很难么?」 太妃这番话算是掏心掏肺了,素馨原本去意已决,是因为她觉得她嫁给萧宜不会幸福,要面对他们家的繁文缛节和三姑六婆的各种挑刺,她受不了这样的生活。但太妃这番话却让她刮目相看,如果她真的嫁给了萧宜,丈夫疼爱婆母明事理,其他人也只能背地里说说酸话,她从小到大受到的风言风语还少吗?她早练就了一身铜皮铁骨,外人的风霜刀剑她不怕,她怕的从来都是亲近之人捅的软刀子。 想到旁人提起太妃,说的最多的便是傻人有傻福,坐享其成这些字眼,但今儿她所见的太妃,分明是个睿智的女人。宫里的女人伤害别人来爱自己,这叫自作聪明,太妃是委屈自己去爱别人,从而让别人回报给她更多的爱,对先帝对今上和她的孩子们都是如此,这才是大智若愚。
第448章 萧宏番外(二十七) 敏王回了自己院里洗漱过后也无心睡眠,一直让人盯着清风轩的动静,听说太妃走了,他立刻就披了衣服过去。 却被拒之门外。 「王爷,姑娘要歇息了,她说明儿还要去长公主府学规矩,今日得养足了精神才行。」 「学什么规矩?做什么去姐姐府上学规矩?」难道是娘要给馨儿立规矩么? 丫鬟道:「自然是做王妃要学的规矩,太妃娘娘请了宫里嬷嬷来教姑娘。」 「啊!姑娘同意了?她愿意学?」 敏王如个痴汉一般大惊小怪,丫鬟忍住不笑,道:「哪里会不愿意?」 「啊!我……」敏王抵着手掌在原地转圈,不知该说些什么表达心情,听说素馨睡下了,他不好去打扰,又想去问问母亲,他说了一大车话素馨都没松口,怎么母亲同她说几句她就答应了呢? 松香劝他道:「王爷,您也先回去歇着,有什么话明儿陪着太妃娘娘一道用早膳时再说。」 敏王点头,是这个理儿,只是心下雀跃的很,回屋躺下了也翻来覆去睡不着。 素馨在屋里听得屋外敏王一惊一乍的也是掩唇偷笑,真是个傻子。 太妃也得了下人来报,知道她前脚刚走敏王就去了清风轩,挥手让人下去,卸了衣妆准备歇下。锦簇不解问她:「娘娘真要接纳素馨姑娘么?」 既不喜欢何必还委屈自己接纳呢,那素馨姑娘实在不是王爷良配。 太妃只是轻笑:「我喜不喜欢有什么要紧?宜儿喜欢就成,我话说到这里,最后能不能成,我该说的该做的都尽心尽力了,便是他们成不了,也不能怪我。」 锦簇笑着点头,伺候太妃安置。 翌日一早敏王赶去太妃住的上院,素馨已经在那儿坐着了,当着母亲的面,他不好同素馨说什么体己话,只说:「你能答应留下来,我极欢喜。」 素馨白了他一眼,又看了眼太妃慈祥的笑容,还是道:「你该庆幸你有个好母亲。」 许多人家喜欢舅姑结亲,不就是希望自家姑娘少受婆母搓磨么?这年头,嫁人与其说是嫁给那个男人,不如说是嫁给婆家,婆家头一号需要讨好的就是婆母,有一个好婆母比什么都强,有些人家嫁闺女头一个要看的就是婆母如何,若老太太难缠,儿郎再好都不会让自家姑娘嫁。 敏王笑着给母亲斟了杯茶,「娘的恩德,儿子无以为报。」 太妃接过了茶,道:「你过的好,就是对我最大的回报了。」 这话听的敏王心里酸酸甜甜的,有个这样明事理疼爱他的母亲何其有幸,只是他似乎没多少良心,从没为母亲做过什么,反而让母亲事事为他操劳。 用过早膳后,素馨便坐上了马车要去瑶华长公主府,敏王有些不舍,「非得去姐姐府上吗?留在咱们府上学规矩不行吗?娘还可以亲自教她。」 「你们还未成亲,住在一起像什么样子?便是你不在乎名声,也得为素馨想想。」 素馨本来就没什么名声,但既然要嫁入皇室,总不能再像以前一般破罐子破摔。 敏王还是百般不舍,求着太妃让他送素馨过去,路上百般叮咛,到了公主府又央姐姐多照料素馨一些,再细细打量了素馨住的客院,没什么可挑剔的,才恋恋不捨回了家中。 一回家又直奔上院,向母亲讨教留人之法,「我与她说尽了好话她也没答应留下来,娘同她说了什么?怎么她就留下来了呢?」 太妃执了儿子的手搁在膝上,细细与他说个分明,「你说的再多,没说到她心坎上有什么用?她并不是因为你不爱她才要走,所以你再怎么表真心又有何用?婚后与婚前是不一样的,婚前你们谈情说爱,只需你喜欢她,她喜欢你便够了,但婚后你们在一起生活,少了风花雪月,多了柴米油盐,尤其她与你的生活环境不一样,婚后更需要磨合,而你没有给她能安心过日子的感觉。但是娘给她了,我告诉她,她会有一个疼爱她的丈夫和体谅她的婆母,这还不够么?其他人喜不喜欢她,说什么风言风语,她哪里还会在乎呢?」 敏王认真听母亲传授经验,却不苟同她的说法,「我怎么没给她安心过日子的感觉了?我难道像不安分的人么?」 太妃笑着摇头,「不是这个意思,而是,她在人间,你在云端,你还未入世,她却即将出尘,你们需要一根红线将你们牵起来,月老给你们拉了,只是要想让你们走到一起,需要你们拽着这根线的两头努力朝对方所在的方向爬,待你们碰了头,才算这桩姻缘成了,娘只能推你们一把,你们要想碰到一起,还是得自己努力才行。你明白吗?」 这世间有许多情深缘浅的痴男怨女,走着走着就散了,或是他们没有努力爬,松了手便再也过不去了,或是红线太细,他们爬的过程中将红线拉断了,或是碰了头,结了姻缘,却还在往前走,由面对而行变成了背道而驰。总之,天作之合的感情不多,儿孙自有儿孙福,她虽然不喜欢素馨,却还是由着他们折腾,若真成了也是他们的缘分。 敏王似懂非懂,母亲说的好深奥,什么出世入世的,照母亲的说法,他在云端,准备入世,馨儿在人间,即将出尘,可不就正好在半空中遇上了嘛!所以这就是月老给他们牵的红线,他们就是天作之合嘛! 「我明白,我会努力,馨儿也在努力,我们会很好的。」 太妃抚抚儿子的脸颊,「你明白就好,这阵子不要总去寻她,想想法子怎么说服了你皇兄赐婚才是正经,若不然会让素馨觉着你就知道甜言蜜语哄她,实事一点儿没干,你是大人了,以后要做家里的顶樑柱,知道吗?」 敏王点头,「我这便进宫找皇兄说话,再带着礼品去叔祖父家走一趟,尽量说服他们。」 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阻止他娶素馨,他想娶谁与他们有什么干系?也不必他们花钱出聘礼,馨儿过门也不吃他们家大米,他们反对个什么劲儿! 太妃面上笑容不减,心中暗暗嘆气,宜儿还是单纯。 「你去吧,态度好些,代素馨向你叔祖父道个歉。」 敏王点头,兴沖沖地去寻王府大总管,让他准备一份妥帖的歉礼,他要去淳王府找叔祖父喝茶。
第449章 萧宏番外(二十八) 敏王为素馨的事情上窜下跳,皇帝原说太妃答应他就答应,如今却说让敏王说服了宗亲们,他便答应。敏王直觉皇帝对素馨也不满了,求太妃去向皇帝求情,帮素馨说说好话。 太妃同他道:「求情,求的是情分,情分这种东西用一点少一点,我与他只有幼年时的那点儿情分,这些年他帮咱们不少,甚至他还答应了会封你做七珠亲王,会封玉儿做郡主,咱们不能得寸进尺啊!将情分都用光了,以后再有事情想求他,咱们还怎么开口?」 「那我不做七珠亲王了,我只想娶素馨,用七珠亲王爵换素馨的王妃位,也不行么?」 他想的天真,却不想想,皇帝答应封他做七珠亲王是有条件的,这话是当年他去泉州之前皇帝允诺他的,意思是他去泉州视察船只之后,若能造出精密船械来,加强了大梁水军,为国出了力,皇帝便给他加爵。但他去了泉州三年才回,只是将病治好了,还带了个姑娘回来,正事却一点儿没干,皇帝凭什么给他加爵?还想用不存在的爵位换素馨的王妃位,他想空手套白狼啊! 经太妃这么一说,敏王羞愧地低下了头,他已经二十二了,他幼而敏锐,很小的时候就能做一些小机关小器械,父皇对他寄予厚望,为他请了最好的造物大师来教他,先生也精心教导他,还带着他去泉州实地考察,结果他因为治病耽搁了三年,到现在还一事无成,还不如小时候呢。 他不由想到那篇《伤仲永》,不知道在其他人眼里,他是不是也如那仲永一般已然泯然众人?正事一件没干,反而麻烦事惹了不少,难怪皇兄对他的态度都变了,定然是觉得他不堪大用,不想再为他费心了,也只有母亲真心疼爱他,始终为他打算。 「宜儿,他愿意帮你是情分,不愿意帮你是本分,但你能让他帮你是你的本事,只有有价值的人才能和别人讨价还价。你父皇去了这么多年,咱们母子几个都是靠着你皇兄的庇荫才生活无忧,但淳亲王他们不会因为你皇兄的青眼而对咱们过多礼遇,你要自己立起来才有资格和淳亲王平等对话,娘的依靠是你,素馨的依靠也是你,而不是你皇兄。」 玉不琢不成器,以前敏王不会说话,太妃无心让他建立事业,只想让他娶个好媳妇儿,生几个聪明健康的孩子,和和美美的过一辈子,但如今敏王哑疾已经好了,他是个正常人,且还是个天潢贵胄,再每日沉迷儿女私情不担大任,可就不像样了。 敏王听进了太妃的话,心里也打定主意要将他的老本行捡起来,但他和素馨的事情一日不定下来,他没法安心工作啊! 「娘!你们不都说先成家后立业么?我先娶了素馨,才能安心忙我的事业啊!咱们去寻皇兄说说,先把亲事定下来好不好?」 太妃托着儿子的手指握在掌心里,语重心长同他道:「空口说白话,你倒是拿出决心来让你皇兄看到呀!我原本以为依你对机关器械的沉迷,便是要治病,空余时间定也是铁木不离手的,可我听说你这三年间除了必要的治疗时间,其他时候都围在素馨身边转悠,将你的造船大业都抛之脑后了!三年没碰,你还捡的起来吗?如今你回来了,也没有一点儿要上进的样子,为着素馨上窜下跳忙里忙外的,一副儿女情长英雄气短的模样,让别人看笑话。你这样,和你那几个光领俸禄不做事的兄弟有什么区别?凭什么让你皇兄对你格外优待?」 皇帝嘴上不说,心里未必就没想法了,若是敏王有大价值,他惹再多的麻烦事,皇帝都愿意为他擦屁股,但他一点儿正事都不干,皇帝可不养闲人! 敏王让太妃说的无地自容,发奋道:「我这就去做事,让人将我书房隔壁的屋子布置成器械房,我以前的东西娘可给我收着了吗?都摆出来,我很快就能捡起来的。」 「都收着呢,小东西都让墨茗她们带过来了,有些大件儿的,她们不敢乱动,还留在宫里,你若要用就去宫里收拾过来。」 太妃笑容欣慰,他有这个态度就是好的,她就知道,宜儿不是玩物丧志的人。 「你别急,三年都等了,还差这一时半会儿么?素馨在学规矩,你也闭门苦修,待过了两三个月,你做出了些名堂,素馨的规矩也学的像模像样了,我再带着你们去皇上跟前,这才叫为着你们的未来努力,而不是你求这个哄那个,嘴上说说,谁看得到你的决心呢?正好那时候选秀也结束了,娘说没有看中合适的姑娘,你的亲事也不能再拖,他们还有什么理由再阻挠呢?」 太妃为儿子画了个大饼,敏王嗅着饼香吸吸鼻子,闭上眼睛仿佛就看到了他事业有成迎娶娇妻的场景,真好。 对,他要努力,等他造出了大船,开着船去泉州迎娶素馨回京。 「好!我这就去闭关苦修,争取在最短的时间里做出最大的成绩来,让他们刮目相看,也堵了他们的嘴!娘您帮我照看些素馨,告诉她我这阵子不能去看她了,让她好好学,等她学好了规矩,让皇兄给我们赐婚!」 太妃笑着点头,「可别操之过急,你那些事情我也不懂,都是精细物事,一点儿差错都出不得的,要集中精神,不要为外头的事情操心,凡事有娘为你打理好。」 宜儿会说话后,性子开朗了不少,她是乐见如此的,可对于他原本的工作,不知是好是坏,他原本做的那些事情,需要心无杂念闷头做事的,看宜儿如今的样子有些浮躁,不像是能静心做事的模样。 罢了罢了,她也不是非拘着宜儿做这些,只是这是宜儿自幼学的,荒废了可惜,若他寻回了声音后,失去了那份天赋,她也不强求,儿子开心最重要,他总能寻到另外合适他做的事情。
第450章 萧宏番外(二十九) 敏王说干就干,去宫里将自己以前的工具都收拾了出来,回家就关上了房门鼓捣。太妃只让人关注他每日的吃睡,旁的都省心。 敏王忙着做自己的事情,太妃住在王府也没什么事,皇帝派了人来接她回宫,她不愿意,儿子女儿两边府上跑,就是不肯回宫。 还是宫里传了消息来,三公主病了,太妃才进宫看望。 三公主住在浣翠溪,是公主所里一处极清雅的阁楼,当初是太妃亲自陪着她布置的,将她送过来后,太妃便出了宫,再也没来看过她。 三公主见了她,还没说话,眼眶便红了,怕被人看笑话缩进了被子里,压抑的呜咽声溢出来。 「我的儿!这是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快让祖母看看!」 皇帝也站在床边,哄着三公主见人,一伙人半哄半扯的,将被子拉了开来,三公主不愿见人,捂着脸转了个身趴在床上哭。 「这是怎么了!我的小萃萃!从哪里受的委屈?快告诉祖母,祖母给你出气!」 太妃将三公主扯进怀里拍哄,边问她身边的人,「公主吃了药么?可是病着难受?」 三公主身边的宫人也都是从清宁宫出去的,对着太妃自然无话不说,「吃过了,太医说只是普通换季风寒,吃几帖药便好了!都是奴婢们的错,公主贪看夜景作画受了凉,奴婢们不该依着她的。」 太妃摇摇头,不是宫人的错,三公主再小也是主子,她做主的事情,宫人们劝不住还能如何。 「萃萃乖,将病养好了,祖母带你出宫玩,去你三姑母府上住几天好不好?去寻玉儿玩。」 三公主哭着摇头,「不去!祖母回来陪我!」 为什么要让她跟着祖母去三姑家住,为什么不能是祖母回来陪她呢?皇宫才是她的家啊!她才不要住别人家。 太妃忙着哄她:「好好好,祖母回来住!萃萃在这儿住的舒不舒坦?要不要再去清宁宫住着?还是让祖母来这儿陪你呢?」 三公主打着哭嗝不说话了,她想回清宁宫住,不想住这儿了,但是父皇说她是公主,就要住在公主所,清宁宫只有祖母能住。 皇帝道:「清宁宫给你留着呢,你以后还是常住宫里,偶尔去宝儿宜儿府上住几日便成。你一走就一个多月,一副再也不回来的架势,萃萃惦记你,又不愿出宫,没事就去清宁宫转悠,就盼着你回来!你有了亲子女亲孙儿,便再也不记得她了?」 「你胡说什么!」太妃忙去看怀里的三公主,见三公主果然盯着她,忙表态道:「萃萃也是我的孙女,在我跟前长大的孩子,我如何能不惦记?只是这阵子事多,你又不是不晓得!便少进宫来。待我闲下来,自然会进宫来看萃萃。」 「只是看她怎么够?萃萃自幼跟着你长大,她希望你能一直陪着她,便是不能一直陪着,好歹也再陪她几年,待她长大了,能自己出宫走亲戚了,届时你再去宝儿宜儿府上住着,萃萃得空便来看你。」 太妃抿唇白眼,你就打着这个算盘吧!这样想来,萃萃生病该不会是他设计的吧!虎毒尚且还不食子呢,若为了挟制她,他连亲女儿都能下手,细思极恐。 因着三公主生病,太妃便留在了宫里照看她,将她接回了清宁宫,晚上三公主吃过药后,太妃哄她睡觉,问她在公主所过的好不好,和姐姐们相处愉快么?怎么会生病呢?怎么不听宫人劝呢? 三公主撅着嘴诉苦:「还是清宁宫好,公主所不好,我不喜欢和姐姐们一起住,她们总是欺负我!」 「欺负你?怎么欺负了?谁欺负你,是不是二公主?你怎么不告诉父皇呢?」 萃萃最是安分胆小的性子,反而大公主和二公主都要娇纵些,那两个年纪相仿,经常为了身衣裳为了朵珠花吵吵嚷嚷的,皇家姐妹并不缺这些,她们争的不是那些俗物,是一口气!萃萃和她们住在一起,肯定是受她们的气了。 三公主瘪着嘴抹眼泪:「父皇更喜欢二姐!他不会帮我的!祖母,您回来好不好,二姐说我是没娘的孩子,父皇也不疼我,只有您在的时候,父皇才看得到我!」 以前她还和祖母一起住在清宁宫的时候,父皇每天都会来看她,可去了公主所后,父皇从没来看过她,二姐的母妃得宠,父皇会去她母妃那里看她,他们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只有她孤零零的!如果祖母回来,他们一家三口也很好呀,才不要羡慕二姐呢。 太妃听了揪心,她才离开这么几天,萃萃就让人欺负了,皇帝只管生不管养,他自己也是没娘的孩子,当初先帝待他多好,他怎么就不能推己及人,也对萃萃疼爱一些呢? 「不要听你二姐胡说,你父皇是很疼你的,他只是太忙了,你看他今天不就来看你了吗?」 「那是因为祖母来了他才来!」 「不是!」太妃快语打断了她,皇帝不加掩饰的畸恋连孩子都看出异样了,她怎么还能留在宫里,迟早别人也会看出来的,届时她如何自处,宝儿姐弟俩又怎么做人呢! 「是因为萃萃病了,父皇担心你,才来看你,不要听别人胡说,父皇是很疼你的,知道吗?」 太妃再三强调,不知道是要给谁洗脑,三公主怯怯点头,不敢再说了。太妃怕吓到了孩子,又给她唱了首摇篮曲,将人哄睡了她才回自己的寝房。 皇帝竟然坐在她屋里。 见她回来,皇帝起身迎她,边问:「萃萃睡下了?让你劳累了,快坐下歇歇。」 他说话间便去拉太妃的手要牵着她往榻上坐,太妃针扎般甩开他的手,也不坐,也不走,就站着没个好脸色,「萃萃睡下了,你想看她就去看,看完了就回去,我要歇息了。」 皇帝看着她冷漠的面目,手中不自觉摩挲,回味着方才握在手中的柔腻触感,趁人不备揩油确实猥琐了些,一点儿也不配他大梁皇帝的英明神武,只是她的身份使然,他没办法光明正大,她还不谅解,这般被人当瘟神嫌弃的滋味儿,着实不好受。
第451章 萧宏番外(三十) 今上的第二次选秀又拉开了帷幕,不像上一届雷声大雨点小,这一届皇帝大手笔的选了十几位宫妃,且为敏王敲定了两位侧妃,都是出身士宦之家的闺秀。 值得一提的是,两位都是庶女,规矩才华不好说,相貌却是一等一的,联想到现在住在长公主府的那位丑神医,众人心中瞭然,皇帝这是许了那位姑娘嫁进来,既正妃貌丑,侧妃当然得貌美,要不然也太委屈敏王了。 敏王闭门苦修,尚不知道这事,这事是太妃和皇帝一手敲定的,住在长公主府的素馨听说了消息,当下就收拾包袱要走。说什么诚心接纳她,结果却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她真是傻了,竟然会相信太妃的鬼话,萧宜至今未露面,怕是默许了他母亲的意思,或是乐得享齐人之福,坐拥贤妻美妾。可那两位姑娘甘做美妾,她却不愿做贤妻,见鬼的王妃,谁爱做谁做,她再不受这份气了! 太妃得了消息,把敏王叫了出来,一起去公主府挽留素馨,敏王听说母亲和皇兄竟然在他不知情的时候给他定了两位侧妃,这怎么可以!馨儿那样心高气傲的人,怎么愿意受这份委屈,好不容易将她哄下来,这回前功尽弃了! 「娘!你们怎么能这样!我不要侧妃啊!我只要馨儿就行了!你们怎能不经过我的同意就给我定下侧妃呢!」 太妃不敢置信,「你这是在怨我?宜儿,我们这么做是为了谁,要答应这桩亲事,你皇兄难道没有压力吗?给你定两位貌美的侧妃,已经是他和宗亲们讨价还价之后退无可退的结果了!你身边总要有能带出去的女人,素馨不喜交际,以后王府也要有代言人,素馨像是个合格的主母吗?将两位侧妃迎进来,你尽管将她们当做摆设放在一边,你和素馨自去情比金坚。」 敏王不愿接受,「可这样对那两位姑娘何其残忍?将她们接进来守活寡么?」 太妃道:「这两位姑娘是我精挑细选出来的,她们是最合适的,便是嫁进来守活寡,于她们而言都是来享福的。周家的那位姑娘,她的继母想把她嫁给五六十岁的老头子做填房,她家道中落,家里早打算卖女求荣了,这次选秀都是她託了母亲生前交好的夫人才偷偷报了名,我问过她的意愿,能进王府锦衣玉食,便是守一辈子活寡她都乐意。 刘家那位姑娘则是身子不好,自幼多灾多难,被送到了庙里带髮修行,算命先生说她活不过二十岁。她的父母本打算养她一辈子,这回选秀也只是来走个过场,但她与家中嫂子关系不睦,不欲再留在家中受白眼,也不想拖累姐妹侄女们,我一问,她便答应了,不过是换个地方等死罢了,好歹也算嫁了人,不叫别人提起她家便说有个嫁不出去的老姑娘。」 太妃停了嘴,喝了口茶水润润喉咙,继续道:「你与她们不过各取所需,她们要清净富贵的生活,你要两个摆设来堵宗亲们的嘴,如此,还有什么不美满的?」 敏王唇瓣翕合欲言止,「可这样,不是趁人之危么?再说,便是两个摆设,馨儿心里也会有疙瘩,两个人的生活里插入了旁人,总是不美的。」 太妃杏眸圆睁,深吸了一口气,真是被儿子气到了,「你还嫌不完美?能让你娶她就不错了,你哪来这么多要求?便是你四哥与王妃青梅竹马琴瑟和鸣,你四嫂出身世家才貌双全,他们府上不也送了侍妾去么?只是你四哥不碰旁人也不能勉强,只守着王妃一人,他们夫妻俩照样和和美美的。你四哥都做得到的事情,你难道做不到?安王妃身为世家女都要有那个容人雅量,素馨凭什么例外?」 若素馨像安王妃一样出身高贵才情横溢貌美如花又能生养,她还有什么不满的,自然也不会送侍妾去他们府上膈应,可素馨那个样子,凭什么拿着架子让皇室捧着她? 敏王被母亲骂得脑袋缩起,却还是壮着胆子道,「那……娘同我一起去向馨儿解释好不好?若只是我去说,她定然又以为我在哄她。」 太妃冷哼一声,别过头去不瞧他,「你的媳妇儿,做什么让我去哄?为了给你娶这个媳妇儿,我们费了多少劲儿!」 敏王对着母亲打躬作揖,「求您了!那不仅是我的媳妇儿,也是您的儿媳妇呀,您还想不想抱孙子了!」 太妃拍了他一记:「从哪里学来的这些坏腔调!」再也不是以前那个老成持重的乖儿子了! 母子俩坐车到了长公主府,直奔素馨住的揖翠阁,还在院子里便听到了素馨和下人的争吵声,敏王飞奔进屋里,见素馨穿着她来时的衣裳,手里拎着个包袱,下人正在劝阻她,她想出门而遭阻挠,一直在呵斥她们,下人却是只听长公主的命令,公主说了不能放她走。 见敏王进来,下人便都退到了一边,公主说拦到等敏王殿下来了就行。 「馨儿!你听我解释,事情不是你听说的那样,母妃都已经布置好了……」 敏王说话脸想去拉素馨的手,素馨却在他手背上狠拍了一记,将他的手掌打落了,气狠狠道:「她当然布置好了!当着我的面说的好听!骗我去学规矩,转身就给你定了两个侧妃,接下来是不是要把正妃也定下来?你们爱定谁定谁,我不伺候了!」 太妃进来便看到素馨在对她儿子动手,忙过去执了儿子的手细看,手背都红了一片,可见这该死的女人用了多大劲儿! 「你做什么!女儿家毫无贞静,一言不合就动手,你学了这么久的规矩,就学成这样!」 太妃捧着儿子的手吹拂,素馨看了更来气,一个二十多岁的大男人,还被母亲姐姐如珠如宝的哄着捧着,一点儿担当都没有,她怎么会看上这样一个人。 「狗屁规矩!我不学了!什么破王妃,谁爱当谁当,老娘不受你们的鸟气!」 素馨早年与家中决裂,孤身一人行走江湖,也学了满身的市井气,行医途中或有碰到泼皮无赖想闹事的,她吵架打架也不憷,反正她了无牵挂,大不了就是一条命,都说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她可从没怕过谁! 来了京城这地儿,为了讨好萧宜的家人,她要装贤良淑女,将一身脾气都掩了起来,成了个受气小媳妇,连那些嬷嬷都敢给她脸色看,都将她当成好欺负的了。反正也要走了,撕破脸就撕破脸,她临走前好生发泄一通才爽快!
第452章 萧宏番外(三十一) 太妃气的指尖发颤,「你……你这说的是什么话!我只当你不喜拘束放浪形骸了些,没成想竟是个市井泼妇!要走赶紧走,你配不上我家宜儿!」 「娘!不是这样……」媳妇儿还没哄好,亲娘又动怒了,敏王只恨不能分身成两人,一个去哄母亲,一个去哄心上人。 「我就是这样!我当然要走,但我告诉你,不是我配不上萧宜,是萧宜配不上我!」 她光风霁月孤标傲世,萧宜算什么,一个出身富贵的软蛋懦夫,只会空口说甜言蜜语,她怕是脑子进了水,才会信他的鬼话!没名没分地跟着他来京里,遭这些贵人耻笑辱骂,她何曾受过这份气!她觉得自己就是个傻子,信了太妃的鬼话,答应她学宫廷规矩,人家转身就给儿子定了两个侧妃。只怕在这些人看来,她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出身差长的丑,还想靠学好规矩来弥补?若规矩好就能做王妃,皇室子弟们岂不都要娶宫里的礼仪嬷嬷? 也是她自己犯傻犯贱,早在那日宫宴上受辱她就该立刻走的,竟然还答应留下来,在他的家人眼里,她更加不值钱,看着她像个秋后蚂蚱般努力蹦哒,他们怕是坐在高台上看戏偷笑吧! 想到她这段日子的憧憬和努力,想到那三年的情愫和悸动,素馨还是红了眼眶。他们本不该说破,在意识到那股情愫时他们就该保持距离的,偷欢了三年,如今梦该醒了。 素馨不想在他们面前落泪,她还要维持自己最后的尊严,抬起她高傲的头颅,大步流星走出去,再不回头看一眼。 「馨儿!你别走!」 「让她走!」 敏王拉住素馨不肯松手,长公主沉着脸从外头进来,目光落在敏王紧拽着素馨手腕不肯松的手上,过去挽住怒火攻心的母亲,扶她到罗汉床上坐下,又倒了杯茶水给母亲顺气,才直视起那拉锯着的两人。 「素馨姑娘要走就快走,再晚些城门可就关了,又得等到明日了!」 「姐姐!」 素馨听她这么说,大力挣扎开敏王的钳制,敏王怕弄疼了她,松了这只手又拉住那只,两个人拉拉扯扯的,让长公主看了眼里冒火! 「宜儿你松手!让她走!」 「不行!我不会让馨儿走的,我要娶她啊!」 长公主恨铁不成钢,快步走过去扯开他的手,「你娶什么娶!没听她说吗?是你配不上她!素神医是华佗再世,我们这些凡夫俗子怎么配得上她,松手,别拦了,让她走!」 「宝儿!你别这样!」 太妃喊住女儿,宜儿的亲事并不适合让她插手,她是出嫁的姐姐,不管素馨和宜儿能不能成,她都不能搅和进去,否则姑嫂不和姐弟生隙,前者也就算了,后者可是要剜她的心啊! 长公主愤愤松手,「你还要为了这个女人闹到什么时候?为了你要娶她,我和娘和皇兄都不得安生,她还处处生事,三天两头的闹腾,让咱们去哄她?她真大的脸!还敢对娘大唿小叫,娘一大把年纪了,还要受晚辈的气,她图什么!你这个不孝子,娘辛苦养大你,就是为了让你为了个女人忤逆她?」 这个女人在她府上也不安生,听嬷嬷回报简直是烂泥扶不上墙,资质不好还不努力学,脾气比谁都大,让教习嬷嬷叫苦连天。她顾忌着母亲和弟弟的面子,一直都睁只眼闭只眼,听说她闹着要走,也只是让人拦住她,通知弟弟过来解决。 她是听说母亲来了才跟过来的,结果还没进门就听到了这个女人大言不惭,说什么宜儿配不上她?一个赤脚大夫无盐女,她哪里来的自信? 长公主的严厉指责让敏王如千斤在背,跪下了他金贵的膝盖在母亲面前,「娘!儿子不孝,又惹您生气了,可我真的不能放开馨儿,我要娶她,求娘成全!」 「萧宜!你给我起来!你竟然为了这个女人下跪,你有没有出息!」 长公主暴怒着去拉他,她恨不得一个巴掌扇醒他,这个女人有什么好,值当他为她负天下人? 素馨不想再看他的深情戏码,他只知道求别人,他身为男人的骨气和担当呢?她一个女子都敢违逆家中意见,终身不嫁分立女户,他身为王孙公子,想娶谁还得求这个求那个,他还不如她呢! 「宜儿,你们不适合,不要再挽留她了,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你们各自安好吧,不要再纠缠了,越是缠的久,就越是缠的紧,分开时就越是痛苦,趁现在越早断了越好。」 敏王痛苦摇头,眼里已有泪意,「可我现在就很痛苦,我不能没有馨儿的,娘,您忍心让我痛苦么?」 「你就知道威胁娘!素馨吃定了你喜欢她,你就吃定了娘疼你是不是?我要去告诉皇兄,你为了个女子三番四次让娘为难,我看皇兄知道了怎么罚你!」还想娶素馨,他信不信皇兄大怒之下把素馨扔去吃牢饭! 「不要!姐姐你别这样!」 「宝儿!不要吓你弟弟!」 长公主气极,慈母多败儿!他们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倒气死了她! 「我现在就进宫找皇兄!」 娘不忍心让他难受,皇兄忍心! 「你不必去告状!我这就走,以后你们一家子的事情和我无半点干系!」 「馨儿!你别走!」 「我必须要走!我受不了你们这样的家庭,萧宜,你若真心喜欢我,不想和我分开,那你愿不愿意放弃你的王爵,和我去浪迹天涯?」 这样拉拉扯扯的,不知要扯到什么时候!治重病就得下勐药,若他愿意放下这里的一切随她走,她也就不计较她这段日子受的委屈,以后好好和他过。 敏王愣住了,放弃京城的一切,和素馨走?他是不在乎王爵富贵,可他还有母亲啊,他不能扔下母亲不管的。 「馨儿,我……」 「萧宜!你若敢答应,我打断你的腿!我看你能走哪儿去!」 还放弃王爵,放弃了王爵他拿什么养活自己养活素馨?难道还要靠素馨行医养活他吗? 太妃也凝望着儿子,他会答应吗?不会的,她的宜儿最是孝顺。
第453章 萧宏番外(三十二) 敏王陷入了两难境地,一边是家人,一边是爱人,他哪个都不能放手。 素馨呵气冷笑,她就知道他不会答应的,他不能为他放弃宫廷生活,凭什么让她为他放弃自由?生活环境的差异,是他们没有办法调解的矛盾。 「什么都别说了,让我走,你娘说的对,长痛不如短痛,就此别过吧。」 「不!还有机会的,我们再商量商量,为何要让我做这种选择呢?你离开了你的父母,就要让我也离开我的母亲吗?」 这不是鱼与熊掌的问题,这是心与肝的问题啊,五脏六腑缺一不可,她问他要心还是要肝,他怎么选? 素馨真恨不得掐死他,「我没有逼你!我不想再为你妥协了,我要过回我原来的生活,你若受得了就跟我走,受不了就别再纠缠,你还不明白我的意思吗!」 他不明白,他不明白他们怎么突然变成这样了,明明他闭关前他们还好好的,素馨答应了学好规矩等他娶她的,怎么现在却要一刀两断了呢? 正当敏王天人交战之际,宫里来人了,良辰亲自来请,「赣州送来了今年最早的柑橘,陛下请太妃娘娘和两位殿下进宫品尝。」 不过是些柑橘,皇帝给他们送一筐也就是了,哪里需要传他们进宫,他们都明白,这是皇帝在表态了。 太妃站起身来,「宜儿,咱们这就去吧,别让你皇兄久等了。」 太妃与长公主一左一右拉了敏王一只胳膊往外走,敏王脚下如坠千斤寸步难行,一双眼睛牢牢盯在素馨身上,那副生离死别的模样,看的人揪心,可太妃还是狠心扯他出去,别再看了,他们迟早要分开的。 「我不走!娘,你们进宫吧,我……唔――」 良辰一个手刀下来,敏王便昏厥过去,看得他都烦了,什么儿女情长的戏码,皇室怎么尽出些多情种子。 「宜儿!」 太妃和长公主搀着他急切唿唤,良辰暗暗撇嘴,敏王就是被这些女人宠坏了,二十几岁的大男人了,一点儿正事不干,整天惦记着这些情情爱爱。 「敏王殿下只是暂时昏睡,并无大碍的,若不放心,去了宫里让秦御医帮着瞧瞧吧。」 这儿就有个现成的大夫,但他们不会让素馨碰,本来打昏敏王就是为了快刀斩乱麻,哪里还会让他醒来再看到素馨。 敏王被下人抬上了进宫的马车,素馨看着他被带走,忍了许久的眼泪终于落下来,他这一去就是永别了,此生再不復相见,三年的感情终于在这一刻画下句号。她再不舍也不会去挽留,明知没有结果,何必纠缠在一起互相折磨呢? 敏王被带进宫后,送进了他原本在皇子所的住处,经御医确认过无碍后,太妃和长公主便去见了皇帝。 皇帝一看太妃通红的眼眶就知道她又受了不少委屈,没良心的东西,白疼他这么多年,为了个女人要死要活的!要不是他果断插手,他们还不知道要拉扯到什么时候。 「一个市井女子,也值当你们含含煳煳的折腾这么久,直接将她赶走了又能如何!」 太妃不喜欢素馨,但心疼儿子,打老鼠怕伤着玉瓶,很是委婉曲折了一番,如今可算将素馨打发走了,但看儿子的样子,她又担心儿子醒来后会不会怪她。 「让他在宫里长住段日子,别想出宫去找素馨,你赶紧给他找个正妃,明年就成亲,待他醒来后,尽管将事情都推到我身上,我不怕他记恨。」 「不不不!宜儿只是一时转不过弯来,他不会记恨咱们的,咱们都是他的家人啊,素馨让他放弃京里的一切随她走,宜儿没有答应,他最看重的始终是咱们啊。」 太妃已经察觉到皇帝对敏王的不满,她一口一个咱们,把皇帝和他们归成一家人,希望皇帝多包容宜儿一些。 皇帝没有戳破她的小心思,如果萧宜不是她的儿子,敢这么上房揭瓦的折腾,早遭了修理! 敏王要在宫里长住,太妃自然也搬了回来,从干元殿出来后就去了松韵楼,守着敏王醒来。 敏王醒来后见自己在宫里,果然闹着出宫要去找素馨,太妃好言好语的劝慰,怎么也不中听,还是皇帝过来将他好一顿训斥,才将他收拾服帖了。 「你要娶素馨是不是?皇家从没有无盐妇,你要娶她,可以。朕废了你的王爵,将你从宗室除名,再不许踏入京城半步!从此你只是个平民百姓,你要娶谁自然没人拦着,朕会给你娘养老,你不必担心。想好了么?想好了朕这就召淳亲王和礼郡王进宫,当即下旨昭告天下,素馨看到这份圣旨,想必感动至极,定然会重回你的怀抱。」 「不!宜儿没有这个意思,这都是素馨的想法,你别当真啊!」太妃忙示意儿子,「宜儿!你快告诉你皇兄,你没这个意思,皇宫是你从小生长的地方,你离了这里能走哪儿去?」 皇帝神情冷峻不似作伪,敏王这才意识到严重性,皇兄不是他一母同胞的哥哥,不会像母亲和姐姐那样纵着他,他如果再闹腾下去,将皇兄惹急了,可能真会将他赶出京去。 「臣弟没有这个意思,只是……」 「既你在家人和情人之间选择了前者,就不要再摇摆不定,为了已经失去的情人将疼爱你的家人也扰得伤心,你图什么?皇家不需要情圣,没人会歌颂你的深情款款,趁早收了心,娶个才貌双全的大家闺秀,生几个孩子让太妃享天伦之乐,你再去忙你的造船大业,这才是你的人生。」 敏王垂头不语,他曾经也以为这是他的人生,可遇到了素馨,他便自发的把素馨代入到他未来妻子的轮廓里,皇兄说的夫妻恩爱儿女绕膝,他成了家再立业,他一直也是这么想的,只是他的妻子不是素馨了,他对那个王妃也就不抱任何期望了,是陪都行。 「但凭皇兄做主。」 素馨说的对,他就是个懦夫,他没有那个魄力为了素馨破釜沉舟,也没有爱她到不顾一切的地步,素馨也没有,他们两人都希望对方为自己妥协,最后难免分道扬镳。
