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具人的自我修养[快穿]》 1、正道的光1 “回来了吗?回来了吗?” “回了,刚结束,我看到他在联盟上线了。” “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老样子,那世界崩了。” 联盟控制室里一片哀鸿遍野,就在刚刚,一个男频小世界又踏马崩了,崩的还是世界核心男主,杜承影从正道魁首直接堕入魔道,控制员实在没办法只好把小世界先锁了。 “这个人……”控制员562号指着光子屏幕上一张温柔的笑脸,悲痛欲绝,“为什么总是他?!” 屏幕上的人叫林奇,他长了一张很平凡的俊脸,之所以说他俊,因为五官确实标准好看,又说他平凡,因他帅得很一般,不足以颠倒众生,当个男主的小弟工具人衬托一下男主的帅却是刚刚好,从内到外都和他要扮演的角色适配度满分。 控制员极其愤怒地去查林奇的任务轨迹。 每一个任务都是一如既往地完美,从小节点到大节点,无可挑剔百分百保质保量完成。 但是到底为什么每次男主都会为了这个人黑化灭世啊! 他实在忍无可忍了,控制员按下手上的传信器,向联盟发出了最高投诉建议。 …… 百年前联盟经历了变革之后,所有的小世界重新洗牌,小世界拥有了充分的自由发展权利。 言情世界的痴情男配花花公子转头开起了后宫,灵异世界的boss做起了微商,刑侦世界的大反派参加选秀出道,许多小世界变得极为混乱无序,经常发生能量爆炸世界崩塌的情况。 为了解决这个问题,联盟不得不招收像林奇这样的协调者扮演各个世界的各种角色,来帮助这些世界尽量不扭曲主线,顺顺利利地打出完美结局。 圆满完成又一个世界的任务,林奇心情不错地回了家,他是一位极其爱岗敬业的好青年,每次完成任务都会做笔记,这次也不例外。 回忆做任务的种种细节,林奇认真地抠出其中重要的部分,比如最后死之前他倒在杜承影怀里的样子: 表情哀而不伤——过关; 眼中含泪——过关; 嘴角流血却怒力想要撑起安慰的笑容——过关; 含糊不清地交待凶手线索——过关; 滑落下来没让杜承影握住的手——过关。 完美。 什么是完美?这——就是完美。 本月明星员工他拿定了! 林奇自信地在镜子面前给自己比了个大拇指,加油,林奇,你是最棒的工具人! 这时,光脑传来提示:【您好,联盟发来邮件。】 林奇:【阅读。】 光脑:【尊敬的男频世界协调者,很遗憾地通知您,自您参加工作的一个月以来参与引导的所有世界已全部崩溃,至今为止没有一个人能在联盟达成这种成就,恭喜您。】 林奇:【……这个邮件是不是发错了?你确定是发给我的?】 光脑:【是发给您的,上面写了收件人‘扫把星林奇’。】 林奇震惊:【不可能!我要向联盟投诉!】 联盟办事效率很快,秒回,确实发错邮件了。 林奇松了一口气,【我就说怎么可能是我,阅读新邮件。】 光脑:【前面内容一致,补充:你他妈的赶紧去把那崩了的世界修复好,当我求你了(哭哭表情)。附件——辅助系统,是否提取附件?】 林奇:…… 一直到系统植入林奇的精神力之中,林奇才不得不接受了这个残酷的现实,他听说只有最差劲的协调者和一些犯了错的协调者才会被绑定系统,没想到他也有今天。 上岗训练的时候,老师明明说过他简直就是天生为这一行而生的,绝对会在踏上工作岗位之后大放异彩一鸣惊人。 系统:“你好,我听说你刚参加工作就成为了男频杀手,作为一名新人,真是一鸣惊人的成绩。” 林奇:“……”老师果然没说错。 林奇没想到自己会以这样的方式‘一鸣惊人’,虚心道:“我该怎么做才能修复那些世界?” 系统:“全部调整参数,重走一次世界线,我会辅助你完成任务。” 林奇乖乖地应下,但他还是忍不住对系统说:“我不明白,我每项任务都完成的很好,怎么还会让世界崩溃呢?” 系统:“你不明白,我就明白?你这人说话挺逗的。” 林奇:“……” 系统:“准备好了吗?准备好了就上班。” 林奇:“我才刚下班。” 系统:“呵,谁不是呢,妈了个巴子的。” 林奇:“……”怪不得只有犯了错的协调者才会被绑定系统,这系统的脾气也太冲了。 幸好系统虽然脾气很暴躁,但并没有强迫林奇,让林奇休息够了,才带上林奇重回被林奇干崩的世界。 头一个世界就是林奇刚做完的修真界任务,用系统的话来说就是——“虽然是吃屎,也得赶泡热乎的。” 这个修真界,男主杜承影出身贫寒且点背,自带拉嘲讽buff,出场就先死了个妈,他妈临死前给他留下一件信物让他去找他那个修真的仙人渣爹,于是杜承影上了月露山拜师学艺,从此开启了他被人欺辱然后不断成长打脸的故事。 标准的男频套路。 林奇扮演的也是这种男频修仙文里非常标准的工具人。 他与杜承影与拜师时相识,当场就被杜承影的男主光环闪瞎了眼,死心塌地地跟着杜承影,在杜承影初期还是个铁废物的时候就开始倒贴杜承影,一直到杜承影起势,林奇始终陪着他。 眼看杜承影的成长线遇到了瓶颈,林奇又适时地献出了生命,死在了杜承影的怀里,能一句话就交代清楚凶手的关键线索但他死活都不说,就硬说一些废话。 什么——“我离开了你,你要好好保重。”“别哭。”“啊,我看到山下的小芙蓉又开了。” 非常の悲情。 林奇始终没想明白自己到底哪里出了错,为什么世界说崩就崩了呢?真叫人头大。 林奇在收到联盟的招聘书时很激动,满心欢喜希望自己能干出一番事业,没想到在他的努力之下,事业没干成,世界倒干崩了不少。 系统:“注意目标人物即将出现。” 林奇的回忆被系统拉回,眼神望向山脚。 今天是月露山开山收徒的日子,修真大陆各个派系适龄弟子都来求拜。 林奇身为工具人,身份与他的颜值一样,不高不低刚刚好,他是一个旁系家族的庶子,因为在道法上略有天赋被送来月露山碰运气,在众多求学的弟子中,林奇也极为不起眼,几乎等同于背景板。 真正的主角是杜承影。 出场就凸出一个与众不同。 来月露山拜师的各门各派的弟子无论天赋高低,有一个算一个几乎都是世家子弟,一般人都玩不起修仙这件事。 因为修仙……太他妈烧钱了。 符箓丹药秘籍,随便哪一项拎出来都足够让家境还算殷实的商贾之家倾家荡产。 也有出身贫寒的弟子,但也仅仅只是‘出身’而已,许多极有天赋,一出生就身怀异相的早就被各个修真世家招揽于麾下。 所以……这就是有钱人们的聚会。 杜承影作为主角,当然跟那些有钱的妖艳贱货不一样,他会非常单纯不做作地穿一身破破烂烂的衣裳登场,他体内的灵种并未觉醒,所以毫无灵力,脸上还有一道道难看的疤痕。 又穷又丑又没灵力,可不就‘与众不同’了。 在进入世界那一刻,林奇就会收获所有属于他这个工具人角色的大大小小任务节点,他并非站在全知全能的视角,除了他时间线上必须要完成的任务节点之外,其余剧情他一概不知也不参与,比如杀他的凶手具体是谁,他就不清楚。 这种不给全剧本的操作也是联盟为了防止他们这些协调者走入歧途的一个手段。 林奇的第一个任务节点就是拉来拜师的杜承影一把。 以林奇的修为目力,只能目视百米,更何况月露山本身便由法术遮蔽,浓烈的白雾裙带子一般围绕着绿意盎然的山脚,完全看不清山下是否来人。 月露山的门马上就要开了,杜承影依旧不见踪影。 说实话林奇在这个世界待了足有三十多年,第一个时间节点的任务他已经模模糊糊记不清了,杜承影具体是怎么出场的,他还真忘了。 在他离开这个世界前的记忆中,杜承影已经是月露山的首席弟子,风度翩翩气质出尘,在他这个敬业的工具人衬托下,更是风靡修真界的万千少男少女,早就不记得初见杜承影时,杜承影是怎样的狼狈。 “开山门——” 随着一声梵音咏唱,身后月露山的大门轰然沉落,散发着草木香气的幽深洞口露出,隐隐绰绰似有无数阶梯蔓延而上。 众位来拜师的弟子们已经纷纷转身拾级而上。 这是月露山的修行梯,里头的规则极为残忍,每一个台阶都是人的因果爱恨,修行一道要舍弃外物,这个外物包括一切红尘世俗,心胸越是开阔澄澈的人就越是走得远,也意味着在修行一道能攀登的更高。 看到这修行梯,林奇的记忆终于逐渐回笼。 杜承影身世凄惨,受苦良多,心中最多的就是对这世道的愤恨不平,在修行梯上脚下犹如万千淤泥纠缠,根本一步也提不上去,可他却不肯放弃,苦苦挣扎,差点将两只脚都硬生生地拔断了。 林奇就是在这修行梯上拉了杜承影一把。 当时的场景林奇已经记不太真切,他只是完成任务,掐了时间看杜承影的腿骨隐隐都快因为拉扯戳出肌肤,立即上前用法术拉了他一下。 “闭山门——” 林奇站在山门口一点都不慌。 主角嘛,都是在最后关头出现的。 系统催道:“快进去,门要关了。” 林奇:“啊?不等杜承影了吗?” 系统:“他是主角他肯定能上山,你又不是,别啰嗦,赶紧进。” 林奇:“……”有道理。 林奇没有主角光环,他只是个任务在身的工具人,于是果断闪进了山门。 因为林奇一直在刻意地去等杜承影,所以当他踏上修行梯时,他的四周已经空无一人了。 白茫茫的雾气遮蔽着前路后路,无论向前还是向后,都是空茫无依,登梯的人往往不知自己登了几阶,也不知前头还有多高。 林奇边走边自言自语道:“一个小台阶,两个小台阶……” 系统:“……你干嘛呢?” 林奇:“数数啊。” 他要在第七阶的时候回头拽杜承影一把,必须得数的明明白白,在第七个台阶等着杜承影。 系统:“我就没见过做任务像你这么死心眼的人。” 林奇:“……”不然呢? 系统:“差不多得了,坐下等吧,几级台阶有什么区别?” 这跟林奇想象当中的辅助系统实在差得太远了,他以为有了系统之后,会对他的任务有更精确性的指导,怎么看着看着感觉这系统……在教他怎么划水呢? 毕竟是犯了错的人,林奇乖乖地听系统指挥,在第三个台阶坐了下来。 等了很久依旧不见杜承影的身影。 林奇有点急,又不敢跟系统说,怕系统又怼他。 系统先开口了,“你是不是有点急了?” 林奇立刻道:“是的。” 系统慢悠悠道:“看个片放松一下?” 林奇:“……” 系统:“工作不看片,工资少半边。” 林奇:“……”这是什么理论? 在系统的‘强制’安排下,林奇和系统一起看起了某档联盟很火的综艺节目——超级冲冲冲,是冒险类的真人选秀节目。 林奇没上班前还挺爱看,上了班沉迷工作再也没追过,一看里面的人他都已经不认识了,情不自禁地问:“017号呢,淘汰了吗?” 系统:“死了。” 林奇倒吸一口凉气,这节目还会死人的?! 系统:“我也挺喜欢他的,一起给他投个票吧,后面还能上复活赛。” 林奇:“……”短短一个月参加工作的时间就让他与社会产生了脱节。 林奇起初对工作时间追综艺感到很惶恐,但逐渐看下去之后,又被紧张刺激的节目组流程给彻底吸引住了。 修行梯上步履渐近,林奇在听到脚步声的那一刻立即扭头。 下面依旧是白茫茫的一片,天地万物似乎都模糊了。 “道友坐着不动,可是累了?” 低沉醇厚的嗓音传来,那些模糊的记忆瞬间有了具相,林奇顺着声音却是仰头望去。 一双深邃的眼劈开了浓烈的雾。 林奇见到了杜承影。 他所熟悉的风度翩翩高洁出尘的杜承影,站在前头的高阶之上,长袍一色散开,神情宽和,宛若天道宠儿般的强大与俊美,浓雾似乎都有意避开了他的锋芒,嘴角带着一丝温柔笑意,深邃的眼眸如深海一般映照出林奇惊讶的脸庞。 没有什么比再见惨死在怀里的所爱之人更能让人心情激荡的了,杜承影死死地压抑住自己将面前尚且懵懂的林奇紧紧拥在怀里的冲动,来日方长,万不可急…… 林奇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那个出场时落魄狼狈满脸疤痕的杜承影呢? 系统:“警告,目标人物好感度100,黑化度100。” 林奇更惊讶了,“为什么?我还什么都没做啊?” 系统:“检测到目标人物含有重生因素。” 林奇:“啥?” 系统:“他重生了,懂?” 林奇:……不是很懂。 2、正道的光2 漫天黑色的刺骨火焰覆盖视线的那一刻,杜承影竟是得到了一丝久违的宁静。 林奇死了。 活生生的一个人,前一夜还拿着他亲手酿的芙蓉酒言笑晏晏地与他推杯换盏,杜承影含笑望着醉酒红脸的他,心中千般喜爱万般柔情:师兄,待我寻了你所说的半壁图回来,将它呈给你,作为我对你心意的见证,可好? 可当他回来时,却只赶得及见林奇最后一面。 苍白的脸孔已经失去了昔日的活力,却依旧对他笑着,那双永远散发着温润目光的眼瞳没有焦距地望着他,喃喃道: ——“师弟……我看到山下的小芙蓉又……开了……” 他所唯一眷恋的,连说都未来得及说出口的一生钟爱就这样在他面前闭上了眼。 万念俱灰,立地成魔。 杜承影好不容易将前世的记忆在脑海中压制住,但当他真的再次见到林奇时,他依旧难以控制自己激荡的心情。 清秀的脸庞,格外澄澈的眼睛,有些迷茫地望着杜承影,这双眼睛还不知面前已在黄泉碧落中浸染过一遭的人有多深刻地爱着他,洗练般的干净,令杜承影的心都疼了,继续勉强微笑道:“我是月露山上的弟子,来迎接今日上山的道友。” 林奇心想这不对啊,他就算再记的不真切,也还记得他与杜承影是同一天一起上山拜师的。 怎么杜承影摇身一变,已先一步成了月露山上的弟子了? 林奇问系统怎么回事,然后发现无论他怎么叫系统,系统都没回应了。 目标人物重生这事本身就已让林奇措手不及,辅助系统忽然失踪更是让他感到茫然,一时坐在原地都没理杜承影。 杜承影重生之后,不愿再将自己落魄难堪的一面呈现在林奇面前,既已重生,他自然要改变一切。 在林奇上山之前,杜承影先一步带着信物找到了云游的散月真人,直接进入了月露山。 入山之后他马不停蹄地开辟体内的灵种,治好脸上的疤痕,他要以最好的面貌与林奇初见,不要再以一个被可怜被帮助的形象出现在林奇身边。 这一次,换他来照顾、保护林奇,绝不会重蹈覆辙,让林奇死在他面前。 杜承影缓缓伸出负在身后的手,克制住自己手掌的颤抖,再次对沉默不语的林奇柔声道:“我拉你?” 面前的掌心温暖宽大,白璧无瑕,只是两人完全与前世颠倒的姿态让林奇一脸懵,最终在要完成任务的信念下还是伸出了自己的手。 两人掌心相触,杜承影险些落下泪来。 重生的这么多天,杜承影始终疑心自己到底是重生了还是堕入了某个阴毒的陷阱,是不是有人想让他重燃希望后再次跌落谷底,直到这一刻,真切地握住林奇的手,他才可以确信——真的重来一次了。 掌心被慢慢收紧,林奇能感觉到杜承影的手掌出了汗,大概是重生后再见到他太激动了吧。 如果林奇没记错的话,系统说过杜承影对他的好感度已经达到了百分百的峰值。 林奇目光复杂地望向杜承影——好兄弟! 杜承影缓缓地拉起林奇,动作之轻柔,似乎生怕把林奇碰碎了一般。 虽然系统掉线了,但任务还是要过,林奇的第一个任务节点‘拉杜承影’应该算是完成了,不过方式有点颠倒,变成杜承影拉他。 前世林奇拉过杜承影一把之后,杜承影得到助力,心胸开阔了不少,不再被修行梯纠缠,林奇也就顺势放开了杜承影的手。 可现在是杜承影主动拉的他,而且半点没有放开的意思。 林奇也能理解,再次见到惨死的好兄弟,不得激动地多拉几下,虽然两个‘初次’见面的大男人十指相扣是有点怪怪的。 杜承影似乎不觉着他拉着林奇有什么不妥,他拉着林奇往上走,白雾避开了两人,面前景色开阔舒服,他自然道:“还不知道友名姓。” 林奇眼角抽了一下,“华源林氏,林奇。”心想杜承影看来是不希望重生一事暴露在他面前,既然如此,他就装作不知吧。 杜承影望着他抿唇一笑,他生得华美,侧脸轮廓起伏分明,一笑便有万古生光之感,林奇被他笑得有点发毛。 杜承影在他记忆里是个轻度面瘫啊。 日常苦大仇深不苟言笑,偶尔心情极好才会有一丝丝笑意,也很符合正道魁首的人设,高冷且端庄。 怎么现在笑的跟不要钱一样? 杜承影笑意盈盈道:“月露山散月真人门下杜承影。” 林奇再次震惊。 散月真人是他的师父啊! 杜承影拜的是他亲爹抱束真人,后面还触发了很多打脸剧情,遍布了各种大大小小的任务节点。 这突如其来的主角重生简直把整个世界都带跑偏了。 在这种剧情犹如脱缰的野狗一样的情况之下,林奇真是万分怀念刚刚那个脾气冲的系统,最起码还有个人能商量一下。 然而无论林奇怎么呼叫系统,依旧石沉大海没有回应。 杜承影不动声色道:“散月真人是个很不错的师父,待我们这些座下弟子十分和蔼。” 林奇沉默不语,心想他当然知道。 在散月真人手下当徒弟就是修真公务员,散月真人会按时给座下弟子分发符箓丹药,然后就人原地消失,对徒弟突出一个散养,能不管就不管,要不林奇哪有那么多时间跑去给在渣爹门下忍辱负重的杜承影送温暖。 前头隐隐有哗声传来,林奇仰头,这才发觉他们不知不觉已快追上大部队了,有人已经开始爬不上去,符箓法术轮番上阵,借用外力再上一层。 林奇这才想到他也应该差不多了。 这个林奇的身躯的确修为资质一般,但修行梯只考心性,林奇在这个世界属于外来人口,自然毫无牵挂,只要腿不断,他能一直往上爬。 满脑子都被突变的世界线搞晕了,林奇一时没注意竟比上辈子来要爬的高的多了,都快要崩工具人的人设了,于是赶紧也假作皱眉,双脚难动深陷其中的模样,为难道:“杜道友,我爬不上去了。” 杜承影抬眼望去,前头已陆续有人在修行梯上弥足深陷,他们心有挂碍,心性不坚,又不甘心止步于此,众人各显神通,一时符箓与法器齐飞,好不热闹。 杜承影收回目光,望向他牵着的林奇。 林奇的外表在修真界只能用平平无奇来形容,在凡人当中自然可以算是出类拔萃,但在遍布美男子的修真界来说,无论是相貌还是气质都偏向于平庸。 清秀、干净,几乎不像个修真者,身上散发着平和淡然的味道,此时澄澈的双眼正困惑地望向杜承影,没有遗憾也没有挣扎,他很平静地接受了自己在修真一路上的终点在哪里。 大道无为。 师兄……杜承影攥着他的手微微用力,无论何时都让他这般仰望。 那颗重生之后纷乱躁动的心似乎安稳了许多,杜承影自己都没察觉到自己轻舒了一口气,“那就在此等待吧。” 林奇客气道:“多谢杜道友相接。”手微一用劲,想从杜承影掌心挣脱开,结果杜承影拉的太紧,他没挣开,情况一时有点尴尬。 杜承影心知再拉着就过了。 他的这位师兄正直端方,心无旁骛,对待许多事都很迟钝,他可千万别吓坏了他。 杜承影想是这么想,可手却像不听使唤一般紧紧黏在林奇手上,一双深邃的眼散发着幽深的光芒,目光丝丝缕缕有如实质般交缠着面前一头雾水的林奇。 林奇都快装不下去了,……好兄弟,别这样。 在林奇脸都快绿了时,杜承影终于依依不舍地撒开了手,临了还强调道:“散月真人是个很好的师父。”生怕林奇不来似的。 林奇:“……知道了。” 除了林奇,杜承影似乎无意让任何人知道他来过,转身瞬间消失在浓雾中,浓雾里在修行梯上跋涉的人都没有看到他们身后的林奇,自然也没注意到林奇是一路被杜承影牵着上来的。 林奇站在修行梯上,重重地叹了口气。 “别担心。” 耳边忽然回来的声音令林奇惊喜地在脑内大呼:“系统,你回来了!” 系统淡定道:“慌什么。” 再次听到系统的声音,林奇浑身都觉得轻松了点,上面乱了套的场景都与他无关,他只关心接下来的剧情和任务到底该怎么办,将系统走后剧情发生倒转的事告诉了系统。 系统依然很淡定,“我刚刚已经从联盟总部拿回了很多资料,上面给了充分的指导,能让我们轻松应对这种情况。” 林奇很高兴,不愧是联盟的系统,果然不只是会划水,还是很靠谱的嘛,一点也不想计较刚刚系统失踪的事了。 当林奇的脑海中缓缓出现一排资料名时,林奇整个人都呆住了。 《爱与痛的微妙平衡》 《与同性登上天堂》 《发现身体的秘密——和同性也可以很快乐》 …… 林奇双眼控制不住地瞳孔放大,“这、这是什么意思?” 系统沉稳道:“你不识字?没事,打开里面有插画还有拼音。” 林奇:“……我识字……”识字是识字,只是这些资料名字读起来有点怪怪的。 系统:“那就行了。” 林奇不知道哪行了,抱着可能是自己想太多了的想法,试探地打开了第一页——两个光着的男人抱在一团。 林奇:……哦,原来不是他想太多。 系统察觉到林奇的呆愣,催促道:“赶紧看吧,技多不压身。” 林奇:“……” 3、正道的光3 林奇是最后一批基因合成人。 听说很久以前的基因合成人都是无精神力干苦劳力的存在,百年前联盟变革,一个拥有史无前例的强大精神力的合成人唤醒了联盟所有合成人的精神力。 当时林奇正睡在培养皿里,作为家居基因合成人学习各种家居知识,忽然他的培养皿就碎了。 之后联盟变革,禁止再造基因合成人,他们这最后一批合成人和联盟其余所有觉醒了精神力的自然人类一样,上学考试,就业上岗。 虽然基因合成人无论是外表还是精神力几乎都与自然人类一模一样,但自然人类还是能很轻易地区分出他们这些基因合成人。 基因合成人有特殊的味道,大家都这么说,反正林奇自己是闻不出来自己或者别的基因合成人有什么味道。 也谈不上歧视,自然而然地两拨人就分开了,各自跟各自玩。 林奇在上学的时候几乎没有朋友。 没办法,学校里基因合成人太少了。 林奇也没有因为这件事感到生气,大概他的基因里天然带了一点平和的因子,他很少有真正情绪上的波动,努力学习努力考试,拿了最优秀的成绩进入了工作岗位。 根本没有时间也没有机会谈恋爱。 甚至连这方面的念头都没产生过。 所以当系统出示这些‘资料’时,林奇整个人都像是被挂在了树上在狂风中被吹得到处乱摆,“我、我为什么要看这个?” 系统老气横秋道:“迟早的事。” 林奇心想是不是百分百的好感度让系统产生了误会,解释道:“我和杜承影是好朋友,不是你想的那样,杜承影会有许多红颜知己。” 系统不咸不淡道:“哦。” 林奇在系统那儿感受到了毫不掩饰的敷衍。 百分百的好感度就一定代表爱情吗?亲情友情都完全有可能啊,再说杜承影的剧本里有很多妹子等着他,怎么也犯不着和他扯上什么情感纠葛啊。 而且系统还提到杜承影有百分百的黑化度,他完全没感觉到杜承影哪里黑了。 比从前还阳光爱笑了呢。 林奇决定对这个暴脾气系统的意见保留性地吸收采纳。 面前的资料是没必要翻了,林奇静静地等待月露山的那些师父们出现挑徒弟。 如果能跟杜承影同门倒是不错,省去了来回跑的功夫,就是不知道那些打脸剧情还会不会像原来一样发生,关于这一点,林奇问了系统。 系统意味深长道:“有些事是不可阻挡的。” 林奇稍微放心了点,如果这个时候他知道系统说的‘不可阻挡的事’不是指剧情,他一定……好好研究那些资料。 日光从头顶洒下,身侧的白雾逐渐散开,纷飞的符箓也失去了活力,毫无形象地坐在台阶上的林奇忙转过身,与其余弟子一样俯身作揖,垂首静立。 一股强大的威压自上而下地袭来。 林奇知道这是月露山的真人团来了。 这个修真-世界的设定极为简单粗暴,月露山是修真界的老大,四位真人就是月露山的四大金刚,各自有擅长的领域,也各有各的脾气,且四人都与杜承影的一路成神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散月真人跟林奇一样没什么存在感,林奇记得散月连收徒也没亲自到场,只派了自己手下的徒弟来收人,从头到尾都没出场过几次。 缘雨真人是女子,剑修一道中实力最强劲的存在,性烈如火嫉恶如仇,生得艳丽无双,个性也极为高傲,一开始对毫无灵种的杜承影看不上眼,之后被杜承影的男主光环闪瞎,赠送了她所炼制的天缘剑给杜承影。 林奇合理怀疑这是小世界给杜承影开的后宫之一。 美女师父,男频最爱。 皈连真人是其中最年长的,擅长画符,来无影去无踪,在修炼一事上教导杜承影许多,算是杜承影的精神导师之一。 剩下的就是擅炼丹制药的抱束真人,也是杜承影抛妻弃子的渣爹,前期的戏份最多,不断地给杜承影使绊子,然后被杜承影打脸,一直到林奇死前,都算是杜承影成神路上的大反派。 后面的情节林奇就不清楚了。 头顶传来审视的目光,林奇本来是很淡定的,按照剧情他会被散月真人手下的萧莫师兄带走,萧氏与林氏同属华源,萧莫提前收到了招呼,算是给资质平平的林奇走了个后门。 但照这个剧情大改变的情况,林奇也不确定他还会不会被散月真人收下。 真人们的信物慢慢飘下,在看中的弟子眉心一点,被点到的弟子欣喜地抬头拜师,迅速地站位到那些真人身后。 随着身边人数的减少,林奇略有些担忧,不过庆幸的是,始终没有听到有任何人拜散月真人为师的声音。 也就是说萧莫还没选人。 林奇垂着头默默等待,手心不知不觉紧张地出了汗。 “承影,”优雅的女声响起,略带了一丝笑意,“怎么不替你师父挑人?” 林奇耳朵都要炸开了,承影?! 他很想抬头,但现在抬头就太显眼了,于是不得不求助系统,“系统,是杜承影帮散月真人来挑人吗?” 系统:“是啊,放心,他肯定选你。” 林奇听了系统的话完全高兴不起来,因为系统的语气非常的笃定平常,反而让他觉得怪怪的。 果然,杜承影的声音也传来了,他的语气中带了一丝笑意,谦逊又温和道:“自然是各位师父先请。” “散月真是好福气,出门也能捡个好徒弟,”皈连真人摸着自己长长的白须,赞赏的目光落在杜承影身上,“要我说,这些人我都不挑了,就要承影你。” 杜承影微微一笑,“真人谬赞了。” 看来杜承影不仅提前上了山成了散月真人手下的弟子,而且还颇有美名,男频世界的男主重生果然一下把金手指拉到了最大,林奇不禁暗叹,这还要他这个工具人做什么。 一直不说话的抱束真人此时道:“都差不多了,也没剩什么好货色了。” 还未被挑走的几个弟子面上纷纷露出屈辱的神情。 林奇低着头,也很敬业地皱了下眉。 杜承影平淡道:“几位真人回去休息吧,剩下的事交给弟子来办就好。” 缘雨与皈连都笑着说放心,抱束没有搭理他,三人一齐转身带着新收的弟子离开。 杜承影松了口气,抬眼望向人群中那个淡蓝色的身影,抬手将散月真人的信物打下,而就在这时,一片绿油油的叶子急射而下与散月真人的信物‘叮’地一声打了个脆响。 响声就在林奇面前炸开,林奇抬头,却是前面离开的抱束真人去而复返,指尖还夹着几片绿叶,冷笑着与杜承影相对。 两人虽是父子,在外貌上却毫不相似,抱束面容英俊,气质忧郁沧桑,杜承影却是生得华美异常眉眼若画,而抱束也不知道为什么,从杜承影第一天上山就对杜承影极度地苛刻,虽然收了他为徒,却对他毫无师徒之谊,明里暗里还对杜承影下过不少狠手。 当年杜承影被抱束带走,一开始体内毫无灵力,在抱束那不知受了多少磋磨,林奇也刷了很多任务。 看来杜承影虽然重生了,与抱束的关系依旧剑拔弩张,林奇松了口气,还好,还有任务刷。 杜承影面不改色,“真人这是何意?” 抱束真人眼神瞥过林奇,淡淡道:“收徒。” 林奇:“……”不、不会吧? 杜承影早料到抱束会与他作对,故意留手说要挑他们挑剩下的,没想到抱束竟然如此咄咄逼人,虚晃一枪又回来搅局。 杜承影无论如何都不能放林奇到抱束真人手上,抱束的手段有多严酷他最清楚,林奇这样的人会受不住的。 “真人,这位道友是师父特意吩咐我挑选的。”杜承影先借了散月真人的名头。 抱束不肯罢休,随意道:“我截胡了。”把同门截胡这种事说的理所应当,毫无愧色,不愧是前期的反派之首。 杜承影知道抱束不会轻易罢手,再度加码,“这位道友出自华源,于门下几位师兄弟颇有渊源。” 抱束直接道:“入了月露山,还分什么从哪个支系来的,拉帮结派,成何体统。” 杜承影的耐心也是有限的,脸上笑着,眼神却是冷了,“那么真人,是一定要跟我抢了?” 他说这话时,语气平淡,甚至还压低了声音,带着一丝晚辈的恭敬,可就是让在场所有人的背上都感到了一阵不寒而栗。 除了抱束真人和林奇。 林奇冷静道:“系统,有任务刷出来吗?” 系统恨铁不成钢,“这种争风吃醋的场面你就想着做任务?” 林奇:“……”别乱用成语,这是争锋相对。 抱束真人怎么可能会让一个刚入门的弟子蹬鼻子上脸,他不客气道:“是又如何?” 林奇心想这是要打起来了,打脸剧情马上触发,他的工具人细胞简直蠢蠢欲动。 像这种正反两派相对立的剧情里,他这样的工具人通常有两个作用:——拉嘲讽和拖后腿,或者边拉嘲讽边拖后腿。 林奇朗声道:“两位请听我一言。” 抱束真人与杜承影同时回头,一个眼神冰冷阴翳,一个眼神温暖担忧,林奇淡定道:“多谢抱束真人的厚爱,弟子还是想拜在散月真人门下。” 杜承影面色一暖,神情中掩饰不住的喜意,抱束真人却是恼怒道:“我的决定,由得你们两个小辈置喙?”指尖绿叶弹出,一言不合就要暴打杜承影。 他的动作实在太快,以致于想上去替杜承影挡伤害的林奇都来不及扑上去,眼睁睁地看着杜承影闷哼一声倒下了修行梯。 杜承影夸张地滚了几圈,正正好好倒在林奇的脚边,林奇赶忙俯身扶他,“杜道友!”抬首对抱束真人愤怒道:“抱束真人怎可如此仗势欺人!”太快了!都来不及刷任务! 杜承影一手握住林奇的手臂,以防林奇冲动上去和抱束较劲,脸色苍白道:“我没事。” 他是真的没事,在察觉到抱束要出手的那一瞬,他就提前翻了出去,现在只不过是闭了真气做做样子。 林奇低头望向他,忽然觉得角色有点颠倒,本来应该是他躺在地上,然后杜承影生气爆发,修为更进一步,而现在躺在地上的变成了杜承影,这该怎么发挥? 林奇憋了一会儿都没憋出台词,就那么直愣愣苦大仇深地看着杜承影。 幸好抱束真人抢了戏,冷哼一声道:“好一对苦命鸳鸯。” 林奇:“……”又一个乱用成语的! 杜承影扭头,对抱束回道:“真人何必苦苦相逼。” 抱束拧眉嫌道:“你这是不肯罢手了?” 杜承影声音虚弱,语气却是坚定,“真人非要拆散我们吗?” 林奇越听越不对劲,被杜承影握着的手臂都觉得微微有点发烫,然而杜承影和抱束沉迷对线,话锋之绵密,让林奇完全插不上嘴。 系统:“看超级冲冲冲吗?” 林奇:“……” 系统诱惑道:“还要吵一会儿呢,017号复活赛不看?” 林奇很有原则地拒绝道:“不看。” 系统:“017号上场了哦。” 林奇挣扎了一下,最终艰难道:“……不看。”他发誓他一定要换掉这个比他还能拉嘲讽和拖后腿的系统! 4、正道的光4 这场收徒大战最终因缘雨真人的出现而结束。 缘雨发现抱束没回去,猜到抱束又去找杜承影的麻烦了,于是回去帮忙。 她在月露山不仅是唯一的女大佬,也是最强战力的代表,她一出来打圆场,就算抱束真人也只能让步,冷哼了几声之后留下一句‘走着瞧’之后就离开了。 杜承影面色苍白地挣扎起身,对满脸担忧的缘雨真人道:“多谢真人相助。” 缘雨叹了口气,她也不知道抱束为什么总是针对杜承影这一个小辈,而她又很欣赏这个后起之秀,对杜承影道:“我帮得了你一时,帮不了你一世。” 杜承影平静道:“弟子明白。” 缘雨看了一眼扶着杜承影的林奇,“咦,你是华源林氏的人吧。” 林奇恭敬道:“真人好眼力,弟子林奇拜见真人。” 缘雨爽朗一笑,“不是我眼力好,是我鼻子灵,你们华源林氏身上都怪香的。” 林奇头皮一紧,心想他怎么不记得有这个设定。 杜承影在心中暗暗点头,林奇身上有股淡淡的幽香,他每每闻到都会觉得安神定心。 一场小小的收徒风波就这么结束了,杜承影送落选的弟子下山,面带歉意地希望各位落选的弟子千万不要将此事传扬出去。 落选的弟子受了抱束的羞辱,又亲眼看到抱束毫无道理地抢人伤人,加上杜承影摄人的风度,弟子们表面答应,内心却是更对抱束真人感到不忿。 杜承影满意地看着众人拂袖下山,回头去接林奇。 林奇最终还是跟原剧情一样拜到了散月真人的门下,与杜承影生活在了同一个山头。 前世杜承影在抱束真人门下的时候,连居住的洞府都格外简陋,里头该添置的东西都是林奇一点点接济他的。 当林奇看到面前华丽得如同宫殿一样的洞府时不由张大了嘴。 杜承影温和道:“师父事忙,常年不在山上,各位师兄弟也都是各自张罗,这是我为师……师弟你准备的。” 曾经被他唤作师兄的人如今变成了师弟,杜承影感到新奇的同时又一阵欣慰,该轮到他护着林奇了。 林奇:“……”物质上的糖衣炮弹打不倒一个爱岗敬业的好青年。 散月的确是不爱管事,他手下的徒弟自由度也很高,每个人的洞府都不拘一格各具特色。 可是在修仙的山头搞出一个皇宫出来也有点太离谱了吧! 林奇毫不怀疑面前这气势恢宏的洞府摆到现实世界里都得收费参观,门票不少于两百且法定节假日和寒暑假不打折。 “师弟不喜欢?”杜承影看着林奇不见喜色的眉眼,暗骂自己想得太不周到,师兄岂是那种贪恋俗世荣华的人?这般俗气怕不是要玷污了师兄的高洁,惹师兄不悦。 林奇神情复杂道:“杜师……兄你费心了。” 真看不出来杜承影还是搞建筑的一把好手。 杜承影懊恼道:“师弟不喜欢,我推了便是,不必勉强。” 推……推了…… 林奇觉得这么精致华丽的建筑被推倒实在太可惜了,于是连忙道:“挺好的,我就住这儿,多谢师兄。” 杜承影看着林奇态度的转变,心道林奇总是那般善解人意,宁愿委屈自己也不让别人为难。 杜承影看林奇的眼神太过含情脉脉,连林奇这个天生在某方面缺根筋的人都感觉到不对劲了,他恍然大悟道:“师兄,你是不是伤得厉害?要我替你治伤吗?” 说起治伤,林奇的眼睛都亮了些。 杜承影以为林奇是关心他,只有系统知道林奇这是关心任务。 “那就麻烦师弟了。”杜承影轻声道。 他没有受伤,但是为了林奇,他可以受伤。 杜承影以拿药为借口离开,让林奇先入洞府。 洞府内比洞府外还要奢靡数倍,入眼尘世与修真界的宝贝都跟不要钱一样地到处摆着。 林奇坐上软榻,发现这床不仅大得惊人,软得也惊人,就像是天上的云朵掉入了凡间成了榻上的被子,床头一朵世间难寻的三芯莲静静开着,散发着迷人的浅淡幽香。 林奇察看了一下这个世界的任务节点,发现除了‘修行梯’被点亮了之外,其余的任务节点都变灰了。 林奇顿时就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 系统:“别慌。” 林奇抢先道:“我不会看那些东西的。”他都不愿意拿‘资料’两个字来称呼那些书。 系统:“啧,我又没提,潜意识里还是想看吧。” 林奇:“……” 系统见林奇哑口无言,倒是一本正经道:“重新调整世界线参数之后,任务目标出现了重生的现象,这也不算少见,世界线随之发生变化也很正常,任务节点再次刷新也属必然。” 林奇乖乖地听着系统一口一个‘不少见’、‘正常’、‘必然’,心里倒又稍微感到了安慰,“那我慢慢来,跟着世界线走,还是能完成任务的吧。” 系统话锋一转,“你知道这些世界为什么崩吗?” 终于是说到了点子上!林奇的眼睛登时亮了,求知若渴道:“为什么?” 系统:“本来这个事情联盟一般都是保密的。” 林奇表示理解。 小世界运行是有规律的,联盟不能随便向他们这些员工透露,防止某些员工想钻空子做坏事。 虽然林奇一点都不想做坏事,但实打实地干崩了所有世界是真的。 他说不定现在都上联盟的黑名单了。 想到自己的工作前途一片灰暗,林奇低落又诚恳道:“请你帮助我。” 系统‘嗯’了一声,直接道:“这些世界崩了,就是因为男主黑化了。” 林奇半信半疑道:“杜承影挺好的啊。” 系统:“小世界所判定的黑化不是说这个人变坏了就叫黑化,而是他失去了作为小世界男主最高的目标,与原世界线的核心内容背道而驰,导致世界能量散乱崩塌。” 林奇一下就明白了。 他在培训的时候老师也特别强调过,在小世界里千万不能忽视任何一个小的任务节点,差之毫厘失之千里,很有可能很小的一件事就会改变男主的人设走向,从而导致整个世界的走向不明。 系统解释,林奇死后,杜承影从正道魁首堕入了魔道,小世界承受不住男主人设的一百八十度过弯,能量瞬间拉扯就崩了。 林奇恍然大悟,原来如此,他没想到一直伟光正的杜承影竟然会堕入魔道,那一定是他在任务的小细节上出了问题,虚心道:“我理解了,那我怎么才能掰正杜承影呢?” 系统:“错了。” 林奇:“什么错了?” 系统:“不能正,得弯。” 林奇:“弯?” 系统:“杜承影不用掰了,给你自己使使劲吧。” 林奇发现系统的话他又开始听不懂了。 系统:“来看看我给你准备的资料。” 林奇:“……” 绕了一大圈,最后还是绕回去了。 系统见林奇还是油盐不进,冷笑一声道:“少壮不努力,老大疼屁屁。” 林奇:“……”他就不该认真和系统探讨任务。 杜承影回来了,进了洞府见林奇乖乖地坐在软榻上,正盯着床头的三芯莲,眼珠乌黑圆润,神情茫然,似乎还未从风波中缓过神,软到了杜承影心里头。 连腹间刚制造出来的伤口都似乎不疼了。 杜承影按在腰间,缓步向前,林奇看到他立刻站了起来过去扶他,拧眉道:“抱束真人太过分了。”对自己亲儿子那么狠到底图什么。 “抱束真人是厌恶我,连累你了。”杜承影低沉道。 林奇忙道:“师兄别这么说,太见外了。”扶着杜承影在软榻上坐下。 抱束那一下林奇也没看清,杜承影拉开法袍,露出腰腹上的伤口,林奇才发现杜承影伤得不轻,腰间血红一片,边缘青紫张牙舞爪地在白皙的肌肉上爆开,炸开了血花一般。 “抱束真人真是……”林奇咬了牙,想不出什么其他坏词,重复道,“太过分了。” 师兄连骂人都不会的样子真是太可爱了,杜承影很想拍一拍林奇的肩膀,或者揉一揉他的长发,眼前的人温暖又明亮地在他面前,他的脑海中却还是不由自主地划过林奇奄奄一息地躺在他怀里的画面。 失去的恐慌感让他忍不住握住林奇的手,林奇仰头,对上杜承影漆黑的眼,那双深邃的眼睛散发着浅淡又绵长的哀伤,林奇一时怔住了。 其实他对杜承影也感到很抱歉。 看着自己的好友死去对杜承影来说一定打击极大。 但是抱歉归抱歉。 任务就是任务。 林奇分的很清楚,什么是现实,什么是虚幻,现实中他从不曾对任何人投入过感情,在虚幻中更不可能。 身为协调者,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不能投入太多,感情用事,他的任务是不惜一切代价帮助杜承影成神。 林奇回握了杜承影的手微微用力,“师兄别气馁,你的前路要比抱束真人更远。” 杜承影淡淡苦笑一下,收回目光垂下眼帘,林奇还是这样,无论遭遇任何困难,从来都只是鼓励他前行,完全无法接收他散发出的别的讯号。 迟钝的近乎狠心。 杜承影松了手,轻声道:“我不在乎走的有多远……”他只在乎身边的人是谁。 林奇赞道:“师兄豁达。” 杜承影呼吸一滞,林奇道:“我替师兄上药吧。”这个事情林奇最拿手。 林奇给杜承影上药很细致小心,他不会说许多关怀的话语,神情认真,眼里只有杜承影腰间的伤口,即使两人靠得极近,也丝毫没有旖旎的气氛。 “好了。”林奇松了口气,抬首微微笑了一下,眼眸澄澈闪亮,像一汪干净的溪水,却照不出任何人的影子。 杜承影心中轻叹了口气,拢了长袍,“多谢。” “都说了不必见外了,咱们已经是师兄弟了,”林奇道,“要论谢,该是我谢师兄你在修行梯上拉了我一把,将我带入了散月真人门下,”林奇四下环顾,又笑道:“还为我准备了如此舒适的洞府,桩桩件件,都是我该谢师兄才是。” 杜承影脸色微沉,“师弟算的真清楚。” “那是自然,师兄待我的好我都记下了,一定会百倍回报。”林奇自然道,心想他一定要把杜承影拉上正途。 杜承影的一颗心渐渐沉了下去,前世他早就爱上了林奇,却迟迟不敢表明心意的原因正是在此。 他的师兄看似软和好说话,其实……拥有一颗比谁都坚定冰冷的心。 5、正道的光5 片刻的沉郁之后,杜承影又恢复了如常的神情,毕竟林奇还活生生地坐在他面前,总比最坏的结果要好。 杜承影打起精神道:“我带师弟你在山上走走?” 林奇拒绝了,“师兄你的伤势还未愈,还是先歇着吧,总不急在这一时。” 杜承影坚持道:“一点小伤不碍事。” 林奇也很坚持,“师兄歇着吧,”拍了拍身边的软榻道,“这床极软,师兄要试试吗?” 杜承影当然知道这床铺极软,云海之滨的鲛人在日夜交替时撒网捕云,三年日夜不休才织得林奇身下这一匹‘落霞’,世上也仅有这一匹。 “不必了,”杜承影决定先退一步,“我的洞府离师弟的洞府不远,师弟上山拜师也累了,我就不打扰了。” 林奇很客气地与杜承影道了别,杜承影婉拒了林奇的搀扶,离开时脸色都灰了,林奇目送他的背影,满脸的毫无自觉。 系统:“我必须告诉你,杜承影的黑化值还是百分百。” 林奇不理系统,反正系统说来说去就是那一套。 系统慢悠悠道:“之前我有个反派协调者在小世界里把男主好感度和黑化值都刷到了百分百,之后捅了男主一刀,你猜后来发生了什么。” 林奇耳朵抖了抖,试探道:“男主捅回去了?” 系统:“没错,捅回去了,捅得很深,每晚都捅七八次,捅得那个协调者一滴都没有了。” 林奇早就听说反派部门的任务不是人干的,顿时对那个协调者肃然起敬,回味之后又觉得不对劲,“每晚都捅七八次还没死吗?” “死了,”系统冷静道,“他爽死了。” 林奇:“……”他怀疑系统在搞黄色,并且想举报。 系统不客气道:“我是专业的系统,像你们这些协调者每个都自诩是冷静的旁观者,觉得小世界的走向尽在你们的掌握之中,即使是男主在你们眼里也不过是一个npc,傲慢又无知,从来不肯投入自己真实的感情,这也是你们走向失败的根本原因!” 系统这一番义正言辞的话振聋发聩,林奇都快被砸晕了,小心翼翼道:“你说的有点道理,但能不能别用回声。” 男低音加回声,林奇仿佛听到了从天堂传来的声音,听得他快要升天。 系统恢复了正常的声音咳了一声,道:“我给你的资料都是经过实验与实践双重论证的,你最好严肃认真地对待。” 林奇沉默了一会儿,道:“那我……看两眼?” 系统:哈哈哈,终于忽悠上了,早开窍早完成任务,它的假期也能早点来。 林奇勉强打开了一本《与同性登上天堂》,因为资料上有‘天堂’两个字,好歹看上去和正道搭上一点边。 看了两分钟后,林奇默默地合上了。 系统:“有何感想?” 林奇:“……不疼吗?” 系统:“不知道啊,你试试?” 林奇:“……” 林奇觉得系统的话还是要选择地去吸收,系统说的没错,他不够投入,做任务太过呆板,这些都是他的缺点。 任务面板依旧一片灰色,似乎也在应和着系统所说,没有那些条条框框的任务节点了,有的只是一个最终的目标——让杜承影走回正道成神。 系统又问了他最后一个问题,“你真的了解杜承影吗?” 林奇躺在云一样的软榻上,回忆起与杜承影相处的片段,稍有印象的几乎都是任务节点,他的任务只是给杜承影挡伤害,给他送装备,不包括做朋友,除了任务,他不会做多余的事。 只是杜承影对他好感值爆满他还真没想到,林奇都有点不好意思,好像是他欺骗了杜承影的感情一样。 林奇从来没有想过在小世界投入真情实感,他上岗培训前老师就千叮咛万嘱咐千万不要把小世界当真。 他没有把杜承影只当成一个npc,也没有像系统说的那样傲慢,只是他始终牢记着:无论小世界里的人看起来有多么有血有肉,也始终跟他们是不同维度的人。 保持绝对的清醒,这是协调者赖以生存的准则。 听上去很现实,也很残忍。 如果杜承影知道他是来做任务的外来者,是跟他不属于同一个世界的人,还会把他当成好朋友吗? 也许会像自然人类一样,连话也不会对他多说一句吧。 自然人类。 合成人。 小世界的人物。 一层又一层的复杂关系让林奇头疼地闭上了眼睛,抬手盖住了自己的脸。 系统很贴心地给了林奇思考的安静空间。 林奇躺在榻上,闻着三芯莲安神的香气,忽然坐起了身,“我去看看他。” 系统:“做任务?” 林奇:“去了解他。” 既然按照自己原有的认知去做事是错误的,不如试试另一条路。 林奇走出洞府,外头温暖的日光穿过密林洒下,散月真人的山头永远是这么静谧和谐,犹如修真界与世无争的世外桃源,连每一片叶子都是慢悠悠地坠下,轻轻落回大地的怀抱中。 雪松巨大的树冠若伞盖亭亭,银针闪耀着锋芒,斯人独立,长袍迎风,天地间似乎就只剩下了他一个人,挺直修长的背影中透露出寂寥。 林奇远远站定,头一次有点不敢靠近杜承影。 杜承影似是察觉到了身后的视线,静默回首,冰冷的眼神在触碰到林奇的面容时瞬间融化,“师弟。” “杜师兄怎么不躺着,”林奇上前,从密林中走出,这株雪松是散月真人山头最古老的一棵树,占据了整个山延伸出的一块峭壁,林奇没少和杜承影在雪松下饮酒论道,他轻摸了下雪松,视线移到杜承影的腹间,腰间系带飘飘,隐约散发着一点血腥味,“还受着伤。” 杜承影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怎么觉得林奇好像离他‘近’了一点,那种超脱于世的隔阂感似乎淡了些,他温声道:“我担心抱束真人不愿善罢甘休,会来找你的麻烦。” 林奇微微皱了皱眉,“其实……师兄真的不必太为我费心。” 杜承影脸色僵了一瞬,“你是我带上山的,我自然负责到底。” 林奇沉默不语,日光将两人的身影拉出一个重叠相宜相依的影子,两人沉默不语,唯有风声与杜承影清浅的呼吸声萦绕在他四周。 林奇的掌心在雪松粗糙的枝干上慢慢蜷起,杜承影跟他接收的讯息根本是不对等的,所以才会对他有百分百的好感度,如果杜承影知道他为杜承影挡的那些伤害,送的那些装备都只是为了做任务呢? 他不了解杜承影,杜承影又何尝真的了解他? 说不定杜承影真的了解他之后,好感度就会下降,大概也不会因为他的死而黑化了吧? 林奇迟疑了一下,决定先抛出第一个真相,仰首与杜承影四目相对,诚恳道:“其实我父亲早在我上山前便与萧莫师兄通过气,我资质不足,只能靠这些旁门手段入月露山,所以师兄不必对我负责。” 杜承影身世凄惨全靠自己干出一片事业,应该最不齿像他这种走后门的关系户了。 “我知道,”杜承影眉目温柔,神情温和道,“师弟不必气馁,以后我会与你一同修炼,不会让你比任何人差的。”语气里甚至还带上了淡淡的怜惜。 林奇不死心道:“其实我资质平平,也未曾想在大道上攀登多远,不过有个月露山的名头好光耀家族罢了。” 听了林奇的话,杜承影的表情更见伤感,林奇对长生大道其实根本不感兴趣,却是被家族所迫,不得已才卷入这弱肉强食的修真界中,“师弟,你受苦了。” 林奇:“……”啊,杜承影真的跟系统一样好难沟通,他到底要怎么说才能让杜承影明白他不是个什么特别好的人呢? 杜承影见林奇神色苦恼,轻声道:“师弟是不是担心入山考核?” 对了,入山考核! 因为剧情的大转弯,任务节点又都灰了,林奇差点都忘了还有这么一件大事。 月露山每五十年开山收一次徒,收的新弟子入山一个月之后就得拉出来入山考核,考核是秘境试炼,通不过的都还得淘汰,更有甚者会在凶险的考核中丧命也说不定。 对杜承影这个男主来说相当于一个小副本,杜承影入山一个月内因为没有灵力一直被众人欺辱耻笑,都认为杜承影会死在试炼里。 杜承影身为男主,当然是在试炼里狂打众人的脸,觉醒了灵力不说,还在秘境中收了自己的第一个灵兽,当他骑着灵兽浴血从秘境出来时,褪去疤痕的俊美面容桀骜冰冷,在众人面前可谓出尽了风头。 林奇在里面起的作用就是跟杜承影组队,然后误打误撞带着杜承影跌入一个深潭下的山洞,从而让杜承影与灵兽结缘,爆发灵种,最后杜承影从秘境出来的时候,林奇在他后面挂在灵兽的尾巴上当挂件。 但是现在……杜承影先一步上了山,那就不会跟林奇一起入试炼了。 想起抱束真人离开时阴冷的眼神,和那句砸在地上的‘走着瞧’,林奇可没有男主光环,他很合理地怀疑自己会在秘境里死的很难看。 林奇顿时有点头晕,脸色略微发白,比杜承影这个受了伤的脸色都还要难看。 “别担心,”杜承影连忙道,见林奇似乎摇摇欲坠的模样,试探地伸手搂住了林奇的肩膀,低声道,“我会帮师弟你的。” “帮我?”林奇恍惚道。 杜承影‘嗯’了一声,唇角微勾,“咱们用些旁门手段就是了。” 林奇:“……”他现在有点相信系统说男主黑化的事了。 6、正道的光6 杜承影是个怎样的人? 身世坎坷,心性坚定,为人正直,因为历尽艰险受尽不公而更坚定了在正道前行的力量。 林奇对杜承影的黑化其实相当意外。 毕竟这孩子可是打脸回去之后还要大度地说一句‘原谅你’了的圣父人设啊。 杜承影这样堂而皇之地说出‘咱们用些旁门手段’,林奇简直满头的问号,这不是他认识的杜承影…… 林奇刚说自己走了后门上山,现在也没什么立场说杜承影,憋了一会儿,弱弱地回了句‘师兄费心了’。 “不费心,”杜承影拍了拍他的肩膀,“小事一桩。” 林奇:“……”他怎么感觉杜承影好像对做坏事很驾轻就熟一样。 看来他对杜承影的了解的确是很流于表面了。 杜承影又安慰了他几句,大概因为才刚认识,杜承影说的也比较含蓄,大致意思还是要林奇宽心,一个入门考核而已,杜承影有法子帮林奇安然度过。 林奇晕头转向地被杜承影半搂着又哄回了洞府,杜承影把人按到软榻坐下,神情坚定道:“师弟你什么都不必担心,只需要每日开开心心,做你想做的事就好。” “我……”林奇被这满满的一口糖衣炮弹给塞住,其实他最想做的就是任务…… 杜承影解释道:“散月真人门下都是如此,你慢慢就会习惯了。” 对、对哦……林奇忽然想到另一个严肃的问题,杜承影现在也拜在散月门下,岂不是要跟他们一起当咸鱼?那还怎么成神? 林奇一想到未来剧情的发展就头疼,太多的不确定性了。 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没过几天,外出的萧莫回来了,林奇与杜承影一起在雪松下迎接了他。 萧莫是散月真人手下头号大弟子,他不是散月收的第一个徒弟,前面几个全跑了,他是坚持在散月真人手下时间最长的徒弟,平时基本等同于散月真人的代言人。 萧莫体格高大强健,看着不像仙风道骨的修真者,倒像是马夫一类,也不好长袍,一身精干的短打穿出了朴实无华的气息,对新入门的林奇爽朗一笑,“你就是林奇吧?咱们同出华源,我会多照顾你的。” “多谢萧师兄。”林奇弯腰行礼,对萧莫他还是比较熟悉的,姿态不自觉地就放松了。 冷眼旁观的杜承影顿时就不满了。 这几日,杜承影无微不至地照顾林奇,从衣食起居到修炼法符都尽了他的所能,林奇却待他还没有待萧莫那么自然。 杜承影也知道自己有时不该逼那么紧。 但又有多少人能忍得住心中的执念?不去和心爱的人多多亲近? 萧莫看上去也是个粗神经,好像丝毫没有察觉到他的新晋天才师弟正暗暗吃他的醋,大手一挥,朗声道:“来瞧瞧师兄给你们带回了什么宝贝。” 林奇好奇道:“师兄是出去历练了吗?”怎么会是杜承影出来代表散月。 “哪是啊,”萧莫摇头,就地盘腿坐下,苦哈哈道,“家里出了点事儿,有个小辈被魔修抓走了,被吸了精气人神志不清的,我回去帮了个忙。” 一听到魔修这两个字,林奇心里顿时咯噔一下,他不由自主地想到了系统说的杜承影入魔这件事。 会不会是杜承影搞的鬼? 林奇心里一产生了这个念头,内心对杜承影的怀疑就发酵得越来越大,连萧莫说什么他都没听进去,直到萧莫把什么冰凉的东西塞到他手上,他才反应过来,“好冰!” 随即,一双大手从他的掌心把冰凉的圆球拿走了,杜承影正关切地看着他,“师弟,你怎么了?” 对上杜承影幽深的眼睛,林奇头一回感到了退缩,似乎从他放下原则,想要了解杜承影之后,他隐隐约约地本能地有点怕杜承影了。 明明杜承影什么都没做,一直都对他很好。 林奇心情复杂道:“没事,走神了。” “哈哈,林师弟你一看就是我们的人,”萧莫对林奇身上散发的咸鱼味很欣赏,道,“这是天冰丝揉成的,披在身上关键时刻能保你一命,马上就要入门考核了,带上到时候你就找个地方躲着,等着试炼结束出来就行。” 看来萧莫也跟杜承影一样,知道新来的师弟是个废材,特意贴心地送上了保命神器一件。 林奇谢了萧莫。 杜承影把玩着揉成一团的天冰丝,淡淡道:“在秘境里若是遇上凶兽,天冰丝的确不错,可若是遇上心怀不轨的人呢?” 萧莫拧眉道:“你是说抱束真人?” 看来抱束真人抢徒打人的事情都已经传出去了,连在外的萧莫都知道了。 萧莫思索了一下,沉声道:“要不,我去联系一下师父,看林师弟你能不能别参加考核了。” “不妥,”杜承影否定了萧莫的建议,“师父行踪飘忽,就算联系到了他,他顶多也是捎个口信回来,到时抱束真人阴奉阳违该如何?” 萧莫被问住了,沉默了半晌,烦躁地挠了挠头,“那怎么办?” “其实抱束真人也未必会怎么样。”林奇小声道,他后来想明白了,抱束作为反派,当然是往杜承影身上使劲,杜承影不去,他应该还是安全的。 杜承影却不这么认为,对此他也有些歉意,“师弟,你有所不知……” “抱束真人简直就是跟杜师弟有仇,”萧莫快人快语,道,“但凡是杜师弟参与的事,他都要掺和一脚,处处为难杜师弟,就算是杜师弟走过的一条路,真人也得下道符,更何况你是杜师弟亲自挑回来的,还闹了一场,抱束真人不会善罢甘休的。” 林奇:“……”这就是无脑反派吗?爱了爱了。 “萧师兄,其实我有一个想法,”杜承影缓缓道,“不如我陪师弟一起去。” 萧莫瞪大眼睛,“抱束真人能同意吗?” “无需他同意,”杜承影轻快道,“我自有法子。” 萧莫一听,马上就认可了杜承影的想法,杜承影才加入他们门下三个月就已经干成了许多他三十年都干不成的事,萧莫对他的能力充分信任,起身抹了把头上的汗,对呆坐的林奇道:“放心,有你杜师兄在,什么事都能搞定。” 萧莫乐呵呵地走入密林,没过多久,密林内就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惊呼,“好壮丽的宫殿!” 林奇脸红了。 杜承影的脸也有点红,那的确是他欠考虑了。 萧莫风一样地跑出来,对杜承影道:“杜师弟,你弄的?” 杜承影矜持地点了点头,尽量脸色平静。 “太厉害了。”萧莫由衷地赞叹道,转头望向脸色微红的林奇,“林师弟,我能进去看看吗?” “当然可以,”林奇不好意思道,“杜师兄太客气了。” 萧莫遗憾道:“可惜我比杜师弟早入门了。” 杜承影笑而不语。 萧莫‘嗖’地又跑了进去。 “师弟,”杜承影凑了过去,俯身轻道,“改日我还是将那洞府推了,重新建一座你喜欢的。” “不必了,”林奇也不由自主压低了声音,“这个我就挺喜欢。”他是真不想在萧莫面前还折腾出那么大动静。 杜承影面色一暖,林奇白皙的侧脸近在咫尺,他恨不得现在就咬上一口。 萧莫参观完之后,对回来的林奇发出了灵魂感慨——“以后我叫你师兄吧。” 杜承影立即敏感道:“不行。” 他回答的太快,萧莫捶胸顿足,哀叹自己为什么早生了几十年,就没遇上什么人样的师兄,一个两个跑得比兔子还快。 林奇都被他逗笑了。 他一笑,身边杜承影的气场又低沉了下来,林奇怎么不在他身边这么笑呢? 萧莫嚎了一会儿觉得有点冷,瞟了杜承影一眼,很识趣道:“我先回自己的洞府收拾收拾。” 看似非常粗枝大叶的萧莫其实心细如发,从看到林奇与杜承影站在一起时,就觉得不对劲了,杜承影很关心林奇,关心到了超出寻常的地步……就像是眼中只有林奇一个人一般。 在萧莫离开后,林奇道:“萧师兄挺有趣的。”嘴角还残留着笑意。 “我呢?”杜承影淡淡道。 林奇被他问的噎住,看着杜承影俊美端方仙气飘飘的脸根本说不出‘有趣’两个字,呐呐道:“杜师兄也很好。” 杜承影面色更冷,“也?” 林奇还没见过杜承影这么冷冰冰的模样,真有那么一点大魔头的意思了,心里的一根弦再次绷紧。 杜承影的脸色忽然缓和,微微笑了,“逗你玩呢。” 林奇:“……”吓死了。 杜承影的玩笑没有逗笑林奇,走时身上还散发着低气压。 林奇问系统:“萧莫离开,是因为杜承影搞的鬼吗?” 系统:“不知道啊,世界线完全变了,我手里也没有剧本。”它把问题又抛回给了林奇,“你觉得呢?” 林奇轻叹了口气没有回答,他好像终于大概搞清了目前的状况。 林奇现在对杜承影的印象发生了大幅度的转弯,印象中那个伟光正的形象似乎一下就变成了大魔头。 心里突突的。 一个月的时间很快过去了,入门考核的副本近在眼前,林奇在这一个月内临时抱佛脚,但是老师杜承影明显心思不在教学上,搬出了无数个不好笑的笑话,并且在喂食方面比教学更专注。 萧莫老是躲在旁边小声道:“杜师弟,你给林师弟吃什么呀?” 林奇很不好意思道:“萧师兄一起吃吧。” 萧莫看了一眼杜承影,小声道:“哎呀还是不了吧,我都辟谷好多年了。” 那你倒是别流口水啊…… 林奇也不想吃那么多,奈何杜承影找回来的东西实在太好吃了,加上杜承影老是眼神专注地看着他,林奇根本抵挡不住,赶紧避开杜承影的目光就往嘴里塞。 所以在入门考核前,林奇没学会什么新的法术,人倒是吃胖了一圈。 他本身是极清瘦的模样,胖了一些之后面颊丰盈,反而显出一种天然的娇憨,用萧莫的话说就是——‘林师弟更可爱了。”说完之后又收获杜承影一个稍带冷意的眼神。 萧莫偷着笑了一下,有时候逗逗一本正经的杜师弟也挺好玩的。 杜承影说了要给林奇作弊,当着林奇和萧莫的面,施了法,整个人都如水雾般消失在两人面前。 萧莫目瞪口呆,隐身术是入门法术不稀奇,但也只能隐身不隐息,而杜承影却像是整个人都消失了一般,没有一丝一毫的气息。 林奇也很讶异,“师兄?” 手背忽然一热,一双看不见的手轻轻握住了他,“我在。” 林奇心头猛地一跳。 面前的萧莫还在上蹿下跳地找人,显然只有林奇一个人能听到杜承影的声音。 温热的气息在耳畔滑过,“师弟,只有你能感受到我,放心,去吧。” 林奇没有松口气,反而心跳的更快了,他直觉杜承影陪着他去又会发生什么,不过也好,世界线总要走的。 入门考核的地点集中在修行梯的顶端,林奇过去的时候人已经来了不少,都是一些林奇熟悉的面孔。 在第一个副本就被杜承影打脸的人。 “瞧着很平平无奇嘛。” “是啊,那也值得争抢?” “杜承影瞎了眼吧。” …… 议论声纷纷传来,林奇很淡定,这是炮灰的限定台词,都是‘同事’,别伤了和气。 他若无其事,隐身跟在林奇身边的杜承影却是拧紧了眉,他们凭什么这样说林奇?真是要将他们一个个都毒哑才好,见林奇满面平静,更是对林奇又心疼又……喜爱。 能不为外物所动摇,这是林奇的魅力,也是杜承影有时会觉得遗憾的地方,林奇……会不会为他动摇呢? 真正让林奇颤抖的人出现了——抱束真人一身黑袍的登场,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反派似的,降落在修行梯上头,弟子们纷纷行礼,林奇也跟着弯腰。 抱束连一句话都不说,两指在空中一点,一个光怪陆离的圈子就出现在了空中,他语气烦躁道:“山影并天楼里灵兽众多,长了两条腿的都能带一个回来,进去吧。” 说完,他还刻意看了林奇一眼,不过很奇怪的是,林奇并没有从那一眼中感受到特别的恶意。 林奇跟在人群的最后进入了山影并天楼。 虽然大家都是一起进去的,但进去之后各自散落在山影并天楼中,山影并天楼融汇了世间所有的山川河域,两人相遇的概率微乎其微,避免了组队闯关有人抱大腿的可能性。 像上辈子林奇能遇上杜承影,那纯属任务安排。 林奇落在了湖边,身下绿草如茵,一棵高大的樱树正遮蔽着日光,雪白的樱花纷纷而下,落在了镜般的湖面上,如梦似幻般的场景。 林奇试探般地轻唤了一声,“师兄?” 没有回应。 林奇又叫了一声,依旧没有回应。 山影并天楼果然强悍,把隐身的杜承影都不知道给冲哪了。 林奇四处打量了一下,他的这片地方极为空旷,一眼望过去,碧草无尽头,除了头顶一棵樱花树,面前一面绿湖,什么也没有。 没有杜承影,没有任务,林奇失去了目标,茫然地站在樱花树下,不由自主轻声喃道:“杜承影……” 头顶一阵轻柔的风拂过,将粘在他乌发上的樱花扫落,风吹过了他的发丝,又暖融融地触碰了他的脸颊。 林奇忽然觉得不对劲,眼睛一亮,唇角微勾,惊喜道:“师兄?” 低沉的呼吸声传来,杜承影就在他身边,语意温柔道:“你终于笑了。” 7、正道的光7 系统:“你脸红了。” 林奇:“……” 不用系统说他也知道自己脸红了,面颊都发了烧。 林奇是没谈过恋爱,也没有过谈恋爱的念头,但不代表他是一无所知的傻瓜,杜承影到底把他当兄弟还是当别的什么,他还是能在这一个月的点点滴滴中体会到的。 只是不愿意在系统面前承认、谈起这件事而已。 反正系统一言不合就是那些黄暴的科普材料甩他一脸。 林奇心想就算谈恋爱,那不也得一步步来吗?当然他绝没有要和杜承影谈恋爱的意思,绝对没有! 杜承影见林奇只是红着脸不说话,语带笑意道:“刚刚是不是害怕了?” 林奇:“……没有。”稍微有点慌是真的。 嘴硬的样子也很可爱呢,杜承影是情人眼里出西施,林奇现在就算是冲他脸上吐口水,他也会夸一句好香。 杜承影没有戳穿他,对他道:“师弟想要什么样的灵兽?” “我的灵兽?”林奇脱口道。 虽然抱束真人说的从山影并天楼里找个灵兽跟呼吸吐纳一样简单,事实是当年四位真人也只有缘雨真人从山影并天楼里带出了灵兽,而且是象征意义大于实际意义,带出来的仅仅是一只灵蝶罢了。 像杜承影这样的主角才能从山影并天楼里骑着水麒麟浴血奔出。 而林奇只能当个挂件。 林奇忙道:“我不想要什么灵兽,平平安安出去就好。” 杜承影道:“水麒麟怎么样?” 林奇:“……”那是你的。 林奇在慌乱之中终于回过神了,他都差点忘了他是工具人了,就算真找到了水麒麟,也不会跟着他走,‘给男主送装备’这件事他可干得很熟练了,于是道:“水麒麟很好。” 杜承影满意地点了点头,想到林奇看不见,又用手轻拂了拂林奇鬓间的发丝,感受到融融的暖风飘过耳畔,林奇不自然地躲了躲,有点无所适从。 被另一个世界里的人爱上是一种奇妙的体验。 不,被人爱上对林奇来说就是一种新鲜的完全从未有过的体验。 有点害羞有点惶恐还有点淡淡的高兴。 毕竟被人喜欢比被人讨厌要好得多了。 如果杜承影能走向正道的话就更好了。 山影并天楼,林奇和杜承影都不是第一次进了,前世他们是为了躲避凶兽追杀跳入湖中,因为杜承影没有丝毫的灵气,在湖中不停地下坠,林奇不得不跟着他一路保护,因缘巧合之下才发现了山影并天楼的秘密。 “师弟,”杜承影握住了林奇垂在身侧的手,轻声道,“你相信我吗?” 林奇已经知道杜承影要做什么了,“相信。” 杜承影听到了他想要的答案,手微微收紧,将林奇的手团在掌心,引导着林奇慢慢往前,然后——一头栽入湖中。 跳入湖中的那一刻,林奇屏住了呼吸,准备接受冰冷湖水的洗礼,然而湖水并没有迎面袭来。 灵力织成了一张无形的网,将冰冷的湖水隔绝在林奇的呼吸之外,晦暗的水下若有似无的轮廓鬼魅般如影随形地萦绕在林奇身侧。 是杜承影。 温暖的触碰在他肩头微微用力,仿佛在说有他在,不必担心。 寂静的水下,两人无声地往下坠落,林奇耳边只有水波被分割开的声音,其余都隔绝在了无形的保护外。 林奇做惯了工具人,习惯了用自己的躯体保护男主,他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平,因为这就是他的工作。 可反过来时,林奇心里……还是有点异样。 黑暗中慢慢透出了一丝光。 肩头的力量骤然收紧,带着林奇用力冲向亮光。 “哗啦——” 平静无波的水面被猛然打破,在触碰到水面之前,林奇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想象中破开水面的冰冷没有发生。 他睁开眼,才发觉头顶的片片樱花都浮在半空中,滴滴答答的水在他的头顶高处漫开,仿佛是透明的长袍遮在了他的头顶,替他挡住了冰冷的湖水。 灿烂的日光洒下,在水流中如斑驳的星子,与雪白的樱花一起顺着水流而下,像从天上倾泻下的虹,林奇眨也不眨地看着这一奇景,不由怔住了。 杜承影甩了甩湿透的长袍,低声道:“上岸。” 林奇回过神,人忽然失重地飘起,整个人被托出了水面,他落在了一个透明的怀抱里,失措道:“师兄,我自己……” 杜承影道:“别动,危险。” 山影并天楼里以水为眼,一切都是镜像的,所有人落入山影并天楼里接触到的都是虚幻,只有穿过阵眼,才能真正触碰到山影并天楼里真实的地界。 每一个湖都是一处阵眼,湖水之中混入了黄泉水,修为稍低的人别说从湖中硬生生地穿过,就是落入湖中都有可能在刺骨阴冷的水中迷失丧命。 杜承影抱着林奇从湖中走出时,人已有点虚脱。 他是死过一次的人,黄泉水从他身上淌过,前世苦难一一重演,那些不堪的画面如走马灯般在他眼前闪过,最后的画面是林奇唇角沾血,目光含泪的模样,他的心性险些被动摇,还好……还好这个人就在他的身边,在他的保护之下,他是安全的,没人能伤害他。 林奇被放在树下站定,没听到杜承影再开口,也不知道杜承影是受伤了还是故意逗他,摸了摸自己发烫的耳尖,沉默了一会儿才轻声道:“师兄,你怎么样?” “没事,”杜承影简略道,“往前走。” 林奇有一瞬担心,但马上想到杜承影是男主,男主有光环,自然会没事。 穿过湖水之后,面前的景色与湖对面的情景是一模一样的,如果细心观察就会发现流云山川的走向全然相反了,林奇对水麒麟的方位记不太真切了,总之就是依靠男主光环误打误撞。 杜承影说让他往哪走他就往哪走,山影并天楼里繁花似锦,只有白昼没有黑夜,景色美不胜收,林奇抱着春游的心态,没走几步又被杜承影按住肩膀。 “有动静。”杜承影轻声道。 林奇心想自己不仅鼻子不灵,耳朵也不灵了,他怎么完全没听到任何声音,不过既然杜承影这么说了,就一定是有问题,他很听话地一动不动,小声道:“要不要找个地方躲起来?” 杜承影勾了勾唇角,入骨的寒冷仿佛都在日光下消失了,他微微俯身,靠在林奇白皙的耳边,低声道:“好啊。” 温热的气息喷洒在耳边,林奇耳尖抖了抖,肩膀被杜承影轻轻带着,脚步往碧草绵延的平原走去。 一望无际的平原根本毫无遮挡,起伏的山岚似乎近在咫尺,可又远在天边,山影并天楼的这一头安静的出奇。 远处隐约似乎有花开在碧草之间,浅淡的颜色星星点点,在一片茫茫的绿中极为显眼。 杜承影站定了,林奇也顺势站住,僵直地站着,疑惑道:“不走了吗?” 风吹过平原,日光照耀下的散落花朵微微摇动,杜承影伸手勾住林奇的下巴,在林奇退缩前,先扭过了他的脸,道:“看。” 目光顺着过去,风骤然变大,落在碧草间的花朵颤动着飘向了空中,向林奇悠悠地飞来。 待那些花儿愈来愈近时,林奇禁不住睁大了眼睛。 那根本不是什么不知名的小花。 晶莹的翅膀在日光下闪着透明的光芒,细长的尾翼如丝缕般在空中散开,数以百计的灵蝶像寻找到了主人一般在林奇四周飞舞,翅膀间簌簌地落下黄泉水结成的冰晶,一时之间,林奇周围犹如星辰倒转,令他眼花缭乱。 手被轻柔地抬起,温暖的力量握上了他的手指,他随着温柔而不容抗拒的力道轻轻触碰了其中一只灵蝶。 灵蝶扇动着翅膀,温顺地停在林奇的指尖,小心地用触须亲吻他的皮肤。 林奇眼睛一眨,忽然觉得眼眶一热,一瞬悲凉从他的身体席卷而过,他几乎要站不住,无形的力量紧紧搂住了要摔倒的他,沉声道:“稳住心神。” 林奇心中一凛,吸了吸鼻子,“我没事。” 灵蝶生在黄泉畔,能联通阴阳,承接生死,对他们这些修道之人洗练心性有极大的用处。 缘雨真人当年从山影并天楼里带出了一只灵蝶,可惜那灵蝶离开了黄泉水的滋润之后朝生暮死,从山影并天楼出来第二天就化作了烟尘,但这已经是很了不起的成就了。 林奇一下见到这么多灵蝶,不禁感叹果然男主就是男主,重生后金手指拉满。 “喜欢吗?”杜承影轻声道。 林奇点头,“很美。” 杜承影微一甩手,远处山峦之中骤然传来一声长啸,啸声苍茫空灵,似能唤醒人的魂魄一般,林奇一听就知道是水麒麟的叫声。 果然,片刻之后,通体雪白的水麒麟从山间如一团云雾旋风般奔下,眨眼之间就落在了林奇面前。 水麒麟头顶一个晶莹剔透的独角,龙脸虎身长尾,碧眼晶晶,像一座小小的雪山一般,十分冷傲。 它的目光先落在了它透明的主人身上,得到杜承影一个冷冷的眼神之后,对着呆愣的林奇前腿趴下,乖巧地歪了歪头,绒毛和胡须蓬松地散开,张口露出尖锐闪着寒光的利牙,细声细气道:“喵。” 林奇:“……”这也太离谱了。 杜承影不动声色道:“师弟,你的运气真好,水麒麟这是向你认主。” 林奇:“……”哄他呢? 杜承影道:“有了水麒麟,就不必担心灵蝶离了黄泉水会消失了。” 林奇有点头疼。 他的角色是工具人啊!带着水麒麟和这么多灵蝶出去,那不得出大事!抢男主戏份啊! 更头疼的是这戏份还是男主亲手使劲往他手里塞的。 “呃……”林奇干巴巴道,“我其实……不是很喜欢水麒麟。” 水麒麟:“……”天哪,这个人在说什么啊,它把自己养的皮光水滑,一身毛都吹得蓬蓬松松,每天都洗的香喷喷的,他竟然说不喜欢!生气气! 杜承影轻拧了眉,眼神严酷地望向水麒麟,“为什么?你哪里不喜欢?是毛色?还是那支独角?” 水麒麟:“……”主人,别这样…… “不,我的意思是我不太适合水麒麟这样……这样威猛的灵兽,”林奇手忙脚乱地解释道,“我资质平平,实在是配不上水麒麟。” “畜生而已,有什么配不上的。”杜承影温声道。 水麒麟单知道自己的主人性情冷酷,从来没有对它有过一句好言好语,但听到杜承影这样冷淡的评价还是忍不住流下了悲痛的泪水。 杜承影:“看,它也觉得你配得上。” 水麒麟边流泪边‘呜’了两声,伤心的胡须都抽抽了。 林奇有点顶不住了。 他必须承认他在前世就非常非常非常喜欢像水麒麟这样毛绒绒的灵兽,碍于水麒麟是杜承影的灵兽,与杜承影心意共同,他不好动手动脚地去摸,其实心里早就对水麒麟这一身毛绒绒垂涎三尺了。 “我、我……”林奇咬住牙,内心对工作的坚定让他抵挡住了诱惑,大声道,“我皮毛过敏!” 杜承影柔声道:“没关系,我们可以将它的毛发剃干净。” 水麒麟:“……” 林奇:“……” 8、正道的光8 林奇上学的时候没什么朋友,经常和路边遇上的小动物们说说话,投喂一点食物,不过也不敢上手摸。 他怕万一摸上了手,就会忍不住把它们带回家,一直都是一个人生活的他又无法给予它们很好的照顾,远远地看两眼就心满意足了。 林奇看着大眼珠子里浸满泪水的水麒麟,一想到水麒麟会变得光秃秃的,实在于心不忍,小声道:“其实我的过敏也不是那么严重。” 杜承影微微笑了,他早就看穿林奇对水麒麟的喜爱,前世林奇就经常用那种渴望又怅惘的眼神对着水麒麟发呆,林奇应该也是希望拥有自己的灵兽的,或者说水麒麟本来就该属于林奇。 当时他奄奄一息,是林奇拖着他从湖中爬到岸上,找到水麒麟救了他一命,分明是林奇先找到的水麒麟,水麒麟却认了他为主人。 水麒麟能通阴阳,所以杜承影重生之后,水麒麟立即就从山影并天楼里出来找到了杜承影。 重来一次,杜承影想弥补林奇的遗憾,资质平平又如何,他就是要让所有人都对林奇殷羡不已,顶礼膜拜。 林奇说自己有什么皮毛过敏的毛病,其实就是想把水麒麟再次让给他,他的师兄总是为他人考虑良多,往往却忘记了自己。 “那就收了它吧。”杜承影淡淡道。 水麒麟摆脱了秃毛的危机,顿时松了口气,又趁热打铁地软软‘喵’了一声,对着林奇低下头,凑上自己的独角。 林奇哭笑不得,好好的水麒麟学什么猫叫。 林奇望着面前晶莹剔透的独角,还是踌躇了一瞬,轻声道:“师兄,其实我觉得水麒麟与师兄相性更合。” 水麒麟心想林奇倒是说的不错,它与主人是天生的一对,经历过生死的主人更是执掌阴阳的不二人选,不过杜承影让它向林奇‘认主’,它就认吧,反正他与主人的魂魄早绑在了一起。 “我倒觉得你与它最合适不过,”杜承影语意平缓笃定,“你们都生得很白。” 林奇:“……”这算什么理由? 水麒麟:“……”它成年以后是黑色的!纯黑!角是金的!纯金! 在杜承影的坚持下,林奇无可奈何,伸手轻碰了碰水麒麟的独角,水麒麟呜咽一声,拿独角蹭了蹭林奇柔软的掌心。 杜承影利箭一般的目光射向水麒麟,水麒麟顿时僵住了,它差点忘了,主人说不许它太过装模做样。 “坐上去,”杜承影道,目光望向起伏的山峦,“过去瞧瞧。” 水麒麟乖巧地蹲伏着,忽略它小声的喵喵叫,有力强健的背脊隐没在蓬松雪白的毛发之下,颇为威武。 林奇跃跃欲试,掌心往下挪,小心翼翼地在水麒麟的头顶揉了揉。 !!! 好软!好蓬松! 太好摸了! 林奇内心激动地尖叫出声,控制不住地脸颊微微泛红,双眼中燃起的亮光令杜承影都不由对水麒麟产生了丝丝妒意。 什么时候林奇也能用这样喜爱的目光来看着他? “坐上去试试。”杜承影低声道,林奇已经沉迷在柔软的毛发中不可自拔,由着杜承影搀着迷迷瞪瞪的他爬上了水麒麟的背脊,一坐到水麒麟身上,林奇就恨不得整个人趴下去,全身都埋进水麒麟的皮毛。 怎么会这么舒服,比起水麒麟的背,他洞府里的那张软床都算不得什么了,温暖又蓬松,像日光具相之后般的令人忍不住想亲近,想用脸颊在它的皮毛上轻轻摩挲,深深地嗅一口。 林奇克制住自己太过兴奋的冲动,轻轻抚摸了两下水麒麟。 水麒麟双腿直起,视线一下被拉高,林奇抓住水麒麟的皮毛惊呼了一声,发觉自己不自觉地用力之后,立即道:“没事吧?弄疼你了吗?” 水麒麟受宠若惊地晃了晃头,还没等它喵一声示意自己没事,它主人冷冷的声音就传到了它耳朵里。 “这畜生皮糙肉厚,师弟不必担心。” 水麒麟:…… 林奇微微皱了皱眉,“水麒麟是灵兽,怎可如此称呼。” 水麒麟:说得好! 杜承影轻拍了拍水麒麟蠢蠢欲动的屁股,慢悠悠道:“师弟说的对,不如师弟给它取个名字?” 林奇又是语塞了。 名字这种东西是有灵性的,取了名字就会真正投入感情。 林奇犹豫了一会儿道:“还是师兄你取吧。” “畜生不好吗?”杜承影漫不经心道。 林奇:“……” 水麒麟:……没事,它习惯了,已经不会为这种小事感到悲伤,最起码一身毛保住了。 山影并天楼囊九州拥四海,在其中常有迷失之感,但当水麒麟驮着两人在山川前奔跑穿行时,那种天地壮阔之美才真正浮现在林奇眼前。 昼夜蔽日月,冬夏共霜雪。 那般奇景真是世间罕见。 劲风被一双无形的手挡在呼吸之外,调皮地穿过他的长发与长袍,乌发飞舞,雪白的水麒麟如山峦间的王者肆意奔行,灵蝶顺着水麒麟口中喷出的黄泉之气如影随形,山川大地倒映眼中。 林奇在这种超凡的自由中几乎忘了自己身处在小世界中,纯然的壮丽之美深深击倒了他。 太奇妙了。 山影并天楼,不愧是月露震山之宝。 水麒麟一跃奔向山巅,前脚踏地,仰头咆哮一声,山川齐震,风雨无形,灵蝶与雪白的毛发一起散开飞舞,林奇抓着水麒麟的背脊,浑身一个激灵,心中郁气一扫而空,仿佛接受了天地阴阳的洗礼一般有重获新生之感。 如果现在他面前有一面镜子,就能发觉自己的面目神采奕奕,双眼也透出精光,是修为大增的迹象。 水麒麟情不自禁地吼完之后,讪讪地合拢嘴,小心翼翼地回头打量杜承影。 他的主人超脱了生死,除了能辨阴阳的它,只要他想,可以让任何人都感受不到他,而他也就可以肆无忌惮地用充满了爱意与温柔的眼神凝望着正在微笑的人,克制地坐在他身后,没有越雷池半步,只是像日光一样,围绕着他心爱的人,给他光辉,也给他自由。 主人……真的好喜欢他背上的这个人。 林奇低头,对上水麒麟剔透的眼睛,轻揉了揉它的脑袋,“我可以叫你无暇吗?” 无暇?水麒麟一听就喜欢上了,高兴地从鼻子里哼哼了两声,它的叫声其实更像牛,一哼出来就对上杜承影冰冷的眼神,马上打了个冷战,将功补过地‘喵’了两声。 林奇禁不住扩大了笑容,又揉了它两下,“你为什么学猫叫?” 水麒麟:“喵喵喵。”不管,反正主人让它这么叫,那它生下来就这么叫。 “出去吧,”杜承影开口道,“待的够久了。” 山影并天楼里阴阳同极,对林奇这样的凡人待久了也会有所损害。 …… 抱束真人与缘雨真人,连同他们的几位座下徒弟守在山影并天楼的出口外,抱束一改在杜承影面前的狂躁,神情冷淡地手上捻着一支香。 弟子们不断从山影并天楼里狼狈地滚出来,的确是滚,头破血流者有,断手断脚者也不少。 缘雨看着抱束的大徒弟葛朗清分发药品给受伤的弟子,心中暗道山影并天楼的脾气真是越来越大,进去的人不被折腾个半死根本就出不来。 他们所寄予厚望的杜承影进去之后,也是受了不轻的伤才出来。 那个预言中能解万世之劫的人到底何时才能出现? 缘雨想到最近的一次占卜卦象中表明劫数不远,艳丽的脸庞不由染上了淡淡的忧郁。 已经好一会儿没人从山影并天楼里出来了,抱束捻着那支香,淡淡道:“都齐了吗?” 葛朗清道:“回师父,还差一位。” “哦?”修长苍白的手指捻过淡绿色的香,抱束回眸,阴沉的眼扫过众人,目光微一闪动。 缘雨也看了一眼,她一直在留意出来的弟子,过目不忘的本事令她一下就想到了一个名字——“林奇!” 抱束真人神色莫测,目光又移向山影并天楼的出口。 缘雨拧眉问受伤的弟子们道:“你们有没有谁在山影并天楼里碰上林奇了?” 弟子们纷纷摇头。 山影并天楼太大了,他们进去就被凶兽穷追猛打,逃命都来不及,别提留意其他了,也就少数几人在里面遇上了,刚遇上不久就被打的实在扛不住,撕了符咒出来。 林奇资质平平……这么久还没出来,恐怕是凶多吉少了,缘雨的眉头皱的越来越紧,‘噌’的拔剑就要往山影并天楼里闯。 抱束真人抬袖挡住,凝眸道:“做什么?” “找人。”缘雨简短道。 抱束真人也微微拧起了眉,“一个废物,找他做什么,入了山影并天楼,生死不论。” “抱束,我知你的心思,这么多弟子看着,我不与你争,你最好也别拦我。”缘雨真人性情与她的外表一样艳丽张扬,毫不客气地就将剑尖对准了抱束。 抱束凝眸望着她,语气微沉道:“你知我的心思?荒谬。” 缘雨已经对抱束忍很久了,抱束本就性情阴郁,自从杜承影上山之后,更是阴晴不定,简直就像是快要走火入魔一般。 “抱束,”缘雨声音冷了下来,“同门情谊在你心里看来是一文不值了。” “你既知我的心思,自然知道我到底看不看重你所谓的同门情谊了。”抱束真人刻薄道。 受伤的弟子与几位大徒弟都纷纷尴尬地屏息凝神,葛朗清站起身,他跟在抱束真人身边最久,上前道:“缘雨师叔莫要冲动,我师父手上的香还燃着,说明那位师弟并未遭遇不测。” 缘雨眼神挪向抱束手上淡绿色的香,抱束却是冷着脸掐断了香,“想切磋?我奉陪。” 葛朗清也是头疼,“师父……您少说两句吧。” 抱束冷冷道:“你要管我?” 葛朗清顿时面露无奈之色。 缘雨简直是无法理解这个人,“抱束你……” 一阵轻盈的风声打断了缘雨要说的话,一股清越冰寒之气从山影并天楼的出口袭来,不止是缘雨,所有的人瞬时都被吸引住了目光。 是下雪了吗? 一片片雪白晶莹从光怪陆离的出口中旋转飘出。 缘雨的眼骤然睁大。 是灵蝶! 足有几百只灵蝶! 如雪片般扑闪着点点亮光飞出,充满了强大的生命力,全不似她从前带回来的那只一样无精打采,缘雨手中的剑不由收回。 抱束真人脸色微变,双眼紧盯着山影并天楼的出口,忽然沉声道:“后退!” 缘雨还未来得及反应,便被抱束一把抓住手臂后退了数十米。 一股更为强大澄澈的力量袭来,带着恐怖的压迫感,令缘雨也顾不上与抱束对峙,单手捂住心口,拧眉道:“这是什么?!” 晶莹的灵蝶在出口飞舞,似是在等待迎接什么人的出现,抱束专注地看着出口,攥着缘雨手臂的掌心不由用力,缘雨也被那股无形的力量吸住一般,连呼吸都不知不觉屏住了。 在极度的寂静与停滞之中。 一声涤荡万物的吼声传来,在场所有的人都为之一震,受了伤的几个弟子心头一颤,呼出血气,竟觉浑身舒适不少。 抱束与缘雨都已紧张地手脚微颤。 一团雪白倏然从出口窜出,落在众人面前,还未等众人看清,山影并天楼的出口便瞬间碎裂,无数片晶莹碎片映照着山川河流在身着蓝衣的人身后翩然闪落,灵蝶穿过碎片,灵巧地停落在蓝衣人四周,蓝衣人骑坐在高大的灵兽之上,微微颔首,“师叔。” 是林奇……缘雨掌心一麻,‘当啷’一声,竟是从不离手的剑落了地。 林奇被众人瞠目结舌地盯着,耳尖控制不住地泛红,这就是‘主角’的待遇吗?怪不好意思的,不由想低下头。 温暖的力量却是托起了他的下巴,耳边响起了温柔又坚定的声音,“抬头——俯视他们。” 9、正道的光9 山影并天楼是月露山的镇山之宝,是月露山的前辈仙师们历经千难万险才造出的宝贝,一代一代的弟子进入其中试炼,几乎是月露山的象征之一。 就这么碎了? 抱束真人看着浑身上下写满了‘平平无奇’四个大字的林奇,难以置信他就是预言中解决苍生的救世主。 分明从卦象推演来看,应当是杜承影!可事实摆在眼前,杜承影进入山影并天楼之后吐着血出来一无所获,林奇却带出了千年不世出的灵兽。 缘雨在震惊过后,仰头率先露出喜色,“林奇!你出来了!” 她仰视的眼神令林奇有点不适应。 林奇其实很想先下来,他已经轻轻按了水麒麟好几下示意它趴下,奈何水麒麟这时像是失去了灵性,依旧高傲地站立着,碧眼睥睨地看着脚下的众人,恨不得再哼两声,它主人……的心上人就是这么厉害! 林奇不好意思道:“水麒麟带我跑了几圈,所以慢了点。” 他说的云淡风轻,缘雨却是忍不住惊喜地叫了一声,“林奇,你是怎么找到水麒麟的?还有……”缘雨的目光更多地落在了灵蝶之上,面露可惜之色,“这么多灵蝶。”朝生暮死,真是可惜了。 她的那只灵蝶死时,她便像是自己经历了一次生死一般,随着灵蝶的消逝,修为体悟也更上了一层楼,但若要让她选,她宁愿那只灵蝶不要消失。 “说来话长,误打误撞碰运气吧。”林奇也很难跟众人解释什么叫男主关环,脸有点红,感觉像莫名其妙偷了男主的剧本。 抱束真人神色复杂地望向林奇,怎么看怎么都看不出林奇身上有任何能拯救苍生的迹象,他严肃地对林奇道:“你下来,我有话问你。” 林奇也很想下来,但是水麒麟山一样地站着,他没这个本事跳下来,为难之中,水麒麟好似终于开窍了,慢慢俯身趴下,林奇松了口气,顺势从水麒麟滑溜的皮毛滑下,不由自主地还多摸了一把。 身边温暖的气息也紧紧地跟在他身后,无形中给了林奇安全感。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林奇已经逐渐习惯杜承影的陪伴。 在众目睽睽之下,抱束叫走了林奇,因水麒麟也迈着优雅的步子跟上了,缘雨倒没说什么,有水麒麟在,不必担心抱束会为难林奇。 水麒麟啊,传说中的灵兽,缘雨只在月露山的仙人堂里见过一幅画像,描绘得也并不真切,但扑面而来的灵气与气势,她是不会认错的。 没想到林奇还有这般造化,虽然缘雨与抱束不对付,在看待林奇这件事上,她与抱束的意见倒也差不多,林奇不像是有这般造化机缘的。 一直走到无人处,抱束真人才扭过脸,他其实生得很英俊,修真无岁月,面目也就是个俊美青年的模样,只是长久地皱眉,面上总是有挥之不去的阴郁,此刻私下面对林奇,谈不上多和颜悦色,也没有摆在面上的厌恶,冷淡得很平常。 抱束上下打量了林奇一番,林奇乖乖站着,任由他看。 抱束眉头一跳,缓缓道:“家里几口人?” 林奇:“……”这么严肃的表情还以为要探讨大道了。 林奇认真回想了一下,老实道:“算上兄弟姐妹,共有十二口人。” 抱束:“……”不对啊,卦象上分明说命定之人是天煞孤星之命。 抱束不死心道:“你确定那是你生身父母?” 林奇:“……确定。”设定是这样没错。 抱束的目光再次在林奇身上逡巡,一寸一寸地审视林奇,从他的头发丝一直看到脚底,他看得太过投入,冷不丁地腿上忽然一凉。 “无暇!”林奇忙喝止道,“松口!” 抱束面无表情地对上水麒麟散发着凶光的眼睛,水麒麟龇了龇尖利的牙齿,鼻子一皱,胡须根上都是杀气。 是货真价值的水麒麟,虽然通体雪白依旧处于幼年期,但的确是水麒麟,抱束恍惚地想,难道卦象和预言都是错的? 林奇抱住水麒麟的大头,轻声道:“快松口,听话。” 水麒麟这才松了口,晃了晃脑袋,白色的长毛扫了林奇一眼,林奇忙去看抱束的腿,发现只是法袍上多了两个大洞,没有真的伤到抱束,他总算松了口气,搂着水麒麟的脖子揉了揉,饱含歉意地对抱束道:“师叔,对不起,无暇……我还没教他。” 抱束一言不发,转身就走,离开的背影似乎都有些踉跄。 水麒麟转过来,扬起一张笑脸,对神色冰冷的杜承影笑得满脸讨好。 一次入门考核让林奇名声大噪,散月真人的山头都快被来往的人踏平了,为此萧莫不得不专门出面,蹲在雪松下一个个拦下劝退。 但这些人既然都来了,又怎肯轻易离开,千年难遇的人才不见上一面怎能甘心?无奈之下,林奇只好派出灵蝶陪同萧莫,让众人见识见识灵蝶,也不算是一无所获。 萧莫干脆坐在雪松下支起了摊子收门票,“灵蝶洗练领悟体验,一次两百灵石,五千灵石包月啊,都排队排队。” 万竹枫回到山头,看到雪松下乌泱泱的人群顿时被吓了一跳,“师兄,这是怎么了?” 萧莫正沉浸在数灵石的快乐里,听到万竹枫的声音头也不抬地大声道:“师弟,快来帮我收灵石!” 于是万竹枫一头雾水风尘仆仆地先坐了下来给自家大师兄收灵石记账。 直到天色黑沉,萧莫大手一挥,“今日收摊,大家遵守秩序,有序离开,明儿请早,有感悟的在自己洞府多打几天座,不要盲目连续洗练,伤身。” 众位弟子非常恭敬地与萧莫和万竹枫道别,万竹枫收灵石收的手指头都疼,有气无力地与众人拱手,待人群走完之后,才有功夫喘一口气,“师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萧莫美滋滋道:“起来,咱们边走边说!” 进入山内,萧莫将林奇的事情一说,万竹枫听得下巴都快掉下来,最后发出了来自灵魂深处的感叹,“咱们师父……今年走运了啊!” 咸鱼集中地一下来了两位大神——天才杜承影和运气鬼才林奇,万竹枫一时都有些难以适应,当他看到面前堪称壮丽的宫殿,挂在脸上的下巴终于掉了下来,惊恐道:“这……这……”他惊疑不定地望向萧莫,“这该不是用收的灵石建的吧?师父的新洞府吗?” “不是,”萧莫朗声道,“林师弟,二师兄回来了,你要见见吗?” 万竹枫面色愈加惊惧,这……山上变得太快,他适应不来。 漆黑的洞府中,两道亮光骤然射出,照在万竹枫脸上,万竹枫人一激灵,一头雪白的巨兽缓缓出现在了他的视线中。 水麒麟……这就是传说中的上古灵兽水麒麟……那恐怖的的威压与气势,简直快让万竹枫禁不住屈膝膜拜。 萧莫开心地摆了摆手,“无暇,晚上好啊。” 万竹枫对萧莫侧目,心中惊骇,不愧是大师兄,对待灵兽态度如此随意,真是好大胆。 无暇晃了晃蓬松的脑袋,细声细气道:“喵。” 万竹枫:“……” 萧莫喜气洋洋地看了呆滞的万竹枫一眼,“可爱吧?” 万竹枫:“……可爱。” “师弟不在?”萧莫伸长了脖子往无暇的身后看了两眼,没见到人影。 无暇又‘喵’了两声。 萧莫道:“哦,和杜师弟出去了啊。” 万竹枫:“???”他怎么什么也听不懂? 无暇:“喵喵喵。” 萧莫:“行,那我等会儿再来。” 万竹枫:“……”这个世界变得让他无法理解。 满月的月光格外明亮,从密林中穿插而下如同利刃在石桌面割开迷宫,修长的身影正坐在石凳上饮酒,月光从他的蓝衣洒下,留下斑驳的影子,白皙的侧脸套了一层虚影,宁静秀美,令人见之忘俗。 林奇心里苦啊,走了男主要走的戏份一战成名,躲在洞府里都不得安宁,更让他绝望的是……系统又不见了。 剧情脱缰,系统出走,任务全灰。 除了拥有了毛绒绒,他的生活现在一片乱套。 手中的酒壶空了,林奇放下酒壶,轻叹了口气。 “叹什么气?” 忽然冒出的熟悉声音令林奇浑身一震,“系统,你又跑去哪了?” 系统理直气壮道:“我没有跑啊,我不是一直默默陪在你身边吗?” 林奇:……是挺‘默默’的,声都不出。 林奇也不追究了,这系统日常就是不靠谱,只问道:“杜承影的黑化度有降低吗?” 系统:“稍等。” 过了一会儿,系统慢悠悠道:“我有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要先听哪个?” 林奇:“……坏消息吧。” 系统:“杜承影的黑化度还是百分百。” 林奇头疼地将头埋入胳膊之中,杜承影对他很好,恨不得把什么都让给他,可是这跟他的任务宗旨根本就背道而驰。 到底怎么才能让杜承影走回正道呢? 杜承影成魔的契机是他死了,他现在好好地活着,为什么杜承影的黑化度还是那么高?杜承影到底想要什么呢?难道他真想…… 林奇痛苦地纠结了一会儿,因为喝了酒醉意来袭,更加地感到头疼,低声道:“那好消息呢?” 系统欢快道:“好消息就是017号复活赛成功啦,哈哈!” 林奇:“……”他合理地怀疑系统这段时间不吭声就是在追综艺!好想骂脏话……他要忍住…… 杜承影手上提着两壶新酒,远远地望着趴伏在石桌上的林奇。 月光下弯曲的身影依旧萧条,林奇……又不快乐了…… 杜承影的手指慢慢攥紧,得到了世间至宝水麒麟,让众人羡慕不已,对于林奇来说好像也不是什么特别值得高兴的事情。 杜承影很惊讶地发现林奇对于水麒麟的喜爱与对普通走兽的喜爱别无二致,摸一摸,揉一揉,脸上就能露出片刻满足的笑意。 他的师兄是那么容易高兴,又是那么难真正被取悦。 杜承影再一次感受到熟悉的抓不住的无力感。 林奇,你到底想要什么? “师弟,”杜承影温声道,“酒来了。” 林奇撑起脸回首,望见拿着酒来的杜承影,一时有些时空交错之感,前世他与杜承影也是经常月下对饮,两人都是沉闷性子,也不爱交谈,倒是各思量各的,自得其乐。 那时,杜承影在想些什么呢? 杜承影望着林奇酡红的脸颊,将酒壶放到一旁,轻声道:“师弟,你醉了,回去吧。” “杜承影,”林奇缓缓道,“你……喜欢我吗?” 10、正道的光10 杜承影愣住了,他还是第一次看到林奇真正喝醉的模样,酒是不醉人的,醉人的是心事,他表现得那么明显,已经让林奇察觉到了吗? 杜承影慢慢收紧掌心,冷淡道:“师弟,你醉了。” 林奇慢慢眨了眨眼,呓语般道:“你别喜欢我……”手一软,头正要歪下去时,杜承影眼疾手快地用大掌托住了他。 滚烫的肌肤贴在掌心,秀致的眉苦恼地拧着,杜承影的心慢慢沉了下去,在林奇心里,他对他的好仿佛是一种负担,压下心中的苦涩,缓缓将人移到怀中,稍一用力将人抱起。 杜承影垂眸定定地望向林奇,怀里的人双眸紧闭,脸颊红沉,呼吸均匀,完全进入了熟睡。 倒是很放心。 杜承影勾唇苦笑了一下,抱着人往洞府走去。 水麒麟闻到两人的气息,已跑出来迎接他们,摇头晃脑地在杜承影脚边转圈,想用独角碰一碰杜承影的衣物,对上杜承影冰冷的眼神,瞬间僵住了。 正巧,萧莫赶来了,呼唤道:“杜师弟。” 杜承影背对着萧莫,淡淡道:“师兄,有事明日再说。” 水麒麟呜咽了两声,悄悄地往后退了一步,萧莫见状也识趣道:“好,你和林师弟好好休息。” 萧莫转身便走,方才那一瞬间,他从杜承影的背影品到了一丝惊心动魄的味道,对于危险的本能感受,让他果断地选择了离开。 杜承影怀里的……是林师弟吧,萧莫肩膀抖了抖,各有各的缘法,他还是少管闲事为妙。 将人放到软榻上,杜承影负手垂眸,水麒麟悄无声息地走到主人身边,双脚-交叠,乖巧地蹭了蹭杜承影的脚背,杜承影环顾了一下四周,屋子是他亲手布置的,里面摆满了他精心收集来的各种宝贝。 三个月前他重生之后,立即上了月露山,找到散月真人拜师之后,水麒麟从山影并天楼里跑了出来找到了他,觉醒灵种找回修为之后,他马不停蹄地去华源林氏寻找林奇。 青瓦红檐下,那人笑着,却不是他认识的模样。 还不是他。 杜承影未多留恋,留下一缕神识保护‘林奇’的躯壳便离开了。 对于重逢,他有太多的期待,他想给他的师兄最好的。 但他却忽略了一点,他所想的‘最好的’对林奇来说到底是不是最好的? 周围那么些宝贝物件都未曾动过地方,有的甚至已经落了一层薄薄的灰,可见洞府的主人对于这些宝贝都多么的视而不见,甚至吝啬去触碰一下。 软榻上酣睡的人在梦中都皱着眉,一副并不安宁的模样,再柔软的落霞也不能让林奇好眠。 他一厢情愿倾泻的爱意并未让林奇感到快乐。 林奇醒来时,便觉得头疼不已,眼皮像被黏住般艰难地贴在眼上难以睁开,唇边适时地递上了一点冰凉,“服下,解酒的。” 林奇下意识地张开唇,丹药入口即化,清凉舒爽的感觉传入四肢百骸,林奇这才睁开了眼。 杜承影正坐在榻边望着他,小山一样的水麒麟趴在一边‘喵’了一声。 系统贴心道:“他看了你一晚上。” 林奇:“……” “师弟醒了,”杜承影轻声道,“可还有不适?” 林奇撑起身,避开杜承影专注的目光,“尚可。” 杜承影沉默不语,屋子里弥漫着凝滞的寂静。 半晌,杜承影才缓缓道:“师弟还记得昨晚自己说了什么吗?” 林奇脸微微红了,他说那些话的时候其实醉的不算厉害,还是尚存一些理智的,也是借醉酒将这话说出,才不至于两人那样尴尬。 杜承影见他面颊绯红,眼神闪躲,就知道他还记得,也省去了你追我躲,深吸了一口气。 “林师弟,杜师弟,你们醒了吗?” 洞府外传来萧莫中气十足的喊声。 片刻之后,水麒麟缓缓走出洞府,对着满脸笑容的萧莫狠狠瞪了一眼,萧莫讪讪地收回挥着的手,对一旁的万竹枫道:“等等,再等等。” 万竹枫休息了一夜,总算恢复了点精神,清俊的面上满是对水麒麟的好奇,水麒麟打了各哈欠,盘腿坐下,俨然是金碧辉煌的洞府门口的看门,令人不由联想起皇宫前的石狮。 洞府内,林奇轻咳了一声,“萧师兄来了,我出去瞧瞧。”双脚刚放到地面,撑起的手臂却被杜承影攥住了。 杜承影手掌宽大,掌心温凉,反倒是林奇身上略微有点热,杜承影一握上就发觉了,眉头微蹙,“怎么发热了?” “没什么,”林奇偏过脸,“醉酒而已。”话虽这么说,却是脖子都红了,手上轻轻挣了挣,眼睛都不敢看杜承影。 罢了。 莫要逼他。 杜承影松开了掌心,林奇逃也似的将手臂从他的掌心抽出,低头眼神乱飞,磕磕巴巴道:“我、我去瞧萧、萧师兄。”扭着脸很不自然地跑了出去。 杜承影坐在软榻上,双眼跟着林奇慌乱的背影轻轻一眨,眉头慢慢舒展,唇角翘起,比起纯然的苦恼,林奇身上倒更像是不知所措的羞赧。 林奇出去的时候,被水麒麟庞大的身躯堵了门,干脆趴在水麒麟柔软的背上爬了上去,爬到水麒麟的头顶才见到了熟悉的青衣青年正弯着腰对着水麒麟‘喵喵喵’。 一旁的萧莫眯眼忍着笑道:“二师弟,你的发音有问题,无暇听不懂的。” 万竹枫转了个音,“喵喵喵~?” 林奇:“……”啊,万师兄还是那么单纯好骗。 万竹枫喵了半天没得到回应,腰酸背痛地直起腰,对上趴在水麒麟头顶一脸一言难尽的林奇,张了张嘴,鬼使神差地‘喵’了一声。 萧莫:“哈哈哈哈哈!” 林奇无奈道:“萧师兄,你……”看着老实,真是蔫坏蔫坏的。 万竹枫也笑了一下,“你就是林师弟吧,我是你二师兄万竹枫,一回来就听到了你的大名,真是英雄出少年。” 林奇不好意思道:“万师兄客气了,其实我也没什么本事,都是运气。”杜承影让他保守秘密,便是在萧莫面前也只说是林奇误打误撞遇上的水麒麟。 “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万竹枫倒不是吹捧,面带温暖笑意道,“天道宠儿才是真正的赢家。” 林奇被说的脸越来越红。 系统:“呵,倒也不是什么天道宠儿,只是被杜承影宠着而已。” 林奇:“……你看综艺吧。” 系统:“广告呢,要不谁有闲工夫跟你唠嗑。” 林奇:“……” 林奇与散月真人的两位弟子前世就关系不错,两人都性情温和,三人聊了几句之后,趴着的水麒麟忽然站起,驮着林奇走到一边。 杜承影从水麒麟身后走出,万竹枫忙正襟站定,“杜师弟。”对待杜承影这个师弟,他是丝毫不敢怠慢,谁让这师弟气势实在太强,简直就是散月真人门下的一个异类。 “万师兄,”杜承影拱手,“怎么这次回来的这么快。” 万竹枫脸色一垮,他无奈道:“一言难尽。” “不如这样,林师弟去梳洗用膳,两位师兄入内,我们坐下详谈。”杜承影抬手示意两人入内。 萧莫道:“甚好,”偏头望向趴在水麒麟身上的林奇,“林师弟,快去快回。” 林奇躲在水麒麟蓬松的毛发里,小声‘嗯’了一下。 杜承影看也没看他,三人神情严肃地一起入了林奇的洞府。 林奇这主人就被安排得明明白白了,就连水麒麟也是在杜承影话音落下之后,若无其事地就驮着林奇往溪边走。 林奇趴在他的软毛里,小声道:“其实你还是听他的,是不是?” 水麒麟抖了抖耳朵尖顺下的长发,假装听不懂。 林奇将五指插入水麒麟蓬松的毛发中,以指为梳轻轻地替水麒麟梳弄毛发,连声叹气。 系统:“叹什么气?你不是都拒绝他了?舍不得?” 林奇:“……没什么舍不舍得的,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系统:“是吗?” 林奇抿唇不语,他并不是觉得自己比起杜承影就高人一等,只是事实摆在面前,杜承影与他是比天涯海角之间更遥远的距离,他承认被一个人全心全意地喜爱的确是温暖得让人忍不住想臣服的体验。 可是不行,他最好是连想都不要想。 这是他的工作。 协调者迷失在小世界里的前车之鉴是上岗培训前老师敲黑板划的重点。 “所有的预备协调者们,你们要牢牢地记住,就算小世界里的角色再吸引人,也不能真正的迷恋上他们,他们有他们要走的剧本,你们有你们要过的生活,短暂相交,然后永别,这就是你们和他们的关系。” 水麒麟低头趴地,轻‘喵’了一声,回忆中的林奇被唤醒,振作精神从水麒麟背上滑下。 水麒麟璀璨的碧眼正温柔地凝望着他,轻轻地拿头摩挲了一下他的肩膀。 林奇伸手揉了揉水麒麟柔软的耳朵,触感美妙极了,但对他来说终究是假的,任务结束离开这个世界之后,他就再也触摸不到了。 林奇收回手,望向平静无波的溪面,水麒麟也凑了过来,一人一灵兽在镜子般的溪面相视凝望,林奇微微笑了一下,“无暇,你很可爱。” 水麒麟抖了抖耳尖,肖似龙面的脸上露出一个类似笑一样的表情。 林奇拍了拍它的脑袋,低声道:“我不能太喜欢你。” 水麒麟静静地透过水面看着他,望见林奇眼中的郁色之后,低头将脸埋入溪水之中,抬头对着林奇哗啦啦地甩头。 水珠不断地溅到林奇身上,林奇边挡边笑,“无暇,你太顽皮了!” “师弟,你笑什么?”万竹枫不知道山下魔修肆虐的消息有什么好笑的,令本来一脸严肃的杜承影忽然勾唇笑了起来。 杜承影收回眼神,笑意浅淡,“没什么。” 他还是喜欢林奇笑,就算林奇说‘别喜欢他’,他也还是喜欢,从第一眼就沦陷的人,怎么舍得放手? 11、正道的光11 萧莫与万竹枫接连下山处理被魔修吸食-精气的事件,萧莫一贯是只管家族事务,还以为只是自己家中的子弟倒霉,没想到魔修肆虐已经成了常态。 万竹枫搞得焦头烂额的回来,先蹲在那数了半天的灵石,过了一夜才想起来与门下两位最有出息的师弟商量求助。 “事情已经如此严重,怎么我下山的时候毫无风声?”萧莫皱眉道,难得收起了全部玩笑心思。 万竹枫缓缓摇头,“各大家族各自为政,谁又肯率先放出消息示弱,求助其他家族,牵这个头?” 月露山已经是所谓不论出身,家族联合,到头来,四大真人门下不还是各管各的,争个高低先后。 杜承影一直一言不发,是个低头出神完全不在听的模样。 万竹枫捻了手指,心中七上八下,踌躇开口道:“其实我觉得杜师弟不错。” 月露山里唯一一个不是出身修真世家的只有杜承影,让他开口最合适不过,不会伤了众多家族的面子。 杜承影听到自己的名字,再次抬头回神,目光神情都十分冷淡,万竹枫眼神触上杜承影魔魅般的眼睛,嘴里接下来的话又不由自主地咽了回去。 “这事还是上报几位真人,由他们定夺。”萧莫作为大师兄,这点稳重还是有的,散月真人不管事,他也不愿意给散月真人惹事,他们门下从来都是低调行事,没那个本事也不揽那个责任。 “什么事要上报真人?”回来的林奇闻到了任务的味道,神色紧张道。 万住枫将他在山下所遇之事又简明扼要地说了一遍。 林奇心中咯噔了一下,不由自主地看了杜承影一眼。 杜承影八风不动地坐着,长袍曳地,乌发一丝不苟,他一夜没合眼,依旧是俊美风流的模样,怎么看怎么都不像大魔头。 又是前世没有的情节,林奇压下心中的怀疑坐下,座位挨着杜承影——只有这一个座位了,林奇坐下也有点不自在,眼神尽量不去往杜承影那看,轻声道:“上报真人也好。” “事不宜迟,我现在就去缘雨真人那去一趟。”萧莫敲了敲手边的桌子,对万竹枫严肃道,“二师弟你留在山上摆摊子。” 万竹枫:“……” 萧莫又转向杜承影,“杜师弟你照顾好林师弟。” 林奇:“……” 杜承影点头,“萧师兄放心。” 交待完之后,萧莫很利落地转身便走,万竹枫也跟着站起身,老实道:“两位师弟自便,我去忙了。” 屋内顿时只剩下了林奇与杜承影二人。 林奇有些无所适从,坐立不安地想要起身,又觉得太过明显,毕竟杜承影也没什么错,这样伤人太过,不是林奇的性格。 “想走就走吧。”杜承影淡淡道。 林奇脸腾得红了,垂首道:“我没那个意思。” 杜承影直接起身,“那我走。”毫不拖泥带水地往外走去。 林奇颇为意外地眼睁睁看着杜承影离开,杜承影脚步不停,三步并作两步地径直消失在了林奇的视线之中。 林奇讶异地微张了嘴,这是……生气了? 系统看他望着门口魂不守舍的样子,恨铁不成钢道:“你怎么那么笨?” 林奇:“无缘无故为什么又说我笨?” 系统心道连欲擒故纵都不懂,这个合成人是不是傻子啊,不过它懒得说,敷衍道:“杜承影黑化值100啊,你注意态度。” 林奇心道怎么注意态度,讨好他?甚至接受他?这不是欺骗感情嘛,小世界的人物也是有人权的,做这种事出去会被联盟人权协会警告。 系统:“节目开始了,我先溜了,你自己注意点,要是杜承影晚上偷袭你,你就忍忍,反正疼一下后面就爽了。” 林奇:“……你快走吧……” 林奇一人无所事事,干脆抱着水麒麟专心致志地给它梳毛,弥补他对毛绒绒的执念,水麒麟极为乖巧,跪坐在地上安静地用一双明亮的碧眼幽幽地望着林奇。 “无暇,”林奇轻轻划过水麒麟的长毛,低声道,“你说我是不是太狠心了?” 水麒麟沉默不语,连喵也没喵一声,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目光柔和温暖,用自己的耳朵拱了拱林奇的背。 “我知道他喜欢我,很喜欢我,”林奇叹了口气,转头将整张脸埋入水麒麟的长毛中,“可他喜欢的其实也不是真正的我,你明白吗?” 密林中的杜承影睫毛一颤,唇角无奈地往下一抿,真是个糊涂师兄,他喜欢的是谁,他自己不知道吗? 林奇真的是快烦死了,背上情债的感觉很不美妙,趴在水麒麟身上滚了两下,自暴自弃道:“我这么普通的人,他到底喜欢我什么啊?” 由杜承影借壳的水麒麟转过头,温柔地用鼻尖点了点林奇的脸,林奇躲了一下,他又灵巧地追了上去,柔软的鼻尖贴在微暖的面颊上,林奇笑了一下没再躲,拍了拍水麒麟的额头,眯眼笑道:“你也喜欢我,是不是?” 鼻尖磨蹭了一下他的脸颊,有点痒,林奇笑着缩了一下,叹息道:“要是能把你带走就好了。” 水麒麟抬起头,碧眼专注地凝望着林奇,目光中包含着一些很复杂的情感,林奇的手顿住了,他忽然听到了水麒麟所发出的声音。 “我不在乎。” 声音浑厚如同梵音,似从灵魂深处传来,令林奇浑身一震。 水麒麟静静地望着他,催动人心的声音再次传来——“别内疚。” 林奇一颗心在砰砰乱跳,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一下心跳的那么快,水麒麟的碧眼像有魔力一般要将他的目光吸了进去,柔软的鼻尖再一次轻轻蹭过林奇的面颊,林奇浑身一颤,直接翻身从水麒麟身上滚了下来。 水麒麟没动,依旧静静坐着,沉稳的模样令林奇有些陌生,坐在地上与水麒麟对视了好一会儿,浑身都僵住了。 在磨人的寂静中,水麒麟咧开了嘴,细声细气道:“喵。” 林奇吊着的那一刻心终于落了下来,扑上水麒麟厚实的背,一头扎进绒毛,闷声闷气道:“无暇,你刚刚吓到我了。” 杜承影忍辱负重地又轻喵了一声,林奇放心地在他背上蹭了两下,很孩子气,也很让杜承影心动。 如果林奇在他面前也有这么自在该多好。 …… 缘雨真人听闻山下竟有魔修横行之事,一时又惊又怒,“怎么一点风声都未曾听闻?” 萧莫笑而不语,脸上满是咸鱼的香气。 缘雨发完火就知道自己说的是多余了,还能为什么,不就是内斗搞的,谁也拉不下面子说自己区域内出了不可控制的事。 萧莫肯捅破这一层窗户纸,已经算是不错了。 “我知道了,多谢你,”缘雨拧眉道,“这不是小事,我会与其他几位真人商议,你先回去吧。” “是,真人费心了。”萧莫行礼退下,自己该做的也都做了,也能算是问心无愧了。 水麒麟出世是大吉,福兮祸之所倚,大吉之后必是大凶,缘雨眸色深沉,这世间……要乱了。 数天之后,山门令传到了萧莫手里,山门令中表明:月露山召集所有弟子下山行除魔卫道之事,各个真人手下的弟子悉数出动,不得有误。 萧莫收了山门令,转头便与三位师兄弟说明了情况,非常果断地分了组,“我与万师弟一起去樊九,杜师弟你照顾好林师弟,一同去华源吧。” 林奇目瞪口呆道:“可萧师兄你我同属华源。” 萧莫摆了摆手,“可饶了我吧,一回去我娘就问我什么时候回家。”直接拉了万竹枫的袖子,“走了走了。” 万竹枫跌跌撞撞地跟了上去,“师兄,还没收拾呢,就这么走了?” “收拾什么收拾,赚了那么多灵石不够你花的?”萧莫头也不回道,急匆匆地拉着万竹枫赶紧离开是非之地。 两个师弟之间气氛如此怪异,他早不想待了。 林奇已经多日不曾与杜承影交谈,杜承影似乎也是有意躲着他,从先前的紧迫黏人到如今的释然放手,调整的极快。 系统沉迷综艺,根本不理林奇,林奇只能每天跟水麒麟说话。 水麒麟倒是越来越有灵性,见杜承影一言不发地走了,蹭了蹭林奇的长袍,林奇回身摸了摸它的耳朵,忽的做了个鬼脸,对着水麒麟吐了吐舌,“他不理我,我也不理他。” 水麒麟默默看着他,目光一如既往的温和包容。 分明是他自己说让杜承影别喜欢他的,怎么杜承影做到了,他反倒有点失落呢?林奇垂下脸,暗想难道真的是‘得到的时候不珍惜,失去了才知道可贵’? 杜承影虽是不声不响,倒也收拾好了来找林奇,“林师弟,你若实在不想与我同行,我们便分开走吧。” 林奇手捋着水麒麟的长毛,心想他也什么都没说啊。 杜承影见他垂头不言,放柔了声音道:“我并非故意激你,只是怕你不自在。” 林奇轻声道:“我没有不自在。” 杜承影道:“当真?” 林奇揉捏着水麒麟的长毛,心里乱乱的,但还是道:“我们师出同门,无论如何,情谊还是在的,不必为了一些事搞得如此……不痛快。” “我从未那么想过,”杜承影沉吟片刻,道,“这样,你有觉得不适的地方,你就指出来,好吗?” 林奇轻吸了口气,抬头终于对上杜承影的眼睛,他许久没有直视杜承影,如此一望,那双眼里的情意没有减损半分,依旧是那般满溢,他又忍不住想移开目光。 “是我连看你,也会让你不快了吗?”杜承影语气平淡道,纵使说出的话语如此让人心碎,他依旧平静无波。 林奇忙回眸道:“不是不快……”对上杜承影磁石一般的眼睛又开始说不出话来了。 只是太珍贵,他无法承受。 杜承影似是看透了他的心思,忽然上前凑近了一步,林奇往后一退,人靠在了柔软高大的水麒麟上,这次杜承影没有因为他的慌乱而退让,而是牢牢直视着他的眼睛,低沉道:“你怕我会对你做什么?” 太近了,都能闻到对方身上淡淡的果木香气,林奇不由屏住了呼吸,杜承影俯下身,俊美白皙的脸庞慢慢向他靠近,林奇的心像被一只手提到了半空中,整个人都踮了起来。 淡红的唇在近在咫尺的地方停了下来,薄唇微张,低沉的嗓音一直沁到了人心里去,“没有你的允许,我不会。” 随着杜承影直起身,林奇也终于呼出了那口气,心脏还在砰砰乱跳,他忙转过身埋入水麒麟怀内,借着水麒麟的长毛掩饰自己捂心口的动作和狼狈的大口喘气模样。 杜承影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发抖的背影,虽说不逼他,但还是忍不住想逗逗他。 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开窍。 两人还是一起下了山,因为水麒麟的样子太过打眼,水麒麟还自己将自己的体形变小了,变成了普通猫狗的大小,团在林奇臂弯里刚刚好,林奇惊奇道:“你能变小,你怎么早不变呢?” 水麒麟:他没想到他主人的心上人喜欢小的。 林奇对小了几号的水麒麟爱不释手,到了山下镇上,天色已渐黑,杜承影引着林奇投宿,林奇对杜承影道:“师兄,要两间吧,”他解释道:“我想和无暇一起睡。” 杜承影脸上的表情一瞬戏谑,“随你。” 林奇沉迷撸麒麟,没有注意到杜承影面上的异色。 虽是月露山脚下,人烟却比之前也稀少了许多,月露山灵气旺盛,不提那些求师闻道的修真弟子,就算是凡人也会不自觉地想要靠近,几间客栈常常爆满,可如今却生意凋零。 事出反常必有妖,杜承影向掌柜打听完了大致的消息,回了自己那间打坐,一时又不放心林奇,闭眼出窍,再次借了水麒麟的壳子。 睁眼便觉屋内水汽迷蒙,杜承影暗道不妙,想脱身时,身体已经被人从背后捞了起来,被人调转过身,正对上一双澄澈的笑眼,“无暇,你要不要也洗洗?” 林奇应当是才沐浴过,白皙的脸颊泛着一点粉色,长发就那么自然地披在肩头,斜开的衣襟露出一点修长的脖颈,还远谈不上什么风情,但在杜承影的眼里便胜过世间一切好颜色,那样极致的干净,干净得让人忍不住想有在他身上留下痕迹的冲动。 “无暇,你怎么流血了?”林奇慌忙地拿手去盖住水麒麟的鼻子。 杜承影:“……” 林奇对水麒麟这种灵兽不太了解,也实在没联想到竟然是他让水麒麟流的鼻血,手忙脚乱地找了许多丹药喂他。 杜承影一边默念平心诀一边无意识地嚼着林奇塞进他嘴里的丹药,心道自己真是没出息透了。 “是不是要长大了?”林奇边念叨边翻过了水麒麟的身,剥开他的尾巴仔细地瞧了瞧,“屁股还是白的,没到时候啊。”水麒麟成年期开始时,会从尾部最先开始变黑。 杜承影浑身都僵住了,又想离开又不愿林奇真的与那畜生亲近,敏捷地从林奇手上一挣,跳下地面,对着林奇略带不满地‘喵’了两声。 “无暇害羞了?”林奇微笑着俯身,迷你水麒麟更让他有饲养宠物的满足感,招手道,“过来,我帮你洗澡。” 杜承影忍无可忍,直接跳出了房间。 林奇轻唤了一声,没有追出去,孩子大了,需要私人空间了,他相信水麒麟这样的灵兽一会儿就会自己跑回来的。 这一个小插曲令林奇躺在床上入睡时,嘴角都含着笑意。 …… “师弟……” 迷迷糊糊的睡梦中,有低沉的声音在呼唤他,那声音很熟悉,却是刻意地压低了,近在耳畔,果木香气若有似无地在鼻尖萦绕,林奇费力地睁开眼,黑暗中的眼散发着幽深的光,两片薄唇微微张着,从他的面颊旁虚虚地掠过。 “师弟,你心里真的没有我吗?” 温热的气息喷洒在他的面颊上,林奇瑟缩了一下,面前场景似梦非梦,却是货真价值地拷问诱惑着人心。 他是在做梦吗?林奇头脑昏沉,想躲开,却觉得浑身重极了,一点也挪不开,反倒是拿魔魅般的气息越来越近,从他的面颊挪到他的鼻尖,无孔不入地往他的肌肤里钻弄着。 “师弟,你脸红了……” 林奇拧起眉,彻底明白了自己正深陷梦魇,真正的杜承影不会对他这样轻佻,他咬牙集中精神,大喝一声——“走开!别碰我!”抬手便挥了出去。 手腕被紧紧攥住,一道灵力打入侧臂,林奇猛地睁开了眼睛,这次是真的睁开了眼,屋内亮如白昼,杜承影正静静地看着他,面色淡然正襟危坐,与方才林奇梦魇中所感受到的魔魅诱惑判若两人。 “师弟,你被魇住了。”杜承影淡淡道。 林奇背后都出了汗,心头仍在乱跳,无力道:“师兄,看来情况比我们想象的还要严重。” 连月露山脚下的客栈都有魔修入侵,更别提其他了。 杜承影没有接话,而是缓缓道:“你方才……一直在叫我的名字。” 林奇抬手擦汗的动作顿住,另一只还被杜承影攥在掌心的手腕忽然觉得有些发了烫,低了头呐呐道:“……是吗?” “你让我走开,”杜承影的手微微用了劲,忽然将林奇拉入怀中,林奇错愕地仰头,却见杜承影低下了头,眉眼风流肆意,“我对你做什么了吗?师弟……” 林奇呼吸停滞,杜承影唇角微勾,俯身边靠近边张开了唇,“是这样吗……” ‘啪’,一巴掌狠狠地扇偏了俊美的脸,林奇神色嫌恶,冰冷道:“抱歉,你装得实在一点也不像。” 被打偏了脸颊的人一瞬扭曲,转头刚要说些什么,一声仿若从地底传来的怒吼声将面前的人吼的烟消云散。 林奇也再次醒来了。 “师弟,你怎么样?!”面前的人神色紧张,眉头紧皱,满面的担忧与懊恼,压抑着的怒火藏在他温柔的关怀之下,他怒到了极点,也不忘别吓坏了眼前的人,杜承影见林奇眼神涣散,似乎还在梦魇之中,更恨自己调走了水麒麟,一瞬让人钻了空子,恼恨道,“都怪……” 一个紧紧的拥抱打断了杜承影接下去的话,“是你。”叹息般的话语里充满了安心与庆幸。 杜承影狂躁的心一瞬被抚平,他怀里的人对他而言就是有那样的魔力,一念成佛一念成魔,全看他的喜怒哀乐,良久,杜承影才缓缓抬起了手,轻揉了揉林奇的发顶,“我在。” 12、正道的光12 如果说林奇之前还有对杜承影的一丝丝怀疑,也在今晚烟消云散了,格调实在差得太远,就算杜承影真的入了魔,也不会做那样下三滥的事。 林奇深吸了好几口气,才慢慢放开了杜承影,“抱歉师兄,我失态了。” “没关系,”杜承影轻拍着他的背,“在我面前,你怎么样我都不会笑你。” 突如其来的剧情改变令林奇也有些措手不及,原本他只要安安分分地刷好自己的每个任务点就好,在小世界里他就如同一个旁观的局外人般,而现在前路未知,一切迷茫,林奇发觉自己越来越融入这个世界了。 他方才是真的怕了。 “没事了,”杜承影见他依旧面色惨白魂不守舍,低头轻声道,“之后我半步都不会离开你。” 林奇偏过脸,神色复杂地望向杜承影,他先前还对杜承影有所怀疑,真是不该。 “你放心,我只是陪着你,”杜承影见他神情有异,略带苦涩道,“我不会……” “我没有那个意思,”林奇着急地打断道,单手抓了杜承影的袖子,惨白的脸上因为焦急泛起了红晕,“师兄,我知道你不是那种人,我真的没有看轻你。” 杜承影定定地望着林奇,又想起了初见这个人的场景,那双破开迷雾向他伸来的手,在他干涸的心轻轻一点,从此他的世界有了温暖与色彩,总是在他最无助最痛苦的时候,给予他连想都没想的安慰。 杜承影沉默着反手握住林奇的手,两人的掌心都出了汗,杜承影稳住颤抖的嗓音,尽量平淡道:“怎么出了这么多汗?” “被吓的。”林奇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我已让灵蝶去追了。”杜承影拿了袖口里的帕子,轻轻替林奇擦拭掌心的冷汗,眼眸中情绪翻滚,“其实我方才也很怕。” 看到林奇躺在榻上,面色痛苦,脖颈上经络纠结发颤,杜承影一瞬心口都停滞了,他低了头,将自己的额头贴在林奇掌心,喃喃道:“我受不起第二回了。” 他说的没头没脑,林奇却听明白了。 到了这一刻,林奇才骤然醒悟,他死在杜承影的怀里与他而言只是一个任务的结束,与杜承影而言却是刻骨的疼痛。 想到这里,林奇猛地抽回自己的手,回避道:“天还暗着,还能休息一会儿。” 杜承影依旧保持着佝偻的姿势,半晌才缓缓直起身,神色如常道:”你睡吧,我就在这儿守着。” 林奇转过身,面对着里侧深色的墙,心里全成了一团乱麻,这是小世界,你在做任务,林奇,你全都忘了吗?在胡思乱想心脏狂跳什么…… 杜承影,真的待他很好。 前世,他拉过杜承影一把,救了他的命,为他找到了水麒麟,无数次地在杜承影受伤时去照顾他,为他抵挡众人的谩骂攻击,他的确付出了许多。 但剥离任务者的身份,客观地去审视那些任务,林奇才发觉杜承影也已倾其所有地回报了他。 “师兄,”满是疤痕的脸上笑意羞涩,递上一个玲珑的小袋,“这是我历练得的。” “师兄,这是水麒麟脱落的角,你收着。” “师兄,山下的小芙蓉开了,我带你去瞧瞧?” 为什么一直视而不见,因为觉得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因为一厢情愿地认为杜承影最终会成为那个至高的神,一切都会顺着轨迹运行,他注定离开,所以一开始就不愿投入感情。 原来……他真的是个很狠心的人。 “怎么了?”杜承影俯身察看,才发觉林奇咬住嘴唇在哭,一时慌乱不已,轻拍了他的背,拧眉道,“是又魇住了?” “我没事,”林奇吸了吸鼻子,抬手盖住了自己的眼睛,“我只是想起了一些事。” 杜承影沉默着,他很想抱一抱林奇,探出去的手却只是撩开了林奇贴在面上的发丝,轻声道:“别想太多,都会过去的。” 林奇顿时眼泪流的更凶了。 欺骗一个人的感情很不好受,欺骗一个爱他的人的感情更不好受。 他终于理解老师所说的‘协调者在小世界投入感情之后必定死路一条’的意思了。 根本做不到。 没有办法再心安理得的自欺欺人了,杜承影不会经历一切之后成为高高在上的神,拥有一个好结果,他会入魔,因为林奇。 杜承影再也忍不住俯身结结实实地环住了林奇,将林奇湿漉漉的脸贴到他胸膛之中,温柔又无言地抚摸着他的乌发,水麒麟跳了上来,呼出一口黄泉之气。 在黄泉之气的包围下,林奇终于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梦中他似是回到了现实世界,在小公园里喂着一只雪白的大猫,很安心也很自在,心上的包袱不自觉地放下了。 杜承影松了口气,将人放下,白皙的面上泪痕残存,舒展开的眉眼尚存委屈,杜承影不由爱怜地笑了笑,抬起手,手背缓缓滑过林奇的面颊,慢慢俯身,在他柔软的眼睑轻轻一吻。 翌日,林奇醒来时,水麒麟正盘在他头上,柔软的肚皮一呼一吸,睡的正香,林奇以为自己哭着入睡,醒来一定会头疼,没想到却是神清气爽,他没眨几下眼睛,水麒麟也醒了,跳下来‘喵喵’叫了两声。 林奇将它团入怀中摸了两下背脊,“你睡得好吗?” “还不错。”清朗的声音传来,林奇抚摸水麒麟的手臂一僵,回首望向杜承影。 杜承影今日着了一身月白长袍,面上神采奕奕,笑意自然,“师弟你呢?” “我、我也还好。”林奇被杜承影过于自然的态度给搞懵了,杜承影的模样仿佛昨晚什么也没发生过一般,提步走到榻前,“起身吧,比起华源,我认为我们应当就近察看,你觉得的呢?” “我也这么认为。”林奇干巴巴道。 杜承影俯身,从林奇怀里捞起水麒麟,“我在外头等你。” 林奇已经完全懵了。 难道他做了一整晚的梦? 门一推开便是杜承影伫立风中的背影,宽阔的肩膀,深色的腰封,映衬出杜承影高大修长的身材,他的气质与风度更是令人心折,即便只是背影就已极为出众,脚边的水麒麟乖巧地坐着,以仰望的姿态看着杜承影。 怎么看,怎么都是一副极为让人心动的画面。 杜承影听到开门声,回过脸,俊美的面上笑意融融,“走吧。” 白日的月露镇安静的出奇,人烟稀少,街上几乎绝迹,零星有几间店铺还开着,也是几乎没有人,然而林奇也没有感受到任何魔修的气息。 他忽然响起杜承影说灵蝶去追踪昨夜作恶的魔修了,于是问道:“灵蝶追回来了吗?” “尚未。”杜承影简要道。 林奇拧了眉,“怎会突然如此。” 魔修的势力一直很内敛,怎么会忽然壮大了许多,连月露山下都不得安宁了。 杜承影与林奇并肩走着,肩膀轻碰了一下林奇的肩膀,林奇偏头,杜承影目光关怀,“别太担心。” 林奇心道他怎么能不担心,这个世界的剧情走向越来越让他看不到结局了,面前的人就是小世界里唯一能拯救苍生的人选,却毫无主角该有的自觉。 “师兄,你好像不是很着急。”林奇踌躇了一会儿,还是缓缓说出了自己的感受。 “无论我急与不急,事实都摆在眼前了,”杜承影淡淡道,“我只需要能保护我在乎的就够了。” 林奇脚步顿住。 杜承影走了半步,见林奇没有跟上,也停下了脚步,回头眼神落在他面上。 林奇在刚刚那一刻彻底明白了什么是黑化值。 拯救苍生的命定救世主根本不在乎这个世道。 杜承影的目光很温暖,无论何时投向林奇时,都是那样柔和包容,仿佛能容纳他一切的好与坏,“怎么了?” “没事,”林奇舔了舔干涩的唇,呐呐道,“我……有点渴。” 杜承影勾唇一笑,林奇不擅辟谷,他也一直就那么惯着,“找个地方歇脚喝茶吧。” “不必了,办事要紧。”林奇负手,神色稍冷。 两人走遍了月露山脚下的小镇,到处都未曾找到魔修的踪影,还是打算西行去往华源。 天色渐黑,林奇不想耽误,“日夜赶路吧,我撑得住。” 杜承影却不赞同,“不急在这一时。”坚持带着林奇还是回了客栈,叫了饭菜和水,为了不让林奇感到不自在,他靠在窗口遥望窗外,想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杜承影的态度让林奇越来越感到心慌,眼神时不时地瞟向杜承影黑夜中的背影,他不抱希望地呼唤了系统几声。 没想到系统还真回应了,“什么事?” 林奇松了口气,“我好像理解杜承影黑化值百分百是什么意思了。” 系统:“……你才明白?!”就这?真是耽误它追节目。 林奇:“他好像不想拯救苍生了……” 系统:“是啊,早不想了,他就想老婆灵兽热炕头。” 林奇:“……” 系统:“我提示下你,你注意他对别人的态度,或者别人对他的态度,除了你,他还给谁好脸色看过?你的两个师兄敢跟他说一句废话吗?” 林奇:“……”好像是这样……萧莫对杜承影的态度一直都是闪躲忌惮为主。 系统:“他的好感度针对你,黑化度针对一切除了你以外的人,能理解吗?” 林奇哑口无言,望着杜承影靠在窗边的背影,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系统:“亲,我这边建议是你用爱感化他呢,资料还在,要看吗?” 就在这时,杜承影忽然回了头,正与盯着他看的林奇对上,杜承影微微笑了笑,“是不合口味吗?” 林奇手上还拿着碗筷,慢慢放下,鼓起勇气道:“师兄,我们谈谈。” 杜承影坐在窗边不动,“谈什么?” 林奇言语堵塞,话到了嘴边也无法开口。 “不如谈谈这个!” ‘咚’的一声,门外似有什么重物落地,杜承影瞬间落到了林奇面前,挡住林奇,冷道:“谁?!” 紧闭的门被一阵罡风打开,修长的身影长袍飘散,站在月光之下,双脚踩着一团漆黑,指尖夹着一只脆弱的灵蝶缓缓扇动着翅膀,似是难以支撑,痛苦万分地挣扎着。 “抱束真人?”林奇惊愕地起身。 抱束阴郁的脸上满是复杂的神情,锐利的目光射向挡在林奇身前的人,一字一顿道:“杜承影,你太让我失望了。” 13、正道的光13 “尘谨,此人命犯五军,实为天煞孤星,身负苍生之途,生于极北拥海傍火之地,过三劫,生死别,乃担大任,你是我最信任的弟子,此事我托付于你,找到那个孩子……” “师父,我怎么才能确定那就是我要找的人?” “当你见到他时,你一定会知道。” 抱束按照预言找了足有数十年,在每一个可能是的孩子身上都留下了他独有的信物。 杜承影上山那一夜,山上符咒禁锢的星盘一瞬迸发出巨大能量,抱束绝不会感知错,杜承影就是那个预言中救众生于水火之间的人。 预言中杜承影要过三劫,天绝,人辱,事厌,杜承影已是亲友尽死,独留一人,过了天绝,抱束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杜承影过第二道劫数。 原本他以为时间还有很多,却未曾想预言中所说的天下大乱的情景提前了至少三十年。 找回水麒麟的也变成了一个莫名其妙的林奇。 抱束真人决不相信卦象会有错,林奇无论如何都与卦象之上所预言的救世主截然相反,抱束放了卦,下山却是遇见了灵蝶正在戏耍虐杀一个魔修。 灵蝶有灵,翅膀沾染了主人的气息,属于杜承影的气息。 抱束多年就只为这一件事筹谋,前后稍作联想,便想明白了为何杜承影入山影并天楼毫无收获,林奇却带出了水麒麟和灵蝶。 更让抱束感到震惊的是,那只灵蝶身上全是暴虐嗜杀之气,比之魔修,更甚许多。 “真人这是何意?”林奇望着抱束脚下所踩的那一团黑气,心中升起了不好的预感。 抱束真人极其地失望与愤怒,卦象预言中的救世主就是这样一个人物? “师弟,你退后,”杜承影抢断了话语,压低了声音,“我怀疑这并非真正的抱束真人。” 林奇骤然想到那日闯入他梦中的魔修,不由往后退了半步,杜承影已提气飞身而出,门在他身后重重关上,一切都被隔绝在外了。 水麒麟站在门口,躯体慢慢恢复,庞然巨兽堵住了门口,回头碧眼莹莹地看了林奇一眼。 林奇被那一眼看的心惊肉跳,外面极其的安静,安静到了可怕的地步,林奇稍一反应,立即要冲出去,人刚跨出一步,长袍便被水麒麟叼住,林奇急道:“无暇,放开!” 水麒麟微一用力,将人甩到自己背上,长长的绒毛活了一般的强势罩住了林奇,虽然力道不至于让林奇感到疼痛,但绝对令他挣脱不开。 林奇手脚全被他平常最爱撸的长毛捆住,心情愕然的同时,强烈地求助系统:“外面是抱束真人还是魔修?!” 系统漫不经心道:“你说呢?” 林奇心乱如麻,门外的毫无疑问是真正的抱束真人,他一直很相信自己的直觉,对杜承影的怀疑却像是被温水煮青蛙般化解了,甚至为曾经对杜承影的怀疑感到内疚,流了不少眼泪。 如果不是抱束忽然出现……他说不定真会……真会什么,他不敢往下细想了。 