第454章 萧宏番外(三十三) 皇帝走后,太妃怕儿子想不开,还留下来开导他,「不要再想她了,你们有缘无分,分开了对你们都好,你喜欢素馨哪一点?娘按着她的模子给你找一个王妃好不好?」找一个比素馨更漂亮更温柔的王妃,将素馨的影子彻底从宜儿心里抹掉。 敏王无悲无喜,只道:「都听娘的,娘喜欢就行。」 他喜欢的已经没有了,便娶个娘喜欢的吧,最起码能让娘开心。 太妃心里抽抽的疼,「宜儿,你这是在怨娘?」 敏王垂眸不语,怨吗?他不知道,约莫有一些,他不是傻子,当时被娘好一通话哄住,拉着娘去挽留素馨,结果将事情弄到无可挽回的地步,事后想起来,分明是娘早有预谋。 大概从宫宴结束之后娘对素馨就不满了,先哄住了素馨去公主府学规矩,再哄他去闭关,一转身却给他定了侧妃,如果他当时知情,说什么都不能答应。事后他知道了,娘说了一大堆话解释,他当时急着去追素馨,也无暇细思。素馨可能早就听到了风声,恐怕听到了更难听的,才执意要走,也不听他的解释,反而抛出了那样的难题让他选择,他没的选。便是皇兄当时没有强势插手,他也不会为了素馨抛弃京城的一切,只是多纠缠几天而已。 娘或许有推波助澜,最主要的问题还是他们自己,如果他们真的情比金坚到了非对方不可的地步,任娘怎么拆散,他们也不会放手。 娘说他们能相知相恋便是月老拉了红线,需得他们顺着这根线努力朝对方的方向爬,才能顺利牵手相守一生。他们大概还是不够努力,被别人稍稍使劲拉后腿,便都松了手,爬了那么一大段路前功尽弃,再也回不去了。 在太妃看来,儿子不说话,那就是用沉默在抗议了,素馨已经走了,成了儿子心里的硃砂痣白月光,但她不能让这颗硃砂痣变成一根刺,梗在他们母子间,趁热打铁,有些事情现在就得说清楚。 「我确实不喜欢素馨,但我一开始是诚心接纳她的,你不打招唿便带了她回来,我顾念着她对你的治病之恩,即使她出身小户名声不佳与你私定终身,我也认下了。你又告诉我她容貌有瑕,但这种胎记不会遗传给后代,你不介意,那我也就没什么可介意的了,让你带她去宫宴上,当着众人的面表示对她的肯定支持。可她在宫宴上与淳亲王公然顶撞,还赌气跑出去,她对得起我对她的肯定吗?回去后还闹着要走,当时我真想说,你要走就走,我们不留你。 可你要挽留,我最后再给她一次机会,让她去公主府学规矩,只要她学好了,我还能说服自己,她也不是那么一无是处,总有可取的地方。 她但凡知道珍惜,我也不会行此下策!在公主府嬷嬷教她规矩,她这个不愿意那个不肯做,永远端着副架子,在她看来,众生平等,对着皇帝下跪她都委屈了!」 「你爱她,你可以包容她所有的不好,在你看来,她的任性无礼是不拘世俗孤傲清高,可我不爱她,你不能要求我为了你原谅她一次又一次!宜儿,我始终是为你着想的,即使我再不喜她,我也还是答应了让她做你的正妃,那两个美貌的侧妃是我站在一个母亲的立场给你的补偿,素馨高傲不驯,即使你们成了亲也会有许多矛盾,那两个侧妃是让你知道,世上还有另一种柔情似水。」 「可我不需要那种柔情似水啊!她再怎么高傲不羁,我就是喜欢,娘,您怎么可以擅自将您的喜好加在我身上?」 他真的不愿相信,母亲会使手段到他身上,他那么相信母亲,答应让素馨去姐姐府上学规矩,答应闭关研习几月不见素馨,结果等他出来,天都变了!母亲背着他做了这么多事情! 「我知道你喜欢她,可你再喜欢她又有什么用?你们不会有结果的!你希望素馨为了你放弃她闲云野鹤的生活,陪你在京城王府里琴瑟和鸣举案齐眉,她做不到;她希望你为了她放弃京里的一切陪她浪迹天涯弘扬医术,你也做不到。你们是爱着对方,可你们更爱自己,那种奋不顾身的爱情只存在于诗文里,我也深爱着你父皇,可你父皇死了,我不还是活的好好的么?你真以为人人的爱情都是梁祝生死相随?除了爱情,我们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宜儿,你该面对现实了,不是你们不够爱对方,也不是你们不够努力,但并不是相爱的人就一定能在一起,也不是努力了就一定会有结果。在你们这段感情中, 她收敛了脾气学规矩想完成皇室的考核,你到处走人情不成又闭关苦修想做出业绩来和你皇兄讨恩典,我也努力忽视她的不足想从她身上找到优点来说服自己接纳她。 可最终咱们都失败了,不是娘恶毒非得拆散你们,也不是你始乱终弃无情无义,更不是她芳心似铁决绝离去,而是你们的生活环境人生理念从来都不同。 门当户对不是没有道理的,你生在皇家锦衣玉食,她长在小户自幼坎坷,你不识人间疾苦天真烂漫,她愤世嫉俗立志惩恶扬善。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你就在朱门,而她在路上,你想接她进门享受荣华富贵,她不肯,她想让你上路体验人间疾苦,你不愿,那你们还谈什么呢?背道而驰是你们的必然结果。」 敏王被母亲字字珠玑砸的脑子一片空白,在他记忆中,母亲从来是温柔多情近乎到胆怯懦弱的女子,他从没见过母亲这样伶牙俐齿的时候。母亲说的长篇大论,他找不到一句可以反驳的,理智上知道是这样,但心里就是没办法接受。 情之一字,哪里是理智能控制的呢。 「娘别说了,我都听您的,您喜欢什么样的姑娘,便给我找什么样的吧。」 他和素馨走到今天,不能怪娘,他们俩都有责任,更多的是不可抗的外力因素。但他还是爱素馨,为了母亲的心愿,他无法为素馨守身如玉终身不娶,但他的心是留给素馨的,对未来的妻子,他可以让她享受亲王妃的尊荣,掌王府大权,甚至可以给她子女,再多的他给不了。
第455章 萧宏番外(三十四) 挑了个天气晴朗的日子,太妃在宫里办了个赏花宴,邀京中贵妇们带着自家姑娘来赴宴,还特地支会了一声,有亲戚家的姑娘也可以带进来。 刚过了选秀,好的都选进皇帝后宫了,不过真正的大家嫡女是不乐意进皇帝后宫的,之前选秀虽有风声说要给敏王选正妃,但那时敏王还在外头,也不知道哑疾好了没有,许多人家保守起见,还是给家中姑娘报了免选。如今敏王已经大好了,偏前阵子又闹出那样的事情来,真正心疼人家的姑娘,也不愿意把女儿嫁过去坐冷板凳,虽然那个女子已经走了,但想起来总是膈应人。 只是太妃的面子得给,选秀可以报免选,宫里的宴席,没什么正经理由是不能缺席的,你若称病不去,宫里遣太医来一看,不就露馅儿了嘛! 因此有心和皇室结亲的人家,自然把自家姑娘可劲儿打扮往太妃跟前送,不想出风头的人家,自然会让自家姑娘藏起锋芒,太妃闻弦音而知雅意,也不会强求。 能进宫来的闺秀,也都是熟面孔了,以前没中意,如今又怎么能中意?倒是有几个眼生的姑娘,是各家带进来的表姑娘,以前没见过,太妃便着重问了几句。 其中宁远候府有一位表姑娘,生的水灵娇美,性子也是风流灵巧的,甚得太妃欢心。 这位姑娘姓江,父亲只是个六品知州,母亲是宁远候府一位庶出的姑太太,宁远候府老夫人即将过七十大寿,她是跟着母亲进京来祝寿的,没成想赶上了宫里太妃设宴,还特地说了有亲戚家的姑娘也能带进来,她便跟着舅母和表姐妹们进来了。 宁远候府此次带了许多姑娘进宫,有自家的,也有亲戚家的,但拢共也就这位姑娘最出挑,她不是那种倾城绝色,但精緻秀气如个瓷娃娃一般,看了就让人心生欢喜。太妃心说儿子不是忘不了素馨么?她旁的都不看,就要找个顶顶漂亮的,有美人相伴,素馨那个无盐女还能在他心里扎多久的根? 江姑娘的父亲是赣州知州,巧了,太妃的父亲原也是在赣州任职,太妃幼年时是在赣州长大的,两人便就着赣州的风土人情相谈甚欢,江姑娘心灵手巧,还会做赣州的特色吃食,唱赣州的当地民谣,喜得太妃直说让她明儿还进宫,好好陪陪她。 这倒让许多夫人气苦,她们费心打扮了自家女儿送到太妃跟前,结果太妃正眼也不瞧一下,倒对一个六品地方官的女儿青眼有加。皇家行事是越来越不成体统了,那江姑娘看着就肤浅的很,哪里有大家闺秀的底蕴?什么时候皇家选媳只看脸了?要找漂亮的,敏王不是已经定了两个貌美的侧妃了吗? 果然是个妃妾出身只会以色侍人的主儿,找的儿媳妇和她一个德行。 好在太妃还是给了她们脸面,并不是只叫了江姑娘一人进宫,还有几个比较优秀的姑娘也一併叫了进来。江姑娘回了宁远候府后,老夫人听说她得了太妃青眼,虽遗憾不是自家姑娘,却也不吝啬包装她,给了她许多好东西,还把贴身伺候的大丫鬟暂时送给她,翌日让她盛装而去,丫鬟在她身边耳提面命,总不能输给其他姑娘 。 这就是世家大族的底蕴,便是家中的庶子庶女也是要精心教导的,成为嫡系的一份助力,江姑娘虽不是老夫人嫡亲外孙女,但她也是宁远候的外甥女,宁远候府会扶持她爬上去,她发达了也要饮水思源。 只是翌日这群姑娘再进宫时,太妃却并没有露面,说是昨日在御花园吹了风,身体不适,让姑娘们自己去玩。 几位姑娘都关怀了几句,江姑娘更是道她不去玩,要留下来给太妃侍疾,但她说完这话后身边的芸香拉了拉她的袖子,她立刻就反应过来,她太过殷勤了,反而显得虚伪。 太妃身边的嬷嬷神色不动,只道:「姑娘有这份心是极好的,太妃知道了定然慰贴,只是太妃也心疼姑娘们,姑娘们自去玩耍,午间过来用膳。」 江姑娘讪笑点头,与其他姑娘一道出去了,也没走远,就在清宁宫门口的桃林里坐着,晒晒太阳说说话,没有大人带着,她们不敢在宫里乱走。 姑娘们在一起说话,难免会三五成群拉帮结派的,来的几个姑娘里只有江姑娘是外来客,其他都是京城闺秀,自然会排外,更别提江姑娘汲汲钻营,在太妃跟前献殷勤,其他姑娘是很瞧不上她这种行径的。 江姑娘被众人冷落排挤,只静坐在一边不言语,也不往她们身边凑自讨没趣,她只要讨好太妃就行了,待她做了王妃,多的是人巴结她。 一上午的时间被消磨干净,她们去了清宁宫的膳厅用饭,太妃没有出来,只她们几个小姑娘一起用,席间一个小宫女往汤里加鲜料时手重了,汤汁四溅,那叫一个普降甘霖,几位姑娘无一倖免。 好端端的被人溅了满头满脸的汤汁,谁也会不乐意,更别提这些爱美的姑娘,精心打扮了一通,全让这小宫女毁了。 小宫女当即就吓蒙了,回过神来后噗通跪地连连磕头,「奴婢该死!奴婢该死!姑娘们饶命,奴婢知错了,以后再不敢了!」 若是家中奴僕,得罪了娇客,少不了一通责罚,但几位姑娘是来做客的,哪里好在清宁宫发落太妃的奴才,都大方道无妨。 红菱姑姑忙让人带几位姑娘去更衣洗漱,大户人家的姑娘出门都会带两套换洗衣裳,就是避免这种尴尬情况。 换完了衣裳她们再出来,便见那小宫女红着眼睛跪在院子里,春末正午的日头已有些燥意了,小宫女见了她们来,又狠狠磕了几个头在地上道歉,神情可怜又悽惨。 江姑娘有心道原谅,但见其他姑娘都神色淡淡,仿佛这是很正常的事情,她便也不好出头,方才已经逾越过一次,她还是随大流好。只是心下实在难安,暗地里让丫鬟给了那小宫女一个荷包,里头不过装了几个碎银稞子,她也没什么钱,人生在世,谁又容易呢。
第456章 萧宏番外(三十五) 几位姑娘回去后,太妃问起那几位姑娘的表现,红菱便提起小宫女溅汤时的众生百态: 「刘姑娘当时目露凶光,虽只一瞬便收敛了情绪,但奴婢还是捕捉到了,看着就不是个好相与的。」虽然小宫女弄脏了她的裙子确实该罚,但看她的模样,分明是要吃人,若是在她家里,怕这小宫女不死也要被发卖了,一条人命还比不得她一条裙子? 「周家姑娘也不太开心,当时懊恼了一阵子,是寻常姑娘发现裙子被弄脏后的娇气,瞪了苓花一眼,随后也收敛了脾气,做出一副宽容和气的模样。」 正是这种突发状况后的第一反应才是最真实的,这些姑娘来宫里,定然都穿戴了她们最喜欢的衣裳首饰,被宫女弄脏了定然不开心,但因为在别人家做客,要保持好形象,再不开心也不能训斥人家的下人,主家自然会给她们一个交代。 「其余姑娘也差不多是和周姑娘一般,但薛姑娘不一般,裙子被弄脏了,她眼也没眨,只从容地跟着大家去换了衣裳,规矩是极好的。」 但那样端庄有度的姑娘,太妃怕不会同意,本来敏王从素馨走后就无悲无喜沉默寡言,终日只沉迷研造器械,似乎又回到了当年他无法开口的模样,只有素馨在的那段日子,他才像个少年人一般朝气蓬勃活蹦乱跳。 太妃坚信他只是情伤未愈,要缅怀一阵子,当年先帝走了,她也有很长一段时间沉溺在悲伤中,后来还不是释怀了,偶尔想起来,也不再是铺天盖地的悲伤,反而是他们之间的美好回忆,让她绽颊微笑。 素馨也会成为宜儿的美好回忆,只存于与回忆中,他的身边会有另一个娇美可爱的女子陪着他共度余生。 那个薛姑娘出身好规矩好,确实是正常情况下皇室选媳的标准,但敏王与旁人不同,他的妻子出身才华可以差些,容貌脾性一定要好,换句话说,就是要讨人喜欢,不仅要讨婆母喜欢,更要会讨丈夫喜欢,不然怎么打开敏王心扉,让他重新活过来。 「江姑娘怎么样?」 几位姑娘里,太妃还是最喜欢江姑娘的,容貌性情都挺好,但这位姑娘出身小户,规矩礼仪应酬交际上总有许多不足,昨儿与她交谈太妃便发现了。这些东西都可以让人教她,瞧着是个聪明姑娘,只是出身所限没办法接触到这些,难免会差京中闺秀一些。 红菱知道自家主子最中意江姑娘,今儿也着重观察了她,道:「除了她自请侍疾时过分殷勤了些,其他时候都还好,其他姑娘冷落她,她也没和别人拌嘴,也没摆出不悦来,倒是后来苓花被罚,她瞧着心疼,却顾忌着前事谨慎起来,不敢再做出头鸟,只私下里给了苓花一个荷包,里头虽然钱不多,但也是一份慰籍。」 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这么心善,就怕是做给她们看的。 「让人去宁远候府打探一下,看看这江姑娘的日常言行如何,若在秦家看不出什么,去赣州查一查也是可的。」 会钻营没什么,她当年刚进宫,不也同这江姑娘一般殷勤地去讨好那时的太后嘛?人总是要往上爬的,在不害别人的前提下为自己钻营,没什么不好的。 太妃这样吩咐,当然不是吩咐她身边的人,她身边实则没什么可用的人,不过自然有人会把她的话传到皇帝耳里,皇帝会帮她的。 几位姑娘从宫里出来,每人都领了赏赐回去,算是太妃给她们的赔偿,清宁宫的小宫女污了她们的衣裳,太妃自然会赔她们更好的。 这日之后宫里就没了音讯,宁远候府老夫人的寿辰,宫里也给了赏赐,却只字未提江姑娘,待寿辰结束后,江姑娘要随着母亲回赣州了,宫里还是毫无音讯。江姑娘被表姐妹们冷嘲热讽,心下也委屈的很,可能那日她表现不好,太妃娘娘不满意她了。 秦老夫人一大把年纪,见识比小辈们高,宫里虽没透话给他们家,但也没听说透了话给别家,可见是还在考核,现在让人走了,万一宫里想再看看她,她却不在,岂不是凭白错过机会。因此老夫人挽留了江家母女住下,道是难得回京一趟,多住段日子。 宁远候府的姑娘们见祖母对江家表妹格外优待,个个见风转舵,又对她亲近起来,祖母吃过的盐比她们吃过的饭都多,恐怕是认定了表妹大有机会,那她们就不能得罪了。虽然不忿庶出姑母家的表妹要嫁入比她们家更高的门第,但嫁给敏王只是面上风光,她们作为世家嫡女,是又要里子又要面子的,这种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亲事,还是留给小户出身的表妹吧。 端午的时候宫里又有宴席,秦家再次带上了江姑娘进宫,不仅是她,之前得太妃青眼的几位姑娘也都盛装而去,众人心中都有谱,这怕就是最后的考核了。 太妃还未入席前拉着敏王去后殿指着江姑娘给他看,「你看那姑娘长的好不好?你喜不喜欢?若怕她性情不好,我给你们寻个地方说几句话,你看看合不合意。」 太妃是剃头担子一头热,敏王只远远瞥了那江姑娘一眼,和其他闺秀也无甚区别。 「母亲若喜欢,便是她了。」 娘为这事忙了几个月了,听说皇兄还派了人去赣州打听,想必处处都妥帖,娘才带到了他跟前。 太妃暗暗发愁,江姑娘虽生的精緻秀气,但不够美艷大气,这么远远的看,并没有艷压群芳之感,淹没在了众多闺秀之中,也不怪宜儿不正眼看。没关系,等他们成亲了,有这么个可人儿日夜相对,不信宜儿会不喜欢。 存着想让儿子细看江姑娘美貌的心思,太妃在宴上时特地招了江姑娘近前来说话,敏王隔着屏风实则也看不清楚,只隐约看到了个轮廓,身量娇小,听声音也是极娇甜的,听说才十四,也太小了些。不过他拖到这么大年纪才说亲,想寻与他年纪相当的女子是不容易了,小些便小些吧,能料理好王府琐事便行。
第457章 萧宏番外(三十六) 端午过后不久,皇帝就同吏部尚书商议,擢升赣州知州江向东为赣南知府,管的地儿还是那一块,只是品阶上去了,手中权责更大了些。 江向东是正经的二甲进士出身,为官多年,无功无过,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嘛,熬资歷也够他熬上来了,只是一直缺少人脉,宁远候府是勛贵之家,在文臣这块的资源有限,便是有资源也先紧着自家人,哪里能顾上这位庶姑爷。 如今他靠着女儿出息,在不惑之年终于迎来了仕途上的春天,这就是和皇家结亲的好处,为了给未来的敏王妃提升身份,连着她的娘家都要提起来。要不然一个六品官的女儿做王妃,也太下敏王的脸了,且敏王府的两个侧妃都是京中官家女,虽也是小官,但比原来的江家还是要高些的,没道理侧妃的出身比正妃高,正妃还怎么管理后宅。 升了江向东的官,没多久礼部就草拟了圣旨,由皇帝亲自盖印,宫里太监往宁远候府宣旨,择江氏女为敏王正妃,于明年腊月玉成大礼。 江姑娘父兄不在,这圣旨是宁远候代她接的,随圣旨而来的还有宫里的各色赏赐,以及太妃亲自挑选的两个礼仪嬷嬷和两个燕喜嬷嬷,前者教江姑娘皇室规矩礼仪人际应酬,后者教江姑娘夫妻之道以及调养身子。 太妃这番动作,无不昭示着她很满意这个儿媳妇,离婚期就剩一年半,江姑娘便不回赣州了,就住在宁远候府待嫁,待明年婚期之前,她的家人会进京接她到自己家中的宅子,从江家出嫁。 秦老夫人有心想拉拢这个攀上高枝的庶出外孙女,大手笔地陪嫁了一栋八宝胡同的宅子给她,让她明年就从那间宅子里出嫁。 江家是外地户,江大人是进京赶考时高中了被秦家榜下捉婿,许了一个庶女给他,当时江姑娘的母亲是远嫁,直接从宁远候府嫁去了外地,因此江家在京城是没有宅子的,江姑娘的母亲嫁妆中也没有京城的宅子,如今秦老夫人大手笔陪嫁江姑娘,江家母女秉承着有钱不赚白不赚的心思,笑着接下了。 江姑娘娘家官位不高,以后要想在敏王府站住脚跟,还是要这个强势的外祖家撑腰的,互惠互利的事情,他们都乐意做。 敏王的亲事定下后,礼部就开始走六礼,纳徵时皇家送的聘礼有多贵重自不必说,其间一对活雁是敏王亲自捉来的,且两人定亲后常有心意往来,也破了外界说敏王难忘旧爱的谣言,毕竟这江姑娘是难得的娇美人儿。 敏王亲事定下后在宫里住了很长一段时间,太妃自然也陪同,一直到婚礼半年前,母子俩才出宫去了王府布置,准备迎接王府的女主人。 作为今上最后一个成婚的弟弟,敏王的婚礼办的很隆重,帝后亲自出席,给了新人极大的脸面,和太妃一道坐在高堂上接受新人跪拜,先帝并两位太后的牌位也供在香案上。太妃望着儿子平静的脸面,心中明了他还没有忘记素馨,这一年多和未婚妻的心意往来,都是她授命他做的,只希望江氏聪明些,定要得到丈夫的心才是。 新人拜完堂,帝后没有留下来吃喜酒便要回宫,临行前皇帝问太妃可要同行,太妃自然是婉拒了,她要留下来明早喝媳妇茶,再陪同子媳住一段日子,待他们夫妻有了感情,她才能离开。 太妃不回宫,皇帝很是不舍,皇后却暗暗开心,没有哪个女人会想和婆母住在一起,太妃并不是她的婆母,却要她当成婆母敬着。这还不是最膈应人的,最噁心的是皇帝和太妃那种不清不楚的关系,宫里眼明心亮的哪个不明白,若是什么上不得台面的女人,她自然能拿皇后的威仪压住她,偏偏是先帝的太妃,明面上是她的庶母妃,却又做着情敌的事情,皇后真是如吃了个苍蝇一般,咽下去噁心,又吐不出来。 虽然太妃老老实实不挑事不摆谱,对皇帝也谨守礼仪能避则避,但她勾了皇帝的心思,就是她的原罪!也不是什么国色天香的美人,怎么就能得了两代帝王恩宠? 皇后不希望太妃回宫,敏王妃却很乐意太妃留在王府,她本来就是因为太妃青睐才得以坐上王妃宝座,敏王旧情难忘,对她并不热络,太妃就是她头一个需要讨好的人,她巴不得太妃住在王府,能让她每日孝敬,帮着她拢住敏王的心。 于这点上婆媳俩倒是很有些默契,太妃教了儿媳许多讨丈夫欢心的招数,王妃又是那样的鲜妍貌美,敏王后院就她一个女子,她对丈夫殷勤的同时,却又谨守着分寸,敏王白日里忙正事的时候,她不打扰,料理王府的琐事,到晚上陪着太妃一起用晚膳,晚膳过后夫妻俩回房,她便使出浑身解数痴缠丈夫。 敏王也是血气方刚的年轻人,虽然心里难忘旧爱,到底远方的白天鹅比不上到嘴的红烧肉,面对年轻貌美的小娇妻,他过了二十几年清心寡欲的生活,一旦开荤便食髓知味,却又痛恨自己对不起素馨,便更加刻意冷落王妃。王妃虽也委屈,却越挫越勇,敏王愈冷她愈热,终于她有了身孕,太妃找儿子彻谈一番,敏王终于放下心中执念,对妻子打开了心扉,对妻儿温柔以待,成了个模范丈夫。 看着他们一家子好好的,太妃便放心了,她是想陪护儿媳待产的,但三公主出来看她,说是思念祖母,求她回宫,又说祖母是不是有了亲孙儿就不喜欢萃萃了。 她最是个敏感多思的性子,太妃怕她钻了牛角尖,好生哄了她一通,最后还是随着她回宫了。不过太妃怕儿媳年幼不知轻重,将红菱留给了她,虽则王妃身边也有嬷嬷,但没有自己人看着总是不放心,这可是宜儿第一个孩子。 王妃有孕,本来该让两个侧妃进府伺候的,但敏王无心再接侧妃,王妃更不会装贤良,太妃也怕女人多是非多,伤了她的孙儿,寻思着等儿媳平安生产后再提侧妃的事情。 其实这段日子她同江氏相处甚欢,敏王也好不容易对王妃态度软和了些,太妃希望他们夫妻俩多培养些感情,也不想让那两个侧妃进来。只是当年点了她们,如今都年纪不小,没道理再荒废人家的姑娘的青春。
第458章 萧宏番外(三十七) 王妃过门三月便有孕,到年底生下了一个儿子,怀孕期间敏王对她呵护备至,她又平安产下了儿子,丈夫婆母都喜欢,宫里也给了赏赐,皇帝亲自赐名,她觉得人生都圆满了,京里的贵妇名媛哪个不羡慕她的好福气。 大概月盈则亏水满则溢,太顺遂便会有些坎坷,儿子满月之后,太妃便同她说了侧妃的事情,「那是我早年为他定下的,当时还不知道有你,早知我能寻到个如此可人意的儿媳,哪里还用得着给宜儿定侧妃!只是人都定下几年了,那两个姑娘也老大不小了,原本你怀胎期间两家便委婉的给我递了话,我装傻没应,便是想让你安心待产,如今,实在是拖不得了,你看……」 那两个侧妃是太妃为素馨准备的,因为素馨不合她的意,但儿子喜欢,她只能找两个自己认为好的姑娘给儿子当侧妃,但如今的王妃很合她的意,她便不想让两个侧妃插足子媳之间,家和万事兴,后院女人多,哪里还能和睦。她不是爱折腾的恶婆婆,所以对于这侧妃的事情,还是要对王妃说声抱歉,那是给素馨准备的,结果落到了江氏身上,她何其无辜。 有些时候敏王也很无奈自嘲,母亲这么喜欢江氏,几乎把她当成亲女儿看,却为什么对素馨如此苛刻呢? 都过去了,他也不提了,如今家有娇妻稚子慈母,他的人生也很圆满,那些往事,便让它过去吧,只是时常做什么事,说什么话,走到某处,忽然便会想到那个高傲冷清的姑娘,那是他记忆中的一抹暖阳。 江氏当即就瘪了嘴,眼里有泪珠打转,她要怎么应?她不想应!好不容易和王爷热乎没几天,就要有侧妃插进来,她可不可以拒绝!虽然知道这是每户人家都有的事,可安王府不就没侧妃吗?王爷也不是重色之人,有一个旧爱难以忘怀,又有她这个娇妻依偎在侧,还不够吗? 「水蓝,我知道委屈你了,你放心,两个侧妃进府,你不必装贤良,喜欢王爷尽管笼络住他,你若有这个本事,椒房独宠也是行的,我不会管,两个侧妃当摆设就成!但衣食用度上不许委屈了她们,让她们守活寡已经很苦了,心里苦,身上总要让她们舒服些。」 她自己当年就是爱争宠的,每当先帝去别人屋里,她就气的抹眼泪,如今自然很能理解儿媳的心情。她现在也后悔当初定下两个侧妃,如果是宜儿自己喜欢也就罢了,偏偏是她不满素馨折腾出来的,结果素馨走了,倒让江氏吃这个苦果。 在江氏和两个侧妃之间,她自然是更喜欢江氏这个生下了嫡长孙的正经儿媳的,但在儿子和儿媳之间,她无疑是更爱儿子的,所以她才说出了这番话。明面上看着是为江氏着想,但细究下来还是为儿子着想,如果敏王更喜欢两个侧妃,江氏受了委屈她也不会管,只要不是动摇王妃和嫡长子位置的大事,她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江氏心中气苦,说什么拿她当亲女儿看,如果是瑶华驸马要纳妾,太妃怕是会给女儿递刀,打死了她担着。但到了儿子身上,她便说什么你尽管争宠,能争到是你的本事,但不许故意磋磨人。 罢了罢了,婆母能做到这份儿上也算很不错了,她还能埋怨什么,侧妃进府就进府吧,若敢不老实,她多的是法子收拾她们! 「儿媳知道,定然安排妥当,不叫两位妹妹委屈了。」 江氏很聪明,虽然出身小户,但在宁远候府住了一年多,有宫里嬷嬷教导,秦家夫人又带着她管家理事,她对这些琐事杂务学的很快,如今将王府打理的井井有条,出门应酬也不憷,又和婆母丈夫都相处的好,太妃每每看着这个儿媳,都慨嘆自己眼光好,这就是她理想中的儿媳妇呀!如果是素馨嫁过来,简直是家无宁日。 王妃懂事,太妃便更加怜惜她,给了她几件压箱底的首饰作补偿,又叮嘱了儿子侧妃入府之后切莫冷落王妃,在嫡长子三岁之前,不要让侧妃怀孕,嫡庶分明才是兴家之本。 虽然太妃自己就是妾,敏王便是庶出,但如今皇位上坐着的是嫡长子出身,京中跟风,正室嫡子的身份都跟着水涨船高,没人敢公然捋虎鬚,做宠妾灭妻嫡庶不分的事。 参加完了孙子的满月宴,太妃又回了宫去,待两个侧妃入了王府,王妃带着她们进宫请安,太妃不咸不淡地给了两人见面礼,全程抱着孙子不撒手,一边和子媳说话,两位侧妃坐在旁边当摆设。 太妃就是心肠软的人,原本觉着委屈了儿媳,对儿媳诸多补偿,但如今两个侧妃入府,看她们明明也花容月貌,却穿着老气端庄缩在一边不敢大声喘气,心下又觉得愧对她们。对比起王妃明艷活泼一看就是顺心如意的,她们也是好好的姑娘,原本在家里就过的苦,进了敏王府又守活寡,从一个火坑跳进另一个火坑,实在是造孽! 太妃年纪大了,信佛,秉承着慈悲为怀的理念,又眷顾了两位侧妃几分,「你们两个也年纪轻轻的,怎么穿着这般老气?前儿皇后给了我几块料子,我留了两块给三公主,剩下的你们拿去吧,做几身好衣裳穿。」 原本她是打算给三公主两块,剩下的儿媳和女儿平分,但今儿见两位侧妃神情可怜,她便将给女儿的那份匀给两位侧妃了,女儿也不缺这些,更不会眼红什么,管它什么正妃侧妃的,难道还比得过她这个亲女儿?匀走几块料子难道就是不疼她了?太妃对女儿还是有这个信心的。 王妃撅嘴娇嗔,「娘见了两位妹妹就不喜欢蓝儿了!我也年纪轻轻的,娘怎么不给我料子做衣裳呢!」 两位侧妃战战兢兢的站起来推辞,「妾身蒲柳之姿,莫糟蹋了太妃娘娘的好料子,王妃娘娘美貌动人,需得好衣裳才衬得。」 太妃笑得和蔼:「你们都是好的,好好伺候王爷,姐妹和睦相处,谁也少不了好东西,红菱,去开了我的私库,拣些鲜艷的东西出来,让她们挑挑。」 王妃忙道:「两位妹妹快坐下,娘的好东西多着呢,难得娘要开私库,咱们还不捞一笔?哼~,我今儿倒是沾了两位妹妹的光,平日里来娘这儿,娘都不捨得开!」 太妃笑得眼角泛起皱纹,「你这个促狭鬼儿,我的好东西你得的还少吗!」 王妃歪头甜笑,好一副甜蜜娇憨模样,看了便让人心生欢喜,敏王坐在边上含笑看着,慈母稚子娇妻美妾,或许,这样的日子也挺好的。
第459章 萧宏番外(三十八) 在太妃宫里坐了会子,敏王妃带着两个侧妃去给皇后请安,敏王和小世子则留在清宁宫陪太妃。 在坤仪宫里,碰巧皇后正在招待几位年轻姑娘,都是世家女,王妃事先没准备,少不得要从身上捋东西给她们当见面礼。 「好不容易今儿带着两位妹妹进宫,在母妃那里谋了些好东西,上身还没捂热呢,又要出去,忙活半日,倒是为她人做嫁衣了。」 敏王妃是个俏皮性子,皇后虽端庄大气,却也开得起玩笑,接她的话道:「你带着两位侧妃来,本宫难道不要出血?还不是肥了你们一家子!」 敏王妃给的见面礼不薄,她给两位侧妃的见面礼只会更重的,又问:「怎么没将翎哥儿带来?」 「在母妃那儿呢,王爷也在。」 皇后笑着点头,「你们要常带着孩子进宫来看看太妃,三公主已经大了,也不住清宁宫,太妃一个人怪冷清的。」 敏王妃点头应是,心下却奇了,按宫里的规矩,有子女的太妃要随着子女出宫荣养才是,以前太妃偶尔会去瑶华长公主府住,却不长住,那是女儿府上,她不愿住也是有的,但如今敏王都成了家,她也不住敏王府。按宫里的说法,是三公主捨不得太妃,要太妃陪伴,但皇后却说,三公主已经大了,素日里也不住清宁宫,那太妃一个人住在清宁宫,图什么呢?出宫和子女居住含饴弄孙不是更好? 不过敏王妃随后就想到,其他太妃想住宫里还没的住呢,母妃能住宫里是陛下给的恩典,要不然瑶华长公主和敏王也不会是上一辈的皇子皇女里最荣宠的,母妃这是在为子女求庇荫,有她住在宫里,他们才不会和宫里生分。 但听皇后的意思,分明是不喜欢母妃住在宫里,是了,又不是她的嫡亲婆母,她哪里愿意侍奉,但母妃也没摆太后的谱,也没和皇后作对,安安分分的住在清宁宫,只多吃她一碗饭便是,她怎么就容不得了? 一点儿国母的气度都没有,难怪皇上不喜欢她了,近几年偏宠袁淑妃母子,大皇子都十七了,迟迟不立储,活该你现在着急给儿子拉拢姻亲外戚。 是的,皇后宫里这几个姑娘,正是奔着大皇子妃的位置来的,大皇子将满十七,二皇子已经十四,今年年初就去了北疆军营,与先帝当年培养今上的手法一般无二。但问题在于今上是先帝嫡长子,先帝培养他是合情合理的,今上却用如出一辙的手法培养他的庶子,反而正经嫡长子还在上书房读书,难怪皇后会着急。 皇帝瞧着是偏疼庶次子,但对嫡长子的功课也盯得很紧,素日里一应规制上也分的清楚,他再怎么偏疼二皇子,该是大皇子的东西,绝不让庶弟们染指,譬如每年祭祖,都是他领着大皇子去,庶子是门都摸不到的。 正是因着这点,宗亲朝臣也无法诟病他嫡庶不分,且大皇子本身也是个挺优秀的皇子,文韬武略不在话下,反而二皇子在武艺上天赋卓绝,文治上略有不足,瞧着有些像是先帝的第三子,但这位王爷下场可不好,也没人敢拿他比二皇子。 这回皇帝把二皇子送去军中,对外的说法是物尽其用人尽其才,二皇子的好天赋,在上书房发挥不出来。这话虽有道理,身为皇室子,保家卫国是他们的职责,但还是由不得嫡长一系的人多想,军中可是快速积攒军功的地方,二皇子小小年纪就去了,以后压过嫡长子野了心思怎么办? 是以皇后才急着为儿子寻访亲事,儿子成了亲之后就可以出宫开府,入朝参政,但就是她现在寻到了,等儿子成亲也还要两年,都够那小子爬起来了!一想到那小子要爬到儿子头上,皇后就焦心,是以给儿子寻访妻室,出身最重要,身份越高越好! 皇帝也知道皇后的心思,但大皇子的亲事是一定要他过目的,皇帝的意思是明年选秀时给儿子选王妃,把两个儿子的亲事都定下来,皇后却急不可耐今年就要定下,最后她择了三个人选来请示皇帝,分别是宁远候府大房的姑娘秦芷君,户部尚书的侄女刘芳玲,以及林首辅的曾孙女林雅丹,个顶个的出身贵重。 皇帝全给否了,「敏王妃便是宁远候府的外甥女,他们家刚和皇室联了姻,不能再出个王妃;户部尚书的侄女,又不是他的女儿,那姑娘父母双亡,瞧着就不是个有福的,也不行;林首辅……一大把年纪了,正准备致仕呢,他致仕后林家可就要退一射之地了,谁知道会是什么光景。」 李皇后当年也是首辅曾孙女,她刚做了王妃,她的曾祖父便致仕了,当然今上有谋略有手腕,并不太依靠妻族,但皇后当时是耍了小心眼的,婚前没说曾祖父要致仕的事儿,婚后才提起,皇帝倒也没有悔婚的意思,只是对于皇后这小心思有些不满。如今他提起这茬,皇后便不言语了,皇帝当时不需要妻族助力,几个兄弟被他压的死死的,如今她的儿子却很需要。 「待明年选秀时再细看吧,娶妻当娶贤,为免外戚坐大,翌儿的正妃不宜出身太贵,最好是书香名媛品貌双全,也不拘着是京中闺秀,有些地方闺秀也不比京中闺秀差。」 皇后一下就抓住了重点,为免外戚坐大,这么说,他是把翌儿当成储君来看了?他时常透露出这个意思来,只是又为什么对二皇子格外青眼?难道就是因为他的生母?也不知是什么绝色佳人,值当他惦记半辈子,还真是个多情种子! 皇帝都这么说了,皇后还能怎么办,只得应下了,只是叮嘱儿子别死读书,既然二皇子不在,他不能去建功立业,便多到父皇跟前表表孝心,公务上差一筹,私情上总不能差。 大皇子也是极聪明的,不刻意去干元殿请安,反而去了清宁宫,太妃留他吃晚饭,果然晚饭时便碰到了父皇。皇帝考核他课业,他都答的极好,饭后又陪着父皇散步回前廷,父子俩走一路说一路,他将父皇送进了干元殿,才回了自己的住处。 皇后听说了儿子的举动,笑贊儿子果然从小就聪明,二皇子只是幼时长的有几分像皇帝,越大越不像,她儿子才是继承了皇帝的聪明劲儿,皇位不传给他传给谁。
第460章 萧宏番外(三十九) 泰安十年朝廷选秀的喜气被北疆的烽烟冲散了,瓦剌时隔多年捲土重来,再一次进犯大梁疆土。 上一次与瓦剌开战还是先帝在位时期,那一战大梁虽胜了,却也损失惨重,先帝损失了一双儿女,大梁损失了一位悍将。 讽刺的是,如今的瓦剌大汗正是大梁瑶琴长公主的驸马,当年在京城为质的达利王子,如今已叫达利可汗了。 这人也算有几分手段,当年在先帝眼皮子底下掳走了瑶琴长公主,回了瓦剌后藉助战后疮痍趁火打劫,灭了几个兄弟,坐上了大汗宝座,这十几年休养生息养精蓄锐,如今恢復了元气,又捲土重来,看来是还没长记性。 对于瓦剌来说,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草原物资不足,要想圆满过冬就一定要来大梁城镇擦个边,但大梁北疆子民又何其无辜,大梁朝廷有义务为他们提供庇护。 这次瓦剌打前锋的将领是达利可汗的长子,名唤英吉利,翻译成大梁语便是採莲,大梁兵将们一听这名字就笑了,採莲?怎么是个娘们儿的名字,瓦剌的汉子不都兇勐强悍么?怎么这王子取个这样女气的名字? 不过在知道这採莲王子是瓦剌可敦的长子之后,大梁朝廷脸色就有些难看了,瓦剌可敦是大梁的长公主,这採莲王子是今上的外甥,且年纪不过十二,竟敢带兵来打外祖家,他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小崽子,舅舅不发威,他是不知道厉害,皇帝当即发了旨意往北疆去,授命二皇子为前锋,迎战瓦剌王子。 一对表兄弟,各自代表着自己的国土,谁也不服谁,二皇子比採莲王子大四岁,战场上见面,双方先各自打量一下对方,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不屑。 说是说打前锋,两个都是自己国家的金疙瘩,周围多的是人护着,两人也没交上几个回合,后来多是游击战,时不时的找缺口袭击一波,捞了点东西就走,不和大梁正面交锋 。 这是达利可汗的命令,採莲王子年少气盛,极讨厌这样畏畏缩缩的,但军中元帅命令他如此,他只得遵命。 大梁军队被他们这样扰的不胜其烦,打又打不死,追又追不上,真是噁心人!他们气愤之余,往瓦剌军营里去了书信,嘲讽採莲王子胆小柔弱,喊他「採莲公主」,气的採莲王子拿着枪要去找大梁皇子单挑。 军中将领齐齐劝他,道这是大梁的激将法,王子千万不要上当,又说他的名字是极好的,只是两国风俗不同。 採莲这个名字在瓦剌是很好的,这个莲指的是雪莲,在瓦剌最西部的圣雪山顶上才有的雪莲,能採到雪莲的都是真正的勇士,因此在瓦剌有许多汉子都叫採莲。他也从不觉得他的名字有什么不好,却没想被大梁人这么嘲笑,原来在大梁只有漂亮的小姑娘才叫採莲! 最气的是,母亲是大梁公主,她定然知道这个的,却给他取了个这样的名字!所以大梁将士才嘲笑他,母亲到底什么意思啊! 这倒是他误会可敦了,可敦当年逃亡路上流了个孩子,回了瓦剌后身子还没养好,很快又怀上了採莲王子。当时瓦剌时局动盪,她养胎期间并不安稳,採莲王子生下来也很虚弱,她怕养不住孩子,想起来母国的风俗,若孩子生下来不安稳,便取个异性名,好养活。她便给儿子取了个女名,原本只打算当乳名的,偏採莲这名字在瓦剌很吃香,达利可汗直接将它作大名了,可敦想着儿子又不回大梁去,也没人笑话他,那就叫这名字也挺好的。 瓦剌这一波侵袭只是小打小闹,抢了点东西就缩回去了,达利可汗是聪明人,大梁国力强盛,他们不宜硬碰,如果可以的话,他希望和大梁通商,开放马市,但大梁有一位王爷折在他们手上,恐怕大梁子民不会接纳他们。 其实皇位上坐着的这个和那位王爷是有雠隙的,想必不会因为这事迁怒他们,且有小道消息说那位王爷正是死在现在的皇帝手上,只是将黑锅甩给瓦剌了。瓦剌帮他背了这么多年的黑锅,他是不是要给点儿好处封口? 但现在的皇帝和瓦剌也有宿仇,他的外祖父和舅舅都是与瓦剌对战时战死沙场,虽然其间有他们内乱的原因,但也与瓦剌脱不了干系,且他的可敦与这位皇帝关系也不亲近,这么多年就没见大梁皇室有什么表示,听说是皇帝亲近太妃母女,太妃母女与他的可敦有旧怨。 唉,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瓦剌与大梁是世仇,想修好是不可能了,在瓦剌强盛到可以击败大梁之前,他们都要龟缩着不能出头。 瓦剌退兵以后,二皇子回了趟京城,去应付他的亲事,大皇子已经定了正妃,是金陵薛氏女,一个很有底蕴的书香世家,只是这些年没落了,家中没有做高官的男丁,但姑娘却极好,绝对能胜任王妃之位。 二皇子的正妃皇帝希望他能亲自过目,但他回去后看了一遍没一个入眼的,说不急着定亲,他还要去战场厮杀,过几年再谈亲事。 皇帝目光犀利盯着他:「真的不想定亲?既不想定亲,你也先留段日子,菁儿也快定亲了,她的驸马你总要帮着过过眼。」 二皇子瞳孔一缩,二妹妹要定亲了? 「菁儿还小,皇室女大多晚嫁,怎么急着给她定亲呢?」 菁儿比他还小两岁呢。 皇帝道:「先定下,过几年再嫁过去,正好要给蕊儿定亲,便将她的也一併定下吧。」三公主还小,过几年再说,大公主和二公主年纪相仿,便一起定了,省事。 「这怎么成!大皇姐定亲是她的事,怎么让菁儿随着她走?这终身大事,怎么能图省事呢?」 「就算省事也不会委屈了她,你若不放心,便上些心为她挑选,也算全了你们兄妹情分。」 二公主是袁淑妃亲女,二皇子幼时在袁淑妃身边长大,看着二公主出生,陪着她长大,虽然他五岁就去了前廷,但袁淑妃对他很好,一直都很疼爱他,他与养母妹妹感情也极好,如今他的小妹妹要定亲了,他心里似被挖了一块一般,明明他走时妹妹还是个小姑娘,如今才隔了一年回来,妹妹都要定亲了?