系统冷不丁道:“你想那么多干什么,用爱感化,我不是一开始就教过你了。” 林奇:“……” 不知过了多久,门被再次打开,控制住林奇手脚的软毛也终于放松了下来,林奇没动,躺在水麒麟的软毛中,心想他到底是装傻还是质问杜承影? 鼻尖传来了血腥味,林奇浑噩的意识瞬间清醒,从水麒麟背上滑下,见到的却是模样狼狈的杜承影,肩上两道伤口都流着血,单手按住了心口,鲜血依旧从他的指缝涌出,面色惨白道:“此地不宜久留,快走。” 这么重的伤简直令林奇不知所措,一时又将对杜承影的怀疑抛诸脑后,扶起杜承影上了水麒麟,轻拍了水麒麟的脖子,“无暇,走。” 杜承影伤得很重,在林奇的印象中他一贯是很能忍疼的,给他上药时总是一声不吭,可这次他却接连发出痛苦的哼声,显然是伤重到了无法忍耐的地步。 林奇扶着他,心思乱极了,他相信刚刚出现的应该就是抱束真人,那么是抱束真人打伤了杜承影,但抱束真人其实算是个反派,所以杜承影到底是无辜还是如何,林奇真是乱得脑子都快炸开了。 水麒麟一路狂奔,直到一处雾气缭绕的水涧处才停下,它甫一停下,杜承影就从它背上滑落下去,林奇都来不及伸手抓住,杜承影便坠到了地上,似是失去了意识。 好了,这下什么也不必说了。 林奇压下心中所有的疑问,先为杜承影治伤,拉开长袍,那些深可见骨的伤口散发着黑气,是魔修留下来的印记,林奇望向杜承影毫无血色的脸庞,心中再次出现了动摇。 这样反反复复的,都快不像他了。 他曾经是多么坚定的任务者,怎么现在糊里糊涂的? 治伤林奇是老手了,很快就帮杜承影处理好了伤口,衣物都沾了血迹,也只好胡乱盖在杜承影身上,水麒麟走过来蹭了蹭林奇,林奇无动于衷,他还记得水麒麟是怎么捆住他的手脚不让他出去的。 林奇静静地望着双眸紧闭的杜承影,忽然轻声道:“你睁开眼睛吧。” 杜承影一动不动。 林奇站起了身,“我走了。” 杜承影依旧躺在地上,沾了血迹的衣裳凌乱,身上包扎之处也隐约渗透出了血迹,额头上全是汗,乌发凌乱地贴着,双唇紧闭,胸膛艰难起伏,模样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林奇又慢慢蹲下了身,抬手拨了拨杜承影面上被汗水浸透的湿发,心道:杜承影,你真的让我很为难。 林奇本来是想守着他的,可是不知不觉又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天光大亮,水麒麟趴在他身旁守着,地面一滩血迹,杜承影人已经不见了。 林奇拍了拍水麒麟,“杜承影呢?” 水麒麟一脸无辜。 林奇小声道:“别装了,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是一伙的。” 水麒麟委屈地‘喵’了一声,有点小心虚。 林奇伸手拨了一下水麒麟的胡须,面上流露出无奈的神情,“就不能简单点吗?” 水麒麟大头放在脚背上,心道他也不明白人为什么这么复杂。 “师弟,你醒了。”身后传来虚弱的声音,林奇回头,杜承影长袍披在肩上,纱布从肩膀一路斜到精瘦的腰上,身上手上拎着一只五颜六色的山鸡,脸色还是有点白,对着林奇却是强撑起了笑意,“昨夜你都未曾好好用膳。” 林奇:“……” 他是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在他因为怀疑杜承影而烦闷的时候,杜承影却想着他昨晚没好好吃饭? 林奇心想这但凡是个人都不能那么冷血,把嘴里质问的话也咽了下去,改口道:“师兄你受了伤就好好歇息才是。” 杜承影摇头,“不碍事。” 溪水潺潺地流动,林奇让杜承影坐下了,自己处理手上的那只野山鸡,神色有些恍惚,杜承影按住了他的手,林奇抬头,对上杜承影一如既往的包容眼神,“我来吧。” 林奇忽觉无力,“杜承影,你……”与杜承影那双幽深的眼睛对视了半天,最终林奇还是败下阵来,低头语气有些生硬道:“你别管,说了我来就我来,躺一边去。” 杜承影缓缓收回了手,席地而坐,肩上的伤还在渗血,他却一点也感觉不到疼,是他自己捅的伤,他心甘情愿,只要林奇还留在他身边,他什么都无所谓。 火堆劈里啪啦地爆着火星子,两人相对坐着,水麒麟趴在前头,巨大的身躯挡住了来自密林的黑暗与凉意,林奇拿了一根树枝,在地上胡乱划着,杜承影坐在一旁,投下的影子在地面跃动着,昏黄的火光照出他玉般的侧脸,垂眸若有所思的模样。 “师弟,”杜承影缓缓开口道,“方才那魔修假扮抱束真人,不知居心何在,也不知还会不会有魔修扮作他人,为了安全起见,我想我们之后无论如何也不能分开。” “嗯。”林奇蔫蔫地答了一声,满脑子都是抱束脚下的那个魔修以及那只挣扎掉落的灵蝶,还有抱束真人的那一句失望以及杜承影那糟心的百分百黑化值。 他真想干脆与杜承影摊牌,手上的动作忽然顿住,林奇抓住树枝猛力往地面一插,偏头望向杜承影,杜承影察觉到他专注的目光,也缓缓转过了头,无论何时何种情形,他都不会回避林奇的目光。 那双幽深的眼里坦荡而安宁,林奇攥紧树枝,心想自己再逃避就不知道结局会走向何方了,心一横道:“杜承影,你别再骗我了。” 话音掷地有声,盘坐的水麒麟也不由直起了身,龙脸舒展,碧眼之中闪烁着不定的光芒,平素呆愣可爱的模样不见,灵兽真正的威压慢慢释放开来。 杜承影侧眼凉凉地一瞟,水麒麟顿时又缩了回去。 “我骗你?”杜承影语意缓慢道,“我骗了你什么?” 林奇手心都在发抖,杜承影的神情平静,脸色惨白,身上的伤还在渗血,林奇狠下了心,攥紧树枝一字一顿道:“那个分明就是抱束真人。” 杜承影脸色又白了一些,面上露出一个若有似无的苦笑,声音虚弱道:“就因为这个?师弟你就这样质问我?” 林奇被杜承影的态度打懵了,他以为杜承影会很慌张才是。 “抱束真人一直对我十分厌恶,”杜承影扭过脸,似是不堪其苦,声音愈发的低沉,“他是高高在上的真人,伤了我,我无话可说,可我不想让师弟你对师门灰心,为我抱不平,再与真人起了冲突,反倒连累于你,”杜承影痛苦地看了林奇一眼,“没想到……师弟你会怪我……” 林奇:“……” “原来在师弟心里,我就是个骗子。”杜承影轻咳了一声,捂住心口,踉踉跄跄地起身,“那我走……” “师兄,”林奇忙站起身拉住杜承影的胳膊,急道,“你受了这么重的伤,万一遇到什么危险,快坐下!” 杜承影面色沉郁,缓缓摇了摇头,“我骗了你,就算遇上危险也是我活该。” 林奇咬了咬牙,“我错了。” 杜承影眼角往下一瞬,“师弟不必这样,无论你怎样看我,怎样说我,我都不会怪你。” 林奇:“……”天哪,他真的好内疚! 14、正道的光14 似是为了扫除林奇的疑虑,杜承影一改之前的散漫,顶着伤也要快些赶去华源,林奇哪能真那么做,拉着杜承影让他先养好伤。 “华源是师弟你的家,我这点伤算不了什么。”杜承影已换上了新的法袍,遮住了身上的伤,遮不住的是满面的疲惫与苍白。 修真之人也是人,无论杜承影到底是好是坏,身上的伤是货真价实的,林奇怎能忍心让杜承影奔波,自然是要放慢脚步,“师兄这么重的伤怎么还能说是算不了什么?你这样,若是伤势加重,让我怎么过意的去?” 杜承影白着脸,受了伤的他将身上夺目刺人的部分剥离,剩下纯然的俊美,玉石像一般宁静美好,“没什么,”他抬起眼,长睫浓密,愈发衬托的眼眸深邃,“你不必对我有任何歉意。” 他越是这样说,林奇就越是过意不去,扶住杜承影的手臂,垂下脸轻声叹息道:“师兄,你就听我的吧。” 杜承影笔直地站着,没有顺势去借林奇的力道,垂眸将目光落在林奇白皙的脸上,林奇这几日睡也睡不好,吃也吃不好,好不容易养的丰盈一点的脸又清瘦了下去,杜承影心中一动,声音也软了下来,“好。” 月露山的情况的确比林奇预想的还要糟糕,他带着杜承影想借宿就近林间的猎户家中,却发觉院门大开,当门之下,一具干瘪的尸身赫然在目,显然是遭魔修所害。 杜承影第一时间将林奇的脸按在了怀中,“别看。” “我已经看见了……”林奇闷声道,他还没有那么脆弱。 前世一直以局外人的态度对待这个世界,林奇见到这种干尸,心里浮过的往往是‘啊,这个npc样子有点夸张’的这种想法,从来不会害怕。 现在依旧不怕,只是有点唏嘘。 在‘主角’没有看到的地方,这个‘npc’或许曾经也过得很幸福,可惜在这个故事里他终究只是背景板一样的存在,而且是以这样的形式。 林奇从杜承影的怀抱中挣开,眼神落在干尸上,轻声道:“我去安葬了他。” “别去,”杜承影皱眉拉住林奇的手,林奇回眸,神情中流露出极度的不赞同,杜承影淡淡道,“我来。” 林奇神情一动,眼睛慢慢张大了,不可否认,在他的心里经过系统的点拨之后,杜承影的形象更趋向于‘冷血’,他对同为修真者的师兄弟都毫不在意,没想到他会愿意为一个凡人安葬。 是有了一点点的改变吗? 林奇满怀希望地去问系统,得到无情又熟悉的‘黑化值百分百’之后的回答,人又蔫了。 “这屋子估计许久没人住了,”杜承影推开院门,望了四周的摆设,注意到墙面上的黑影紧紧贴着,像是烧焦后留下的痕迹,收回目光对林奇道,“师弟你先坐一会儿,等我安葬好了他,再去收拾。” 林奇忙道:“我去收拾吧。” “不忙,”杜承影轻拧了眉,语气坚决道,“你就坐在我视线之内。” 林奇很少看到杜承影对他如此强势的模样,也没多想,找回了做小弟的自觉,乖乖地坐在一旁的矮凳上。 矮凳旁有两把柴刀,柴刀下是凌乱的木头和几张不怎么干净的动物皮毛,林奇可以想象这里原本的主人坐在矮凳上劈柴收拾猎物,汗洒地面的情形。 可现在那努力生活的人却已经成为了一具干尸。 水麒麟伸出尖锐的爪子,一爪子下去就是一个大坑,两爪子下去恨不得能打一口井,杜承影面无表情地提起干尸,转身背对着林奇,不让林奇看到他眼中的漠然,随意地像丢弃垃圾一般将干尸丢入坑中。 水麒麟刨了土下去,一个简易的坟包就好了。 杜承影拍了手起身,回过身见林奇坐的乖巧,神情似有悲悯,眼中流露出一暖意,“进去吧。” 猎户是独居的,屋子里的摆设明明白白地诉说着这个事实,一张竹榻,不算很大,靠缩在墙角,屋内挂了许多腊肉和收拾干净的光滑皮子,东西摆的也很凌乱,像是回屋之后想扔哪就扔哪,桌子上积了一层薄薄的灰。 林奇摸了一下桌角,手指捻了捻,低声喃喃道:“我上山拜师时,还不是这样的。” “世事难料。”杜承影神色平静,从袖中掏出一块软帕,捏了个诀,软帕像个小人一般直立起来,飞上桌子‘唰唰唰’地游了起来,先将凳子擦了个干净,杜承影拉着林奇坐下,仔仔细细地打量着林奇,林奇被他看得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瘦了。”杜承影轻声道。 林奇没说话。 屋内安静极了,连一点风声都没有,只有两人的呼吸之声。 杜承影缓缓道:“师弟,其实……你不觉得这样生活很好吗?” 林奇抬起头,意外地从杜承影眼里看到了认真,“这样生活?” 杜承影目光专注,他看林奇的目光一直都是温柔似水,此时那水波中荡漾着一点异样的热烈,“就像这个猎户一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过最简单的日子。” 林奇煞风景道:“然后被魔修吸干?” 杜承影攥了他的手,坚定道:“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 掌心被紧紧地团住,不必说出口的珍视从男人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能流露出来。 林奇最受不得这个,抽回了手,他没用多大的力气,当杜承影察觉到他的意图时,就已经先放了手。 林奇猛地站起身,凳子突兀地在地面发出一声巨响,“我累了。” 屋子不大,林奇转头不知该往哪躲,水麒麟踱步过来,主动地盘腿坐下,林奇直接扑入他蓬松的怀抱里装死。 杜承影坐在原地良久不动,软帕勤快地擦到他脚下,顺着他的靴沿仔仔细细地擦拭地面,冷不丁地被抬起的靴面一脚踩下,软帕伸直了四个角,用力挣扎了几下,靴子的主人又碾了一下,才终于抬起了脚出去。 屋外,无风也无声,寂静得可怕。 杜承影巍然站立,抬手关上了门,确认林奇躺在水麒麟怀里入睡之后,眼角瞟向墙边。 墙边的黑影一抖,慢慢从墙上剥落,成了一个模模糊糊的人影,单膝跪地,“拜见魔尊。” 杜承影重生那一刻,月露山卦象倒转,世间魔气暴涨,所有的魔修都在那一刻清楚明了,他们的主人——到来了。 杜承影冷冷看着黑影,“滚。” “魔尊大人,”黑影抖了抖,不肯离去,“请您回魔域。” 杜承影无动于衷。 黑影低声道:“我们魔修多年以来一直受这些名门正派的欺压,大人,您不也正厌恶他们吗?魔域一直在等待它的主人统治,先前是有人有眼无珠,才会对屋里那位下手……” 手掌瞬间掐住了黑影,杜承影眼中冷得能沁出冰,边收紧力道边平静道:“你们不配提他。” 黑影在他手中散落,袖中灵蝶飞出,如鸟兽般啄食着残存的魔气,上下翻飞好不热闹。 修道与修魔,在杜承影心里没有任何区别。 弱肉强食,此消彼长,狗咬狗。 人可以以牲畜为食,魔修为何不能以人为食?都一样。 自以为与他是一路人,一路上穷追不舍,与一厢情愿让他作救世主的抱束一样,真是让人厌烦。 杜承影轻轻甩了袖子,抬手以魔气为刃,又用力在伤处刺了下去,伤口实在愈合得太快,天之骄子,多么讽刺,杜承影仰头望向晦暗的天空,不由冷笑,天道,你选择了我,我未必肯听从你。 林奇不知自己是不是太累了,趴在水麒麟怀里似乎一觉又睡了过去,醒来时人已躺在了竹榻上,身上盖着一件薄薄的法袍,坐起身发觉屋中央一点淡淡的光芒,杜承影正坐在那给自己换药。 上身的衣物尽褪,露出强健的臂膀,身上肌肉起伏分明,黑色的魔气萦绕着身躯,鲜血从黑暗中涌下,光是看着,就让林奇感到了难以言喻的疼痛,而杜承影却面不改色地抬手扯开了伤口上的纱布。 “你轻点!”林奇情不自禁地喊道。 杜承影回眸,微微笑了笑,“你醒了。” 林奇直接下了床,走到桌边,接过杜承影肩头的纱布,他刚睡醒,声音沙哑绵软,“要换药,不会叫我吗?” “怕吓着你。”杜承影轻声道。 林奇道:“我也没那么容易就被吓着。” 杜承影抿唇,勾唇又笑了笑,目光从林奇的额头缓缓移到脸颊,抬手用手背轻碰了下他的面颊,林奇被他碰了一下,手一抖,倒是没动,“做什么?” “脸上……”杜承影语气中暗含笑意,“睡出了印子。” 林奇抬眼,被杜承影这样暧昧的态度对待多了,他终于也厚起一次脸皮道:“那你摸一下,印子也不会消啊。” 杜承影愣住,林奇说完又有点不好意思,但看杜承影难得发愣,硬挺着若无其事地又低下头帮杜承影处理伤口。 作为小世界的主角,杜承影的身材一流,即使身受重伤,依旧散发着浓浓的男性荷尔蒙味道,甚至受了伤的身体更具有一些血腥的吸引力,林奇心想男频文的后宫到底去哪了,怎么一个妹子都没有,要不然杜承影至于这么专对着他使劲吗? 杜承影似乎是被林奇忽然的‘放开’给镇住了,一直到林奇给他上完药都一言不发。 林奇团了他染血的法袍和换下的纱布,拧眉自言自语道:“这被魔修所伤到底要怎么才能好,要不干脆还是回去?” 一直沉默不语的杜承影忽然道:“你摸一下。” 林奇抬眼,对上了杜承影微笑的眼睛,“说不定伤就好了。” “杜承影,”林奇脸虽然红了,声音还是很大,攥紧了手中的布料,“你不要说这种话。” 杜承影放柔了声音,眼神脉脉,“说什么?说我喜欢你?” 林奇耳朵都快冒烟了,破罐子破摔道:“我说过,你别喜欢我,我也不会喜欢你。” 听了这话,杜承影没有露出伤心或者生气的表情,他打心底里高兴,这是林奇……第一次真正的,没有迂回,没有隐晦地说起这件事。 杜承影抬起手,在林奇的注视下,轻轻将掌心贴到了他面颊上,林奇没有躲,用力直视着杜承影,尽管他的手脚都在发抖,他也再不想逃避,他与杜承影是不可能的,他必须清楚明白地让杜承影知道这一点,抛开这些纠缠不清,再重新做回那个果断的任务者。 “林奇,”杜承影微微笑了笑,眼光柔情中含着一点光亮,“你可能不明白,我要的从来不是你的回应,我只想你……好好活着,让我陪在你身边,无论是以什么样的身份,无爱意也可,师兄弟亦足。” “如果……”林奇用力攥紧了纱布,干涸的血渍脱落,染黑了他的指缝,他咬牙控制住自己,狠心道,“我不要你陪呢。” 杜承影动了动掌心,轻轻摩挲了林奇的脸庞,真的是一张很简单很干净的脸,他闭了闭眼睛,依旧能看见这张刻在他魂魄中的脸庞,杜承影再次睁开眼,眼中含着的光亮隐约似要坠落,苦笑叹道:“就这样讨厌我?” 15、正道的光15 林奇讨厌杜承影吗?这个问题系统问过林奇,林奇自己也问过自己。 答案是:不讨厌。 现实生活中的林奇一直都是孤单一人,他没有朋友,不与人交际,这都是他成为协调者的优势,但他好像忘了一点,不曾拥有和不想拥有是不一样的。 身为极少数的合成人,林奇其实也想交朋友,只是没有这个条件去交朋友,进入小世界之后,他根本没有把小世界里的‘人物’看作与他一样,当然也不会投入感情。 长久地压抑自己对感情的需求,久到林奇都误以为自己是个冷酷的人了。 其实……他真的很渴望有个朋友,如果杜承影出现在现实中的他身边,能不能做情人不知道,朋友是一定的。 只是杜承影与他始终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情感投入的时候容易,那么到了该收回的时候,也有那么简单吗? 林奇不能,真的不能,对他对杜承影都是注定的悲剧收尾。 在林奇沉默不语,苦恼思索的时候,杜承影一直不动声色地观察他,见林奇神情逐渐坚定,正要开口时,忙伸出手又捂住了林奇的嘴,低声道:“算了,我不想知道答案。” 林奇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又‘噗’地一下被杜承影的这个小小动作戳破了。 夜深了,杜承影端坐在桌旁静静坐着,林奇躺在竹榻上面对着里侧的墙壁,浑浑噩噩又难以入眠,所有的思绪像一团乱麻一样充斥在脑海中。 理智与旁观远去,强烈的代入感与协调者的身份互相撕扯,向左还是向右,好像哪一条都是死胡同。 他与杜承影就像现在这样,看似同在一间小小的屋子里,其实中间依旧存在无法逾越的隔阂。 系统广告时间回来闲逛,见林奇眼珠子直直的,都快灵魂出窍了,边感叹这年头傻白甜协调者还真稀有,一看就是没经过任务的毒打。 “你到底纠结什么?”系统无奈道,“我真的一开始就告诉你方法了,用爱感化不就完事了,百分百黑化度就这一条路,别的你就别想了,等着任务失败登出世界吧。” 林奇咬唇,“那不叫用爱感化,那叫欺骗。” 系统冷笑一声,“你以为杜承影就不是在骗你?” 林奇:“我知道他在骗我。” 毕竟也不是傻子,杜承影对他一定有所隐瞒,但杜承影从来没有真正的伤害过他,而且只要一想到杜承影是因他而成魔黑化的,心情便又复杂了,他原本可以成神的…… 系统没见过这么傻的合成人,还真把小世界当真了,“我让你用心去体会小世界,可没让你变成小世界的人,联盟最近很火的僵尸游戏玩过没?玩游戏的时候体验感越身临其境越刺激,追着僵尸打他们一脑内脑浆最痛快,但是游戏一关,不还是该上班上班,该生活生活,你难道还会惦记游戏里那个被你砸的头破血流的僵尸躺在地上冷不冷?别天真了,你的基因里就没点有用的吗?” 林奇沉默了半天,缓缓道:“我没玩过那游戏。” 系统:“……” 林奇:“好玩吗?” 系统:“……好玩,我有账号,借给你用用?” 林奇:“等出去再说吧。” 系统:“……”到底想没想明白啊这位大哥。 就当是一场完美带入体验感百分百的游戏,游戏结束之后……林奇转过头,余光望向独坐在桌旁的杜承影,“师兄,别坐着了,过来一起歇着吧。” 庞大的水麒麟隔开了两人,杜承影岿然不动,“不必,我坐着就好。” 林奇坐起了身,一手轻抠着竹榻,低着头望着竹榻上毛皮的纹路,轻声道:“你能听我的吗?” 杜承影睫毛一闪,偏过脸望向林奇。 夜是寂静的,屋子里很暗,乳白的月光顺着窗缝溜进来一丝一缕,只照得出一个剪影,在黑暗中隐隐绰绰,缱绻如梦。 杜承影克制住了走过去的冲动,静静地凝望着黑夜中的林奇,他的目光直白滚烫,似要将冰冷的林奇融化,林奇抬起了眼眸,在黑暗中准确无误地抓住了杜承影的眼睛,他的不闪不避对于杜承影是一种极大的鼓励。 杜承影站起了身,闭眼趴着的水麒麟也起了身自发地让开。 林奇愈发地肯定了自己的猜测,待杜承影站到竹榻边时道:“无暇,你出去,我有话与你的主人说。” 水麒麟整个都僵住了,尾巴直直地拉成了一条惊恐的线,杜承影见林奇目光坦然,心知他并非试探,而是已认定了,也不再隐瞒,淡淡道:“出去守着。” 水麒麟这才松了口气,三步并作两步地跃了出去。 “坐。”林奇往里挪了挪,原本就并不宽阔的竹榻留出了一点空间,杜承影坐下之后两人紧挨在了一起,他没有开口,安静地等待林奇的质问。 林奇蜷起双腿,抱拢在胸口,这是一个能给他勇气的姿势,他轻声道:“杜承影,我想知道几件事,你能别骗我吗?” “当然。”杜承影柔声道,他们坐得很近,紧贴着,呼吸到的空气都有彼此的味道,杜承影低下头,忍不住将鼻尖靠近林奇的影子,他知道自己这样会显得急迫而难堪,像个月下偷香的卑劣登徒子,但绷紧了的弦也会忍不住有想放松的片刻,哪怕只是一会儿。 林奇深吸了口气,这是他在这个‘游戏’里最后投入的一点真诚,不能再这么无休止地沉浸下去,这个选择,他决定交给杜承影来做。 “修行梯上,你是专门来找我的吗?” “是。” “水麒麟其实早已认你为主了是吗?” “是。” “那个袭击我的魔修……与你有关吗?” 杜承影的声音顿住了。 前两个问题他都答的很快,到了这个问题,却是长久又磨人的沉默,林奇的心怦怦跳着,连耳廓都似乎在跟着震动。 “你怀疑……”杜承影终于开了口,声音和缓,“是我故意让他来袭击你?” 林奇没有否认,只道:“我希望师兄你能诚实地回答我。” 又是漫长的沉默,久到林奇觉得鼻尖的呼吸都快变得轻薄不畅,随后他发现那并非是他的错觉,意识被压迫着离开大脑,眩晕袭来,林奇昏了过去,眼中最后掠过的是杜承影冷淡的眉眼。 杜承影接住垂下的林奇,伤口拉扯之后传来丝丝疼痛,费尽心机地想博得这个人哪怕一丝丝的好感,退让卑微到尘埃里去,没有用,都没有用,他的师兄的心是坚硬的石头,水滴不会穿石。 微一用力抱起怀里的人,杜承影转身走出,一脚踢开门,门外的水麒麟站起身,回眸小心翼翼地望向他。 杜承影微一抬手,尘封在独角里的力量释放,漆黑的火焰从独角开始燃烧,海浪般涌过强健的背脊,片刻之后,通体漆黑头悬金角的成年水麒麟张牙舞爪地在原地用力踏了一脚,死亡的气息随之蔓延而去。 随着力量的回笼,水麒麟的记忆也彻底回来了,他的主人带着他投入了鲜红的地狱海,地狱海的业火倒灌人间,将世间燃成了一片漆黑,从轮回中攀爬而上,一切却依旧在往绝境与黑暗的宿命狂奔。 “主人。”成年的水麒麟声音浑厚,如梵音般悲悯,低头臣服。 杜承影低头看了一眼怀里安睡的林奇,神情哀伤,他已经用尽一切去掩盖自己,禁锢着林奇肩膀的手臂微微用力,身上的伤口开裂,血腥味弥漫到了鼻尖,“无暇,他给你取名叫无暇。” 水麒麟沉默不语。 “无暇……”杜承影仰天大笑一声,笑声中隐有狂乱之意,眼中星光点点,“他宁愿相信一个畜牲,也不愿信我一分。” 水麒麟沉声道:“主人,回魔域吧。” “回魔域?”杜承影垂眸,神情是全然的冷漠,“我从来不曾去过,何谈‘回’字?” 天下之大,他无处安生。 魔修想捧他为主,借他的手主宰世间,修真者想让他救世,消除魔域,他好像只有这两个选择,从来不由他说了算,不如……不如……心口气血翻涌,有什么似要从胸口破茧而出。 水麒麟不安地望向杜承影隐隐泛红的眼,这是入魔的征兆…… 泛红的眼在望向怀里人安静白皙的脸时,终于还是压住了,杜承影苦笑了一声,低声以温柔的不可思议的声音道:“师兄,你可以用尽你的一切来伤害我,但我……不会伤害你一丝一毫。” 林奇的意识在沉沉的睡意里漂泊了很久,像是回到了培养皿,潮湿又温暖,有种奇异的安全,水流柔和地包裹着他,像母亲的手一般轻轻将他往前推着,黑暗处的那一点光明向他迎来。 林奇慢慢睁开了眼睛,身下格外突出的柔软和头顶的装饰一下就让他明白他回到了哪里。 这是他的洞府。 林奇猛地坐起了身,不似之前的死寂,耳边有风声,有树叶乱打的声音,也有鸟叫声,杂乱的声音组成了这世间的安宁。 林奇呆愣了一会儿,脑海里一片空白,半晌才下塌,风一样地跑了出去。 日光透过高大的树木照射在人间,温暖又祥和。 林奇茫然四顾,仿佛倏然间来到另一个世界,“杜承影呢……” 系统冷漠道:“走了。” 走了? 林奇愕然,双唇微张,脑海里像是有嗡鸣声闪过,脚下一软,直接坐到了地上,他心乱如麻道:“那个魔修……不是他派来的?” 系统还是一样的回答,“你说呢?” 林奇彻底慌了,他想到失去意识前杜承影冷淡的表情,不知所措道:“怎么办?” 系统:“什么怎么办?” 林奇有点想哭,“我……是不是把他气跑了?” 系统淡定道:“没事,他还会回来的。” 林奇不这么想,他上次质问杜承影那是不是抱束真人时,杜承影没有跑,态度也与这次截然不同,他有强烈的感觉,他这次是真的伤到杜承影了。 系统冷酷道:“那又怎么样?百分百的好感度,你可以对他为所欲为,就算伤了他又怎么样,他还是会回来。” 系统说起杜承影的语气和他说起游戏里的僵尸语气一模一样。 “我会想的,”林奇眨了眨眼,眼泪从他的睫毛中落下,小声道,“我会想他躺在地上冷不冷……” 他拿最后一点真诚去赌,如果那个魔修不是杜承影派来的,如果杜承影没有真正地算计过他,他就愿意去赴这一场注定的悲剧。 系统沉默了一会儿,‘唰’地在林奇面前展开,冷静道:“那看资料吗?” 林奇:“……” 系统:“嗨,早让你学不学,赶紧学吧,还早,来得及。” 16、正道的光16 林奇再次拒绝了系统的资料,“我要用爱感化他。” 系统:“这就是爱啊,动态的具体的相互作用的爱。” 林奇:“……我说的是抽象的爱。” 系统:“你知道你们合成人的大哥大的基因里有大象的基因吧?” 林奇语气崇拜道:“知道啊,我听说他有一切已知生物的基因。” 那的确是个传奇的强到恐怖的合成人,精神力能唤醒一个死亡的星球,是他这样作为家政需求出生的合成人完全无法想象也无法做到的事。 系统:“嗯,所以这就是‘抽’‘象’的爱,相信我,学学吧。” 林奇:“……”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觉得自己的思想被污染了一下。 经过系统的热忱推销,林奇心里悲伤的情绪倒是淡了点,不就是用爱感化让杜承影走上正道吗?不就是投入感情,离开的时候伤心难过吗?林奇,你难道真的忘了你的初心了吗?! 作为唯一一个通过协调者测试的合成人,他一定不能丢前辈的脸,林奇深吸了一口气,坚强地站起了身,踌躇满志道:“系统,杜承影在哪,我去找他。” 虽然这合成人纠结的时间长了点,但下定决心之后意外地倒是很干脆,系统赞赏地抠了下自己的代码,欢快道:“你捅自己一刀,他马上就出现了。” 林奇:“……” 系统:“咋,怕疼?捅的时候轻点,差不多,意思意思就行了。” 林奇:“你如果不知道的话,就说不知道好了。” 系统:“不领情算了,哼,你以为你和杜承影这种狗血剧很好看吗?我看综艺去。” 林奇:“……”这系统真的也是初心不改,永远奋战在划水第一线。 虽然说身体是联盟复制的,但捅下去的痛觉是真实的,林奇是普通人,当然怕疼,捅自己一刀不现实。 林内安静的没有人气,萧莫与万竹枫应当还未归,林奇也有点不好意思,说好的与杜承影去华源除魔,结果就在山下转了半天,还害得杜承影受一身的伤。 林奇叹了口气,又想起了给杜承影留下那一身伤的抱束真人。 说实在的他现在也有点怀疑了,抱束真人脚踩魔修望着杜承影的神情真是三分愤怒三分失望再加四分难以置信。 反正怎么看怎么都不像是反派该有的眼神。 再加上抱束平时的一些违和言行,林奇合理怀疑抱束真人这是忠装反。 一旦情感上的纠结消失之后,林奇的智商又重新占领了高地,他带出水麒麟和灵蝶的时候,抱束真人震惊的反应与其余两位真人都不一样,他似乎认定了不该是林奇带出水麒麟。 林奇大脑一通高速运转之后,得出了结论:抱束真人是预言家。 他应该是早就知道杜承影救世主的身份,所以处处为难杜承影,前世杜承影的确在抱束手下受苦良多,身上总是布满伤口,但仔细一想,每一次杜承影在受伤之后都会变得更强,这么说来,抱束的角色更像是个帮助男主成长的角色。 抱束那时的愤怒应该是发现了什么。 其实林奇一直没有松懈过对杜承影的怀疑,毕竟百分百的黑化度,加上前世入魔的剧情,只要一有魔修出现,林奇就不由自主地往杜承影身上想。 所以当抱束脚踩魔修又对着杜承影大喊失望时,他就下意识地觉得那魔修是听命于杜承影的。 林奇有些后悔问杜承影那个问题了,杜承影曾说过不会让他受到伤害……他没信。 温暖的日光照在身上,身边没有杜承影,莫名觉得空荡荡的,林奇脱了力,仰头倒在了地面。 柔软湿润的泥土让林奇回想起昏迷时的感受,很安全也很孤独。 林奇没丧一会儿,就抓紧时间悄悄上了抱束真人的山。 抱束真人的地盘林奇最熟不过,摸了上去之后才发觉山上别说人,连活物都没有,真正的一片死寂,这就有点不对劲了。 山上的弟子是下山除魔了,可也不至于如此毫无生气,譬如散月真人山头便非如此,林奇心中涌上不详的预感,大踏步地进入了抱束真人的主殿。 抱束为人简朴,殿内鳞次栉比地摆着草药丹炉,林奇揭开其中一个,发觉连丹炉都停丹了,本该散发着丹芒的丹药全都黯然无光,丹香尽失,散发着一股令人不适的味道。 林奇缓缓盖上丹炉,手略微有些颤抖,四下环顾,死亡与衰败的气息在给这座本就简朴的主殿染上了一层灰纱。 这座山死了。 抱束真人难道已经遭遇不测? 林奇虽也很厌恶抱束真人,但这个念头一产生,他立刻就想到了杜承影,弑父可是重罪,会受天罚的! 林奇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 缘雨真人的地界离抱束真人的最近,林奇立即赶了过去,他修为普通,这一来一去就已经精疲力竭,而更让他感到震惊的是,缘雨真人的山头与抱束真人的山上一样死寂灰败。 林奇站在密林之中,惶然地抬头,落叶纷纷扬下,犹如正在下一场大雨般,苍翠额的树叶落地便成了枯败的干黄。 林奇张大了嘴,难以想象面前会出现这样的场景,生命力如浪潮一般从这个世间消退。 系统:“恭喜你,灭世开始了。” 林奇:“这就是灭世?” 系统:“是啊,男主估计是不怎么想活了,他上辈子也是不想活了,不过这次还好,过程比较含蓄,估计还能拖很久,你没死他舍不得死,毕竟还给你留了块地呢。” 林奇:“……怎么会这样……” 他没想到,他那一点点疑问会让杜承影不想活了。 其实说是怀疑,他只是……只是想让杜承影亲口说出来不是他,那样他就可以毫无障碍地告诉自己,为了对他毫无保留的杜承影,他可以全情投入,就算最后受伤难过,他也认了。 系统冷漠道:“百分百的好感度和黑化度意味着他的世界只有你有意义,现在这个局面就是你无视我意见的代价。” 百分百的好感度在林奇心里真的没有具相的联想,现实中都没有朋友,他根本不知道百分百的好感度意味着这样重的分量。 仅仅只是他的怀疑,对于杜承影来说就犹如灭顶之灾一般难以承受。 林奇低头看了一眼手心,缓缓呼出一口气,从袖中的乾坤袋里掏出了一把长剑,是杜承影给他的,屋内众多珍宝之一,让他防身用的。 痛一下也无所谓了。 系统贴心道:“别往腰子那捅,砍腿,血多效果好,又不会出大事。” 林奇:……怎么系统看起来经验很丰富的样子? 虽然系统酷爱划水,态度恶劣,但事实证明,系统的确是对的,林奇那些逃避与纠结的想法都让这个任务往失败的方向狂奔,林奇撩开长袍,抬起左腿,一手提着长剑隔空在腿上比划。 系统:“那不行,有动脉,飙起来跟喷泉一样,画面会失去美感。” 林奇乖乖道:“哦。” 剑锋往上挪了一寸。 系统急道:“你是不是有毛病,往腿根划还怎么做任务?” 林奇:“那我?” 系统:“小腿,小腿肚那,下手轻点,别养个伤十天半个月的,耽误事。” 林奇单脚站着,人有点晃,右手扶了一棵树撑住,人微微蹲下,左脚勾上右脚膝盖,左手很笨拙地拿着剑要往左腿比划。 系统真是对这个合成人的表现有点惨不忍睹,没见过自残还同手同脚的,真他妈服了。 林奇一狠心一闭眼,剑锋用力地往下一戳,没有传来预料之中的疼痛感,但却有血腥味冲入鼻尖。 林奇睁开眼,剑尖被攥在一双比常人更修长的大掌握住,俊美的脸上浮现出薄薄的愠怒,“做什么?” 呆愣的林奇松开了握住剑柄的手,却因为失去平衡而整个人都往下倒去,那双淌血的手以极快的速度甩了剑捞住了人,鲜血淋漓的掌心落在腰侧,杜承影眉头紧皱,再次带着怒气道:“你拿着剑,想做什么?” “我……”林奇慌了一瞬,眼角落到腰侧的血渍,直接身推开人,杜承影被那一下推得要掉入谷底,掌心却又被林奇拉住,林奇急道:“怎么拿手接剑!” 从谷底到地面,就只要他一个动作一句话,心里想着远离,却还是忍不住种一缕神魂在他身上,时时关注他的安危,在他有危险时,不由自主地现身,动作比自己的思想更快,不假思索地就用手掌握住了剑尖,看着林奇焦急的神情,杜承影并未感到快意,抽出掌心,淡淡道:“装模作样,为了让师弟你心软。” 林奇听了他赌气似的话语,面色一痛,轻声道:“对不起。” 杜承影垂着手,手上的血滴滴答答地落入地面,所有的疼痛与绝望都在这简单的三个字里烟消云散。 “我知道,你无论如何都不会做伤害我的事……” 一个用力的拥抱打断了林奇的话,杜承影紧紧地抱着他,受伤的掌心扣在他的肩膀,淡淡的血腥味近在咫尺,高大的身躯低头埋入他的肩膀,温热的跳动的胸膛紧紧贴合在一起,林奇抬手轻拍了拍他的背,低声道:“真的对不起……” “够了,”杜承影哑声道,“只说一遍就够了,你没有那么多对不起我的。” 二人在树林中拥抱了很久,许多话藏在前世今生的那些缝隙中,其实不用说就已经明白了。 还是林奇先打破了安宁,推了推杜承影,“师兄,我看看你身上的伤。” 杜承影放开了人,蜷起鲜血淋漓的掌心,不在意道:“没什么。” “不光是手,还有你身上。”林奇担忧道。 杜承影将掌心负在身后,呼吸停滞了一瞬,“我的伤恢复得很快,不要紧。” 这是老天对他的‘恩赐’,一副怎么也捶不烂打不坏也死不了的金刚不坏之躯,只有坠入业火之中才能彻底燃烧殆尽,结束命运。 “那是两码事,先包扎手上吧。”林奇拉回了杜承影的手,却看到了一幅令他震惊的画面,淋漓的掌心已经愈合,只留下一点斑驳的血渍。 林奇怔住,思索了片刻后猛地仰头望向杜承影。 杜承影躲开了他震惊的目光,他知道林奇想问什么,他也不想说。 如此强大的愈合能力,杜承影是怎么让他一次又一次为他上药治伤的,林奇一想就明白了。 “为什么这样?”林奇缓缓道。 杜承影低头望向自己淋漓的掌心,他也问自己,为什么这样?他身负灵种,拥有了强大的修为和不世出的灵兽,他已拥有了毁灭这个世间的力量,但那个满脸疤痕一无是处的杜承影从没有一刻真正地离开过他,犹如一道无法抹去的阴影般躲在他身后。 杜承影反手回握住林奇的手,嘴角微勾,自嘲道:“因为我不配。”他爱上了一个离他好远好远的人,远到他用尽全力也总觉得追不上。 重生了,用最好的面貌去见林奇,用世间最尊贵的宝物去讨好林奇,用他力所能及的一切想让林奇开心,可这一切都没有用。 血渍沾染上了洁白柔软的掌心,杜承影抬起林奇的掌心贴在自己的脸上,“其实,我该叫你师兄。” 杜承影将自己重生之事和盘托出。 “师兄走后,我想找你……”杜承影闭上眼睛,英俊的脸上满是哀伤,那个自卑失意受人凌-辱的杜承影失去了生命里唯一存在的光,温热的湿意沁透掌心,“我找不到。” “对不起,”林奇终于忍不住眼泪,用力回抱住杜承影,他认了,他的确做错了一件事,他没有在乎过杜承影的感受,从来没有,所以离开的干脆利落毫无愧意,“杜承影,对不起。” “师兄……”剥去所谓救世主的外壳,那个伤痕累累的凡人再次跑了出来,在他的师兄肩头放肆地掉了积蓄了两世的泪,“别离开我……” 林奇心头猛地一疼,却是更用力地抓紧了杜承影的肩膀,“好。” 纷纷扬扬的落叶放慢了速度,死亡的气息悄悄延缓,两人相对望着对方微红的眼睛,一片黄叶落在林奇发间,杜承影抬起手,轻柔地拂去落叶,眼神定定地落在林奇面上。 他第一次从林奇的眼中看到了自己。 狼狈又软弱的自己。 睫毛顺下,眼神温柔而缱绻,试探着慢慢俯身,他预留了足够的时间让林奇躲避,如果林奇躲了,他也依旧会感到知足,只要林奇还留在他身边,他就心满意足了。 手臂交缠着僵持,他所珍爱的人屏住了呼吸,在他靠近时,以微不可察的幅度微微扬了扬下巴,一丝丝的触动已足够让杜承影唇角颤动,他很高兴,他第一次吻林奇的时候是笑着的。 嘴唇只是简单地触碰了一瞬,杜承影没有贪恋柔软的温暖,他低着头与林奇额头相抵,“师兄,我好像在做一场梦。” 是啊,林奇觉得这真的很像是一场梦。 他违背了协调者的信条,对小世界里的人动心了。 “既然是梦,”林奇低声道,“就做尽兴点吧。” 当林奇仰头主动吻住杜承影时,那种疯狂的近乎不真实的喜悦席卷了杜承影的全身,他甚至僵硬地不敢回应。 林奇就没他那么拘束,满脑子都是破釜沉舟的激情,于是杜承影被自己的师兄给亲傻了。 林奇亲完之后,吸了吸鼻子,感觉自己好多了,那些反复纠结的情绪烟消云散,整个人神清气爽,见杜承影满脸通红,傻呆呆地站着,揪了下他的下巴,“这是我第一次亲一个人。” 杜承影呆愣道:“……多谢师兄。” 林奇:“……不必客气。” 管他的,都灭世了还管那么多,林奇牵了杜承影的手,环顾了四周,没有在意周围环境的变化,猛然想起正事,回头对杜承影紧张道:“你没杀抱束真人吧?!” “没有,”杜承影活像是被顺毛成功的大型犬,脸色绯红,满脸写着乖巧,“他不是我爹,只是受先贤的嘱托磨练我,我把他打伤关了起来。” 林奇松了口气,“他让你受这么多伤,你打他一顿也没什么。” 杜承影灰暗的心忽然善良了,“还是放了他吧。” 林奇眨了眨眼,“不想放也可以。” 杜承影轻咳一声,“关着也没意思,浪费灵蝶看守。” 系统冷不丁地在林奇耳边炸了一声,“目标人物黑化度清零。” 林奇瞬间瞳孔地震……就、就这么简单? 系统冷笑,早听它的话早没这么多事了。 杜承影扣着林奇的手指,“师兄想与我一起去见见他吗?”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抱束真人算得上他与林奇的媒人了。 当林奇看到杜承影把抱束关在哪时,他充分认识到了杜承影骨子里那一点劣根性。 躺在鸡窝里的抱束真人逼格掉的一塌糊涂,英俊阴郁的脸上沾满了鸡毛,连灵蝶都嫌弃地靠在一边不凑过去。 杜承影解释道:“当时时间紧迫,没别的地方扔了。” 林奇不甚同情地看了抱束真人一眼,“他也是身不由己,算了。” 黑化值清零的杜承影很好说话,认同道:“人人都是被天道左右,他虽有无上修为,也有自己办不到的事。”就像他寻遍阴曹也找不到林奇一样,杜承影攥了攥林奇的手,抬手将灵蝶招回,“他过半刻就会醒来,要等他醒来吗?” “为什么?”林奇偏过脸,见杜承影面上神情略有些委屈,哑然失笑,“我不会再怀疑你了。” 重生后的杜承影除了整天在自己身上使劲,划拉了好几刀,其实真的没伤害过谁,林奇晃了下他的手,“走吧。” “去哪?”杜承影整个人还有些沉浸在梦境般的浑噩。 林奇道:“过你说的那种日子,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最简单的日子。” 杜承影面色震动,“你……都还记得。” “其实我也最喜欢那种生活了,”林奇微微笑了,他不是哄杜承影的,他理想的生活就是按时上下班,最好路上还有一两只小猫猫可以摸一摸……林奇忽然想起了水麒麟,“无暇呢?” 杜承影沉默了一瞬,面不改色道:“它跑出去野了,大概是发情期到了。” 林奇惊讶,“水麒麟也会发情,那怎么办?世上还有第二只水麒麟吗?” “畜生的事,不必管他,”杜承影看了沉睡的抱束一眼,转移话题道,“快走吧,真人该醒了。” 说好过平凡日子,两人便不想再回月露山,林奇出身的华源依旧是修真旁系的低旁,不能去,杜承影的家乡是个小渔村,虽然留下的记忆也不完全是美好的,但也毕竟是个远离修真的地方,地广人稀,两人悄悄来到海边的渔村,甚至没有惊动村落里的人。 渔村一眼望去全是松散零落的茅屋,泛黄的海水冲刷着粗粝的沙面,微咸的海风和缓地飘入鼻尖,带来悠闲放松的感觉。 在远离海沿之处,一间摇摇欲坠的草屋在海风中只剩了个骨架子,杜承影平静道:“这是我曾住过的。” 对于杜承影从前的经历,林奇也只是在待机时了解到四个字:受尽苦楚,这轻飘飘的四个字林奇也是一掠而过,没做多想,现在手上牵着杜承影,他轻轻攥了攥杜承影的手指,“还难过的话,我们就换个地方吧。” “不难过,”杜承影笑了一下,笑容释然,“你等等,我去收拾。”在遇见林奇之前,他的生命是没有色彩的,无所谓难过与快乐,只是漫无目的地活着,仅此而已。 “一起吧。”林奇偏头微笑,海风吹起他耳边的长发,眯起眼的模样是杜承影从未见过的放松,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真的觉得林奇离他越来越近了。 俊脸忽然凑近,林奇下意思地闭上了眼睛,脸颊微微一热,柔软的触感蜻蜓点水般转瞬即逝,林奇睁开眼,对上杜承影含笑的眼睛,不知为何总是想回应笑容,不知不觉两人又是拉着手傻笑。 轻柔的海浪卷起细沙,一层一层伴着海风温柔地拍上岸,洁白的水鸟拍着翅膀地落在草屋顶上。 “哗啦。” 一声巨响拉回了林奇的注意力。 坍塌的草屋上,水鸟们已经惊慌失措地分散开,似乎在撇清自己的关系。 林奇:“……”啊这…… “哈。”杜承影轻笑了一声,嘴角的弧度上扬,摸了摸鼻子,看了一眼无奈的林奇,压住嘴角的笑容,低声道,“师兄,看来只有我们一起搭一间屋子了。” 林奇心里痒痒的,那群水鸟像是呼啦啦地飞到了他心里,“好啊。” 17、正道的光17 林奇在现实生活中的家是联盟安排的属于协调者的福利之一,干净整洁的样板房,林奇一从培训下来就直接上岗连轴转了一个月,刚回去没多久就又出来工作,真是家都没捂热过。 第一次搭建属于自己的屋子还真是个新鲜的体验。 就算修为再高在这些小事上也照样是与凡人一样,再说两人有意过普通日子,亲力亲为地忙活了一整天,也只是搭出个空架子,勉强能立住,不至于让风一吹就倒。 躺在屋子里的茅草堆上,看着星光从散乱的屋顶投射而下,林奇感慨道:“我现在知道你在我那洞府花了有多少心思了。” 杜承影躺在他身边,慢慢眨着眼睛,心里一片安宁,沉默着伸出手握住林奇的手,真的像是梦一样,林奇终于看到了他,他原以为白用功的东西也入了林奇的眼。 如果这真是一场梦,他希望这个梦永远不要醒。 十指相扣,相伴永久。 两人静谧地拉着手,谁也不说话时,系统突兀地发出了声音,“你该不是真谈上恋爱了吧?” 林奇没否认,“你不用劝我,我已经做好承担后果的准备了。” 现在掌心牵着的那只手是真实存在的,杜承影就这么活生生地躺在他身边,有血有肉,对他一片痴心,林奇转过脸,余光悄悄打量着杜承影,月光打在他面上,勾勒出起伏的轮廓,无论是那个面带疤痕的杜承影还是现在这个俊美无匹的杜承影,他始终没有变。 系统冷酷地击破了林奇心里的温情,“如果你指的后果只是离开时心碎的话,那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我只是想提醒你,别以为他现在黑化值清零了就没事了,你一走,他黑化值飙上去,再灭世,这不白搭吗?” 林奇倒是没想到这一点,他半信半疑道:“黑化值还会重新涨回来?” 系统冷笑道:“不信你试试,跟他说你讨厌他,你刚刚都是装的,都是在耍他,你看他的黑化值会不会涨回来。” 杜承影适时地转过脸,目光比月光更柔和,嘴角噙了一丝笑意,“为何盯着我?” 林奇紧张地吞了吞口水,杜承影的目光落在他轻抿的唇角,嘴角的笑意淡了,凑上去亲了亲林奇的唇,林奇僵着不动,待杜承影的唇离开他之后,才缓缓道:“如果有一天,我离开了……” 他话都还没说完,系统已经无情道:“黑化值上升百分之五十。” 林奇:“……” 杜承影温柔地笑着,“师兄,你不是答应过我不会离开我吗?” 林奇见他神色如常地就把黑化值飙了上去,内心一阵苍凉,本想自己痛苦就痛苦,最起码工作任务能完成也好,这下完了,真可谓是‘人财两空’的局面。 “我的意思是,”林奇艰难道,“人固有一死……” 杜承影握紧了他的手,斩钉截铁道:“我陪你共入轮回。” 系统:“黑化值清零。” 林奇:……原来杜承影的梦想就是陪他一起死。 既然林奇说起了这个话题,杜承影就不得不想起他在阴曹怎么也找不到林奇魂魄时的绝望。 重生之后,他去找林奇,发觉华源林氏的那位林奇有着刻在他心里的熟悉面容,却不是那个他熟悉的魂魄,他恍然大悟,猜测到他的林奇是夺舍而来。 杜承影手上微一用力,将林奇拉入怀中抱紧,低声坚决道:“师兄,这次我不会让你再离开我。” 林奇满脸无奈,对系统道:“我能不能陪他在这儿一辈子?” 系统上岗多年,早就能熟练应对各种协调者的作死要求,公事公办道:“协调者的角色寿命都是联盟设定好的,到了该死的时候一定会死。”这也是联盟怕某些协调者钻空子,在某个喜欢的世界赖着不走导致世界能量紊乱。 其实林奇也知道,一切都是计划好的,可杜承影对他的喜欢是计划之外的东西。 他还有三十年的时间可以陪伴杜承影,应该……足够了吧。 林奇缓缓回抱住杜承影,算了,过一天算一天,三十年,日子还长着呢。 过了好几日,屋子搭的差不多了,在林奇的一再追问下,杜承影才终于放出了水麒麟。 林奇看着浑身漆黑,头顶金角,满脸写着狰狞的凶兽目瞪口呆道:“这是无暇?” 水麒麟声音浑厚道:“二主人,你不认识我了?” 林奇:“……我想静静。”一头扎到了沙滩上。 水麒麟:…… 杜承影黑着脸踹了水麒麟一脚,“把毛剃了。” 水麒麟委屈地缩了缩脸,诚恳道:“主人,剃了更丑。” 杜承影恨不得把它重新塞回山影并天楼里回炉重造,不远处林奇正在沙面上痛苦地打滚,他不敢相信他可爱的水麒麟会变成这么一个……看着像会吃人的凶兽,一副不好撸的样子实在是让人绝望。 “喵~”一声堪比老牛劳作时的叫声传来,林奇躺在柔软的沙面上生无可恋,水麒麟咬了咬他的裤管,娇声娇气道:“二主人,你看看我,你看看我呀。” 林奇生无可恋地低下了头,水麒麟将自己的模样缩小了,蹦蹦跳跳地在林奇脚跟转悠,活像个小黑煤球,碧眼噌噌地发亮,高速频率眨着眼睛,企图让自己看起来可爱一点。 林奇揉了揉它的头顶,发现还是熟悉的蓬松触感,松了口气,坐起身将巴掌大的水麒麟捞入怀里,小声抱怨道:“你怎么长得这么快呀?” “喵喵!”水麒麟低头舔了舔他的掌心,笑得一脸傻气。 林奇弹了弹它额头的迷你金角,脸上也终于露出了笑容,这就是他理想生活的样子,有一间属于自己的屋子,可爱的宠物,林奇回过头,杜承影正负手看他,林奇冲他微微一笑,还有个意外的英俊恋人。 他们那岁月静好,外头魔修肆虐的情形也得到了好转。 正如杜承影所说的,此消彼长,他以魔修之主的身份重生,天下魔修都得到了他的助力,此刻他隐退渔村,心思平和,魔气自然而然地就又被压了下去。 修士们取得了阶段性的胜利,该回月露山的都回去了,就连一直在外云游的散月真人也回到了月露山。 四位真人齐聚在抱束真人的主殿议事。 散月真人面上笑呵呵的,脸上两个肉窝,“我这回来一趟,怎么还少了两个徒弟。” “杜承影带走了林奇。”提到杜承影的名字,抱束真人就面色僵硬,他活了这么些年,在鸡窝里醒来还真是头一次。 “卦象倒转的迹象倒是停了。”皈连真人缓缓道。 缘雨真人擦拭着手中的剑,面色冰冷道:“卦象卦象,难道这天下就由那一副卦象说了算?”抬眼,眼神若有锋芒般望着其余三人,“我瞧我们这么多年苦练,都是无用功!”噌地收了剑,第一个离开了主殿。 “缘雨的脾气还是那么火爆,”散月真人依旧笑眯眯的,对抱束道,“杜承影我收了,之后的事可不归我管。” 抱束真人脸色也不好看,“谁管得了?” “天道二字,谁管得了。”皈连摇摇头,转身也在缘雨之后走出了殿内。 抱束与散月相对坐着,抱束面色不虞,散月笑道:“算了,世间缘法天定,我们都不过是棋子罢了,你也别每日徒增烦忧。” “我知道,”抱束缓缓道,“我管不了……” 雪松下,萧莫与万竹枫向归来的散月真人行了礼,“师父。” “嗯。”散月真人不在意地挥了挥手,“你们俩当师兄的怎么把师弟全吓跑了。” “师父,我也是一头雾水呢,怎么杜师弟带了林师弟回了趟华源,人就不见了。”萧莫无奈道。 散月脚步停下,抬手指了前面金碧辉煌的洞府,“那是谁的洞府?” 萧莫道:“是林师弟的。” “哦?”散月轻嗅了一口,三芯莲的味道,“挺不错,”扭头望向萧莫,“既然人都走了,就别浪费了,开府,收费参观。” 萧莫:……不愧是他的师父。 林奇还不知杜承影给他精心准备的洞府真被拿去当景点用了,他正和木头较劲,作为家政合成人,在手工方面的技能他绝对一流,但也仅限于打扫卫生,做饭之类,做椅子还真触及到了他的知识盲区。 相比于他的捉襟见肘,杜承影就显得游刃有余多了,他脱了长长的法袍,露出里头紧身的中衣,银白祥云纹路在日光下闪动着莹润的光泽,面若冠玉乌发倾泻,挥动着长臂,包裹在中衣下的肌肉一瞬爆发出力量,从容地将长木一劈为二。 林奇看呆了,下嘴唇不由自主地缩到了齿下,咬着唇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杜承影。 杜承影似是沉浸在手头所做的事情上,他也的确在做一件大事,他在做一张能够承受两个人重量的木床。 林奇在看他,他知道,上扬的嘴角已经悄悄压了好几回,不想自己笑得太明显,只是任由耳朵在发烧,他的师兄是个粗性子,反正也瞧不出来。 “杜承影,你好厉害啊。”林奇赞叹道。 “师兄要觉得不好玩,就放下吧,”杜承影单手提起几人合抱粗的木头,“我做了鱼竿,可以去钓钓鱼。” 林奇有点不好意思,“你做事,我在玩,不好吧。” “没什么不好的,”杜承影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这一片的海里鱼虾丰富,上流就是鲛人所居之地,说不定还能捡到一些珍珠。” “鲛人?”林奇来劲了,扔了手里四不像的椅子蹲到杜承影身边,“你见过鲛人吗?” 杜承影微微一笑,“见过。” “我听说鲛人生得美艳至极,嗓音曼妙无穷,眼泪落海为珠,”林奇满脸向往,“是这样吗?” “差不多,”杜承影劈开手里的木头,淡淡道,“生得也就普通,嗓音不过寻常,眼泪化珠倒是真的,”杜承影拍了拍手,对好奇的林奇道:“不过,一个鲛人一生只流一次眼泪,流了泪的鲛人无法转世。” “这样啊。”林奇点点头,“那他们是绝对不能哭了。” “有些时候他们不得不流泪。”杜承影拉了林奇的手起身,走到海沿,天色渐晚,火红的夕阳燃遍了晚霞,天光被收束在云霞之中,绚烂又深沉,极美的夕阳景致真是令林奇百看不厌。 “趁这个时候捡珠是最好的,”杜承影拍了拍林奇的腰,微笑道,“去试试。” 鲛人族捕霞织锦,直视暮光,泪珠滚滚在所难免,杜承影抢了他们三年才织成的落霞,丝毫不愧疚。 当最后一缕晚霞落入海底时,杜承影的手忽然顿住了,心头一紧回首望向海边,水麒麟正绕着林奇打转,林奇低了头,手在沙面上不知在抓什么。 杜承影松了口气,“师兄,你捡到什么好东西了。” 林奇依旧低着头,手在沙面上划来划去,杜承影抬步过去,伸出手去拍林奇的背,“师兄……” 他的手穿过了林奇的背。 那是一个影子。 海水的气息在鼻尖萦绕,杜承影闭上眼,再睁开眼时,眼中已隐约有了风暴。 系统:“恭喜,杜承影的黑化度再次飙到百分百。” 面对着杜承影像坐过山车一样的黑化度,林奇已经无话可说,并且偏过头悄悄离鱼头远了一点。 他被一条鱼绑架了。 一开始他拿了杜承影做的鱼竿欣赏,对系统夸赞杜承影这样的男人真是出得厅堂入得厨房,然后在系统提醒他的同时,他就被一股浓雾给包围住了。 浓雾散开之后,他就发现自己正浑身无力软绵绵地躺在一条鱼身上。 林奇:“这鱼为什么绑架我?” 系统:“我怎么知道,大概看你长得像条虫?” 林奇:“……” 其实林奇也不是很怕,这鱼看着挺温和,他的进度也还有三十年,应该不会有事,就是担心杜承影找不到他心态会崩,万一暴起灭世怎么办? 系统贴心地给出了一个温馨小贴士,“虽然联盟会保证你活不过规定年限,但不保证你一定能活到规定年限哦。” 林奇:“……鱼大哥,你为什么要抓我?” 身下的鱼一言不发,驮着林奇慢悠悠地在海面航行,月光洒在风平浪静的海面跃动,平心而论,这是个挺美的场景,但林奇一想到黑化值满点的杜承影就一点也美不起来了,“鱼大哥,你抓我肯定图点什么,咱们商量商量行吗?” 那大鱼似乎是烦了,转过脸,漆黑的眼珠嵌在白色的眼眶里,黑白分明又毫无内容,看得林奇心里直发毛,大鱼缓缓张开了嘴,犹如尖刺般的牙齿在它口中闪耀着雪芒,其中的警告意味让林奇立刻就乖乖闭上了嘴。 林奇很相信杜承影的实力,杜承影发现他不见了,应该会很快找到他,他就乖乖地等着,不要做那个拖后腿的人好了。 杜承影快急疯了。 他是在林奇身上种下了一缕神魂,可海面升腾而起的雾气竟能切割这种连轮回转世也无法消除的联系。 只能隐隐约约地感受到林奇的方向。 是似海。 鲛人族。 落霞是他抢的,有本事就冲着他来,胆敢对林奇下手……杜承影的眼珠微微泛红,水麒麟在海面上狂奔,黑足之下踏水为冰,口中喷洒出黄泉之气驱散雾气,灵蝶也四处飘散着去找寻林奇的踪迹。 林奇躺在大鱼身上,被月光照得都快睡过去,系统让他别睡,别浪费时间,正好可以学习。 这次林奇没再排斥,让系统别出声,他自己看。 ‘资料’上的图片十分形象生动地讲解了两个男人之间是如何深入交流的,从准备工作开始讲起,将注意事项也贴心地在一旁标明了,令林奇这种毫无经验的人看得脸红心跳,不由自主地想到了杜承影身着中衣的模样。 杜承影经常亲他,白天黑夜都有,杜承影也喜欢抱着他睡,有时早晨醒来时,那张俊脸含情脉脉地看着他,会让他情不自禁地产生一点冲动。 身为家政合成人,林奇被合成时就设定了低欲望的基因。 这还是他第一次有那样与人亲密接触的欲望。 林奇偷偷地不好意思地笑了,嘴角刚弯起来,身下的大鱼向上一拱,他整个人都飞了出去,落到了光滑漆黑的地面上。 一落地,几个人就团团围住了他,围住他的人每个都生得极为貌美,雌雄莫辨的美貌让林奇看花了眼,不由想起了杜承影所说的鲛人,“你们是鲛人族吗?” 其中一个美艳逼人的皱眉张口道:“怎么生得如此丑陋?” 林奇:“……”声音好听成那样一定是鲛人无疑了,只是说话的内容也太过分了,他是没有杜承影帅,但怎么也不算丑吧?! “算了,凑合吧。” “趁那该死的修士没追来之前,赶紧准备好。” “嗯,都快些,那修士是有点本事的,蜃不一定能拦住他多久。” 从这些漂亮的鲛人嘴里,林奇得出了几点结论:一、杜承影一时半会儿赶不过来了,二、这事八成是杜承影惹的祸。 这些鲛人说起‘该死的修士’时那甜美的嗓音可不是撒娇的语气,而是真的巴不得杜承影去死。 真没想到剧情虽然变了,他这工具人的剧本依旧如此稳妥,还是在帮杜承影拉仇恨挡伤害。 林奇紧张道:“系统,我如果在这里死了,还能再重来一次吗?” 系统:“你当重启世界是冲厕所啊那么容易,不能谢谢。” 林奇沉默了一会儿道:“那杜承影该多难受。” 系统敏锐地提醒他:“喂,合成人,你很危险啊,你现在把杜承影的感受都排在任务前面了,你怎么不关心关心任务会不会黄?你还有没有点职业道德?” 林奇深刻反省了自己,然后悲伤道:“没有了。” 系统:“……”真诚实啊。 当两人鲛人把他拖到屋子里脱他的衣服时,林奇整个人都是懵的,他倒不觉得‘如此丑陋’的自己在那些漂亮的鲛人眼里有什么吸引力,他们脱他法袍时的眼神也十分嫌弃。 “剩下的还脱吗?” “不要了,就这样吧。” “那海神会不会生气?” “……那你来,反正我不要碰。” 两个鲛人推来推去,林奇被嫌弃到了无语的程度,小声道:“要不我自己来吧?” 两个鲛人同时望向他,林奇被两对大双眼皮大眼珠盯的有点毛,鲛人的眼睛和驮他的鱼眼睛很像,过分地黑白分明,有点诡异。 “可以,”其中一个略高一点的鲛人拍了板,对略矮一点的鲛人道,“这人修为低下,不怕。” 矮鲛人瞪了林奇一眼,“快点,我们可盯着你。” 林奇眨巴了眼睛,“我动不了。” 矮鲛人嫌弃地拿了一颗丹药往林奇嘴里一塞,丹药入口即化,林奇手脚的力气也慢慢回来了,他坐起身,对鲛人道:“我能问问到底为什么要抓我吗?” 矮鲛人立刻炸了毛,“让你换衣服,让你多嘴了吗?!信不信等你生完孩子就把你吃了!” 高鲛人忙捂住了他的嘴,“月丁,长老们不是说不能让他知道吗!” 林奇:“……”已经知道了谢谢。 林奇悄悄拉紧了衣领,往角落里缩了缩,“虽然很明显,但我想提醒你们一下,我是男的,生不了孩子。” “闭嘴啊,”月丁甩开了月蓝的手,凶神恶煞地对林奇道,“你那么多话干什么,赶紧换衣服,再多嘴,别怪我不客气!” 林奇深吸了一口气,无奈地拉开了衣襟,月丁倒是先扭过了脸,拉着月蓝也一起转了过去,小声嘟囔道:“皮肤还挺白。” 林奇内心泪流满面,就算你现在夸我皮肤白,我也不想生孩子,对系统道:“系统,我应该不是能生孩子的设定吧?” 系统:“说不定啊。” 林奇:“……” 系统:“我这也有生子的资料,看看吗?” 林奇:“……不了,谢谢。” 月丁催促道:“快点!” 林奇很利落地就把衣服脱干净了,他以前是不怕被男人看光的,自从有男朋友以后,心里还是有点膈应,怕两鲛人真嫌他慢来亲自动手,还是乖乖地穿上了他们准备的衣服。 火红如晚霞般的色彩,触感柔软得如同云朵,林奇边穿,边想到了自己睡的那一床被子,不由心里泛起了嘀咕。 月丁恶狠狠道:“穿好没!” 林奇无奈道:“好了。” 月丁猛地回过身,凶神恶煞的脸在看到林奇的模样时稍稍缓和,随即仰起脸,冷哼道:“人靠衣装。” 林奇摸了下衣裳上双鱼戏水的图案,满脸无奈道:“你们到底想干嘛?” “干嘛?”月丁冷冷一笑,一挥手,一阵雾气袭来,林奇又是软倒了下去,只听月丁凶神恶煞道,“成婚!” 18、正道的光18 海面翻滚着浓白的雾气, 一层接着一层,似是在预示着今夜的不凡,大鱼一条接着一条地围绕着地面翻腾, 林奇浑身无力地躺着, 鲛人族正围绕着他唱歌, 歌声妖娆魅惑, 词却是含混不清,他不抱希望地问系统能不能听懂。 系统淡定道:“能啊。” 林奇大喜, “他们在唱什么?” 系统:“大概意思是,海神啊,今年的新娘虽然有点丑,但身上的云霞之气非常饱满,你凑合用, 拜托给他们多赐几个孩子。” 林奇:“……”还不如听不懂呢。 随着歌声不断扩散,雾气也翻滚得越来越快,不知道是不是林奇的错觉,他觉得自己在往上升,视线越来越高。 很快,他就发现那不是他的错觉,围着他唱歌的鲛人慢慢下滑落入海中,只有他躺着的那块地越来越凸出。 一声悠远低沉类似雷鸣之声传入耳中, 林奇身下的‘地面’陡然升高, 所有的鲛人像下饺子一样落入海中, 与那些黑眼珠的大鱼相互依偎,虔诚地望着月光照耀下的红色身影。 林奇这才发觉他躺着的‘地面’触感就跟驮他来的大鱼一模一样,这是一条巨大的能承载一个城的鱼。 皎洁的月光照在他的面上,林奇心中忐忑, 小声道:“系统,我好想上厕所。” 系统:“……你这不是想上厕所,你这是想生孩子了。” 林奇:“!!!”完、完了。 身上的热度似有魔力般从面上席卷到了全身,林奇热得快哭出声,浑身又软绵绵的使不上劲,不过那样也好,他要能动的话,现在不知道会在一条鱼身上干出什么事。 林奇:“系统,我受不了了,太热了,快熟了。” 系统:“……”他还从来没听过协调者这样形容自己感受的,无情道:“我进屏蔽了,你自己看着办。” 林奇:“……” 患难见真情的时候,连系统都抛弃了他,林奇真是叫天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呼进去的雾气在他肺腑里燃成了火,连张口的力气都没有了,眼中不由自主地泛起了水汽,嘴唇微微抖了抖,他想叫‘杜承影’,可他用尽全力呼出了那一句,却是无声无息地坠入海中,连他自己都听不见。 鲛人族们手拉着手万分焦急地等待着。 鲛人族无法生育,他们每一代的新生鲛人都要靠海神赐予,献给海神的新娘必须是鲛人族中最美丽歌喉最动听的鲛人,穿上天上的霞彩织成的嫁衣,由祖鱼送上夜空。 可那修真恶人竟二话不说抢走了他们苦织三年的落霞,族内有多少鲛人迎着夕阳偷采霞光而落泪,不入轮回化为鱼形,就这么让人抢走了真是叫他们不甘。 幸好……幸好那恶人未曾将落霞收为己用。 银盘似的月亮逐渐往下坠落,鲛人们漆黑的眼珠中散发着期盼的光芒,等待着海神的降临。 “我怎么觉得好冷?”月丁拉着月蓝小声抱怨道。 其实月蓝也觉得冷,牙齿都快打颤,只是献祭海神这样神圣的时刻,他不好意思说出口罢了,于是也低头道:“我也觉得好冷,水跟结了冰一样。” 鲛人对于水的感知是不一样的,海水对他们来说应当是温暖的,犹如母亲的怀抱一般。 越来越多的鲛人感觉到了冷意,他们止不住地浑身发抖,颤抖从他们拉着的手传开,连曾是鲛人如今化作大鱼的也忍不住发出轻微的叫声。 更让鲛人们感到害怕的是祖鱼也在发抖。 海水波纹般的散开,月丁的牙齿都在发出轻微的嗑声,因为寒冷而连话都说不利索了,“怎、怎么回、回事?” 躺在大鱼上的林奇不觉得冷,他热得人都快冒烟了,眼下淌了两行泪,意识昏昏沉沉,双唇一开一合,无意识地呼唤着那个他唯一可以信赖依靠的名字。 就在这时,一股冰凉之气拂过脸颊,温暖的大掌扶住了他的肩膀,将他从湿哒哒滑溜溜的鱼面捞出,林奇还是睁不开眼,但他闻到了味道——杜承影的味道,很让人安心的味道,于是放心地闭着眼睛,胡乱拽了他的衣服,恐惧道:“杜承影,我……我要生孩子了……” 杜承影垂眸看了一眼被冻住的鲛人族,淡淡道:“不会的。” 水麒麟对着大鱼撩了撩牙,大鱼直接沉入了海底。 鲛人族的人被冻住了,意识却还清醒,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的的祖鱼落入海中,杜承影怀抱着说胡话的林奇,翩然降落在海面冰层之上。 鲛人族们漆黑的眼中流露出恐惧的情绪。 他们这才发觉那个实力强横的修真者从来没有向他们展示过他真正的力量,死亡般的寒冷掐住了他们的喉咙。 杜承影一言未发,转身带着林奇径自离去,漆黑的水麒麟跟在他身后回头对上冰层中的鲛人族咧嘴一笑。 林奇没凉快一会儿又觉得烧了起来,在杜承影怀里蹭来蹭去不得安宁,杜承影低声安慰道:“再忍耐一会儿。” 水麒麟又喷出一口黄泉之气,林奇面上的神情也总算缓和了。 杜承影整个人都是僵的,直到脚踏上地面依旧在发抖,再次失去林奇的恐惧折磨得他快要灵魂出窍,脚下一软单膝跪地,火红的嫁衣坠地,林奇缓缓睁开了眼,上下睫毛厚重地粘连在一起,他只能隐约看到杜承影的脸,看不清杜承影的表情,他无力抬起手,只能费劲地安慰道:“我没事。” ‘啪’ 一滴温热落到他面颊上。 林奇目瞪口呆,彻底睁开了眼睛,杜承影脸上的表情只能用心如死灰来形容,左眼掉的那滴泪似乎是无意识的,他怀里抱着林奇,手在发抖,魂魄却是不知飞到了哪去。 林奇用尽全力,用额头撞了一下杜承影的胸膛,胸膛的起伏终于令杜承影低下了头,林奇撞那一下,浑身又热了,眼中不由又泛起了水光,“杜承影……你看着我……” 杜承影怔怔地看着他,终于抬起了手,缓缓贴在林奇滚烫的面颊上,喃喃道:“师兄,你回来了。” 林奇实在没力气跟他来回地解释安慰,轻轻拽了拽他的衣襟,“低头。” 火热的唇贴紧,林奇瞬间便觉得热度翻倍,但手脚的力气却略有恢复,抬手勾住杜承影的肩膀,用力去吻他。 月光如白练,照在火红的嫁衣上泛出若彩霞般的光彩,嘴唇含吮着浸透出湿润,两人越贴越紧,彼此的恐惧在越来越激烈的吻中消解,林奇觉得自己力大无穷,猛地推倒了杜承影,骑在他身上揪着他的衣襟直勾勾地盯着他,望着月光下杜承影破损的嘴唇,轻咽了下口水,“杜承影,我们成婚吧。” 杜承影已全然呆住,红衣的林奇面若桃花,乌黑的眼珠透着水光,脸上散发着勃勃的生机与意气,就像一头略有些凶狠的小兽,正对他的猎物垂涎三尺,随时都要扑上来咬下杜承影一块肉。 杜承影痴痴地抬手轻摸了摸他的脸,摸到他面颊上滚烫的温度时瞬间清醒,立即坐起身将林奇团入怀中,“林奇,你这是受了咒。” “咒?”林奇大脑高度兴奋,揪着杜承影的衣襟用力一扒,激动道,“我不管什么咒,我要跟你成婚!” 杜承影抱起人,瞥了一眼一旁用尾巴遮住眼睛欲盖弥彰偷看的水麒麟,水麒麟非常乖巧地转过身,如一座山一般挡住了海风。 杜承影抱着亢奋的林奇入了简陋的茅草屋,木床还是半成品,将人放到床上,林奇抓着杜承影的腰带不肯放,杜承影耐心道:“林奇,你忍忍,待月光褪去,咒语就会解除。” “杜承影,”林奇的脸垮了下来,“你不喜欢我了吗?”一副欲哭的模样。 杜承影微微俯身,高大的身形罩住了林奇,眼眸深邃,“今晚行房,我怕你解咒之后后悔,恨我趁人之危。” “不会,我已经认定你了。”林奇斩钉截铁道。 他回答的很快,完全是不假思索,不给杜承影一点犹豫彷徨的余地。 杜承影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从林奇的眼眸中找到的是全然的信任与肯定。 嘴唇再次贴上时,大掌摸上了腰间火红的腰带,林奇怎么也解不开的腰封在杜承影手中一瞬掉落,彩霞包裹的身躯袒露,红与白的强烈对比令杜承影挪不开眼,他的师兄……原来也如此诱人。 简陋的木床上,两具青涩的身躯交缠,青年白皙的皮肤泛起了难耐的粉,修长的手臂搭在隆起的背上,急切地摩挲着,发出邀请的声音,他的引诱生涩而纯情,抬气脚尖费力地勾住身上的人,想让两人贴得更紧。 “别急,师兄……”杜承影的额头淌了汗,双手略有些颤抖,低头吻向林奇肌理光滑的皮肤,留下一个个深浅不一的印记。 “嗯……”林奇微微欠了欠身,哼声中带了一点哭腔,似是难忍深埋体内从未被唤醒过的陌生欢愉,即使他真的很急切,也在克制自己,十指紧扣在杜承影的手臂上,坚硬的肌肉让他觉得自己恍惚间变得格外柔软,柔软得像化开的糖水,浇在杜承影的身上,甜蜜又炽热。 月关从茅草屋的缝隙中打下,一点点地落在林奇身上,与林奇身上红色的印记下起一盘名为欲望的棋。 一切发生的毫无准备,即使在幻想中,杜承影也未曾这样放肆地为所欲为地对待他的师兄。 他的师兄,正直端方,温暖的笑意中总带着一丝疏离,他不在云端,他在更远的地方,在杜承影触不到摸不着的地方,可此刻,那个人就在他怀里,用力地回应着他的抚摸与轻吻。 汗渍在两人交缠的脖颈之中流下,发出一点莹亮的光,林奇咬住了杜承影的耳尖,狠狠地咬出了一点血腥味,他恍惚道:“师弟,占有我。” 19、正道的光19 那是梦境中最疯狂的一段, 青涩又绮丽,如爆开的绚烂花朵,初次的两人都是那样手足无措, 甚至于连开始都异常陌生又艰难。 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呢?从开始到现在, 前世与今生, 杜承影对面前人的渴望早就入了骨, 成了魔,心头挥之不去的执念让他兴奋得发抖, 又是那般小心翼翼,这是他的师兄,是他视若珍宝的所爱。 林奇低着头咬住唇,终于重拾了自己的羞耻心,眼睫颤抖地紧贴在眼上, 自己主动关闭了视觉,触觉与听觉便极为凸出。 杜承影的声音要比他来得低沉的多,也更克制,压抑在喉咙里的翻滚打在林奇的耳膜,声音从薄薄的耳膜钻入体内,变成暧昧的呼唤,肌肉的细微颤抖在两人之间传播,林奇发着抖, 忽然有点害怕。 “师兄, ”杜承影察觉到了林奇的抗拒, 亲了亲他的耳垂,“放松,别怕。” 林奇深深地低下头,咬住嘴唇的牙齿越来越用力, 很奇怪也很特别的感觉,就像是与杜承影的相遇,不讨厌,是陌生的喜欢,越来越喜欢,林奇情不自禁地捧了杜承影的脸,含着血丝的嘴唇勾上杜承影的唇,呼吸与颤抖都封存在唇齿之间。 他的身体似乎出了问题,热气将他从里到外慢慢融化开,他像一颗果实,逐渐成熟,汁水破开了表皮,甜美的味道逐渐散开,害羞与恐惧转换成了对未知快乐的渴望。 想得到更多,大脑变得意识空茫,兽性重新占据了高地,林奇已经不满足于亲吻杜承影,顺着杜承影的唇角轻轻咬向杜承影脖颈凸出的喉结,抬眼泪水盈盈地无声邀请。 杜承影的心里燃着一团火,他极力地克制着不让那火烧尽他的理智,他的师兄,他唯一的珍爱,他不想弄伤他。 尽管杜承影已经极为温柔,林奇依旧哭得很厉害,也不是因为疼,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得这么厉害。 他的第一次是与一个异世界的男人。 他想躲,却还是没躲开的宿命般的结局。 事后,两具凌乱的躯体紧紧抱在一起,杜承影一手从背后拥住林奇,一手拂开他被汗打湿的长发,凝视着他熟睡的脸。 林奇酡红的脸色活像是醉了一夜,嘴唇上破碎的伤口肿开了,像是撅着嘴很委屈的样子。 杜承影不禁勾唇一笑,低头轻柔地在林奇面颊上一吻,温暖光滑的触感令杜承影忍不住又落下一吻。 这么一下又一下终于让疲惫至极的林奇不满意地抬了抬手指,杜承影注意到他的小动作,伸手握住了林奇落在腰窝的手,十指一点点地摩挲,最终紧紧相扣,另一手爱怜地抚摸着林奇的长发,深深地吁出了一口气。 他……占有了他的师兄。 鼻尖复杂的味道,躺在身侧痕迹斑驳的人,他背上火辣辣的抓痕都在阐述着这一事实。 可杜承影还是觉得有点不真实。 昨夜发生的事一点一点地在他脑海里浮现,红色嫁衣的师兄……杜承影抬手捏了捏鼻子,真是,做的时候不觉,回味起来却是越想越觉得师兄诱人。 真是如梦一般美好。 一觉睡醒之后,林奇发现自己脖子以下都不能动了,酸疼软绵,像是泡了酒一般,疼的感觉其实是最轻的,只觉得非常怪异,好像身体内有什么异物一般,这个念头一浮现出来,林奇就忍不住脸红地闭上了眼睛逃避。 啊啊啊啊——鲛人族到底给他下了什么咒,他怎么会对杜承影那么……那么放浪…… “师兄醒了?”温和低沉的声音传来,林奇整个人都从脸红到了脖子,闭着眼睛意志坚定地装死,他还没做好面对杜承影的准备。 杜承影拨了拨林奇颤抖的睫毛,嘴角噙笑,语意却是低沉哀伤,“师兄果然后悔了吗?” 林奇连忙睁开了眼,对上杜承影的笑眼才知道自己又中计了,脸色通红地呐呐道:“我没有。” 他在很早以前就做出了选择,既然选择了全情投入,就不会后悔,只是没想到发生的这么意外,意外的这么彻底。 连他自己都没想到会是如此疯狂的一夜。 从屋顶投射下的月光仿佛还在眼前摇晃,他大概这辈子也不会忘了这一个晚上了。 “初次……是我没照顾好师兄,”杜承影轻柔地用掌心贴了林奇的脸,低沉道,“下次我会让师兄更舒服的。” 林奇:“!!!”啊啊啊啊,他要冒烟要气化了!!! 如果不是现在动弹不得,他一定转身就把自己埋入衣中。 真的被男人压了。 还压了一晚上。 林奇在极度羞耻中忽然想到一个重大问题,也顾不上脸皮薄了,着急道:“师弟,我会不会生孩子啊?!” 没想到林奇会问出这么一个问题,杜承影的耳根顿时也红了,俯身低头靠近林奇耳边,低声道:“师兄想生吗?” 林奇满脸都写着拒绝,献身赔心就够了,再搞个崽出来,那以后万一他死了,杜承影岂不是一个人带崽?他脑海里都快有画面了,杜承影孤独地抱着孩子远去,配上悲壮的bgm,妥妥的修真苦逼男主。 杜承影见林奇一副快哭出来的样子亲了亲他的眼角,笑道:“不会的。” 紧绷的弦骤然放松,林奇呼出一口气,“吓死我了。” 昨夜杜承影才真叫是被吓得灵魂出窍,闻言嘴角笑容淡了些,柔声道:“师兄你修养几日,起居便有我来照顾,你有什么想做的,尽管说。” 林奇脸色又红了起来,“我……我……那个……”他声音含含糊糊的,还是说不出口,杜承影将耳朵贴到他唇边,林奇才勉强把话说完,说完之后嘴巴又是闭的紧紧的,扭过脸不敢看杜承影。 奇怪,明明最亲密的事情都做过了,却反而更害羞了。 杜承影听完便笑了,“师兄放心,你睡着之后,我仔细地替你清洗过了,没有留在里头。” “你不要说的那么仔细。”林奇闷声闷气道。 “哦,”杜承影嘴角又扬了上去,“那就是没有。” 林奇气恼地瞥了他一眼,责骂的语句在看到杜承影的笑容时又说不出口了,他好像从没有发现过原来杜承影生得俊美得能颠倒众生,看着看着眼睛就直起来了。 杜承影长得可真好看,修真界美男众多,能在其中出类拔萃的,说一句神仙也不为过。 林奇越看越着迷,喉结轻轻滚了滚,感觉自己又有点渴。 杜承影望着林奇也只是笑,如果可以,他可以就这样看林奇看到地老天荒,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想,世界之大,眼中只想要这一个所爱。 林奇直勾勾地盯着杜承影,心中绝望地想:完了,他变好色了。 “再睡会儿,还是饿了?”杜承影的声音温柔得都能掐出水来。 林奇盯着杜承影还是挪不开目光,小声道:“不想睡,也不饿。”他就想这么静静地和杜承影待一会儿。 杜承影似乎看透了林奇的心思,温声道:“那么,我陪师兄待会儿?” 林奇默默不言,眼睛却是亮了,杜承影撩袍上床从背后轻轻拥住林奇。 后背传来踏实的触感,脖间的温热呼吸让林奇真正有了所谓‘成婚’的实质感,他有爱人了,从来没有朋友的他竟然有了确确实实的爱人,林奇笑容沉醉,睡意忽然袭来,大概是因为很安全,安全得让人忍不住放松。 休息了三天,林奇总算把浑身上下的骨头又重新拼了起来,还是要说一句修真大法好,虽然平常不爱辟谷,关键时刻还挺有用,要不然让杜承影抱着他去吃喝拉撒,他不得羞得一头撞死。 双脚触碰到地面时,林奇有种瘫痪多年复建成功的喜悦,杜承影就像陪同家属一样,满脸宠溺地看着他,林奇脸有点红地躲避了杜承影的目光,尤其是当水麒麟蹦蹦跳跳地叼着一捧山花献上时,林奇那种出院的感觉就更明显了。 心情复杂地接过水麒麟嘴里叼着的山花,林奇低头闻了闻,还是有点羞涩,“好香。” 水麒麟撒着欢地‘喵’了两声,低着头晃着脑袋拱着林奇走到了杜承影身边,林奇顺势一头撞到了杜承影怀里,杜承影适时地搂住了他,林奇仰头,正对上杜承影专注的眼神,“师兄,新婚大喜。” 林奇的脸腾地一下红了个透,想要挪开目光,偏眼睛又被杜承影深邃的眼睛牢牢吸住挪不开,张嘴快速含糊道:“新嗯大喜。”还是有点不好意思把‘新婚’两字说的太清晰。 杜承影勾唇笑了,鼻头微微皱起,眼角眉梢都是柔和的笑意,纯然的幸福,林奇从没有在杜承影脸上看到过这样的神情,更让他惊讶的是,从杜承影眼里映出他自己的笑容与杜承影几乎一模一样。 原来,他也一样幸福。 林奇不知怎么,鼻头一酸,勾上杜承影的脖子,将脸靠在他宽阔的肩膀上掩饰自己此刻略显伤感的神情。 杜承影轻拍了他的腰,“虽然很煞风景,但我必须征求师兄你的意见,那群鱼,怎么处置?” “啊?”沉浸在‘新婚’的羞涩里,林奇差点都忘了那群间接导致他瘫痪三天的鲛人。 海面被冻成一片冰晶,成群的大鱼与鲛人被冻在海水中,围成了一个冰冻的怪圈,睁大着他们漆黑无神的眼珠,幽幽地盯着坐在水麒麟背上的林奇。 其实林奇大概也从鲛人唱的歌谣里知道是怎么回事了,鲛人抓他也并非师出无名,杜承影随手一抢,估计也没想到会惹出这些事来。 “毕竟是我们抢人家的东西在先。”林奇拉了拉杜承影的长袍,小声对站在身边的杜承影道。 杜承影转过脸凑到他耳边道:“我若晚来一步,你肚子里至少也得怀上上千个鲛人卵。” 林奇:“……”别说了,他有画面了,简直太可怕了。 林奇脸色一阵红一阵青,“那不是没怀上。” 杜承影似笑非笑,“师兄很遗憾?” 林奇:“……”他现在就给杜承影一脚让他清醒清醒。 冰冻层里的鲛人看着两个狗男男咬耳朵说话真是气得黑眼珠子快掉下来,被一脸欣慰的水麒麟冷冷地看了一眼,很干脆地把眼珠子转了过去。 20、正道的光完 杜承影与林奇说了半天的话, 态度随便,晾了一群鲛人许久,鲛人被冻了三天三夜, 再次见到杜承影时已是十分恐惧, 杜承影越是云淡风轻, 他们就越是害怕接下来的下场。 林奇也是看出来了杜承影有意恐吓, 不动声色地配合他,水麒麟也默契地用幽幽的碧眼盯着冰冻下的鲛人族, 懒懒地打了个哈欠,露出一口尖牙。 吓得差不多之后,杜承影终于转过了脸,冷冷地望着那群吓坏了的鲛人,缓缓道:“我只给你们一次机会。” 鲛人们早就被吓破了胆, 眼神中都透露出乖巧。 “谁指使你们的?”杜承影冷冷道。 林奇略有点吃惊,他还以为只是个阴差阳错的意外,怎么还有人指使了?他疑惑地望向那群冰冻鲛人,鲛人们的眼珠子里无一例外地透露出被戳穿的惊慌。 真是一群不怎么适合做坏事的生物啊。 水麒麟张口将一部分黄泉之气吸入腹中,覆盖在鲛人身上的冰层化开,鲛人族是异常团结的族群,瑟瑟发抖地拉着手团在一起,眼神恐惧地望着杜承影。 “不说?”杜承影偏头对林奇道, “师兄先回避吧。” 林奇配合道:“好啊, 别弄得太脏啊。” “我、我、我说、说、说……”鲛人群中, 那个林奇眼熟的矮个鲛人张了口,说一个字嘴里就抖落出一点白气,显然是被冻坏了。 月丁吸了好几口气,美艳的脸冻成了僵尸一样的青白色, 嵌着一对黑眼珠,幽怨得如同女鬼,“是、是一个修、修士,说、说落霞、在、在他、他那。” 林奇怔住了。 杜承影似早有所料,“怎样的修士?” 月丁又吸了口气,寒气稍减,说的也流利了,“那修士改头换面了,没什么特别的。” 林奇的死在杜承影心里一直是一块心病,前世他曾怀疑过抱束真人,不惜用酷刑逼问抱束,抱束承认他一直暗中盯着杜承影,为了历练他做了不少小动作,但他没有理由杀害林奇。 残害同门是重罪,抱束将先师的话当作金科玉律一般遵守,骨子里循规蹈矩,的确不像是会违背门规的性子。 水麒麟驮着林奇与杜承影离去,杜承影沉默不语地坐在林奇身后,紧握住林奇的手。 林奇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他很想告诉杜承影,没有意义的,就算抓到凶手也没有用,这只是他这个人物的角色设定而已。 喜悦甜蜜的气氛一下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阴影。 “师兄放心,”杜承影低下头,将下巴搁在林奇肩头,“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 林奇闷闷地‘嗯’了一声。 杜承影搂紧了他,脸庞摩挲了一下他的侧脸,“别担心,笑一下。” 林奇勉强笑了一下,杜承影凝眸望着他愁眉不展的模样,轻声道:“你是不是……知道是谁?” 尽管知道无用,林奇也还是交待了他前世真正察觉到的线索,“那人身上有浓郁的丹香。” 杜承影果断道:“并非抱束。” “我也觉得不是抱束真人,”林奇道,“那人身上的丹香极为浓郁,像是故意的。” 林奇性子柔和,从不与人交恶,是什么人出于怎样的目的要杀害林奇,杜承影一直百思不得其解,没有动机,他像无头苍蝇一般将所有怀疑的对象全酷刑拷问了一遍。 不过今世他直接带着林奇远离了月露山,凶手反倒露出了马脚。 落霞藏于林奇的洞府内,其一此人必定进过林奇的洞府,其二此人了解鲛人族的习俗,其三此人今世不急着杀林奇了。 或许是杜承影没留下让他可钻的空子,也或许是那个人在试探林奇在他心中的位置。 无论如何,杜承影都必须揪出这个人。 握紧了林奇的手,杜承影再次道:“师兄放心,我会护着你。”他这话既是说给林奇听的,更是说给自己听的,林奇就在他的身边,他若还护不住人,怎么对得起他? 林奇心乱如麻,悄悄叫了几声系统,系统持续掉线中,毫无回应,估计是追综艺正追得上头。 三十年,林奇原本想三十年应该够长了,怎么才没过几天,他便觉得三十年也太短了,杜承影怎么受得了。 “我们不是说好了要过普通日子?”林奇振作精神,回握住杜承影的手,微笑道,“我们相互陪伴就够了。” “嗯。”杜承影按下心中不安,在林奇侧脸轻轻一吻,“相濡以沫相伴一生。” 林奇垂下眼,杜承影的一生与他的一生分量不同,他只轻轻点了点头,“好。” 两人依旧是在渔村落脚,鲛人族被打服了,不敢作妖,赔了一代鲛人进去,老老实实地在海上放出了‘蜃’,令人无法从海上通过,反过来保护了杜承影与林奇的隐居。 又是一个晴天,月丁不情不愿地骑着大鱼上岸,瘦小的身子用水草缠着背了一个巨大的贝壳,用力摔在地上,生气道:“丑八怪!鱼来了!” 草屋内,小巧玲珑的水麒麟拱了门出来,龇了牙道:“死鱼,你骂谁丑八怪?信不信我吃了你?” 月丁脸色一白,族群克制写在了他们骨子里,鲛人族世世代代记忆传承,他们一看到水麒麟就害怕,就算见了无数次,他还是怕,往后缩了缩,嘴硬道:“我没说谁,我自言自语。” “无暇,”林奇拢了法袍从屋内走出,水麒麟回过头,飞快地跳入了林奇怀里,林奇显然是刚睡醒,神情慵懒面容绯红,眼中散发着神采,微笑着望向月丁,“你来了。” 月丁脸猛地发了烧,火急火燎地往岸沿的大鱼那跑,边跑边大喊道:“你这丑八怪太不害臊了,天天跟恶人修士生孩子,我讨厌你!” 林奇的脸也红了,忙捂住了水麒麟的耳朵,水麒麟假装听不懂的样子,小声喵了几下,它只是一只什么都不懂的可爱小猫咪而已。 三十年的时间真的比林奇想象中要快得很多很多,他还记得与杜承影‘成婚’那一夜,三天都下不来床,怎么一眨眼就过去了这么久。 海风吹起他身上的法袍,身后密林传来杜承影的声音,“怎么出来了。” 林奇回头微微一笑,“我听到动静就出来了。” 杜承影大步流星地走来,搂了林奇的腰俯身,水麒麟很识相地跳下去跑远了,两人在清冽的海风中亲吻,乌发凌乱地交缠在一处,杜承影含着他的唇畔低声道:“再睡会儿?” “不了。”林奇还是没改掉那一点害羞,低头将额头贴在杜承影的胸膛之上。 杜承影揉了揉他的长发,低头无声地笑了,他的师兄,在夜色里诱人得令他发狂,一到白日,又是羞怯得如同处子,亲了亲林奇泛红的耳朵根,“我同师兄玩笑罢了。” “我才不信。”林奇拽着杜承影的腰带小声道,天色越亮,这家伙越兴奋,还老是给他洗脑说什么沙滩上除了月亮什么都没有,嵌在骨子里的恶劣。 杜承影失笑,天地良心他是真的只想逗逗林奇,他师兄面皮子薄,他自然怜惜爱护,只是有时忍不住想逗弄一番,想看那张脸羞中带笑,是他心中最美的景致。 鲛人族除了捕霞之外,捕鱼也是好手,林奇最爱吃一种脸似狮子的丑鱼,跟水麒麟也有点相似,一周不吃就念的慌,杜承影也因此练就了一手烤鱼的好手艺。 平凡的日子有的人可能会不习惯,但对于林奇和杜承影来说是会上瘾的。 林奇从来没有与任何人这样平静又缓慢地生活过,杜承影也是一样,他的生活中曾充斥着许多与旁人的斗争,令他厌烦疲倦,能每夜相拥着爱人入眠,晨起怀抱着那个所爱之人他便心满意足了。 只是随着那个前世林奇死亡的日子越来越近,林奇与杜承影都感到了不安,他们不约而同地选择了在对方面前掩饰这种不安。 “再过一段时日,山下的小芙蓉就该开了。”杜承影拉着林奇的手,目光悠远地望向密林。 “其实我也不是那么喜欢小芙蓉,”林奇鼓起勇气道,“杜承影,不如我们到处走走吧。” “师兄这是待腻了?” “不,我只是想到从前你带着我在山影并天楼里遨游的情形,想亲眼去瞧一瞧那些山河是否真的那样美。” “好,我陪你。” 他们携手骑着水麒麟照着山影并天楼的景致一处处走过,足足花了两个多月,几乎将每一片都走过了,这么多年一直在小渔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出来走走,林奇一直都兴致极高。 杜承影陪着他,也是笑容常在,两人坐在山峰看着夕阳落幕,林奇感叹道:“山上的夕阳比海上的夕阳要落得快些。” 杜承影没有言语,他直觉林奇有事藏在心里,现在林奇或许要把它说出来了。 “师弟,”林奇攥着他的手,嘴唇蠕动了几下,缓缓道,“如果……如果我离开了,”他说到这里有些说不出口,声音哽咽,杜承影一言不发地将人搂入怀中,轻轻地拍着他的背,“师兄,你不属于这个世界,对吗?” 林奇大为惊讶,他震惊到连包在眼眶里的泪都顿住了。 “师兄,”杜承影缓缓道,“你好像知道你什么时候会离开。” 杜承影作为修真界的大拿,预备役救世主,对生死魂魄感知实在太过厉害,简直就是bug级别的存在,林奇一时也慌了,埋在杜承影怀里不知该说什么。 微凉的晚风舒缓又轻柔,杜承影沉默了许久,他轻声道:“我能跟你走吗?” “不行。”林奇抬起脸,满脸的慌张,“你不能死。” 杜承影的神情一下变得了然又悲哀,“原来我不能死。” 林奇哑然,他发现他什么也说不出口,眼泪顺着眼眶流下,他用力抱住杜承影,“我没有法子,我没有法子……” “你是……”杜承影不愿意说出那个令他心碎的字眼,咬牙道,“还是去另一个世界活着?” “我……”林奇哭得更大声了,他很羞愧,羞愧于让杜承影爱上了一个注定会离开的他,当杜承影为他心碎时,他却开心地回家准备迎接假期,“我活着……” “好。”杜承影的眼中含着泪没有落下,将脸深深地贴在林奇颈侧,“那就好。” 他说过,林奇可以用尽他的一切伤害他,他甘之如饴。 林奇是哭着在杜承影怀里睡着的,杜承影没有睡,他已经很久没有睡了,他不想错过一点一滴看这张脸的时间。 丹香浮动,杜承影抬起眼眸,身边的水麒麟凶狠地望向来人。 来人包裹在黑衣之中,他如此不加掩饰,直接摘下了兜帽,露出一张慈祥的笑脸。 “你留不住他。” “是你杀了他。” “非我,天也。” 人人皆知先师最看重的是抱束真人,一手卜卦之术全教给了抱束,却不知那个闲散无聊的散月真人才是先师真正托付的人选。 “你命中有此一劫,断了情根,跨过去便能成神。”散月真人微笑道,“他的存在就是为了成全你。” 杜承影心中已经没有了恨意,什么天道什么成神在他心里都比不上‘我活着’这三个字。 “你走吧,”杜承影淡淡道,垂眸望向熟睡的人,“我会让他如愿。” 散月真人笑意淡了,如此痴缠,孽障,他翩然离去,心中却不以为意,他在卦象指向林奇时,早就在林奇身上种下了丹毒,算算时间,也该发作了。 林奇醒来时,天色未亮,杜承影正抱着他,见他睁眼便低头亲了他的眉心,“醒了,想看看山上的日出吗?” 这是林奇第一次与杜承影看日出,他怔怔地望着元日,日光照在他身上却是凉的,身体泛上一阵麻意,血腥味从他腹内涌出,他忍着痛意将一口血含在口中,当最后的一点光洒向人间时,血丝从他的齿间溢出,“好美……” “师兄!”杜承影不可置信地望着几乎与前世一模一样的场景。 “没关系……”林奇尽力笑着,雪白的齿间含着血丝,抬手用力握住杜承影的手,“你……是……我第一个……爱的……人……” “不,不,”杜承影以为自己能够承受,可当那一幕真正来临时,他依旧做不到,慌乱地握着林奇的手,无助又绝望地祈求,“……师兄,不要离开我……” 林奇登出世界后,第一时间就冲下控制台呼唤系统,系统也很紧张,“别催,我在监控世界线。” “平的,”系统冷静道,“你成功了。” 林奇的心怦怦乱跳,他回到了他自己的身体里,可是为什么心口还是那么疼?眼睛也酸疼得受不了,“我能看看他吗?” 系统:“只有一分钟。” 世界线变成了具相浮现在他面前。 山崖上,日光照着相拥的两人,杜承影搂着那具空壳,神情恍惚地像是失去了全世界。 “师兄,你还活着,是吗?”杜承影用力抱紧了怀里的人,闭上眼睛,喃喃道,“那你一定要……忘了我。” 系统关闭了世界线,对林奇道:“结束了,别哭了。” 林奇滑坐在地,捂住了脸,泪水从他的指缝中不断涌出,他……好想问杜承影,他冷不冷…… 21、合法致富1 任务结束之后, 联盟直接给林奇和系统批了一周的假,系统强烈地向林奇推荐一个情感收束的服务,“去做个情感收束, 别整天在家里哭了, 做完以后, 你就不会再想杜承影。” 林奇蔫蔫地在床上翻了翻, “你去追综艺吧。” “你在搞笑呢吧,都放假了还追综艺, ”系统嗤之以鼻道,“只有像你这种死宅才会这样,我约会去了,拜拜。” 林奇想问系统也有约会啊,又想到了杜承影陪他走遍山川河流的模样, 抽了纸巾小声哭了起来。 他好想念杜承影。 也许是以前从没有得到过,林奇现在才知道有人爱他是多么快乐的一件事,就连哭都变成了撒娇,好幸福啊。 林奇摊在床上什么也不想做,望着银白色的干净天花板,却无比想念那个破破的他和杜承影亲手搭起的茅草屋。 七天后系统回来时看到人不人鬼不鬼的林奇吓得倒吸一口冷气,“大哥,你就一直躺着?” 林奇麻木道:“嗯。” 系统:“……我给你三分钟去做情感收束。” 一向乖巧的林奇这时候却坚决道:“我不去!” 系统:“……” 眼泪又从眼眶里滚了下来, 林奇转身团成一团, 呜呜哭道:“我不要忘了他。” 系统:“……”现在协调者是一届不如一届。 系统不想做情感导师, 冷酷道:“你不去我不管你,任务必须得接着做。” 林奇吸了吸鼻子,小声道:“我做啊。” 系统:“那就好。” 林奇爬起身,撸了一下乱糟糟的头发, “我去洗个澡。” 系统:“……去吧。” 洗完澡之后的林奇依旧是一脸菜色,“走吧。” 系统:“……”真正的上班如上坟。 系统不客气道:“你现在这样,活像死了老公。” 林奇一听这话,眼圈又红了,倔强道:“他没有死,我们只是活在不同的世界里。” 系统冷漠道:“原来你还知道你们活在不同的世界里。” 听了系统的嘲讽,林奇依旧不为所动,“那又怎么样,他爱我,我也爱他,爱的反面是遗忘,我爱他就不会忘了他。” 系统:“停停停,别爱来爱去了,我头疼,行,随便你,做任务行不行?” 林奇:“我没说不做啊,我刚刚就说叫你走了,是你要跟我吵架的。” 系统:“……”干,死了老公的人说话就是腰杆子硬。 第二个世界,系统让林奇自己选,省的情绪激动的林奇进入世界出什么妖蛾子。 林奇果断选择了孟辉的那个世界,因为孟辉是个直的不能再直的直男,他还记得他死的时候孟辉正在订婚。 他不想再对杜承影以为的人付出感情,这个世界,他一定要把握分寸。 系统:“行。” …… “就这么点?” 冰凉的票子拍打在脸上,林奇落地还没调整好情绪,正好红了眼眶。 对面满脸痘痘的黄发少年咧嘴笑了,“哎哟,哭了?” 林奇在这个世界还是个学生,穿着宽大泛白的校服,拉紧了肩膀上的书包带子,小声道:“没有了,就这么多。” “我操,你他妈放什么屁呢?”黄发少年也就是葛建军往地面‘呸’了一声吐出一口痰,吊梢眼上下打量了面前单薄的林奇,“今天收班费了吧?” “班费我已经交给老师了,”林奇看了一眼葛建军手里夹着的几张钱币,紧张道,“我只有那么多了。” “真的?”葛建军收回手,把钱揣在口袋里,又看了一眼墙角的林奇,“我怎么那么不信呢?”指了一下林奇道,“站那别动,老子要搜身。” 林奇忙拉过背上的书包挡在面前,“不行!”孟辉怎么还不出现!他记得就是葛建军脱他衣服时,孟辉从天而降,来了个猝不及防的黑吃黑。 他之前是不在意这个的,现在可完全是不同的境地了,他绝不愿意让这个葛建军碰他一下。 他反应激烈,葛建军倒是起了疑心,“好啊,你果然骗我。”二话不说地上来拽林奇的书包,林奇的书包用了好多年,装的书太多本就不牢固,葛建军一扯,书包带子立刻断了,圆咕隆咚地滚了出去,里面乒呤乓啷地传来铅笔盒与饭盒碰撞的声音,在僻静的小巷里尤其突兀。 “草,”葛建军也被吓了一跳,凶神恶煞地撸起袖子,“你他妈欠揍啊!” 话音刚落,巷头传来一声慵懒的“喂”,林奇听到那声音立刻来了精神,流氓头子来了!面前这个黄毛小流氓很快就不够看了。 “喂你妈个逼。”葛建军扬着拳头回头。 路灯把来人的影子拉得很长,高挑的身影出现在了葛建军视线里,来人棕色皮肤,刺头,头发短的只剩一点青草茬,一双眼睛在黑夜中亮得像野兽,宽大的校服没拉拉链,露出里面被汗渍染黄的背心,一身腱子肉若隐若现,脸上表情放肆,语音缓慢道:“你喂谁妈的逼?” 葛建军有点怂了,对方比他高太多,也比他壮很多,好汉不吃眼前亏,往身侧吐了一口唾沫,双手插袋小声骂着要走人,经过孟辉身边时被孟辉伸手拉住,孟辉的力气很大,攥住他的手臂疼得要命,葛建军扭成了麻花,满脸扭曲道:“哥,哥,错了错了。” “我不当你哥,”孟辉偏过脸,离得近了,葛建军才发现这个俊小子额侧还有一个刀疤,孟辉不紧不慢道,“那样算不清谁的妈。” 葛建军腿软道:“哥,我嘴贱,我真错了,我刚没看见你,我不该骂,我骂我自己妈,行不行?” “不孝顺。”孟辉抬脚,一脚踹上了葛建军的小腿,葛建军哎哟一声抱着腿跪了下去,孟辉微笑道:“嗯,这就孝顺了。” 林奇抱着两根孤零零的书包袋子看得津津有味,孟辉无论是骂人还是打人都是强中强,不仅效果卓越而且非常有观赏价值。 后面孟辉发家之后开了公司,也是改不了身上一身的流氓气质。 葛建军疼的不行,知道自己这是碰上硬茬子了,求爹爹告奶奶地让孟辉放他一马,把口袋里的钱币钢镚儿全掏了出来,硬币滴溜溜地在地上滚开。 孟辉不紧不慢道:“捡起来。” 葛建军连忙把地上几个硬币捡了。 “让你捡书包,”孟辉手插在口袋里,人却是挡在巷口不让葛建军跑出去,眼睛瞟了一眼墙角的林奇,虽然只是极快的一眼,但那晶亮的野兽一般的眼神还是让林奇一颤,“把人好学生书包搞坏了,你他妈还是人吗?” 葛建军不知道自己扯坏了书包怎么就不是人了,忙一瘸一拐地捡起书包,书包挺沉,他一只手按着腿,一只手拿着个爆满的书包都费劲,小心翼翼地对孟辉道:“哥?” “哥什么哥,该谁的,给谁去。”孟辉淡淡道。 葛建军提留着书包一瘸一拐地又走到林奇面前,往林奇眼前一送,林奇接过书包团抱在怀里,葛建军正要回头,却听孟辉道:“别的呢?” 葛建军心道妈的,碰上行侠仗义的了,只好认栽转身又把林奇的那把票子塞回了林奇手里。 林奇蜷着一把烂糟糟的钱币,心想孟辉怎么不黑吃黑了? 葛建军瘸回孟辉面前,讨好道:“哥,我能走了吗?” “不能,”孟辉垂下眼,眼中凶芒毕露,抽出葛建军手上剩余的一张纸币,轻拍了拍葛建军的脸,“就这么点?” 林奇:……这才像孟辉。 跟前世一样将葛建军洗劫一空之后才把人放走了,孟辉把钱塞到自己口袋,缓缓向林奇走来。 林奇抱着书包,往后躲到墙角紧靠在墙壁上。 孟辉堵着人,上下仔细打量了一番,忽然道:“小时候挺清秀啊。” 林奇被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说懵了。 系统适时地出现了,“检测到目标人物含有重生元素,好感度百分百,黑化度百分百。” 林奇讶异地张大了嘴。 孟辉低头看着少年时代的林奇,心道这人小时候看着还挺正常,怎么长大就面瘫了,太久了,太久没看到这张脸,久的他站在巷头时都怀疑那个人是不是林奇,“我叫孟辉。” “你、你好……”林奇闪躲着不想直视这个对他百分百好感度的孟辉,“我叫林奇。” 实在太让他震惊了,孟辉,孟辉怎么会对他有百分百的好感度?这、这次应该是兄弟情了吧? “叫哥,”孟辉看着少年林奇,一颗沉寂多年波澜不惊的心忽然有了生气,扬了扬下巴,“叫声辉哥听听。” “辉哥……” 青春的火车呼啸而过,拉着响笛后退,孟辉在那一声软糯的呼唤中终于有了回到少年时代的实感。 他回来了,回到了最穷困潦倒的年纪,回到了与林奇开始的地方——他曾经错过的爱人。 “走,”孟辉长臂一展,忽地勾上了林奇的肩膀,林奇惊讶地一缩,恐慌地望向孟辉,一路奔跑过来,刺头上出了许多汗,发尖在月光下星星点点地闪着光,孟辉勾唇一笑,“辉哥送你回家。” 22、合法致富2 孟辉手臂修长有力, 身上的烟味和淡淡的汗味混合在一起,少年身上荷尔蒙的味道直往林奇鼻子里钻,林奇偏头尽量地离孟辉身上远一点。 孟辉垂下眼, 嘴角微勾地打量这个少年版的林奇, 眉头轻皱着, 似乎是敢怒不敢言, 白白净净,清瘦俊俏, 眼睛微微有点眯,长而翘的睫毛在眼角粘连到了一起,孟辉懒懒道:“少看点电视。” 没头没脑的又说什么,林奇小声道:“我从来不看电视。” 孟辉看了一眼他怀里鼓鼓的书包,“哦, 读书读的。” 林奇干脆不理他。 真可爱,孟辉看了许多年金丝边眼镜一脸冷漠的林副总,习惯了林奇冷冰冰地对他指手画脚,骤然之间看到少年林奇,恨不得扇自己两耳光,当年怎么就抢了葛建军的钱转身就走,把这么个大宝贝留在原地。 半年以后再次相见,面前这个好学生林奇到底发生了怎样的变故, 成为了那个一脸伤痕眼神警惕的辍学少年。 林奇死后, 孟辉开始迷信, 一边算命拜佛,见庙就捐钱,一边把手里的勾当干得越来越无下限,他自己也知道自己失去了控制, 可是不知该怎么停下,他像陷入了一个泥塘越是挣扎越是下坠,直到黑暗湮没他的头顶,光明也终于从新降临。 “我到了,”林奇指了指前面的筒子楼,“再见。”人一扭,想从孟辉的怀里钻出去,孟辉铁臂纹丝不动,依旧是懒洋洋的调子,“送佛送到西,我送你到家门口,住几楼?” 林奇深知孟辉说一不二的脾气,也懒得跟他扯皮,低着头闷闷道:“五楼。” “不高,”孟辉勾着人往染青的铁门里走,推开铁门似笑非笑道,“爬不动我背你?” 林奇一言难尽地看了他一眼,眼神里写满了‘有病’这两个字,他的记忆里孟辉铁直铁直的,女朋友一个接一个地换,花心又无情,非常符合男频男主的设定。 “开个玩笑。”孟辉勾了勾他的脖子,两人额头一碰,全是汗,林奇‘嘶’了一声,忍了下去,小声嘟囔道:“头真硬。” 孟辉下意识地想说什么,舌尖已经顶到了上颚,一个黄色笑话就在嘴边,最终还是憋了回去,面对这么一个十六七的小林奇,他说不出太混的话,于是搂着林奇轻轻笑了一声,林奇抱着书包,忍耐地想就当是被条大狗抱了。 夏天天气热,正是吃晚饭的时候,许多人家里开着防盗门,留一道纱门,饭菜的香味和说话的声音混杂在一起,形成了一股让人留恋的烟火气。 “我看你今天是不想好好吃这顿饭了!” 一声咆哮般的怒吼传来,紧接着就是砸东西摔门的声音,林奇听到‘咚咚咚’的脚步声反应迅速地转过去靠墙,躲在孟辉身后,短促道:“别动!” 瘦长的男人怒气冲冲地从孟辉身边擦过,下楼梯的声音像是要踩塌这栋年久失修的筒子楼。 孟辉的眼神顺着男人下去之后收回,偏过脸望向藏在他身后的林奇,楼道里灯坏了,那张白生生的脸隐没在黑暗之中,透出一点皮肤的光泽和惊慌,对上孟辉晶亮的眼睛,立刻垂下了头,“我到了。” 孟辉向前跨了一步,看到了楼上打开的门,回头看了一眼抱着书包站在楼道边上的林奇。 可怜巴巴的。 “你爸?”孟辉漫不经心道。 “嗯。”林奇垂着眼道。 “大人吵架,跟小孩子没什么关系,你就这么想吧,总比像我这样没爸没妈的强。”孟辉语气和缓地安慰道。 那双长睫毛拢住的大眼睛哗啦一下打开了,轻轻瞪了他一眼,“刚那是我后爸。” 孟辉笑了,露出一口整齐的牙齿,“草,不早说。” 林奇忍无可忍地抱着书包撞开了人,噔噔瞪地上楼,进屋关门一气呵成。 孟辉靠在楼道脱了皮的墙壁上,目光落在那扇掉漆的棕门上,手指和嘴唇都在发扬,从长裤口袋里掏出了一支被揉得皱巴巴的烟,烟头都蔫了,孟辉又笑了,自言自语道:“我怎么不记得我十八岁的时候就混成这么个操行。” 从泼天富贵万丈高楼一下掉到了一无所有,可孟辉怎么觉得他还挺高兴,高兴得嘴角的笑都停不下来,抬头又看了一眼林奇家的门,活生生的林奇,真好。 身边劣质的香水味一闪而过,烫着卷发的长裙阿姨满含警惕地看了站在楼道口的孟辉一眼,把背在身侧的小包悄悄挪到了身前。 孟辉自嘲地一笑,卷了蔫巴的烟,摇摇晃晃地下楼了。 剧情再次发生了变化,林奇关上门之后已经镇定下来,变就变吧,走一步算一步,他心里还没彻底从失恋的痛苦中平静下来,对完成任务也没有最初那股澎湃的激情了。 “你还有脸回——”尖锐的女声在看到门口单薄的林奇时瞬间收住,林月娥尴尬地抚了一下长发,“奇奇回来了。” “嗯。”林奇抱着书包,看了一眼凌乱的客厅,茶几上的饭菜洒了一地,番茄汤泼在了沙发上,一片淡红的痕迹,地上滚落的酒瓶子里还在汩汩地流出酒液,他收回眼神,轻声道,“我去写作业。” “去吧,”林月娥眼眶红红的,显然是哭过了,在林奇面前还是强撑起笑容,“妈给你煮点饺子。” “不用了,今晚上自习的时候,同学给我面包吃了,我不饿。”林奇抱着书包往他的小房间走。 林月娥道:“你等会写着写着不就饿了,不想吃饺子,那妈给你泡点麦片,你饿了就喝,好不好?” 林奇点了点头,没有再拒绝林月娥的关心。 走入狭小的房间,林奇放下书包,有点烦闷地坐到书桌前。 林奇在这个世界的设定是个家庭遭遇变故辍学的优秀少年,跟了本就在外混生活的孟辉做他的小弟,从此开启了孟辉成为大亨的传奇一生。 以前他做任务非常专注,所有人在他眼里都是npc,也没关心过谁,可今天他一进入这道门,看到客厅里凌乱的场景,就不由自主地觉得林母挺可怜的,原生婚姻不幸,再婚又遇人渣,毁了自己和孩子的一生。 一切好像都只是设定,可一切又都是那么真实,就像杜承影给他的感觉一样真实。 “咚咚,”门被敲响了,林奇打起精神坐直,高声道,“请进。” 林月娥推开门,手上拿着一个小碗,面上已经完全不见之前狼狈的样子,清清爽爽的,把还冒着热气的小碗放到林奇书桌上,“喝完了就放那,明天你上学后,妈给你收拾。” “谢谢……妈。”林奇略有点别扭道,他是为叫妈妈别扭,林月娥却误会是家里的事情又让林奇难受了,她弯腰摸了摸林奇的头发,安慰的话到了嘴边却无从说起,林奇七岁就没了亲爸,十五岁有了后爸,家里却是争吵不断,林月娥忍住眼眶的泪水,柔声道:“你学完了,就冲个澡去睡觉,妈有事出去一下,别学太晚。” “嗯。”林奇知道她是要去找那个离家出走的丈夫了,小声道,“你也别太晚,外面不安全,早点回来。” 林月娥很久没听到儿子关心的话语,高兴道:“你放心,妈妈很快回来。” 门被带上之后,林奇又蔫了,趴在书桌,手拉着书桌上台灯的开关,一开一关。 系统:“不想学就睡吧,反正过半年就辍学了。” 林奇道:“你怎么不去看综艺了?” 系统:“完结了,综艺荒。” 林奇没滋没味地‘哦’了一声。 系统看着他半死不活的样子,警告道:“你可打起精神,孟辉比杜承影难对付多了。” 林奇气道:“我没有对付杜承影!” 系统:“……”这就是死老公人的护夫实力吗?真是爱了爱了。 系统:“随便你,我找电影看去。” 林奇:“谢谢,不送。” 系统:……小合成人长脾气了。 第二天,林奇醒来,抱上坏书包出了房门,没看到林月娥,客厅里也还是一片凌乱,把碗里的麦片倒了马桶冲干净,洗了碗放回碗橱,洗漱之后叹着气下了楼。 抱着怀里一晚上没打开的书包,林奇蔫蔫地往学校走,头歪在一边,满脸的心事,冷不丁地怀里的书包被人提走,林奇顺着书包转过去,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地看见了孟辉。 孟辉还是跟昨晚一样,大校服白背心,下巴长出了一点胡渣,笑的懒洋洋的看着瞪大眼睛的林奇,“走路怎么魂不守舍的,小心摔了。” “你干嘛?把书包还我。”林奇不悦地伸手道。 “吃早饭了吗?”孟辉答非所问,把书包甩到身后,眼睛锐利地在林奇嘴唇上滑过,“嘴上起皮了,缺维生素。” “你……”林奇语塞了半天,憋出一句,“你管得着吗?” 孟辉伸出长臂,又是一把搂住了林奇,“我请你吃早饭。” “我吃过了,我不吃。”林奇挣扎着扒拉孟辉绕在他脖子上的胳膊,奈何力量悬殊太大,半点未见成效。 “没有咖啡和三明治,豆浆油条吧,怎么样?”孟辉自顾自道。 林奇绝望地放弃了挣扎,“你这人怎么这样。” “我怎么样?”孟辉垂眼,锋锐的眉骨上挑,“葛建军就把你吓得瑟瑟发抖,倒是一点也不怕我,”林奇被他说的怔住,孟辉的俊脸骤然靠近,与林奇近在咫尺地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窝里横啊。” 林奇屏住呼吸,一个字也不敢说,生怕又让孟辉这拥有野兽一样直觉的男人看出什么。 孟辉挪开了脸,放松道:“相逢即是有缘,”眼角瞟了乖巧下来的林奇一眼,“还记得叫我什么?” “辉哥……”林奇不情不愿道。 孟辉揉了揉他柔软的短发,将他的的头发揉得蓬乱之后,才心满意足地停止了蹂-躏林奇头发的动作。 一片凌乱的林奇心道这人重生前到底几岁啊? 孟辉拉着林奇去早餐铺吃了豆浆油条,林奇没什么胃口,孟辉盯着他吃,他没办法,只好食不知味地吃了起来,权当做任务了。 孟辉靠在早餐铺子的塑料椅上,看着一脸蔫蔫的林奇,懒洋洋道:“年轻的时候,感觉什么事都是天大的事,我告诉你,这世界上其实只有两件大事。” “什么?”林奇在孟辉虎视眈眈的盯视下接了话。 “吃饭,”孟辉飞快道,似笑非笑地看了林奇一眼,“搞对象。” 23、合法致富3 “搞对象”这三个字让林奇差点没把嘴里的豆浆给喷出去, 他咳嗽了两声,把嘴里的豆浆咽了下去,低头躲着孟辉, 飞快地起身道:“我要迟到了。” 孟辉抄起手边的书包, “走。” 靠近校门, 林奇对身边的孟辉道:“书包还我。” “给。”孟辉没再为难他, 目送着林奇汇入人潮之中。 等学生都进的差不多了,孟辉走到校门口, 门卫室的门卫一眼就看出了孟辉身上那股穿着校服都遮不住的流氓气,上前拦人,“哪班的?” “我找张主任,”孟辉客客气气道,“麻烦您给打个电话, 就说孟辉找他。” 门卫没想到看上去活像个刺头的男孩说话还挺讲礼貌,半信半疑地打量了他两眼,“等着。” 没过多久,门卫从门卫室里探出了头,“进去吧。” 至少有十几年没进校门了,孟辉高一辍学之后,一直就没再回过学校,公司上市的时候, 林奇催着他去弄个文凭回来, 说好歹以后也是上市老总了, 高中肄业传出去不好听,他不乐意,还冲着林奇发了一通火。 林奇也辍学了,但他还能坚持自考上大学, 读硕士,浑身上下一股精英味,多年以后,年轻气盛的棱角从身上淡去,孟辉才能承认,他当初就是自卑,越是觉得自己配不上林奇,就越是摆出一副不在乎无所谓的态度。 政教处三个大字印在门上,孟辉深吸了一口气,敲了敲门。 林奇进了教室,回到座位整理书包,人还没坐稳,组长已经过来了,“班长,收作业。” 林奇瞥了他一眼,垂下眼平静道:“没写。” 组长人傻了,一向勤奋好学的林奇还有不写作业的时候?他犹豫了一会儿,自行给林奇开始找理由,“是不是昨晚身体不舒服啊?” “嗯。”林奇应了。 再半年他就辍学了,现在慢慢就可以开始燥起来了。 “林奇,”坐在门口的同学传来呼唤声,“有人找。” 林奇放了书包出去,葛建军翘着一条腿靠在走廊的墙壁上,黄发枯草一样散开,眼里闪着恶劣的光,“林奇,早啊。” “你干嘛?”林奇往后退了半步,“这里是学校。” 葛建军嘴里用力嗦了下唾沫,走廊上学生人来人往人声鼎沸,他也不怕人听见,毫不避讳道:“我告诉你,昨晚那个小王八蛋抢了我八十块钱,我给你算个整,一百,你看你怎么还吧。” “谁抢你的,你找谁要去。”林奇转身直接进了教室。 葛建军‘呸’了一声,“妈的,在学校里挺横,出了校门看我怎么收拾你。”人转过去,瘸着小腿一瘸一拐地走到走廊拐角口,抬头目光掠过,鹤立鸡群的高个子在学生堆里非常打眼,葛建军一眼看到那短短的头发和两道硬朗的眉,吓得直接闯入了身后的一个教室。 “回来读书是好事,你爸爸要是还在,看到你愿意上学,肯定很高兴,”张主任拍了拍孟辉的肩膀,“好好读,别捣蛋,知道吗?” 孟辉沉稳道:“我会努力的。” “其实我建议你还是去高一复读一年,毕竟都两年没碰过书了,跟不上,不适应。”张主任建议道,他是看着孟辉长大的,小时候挺可爱机灵一孩子,长大了跑社会上走弯路,他一直也是可惜。 脚步停住,孟辉抬头看了一眼门框上的高二(7)班的字眼,“您放心,我跟得上。” 教室里收发作业的声音因为张主任带着人进来而停下。 “好了,同学们都停一下,都坐好。”7班是张主任自己带的班,把孟辉放在自己班他第一是放心,第二是不为难其他老师,一个辍学两年的孩子来复学,搁哪个老师身上,哪个老师都不乐意。 “那么,今天,我给你们介绍一个新同学……” 孟辉定定地看着埋在书堆里的人,所有人都抬头在听,只有林奇,脸埋在胳膊里,单薄的肩膀在宽大的校服里拱起,现得格外伶仃。 “好,大家一起欢迎孟辉。” 鼓掌声之中,埋头的林奇忽然听到孟辉的名字,猛地抬头。 高的出奇的个子,短得不能再短的头发,乌眼珠,高鼻梁,脸上懒洋洋的,不是孟辉是谁?! 林奇惊讶地瞪大了眼睛,这人说好的讨厌学校一辈子不会再跨进校门呢? “你就坐那吧。”张主任指了最后一个单独的空座位。 孟辉‘嗯’了一声,眼睛盯着惊讶的林奇,脚步挪动了一步之后回身,一副才想起的样子,对张主任道:“张老师,我没书。” “那个……”张主任扫了一眼过去,眼神落到明显盯着他们的林奇身上,“班长,林奇,带孟辉去仓库领套新书。” 林奇呆呆地坐着,连答应一声都忘了,张主任说完就走,也没在意他回不回答,孟辉靠在门边,对林奇笑了笑,“班长,帮个忙?” 林奇心情复杂地缓缓站起身,他在班里没什么朋友,否则肯定托人带孟辉去了,不怎么情愿地走到孟辉身边,一言不发地往教室外走。 孟辉笑了笑,安静地跟了上去。 人潮之中,林奇低着头走的飞快,孟辉不远不近地跟着,心想这小子还是那么开不起玩笑,一点小笑话都能让他冷脸半天,偏他就是改不了想逗林奇的贱毛病。 葛建军躲在门背后,看着孟辉跟在林奇身后,魂都吓没了。 教室里的同学看到这个出了名不好惹的不良学生也是敢怒不敢言,等葛建军一出去,立刻就把门关了。 仓库在学校明理楼的一层拐角,林奇闷着头走到仓库,见仓库门紧闭着,敲了门也没人应,憋着的那股气不由得叹了出来。 “人不在?”孟辉靠在墙边,随意道,“等等吧,又不着急。” 林奇不理他,沉默地转过身,却被孟辉拉住了胳膊。 “你干嘛?”林奇紧张道。 孟辉一言不发,发亮的眼珠幽幽地盯着林奇,林奇像是被猛兽盯上了般不能动弹,孟辉缓缓道:“不就早上跟你开了个玩笑,怎么那么大气性?” 林奇已经不是那个纯情到什么都不懂的人了,孟辉隐隐约约的试探,身上散发的过剩荷尔蒙都在表露一个事实——孟辉对他的心思并不是普通的兄弟朋友。 他有杜承影了,尽管他们分离散落在不同的世界里,可有了就是有了,林奇挣了下手臂,没挣开,低头服软道:“我没生气,你松手,我去找仓库老师。” “我跟你一起去。” “那我们都走了,万一仓库老师回来了呢?” “那就再回来。” “你……” “哟,干什么拉拉扯扯的,”看管仓库的阿姨捧着个大搪瓷杯子过来,眯着眼笑道,“不要打架哦。” 林奇的脸瞬间红了。 “不打架,”孟辉松了手,对着仓库阿姨礼貌道,“老师好,我们来领套书。” 林奇瞟了他一眼,这个大流氓重生之后,提前把他在商场上那套装模做样给拿来用了,流氓气质收放自如,除了过于突出的外表之外,现在俨然就是一个学生样。 “几年级的,”阿姨掏出一大串钥匙开门,看了一眼孟辉,笑眯眯道,“你高三了吧?” 绷着脸的林奇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 孟辉偏过头看了一眼他压也压不下去的唇角,平静道:“高二。” 开学还没多久,教材就在仓库门口堆着,孟辉拎了一套书,跟阿姨道了谢,林奇全程一言不发地站在他旁边,见孟辉拿完了书扭头就走。 “走那么快干什么?”孟辉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到林奇身边,“不待见我?” 林奇小声道:“我凭什么要待见你。” 孟辉勾了勾唇角,那点流氓气息又不加掩饰地散了出去,“好歹昨晚也救了你吧。” “谢谢。”林奇飞快道,一副想划清界限的模样,他可以等以后孟辉创业了好好帮助孟辉,对跟孟辉发展感情就敬谢不敏了。 孟辉也没想到少年林奇是个防备心这么重的性格,微笑道:“光口头感谢?” “你要钱?”林奇故意道。 孟辉脸上的笑容果然淡了,“交个朋友,不行吗?” “我不跟学习成绩差的人交朋友。”林奇冷漠道。 孟辉又乐了,“具体呢?” 林奇停下飞快的脚步,在他的印象里,孟辉极度讨厌学校,林奇有个任务节点要劝孟辉去上大学,还跟孟辉吵了一架,这样的孟辉能不是学渣才有鬼,林奇苛刻道:“不到班级前十的都算差。” “那你的意思是,”孟辉随手把手里拎的书放到一旁的花坛,觉得小孩一样的林奇挺逗的,饶有兴致道,“考到班级前十,你就跟我做朋友?” “那也说不好啊,我还有很多其他标准的。”林奇滴水不漏,一点不给孟辉钻空子的机会。 孟辉瞥了一眼林奇身后,又四下打量了一番周围,林奇眼神顺着他也看了一圈,满脸写着疑惑地望着孟辉。 “我看了一下,这里前后左右都没人……”孟辉声音低沉,随着压低的嗓子,人也慢慢压了下来,惊恐的林奇被困在了花坛与孟辉的双臂之间,孟辉唇角一勾,满脸都是邪气,“我问你最后一次,交个朋友,行吗?” 林奇:“……行。” 孟辉憋住笑意,依旧沉着嗓子,“叫我什么?” “辉、辉哥……”林奇再一次认怂道,人靠在修剪的圆溜溜的观景树上瑟瑟发抖。 孟辉不紧不慢道:“记住了,下次别叫错了。” 林奇耻辱点头,孟辉稍微让着他点,他就情不自禁地飘了起来,差点忘了孟辉资深流氓的身份。 “不管你有什么样的要求标准,”孟辉缓缓起身,拎起花坛上的书,眉骨挑起,放肆又狂妄,“我要当你的例外。” 24、合法致富4 “你们班现在真的不得了, 才开学两个星期,就有这么多人不交作业了。” 物理老师用力一拍桌子,“林奇!” 被点到名的林奇颤颤巍巍地站起身。 “班长, 不带好头, 去后面站着听课!”物理老师手指刚劲有力地指了教室后面。 林起蔫蔫地推开凳子, 拿起物理书和昨晚没做的试卷站到了教室的最后。 人刚站定, 一双沾满了泥土痕迹的鞋就缓缓伸到了林奇眼皮子底下,往上走是一条长得在林奇垂下的视线里望不到头的长腿。 趁着物理老师在上面唾沫横飞地骂学生, 孟辉趴在桌上,侧脸面对着林奇,低声含笑道:“班级前十?” 林奇:……他只是这次没写作业而已,他每次考试都能得班级前三!一个高中肄业的有什么资格笑他啊! 孟辉伸着腿在林奇眼皮子底下晃来晃去的行为还是惹来了物理老师的注意,“后面那个, 新来的,给我站起来!” 林奇大喜,让孟辉这流氓笑他。 孟辉懒洋洋地站起身。 物理老师自由rap发挥了一通之后,下了最后审判:“……不好好听课,给我站后面去!” 林奇:“……” 孟辉二话不说,立刻站到了林奇身侧,修长的手臂若有似无地碰着林奇,林奇不自在地缩了缩。 “黏那么紧干什么?”物理老师看不惯了, “分开站!” 林奇:老师说的好! “老师, 我今天刚来, 没试卷,我看他的。”孟辉理由充分,连物理老师也无法反驳,挥了挥手就当是默认了。 林奇见孟辉如此无耻, 竟然连学习都能当作理由来利用,顿时心中提其十二万分的警惕,他一定要好好守护自己的贞操,绝不能对不起杜承影! 十六开的大试卷,两人一人扯一边,林奇木着张脸看试卷,孟辉也在看试卷,只用余光瞟林奇。 眼睛真漂亮,长睫毛,大眼睛,忽闪忽闪地透着光,可惜后来被一副眼镜一压,看着就有了距离感。 孟辉拉了拉试卷,把试卷往视线外拉远了点。 林奇这具身体有点轻微近视,一拉远就眯着眼看得很费劲,他偏过脸想瞪孟辉一眼,又怕这资深流氓做出什么他无法应付的举动,所以‘瞪’这个行为简化成了‘瞄’,落到孟辉这儿,就是个轻飘飘的可爱小眼神。 作为好学生被罚站就已经够丢人的了,林奇不想再翻出什么花样,忍辱负重地眯着眼睛看了一节课试卷,一下课甩了手就回座位趴着了。 他眼睛疼。 孟辉手里攥了试卷孤零零的一个角,站在原地哑然失笑,小孩子脾气。 到了午饭的时间,班里的同学三三俩俩结伴去食堂,林奇一个人坐在原位,奋笔疾书地补那张十六开的大试卷。 “去吃饭。”头顶传来低沉的声音。 林奇头也不抬道:“我不饿。” “不饿就陪我吃。” 林奇攥笔的手顿住,恨不得抬起笔往孟辉胳膊上戳两下,大家都是男主,都是得‘双百分’的人,怎么这个孟辉身上就有一股浑然天成的欠揍味呢?他以前竟然还没发现。 “我没带饭,”林奇抬起头,破罐子破摔道,“也没带钱。” …… 三中门口小吃一条街,最火爆的就是一家麻辣烫,老板把锅架在门口,麻辣的香气能在夏日的热风中飘得很远,吸引了无数中午偷偷溜出来打牙祭的学生。 葛建军一人就霸占了两个位置,没人敢跟他拼桌,他吃着一碗重辣的麻辣烫,辣得边吸溜边用力嗦粉。 “笃笃。”干净有力的指节在他桌上敲了两下。 葛建军抬头正要骂,对上孟辉平静的脸,吓得嘴里的粉都滑下去了。 孟辉嫌弃地皱了皱眉,大拇指往后伸了伸,“你吃完了。” 葛建军不敢反驳,哆哆嗦嗦地起身。 “等等,”孟辉淡淡道,“碗拿走,桌子擦干净。” 葛建军小声道:“哥,我打包行吗?” 孟辉轻轻瞥了他一眼。 “我这就收拾!”葛建军面如土色地一手端碗,一手抽了桌上的餐巾纸麻利地擦拭桌上的油点子。 “辉哥,能别吃这个吗……”林奇的话在看到葛建军时停住,两人大眼瞪小眼,一起愣住了。 “看什么?”孟辉一开口,葛建军立刻夹紧了尾巴,把手里的餐巾纸扔到碗里要走人。 擦肩而过时,林奇注意到葛建军狠狠瞪了他一眼,他受了半天的气,此时终于冒出点小小的恶劣,飞快地走到孟辉身边小声道:“他今天骂你是小王八蛋。” 那一瞬间,毫不夸张的说,孟辉心里劈里啪啦地燃起了烟花。 如果他稍微看点娱乐新闻或者电视,他就应该知道怎么形容这种感觉——被萌坏了。 总是一本正经公事公办的林奇小了一号……偷偷地向他告状。 孟辉面上不动声色,微一低头,“晚上揍他。” 一开始林奇对麻辣烫是拒绝的,但真的吃下第一口之后,林奇神奇地发现他的胃口回来了。 辛辣的味道刺激着他的鼻腔和眼睛,眼睛里冒出了生理性的眼泪,舌头也疼,鼻子也呛,可没来由地觉得很痛快。 或许是积压在心里的悲伤从来没有真正散去过,进入小世界之后,对杜承影的那份思念越来越浓无处宣泄,林奇吸了吸鼻子,放了筷子,用手背抹了下眼睛,狼狈掩饰道:“好辣。” “坐这儿等着。”孟辉没有揭穿林奇,起身走了出去。 林奇放下手,扭头望向门口弯着腰的高大身影,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隐隐约约觉得孟辉在某些时刻给他带来一点与杜承影相似的感觉,大概是他太想杜承影了,见孟辉往回走了,忙扭过脸继续吸鼻子。 不过一会儿,冰凉的触感贴在脸颊边上,林奇抬起眼。 “含着,不会那么辣。”孟辉个子很高,站在他面前,像一座永远不会倒下的山。 林奇把脸颊边的冰棍拿下,轻声道:“谢谢。” 他们两个人虽然来得晚,但因为‘打劫’了葛建军的座位,省去了排队的时间,所以离开得还挺早。 学校门口的小树林里,林奇戒备地紧紧抓住校服领子。 孟辉似笑非笑道:“脱衣服。” 林奇心中一片悲凉,无比怀念那个换女朋友比换衣服还快的孟辉,胳膊是拧不过大腿的,但他还是要挣扎一下,“我不脱。” 孟辉挑了挑眉,“随你。”抬手脱了自己的校服外套。 泛黄的背心包裹着一身腱子肉,手臂肌肉线条隆起,不会过分夸张地恰到好处,少年的青涩正逐渐向青年的蓬勃转化,斑驳的树影打在他身上,是青春最简单的装饰。 修长的手臂用力甩着校服,林奇看不懂他在干嘛,见他没别的意思,就放下了抓住校服领子的手。 “呵。” 低沉的笑声传来,林奇的脸立刻烧了起来,忽然觉得自己有点自作多情。 …… “谁中午跑出去吃麻辣烫了?”中午来巡视的张主任拧着眉头道,背手弓腰,鼻子一抽一抽地在教室里闻。 林奇的额头都垂到了桌上。 张主任马上就察觉到了这股味道来自他的班长。 显然全班同学都发现了。 张主任已经听说了林奇没写物理作业被罚站的事,毕竟是他一手选出来的班长,还是该给他留点面子,当下也只作不知,大声喝道:“把窗户都开大点,跑出去吃,不卫生,都是地沟油,那么大的味道影响其他同学学习,只此一次下不为例,再让我抓到我可不客气!” 林奇总算知道孟辉在小树林里干什么了,原来是散味,孟辉也不跟他解释,就故意等着看他的笑话。 林奇心中愈加悲愤,他不信这样的孟辉对他竟然是百分百的好感度,于是再次呼吁系统,问系统是不是搞错了。 系统:“不会错的,这两个指标要是有浮动,我会通知你。” 林奇郁闷道:“那他为什么这样欺负我?” 系统:“……”合成人果然头脑还是简单,以前是不懂爱,现在是以为爱只有一个模式,“我不想跟你解释不是因为我解释不了,而是因为我要继续看电影。” 林奇:“你走吧,反正你对我的好感度也一定很低。” 系统沉默了一下,缓缓道:“你想知道我对你的好感度吗?” 好奇心瞬间占据了上风,林奇:“想。” 系统:“是250你个笨蛋,系统对协调者没有好感度模块谢谢。” 林奇:“……” 午休结束后,张主任还是叫了林奇去办公室,单独训了一下林奇,又关心他最近是不是有什么特殊情况,怎么有点不对劲。 林奇低着头道:“老师,我没事,就是……家里有点事。” 家里的事,张主任就不方便再问了,安慰了林奇几句,最后交待林奇——“你作为班长要多帮助关心新来的同学。” 林奇:“……” 林奇郁闷地走出了张主任的办公室,过了走廊拐角,一头撞进了个坚硬的怀抱,修长有力的手臂扶稳了他,“老是喜欢走路不看路。” 林奇才不说他看见了,用尽全力就想撞孟辉一个人仰马翻。 只是没想到孟辉的胸膛如此坚硬,简直比他的头还硬,撞得林奇自己额头都疼了。 孟辉拉了林奇的手臂,走到走廊的尽头僻静处才停下。 林奇一直把头低着,不反抗也不说话。 “生气了?”孟辉低头道。 林奇心想他要不畏强权,要忍住。 “我让你脱,你自己不愿意,我也没勉强你,怎么现在又生我气了?”孟辉低声说着,语气里带点显而易见的调笑,很明显是故意的。 林奇不中他的激将法,“我不生气。” “不生气就抬头。” “……” 面前的人低着头,头顶一个小小的发旋,柔软的头发盖住了耳尖,倔强地无声表达自己的不满,孟辉也觉得自己很恶劣,其实已经是三十五岁的人了,看到林奇时,却不由自主地回到了毛头小子的时候,想逗他欺负他然后……再千方百计地哄他笑。 25、合法致富5 林奇真正笑出来是晚上下夜自习的时候, 葛建军看到他和孟辉走在一起,连滚带爬跑得比兔子还快,一头黄毛风中凌乱。 林奇看着葛建军抱头鼠窜的样子笑的很开心, 见牙不见眼。 孟辉是第一次看林奇那么笑, 那种纯粹的快乐他一次都没在前世的林奇身上看到过。 即使是两人合伙的公司上市敲钟时, 林奇也只是淡然地勾了勾唇角, 端着水晶酒杯矜持地跟他说一句‘cheers’。 孟辉望着笑得书包都快抱不住的林奇,心想他上辈子过得可真他妈失败透顶。 …… ‘咚咚’, 书房的门被敲响了,林奇回头,林月娥已经推了门进来,脸色有点严肃,“奇奇, 妈妈有话跟你说。” “妈,你说。”林奇忙放下了手中的笔,转过身坐得端端正正地看着林月娥,他现在已经很有做儿子的心得,完全投入到了角色之中,叫林月娥妈也一点都不别扭了。 听话懂事的儿子一直是林月娥最大的骄傲,她在商场做百货销售,白班晚班来回倒, 没有太多的时间去管林奇, 也幸好林奇一直乖巧懂事, 无论是生活上还是学习上,都很少让林月娥操心。 “奇奇,你老实告诉妈妈,你最近是不是交什么坏朋友了?”林月娥忐忑道。 林奇微微睁大了眼睛。 林月娥一看他这个反应, 心立刻就沉到了谷底,脸色灰暗道:“你马上跟那个男孩子绝交。” 既然说是男孩子,林奇百分百肯定林月娥说的是孟辉了。 重生前的孟辉在现阶段应该在街上游荡到处收保护费,重生后的孟辉已经老老实实上学一个月了,就不说算是个好学生吧,也跟‘坏’字搭不到什么边。 不过有时候真是挺坏的,林奇想到孟辉时不时地就要捉弄一下他就有点气得牙痒,平复了下心情之后,林奇道:“我没有跟坏学生交朋友。” “楼上赵阿姨都看到了好几回了,你跟一个流里流气的男孩气一起回家,是不是?”林月娥急道,“短发短得跟劳改犯一样,你说实话,他是不是进过少年看守所?” 林奇:噗,他有点想笑。 “妈,真的不是,”林奇无奈道,“那是我们班新来的同学,张老师说让我这个做班长的多带带他,回家也顺路,所以我俩就走得比较近了点。” 林月娥还是不放心,“都到家门口了,什么时候你让他上来,我也认识认识,妈以前也没听过你交什么朋友。” 林奇的脸色有点黯淡,林月娥说是关心他,其实早已经自顾不暇,对他的学习交友情况完全不知情不说,连他的书包坏了都一直没发现。 自从一个月前他继父出走过一次之后,就不住家里了,时不时地回来一趟,也是摔摔打打拿钱就走,林月娥暗地里总是在抹眼泪,林奇想安慰她,也无从下口,“好,有机会我让他上家来。” “乖,”林月娥脸色缓和了,“妈去上夜班了,作业做完早点睡,大门小门窗户都关紧了。” 林奇“嗯”了一声,目送着林月娥出了房门。 其实也就四十岁不到的年纪,已经有许多白发参杂在黑发里显得格外刺目,岁月从来不曾善待过她,林奇叹了口气。 “系统,我能改变林月娥的命运吗?”林奇小声道。 系统没有理他。 林奇伸手拉了台灯开关,忽然想笑自己,他连自己在小世界里的命运都左右不了,还怎么谈帮助别人改变命运呢? …… 夜色蝉鸣之中,一个个小摊贩出现在了学校道路两旁,等待着夜课结束后的那群皮猴子。 很快,铃声响起,校门打开,成群结队的自行车队伍热热闹闹地出来了,三五成群地点燃了沉闷的夏夜。 空气中弥漫着各种刺激人的鼻腔味蕾的味道,烤串、炒饭、鸡蛋饼、冰棍,甜的咸的辣的交织成一张挑逗人食欲的网,‘刺啦刺啦’的烤肉声,‘啪’的一下点燃煤气罐的声音,最响亮的还是少年们放松的笑声。 林奇手里拿了根烤肠,忧愁道:“我都胖好几斤了。” “没那么夸张,”孟辉弯着腰,从保温箱里挑出一支林奇喜欢的香草口味冰激凌,付了钱递给林奇,“拿着。” 林奇挣扎了一下,还是接了过去,夏天的夜晚,一口烤肠一口冰激凌,简直就是天堂。 两人从人群中挤出,走向回家的路。 冰激凌化的快,林奇两只手不够用,先三口两口解决完了滚烫的烤肠,嘴上油滋滋的赶紧开始舔手上剩下的冰激凌。 孟辉单手拎着林奇坏了的书包,不紧不慢地走着这一段他现在很熟悉的路,偶尔余光瞟一眼吃冰激凌的林奇。 林奇吃冰激凌很认真,淡粉的舌尖从底部开始舔起,一点点刮到顶端,严肃得像是做什么很细致的工程,一双忽闪忽闪的大眼睛透着一点干净的星光。 孟辉有点渴。 他必须承认,无论是十八岁还是二十八岁,他一看到林奇就是满脑子挥之不去的黄色废料,源源不断地从他的大脑涌向小脑,也许还涌向了别的地方。 “好吃吗?”孟辉沉静道。 林奇警惕地猛吸了一口冰激凌,“干嘛?” “我尝尝。”孟辉道,作势要将脸凑过来。 林奇飞快地背了过去,“你、你想吃自己回去买。” 孟辉弯着腰靠向林奇,夜风吹过他那件陈旧的校服,呼啦一下像飞出了一群鸽子,长长的影子把林奇整个人都罩住了,他带着笑意道:“这支不是我买的吗?” 林奇不好意思地红了脸,虽然一开始是孟辉拉着他去吃夜宵的,他也没法反抗,但沉迷路边摊的人也确实是他。 “我给你钱。”林奇掏了掏口袋,掏出三个硬币回身塞到孟辉手里,“去吧。” 硬币黏糊糊的,沾了林奇手上化开的冰激凌,孟辉攥紧了放回口袋,站直了懒洋洋道:“怎么跟你辉哥说话的?” 林奇舔了一口化开的冰激凌,心道又来了,忍辱负重道:“那辉哥,我回去买?” 孟辉重新迈出了脚步,“今天算了,明天放假,请我吃饭吧。” 林奇满脸的不情愿,随即又想起了林母的嘱托,灵机一动道:“行啊,明天上我家吃饭怎么样?” 孟辉脚步顿了一瞬,嘴角轻轻一勾,明亮锐利的眼透出温暖的光,“这么快就见家长了?” “……” “又不理人?” “没有啊……” 孟辉再次伸手勾上林奇的肩膀,林奇第一反应是一口把剩下的冰激凌全塞进了嘴里,这样做的后果就是‘哈丝哈丝’地龇牙咧嘴,活像是被烫到了一样,清秀的五官全黏在了一起。 孟辉笑了,他心里很想就着夜风将这么鲜活的林奇勾入怀中,用力在他脸上亲一下,告诉他,他有多么喜欢他。 但他只是在自己的想象里放肆了一回,揉了揉林奇的发顶,“我不吃葱不吃姜不吃香菜。” 林奇边咽下最后一口冰激凌,心道还挺好意思提要求的,闷闷地‘哦’了一声。 送了林奇到楼下,孟辉没上去,好几次撞见楼上那个烫卷发的女人,每次都用防备的眼神看他,为了不给林奇惹麻烦,孟辉在楼下跟林奇告了别,“走了,明天中午我过来。” “拜拜。”林奇蔫蔫道,心想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满打满算,离他被车撞死也还有十年,十年,太长了。 “想被车撞死?”系统凉凉道。 林奇被吓了一跳,“你怎么突然又回来了?” 系统没回答他这个问题,“你现在是在消极任务你知道吗?” 林奇无法反驳,他是挺消极的,孟辉百分百的黑化值他连想都不去想,要是像对杜承影一样‘用爱感化’那他更是做不到,这样会让他有自己正在从事特殊职业的错觉。 顶多用兄弟情感化吧,大概。 林奇打起精神,稍微给自己辩解了一下,“孟辉现在又上学了,那也算他往好的方向在变化吧。” 系统冷冷道:“上个世界我就提醒过你,用心去关注小世界的人物,孟辉是孤儿,他现在上学了,住哪儿,靠什么养活自己,你都了解吗?” 林奇被系统劈头盖脸地都问傻了。 系统:“你到底还要逃避到什么时候?” 楼道里灯坏了,一闪一闪的,林奇抱着旧书包,白皙的脸半明半昧,他定定地站着,灵魂像是出了窍,来到了很远很远的海边,微咸的海风吹起那人乌黑的长发,宽大的法袍,他回眸一笑,深邃的眼里却只装得下他一个人。 “系统,我想知道杜承影现在的情况。”林奇喃喃道。 系统直接道:“办不到,你当他死了吧。” 林奇用力抱紧了胸前的书包,呼吸有些急促,良久才平复了心情,“系统……我真的再也见不到杜承影了吗?” 系统没有停顿地立刻回答道:“是的,所以你最好赶紧忘了他。” 林奇缓缓道:“我知道了。” 系统以为林奇的‘知道了’是接受现实,没想到林奇开了门,发现家里没人直接进了自己的房间,书包一甩,扑床上就‘呜呜呜’地开哭。 系统:……现在就是后悔,非常后悔。 “别哭了……”系统咬牙切齿道。 林奇哭得打嗝,“我哭、哭也碍着你了吗?你、嗝、你滚去看电影吧呜呜呜……” 系统:真的出息了,竟然叫它滚??? 看来拥有死老公buff的小合成人是一天比一天跳,不能再刺激了。 系统勉为其难地哄道:“木已成舟,你伤心也没有用,就别想了,你要是像现在这样不思进取不求上进,到时候完不成任务,不给你们合成人丢脸吗?” 系统这句话戳中了林奇的心事。 作为唯一一个顺利通过协调者的合成人,林奇一直是很骄傲的。 “我会努力做的,”林奇抹了把眼泪,吸着红红的鼻子小声道,“我也不想忘了他。” 系统敷衍道:“行行行,随便你。” 林奇眨了眨眼,用力忍住眼眶的泪水,再次埋入胳膊之中。 林月娥一晚上没回来,到了白天也还是没回家,林奇打了个电话去百货公司,林月娥说她要给同事代班,晚上才能回来。 林奇本来想跟她说孟辉后来,听她这么一说,也把话咽了回去,“妈,你辛苦了。” “不辛苦,中午你去楼下买碗馄饨吃好了,门口鞋柜里有个蓝色的饼干盒,里面有零钱,你去翻。” “好。”林奇挂了电话,心想等孟辉来了请他吃碗馄饨算了。 到了快中午的时候,门那儿传来了响动,林奇忙从房间走出来迎接孟辉,却是林奇的继父孙重海,头发凌乱,眼珠通红,一副宿醉的模样,对站在房间门口的林奇喝道:“你妈呢?!” “妈有事出去了。”林奇没有说林月娥在商场上班,怕孙重海去百货商场找林月娥麻烦。 孙重海不理他了,开始翻箱倒柜,乒零轰隆,如若无人般把客厅的茶几下,冰箱,电视柜都翻了一遍,又进了他和林月娥的卧室,没过一会儿出来,口袋里明显鼓了点,“臭娘们,藏内衣里。” 孙重海随手从冰箱里拿走了两瓶牛奶才尽兴地完成了扫荡,摇摇晃晃地走到门口,被门外高大的身影吓了一跳,“草,谁啊!” 孟辉垂下眼看着这个满脸酒气的中年男人,他面无表情一言不发,刺头在阴暗的楼道里格外瞩目,只是静静地站着,甚至在人看清他的五官之前,就已经先感受到了不好惹的气息。 孙重海本能地感觉到危险,也不管身后就是他的家,他的继子,头也不回地一佝身从孟辉身边挤了出去,飞快地逃窜一般地下了楼。 “你来了……”林奇站在自己的房间门口,小声道,“不好意思,我家里没大人做饭,要不我们楼下吃一碗馄饨吧?我请你。” 孟辉进了门,关上防盗,脱了鞋,光着脚走到林奇面前,凝视了林奇一会儿,淡淡道:“眼睛肿了。” 林奇尴尬地揉了揉眼,“昨晚没睡好。” 孟辉抬起手,揉了揉他的短发,忽然低了头,唇畔凑到他耳边,轻声道:“我让他消失,怎么样?” 26、合法致富6 林奇死的时候, 孟辉公司刚上市不久,当时孟辉年少有为非常轻狂,与林奇也在公司经营上产生了分歧, 在公司内部逐渐开始架空林奇的权利, 林奇与孟辉在他订婚典礼的后台大吵一架之后夺门而出, 然后出门就被车撞死了。 联盟设定这个下线情节是要给当时春风得意的孟辉一个当头棒喝, 让他沉下心来脚踏实地地做事业,是孟辉这个人物完成质的蜕变的重要节点。 系统:“蜕变了, 黑化了。” 孟辉的呼吸就在耳边,少年的气息清爽又干净,可林奇清楚地意识到现在在这具少年躯体内的是黑化值满点的大佬孟辉,就算孟辉平时表现得再像个少年,他的骨头里也已浸透了血。 林奇这才意识到系统说的‘孟辉比杜承影难对付多了’是什么意思。 法治社会容不下这种男主的! 孟辉勾唇一笑, 轻轻掐了下林奇有点白的脸,“开个玩笑。” 林奇一哆嗦,用手背抹了下被孟辉掐的地方,孟辉用的劲不算大,他脸上也还是火辣辣的,不知道是吓的还是羞的。 “别吃馄饨了,一个月就放这一天,”孟辉四下环顾了一下, 客厅里被翻得很凌乱, “收拾一下, 我带你去吃顿好的。” …… 林奇拖着脸,看着孟辉排队的背影,再次感到迷惑,孟辉这是薛定谔的心智吗? 薯条、炸鸡、汉堡、可乐, 经典又熟悉的香味,店里学生不少,还有一些拿了书的,男孩女孩面对面坐着,笑容羞涩明亮。 孟辉端着餐盘回来,顺着林奇的目光望过去,眼神也放柔了。 他还记得他与林奇一起吃的第一顿饭就是在快餐店里,满脸伤痕的林奇冷着一张单薄的小脸,狠狠咬着汉堡,眼泪包在眼眶里倔强地不肯落下。 孟辉当时就在想,怎么会有这么一双湖水般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一直闪到了他心里去。 餐盘放下,孟辉高大的身影挡住了林奇看小情侣的视线,林奇歪了歪肩膀,依旧兴致勃勃地看着,小声兴奋道:“哎,那两个好像是我们隔壁班的。” “是吗?”孟辉分了汉堡放在林奇面前,“不认识。” “你成天都躲在班里,当然不认识了。”林奇低头拿了汉堡,闻了一下,一丝丝的辣味,他喜欢的口味。 孟辉淡笑不语,他对跟小孩交朋友没兴趣,除了面前这个吃了满嘴沙拉酱,一下把所有烦恼都抛诸脑后的林奇。 是谁让这么可爱灵动的林奇变得冰冷而防备?真该死。 “你这个十二块。”孟辉不紧不慢道。 “我请,”林奇指了指孟辉面前的餐盘,“今天说好了,都我请。”’ 孟辉笑了笑,抬起了手。 林奇立刻往后一躲,左右看了一下,小声道:“这么多人呢,别摸我头。” “谁说我要摸你头了?”孟辉漫不经心道。 林奇咬了一口汉堡,用更小的声音道:“脸也不行。” 他活像只防备的小仓鼠,圆溜溜的眼睛闪着警惕的光,又不敢真的逃走,躲避着人伸进笼子的手指,躲不掉也只好享受人的抚摸,乖巧极了,孟辉的目光放柔了。 吃完了一大盘的垃圾食品,林奇又撑又满足,抱着冰可乐边吸边打着小嗝。 孟辉没怎么吃,只吃了个汉堡,捻了几根薯条,他对这些垃圾食品没什么兴趣,口腹之欲早在上辈子得到了最大的满足,他心心念念的是另一口。 “好,吃完了。”林奇放下可乐掏口袋,一张一张地数着纸币,他没动鞋柜里的钱,全是他平常省下来的零花钱,数清楚了,连纸币带钢镚一起放到桌上,“给你。” 孟辉瞟了一眼摊的平平整整的钱,没拒绝,直接一把抓了过去塞入口袋。 “那……回去了?”林奇试探道,“明天还要月考,我想回家复习。” 孟辉冷不丁道:“今天是我生日。” 林奇愣住了。 他完全不记得孟辉的生日。 憋了半天,他小心翼翼道:“祝辉哥生日快乐?” 孟辉双手交叉垂在桌下,短的贴头皮的头发在这一个月能稍微长长了一点,还是粗硬的挺着,长短不一地凌乱着,气质更加狂放。 “没礼物吗?”孟辉嘴角带笑,又是林奇熟悉的逗弄人的态度。 林奇双手摩挲着可乐杯子,眼神游移道:“我请客了呀。” 孟辉似笑非笑地看着林奇面前的一堆食物垃圾。 林奇的脸顿时红了,说是请客,大部分都是他吃的,“你想要什么,我暂时没钱,我攒钱给你买。” 孟辉道:“我想要的礼物,你不用攒钱也能送。” 林奇咽了下唾沫,没接话。 孟辉道:“接下来我要做的事,你不许拒绝,就是给我的生日礼物了。” 林奇低着头,小声道:“那还是要看什么事的。” 孟辉直接起身,提溜起林奇的校服领子把人拉起,俯身眼中散发着恶劣的光,目光中映照出林奇惊慌失措的脸孔,带着威胁的意味道:“由不得你。” …… “重吗?” “还行……” “手再用点力。” “别用力了,”林奇拉了拉孟辉的胳膊,一起躲避了售货员的目光,小声道,“万一扯坏了怎么办?” 孟辉单手颠了颠他背上的书包,“不买个结实点的,又像上个书包一样带子坏了怎么办?天天抱着上学跟抱孩子似的。” 林奇轻轻瞪了他一眼,抬手放下背着的书包,“你过生日,为什么给我买书包?” “你管不着。”孟辉淡淡道。 林奇被气得噎住,把书包挂回货架,“我不要。” “不要也得要,”孟辉又重新摘下来,“就这个了,轻便结实。” 林奇刚被孟辉强行背上书包时就已经看过了,这个书包的标价是588,对于孟总来说,当然是九牛一毛,对于现在的孟辉来说,却是一笔巨款,林月娥一个月的工资才一千五,588的书包绝对算是奢侈品了。 “我真的不要。”林奇急道。 孟辉垂眸瞥了他一眼,“一个月了,老是背那破书包,想背到毕业?” “我书包坏了,我自己会换的,”林奇拉了孟辉手里的书包带子,急得眉毛都快拧起来了,“你快放回去。” “真不要?”孟辉挑眉道。 “不要。”林奇语气重重道,直接把书包挂了回去。 孟辉也没再勉强了,把手上这个当下最时新的书包挂了回去。 林奇松了口气。 孟辉转手却是又拿了一个书包,比起刚刚那个帆布与牛皮拼接的书包,现在他手上提的只是一个很简单的帆布书包,“那试试这个。” “我都说不要了。”林奇回避道。 孟辉转了一下书包上的价格标牌,白色标牌上黑色数字显眼地写着188,“这个不贵。” 比起刚刚那个夸张的588,这个188看上去就好多了,其实也要小一半价格,但在人对数字的认识上,一百多与五百多可差得远了,孟辉在商海混了这么多年,这么一点小伎俩拿来哄小孩还是没问题,半强迫地让林奇背上了。 “这不挺好的。” 镜子里,清秀单薄的男孩背着一个淡棕色的帆布书包,短发柔顺眼神清亮,一脸乖宝宝的模样,相反的,他身后的高个男孩虽然穿着校服,看着也像是街头随时会卷入斗殴的不良少年。 两个人一前一后地站在一起却是意外的和谐。 “就这个吧。”孟辉轻拍了拍林奇的肩膀。 林奇别扭道:“算了吧,我……” “用你的钱付一半。”孟辉直接招了手,售货员一直盯着,马上就过来了,“就要这个。” 一直到付账的时候,林奇还在碎碎念,“你生日,干嘛给我买书包,我就给了你五十,那五十里一大半还是我自己吃的。” “那你打算怎么给我过?”孟辉接过售货员装好的书包塞到林奇怀里,眼里闪动着林奇熟悉的要捉弄人的光,“再答应我件事?” 林奇忙不迭道:“不行。” “那就这样了。”孟辉揉了一把林奇的短发,将他的头发揉乱,勾着稀里糊涂的林奇走出了商场。 …… 到了林奇家楼下,孟辉潇洒地挥了手,“上去学习吧,明天见。” 林奇站在原地,看着孟辉高大的背影渐行渐远,怀里抱着散发着崭新味道的书包,咬了咬牙,心道:他不是要移情别恋,他就只是关心一下孟辉,悄悄跟在了孟辉身后。 孟辉顺着街道,在离林奇家东边两条街的一家游戏厅门前停了下来走了进去。 林奇躲在街角,心道什么嘛,还有闲钱和时间去游戏厅玩,流氓头子果然是流氓头子,系统对他说的那一通话,他还以为孟辉过得有多惨呢。 其实,本来的世界线是林奇与孟辉的初次相遇后,两人隔了半年才再次相遇,这半年的空白随着孟辉的重生忽然被填满。 不可否认,重生后的孟辉有时候是有点讨厌,动不动就薅他的头发,跟他勾肩搭背的,要么就是说话挤兑他,可大体上真的对他还是挺好的。 怀里新鲜热乎的书包就是最好的证据。 他的生日,却给林奇买新书包。 林奇有点烦,拍了拍自己发烫的脸,觉得自己实在太难了,孟辉怎么会对他有一百的好感度呢?皱着眉再次望向游戏厅门口。 “嘭——”一张椅子从游戏厅里飞了出来,随着椅子飞出来的是个挑染了头发的青年。 林奇吓了一跳,下意识地要从街角走出来,紧跟着青年走出的高大身影让林奇把迈出去的脚收了回去。 孟辉脱了校服,身上一件被汗渍浸透的背心,松松垮垮的黑色运动裤,面无表情,整个人散发着一股林奇从未见过的狠劲。 倒在地上的青年爬起身,抄起别在牛仔裤后面的刀就要砍,一直盯着他们的林奇忍不住大声道:“孟辉小心!” 孟辉分神朝林奇的方向看了一眼,刀锋险险地从他面颊边上滑过,他迅速地飞起一脚,直接把拿刀的青年踢的在地上爬不起身,捂着肚子翻滚呻-吟。 孟辉身后也走出了几个青年,身上都是相似的逞凶斗狠的劲,孟辉跟身后的一个人说了什么,那人点了头,孟辉便三步并作两步地朝林奇跑来,他跑到林奇面前,头顶手臂都是汗,“跑这儿干嘛,不是学习?” “你……你干嘛跟人打架啊。”林奇瑟瑟发抖道,有点后怕地偏过脸看了孟辉的侧脸一眼,幸好没伤着,以后孟总可是要做本市第一钻石王老五的。 “来闹事的,”孟辉淡淡道,“我看场子。” 林奇愣住了,呆呆地望着孟辉,汗渍顺着他的短发流向高挺的鼻梁,桀骜不驯的面孔上却满是柔和的神情。 孟辉抬起手,习惯性地揉乱了林奇的头发,“回去吧,还有,跟你说多少次了,叫我辉哥。” 28、合法致富8 月考的成绩在考完试的第二天就公布了, 成绩单贴在教室的最前方,林奇个不高,踮了半天也没看清, 挤了半天终于挤进去了, 看到自己的名字在第一位就放了心, 又匆匆找起了孟辉的名字。 “哈哈, 才第四十七名!”林奇忍不住笑出了声,笑得太开心, 都没发现身边的同学早就散开了。 脸颊被轻轻戳了一下,林奇下意识地转头,一张面无表情的俊脸近在咫尺,林奇的笑容顿时僵在了脸上。 七班的学生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班的王牌好学生被大龄复学生拎着校服后衣领走出去了,班长, 一路走好。 林奇一声都不敢吭,默默地被孟辉提溜到了学校楼道的僻静处。 高大的灌木垂下,碧绿的树叶修剪得很干净,林奇双手拉住,低着头不敢说话,孟辉就站在他身侧,高大的身影就算一言不发也依旧压迫力十足,林奇硬着头皮小声道:“我刚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什么?”孟辉不咸不淡道。 林奇:好吧, 他就是故意的。 谁让孟辉老是喜欢逗他, 还不允许他这样偷着稍微乐一下吗?未来孟总的每一次吃瘪在他心里都能留下快乐的种子。 他现在想起孟辉鼻子里塞卫生纸的样子还有点想笑呢。 林奇不回答, 反而面上露出笑意的样子让孟辉也板不起脸了,用力勾住林奇的脖子,林奇正偷笑呢,猝不及防地被人又‘擒’住了, 抬手去抓孟辉的胳膊求饶:“我错了,我不该笑你。” “我是你的谁?”孟辉低头似笑非笑道。 林奇怔住了,小心翼翼道:“辉哥?” 孟辉盯着他,眼神定定的,他的眼睛是野兽一样永远散发着捕捉人心的光芒,被他盯着真有被猛兽盯上的感觉,像是下一秒就要被他吞进肚子里,林奇的心脏不可抑制地紧张得乱跳,正在他慌乱的想要跑开时,孟辉松了手,“记得就好。” 林奇一下就跳出了老远,“对、对不起,辉哥。”从孟辉身侧一下窜了过去。 孟辉没追,站在原地,目光落在林奇身影消失的那个拐角。 他觉得林奇有点防着他,有时候躲着他,不像是纯粹的胆小害羞,倒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 他当然也没有刻意去掩饰自己的心思。 林奇一个十六七的小孩,能懂什么,孟辉是这样想的。 可从林奇身上的种种表现来看,林奇不仅懂,还懂得很彻底。 连上厕所都知道躲着他。 孟辉双手交叠,目光幽幽地回想起了上辈子。 林奇从来没交过女朋友。 他像是天生对亲密关系感到厌恶,除了对孟辉勉强有一点兄弟情谊,对于其余的男男女女都很不在意。 孟辉能感觉到他在林奇心里是特别的。 不是没有试探过,一次次的试探结果却总是让他失望,孟辉甚至雇了自己的秘书跟他订婚。 林奇出现在订婚典礼后台时,孟辉那一瞬心中涌出的狂喜他至今难忘,与之后他接到警方电话时那种大悲交织成了名为‘绝望’的心情。 如果他没有刻意地要去试探林奇,如果当林奇跟他说起公司项目时,他没有那么纠结于自己的失望而故意言辞苛刻,那么林奇……是不是就不会死? “第四十七名,”孟辉勾唇自言自语道,“……是太不像话了。” 破天荒的,那天晚上孟辉没有送林奇回家,让他自己注意安全。 林奇有点不习惯的同时,又暗暗担心孟辉会不会去做什么违背法治社会的事情,“你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别瞎操心。”孟辉揉了揉他的短发,直接离开了。 林奇缓缓呼出一口气,眨巴着眼睛流连地看了几眼,还是没去深入探究,先回去了。 …… 之后一连一个月,孟辉都没送林奇回家,早上也不来等林奇了,在学校里倒还算是如常,下课也偶尔来逗林奇,拉着林奇一起去上厕所,跟之前的形影不离是差了很多。 林奇虽然心里有疑问,但想着这样和孟辉保持距离也挺好,于是很愉快地适应了。 天气转凉,学校宣布要举行运动会,作为学习压力巨大的高中生,能放松一天不学习,大家的兴致都很高。 体育委员到处拉壮丁报名,拉来拉去也还是缺口巨大,于是把主意打到了林奇身上。 “我?”林奇手里的笔顿住,一脸惊讶道,“我能干什么啊?” 他这具身体的运动天赋约等于零,无论是跑步跳远都只能用‘废材’来形容,他慌张道:“我不行的。”人都躲到了桌上的书堆后面。 “你不行……”体育委员低下头,眼角往后扬了扬,“有人行啊。” 林奇顺着他的目光向后望去,是孟辉的空位。 “你想让孟辉去啊?”林奇缩回脸,摆了摆手,“别想了,他不会去的。” 孟总复学已经是奇迹,还指望他参与运动会,和一群小朋友过家家就属实有点异想天开了。 “哎,你不问你怎么知道他不乐意去呢?”体育委员着急道。 林奇眨了下眼,“为什么不是你去问?” 体育委员理直气壮道:“你俩不是关系最好嘛。” 林奇低头,“我不去。” “班长~~”人高马大的体育委员拉着林奇的细胳膊扭来扭去的撒娇,林奇的表情顿时一言难尽,“你自己去说吧……别晃我了……不行不行……” “哎呀,好班长,你就帮帮忙嘛。”体育委员把自己扭成了个麻花,声音也越发娇嗲,听得林奇头都大了。 体育委员正晃得起劲,肩上被轻轻拍了一下,他本能地感觉到了危险,放下林奇的手,对林奇道:“你再考虑考虑。”连头都没回地快速溜走了。 林奇对回来的孟辉道:“你都听见了吗?” “听见了,”孟辉翻了下林奇桌上的书,“你想让我去?” 林奇忙撇清关系道:“没有没有,我尊重你自己的意见。” “那我想征询你的意见呢?”孟辉道。 林奇揪了笔,低头回避道:“我的意见就是没意见呗。” 孟辉胳膊靠在林奇的书堆上,整个人的影子都罩住了林奇,静静地看着林奇奋笔疾书,过一会儿,悄没声地走了。 林奇这才把屏住的那一下呼吸吐了出来。 已经逐渐习惯了现在的距离,林奇觉得现在这样很好,不远不近,学校里的普通朋友,正合适。 …… 到了真的运动会开始那一天,林奇刚进教室就被孟辉叫住,“过来。” “干嘛?”林奇放下书包走了过去。 孟辉脱了校服外套,露出里面的黑色短袖,天气逐渐凉了,孟辉还是穿的不多,校服外套是半永久,背心可算不穿了,成天穿两件游戏厅发的短袖,今天的短袖上面印着‘无敌争霸’,是一款现在流行的游戏的名字。 “给我贴上。”孟辉转过身,从课桌抽屉里抽出一张号码牌。 林奇微微一愣,接过号码牌道:“你报名啦?” “嗯。”孟辉淡淡道。 林奇撕了号码牌背后的粘纸,给孟辉平平整整地贴上号码牌,孟辉虽然穿的上,身上温度倒不低,后背火热的,林奇小声道:“我以为你不喜欢这些活动呢。” 孟辉拿了一旁的校服穿上,揉了揉林奇的头顶,“为了班级荣誉。” 这种话从孟辉嘴里说出来简直违和感爆棚,林奇呆了一会儿以后,看着孟辉小跑步跑出去的背影,还觉得有点好笑,忍不住笑了起来。 开幕式结束之后,第一项就是男子五十米,林奇坐在看台上,看到并排的运动员中,显眼的黑色t恤,异常高大的身影,总觉得像是在做梦。 重生后的孟辉还有这种闲心思呢,跟一群毛头小子站在一起跑步。 林奇越看越觉得可乐,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这时,在活动手脚的孟辉忽然将目光投向了看台,准确无误地在人群中抓到了正乐着的林奇。 林奇的眼神一被他抓住,就有点想心虚地挪开,孟辉似乎看出了他的意图,先一步挪开了目光。 林奇反倒怔住了。 孟辉好像最近变了个人似的,有意保持着和林奇的距离。 发令枪响了,林奇的思绪也被拉了回来,身边的同学全都在声嘶力竭地为孟辉加油,林奇疑惑地想,什么时候他们这帮同学和孟辉的关系也近了。 在一片呐喊声中,林奇也跟着喊了几句。 不出意料的,孟辉在这一组中跑了个第一,他年纪本身要比同年级的大一两岁,先天身体素质又强,跑完之后慢悠悠地回到班级看台,一点也不见他有什么吃力的样子。 林奇坐在看台第三层,静静地看着女同学争先恐后地给孟辉递水。 孟辉抬手拒绝了,自己从班级的箱子里拿了一瓶矿泉水喝。 少年英俊的脸在日光下汗水涔涔地散发着荷尔蒙的味道,孟辉已经不像刚入学那样拒人于千里之外,头发也更长了点,更有学生样了,自然也吸引了无数女孩的目光。 林奇托起下巴,心想这才是他认识的孟辉,美女环绕魅力十足,真挺好的。 “哎,”肩膀被人轻轻撞了一下,林奇转过脸,是体育委员,他放下了手,“怎么了?” “不去给你好兄弟送瓶水?”体育委员挤眉弄眼道。 林奇又瞥了一眼看台下面,孟辉已经下去准备复赛了。 林奇道:“他有水啊。” 体育委员道:“人家为了咱们班级争光,你这个做班长的不表示表示?” 林奇一头雾水,“大家不都为班级争光嘛。” 体育委员道:“你不知道啊?” 林奇懵了。 “后来实在报不满,我就单独去找他了,他二话没说就……”体育委员顿了顿,对林奇咧嘴笑道,“就拒绝我了。” “那我就跟他说,这是班级荣誉,到时候颁奖,是要班长上台领奖的,不能让我们班丢脸啊,”体育委员挑了挑眉,“懂了吧?” 33、合法致富13 “是孟辉来了吧?”林月娥从厨房走出来, 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快进来,别站门口了, 外面冷, 这天要下雪呢。” “阿姨新年好。”孟辉温和地笑着, “空手来的, 不好意思。” “什么不好意思呀,人来就行了, 快进来,奇奇,别傻站着了,快让孟辉进来,关门关门, 寒气都跑进来了。” 怔住的林奇忙往后退让。 一阵热闹之后,三人都进了屋。 “大年三十吃的饺子呢,一定要自己包,”林月娥从厨房里端出一盆拌好的肉馅,一袋饺子皮,对坐下的两人笑道,“看谁包的好。” 林月娥放下东西,又去厨房倒了碗水出来放在桌上, “蘸水, 林奇是会包的, 孟辉会包饺子吗?” “会。”孟辉脱了外套,挽起袖子。 林月娥又道:“小孟,这么冷的天,你穿的也太少了。” 林奇瞟了孟辉一眼, 酸溜溜道:“妈,他身体好,不冷。” 一件单薄的校服外套成了孟辉从夏天到秋天的半永久穿搭,林奇以为天冷了,总该不穿了吧,谁知道孟辉来了个反向操作——穿两件校服外套。 “是,我不冷。”孟辉里面穿了件起了球的棕色高领毛衣,长脖子宽肩膀,坐在那像个模特,对比得穿得圆滚滚的林奇格外稚嫩。 “我给你们插个电暖器。”林月娥新买了个电暖器,功率大起热快,插上没一会儿客厅里就热了起来,林奇干脆也把身上的棉外套脱了。 两人坐在一起,一高一矮,一色的高领毛衣,距离不远不近,说不出的和谐。 林月娥准备了两个硬币,让两个孩子包在饺子里讨彩头。 “那我得作个弊。”林奇在自己放硬币的饺子上捏了个小小的角。 孟辉失笑,“都作弊了还能灵验吗?” “反正是讨彩头嘛,没关系的,是不是,妈?”林奇笑眯眯地把做好标记的饺子放在了正中间。 “有福气的事,怎么都灵的。”林月娥纵容道。 林奇嘿嘿笑了一下,得意地瞟了孟辉一眼。 孟辉低了头,唇角一勾,悄悄地也在自己包的那个硬币饺子上轻轻掐了一下。 林月娥笑着看在眼里,低头轻摇了摇头。 年夜饭很丰盛,鸡鸭鱼肉样样都有,洋洋洒洒地摆了一大桌,最突出的还是中间的一大碟饺子。 饺子刚摆上来,林奇就笑了,“我看到我的了。” 孟辉没说话,眼神也落在自己做标记的那个饺子上。 林月娥笑了,“看到就吃。” 林奇站起身夹了自己做了标记的饺子,直接放到了林月娥碗里,林月娥笑得又满足又爱怜,“自己包的给你自己吃,给我干什么。” “妈有福气,就带着我有福气了啊。”林奇笑眯眯道。 孟辉伸出长胳膊,夹出了其中一个饺子,落到林奇碗里,“吃这个。” 林奇偏过头看他,孟辉神态自若地又给自己也夹了一个,一口咬下去,对林月娥赞道:“阿姨,好吃。” “自己拌的馅,肯定好吃。”林月娥夹起那个福气饺子,轻轻咬破了皮,对林奇催促道:“奇奇,你也尝尝。” 林奇收回看孟辉的目光,“哦”了一声,筷子刚夹起饺子就感觉到了重量,取暖器吹起的热风,吹得他脸慢慢红了,小声道:“辉哥,你也作弊啊。” “有福气的事,”孟辉偏过头对他笑了一下,“怎么都灵的。” 林奇的脸又热又烫,用手背拍了一下脸,“妈,是不是有点太热了。” “热吗?还好啊,妈给你倒饮料。”林月娥拿了大瓶的可乐给林奇倒满。 气泡呼地一下在杯子里充盈,就像林奇莫名鼓噪的心一般,乱蓬蓬的泡沫在他心头漫开,让他慌乱不已又不知所措。 一口可乐喝下去,辣辣的又回甘出一丝甜味,林奇呛了一声,背上被轻拍了两下,没等林奇回头,那双手又收了回去。 简直恰到好处无可指摘。 …… 林月娥难得想守岁一年。 去年过年,家里情况不好,林月娥陪林奇在下午吃了顿‘年夜饭’,晚上就去商场值班了,今年自己开店做生意,反正歇业三天,想怎么安排作息都行。 三人一起在客厅的沙发上看春晚。 其实春晚并不一定有多么好看,就是图个气氛,电视里载歌载舞的热闹喜庆,外头烟花爆竹怦怦地放个不停,在窗户外炸开一朵朵绚烂的花。 林奇缩在沙发上吃小橘子,着迷地望着窗外嗖嗖窜起的烟花,过年真好,郑重又幸福地在自己的生命里留下岁月的标注。 “阿姨,”孟辉半身前倾,对正看着相声津津有味的林月娥道,“家里有烟花吗?” …… “看别人家放烟花不挺好的,还跑出去买什么烟花,”林奇边穿外套边碎碎念道,“现在还有卖烟花的吗?” “有,就街口那个店,没关门,”林月娥拿了个大红的袋子出来,也是她考虑不周到,总觉得家里没人能放烟花,又怕林奇放不安全,对默默穿鞋的孟辉道,“小孟,外面冷,穿这个。” 袋子里掏出来的是一件淡灰色的长款棉服,样式很素净大方,林月娥在手里拉开,蓬蓬松松的,“本来想大年初一早上给你,看你穿的这么单薄,还是先穿上吧。” 林奇穿外套的动作顿住了,“妈,他不……” “谢谢阿姨。”孟辉干脆道,接过棉服,拉开拉链利索地穿上了,“很合身。” 林月娥眯眼笑了下,“这件衣服在我店里挂了好几天都卖不出去,就得你这样的大高个子才能穿。” 林奇偷笑了一下,“辉哥是高。” 两人在林月娥‘早点回来’的叮嘱中走下了楼道。 街上,人也不算少,个个都穿得很光鲜,路灯上都挂了小灯笼,一片喜庆的氛围,林奇在手心哈了口气,心情很放松,“辉哥,明年咱们就高三了,你有目标了吗?” “什么目标?大学?”孟辉手插在口袋里,眼睛盯着林奇不停哈气的掌心,“随便吧。” 林奇把搓热的手藏回口袋,“怎么能随便呢,那你想好将来做什么了吗?” 孟辉挪回目光,天上又爆出了一朵火红的烟花,细细碎碎地落下,在他的眼中映出点点星光。 关于财富名利地位,他上辈子能得到的全得到了,开心吗?那是他真正想要的吗? 孟辉抽出手,抹了下脸,“我想做点能让自己高兴的事。” 林奇顿时警惕起来,孟总该不会是又想在法律的边缘滑坡了吧? “这个,世界上没有绝对的自由啊,我们要适度,适度。”林奇小声道。 孟辉抬手,林奇已经先缩起了脖子,孟辉却是没有像以前一样勾他的脖子,而是将自己的手插入了林奇的口袋。 火热的掌心团住了林奇冰一样的手,孟辉紧了紧掌心,“将来的事将来再说,快去买烟花。” 林奇被温暖的掌心团住手,心中默念兄弟情一百遍,但还是觉得脸越来越红,他越来越能从孟辉身上感受到曾经相同的悸动。 林奇:糟了,他是不是要移情别恋了? 轻轻扯了扯自己的手,不出意外的没扯过,林奇下巴缩在外套领子里,小声道:“辉哥,我不冷。” “我热。”孟辉瞥了他一眼,“借你的冰块降降温。”见林奇缩着下巴眼神乱飞,勾唇轻笑道:“怕出轨啊?” 林奇:“……”对。 孟辉压了唇角的笑,望向前面亮着灯的商店,漫不经心道:“没关系,有时间你把人带我面前让我们认识认识,”回头又随意地笑了一下,“这样以后也不会误会。” 林奇哑口无言,他要是有办法把杜承影带出小世界,那还有孟辉什么事。 孟辉一看他的表情,心里就偷笑开了,小孩糊弄谁呢。 烟花是还有的卖,只不过就剩礼炮了,老板搬了一箱出来,“288发,就这个了。” “这也太多了。”林奇瞠目结舌道。 “挺好的,吉利,”孟辉拍板了,直接解开棉服,从校服兜里掏钱,“就要这个。” 林奇在一旁道:“288发,这要放多久啊。” 老板边拿袋子替他们包起来,边乐呵道:“这不是越久越好嘛。” “我想买能拿在手上放的呢。”林奇小声道。 “有啊,我还剩几根,送你了。”老板大方道。 林奇喜出望外,“谢谢老板。” …… “就这个啊。”林奇拿着几根仙女棒,一脸的郁闷。 “这不挺好吗?”孟辉抱着烟花,看了看周围走过的人群,“你看,好多人手上拿着。” “都是小孩,还有小姑娘拿的。”林奇无奈道。 “我口袋里有打火机,”孟辉拱了拱侧身,“你点着玩。” “这有什么好玩的。”林奇不情不愿地从孟辉口袋里拿了老板刚送的打火机,对着手里的那几根仙女棒,正要点,便听孟辉道:“离眼睛远点,小心溅着。” “哦。”林奇乖乖地把仙女棒拿远了,‘啪’地一下点燃了其中一根,仙女棒的头子凑在一起,一下几根都‘劈里啪啦’燃起来了,好看是好看,手上攥着个小星星一样,林奇脸上也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了笑容。 孟辉偏头看着,笑容在嘴角扬着就没下来过,他将来想做的事,就是像现在这样,看着林奇笑。 “你挥两下,”孟辉道,“快,都快没了。” “幼不幼稚啊。”林奇嘴上说着,手却是跟着孟辉说的在空中划起了圈,光亮一圈一圈,转瞬即逝的美丽在心中留下的是最深刻的印象。 几根仙女棒都燃尽了,林奇倒还有点依依不舍地拿着不撒手,承认道:“还是挺好玩的。” “好玩,明天再去买,”孟辉颠了颠手上抱着的礼花,“还有这个呢,到时候我们在楼下放,点了,就去楼上阳台看。” “好啊。”林奇欢乐地仰起头,笑容忽然凝固在嘴角。 不远处,浓浓的烟雾正顺着寒风飘散,若有若无的尖叫声飘来,林奇手里燃尽的仙女棒掉了下来。 “妈——!” 34、合法致富14 人群围着年久失修的筒子楼指指点点, 少年冲进包围的圈,疯了一样地往上跑。 沉重的烟花落在地上,高大的身影紧随其后, 在人群的一片惊呼声中两人窜上了烟雾重重的楼道。 不会的, 不会的, 还没有到大年初三, 飞快的脚步声在楼道里与他的心跳重叠,林奇的心脏都快要爆开, 在看到烟雾窜出的大门时,不假思索地用力撞了上去,“妈!” 防盗门发出沉重的被撞击声,林奇往后退了半步,被人用力攥紧了肩膀, 抬头对上孟辉的目光,清秀的脸庞已经淌满了泪水,“辉、辉哥,我、我没带钥匙……” 孟辉嘴唇微抖,仿佛看到了当年以前与林奇初见时的情景,那个伤痕累累一无所有的男孩冷漠又防备,对这个伤害他至深的世界充满了敌意。 “闪开。”孟辉将人推到一边,后退之后, 全力撞了上去。 “嘭——”防盗门发出刺耳的声音, 可依旧纹丝不动。 林奇抹了把泪, 后退助跑,也用力撞了上去。 里面的是林月娥,他投入感情的‘第一个妈妈’,不是那么出众, 就像千千万万普通的妈妈一样,有时埋头顾着自己的那点事,甚至连孩子书包坏了一个多月都不知道,也会言辞难听地不允许儿子和她看不上的‘坏孩子’交往…… 里面的也不只是林月娥,那是林奇的——希望。 两人“砰砰”用力撞着门,孟辉停了下来,拉住林奇的手,眼睛紧盯着林奇,他的目光似乎有能让人安定的魔力,镇定道:“这样不行,我数一二三,我们同时用力。” “嗯。”林奇抖着嗓子道,攥紧了孟辉滚烫的手。 “一” “二” “三!” …… 长椅上,两个少年的身影倚靠在一起,高个子的坐得笔直,矮个子的靠在他肩上,头垂了下去,似乎是睡着了。 ——“太险了,还好送来的及时。”医生感叹道。 ——“你们俩孩子也真是的,撞门,亏你们想的出,那么容易撞开,那家家户户还装防盗门干什么?火灾打119,懂不懂?”消防员无奈道。 ——“行了,等着吧,没多大事儿,过会儿人就该醒了,大过年的,真是,肩膀我看看,没撞坏吧,嗨哟,我怎么说,青了!”护士哭笑不得道。 孟辉垂下眼,肩头的林奇已经睡熟了,细密的眼睫湿漉漉的,脸上泪痕由在,鼻子都红了,嘴唇还是惯性的嘟着,永远都是这样委委屈屈的样子。 小心地捧着林奇的脑袋放到自己腿上,孟辉抬手轻手轻脚地把身上的外套脱了,改在熟睡的人身上,轻轻捋了捋林奇汗湿的刘海,大掌盖在林奇额头,唇角用力地抿起,目光深沉而爱怜,轻声道:“受委屈了。” 孟辉抱着林奇睡到大半夜,护士出来说林月娥醒了,要不要进去看看。 孟辉看了一眼躺在他腿上睡得正熟的林奇,犹豫了一会儿,轻轻晃了晃他,“林奇,醒醒。” 林奇迷迷糊糊地睁眼,“辉哥……” 浓浓的鼻音令孟辉心里一软,柔声道:“阿姨醒了。” 林奇一个翻身起来,直接冲进了病房。 孟辉捡起掉在地上的棉衣挂在臂弯里,也跟着进了病房。 林奇拉着林月娥的手,额头抵在她的手背上小声在哭,林月娥却是在笑,她刚醒,头晕恶心,心口也疼,眼睛也看不清,反手轻拍了林奇的手。 孟辉上前走到林奇身后,轻揉了揉林奇颤抖的肩膀,“好了,医生说了,阿姨没事,让阿姨再休息会儿,好吗?” 林月娥目光顺着孟辉的声音追了过去,轻轻地点了点头。 “嗯。”林奇吸了下眼泪鼻涕,肩膀一抖一抖地站起身,小心翼翼地把林月娥的手塞回被子里,“妈,你歇着,我跟辉哥就在外面。” 林月娥的目光依旧望着孟辉的方向。 孟辉出声道:“阿姨放心。” 林月娥这才又点了点头,慢慢闭上了眼睛。 孟辉拉着林奇出了病房,低头发觉林奇在掉眼泪,心头一紧,抬手将人按进了胸膛,轻轻拍了他的背,“没事了,没事了。” 林奇抬手抓紧了孟辉的胳膊,放肆地无声痛哭了起来,在见到林月娥睁眼那一刻,压抑在心中的那些情绪终于忍不住在此刻爆发。 孟辉低头,用力抱住林奇,像是抱住那个曾经满脸伤痕的林奇,他的眼眶也不由红了,轻轻抚摸着林奇的短发,低头极为细微又珍重地在林奇头顶轻轻一吻。 寂静的走廊里,两人拥抱了很久,分开的时候,林奇脸全被压红了,狼狈不已地抹了把脸,用力吸了下鼻子,小声道:“谢谢。” “就口头感谢啊?”孟辉漫不经心道。 林奇抬眸,眼睛肿得像樱桃,被孟辉轻松的语气给噎住了。 孟辉指了指胸膛前的水渍,“这校服不能穿了,你赔吧。” “你以后都不要再穿校服了,”林奇又气又笑道,“太难看了。” “难看?”孟辉挑了挑眉,勾住林奇的脖子用力一晃,“跟谁说话呢?” “忠言逆耳利于行,”林奇嘴角在不知不觉中又慢慢扬起,“辉哥。” 孟辉见逗笑了林奇,抬手轻捋了捋他的头发,“累吗?再睡会儿?” “睡不着了,”林奇动了动肩膀,“辉哥,我这儿好疼。” “青了,能不疼吗?刚护士说了,至少也得疼上一周以上。” “啊?这么久,那不是……不是不能写寒假作业了啊?” “……” …… 林奇被这场火灾吓坏了,事后消防出单,是取暖器引起的,林奇怕再受一次惊吓,几乎寸步不离地守着林月娥过了大年初三。 零点过去的时候,他正坐在病房里守着林月娥,看着安然熟睡的林月娥,默默流着眼泪。 林月娥活下来了。 那是不是代表……其实他也可以? 而他就那么放弃了与杜承影走下去的机会…… 孟辉站在门口看着林奇单薄的背影,忽然觉得此刻的林奇前所未有的伤心,连带着他的心也不自觉地揪了起来。 …… 一场火宅,闹得房子也没法住了,林月娥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搬家!” 大过年的,林月娥雷厉风行地就去定下了一处房子,林奇惊讶于家里竟然还有那么多现钱,一套三室的房子林月娥说买就买了,地段也还不错,离学校和林月娥的服装店都挺近的。 “妈,你服装店这么能挣钱啊。”林奇拿着签好的购房合同感叹道。 林月娥脸上滑过一丝不自然的神情,随即又马上掩饰了过去,“你妈的能力,你还不知道吗?” 林奇点头,啧啧称赞,“厉害。” “咱们呀,这叫开门红,”林月娥挽了林奇的手,面上笑容自信,“接下来的一年肯定特别红火。” 经历了生死,林月娥心中那最后一点阴霾也消失了,孟辉说的对,只要林奇好好的,她什么也不怕,什么也不在乎。 新房子是二手房,装修的还不错,林月娥带着孟辉和林奇趁着打折还没过去,挑选了全套的软装家具,收拾收拾以后,赶在林奇开学之前,三人就顺利住进去了。 挑选家具的时候,林月娥很自然地为孟辉买了床和书桌,当着林奇的面问了孟辉的喜好,孟辉回答得也很坦然,搞得林奇怀疑孟辉和林月娥是不是在自己不知道的情况下达成了某种共识。 不知不觉真相的林奇心情复杂地搬进了新家。 客厅和房间里,林月娥都特意买了空调,虽然声音大了点,开的时候有点吵,但是胜在安全。 然后,像是心照不宣似的,孟辉住进了林家。 …… 转眼就到了林奇期待的高考。 一年半以来,孟辉已经完全成为了一个好学生,刺头不见了,身上那股随时要与人斗狠的气质也变得内敛,越来越接近林奇记忆中发达的孟辉。 甚至比起前世功成名就的孟辉更沉稳,少了那些轻狂自负,成熟得不像话,只有偶尔逗林奇的时候,林奇才能感到一丝熟悉的少年意气。 也是,毕竟孟辉是个重生的人了。 “都检查好了吗,准考证,水笔,圆规,尺子,还有什么,对,纸巾,水杯,都看看自己书包里的东西。“ 林月娥还在屋里换衣服,大声催问道。 林奇站在门口,无奈道:“妈,你不是昨晚都看过了吗?” “那也要再看一遍的。”林月娥穿着一身桃花粉的旗袍出来,新烫的卷发披散在肩头,面色紧张道,“奇奇,小孟,你俩可千万不能紧张啊。” “他肯定不紧张啊,都提前录取了,紧张什么。”林奇小声道。 说起这个他就无奈,男主光环再次闪瞎了他的眼,清辉竟然在提前录取的面试中一眼就相中了孟辉,而他就惨了,综合分少了一分,没上。 “你也不必紧张,”孟辉边换鞋边沉稳道,“你一定能上。” “借你吉言。”林奇拍了拍孟辉的肩膀。 两人的关系在这一年半里越来越趋向于兄弟感情,孟辉已经很少能让林奇感觉到尴尬,而他也再也没从孟辉身上感受到杜承影曾经带给他的悸动,对于现在的不远不近,林奇很满意。 林月娥开车送两个孩子去考场,考场外早就做了交通管制,林月娥把车停在一条街外。 外面下了淅淅沥沥的小雨,林月娥道:“哎呀,车里就两把伞,我就不送你们进去了,一人一把,去吧,旗开得胜啊。” “好,妈放心,没问题。” 两人下了车,一人撑了一把伞一起走向考场。 林月娥坐在车里看着两个孩子的背影,欣慰地笑了,她的林奇顺顺利利地去考试了,这一次,林奇没有辍学。 林月娥的眼眶悄悄红了,低头抹了抹眼角,抬起头对着车上的化妆镜,泪中带笑地勾了勾唇角,她的宝贝,她的儿子……那么优秀…… ——“目的?我没什么目的,我就希望他快乐,幸福。” ——“好……那我……照你说的做。” 35、合法致富15 高考结束的那一天, 林奇真情实感地感到了快乐,雨在中午考试结束前也停了,奔出考场那一刻, 林奇整个人都快飞起来, 随着人流奔涌向出口。 孟辉鹤立鸡群的个子和林月娥桃粉色的旗袍在人群中一下就抓住了林奇的眼球, 林月娥奋力挥着手, “奇奇,这里!” 林奇飞奔过去, 拉住林月娥的手,神采飞扬地望向孟辉,“辉哥,你提前出来了?” “答完了,就提前出来了, ”孟辉朝周围长-枪短炮的记者那看了一眼,挑眉勾唇道,“差点还上了个电视。” “人家记者采访你,多好的机会啊,还不乐意。”林月娥遗憾道。 林奇咋舌,他也不想上电视,拉了林月娥的手道:“赶紧走。” 三人在林月娥提前订的饭店吃了午饭,晚上林奇和孟辉要去谢师宴, 林奇和孟辉在餐桌上什么都没干, 就对了一中午的答案。 虽然对林奇来说这可能只是个短暂停留就要离开的小世界, 可林奇还是想认真地去度过,努力学习了这么久,还是挺期待一个好结果的。 “我好像错了。”林奇郁闷地发现自己数学最后一道题目又做错了。 林月娥忙给他夹了个虾球,“没事, 错一点没关系的,考满分那也不现实,咱们不要那么多分,够用就行。” “嗯,”孟辉道,“我算了算,上清辉没问题。” “辉哥说能上,那就肯定能上。”林奇笑嘻嘻道。 孟辉也对他笑了一下,“想想选什么专业吧。” “专业?”林奇想了一下,“金融吧。” 前世,林奇作为孟辉的副手,进修选的也是金融。 孟辉道:“挺好。” 一顿饭都在对答案和讨论专业里度过了,林月娥下午还要去看店,给了两人一人一个新钱包,里面都装好了钱,“去吧,出去玩吧,想买什么就买点什么。” “好啊,谢谢妈。”等林月娥走了,林奇一数,“哇塞,两千块。” 孟辉直接把钱包放到了口袋里,林奇用胳膊肘撞了撞他,“你怎么不看。” “给多少都行,没什么好看的。”孟辉不在意道。 林奇撇了撇嘴,不愧是孟总,把钱包也塞回口袋,大手一挥道:“走,去消费!” 林奇也过了一把霸道总裁的瘾,让孟辉在店里当模特来回试衣换装。 孟辉肩宽腿长个高,天生就是个衣服架子,无论什么风格都能驾驭的很好,他的魅力不单单是俊美出挑的外型,而是身上散发的自由与沉稳相结合的矛盾气质,别说店员,连店里其他的顾客都不自觉地投来目光。 “这两兄弟长得真好。” “弟弟可爱,哥哥帅,正好,真羡慕他们的父母……” “这件挺好,”林奇憋着笑,指了孟辉身上淡蓝色的t恤,衣服胸前印了个舔鼻子流口水的狗熊,“特别适合你。” “我也觉得很不错,”店员忙道,“青春时尚,颜色和剪裁都特别称你哥。” “那就这件了。”孟辉随意道,假装没看见林奇在偷笑。 林奇越看那衣服越觉得滑稽,笑道:“晚上谢师宴就穿这个吧,特好看。” 店员高兴道:“其实弟弟可以买一件小号当兄弟装啊,这样一起去谢师宴那肯定非常吸睛。” 周围正看热闹的顾客不自觉地跟着点头。 林奇的笑容僵住,“我、我就算了吧。” “我觉得这个主意很好,”孟辉上前,两只大掌落在林奇肩头,“去试试吧,弟——弟——” 两只流口水的狗熊一起走出了店铺。 孟辉修长的臂膀搭在林奇肩头,林奇垂头丧气地拎着装旧衣服的袋子,太气人了,小号只剩粉色,林奇在孟辉的威胁下不得已穿上了,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这就是! 孟辉忍俊不禁道:“穿了新衣服,还不抬头挺胸?” “粉色……”林奇拉了拉衣服,满脸的不情愿。 “粉色怎么了?很好看啊。”孟辉这话倒是真心的,林奇皮肤白,脸清秀,穿粉色颇有点美少年的意思。 林奇叹了口气,“显得我太像初中生了。” “这不是粉色显的,”孟辉揉了揉他的头发,“这是个矮显的。” 林奇轻瞪了他一眼,“不行,你回去,你也换件粉色的。” “我都穿身上了,再回去换?别为难人家了,”孟辉紧了紧手臂,“老老实实穿着吧。” …… 谢师宴上,‘兄弟装’果然引起了轰动。 “天哪,班长你也太可爱了!” 让林奇万万没想到的是引起围观是竟然是他。 主角不愧是主角,就算穿着再可爱滑稽的衣服,气场摆在那,凡人根本不敢造次。 林奇生无可恋地被班上一众人围观着,实在头疼,还是躲到了孟辉身边。 孟辉坐在一旁,嘴角噙笑,扭过脸微微俯身道:“果然吸睛。” 林奇恨不得掐孟辉两下。 两人一起去给张主任敬酒的时候,张主任惊讶道:“嚯,林奇这个粉色好看啊。” 林奇立即闹了个大红脸。 张主任在孟辉身上扫了一眼,才恍然大悟道:“兄弟装。” “张老师——是情侣装!”不知有谁大喊了一声。 顿时整个包厢都哄笑开了。 “哈哈哈,”张主任也跟着笑出来了,朗声道,“你们这些皮猴子,毕业了,都飞了。” “张老师,我们敬你一杯。”林奇不管那些笑声,轻声不好意思道。 “好。”张主任拍了拍林奇的肩膀,“林奇,你是个有善心的好孩子,”又拍了拍林奇身边一直沉稳如山的孟辉手臂,“你爸爸要是能看到你现在的样子,一定很高兴。” 林奇抬头看了孟辉一眼。 身为男主,孟辉也有一个坎坷的身世,母亲难产早逝,父亲是公安干警,早出晚归的,没怎么管孟辉,在孟辉十四岁那年一次外勤任务中牺牲了,家里老人没两年也走了,孟家亲戚不多,也没人愿意收养孟辉,从那以后孟辉就变成了孤儿。 “谢谢张老师的照顾。”孟辉抬手,“您是我心中最好的老师。” 张主任眼角有点红,掩饰地笑道:“越来越会说话了啊。”抬手将杯子里的小半杯红酒一饮而尽。 林奇和孟辉也把杯子里浅浅的红酒喝了,现场一片叫好声。 林奇回到桌位上,凶狠道:“刚谁喊的?” “班长别生气,你大人不记小人过,”体委严肃道,“不过新人该给我们这桌敬的,也不能少了。” “去你的!”林奇抄起盘里的两颗开心果往体育委员脸上砸,体育委员眼疾手快地抓住了,笑嘻嘻道:“早生贵子啊。” 桌上又是一阵哄笑。 孟辉个性冷硬,长得又酷,年龄也比同班的大,许多人不敢接近孟辉,与孟辉交情都比较浅,只有林奇和孟辉同进同出同住的,班上人都爱开他俩玩笑,见孟辉也没什么反应,只有林奇跳的厉害,更是喜欢拿他们打趣了。 林奇追着体委绕着桌子跑,孟辉八风不动地坐在位置上给林奇剥大闸蟹,把自己那只和林奇那只的蟹黄都剥在林奇碗里。 林奇气喘吁吁地回来,“我真是太缺乏运动了。”追半天都追不上人,老是差那么一只手的距离。 “他逗你呢,别理他就行了。”孟辉拿筷子点了点他的碗,“吃螃蟹。” 林奇拿了筷子夹蟹黄,忿忿道:“瞎开玩笑,辉哥,你怎么不揍他?” 孟辉放下手里的螃蟹,低头靠在林奇耳边,压低声音道:“我动手了,他该说夫妻混合双打了。” 林奇耳尖一红,小声道:“辉哥,你跟他们一伙的。” 孟辉嘴角笑容扬起,推了推林奇的碗,“蘸点醋。” 谢师宴结束之后,班上领头的说要转战ktv,喊着今晚要通宵,一个也不许走。 “不行,我没跟我妈说,得打个电话跟她说一声。”林奇捂着耳朵,躲避一群人的鬼哭狼嚎,到饭店的座机去打林月娥的手机。 打了两遍没人接,林奇皱了皱眉,看了一眼饭店中央的时钟,才10点多,林月娥应该还没睡啊。 孟辉也走了进来,“怎么样,阿姨不同意就回家吧。” 林奇皱眉道:“没人接。” 孟辉接过听筒,“我来。” 电话拨过去,通是通了,可是依旧没人接。 孟辉的脸色也有点沉了下来,放下听筒之后再次拨了号码,林奇在一旁眼巴巴地盯着看,脸色有点紧张,“怎么样,接了吗?” 孟辉没说话,抬了抬手,电话里‘嘟——嘟——嘟——”接通的声音传来,可就是没人接。 正当孟辉要按下键,重新拨的时候,那头终于‘咔’的一声接通了。 “阿姨。”孟辉轻声道。 林奇面色松了一下,凑到话筒前欢乐道:“妈,是我,我们同学说要去ktv通宵,我跟辉哥一起,行不行?” 电话那头没有声音,只有轻而缓的呼吸声,略带一丝像是运动后的沉重。 “妈……?”林奇疑惑道。 孟辉忽然果断地挂了电话,把林奇吓了一跳,惊诧地望向神情肃然的孟辉,孟辉拧眉道:“走——去报警。” …… “这满打满算,也才一下午,”民警皱眉道,“先帮你们登记一下吧,去她经常出入的场所看了吗,说不定只是手机丢了。” 林奇心砰砰乱跳,惶然地望向孟辉。 孟辉沉着道:“我能听出来,电话里的是个男人。” 民警道:“我先不管你怎么听出来的,我再跟你强调一遍,很有可能是手机丢了,或者被人偷了,我先帮你们登记,二十四小时之后会立案,明白了吗?先回去吧,说不定过会儿人就到家了。” 林奇走出派出所,脚步踉跄了一下,被孟辉拽住了手,他茫然地望向孟辉,“辉哥,我、我有点怕。” 他的掌心出了汗,冰冷又粘腻,孟辉攥紧了他的手,闪着光的眼眸凝视着他,“别怕,会没事的。” …… “你儿子听上去挺活泼的。” 一双黑色的靴子轻踢了踢烫染的棕色长发,“比你老公可爱多了。” 38、合法致富18 “呕。”柯惜玉第一个受不了, 猛晃了下林奇的肩膀,“别说了,行, 我信了, 太恶心人了。” 林奇哭笑不得, “哪里恶心啊。” 申昊乾也差不多, 搓了搓胳膊,“这鸡皮疙瘩给我起的, 行,你免了,小玉你必须到啊。” “可以,”柯惜玉敬了个礼,嬉皮笑脸道, “书记,咱们能把联谊定在烤串店吗?” “烟熏火燎的,对美女有点敬意行不行?主题咖啡馆,已经定了,不得有异。”申昊乾挥了挥手,“走了啊,下午有课,都别忘了。” “书记慢走。”柯惜玉摆手道。 林奇也腼腆地摆了摆手, 孟辉一直低着头, 目光定定地看着桌面, 柯惜玉又叽里呱啦地在说俏皮话,林奇边吃早饭边时不时地搭上两句。 “我去图书馆了啊。”柯惜玉拍了拍林奇的肩膀,“拜拜,情圣。” 林奇无奈笑道:“走吧。” 宿舍里就剩下林奇与孟辉两人, 林奇还在吃那碗豆花,也低着头默默的,他能感觉到,从刚刚开始孟辉身边的气压就有点低。 相处了也好几年,彼此的默契也越来越深,该保持多远的距离似乎也变得心照不宣。 孟辉开口了,低着头缓缓道:“真有那么个人?” 林奇轻声道:“嗯。” 孟辉沉默了很久,林奇默默地搅动着那一碗豆花也没心思再吃,孟辉很好,是他在这个世界唯一的依靠,他们两个说是相依为命也不为过,可这与杜承影在他心里的位置是不同的。 有了杜承影,即使别人再好,他这个地方有人了就是有人了。 即使偶尔会在孟辉身上感到与杜承影身上相似的悸动,林奇也会告诫自己,不要混淆不要动摇,渐渐的,这几年也就风平浪静了。 “喜欢,怎么不在一起呢?”孟辉平静道。 林奇搅动豆花的手顿住了,微微笑了一下,“在一起了啊,我不是说了,他藏在我心里。” 孟辉心里越想越觉得不对劲,试探道:“是以前的同学?” 林奇想了一下,道:“算我学弟吧。” 林奇毫不避讳地说出了‘学弟’两个字,轻描淡写又极为认真,“不说了,辉哥,我也去图书馆了。” 林奇放下勺子,麻利地收拾着桌上的垃圾。 孟辉站起身,默默地与他一起收拾,忽然道:“还联系吗?” 林奇手上动作不停,“暂时没联系了。” “分手了?” “不是,我们……也许还有机会再见吧。” “那是出国了?” “嗯……”林奇拿起垃圾袋,粲然一笑,“我喜欢他很久了。” …… 孟辉独自坐在学校梧桐树下的长椅上,仔细地思索前世里‘那个人’存在的蛛丝马迹。 林奇的确是经常出国,孟辉不会英语,讨厌翻译,所以从不出国,每次都是林奇一个人出国办事,他是个工作狂,来回也很快,在国外也会经常和孟辉报备进展,孟辉实在难以想象那样的林奇会‘假公济私’与情人幽会。 如果是,那为什么不向他坦白? 即使他再糟糕,也算得上是林奇最合拍的合伙人吧? 而且那么好的人为什么没有让林奇快乐,还是……林奇的快乐只是不在他面前展现? 林奇是他的左膀右臂,无论是工作生活都给予了他无限的帮助,即使有的时候他捅了篓子,也是林奇不辞辛苦地跟在他身后擦屁股,他回报了林奇什么?半个公司?那本来就是林奇应得的,还有呢?无穷无尽的争吵、夺门而出的悔恨…… 他在林奇的生命里到底扮演了一个怎样的角色? 孟辉仰起头,斑驳的树影投在他脸上,他眯了眯眼,闭上眼睛听着自己的心跳声,在混乱的回忆中不能自拔。 下午课上完,柯惜玉说他要去买衣服,好好装扮装扮自己,争取在联谊会上‘艳压群芳’,“不能丢了咱们绝代双骄的脸哪,”柯惜玉勾着林奇的脖子,满脸唏嘘,“我一个人的肩膀承担了我们整个宿舍的担子,我必须要坚强起来。” 林奇拉下他的胳膊,无语道:“我可没这个想法。” “一点帅哥的自尊都没有,”柯惜玉批评道,甩了甩到肩的头发,“爷去了,你晚饭自行解决。” “快走吧,我难道还要你喂吗?”林奇顺势推了他一把,两人嘻嘻哈哈地分了手。 晚上没课,林奇买了份老鸭粉丝汤提回宿舍吃,一路上被几个人打招呼,挤眉弄眼的。 “谈恋爱了啊。” “听说有女朋友了哦。” “脱单请客啊!” 林奇脸色微红地加快了速度,“小玉这大嘴巴也真是的。” 一下午的功夫,恨不得全校都知道了。 拐到楼道尽头,高大出挑的身影正站在走廊里,靠在阳台上眺望前方,林奇的脚步顿住,随即又迈开脚步,朗声道:“辉哥。” 孟辉回过脸,夏日淡淡的夕阳映在他脸上,冷硬的神情也沁出一点温柔,“回来了。” “嗯,”林奇快步上前开宿舍门,边开门边抬头道,“怎么这个时间来了,吃晚饭了吗?” “还没有。”孟辉站在他身后,高大的身影笼罩着林奇,像是从背后拥住他似的。 林奇推开门,提了一下自己手上外带的老鸭粉丝汤,“我买了份粉,挺多的,一起吃?” 孟辉跟在他身后进去,“先别吃,我有话跟你说。” 林奇神色略微有些不自然,“好啊。” 宿舍里的窗户走之前林奇开了通风,此刻夏日傍晚的一点凉风吹入宿舍内,比空调制冷带来的凉意要自然舒服的多,林奇放下打包的袋子和书,坐到了窗边,“辉哥,你说吧。” “你上午说的那件事,我仔细想了想。”孟辉也拉开凳子坐了下来,目光专注地凝望着林奇。 林奇尴尬地躲避着孟辉的目光,抬手轻抓了抓肩膀,“辉……” “喜欢就去追吧,”孟辉淡淡道,“我支持你。” 林奇惊讶地微张了张唇。 “不是说人在国外吗?现在这个年代,国内外也不是什么不可逾越的距离,钱的事你不用担心,”孟辉脸色平静,“家里有钱。” 微风吹动着窗帘,若有似无地从林奇身侧擦过,随着系统提示的黑化值清零的提醒,林奇已经完全呆住了。 “我来,就是想说这个事,我想……当面说好一点,”孟辉起身,指了指桌上的外卖,“赶紧吃吧,一会儿坨了。” 门被轻轻地带上,‘咔哒’一声,林奇僵住的大脑猛然开始转动,“系统……” 系统:“恭喜,黑化值清零,意味着你随时可以去死了。” 林奇:“他不会再黑化吗?” 系统:“不会。” 和杜承影那坐过山车一样的黑化值不同,孟辉的黑化值呈匀速下降,下降曲线平稳,是一种真正的大彻大悟。 系统总结道:“他已经明白了,爱就要放手。” 林奇心里顿时很不是滋味,好像他伤害了孟辉一样。 周末的插画展,林奇还是陪孟辉去看了,插画展很安静,两人不远不近地站着,都是静默的模样,林奇不太懂画,跟在孟辉身后停在了一幅废稿前面。 废稿名为“自由”。 画上的一只破笼的鸟,因为是废稿,只画了一半,笼子倒是画全了,线条很丰满清晰,鸟的翅膀却隐没在了白色的纸张里。 孟辉负手静立,笑了笑,对身边的林奇轻声道:“如果让你接着画下去,你要怎么会才能更好地体现‘自由’这个主题?” “我不会画画啊。”林奇压低了声音,不好意思道。 “只是想一想。” 林奇想了一下,“把翅膀画完?画大点?” 孟辉不置可否。 林奇问道:“辉哥你呢?” 孟辉望着那半幅画,静静道:“我会把笼子擦了。” 林奇微笑道:“辉哥,你这不是作弊吗?” 孟辉抬手揉了揉林奇的短发,目光柔和道:“你不是说过,有福气的事,不能叫作弊。” 是,他决定作弊了。 既然老天放了他重生,他不会再做那个束缚着林奇的笼子,林奇有更广阔的天地。 从那个画展之后,孟辉明显地与林奇疏远了,连柯惜玉都感觉到了,问林奇:“我怎么觉得辉哥好久不来了?” “他们建院很忙的,大三就要去实习了,都在到处申请实习呢。”林奇搪塞道。 柯惜玉摸了摸下巴,“是吗?我怎么觉得上回联谊,建院的人还挺空呢,你是不是跟辉哥吵架了?” “胡说什么呢你。”林奇推开他,踢了鞋爬上上铺,干脆把床罩拉下,眼不见心不烦。 柯惜玉趴在梯子上,细声细气道:“也是,辉哥不会和你吵的,要么就是你欺负辉哥了。” “唰——”床罩里飞出一根巧克力条,柯惜玉眼疾手快地接住,“谢小主赏,小的明白,小的闭嘴。” 林奇躲在床罩里,烦闷地翻身面对墙壁,胸腔里像塞了一团棉花,说不清道不明的堵得慌,像的欠了一笔永远无法还清的债……孟辉该有他自己的所爱。 “哎——干嘛去——”柯惜玉叼着巧克力棒,对飞奔而去的林奇背影嘟囔道,“穿拖鞋还跑那么快。” 建院的宿舍楼离文院很远,林奇穿着人字拖,跑了两步拖鞋掉了,只好回去捡了穿上,不能跑,只能快走,在夜风里出了一身的汗。 边走边想,怎么这么远,孟辉每次来的时候都云淡风轻的,手上提的包子豆浆都还热着。 林奇心口堵的那团棉花像是浸了水般膨开。 终于看到了建院的宿舍楼轮廓映入眼帘,林奇不由加快了脚步。 宿舍楼的桂花树下,纤细的身影对高大的男孩正羞怯道:“孟辉,我喜欢你。” 林奇的脚步顿住。 “对不起,我有喜欢的人了。”孟辉淡淡道。 女孩声音软糯,“那……我们还能当朋友吗?” “不能。”孟辉的回答很干脆,女孩遭受了这样不留情面的拒绝,也只好离开。 林奇赶紧背过身,往旁边的柱子旁藏了藏,眯眼看着女孩离开了,才舒了一口气,肩膀忽然被轻轻一拍,林奇吓了一跳,回过脸,却是一脸平静的孟辉,“跑这儿干嘛来了。” 林奇也是一时冲动,其实他就是想跟孟辉说清楚,让孟辉换个人喜欢,没想到碰上这种场面,有点尴尬道:“没、没什么,我、我就是饿了,宿舍没东西吃了。” 蹩脚的借口,孟辉没有拆穿他,“都听见了?” 林奇不好意思道,“嗯…辉哥,你干嘛对人家女孩子那么绝情啊。” “如果她还喜欢我,继续做朋友,对她来说反而是一种伤害。”孟辉淡淡道。 林奇的心里终于明白了那些棉花堵在心口的难受。 “我不在乎,别内疚,”孟辉按了按他的肩膀,“我会陪在你身边,无论是以什么样的身份,你不喜欢我,我也无所谓,我永远……是你的辉哥。” 39、合法致富19 一股极为强烈的熟悉感袭来, 林奇脑内一阵眩晕,孟辉道:“饿了,等着, 我去拿吃的给你。” 等孟辉上楼离开后, 林奇扶着墙柱缓缓蹲下, 脑海里极为混乱, 刚刚孟辉说话的语气、内容都似曾相似,他好像……好像在哪听过似的。 林奇双手微微发抖, 互相用力握住,混沌的脑海中被一团乱麻塞满了,以致于去而复返的孟辉轻拍他的肩膀,他都毫无反应。 “林奇?奇奇?”孟辉拉了人,见他面色恍惚, 皱眉道,“怎么了?饿糊涂了。” 林奇望着他,脑内一热,两眼一翻,直接晕了过去。 “师兄,你可以用尽你的一切来伤害我。” “我不在乎,别内疚。” “我只想你……好好活着,让我陪在你身边, 无论是以什么样的身份, 无爱意也可, 师兄弟亦足。” “我永远……不会离开你。” 温柔的声音在耳畔萦绕,似呓语似喟叹,悲伤又决绝。 林奇猛地睁开了眼睛。 “怎么样?”一直盯着他的孟辉立即起身,探手过去摸了他的额头, “怎么饭都不好好吃,还低血糖了,以前从来没这个事。”语气是关怀的责备。 林奇缓缓眨了眨眼睛,他的视线还有些模糊,孟辉的脸恍然间与另一张若隐若现的脸重合在一起,他情不自禁地唤道:“承影……” 孟辉整个人都僵住了。 林奇面上的表情极为依恋,嘴角挂着若有似无的笑容,那种呼唤喜欢的人名字的样子深深地刺中了孟辉的心。 原来,真的有这么一个人。 孟辉收回手,轻声道:“是我。” 林奇再次用力眨了眨眼睛,抬眼终于看清了,雪白的天花板,手上的吊针,还有面前神色平静的孟辉。 “辉哥……”林奇喃喃道。 “嗯,低血糖,”孟辉双手交叠,平复了心情,“怎么我不盯着,饭都不吃了?” 林奇痛苦地呻-吟了一声,“我忘了。” “以后到时间我打电话给你,必须吃,身体不能搞垮了。”孟辉抬手想揉一揉林奇的头发,手抬起还是放下了,“我给你倒杯水。” 林奇看着孟辉的背影,内心那个曾经冒出来又抓不住的闪光终于有了确切的声音。 “系统,你说,小世界里的人会出现同一个人跨越两个世界扮演两个角色的情况吗?” 系统照例是不回应不理睬,除了任务有关的,对林奇就突出一个放养。 其实林奇不是第一次有那种忽然一闪的念头了,那种相似的悸动,只是每次都模模糊糊地抓不住,有时候他会觉得他是不是太想念杜承影了,所以才会产生那一瞬的错觉。 他一想到他可能在移情,就赶紧把那些念头给掐了。 可真的有这么巧合的事情吗? 真的会有两个完全不同的人给他带来那么相似的触动吗?甚至说出类似的话? 可这个设想也太疯狂了,简直闻所未闻。 孟辉回来了,手里端着一杯水,“喝点水。” 林奇扭头看着他,仔仔细细地打量孟辉,光从外表上看,他与杜承影的长相气质都完全不一样,杜承影外貌华美清俊,孟辉硬朗挺拔,可以说是截然不同的两种类型。 大掌扶起了他的肩膀,孟辉端着水凑到他唇边,“喝水。” 林奇低头喝水,心里疑惑不已。 怀疑的种子一旦埋下,林奇甚至觉得孟辉给他喂水的动作都和杜承影有些相似,脑海里全乱成了一锅粥。 喝了水重新躺下,林奇的目光依旧追随着孟辉。 孟辉被他盯得有点不适应,“怎么了?” “没什么……”林奇恍惚道,“我随便看看。” 孟辉静静坐着,被林奇专注的眼神逐渐看红了耳朵,低头轻咳了一声,“你别误会,我没有用感情绑架你的意思,我并没有期待你的回应。” 林奇心道:杜承影也说过类似的话。 实在头疼的要命,林奇闭上了眼睛,开始一声叠一声地呼唤系统。 “叫魂啊,”系统不耐道,“你别打扰我打游戏行不行?” 林奇:“……”什么时候系统不看电影改打游戏了? 那不重要,林奇焦急道:“系统,我、我有个不成熟的想法。” 系统:“既然不成熟就别说了。” 林奇:“我好像、好像觉得孟辉和杜承影是一个人。” 系统:“就这?胡思乱想,想搞男人就搞,别找这么多借口,再见。” 林奇:“……” “点滴挂完了,我送你回去,”孟辉道,“下次可别再这样了。” 林奇闭着眼睛‘嗯’了一声。 尽管系统说林奇是在胡思乱想,但那个疯狂的念头一住进他心里之后,就野草一样地疯长,他不停地骚扰系统,问系统有没有什么办法确定。 系统被他实在问烦了,敷衍道:“用心,用心去感受,不行就用身体去感受,看是不是熟悉的频率,相同的形状。” 林奇:“……” 换了没经历过上一个世界的林奇可能就要脸红地说不出话来,现在的林奇没有放弃,沉默了一下之后,更高频率地持续骚扰系统。 系统忍无可忍,“一般来说,这种事情不可能发生。” 林奇追问道:“那二般呢?” 系统:“偶尔,极个别,非常小的概率下……小世界人不够用,兼职也是有可能的。” 不管前面的那些限定词,林奇顿时喜出望外,在小床上打了两个滚,把对面的柯惜玉吓了一跳,“干嘛呢?要生了?” 林奇充耳不闻,继续对系统道:“那我怎么才能肯定是他呢?” 系统:“用心,或者用身体咯,我没骗你好吧,你动动你的脑子仔细想想,我到底什么时候骗过你。“ 林奇的心是隐隐约约觉得是,系统说起‘兼职’的可能性时,林奇就把怀疑直接拉到了七八成,还不能百分百地肯定,万一是他移情别恋给自己的心理暗示,那可不就太糟糕了。 至于用身体确认这一点,林奇半信半疑的,也不敢啊,再次压榨逼问系统。 系统什么都不怕,就怕林奇碎碎念地逼得他烦,于是无奈道:“我先警告你,你别有了对象忘了任务,这个概率是很小的,你懂吗?你还有好几个世界要跑。” 林奇:“我都懂,我都听你的,求你告诉我吧。” 系统:小合成人求人的时候一套,翻脸又是另一套。 系统不情愿道:“你亲一下就知道了。” 林奇:“真的吗?” 系统:“我再说一次啊,我真的懒得骗你,你记住得交换液体啊。” 林奇的脸终于红了。 亲一下……那万一不是呢?对孟辉来说岂不是太过分了,两人一直保持着很合适的距离也会变得尴尬,林奇纠结了大半夜,眼睛都熬红了还是没纠结出想法,第二天摇摇晃晃地下床,柯惜玉看到之后吓了一跳,“干嘛,喝醉了啊。” “没……”林奇无精打采道,脚往下踏了一步,脑海中忽然‘叮’的一下。 “小玉!” 柯惜玉正在喝水,呛了一下道:“干嘛叫那么大声!” “没、没什么,”林奇顶着红眼泡满脸兴奋地对柯惜玉比了两个大拇指,“小玉,你真棒!”原地蹦跶了一下,晃着脑袋去换衣服了。 柯惜玉擦了擦嘴角的水,“真醉了啊。” 有了主意,剩下的就是操作,然而在实际的操作过程中,林奇遇到了各种他想象不到的意外事故。 “辉哥,有时间我们一起去喝酒呗?”林奇打电话给孟辉。 “喝什么酒?”孟辉语气责备,“别学坏了,谁教你的,不许喝。” 林奇:“那一起吃个饭,行吗?” “我最近都很忙,过一段时间吧。” 林奇无奈应下。 孟辉一忙就忙了一个多月,林奇甚至怀疑孟辉是在故意躲着他。 孟辉的确是在躲林奇。 林奇的那一声‘承影’彻底打碎了他内心最后一层堡垒,他需要一点时间来修复自己,才能好好地平静地面对林奇,他不想将自己的失意痛苦展现在林奇面前。 最近院里都在忙着实习,孟辉也跟着去一个师兄手下打下手。 体育馆的项目,每天起早贪黑的跑工地,的确也是忙。 “建院,听着光鲜,成天在工地上猫着,”师兄吃着盒饭自嘲道,对一旁的孟辉又道,“你当初为什么学建筑,我可听说了,你可是专业任选。” 孟辉戴了个土黄色的安全帽,略微晒黑了一些的脸变成一种深刻的古铜色,他抬了抬安全帽,望着将要下沉的夕阳,低沉道:“我想给一个人一个家。” 师兄差点没喷了,“我操,看你长得挺爷们的,还是个恋爱脑。” 孟辉笑着瞟了他一眼,“歧视恋爱脑?” “不歧视,”师兄忙摆了摆手,“是佩服,牛逼。” 孟辉低笑了一声,“他不喜欢我。” 师兄真喷了,一口土豆丝喷的老远,目瞪口呆道:“哥们,那你是真牛逼。” “牛逼?”孟辉勾唇一笑,“傻逼吧。” 师兄摇头,“不,牛逼,真牛逼,真男人,我服了。” 林奇刚洗完澡出来,蹲在床上看书的柯惜玉就道:“手机响好几回了,赶紧看看。” “嗯。”林奇边擦头发边去摸手机,一看到上面的未接来电,立刻回拨了过去。 “喂。” “你好你好,我是。” “在哪?好,好,我马上来。” 把手机揣兜里,林奇头发也不擦了,甩了毛巾就跑出去。 柯惜玉靠在床头撩开床罩,自言自语道:“最近病得不轻啊。” 出租车里,林奇着急道:“师傅,能不能快点?” 出租车司机慢悠悠道:“你们年轻人就是着急,这不限速呢嘛。” 林奇攥着手机,膝盖突突地往上顶,太阳穴紧张得直跳,好不容易等磨磨唧唧的出租车停在路边的大排档,林奇立刻结了帐下车,在一个遮阳篷下面发现了孟辉的身影,坐在一边的是一个林奇不认识的人,他忙道:“张师兄吗?” “林奇是吧,我认识你,”张师兄头疼道,“这酒量也太差了,两瓶啤的人就倒了。” “没事,我、我照顾他。”林奇又兴奋又紧张,说话声音都抖了。 “行,”张师兄起身,“钱我付过了,人你拖回去吧,成天睡工地。” 林奇点了点头,拉了孟辉的胳膊夹在肩膀上。 张师兄又道:“你哥失恋了吧,好好安慰安慰啊。” 林奇愣住,支支吾吾道:“好,谢谢。” 等张师兄走了,林奇深吸了一口气,俯身轻声道:“辉哥,醒醒?” 孟辉紧闭着眼睛,眉头也是紧拧着,一看就是醉了。 林奇目光挪向孟辉抿着的嘴唇,孟辉的唇形不薄不厚恰到好处,唇峰略微突出,桀骜不驯的味道。 林奇四下张望了一下,孟辉这个位置在树下,剩下的几桌客人也都喝得醉醺醺的,完全没把眼神往他们那甩。 空气里弥漫着酒精的味道和不间断的醉话,林奇心怦怦地乱跳,心想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万一等会孟辉就醒了呢? 豁出去了!林奇一横心,低头咬住了孟辉坚毅的唇。 他没看到的是,当他嘴唇贴上时,孟辉的眉心猛地一跳。 41、合法致富21 恋爱这种事无法隐藏, 加上林奇本身透露过他有喜欢的人这件事,柯惜玉每天乘倍数级别的去开林奇的玩笑,搞得林奇从一开始的脸红不好意思到之后的麻木甚至还可以反开。 正当柯惜玉又逮着林奇开玩笑时, 宿舍的门被敲响了, 柯惜玉边笑边过去开门, 还不忘回头要挟道:“丑媳妇总要见公婆的, 我劝你速速就范,老实点, 快点把人带来给大爷我过目过目。” “别想了,”林奇埋头赶一份报告,头也不抬道,“你又不是我妈,我给你过什么目。” “哼, 小林子,你这话就不孝了啊,”柯惜玉开门,对上门外人,先惊道:“哟,辉哥,怎么晒得这么黑?” 林奇听到声音立刻起身,目光转向门口, 晒成古铜色的男人眉眼依旧英俊, 看上去愈加添了一份硬朗成熟的魅力, 正透过柯惜玉冲着他笑,林奇也情不自禁地笑了开来,“辉哥……” “工地晒的,”孟辉进门, 大步流星地向前,走到林奇面前,微微一笑,露出雪白的牙齿,“工程提前结束了,回来了。” 林奇恨不得现在就扑到孟辉怀里用力抱他一下,奈何柯惜玉还在,只好低下头掩饰自己面上的兴风,“回来就好,慢慢就能白回来了。” “辉哥,我跟你说,小林子出大问题了。”柯惜玉关门进来,对孟辉道,“你得好好审审他。” 孟辉脚步顿住,拧眉望向林奇,林奇悄悄红了耳朵尖,嘴角微弯。 “你看他,你看他,”柯惜玉大声告状道,“他成天就是这副沉浸在恋爱中的肉麻样子,让他把人带来看看吧,他又不肯。” 林奇抬眼,含笑瞥了柯惜玉一眼,“凭什么带过来给你看啊,辉哥见过了就行。” 柯惜玉顿时感觉自己遭到了背叛,“辉哥,你见过了?!” 林奇嘴角偷笑,这种隐晦的甜蜜他还是第一次体会,像嘴里含了一块糖,一说话都怕露出甜丝丝的味道。 “见过了,”孟辉撸了下长长的短发,目光柔柔地望着林奇,“挺好的。” 柯惜玉抖了抖肩膀,忽然觉得气氛有些不对,“我怎么觉得那么难受呢,我先走一步了,午饭你俩吃吧。” 柯惜玉踮着脚拿了钱包出去,门带上之后,孟辉放下单肩包,过去把门背后的插销锁好,才回过脸重新将目光投向林奇。 林奇含笑望着他,孟辉看着他眼角眉梢的笑容,浑身都热了起来,三步并作两步地过去,一个用力的拥抱紧紧抱住林奇,林奇踮起脚深深地吸着孟辉身上淡淡的汗味,轻声道:“辉哥,我好想你。” 孟辉低头,一手拉了窗帘,二话不说地吻住了林奇。 工程收尾忙,两人好几天不见了,四片嘴唇一碰上就像磁石似的紧紧黏在了一起,对爱人的渴望直白地用吞噬与啃咬宣泄。 林奇的背抵在了墙上,用力抱紧了面前的孟辉,孟辉的手臂如铁一般紧紧拥着他,彼此的思念毫无保留。 孟辉双眼火热地望着林奇潮红的脸,轻啄了下他的唇珠,沉声道:“我真后悔当初没跟你调来一间宿舍住。” “忍一忍,”林奇仰天亲了亲他的喉结,“今晚我没课,咱们出去开房吧。” 孟辉低头眉心一跳,低头批评道:“小孩子不要说这种话。” 林奇失笑,“我都二十了。” 白皙的脸上青春洋溢,眼睛明亮得没有一丝杂质,青年人毫不掩饰自己对爱人的喜欢,孟辉看着这样的林奇,偶尔会觉得恍惚,觉得自己好像已经老了,他低头再次吻住林奇,两只手紧紧地交缠在一起。 吻自己心爱的人是怎么也不会倦的。 孟辉干脆坐在了林奇的座位上,搂着林奇在怀里坐下,一遍遍地吻他。 林奇被他亲得有点受不了,在亲吻的间隙中小声道:“别亲了,再亲嘴都该肿了,别人会看出来的。” “没事,”孟辉含着他的嘴唇道,“等会儿我带你去吃顿火锅,别人就发现不了了。” 林奇忍不住笑了一下,放心地回吻了过去。 两人亲热了好一会儿,孟辉才终于恋恋不舍地挪开,用力又吻了一下林奇,将林奇紧紧地搂在怀里嗅着他身上的香气,轻声道:“奇奇,我们同居吧。” 从林奇同意和孟辉同居,到孟辉订好同居的房子,前后一共三天的时间,快的出奇,柯惜玉得知他要搬出去的消息,差点没高兴地放鞭炮,“苍天有眼,我终于不用吃隐形狗粮了!” 孟辉把人带到公寓之后,林奇才发现公寓里不仅收拾得井井有条非常整洁,软装和硬装也都很符合林奇的喜好,绝对不是因为时间紧凑随便找的,看着很温馨,一看就是花了心思的。 林奇参观了一圈,心里也有了点数,恍然大悟地对孟辉道:“辉哥,你是不是早有打算啊?” 孟辉背着手跟在林奇身后,笑而不语,林奇在他高深莫测的微笑里一把扑进他的怀里。 孟辉颠了颠人,心里很踏实,宾馆太脏,宿舍是公共场合,两个人在一起总是偷偷摸摸的,林奇胆子小,孟辉舍不得让他担惊受怕的,孟辉也实在等不到放假回老家,趁着工程忙碌,从师兄那打听了好的房源,把屋子里所有的软装都换了一遍才算满意,不能委屈了他的林奇。 推开卧室的门,林奇脸顿时红了,这床也……太大了。 纯灰色的床品,看上去很光滑,质感也挺高级,整个房间一张大床几乎要占一大半的地方,极为吸引人的眼球,能容纳两个成年男人的宽度让人忍不住浮想联翩。 孟辉从背后抱住林奇,将鼻尖隐没在林奇后脑勺的短发里,低声道:“喜欢吗?” 林奇将手盖在孟辉手臂上轻轻摩挲,小声道:“这房子很贵吧。” “钱的事,你不用操心。”孟辉轻啄了啄林辉的耳后,“有我在,不会穷了你,再去看看浴室?” “浴室在哪?”林奇转身,孟辉挂在他身上不走了,于是两人就像一个人似的黏在一起,林奇边笑边顺着孟辉的指挥左拐,推开门,浴室也很大,同样的有个吸引眼球的大家伙。 “这么大的浴缸……”林奇声音逐渐变得微弱。 孟辉低笑了一声,“不喜欢?” 林奇很现实道:“会不会坏啊。” 孟辉道:“为什么会坏?” 林奇扭头,一脸忸怩道:“我们两个人体积也不小,万一动静大……” 孟辉真是忍无可忍,低头吮了一下他的嘴唇,咬牙切齿道:“你明天第一节课考试,想去的,就闭嘴吧。” 林奇作了个皱鼻的表情,笑了开来,“辉哥,我有点开心。” “只是有点?”孟辉低头隔着衬衣轻啄他的肩膀,“看来我还是不够让你满意。” 林奇笑眯眯低揉了揉孟辉的大脑袋,‘啵’地一声在孟辉脸上亲了一下,“谢谢辉哥,我很喜欢。” 孟辉的胸膛在那一刻被一种名为‘幸福’的情绪充盈,满脑子烟花乱放,奈何嘴里又说不出什么特别动情的话,憋了一会儿,低声道:“哥让你开心开心?” 林奇有点紧张地坐在浴室的大理石台面上,孟辉抬起头,古铜色的脸上满是纵容,“宝贝儿,这不是宿舍,别太拘束。” 林奇眨了眨睫毛,轻‘嗯’了一声。 事后,林奇坐在浴缸里,孟辉给他洗头,林奇还有点不好意思,红着脸趴在浴缸边缘不说话。 孟辉边揉他的头顶,心想林奇真是有时候纯情的羞人,有时候又直白的可爱,低头在他后背轻咬了一下,“这就害臊了?那动真格的你怎么办?” “动真格就动真格呗,”林奇小声道,“谁怕谁。” 孟辉微勾了嘴唇,他就喜欢林奇这种无遮无掩的,透着一股纯真的风情,让他满心满眼都是爱意。 接下来是一连串的平时考,林奇忙,孟辉也忙,为了彼此不干扰,两人连复习都不坐在一起复习,一个坐阳台,一个坐客厅。 孟辉偶尔回头看林奇一眼,见他一脸认真,真是怎么看怎么都喜欢。 “终于考完了。”柯惜玉有气无力地挂在林奇身上,“我真是头都快炸了,小林子,走,今晚庆祝一下革命的阶段性胜利。” “不了,今晚我想好好休息。”林奇拉开了他的胳膊。 柯惜玉垂着两条胳膊,僵尸一样地走路,不满道:“明天放假不能休息啊。” “不跟你说了,”林奇远远地已经看见了孟辉,奋力向孟辉招手,对柯惜玉心不在焉道,“走了啊!”说完,就往孟辉的方向飞奔而去。 柯惜玉站在原地,抬头一脸茫然,他怎么忽然有种‘吾家有儿初长成,有了媳妇忘了娘’的感觉。 “辉哥!”林奇跑的太猛,勾上孟辉的手臂,肩膀上的书包都快飞起来。 孟辉忙摘了他的书包挂在自己臂臂弯里,“怎么跑这么急,小心摔跤。” “想你嘛。”林奇小声道,笑眯眯的样子。 孟辉忍住嘴角的笑意,眼睛亮亮的,尽量平静道:“先回家吧,回家再说。” “好啊,”林奇笑了一半,忽然想到了什么,用力拽了下孟辉的胳膊,“辉哥辉哥。” 孟辉喉结滚了滚,肃着一张脸低头,便听林奇凑到他耳边小声道:“等会咱们去便利店买一盒套套吧。” 孟辉一张脸从脖子一直红到了天灵盖,如果不是因为晒得黑,现在整个人肯定都红成了番茄,瞥眼望向一脸坦荡的林奇,抬手轻捏了他的上下两片嘴唇,用口型无声道:“买好了,小—混—蛋。” 43、科学养殖1 林奇做梦也没想到, 他好好地待在家里也会发生地震。 幸好这次系统似乎还有点良心,在楼板倒下的那一瞬,就直接把林奇从那个世界拉了出来。 系统:“不用客气, 你这是当场去世。” 林奇脑海一片混乱, 猛地清醒道:“孟辉呢!我要看孟辉!” 系统没为难他, 直接具相了世界线。 夜晚的街道中, 高大的身影疯狂地奔跑,在惊慌出逃的人群中逆行, 只有一分钟的时间,林奇看着孟辉拼尽全力奔跑了一分钟。 等待他的终点是什么呢? 林奇忍不住低头,眼泪一滴一滴地砸在透明的工作舱内。 系统:“你在小世界是外来人口,到时间,小世界就会产生强烈的排他性, 我能劝你的只有一句——去做情感收束。” 林奇半个身体蜷住,咬着牙憋住哭泣的声音,“我不去——” 这次任务结束联盟又给一人一统批了一周的假,林奇只休息了三天,没有像上一次出世界那样成天躺在床上哭,而是在第四天就满脸斗志地报了个综合学习班。 “哈——” “哒——” 难得不看综艺不追剧不打游戏的系统跟着林奇的喝声边抖边道:“……你这是干嘛?” 林奇流了满头的汗,“训练。” 系统看不出林奇学这种格斗术是哪门子训练,然后更离谱的来了。 “哒哒哒哒哒!” 系统:“……”看着一脸狰狞的小合成人射击还真是违和感爆棚。 林奇在四天内以惊人的意志力完成了格斗射击和逃生的综合训练, 他在学校里一向是优等生, 这次综合训练结束, 又拿了块‘优秀学员’的奖牌,带回家郑重地挂在了他的奖牌展览柜里。 系统扫了一眼柜子,左边摆着‘美食妙妙能手’,右边摆着‘叠衣服大赛一等奖’, 中间夹着一块‘格斗射击逃生综合训练优秀学员’奖牌。 系统:“……”它有不好的预感。 “嘿哈!”林奇原地做了个踢腿动作,“系统,我们走!” 系统语气微弱,“走哪?” 林奇眼睛发亮,“去一个不怕死的世界!” 系统终于看出来他想干嘛了,“……我想提醒你,兼职这种事是……” 林奇打断道:“是很小概率的事情,”微微一笑道,“那就意味着它还是能发生的,对吗?” 系统无语了。 林奇有强烈的预感,他会陪着他的,他说过——“我永远也不会离开你。” 既然无法获得完美的结局,那么林奇愿意……一直在路上,“走!” “这是犬子林奇,”林确枫恭敬地弯腰,“请先生多多关照。” 林奇低着头内心稍有些激动,恨不得抬起头立刻扑上去亲男人一口,试试看那是不是他的爱人。 不过他不能这么做,冒冒失失扑上去他可能会死。 “留下吧。”上头传来一个清朗的声音,林奇知道这是李游身边的‘代言人’彭越的声音,也是老熟人了,一时有点兴奋,奇怪的是系统倒是很安静。 林确枫激动道:“多谢先生。”也不敢多说一句话,自觉地退了下去。 “抬头,先生想看看你。” 林奇抬起脸,映入视线的是个满头银丝的男人,身穿赭色长袍,一水鲜红的祥云扣蜿蜒而下,白发苍苍红颜不老,李游的年纪一直是一个谜,他看上去就像是由腐烂的枯枝雕成的精美木偶,靠在紫檀木椅上,目光朽败神情冷淡。 他的身后是一幅龙飞凤舞的字,字迹却是古怪,让人无法分辨,意外地与他的气场相合。 林奇的心砰砰乱跳,光从李游表面来看,他还看不出李游到底是不是他想找的人。 彭越站在李游身边,侧耳听着,分明李游一句话都没说,彭越却是频频点头,“好的先生。” “林奇,从今日起,你就跟在先生身边。”彭越一板一眼道。 林奇微微张唇,世界线又变了。 这是个林奇所说的不怕死的小世界,这个世界的男主李游是一位冠绝中部的蛊术大师,开局就是满级的他因为个性怪异多年不得精进,林奇作为工具人出现了,他个性跳脱,最擅长的就是给李游惹麻烦,辅助李游突破障碍,走向巅峰。 林奇作为蛊师分支林氏的次子,由他父亲林确枫送入李游门下,李游起初看不上他,让他在虫室养虫子,是林奇误打误撞养出了异形蛊,李游才对他另眼相看,将他调到了身边。 这第一眼就把人掉到身边,就算不是他的爱人,李游也一定重生了! 林奇扬起一个灿烂的笑脸,“好!” 李游静静地望着林奇,心想:笑得真开心,他真想永远留住这个笑容…… 李游站起身,林奇已经麻利地跟了上去。 彭越瞟了他一眼,大概是觉得林奇很机灵,对林奇微微笑了一下,林奇也还了他一个笑容。 彭越正要再笑,忽然脚步顿住,二话不说直接跪了下来,垂头肃然道:“对不起先生,是我放肆了。” 李游是个哑巴,彭越不知是用什么秘法能‘听懂’李游说不出口的那些话,林奇也很好奇,不过上辈子一直到他死,李游也没教他。 赭色长袍拖过冰凉的砖石地面,留下彭越跪在原地不敢动弹,林奇忙跟了上去,他回头看了一眼,四四方方的屋子中央,彭越笔直地跪着,额头贴地,是认大罪的姿势。 林奇不由将目光又转回了李游身上。 李游可以算是他跟过最可怕的任务对象了。 不过如果是那个人……林奇攥了攥手心,那他就不怕。 李游的脚步停在一间青色纸门的屋子前,林奇略微有些诧异,不是改变了世界线了,怎么还带他来了虫室? 门是从里面打开的,就像是一双无形的手恭敬地为了欢迎他们的主人,轻轻地谄媚地打开了门,林奇低头一眼就看到一条妖异的蛇一头一尾分在两侧门边,金蚕蛊,这种蛊界大杀器在李游这儿就是拿来看门的。 屋内,密密麻麻地排布着白瓷缸,头顶还倒吊着几个红、黑罐子,虫室极为安静,几乎连风声都没有。 李游身上散发的陈腐气息让所有活着的生物都躲着他走,也只有那些蛊虫最爱亲近他了。 一直背对林奇的李游缓缓转过身,目光投向林奇,林奇立即站直,争取在李游面前留下一个好印象。 话说系统真的半天都没出来了,林奇有点紧张,“系统?” 落地开机的系统毫无回应。 冰凉的手指摸上了他的脸颊,林奇将注意力拉回李游身上,李游的手指在他面上细致地描画着,不带一丝的暧昧意味,林奇甚至没能从里头感觉到任何情愫,就像是一支毫无生命的笔勾勒着他的五官。 李游仔细地摸了一遍他的脸,点了点头。 林奇不明所以。 李游向他招了招手,林奇默默上前一步,随后—— “系统……”林奇一身冷汗地在工作舱里起身,“是你拉我出来的吗?” 系统:“废话,不是我还是谁。” 林奇心脏还在砰砰乱跳,他视线的最后画面还是漆黑的密室,爬满了各式各样的蛊虫。 李游竟然把他带到虫室推了下去! 林奇惊魂未定道:“怎么回事?” 系统:“他的想法跟你不谋而合,觉得你还是死了比较好。” 林奇:“……他那么讨厌我吗?” 系统:“不是啊,对你好感度百分百啊。” 林奇懵了。 系统:“没听过吗?爱你就要杀死你。” 林奇:“……”没听过。 系统:“这个世界不行,我上报联盟算了,直接把这个世界锁了,你放弃吧。”系统一进去就觉得要出事,警惕着随时把小合成人拽出来。 “不行!”林奇有种强烈的预感,那就是他,如果他放弃了,世界锁定,所有里面的角色都出不来,林奇咽了下唾沫,对系统道:“我要去。” 系统:“我能拉你一次,不能拉你第二次,你再进去,得死在里面才能出来,李游想干什么,你不会看不出来吧?” 李游大概是想将他炼成活尸…… 活尸要死,除非体内的蛊虫死绝,否则永远都有一口气,要从那个世界死出来,其实才是难度最大的。 林奇也正是看中了这一点,他坚定道:“我要去!” 系统:“……随便你。”小合成人又犯倔了。 李游很平静地坐在座位上,发生了很玄妙的事情,前一秒他将林奇推向蛊潭,下一秒他就又重新回到了这里。 一层一层的回廊似的门内,一个纤瘦的身影正缓缓映入他的视线。 李游内心毫无波澜,制作一个他心爱的蛊,总要花些时间,不着急,可惜了,在很久以前他没来得及保住林奇的尸首,没留住那个美丽的笑容。 “这是犬子林奇,请先生多多关照。” 一模一样的话语,李游正要吩咐彭越将人留下,堂下的林奇却猛然抬头,目光灼灼地望向李游,“先生,我喜欢你!” 彭越&林确枫:“……”这孩子是不是疯了? 李游像被冰住的眼珠子微微一动,淡色唇角微不可察地向上勾了勾,抬手对林奇招了招,彭越立在一旁既不敢动也不敢说话。 林奇却是不动,甚至还往后退了一小步,小声道:“先生,那个,爱情要保持距离……所以我今天就先告辞了!” 彭越:&林确枫:“……”这孩子真的是疯了! 44、科学养殖2 林奇厚着脸皮, 连他爸都不管了,悄悄一步两步三步往后退,李游死气沉沉的眼珠子若有似无地停留在林奇面上, 视线如毒蛇一般冷冰冰阴恻恻。 林奇边往后退, 边抬起两只手在腰侧——给李游比了个心。 “爱你哦。”林奇用口型无声道, 然后转身跑得飞快, 没几下人影都不见了,林确枫人像被定住了一般直愣愣地看着李游, 他已经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了,干脆破罐子破摔不解释了,直挺挺地给李游鞠了个九十度的躬,然后跟他儿子一样,转身拔腿就跑。 彭越:“……”这就是现在蛊师支系的胆量吗?他人傻了。 “他喜欢我。” 低沉的声音传来, 彭越也是头一次遇上这种事,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憋了半天道:“先生风采过人。” “他做的那个手势你看得懂吗?” 彭越:“……是心。” “什么意思?” 彭越与李游交流多年,话题一直单一阴沉,不是和蛊虫有关,就是与死人有关,骤然之间谈起如此……接地气的话题,彭越心中升出一股毛骨悚然之感, 他咽了下口水, 轻声道:“大约是愿意将他的心给您的意思。” 李游点了点头, 那可真算是个好孩子了。 林确枫在车上才回过神,对着林奇道:“你疯了?” 林奇慢悠悠道:“爸,我是疯了。” 林确枫被林奇坦然的态度给噎回去,气道:“你就算疯了, 你也不能对李游这么说话!” 林奇转过脸,认真地望向林确枫,“爸爸,我对他一见钟情。” 林确枫:“……” 林奇紧接着道:“您对他是有什么不满意吗?” 望着自家儿子那一双明明白白的眼睛,林确枫想骂娘的心蹦到嘴边又咽了下去,他不敢说李游的不是,只道:“我对他满意有用吗?” “谢谢爸的支持!”林奇开心道。 林确枫:“……”他不是这个意思! 这个儿子是他亡妻留下的独子,林确枫承认他的确是将这个孩子养得有点过于天真活泼,可也不到这么没有分寸的地步啊。 李游是什么人?那都压根不算人! 李游身边缺人伺候,他们各个支系每年都送一个人过去,运气好的,李游一高兴,赏一两个毒蛊回来防身震慑,运气差的,也能耳濡目染学点东西。 总之在李游身边挂上脸,那就是稳赚不赔的好事。 结果他儿子……想赚个大的? 林确枫隐晦道:“李游的身份,我们不好太过高攀。” 林奇扭过脸认真道:“爸你放心,我目前还处在和李游保持距离的阶段。” 林确枫第一次产生了家暴的冲动。 林奇现在什么都不怕,脸皮厚得出奇,活尸是不能做活尸的,首先制作活尸的工序极为残忍,九九八十一种蛊虫钻入体内,将人的五脏六腑咬空,以蛊虫代替器官支撑人的身体运行。 活尸每日都需再进蛊虫,以吞噬体内前一日精疲力竭的蛊虫,养活尸一天能消耗数十只蛊虫,一般的蛊师一生都只能拥有几只蛊虫而已,只有像李游这样蛊虫不要钱的大佬,才有制作活尸的客观条件。 林奇虽然不讨厌虫子,但每天吃一堆蛊虫还是顶不住,而且活尸如傀儡,只能听从蛊师的号令,几乎不能算人了。 林奇想留在李游身边,以‘人’的身份,来确认李游是不是他找的那个人。 林确枫灰头土脸地把奇葩儿子带回家,忐忑地等待李游派人来训问,结果李游那风平浪静,他倒接了一笔前所未有的大生意。 蛊师炼虫,以虫相斗,所有的蛊师个性也都极为好斗,没有什么谁让着谁,谁有本事就听谁的。 林确枫资质平平,家里最毒的也只有一只石头蛊,轻易都不拿出来,所以在关内并无太大的名气,一直都是给其他蛊师做些打下手的诸如采虫、送药的活充实家底。 这次关内的名门望族明氏的三姑娘却忽然找上门来。 明月兰长得很美,柔弱娇怯,天然地就会让人产生怜香惜玉之感,坐在林家并非定制的沙发上像豌豆公主一样坐立不安,“林先生,我今天贸然打扰,真是冒昧了。” “明小姐客气了,”林确枫受宠若惊,“明氏不是有章先生坐镇,怎么今日会驾临鄙人的寒舍?” 明月兰脸色有点颓丧,轻声道:“章先生来过了,他说家里很干净。” 章楼在关内蛊师中也算是强手,林确枫拍马也赶不上,当下拧眉道:“既然章先生说干净,那应该没什么问题。” 明月兰攥了手里的手包,圆润的大眼中浮现出惊恐之情,“可是……我真的觉得不对劲。” “爸……”林奇下楼,见林确枫对面坐了个女人,脚步停在楼道,那女人仰头与他对视,林奇微微一愣,他前世见过这个美人,明氏的三姑娘,在某个宴会上他代替李游出席,惊鸿一瞥,回去就跟李游感叹了半天,明氏的三姑娘那么漂亮,怎么婚姻如此忐忑。 “你过来。”林确枫不放过任何一个教育儿子的机会,忙招了手,他本人资质平平,儿子就更一般了,林奇制蛊天赋低穿地心,让他这个当爹的都忍不住汗颜。 林奇乖乖地走到林确枫的座位身后。 林确枫对明月兰道:“这是犬子林奇,奇奇,这是明氏的三小姐,明月兰小姐。” 林奇对明月兰点了点头,“明小姐好。” “你好。”明月兰即使在非常惊恐的情况下,依旧风姿秀美,不胜凉风的娇羞。 林确枫道:“明小姐,您继续说,您是哪里觉得不对劲?” 林奇略有点惊讶,前世他没听说明月兰身边有什么怪事发生啊。 “我……”明月兰似乎是极为羞怯,微一咬唇,脸都憋红了,“我房间的马桶经常自己打开。” 林确枫和林奇:“……” 林确枫脸上很尴尬,“那您请人维修了吗?” 明月兰有点生气,只是她这样娇弱的美人,即使生气也是雨打乱萍的美丽,她微微提高了声音,小猫一样,“当然!我已经请人看了好几次,后来甚至换了好几个马桶,可是……可是它还是会突然打开。” 明家富有,家里都是智能马桶,智能马桶在人经过时就会打开,偶尔当卫生间温度升高时,也会有忽然打开的情况。 “有时候我正在洗漱,它忽然就打开了,”明月兰越说越害怕,“就算我去客房住,客房也会这样,我查了监控,除了我住的房间,没有一间是这样的,”明月兰发着抖,眼眶里包了一点泪,“就像是……有人跟着我似的。”说到最后,明玉兰已经面如土色。 林奇听着明月兰这样一个美女说着‘马桶’的烦恼,起初觉得有点搞笑,越听越觉得身上毛毛的,林确枫也是往后一靠,神情若有所思,林奇了解他这个世界的爸爸的水平,知道林确枫心里也是慌得一批,他现在的表情简称就是‘完了,我也不懂’。 “明小姐,”林奇忽然道,“你要不要试试我们家的马桶?” 林奇家里是普通的马桶,不会自动打开,明月兰在两个男人的注视下,站在马桶前捏着丝绸手包羞得都快哭出来。 卫生间里很安静,马桶也很安静,没有动静。 林奇小声道:“明小姐,要不……你把房间里的智能马桶换成普通的马桶吧。” 明月兰大概是没想到这个盲点,一脸如遭雷劈的表情。 林确枫附和道:“好主意!” 明月兰头晕目眩,高跟鞋在光滑的地面一个踉跄,差点没站稳,好险握住了门把手才没有摔一跤。 “明小姐小心。”林奇手背在身后没有扶的意思,口头关心了一下。 明月兰也不知道自己今天是怎么鬼迷心窍了,走着走着就来到了林家门口,情不自禁地向林确枫求助,她原本抱着很大的希望,可是林氏父子显然也不太把这件奇葩的事当一回事,就和她家里的亲人一样。 明月兰很失望,站直了身体,保持住了一个千金小姐的风度,“多谢两位林先生倾听我的烦恼,”从手包里掏出一张支票,“这是报酬。” 林确枫瞄了一眼,顿时放大了瞳孔,五百万?! 明月兰直接将支票放在了梳洗台上,弱柳扶风地转身了。 林确枫还没从这张巨额支票带来的震撼中清醒,等他反应过来时,门外明月兰的车都已经扬长而去了。 “儿子!”林确枫回身给同样一脸懵的林奇一个巨大的拥抱,“咱们发横财了!” “先生,”彭越恭敬地站在李游身后,肃然道,“虫室里那只金蚕蛊不见了。” “不见就不见了。” 彭越略微迟疑了一下,还是道:“先生,普通人家供奉不起金蚕蛊,是要惹祸的。” 李游运笔如飞,在漆黑的竹篾上一笔一笔地写下符咒,双唇未动,彭越的脑海里却是传来一声低沉的笑声,“惹祸才好。” 彭越一下就明白了,金蚕蛊是李游故意放出去的,他一瞬焦躁,想起最近来过的也就林氏父子两人,金蚕蛊跑哪去了不言而喻,林奇如此大胆地调戏挑逗李游,以李游的个性不整死林氏父子才怪。 金蚕蛊虽然能给人带来源源不断的财富,但供奉条件苛刻,生性凶残,让它不满意,它可是……会吃人的。 不知道是不是明月兰白天说起了马桶的事,林奇晚上做梦都在找马桶,一下就从梦里憋醒了,揉着眼睛去上厕所,迷迷糊糊地去掀马桶盖,手伸下去摸了个空,睁眼才发现马桶是打开的。 咦,他睡前没盖好吗?林奇略有疑惑,脑海中忽然浮现出明月兰幽怨的脸孔。 ——“就好像是有人跟着我似的。” 林奇微一哆嗦,一下睡意全无,心中自我安慰道,没事没事,这都是小世界的设定,却是怎么也尿不出来了,转身飞也似地跑出卫生间,仿佛身后漆黑的卫生间有什么怪物正在追他,一口气跑上床盖紧被子人还是有点发抖。 “系统……”林奇小声道,“出来聊聊天呗。” “聊什么?” 这次系统回复的很快。 林奇立刻获得了安全感,“没事,我刚刚有点胡思乱想,我睡觉前盖马桶盖了吗?” “盖了呀。” 林奇顿时紧张了起来。 “你刚刚上厕所,我给你掀的。” 林奇提起的那一口气松了下来,“系统你真……”他忽然闭上了嘴。 “你怎么不说话了?” 林奇拉住被子颤颤巍巍地盖上头顶。 “不理我?” 林奇:我获得了综合训练的奖牌我不怕我不怕我不怕。 被子被猛地拉开,穿着红裤子的小孩冲他笑嘻嘻的,“坏坏,吃了你!” 45、科学养殖3 一尺多高的小孩, 细胳膊小手抓着林奇身上的薄被子,憋得脸都红了,还要摆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 林奇:“……”老同事了。 前世林奇在李游手下虫室养虫, 金蚕蛊在虫室看门, 两人‘相依为命’好不可怜, 金蚕蛊擅长化形, 时而为蛇,时而为蛙, 最喜欢的就是现在这个白嫩嫩红裤子的对眼一尺小孩形象。 林奇无奈道:“你怎么跟来了?” 金蚕蛊对面前人的自来熟有点懵,它自身并不能发声,林奇所听到的声音其实是金蚕蛊对他刺激所自己想象出来的声音。 刚才林奇以为自己在和系统说话,所以听到的就是系统的声音。 “游游让我跟来的。”金蚕蛊现在在林奇的耳朵里声音立刻就变成了奶声奶气的小孩音。 林奇心想李游实在太好了,他正愁怎么能够既跟李游保持距离又能有交集, 真是瞌睡就有人来送枕头了。 “那你乖乖的,”林奇眼神落在金蚕蛊的小手上,白白嫩嫩的三根手指头,没有指甲,软面条一样,吃力地扣着林奇的被子,林奇小声道,“你把我被子放下吧, 不重吗?” 金蚕蛊:qaq重死了。 抖着白嫩的爪子把被子放下, 金蚕蛊一屁股坐在林奇的胸口, 一尺多高的小孩就跟玩偶差不多大,没眉毛,光滑的脑袋像个鹌鹑蛋,顶着一对黑漆漆的对眼, 有点委屈道:“游游让我吓唬你。” “没关系,我理解,”林奇诚恳道,“游游这是喜欢我的表现。” 金蚕蛊点头,“谢谢,你挺好的。” “你喜欢我房间的厕所吗?我们家楼下还有一个,你随便挑。”林奇大方道。 金蚕蛊最喜欢住厕所,当然最好是茅坑,天天待在虫室里看门带小虫,它都快抑郁了,也不敢挑,摇了摇头,“我就住在这儿,要不然游游要打我呢。” 林奇轻叹了口气,他已经对爱情有了新的领悟,语重心长道:“他也是喜欢你。” 金蚕蛊爬起身,很显然不怎么需要李游的喜欢,化成一条淡色的蛇,慢悠悠地往林奇房间的厕所游了过去。 “等等。”林奇唤道。 金蚕蛊原地将自己扭成麻花,蛇头转了过来,“什么事呀?” 林奇道:“今天明小姐来的时候你在场吗?” 金蚕蛊道:“在的。” 林奇道:“那你有没有发现明小姐身上有被下蛊的痕迹?” 金蚕蛊道:“没有呀。” 林奇松了口气,“行,你睡觉去吧,别喝马桶里的水啊,我明天起床给你找点吃的。” 金蚕蛊道:“好的。”转过头又拧了自己两圈,小麻花一样从卫生间的门缝里挤了进去。 林奇重新把被子撩上躺下,心道重来一世,剧情还是在变化中有不变因素,他就是和金蚕蛊一起混的命。 第二天,林奇一起床,就开始翻箱倒柜的找东西,他们家里没女人,没什么金银首饰,翻了很久翻到一支金笔,拿了去卫生间呼唤,“金蚕蛊?” 马桶盖子被轻轻顶开,手指粗细的小蛇半条蛇都浸在马桶里,绿豆眼上还沾有可疑的水渍,“奇奇,你给我找吃的啦?” 林奇:“……” “不是说不让你喝马桶的水吗?”林奇无奈道,抽了两张卫生纸把金蚕蛊拎了出来。 金蚕蛊晃荡着变成小人的模样,红裤子湿漉漉的,它小声道:“我没喝,我就在里面游了两圈。” “给你。”林奇把金笔递给它。 金蚕蛊坐在卫生纸上,包着金笔,张口吭哧吭哧地吃笔头上的金子。 金蚕蛊能给人带来源源不断的财源,同时也需要人的供奉,金银绸缎一日不可断,以前在虫室里,金蚕蛊成日里只吃绸缎,没少抱怨伙食单一,林奇答应出去之后有机会带金子给他,可惜他出去之后直至他化为灰烬,没再回过虫室。 “好吃吗?”林奇好奇道。 金蚕蛊边吃边道:“好吃,我最喜欢吃金子,有嚼劲。” 林奇托腮,心想昨天明小姐给了五百万的支票,今天可以拿去买金条了。 “奇奇,”卧室门外传来林确枫的呼唤声,林奇对金蚕蛊道,“你就坐在这儿,吃完了把剩下的扔垃圾桶里,不要再跑马桶里了,记住没?” 金蚕蛊点头,晃荡了两下脚,绿豆眼微微一眯,“你又要发财啦。” 明家大宅占地几千亩,四间城堡拼凑相连,三个子女,除了三小姐明月兰还没有成家,长子明月平,次女明月芝都已经成了家,分住两头,三小姐明月兰住的与主宅最近。 主宅大厅内,明家的家主明驰坐在侧位,章楼坐在他下首,脸色不是很好看,林家父子一进来,章楼就投去了不善的目光。 “章先生好啊。”林确枫倒是很客气,先跟同门打了招呼,这才与主人明驰点头示意。 明驰面色忧愁,也不在意这些。 章楼身穿高定西服,胸前一串雪白的珠子,齐肩的长发扎了个不高不低的马尾,面相看上去与林确枫年龄相近,出口不急不缓,“明先生说今天要请几位高人一起商量,高人就是指林先生吗?” 林确枫面色尴尬,林奇倒是很平淡,他们父子俩就是来捡钱的。 “章先生别误会,”明驰指了对面的侧位,“请两位林先生坐下。” 主位依旧空着,章楼的脸色好多了,他倒要看看在关内,还有谁能越到他头上去。 林奇前世也见过章楼,章楼是他见过最能敛财的蛊师——没有之一。 听说章楼的真实年龄已经超过了六十,他前前后后一共娶过七个老婆,生了九个孩子,死的时候一家子闹得鸡飞狗跳,最次的一个孩子分得了堪比一个小国国库的财产,可见章楼有多能敛财了。 不知道章楼家里养了几只金蚕蛊?林奇坐在沙发上胡思乱想着。 明驰要请的高人迟迟没有来,四人沉默地坐了很久,还是林确枫打破了宁静,“明先生,明小姐昨天来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今天就昏迷了呢?” “林先生,”章楼抬眸,满眼都是讽刺,“明先生要是知道缘由,还请你我来做什么?” 林确枫地位不高,也是个蛊师,蛊师就没有不好斗的,当下还击道:“有章先生坐镇,明小姐还会出事,真是稀奇。” “你——”章楼怒了,一拍身边的扶手,抬手就从袖中弹出一颗细白的石头,林确枫脸色大变,闪身躲避,“好阴毒!” 眼看两个蛊师要在自己家里打起来了,明驰忙起身打圆场,“两位快住手,我们明家不用蛊!” 明氏一个名门望族,请蛊师就是为了自卫,图一个家宅宁静,章楼从明氏的股份分红每年都能收上亿,实在是再划算不过的买卖,当下冷哼一声,一弹手,又将抛出去落地的石头蛊收回袖中。 林奇全程都非常之淡定,在李游身边见惯了各种比石头蛊要邪门数百倍的蛊,对这种东西免疫了。 明驰抽了丝绸手帕擦了擦头上的汗,“章先生,你这个……” “不会有影响的。”章楼冷冷道。 明驰点了点头,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既然那位先生还没来,不如请几位先去看看小女。” 林确枫与章楼去看房间里昏迷的明月兰,林奇在门外,对明驰道:“明先生,刚刚章先生用的是石头蛊,沾了身子才有效,落在地面不要紧,您要是觉得心里别扭,用家里男人穿过的臭袜子,在刚刚石头落地的地方盖上两天,蛊气就会消失无踪了。” “谢谢小林先生,”明驰脸色终于彻底放松了下来,重新打量了下林奇,“小林先生跟我见过的其他蛊师都不太一样。” 林奇不好意思道:“其实我不能算是蛊师,我连一只蛊都没制出来过,纸上谈兵而已。” 明驰鼓励道:“莫欺少年穷,小林先生还年轻,以后日子还长着。” 林奇心想他一个工具人设定就是资质平平的剧情触发器,还是别有幻想了,转移话题道:“您跟我说说明小姐的事吧。” 说起自己的小女儿,明驰就又是怜惜又是懊恼,“她早就跟我说觉得不对劲,章先生来看过了说没事,我就没放在心上。” “昨天她从你们家里回来,人精神就很不好,小林先生别误会,我不是说你们,后来她又出去了一趟,回来就晕倒在大门口,一直到现在。” 明驰面上忧色重重,透露出一个父亲对孩子的担心。 林奇道:“那您知道她出去见谁了吗?” 明驰摇头,“她没用家里的车。” 为了见什么人,还要避开家里呢?林奇拧着眉想。 “她去见她的情人。” 清朗的声音从楼道尽头传来,林奇顺着声音惊喜地望了过去,赭色长袍银色长发,身边跟着个‘人形翻译喇叭’彭越,不是李游是谁?! “李先生!”明驰跟见了救星一样,疾走几步走到李游面前,孩子一样地哭出了声,“先生,求您救救我的孩子吧!” 李游的目光落在林奇身上,身边的彭越替他回道:“当初你想留这个孩子,我帮了你,千叮咛万嘱咐,让你断了家里的蛊,你不听,报应来了,也挡不住。” 明驰双腿一软,直接跪了下去,“先生,我错了,您是从小看着我长大的,求您看在我父亲的面子上,帮我最后一次吧!” 林奇听得呆住了,‘从小看着我长大……’,那李游该多大了啊?! 李游没理会明驰,抬起手向林奇轻招了招。 林奇迟疑了一下,心想这里没有虫室,他应该是安全的,亦步亦趋地走到李游面前,老老实实道:“李先生。” 李游静静地凝视着他,明驰还趴在他脚边哭得抽抽噎噎,林奇想了一下,轻声道:“先生您今天又帅了。” 正在嗷嗷假哭的明驰猛然打了个嗝。 彭越满脸麻木道:“具体说说。”他给李游当了十多年的‘代言人’,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强烈地想辞职过。 林奇上下打量了一下李游,悄咪咪地伸出了个大拇指,“先生您今天的外套花纹华丽又不失低调,恰到好处地衬托出了您内敛的帅。” 李游眯了眯眼,抬起手指轻轻在林奇的嘴唇上点了点。 彭越自暴自弃道:“你很会说话。” 李游的眼角瞟了一下他,眼神中透露出的冰冷气息令彭越不寒而栗,忙照实翻译道:“先生说‘你的小嘴真甜!’。”说完,他感觉自己离人生的终点大概也不远了。 林奇眼睛一亮,“那先生……要试试吗?” 46、科学养殖4 李游的脸色在林奇发出邀请的那一刻扭曲了一瞬, 身边的彭越胆战心惊地就怕李游让他说什么很离谱的话,幸好李游似乎逗弄过了林奇,也就失去了兴趣, 垂了手径直往走廊尽头明月兰的房间走去。 明月兰的房间内, 林确枫与章楼分站一边虎视眈眈, 目光对峙毫不相让, 一个都没看昏迷在床的明月兰。 林确枫余光瞥到门口的李游,吓了一激灵, 他可还记得他那宝贝儿子是怎么调戏这位主的,身上顿时气势全无,哆哆嗦嗦道:“李、李先生。” 蛊师界为了避讳李游这个人物,一避姓氏二避名,李、游两个字都没人敢用, 谐音也不行,避讳的更深的,连沾了水的字都不用,能被蛊师称为李先生的就只有‘李游’一个。 章楼见了林确枫的样子,当下嘲笑道:“林确枫,你不用装,你以为大家不知道,你的儿子, 李先生连看也没看一眼就退回来了。” “章先生, 你不要胡说, ”林奇从李游身后走入,给自己辩白道,“李先生不仅看了我好几眼,还摸了我两次脸。” 章楼回头, 讽刺的神情在对上李游的脸时硬生生地转了个弯,挤出一个灿烂至极的笑容,“李先生。”变脸速度堪称顶级。 李游看了他一眼,章楼立刻闪到一边,躬身恭敬道:“原来明先生请来的是李先生,那我就不留在这儿丢人现眼了,先走一步。” 章楼说完,直接躬身退下,不给自己一点留下犯错的机会,倒退走路比上菜的服务员溜的还快,林奇都不知道他是怎么倒着能准确无误地从他身侧挤过去,连衣角都没碰上的。 不愧是蛊师中最能赚钱的男人,这反应速度,活该他发财啊,林奇心服口服。 林确枫一看章楼溜了,内心油然而生出一股惺惺相惜之情,颤颤巍巍道:“那我们不如也……” “爸,走吧,”林奇道,林确枫喜出望外,儿子终于正常了,林奇接着道,“我留下。” 林确枫:“……” 明驰也不知道林家两父子与李游是什么关系,他请林家父子是因为明月兰昨天去了林家,请李游存粹是碰运气,没抱李游会来的希望,结果让他喜出望外的是李游竟然来了。 李游上前两步走到明月兰床前,林奇也跟了上去,彭越站在李游身后,略有尴尬。 林确枫站在李游对面,莫名地与李游处于了平起平坐的位置,木着脸悄悄弯了弯膝盖。 “李先生,月兰这是怎么了?”明驰站在床尾,满脸焦急道。 李游捻了自己的发丝,轻轻一扯,银丝落入掌心,细细长长的闪着光,他轻轻一吹,银丝飘飘荡荡地在几人的注视中飘向明月兰的耳边。 接下来的画面,明驰用力攥了一下自己的手才没叫出来。 银丝在明月兰耳边猛然绷紧,如针一般刺进明月兰的左耳,一点一点地钻入明月兰的耳内,更让明驰感到毛骨悚然的是,银丝又从明月兰的右耳笔直地钻了出来,绷得极紧,不沾一丝血迹,若有生命般重新落回李游的指尖。 彭越对吓呆的明驰道:“明先生,拿个干净的杯子来。” 明驰哆嗦了一下,脸色惨白,“我这就让佣人去拿。” 林确枫也是吓得不轻,林奇倒是一脸镇定,前世跟在李游身边见多了,小场面。 李游偏过头看了他一眼。 彭越替他说道:“你不怕?” “不怕啊,”林奇掏出背着的手轻轻鼓了鼓掌,真心实意道,“先生真厉害。” 李游定定地看着他,在他的记忆里,林奇一向是不说谎的,冲动又天真,只是前世李游从未听过林奇这样直白地夸奖他,就好像是……林奇真的很喜欢他一样。 李游转过身,抬起手指轻轻在林奇脸侧摩挲。 林确枫:想晕,又不敢晕。 彭越:摸就摸吧,千万别让他说话。 林奇嘴角挂着浅淡的笑容,微微仰起头,一脸享受地感受李游的抚摸,李游的手指摸到他的唇边,在林奇期待的眼神中,还是将手指挪开了,神色重新变得冷淡。 林奇略有些失望,不过还是对李游笑了一下,一副‘你摸我的脸我真的很高兴’的样子。 很快,佣人过来了,端了个骨瓷杯。 “等等,”彭越道,“这个杯子哪来的?” 明驰忙道:“回答李先生。” 佣人一脸战战兢兢,“我也不知道谁送的,可这、这是小姐最常用的杯子啊。” 彭越站在李游身边静静听了一会儿,对佣人道:“把这个杯子放下,换个普通的陶瓷杯。” 佣人看了明驰一眼,明驰道:“按李先生说的做。” 佣人忙将杯子放下,出去重新拿杯子了。 明驰胆战心惊道:“先生,这杯子是有什么不对吗?” 李游轻拍了拍林奇的肩膀,彭越一脸僵硬地对林奇道:“你猜猜?” 林奇想了一下,对李游道:“我能拿来看看吗?” 李游点头,林奇拿了桌子那个晶莹剔透的骨瓷杯,在灯下透出莹莹的光,恍若透明,是别的瓷器都比不上的白与通透,古书上说这种瓷:“薄如纸、白如玉、明如镜、声如磬”,之所以能有这样卓越的效果,是因为里头混合了动物的骨粉,制作工艺也非常困难。 林奇轻轻拿手指敲了一下杯壁,清脆的声音一听就是好瓷,他抬眼望了李游一眼,李游与他眼神交错,一瞬之间他在那双会说话的眼睛里读出了意思,满意地点了点头,没有通过彭越的翻译,两人已经心领神会。 明驰还没看懂,焦急道:“林先生,您就别卖关子了,这杯子怎么了?” 明驰对林奇改称了您,让林确枫与彭越都多看了林奇一眼,林确枫其实也没明白,彭越跟在李游身边耳濡目染,只是不相信一直传闻不学无术毫无天赋的林奇也能看出玄机。 林奇抬手,用指尖再次轻轻敲了杯壁。 清脆的声音让明驰的神情愈加地急躁,他不明白林奇在做什么。 接着,林奇的指尖加快了敲击的速度,清脆的叮声一声连一声,串联起来的声音就像是……婴儿的哭声。 明驰的脸色变了。 彭越照李游的意思开口解释道:“明先生,这是婴骨瓷,阴气很重,长年累月用这个杯子,人的气色就会逐渐变差,产生幻觉,到了一定的程度,就会像明小姐这样昏迷不醒了,时间再长一点,明小姐恐怕连命都要没了。” 明驰扶住了床,才避免自己滑落下去,艰难地大声吼道:“来人!” “明先生,”彭越制止道,“您别忙着处理,这么邪性的东西,您随意扔了反倒惹祸,这是养蛊的好容器,就让我们带走吧。” “多谢先生,”明驰抬手擦了擦冷汗,感激不尽道,“要不是先生来,真要出大事了。” 林奇将手上的骨瓷递给彭越,彭越随身带了个小盒子,随意地将骨瓷往盒子里一扔,落入盒底,骨瓷发出一声尖锐的犹如孩童的叫声,再次令明驰白了脸色。 林奇:真想把金蚕蛊带来和婴骨瓷pk一下,看谁更像小孩。 片刻之后,佣人再端来一个瓷杯,这次李游没说什么,将手上那根银丝落在瓷杯里。 彭越道:“先生说了,请明先生你亲自去在这杯子里把那根头发烧成灰,倒了水冲给明小姐喝下去,明小姐就会醒了。” “好好。”明驰上前,双手捧着陶瓷杯像捧着珍宝一般小心翼翼地出去了。 林确枫全程都是一脸糊涂地看着林奇,心想他儿子什么时候这么见多识广了,婴骨瓷是什么?他怎么从没听说过? “先生,”林奇在明驰出去之后,才露出了忧虑的神情,“婴骨瓷炼制的时候必须要用有自己骨血的孩子才行,是哪个蛊师这么残忍……” 才足月的孩子,活生生地挖骨烧瓷,是疯了吗?怎么会有父母这样对待自己的亲生孩子来害人? 李游神色漫不经心,彭越逐字逐句地替他翻译道:“有的人为人父母,不过将孩子当作自己的工具,有人养儿防老,有人养儿炼蛊,不都是一样的吗?” 林奇面色怔怔,过了好一会儿,明驰回来了,捧着一杯水小心翼翼地问李游,“先生,这么多水够吗?” “够,去吧。”彭越道。 明驰忙坐到床头,扶起昏迷的明月兰靠在肩头,一手拿水杯,一手拿勺子,一点一点去喂明月兰。 林奇看他全神贯注心疼不已的模样,对李游轻声道:“也有许多好的父母。” 彭越没出声,看来李游是不想对林奇的这句话发表意见。 最后一点水下去,几乎是眨眼之间,明月兰便幽幽转醒了,她睁开眼看到老泪纵横的父亲,一脸不自在道:“爸,你怎么在我房间?” “月兰,你吓死爸爸了!”明驰激动道。 明驰解释了来龙去脉,隐去了婴骨瓷的部分,只说那个杯子有问题,害了明月兰,明月兰的脸色一下就变了,秀美的脸上是不可置信的震撼与痛楚。 “月兰,你说,这个杯子是谁送给你的?!”明驰一下就看出了端倪,气愤地追问道。 明月兰柔弱的面上痛苦不已,眼中泪珠似坠非坠,“……是、是我自己买的。” 她在撒谎,林奇一下就看出来了。 几乎屋内的所有人都看出来了,明月兰实在不是个很擅长撒谎的人。 明驰见她如此,也先没有逼问,放下明月兰让她躺好,对李游几人道:“多谢先生跑这一趟,我已经设了宴,请先生和两位林先生移步。” 林奇点了头,对全程围观不出声装背景板的林确枫招了招手,林确枫在最后跟了上去,与林奇落在众人的最后面,小声对林奇道:“奇奇,这个婴骨瓷你是哪听说的?” 林奇小声道:“刚刚李先生偷偷告诉我的。” 林确枫睁大眼睛,“他……他怎么偷偷告诉你的?” 林奇伸出自己左右手的食指,慢慢碰在一起,神秘道:“心灵的碰撞。” 林确枫:“……” 李游走在最前面,忽然嘴角轻勾了勾,回眸,那双死气沉沉的眼睛掠过林奇的笑脸,骤然绽放出光彩,还是很想……收藏他的笑容。 47、科学养殖5 林奇沾了李游的光, 又在餐桌上收了明驰一张一千万的支票,明驰没有给李游支票,肯定是有比金钱更高代价的报酬要支付。 李游不吃不喝, 常年依靠吸空气和光合作用, 他一人坐着, 银发垂在胸前, 带着翻译彭越与明驰说话,明驰谦卑小心, 不停地擦汗,甚至几次要蹲下来给李游下跪。 餐桌够大,林奇与林确枫离三人很远,两父子端着碗挡住自己的下半张脸,边吃饭边吃瓜。 “儿子, 你知道明先生在和李先生说什么吗?” “我不知道啊。” “你不是……心灵的碰撞吗?” “间歇性接触不良。” “……” 彭越都快忍不下去了,林家两父子到底知不知道以先生的耳力,这两人的声音大得堪比唢呐,也为难先生不为所动地与明驰交涉。 明驰正在打感情牌讨价还价,“先生,我还记得小时候牙牙学语时,家父带我……” “豌豆黄,”彭越冷着脸道, “先生说再上一份。” 酝酿情绪的明驰呆住, 瞥了一眼正在吭哧吭哧吃饭的林家父子两人, 神色复杂道:“好的先生。” 佣人端来一份新的豌豆黄放到林奇面前,林奇道了谢,捻了一块继续边吃边看戏,明家厨房的豌豆黄甜而不腻, 十分爽口,林奇一块又一块,都不带停的。 李游眼角余光若有似无地看了好几眼,前世他不进食,林奇也就跟着不在他面前进食,他还是第一次看到林奇吃东西,李游觉得很新鲜,与蛊虫吞食蛊虫的样子相差甚远,可爱多了。 “你家里的事没那么简单过去,”彭越继续为李游翻译,“你慢慢等着吧。” 李游起了身,林氏父子也跟着抹嘴站起,旗帜鲜明地当李游的狗腿子。 无论明驰怎么哭天抢地,李游还是带着三个挂件果断地离开了。 林氏父子是打车来的,李游开了车,车的豪华程度是早溜的章楼都赶不上的,林奇前世也坐惯了这个车还挺怀念,里面的座位不知道里面塞了什么,非常的软。 彭越作为司机开车,李游坐进后座,林奇立刻跟了进去,站在车门外的林确枫一脸呆滞。 林奇坐定,对他挥了挥手,“爸,你坐前面。” 林确枫苦着张脸,心想就不能打车吗? 彭越道:“林先生,上车吧。” 林确枫只好坐到了前面副驾驶。 车内,林奇坐在李游身边,专心致志地打量李游,想找找李游身上有没有让他熟悉的感觉。 漂亮是很漂亮。 是的,李游的这张脸用英俊来说都嫌浪费,太漂亮了,五官精雕细琢,一头梦幻的银发,没有这张脸撑着,绝对是非主流,不过搭在李游这张脸身上,是一种死气沉沉的美丽,像艳尸。 李游两手交叠落在长袍之上,静静地由着林奇放肆地打量。 林奇有一双格外有生命力的眼睛,与他截然相反。 也想收藏他的眼睛呢。 林奇悄悄往李游身边挪了挪。 柔软得如同流动的水的座位立刻就显出了痕迹,李游终于给了林奇一个眼神,略带兴味。 林奇见他不反对,大着胆子坐到了李游的身侧,与他紧挨着,随后不好意思地冲李游笑了一下。 李游有话想说,但不知怎么,忽然不想让彭越开口,于是扫兴地沉了脸。 林奇掏出手机,打开了备忘录,打了几行字递过去。 ——“先生,你买个手机吧。” 李游瞥了荧幕上的字,无动于衷。 ——“你买了手机,加我微信,我们可以打字聊天,还可以视频。” 林奇眨巴着眼睛期待地望着李游。 李游垂着眼,依旧是神色如常不为所动。 林奇打开微信,从自己的表情包里找出一个兔子跳钢管舞的表情包给李游看,“先生,你看多好玩啊。” 李游终于抬起了手,接过林奇的手机,他的手指细长白皙,几乎没有一点纹路,白玉一般,不急不缓地打了几个字——“你会吗”。 林奇看了一眼表情包里妖娆肥美又极其灵活的兔子,心想他还是失策了。 他学了格斗学了射击学了逃生,唯独没有学跳舞! 李游看了他的表情,嘴角微微一勾,轻轻推了推面前的手机,这小小的动作充满了轻蔑,对林奇简直是致命的打击。 为什么……为什么他没有学跳舞? 林奇在短暂的挫败后,很快调整了自己的情绪,重振旗鼓拿了手机打字又凑到李游眼皮子底下——“先生,我可以学的。” 李游一根手指又把手机推开,不给林奇一个眼神。 林奇懂了,李游的意思是会了再说。 彭越看着后视镜里两人凑在一起拿个手机‘飞鸽传书’,方向盘都快握不稳了,太可怕了,李游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又放金蚕蛊整林家父子,对林奇的态度又很好,前所未有的好。 这么多年,李游身边来来去去也有不少旁支的蛊师伺候他,李游直接就把人扔虫室,一年顶多见他们两次——来的时候一次,走的时候一次。 现在这像什么?过家家? 车开到了林宅,林确枫恨不得连滚带爬地下了车,眼巴巴地看着车内的林奇。 林奇邀请道:“先生,到我家坐坐吧。” 彭越紧张地回过了头。 李游伸出了自己左手的食指,然后用右手的食指在左手食指上绕了两圈。 林奇点头,“那我学会了,怎么找您呢。” 彭越满脸便秘地挤出几个字——“到时候,自然就知道了。” 林奇下了车,彭越终于忍不住了,“先生,您似乎对林奇很感兴趣。” “他的笑容很美丽,眼睛也很漂亮,吃东西的样子也很可爱。” 彭越:“……”这听上去简直就像是表白。 低沉的声音叹息般道:“真想把他制成活尸。”永远收藏起来。 彭越松了口气,这样的李游就正常多了。 林奇发了两笔大财,网上订购了金子堆在马桶旁边,金蚕蛊很有规划,每天吃一点,算下来林奇还是大赚特赚。 金蚕蛊吃饱了,又变成小孩的模样,‘咯咯咯’地乱笑,迈着两条软绵绵的腿学林奇跳舞。 林奇对着镜子沮丧地发现金蚕蛊的舞蹈天赋比他强多了。 金蚕蛊沮丧地发现林奇看它跳舞表情并不开心,一时生气,一把抱住林奇的腿,直接对着林奇的小腿肚张开了嘴,作势要咬。 林奇忙指着它制止道:“不行!” “为什么?”金蚕蛊被林奇一声大喝又给懵住了。 “你这样的话,就是不乖哦,游游会打你的。”林奇吓唬道。 这金蚕蛊虽然堪称蛊中之王,但林奇最知道它的底细,它是李游随手炼出来的,一辈子都没出过虫室,乡巴佬虫一条,最大的功能就是看门,管理幼虫。 林奇:幼儿园园长罢了。 金蚕蛊两只对眼愤怒地流下了眼泪,转头一头撞在林奇卧室的墙上,它看着柔弱软绵,用尽全力一头撞下去,林奇墙上直接出了个坑,它回头威慑性意味十足地看着林奇。 林奇看了一眼黄豆大小的坑,心想孩子想撞就撞吧,要把房子撞塌至少也得一年半载。 “你撞吧,”林奇不妥协,“我明天把我屋的马桶堵了。” 金蚕蛊彻底绝望了,倒在地上化成一只蛙默默流泪,它以为林奇是对他百依百顺的好人,它看错了。 林奇:啊,这就是传说中的悲伤蛙吗? “不要哭了,哭也没有用,”林奇严肃道,“起来,自己去洗脸,不早了,赶紧睡觉。” 金蚕蛊慢慢爬起来,又重新化为小孩的模样,拖着两条红裤腿慢慢地往卫生间爬。 “好好走路。”林奇道。 金蚕蛊回头哀怨地看了他一眼,还是挺直了腿。 下车的时候,彭越见李游的眼角微微挑起,竟然是个隐约带笑的模样,人抖了抖,觉得林奇肯定要出事了。 林奇原本以为明家的事情就与他们无关了,每天专心练舞,练了三天,毫无进步,然后明月兰就又上门了。 林奇中断了自己没什么未来的舞蹈事业,与林确枫一起接待明月兰。 明月兰上来就又是一张五百万的支票,林奇见怪不怪地收下,林确枫这两天见多了钱,也有点飘,镇定道:“明小姐的事情不是解决了吗?找我们还有什么事?” 明月兰的脸色比之前好多了,脸颊微微有了点粉,只是脸上的表情依旧有点郁郁,“我不想让我爸爸知道我今天来过了。” “明白。”林确枫道。 明月兰攥了攥手里的丝绸包,咬住唇道:“那个害我的人,你们能帮我……”明月兰抬起一双柔弱的大眼睛,娇弱道:“报复回来吗?” 