第461章 萧宏番外(四十) 二皇子回来,宫里为他办了个洗尘宴,宴上有许多世家闺秀,淑妃让二皇子细看,从中选出他未来的王妃。 虽则二皇子已摆明了态度不想早婚,但淑妃为人母者总是急的,不急着成亲,日子过的快呀,男孩子一晃就二十了,难道要像敏王那样等到二十好几才成亲? 二公主站在哥哥那边阻挠母妃,「二皇兄还小呢,急什么呀!母妃就爱操心!」 她和二哥都还小,母妃就急忙忙的要给他们定亲,万一定亲以后又碰到了更好的可怎么办? 淑妃嘆气不止,孩子们就是不懂她的苦心。 二皇子回京,带了些北疆特产回来,给各宫主子都送了些,清宁宫也收到了一份,太妃最喜欢大皇子和三公主,与袁淑妃膝下的一双子女并不亲近,二皇子送了东西来,她道了声有心,下回二皇子来给她请安时,她回馈了些吃食补品。 二公主看着这些东西没个好脸色,「她回回给咱们的东西就没好的!亏二哥还给她送了份,没的浪费了,还不如赏了宫人!」 宫里的孩子,太妃最喜欢的就是三公主,偏偏二公主与三公主不合,太妃厌恶及乌,对二公主也不甚热络,二公主更不愿往她身边凑,谁还稀罕她不成。 二皇子皱眉呵斥她,「太妃是咱们的长辈,不许对她不敬,若叫父皇听得了,又要训斥你。」 他不这样说还好,他一说,二公主便气的把太妃送的几个匣子给摔到了地上,「我才不怕呢!就是因为她,父皇才不喜欢我了!都怪她,我恨死她了!」 按理来说二公主和太妃之间不该有什么仇怨,便不是嫡亲祖孙,面上情分还是有的,偏两人之间还真就有些纠葛。 三公主几年前搬去了公主所,二公主比她先去几年,仗着资歷老多读了几年书,经常在学堂欺负三公主,三公主受了委屈又不敢告诉父皇,回回太妃进宫来了,她便同太妃诉苦。太妃虽心疼孙女,但二公主是别人的孩子,她毕竟不是嫡亲祖母,也不好说她,只得敲打三公主身边的宫人都警醒些,看到二公主来了就避开些。 有一回太妃去公主所探视在上课的三公主,碰巧听到了她们小姐妹吵嘴,应该说是二公主单方面欺负三公主,原因是三公主课业没做好,先生为了让她跟上进度,便要将昨日的课业再给三公主讲一遍,二公主不愿意为了妹妹放慢进度,她自己笨跟不上,凭什么要让别人迁就她?大公主虽没有参与,却在一旁观战,并没有作为长姐要管束妹妹的自觉。 平日里没看到也就罢了,这回让太妃碰到了,她怎么还能忍,当即就进了课房里打断先生讲课,将二公主和大公主都训斥了一顿,说她们没有爱护妹妹的心,又指责先生只授业不传道,任由学生上课时吵嘴,成何体统。 先生是有苦说不出,她只是个小女史,怎么管得了这些天之骄女。 二公主很不服气,「她听不懂和我们有什么干系?她这么笨,做什么还和我们一起上课?像三姑母一样自己开个小班不就好了?」 「你放肆!」 太妃急怒之下挥手打了二公主一巴掌,其实也没多大劲儿,只是轻轻刮到了一下,二公主当场便哭去了干元殿找父皇告状,皇帝深知太妃的好脾性,能对孩子动手,想必是二公主踩到她的底线了。 果然,他让人一打听,二公主在学堂出言不逊,欺负三公主的同时还影射了瑶华长公主,说瑶华长公主当年上学时也跟不上姐姐们的进度,先帝为她开了一个小班,几位先生围着她一个人转。 但三公主是比不上当年的瑶华长公主受宠的,当时长公主只比两个姐姐小两三岁,先帝都怕她受委屈,格外给她开了个小班,如今三公主比两个姐姐小五六岁,也跟着一起上学,她跟不上也是有的,但谁让她不得宠呢? 皇帝并没有理会女儿的哭闹,反而训斥她不敬长辈,关了她禁闭半月,罚抄孝经二十遍,对妹妹不友爱,对祖母姑母不敬重,这不仅仅是娇气了,分明就是教养有问题!大公主作为长姐不知管束妹妹,也有罪过,罚她抄弟子规五十卷。 三公主却得了赏赐补偿。 也正是因着这点,皇帝对太妃的心思阖宫皆知,傻子才会认为他是在三公主出头,三公主在公主所经常受二公主欺负,皇帝若会管,哪里会等到现在。且三公主幼年时住在清宁宫,皇帝每日都会去看她,后来搬去了公主所,纵有女大避父的意思,但皇帝也对她太冷淡了些。只有太妃进宫来,接了她回清宁宫住,皇帝才会去清宁宫看她。 许多人都以为,皇帝敬重太妃,是因为她生了瑶华长公主和敏王,同时又帮他养了三公主,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他爱屋及乌罢了。后来众人才明了,确实是爱屋及乌,太妃才是屋,瑶华长公主和敏王以及三公主,都是乌。 有了这种察觉,再细思往日的事情,便琢磨出了不一样的味道。大梁女子是以纤瘦为美的,但今上偏爱丰腴美人,先帝宠爱的太妃也是个丰腴美人,皇帝的审美便是风向标,两代帝王都喜好圆润女子,大梁女子的审美风潮便有些往丰盈上偏了。 现在看来,哪里是皇帝爱丰腴美人,只是那些女子都是按着太妃的模子找的。袁淑妃这么多年圣宠不衰,后宫后来进来的妃嫔有许多人都模仿她的言行,却并不是所有人都得到了陛下青眼,在许多人眼里,袁淑妃是后宫第一宠妃,但有心人发现,袁淑妃分明也长的有几分像太妃啊,当然她是个清瘦女子,她只是五官有几分像太妃,尤其是眼睛和下巴。那些模仿袁淑妃的,如果恰巧模仿的是与太妃的相似处,才有些机会,若模仿的是袁淑妃本身的特点,那怕是白忙一场。 二公主与太妃的尖锐矛盾皇帝偏向了太妃,足以证明袁淑妃第一宠妃的名头是虚的,太妃才是皇帝心尖上人啊。难怪明明敏王成了家开了府,三公主去了公主所,太妃还是要一个人住在清宁宫,偶尔太妃出宫住几日,皇帝便各种理由请太妃回来, 原来是有不可言说的秘情。
第462章 萧宏番外(四十一) 思及前事,二公主怒火中烧将太妃送给二皇子的东西都摔了还不解气,又往上头狠踩了两脚。 二皇子怕她伤着了自己,拉着她站定,「好了!别总惦记着这事儿,她平时也不为难你,你别往她跟前凑就是了,在一个屋檐下,何必将关系弄的这么僵?」 二皇子也不亲近太妃,太妃也不会为难他,但听妹妹素日言语,太妃是个为老不尊的,除了对妹妹动手那回,他倒没看出太妃有哪里不好,只是妹妹是他的亲人,有些事情就是帮亲不帮理的。 「谁要和她在一个屋檐下!皇宫是我的家,又不是她的,她不去敏王府住,天天住在宫里做什么?」 二皇子心说,皇宫是父皇的家,父皇让谁住就让谁住,你还真奈何不得。但他深知妹妹的娇纵脾气,他若说了这话,她又要不依不饶。 二皇子不欲妹妹一直沉浸在戾气中,转了个话题道:「听说父皇有意为你择婿,你不要应,等我立了军功回来再说,届时你才更有底气,能找到更好的夫婿。」 提到终身大事,二公主羞红了脸,但哥哥的话又让她心头荡漾,她的哥哥可是很厉害的,如果哥哥立了军功做了太子,她就是几位公主里最尊贵的了,萧萃凭什么和她比!还有那个老女人,等哥哥上了位,看那个老女人还风光个什么劲儿! 「嗯,我知道,哥哥要努力,多捞些军功回来,把大皇兄压下去!」 虽然谁做皇帝她都是公主,但大皇兄上位和二哥上位于她来说可是很不一样的。 二皇子不贊同地看了她一眼,「别胡说!」 妹妹想的单纯,夺嫡之事哪有这么简单,虽然父皇疼爱他,但父皇素日里与他说话,也会提起对他以后的打算,父皇说希望他镇守北疆,才不负他的名字,靖北。 身为皇子,要说对那个位置没想法是假的,只是他也知道自己于政治谋略上的不足,甚至父皇还隐隐刻意压制他这方面的发展,大皇子满了十五父皇就送了两个幕僚给他,他却没有。 这原也是常理,大皇子是被当成储君培养的,这些事情当然要早早学起来,只是到底意难平,同样是父皇的儿子,只因为母亲不同,他便比别人差。 二皇子十一月回京,在京中过了个年,年初又去北疆了,大皇子却还在筹备亲事,目前还在上书房读书,他这心里是万分焦急啊!死读书有什么用,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父皇到底怎么想的! 殊不知皇帝是看出了他的急躁,刻意将他的亲事定在后年,好好压压他的性子,让他能静心学习,日后入朝时不至手足无措左支右绌。 日子过的快,太妃再怎么精心保养,脸上的皱纹还是一道接一道的出来,孩子们见风就长,很快三公主和瑶华长公主家的林县主也要议亲了。 太妃忍不住感慨,先帝驾崩后她们俩才出生的,这一晃眼都十几年了!偶尔她也会想,她怎么这么长命,已经这么多年了,先帝不知道有没有在黄泉路上等她。 皇帝当年便允诺过太妃,让她抚养三公主,等林县主长大封她为郡主,算是对林县主和太妃的补偿,毕竟当时三公主和林县主前后脚出生,太妃放着自己的亲外孙女不能照顾,要照顾三公主,而林县主时常进宫来做客,明明是自己的亲外祖母,却要去照顾她的表姐,她也很委屈的。 这只是皇帝的说法,在别人看来,这两个在宫里称王称霸,一个不是太后胜似太后,一个不是公主胜似公主,哪里委屈了? 她们早习惯了皇帝变着法儿给太妃一家子加恩,敏王封了七珠亲王,瑶华长公主的女儿要封郡主,说句难听的,到底是怎样的深情厚意才值当他这样爱护别人的孩子?他自己亲生的几个都没这么厚的荣宠! 宗室从淳亲王死后便是礼郡王接管宗正之位,那位最是个笑面虎,即使听说了皇帝和太妃的某些传闻,也装聋作哑,淳亲王不就是因为管的太多才在死后丢了宗正权柄吗?本来宗正之位该由淳亲王的嫡长子承爵接任的,但谁让淳亲王讨了今上厌恶,今上便把宗正之位给识眼色的礼郡王了。 不少人暗地里骂礼郡王忘恩负义,他和先帝可是穿一条裤子长大的好兄弟,结果先帝死后他的儿子和宠妃做出丑事来,礼郡王于公于私都要劝谏皇帝才是。 其实两人并没有什么丑事,皇帝只是留太妃在宫里长住,时常去看望她,这要是亲母子就罢了,可偏偏是庶母子,还是年纪相差不大的庶母子,确实是很惹人诟病。 只是皇帝还有些底线,从来去清宁宫看望太妃不会超过半个时辰就走,且外头有了风声之后,他也收敛了些,天黑之后不会去看太妃,或是陪太妃用晚膳,也一定有晚辈作陪。 他以为的谨守礼仪,实则在别人看来也是大逆不道,他们的关系,他有那份心思便是极大的罪过了,若再有什么实质事情发生,皇帝或许没什么事,太妃却性命难保。 皇帝杀伐果断,不是什么仁君,外头也不敢传他什么风言风语,只是有心人都看的明白烂在心里,便是瑶华长公主,再怎么笨拙,日久天长的也看出了些苗头。 她知道母亲对父皇的心,不信母亲会做对不起父皇的事,思及以前父皇驾崩后母亲要出宫住到她府上,皇兄请母亲回宫照料三公主,那时她不理解,宫里那么多女人,为什么要让母亲照顾三公主呢?原来那时候皇兄就起贼心了。 后来那么多时候,每当母亲出宫来住,住了那么几天,皇兄便各种理由请母亲回宫,多是拿三公主当藉口。 想到女儿的郡主之位是母亲忍辱负重换来的,长公主对皇帝的敬畏之心全崩塌了,自言女儿娇纵任性,难当大任,恳请陛下收回成命,另外,她要接母亲出宫养老。 皇帝当然不同意,他便是不能与太妃有什么实质进展,还是希望能日日相见,便是只一起吃顿饭说几句话散散步都是极好的,他贪恋她的陪伴。
第463章 萧宏番外(四十二) 皇帝不同意太妃出宫养老,长公主却执意要接太妃出去,最后两人闹到了太妃跟前,问太妃要跟谁。 太妃很是为难,她不欲让女儿和皇帝闹僵,又不欲让女儿受流言蜚语所扰抬不起头,如果她去儿女府上,也不知皇帝会恼羞成怒做出什么事来。 且儿女各自成家,她偶尔去儿女府上住,也能真切感受到孤独,他们是一家人,她这个老婆子,倒有些游离在外融不进去了。在宫里皇帝每日会来看她,偶尔会让她生出些相依为命的错觉来。 她不清楚皇帝对她是什么心思,但这么些年过去,她也习惯了身边有他。 「我哪里都不去,我想一个人住。」 她这样说,却忽而想起来她是没有房产的,先帝有几个皇庄,死后也分给了儿女,没想过分给她,毕竟儿女有就是她有,她自己也没想着买,如今想一个人住,却发现她没有地方住。 果然,两人异口同声问她:「你去哪里住?」 太妃想了会儿,悲哀的发现自己身无长物,有什么好东西都分给儿女晚辈了,她身上除了几样首饰,连私房钱都没多少。她这一辈子,前半生为夫君而活,后半生为子女而活,现在她老了,也是时候为自己而活了。 「我想去皇陵住。」 没地方去,只能去那儿了。 「好端端的你去那鬼地方做什么!你若想一个人住,我送你个庄子,你好生住着便是。」 皇帝很不喜欢太妃去皇陵,那是先帝长眠的地方,每每他去祭拜,心下都有些虚泛,可他不能不去,太妃,能不去便不去吧,她每去一次皇陵,回来就对他淡淡的,刻意疏远他。他明白太妃的心思,只是有些事情,明知不该为,却偏偏想为之。 「不成,我不想住庄子上,我就想去皇陵住着,清静。」 皇帝给她个庄子住着,这成什么了?金屋藏娇?本来外头便有些风言风语,皇帝再把她移出宫去,得空去看看她,那更说不清了。 长公主也不答应让母亲去皇陵,「娘有儿有女,怎么去皇陵住着?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和弟弟不孝顺,娘和我们一块儿住着不好么?」 她迫切想让母亲离开宫里,离皇帝远些,以后逢年过节进宫,她也寸步不离陪着母亲,再不给他任何机会了。 太妃拒绝了女儿的请求,顺了哥情失嫂意,她无论应哪方都会让另一方失意,还不如她一个人住着,谁得空就来看看她。 「瑶华,你出去。」 皇帝叫了长公主的封号,后者明显感受到了他的怒意,也有些憷他,在母亲的眼色示意下,她被良辰请出去了,屋里只剩下皇帝和太妃。 「我不许你去。」 他说的不是朕,是我,太妃知道,他这种口吻,就是要先礼后兵了。 「我必须去,外头已有了风声,连宝儿都看出了不对劲,你可以不顾外人的看法,难道身边人的看法也不顾吗?你我都是子孙满堂的人了,莫叫晚辈难为。」 皇帝恼怒道:「什么风声?谁敢传风声?你我行的正坐的端,还怕别人造谣么?」 他已经很克制了,那些人若敢挑战他的底线,将他逼急了,谁都别想好过。 「身正未必心正,你我本不该生出那种心思,我要去先帝陵前忏悔,不知道他会不会原谅我。」 她本以为她这辈子只会爱先帝一个人,先帝先她而去,她以为她的余生要靠着缅怀过去而活,偏偏眼前的这个人,赶也赶不走,骂也骂不动,日日赖在她身边,不知何时竟也在她心里扎了根。 岁月如刀,剜去了她心里那个人的痕迹,重新长出来的地方,是另一个人。 皇帝却忽然问她:「你生出了哪种心思?」 他就知道,并不是他自作多情,她也贪恋他的温暖,丈夫离世多年,子女各自成家,她的身边只有他啊,怎么能不动心。 太妃别过头去,并不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别深究这些了,让我走吧,你是个好皇帝,不要为了这些事情让你私德有损。」 皇帝却忽然走过去抱住她,深嗅了口她身上的味道,距离上一次他们拥抱,已经很多年了,多到他都记不清那时的感觉,如今再度回味,又唤起了记忆中那份香甜温暖。 「你做什么!」 太妃被皇帝突如其来的孟浪行径吓得一愣,回过神来便去推他,皇帝却抱紧了不撒手,埋首在她颈窝处,闷闷地说了句:「最后一次。」 太妃被他这无助的语气堵的心里难受,停止了挣扎,静静任由他抱了会儿,半盏茶后皇帝松了手,最后再深深看了她一眼,决然转身离去。 「我让良辰送你去。」 他很捨不得,可他有他的职责,作为一个帝王,他不能为儿女私情罔顾大义,作为一个儿子,他不该觊觎父皇的女人,作为一个兄长,他无法面对弟妹的怨恨,作为一个父亲,他不能让子女抬不起头来。可作为一个男人,他只想要她。 恨不相逢未嫁时,他若早生几年多好。 太妃去了皇陵清修,一去就是几年,甚至过年都没有回京,在先帝的陵墓前,她惊觉自己在这十几年的孤寂里,心里已住进了另一个人,她需要忏悔,那些时日那些人,都别再想了。 长公主和敏王时常会带着子女来看她,她会留孩子们下来吃饭,却不叫他们留宿,更不随他们回京,到她再次回京的时候,是三公主要出阁,她亲自来皇陵请祖母回京送嫁。 三公主生母早逝,太妃在她前十年的生命中一直充当着母亲的角色,随着年纪的增长,她也看清了父皇和祖母之间那微妙的情愫,她不似其他人反感,反而乐见此事。 她从小就没有母亲,幼时父皇和祖母陪着她的时光,和一般一家三口没什么两样。她卧房的墙上还挂着当年他们去白马寺游玩的画作,那是父皇和她联笔所作,上头有他们一家三口,若祖母是她的母妃,那幅画便更圆满了。 这些话她没有说,只恳请祖母回京送她出嫁,她定亲及笄,祖母都没有露面,祖母已经错过她许多大日子了,她的大喜之日这辈子也就一次,她希望自己最重要的亲人能出席,带着父皇和祖母的祝福出嫁,她会过的很好的。
第464章 萧宏番外(四十三) 三公主亲自来请,太妃留她在皇陵住了一晚,翌日祖孙俩一起回了京城,不过三公主回宫,太妃去了敏王府。 皇帝听说太妃回京了,提着御笔的手颤了一下,花了一章奏摺,良辰替他换了一章,他继续批阅,只是心潮已澎湃起来。 回了京也不进宫么。 到三公主成婚的前一日,太妃进了宫里,晚上宫里有晚宴,是一群世家女进宫为三公主庆贺,算是三公主少女时代的告别夜宴。太妃让她们小姑娘去玩,她自己趁着夜色在御花园闲逛,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不觉便走到了灼华宫。 灼华宫的桃林被打理的很好,篱笆门也精修过,看着不像是没人住的样子,可穿过桃林往里走,朱门上挂着的大锁又煞是刺眼。 从太妃离开灼华宫后,这处宫里的世外桃源便空置了,后宫不少妃嫔都眼馋这座宫殿,但皇帝从不松口,甚至谁敢打这座宫殿的主意,让皇帝晓得了,小惩大诫也是有的。 灼华宫上了锁,除了有人定期打扫外,平日里头是没人的,但太妃有钥匙,那把锁的钥匙除了皇帝有,便只有太妃有了,定期去里头打扫的人都是良辰安排的,从皇帝那里拿钥匙,打扫完了就离开,将钥匙交回去。 太妃没打算在京里长住,带来的行李也不多,钥匙留在皇陵了,是以她们进不去,只在桃林里的石凳上坐了会儿,故地重游睹物思人,灼华宫承载了她少年时候的意气风发酸甜苦辣。 从桃林出来,太妃又走到了清宁宫,清宁宫倒没上锁,除了红菱等太妃身边的老人随着太妃去了皇陵,其他小宫人都留在了清宁宫,见太妃回来,她们都喜迎出来。 「主子可算回来了!奴才们日日打扫屋子,主子回来随时可以住,咦,主子的行李呢?」 小宫人话刚出口,便意识到了不妥,没有行李,主子是不打算住下了? 眼看着几个小宫人由喜转悲,太妃忙让红菱把事先准备好的荷包分给她们,「我不在宫里,委屈你们了,拿着这些钱,去谋个好出路吧,我不会再回这里了,守着一座空屋子有什么出路呢。」 小宫人红了眼睛,眼泪簌簌落下来,「主子带着奴婢走好不好?从您走了后,咱们宫里的人天天受欺负,小豆子他们都被别的宫分走了,去做粗活,奴婢死扒着门槛不肯走,就是咱们留下来的这几个,也处处受人排挤,去尚食局领饭菜都是别人吃剩的,奴婢过的好苦!主子您带我走好不好!」 其他几个小宫人也跪在太妃腿边哭求,她们实在苦怕了,以前太妃还在时,他们清宁宫的人在宫里是头一份风光,皇后宫里人见了她们都要退一射之地,太妃又是顶顶慈和的一个人,在太妃跟前伺候是最美的差事了。 可太妃一走就是几年,只带了红菱姑姑她们几个老人走,留下她们这些小宫人守宫殿。 刚开始宫里摸不清太妃什么时候会回来,并不敢对清宁宫伸手,但是太妃过年都没回来,皇帝也没说去接,宫里便认清形势了,可劲儿踩清宁宫。 先是说清宁宫没有主子,用不着这么多人打扫屋子,将一些伶俐的宫人都分走了,又说不住人的宫殿放这么好的摆设做什么?没的暴殓天物,她们能拿的也都拿走了。甚至清宁宫门口的桃林,也这个来折一枝,那个来挖一株,原本生机勃勃的桃林变得破败荒芜,清宁宫就剩下几个小宫人,打扫屋子都不够,还怎么分得出人手去打理桃林,也只能看它凋零。 太妃一直都心肠软,见她们哭的可怜,扶都扶不过来,只嘴里不停道:「莫哭莫哭,快起来,我回来了,自然会为你们做主,谁欺负你们了,有什么苦都说出来。」 小宫人哭哭啼啼的,说都说不过来,「小豆子被李昭仪要去了,苓花被郑婕妤领走了,连您卧房的摆设,都被二公主成亲时拿去了。」总之人人都有份。 「皇上不管吗?三公主呢?」 小宫人不说话了,皇上,主子走了,皇上再没踏足过清宁宫,她们找过良辰公公,结果良辰公公说陛下不想再听到清宁宫的事情,她们哪里还敢再凑到跟前去。三公主本来也不甚受宠,那些又是她的庶母姐姐,太妃不在宫里,三公主自己都过的不如意,哪里还能为她们这些宫人出头。 太妃心里憋着一股浊气,她是不可能回宫住的,但是这些小宫人也不能不管,毕竟主僕几年,看她们受苦她也不好受。 当天晚上太妃是住在公主所陪三公主一起睡的,与她说了些贴心话,翌日一早就起来陪着三公主梳妆,红着眼睛送了三公主出门,宫里放了礼炮,便人去楼空了。从来嫁娶之事热闹的是男方,皇室公主出嫁也不外如是,热闹的是公主府。 太妃和帝后都没有亲临公主府,只送了三公主出门便是,太子妃跟去了公主府主持大局。 皇帝已经立了大皇子为储君,对二皇子的安排倒是出人意料,将他过继到了皇帝的外祖许家,更名许靖北,从宗室除名,入许家嫡系族谱,记在了皇帝一位早年战死的表哥名下。 这般安排让嫡系大为开怀,除了袁淑妃一系的人有些异议,其他人都贊成,虽然显少有皇室子入继臣子家的,但许家是皇帝外祖家,又是战死沙场,值当皇室为他们供奉香火。 皇帝登基后不久便为外祖父和舅舅洗刷了冤屈,当年许元帅父子大意轻敌战死,其实是许家庶系和家将李勇合谋要夺他元帅之位,出卖了许元帅父子的行兵图给瓦剌,导致他们中了埋伏,几乎全军覆没。 皇帝上位后许家庶系和李家都得到了清算,但许家经此一役更加没落,只已逝的许元帅得了个卫国公的虚爵,还后继无人,许家旁枝有不少想过继孩子到许元帅名下的,皆让皇帝拒了,却原来要过继了自己的儿子去。 二皇子过继出去,其实是安了许多人的心,任他再怎么军功卓着,便是皇帝的儿子死光了,也轮不到他继位。 皇帝做了这般安排后,本来有些尖锐矛盾的大皇子和二皇子瞬间就冰释前嫌了,众人心道二皇子不简单,大皇子开心很正常,他也能表现的这么洒脱,谁说他只懂打仗匹夫之勇的?看着心计不比那些官场上的差嘛。
第465章 萧宏番外(四十四) 送了三公主出门,皇亲们坐在一处用午膳,席间太妃向皇后提了个事儿,「皇陵缺几个供奉瓜果的宫人,我想向皇后娘娘讨几个人带去,可行?」 她这话倒说的皇后多不孝顺,连皇陵缺了人都要太妃来讨,她身为宗妇长媳,供奉祖先可是她分内之事。 皇后笑笑,「倒没听宫人报上来,想必是他们惫懒了,委屈太妃在皇陵连个支使的人都没有,改明儿我让内务府派人去看看,缺了什么少了什么都补上,万不可委屈了先人。」 太妃愕然,皇后这是不应了?也不是什么大事,皇后连这个脸面都不给她吗?果然儿子做了太子就是不一般,腰杆都硬了。 「旁的也就罢了,只是清宁宫原本那些宫人我都想带上,我要长住皇陵,还是原来的人用着顺手,劳烦皇后娘娘将他们都送出来。」 皇后望了眼皇帝,后者不表态,她也不好应,只问她道:「皇陵清苦,太妃正是该颐养天年的年纪,还要回那儿去么?既回了京,怎不住下?」 太妃听出了她的话外之音,既回了京,怎不住下,而不是既回了宫,怎不住下,哪里是诚心留人。 「不了,皇陵住着清净,我一个老婆子,去皇陵也不是享福的,原不需许多人伺候,只是我昨儿回清宁宫坐了会儿,听说我走后我的宫人过的不大如意,毕竟主僕一场,我想救她们出苦海,还望皇后娘娘卖我个人情。」 这话是说的相当不客气了,就差指着这些女人的鼻子说我一走你们就欺负我的宫人,打狗还得看主人呢,她好言好语委婉表达,皇后装傻不应,就由不得她撕开了说。 皇后险些维持不住笑容,太妃一直都对她客气的很,如今一只脚都要踏进棺材了,竟硬气起来,她死了万事不管,竟也一点儿不为儿女着想吗? 皇帝始终不开口,皇后摸不清他的态度,不想公然和太妃对上,又不敢大度应下,只干巴巴道:「太妃体恤下人,他们自然没有您在的时候过的好,宫人都是登记在册的,要将他们放出宫,需得内务府走些流程,本宫过几日将人给您送出来。」 一边敬着称您,一边自称本宫,皇后这话听的人扎耳朵。 在宫里用过午膳,太妃便随子女回府了,在敏王府住了几日,待三公主三朝回门后她去看过,便又回皇陵去了。 这几天皇帝一句话也没同她说过,除了必要的行礼请安,两人形同陌路,连寒暄问候都没有。只是他老了许多,毕竟都是子孙满堂的人了。 太妃有时候会害怕,她已经歷过一次朝代更迭了,不想再经歷第二次,她比皇帝大七岁,应该,会比他先死吧。 皇帝站在城墙上目送太妃的马车出城,几年不见,他刻意压制的思念,在见到她的那刻又倾巢而出,只是他已经连和她说话的勇气都没有了,人越老越胆小,他顾忌的事情太多,对于她已不知该如何安顿。 那日晚上在灼华宫的暗处看到她,他多希望她能多走几步,到门边摸索,她便会发现门是虚掩着的,她若进来,或许,他们会发生些什么。 可是什么都没有,她没进来,他也没出去,就这么错过了,可能他们真的有缘无分。 太妃又去了皇陵,再次回宫是听到了皇帝重病的消息,彼时她正在先帝陵前诵经,听到宫人来报,她心中似有一根筋被人硬生生扯出来,疼的她经书都执不住了。 她仿佛又听到了响彻山林的丧钟声,仿佛又看到了满目缟素,她最害怕的事情终于要发生了吗? 太妃快马回宫,到了宫门处宫人问她去哪里,她说去干元殿,但到了干元殿,看到门口堵着的那些妃嫔皇子们,她忽然怯步了,她以什么身份去看他呢? 干元殿的宫人看到她来,忙拨开了人堆迎她进来,「陛下一直惦记着娘娘呢,娘娘快进来。」 太妃在一众女人和晚辈形形色色的目光中进了殿内,皇后和太子正在侍疾,皇帝闭着眼睛躺在龙床上,面色里透着孱弱无力。 听到动静,皇后和太子都看向了门帘处,一直闭着眼睛的皇帝也睁开了眼睛,见是她,扯出了个疲惫的笑容,「你来了。」 皇帝伸出了手,太妃不顾规矩过去执住了,皇帝笑了笑,让皇后和太子下去,他要和太妃说说话。 皇后母子俩面色古怪,出去将妃嫔和其他皇子皇女们都遣散了,这两人不顾体统,他们还是要维持些皇室颜面的。 屋里没有别人,太妃的眼泪便再也止不住了,想问他怎么会变成这样,喉间却梗的慌,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屋里只有她压抑的哭吟声。 「莫哭,我这个样子,是不是很狼狈?我明明比你还小几岁,却要先你一步而去,答应了给你养老的,如今要让你给我送葬了,对不起,我失信了。」 他这样说,太妃更加泣不成声,多年前先帝驾崩,她已承受过失去至爱之苦,这是不是上天对她不忠贞的惩罚,要让她再受一次。 皇帝挣扎着坐起身来,伸手给太妃拭泪,娓娓道他们的旧事。 「我第一次见你时才七岁,那日你穿着身鹅黄色的衣裙,头上带着花环,髮带上繫着几个金铃铛,整个人鲜艷明媚,让御花园的春花都黯然失色,当时我便想,这不知是哪家的千金,真想结识一番。」 皇帝声音疲惫喑哑,却难掩情深, 「现在想想,我第一次见你便极喜欢你了,只后来知道你是父皇的妃嫔,强迫着自己去讨厌你,但你就是这样讨人喜欢,我与你见过几次,便忍不住想靠近你。」 他对太妃,幼年时有母子间的亲昵,稍大些是姐弟般的友爱,再大些,便是挚友的关怀,再大些,他也不知什么时候起,他对她有了男女之情,看到她与父皇亲密,他会妒火中烧,看到她为父皇垂泪,他会紧握拳头,想将欺负她的人碎尸万段。 她是他遐想的第一个女人,在他还没有意识到这份异样情愫的时候,他第一次梦遗,梦中是她。
第466章 萧宏番外(四十五) 这种感情是见不得光的,他强压下了心中畸念,若无其事地接受了父皇给他安排的正妃侧妃,成亲生子,以一个结盟者的姿态守护在她身边,可总有些观察入微的人,能看出他的异样。 当年的贤妃便是一个,避暑山庄里她出诡计,两只簪子分别在当时的贵妃和荣王妃手上,妻子和爱人,他只能选一个。不想最后被他反将一军,只因她说了句「你府上的袁侧妃长的像贵妃……」,他便痛下杀手,让她再没有开口的机会。 从那之后,他更加谨慎,一直到父皇中风倒在床上,他把持朝政,才渐渐释放了感情,让父皇察觉了。 父皇警告过他,不许对太妃有什么逾越之举,甚至他怕自己死后儿子和爱妃搅和在一起,还想过让她殉葬。在山间小筑父皇****,是因为他为了满足女色吃了壮阳药物,以那种死法离开,未尝没有拉太妃共赴黄泉的意思,如果不是他时刻盯着父皇动静,早一步赶去收场,她怕就折在里头了。 这件事情他没有告诉太妃,在她心里,父皇还是她的良人,是她毕生挚爱,他或应该庆幸,她再怎么对父皇情比金坚,终究敌不过岁月消磨,让他挤了进去,在她心里占了一席之地。 有时候想想,他比父皇幸运,父皇只陪了她二十年,他陪了她四十年,从垂髫之年到知天命之年,他们一起走了大半辈子,虽然他从未拥有过她。 「梓桃……我可不可以这样喊你?」 他对她从来没有正经的称唿,幼时贪恋她的温情,喊过她母妃,也喊过姐姐,到后来就一直含煳着喊她的位分,大多数时候就你啊我的,他心里其实一直想喊她的名字,却出不了口。 太妃含泪点头,终于深唿吸了一口气通喉咙,哽咽着喊了一声「念堂」,她也很多年没这样叫过他了。 「你放心,我会安排好你,便是我不在了,也绝不叫你受人欺负,只是,以后你又要一个人了。」 太妃摇头拒绝,「你别走,我……我受不了……」她受不了再一次失去挚爱的痛楚。 皇帝只是苦笑,他也不想走,可生老病死,哪里是人能掌控的。 但愿来世相逢时,他未娶,她未嫁。 当皇宫的丧钟再次响起,天地间铺满缟素,纸钱如飞花飘扬在江山间,大梁的子民再一次送走了他们的皇帝,对于年老的人来说,似乎上一任帝王驾崩,还是前几年的事情,但事实上,泰安帝在位十八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 新帝登基,前朝后宫都大换血,皇后成了太后,公主们成了长公主,妃嫔们成了太妃,太妃……成了太皇太后。 这便是大行皇帝对她的安排,他怕自己死后太妃受欺负,在他临死前几日颁布了一道圣旨,尊宝贵太妃为圣慈皇太后,理由是她生育了敏王和瑶华长公主,抚养了三公主,为先帝守陵多年,为人妇的忠贞,为人母的慈爱,她都做的极好,这个太后的尊位早该给她了。 这道圣旨除了原本的皇后如今的太后,没人有异议,皇帝都快死了,大家都关注谁当下任皇帝,谁还管谁当太后啊! 当然新帝登基也是毫无异议的,他本身就是皇后嫡长子,又被封为太子,登基实在是最名正言顺的了。只是太后很有些不悦,熬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皇帝死了,她的儿子坐上了皇位,她成了太后,成了天下最尊贵的女人,大行皇帝临死前却往她头上压了座大山,让他的姘头做太后,如今成了太皇太后,成了她正经的婆母,只要那个女人在宫里,她就要矮一头,让她怎么不气。 好在太皇太后识相,还住在清宁宫里,寿康宫让给了太后住,大行皇帝的葬礼,太后和皇帝都要哭灵,太皇太后不用,大行皇帝是她的晚辈,她只需给他烧几张纸钱便是。 但是大行皇帝驾崩后,在法华寺停灵四十九日,从没见太皇太后露过面,听说是病了,太医日日去请脉,瑶华大长公主和敏王也轮流去侍疾,又要哭灵,忙的分不开身。 瑶华大长公主有心接太皇太后出宫养病,宫里乱糟糟的,母亲住着怎么安心,太皇太后却不愿走了,哪有太皇太后住在宫外的呢。 事实上从先帝驾崩后,大行皇帝便一直在犹豫要不要尊她为太后,一来他不愿与她母子相称,若尊她为太后,他那声母后怎么喊得出口,二来若封了太后,她死后要与先帝合葬,大行皇帝爱她至深,活着的时候不能拆散她和先帝,死了还要让心上人与父皇合葬,无异于在他心上压一副千钧重担。 但不尊她为太后,她在先帝死后便要搬出宫去和子女居住,他百般阻挠,用三公主挽留她,让她在太妃位上呆了多年,却一直享受着太后的尊荣。到他临死前,终于还是为她安排后路的心占了上风,他拖了二十年的事情,还是得做,若她一直只是个太妃,他死后,她就要在新帝母子俩手下讨生活,新帝对她可没多少情分,她哪里还能有以前的顺遂。 可她做了太后,过几天成了太皇太后,却不能再出宫随儿女享福了,哪有太皇太后住宫外的呢,让她一个人留在宫里,他也担心,只希望新帝不要辜负他的信任,送太皇太后终老,希望瑶华大长公主和敏王对母亲孝顺些,时常进宫看望,别让她受了委屈。 可是怎么能不受委屈呢,世上再也没有人如宣平帝和泰安帝一般事事为太皇太后考虑,她遇上这两个男人,享了大半辈子福,到老了,失去这两人的庇佑,总要受些委屈。 新帝是太后亲子,却不是太皇太后亲孙子,太皇太后也没有养过他,两人只是面上情,不亏待就不错了,在母后和祖母爆发矛盾时,他站在哪边不言而喻。 不过她也活了五十多年了,差不多了,送走了两任皇帝,她也该走了,挑了个春花绚烂的日子,搬张榻躺在清宁宫门口的桃林里晒太阳,春日的阳光洒在她布满褶皱不再青春的脸上,满满的暖意萦绕在周身,却晒不进心里。 心在荒芜,人在枯萎。
第467章 萧宏番外(四十六) 萧宏死后,有很长一段时间处在一片混沌之中,到他再次有意识时,鼻尖萦绕着龙涎香混合着瑞脑冰片的的气味,挣扎着睁开眼,有绣金色龙纹的帐幔闪烁着细碎朦胧光影,果然皇帝是受九天庇佑的吗?死了都能乘着御辇上黄泉? 可是有什么用呢,他还是死了,世人都说皇帝万岁,哪有能真正万岁的,甚至比一般富家翁还短命些,做皇帝要操劳的事情太多,留下心上人在世间挣扎,他死了也放不下。 「陛下,您醒了?可觉得哪里不舒服?」 汪福禄凑过来问他,跟在他身边的还有李御医,託了个棉包垫着他的手腕来给他诊脉。 怎么会是汪福禄呢?他是父皇的大太监,便是到了底下,也该去伺候父皇才是,他死时没要求自己身边的宫人殉葬,或许,是父皇看他没人伺候,派了自己身边的宫人来伺候他?父皇还是一如既往的疼他,可他却对父皇的爱妃有了不该有的心思,父皇不来看他,或许就是因为这个吧,他也没脸去见父皇了。 这个李御医,也是父皇在位时的专属御医,可是他人都死了,还要御医做什么?难道鬼也会生病? 「陛下心脾俱伤,呕血竭力,如今醒来还是要保持心情舒朗,按时服药不作伤神,方能养生。」 汪福禄抹着眼泪跪在皇帝床前:「陛下节哀,二皇子最是孝顺,定然不愿见您为他伤神伤身,太后娘娘已失爱孙,再担忧陛下,身子也吃不住啊!陛下为人父为人子,身系大梁江山,要振作起来才是!」 皇帝一言不发,冷眼看着周围人的悲怆神情,他们在说什么?二皇子是说靖北么?太后是哪个太后?总不能是说宁氏吧?难道是说梓桃,他死前封了梓桃做太后的,痛失爱孙?她哪个孙子死了? 不对,汪福禄喊他陛下,天无二日国无二君,如果汪福禄是父皇派来伺候他的,管他叫陛下,那他管父皇叫什么?太上皇? 皇帝一双厉眼逡视四周,发现门帘处站着的两个宫女,是他幼时见过的干元殿大宫女紫荆和芍药,如今瞧着还很年轻。紫荆在父皇死后做了尚宫局的一位尚宫,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死的,总有四五十,难道死了还返老还童?做鬼也要保持自己最年轻时的美貌吗? 是了,鬼是能幻形的,大概她们爱美,不想做个老鬼,想做个漂亮的女鬼。 不知他是什么模样。 皇帝让人拿镜子来,镜中一张脸风华正茂剑眉桃花眼,大概是他二十几岁的模样,应该是他刚登基的时候,不是他死时两鬓斑白衰老孱弱的模样。 若他一直能以这个模样陪伴在梓桃身边就好了。 皇帝照着照着,却越看越不对劲,怎么觉得镜中人与他有些不一样呢?这好像不是他的脸,他幼年时贪玩,磕在了御花园的假山石上,右边眉梢处有一块小疤,虽也不影响美观,但每每照镜子都能看到,他不是多爱美的人,也没想过用祛疤痕的药去掉它,但是现在看,怎么没有了呢? 皇帝看向汪福禄,再看这屋里的摆设,与他死前干元殿的摆设很不一样,那窗台上摆的是富贵竹,他喜欢摆桃花,如今不知什么时节,或许是没有桃花,便摆了竹子。多宝阁上有一对天青釉大耳瓶,还有个古铜制自鸣钟,上头刻了古老的西洋花纹,没有镶嵌任何宝石,古朴中透露着底蕴,却不是他一贯爱的华丽风格。他受梓桃影响,喜欢那些大红大紫的东西,父皇倒偏爱清雅之物,这干元殿的摆设,看着是父皇的一贯风格。 也是,他才来,之前的日子想必是父皇住在这里,如今他住进来了,那父皇去哪里了?投胎转世去了?不等他醒来便走了,果真是对他失望至极,连与他最后的话别都不愿么? 「朕住进了这里,父皇去哪里了?你们怎么不跟着他走?」 皇帝照了半天镜子,忽而问了这句没头没脑的话,吓得汪福禄支在地上的手一软,整个人头脸着地,鼻子都磕疼了。他却顾不得揉鼻子,颤着音儿道:「陛下在说什么?您是梦到先帝了吗?」 什么叫他们怎么不跟先帝走?难道跟着他去阴曹地府吗? 皇帝满心疑惑,鬼还能做梦?汪福禄等人的言行让他心中打起了鼓,只面上却不动声色,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问汪福禄:「朕昏睡了多久了?如今是什么日子了?」 汪福禄道:「陛下睡了两日,今儿是八月二十四了。」 八月?他死的时候都十一月了,也不知道这阴间的时辰是怎么算的,难道他死了快一年了? 皇帝心有疑虑,多年的帝王生涯让他养成了心思不外露的习惯,让汪福禄把黄历拿来给他看看。 汪福禄拿了黄历过来,他一眼便看到封面上写的乙亥年,怎么会是乙亥年呢?他死的时候是丙申年,离下一个乙亥年还有三十九年呢,这到底是怎么搞的? 宫里用的黄历都是钦天监精制的,背面写了当时的帝制年号,皇帝将黄历翻到背面,看到尾端写了行小字:宣平六年钦天监制。 宣平六年?如今是父皇在位年间?这一年他记忆很深刻,梓桃进宫了。 宣平六年八月二十四,那时候梓桃进宫不过小半年,但她位分升的快,他也记不清这时候她到什么位分了,但应该还住在灼华居,灼华宫是在她怀了宝儿之后才修建起来的。 不对不对,重点不在这里,既现在是宣平六年,当时皇位上坐的是父皇啊!怎么汪福禄会喊他陛下呢? 他忽然有了个大胆的想法,再次举起了琉璃镜,将镜子稍稍后移,别过头去扯开了耳朵来看,他耳后有一颗痣。 琉璃镜脱手,从丝滑的被面滑落至地上,地上铺了毯子,镜子掉在地上没磕破,发出了一声闷响。汪福禄忙拾起来,小心翼翼地问:「陛下可是哪里不舒服?」 皇帝肃静不语,心下却已惊涛骇浪,他这张脸是父皇的!他与父皇长的有六七分像,初看镜中人他以为那是年轻时的自己,但他眉梢的疤痕没了,父皇耳后有一颗痣,这分明就是父皇的脸啊!