林奇没想到看上去人畜无害的明月兰也挺有脾气的,与林确枫交换了个眼神,轻声道:“我能知道那个杯子是谁送你的吗?” 明月兰神情萧索,“是……我的大嫂。” 林奇轻吸了口气,他闻到了豪门八卦的味道。 “就算那个杯子是你大嫂送你的,也不一定就是她害你啊,说不定你大嫂也不知道那个杯子有问题呢?”林奇想了想,要制作婴骨瓷,得用亲身骨肉的头骨,对于明月兰的大嫂来说,犯不着为了陷害自己的小姑子,赔上自己的孩子吧,那可是豪门继承人。 “一定是,”明月兰面色中闪过一丝林奇未曾见过的决绝,“本来就是用了卑鄙的手段嫁进我们家的!” 林奇不解,“卑鄙的手段?” 明月兰柔眸坚定,“我怀疑……是那人给我大哥下了蛊。” 爱情蛊在蛊师能炼制的蛊中已算是很厉害的蛊了,章楼那个级别的蛊师都够呛能制出一个爱情蛊,这基本就是个悖论,达到那个级别的蛊师还用费什么心思制爱情蛊?招招手,不就什么人都有了。 林奇没有将自己的疑惑摆在脸上,继续平静道:“明小姐,你能说说你大嫂是个怎样的人吗?” “就是个很普通的模特,”明月兰显然有备而来,从包里抽出了几张照片摊开,“娱乐圈的人,肯定是从什么地方学了歪门邪道来祸害我们家。” 林奇看着照片上艳光四射的九头身大美人,心想这也叫很普通的模特???更离谱的是……这不是个男人吗? 林奇小心翼翼道:“你大嫂……是个男的?” 明月兰点头,凄楚道:“就是个男狐狸精,跑我哥面前跳钢管舞勾引他,太不要脸了。” 林奇:“……” 48、科学养殖6 明月兰虽然一口咬定幕后黑手是她的男性大嫂, 林奇却是脑袋上冒出了个大大的问号,林确枫也是将疑惑的目光移向林奇,林奇对他眨了眨眼睛, 示意他稍安勿躁。 有关婴骨瓷的事, 估计谁也没透露给明月兰, 她不知道婴骨瓷必须由蛊师的生身骨肉制成, 听明月兰的描述,她的大嫂楚瑜是个彻头彻尾的gay, 那楚瑜是不可能有自己的孩子的。 当然也不排除楚瑜雇佣了一位蛊师的可能性。 只是林奇还是不理解,能制作婴骨瓷的蛊师手段之阴毒,心性之狠辣,为什么不出手直接置明月兰于死地呢? 婴骨瓷这种东西毒归毒,却是炼一些难炼的蛊的好容器, 用婴骨瓷来害人,大材小用效果又不好。 怎么想怎么都觉得有什么地方怪怪的。 林奇满脑袋的问号,听明月兰说着说着就有点走神了。 “林先生?”明月兰对林奇的心不在焉轻皱了眉,美女皱眉总是格外好看又让人心疼,林奇身为一个有男朋友的人也还是感觉挺不忍心的,忙回神道:“我明白了,这个事情我建议你还是得调查清楚了,再说以蛊害人, 不是我们正经蛊师该做的, 你要不要和你父亲商量一下怎么处理这件事?” 明月兰脸色黯淡, “我不想让我父亲和大哥知道,他们会伤心的。” “这样吧明小姐,”林确枫道,“我们先帮您调查清楚再说。” 明月兰点了点头, 忧愁道:“你们千万要小心,保护好自己。” “谢谢明小姐。”林奇见明月兰起身,对明月兰道,“明小姐,我送送你。” 两人走到大门口,明月兰停下了脚步,再次对林奇道:“林先生,你们千万不要让我哥哥和爸爸知道这些事,我之所以不去找章先生,也是顾虑到这一点,我不想家宅不宁或者传出去什么难听的话。” 富人的包袱林奇都明白,“好,我都记在心上了。” “谢谢林先生,”明月兰低了头,齐腰的长发散下,声音缥缈,“我那个大嫂真的是个很厉害的人,你千万要小心。” 林奇心想再厉害能有李游厉害,面上乖巧道:“谢谢明小姐的关心。” “奇奇,”林确枫跟着出来,“我觉得有点怪,你觉不觉得?” 林奇道:“我也觉得挺奇怪的,能用婴骨瓷这么邪的东西来害人,为什么不干脆一点呢?能杀人的蛊太多了。” 林确枫意味深长地‘嗯’了一声,满脸严肃地瞥了林奇一眼,“奇奇,你说的很有道理,不过我说的不是这个。” 林奇也紧张了起来,“那爸爸你说的是?” 林确枫缓缓从身后拿出支票抖了抖,严肃的脸一秒破功,笑得见牙不见眼,“最近咱们可真是怪有钱的哪!” 林奇:“……”算了,还是别告诉林确枫家里有金蚕蛊的事了。 “来,慢慢抬脚,吸气,呼气。” 林奇站在后门口的玻璃窗悄悄往里看。 明月兰告诉林奇楚瑜每周三会定时来上瑜伽课,给了他一张会员卡,林奇拿着会员卡混了进来。 楚瑜个子高,目测得有将近一米九,身材好得无可挑剔,倒挂在吊床上作出各种高难度的动作,柔韧性极强,穿着紧身的瑜伽服,露出优雅的肌肉线条,林奇脑海里浮现出一行字——力与美的结合。 “好,今天就到这儿,”瑜伽老师从吊床上翻下来,微笑道,“楚先生,你的进步真是越来越大了,再过一段时间,恐怕就不是我教你,是你教我了。” “老师你太客气了。”楚瑜面色冷淡道。 林奇看着楚瑜推门出来,忙站直了腰东张西望装作找房间的样子,楚瑜真人比照片上更精致,高挺的鼻梁,瘦削的脸颊,看上去相当冷艳,不像是明月兰口中‘男狐狸精’的形象,擦过林奇身边,林奇闻到他身上的汗味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香气。 是蛊香。 林奇停下了脚步,猛地回头。 楚瑜挎着单肩包进入了vip的浴室,林奇跟着到了门口,等了有差不多五六分钟,掏出了个锁蛊,蛊虫钻进锁眼,马上就把门打开了,林奇虚虚地打开一点门缝。 浴室的格局外面是更衣室,里面才是淋浴,冒着水汽,楚瑜在里面洗澡。 林奇脸红了红,觉得自己有点猥琐,心中默念:我是来调查的,半闭着眼睛溜了进去。 楚瑜的包随意地放在了凳子上,估计是他自己用的更衣室,所以懒得放柜子里了,这倒方便了林奇,刚刚开锁的蛊钻入楚瑜的包中,快速地在里面溜了一圈,叼出了一把车钥匙,林奇闻了闻钥匙,车钥匙上的蛊香很浓。 车钥匙上也沾了蛊香,这可就太复杂了。 没等林奇细想,浴室门口又传来了声音,他连忙拿了车钥匙躲在柜子后面。 有人走了进来,脚步沉重,听上去像个男的,那人停在更衣柜前,从林奇的角度能看到一双做工极为精美的牛津皮鞋。 林奇心想该不会是明月兰她哥来找楚瑜了吧? 接着,一声清脆的解皮带的声音传来,林奇瞪大了眼睛,完了,看来真是明月平,他们夫夫该不会想? 一条西裤被仍在长椅上,林奇闭上了眼睛,抬手盖在眼皮上,整张脸都烧了起来,他很想立刻离开这间浴室,并且非常后悔自己的出格举动,怎么就一时好奇真跑来‘查案’了,老老实实地在家里再巩固巩固不熟练的舞步不好吗? “你怎么来了?” 楚瑜的声音传来,林奇更是生无可恋,求求他们快进淋浴间吧! “公司今天下午没事,过来看看你。” 幸好男人走了过去,脚步离林奇远了点。 “发骚吗?”楚瑜冷淡的声音传来,林奇的耳朵都快冒烟了,他前面就是窗户,这里是七楼,跳下去不知道有多大生还的可能性? 两人接吻的声音传来,林奇想走,又不敢探过去看,他怕……啊,不是,楚瑜百分百没穿衣服! 正当林奇想破罐破摔,告诉他们有人在时,两人终于停止了接吻。 “我还没洗完呢,一起?”楚瑜是听到外面的动静才出来的,见明月平西装革履的就脱了条西裤,白袜子皮鞋,模样很煽情,让他难得地兴致大发。 “嗯……”明月平从鼻腔里哼出一声,又踮脚搂住楚瑜亲了几口,“等我脱干净。” “别脱了,”楚瑜手指掠过明月平俊秀的侧脸,冷淡的面上熏出一点绯红,“我想就这么干你。” 林奇:“……”救命啊,他这辈子也不会再做这种偷拿人东西的事情了! 好不容易等夫夫两人进了浴室,林奇揣着车钥匙轻手轻脚地直接溜了,一直到大厦楼下林奇还是忍不住搓自己红透的脸。 差点就听现场版了,林奇觉得自己的节操掉了一地,坐在一边的花坛上缓了一会儿才起身。 他得速战速决,万一等会两人就下来了呢? 林奇脸一红,拿着钥匙跑向地下停车场。 楚瑜的车是一辆保时捷,他当模特时就买了,银色,很好认,林奇过去嗅了一下,车上的蛊香简直到了惊人的程度。 楚瑜一定在车上养了蛊。 或者说,有人在楚瑜车上放了蛊。 林奇不敢发动车,他躲了所有的监控,却躲不了行车记录仪,揣着钥匙悄悄扔到车的轮胎下面,一转身,视线中出现了熟悉的赭色长袍,林奇的视线慢慢上移,李游正静静地看着他,身后的彭越一脸恨铁不成钢。 “对不起,先生,”林奇坐在李游的车里,双手放在膝盖,乖乖认错,“我不该跟踪别人,偷拿人家的车钥匙。” 彭越都快无语了,车刚一停好,他就看到对面的林奇鬼鬼祟祟地对着一辆银色的跑车嗅来嗅去,后视镜里李游的眼神中却又是出现了笑意。 李游伸出了手,掌心干净没有纹路。 林奇迟疑地看了一下李游的手,慢慢把手提了上来轻轻盖在李游手上。 李游眼皮子一跳。 彭越气急败坏道:“手机!先生问你要手机!” 林奇忙红着脸缩回了手,“哦哦哦。”手忙脚乱地从口袋里掏手机。 李游瞥了他一眼,彭越脸上的表情僵住了,先生刚刚竟然对他说——‘谁让你吼他的?’,彭越内心一片凄楚,低头嗫嚅道:“先生,我错了。” 林奇把手机放到李游掌心。 李游拿了手机,又瞟了林奇一眼,眼神中写满了嫌弃,呼之欲出的‘你是蠢吗’,都不由彭越翻译,林奇就看明白了,忙恍然大悟地给李游解锁,点到备忘录的界面。 李游终于收回了目光开始打字。 ——学会了吗? “没有,”林奇不好意思道,“先生,我好像……没什么舞蹈天分。” 李游轻勾了勾唇。 ——不出所料。 林奇满脸菜色,蔫蔫道:“先生,我还在努力。” 李游手指在手机屏幕上顿住,他的心里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林奇现在这个沮丧的模样就像街边被大雨淋湿的小狗一样狼狈,他忽然很想揉一揉林奇的短发。 寂静的停车场传来脚步声,林奇猛地抬头,李游伸出去的手悄悄缩了回去。 “先生,明月兰的那个婴骨瓷杯是她大嫂楚瑜送给她的,”林奇躲在李游身边,尽管楚瑜和明月平看不到车里的他,他还是红了脸,指了指前面搂着的两个人道,“你看,就是那个特别好看的男的。” 李游没看前面,伸手盖住林奇的脑袋,林奇疑惑地往上看,‘咔’,李游微一使劲,林奇的脖子转了个三十度的弯,差点没直接断了,眼中飙出眼泪倒在座位上,“疼疼疼……” “呵,活该。”彭越幸灾乐祸道。 林奇眼泪汪汪地看过去。 彭越一脸有人撑腰的样子,“刚是先生说的。” 林奇把目光挪向李游。 李游在笑,是真正的笑容,两边唇角轻轻弯起,那双腐朽衰败的眼眸里开出了一朵绚烂的花。 这是林奇第一次看见李游笑。 49、科学养殖7 李游是个不太像人的人。 他不吃不喝不眠, 就像一株腐败的枯木,浑身上下都充满了衰败的味道,他是一个尘封多年危险的谜, 前世林奇别说笑了, 就没在李游脸上看到过什么表情。 林奇以前也知道李游长得漂亮, 可是没想到李游笑起来这么好看, 真是比什么蛊都要来得更蛊惑人心。 林奇看呆了,甚至没有意识到有人在敲他身边的车门, 还是彭越看不下去了,道:“喂喂,开门!” 林奇如梦初醒,哆嗦了一下忙转身开车门。 站在车门外的人见他开门,忙往后退了一下。 “李先生, 谢谢您肯过来。” 听到声音,林奇整个人都僵住了,这……这不是明月平吗?林奇头深深地低了下去,视线里的精美皮鞋一秒将他的记忆拉回浴室,他想自己的耳朵一定红了,而且红得很厉害。 彭越的语气这时候平淡多了,“我没什么时间,你省点客套话, 直接说吧。” 明月平态度很恭敬, “我想求先生给我的爱人看一看, 最近我身边不是很太平,章楼我信不过他。” 彭越替李游道:“我可以帮你,只不过今天不行。” 明月平马上紧张道:“是我有什么地方让先生不满意了吗?” 彭越的脸色红了一瞬,轻声道:“你们刚行了房事, 你身上的蛊香全传给了他,测蛊会不准确。” 明月平的脸也红了,他约了李游,李游也只给了他几分钟的时间在停车场碰一面,他本来是想正正经经地等楚瑜上了课,和楚瑜把这个事说了,可不知怎么,他一见楚瑜就理智全无了。 “对不起先生,”明月平后退一步,撞入楚瑜的怀里,楚瑜扶住了他,明月平心中稍定,满脸通红道,“那您什么时候还有空,咱们改日再约。” 李游轻拍了拍林奇的背。 林奇自从听到明月平的声音,就一直像叠被子一样把半个人都叠在了车后座沙发上,尽量与车后座的皮革融为一体,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李游一拍他,他立刻抖了抖,但还是执着地装死不起来。 彭越道:“你问他吧。” 明月平这才将眼神挪了下去,看到瑟瑟发抖的林奇,明月平恍然大悟,“你是李先生身边的新人吧?” “嗯。”林奇含糊道。 “那李先生什么时候有空呢?” “我、我也不知道。” 明月平为难地望向李游。 李游的掌心轻轻提了提林奇的领子,力道不大,也还是足以让林奇抬起了通红的脸与明月平平视。 “嗯?”站在明月平身后一直安静的楚瑜这时才出了声,眼神很狐疑地落在林奇脸上,他是模特,对人脸特别能记住,一下就觉得林奇这张脸好像在哪见过。 林奇尴尬到快崩溃,一时想不开——转头直接钻入了李游的怀里,滚烫的脸贴上李游冰凉的袍子才觉得温度稍稍降了下来。 明月平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 李游在他眼里一向是个没有性别的人,他还从没看过有谁敢和李游这样亲密,更让他惊讶的是李游仿佛也一点也不动气,抬手又揪着那人的衣服领子要把人转过来,那人不肯动,李游也没使大劲,就像是在逗他玩似的。 彭越一脸麻木,先生是真的玩得有点上瘾了。 “李先生,”明月平只好自己争取道,“我知道您已经为了我们家很费心了,我们也的确不该一而再再而三地麻烦您,这是最后一次,我保证,无论您开什么样的条件,我都答应。” 李游似是没听见,依旧提着林奇的衣领跟林奇较劲。 “这位先生好像刚刚在瑜伽馆门口见过。”楚瑜出声了。 林奇霎那间屏住了呼吸,嗡声嗡气道:“不好意思,您认错人了。” “我不会认错的,”楚瑜淡淡道,“就是你。” 楚瑜语气斩钉截铁,明月平知道他的脾气,悄悄拉了他的手,打圆场道:“这是缘分哪,这位李先生身边的新人,您能说说李先生什么时候有时间能帮我这个忙吗?” 林奇一方面觉得自己好像对楚瑜与明月平做了错事,一方面又答应了明月兰的委托,两难之下,大着胆子抓着李游的外袍道:“我跟先生商量商量。” 明月平肃然起敬,能跟李游商量事情,这地位可不是一般的高啊,“多谢,请问怎么称呼?” 林奇道:“我姓林。” 明月平抽了一张口袋里的名片放到林奇身边的座位上,“林先生,名片我放这儿了,您商量好了联系我。” 待车门重新被关上,林奇才有脸抬起了头,夫夫两人到了楚瑜的车前,然后楚瑜翻包,不一会儿就脸色不好看了起来。 林奇心虚地拉了李游的袖子挡住自己的下半张脸,李游瞥眼看着,心想他好像不怎么怕他了。 楚瑜找不到车钥匙,抬手抹了把半湿的头发,拧眉对明月平道:“你开车了吗?先坐你车回去吧。” “开了,走吧,车钥匙而已,别生气了,改天我陪你去配。”明月平拉了楚瑜的手走,楚瑜还在疑惑,心想大概是落在浴室里了,又拉明月平上去找。 林奇看着两人离开都快急死了,早知道就把车钥匙放引擎盖上了,最起码一眼就能看到。 李游的车也发动了,林奇讪讪地松开了李游的袖子,悄悄地把座位上明月平的名片揣到兜里,“先生,您什么时候有空再见他们啊?” 李游打了字——“你来干什么?” 林奇把明月兰来他家里找他的事情说了,也说了自己的疑问与看法,彭越边开车边听,也是拧着眉点头,难得地觉得这个林奇也不算一无是处,脑子还是稍微有点清醒的。 李游静静地听林奇眉飞色舞地说完。 林奇眨巴着眼对李游道:“先生你有什么看法?” 李游垂下眼眸,慢条斯理地打了一行字——“发财了吧?” 林奇:“……” 他不提,林奇都快忘了,“先生,您什么时候把金蚕蛊接回去啊?” ——你求我。 林奇:“……”其实他觉得金蚕蛊挺不错的,被关在虫室里那么多年也挺可怜的,还这么能吸金,让林确枫每天高兴得睡觉都在笑,留在家里也没什么不好的。 李游抬起眼角,微微上挑的眼尾天然地带了挑衅似的傲慢,林奇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鬼迷心窍了,竟然觉得这样的李游有点可爱,乖乖道:“先生,我求求你把金蚕蛊带走吧。” 李游收回眼神,嘴角轻蔑地一勾——自己受着吧。 林奇:享受每隔几天就送到的百万支票确实挺难受的。 随着眼前的路越来越熟,林奇惊讶地发现李游这是在送他回家,心里乐开了花,果然是他吧,一定是他吧,还是那么温柔体贴……完全把第一次进入世界差点被制成活尸的事抛在了脑后。 彭越透过后视镜看到林奇在傻笑,心里有点不敢置信,难道这个林奇真的喜欢李游吗?真的会有人透过李游那腐朽可怖的灵魂喜欢上李游这个人?李游有什么会让人或者说值得人喜欢的地方? “先生,等会到家里坐坐吧?好吗?”林奇小声地邀请道。 李游点了点头,直接在手机上打字——家里有没有多余的房间? 林奇睁大了眼睛,克制住自己乱跑的思想,忽然觉得有点开不了口,手指凑上去在李游那行字下面写道——还有一间,先生要来住吗? 上面一行行只有李游的句子,下面变成了对话往来。 ——嗯。 ——我太开心了!欢迎先生! ——我不会带走金蚕蛊。 ——没关系先生,只要您来就好,我一定会好好照顾您的! 照顾?李游敛眸,将手机还给了林奇。 林奇不知道哪里又让李游不高兴了,忐忑地拿回手机。 林家虽然不算大富大贵,住得也离市中心比较远,可林确枫还是保留了一点蛊师的尊严,他们的房子也是独栋的小别墅,上次李游来了车都没下,这次林奇下车给他开门,“先生请。” 李游敛了长袍,提起脚步下了车。 彭越也下了车,他的活被林奇抢了,此刻正眼神复杂地看着林奇。 “先生,我们家楼上还有个空房间,是客房,一直打扫得很干净,就是小了点,”林奇边走边道,“您要是住不习惯,就睡我屋。” 彭越代言人又发挥了作用,“我住客房……先生,那我住哪?” 李游回眸看了他一眼。 彭越的脸都绿了,李游说这间屋子的客厅厕所任选,就是别上二楼。 林奇按了密码,刚要推门进去,便听里头林确枫大喝一声——“别进来!” 林奇听林确枫的声音不对,立即推开了门,“爸!” 林确枫正在客厅,背对着林奇,手上摆了一个散蛊的姿势,声音严肃而悲壮道:“奇奇,你如果还爱爸爸,你现在就出去……” “爸,你这是……” “不许说话!”林确枫打断道,“爸陪了你二十多年,爸已经心满意足了,最近咱家里也多了许多钱,爸爸很高兴,你拿着那些钱找个安静远离蛊术的地方好好生活……” 林奇越听越像遗言,顿觉不妙,上前道:“爸你……” “别过来!”林确枫的声音凄怆无比,林奇只好停下了脚步,惊慌失措地望向李游,李游照例是满脸的无动于衷。 “爸爸老了,也是时候去找你妈妈了,”林确枫的声音哽咽,随即又转向严厉,“但是爸爸必须告诫你!李游——不行!” 林奇:“……” 李游眯了眯眼。 “我就不知道你这孩子喜欢他什么,头发比你爸都白,你别看他长得好看,他至少也跟你爷爷一个岁数,还是个哑巴!爸是不介意你喜欢男人,你找个好的,比如明月兰她嫂子那样的,不也挺好看……” “爸你别说了,”林奇终于忍不住打断道,再这样下去林确枫估计真要说遗言了,“李先生在呢,你出什么事了,他能救你!” 林确枫的背影在那一瞬间似乎晃了晃,过了很久,他才缓缓道:“……李先生,下午好。” 李游缓步上前,林奇忙跟着上前,这才看到林确枫一直背对着他们挡住的是什么——扭成麻花的蛇形金蚕蛊。 林奇:“……”爸,对不起。 50、科学养殖8 林奇解释了半天这只是一只可可爱爱平平无奇的金蚕蛊, 并且让金蚕蛊变成了红裤子小孩的模样,企图‘萌’混过关。 林确枫是觉得挺萌的,直接被‘萌’晕了。 林奇见老父亲颤颤巍巍地倒下, 忙过去扶住他, 对李游道:“先生, 真不好意思, 我没告诉我爸家里有金蚕蛊,他吓坏了, 麻烦您先自己坐一下,我扶我爸回房间休息一下。” 李游环顾了一下四周,抬了抬手。 林奇忙架起林确枫往林确枫的房间走。 金蚕蛊变成了小孩的模样立正站好,其实在李游进屋的那一瞬它就不敢动了,停止了逗弄林确枫的行为。 林奇推开房间, 把晕倒的林确枫放到床上。 一沾被子,林确枫立刻睁眼起身,林奇惊讶道:“爸……” “嘘。”林确枫整张脸都皱了起来,对着敞开的门用力挥手,林奇点了点头,心领神会地走到门边轻轻把门关上。 “奇奇——”林确枫将自己的声音压到最低,“李先生怎么来了?!” 林奇回头坐到床上,也压低了声音, “我今天去找明月兰的嫂子, 在明月兰嫂子的瑜伽会所地下车库碰到了李游。” 林确枫满脸惊魂未定, “怎么这么巧?” “不是巧合,”林奇摆手,从牛仔裤口袋里拿出名片,“是明月平约的李游。” 林确枫接过名片翻看了一下, 下了结论,“这张名片肯定很贵。” 林奇:“……” “明家跟李先生的渊源很深啊,这说明……”林确枫若有所思道。 林奇知道他爸的思路,轻声道:“这说明……明家真有钱?” 林确枫严肃地点了点头。 林奇:“……”爸爸,你是不是被金蚕蛊腐蚀了大脑? “那他怎么进我们家来了,是不是你主动邀请的他?”林确枫气又上来了,用最小的声音说最重的话,“我可跟你说,你真不能对李游有什么歪心思!爸不是怕他,就算他现在在我面前,爸也还是这么说,爸为了你,是最豁的出去的!” 林奇忙道:“是李先生主动问家里还有没有房间,他想住一段时间。” 林确枫气道:“那你就说家里住满了不就好了?!你这孩子到底会不会说话!” “李先生,”林确枫满面春风地推开了客房的门,“这间客房虽然很长时间没人住了,但我一直打扫的干干净净的,您放心住,有什么缺的,不满意的,您也尽管说,您的入住简直让这间屋子蓬荜生辉,意义非凡哪!” 李游没理他,直接进了屋,倒是彭越淡淡地瞥了林确枫一眼,嘴角勾起个不屑的笑容。 林奇拉了拉林确枫的袖子,“爸,你不刚刚说……” 林确枫轻瞪了他一眼,“好好说话。” 林奇:“……” 这间客房其实是林奇小时候住的儿童房,现在林奇住的房间在那个时候是一间画室,林奇的母亲很爱画画,林奇大了之后,才把房间都重新装修了。 李游走到房间靠窗的墙壁前。 墙壁上钉着几个相框,相框里是小时候的林奇,有哭的有笑的,有游泳的有滑冰的,各种各样的林奇从小到大,一直到林奇差不多长到小少年的时候戛然而止。 李游回身看了林奇一眼。 林奇竟然看懂了他的眼神,上前道:“这些照片都是我妈妈拍的,后来她去世了,我就没再拍了。” 李游收回目光,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先生有什么不满意的吗?”林奇问道。 李游抬起手点了点墙上的相框。 林奇神色略有些尴尬,“先生的意思要把相框摘了?” “先生,”林确枫也上前了,挺直腰杆道,“这些可都是亡妻亲手为奇奇拍的,十几年都没挪过地方,非常有纪念意义。” 李游淡淡地看了林确枫一眼。 林确枫一脸正气道:“必须得由我亲自来摘。” 林奇:“……” 林确枫麻利地把相框摘了下来,他亲手钉下的,拆起来得心应手,对林奇小声道:“你都换屋了,早该放你那了。” 林奇勉强笑了一下,“好。”心里还是有点不是滋味。 “先生还有什么其他地方不满意的吗?”林确枫捧着一叠相框道。 李游挥了挥手。 林确枫给林奇使了个眼色,林奇与林确枫一起退了出去。 林确枫带上了门,拉着林奇回了林奇的房间,把相框轻轻放在林奇的书桌上,压低了声音道:“看到没,就这种又冷血又无情的男人,真的不能要。” “先生还是有温柔的时候的。”林奇小声替李游辩解道。 “什么什么?他温柔?他能有你爸温柔?”林确枫气愤道。 林奇一言难尽地看了林确枫一眼,“算了爸,你先下去吧,你今天那么说话,先生肯定生气了,相框我自己钉,你老老实实休息一会儿。” 林确枫心道儿大不由爹,心塞地挑了张林奇小时候游泳呛水的照片下了楼。 林奇看了一眼堆在桌上的相框,轻叹了口气,里面的回忆在他进入这个世界时激活,他一张一张地钉着照片,就像是作为这个世界的林奇,真的走过了那么漫长的岁月一样。 如果他能不离开该多好啊,林奇对着照片微微笑了笑。 脚上忽然传来力道,林奇低头,却是红裤子的金蚕蛊抱住了他的腿,一双对眼幽幽地望着他。 “啊,我今天还没找你算账呢,”林奇弯腰,“你干嘛趁我不在吓我爸爸。” 金蚕蛊道:“我无聊,下去玩。” “算了,”林奇摸了摸它光滑的小脑袋,“让我爸知道你在也好,以后要好好相处。” 金蚕蛊歪了歪头,满眼都写着惊喜,“你的意思是我会留在这儿?” “暂时是吧,”林奇弯了弯唇角,“你的主人说不肯带你走。” 金蚕蛊简直太高兴了,它才不想回到那个暗无天日的虫室呢,当即撒了手,高兴地原地跳起了钢管舞。 林奇面色又变得忧愁了,怎么连金蚕蛊都会跳,他就怎么也学不会呢? 李游入住林家的第一夜,风平浪静,林奇早早地起床,拉着半梦半醒的林确枫悄悄把早饭吃了,“爸,这两天你在家里注意点,别当着先生的面大吃大喝。” 林确枫嘴里塞了流沙包,挥手道:“知道了……”把嘴里的东西咽了下去,又道:“那他什么时候走啊?” “我也不知道。”林奇摇头。 林确枫面露难色,“请神容易送神难哪。” 这句话不仅可以表现在李游身上,也可以表现在明月兰身上。 明月兰又来了。 林确枫在降低存在感保命,林奇单独接待的明月兰。 明月兰一见到林奇就焦急道:“林先生,您见到他了吗?” 林奇艰难地点了点头,“我见到了。” “怎么样?他是不是有问题?”明月兰捏着手包激动道。 楚瑜的确有问题,他身上的蛊香浓郁,车上的蛊香也极浓,但是经过昨天彭越说的明月平的蛊香传给楚瑜后,林奇又不是那么确定了。 明月平身上有蛊,而且看昨天明月平与李游说话时自然地提起这件事,很显然李游是知情的,说不定明月平身上的蛊都是李游帮他种的。 那么楚瑜天长地久地与明月平相处,两人又是那么亲密的关系,身上蛊香浓郁也就不足为奇了。 至于为什么楚瑜车上的蛊香尤其的浓,这件事林奇不能细想,一想就又有点脸红。 “林先生,你倒是说话啊。”明月兰着急道。 林奇道:“这个事情很复杂,我还要慢慢查。” 明月兰急得都快哭出来了,“事情不是很明显嘛,他送我那个坏东西,就是想害死我,为什么你们都不站在我这边呢!” 林奇注意到明月兰用了‘你们’这两个字,疑惑道:“明小姐还把这件事告诉了其他人吗?” 明月兰一时语塞,起身眼泪汪汪道:“林先生,我以为你是个善恶分明的好人,原来是我看错你了。” 说完,明月兰就弱柳扶风般地踩着高跟鞋哭着跑了出去,搞得林奇反倒不好意思,忙追了出去,“明小姐,你等等——” 明月兰在庭院站定,粉腮尤有泪痕,在林奇追来后才慢慢说出了实情,她之所以那么激动,是因为她又遇到了怪事。 “晚上,我睡觉的时候,总觉得睡得特别沉,人一直一直往下坠,醒来的时候发现床上我睡过的地方有很深的凹陷。” 林奇不解,“睡过当然会凹陷。” “是很深的凹陷,就像人埋进了沙坑里一样。”明月兰急道,又激动了起来。 林奇忙安抚道:“好,除了这个,还有别的吗?” “有,”明月兰捋了一把长发,抖着嗓子道,“昨天半夜我起来下床的时候,迷迷糊糊的,我就光着脚去够拖鞋,却是怎么也够不着,然后忽然——有人从床底下拽了一下我的脚踝!”明月兰哭出了声,指着自己纤细的脚踝道:“好冷,冰凉的!” 林奇低头看了一眼,明月兰的脚踝的确有一点红痕,因为明月兰是女孩子,他也不方便去摸去确认,思索了一下道,“这样吧明小姐,我先送你一个防身的蛊,你留在身边,就把它放在墙壁的转口,不过你轻易别去动它,也别叫人去动它,蛊都是会反噬的……你等等,我去取。” 林奇回身进屋,李游下楼了,人站在楼梯口,他只穿着一件白色的内袍,银色长发编成了一条长长的辫子垂在胸前,林奇恍惚间以为自己看到了西方的天使。 李游向他招了招手。 林奇忙跑上前,扬起一个笑容,“先生,你醒了!” 李游从袖中掏出一片竹篾,下巴往外扬了扬。 林奇接过竹篾,漆黑的竹篾上写了繁复的咒语,他虽然看不懂,也能感受到这蔑片蛊的邪性很大,“先生,威力这么大的蛊交给明小姐不太好吧,我这儿有普通一点的针蛊,够明小姐防身用了。” 李游抬起手指,勾了林奇的下巴,林奇诧异地张大了眼,面色慢慢浮上了红晕,李游静静地看着他,林奇觉得身边的空气都仿佛升温了,悄悄地抬起了脚。 “——咔。” 脖子被用力转过去,林奇眼泪汪汪地想:……他或许离见真的天使也不远了…… 51、科学养殖9 林奇将蔑片蛊交给了明月兰, 叮嘱她千万要小心谨慎,“这是蔑片蛊,如果你床底下真有什么脏东西走过, 蔑片蛊会跳到它的身上, 你把这蛊放在床下就好, 千万别去碰它, 如果真有人害你,他逃不了。” “谢谢。”明月兰小心地将蔑片蛊收入包内, 弯腰对林奇道:“真的太谢谢你了林先生。” “没关系,不过我还是建议你把这些事告诉家人,和家人好好商量。”林奇最后劝道。 明月兰面露难色,“好,我会考虑的。” 林奇望着明月兰离开的身影, 不禁感叹豪门的人际关系真是复杂,回身进家门,李游已经换上了赭色长袍坐在了客厅的沙发上,彭越规规矩矩地站在他身侧,“人走了?” 林奇点头,“先生,那蔑片蛊对明小姐来说不会太危险了吗?” 李游瞥了他一眼,头微微一侧, 彭越的反问随着李游淡漠的神情出来了:“那又怎么样?” 林奇哑口无言, 李游的性子本就淡薄无情, 加上飙升的黑化度,简直是黑上加黑。 “先生,你今天有时间吗?要不要见见明月平先生?”林奇道。 李游向他招了招手。 林奇迟疑了一下,还是走到了他面前, 李游拍了拍身侧的沙发,林奇眨了两下眼睛,目光乱转了几下,小心翼翼地坐了下来,抬手装作无意地掠过自己的脖子。 彭越已经在偷笑了,目光掠过林奇的脖子后颈时,笑容慢慢变淡了。 李游一抬起手,林奇就缩脖子,苦着一张脸道:“先生,别拧我脖子了,疼。” 李游挑了挑眉,不为所动地伸了手,冰凉的手指顺着林奇后脑柔软的黑发捏住了他的后颈,林奇闭着眼睛等待痛苦,然而李游只是顺着他后颈的那几根骨头摸了几下,动作不轻柔,但也绝谈不上重。 林奇悄悄地将目光移到李游的脸上。 虽然还没有从亲吻确认是不是他,可林奇越与李游相处,那种心里传来的感应就越强烈,是他吧,应该是他吧? 就在林奇陷入美好的幻想中时—— “咔——” “嗷——” 林奇扶着脖子生无可恋地慢慢上楼,他的脖子是彻底糟了,感觉像是硬生生被拔高了一截,金蚕蛊从房间内的卫生间跑出来迎接他,见他直挺挺地仰着头,惊讶的眼珠子都闪了绿光,“奇奇,你怎么了?” 林奇趴向软床,有气无力道:“我的脖子要被你主人拧断了。” 金蚕蛊抬起软绵绵的腿爬上床,趴在林奇身后一看,“咦……奇奇,你的脖子……变得好直哦。” 林奇想起李游要将他制成活尸的执念,心想他大概是想要一具骨骼漂亮的活尸吧,闭上眼睛道:“我躺一会儿,金子还有吧,你自己吃点,别喝马桶里的水。” 金蚕蛊在林奇的脖子后面轻轻摸了几下,光滑的手指一点点数过去,数了一遍又数了一遍,林奇被它摸得怪痒的,“别闹了。” “奇奇,”金蚕蛊悲伤道,“你的脖子好像真的断了。” 林奇:“……” 金蚕蛊一再强调林奇脖子后面骨头的数量变多了,林奇惊慌失措,僵尸一样直挺挺地又爬起来,去洗手间照镜子。 镜子里的青年白皙俊秀,脖子没有真的像林奇想象中的一样长了一截,就是直,特别直,林奇脑海里浮现出一行字:正骨大师李游游。 他轻轻动了下脖子,酸疼是酸疼,但要说断了也不至于,在扭动的时候他也终于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他的脖子——声音很大。 ‘咔咔咔’,骨骼转动的声音就像里面骨头真的断了一样,异物般的摩擦感令林奇毛骨悚然,林奇停住了脖子的转动,抬眼望向镜子,这才发觉镜子里的他脖子角度已经转到快往后了。 根本不是普通人类能转的角度。 “先——先生!” 林奇匆匆忙忙地跑下楼,客厅里只看到了个彭越,他还扭着脖子,满脸哭相道:“先生呢?” 彭越指了指厨房。 林奇的视线现在分在左右两侧,走路像螃蟹一样横着走到厨房门口,趴在厨房门上,小声道:“先生,我脖子被你扭坏了。” 李游正在用林家的牛奶锅,不知在煤气灶上热什么东西,闻言转过脸,见林奇拧着脖子可怜巴巴的样子,嘴角微微一勾,又向他招了招手。 林奇:“……”害怕,但还是得过去。 虽然他脸上是纠结无措的神情,可脚步还是一点一点挪向了李游,李游静静地看着他,平静冷漠的眼神在林奇看不到时柔和了一瞬,这个人明明心里知道可能会发生什么,可还是这样凑到了他的面前。 李游抬起手,林奇慌了,故技重施地抓住李游腰际的长袍,颤声道:“先生,轻、轻点……” 李游掌心按上他的后颈,轻轻一捏,林奇听到了声音。 不是‘咔咔’声,仔细地去听,是一种沙沙的声音,就像昆虫快速地走过墙壁,触须与墙面摩擦而过一样。 林奇身上的汗毛都快竖起来了。 “你身上被种了很厉害的蛊,”接到传召的彭越不情不愿地走向了厨房,拧眉道,“那蛊会跑,现在困在你脖子的骨头缝隙里了。” 林奇快哭出来了,一想到脖子里被人种了个蛊,还是个活的,抬头眼巴巴泪汪汪地看着李游,李游轻轻摇了摇头。 “不行,先生已经试了三次,如果强行将蛊虫取出,只能拧断你的脖子了。”彭越起初也以为李游是在逗林奇玩,还觉得奇怪,李游哪像是那么有闲情逸致的人,早上彭越才发现林奇脖颈后竟有凸出的一截在蠕动。 林奇哭丧着脸道:“那先生,我到底该怎么办啊?” “等,等它转移到了别的地方,比如你的胳膊,到时候断一条胳膊就是了。”彭越缓缓道。 林奇:“……” 林奇想不通,自己如此低调,怎么还会有人给他下蛊,这么些天,除了李游,他接触过的蛊师也就章楼一个了,难道是章楼干的? 也没那么大仇那么大怨吧? 李游抬手,勾了林奇的下巴,轻轻一下,将林奇的脖子又扭正了,林奇这回已经彻底麻木了,只有眼角逼出了生理性的泪水,轻声道:“谢谢先生。” 李游静静地看着他,他什么都没告诉他,他看上去也丝毫不介意被蒙在鼓里,没有指责没有生气,顶多也只是委委屈屈可怜巴巴的,最后还要说一句‘谢谢’。 彭越见李游出了神,忙道:“林奇,你去休息吧,让金蚕蛊看着。” “嗯,”林奇挺着脖子微微往后仰,“那我是不是得趴着,别压着它,要不然它动不了。” 彭越:“……” 李游勾唇一笑,对彭越使了个眼色,彭越艰难道:“是。” 林奇仰着脖子赶紧出了厨房上楼去向床上趴着。 彭越神色复杂地望向李游,先生是真的在同林奇开玩笑…… 林奇苦哈哈地与金蚕蛊‘相依为命’三天,金蚕蛊很遗憾地告诉他,“奇奇,你的脖子还是断了的。” 林奇:“……”到底要解释多少遍,这孩子才能明白他的脖子根本没断? 正当林奇想鼓起勇气摸摸自己的脖子时,林奇听到了楼下似乎有砸门和吵闹的声音,他对金蚕蛊道:“你下去看看出什么事了。” 金蚕蛊托着两条软绵绵的腿走不快,化成小蛇蜿蜒游下,片刻之后又游了上去,对林奇道:“下面来了两个男的,一个女的,正在吵架呢。” 林奇一听这配置,马上就想到了明月兰和她的大哥大嫂,忙跑了下去。 走到楼梯口就听见了明月兰的哭声。 “哥,你相信他也不相信我吗?” 明月兰的声音很大,几乎有些歇斯底里,林奇放慢了脚步,悄悄探出头看情况。 明月兰站着,明月平与楚瑜坐在沙发上,楚瑜面色冷淡,明月平满脸为难,“月兰,楚瑜怎么会害你呢,李先生在这儿,你听他的,好吗?” 明月兰脚步一个踉跄,气恼道:“如果不是他要害我,他怎么会中我放在床底的蔑片蛊!” “月兰,我看你真是疯了!明家不碰蛊,谁让你将蔑片蛊带回来的!”明月平也站起了身,斯文的面上终于破了功,显而易见地泛起了怒色。 “他害我,他要害我,还不允许我自保吗?”明月兰两手捂住脸,无助地哭泣着。 “先生,”明月平转过脸,对李游恳切道,“求你帮帮楚瑜,楚瑜的脚疼得很厉害。” 李游端坐着,伸出手往上勾了勾,手指勾的正是林奇的方向。 林奇被手指点到,也不管尴尬了,‘踏踏踏’地赶紧跑了下去,走到李游身后,轻声道:“先生。” 李游拍了拍身边的座位,林奇忙听话地坐了过去。 李游抬眼望向楚瑜,彭越替他发声了,“聪明反被聪明误的滋味如何?” 楚瑜冷艳的面孔依旧冷冰冰的,“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他话音落下,李游就发了难,手上一根银丝飞了出去,直指楚瑜的眉心。 “先生——”明月平焦急地大喊道。 银丝从楚瑜的面颊擦过,带回一串血珠,李游手指迅速地从银丝上掠过,指尖沾了血盖在林奇后颈处。 林奇轻叫一声,一股火烧般的灼热感从后颈传开,后颈中的活物似乎受到了刺激,疯狂地在骨头缝隙间逃窜,发出的沙沙声简直像从头颅里传出来的一般。 “先生……”林奇痛苦地按住后颈,“疼……”人摇摇欲坠地歪倒了下去,李游顺势将人抱起,明月平要跟上,被彭越拦住,明月平回眸望向楚瑜,目光痛楚道:“楚瑜……” “哥,我就说他是坏人!”明月兰上前紧抱住明月平的胳膊发抖。 林奇被李游抱着,片刻后李游踢开了一间屋门,林奇能感觉到灼热的疼痛从后颈似乎转移向了他的咽喉伸出,他痛苦地呜咽出声。 两片冰凉的薄唇印在了他嘴唇上,林奇用力攥着李游的长袍,恍惚间又回到了曾经拥抱的日日夜夜。 是他,他没认错…… 林奇轻轻闭上了眼睛,冰冷的舌尖用力伸入了他的口中,似乎异常地长,在那舌头收回时,与林奇的舌头短暂地接触了片刻。 那奇异的触感令林奇猛地睁开了眼睛。 李游的舌头……好像两柄尖锐的利叉。 李游望着瞪大眼睛的林奇,慢慢张开了嘴,吐出了自己鲜红的舌头,舌尖如林奇感受的一般分出了小叉。 与蛇信一模一样。 “怕吗?”低沉干净的声音传来,如蛇信般的舌尖嘶嘶吐出,林奇忽然明白了李游永远闭着嘴不肯说话的原因,他颤颤巍巍道:“白……白娘子?” 52、科学养殖10 “当啷”的落地声传来, 林奇一回头,就看到从卫生间里走出来的林确枫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与李游,地上洒了一地的面汤, 林确枫嘴巴张大满脸痴呆, “奇奇, 你们这是……” 林奇还被李游抱在怀里, 闻言忙搂紧了李游的脖子,生怕李游把他扔下来, 理直气壮道:“爸爸,就是你想的那样!” 林确枫两眼一翻,直接晕了过去。 林奇看得出来,林确枫这次是真晕,砸地上的时候‘咣’的一声。 “哪样?”李游缓缓道。 林奇偏着脸看着倒地的林确枫, 转移话题道:“先生,你的声音真好听。” “白娘子……是什么?”李游问道。 林奇刚刚也是脑子一片空白,一时嘴快就说了出来,说完就后悔了,心想李游应该也不会特别去查,于是半真半假地小声道:“白娘子是一条特别好看的蛇。” 李游把人放了下来,语气淡淡道:“谁告诉你我是蛇?” 林奇站稳了,忙解释道:“不不, 我的意思是先生你和白娘子一样好看, 白娘子最后还成仙了呢。” 李游瞥了他一眼, 伸手捏住了他的上下嘴唇,林奇不用他说就猛烈点头,表示自己一定会保守秘密,李游放开了手。 林奇摸了摸自己的后颈, 发现自己脖子也不疼了,扭了扭也没声音了,高兴道:“先生,蛊虫没了。” 李游给了他一个若有似无的眼神,鲜红的蛇信一般的舌头一闪而过,神情诡异。 啊,身为一条蛇,吃虫子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林奇跟在李游身后出去,恍恍惚惚地想那虫室会不会其实就是李游的食堂啊? 李游和林奇出来的时候,外面四个人已经形成了经典的麻将坐法,一人一边,彭越站着,明月平坐在中间的座位,脸上就差直接写‘焦头烂额’四个大字了,活像夹在媳妇与婆婆中间的受气老公。 林奇跟在李游身后自然地坐下。 明月兰率先发难:“李先生,您是李先生是吧,请您一定要说出真相,他是不是也害了林先生!” 明月兰虽然说的是问句,语气却是斩钉截铁。 李游沉默不语,他身后的彭越也没有要开口的意思。 楚瑜自始至终都坐得笔直,神色淡淡,既不承认也不辩解,目光平静地看着前方,仿佛自己是个局外人。 “李先生……”明月平终于开了口,缓缓道,“我相信这其中一定是有什么误会。” 明月兰绝望地发出了一声低泣,扭过脸将半个人都埋入了沙发内,柔弱的身躯微微发着抖表达她的抗议。 明月平低着头,依旧不为所动。 楚瑜的神情终于有了一丝触动,抱臂的姿势松开了,淡淡道:“是我下的蛊。”冷漠的目光扫向林奇,“你那天跟踪我了,是吗?” 林奇哆嗦了一下,脸悄悄红了。 楚瑜冷声道:“跟踪我到浴室,我为什么不能反击?” 李游的目光慢慢挪向林奇,林奇顿时如坐针毡,解释道:“先生,不是你想的那样的……”李游直接伸出手,将林奇的脸扭了过去。 林奇:“……” 明月平也是激动地站起了身,“林先生你……” “明先生,你真的千万别误会,”林奇忙起身抬手作了个下压的手势,眼角瞟了一眼还在小声哭着的明月兰,硬着头皮道,“我其实就是特别羡慕楚瑜先生很会跳舞,我……我是喜欢李先生的!”林奇坐下,一把挽住李游的手臂表忠心。 李游坐着不动,随他挽手。 明月平再怎么样也要给李游面子,于是忍气吞声地坐了下去,顺手也拉了楚瑜的手,“他没看到什么吧?” “我什么都没看到!”林奇抢先道,两指指了指自己的眼睛,“我的眼里只有先生。” 明月兰似乎有点忍不下去了,脸埋在沙发上小声道:“哥,你还向着他?” 明月平正拉着楚瑜的手,闻言微微一怔,可他依旧放不开,替楚瑜辩解道:“楚瑜就算会用蛊,也不代表就是他伤害的你。” “哥!”明月兰回过脸,柔弱的面上满是愤慨,“你难道就没有想过,你为什么对他那么着迷,从你一见到他开始,你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明月兰将剩下的话憋在了自己口中,神情凄楚道:“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明月平也很难做。 明月兰出生时很不健康,医院已经判了死刑,明驰不死心,求了李游出手,李游在兄妹身上种了同心蛊为明月兰续命。 从那一日起,明月平的命运便与明月兰绑在了一起。 其实同心蛊本是用在夫妻之间同生共死所用,明家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一直都瞒着明月兰,李游告诫过明驰,同心蛊是很霸道排他的一种蛊,明家从此以后都不能再动蛊。 明月兰是明月平的责任,她对明月平一直都非常地依赖,明月平明白这既是亲情,又是同心蛊的作用,所以也一直很纵容溺爱明月兰。 可当他从第一眼看见楚瑜,他就知道,他的生命力排在第一位的从此不再是那个命运相连的妹妹。 他愿意捧着楚瑜,供奉楚瑜,甚至为了楚瑜雌伏,明月平目光温柔地望向楚瑜,“月兰,我爱你,但我更爱楚瑜,我也不相信我的爱人会伤害我的妹妹。” 楚瑜冷漠的脸在明月兰的哭声中渐渐展开了一丝裂缝,他缓缓道:“明月平,我骗了你,我的确给你下了蛊。” 爱情蛊。 一个蛊师一生只能制一个,用他的心血、头发、指甲喂养蛊虫,让蛊虫从他的心口穿过去,再钻出来,刺骨的疼与极致的痛。 楚瑜喜欢明月平很久了,在他还不那么美丽耀眼的时候。 太喜欢了,太想得到了。 楚瑜面上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我配不上你,我一直都知道。”所以故作冷淡,抬高姿态,哪怕下了爱情蛊,也还是惶惶不安,生怕哪一天明月平骤然清醒离他远去。 “但我没有伤害你的妹妹,”楚瑜望向一旁嘴角微翘的明月兰,平静道,“她与你命运相连,我怎么会伤害她?” 明月平满脸冲击,“楚瑜……” “我会解开爱情蛊,”楚瑜吐出一口气,冷艳的面上既轻松又悲伤,“我也已经受够了沉浸在这虚假的幸福中……” “楚瑜,”明月平苦笑道,“你根本不可能给我下爱情蛊的。” “先生下的蛊,”彭越替李游缓缓说道,“是会吞噬其他蛊的。” 林奇马上想到李游刚刚那个‘深入喉咙’的吻,赞同地点了点头。 明月平微笑着对楚瑜道:“亲爱的,我对你的爱从来不是因为什么爱情蛊,是你这个人,就是我的蛊。” 楚瑜已经呆住了,他跟明月平认识一年,结婚半年,每天都在极度的幸福与极度的恐慌中度过,没有一秒钟不是患得患失的,他曾经无数次后悔自己为什么不再自信一点,为什么鬼迷心窍地用了爱情蛊? 结果真相竟然是这样? 明月平是真的喜欢他…… 楚瑜用力抱住明月平,明月平哭笑不得地回抱住他,“瑜瑜,你真傻。” 楚瑜恨不得现在就把明月平捞回车上,碍于还没解决完,只能先将明月平整个人都圈在怀里,目光凌厉地望向如遭雷击的明月兰,“月平是我的,我也没有伤害你,我以我蛊师的名誉起誓。” 明月兰似乎是整个人都呆滞了,就那么一动不动地站着。 楚瑜直接搂着明月平起身,“我们走了,你妹妹的事情让李先生解决吧。” “等等,”明月平挣扎着从楚瑜怀里抬起头,对李游道,“李先生,楚瑜的脚……” 解蛊还需要下蛊的人才能解开。 李游摆了摆手。 彭越人走向厨房。 明月平喜出望外,“谢谢李先生宽宏大量。” 片刻之后,彭越端着一个碗走了出来。 林奇老远就闻到了碗里的臭味,那不是李游前几天就熬的东西吗? 彭越将碗递了过去,“喝了就行。” 明月平眉头一皱,楚瑜已经先伸了手接了过来,对李游道:“李先生,我动了你的人,是我的问题,我向你赔罪。”仰头将那一碗不知什么熬成的给一口气喝了下去。 那东西似乎极为粘稠,林奇看着就觉得吞咽困难。 彭越道:“楚先生爽快,这碗喝下去,要受个几天罪,您就在家里静养吧。” 楚瑜的脸已经有点白了,握了下明月平的手,拉着他走了出去。 林奇坐在李游身边,小声道:“先生,我们家那个牛奶锅,以后还能用吗?” 李游转过脸,抬起了手,林奇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却被李游轻轻从鼻梁刮下,一瞬的触感又轻又痒,林奇面上一怔,脸色忽然红了。 彭越看到了这一幕,轻轻咳嗽了一声,对明月兰道:“明小姐,说吧,到底是谁给你的婴骨瓷?” 明月兰眼珠子直勾勾地盯着地面,“我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 “你可以骗得过林奇,骗不过我,”林奇立刻忿忿地望向彭越,彭越眼角瞟了下李游,示意这话是李游说的,林奇悻悻地收回了目光,彭越继续道,“我给你的蔑片蛊,非主动不能用,你有意识地想陷害楚瑜,花了这么多心思,就是为了让楚瑜离开你哥,是不是?” 明月兰沉默不语,半晌才缓缓道:“我的哥哥,最爱的就是我……应该是我……”一直紧攥的手猛然抬起,用力插向自己的脖子。 “楚瑜小心……”明月平扶着虚弱的楚瑜坐上副驾驶,拉上安全带,“等会儿回家我给你熬汤……” “不用了。”楚瑜的五脏六腑犹如刀割一般,费力地抬起眼皮,勉强勾起一个笑容,却见明月平瞪大了眼睛捂住脖子无力地倒了下去…… 53、科学养殖11 “先生, 求你救救我的孩子……” “强求不该求的,明先生,你会后悔的。” 急救室外, 明驰无力地抱着花白的头, 急救室内是他的一双儿女, 多年前他也曾等候在这里, 拉着李游的长袍下摆求一个逆天改命。 李游说……他会后悔的。 远远站在走廊尽头的林奇有点不忍心,轻轻拽了拽李游的袖子, 抬眼轻声道:“先生,明月兰与明月平还能救活吗?” 李游眼角瞥了他一眼,冷冰冰的。 林奇一下心里就凉了半截。 李游抬手轻揉了揉他的后颈,四下无人便低头靠近了林奇的耳旁,银白的长发垂下, 遮住了他的侧脸。 冰凉的蛇信若有似无地窜过林奇的耳朵,“你很关心他们?” 李游的声音是他身上最具生命力的部分,干净清冽低沉,一下便将他身上的衰败瓦解,林奇扭了脸,长睫上下眨了眨,“我只是不忍心看明先生白发人送黑发人。” “先生。”彭越回来了,李游一听到他的声音便站直了回眸, 彭越面色有些不自然道:“楚先生我已经安顿好了, 马上就到。” 一碗解蛊药下去, 楚瑜要去小半条命,李游体贴地让彭越将半死不活的楚瑜一起带来了医院。 毕竟他心爱的人都快死了,要是不亲眼看着,那必定是人生一大遗憾。 “你说, 这……就是林奇?” “是,先生……事出意外,我也只发现了这一摊灰烬。” “先生,”袖袍又被拽了一下,李游扭过脸,加速的心跳在望见林奇时慢慢恢复平稳,林奇紧张道,“你干嘛还让楚瑜来啊?” “喂,你是不是太放肆了?”彭越不悦道。 李游冷冷看了他一眼,彭越面色不虞地闭上了嘴。 走廊外,已经有轮椅的声音传来,护士推着楚瑜走了进来,楚瑜的脸色白得吓人,面上青紫色的血脉流动,宛若透明,林奇被吓了一跳,屏住呼吸看着护士将楚瑜推到了急救室门口。 “那蔑片蛊的威力这么强,解蛊怎么跟要他命似的。”林奇拧着眉小声喃喃道。 彭越冷笑一声,“先生的蛊,威力当然不同凡响。” “那先生的同命蛊能救下两兄妹吗?”林奇忙好奇地追问道。 彭越面色一僵,见李游安静站着,没有反对的意思,悄声道:“那只怕……死的更快。” 强求只能换来一时的得偿所愿,之后就要付出更为惨痛的代价。 急救室的灯暗了下来。 楚瑜捂住腹间,挣扎着站起身,惨白的面上浮现出一丝强烈的希望,老天不会对他这么残忍的,他才刚刚……刚刚知道明月平是真的喜欢他…… 明驰坐在长椅上一动不动,不详的预感在他心头萦绕着,他甚至连起身都做不到了。 急救的医生走出,摘下口罩,面对着楚瑜轻轻摇了摇头。 “不会的……”楚瑜无措地摇了摇头,他的冷淡与骄傲全然破碎,跪倒在地喃喃道,“明月平……明月平……你骗我……”你说会跟我白头偕老的…… “明先生,”医生走向明驰面前,“我很遗憾……” 明驰抬手阻止了医生继续说下去,他按住膝盖缓缓起身,一步一步地走到李游面前,低着头缓缓道:“先生,我后悔了。” “好好办丧事吧。”彭越替李游无情地回道。 明驰低着头,“先生,现在就算我跪下来求你,也没用了,是吗?” 李游目光落在伏地发抖的楚瑜身上,他当时是怎么样的呢?他好像都有点记不清了,总之大概没这么狼狈。 李游转过了身,林奇跟着李游的脚步转身,回头,暗淡的走廊里,明驰佝偻着身体,楚瑜跪坐在地上,年轻与年长的两个人交织着绝望,天人永隔生死诀别,林奇心中骤然一疼,上前半步,伸手攥住了李游的手。 李游侧过脸轻轻瞥了他一眼。 林奇将手指嵌入他的指缝之间,李游收回目光,回握住了他。 幸好,他不记得不知道他们曾那么多次地相遇又离开,林奇心中庆幸,李游在这个世界只是李游,不必承受那么多,面上微微露出一点笑意。 手上柔软又温暖的触感像有魔力一般令李游体内沉寂的血液翻滚出渴望,太想将这个人留住了。 李游轻轻挣开了林奇的手,林奇微微一怔,“先……” 一股力道搂住了他的肩膀,林奇整个人撞在李游的怀里,银丝与长袍飞扬,环住了他大半个人,林奇靠在李游怀里仰头,望见李游锋锐的下巴,冷漠的侧脸,和微微垂下恍若温柔的睫毛。 医院门口一辆豪车猛地停下,把沉迷在李游神仙美貌中的林奇吓了一跳,车上下来一个穿着藏蓝裙装的女人,面色焦急地提着包踩着高跟鞋飞快地上了台阶,与林奇他们擦肩而过。 林奇回头看了一眼女人的背影,小声道:“这个人看上去好眼熟。” 彭越也回头看了一眼,尽量忽视李游与林奇的亲密,平静道:“那是明家的二女儿,明月芝。” “怪不得,”林奇恍然大悟,“她长得跟明月兰有点像。” 相貌相似,气质却截然不同,虽然只是匆匆一瞥,林奇就无法忽视明月芝身上那股强势干练的气场,一看就是个女强人。 林奇叹了口气,“不幸中的万幸,明先生还有一个女儿。” 耳垂忽然被捏了捏,是李游垂下眼望向了他,用口型道:“笨——” 林奇:“……” 车上,彭越边开车边道:“这不是很显而易见的吗?明家一共三个孩子,一下死了两个,最大得益者是谁,应该很明显了。” 林奇扒着后椅道:“不会吧,那也不能证明明月芝就参与其中了,毕竟是亲兄妹啊。” “亲兄妹?”彭越冷笑一声,“亲情在利益面前一文不值。” 林奇小声道:“你说这话太绝对了。” 彭越冷道:“你回去跟林先生说,用你换一个永不反噬的金蚕蛊,你猜林先生会选什么?” “我爸爸他肯定不会……”林奇越说越小声,觉得他这个老爸的确是财迷得有点过分。 彭越道:“不敢确定了吧?我告诉你,世界上什么东西都有一个价值,如果不能达成交易,那就是筹码还不够大。” “我不相信反正,”林奇靠回座椅,双手抱臂道,“我看明月芝不像坏人。” “不信,赌一把?”彭越道,“这是先生说的啊,你敢不敢?” 林奇望向李游,李游嘴角微勾,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林奇道:“好啊!我要是赢了,先生就做我男朋友吧!” “咚——”彭越一个急刹车,额头狠狠地撞在了方向盘上,回头惊疑不定地望向两人。 林奇仰头,很拘谨地挑衅李游。 彭越:“先生……” 李游微微点了点头。 彭越想原地自杀,转念一想,李游不可能输,就稍稍放心了一点。 林奇继续道:“如果先生赢了,那就我当先生的男朋友。” 彭越:“……”这小子看着挺老实的,还有这种花样? 李游静静地看着林奇,照理林奇是不紧张的,李游对他可是百分百的好感度,奈何李游的好感度表现形式有点过于奔放,林奇有点拿不准。 彭越:“林奇,我警……” 李游点了头。 彭越:“……” 林奇转过脸咳了一下,红晕从脖子慢慢爬到耳际,小声地说了句‘yes!’。 李游的目光从林奇的额头顺着他柔和的面部曲线落到两片淡色的嘴唇上,然后目光就移不开了。 真见鬼了,彭越转过脸,平复了下猛烈的心跳,重新发动了车。 林宅 林奇刚摸到门把手,就听见里面若有似无地传来哭声,推开门,被林确枫抱在怀里的金蚕蛊扭过头,一脸痴呆,“奇奇,你终于回来了……” “奇奇回来了。”林确枫满脸凄楚地抬起头,目光扫到林奇身边的李游身上时骤然一凝,蔫蔫地低下了头。 “爸,明家出了点事,我们刚刚去医院了,”林奇上前坐到林确枫身边,“爸你怎么了,怎么哭了?” 林确枫指了指后脑勺,林奇往后看了一眼,“呀,怎么肿个大包?” 林确枫哀怨地看了他一眼。 林奇:“……”事太多,忘了。 “爸,我扶你上去敷药吧。”林奇不好意思道。 林确枫点点头,这才松开了手,金蚕蛊逃也似地跑了下去,游到了彭越身边。 林奇对李游点了下头,扶着林确枫上楼了。 楼下清净了,彭越终于可以开口道:“先生,你不会真的喜欢上林奇了吧?” 李游连个眼神都没有给他,勾了勾手指头,蛇形的金蚕蛊窜上了他的手臂,如一条护臂般乖乖地缠在他手臂上。 彭越负手,一脸凝重地看着李游又进了厨房。 楼上,林奇在给林确枫涂药水。 林确枫也不喊疼,小声道:“奇奇,你真的喜欢李游啊?他年纪大……” “是,”林奇打断道,“爸,你别劝我了,我认定他了。” 林确枫低落地垂下头,“你长大了,爸爸也管不了你。” “什么叫管不了,什么又叫管得了?一定要我事事都听你的,才叫你管得了我吗?爸,我是个独立的个体,你可以给我意见建议,但你不能强迫我接受你的想法,”林奇替林确枫涂完药,拧好瓶盖,“再说了,李游有什么不好?” 林确枫还是低着头不说话。 林奇眨了眨眼睛,轻推了一下他的背,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道:“爸,你知道李游有多有钱吗?” 林确枫的肩膀动了动,稍稍转过来一点,小声道:“多有钱?” 林奇道:“你别看先生总是躲在山里不出来,本市,乃至全国,所有叫得上名的企业都有先生的股份。” 林确枫倒吸一口凉气,“那岂不是富可敌国?” “当然了。”林奇道,“就算是明先生,那也比不上先生。” 林确枫的神情变幻莫测了起来,“我只知道李游在蛊术上是真的厉害,没想到已经厉害到了这个份上……”林确枫猛地抓住了林奇的手,两眼放光道,“孩子,你要抓住机会啊!” 林奇:“……”彭越,你说的对,亲情什么的果然会在金钱面前土崩瓦解。 54、科学养殖12 宫殿般的明宅充满了哀伤的气氛, 林奇透过车窗望着来来往往的宾客,回头对李游道:“先生,你穿这个不太好吧。” 李游依旧穿着一身赭色长袍, 林奇怀疑过他是不是就这一件衣服, 那天彭越一大早出去又回来提了个包进来, 林奇才知道原来李游只是每天都换一模一样的。 所有的宾客无论男女都是黑色着装, 林家父子和彭越都是,唯独李游, 红得很独树一帜,林奇和林确枫站在李游身后都有点不好意思。 亲自来迎接的明驰倒是面色镇定,“先生来了。” 李游点了点头。 一旁搀扶着明驰的明月芝穿了条黑色的长裙,妆容素净,戴了一副简单的珍珠耳环, 对李游也轻轻点了点头。 “白发人送黑发人,”明驰苦涩道,双眼老泪纵横,“我的孩子……” 明月芝忙拿出了手帕,“爸爸,别太伤心了,身体要紧。” 明驰接过手帕擦了擦脸,面上又恢复了平静, “先生您请自便, 我去招待别的宾客。” 明月芝扶着明驰走了, “爸爸,小心脚下。”明驰点了点头,轻轻拍了拍明月芝的手。 “明先生看上去老了好几岁。”林奇感慨道。 林确枫叹了口气,“一下失去了两个孩子, 能不老吗?”他也是父亲,最能理解明驰的感受。 明月芝扶着明驰,父女之间关系看上去还是挺亲密的,林奇看了一眼李游,李游面色平静。 林确枫看在眼里,心里悄悄叹了口气。 过了一会儿,一位老熟人也过来了。 章楼一身黑色的西服,恭恭敬敬地来向李游-行礼,“李先生来了。” 李游点了点头。 章楼站在那有点不安的样子,“先生,我最近收集了一些不错的蛊虫,我知道您那肯定是不缺,不过也都是我一片孝心。” “噗。”听到章楼说‘孝心’两个字,林确枫毫不留情地笑出了声,然后又恢复了严肃的表情,假装自己没笑过。 章楼充耳不闻,连耳朵都不带红一下的。 彭越缓缓替李游道:“你不是已经送我一个婴骨瓷了吗?” 林奇惊讶地望向鞠躬的章楼。 “章先生,有什么话不能等葬礼结束了再说吗?”明月芝微拧着眉道。 章楼面色凝重,直接推开了会客室房间的门。 明月芝目光扫过去,李游一行人正坐在沙发上,身后章楼已经干脆利落地关上了门。 明月芝不动声色地往后看了一眼,她认识李游。 当年明月兰出生后不久,医院就说这孩子救不活,明驰求了李游过来,明月芝那个时候已经六岁,对李游这个外貌特殊的人记得也很牢固,对他的本事当然也很清楚。 既来之则安之,明月芝干脆坐到了李游对面沙发上,大大方方道:“李先生想找我聊天,可以直接找我,没必要让章先生传话。” “请你,只是为了满足一个人的好奇心,”彭越替李游道,“为什么要伤害你的兄妹?” 林奇揪紧了膝盖上的布料,神色紧张。 明月芝被这样一个问题砸下来,依旧面不改色,甚至微微笑了一下,“李先生,我可以不承认,但我知道,在您面前耍花样实在太愚蠢了,所以我决定和盘托出,我相信像李先生这样的世外高人对我们这些俗气的家庭也没有什么太大干涉的欲望。” 故事很老套。 明家第一个出生的孩子是男孩,聪明懂事,明驰很疼爱他,几乎明月平一出生,明驰就已经定下了明月平为继承人。 明月芝出生之后,虽然没有明月平那么受到家人的关注,但她也没有特别的难过,所有人都一再地告诉她,明月平是家族未来的掌权人,是她的哥哥,她的哥哥好,就等于她好。 之后……明月兰出生了。 “明家终于有了个公主,”明月芝微忍俊不禁地低下了头,耳边莹润的珍珠一闪而过,耳际的头发垂下,她优雅地将头发撩上,微笑道,“哥哥是继承人,妹妹是脆弱的掌上明珠,我呢?明家最多余的那个孩子。” 永远被忽视,永远没有自己的位置,她真的是受够了! 好在,明月平恋爱了,爱上的是一个男人,排除万难也要跟他结婚。 明月兰气坏了,这个时候她没了哥哥,似乎终于想起了她还有个姐姐。 “姐姐,怎么办?哥哥结了婚,会不会就不爱我了?”明月兰成夜地偷偷掉眼泪,眼睛都红肿了不少,柔弱的面孔更加惹人恋爱。 明月芝怀抱着她,轻抚着她的长发,低声道:“月兰,你要学会长大,学会接受现实,大哥他总会有自己的生活,自己的爱人,你在他心里,只能排第二了。” “不……我不要!”明月兰趴在床上失声痛哭,“我讨厌楚瑜,我恨他,我恨死他了!” 明月芝微笑着看着从小到大被捧在手心的明月兰哭得气都喘不上来,玩味地撩动她的长发,嫉妒吗?我嫉妒了二十几年了,也终于可以让你也尝尝嫉妒的滋味。 “她是养在温室里的花朵,爸爸和明月平把她保护得太好了,”明月芝面上依旧挂着得体的微笑,诉说着她是怎么利用明月兰的嫉妒心一次干掉了她的两个同胞兄妹,神情舒适而自信,“现在这个家……终于只有我了。” 林奇听得毛骨悚然,面前这个一举一动都极为优雅的明小姐甚至比楚瑜下在他后颈的蛊更让他感到不适,他悄悄地伸手攥住李游的手,李游的手干燥而冰冷,一下就让林奇冷静了下来。 林奇平复了下心情,眉头紧皱地艰难道:“明小姐,你这么做,不怕明先生伤心吗?” “这位是?”明月芝礼貌道。 彭越:“这是林先生,我们先生的……朋友。” “哦,是李先生的朋友啊,失敬了,你也是一位蛊师吗?”明月芝声音轻柔道。 林奇略有点尴尬道:“算是吧。” 明月芝点了点头,“林先生气质很特别,和我见过的蛊师都不一样。” 林奇被她夸的有点晕,“谢谢。”回过神来才发现明月芝根本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 “李先生,”明月芝客气道,“楼下还有很多宾客,爸爸一个人忙不过来,我下去帮帮他。” 李游幽幽地望着她,没有任何表示,明月芝站了起来,直接走向了门口,动作优雅地拉开了门,关门前还对会客室里的众人微笑了一下才轻轻带上门。 章楼站在门口,满脸无奈,“明小姐,任何一个蛊师都拒绝不了李先生的要求,希望你能理解。” “当然,”明月芝爽快道,“我和章先生你是很好的合作关系,我不会怪你,不过我希望……”明月芝扫了一眼章楼,“我们之间能更坦诚点。” 会客室里,林奇也没什么心思说输赢了,喃喃道:“没想到明月芝真的会这么做。”他猛地抬起头望向李游,“先生,我们要告诉明先生吗?” 李游摇了摇头。 “像明先生这样在商海沉浮多年的人,不会一点都不知道的。”彭越道。 林奇惊呆了,“那明先生还……他,刚刚在楼下,他和明月芝……”林奇脑海中浮现出明月芝小心翼翼地搀扶明慈的模样,分明就是父慈女孝的典范。 林确枫叹了口气,“明先生已经失去了两个孩子,他不能再失去最后一个了。” 林奇站在会客室的阳台,垂眸望向楼下的人群,明月芝紧紧挽着明驰,面上是浅浅的不过分的哀伤,她既美丽又自信,身为明家下一代注定的继承人几乎吸引了所有宾客的目光。 悲伤是流于表面的,所有人心里都清楚,这位低调的二小姐是最后的赢家,那些示好的目光不断地向明月芝投来。 林奇试图去看清她的表情,她现在……快乐吗? 肩膀上被大掌轻轻拍上,林奇回头,对上李游的目光,喃喃道:“先生。” 玻璃门后的会客室已经空了,林确枫和彭越都不知去哪了。 “你在替谁难过?”李游淡淡道。 林奇转头又往下楼下名为哀悼实为交际的场景,“我不是为了任何人,我只是觉得……很悲哀。” 始于嫉妒,终于谎言。 李游低头,转过脸将自己的唇印在林奇唇上,林奇微微一怔,李游已经移开了脸,“现在呢?” “先生,这是葬礼。”林奇无奈道。 “葬礼上不允许亲吻?”李游缓缓道。 林奇眨了眨眼,李游的目光里只有一个他,那片腐败枯朽里投射出仅有一点点的影像,似乎什么都不能动摇他。 比蛊更可怕的是人心,比蛊更能蛊祸人的依旧是人心。 林奇凑上前,张开唇轻轻吻了上去。 冰凉的薄薄的蛇信舔遍了他的口腔,林奇不知不觉已经将手缠在了李游的脖子上,过分深入的吻让他有被李游舌尖刺穿的恐惧感,在危险的边缘游走,既害怕又兴奋。 楼下忽然传来了一阵骚动,林奇眼角往下看了一眼,连忙与李游分开,“先生,楚瑜来了!” 李游面上的神情罕见地露出不悦,拧了林奇的下巴,伸出细长的蛇信沿着林奇的唇线快速舔了一圈,“你很在意他?” 楼下楚瑜不知道说了什么,明驰激动地捂住心口往后倒,明月芝忙拉住了人,楚瑜直接闯了进去。 林奇忙道:“不是,我只是觉得楚瑜……挺可怜的。” 楚瑜现在这样绝望疯狂的模样总是让他想到前两个世界他离开以后的场景。 “可怜吗?”李游轻声道,低头微微勾唇,自问自答道,“是挺可怜的。” 两人下楼时,林奇听到楚瑜大喝了一声,“闪开,我要带他走!” 转了个弯,林奇看清了楚瑜的样子,头发散乱,眼睛通红,“他是我的,我会救活他!” “真是疯了。”章楼不知什么时候凑到了林奇与李游身后。 林奇牵着李游的手,回头大眼睛对着章楼眨了两下。 章楼没来由地被那双大眼睛看得有点心虚,摸了摸鼻子,邀功般爆料道:“楚瑜这两天跟河西一系来往密切,看他的样子,是想把明月平做成活僵呢。” 林奇的心跳在那一瞬猛地提到了一百八十迈,手也不自觉地攥紧了李游。 李游侧过脸,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勾唇微微一笑。 林奇:“……”刚亲过的对象看上去还是想把他做成活尸怎么破? 55、科学养殖13 活为尸, 死为僵,活尸与活僵看似只有一字之差,实际可差远了。 只有活人才能制成活尸, 活尸相当于不死之身, 外貌行动说话还跟活人一样, 只是没有自己的意志, 只能听蛊师的号令,而死人制成的活僵效果就差多了, 不仅行动僵硬不会说话,而且还很容易坏。 起死回生到底只是个神话。 许多蛊师因为无法割舍的人,投入大量的财力与精力将亲人或者爱人制成活僵,最终也只是看着活僵一点点衰败腐烂,那种留不住的痛苦足以击垮一个成名蛊师。 他们是蛊师, 不是神。 一切都只是自欺欺人。 楚瑜已经濒临奔溃了,所以他不得不自欺欺人。 “别逼我。”楚瑜面对着包围他的众人抬手,林奇认出那是一个放蛊的起手势,忙大声道:“楚瑜,别冲动!” 楚瑜顺着声音望向楼上,他已经几天几夜没有合眼,原本就瘦削的脸庞显得轮廓更加锋利,解蛊的后遗症还没缓过去, 他惨白的脸上爬满了青筋, 用近乎哀求的语气道:“帮帮我……” 林奇心下一软, 仿佛看到了曾经的杜承影与孟辉,脚步往前半步,手已经被李游拽住,林奇回眸, 李游轻轻摇了摇头。 林奇也只好不动。 “楚先生,”彭越也下来了,对陷入绝望的楚瑜道,“你请上来。” 他的语气坚定,眼神确定,让楚瑜终于收了危险的姿势。 楼上,依旧是会客室,彭越对紧张的楚瑜道:“后门有车,明先生就在里面。” 楚瑜面色略微一松,“谢谢。”转头就往另一个楼梯出口跑了下去。 彭越不知道李游为什么要帮楚瑜,他与林确枫趁着人不注意,偷偷把明月平的尸体偷了出去。 李游似乎早就知道楚瑜会来索要明月平的尸身。 楚瑜当然会来,李游冷静地想。 刚失去所爱之人的时候,因为心太疼了,所以根本反应不过来,只是很茫然,很长时间都不敢相信那个人真的不在了,很快那种心痛就会变成一种对自己的极度失望与愤怒。 为什么自己这么无能?为什么连留住自己最爱的人也做不到? 接着,他就会想尽一切办法去为了那万分之一的可能性赌上自己的一切。 他怎么会不了解?他是这个世界上最能理解楚瑜的人了。 李游握了林奇的手,给了林奇一个眼神。 林奇试探道:“走?” 李游点头。 林确枫道:“偷了人家的儿子,咱们赶紧走吧,一会儿被他们发现就不好了。” 彭越不屑一顾,“发现又怎么样?还能为难我们吗?” 林确枫一想是啊,他现在有金大腿李游撑腰,就连章楼现在看见他也不再是那副鼻孔朝天的样子了,于是挺起胸膛道:“那咱们高调点?现在就去明先生那告诉他真相?” 彭越:“……”那倒也不必。 明家丢了个死去儿子的事情到底还是没传出来。 林奇在家闲得无聊,拉着李游去逛商场,希望多带李游感受感受人间烟火气,就能别老是惦记把他制成活尸了。 一支支崭新的手机躺在架子上,在高强度的灯光照射下闪着光,林奇一手牵着李游,指了其中一支,“先生,你看这个怎么样?” 李游看了一眼,满脸都写着‘随便’。 林奇拿起其中一个,“还挺轻的。” 李游环顾四周,目光锁定在了另一个稍小一点的手机上,拉着林奇往那走,林奇还没反应过来,手上拿着的手机差点摔了,还好有线连着,“哎哎哎,先生,你慢点。” 李游拿起了那个手机。 林奇看了一眼,“先生,这不是我那个款式吗?我都是一年多前买的旧款了,估计马上就停产了,还是买新的吧。” 李游坚持举了举手上这个手机。 店员给两人开发-票时,随意地瞟了李游一眼,笑嘻嘻道:“哥们,你是不是玩cos的,贼酷啊,今天商场有互动来的吧,你这头发……”脖子上挂着耳机的店员上下打量了一下他,夸赞道:“染得特自然。” 林奇还是第一次碰上心这么大的人,不禁感叹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李游虽然总是顶着一头白发加奇装异服,可因为自身超凡的气质与强大的气场,几乎没人敢议论点评的。 李游这身长袍就像是长在他身上似的,他穿起来丝毫不显得浮夸做作,就像是这座钢铁城市里仙人一样的存在。 林奇也瞟了李游几眼,小声对店员道:“是不是很帅?” 店员看了柜台下两人交握的手,对林奇挤眉弄眼道:“男朋友啊?特帅。” “是吧。”林奇也笑了,露出几颗雪白的牙齿。 “有福气啊,”店员把手机的外包装和发-票一起装好了递给林奇,推销道,“我看你的手机型号跟你男朋友一样的,我们店里最近卖情侣手机壳,买一送一,还送免费的贴膜,很划算,要不要?” 林奇想起李游冷漠的脸,轻轻摇了摇头。 “好嘞!”店员欢天喜地从旁边货架上拿了手机壳。 林奇忙道:“不用不用。” “你男朋友都说要了,”店员对李游扬了一下下巴,“是吧?哥们。” 林奇惊讶地望向李游,李游对着店员坦然地点了点头。 土黄色的硅胶壳,两个壳上面分别就印了两个字——“锄禾”,“当午”,店员激情推荐了清明与河图款,林奇脸都红了,赶紧拉着李游溜了。 李游拿着自己生平第一个手机,翻过来翻过去看了好几眼,也想了很久,实在不觉得这哪里体现出情侣款了。 “先生,你这身衣服太扎眼了,你要还在这儿住一段时间的话,不如我带你去买点衣服?”林奇小心翼翼道。 李游点了点头,没有反对。 林奇很惊讶地发现李游比之前好说话多了,还是说之前他自己太怕李游把他制成活尸,不知不觉就不敢对李游提太多要求了。 林奇挽着李游的胳膊,咧开嘴笑眯眯的,动作幅度略微有点大,晃着李游的袖子,李游的袖子长摆都轻轻飞了起来。 李游若有所思地低头,林奇看上去很高兴,为什么呢?只是因为他答应了买手机,同意去买衣服? 这个人的快乐好像总是那么简单,让别人也忍不住跟着他……心脏怦怦地跳。 林奇毫不犹豫地选了一间最贵的男装店,反正他家有金蚕蛊,钱都花不完。 明月芝大概是出于封口的心理,在他们从明家回来之后,又派人送上了一张千万的支票。 林奇不想要,林确枫说不要白不要,还是收起来了。 李游成天都穿长袍,根本碰没碰过这些衣服,林奇给他选了从里到外的一套让他试试看,他拿在手上,一脸淡然地望向林奇。 林奇:“?”接受讯息失败。 李游直接拿出了手机——‘不会穿。’ 林奇:“……”写作李游,读作小朋友。 因为林奇展现出的财大气粗,男装店直接给了他们一间vip室,更衣室也大得出奇,林奇坐在凳子上,有点不好意思看李游脱衣服。 李游的个字也很高,与身为模特的楚瑜不相上下。 长袍的盘云扣在修长的手指中被快速地解开,李游利落地脱了外袍,紧接着是内袍,内袍里还有一条长裤。 穿着长袍,李游的脸会给人过分精致的感觉,让人误以为他的身躯会很羸弱,脱下长袍,林奇才发现李游身上一丝赘肉都无,上半身所有的肌肉都分布得恰到好处,就像是用精密仪器丈量过一样,极致的完美,银发垂在身后,美丽与强壮融合在了一起,就像优美的白狮一般。 林奇说不看,其实已经看呆了,甚至眼巴巴道:“先生,我还拿了裤子。”说完之后,他才意识到他在暗示什么,连忙面红耳赤地低下了头,“当然……你不想试也可以……” 雪白的长裤马上也落到了他身边的椅子上。 林奇就不明白他为什么老是那么害羞,心中默念‘我们已经是老夫老妻了我们已经是老夫老妻了’,但还是不争气地感觉脸上烫得要命。 下巴被轻柔地抬起,林奇睁大眼睛对上李游的目光,发觉李游的目光堪称坦荡,越发觉得自己实在色心太重,结结巴巴道:“先、先生,我给你穿、穿衣服。” 目光往下一挪,眼神顿时凝固了——李游!竟然没穿内裤! 好大…… 林奇觉得自己快流鼻血了,忙捏住鼻子嗡声嗡起道:“先、先生,你、你、你……你都不穿……” “怎么了?”李游漫不经心道。 林奇一想到原来李游每天在他身边走来走去都是真空的,耳朵里就像是有小火车一样轰隆轰隆地开了过去。 他猛地站起身,闪到一边,“我、我帮你去拿内裤。” “不必,”李游拉了他的手,“我不需要。” 林奇红着脸道:“这样……不太好,你穿普通的长裤会很……很显眼。” 李游淡然道:“藏起来不就好了。” 林奇:“……” 然后李游就当着他的面告诉他什么叫‘藏起来’。 林奇头都快晕了,这……这还能这么玩? 李游似乎觉得他的反应很有趣,又将藏起来的东西露了出来。 林奇以为自己的瞳孔已经不能再放大了,可他还是低估了自己——李游!竟然有两个! 林奇:“……”他要站不住了…… 56、科学养殖14 林奇靠在车窗上, 一脸魂飞天外,李游的身世坎坷他是知道的,至于具体坎坷到什么程度, 在他这个工具人的世界线上还没揭秘, 所以他也不清楚。 从蛇信到两个丁丁, 给林奇的冲击未免也太过大了。 难道李游真是妖精啊? 不科学啊, 建国以后不是不许成精了吗? 林奇悄悄用眼角瞥了一眼端坐着的李游,李游依旧穿着他那一身赭色长袍, 浑身上下散发着与世界格格不入的气质。 他似乎知道林奇在打量他,面色淡淡的,谈不上生气,只是面色很冷淡,没有一开始和林奇逛街时的放松了。 林奇心里微微一动, 忽然大彻大悟,管李游是蛇妖还是什么别的,是那个人不就行了吗?皮囊有什么重要?他还是一个从实验室里诞生的和成人呢。 一下就将心里的障碍扫除一空,林奇一直是个很固执也很纯粹的人,只要他认准了,就不会退却。 林奇伸出手盖在李游微凉的手背上,李游垂下眼眸,目光落在林奇手上, 健康的鲜活的带有热度的手, 真让人着迷。 林奇悄悄挪到李游身边, 与李游贴在一起,抬头靠近李游的耳旁,小声道:“很漂亮。” 李游的眼珠慢慢走到眼角,静静地看着林奇。 林奇脸也有点红, 还是鼓足勇气说道:“你的……身体很漂亮。” 说完,林奇就马上坐直了,一副正襟危坐他什么都没说的样子。 手背上依旧传来清晰的热度,太喜欢了,从头到脚都讨他的喜欢,李游的心跳从来没有跳的这么快过,已经冷透的血液像是被瞬间点燃般沸腾起来,李游忽然俯身盖了过去。 开车的彭越双手一紧,目光直视前方假装自己什么也没看见。 过分深入的具有强大侵略性的亲吻让林奇都快喘不过气来,冰凉的蛇信在他的舌根处灵巧地打着旋,只是亲吻而已,却让林奇有了被刺穿的错觉,禁不住浑身颤抖了起来。 唾液已经完全失控,来不及吞咽,弄湿了两人的嘴唇与下巴,湿润又绵长的吻甚至逼出了林奇生理性的泪水,李游放开了人,低头又舔了舔林奇的眼角,与林奇水润的眼睛四目相对,一瞬又俯下身吻住了他。 车一直开到林宅门口,李游依旧在吻林奇,林奇的嘴唇已经被亲得又红又肿,舌根也微微发麻,眼睛红红的,完全像是大哭了一场似的。 彭越停了车,小声道:“到了。” 李游摸了摸林奇的脸,坐正了之后轻拍了拍他的腰,林奇如梦初醒,恍恍惚惚道:“先生……” “林先生先下车吧。”彭越道。 林奇一看李游和彭越的神情都很严肃,猜测他们是有话要说,乖乖地开了门下车,关车门时悄悄地看了李游一眼,李游敏锐地捕捉到了他的目光,侧过脸对他微微笑了一下,林奇忙关上了车门。 天哪……他跟李游亲了至少有二十分钟,林奇捂住嘴,有点开心又有点害羞,嘴角忍不住勾起笑容,转过脚步慢慢地往门口走了。 彭越坐在车上,面无表情道:“先生,你是真的喜欢上他了吗?” “嗯。” “先生想将他制成活尸?” 这次李游没有像上一次那么干脆利落地回答彭越,他沉默了一会儿才道:“看情况。” 彭越道:“是看楚瑜的情况吗?” 李游不置可否。 彭越握在方向盘上的手掌心微微用力,目光凝住,“先生,你可以喜欢他,但是我希望你不要因为这份喜欢忘记自己的身份,玩物丧志。” 李游微微笑了一下,用意念回答彭越:“你最好也认清你的身份——你并非不可替代。” 彭越背后一冷,李游径自推开车门,便听彭越继续道:“先生如果想要我的命,我也无所谓,因为这就是我的使命。” 李游关上车门,没有理会他。 林确枫快被气死了,他一看林奇那个嘴就知道怎么回事,还只能强颜欢笑,谁让林奇喜欢呢,“奇奇,回来了,先洗个手。” “哦。”林奇被林确枫推到卫生间洗手,心里很奇怪林确枫怎么忽然这么爱干净了。 林确枫随即有意无意道:“再刷个牙吧。” 林奇:“……” 刷完牙之后,林奇无奈道:“爸,你是不是还反对啊?” “哪能啊,先生那么有钱。”林确枫一脸不在意的样子。 林奇从林月娥身上曾体会到真挚的母爱,他能感觉到林确枫在财迷的外表下其实也很爱他,林奇郑重道:“爸,你别担心,我喜欢先生,先生也喜欢我,我们会幸福的。” “爸爸当然希望你幸福了,”林确枫拍了拍林奇的肩膀,“别多想,”又板下了脸,“我就是看不惯你那张嘴,你自己照照镜子,肿得跟香肠一样。” 林奇一下脸又红了,望向镜子小声道:“有那么夸张吗?” 林确枫道:“不信你问条条。” “条条是谁?”林奇疑惑道。 林确枫喊了一声,“条条,你哥找你。” 林奇:“……”他什么时候多了个弟弟? 金蚕蛊飞快地游了过来爬上林确枫的肩膀,对着林奇吐蛇信,“奇奇,你的嘴巴好肿哦。” “你看,条条都这么说了。”林确枫道。 林奇:“……”原来是金蚕蛊。 林奇瞥了一眼金蚕蛊的蛇信,然后脸更红了,赶紧放了冷水洗脸。 金蚕蛊贴心道:“奇奇,你的样子好像发情哦。” “胡说八道什么?”林确枫怒了,提着金蚕蛊就往外走,“有你这么说哥哥的吗?” 林奇面红耳赤地抬起头,镜子里的青年,通红的脸上沾满了水珠,眼角微红,嘴唇也的确肿得不像话,嘟成了个求吻的煽情模样,滚烫滚烫的,林奇抬起手轻轻摸了一下自己的下唇,一丝丝的疼将林奇骤然拉回了车上那数个吻。 李游的吻像是要把他吃掉一样,林奇闭上眼睛,忽然觉得自己浑身都热了起来。 这太罕见了。 身为一个被设定成低欲望的合成人,尽管扮演的角色各不相同,但林奇无一例外地很少主动产生欲望,他几乎从来没自己弄过。 可是现在他忽然就产生了欲望。 强烈得不可抗拒。 就像刚刚金蚕蛊说的那样——发情了。 林奇关上厕所的门,慌乱地坐在浴缸边缘,经历了半分钟的思想斗争,还是颤抖着手脱下了自己的裤子。 脑海里浮现的是李游薄薄的舌头,银色的长发,白皙强健的肌肉,还有……两个…… 太奇特了,怎么会有两个,怎么会让人觉得怪异恐惧的同时又那么渴望。 林奇不由仰头张开了唇,干涩的喉咙轻轻吞咽着唾沫,舌根又麻又疼,空气灌入喉中,却让人产生了窒息般的疼痛。 林奇在结束时才惶然惊醒,他刚刚竟然在想象吃李游的…… 糟糕……他好像真的变得越来越色情了…… 林奇在离谱的性幻想之后萎靡不振,一连好几天都故意躲着李游,李游是个很冷淡的人,看出来林奇躲着他,也就随他去了,一天到晚钻在厨房里,知道的知道他在炼蛊,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厨房研究菜谱。 林奇趴在床上,懊恼地拿枕头盖住自己的后脑勺。 他昨晚又做梦了。 这回好了,他没有梦见他吃李游,梦见李游吃他了,半夜醒来跑去厕所含泪洗内裤洗被子。 金蚕蛊还天真地夸他勤劳,半夜做家务,深藏功与名。 林奇都快哭出来了。 “我怎么那么色啊啊啊啊!”林奇在脑海内郁闷地大喊。 系统:“恭喜你发现了自我。” 林奇差点被吓一跳,“你回来了?” 系统冷冷道:“没离开过。” 林奇:“……”那岂不是他和李游之间都被系统看在眼里,他这两天对李游想入非非的画面不也…… 系统:“我有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想听哪个?” 林奇顿时内心又有了不好的预感,警惕道:“坏消息!” 系统:“坏消息就是你变了。” 林奇:“……那好消息呢?” 系统:“好消息就是李游也变了,黑化度下降20%。” 林奇很开心,“那太好了!” 系统:“恭喜,继续努力,加油,你是最色的!” 林奇:“……” 系统:“还有,这个李游有点邪门,不到万不得已我不会出现,你自己看着办,小心点,注意一定活到该死的时候,在死之前把任务完成好。” 林奇:“我知道了。” 系统又没声音了。 过了一会儿,林奇轻声唤道:“系统?你还在吗?” 系统依旧没声音。 林奇松了口气,果然是借口吧,系统不摸鱼那就不是系统了。 “咚咚”房门被敲响了,林奇忙翻身爬起过去开门,是林确枫,神秘兮兮道,“家里来人了。” “李先生,求你帮帮我,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楚瑜满脸麻木,双膝跪在地上,他的骄傲与棱角早就被磨平了,只要李游点个头,就像他自己说的,他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林奇站在楼梯口没动了。 他看到了明月平。 “活”着的明月平。 青紫的尸斑完全毁了那张清俊的脸孔,瞳孔发白,脖颈处的伤口腐烂着,最重要的是明月平的脸上,完全就不是人的神情。 这就是活僵。 看上去‘活着’,其实早已死了。 楚瑜一定很痛苦。 李游静静地看着楚瑜,彭越替他发声了,“你想要什么?” 楚瑜的眼中一下迸发出了希望,“我、我只想要他能……说一句话。” 他的语气卑微而颤抖,明月平直挺挺地僵立在他身边,他已经死了,不会再安慰他悲伤的恋人,为他擦去眼泪,他只是站着,腐臭发烂。 “我想他活过来……我想他活过来……”楚瑜低着头,眼泪一滴一滴地打在地板上,梦境也到了破碎的时候,他救不活明月平。 “他死了,”彭越替李游冷酷道,“死了就是死了,活不过来。” 活僵与活尸,都不过是自欺欺人的手段,李游终于看清了,原来他曾经……如此软弱。 57、科学养殖15 李游一直都像沉浸在一个梦里一样没有醒来过。 那一片冰冷的灰烬, 那一把推下去的触感都是如此真实,是梦?是重生?李游分不清,他的身上有太多的不寻常, 以致于他都习以为常了。 唯一确定的是他想拥有林奇, 永远。 在楚瑜无声地痛哭中, 李游起了身, 转身迎上了楼梯口呆愣的林奇,一言不发地拉了林奇的手, 林奇目光还停留在楚瑜和明月平身上,李游直接扭过了他的肩,靠在他耳边道:“别看了。” 林奇缩在他怀里,一股兔死狐悲的感觉油然而生。 李游搂着林奇进了他的房间,金蚕蛊马上就从卫生间里跑了出来乖乖立正。 李游给了它一个眼神, 金蚕蛊老实地跑了出去。 林奇还有点恍惚,“先生,楚瑜他……” 一个吻堵住了林奇的问题,又是要将人吞噬一般的深吻,林奇不由环住李游宽阔的肩膀,人微微往后仰倒,落在李游坚实的臂膀里。 “林奇,”李游贴着他微烫的嘴唇, 轻声道, “我曾想把你做成活尸。” 林奇微微一抖。 李游从来没想过他会有那么懦弱的时候, 因为害怕失去所以想自己先下手,制成活尸以后林奇就永远不会离开他了。 “先生,你现在告诉我,是不想这么做了吗?”林奇轻声道。 李游抬起脸, 双眼直视着林奇,“是,我不想那么做了。” 林奇用力回抱住他,长舒了一口气。 李游轻拍着他的肩膀,心里发誓他绝不会像楚瑜那样悲惨。 楚瑜带着明月平离开了,李游对这两人毫无兴趣,一直在厨房里炼制的蛊也终于完成了。 “章楼也不是婴骨瓷的主人。”李游私下与林奇相处时,不避讳自己的舌头,他也越来越爱单独与林奇相处。 林奇上辈子也没碰上过这么邪性的东西,他的死亡也至今都是一个悬案,凶手或许是这个世界设定的大boss,但他还真的不知道。 林奇直觉婴骨瓷与这个幕后大boss一定有关。 林奇道:“那会是谁……” 能制作婴骨瓷的一定手段相当毒辣,而且身为蛊师也有很大的本事,同时能满足这两个条件的蛊师还真不多。 蛊师虽然好斗,对后代却是出了名的爱惜。 许多蛊师都会折阴寿,断子绝孙的都有,能有个孩子不当个宝贝供起来?拿去制婴骨瓷,太得不偿失了。 李游抓起林奇的手把玩,林奇的手是热的,李游百玩不腻,“你还记得,明月兰有个情人?” 林奇轻轻抽出手,有点脸红道:“好像有印象。” 李游看了他一眼,又重新拽回他的手,“这个人,也一定有问题。” 林奇脸都快冒烟了,他十分钟前刚用自己的左右手和小兄弟亲密接触过,虽然说洗干净了,但就这么被性幻想对象拉在手心还是有点羞耻。 “你的手怎么出这么多汗?”李游静静道。 “是、是吗?”林奇慌张地看了一眼卧室墙上挂着的空调,“太、太热了吧,我把空调打低点。”他想起身去找空调遥控器,手却被李游抓住了,李游微一使劲,林奇就滴溜溜地转了个圈坐进了他怀里。 李游的大腿很结实,藏在赭色长袍下,坐下去坚硬又冰凉,手还被他紧紧地攥在手心里,林奇整个人都快烧起来了,沉默地低着头不敢说话。 李游目光凝练,上下打量了一下林奇,淡淡道:“你有什么事瞒着我吗?” 林奇顿时如坐针毡,尽量调整自己的呼吸,平稳道:“没有啊。” 李游伸出一根手指轻轻地描摹林奇的唇线,“我有一百种方法可以让你说真话,你真要我这样对你?” 林奇脸红得快要炸开,用蚊蝇一般的声音道:“先生,我喜欢你。” 李游的手指顿住,面色稍稍柔和,“我相信你,说吧,到底有什么事?” 林奇欲哭无泪,下巴都快埋到胸口,“我喜欢你……” 李游是越听越高兴,声音也放柔了,“所以你瞒了我什么?” 林奇心态崩了,自暴自弃地快速道:“你的身体太美了我每天晚上都做春梦你别拉我的手了我刚刚摸过自己!” 一口气连珠炮一样地说完,林奇觉得自己可能离当场去世也不远了——一是羞的,二是缺氧。 李游沉默了。 林奇也沉默了,悄无声息地从李游冰凉的手心里慢慢抽出自己的手,一只手眼看就要逃脱包围圈,指尖却被李游捏住了,李游看着他,在林奇羞愧的眼神中低下头,伸出薄薄的蛇信,慢慢舔上了林奇的指尖。 林奇浑身一抖,差点没叫出来。 李游的舌尖凉凉的,湿润的,又细又长薄如蝉翼,细致地顺着他的指尖轻轻舔过去,将他的指节舔得湿润无比,仰头,那双枯木般的眼睛透出一点亮光,“想要,为什么不说?” 林奇觉得自己丢脸死了,小声道:“我太色了。” 李游从未与任何人有这样亲密过,他很好奇,是所有的人都像林奇这样拥有如此纯真的诱惑力吗? 不,只有林奇,只有林奇能诱惑他。 李游抬头,按住林奇的后脑勺吻了上去。 熟悉的深吻,熟悉的战栗,令林奇感到陌生的是李游大腿上忽然格外突出的存在感。 他浑身发抖,内心涌出他自己都无法相信的渴望。 李游将他滚烫的手按到自己冰凉的长袍上,低低道:“想要礼物,就自己拆。” 林奇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要不然为什么明明心里羞涩得要命,尖叫着让自己矜持一点,手却诚实地挪上了祥云扣。 李游身上那排密密麻麻的祥云扣,林奇解得很慢,或许是他自己觉得时间太过漫长,李游细长的舌尖在他的面颊上、鼻梁上、甚至眼皮上轻轻滑过,林奇流汗了,他全部的思想都在指尖的祥云扣上。 快点,再快点,这样就可以……可以…… 林奇终于忍无可忍地直接用力扯开了李游的外袍。 祥云扣落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林奇惊慌又着急地看了李游一眼,“先、先生,我弄坏了你的衣服。” “心急的孩子,”李游用力舔了一下林奇的嘴唇,“没关系,要你想要的。” 林奇扒开了李游的长裤。 曾经让他深深震撼的奇妙部位展露在他的面前,果然与他想象中的一样,让人恐惧又让人……渴求。 林奇像受了蛊祸似的低下了头。 李游轻轻抚摸着林奇后脑勺的软发,往后仰倒在沙发椅上,闭着眼睛享受这个乖孩子的喜爱。 林奇……活的,火热的,热情的林奇,他的爱,他唯一付出了语言的人。 林奇听到了一声低沉的喘息。 他用力吮了一下,抬起眼望向闭着眼睛的李游。 银白的内袍敞开,露出一点结实的胸膛,银发披散在肩头,闭着的眼睛让人产生了可以对他为所欲为的错觉,美丽强大又危险的男人,面上压抑着的神情让林奇不禁张开了唇,轻声道:“先生,我做的好吗?” 李游睁开了眼睛,漆黑的眼眸透出一点春色,“很好,只是还不够,别吝啬你的手。” 林奇一口只能照顾一个,被冷落的另一个就可怜多了,林奇依眼抬起了手。 李游总是用力地吻他,像是要把他吃掉,现在……轮到他吃掉李游了。 一直到口腔酸软,手指也酸麻的时候,林奇终于达成了他梦境里的画面。 远比他在想象中的要更多,林奇仰起头张开了嘴,嘴角控制不住地溢了出去,李游合上了他的嘴,低沉道:“咽下去。” 林奇鬼使神差地喉结一滚。 李游轻轻擦着他弄脏的嘴角,将恍惚的人抱了起来坐在他怀里,林奇好一阵才缓过来,恢复清明之后恨不得现在立刻跳楼离开现场。 “别害羞,”李游轻轻拍着他的背,“我的唾液会刺激人的欲望。” 林奇不说话,光将脸埋在李游的胸膛里。 太、太过了……他刚刚竟然那么忘我地跪在李游脚边,简直就像是要把李游整个吞进肚子里一样,李游揉了揉他的黑发,“咽下去,就会不那么想,晚上应该也不会做梦了。” 林奇:“……”这是什么天打雷劈的体质!尝到唾液就会特别想,梦里都想,尝到那个……才能消停…… 那万一要是李游又亲他,他岂不是又要?! 李游低头,抬起林奇的下巴,对上林奇带点水花的目光,仔细打量了一下他的脸,“嘴角有点肿。” “别、别说了。”林奇终于忍不住开口道。 李游微微笑了一下,他笑起来实在太具有蛊祸性了,林奇又看呆了,李游低声道:“想一劳永逸地解决这个问题吗?” 林奇小声道:“怎么解决?” 李游目光往下一瞬,他还没穿裤子,也没收回去,林奇顺着他的目光看下去,几乎是瞬间懂了李游的意思。 此刻尚算清醒的林奇失措道:“不、不行,两、两个……我不行。”林奇想到那个画面,就吓得脸色都有点白了。 “别害怕,”李游低头亲了亲他的鼻尖,“一个一个来。” 林奇:“……”那也不行! 58、科学养殖16 林奇还是吓跑了, 说他胆小没出息他也认了,幸好李游也没追出来。 跑出自己的房间之后,林奇靠在二楼墙壁上还在胸口噗通噗通地乱跳, 口中还残留着李游的味道, 林奇慢慢抬起手轻碰了碰自己的唇珠, 还是有点不敢相信他刚刚做了什么。 那么热情那么渴求, 完全把矜持都丢掉了一边。 用力的吞咽,舌尖擦过的触感, 还有李游身上特有的干净冷清的味道,都一点点在他的记忆中清晰地浮现了出来。 林奇靠在墙上慢慢坐了下来,抱住自己的膝盖一头埋了下去,沉浸在对自己变色的懊恼中。 没过一会儿,头顶传来轻柔的触感, 林奇抬头,却是李游终于出来了。 他身上就披了一件赭色的外袍,林奇看了一眼就脸红了,忙低下头将自己的脸藏起来,“先生……我还需要一点时间。” 李游蹲下身,低头在他头顶亲了亲,“进房间洗个澡,休息一下。” 林奇慢慢抬起头, 在膝头露出一双眼睛, 李游的脸绝对与欲望沾不到任何边, 清冷高贵又衰败,林奇不由松开了环住膝盖的手。 李游趁势伸出手臂一把抱起了林奇,林奇从没觉得自己有这么轻过,李游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 就像是抱起了一叶纸片一样轻松,林奇目光所及就是敞开的赭色长袍下白皙强健的肌肉,看上去光泽动人富有弹性。 林奇没忍住手欠,轻轻伸出手指戳了一下。 果然跟他想的一样,qq弹弹,触感好极了。 李游对他这个动作消化良好,神情平静地抱着他进了房间里的卫生间,把人放在了卫生间的洗漱台上。 林奇靠着身后冰冰凉凉的镜子,望着直视他的李游悄悄咽了下口水。 他坐着,几乎与李游站着差不多高,甚至李游还要比他略微高一点,低头轻易地就捕捉到了他的嘴唇。 林奇在李游嘴唇靠近时,就先一步张开了唇。 如同亲吻过千万次一样。 唇舌的交缠是那么紧密而煽情。 林奇发现他已经爱上了李游那薄薄的蛇信,那被吞噬被占有的感觉,危险的窒息与极致的温柔。 不知不觉中,林奇的衬衣已经被剥开了,他应该还是察觉到了,否则怎么会主动拱起肩膀,让李游顺利地将自己的整件衬衣剥下。 光裸的背部贴上了冷冰冰的镜面,身体却是越来越热。 林奇勾住李游的脖子热烈地回吻着,低声喃喃道:“先生……我想要……” 李游唇角轻轻一勾,要跑,怎么也不跑远一点,躲在门口似近非远,那样犹豫不决地诱惑人,当然还是要被逮回来吃掉的。 林奇的裤子一瞬滑下,连同他整个人从冰冷坚硬的台面滑下,落入另一个同样温度寒冷的怀抱里。 为什么他这么热?李游却这么冷? 林奇忍不住将自己严丝合缝地与李游贴在一起,发出一声舒适的喟叹。 他们站着用力接吻抚摸对方,林奇能感觉到他的理智在疯狂出走,他的眼里鼻子里嘴里都只有李游,都只能感受到李游。 极度的渴求。 渴求到都要流泪的程度。 用力咬着李游的嘴唇,林奇的鼻腔里发出一点焦急的哭音,李游躲开他送上来的嘴唇,捏住他的下巴,对不满的林奇低沉道:“坐到浴缸里去,乖。” 林奇想是被蛊惑了一样,乖乖地坐到了浴缸里,温水浇下,也丝毫没有唤醒他的理智,他只是迷茫又专注地望着李游,满心满眼都是对这个男人的渴求。 李游也走进了浴缸,低头亲了一下林奇的唇,浅尝辄止,双臂抓住他纤细的脚踝轻轻拉开。 林奇很顺从地将两条手臂紧紧抓住浴缸的边缘。 温热的水流打在他脸上,分散了他一些些的注意力。 否则,他会因为那条过分细长又灵活的舌头而崩溃。 太舒服了。 从未有过这样的体验,快乐到了极点就转化成了一种恐惧。 林奇仰头张开唇,忍不住叫出了声。 掌心滑腻腻地抓在浴缸边缘,快要抓不住沉下去了,身体每一寸都在战栗,在逃跑与沉沦中反复拉扯绷紧,最终堕入名为李游的深渊。 “先生……”林奇嘴里呼出热气,水流逐渐在浴缸里囤积,温热的水流与冰冷的舌头,截然不同的两种温度让林奇的感受更加明显。 温热的眼泪从眼角落下,林奇双臂脱了力,无力地搭在浴缸边缘。 “林奇,”李游干净的声音唤回了他模糊的意识,林奇睁开眼,对上李游的眼睛,漆黑的眼珠中隐隐有一条红色的线,牢牢地抓住了林奇的视线,林奇情不自禁地伸了手,隔着不远的距离想要触碰危险又美丽的目光,李游对他笑了一下,露出了他的蛇信,“看着我。” 林奇发现自己根本无法拒绝李游的要求,他顺着李游的视线望了过去。 展开的弧度,透明的水流,奇特的器官。 林奇嘴唇颤抖,大脑混沌,看着它一点一点地侵夺。 不疼,浴缸里温热的水帮了他的忙,只是胀得喘不过气,身后的缝隙中还能感受到它的兄弟紧紧贴着,让林奇恍惚间产生了被前后夹击的感觉。 太可怕了。 更可怕的是李游压了下来,轻轻舔吻着他的唇,而林奇在这种陌生的恐惧中还是忍不住张开了唇。 品尝到李游的唾液之后,那一点点胀又变成了一点点的麻,林奇眼珠水润地望向李游。 李游心领神会,顺着水流满足了林奇的期待。 林奇的嘴被李游窒息般的吻堵住,同样水下的猛烈频率也让他快要喘不过来气,他想要喊停下,到了嘴边张开口却是:“……好棒……” 已经没有办法顾及自己的羞耻心了,林奇只能诚实地在李游唇边,哭泣着说出自己的感受,毫无保留,全凭本心。 当李游低沉的声音问他可不可以换一个的时候,林奇几乎一秒钟都没停顿地就点头了,迫不及待的让他自己都感到不可思议。 李游构造的奇特他充分地用自己进行了理解,无穷无尽的精力,一个接一个的刺激,是像李游说好的那样,一个一个来,却不是一个结束了另一个来,而是交替着折磨林奇。 时间还很长…… 林奇醒来的时候屋内一片漆黑,人躺在一个温暖的怀抱里,他先是懵了一会儿,然后瞬间记忆回笼,猛地坐起。 “啊!” 微凉的掌心贴上了他的腰肌,林奇龇牙咧嘴地扶住了自己的腰。 “怎么了?”李游低声道。 林奇已经丢人地话都说不出来了,他竟然……跟李游做了!他恨不得扇自己两个耳光,怎么就那么色!两个丁丁啊!他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的节操碎成了渣渣,还有系统无情的嘲笑。 李游打开了灯。 林奇忙抱头躺了下去,缩在被子里,因为动作幅度太大,身上又是一阵疼,整个人都抖了两下。 李游俯下身,银发垂在床上,目光凝在林奇遮住脸的双手上,语气淡淡道:“后悔了?” 林奇作为一个负责任的好青年,当然不会干出睡了就不认账的事情,虽然捂着脸,但还是坚强道:“……没有。” “哪里不舒服?”李游直接从背后撩开了他的睡衣,发现他腰上有好几块青了,拧眉道,“浴缸太硬,撞青了。” 林奇装死,然后他就感觉到冰冷的蛇信从他腰上的淤青舔过,林奇抖了抖,忙转头哀求道:“先生,不要了。” 李游目光冷静地望向他,“止疼。” 林奇:“……”啊,李游的唾液是什么包治百病的神奇的东西,还有他的思想为什么现在变得这么龌龊了! 说归说,李游舔过的地方倒是真的清清凉凉的不怎么疼了,李游,人形红花油,居家旅行必备好物。 “还有哪?”李游道。 林奇忸忸怩怩地不说话,被李游三下五除二又剥光了。 林奇干脆捂住了脸,由着李游将他像块糕点一样舔来舔去。 李游坐在床上,看着林奇躺得端端正正,两只手捂着脸,怎么看怎么都觉得可爱,干脆把人抱进了怀里。 林奇汗毛立刻又竖起来了,挪开指缝对上李游沉静下来的眼睛,慢慢挪开手,不好意思道:“先生,我……我不是后悔,我……我就是……太……太……”林奇‘太’了半天也太不出来,李游贴心地给他接上了——“害羞?” 林奇觉得自己说这种话挺无耻的,做的时候他可热情奔放了,事后又一副贤者模式,有点虚伪,他说不出口,但是心里感受又是真的,又羞又急又气,从脖子红到了天灵盖。 “我知道我跟常人有一点不一样,”李游手指微勾,指节轻轻刮过林奇的脸,“你能接受,我已经很满意了。” 林奇:亿点不一样! “关于我身份的事……” 林奇耳朵立刻竖了起来,解锁男主身世的机会来了,眼睛都变亮了。 李游刮了下他的鼻尖,“以后有适当的机会,我会告诉你。” 林奇又蔫了。 李游低头亲了亲他的额头,淡淡道:“我一生只会有一个伴侣。” 林奇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明白了李游的意思之后,瞬间屏住了呼吸。 万万没想到,设定如斯恐怖的男主还会说这种类似于告白的话,林奇虽然在精神上与对方是老夫老妻了,但还是忍不住心怦怦地乱跳。 宛如初恋。 李游望着林奇亮晶晶的眼睛,低喃道:“你呢?” 林奇又是一下没反应过来,在李游的目光温度降下来时,才手忙脚乱道:“我、我也是。” 李游静静地看着林奇。 林奇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就是同一个人,他还心虚起来了,挺起胸脯理直气壮道:“我真的、真的也只交过一个男朋友。”只不过男朋友兼职有点多。 李游的神情这才稍微放松了下来,低头在林奇挺起的胸膛上亲了一下,“休息。” 林奇想起李游抱他进浴室前说的‘洗个澡,休息一下’,原来中间这个逗号一逗就是几个小时啊。 “先生,其实……我还有个地方也有点疼……” “哪?” 林奇悄悄摸了下自己的屁股。 “……不是里面,是外面……那个,动的时候,外面那个打的……有点疼……” 林奇声音越来越小,太丢人了,他本来不想说的,可是真的很疼,简直就像是被人抽了一顿。 李游微微笑一下,伸出蛇信在他唇角舔了一下,“我帮你止疼。” 59、科学养殖17 生米煮成熟饭以后, 林奇对李游的了解更深了一点。 李游的确是冷的,但如果他愿意,他也可以让自己热起来, 简而言之, 他就是个高级人形空调, 想调几度就调几度, 想热哪里热哪里。 林奇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跟李游睡过以后,脑子就开始变得有点不正常了, 脑海里瞬间滑过的就是一个冰,一个热,交替来不就是冰火两重天吗?顿时就流下了痴呆的口水,然后狠狠给了自己一巴掌。 林奇!不能这么色! 还有李游的唾液,可以是药也可以是毒, 全凭他的意愿。 作为药,用来止疼真是奢侈得无以复加了,用李游的话来说,亲一口,林奇能延年益寿至少一年。 林奇:唐僧与白娘子的结合体。 了解得再多,林奇还是没能残破李游的身世,到底是人是妖是仙?反正挺玄幻的。 李游光明正大地搬到了林奇的房间,林确枫看着一脸便秘的彭越往上搬东西, 他抱着金蚕蛊, 用力过猛, 掐的金蚕蛊吱哇乱叫。 “先生,都收拾好了。” 彭越板着脸道。 李游挥了挥手。 彭越出门前看了林奇一眼,林奇觉得他的眼神复杂,倒不像是不满, 反正也是不怎么赞成,脚步很重地下了楼。 “奇奇——”金蚕蛊挣脱了林确枫的怀抱,委屈地向林奇跑来,一把抱住林奇的小腿。 林奇弯腰将它抱起,望向一脸狰狞的林确枫,“爸,你弄疼它了。” 金蚕蛊把小脸贴向林奇的脖子,刚贴了不到一秒,一道冷冰的视线扫来,它连忙麻利地从林奇身上滚了下去,往林确枫那跑到半路,又觉得也不是什么好归宿,哭哭啼啼地往楼下卫生间跑了。 哇哇哇,它家都没了!都没人关心过它!它最喜欢林奇的卫生间了呜呜呜! 林确枫幽幽地望向并肩站着的林奇与李游,一言不发,看得林奇都有点心虚了。 李游望向林确枫,提步慢慢走向他。 林确枫的脸色随着李游的靠近越来越白,到李游到了面前脸上已经勉强挤出了一个笑脸,“先生……” 李游缩在长袖里的手缓缓伸出,林确枫一直盯着他的手,传说李游袖子里藏了无数能要人命的毒蛊,忙大喊道:“先生你冷静点我没有反对我也算你岳父了别动手啊!” 一张薄薄的黑卡夹在李游修长的手指之间。 林确枫:“……” 林奇:“……”阿爸,你在想什么阿爸? 李游嘴唇微微一勾,他总算知道林奇一紧张就说话不喘气的毛病是从哪来的了,将手上的黑卡放入林确枫的口袋里,回身搂住林奇。 林奇大概知道他的意思,替他说道:“爸,先生给你的,你收着吧。” 李游俯下了身靠近林奇的耳边,银发遮住了他的侧脸,他不喜欢将自己的蛇信暴露在任何人面前。 林奇听完以后对呆滞的林确枫道:“先生说这张卡是无限额的。” 林确枫低下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口袋,忽然觉得口袋有千斤重的分量,‘哦’了一声之后同手同脚地走了。 李游搂着林奇进了房间,看了一眼墙上挂着的照片,马上动手去摘了。 林奇跟在他身后疑惑道:“先生,你就这么不喜欢小时候的我吗?” 李游看了他一眼,目光冷淡,“这些照片是死物,留在身边对人的气场不好。” 林奇背上的汗毛又悄悄立正站好了。 系统说李游邪门,还真的是邪门。 一个个相框被细白的手指扯下,林奇声儿都不敢出,李游收拾好了,对林奇道:“你有秘密,我也有秘密,很公平。” 身为协调者,除非小世界里的人先参破了世界法则,否则林奇无法开口,这是一条铁律。 林奇张了张口,李游直接低头吻了上去,林奇现在很适应李游的深吻,甚至还有点上瘾。 “到合适的时候,”李游从林奇的头顶揉到发根,“一切就会坦白了。” 明月兰的情人,是个酒吧的侍应生。 林奇看到侍应生的第一眼就知道明月兰为什么找他做情人了。 这个侍应生长得和明月平有三分相似。 侍应生名为于文,明月兰死后,他依旧住在明月兰给她租住的公寓里,他也不想出去找工作,过惯了伸手就有钱的日子,再让他去工作,他接受不了,现在正靠卖明月兰送给他的奢侈品换钱度日。 林奇与李游出现的正好,因为于文手头已经一点钱都没有了,一听说他们两人来训问明月兰的时候,非常高兴地表示只要钱给够,他什么都能说。 林奇挺失望的,这么个油头粉面的人怎么看怎么都与蛊师搭不上边。 李游静静地看着他,一旁的彭越代言人又启动了,“你有个女朋友。” 于文嬉皮笑脸道:“我当然有女朋友,不是死了嘛。” 林奇很反感他提到明月兰的态度,尽管明月兰的确也犯了天大的错,但于文这种轻佻的态度也着实让人感到不适,林奇微微皱了皱眉。 “我说的……是活着的那个。”彭越淡淡道。 当他替李游发言时,语气也会变得严肃,加上他神情中的威吓,和李游的注视,于文终于笑不出来了,转头砸向沙发里,两手往上一摊,颓废道:“是,我有女朋友。” 根据于文的描述,他的女朋友是个勤工俭学的大学生,一年前跟他在酒吧认识,他女朋友温柔体贴,也不嫌弃于文中专毕业老早出来闯社会,两人从恋爱到同居不过短短一个月的时间。 “她特别好,真的特别好,好到我都觉得我他妈到底是上辈子积了什么德才能有这样的好女孩愿意跟我。”于文喃喃道。 他和女朋友同居不久,女孩就说她怀孕了。 于文也就才二十出头,当时也是又惊又喜又怕,他始终觉得自己配不上女孩,不敢奢望女孩会真的愿意跟他过一辈子。 所以女孩说怀孕,他就说他陪她去打了。 没想到女孩说她想留下那个孩子。 于文欣喜若狂,发誓要好好对女孩,还想着立刻和女孩扯证结婚,女孩以户口本在老家,不敢告诉父母的理由拒绝了。 “等孩子生下来,他们也就没办法啦。” 于文说他一直期待着做爸爸的那一天,他想过辞掉酒吧的工作,去借点钱做生意,女孩也不同意,理由也说服了于文。 她说做生意有风险,而他们目前的生活还经不起风险。 直到明月兰出现在了酒吧里。 “沈梦说,这是我的机会,”于文满脸苦涩,“只要能哄明月兰开心,孩子的奶粉钱就有了。” 于文说他一开始是不愿意答应的,可在女孩的一再要求与明月兰的强力攻势下,于文还是答应了。 于文从口袋里掏出了根烟点上,“哪个男人对艳遇不动心?明月兰漂亮有钱,而且沈梦还一点都不反对,齐人之福啊,换了你,你想不想要?” 他说话的时候对着林奇,林奇忙抓住李游的袖子猛摇头。 于文见状笑了一下,吐了个烟圈,“哦,搞屁股的,”夹着烟的手轻轻一点,抖了抖烟灰,嗤笑道,“你们这种人,更乱。” 林奇:“……”怎么办,他第一次产生了想对一个人实施暴力的冲动。 倒是李游很冷静,完全没有受到冒犯的样子,令彭越催促道:“继续。” “还继什么续啊,老婆跑了,情人死了,我他妈鸡飞蛋打,”于文越说越来气,“之前还好好的,忽然人就跑了,我跟你们说句实话,明月兰我一根手指头没动过,我清清白白的一个人,我就不知道她抽什么风!” 沈梦消失在了于文的世界里,干干净净毫无痕迹。 于文说他曾试图联系过酒吧老板,想找出沈梦的学校,结果酒吧老板说当时沈梦来他也没记。 于文这才发现,和沈梦都已经走到了生子这一步,他对沈梦的了解也仅仅是‘外地人’,‘电话号码’‘微信号’仅此而已,他们之间的联系脆弱得可怜。 于文吸完了最后一点烟,把烟头用力按在桌面上,小声道:“也不知道我的小豆豆在哪呢。” 林奇听到了哭声,从彭越随身携带的袋子里传出来的。 小豆豆。 是已经给孩子取好了名字吗? “有你女朋友的照片吗?”彭越道。 于文不情不愿道:“算有吧。” “她特别不乐意拍照,这张是我偷拍的。”于文从自己的衣柜夹克里掏出了一张照片。 照片只是一个侧面,匆匆的虚影,就像于文说的,那是他偷拍的。 彭越看了李游一眼,李游点了点头,彭越对于文道:“这张照片我们买了。” “随便,也没什么爱不爱情的了,他妈的老子看透了。”于文挥了挥手。 “最后一个问题,”彭越道,“明月兰很喜欢的那个杯子,是你送给她的吗?” 于文道:“什么杯子啊?” 他脸上的惊讶是真实的,毫不作伪,很懵的样子。 彭越直接从丝袋里掏出了婴骨瓷。 于文看了一眼随意道:“这个啊,不知道谁送的,快递到这儿来的,明月兰一眼见到就说喜欢,就带回去了呗,这东西一看就很名贵,大概是她哪个朋友给她的吧。” 婴儿的哭声越来越凄厉,林奇已经忍不住皱起了眉,于文却像是什么都没听到一样,揉了揉蓬乱的头发,走出门一头栽到堆砌杂物的沙发上,懒洋洋地伸手,“打钱啊,微信支付宝都行,还是打我支付宝吧,欠钱该还了,省点手续费。” 彭越将婴骨瓷放回丝袋,那哭声终于变小了一点。 彭越留下来付了钱,紧跟着走了出来,林奇和李游站在电梯门口,李游靠在林奇脸侧似乎在与他说着什么,彭越轻咳了一声,李游站直了,轻轻瞥了他一眼。 彭越道:“先生,办妥了。” 电梯门开了,李游挡着门让林奇先进去,忽然有人喊道:“等等——” 于文追了出来也上了电梯,还是乱蓬蓬的头发,t恤上还沾了不少油渍,脚上趿着一双人字拖,对三人笑道:“好几天没出门了,怪刺眼的。” 三人都没理他,于文依旧笑嘻嘻的,“哎,你们有车吗?带我一程呗。” “没有。”彭越冷道。 于文撇了撇嘴,“有钱人就是抠。” 林奇深吸了一口气,一面觉得于文特别讨厌,一面又同情于文被蒙在了鼓里,连自己的孩子已经被制成婴骨瓷都不知道,烦闷地转头望向电梯侧面。 电梯三面都是镜子,林奇面向的那一面镜子照出了林奇郁闷的脸…… 林奇猛地抬头。 一双伤口斑驳的脚悬挂在空中缓缓摇晃。 60、科学养殖18 林奇瞳孔猛地一缩立即自欺欺人地先低下了头。 电梯的镜子里只照出了他一个人。 原本电梯里的李游、彭越、于文全都不见了。 现在电梯里只有林奇……和他头顶的那一双脚。 这是个什么东西? 林奇记得这个世界的设定可是很科学的, 蛊师与蛊,没说有鬼啊? 因为金蚕蛊的前车之鉴,林奇都不敢叫系统, 用余光瞟了一眼电梯的按钮面板, 发现按钮全黑了。 林奇慢慢地呼出一口气, 心想自己可是格斗射击逃生综合过关的优秀学员, 相信科学,无惧挑战! 林奇又抬起了头, 瞄了一眼还是挪开了目光……对方穿的可是裙子,这样抬头看好像不太礼貌啊。 林奇伸出手,随便按了一下电梯。 出乎林奇的意料,按键竟然亮了。 林奇大喜,赶紧按了下a, 结果又是怎么都按不动了。 电梯上唯一亮着的只有他刚刚随手按下去的7,橙色的显示屏也终于亮了起来,上面写着-1837层。 林奇:“……” 他是在世界的另一头吗? 箭头往上很滑稽地跳着数字,规规矩矩地-1837跳到-1836,林奇也的确有往上升的感觉。 林奇一手扶着电梯镜子前的扶栏,一边心里默默算着时间,发现自己真要升到7层得要足足一个小时。 真是书到用时方恨少,林奇恨自己在这个世界是个渣渣人设, 对蛊方面的知识了解得不够全面, 尽管上辈子跟着李游见识了不少, 也实在不知道头上这是个什么玩意。 想起李游,林奇的心又稍微定了点,跟在男主身边作为工具人难免会触发剧情,对此他适应良好, 心态逐渐放松了下来。 然后……林奇就发现一个惊人的情况。 电梯在往上升……他也是。 他的视线在一点一点往上挪动,像是有人隔着电梯举着他往上似的,耳边擦过略硬的布料,林奇背上的寒毛都快竖起来了,他不敢往边上看,心里不断地默念:相信科学,无惧挑战。 把口好和李游的名字交替念了几次之后,林奇鼓足勇气往旁边看了一眼,发现他已经与姑娘的腰快齐平了。 下半身雪白的裙子上血迹斑斑,上半身却是穿着冬天的皮草,毛绒绒的看上去也不是多高级的皮毛,很粗糙的样子,倒是腰身很纤细,看上去很瘦弱。 都看到这份上了,林奇干脆鼓起勇气道:“你好,请问你是个什么东西?” 电梯内依旧寂静,只有那双残破的脚依旧敬业地微微摇摆。 林奇越想越觉得好像没什么大不了,一口气直接抬头看上去。 毛绒绒的腰身在胸口骤然膨胀,一道一道黑白绒毛一直蔓延到蜘蛛脸上,身后八根尖锐的爪子插在黑暗之中,张牙舞爪地静静对着林奇。 林奇:蜘……蜘……蛛侠。 林奇惊讶地望着半人半蛛的奇特生物,不禁发自内心产生了感慨,为什么别人家的半人半蛛是美女脸孔蜘蛛身体,这里的半人半蛛就倒过来了呢? “叮”电梯门响了。 林奇立刻转身回头。 “叮”电梯门终于响了,彭越真受不了电梯内于文的聒噪和身上刺鼻的烟味,率先一步走出了电梯,手按在门边,“先生。” 于文已经先挤了出去,笑嘻嘻道:“谢了。” 在彭越不悦的眼神中,吊儿郎当地走了出去。 李游扭头对低着头的林奇伸出手。 林奇却是站着不动。 电梯门已经开了,可是林奇的视线外却是一片漆黑,身后电梯里就是半人半蛛的怪物,没有人会想跟这种可怕的东西多呆一秒钟。 漆黑的外面是更深的危险还是脱困的可能? 林奇静静地看着电梯门,陷入了犹豫。 “先生?”彭越按着电梯门有些尴尬,身后已经有准备上电梯的住户窃窃私语了。 李游回过头,直接拨开了彭越的手,在彭越惊愕的眼神中直接关上了电梯。 “先生!”彭越回头,面对脸色难看的住户道,“抱歉,先生他……他忘了东西。” 林奇抬起左脚,试探着想往电梯外探一探,正在这时,腰身猛然被人收紧拉后,林奇来不及尖叫就已经对上了李游的脸,那熟悉的清淡味道让林奇一下就找回了安全感,扑到他的怀里欣喜道:“先生,你总算来了!” 李游轻拍了一下他的肩,目光冷凝地望向他,面色肃然道:“闭眼。” 林奇忙依言乖乖地闭上了眼睛。 外头的画面不是林奇所能想象的。 赭色长袍被信手脱下,白皙强健的身体一片一片长出了白鳞,一路从李游的胸膛覆盖到他那张美丽又衰败的脸,额头长出了锋利的犄角,干枯的眼睛燃出红芒,瞳孔竖线逼人,抬手用力扯向半人半蛛的怪物,张开了满口尖刀一般的獠牙。 “叮”电梯门再次打开。 彭越已经快流汗了,迫不及待地望向电梯。 电梯内,修长的赭色身影怀抱着不省人事的青年,抬眼轻轻看了彭越和他身后的人。 彭越愣住了,他从来没见过……李游如此愤怒的眼神。 林奇被李游抱入房内,林确枫抱着金蚕蛊着急道:“先生,奇奇他这是怎么了?” “没事,”李游淡淡道,“你守着他,我马上到。” 林确枫点了点头,“好好,我看着他。”坐到床头,直到李游转身出去,林确枫才反应过来,刚刚……李游跟他说话了?! 卧槽!李游会说话啊?!不是哑巴啊! 李游急匆匆地下了楼,直奔厨房,抬手撩开长袍,掌心微微一攥,手臂上的鳞片显了出来。 “先生——”彭越一把抓住他的手臂,拧眉道,“你不能这么做。” 李游没理会他,抬手用力扯下了一片。 彭越面上的神情几乎要滴出血来。 李游的身体不只是他自己的,他早已与李氏家族的命运连在了一起,即使只是一丝一毫的损伤都不被允许。 彭越的任务明面上是‘服侍照顾’李游,实际更重要的是要监视李游。 李游可以做任何事,除了伤害他自己。 自从林奇出现,李游对他表现得越来越不同寻常,彭越就隐约开始担心,果然事情开始朝坏的方向发展了。 “先生,你这么做,我必须上报长老。”彭越硬邦邦道。 李游嘴角似有若无地勾了一下,“随你。”用力将手中的鳞片碾成了粉末。 林奇醒来时,睁开眼看到的就是林确枫抱着金蚕蛊坐在椅子上睡着了,他身下是熟悉的软床,让他不禁感到疑惑,他不是在电梯里吗?怎么忽然睡到家里来了? 林奇慢慢坐起身,轻轻拍了拍林确枫的手臂,“爸?” 林确枫:“呼呼呼zzz……” 林奇:……算了。 轻手轻脚地掀开了被子,林奇悄悄下了床,趿上拖鞋走出了房间。 从挑高的二楼看下去,林奇一眼就看到了穿着赭色长袍的李游坐在沙发上。 林奇放慢脚步走了下去,一直等他走到李游的身后,李游都没动过一下,他轻轻将手放在李游的肩膀上,李游这才回过了神,仰头道:“醒了?” “嗯,”林奇点头,“先生,你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吗?” 李游目光望向门外。 天气不太好,他们回家之后,外面天就早早地黑了起来,像是要下雨。 林奇敏锐地感觉到李游今天似乎有点不一样,从背后环抱住李游的脖子,轻声道:“先生今天被我吓着了吗?” 李游余光扫了他一眼,淡淡道:“不可能。” 林奇:“……”不愧是你。 林奇:“我记得我在电梯里遇上了一个半人半蛛的怪物,然后你让我闭眼,我就闭眼了……”没想到一闭一睁,人都到家了。 “先生,”林奇好奇道,“那是什么蛊?” 李游沉默了一会儿,淡淡道:“人蛊。” 林奇也曾经听说过人蛊,蛊以虫以物为媒介,阴毒至极,以人炼蛊一直是蛊师界明令禁止的,其一是有悖人伦,其二是炼人蛊之艰难难以想象,成功率非常之低。 炼蛊必经的过程就是‘斗’。 各种蛊虫在蛊器里吞噬啃咬,互相争斗,不死不休,直至剩下一个有用的就是蛊。 而人这种生物,落入蛊器中,十有八九都会成为蛊虫的盘中餐,什么人能在与蛊虫的殊死斗争中活到最后?又怎么可能炼得出人蛊呢? 人蛊几乎是不可能存在的蛊。 所以林奇压根也没往那想。 此时,林奇惊讶道:“人蛊就是这么半人半蛛的怪物?而且它好像也没什么攻击性,除了模样可怕点……真奇怪,我又是什么时候中的蛊?” “你进电梯不久就中了蛊,”李游平静道,“出电梯的时候我才发觉。” 林奇当时双眼涣散,呼吸停顿,很显然是中了蛊。 电梯门关上之后,李游当机立断地吻了他,与他共情,也让他看到了那半人半蛛的……失败品。 这是在挑衅他? 李游神情冷淡,“你在意识中如果跨出电梯,就等于是在现实中切断了心跳。” 林奇这才听明白,原来那个电梯不是真正的电梯,而是他的意识! 如果李游来迟一步,他就跨出电梯了…… 这世上还有这么邪门的蛊?能让人产生幻觉的蛊不少,可让幻觉与现实联通,听起来还是着实恐怖。 林奇一阵后怕,咽了下口水,“幸好、幸好它没扑上来。” 如果它扑上来,林奇一定想也不想地就跳出去了。 李游偏过脸望向林奇,目光隐隐有了危险的意味,缓缓道:“它不敢,你身上……有我的味道。” 61、科学养殖19 林奇脸一瞬间红了, 他真的很不想做秒懂男孩,害羞的同时面对李游的目光,他又不禁心里觉得喜欢, 勾着李游的脖子, 探过脸轻轻亲了他一下, “谢谢先生。” 李游的目光柔了下来, 抬手轻轻摸了林奇的脸,微一仰头, 鼻尖与鼻尖相碰,一个缠绵的吻就这样开始了。 “咳咳。” 楼上传来巨大的咳嗽声,林奇慌忙与李游分开。 林确枫抱着吃手指的金蚕蛊,大声道:“奇奇,你睡了一下午了, 饿不饿?” 林奇红着脸低着头道:“不饿!” 林确枫小声自言自语道:“真是有情饮水饱啊。” 林奇揉了下李游的肩膀,“咚咚咚”地跑上楼,先从林确枫手里抢回了金蚕蛊,把金蚕蛊的手指从嘴里扯了出来,对林确枫埋怨道:“爸,你不能这么养它,怎么还学会吃手指了,它又不是真的小孩。” 金蚕蛊委屈地快要哭出来了。 林确枫急了, 一把抢回金蚕蛊, “我乐意, 你不管它,还不让我管吗?好了好了,你下去吧,我不跟你说了。”气咻咻地抱着伤心流泪的金蚕蛊回了自己房间, 还重重地关上了门。 林奇无奈地望向楼下,李游正往上看着,面色完全柔和了下来,林奇心里的紧绷也不由放松了,目光炽热地望向李游。 脱险之后,人体内的荷尔蒙疯狂上升,林奇相信李游应该懂了他的暗示。 李游果然上来了,林奇扑到李游怀里就亲了上去,两人拥吻着走向房间,林奇觉得自己有点急色,不过也不管了,他的体内就像是有一团无名火在燃烧,不知缘由,只能由李游来灭。 林奇扒李游的外衫时,李游却抓住了他的手。 林奇眨着眼睛略有迷惑,“先生?”李游不肯? 李游却是盖住了他的眼睛,俯身低头道:“闭眼。” 林奇一下仿佛回到了那个密闭的电梯里,半人半蛛的怪物悬正在电梯顶上注视着他,李游冰冷的手指撩开了他的睡衣,恐怖又煽情,林奇闭着眼睛仰头,他想大声放浪地叫,想用力抱住李游,张口祈求李游把他弄坏。 那些过分的设想在他的脑海里反复游荡,他拼劲全力咬住下唇才不至于让自己陷入那样羞耻的地步。 冰冷的嘴唇落到了他的唇上,林奇几乎是迫不及待地伸出了舌头,李游的掌心是温热的,紧紧盖在他的眼上,没来由地给一场情人之间两情相悦的合欢带来了一丝丝强制的味道。 也更让林奇感到了兴奋。 林奇站着被推到了墙边,李游将他掰了过去,让他趴在了墙上,蛇信舔过他耳际,低沉又干净的声音响起,“闭上眼睛,好好感受。” 林奇乖乖地双手趴在墙壁上,绝对的投降姿态,紧闭的睫毛轻轻颤抖,胸膛贴着坚硬冰冷的墙壁,在视线的黑暗中战栗不已。 他能感觉到他最喜欢的薄薄的细长的蛇信正顺着他的脖后颈一路蜿蜒舔下,冰凉又锋利。 “嗯——”林奇实在忍不住声音。 第一声叫出来之后,后面的就变得容易很多了。 林奇从来没想过自己会叫得……那么浪。 又快乐又羞耻,想忍住却在压抑中更按耐不住自己的本能。 李游的蛇信如有魔力般,总是能轻易地让他陷入疯狂。 冰凉的长袍贴了上来,林奇的理智短暂恢复了一下:李游……没脱衣服? 林奇的脑海里立刻浮现出了李游衣冠楚楚的模样,赭红长袍,银色内边,淡漠而腐朽的双眸,无尽的残忍与神秘,林奇快哭出声了,“先生……求你……” 求什么? 林奇张口却是难以启齿,逼红了自己的眼睛。 李游俯身舔了他的耳廓,低低道:“别着急,慢慢来。” 已经一点也不疼了,林奇感受到的除了快乐竟然还有一丝丝的别的渴望。 好像还可以更用力,更过分,弄坏他吧,为什么要对他那么温柔呢? 林奇闭着眼在自己设限的黑暗中将狂热的想象走到了极致,他往后仰倒,架在李游身上,凉丝丝的长袍贴在他发烫的肌肤上也没有唤回他的一点理智,反而让他更疯狂,他终于抬起头,祈求道:“先生……我要你……的全部……” 李游用力吻了上去,湿润的唇舌交缠中,林奇听到了李游带着一点淡淡笑意的声音,“我说了,慢慢来……” 要求是林奇提的,当李游真的增加了细长的手指时,林奇还是轻嘶了一声,李游不急不缓,慢慢地让林奇适应。 鳞片研粉下去能帮林奇解蛊,同样的也会让林奇发疯,李游必须为此负责。 林奇还是没忍住又哭了,在他获得全部的李游时。 那种整个人都满盈的感觉让林奇身体里的那股无名火终于降了下去,他呼出了一口气,整个人从手指到脚背全都软了下来,唯一的支点只有身后的李游。 之后的事情他已经记不太清了。 大声的哭泣,急促的喘息……还有快要坏掉的极度快乐与恐惧。 林奇……他陷在了名为李游的蛊中。 林奇躺了足足一个星期才觉得自己重获新生,出走的精神和身体终于回来了。 他整个人的情况可以概括成以下四个字——被日傻了。 他的大脑甚至选择性遗忘了那段记忆,反正林奇事后是一点都回想不起来了,他是怎么一口气…… 打住打住打住! 林奇崩溃抱头。 更恐怖的是,他竟然完好无损! 林奇跟李游睡完之后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摸自己的屁股,他怀疑自己已经被撑到合不拢了。 结果……状况非常好,没有伤,该紧的还是紧。 林奇深深地震惊了。 难道……他这具身体是天生的那个啥吗? 林奇沉浸在深深的羞愧中,一个星期都没跟李游说一句话,他选择装聋作哑,假装无事发生。 “咚咚” 敲门声传来,林奇立刻倒床装睡。 门一打开,林奇就闻到了李游身上干净的味道,奇怪的很,他现在好像对李游的味道更敏感了。 清冽的味道越来越近,一直停在了床边,柔软的床微一凹陷,林奇知道李游正坐着看他,想尽量镇定,但脸上还是忍不住烧了起来。 “起来吧,”李游道,“于文不见了。” 林奇猛地睁开眼,“什么?!” 酒吧内,林奇与李游坐在吧台,面前一人一杯酒,彭越好像是有什么事,暂时离开了。 李游一个人不方便出门,等林奇休息的差不多了,才带着林奇过来。 林奇还是回避李游的目光,靠近李游的左侧脸火辣辣的,幸好酒吧里灯光暗看不清。 林奇拿了酒杯,装作无意地于酒保搭讪,“哎,你在这儿上班,一个月工资能有多少?” 酒保是个年轻的男孩,看上去也就刚成年,嘴唇旁边还有一圈淡淡的绒毛,性格也很腼腆,对于林奇的提问,羞涩道:“我刚入职,不多的。” “不多是多少嘛,”林奇微笑道,“你说个数,我才知道该给你多少小费。” 酒保微微笑了一下,轻声说了个数字。 林奇挑眉道:“那是不多。”从口袋里的钱夹里掏了一千块钱垫在酒杯下面。 酒保的眼睛闪了闪,边擦酒杯边对林奇抿嘴笑。 林奇:哼,没见过这么多钱吧。 酒保:“这年头,我还真没见过有人带这么多现金出门的。” 林奇:“……” 李游端起酒杯,轻轻抿了一口,他的动作说不出的优雅,嘴角带了一点极淡的笑意,矜贵疏离。 酒保其实一直在悄悄看他,见他喝了酒,就笑着问道:“这位特别的先生,你喜欢这个酒吗?” 李游看也没看他一眼,将酒杯放下。 林奇替他解释道:“他不爱说话。” “哦,酷,”酒保一点也不介意,对着李游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帅哥,你是不是唱歌的?” “哎哎哎,”林奇忍不住了,“跟你说话的是我,你老找他干什么?” 酒保眼角瞟了他一眼,笑眯眯道:“我俩是一样的,我跟你说话——没用。” 林奇:“……”完了,他又秒懂了。 酒吧放下杯子,似乎是跟两人逗趣逗够了,直接抽了林奇杯子下面的一叠钞票,随意道:“你们问吧。” 林奇忽然发现面前的酒吧无论是动作语气,甚至连处事方式都和于文很像。 林奇试探道:“你认识于文吗?” “认识啊,”酒保脸上露出一个不屑的表情,“大学生,拽的很,还特别看不起我们这些人。” 林奇惊讶脱口:“大学生?他不是中专毕业吗?” 酒保更惊讶,“说什么呢,正经大学生,在我们这儿可受欢迎了,无论是女客人还是女服务生,都可迷他了,要我说,大学生怎么了?大学生不跟我一样在这里打工,给客人倒酒嘛,高贵得到哪里去,对了,他还搞大人家小姑娘的肚子呢!” 林奇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你说的那个女孩是不是叫沈梦?” 酒吧点头,“是啊,我跟你说,于文这人可渣了,搞大了人沈梦的肚子,虽然说沈梦中专毕业出来混社会好几年了,但人家也真的是清清白白的姑娘,沈梦那个时候说要跟于文结婚,于文说什么户口本在老家,不领证,孩子生下来再说……哎,你说有这样的吗?孩子又不是阿猫阿狗,就那么生啊,沈梦说给我们听的时候,还满脸幸福,说要拿这几年攒的钱去给于文做生意,你说这不是发疯吗……” 林奇脑海中慢慢浮现出了于文嬉皮笑脸的面孔,紧锁眉头地对他们诉说着他的经历。 “我是中专生,沈梦是大学生,不知道她看上了我哪,我哪配得上她。” “我要跟她结婚,她说户口本在老家。” “我想做生意,她不愿意……” “这么好的姑娘,我可真是祖上积了德了。” 那张与明月平有三分相似的脸孔浮现出一点苦笑,鼻头微皱,一点讥诮的玩弄很好地被掩饰了过去。 婴骨瓷,必由蛊师亲手由自己的亲身骨肉炼制而成。 凄厉的哭声在那间杂乱的公寓回荡。 那个男人抽着烟,面色哀戚——“我的小豆豆呢。” 林奇……浑身都发了冷。 62、科学养殖20 年轻酒保口中的于文和林奇见到的于文根本就是两个人。 冷漠、不喜社交、与周遭的人相处都格格不入。 林奇所见到的那个于文与面前这个有点闷骚的男孩性格才更接近, 甚至可以说于文在复制模仿眼前这个男孩。 玩世不恭的笑容,拿杯子时微微翘起的手指,一举一动都非常的相似, 越看越让林奇感到心里发寒。 李游的掌心轻轻盖到了他手上, 林奇转头与李游的目光碰撞, 李游的目光总是能让人浮躁恐惧的心安定下来, 那种强大又迷人的安全感让林奇面色神情略微放松了下来。 没关系,有李游在, 他从来都不需要害怕。 小酒保说前同事的八卦说得口干舌燥意犹未尽,见两人拉手,脸上露出一点了然的笑意,“你们还真是一对啊。” 这回林奇没有脸红,是一对就是一对, 他轻轻挑了挑眉,“怎么,不像?” 小酒保嘻嘻笑了一下,“是不像。” “哪不像?他太帅了?”林奇好奇道。 李游侧目看了他一眼,林奇总是在他没有预料到的时候诚实又热烈地表达他自己,他似乎都不不知道自己的直白有时太能撩动人心了。 小酒保隐晦地看了李游一眼,笑笑没说话。 林奇留了个心眼,最后问小酒保, “你这儿有没有什么于文留下的东西?” 人与物之间有联系, 厉害的蛊师下蛊, 不需要那人身上的发丝指甲血液之类组织,如果是人心爱的物件,也一样有灵性。 他们来酒吧的路上,李游就提到了于文那间公寓失火了, 除了于文本人不翼而飞之外,整间公寓都已经烧得一干二净。 小酒保面露无语的神色,“这人的东西我留他干嘛,早扔干净了。” 制作婴骨瓷的无疑就是于文,从明月兰过世到林奇他们找上门来,中间有这么长的时间,于文居然一直没跑,还耐心地等到他们上门,甚至在他们面前唱作俱佳地演了另一个人另一个故事。 他是觉得很有趣吗? 林奇现在一想到于文,就觉得背上像是有什么粘腻恶心的东西爬了过去,当然不是蛇,蛇这么可爱。 结账的时候,小酒保硬是加了林奇的微信,还悄悄对林奇说了句话,“你有人味,他和于文一样,没人味,所以我说你俩不像一对。” 林奇抬起眼,目光微凝,眼神冷了下来,整个人脸上表情都是淡淡的。 小酒保一下愣住了。 “我也未必有人味。”林奇对他微微一笑,潇洒地转身走向酒吧门口的李游。 小酒保收了钱,低头小声道:“神经病,还怪吓人的。” 林奇疾步走到门口,站定才发现外面天阴沉沉的下起了小雨。 这场雨憋了好几天,终于下了。 一瞬,凉意顺着风卷入林奇的袖管,林奇不假思索地牵了李游的手,自作孽地握到了一块更冷的冰,嘴唇一抖,咧开却是一个灿烂的笑容,“先生,能不能暖暖手啊?” 李游看了他一眼,将手变得温暖。 林奇舒了口气,抬眼望向稀疏的雨幕,“这天气该吃一顿火锅。” 管他什么好的坏的,天大地大,他也得过好和李游也许为数不多的日子。 淅淅沥沥的小雨中,一阵凉风吹动了男人黑色风衣的一角,高大的男人仰起头,嘴角叼着烟,火星在雨丝中慢慢下坠,连成了一道道线。 男人懒洋洋地走进快要废弃的电话亭里,拿起了垂挂着的绿色听筒。 “这次只是昏迷,”男人勾起唇角,夹着的烟微微翘起,他拿下烟,轻轻吐了个眼圈,“下次……我保证他会化为灰烬,一点不剩。” 电话那头传来男人沙哑的哀求声。 “求求你放过我,我就只剩他一个孩子了。” 打电话的男人笑的很开,电话亭的玻璃罩子上水流蜿蜒而下,映照出他略有些狰狞的笑脸,男人立刻不笑了,“该怎么做,你应该懂了。”直接挂断了电话。 他怎么笑得那么难看? 怎么学都学不像。 男人皱了皱眉,英挺的眉毛拧成了一团,他拥有俊美的容貌,却不懂怎么控制自己的表情,以致于除了板着脸和机械地模仿别人,他做不出任何不让自己倒胃口的表情。 男人恢复了面无表情。 雨下得越来越大,重重地打在玻璃上,劈里啪啦的雨声让人心烦,男人随手扔下了一个石蛊,推开了电话亭的门。 下一个倒霉的会是谁呢? 李游以为林奇说的吃火锅是去饭店他陪着他吃,没想到林奇的意思却是自己去超市买了回家煮火锅。 李游很无所谓地陪着林奇去了,‘奇装异服’加银白长发又是引起了无数人的注意,在酒吧里反倒还好,酒吧里光线暗,每个人也都有自己的风格,顶多也就是欣赏的目光。 超市这种公共场合,李游成了个移动的吸引注意力的靶子。 林奇和李游两个人都突出一个心大,很无所谓他人的目光,林奇兴致勃勃地选菜,问李游:“先生,吃牛肉吗?” 李游从来没在林奇面前进食过,林奇一直不知道他是不用吃不爱吃,还是因为在他面前有偶像包袱? 李游点了点头。 林奇挺高兴地选了最贵的牛肉,又挑了几样东西,发现他无论问什么,李游都点头。 林奇放下手里的那一盒鸭肠,向李游招了招手,林奇撩起他的长发当作围巾,挡住两个人的口型,小声道:“先生,你要不喜欢,你就说,没事,你靠近点,别人看不见。” 李游侧过脸,将嘴唇贴在林奇耳际,薄薄的蛇信从林奇的耳廓边若有似无地滑过,“我都没试过,没什么喜不喜欢的。” 林奇怔住,低下头掩饰自己的目光,“那就都试试。” 李游冰凉的唇在林奇耳廓轻轻碰了一下。 林奇悄悄勾上了唇。 餐桌上架起了电磁炉,金蚕蛊头顶着菜篮子,摇摇晃晃地从厨房里游出来,到了桌下又变回了小孩的模样,抱着菜篮子轻巧地爬上了桌子放好,又马上跑下去,勤快地去厨房端下一盘洗好的菜。 林奇偷笑着看他忙里忙完,对李游道:“先生,条条很馋呢。” “条条?”李游挑眉道。 林奇道:“我爸给金蚕蛊取的名字。” 李游不赞同,“金蚕蛊是蛊,不能随意取名。” 林奇道:“随他去吧,他现在就拿金蚕蛊当儿子养呢,”他笑着勾了下李游的脖子,“他儿子都跟人跑了,不能让他找找替代品聊以安慰吗?” 李游目光从林奇的额头扫到下巴,忽然抬手捏了下他的脸,“今晚跟我睡。” 林奇:“……” 这么简单的五个字竟然让他听出了惊心动魄的味道。 林奇肌肉一紧,讪讪地放开了环着李游脖子的手,悄悄又坐回了自己的座位。 “不一起,”李游静静道,“一个一个来。” 林奇心态崩了,急道:“……回屋再说!” 李游目光中浮现淡淡的笑意,他以前怎么没有发现林奇的性格这么好逗。 “来咯。”林确枫端出一大盆切好的烤肠丸子腐竹,见到自己儿子和李游两人窃窃私语儿子还笑眯眯的,脸色顿时又灰暗了起来。 他辛辛苦苦养了二十多年的猪竟然被别的猪拱了,哎。 “爸,辛苦了。”林奇笑眯眯道。 林确枫放下东西,酸溜溜道:“不辛苦,一家人一起吃饭,全都坐着,总得有个干活的吧。” 金蚕蛊急了,扯了扯林确枫的裤腿,林确枫忙低头将它抱起,揉了揉它光滑的小脑袋,“哦,还有我们条条,条条最乖了。” 林奇受不了道:“爸,好了,你别……”他瞄了李游一眼道,“你别跟它太黏糊了。” 林确枫边坐下边道:“去去去,没你事。” 林奇无奈,也不说了,拿了个小碟子给李游弄了个传统的蒜泥小米辣油碟放到他面前,他看了一眼李游的袖子道:“先生,你还是换一身吧,吃火锅穿不了这身,你能穿的我都在网上买了,就在我左边那个衣柜里。” “好。”李游二话不说,连一句反驳都没有地就上了楼。 林奇待他的身影完全消失后才偷笑了一声,觉得李游现在怪乖巧的。 “别笑了。”林确枫受不了他,随手打开电视遥控器。 “千年等一回——” 熟悉的音乐声响起,林奇差点没喷出来,赶紧道:“换台换台。” 林确枫攥着遥控器,对林奇道:“为什么换?条条可爱看了。” 林奇的目光移向金蚕蛊。 金蚕蛊对他边笑边扭,用全身心来表达它的喜悦。 林奇;“……” “吃饭呢,看什么电视,”林奇站起身伸手要去拿遥控器,被林确枫灵敏地躲过,“干嘛干嘛,你现在是有了媳妇忘了爹,连个电视都不让人看了。” “爸你胡说什么呢,”林奇瞄了一眼楼梯,想着李游穿衣服再慢也快下来了,急道,“你在你自己房间看不行吗,关了关了。” “我不关,我就不关,”林确枫脾气也上来了,他可不是真为了李游那张黑卡才同意林奇和李游在一起的,他是没办法,他太疼这个孩子了,也就顺着林奇的意思,假装自己喜笑颜开似的,实际早就心中积怨已久,见林奇连一件小事都不肯让步,悲从中来道,“你都忘了,小时候你可喜欢跟爸爸一起看白娘子了!” ——“白娘子……是谁?” 林奇猛地扭过脸。 李游已经站到了楼梯上,银发编成长辫垂到胸膛的一侧,大概是懒的,白衬衣只扣到了锁骨下面,一手扶着楼梯,静静地地看着林奇。 林奇:先生,你好帅,我好害怕。 白娘子:“相公——” 许仙:“娘子——” 金蚕蛊:嘤嘤嘤。 李游边挽袖子边问低着头的林奇,“哪个是白娘子?” 林奇小声道:“好看的那个。” 李游‘哦’了一声,抬手拿起了筷子,语气毫无波澜,“吃饭吧。” 林奇:“……”吃不下了。 “东西我可以交给你,”头发花白的明驰从意气风发的富豪到垂垂老矣的模样,只不过短短一个月的时间,他的脸上写满了哀求,“求你放了她吧。” 他面前的男人叼着烟,漫不经心道:“一手交货……一手交人。” 林奇正在反省自己的错误,想着该怎么开口圆场,他放在桌上的手机震了一下,他忙翻开手机看了一眼。 ——“哎,你说要于文的东西,什么都行,我这有一张跟他的合影,你们要吗?” ——图片。 手指划开,图片上是小酒保与另一个人的合影,小酒保笑容腼腆,他身边的人笑得有些酷酷痞痞的模样,很帅气,与林奇在公寓中见到的于文——没有丝毫相似。 63、科学养殖21 “你说实话, 你是不是心里没有我了,你就是觉得我和肚子里的孩子都耽误你了,是不是?” “你说够了没有?我现在白天上课家教, 晚上还要去酒吧上班, 我图什么?我不就是为了养这个家吗?” “你去酒吧难道不是因为有女孩找你吗?你说家, 我孩子都快生下来了, 可我连结婚证都没看到一个角!” “沈梦,你别太过分, 我已经很累了,你就不能体谅体谅我,不要我一回来就跟我吵吵吵,我现在真的有点不认识你了。” “我知道,你后悔了是不是?我中专生一个我配不上你这个大学生!” 沈梦转身而去, 抱着大肚子冲出了出租屋。 于文无力地按住太阳穴用力喘着气,脑子稍一清醒就立刻也冲了出去。 沈梦还怀着他的孩子呢,孕妇有心理波动是正常的,他怎么就忍不住那么点气! 于文很恨自己,如果不是自己太无能,没有勇气和家人坦白,沈梦怎么会天天患得患失地跟他吵架? 他真想狠狠抽自己两耳光。 沉寂的夜色中,于文在小区楼下大声喊着:“沈梦!你在哪!我错了!快回来吧!” 沈梦跑的急, 就穿着一条单薄的白裙子, 连鞋都是拖鞋, 她这么生气,万一跑得急摔一跤怎么办?于文越想越慌,紧走几步,目光往小路和亭子里张望, 着急道:“沈梦,快出来,我真急了沈梦,有事回家里说!” 天这么黑,这么晚,沈梦应该跑不远的。 于文在周围喊了一圈,实在没有人回应,只好再顺着小区的路往外走。 楼下干枯的芭蕉树下,沈梦瑟瑟发抖地流着眼泪,双手被人反剪住不能动弹,双唇也被人用力捂住,连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眼睁睁地看着于文边喊她的名字边走远了。 于文,我在这儿……于文……你回头看看我…… 沈梦在极度的恐慌下感觉到了小腹收缩一样的疼,她流着泪哀求地往上看去。 捂住她嘴的男人身材高大,面容在夜色中也显出极为优美的轮廓,男人轻轻放开了捂住她嘴的手。 沈梦哀求道:“我、我要生了。” “你刚刚好像很生气,”男人的声音也很动听,只是与他温柔优雅的嗓音不同,他脸上的神情是沈梦形容不出来的可怕,如果不是肚子里还怀着孩子,沈梦可能就已经站不住了,男人轻声道:“你想知道他到底爱不爱你,是不是?” 沈梦拼命摇头,边哭边道:“求求你放了我。” 她不知道这个男人为什么这样对她,她只是本能地感觉到了恐惧。 男人轻叹了口气,“其实我也有个小小的疑问,正好,你们帮我解答了吧。” 林奇立刻把手机放在李游眼皮子底下,“先生?!” 李游瞟了一眼微信上的图片和传来的对话,神色淡淡,“先吃饭。” 林奇人都快吓得原地起飞了,李游倒还是那么淡定,李游就像是他的定心丸一样,他一句‘先吃饭’,林奇真就迷迷瞪瞪地拿筷子了。 吃上两口,林奇发现自己已经完全没有一开始看到那张合照时毛骨悚然的感觉了,李游真是神仙,一下就安抚到他了。 林确枫连发生了什么都不知道,一个劲地在那回忆林奇小时候的事,什么看了白娘子以后披传单往头发上罩蚊帐啊这些事。 林奇觉得反正都是人设,听得脸不红心不跳的。 “哎,小时候我还纳闷,你一个男孩成天扮白娘子干什么,”林确枫哀怨地看了他和李游一眼,“爸现在才算明白了。” 林奇这才脸色有点小红,他想起刚刚吃饭前李游的盛情邀请了——‘今晚和我睡’,筷子悄悄夹了片羊腰下去,李游太猛了,他得补补才跟得上,不过……一个一个来应该还好吧…… 林奇脑海浮想联翩,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大脑正逐渐被黄色废料腐蚀。 李游吃的不多,真只是尝尝味,要不是林奇给他夹菜,说不定他吃两口就放下了,林奇给他夹的,他都是来者不拒,林奇问他好不好吃,他也都说——‘不错’。 真是一点都没让林奇琢磨透。 结束了火锅聚餐,浑身上下都沾满了火锅的味道,林奇上去就说要冲个澡,他发誓他绝对不是故意的,就是他的这个小眼神好像有了自己的思想,若有若无地往李游身上瞟了一眼。 最后的结果就是李游和林奇一起坐在了浴缸里。 林奇靠在李游温暖的胸膛上,惬意地呼出了一口气,“先生,我吃的好饱。” 李游拨了拨他的湿发,忽然道:“我已经知道他是谁了。” 沈梦在一个漆黑的缸里醒来,她浑身血污,白色裙子上沾了许多血迹,高耸的肚子略微瘪下去了一点,她轻轻一摸肚子,没有摸到孩子的动静,凄厉地喊了一声。 “嘘,”缸顶浮现出了一张面无表情的俊脸,“小点声,会吵到孩子。” 缸很深,沈梦浑身无力,奋力地抓向潮湿粘腻的缸壁,“求求你,你想对我做什么都可以,只要你放了我的孩子。” 男人伸出了双手,沈梦抬起头,从巨大的缸顶空隙中看到了一个淡蓝色的襁褓,她托起了双手,双眼涌出泪花,生怕男人会把孩子摔下,张口沙哑地哀求道:“放了他吧……他还只是个孩子……” “我不会伤害他的,”男人的语气变得温柔,动作小心地收回了襁褓,沈梦目光追随着那一抹淡蓝直到它完全消失在她的视线里,男人一张僵硬的脸,似乎做表情对他来说很困难,“你想给你的孩子取个名字吗?” ——“小豆豆。” 于文攥紧拳头,目光饱含敌意地看着眼前这个男人,“你说沈梦在你这儿,她人呢?” “别着急,”男人坐在沙发上,翘起腿慢悠悠道,“你不想见见你的孩子吗?” 于文瞳孔骤缩,鼻子强烈地喘着气,他已经愤怒到了极点,恨不得杀了面前这个男人,但他根本无法做到,男人很邪门,一个小小的动作就能让他浑身发疼。 “你到底想怎么样?”于文痛苦道,“有什么事你冲我来!放了他们母子!” 男人只是静静地看着他,问了他一个问题。 ——“你愿意牺牲你的妻子,还是你的孩子?” 缸内,沈梦已经奄奄一息,“叮叮”有敲击的声音在缸外响起,沈梦摸着逐渐下陷的腹部,艰难地抬起头。 淡蓝色的襁褓又出现在了她的视线里。 “小豆豆……”沈梦张开干涩的唇,发出一点点的气声。 很快,蓝色的襁褓就消失在她的视线里,太快了,快到让她心都疼了起来。 随后,男人的脸出现了,沈梦厌恶地闭上了眼睛。 “你是不是很饿?很渴?” “别担心,今天你就有食物了。” 悉悉索索的声音传来,沈梦无力地睁开了眼睛,这一眼就让她心惊肉跳了起来。 一直蝎子正静静地站在她的脚背上。 “加油,活下去,你活下去,你的小豆豆才能活下去。” 尖刺划破了她的脚背,带来了剧烈的疼痛,沈梦咬住牙齿,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扑了上去。 “你说,只要我……”于文捧着手里砂锅大的器皿,他没来由地觉得心慌,“抱着它睡三天就行?” 男人点头,“不错。” 于文咽了下唾沫,“只要我做到了,你就放了沈梦。” 男人再次点头,“我会信守诺言。” 在妻子与孩子之间,于文选了沈梦。 他也是经历了极为痛苦的挣扎,孩子,他的孩子他当然很爱他,可是……沈梦,没有沈梦就没有孩子,沈梦是他朝夕相处的爱人,他做不到割舍沈梦! 孩子的债,就让他来背吧。 那个漆黑的缸对于沈梦已经变成了地狱,无数的蛇虫鼠蚂每日啃噬着她,她不肯认输,她不能认输,小豆豆,她的小豆豆,她一定……一定要见到她的小豆豆,她连一眼都没看过的小豆豆…… 男人饶有兴致地听着缸内发出的惨叫声。 他很期待,期待得浑身都发了抖。 为了孩子不顾一切的母亲能不能在制作人蛊的过程中活下来? 隔着一层厚厚的水泥,不知情的父亲抱着孩子在炼蛊,地下室的母亲正在为了见孩子一面拼命地挣扎着。 床下就是炼缸。 等夫妻再次见面揭开真相的时候又会是怎样的场景?一个选了孩子的母亲会感激选了妻子的父亲吗? 太有意思了,他对这些邪诡的事情拥有无限的兴趣,而又觉得有些寂寞,谁能理解他的快乐呢? 这个时候,他有点……想李游了呢。 林奇震惊了一瞬之后,又觉得理所应当了起来,毕竟李游是男主嘛,他松了口气,“先生,这个人他不是于文,他究竟是谁?” “李涵。”李游轻声道。 林奇一听这个名字就来劲了,在蛊师界一犯犯两个禁忌,又姓李,又沾水,这是哪位大仙啊?“先生,他跟你是不是关系匪浅?” 听上去就像是兄弟一样的名字。 李游揉了揉他湿漉漉的头发,“他是你的前任。” 林奇:“……”??? 64、科学养殖22 ‘前任’两个字让林奇高度敏感, 他可是有了一个就不打算有第二个的,愤怒的小眼光立刻就射向了李游。 还叫李涵,李游一定很宠他! 要不然李涵怎么能犯这么大的忌讳! 他怎么没在前世发现还有这么个隐藏剧情? 李游不明所以, 目光坦然地迎上林奇又生气又委屈的表情, 他不怎么通人情世故, 但也毕竟不傻, 想了一下想明白了,低头在林奇的面颊上亲了一下, “我跟他并不亲近。” 林奇太阳穴突地跳了一下:渣……渣男发言? 李游见林奇还是低着头不高兴的样子,心里倒是浮上一丝喜意,那股欢喜来得莫名其妙,他禁不住俯身将唇挪到了林奇唇上。 林奇被他吻得神魂颠倒,不知不觉又勾了他的脖子, 一副热情主动的姿态,察觉到自己色令智昏之后,他脸一红,推了一下李游,气咻咻道:“先生,你不要用美男计想把这件事混过去。” 李游活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感觉到什么叫‘懵’。 “这件事?混过去?”李游挑眉重复道,语气略有疑问。 林奇有一点点生气, 他满心满眼都只认准了一个人, 李游却有前任, 这未免也太不公平了,不过想想,李游又知道什么呢?对他来说也就只是人设而已。 林奇给自己做心理疏导,做着做着, 生气变成了委屈,如果他们两人能在现实生活中在一起就好了。 李游低头,放柔了声音,“有了你以后,我也不打算再收别人了。” 林奇顿时瞳孔地震,怎么越听越像是渣男发言啊? 林奇忍不住从李游的怀里挪了出来,跟李游面对面坐着,满脸严肃地看着李游。 李游第一次见林奇这副表情,他没有再笑,也收起了脸上略有点散漫的神情,人坐直了,手臂从水面掠过,发出‘哗啦’的声音,轻拧了眉,“你很不高兴?” “先生,我、我一直以为,只有我在你心里才是特别的。”林奇努力张大着眼睛,他不这么做的话,说不定会很没出息地掉眼泪。 李游点头,坦然道:“你说的没错。” 林奇:“……” “只有你是特别的。”李游淡淡道。 林奇:“那为什么他能叫李涵?所有的蛊师都要避讳,他却不用。” 李氏那么庞大的家族都改名换姓了,怎么就出了个李涵? 李游道:“他犯了忌讳,所以长老们也一直在追杀他。” 林奇:“啊?” 李游说起往事,脸上却没什么波动,“十多年前,他由贺氏推举送来,也不知道出了什么岔子,离开的时候将虫室烧得一干二净,只留下了‘李涵’两个字。” 之后,李游才炼制了金蚕蛊看守新的虫室……直到林奇来到他身边。 对于这个李涵,李游连名字都不记得了,更不要说长相,他也只是见过一次而已,对这些人他也从来不在意,能记住‘李涵’这两个字已经很不错了。 “你很在意他这个名字?”李游沉静地看着脸忽然红了的林奇,缓缓道,“等我抓到他,会让他亲口放弃这个名字。” “不不不,不是名字……”林奇尴尬得浑身都快烧起来了。 李游说了半天的‘前任’,原来就是蛊师世家送到李游身边的人,这林奇是完全明白的,依李游的性子,就算那个李涵现在站在李游面前,李游估计都认不出来。 林奇又产生了疑问,“那先生你是怎么发现他是李涵的?” “他太自负了。”李游目光之中划过一丝厌恶。 炼人蛊不说,用的还是从李游虫室偷走的蛊虫,隐晦又大胆地向他挑衅,李游不想起他都难。 林奇道:“我现在都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对我下的蛊。” “引子是他抽的烟,”李游道,林奇躺床上的这两天他也一直在研究那个抓回来的失败人蛊,“落蛊用的是照片,他给你的那张模糊的照片。” 林奇想起来了,在公寓里李涵卖给了他们一张沈梦的照片,林奇接过之后,随手放进了自己的衣服口袋里。 林奇顿时又觉得背脊发凉了,这个人太可怕了,他是怎么顶着那么大的心理压力面对李游的? 像李游这种蛊师界的bug,普通人见到李游,可能只是觉得这个人奇装异服特别酷,身为蛊师,不停地和其他蛊师相斗,气场之间是有天然的压制性的。 譬如章楼,他见到李游,别说说谎了,屁都不敢放一个。 这还是已经成名的厉害蛊师。 李涵竟然可以在李游的压迫下面不改色地演戏、撒谎,临走还在李游眼皮子底下对着李游带来的林奇下蛊。 他想起李涵还嘲讽了他与李游的关系,当时他就感到很不舒服,与酒吧里小酒保对他和李游的调侃截然不同的不舒服。 让他很恼火。 现在回想起来,也许是他的直觉已经发现李涵并不是单单的不会说话而已,与李涵接触的短短一个小时左右的画面,现在回想起来,简直每一帧都是满满的恶意。 这么充满了恶意的人,是不是就是前世杀害他的凶手呢? 林奇抖了抖肩膀,又钻回李游的怀里,“先生……”一切的恐惧、不安、期待都包含在了这两个字里。 李游抬起湿漉漉的臂膀,轻轻抚摸他的背,低头在他肩头轻轻一吻,林奇还在感伤,被李游顺着肩头往下亲着亲着,脑子里又有点晕了。 他真是……完全无法抗拒李游的诱惑。 李游抱起半昏的林奇躺到床上,拉起被子给他盖好。 林奇白皙的脸上还残留着潮红,嘴唇红嘟嘟的,带着一点引人遐思的肿,李游俯下身又亲了一下,才披起了自己的长袍下楼。 金蚕蛊化为蛇形,头上顶着个四四方方的盒子,安安静静地在楼梯口等着。 李游随手将盒子拿走,金蚕蛊也顺势缠上了的手臂,绕成一圈。 屋外,天色黑沉,雨下得很大,身穿黄色大褂的男人举着一把黑色的伞静静地站在雨中。 “李先生。” 李游直接将盒子交给了他。 男人接过四四方方的长盒,“这还是李先生第一次请我们办事。” 李游淡淡道:“文无第一,大家各有所长,也欢迎你随时来向我讨这个人情。” 男人笑了一下,“李先生客气了。”也没说拒绝的话,手上平托着盒子脚步蹁跹地迈入雨中。 “我活下来了……”沈梦,或许她已经不再是是沈梦,她没有了白皙的脸庞、灵动的双眼,只有一双血迹斑斑的腿和半条长裙子证明她曾经还是一个人。 也只有李游能‘听到’她说话了。 “我变成了个怪物,”沈梦恍惚道,“可是他骗了我……” “我是个很尊重别人意见的人,”李涵微笑道,他的笑容没有笑意,两边的嘴角只是机械地上扬着,“你选了儿子,可是于文选了你。” “爱情与亲情之间,孰轻孰重,我也实在分不清,所以我采取了绝对公平的方式。”李涵指向了窗外,“我数了半个小时来往的人群,男的多,我就听于文的,女的多,我就听你的,很公平吧?” 沈梦发了抖,对李游痛苦道:“当时我快崩溃了,他还是不肯放过我。” “于文,你想见沈梦吗?” 沈梦不愿意说她与于文见面之后发生了什么,只是反复地说求李游放了她,她一定要向李涵复仇。 李游拒绝了,“我不能放了你。” 李游缓缓说出了真相,“于文……在你的身体里吧。” 沈梦微微一抖,她一生都不愿意回想起那样的画面,可她却永远也忘不了。 李涵是魔鬼,他用最温柔的语调告诉她,于文狠心地将他们的孩子炼成了婴骨瓷,当时她半人半蛛,已经在失去理智的边缘,轻易地就被李涵挑起了狂暴的心绪。 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于文……已经被她吞噬。 李涵炼蛊,是希望蛊要多凶就有多凶,有什么比吞噬爱人的人蛊更来得阴毒狠辣? 如果站在中立的立场下,李游也不得不赞一声李涵炼蛊的心思,大凶大恶,假以时日,要成为蛊师中的第一凶神也不是难事。 “我认识一些人,可以帮你超度你的孩子,但你必须死,”李游淡淡道,“我会将你烧成灰烬,用以研究他制蛊时的弱点,代价是你的魂魄会永远消逝。” “我愿意!”沈梦想也不想道。 与其作为蛊,像怪物一样不生不死永远地留存在这个世界,她宁愿用自己来换取她孩子的解脱。 幸好,幸好婴骨瓷还不算是蛊,有重来的机会,她的小豆豆,她的宝贝,希望他来生投胎的时候,选一个不那么任性的妈妈,开开心心健健康康地过幸福的人生,再也不要碰到像她这样脆弱又无能的母亲…… “于文和你是一体的,你最好和他商量一下。”李游道。 大概过了一会儿,沈梦的意识重新发出了声音,她的语气平淡又如释重负,“他说,他愿意。” ——‘沈梦,对不起,我没有承担好一个丈夫、父亲的责任,我不该跟你吵架,我不该让你一个人离开家,都是我的错,沈梦,你能原谅我吗?’ ——‘于文,不要再说对不起,我们都不是完美的人,离开这个世界的最后时光,我想你记住一件事:我从来没有……后悔爱你。” 人蛊燃尽的那一刻,李游的视线中出现了两个紧紧相拥的影子,一闪而过,化为轻烟,仿佛他们从未来过人间。 雨夜中,李游静静地看着黄褂男人几步之后身影就彻底消失了。 小豆豆,你有一对很爱你的坚强父母。 李游转身进入了房内。 65、科学养殖23 明驰死了。 送来消息的竟然还是彭越。 林奇正与李游一起吃早饭, 金蚕蛊扒拉着小碗吃得满头都是米粒,林确枫宠爱地拿湿纸巾给他擦头。 彭越就突然推门进来了,语气硬邦邦的, “先生, 明家出事了。” 事发突然, 明驰的尸体还停在明宅, 彭越直接开车带着李游和林氏父子一起过去,林奇自从知道李涵这个人的存在后, 就很担心林确枫一个人待在家里会出事,所以就把林确枫也带上了。 李游坐在副驾驶,没有问彭越怎么突然回来了,也没有问他是怎么跟长老说的,车内安静得出奇。 林确枫搂着金蚕蛊, 悄悄凑到林奇耳边,“这是怎么了,吵架了?” 林奇转过脸,也悄悄地回:“爸,他们听得见。” 林确枫讪讪地扭过脸,听得见就听得见,他也没说什么坏话嘛。 彭越神情严肃地开着车,其实还是拉不下脸, 他是自己走的, 走之前还嚷嚷着要找长老, 越接近李氏祖宅,越是心虚,最后还是转头回来了。 他跟在李游身边时间很长,从他还是个孩子的时候, 就开始当李游的传声筒,李游绝算不上慈祥,就算他是小孩,依旧没给他多余的眼神,但也不妨碍彭越对于强大如斯的李游产生尊敬与崇拜。 其实对于林奇,彭越还有点吃醋。 李游这么冷淡的人,原来也会对一个人特别,还是……冒天下之大不韪。 或许是他陪在李游身边太久,不知不觉就觉得他才是那个特别的人了,多么幼稚的嫉妒心,这样子的他,和明月兰有什么区别? 彭越瞬间清醒,掉头就回来了。 明宅到了,彭越下车去替李游开门,李游已经先一步自己开了门,林奇也下了车,两人很自然地并肩站到了一起。 彭越心里悄悄叹了口气,小时候也曾喜欢李游能对他好一点,就一点儿,可惜李游一直都是这样,冷冰冰的,不像个人。 他的偏爱给了一个很普通的人。 “先生,”彭越迅速将小时候那一点不甘心抛诸脑后,“章楼说人在二楼主卧。” 李游点了点头,大步流星地往前走去,林奇跟在他身边,两人一高一矮从背影看十分登对,连脚步都配合得刚好。 林确枫抱着金蚕蛊,对很不是滋味的彭越道:“别想了,我都管不了我儿子,你还能管得住李先生?” 彭越稀奇地看了林确枫一眼,好像第一次发现这个贪财浑噩的老头身上还有清明的一面。 明月芝守在明驰的床头,她坐得很直,听到门推开的声音,微微侧目,依旧很优雅,“两位来了。” 章楼没法解决这件事,悄悄打了彭越的电话,正巧彭越在回林家的路上。 林奇一看明驰的样子,就知道明驰绝对不是个‘好死’。 明驰躺在床上,肚子却大得撑起了身上的被子,简直就像是怀胎十月的孕妇一样,加上他那张青白的脸,怎么看怎么都诡异。 “李先生,”章楼也过来了,悄没声地就站到了李游的身后,低低道,“我瞧着像肿蛊,可肿蛊不至于死这么着急啊。” 彭越代替李游开口了,“下蛊的人改良了肿蛊。” 让一只蛊变得更凶更毒,这对于蛊来说,不就是改良吗? 林奇一直在看明月芝,坐在死去父亲的床前,她云淡风轻的表情就好像是出席什么商务聚会。 害死了自己的一双兄妹,连自己的父亲也不在乎了吗?也是,明驰死了之后,明家就彻底落在明月芝手里了,她总算如愿以偿了,明家只剩她一个人,再也没有人能够遮挡她的光芒。 “这人的手段,我比不过,这辈子也比不过。”章楼老老实实道。 李游点了点头,肯定了他的自我贬低。 林奇收回看向明月芝的目光,对李游道:“会不会是他?” 手法很像,心思也像,李游早该想到的,为什么是明家,接二连三地出事。 下蛊李游是高手,解蛊也同样是,就算明驰是具尸体,他也一样有办法解,进了明家的厨房炼解蛊的药。 林奇也没闲着,李游交给他几根发丝,让他先替明驰驱一驱身上残留的蛊香。 明月芝看着林奇将发丝捅入明驰的耳中,忽然道:“你知道是谁杀了他。” 林奇看了她一眼,“是,我知道。” 明月芝冷静道:“是谁?” 林奇低头又将一根发丝喂入明驰的嘴中,“那个人你应该也认识,他给的明月兰婴骨瓷。” “我不认识,”明月芝冷冷地否定道,“这件事我只托给了章楼。” 一旁的章楼忙道:“明小姐,这个事我完全也不知情,我都还没来得及下手,三小姐已经受了婴骨瓷的影响,之后我基本都没怎么插手……”章楼声音越来越低,拿了钱不办事,他在明月芝这金主面前都快抬不起头了。 章楼察觉到了事情的蹊跷,只是他没有深究,而是乐得捡个漏。 明月芝目光犀利地望向章楼,神情是克制的愤怒,“滚出去。” 章楼身为已经成名多年的蛊师,会受利诱,但不见得乐意接受威逼,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闹得是个不欢而散。 “明小姐,明驰先生生前,你有没有发现什么蛛丝马迹。”林奇完成了手头的事情,对明月芝道。 明月芝摇头,她思索了一会儿,又道:“他这几天是有点反常。” 明驰将公司的实际控制权突然交到了她手里,还破天荒地跟她一起去公司上了好几天班。 自从明月平和明月兰死后,明驰就一直郁郁寡欢,很久都没去公司了,突然的积极的确很反常。 就好像是……他知道自己快死了一样。 林奇听完之后,莫名地想起沈梦和于文的经历,或许……明驰也遭遇了一样的选择。 只是他不明白,李涵为什么这样针对明家。 李游上来,将熬制的一层薄稀交给明月芝,彭越告诉明月芝,将薄稀涂在明驰胀起的腹部就能让明驰的腹部变平坦,给明驰一个体面的离开。 明月芝轻声道了谢,没有起来送客。 林奇与李游一起下了楼,说出了自己的疑问,“先生,你觉不觉得这些事好像都围绕着明家,他和明家有什么仇吗?” 彭越插嘴道:“他是谁?” 林奇看了一眼李游,发现李游没有反对,对彭越道:“李涵,你还记得吗?” 彭越的脚步顿住了。 ——“是他?!” 彭越当然记得李涵,每隔几年,蛊师旁支的人都会来伺候李游,大部分都是相貌端正,性格也比较软和的类型。 贺氏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送来一个……木头。 “不会笑,也没眼色,”彭越提起李涵,那股郁闷终于散了,比起林奇,他是不够讨李游的喜欢,那还比不过一个李涵嘛,“冷冰冰阴沉沉的,哑巴一样。”彭越忽然闭了嘴,因为他忽然发现,他形容的李涵不就是翻版的李游吗? “这人真是坏透了,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坏的人。”林奇发自内心道。 跟在男主身边的工具人见过的反派也不少,但像李涵这种纯粹的恶还真是让他感到心惊。 李游却是另有考虑,李涵并不纯粹,他有所有人都无法摆脱的——欲望。 走到最后一级台阶,林奇忽然听到了什么东西砸下来的声音,他脚步顿住,目光惊疑地望向楼上,直觉不妙,“先生——” 李游一点头,默契地与林奇一起往上走了。 明月芝死了,与她死去的兄妹几乎一模一样的姿势。 钢笔插进了她的喉管,她睁着一双眼睛,静静地流着泪。 明家每个房间都有监控。 林奇一行人马上调了监控,看他们离开后发生了什么。 画面上,明月芝正动作很慢地给明驰涂解蛊用的薄稀,忽然她的动作停住了。 “有声音,把声音调大声一点。” 保安连忙把声音调大了。 ——“你、你只要肯放过阿芝,我什么都答应你。” 明驰肿胀的腹部竟然发出了他自己说话的声音。 语气颤抖而哀伤。 ——“阿芝,是爸爸做错了,因为你的懂事和乖巧,最不需要爸爸操心,爸爸反而冷落了你,害你走上了歪路。” ——“其实爸爸也一样爱你……” 随后,一直冷静优雅的明月芝表情凝固一瞬之后,忽然就掉了眼泪,“我只是……想要你多看看我而已……” 下面的血腥画面让林奇闭上了眼睛。 一个婴骨瓷,两个家庭全部死绝。 李涵的手段已经狠毒得超过了林奇的想象,以前他只是按部就班地做自己的任务,从来没有因为小世界里的恶或善感到起伏,现在的他不一样了,每一个小世界里的人在他面前都是鲜活又真实的,他很愤怒,“我一定要抓住李涵!” 微暖的掌心盖上了他的后脑勺,林奇仰头对上李游的目光,就像彭越描述的那样,李游也是冷冰冰阴沉沉的,可李游的目光却让林奇感到那样安全又舒服,因为是他吧…… 彭越忽然道:“蛊师忌怒,愤怒会让人失去主动权。” 李游目光清冷又柔和地望着林奇,林奇点了点头,努力平复了自己的心绪,“先生说的对。” 说他人易,说自己难,李涵下蛊的次数越多,李游越察觉出,前世林奇的那摊灰烬上似乎有相似的味道。 他的怒意……已经积攒到了顶点。 66、科学养殖24 李氏祖宅, 林奇没想到自己还会回到这里来,想起刚回来头一天李游就要把他制成活尸,他倒不觉得后怕, 还觉得怪搞笑的, 抬头看着李游的座位傻乐了一下。 “笑什么呢?”林确枫上来, “傻乎乎的。” 林奇不好意思道:“想起上次来的时候了。” 林确枫脸都绿了, 当时林奇对李游表白,林确枫觉得林奇疯了, 没想到疯的不是林奇,是这个世界。 身份不同,待遇也就不一样了,林奇没有再住到虫室,而是住到了李游的卧室。 李游的卧室空荡荡的, 还得彭越里里外外地往里添东西收拾。 林奇与李游站在廊檐下,望着廊檐上掉下来的雨珠子,滴滴答答的,别样的静谧。 “李涵是冲我来的。”李游开口道。 林奇毫不意外,心想你是男主嘛,反派不冲你冲谁,然后又想起了自己化为灰烬的死法,顿时有点不得劲了。 “我是人蛊。”李游平淡地放了个炸雷, 余光望向林奇。 林奇眨巴了两下眼睛, 小声道:“我是人类, 会配不上你吗?”,林奇刚刚内心大概也就震惊了一秒钟吧,男主身世坎坷很奇怪吗?再说了,只要是他, 就算是个人妖,林奇也可以考虑接受的。 李游没想到林奇的反应这么淡定,“你不介意?” 林奇盯着他的嘴看了一眼,又扫了一下他的腰腹,目光隐晦,“……还好吧,能承受。” 李游微微笑了一下,他此时心里涌现出的柔情蜜意柔和了他整个人的轮廓。 本来就长得好看,这么一柔下来,整个人跟打了柔光一样,林奇被他的美貌闪的有点头晕,“先生,你这么笑太好看了。” 李游在林奇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的笑容,忽然低头吻住了林奇。 雨声清清脆脆,珠帘一般遮住了廊下,微湿的空气中,林奇有点恍惚,觉得这个吻太美好,美好得不真实。 一吻结束,李游额头轻碰了一下他的额头,“今晚跟我睡?” 林奇:“……”真实,特别真实了。 李氏的祖宅足够大,李游保证林奇不管怎么叫都不可能让林确枫和彭越听见,林奇也实在忍不住了。 在家里的卧室,担心那薄薄的墙挡不住声音,加上骨子里的害羞,林奇总是不能彻底地放开。 现在好了,林奇可以想怎么叫就怎么叫,想多大声就多大声。 床是略高于地面的类似榻榻米一样,足够的大,也足够让李游将他掰成各种姿势。 也许也是最近事情一件一件接踵而至,两人好久没做了,那种天雷勾地火的想念与合拍让林奇再一次刷新了自己的下陷。 跪趴是最省力也最方便李游的姿势。 林奇可就没那么容易了,揪着床沿死不放手才不会飞出去。 好厉害。 林奇浆糊一样的脑子里已经什么都没了,除了李游和李游带给他的快感…… 每回跟李游睡完,林奇都像是死了一回一样,爽到了极点也累到了极点,瘫着什么也不想做了。 李游趁他晕晕乎乎的,搂着他开始彻底坦白。 数百年前,在一场蛊师之间的争斗中,李氏落败。 蛊师之间的战斗,落败不只是胜负之争,更是生死之斗。 在李氏危急存亡的时刻,禁术被提上了台面。 人蛊难炼是其一,缺好材料是其二。 当时,李氏供奉了一条灵蛇,也是炼成的蛊,与李氏气运相连,李氏当时气运衰败,灵蛇也是奄奄一息,明氏提供了关键的材料,正所谓天时地利人和,只缺一个人了。 李游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林奇光滑的皮肤,自顾自地说道:“在那些合适的人选中,我虽然最年幼,可资质最好,长老们也吵了很久,谁也不敢让自己的孩子冒这个险。” 李游的父母敢。 “疼吗?”闭着眼睛的林奇忽然缓缓道。 李游以为他睡着了,见他还醒着,低头亲昵地亲了一下他的脸,“你该问问那条灵蛇疼不疼。” 李游说的轻松,林奇想起那半人半蛛的沈梦,还是为李游感到了心疼,这就是男主,自带坎坷身世。 林奇转过脸,将脸贴在李游的肌肉上,小声道:“先生,这么多年,辛苦你了。” 李游与灵蛇融为了一体,也就成为了家族新的气运,百年以来,他的相貌从孩童变为了青年,满头的银发却丝毫不见衰老,李游心里很清楚,他还会活很久很久,延绵李氏的荣耀。 辛苦吗?怨愤吗?好像早已经没有感觉了。 李游的手指轻轻抚过他的脸,不知道……他又能陪他多久。 “选吧。” 夜色里,李涵笑容死板,“我最喜欢看人做选择题了。” 林确枫死死地盯着面前这个样子陌生的男人,蛊师之间是有气场的,他很清晰地感觉到对方的实力比他强了不止一点点。 “让我在李游和林奇之间选一个,”林确枫冷笑一声,“这也能叫选择题?我当然……” 林确枫忽然抬手一扬,他唯一用来保命的针蛊飞了出去。 李涵动都没动,笑道:“你这个选项——叫找死。” 李游正与林奇抱着小声说话,忽然脸色一变,直接披着外袍奔了出去,林奇一脸懵地起身,李游又跑回来了,他实在不放心林奇一个人待着,对林奇道:“穿衣服。” 李游直接抱着林奇赶了过去。 屋内灯火通明,林奇看到了林确枫的身影跪坐在地上,顿时心跳都快停了,“爸爸!” 李游抱着林奇上前。 林确枫怀里抱着一条奄奄一息的小蛇,原本闪耀着光彩的鳞片已经变得黯淡,头顶的一对眼睛也逐渐灰了下去。 “先生,奇奇,”金蚕蛊缓缓道,“姥爷没事。” 林奇从李游的怀里挣扎落地,“条条!你怎么样条条!” 林确枫已经是泣不成声,“条条,条条……” 金蚕蛊费力地歪头望向李游,用只有李游一个人听到的声音道:“先生……你说的对……有名字对蛊来说……太危险了……” 可是它真的好开心啊,它有名字,姥爷好疼它,带它睡觉,喂它喝粥,跟它一起看电视…… 眼泪打在它的身上,是热的,金蚕蛊想变成孩子的样子笑一下,可它太累了,已经做不到了,只好努力咧了下薄薄的嘴,“姥爷……我好喜欢……条条……这个名字……” 林确枫痛哭不已,他没想到金蚕蛊一直偷偷藏在他房间里,为他挡下了致命的一击,“条条,好宝宝,你坚持住,姥爷带你看动画片,葫芦娃,你还没看过呢,里面有个姐姐,可漂亮了,你一定喜欢……” 金蚕蛊已经慢慢垂了下去,它的身体开始变得僵硬,它很清楚,作为一只蛊,它的生命就到这里了。 “条条!”林奇大喊一声之后,回头急急地望向李游,李游的神情很克制,轻拍了下林奇的肩膀,林奇知道他也没办法了,抬手轻抱住伤心欲绝的林确枫,“爸,别伤心了爸……条条、条条它不想你这样的……”话是这么说,他自己也是止不住眼泪。 李游难以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他还是第一次看到林奇这样伤心,林奇的眼泪像刀子一样落在他心里。 一而再再而三,甚至于上门来挑衅,李游从来没有主动找过谁的麻烦,这次……他要破例了。 “看,在他们的眼里,连一条蛊虫都比你重要呢,根本没人记得你。”李涵一手将蛊放在彭越头顶,一手悠闲地撑住下巴,脸上是他模仿的那个小酒保的痞笑。 彭越冷冷道:“你别装了,你受伤了。” 李涵不笑了。 金蚕蛊的确是厉害,就算是李游随手炼出来的玩意,也足够他喝一壶了。 李涵恢复了面无表情,忽然抬手给了彭越一耳光。 彭越不能动,他一动,头顶的蛊就会从他的天灵盖一头扎进去。 “你觉得李游很在意你吗?传声筒一样的东西,总是高高在上,”李涵冷漠道,“你比得过林奇吗?就算你死在李游面前,也比不上林奇现在掉的几颗眼泪来得让李游心疼,懂吗?” 彭越漠然地看着他,“你就是这么挑拨明家兄妹之间的关系的吗?” 李涵:“你只要回答我,我说的是不是事实?” 彭越:“是又怎么样?我本来就是先生的传话筒,林奇是先生的爱人。” 李涵也笑了,笑得很机械,“哦,你学得很快嘛,挑拨我?” 彭越一字一句地还给他,“你只要回答我,我说的是不是事实?” 李涵真的很讨厌彭越。 从他来李氏第一天就讨厌,分明也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成天对着他指手画脚,说话的时候总是刻意地去模仿李游的语气,他没听过李游说话,但他知道李游就是那么说话的。 他对李游也很失望。 完美的人蛊也是蛊,只要是蛊,就都会有主人。 他想成为李游的主人,为此,他都改姓李了,李游怎么能在不经过他允许的时候,忽然有了爱人? 还是个一无是处的东西。 完美东西上的污渍。 真是太烦人了。 67、科学养殖完 林奇发现彭越不见后, 已经大概猜到是怎么回事,猜想李游应该也知道了。 现在林奇与林确枫还有李游都待在了虫室里。 李游在炼蛊,林确枫与林奇坐在一起, 林确枫还是很伤心, 金蚕蛊虽然是蛊虫, 可是十分的有灵性, 对他来说,已经不知不觉地成为了家人一样的存在。 林奇长大了, 有很多话都不愿意跟他说了,孩子大了,他都理解,也习惯了,冷不丁地金蚕蛊出现在他的生活中。 他仿佛看到了小时候的林奇。 林确枫老泪纵横, 不停地抬手抹眼泪,林奇小声地安慰着他,虽然知道自己的安慰也起不了多大的作用,将目光投向李游的背影。 他不是没见过李游炼蛊,是没见过李游这么专注地炼蛊。 以前李游炼蛊非常随意,拿个锅就完事了,现在地上一圈都是蛊虫,李游一手运笔写咒, 一手入虫, 林奇不知道李游在炼什么蛊, 只觉得李游现在炼的蛊一定相当邪性。 林奇有点担心李游,在李游带着两人出虫室去后厨时,林奇特意牵了李游的手,“先生, 你不是说过,蛊师忌怒。” 李游回握了一下他的手,“我有分寸。” 彭越不见了,做饭的任务落到了林确枫头上,幸好后厨储备了不少食材,林确枫炒菜的时候又有点眼睛酸酸的。 饭桌上,他特意多摆了一碗粥。 林奇什么也没说,看林确枫提不起筷子望着那碗粥发呆的样子,心疼道:“爸,你多少吃一点吧。” “嗯,”林奇又望向李游,“先生,我和爸爸能帮你什么吗?” 李游道:“保护好自己。” 林奇点头:“知道了。” 他知道自己的斤两,就算再生气再伤心,也不能改变什么,更不能拖李游的后腿。 李游表面上看不出什么,可林奇就是觉得气氛似乎越来越紧张了,有种山雨欲来的压抑感。 虫室外忽然传来脚步声,林奇与林确枫警惕地站起身。 “李游。” 门外的声音苍老而低沉。 李游依旧头也不回地炼蛊,他似乎到了关键的时候,已经连续几天没有离开虫室。 林奇朗声回道:“谁?” 门外声音沉默了很久,“李游,你真的在犯糊涂了?” 林奇回头望向李游,赭色背影岿然不动,依旧是林奇安心的模样,他干脆也像李游一样不作声了,拉着林确枫回到虫室内侧。 外面的人无论是谁,想必是有所忌惮,所以不敢直接进虫室。 彭实走出了李氏祖宅,其余几位长老也向他投来了目光,彭实紧锁眉头摇了摇头。 “长老,我没说错吧,”彭越一脸遗憾,“先生真的是糊涂了,被林家那个孩子迷得神魂颠倒,早晚会出事。” 长老们也是很烦恼,彭越之前就寄过一封信,说有重要的事情要当面跟他们说,结果后来人迟迟未归。 前几天终于来到了族内,带来的却是关于李游的坏消息。 李游太重要,容不得一点差错。 长老们对彭越道:“这件事,我们先回去商量,你守着李游。” 彭越面露难色,“现在先生已经不愿意见我了。” 彭实道:“算了,让彭越回去吧,守着他和不守着他,有什么分别?” 众人一想也的确如此,彭越是去监视李游的,李游现在出问题了,彭越也的确没有待在李游身边的必要。 长老们直接把彭越一起带了回去。 所有的蛊都有他的弱点,像李游这样完美的蛊,会不会有呢? 李涵认为有。 否则李游为什么心甘情愿百年都守在那一丛丛的破房子里,李氏这些长老一定有他们独特的法子控制李游。 李涵抬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脸,神情略微扭曲了一瞬。 “彭越,你还是住你原来那间。” 李涵的神情放松了下来,微微一笑,“好啊。” 虽然彭越的脸他真的很讨厌,不过也的确很好用。 李涵在从前的李氏,现在改名为彭氏的居住地里待了几天之后就如鱼得水了起来,没有任何人怀疑他不是彭越。 只可惜,长老们议会场所,除了那些长老,其余人都无法进入。 李涵只好自己四处摸索,明氏已经交出了关键的材料,他现在唯一要做的只有一件事——将李游这只蛊拆的干干净净,弄清人蛊最终的秘密,制作出一只比李游更厉害的独属于他的蛊! 终于有一天,长老们再一次从李游那铩羽而归后,李涵隐约听到他们在说‘该给个警告’了。 他的机会……终于来了。 李涵总算见到了长老们的家底。 李游的蛊室里蛊虫也多,只是没什么特别的东西,都是李涵自个摸索把弄的,炼出来的蛊还不如李游随手一炼的金蚕蛊威力更大,金蚕蛊的那一咬,除了李涵,世上不超过五个人能抗住。 长老们这收藏的蛊中竟有半成形的灵蛊,银白的蛇头顶已经有一丝丝的鳞片形成。 李涵的眼神滑过一丝讥诮,果然老奸巨猾,早就想好了还是要代替李游,就凭这半个灵蛊,能给李游教训对付? “彭越,你也在一旁看好。”彭实对他道。 如无意外,彭越就是下一届的长老人选之一,李涵更是嗤之以鼻,一群没什么用的人,还长老。 灵蛊静静地躺在器皿中,蛊虫从底下涌上,盖住了灵蛊的头顶。 其余几位长老放蛊念咒,彭实在一旁对李涵讲解:“这灵蛊和你一样,都与李游以蛊相连,你与李游能沟通,它与李游更共感。” 李涵不动声色地望向灵蛊,蛊虫密密麻麻地遮住了它整个头颅,那么对于李游来说,现在应该是窒息般的感觉了? 李涵轻声道:“那我以后是不是要小心对这灵蛊,千万不要让它有实际的损伤?” “那是自然,”彭实道,“在李游的位置没人取代之前,不可以伤他一分一毫,小惩大戒也就可以了。” 李涵点头,望着蛊虫堆里被掩埋的灵蛊,微微一笑,是他自己的笑容,机械却又兴奋,“这么好的东西,我怎么才知道呢!” “——你干什么!” 一层叠一层的门在视线中有如迷宫,李涵抚摸着被困住的灵蛊,轻声道:“这个地方,不适合你住。” 灵蛊无精打采地倒在他掌心,一副十分虚弱的模样。 为了避免节外生枝,李涵已经先将灵蛊折腾得半死不活。 李涵越想越觉得李游实在是完美的蛊,威力无穷,却又弱点鲜明。 谁能想到如此强大的李游仅仅只是一只小小的半灵蛊就能控制他呢? 李氏的人真是本末倒置,蛊师与蛊之间谁占高位难道还不明白吗?真正地控制住蛊,才是真正最强的蛊师,而不是受制依附于蛊,怎么其他人都看不明白这个道理? 他是蛊师,李游只是蛊而已。 李涵觉得很有趣,用力捏了下他手中灵蛊的脖子,现在李游是不是也感受到窒息般的疼痛呢? “李游,”李涵扬声道,“我给你个机会做选择,你出来,我们可以好好谈谈。” 四周都是寂静的,无人回应。 “既然你不选,那就别怪我了。”李涵踏步走入门内。 李涵很久没回李氏的祖宅了,当年他也对这里很是着迷,因为这里处处都充满了蛊的气息,蛊香令人迷醉,李涵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迫不及待想要见到虚弱的李游了。 林奇与林确枫正沿着外墙飞快地按照李游的意思放蛊。 李氏一层一层绵延的瓦房如同迷宫,李游正站在迷宫之外,他的脖颈像是被谁掐住了一般微微凹陷,青紫一片,面无表情地提笔写咒。 以宅为器,以身为引,他要炼制一个能让人永不超生的蛊。 林奇顶着巨大的压力放蛊,比起林确枫的报仇心切,他更担心李游的状况。 李游已经有点控制不住自己了,袖子滑落而下,手臂上隐隐约约显出了鳞片。 邪气如网一般罩上了李氏的祖宅。 站在廊檐下的李涵也察觉了不对劲,他非但不生气,然而发自内心的感到愉悦,李游终于愿意跟他斗了吗? 不过,身为一只蛊,怎么有资格和蛊师斗呢? “先生——!”林奇在看到李游吐血的那一瞬,立刻扶了上去。 李游的状况很不好,脖子似乎脆弱得摇摇欲坠,侧脸隐约显出一点锋利的轮廓。 这个世界的男主,顶级蛊师李游,一直都有一个致命的弱点在等待他突破,林奇上辈子死得早,还不知道李游真正蜕变的契机,重来一次,世界线全部打乱,也许……也许就是现在了…… 李游反手握住林奇的手,目光坚定,他没有说一个字,他的存在即是安全感。 “李游……你想整死我……你别忘了,我手里还攥着与你相连的灵蛊……” 屋内传来李涵的大笑声,“你想……陪我一起死吗?” 林奇悄然一惊,望向李游,李游撑着他的手站起,蘸血提笔写下最后一笔,风云变色,至暗时刻。 一股庞大的气将整个李氏祖宅压了下去,层层叠叠的祖宅如同一个四四方方的盒子,一点一点积压下去。 风声凄号如万鬼同哭,李游的脖子咔嚓一声断裂,整个人栽了下去…… 三个月后。 浴室里,一条通体雪白的银蛇静静地躺在浸满了温水的浴缸里,腹部微微喘息,荡开一层涟漪,显出他还活着的事实。 “先生还没醒?” 林奇回头,对彭越点了点头。 彭越也很懊恼,一切都是他与李游计划好的,可他没想到为了弄死一个李涵,先生连自己都搭了进去。 林奇抬手轻摸了摸光滑的鳞片,小声道:“长老们还好吗?” “他们在自省,”彭越道,“其实也不必,李涵这个人实在太邪门了,我现在想想,先生大概是早就有了打算,用灵蛊来做引。” 林奇:“不知道先生多久会醒。” 彭越:“这……我也说不准。” 可能一个月两个月,也可能一年两年,当然……一百年两百年也是有可能的。 林奇的卫生间养过金蚕蛊,现在又养李游,可谓是养蛊圣地了,为了能让李游早日恢复,他不仅按照彭越的指道来照顾李游,还在网上查了很多照顾宠物蛇的资料。 可以说是很科学了。 在帮李游擦身上的鳞片时,林奇惊讶地发现李游身上少了块鳞片,这么完美漂亮的一条银蛇,忽然缺了一块,看上去非常突兀。 林奇伸手轻轻碰了一下那块缺少鳞片的柔嫩肌肤,触感有点像婴儿的肌肤,林奇刚开始还有点怜惜,摸着摸着就摸上瘾了。 “好玩吗?” 低沉的声音传来,林奇抬头,欣喜若狂地对上一对暗红色的竖瞳,高兴地抱了上去,“先生,你终于醒了!” 李游醒是醒了,只是还是一副‘蛇’样,向林奇也重新解释了一遍,“他会永世困在那个蛊里,经历他最恐惧的一切。” “先生,你真是太冒险了。”虽然林奇知道主角不死的定律,也还是为李游捏了把脸。 李游不敢冒险。 前世林奇死了之后,他身边遇到了许多凶险的事,他一直没找出来幕后是谁,重生之后从沈梦身上终于察觉了一切都是李涵的手法。 能将他扼杀在摇篮里,付出一点小小的代价又怎么样? 而且灵蛊一毁,李氏也再也没有控制他的手段。 岂不是一举两得? 李游没将其中的事情掰开了跟林奇说,只吐出了鲜红的蛇信舔了舔林奇的脸。 林奇:虽然我真的很爱你,但跨物种是真的不行,爱他,就快修炼。 林奇转移话题问李游身上怎么少了块鳞片,对李游这一身的油光水滑表示可惜了。 李游淡淡道:“小时候跟人打架扯的。” 林奇:……你说的那个人,应该不是人吧? 大约过了半年之后,李游终于恢复了过来,当晚就跟林奇没羞没臊了起来。 没有了李氏的约束,李游干脆在林家住了下来,彭越偶尔也替长老们来问个好,林确枫按照李游的指点,开始亲手养一只新的金蚕蛊,希望条条能回到他的身边。 日子倒也真就平静下来。 仿佛一下把世界线走完了,阴谋诡计就全消失了,林奇都不用问系统就知道李游的黑化值一定已经清零。 楼下坐在沙发上穿着小鳄鱼睡衣看白娘子的男人怎么看怎么都乖。 林奇歪头微笑的同时,心里浮上了淡淡的忧郁,马上就要接近他该死的时候了。 这次他会怎么样呢? 李游察觉到了林奇的不安,晚上两人事后搂在一起时,他轻声道:“你最近有点心神不宁。” “先生,”林奇隐晦道,“你的岁月还很长,如果我先离开了……” 李游截断道:“我会去找你。” 林奇忽然心头清明,眼睛微微发亮,“好……”我也会去找你。 68、红星闪闪1 这次, 林奇死得相对温和。 走在路上被天降花盆直接砸死了。 系统也是当机立断地在林奇感觉到痛之前就把他拉出了世界。 经过三个世界的历练,林奇出世界的时候不仅不难过,反而很冷静, 对系统道:“我想看世界线。” 系统老规矩, 拉了一分钟的世界线给林奇。 李游在厨房, 没有炼蛊, 而是跟着林确枫在学做饭,林确枫认为李游作为上门女婿, 必须十八般武艺都整起来,前几天李游刚学会了清洗空调,今天就被林确枫拉来学做饭。 一分钟的时间很快,那个银色辫子面容冷淡的李游很快就消失在了林奇的视线里。 林奇连哭都没哭一下,有点出乎了系统的意料, “任务成功,我提交了。” “嗯,”林奇下了工作台,冷不丁地问系统,“我还能再看一眼世界线吗?” 系统沉默了一会儿,冷漠道:“不行。” 这个问题,林奇在第一个世界结束的时候就问过系统,系统当时也是十动然拒。 当时林奇没多想, 反正这系统本来也不是那种爱惯着人的好脾气系统。 可现在林奇忽然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系统只给他拉一分钟的世界线, 是系统不愿意提供之后的世界线, 还是……拿不出来? 世界上有许多巧合,可连续三个世界都是同一个人,已经不能叫巧合了吧? 系统说李游邪性,它不敢出来。 而李游平常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 又似乎格外有深意。 林奇清晰地记得,他们俩坐在一起看白娘子。 许仙对白娘子说:“因为你的一个吻,让我相信了,万事的轮回,只为那一瞬间……从今以后的每一分,每一刻,我都会在你身边……” 林奇当时就怔住了,而更让他感到心头一动的是,李游就是在那个时候清清楚楚地握住了他的手,目光清明而柔和,仿佛看穿了什么。 要证明这一切到底是巧合,还是别的,那就……下个世界见分晓。 一周的假期结束,系统懒洋洋地回来了,发现林奇的房间里又多了块奖牌。 ——“歌舞培训优秀学员资格证”。 系统:“……”努力的人儿最美丽。 林奇兴奋道:“系统,你回来了!” 系统:“喊那么大声干吗?” 林奇:“这是我新学会的胸腔共鸣发声,怎么样,很不错吧?” 系统:“……既然这样,别浪费了。” “林奇,这次的新人可不得了,无论是外形还是基本功都是这一批人当中最出挑的,”汤静川面带微笑,金丝边眼镜片后藏着一双狡黠的眼,“我跟你交个底,这可是影帝苗子。” “影帝?”身形修长的男人面容清秀,神情散漫,眼角微微泛着红,像是宿醉后过来赶场的花花公子,外套下摆皱皱巴巴,随性中带着一点风流意味,眼角扫过汤静川的笑脸,语气温和道:“你在放屁?” 其实汤静川说的是事实。 林奇即将要见到的就是这个世界的男主,一年爆红摘得国际影帝的逆天杰克苏挂逼。 系统说的让他别浪费……就是让他回到这个经纪人世界,的确,当经纪人挺费嗓子的。 汤静川与林奇六年好友,对林奇这个温和骂娘的性格适应良好,笑嘻嘻道:“等会你见了人,你就会知道我有多爱你了,特意把这个好苗子留给你!妈的叶飞鸿违约跑路,老子就是不服,咱们金牌经纪人,能捧一个,就能捧第二个!你说是不是?”汤静川谄媚地勾了一下林奇的肩膀。 林奇毫不留情地打掉了他的手,“汤总,庄重点。” 汤静川嘻嘻哈哈地引着林奇去会议室。 叶飞鸿,林奇带了他三年才带出了现在视帝的成就地位,他倒好,连人带片约拍拍屁股跳槽,还在发布会上明里暗里地说林奇苛待剥削他这个手下艺人。 那发布会直播汤静川看了,不愧是视帝,那小表情小眼神,那叫一个隐忍不发暗含委屈。 一场发布会已经让林奇隐约在舆论上有被攻讦的迹象。 毕竟林奇是有‘前科’的人,他带过两个艺人,两个艺人都跑路了。 更骚的是叶飞鸿在他微博上发了一篇保留五分钟之后就删除的小作文。 汤静川看了截图,人都要晕了,通篇阴阳怪气,白莲花味十足。 ‘林哥对我真的很好,没有林哥就没有我的今天,希望以后能回到对等的关系,成为真正的朋友吧。’ 汤静川看到这一句差点没气吐血。 这说的是人话吗? 什么叫‘对等的关系’?暗示林奇高高在上欺压手下艺人?什么又叫‘真正的朋友’?绝了绝了绝了。 小作文一出来,川流娱乐公司微博瞬间沦陷,林奇的名字也登上了热搜。 汤静川敢打赌,那热搜一定是挖角叶飞鸿的启天娱乐买的!哪有那么快就上热搜的!又不是丑国总统发推特! 对此,林奇的评价是——“少听狗叫,生活更美好。” 汤静川:“……”不愧是你。 但汤静川实在是气不过,马上从新人市场开始淘人,这次他必须签生死契,就算死也要死在他公司里! 走到会议室前,汤静川笑眯眯地将手放到门把手上,“下面就是见证奇迹的时刻。” 林奇心里也有点小激动,他现在有自信,不靠亲吻就能认出那个人,表面依旧按照人设维持温和的社交性笑容,简称皮笑肉不笑。 “嘭” 门忽然被人从里面推开,林奇向后退了一步,对上一张陌生又熟悉的俊脸,他的呼吸一秒停滞,视线交缠的一瞬,他有强烈的感觉,是他。 “这是等不及了?”汤静川笑眯眯道,“介绍一下吧,这位是狄岚……” “不用介绍了,”狄岚打断了汤静川的话,眼神掠过林奇的脸,“我不签了。” 汤静川:“……” 林奇:“……”咋回事? 系统:“恭喜,重生+双百buff。” 林奇还是不明白,重生的狄岚为什么不跟他签约?他死的时候狄岚就已经是影帝了,跟着他不好吗?再说了,好感度100不跟他签,他想跟谁签?! 狄岚坐在会议室里足足十分钟,才终于确定……他重生了,他回到了与林奇第一次相遇的那一天。 不可思议,不敢置信。 也许是老天在他无数个醉酒的夜晚终于听到了他的祈愿。 老天,给他一次重来的机会吧……他绝对不会再失去林奇…… 汤静川是无意中在篮球馆发掘狄岚的,出色到了炫目的外形,他上去递名片一聊,发现狄岚马上就要去电影学院上学了。 十九岁的小鲜肉!还不赶紧骗,啊不,抢到公司里来! 狄岚平复了下澎湃的心情,双眼直勾勾地盯着林奇,满脸郑重道:“你退出娱乐圈吧。” 世界变得安静了。 林奇在见到重生后的狄岚之后,一波接一波地暴击,让他连一句台词都没地发挥。 终于,他缓缓道:“有病就去治。” 汤静川:“……”啊,林奇生气了。 狄岚:“……”不听话呢! “娱乐圈的水很深,你觉得在里面趟浑水有意思吗?”狄岚皱眉道。 这个圈子是很光鲜,可是光鲜的背后总有阴影,林奇的死也成了狄岚心里一根拔不掉的刺,林奇死后,他就再也无法演戏,甚至连直视镜头都做不到,重来一次,他没有别的念头,除了——带林奇离开娱乐圈! 系统:“你的任务是帮狄岚成为国内最红的男星。” 林奇:“……”他太难了。 汤静川见狄岚在经济公司当着经纪人的面能说出这种屁话,心已经凉了半截,人帅得惊世骇俗有什么用,脑子不幸被驴踢过的话,也不好带啊。 狄岚专注地凝视着林奇,“你考虑一下我的建议,我是认真的。” “楼下26路东河广场方向,坐三站,”林奇温和道,“我也是认真的。” 附近最近的医院。 还是三甲。 狄岚抿唇,是他冲动了,一时半会林奇肯定不会听进他的劝,他拧眉的样子很帅,让汤静川打消了直接把他扔出去的念头。 “好了好了,进去说进去说。”汤静川和稀泥道,推着林奇进会议室,又拉着狄岚进来,把门一关,心道今天他不让狄岚签下这张卖身契,他就不出这个门! “你先出去吧。”林奇拉开凳子,对汤静川道。 汤静川:“……好的。”拉开门走出去,在门缝里悄悄对林奇比了个心,千万要签下这个小鲜肉啊!他能从狄岚身上感受到强烈的飞升之气! 林奇对狄岚道:“坐。” 狄岚倒是没叛逆,直接坐下了。 林奇对狄岚的印象就是——帅、天赋高、难调-教。 以前做任务他不走心,对每个世界的男主认知基本都流于表面,现在他静下心来重新审视狄岚,发现—— 真的好帅哦! 狄岚的帅不止是无可挑剔的五官和绝佳的身材头肩比例,更是一种气场,自信青春阳光,就像夏天的汽水,清爽又有活力,天然没有经过包装的气质自带一种高级感,分明的棱角却搭配了一双柔和的眼睛,刚柔并济,男女通吃的帅。 林奇的目光让狄岚脸有点发热。 林奇是直男。 狄岚一直都知道。 就算他们会亲密得躺在沙滩上一起喝啤酒看夕阳,林奇也只是把他当成手下的艺人,没有一点暧昧,全是他的独角戏。 然后有一天,他的独角戏暗角——自杀了。 69、红星闪闪2 林奇在这个世界是自杀的。 一把安眠药, 直接人就没了。 他的死亡刺激了一路顺风顺水不知天高地厚的狄岚,让他反思了自己,也改变了浮躁的心态, 最终在林奇死亡的刺激下, 蜕变成功, 之后还出演了同样自杀身亡的角色, 他的演艺生涯充满了人文关怀,成为了一位德艺双馨的电影艺术家。 这是正常的剧本。 系统:“他想不通, 愤世了,黑化了,退圈了。” 这是不正常的剧本。 林奇收回了自己的目光,垂下眼睫,以防自己目光太过炽热而让狄岚觉得奇怪。 其实他根本不用这么做, 在狄岚心里,林奇看到他两眼发光,是因为看上了他的资质。 “为什么又变卦了?”林奇温和道。 狄岚看着林奇微红的眼角,“你哭过了?因为叶飞鸿发的微博?你别在意,他只是个脑瘫而已。” 林奇太阳穴轻轻一跳,爱情也不能蒙蔽他的双眼,狄岚是真的难、调、教!重生以后还是这么……奇葩。 “我问你,为什么又不想签约了。”林奇语速缓慢道。 狄岚一听他的语速就知道他有点恼火了, 恳切道:“你离开这个圈子吧, 你其实根本就不适合这里, 表面上你好像什么都不在乎,其实你心里早就受了很多伤了,离开吧,换个职业重新开始不好吗?” “说完了吗?”林奇道。 狄岚听他的语气, 就知道林奇压根没听进去。 果然,林奇道:“不签就滚。” 狄岚不滚,继续说教。 林奇被迫听了十分钟‘珍爱生命,远离娱乐圈’的演讲,内心从重逢的激动变成了想打人的冲动。 “渴吗?”林奇道。 狄岚:“我不渴,我还能说。” 林奇:…… 上辈子把这个脑回路奇特的中二病包装成影帝就费了他九牛二虎之力,重生后的中二病……病情——加重了! “你到底签不签?”林奇不耐道。 狄岚坚持道:“我不签,你退出娱乐圈。” 林奇直接起身,狄岚跟着起身,拉住了林奇的手臂。 林奇回过脸,微红的眼角扫过,他皮肤白,更显得那一点艳色胭脂一般,锋锐的媚气,狄岚心头微微一跳,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弯眼看人基,总觉得林奇好像比他印象中更吸引人了。 “你真的就不能放弃吗?”狄岚定定道。 “不能,”林奇温声道,“我死也要死在这里。” 狄岚浑身一震,他和林奇之间,只要有分歧,他永远都说不过林奇,一直都是林奇引着他往前走。 他以为林奇会一直一直这样带着他,可林奇却中途放了手。 狄岚掌心用力,紧握住林奇的手臂,“那我签!” 林奇松了口气。 “但我有个条件,”狄岚掷地有声道,“跟我同居吧!” 林奇:“……” “不行不行,”汤静川第一个跳起来,“绝对不行!” 林奇道:“我已经答应了。” 汤静川一屁股坐在自己的老板椅上,满脸不可思议道:“你还没吃够亏?一个沈问寒没让你长记性?” 沈问寒是林奇带的第一个艺人。 可以说在林奇手上一炮而红。 跟狄岚、叶飞鸿一样,沈问寒没有经受过系统的培训,天然去雕饰,林奇就爱押宝在这一类人身上。 他的眼光也没有错。 沈问寒是个天生的演员,他人是那种正气的帅,特别适合演正剧或者正直端方的角色,林奇给他定的路线就是往这方面走,第一部戏挑了部古装,演深情男二,博了不少观众缘。 当时公司刚起步,条件也不是很好,沈问寒本人的性格与正气差的很远,林奇担心他出事,就把他接在家里住。 结果,就在他家里出的事。 “你不嫌恶心,我都嫌恶心。”汤静川想起来还是觉得恼火,现在沈问寒是人五人六挺像个人的,当时在林奇家里约炮,还不是让林奇扛得雷,管不住自己的吊,就别他妈当明星。 林奇翻着狄岚的资料卡,心平气和道:“狄岚不会。” “知人知面不知心,你混这行的,这么简单的道理不懂?”汤静川恨铁不成钢道。 “他要是敢,”林奇抬眼,“我就把他阉了。” 汤静川:“……”有魄力。 狄岚站在楼下等林奇,经纪公司人来人往的也是见惯了帅哥美女的都忍不住多看两眼。 真帅啊,这么帅的人,就光靠一张脸就能红了。 狄岚前世已经都拿影帝了,对别人的注目礼适应良好,视若无睹。 “你好,”有人凑了上来搭讪,是个中年男人,堆了满脸的笑意,“我叫张户,是一名经纪人,你签约了吗?有兴趣进演艺圈发展一下吗?” 狄岚个子高,俯视了男人,英俊的轮廓在吊灯下一打显得浓墨重彩,“签了,卖身契,得死这儿。” 满怀希望的张户:“……” 电梯‘叮’地一声响了,张户和狄岚同时回头,他一看到从电梯里走出来的身影,忙对狄岚道:“你签的该不会是林奇吧?” 狄岚‘嗯’了一声。 “那你可上当了,签字了吗?违约金多少?”张户道,“林奇现在可是整个圈子名声最臭的,你考虑考虑,我是启天的,这是我的名片……” 狄岚伸手直接推开了男人的名片,敛眸冷漠道:“别狗叫了。” 张户:“……” 在林奇身边熏陶了一年的狄岚承认自己沾上了不少林奇的口癖,而且不打算改。 林奇走了过来,见到狄岚身边一脸尴尬的张户,微微笑了一下,客客气气道:“张户,你怎么来了?” “飞鸿还有点材料在这儿,我来办个交接。”张户也客气道。 “哦,”林奇兴趣缺缺地挪开了目光,“那不打扰了。”对一旁安静的狄岚道,“走吧。” 狄岚点头,亦步亦趋地跟在林奇身后。 张户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心道林奇这是什么运气,又挖了个这么好的苗子,他得回去告诉叶飞鸿,让他也多上点心。 林奇和狄岚到了地下车库。 林奇的车是一辆黑色奔驰,入门款,不算贵,三十多万,很低调。 狄岚先一步拉开主驾驶的门,“我来开吧。” 林奇看了他一眼,“你有驾照吗?” “有。” “拿出来我看看。” “在宿舍。” “滚——” 狄岚被林奇撵到了副驾驶。 林奇的样子很疲惫,狄岚很担心他。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林奇能在颁奖夜之后一口气吞下那么多安眠药,心里应该早就受了不少创伤了。 狄岚轻声道:“你心里是不是很难过?” 林奇手握在方向盘上,太阳穴突突地疼,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系安全带。” “其实,我觉得你很有才华,你看,你会炒股,会画画,会做饭,你会的事情有很多,为什么不尝试去做一点别的呢?经纪人这种事吃力不讨好,还容易碰上狗……”狄岚滔滔不绝苦口婆心地劝说林奇退圈。 林奇一脸冷漠就当自己聋了。 狄岚的黑化度体现模式就这? 他忍得了。 过了五个红绿灯,狄岚还在说,林奇终于忍不住了,在第六个红灯时停下,转头对狄岚温和道:“要么下去,要么闭嘴。” 狄岚闭上了嘴。 林奇重新发动了车,松了口气。 过了两分钟,车里传来优美磁性的谷歌娘的朗诵音。 “窝劝泥好好考虑窝的意见……” 林奇:“……”干啊,他也要黑化了! “把手机关了。”林奇忍着气道。 狄岚:“我也有自己的个性,不能什么都听你的。” 林奇:“……” 林奇舔了舔嘴唇,方向盘打了个弯,“安静点,再吵你今晚就睡走廊。” 狄岚叹了口气,默默地把手机锁屏了。 这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慢慢来吧。 车开到公寓停车库的时候,林奇终于平复好了心情,从车后座拿了帽子递给狄岚,“戴上。” 狄岚边戴边道:“我还没红呢。” “你没红,我红,”林奇戴上了另外一个帽子,面无表情道,“半小时后再下车。” 下车之后,林奇压低了帽子疾步走入地下电梯室,他人刚进去,就有记者怼上来了。 也都是熟人,一个圈的,抬头不见低头见。 有好几位,林奇还曾在机场给叶飞鸿挡话筒的时候,砸过林奇的脸,记者们也是一脸‘不好意思要恰饭’的表情,“林奇,对于这次和叶飞鸿的解约事件,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身为经纪人,林奇很清楚,不给热度就是最好的回应,如果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的时候,微笑就好了。 林奇压着鸭舌帽,对着摄像头微微笑了一下。 记者们也知道林奇的脾气,金刚菩萨,铜墙铁壁滴水不漏,温和有礼貌,啥也不知道。 电梯来了,记者们堵在电梯门口,显然是不让进,有人笑着道:“林经纪人,大家都那么熟了,给点料我们回去交差就好了,炒炒热度嘛,你好我好大家好。” 林奇依旧微笑不语,两手插在西服口袋里,一副跟人耗到底的样子。 记者们也是又无趣又无奈。 “让让——” 身后忽然传来喝声。 戴着头盔的高大男人手上提着个大箱子,粗声粗气道:“送外卖,挡在这里干什么,超时罚款我告你们!”男人从林奇身边走过,一股一往无前往上撞的气势把记者们都吓得往旁边一躲,林奇顺势趁机跟着他一起进了电梯。 电梯门关上,林奇瞟了身边的人一眼,“哪来的头盔?” 狄岚把头盔一摘,露出蓬乱头发下的俊脸,“你后备箱里的。” 林奇偏过脸,轻笑了一声。 “林奇,”狄岚诚恳道,“退圈吧。” “闭嘴——!” 70、红星闪闪3 林奇的家狄岚上辈子就来过, 来的次数不算多,他怕暴露自己对林奇的那点心思,有时候都不敢单独和林奇待在一起。 上林奇家, 太危险了。 密码输完之后, 林奇对狄岚道:“进来吧, 门口有鞋。” 狄岚跟在他后面进屋关门, 看了一眼淡灰色的拖鞋,嫌弃道:“叶飞鸿穿过的吗?我不穿, 有狗味。” “……汤总穿过的。”林奇无语道。 狄岚勉强道:“那行吧。” 林奇:“……”他自认是个没什么脾气的人,但狄岚总是能让他无语凝噎,又想起了被狄岚支配的恐惧,幸好这个世界林奇的人设也是个温和毒舌,要不然林奇真的会憋死, 他是真的有点骂人的冲动了。 不过前世狄岚没黑化的时候,只是喜欢语出惊人而已,真没有现在这么恐怖。 狄岚为数不多的登门拜访都很拘谨,没有好好打量过林奇的家。 他现在这么仔细一看,觉得林奇的家有问题,很有问题。 全都是冷色调,住在这里心情能好吗? 墙上挂的画,那个线条也太抽像了, 看了就让人心烦。 快两百平的房子, 连一盆绿植都没有, 太缺乏生活情趣了。 狄岚随便扫了一圈就发现不少能改造的地方,在心里默默记了下来。 林奇不知道狄岚已经对他的房子动了邪念,脱下西装挂好,对狄岚道:“走廊第二间, 洗手间旁边那一间是客房,你住吧,我累了,我睡一觉,你别吵我。” 林奇昨晚出去应酬了,喝了不少酒,头晕,胃也不舒服。 “好,我给你放水,你泡个澡再睡?”狄岚跟着他进了卧室,林奇把外套脱了,里面是一件亚麻色的斜纹衬衣,束在腰间,细细的一把。 狄岚暗暗想:太瘦了,得大补。 “别烦我,我先睡,睡醒了再说。”林奇走到床边,踢了拖鞋,闭着眼睛就往床上倒。 狄岚上前去解他的皮带。 林奇睁大眼:“你干什么?”这进展也太快了。 狄岚:“给你脱裤子,你不是要睡觉吗?” 林奇:“我自己能脱。” 狄岚:“你不早说。” 林奇:“……”嗨呀,好想骂人……他忍。 狄岚松了手,他是真的很纯洁地想帮一把林奇,林奇一副累到极点连衣服都不想脱的样子着实让他忍不住出手帮忙。 狄岚退到一边,还是不走,林奇手摸着皮带,满脸僵持,“你出去。” 狄岚道:“你饿不饿?醒了要不要吃点什么?” 林奇:“……”很怀念你哑巴的日子。 在林奇的三令五申之下,狄岚终于退出了卧室关上门。 世界顿时清净了。 拥有爱情滤镜的林奇也是不堪其扰,脱了裤子赶紧先闭上眼睡一觉再说,累死他了,心累。 门一关上,狄岚单手盖在薄薄的门上,额头也轻贴了上去。 一门之隔,他想守护的就是这份安稳。 所以——一定要说服林奇退圈! 林奇这一觉睡得很踏实,一觉醒来感觉人都睡酥了,大脑也一起放空,眼睛定定地看着天花板,感觉自己活像被糟蹋了一样。 “系统,是他吧?” 系统掉线中。 林奇自言自语道:“我能感觉到就是他。” “……但是怎么话那么多啊!” 系统:“……所以爱会消失对不对?” 林奇:“……”这个时候来劲了。 林奇:“我会慢慢适应的。” 系统:“我也觉得,毕竟你连两个丁丁都适应了。” 林奇:“……”他脸又红了。 系统:“加油。” 林奇人清醒了,爬起来拿了干净的衣服去浴室泡澡。 林奇是个很懂享受的人,浴室虽然不大,但有个很大的按摩浴缸,几乎占了浴室的三分之一。 温水在一分钟之内就放满了,林奇进入浴缸,浑身都放松了,长出了一口气。 “咚咚” 门外传来有力的敲门声。 林奇没理。 敲门声锲而不舍很有规律,林奇忍无可忍道:“什么事?” “你起了啊,”狄岚的声音传来,他的声音很有磁性,拍电影不用配音就能让人惊艳,隔着门板更是朦胧勾人,“饿不饿?我煮了粥,出来吃一点,好吗?” 林奇感谢自己学了腹腔共鸣,提高声音道:“我在泡澡,等会儿。” “泡澡?你空腹泡澡,你万一低血糖晕了怎么办?” “……没事。” “那这样,我隔一会儿叫一下你。” “……” 林奇心态崩了。 “你把粥拿进来。” 浴缸前架起了木制板,狄岚把热粥和温水放好,林奇撑着头一脸麻木。 “要我喂你吗?”狄岚轻声道。 林奇:“……不用。” 狄岚坐在一边,“我看你吃。” 林奇无语,“狄岚,我签你,是让你做艺人的,不是让你当保姆的。” 狄岚一本正经道:“保姆的部分,我不额外收费。” 林奇:“……”噎住了又噎住了。 狄岚静静地看着林奇坐在浴缸里喝粥。 他发誓他没有什么别的旖旎心思。 ——是身体背叛了他的意志。 微湿的头发,困倦的眼睛,白皙的手臂组成了慵懒又锐利的林奇,对狄岚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林奇,”狄岚翘起腿掩饰,忽然道,“你的梦想是什么?” 林奇舀粥的手微微颤抖,害怕这个话题会延展出一大碗他喝不下的鸡汤,言简意赅道:“捧出一个巨星。” 狄岚:“实现梦想以后呢?” 林奇手顿住了。 他的这个角色精神有点过于紧绷。 一而再再而三的失败其实已经把林奇逼到了极点。 他憋着一股气想证明自己。 证明自己之后呢?角色设定是了无牵挂,一命呜呼,成为传奇。 狄岚见他久久不言,严肃道:“你的梦想太局限了。” 林奇挑眼看他。 狄岚帅的惨绝人寰的脸上是坚定的光芒,“捧出一个巨星怎么够,要国际巨星,宇宙巨星!” 林奇:“……” “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狄岚紧盯着林奇的眼睛,似乎在向他传达一种信念。 林奇:“你之前不还说要我退圈吗?” 狄岚:“进可攻退可守。” 林奇:“……”人物设定自杀真的不是因为受不了狄岚这朵奇葩吗? 林奇放下勺子,冷漠道:“我吃好了。” 狄岚看了一眼手机,“再泡半小时必须结束。” 林奇:“……我马上就结束。” 狄岚的很多行李还在宿舍,林奇的客房该有的也都有,足够狄岚先过夜了,林奇楼下这两天记者有点多,过了这一阵应该就好了。 “汤总说你是这一批最好的苗子,我相信他的眼光,表演课你继续上,关于接本子方面,你有什么自己的想法吗?”林奇穿着宽松的丝质睡衣坐到沙发上和狄岚谈事,把pad递给狄岚,“这里有几个本子,故事梗概都在下面,你自己也挑挑看。” 林奇带人的风格一直都是‘合作’,他习惯尊重手下艺人的意见,从来不会一手遮天,一般挑戏,都会商量着来。 按照原来世界线的发展,狄岚这位人形挂逼挑中的都是最后爆了的剧本,而且一本比一本爆,火的简直不可思议。 狄岚出挑的外形是他最大的优势,第一部片子,林奇和他一起挑了部校园爱情电影。 电影情节很贴近现实,台词剧情都比较幽默,最后是开放式淡淡忧伤的结局,一经上映就火遍全国,狄岚在电影里出演的青涩帅气男主俘获了无数少女的心,获得了一个‘国民初恋’的称号,算是打响了第一炮。 并且他出演的这部电影也在年底的电影节上获得了最佳新人和最佳男主角。 出道即巅峰。 真正的风光无限。 而按照世界线的发展,其实林奇死后,狄岚才是真正的大爆特爆,林奇——永远的工具人。 手上pda的剧本,狄岚每一个都烂熟于心,从上往下滑了一圈,把pad还给林奇,“没有我喜欢的。” 林奇滑到狄岚前世获奖的电影——《萤火》,“这部我觉得很适合你,跟你现在的形象和比较青涩自然的气质也很符合。” 狄岚坐直了,他是典型的倒三角身材,宽肩窄腰,雄性荷尔蒙十足,轮廓分明的脸庞没什么表情,内敛又深沉,压低了本就磁性的声音,“我青涩吗?” 林奇:“……” “那你想演什么剧?”林奇耐着性子道。 狄岚:“这些本子全是小情小爱,格局不够。” 林奇温声道:“所以呢?” 狄岚:“我想演真正具有大爱的片子。” 林奇滑了pad下去,最下面是一部《封城》,古装电影,这部剧其实是投资最多,大咖也最多的电影,但是正因为成名的演员多,林奇才不想让狄岚过去打酱油,没什么意思,不如《萤火》这种小制作的男主角片子好,不过也聊胜于无,“这个呢?配角,守城的将领,很有大爱了。” 狄岚摇头,神情严肃,“我所说的大爱是能让所有人都产生共鸣的,能够拯救人类心灵的电影。” 林奇悟了,“你想接文艺片?” 出道就接文艺片是不太好,容易定型,逼格抬的太高,就不能轻易地自降身价了,否则粉丝和外界评价都会认为是假清高。 不过对于狄岚来说,倒是也可以考虑,毕竟男主,有挂的。 林奇在犹豫的时候,狄岚开口了,俊脸上全是满满的决心和自信,“我想好了,我以后就专攻——喜剧片!” 林奇:“……”我看你他妈像喜剧片。 71、红星闪闪4 片场浓烟滚滚喊声一片, 白衣仙人从天而降,潇洒地在绿幕下手舞足蹈上下翻飞,对着一众炮灰碰瓷输出, 几台巨大的鼓风机吹出了仙气飘飘的效果, 演员也很给力, 动作潇洒有劲, 身段优美雍容,一看就是基本功相当扎实的主。 一场威亚戏结束, 叶飞鸿也丝毫不吃力,助理上来替他整理妆发,“叶哥,张哥刚打了个电话过来,说他晚上过来探个班。” “除了探班, 还有什么其他安排?”叶飞鸿没太明白,经纪人来探班是常事,没什么可大惊小怪的,怎么还要提前说一声。 “张哥说有大事,特别重要。” 特别重要的事? 今天叶飞鸿让张户回川流替他拿点东西回来,该不是在川流又遇上什么事了? 跟川流解约的事叶飞鸿一手交给了启天包办,包括那篇腻腻歪歪的小作文也都是出自启天公关之手,叶飞鸿上了微博看到那疼痛文学一样的文采忍不住删了。 这件事办得的确不怎么地道。 利益面前, 许多以前的情分都算不上什么。 在这个圈子里, 谁要是感情用事, 谁就是傻逼。 叶飞鸿从一个底层的武替能爬到现在这个位置,他当然绝对不傻。 好聚好散在这个圈子里那就是笑话,从来都只有鱼死网破今晚就走。 戏拍到晚上9点,快收工的时候, 张户来了,带了奶茶来慰问剧组,“我们飞鸿请的,大家辛苦了。” 剧组里谢声一片,叶飞鸿脱了戏服,戴着头套向他们合掌微笑,姿态谦逊,退到了自己的休息室里。 “给,你的。”张户拿了冰饮给他。 叶飞鸿抽了纸巾轻轻擦汗,“我不喝,”他在拍戏,不能胖一点,脸色不虞道,“小雨说你有特别重要的大事,在川流出什么状况了?” “不是我,是林奇。”张户道。 听到林奇这个名字,叶飞鸿眉毛一挑,“他骂你了?” “那倒没有,”张户和林奇碰过几次面,双方都挺客气的,“今天我在川流大厅碰上一个人。” 叶飞鸿拉了椅子坐下,专心致志地听下文。 张户满脸通红,激动道:“长得可太帅了!” 叶飞鸿:“……” 张户:“真的,就是那种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帅,脸特别自然,看上去像是没整过,那眼睛那鼻子那皮肤那身高,我跟你说,我一眼我都挑不出什么毛病。” 叶飞鸿脸色淡漠,“所以呢?” “所以我就给他递名片了,”张户靠在化妆台上,一脸神秘加便秘,“但是你猜怎么……他已经被人签了!” 叶飞鸿讥讽地笑了一下,“林奇签的?” 张户无可奈何地点头,“这个人,运气是真的太好了,一个沈问寒,一个你,又来一个极品,这运气……” 叶飞鸿拿了桌上的一瓶矿泉水,边拧瓶盖边淡淡道:“运气很好吗?” 张户不说话了。 叶飞鸿外形俊美,人敬业,演技也不差,配合营业不挑题材,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是优秀艺人。 林奇调-教出来的。 就是说话也跟林奇一个腔调,说不出的阴阳怪气。 “当然,人有运气是一回事,守不住又是另一回事,都说发财容易守财难……哎你不喝,你不喝我喝了啊。”张户拿了吸管去捅奶茶盖,捅了半天没捅进去,溜溜达达地在休息室找小剪刀,嘴里还念叨,“剪刀呢。” 叶飞鸿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没翻出去白眼。 就这种货色,连给林奇当助理都不够。 林奇什么都好,够专业也有人情味,叶飞鸿也不想跟林奇撕破脸,他当时和林奇谈的是希望林奇和他一起离开川流。 川流发展了七八年,一直都是家小作坊,捧流星可以,真要够到一线巨星,后面没有资本的力量支持都是空谈。 沈问寒走了,去了飞禾,飞升了。 他也不甘心就将自己最宝贵的时间留在川流里,做个不上不下的艺人,圈子里永远不会缺能取代他的新人,他必须抓住这最关键的几年一飞冲天。 “林奇,我相信以你的能力加上我的实力,我们一起去启天,一定会干得比现在更好,待遇我都谈好了,你会得到比在川流高出三倍的酬劳,林奇,我们可以一起去更好的未来。” 叶飞鸿情真意切地给林奇交了个底。 当时林奇是怎么样的,好像没什么太大的表情震动,只有他一个面红耳赤的很激动。 林奇说:“别把违约说的那么清新脱俗,法庭见。” 冷漠到了极点。 仿佛曾经一起共同奋战过的七百个日日夜夜不值一提。 他没有辜负林奇,是林奇辜负了他。 签新人? 叶飞鸿脸色转阴之后又慢慢平静,算了,不是一路人,各走各的路。 喜剧这个选择被林奇干脆利落地毙了,“想拍喜剧,等你红了再说。” “你第一部要拍的戏很重要,这决定了所有人对你的初印象,演喜剧出道,别人一看见你就想笑,你还怎么接别的角色?再好看的脸留在别人的印象里也只是喜感,我不允许你浪费老天给你的馈赠。” 狄岚目光专注,像是认真听的样子,听完之后缓缓道:“一看见我就想笑,不好吗?” 林奇额头一阵一阵地疼,“我现在看到你就头疼。” 狄岚一愣,“为什么?” “因为你烦,”林奇扶住额头,人往后一仰,靠在沙发上,刚睡醒人还很困倦,泡了个澡以后更是慵懒,长睫微闭,丝质睡衣流水一般倾泻,“没得商量,去拍《萤火》。” 狄岚想了一下,做出了让步,“我接受《萤火》,我也想拍喜剧。” 林奇抬眼,狄岚的脸真的是好看,英俊、贵气、文雅,他拥有很复杂的魅力,拍喜剧的人不少,能成为喜剧大师的就算不帅,长相也一定讨喜。 青年系的喜剧男演员分为几种,一是长得好的,五官清秀就够用了,眼睛最重要,要有灵气,机灵劲儿,有光,一是长得难看的,那就很看玄学,观众喜欢,看了笑得出来那就行。 像狄岚这张脸演喜剧,就只有两个字——浪费。 成名以后偶尔客串一下还不错,也能让粉丝跟着乐一乐。 “你想轧戏?”林奇淡淡道,“出道就轧戏,小朋友,够野啊。” 狄岚认真道:“演的烂叫轧戏,演的好叫劳模。” 林奇:“……”算了,你是男主你有理。 “行,我替你找一部喜剧,你先去面《萤火》,进了组再安排。”林奇妥协道。 狄岚看了他眼下的青黑,“你这样是不是太累了?” 林奇想你老实点我也不至于这么累。 狄岚诚恳道:“要不退圈吧?” 林奇:“……剧本读熟了,两天后试镜,还有……去把碗洗了。” 第二天,狄岚把宿舍里的东西全搬到了林奇家里,顺便还送了林奇礼物,一个黄色的头盔,上面印着‘美x外卖’四个大字,“拿着,出入方便。” 林奇无言地把头盔扔到阳台的杂物篮子里。 楼下记者还是有,比昨天少多了,娱乐圈热点多,一个地方挖不出料,还有另一个,时间就是金钱,没多少人在这儿死磕。 林奇不是什么大明星,真正的明星是叶飞鸿,也不知道叶飞鸿还想踩着他走多远,不过没事,男主在手天下我有。 叶飞鸿现在风头再劲,也是给狄岚当垫脚石的命。 “剧本熟了吗?” “熟了。” 前世演过的剧,就算过去了几年,狄岚也依旧烂熟于心,他跟在林奇身后,忽然道:“马上要试镜了,你帮我对对词呗?” 林奇回头,“对词?” 狄岚道:“找找感觉。” 林奇心想你都演过一次了还找什么感觉。 林奇在收拾屋子,狄岚跟在他后面,脚步一停,两个人就靠得很近,狄岚那双被粉丝称为‘迷一样吸引人,梦一样美好’的眼睛直直地看着林奇。 时间一瞬凝滞了。 狄岚的心跳得很快。 林奇有一点轻度近视,看人的时候远看会微微眯一点,会给人一种正被他审视的疏离感,近看又会不由自主地瞪大眼睛,就像现在这样,浓密的睫毛微微打开,黑白分明的眼睛格外澄澈,宛若孩童,对比强烈,矛盾地吸引人去探索真正的他。 “你干嘛?”林奇淡漠的声音打破了狄岚的幻想。 狄岚眨了下眼睛,“我找感觉。” 林奇其实也很紧张,与上个世界不同,他对李游的告白被消化成了保命措施,也符合林奇跳脱顽皮的个性,可这个世界的林奇不一样,他不能让剧情发展突兀,这样小世界会走不下去。 “你……是gay?”林奇按照人物设定的敏锐直接明知故问道。 狄岚按捺住了内心的冲动,扭头走向沙发坐下,想了一下,还是承认了,“算是吧。” 林奇跟了上去坐下,“什么叫算是,你说明白了。” 狄岚拿了剧本,眼睛盯着剧本上的几行字,鼻尖是林奇身上淡淡的香味,他很想说是啊,我gay,我喜欢你,我特喜欢你,我喜欢你喜欢得不能自拔。 “我……”狄岚抬头,英俊的脸对上林奇严肃的目光,喉结轻轻滚动,憋了一会儿道,“我对镜撸自己,算gay吗?” 林奇:“……算变态。” 72、红星闪闪5 狄岚理直气壮, 丝毫不脸红,“你不撸?” 林奇忍了一下,温和道:“我不对着镜子撸。” 狄岚:“那是因为你长得还不够帅。” 林奇:“……” “你以后要谨言慎行, ”林奇想起狄岚几次在记者会上语不惊人死不休的发言, 希望重生的男主能好好开个金手指, 别成天想着退圈, “尤其是在记者面前,能不说话就尽量别说话, 明白吗?” 狄岚点头,“我也不想理他们。” “行,你记住了,公司给你包装的人设就是酷,你可以有个性, 但千万别说废话,唠唠叨叨的男人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大妈,懂吗?”林奇无情道。 狄岚脸色一瞬凝固,“那我让你……” “没有。”林奇温和道。 狄岚松了口气。 “大妈也没你能唠叨。”林奇微笑道。 狄岚:“……” 大妈就大妈吧,大妈有真情,大妈有真爱,谁说大妈就不好?他狄岚就是要为大妈代言! 《萤火》是一部带有穿越题材的校园剧,讲诉的是三十岁的女主穿越回高中生涯发生的一系列笑中带泪的故事。 狄岚饰演的男主何向阳分两个阶段, 一是少年时期, 二是三十岁的成熟男主。 少年时期的何向阳偏激执拗, 身上满是青春的刺,非常桀骜,台词也相对较少,本身设定就是个少言寡语的酷男孩。 后天试镜要试的就是何向阳和父母吵架出走的那一段。 剧本走得是写实风格, 台词非常扎心。 狄岚盘腿坐在沙发上和林奇对台词,左一句‘妈’,右一句‘爸’,林奇接的满脸麻木。 但这丝毫不影响狄岚的发挥。 狄岚的台词就是bug,磁性的声音微微压低,一下就成了少年刚过变声器的那种沙哑,不难听,青涩的舒服,台词虽然不多,但那种压抑感堪称淋漓尽致。 林奇对着对着竟然还有点入戏,“爸妈这都是为你好!” 大杀器台词。 引爆何向阳所有愤怒的火星子。 何向阳的心口有千万句话想说,却像所有痛苦委屈的时刻一样,硬生生地把它们全憋在了自己尚还单薄的胸膛里,最终只化成三个字。 ——“……我知道。” 妥协与麻木写满在他的语气中。 林奇与狄岚对完,还有点怅然若失,男主就是男主,这带入戏的天赋真是老天爷开了满级挂。 狄岚入戏快,出戏也快,卷着台本满脸轻松地看着眼神涣散的林奇,小声道:“林奇。” 林奇慢慢回过脸,差点想叫狄岚一声儿子,眨了眨眼睛才略微清醒,“什么事?”他还沉浸在和狄岚的父子关系里,语气非常柔和,甚至带了一点歉意。 狄岚目光柔柔地望着他,“退圈吧,我这都是为你好。” 林奇:“……请你滚。” 试镜的那一天,林奇楼下的记者已经走的一干二净,狄岚还特意把“美x外卖”的头盔给戴了下来,放在后座,说以备不时之需。 林奇懒得理他,怕开起了话头又没完没了,一上车就把一瓶水递给狄岚,“保护嗓子。” 狄岚接过保温杯,拧开杯子就闻到了里面淡淡的清香,上面飘了一朵膨开的大菊花,狄岚内心满是柔情,一颗心也跟这朵大菊花一样须须缕缕都散开了,柔声道:“谢谢。” 林奇松了口气,心想能安静开一路了。 狄岚抱着保温杯,内心愉悦,一路上都在回味甜蜜,安静如鸡。 车在约定的试镜大楼地下停车场停好,林奇心情不错道:“下车。” “嗯。”狄岚一手拿着保温杯,一手卷着剧本下了车。 林奇下车刚锁好车就听到背后有人叫他——“林奇!” 呼唤声在空旷的停车站来回飘着,林奇回头,熟人。 张户笑容满面地走了过来,老远就张开手臂,一副老鹰捉小鸡的姿势想给林奇一个拥抱。 狄岚上前一步,直接把林奇挡住,居高临下冷漠地看向张户。 张户最近发际线后移,头有点秃,被狄岚这么高个子看着有点脸红,“帅哥,又见面了,介绍下?” 林奇抬手拨开狄岚,“狄岚,我新签的,张户,启天的经纪人。”算是简短地给两个人做了个介绍。 狄岚一脸冷漠,端着保温杯对林奇道:“上去吧。” “上去试镜啊?”张户见缝插针道,“太巧了呢,”回头望向刚从车里下来的叶飞鸿,“飞鸿,快过来,见见熟人。” 林奇惊讶一瞬之后就恢复了平静。 剧情线又变了。 不过也正常,无所谓的。 叶飞鸿在车里的时候就看到林奇了,他让张户先下了车,张户跟林奇说了一会儿之后他再下车。 不为别的,这叫心理博弈。 林奇身边的应该就是他签的新人,的确很帅,但是帅不代表一切。 叶飞鸿站定,对面前的林奇慢慢勾起一个和气的笑容,轻声道:“好久不见。” 林奇还没说话,一旁的狄岚已经冷冷地接上了,“一点也不想念。” 叶飞鸿当没听见,依旧温柔笑着望向林奇。 叶飞鸿是武术学校出身,人也是长得一脸正气,五官棱角分明,眉眼舒朗,因为经常演古装,被成为古装男神,粉丝都叫他‘叶君子’,赞他有君子之风,笑起来更是犹如春风拂面,令人身心舒畅。 林奇面对叶飞鸿的笑容,丝毫不为所动,“我以为我们会在法庭见。” “已经谈好和解,该付的赔偿金我也付了,”叶飞鸿满脸无奈,“林奇,你能别这么剑拔弩张吗?” “那叫违约金,”林奇对狄岚道,“走吧。” 狄岚早就想走了,闻言立刻跟着林奇转身。 “林奇,”叶飞鸿对着林奇的背影提高了声音,“你还开着我送你的车,真的不拿我当朋友了吗?” 狄岚顿住了脚步。 林奇听到他的脚步声停下,也停了下来,回头望向狄岚。 狄岚神色复杂道:“那辆车是他送你的?” 林奇道:“有问题吗?” 狄岚:“有。” 林奇:“什么问题?” 狄岚:“有狗味。” 林奇:“……” “赶紧走,”林奇抿唇道,“郭导最讨厌迟到。” 狄岚抬起脚步跟了上来,并肩与林奇向前,他想起了他拿到片酬后给林奇送的礼物——一块手表。 他想的挺好,手表这种东西,不离身的,多好。 没想到林奇不爱戴表,觉得不方便,就收起来了,一次都没戴过。 他妈的叶飞鸿这老狗老奸巨猾,竟然送车,林奇天天都开着,他怎么没想到呢?! “林奇,”狄岚侧过去,微微弯了下腰,“我给你买辆新车吧。” 林奇偏过头看了他一眼,“你有钱?” 他记得狄岚这个世界设定是个孤儿啊,没办法,男频男主十男九孤。 狄岚点头,“我有钱。” 林奇心想又在什么时候开了挂,随意道:“有钱就给自己买套房,有套自己的房子比较方便。” 狄岚道:“我住你那儿也很方便。” 林奇微微笑了一下,“你方便,我不方便。” 叶飞鸿看着两人说着话走远了,心里很不是滋味,他其实真的特别中意林奇这个经纪人,奈何川流的池子实在太小,林奇怎么就那么死心眼,不肯跟他一起来启天呢? “帅吧?”张户道,“真的太帅了,就这张脸,出道就是娱乐圈男星公敌,咱必须得给他扼杀在摇篮里!” 叶飞鸿隐晦地看了张户一眼,现在他身边的这是个什么货色,真是糟心。 来试镜的人不少,大多都是不怎么红的,或者新人,因为《萤火》是一部小成本电影,吸引的咖位自然不大。 试镜的人群出现了两次骚动。 一次是狄岚出现——太帅了,实在是太帅了,圈子里从来不缺帅哥,可帅到这份上也真算是顶级颜值了。 不少人都打起了退堂鼓,导演和制片人只要不瞎,这颜值不把角色拿的死死的? 二次是叶飞鸿出现——最近的话题人物,当红小生,人群中咖位最大的男人。 许多人不由得把目光来回在叶飞鸿和狄岚身边的林奇扫射,这可是最近的话题中心啊,合着今天是林奇这位大经纪人‘新欢’与‘旧爱’之争,这可太他妈有意思了! 不少人手机悄悄开始往林奇身上拍,跟圈内人士分享八卦。 狄岚烦了,拿着剧本站起身,他今天里面穿了一件白t,外面穿了一件卡其色的长袖衬衣外套,站到林奇前面,一个马步扎稳,‘唰’地一下拉开外套把林奇挡的明明白白。 林奇:“……” 吃瓜群众:“……”长得这么好看,可惜脑子有点问题。 “你干什么?”林奇推了一下面前的狄岚,“坐好。” 狄岚不动,“我锻炼身体。” 林奇单手掩面扶额,“你再不坐好,等会儿就自己走回去。” 狄岚:“行啊,我也不想坐狗买的车。” 林奇:“……” 狄岚:“你也别坐了,我打车带你。” 林奇:“……”别打车了,打人吧。 叶飞鸿坐在狄岚和林奇斜对面的走廊,手上的剧本是昨天刚拿到的,他看了半夜,本子是个好本子,能不能火他也不确定,小成本就是买彩票,谁知道刮出来是什么结果。 张户极力地劝他来截胡。 他其实也不怎么想干这种事,他来……主要是看看林奇带的新人。 外表出色的不可思议的男孩扎着马步,拉着外套,活像个变态大叔,那么毫无顾忌非常难看地做一件根本没有多大意义的事情。 林奇看中的就是这样一个脑袋空空的花瓶? 叶飞鸿垂下眼,为林奇的选择叹了口气。 “狄岚,在吗?”助理导演出来喊人。 “到!”狄岚举起了手,身后的林奇也跟着站起了身。 “进来。”助理导演招了招手就回身进了试镜的房间。 狄岚转过头,林奇深吸了一口气,他没来由地觉得有点紧张,“别紧张,放松点,你很有天赋,郭导一定会看中你的。” “我不紧张,”狄岚满脸严肃,“你小心点,这里有狗。” 林奇无言地拍了拍他的手臂,指了下试镜的房间。 “别跟狗说话啊。”狄岚不放心地交待道。 林奇:“……赶紧进!” 他说话声音有点拔高了,叶飞鸿听到声音看了过去,林奇一贯温和得犹如面具般的脸有点红,似乎是生气了,他面前的男孩却是在笑,一笑露八颗牙,非常阳光,扭过脸正对上叶飞鸿的注视,叶飞鸿正要扬起一个礼貌的笑,狄岚的脸已经一瞬冷了下来,勾唇讥讽一笑,一个不屑的白眼圆润滑出。 叶飞鸿:“……”这是在……挑衅他吗? 73、红星闪闪6 终于把狄岚送进了试镜房间, 林奇松了口气,膝盖一软,慢慢坐回座位, 其实心里还是有点担心, 作为黑化值百分百的狄岚, 与整个世界的男主设定意志背道而驰, 不能保证他在试镜的时候会不会搞什么花样故意搞砸。 林奇的目光落在试镜房间那扇门上,眼神专注。 叶飞鸿卷了下剧本递给张户, “我过去一下。” 视线中出现了两条长腿,林奇抬眼,“让让。” 叶飞鸿:“谈谈。” “没什么可谈的。” “也不到这个地步吧?” “什么地步?又不是同一个公司,艺人经纪人的,总要避嫌, ”林奇温和道,“你的经纪人正看着你。” 叶飞鸿:“刨除艺人和经纪人的关系,我想我们总该是朋友。” 林奇有点心累。 跟对狄岚的心累不一样。 狄岚怎么熊也是自己家孩子,忍了。 叶飞鸿都跳槽到别家撕破脸了,还要来回扯皮,林奇向他招了招手,他动作懒洋洋的,招猫逗狗一样。 其他来试镜的艺人都忍不住把余光投了过去。 叶飞鸿犹豫了一下, 还是弯了腰, 靠近林奇嘴边, 清晰地听到林奇道:“——滚。” 语气柔和,轻描淡写。 叶飞鸿微微笑了一下,直起身。 林奇脸上也挂着得体的笑容。 两人都在笑,明眼人却都看得出来这目光之间火花四射就差当场打起来了。 林奇这是又吃了个大亏啊。 川流几乎是把最好的资源都给了叶飞鸿, 包括叶飞鸿现在正在拍摄的仙侠剧,一个一个好饼塞下去喂出了这么个当红小生。 结果跟沈问寒一样,正红呢,跑了。 他们一方面觉得林奇是挺惨的,另一方面总觉得林奇留不住人应该也是有什么理由,要不怎么接一接二的? 今天林奇又带来一个极品苗子,不知道是不是又为他人作嫁衣裳。 “其实说实话,我挺想林奇带我的,”坐在角落等待试镜的小艺人压低声音对同公司来面试的人道,“带红了,立刻有大公司来接手,爽的一批。” “别做梦了,林奇很挑的,你不看看他手下带的艺人,一个比一个帅。” “什么意思,我不够帅呗?” “你想想里面那个,再想想问题的答案。” 狄岚的颜值确实霸道,在场没人不服的。 “说什么了?”张户对回来的叶飞鸿道。 叶飞鸿拿回剧本,淡淡道:“打招呼。” 张户笑了一下,“你也少惹他,好聚好散,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好聚好散?叶飞鸿瞥了他一眼,“我发的微博,是想好聚好散吗?” 张户讪笑了一下,“这不是打舆论战嘛,你是艺人,你的形象多重要,林奇又不是台前的,他心里也有数,会跟你计较那些嘛,你看这不是都没回应。” 叶飞鸿又用余光看了林奇一眼。 林奇今天穿了一件烟灰休闲外套,双臂抱在一起,仰头靠在座位上正在假寐,修长的脖子看着很单薄,刚靠的近了,叶飞鸿发现林奇眼皮下青黑一片,一看就是没休息好。 叶飞鸿垂下眼,他还没有放弃,他会努力让林奇站到他这一边。 又过了大约十五分钟,试镜间的门开了,林奇听到动静立刻睁开了眼睛,狄岚手上卷着剧本,对林奇笑了一下,“走吧。” 林奇心里有一点不好的预感,面上没显出什么,淡定起身过去和狄岚一起从安全通道下楼,无视了叶飞鸿黏在后背的目光。 狄岚走的很快,走上楼梯才舒了口气,“终于没有狗味了。” 林奇边下楼边道:“怎么样?” “你猜。”狄岚灿烂一笑。 林奇没心思跟他猜谜语,“快说!” 狄岚脚步轻快,“试镜五分钟就结束了,导演和制片人都想定我。” 林奇没放松,紧张道:“然后呢?” 狄岚耸了耸肩,“然后我拒绝了。” 林奇的脚步停住。 狄岚也停下了脚步,回头望向林奇。 林奇正站在第三个台阶上,眼神淡漠,冷冷地看着狄岚,微微眯着眼,上下睫毛粘连到一起,显得格外浓烈。 狄岚:“生气了?” 林奇:……不生气,他不生气,他脾气最好了……好想给他来一脚。 狄岚脚步往前一跨,单手插袋站在林奇台阶下面,微微仰头,双唇勾起,俊脸上扬起笑容,“你很想我拿这个角色,对不对?” 林奇忍着骂他的冲动,默念这是他对象,要包容。 “林奇,虽然我真的很想让你退出这个圈子,但你让我做的事,”狄岚抽出胳膊下夹的剧本展开,抖出里面的合同,俏皮地眨了下左眼,“我一定会全力以赴。” “非常好,我很满意。”郭培安在狄岚试镜的半分钟之后,心里就已经敲定了狄岚饰演何向阳。 这已经不仅仅是符合他的期待了,在郭培安的设想中,何向阳都从来没有立体过,是狄岚的出现赋予了何向阳这个角色以血肉和实体,对于一个导演来说,这就是他的‘缪斯’! 郭培安毫不掩饰自己的喜爱,对身边的制片激动道:“我就要他!” 制片也是一样频频点头,从狄岚进入房间的那一刻,他就知道狄岚这张脸一定能红,而且是一炮而红,红遍大江南北的那种红。 这种能狙击所有年龄层的英俊在现在这个圈子里太难得了! 更让他感到震惊的是这位新人小鲜肉的演技,一个试镜的片段能演得所有人带入戏……这、这是天降猛男啊。 “我也觉得很不错,”制片相对冷静道,他是商人,比起郭培安这种情绪化的艺术工作从业者,还是保持住了风度,惯例地对狄岚道,“你回去等消息吧。” 狄岚微笑了一下,抬手抓了一下自己的短发,他还在何向阳这个角色里,桀骜又阴沉,“抱歉,我不喜欢等。” 林奇抽出合同,浏览了一下上面的信息,真不知道狄岚是怎么办到的,里面公章签字各种复印件一应俱全,他拿回川流公章签字,这份聘用合同就生效了。 林奇克制着自己目光的讶异看了狄岚一眼,“你让他们当场签合同……” 狄岚懒洋洋道:“外面有狗,虽然我对我自己的魅力非常有自信,但万一呢?”狄岚歪了歪头,“你不得气死?” 林奇嘴角已经压不住往上翘了起来,将卷成一团的合同捋捋直,一言不发地从狄岚身边绕过去继续下楼,脸上是淡淡要笑不笑的模样。 狄岚挑了下眉,转头跟在他身边下楼,“你看这圈子防东防西勾心斗角的多没意思,咱们还是退圈吧。” “违约金三百万,”林奇拿合同轻敲了下他的手臂,语气温和,“老实点。” 狄岚被他轻轻打了一下,马上安静了下来。 林奇听不到他叨叨,还有点稀奇,偏过头看了他一眼,发现他居然脸红了。 林奇:“……”这有什么好脸红的? 狄岚悄悄搓了下被林奇轻打了一下的手臂,刚刚林奇的力道和暗含警告的话语,莫名其妙地让他觉得……很愉悦。 被管着,被约束,多久没有这样的感觉了。 狄岚用余光去看林奇,正好林奇也在看他,两人的目光撞到一起,狄岚脸色更红了。 林奇扭过脸,轻咳一声,觉得自己的脸好像也有点发热,这个人的眼神实在是太犯规。 狄岚看着林奇脸颊上泛起的桃花,拧眉批评道:“林奇,你太缺乏运动了,下几级楼梯就累成这样。” 林奇:“……” 狄岚认为林奇下楼梯都能红脸,强烈安利他和他一起走回家,不要坐车了,以步代车,环保运动,一举两得。 林奇拉开车门,冷冷道:“上车。” 狄岚心不甘情不愿地拉开了车门坐上副驾驶。 林奇上车,将合同递给狄岚,“放好。” 狄岚蔫蔫地把合同放入手套箱。 林奇系好安全带发动车子,“安全带。” 狄岚没系安全带,反而人扭过去从后座掏东西,把印有‘美x外卖’的头盔拿了过来,在林奇无语的目光注视下,戴上头盔系好安全带,“出发。” 林奇:“你干什么?” 狄岚:“狗味熏得慌,戴个头盔好点。” 林奇:“……” 狄岚走后,助理导演直接出来宣布试镜结束,张户差点没吐血,叶飞鸿也皱了眉,就算狄岚长得特别好,或许演的也不差,也不该连试镜的机会都不给他吧? 比起狄岚,他不认为自己是不好的选择,新人再好,他可是正当红,对一部小成本电影的流量加持是狄岚怎么也比不上的。 叶飞鸿和张户没有随大流走人。 制作人客气了两句就走了,郭培安与启天有过合作,对留下来的张户道:“别介意,那个角色非狄岚莫属,有机会咱们再合作。” 张户不死心道:“总该让我们飞鸿试试吧?郭导,这片子开出的片酬,我们飞鸿可是自降身价来的,不为别的,就是冲这个剧本和您啊,您不再考虑考虑?” 郭培安看了叶飞鸿一眼,叶飞鸿微笑着谦逊地向他点一点头,“郭导,我特别喜欢您的《金桔丛》。” 郭培安对艺人和经纪人那点新闻不怎么感兴趣,林奇和叶飞鸿双方他都没什么偏好,要说叶飞鸿本人,从形象到演技,也确实不错。 郭培安道:“我跟你们说实话吧,剧组已经跟狄岚签了合同,改不了了。” 张户如遭雷击,试镜片场签合同这种骚操作他是真没想到。 叶飞鸿的脸色也有点绷不住了。 狄岚……已经好到让他们能当场签合同的程度了吗? “要不这样,”郭培安道,“叶飞鸿,你要喜欢我的戏,我这剧里还缺个男三号,挺适合你的,你来……友情客串一下?” 张户脸都绿了。 叶飞鸿这个咖位来这剧里友情客串男三?等等……男三…… 张户艰难道:“郭导,您说的男三该不会是那个勾引女学生的人渣老师吧?” 郭培安点头,“是啊,”他看了一眼脸色绷紧的叶飞鸿笑了一下道,“担心形象啊,老演好人累不累啊,偶尔也突破一下自己嘛。” 张户还要再说什么,叶飞鸿已经微笑道:“好,郭导,我回去考虑一下再答复您。” “行。”郭培安挥挥手,很高兴地走了,背影都透露出一股捡到宝的快乐。 张户忙道:“飞鸿,你别犯傻,这角色不能接!” “你都懂,我不懂?”叶飞鸿淡淡道。 张户:这话怎么听起来感觉怪怪的。 叶飞鸿道:“我去下洗手间,你去开车。” 确认了洗手间空无一人之后,叶飞鸿拨通了林奇的电话。 行驶的车辆屏幕上亮起了来电显示。 狄岚透过头盔看到‘叶飞鸿’三个字,立刻坐直了身。 林奇随手点开了免提接听。 “有事?”林奇淡淡道。 叶飞鸿略重的呼吸声在车内回荡,“林奇,你真的不考虑我的建议?” “我挂了。”林奇直接道。 叶飞鸿:“等等!……林奇,听我的吧,到我这儿来,我不想挡你那个小朋友的路,别逼我做恶人。” “你在狗叫什么?” 磁性的不属于林奇的声音传来,叶飞鸿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他听过这个声音,就是林奇身边那个长得好却不知天高地厚的男孩。 叶飞鸿的脸骤然红了,几乎是下意识地挂断了电话。 林奇扭头看了狄岚一眼,“他是你的前辈。” 狄岚把头盔往下一拉,薄唇微抿,“花有百样红,人与狗不同,他不算我前辈,我也不会学他,我一辈子只认一个经纪人。” 74、红星闪闪7 《萤火》定人的消息出来以后, 当天——林奇就上了热搜。 “这就离谱,”汤静川滑着手机,数了一下热搜, 一共七个和《萤火》有关的热搜, 五个上面挂着林奇的名字, 对一旁的林奇道, “我滴个乖乖,奇仔, 你现在是我们公司最大的咖啊。” “不用谢,帮你省了宣传费。”林奇膝盖上放着笔记本,鼻梁上架了副薄薄的眼镜,正和《萤火》的团队沟通宣传细节。 汤静川一个一个热搜点开看。 最高的热搜是#林奇抢角#。 汤静川边看边笑,“我点进去之前还他妈以为你出道了。” 林奇没理他。 当天试镜的时候林奇和叶飞鸿对峙的照片在圈内人手上转了一圈之后流了出去, 估计也是启天买的热搜。 反正林奇现在就是块砖,用来给叶飞鸿踩着‘增高’的。 汤静川一手撑着脸,往下滑过去,边看边冷笑道:“我要真有这么大本事,我先把重破九霄的男主给抢回来。” “请你注意,”林奇侧过脸,眼镜从秀气的鼻梁微微滑下,唇角微勾, “是我抢的, 不是你, 汤总。” “行行行,您厉害,我甘居幕后。”汤静川笑着冲他挥了下手,退出热搜继续往下看, 大多有关林奇的也都是老生常谈,什么经纪人剥削艺人,和艺人闹矛盾,打压手下出走艺人,看来看去也就那三板斧,反观真正的主角狄岚所拥有的姓名也仅仅是‘林奇手下的最新受害者’。 沈问寒也顺便上了个热搜,反正汤静川只要点进热搜,就没有不在骂林奇的,沈问寒的粉丝在骂,叶飞鸿的粉丝在骂,就连吃瓜路人也在骂。 要说汤静川佩服他这老同学的心理素质呢。 千言万语在他嘴里全部概括为狗叫。 “我操!”汤静川在热门里刷到其中一条微博实在忍不住爆笑出声狂拍大腿,“林奇,你快看这个,我他妈笑死我了!” “看什么看,”林奇胳膊被汤静川拽了过去,手机屏幕也放到了他眼前,他拨开手机屏幕,不耐道,“都是狗叫,有什么好看的。” “这条不一样,”汤静川笑得猛拍大腿,嘴里‘噗嗤’‘噗嗤’地连呼吸都不顺畅了,“哈哈哈哈哈我操,我给你读读,嗯咳!”汤静川清了清嗓子,憋着笑道:“他的标题是这样写的:女王林奇与他的男人们!” 林奇打字的手停住了,扭过脸似笑非笑道:“别念了。” “哈哈哈哈,网友真他妈有才,还搞了个论资排辈,卧槽,沈问寒是贵妃,叶飞鸿跟他平起平坐啊,凭什么啊,叶飞鸿怎么也得算皇贵妃了……我操,怎么还有我?” 林奇:“你是什么?” 汤静川一脸不服,“我怎么才是个答应,这也太不公平公正了。” 林奇凑过去看了一眼,微博文章,还挺长,一张图,下面配简短的解说介绍,“人不写得很清楚,按颜值排序。” “我有钱啊,钱是加分项,”汤静川滑了下去,挺好玩一文章,粉丝都在控评抱走不约或者辱骂博主和林奇,汤静川小声道,“怎么没人抱走我啊。” “咚咚。”办公室的门敲响了。 汤静川忙收起手机,“进。” 门一推开,是狄岚,他今天穿了件米黄的t恤,胸口印了片切开的西瓜,看上去清爽又干净,扑面而来的舒服,“汤总,我找林奇。” “去吧,”汤静川轻拍了一下林奇的背,忽然想到了什么,大笑一声道,“皇后找你。” 林奇斜了他一眼,放下笔记本出去了。 “什么皇后?”狄岚边关门边问道。 林奇道:“没什么,你上好课了?” 狄岚点头,表演课他前世都上过了,老师也是同一个,也挺奇妙的,一模一样的课程现在重新上却是有不同的体验。 其实狄岚还是非常喜欢表演的,如果不是林奇死了,他绝对不会退出这个圈子。 “找我什么事。”林奇道。 狄岚低头扭捏了一下,沉默了一会儿才道:“明天拍定妆照,过两天就要进组了。” “嗯,好好表现,”林奇往前一步,站到落地窗前,望着公司楼下来来往往的人群,心情还是挺不错的,目前来看剧情进展挺顺利,“你想演的喜剧,我在帮你挑,但是《萤火》是你的处女座,郭导又那么喜欢你,你手头上的重心还是要先顾好萤火。” 狄岚静静听着,倒是没有反驳,“林奇,你能陪我一起进组吗?” 林奇扭过脸,“我给你找了助理。” “我不要你当助理,我就想你陪我进组,”狄岚盯着林奇,两眼乌溜溜地放着光,“你跟着我,我肯定乖乖的。” 林奇心里也一瞬动了念头,可惜人设绷得紧,只能脸上面无表情道:“你的意思是我不跟着,你就要整幺蛾子?” “你说反了,我是不放心你,我进了组,万一你……那个中年油腻男找你麻烦,怎么办?”狄岚满脸认真道。 林奇:“……中年油腻男?” 狄岚嫌弃道:“就是给你买车的。” 林奇:“叶飞鸿啊?” 狄岚闭眼抬头,仰天深吸了一口气,“这三个字让我的耳朵瞎了。” 林奇:“……” “他不会找我麻烦,顶多也就是希望我跳槽去启天带他,没什么。”林奇无奈笑道。 狄岚想起叶飞鸿在电话里腻腻歪歪地跟林奇说什么‘到我这儿来’,他就浑身冒火,还有微博热搜上挂的照片是怎么回事? 他在里面试镜,林奇和叶飞鸿在外面说什么东西啊林奇还在笑。 真是无论从哪个角度想,都让他很不放心。 狄岚低头,小声道:“那万一他要是来剧组找我麻烦呢?” 林奇失笑,“他吃饱了撑着?” 狄岚:“他吃醋啊。” 林奇收敛笑容,“他吃什么醋,你别以为他那么强烈地邀请我加入启天带他是真的出于对我的一片好意,我们之间早就恩断义绝了。” 狄岚抬头,眼睛盯着林奇严肃的脸,“那你恨他吗?” 林奇快速道:“不恨。” 狄岚也快速道:“还想跟他当朋友?” 林奇:“不当。” 狄岚:“那你为什么对他笑?” 林奇:“……说什么呢?” 狄岚马上拿出了口袋里的手机,他估计憋了很久了,手机屏幕都是亮着的,拿出来就是充满屏幕的照片。 叶飞鸿弯腰和林奇说话,拍的人可能是从侧面拍的,拍到了林奇勾起的唇角,看上去的确在笑。 狄岚拿着照片一脸‘看你就是在笑’的控诉表情。 林奇心想这人怎么重生以后幼稚翻倍,不知怎么,心里起了一点逗他的恶劣小心思,冷淡道:“怎么了,我不能笑吗?” 狄岚心态崩了。 他真的怀疑就是叶飞鸿把林奇给pua了。 要不然林奇在他身边一直安安静静,他也挺听话的,林奇没理由服安眠药。 狄岚咬了咬牙,一字一顿道:“我吃醋了。” 75、红星闪闪8 林奇承认他有时候真会被狄岚逗笑, 但他得憋着,不能破坏他内敛的形象,“进组认真点, 别让我失望。” “当然, 我要做就会做到最好, ”狄岚抬手指了一下林奇, 往身后的栏杆上一靠,勾唇吊儿郎当道, “我一定会做你手下最棒的艺人,别再理那些白眼狗了啊,我真吃醋。” “别一口一个狗的称呼你的前辈,”林奇在线双标,转过脸还是露出了一丝丝的笑意, “我会来探班,好好表现。” 他的语气温和,声音轻柔,在楼下人来人往的嘈杂声音显得格外飘渺。 狄岚转过身,两手垂在栏杆上,偏过头认真道:“我等你,每天都等你。” 林奇有点顶不住这话痨安静时候的样子,单手撑住自己微微发烫的侧脸, 不让自己面颊的微红泄露出去, 冷嘲道:“你是小孩子吗?肉麻。” “我是小孩啊, ”狄岚凑过去,舌尖一卷,“林哥?” 靠得近了,狄岚身上干净清爽的味道强硬地扑向鼻尖, 还有他磁性得让人无法抗拒的声线一齐向林奇的自制力发起攻势,林奇毫无预兆地转身就走,狄岚都没反应过来,林奇单薄的身影已经很干脆地走入了电梯。 狄岚没跟上去,下巴垫在茶色的栏杆上,白皙俊美的脸隔着电梯的透明玻璃对林奇歪头笑了一下,眼睛晶亮牙齿雪白,抬起手在脸边轻轻挥了一下。 电梯已经缓缓下行,林奇绷着的脸在狄岚的视线以外终于松了下来,扭头轻弯了唇角。 成天说别人这个狗,那个狗。 自己最像小狗。 狄岚进组了,《萤火》保密工作做的不错,本来也是小成本,走的是快拍快上的路线,所以一切悄无声息地就开始了。 林奇正在筛本子,微信‘嗡’了一下,划开一看,照片上一张俊脸靠在学校花坛怒放的太阳花边上,狄岚估计是随手一拍,脸怼得太大,花就在照片角下,一张照片构图稀烂,架不住人好看,灿烂的笑容让整张照片都鲜活明亮起来。 ——‘林哥,我与花孰美?’ 林奇微微一笑,回了条信息过去。 狄岚边喝水,边盯着手机界面,马上信息回复来了。 ——‘花。’ 简短的一个字立即就充满了狄岚整个胸腔,他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嘴角上扬,眼睛盯着那个‘花’字仿佛看到了林奇回信息的样子。 应该是心情还不错的样子吧,估计也没什么表情,给个面子稍微笑一下? “看什么,笑成这样?”郭培安过来拍了一下狄岚的肩膀,狄岚手臂一抖差点把手机摔了,他镇定地收起手机,起身道:“郭导。” 郭培安眼睛已经瞄到了他的自拍照,哈哈笑了起来,“挺自恋啊。” 狄岚笑了一下没解释,“您有什么事?” “小伙子,”郭培安挑了挑眉,神秘道,“谈过恋爱没?” 狄岚微微一愣,“没有。” 郭培安直接踮脚勾了他的肩膀,“走,我好好审审你。” 《萤火》里有一场吻戏,狄岚饰演的何向阳和父母大吵后离家出走,徒步走到了隔壁市,在一家小饭馆里帮厨,遇见了任淼所扮演的女主盛萤,之后何向阳被父母找回,何向阳与盛萤分别时就有一个青涩的吻。 郭培安想在狄岚和任淼还不够熟悉的时候就把这场戏过了,要的就是纯然的青涩朦胧。 “怎么样,谈过恋爱接过吻没有?” 郭培安站在学校布景那和狄岚聊这个事。 任淼不是新人了,出道多年,一张娃娃脸极富欺骗性,这事没什么好多说的,吻戏没拍过一百,也拍过八十了,一般演员也就新入行头一遭难过,后面什么戏都无所谓了。 尤其狄岚这种年纪小的,郭培安很尊重他,也希望和他沟通好来拍出最好的效果。 狄岚今天穿了一身戏里的校服,头发随意地软蓬着,活像个中学生,他负手站着,气质倒是很沉稳,“郭导,这戏什么时候拍?” 郭培安道:“我想明天。” “那我今晚能请个假吗?” “怎么,跟女朋友报备一下?” 狄岚勾了勾唇,扭脸冲郭培安笑了一下。 郭培安差点没被闪晕,这狄岚长得是真的好,不仅五官无可挑剔,而且也不是那种木头美人,动起来更好看,就这么浅浅地含蓄一笑,郭培安一个大老爷们心脏都怦怦跳,压根不敢想这张脸出现在大荧幕上那得引起多大的尖叫声。 “臭小子,还说没女朋友,”郭培安咳了一声,转移话题道,“成天捧着个手机笑嘻嘻的,我也是谈过恋爱的人,你还能瞒过我?” 狄岚依旧淡笑不语。 郭培安道:“不过狄岚,你在这个圈子里,你恋爱不是你一个人的事,一定要跟你的经纪人报备,最好,我劝你最好还是断了,学校里的这种恋情对你们这行一点意思都没有,趁你还没火,能分就分了,等你火了,你就知道谈恋爱不是那么回事了。” “郭导放心,”狄岚沉稳道,“我不会让私事影响到我的工作。” 郭培安是真喜欢狄岚。 老天爷赏饭吃不说,人态度也很谦逊,做事想法都很成熟很有条理,在剧组无论是跟谁相处,距离都很合适,真的就像圈内的老油条一样,一点都看不出新人样,怎么说呢,有大将之风。 “那行,我相信你心里有数,今晚给你批个假,明天就拍。”郭培安拍了拍狄岚的肩膀。 狄岚腼腆地笑了一下,对郭培安道:“郭导,我还有个不情之请。” 郭培安道:“你说。” 狄岚:“能不能您帮我打个电话,让我经纪人来接我。” 郭培安乐了,“行是行,但为什么呀?” 狄岚手背在身后,运动鞋脚底碾着石子,不好意思道:“我跟我经纪人说要好好表现,刚进组就请假回去,怕他生气。” 郭培安差点没乐死,刚出道的小孩他就还是小孩,怕经纪人怕成这个样子,他痛快道:“行,我帮你叫!” “谢谢郭导,”狄岚笑了,“麻烦您在他面前夸夸我。” 郭培安捶了他一下,“要不要我给你戴朵小红花?” “那也行。”狄岚眯眼笑道。 林奇接到郭培安的电话,说让他去带人,林奇先是一紧张,道:“狄岚怎么了?” 郭培安就在狄岚身边打的电话,闻言要笑不笑地看了狄岚一眼,“犯事了,赶紧来领人。” “我没有——”狄岚凑过去道。 郭培安哈哈笑了起来,林奇一头雾水,“喂?狄岚?” 狄岚看了一眼郭培安,活像个在老师面前等家长的孩子。 郭培安憋住笑,“没犯事,表现特别好,奖励他休息半天,你带回去吧。” 林奇松了口气,“那您让他自己打车回去吧,我这还有事。” 郭培安看了狄岚一眼,作了个爱莫能助的表情。 狄岚脸耷拉下来,也有点失望,对郭培安轻轻点了点头。 郭培安挂了电话,对狄岚道:“要不让我助理开我的车送你?” “不用,”狄岚摆了摆手,又扬起了笑容,“我自便。” 换上自己的衣服,戴上棒球帽,狄岚和助理打了个招呼,真自己打车走了。 反正也还没红,没人认识他。 在出租车上,他发微信给林奇:“林哥,你在哪?” ——‘公司’。 狄岚对出租车司机道:“川流娱乐谢谢。” 剧组离公司其实也不算远,他们在一个大学取景,离川流开车也就四十分钟,加上堵车,顶多也就一个小时。 比起动辄就在千山万水的外地来说,这已经是近的不能再近的距离了。 可是林奇一次都没来看过他。 狄岚望向车窗外,微微抿了抿唇,说好的来探班呢。 林奇快忙死了,《萤火》这片子因为小成本走故事线,也没什么大场面,计划是三个月完成,三个月后狄岚就要正式在圈子里亮相。 林奇现在就必须把三个月后推狄岚的策划给做出来。 很不妙的是,世界线又开始往不利于他的方向发展了。 有人似乎不怎么乐意狄岚冒头。 联系的许多杂志或者综艺采访品牌合作大多都是回避的态度。 林奇本来在这个圈子里是很有人脉的。 可惜人脉这种东西建起来难,断起来却很容易,林奇现在名声太臭了,他背后靠的川流也很不好过,汤静川已经隐晦地和他提起过,启天很有意向注资川流。 说的好听叫注资,其实就是吞并收购。 怪不得叶飞鸿三天隔两头地‘邀请’林奇加入启天,其实人家倒是看得比什么都明白,劝降来了。 林奇头大归头大,其实内心也并不焦虑,你们这些凡人,对什么是男主光环一无所知。 又被一个品牌爸爸拒了,林奇挂了电话,往后一仰,轻呼了口气,闭着眼睛轻揉鼻梁。 “momo,咖啡。” 林奇抬高声音道。 过了不久,杯子轻轻地放到大理石台面上。 林奇坐直,伸手去拿杯子,递到嘴边才发现是杯清水,抬起头对上戴着棒球帽的狄岚,也不惊讶,“回来了。” 狄岚手背在身后,一脸严肃道:“累就休息,别喝咖啡了,咖啡这种东西喝多了心跳加速血压升高……” “停停停,”林奇伸手,喝了口清水,“狄老师,谢谢,知道了。” 狄岚脸色还是不太好。 他过来的时候发现林奇办公室门开着,林奇仰坐在椅子上,修长的脖子上青筋游弋,肌肤苍白,下颚线弧度锐利,怎么看怎么都是状态不佳的样子。 “你回去吧,郭导不是给你放假了。”林奇放下水杯,“还是你要在公司休息,转转?” 狄岚憋着别扭的脸色,将藏在背后的手挪到胸前,一把五颜六色的太阳花微微晃了下,“给你。” 林奇呆住了,“……你采人学校的花啊?” 狄岚急了,“剧组植的,这是我特地要的,你不是说花好看?” 林奇哭笑不得,抬手在鼻尖压了压,“行,你……你插花瓶里。”他指了指门口桌子上空着的花瓶。 