第468章 萧宏番外(四十七) 皇帝心里乱成一团麻线,他现在是在做梦吗?可是人死了怎么还会做梦呢? 不管了,不管是鬼还是梦,现在是宣平六年,梓桃已经进宫了,他要见她,立刻,马上! 「摆驾灼华居!」 「啊?」汪福禄惊了一下,「陛下身子还没大好,不如传陆主子来干元殿侍候可好?」 陆主子?梓桃真的在?皇帝无法克制内心狂喜,原以为要天人永隔,果然苍天有眼,让他在异界与她相逢,他一刻也等不得了。 「我立刻就要见到她!快快摆驾!」 皇帝在宫人的服侍下穿好衣裳,软轿直接抬到床前,揭开了门帘外头强烈的阳光射进来,皇帝却憷了一下,还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情况呢,若他是鬼,被太阳一晒,会不会灰飞烟灭了? 不管了,宫人也能在外头行走,他怎么不能?便是他不能晒太阳,为了再见她一面,灰飞烟灭他也甘愿,若他不能见太阳,梓桃又怎么能见,让梓桃来寻他,岂不是要她受烈日灼烧之苦?他绝不愿她受到一点儿苦楚。 心中到底有些虚泛,他拉下了软轿的轿帘,在殿外换乘御辇时,他做好了被烈日灼烧的准备,却并没有想像中的灼烧感袭来,或许是受日照时间太短? 皇帝无暇细思这些,满心满脑里都是梓桃,她这时候才进宫,应该还是个妙龄少女,正是娇憨美貌的时候,他总说恨不相逢未嫁时,如今再重逢,她嫁了,嫁的人是他,还有比这更好的吗? 还在灼华居的桃林前,宫人便开始唱和陛下驾到,皇帝忽而紧张起来,有些近乡情怯的意味,也不知道她是何面貌,会怎么面对他?他们见了面该说什么? 穿过灼华居面前的桃林,入眼便是灼华居这座独门独户的小院,梓桃带着宫人在门前跪迎,他由远及近盯了她一路,只见她穿了身月白色的交领襦裙,衣领衣袖边上都用银线绣了水波纹,头上只簪了对素银珠钗,愈发衬得她肌肤赛雪粉腮凝瓣。 都说女要俏一身孝,梓桃这身打扮真真的是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美的我见犹怜,他多幸运,可以在另一个幻境里,遇见最美年华的她。 从宫里走了这一路,他怕太阳晒着,没敢支起车帘乱看,但灼华居是挂了缟素的,干元殿的宫人也都配了白花,他们这是在给谁带孝? 皇帝被宫人搀着下车,边喊她起来,梓桃站起身来,近身来扶他,一张雪团般的脸露在他眼前,是他记忆中的圆润丰美,只是神情怎么有些憔悴黯然呢?是谁给她受委屈了? 皇帝恨不得立刻就把她抱进怀里,但不敢在日头底下久呆,他可不想好不容易再见梓桃,还没亲香几刻,就灰飞烟灭不復存在了。 强忍着心中躁动,皇帝被梓桃扶着进了内室,一进了门他便不顾宫人还在,将梓桃拉进怀里紧紧抱着,狠嗅了口她发间馨香,是他记忆中的味道,美极了。 「陛下?」 梓桃被他抱着不舒服,他刚病起,身上力气不够,却整个人都覆在她身上,手上也箍的紧,她不敢把他推开,却实在难受。 皇帝微微松开了她,盯着她的脸近乎贪婪地细看,让宫人都下去,他拉着梓桃去榻上坐下,一坐下就捧着梓桃的脸亲吻,这是他想了几十年的事情,他做梦都想和她光明正大的亲近,如今有了机会,他一刻也不愿放过,也不知能在这个地界呆多久,多亲近一时都是他赚了。 梓桃被他这突如其来的情慾吓着了,二皇子刚死,他不是伤心欲绝至吐血昏迷吗?怎么会有这种心思? 皇帝与她唇齿交缠还不够,竟还要扒她的衣服,她再怎么色慾薰心也不敢此时承欢的,皇帝昏迷了两日才醒,走路都没什么力气,怎能做这事,若坏了他的身子,她一百个脑袋都不够砍。 「不要!陛下,你的身子要紧,此事来日方长,咱们……唔~」 皇帝堵住了她的嘴,没有来日方长,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离开,只有乐在当下。 皇帝不顾自己大病未愈的疲累感,硬压着梓桃亲热了一回,他才知道,原来他遐想了大半辈子的女人是这个滋味,比他想像中的还要美妙,难怪父皇当年宠她至极。 可父皇只贪恋她的肉体,他却爱着她这个人,他时常会恨苍天不公,父皇风流好色,梓桃只是他后宫百花中的一朵,盛放过一时便凋谢了,却让梓桃痴情一生,而他放在心上疼爱呵护的女人,却爱而不得,只能看着她为别人伤情。 如今她终于是他的了,身体是,灵魂也是,他再不愿放掉她,如果他很快要离开这里,他愿用来世福祉,换她陪他下地狱,就让他也自私一回吧,他受够了无尽的守候和孤独。 梓桃看着皇帝气喘吁吁瘫在床上,感受得到他的疲累孱弱,拍着他的胸膛给他顺气,「陛下,要不要传太医来瞧瞧,您还好吗?」 她真怕皇帝就这么****了,这可是她的衣食父母啊。 皇帝抱着她亲了一口,「无妨,收拾一下,让宫人送水进来,洗漱干净了,再传太医进来。」 刚幸了女人就传太医,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不行呢。 梓桃照着他的吩咐喊了宫人进来收拾,皇帝邀她共浴,又是一番鸳鸯情浓。 将身上收拾干净后,汪福禄和御医才进来为皇帝诊脉,御医面有难色,说让皇帝爱惜身子,近期还是忌女色的好。 梓桃揪着帕子垂头不语,御医是不是在影射她狐媚惑主?天地良心,她真的没有勾引陛下,是陛下忽然间发情了,她都吓着了呢。 皇帝心中嘆气,好不容易能和梓桃名正言顺的亲热,偏偏身子不争气,想到父皇当年的死因,难道他附到父皇身上,也逃不过这个宿命? 「朕晓得了,今儿的事情都闭紧了嘴巴,若宫里有一点儿风声,仔细你们的舌头。」 宫人们忙战战兢兢跪下来,尤其是御前的宫人,陛下醒来后怎变得如此阴鸷,他们都猜不透陛下在想什么了。
第469章 萧宏番外(四十八) 皇帝大病未愈,直接就在灼华居养病了,也不上朝,也不管后宫事,连皇后亲自来灼华居探视,他都不见,旁的事情都先放到一边,什么事情有他与梓桃亲热重要? 梓桃有些无措,陛下这是怎么了?从他醒来后见到她,眼里便是浓浓的情意化不开,他原本虽也喜欢她,却只是寻常宠爱,哪似如今他的百般宠溺温柔,倒让她产生被他捧在手心里的错觉,可她不敢交心,他最是风流多情,谁知道哪日就将这份柔情给了别人。 皇帝看出了她的无措和躲避,心下却有些窃喜,她还没有爱上父皇,真好,那他对她疼爱有加,她以后爱上的人就是他,而不是父皇,这对于他来说是个极好的认知。 汪福禄等御前伺候的都是人精,且最熟悉父皇言行,他不敢多问,怕他们起疑,因此许多事情都是从梓桃嘴中套出来的。她是个没多少心眼的丫头,他都没直问,只旁敲侧击几句,她便一股脑的将事情都说了出来。 前几日是先皇后忌辰,奠仪上二皇子和德妃起了摩擦,先是言语过激,后来上升到了肢体冲突,二皇子抓了把香去烫德妃,德妃一时惊痛踢了他一脚,正中胸膛,当时二皇子便吐了血,御医很快来诊治,他这伤却来的汹涌,御医道是踢伤了心脏,还不待他施针用药,二皇子便气绝身亡。 二皇子是早产儿,本便身子孱弱,从小药不离口,德妃是将门虎女,二皇子那小身板怎么受的住她当心一脚。 事发后德妃便被皇后看管起来,太后受不住爱孙夭亡,当场便昏厥过去,皇帝痛失爱子,惊痛之极吐血昏倒,后宫前朝都乱成一团,偏皇帝醒后什么事都不管,先来灼华居幸了陆良仪,怎么不叫人疑惑?便是陆良仪自己,也惊怕失措,陛下是不是还没回过神来?难道失了嫡长子,竟让他一蹶不振堕落沉沦了么? 可她却不敢捲入其中,朝臣宗亲不会怪皇帝失仪,只会怪她狐媚惑主,她实在担不起红颜祸水的名声。 皇帝沉默许久,将梓桃揽进了怀中,抱着她心潮久久不能平静,这件事情他有印象,是他幼时真实发生过的,只是那时梓桃站在他身边,为他挡下了这窝心一脚,彼时她正好来葵水,被德妃踢坏了肚子,当即血流如注,浸湿了她的白裙子。众人都以为她小产了,她自己也以为,哭的要死要活,他也是那时候许下了诺言,他就是她的孩子,他会给她养老。 后来知道只是场闹剧,有惊无险,但他和梓桃的深厚情谊便是从那时候结下了,后来或有过分别隔阂,他守护她的心一刻也未停过。 原来,当年梓桃便救了他一命,若没有她那时捨身相护,他哪里能长大。在这个世界,不知为何梓桃没有替他挡那一脚,但他该庆幸如此吧,这个世界的二皇子没死,他怎么过来?只是父皇不知道去哪里了,难道这个世界的父皇死了吗?也或许父皇只是在外游离,很快就会回来,他更要珍惜眼下的时光,好好与梓桃厮守。 皇帝在灼华居歇了两日,感觉到身体大好了,才开始料理前朝后宫的烂摊子,首要的便是处置德妃,为二皇子报仇。 任三皇子怎么哭求,皇帝都不予理会,让人将德妃缢死,这个女人果然和前世一样讨厌,他母后和外祖的债还没向她讨,她竟然敢对他下手,简直不可饶恕。 三皇子失了母妃,哭着要来捶打皇帝,皇帝一把将他掀开,让人将他禁足到皇子所,什么时候清醒了再放他出来。 其实众人都知道,三皇子没希望了,皇帝缢死了他的母妃,他对皇帝有了怨恨,以后放他出来,让他成了气候来找皇帝报仇吗? 皇后简直要拍掌称快,二皇子死了,三皇子废了,她的宣儿便是嫡长子,大皇子算什么,前朝有她的娘家宁国公府助力,后宫有她这个母后坐镇,宣儿的太子之位是板上钉钉的。 但她很快就笑不出来了,虽然一下废了两个皇子,但皇帝开始专宠陆良仪,与她同吃同住,除了上朝时不带她,其余时候晚上侍寝,白日侍驾,都是陆良仪一手包揽,她吃醋挤兑几句,倒惹得皇帝大怒,斥责她善妒。 皇帝眼中的厌恶不似作伪,她是哪里惹着他了?不仅是她,便是丽贵妃去献殷勤也没得好脸,皇帝完全被陆良仪迷惑住了。 照这个情况下去,陆良仪若生了儿子,哪里还有其他人站脚的地儿?皇后去了寿康宫侍疾,言语中提及此事,希望太后出面压制陆良仪,却不想皇帝虽然对太后孝顺,陆良仪却是他摸不得的逆鳞,他直言谁敢对陆良仪动手,他先将她们的手脚砍了。 不是手长吗?你们敢伸过来,朕就敢动刀子。 太后以为儿子还沉浸在宏儿离世的悲哀中走不出来,宏儿生前在后宫亲近的女人除了她就是陆良仪了,皇帝缅怀儿子,在陆良仪那儿找温情也是有的,她不敢将儿子逼急了,便都由着他,交代淳亲王和朝臣通通气,莫要给皇帝太大压力,便让他任性妄为段日子吧。 虽然他们曾有过将宏儿养废的心思,可宏儿毕竟是在他们跟前长大的孩子,从小又讨喜,就这么走了,让他们怎么承受?她想过宏儿或许不能登上大位,但他一定会是个富贵王爷,坐拥荣华富贵娇妻美妾儿女双全,却不想他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就已结束。 皇帝听着太后在他跟前陈诉心情,不知该喜该悲,他从小就知道,母后的死有父皇和祖母的手笔,幼年时他总是生病吃药,又不爱读书,时常装病不去上课,祖母都由着他,凡事都依着他,外头传他性子娇纵跋扈不友爱兄弟,传他是个药罐子,活不到成年,这些流言若不是父皇和祖母放任,哪里会在宫里肆虐。 众人以为的偏宠,实则是父皇和祖母的捧杀,爱之深责之切,在皇家这样的地方,父皇若真疼他,哪里会将他置于风口浪尖,却又百般溺爱,只给物质上的富足,而不在实质上培养。若不是阿秦点醒了他,他还浑浑噩噩地过着混吃等死的日子,若不是他生而聪颖,在学堂里发奋读书,展现出远超兄弟们的谋略天赋,父皇哪里会认真培养他。 虽然父皇怕他知道了母后的死因怨怪他,怕他得了权柄后对父皇不孝,可在江山社稷面前,其他儿子不成器,只有他这个让父皇又爱又怕的儿子符合条件,父皇还能如何。
第470章 萧宏番外(四十九) 思及幼时往事,皇帝心头苦闷,一个是为生他丢了命的生母,一个是从小疼爱他的祖母,一个是培养他成材的父皇,在这几人间,他陷入过深深的挣扎。 在知道了母后的死因,知道了父皇和祖母刻意养废他,他便想法子搬去了皇子所,又借着陆良仪引导他读书的由头,开始发奋图强,在父皇面前渐渐显露才学,让父皇不得不择他为继承人。 后来他有了自己的势力,也想过为母后报仇,可父皇和祖母真实养育了他,他下不了手,只能刻意疏远,年年暑期在外体察民情,明知祖母身子不好他还是选择去北疆从军,导致他没有见到祖母最后一面,后来杀了锐王气瘫了父皇,趁父皇中风时把持朝政。 他对祖母和父皇是有怨的,可也有情,所以父皇当时瘫在床上,他有许多机会可以取而代之,却始终下不了杀手,他可以眼都不眨的杀了锐王,那不是兄弟,那是仇人,杀了大快人心。可父皇是他的亲人,让他怎么下手。 所以后来父皇回宫接管了朝政,也只是将他软禁了大半年,最后又将他放了出来,立为太子,让他监国。 对于母后的事情,父皇对他也有愧,当年父皇初登帝位,迫切需要收拢兵权,但外祖父顾忌母后在宫里不受宠,父皇偏宠丽贵妃,怕自己交了兵权后父皇薄待母后和他,便死磕着不肯交兵权,有他在北疆抵御外敌,女儿和外孙在宫里才能顺心如意。 彼时父皇年少气盛,哪里愿意受岳家制肘,授意许家旁枝和李家合谋夺了他外祖父的兵权,不想许家和李家勾结在一起,害了外祖父和舅舅的性命,母后听闻外祖父和舅舅的噩耗,惊痛之下动了胎气,怀胎七个月生下了他,自己也血崩而亡。 彼时父皇才开始后怕,将母后厚葬了,抱着奄奄一息的他去了寿康宫让祖母抚养,后来因为愧疚对他诸多溺爱,又怕他知道真相后怨恨父皇和祖母,便想刻意将他养废,让他只做个富贵闲王。 可他是元后嫡长子,纵观古今,没有登上帝位的嫡长子,哪有好下场的呢?随着他与父皇和祖母相伴日久,他们也愈发不舍他下场凄凉,无论他们怎么安排后路,如果他没有坐上皇位,在父皇和祖母死后,他都不会有好日子过。 所以在他显露出政治天赋后,父皇便说服自己择他为继承人。毕竟是自己最疼爱的嫡长子,本身又优秀出众,如果不是因为他的过失,儿子哪会如此,他欠这个儿子太多,便用皇位来补偿他吧。 罢了罢了,他和父皇祖母之间的恩怨,在前世都了了,在这个世界,祖母成了他的母后,他还是愿意孝顺,但他心里最爱重的人是梓桃,无论前世还是今生,梓桃都是唯一真心待他的人,值当他用心呵护。 德妃死后不久,北疆李家来了人,想接三皇子去北疆生活,道是让他远离伤心地,疏解心情。皇帝当然不会同意,上辈子他和萧实便是不死不休的仇恨,这辈子萧实成了他儿子,看在父皇面上,他不会对萧实下手,最多不再宠爱,让他自生自灭便是,但李家是一定要清算的!母后的死是李家和许家旁枝直接导致的,父皇和祖母待他有恩,他不能怨恨,但这两家是一定要血债血偿的,死两辈子都不够! 如今北疆还需要李家和许家镇守,他暂不能动,得赶紧把徐怀远提拔起来,让他接管北疆兵权,才能收拾那两家。 他做了十九年的皇帝,又是重来一回,前朝许多事情他都得心应手,看在他如此靠谱的份上,他便是在后宫事上荒唐一些,朝臣便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偏偏有些人自视过高,譬如他的老丈人宁国公,对着他忠言逆耳,说什么他不该宠幸妖女冷落皇后,帝后和睦才是天下之福。 皇帝冷笑着砸了一章摺子到他脸上,敢说梓桃是妖女,老东西活的不耐烦了!宫里这些女人的娘家没一个省心的,都怪父皇宠这些女人将她们宠的心都大了,一个个的敢撺掇娘家在前朝施压,他可不是父皇那个多情种子,打了宁国公又如何,皇后敢来跟他闹,他连皇后一併罚了。 在他如日中天的盛宠里,梓桃先是战战兢兢日日自危,怕皇后和高位妃嫔找她麻烦,在意识到皇帝会为她遮风挡雨之后,她渐渐的乐在其中,后来已有些善妒之势了,皇帝一日不来看她,她便打听皇帝的行踪,「去哪儿了?是不是找哪个狐狸精鬼混了?」 殊不知在别人眼中,她就是个最大的狐狸精,勾得皇帝椒房独宠。 在梓桃十七岁时,她有孕了,按着前世的轨迹,这个孩子是宝儿,二皇子已经没了,他的皇位不可能传给其他的皇子,以后他的孩子只会从梓桃的肚子里出来,宝儿之后是宜儿,可宜儿是个哑巴,一直到他二十岁时遇到了素馨才治好哑疾,这可怎么办?便是他能等到宜儿二十岁再寻到素馨,朝臣不会等,他们怎么能将江山压在一个哑巴皇子身上? 因着知道后续,他早早的便在民间暗访神医,为以后宜儿的出生做准备,却不想梓桃怀胎十月后生下了一个健康的男婴。 皇帝喜忧参半,喜的是他的江山后继有人,是他和梓桃爱情的结晶,忧的是宝儿和宜儿都没了,或许是因为他的到来,这里许多事情都生了变故,本来应该继承皇位的二皇子夭折了,因为他没有接齐贵人进宫,二公主也没了,现在宝儿也没了,甚至以后的七八九皇子都不会有了。 这一连串的变故,不能不让他忧心,他这算是取父皇而代之了吗?父皇还会回来吗?他与梓桃重逢,代价是牺牲了父皇和幼时的自己,而且宝儿他们也没了,这么多条人命,他是不是造了大孽? 他真怕有朝一日醒来,一切都是一场梦,可他再怕,也不愿放弃梓桃,如果现在的幸福是他偷来的,也请老天让他过完这辈子,下辈子做牛做马他都甘愿。 看着累到脱力脸色苍白却因产子之痛睡不安稳的梓桃,再看看刚哌哌坠地红彤彤皱巴巴被裹成一团的小儿子,皇帝心里满是柔软,在他们脸上各亲了一口,这是他的宝贝,他要护好了。 只不知另一个世界的梓桃如何了,没了他的庇护,她会不会受委屈,只恨他不能分身,分成两个人守护在她们身边。
第471章 萧宏番外(五十) 宝贵妃产子后昏迷了许久,太医诊不出原因,只说产后脱力还在昏睡,但哪有产妇平安生子后昏迷这样久的呢?皇帝请了皇觉寺的僧人来做法事,没用,又让钦天监来看,说了一堆有的没的,贵妃还是没醒,最后他请了白马寺的无尘大师进宫来。 无尘大师没说什么,只用针扎了梓桃的无名指,流了一滴血到他自带的菩提木上,再在皇帝食指上也扎了一针,两滴血融到了一起,浸进了菩提木里,他再拿了两串佛骨手串给皇帝和梓桃,让他们戴着不离身。 无尘大师走后,当天晚上梓桃便醒了,只是人很呆滞,看皇帝的眼神也怪怪的,目光闪烁含煳其辞,似是做了什么亏心事。 直到孩子啼哭声起,梓桃才回过神来,要给孩子餵奶,但揭开孩子的襁褓一看,她却险些将孩子扔出去,高声尖叫:「这不是我的孩子!」 她只有两个孩子,宝儿出生时和这个孩子一样健康,但她是个女孩,宜儿倒是男孩,但他出生时是个哑巴,这个孩子是个健康的男孩,不是她生的啊!她昏迷了很久,是不是有人把她的孩子换了?她这个时候生孩子,生的是宝儿还是宜儿?如果她现在生的是宜儿,可是她醒了半天也没看到宝儿在哪里,那现在应该是宝儿出生的时候,是谁把她的宝儿换走了! 「陛下!有人把我的女儿换走了,你快去找!这不是我的孩子啊!」 不提宫人是怎样的疑惑,皇帝已经惊得说不出话来,梓桃这是……她怎么会知道她原本头胎该生的是女儿? 皇帝遣退了宫人,内室只有他和梓桃两个,他问梓桃:「你是说宝儿吗?」 梓桃连忙点头,「对对对!就是宝儿,宝儿呢?这个孩子是谁的?你快把宝儿找回来啊!」 皇帝一瞬间忍不住泪意,她来了,等了大半辈子的人,晚了他三年,她终于也来了。 「梓桃。」 皇帝不顾她身上脏,将她揽进怀里,抱着她哭的像个孩子,他一直担心这个世界是假的,怕哪日他醒来一切都不復存在,他也一直愧疚现在的日子是从父皇那里偷来的,他享受了父皇的人生,霸占了梓桃,不知道上天会怎样惩罚他。 他还担心那个世界的梓桃过的好不好,他不在她会不会受欺负,受了欺负找谁说? 可现在他什么也不怕了,他穷极一生都在追求的爱情,为什么不可以安然享受?上穷碧落下黄泉,梓桃都能来到他身边,他再不会放开她的手,如果他们真的逆天改命了,再苦的后果,他们也愿意一起承担。 梓桃被他哭的心慌,颤着声音问他:「怎么了?是不是宝儿不好?」 皇帝只是连连摇头,抱着她痛哭,哽咽着告诉她,「这就是咱们的孩子,这里没有宝儿,也没有宜儿,我……我不是父皇,我是萧宏,我是念堂啊!」 皇帝说的语无伦次,梓桃却捂住了嘴不敢置信,他是念堂?是那个陪了她护了她四十年的人?是那个曾经说要给她养老却先她一步而去的人?是那个……失去之后让她生无可恋寂寂死去的人? 天人永隔三年之后,在异世,他们再次重逢了吗? 梓桃捂嘴的动作渐渐就变成了拭泪,这是上苍给他们的补偿吗?在那个世界,他们迫于世俗无法相守,到了这里,他们终于可以名正言顺的在一起了? 泪眼相对,无语凝噎,他们哭着哭着就笑了,苦了半辈子的两个人,如今也算苦尽甘来了,怎么不叫人开怀。即便这只是黄粱一梦,他们也要在梦里笑着。 皇帝给梓桃讲了这个世界的事情,告诉她二皇子已经死了,父皇不知道去了哪里,他住进了父皇的身体里,宝儿也没了,梓桃头胎生了个儿子,生子之后芯子就换成了现在的她,原来的梓桃也不知去了哪里。 梓桃的脑子乱成一团,她本就不太聪明,不像皇帝一样,来了这个世界占有了父皇的一切,还能如鱼得水不露破绽,她只是继承了自己的东西,尚且反应不过来。 旁的她还顾不过来,她只知道,宝儿没了,宜儿也没了,这真的不是个愉快的事情,便是在异世,她也希望能和宝儿宜儿再续母子前缘,怎么就没了呢? 皇帝告诉她,这是因为他的江山需要一个继承人,这个继承人只能从她的肚子里出来,若头胎是宝儿,接下来是宜儿,他的江山谁来继承呢? 他们以后还会再有孩子,说不定下一个就是宝儿宜儿了呢。 好吧,搞清了这个事情,梓桃对于孩子也释怀了些,这个孩子也是她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她现在身上真切痛着,她感受得到和这个孩子血脉相连。 只是她又纠结起了另一件事情,「这是你父皇的身体啊,之前我还没来时,你日日宠幸那个梓桃,如今她走了,你是不是极惦念?就像你在这个世界陪着那个梓桃时,也会惦记在那个世界的我?」 别看她平时不怎么聪明,在这种问题上她倒深究起来,这个那个的,将皇帝都给绕晕了。 皇帝抱着她亲了一口,笑道:「梓桃啊,你这是吃的什么干醋?这前世今生的事情,咱们能重逢便是极大的福分了,纵有些遗憾,也是没办法的事。若说吃醋,你和那个梓桃是同一个人,你吃的什么醋?我和父皇无论前世今生,可都是两个人,该吃醋的是我吧!你说,你更爱父皇还是更爱我!」 梓桃打雁反被雁啄了眼,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来,气的皇帝把她压在床上好一番揉弄,若不是顾忌着她身子还未好,立刻就要办了她,叫她知道厉害。 梓桃告饶,忙道:「自然是更爱你的!就像你说的,你父皇只陪了我二十年,你陪了我四十年,以后还会有四五十年,他已经远去了,我的余生只有你。」 皇帝微笑,在梓桃唇上亲了一口,「嗯,我们还有很多个四五十年,下辈子我还要遇见你,早早的把你娶进门,再不让别人插手。」 两辈子遇见梓桃都在父皇之后,你以为他不憋屈吗? 「我知道,那个梓桃和你不是同一个人,她已经走了,或许去陪父皇了,我占了父皇的身子,抢了他的爱妃,理应赔他一个,让她和父皇双宿双栖吧,咱们俩好好的!」 他只能这样安慰自己,两个梓桃,一个父皇和一个他,只能这样分了,那个梓桃陪了他三年,怎么及得上面前这个梓桃陪了他四十年。能有如今的重逢再相守,他惜福还来不及,哪里敢再奢求完美无缺。 梓桃很满意他这个回答,勾着他的脖子亲了他一口,「那你以后不许想她,只能想我,知道吗?」 皇帝也道:「不想,你以后也不能想父皇,只能想我,知道吗?」 梓桃点头,两人相视甜笑,这个世界只有他们,真好。
第472章 萧媛番外(一) 紫金兽头香炉里燃着金桔皮和薄荷叶,氤氲出一股果叶清香味道,灵犀珠帘在关着窗的幽暗室内闪烁着粼粼流光,这般静谧的场景,是最适合睡觉的。 雕花拔步床上躺着的小人儿嘤咛一声幽幽转醒,揉揉惺忪睡眼,便有一旁候着的宫人服侍她起身,「公主睡醒了?咱们去更衣吧?」 皇宫这样的地方,是不说出恭的,便只是三岁的孩童,话都说不清,也要用雅称婉词,那些粗鄙之话说不得。 小人儿才睡醒没什么精神,由着宫人抱着她去净房打理,待她换了身衣裳出来,母妃已经坐在她屋里了。 「母妃。」 大公主奔向了母亲怀中,婉昭媛忙放下手里针线,拥住了女儿的身子,在她背上拍了一记,「同你说过多少次了,母妃做针线的时候,不要冲过来!被针扎着了有的你哭!」 大公主笑得咯咯响,「不会的,母妃不会扎到我!」 她是母妃的女儿啊,母妃是宁愿自己受伤也不愿伤到她的。 婉昭媛抱着女儿蹭了几下,真是她的小棉袄。 「母妃,去灼华宫,看妹妹!」 萧宝络马上就要出生了,她回来的晚,那时候宝妃已经有七个月身孕了,她和母妃在宫里都无甚势力,无法对宝妃的胎下手,但她要在萧宝络出生前抢了父皇的宠爱,这辈子,她才是大梁最尊贵的公主。 婉昭媛笑着点头,心中疑惑女儿为何如此喜欢去灼华宫,但在灼华宫总是能遇到皇帝,能加深女儿和皇帝的父女情,甚至偶尔皇帝也会跟着来平溪阁,她还是乐见此事的。 只是宝妃有些介怀此事了,那又如何,她不是要装圣母吗?怎么能阻挡媛媛去看妹妹,怎么能阻挡皇帝和媛媛父女相亲,她既留下了媛媛在那儿,没道理不留媛媛的母亲。 宝妃已经有有九个月的身孕了,听说年脚下会生产,如今挺着个大肚子坐在屋里,婉昭媛母女过来,她笑着让宫人上茶点,邀她们在罗汉床上坐下。 「这大冷的天,难为你们还来看我。」 这么冷的天也不忘带着女儿来争宠,吃相可真够难看的。 宝妃原本是很喜欢小孩子的,大公主机灵讨喜,她也极喜欢,但小孩子被母亲利用着,时常来她宫里捞好处,她渐渐的就不喜这对母女了,只是对着孩子还是友爱,对大人可就没多少好脸了。 宝妃位分比婉昭媛更高,即使她说话不中听,婉昭媛也不能不敬,只能干笑着应下,问候宝妃的身子。 宝妃心说你不来我自然能好。 冬日天黑的早,婉昭媛母女俩在灼华宫坐了会子,外头便暗了下来,皇帝还没来,宝妃留她们道:「吃过晚饭再走吧,身子饱暖了去外头才不冷。」 婉昭媛笑着摇头婉拒:「天黑路不好走,我们这便告辞了,姐姐好生歇着,我们明儿再来。」 如果她不说最后一句,宝妃当然能好生歇着。 婉昭媛母女走后,到了用晚膳的点儿,皇帝便过来了,先摸了摸宝妃的肚子,对着女儿说了几句话,感受到了强有力的胎动,他才笑开了,「咱们的女儿可真聪明,瞧这力气,以后定是个活泼可爱的姑娘。」 宝妃甩着帕子娇嗔,「陛下眼前不就有一个更活泼可爱的女儿么?大的小的每日来我这儿望穿秋水,陛下还是多去看看她们吧,免得她们日日来叨扰我。」 她从不在皇帝跟前掩饰对其他女人的不喜,大公主倒是受她母妃连累了。 皇帝揽着宝妃蹭她,「小醋罈子,朕多看别人一眼你都不乐意,媛媛也是朕的女儿,怎么就不能疼了?」 「没说不能疼!你要疼她,别当着我和女儿的面,在我看不到的地方,你怎么疼都行。」 宝妃说着说着就有些哽咽了,他答应了最疼她的女儿的,现在他又失言,果然男人的嘴就不能信! 皇帝暗暗皱眉,这个女人是越来越难哄了。 正月初一的时候,宝妃诞下了三公主,皇帝大喜,让人在城门上撒钱撒糖,为小公主积福。 大公主也跟着去看了妹妹,她想抱一下妹妹,可宝妃娘娘不让她抱,她有些失落,皇帝将她抱了起来,哄她道:「媛媛自己都还是小孩子呢,等媛媛长大了,带着妹妹一起去玩好不好?」 「好!媛媛的衣裳珠花都给妹妹玩儿。」 皇帝笑笑,宝儿金尊玉贵,并不需要穿姐姐穿过的衣裳,但长女有这份心便是极好的。 三公主出生后,大公主果然极喜欢她,时常去灼华宫寻她玩,即使她还是个婴儿,不会说话不会走路,大公主却对着她自说自话,三公主笑得口水流了满下巴,在旁人看来,这姐妹俩感情极好。 不仅大公主喜欢她,二皇子也极喜欢,每日下学都要来看看妹妹,有什么好东西都要给妹妹留一份。在灼华宫他也时常遇到大公主,大公主知道他是下任皇帝,存了交好的心思,二皇子对她也算和气,但绝不是对三公主那样打心底里的喜欢。 大公主重生之后刻意讨好皇帝,讨好太后,讨好二皇子,对宝贵妃母女示好,但她努力了这么多,大家还是更喜欢三公主,难道真有上天註定这回事吗?她不信,若命运天定,上天为何要让她重生一回,不就是让她改变前世悲剧吗? 不过宝贵妃的春天很快就过去了,二皇子去了北疆,梅妃进宫了,她怀上了二胎,大公主知道,她肚子里这个孩子是八皇子萧宜,一个哑巴,听说后来治好了,可那又如何,在他小时候,宝贵妃带着他可是受了不少委屈,那段日子他们母子三人的荣宠全靠萧宝络撑着。 宝贵妃怀相不好,这胎有些艰难,偏三公主娇纵惯了,日日哭闹母妃有了弟弟就不喜欢她,贵妃哄不住她,将她送到干元殿去,皇帝虽疼爱幼女,可国事繁忙,也无暇照看她,太后又病着,最后只能让已经懂事的大公主照看妹妹。 大公主让妹妹坐到一边玩,她要做一个棉娃娃,道是给宝贵妃肚里未出世的弟弟的。 三公主小人儿话都说不清楚,但她知道,自从有了那个弟弟,母妃不疼她了,父皇也不管她了,姐姐也更
第473章 萧媛番外(二) 宝贵妃歪在榻上听乐伎唱曲,宫人在给她捶肩按腿,她眯着眼睛昏昏欲睡,迷煳间却好似听到了女儿的哭声。 贵妃瞬间惊醒,外头响动由远及近,紫藤抱着大哭的三公主走进来,先跪下请罪。 贵妃大惊:「宝儿怎么了?」 三公主却只是哭,也不似往常受了委屈往母亲怀里扑,她不敢再凑到母亲身边了,宫人都说母亲有了弟弟,怕她撞伤了母亲。 紫藤满是自责:「三公主无事,只是她伤到了大公主。」 三公主才两岁,怎么能伤到大她三岁的姐姐呢?却原来是大公主正在做棉娃娃,要用小剪子剪布头,三公主原本坐在一边看着,却突然扑过去抢棉娃娃,大公主怕剪子伤到妹妹,三公主扑过去时她先用手掩住了剪刀,结果扎伤了自己。 「那大公主如何了?伤的严重吗?」 紫藤道:「原也只是小剪子,只破了个小口子,只是小孩子皮薄,流了些血,疼的难受。」 宝贵妃稍放了些心,交代宫人送些补品伤药去慰问大公主,晚些时候她亲自带着宝儿去道歉,当务之急是先安抚好女儿,见了血光,女儿肯定吓坏了。 三公主被母亲安抚好后先睡了一觉,宝贵妃看着女儿可怜兮兮的睡颜,还是决定不带着女儿去平溪阁了。 就像锦簇说的,三公主在自己宫里的时候,眼前从来不会出现剪刀匕首这些利器,平溪阁却有。大公主要做针线她不反对,只是大公主如此早慧,更加显得她的宝儿顽劣不懂事。这两年大公主时常来哄宝儿玩,宝儿也愿意跟着她,但姐妹俩日久天长的在一起,宫里的话却是大公主贤淑温婉有长姐之风,三公主霸道娇纵刁蛮任性。 或许大公主就有这么好,但她再好也是别人的孩子,宝儿再不好也是她的孩子,这一桩桩一件件的,大公主并不适合做宝儿的玩伴,她自然会找更合适的孩子陪宝儿玩耍。 大公主被妹妹伤着了,宝贵妃虽道歉态度诚恳,但她们母女俩还是受了诟病,皇帝更是直言如果贵妃管不来两个孩子,他可以把三公主送到坤仪宫去让皇后暂时抚养,待贵妃平安产子后再把三公主接回来。 疼爱的女儿受了伤,皇帝也是一时情急说大了话,但对上贵妃美眸含泪欲说还休,他又心软了,宝儿还小,调皮吵闹也是有的,贵妃怀相不好,还要带宝儿,她也很累,都怪宫人伺候不周到,照顾不好两位公主。 最后皇帝只把两位公主身边的宫人罚了一通,并且要求大公主七岁之前不许再动针线,皇室公主又不缺绣娘,做什么打小就让她们学这些。 大公主听说了皇帝的处置,气的捏烂了一盘橘子,她让自己受了伤,结果那母女俩什么事都没有,反而贵妃还起了疑心,不许三公主再来找她,安排了欣荣长公主家的卫县主和太后娘家侄孙陪三公主玩耍,小孩子还是喜欢和同龄人玩耍的,有了两个志同道合的小伙伴,三公主就不像以前那样黏她了,也不会无事就去吵嚷爹娘。 十月份的时候,贵妃果然生下了个哑巴皇子,和前世一样,皇帝为了这个孩子和贵妃生了些龋龃,但最终还是和贵妃的多年情意占了上风,将八皇子留了下来,赐名萧宜。 梅妃也渐渐的起来了,如今还只是个婕妤,她身子不好,听说难以受孕,便非常喜欢宫里的孩子,但其他孩子都有自己的母妃照料,哪里会凑到她身边去,只有大公主愿意亲近她。梅妃将满腔慈母心都倾泄到了大公主身上,和婉昭媛也成了闺中密友,两人联合起来,隐隐有和贵妃分庭抗礼之势。 母妃失宠,三公主也渐渐懂事,不再像以前那般顽皮爱闹,大公主会邀父皇去平溪阁,她也能请父皇来灼华宫,且大公主满六岁就搬去了公主所,三公主却还随着母亲居住,只是皇帝不太爱往灼华宫去,想女儿了便会接女儿来干元殿承欢膝下。 对于父母之间的这种情况,三公主有心扭转却力不足,只是更加厌恶梅妃,连带着对亲近梅妃的婉昭媛母女也不喜起来,素日里姐妹见面打个招唿便没话了。 终于梅妃也有了身孕,和前世一样是吃药怀上的孩子,怀相併不好,皇后请了宫人进宫做法事,提及八皇子不详,冲撞了梅妃的胎,为了梅妃能平安产子,需得将八皇子送出宫外避一阵子才是。 宝贵妃当然不同意,梅妃肚里是皇帝的孩子,她的宜儿就不是吗,凭什么为了梅妃生孩子要送走她的宜儿?他们母子三人是共存亡的,如果将宜儿送走,她和宝儿也要跟着走。 皇帝陷入了两难之间,大公主知道,二皇子快要回来了,他回来之后便会为贵妃母女撑腰,贵妃很快就会再辉煌起来,这一次,她不会再让她们有这个机会。 好歹也重生几年了,虽然大事没干成,但让母妃和梅妃结了盟,她和萧宝络也可以分庭抗礼,不再是上辈子父皇独宠萧宝络看不到其他女儿,母妃也没有失宠,这几年和父皇都有情分维持。 她在宫里左右逢源八面玲珑,也收拢了些人脉,买通了御花园修剪枝叶的小宫女,让她们在三公主去御花园玩耍时透些话给她知道,父皇为了迎接梅妃肚里的孩子,要把他们母子三人赶出宫去。 萧宝络才五岁,和前世一样的霸道任性,本来就厌恶梅妃抢走了父皇,听说了这话,哪里还能忍,当下就要去找梅妃发作,但她身边是不缺宫人的,拦住了不许她去,将她带回了灼华宫让贵妃安抚她。 贵妃对女儿听到的话也心有余悸,但事情还没到那个地步,她不能自乱阵脚,先安抚住了女儿,再让人大张旗鼓地将那两个嚼舌根的宫人送去慎刑司,让全宫的人都知道她们说的话。 她在赌,如果皇帝对她还有几分情分,便不会让她们说的话成为事实,如果真的郎心似铁只闻新人笑不见旧人哭,她也只能玩起手段耍起心计,变成后宫这些庸俗妇人了。