狄岚三步两步地挪过去,太阳花软塌塌乱蓬蓬的一把,插在优雅高挑的长直花瓶里非常不搭,于是他又开始碎碎念,“我问你花好看还是我好看,你说花好看,花好看我给你带回来了,你又不喜欢……” “行了行了,”林奇手压了压,打断道,“我骗你的,其实是你好看,你比花好看多了。” 狄岚硬把花往花瓶里塞的动作停住了,扭头望向林奇,俊脸又是灿烂一笑,“早说实话不就好了。” 林奇两手交叉,搭在鼻下掩饰笑意,“好了,你回去吧,我还有事。” “我也有事,”狄岚放了花过来,两手撑在办公桌上,微微俯身,宽阔的身影圈主了林奇半个人,紧盯着他缓缓道,“特别重要的事。” 76、红星闪闪9 “吻戏?”林奇微微仰头, 他被困在狄岚的目光和气息之下,十指刻意遮住的半张脸已经微微发起了烫。 真要命,他还必须假装自己无动于衷。 林奇淡薄道:“当演员的总有这么一遭, 好好演就是了。” 狄岚不动, 两手撑着办公桌半点都不准备挪窝, 他气质青春无敌, 脸英俊无匹,眼神又是大杀器, 他看人不能超过三秒,被看的那个必定腿软,不过林奇依旧很镇定,眼神淡淡的,也不躲, 就那么静静地看着狄岚,像是在看调皮捣蛋的孩子。 狄岚有点泄气,挪开眼示弱道:“我紧张。” “紧张什么?” “没亲过人。”狄岚又把目光挪了回来,眼神自然的浓烈。 林奇眨了下眼睛,“我帮你?” 狄岚眼中一瞬迸发出令人难以逼视的光彩。 蓝灰色的小猫‘喵喵喵’地从猫爬架上跳下来,借着狄岚的肩膀轻巧落地,趾高气扬地从狄岚鞋上踩了过去,狄岚摸了摸鼻子, 看了一眼周围各色品种的可爱猫咪, “公司里什么时候多出这么个地方了?” 林奇站在他身边, 那群小猫安安稳稳地甩着自己的尾巴,一点也不怕生,林奇道:“汤总弄的,说最近公司压力大, 给员工放松放松。” 川流表面看着还行,其实已经到了就那么一下生死存亡悬崖边上。 汤静川焦虑得不行,平常特别懒散的一个人现在也成天往外跑,想找机会拉投资。 全公司最淡定的就是林奇,林奇看了一眼身旁的狄岚,挂在手,向前走,别回头。 “亲吧,”林奇指了一圈毛绒绒的小猫,“慢慢练,想亲哪只就亲哪只,环肥燕瘦,任挑。” 狄岚:“……” 林奇憋着笑,心想他也有词穷的时候,看着狄岚哑口无言的样子,林奇竟意外地感到开心。 真的很奇妙,其实都是他,可每一个他都有那么一点不一样,就像是宝石的不同棱角散发出的不同光彩。 每一面都很让他新鲜又心动。 “走了,”林奇拍了一下他的手臂,“练明白了我带你回去。” 狄岚留在了‘喵喵室’里。 他外表俊美得仿佛不似真人,无论男人女人看了他都会不由自主地心生好感,这是对美的一种自然向往。 然而小猫咪们对他不理不睬,各自占了一个地方,打呼的打呼,舔爪子的舔爪子,一个都不往狄岚身上看。 狄岚与生俱来的魅力在这些小猫面前黯然失色。 狄岚躺在绵软的懒人沙发上,忽然觉得林奇和这些小猫很像。 林奇也欣赏他的魅力,但更专注于将他的魅力变现,他一直也做得很好,林奇为他包办了一切,让他在这个圈子里能专注演戏,顺风顺水,可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林奇又是在哪里舔自己的爪子? 狄岚脸色淡了下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玻璃门被轻轻敲了一下。 狄岚回头,是林奇。 林奇似乎刚结束了工作,眉眼疲惫,鼻梁上还架着眼镜没摘,他应该是忘了,对着狄岚倒还是笑了一下,“怎么样,亲小猫好玩吗?” 狄岚半个人都陷在懒人沙发里,长腿微屈,修长的上身微微舒展,从棒球帽的遮掩下探出深邃的眼睛,语气略带委屈,“它们都不理我。” “人嫌狗憎,你是猫都嫌烦。”林奇推开玻璃门,温和地说了狄岚一顿。 狄岚罕见地没还嘴,他两手垫在后脑勺下,白t恤牛仔裤,活脱脱一个青春美少年,比美少年要更成熟一点,他身上有强烈的荷尔蒙的味道,从他的眼睛、鼻子、喉结散发出来。 清纯又诱惑。 林奇坐下,懒人沙发瞬间围住了他半个人,他也累了,躺倒道:“还不想回去?” “林奇,”狄岚扭头看他,坦荡道,“我能亲你一下吗?” 林奇呼吸骤然屏住。 意料之中的沉默丝毫没有打击到狄岚,林奇没直接扇他,狄岚已经是烧高香了。 “我想不到别人了,”狄岚诚恳道,他一脸光明正大地去掩饰内心见不得光的无耻心思,用非常客观的语气道,“我怕演砸,郭导特别看重我,在剧组里老夸我,把我架得很高,我真怕一下掉下来,剧组里的人又会怎么看我,跟我搭戏的任淼我听说特别有经验,到时候她会不会觉得我演的特别不好,去跟别人说啊……” 他越说越往林奇那凑,也幸亏狄岚的声线天生磁性优雅,要不然他成天一口气在林奇耳边说那么多话,林奇早就忍无可忍了。 等林奇反应过来狄岚的声音近在耳边时,扭脸过去,两人的脸已经贴得近在咫尺了。 棒球帽略微挑高了一点,帽沿靠在林奇的额头,给两人打下了一点细密的阴影,阴影当中,狄岚华美的眼睛闪耀着一点明亮的光彩,格外地夺目。 大约是谁都无法拒绝这种诱惑的。 林奇环抱着手没有动,架在鼻梁上的眼镜闪着一点冷光,他的目光被狄岚漩涡一样的眼睛吸住,整个人都动不了了。 狄岚心跳如鼓,试探地慢慢靠近。 柔软又坚硬的帽沿从林奇的额头擦过,属于狄岚身上的味道越来越近。 “咚——” 林奇一瞬往后挪开,棒球帽被瞬间顶了起来,林奇回头,却是汤静川开了玻璃门,他似乎没注意到林奇和狄岚在做什么,一进来就扑到林奇身上哭天抢地,“奇仔,我的命怎么那么苦啊。” 林奇心还在砰砰乱跳,抬手轻拍了汤静川的背,语气冷静道:“没拉到投资?” “呜呜呜,资本家的血液都是腥臭的,没一个好人!”汤静川痛斥他今天一整天的碰壁经历,林奇心不在焉地安慰他,状似无意地扭头看了狄岚一眼。 狄岚头发乱了,人还躺在懒人沙发上,一双眼睛乌幽幽地盯着林奇。 林奇脸一发烫,用力拍了下汤静川,“好了,起来。” 汤静川呜咽了一声,知道差不多了,再下去林奇会揍他,只好依依不舍地起身了,眼睛瞟了一眼边上的狄岚,这才道:“狄岚怎么也在?戏不拍了?!” 狄岚捡了棒球帽站起身,“不是,郭导给我放半天假。” “哎,放假,放假好,”汤静川也起了身,他人也不矮,几乎和狄岚一样高,就是老站不直,松松垮垮富家子弟的样子,“你过来,我正好有事找你。” 林奇躺在懒人沙发上,看着两个高个子勾肩搭背地出去了,自己兀自还在脸颊发烫。 也太危险了。 他还得再矜持点,这个‘林奇’人物的核心与前几位都不同,他更坚定也更执拗,不像之前的他都是那么软和好说话,很容易被温暖融化,这个‘林奇’藏在阴影里,没有那么容易动摇。 汤静川笑嘻嘻地勾着狄岚,到了走廊尽头拐角处却放了手忽然把人一推,脸色都冷了,“你是gay?” 没等狄岚接下去,汤静川下一句就是——“从林奇那搬出来。” 狄岚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汤静川。 汤静川其实是个富二代。 纨绔子弟胸无大志,和多年同窗好友办了间娱乐公司,这么几年也一直不上不下,他家里不是没钱支援他,就是要逼汤静川回自己家的物流公司继承家业。 前世狄岚倒没发现这位汤总对林奇有什么心思,看着汤静川急赤白脸的样子,狄岚一时也有点迷惑。 “汤总,你误会了,”狄岚睁着黑白分明的眼珠,满脸无辜,“我怎么gay了啊。” 汤静川狐疑地看着他,“你刚刚和林奇干什么呢?” 他回来找林奇,林奇的助理说林奇去‘喵喵室’了,汤静川把一身的狼狈颓丧收拾完去找人,隔着玻璃墙看到了一室的暧昧。 “我眼睛疼,林哥给我看看,”狄岚夸张地微张了嘴,使出了影帝的演技,把惊讶和淡淡的无奈表现得淋漓尽致,“汤总你该不会觉得……” 汤静川轻咳了一声,面露尴尬,“操,误会了误会了,吓老子一跳。” 狄岚不动声色,微微笑了一下。 “你也别怪我,林奇也不知道是什么体质,挺容易吸引……”汤静川隐晦地他了他一眼,“你懂的。” 狄岚还真不知道,他看了汤静川一眼,虽然没说什么,汤静川已经先跳了起来,“我不是啊,你也别误会我,我跟林奇是笔直笔直的。” 狄岚点头,眼神在汤静川脸上晃了一圈,嘴角笑容腼腆乖巧,他是干表演的,对人的表情特别有研究,从汤静川脸上他看不到一点撒谎掩饰的痕迹,只要不是情敌就行。 至于林奇……未必有汤静川说的那么直,刚才那个气氛,他相信如果汤静川不忽然出现,那个吻应该已经发生了。 汤静川说开了,也就放狄岚走了。 狄岚回了‘喵喵室’,发现林奇已经不在那了,手机拿出来一看,林奇给他发了微信——‘停车场’。 ‘喵喵室’的小猫似乎终于醒了,脚步妖娆地走到狄岚脚下,轻轻‘喵’了两声,狄岚蹲下,抬手抚摸了一下小猫的耳朵,“你让我亲一下,行不行?” 小猫抖了抖耳朵,舒服地眯起了眼,头往狄岚掌心里蹭。 狄岚揉了一下它软乎乎的毛,轻声道:“我当你同意了啊。” 77、红星闪闪10 狄岚坐电梯到了地下停车场, 林奇正靠在车上等狄岚,长腿交叉延展,低着头单手拿着手机, 一手拎着个明黄头盔, 眼镜还是架在鼻梁上, 斯文干净, 风流潇洒。 自动门开关的声音引起了林奇的注意,他抬头望见狄岚, 拿着头盔对狄岚挥了挥手,“上车。” 狄岚一瞬像从梦境中醒来。 怎么会……这么喜欢面前这个人? 狄岚走近,林奇把头盔递给他,狄岚摸了一下头盔,“我有帽子。” “随你。”林奇把手机放回口袋, 开门上车。 车驶出了地下停车场,林奇平稳地开着车,努力忽视副驾驶直勾勾的视线,实在是忽视不了,红灯前一脚刹车踩下,林奇伸手‘唰’地一下准确无误地把狄岚戴着的棒球帽盖在他脸上。 一声轻笑回荡在车内,林奇的耳尖有点发烫。 狄岚话多他烦,像这样光笑不说话, 他更烦, 就怕藏不住。 狄岚抬手摘了帽子, 干脆倒扣在自己脸上,靠在侧边,一副要睡的样子。 林奇松了口气。 狄岚用余光瞥见林奇一瞬放松下来的样子,心想:直吗?好像不是那么直。 一路安静无话, 狄岚的存在感依旧强烈,他身上也不知道是什么味道,总之很好闻,干净的男孩味道,总让人联想到明朗的夏天。 林奇在小区楼下停车场停好车,又是呼出了口气,“到了,上去休息。” 狄岚摘了盖在脸上的棒球帽,他盖了一路,脸闷得有点红,头发蓬乱,眼睛还是清澈透亮,瞳仁里藏了钩子,隐晦地暗示。 “林哥,”狄岚轻声道,“就让我试试,好吗?” 这已经是用上美色-诱惑了。 林奇手握着方向盘,努力地去想他该不该拒绝,脑海里思想斗争剧烈的要命,狄岚的俊脸已经凑了过来。 他无法动弹。 双唇轻轻地触碰了一下,蜻蜓点水,只是温度与温度的短暂交接,本来并不烫的温度通过对方的嘴唇传递过来,却仿佛像发了高热。 狄岚慢慢挪开,林奇侧着脸,垂眼握着方向盘,一动都没动。 狄岚低声道:“林哥,太快了,我再试一次。” 狄岚张唇吻了下去,他小心翼翼地撬开林奇温顺的唇,舌尖谨慎又放肆地吮了一下林奇的舌头。 甘美的味道。 林奇没有回应也没有拒绝,被动地接受了少年青涩的初吻。 狄岚没有敢太过分,浅尝辄止,小心翼翼道:“林哥,怎么样?” 林奇像回魂的木偶,眼珠转了一下,他攥着方向盘的手出了不少汗,脸上依旧冷淡道:“不怎么样,等着被任淼笑吧。” 任淼没机会笑狄岚。 狄岚第二天回剧组之后,交给郭培安一个新剧本,把洋洋洒洒的一段告别戏全改了,那个青涩的吻直接删了,改为何向阳与盛萤隔墙道别,狄岚是认真的,打印了两页纸,附上了他对剧本的理解和角色的感悟。 其实这点想法狄岚上辈子就有了,在《萤火》正式上映以后,狄岚反复看了十来遍,前几遍给自己抠毛病,后几遍想剧情,他喜欢琢磨戏。 有的演员对戏是演好就行,狄岚是属于有自己独特想法的演员,对自己的戏有反思求创新。 当年《萤火》没有拿下最佳电影,就是差那么一点动人的劲儿。 郭培安倒也没把狄岚的建议不当一回事,仔仔细细地看完了狄岚给的意见,专门打了个电话回去谢林奇,“林奇,你这个艺人真的是好,以后他要是火了,我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能和他合作。” 林奇接到郭培安的电话,宠辱不惊,“郭导您别太捧着他,孩子年纪小,刚入行,容易飘,您是他第一任伯乐,您要是觉得他好,下次一定再合作。” 郭培安又是感叹了一会儿,夸奖的话绵绵不绝,把狄岚从外表到内里都夸了个十成十,最后倒想起来件事,“这么好的苗子,他的私生活你可得看紧了。” 话点到为止,郭培安也不想管太过。 林奇应了一声,挂了电话,私生活吗?脑海里又浮现出了那个在停车场的吻,他抬手轻摸了下嘴唇,神色有点恍惚。 狄岚正坐在片场看书,晚上要拍摄一场雨天的戏,在地上得滚两圈,还没开拍,狄岚还是干净清爽的,坐在椅子上,捧着乳白色封面的书,椅子上夹了一盏小灯,他侧脸沉静,神情投入,完全不像是电影里桀骜的少年模样。 任淼凑过来,“存在主义心理治疗?”语气十分惊讶,“看这么深奥的书啊。” 狄岚把书合上,面上没什么表情,“随便看看。” 任淼进组也挺久了。 演戏要投入感情,电影里盛萤对何向阳爱得深刻,任淼一是有点入戏,二是狄岚实在长得好。 不光是长得好,狄岚的一举一动都有股说不出的吸引人的魔力,譬如现在,他穿着做旧的衣服,泛黄的帆布鞋,坐在片场简陋的椅子上,一盏劣质的小灯灯光一打,整个人就是优雅又清贵,他话少,声音却磁性,任淼在戏外跟他难得说上几句话,都有点受宠若惊的意思。 “能看懂吗?这是讲什么的?”任淼搭话道。 狄岚垂下眼,抚摸光滑的书页。 在片场,他有一点时间就如饥似渴地学习研究,这本是他这一个月以来看的第三本有关自杀的书。 “要开拍了,各部门准备。”助理导演喊了起来。 “开始了,”任淼自己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她心态很好,工作第一,漂亮小朋友第二,微笑道,“加油啊。” 林奇把车停在片场外面,他提前打了招呼,不用人带,很顺利地就进了片场。 虽然是晚上,片场还是很热闹。 高压水枪猛烈地打下水流,巨大的风扇吹出风雨飘摇的实感,灯光往雨中的人身上一打,林奇看到了狄岚。 狄岚浑身都湿透了,单薄的t恤紧贴在身上,隐约透出肌肉分明的线条,脚步踉跄像是受了伤,一下重重摔在地上。 林奇看得出来,狄岚这是真摔。 泥地湿滑泥泞,狄岚挣扎了两下似乎是精疲力竭爬不起来,干脆躺在地上仰面朝天地大笑起来。 “咔!” 随着导演的一声领下,水枪和风扇立刻停了,助理忙拖着浴巾过去给狄岚裹上。 虽然是夏天,晚上还是有点凉,高压水枪喷出来的水格外腥,狄岚抹了下鼻子,去摄影机后面看镜头。 “行,”郭培安神色平稳,“就这条。” 狄岚仔细看了一下,“后面好像灯光太近了,看上去有点虚,不够写实,再来一条吧。” 郭培安看了狄岚一眼,微微笑了一下,“行,不错。” 狄岚点头,各部门又重新准备再拍一次。 林奇站在人群外面,看着狄岚又拍了两条,后面加上了任淼,来来回回淋了至少一个小时。 上一次做任务的时候,林奇满脑子任务节点,从来没认真探过狄岚的班,有时候来了也不会盯着看。 他还是第一次看到拍戏时的狄岚。 完全像变了个人似的。 神情严肃,蹲在摄像机前仔细地和导演、搭戏的女演员讨论,目光专注。 “好好,辛苦了,今天收工。”郭培安一点头,任淼先笑了起来,从助理那接过热饮喝了一口,哆嗦道,“总算能休息了。” 狄岚摘下裹着的毛巾胡乱揉了下湿发,一言不发地往自己边上的椅子那走,他手刚摸到椅子上的书页,身后就传来了他不敢相信的声音。 ——“挺用功的。” 狄岚下意识地摘了毛巾盖住椅子,这才转身回头,目光望到眼前站定的人,舌尖才敢吐出心里想的那两个字,“林奇?!” 林奇眼中带了点笑意,“来探班,临时的,别声张,我什么都没带。” 工作人员正在撤灯光,一束一束地从林奇身上滑过,狄岚眼里只有林奇独独一个,他想起了那个地下停车场的吻,心头鼓噪耳膜震动,舔了舔唇,“吃夜宵吗?” 狄岚就住在附近的宾馆里,三星级,条件很一般,剧组也就包的起这样的宾馆,狄岚身为主演,也没什么特殊待遇,任淼好一点,她单独住在三楼,狄岚住二楼,就在郭培安房间隔壁,方便讲戏。 “你先坐啊,我洗个澡,等会儿就有夜宵吃了。”狄岚浑身都湿的,真的是浑身,从里到外,从头到脚,活像个水鬼,滴滴答答的,手上捧着毛巾就钻进了浴室。 浴室也不大,狄岚把书塞在毛巾架上,想想不妥,又用两块毛巾把书卷上,弄得很乱的样子揉在上面。 来回打量了几眼,确保就算林奇进来也不会发现,狄岚才放心地放水开始洗澡。 林奇打量了一下整个房间,出乎他意料的井井有条,很干净,两个箱子放在墙壁角落,换洗的衣服临时的衣架挂在一边,洗过的袜子内裤都用小夹子得很整齐地在空调风口下吹干。 电视柜旁边的桌上放了两个水杯,一本厚厚的剧本,上面贴满了备注和纸条。 整个房间没有一点狄岚身上的调皮孩子气。 这是另一个狄岚。 水声没过多久就停了,林奇听到狄岚磁性的声音从狭小的浴室传出,“林奇,我忘拿换洗衣服了,你帮我拿一下呗。” 林奇扭头,张嘴要说好,两片唇一开却是没发出声。 浴室里再次传来狄岚低沉的声音——“算了,都是男人,我直接出来了。” 78、红星闪闪11 浴室门推开的声音传来, 林奇下意识地背过了身。 几乎听不到脚步声,林奇只是凭感觉也知道狄岚在靠近,空气中传来淡淡的香气, 廉价沐浴乳的味道在狄岚的肉-体上一熏, 混合了狄岚的体味, 一下就变得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 林奇站在电视前, 从漆黑的电视屏幕里看到了狄岚隐隐绰绰的身体,他就站在他身后, 肌肉的轮廓优美而强势,他已经远不止少年了。 林奇努力平衡着呼吸,垂下眼把目光放在电视柜的遥控器上,假装看不见他。 狄岚站在他身后,呼吸清浅, 似乎他不开口不回头就不打算走似的。 林奇脸色渐渐红了,对狄岚这种‘以色相逼’的做法有一点羞恼,干脆脸色镇定地转了过去。 那一转,林奇的眼睛剧烈地震颤了一下。 狄岚……什么都没穿。 狰狞的,与精致外表不相符合的部位微微抬了头。 林奇立刻扭过脸,“穿衣服。” “林哥,”狄岚每次一这么叫他,林奇就背后发麻, 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了刻意的淡淡撒娇, 果然——狄岚伸了手臂, 将林奇圈在自己和电视前,无辜道:“你看看我是不是颜色太深了?” 林奇滚了滚喉结,假装自己没听懂。 狄岚拧眉,一脸苦恼, “我还是处男啊。” 林奇转过身,直接从另一边绕出了狄岚的怀抱,坐到桌前翻他的剧本,随意道:“颜色有深有浅很正常,赶紧穿衣服,小心感冒,耽误剧组进度。” 林奇的姿态很别扭,长腿交叠翘起,一双手落在大腿上,西裤都绷紧了。 狄岚头发还滴着水,抬手将湿发撩后,薄唇一勾,见好就收地走到窗边衣架上,利落地收了晒干的衣服穿上。 在他穿好背心的时候,林奇也适时地扭过了脸,宾馆的灯只开了一个,暗暗的昏黄,狄岚黑发滴下的水渍在白色的背心蜿蜒从胸膛流下,他手一撑,人坐到了窗台上,双脚-交叉晃荡,微笑望着林奇。 安静是一种危险的气氛。 林奇理智上知道自己该挪开视线。 这个林奇和前面的林奇都不一样,他没有那么容易动心沦陷。 可狄岚的视线如有魔力,嘴角噙笑眼睛明亮,散发着一股令人难以抵挡的少年情热。 “林哥,”狄岚轻声道,“今晚别走了。” 林奇双腿微一摩擦,绷住一张冷脸,“好好拍戏,吃完夜宵我就走了。” 狄岚笑眯眯道:“林哥别这么无情嘛,我都好几天没见你了,我给你发那么多照片、笑话,你怎么都不回我?” 林奇手机每天都会收到狄岚给他发的奇怪照片。 花花草草算正常,有一次拍了一堵墙给林奇,说墙上落下的斑驳像一张人脸。 像是狄岚看到什么新鲜有趣的就随手分享给林奇,还有各种各样千奇百怪的笑话。 “我怎么回你?多用点心思在拍戏上,”林奇放下双腿,交换了一下两条腿的位置,翻了狄岚的剧本,“一味讨好经纪人干什么。” “我……”狄岚的话被敲门声打断。 林奇起身去开门,助理来送夜宵,附近摊位的炒面和烧烤,食物的香气一下冲淡了房间内两人之间有些暧昧的气氛。 林奇点头道谢,关上门对坐在窗台的狄岚举了举手里的袋子,“来吃夜宵。” “我不吃,那是给你点的,”狄岚道,“太晚了,现在吃这些明天起来脸一定水肿,没法拍戏。” 狄岚对拍戏的认真林奇今天也看到了,也就不劝他,“那我带回去吃,不在这儿馋你。” 狄岚不动,他身后灰色的窗帘垂着,幕布一样,他现在所处的舞台,观众只有林奇一个,他说:“林哥,你过来。” 林奇心脏乱跳,脚步黏在原地,不进也不退,用另一只空着的手轻轻向他挥了挥,终于还是转身出了门。 提着一袋香气扑鼻的炒饭烧烤,林奇逃也似地出了宾馆上车,烧烤的香气在车里乱窜,林奇低头一看,才发现扣的好好的纸饭盒打翻了,炒饭洒了一袋。 贴在裤带里的手机嗡了一下,林奇拿起手机,狄岚发来了微信——‘太瘦了,多吃点。’ 林奇额头靠在方向盘上,他有点顶不住了。 在工作的海洋中遨游了三天,林奇终于恢复了点精神,被品牌爸爸们拒绝的多了,人也清醒了不少。 启天真是逼得很紧,同样逼得很紧的还有叶飞鸿。 叶飞鸿已经三番四次打电话求他面谈。 林奇拒绝得有点烦了,干脆拉黑了叶飞鸿,叶飞鸿也很干脆,乔装打扮地在林奇家门口堵人。 “林奇,”叶飞鸿坚持道,“我们谈谈。” 林奇还能有什么说的,按了密码,淡淡道:“进来吧。” 叶飞鸿松了口气,跟着林奇进了屋内。 林奇打开玄关门口的鞋柜,拿了自己的拖鞋,视线在另一双拖鞋上滑过,直接关上了鞋柜,对身后的叶飞鸿道:“不好意思,家里没多余的拖鞋了,麻烦你光脚吧。” 叶飞鸿分明看到了那双拖鞋,也没说什么,林奇对他心存芥蒂,他能忍。 自从出了沈问寒在林奇家里约炮,屎盆子往林奇头上扣的这档事之后,林奇搬了新家,就再没让艺人上过自己家门。 叶飞鸿知道林奇的规矩,无数次经过林奇家门口,都没有逾越过要上来喝一杯水。 没想到却是两人分道扬镳以后,叶飞鸿才有了机会这样和林奇面对面坐在沙发上说话。 叶飞鸿先开口道:“林奇,对不起。” 林奇双手抱在胸前,平静地看着他。 叶飞鸿道:“那条微博不是我写的,也不是我发的,我真的没有想拿跳槽这件事来炒作。“ 林奇静静地看着他,缓缓道:“不是你干的,你不也默许了吗?” 叶飞鸿也没法否认,“我到了启天,就是启天的艺人,得听公司的安排。” “我认可,”林奇保持着温和的表情,“启天的艺人不该上川流的经纪人家门。” 叶飞鸿是真的舍不得林奇。 林奇不是他第一个经纪人,他在这个圈子里也低迷过一段时间,是林奇发掘了他,一手捧出了他,他感谢林奇的知遇之恩,也拼命努力在圈子里往上爬。 “林奇,我选择启天,那也是无奈之举,你明白的,川流的体量太小了,就算在川流做一哥,我的发展也就只能到那儿,林奇,难道你就甘心手下的艺人止步不前吗?”叶飞鸿恳切道。 林奇道:“我能理解你的跳槽行为,也能理解你来截胡《萤火》角色的行为,我都理解,我只希望你理解我一件事,可以吗?” 叶飞鸿道:“你说。” 林奇面色冷淡,目光直视着叶飞鸿,语气漠然道:“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我们已经不相干了。” 叶飞鸿不明白,他不是背叛抛弃林奇,他是想带林奇一起走的,启天承诺了更好的发展空间,不只是对他,也是对林奇。 叶飞鸿甚至想过要跟林奇捆绑。 可林奇就是怎么也不愿意离开川流。 明明有更好的路可以走,却还是选择走原来那条泥泞坎坷的路,叶飞鸿紧皱了眉,双手交叉,弯腰压身,压低的声音显得很焦躁,“林奇,你有情有义,不肯放弃川流,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启天收购川流了,你又该何去何从?” 这是很现实的问题。 林奇留在川流,就算是旧部,启天接手川流,林奇一定会被清洗。 叶飞鸿终于说出了他最后的想法,“林奇,我想保你。” 启天的大棒和叶飞鸿的枣全落在了林奇头上。 林奇轻笑了一下,“原来真正有情有义的人是你。” 叶飞鸿听了林奇的语气,脸有点发烧,他有私心,希望有更好的发展,有合拍的经纪人,他不认为他的选择有错,人都是自私的。 “我们都不是圣人,林奇,不谈情分,就说现在这个情况,你来启天带我难道不是最好的选择?”叶飞鸿道。 “你出走拖垮了川流让启天趁虚而入,然后告诉我,你想保我,我去启天是最好的选择?”林奇轻声细语道,“是对你最好的选择吧?叶飞鸿,做人可以自私,但别标榜自己高尚。” 叶飞鸿哑口无言,目光沉沉地望向林奇,“我会打压狄岚。” 林奇:“请便。” 叶飞鸿继续道:“很不择手段地打压狄岚。” 林奇站起身,“你可以走了。” 叶飞鸿仰头看他,知道今天算是彻底没一点余地留下了,也站起了身,从口袋里掏出了把车钥匙,还是奔驰,钥匙很新,“我停在地下152了,算是我给你最后的礼物。” “不用了,谢谢,”林奇淡漠道,“有人说会给我买新车。” 叶飞鸿直接把车钥匙放在了茶几上,“别人是别人,我是我。” 林奇垂眼,“拿走。” 叶飞鸿转身就走,把车钥匙留在了茶几上。 林奇无奈,拿起车钥匙跟了过去,在玄关门口拉住叶飞鸿的手臂,“钥匙拿走,车也开走,我不会要的,别拉拉扯扯的搞得难看。”把车钥匙往叶飞鸿手上塞,叶飞鸿却是反手包住了他的手,“就当作我们分开的纪念,与其他一切都无关,好吗?” “没什么好纪念的,”林奇拧眉道,“你不开走,我直接把钥匙交给张户,顺便也跟他说说你对他这个经纪人不太满意。” 听了林奇暗含威胁的话语,叶飞鸿微微一笑,“你不会的,我了解你。” ‘叮叮咚’密码锁开门的声音传来,林奇和叶飞鸿同时望向门口。 “林奇,我……”狄岚的目光落在林奇和叶飞鸿交握的手上,满脸的笑容凝固了。 79、红星闪闪12 林奇差点就脱口而出‘你听我解释’, 幸好他脑子还算清醒,话在嘴里过了一把,变成——“你怎么回来了?” “回来?”叶飞鸿敏锐地抓到了这两个字。 狄岚上前直接拉开了叶飞鸿的手, 他力气大得惊人, 叶飞鸿是武行出身, 现在依旧经常锻炼健身, 被狄岚这么一拉,竟然毫无还手之力, 话都没说出口就被狄岚扔出了林奇的家。 “嘭”的一声,门锁锁上的悠扬乐声传来,林奇心头一跳,表面依旧很镇定,对上狄岚乌黑的眼睛, 嘴里竟然不由自主地说了一句,“我没给他穿拖鞋。” 狄岚目光垂下,玄关口摆着一双显然很精美名贵的黑色皮鞋。 叶飞鸿人被推了出去,表情相当地震撼,还没等他从狄岚的怪力中回过神来,门又打开了。 狄岚皮笑肉不笑地对叶飞鸿‘呵’了一声,飞起一脚,那双精美的皮鞋炮弹一样从门口-射出, 叶飞鸿差点都来不及闪躲, 姿态狼狈地闪到一边之后, “嘭”的一声,门又关上了。 狄岚一气呵成地完成了那计抽射,神色如常阳光灿烂地对林奇道:“我回来啦!有没有想我?” 林奇:“……” 林奇平复了下无语的心情之后,直接绕过他又开了门, 门口已经没人了,电梯显示下到了8楼,林奇叹了口气重新关上门。 狄岚目光幽幽地看着他,此时无声胜有声,俊脸上写满了谴责。 林奇直接摊开掌心,一把奔驰的钥匙静静躺着,“这怎么办?” 狄岚瞳孔微缩,“他给的?” 林奇点头。 狄岚:“……” 这人怎么那么不要脸,还带金钱诱惑的? 狄岚咬牙切齿,恨不得现在杀到地下停车场和叶飞鸿来一场真人快打。 “你还没说,你怎么回来了。”林奇把钥匙随手放在玄关上,主动开了鞋柜门,用眼神示意狄岚拿拖鞋。 狄岚弯腰拿了拖鞋,确定拖鞋上‘没狗味’,答非所问地闷闷道:“他来干嘛?为什么还送你车?是不是想挖你?” “不,”林奇漫不经心道,“他想泡我。” 狄岚穿鞋的动作顿住了,仰头望向林奇,脸上的表情只能用呆滞来形容。 林奇面不改色地继续道:“废话,不是挖我,难道是泡我?” 狄岚还在石化中,他觉得林奇是故意的,林奇已经接收到了他的讯号,却还故意拿来调侃,狄岚刚刚一瞬停滞的大脑又瞬间活了起来,他道:“他要泡你,我给你烘干。” 林奇扭过脸,“换鞋过来,交代清楚。” 狄岚乖乖地换上了鞋过去。 茶几上还有两个倒了水的杯子,狄岚目光落在其中一个杯子上,他知道林奇坐沙发的习惯,推测内侧的杯子是林奇的,外面那个……当然是狗的。 “他还没来得及喝。”林奇主动解释道。 狄岚脸色稍缓,“干嘛给他倒水?” 林奇慵懒坐下,慢悠悠道:“想找机会泼的,没找到。” 狄岚扼腕叹息,“这还用找机会吗?他一坐下……不,你倒了水你就直接泼啊,”他摸了下玻璃杯,气愤道:“还是凉水。” 林奇:“……” “别闹了,”林奇揉了下额头,“怎么回来了?” 狄岚面色稍显别扭,“请假了。” 林奇挑眉:“又?” 狄岚瞥了他一眼,心里有点烦躁,低头也不辩解,“我偷懒,你骂我吧。” 林奇见过狄岚演戏的认真劲,知道他不是那种人,耐心追问道:“剧组出什么事了?还是你有什么私人原因。” 狄岚低着头含糊道:“有点私事。” “请多久的假?” “到明天早上7点。” “这么紧张?什么事?” 狄岚抬了头,深深地看了林奇一眼,一反常态地没说话,起身进了自己的房间。 林奇摸了下鼻子,总觉得狄岚的眼神好像有深意。 林奇走到狄岚那间房门前,轻轻敲了下房门,“你留在家别乱跑,要办私事可以,注意别太出格。” 狄岚马上把门打开了,“你要出去?” 林奇道:“嗯,烫手山芋不能捂在手里。” 狄岚望了一眼玄关,烦闷道:“我去。” “你不行,”林奇往旁边一步,挡住了狄岚的脚步,“你不是有私事要办?” “这也是私事。”狄岚直接握了林奇的肩膀,将人转了个,脚步很快地去玄关拿了钥匙,全程人都差点飘出了残影。 林奇望着关上的门,心想:傻孩子,你知道车停哪吗? 狄岚人到了地下车库,才发现地下车库一眼望过去,至少三分之一是奔驰。 这领先全国的该死销量。 手上攥着奔驰的钥匙,狄岚回头看了一眼地下车库的自动门,觉得自己要是灰溜溜地上去问林奇车停哪肯定特傻。 跑太着急,手机还在外套里没拿。 狄岚拿着手上的车钥匙,嫌弃地皱了皱鼻子。 林奇换了一身能出门的衣服,顺便把要带回公司的文件也带上,坐了电梯去地下停车场。 自动门打开,林奇没看到狄岚的身影,在停车场穿梭了一会儿才看到了一个高大挺拔堪比男模的身影——正对着一辆奔驰按钥匙。 不是这辆,狄岚烦躁地往前走了几步,又是一辆奔驰,按下,还是没反应,附近的奔驰也没声音。 “152。”林奇的声音在身后响起,狄岚僵硬地回过脸,林奇嘴角的笑意已经憋不住了,刚刚的画面实在是傻到每一个看见的人都会忍不住笑,“在152号。” 狄岚难得地脸红了,随后他面上又浮现出气愤的神情,咬牙切齿道:“152?” 林奇不明所以,“是啊。” 狄岚心道那排列组合不就是‘521’吗? 好啊,中年油腻男,原来真是连挖带泡啊,不要脸。 “车钥匙给我,我去还。”林奇伸了手。 狄岚坚决不肯让林奇再触碰这把带有狗味的车钥匙,他想起来叶飞鸿还拉林奇的手,狄岚真是要气到脑淤血,对一身出门西装的林奇道:“你有事你去忙,我会办好这事的。” 林奇拗不过狄岚,只好嘱咐他千万别搞出什么事,一步三回头地看狄岚,狄岚对他挥了挥手,一脸阳光灿烂。 等林奇的身影完全消失后,狄岚收起了笑容,满脸的冷漠,不给叶飞鸿一点教训,他是真以为自己有资格出现在林奇面前了。 林奇回到公司,人刚进入公司大楼,迎面过来的员工就尖叫了一声,林奇被吓到了,轻拧了下眉,“怎么了?” 小员工眼神飘忽,惊疑不定道:“林哥,你今天不是休息吗?怎么来了?” “你们汤总硬批的假,没事就过来了。”林奇道,夹着手上的文件夹往前走。 小员工忙拦住了他,双臂挡在林奇身前,磕磕巴巴道:“林、林哥,你要不还是回去吧?” 林奇的眉头拧的更紧了,“出什么事了?” “拉高点,高点,”汤静川挥手,“再高点,左边有点歪了,稍微荡下来一点。” “汤总,这样行吗?”趴在梯子上的员工回头道,一眼看见门口的林奇‘啊’地尖叫了一声。 汤静川道:“叫什么,吓我一跳。” “林、林哥……”员工指了指汤静川身后。 汤静川一回头,看到了一脸不赞同的林奇。 办公室内,汤静川捶胸顿足,“你都加了那么多天班了,我不是让你在家休息吗,干嘛呀你又跑过来?” 林奇玩着他办公桌上的乐高,抬眼笑了一下,“心意我心领了,不必这么大阵仗,谢了。” 汤静川太郁闷了。 今天是林奇的生日,按照林奇的个性,他一定是自己忘得一干二净,汤静川都计划好了,要让全公司的人给林奇一个惊喜,下了死命令让林奇在家休息,没想到林奇还是来了。 这下好了。 林奇一来就看到了会议厅五颜六色的横幅——祝林奇三十大寿快乐,一下就把汤静川的准备全打乱了。 “让他们都该干嘛干嘛吧,公司正在艰难的时候。”林奇温和道。 汤静川叹了口气,“正因为公司现在这样,才需要冲冲喜。” 林奇微笑了一下,“你也不用急,《萤火》马上就能上。” 郭培安说了,他会以最快的速度让《萤火》和大家见面,前世,他也确实做到了。 汤静川勉强笑了一下,“奇仔,启天的老总今天又找过我了,给了我一个无法拒绝的价格。” 林奇的笑容淡了。 这个世界的世界线真的是对他很不友好。 汤静川脸色一变,忽然从低沉转向灿烂,两手大鹏展翅,“但是我——拒绝了!怎么样,惊不惊喜,开不开心!该不该给我一个涌抱?” “你有病。”林奇嘴角上扬,目光柔和而坚定,“你放心,我给你的,不会只是一个拥抱。” 汤静川也收了嬉笑的脸色,“我相信你。” “比起我,你更应该相信狄岚。”林奇起身道,他大概知道狄岚为什么会请假了,他想他现在该去见一见狄岚。 办公室的门忽然被猛烈敲响,汤静川笑着抬脸,“进。” 林奇的助理进来,满脸的不知该喜还是该悲,“林哥……叶飞鸿……被曝隐婚了……” 林奇瞳孔猛地一缩,wtf?叶飞鸿结婚了?!他怎么不知道…… 林奇这个前经纪人都受到了冲击,更别提其他人了。 微博搜索瞬间瘫痪。 叶飞鸿最近因为跳槽换东家的一系列事情风很大,现在也是见好就收,引导粉丝又开始往‘关注作品’上刷了。 毕竟重破九霄马上就要播了,热度炒一炒也就差不多了,盯着一个点炒,容易让路人产生逆反心理。 现在好了,新的爆点来了。 搜索崩了,业内的群也炸开了。 林奇的手机信息一条一条地进,手机都快烫手了,他随手点开了一条业内朋友发来的信息。 ——‘喜报,二狗翻车了,隐婚啊我操,你知不知道这事?真的震撼我全家,你绝对想不到是怎么曝出来的!’ ——‘叶飞鸿脑子被硫酸泡没褶了,送不知道谁的车送给他老婆了,他老婆跑去4s店求证,全程被人拍了,我服了,瞒的也太绝了。” 下面是一段视频,很显然是偷拍的角度,没有拍到脸,只有女人曼妙的裙装和两个销售经理笔挺的西服。 ——‘这个车是我老公买的,我想知道……他什么时候来买的,是一个人还是跟谁一起?’ ——‘这位小姐,我们不能随便提供客人的信息的。’ ——‘我说了,我是他老婆,要我给你看结婚证还是户口本?我不是他老婆,这车怎么会送到我那儿?’ 下面镜头转了一下,女人高跟鞋旁的车牌号一清二楚。 视频之后,是一张清晰的行驶证图片,号牌号码与视频一模一样,下面所有人清清楚楚地写着三个字:叶国富——叶飞鸿的真名。 80、红星闪闪13 第一时间就有人质疑了是不是同名同姓, 然而行驶证上掐头去尾打了马赛克的住址和叶飞鸿现在居住的小区地址一模一样。 同名同姓的人很多,同名同姓同小区就太过巧合了。 叶飞鸿住的也是知名的富人小区。 粉丝还真扒到了同名同姓同小区的叶国富,五十多岁大腹便便, 立刻开始把蛛丝马迹全往这位五十岁的叶国富身上按。 哪知这个叶国富也是个有头有脸的生意人, 马上在自己公司的微博发声明:最近没买车, 本人目前也没老婆。 记者的反应比草原上的豹子还快, 已经杀到了4s店,4s店的销售个个都是人精, 笑而不语不正面回答,带着记者问他们有没有买车的需要。 有经验老道的直接采访了门口的保洁。 保洁对叶飞鸿的印象很深,因为叶飞鸿来的时候捂的很严实,帽子口罩一看就相当扎眼,更关键的是叶飞鸿的身板相当板正。 他是武行出身, 多年坚持健身,在圈子里也是数一数二的精壮好身材,保洁也是女人,对这样吸引眼球的身材当然过目不忘。 记者拿出叶飞鸿的背影照片,保洁一看就说:“就是他!” 宛若地下暗访现场的视频彻底让粉丝爆炸了。 已经有粉丝po出在4s店附近的偶拍照片,叶飞鸿的装扮和保洁形容的一样,种种‘巧合’般的正剧全串联在了一起。 车无疑是叶飞鸿本人名下的。 现在唯一还能做文章的就是——开着叶飞鸿车去4s店质问的女人是谁? 视频里口口声声的‘我是他老婆’,叶飞鸿敢不敢认? 张户一直都是笑嘻嘻的糊涂样子, 难得收敛了一副蠢相, 面色堪称狰狞, “叶飞鸿,你那车是买给谁的?这女的什么身份路数?” 叶飞鸿坐在沙发上,单手抚额面色阴沉,他人长得正气, 沉着脸像国企领导,双唇抿得紧紧的,一言不发。 张户也是气疯了。 叶飞鸿从出道以来一直走的都是正气老干部的路线,无绯闻无负面,从不演奸角,每个角色都有情有义大爱无疆,这部重破九霄杀青之后,他就要正式转型往正剧角色上走,他的野心远不止做一个流量偶像。 他是一个人设‘完美’的男人,就算解约也要站在制高点。 张户见他一副死不开口的样子,心凉了半截。 艺人的婚姻情况经纪人不可能不知道,但也真有一些脑子进水的瞒着经纪人和公司悄悄在国外领个结婚证,猛一爆出来,经纪人和公司也是晴天霹雳。 张户道:“我问你,她是不是你老婆?!” 叶飞鸿有反应了,从牙缝里挤出了字——“不——是。” 张户稍微回了半口血,继续追问道:“女朋友?炮友?前女友?” 叶飞鸿心里更明镜儿似的。 他压根就不认识那个女的。 他身边从来没有过女人,圈子里有的男艺人管不住自己的下半身,可叶飞鸿绝对不属于这种类型,他的满腔精力都放在了工作上,没有那些亟需宣泄的欲望。 车是他送给林奇的。 出于补偿也好,出于对‘破镜重圆’的期待也好,叶飞鸿绝对没有恶意。 林奇就算不愿意收,顶多也就来还了就是,送礼物与还礼物都是很有人情味的事,有来有回的,或许情分就慢慢回来了。 叶飞鸿站起身,高大的身形在房间内压迫感十足,冷冷道:“你放心地去澄清,我没有女朋友,更没有老婆。” “那他妈是谁搞你?”张户跳脚,“这车又是怎么回事?!” 叶飞鸿垂下眼,“你别管那么多,发声明就行了,这阵风过去了也就算了。” 张户对叶飞鸿这个‘川流一哥’一直都是装疯卖傻捧着他,任由叶飞鸿骑到他头上,面对这种大事,叶飞鸿还像个老干部一样端着,真他妈是入戏了。 林奇时刻关注着叶飞鸿这件事,叶飞鸿在他手上可是一件负面新闻都没出过,这和叶飞鸿本人的自律也离不开联系。 林奇直觉认为叶飞鸿应该不是那样的人。 启天很快就发了公关文章,否认了叶飞鸿的隐婚,并且澄清叶飞鸿一直都是单身。 然而文章下面的评论并不买账,依旧在质疑车既然是叶飞鸿的,那这能开着叶飞鸿车的女人又是谁?叶飞鸿在这件事上绝对不清白,就算不是隐婚,也一定是‘同居’!否则怎么会老公老婆的这么称呼? 甚至有人要求叶飞鸿晒户口本,到底是单身还是离异,没有国家公证,他们就是不服。 一盆脏水当头泼下,叶飞鸿百口莫辩。 粉黑大战,公关齐下,好不热闹。 林奇收了手机,面色惴惴,该不会是狄岚这家伙搞出来的吧? 系统跟他很早就说过,黑化值只是说男主角与原本世界的设定背道而驰,原本会成为演艺圈no.1的狄岚才会口口声声说要退圈,完全不代表男主就是坏人。 林奇想到狄岚那一脸傻白甜阳光灿烂的话痨样子,很难把这些操作和狄岚联想起来,他想了想,直接发了条微信给狄岚:‘在哪?’ 狄岚秒回:‘在家里呀。’附上了一个柯基抖臀的表情包。 林奇:实在看不出有搞阴谋诡计的天赋。 惊喜生日会也泡汤了,汤静川直接把他准备的礼物给了林奇——一张银行卡。 成年男人的礼物就是这么朴实无华,林奇微笑收下,汤静川满脸舒爽,“别客气,看到二狗倒霉,我浑身都舒服了。” “别整天叫叶飞鸿二狗,今天amy发信息都叫二狗了,传开来别找我兴师问罪。”林奇把卡放回口袋里,出了办公室又是收了一堆礼物,两手拿不下,助理帮他一起拿到车里。 助理打开后车门,噗嗤笑开了,“林哥,你车里怎么还有个头盔?还是美x外卖的,”她恍然大悟,“咱们是不是要有新的商务合作了?!” 林奇瞥了一眼,嘴角微勾,“等着吧。” 车开回公寓,林奇打电话给狄岚,“下来帮我拿东西。” “马上来。”狄岚干脆道。 没过两分钟,狄岚就出现在了林奇面前,穿着居家服笑容满面的,“什么东西啊?” 林奇坐在车里,指了指后座。 狄岚拉开车门,看到包装精美的礼盒动作一顿,老老实实地一把抱了出来。 林奇下车,手上也抱了两个放在副驾的盒子。 两人一起进了电梯,林奇忽然道:“车呢?” “嗯?”狄岚如梦初醒般回头道,“我还了啊。” 林奇道:“你还给谁了?” 狄岚道:“我就放他小区里了,钥匙塞前轮,不想跟狗碰面。” 林奇转过脸,目光与狄岚的目光对上,狄岚那双眼睛乌黑清澈,干净得像一汪深不见底的水,他轻轻歪头,疑惑道:“怎么了?” 林奇收回眼神,缓缓道:“你没看微博?” 狄岚道:“出什么事了?我一直在忙。” 电梯门开了,林奇走出去,便走边道:“你忙什么?”狄岚默默地没说话,林奇走到门前,费劲地伸出一只手按密码,推开门,他一下就愣住了。 冷色调的墙面上多了几个小画框,明亮的色彩星星点点,一下将人的目光吸了过去,距离玄关很近的开放式吧台上摆着几束蓬勃的蓝色风信子,阳台门开着,微风吹过,倒挂的酒杯微微摇晃。 林奇回头望向狄岚。 狄岚将手上的礼盒放到柜子上,又一个一个地替林奇把手上的盒子摘下,轻声道:“家里太冷清,我稍微添了点东西,你要是不喜欢,就给点指导意见,我再改。” 林奇扭脸又大概看了一下,屋内感觉没什么变化,但就是热闹了许多,有人气了。 “这是我家,”林奇压下心中的喜欢,面色冷淡道,“乱动什么。” 狄岚笑嘻嘻的,“那你说怎么改,你看,你这面墙太空了,就这么一幅画,”狄岚指了指墙面中心那幅巨大的抽象画,“它多寂寞啊。” 林奇的手忽然被狄岚拉了,很自然,自然到林奇都没反应过来,狄岚已经拉他到了墙前。 小画框里的画笔触稚嫩,画的也都是简单的植物和生活里随处可见的小物件,林奇道:“这是谁的作品?” “大师之作,”狄岚语气严肃,压低声音道,“我。” 林奇望向他,眼神质疑。 狄岚指了指画框左下角的日期和签名,露齿一笑,“我在剧组休息的时候画的。” 林奇凑近看了,果然看到了一个小小的‘岚’字,画上的颜料一看就是干了不太久的,应该是最近完成。 “林奇,”狄岚专注地望着他,“生日快乐。” 林奇掌心出了一点汗,垂下眼,低声道:“谢谢。” 狄岚继续道:“对我而言,你很重要。” 林奇手心动了动想挣开狄岚的手,狄岚却反手握的更紧,“目前来说,我还没有能力送你一辆新车或者什么更名贵的礼物,我能送给你的,只有我的承诺,我承诺——会永远站在你这边,绝不离开。” 掌心的热度传递到了其他地方,林奇扭过脸,故意煞风景道:“你都签卖身契给公司了,还想去哪?” 与他冷淡的语气不同,他的声音略微沙哑,像是极力在忍耐情绪的外泄,扭过的脖子从紧扣的衬衣领中透出一点淡红,一直蔓延到了耳下。 狄岚深深地凝望着他紧张的侧脸,缓缓开口道:“林奇,我想签个私人的卖身契给你,你……要不要我?” 81、红星闪闪14 狄岚没有对林奇表白过。 他是个演员。 他很好地把握着分寸怕把林奇吓跑, 所以他从来没有让林奇知道过林奇对于他有多么重要。 他的爱意微不足道,或许也能成为让林奇对这人间抱有最后一丝留恋的筹码。 这一次,狄岚想要尽力地去争取。 林奇半张脸都红透了, 人都动不了, 两人牵着的手滑腻腻的分不开, 狄岚略微靠近, 将身上的气息笼罩在林奇上方,他挑的更明确道:“我爱你。” ‘我爱你’是大多数人在现实生活中很难说出来的三个字。 爱是克制, 是含蓄,再浓重的爱意仿佛说出来以后就不是那么珍贵,流于俗气。 狄岚不打算再那样做,他要明明白白地让林奇知道,他爱林奇, 林奇在他心里的位置有多重要,哪怕显得俗气,他也要说,“林奇,我爱你,从我第一次见到你,我就爱上了你,你对我很重要, 我没有你不行……” 林奇猛地抽出了自己的手, 转过脸大口呼吸着。 狄岚剩下的话憋了回去, 望着林奇微佝的背影,小心翼翼道:“你放心,我会好好演戏,你让我做的事我都会做好, 不会因为我对你特殊的感情影响工作,我也一定会很小心,不会让人有利用这件事来攻击你的机会,你如果不想回应,那就不要回应,我都可以,我只是想告诉你,我爱你这件事。” 客厅里很安静,只有酒杯轻晃的声音传来,过了好一会儿林奇才直起身,背影挺直,“……你话真多。” 狄岚道:“我虽然很爱你,但是话多我真的改不了,我一见到你,就有特别多的话想跟你说。” 林奇抬手,在唇边轻咳了一声,“这个圈子像你这样的性取向不少,你谨言慎行,我不希望在我的艺人身上看到丑闻。” 说完,他直接转入了走廊,片刻之后,狄岚就听到了林奇开关门的声音。 林奇的逃避在他意料之中,狄岚也没指望初次告白就让林奇答应他,他也只是很迫切地想向林奇传递他对林奇的在乎而已。 林奇进入房间,背靠在门上,整张脸都发起了烧,他抬起手背按在脸上努力降温,回想起狄岚刚刚的表白,一颗心狂跳不止。 就算是这个世界设定如此冷淡的林奇应该也会无法抵挡吧。 纯粹的炽热到了刺眼的爱意。 林奇仰头,轻呼了一口气,这个世界……他只剩一年。 太短暂了。 原本他以为他能承受一次一次的分离,反正很快就能再次见到那个人。 可每一个在当下的那个小世界里,那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他好像在一次次地让彼此走向悲伤的结局。 林奇的脸色一凛,心里暗暗下了决心。 “系统,我知道你一直在,只是有时候你不想回答我。” “我的这个角色被小世界排除之后,每次你都会拉一分钟的世界线给我,其实不是你无情,只给我一分钟的时间,而是你拿不出更多时间了,是吗?” 系统沉默。 “我完成任务的世界应该进入正常运转,可每到下个世界我总能再次遇见他,就算大小世界有时间差,也不至于这么巧合吧?” “我走了以后,那些世界到底发生了什么?你能告诉我吗?” “我一直以为你不怎么聪明呢。”系统慢慢道。 林奇不生气,平静道:“我是不聪明,所以我经历了三个世界才反应过来。” 系统:“你走之后,小世界正常运行不久之后就发生了能量转移。” 原本作为男主,支撑小世界运行的角色忽然暴毙,小世界能量坍缩,主角的人物转移到了其他角色上。 系统:“不过也没炸,还能用,产出变小了而已。” 这跟林奇猜测的八九不离十,他猜测的是那个人跟着他进了下个世界,原来的小世界故障停转,或者进入冰冻。 只是降级的话,他拥有的筹码不够多。 “系统,我真的不能留在这个世界好好陪他结束吗?”林奇诚恳道,“对联盟也没有坏处啊,只要他还在这里,产出的能量远比小世界降级后的能量更高。” 系统:“实不相瞒,要把你这个角色留在这里消耗的能量也不低,你提出的建议并不划算。” 林奇靠着门慢慢蹲下身。 狄岚很害怕他会再次自杀吧?所以一直粘着他缠着他,喋喋不休地对他说话。 可世界设定一年后他必死无疑,就算他不自杀,这个小世界也会强烈地排斥他,把他赶出去。 待在家里会地震,走出家门会被花盆砸死,反正就是活不下去。 林奇抬手捂住脸,猛地搓了下脸,气势汹汹道:“消耗的那部分能量我自负。” 系统:“别逗了,你付不起。” 林奇:“我、我跟联盟签卖身契,我不要工资奖金了。” 狄岚给的灵感,他把自己卖给联盟,总够了吧? 系统:“你觉得这样做值得吗?为了这个……怎么说,不同世界的人?这对于你来说,实在是个愚蠢至极的选择。” 林奇眼中透出明亮的光芒,“就像你说的,我一直都是个不怎么聪明的人。” 系统沉默了一会儿,“小合成人,你是不是不想过现实生活了?” 在现实生活中,林奇没有朋友,没有家人,除了工作,他什么都没有。 林奇小声道:“我知道你的意思,我不会迷失在小世界里的。” 系统:“你已经迷失了。” 林奇:“这是我的选择,我希望你立刻向联盟传达我的申请。” 系统又是一阵沉默,“作为你的辅助系统,我有义务保护你的安全,所以——我拒绝。” 林奇攥了下膝盖上的布料,面色难过,喃喃道:“我连自己选择的权力都没有吗?” 系统:“抱歉。” 林奇也不生气,他知道系统是为他好。 只是这个念头已经在他心里盘旋了很久。 尤其在来到这个特别短暂的世界后,那个念头空前膨胀。 想在一起。 想好好地走到结局。 林奇轻声道:“系统,那么我离开这里后,自己去联盟打申请吧。” 系统没回应他。 身后的门传来了敲门声,“林奇,饿不饿?你吃饭了吗?我烤了蛋糕,还没抹奶油呢,你要不要出来抹奶油?很好玩的。” “别吵,”林奇压住冷淡的嗓音,“来了。” 林奇换了一身居家的休闲服再次打开门出去。 狄岚围了个橙色的围裙,他前面的头发有点长了,挡额头,干脆拿了根皮筋在头顶扎了个揪,嘴角带笑,手撑在料理台上,蛋糕胚散发着淡淡香气,刚刚还深情告白的狄岚一脸若无其事,向林奇招了招手,“快来。” 林奇也很镇定,走过去看了一眼蛋糕胚,“有模有样的。” “试试?”狄岚把手里的裱花袋递过去。 林奇摆了摆手,“你来吧,我不会。” 狄岚道:“你随便挤,我来抹。”将手里的裱花袋又往前送了送,林奇迟疑地接过裱花袋,两人的手指一碰,又是对视了一眼,目光里的火花一闪而过,林奇低头拿了裱花袋,随手在蛋糕胚上挤了几朵奶油花。 挤奶油的感觉真的挺治愈,林奇不知不觉绷紧的嘴角都松了。 “够了吗?”林奇仰头道,又对上狄岚专注的眼神,面颊一热,只能低头躲避。 两人的氛围实在太奇怪了。 就像是奶油散到了空气里,甜丝丝黏糊糊。 “够了。”狄岚从林奇手中拿回裱花袋,拿了抹刀在蛋糕胚上抹奶油。 林奇尴尬了一会儿,又挪回目光看狄岚抹奶油,狄岚手指细长,骨节分明,动作也很利落,简直就像专业人士,林奇看傻了,情不自禁地感叹道:“你可以去演个糕点师傅。” “你很想我演好戏吗?”狄岚抬头看了林奇一眼。 林奇点头,“我想你成为巨星。” 狄岚把奶油抹平,“我更想简简单单地陪着你。” 林奇沉默,他何尝不想这样,只是这个世界有任务,他也有离开的期限。 狄岚敏锐地感觉到林奇的心情沉了下来,放下抹刀,重新拿了裱花袋,边说边写,“祝林奇……永远……林奇,”狄岚抬头,对林奇道:“来,最后给你写。” “我不写,我写不好。”林奇推辞道,狄岚干脆走了过来,拉着林奇的手臂过去,林奇站到了蛋糕前,不怎么大的蛋糕都快被字填满了,狄岚把裱花袋塞进他的掌心,一手握住他的手,整个人环住了他,“我带你。” 狄岚身上好闻的味道和淡淡的呼吸萦绕在鼻尖,甜美的奶油香气弥漫在空气里,手背传来狄岚掌心的热度,一笔一划郑重地带他写下‘开心’这两个字。 这不是一个很漂亮的蛋糕。 奶油虽然抹得很平,可上面的字太多,填的满满的,有点太贪心了。 ——‘祝林奇永远开心。’ 林奇怔怔看着,垂下眼睑。 “宿主你好,”系统冷淡的声音忽然响起,“你的申请已经通过联盟的审核,从这个世界开始,解除角色的死亡期限,同时,你把漫长的寿命都交给了联盟。” 林奇在一瞬的恍惚之后,立刻对系统道:“谢谢你系统!” 系统:“生日快乐。” 狄岚正满意地看着蛋糕,他环抱着的林奇忽然转过了脸,眼神中闪耀着狄岚从未见过的亮光,明媚到狄岚都发了愣。 “狄岚,”林奇微勾了下唇,“我很开心。” 很奇怪的,狄岚一直知道自己很爱林奇,可这一瞬间,他的爱意忽然汹涌,如涨潮的海水一般从他的胸膛弥漫到他的眼内,他的眼睛火辣辣的,一眨眼,温润湿意沾了他的睫毛,“我……我能试个吻戏吗?” 林奇抿唇扭过脸,手指沾了下奶油,微一勾唇,“——滚。” 82、红星闪闪15 没了离开时间限制的林奇整个人都阳光了, 由内而外地散发出一点从容感,汤静川还以为是叶飞鸿倒了霉,启天那手忙脚乱没声音了林奇才高兴的。 ‘隐婚’这种事最难证明清白, 所有有关私生活的丑闻都是这样, 你不能把自己掰开了揉碎了暴露在公众面前, 脏水泼到头上就再也干净不了。 没有人关心真相, 引起狂欢的只是一个热点,路人永远都不会关心你澄清了什么, 他们只知道‘完美无瑕’的艺人终于跌下了神坛。 大约人设太过完美的人,大众内心其实早就暗暗期待黑料了。 这只是一个导-火索,下场的粉黑都已经只能算是小菜,趁机踩一脚挖黑料的同路线艺人公司才是大头。 叶飞鸿的几个商务合作都叫停了。 张户气得要命,跑前跑后累得都快吐胆汁, 叶飞鸿默默看着,倒是对张户有了新的认识。 “这件事除了林奇,我想不到别人,”张户已经是几天没睡好觉,眼睛红得像头狼,“又阴又损又毒,我查过了,那天是林奇的生日, 你是不是送他车了?” “不是, ”叶飞鸿直接否认了, 目光望向窗外,“他也做不出这种事。” 张户冷笑一声,“叶飞鸿,我知道你还惦记林奇, 启天对川流的收购势在必行,我劝你也别吃着碗里的想着锅里的,我张户也不是没带过天王巨星,你看不上我,咱们趁早一拍两散。” 叶飞鸿面色沉稳,比起张户的上蹿下跳,他倒是一直很淡然,“我知道了,张哥。” 张户听了他一声‘哥’,表情也缓和了一点,“这两天你就好好休息,避避风头。” 叶飞鸿眼睛眨也不眨第看着窗外,不知在想些什么,“嗯。” 片场,又是一场挨打的戏,《萤火》本来是相对更小清新风格的纯爱片,在郭培安与狄岚的意见不断交换碰撞中,注入了越来越多的现实色彩,女主角任淼都戏称现场越来越尘土飞扬,从青春爱情片转型动作片了。 狄岚受了点小伤,好在拍摄效果不错,一天又可以圆满收工,狄岚跟众人打了招呼回了宾馆。 走出电梯,目光落到走廊,望见了一个身板挺拔的身影。 狄岚勾唇一笑,若无其事地过去刷门卡开门。 “是你?”叶飞鸿淡淡道。 狄岚的手落在门把手上,扭头对着叶飞鸿灿烂一笑,“不好意思,拍戏一天累了,没看到有这么个喘气的在这儿。” 叶飞鸿脸色冷漠,保持着风度和姿态,仰头微微一笑,“林奇不知道吧?”转过脸,目光略带些轻蔑,“他不是那种人。” 狄岚笑容愈深,“你说的对,他不是那种人,”压低声音轻声道:“我是。” 叶飞鸿脸颊的肌肉抖了抖,压抑着怒气道:“狄岚,你不觉得你很幼稚?” 狄岚收敛了笑意,用不带温度的语调道,“别人设立久了,就真入戏了,叶君子。” 门被轻轻推开,狄岚跨出脚步,在僵硬的叶飞鸿身边留下最后一句,“各自管好自己,别再来纠缠。” 《萤火》顺利杀青了,郭培安是走快拍快上的路线,他自己没日没夜地忙着剪片子,打算快速送审快速上映,杀青之后也没钱宣传,微博一官宣,官宣了个寂寞,无人问津。 川流砸了钱下去宣传,终于有了点水花。 所有的焦点都在——男主角真帅啊。 狄岚的英俊是一项大杀器,剧照里的他校服迎风,面容在阳光下肆意地释放他的青春和撩人。 热搜也冲了一阵,很快就被压了下去。 俊美无双抵不过财大气粗。 更糟糕的是院线那的路打不通了。 小成本电影原本铺的线就不多,也都是些‘垃圾时间’,就算是这样,也被挤压出了至少一半的排片。 汤静川硬托了自己家的关系,才请来了几位院线大佬吃个饭再聊聊。 私人会所,小桥流水,隐秘度极高,汤静川做东,林奇作陪,很高雅的环境,几位四五十岁的大佬纷纷表示身体不好,追求健康,每个都喝茶,不给汤静川和林奇敬酒的机会。 汤静川和林奇陪了一群大佬品茶吃素,弹琴看画,然后被四两拨千斤地给拒了。 汤静川勾着林奇的肩,在停车场送别了大佬们,面目狰狞道:“他妈的,怎么就没一个沉迷酒色财气的。” “就算他们有心寻欢作乐,在你汤公子面前又怎么好意思,”林奇瞟了他一眼,“回去还怎么和汤老爷子交待?” “操,怪我留太久?我再去约一局,派个会玩的出面?”汤静川摸着下巴道。 “算了吧,”林奇手插在西服口袋里,他最近忙得瘦了,人更单薄,但是瞧着更利落更有精神了,“我对《萤火》很有信心,留着钱等上映做口碑公关吧,上座率上来,院线自然会加排片。” 汤静川叹了口气,“我担心活不到口碑发酵那时候。” “先找几个影评大v吹一吹,写点软文,造造势。”林奇缓缓道。 汤静川道:“营销公司的活儿,咱们自己办了呗?” “没钱,只能这样了,”林奇把手从口袋里拔-出来,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我回去了。” 汤静川觉得林奇有问题。 最近回家特别积极,掐着点,就跟个有妇之夫似的,因为家里有人等,就格外地顾家。 汤静川被自己的想法激得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林奇家里是有人。 汤静川心里别扭,于是用力勾了一下林奇的肩膀,“跟那群老头吃素,我饿死了,走,再续一摊。” 林奇还在犹豫,人已经被汤静川连撒娇带劫持地塞进了汤静川那辆路虎里。 “随便吃点什么吧。”林奇上了车,妥协道,手里已经拿着手机在发信息了。 汤静川瞄了一眼,把看到的一字一句念了出来——“我不回来了,你自己吃晚饭。” 林奇也不怕他看,发完以后从容地锁屏。 汤静川挪过脸发动车,心里犯嘀咕,嘴上也不肯说,“吃什么?日料?” “随便。”林奇的手机又震了,他低着头专心地去回信息。 汤静川和林奇几年的同学了,从没有看过林奇对一个艺人这么上心,上心到了越界的地步。 沈问寒当年也跟林奇住一起,林奇从来没有这样早请示晚汇报过,室友一样的关系,很冷淡。 汤静川狠灌了林奇一顿酒。 林奇酒量一向很不错,没有几个经纪人不会喝酒的,但架不住汤静川耍赖哭诉,不知不觉还是喝醉了。 他醉之前已经下了预告,“我要醉了。” 汤静川直接给他续上了一杯,“一醉解千愁,兄弟,干了。” 林奇心想他一点也不愁,也还是干脆地把那杯酒喝了,毕竟汤静川对未来发展一无所知,看着确实是挺发愁的样子,他陪一陪也无所谓。 林奇喝醉的样子和常人不同,不上脸,只是眼睛异常的亮,直勾勾的,他人长得其实很清秀,放在娱乐圈里也是个能排得上号的小生,只是气质很古怪,总会让人不自觉地忽视他似的。 “奇仔?”汤静川有意灌醉他,自己偷偷的没怎么喝,现在脑子几乎算是完全清醒。 林奇钝钝地点了点头,神情冷淡,一脸正派。 汤静川一拍大腿,醉的刚好! 从何审起,汤静川倒真是犯了难,抓耳挠腮地想了半天,小心翼翼道:“奇仔,你……是不是谈恋爱了?” 林奇脸色沉静,没说话,抿着嘴唇轻轻笑了一下。 汤静川一看到他那个笑,心里直叫坏了。 悠扬的铃声响起,汤静川心乱如麻没来得及阻止,林奇已经划开了电话,“喂?” “林奇?”狄岚听到林奇的声音就觉得有点不对劲,林奇的声音听上去格外软和,“吃完饭了吗?什么时候回来?” 汤静川一言不发地听着,心里又咯噔一下,这语气……跟他大嫂叫他大哥回家的语气一模一样。 “快了,马上。”林奇简短道。 “你……”狄岚看了一眼钟表,干脆道,“你在哪儿,我来接你吧。” “在……”林奇看了一眼汤静川,他是醉了,说不清楚自己在哪儿,目光有一点求助地望向汤静川。 汤静川沉着脸,慢慢说出了饭店的名字。 狄岚说了句‘好的,汤总,我马上到。’ 汤静川又想起狄岚和林奇头碰头躺一块的情形了。 艺人和经纪人谈恋爱的其实不少。 日久天长朝夕相对,只要不是太难看,或多或少都会产生一点感情。 工作中参杂感情是大忌,因为这点男女之事,分道扬镳的也不少。 也有头脑更清楚的,只当炮友不谈情,最终也还是要闹起来。 真正修成正果的凤毛麟角。 更别说狄岚和林奇都是男人了。 简直就是惊天大丑闻。 汤静川也不想问了,他怕问出点让他心梗的东西,干脆也一杯一杯地自己喝酒。 狄岚来的时候,推开包厢的纸门,就看到汤静川对着半眯眼的林奇喝酒,眼神虎视眈眈的,拿林奇下酒似的。 “汤总。”狄岚客气道。 汤静川扭过一张通红的脸,上下打量了一下狄岚,鼻子里哼了两声,掷地有声地挤出了四个字,“引狼入室!” 林奇被他一声炸醒了,撑着脸扭过头,望见高大英俊的狄岚,脸上笑开了,“你来啦?” 狄岚垂眼,对上林奇微笑的眼,心口也像泡了酒似的,磁性的声音温柔异常,“我来接你。” 林奇还没应,汤静川‘啪’的一声把酒杯砸桌上了,义正言辞地对狄岚道:“我们公司——拒绝潜规则!” 83、红星闪闪16 狄岚打电话叫了林奇的助理过来。 汤静川酒品不佳, 醉后不断地说胡话,一米八的大男人像条蠕虫一样在榻榻米上来回抽抽,大谈特谈公司的规章制度。 相比之下, 安静坐着, 撑着脸淡淡微笑的林奇简直就像是天使。 狄岚对汤静川的撒酒疯行为视若无睹, 倒了温水凑到林奇嘴边, 柔声细语道:“喝口水。” 林奇听了,似乎思考了一会儿, 才慢慢地掀嘴唇,一口含住了杯子,也就不动了,迟钝地叼着杯子,眼睛直勾勾的。 狄岚从来没见过林奇这么乖的样子, 简直乖到了有些傻气的地步,他忍不住嘴角的笑,眼睛比醉了的林奇还要发直,盯着林奇挪不开目光。 看归看,手上动作仍然是小心地抬起杯子,像哄小孩一样哄他,“对……张嘴,慢慢喝, 就喝一点。” 林奇也是看着他, 边看他边喝水, 眼睛里像是有笑意。 狄岚看得不怎么真切,有点轻飘飘。 汤静川彻底醉了,抽了一会儿开始挠自己的肚子,胡天胡地地叫爸爸。 狄岚耳根清净, 眼里只有一个林奇,喂他喝了水,见他下巴上沾了一点水渍,就用手背替他抹干净,然后冲林奇灿烂一笑。 林奇含蓄地笑着,撑着脸一脸佛性。 “林奇,你还知道我是谁吗?”狄岚小声道。 林奇很慢地点了下头,语气软绵,“知道。” 狄岚心里的一角彻底被熏软了,看了一眼还在榻榻米上打滚的汤静川,又打了个电话给林奇的助理,助理说十分钟内到,狄岚挂了电话,直接对林奇道:“我们回家。” 狄岚又交待了一下服务生看好汤静川,之后就扶起林奇往饭店后面的停车场走了。 林奇人虽然醉了,也还是能走,半个人靠在狄岚身上,脚步还是很稳。 狄岚臂弯里环着林奇细成一把的腰,眉头皱得更紧,怎么喂都喂不胖呢。 身上一点淡淡的酒香混合着呼吸的味道喷洒在狄岚颈间,狄岚本来是心无杂念,可那呼吸温热,一呼一吸的又不停歇,像是情人的手温柔地撩拨他的皮肤,狄岚滚了滚喉结,微烫的掌心用力搂了一下林奇的腰。 他是想让林奇站直了,林奇却是含糊地呻-吟了一声,额头在狄岚颈边摩挲了一下。 狄岚右半边身体一下僵住了,像是被施了法一样,那半边变成了石头,空心石头,又酥又麻又脆,林奇再碰一下,他都要顶不住了。 狄岚深深地吸了口气,又慢慢吐出去沉稳地扶着林奇到了停车场。 泊车的服务生已经停好了车,问狄岚要不要代驾,狄岚谢绝了,服务生见他扶着个醉了的林奇,上前要帮忙扶林奇,狄岚将林奇整个人往怀里一紧,躲开了服务生的手,目光一凛。 服务生也是人精,一看狄岚的脸色就懂了,赶忙转了过去,替狄岚开了车门。 狄岚小心地扶着林奇坐进了车,给他系好了安全带,又给他调整好了座椅的角度,才开门上了车。 因为林奇醉了,狄岚担心他难受,所以车开得格外稳健,每个刹车都踩得慢悠悠的,林奇半靠在座椅上,呼吸清浅,像是睡着了。 狄岚开着车,红灯的时候看林奇一眼,林奇刚刚脸是不怎么红,睡着了倒是泛起了粉,瘦削的脸上那一点红削弱了他身上的清冷。 后面震耳欲聋的鸣笛声让狄岚回过了神,红灯已经变成了绿灯,他忙发动了车,一直到进家门之前,都不敢再看林奇一眼。 心无旁骛地把人扶进了房间的床上,狄岚才终于松了口气。 林奇一沾床,人就侧了过去,在枕头上蹭了两下,舒服地蜷了起来,单薄的背脊在衬衫里绷成了一条弯弯的弧线,凹陷的腰肢下接了饱满的臀,显得人曲线格外优美。 狄岚看了一眼就又挪开了视线,半跪在床上给林奇脱鞋,林奇睡的很熟,狄岚的动作也格外轻,生怕吵醒了他。 这段时间林奇实在太累了。 公司里的事让林奇很难,狄岚从重生以来就一直想带着林奇退圈,过普通的日子,可看到林奇这么努力地想把《萤火》推出去,他的想法又产生了动摇。 林奇是很想证明自己的吧? 狄岚撩了被子给他盖好,目光复杂地望向睡着的林奇,林奇的睡姿很标准,两手交叠放在脸前,看着就很乖巧,遇上不公平的事也就一笑过去,努力再去争取,分明在个乌糟糟的圈子里,却总是按部就班,明净得像云。 狄岚轻抚了抚林奇的头发,低头慢慢靠近了他的额头,只隔着一张薄纸的距离时又停住了。 他表白之后,林奇一直若无其事的,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前段时间他人在片场,顶多也就发发微信,拍拍小视频,打打电话,林奇的态度也和之前一样,温和又克制。 戏拍完了,狄岚人回来,手头也没什么工作,安心地在家给林奇做家务、做饭,心满意足地当起了林奇的保姆。 林奇态度像是有软化,总还没答应他,趁着林奇喝醉偷亲林奇,狄岚心里会觉得自己冒犯了林奇。 他可以卑鄙无耻下流龌龊,但那是对所有要伤害林奇的人。 对于林奇,他愿意用最虔诚的心意把他高高地捧上天。 狄岚收回了自己的嘴唇,蹲在林奇床前,轻声道:“晚安,我爱你。” 他把‘我爱你’说成了个见林奇都要说的词,林奇现在听到眉头都不皱一下,只有狄岚,独自在心里荡漾了个花开。 第二天林奇醒来,人有点发闷,也没有宿醉过后太难受的感觉,大概已经习惯了,疲惫地下了床,开门就闻到了一股食物的香味。 狄岚听到了动静,人从厨房探出来,围着围裙,扎着揪揪,“先吃饭还是先洗澡?” “饭好了吗?”林奇喉咙有点哑,轻咳了一声。 “先喝口水润润嗓子,”狄岚端着温水过来递给林奇,“你想吃就马上好,你想先洗澡也没事,都热着。” 林奇边喝水,目光边在狄岚身上从上到下打量了一下。 狄岚的煮夫打扮配上他唠唠叨叨的性格很适合。 林奇嘴角微勾,“我简单洗漱一下,先吃饭吧。” “好,”狄岚接回水杯,笑眯眯地林奇道,“去吧,爱心早餐马上就好。” 林奇扭过脸,嘴角噙着若有似无的笑进了洗手间。 狄岚在林奇家里吃了一周的软饭,终于等到了自己的工作——《萤火》的首映会。 因为缺钱,《萤火》的首映会简单到了极致,没有红毯没有乌泱泱的记者,有的只是被汤静川和林奇费了很大力请来的各路大v影评人。 郭培安也是拉下了老脸,请了几位导演朋友来捧场。 还有一些演员的粉丝撑场面,五百人的首映厅坐得满满当当。 林奇和狄岚坐在一起。 本来座位安排是狄岚坐在第一排,坐在导演郭培安和女主角任淼中间,但是狄岚极力地给一位郭导的好友,也是位独立导演让座,让两位好友坐在一起。 任淼都看傻了,狄岚在剧组里看着挺高冷不食人间烟火的,对导演献起殷勤来真叫她有点吃不消。 狄岚如愿以偿地坐在了林奇旁边,尽管林奇一言不发的,脸上也没什么表情,狄岚依旧内心独自甜蜜。 汤静川坐在林奇左手边,眼神若有似无地从狄岚身上瞟过,电影还没开始,昏黄的灯光里,狄岚侧脸堪称完美,英俊得有点妖异。 汤静川目光鬼祟,换了好几个姿势掩饰自己的探头探脑,被林奇斜睨了一眼,汤静川只好又肃着脸坐正了。 片子是郭培安没日没夜剪出来的,正片所有人都没看过,包括演员。 汤静川更是一无所知,电影刚开始他还时不时地留意下林奇和狄岚那的动静,等电影放映了几分钟之后,汤静川就完全沉浸在了电影里。 整整118分钟的电影,汤静川没有一秒钟在想别的。 当灯光重新亮起,掌声雷动时,汤静川脑海里浮现出的第一个念头是——“我操,老子要发财了!” 林奇微笑着鼓掌,心里毫不意外,前世《萤火》就是部很出色的片子,在商业性上无可指摘,回报率惊人,可惜在艺术性上欠缺了那么一点,这一世的《萤火》比前世更加隽永,注入现实的悲剧因素让这部片子回味悠长,令人唏嘘不已。 因为没有记者,主创们上去说了一些对这部戏的心得,整个流程就算是结束了,倒是狄岚,因为过于出色的外表,受到了粉丝的疯狂尖叫,这些粉丝来时没有一个是狄岚的粉丝,回去时都在叫——“狄岚,你好帅,我好喜欢你!” 狄岚面色平静,潇洒地对人群一挥手,大步流星地从安全通道离开了。 汤静川和制片人兴奋地在走道里搂在一起跳恰恰,欢声笑语充满了后台,大家都觉得这部戏大约会赚上那么一笔。 狄岚和一位独立导演说了几句话之后,礼貌道:“失陪。”脚步往后退了几下,与落在后面的林奇并肩走在一起。 狄岚今天穿了一身深蓝近乎与黑色的西服,头发三七地往后梳得很利落,与电影里的青春形象相比,多了几分成熟绅士,背着手嘴角带笑地走在林奇身边,不断地扭脸冲林奇笑,笑容里写满了‘求夸奖’。 林奇很淡定地不理他,一直到两人都上了车,狄岚才忍不住道:“我演的怎么样啊?”他双眼晶亮地盯着林奇,身后无形的尾巴都要晃起来了。 林奇系好了安全带,偏过脸望向狄岚,在狄岚期待的目光中幽幽道:“你的吻戏呢?” 狄岚:“……”糟了。 84、红星闪闪17 一路狄岚安静如哑巴。 车开进小区的地下停车库, 林奇把车倒好停稳,狄岚才讪讪地开了口,“后面郭导把吻戏删了。” 林奇轻轻瞥了他一眼, 目光似笑非笑地调侃, 狄岚温度上脸, 举起双臂在脑门上比了个心, 小声道:“爱你哦。” 林奇想压下嘴角,但还是没忍住嘴角的微微上扬。 好感这件事实在很难隐藏, 目光的接触,气场的相融,两人心领神会地一笑,其实内心都已有了大概的念头。 暧昧的隔着一层窗户纸,朦胧而又美妙。 狄岚慢慢放下手, 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林奇,林奇被他看得嘴角渐渐绷紧,低头去解安全带,狄岚依旧是看着他,两手撑在座位上,乖巧地像只大狗,声音低低的,“林哥, 再给我亲一口, 好不好?” “啪”的一声安全带解开了, 林奇抬眼,目光明澈,“不好。” 狄岚跟在林奇身后下车,一起进了电梯, 电梯里,他两手握在身后的杆上,目光和神态都很扭捏,是大男孩看心上人时的不自然,电梯面反光,就映照出了他此刻颇为动人的神情。 林奇透过反光的电梯镜面与狄岚对视了。 视线一触即分,火花一闪而过。 狄岚背着手亦步亦趋地跟在林奇后面,安静地等林奇输入密码开了门,他进屋把门带上,林奇正弯着腰换鞋,狄岚也弯了腰,但他没有换鞋,双手撑在膝盖上,压低了声音,语调格外轻柔,“林哥,我真的特别喜欢你,我一定一定公私分明,好好演戏不给你惹麻烦,你让我往东我绝不往西,你考虑考虑我,行吗?” 林奇给自己换好了鞋,拿了狄岚那双灰色的拖鞋轻放到地上,“换鞋。” 狄岚眼睛盯着他,腰也弯着,动作却是很利索地把精美的皮鞋脱了,脚胡乱地套进了拖鞋里。 林奇见他换完鞋,终于扭过脸认真看他了,“我是经纪人,你是艺人。” “嗯,”狄岚点头,神色严肃,“你放心,工作的时候我绝不会撒娇耍赖,感情用事,让你为难。” 林奇又道:“我们的关系可能永远见不了光。” 狄岚听到这话,心里不仅不难受,反而很高兴,他情不自禁地直起腰拉了林奇的手放在心口,“在我心里,有你,就有光!” 林奇其实也就是忍着,心里早就软化了,面上绷着的神情微微放柔,他轻抽出手,却是回握了一下狄岚才放开手,“换衣服吧。” 简单的动作简单的话语,狄岚却懂了林奇的意思——他这是接受他了! 狄岚欣喜若狂,一个熊抱上去直接把要转身的林奇搂在了怀里,他抱得很结实,林奇比他矮小半个头,都被他微微提起来了,他活像抱个等身的心爱玩具,兴高采烈地晃了两下,清脆道:“林奇,我太高兴了!” 林奇回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语气略带笑意,“想勒死我?” 狄岚放开了人,拧着眉对着空气道:“呸呸呸,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林奇扭头就走,毫不留恋,狄岚站在他身后一脸神往,没什么太惊天动地的你来我往,润物细无声一样,狄岚想在原地转一圈或者是唱两句歌来抒发一下自己的心情,憋了半天他也只是原地傻笑了几下。 林奇面上很镇定,进了自己的房间才彻底笑开了,扑倒在床上打起了滚。 一个在门口对着鞋柜傻笑,一个在房间在床上边滚边笑。 两人都换好了衣服在开放的小吧台上嚼沙拉的时候倒都很平静,斯斯文文人模狗样。 狄岚最近在健身,吃了晚上的沙拉还要练一小时,就在公寓楼下的健身房,所以他吃完就得下去。 面对面坐着,狄岚试探地伸了下手,盖在林奇的手上,林奇抬眼看了他一眼,狄岚的眼神像是很饿,幽幽地发着绿光。 林奇被他如狼似虎的眼神一盯,脑海里骤然浮现出一点记忆,从手背到胸膛都发起了热,他拿着叉子的手戳了两下碗里的菜,“干什么?” 狄岚灿烂一笑,“林哥,亲一下?” 林奇不说话,拿叉子的手顿住了。 狄岚悄然地从他的位置上走下,绕了一圈走到林奇身边,林奇侧着脸像一座清秀的雕像,狄岚先是低头轻轻在林奇侧脸亲了一下,林奇垂着眼,睫毛微微地打着颤,默许的姿态比主动更让狄岚心驰神摇,狄岚单手抱了林奇的腰,微用了一点劲把贴在吧台的人扭过了一点,低头准确无误地吻住了林奇的唇。 狄岚有点失控。 第一次吻林奇他是半哄半骗,总之就是名不正言不顺。 这一次……他是以恋人的身份了。 腰身被微热的掌心狠狠攥着,人也情不自禁地向后倒在狄岚的臂膀里,林奇被固定在了狄岚的怀里,嘴唇和舌头都被狄岚像捕猎一样缠住,几乎快要窒息,鼻尖喷洒出浓重的呼吸,狄岚忽一用力,把林奇整个人都从吧台拽到了自己怀里,两人紧贴在一块,林奇一下就感受到了狄岚的蓬勃。 坚硬的触感让林奇的脸彻底红了,林奇曲起手臂抵在狄岚的胸膛上,咬着狄岚的嘴唇含糊道:“够了。” 狄岚当然是不够,十九岁的年纪,每天早上起来都是升旗站好,想着的念着的都是怀里这个人,对于林奇,狄岚恨不得像现在这样,张大嘴将他一口吞进肚子里才安心。 但他特别不想勉强林奇,林奇上一辈子怎么走的,狄岚忘不了,他对林奇的宗旨是:百依百顺,不让林奇受丝毫的委屈,有一点点的不高兴。 于是狄岚依依不舍地放开了林奇,留恋地在林奇嘴上重重吮了一口,感慨般道:“林奇,我好爱你,没你我根本不行。” 林奇见他说的一脸坦荡,脸上也露出了笑容,轻拍了一下狄岚的肩膀,“赶紧滚。” 首映会结束之后,许多到场的观众和影评人还有导演都对《萤火》给出了很高的评价。 除了电影本身的可看性和艺术价值,观众们很现实地提到了狄岚的帅。 照片和视频极速地流传开。 之前《萤火》发布定妆的时候,狄岚也引起了小幅度的讨论,但因为定妆照这种东西并不具有百分百的说服力——说不定真人与照片相差多远呢,所以一阵风过去也就过了。 这次首映会上狄岚上台,算是彻底把现场的观众惊到了。 太帅了,帅到了她们彩虹屁都吹不出来,只会“啊啊啊啊啊啊啊操”的程度了,手机拍摄的昏暗照片和视频,各种角度的都有,愣是没有一张崩的,微博上直接传疯了。 在众多舔颜的转发评论中也有质疑‘发大水’‘吹太过’‘水军下场’的言论,那几个一开始上传照片的几百位观众怒了,在微博下来回对线,几百个人硬生生地扛起了捍卫狄岚颜值认证的大旗。 有人提出质疑:真这么帅,还是电影学院的,今年考试怎么没一点风声?最帅考生怎么没他的份? 下面立刻有人嘲笑:不会吧不会吧不会吧?不会真有人觉得最帅考生最美考生是真拼颜值的吧? 一下又把今年几位参加艺考的给拉到了战场。 电影还没正式上映,粉黑大战倒是先来了一轮,电影本身倒是落到了话题的下面。 汤静川看着钱都压不下的频繁热搜,目瞪口呆地对林奇道:“我操,这就是天降猛男吗?这是要火啊。” 不止是小火,这是要大火啊,天生能引起话题的明星。 林奇手上雪片般地飞来了通告。 之前一直婉拒林奇的几档节目活动也抛出了橄榄枝。 在娱乐圈里,个个都是人精,大家都是有嗅觉的,所有人都看得出来——狄岚一定会大红大紫。 林奇往沙发上慵懒地一靠,手上哗哗地翻着企划案,云淡风轻道:“这两天多买几支股票吧,等《萤火》上了,”他抬起眼睫,“一定会涨。” 汤静川兴奋得在办公室里转圈,院线那头还没投降,不过也都是迟早的事,他忽然高兴道:“奇仔!我给你买辆新车吧!” 林奇手上的动作顿住,抬头看了汤静川一眼,汤静川兴奋得脸都红了,“就这么定了!” 林奇一挑眉,不知想到了什么,摇了摇头,低头浅笑很是温柔。 汤静川看到他脸上的笑容人又僵住了,他慢慢地收回乱挥的手,小媳妇一样小心翼翼地坐到林奇身边,眼睛对着林奇疯狂眨巴,手扯着林奇的西服袖子晃了晃。 “干什么?”林奇有点受不了,收回手,屁股往旁边挪了挪,坐的离汤静川远了点。 汤静川挪了上去,“奇仔,上次我们在日料店里喝了很多酒,你还记得吗?” 林奇轻一点头,拿笔在一个户外综艺的项目上勾了个圈,“记得。” “当时你喝醉了。”汤静川话到嘴边又扭扭捏捏起来。 林奇笑了,偏过脸看了他一眼,难得地和汤静川开了个玩笑,“怎么了,我喝醉了非礼你了?” 汤静川闹了个大红脸,“也不是,就是……你说……你……你也没说,但是……” “咚咚——”办公室门被敲响了,汤静川吓了一跳,差点没直接蹦起来。 林奇抬眼望去,是狄岚,笑的阳关灿烂,“林哥,我有事跟你说。” “好,我正好也有事找你,”林奇起身,手上夹着个文件夹,“几个综艺,你也看一看。”回头对仍坐在沙发上神情恍惚的汤静川道,“我先走了。” 汤静川呆头呆脑地“哦”了一声,等狄岚把门带上了,他才一拍脑袋,又什么都没问出口! 狄岚和林奇去了林奇单用的那间办公室,狄岚把门反锁了,从背后一下抱住了林奇。 林奇慌了一瞬,又镇定下来,“不是说公私分明?在公司里不要这样。” 狄岚低头,像只大狗似的额头在林奇肩膀上来回磨蹭,“林哥,刚刚汤总跟你离得好近,你们说什么呢?” 林奇忍不住笑了,“吃醋了?” 狄岚抬起脸,认真地看了林奇,“是。” 林奇看着他黑漆漆的眼睛,心里怪痒的,又很甜蜜,凑上去主动在狄岚嘴上亲了一下,“没有的事,别乱想。” 狄岚人怔住了。 这是林奇第一次主动亲他。 他正要激动地回吻过去,林奇办公室的门‘哗啦啦’地响起来,有人连拉带晃地在扯林奇办公室的门。 “奇仔,我话还没说完呢奇仔。” 汤静川的声音传来,狄岚太阳穴跳起来,快速地在林奇脸上亲了一下,不等林奇说,就识相地拿开了缠在林奇身上的修长手臂过去开门。 汤静川见开门的是狄岚,顿时就有点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了,阴阳怪气道:“怎么锁门了?” “没注意。”狄岚简洁道。 汤静川无话可说,进来想对林奇继续盘问,话到嘴边却变成了——“奇仔,我带你去买车吧。” 狄岚的目光一下射向了汤静川的背影。 85、红星闪闪18 车没有买, 林奇直接拒绝了,让汤静川好好上班,把人赶走了, 汤静川一步三回头, 林奇依旧不为所动, 当着汤静川的面把办公室的门反锁了。 汤静川耳朵贴在门缝上, 贴了半天也听不出什么,悻悻地直起身, 他心里很担心,一个是多年好友,一个是公司将要成型的摇钱树,手心手背都是肉——可千万别凑到一起啊! 门一锁,狄岚又抱了上去, 这回还有点生气了,含着林奇的耳垂小声道:“汤总怎么要给你买车啊,说好的让我给你买。” 林奇扭过脸,躲开了他的嘴唇,“这又不是我能说了算的,你松手,先谈工作。” ‘先谈工作’有个先字,那就是后谈情了, 狄岚乖乖地放了手, 坐到沙发上。林奇把几个他看中的综艺给狄岚挑, 狄岚道:“林哥,你想让我去哪个,我就去哪个。” 林奇瞟了他一眼,嘴角含笑道:“不退圈了?” “退还是想退, ”狄岚大方道,“我想跟你过普通日子,不过你想让我继续走下去,我就认认真真做事。” 态度如此乖巧,林奇忍不住抬起手轻揉了一下狄岚的短发,狄岚对他眨巴了一下眼睛,同样的动作,狄岚做起来独有一股美少年的俏皮,林奇揉头发的动作慢了,狄岚微笑着发出邀请,“亲我一下?” 林奇手彻底顿住,凝神望着狄岚,心里交战了几秒钟,妥协于美色和爱意,凑上前轻轻吻住狄岚。 因为是在公司里,两人都很有分寸,亲得嘴唇鲜艳红肿一定会让人看出来,所以得比小心更小心,比温柔更温柔,几乎有了一点偷情的意味。 狄岚也察觉出了这隐秘的风情,含吻着林奇的舌头,一双手有点不老实地在林奇腰际摩挲。林奇吃不胖,狄岚见他就喂,也依旧是一把纤细的腰肢,掌心微微用了点力,悄悄地把林奇的衬衣下摆从腰际拨出来一点,然后手指就滑鱼一般溜了进去。 林奇察觉到了他的放肆,轻抖了抖,也没有强烈地拒绝,狄岚挪开唇,直接低下头,亲在了他的腰上,重重地吮了一口,还是见好就收地扬起脸,眼睛锃亮,“林哥,今天忙吗?” 林奇吸了口气,站起身将衬衣下摆塞回去,尽量用平淡的语气道:“电影明天就上,后期宣传都要铺排,院线那今晚还是要过去吃个饭,和气生财,不能闹得太僵。” 狄岚静静听着,一手撑在脸下,从林奇的话语中罕见地听到了一丝丝的慌乱着急,他等林奇说完,脆声道:“都听你的。” 林奇回头看了一眼狄岚,狄岚虽然年纪比林奇小了快有一轮,对林奇也是乖觉的百依百顺,可此时他看上去已像是很成熟的男人,他笑意盈盈的,肩膀宽阔姿态放松,慵懒中透露出一点随性,目光柔情中又饱含包容。 林奇的心都要化了。 自从系统告诉他联盟解除了人物的时间限制之后,他内心就非常地快乐,因为可以和这个人……短暂地天长地久了。 林奇忍住了那点柔情,还是很专业地投入了工作。 他一向爱岗敬业,在现实世界是,在小世界也是。 院线的大佬这回话就软多了,没有了上一次的刀枪不入,汤静川几句‘叔叔伯伯’叫下来全松了口,宴席结束,汤静川送了几块玉牌出去,宾主尽欢。 汤静川站在饭店门口舒了口气,又曲起手肘轻打了一下林奇的肩膀,“明天可就开战了。” 林奇‘嗯’了一声,微微笑了一下,“不是开战,是丰收。” 时间已经不早,快9点了,汤静川要带林奇去买车,说他打个电话给车行的朋友,“晚上就是看车最好的时候,白天跟一群人挤在一起,进进出出的有什么意思?只有二狗那样的,才傻不拉几的白天跑去买车。” 林奇眉心一跳,“算了,还是回去吧,从明天开始有的忙了,今晚我想睡个好觉。” 汤静川的眉心也是一跳,嘴里嘟嘟囔囔道:“该让狄岚搬出来了吧。” 林奇只当没听见,直接挥了手上车。 汤静川看着离开的车屁股,满脑子就一个字——愁。 林奇车没开多久,就接到了狄岚的电话,狄岚问他想吃什么。 出去应酬总是吃不踏实的,林奇抿着唇,脸上带着温暖的笑意,语气平淡:“有什么吃什么吧。” “煮一点牛肉粥怎么样?清淡一点,晚上吃了没负担。”狄岚声音温柔,林奇面前仿佛浮现出了他系围裙的样子,含着笑道:“好。” 回到家里,满屋子的香气,林奇一身的疲惫都淡了,目光望向厨房,狄岚果然穿着围裙,肩宽腿长,正很有耐心地搅一锅粥,听到开门的声音,朗声道:“过来尝尝咸淡。” 林奇换了鞋过去,狄岚勺子里的那一点雪白的粥已经被吹凉了,林奇含了勺子,一下将一口粥卷入口中,对上狄岚的眼睛,眯了眯眼,“正好。” 狄岚笑了一下,“洗个澡,吃饭。” 林奇却没动,手撑在料理台上,轻飘飘道:“一起吧。” 狄岚愣住了,林奇低着头,柔软的黑发顺滑地垂着,狄岚耳朵里轰隆隆的,转了两遍才生硬道:“一起洗澡,还是一起吃饭?” 林奇手指微微蜷缩了,脸上很红,语气却很镇定,“都行。” 马上后面就有的忙了,不趁这么一点时机发展一下关系,他和狄岚不知道要到猴年马月了。 狄岚是做梦都没想到竟然会是林奇主动提出来的,他人一哆嗦,先把火关了,随即又有点手忙脚乱,“我、我出去一趟,家里什么都没有。” “不用,”林奇脸红得像番茄,神情倒是冷淡,从外套口袋里拿出方方正正的盒子,“我买了。” 狄岚浑身都热了起来,一股火从他的脚底板一直窜到了天灵盖,他要这样还不上道,他就不是男人! 林奇也是豁出脸了,一直低着头不敢看狄岚,脑海里也是火苗乱窜,心想自己是不是太大胆了,‘林奇’惯于掌控全局,应该也不算过分,正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狄岚已经扑了上来,直接抱起他的膝盖,将他整个人抗了起来。 林奇吓了一跳,“你……” 狄岚憋着劲直接把林奇一口气扛到了卧室,林奇晕头转向地人刚被放下,就被狄岚狠狠吻住了。 背贴上柔软的床,林奇在铺天盖地般掠夺的爱意中心惊肉跳,狄岚很凶,用力扯了他的衬衣,扣子落地的声音清晰地传入林奇的耳朵里,十指也全被狄岚的手指强硬地扣住,整个人都落在了狄岚的手心里。 狄岚凶猛地吻着林奇,白天在林奇办公室里那点火热的情潮一直深埋在他的胸膛里,此刻终于迸发了出来。 林奇被他激烈的吻所带入,难耐地微微起伏推。 狄岚松开了一只手,转向他的腰肢,在他微凉的肌肤上用力一压,林奇轻嘶了口气,低垂下解放出来的那只手用力抓住了狄岚的臂膀。 衬衣被剥离了,松松垮垮地挂在肩膀上,狄岚吻着他,一手按住他的手指,一手去解他的皮带,林奇微微挺了挺上身,是顺从又急切的模样。 狄岚的呼吸顿时更重了,从林奇的唇上挪开,轻轻在他脖子上亲了一下,小心地不敢留下痕迹,低头顺着林奇的脖颈吻下,两手先专心地解了林奇的皮带。 林奇朦胧地睁开眼,他人已经是个半裸的,狄岚还好整以暇,甚至穿着围裙,林奇这才意识到积压在他心里的冲动让他此刻显得有多么情动。 林奇抬起手臂遮住自己的脸,虽是脸红羞耻,也仍任由狄岚剥去了他的裤子。 狄岚呼吸沉重,眼睛都发直了,低下头隔着仅剩的薄薄布料亲了上去。 林奇轻喘一声,有点忍不住了,躬身攥住狄岚的肩膀,低声道:“别闹……”他舔了舔嘴唇,一张通红的脸风情潋滟,“直接来真的吧。” 狄岚用力亲了他一下,引得林奇一哆嗦,薄薄的布料已经由水渍勾勒出了形状,颤颤巍巍,狄岚仰起脸,面上还是笑,笑容中隐藏了一点兽性,“林哥,别着急。” 林奇咬着唇浑身躬成一团,双手攥着狄岚的肩膀轻轻哼着,狄岚的牙齿咬在薄薄的布料边缘,轻轻往下一拽,随后又亲了上去,林奇发出一声带有哭腔的呜咽,软倒了下去。 狄岚吐干净了,仰头半抱着林奇跟他接了个吻,林奇已经浑身都酥了,两手抓着狄岚的后脑勺,缠绵地纠缠了一会儿,目光水淋淋地落到狄岚身上,狄岚滚了滚喉结,心跳的快要跳出去,低沉道:“林哥,来真的了?” 林奇缩了缩肩膀,凑上去轻轻地亲了下狄岚的鼻尖。 狄岚浑身跟过了电似的,用力解了身后的围裙系带,以最快的速度将自己脱光。 两具青年男性的身体瞬间绞动在了一块。 无需语言也无需任何交流,欲海涛涛波浪翻滚,短促的呼吸沉闷而又绵长,指尖紧张又急促地在结实的肌肉上留下一道道刺目的划痕。 疼痛与快感在脑海中艰难地博弈,林奇忍不住轻声叫了出来。 狄岚用力吻下,强有力的双臂搂住林奇,他像一张网,捕获到了他甜美多汁的猎物,张口咬破了薄薄的皮肉,又继续吸吮里面的果实,直要将林奇吃干净为止。 灰色大床猛地撞向墙面发出一声终止符的巨响,响声停止,喘息未停,林奇浑身都出了汗,滑腻腻的,慢慢抬手抹了下脸,他脸上湿漉漉的,除了汗,大概还有泪。 狄岚趴在他身上恋恋不舍地亲了他的汗渍,抬起头,眼珠乌黑,刚刚一场猛烈的初次,他一声都没吭,此刻嗓音沙哑道:“林哥,能再来一次吗?” 林奇的脸红晕未散,嘴唇也粉粉的,眼睛里含了一汪水,对狄岚若有似无地勾了下唇角。 狄岚低头深深地亲了一下他的腰窝,下床,摘了旧的,戴上新的,一气呵成地又压向了林奇。 两人胡天黑地地做到后半夜,狄岚精力惊人,林奇却是不行了,懒洋洋地躺在床上,摆手慢慢呼吸,“老了。” 狄岚搂着他从额头亲到下巴,低声甜蜜道:“一点也不老,刚刚好。” 86、红星闪闪19 《萤火》爆了。 林奇早有预料, 狄岚重生而来,所以两人都很淡然。 汤静川是彻底乐疯了。 其实他也隐约觉得《萤火》能火一把,片子确实是挺好, 不过叫好不叫座的也不是没有, 只要没拉到市场上遛遛, 那是骡子是马谁也不能拍板。 心里期待着会好, 结果也确实好,而且是——好的不得了! 票房成倍成倍地往上跳, 记录一天比一天刷新的快,院线们都不用提,自发地开始疯狂加排片。 谁能跟钱过不去啊? 汤静川春风得意,连带着汤老爷子也面上有光彩,一高兴给了汤静川一笔钱注资川流, 川流算是一下起死回生了。 以一己之力带起一个公司的回春,狄岚这个人霸屏了整个圈子。 很快,狄岚就被扒了个底朝天,孤儿、性情孤僻、少言寡语、无亲无友,各种儿时的事迹越被扒出,狄岚就吸粉越快。 ——美、强、惨,永远的人设天王。 狄岚现在人走到哪都是围的水泄不通,机场接机的粉丝都已经开始有组织了, 横幅牌子举得很高。 狄岚神情冷淡, 礼貌又疏离地向粉丝合掌弯腰, 算作致谢,在粉丝的惊叫声中钻入了车内,林奇跟着进去关上门,“开车。” 狄岚轻瞟了一下林奇一眼, 林奇捕捉到了他的眼神,眼角微微上挑了一下,狄岚收回了目光。 助理兴奋道:“狄岚现在好火啊。” 林奇波澜不惊,“会更火的。” 今天来a市,是要参加一个棚内的直播节目录制,谈话类节目,一个主持人对话三个艺人,提问同一个问题,三人分别作答,主持人的提问犀利简洁,话题度十足,加上直播的形式,是现在最火的谈话类节目。 这次制作方显然是很刁钻地有备而来,专门请了林奇带过的三位艺人,沈问寒、叶飞鸿还有风头正劲的狄岚。 沈问寒红了好几年,最近有点快不行的意思,他最红的时候想去拓展海外路线,海外市场没打开,国内的这块蛋糕倒被崛起的新人分掉不少。 叶飞鸿本来是往上走,最近出了点事,势头也缓下来了。 其中现在话题度最高的倒反而是新人狄岚。 后台,叶飞鸿先到,他自己带了化妆师,在化妆间里化妆,张户站在一边,脸色不太好,“等会儿狄岚来了,你先跟他打招呼,论资排辈,你是前辈,姿态要放高一点。” 叶飞鸿淡淡道:“你觉得我会跟他过不去?” 张户也是烦,林奇的运气也太好了,怎么会签到狄岚这样天生爆相的艺人,他真是羡慕都羡慕不来。 说实话,林奇带人的本事确实强,带一个火一个。 张户悻悻道:“不是就行。” 过一会儿,叶飞鸿妆化完了,在那看台本,门被推开了,来的是沈问寒,叶飞鸿起身问候,沈问寒和他的长相是一个款型,五官端正,自带一股正气凛然的气质,两人互相都知道对方的底细,手一握相视而笑。 沈问寒坐下,台里的化妆师上来给他做妆发。 叶飞鸿和沈问寒虽然都是林奇带出来的,彼此却没什么太大交集,沈问寒当年让林奇背了个黑锅,人出来以后也就跟林奇没什么来往了,叶飞鸿到林奇手里,也没听林奇提起过沈问寒一个字。 沈问寒的经纪人和助理都是两个挺清秀的美女,围着沈问寒细声细气地说话,沈问寒面色骄矜,跟个皇帝似的。 叶飞鸿看了几眼就不想看了,放下台本对张户说要出去透透气。 就在这时,门又推开了,叶飞鸿和沈问寒同时将目光望向了门口。 高大修长的身影,随意的休闲穿着也挡不住的完美身材,再加上一张兼具少年与青年美感的脸蛋,让人一看就忘不了的俊美。 狄岚推的门,微微一欠身,像是给身后的人引路似的,林奇无奈地迈步向前,狄岚手落在他肩膀上,兄弟朋友的搭法,脸上笑模笑样的,“林哥,就放半天假,行不行?就半天,我求你了。” 林奇对狄岚做作的样子有点适应不良,轻咳了一声,抬起手臂推了他的肩膀,语气冷淡道:“去化妆。” 狄岚双手捧住脸,对林奇做出一个开花的样子,“好的林哥。” 狄岚当化妆室里的人是空气,林奇扭头跟张户打了个招呼,张户热情地回应了,叶飞鸿静静看着,对林奇道:“恭喜。” 林奇对叶飞鸿点了下头,直接坐到了狄岚椅子后的沙发上。 狄岚坐在椅子上等化妆师给沈问寒化妆,目光时不时地瞟向沈问寒的侧脸,看一眼,嘴角若有似无地笑一下,一闪而过的轻蔑。 沈问寒注意到了,他手握在椅把上,忽然不咸不淡道:“谁啊,进来也不打声招呼,以为自己很红,大家都认识你?” 化妆室内一片寂静,叶飞鸿沉默不语,狄岚从外套里拿出手机,扭过头对林奇笑眯眯道:“林哥,陪我玩一局呗。” “别玩了,”林奇翻着手上的台本,抬头看了沈问寒一眼,语气冰冷道,“这里有监控,被拍到就不好了。” 沈问寒心里骤然一惊,在化妆镜里对上了林奇的眼睛,两人视线一碰,林奇就慢慢垂下了眼。 “玩游戏,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狄岚两手趴在椅背上撒娇道。 林奇慢条斯理道:“别我陪你玩了,到时候全赖在我身上,说经纪人带坏艺人。” 两人一唱一和,话里有话,听得沈问寒都快坐不住了,对化妆师催促道:“能不能快点?” 化妆师也是战战兢兢的,忙道:“好,我尽量快一点。” “没事,”狄岚扭过脸,没开游戏,开了微博,慢悠悠地化妆师道,“我不急,我化起来快。” 狄岚俊美无双,素颜也是能秒杀一片,叶飞鸿从镜子里看着也只能感叹一句年轻真好。 沈问寒就是‘不好’的那一头了,资历越老,熬得越久,脸也就越垮,再加上这些年打针注射,总有点不自然了,甚至林奇这个经纪人倒是一如往昔毫不见老。 他也才三十啊,沈问寒有点恍惚了。 狄岚的妆果然化起来很快,他皮肤好,五官深刻,镜头吃妆,稍微打个底就够了,化妆师在沈问寒那吃了瘪,情不自禁地赞美狄岚,“你是我化妆化过最简单的艺人了。” 狄岚微微一笑,不置可否,沈问寒在一旁一面气得鼻孔扩大,一面又不敢翻脸,刚才林奇的暗示意味太浓,他不能冒这个险。 会咬人的狗不叫,况且林奇今非昔比,手上握着一张冉冉升起的王牌,沈问寒无论从哪个角度都不敢造次。 于是,都在林奇手下待过的三个艺人一起进了录播室。 主持人已经坐好了,三人的位置分配又是难题。 叶飞鸿先道:“我都行,你们先坐。” 他姿态倒是放得很高,沈问寒不咸不淡地看了他一眼,直接在三个位置里最外面的一个坐下了,也不吭声。 狄岚笑了一下,顺势坐在中间位置,他腿长,人坐下倒比沈问寒还稍矮一点,只是头肩比出众,在镜头里比例正好,沈问寒的肩膀稍微窄了一点,没有古装垫肩的修饰,又坐在狄岚旁边,显得像个大头娃娃。 叶飞鸿坐在了最后一个位置,三人并排,脸色不一。 叶飞鸿的心气儿自从上次接了一盆从天而降的脏水之后就静下来了。 他一路走来太要强,也太急功近利,总觉得自己选择的是对的,刀子割到自己身上才知道疼,终于也承认是自己先背叛了林奇。 并且川流他这样看不起的小公司也眼看要捧出一颗巨星,叶飞鸿服气了,他技不如人,怨不得人,平心静气再接再厉。 主持人抛出来的问题果然相当犀利,但是犀利的很有限,因为三人都看过了台本,对那些问题心里大概有了个数。 沈问寒大概是有一段时间没有戏约了,犯了戏瘾,时不时地还要装作一惊一乍的样子,一副与娱乐圈脱节的隐士模样,假装自己听不懂主持人的意思,一笑一惊的,节目效果十分精彩。 叶飞鸿八风不动,狄岚可以算是面无表情,他对外是‘酷’哥人设,他也确实懒得理林奇以外的人。 采访进行的很顺利,快要结束时,因为是直播,最后的一个环节是要抽观众提问,大屏幕上刷屏的弹幕过去。 摇臂一动,屏幕定格,id为蒙求求换大号的网友被锁定,她的那条提问赫然在列:“给你们的经纪人林奇打几分?” 主持人先笑开了,这个问题既有爆点,又相对温和,于是重复了一遍问三人。 三人回答问题的先后顺序台本上也都是有的,最后一个问题三人倒是抱着手一个都不先说了。 叶飞鸿看两人一眼,郑重道:“八分吧。” 他和林奇的矛盾人尽皆知,主持人追问道:“能具体说说吗?” 叶飞鸿目光望向镜头外,直播的镜头跟过去,一闪而过林奇清秀的脸。 叶飞鸿望着镜头,似乎也望见了过去的自己,认真道:“林奇是个很优秀很负责的经纪人,他帮了我很多,没有他就没有今天的叶飞鸿。” 主持人道:“那扣的两分在哪里呢?” 叶飞鸿若有似无地笑了一下,有些怅惘,“缘分吧。” 他紧闭嘴唇,显然是点到为止。 主持人又将目光移向另外不言不语的两人,沈问寒已经酝酿好了,落落大方道:“我也八分吧,满分是十分吧?”沈问寒还跟主持人开了个玩笑,现场都传来笑声之后他才继续道:“以前年纪小,不懂事,给林奇也添了不少麻烦,离开了才觉得,其实人无完人,八分的林奇在我心里已经算是满分了!” 场下又是一阵笑声,主持人矜持地笑了一下,望向最后沉默不语的狄岚。 正常谈话狄岚都表现得话少而偏向于安静,脸上表情都没怎么变。 摄像头打到他英俊得毫无死角的脸上,摄影师偏心地放大了镜头,做了个面部特写。 于是所有的观众们一起见证了一个惊艳的笑容,阳光肆意,“我不能给林哥打分,林哥在我心里是无穷大。” 87、红星闪闪完 狄岚人设天崩地裂。 一直面无表情装酷最多也就微微一笑的男人——原来还会这样笑啊? 粉丝们立即疯狂刷屏。 摄像机都被那个笑容晃的抖了一下, 摄影师几乎舍不得挪开镜头,依依不舍地将镜头打向场外的林奇,林奇也是一向冷着脸, 此时脸上也露出了淡淡的笑意, 镜头又切回狄岚, 狄岚笑意果然加深了。 节目圆满结束。 镜头关闭, 狄岚站起身直接双手在头顶给林奇比了个心,灿烂道:“林哥你最棒!” 全场一阵哄笑, 狄岚放下手臂耸了耸肩,活泼地走下了台,走到林奇身边不知跟林奇说了什么,林奇摇着头笑了一下,狄岚又是‘哗啦’一下鸟一样地举起双手, 林奇似乎彻底受不了他,拿卷在手心的文件夹轻敲了一下他的肩膀。 这一段节目结束后的小花絮被人拍了上传,转发评论又是冲上了热搜。 粉丝们疯狂地舔狄岚这个视频的同时,又对林奇表示了‘酸’,不带恶意,纯粹的羡慕,林奇一手带火三个艺人,人品不论, 确实是有本事。 狄岚在他手上这么火, 也不知道会便宜了之后哪一家公司。 反正林奇是有buff的, 只能旺艺人,留不住艺人,所有人都这么说。 当天直播结束,林奇果然给狄岚放了半天假, 假期全耗在家里的大床上了,狄岚精力无穷,又因为必须暴露于人前的工作而憋得慌,这一放假,在床上生龙活虎,使不尽的手段力气。 林奇身体素质是跟不上了,只能被动地一滩泥一样地陷在灰色的大床上,让狄岚一个人使劲,他累的狠了,叼了根烟续精神。 狄岚见他面颊雪白,叼着烟颓废中透出一股慵懒,心里喜欢的不行,在林奇深深吸烟的时候,使了个坏,顶得林奇咳嗽了一声。 林奇好脾气,只是轻轻看了狄岚一眼,眼里水汪汪的带一点纵容的笑意,狄岚俯下身亲他的嘴角,呢喃道:“林哥,我好爱你,我没你不行。” 林奇知道狄岚还是怕自己自杀,所以才成天挂在嘴边,他抬起软面条一样的手臂轻捋了捋狄岚后脑勺的短发,温声道:“乖。” 狄岚吸了口林奇身上的味道,芳香的肌肤味道还有一点散漫的烟味,狄岚永不厌倦这个味道。 一直到了年底,《萤火》果然是入围了数项大奖,跟上一世比,硕果更丰,狄岚不见喜色,只是把林奇看的更紧。 就连林奇去上个厕所,他也要跟着。 林奇知道他的心病,也没法解释,就顺着他。 汤静川是隐隐约约看出来了,一直也不敢问,怕戳破了就要面对事实,于是装傻充愣假作不知。 其余人是完全都没往那方面想。 狄岚与林奇在外人面前掩饰的很好,狄岚也不吝啬于大庭广众搂一搂林奇,完全就像是对待哥们兄弟一样。 他的演技太好,连爱意都能隐藏。 颁奖典礼举办前,出了一点小插曲。 颁奖嘉宾之一沈问寒被‘女友’逼宫了,聊天记录一出,网友感叹沈问寒瞒的好,也没什么,绯闻八卦而已,可后面直接就开花一样炸开了,各种各样的女友全冒了出来。 事情真相大白,什么女友,骗炮达人罢了。 一片哗然之中,沈问寒被轰轰烈烈地开始‘扒皮’,也有人提到当年经纪人约炮事件,大家恍然大悟,猜测林奇是不是给沈问寒背了黑锅,不过也没人太关心林奇的清白,主要还是扒沈问寒有意思。 网上热度太高,国内的电影节差点都要被盖过风头,主办方买了好几个热搜才起来。 国内的电影节其实也一向不受重视,外界都戏称为‘分猪肉’,不过有本事分,能分到几块也都看个人。 狄岚坐在座位上,魂不守舍,他想牵着林奇的手,又怕摄像会拍,但又觉得林奇老会跑,仿佛林奇长了翅膀,在他不留意的地方就会飞走了,于是手撑着下巴装作环视的样子不断地去看林奇。 林奇坐的平稳,忽地扬手轻拍了拍狄岚的肩膀,靠近狄岚的耳边,神色严肃:“别紧张。” 狄岚终于有了名正言顺跟林奇说话的机会,于是做出一副紧张热聊的样子,神色也是很紧张严肃,嘴里一句一句低声冒出的都是:“林哥,我不紧张,我想快点结束,咱们回家去。” 林奇已经能很好地控住自己的脸红,依旧是肃然地贴着狄岚的耳朵:“你老实点,别转来转去的,回去放你三天假。” ‘放假’是两人之间特殊的暗号,狄岚一听,焦土一样的心瞬间就清凉了,还想着‘放假’,说明林奇无论如何都没有求死的念头,狄岚坐正,整了整西服,长舒了一口气。 他和林奇耳语的画面也被摄影拍到了,传到照片直播里。 狄岚的粉丝没一个认为狄岚和林奇在谈正经事的。 ——“百分百在跟林奇表白。” 从访谈节目开始这已经成为狄岚的一个梗了,众所周知冷酷寡言的狄岚除了演戏,日常只有做一件事的时候会笑——跟自家经纪人表忠心。 因为狄岚做的过于频繁和大方,反而没有一个人往那边想。 也有粉丝剪了狄岚和林奇的cp视频,里面有各种各样狄岚光明正大一脸坦荡地对林奇比心的各种cut,结果弹幕刷过去全是‘因为太真而显得营业’‘生活不易,岚岚卖艺’‘论讨好经纪人的千种套路’。 全都是在开玩笑的。 你半遮半掩,粉丝觉得真,你大大方方,粉丝反而觉得直男就那样。 所以之后狄岚在各个场合表达对林奇的爱意时,粉丝们都会哄笑,有时候狄岚开口说林奇,粉丝已经接上——‘我没有你不行!’ 奖项一个个过去,终于来到了狄岚提名的最佳男主,结果毫不意外,狄岚获奖,狄岚其实心中早就有数,还是装作欣喜若狂的表情去拥抱林奇,林奇憋着笑回抱了他。 “有一说一,虽然我也是无穷大,但讲真父子感真的太浓了,岚岚在林奇面前完全就是个傻儿子啊。” “哈哈哈哈确实!来磕父子情吧!” “我赌岚岚上台必说那个。” “那个是哪个?姐妹说清楚。” “那个就是那个,羞羞,不要讲出来。” 下面照片留言全乱套了,都在‘那个’来‘那个’去的。 狄岚上台接了奖,开口就是:“我要先感谢我的经纪人林奇,” 下面弹幕粉丝已经开始刷了——“我没有你不行!” 果然,狄岚灿烂一笑,“我没有你不行!” 镜头摇给林奇,林奇也是微微一笑。 这一次颁奖典礼,《萤火》以小博大,一举斩获了数个重要奖项,狄岚跑上跑下来回数次,他也不嫌累,反正只要轮到他发言。 ——“啊,又是狄岚,又要说那个了吗?” 当晚,#狄岚那个#这个让人哭笑不得的话题冲上了热搜,霸榜良久。 颁奖典礼结束,《萤火》有个庆功宴,狄岚很想推辞,因为林奇上辈子就是在庆功宴之后一把安眠药自杀,他脸色不好,又不能拉林奇的手,只能勾着林奇的肩膀和郭培安寒暄,“算了,今晚太累了,我都头晕。” “开心的事,什么头晕,”郭培安拿了最佳导演和最佳影片,脸乐得像花,调侃道,“我知道,你没林奇不行,你经纪人不一起跟着吗?” 林奇只是静默地笑,他是经纪人,不是明星,在一众星光璀璨里永远当深蓝的天幕。 狄岚低头看了他,“林哥陪我吗?” 林奇微一点头,“我是你经纪人,我不陪你谁陪你。” 庆功宴很热闹,《萤火》已经不是开机时候的小剧组,功成名就享乐时刻,任淼苦了好几年终于苦出头了,她是性情中人,也不管形象,喝到快处哇哇地哭,到处谢人,谢了导演谢了演员,还嚷嚷着要去谢灯光师傅,说灯光师傅给她打的光特别美,她要给师傅包红包。 大家也都是笑,最多的就是笑声,笑到后面酒话多了,狄岚带着林奇要走,郭培安点了头,还拍着林奇的肩膀,带着酒气道:“你家的这个孩子,以后必须还得上我的戏。” 狄岚听到‘你家’这两个字,心里高兴,一口答应,郭培安也高兴,抬起酒杯哗啦啦倒了一鼻子。 这下彻底乱套。 狄岚拖着林奇从光怪陆离的庆功宴逃出来,林奇没喝酒,林奇开了车——新车,狄岚给他买的。 上了车,狄岚依旧不敢放肆,记者跟拍车出事不在少数,所以他只是素着一张脸,扭了半边望向车窗外,单手靠在脸边掩盖了他的唇形,让记者即使拍也拍不到他在说什么,他在说——“林奇,我好爱你。” 林奇岿然不动,‘嗯’了一声。 狄岚这就心满意足了。 林奇接收到了他的爱,很好。 狄岚也喝了一点酒,那一点醉意在关上门时点燃,他用力地抱起了林奇,将林奇像树袋熊一样缠在自己身上,两条手臂托起了林奇,这就是他的全世界。 狄岚凶猛地吻着他,将在酒精中酝酿得更浓烈的爱意传递给林奇。 林奇,我爱你,所以……眷恋这个世界吧。 两人倒在了床上,今晚走的匆忙,抽屉里小方盒见底,狄岚红着眼睛看了脱得什么都不剩的林奇一眼,林奇屈起长腿,笑模笑样的温声道:“放三天假呢,直接来吧。” 狄岚直接扑了上去。 林奇依旧是体力不支,不过他也着实激动,这是值得纪念的一天,纪念他们不再骤然以死亡分离。 一直狂欢到了天明,狄岚松了口气,低头亲在林奇单薄的肩胛骨上,眼角一闪而过一滴眼泪,阳光从落地窗帘里悄然爬进。 大概会是个好天气。 88、高山流水1 林奇顺利地在小世界多活了十年, 他和狄岚非常小心,狄岚事业步步高升,也完成了该完成的世界线清除了黑化值, 作为华人影帝问鼎全球, 作为演员, 他风光到了极致, 而且是在那么年轻的年纪里。 他与经纪人林奇亲密无间的合作关系也为大家所津津乐道,十年光阴, 狄岚挂在嘴边的永远都是那一句——‘林奇,我没有你不行。’ 这一句话,从调侃变为坚不可摧的誓言用了十年。 林奇,一个在狄岚背后的男人,却被所有人都知道了他的名字。 林奇还是在意外去世了, 不是联盟使坏,飞机失事,联盟要使坏,都对着他一个人使劲,犯不着一飞机的人,飞机坠落前,每个人都留了遗书。 林奇心里很平静,因为知道会再见到他, 可分别总是痛苦的, 于是他只写了一行字, 那是狄岚曾说给他听的,也是能表达他一切心迹的真心话——‘有你,就有光。’ 失重的感觉传来,系统适时地将林奇从世界拽出, 这次林奇连剩下的世界线都不看了,直接对系统道:“我不想放假了,你放假吧,我想进下个世界。” 系统道:“你这样太拼了。” 林奇发现系统虽然说话不好听,其实对他也挺好的,每次他死都拉的很快,生怕他疼一下,他对系统语气也放柔了,“我见他,心里高兴,一点也不累。” 系统没话说了,“那行吧,你自己小心点。” 烟雨蒙蒙,雨打芭蕉,林奇站在廊檐下神色有些恍惚。 他来到了曾经最接近权利顶峰的世界。 这是一个古代小世界,林奇的身份是御史中丞林渠远的嫡子,他自小便聪明灵秀,受家中悉心栽培,在京中素有美名,在今年的科举上崭露头角,夺得榜眼。 状元——当然是这个世界的男主韩逢。 林奇作为工具人,与韩逢乃是亦敌亦友的关系,他这个人设完全就是为了衬托韩逢而存在。 出身林奇完爆韩逢,他从小接受最好的精英教育,却抵不上一个从未上过学堂横空出世的天才韩逢,两人棋逢对手火星四溅,林奇对韩逢有妒意也有敬意,爱恨交织,复杂难当。 林奇在这个世界的下场不太好。 一捧白雪,一抹艳红。 想起这个世界的结局,林奇情不自禁地摸了下自己的后脖。 “公子,韩大人来了。”仆从上前道。 林奇收回思绪,负手回眸:“让他偏厅等候。” 仆从微一躬身,轻声道:“是。” 林府偏厅,一张紫檀平角条桌,上摆一翠松盆景,修剪得极为别致,延展过去便是一道山河屏,屏下三足青釉炉内燃着清淡宜人的香,青烟袅袅爬上了一双皂色祥云暗纹靴。 略旧的靴面上沾了一点雨水,靴底泥迹斑斑,走过厅内的青石面,留下了淡淡脚印,仆人正跪在地上用湿布擦洗地面,眼眸悄悄地打量着这位传言中‘样样’胜过自家公子的新科状元。 论样貌,的确是好。 他见过的王孙公子不多,但也不少了,这新科状元肌肤如玉石般毫无瑕疵,一双眼睛黑得泛起了蓝,幽深若井,波澜不惊,虽是坐着,身形也显出了高挑风流之态,可以说是难得的美男子。 仆人听说这位新科状元出身低微,家中穷困,可乍一看,那饮茶的姿态那架势,不说与林奇比了,就算是他们林府的老爷御史大人也万不及一。 仆人盯得久了,手上动作也不禁停滞,这时……那双黑中泛蓝的眼睛扫了过来,短而密的睫毛一扇,锐利的光芒射出,只一瞬,仆人已猛地低下了头抖若筛糠,差点就要高呼‘大人饶命’! 门外脚步声渐近,韩逢放了茶碗起身,目光复杂地投向雨幕。 偏厅前的一条小小长廊,两侧花红草绿,仆从撑着一柄油伞走在来人的外侧,小心翼翼地为他挡去身侧飞溅的雨水,来人走得不急不缓,微低着头姿态从容,白皙的面容在雨雾蒙蒙之中显出一种柔和内敛的锋芒。 林奇轻吸了一口气抬头,对方似有所感,已面无表情地将目光迎了上来,四目相对,往事如流汤汤而过。 系统:“双百分,友情提示:因为此世界的人物设定是千古第一臣,所以黑化之后的韩逢,你懂的,千古第一奸。” 林奇心中一紧,看来他的死对韩逢的冲击完全起了反面作用。 “林大人。”韩逢率先拱手,遥遥行礼。 他与林奇在殿试时也算碰过面,只是彼此都未曾交谈,林奇所代表的显然是京中的贵公子一系,像韩逢这样出身贫寒的则被朝中的寒门之子纳入一系,两人分属不同阵营,一直都是王不见王。 林奇性子傲,韩逢比他更傲。 像这样先行礼,并且是行躬身彻底的大礼,对于两人上一世来说从未有过。 林奇其实后期对韩逢十分欣赏,暗中帮了韩逢几回,只是碍于清高自傲的性子,不愿意透露自己的所作所为,所以一直到林奇死,韩逢都在与他争锋相对,互拼高下。 林奇行刑前不久,韩逢才得到了林奇入狱的消息,他日夜不停地从关外连奔七天七夜,赶回京师。 法场外,雪地之中,红白泥泞糟污一片。 韩逢连林奇的全尸都未曾见到。 死生难见,肝肠寸断。 纵使韩逢日后权倾朝野,报仇雪恨,依旧意难平歇,因无论他作什么,都换不回那一个骄傲内敛,唇角带笑的天之骄子。 如今——换回来了。 韩逢历经沧桑已是城府极深,难平的心绪泛在胸间,从舌尖道出只是又一遍——“林大人。” “韩大人。”林奇回了礼,微笑伸手,“请上坐。” 擦拭地面的仆人急急地走了出去,与门外收油伞的仆从拍着心口道:“韩大人好大的官威,方才我在里头擦地,他看了我一眼,吓得我差点叫出来。” 仔细收伞的仆从稀奇道:“咱们府里进进出出的大官没有百个也有几十个,一个新科状元,怕什么。” “哎,你不懂。”仆从甩了手上的湿布,余惊未平。 林奇与韩逢左右分坐,韩逢坐下以后却又是起身,一手拿了林奇面前的瓷杯,“茶凉了,秋雨绵绵,林大人要当心些。”说话间,便将林奇杯里的那一捧冷茶出去倒了。 门外守着的仆人吓了一跳,探头过去,却是那位身材高大长身玉立的韩大人在给自家公子倒茶。 收伞的佣人窃窃一笑,收回目光,压低了嗓子,笑嘻嘻道:“正给咱们公子献殷勤呢。”面上颇为嘲笑,也不知是在嘲笑韩逢的殷切举动,还是笑面前仆人对韩逢的夸大其词。 那仆人也不辩解,只想到里头的韩逢,都不禁噤若寒蝉。 “韩大人这是?”林奇依照人设略微挑了挑眉,语气谈不上惊奇,略有些疑惑。 韩逢稳当地给林奇倒了杯热茶,瞥了林奇一眼,嘴角轻抿,“林大人的面色不太好,像是染了风寒。” 最近季节变换,林奇是不大适应,林老爷和林夫人自小宠溺林奇,管了他的文,没管他的武,养成了他弱不禁风的模样,不像韩逢,自小吃尽了苦头,连上京的盘缠都是靠卖苦力赚得,从外形上,韩逢的男子气概就吊打林奇八百个来回。 林奇不动茶,他与韩逢不是那么亲密的关系,神色淡淡道:“多谢韩大人关心。” 韩逢拇指与食指一捻而过,收回了手,抖袖肃容,想起了他今日的来意。 韩逢中了状元,天子封赏,任工部水部郎中,林奇榜眼,任户部员外郎,工户不分家,秋雨势头凶猛,京城以外隐约有形成水涝之势,上头已经批了十万两银子,用于提前加固城外河堤。 户部却屡屡推脱,说手上银子紧,工部派人去领了几次,一次领得一万两,一次领得四千两,再后头就是没有了。 韩逢今天就是来要钱的。 他与林奇各有上峰,各为其主,也各有立场,所以不得不坐在这儿扯皮。 上一世,韩逢与林奇闹得不欢而散,韩逢认为林奇胡搅蛮缠不知大义,林奇认为韩逢目光短浅不堪大用,总之两人是谁也看不惯谁。 “林大人,这剩下的八万六千两,户部打算什么时候给?”韩逢轻声道。 林奇不冷不热道:“户部如今现银缺的很,有多少银子办多少事,韩大人不妨先动工,等之后再提吧。” 上一世韩逢是怎么反驳的,好像是讥讽了林奇,将林奇惹恼了,两人有来有回吵得口干舌燥,一壶茶都不够喝。 韩逢听了,却是微微一笑,“林大人说的是,我这儿先动起来,静候您的佳音。” 林奇瞥了他一眼,韩逢端起热茶递过去,“喝茶,喝茶。” 林奇表情凝了一瞬,接了热茶,轻抿了一口,慢悠悠道:“城外水患,难民饿殍不计其数,户部要留着银子赈灾,而且过一段时日就是太后的千秋节,又是一笔花销,今年水势如此凶猛,也免不得会有些疫病,农作收成也不会太好,今年收上来的银子,紧巴巴地要过到明年,这一万四千两,已经是硬抠出来的了,请韩大人见谅,先紧着用吧。” 韩逢听他一口气说了那么多,面色柔和,“林大人高瞻远瞩,是我不知好歹了,林大人,你喝茶,天冷,多喝热茶。” 林奇:“……”听上去很直男。 林奇又抿了几口茶水,放下茶碗站起了身,韩逢也跟着站起了身,“外头雨大,林大人不必送了。” 林奇稀奇地看了他一眼,韩逢从那一眼立刻意识到了自己的自作多情,但也只是笑,目光紧紧地放在林奇脸上,嘴角很不自然地勾着,他心中甜苦参半,实在是无法自在地笑出来。 “还是送送吧。”林奇道,这不崩人设,韩逢都笑的那么尴尬了,林奇风度不错,该送一下。 林奇刚抬脚,韩逢就先一步挡住了,恳切道:“林大人留步,”他垂眸看了一眼林奇淡色的长靴,那靴面霜雪一样洁净,恰如面前这个人,韩逢脑海里一闪而过,鲜红的血纠缠在雪地里乌黑一片的画面,太阳穴针刺一样的疼了一下,他抬首凝望了林奇,面上尽力露出一个柔和的神情,“别让雨水弄脏了你的靴子。” 89、高山流水2 韩逢高大的身影转身步入回廊, 雨势大了,雨水打在花草上又回溅到韩逢的袍子上,韩逢一步一印, 脚步凌乱越走越急, 脑海中一一浮现出前世画面。 关外回京精疲力竭, 韩逢从马上摔下, 跪在法场外怔忪良久,双眼紧盯着地上的血污, 不敢相信那是林奇的血,围观行刑的百姓已经散了,韩逢疯了似的抓人就问——“被斩决的人是谁?” 百姓们吓坏了,用力推搡了韩逢,韩逢一头倒在雪地中, 刺骨的凉沁入他的发间。 林奇人头落地,死无全尸,雪夜中韩逢在乱葬岗翻找那一具尸首,那晚的雪下得大极了,鹅毛一般,苍茫一片,天地之中只余下了他一个人。 刺骨的冷与烈火般的热在他的心上体内交织,那一夜, 他废了十根手指, 曾被赞为铁画银钩举世无双的好字之后再也没写出来一个。 他翻了半夜, 才摸到那一双熟悉的手,冰冷、僵硬,曾与他对弈良久,最后气得甩了一颗黑子在他脸上的手, 他抱着林奇的尸首在白雪皑皑的乱葬岗待了一夜,一滴泪也流不下来。 他要报仇。 什么为国为民,什么满腔抱负,什么名垂青史,都他妈的是狗屁! 他只要报仇,不惜代价,血债血偿。 韩逢思绪纷乱,上辈子让他永远不得安宁的头痛症似乎留了下来,太阳穴中如有千万道银针般不断地刺入他的脑海,耳中轰鸣头疼欲裂,脚步也踉跄了起来,他禁不住抬手捂住额头两侧。 “韩大人……” 一声焦急的呼唤传来,仿佛是从天外来的一般,似远似近,劈开了重重轰鸣,韩逢回首,却不知什么时候,林奇已走到了他的身后,为他撑起了一把伞,他四下观望,才发现自己已然在不知不觉走出了林府,步入了雨幕之中,连自己浑身都湿透了也未曾察觉。 林奇微微拧着眉,神情中带着一点关心,“韩大人,我让车夫送你吧。” 韩逢摇头,目光落在林奇的靴上,喃喃道:“你的靴子……”话未说完,却是意识恍惚,人事不知了。 林奇眼睁睁地看着韩逢这么一个高个子砸在泥水里,扔了伞连忙去搀扶。 “公子!”仆人们忙拥上来捡伞,林奇也是淋了一脸,抹了下脸上的水,将韩逢拉入臂中,韩逢本就高大,淋了雨外袍沾了水更是厚重,林奇道:“快帮忙。” 林奇在仆从的帮助下将韩逢抬回了林府。 林奇脚步匆匆直往自己的房内去,引得仆人还多看了他几眼。 公子爱洁,一贯是不喜欢别人弄脏自己的东西的,如今抬了一个泥水淋淋的大男人放到自己房内上,可真是稀奇。 就那么一会儿,林奇身上也全湿了,更别提倒在雨中扶了半天的韩逢,那可真叫一个狼狈,发髻散乱,半身泥泞。 林奇拍了下袖上的水珠,拧眉道:“备水。” 仆从拿袖子抹了下下巴,喘着气道:“公子,水是送到这间?还是……” “就送这儿,”林奇已经开始解自己的腰带,拧眉道,“再抬个浴桶来。” 林家家风甚严,府里没有一个丫环,仆从也都是粗使的,仆从们将浴桶抬入屏风后,倒满了热水,林奇便挥手道:“下去吧。” 仆从应声要退,又被林奇唤住,“去请个大夫,让厨房熬几碗姜汤,都淋了雨,用点姜汤,再端两碗姜汤到我房内。” “是。” 仆从们退下了,林奇解了自己的腰带,将沾湿的外袍脱下,内袍湿的不厉害,他也不管了,又把靴袜脱下,光着脚上了软榻,将在软榻上的韩逢用力剥光了。 韩逢身上很烫,似乎是发热了。 林奇心无杂念,拿了帕子给他擦身,动作很利落,又拧了两下他的湿发,在林奇拧他的湿发时,韩逢醒了,他眨了眨眼,密密的睫毛在眼下落下一道残影,沙哑道:“子非……” 子非是林奇的字。 只有很亲近的人才叫,韩逢上辈子知道了林奇的小子字,却是一次都没当着林奇的面叫过,多少次已经到了嘴边,依旧是冷淡的‘林大人’,他太骄傲,卑微的出身令他不得不比任何人都更骄傲,这样才不会叫人看轻。 尤其在林奇面前,他更不能输了分毫。 韩逢眼含热泪,语音中忽然带了一点委屈,抬手猛地箍住了林奇的腰,眼泪滔滔而下,像个委屈的孩童般念道:“子非、子非……” “公子,姜汤来了。”仆从端着姜汤进来,抬头一眼差点没把碗打翻了。 这光溜溜的韩郎中怎么抱着自家公子在哭? “拿来。”林奇拧眉道。 “哦哦,”仆从低头碎布过去,“公子。” 他跟在林奇身边也不短了,懂得什么叫非礼勿视非礼勿听,林奇拿了姜汤自己先喝了一口,火辣辣的,一口下去整个人都通透了,于是递到韩逢唇边,忍住了温柔,淡淡道:“韩大人,喝姜汤。” 韩逢听到他的声音,迷迷糊糊地抬了眼,似有困惑,倒是接了姜汤喝下,随后两眼一闭,又是倒了下去。 林奇忙让仆从帮忙将擦干的韩逢扶到他的床上。 仆从上前与林奇一起架起了人,送韩逢到了林奇床上,林奇又给韩逢盖了被褥,才让仆从下去,自己喝了剩下那一碗姜汤,到了屏风后脱光了衣服进入浴桶。 林奇身子弱,他想在这个世界活久一点就一定得好好保养。 幸好林奇的人设是个面冷心热的君子,对韩逢也是视为对手而非仇敌,要不然他还真没什么理由去照顾韩逢。 惺惺相惜又同性相斥,大概是最符合林奇与韩逢关系的描述了。 林奇哆嗦了一下,低头将湿透的长发垂入水中。 韩逢其实已经清醒过来了。 在林奇说‘韩大人,喝姜汤’的时候,韩逢一睁眼看到林奇的脸,立刻就从魔障中醒来了。 然后他果断地选择了装晕。 此情此景,若是不晕,他如何解释?又有何面目面对林奇? 韩逢闭着眼睛躺在林奇的床塌上,立即就闻到了属于林奇的淡淡香味,混合了墨、熏香与植物的味道,韩逢不敢造次,耳边传来哗哗水声,他悄悄睁开眼,顺着声音扭头望去。 玉制屏风隐隐透着光,纤细的身影正侧对着屏风,手臂修长,一匹长发。 韩逢立刻扭过了脸。 脑海中晦暗的记忆还在翻滚,骤然却落入了近乎香艳的幻境,韩逢的太阳穴跳得厉害,几乎快要炸开。 “哗啦”又是短促的水声,像是林奇从浴桶里出来了,韩逢赶紧闭上了眼睛,他心乱如麻简直不知该如何是好。 通天的本领,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全丢了,他赤条条地躺在充满林奇味道的床榻内,不合时宜地起了反应。 韩逢很恼,想控制住自己,然而他的兄弟有自己的主意,甚至他越恼,倒是反应愈加厉害了。 脚步声渐近,沐浴的芳香浓郁地飘来,韩逢只好先闭上了眼睛。 林奇走近床榻,抬手摸了一下韩逢的额头,很烫,又摸了自己的额头对比,对比下来韩逢的热度还是很惊人,不禁有点焦躁地出门唤了仆从,“大夫呢?” “回公子,长安已经去请了,只是人还没回来,近日京中天气不定,贵人得病的多。” “好,你下去吧,若是大夫来了,令他马上过来。”林奇挥手,重又返回屋内,他从屋内回来,视线落到韩逢身上,这一打量,他的目光就凝住了。 韩逢脸上烧得很红,浓眉紧锁,仍在昏迷,衾被中间这一段却是鼓囊起了一个不容忽视的弧度。 林奇哑然。 这韩逢……昏迷中在做什么梦呢? 联想起韩逢昏倒前念了他的字,也不难想象他梦里在做什么。 经历了几个世界的林奇,对这件事也不像之前那么害羞了,水到渠成自然而然发生的事情,不过现在……还根本不到那个时候。 林奇轻咳了一声,坐回床榻,拿了干的帕子给自己擦拭湿发。 韩逢备受折磨。 林奇就坐在他身前,听声音似乎在擦拭湿发,头发上的香气便随着悉悉索索的声音幽然飘到他的鼻尖。 他简直快恨死自己这素了两辈子的身体,心中暗骂:“韩逢,你是畜生吗?” 反应越来越大,林奇擦拭头发的动作似乎都停了。 韩逢心中绝望:他果然是畜生。 林奇人都看傻了。 方才韩逢浑身湿透,林奇为他脱衣擦拭,倒真没在意旁的,于他而言,皮囊罢了,本就没必要多关心。 不过韩逢这也太夸张了,是在做什么春梦吗? 依韩逢的性子,醒来若是这个状态与林奇相对,他必定要羞愤了,林奇想了想,直接起身离开了。 他一走,香气淡了,韩逢才常出了一口气,睁开眼,眼中不是林奇所想的羞愤,却是恼恨。 他对林奇是高山流水遇知音,一片赤诚之心,怎么这样赤诚的情谊,偏沾上了那些见不得光的东西。 韩逢低头,冷声道:“孽畜,还不安静些。” 他的兄弟不服地耀武扬威起来。 韩逢仰头,认命了。 重生第一日,韩逢过得属实不太顺利。 大夫来了,林奇引了大夫过去,韩逢倒是恢复了原状,大夫把了脉,说是风寒,外邪入体,林奇点了头,“大夫,劳烦你开副药吧。” 大夫下去开药,韩逢适时地睁了眼,他先是低低地呻-吟了两声,然后眨抖睫毛,再慢慢睁开眼皮,微晃了晃脑袋,语意迷蒙道:“林大人,我怎么在这儿?” 这一系列操作落在林奇眼里,林奇的评价只有四个字——演技太差。 ——对不起,我的前任是影帝。 90、高山流水3 林奇一看韩逢这做作的表演便知他早已醒了, 心中暗笑也不拆穿,沉稳道:“韩大人你感上了风寒,昏过去了。”他扭头望向窗外, 雨声涛涛, “外头雨大的很, 大夫开了药, 天色也不早了,”林奇收回目光, 眼神落在韩逢发红的面颊上,态度坦荡,“韩大人今夜留宿林府可好?” 身上发烫的温度烧得韩逢口干舌燥,他抬起干涩的唇,目光晦涩, “多谢林大人,不必费心,我这就离开。” 说着,韩逢已经坐起了身,衾被顺着他的动作滑下,露出精壮的上身,胸膛与腹部全是块状分明的肌肉,林奇挪开目光起身, “韩大人, 你何必客气呢?这大雨一时半会不会停歇, 你的衣服又全湿了,我已经让仆人去洗了,就留下吧。” “那么就劳烦林大人借两件旧衣给我,改日再还。” 韩逢清醒之后, 态度强硬了许多,坚决要离开,林奇没办法硬留他,只好让仆从拿了几件新的侍卫衣裳给韩逢,他的衣服和韩逢不是一个尺寸。 衣裳拿来,林奇背手走到屋前站下,微微仰头望了一下雨幕,招来了仆从不知说了什么,那仆从应了一声,飞快地跑走了。 韩逢坐起穿衣,边穿衣,目光边不由自主地落在林奇的背影之上。 素衣长衫,乌发披散,站在方正的屋檐下,如松如柏,微风拂过,吹起雪白的长袍下摆,纤尘不染。 这就是韩逢的心头血、月上光、朱砂痣。 韩逢低头胡乱地将衣服穿好,脚踏实地起身时才感觉到头晕眼花天旋地转,他的确是病了。 病也不能留。 “林大人。” 林奇回身,韩逢身上穿了林府的侍卫服,面色泛着病态的红,也难掩身上夺人的气度,他虽体力不支,依旧躬身给林奇行了个大礼,“多谢林大人相助。” “举手之劳,不必言谢,”林奇道,“韩大人,我已吩咐下人备了车马,这样大的雨,请你勿再推辞。” 韩逢面色更红,低低道:“多谢。” 林府的仆从果然是有规矩的,像给林奇撑伞一样,过走廊时便拿油伞替韩逢遮挡溅过来的雨水,到了外头便恭敬地替韩逢撑伞。 车马备好了,车夫戴着斗笠穿着蓑衣等候,见人出来便下马撩帘,撑伞的仆从从心口拿了个纸包出来递给韩逢,在滔滔的雨声中提高了声音,“韩大人,这药是城西九游堂的金大夫开的,治风寒的,您要是用了还不见好,就去金大夫那再瞧瞧。” 韩逢目光在纸包上凝了一瞬,伸手接过微摩挲了一下,哑声道:“替我多谢你们公子。” “您慢走。”仆从毫不留恋地转身撑着伞跑入府内。 韩逢上了马车,马车内干净整洁,车夫一鞭子下去赶起了马,嗡声嗡气道:“韩大人,座位下面有伞,您拿好。” 韩逢手探了下去,果然是一把完好干燥的油伞,他出门的时候还没有下雨,是快到林府时才下起了小雨,所以走了满脚的泥水。 韩逢低头轻嗅了一下,他好像从这把油伞上闻到了林奇的味道。 整座马车都有一股淡淡的林奇身上的味道,马车里壁挂的熏炉散发着幽幽的清香,与林奇屋子里是一样的。 韩逢心中一动,朗声问道:“请问这马车平素里可是你们家公子用的?” 车夫隔着雨声,听得模模糊糊,又甩了下鞭子,大声回道:“只有公子的马车了,别的没了!” 韩逢听明白了,御史大人不在府中,府上的其余马车也都调用了,只剩下林奇惯用的这一架,林奇拿来给他用了。 当年林奇入狱,其中有一条罪责便是贪污,说他敛财以用己身,大肆铺张、纷华靡丽,一辆马车、一个瓷碗、一张纸、一点墨都是罪证,都是僭越。 韩逢攥了油伞,深深地吸了口气,因为发了热,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射出狠厉的目光,若是前世有任何人见了这光,怕是都会吓得瑟瑟发抖魂飞魄散。 韩太师,执掌工刑两部,最骇人听闻的伟业就是制活人坑。 一坑一儒,抄家灭族。 韩逢回去就病倒了。 所谓病来如山倒,他前世诸病缠身,尤其是头风,几乎没一刻消停,重活一世,这些病症似乎一齐找了上来,先趁他身强力壮的时候将他折磨一番。 林奇去户部忙碌了两天,工部另一位员外郎,姓常,名常相松,又是来要钱了。 常相松与韩逢不同,他的性子咋一看上去比韩逢软和,却是绵里藏针不饶人,在工部也待了好几年,说起话来雅俗结合,引经据典骂娘不断,面上还笑嘻嘻的,吃定林奇这面薄皮嫩的贵公子吃不住话。 可他却是低估了林奇,他说的口干舌燥,林奇却是眉毛都不动一下,听完之后只幽幽的一句,“韩大人呢?” 常相松要烦死了。 他也是贫寒出生,照理应当与韩逢更亲近些。 可他实在很讨厌韩逢。 韩逢虽是寒门之子,有些做派比那些王孙公子还要讲究,常相松看不惯,当下拧了眉,语气冷淡道:“韩逢病了,告假。” 林奇不知韩逢是真病还是装病,也不多表示什么,轻飘飘地四两拨千斤,“该说的话我都和韩大人说过了,常大人有空的话,去探探病,就知道了。” 常相松没想到林奇是这么个油盐不进的人物,浪费了大半天的口舌,他实在气不过,临走前把林奇桌上的茶叶给顺走了。 林奇失笑,早听说常相松有个外号叫常不空,取的意思很不好,‘贼不走空’,不过也确实厉害,要钱的一把好手,从不肯空手离开。 林奇与他的同僚打了招呼,“茂成兄,劳烦你下午多费心,我有事要出去一趟。” “去吧,不用回来了,”齐甚君头也不抬,大方地摆了手,“替我向御史大人问好。” 林奇微笑拱了手,叫仆从备了马车。 “公子,回去?” “不,去韩府。” 仆从扶着林奇上了马车,略有疑惑,“哪个韩府?” 林奇坐稳,云淡风轻道:“工部韩郎中——韩府。” 韩逢在京中没有私宅,只租了个一进的院子,离得工部很远,远称不上府邸,门楣低垂,倒是‘韩府’两个字入木三分,可见下笔之人功底了得。 仆从上前敲门,敲了几下无人回应,惶然地扭头望向林奇。 林奇向他挥了挥手,仆从隔着门提高嗓音叫了几声,“韩大人,在吗?” 依旧是无人应声,林奇轻拧了眉,“系统,他有没有事?” 这次系统回应的倒很快,“没事,在青楼。” 林奇:“……” 系统贴心道:“楚云楼。” 人在青楼,那就是没事,林奇回身借了仆从的力撩袍上车,脚刚抬上去,又慢慢放下来,回首望了一眼铁画银钩的‘韩府’两字,一张英俊中带着骄傲肃杀的面容映入脑海内,林奇轻声道:“去长平街。” 长平街是京中最热闹繁华的一条街,其中就有京城最知名的销金窟——楚云楼。 其实不算是青楼,本朝不许狎妓,也不许开设妓馆,天子脚下容不得污秽,所以——都是暗娼。 旁的暗娼馆子都很小心地遮着掩着,在柳巷深处,开一扇小门,或者二楼开一面小窗,香风手帕轻轻地飘出来,路过的公子客商捡起来,从那门缝里悄悄抛出一个媚眼,魂就勾过去了。 楚云楼不是,楚云楼是‘正经’茶楼,吟诗作画,风雅之地,时不时的还有名士开坛讲道。 里头跑堂的一色穿了道童的服饰,长发高束,青蓝色外衫衬出美好的腰身,雪白的长袍遮掩住或男或女的美貌人儿一身的好皮肉,抬手斟茶时露出一截皓腕,加上一个若有似无的笑容,莫道不消魂。 只要出的起银子,这些道童可以单独为贵客‘讲道’,楼里可以讲,出了楼回府也可以讲。 如此明目张胆的借文士之名,行龌龊之事的地方,开了三年,屹立不倒,京中不少官员也趋之若鹜,俨然已成了诸位贵人中心照不宣用来寻欢作乐的地方。 “停。” 马车停在楚云楼对街。 林奇撩了马车上的窗帘子,目光投向楚云楼。 楚云楼外表看上去极巍峨正气,‘楚云楼’三字也是本朝书法大家所题,两边对联刻着——松根满苔石,尽日闭禅关。 这是温庭筠的诗。 下半句是‘有伴年年月,无家处处山。’,诗题便是赠楚云上人。 这样清净的一首诗,题在此处,却是说不尽的讽刺。 天色已暗,楚云楼四面窗户都关着,大门也紧闭着,叩开这门也要不少银两,门口倒是也无人。 “子非?” 林奇听到唤声下意识地回了眸,有什么比早下班,然后在青楼前面遇见同事更尴尬的情况呢? 齐甚君倒是不尴尬,只是很惊讶,他从马车跳下时,望见对面一辆马车停在那探出的脸,一下愣住了,这不是林奇吗? 林奇的性子,最见不得楚云楼这种地方了,如今……转性了? 齐甚君兴致勃勃地走到林奇马车旁,面带玩世不恭的笑意,“子非,原来你说的有事就是这个?” 林奇无从辩解,面色愈发冷淡,“我只是路过。”说着就要将窗帘子放下,齐甚君不依了,他与林奇认识的时间算很长了,他们两家是世交,只是齐甚君与林奇私交不算太密切。 林奇太过清高,他有点怵。 “来都来了,”齐甚君直接转到马车前,撩开了马车帘,对林奇招手,“来,为兄带你见识见识。” “不了。”林奇摇头,探身过去要把帘子拉下,齐甚君一把拉了他的袖子,不由分说道,“下来下来,别那么拘束,真是,在我面前还不好意思吗?” 林奇不想与齐甚君拉拉扯扯的太过难看,只好先顺势跳下马车,还未来得及开口,楚云楼的门开了,哗啦啦泄洪一般跑出一大堆人,出来的人个个脸色难看到了极点,一副急于逃窜的模样,有个跑了急的,差点摔了一跤,由随从搀着跑的飞快,其中还有几位熟脸孔都是朝廷官员。 齐甚君和林奇都愣住了。 最后出来的人,一身藏蓝粗布旧衣,皂色短靴半旧不新,步履缓缓,除了面色稍有些病态的苍白,姿态极为雍容,神情阴晴莫辨,瞧着便令人心惊胆战。 那人无意一抬眼,隔着一条灯火阑珊的街道与林奇怔怔的目光对视了。 四目相对,喧哗渐静,韩逢微一晃神,随后乍然一笑,霎时间,整条街的光华灿烂都被他的笑容压倒,黯然失色。 91、高山流水4 齐甚君是惊大发了, “这不是状元郎吗?” 韩逢这才将目光移到齐甚君身上,他从楚云楼缓步走来,近前了才对齐甚君微一拱手, 客气道:“齐大人。” 看着态度很温和。 齐甚君稀里糊涂地放了拽着林奇袖子的手, 对韩逢回礼, “韩大人, 你怎么也在?”他的目光是惊奇到了极点。 因为韩逢太穷了。 穷的连衣裳都买不起新的,官服都制不起第二身, 哪有钱来楚云楼花销啊? 韩逢对这个前世忠诚的手下态度堪称和蔼,“来消遣。” 齐甚君眉毛都快挑到天灵盖了,就差脱口而出‘你发横财了?!’。 韩逢的余光一直在看林奇,林奇安安静静的,素衣玉簪, 在繁闹的街上如一捧雪,韩逢暴躁的心瞬间就清凉了,“林大人。” 林奇向他微一点头,还是没开口。 “那……既然碰上了,”齐甚君没心没肺地一挠头,“就一起玩吧——我做东!” “我不去,”林奇断然道,“我要回去了。” 韩逢也道:“齐大人, 今日楚云楼闭馆了, 你还是改日再来吧。” “啊?”齐甚君又是惊了, 楚云楼自开馆以来还未曾关过一日,他今夜接连吃了几个雷,惊得眼珠子都圆溜了许多,“不可能吧?”当下也不管这两个人了, 提起袍子就去敲楚云楼的门。 林奇说要回去,人还站在原地,面色冷冷的,负手站着,目光虽不落在韩逢身上,韩逢却像是被密不透风的眼风罩住了,他眯了眼,低声下气道:“林大人可否送我一程?” 林奇瞟了他一眼,韩逢捂着碗大的拳头在嘴角娇柔地咳了一声。 “上车吧。”林奇扭头,对这人做作的演技很是绝望。 “闭馆?为何闭馆?你是不是骗我?”齐甚君不甘心地从门缝里塞了自己的头进楚云馆的门,为他开门的道童快羞死了,“齐公子,我不骗你,你快出去吧。” 齐甚君是个死缠烂打的性子,不肯缩回自己的大头,刨根问底道:“到底为何闭馆?是出了什么变故?眠柳还好吗?” “柳姐姐没事,”道童见他死活不肯走,硬关上门夹断他的脖子又是不能,只好妥协道,“您要是真想知道,就问那位穿藏蓝衣裳的公子吧,当真是……当真是……”道童说不出下去了,咬着唇面色也白了起来。 齐甚君知道他指的是韩逢,扭头望向对街,却是林奇和韩逢连人带马车都消失不见了。 道童见他扭头,立刻关上了门。 “嘭”的一声,齐甚君脚尖一顶,轻拍了拍自己的心口,眉毛上天又落地,自言自语道:“吓死本公子了。” 马车上,韩逢与林奇相对而坐,林奇的马车不算大,韩逢身形高大,与林奇相对坐着,两人的膝盖随着马车行进的颤动便要浅浅地轻磕一下。 韩逢压住心中的心猿意马,压低声音道:“方才齐大人在,我不便说,我并非是去楚云楼寻欢作乐,而是有正事。” 林奇看到那些人如鸟兽散的场景也猜测韩逢应该是办正事,其中有好几个官员,就怕韩逢是在行‘奸臣之事’。 林奇面色微沉,轻点了下头。 马车内寂静起来。 韩逢点到为止,也不过多解释,解释的多了,倒显得怪异,他与林奇如今还生分着呢。 韩逢将目光挪开,只是马车空间有限,无论往哪看,也就这么一方小小的天地,在这方近乎密闭的天地里,林奇无处不在。 往下看便是林奇长袍下的双腿,丝绸在双腿中间落下去,勾勒出圆润玲珑的膝头和一点大腿的轮廓。 韩逢在楚云楼这个京城第一温柔乡里待了一炷香的功夫,腻味的要死,幸而里头没什么香气,要不然他脸色能更难看。 鼻尖闻着林奇身上特有的味道,韩逢有了兄弟阋墙的苗头,不争气的东西试探着想出来造反。 韩逢立刻将目光微微往上挪了挪。 淡青色的腰封束着一截细腰,非女子那种纤细的盈盈一握风吹便倒,翠竹松柏一般,马车晃动,腰身却挺直着不动,挺拔坚韧。 韩逢的眼睛看直了,头又有点昏,脑袋里热热的,还有些冲鼻。 管不住自己,韩逢也恨这一点,脑海里慢慢念起了佛经——半点不管用。 再这样下去,就要在林奇面前丢丑了。 韩逢悄然抬起左腿,想掩盖自己暗暗抬头的小兄弟,却是‘咯噔’一下,马车颠了个大的,林奇本是坐的笔直,也不由向前栽去,说巧不巧,头脸正砸在韩逢刚抬起的腿根! “嗯——”韩逢闷哼一声,脸由白转红,由红转白,捂着腿根疼得死心塌地。 林奇也是惊着了,也顾不上斥责车夫,忙虚虚地扶着韩逢的两肩,慌张道:“韩大人,你没事吧?” 韩逢捂着自己的兄弟,心道这就是你造反的下场,强忍着痛意,哑声道:“无……碍……” 林奇是真慌了。 一直到马车停在韩府前,韩逢都一直佝偻着。 再铁的汉子,该脆弱的地方都一样脆弱,更何况韩逢方才在马车上正对林奇浮想联翩,小兄弟正是半软不硬的时候,林奇一头砸下去,韩逢没惨叫出声已经算是不错了。 林奇扶着韩逢下了马车。 韩逢的面皮早在两世岁月中锻炼得无坚不摧,而如今在这样的情形下,他还是忍不住红了脸。 略觉丢人。 侍从推开了门,林奇扶着韩逢进了一进的院子,院子里冷冷清清的,一棵树一张石凳,洒满了落叶,一看就是无人打扫,再说房内,称得上是家徒四壁。 京官,说的好听,那点俸禄都难以为继在京中的日子。 林奇扶着韩逢坐到了床榻上——除了床榻,只有冷凳,没别的地儿坐。 林奇吩咐仆从,“去,请金大夫来。” “是。”仆从伶俐地转身。 韩逢忙道:“不必!” “去。”林奇简短地命令仆从,仆从是林家的仆人,不听韩逢的吩咐,闷头就跑了出去。 韩逢脸色红白相间好不灿烂,呐呐道:“过一会儿就好了。” 林奇也不单是为这个,在楚云楼面前,他就瞧见韩逢脸色不好,大概是真病了,“韩大人是为了登我林府的门染的风寒,我自然该负责到底。” 韩逢神色复杂,心中涌上一股酸涩,几乎要哭。 林奇……这样光风霁月的林奇,背了那样的污名街头斩首…… 韩逢仰头,将眼中泛起的热意敛去。 林奇见他仰头往后靠,以为他疼的厉害,担心道:“很疼吗?要不……脱了瞧瞧?” 韩逢那一点泪意消失殆尽。 真是兄弟不给自己做脸。 “不疼。”韩逢回避道。 林奇的目光落在他藏青色袍子上拱起的那处,担忧道:“该不会是肿了吧?” 韩逢麻木道:“不疼,真的不疼。” 这是大实话,那股疼劲已经过了,现在就是火辣辣的麻与钝,仿佛这物件与他这个人分离开了一般,真分离了倒好。 林奇显然是不相信,两只黑漆漆的眼珠除了担忧还是担忧,倒也不在意别的了。 很快,金大夫来了。 金大夫替韩逢把了脉,便说他风寒未愈,洋洋洒洒又开了一大堆药。 林奇看着金大夫开方子,眼神又轻瞄了韩逢一眼,韩逢一直盯着他,此刻对上眼神,很明确地用力一眨眼睛,于是林奇心有灵犀又心有余虑地把嘴边的问话憋了回去。 侍从随着金大夫回药堂抓药。 韩逢坐在床榻上,人坐正了,以表示自己真的没事了。 林奇轻叹了口气,“韩大人不要讳疾忌医,毕竟也是很重要的地方。” 韩逢已经不会脸红了,他没有脸了,“林大人放心,一定没事。” 林奇心想他总该有数,终于抛了这个话题。 韩逢松了口气,恨不得给自己的兄弟来上两巴掌。 想是这么想,林奇离开之后,韩逢还是解了裤子去察看,还好,老样子,没伤着。 韩逢岔着腿,自言自语道:“叫你发疯,挨揍了吧?看你还敢不敢。” 权钱色,三者总是捆为一体。 有了权势就有了源源不断的财富,有了这两样天下人都趋之若鹜的东西,还怕满足不了色-欲吗? 韩逢没有色-欲。 他的心是一片焦土,覆盖了重重污秽的雪。 林奇化开了他心头乌糟糟的雪。 他对林奇有欲望,是最原始最纯粹的欲望,肉与灵不可分割,心里喜爱,身体就会有反应。 可韩逢不想。 “子非……”韩逢悄然念了那两个字,尽管房内只有他一人,他也依旧做贼一样,不敢高声。 ——他怕玷污了林奇。 翌日,林府的侍从送来了药堂煎好的药和几身厚衣裳,侍从口齿伶俐,清清楚楚道:“公子说天冷了,韩大人病着,要多添衣。” “替我多谢你们公子。”韩逢语言苍白道。 他手上其实已经有不少林奇的东西,林奇的伞,林奇给他的侍卫服,他说了还,一直舍不得还。 韩逢走到书桌旁的画缸前,画缸里插着几个卷轴,突兀地插了一把纸伞,韩逢抽出纸伞,心里万般地舍不得,还是拿了纸伞过去,脸色苍白地对侍从道:“这是你们家公子的伞。” “不用还了,”侍从笑了下,声音清脆,“公子说了,给韩大人的东西就是韩大人的了,都不必还了。” 韩逢心中一暖又是酸涩,收回纸伞,在胸前抱了,露出一个温柔笑容,郑重道:“多谢。” 侍从从韩府回来,带了一幅字给林奇,说是韩逢的谢礼。 林奇心里想笑,面上忍住了,擦了手,镇定道:“放下吧。” 侍从也就随意地插入了他的画缸中。 待侍从退下之后,林奇连忙去画缸里拔出了那幅字,他留意着地方,一拿就准,展开书卷一看,上面写了一句诗——何者为君子,子非若知意。 笔法说情,那字含蓄内敛,情意深重,林奇看了许久,轻摸了‘子非’两字,微微笑了。 林奇早上看了韩逢的字再去的户部,时间有些迟了,齐甚君直接迎了上来,对林奇道:“出大事了。” 没等林奇询问,齐甚君便道:“一件好也不好,怪也不怪的事。” 林奇道:“好在哪里?” 齐甚君摸了一下自己并不存在的胡须,拧眉道:“京中诸多豪绅官员,忽然大发善心,要捐助城外的河堤建造,你说这是不是既好且怪?”他搂了林奇的肩,神秘道:“可不是小数目!足足十万两!” 林奇一点不惊,嘴角噙了柔和的笑意,见齐甚君盯着他神色奇异,忙道:“那又不好在哪?” 齐甚君轻拍了下他的肩膀,望着林奇的眼睛,郑重道:“子非,你可要被韩逢给比下去了。” “没什么比不比的,”林奇拉开了他的手,低头嘴角笑意溶溶,“君子无争。” 92、高山流水5 银子雪花一样地飞向水部, 韩逢脸色苍白,在库房前放了把椅子,坐在那等着人排队送银子, 一手拿着账本, 一手拿了笔记下姓名、银两数目, 来送银子的都是家仆, 韩逢客气道:“多谢善心,河堤加固之后, 立碑铭谢。” 家仆们也不敢搭腔,沉默地将一盘盘现银放下。 工部的人全在看热闹,都是一群久苦于要钱之难的人,见到这送钱的阵仗都是啧啧称奇又羡慕不已。 十万两银子,不多不少, 堆在韩逢身后,闪瞎了众人的眼。 有人实在馋的不行,试探问道:“韩逢,你是怎么让这些老爷大人们肯捐银筑堤的?” 韩逢捻了一锭银子,深沉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众人:“……?” 银子的事解决了,河堤加固立刻动工,常相松直接服气, 二话不说率先往河堤那与工人住下了。 重生以来韩逢一直半病着, 这下终于可以好好在家养一养病。 天气又是不好, 阴雨绵绵,球意寒凉,屋内冷气往骨头缝里钻,金大夫给韩逢把脉开药, 又添了几味补气的补药,韩逢垂眼看着,“金大夫,这几位补药价值不菲。” “韩郎中不必担忧,”金大夫笔走龙蛇,低头又写下几位昂贵的药材,“林大人已经预付了药费。” 韩逢垂着短而密的睫毛,心里已不止是一种简单的情绪能说明的感受,暖阳在他的心中融融照着,一化便化开一片,就像一块袒露在阳光下的蜜糖,油亮亮甜丝丝的无可救药。 在金大夫开完药后,韩逢微笑着边谢边送金大夫出门。 两人正走到院落树下,忽然外门被用力推了,韩逢循声望去,乌泱泱的几个侍卫冲入了院内,俱穿着干练短打,冲进来的姿势猛,站得却很稳,一字排开,一看便是训练有素的练家子。 为首的是个长脸的中年男子,目光如炬,直盯着韩逢而去,“韩大人,国舅爷有请。” 韩逢面色不变,对金大夫行了个礼,“多谢金大夫上门诊治。” 金大夫时常为达官贵人治疗,在京城也算得上是半个御医,为首之人他甚至也认识,钱不换——国舅爷身边的贴身侍卫,性情十分狠厉,金大夫对钱不换微一点头,将肩上的药箱紧了紧,默默地从侍卫旁穿了过去。 钱不换鹰隼一样的眼睛像锁链一般紧紧缠住韩逢,韩逢一伸手,坦然道:“请。” 钱不换后退半步,他身后的侍卫也跟着后退,他回一伸手,铿锵道:“韩大人先请。” 王国舅的马车外观十分普通,韩逢远远就闻到了淡淡的熏香味道,马车内空间不大,中间小巧玲珑的梨木案几上摆了一壶茶加上精致小点。 韩逢面色沉静,丝毫不慌,他从楚云楼的恩客上诈了十万白银,令楚云楼不得不闭馆,楚云楼的老板不找他才怪。 他找的就是王国舅。 韩逢抬手给自己倒了杯好茶,悠然地在平稳非常的马车里品茶吃点心,民脂民膏,国舅用得,太师用不得? 韩逢怡然自得,一口点心一口茶,口中哼起了小曲。 再说金大夫回到了药堂,拿了药方让药童去抓药,随后便在药堂里不安地踱步。 河堤捐款一事已经在京城传开了。 金大夫十分感激韩逢,他的几位家眷就住在河堤不远处,韩逢这惊人的筹银之举是帮了他们家的大忙了。 王国舅是什么人,金大夫再清楚不过,仗着太后亲弟的身份,在京城中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十分霸道,他身边的钱不换也是暴虐性子,金大夫去国舅府诊治时,曾亲眼见到钱不换掌箍一位刑部的大人。 朝廷命官哪。 一巴掌下去,飞出了两颗血淋淋的牙落在金大夫脚下,金大夫回去之后,牙疼了好几日。 钱不换来势汹汹的,恐怕韩大人凶多吉少。 金大夫一介布衣,虽常出入官宦之家,也很清楚,自己只是有用而已,在这些人面前实际是毫无分量的。 金大夫想通了,放下药箱安心坐诊。 没法子,这世道,谁都难。 马车一路毫无波澜地行驶到了国舅府,钱不换亲自来给韩逢撩帘请他下车,韩逢八风不动地坐在马车里,嘴角还沾着点心渣子,向钱不换摊开掌心,“有帕子吗?” 钱不换阴森森地盯着他,人往后一招,对侍卫耳语了几句,侍卫点头奔进了国舅府。 韩逢坐在马车里,钱不换替他撩着帘子,两人僵持着,其实只有钱不换是僵着的,韩逢慢悠悠地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露出一个纯真笑容,夸奖道:“真是好茶啊。” 钱不换不动,对在楚云楼闹事的状元郎并不掉以轻心。 过不久,侍卫出来了,拿了一块手帕递给钱不换,钱不换没接,下巴往马车里扬了扬,韩逢慢悠悠地伸手接了,先陶醉地闻了一下,“这一定是位美人的帕子。”然后才慢条斯理地擦了嘴,将帕子藏入心口轻拍了两下,一脸心满意足,这才跳下了马车。 国舅府的门楣从外头看,不高不低很符合规制,门口的石狮也就是普通货色,就连看家的侍卫都是一副歪瓜裂枣的模样。 大门更夸张,还掉了漆。 钱不换引着韩逢入了国舅府。 国舅府内也是稀稀拉拉,不堪入目。 回廊两侧圆柱痕迹斑斑,显出陈旧的气息,上头的雕画蒙上了一层脏污,兴许是这几日连绵下雨,无人清理所致。 钱不换大步流星地走着,引着韩逢来到了一处湖上的六角亭。 先帝宠爱太后,爱屋及乌之下,赐的国舅府位置极好,占了一处京城内有名的落霞湖,晚间夕阳落下,霞光映水,美不胜收。 今年雨大,落霞湖也涨了些水位,远远望去,湖上的六角亭如漂浮在水面上一般——过去的路全被涨起的水淹没了。 钱不换站在湖边,手向六角亭的方向一伸,稳稳道:“韩大人请。” 六角亭在湖中心,丝竹之声幽幽传来,翩跹长袖如虹般隐约滑过,在歌姬的重重包围之内,大约就是那位王国舅了。 钱不换见韩逢不动,上前进了一步,站到了韩逢的身后,低沉道:“韩大人——请!” 湖面一平如洗,碧绿的水面倒映出韩逢修长的身影,深不见底,若是一脚踏下去,没踩到水面下的暗路,这凉意渐深的天气,失足落水实在是个好死法。 韩逢轻笑了一下,“请来请去的,不愧是国舅爷身边的侍卫,的确懂礼数。” 韩逢抬脚却是没迈步,先脱了自己的靴袜,又将裤脚卷起,将手中的鞋袜直接抛在钱不换怀里,韩逢懒懒道:“跟上。” 钱不换抱着韩逢的鞋袜,脸色阴沉,却见韩逢提着袍子义无反顾地往湖中走下,一步一步淌水而过,毫无偏差。 钱不换瞳孔一缩,心中极为震惊。 这条路韩逢走过数十次,以他过目不忘的记忆,即便是茫茫湖中,他依旧无所畏惧。 韩逢从冰凉的湖水中哗啦抬起脚踏上亭前的石街,丝竹之声瞬间就停了,曼妙的歌姬们也停下了舞步,悄然退到两侧。 湖水刺骨,韩逢本就苍白的脸色此刻更是一点血色也无,嘴唇发白,笑盈盈地对王国舅道:“国舅爷好。” 王国舅是个面目阴柔的男子,容长脸柳叶眉,瞧着有些女气,他已年过四十,依旧面色白皙柔软,鼻下连胡须都不长一根,整个人面容白净得如同剥了壳的鸡蛋,想来年轻时也是个非常罕见的美男子,此刻他面上一点笑意也无,冷冷地看着韩逢。 身后,钱不换施展轻功,踏水而来,轻巧地落入亭中,将怀抱着的韩逢的鞋袜扔在韩逢脚下。 王国舅慢悠悠道:“你就是韩逢?” 韩逢微笑道:“是。” 王国舅往后一仰,目光上下打量了一下韩逢,“长得不错。” 韩逢道:“多谢国舅夸赞。” 王国舅笑了一下,他一笑便露出了满口银灿灿的牙,如刀锋一般,细声细气道:“你这样的货色在楚云楼卖上个几夜,十万雪花银也不成问题了。” 韩逢波澜不惊,干脆靠着亭子坐了下来,用衣袍下摆慢慢地擦拭小腿和脚上的水渍,“国舅爷就只为这十万两动的气?” 王国舅抄起手边的瓷碗砸了过去,韩逢不习武,反应也不慢,偏头躲了过去,穿起了鞋袜。 王国舅常年的无比暴躁,这几年性子才平稳了许多,因为事事都顺着他的心意,所以没有地方发他内心的那一股邪火,如今见韩逢的做派如此挑衅,当真是气得要发狂,对钱不换道:“给我把他扔下去!” 钱不换风一样地过来,抓了韩逢的腰带就要将他扔下去,韩逢只说了两个字——“玉卿。” 王国舅立刻脸色大变道:“住手!”他整个人都从位置上跳了出来,面容惊骇到了极点。 九游堂内,林府仆从过来结算药费,看了药方,嘀咕道:“这么好的药,该用掉少爷多少家私?” 药童笑嘻嘻道:“林大人还差这点银子吗?” 仆从瞪了他一眼,也不能说自家大人其实也挺穷的,憋了回去,别扭道:“不差这点银子,这也是不该用的。” 两人年岁相仿嘀嘀咕咕地说个不停。 金大夫忽然放了笔,对林府的仆从道:“这位小哥,你过来。” 林奇人在户部忙着算账,太后的千秋节已经开始筹备,户部的银子又是四分五裂地要集中起来,哪里能抠,哪里能省,全都是一笔又一笔难算的账。 齐甚君瞧他算得皱眉,不禁感慨道:“怎么没有人给太后千秋节捐点银两呢?” “不要胡说,”林奇笑看了他一眼,“千秋节是喜事,与筑河堤是不一样的。” “哎,我也就随口说说。”齐甚君又低下了头。 “公子——” 似有熟悉的唤声传来,林奇抬头望去,却是他派去药房结算费用的侍从满脸着急地跑来了。 玉卿这个称呼,王国舅数年未曾听到了,乍然听到,犹如惊雷一般,他死死地盯着韩逢,从银灿灿的齿缝里挤出了话来——“韩逢,我要活剐了你!” 93、高山流水6 王国舅本名王玄真, 取天然淳朴之意,因他年幼便体弱,王父不指望他大富大贵, 只希望他能天真自在地活下去。 可那人见他第一眼时, 却说:‘玄真者, 玉之别名也, 朕以后便唤你玉卿。’ 从此,‘玉卿’成了王玄真的噩梦。 人人皆知玉贵人一招得宠一飞冲天, 膝下无子也受尽先帝恩宠,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就连王玄真这半个废人,先帝也是爱屋及乌多有偏爱。 可他们都不知真正的玉贵人令有其人,被爱屋及乌的也从来不是王玄真。 这是王玄真毕生所无法排遣的愤恨与耻辱, 先帝死了,留了遗诏封王贵妃为太后,赐免死金牌。 王玄真能怎么办? 仇与恨全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心里苦到了极点,一口一口地吃糖嚼蜜,将满嘴的牙都吃烂了,打了一那一口如雪锋的银牙,却也是咬不上仇人的一块肉。 所以他时时都处在极度的不甘与暴怒之中, 一点就燃, 而韩逢……显然是在他的怒火上直接泼了一捧油。 韩逢镇定道:“国舅爷, 你难道真就这么算了?” 王玄真心口剧烈起伏,眼睛死死地盯着韩逢,他气到了极点,血气呕在喉咙口, 连话也说不出了。 韩逢一直吊儿郎当的,此刻目光却凝向了王玄真,王玄真的怒气被冻住了,他熟悉这目光……十几年前那一晚,痛到了极致,咬着牙熬过去,以为就是人世最难挨的部分了,然后他就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无间地狱与绝望。 那时候他的眼神便是韩逢现在这样。 “他害了你一生,轻飘飘地就那样死了,你甘心吗?”韩逢语音缓慢,语调柔和,“换了我,就算仇人是死了,也要将他的尸首挖出,鞭尸泄恨,挫、骨、扬、灰。” 钱不换本来正揪着韩逢的腰带,在听到最后那四个字时,忽然手抖了一下,不由放开了韩逢。 好骇人的气势。 王玄真盯着韩逢,良久慢慢张开了唇,血丝布满了他的银牙,他的眼睛前所未有地明亮,身体兴奋地发了抖,“你说的对。” 亭内歌姬如鱼般随着钱不换落入水中,顺着水下的暗道往岸上走去。 王玄真吐了血,心口的郁气倒是散了许多,他憋了这个秘密太久,骤然被韩逢戳破,陈年暗疮流脓一地,却也舒爽不少,人已平静了下来,恢复了阴沉模样,“你怎么知道?” “我会算卦。”韩逢随意道。 王玄真无意与他在这种事上纠缠,进一步逼问道:“你算得多少?” 自然是全部。 前世韩逢也很讶异王玄真会背叛太后,转投到他这一边,虽说亲姐弟也常有反目成仇的时候,可太后实在对王玄真放纵到了极点,而王玄真身为王太后的弟弟,也的确得了数不尽的好处。 他不不懂王玄真这样做的理由。 韩逢不喜欢未知,更不喜欢冒险,在他的尽力查证下,事情的真相慢慢拼凑了起来。 先帝宠爱的从来不是王太后,而是——王太后的弟弟,如果单单只是姐弟共侍一夫,或许王玄真还不会恨先帝与王太后到底。 怪只怪先帝生性多疑,一面喜爱王玄真的美貌性情,一面又担心王玄真‘秽乱后宫’,竟一不做二不休地将王玄真给阉了。 王玄真如何能不恨? 韩逢没有在王玄真面前全盘托出,只淡淡道:“该算的都算得,不该算的也算不得,国舅爷,你只需知道我能帮你报仇雪恨,这就够了。” “你怎么帮我?”王玄真快速道,毫不掩饰他的着急。 “很简单,你动不了他,只因为这天下还是他的姓,”韩逢眼光流转,暗藏锋芒,“换个姓——不就好了。” 王玄真的呼吸都快停滞了。 先帝重欲,每每在床上都将他折磨得死去活来奄奄一息,王玄真自小便性情单纯,心里再恨,想的也是咒先帝早亡,老天有眼,先帝也的确死的很早,可王玄真仍是不解恨,却从未想过……造反。 ‘造反’这两个字在王玄真脑海里一跳,他浑身上下的汗毛都忽然竖了起来,他此生从未这样明朗过。 是,他恨极了先帝,恨的连他的名字都不想提起。 多少次在噩梦里将那张脸捅得血沫横飞,醒来却又是极度的空虚。 那种空虚永远也无法填满了,王玄真绝望地想。 王玄真咽了下唾沫,藏在袖子里的双手微微发抖,目光已慢慢直了起来。 “国舅爷缓思,”韩逢拱手,“我——随时恭候。”言罢,转身步入水中,湖水淹没了他一截小腿,行动缓步,水波劈开,气势一往无前,王玄真骤然从韩逢身上仿佛看到了先帝的影子。 那是执掌生杀拥有至高权柄才会使人产生的自负。 王玄真微抖了一下。 韩逢下摆全湿完好无损地走出了国舅府,脸色虽白,眼里仍有笑意,钱不换来时对他态度很凶恶,送他出府时却恭敬了起来,“韩大人,车马已经备好。” “你是个很聪明的人,”韩逢语气平静道,“将来会有大造化。” 钱不换跟在王玄真身边已有十四年,王玄真性情不定,时而温柔若水,时而暴烈如火,有时还会无缘无故地哭天抢地,从来也不把身边的人当人,即使钱不换一直跟着他,王玄真对他也与其他仆人差不多,顶多就是更爱用他,无论从哪一方面看,王玄真都不算是个好伺候的主,钱不换能安安稳稳地在王玄真身边待上十四年,也是很了不起,心性也已磨炼得很好。 这样的钱不换有点怕韩逢了,他在韩逢身上感受到一种深不可测的可怕,这种可怕与王玄真的歇斯底里是完全不同的,让人难以捉摸,不敢回应也不敢讨好,在韩逢面前,会让他觉得自己毫无遮掩。 钱不换默默送韩逢到了府门前,亲手为韩逢推开了门。 开门声传来的同时,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吸引了两人的目光,阴沉天幕下,白袍骏马疾驰而来,风吹起了来人的袖袍,鼓如羽翅。 “吁——”林奇远远看到了门口的韩逢,立即勒马停下,骏马前蹄猛踩高昂嘶鸣,林奇勒着马缰向后又用力勒了一下才止住马势,目光明亮地射向韩逢,“韩大人!” 林奇的发髻乱了,玉簪斜斜的,清秀的面上淌着汗,衣服也乱了,他神情暗含焦急,面上仍保持着内敛,将气喘匀了,才又矜持道:“韩大人,真巧。” 在远远看到林奇的身影时,韩逢已有点呆愣,此刻林奇勒马在前轻声唤他,他却舌尖发麻,头顶发热,目光痴痴地仰望着坐在马上的林奇,他好像陷入了一场梦、一场雪。 钱不换眼色惊人,瞬间了然,识趣道:“林大人是路过?” 林奇虽然是个弱不禁风的贵公子,不过骑马还是不在话下,着急奔来气息还是挺稳当,后背上全湿透了,他睁着眼睛说瞎话道:“是,韩大人不是还病着吗?怎么有精力上国舅府拜访,我可请了韩大人好几次也没见韩大人赏光,择日不如撞日,韩大人,同饮否?” “韩大人,看来这车马就不用了,”钱不换招了招手,躬身道,“韩大人请。” 林奇‘抢走’了湿漉漉的大奸臣。 韩逢上马时,林奇才发觉韩逢的靴子和袍子下摆都湿了,心想王国舅果然为难他了,立刻驱马离开,免得王国舅再跑出来把人抓回去。 韩逢坐在林奇身后,林奇身上的味道便放大了传到他的鼻尖,熏香与汗味组成了新的味道。 林奇爱洁,总是一尘不染,身上的味道也是清冽又干净,韩逢圈着他,目光落在他的后颈上,深色领子微微被汗浸湿了,散发贴在修长白皙的颈上,凌乱又狼狈。 “林大人,你怎么会过来?”韩逢哑声道。 林奇人还紧张着,轻舒了口气,身后国舅府已经远的瞧不见了,才低头轻轻道:“要多谢金大夫。” 他侧着脸说话,下巴往韩逢肩处靠近,好让韩逢能听清,而韩逢一低头便能瞧见林奇高挺的鼻子往下嫣红的嘴唇。 “国舅爷没……”林奇想问王国舅有没有难为韩逢,身后传来的异感忽然让他掐断了话头。 两人同乘一骑,韩逢高大,双手牵着缰绳,几乎是将林奇整个裹在怀里,两人贴得极近,他闻得到林奇身上淡淡的汗味,林奇也能察觉出他的异常。 韩逢硬了。 林奇的脸慢慢红了,他悄然扭过脸,攥着马缰的手微微出了点汗。 韩逢真想跳马一头撞死在路边算了。 他真的不信世上有男人能在这种事上控制住自己。 韩逢已经尽力地不去想了,可也完全阻止不了他的兄弟探头探脑跃跃欲试,心上人一身湿汗地圈在他怀里,还是为他而来,让他如何压抑自己的心动欢喜? 林奇沉默下来,耳边传来韩逢不轻不重的呼吸声,前头岔路,往左便是大道,往右便是小巷,林奇手一抖缰绳,骏马悠然地往右奔去。 小巷偏僻,青石板高低不平,马背起伏抖动,韩逢腿上冰凉刺骨,腿往上却是着了火,在林奇身后顺着骏马的脚步不由往前戳去。 林奇握着马缰,跑来时出的汗干了,中衣紧紧贴在身上,此时又出了汗,粘腻难当,韩逢每一下轻轻戳着,若有似无,林奇忍着凌乱的呼吸,手攥了缰绳越握越紧。 巷口到了尽头,林奇轻一勒马缰,骏马停下了脚步。 94、高山流水7 林奇不自然道:“走错了, 死路。” 韩逢手从缰绳往上一挪,将控制权握在自己手上,轻一勒马, 调转马头, 马头翘起, 林奇不由自主地往下滑了下去, 一直隔靴搔痒若有似无的触感一下坐实,林奇被那热度和硬度吓了一跳, 腰身挺直,惊骇道:“韩大人,国舅爷他竟使这样龌龊的手段?!” 韩逢一言不发,默默地将一口黑锅扣到了王玄真头上,低沉道:“林大人, 得罪了。” 韩逢猛一勒缰,马儿吃疼,嘶鸣一声,惊起了小窗中的流莺推窗,却是看到两个俊俏公子同乘一骑,骏马飞驰,转瞬不见,惊呼着抛下帕子, 也是追不上两人的身影, 艳粉的香帕悄然落地, 不知又会由哪位风流浪子捡了。 马跑的很快,是匹好马,驮着两人波澜不惊游刃有余,背上优美的肌肉随着奔跑剧烈起伏, 可害苦了马背上的林奇。 衣袍下裤都是柔软轻薄的绸缎,这时便显出了它的弱点,就像是毫无遮拦一般,林奇被韩逢这一下一下用力起伏,顶得人都快坐不住了,他喜爱这个人,要藏起对他的心意已经是很用力,再也分不出心思管住自己的身子了。 从前的日夜欢愉在林奇脑海里悄然浮现,他不由陷入回忆,身体发烫发软,轻飘飘地在颠簸的马背上如陷在起伏汪洋中的一叶小舟,一次更比一次有力的波涛拍打过来,他只能默默不言,暗自红脸。 耳边呼呼的风声与韩逢急促的呼吸声令林奇耳尖发烫,低头咬唇,尽力不让自己发出丝毫声音。 韩逢也是很不好受,他告诉自己必须心无旁骛,再忍忍,马上就能回到韩府,这是在外头,在马背上,身前的人是林奇,他们如今只能称得上是泛泛之交,他必须要保留一分颜面在这里。 可管不住,一如既往的管不住。 骏马飞驰,韩逢面色青红交加,横竖黑锅扣在了王玄真头上,也就不去管那兴奋往前冲的兄弟,只当不认识这孽畜兄弟。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到了韩府,韩逢下马,脚上的水早已干了,也不管袍上的痕迹,低头拱手不敢看林奇,“多谢……” 话音未完,韩逢便敏锐地伸了双臂——分毫不差地接住了从马上坠落的林奇。 却是林奇早已腰酸腿软精疲力竭,落入韩逢的怀中,他下意识地抓住了韩逢的衣襟,两人四目相对,一对凤眼,一对杏眼,俱是一般明亮惊人。 心弦似被一双无形的手拨动,发出合鸣之声。 韩逢人痴了,静静望着林奇,林奇亦是无法挪开自己的目光,韩逢的眼睛是他熟悉的情愫与热烈,令他不由更用力地抓紧手中的衣襟。 骏马不耐地喷出一个响鼻。 韩逢如梦初醒,忙将林奇放下,后退半步,低头将腰弯成了与膝盖形成一个直角,嗓音沙哑难当,“实在是冒犯了。” 林奇悄悄吸了口气平复呼吸,“无碍,倒是韩大人你……”他点到为止,侧过脸红了耳尖,“我去替你请大夫。” “不必了!”韩逢又是急促地往后退了几步,“……不必了。”猛地转身推开了门,又用力将门关上,背靠在门板上微微喘息。 林奇站在门外,略有些愕然,韩逢的反应就好像是他要欺负他似的……林奇想起在马背上遭遇的坚硬戳刺,脸红了个霞落漫天,到底是谁欺负谁,韩逢心里没个数吗? 王玄真又做了一夜的噩梦,醒来,下身水淋淋的,一股不怎么好闻的尿骚味传到鼻尖,他面无表情地抬起手,忽地用力抽了自己一个耳光,“废人。” “爷,您醒了。” 钱不换听到屋内的动静,轻声道。 “进。” 钱不换端着水盆推门进屋。 软榻上,王玄真大张着腿,残缺的部位就这么暴露着,他低垂着眼目光厌憎,“还不如切干净了痛快。” 钱不换瞄了一眼床铺,抬手拿了架子上的软布,浸水拧干,过去细细地替王玄真擦净了下身,柔声道:“爷何必说这样自暴自弃的话,不值当。” 王玄真趴在他背上,面色苍白,眼神恍惚,“不换,我又做梦了。” 钱不换低着头凑过去,轻轻亲了一下王玄真软趴趴的小部件,“爷别怕,梦都是假的。” 王玄真抬起了头,毫无预兆地发了疯,对着钱不换又打又踢,一个接一个的巴掌往他身上招呼,“操-你娘的,我怕什么!” 钱不换低着头由着王玄真打够了、打累了,才抬起了头。 王玄真披着朱色外袍,赤条条地躺在软榻上,浑身雪白得如同一条银鱼,瘦弱的胸膛慢慢起伏着,双眼无神。 “给我找两个漂亮孩子。”王玄真慢慢道。 钱不换道:“是。” 楚云楼的漂亮孩子数不胜数,钱不换挑了两个身体标致又干净的,让他们蒙了眼,对他们冷漠道:“进去服侍贵人,记得你们的手别乱摸,只当自己是个玩意儿,懂吗?” 两人战战兢兢地应了,蒙着眼被带到一处地方,钱不换拉了一个人的袖子过去,二话不说就脱了他的裤子,把人往前一推。 少年手摸到冰凉光滑的肌肤,想起钱不换的叮嘱,吓得立刻缩了回来。 钱不换又轻推了一下他,少年咽了下唾沫,才抖着手又扶了上去。 这是一场香艳绝顶的美梦,太舒服了,他这辈子从未试过这么舒服,他曾听过名器一说,却觉得这只是用来骗钱唬人的,而今日却真叫他碰上了,如同千万张小口用力吮吸着,他竟没忍住,直接出了。 待灭顶的快感过去之后,他才惊觉自己冒犯了贵人,吓得跪地求饶。 钱不换一脚将他踢开,目光移向王玄真颤抖泛红的背脊,拎了另一个在旁蠢蠢欲动的少年。 接连两个少年,轮流出了几次,钱不换才将人都带了下去,之后回来再抱着王玄真去替他清洗。 王玄真似乎心情很好,他坐在浴池里,面上泛着娇艳的红,令他看上去容光熠熠,他自言自语道:“你吓我一回,我就给你带一回绿帽,你在地下瞧见了吗?什么人都能碰我,哈哈哈,你算是个什么东西!贱种!” 他大笑起来,笑得太过猛烈,最后被笑声呛得咳嗽了几声,又是发了火,手撩着水波猛地扇在钱不换脸上,“你也是个贱种!” 钱不换默默忍受了这不痛不痒的一巴掌,面容沉静不恼不愤。 王玄真目光又柔了下来,靠在钱不换的手臂上轻声道:“不换,对不住,你不是贱种,你是个好孩子。” 钱不换心想他也只比王玄真小四岁,王玄真心情好的时候就一直‘孩子’‘孩子’地称呼他。 王玄真总觉得自己很老了,已经快老得不能看,老得快要腐朽,他都这么老了,竟然还这么憋屈,满腔愤恨,为老不尊。 王玄真坐直了,多日以来在他脑海中盘旋的锤子落了下来,“去请韩逢。” 钱不换去接韩逢,态度毕恭毕敬,见韩逢脸色苍白,还出言关心道:“韩大人,你是不是身子不适?” 韩逢面色淡淡,鼻音浓郁,“没什么。” 上回在马上出了大丑,韩逢进了屋,舀了缸里的冷水给自己泼了个冰寒刺骨,几瓢下去,兄弟反目,杂念尽消。 后遗症——风寒卷土重来,气势汹汹地让他涕泗横流,鼻头都拧红了。 韩逢虽然病了,也没有一点病秧子的模样,斜斜地坐在王玄真对面,捧着热茶轻抿。 王玄真不动声色地看着他,忽然问道:“你今年多大了?” 韩逢抬眼,“二十有一。” 王玄真松了口气,二十有一,先帝死了整十八年,那就不是转世,他上下打量了一下韩逢,越看越觉得韩逢这副暗藏丘壑的模样十分可恶,简直恶心,比当今在位的皇帝还要让他看不得,于是冷了语气道:“说吧,你打算从我这儿得到什么。” 韩逢主动惹上门,说要帮他,当然也是因为他能帮韩逢,利益交换,王玄真再精明不过。 “一张调任令,”韩逢把玩着手上的瓷杯,慢条斯理道,“工部,为国为民,很好,但我——更喜欢刑部。” 王玄真轻笑了一下,“我不管你的目的是什么,我必须先警告你,如果事情败露,我一定能全身而退。” “那是自然,”韩逢唇角带笑,语气平缓,“以国舅爷的身份,”深沉的目光射向王玄真,“什么险境不能脱身。” 王玄真手攥在了椅子狰狞的虎头上,银牙一闪,“如果你耍我,我就先挖了你的眼珠子,再将你送到最下贱肮脏的暗娼楼里卖春。” “不敢。”韩逢起身,抬手揪了下鼻尖。 王玄真道:“我送两个婢女给你。” 韩逢搓了搓手指,忽道:“借帕子一用?” 王玄真厌恶地看了他一眼,扯了袖间的帕子扔给他,韩逢擦了手指,对王玄真道:“派人监视我?没必要,国舅爷你送几个,我杀几个,何必枉害无辜?” 王玄真笑了一下,细声细气道:“我偏要送。” “那把钱不换给我吧。”韩逢道。 在王玄真抬手那一刻,韩逢已经眼明手快地偏身闪了过去,瓷碗从他鬓边擦过,砸在墙上摔了个脆响。 韩逢对他的疯癫见怪不怪,摆了摆手上的帕子,飘飘然离开了。 又是钱不换送的韩逢出府,这次钱不换态度更加恭敬,韩逢上马车之前,招了一下他,在他耳边耳语了两句,钱不换面色骤变,抬头时,韩逢已跳上了马车。 钱不换回去后便遭到了王玄真的盘问,“韩逢跟你说什么了?” 钱不换面色平稳,忍住内心的惴惴,对王玄真道:“韩大人说有空一起喝酒。” “喝你娘!”王玄真暴跳如雷,又是对着钱不换疾风骤雨地殴打了一番。 钱不换低头忍耐,脑海里却是浮现出了韩逢上马车前对他说的话语——‘王玄真知道你是太后的人吗?’ 马车内,韩逢摇摇晃晃,掐指算了时日,对车夫道:“去户部。” 车夫应了一声,将马车方向从韩府调向了户部。 户部忙得人仰马翻。 太后的千秋节到了,银子来来回回进进出出,真是叫他们忙得头都快疼了。 林奇手上正在找文书,却听有人进来道:“林大人,外头水部的韩郎中找您。” 林奇翻找文书的动作顿住,睫毛轻轻一扇,面颊微红,“知道了。” 95、高山流水8 韩逢又是有一段时日没见林奇了, 上回分别的太不像样,他也是没多少脸面去见林奇,今日总算鼓起了勇气过来, 立在门口, 低垂着头, 藏起心头惴惴。 林奇起初脚步还算沉稳, 慢慢地越走越快,擦肩而过的齐甚君只来得及说一声“子……”, 林奇就过去了,只留下一点淡淡的香气。 齐甚君目瞪口呆地转身,“这是急什么呢?” 远远地瞧见门口,林奇的脚步又慢了下来,一步一步调匀了呼吸, 深吸了口气才过去。 “韩大人。” 韩逢听到呼唤声猛然回头。 秋雨乍停,碧空如洗压着朱红门楣,修长的身影在身后纵深的庭院中显出压倒般的清艳绝尘,林奇负手而笑,韩逢从他面上觉出一点别样的情致,像是欲语还羞般的怯,仔细一看,林奇目光明亮, 又哪里有半分的不坦荡? 分明是他自己心有爱意, 徒添相思, 韩逢心中轻叹了口气,“林大人,你今日可算忙?” 户部没有一天不忙,林奇在背后手压着手, 回避道:“韩大人找我有什么事?” “前端时日承蒙大人照顾,我感念在心,也没什么能报答林大人的,翡娥山枫叶正浓,借红献君,望君允准。”韩逢微一拱手,乌发从两侧垂落,他的病虽然是还未好全,高大的身形在林奇面前,即便是躬身也显出不凡威仪。 林奇嘴唇一抿,侧着脸,模模糊糊地笑了一下,“好。” 韩逢让国舅府的马车半道去了工部,又骑了自己的马来,林奇也叫仆从牵了他的马,那马儿似乎认识韩逢,见到韩逢还亲昵地上去拱了一下韩逢的肩膀。 看到这马,韩逢便想起上回两人同乘一骑所发生的糗事,面色红了一下。 林奇牵了马,轻拍了一下马背,镇定道:“韩大人马术不错,它念念不忘。” 话音落下,两人俱是寂静脸红,林奇说的寻常,说完却觉得自己像是在跟韩逢调情,忙住了嘴上马,多说多错,干脆不说了。 韩逢与林奇并肩骑马,往郊外翡娥山行去。 两人沉默不言,两匹马倒是要好,缓慢走着,还时不时地耳鬓厮磨一番,韩逢看得恼火,用力拽了一下马缰,哪知他骑的这匹马脾气也大得很,立即忿忿地嘶鸣了两声,摇头摆尾的像是要把韩逢甩下去。 林奇被动静吸引过去目光,柔和一笑,“韩大人何必与它较劲。” “不通人性的东西。”韩逢尴尬道,手上还是听了林奇,略微松了劲,那马果然又向林奇的马凑了过去。 林奇道:“许是到了时候了,不如就成全了它们。” 动物发情,缘总是挡不住的,非要疏解了才好。 韩逢目光如电地在两匹要好的马头上掠过,“我这匹马是公的。” “这……”林奇边说边转过了头,“我这匹马也是公的……” 他说话声音渐渐微弱,最后一点尾音飘散在了空中,让人抓不住了。 韩逢握着马缰望向林奇,两人并排,他视线中的便是林奇清俊的侧脸,林奇的相貌并不似王玄真那样阴柔若好女,他轮廓分明,下颚线是一个锋锐的弧度,暗藏傲气。 韩逢收回目光,心无旁骛。 翡娥山的枫叶是京郊盛景,上山看枫的人不尽其数,韩逢与林奇将马栓在山下茶棚让人看管,一起迈上了石阶。 昨夜刚下的雨,石阶上冒出了密密的青苔,韩逢注意着脚下,对林奇道:“林大人小心路滑。” “不碍事,”林奇成天在户部埋头在文书之中,又因为阴雨绵绵,好久没有像这样外出步行,颇觉趣味,深吸了一口气,对韩逢笑道,“山间清新,真是爽快。” 韩逢被那一笑花了眼,也回以一笑,“连日秋雨,今日总算是天晴了。” 日光从茂盛的树中投下,照射出重重树影与叠叠光斑印在石阶上颇有意趣,身旁有人似乎着急过去,飞快地从林奇身边挤过,林奇肩膀被人一打,人微微一侧脚步一个打滑,韩逢一直留心着,立刻伸手稳稳地揽住了林奇,“当心。” 韩逢的臂膀十分有力,箍在肩侧给人以强大的安全感,林奇微低了头,“多谢。”又感觉闻到了韩逢身上淡淡的药味,多看了韩逢一眼,“韩大人,你的病还没好?” “快了。”韩逢松了手,未曾多言,悄然走到林奇右侧,让林奇靠着栏杆一侧,这样也会避免再有人推挤林奇。 越往上,人越少,韩逢听着林奇的呼吸声渐渐有些急促,停下了脚步,对林奇道:“就到这儿吧。” 翡娥山漫山遍野的枫树,从石阶往岔道上过去有数不清的亭子,正适合三五亲友赏景论诗。 韩逢带着林奇入了一个僻静的亭子,还无人占领,于是他抬起袖子,用袖面去擦拭石凳。 “不必了,”林奇忙过去拦韩逢的手,“就这样坐吧。” 韩逢偏头笑了一下,“山上凉,凳面结了霜,不擦干净等会儿弄湿了裤子才叫糟糕。” 林奇无措地站着,韩逢手脚麻利,很快就将一面石凳擦净,对林奇道:“坐。” 林奇坐下之后,韩逢草草擦拭了另一张石凳,也坐了下来。 亭子四周枫树环绕,枫叶红得发了紫,层层叠叠地压坠着,天地一片都在这种红中变暗了。 林奇仰头,不禁赞叹:“红叶青山,胜春色何止几分。” 白皙面容衬着绝美景色,双眼明亮清透,霜雪一般,韩逢心中默默地想:傲骨天成,胜红叶青山又不知几分。 “林大人喜欢就好。”韩逢道。 “韩大人之前在林府时病中曾称过我的字,”林奇狡黠一下,“如今何必这么生分呢?” 韩逢哽住。 林奇的性子外冷内热,韩逢重生以来从未对他傲慢过,一直对林奇恭敬有加,两人便没有向前世那般从一开始便起了冲突,之后一发不可收拾,韩逢才得以见到剥开冷傲外表下的林奇,也爱笑,心善又心软。 韩逢喉间微热,千斤之重的两字在他舌尖滚了又滚,还是咽了回去,“林大人说笑了。” 林奇并未因为韩逢的回避而退却,反而兴致勃勃道:“韩大人,你我如今也算是朋友了,成日以官职相称,未免生分,不知韩大人小字?” 韩逢出生贫寒,名字也是随便取的,从来也没有小字。 入朝为官之后,也一直不在意这件事,直到……林奇死后。 韩逢,字子非。 前世回忆涌上心头,韩逢心中一颤,却是满脸肃然,“林大人,你想不想——入刑部?” 林奇彻底愣住了。 韩逢这个人物的命运无论是正反哪个方向,躲不开的一定是刑部,生杀予夺这四个字就像是贴在了韩逢身上的标签,权臣、奸佞,都躲不过去。 而林奇,在户部兢兢业业只差一步便能成为户部尚书,但却含冤枉死的可怜人罢了,兔死狐悲,他的死激起了韩逢想要站到权力顶峰,不为人鱼肉的权臣之心。 林奇,终其一生也没有真正握住过权利这把双刃剑。 韩逢想过他要护住林奇,用他的一切心机谋划将林奇保护在他的羽翼之下,为林奇寻觅一世的安宁,他能做到。 但他不愿。 林奇——该扬名天下,举世皆知,而不是在无知无觉中被他的羽翼所保护和束缚。 将相无种,何人不成! “刑部……”林奇低头沉思,韩逢一定会去刑部,如果跟着韩逢去刑部倒也不错,能看着点儿他,按‘林奇’的人设,其实内心也有对权势的渴望。 凡苦读科考入仕者,有哪个不想建功立业执掌天下? 林奇沉默片刻,抬头对目光灼灼的韩逢微微一笑,“韩大人,这种事,岂是想就能成的?” 韩逢心中一松,严肃的面上也露出了一缕笑容,“实不相瞒,有位贵人看重,能助我入刑部,我想我孤身一人,前路艰险总是惶惶,所以我就想到了林大人你。” 林奇道:“为何是我?” 韩逢移开目光,望向面前灿烂的红枫,“林大人你又为何会路过国舅府?” 微风吹拂,枫叶摇曳,林奇与韩逢望着同一片景致,静默不言,默契正悄悄滋生在二人之间,君子之交淡如水,无声无息暗藏汹涌。 两人又看了好一会儿,直到有人从岔路过来的声音时,韩逢才起身提议下山。 山脚下的茶棚一见他们就笑了起来,“两位公子,你们可算回来了,再不回来,那两匹马我们可拽不开。” 原来是两人走后,茶棚的小二顺势将两人的马牵在了同一根柱子上,那两匹马亲热要好,头脸相碰地在一块舔来舔去,不知不觉竟是缰绳缠绕,分不开了。 韩逢上前拽住自己那匹马,冷着脸喝道:“畜生,还不老实!” 那匹马似乎也感觉到韩逢动了真怒,悻悻地将马头挪了开来,颇为依依不舍。 林奇也牵回了自己的马,打赏了小二,轻拍了下马背,对韩逢道:“韩大人别动气,这也没什么。” 韩逢对自己的兄弟和坐骑要求都很高,见不得它们在林奇面前丢人。 为此,他天天喝药扎针,现在已经成功成为一个清心寡欲冰清玉洁的好男儿。 孽畜,休再造次。 96、高山流水9 一双纤纤玉手落在瓷枕之上, 宫人跪坐着小心翼翼地往那手上涂抹艳色蔻丹,王太后一手扶额,眼眸轻闭着, 她已快过四十五的生辰, 岁月没有给她的面容留下太多痕迹, 依旧称得是一位貌美的妇人, 她闭着眼睛慵懒地打断了王玄真,“玄真, 你这不是在胡闹吗?” “我怎么胡闹?”王玄真冷笑一声,忽然扬起手上的玉扇猛地向王太后砸去,侍卫眼明手快地替王太后挡下,捡了玉扇又恭敬地送回王玄真眼前,王玄真黑着脸夺了玉扇, 正反手给了侍卫几个耳光,“下贱东西,要你卖乖!” “好了——”王太后睁开了眼睛,她的目光十分具有压迫性,“仲秋,下去。” 挨耳光的仲秋默默退了下去。 王玄真目光在仲秋身上看了几眼,忽地冷笑道:“哟,新货色。” 王太后听不得王玄真那些出格的话, 摆手让宫人们都退下, 她手上鲜红的蔻丹才涂了一半, 宫人悄然看了王太后一眼,王太后闭了闭眼睛,她也只好退下。 宫殿内只剩下姐弟二人。 王太后坐起身,对王玄真道:“你从不插手朝政, 怎么今日非要跟我闹这一出?我听说韩逢在楚云楼做了点文章,挖了十万两银子,你不恨他,反而还要让我提拔他?” “我为什么要恨他,”王玄真舔了舔齿间,“又俊又倔,我疼他都来不及。” 王太后静默不语,她生得一张娃娃脸,面若银盘,两颊丰润,红唇略厚,天然有一股娇憨,即便年华老去,依旧似有一股未脱去的稚气,只有一双眼睛,凌厉锋锐到了极点,“你府里那么多漂亮孩子不够你玩的,你非要招惹朝廷命官?” “你管不着,”王玄真往前,走到王太后身侧,轻轻一推,将案几上的一整套华彩琉璃杯清清楚楚地摔到地上,嘴角挂着笑容,露出银光闪闪的牙齿,“你不答应,我就日日进宫——来、看、你。” 得了调令,王玄真心满意足地出了宫殿,在外头等候的钱不换迎了上来,王玄真的目光却是落在一旁站立的仲秋身上。 王玄真上前,抬手将冰凉的手背落在仲秋脸上,柔声道:“乖乖,疼不疼?” 仲秋轻声道:“不疼。” “好孩子,”王玄真的声音更轻,“跟我来。” 宫中假山众多,有许多挖空的假山可以躲藏其中,用作夏日乘凉很是不错。 钱不换守在假山前,面无表情地听着里头传来的皮肉拍打之声,仲秋喘得厉害,实在是被这人间尤物绞得欲生欲死,尤其是王玄真还细声细气地问他:“我好,还是太后好?” 仲秋销魂蚀骨,诚心诚意道:“国舅天下无双。” 王玄真笑了一下。 约摸一个时辰后,王玄真走了出来,他脚步虚浮,面色潮红,眼角含水,对钱不换低声道:“杀了他。” 钱不换微一点头,走入了香气弥漫的假山之中。 仲秋的尸首很快被宫人发现,是被人拧断了脖子,这可是王太后跟前新进的红人,禀报此事的侍卫惶恐不已。 王太后打了个哈欠,轻声道:“可怜的孩子,埋了吧。” 王玄真回府不久,便听禀报说韩逢来了。 王玄真不知怎么,就是很厌恶韩逢,大约是在韩逢身上看到了上位者的气势,于那人很是相似,恹恹道:“烦。” “那属下将他赶走?”钱不换道。 王玄真冷冷地望过去,“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 钱不换低下了头,“爷恕罪。” 王玄真踹了他一脚,“把人带进来。” 钱不换只想一辈子也见不到韩逢才好。 韩逢见了他倒是挺高兴的模样,“钱侍卫,近来一切都好?” 钱不换浑身都绷紧了,不得不摆出笑脸,“韩大人客气了,您瞧着气色也很不错。” “尚可,尚可。”韩逢岂止是气色不错,他都快登仙了,每日茹素吃药扎针,再抄几页平心静气的佛经,可谓极其超脱。 上次韩逢说破钱不换是太后的人之后,钱不换一直在等,等韩逢用这个秘密来勒索要挟他。 但韩逢连一次都没找过他。 留下那一句话似乎只为让钱不换寝食难安受尽折磨。 韩逢见了王玄真,开门见山要让林奇一起调往刑部。 王玄真一听,气笑了,“韩逢,你在得寸进尺?” 韩逢点头承认。 他一坦荡,王玄真的一口气反而憋在了心口,“林奇与你是什么关系?” “没什么关系,林大人有能力。”韩逢道。 王玄真倒没什么都往那方面去想,因在他看来,韩逢是个再‘正常’不过的男人,韩逢看他的眼神毫无感情,不像那个仲秋,挨了他好几个耳光,离去时还要暗送秋波。 王玄真无意与他口舌相争,送一个人入刑部是送,送两个人也是送,他累了,想睡一会儿,胡乱答应了韩逢,叫他滚。 韩逢起身离开,钱不换道:“我送送韩大人。” 王玄真挥了挥手,钱不换忙跟了上去。 国舅府很大,足够让韩逢与钱不换在无人处交涉。 “韩大人,上次一别,十分想念。” “哦?是吗?钱侍卫有相思之情要叙?” “韩大人说笑了,此处无人,不如坦诚相对。” 钱不换鹰隼一样的目中流露出凶光。 韩逢轻笑了一下,“钱侍卫,莫要狗急跳墙。” 钱不换根本不敢杀韩逢,他清楚,韩逢也清楚。 王玄真什么人都不放在眼里,但只要这个人在他面前有了名姓,那就不是能轻易除掉的了。 “韩大人,你想怎么样?”钱不换知道这句话一说出口,就是落在了下风,但他也没有法子,把柄落在了韩逢手上,逃不脱了。 “人说狡兔三窟,钱侍卫既两头吃饷,不如再算我一头。”韩逢淡淡道。 这是一场一头扎进去就回不了头的漩涡,钱不换心知肚明,然而无可选择,从他来到王玄真身边的第一日,他就已经万劫不复。 “好。” “刑部?”齐甚君又惊了,背着手像只鹅一样来回踱步,满脸不可思议,“子非,你是疯了吗?” 林奇收拾公文,“刑部不好吗?” “当然不好!”齐甚君也是官二代,他父亲是礼部尚书,当下就把刑部给喷了个遍,礼部是闲,户部是肥,堪称六部双雄,工部是累,刑部是乱,乃是六部双熊,官二代都往礼部和户部冲,鲜少有去工刑两部卖命的。 林奇听他唾沫横飞地喷完,微微一笑,面上隐有傲气,“我觉得很好。” 齐甚君蔫了,“你失心疯了。” 林奇抬首灿烂一笑,“兴许吧。” 林奇收拾好以后,便让仆从将该带的都带回府,他则是坐上了马车,马车驶向的乃是韩府。 今年秋意来得猛,倒是越来越冷,林奇让人准备了厚实的衾被和一些秋冬家中能用到的小物件一齐放入马车。 上回他去韩逢家中,韩逢家里什么都没有,他不是个爱惜身体的人,林奇却是不能看他糟蹋自己。 也算是有来有回,感谢韩逢将他带入刑部。 林奇将微凉的手揣入袖中,面上微笑淡淡。 这一次,他还有很长的时间,就算是距离原定的死亡时间,那都还早呢。 能多相处一刻也都是好的。 马车到了韩府,林奇下车,一阵秋风扫过,门缝里飘出来落叶,瞧着便萧瑟落魄。 林奇笑着摇了摇头,让侍从上前叫门。 屋内,金大夫正给韩逢上针,听到外头叫门声,一针扎在韩逢的下腹,对韩逢道:“韩大人,似是有人上门,我让药童去瞧瞧。” 韩逢‘嗯’了一声,这扎针还要配合含着药草丸,他嘴里正是满口的苦味。 药童正在煎药,听了话,放下扇子,麻利地跑了出去。 金大夫边继续下针边道:“韩大人,你这样下去,可是要伤身哪。” 韩逢沉默不言。 金大夫活了四十几年,只碰到过两个人有这样的需求。 一个是在十几年前,有一位富商老爷,快活了三天三夜险些马上风而死,自己吓得不轻,之后物极必反地开始禁了欲。 那富商老爷也是五十多岁的年纪了,禁欲是件好事,延年益寿。 韩逢正值虎狼之年,这是违背人体运行之事,只有弊,没有利,金大夫与他也是很相熟了,韩逢与他儿子年纪相仿,又是无父无母的,金大夫用劝幼辈的语气苦口婆心道:“韩大人,你听我一句劝,少年郎有需求是再寻常不过的事,不瞒你说,你别看我如今老朽了,我年轻的时候也是位风流浪子。” 韩逢目中闪过一丝笑意。 金大夫也笑了,“如今老了,真不行了,想再风流,都风流不动了。” 韩逢微一点头。 金大夫继续道:“你也不必如此烦忧,这便如治水一般,宜疏不宜堵,你若是觉得找两个通房丫环辱没了你,就正经娶一个回来,不是美事一桩。” 下了最后一根针,韩逢将药草丸吐出,苦得舌头都麻了,抬眼望着青色帐幔,缓缓道:“不必。” 金大夫劝不动他,摇头起身出去,正撞上药童带回来的林奇,顿时一笑,“林大人来了,正好,你替我劝劝韩大人吧!” 林奇拧眉道:“韩大人怎么了吗?” 金大夫闪身,让林奇进屋。 韩逢听到金大夫说‘林大人’三个字,眉心一跳暗叫不好,忙坐起了身,“啊——”扎在腹间的银针立即更深地扎了进去,令韩逢面色大变。 林奇望过去也是惊呆了,“韩大人!”……你怎么扎得跟个刺猬似的? 97、高山流水10 韩逢没想到一向不爱交际的林奇会主动来访, 在完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就被他撞见如此尴尬的情景,腹间针扎进肌肉,又疼又麻, 一时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林奇忙拉了金大夫的臂膀, 焦急道:“金大夫, 快去瞧瞧!” 金大夫不用说, 人已经立刻冲了过去,对五官皱成一团的韩逢道:“韩大人, 快躺下。”不由分说地按了韩逢的肩膀让他躺了下去。 躺下之后的韩逢果然面色好多了。 林奇目光落在韩逢腹间肌肉上的根根雪亮银针上,无措道:“金大夫,韩大人这是生了什么病?” 韩逢猛地抬手抓住金大夫的臂膀,目光射向了金大夫,金大夫正和林奇说话, 错过了这一记来自奸臣的凝视,对林奇心痛道:“韩大人这是在糟践自己啊。” “金大夫,韩大人似乎很疼,这银针能拔了吗?”林奇忧心忡忡地望向韩逢,对上林奇的目光,韩逢立刻收敛眼神,一派柔和,无事发生。 金大夫回头, 见韩逢一脸温顺, 微一点头, “拔了,自然是最好。” 林奇道:“那快拔了吧!” 韩逢再次用眼神攻击金大夫,而金大夫已经从善如流地低头开始拔针——再次完美错过了韩逢吃人般的眼神。 林奇走向床头,目光忧虑地望向韩逢, 眼神中隐约有些了然与不赞同。 韩逢目光闪躲了一下,面色微红,干脆装死。 将银针拔完后,林奇直接皱着眉拉着金大夫出去了。 韩逢看着两人在门口嘀嘀咕咕的背影,内心一片凄凉。 药童捡起药罐旁的蒲扇,嗡声嗡气道:“韩大人,这药还煎吗?” 韩逢斜睨了药童一眼,小药童被韩逢的眼神吓了一跳,扔了手中的蒲扇跑到门边金大夫身后抓着金大夫的外袍。 韩逢收回眼神,心想自己如今只能震慑震慑小药童了吗? 林奇与金大夫谈完,重新步入房内,金大夫上前收拾了药箱背好,林奇拱手,“金大夫慢走。” 金大夫一拱手,带着药童溜了,林大人与韩大人是好友,想必林大人一定能说服韩大人莫要再做傻事。 林奇命侍从将带的衾被物件都拿进来,侍从们开始在房内布置,林奇则是坐在韩逢床沿,抬手轻轻为韩逢将被子盖到颈下。 二人俱是沉默不语。 不一会儿功夫,侍从们收拾好了,林奇便让他们退下关门。 门关上,林奇忽地将手从薄被侧面伸入,握了韩逢的手,韩逢微微一惊,林奇拧眉道:“手这样冷。” 韩逢默默不语,轻轻收回了手。 “金大夫说了,服的这些药都是伤身的东西,你……”林奇一想到韩逢糟践自己,语音都要克制不住恼意,忙住了嘴,避免自己崩人设。 韩逢开口了,“我只是修身养性。” “修身养性?”林奇刚平复下来的心情冒起了火,“一派胡言!” 韩逢头一次见林奇发火,白皙的两颊上红云片片,一想到他如此关心自己,韩逢不由有点熏熏然,熏熏然之后便又为自己龌龊的思想感到懊恼,林奇是出于君子之交的情谊关心,他在飘然些什么? “韩大人,”林奇严肃地开口道,“你是不是还为上次骑马之事耿耿于怀?” 韩逢被他一针见血说破,顿时怔怔,一面脸红,一面又不由佩服林奇,这就是林奇,无论什么都可以光明正大地摊开来说个明白。 如今林奇与韩逢的关系只能算得上彼此欣赏的好友关系,韩逢不知道林奇其实也是手握部分剧本,相当于‘重生’而来,更不知道他们在前几个世界里早就两情相悦,为了避免世界崩塌,林奇也无法说出真相,只能一点一点慢慢靠近。 他可以接受等待,但无法对韩逢的自我伤害视若无睹。 林奇敛了肃容,温声道:“事出有因,韩大人你又何必耿耿于怀到了如此地步,竟还要行此伤身之举,你我之间君子坦荡荡,无需挂怀。” 韩逢垂眸,心中默默道:可我心中并不坦荡。 屋内又是弥漫开了一股难言的静谧,床前的药罐下头还烧着,风一吹,火苗乱串,碳烧的噼啪声在二人的沉默中显得更外清晰。 浓郁的药味浮上鼻尖,韩逢轻叹了口气,缓缓道:“林大人,我并非像你想的那样君子。” 林奇放在膝盖上的手微微一缩,心绪慌乱,韩逢该不会是要表白了吧? 以林奇的性子,韩逢此时表衷情那可就是大错特错,林奇就算不被韩逢当场吓跑,事后也一定会回避。 韩逢,千万别冲动! “其实我,”韩逢轻吸了口气,“好男风。” 轰隆隆,外头一声秋雷炸响。 韩逢:“……”老天爷为何如此待他,令他莫名像个笑话…… 哗啦啦,外头猛烈的暴雨落了下来,屋内瞬间变得晦暗,药罐下摇曳的火苗映出林奇白皙俊秀的轮廓。 韩逢疲倦地闭上了眼睛。 说出来也好,林奇这样的性子应当也不会在意,他是从来不会瞧不起任何人的,大约之后会更在意与他之间保持距离吧,而这正是韩逢想要的。 他尽管污名遍身,也不在乎,他要的是助林奇直上九霄,从来也不要林奇将他视作完人。 林奇表面震惊得眉毛发抖,实则内心稳如老狗,还好只是表明性取向,问题不大。 林奇手掌摩挲了一下膝头,淡淡道:“人各有志。” 他的反应也大概在韩逢的意料之中,韩逢蔫蔫地‘嗯’了一声。 林奇转脸,轻声道:“古来好男风者众,曾一时风雅,韩大人你真的不必为此心怀芥蒂。” 韩逢心想若你知道我好的是你这个男风,到时候就不是心怀芥蒂这么简单了。 外头暴雨如注,林奇起身往屋外走去,韩逢凝望着他的背影并未开口相留或是相送,却见林奇打开屋门,大风卷袍,他低着头迎着风对侍卫说了些什么,然后快速地关上了门。 韩逢连忙收回目光。 片刻的开门已经让林奇的鬓发凌乱,脸上也沾上了水汽,他抬手抹了抹脸,走到韩逢榻前,对韩逢道:“韩大人,外头雨实在太大,今晚我恐怕要借宿一宿了。” 韩逢面色震惊不已,林奇波澜不惊,“韩大人下腹还疼吗?” 韩逢:“……不疼。” “天冷,”林奇瞄了一眼韩逢床榻内的衣袍,“穿衣吧。” 韩逢做梦也没想到林奇会提出留宿的这一要求,手脚都僵了,更别说要穿衣了。 “记得韩大人你上次来林府,也是这样大的雨,”林奇望了一眼窗上映出的重重树影,微微一笑,“韩大人你坚持不肯留下,风寒过了许久才好。” 韩逢听他说的软和,似是觉得回忆有趣,也跟着微笑了一下,这时林奇转头,目光正落在韩逢噙着笑意的嘴角,“我当时不知韩大人你为何如此坚持,若我当时知道了,一定会告诉你,我并不在意。” 便是这样永远光明,永远坦荡,才会让韩逢如此向往,韩逢目光中流露出无法控制的柔情。 在任何人面前,韩逢都可以戴上他的面具装作任何样子,可在林奇面前,他就是韩逢,只是韩逢。 “子非,”韩逢低声道,“我能叫你子非吗?” 林奇笑容加深,“当然。” 林府的侍从大多都被林奇赶回去了,留下一个最机灵的,在韩府的后厨摸索做了晚膳,脖子里夹着把油纸伞给两位大人送入卧房。 房内床榻里,林奇与韩逢相对坐在被窝里,两人中间摆了个棋盘,韩逢穿了中衣,肩上披了件外袍,手执白子,凝眉思索,迟迟不动。 “韩兄,”林奇勾唇一笑,“认输吧。” 韩逢抬眸看了林奇一眼,昏暗的床榻内林奇的面容隐没在阴影中,显得格外温柔,他放下白子,沉声道:“技不如人,认输了。” 林奇畅快一笑。 “公子,”侍从在外头呼唤,“晚膳好了。” “来了。”林奇抽身要下榻,被韩逢按住,“我去。” 侍从脖子里夹着伞尽力躲避着外头的狂风暴雨,不让雨水沾染了食盘,门打开,韩逢接过食盘,对侍从道:“委屈你歇在后厨。” 侍从烂漫道:“不委屈,韩大人你快进去,风大,小心又着凉。”忙将门直接关紧了。 都说仆人如何要看主人的品行,光凭这些仆人对自己的恭敬态度,韩逢就能窥见在林奇心中他的位置。 秋意寒凉,又怎么敌得过他心中的暖阳? 用了晚膳,侍从又送了烧好的热水过来,将食盘麻利地带了下去。 二人简单梳洗后,相对地躺在一起,头脚相碰地背对着,外头风雨交加,雨打窗扉的声音不断传来,如此繁闹的情景下,韩逢毫无睡意,他知道林奇是好意,身体力行地来向他表明自己丝毫不介意韩逢是个好男风的人,可林奇并不知晓,他好的……其实是他。 林奇心中一清二楚,他面靠着墙,脸上略微有点红,觉着自己好像变坏了一点点。 就一点点。 98、高山流水11 刑部迎来了两位新人, 状元榜眼加上本就在刑部的探花,刑部上下官员大部分都在刑部有些年头了,骤然进来三位青年才俊, 刑部可谓前所未有的生机蓬勃, 于是刑部侍郎做东在刑部内设宴欢迎二人, 众人饮酒欢聚一堂好不热闹。 翌日, 酒性未散,留有余韵, 刑部主事宿醉未醒地轻拍了拍翻阅卷宗的高大身影,笑道:“韩郎中今日起的早啊……咳咳,”刑部主事挥了下手,眯着眼道:“您这是翻什么呢?” 泛黄的卷宗上清清楚楚地写着三个字——邹明堂。 主事醉意顿时消的一干二净,拍在肩头的手微一用力, 声音都变调了,“韩大人!” 韩逢抽出厚厚的卷宗,轻拍了拍上面落下的尘灰,淡淡道:“随便瞧瞧。” 邹明堂,曾经的刑部尚书,以八项罪名被判午门斩首。 当时任主斩官的正是现在的严太师,邹明堂死后眼珠暴突眼皮无法合下,有人借此为邹明堂鸣冤, 言邹明堂死不瞑目, 严甫昭听闻后一笑置之, 命人挖了邹明堂的眼珠,用针线将邹明堂的眼皮上下重新缝合。 “这不就瞑目了。”严甫昭谈笑风生,看着人缝合邹明堂头上的眼皮,将在场的人都吓得噤若寒蝉。 卷宗上寥寥数笔, 未见血腥之处,主事道:“韩大人,这种案子多晦气,还是别瞧了。” 韩逢合上卷宗,凤眼斜睨,“那有什么案子是吉利的?” 主事一时语塞。 “韩大人。” 门外传来清朗之声,主事与韩逢一同回眸,林奇身着朱色长袍,面色微红,看上去神采奕奕,对主事微一拱手,笑着望向韩逢,“韩兄,今日很早啊。” “子非来得也不算晚。”韩逢语气柔和道。 主事对韩逢这态度的转变瞠目结舌,与林奇打了个招呼,灰溜溜地离开了,得,这两位郎君是关系好的,他还是躲远些。 林奇看了一眼韩逢手上的卷宗,看到邹明堂三个字心中一凛。 这么快。 韩逢的权利斗争之路上离不开邹明堂这个人,林奇的死同样也离不开这个名字。 前世林奇作为衬托韩逢的工具人前期升的要比韩逢快,林奇入户部三年升任户部侍郎,之后林奇在户部接触到核心权利之后,发觉户部贪腐严重,愤而上告,从此开启了他作死的不归路。 “子非对此案也有耳闻?”韩逢轻声道。 林奇轻吸了口气,“本朝的官员中有谁能不知道‘死而瞑目’这件事呢?” 严太师的严酷震慑着整个朝堂,他身后所站着的正是权倾后宫的王太后。 刑部与户部差的实在很远,户部里的苦是一张张文书压下来的苦,刑部的苦是一道道血痕打出来的苦。 “冤枉——我是冤枉的——” 挥鞭行刑惨叫呻-吟之声不绝于耳,鞋底迈过石阶都能感觉到粘腻厚重的血正如一双双不甘的手拖住来人的脚步。 昏暗的牢狱两侧点了烛火,隐约跳动,落在林奇清秀的面上犹如鬼火。 林奇的面色堪称冷漠,惯常总是柔和带笑的神情收敛起来之后,余下的唯有冷傲棱角,死生踏遍,不动声色,刺鼻的血腥味与凄惨的哭嚎声未能让他玉雕般的面容上出现任何动摇。 韩逢走在他身侧,一直用余光留意着他,如果林奇面上有不适神色或是惶恐不安,他便会即时地送上他的安慰与鼓励。 然林奇没有,他闲庭信步地在刑部大牢走过,毫无惧色。 林奇到底还有多少惊喜是他从未知晓的? 韩逢兀自在腥臭的刑部大牢里再次陷入对林奇的迷恋之中,脚步轻快得像去踏青。 林奇表面镇定,内心也很镇定。 呵,他以前看虫室的时候比这恶心恐怖多了。 要说极恶之徒,一个阴间的李涵就让他彻底开眼界了,这种毕竟还是阳间的罪犯,讲道理,不慌。 林奇的脚步站定,目光投向牢狱中的一个佝偻身影。 看样子是用过重刑了,人仰面躺在地上,囚服上血迹斑斑,胸口往下凹陷了一大截,瘦得已全脱了相。 韩逢看了林奇一眼,林奇微一点头,韩逢对身后的狱卒道:“提出来。” 葛平府协镇高克贪污军饷八十三万两,入刑部归案受刑七日,不肯服罪,第八日,血书状告总兵张风喜贪污军饷,诬陷下属,吐血而亡。 刑部新任员外郎林奇主事,郎中韩逢随事,一齐暗中往葛平府调查此案,三月后归,人证物证俱在,张风喜服罪,收押入狱,震惊朝野。 殿内,熏香袅袅,王太后身着华服,一手捻着细簪斗笼里的雀鸟,懒懒道:“这鸟,颜色很奇特,挺鲜亮的。” “万里挑一,太后喜欢便好。”严甫昭微笑道。 王太后专心斗着鸟,嘴角微勾,“无事不登三宝殿,太师遇上什么麻烦了?” 严甫昭但笑不语。 他不说话,王太后也不说话,自顾自地用玉簪子在雀鸟的红嘴上轻点逗玩。 严甫昭目光望向王太后。 她老了,比起十几年前,自然是要老的多,不过还未算太老,在花销了无数金银玉石之后,仍旧保持着美貌妇人的体态,侧脸一点皱纹也无,依旧白皙而富有活力。 曾经他们是绑在一条绳上的蚂蚱,是共同进退的战友,而这几年,他们的关系已经不如从前那么密切。 彼此之前更多的是相互制衡,行在同一条船上,无可避免的会抢夺掌舵的权利,大家都会觉着是自己占据了上风。 严甫昭打破了沉默,“太后的千秋节就是这几日了,臣只是提前送个小玩意给太后,想讨太后的欢心。” “我很欢心。”王太后干脆道。 严甫昭面色渐渐变得冷淡,“太后欢心就好,那臣便告退了。” 王太后‘嗯’了一声,玉簪顺着雀鸟美丽的翅膀轻轻滑着,待严甫昭的脚步声走远之后,才将目光落在殿门之上,眸色沉沉。 “太后,”一旁的宫女小声提醒道,“笼子锁开了。” 王太后扭过脸,玉簪顺下去刮到了精致的小锁上,她挑开了门,提其鸟笼走到殿门前,对笼子里鲜亮的雀鸟道:“走吧。” 那雀鸟瞪着无辜的眼,纵使脚上没有戴锁链,依旧站在架子上不动。 “不会飞了吗?”王太后喃喃道,垂眸将鸟笼往后一递,宫人立刻接了上来,“好生养着,莫要关笼子。” 宫人道:“是。” 严甫昭出了皇宫,上了马车,在马车内面色阴沉了下来,王太后是觉着越来越用不着他了,傀儡皇帝被一个妇人把在手里十几年,想挟天子以令诸侯,一脚将他踹开,将所有的权势都笼在自己手上? 韩逢与林奇都是受了太后的调令,多年的相安无事,终于还是要图穷匕见了吗?当初若不是他…… 严甫昭心中越想越乱,越想脸色越沉,对车夫道:“往撷芳巷。” 撷芳小巷的小院子里后门推开,却是连通了一个大院子。 芳香四溢的屋内,严甫昭从王玄真身上滚下来,略微喘了几口气,便听王玄真哂笑道:“你老了,不中用了。” 严甫昭也不恼,半躺着将王玄真搂在怀里,抚摸着他光滑的背,“我不中用了,自然有中用的人排着队等着伺候国舅爷。” 王玄真用力踹了他一脚,“有必要排队吗?一起上,我受的住。” 严甫昭没有接话,若有所思地说道:“你姐姐容不下我了。” “哦?”王玄真起身,跪坐在严甫昭身上,严甫昭是不如当年风华正茂时强健有力,不过也受得起王玄真的力道,只是目光淡淡地望向王玄真,“她除了你,谁都可以舍弃。” 王玄真冷笑一声,“严太师,你说这话好酸哪。” 严甫昭也不知他与王玄真和王太后的关系是如何一步一步走到今日的,就像是陷入了一个挣脱不开的绮丽噩梦。 当年先帝共御姐弟,是否也如他一样,绳索套在脖子上一般,窒息般的香艳,危险愈近,愈不肯逃离。 严甫昭面色一沉,又是俯身将王玄真压下,王玄真边笑边道:“哟,重振雄风了啊严太师。” “闭嘴,”严甫昭用力捏住王玄真的脸,目光狰狞,“你这千人骑万人枕的贱货。” “我偏要说,”王玄真抬手直接用力抓向严甫昭的脖子,边喘气边笑的扭曲,“我这样的贱货,严太师睡了这么多年也不嫌腻,可见严太师是比贱货还要来得下贱百倍千倍的贱。” 严甫昭再从王玄真身上下来时,脚步都有些虚浮了,头脸脖子背上也全都被抓得血迹斑斑,火辣辣的疼。 世上什么样的美人他现在都能得到。 可正如王玄真所说,他就是那样贱。 严甫昭穿戴整齐,带着一脸的伤面色阴沉地离开了王玄真的寝卧,守在外头的钱不换默默握紧了腰间的刀柄,低头不言。 “钱不换——” 钱不换立即推门入内,屋内的味道他已是见怪不怪,低头上前道:“爷,您吩咐。” “去,把韩逢叫来。”王玄真疲倦道。 钱不换僵硬一瞬,“是。” “算了,”王玄真起身,面色也比严甫昭好不到哪去,“备车,去刑部。” 99、高山流水12 张风喜正在受刑, 他原以为他不会受刑,他背后有人撑腰,即便犯了错, 也不该沦落到如此地步! 口舌被粗布堵住, 淬了辣椒水的鞭子一鞭一鞭地下来, 血沫横飞。 烛火映照着两位正坐着的玉面郎君, 几乎一模一样的冷淡神情犹如地底下的黑白无常,十分瘆人。 林奇抬了抬手。 使鞭子的狱卒上前摘了堵住口舌的粗布, 顺便给自己擦了把汗。 “招还是不招?”林奇轻声道,他的声音很柔和,听着就像一位温和良善的君子,张风喜嘴唇抖了两下,口角已然开裂流血, 依旧默默不言。 韩逢拧了眉,给了狱卒一个眼神,示意继续,偏过头对林奇道:“林大人,这次回京,我瞧着好似新开了一家胡人馆子,里头招牌便是烤全羊。” 林奇心领神会,“胡人的烤全羊的确是风味独特, 我听说要用铁签子一根一根别入腹内, 四肢也得用铁钩挂上, 放入烤炉之内挂在壁侧,炭火所散发的滚烫热气一点点地将羊羔从皮到骨烤得酥烂无比,真是妙极了。” “这法子的确是妙,”韩逢的目光射向张风喜, 似笑非笑道,“刑部也该学学。” 张风喜头上汗如雨下,目光惊恐到了极点。 韩逢却是起了身,“林大人,被你这么一说,有些饿了,走吧,去胡人的馆子瞧瞧。” 林奇也起了身,与韩逢有说有笑地出了牢内。 外头天光很盛,林奇一时刺痛得眯了眼,韩逢抬袖为他遮蔽日光,林奇慢慢眨了好几下,才觉眼睛好受了些,对韩逢微笑道:“没事了。” 三个月的外出查案令两人的关系更进一步,从志趣相投的朋友直接进入了亲密挚友的阶段,相处更自然,林奇可操作的空间也就越大,简而言之,两人正处于淡淡暧昧的时期。 确实是到了该用膳的时候,不过韩逢可并不打算与林奇去吃烤全羊,他和林奇更熟稔了,知道林奇饮食偏好清淡。 “中午吃饺子,怎么样?小厨房里我瞧着有现成的,你爱吃的素饺子。”韩逢柔声道。 “好啊,”林奇两边唇角翘起,“我吃素,你吃荤,正好。” 两碗饺子,成堆的公文,两人相对坐着,都是边吃边翻公文。 “张风喜的嘴比我想的更严。”林奇拧眉道。 “无妨,他不招也一样。”韩逢喝了口汤,目光落在左手侧的卷宗上。 林奇抬眼望向韩逢,韩逢察觉到他的目光,眼睛眨了两下,“子非,你该不会觉着我会……” 林奇眯眼,“会什么?” 韩逢只是望着他笑,等林奇脸色肃然了,才道:“绝不会造假供。” 林奇松了口气,韩奸臣最好是有这个觉悟。 他可是在系统百忙之中咨询过了,韩逢的黑化度百分之百,一点没消。 林奇现在对这个黑化值的认知更加深刻,黑化往往是在一念之间,而很多时候,也是一念之间,人的想法和选择就会产生新的变化。 也许要等熬过他的死亡日期,也许再有一个新的契机,韩逢就能回心转意。 林奇不担心这一点,低头又吃了个素三鲜的饺子,发现自己有点饱了,顿时有点为难地望向漂浮着葱花的饺子汤,将勺子放下,将碗轻轻往旁边推了推。 “吃不下了?”韩逢直接拿了他的碗到面前,毫不避讳道,“子非你的胃口真是怎么都撑不大。” “自小养成了。”林奇翻看着手里的公文,抬手取笔做标记,韩逢瞄了一眼,手指点在一句供词下面,林奇顺着他的指尖看了一眼,点头划下。 韩逢嘴里还在吃着林奇的剩饺子,目光却是凝在林奇所批改的公文上,时不时地轻点一下,林奇抬头看他一眼,眼神交流片刻便重新下笔,两人之间的默契便是任何外人看了都要称奇。 王玄真负手看着,阴沉的脸上目光慢慢变得复杂,他仿佛看到了从前,也曾有一个人不用言语便能知他心中所思所想,亲密无间。 “好,”韩逢吃完最后一个饺子,“吃饱喝足,走,出去消消食。” “消食?”林奇拧眉,“你吃撑了?” 韩逢原想回答,话到嘴边还是咽了下去,似笑非笑地看着林奇。 人是贪心的。 他想永不玷污林奇,可也想林奇能多看他一眼,多关心他一点,哪怕林奇只是出于君子之谊,他尽管的自我龌龊,自我甜美,将那视作一种救赎与希望。 林奇在他的笑容中渐渐红了脸,低头翻了一页公文,小声道:“韩兄,别逗我了。” 韩逢笑容加深,他扶着额,笑容又慢慢归为平淡,静静地看了林奇一会儿,才重下低下头,轻摇了摇头,顺势将目光移向院子。 “王国舅。”韩逢起身,面上的神情已恢复成了一种公事公办的神情。 林奇听闻,赶忙也放下卷宗站起身望向院内。 王玄真走近,林奇率先拱手行礼,“国舅爷。”韩逢也行了礼,“国舅爷,不知今日驾临刑部,所为何事?” 王玄真的目光在韩逢身上转了一圈,忽然落到林奇身上,“你就是林奇。” 林奇抬头,对上王玄真审视的目光,点头道:“回国舅爷,我是。” 面容俊秀,目光是天然的柔和,看上去脾气不错,实则也是个倔性子,从他那下颚线的棱角就看得出来,王玄真打量了一圈林奇,忽而温柔一笑,“你长得好俊哪。” 林奇‘咻’地一下闹了个大红脸。 王玄真在这个小世界的设定大约是类似男女通吃的万人迷一类,林奇其实也是头一次见到王玄真,对小世界设定很服气,王玄真的确是很迷人,算算年龄,也四十多了,还是这样一颦一笑且动人。 “哟,还会脸红啊,好可爱……”王玄真伸手要去摸林奇的脸,林奇还没来得及躲,王玄真的手臂就被韩逢攥住了。 “国舅,”韩逢目光深沉,“自重。” 王玄真微一眯眼,“放手。” 韩逢立刻放了手。 王玄真反手要抽上去,林奇忙拉了韩逢的袖子往后躲,韩逢却是一臂挡在林奇身前,目光冷冷地射向王玄真。 “国舅你……”林奇刚要斥责王玄真,王玄真举着手,眼睛一眨,滚了两颗大泪珠子。 钱不换与韩逢都是不为所动,林奇却是慌了,掏了帕子要递给王玄真,手又被韩逢按住,韩逢拧眉对着他摇了摇头。 “干你娘的,他要给我的帕子你管得着吗!”王玄真对韩逢破口大骂,一手直接从林奇指缝里抢了帕子胡乱擦了下脸,红着眼睛对林奇道:“你过来,我要跟你说话。” “是。”林奇放了韩逢的袖子,韩逢却是一臂拦着不让他过去。 王玄真恼了,“钱不换,给我打断他的手!” 钱不换看了韩逢一眼,抬手就上,林奇也急了,抱住韩逢的手臂,冷喝道:“你敢!他是朝廷命官!” 钱不换回头看了王玄真一眼。 王玄真却是盯着林奇,声音又软了,“算了。” 林奇对韩逢道:“韩兄,我去去就来。” 韩逢虽是一百个不赞同,却也抵不过林奇一个严厉的眼神。 王玄真与林奇没有走远,只走到了院子的树下,离钱不换与韩逢也不过数米距离。 以钱不换的耳力能清楚地听到王玄真与林奇的对话。 “你是御史大人的儿子?” “回国舅爷,是。” “你与韩逢是什么关系?” “韩逢与我乃是至交好友。” “至交好友?”王玄真目光古怪地望向林奇,林奇一脸坦荡,自信演技比韩逢要好。 王玄真欲言又止,话到嘴边还是咽了下去,“刑部好吗?” “挺好,出去办了趟案子,见识良多。”林奇老老实实道。 王玄真眼珠子浸了泪光,依稀还有当年的天真,他柔和了声音,细声细气道:“刑部太苦了,我送你去户部吧。” 林奇面露吃惊的神色,“我就是从户部调过来的。” 王玄真噎住,回头看了一眼。 韩逢正虎视眈眈地看着他们,神情冷峻。 王玄真看了他一眼收回了目光,对林奇道:“他是不是有病,好好的户部不让你待,让你到刑部受苦,这也是个贱的。” 林奇听得明白,为韩逢辩解道:“户部是舒服,可刑部更能磨炼心志,也离人间公义更近些。” 王玄真定定地看着他,看的林奇都快脸红了,他才幽幽道:“你喜欢他?” 林奇心下一凛,忙否认道:“国舅爷的意思我不太明白,我与韩大人是君子之交。” 王玄真道:“那你怎么替他说话?” 林奇:“……” 王玄真:“除非你跟我一起骂他贱,否则你就是喜欢他。” 林奇:“……” 王玄真见林奇哑口无言的模样,也没再为难他,“算了,我看得出来,你不喜欢他,不喜欢是最好的。” 王玄真说完这句,便转身走向韩逢,对韩逢道:“你过来,”又对钱不换道:“你留下。” 很显然,接下去他与韩逢要说的话是不想任何人听到的了。 王玄真走在前头,回头见韩逢正在回望林奇,林奇也再看他,两人四目相对轻一点头。 王玄真心头一颤,恍然间他仿佛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他也是这样,一步三回头地看着,对方对他一点头,他也一点头,便觉得心中安心了。 100、高山流水13 林奇与钱不换留在了院中。 对于这个小世界的人物, 林奇了解得不算多,钱不换他也是第一次见到,从钱不换浑身上下散发的冷冽气质, 林奇就知道这个人绝对不好惹, 也没跟他说话, 默默地坐回去整理公文。 钱不换的目光移向林奇, 他认识林奇。 韩逢抓住了他的把柄,他也不能坐以待毙, 可惜他要时刻跟在王玄真身边脱不开身,每月也顶多有两日休息的时间,钱不换抓住了那么一点时间去调查韩逢。 韩逢身家清白,可以说是干净得如同一张白纸,韩逢能知道他是王太后的人, 那么他就不可能看上去如此简单。 钱不换对韩逢粉饰背景的手段感到悚然不已。 不过很幸运的是,他发现韩逢似乎很在意这位林奇林大人。 “林大人。”钱不换主动上前搭话。 埋头公文的林奇抬头看了他一眼,那一眼平平无奇,正因为太平淡了,反而让钱不换感到心头颤动。 林奇露出一个疑问的表情。 钱不换道:“刑部这个地方好像不怎么适合林大人。” 林奇微笑了一下,“我适合在什么地方?” 钱不换道:“户部。” 林奇笑道:“你与国舅说的一般无二。”说完,他便低头重新埋头于公文之中,似是不怎么将钱不换说的话放在心上。 这是个很矛盾的人, 又柔和又坚定, 柔中带刚, 令钱不换立刻想到了另一个人,他一联想才发觉林奇方才看他的眼神与那人也像极了。 钱不换沉浸在震惊中时,韩逢回来了,对钱不换道:“钱侍卫, 国舅在外头。” “是。”钱不换收敛神情,转身离去。 林奇放下手里的公文,站起身靠近韩逢,低声道:“怎么了?王国舅来做什么?” “没什么,”韩逢余光落在钱不换的背影上,“时候也差不多了,去审张风喜。” 张风喜入刑部后一直没停过受刑,从起初的震怒到之后的忍耐再到现在的恐惧也不过短短几天而已。 他发现面前的两位刑部官员是真的奔着‘弄死不论’的心态在审他。 “张大人,”那个看上去相对温和的林大人又开口了,“你挪用军饷,伪作证物陷害下属,这两件都是证据确凿,按律例,这可是抄家流放的大罪。” 张风喜嘴里正滴滴答答地流着血沫与唾液的混合体,眼白布满了血丝,整个人由锁链吊着,才不至于跪落在地。 人的承受能力往往要比自己想的更强。 张风喜还保留最后的一丝希望。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抄家也比杀头强,他本就出身不高,大不了不过是从头再来,他还有希望…… “你是不是觉得你还有希望?”韩逢沉沉地开了口,“有人会帮你?” 张风喜背上一凉,韩逢与林奇却都不再开口,转身一起走出了牢狱中。 出了狱中,林奇绷着的脸色放松了,“张风喜应当撑不过今晚了,明天他这张嘴就该撬开了。” 时间对于张风喜来说格外漫长,尤其是在黑暗阴森的牢狱中,人已经被放了下来,躺在潮湿的地面,接连几日所受的刑罚在暗涌的记忆中悄然浮现,一点休息的时间并未让他感到解脱,而是让他终于有时间来回味那些噬骨的疼痛。 韩逢留下的那一句似是而非意味深长之语更让张风喜沉溺于可怕的幻想中。 他会被放弃吗? 肉-体的折磨与心灵的惶恐交织在张风喜脆弱的脑海之中,往事桩桩件件好坏参半地一齐向他涌来。 他目光呆滞地望向顶上那一扇流动着月光的小小窗户。 头悬梁锥刺股,曾小窗借月光。 “咳咳。”张风喜咳出一点血丝,他进了刑部三天,已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张风喜目光游移,脑海中浮现无数种可怕的死法,已然混乱无比,甚至都没曾察觉有人暗中潜入了牢房内。 “呜——”一道麻绳锁喉,张风喜眼珠暴突,双手拼命地去往上够,双脚在湿滑粘腻的地上用力磨蹭,连日来的受刑已经让他的体力透支到了极点,他已根本无力挣扎。 面前一阵五彩斑斓,在强烈的眩晕中张风喜昏了过去,而他身后的人也撒开了手。 韩逢从狱中走出,面色寻常地对紧张的林奇道:“他快撑不住下去了,随便勒了几下就昏了过去。” “此法卑鄙,不过有用,”林奇摩挲了一下掌心的玉佩,天气越来越冷,眼看将要入冬,掌心的暖玉聊作安慰,对韩逢道,“走吧,回去养精蓄锐,明日又不知是场什么样的硬仗要打。” 韩逢轻一点头,却道:“你回去休息,我守在这儿,万一真有人来灭口,我带人防备着。” “那我也不走了。”林奇轻吸了下鼻子道。 “你看你脸色都不好了,”韩逢忽然伸出手轻握了一下林奇的手,垂眸道,“手这样冰,回去吧,牢狱阴寒,有我就够了。” 韩逢的手倒是的确火热,林奇被他的掌心烫了一下,微笑道:“不碍事,我陪你。” 韩逢又伸了手,握住了林奇拿玉的手,他握住了便不放开,目光凝神望着林奇,“你陪我,我反倒不安心。” 这举动略有些过界,林奇也不由愣住了,韩逢待他一直行为规矩,便连眼神都带着克制,忽然如此,像是一根无形的手指用力捅了下彼此之间的窗户纸,林奇忙抽出手,低声道:“那你留下,我走。” 韩逢收回手,负手背在身后,“路上当心。” 林奇转身离开,走了几步又回了头,就像白日一样,韩逢人隐没在阴影中,对他轻轻点了点头。 接连几日吃住在刑部,林奇也真的是有点累了,浑身酸疼地坐上马车,只想回去舒舒服服地泡个澡。 头撑在额边,手背似乎还残留着韩逢手上的热度,林奇若有似无地微笑了一下,心里既甜也酸,他与韩逢的距离什么时候才能有契机真正地拉近呢?他看得出来韩逢对他是有顾忌的,他真想告诉他,其实根本不需要疏离拉扯,他们早就是两情相悦的人了。 随着马车的摇晃,林奇有点困意半闭着眼睛,脑海里还想着韩逢突然紧握着他手掌的模样,他是终于克制不住了吗…… 等等,似乎有哪里不太对劲。 韩逢从重生以来一直忍耐着,甚至不惜吃药施针,怎么忽然就忍耐不住了? 他的行为与其说是情难自已,倒像是用这样的举动逼走他似的。 林奇猛地睁开眼,“掉头!回刑部!” 黑暗之中,张风喜幽幽醒来,脖间的刺痛犹如烈火般炙烤着他的嗓子,又像一把无形的锉刀正从里向外割着他的咽喉。 死里逃生的滋味令他终生难忘。 大约是那人见他昏了过去才匆忙离开了。 张风喜轻喘了口气,竟不由自主地‘呜呜’痛哭了起来,哭也极疼,张风喜身上如今没有一处不疼的,人间炼狱,不过如此,他现在对自己产生了强烈的怀疑和动摇,他真的能熬过这一劫? 门被轻轻推开了。 呜咽哭泣咽喉泣血的张风喜这次如惊弓之鸟般地翻了个身,从淡淡的月光中认出那高大身影是韩逢之后,顿时松了口气,他喉间火辣,仍是忍着尖刺般的疼痛哑声道:“韩……大……人……我……招……” 韩逢慢慢靠近,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如蝼蚁般痛苦挣扎的人,面上淡淡一笑,“不必了。”抬手一条粗麻绳便勒上了张风喜的脖子。 张风喜吃惊地差点跳起来。 他以为是严甫昭担心他牵连他所以悄悄派人来灭口,万万没想到是一心想得到他口供的韩逢。 张风喜两手抓着麻绳用力挣扎着,他想求饶,想说他什么供词都肯写,可他已经发不出一点声音,耳中传来轰鸣之声。 他……大约是真的要死了。 银色的月光下,韩逢的脸色冷酷到了极点,以致于让去而复返的林奇惊得一时都说不出话来,张风喜翻着白眼要倒下时,林奇才从喉间挤出了两个字,“——住手!” 韩逢猛然回头,那完完全全属于韩太师的目光对上林奇震惊的面容时一瞬慌乱,手上不由松了力道,奄奄一息的张风喜沉重落地,在地上抽搐着发不出声音。 林奇扶着刑部大牢的墙才没倒下。 这是他第一次直观地看到什么是百分百的黑化值。 腼腆的杜承影 沉稳的孟辉 冷酷的李游 开朗的狄岚 他们都拥有所谓百分百的黑化值,但他们都像系统所描述的那样——‘黑化不代表他是坏人’。 从来没有一个人像面前的韩逢一样。 月光像一道墙,将两人分割在明暗之中,韩逢朱红的长袍血一般蔓延开,他手上攥着麻绳,玉雕般的面上神情可怖,犹如修罗。 韩逢内心震惊到了极点,他已完全僵住,不能动弹。 “为什么?”林奇轻声道。 韩逢觉得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已经被冻结,他赤-裸裸地暴露在了林奇面前,以一种他完全没想过的方式,而他在极度的慌乱中反而冷静了下来,“张风喜身后站着的是严甫昭。” 林奇道:“那又如何?明日从他嘴里撬得口供,就能状告严甫昭。” “不能,”韩逢道,“严甫昭权倾朝野,动不得他,就算有张风喜这个人证,也伤不了他,只有我暗杀了张风喜,他羽翼下的人才会震动、害怕,互相猜忌,千里之堤溃于蚁穴,也必要从他们内部瓦解崩塌才有效应。” 林奇听懂了韩逢的意思。 张风喜一死,知情人都会怀疑是严甫昭下手灭口,唇亡齿寒之下,对领导者的信任就会崩塌,猜忌的种子一旦种下,结出来的必定是走向灭亡的种子。 这一招够精准,也够阴毒。 也全然违背了一个执法者的初衷,越俎代庖,以私刑替公器,以人命为筹码,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林奇望着韩逢,目光中复杂难当。 韩逢从他的眼中看到了震惊、难过……还有很大成分的怜惜。 唯独没有厌恶失望,一丝也无。 林奇抬脚走入狱中,地上躺着的张风喜仍在抽搐呻-吟吗,他抬手从韩逢掌心抽了麻绳,韩逢没动。 “他看见你了?”林奇轻声道。 韩逢不信任任何人,只有亲自动手,他抱着必杀的心情过来,自然不顾忌,他未曾作答。 下一刻,林奇勒紧麻绳俯身便向张风喜脖子上套去! 韩逢出手如电,立即拉住了林奇的手臂,“你做什么?!”骤然拔高的声音回荡在冷寂的牢狱中。 “他看见你了,”林奇低头,他穿了一身青衫,人如翠竹般挺直,语调略微颤抖,“不能留着他。” 韩逢从未对自己的决定有过一刻后悔,而此时潮水般的悔恨向他涌来,他脑海内来不及再去多思,“你松手,我来!” “与其让我看着你视若无睹,装作自己清清白白的样子,”林奇低着头晦暗不清的面容上没有什么表情,将麻绳绞在了手掌上忽地用力,“不如我亲手来!” 与此同时,林奇脑海里机械的声音尖锐响起——【警告:协调者黑化值上升。】 101、高山流水14 张风喜死了, 至于怎么死的,全凭一支笔,刑部出的公文上说是舟车劳顿, 染恶疾, 不治而亡。 去埋尸的回来却是悄悄说了, 染恶疾的人脖子上一道紫黑的痕迹, 口舌暴突,真是闻所未闻的恶疾。 林府内, 林奇正躺在床榻上,睫毛紧闭,面色呈现病态的酡红,嘴唇也因为发热而干裂,一双骨节分明的手舀了一勺温水喂到林奇唇边, 林奇烧得神志不清,只喝进去一点水,大半的水还是洒了出去,堪堪沾湿他的嘴唇而已,更多的却是流向他光洁的下巴。 韩逢用手背抹去了他下巴上的水,目光沉沉地凝望着林奇。 那天,韩逢与林奇拉扯之中,张风喜一命呜呼, 很难说是死在谁的手上, 或者说其实是死在他们两个人手上的更恰当一些。 林奇……一尘不染的林奇…… 他怎么敢、他凭什么将林奇从白雪之巅拉入炼狱。 从那日之后, 林奇已经烧了两天两夜未曾醒来。 韩逢心如焦土,脑海中思绪纷乱,刑部的事也顾不上了,满脑子全是林奇, 他真是恨不得自己死了都好。 重活一世,远远地离着林奇就好,他想让林奇的名字光耀天下,难道他自己不知道官场险恶,在其中沉浮若真保持本心是什么下场?能生存下来的有几个敢说自己干净? 林奇这样的性子根本就不适合在官场生存。 他为什么这么一厢情愿,为什么重活一世……还是半点没有长进。 韩逢手中瓷勺落入碗中,低头将脸埋在林奇干燥的掌心中,不知不觉已湿润了林奇的掌心。 侍从端着一盆新的温水过来,见到屋内场景,悄悄地将水盆放到屋口架子上,轻手轻脚地退了下去。 林奇正陷在噩梦之中。 他梦见合成人解放了,他从培养皿里醒来,觉醒了精神力,被告知他再也不用以做家政为生活目标。 林奇很迷茫——他只会做家政。 加入了学校,林奇开始重新摸索属于自己的身份,他很认真也很努力,但依然迷茫地看不到自己的未来在哪里。 林奇尽力通过了测试,成为了协调者,生活仿佛终于有了目标,不要给合成人丢脸,用心地去做任务,拿一个明星员工的奖牌回去摆起来。 很可惜,他的目标不仅没有实现,反而做的一团糟,他辅助的男主全都黑化了。 黑化值是什么他不太能理解,用系统的话说,就是走向了世界设定方向的反面,黑化的契机就是他的死亡。 林奇一直没有很深刻地认识到这一点,什么是黑化,在他的意识里是模糊不清的,现在他懂了,在一瞬之间,曾经深信的一切都为之塌陷,这是一个人破碎又重塑的开始,血肉倒灌般的疼。 他睁开沉重的眼皮,垂眸看到韩逢趴在他的手掌上,他轻轻叹了口气,原来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真正的感同身受,有的只有亲身体验。 “韩逢……”林奇出声,发觉自己嗓子干疼得厉害。 韩逢猛地抬头,面上还湿润着,也顾不上自己的狼狈模样,“子非,你醒了!” 林奇轻点了下头,干裂的嘴唇轻轻张了下,韩逢一下明白过来,忙倒了温水去喂林奇,一手扶起林奇的背,“慢点,慢慢来。” 林奇渴的厉害,喝下整整一杯温水之后才觉好受一些,嗓子也不那么撕裂般地疼了,浑身酥软无力地借力靠在韩逢肩上。 “还要?”韩逢温声道,语气里全是着急的关切。 林奇半闭着眼睛点了点头。 韩逢小心地将他放下,赶紧又去倒了水,倒得太急,不少洒在了手上,匆匆忙忙地又走回床榻,小心地扶起林奇,“水来了。” 林奇闭着眼睛,很放心地张开了唇,瓷杯落到唇畔,张开嘴,温热的水流淌入口中,林奇又喝下大半杯水才挪开了唇,韩逢适时地将杯子拿开,一手扶着林奇却是不知所措起来,艰难道:“子非……” 林奇睁开眼,两天没睁眼,目光有些迷离,他吃力地勾了勾唇角,“我没事。” 韩逢默默不言,心中五味杂陈。 “张风喜,死了吗?”林奇轻声道。 韩逢面颊上的肌肉一抖,轻‘嗯’了一声。 林奇抬手,轻轻将手放在韩逢手背上,韩逢浑身一震,偏头望向靠在他肩头的林奇,林奇目光澄明,面上淡淡微笑,“无妨,这是你我一起做下的事。” “不——”韩逢反手盖住了他的手,紧紧地攥了他的手,林奇发了热,手上很烫,韩逢的手比他更烫,“与你无关,是我……” 林奇轻轻地反握了一下,柔声道:“不要说了。” 韩逢心头如被热岩滚过,他不知该说什么,也不知该做什么,唯有眼眶又涩又疼,一滴泪从他的面颊滑下。 林奇盯着那滴眼泪,轻声道:“上回你躺在这儿,发了热,对着我也是哭得很厉害,韩兄,我让你如此伤怀吗?” 韩逢紧握了他的手,无法抑制自己的心绪,情不自禁地抬手将林奇的手放在唇下啄吻,喉中哽咽,依旧无言,他想说的太多,却反而说不出口,对于林奇的心意,又岂是三言两语能说清的? 韩逢的泪水与柔软的唇湿润了林奇的手,林奇静静靠在他肩头,目光柔和地望着韩逢默默不言。 “子非,”韩逢语意喑哑,“我并非君子。” 林奇慢慢眨了眨眼睛,笑了一下,“我也一样。” 韩逢还要再说,林奇却打断道:“今日可以留宿了吗?” 林奇躺了两天,身上流了无数的汗,韩逢衣不解带地照顾了他两日,也好不到哪去。 仆从抬了浴桶过来,林奇对韩逢道:“麻烦韩兄你帮忙了。” 韩逢摸不透林奇如今的想法,犹豫了一会儿,还是俯身将衾被中的林奇抱起,他抱起林奇,心中又是一颤,林奇瘦了很多,臂膀里都能感觉到林奇背上细细的骨头,这个触感……实在太像那夜乱葬岗,韩逢脚步踉跄了一下,林奇轻咳了一声,才将韩逢从臆想中唤回。 “抱歉。”韩逢哑身道。 “是我太重了吗?”林奇玩笑道。 韩逢低头,眸中隐约带了些水光,“是太轻了。” 亲手将林奇的中衣褪去,韩逢目光在林奇上身掠过,清瘦的让他心疼,韩逢一生自傲,却是一见林奇便止不住心酸与泪。 林奇抖了抖,“有点冷。” 韩逢如梦初醒,忙将人抱入半人高的浴桶中。 林奇坐在热水里长出了一口气,韩逢默默地提了挂在浴桶上的绸布,卷起袖子浸湿了替林奇擦洗。 林奇往后仰着,半闭着眼睛,胸膛慢慢起伏着。 韩逢的手在林奇脖颈处流连了半天,迟迟不敢往下,他低声道:“子非,我还是叫你的侍卫进来伺候你。” “我不习惯,”林奇睁了眼,微歪了歪头,笑容模糊,“我不习惯外人看我。” 韩逢脑中嗡嗡,脱口道:“那我呢?” 林奇抬起水里的臂膀,湿淋淋地轻摸了摸韩逢的脸,“你不一样。” 从昏迷那一刻起,林奇心里就发了誓,他不要再忍,人物有人设不假,但人物的感情哪里有什么框架,难道冷淡自持的人就不会动心?就不会发了狂似的爱一个人? 他就是爱他!怎么了! 小世界也没有丝毫崩溃颤动的迹象。 只有韩逢傻在了原地,林奇似乎有些不同了,他都有些招架不住,低着头慌乱地将手上的绸缎落了下去。 不是该旖旎暧昧的时候,韩逢知道自己又不合时宜了,可他永远也管不住自己对林奇的感觉,他前世可以为了扳倒严甫昭蛰伏多年,而在林奇面前,他一点一刻也无法伪装、无法克制。 韩逢的手发了抖,林奇的目光顺着他的手腕落在自己胸膛上,湿了的绸布似有千金的重量,挪动地极慢,乳白的长裤在水中静静漂浮,韩逢鼻子一热,抬手一抹,果然一片鲜红,他下意识地望向林奇。 林奇一直看着他,此时只是微微一笑。 韩逢心里起了火,滚烫的岩浆被林奇这一笑点燃了,酸甜苦辣多种滋味映在心头,两世的煎熬全凝在这两天的思量中,而林奇这一笑,韩逢心里的那把火忽然就亮堂了。 身随心动,韩逢忽然俯身在林奇唇上轻啄了一下。 动作太快,林奇脸上的笑容都还未曾消失。 韩逢目光惴惴,迎上林奇的眼神,“我原想一生都不将这话说出口,但我……” 林奇与他一同经历了,那些复杂的情绪不必韩逢说出口,林奇的目光已告诉了韩逢:他都懂。 “我心悦你。” 韩逢终于说出了口,那一瞬如释重负,宛若重生。 韩逢一直没有真正地从那个乱葬岗的雪天醒来过,只这一刻,他才真正地感觉到他——重活了一世。 韩逢笑了一声,又是坚定地重复道:“我心悦你。”边笑,眼中又是淌了泪。 奸臣大人怎么是这样爱哭的性子? 林奇勾了一下唇,笑中含泪,“我——亦然。” 102、高山流水15 韩逢全呆住了, 怔怔地望着林奇,一动也不敢动,甚至连呼吸都屏住了, 生怕他一动便会打碎面前如梦般的情景。 林奇见他呆傻仿若稚儿, 抬手将湿漉漉的指尖放在他鼻下未尽的红晕处, 大拇指轻轻地为他擦拭, 轻声道:“就这样忍不得?” 水淋淋的触感与林奇的温柔细语将韩逢从梦境中带了出来,他猛地抬手抓住林奇的手, 手是热的,浸了热水湿润又绵软,韩逢低头蜻蜓点水地亲了一下林奇的手,又极快地看了林奇一眼,像盯梢的贼。 林奇只是笑, 柔和得近乎纵容。 韩逢又低头亲了一下林奇的手,这次他亲的比上一次用力一些,发出一声轻轻的肌肤触碰的声音。 林奇还是笑,浴桶里散发出来的热气将他的笑容都熏得暖了。 韩逢终于确信了,一切都不是梦,两情相悦,昭昭于日。 “别傻愣着,”林奇无可奈何道, “再泡下去, 我人都要发皱了。” 韩逢依旧是呆呆的, 回魂了,回了一半,顺着林奇的话去看林奇那一片泡在水里的胸膛,雪一般的白。 浴桶很深, 林奇坐在里面,水流漫过了胸膛,那两点便在热气腾腾的水中雾一般地弥漫开一片引人遐思的隐绰粉红,因为看不清,而更让人心痒难耐。 韩逢鼻子疼,下身更疼。 他猛然起身,一言不发地跑了出去。 林奇虚弱,也喊不出声,目光望着门口,心想韩逢或许是要冷静一下,忽地外面传来一声‘哗啦’声,动静还不小。 “不好了!韩大人投湖啦——” 林奇猛地站起身,起得太猛,头内一阵晕眩,几乎要站不稳再跌下去,幸好仆从过来送水,即时扶住了他,“公子小心!” “韩逢呢?”林奇喘了口气道。 仆从以很冷静的口吻道:“公子别担心,韩大人又爬上来了。” 林奇寝卧不远处便有一个荷塘,深秋了,残荷微卷,黄绿一片,水倒也不算最深,就是淤泥很厉害,韩逢跳下去容易,水其实也只到他的心口,爬上来还借了一把林府仆从的手,仆从们也不知道韩大人是与自家公子发生了什么口角,怎么气得跑出来就往湖里跳,也不敢问,只扶着韩逢道:“韩大人,您怎么样?” 秋水冰凉刺骨,韩逢脸色煞白,嘴唇也紫了,轻摆了摆手。 屋内林奇已在仆从的帮助下换了干爽的中衣长裤,披着长袍出来,向扶着韩逢的仆从一招手,急道:“快扶韩大人进来。” 仆从扶了韩逢进来,又是一阵兵荒马乱。 两个大人都成了病歪歪的大号病人,林奇命人直接剥了韩逢的里外衣物,让人胡乱擦了塞进了他的被窝,林奇也是发热,受不得凉,也一起进了被窝,林奇将仆从赶了出去,回身就钻入了韩逢发抖的怀抱中,张开双臂抱住了他。 “韩逢,你……”林奇哭笑不得,简直不知该说什么。 韩逢抖着嗓子道:“我、我冷、冷静冷静。” 林奇偏头,将脸落在他宽阔的肩上,心中道:傻子。 两人抱在一起稀里糊涂地睡到半夜,韩逢又醒了,他身上其实也有点发热,林奇也在发热,二人缠抱在被窝里,简直就是热得一发而不可收拾,热得一塌糊涂了。 韩逢的目力适应了黑暗之后,很分明地看到了夜色中的林奇,白里透粉的面颊,嫣红又干涩的嘴唇。 韩逢很热,身上热,心里也热,悄悄地抽出自己垫在林奇腰下的手臂,慢慢地坐起身想从被窝里钻出去时,大腿忽然被揪住了。 醒了的林奇仰头看他,与低头的韩逢在夜色中四目相对。 还有一个第三者。 韩逢的兄弟。 兄弟趾高气扬,深秋湖水也挡不住的膨胀,头脸紫红,在静谧的夜色中突兀地耀武扬威。 林奇瞥了一眼,垂下眼眸,低声道:“去哪?” 韩逢憋着说不出话。 “回来。”林奇手顺下去,拉了一下韩逢的脚踝。 韩逢人酥了半边,未作挣扎,重新又光溜溜地缩回被窝。 两人面对面靠得很近,韩逢能感觉到林奇的呼吸,温热得有些过分,他讪讪道:“我、我起夜……” 林奇伸手,在被窝里摸索到了韩逢结实的手臂,拉着他的臂膀借了力,人滑向前,嘴唇准确地碰在韩逢的嘴上。 韩逢又是呆了。 林奇闭上眼睛伸出了舌头,轻轻舔了舔韩逢紧闭的唇线。 韩逢人抖了一下,忽地也闭上了眼睛,张口吮住林奇的唇。 一个高热的吻在夜色中如蜜糖般粘稠得将两个玉郎君融化开来。 火热亲吻令两人越缠越紧,韩逢的兄弟忽地落入一双柔滑温暖的手中,他猛地放开林奇,低喝道:“子非——” 林奇低头,轻柔地攥了一下,“别吃药,也别扎针,你有我。” 韩逢的脸胀得通红,不知夜色中林奇能不能瞧见,不,林奇低了头,他看不见……韩逢的意志力立即落花流水地瓦解了,他对于林奇从来也谈不上什么意志力,他搂住了他林奇的脖子,低头胡乱地在林奇面上脖子上和散发着清香的发间亲吻。 他像一匹失了理智的猛兽,唯一的缰绳就栓在林奇那双手里,要他生就生,要他死就死。 林奇也略有些激动,抬了头又去寻了韩逢的唇,用力地吻在一处,鼻尖压迫着鼻尖,令呼吸格外地困难。 在过热的被窝里,韩逢的脑海也变得被腐蚀般的颓靡,他忽地将脚掌落在林奇的脚踝裤脚处,用力一蹭,绸缎长裤水流一般地倾泻下去。 两人温暖的沾着汗水的皮肉贴到了一块,几乎是同时呻-吟了一声。 兄弟见面分外眼红,你争我斗地上下击打着,两双手也裹到了一处,粘腻又柔滑,衾被外是静谧的夜,衾被内是另一个小世界,甜美又热烈,是属于心意相通的两人间的放纵。 韩逢猛地紧紧抱住林奇,停顿似的一抖,然后松快了下去,下巴落在林奇肩头,长出了一口气,喉间仍在喘气,喘声低沉磁性,让林奇在余韵中也发了抖,抬手轻轻抚摸韩逢的背脊。 两人在无声的爱抚中忽又自然而热地吻到了一处。 厮混半夜,韩逢总算是出了一直憋着的火,神清气爽,百病全消,人心思也通透了,什么玷污不玷污的,林奇既然与他是两情相悦,那就如男女一样,结了夫妻便不为苟且。 日光从窗扉下透进,韩逢单手搂着林奇,轻抚他的长发,低声道:“子非,从此以后……我们就、就当结发……”语气中尽力克制着自己的紧张。 “嗯。”林奇很快地答应下来。 韩逢深吸了一口气,又极慢地吐了出去,才不至于当场在静谧的屋内发出大叫。 韩逢低头,目光落在林奇光洁的额上,略有犹豫,低头亲了一下,“我并非孟浪之徒。” 林奇慵懒道:“不必说了,我都知道。” 韩逢大大地松了口气,痛快地搂了林奇在他面上用力亲了两口。 林奇闭着眼,睫毛微颤,勾唇道:“今日休沐,再歇会儿。” 韩逢声音像小猫一样柔和,“好。” 此间静谧,外头却是暗潮涌动。 张风喜的死在严甫昭的朋党一系中成了一颗落在平静湖面的石子,一石激起了千层浪。 众人表面不说,心里却都认为是严甫昭派人灭的口,一时之间人人自危,生怕自己犯了事会被严甫昭抛弃。 有几个胆子小的提出了辞官,人走出严府不远便不明不白地死了。 如此严酷手段令依附于严甫昭的朋党骤然警醒:是啊,这可是‘死而瞑目’的严甫昭,太平日子过久了,他们几乎都忘了严甫昭乃是不折不扣的酷吏出身。 严甫昭动了真火。 王太后欺人太甚,安插韩逢在刑部,他忍了,韩逢抓了张风喜,他也忍了,暗杀张风喜栽赃在他的头上实在是阴毒到了他无法忍耐的地步。 妇人短视,非要挑衅,就休怪他翻脸不认人。 张风喜一案过去之后,便是王太后的千秋节。 数年来,太后暗中把持朝政,太后的千秋节与皇帝的万岁寿相比要更来得隆重,朝廷官员悉数到场,三品以上的官员可入内席,三品以下的官员在外席,寿宴甚至摆到了宫门之外。 林奇与韩逢从五品,居中。 寿宴上,两人的座位就在一处,寿宴还未开始,所有官员都站着不落席,乌泱泱地站了一片,仰望着前头,等内侍传声。 韩逢站在林奇的前头,一身官服鹤立鸡群,林奇微笑着看着他分明的侧脸,心想韩逢身上的奸臣气质真是无论看多少次他犯傻,猛一下还是能把人煞住的压迫性的俊。 林奇正想着,韩逢忽然回了头,冷淡的脸一瞬回春,对林奇微微笑了一下,他没笑得太过,春风般掠过林奇的心头,林奇忽然心头泛痒,悄悄地伸出左臂,极快地伸手在韩逢负着的掌心轻轻一挠。 官袍宽大,加之众人的注意力都不在他们身上,这隐秘的一下唯有二人知晓,韩逢盯着他,眼里生出了刀,温柔刀,轻刮了一下林奇的面,饱含深意。 ——“散!” ——“散!” ——“散!” 前头内侍尖锐的呼啸声传来,从前往后的官员讶异地彼此回过了身议论,朱红的官服排山倒海一般。 韩逢凝神听着,也听不出什么,官员们已准备散去,韩逢忙回过身与林奇站在一处,他们未拉手,只是手臂微曲,紧扣在一起。 “出什么事了?”林奇皱眉低声道。 韩逢道:“应当是大事,否则不会叫散。” 林奇回头看了一眼,宫廷幽深不知内里的景象,那是只有掌握更高权利的人才进得去的地方。 寿宴翌日,所有人都知道了为何太后的千秋节会叫了散。 兵部侍郎——王太后的表侄子宴上饮酒暴毙。 “严甫昭……”王太后握紧了手中的朱笔发抖,脸上冷得没有一丝表情,“竟这样不给我做脸……” 站在一旁的王玄真抽出了她手中的朱笔,轻轻搁在一边,轻声道:“姐姐,他这样狂妄,你还不杀了他,要容他到几时?” 王太后微弓着身保持着写字的姿势不动,良久才转过脸望向王玄真,滴血琥珀落在她瓷白的颊边红得刺眼,她忽得笑了一下,“玄真,你好像很久没叫过我姐姐了。” 103、高山流水16 王玄真出了殿内, 面上止不住的笑容与得意。 韩逢说的果然没错,只一个张风喜就让王太后与严甫昭要斗起来了,他不懂玩弄权术, 也厌恶此道, 此时也不得不佩服韩逢的巧心思, 当真是好得很。 宫道幽深, 王玄真走了几步,脚步忽然停了, 目光遥遥地落在一片浓艳的金上。 “钱不换,”王玄真轻声道,“去采几朵金花茶。” 钱不换道:“是。” 钱不换手重,不懂怜惜,连花带叶地扯下几朵价值千金的金花茶, 捧在怀里走到王玄真面前,半透明的花瓣耀眼夺目,如一双温柔的手环绕在鲜红的花蕊之外,是保护,亦是禁锢。 金屋藏娇。 先帝御赐的花名。 王玄真抬手抽出一朵,放在鼻下轻嗅。 钱不换站得很直,目不斜视,王玄真面色变幻, 将一朵含苞待放的花慢慢地由下至上碾得粉碎。 花汁从莹白的指缝间滴落, 王玄真又看了一眼那一片开得正艳的金, 对钱不换轻声道:“去烧了。” 内侍来禀告王太后,说国舅爷在宫中放火烧了刚开的金花茶。 王太后长睫一闪,娃娃脸上冷冷淡淡,面无表情, 鲜红的嘴唇微微一动,“随他去吧。” 王玄真捧着仅剩的一捧金花茶去了刑部。 王太后的侄子饮酒暴毙,整个刑部人仰马翻,查,怎么查?宫里每一道都是雷,碰哪都得炸,所以整个刑部全在假装自己很忙,实则都在摸鱼。 韩逢与林奇也不插手,张风喜这个案子已经将两人隐隐推到前头,再插手这个案子未免太过惹眼,两人与刑部其余人一般只做闲事,韬光养晦暂避风头,倒是也难得过上了静谧时光。 连绵的雨天过后,天气总算好起来了,秋高气爽天气晴朗,外头不算太冷,林奇与韩逢用了午膳之后在小院树下凉亭消食对弈,第三盘林奇又是大获全胜,林奇放了手上的黑子,摇头笑道:“不玩了。” “怎么,我棋艺太差,没意思?”韩逢抬手收拾棋盘上的黑白子。 林奇端了热茶轻呷了一口,慢悠悠道:“与臭棋篓子下棋,越下越臭。” 韩逢失笑,“我有这么糟吗?” 林奇抬眸看了他一眼,眼中带笑,低声道:“这已是看在你我的交情份上,轻判了。” 韩逢手上捻着一枚棋子,闻言目光凝在林奇脸上,朗朗日光之下,林奇的面容在朱红官袍映衬下愈发显得白皙干净,韩逢心头微动,手指在棋子光滑的面上缓缓摩挲,玉质棋子温润细致,与人的肌肤触感相似,二人四目相对,隐约缠绵。 “林大人。” 一声呼唤打破了两人的对视,林奇回头,王玄真站在院门口,手上捧着一片金灿灿的花,日头正好,那花明艳到了极致,却反而压住了拿花的人,令王玄真本就白的脸色看上去堪称病态一样的白。 林奇起身,躬身对王玄真遥遥行礼,“国舅。” 韩逢也跟着起了身,将手上的棋子扔回坛中。 王玄真看也不看韩逢,只盯着林奇,“你过来。” 林奇迟疑了一下,偏头看了韩逢一眼,韩逢给了他一个放心的眼神,林奇才回过眸上前。 再见王国舅,林奇的心情没有上一次那么紧张,因为之前王国舅给他留下的印象并不算太糟,最起码与传言中那个横行京城、鱼肉百姓的国舅爷形象相去甚远,是个挺漂亮的中年男人。 王玄真心情有点复杂,他活到了这个岁数,就算再愚笨的人,此时对人情世故也该通透了。 王玄真自认自己不算通透,不过看一点男男女女方面的小事他还是看得明白,方才他就看得很分明。 两人相对坐着,看着是在下棋,实则就是在调情。 王玄真的眼珠不黑,淡淡的琥珀色,看着离人间就很远,所以也不太见老,他对面前的林奇轻声道:“是他骗你,还是你自甘下贱?” 林奇被王玄真问傻了。 王玄真静静地看着他,忽然笑了一下,笑得很狰狞,捧着花的手也发了抖,钱不换见他脸色不对,知道他要发疯了,暗暗提放留意,怕他伤了林奇——钱不换不能得罪韩逢。 没想到王玄真发了会抖,又冷静下来了,手上攥着的花往前一送,“好看吗?” 林奇从未见过如此灿烂夺目的花,老实地回答道:“极尽妍态,国色天香。” “我送给你。”王玄真轻声道。 林奇又是呆了,下意识地回头看了韩逢一眼。 韩逢负手站在站在亭子里,顶天立地的气魄,林奇看到他心里就安稳,当下对盯着他的王玄真道:“多谢国舅厚爱,只是我不懂花,怕唐突了,如此特别的花儿,国舅还是带回去吧。” 王玄真遭遇到了拒绝也并未生气,甚至表情变得柔和,“我听说你是榜眼。” “是。” “你好聪慧啊,”王玄真感叹般道,低头望着含苞待放的金花茶,语气略有些忧伤,“人说慧极必伤,那都是蠢人嫉妒你们这些聪明人才这样说的,实际蠢人要受的伤比聪明人多的多了。” 林奇不觉得自己很聪明,也不觉得自己蠢,他就是他,很普通的一个合成人,之所以王玄真说他聪明,只是因为在这个世界的人设而已,他听了王玄真的说话语气,不由自主地心里产生一点悲凉,语气也柔和了很多,“国舅,您还好吧?” “我不好,”出乎林奇的意料,王玄真抬起脸,对着他流了满脸的泪,抱着花一头栽到他胸膛上,“我都疼死了……” 林奇慌乱地望向钱不换,连进退都忘了,只是僵在原地不知所措,钱不换木头一样地站着,仿佛没有思想的一个假人,王玄真的靴下之臣太多,钱不换早已麻木了,不过这个林大人可能有些不同,不那么好得手。 钱不换抬起眼眸,眼见亭子里的韩逢站不住了,气势汹汹地拧着眉过来,抬手要去抓王玄真的肩膀,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用力必定不轻,钱不换抬手拦了一下韩逢的手臂,终于开口道:“爷,您吓坏林大人了。” 王玄真抬起脸,抹了下眼角,韩逢趁机将林奇拉到身后,王玄真一抬头,见面前的换了个人,脸色立刻变了,冷淡得将那一捧花摔在地上,仰头对韩逢道:“你这样护着他,是真心的吗?” 韩逢站在林奇面前,只冷冷地看着王玄真,目光不善,王玄真的性子,他前世也略有所闻,是个疯的,余光刀尖一般滑过钱不换脸上。 钱不换接收到了他的目光,对王玄真低声劝道:“爷,刑部血气重,咱们还是回去吧。” 王玄真痴痴地看着韩逢身后露出肩膀一角的林奇,上前一步似乎伸手要去抓林奇,韩逢极快地抬手打开了王玄真的手,双手往后抓住林奇的手臂,对王玄真道:“国舅,自重。” 未等王玄真破口大骂,林奇拉开了韩逢的手,已先一步从韩逢身后站了出来,他轻拍了一下韩逢的手臂,对王玄真拱手道:“国舅,您想跟我说话,是吗?” 王玄真眨也不眨地看着林奇,面前的林奇面目清秀,目光澄澈,看上去毫无忧虑,从未受过任何伤害,是高悬于庙堂之上华贵的玉器,他太难过了,也从来不去掩饰他的难过,眼睛里又淌了泪,“是。” 刑部后门接了一条小河,外头传言河水脏污暗红,全是犯人放下的血,其实看着也很寻常,的确不怎么干净,青压压的水草颜色,但也绝不如传言般腥臭不堪。 林奇与王玄真站在河边,往河内一指,面带微笑道:“这里头有不少螃蟹,昨日孙大人捞了好几只,全烤了。”刑部的人实在已经无聊到了这种境界。 王玄真听了,感兴趣道:“那……好吃吗?” “这就是笑话了,”林奇露齿一笑,颇有些狡黠,“没洗干净,里头全是黑的,孙大人还以为是自己烤焦了,一口下去苦的喝了几大碗水。” 王玄真噗嗤笑了,笑完之后脸色又快速阴沉下来,因为他的笑声实在太娇嫩,完全不像四十多岁的男子,倒像是十几岁的小娘子,他平素都留意着尽量不露行迹,方才没有戒备,又是真心的笑,所以全没有在意,一下就露了馅。 日光明亮,王玄真忽地觉得自己仿佛被扒光了一般,负在身后的双手用力绞着,一时气性又翻了上来,一股烈火从他的肺腑开始燃烧,简直快要烧到他的脖子,令他人头落地。 “国舅!”林奇矜持又兴奋地一指手,“你瞧,两只螃蟹在打架呢。” 河池里污泥翻滚,耀武扬威地伸出了两个乌黑的钳子。 王玄真没看螃蟹,而是看林奇。 每一次见到林奇,他内心深处就无法抑制地产生一个念头,他从林奇身上看到了当年的自己。 不露锋芒,腼腆天真。 他知道自己这么想是有点过分了。 林奇是榜眼,比他聪慧得多,又是刑部官员,有大好的前程,或许……还有人真心待他,总之与他是不同的。 “林奇,”王玄真声音柔软,他也不在乎自己听起来是不是像个女人,他用最温柔的目光注视林奇,用他全然的善意道,“我会护着你的。” 104、高山流水17 林奇在现实生活中极少感受到别人的善意, 在很久以前,他还没有将任务世界放在心上的时候,也往往会忽视在小世界里那些人物向他释放的好意。 对于王玄真忽然的示好, 林奇没有多想, 他从王玄真身上只感受到了让他温暖的情感, 郑重拱手道:“多谢国舅爷。” 王玄真微微笑了一下, “好孩子。” 王玄真离开之后,林奇站在院门口, 对身侧的韩逢感慨道:“其实传言也不能尽信,国舅爷为人很随和。” “知人识人,不可听片面之词,”韩逢也未反对,“你觉得他好, 那他便是好。” 林奇侧过身看了他一眼,见他模样认真不似敷衍,心里又是一暖,韩逢那日从国舅府出来淋得半身湿透,显然是吃了王国舅的亏,但只因自己一句话,韩逢就能对王国舅改观,可见在韩逢的心中, 他的分量有多重。 林奇悄悄伸了手, 从韩逢宽大的官袍内钻进去握住了他的手。 韩逢一震, 扭过脸看他,林奇若无其事的,嘴里轻声道:“天真冷,快入冬了吧。” 林奇的手不冷不热, 玉石一般,韩逢反手团住,横竖在这小院子里没人看,他用掌心的温度温暖林奇的手尚嫌不够,拿着林奇的手从官袍里钻了出来放到唇下哈了一口气,“快了。” 入冬后的京城,最好的消遣就是围坐暖炉吃烤橘子,刑部的炭火多得没地方用,几位大人围成一团,架了个炉子,边烤橘子边笑话孙大人的烤螃蟹,日子太无聊,一个烤螃蟹够他们笑话几回,众人说说笑笑,非常放松时,门外头的侍卫进来通报——王太后来了。 刑部一众官员全都规规矩矩地按品级站在刑部审犯人的大堂里,由高到低,一个不落。 林奇与韩逢仍旧是站在中段。 林奇没见过王太后,对这个原世界最大的反派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好奇心,低着头淹没在乌泱泱的人群中。 王太后带了四个宫婢,四个内侍,另外有八位贴身侍卫,还有数不清的禁卫军,将刑部大堂围了个水泄不通。 堂内气氛凝滞,刑部所有的官员心里都明白,这是来者不善了。 明白归明白,刑部尚书仍是硬着头皮道:“不知太后驾临,臣有失远迎,还望太后恕罪。” 鲜红的指尖轻轻地滑过烤得赤红的橘子皮,一点水果的芳香溢出,橘子的香气浓,瞬间便弥漫了整个堂内,王太后将指尖在鼻尖嗅了嗅,轻声细语道:“好香啊。” 刑部尚书头上汗都流下来了,“臣御下不严,请太后责罚。” 王太后伸了手,身边一个内侍向前接过橘子。 “有闲工夫烤橘子玩,宫里的案子却是毫无头绪,”王太后接过宫人递上的手帕,慢条斯理地擦拭指尖,莲步轻移,火红的石榴裙从台阶滑下,她走到弓着腰的刑部尚书面前停下了脚步,轻轻道,“来人——拖出去剐了。” 刑不上大夫从来只是一句听上去体面的漂亮话,真相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刑部是用酷刑的地方,刑部所有的官员从上到下都见惯了酷刑,可他们谁也想不到自己的长官会在外头上着酷刑。 一点声儿都没有。 活剐之刑,一刀一刀在人活着的时候割肉,使刑的行家必要下最后一刀后,人才咽下那一口气。 极致的折磨。 刑部的官员们汗如雨下,入冬的寒意也丝毫不能让他们感到一丝清凉。 王太后的杀气如同一根没有线的针一般从他们这些人身上穿过,不用费太大的力道,轻轻‘噗’一下就能刺破他们的躯体。 “刑部,本宫一向很看重,”王太后说话声音很柔,又从内侍手上拿回橘子慢慢地剥,她坐回座位,身材娇小玲珑,低着头专心剥橘子,像个未出阁的豆蔻少女一般,“可惜,你们真是让本宫失望。” 站在前头的刑部侍郎立刻带头就跪下认错了,他一跪下,下面也跟着跪了一片,林奇与韩逢隐在中间交换了一个眼神,装聋作哑。 “你们一定觉着本宫这是在杀鸡儆猴,接下来就要求你们办事了,”王太后拧下一瓣烤熟的橘子,深深地嗅了上面的香气,抬起眼冷漠地望了地下一大片跪着发抖的人群,“本宫从来不给任何人机会。” “全给本宫拖出去乱棍打死。”王太后厉声道。 “是——” 禁卫军毫不迟疑地上前抓人,刑部一众官员吓呆了,连一句辩解的话都说不出来。 “太后,”林奇忙从人群中率先站出,韩逢要拦已是来不及,只能紧随其后站起,截断了林奇的话头,“请太后三思,太后之怒微臣明白,臣愿为太后平息怒火。” 王太后挥了挥手,禁卫军站到了一边,她抬头望向堂内站着的两人,都是一般的俊俏,忽而福至心灵,“韩逢,林奇?” “回太后,臣乃韩逢。” “臣乃林奇。” 王太后语气淡淡道:“你们两个是该饶上一命,玄真提过你们的名字。” 无论如何,韩逢先松了口气,回眸望了林奇一眼,人往侧挪了半步,示意林奇脱身为上。 王太后手一挥,禁卫军们又上前动了手,刑部的官员此时已经反应了过来,一个接一个地鬼哭狼嚎。 在凄惨的哭声中,林奇抖了抖,他的脑海中滑过许多念头,最后定格在一个画面里,他与韩逢下棋的画面,这满堂的官员就是马上要被吃掉被牺牲的棋子。 “太后,”林奇不动,抬头对王太后道,“请您放过他们。” 韩逢心中大叫不妙,此时已无可选择,立即上前挡住林奇,以更诚恳的语气道:“臣也恳请太后开恩。” 王太后一言不发地看着两人,笑了一下,“好吧,你们都是好孩子,刑部里难得出良善人,一出还出两个,这样吧,你俩谁愿意用自己的命来换这一堂人的命?” “太吵了——”王太后拧眉,目光射向禁卫们,禁卫们连忙将几位哭得像孩子一样的官员口鼻堵住。 堂内又安静了下来。 “臣愿意。”韩逢直接道。 “不,”林奇上前一步站到韩逢前头,“臣……”韩逢已经扯了他的腰带将他往后狠狠一拽,对王太后鹰一样地射去目光,“臣的命抵过他们所有人的命,因为臣能为太后创造最大的价值。” 林奇被韩逢拽着腰带藏在身后,人茫茫然地在韩逢宽阔的肩后露出一点侧脸,惊鸿一瞥,王太后忽地站起了身。 “太后,”外头禁卫即时地进来通报,“国舅爷来了。” 刑部内堂,王玄真脸色难看地对王太后道:“你在刑部要打要杀,那都是你的事,凭什么动我的人!” 王太后长裙曳地,回眸望向王玄真,方才一瞥,那种陌生又熟悉的感觉浮上了心头。 林奇在某些神态上有点像王玄真。 少年时的王玄真。 王太后红唇微动,“生气了?” 王玄真抿唇不言,他一听到王太后这样的语气就心烦,很厌恶地扭过了脸。 还是孩子气,王太后恍惚地想,柔和了语气,“我知道你喜欢这两个孩子,怎么会动他们,你多心了。” “哦?”王玄真轻蔑地看了她一眼,阴阳怪气道,“又是我多心了。” 王太后自知失言,抬手轻揉了一下自己的太阳穴,她总是头疼,懒懒道:“我并非有意,你知道我针对的是谁。” “严甫昭,”王玄真轻而快道,低头掩饰了面上一点快意,“他真是该死,竟敢不将我们姐弟俩放在眼里。” 