第474章 萧媛番外(三) 皇帝终究还是顾念着和贵妃的情分,没有将想法变成现实,大公主气的想砸东西,她做了这么多努力,为什么父皇还是会喜欢那母女俩?母妃那样的温婉贤淑,她这般体贴懂事,父皇为什么就是看不到她们? 拖着拖着,二皇子回来了,和前世一样,他一回来就为贵妃母女撑腰,将梅妃挤兑的要出宫养胎。 大公主只得稍息心思,她很怕二皇子,暂时不敢有什么动作,他可不是贵妃母女那般没脑子的,小时候因为她的刻意经营,让萧宝络有了不好的名声,但她并没有做什么伤害萧宝络的事,萧宝络本就霸道任性,她只是让众人清楚认识到这一点。 但就是她这点小动作,都没有逃脱二皇子的眼睛,在暗处警告了她,如果她敢对贵妃母女不利,他不会放过她。 都是同父异母的兄妹,他为何如此偏爱萧宝络! 因为知道二皇子是下任皇帝,大公主一开始就刻意讨好,可她做再多都敌不过只会撒娇哭闹的萧宝络。在二皇子警告过她之后,她便把目光移到了其他皇子身上,皇帝不长命,如果二皇子不是下任皇帝,贵妃母女的好日子也没多长。 原本七皇子襁褓之中丧母,是极好的苗子,她做了许多努力,引得七皇子愿意亲近她,母妃也表现出很疼七皇子的模样,可父皇就是不松口,宁愿让七皇子在皇子所养着。 梅妃肚里的九皇子后来倒是深受圣宠,可皇帝死时他还没成年,又一向身子不好,实在难堪大任。 别人的孩子哪比得过自己的孩子,大公主不是没想过让母妃再生一个弟弟,可母妃肚子不争气,父皇虽待母妃还有几分温情,但他最是个喜新厌旧贪花好色的,连贵妃都渐渐失宠了,更何况婉昭媛这朵昨日黄花。 大公主思前想后,还是决定做两手准备,七皇子和九皇子都先预备着,便是他们都难成大器,好歹也让她有两个弟弟做靠山,不至于日后达利来求亲时,再送她去联姻,瓦剌那样的穷山恶水,她这辈子再不想去了。 许多事情和前世是一样的,只是在她十岁那年,她没有因为一时踏错被父皇送去水月庵,她和母亲都留在了宫里,因为她一直在父皇面前的淳孝模样,在她及笄时父皇给了母妃一个恩典,封了母妃为慧妃。 此慧妃非彼惠妃,惠妃是贤淑惠德四妃里的位分,比德妃还排在前头,而慧妃是和梅妃清妃这样的庶妃,慧是封号。 大公主母女又郁卒,她们是奔着惠妃的位分去的,结果皇帝偷换概念,给了个慧妃。 德妃知道了只勾唇讥笑,她生了儿子都只在德妃位上,刘芳兰只生了个丫头片子,便是再怎么在皇帝跟前讨巧卖乖,也休想爬到她头上来。 大公主无暇为母亲的位分打拼,眼下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她,达利来了。 如果说十岁那年被送去皇觉寺是她的一大劫难,那么十五岁碰到达利便是她的第二个大劫,前一个劫数已经平安过了,这一个她一定也要避过。 如果达利不是瓦剌王子,她或许愿意再嫁他一次,可他偏偏就是,国家面前无私情,这辈子她不想再和达利有任何交集了。 她也不会想着把萧宝络嫁去瓦剌,萧宝络配不上达利。 按着前世的轨迹,达利王子来朝后,首先看中的是三公主萧宝络,但她是皇帝和贵妃的掌上明珠,不可能用她联姻的。大公主藏住锋芒不招人眼,她已经不是上辈子的小可怜了,她虽及不上萧宝络万千宠爱于一身,但也有宠爱她的父皇和母妃,父皇不捨得让萧宝络去和亲,难道就捨得她? 她只需要防备荣王和贵妃出暗招,像上辈子那样把她推出去。 不过她这辈子和贵妃母女是没什么大仇怨的,虽然她选择了站在梅妃和九皇子一边,与贵妃一系对立,但她也从未做过什么对贵妃母女不利的事情。重来一世,她安分了许多,凡事图稳,没有办法将对方一击即倒,她就不会出手。贵妃母女也是那种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这么些年来双方倒也相安无事。 萧宝络爱骑射,和达利王子打的火热,贵妃怕女儿被贼惦记,将她拘在屋里不许出门,如此没几日,达利王子便将目光转到了大公主身上。 他来求亲自然是想求一位真公主的,三公主最受宠,性子也合他意,但贵妃和皇帝都无意于此,二皇子也有意隔开他们,更别提三公主那个青梅竹马的小公子,防他跟防贼似的。三公主身边这么多人护着,他确实难下手。 三公主不行,退而求其次便是大公主了,二公主无论相貌还是性子都比不得她的两个姐妹,达利王子也看不上她。 他挑挑拣拣的,殊不知大公主还看不上他呢,和前世一样,他求不到萧宝络才退而求其次来找她,她哪里比萧宝络差!即使前世两人做了几十年夫妻,她对达利也没什么好脸,要不是有前世的情分在,敢对她挑挑拣拣的,她早出手教训他了! 贵妃把女儿拘在屋里不许出门,慧妃见女儿被达利纠缠,也想效仿贵妃的行径,但皇帝却不让她动作,道三公主跳脱活泛,需要养养性子,大公主是他的长女,又亲和大方,最适合代表皇室姐妹招待外客,二公主太过刁蛮,他还怕她和客人吵起来呢。 大公主是从不放过表现自己的机会的,父皇对她寄予厚望,她当然不会让父皇失望,达利再怎么纠缠,她也应付的来,好歹重活了一辈子,还打发不了一个毛头小子? 「瑶琴公主,你看我这手环好看吗?送一个给你。」 赫敏郡主站在大公主身边,给她看自己的手环。 大公主及笄时皇帝赐了封号为瑶琴,她前世也是这个封号,大公主存了些小心思,说自己有喜欢的封号,叫瑶华怎么样?皇帝拒了她,说这个封号三公主定下了,他早便应了三公主,不能再应她。 大公主浑身无力,重生这么久,她满心想改变上辈子的命运,可她努力了许多,虽然避过了上辈子的祸事,但凡事只要一扯上那对母女,她再多努力也是徒劳,难道她们就是上天註定的好命吗?
第475章 萧媛番外(四) 赫敏郡主大方爽朗不拘小节,之前和三公主玩的火热,三公主不出来后她又和大公主一处玩。因着前世的姑嫂情谊,大公主对赫敏郡主还是比较包容的,赫敏郡主虽觉得大公主不像三公主一样对她胃口,但也是个温柔体贴的姑娘,比那个又胖又丑的二公主讨人喜欢。 大公主双手接过赫敏郡主送来的手环,是个藏银制的,是那种暗银色,上头刻了些牛鬼蛇神的花纹,镶了些珠宝玉石,环身宽而厚,很有瓦剌游牧民族的粗犷味道,不像大梁女子的首饰一般精巧细緻。 这手环其实不符合大公主的一贯审美,但因为是客人送的,按她一贯的好修养,再不喜欢也会夸出花来。 「真好看!这手环一看就透着股草原儿女的自由热烈,这上头的花纹古老又神秘,我从未见过,是你们的神灵信仰吗?」 其实她是知道这上头的花纹含义的,但她得装不知道,引起一个新的话题来。 赫敏郡主遇见了知己,满怀兴奋不能自已,拉着她大谈特谈瓦剌风俗,大公主又不能打断她,全程含笑听着,实则心里很有些烦躁。 大公主喜欢她送的礼物,赫敏郡主很开心,翌日进宫来寻大公主,带了好大一口箱子,都是瓦剌的特色玩意儿。 大公主有些招架不住她的热情,婉拒她道:「郡主怎么送我这样多东西?我在宫里,这些东西也穿戴不出去,还是郡主自己留着玩吧。」 「你喊我赫敏就行!我喜欢你才送这些东西给你的,你可一定要收下。」 赫敏郡主一副你不收我的东西就是不把我当朋友的样子,大公主实在没法拒绝,也不欲拿人手短,回送了她一些衣裙首饰。在赫敏郡主看来,这是她们友谊升温的象徵。 赫敏郡主想嫁荣王,便有意讨好未来的小姑子,正好达利王子也有意娶大公主,既是小姑子又是堂嫂,她必须交好呀。 这是达利王子骗了她,他若娶了大公主,赫敏就不能嫁荣王,赫敏若嫁了荣王,他就不能娶大公主,否则不是成换亲了吗?瓦剌还没这么大脸。 这日一群年轻人又在西山围场活动,围场狩猎可是三公主的主场,她挠心挠肺的想去,贵妃就是不许,还叫了卫县主和林家姑娘进宫来陪她,在宫里怎么跑都行,不许去外面。 宝儿人不大聪明,她怕女儿被人算计了,干脆不要出门,让大公主去出风头好了。 大公主也是学过骑射的,只是她以贞静温婉为主面孔,并不怎么在外头展示骑射技艺,提起皇室骑射高手,众人都只推三公主。 赫敏郡主邀大公主去跑马,两人一起出发,赫敏郡主是草原上的姑娘,一骑绝尘,大公主跑不过她,很快就落到了后头,但是她回头,身边的侍女竟然没有跟来。 有着前世的经验,她这辈子可是慎之又慎了,她学习骑射时让身边宫人也学了,并且早给他们灌输了观念,无论什么时候,不能离开主子半步。今天他们竟然会犯这样拙劣的错误? 大公主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劲,她要尽快离开这里,她不敢再往前走,准备掉转马头回去,才走了没几步,达利王子就出现在了视野中。 见是他,大公主反而松了口气,他能使什么花招,不外乎是勾引她一番,若不成功便刻意坏她名节,让别人瞧见了,逼她嫁给他。 重生一回,在她看来,只要不是危及性命的事都不是大事,这辈子她便是嫁给了达利也不会如同上辈子般孤立无援,最起码两国交战,她不会再让达利带着她逃回瓦剌,如果达利非得娶她,就一辈子留在京城做大驸马吧。 达利王子驾着马闲庭信步走过来,手里捏着一束野花,送到大公主跟前,「听说你们大梁女子都喜欢花,我亲手摘的,你喜不喜欢?」 大公主白了他一眼,「无论是大梁女子还是瓦剌女子,她们都只喜欢心上人送给她们的花,王子这花还是自己留着吧。」 在达利王子看来,大公主翻白眼也别有一番风情,用他们大梁的话来说,就是眼波流转娇嗔轻唾,真是个美人。 「我不就是你的心上人吗?我送的花你为何不接?」 「你胡说什么!」大公主红脸梗脖子骂他,「你少自作多情了!本公主才不喜欢你!」 谁会喜欢他这个流氓! 达利笑得轻佻邪肆,「你若不喜欢我,为什么时常看着我发呆?为何在我与三公主玩笑时愤愤不平?为何三公主怕和亲躲在宫里不出来,你却依旧出来招待我们,难道你就不怕和亲?为何与赫敏亲近,不就是在打好姑嫂关系么?」 他绝对没有看错,大公主看他的眼神和草原上那些小姑娘看他的眼神是一样的,甚至更加霸道一些,简直把他当成她的私有物了,不过她是大梁公主,也有霸道的资本。 大公主被他说破了心事恼羞成怒,「才没有!你胡说,三公主是我的妹妹,我当然要关注她身边出现了什么人,免得她被坏人哄骗了去!作为大梁大公主,我有义务招待外邦女眷;不是我在亲近赫敏,是她亲近我,她想嫁给我二皇兄。」至于他说的时常看着他发呆,只是想到了前世一些事情而已,才不是对他旧情难忘呢! 他们有什么旧情,没有! 大公主生起气来就像炸了毛的小绵羊,咩咩叫也是软绵绵的,哪里有半点威慑力,反而激起了达利的兴趣,从他的马背上跳到了大公主的马背上,两人同乘一骑躯体相贴,很有些旖旎味道。 「你做什么!登徒子!你快下去!」 大公主拍打达利揽在她腰上的手,她拍一下达利便缩一下,缩了又再摸回去,大公主再打,伴随着大公主的娇叱声和达利的嬉笑声,老远看着两个人玩的不亦乐乎。 大公主满心焦急,这样的场面若叫旁人看得了,她跳进河里也洗不清,达利这个流氓无赖,果然还和上辈子一样讨人厌!
第476章 萧媛番外(五) 达利王子缠着大公主百般调戏,马儿都被他们累的站立不稳,撅着前蹄躁动不安,大公主更害怕,揪着达利手背上一块皮转圈,恨声道:「你给我下去!」 达利被她揪疼了,不好打骂她,便在她脸上亲了一口,「你再敢动手,我就亲你。」 这个臭流氓! 两人在马上僵持着,马儿却忽然撒丫子跑了起来,要不是达利揽着她,她险些被颠下马去。 皇室圈养的马匹都是训练有素的,大公主骑的这匹更是温驯母马,怎么会突然发狂? 大公主心说定然是达利太重了,累的马儿载不动,想把他颠下去。达利王子却敏锐地往后看,在他们方才停驻的地方,有一只金钱豹探出头来,看它干瘪的肚子,已是飢肠辘辘了,如今正目露凶光盯着他们座下的马。 为什么是他们座下的这匹呢?因为达利王子的坐骑原本也停在一边,在意识到危险之后嘶叫几声就撒丫子跑了,彼时达利正忙着和美人调情,忽略了坐骑的示警。而大公主座下这匹是皇室圈养的遛弯马匹,不比达利的战马敏锐,跑的也不够快,动物最是懂趋利避害的,金钱豹自然会挑软柿子捏。 达利王子跳下马去,他是草原上的勇士,一只瘦豹子算什么,他连雄鹰都能驯服。只是他下了马,留大公主一人坐在受惊的马上,也有些不放心,下马前叮嘱了大公主一定要抓紧缰绳,往人多的地方走。 他高估了大公主的驯马技艺,若是三公主可能还驯服得了这受惊母马,大公主一年也就秋狝时骑一次马,骑射技艺实在生疏。 在达利用匕首刺死了金钱豹后,他吹了声口哨,他的战马就在不远处奔了过来,气得达利在马屁股上拍了一记,「还算你有点良心!」 同时也自豪于他们瓦剌的马匹和瓦剌的勇士一样英勇无畏,不像大梁的马匹,和大梁的男子一般软绵绵娘兮兮,稍微出点意外便惊慌失措。 达利骑着马往大公主离开的方向追,在一处陡坡下的灌木丛中发现了受伤的大公主,马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达利用瓦剌语咒骂了一句什么,下到灌木丛来抱她,大公主听出来了,是瓦剌的传统国骂,很多男男女女都会挂在嘴边的口头禅,心情不爽快时便会来一句。 「你怎么样了?伤到哪里了?」 时值深秋,大公主穿的还是单薄的袄裙,衣裳被灌木丛划破了,手臂上那处沁出血迹来,达利一碰她,她便皱眉呻吟,「你轻些!我全身都疼,我不要骑马,你喊人来抬我!」 她走了这么一大段路,路上一个人都没有,是达利干的吗?他应该没有这么大的势力,他是和谁勾结了?荣王一系吧。 她不能这样被达利带回去,便是父皇力排众议不让她嫁给达利,她的名声也坏了,重生以来她谨守规矩不敢多越雷池一步,为什么她们还是不肯放过她!不想让萧宝络去和亲,就要推她出去吗! 「你还想躺在这里不成?这山林里多的是勐兽,我一走说不定你就让老虎棕熊叼走了,你不怕死是不是!」 皇室贵族都惜命的很,这西山围场是没有老虎棕熊的,最凶的也就是豹子了,这东西虽然动作迅勐,但没有大型动物的力量,多几个人就能制服它,像达利这样的勇士,他一个人就能制服。但对上大公主这样的柔弱女子,别说是豹子了,便只是只大狸猫,此时都能来咬她一口。 大公主还是惜命的,达利说的有道理,她不能躺在这里等达利回来,身边没有人,她再遇到危险怎么办。跟着达利走,她的安全是有保障的,只是名声会差些。 「你可以带我回去,如果别人问起,你就说正好碰上我被豹子袭击,你打死了豹子后找到了我,不许多说别的!」 达利翻了个白眼,这都什么时候了,她还顾忌着面子,大梁女人真是矫情! 「知道了!来,你感受一下这样坐着好还是趴着好?」 大公主全身都疼,无论坐着还是趴着都难受,但对比一下,还是趴着好受一下,她的脚腕可能伤着了,只能自然下垂,不能踩在马鞍上。 一路颠簸回了驻营地,大公主被硌的肠子都要移位了,众人见她受伤回来,先让太医给她诊治,治完了再休息一会儿,大公主便要回宫,留在这地界她不安心。 赫敏郡主想跟着她回宫,都是她不好,如果不是她跑马兴起扔下了大公主,大公主就不会受伤了。 大公主如今看赫敏郡主的悲悽神情怎么看都觉得扎眼,她还是太傻,前世赫敏郡主对她好,是因为她是瓦剌可敦,生下了大王子,赫敏作为一个出嫁的郡主,当然要巴结她,但这辈子她是大梁公主,赫敏是瓦剌郡主,两人政治对立,哪里来的真情,她怎么能跟着赫敏去跑马。 也是她大意了,以为在自家的围场里,她是东道主,客人怎么敢算计她,却没想到家里有内鬼和这兄妹俩内外勾结,要把她卖了。 到底他们还是客人,达利王子还是她的「救命恩人」,她不仅不能发作,还要好生感谢他,也安抚了赫敏几句,便坐上了回宫的马车。 接下来的日子她以养伤为名也不再出宫,瓦剌使节的招待事情也与她无关,听说达利在朝堂上请求大梁赐贵女为妃,皇帝没有答应,但为加固两国邦交,将赫敏郡主嫁给了荣王为妃。 荣王已有一正妃两侧妃,赫敏郡主进府总不能做庶妃吧,皇帝封了她和宁夫人,位在侧妃之上,正妃之下。 大公主便笃定了围场之事就是荣王做的,否则父皇为什么把赫敏郡主嫁给他,不就是让他自食苦果吗! 既赫敏郡主嫁进了荣王府,达利王子便不能再娶大梁贵女,否则岂不成换亲了。达利也懂大梁的规矩,忙完赫敏郡主的亲事后便准备启程回瓦剌了,只是心里有些惦记大公主,那个没良心的女人,他为了救她付出了多少代价,他都要走了,她也不肯再来看他一眼吗?
第477章 萧媛番外(六) 大公主当然不会去看他,走便走吧,他本来就该走,只要他不是娶了大梁的贵女,回瓦剌后他爱娶谁娶谁,与她再无干系。 只是到了瓦剌使节离京那日,她心神不宁,做什么都不得劲儿。 慧妃在挽月楼陪大公主,大公主伤了脚,这阵子一直在闭门养伤,慧妃怕女儿无聊,时常会来陪她。 知女莫若母,从那日围场回来后媛媛的神思便有些异样,想到外头的流言,慧妃悬了好几日的心,好在今儿瓦剌使节就要走了,媛媛是个懂事的孩子,从不会让她操心。 达利王子离京后,大公主的亲事也被提上了日程,承恩公府的林远想尚她,她也同父皇提了他,可父皇并没有答应。 她不喜欢林远,没有了达利,嫁谁不是个嫁,林远最起码是喜欢她的,最重要的一点,林远和林迅是堂兄弟,如果她嫁了林远,萧宝络势必嫁不了林迅,哪有两姐妹嫁给两兄弟的,难道她们家的公主嫁不出去了吗?都要往林家挤? 凭什么她的亲事不如意,萧宝络却能嫁给青梅竹马的恋人相守一生,她不甘心!要苦大家一起苦! 皇帝没有答应,可能就是看出了这一点。 「父皇,是因为三妹妹要嫁林迅,所以我就不能嫁林远吗?」 大公主目光凄楚,明明都是父皇的女儿,她还早两年来到父皇身边,凡事都表现的尽善尽美,可父皇为什么就是更喜欢萧宝络!什么东西只要是萧宝络喜欢的,她一定不能染指,这不公平。 皇帝问她:「你喜欢林远吗?」 大公主含煳揭过去,「儿臣不敢私相授受,只是觉得他挺合适。」 「合适做大驸马的人很多,可是宝儿喜欢的人只有一个,媛媛,为了你妹妹的幸福,你可以换一个人吗?」 大公主两行珠泪在光洁的脸上顺滑而下,如流星划过天际,「父皇,我从小到大都让着她,这次是我的终身大事,也要我让吗?我不喜欢林远,我喜欢达利王子,可因为两国对立,我不能嫁他,既不能嫁自己喜欢的,我便想嫁喜欢我的,可您又说让我为了三妹妹放弃林远。女儿可能命中姻缘不美,或许就不该嫁人,这辈子便伴着青灯古佛过吧,父皇也不必为我费心了。」 她这其实是有点要挟的意味了,要么让她嫁给林远,要么她终身不嫁,父皇来抉择吧。 皇帝深望了女儿一眼,「朕同你妹妹商量一下。」宝儿和林迅是两小无猜长大的小儿女,虽宝儿从未表明过心意,但他们长辈哪个看不出来,如今两个女儿要嫁进一家,真让他头疼。 三公主听了父亲的话,也不说她要不要嫁林迅的话,只说大公主:「她嫁不了喜欢的人,就不许我嫁自己喜欢的人?她的婚姻不美满,就希望我的婚姻也不美满?她不是一向大方懂事吗?怎么在终身大事上刻意和我作对呢?」 是时候让父皇知道大公主的真面目了,什么温婉大方全是装出来的,她从小就嫉妒自己的妹妹,就是个佛口蛇心的女人。 三公主这样一说,皇帝也觉得有些道理,大公主确实有这个意思,他不是不知道两个女儿的不和睦,漫说皇室,便是寻常大户人家,同父异母的兄弟姐妹也鲜有关系和睦的,只是她们不闹腾起来,他也就当不知道,手心手背都是肉,他哪个都要顾着。 「父皇,她不是喜欢达利王子吗?就让她嫁给达利王子好了,瓦剌如今是咱们的属国,您把大皇姐嫁给达利,扶持达利做瓦剌可汗,那大皇姐就是可敦了,瓦剌便是再苦,还能苦了可敦么?以后大皇姐生的儿子是您的外孙,有咱们家的扶持,他就是板上钉钉的下一任可汗,可汗身上流着咱们大梁的血液,以后还会和咱们敌对么?这才是维繫两国邦交的根本之法嘛,让二皇兄娶赫敏郡主有什么用啊。」 三公主说的头头是道,她既亲口承认了喜欢达利,妹妹便帮她一把,让她得偿心愿。 皇帝瞪了眼三公主:「别胡说!你大皇姐不可能嫁去瓦剌,别说是朕的亲女儿,便是普通宗室女,朕也不捨得。」 向来只有战败国送公主和亲的,这回是瓦剌战败,要联姻也是送瓦剌的公主来,赫敏郡主可不就留下了嘛。 「那就不要让大皇姐嫁去瓦剌嘛!让达利王子进京做大驸马,也有留他为质的意思,他是瓦剌可汗的亲儿子,有他留在京里,瓦剌可汗若有异心,想动兵也得顾忌些,若他真的不要这个儿子了,那想必达利也不会再念旧情,以后只安心留在大梁相妻教子,若他和瓦剌没了情分,咱们也不必顾着他的心情,直接与瓦剌开战就是,大皇姐夫妻俩不会有任何损失。」 皇帝看三公主的目光带了些探究意味,「宝儿?这些话是谁教你的?」肯定是荣王!西山围场里他使花招还不收敛,又撺掇宝儿来说服他,媛媛到底哪里惹着他了,要他这般死咬着不放? 三公主撅唇昂头:「能有谁教我?又不是什么朝廷机密,我也是皇室公主,这点儿政治素养还没有吗?父皇别小看我!您以为只有大皇姐才聪明吗?」她可不比萧媛笨,只是两人发展的方向不同而已。 不管三公主说的多么天花乱坠,皇帝也不为所动,达利是草原上的雄鹰,媛媛是宫里的金丝雀,他们不是一类人。 只他还是明确拒绝了大公主,用三公主告诉他的那番话来堵她,「你嫁不了喜欢的人,就要让宝儿也嫁不了喜欢的人?你的婚姻不幸福,就不许宝儿的婚姻幸福?媛媛,你向来是个懂事的姑娘,不要让父皇失望。」 最后那句是真有动怒的迹象了,大公主跪在他脚下哭泣,「父皇,您为何如此偏爱三妹妹,我到底哪里不如她!」 说来说去,不就是他更疼萧宝络吗?如果是萧宝络看中了她
第478章 萧媛番外(七) 对于大公主的质问,皇帝陷入了沉默,为什么呢?大概是因为大公主的目光里少了几分真诚。 他做了二十年皇帝,阅人无数,自信看人的眼光不错,身在帝王家,最缺的就是真情,贵妃母女俩待他是真心,慧妃母女俩则多了几分功利。所以即使他移情梅妃,也还是尽量护持着贵妃,他会移情不是贵妃不好,是他花心失了兴趣,但这不是贵妃的错,便是没了爱意,他待贵妃还有愧意和亲情,这个深爱他的可怜女人值当他呵护。 可慧妃没有,他与慧妃不过各取所需,她再怎么装柔情似水,他还是感觉得到她的刻意虚伪,如果不是有了大公主,他懒得应付。 有什么样的母亲就有什么样的女儿,三公主和她的母亲一样淳朴可爱,大公主和她的母亲一样心思玲珑。他也不知道为何大公主看他的目光从不含孺慕之情,从小就没有,在她三四岁时眼里的孺慕便是装出来的,这是其他皇子皇女身上都不曾有过的现象,便是他以前待八皇子诸多漠视,八皇子也还是会仰望他,子女对父亲的孺慕不是与生俱来的吗? 大公主对皇帝没有感情,皇帝也不会对她倾注真心,但大公主一直做的很好,一个孝顺女儿该做的事情她都做了,皇帝挑不出错处,他作为父亲该做的事情也都会做好,但就像大公主说的,只要她和三公主发生冲突,父皇一定会偏向三公主,他不偏向宝儿难道偏向她吗? 皇帝给长女留了几分面子,没有将心里话说出来,只是面上冷淡了许多:「你和你母妃都是聪明人,想要什么自己会争取,贵妃母女俩都是傻的,朕如果不给她们,她们什么都没有,你放心,朕会给你找到如意郎君,不要去破坏你妹妹的幸福,知道吗?」 他用了破坏这个词,这个词很严重,带着点警告意味,大公主被他吓到了,怔怔不敢言语,前世的记忆如潮水般涌现。 父皇让她嫁给达利,夫妻俩都留在京城的公主府,后来瓦剌与大梁再起硝烟,达利提前得了风声,挟持她出逃。父皇明知道她被达利挟持了,还是杀了瓦剌使臣,发布了通缉令捉拿达利,全然不顾她的死活。 她怀着五个月的身孕,在逃亡路上小产了,达利却没有扔下她,带着她走过密布毒物瘴气的苗疆丛林,一路上不仅有大梁追兵,还有瓦剌杀手,他们俩都是国家的弃子,达利的兄弟们打仗的同时还不忘落井下石,要让达利死在外头。 一路上达利展示了他作为瓦剌勇士的担当,再苦再累他都要为大公主提供最好的条件,让娇弱的她活着到了瓦剌。 一开始她是恨这个男人的,如果不是他挟持她出逃,她还在京里做衣食无忧的大公主,虽然达利叛逃会让她难做,可父皇总不会杀了她。 但是这一路上达利的不离不弃,她意识到了这个男人可能是喜欢她的,他明明可以扔掉这个累赘的,却一直带在身边。不知何时起,她的心思也渐渐动摇,说服自己如果留在京城,她的日子不一定会好过,丈夫叛逃,父皇会相信她什么都不知道吗?她怀了达利的孩子,父皇不会让这个孩子出生,以后她或许会再嫁,不知道嫁个什么样的人,或许一辈子青灯古佛的过了。 她的人生怎么想都是悲剧,怎么样都苦,还不如跟着达利去瓦剌,如果输了大不了就是一死,如果赢了,她或许会过的很好。 可她还是想错了,达利拼赢了,也实现了他的诺言,让她做了可敦,彼时瓦剌境内刚经过战火荼毒,需要一个英明神武的大汗带领他们復兴国力,达利有勇有谋,赢得了各部族的支持。但对于她这个大梁公主,他们不接受,更有几个激进的老头子说要杀了她,用她的血祭祀族民。 达利初登汗位,正是要收拢人心的时候,但他并没有为了权势放弃他,力排众议封了她做可敦,又另闢蹊径纳了几个臣子家的女儿做妾,堵了那些老东西的嘴。 堂堂大梁公主,要与其他女子共侍一夫,她是很委屈的,可她知道达利的不容易,国家满目疮痍,他需要努力的事情很多,她只能老老实实的呆在家里,受了委屈也不敢吭声,她已经没有娘家了,她能依靠的人只有达利。 好在达利是靠得住的,后院那些女人再怎么上窜下跳,达利都压得住她们,并且让她生下了大王子採莲,巩固了他们母子的地位。 想到採莲,大公主的心头揪痛,第一个孩子没了,採莲是她的心头肉,可他作为瓦剌的大王子,不能缩在母亲怀里受娇宠,他小小年纪就进了军营,和他的父亲一样,是草原上最英勇的勇士。 因为达利对她十几年如一日的爱重,儿子採莲又争气,她渐渐有了底气,后院那些女人有不老实的,她也能放开手来收拾她们,在瓦剌重建的日子里,她过了几年舒心生活。 可好景不长,瓦剌休养了十几年,兵强马壮,新生人口渐多,草原微薄的物资难以养活瓦剌各部族的族民,他们又向大梁伸去了狼爪。 为这事她和达利爆发了激烈的争吵,大梁是她的母国,就算她对那片土地不再留恋,也不希望她的丈夫儿子去攻打她的娘家。而且,她真的很怕战乱,十几年前的苦难她再也不想承受第二次了,好不容易过了几年安稳日子,为什么一定要发起战争,和平贸易不行吗?瓦剌为什么要像个强盗一样去掠夺人家的东西! 两人立场不同政见不同,註定不欢而散,更让她伤心的是,儿子採莲站在他的父亲一边,带兵去骚扰北疆的边城,他年少意气,最终死在大梁卫国公的枪下。 唯一的儿子死了,她的天都塌了,为什么这些男人的野心要让他们母子承受苦果!带着对达利的诅咒和怨恨,她奔进了那条瓦剌族民赖以生存的圣河,她要用她的血肉之躯污染这条河流,让他们每喝一口水都接受心灵的谴责! 河水吞没她之前,她看到了达利疾驰而来的身影,看到了他声嘶力竭几乎扭曲的脸孔,她无力地闭上了眼睛沉入河底,希望下辈子不要遇见他。
第479章 萧媛番外(八) 想到前世光阴,大公主双目赤红,凌厉的戾气几乎要将她撕碎了,就因为小时候一次行差踏错,她的人生都毁了,他们为什么这么过分,为什么不能给她一次机会! 皇帝被大公主狠戾的眼神看得心惊胆寒,她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眼神?这还是那个温婉大方的女儿吗?简直和厉鬼投胎一般。 「媛媛?」 皇帝轻喊了她一声,大公主却如惊雷贯耳,浑身一颤,意识到皇帝看她的眼神不对,立刻收敛了情绪,做回了她的乖乖女。 「儿臣都听父皇的。」 贵妃母女哪里傻,她们分明是扮猪吃老虎,她和母妃是自作聪明,什么都要自己努力争取,而那母女俩摆出纯善无辜的面孔,笼络了天下最尊贵的两个男人,想要什么自有他们拱手送上,她们只坐在水中央做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莲花。 如果不是没人疼,谁不想不谙世事。 从干元殿回去后,大公主就病了,不是在装病,真的病了,病得昏昏沉沉的,前世的事情走马观花般来回放映,一会儿是幼年时和母亲在檐下做针线,母亲教她刺绣技巧,一会儿是水月庵里的冬日缺薪少碳,母女俩抱团取暖,一会儿又是出逃路上达利嘴毒心软,说最难听的话,做最体贴的事,一会儿是採莲在马会上夺冠,将得到的花环挂到了她的脖子上。 最后的一幕是铺天盖地的河水将她淹没,渗进她的眼耳口鼻中,溺水窒息的感觉真难受,她一向爱美,死后发胀的样子肯定丑死了,达利如果看到她的尸体,恐怕伤心都会变成噁心吧。 大公主昏迷了三日,醒来时在白马寺的大殿里,周身摆满了长明灯,睁眼看到的第一个人是个目光清渺的老和尚,对她微笑点头。 大公主还是疲累,又闭上了眼睛,嗅着周身暖融的香火气,觉得自己快要升仙了一般。 前世她在水月庵住了五年,是极厌恶香火气味的,这处寺庙的香火气却不刺鼻,闻着让人通体舒泰神思清明。 大公主再度睁眼,入眼的是观自在菩萨慈祥庄严的宝相,金身死眼,却似乎能看透世间百态。 「施主既醒了,也该清明了,孽障太多,何必执着。」 这话是大公主第一眼看到的老和尚说的,她坐起身来,接过了小沙弥递来的温水喝了一杯润润喉咙,斟酌着该怎么回他的话,这老和尚看着有几分佛像,难道真能通灵不成? 「大师,我做了个梦,梦到了许多不好的事情,我很苦恼,请大师为我解惑。」 那是前世事,也是梦中事。 无尘大师问她:「全是不好的事情么?有没有好的事情?」 大公主轻轻点头,「有的。」 母妃对她的疼爱,达利对她的呵护,採莲对她的孝顺,都是很美好的回忆,可最终她什么都没有了,只有忆母之苦,丧子之痛,和仇夫之恨。 无尘大师念了句佛号,告诉大公主:「孽障太多,只会蒙蔽你的双眼,好的就在眼前,坏的还在远方,为何不能乐在当下呢?」 「可坏的东西总有一天会来,我一想到它们要来,便忍不住未雨绸缪。」 「你筹谋了又能如何?命中该有的劫数,你避不过。」 大公主反驳:「我避过了两个!」 大师摇头轻笑:「你没有。」 大公主蹙眉,怎么会没有呢?她没有被送去水月庵,也没有嫁给达利,怎么会没避过呢? 回宫之后,她知道为什么无尘大师说她没有避过了,慧妃红着眼睛抱着她拭泪,「你父皇已经召了达利王子进京,他们才走没几天,应该很快就会来。」 大公主震惊:「召他进京做什么!」 慧妃更加悲泣:「是母妃不好,没有体会到你的心,原以为你只是一时芳心乱,却不知你对达利王子用情至深,已到了情深不寿的地步,娘就你一个女儿,你幸福比什么都重要,娘求了你父皇,他答应了你和达利的亲事,召达利进京做大驸马,以后你既能和爱人相守,又能陪在父母身边,是不是极好?」 大公主往后一个踉跄,这是怎么了?她不过昏迷了几日,为什么一切都回到了前世的轨迹,达利进京做大驸马,岂不是要重蹈覆辙? 「母妃,您在说什么?什么用情至深情深不寿,我只是……只是对他有点儿好感,哪里来的用情至深?」 她昏迷这几天,是不是有人误导了母妃,促成了她和达利的亲事,是谁?是不是贵妃母女!她们怎么还不死心! 慧妃揪着帕子拭泪:「媛媛!娘知道你最懂事,为了国家大义压抑自己的感情,乖,那些国家大事是男人们做的,你只管嫁了自己喜欢的人,你父皇会为你安排好一切的,便是达利有野心,你父皇关也会把他关在京城,只要你想要的,娘都会为你争来!」 大公主现在一片混乱,她的身子都在发抖,「娘!到底发生了什么!您为什么要促成我和达利的亲事,我不想嫁给他啊!」 重生以来努力了这么多,不就是为了避过这个命运吗?好不容易达利都走了,怎么突然之间又回到前世轨迹了,难道这真是她命中注定的劫数吗?那上天让她重来一回是为了什么?为了让她把前世的苦再受一次? 慧妃目光惊疑,「你病的昏昏沉沉都在叫他的名字,你说你不想嫁给他?你父皇也听到了,他说你就是因为亲事不顺遂才气病了,如今他如你愿了,你怎的又说不想嫁给达利?」 她也不明白女儿和达利王子不过相处了几日,怎么就情根深种了呢? 大公主愣在原地,她在病中叫了达利的名字吗?便是叫了,也定然是因为怨恨,绝不是因为爱念,她对他的爱都淹没在圣河水里了。 「父皇怎么会答应?他没那么疼我。」如果是萧宝络执意要嫁,父皇可能会为了爱女披荆斩棘,但她不是,父皇不会为了她损坏国家利益。 「媛媛,你父皇也是很疼你的,他虽偏爱三公主一些,但他待你也不差,你病重他也着急,太医药石无灵,他亲自送了你去白马寺找无尘大师施救。」 父皇去找的无尘大师?难道是那个老和尚说服了父皇?老秃驴!他这是要害死她啊!
第480章 萧媛番外(九) 大公主找到了皇帝,说她不想嫁给达利,可皇帝赐婚圣旨都已经下了,按理说皇室公主的亲事没这么草率,但大公主当时病的兇险,达利也警醒,好不容易出了京,皇帝不给个合适的理由,他怎么放心回去?说不得就是羊入虎口了。他接到圣旨后答应进京,一个是皇命不可违,另一个嘛,想必也不是大公主单相思。 「你是怎么回事?生病的时候嘴里都在胡言乱语些什么?朕早就觉得你怪怪的了,无尘大师说朕前世欠了你,这辈子该补偿一些,那些前世今生的话,朕是不信的,但你的言行确实怪诞。」 他不会忘记大公主那天的眼神,根本不是一个养在深闺的少女会有的,难道真有什么邪祟入体之说?在大公主很小的时候,偶尔就会用奇怪的眼神看他,他一细看又没了,他以为是他的错觉,只是对这个女儿总不像宝儿那般打心底里亲近。那天大公主来不及掩饰的暴戾更让他触目惊心,这个女儿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皇帝对大公主起了疑心,大公主怕皇帝把她当怪物看,万一又把她赶出宫去可怎么好?便是没把她赶走,心里定然也有疙瘩,无论她做再多的努力,父皇都不会疼爱她了。 就这么一会儿思索,大公主便打算说些实情,「儿臣从很小的时候就一直在做一个梦,梦里我因为小时候一次行差踏错,父皇把我送去了皇觉寺,到我及笄时才回来,咱们父女几年不见感情淡薄,后来达利进京请求贵女联姻,父皇把我嫁给了他,从此儿臣一生悲苦。」 她只言片语便道尽了自己的一生,皇帝听着却觉不可思议,「只是做梦而已,你怎会将梦里的情绪带到现实生活中来?」 「儿臣从小到大一直在做这个梦,梦中场景如身临其境,按无尘大师的话说,说不得那就是儿臣的前世。」 前世父皇确实是欠了她的,如果不是父皇从小就偏心萧宝络,她不会嫉妒妹妹失去理智做下错事,如果父皇在她被达利挟持之后先派人交涉把她救出来,她就不会有后半生的悲剧,父皇为什么不能对她好一点呢? 她对父皇是有怨气的,重生一回她努力讨好父皇,想避免日后劫数,可她真正敬爱的只有母妃,所以父皇在她眼里看到的孺慕之情都是假的。 皇帝作为一个政客的敏锐感在此时彰显无疑,「先不说什么前世不前世的,梦里你嫁给达利之后发生了什么?你是嫁到了瓦剌还是达利留在京里做驸马? 如果是后者,达利怎么敢在京城欺负大公主?便是她不得宠,皇室公主该有的体面她不会少,怎么也称不上一生悲苦吧。如果是前者,大公主想必做了非常过分的事,才会让他把亲生女儿嫁到番邦异族。 大公主瞳孔一缩,身子便忍不住颤抖了,父皇怀疑了,她该怎么说?她就不该提起这个梦的!不对,她就不该说起她喜欢达利,现在怎么变成这样了! 皇帝又道:「你说过你喜欢达利,能让你做了那个梦之后便喜欢上他,可见在梦里他对你不错,嫁给了他怎么会悲苦呢?」 如果儿女私情上圆满和睦,那么就是国家大义上有了分歧,大梁公主和瓦剌王子,确实是天生敌对,但他们目前可不是敌对关系,瓦剌目前是大梁的属国。 大公主不敢再看皇帝的眼睛,低着头目光飘忽,想找些什么藉口,不能让父皇知道瓦剌几年后会撕毁协议再度进犯,否则达利还没进京,可能就要先被父皇拿来开刀了。 「媛媛!不要骗父皇!把你梦里后半生的事情说出来!你如果不想让梦中事情变成现实,你能求助的人只有朕!光靠你自己,改变不了什么。」 大公主即使重来一回,她的生长环境限制了她的格局,撑死也就在宫斗上占点便宜,国家大事上她能掀起什么风浪? 大公主抬头看向皇帝,明眸大眼里慢慢沁出珠泪来,她还能相信父皇吗? ―――― 达利进京之后先住进驿馆休整了一日,翌日进宫先被宫人带到了雨花阁,大公主在那里等他。 再见大公主,达利也说不清是个什么心思,欢心是有的,原以为没机会了,如今又有意外之喜,只是他对此还是保持了警惕,赫敏已经嫁给了荣王,为什么又要让他和大公主联姻?梁帝说大公主喜欢他到了茶饭不思缠绵病榻的地步,他不太信,他与大公主没说过几句话,也就亲了她一次,难道他们大梁的女子真的如此坚贞,被男子碰过了便认定了他? 心中有诸多疑虑,他还是保持了王子的风度,先和大公主打招唿:「许久未见了,公主近来可好?」 大公主水眸盈盈望着他,轻轻点了点头,又无话了。 达利摸不准她是什么心思,草原上的汉子也不兴什么弯弯绕绕的,喜欢就直说了,问她:「陛下已经给咱们赐了婚,这是公主的意思吗?」 大公主还是点头,又问他:「你的意思呢?」 「公主美貌温柔,能娶到公主是我的福分。」 达利嬉笑起来,大公主看到他这副样子,就想起前世他对着别的女人的轻佻模样,她一点也不喜欢他这样。 「嗯,我不捨得离开父母,瓦剌苦寒,我受不了那里的生活,婚后你陪我留在京城吧。」 达利挑眉,他早料到这回进京没那么容易走,梁帝这是要留他为质了?只是若要把他留下,也不必赔上自己的亲生女儿吧?看来,大公主确实对他用情至深。 「我也捨不得我的父母,我和赫敏一起来大梁,没道理兄妹俩一块儿留下,瓦剌虽战败,也不会如此丧权辱国,大梁也欺人太甚。」 赫敏嫁给了荣王留在京城,大公主嫁给他就应该跟他回瓦剌才是,梁帝这吃相也太难看了。 大公主美眸含泪楚楚可怜,「父皇不许,我……如果不是我以死相逼,咱们的亲事也成不了,让我嫁给你已经是父皇最大的让步了,他绝不愿让我跟着你远走他乡。」
第481章 萧媛番外(十) 达利有些莫名,「你……你怎么这么喜欢我?」 他不过调戏了大公主一次,怎么她就情根深种了?大梁的姑娘,真的是一点儿玩笑都开不得啊!早知道他就不惹这风流债了。 大公主含羞带怯睨了他一眼,「你……你不是也喜欢我吗?」 达利努努鼻子,他其实……就是随便逗逗,能成自然好,不能成就算了,却摊上个死心眼的姑娘。 「我自然是喜欢你的,只是你父皇看不上我,我也不能强抢,原本带着满腹伤怀走了,谁知又有转机,陛下赐了婚自然是极好的,只是这婚后生活,能不能和陛下说说,我必须要回瓦剌去,我是草原上的雄鹰,关在这京城里,就如同折了我的翅膀一般,我想,你喜欢的是那个能徒手撕了豹子救你于危难之中的瓦剌王子,而不是京城里赏花弄弦的驸马爷,对吗?」 大公主想了一会儿,糯糯点头:「那,待会儿父皇见你,你在他面前表现的好一些,我再求求父皇。」 达利坚定点头,过去执住她的手许诺:「你放心,就算去了瓦剌,我也会护好你,绝不会让你过的比在宫里差。」 他这话让大公主想到了前世逃亡路上,他也是这般和她说:「如果我做了可汗,就封你做可敦,绝不会让你过的比大梁公主差。」 如果不是採莲死了,他也不算失言。 两个各怀心思的人就这么商定了,达利辞别了大公主后,去了干元殿见皇帝,他在皇帝面前可耍不了花招,皇帝寸步不让,要求他必须留在京城。 达利不敢和皇帝犟,只得说婚姻大事要写书信请示父汗,先托几天,指望着大公主能说通她的父皇。 梁帝大概是个慈父,大公主哭求一通,他便应了,只是他不放心女儿的安危,同达利约法三章,大公主可以跟着他去瓦剌,但她要带五千亲卫过去,守护公主的安全,且喀尔思部要入驻大梁军队,建立一个督察司,负责联通瓦剌和大梁的消息,如果大公主在瓦剌出了事,督察司得了消息立刻就会传回大梁。 作为一个父亲担心女儿的安危,他做这些事情达利都能接受,但最后一条却是万万不行的,梁帝要求达利和大公主的第一个儿子要留在大梁,代替他的母亲在外祖父母跟前尽孝。作为补偿,他会扶持达利坐上瓦剌可汗之位,大公主会是瓦剌的可敦,而他们的长子,以后会继承瓦剌的汗位。 一个身上流着大梁皇室血液,在大梁生长,接受大梁文化教育的瓦剌可汗,才会真正和大梁和平相处,边疆才会有真正的安宁。 这是皇帝听了大公主诉说的梦中事后想出的最佳方案,如果瓦剌几年后真的捲土重来,他必须要在那次战争来临之前将战争的火苗扼杀在摇篮里,将瓦剌赶尽杀绝不太现实,那么就只有瓦剌可汗是他亲手培养出来的,他才能放心。达利已经是成年人了,女婿怎么会服从岳丈管教,但自幼在膝下长大的外孙就不一样了。 大公主得知了皇帝的打算后,她也是极其不愿的,上辈子就因为痛失骨肉悲怆自陨,这辈子怎么能再接受骨肉分离! 可事情的走向已经由不得她了,在军国大事面前,她的个人幸福不值一提,父皇说他会保全她,她可以嫁给自己喜欢的人,但她也要牺牲一些,她的孩子送回大梁比留在瓦剌安全。 想到前世採莲的命运,大公主也动摇了,如果採莲留在大梁接受教养,回瓦剌后直接继承汗位,会不会好一些呢?有外祖家的支持,他的异母兄弟们不敢动作的。 可明明有更好的解决方案啊,如果父皇强制达利入赘萧家,和瓦剌脱离关系,便是日后瓦剌来犯,也影响不到他们夫妻俩的。她一点儿都不想再捲入瓦剌的争斗,她的丈夫儿子和她一起留在京城就好了啊,她会努力给他们创造好的生活条件,不会让他们受苦的。 可这只是她的小女儿心愿,父皇的眼里先是国再是家,她先是大梁的公主,其次才是父皇的女儿,她的亲事要以国家为重,儿女情长放在后面,嫁给达利她的大义私情都能成全,父皇或许自认为已经很顾着她了。 大公主陷入了很被动的境地,一子错满盘皆输,原本达利离开了京城就一切尘埃落定了,她为什么要多嘴说她喜欢达利,为什么要昏迷那几天,如今她要被父皇牵着鼻子走了。 在皇帝的强力压制下,大公主和达利不愿意也得愿意,达利和皇帝签订了秘密协议,是关于瓦剌下任可汗和下下任可汗的,皇帝扶持达利做下任可汗,达利答应让大公主的长子做下下任可汗。 至于现在瓦剌的老可汗,在知道大公主的梦境之后,皇帝就已经把那个老东西当成死人了,大公主嫁过去之后第一个要收拾的就是他。 达利和大公主的亲事定在明年二月份,时间很赶,达利急着回去继承汗位呢,老在外面晃悠他不放心。 成亲之后不久,大公主就有了身孕,皇帝让达利先回瓦剌,大公主产子之后再过去,如果是个儿子,就留在京城,如果是个女儿就让大公主带去瓦剌。 好在上天眷顾,大公主头胎生了个女儿,但孩子太小,她不敢带着长途跋涉,一直在京里陪着孩子到了周岁,达利成为了瓦剌的可汗后,亲自进京来接她们母女。 到瓦剌之后的第二年,她又生了个儿子,看到那熟悉的眉眼,她知道,这就是採莲。 大公主写信给皇帝百般求情,皇帝答应让採莲留在父母身边长到三岁,三岁之后立刻送来大梁,他们倒是不怕达利偷梁换柱,採莲王子的相貌酷似大公主,他们做不了假。 採莲王子离开瓦剌的那一天,瓦剌族民为他举行了盛大的欢送会,长老亲自为他戴上天可汗的狼牙,祈祷他在大梁安康。 小王子以为他们是来参加节日的,兴奋的手舞足蹈,在他坐上了马车与父母姐姐渐行渐远之后,他才意识到了这是离别,哭嚎着往车外钻,被侍从无情抱进了车里 。 大公主听到儿子的哭声,心揪着在疼,达利抱着她安抚,「他会回来的,等你再见到他的时候,他就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了。」 他们的大女儿抱着母亲的腿撒娇:「弟弟去陪外祖父和外祖母了,囡囡陪爹娘。」 她在京里出生,两岁才回到瓦剌,对于大梁的繁华她已经没什么印象了,但心里对那片土地有别样的情怀。 大公主蹲下来抱住女儿,女儿一定是上辈子那个没来得及和她见面的孩子,这样贴她的心。 达利弯下腰将妻女都抱进怀里,在她们的额上各亲了一口,告诉她们:「你们都是我的宝贝。」 大公主望着达利,两辈子都嫁给了这个男人,真是上天註定的孽缘吗?这辈子她好好经营,希望这个男人不会再让她失望。
第482章 蓝净尘番外(一) 六月的天,早上的日头就很毒辣了,晨起的露珠在叶尖花瓣上晶晶闪闪,蓝家大夫人每日早起必要在廊下逗会儿鸟,她养了一对画眉,那可是正院的娇客。 到早膳时分,儿媳带着孙子孙女来请安,爷们儿要上早朝,晚些时候才会过来。 蓝家是簪缨世族,人丁兴旺,大夫人看着膝下的一对金童玉女,打心底里欢喜,怎么爱都爱不够的。 但她最爱的还不是这两个。 俏丫鬟支起门帘来,打着笑影儿道:「三爷来了。」 大夫人面上面容便深了两分,望着门帘处转角进来的如玉少年,眼里沁出不一般的明亮来。 穿竹青杭绸直裰的少年郎躬身给母亲和大嫂请安,一对侄子侄女便一人抱了他一条腿,娇声娇气地喊他三叔,大夫人拉了他到身边来,看幼子白净的脸上都沁出了几颗细汗来,亲自拿了巾子给他拭汗,埋怨他道:「怎么不早些来,这个时辰来日头都毒了。」 少年垂眸轻笑一声,不需他说什么,室内女眷便被他的如花笑靥晃花了眼,世间怎有如此风流标緻人物,偏还生在她们家,让她们饱了不少眼福。 大夫人又问他:「用过早膳后去哪里?」 少年道:「和佩之安民他们去同文馆,今儿那里有文会,听说是汪大儒来讲。」 大夫人点点头,「好生听着,钱可还够?我让红玉再拿些给你。」 一旁的大奶奶笑容僵硬一瞬,再看又深了几分。 「月钱够了,不必母亲补给,儿子这样大的人了,寻常琐事怎么还能用家里的钱。」 他已经考取了举人功名,是有朝廷津贴的,另外祖母去世时给了他许多私房钱,他并不缺钱。 同文馆是京中文人聚集之地,每月都有文会,大儒讲经授课或是文人骚客曲水流觞,有来做学问的,也有来寻风月的。 蓝净尘那几个兄弟属于后者。 「听说秦家和李家等几位姑娘包了兰溪开诗会,咱们要不要去凑凑热闹?」 一贯风流的林佩之最爱这些风月事,与他臭味相投的礼亲王世子闻声附和,「走走走!许久没见到秦姑娘了。」 说罢就要去拉兄弟们。 蓝净尘一把拍开他的手:「你们去,我不去,我要去听汪大儒讲经。」 「那老古板讲经有什么好听的!有鲜活美丽的姑娘们讨人喜欢吗?净尘,你真是不解风情啊!我听说周家大姑娘也在里头,你不是在和周姑娘议亲么?去看看呀。」 蓝净尘沉下脸来:「你说话注意些!别坏了人家姑娘名声,你要去寻秦姑娘你自去寻,我不凑合。」 秦姑娘是礼亲王世子心仪之人,前几年秦姑娘在守孝,如今已出了孝期出来走动,听说礼王妃在和秦家议亲了,他们的亲事应该是板上钉钉的,他孟浪些也不算出格。 蓝净尘甩脱了几个狐朋狗友,听大儒讲经去了,却不知兰溪里一干闺秀见他没来,芳心碎了一地。 从同文馆回家之后,晚上陪着父母亲一道用膳,母亲说过几日要去白马寺上香,让他陪着去。 蓝大老爷不明就里,道:「让老大媳妇陪着你去还不够吗?净尘要读书,准备后年的春闱,一日也不能荒废。」 「春闱还远着呢,也不能这么早就绷紧了弦,他的学业自有你上心,他的亲事我得上心啊,明日我和周家夫人约好了去上香的。」 「母亲,我说了不议亲的,您怎的?」 蓝净尘簇起眉毛,不满母亲暗自安排他的亲事。 大夫人有些气愤,「你都十六了!和你一处玩的林家公子他们都定亲议亲了,你怎么能落下!先看看嘛,走六礼也要这么久,等你考了进士再成亲不就皆大欢喜了?」 这父子俩都不懂她的一片苦心,就知道读书立业,成家才是头等大事啊。 蓝净尘犯起少年人的左性来,拧着性子道:「我明儿不去,母亲您别背着我给我安排亲事,今儿安民去同文馆就冲着秦姑娘去的,连大儒讲经都不听了,您若给我定了亲事,我说不得也如他一般,再静不下心来读书了。」 他一说这话,大老爷就不乐意了,「净尘正是读书紧要时候,定什么亲!等他中了进士,自有更好的亲事等着他。」 丈夫儿子都不同意,大夫人剃头担子一头热,实在掀不起浪来,也只得偃息了旗鼓,翌日同周家夫人表达了歉意。 周家姑娘与蓝净尘年纪相仿,蓝净尘要等中了进士才肯定亲,也没说一定会定他们家的姑娘,周姑娘倒是愿意等他,周夫人却不愿自家女儿蹉跎青春,蓝家的态度实在让人窝火,这不是吊着他家姑娘嘛! 蓝家还在守孝,蓝老夫人逝世一年,蓝净尘不是嫡长孙,守一年孝就够了,出孝后他便去了家中别院读书,留在家里吵吵嚷嚷的,他静不下心来。 只是在别院里,他也没法静下心来,他那群狐朋狗友三不五时来找他,尤其是某人。 蓝净尘看着赖在自己榻上的宁王,一张脸黑的如墨水一般,「你来做什么?新婚燕尔的,王妃离得开你?」 宁王摇头轻笑,用近乎宠溺的语气哄他:「好了,我知道你不好受,娶个世家出身的王妃是我的职责。」他总不能娶蓝净尘吧,父皇会撕了他。 蓝净尘呵呵冷笑,「你要娶谁与我何干?莫要再来找我,我要温书,你出去,以后再别来了。」 娶个世家出身的王妃是他的职责,纳那艷冠京城的陈家姑娘做侧妃也是他的职责? 宁王望着面前神情委屈的美少年,也发不起火来,净尘原本是不知风月事只读圣贤书的纯良少年,因身子不好自幼被送到南方亲戚家养病,一年前蓝老夫人病逝才回京参加葬礼,葬礼上一身孝衣惊鸿一瞥便乱了他心。 蓝净尘初回京师,正需要融入京中世家少年的圈子,他带着佩之等人刻意亲近,很快便俘获了这天真美少年的芳心。只是他已定了亲事,很快便成了亲,他再
第483章 蓝净尘番外(二) 宁王陪着蓝净尘坐了会儿,两人扭扭捏捏说些有的没的,他便要走了,临行前叮嘱他搬回家去住,近日不要出门,京中会有些变故。 蓝净尘心便悬了起来,「什么变故?」 皇帝年岁大了,近来身子不好,是那种变故吗? 宁王只是笑笑,拍拍他的脸颊出门去了,又留他胡思乱想。只他还是听话,宁王走后便收拾东西回了家,回家之后看到膳桌上父亲兄长沉重的面色,他便知道朝中怕是要变天了。 好在宁王不负他的期望,最后成功逐鹿,他还是由衷为那人开心的。 宁王登基后他的姑母和宁王生母一起被尊为太后,不过姑母住在寿康宫,林太后住在清宁宫,毕竟姑母是嫡母皇太后,还是以她为尊的。 只是他没想到,家人会卷进这场变故里,父亲和兄长不知何时上了轩王的船,并且暗地里为轩王做了不少事情。轩王原本是宁王最有力的竞争者,如今宁王登基了,轩王被处以谋逆罪鸩杀了,蓝家也受了牵连。 蓝老夫人死后,蓝家已分了家,只是还没出孝,一家子住在一起,如今蓝家要沉船了,一个都跑不了。 御史细数了蓝家出仕男丁在任上的罪责,包括收受贿赂买官鬻爵等,当然最大的罪责还是伙同轩王谋逆作乱。 蓝家是百年士族,族内出仕男丁不少,都要养家餬口的,只靠那点俸禄怎么够,总会收些冰敬碳敬,这种事情许多人都会做,只是别人没惹上位者的眼,自然不会被清算,蓝家这是要数罪併罚一次掐灭了。 蓝净尘和新帝有交情,皇帝单把他漏了出来,对外的言辞是惜才,且蓝净尘未出仕,并未参与家族犯事,他可以被赦免,只是将他的功名剥夺了,三代以内不得出仕。 这样还算什么惜才,再好的才华也被毁了,皇帝有他的打算,「你先沉寂几年,过几年等风头淡了,朕给你安排一个新的身份,你照样可以科举出仕。」 蓝净尘挥手掀开他,勾唇冷笑间扯动眼角的泪痣,徒生一股凄艷之感。 「有什么意义?蓝家已经没了,你何不将我也投入大狱,我要与我的家人共存亡。」 「朕怎会如此待你!」 「那你为何如此待我的家人!」 新帝皱眉嘆气,「御史列出的罪状不是无中生有,你家人确实做了那些事,朕不能为了你徇私枉法,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力排众议保下你。」 「那些事情家家都有,为何非抓了我家?说什么谋逆,他们不过是支持了轩王,怎么就是谋逆了,轩王和你都是先帝的儿子,他也有皇位继承权,凭什么……」 「你住嘴!」 他初登基,干元殿还住的不安稳,蓝净尘在这里大放厥词,若叫有心人听得了,他再也保不住这人了。 「我偏要说!朝代更迭站错了队的总会被清算,跟着你上来的那些人要从龙之功,跟着轩王的那些少不得就要给他们让路了,我家人眼光不好,没上对船,我也不怪你,你只让我和他们团聚吧。」 他去意已决,皇帝捨不得他,只得请了蓝太后出面劝说。 蓝太后早年亲生的荣宪太子夭折后,便没再生育,也没有抱养皇子皇女,如今娘家出事,她一个无实权的太后心有余而力不足,唯一得以保全的独苗侄子,太后希望他不要钻了牛角尖。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净尘,你的父母对你抱有厚望,无论如何,也给蓝家留个后吧。」 蓝家的处决还没下来,但是牵扯到了谋逆,不说满门抄斩,总要掉几个人头的,那些都是他的血亲,谁出事他都不能接受。 新帝那个人,最是公私分明的,虽然嘴上说喜欢他,但从不会为他改变些什么,一直以来是他自作多情了。 拖了两个月,蓝家的处决下来了,蓝净尘的父兄和二叔被处斩,其余男丁发配到陇西做徭役,女眷充到教坊司。 充到教坊司的罪官女眷,是不可以赎身的,便是蓝净尘有钱也无能为力,世家大族的夫人小姐,要她们去做那迎来送往的事情,比要了她们的命还难受。 好在皇帝网开一面,许女眷和离,蓝净尘的几个嫂子在狱中时便与丈夫和离了,且未满五岁的孩子许他们跟着母亲走,以后姓母亲的姓。如此,蓝净尘几个侄子侄女都保全下来了。 但蓝净尘的母亲和他几个姐妹却无法逃离,她们是蓝家的人,享受了丈夫父兄带来的荣华富贵,就要承受他们带来的苦果,清贵骄矜的她们无法忍受沦落成娼妓,在她们去教坊司的前一日,问狱卒要了一梦散,一齐赴了黄泉。 这也是狱中的潜在规则,除非是犯了大事要处死的,否则那些罪不至死的,想自我了结,狱卒请示过上级之后,会给她们一梦散,吃了之后安乐死。 忍着心头巨痛收敛了家人的尸身后,蓝净尘把他名下的产业变卖了,分给几个侄子侄女一人一份,以后当家资也好嫁妆也好,算是他这个叔父最后的补偿吧。 把家中事情都料理完,他带着小厮蓝玉,老僕蓝田,坐上了出京的马车。皇帝追出来,不知道是送他还是挽留他,言语苍白的很,「你这是要去哪里?有亲朋照应吗?什么时候回来?钱够吗?听说你把产业都分给侄子侄女了,我……」 皇帝拿了个荷包给他,里头的钱够蓝净尘主僕几个锦衣玉食过几年了,现在说什么都很无力,蓝家一直是轩王一系的人,没少帮着轩王和他作对,就是蓝太后面上看着对几位皇子一视同仁,其实也默许了蓝家支持轩王。他记仇的很,早便打定主意上位之后要收拾蓝家,只不成想前年蓝净尘从南方回来,初见便入了他的眼,深交便入了他的心,让他如今收拾起蓝家来束手束脚。蓝家如今的下场,才死了几个人,已经是拖了蓝净尘的福了。 净尘大概是不会理解他的,或许理解,但不愿原谅,他原本是天真无忧的少年,一心只读圣贤书,做过最大胆的事情,就是和他有了私情,瞒着不敢让家里人知道。如今他家逢巨变,从风流世家子变成罪官之后,他似乎一夕之间便长大了,那个鲜活明媚的少年以后只存在于记忆中。
第484章 蓝净尘番外(三) 蓝净尘离京之后,开始了漫无目的的游歷,踏遍了千山万水,游遍了名山大川,走的地方越多,心里也越荒芜,哪里才是他能停驻的地方呢? 风雪几年,最终还是回到了京师,除了几个旧友,已没人识得他了。皇帝听闻他回来,当天晚上便来寻了他,故人见面,皇帝想重燃旧情,他刻意冷清,两人都知道,那些年少时光回不去了。 皇帝带着他去了避暑山庄,在庄里他看到了皇帝新生的小女儿,和她母亲小时候一样讨人喜欢。他将幼时她母亲送他的铃铛再转送给了小公主,心想若她母亲见着了,或许会忆起他,结果却是他自作多情了,在紫薇堂正面相见,她除了惊艷并无熟稔,也是,他离开时她才五岁,想必早忘了那个幼年时的邻家大哥哥。 皇帝有意和他缓解关系,让他认小公主为义女,他倒是愿意,小公主的母亲也愿意,只是朝臣不愿意,太后也不愿意。 林太后如今是春风得意了,蓝家没落之后,姑母很快郁郁而终,林太后入主寿康宫,再无人与她争锋,上一辈的宫斗赢家是她,而林家也取代了昔年的蓝家,成了显赫的承恩公府,提起太后的侄子,大家都只知道林佩之兄弟几个,谁还记得他蓝胜青呢。 蓝胜青这个名字是他自己改的,父母都不在了,改名也不必请示谁,原本的名字是祖母在菩萨跟前给他请来的,意为纯净无瑕不惹尘埃,可他如今已一身风尘,哪里还有当年的光风霁月。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他偏不信。 大概存着些报復心理,他半推半就接受了皇帝的补偿,这让太后坐卧难安,与皇帝几度爆发冲突。他知道皇帝的性子,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当年艷冠京城的陈家姑娘,入了他的后宫之后,盛宠了几年,如今也风光不再了,于他,不过是爱而不得,才会相思入骨。 在京里呆了些日子后,他的抱负还是没有办法施展,他无法接受皇帝的宠幸改头换面入朝,他再次离京,临行前在他的宅子里给皇帝留了一封书信,提及了他和宝贵妃的过往渊源,请皇帝待宝贵妃母女好一些。 他幼时身子不好,庙里和尚说是与家里人八字不合,需得寄养到南方,到十五岁才能回来。因此他满了五岁后便被送到了赣南的表亲家,他那位表叔也是地方官员,和当时的赣州知州是同僚,亦是邻居。 到他十岁那年,隔壁的陆知州家里生了一位千金,他还跟着表叔去喝了小姑娘的满月酒。那位小姑娘是个皮实的,家里只有她一个孩子,无聊的很,从她会走路了,便时常跑来隔壁世叔家找小伙伴们玩,只她和那几个年纪相仿的小伙伴玩不过几刻便会吵吵嚷嚷,倒更爱缠着这个大她十岁的大哥哥,每日跟在他后面跑,他读书写课业时她便在旁边玩耍,傍晚坐在巷口等他下学回来,同他说她今儿学了几个字,背首诗给他听。 他远离父母家人,身边也没有兄弟姐妹相伴,这个小丫头倒是能暖他心。小丫头陪了他五年,到他十五岁时祖母死讯传来,他要回京参加祖母葬礼,临行前小丫头来送他,解了自己手腕上挂着的金铃铛送给他,哭着说等她长大了进京来找他。 到她真的长大了回京了,京里却已没有他。 再次见面,她已不记得这个幼时玩伴了,他已没有了亲人,还是希望这个小妹妹能过的好,她可能光长个子不长脑子,在这如狼似虎的后宫里,能有如今的造化,也算傻人有傻福了,只希望她一直把这份福运延续下去,不要似他一般。 不知道皇帝会不会听他的,他说了便已尽力,他自己都是泥菩萨过江,实在没法子再护住旁人。 从京城离开后,他去了北疆,贩卖一批皮毛,他当年再怎么惊才绝艷高风亮节,没了家世功名,还是要吃饭的,他不是不通人事的书呆子,离开书本,他也有法子养活自己。 在北疆遇上大雪封路,他不得不停驻在一家客栈里,彼时正好宏远军来接应朝廷派发下来的粮草,也被大雪困在了客栈里,士兵们没防着忽然降温,甲冑单薄无法抗寒,他便将自己准备贩卖的皮毛都捐献出来,给将士们御寒。带领这支军队的小将军亲自来给他道谢,问他的名字,道是等他回去之后,问军中报销,好歹得将人家的货物损失赔偿了。 蓝胜青摇头拒绝,不过是随手之举罢了,这点小钱他还付得起。只是后来天晴雪化之后这小将军带了他的上将来,竟是故人之子。 「许久未见,世叔近来可好?」 蓝胜青望着面前的二皇子,上回见面还是在避暑山庄时,算来也有两三年未见了,他长相酷似他的父皇,蓝胜青一看便认得出来。 两人寒暄几句,二皇子向他表达了谢意,又说要请他吃饭,他推辞不过,便跟着去了,都说看一个人的才德,和他吃顿饭就知道了,饭桌上是最能看清一个人的。 二皇子和他吃了一顿饭,两人都给了对方高度肯定,二皇子有心寻个军师,他有心辅佐明主,今上或许是个明主,但中间隔着蓝家几条人命,他如何释怀。 两人一拍即合,二皇子和他约定,他辅佐二皇子登上帝位,二皇子登基后为蓝家平反,也不说平反,已经死了的人还怎么復活,好歹能解了三代不能出仕这个株连,让他和祖宗有个交代。 二皇子文韬武略智计百出,但心思浮躁桀骜不驯,正需要一个沉稳蕴秀的军师辅佐,且蓝胜青在外游歷多年见多识广,经验老道不是二皇子这个黄毛小子能比的,两人的组合,有如三国时期的孔明和曹操,英主遇良臣,实在是如鱼得水。 三皇子眼馋二哥又得良材,知道蓝胜青是皇帝至交,也动过心思挖墙脚,良臣不事二主,蓝胜青这点德行还是有的,没有接三皇子抛来的橄榄枝,三皇子不是个大度的,被蓝胜青下了面子,心中记恨上了他,倒让二皇子暗喜,军师得罪的人越多,和他的合作关系就越牢靠。
第485章 蓝净尘番外(四) 在边疆呆了几年,二皇子要回京成婚,走时也把蓝胜青带上了,二皇子如今是一刻都离不得他的。 回京之后蓝胜青住进了荣王府,成了王府的座上宾,荣王一回京就惹事,在梅妃回宫的马车上动了手脚,让梅妃动了胎气,栽赃给宁国公府,让宁家降了爵,但后来皇帝查到荣王头上,荣王为了逃避责罚,求他去顶锅。 「父皇爱重军师,军师使使美人计,父皇什么都不气了。」 蓝胜青沉下脸来,这没个正形的话哪里是一个上位者该说的,又哪里是一个晚辈该对长辈说的,于公于私都太下他的脸了。但荣王是个混不吝的,也就初见时拗了几天正人君子礼贤下士,后来熟了之后什么没下限的事情都做的出来,蓝胜青这个真君子还真敌不过他。 「要使美人计找宫里的贵妃娘娘去,那才是陛下的心头好呢,她定然乐意帮你。」 荣王道:「她确实是美人,只已不是父皇意中人,父皇如今正稀罕那个梅妃呢,不过我瞧着,那梅妃也是个庸脂俗粉,比不得军师半点风姿,父皇一见了军师,哪里还看得到梅妃呢。」 什么白月光硃砂痣,他家军师才是父皇心头的白月光硃砂痣呢。 「越说越不像样了!」 蓝胜青瞪着他,瞧着是真生气了,荣王摸摸鼻子,收起了痞相,认真地朝军师鞠了一躬,「军师帮帮我吧!我到底还是年轻,比不得父皇手段老练,在他跟前出么蛾子,还不得被他揪出来,军师难道希望我受父皇斥责,被那几个兄弟爬上来?」 作为臣子就是要为君主赴汤蹈火的,帮荣王顶锅也是蓝胜青的职责所在,他亲自去见了皇帝,认罪之余少不得要牺牲些色相。皇帝原说要对他死心,再见面又勾起了那些少年情怀,即使是做了祖父的人了,风流之心也半点不减。 若不是蓝胜青坚决抵制,他怕是要晚节不保,只是开了这个口子,皇帝便旧情復燃,时常邀他出门私会,他若不答应,皇帝便以荣王前程要挟,这么半推半就的,两人又过了几年似友似侣的生活。 皇帝同他说:「我不反对你辅佐宏儿,他性子有些左,就缺个你这样正派的贤臣,我今生无缘与你做君臣,宏儿也是个知人善用的,你在他麾下定能发挥所长,日后重复蓝家荣光也不是空想。」 他知道蓝胜青和荣王的约定,他亲自判的蓝家,若平反岂不是自打嘴巴,宏儿登基后给蓝家平反,便是再怎么推翻他的判决,他已经长眠地下了,也看不到这些。 蓝胜青只是点头,蹉跎半生,他已对入朝出仕失了兴趣,也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经商他会,但不喜欢,若不是缺钱用,他并不想做这些。写诗作画他倒是喜欢,只是无法专攻一项,也成不了大家,就像这般做个谋士幕僚指点江山辅佐明主,似乎是个不错的选择,日后荣王登基,他可能不会出仕,或许会一直做皇帝的幕后军师? 只是他以为的英主良臣天作之合,只是他以为而已,瓦剌和鞑子勾结对大梁开战,锐王领兵出征,他没想到荣王会在这个时候背着他朝锐王下手,并且利用锐王的死气瘫了皇帝,把持了朝政。 事情发生只不过在几日之间,待他回过神来,荣王已经在京里一手遮天,已经不需要他这个军师的辅佐,他若想称帝,毒杀了皇帝他立刻就能登基。 蓝胜青不贊成荣王的这种做法,「锐王于公是国家的功臣,于私是你的弟弟,你要与他争皇位,光明正大的争不行么?要下此暗手?陛下是你的父亲,一直待你诸多偏爱栽培,你怎么对得起他!」 他没想到荣王会做出这种事,他为人磊落,其实许多时候都会与荣王有分歧,荣王是足智多谋,只要能达到目的,阴谋阳谋都能使,颇有些不择手段的意味,但他一直觉得荣王是心存善念的,以往也没做过多出格的事,他都能忍,这次却是超出他的底线了,荣王做的这些事,分明是不忠不孝不义! 荣王如今已不需要他的辅佐了,也不说兔死狗烹,他没那么绝情,但也不会像以前那般对他言听计从,只道:「军师是真君子,但我不是,我是个政客,我的原则是出最少的力做最大的事,皇位更迭哪能不流血,当初父皇不是也灭了轩王才上位的么?」 蓝家就是因为跟了轩王才会被株连,蓝胜青怎么会不懂皇位更迭的残酷,就是因为他深受其害,他才不希望血腥歷史重演,当年他的家族站错了队,被抄家灭族,如今他站对了队,该沾沾自喜笑看别人落魄吗? 于这点上,两人立场不同,没什么好说的,蓝胜青要求进宫见皇帝,也被荣王拒绝了,「深宫内廷,军师一介外男,可不好入内。」 以前让他向皇帝求情时,便是父皇与军师私交甚笃,如今要隔离皇帝,便是外男不好入宫了,蓝胜青心下悲凉,这个人怕是比他父皇还要冷血,他能寄希望于荣王事成之后给蓝家平反么? 君臣两不欢而散背道而驰,蓝胜青一气之下搬出了荣王府,荣王忙着整理朝政,让人去请了他一回,他不回来就算了,荣王可不是刘备会三顾茅庐。 好在皇帝气数未尽,从承德杀了回来,重新接回了朝政,将荣王圈禁起来。几年君臣情谊,他虽对荣王失望,还未绝望,如今荣王落魄了,不说树倒猢狲散,但像蓝胜青这种荣王得意时远离他,荣王失意时凑近他的,还真就这一个。荣王心下有些感动,这人是真君子,等他登基了,定然不会亏待军师。 皇帝经此一役元气大伤,心中已将蓝胜青和荣王看成一伙的,在这件事上蓝胜青定然也有参与,他和荣王是亲父子没有隔夜仇,蓝胜青可不是,经此一事,也不说怪罪蓝胜青吧,但那点旧情也被磨的差不多了。 他精力有限,又要打理朝政又要安排女人孩子们的后路,实在顾不上蓝胜青了,那厮是荣王的肱骨之臣,以后只有走不完的青云路,哪里需要他安排什么。
第486章 蓝净尘番外(五) 宣平二十八年夏日,皇帝驾崩,享年四十八岁,荣王登基,翌年改元泰安。 听到皇帝身死的消息,蓝胜青失手打坏了一个青玉砚台,纠缠了半辈子,终于在此刻断了,人死如灯灭,再多的爱恨情仇也消弭了。只是有些遗憾没有见到那人最后一面,莫说是最后一面,生前话别也是好的,可他们措不及防地从前年便断了往来,没有明言过了断,到生命结束,自然都平息了。 蓝胜青心头苦涩,他只是个平民白身,大行皇帝的葬礼他不够资格参加,连去给那人上柱香都不行,只能在没人看到的地方,倒了壶酒敬那些风流岁月。 荣王登基之后,首先要重用的就是他这个有情有义有勇有谋的军师,他给蓝家平反,恢復了蓝胜青的功名,让他参加出孝后的科举,许诺定然让他状元及第。 蓝胜青却已绝了考取功名之心,也不愿入朝出仕,拒绝了新帝的庇荫,背上行囊准备去游歷四方。昔日蓝家覆巢得以保全的雏鸟们,都求到了他这个叔父跟前,他帮扶了嫡亲兄长的嫡长子,让他重回蓝氏族谱,继任宗子,也求新帝给了侄儿一个不错的前程,他为蓝家做的差不多了,振兴蓝家的重任便交给侄儿吧,侄儿是长房嫡长孙,那是他的职责。 新帝百般惜才挽留,终耐不过军师去意已决,只得赠了他一块令牌,见令牌如见皇帝,若路见不平,许他先斩后奏。 蓝胜青苦笑,新帝这是不放过他一点儿价值,便是四方游歷,也要他代替圣驾微服私访,就别想闲着。 离京之后,他一路往南走,路过九朝古都洛阳城,看牡丹花雍容甲天下,走过家家泉水户户垂杨的济南城,坐大明湖畔孤舟垂钓,途经一川菸草满城风絮的姑苏城,在人家尽枕河的七里山塘执灯看人来。 中原的景色,他看的差不多了,塞外的风貌,那几年在北疆也览过了,或许他可乘船出海,看看外面的世界。 本是孤身一人无牵无挂,想到了便去做吧,人生在世短短几十年,他既没做什么正经事,好歹长些阅歷,才不枉此生。 蓝胜青在泉州码头登的船,加资入了当地一家船行,跟着他们的船队出海。船队是去倒卖货物的,原本不轻易带外人上船,蓝胜青出了大价钱,又不图利,只为长见识去,人家就带着他了,只是分外警惕些。 按话本的一贯情节,他出海会遇上风暴,船失事了他侥倖活下来,被淳朴的海岛居名所救,与岛上一个美丽的姑娘相知相爱,两人生活在这世外桃源里不问世事;亦或是被海水冲到了大洋彼岸,遇上一个金髮碧眼的西洋姑娘,生了个漂亮的混血宝宝,带回大梁去惹众人艷羡。 然而他什么都没发生,平安去平安回,带回了些西洋物品留作纪念。只是他旅居在外,带着这些东西也不好走动,便让人送回了京里,给皇帝亦或瑶华长公主。 瑶华长公主是他的义女,他没有亲生子女,在瑶华长公主还在襁褓之中时,他便极喜欢,后来他去了北疆,再次随着荣王回京时,瑶华长公主已经是个很活泼的小姑娘了,皇帝有意让他们亲近,长公主虽不喊他义父,只叫世叔,但有她父母的双重情分,他对这个晚辈是极好的。 在青州参加文会时,他遇见了一个小乞儿,可怜兮兮的被大乞丐欺负,他一时恻隐之心起,给了小乞儿一碗面吃,小乞儿便跟了他一路,大概是希望他收留,只是他云游天下四海为家,蓝田逝世后,便只有蓝玉跟着他了,他清净惯了,再带上一个孩子,只会拖累他的脚步。 蓝玉倒是希望他能收留这个孩子,「您不打算成家,我也跟不了您一辈子,若我也先您而去,谁来照顾您?养个孩子当小厮也好,当徒弟也好,当义子也好,总让您有个伴。」 那小乞儿大概是知道了蓝玉的态度,更加亦步亦趋地跟着他们,夜晚他们住在客栈,他便睡在客栈门口,他们吃饭他便坐在餐馆门口,蓝玉看他可怜,会给他几个包子一床毯子,不叫他饿坏冻坏了,正是因为蓝玉的柔软态度,更让小乞儿燃起了希望,紧紧跟着不愿离去。 到他们要离开青州时,是坐着马车走的,小乞儿一双脚怎么跟得上马车,哭着在后面追,蓝胜青实在心软了,停下了马车等他,看着小乞儿被泪水洗得明亮坚定的眼神,蓝胜青问他:「为什么跟着我?」 他以为小乞儿会说,跟着您有饭吃之类的,可是小乞儿说了一句话,便让他心甘情愿接受了。 「您不是在施捨我,您是在照顾我,您是个好人,我想跟着您。」 他虽行乞,却也是分善恶的,他知道面前这人和那些不正眼看他的达官贵人不一样,果然,他赌对了。 「你可以跟着我,但只是做小厮,我身边只有一个蓝玉,以后叠被铺床洗衣服这些事都要你来做,你愿意吗?」 小乞儿忙不迭点头:「只要让我有个住的地方,让我有饱饭吃,我做什么都愿意!」 蓝胜青也点头,到下一个集市时给小乞儿买了两身衣服,又给他取了个名字叫蓝齐,带他去官府办了户籍,虽说让他做小厮,但并不是奴籍,是清白身份,只是他不识字,以为自己入了奴籍罢了,伺候起蓝胜青来很是尽心,怕主人不要他。 蓝胜青收留他也不是让他来做少爷的,他不偷懒便极好,若是个好吃懒做的,他收留了也会赶走。 泰安五年京里来了书信,是皇帝请他回京教导大皇子读书,他原无意再捲入朝堂宫廷,但皇帝偏不愿浪费贤才,蓝胜青满身才华,不肯入朝参政,也不能浪费了,为皇家效力才算鞠躬尽瘁嘛。 蓝胜青拒绝不得,再次踏上了回京的路途,回京后还住在榆树胡同的小宅子里。蓝齐原以为主子是大户人家的大爷,回京之后才知道原来是个穷人家的呀,会不会嫌他吃得多把他赶走?
第487章 蓝净尘番外(六) 蓝齐兀自焦灼,在随着主子进了宫之后,才知道原来他的主子深藏不露,他就说嘛!他看人的眼光不会错! 蓝胜青于皇帝有辅佐之恩,皇帝是极敬重他的,在上书房让大皇子亲自磕头敬茶拜师,蓝胜青是知道皇帝的打算的,这是要让他坐实了帝师的名分了?还算皇帝有点良心,压榨他的同时给的报酬还算丰厚。 皇帝摒弃了翰林院一干大学士请了他这么个小举人来给大皇子任教,不说朝臣有异议,大皇子心里也发虚,只听说蓝胜青足智多谋赛诸葛,可他从未出仕,蓝家又没落了,实在帮扶不上他多少,比不得翰林院大学士桃李满天下带来的助力多。 但在接触到了蓝胜青的才学之后,他便懊恼之前的鼠目寸光了,不愧是父皇的军师,得一智囊比那些墙头草值多了,蓝胜青一个人比他所有幕僚加起来都强。可是蓝胜青只教他经纶才学,却不肯帮他剷除异己,更加反对他和二皇子敌对,他便知道,蓝胜青是父皇的人,不是他的人。 蓝胜青做了大皇子的先生后,又与皇室有了来往,逢年过节时瑶华长公主姐弟俩还会来给他拜年送礼,贵太妃已经记起他了,听瑶华长公主说是她的外祖母看到了那个铃铛,惊觉这是她多年前给年幼的女儿绑在手上的,怎么时隔多年绑在了外孙女手上,一问渊源,才忆起了当年赣州故人旧事。 只太妃是深宫女眷,从来也没有机会能与他叙叙旧,知道他一直没成家,便让子女多去看看他。 原本日子过的安安稳稳的,如果不是他听说皇帝和太妃有龌龊,他大概不会和皇室再起虢隙。 他是多年如一日的端方性子,许多事情有自己的坚持,无论如何也不愿屈就,太妃是先帝爱妃,皇帝怎能觊觎他的庶母。 为这事他和皇帝又一次起了争执,他希望皇帝能让太妃出宫随子女居住,皇帝不愿,还直言军师不该插手他的家事。 他确实是没资格插手的,只是他和先帝太妃今上都有交情,无论如何都不希望他们一错再错,那人最是要面子的,若泉下有知,最疼的儿子和最爱的女人搅在了一起,怕是不能安心投胎。 两人谈不拢,他眼不见为净,不愿再入宫任教了,大皇子是曾经沧海难为水,经歷过这么好的先生,哪里还看得上翰林院那些老古董,每日寻来榆树胡同也要听课,他好学,蓝胜青也不吝赐教,长辈的事情与他无关,他不迁怒。 大皇子来榆树胡同听课的日子也没持续多长,太妃去了皇陵为先帝祈福,皇帝让大皇子带话,请他再进宫去任教。 他进了宫里求见皇帝,见到的人却失了往日风采,沉默寡言憔悴了许多,或许是他看错了,这人比他的父皇深情,对太妃也是情深义重,奈何情深缘浅,礼义人伦似一座大山隔在他们中间,便他是皇帝,也无法挖山开道。 皇帝问他:「军师为何不成家?是不是还惦记着我父皇?他真有福气,得你们一个个的死心眼惦记着,我就没有这样的福分。」 都说皇帝是孤家寡人,他确实是,父皇就不是,父皇有灼华宫那片乐土,有听雪阁那片净土,还有军师这抹白月光硃砂痣,身边热闹着呢,哪里似他,孤家寡人冷冷清清,就那么一个真心喜欢的,偏偏爱而不得。 蓝胜青陪着皇帝喝了几杯,开解他道:「总有些缘分半路夭折,总有些人爱而不得,你是个政客,向来是理智重于情感的,无需我多说。」 皇帝打了个酒嗝,「我知道我该理智,可就在这件事情上,我想任性一回。」 要不怎么说小孩子快活呢,幼年时他任性不想上学便不上学,想打兄弟们便敢动手,大了之后做什么都束手束脚,碰到了自己最喜欢的人,也不敢留在身边。他以前看史书极瞧不起那商纣王周幽王,不明白是怎样的国色天香才能让他们为美人放弃江山,到他自己身上,才明白美人甚多,佳人只她一个。 慧极必伤情深不寿,先帝活不长或许是年轻时放纵不羁掏空了身子,泰安帝一直修身养性不重酒色,竟也活不长,比先帝还短了一年,或许就是情深不寿吧。 泰安帝驾崩前封了心上人做太后,是怎样的情深义重,才能这样安排后路。 大皇子登基后,蓝胜青便成了帝师,皇帝想给他个庇荫,他也拒了,倒是后来蓝齐去考科举,二甲进士出身,却是那批进士里最得皇帝重用的。 蓝胜青得三代帝王宠幸,本该位及人臣,就是因为他淡泊名利,才让这几位帝王放心,而他所有的功勋,都记在了本家后辈身上。因为蓝齐争气,又一直诚心侍奉他,他认了蓝齐作义子,入蓝氏族谱,与他的侄儿一起,挑起了蓝家的大梁,在蓝齐手里,蓝家再现繁华。 新帝登基后,当年的太妃成了太皇太后,她不是今上亲祖母,又因早年与先帝的一些轶闻,和太后有些不睦,听说在宫里过的不太好,先帝去世后她便一直缠绵病榻,可能时日无多。 瑶华大长公主和敏王都是孝顺的,会时常进宫看望太皇太后,尤其敏王是造物大师,今上对这个皇叔诸多礼遇,对太皇太后也不会太敷衍,蓝胜青也同皇帝提了,说起皇帝幼时太皇太后对他多好,让他顾着太皇太后一些,便不是他的亲祖母,也不是窦太后那样的把持朝政,还不够他将人荣养起来么? 皇帝点头应下,回头与太后说了话,太后便忍下了,左右也就这几年。 确实就几年,先帝去世三年不到,太皇太后也逝世了,又是三年国孝。蓝胜青看着身边人一个接一个的走,同辈的走了,下辈的走了,比他老的走了,比他小的也走了,人家拖家带口的偏要收走,他这孤家寡人偏要留着,阎王爷不开眼吶。 春去秋来花开花落,他一直在等着自己的死期,结果等到蓝齐成亲生子,有人喊他祖父了,他还没死,等到皇帝老了,新一轮夺嫡又开始了,他还没死,他差点以为,他又要送走一任皇帝,算上现在这个,他已经歷过四个皇帝了。 老而不死是为贼也,他已经很多年没照过镜子了,年轻时人人夸他相貌俊美,他以前不在乎,到他老了韶华不再,竟也如个女子一般惋惜容颜。 若那人还未投胎,在地下遇见,看到他垂垂老矣的模样,怕是转身装不识,那人最是爱颜色的。 不知等了多久,某一日蓝齐的小儿子来寻他问诗书,他指点了几句,便坐在太师椅上打起了瞌睡,小男孩见祖父睡着了,乖乖在一边拿纸笔练字,待下人发现时,老太爷已闭眼多时了。 府内哭声一片,小男孩满眼迷濛,多年后忆起这个下午,想到祖父鬚髮皆白仙风道骨的模样,该是羽化登仙了吧。
第488章 许靖北番外(一) 我叫靖北,十八岁之前我姓萧,十八岁之后我姓许,叫了十八年的父皇有一日告诉我,我不是他的儿子,我是许家子孙,父皇是我的表叔,我的亲生父亲是许太后的侄子,许家出事时,父亲还是个垂髫小童,忠僕怕父亲被许家旁枝暗害,送他到了别的州府安家,一直到父皇去了北疆接管了许家军后,才找到了这个表哥。 父亲离家时才三岁,不太记得幼年时的事情了,被一对农家夫妇收养后,成了个地道的农家子。父皇对许家有愧,向父亲讲述了他的身世,但父亲已经定了性,也无法再重振许家门庭,因此父皇提出要收养我,父母想让子孙成器,便送了我到父皇身边,对外谎称我是父皇外室子。 父亲长的像他的姑母许太后,我也长的像父亲,因此没有人怀疑过我的身世,父皇一直以来对我诸多偏爱,却不许我觊觎帝位,原来是这个原因。 我消沉了两日后,很快接受了这个事实,我喜欢军营生活,如果不是生在皇室难逃争斗,我其实对帝位无甚兴趣,既我不是皇家人,这些争端也就与我无关了。 而且,我不是父皇的儿子,那么我对二妹妹的感情,就不是不伦之恋了。 我壮着胆子对父皇诉说了自己的心思,拖到这么大还不成亲,不是因为挑剔,亦不是不喜束缚,只是我喜欢的束缚求而不得罢了。 父皇却并不惊讶,他早便看出了我与二妹妹之间的情愫,父皇说,如果二妹妹愿意嫁给我,他愿意赐婚,只是二妹妹要改头换面,不能以皇室公主之身下嫁卫国公,毕竟,我在外人看来还是父皇的亲生子,即使许家已经沉冤昭雪,我的真实身世也不适合公诸于众,没必要引起不必要的纠纷。 我满心欢喜告诉了二妹妹这个消息,以为二妹妹会同我一般欢喜,可二妹妹只是表情晦涩不敢置信,「你不是父皇亲生子?怎会如此!」 她一直都指望着哥哥登基为帝呢,如今哥哥要回到许家,那她怎么办!她没了依靠,要永远被几个姐妹压着了! 「蕙蕙,我不是你的亲哥哥,你不开心吗?你可以嫁给我了!」 我与二妹妹一起长大,不仅我拖到老大还不愿成亲,二妹妹也一直挑挑拣拣不肯成家,我问二妹妹想挑个什么样的,二妹妹说:「我就想寻个哥哥这样的。」 彼时四目相对,一切尽在不言中,我便知道,不是我一厢情愿,只是我们血脉相连,这种畸情怎么能宣之于口。如今父皇降下甘霖,还有什么事情比有情人能成眷属更让人开心,什么皇位江山,如何比得上蕙蕙一颦一笑。 我直言心声,让二妹妹手足无措,「哥哥在说什么,我是你妹妹。」 她确实对哥哥有些异样的感情,但……她从来没有想过他们不是亲兄妹啊!便他们不是,她也希望自己不是父皇亲生的,如此,哥哥登上帝位,她可以嫁给哥哥做皇后,而不是如今这般,哥哥要远走北疆,她要放弃京里的一切,做个寂寂无名的卫国公夫人。 我以为蕙蕙只是尚来不及接受,就是我自己不也缓了两日才接受此事嘛,我给了蕙蕙一些时日,告诉她:「你想清楚了就去告诉父皇,父皇答应了会给咱们赐婚的。」 我满心等着出继圣旨和赐婚圣旨下来,结果出继圣旨是来了,赐婚圣旨却没有,父皇告诉我,蕙蕙不愿意,她不愿意离开京城,离开自己的父皇母后,放弃京里的一切。 蕙蕙如果嫁给了我,从此只能驻扎在北疆,不能再回京,否则卫国公夫人和病逝的二公主容貌酷似,怎么圆过去。 我去找了蕙蕙,蕙蕙关着门不愿见我,只隔着门说:「我们永远是兄妹,你以后得空回来看看我。」 我不想多问了,兄妹多年,我最清楚蕙蕙是什么样的性子,蕙蕙骄矜高傲不愿低头,一心想做姐妹中第一人,她一心让我争夺皇位,做最尊贵的长公主,如今我让她失瞭望,她不怨我就不错了,哪里愿意随着我去那北疆风沙之地。她或许是有些喜欢我的,但她更爱富贵荣华,我并不想用这样的语言来形容自己疼宠了多年的妹妹,但蕙蕙就是这样的性子啊。 我只能苦笑应下,辞别了母妃后,收拾行囊去了北疆,这一去,不知何时才能回来。 父皇大概同大皇兄说了我的身世,大皇兄和皇后对我态度大变,客气的不行,以后和他们是君臣了,我自然要笑着接受。 去了北疆之后,因为清楚自己骨子里的许氏血脉,我倾力投身于北疆军队建设,无心情爱,父皇几度催我成家,我皆拒了,心里有放不下的人,如何还能去祸害别家姑娘。 只是我放不下,蕙蕙却放下了,听说蕙蕙择了泰宁候的嫡次子为驸马,泰宁候是父皇心腹,泰宁候的嫡长子也是个俊秀人物,次子倒是没怎么露过头角,且泰宁候夫人是太妃的堂姐,按辈分来说泰宁候的嫡次子和父皇是一辈人,只是亲戚隔的远了,便不太注重这些,但我还是担心,蕙蕙和太妃不睦,嫁去了徐家,泰宁候夫人会不会搓磨蕙蕙?那徐家小子会不会对蕙蕙不好? 只是再怎么操心,我也没资格置喙此事,父皇只是知会我一声,通知我回去参加蕙蕙的婚礼。 心爱的女子出嫁了,嫁的人却不是我,甚至父皇似要刻意扑灭我的情意,让我作为蕙蕙的娘家兄长背蕙蕙上花轿。花轿抬到了公主所,从蕙蕙闺阁到门外的那段距离,似有千里长,每走一步都如踩在刀尖上,扎得我千疮百孔。 蕙蕙礼成那晚,我躲在青云殿喝得烂醉,醒来后看到父皇沉默肃穆的面孔,父皇说他对不起我,如果是别的女子,我看中了,父皇抢也要为我抢来,但蕙蕙不行,父皇虽对我有愧,却不能拿亲生女儿的终身来弥补我。 我不怪父皇,也不怪蕙蕙,只怪自己没本事,不能让蕙蕙爱的死心塌地,也怪自己没魄力,拿不起放不下,昨日送蕙蕙上花轿,我多想抢了她策马而去,只我没有这样的魄力,也活该得不到幸福。
第489章 许靖北番外(二) 蕙蕙出嫁之后,父皇也为我定了桩亲事,是巡盐御史苏如钊的女儿,这个姑娘说来还和我有些亲,噢,是和皇室有亲,她的母亲是瑶光县主,外祖母是欣荣大长公主,原先我还姓萧时,要喊这姑娘一声表妹。 瑶光县主和苏如钊都是罕见的好相貌好才情,他们的女儿想必是不差的,我幼时大概见过,没什么印象了,我肩负着传承许家香火的重任,父皇不会许我孤身一生,左右都是要成亲的,既不是蕙蕙,谁都一样。 我平静地接受了这桩亲事,在京里呆了半年,因为急着回北疆,亲事流程走的很快,大婚之日掀开红盖头,见到了一张芙蓉面。新婚妻子生的很美,比蕙蕙还漂亮些,婚后相处我也发现她才情性子都极好,不夸张的说,她的资质做皇后都绰绰有余,即便我心中有人,也对妻子挑不出错来。 婚后陪着妻子三朝回门后我便要动身去北疆,妻子是江南长大的如水女子,要去那北疆风沙之地,很有些不适应,在路上便病了,我因为军务繁忙,先带着亲卫骑马走了,让她慢慢来,后来想想,这时她大概是很委屈的,我真是个混蛋。 到了北疆后,我直奔军营,时至深冬,瓦剌又来犯了,带头的又是那个叫採莲的小子,早就看他不爽了,让我逮到了定然要痛打他一顿,剥了他的衣裳挂在城门口让众人围观! 与军中部将们商量过后,我们在城内埋伏了陷阱,假装不敌让他们破门而入,来了个瓮中捉鳖。那小子见势不妙跑的倒快,大梁的骑兵是比不过瓦剌的骑兵的,但我们早布置好了一切,在隔壁的龙城调了兵来,来个穷巷打狗,将那小子堵在了在城外的黄沙地里寸步难行。 那小子倒是个精怪的,见势不妙打起了感情牌,喊我表哥,说他少不更事,求我放他一马。 不都说瓦剌的汉子流血不流泪吗?这小子怎么这样没骨气,难道是学了他的母亲?呸,我们大梁皇室可没这样的软骨头。 採莲再怎么演苦肉计,我也不为所动,那小子先礼后兵,软的不行就来硬的,说我是瓦剌王子,你是大梁皇子,以少胜多算什么英雄,咱们来比一场,若我输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若我赢了,你们便放我走。 明知他使的激将法,但我就是愿意上当,作为三军统帅,我不应该意气用事,作为许家子弟,我更不应该和敌人讲什么条件,但作为大梁皇子,我有自己的傲气。 我对自己的功夫很有信心,自信我能打的那小子爹妈都不认识,与他酣战了一场,结果却是不分胜负,我深感挫败,那小子比我小三岁,竟能与我平分秋色?我白学了三年的武艺! 既我输了,答应放採莲走便要说到做到,部将和士兵们都不同意,道这是放虎归山,我道我亲手放走的敌人,有朝一日我会亲自捉回来,陛下怪罪自有我担着。 採莲深看了我一眼,驾马疾驰而去,在马蹄淹没在黄沙处回头看了我一眼,莫名其妙地对我笑了一下,我认为那是嘲笑,多年后想起来,却读出了些不一样的味道。 我放走了瓦剌王子,军报传到朝堂,遭到了满朝文武的口诛笔伐,父皇都保不住我,大概父皇也不想保,我确实让他失望了,连带着母妃都受了斥责。 父皇撤了我许家军首将的职位,让泰宁候世子接管了我的职位,而我成了泰宁候世子手下的一员,要听他差遣。 我倒没什么不忿,如今我已无暇去学习如何统帅三军,我要精修武艺,下回再见面,我定要活捉了採莲,洗清当日耻辱。 因为我受了斥责,妻子也为我担忧,怀着身孕也不安心,她倒是明白我,道我和採莲是英雄相见惺惺相惜,若非我们立场敌对,说不定会成为一对挚友。 我轻笑一声,我才不会怜惜那小子,下回见面定然要将那小子斩于马下。 果然我们很快就见面了,来年冬天那小子又来了,跟走亲戚似的,每年冬天都来一次,大梁子民对瓦剌军队是深恶痛绝,我去年技不如人放了他一次,今年再见面,定然不会再输给他。 时隔一年,那小子又长高长壮了一些,瞧着武艺也精进了一些,但他还是一如既往的轻狂气盛,带了几个人就敢来烧我们的粮草,我带人追击,将他堵到了一处民巷里,挥退了兵将,我们拔刀相向,一个是斗志昂扬,一个是誓雪前耻。 我这一年的功夫不是白练的,採莲嬉皮笑脸没个正形,以为我不会对他下杀手,却在我凌厉的攻势下脸色渐渐凝重起来,最终或许是我占了年龄的优势,或许是战术的优势,总之採莲差了我一招,被我挑落马下。 他又想故伎重施,装可怜让我放他走,我想到书房里压着的摺子,上头有父皇言辞锋利的斥责,这一年父皇都没有与我传过只言片语,想必是对我失望透顶。我要给父皇一个交代,也要给军中同袍一个交代,别过眼去不再看他,让人将他绑起来,带回军营去,上书给父皇请问如何发落。 採莲有他的傲气,直言士可杀不可辱,他宁死也不做战俘,让我给他个痛快。 对上他坚毅明亮的眼神,我想到了家里温柔如水的妻子,襁褓之中嗷嗷待哺的儿子,大梁有多少这样的家庭,他们或永远也等不到丈夫父亲归家,都是因为万恶的瓦剌贼子烧杀抢掠发动战争,眼前这个人,是瓦剌贼子的头目,最是万恶不赦的,我有什么理由放过他! 许多念头就在一瞬之间,採莲或许没想到我会真的下杀手,那么傲气的坐在地上盯着我,等来的却是当胸一枪,我看到採莲一双瞳孔勐然放大,眼里尽是不敢置信,我回过神后也是不敢置信的,怎么就杀了他呢?他是那么鲜活伶俐的少年。 可我就是动手了,回过神来手竟在颤抖,浑浑噩噩地回了家里,看到灯下做针线的妻子,带着一身血腥过去抱住了她。 她以为我受了伤,吓得要喊大夫来,我制止了她,在她颈窝处埋了半晌,哽咽着说我杀了採莲。她的身子僵了片刻,而后轻轻抚着我的后脑勺给我捋发,此时无声胜有声,素日里温柔体贴的她,竟也说不出什么话来安慰我。 採莲死后,军中说要割了他的头颅挂在城门口震慑瓦剌,我竭力反对,人都死了,给他留点尊严吧,给瓦剌传了书信去,将採莲的遗体放在城外,让瓦剌的人来领走。 后来,瓦剌有几年没有来犯,听说瓦剌可敦痛失爱子投河自尽,瓦剌可汗失了爱妻爱子心神俱伤,瓦剌其他王子争夺汗位你死我活,瓦剌内乱,哪里还有心思来掠夺大梁。 我作为北疆守将,职责便是保卫这片土地的安宁,他们不来才最好,只是偶尔站在城墙上看长河落日黄沙万里,会想到那个桀骜张扬的少年纵马回头笑容热烈。
第490章 阿秦番外(一) 辽城许家旧宅的后山处,立了一处孤坟,坟垄修的平阔简洁,只用青石板立了墓碑,用混凝土硬化了坟丘,卑上只简单几个字:许氏慕宁之墓。 如果是与许家熟识的人家,便知道这是许家已出嫁的老姑太太,今上已逝的生母元华太后的闺名。 太后的坟应该在皇陵,如何会在辽城?这就要问这旧宅的守墓人了。 许家旧宅已无人住,今上将自己的第二子过继给了许家,承爵卫国公,但卫国公要守卫前线,住的是镇边大将军府,是官邸,这许家旧宅是祖宅,除了逢年过节时许家子弟会回来祭祀,素日里没什么人来。 之所以把许皇后的墓移到这儿,是因为许家祖坟没有她的容身之处,今上不欲让她与先帝合葬,偷偷将太后的尸骨从帝陵里移了出来,葬在了许家旧宅的后山。 这处是许太后幼年生长的地方,她名叫慕宁,爱慕安宁之意,她的父兄皆是军人,世代驻扎在北疆守护和平,她原是边城最火热的玫瑰,但是入了那紫禁城被圈养成牡丹花,很快便枯萎了。 许家旧宅留了些下人,但给许太后守陵的只有一个老叟,名唤阿秦,是许家家奴,亦是许太后幼年时的跟班,在许太后嫁入京城后,他不放心自家姑娘,跟去了王府,许太后入主中宫后,他又自净了身入宫,成了许太后身边的小太监,在许太后难产而亡后,他又跟在了小主子身边,护小主子平安,便是如今的圣上。待小主子登上大宝,他功成身退,拒绝了高官厚禄,扶着许太后的灵柩回了辽城。 他知道,许太后也不想与先帝合葬,如果能重来一回,她定然后悔当年嫁给先帝,在边城有许多小将军爱慕她,她应旨进京选秀,原只是去走个过场,偏偏遇见了风流倜傥的先帝,被他几番逗弄,一颗芳心便沦陷了,哭着闹着要嫁他。 许太后当年是许大元帅唯一的嫡女,父兄皆手握重兵,先帝还是皇子,和兄弟们争储正火热,彼时几位皇子都想争取许太后芳心,赢得许家助力,但四皇子是风月高手,手段简单粗暴,许太后心思简单,哪里是他的对手,被他吃的死死的,如飞蛾扑向了灯火。 当年同样追求太后的三皇子,后来封了轩王,是个极温文儒雅的人,与当时的四皇子,也就是先帝,两人争储平分秋色,许太后当年若是嫁了他,后来帝位上坐的是谁还不好说呢,轩王瞧着也比先帝仁慈些,或许太后不会落得那样的下场。 可恨先帝用轻佻手段赢得了太后的芳心,迎她过门后却不珍惜,很快又纳了两个侧妃,偏宠那妖媚的陈侧妃不说,还让高侧妃生下了庶长子,太后是暴烈性子,为妾室庶子的事情时常与先帝争吵,而许家父子在边疆,京里她的公婆自然是偏着自家儿子的,太后受了委屈没处说,只能对着他们这些从娘家带来的人说。 先帝如此薄情,他们这些忠僕如何放心让太后随着他进宫,他一狠心斩断了命根子,跟着太后进了中宫。太后得知他的行为骂他傻,他确实是傻的,从幼年时街边初见太后,他是流浪的乞儿,太后是红装烈马的贵女,甩着马鞭挥退了一干抢他馒头的大乞丐,他呜咽着往嘴里塞东西,边抬头去看她,那样热烈明媚的风姿,晃的他眼睛都睁不开。 从此她便是他的神女,为她赴汤蹈火,做什么都值。 先帝不仅于男女之情上薄情寡义,君臣大义上更是忘恩负义,卸磨杀驴过河拆桥说的就是他,一上位就迫不及待要收拢兵权,彼时太后正怀着今上,许家父子怕交了兵权后太后母子俩在宫里受苦,死磕着不交,上书与先帝协谈,除非太后生下嫡子,并且皇帝立嫡子为太子,等太子满了五岁,他们自然会交兵权。 许家父子这是犯了大忌,向来为君者对手握兵权的将帅都有忌讳,许家父子握着兵权来和他讲条件,干涉立储之事,在先帝看来,许家父子这是要拥兵自重挟天子以令诸侯啊!他如何能放任。 先帝是个极出色的政客,书信中先答应了许家父子假意妥协,背地里却给当时的许家旁枝和家将李家去了信,让他们暗算许家父子行兵失利,他便能名正言顺夺了许家父子的兵权,并许诺将兵权交给许家旁枝和李家共同掌管。 许家旁枝和李家果然照做,泄露了许家父子的行兵图给瓦剌军队,致使许家父子中了埋伏,带去的精锐部队基本全军覆没,许家父子战死沙场。 许太后彼时已怀有七月身孕,在宫里听得父兄噩耗,惊痛之下动了胎气,早产下了奄奄一息的今上,而后血崩而亡。 太后临死前抓着阿秦等人的手求他们护好孩子,阿秦恨极了先帝,连带着对这个孩子也不甚喜欢,这个孩子相貌酷似他的父皇,没有一点儿太后的影子,为了生他,太后命都没了。但太后临终託孤,他们如何能不应。 许太后死后,先帝把孩子送到了寿康宫,让他的母后抚养,阿秦他们也就跟着去了寿康宫。当时的林太后对这个孙子是真心爱护,精细地养着,好不容易满了三岁,孩子算是养住了,那母子俩怕自己做的丑事被孩子知道,怕这个孩子继承大统后会报復他们,竟然想刻意将孩子养废。 阿秦等人当然不能答应,皆受到了林太后的清算,先皇后留下的人一个个的被抓了把柄打发出去,也就阿秦警醒,尽量不犯错,受了委屈排挤也忍着,他要留在这个孩子身边,如果连他也走了,这个孩子就废了,先皇后在地下都没法安眠。 好在这个孩子早慧,在他满了四岁后,阿秦就忍不得了,将他母后的死因告诉他,告诉他三皇子和四皇子是孝期子,他母后的国孝还未出他的父皇便迎娶了继后和李德妃,生了两个孝期子出来。 彼时的二皇子还是个懵懂孩童,得知了丧母之仇,对林太后和先帝等人都饱含敌意,但阿秦告诉他要隐忍,他便强忍着,只是四五岁的孩子能有多少心计,再怎么隐忍还是会暴躁,对着父皇和祖母他不能发脾气,对着继后和其他皇子他可就没好脸了,宫里便有了二皇子暴躁易怒不友爱兄弟又是药罐子的话,那段日子二皇子的名声非常差。
第491章 阿秦番外(二) 在今上七岁那年,贵太妃进宫了,她只比今上大七岁,彼时今上还是先帝的二皇子,贵太妃只是先帝后宫的小妃嫔,一个是高傲嫡长子,一个是懦弱小妃嫔,他们倒是合得来。 贵太妃是个很温软良善的女子,今上很喜欢亲近她,阿秦也乐见其成,二皇子跟着这个小妃嫔总比跟着那个黑心祖母好,再让他住在寿康宫,人都要养废了。 贵太妃虽然没什么文化,但她会引导今上读书,今上有了上进的理由,便从寿康宫搬了出来,住进了皇子所,从此大鹏展翅直冲云霄,将其他皇子甩进了尘埃里。先帝再怎么心虚,都不得不承认这个嫡长子非常优秀,是继承帝位的不二人选,如果没有那些宿怨,他很愿意栽培这个儿子的。 许太后的事情,阿秦后来听今上说起,先帝对那事有些解释,先帝说他并没有害死许家父子的意思,更不会授意李家和瓦剌军队勾结来残杀大梁将士,他只是让许家旁枝和李家搞些小动作,让许家父子出些差错,他好收回兵权,将许家父子荣养起来。 出卖许家父子的行军图给瓦剌,实在是许家旁枝和李家自己出的馊主意,他得知后虽然震怒,大梁损失了两员帅才,他没了皇后,他的儿子没了娘,但原是他授意许家旁枝和李家做事,如果他们不管不顾将事情嚷出来,将书信抖落出来,他的帝位都会不稳。 堂堂大梁皇帝为了夺将军兵权和外敌勾结残杀大梁将士,万民和百官会把他从龙椅上拉下来!彼时他皇位还没坐稳,许太后和许家父子的死已经让朝臣对他为微词,他实在经不起别的挫折。 他只得先放任许家旁枝和李家在北疆呆着,许家父子已死,北疆需要将帅管理,当时朝堂并没有出挑的帅才,许家旁枝和李家半斤八两,虽及不上许元帅父子能征善战,好歹两家合力只守不攻还是应付得来的。且把军权一分为二,也就抑制了将帅拥兵自重,更能让两家互相制肘,因为李家是许家家将出身,许家旁枝在许家父子死后便以嫡枝自居,有些要压过李家的意思,先帝便纳了李德妃入宫,让她生了三皇子,让李家与许家旁枝分庭抗礼。 先帝做的这些事情,无不彰显着他的帝王心术,从老先帝的一干皇子里厮杀出来,要手段有手段要权谋有权谋,该狠心的时候也狠心,果然他的皇位坐的很稳,如果不是今上实在出色,压的其他皇子没法翻身,先帝不会择他为储。 先帝对今上的这些解释,今上相信了,也或许是自欺欺人。 他能怎么办,一个是为生他而殒命的母亲,一个是疼爱他多年的父皇,或许先帝有过将他养废的想法,但到底是父子之情占了上风,否则先帝铁了心要废他,他再大的本事还能翻天?他只能相信先帝的说辞,相信先帝是一招踏错致他的母亲外祖舅父殒命,否则如何,非得让他认为他的父皇害死了他的母后?他要为母后报仇吗? 今上愿意相信,阿秦不愿意,他对先帝没有感情,甚至是有恨的,先帝害死了许太后,凭什么三言两语就能被原谅! 在今上对锐王下了手后,先帝痛失爱子气急吐血,一时中了风躺在床上,阿秦撺掇今上伺机上位,今上到底对这个父亲有感情,虽把持了朝政,却不肯对先帝下手,阿秦几次示意,还被今上训斥了,警告他不许对先帝下手。 那一刻阿秦满心悲凉,许太后这辈子图什么呢?自己亲眼瞧中的夫君是个中山狼,疼爱她的父兄被中山狼害死,拼死生下的儿子更亲近君父,全然不顾母仇。他拼尽全力护着这个孩子长大成人,到头来不过是给先帝培养了个孝子贤孙罢了。 今上不愿下手,他来! 先帝气数未尽,去了承德还能回来,但终究日薄西山,不得已放了今上出来,立他为储,让他打理朝政,自己则带着爱妃去了别庄休养。但那个荒淫无道的昏君一只脚踏进棺材也不安分,还想着幸女人,偏偏心有余而力不足。 阿秦便成全他,买通了御前的宫人,告诉先帝有能让他重振雄风的药,且不伤身,只要他吃了这药,定然能陪着爱妃颠鸾倒凤。 昏君果然问了御医要这药,御医原不同意,但昏君自己要找死,他一个臣子如何能拦着,最终昏君果然死在了女人肚皮上。 今上得知事情原委后极怒,险些要动手杀了阿秦,到底还是多年情分使然,没有下这个手,毕竟阿秦只是提起了这药,并没有逼着先帝吃,是先帝自己色慾薰心,且那个女子是今上的心上人,他不捨得责罚,只能掩下了这事,料理了先帝的丧事。 今上大概也噁心先帝的所作所为,不许先帝和许太后合葬,将许太后迁出了帝陵,让阿秦扶灵回乡。原本他是说让阿秦迁完了墓就回来,做御前大总管,他们虽然因为先帝的事情起了些龋龃,但阿秦对他的忠心是毋庸置疑的,阿秦是他可以绝对信任的人。 阿秦却对这片繁华之地再无留恋,他陪着许太后进京,如今带着许太后回乡,不会再回来了。许太后的遗命他也完成了,这个孩子已成了一个合格的君王,身边多的是能臣悍将,不再需要他。 阿秦走的那天,皇帝亲自来送了他,亦是送母亲的灵柩出城,彼时还是先帝重孝期间,皇帝头上戴了孝,扶着许太后的灵柩沉默良久,终是放手让他们离开。 回到辽城之后,阿秦亲自挖坟,把许太后的灵柩葬在许家旧宅里,她的坟墓是不能见人的,皇帝寻了精通奇门遁甲的方士在后山布下阵法,除了阿秦和布阵之人,没有人能找到许太后的坟。 阿秦守着这座坟墓,一守就是十几年,到后来皇帝把二皇子靖北过继到许家,继任卫国公。阿秦是知道这个孩子的身世的,他从父皇嘴里得知了许太后的坟在这里,让阿秦带他去祭拜,许太后是他的姑祖母,亦是他的祖母。 阿秦求卫国公,在他百年之后,能不能把他葬到许太后坟边,他不敢奢求与许太后同穴,他只想在许太后坟脚边守着,到了阴间还要为她保驾护航。 卫国公为他的忠诚动容,在阿秦死后,再次惊扰了许太后的亡灵,把阿秦的尸骨葬进了许太后的坟里,阿秦苦守了一生,这是他应得的。 不知多少年后,许家旧宅后山的阵法被风霜洗礼已遭破坏,许太后的坟垄重见天日,许家后人虽不知这是哪位先人,但在自家后山的坟墓,又姓许,是自家人没错了,便将这座坟迁进了许家祖坟山里,因不知是哪代人,也不好论资排辈安排位置,便寻了个清净的小角落安置。 在青山绿水间草木幽深处,许太后和阿秦的坟垄静静屹立着,风吹树叶沙沙作响,似有情人在吟唱古老的歌谣。
第492章 萧宜番外(一) 萧宜四十五岁那年,宫里皇帝患了肺病,终日咳嗽不止,甚至有咳血的情况,太医只能治标不能治本,太后想起敏王当年遇到了一位神医,治好了他的哑疾,请敏王去寻那位女神医进京来给皇帝治病。 皇帝是敏王的侄子,一向对皇叔也敬重,敏王自然不希望他英年早逝,只是他与那位神医已经多年未见了,从当年分道扬镳后便断了联繫,如今要求上门去,也不知去哪里寻人,更不知寻到了该如何开口。 敏王妃气得摔了一套茶具,「朝中这样多人,不能让别人去寻吗?为何偏让你去!」 太后这是安的什么心啊!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当年先帝病危,也没让人去找神医,偏如今这个皇帝怕死!倒要他们家添烦心事! 敏王摸摸鼻子:「这不我和她是旧识嘛……」 「旧识?是旧情人吧!我看你就是想假公济私旧情復燃!」 当年若不是母妃强硬施压,如今敏王妃是谁还不好说呢!敏王当年为了那个女子要死要活的,虽后来妥协娶了她,这么些年两人也算幸福美满,孙子都要出生了,到了这时候,太后来这么一手,不是存心噁心人嘛!她自己过的不顺遂,就见不得妯娌好,嘴甜心黑的老女人!活该她绝后才好! 敏王拉她坐下,安抚暴躁的妻子,「夫妻多年,你还不知我的为人么?这是皇上交给我的差事,能找到便请进京来,找不到就算了,当年大家都年轻尚没成事,如今都是做祖父母的人了,哪里还有什么旧情可燃,说不得她也已经儿孙满堂了。」 「万一她没嫁人呢?」 王妃嘴快话赶话,说完便后悔了,这不是成心唤起他的愧疚惦记嘛。 敏王沉默一瞬,抿着唇微微笑了笑,「没嫁也与我无甚干系。」 王妃还是不放心,想让儿子跟着去,又觉她如此疑神疑鬼,太坏夫妻情分了,那女人还没来呢,她倒自乱阵脚了。 她还是细心给敏王收拾了行装,交代他早去早回,敏王看着府里一家子大大小小的,笑着点头,坐上马车出京去了,他的第一站是泉州,那是素馨的家乡,亦是他们当年见面的地方。 他有几年没来泉州了,以前忙着造船大业,倒是来泉州走过几次,军舰从泉州码头下水后,他看着自己多年的成果发挥作用,有些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感慨。皇帝为了纪念他的功勋,给这艘船命名宜远舰,适宜出海远行。 宜远舰下水后,敏王就不怎么忙造船的事了,皇帝让他研发火炮弓弩,海军改进了一些,陆军也不能懈怠了,北疆有瓦剌和鞑靼虎视眈眈,大梁的军事建设要时时加强。 时隔几年敏王再去泉州,受到了泉州百姓的夹道欢迎,福建水军总督陈燿亲自来接他。敏王造出了规模宏大机达甲坚的宜远舰,是泉州的镇州之宝,亦是海上一霸,倭寇和海盗都收敛了许多,不敢轻易来袭,沿海百姓的日子安稳了许多,敏王是沿海地带的大功臣。 敏王此行的目的也是不避人的,只说要来找神医,却不说为谁找,总督府贴了告示出去,希望有知道神医行踪的百姓能告知。 泉州的百姓都是认识素馨的,如果说敏王是沿海的大功臣,素馨就是这片土地的救世主,两人在民间一样的好口碑。素馨每隔一段日子会回泉州义诊,可不巧前阵子刚走,不晓得去哪儿了,不过她的家人就在泉州,看到总督府发的榜,不管知不知道素馨的行踪,先揭下来再说,他们说有法子让素馨回来。 敏王看着面前一脸功利的夫妻俩,掩下心中厌恶,耐着性子问他们有什么法子让素馨回来,那位丈夫说,「素馨最疼爱我的小孙女,原本是说想过继了我的小孙女去,教她行医的,但草民一家人捨不得小孙女离开,便拒了她,若是我们去信告诉她愿意让她把小孙女带走,她自然会回来接的。」 说话的这人叫素问,是素馨的兄长,素馨早年和家中闹翻了,自立了女户,父母离世后便和兄长家中没什么往来了,但每年回泉州义诊时还是会走动一下。 他说的也不是假话,他确实有个小孙女喜欢医术,素馨想过继这个孩子,但兄长一家要她花重金去买那个丫头,她好不容易才从那家里脱离出来,绝不想再和他们纠缠上,虽然那丫头确实有几分天赋,但有医学天赋的孩子不止那一个,只是因为那丫头和她有血缘关系,她始终有着这个时代女子的局限,祖传医术不愿外传,如果能传给自家人自然是极好的,但兄长一家子吃相也太难看了,她不愿受他们制肘,继承人她可以再找。 敏王耐着性子听他说完,若不是实在没法子,他是绝不愿找上这家人的,当年他还和素馨在一起时,就见识过这家人的难缠,素馨的母亲待她还是不错的,这个兄长却不敢恭维,听素馨说这个兄长幼年时与她关系还亲近,从娶了妻之后便渐渐和她疏远了,姑嫂不和,兄长自然是偏向嫂子的。 「你们不知道素馨在哪里,怎么告诉她消息?」 素问道:「我们有和她联繫的法子,她在苏州有一处宅子,我们若有什么事,便把信传到苏州去,再由那宅子里的忠僕传给素馨,素馨看到了信自然会回来。」 这样看来,素馨还是很顾家的,即使和兄长一家不和,还是留了后路,只是这面前的夫妻俩,很显然对不起素馨的情深义重。 敏王心下为素馨不值,但眼下还要求助他们,有什么不满也先憋在心里,素问往苏州去了信,信使是走水路去的,几日时间就到了苏州,对苏州的僕人说是很急的事,他们便飞鸽传书给了素馨,素馨很快也回了信,她人在洛阳,这便启程回去。 你道为什么她这样急?皆因他那无良兄长,说那小孙女被疯狗咬了一口,如今伤口恶化药石无灵,就等死了,素馨收了消息当然往回赶。敏王虽不贊同这种做法,但他急着带人回京,也只能默许了,只怕依素馨的性子,知道真相后久别重逢的一丝情分也要被磨光了。
第493章 萧宜番外(二) 素馨是十日后到泉州的,她登船的那日,敏王带着人在码头迎她,他坐在后头的茶寮里喝茶,素馨一眼没看到他,他却远远的便看到了甲板上站着的她。 多年不见,她已是个中年妇人了,但浑身的清傲风骨更胜当年,或许是没有嫁人生子的缘故,没有鸡毛蒜皮柴米油盐的琐事烦扰,她身上隐世高人的出尘气度不是一般庸俗妇人可比的。 而且,她脸上的胎记没了,他原本就知道素馨是个美丽的女子,只是脸上的胎记挡住了她的美貌,但他从未嫌弃过,如今那块胎记没了,她确实很美。 只是再美也不是他的了。 敏王从茶寮里走出来,站到了素馨眼前,素馨一看到他,原本匆忙要往家赶的脚步勐地定住了,周围人流似乎也随着她的脚步定住了,时光倒流至二十多年前,温文尔雅的年轻王爷执着面容有瑕的女子的手许诺,「馨儿,你随我回京吧,我娶你做我的王妃。」 最终他失言了,她也失言了,只是他与她分开后很快便娶妻纳妾子女绕膝,她却孤身浪迹天涯数十载。 敏王对她笑了笑,「素大夫,很抱歉骗你回来,是我找你,你的侄孙女很好,我……」 敏王话还没完,素馨转身便要回船上,正撞上跟着她下船的秦晖明,两人皆撞得一个踉跄退后几步,「做什么,可是有东西没拿?」 秦晖明拉住素馨,怕她站立不稳跌下船去,敏王的目光定格在秦晖明拉着她的手上,这两人是什么关系,不是说素馨没成亲吗? 素馨望了秦晖明一眼,反手握住了他的手,点头道有些小工具落在船上了,拉着秦晖明一起进了船舱。 两人再度执手出来,素馨拉着秦晖明向敏王行了一礼,只是普通的鞠躬礼,他们都是有本事的傲气之人,不愿意给人行跪拜礼。 敏王虚扶他们起来,双方客气地寒暄几句,素馨向敏王介绍了秦晖明的身份,「这是我的未婚夫秦晖明,也是个大夫,他的医术比我还好。」 又向秦晖明介绍了敏王,「这是敏王殿下,曾经是我的病人,这次来寻我,想必是有什么难事。」 对于敏王这种引虎出山的卑劣行径,素馨是非常厌恶的,但她与敏王已没了情分,她可不敢在敏王面前摆谱,她和秦晖明都是无权无势的江湖郎中,怎么有胆子和皇室抗衡。 敏王再次表达了歉意,在码头说话不方便,请素馨和秦晖明去总督府说话。 一行人到了总督府后,敏王带道明了来意,京里皇帝染上了恶疾,太医束手无策,想请素馨去看诊。 素馨婉拒道:「太医院聚集了天下杏林翘楚,他们都束手无策,我这江湖郎中怕是没什么办法。」 「你有的,当年我天生的哑疾你都能治好,怎么区区肺病会治不好呢?」 他说的简单,区区肺病,五脏六腑若出了毛病,哪一处都是能致命的,要不然太医能治不好? 素馨不想去,她实在厌恶那处地方,当年她就不该揽敏王的闲事,结果困扰了她一辈子。 只是皇帝有命,哪里是她不想去便不想去的呢,便是她真的没有法子,总得进京走一趟,她若治不好,敏王保证了绝不会让她担罪,太医也没治好,如何能苛责她,她治不好是能力问题,她若去都不去,那可就是态度问题了,她便是再有才,皇家也容不得这等藐视皇权之人。 素馨要进京,秦晖明自然也跟着,一路上素馨和敏王没多少私话可说,只见了面打个招唿,倒是秦晖明健谈,和敏王说的挺欢,两人都是走过许多地方眼界开阔的,敏王又礼贤下士不摆架子,两人一路畅谈,倒有几分相见恨晚引为知己之意。 素馨坐在船舱里支开窗户来看水景,看到坐在甲板上喝酒畅聊的敏王和秦晖明,想到敏王是不能喝酒的,他的嗓子虽治好了,但一直都要小心爱护,辛辣食物吃不得,菸酒更不能碰,那几年和她在一处时他是禁着的,后来她走了,他是不是就放诞了?他的嗓子是她耗费了三年心血才治好的,她爱护自己的医疗成果,绝不许他糟蹋了。 「秦晖明,别和他喝酒,他喝不得酒的。」 敏王抬头看她,笑得温雅和煦,「我记着呢,这不是酒,是果浆,一点儿就酒糟都没放的。」 素馨不自然望向水面,「噢,你记得就行,你的嗓子好不容易治好了,爱护些。」 敏王点头,回头想与秦晖明碰碰罈子,却发现他提着罈子勐灌自己。 素馨和秦晖明进京后便被请进了宫里,这两人都是有真本事的,在民间行走了几十年,什么疑难杂症没见过,两人又是合作多年的伙伴了,稍稍一合计,便写了个医案出来,让皇帝慢慢吃着药。 皇帝这病原不是什么急病,本就是软刀子割肉,并不需要他们下什么狠手,吃药调理便成,素馨的意思是开了药她就可以走了,但皇帝不让,非得等自己病好了才让他们走。养了三个多月,他的病好了,更不想让素馨他们走了,他开重金想把素馨夫妇俩留在太医院,这样好的大夫就是要留在自己身边才安心嘛,万一下回他得了什么急病,谁知道神医云游到哪儿了,等这么个把月找到了神医,他尸骨都凉了。 素馨和秦晖明都云游惯了,若想进太医院,早多少年就能进去,他们是立志要悬壶济世医遍天下的,可不能做皇室的家奴。 两人向皇帝表明了决心,皇帝原还客客气气的,见素馨他们敬酒不吃吃罚酒,便要先礼后兵了,最后还是敏王出面,同皇帝说了许多情,又让素馨留下了联络方式,不至危急时候找不到人,皇帝才忍痛放人。 他也不想和神医闹僵了,把人困在身边,万一他们不尽心怎么办?真到了生死攸关的时候,他又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尽力,自己的命在人家手上捏着,他哪里还硬气的起来。 从宫里出来,素馨和秦晖明便马不停蹄的要出城,敏王给他们安排了马车送他们出京,到了承德他们便换乘了自己租来的马车,不知道奔哪儿去了。 素馨走的潇洒肆意,一如当年与敏王恩消情断,一出京就不见了踪影。 敏王装作不知道,秦晖明是素馨的好友,亦是知己,他想长伴素馨身边,但素馨心里有人,不愿接纳他,他只得以同行好友的身份陪在她身边行走江湖,这次素馨介绍他是未婚夫,他很开心。 敏王装作不知道,素馨脸上的胎记是可以祛掉的,小时候她的祖父怕她受皮肉之苦下不了手,素馨要行走江湖怕美貌累赘也不愿修復,是后来和敏王分开后,遇见了秦晖明,秦晖明帮她祛掉了。 若她当年愿意为了他把胎记祛掉,或许他们不会受到那么多阻挡。 敏王装作不知道,素馨心里的人是他。 王妃看着站在窗边对秋风思故人的丈夫,拿了件披风轻悄走过去给他披上,「天凉了,别受了寒。」 敏王回头看到年届四十还是美如春花的妻子,回身揽住了她,他还有她,也很好。
第494章 丽贵妃番外(一) 月华如水,树影婆娑,承欢殿正殿里冷烛残光,侧殿红绡帐暖,待圣驾走后,丽贵妃才熄了灯火安置。 翌日清早齐氏来给她请安,丽贵妃神情冷淡训了几句话,便让她去偏殿呆着了,叫了贴身的大宫女姚黄去守着她,等上一两个月,如果能一举中的自然好,不能便没有留她的必要了。 好在上苍怜悯,齐采女成功怀胎,丽贵锁了宫门,全宫上下只围着齐采女一人转,用和皇帝多年情分换来的孩子,绝不能出任何差错。丽贵妃甚至让齐采女搬到了正殿来与她同吃同住,吃的东西都要宫人先吃一遍,她们再吃。 齐采女被丽贵妃当猪养,每日只让她吃饱了便坐着躺着,不过四个月齐采女的肚子便鼓的很大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怀的是双胎。齐采女很害怕,她知道丽贵妃想去母留子,如今盲目地把孩子养大,如果生产不顺极有可能剖腹取子,她死了孩子就完全是丽贵妃的了,她不想死。 因为心下不安,齐采女胃口也不佳,甚至想刻意节食,控制胎儿发育,丽贵妃当然不会让她危害到孩子,她不吃就给她灌下去,齐采女挣扎间动了胎气,吓得丽贵妃忙传了太医来诊脉,太医约莫也知道这两个女人的勾心斗角,只说要让孕妇保持心情舒畅,有利生产。 太医走后,丽贵妃和齐采女开诚布公的谈,「我知道你怕死,你好好养胎,平安生下孩子后我们一起抚养,若我害死了你,孩子大了也会怨我,这个孩子是我的依靠,我绝不能失去他,你懂事些,以后少不了你的好处。」 丽贵妃这样说,齐采女并没有卸下心防,斟酌着言语道:「我觉着我的肚子是不是太大了些?我听说孕期过度餵养胎儿,孩子个头太大不好生产,有些孩子就憋在母亲肚子里出不来,母子一起死的,且孩子出生时太胖,以后极有可能变得肥胖痴傻,我想着……我是不是该节食了?」 她很怕碰上难产,无论她死还是孩子死她都不愿意,最好能母子平安,可丽贵妃会放过她吗? 「太医说到后头三个月才要节食呢,如今也不必刻意节食,你饿了就吃,只别刻意撑着就是,到后头几个月再按着医嘱来节食吧。」 丽贵妃这样说,齐采女也不敢和她争论,便又道她想每日出去走走,多走动走动强健身体,不至生产时脱力。 丽贵妃答应了她,不过不许她出承欢殿的门,只能在自己宫里的小院子里走走,且丽贵妃还亦步亦趋的跟着,两人一处散步,总不能光走路不说话,她们的关系是没什么好谈的,大部分时候便说说孩子的事情,连孩子叫什么名儿几岁上学都想好了。 平日无事的时候,齐采女会给将出世的孩子做些针线,丽贵妃虽一口一个儿子叫着,但齐采女做针线都是做男婴女婴双份的,给丽贵妃也做了些袜子里衣,她以后要依着丽贵妃过活,当然要讨好她。 如果她有以后的话。 齐采女刻意示好,丽贵妃便也接纳了,偶尔兴趣上来了,会抚琴跳舞让齐采女观赏,当然她是给孩子看的,为了让孩子还在娘胎里便沾染艺术修养。 到齐采女十月胎满,丽贵妃陪着她一起进了产房,齐采女心下还是虚泛,这个孩子是头胎,个头又很大,生的很艰难,齐采女撕痛之余抓着丽贵妃的手哭嚎:「娘娘!我不想死!你救救我!救救我!」 丽贵妃好言安慰她:「你不会死的,别叫了,快攒着些力气生孩子!」 齐采女觉得她可能要痛死了,在她觉得自己魂魄升天的那一刻,似乎听到了孩子的哭声,可她还没来得及看孩子一眼就要走了,孩子,是娘对不起你,你一定不要怪娘,娘没有办法护着你长大。 睁开眼又见曙光,齐采女很惊喜,原来她还没死么?丽贵妃放过了她? 宫人把孩子抱过来给她看,是个胖乎乎的女娃娃,齐采女心中满是柔软,这是她生下来的孩子啊!但丽贵妃一直想要个儿子,会不会怪罪她?会不会不喜欢女儿? 这倒是她多想了,无论儿子女儿,丽贵妃这辈子只有这一个孩子,便是个女儿也是她下半辈子的寄託,她哪里能嫌弃。 二公主出生后,并没有受到宫里的重视,皇帝不喜欢这个孩子,洗三满月都是敷衍了事,尤其婉昭媛生了个大公主只比二公主大两个月,皇帝待两个女儿的态度天壤之别,宫人看人下菜碟,知道承欢殿大势已去,对承欢殿的差事也不热络,不过丽贵妃在宫里浸淫多年积威甚深,还轮不到那些奴才来欺负。 齐采女生了二公主后晋位成了贵人,还是跟着丽贵妃住承欢殿,孩子送到主殿去了,不过丽贵妃听说孩子吃母乳好,便让贵人自己餵奶,齐贵人倒是很乐意,要她给孩子餵奶,在孩子断奶之前,便不会害她了吧。 因齐贵人晚上也要给孩子餵奶,丽贵妃便让她住到主殿来,和丽贵妃睡一间卧房,只不过丽贵妃睡床上,齐贵人睡榻上,孩子放在摇篮车里。 夜里哄睡了孩子后,齐贵人和丽贵妃都安置了,齐贵人带孩子累着了,沾床就睡,睡意朦胧间听到屋里有动静,以为是孩子醒了,强压了睡意睁开眼来看,却发现动静是丽贵妃床上传来的,她应该是把腿弓起来了,被子鼓成一个小山丘模样,一直在蠕动,喉间溢出压抑的呻吟声来,若不是床上只她一人,齐贵人差点以为皇帝在宠幸她。 齐贵人虽只承过一次宠,但她还在闺中时便爱看些香艷话本,要不然也不能小小年纪便思春,向皇帝自荐枕席,因此她是很清楚丽贵妃在做什么的,她以前在闺中时夜里寂寞难耐也做过这事,却只敢在外头摸索,不敢深入,她那时还是处子之身,怕把身子捅破了。来了承欢殿后,她也就承过那一次宠,后来便被丽贵妃看管起来,也没心思做这些事,生女之后更是围着孩子转,又担心自己的安危,更没有这些旖旎心思,如今偷瞧见丽贵妃行事,心下也躁动起来,身子又是久旷,倒有些春水泛滥了。 那日承宠她只觉痛楚,看书上分明说这事是极美妙的,不知破了身子后再自娱自乐,是不是别有一番味道?
第495章 丽贵妃番外(二) 齐贵人无意中瞧见了丽贵妃的旖旎之事,事后再瞧着丽贵妃便有些不自然,有一回齐贵人涨奶,二公主却还不饿,宫人原说让齐贵人挤到碗里,在炉子上温着,待二公主想吃时再给她吃。 丽贵妃却打发了宫人都出去,室内只剩她们两个女人,齐贵人袒胸露乳,丽贵妃在她跟前坐定,盯着她胸前看,齐贵人被她看的不自然,想拢上衣裳,丽贵妃抓住了她的手.......... 齐贵人僵住,脑中一片空白。 从那之后,两人但凡有独处的时候,便很有些旖旎氛围,丽贵妃偶尔还会让她侍浴,虽没做什么出格的,但两人赤身相对,也够齐贵人娇羞不自胜了。 真正让她们关系进一步的,是二公主周岁时她们自己宫里整治了一桌席面,丽贵妃爱喝酒,喝的两颊酡红媚眼迷离,齐贵人服侍她沐浴时,她却突然衔住了齐贵人的朱唇亲吻,两个都是美人,唇齿留香吐气如兰,丝毫没有男子的浊气,唇齿交缠间很是舒爽愉悦。 净房里雾气氤氲,齐贵人也喝了几杯,两个女人酒后乱性,待她们反应过来,两个人已经赤身裸体纠缠在一起了,只她们都是女子,始终没有办法进行到最后一步,在最后关头戛然而止,那滋味儿别提多憋屈了。 丽贵妃扬声喊宫人进来,齐贵人忙离了她的怀抱,进来的是丽贵妃的大丫鬟魏紫,「把本宫妆檯上的暗格里那个小盒子拿来。」 魏紫面上一红,目不斜视地出去了,很快便捧着个紫檀木匣子进来,丽贵妃让她退下,亲自打开了匣子,拿到齐贵人面前,让她挑一个。 齐贵人从脸红到了脖子,低着头不敢直视匣子里那一排黄玉柱,丽贵妃便挑了自己惯常最爱用的那只,顾念着齐贵人只承过一次宠,怕是吃不住太大的,便挑了只细些的,一人拿了一个为对方服务。 这种事情有一就有二,齐贵人是有些怕丽贵妃的,在丽贵妃面前总是怯怯的不敢造次,丽贵妃倒是熟门熟路,教着齐贵人怎么行事,且她性子高傲冷淡,大多数时候是她发号施令,齐贵人什么都听她的。 有了这层关系,齐贵人倒是不怎么怕丽贵妃对她下杀手了,两人一起抚养二公主,皇帝不来更好,她们几个女人关起门来过活,丽贵妃做爹她做娘,若有谁敢欺负她们,丽贵妃会为她们出头,皇帝嘛,不过是向他借个种而已。 但并不是没有男人就不会有争端了,丽贵妃身边几个宫女都生的很好,丽贵妃待她们也很亲热,齐贵人想到丽贵妃对这女女之事如此驾轻就熟,难道早就和她几个宫女燕好过了,不由心下有些不满,又强忍着不敢说,只独自郁闷。 不过丽贵妃那样高冷的人,是不能指望她发现齐贵人的小情绪的,她便是发现了,也不会去哄,齐贵人只能自己疗伤。好在丽贵妃虽对宫女亲热,但齐贵人随时伺候在侧,倒没发现她们有什么首尾,还是只同她行欢的。 她们在承欢殿圈地自娱不惹纠纷,却会有纠纷找上门来,不知道是谁同皇帝告了密,皇帝有一晚突然上门,正撞破了共浴的两个女人。皇帝见自己竟被个女人戴了绿帽子,气得要杀了齐贵人,丽贵妃护在她身前跪求皇帝,「陛下已经不愿踏足承欢殿了,臣妾和齐贵人都正当妙龄,难道让我们守一辈子活寡吗!陛下独宠宝贵妃母女,臣妾带着二公主不争不抢安分守己,为何不能给我们一条活路?」 皇帝气极反笑,「活路?你没了男欢女爱就会死吗?陈姝宁,朕倒不知你如此饥渴,若不是这后宫没有外男,朕头上怕是绿云罩顶了!」 其实他知道的,丽贵妃就是个磨人的女妖精,他不再宠幸她,叫她怎么耐得住寂寞,偷不了男人,她便偷女人,但无论男人还是女人,都是皇帝无法忍受的!他可以后宫佳丽三千,这些女人就得为她守身如玉! 丽贵妃执意护着齐贵人,言道若是他要杀齐贵人,她跟着一起死!皇帝气的不行,若是身上佩了剑,他当场就要诛杀这两个荡妇**! 他气上心头,一人给踢了一脚,两个弱质纤纤的美人哪经得起他当胸一脚,皆倒在了地上嘶疼,即使这样,丽贵妃也还是抱着皇帝的腿求情,看在他们以前的旧情上,不能放过她们这一次吗?她以后老老实实的,再不惹他的眼。 「旧情?朕的旧情早被你的下作手段耗光了!」丽贵妃用他们多年的旧情换来了二公主,结果孩子出生后和齐贵人搅到了一起,他如吃了个苍蝇一般噁心! 本来皇帝是真动了杀心的,丽贵妃越是为齐贵人求情皇帝越是愤怒,最后齐贵人捡了簪子自裁,往脖子上扎了一下,立即血流如注。 她是很怕死的,但情到浓时,原来真的可以超越生死,丽贵妃愿意这样护着她,她很开心,她死了,皇帝也就不会再怪罪丽贵妃了,也不会迁怒二公主。皇帝对丽贵妃是有旧情在的,要不然为什么知道丽贵妃和女子私通如此愤怒,对她就是纯粹的厌恶了,她后悔当年向皇帝自荐枕席,但不后悔进宫,若不进宫,怎么遇得到这个女人。 丽贵妃给她捂着脖子哭喊太医,皇帝也被齐贵人吓到了,有些不知所措,任由她们叫了太医,承欢殿里乱糟糟的,他干脆走了,也不管这里的破事了,齐贵人如果能活下来算她命大,他便不追究了,若是死了也别怨他。 结果齐贵人倒真是个命大的,伤口在脖子侧边,簪子太钝,也没有扎的很深,没有扎破喉管,看着血流如注,其实只是皮外伤。 这两个女人生死相依的,皇帝也做不来和两个女人死磕的事,反正他也不要这两个女人了,便让她们自生自灭去吧,他有宝贵妃母女就够了。 齐贵人死里逃生,醒来后看到丽贵妃通红的双眼,两双含情眉目对视,欲语泪先流,丽贵妃说她傻,她也觉得丽贵妃傻,感情这种东西,陷进去了就没有不傻的。 皇帝再次从承欢殿拂袖而去,随后承欢殿便传了太医,众人都明白承欢殿是彻底起不来了,二公主住在公主所,也不甚得宠,承欢殿的日子很有些艰难。 好在二公主的夫婿挑的不错,虽比不得三公主嫁了青梅竹马的表兄,却比大公主强多了。她们活的比皇帝久,皇帝死后她们就跟着二公主去了公主府居住,新帝不会管她们,从此她们只管风花雪月含饴弄孙,到风烛残年时,两个老太太执手看落日,也算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了吧。
第496章 陆岚番外 陆岚这一生,最幸运的是遇见了寿王,最后悔的是给他做了侧妃。 陆岚与寿王也算半个青梅竹马了吧,有着幼时的情谊,两个人成年之后再见,都唤起了昔日旧情,她不顾姑母的反对嫁给了寿王做侧妃,从商户女沦为了妾室。 或许用沦为这个词不甚恰当,在许多人看来是她高攀了,一个商户女嫁入皇室成了有品级的亲王侧妃,可不是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姑母和家人反对她嫁给寿王是有道理的,她的婚后生活不太顺遂,寿王待她很好,他们有着幼年的情谊,不是其他女人能比的,只是因为寿王偏爱她,她受到了府中其他女人的攻戡,尤以王妃为甚。 王妃是府中主母,她要给妾室立规矩,王爷都不能阻挠,且王妃娘家虽官位不高,却也是入了朝的,寿王若敢偏帮她,御史就会参他一个宠妾灭妻私德不修,皇位上坐的是他的异母兄长,对他可没那么多包容。 这些她都能容忍,只要寿王爱重她就行了,但现实告诉她,不是有情就可以饮水饱。 她进府之后一直在喝避子汤,王妃安排的,在府里嫡长子出生前妾室不能生育,她是承宠最多的,喝的避子汤也很多,避子汤喝多了,导致她子嗣艰难。 在王妃生下嫡长子后,其他妾室也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喜信,府里的孩子一个接一个蹦了出来,她的处境变得非常艰难。 因为有她这个共同敌人,府里太妃和王妃,正妃和妾室串通一气,所有人都来欺负她,她很委屈,寿王虽偏帮她,对上王妃和其他女人,他会帮她,可对上太妃,他多数时候是站在太妃那边。太妃就他一个儿子,将他看的眼珠子一般,对于陆岚这个抢了她儿子的女人,她没有任何好感。 陆岚娘家只是个商户,二哥虽考中了进士,却还在翰林院熬资歷,没有人能给她撑腰,宫里的姑母虽然圣眷正隆,但她执意要嫁寿王伤了姑母的心,姑母再也不愿帮她了。 在陆岚二十一岁的时候,她终于有了身孕,寿王喜的跟什么似的,太妃也暂息了旗鼓,她虽不喜欢陆岚,孙子孙女还是喜欢的,有了身孕便免了去正院请安,她很是过了阵舒心日子。 可是好景不长,这个孩子四个月时流掉了,陆岚大受打击,躺在床上不吃不喝泪流不止,寿王也很难过,在府中大肆搜查,最后查了个侍妾出来,把人打死了算给孩子赔命。可是有什么用呢,孩子已经没了,太医说她伤了身子,这辈子都不会再有孕了。 陆岚在床上养了大半年,寿王这段时日一直陪着她,适逢太妃身子也不好,寿王便辞去了身上的差事,在家里照顾两个最爱重的女人。 太妃本便身子不太好,这么多年也是病痛不断,如今已是到了灯枯油尽的时候了,寿王守在母亲床前做孝子,再怎么尽心尽力,到了该走的时候也留不住。 太妃死后陆岚的好日子才算来了,王妃不是什么大户人家出身的,这些年一直是靠着太妃支持才能处处压制陆岚,如今太妃去了,寿王没了顾忌,让陆岚椒房独宠,其他女人也无可奈何。 只是唯一的遗憾,还是陆岚没有孩子,这也是她的心病。 陆岚的嫂子劝她给身边丫鬟开脸,生个孩子抱养在身边,她不愿意,她实在不愿把寿王分出去,以前是没有办法,如今能和他厮守,她宁愿没有孩子。 王妃不满寿王独宠陆岚,整日里和寿王吵闹,家事闹得满城皆知,御史参寿王私德不修,寿王干脆辞了身上职位,带着陆岚去了别庄,把京里的王府留给那些女人争吵。 皇帝是巴不得这些兄弟都不务正业,太上进他还不放心呢,寿王要痴情正好。 陆岚和寿王去了别庄,那才是鸳鸯情浓比翼双飞,再没了世事纷扰,只是这样的日子也无法长久,寿王不仅仅是她的丈夫,还是王府里那些女人的丈夫,也是那些孩子的父亲,他可以不要那些女人,怎么能不管他的孩子,尤其王妃给他生的嫡长子,那可是府上的世子,他怎么能不管。 「你回去吧,我在这里等你,你得空来看看我。」 她不想回王府了,看到那些女人就糟心,丫鬟说她傻,她不跟着回去,万一那些女人趁机笼络寿王怎么办?她只是低头沉默,她就留在这儿,寿王如果爱重她,自然会回来,如果经不住诱惑,她也守不住。 寿王倒是回来了,只是不久后京里王府传来消息,府上一个侍妾有了身孕,寿王忙向她解释,那是王妃安排的,他回去后府里设了宴为他接风,他喝多了些,便有了这事。 陆岚只是含泪苦笑,府里已经有那么多孩子了,他总有这许多理由,罢了,天下男子哪个不风流呢,更何况他是天之骄子,能从始至终皆爱重她,已是极好了。世人都说她的姑母得先帝盛宠,可也只是盛宠,不是独宠,真正的一生一世一双人是话本里的,她寻不到。 寿王确实算情深义重了,那个侍妾生下孩子后,他抱来给了陆岚,是个儿子,从小养在陆岚身边,不让他和生母接触,自然会和养母亲近。 「你这样,对他的亲生母亲何其残忍。」 寿王说:「对别人残忍,总好过对你残忍,我可以为了你,辜负她们所有人。」 他放着京里王府不住,陪陆岚常住别庄,确实是对所有人都残忍,只为了让陆岚幸福。 可陆岚还是不幸福啊,若只是嫁了个普通人,这样算很幸福了,可这个人是寿王,这样远远不够。 陆岚没有要这个孩子,「你和别人的孩子,我不愿意养,送回去吧,别让人家骨肉分离。」 寿王满心无奈,那个孩子的离开,让陆岚沉溺了几年,他想尽了办法也无法让她开颜,她再也没有幼年时的鲜活伶俐了。 陆岚总是心情沉郁,又伤过身子,瞧着就不像个长寿之人,她也确实不长寿,只活了三十五岁,死在寿王前头,她很庆幸,若是寿王先走,她不知道余生该如何度过,她是自私的,宁愿自己先死,让寿王伤心。他或许也不会伤心多久,没了她,他还有很多如花美眷,而她没了他,什么都没了。 寿王也愿意让她比他先走,若是他先走,留陆岚一人在世间受尽苦楚,他九泉之下也无法安息。只是她比他先走一时半刻就好了啊,为何要这样早便离他而去,余生无她,他又该如何呢。 临终前陆岚告诉他:「我这辈子最幸运的是遇见了你,最后悔的是嫁给你做侧妃。」 寿王握着她的手亲吻:「嗯,下辈子我娶你做正妻,再没有别人。」 陆岚苦笑着阖上了眼,还有下辈子吗?说不定他们上辈子就说过这话,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寿王附身亲吻陆岚的眼帘,为她整理仪容,就将她葬在了这庄子上,在他临终之前,他上了摺子陈情,他不入皇陵,要与陆岚合葬。 此时的皇帝已经是他的侄子了,老皇叔临终前的请求不忍拒绝,只慨嘆皇室出情种,一个比一个的情深似海。 只是寿王死后世子承爵,他与下任的帝王是同穿一条裤子的小叔侄,新帝登基后他便把自己亲爹的坟移了,进了皇陵,也没有和他的母妃同葬,就是不愿让父王和那个女人双宿双飞罢了。 陆岚没有后代,也没人会为她出头,他们那些人都成了一堆黄土,迁坟也好,鞭尸也好,尽随后人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