王太后默默不言。 严甫昭与王玄真之间王太后一清二楚,她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她是爱王玄真的。 王玄真,她唯一的弟弟,自小就身子柔弱,他是那样孱弱又那样愚蠢,是个美丽又可爱的无用之人。 王太后一介女流在很小的时候就知道将来王氏的荣光只能全靠她一个人撑起。 一个女人,想撑起一个光耀的门楣,能倚靠的只有自己的容貌与身体,王太后将它献给了世上最尊贵的男人,期盼着会有足够的回报。 那年冬天好大的雪,宫里的碳不够,冷得像冰窖,她的父亲好不容易求了恩典进宫看她,临来时却病倒了,无奈只有王玄真来替父亲看她。 王玄真身子弱,怕冷,穿了很厚的衣裳,都快走不动路了,一张雪白的脸冻得白里透红,进了她的殿内,便跺脚说冷,边说冷,边将藏在袖子里的暖炉塞到她手里,撒着娇问她什么时候回家住。 王玄真才十六,家里将他宠成了无暇的雪,她不忍心告诉他真相,只哄他快了。 她舍不得他冷,怕他冻病了,撵着他上软榻歇着,出去催热水的功夫回来,皇帝站在软榻前,不知与躲在被窝里的王玄真说什么。 她很久没见到皇帝,喜出望外地用单薄的身姿向皇帝行礼,皇帝连看也没多她一眼,一双眼睛一直落在王玄真身上。 皇帝离开之后,王玄真说:“姐姐,方才皇上看我时,我心里很慌,没来由得害怕。” 她坐在软榻前,低着头,良久才缓缓道:“怎么会,你多心了。” 她爱王玄真的。 ——可她……更爱权势。 105、高山流水18 王玄真这一记台阶递的正好, 王太后出去就免了刑部其余人的罪责,她的目光在林奇身上多流连了一会儿,却是叫了韩逢入内堂。 林奇守在外头, 神色掩饰不住地焦急。 王玄真静静看着他, 再一次想到了自己。 当年王太后不受宠爱, 王玄真知道了却很高兴, 他不懂事,以为先帝不喜欢王太后, 就会放王太后出宫回家。 他就一个姐姐,待他千好万好的姐姐,就盼着姐姐回来继续宠他。 那年冬天下了很大的雪,他最怕冷,平素都窝在房里不愿出门, 一听说他母亲要代父亲入宫看望姐姐,立刻就跳起来说不如他去。 揣了个手炉也还是在路上冻得发抖,令王玄真没想到的是姐姐在宫里过得比在家里还不如,宫殿冷得他牙齿都要打颤,姐姐脸都冻青了还穿得那么单薄,而皇帝瞧着也不是个好相处的性子。 王玄真高兴不起来了,出宫的时候一步三回头地望着深深的宫殿,面色也是林奇此刻一样的焦急。 “别担心, ”王玄真低声道, “太后不会为难他。” 林奇担心的不是这个, 他丝毫不怀疑韩逢弄权的本事,他担心的是韩逢在这个权利的漩涡中越陷越深,步向和前世一样的命运。 水至清则无鱼,在官场中混得越久, 林奇越深刻地感觉到让韩逢达成本世界的目标有多难。 “多谢国舅爷及时相助。”林奇分神谢了一下王玄真。 王玄真忽然道:“林奇,你给我当儿子吧?” “啊?”林奇诧异极了,一下思绪打乱,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对,你当我的义子吧,这样以后便谁也不敢开罪你,”王玄真只是灵光一现,越说倒越兴奋起来,“我死以后,我的那些私产也都是你的。” 林奇哭笑不得,“国舅,莫开玩笑了。” 王玄真一时的人来疯,却是越想越觉得可行,低头自顾自地陷入幻想之中。 钱不换从旁看着,对林奇刮目相看。 王玄真身边的美男子来来去去,他什么样的都见过,无非是权色交易,或者更蠢一些的,沉迷王玄真的美色不可自拔,王玄真从来毫不留恋,全是过眼烟云。 收义子?闻所未闻。 刑部内堂,王太后上下打量了韩逢,忽地张口道:“张风喜一案是你主审?” “是。” “卷宗上写的可是林奇。” “臣怕太师迁怒,故而如此。” 王太后轻笑了一声,“你倒是老实。” “在太后面前,臣没有必要隐瞒。”韩逢垂着脸,四平八稳道。 “方才在外堂,本宫瞧你很维护林大人,”王太后眼睫上下翻飞了一下,利光若有似无,“感情似乎好得很。” “官场之上谈不上什么感情,不过是借着林大人,”韩逢抬起脸,面上扬起一个淡淡笑容,“入太后的眼。” 王太后脸上笑容慢慢淡了,她似乎明白王玄真为什么这么在意这两个人。 真像。 往事陈年,过去得太久,久到王太后已经不太记得做王贵人的时候,她今日长裙之外披着狐裘,又轻又软暖若春日,十指纤纤俱涂满了鲜红的蔻丹,但在见到王玄真的每时每刻,她恍然又回到了过去那个冰凉刺骨的冬日。 “你很好,”王太后缓缓道,“我相信像你这样的人,会为本宫创造出本宫想要的价值。” 一切都在韩逢的筹谋之中。 以利益凝结在一起的关系最牢固,也最脆弱,只需一点点的外力就能打破微妙的平衡,然后一路滑下毁灭的深渊。 韩逢心领神会,敛眸垂首,“臣不会让太后失望。” 王太后与韩逢一前一后地走出内堂,林奇一见到两人的身影,立刻脚步往前挪了半步,随后用理智顿下脚步,王太后眼神从林奇身上轻快掠过,落到王玄真脸上,对王玄真微一点头,王玄真跟了上去。 林奇不在意王太后,他一直看着韩逢,待王太后一行离开之后,上前与韩逢伸出的手臂相对抓上,他拧眉道:“如何?” “王太后要与严甫昭决裂,”韩逢肃着脸,难得语气严厉地对林奇道,“你今日太冲动了。” 林奇面露惭色,“我只是不忍各位同僚无辜受害。” “死一个张风喜已足够了……”林奇声音低沉道。 张风喜的死已经过去了一段时日,林奇也从未再提起,这件事心照不宣地在两人中间埋了下去,韩逢都快忘了。 骤然从林奇口中听到这个名字,韩逢几觉恍如隔世,两情相悦的快乐冲昏了他的头脑,令他飘然若仙,糊涂了。 韩逢收回手,负手在身后攥了一下,艰涩道:“抱歉。” “你的雄心我都理解,”林奇静静道,“权势甘美,谁不想采撷,只是拥有了权势以后呢?韩逢,你想过吗?而在获得权势的路上,你又将付出什么牺牲什么舍弃什么……” 韩逢听林奇说的灰心,心中一乱,伸手猛地将林奇拥入怀中,用力地将人捏住,“别说傻话,在我心中最重要的唯有你。”他想拥有权势,不外乎就是为了守住林奇。 外头传来了动静,林奇立即推开了他。 刑部逃过一劫的官员进来致谢,林奇与韩逢收拾心情与众人寒暄,外头血腥味尚未散去,刑部众人也是心有余悸。 刑部尚书,二品官员,不用任何由头,不定罪,不过堂,王太后说活剐就活剐了,着实残忍至极。 几位官员交流了一下劫后余生的心得之后,开始指桑骂槐地议论起王太后的严酷,从中延伸开了对女子摄政的不满一路跑向最毒妇人心的论调,大有连自己老娘都骂进去的架势,林奇见状,应付了几句避开离去。 韩逢也要走,被官员们团团围住,寻问他王太后单独留他是何意,韩逢只能在人群中远远地看着林奇离开的背影。 夜深了,韩逢只身前往林府,却被告知‘国舅府派人来接公子过去了’,韩逢纵然相信王玄真对林奇并无恶意,也半点不愿林奇与王玄真交往过密,他心中总觉得像王玄真这般的人不配与林奇相交。 这个念头浮现在脑海中,韩逢一个转身,回味片刻之后,骤然人僵在了原地。 若真如此论,最不配与林奇相交的难道不是他自己吗? 前世林奇死后,他为了向上攀爬,利用一切可利用的人与事,他的手早已脏得不能更污秽,而此时他似乎正在重蹈覆辙——以保护林奇的名义。 林奇从国舅府回来,侍从迎上来道:“韩大人来了,在偏厅蹲着,谁也劝不动呢。” 林奇疑惑道:“蹲着?” “是呢。” 什么叫蹲着,林奇负手急急地往偏厅走去,人一过去瞧见韩逢正蹲坐在石阶上,夜色中青色长袍覆盖了几条石阶,整个人低着头委顿不堪。 “说你蹲着,我还想怎么叫蹲着,”林奇哭笑不得道,“夜深露重的,坐在石阶上做什么,快起来。” 韩逢不动,悄声道:“国舅请你过去所为何事?” 林奇挥手屏退了下人,才道:“王国舅糊涂了,说想认我做义子。” 韩逢轻声道:“你不肯。” “那是自然,”林奇想起王玄真孜孜不倦,摆出种种好处,被他拒绝后失望不已的模样,还觉着有些荒诞,“我与国舅才见过几面,哪有那样的情分呢。” 韩逢伸了手,袖子滑落,露出骨节分明的大手,林奇愣了愣,忙伸了手过去想拉他起来,然而手心落入韩逢掌心,韩逢却是一用力,林奇没防备,顺着力道坠了下去,趴在了韩逢肩上。 韩逢搂了他,低声道:“子非,我想抱抱你。” 林奇拍了拍他的背,“好啊。” 夜色朗朗,虽无月,却是繁星漫天灿烂无边,林奇坐在韩逢怀里,韩逢搂着他的腰,低头靠在他腹处,也不言语。 林奇轻轻地抚摸他的长发,“白日里,是我冲动了,我自然知道你的心意,不该那样质问你。” 韩逢用力收束臂膀,“是我错了。” 【目标人物黑化度下降50%】 林奇怔住,陡然明白了韩逢如此丧气委顿是为何。 一个有血有肉的人,从白走到黑要经历巨大的痛苦,从黑暗处走向光明又何尝不是又一次刺心刺眼否定怀疑曾经自己的苦? 林奇低头,团抱住韩逢,在他发间轻轻一吻,“你我之间,永远无需谈对错。” 韩逢回搂住他,两人静静抱了一会儿,韩逢忽地从林奇怀里抬起头,双眼晶亮,神情理直气壮,“子非,我有点想。” 林奇一低头,青色长袍如雨后春笋般冒出一大截。 这叫有点? 林奇悄笑了一下,“外头冷,你抱我进去。” 屋内也冷,主人不在,仆从没有烧炭,气温的冷恰反衬了二人之间情动的热,韩逢胡乱拉了被子将林奇塞进去,随后自己潜入其中,手脚并用地去脱林奇的衣裳,再楚楚的君子陷入床笫之欢,也都一样急不可耐。 情潮翻滚,白日的那一点隔阂全都烟消云散了,林奇捧着韩逢的脸细细轻吻,韩逢的鼻梁高挺,像起伏的小小翠山,林奇亲的用力了,韩逢轻哼一声,两人绞在了一处耳鬓厮磨,湿润缠绵。 在幽暗温暖的被中,林奇抬脚勾住韩逢的腰略略靠近了他。 韩逢抬眼,目光与林奇相对,被下全然的昏暗中,他竟能将林奇看得那样清楚,繁星坠入了林奇的眼中,蕴含着绵绵的情意。 韩逢心头一热,张口却是欲言又止地缓缓闭上。 韩逢心中剧烈挣扎,在他心中,总觉着如果做到了底,就是真辱没林奇了,只热切又克制地望着林奇,蠢蠢欲动。 林奇张开唇,湿润地亲了一下韩逢的唇,在默默无言中轻声接出了韩逢未开口的话,“我受得住,来吧。” 106、高山流水19 林奇在一个时辰后打了自己的脸。 韩逢的兄弟早在很久以前就觊觎了林奇, 与林奇肌肤相亲之后,短暂解渴过后埋在心里的是更深的欲念。 多少次过门而不入,试试探探地滑蹭过去, 幽闭紧密, 全然都不是他兄弟能一探究竟的所在。 “停……”林奇的声调中带了一丝忍耐, 似哭非哭, “我受不住了。” 韩逢闷在被窝中手口并用,费了无数的劲, 敲开了那扇狭窄的门,兄弟进去一探便乱顶乱窜,使的全是蛮力气,总算是扬眉吐气出了多年的火,正快活地不能自已, 怎么肯半路铩羽而归。 “子非,再忍忍。”韩逢的整张脸都贴在林奇面上,呼吸深重,双手不知摸到了哪,反正俱是一样汗津津的又滑又软,粘腻的汗水如有吸力般将他的手吸附在林奇光滑的肌肤上,韩逢真是从上到下从头到尾没有一处不爽快的。 林奇也爽,就是爽过了头。 韩逢表面看着生得文质彬彬, 兄弟却是庞然巨物, 脾气也很大, 又凶又猛,偏林奇的这具身体敏感处恰到好处地生在了幽处。 每一次韩逢的兄弟狠狠顶上,林奇都痉挛般地一颤,他能忍住不流泪已经是极限, 再下去,丢丑是一定的。 林奇还是哭了,他一哭,韩逢的兄弟似乎更激动了,韩逢紧紧地将林奇侧搂在怀里,用力亲着他的后颈,喉咙里无法抑制的发出喘声。 这是一场无边的春梦,韩逢两世才做成了这么一回。 林奇颈边一热,他沉溺在韩逢给予的巨大快乐中尚未察觉,等韩逢猛地将他往胸膛里一按,沉闷地发出一声长吁之后,他也半昏了,一阵激烈的呼吸后,回手摸韩逢的脸,摸到了一掌心的水,起初他以为是汗,后来才觉得不对,迷蒙睁眼才发觉韩逢也哭了满脸。 “韩逢……”林奇带着泪痕慌乱道,“怎么了?是不是哪里疼?” 他回想起韩逢扎的满腰子的针还有点后怕。 韩逢眨了眨眼睛,短而密的睫毛沉重地一闪,“我心里疼。” 心疼的韩逢急需林奇的安慰,于是又蒙上了被子,胡天黑地不管不顾地投入林奇温暖的躯体之中。 林奇被他揉碎了,嚼烂了,也再一次后悔说出那种大话。 他受不住。 一夜过去,韩逢精神抖擞,两眼亮得发光,在林奇身上每一块好肉虔诚地亲着,林奇已经是动不了了,浑身都麻了瘫了,由着韩逢去亲,闭着眼睛只想睡觉,在韩逢快乐的亲吻中,沉沉地再次进入了梦乡。 他睡着之后,韩逢仍是满腔的心绪无从发泄,最终他寻了把剪刀,效仿了寻常的夫妻,悄悄剪了他与林奇的头发打在一起。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移。 韩逢低头亲了亲两团在一处的头发,望了一眼林奇酣睡的侧脸,心中安然,从未有过的平和降落在了他的心间,他的内心油然而生出一种名为‘知足’的情绪——这是无论多大的权势也换不来的。 林奇称病歇了三日才能下床,韩逢很忙,对林奇坦白交待王太后命他彻查宫宴一事,非要扳倒严甫昭不可。 “你去吧,”林奇神色恹恹,“我没事。” 韩逢亲了亲他的脸,给他掖了被子,“你尽管歇着,刑部有我。” “嗯,”林奇目光柔柔地望着韩逢,“做事留三分,不止为他人,也为你自己。” 这种贴心体己的话韩逢听了心里别提有多舒服了,人都恨不得化成一团蜜,又甜又绵地贴在林奇脸上,满足,他如今真的是无有不足,只想永远地守住此刻的甜美与静谧。 又过了几日,林奇终于能行动自如,再次回到刑部才发觉刑部果然焕然一新,韩逢连升几级,皇帝朱笔破格提到了刑部尚书,成为本朝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六部尚书,升任速度之快令人咋舌。 韩逢上任之后,以宫宴一事为核心,展开了对严甫昭一系官员的围剿。 王太后多年来从未放松过手里攥着的权柄,先皇死后,她奉诏为后,扶持了当时还年幼的皇帝,联合严甫昭,将权利牢牢地把握在了手心,之后皇帝突染恶疾薨逝,王太后再次扶植了年幼的韩王即位。 从先帝死后,王太后虽为女流躲在皇位之后,她的身影却是一刻都未曾离开过朝堂,她永远都不缺在前头为她冲锋陷阵的人。 如今,这个人是韩逢。 韩逢有重生和男主光环双buff,雷厉风行地对严甫昭的朋党下了手,他对严甫昭手下人犯的那点事太清楚了,前世是怎么收拾的,今世照着来一遍就是,还能避免许多前世踩的雷。 短短几月,刑部大牢都快塞不下了。 朝堂之上也是吵得沸反盈天乌烟瘴气。 韩逢立在朝堂之中,任由严甫昭一系攻讦谩骂,王太后正坐在皇帝身后,谁能奈何? 两边泾渭分明势如水火,一个接一个地出来互参对方,严甫昭沉着脸,与韩逢分立两边,两人都是一言不发。 等朝堂散了,韩逢由人拥着退朝,他远远地看了一眼林奇单薄的身影,林奇在一片朱红中回眸,准确无误地捕捉到了韩逢追随的目光,微一眨眼。 韩逢心头一热,险些忍不住露出笑容,如今朝堂之上正处于白热化,他不能与林奇太过亲近,两人都是私下避开耳目偷偷往来,在这样的时候也只能远远看一眼,心中却是心心相印。 “韩大人。” 韩逢的脚步挺住,慢慢回身。 严甫昭的脸就在不远处,不阴不阳不冷不热,“可否赏脸,饮一杯茶?” 107、高山流水20 暖阁中, 韩逢与严甫昭相对坐着,开春化雪,天却是更冷了, 暖阁碳火足, 与外头的冷气相撞, 冒出丝丝的雾气, 缭绕缥缈若仙境。 如此仙境之中,二人谈论的话题却是杀气重重。 “韩大人少年英才, 着实让我羡慕。”严甫昭抬眸,目光深深。 韩逢微笑了一下,“严太师当年的风采至今为刑部诸位同仁口口相传,我何以能在严太师你面前托大?” 死而瞑目斩的就是当年的刑部尚书,韩逢这一句夹枪带棍的讽刺令严甫昭心中哂笑, 原来还是一个不知轻重自以为是的莽夫,以为身后有王太后撑腰就不知所以然了,又是一个被那狠毒女人推出来送死的有勇无谋之辈。 “韩大人,你如今风光无限春风得意,可曾想过今日的我就是来日的你?” “哦?那我可要借太师吉言了。” “我今日请你过来,便是想开诚布公地交一交心,韩大人是金榜状元,应当很清楚狡兔死走狗烹的这个道理, 你我同朝为官, 斗得你死我活, 获利的又是谁?” “太师,”韩逢伸手端起了面前的茶碗,慢条斯理地吹了吹,“我只是一枚棋子, 该怎么走,却是身不由己。” “韩大人太看轻自个了,”严甫昭推了推面前的点心碟子,“韩大人的价值远不止如此。” 两人一直谈到夜色将起时才分开,严甫昭对付墙头草从来都很有一手,望着韩逢离开的背影,那个一直没有露出的冷笑终于浮现在了他脸上。 他与王太后之间不知交手了多少回,死在他们拉扯之间的人也不计其数,韩逢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严甫昭甩袖入内,只留下一丝寒意。 车马送韩逢到了府门口,尽管高升成了刑部尚书,韩逢依旧住在从前的一进院子里,只是由租改为了买。 严甫昭与王太后都是一样的将所有人都当做棋子,那种蔑视与漠然刻在了骨子里,他们或许自个都未曾察觉,太习以为常反而就不会去自省。 韩逢对他们两很熟悉。 因为他也曾是那样。 闭上眼深深地吸了一口寒气,初春夜里清冽的味道在他肺腑荡过,韩逢睁开眼,眸若寒星清明无比。 推开屋门,韩逢便察觉到不对,内屋隐约似有亮光,他心头也一亮,疾步过去。 床头纱幔垂坠,榻前小小一个炭盆散发着暗红色的光,衾被起伏出蜿蜒弧度。 韩逢轻手轻脚地走了过去。 林奇是被吻醒的。 他下了朝抽了个时间让仆从将他放在韩逢府邸不远的茶楼下车,再独自悄然从后门进入韩府,本来以为韩逢很快就会回来,没想到一直等到了天色都暗了,他怕冷就蜷上了榻,没想到不知不觉睡着了。 腰带被用力一扯扔了下去,林奇鼻腔轻哼了一身,慵懒地抱了韩逢,两人无声地滚到了一起,朱红朝服、玉带凌乱地落了一地,韩逢使了蛮劲,疾风骤雨一般,令一向安静的林奇都忍不住惊叫连连。 事毕,两人都出了一身的汗,黏腻腻地抱在一处,韩逢喜欢从背后抱住林奇,嵌在他身上细细地啄吻,在回味余韵中慢慢地又燃起新一场情-事。 第一回是激烈的火,第二回便是缠绵的雨,韩逢扣着林奇的十指,悄声与他说着方才与严甫昭的交谈和他之后的安排设计。 “那你要小心……”林奇闷哼了一声,仰头深吸了一口气,难耐张开的嘴唇被韩逢用力吻住,韩逢声音低沉地含混道:“你放心,一切都在我的掌握之中。” 林奇舌尖发麻地回吻着他,抬起手臂后环住韩逢的脖颈,在极度的欢愉中浑身不可控制地发麻发软。 两场下来,林奇都快化开了,手脚酥软地缩在韩逢怀里,韩逢见他累得受不住了,便只浅浅地来回,只过个小瘾头,小声地与他说着闲话,林奇有一句没一句地间或‘嗯’两声当作应答,如陷入了温暖泥沼,又累又困地便要睡去。 睡意浓重时又被韩逢用力捣醒,林奇声音低哑,带着困倦的哭腔道:“快些吧……” 韩逢胡乱地吻他,“你睡你的,我很快。” 林奇怎么睡得着,手抓了韩逢的肩,披在身后的长发波浪般起伏,热流袭来后才长出了一口气,闭着眼睛往后倒去,“……莫再闹我。” 他是真的累了,一倒下去就睡得不省人事。 等到醒来时,天还是黑的,林奇头一疼,他这是又睡了一天,抬手捶了一下自己的额头,身上倒还干爽,想必韩逢替他洗过了,于是腰酸背痛地坐起身,坐在榻上头还有点晕。 林奇真是吃不住韩逢了,不给,怕他素得慌又跑去做什么傻事,一给,每次都要个没完,人都要小死一场。 林奇这两天总是精神不济,白日里在刑部有的时候还会打瞌睡,手脚也冰,他疑心着自己是不是有点……肾虚了…… 林奇边胡思乱想着,边撩开被子下榻,他猜测韩逢应该不在,权利斗争你死我活,夹缝中温存一夜已经不错,就不期待什么‘晨起画峨眉’了,想到这里,林奇有点对自己啼笑皆非,自顾自地笑了一下。 韩逢端着热粥进来时,浑身赤-裸的林奇正弯着腰在床榻旁的案几上找自己的长裤,艳红的烛光照在玉一样的身体上,韩逢倒吸了一口气。 林奇听到夸张的抽气声,回眸望向韩逢,他长发披散,面色泛着粉的慵懒,眼中含波,轻易地就勾起了韩逢在床上的回忆。 “韩逢——”林奇惊讶失声道,“血。” 韩逢如梦初醒,忙空出一只手捂住鼻子,林奇上前接了食盘,哭笑不得道:“怎么、怎么……”后头的他实在问不出口,摇着头放好食盘,重新缩回被子里,对还在手忙脚乱擦拭鼻尖的韩逢低低道:“过来。” 韩逢吸着鼻子过去,小声道:“屋里太干了。” 林奇默默看了他两眼,“坐下。” 韩逢依言坐下,面上也不知是因为抹开的血而红还是因为羞愧而脸红,林奇俯身去抽他的腰带,韩逢忙抓了他的手,“你累了。” “别吵。”林奇推开他的手,扯下他腰间的玉带,双手从宽松下来的外袍伸进去,轻轻拉了韩逢的长裤,埋头钻了进去。 韩逢闷哼一声,用力攥紧了手边的床幔克制,长袍下拱起挪动的头颅轮廓令他不忍多看,他怕多看一眼,就忍不住要用力,只能闭着眼睛往后仰去。 林奇没吃粥,先吃了一顿‘补的’,吃得口舌都酸麻了,咽下以后心中闪过一个念头——他这也算是以形补形了吧。 韩逢心疼坏了,搂着他一口一口地喂粥,皱着眉当他是婴孩般叮嘱,“小心烫。” 林奇咽下一口,韩逢便在他的脸上亲一下,“子非,我真不知怎么爱你才够。” 林奇听得肉麻,想起他鼻下的鼻血又觉得好笑,余光轻飘飘地在他面上扫过,“你这算天赋异禀吗?” 韩逢面上一热,扭过脸在林奇脸上用力亲了一下。 朝堂之上乱象丛生,韩逢将严甫昭招安他之事半遮半掩地告诉了王太后,全程没有提及严甫昭对他的种种暗示,平铺直叙忠心耿耿。 王太后听了也没什么表情,“本宫知道了,该给你的不会少一分。” “臣多谢太后。”韩逢恭敬道。 王太后扫了他一眼,忽道:“林大人最近如何?” “尚可。”韩逢没有回避,他知道以王太后所拥有的眼线,即时他有意与林奇表面疏远不接触,王太后应当也不会对他与林奇之间的来往一无所知,一味掩饰反而会让王太后生疑,倒不如坦荡些,王太后反而会觉着他并不真心在意林奇。 王太后目光幽幽,似感叹又似欣赏,轻声道:“患难过的同僚,还是放在心上点的好。”她抬眼望向窗外,宫人们正在侍弄花草,初春时节花已开了足足一片,“人活在世上,有牵挂才立得住。” “多谢太后教诲。”韩逢低头道。 王太后发觉自己似乎说的有些多了,补救般的又说了些不疼不痒的闲话,又过了一会儿才打发了韩逢。 韩逢在宫门口遇上了王玄真,拱手打了个招呼,王玄真叫住了他,“韩大人,官运亨通啊。” “还要多谢国舅当初的引荐。”韩逢客气道。 王玄真脸色阴沉,“你还记得当初。” “自然,”韩逢抬头,直视着王玄真,“我从未忘记曾承诺过什么。” 韩逢在王太后与严甫昭之中周旋,王玄真又何尝不是,床榻之中严甫昭也在恶狠狠地诅咒他的姐姐,而王太后也毫不掩饰她对于严甫昭用得越来越不顺手的厌烦感。 王玄真有点疲于应付,无论过去多少年,他还是不擅长弄权。 “既如此,我便敬候佳音了。”王玄真冷淡道,转身离去。 王玄真等候的佳音并没有来得太迟。 严甫昭反了。 准确的说是严甫昭被‘造反’了。 朋党反水指证,府内还抄出了龙袍宝印,一道旨意下来,满门抄斩、株连九族。 韩逢非常贴心地在旨意下来之前悄悄地告诉了严甫昭,留给他足够的时间逃脱……或者反制。 108、高山流水完 严甫昭没有辜负韩逢的期望, 也不枉他无数次的挑拨与暗示,在话术上,严甫昭以为自己已登峰造极, 殊不知韩逢才是真正的行家。 严甫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太久, 其实早就憋屈烦闷, 只要将那一人按下去, 他就能真正的权倾天下,王太后一介女流都能挟天子以令诸侯, 他凭什么不能? 严甫昭打着归政于帝和清君侧的名号,轰轰烈烈地‘反’了。 一场小型的政变在夜色中悄然上演。 “刑部……”严甫昭披着大氅,半张脸都隐没在阴影中,“这一功,我记下了。” 京城守备就恭恭敬敬地站在韩逢身后, 连同京郊驻扎的三万守卫军,在黑夜中绵延如蛇,一道危险的引线就握在韩逢手中,他微笑了一下,“太师客气。” 林奇也立在韩逢身侧,韩逢要起事,无论让林奇安置在哪他都无法放心,最安心的还是让林奇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才好。 面前的宫殿庄严、森冷, 在夜色中宛若一匹蛰伏的巨兽, 严甫昭抬头仰望, 春日的夜晚,空气中都散发着淡淡的幽香,这是这座宫殿的味道,混合着熏香与世间名贵的花朵所散发的香气。 “扣门——”严甫昭阴沉道, “杀!” 韩逢从容地与京城守备换了个位,两人交换了眼神,京城守备微一点头,韩逢已站到了林奇左面,抬手自然地勾住了林奇的肩膀,低声道:“跟在我身边。” “嗯。”林奇心里也很紧张,他当然是相信韩逢,但亲身经历一个王朝的变革也不免让人感到激动。 京城守卫军的力量要远胜过宫中禁卫,严甫昭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就杀入了王太后殿内。 禁卫手中簇拥的火把照亮了禁宫,王太后穿着单薄的衣裙面色淡然地望向被簇拥着的严甫昭,“严甫昭,你这是要逼宫?这可是谋逆死罪!” 严甫昭大笑,“真是天大的笑话,你先后毒杀先帝与幼帝,你这样的毒妇也配与我谈论谋不谋逆?” 这是在揭王太后的老底了,林奇只知道王太后的设定是第一大反派,没想到王太后如此厉害,一弄弄死两个皇帝,甚至先帝也是死在了她的手上,他听的吃惊,悄悄攥住了韩逢的手,韩逢也正要攥他的手,两人手便在官服下扣在了一起。 韩逢的手是暖的,林奇的心就静了下来。 “太师,”面对毒杀皇帝的指控,王太后依旧从容地微微笑了一下,“你这样含血喷人,真是叫本宫害怕,韩大人——” “臣在。”韩逢朗声道,与林奇牢牢靠在一起站在宫门处。 王太后由宫人搀扶着,慵懒道:“严太师不仅犯下谋逆大罪,还污蔑本宫,视为藐视皇室,数罪并处,还不将他拿下。” “王屏心,你真是死到临头还在糊涂,”严甫昭利眸射向韩逢,“妖后就在此处,还不动手!” 韩逢攥了林奇的手,垂眸道:“将谋逆之人……拿下!” “是!”京城守备猛一挥手,金甲包裹的手臂在夜色中顿出一道弧线,守卫军立即挥刀向一旁严甫昭的私兵。 严甫昭手下私兵毫无防备,连声都没出地倒了下去,刀刃刺入人体的声音刺激着林奇的耳膜,他转身不忍看下去。 宫变,就会流血。 而这次,流的是严甫昭的血。 严甫昭到死时还不知为何韩逢会反水,倒在宫阶之下——死不瞑目。 王太后仰头深吸了一口弥漫的血腥味,面上笑容愈深,也许有的人会害怕这血的味道,但她早就爱上了这个味道,属于权利的味道。 “韩逢,你做的很好。”王太后眼眸余光望向韩逢,“没有辜负本宫对你的期望。” 韩逢依旧站着,面无表情,从始至终他都站在林奇身边,没有向严甫昭或者王太后那挪动半步。 “太后……” 宫门后传来颤颤巍巍的声音。 禁卫军与守卫军依次让开。 幼帝徐徐走来,在火把光明下,鼓起勇气望向那个一直压迫在他头顶盘旋不去的王太后,“你毒杀先帝,人证物证具全,悉数扣押在了刑部,只要朕一声令下,此事昭然于天下,到时你九族不保。” 在幼帝出现的那一瞬,王太后心中已经了然。 韩逢……果然是她看中的人,简直与她一模一样,像他们这样的人,怎么能容忍自己站立的不是权势的顶端? 王太后将目光射向阴影,韩逢高大的身影旁站着略矮一些的身影,二人密不可分,宛若连枝。 宫变以太后幽禁、还政于帝为结局,韩逢如前世一般被皇帝封为太师,可他心中所追求的早已与前世不同,果断向皇帝请辞,皇帝拗不过他,封了他为太傅,名义上的帝师。 王玄真发觉自己被韩逢骗了,带着自己的人杀向了韩府,却是扑了个空。 春日正好,亭角雀鸟争鸣,韩逢躺在林奇的大腿上捧了一本诗集读,边读边点评,“酸,迂,俗不可耐。” 林奇失笑,“我父亲的遗作就这样不入太傅你的眼?” 韩逢话音顿住,半晌才缓缓道:“原来是御史大人的诗,是我肤浅了,不懂欣赏。” 林奇噗嗤笑了一下,韩逢如今位列太傅,系统判定他已经完成权倾朝野,并且黑化值也在缓步下降中,具体表现在在林府多吃一天软饭,就降那么一点,现在也就只剩下那么一点点,说不定还不如系统现在判定的林奇的黑化值高。 “今日午膳,你自己看着办吧,”林奇从韩逢手里抽回了诗集,哗啦翻了几页,挑眉道,“林府没有你的饭食。” “子非,”韩逢抱住他的腰身,轻声撒娇,“我错了,我有眼不识泰山,”他抬起眼,扇了一下短而密的睫毛,“泰山大人地下有灵,也必定不忍心他的贤婿忍饥挨饿。” 这一语双关的‘泰山’令林奇面上笑容扩大,轻刮了一下韩逢的鼻子,低头在韩逢唇上咬了一下,“油嘴滑舌。” 韩逢趁机按住了他的颈子,伸了舌头,毫不犹豫地践行了林奇对他的评价。 两人正在笑闹,外头传来了不轻的动静,似乎有人闯入了林府,林奇忙拍了韩逢的肩与他分开。 韩逢也坐起了身,肃了脸孔,他已猜到是谁来了。 王玄真、严甫昭、王太后,甚至当今幼帝,韩逢个个都骗了个遍,借力打力,众横联合从中斡旋,除了对林奇,他对任何人都从未说过一句实话。 “韩逢,你曾答应过我什么?!” 看到王玄真时,林奇很是讶异。 王玄真……一下老了许多,乌黑的两鬓骤然染了霜,原本光滑白皙的肌肤也悄然生了皱纹,他像一朵开到穷途末路的花终于迎来了花败的时候。 “国舅,”韩逢仍这样唤他,因他对林奇怀有善意,韩逢待他还有几分客气,“我虽未让你亲手泄愤,但我也算不得食言,若你想知道,我可以送你入宫问一问王太后。” 幽闭的宫殿与往昔似乎并未有任何区别,野草从宫墙角落肆意生长,王屏心坐在宫阶上静静看着,春日暖洋洋的照在她背上,她慢慢陷入了回忆中。 皇帝宠幸了她的弟弟。 她心想:这是没有办法的事,天子的爱是雷霆之于凡人,有谁能抗拒?况且,她能舍得自己的身子,王玄真凭什么舍不得? 她没想到……她真的没想到…… 王屏心伸手轻碰了一下草尖,忽地用力攥了,挫骨扬灰也从来其实并不能解恨,这样的春日里,她依旧觉得冷。 “姐姐。” 王屏心恍然间似乎听到了王玄真的声音,她以为是自己又一次的幻觉,偏着头没有理会。 她好像是真的老了,不仅开始心软,也开始犯糊涂。 “你后悔吗?” 一面宫墙,王玄真靠在上头,他只想听一句。 ——“不悔。” 女子冷淡的声音传来,王玄真的眼泪顿时落了下来。 他的姐姐……最爱的永远都是权势,从来都是他奢望了…… 钱不换上前扶住瘫软的王玄真,王玄真用力推开了他的手,“我知道,你是她的人。” 钱不换眼睛骤然睁大,伸出的双手僵在原地。 “如果你不是她的人,”王玄真扭过脸,满脸泪痕中神情狠厉,“你以为你凭什么在我身边能待那么久。” 钱不换脚步钉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王玄真一步步走远。 王玄真脚步踉跄,恍然大悟,他的一生除了父母亲,从来就没有从任何人手上获得过爱,永远地交织在权利与欲望的漩涡中,不得超生。 那么……也该是时候了。 宫里起了一把火,原来是种金花茶的地界,才烧过,刚翻了土,又是烧得干净,幸而幼帝仁慈,不曾责怪。 “权利,比世间任何的东西都要可怕,”韩逢抚了林奇的长发,烛火闪动在林奇清秀白皙的面上,映出林奇澄澈的目光,韩逢低头亲了林奇的脸,“我只想陪伴在你身边,看人间美景,求一生偕老。” “嗯,”林奇扭过脸,抬手描摹韩逢的轮廓,慢悠悠道,“说再多的好话,也别指望明日的早膳有你的一份。” ——“所以我就说权利真是最可怕的东西!” 109、极速过弯1 在这个小世界里, 林奇与韩逢二人游遍了大江南北,神仙眷侣不过如此,林奇离世时, 面上也带着满足的笑容。 从工作舱醒来后, 面对空荡荡的四周, 林奇的心里迎来了巨大的空虚, 上一刻他还与韩逢在平静的湖面垂钓,这是他第一次在小世界‘变老’, 并不焦虑,幸福而平静,可下一刻睁开眼,望着面前透明的工作舱,虚幻感从未如此强烈。 仿佛他在小世界度过的一生只是一场幻梦。 林奇伸出手触碰了透明的舱顶, 冰凉的触感令他微微一怔,他闭上了眼睛,面前韩逢的脸是如此清晰。 韩逢老了,乌黑的发间冒出了银丝,细小的皱纹包裹着他锐利的眼,令他的目光更加深不可测,可每当他望向自己时,总是那样柔和, 唇角的温柔笑容深深地烙在了他心里。 这是真的。 一切都是真的。 他度过了很值得的岁月。 “系统, 走吧。” 他想快点再见到他。 引擎的轰鸣声从耳边一闪而过, 尘土扬起一片黄沙,林奇从通道里走出,神色有点恍惚,在古代过了数十年, 都快忘了现代社会的样子,身边的经理人以为他是怀念以前在赛场的日子,笑道:“怎么样,熟悉吗?” 沙土扑鼻,林奇屏息了一瞬,淡淡道:“不记得了。” “哈哈,你小子,”经理人拍了下他的背,目光望向蜿蜒的赛道,“小钟还有两圈,马上结束,你也瞄两眼,看看他的风格合不合你眼缘。” “不用看了,”林奇微笑了一下,“我现在没得挑。” 一辆水蓝色的赛车迅猛地停在不远处,赛车门打开,颀长的身影从车上下来,漆黑的头盔侧面金色的闪电在阳光下反射出刺眼的光,林奇眯了眯眼睛。 经理人道:“来了,快过去!”他已经先小跑步地挥手上前走到赛车面前,兴奋地与下车的钟宴斋比手画脚地说话。 钟宴斋戴着头盔,眼睛眨也不眨地望向不远处的林奇,完全没有听经理人说话的意思,大步流星地往林奇那走去,脚步过快在身后扬起了尘土,身后经理人‘哎’了几声,原地愣住都忘了跟上去。 林奇手插在单薄的夹克里,面容淡然地望着面前高大的男人,压下的嘴角掩饰住内心的激荡。 一双清透明亮的眼睛透过黑色头盔凝望着林奇,林奇不闪不避,目光直直地迎了上去,一瞬间仿佛有无形的火花在两人目光中闪过,钟宴斋抬手摘下头盔,露出英俊桀骜的脸庞,汗水从他乌黑短硬的头发中顺着额头流向高挺的鼻梁,“钟宴斋。” “林奇。”林奇轻声道。 又见面了,林奇在心里默默道。 “小钟,”经理人反应过来,已经跑了过来,对钟宴斋兴奋笑道,“你俩已经做过自我介绍了吧,用我再给你具体说说不?” “不必了。”钟宴斋垂下手里的头盔,抬手去解手套,手不够用,低头牙齿用力一扯封带,他的眼睛一直紧紧盯着林奇,从手套里抽出手之后直接将林奇插在夹克口袋里的手拉了出来。 林奇只觉钟宴斋锐利的目光在他身上一闪而过,整个人被用力拉着走了。 经理人莫名其妙,留在原地,张口吃了一口扬过来的沙子又闭上了嘴……是没他什么事了吗? 钟宴斋沉默地迈着快速的步伐,将林奇一路拉到训练场的休息室,进了休息室,头盔也来不及放下,直接把林奇按到了门背后,金属门‘哐’的一声发出巨大响声。 “喂,”钟宴斋滚了滚喉结,“你喜欢男的还是喜欢女的?” 林奇沉默了一瞬,漫不经心道:“好看就行。” 钟宴斋笑了一下,“你看我好看吗?” 林奇也笑了一下,笑容随意又淡薄,“还成。” 钟宴斋直接低头用力吻了上去。 青年身上混合着汗、尘土与汽油的味道,不好闻,刺激着人的嗅觉,让人联想到速度与力量,很性感。 林奇手臂虚虚地圈住了他的肩膀,手指插入钟宴斋粗粗的短发中,湿淋淋的汗渍黏在他手上,这个世界的记忆鲜明如昨日。 林奇,退出赛场转职为领航员,他所组成队伍的车手就是这个世界的男主钟宴斋。 这个世界的林奇与钟宴斋是完全相反的两个人。 林奇,出身草根为人粗鲁,年少成名,折戟于半途,在名利场兜兜转转,见过不知多少形形色色的男男女女,最偏爱的就是漂亮纤细的模特,名声在外的风流浪子,赛车带给他速度,场外灯光媒体的偏爱带给他激情。 钟宴斋,母亲早逝,父亲出家为僧,在成为赛车手前,他是一个当之无愧的好学生,像他苦修的父亲一样吃素又禁欲,极度的自律与苛刻,眼里容不下半点沙子,成为赛车手后,赛车就是他的情人。 这样的两个人碰到一起,自然就是火星撞地球。 性格迥异的两人在起初的磨合阶段几乎天天都在争吵,时时都爆发在约架的边缘,最终逐渐越走越近的两人却连一场正式比赛都没等到,正式开赛前,林奇在一次野外漂流中意外身亡了。 他是钟宴斋称王序幕上的序曲,早早地退了场,只留下一个休止符。 激烈的吻令两人唇舌发麻,津液濡湿了嘴唇,还有一丝丝来不及吞咽的流到了下巴上,钟宴斋低头,含了一下林奇的下巴,目光热烈地望向林奇,“感觉怎么样?” “很不错,”林奇垂下手,拉了钟宴斋手里的黑色头盔在手中轻轻转了一下,金色的闪电一闪而过,他漫不经心道,“值得来一炮。” 洗手间内,钟宴斋厚重的赛车服松松垮垮地褪在腰际,黑色背心被随手扔在了洗手台上,露出精壮结实没有一丝赘肉的躯体,象牙白的肌肤上流淌着汗水。 林奇整个人趴在墙上,闷哼地咬牙忍住喉间的痛呼。 ‘林奇’是风流浪子,联盟复制的身体可不是,这是一具属于成年男性的完全初次的身体。 钟宴斋也感觉到了。 “第一次?”钟宴斋俯身,轻吻着林奇的耳廓,含住他的耳垂问道。 林奇轻笑了一下,按照他在这个世界的性格回答:“是啊……”短暂停顿后,在钟宴斋粗重的呼吸声中补充道:“今天第一次。” 钟宴斋直接用强硬的力道回应了上去。 怜香惜玉这种情绪不适用在林奇身上,这是与他一样强悍的男人,自由得如同一阵风,钟宴斋一辈子都没能抓住的男人。 见面就如此激烈的经历,林奇还真是第一次,被身后人用力拥抱的满足与快乐就是最好的见面礼,真实得让林奇想哭,林奇热情地毫无保留地回应了钟宴斋。 吸气的声音回荡在安静的洗手间震颤着耳膜。 两人说来就来毫无准备,粗糙的接近于原始,充满了不羁的热情。 林奇身心沸腾,他忍不住回手攥了一下钟宴斋的手臂,断断续续发抖的嗓音颤声道:“……亲我……” 钟宴斋抽身将林奇转了过来,面对面地亲了上去,重新又正面抱住了林奇。 这样面对面的,成年男人的气息扑面而来,荷尔蒙的味道溢出超标,林奇忍无可忍地从喉咙中发出低低吞咽般的吸气声,呼吸困难,手指用力地去拉拽钟宴斋的短发。 沉溺在如同赛场上的激情,钟宴斋能感觉到——林奇就是他的赛车,一辆最难以驾驭的车。 “呼——”钟宴斋长出了一口气,与发泄一齐来到的是一个深入喉咙的吻,林奇被吻得几乎要作呕,钟宴斋嘴唇离开后,林奇才缓过来深吸了一口气,仰着头靠墙简直连自己是谁都快忘了。 钟宴斋低着头,一手按回林奇的后脑勺,他看着林奇绯红的脸,迷离的眼,终于确认——一切都重来了。 钟宴斋低头扫了一眼林奇,拧眉道:“流血了。” “你这么蛮来,不流血才怪,”林奇人还在打颤,嘴仍然很硬,“哥们,你这是素了多久,就这么忍不住?急成这样?” 钟宴斋抬眸扫了他一眼,“你不急?” “我魅力还行,凑合,不缺炮,”林奇扶着墙慢悠悠道,“自己弄的,自己收拾干净。” 钟宴斋过去伸手拎起人,直接把内裤给林奇拉上,“留着,打个种。” 林奇有气无力地靠在他肩上,笑骂道:“你他妈的精子有这个活性度,能突破生殖障碍?” 钟宴斋给他扣上外裤,又拍了下他的软肉,“这不看我,主要看你,你要有这功能,今天准怀上。” 钟宴斋穿上背心,简单地把赛车服打了个结,“走,我扶你。” 经理人接到钟宴斋的电话说人回去了,他一脸懵道:“回哪去?你不满意?小钟,林奇可是前职业,他来做你的领航员……” “我很满意,”钟宴斋踩下刹车,对耳边的蓝牙耳机道,“就他了。” 经理人呼出一口气,钟宴斋为人挑剔,对前面几个来面试的领航员都很不满意,这下总算搞定了,“行,那你意思是人你带走了呗?” “对。” “行,好好沟通交流,林奇脾气可好了。” “嗯。” 钟宴斋挂了电话,望了一眼副驾驶睡得不省人事的林奇,哼笑了一声,脾气确实够好的,刚见面被狠干了一通,里头还包着他的东西,在副驾驶睡得可安心了,一点都不计较。 钟宴斋想起前世林奇那一个加强连的前男友前女友,就觉得火大。 他妈的,非把他干得没心思应付别人不可。 身后传来一声声催促的喇叭,钟宴斋瞄了一眼后视镜,一脚踩向油门。 车停在了钟宴斋别墅的车库里,钟宴斋拍了一下林奇的肩膀,“醒醒。” 林奇迷迷糊糊地睁了眼,“到家了?” 钟宴斋心里一跳,嘴上却不由自主地损道:“哪个家?” “四海为家,”林奇像是彻底醒了,晃了晃头,伸手往后摸了一把,“挺多啊,搞得我跟尿裤子似的。” 钟宴斋对林奇的粗鲁早就习以为常,手扶在方向盘上,这个动作能让他觉得安心,才不至于让林奇发现他的紧张,“我找领航员是按找老婆的标准找的。” “哦?”林奇乐了一下,看上去很没心没肺,“那我够资格当你老婆了吗?” 钟宴斋上下打量了他一下,“领航员还行,老婆,差点意思。” 林奇对双百分的钟宴斋表示他早已将一切都看透,眯眼道:“差哪了?” “不禁操。”钟宴斋淡淡道。 林奇差点没喷出来,以强大的敬业精神保持了痞痞的人设,嘴角一勾,慢悠悠道:“上去再切磋切磋?” 110、极速过弯2 换了重生前的钟宴斋, 受了这种挑衅,非直接在车里就把林奇干得屁股开花不可,重生后的钟宴斋心里淡定地念了一句佛号, 嘴硬, 多干几次就软了, 不必急在一时。 “下车, 上去洗澡。”钟宴斋拉开车门,保留了一点没被狗吃了的绅士风度, 过去给林奇开门,扶着人出来。 林奇只是嘴能说,疼是真疼,靠在钟宴斋肩膀上,走路都一瘸一拐的。 别墅内旋转楼梯, 台阶一眼望不到头,林奇差点没脸都绿了。 钟宴斋客气道:“我背你?” 林奇嘴角抽搐,“您别太看得起自己,没那么厉害。” “都干流血了,还不厉害?”钟宴斋一手滑到他腰处,“不背,那来个公主抱?” 林奇:“……” 钟宴斋还是背上了林奇,成年男人的重量, 沉甸甸的, 很有分量也很肉感, 他嘴角忍不住略微上扬了一下。 林奇双手死人一样地垂在钟宴斋肩膀下,“猪八戒,背媳妇爽吗?” “一般。”钟宴斋收敛了笑意,他听到林奇这种满不在乎开玩笑的语气, 心里的喜意就会淡一点,要跟林奇上床不难,要让林奇真的喜欢上他……钟宴斋想想就糟心。 楼上有三个卫生间,钟宴斋把林奇放到了最大那一间,林奇很坚决地让钟宴斋退了出去,似乎被-干到上不了台阶让他感到很丢人,钟宴斋退到浴室门口,虚掩上了门。 一道薄薄的门内外,两个人做了个一样的动作——仰头深吸了一口气。 林奇现在才有时间脸红,他发现自己真的是有点变了,现在进入小世界,他隐约地有一种老夫老妻在玩角色扮演的感觉,还……还挺、挺刺激的。 这是他与他第n次的初恋。 ——能再次遇见他……真的很好。 两人同时这样想到。 钟宴斋脱了赛车服去另一间浴室快速地冲了个澡,湿淋淋地回去敲了林奇那间浴室的门,“喂,要帮忙吗?” 过了一会儿,浴室里传来林奇似乎有点气急败坏的声音,“进来!” 钟宴斋推门进去,看到浴室里的画面差点又硬了。 林奇坐在放慢温水的浴缸里,大大咧咧地将两条线条优美结实的长腿架在浴缸的边缘,两根手指隐没在水里,表情隐忍又不耐,很容易让人想象得到他在做什么。 “妈的,”林奇拧着眉抱怨道,“怎么那么多,没射过?” 钟宴斋走上前,两手住林奇的脚踝,不客气地往前一拉,水流声哗哗,林奇似乎没防备,手往下缩了一下,抬头脸微微皱着,“你轻点。” “不是不服气,不是还想切磋?”钟宴斋抽出林奇的手,改用了自己的手指,他微一用力,成功地又让林奇变了脸,钟宴斋动作一滞,慢慢温柔了起来,嘴上不咸不淡道,“怎么不牛逼了?” “你站着不戴套让我操,我看你行不行。”林奇龇牙咧嘴道。 “抱歉,”钟宴斋细致地为他清理,面上表情很冷淡,“本人只在上面。” “脐橙我也不是不能接受……嘶……你往哪捅呢……”林奇一哆嗦,颈子以下泛出肉眼可见的粉。 “这么浪还想在上面?”钟宴斋轻笑了一声,手指只往那一处轻拢慢捻地使劲,林奇没几下就弓了身,靠在了钟宴斋的胳膊上喘气,嘴里轻声骂道:“你他妈的别搞我了……” 剩下的话被钟宴斋堵在了嘴里。 钟宴斋两只手前后照顾着林奇,差点没让林奇沉迷在快乐里,直接滑落进浴缸溺死。 爽完之后林奇轻拍了拍钟宴斋的肩膀,慢条斯理道:“服务不错,再加一个钟。” “算了,”钟宴斋打开浴缸塞和水龙头,“我怕你消费不起。” 两人又来回打了几句嘴炮,钟宴斋也终于把他的‘媳妇’给洗干净了,抽了一条大浴巾直接把人包上,手落在林奇腰际,一个公主抱真把人抱起来了。 林奇的表情在错愕之后化为一种破罐破摔的无所谓,“抱紧了,小心别摔了。” “放心,”钟宴斋低头对林奇挑衅似的挑了下眉,“小公主。” 重生后两人的初次见面就这样稀里糊涂地过去了,林奇安心在钟宴斋床上睡了一觉,醒来后两人手长脚长地缠在了一起,林奇感受了一下腰部以下的部位,发现没有昨晚睡前那么疼了,只是隐约还有点酸胀的异物感。 毕竟还是一副年轻有力的躯壳啊。 林奇刚老过,骤然一下年轻了还有点不适应。 “看什么?”在林奇发呆时,钟宴斋忽然开口道。 林奇这才把目光挪到了钟宴斋脸上,钟宴斋无疑长得很帅,闭着眼睛,轮廓显得格外深邃,林奇知道他误会了,也没解释,“看帅哥。” 钟宴斋眉心跳了跳,睁开眼睛,“不疼了?” “不服试试?”林奇道。 钟宴斋的长腿用力绞了下林奇的大腿,只一瞬就放开了,翻身下床,背部肌肉曲线起伏,穿了拖鞋边往外走边道,“不试了,怕把你干瘫痪。” 林奇和钟宴斋的身材相仿,钟宴斋拿了一套自己的衣服给林奇,从里到外。 林奇也没跟他墨迹,很干脆地穿上了他的衣服,“谢了。” “不客气,”钟宴斋靠在卧室门口抱手道,“为公主服务,是我等平民的荣幸。” 林奇瞟了他一眼,嘴里无声地做了个国骂的口形。 “洗漱,下楼吃饭。”钟宴斋转身下了楼。 早饭是清淡的粥,林奇边喝边想钟宴斋这属于什么类型?嘴上不饶人,其实做事很细心,这叫什么来着…… “吃饭就吃饭,”钟宴斋低着头喝粥,一手划着手机屏幕,“发什么呆,”目光落在林奇嘴唇上,哂笑道:“还回味呢?” “咳——”林奇一口温粥呛住了,钟宴斋马上放下了手机,目光一瞬紧张,林奇低着头捶心口咽下去之后,钟宴斋再次若无其事地拿起手机,林奇抬头舔了下嘴唇,“吃饭的时候能不能别提这个?” 钟宴斋被林奇这么浪的人反过来说了一句,冷了脸低头看手机。 林奇又喝了一口粥,探头跃跃欲试道:“你看什么看得那么专心?” 钟宴斋抬眼,翻过手机,手机屏幕上一长串的经文看得林奇眼花缭乱目瞪口呆:硬核赛车手就得念经。 吃了早饭,林奇感觉自己身上的活力也全都回来了,对钟宴斋道:“有空吗?劳驾送我回去。” 钟宴斋抽了纸巾擦嘴,“走。” 林奇住的地方离钟宴斋的别墅大概半小时车程,这半小时就是内环与外环的区别,也是最堵的一段,任你再好的赛车手被淹没在水泄不通的堵车大队中也是动弹不得。 林奇坐在副驾驶一脸悠闲,还不忘嘲笑钟宴斋的无能为力。 钟宴斋摇下车窗,单手靠在窗上,漫不经心道:“你以为演电影,几个镜头剪辑过去,一脚油门,车‘嗖嗖’地穿过去。” “不要为自己的能力匮乏找借口,你下车,我来……”林奇冲他招了招手,钟宴斋正要怼回去,林奇的手机响了。 林奇接了电话,电话那头传来咆哮的男声,林奇连忙拿远了。 钟宴斋听着里头不断传出的连珠炮似的污言秽语,拧着眉打开了车上的播放器。 一段低沉的梵音从播放器内传来,手机那头似乎也听到了,沉默一瞬后,清清楚楚地问道:“林奇,你他妈的在哪呢?” “寺庙。”林奇干脆开了免提回复。 “x你妈的,你昨晚去寺庙偷尼姑了?” “猜对一半,”林奇慵懒道,“偷的是和尚。” 对面顿时又一顿辱骂输出,骂完之后,男人狠狠道:“今天你不到,我就把你东西全他妈扔垃圾回收站了,你记住,我们已经分手了,给我滚出我的家!” 林奇悄悄用余光看了钟宴斋一眼,钟宴斋面无表情,右脚放在刹车上,四平八稳地缓慢收放。 林奇回答道:“你放心,我正在来,路上堵车。” “你最好快点,我嫌你东西恶心!” 那头不客气地挂了电话。 林奇放回手机,继续没事人一样道:“下来下来,换我开。” 钟宴斋不理他,车流到了分岔口,打了个大弯,终于也不那么堵了,钟宴斋猛踩一下油门加速,差点把林奇从安全带的束缚中给甩出去。 林奇弹回来后瞬间心虚,这也不能怪他,一个世界有一个世界的人物背景,他拉了下安全带,咂了下嘴,扭头望向车窗外飞速飘过的绿化。 “怎么分的手,”钟宴斋忽然道,“你劈腿了?” 林奇差点又要被自己的口水呛到,怎么在钟宴斋心里他就是一这么恶劣的人啊? 虽然上次做任务的时候,他挺专注任务没怎么在意钟宴斋的心路历程,但也没有去乱搞,怎么就给钟宴斋留下这种印象了? 林奇憋了一会儿才道:“不是。” 钟宴斋松了口气,语气略微柔和了一点,“那是为什么?” “这能有什么为什么,合则聚,不合则散。” “总得有个理由。” “理由就是……我腻了,烦了。” 钟宴斋用力攥了下方向盘,太阳穴青筋嘣嘣地跳,真想靠边停车扒了林奇的裤子狠草一顿。 什么王八蛋东西——他偏偏还这么稀罕。 111、极速过弯3 林奇跟前男友住在一起, 他前男友就是林奇最喜欢的模特,拍平面的,盘亮条顺, 林奇跟他刚在一起的时候, 手头很宽裕, 两人一起住的公寓, 他一掏掏了一年的房租。 现在分手了,前男友撒泼打滚地让他搬出去, 林奇在情场上一向出手大方,风评不错,照理说应该马不停蹄就滚出去,不过他最近已经拮据到浑身上下口袋都掏不出钱,如果钟宴斋不送他, 他连打车钱都拿不出来。 公寓楼下。 “谢了,”林奇推开车门要下车,手臂被钟宴斋拉住,林奇回头,钟宴斋一手放在方向盘上,冷着脸道:“过会儿去公司签合同。” “好,行,我速战速决。”林奇爽快道。 钟宴斋手攥在林奇手臂上, 停顿了几秒, 放手时手从上往下撸下来, 隔着外套都快把林奇小臂的汗毛撸的摩擦起电了,林奇微妙地看了他一眼。 钟宴斋抬手捋自己的短发,目光从曲起的胳膊间漫不经心地落在林奇脸上,仿佛在说‘看什么看’。 林奇冲他夸张做作地挑了下眉毛, 扭头右脚刚迈出去,手臂又被一股蛮力扯了回来。 “唔——” 男人口腔里清爽的味道在经过他唾液的交换后变成了一种神奇的新的味道,林奇情不自禁地搂住了钟宴斋的脖子,这真是个无时无刻不在散发荷尔蒙的男人,令人很难拒绝。 激烈的轻吻后,钟宴斋用力咬了一下林奇的小嘴唇,林奇‘嘶’了一声缩回去,摸了下自己的嘴唇,“操,出血了。” “也不是第一次操出血了,”钟宴斋慢条斯理道,“下车,我只等你十分钟。” “你不如给我十秒钟,我用飞的好不好?”林奇抱怨着下了车,手来回地在嘴唇伤口上抹着,钟宴斋坐在车里,林奇慢悠悠地走过车前,舌头舔着嘴上的伤口,手惯性地插在了外套口袋里,走路歪歪斜斜,一看就不是个正经样子。 钟宴斋的脑海中闪过一个疯狂的念头,现在冲出去把林奇拉回来,直接按在车前的引擎盖上把他干了,把他浑身的懒散和不在乎干得烟消云散,只能哭着在他身下求饶。 钟宴斋为自己的想象冷了脸色,闭眼仰头靠在车椅上,抬手又按下了播放器。 戾气太重,念经吧。 林奇进了电梯,对着电梯里的反光壁调整了自己的表情,让自己尽量看起来混蛋又欠揍,争取能做到‘零伤亡’结束战斗,拿了证件就走。 公寓门外的密码锁林奇按了两次都发出了刺耳的错误提示音,他无奈地抬手要敲门,手刚举起来门就开了。 高高瘦瘦白白净净的青年站在门内,眼睛狠狠瞪了林奇一下,“滚进来!” 林奇差点被他吼的一哆嗦,镇定道:“不用了,你把我房里那个黑色的双肩包递给我,我就不进去了。” 青年上下打量了一下他,忽得脸色变了,“你嘴上怎么回事?谁咬的?你昨晚在哪过的夜?这穿的谁的衣服?” 林奇被这一连串问题差点给问懵了,心想这语气怎么跟捉奸似的,面不改色道:“咱不都分手了吗?没必要问那么细吧。” “烂人——”青年又气又恼,眉眼绯红,林奇见他目光闪烁,像是要哭,心里稍微有点慌,待青年伸手抓住他的衣襟时,他慌忙伸手去挡,“干什么?”这不会真要演变成武装流血事件了吧? “我x你mlgb,”青年带着哭腔道,“我们才分手几天,你说!你昨晚睡在哪个贱人那!草了谁的屁股!” 青年边哭边往林奇身上蹭,林奇大惊失色,一边躲避一边去拽青年的手,脸都快皱成一团,“小麦,别闹了小麦。” “我闹,我闹,我就要跟你闹……”小麦伸手去拽林奇的外套,林奇抓了他的手臂,想让他放手,两人在门口拉拉扯扯的时候,电梯‘叮’的一声开了门。 小麦是个要脸的人,马上就放了手,眼神瞟到电梯里走出来的男人,心里‘嗬’了一声,好一条a气逼人的老攻。 然后这个在小麦眼里攻气爆表的男人就去扯了林奇的袖子,把林奇拉了过去,帮林奇一起整理弄皱的外套,“我说了只等你十分钟。” “哪就十分钟了,别蒙我,”林奇抖了抖肩膀,把领子理顺,对死死盯着他们的小麦温和道,“那包我自己进去拿,行了吧?” 在林奇面前,小麦可以肆意地泼,释放他一切在外人面前无法展现的那些骄纵任性,有了外人,他立刻就变回了高冷文青小模特,素着一张脸,用播音腔一样的语调道:“哦,你自便。” 林奇侧身进了公寓。 他一进去,留在门外的两人立刻目光就对上了。 小麦的神经炸了一下,脑海中警铃大作,一个清晰的念头出现在他的脑海——这是个情敌。 “你好,我是林奇的男朋友,小麦。”小麦矜持道。 钟宴斋若有所思地瞟了他一眼,简略道:“钟宴斋。” “你是林奇的朋友吧?”小麦跟着林奇也见过不少赛车圈内的人,他从钟宴斋身上感觉到了相似的气场。 “嗯。” “呵呵,以前没见过你,也没听林奇提起过。” “刚认识。” “哦,这样啊,那林奇昨天晚上……是不是住你那了?” “你问他。”钟宴斋往前迈了一步,自然地伸手摘下林奇肩膀上的背包挂在自己手臂上。 林奇一头雾水,“问什么?” “呵呵,”小麦笑了一下,笑得犹如一朵小白花,“没什么,随便聊聊。” “我走了,”林奇对小麦道,“你保重。” “等等——”小麦急了,上前半步拦在林奇身前,小声道,“我还有点事想跟你说。” 林奇一脸渣男相,“没什么可说的,再见。” 当着钟宴斋的面,小麦拉不下脸撒泼打滚,灵机一动道:“上次我去医院做的检查……你不想知道结果吗?” 林奇震惊脸:什么玩意? 一道火辣辣的目光射向林奇的侧脸,林奇艰难地转过脸望向钟宴斋,钟宴斋的脸色只能用‘黑云压城城欲摧’来形容,如果他的目光能化成实质,一定是一把雪亮的刀,此刻大概已经把林奇大卸八块了。 钟宴斋面颊上的肌肉抖了抖,大步跨进上来的电梯,林奇盯着他,用全部的表情诉说着他的无辜,然而钟宴斋还是无情地按了电梯里的关闭键,消失在了林奇的视线内——还劫持了林奇的背包。 林奇满脸霜打茄子的表情看向小麦,“你胡说什么呢?” 小麦张开嘴,露出一排牙,“上次去医院拍了,里面长了两智齿。” 林奇:就这? 林奇转身要走,人又被小麦从背后紧紧抱住,林奇双手举起作投降状,苦笑道:“我们不是都分手了,我也听你的搬出去了。” “我x你妈,我他妈这叫欲拒还迎懂不懂,”小麦语气强硬道,“我宣布我们复合了。” 林奇:“我宣布你的宣布无效,赶紧放手,不然我真动手了,我不打女人,没说不打男人。” 小麦松了手绕到林奇正面,张开手臂挡在电梯前面,双眼又红了起来,“是不是刚刚那公狐狸精勾引的你?” 林奇:……钟宴斋念经的,说他狐狸精真的有点过分了。 小麦没听到他否认,一跺脚呜呜地哭了起来,“林奇我日你妈仙人板板,你换口味怎么换那么快,跟我在一起的时候你夸我肤白貌美声音甜,说我又白又软又骚,你就喜欢我这样的,你他妈一转头找了个什么玩意!我x你妈!你骗人!” 林奇耳朵都快得癌了。 天哪,他上一辈子怎么没觉得这个角色这么难驾驭呢? 没法解释就干脆不解释了,林奇按下电梯按钮,硬着头皮装死,等电梯门开了,赶紧闪身溜了进去,小麦反应很快地也挤了进去。 林奇苦笑道:“差不多行了,你肤白貌美声音甜,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我一枝花呢?” “关你妈p事,老子乐意。”小麦细细地又抽泣了一声。 林奇头皮发麻,怕小麦跟下去对着钟宴斋说点什么奇奇怪怪的话,给他形象彻底毁完了,只好道:“我跟他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 “呵,”小麦擦了下眼睛,轻蔑地对林奇翻了个白眼,“你们要是没睡过,我就这辈子再也没有性生活,你们要是睡过,你现在吊马上烂掉,怎么样,你敢不敢说!” 林奇:“……”倒也不必这么苛刻。 电梯门开后,小麦擦掉脸上最后一点泪痕,昂首挺胸地走出电梯,林奇看着他的背影,仿佛看到了行刑官。 钟宴斋手臂里挂着林奇的背包,靠在黑色的车旁,一手拿着一只点燃的烟,目光冷淡地望向走来的两人。 小麦先走到钟宴斋面前,他和钟宴斋差不多高,平视着钟宴斋道:“你是1?” 钟宴斋没回答,抬起手抽了口烟,烟雾从他的薄唇中间喷出,满脸的桀骜无视,小麦问题的答案不言而喻。 林奇已经走到了小麦身后,最后劝道:“回去吧,咱们结束了。” 小麦回头,“你上了他,还是他上了你?” 林奇:…… 在林奇尴尬的沉默中,小麦恍然大悟,随即脸色变得更难看,“x你妈的狗东西!你竟然装1!” 林奇百口莫辩,只能选择闭嘴。 小麦气疯了,在林奇和钟宴斋中间来回看了几眼,忽然对钟宴斋道:“你跟我谈吧,我又白又软,比他好多了。” 林奇:“……”这角色转变也太快了。 钟宴斋吐出一口烟,将嘴里的烟塞到林奇嘴里,对林奇道:“走了。”转身直接上了车,用力关上了车门。 林奇抿了下湿润的烟头,对又快哭出来的小麦挥了挥手表示告别,“别太伤心,不是你的问题,他就喜欢我这样又黑又硬的。” 112、极速过弯4 车开了十多分钟, 林奇才鼓起勇气道:“不好意思,让你看笑话了。” 钟宴斋无动于衷,面部神情稳定地开着车。 林奇看了他两眼, 又补充道:“他没病, 我也没病, 我很干净的, 你放心。” 方向盘猛地打向右侧,钟宴斋猛踩了一下刹车靠边停下了车, 对僵硬的林奇缓缓道:“要么闭嘴,要么挨操。” 林奇滚了滚喉结,咽了下唾沫,表示自己选择前者。 钟宴斋扭过脸,从他手指用力凸出的骨节就可以看得出他此刻有多生气。 车重新回到了主干道, 林奇靠在车椅上挺尸,过了一会儿,悄悄伸出手打开了车载播放器。 柔和的梵音响起,林奇用余光看了一眼钟宴斋,发现钟宴斋的脸色更差了…… 车又行驶了几分钟,林奇忽地小声道:“这年头找工作也太不容易了,还带卖身的。” 钟宴斋就没见过一个人说话能像林奇那么欠揍,语气欠揍, 表情欠揍, 哪哪都欠揍, 他舍不得揍他,于是憋在胸腔里的火直线往下,化为别的什么。 林奇还在想着怎么挽救自己的形象,完全没想到身边面无表情开车的钟宴斋在自己的想象里已经换了几种姿势干他。 合同签的很顺利, 经理人一脸看摇钱树的表情看并肩站着的林奇与钟宴斋,笑得阳光灿烂,“黄金搭档,天下无敌,我看好你们!” “谢谢。”林奇也笑得挺开心,只有钟宴斋,从下车开始就一脸便秘的表情。 “要有什么困难,你尽管提。”经理人对林奇和颜悦色道。 林奇心念一动,故意道:“我现在暂时缺个住的地方。” “那容易,”经理人一抬手,大拇指对着自己豪气道,“我那有一套房子空着……”他声音越来越小,在钟宴斋杀人的目光中一百八十度转了个弯,“但是最近正好租出去了。” 林奇面露遗憾,扭头看了两眼会议室,“公司挺大的,我在这儿打几天地铺,找到房子我再搬过去,也就没几天的事,我快点找。” 经理人看了一眼手插口袋谁也不爱的钟宴斋,小心翼翼道:“小钟房子挺大的,要不你在小钟家凑合两天?” 林奇还没回答呢,钟宴斋已经开了口,淡淡道:“我随便。” “哎!好!就这么定了!”眼色满分的经理人欢天喜地道,如同给新人送入洞房的媒婆一样如释重负。 林奇跟钟宴斋回到地下停车场,钟宴斋开了车门上车,林奇却没上车,弯着腰靠在车窗上,脸上挂着吊儿郎当的笑容,“喂,住你家,该不会让我用身体付房租吧?” 钟宴斋扭过脸,目光不屑,“你值吗?” 林奇:“……操。” 林奇悻悻地钻进了车,小声道:“不知道是谁一见面就那么迫不及待,活像八百辈子没见过男人的样子。” 钟宴斋深栗色的眼珠慢慢扫到眼尾,语气平缓道:“是没你见过的男人多。” 林奇:“……”这句骚话不是他要说的,是人设要说的,别怪在他头上行不行? 回到钟宴斋的别墅,钟宴斋进门就上楼,一副完全不想理林奇的样子。 林奇站在旋转楼梯下,嘴张了张又闭上了,既然都这么拽了,倒是别拿着他的包啊。 林奇慢慢走上了台阶,伤没怎么严重,好得也差不多了,不太疼,不过还是慢点好,等他乌龟一样地挪上楼梯,走到钟宴斋房门前,钟宴斋人已经不见了。 浴室里水声哗哗,林奇站在门口粗略瞄了一眼,没看到他的背包,于是走到浴室门口,轻敲了下磨砂玻璃门,“喂,我包呢?” 玻璃门‘唰’的一下被推开了。 一具湿漉漉的完美男性裸体出现在林奇面前。 林奇下意识地咽了下口水。 真的不怪他,钟宴斋属于典型的穿衣显瘦脱衣有肉,从肩膀到大腿,全是分明的流线型肌肉,薄薄的一层,不过分夸张也绝对不是花架子,这身漂亮的肌肉一旦发力就跟顶级赛车的引擎一样猛。 蛰伏在密林中的中心部件也很中看,大小形状都堪称亚洲人中的顶配,林奇知道这玩意不仅中看,而且很中用。 这种身材,除非是盲人,否则谁看谁咽口水。 林奇甚至怀疑钟宴斋身上散发出的荷尔蒙都能让盲人也跟着发-情。 “好看吗?”钟宴斋低声道。 林奇:“……马马虎虎。” “你包我放柜子里了。” “哪个柜子?” “床左边第三个灰色抽拉开就是。” “哦……” 花洒还在哗啦啦地流,钟宴斋抬手捋了一下湿透的短发,“还有事吗?” 林奇的眼睛和脚步完全挪不开,舌尖抵了下上颚,鬼使神差道:“我也要洗澡……”他仰头对上钟宴斋的眼睛,“就在这儿洗。” 浴室玻璃门猛地被关上,钟宴斋用力搂住林奇,以他惯有的强硬力道深吻了下去,林奇身上穿的衣服很快被洒下的水浸湿。 温热的水流向他的眼睛和鼻梁,林奇连睁眼都变得困难,鼻腔因为用力的呼吸而吸入了水,呛人的疼和辣。 湿透的衣物盖在身上厚重得连脱都费劲,钟宴斋扒下他的外套,直接扯烂了林奇身上薄薄的衬衣,林奇打着哆嗦去解牛仔裤的纽扣,剩下的薄薄布料被推到一边,林奇几乎是主动地弯腰趴下扶住了墙——去迎接那个让他欲罢不能的男人。 太契合了。 连疼痛也变得迷人,仿佛一剂猛烈的催-情剂打入了两人身体之内。 林奇手指蜷缩,指尖抠在墙面一个个马赛克的缝隙上,张开嘴无声地接住流下的水流,连同他分泌的唾液一起用力地吞咽回喉咙内,仿佛这样就能解除他身体里正燃烧的火,克制他将要冒出的孟浪喊声。 钟宴斋拧了林奇的脸俯身接吻,把人在眩晕的吻中强行拉到了洗手台前。 洗手台前椭圆的镜子照射出了林奇绯红的脸,拱起的肩和身后八块腹肌公狗腰的钟宴斋。 原来钟宴斋沉溺在情裕中的表情是这样的,眉头微皱,大汗淋漓,薄唇用力地抿着,使足了力道的狰狞。 林奇的理智防线彻底被打碎,他张开了嘴,喉咙诚实地发出了快乐的声音。 低沉的声线隐忍而愉悦,钟宴斋听到了林奇的喊声,奖励似的温柔摩挲了他的肌肤,“再大点声。” 林奇想也没想就放开了声音,钟宴斋似乎又受不了他的叫声,低头再次吻住了他,双臂紧紧地如铁一般箍住他,箍住这个风一样的男人。 纵欲的后果就是林奇彻底歇菜——真被-干瘫痪了,赤-裸裸的大字型躺在床上伸手对穿t恤的钟宴斋哑身道:“给根烟。” 钟宴斋穿好简单的居家t恤,走到床前拉开床头柜,拿了支烟,点好了放到林奇嘴里。 尼古丁的味道减缓了林奇的疼痛,做的时候是爽的要死,做完以后也是真的疼,林奇龇牙咧嘴,满面愁容地吸了一口烟。 “我出去一趟,你老实躺着别动。”钟宴斋给他盖了条毯子。 林奇边抽烟边道:“去哪?” “药店。” “那你……再买盒套呗,”林奇吐着烟圈,眉头打结道,“弄里面太他妈麻烦了。” 钟宴斋脸上表情古怪,说不上是高兴还是不高兴,没回答林奇,直接转身下了楼。 大概十多分钟后,楼下传来引擎的声音,片刻之后钟宴斋的身影出现在了卧室门口,手上拎着个药店的塑料袋。 林奇嘴里又叼了根烟,烧到一半,正在吞云吐雾。 钟宴斋过去,拿了林奇嘴里的烟在一边掐了,“上药,疼就叫。” “我叫,我一定叫。”林奇有气无力地反讽道。 钟宴斋现在懒得跟他斗嘴。 上药的时候林奇很嘴硬地没叫,浑身的肌肉尤其是关键部位的肌肉全都僵住了。 钟宴斋不得不拍了一下他的两瓣,“放松点。” “你躺下试试看你能不能放松。”林奇边说边深吸了一口气,又慢慢呼出。 钟宴斋给他上个药都差点流一脑袋汗,是累的,也是憋的。 林奇要是没事,钟宴斋还能跟他再大战几个回合。 看着林奇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的,钟宴斋觉得他很可爱,可爱到想把林奇变成小人藏起来,就收在心口,没事就摸一摸揉一揉舔两口。 当然,这种情绪钟宴斋绝对不会在林奇面前表现出来,一旦他表现出对林奇的真心喜欢,林奇这种烂人迟早会把他跟那个小麦一样‘玩腻’的。 想到这里,钟宴斋的脸色又多云转阴了。 林奇只顾着药膏凉的哆嗦,都没注意钟宴斋的脸色变化,小声道:“说实在的,作为接下来一段时间的同居人,我必须得给你提个意见,别动不动就在我面前暴露裸体,这不利于我的身心健康。” 钟宴斋坐在床尾,把手边的塑料袋扔到林奇面前,林奇低头一看,里面整整齐齐地至少码了七八盒套。 超薄、无感、凸点、螺旋。 包装盒上的几个关键词让林奇头晕目眩。 “你要的。”钟宴斋淡淡道。 林奇:“……”啊这……他现在收回那句话还来得及吗? 113、极速过弯5 林奇休养了两天就活蹦乱跳了, 差点怀疑系统给他开了金手指,对此系统表示:“你配吗?” 林奇:……好吧,那就是天生身体素质强悍。 当然这也离不开后天的锻炼。 作为前职业车手, 林奇浑身上下也全都是漂亮的肌肉。 赛车是项体力活。 黄沙短道训练场是最近最新开的训练场, 模拟沙漠地形, 很受车手们的欢迎, 林奇第一次和钟宴斋见面就是在这儿。 休息室内,林奇和钟宴斋都在换衣服, 即使只是训练,他们也一样要全副武装,第一是为了模拟实际比赛的负重,第二是为了安全,训练场开翻车的事件屡见不鲜, 赛车专用的头盔和赛车服能很好地保护车手。 钟宴斋在这个训练场有专用的衣柜放赛车服,钥匙一打开,两件一模一样的藏蓝色赛车服静静地挂在里面,漆黑的头盔放在赛车服下面的隔板上,侧面一道暗金色的闪电,最下面是两双赛车鞋。 所有的一切都是成套双份。 林奇抱着手道:“什么时候准备的?也不给我量量尺码,万一不合适呢?” 钟宴斋取下其中一件往后一扔,林奇眼疾手快地接住了沉甸甸的赛车服。 “在你躺床上装死的时候, ”钟宴斋斜睨道, “你的尺寸, 我已经很清楚了。” 林奇老脸一红,钟宴斋拿鞋的动作一顿,目光凝在林奇脸上,带着肉眼可见的疑惑, 仿佛在说‘你也会脸红’? 林奇轻咳一声,放下赛车服,扭过身脱裤子,他和钟宴斋一样都个子高挑,手长脚长,黑色内裤下面一双修长有力的腿利落地钻进赛车服的两个裤脚,站起身才开始脱外套和衬衣。 钟宴斋侧着脸盯着他,等林奇穿好赛车服后也没有挪开目光。 林奇长得很不错,漫不经心的眼神来自锐利的眼睛,鼻梁很直,嘴唇比常人略微厚一点,有种天然的肉感,浑身上下都弥漫着坏小子的气息。 这种不羁与自由被一身严丝合缝的赛车服紧紧束缚住了,矛盾得很吸引人。 钟宴斋喉咙有点发紧,他必须发泄——在跑道上。 领航员与车手之间最重要的就是建立默契与信任。 赛车是一项极度危险的运动,拉力赛尤甚,惊险的地形开错一步,都有可能发生车毁人亡的事故。 一旦某个领航员坐到了某位车手的副驾驶上,就意味着将自己的生命交给了这位车手,领航员必须信任车手的实力,车手也必须相信领航的指示,两人之间相辅相成,是一种微妙拉扯的平衡。 所以有人戏说,领航员与车手就是夫妻一样的关系。 钟宴斋说他按找老婆的标准去找领航员也不奇怪。 这个黄沙短道钟宴斋已经独自开过三次,他有很强的记忆天赋,三次对于短道来说,足够他将所有细节记得一清二楚。 “准备好了吗?”钟宴斋通过头盔内置的耳麦对副驾驶的林奇道。 “ok。”懒散的声音透过耳麦传来,沙沙的刮过钟宴斋的耳膜,他抬手按下头盔上的护目镜,手攥了攥方向盘,“坐稳了。” 蓝色的赛车如一道水滴般极速开出,在短短的几秒内完成了提速,轮胎卷起的黄沙猛烈地打向车体,发出冰雹落地般的声音。 林奇全程一言不发,表情是罕见的严肃。 场地内,一辆辆赛车迅猛地交叉而过,引擎轰鸣的声音即使隔着头盔依旧能让人的太阳穴都跟着直跳。 太快了。 这样的车速,这样的稳定——钟宴斋真是个天才。 车重新回到了起点,钟宴斋停下车后问林奇:“感觉怎么样?” 林奇轻笑了一声,“哥们,千万别让我以外的人坐你的副驾驶,否则他一定会被你迷晕。” 钟宴斋的呼吸声透过耳麦匀速传来,他没接话,直接摘下头盔晃了晃头,甩去发尖上的汗。 林奇也跟着摘下了头盔,放松了下脖子,“再开两段?让我多熟悉熟悉你的驾车习惯。” 钟宴斋仰头呼出了一口气,语气平稳道:“你迷上我了吗?” 汗水顺着钟宴斋棱角分明的侧脸流入脖间,隐没在紧束的赛车服里,滚动的喉结若隐若现,钟宴斋扭过脸,深栗色眼睛总是显得格外有神采,目光灼灼地盯着林奇,再次道:“你迷上我了吗?” 林奇舌尖在嘴唇里滚了一下,轻轻探了探齿间,鬼使神差地凑上前用力亲了一下钟宴斋的嘴唇,“帅哥,今晚到我房间,我不关门。” 没有等到晚上。 两个小时后,两个大汗淋漓的男人脱下厚重的赛车服在更衣室的单人浴室里就急切地吻在了一起。 速度对男人是最好的春-药。 肌肉与肌肉用力地对抗着,手指拉拽着彼此的短发,汗水的味道混合了荷尔蒙,令人迷醉。 钟宴斋又用了蛮力,他无法对林奇温柔。 林奇是一匹在林间自由奔跑的野马,要驯服这样的马,必须要用最粗最长的鞭子狠狠地鞭挞,抽打他,让他在疼痛中永远地记住是谁在骑着他,是谁给了他无法抗拒的欢愉。 林奇长出了一口气,身上肌肉波浪一般随着呼吸起伏,拽着钟宴斋的短发仰头又狠狠亲了上去,用恨不得咬断的力道吸吮着钟宴斋的舌头,激烈的亲吻是疯狂情-事的落幕,回韵无穷。 单人浴室不大,两个大男人只能挤在一起洗澡,林奇靠在钟宴斋身上,修长的手臂搭在他肩上,钟宴斋手上拿了肥皂给他打泡沫,林奇喘了下气,笑道:“现在捡肥皂,是不是有点晚了?” 钟宴斋安静地给他涂完,给自己手上也打了点沫,湿漉漉地抬眼,“来?” 林奇正笑着,嘴角的笑容加深了,懒懒道:“来就来,老子怕你吗?” 事后林奇爬上车的时候双腿有点打颤,被钟宴斋用眼神嘲笑了一下。 林奇道:“你买那么多套有屁用?” “没屁用,”钟宴斋拿了支烟点了,深吸了口烟,呼出烟雾,“你的屁股太着急。” “你他妈的……到底是谁着急……”林奇小声嘟囔道,抽了烟盒里的一支烟叼在嘴上,对着驾驶位的钟宴斋凑了过去,烟嘴对烟嘴,短暂地一下着了火,人又缩了回去,慢悠悠地系安全带,半个人往后滑了过去,懒洋洋道:“事后一支烟,赛过活神仙。” 就是这种无论什么时候都满不在乎的样子最让钟宴斋生气,钟宴斋叼了烟,一脚踩下油门,加速过快,让副驾驶的林奇呛得咳了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我看你开车不是这风格,挺稳健啊。” “抽你的烟,少说废话。” “行,我不跟你计较,谁让你是我房东……哎,房东,这两天我都陪-睡几回了,折多少房费?” 钟宴斋边打弯边用余光锐利地盯了林奇一眼,“我倒找你,行不行?” “那不行,”林奇仰头抱手,嘴里边说话边往外喷烟雾,从下巴到脖子仰起一条优美的线,“那我不成卖的了,对咱俩纯洁的性生活是一种多大的玷污啊。” 钟宴斋真想用点东西堵住林奇的嘴,最好是能堵得严丝合缝让他吐都吐不出来。 之后几天都是固定的上午过去上车磨合,下午去健身房锻炼,对于赛车手来说,必须保持体重和核心肌肉群的发达。 一开始林奇和钟宴斋各自都有各自的私人教练,后来钟宴斋发现林奇的教练目光总是在林奇的胸膛、大腿、和某个部位流连,果断地挤走了林奇的教练,他跟林奇两人互相练,不用教练了。 林奇坐在座位上,双手握住拉杆,边深呼吸边慢慢拉下拉杆,做这个动作的时候,背部肌肉收缩紧凑,黑色背心外露出的肩胛肌肉漂亮又紧实,克制的力量——这是钟宴斋在看到林奇时最贴切的形容。 “呼——”连续拉了二十下之后,林奇松了手,他的左手臂受过一点小伤,不致命,依然很有力,只是在细微反应时有点迟钝,像这样剧烈运动后还有点发麻。 林奇皱着眉甩了下手。 钟宴斋放下杠铃,一声不吭地过来攥了林奇的左手,食指骨节屈起放在林奇的大臂上,有目标地点按着,一股酸麻的感觉透过皮肤传进肌肉,林奇忍了一下没忍住,小声哼了几下。 钟宴斋给他按了五分多钟,林奇才感觉到发麻感逐渐减轻了,对钟宴斋露出一个大汗淋漓的灿烂笑容,“谢啦,手艺不错。” “不舒服就少练点。”钟宴斋改按为揉,给林奇的肌肉放松。 林奇坐得很直,笑容还是一如既往的吊儿郎当,“越是不舒服,越是要练。” 钟宴斋手顿了一下,深栗色的眼珠透过浓密滴汗的睫毛轻轻看了林奇一眼,他或许自己都没发现,他这一眼藏了多少情。 林奇假装没心没肺的看不懂,嘻嘻哈哈道:“熟能生巧,你看咱俩现在那个什么不就越来越好。” 钟宴斋冷着脸敛眸,用力拍了一下林奇的肩膀,吐字清晰:“——滚。” 114、极速过弯6 出了健身房, 林奇和钟宴斋建议去吃日本料理,钟宴斋对这些琐事没有任何意见,不说好, 也不说不好, 冷眼旁观林奇眉飞色舞地向他描绘那家馆子有多好吃, 里面的和牛有多绝。 “老板, 请客吗?”林奇笑嘻嘻道。 钟宴斋斜睨了他一眼,嗓音磁性:“你这是——讹上我了?” “朋友请客的事怎么能叫讹, ”林奇捋了一把吹的半干的头发,灿烂道,“昨晚那两碗面不是我付的?我还给你多加了份青菜呢。” 傍晚的夕阳将天边染成一片胭脂红,林奇身形修长,单手甩在肩上拎着背包, 笑容露出了雪白的牙齿。 钟宴斋很想亲他,温柔地,不带一丝情裕,只是因为很喜欢面前这个人,想将自己的心情传递给他。 他不敢。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 “不去,”钟宴斋扭过脸,无情地迈开了步伐, “我吃沙拉。” 肩膀传来重量, 林奇搂住了他, 嬉皮笑脸地贴在他身边,“这不巧了嘛,那店里的沙拉也贼好吃……” 人均3k的日料店包厢充满了和风味道,传菜的服务员甜美可人, 轻声细语地介绍着菜品,林奇撑着脸笑眯眯地看着她,眼神过于明亮和坦荡,让二十出头的姑娘红了脸。 “行了,”钟宴斋放下浓绿色的茶杯,“你出去吧,我们这不需要服务。” “hai。”姑娘双手撑着榻榻米优雅地站起身,小脚迈着碎步后退出包厢,轻轻拉上纸门。 林奇撑着脸望着纸门外跪坐的美丽影子,挑眉道:“高级馆子的小妹就是不一样,又好看又温柔,讲话又好听,还会说鬼子话。” 钟宴斋抬起长睫轻瞟了他一眼,内心闪过一丝冲动,把那王八蛋现在就按到他身下,喜欢鬼子话,那就说个够。 钟宴斋内心想法很暴戾,面上风平浪静,把茶端到嘴边,淡淡道:“这餐我们各付各的。” 林奇收回目光,可怜兮兮地看了钟宴斋一眼,“哥哥,小弟如今手头拮据……” 钟宴斋垂眸,“高级馆子就这个消费,消费不起可以走人。” 林奇切了一声。 钟宴斋的沙拉上的快,一口一口开始‘吃草’,嚼的很清脆,他分明脸上没什么表情,也没在看林奇,林奇还是感到周身一阵凉意。 过了一会儿,漂亮的服务员上来送上林奇心心念念的和牛,服务员放下和牛,很职业地对林奇露出一个温柔笑容,林奇也是习惯性地对她回了个微笑。 落在钟宴斋眼里,这就叫眉来眼去。 他真是讨厌林奇招蜂引蝶游戏人间的性格,管后面不说,还要管前面,防男的不说,还要防女的。 钟宴斋拧起眉,一叉子叉进旁边装饰的圣女果上,‘噗’的一声吸引了林奇的目光。 林奇嘴里含着一块和牛,带着奶香的油脂味道在口中化开,林奇忽然道:“跟你说个事。” 纸门关上的声音传来,钟宴斋漫不经心地叉着碗里七零八落的蔬菜,“什么?” “你凑过来点儿。” 钟宴斋直觉林奇嘴里说不出能让他高兴的话,烦闷地放下叉子,一仰头却是被凑过来的林奇亲上了嘴唇。 意识出走了几秒,等钟宴斋反应过来的时候,立即反客为主,抬手用力按住林奇的后脑勺,舌尖与牙齿磕磕碰碰地用力亲吻起来,油脂令林奇的舌头格外的滑,分开时林奇卷了下舌尖,才不至于让丰沛的津液流下。 钟宴斋目光复杂地望向林奇,他有点‘受宠若惊’,又不想将这种情绪表现得太明显,于是用冷漠的样子来掩饰,结合起来就是个复杂。 林奇笑着舔了舔嘴角的光亮油脂,“和牛的味道不错吧,这道菜你也算尝过了,别赖账啊。” 钟宴斋曾经禁欲,为了林奇破了,吃了两辈子的素,今天也沾了荤,仿佛是一种命中注定,他要输在林奇手上。 输都输了,钟宴斋不捞回一点本钱,可真就一败涂地了。 钟宴斋扯过林奇,把人按在榻榻米上亲了个结结实实。 林奇摇头摆尾地反抗了两下,钟宴斋手指嵌入他的指缝间,牢牢地将人钉在榻榻米上,单腿屈起膝盖压制住林奇的两条长腿,任林奇怎么挣扎,也不肯放手。 纸门外袅袅婷婷的和服身影迈着小碎步过来了,林奇‘唔’了两声去推钟宴斋,钟宴斋吮了一下他的唇珠,抬起脸,深栗色的眼睛亮得惊人,神情和语气却都很冷淡,“怎么,怕人看?” “您好,打扰了。” “进——”林奇直接朗声道。 纸门被‘唰’的拉开,服务员端着菜进来,她一直低着头,放下餐盘,才发现两个帅得出奇的客人正叠在一块呢,一直对她笑的客人被另一位冷淡的帅哥客人单腿跪压着躺在榻榻米上,两人十指相扣,嘴唇上晶亮的色泽,她立刻低下了头,面红耳赤道:“苏米嘛三。” “没事,我让你进的嘛,”林奇懒洋洋道,“放下吧,这烤鱼,得趁热吃吧,”他对钟宴斋笑了一下,“哥哥,我不是怕人看,我是怕菜凉了不好吃。” 钟宴斋放开了人,对这个人的脸皮厚度感到了无可奈何。 付账的时候,钟宴斋刷卡签字,服务员一直脸红红的,嘴角是憋不住的笑意。 林奇饶有兴致道:“妹妹,我男朋友是不是很帅?” 钟宴斋和服务员姑娘同时望向他,姑娘轻笑了一下,“是的,先生,二位非常般配。” 钟宴斋签完了字起身,“谁是你男朋友?” “朋友,”林奇也起身,手插着口袋摇摇晃晃,笑道:“你供我吃供我住的,这不是男朋友说不过去啊。” “供吃供住就是男朋友?”服务员拉开了纸门,钟宴斋俯身穿鞋,淡淡道,“这叫冤大头。” 服务员又忍不住勾唇笑了一下。 林奇也凑过来穿鞋,舔着脸道:“别这样嘛哥哥。” “你比我大两岁,谢谢。”钟宴斋起身,林奇也跟了上去,勾上他的肩膀跟他说话。 服务员在他们身后又笑了一下,心想这一对帅哥情侣真是好甜哪。 钟宴斋一点都不甜,上车之后对一直喋喋不休想要个‘名分’的林奇道:“你一直都这么随便吗?” 林奇不说话了,静静地看着钟宴斋,目光不羞不恼,还是很明亮坦荡。 钟宴斋扭头,“抱歉。” “没事。”林奇真心实意道。 钟宴斋遇上林奇这种没有心的花花公子,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了,两人在一起,林奇就没见他笑过几次,成天苦大仇深的,只有在赛道上的时候,看起来还稍微放松点。 林奇这样玩笑地就想定下所谓‘男朋友’的身份,钟宴斋不生气才怪。 回到小别墅,林奇很识相地没去打扰钟宴斋,休息了一会儿又在跑步机上慢跑了一小时,洗漱完很老实地直接往客房去了。 林奇和钟宴斋都正值青年,浑身都有发泄不完的精力,赛道上积攒的激情往往会化作晚上翻天覆地的滚床单,套的消耗速度极快。 难得有个晚上‘分房睡’,林奇躺在客房略有点潮的被子上,双手垫在脑袋下面,屈膝想事。 他到底该怎么让钟宴斋相信他已经‘改邪归正’,就想跟他在一起了呢? 林奇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下床做起了俯卧撑,俯卧撑运动量不够,干脆推开了门,又返回小别墅的健身房。 门一打开,林奇就听到了黑漆漆的健身房里传来的呼吸声。 月光洒入落地窗,跑步机上修长的身影按停了跑步机,在黑夜中转过脸。 林奇靠在门口没说话,眼睛逐渐适应黑暗之后,银白月光下照出的那张脸像古希腊的美男子雕像,连神情都很像,慈悲又克制。 两人互相看着,谁也不开口,就这么静静对峙着。 林奇在心里叹了口气,慢慢直起了身,双手拉住t恤下摆,向上一抬,棉质t恤被随手扔在地板上,接着,他又将手放在运动长裤的系带上,抽了系带,利落地脱了裤子。 钟宴斋背着光,清晰地看到那具优美的人体,一步一步晃荡着向他走来,站到他面前,仰起头抱住他的腰,亲了亲他的唇角。 钟宴斋一动不动。 那双手伸向了他同款穿着的长裤系带,轻轻扯开。 跑步机的高度恰到好处,钟宴斋站着,刚刚好够林奇跪下来,林奇抬着眼睛,边看着钟宴斋边轻轻顺着亲了上去,猩红的舌尖煽情地舔着,钟宴斋的表情一直没变,当林奇张开口头颅前移时,钟宴斋终于闭上了眼睛,随后睁开眼,猛地扯了林奇的短发。 冰凉的地板上,火热的躯体打了个冷颤,林奇勾着自己的膝盖,短发轻轻地摇晃着,外头清冷的月光让他有露天的错觉。 钟宴斋拉着他的肩膀让他起身,两人密不可分地走到了落地窗前,林奇贴在玻璃窗上,神情恍惚地抬起手,身后的十指嵌入他的手指,诉说着强烈的占有欲。 玻璃上开出了一大片雪花,林奇呼吸急促地后仰靠在钟宴斋怀里,“明天你擦玻璃……” 钟宴斋搂着他,低头给了他一个深吻,低声道:“做我男朋友。” 林奇疲倦地笑了一下,“好啊。” 钟宴斋掐了他的下巴,狠狠地咬了一下林奇的嘴唇,“我是认真的。” 林奇舔了舔唇上渗出的血珠,“我也是认真的。” 钟宴斋借着月色,仔细打量林奇那张绯红的懒散脸孔,没看出一点认真,他掐林奇下巴的手指越来越用力,林奇忍不住‘嘶’了一声。 钟宴斋放了手。 林奇抬手摸了自己的下巴,又伸出空闲的那只手颠了颠钟宴斋沉甸甸的那儿,语气严肃道:“我都给你舔吊了,这还不够认真?” 钟宴斋的太阳穴青筋跳舞,一手捂住了他的嘴,“闭嘴,回去睡觉。” 115、极速过弯7 林奇适应了钟宴斋的驾驶风格后, 就轮到钟宴斋来适应林奇了,拉力赛旅途漫长,地形复杂, 车手对于路段不可能全记在心里, 这个时候领航员的作用就显得极其重要。 每个领航员都会制作有个人风格的路书, 根据自己的路书来及时地向车手传递路况信息, 甚至指挥车手,领航员就是车手的眼睛与大脑, 一个出色的领航员能左右一场赛事的胜负。 极限竞速的运动中,相差往往就在那么微小的一点时机,能抓住这个时机,就能赢。 林奇其实心里有点没底。 这个世界其实严格来说应该算是双男主。 林奇死了之后,钟宴斋会遇上真正与他旗鼓相当的天才领航员贺尧, 两人在赛场上合作默契,是‘天生的一对’,钟宴斋在拉力赛称王的时候,身边站着的并不是林奇。 上一回林奇死后,钟宴斋直接放弃了赛车,根本都没来得及遇上贺尧,小世界承受不住男主的世界线扭曲,崩了。 林奇制作了他们这几天跑了几次的黄沙短道路书给钟宴斋过目, 钟宴斋边翻边听林奇跟他解释他的语言习惯, 其实钟宴斋一刻都没有忘记过林奇的口癖, 听完之后,他点了下头。 林奇说的口干舌燥,端了杯子喝了口水,双腿翘了个二郎腿, “黄沙短道你很熟了,这两天我们飞外地,热山新开了个训练场,很不错,正好合适。” “行,”钟宴斋合上路书,“听你的。” 林奇端着杯子,指尖在杯壁清脆地翘了一下,歪头笑道:“有这么听话的男朋友,那我可太省心了。” 钟宴斋没有反驳,拿了他手里的水杯喝水,心想:他有这么不听话的男朋友,也是够糟心的。 林奇一直悄悄用余光打量他,透过透明的杯壁看到钟宴斋的嘴角微不可察地扬起,他也笑开了。 两人很快收拾了行李,一起坐上了去外地的飞机,一般都是领航员照顾车手的起居生活,轮到他们两个身上却是颠倒了过来,从机票到酒店,钟宴斋全包圆了。 落地之后,钟宴斋带着林奇从vip通道出去,对他说:“我叫了酒店的车。” “我叫了朋友来接。”林奇道。 钟宴斋推着行李,敏锐道:“什么朋友?” 林奇举起左手三指做发誓状,表示自己的清白无辜,“训练场的管理人。” 钟宴斋没继续盘问,掏了手机打电话取消了酒店的车。 大牌子上鲜红的字体连拼音带中文,在接机人群中特别显眼。 “奇—奇—宝—贝?”钟宴斋一个字一个字地读了,眼神扫过身后的林奇,林奇又举手发誓,“我就跟他通过电话,真的!” 钟宴斋转过头,大步流星地向前走去,对林奇嘴里说出来的话是一个字都不想信了。 林奇也很冤枉,他说的都是实话啊,推着行李忙跟了上去。 钟宴斋走到牌子前,林奇紧随其后,抢先道:“是成老板吗?” 牌子往旁边一挪,露出一张黝黑的英俊脸孔,成风对林奇露出了个大大的笑容,“哈哈,奇奇!真是你!” 成风张开手想抱林奇,手上牌子太大,又抱不了,拿着牌子原地跳了一下,“你不记得我了?!” 林奇已经慌得要求救系统了,心想这该不会是林奇曾经惹下过的风流债吧? “我是你粉丝啊,”成风急道,“17年你在汉州比赛,下车你甩了个手套出去,我接的,你还给我签名了呢。” 林奇慢慢从那些平面的剧情中找出了这个人物形象,恍然大悟道:“是你啊。” “可不是,你打电话过来的时候,我就想一定是你,没第二个林奇会约训练场了,”成风边说边去拉林奇的行李,“有地儿住了吗?干脆住我那吧,我还开了个度假村,就在训练场隔壁,全免费,保证给你安排的舒舒服服。” “呃……没事,我们订酒店了。”林奇抬手勾上钟宴斋的肩膀,对一直被忽视的钟宴斋道,“是吧,小钟。” 成风似乎这才注意到林奇身边还有个钟宴斋,他瞟了钟宴斋一眼,眼神绝对不善,“这是?” “我的车手。”林奇道。 “哦。”成风随口应了一句,对林奇又热情道,“我给你接个风吧,度假村那都准备好了。” 林奇作为车手也是天才出道,曾经红的时候粉丝无数,走街上都有人能认出来要签名,现在长江后浪推前浪,林奇早就不知名了,能有个这么长情的粉丝还挺不容易。 林奇望向钟宴斋,手臂用了点力,“小钟?” “你去吧,”钟宴斋抬手拉开林奇的胳膊,“我回酒店。” “那快走吧。”成风推着林奇的行李就往外走,一句话又是催林奇,又是赶钟宴斋。 林奇站在原地不动,对钟宴斋道:“一起吧。” 钟宴斋道:“别人接的是你,不是我。” “你是家属嘛。”林奇随意道。 钟宴斋看了他一眼,目光闪烁,嘴唇动了两下,“……算了。” 最终两人还是分道扬镳,钟宴斋回酒店,林奇去度假村赴宴。 成风是真粉丝,张罗了一桌好酒好菜,还叫了几个当地的粉丝,林奇被一群人花团锦簇地围着,倒还挺高兴,喝了好几杯酒,没喝醉,只是兴致很高,最后一群人一起合了影,林奇站在中间,双手在胸前比着大拇指,笑得很开。 散席后,林奇要走,成风百般挽留,“就在这儿住吧,这楼上还有桑拿,你蒸个桑拿,散散酒气,睡一觉,明天起来保证你精神百倍。” “不了,我必须得回去,”林奇脸上有点醉酒的潮红,说话还是挺利索,“小钟在等我。” 成风看了一眼表,“都十点了,肯定睡了。” “不,他会等我的。”林奇笃定道。 成风一个粉丝拗不过偶像,还是叫手底下的员工开车装了林奇的行李,送林奇回酒店。 车上,成风和林奇一起坐在后座,成风说了真心话,“你退的时候,我们一群人聚在一起,我喝了一斤白酒,心里特别难过,你给那个什么小钟当领航员,我真是不服,他凭什么?他配吗?” 林奇隐约能明白他的粉丝心理,摇下车窗,让夜风吹了进来,他轻声道:“说不定是我配不上他。” “妈的胡扯!”成风喝不少,急了,在座位上蹦了一下,‘咣’地碰车顶砸了一下自己脑袋。 “老板,没事儿吧?”开车的员工着急道。 “没事没事……”成风捂着头顶,倒是清醒了一点,望向靠着车窗若有所思的林奇,“你给他当领航员还嫌不够,妈的他是勒布还是麦克雷啊。” “我没那么好。”林奇失笑道。 “放屁,”成风拍胸脯,“你他妈就是最牛x的。” 粉丝这种东西,真是让人感到温暖,林奇笑了笑,“谢谢。” 酒店离度假村不远,为了方便训练,钟宴斋订的时候就订得离训练场比较近,也就二十多分钟车程。 成风絮絮叨叨地吹了一路关于林奇的彩虹屁,给林奇都给吹质疑了,他想他的人设有那么厉害嘛他一工具人。 停车后,林奇推开车门下车,成风也跟着要下车,被林奇挡住了,对前面的司机道:“送你老板回去。”果断地关了车门,对成风道,“谢谢你的招待,无论是作为车手,还是领航员,我都会努力的。” 成风趴在摇下的车窗上,在黑夜中迎风流泪,“奇奇宝贝,我等着在赛场见你。” 林奇潇洒地挥了下手,一转身却愣住了。 钟宴斋就站在酒店门口,穿着白天在飞机上穿的那一身休闲服,手插在口袋里,静静地看着他。 林奇高兴地三步并作两步地上前搂住他的胳膊,忍不住口一花,“宝贝儿,等我呢?” ‘滴滴’的电动车驶来,穿着蓝色外套的人操着一口口音浓重的方言道:“小伙,是不是你叫的外卖?” “是我。”钟宴斋伸手接过。 林奇挠了下脸,“哦,原来是等外卖。” 钟宴斋没说话,低头嗅了一下,大概也知道林奇喝了不少酒,转身往酒店内走,林奇挂在他胳膊上跟着往前走,脚步有点摇晃,其实他醉得不厉害,顶多就是微醺,就是一看到钟宴斋就忍不住软骨头似的黏在他身上。 房间在八楼,钟宴斋拖着林奇进了电梯,电梯门快关上时,有人喊道:“等等——” 钟宴斋按了开键,来人疾步进了电梯,对钟宴斋笑了一下,“谢谢。” 钟宴斋点了下头。 那人看了钟宴斋和扒着他胳膊的林奇一眼,忽道:“你是钟宴斋吧?” “嗯。”钟宴斋道,也没有问对方身份的意思。 “你好,我叫贺尧,”对方倒是热情地自爆了家门,伸出了手,“我也是一名赛车手。” 林奇听到这两个字顿时警铃大作地抬起了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清俊的脸,贺尧长得斯文俊秀,还戴了副眼镜,咋一眼看上去书卷气十足,跟个大学教授一样,完全不像是赛车手。 林奇忙抢在钟宴斋前面握住了贺尧的手,“你好,我是他的领航员林奇。” 贺尧愣了一下,林奇的手因为酒精的作用很烫,也很有力,他看了一眼林奇绯红的脸,微笑道:“你好,很高兴认识你。” 电梯‘叮’的一声停下,贺尧转过脸望向外面,惊喜道:“好巧,你们也住八楼,住八零几啊?” 两人握着的手被钟宴斋推了开来,钟宴斋拎着林奇的衣服后领往前走了一步出了电梯,回头对跟出电梯的贺尧冷冷道:“与你无关。” 116、极速过弯8 林奇窝在酒店套房的沙发里面, 人静下来才觉得头有点晕,看来是喝的那些酒后劲上来了,胃也感觉到了不舒服, 林奇双手揉了下胃, 嘟嘟囔囔道:“小钟……” 钟宴斋把他人甩沙发里之后去哪了? 林奇费劲地挣扎了下, 沙发是椭圆形, 又松又软,他整个人陷在里面像只仰天摔倒的乌龟, 不可自拔。 手忽然被拉住,林奇借着力道站了起来,又晕晕乎乎地被拉他起来的人按着坐了下去,坐在了结实的大腿上,钟宴斋把解酒药塞到他嘴边, “张嘴。” 林奇还不算醉得意识全无,嘴一张用力把药抿了下去。 钟宴斋拿了桌上外卖袋子里的热汤面,倒在他刚刚从消毒柜里拿出来的大碗里,倒了三分之一后停了下来。 林奇靠在他肩膀上,一手捂着肚子,眉头微拧,难得在钟宴斋眼里显得有点脆弱。 “吃点东西,胃不会那么难受。”钟宴斋抬起碗, 卷了面条喂林奇, 林奇吃没几口, 钟宴斋凑了碗过来让他喝汤,热热的汤里似乎加了醋,喝上去很爽口,林奇闭着眼睛吃了小半碗, 终于人回了魂,睁开眼道:“谢了,舒服多了。” 他瞟一眼打开的外卖袋子,小声道:“我吃了你的夜宵?” 钟宴斋放下碗,抽了张纸给他擦嘴,动作不算温柔,很利落,林奇扭过脸望向他冷冰冰的脸,笑了一下,“还是特意给我点的?” 没等钟宴斋回答他,林奇已经撅圆了嘴用力在钟宴斋嘴唇上‘啵’了一口,眼神迷离道:“斋斋,你真好。” 钟宴斋想揍他。 当着他的面跟别的赛车手勾勾搭搭,现在还叫他什么——‘斋斋’?是不是飘了? 钟宴斋捏住了他的下巴,重新亲了上去。 林奇很热情地回应了。 柔软的沙发深深地凹了下去,猴急的两个男人,一个只脱了裤子,另一个更过分,只拉开了拉链。 钟宴斋单手靠在沙发扶坐上,单手摩挲着林奇乳白的衬衣勾勒出的曲线,眼神幽暗,神情冷淡,与他冷淡的神情相对的,是热情如火的本能。 锻炼得很好的六块薄薄腹肌在白衬衫下若隐若现,收放自如,林奇仗着酒精的驱使,双手搭在钟宴斋的肩膀上,摇晃摆动,完全将自己变成了情裕的奴隶。 他脑海中疯狂的绮丽的凌乱的思想占据了高地。 去他妈的柏拉图。 老子就是想做-爱。 钟宴斋的手盖向自己的鼻尖压抑呼吸,忽地沙哑道:“我是谁?” 林奇笑着看向钟宴斋,在钟宴斋的注视下缓缓落下,他俯身靠近钟宴斋,抓住他的衣襟,伸出舌尖懒懒地舔了下钟烟斋的指尖,“我的爱人。” 钟宴斋心道:妖精,撒谎的妖精。 他竟然因为这种谎言激动得想将面前的人嚼碎吞下去。 钟宴斋抬起身,想站起来到床上去,刚一用上劲起来,就因为柔软的沙发又再次深陷了下去,林奇靠着他,猛地下坠的力道让他闷哼了一声。 钟宴斋的t恤被弄脏了。 林奇浑身痉挛般地抖了两下,趴在钟宴斋肩膀上喘匀了气,低头看了一眼他的黑色t恤,轻声道:“我帮你擦擦。” 手指解开了自己衬衣的扣子,林奇抽出一只手,用衬衣袖子去给钟宴斋擦拭。 钟宴斋握住了他的手腕,林奇疑惑地半眯着眼抬起脸,衬衣的另一半还松松垮垮地搭在他身上,只露出一半优美流畅的上身,钟宴斋忍无可忍道:“站起来。” 林奇撑住他的肩膀,想借力站起来,用了下力,又坠了下去,这次两人都哼了一声,林奇有气无力道:“腿软,站不起来。” 钟宴斋低头瞄了一眼茶几上的面碗,抬脚把面碗扫了下去,一手垫在林奇的后脑勺上,忽地将林奇整个人向后掰去,林奇‘啊’了一声,人已经倒在了冰凉的大理石茶几上。 钟宴斋终于掌握了主动权,提着林奇直接把人扔到了床上,“趴好!” 林奇‘嗯’了一声,扭过脸对红了眼的钟宴斋笑了一下,“宝贝,来吧。” 酒店的床更软,像陷在一团轻飘飘的羽毛里,好像有漫天的羽毛乱飞,刮过林奇的肌肤,触电般的感觉从他的末梢神经传来,林奇再一次痉挛般地颤抖了。 第二天林奇醒来的时候,浑身酸疼得活像第一次跟钟宴斋睡完那次,不,比那一次还厉害,肌肉全线罢工出走。 脑海里浮现出零星的片段凑出整晚的记忆。 先是在沙发里,他脐橙了钟宴斋,全程都是他主动,之后钟宴斋把他拖到了床上,在床上啪了两次,之后钟宴斋又怼着他一步步走向浴室。 林奇脑海的画面里,他还因为脚软走不动,跪在地上哭了一会儿。 林奇:“……” 林奇僵硬地掀开被子,低头费力地看了一眼自己的膝盖——嗯,青了。 “醒了。”浴室里的钟宴斋走了出来,他下身围着浴巾,毛巾盖在湿发上,露出的胸膛上东一道西一道的有几道划痕。 林奇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指甲。 钟宴斋走过来,解下浴巾,林奇的目光又不由自主地被吸引了过去。 就是昨天这个现在看起来挺安静的玩意……永动机吗? 钟宴斋穿好衣服,对林奇道:“起得来吗?” 林奇:“起不来。”不只身体难受,就连他的声音也那么沙哑,活像唱了一晚上k。 林奇这个念头一起,他脑海里立刻浮现出了新的画面:浴室里,钟宴斋拧着眉给他洗澡,他不成调地唱着‘斋斋,斋斋,我滴斋斋……’,钟宴斋忍无可忍,使用了物理手段让他闭嘴,他嗦的很开心。 喉咙深处传来火辣辣的感觉,林奇惨不忍睹地闭上了自己的眼睛,他、他……他再也不喝醉了。 “你歇着,我去训练场看看,”钟宴斋拿了床边的外套,“有事打我电话。” “别——”林奇猛地睁开眼睛,拉住了钟宴斋的手。 钟宴斋回头,神情淡淡。 林奇可没忘了昨晚遇见贺尧的场景。 有一说一,贺尧看起来和钟宴斋的确般配,最起码从外形上看是那样的。 面对钟宴斋冷淡的表情,林奇硬着头皮道:“别走,陪陪我嘛。” 钟宴斋:“……” 他弯下腰,手背碰了碰林奇的额头,又碰了碰自己的额头。 林奇:“……”别这样,他没发烧。 确认林奇不是烧坏脑子后,钟宴斋眼睛眯了眯,“你是谁?” 林奇满脸懵,“我、我是林奇啊。” 钟宴斋眼神锐利,一言不发地紧紧盯着林奇。 林奇小心翼翼道:“你的领航员?” 重生这种事都能发生在自己身上,钟宴斋刚一瞬间脑子有点往科幻的方向出走了一秒钟,很快又回来了,冷笑道:“不是奇奇宝贝吗?” 林奇:“……”也不是不可以。 钟宴斋冷着脸开始脱衣服,林奇眼神惊恐中带着一丝害羞,还有一点强撑的自信。 钟宴斋把自己脱光了,掀开被子进了被窝,长臂一伸,像抱大号玩具一样把林奇抱在怀里。 刚洗完澡不久的钟宴斋身上还有一股淡淡沐浴露的香气,温暖又好闻,林奇扭了下脸,得寸进尺道:“给我揉揉呗。” 钟宴斋低头盯了他一眼,抬手轻轻给林奇按摩身上僵硬的肌肉。 林奇舒服地靠在钟宴斋的胸肌上,美滋滋地笑了一下,有什么比在美男怀里睡个回笼觉更快乐的呢。 钟宴斋见他不久就呼吸均匀地进入了梦乡,按摩的动作也变得越来越轻柔,低头温柔地注视了林奇,轻轻在林奇的眉心一吻。 宝贝…… 钟宴斋勾唇笑了下,无声的口型——‘宝贝’。 不知道是钟宴斋的美男怀抱起了作用,还是林奇做受的潜力日渐开发,临近中午的时候林奇已经能下床了。 “还是得去训练场看看,”林奇洗了澡,换好衣服,边穿袜子边道,“谈恋爱也不能耽误了正事。” 钟宴斋想起昨晚他在门口等林奇的时候,林奇下车时对成风说他会努力的表情,很认真,因为认真所以格外迷人。 这个人总是懒散又随意,他的认真很珍贵,钟宴斋只看到他用在了赛车这件事上。 只要坐进赛车,无论是手握方向盘,还是坐在副驾驶位,林奇的表情永远都是那么严肃。 上辈子,他和林奇无数次吵架中,有一次林奇差点和他动了手,因为钟宴斋在和他吵架的时候扔了头盔。 “x你妈,钟宴斋你这样也配赛车?!” “你把赛车当比赛当游戏,你知道赛车对我来说是什么吗?是命!” “好了,”林奇起身转了下脖子,“ok,走。” 钟宴斋滚了滚喉结,站起身对林奇道:“走。” 两人下去酒店的餐厅吃饭,很遗憾地被服务员告知午餐需要预约,餐厅已经没位置了。 “行,那咱们去我粉丝度假村那吃一口吧。”林奇提议道。 钟宴斋瞟了他一眼,林奇莫名感受到了压力。 “嗨。” 两人身后传来声音,林奇先回了头,内心差点没飙脏话,怎么到处都有他! 贺尧手臂里挂了一件西服外套,白衬衣黑裤子银丝边眼镜,浑身气质介于商务精英和文人之间,反正是怎么看怎么都与赛车手联系不到一起。 “你们是要吃午饭吗?我订了位,不介意的话可以一起。”贺尧似乎对两人很有好感,即使昨晚遭遇了钟宴斋的冷脸,依旧笑得如春风一般。 “介意。”钟宴斋干脆道。 贺尧脸上的笑容淡了点,目光从笼统地看着两人,锁定到了林奇脸上,“那林奇呢?” “我……”林奇对钟宴斋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很满意,心情好了不少,正想委婉地组织语言拒绝贺尧。 贺尧又道:“其实昨晚我没好意思说,我是你的粉丝呢。” 林奇:“啊?” “昨晚老汤代表我们去接你了吧,我临时有点事,赶过去的时候,他们说你已经走了。” 贺尧笑的有点腼腆,“我可是粉丝协会的副会长。” 林奇彻底震惊了,他开始怀疑自己的身份,难道他不是工具人,而是万人迷?这贺尧是不是在骗他? “真的。”贺尧见林奇眼神略有点怀疑,忙掏出了随身带着的驾驶证件,打开里面有一张照片,边角都有点皱了,一看就有几年了,林奇一看是他当年出道不久得奖拍的照片,右下角他的签名都褪色了。 林奇:“……还真是。” 贺尧开心地笑了一下,“我能请你吃个饭吗?” 林奇悄悄瞄了身边的钟宴斋一眼,钟宴斋回了他一个眼神,眼睛里‘嗖嗖’地都快要飞出刀子来了。 “不喜欢这儿也行,”贺尧合上证件,露齿一笑,“咱们可以去老汤的度假村那吃。” 林奇:……别说了,刀已经插身上了,怪疼的。 117、极速过弯9 林奇成名的时候挺高调, 干了不少特立独行的事,诸如和组委会真人pk,在赛车服上给他不喜欢的赞助商涂黑, 在冠军奖台上脱光上衣挥舞, 怎么轻狂怎么来。 少年天才, 狂放不羁, 全世界都管不住的一身反骨,这种个性招黑, 也吸粉。 贺尧昨晚没赶上给林奇接风,心里遗憾的要死,没想到回酒店碰到了林奇,一开始林奇脸趴在钟宴斋手臂上,他还没认出来。 林奇一抬头, 贺尧就被惊喜到了,只是他以为这次林奇来训练场是寻求复出,没想到他竟然转职成了领航员。 “算了,昨晚已经聚过了,还是不去了。”林奇艰难拒绝道。 贺尧脸上没有被拒绝的难堪,只是对两人又笑了一下,“那我把位置留给你们,你们两吃。” “这怎么好意思, ”林奇连忙道, “我们出去吃。” 贺尧对林奇克制地点了一下头, 招了服务生道:“请把我的位置转给这两位先生。”对林奇微笑道,“训练场见。” 林奇看着贺尧离开的背影,心中感慨,原来这个世界的贺尧是他的粉丝啊, 怪不得贺尧车手出道也没受过伤,心甘情愿地做了绿叶去当领航员,追随偶像的脚步吗? “走了。”钟宴斋转身进了餐厅。 林奇很意外,他以为依照钟宴斋一贯的作风,会扭头就走,打死不吃呢。 酒店的餐厅口味很不错,林奇边吃边夸,最后状似无意地问沉默的钟宴斋,“你觉得这里菜怎么样?” “还行。”钟宴斋喝了口水。 “我突然发现我粉丝还挺多的。” “嗯。” 林奇见钟宴斋神色平静,心想钟宴斋怎么对贺尧的示好这么淡定呢,该不会是双男主之间有什么无形的纽带化解了钟宴斋的暴躁? 林奇一顿胡思乱想,在去训练场的车上还在发呆,连车停下了都没发现,依旧怔怔地在想事情。 钟宴斋曲起胳膊轻推了下林奇,林奇恍然地颤了一下,望向窗外才恍然大悟道:“到了。” 钟宴斋也不知道他走神在想什么——该不会是在想贺尧吧? 其实对于真心喜欢林奇的粉丝,钟宴斋没什么敌意,这些粉丝对于沉寂多时的林奇来说很珍贵,他们的心意,钟宴斋同样珍惜。 不过贺尧长得也实在太合林奇的口味了,跟林奇那个前男友一个类型,高高瘦瘦白白净净。 钟宴斋抿了抿唇。 两人下车后,猛烈的日光照下,林奇眯了眯眼,抬手遮住阳光,“这地方确实不错。” 训练场依傍热山的地形,涉及到了山路、丛林、河滩等多种复杂路面,非常适合训练拉力赛,冬天的时候这地方很早就开始下雪,又是锻炼雪地冰面拉力的好地方,成风的眼光不错。 “嗯,”钟宴斋也对这个训练场表示了肯定,面上神情有些跃跃欲试,“先试试路。” 林奇与钟宴斋进入训练场不久,等待多时的成风就迎了上去,“奇奇,来啦!” 林奇当过经纪人,对粉丝的构成还是挺清楚的,心想成风这种类型应该归类为‘爸爸粉’,伸出藏在口袋里的手对成风招了招,“来了。” 有成风这个老板在,林奇与钟宴斋被大开方便之门,私人的vip更衣室里应有尽有,连林奇要用的车都早早地预备好了。 “各种车型,你随意,我都给你留了。”成风笑呵呵道。 “谢了。”林奇道,他想问贺尧的事,想了想,当着钟宴斋的面还是没问。 “能出去吗?”钟宴斋道,“我们要换衣服了。” 成风瞟了钟宴斋一眼,内心很想把这拽得跟什么似的人物给拖出去套麻袋暴打一顿,皮笑肉不笑道:“加油,期待你刷新场地最短时间。” 成风出去后,林奇对钟宴斋道:“别把他的话太放在心上,这么好的场地,得细着玩。” “知道。”钟宴斋放下背包,面上没有半点生气的意思,波澜不惊。 成风准备的两套赛车服是红白配色,当年林奇出道第一场比赛就穿的类似的,头盔也是一色的红白,林奇颠了下头盔,调侃道:“现在看这个样式可够土的。” 钟宴斋拉了下衣领,目光从林奇额前扫过,抬手拨了下林奇的短发,林奇扭过头,钟宴斋正对他笑,像是有点讥讽的模样,“是挺土的。” 林奇‘切’了一声,上下打量了下钟宴斋。 跟不像赛车手的贺尧相比,钟宴斋就特别像赛车手,举手投足都散发着危险的荷尔蒙,那种不顾一切和冷静禁欲很好地融合在了他身上,配上一身红白的赛车服,硬生生地让钟宴斋身上多了一点青春活泼的味道。 总之就是一个字——帅。 林奇不计前嫌地夸道:“你穿就不土,贼帅。” 钟宴斋扭过脸,双手捧起头盔,“走了。” 林奇目光落在钟宴斋的耳后,盯了一会儿忽然伸手摸了一下钟宴斋的耳朵,钟宴斋抖了一下顿住回头,目光骤亮。 钟宴斋天生不会脸红。 钟宴斋的耳朵是敏感点,激动的时候特别烫。 这是林奇在床上偷偷总结感悟到的。 指尖还残留着皮肤上不同寻常的热意,林奇似笑非笑,眼神轻佻,“看什么看,没看过帅哥摸帅哥?” 钟宴斋的目光慢慢下移,像一双无形的手把林奇从上到下摸了一遍,言简意赅道:“等着。” 简单的两个字让林奇的背脊不由自主地窜上一股酥麻,他的身体已经记住了钟宴斋给他带来的强大快乐,并为此深深迷恋。 林奇很想亲一口钟宴斋,不过他们约法三章过,训练前不亲热,于是他凑上前,在钟宴斋手上捧着的头盔顶上亲了一下,“幸运之吻,希望今天顺利。” 钟宴斋慢慢眨了下眼睛,样子很迟钝,在两人并肩走出房门时,忽地轻而快地说了一句——‘很好看’。 他说的很轻,林奇正漫不经心,差点都错过了这三个字。 对于钟宴斋难得的夸奖,林奇抿唇一笑,看了一眼钟宴斋白净的耳朵,心想那上面的温度现在该有多高呢。 车,林奇挑了一辆钟宴斋惯用的。 第一遍是堪路,尽管有成风一开始的挑衅,钟宴斋还是开得很稳健,林奇拿着纸笔记录路况。 在驶入密林后,身后引擎声骤然加大,一辆红白相间的赛车从钟宴斋这俩赛车身后如猛虎一般窜出,溅起地上无数的碎石子和树枝,太快了,擦肩而过犹如闪电,林奇懵了一瞬,才道:“我操,这个逼好他妈快。” 钟宴斋不为所动,依旧稳健地开了下去,一直跑回终点。 终点标志处,那辆红白相间的赛车已经稳稳地停好。 按照它刚刚行驶的速度,林奇推断这辆车至少比他们早到了半小时。 林奇边推车门边道:“是哪位神仙跑这儿下凡来了。” 钟宴斋也下了车,抬手摘下了头盔,林奇也摘下头盔,目光凝神地望向那辆红白相间的赛车。 他与钟宴斋此时有共同的直觉——这人在等他们。 果然,赛车门打开了,一个穿着与钟宴斋和林奇一模一样赛车服的人下了车,他面对着两人摘下了头盔,柔软的短发在阳光下洒开,清秀的脸庞没了眼镜的遮挡看上去更干练也更锋锐,“嗨。”贺尧笑着对他们招了招手。 林奇扭过脸看了钟宴斋一眼,钟宴斋提着头盔面无表情地迎了上去,林奇连忙也跟着他的脚步过去。 地面柔软,走一步陷一步,钟宴斋走到贺尧面前,“是你。” “我等了挺久,真热。”贺尧对钟宴斋身后的林奇道,“里面有饮料店,我请你们。” 林奇直接道:“你怎么穿的跟我们一样?” “我一直都这么穿,”贺尧露齿一笑,汗从他发间流下,将他白皙的面容洗练得干净明亮,“为了纪念启蒙我赛车的偶像。” 林奇被这么直白的粉丝宣言给搞得老脸一红。 贺尧笑得更开了,目光移向钟宴斋,“钟先生,行吗?” 钟宴斋静静地看着他,“行。” 饮料店内人还不少,熙熙攘攘的挺热闹,三人进来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林奇发现很多人其实看的都是贺尧。 三人坐了个半圆形的沙发,林奇坐中间,左手边钟宴斋,右手边贺尧。 饮料店单子很简单,一眼扫下去都能望到底,林奇看了一下道:“我喝苏打水。” 贺尧道:“我也喝这个。” 钟宴斋淡淡道:“矿泉水。” 三人都坐在原地不动,林奇眨了下眼睛,站起身道:“那我去点。” “别,”贺尧拉了他的手臂,“我去吧。” 钟宴斋直接站起身走出去了。 林奇发现钟宴斋就是这个个性,不爱说,要做就直接去做了,典型的行动派。 林奇边笑边坐下,目光望着钟宴斋离开的背影,很是温柔。 “林奇。”贺尧轻声叫了他的名字。 林奇转过脸,“怎么了?” “其实我有件事想对你说。” “有事就说,要签名还是要照片,还是要签名照?”林奇故意吊儿郎当地笑道。 贺尧却是神情肃然,“林奇,我想你来做我的领航员。” 林奇怔住了,贺尧的脸上全然认真,一副屏息凝神的模样。 林奇嘴动了动,心里默默地组织了下拒绝的语言,刚要开口…… ——“苏打水,你们要喝冰的还是常温的。” 身后沙发传来冷淡的声音。 118、极速过弯10 林奇都不敢回头, 莫名有种被抓奸的感觉怎么回事?倒是贺尧从容地转过脸,对钟宴斋若无其事道:“我喝常温的,”又问林奇, “你呢?” “我、我也喝常温的。”林奇结结巴巴道。 身后如芒在背的眼神挪开了, 林奇轻松了口气的同时, 心想自己真是hold不住渣男这个角色, 连忙对贺尧道:“我已经跟钟宴斋签了合同,你还是自己再找个领航员吧。” “违约金我可以出。”贺尧诚恳道。 林奇急了, “这不是违不违约金的事儿。” “那是什么,”不戴眼睛的贺尧显然没有眼镜装饰的柔和,锐气逼人,“我不比他强吗?” 一杯苏打水从天而降隔开了两人的实现,水蓝色的杯子里泛着咕嘟嘟的气泡, 站在沙发后的钟宴斋道:“是什么给了你错觉?” 事情开始朝着林奇没有预想到的方向发展。 钟宴斋与贺尧分别站在自己的赛车前,贺尧微笑了一下,“这个场地我昨天已经跑了两次,比你熟悉,我可以让你五分钟。” “不必了,”钟宴斋哂笑了一下,“我怕你输的不甘心。” 林奇站在两辆车的中间一脸为难,尽管他一再反对两人进行这种无意义的比赛, 钟宴斋与贺尧倒是在这件事上达成了共识。 贺尧温柔道:“你放心, 我们不是拿你当赌注, 只是随便切磋一下。” 钟宴斋冷漠道:“有的人,不打不服。” 林奇:“……”大家都是男主,就不能和平相处吗? 两人约定跑回起点后再返回林奇这里的终点。 林奇无奈做了两人的裁判,在两辆车中间举起他的头盔, 又往钟宴斋那辆车看了一眼,车前玻璃和面具玻璃两层遮挡,林奇不知道钟宴斋能不能看见他的表情,他用口型说了句‘加油’。 然后,林奇看到戴好头盔的钟宴斋对他微微点了点头。 林奇扭回脸,心里似乎放松了很多,用力往下甩了头盔——“go!” 两辆赛车几乎是同时极射而出,留下一地的尘土硝烟,林奇扭过脸,心里默默道:小钟,要赢啊。 一场正式的赛车比赛,空中会有无人机和直升机全方位无死角地跟着全程直播,而现在林奇只能焦急地等在原地,赛车服早就脱了上身,在腰间打了个结,他四处打量了一下,三两下爬上了饮料店门口的大广告牌,蹲坐在一瓶巨大的可乐雕像上眺望着远处。 从起点到这里,林奇来的时候记了时间,钟宴斋花了107分钟。 来回的话至少得200分钟以上。 不间断地有赛车停在饮料店,林奇坐在大可乐雕像上大声问下面的人,“你们有没有碰上两辆比赛的车?” 下面的人抬头看个人先是吓一跳,随后大声回道:“车太多!没注意!” 林奇沮丧地又望向远处。 又过了小半个小时,终于有下车的人和同车的领航员聊起了,“我操,贺尧在跟人比赛。” 林奇忙从大可乐上下来,“情况怎么样?” “你谁啊?”来人也是吓了一跳,听林奇解释说他是贺尧对手的领航员时,那人笑了,“我操,那你儿子倒霉了。” 林奇:“?” 那人解释说贺尧昨天来的赛场,跑了两圈,不用领航员就刷新了赛场记录,堪称怪物。 “太猛了,像我们这种习惯领航员的车手根本无法理解那种怪物,”那人拍了下林奇的肩膀,“等会儿好好安慰你儿子。” 林奇听他说了半天也没听到战况,于是追问道:“那你看见他们谁前谁后了吗?” “对面碰上的,肯定贺尧先啊。”那人道。 林奇急道:“你没看错吧?” 那人道:“那哪能看错,贺尧那车特显眼,”那人用头盔指了一下林奇,“跟你这衣服一个色儿。” 林奇无力地蹲下,抬手猛抓了一下自己的短发,不会吧,钟宴斋……钟宴斋会输给贺尧? 林奇恨不得自己现在立刻长出一对翅膀,飞到空中亲自监测两人的赛况。 本来林奇就害怕他这工具人会不会拖钟宴斋这个男主的后腿,钟宴斋要是再比不过贺尧,那林奇都不知道自己在这个世界该何去何从了。 当工具人都当习惯了,林奇第一次感觉到工具人的无力。 林奇捂着肚子直接坐在了地上,一颗心就像是进了油锅,还是小火慢煎,远处一有尘土飞扬车辆驶来的迹象林奇就马上站起身,在看到不是他期待的车身时,又泄气般地坐了下来。 如此反复了几次,林奇身边都聚集起了不少人,似乎很多人都知道贺尧正与一位今天刚来训练场的车手在比赛。 远处引擎的声音由远及近,林奇猛地站起身,他直觉——是钟宴斋回来了! 呼吸都快停滞,身边人欢呼的声音全变成了遥远的嘈杂声,林奇眼睛紧盯着飞扬的尘土,上身前倾,眉毛拧成了个死结。 弥漫的尘土散去,漆黑的赛车如划破夜空的闪电轰鸣着向人群驶来,林奇猛地跳了起来,“钟宴斋!” 车身‘唰’地打了个回旋,扬起一片碎石,稳稳地停在林奇侧边,停顿如同黑豹的响尾,优雅又有力。 钟宴斋推开车门下车,人还没站稳,就被迎面飞奔而来的林奇熊抱住了。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他妈就是最吊的!” 钟宴斋抱住又蹦又跳的林奇,隔着厚厚的头盔在林奇耳边道:“别蹦了,留着晚上蹦。” 林奇脸唰地一下红了,放开钟宴斋,抬手摘下了钟宴斋的头盔,钟宴斋还是老样子,他的表情就是没有表情,汗水淋漓,眼神中带一点笑意。 如果不是有那么多人看着,林奇恨不得现在就亲钟宴斋一口。 “牛逼啊兄弟。” “太厉害了,这训练场藏龙卧虎啊。” “叫什么名,认识一下呗。” …… 围观人群都上来跟两人说话,一开始告诉林奇贺尧和钟宴斋情况的人也上前比了个大拇指,对林奇道:“哥们,你儿子争气。” “操,”林奇勾着钟宴斋的肩膀,捶了一下那人的胸口,用玩笑的语气和表情道,“叫什么儿子,我都是叫老公的。” 周围人顿时笑成一片。 直男永远不知道有多少真心话是带着玩笑说出口的。 引擎的声音再次传来,大家的目光移向后来的红白车上下来的贺尧。 贺尧摘下头盔,站在车旁遥遥地望向勾肩搭背的林奇和钟宴斋,对钟宴斋朗声道:“是我输了。” 钟宴斋抬起一个手掌,“五分钟。” 贺尧笑了一下,“是,你赢了我五分钟。” 钟宴斋放下手,“加上你让的,是十分钟。” 贺尧又笑了一下,大方道:“抱歉,是我狂妄了。” 钟宴斋收回眼神,望向林奇,“回去?” 林奇点了下头,与钟宴斋和众人告别上车,经过贺尧身边时,贺尧忽然道:“我不会放弃的。” 林奇脚步顿住,扭过脸望向贺尧,一边的钟宴斋也跟着顿住脚步,眉头微微拧了拧。 贺尧的表情有些固执,“等我赢他一次,我再来问你。” “不用问了,”林奇直接道,“今天就算他输了,我也不会答应你,我只做他的领航员。” 贺尧面色一震,“为什么?” 林奇道:“我认定他了,就这么简单。” 回去的路上,林奇用上了自己的路书指挥钟宴斋,钟宴斋的出色给了他很大的支持,让他没那么担心。 “百米接2左。” “70,2左接6右。” “下坡接4左。” 林奇全神贯注地在颠簸的赛车中冷静地带着钟宴斋回到了起点,刹车后,林奇看了一眼计时器,扭过脸对钟宴斋笑道:“又快了五分钟。”他心里松了口气。 钟宴斋握着方向盘没有说话,林奇耳机里只听得到钟宴斋低沉的呼吸声,像鲸游过深海,林奇习惯了他的寡言,微笑道:“下车吧,今天可以回去了。” 钟宴斋忽地俯身,两个赛车的头盔在光滑的表面轻轻碰了一下,两人的目光隔着护目镜望着对方,呼吸声浓重地透过耳麦,一呼一吸,频率逐渐统一。 更衣室的门打开,摘下的头盔放在了一边,不知谁先抱住了谁,又是谁先吻住了谁,额间的汗流到了嘴唇上,咸咸的味道,也分不清是谁的汗,他们现在共同的念头就是与对方合二为一。 “不行……”林奇喘着气用残留的理智推开钟宴斋,“这地方不熟悉,回去再做。” 钟宴斋低头吮了一下他的嘴唇,鼻尖轻轻地摩挲林奇的鼻梁,闭眼张唇轻轻地碾过林奇面颊上的汗,林奇张开了唇,扭过脸轻轻地与钟宴斋又吻在一起。 这个吻,比刚进门时杀气腾腾欲-火焚身的吻要柔和了许多,温柔缠绵如细雨,钟宴斋浅尝辄止,只是用舌尖轻吮一下林奇的舌尖,一下分开一下又吻住,就像是第一次轻吻这个人一般,带着试探,也带着柔情。 林奇不知不觉勾上了钟宴斋的脖子,全情投入地回应着。 “林奇……”钟宴斋亲了一下他的唇,又轻轻放开,压低的嗓音沉沉道,“我喜欢你。” 119、极速过弯11 一句表白, 让两个人都静了下来,钟宴斋没想到自己会情不自禁地说出自己的真心话,心头猛跳了几下, 与林奇黏着的目光骤然移开, 双手放开了林奇, 后怕似地后退了一步。 “我……”林奇上前要说话, 却被钟宴斋直接打断——“不用说”。 林奇嘴边的‘我也喜欢你’硬生生地咽回去,钟宴斋转身, 心跳得太快,快得胸腔都发疼,他已经开始后悔了。 “我也喜欢你。”林奇在钟宴斋背后直接道,他对于搞误会没有一点爱好,他就想说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钟宴斋背对着他, 嘴角轻轻一勾,又以更深的弧度落下,声音平板道:“知道了。” 林奇知道他没当回事,内心也是很烦恼,不回应吧,两人之间会有误会,回应吧,钟宴斋当成花心浪子的甜言蜜语不放在心上。 这段关系开始得太匆忙也太随便, 以致于连认真都变得像玩笑。 两人之间蓬勃的欲-火因为钟宴斋忽然的‘表白’迅速降了下来, 甚至两人之间的气氛都有点尴尬。 钟宴斋浑身上下像笼罩着一层无形的阴云一般, 无论林奇在车上怎么插科打诨想逗钟宴斋,钟宴斋都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偶尔投过来一个复杂的眼神,林奇一下就看懂了, 钟宴斋的目光好像在说——‘真是没心没肺’。 林奇也只好安静下来。 两人坐在出租车里,一人看左一人看右,车内安静的只听得到对方的呼吸。 林奇用余光悄悄打量钟宴斋的侧脸,钟宴斋的身上有一股挥之不去的慈悲佛性,有时候看起来就偏向于忧郁,林奇心里轻叹了口气,只觉无奈,也跟着忧郁起来,眉头轻轻地拧在了一起,目光挪向车窗外飞快掠过的高大树木。 钟宴斋余光扫过,望见林奇此时的神情,心中又拧了一下。 他的鲁莽表白对林奇造成了困扰。 也是,像林奇这样游戏人间的‘玩咖’大概最讨厌的就是什么真情表白,人跟人凑在一起,就开开心心地玩,玩腻了就散,那样的潇洒无所顾忌,爱上一个浪子,心里应该早就做好了他不会为自己停留的准备。 婆婆妈妈患得患失,只会让人厌烦。 就连钟宴斋自己也都看不起这样的自己。 下车之后,钟宴斋好像恢复了过来,用一贯的扑克脸主动对林奇道:“晚上你去吧。” 他们要离开训练场的时候,成风出来留他们,对钟宴斋的态度稍微缓和了一点,说恭喜钟宴斋刷新了训练场的纪录,晚上有个‘破纪录’的庆祝party,邀请他们两人参加,让他们直接留下。 当时两人气氛不好,林奇匆匆几句打发了成风,成风也是人精,看出来他们之间好像有事,也就干脆地离开了,本来想提出送两人回去的话也没说。 林奇道:“一起去吧,纪录是你破的。” “我不习惯跟不熟悉的人聚在一起。”钟宴斋边往里走边道。 林奇走在他身侧,“你不去,我也不去。” 钟宴斋停下脚步,侧目望向林奇,“随你。” 林奇心里都快冒上火了,这男人别扭起来比女人不知道作几倍。 “林奇——” 两人身后传来一声清脆的呼唤,林奇回头,眼睛顿时瞪大,“小麦?” 小麦穿了一件淡粉色的绸缎衬衫,黑色长裤,头发蓬松带卷,他刚才喊的时候声音没控制住,稍微大声了一点,林奇一回头,他轻咳了一下,收敛了嗓音,矜持道:“好巧。” “是挺巧的,”林奇上下打量了一下小麦,“你来这儿……工作?” “拍个片。”小麦才不会说他是费了点功夫打听到林奇在这儿,才特意飞来接了这里的工作,从附近的赛车训练场摸到这个酒店,“你来这儿干吗?” 林奇理所当然道:“训练。” “呵,”小麦冷笑一声,看了一眼林奇身边的钟宴斋,阴阳怪气道,“训哪方面的练啊?” “我先上去了,”钟宴斋忽地对林奇道,“你们慢慢聊。” 林奇忙道:“我们聊完了。”忙不迭地就要转身走人。 钟宴斋却是瞥了他一眼,目光冷淡,“他有话跟你说。” 林奇的脚步被他看负心汉一样的眼神定住,眼睁睁地看着钟宴斋进了电梯,怎么他被钟宴斋表白之后,他好像犯了什么错一样? “喂,”小麦凑了过来,幸灾乐祸道,“你俩吵架了?是不是要分手了?” 林奇扭头,无奈道:“你有什么事,没事我上去了。” “x你妈的,好歹也好过几个月,你他妈就不能对我客气点。”小麦两手一叉腰,细眉一挑,一副准备撒泼的架势。 林奇道:“你注意影响,这里是酒店大堂。” 小麦环顾了一下四周,发现有不少人在悄悄看他和林奇,于是慢慢放下了手,“过来,不跟过来你就死定了。” 林奇:“……” 酒店的咖啡馆内,林奇差点没把喝下去的水喷出来。 “咳咳,”林奇不可置信道,“你说什么?” 小麦翘着小指头喝了口柠檬水,斜睨了林奇一眼,“装什么纯情,约炮,没听懂?” 林奇脑瓜子嗡嗡的,迟钝道:“你……”他顿了顿,又看了一眼小麦,“和我?” “对啊,”小麦烦躁地撩了下自己的卷发,“真他妈晦气,不知道这个世界的1都死哪去了,”他用幽怨的眼神望向林奇,“勉强用一下你吧。” 林奇往后坐了一点,拿水杯挡住自己,“我们已经分手了,而且我现在有男朋友。” “带上你男朋友一起啊。”小麦兴奋道。 林奇:“……”他怀疑小麦真正的目标就是钟宴斋。 小麦两手托腮,清秀的脸上化了妆,扑闪了一下大眼睛,咬着嘴唇道:“没有哪个男人会拒绝双飞的。” “我拒绝,”林奇果断站起身,在小麦发飙前抛弃尊严,“我不是男人。” 林奇拔腿就跑,连自己点的咖啡都不要了。 林奇一路跑得飞快,仿佛后面有人在追,一路跑进电梯都在害怕小麦忽然从天而降,上了八楼立刻找房间敲门。 钟宴斋带了房卡,林奇就没带。 敲了好几下,钟宴斋都没开门,林奇掏了手机打电话给钟宴斋,电话通了,但是没人接。 屋漏偏逢连夜雨,林奇不敢下楼,只能悲伤地蹲在房门口,给钟宴斋发了条微信——‘我在房间门口等你’,怕钟宴斋收不到,又发了条短信过去。 林奇蹲了一会儿累了,干脆坐在门口的地毯上,拿着手机在掌心转来转去,脑海里思绪纷乱,打开了微信,挪到刚刚发给钟宴斋的对话框,手指停顿了一下开始编辑。 ——“这次我是认真的……” 不好不好,这次认真,那以前都是不认真的?这样说话妥妥的就是渣男口吻。 林奇删了,又重新编辑。 ——“我对你的喜欢和你对我的喜欢一样……” 林奇读了一遍发现怎么那么拗口,还是删了,他烦闷地揉了下自己的头发,头往身后的门一捶,“嘶——”糟了,磕大劲了,林奇抱头无声尖叫。 “林奇?你怎么坐这儿?” 林奇抱着脑袋眼泪汪汪地抬头。 贺尧手上拎着个运动背包,满脸清爽,重新戴回了眼镜,见林奇眼里包着泪,忙放下背包上前察看,“头怎么了?磕哪了?手拿开我看看。” “没事。”林奇硬汉地憋回了眼泪,“磕门了,不疼。” 贺尧嘴角勾笑,单膝蹲着,低头轻声道:“真不疼?” “真不疼。”林奇道。 贺尧忽地盖住他捂住头顶的手微一用力,林奇马上缩了一下,“我操!” “原来你住我们对面啊。”林奇坐在贺尧房间的沙发上蔫蔫道。 贺尧站在林奇身后道:“是啊,怕你误会我是变态跟踪的那种粉丝,那天我都不敢当着你们面进门……别动,”贺尧撩开林奇的短发,仔细看了两眼,“好像肿了一点,问题不大。” “我都说没事了。”林奇起身,然后尴尬地发现贺尧房间这个沙发跟他们房间的沙发一模一样——软得陷进去就起不来。 “我能问你个问题吗?”贺尧手扶着沙发,“为什么是钟宴斋?” 林奇陷在沙发里,干脆也不挣扎了,斟酌了一下词汇道:“领航员与车手之间会有一种特殊的契合的气场,我一看到他,就知道应该是他了,我俩会成为最合拍的搭档,你也该找属于你自己的领航员,就是你一眼看到他,你就会觉得,哎,这人跟我开一辆车,我肯定特放心。” 贺尧沉默了一会儿,道:“我的一眼就是你。” 林奇也顿了一会儿,干脆道:“那是你看得太少了,多看看,”林奇扭头,仰头对低垂着脸的贺尧笑了一下,“这是双向选择,我已经选了钟宴斋。” 贺尧轻攥了一下沙发背,对林奇勉强笑了一下,“就像谈恋爱一样,我看上你,你没看上我,我也不能强求。” “不仅这样,”林奇直白道,“你看上的还是个有主的,赶紧把这触犯道德底线的想法掐灭了。” 贺尧失笑,呼了口气,“听上去我跟个想上位的小三一样。” 林奇点头,认真道:“确实有点儿。” 贺尧笑开了,摸了下鼻子,伸手拉住林奇的胳膊,“这沙发太软,不适合坐。”手臂一使劲就把人从沙发里拔了出来。 “谢了,”林奇跟贺尧交流之后,心里也明亮了点,这些话他也可以告诉钟宴斋,贺尧都能理解,钟宴斋肯定能理解,“我下楼找人去。” “我陪你。”贺尧道。 林奇摆手,“算了,正宫脾气大,我劝你少出现在他面前。” 贺尧笑得根本忍不住,林奇是个特别逗的人,他做粉丝的时候就知道,没有坚持陪他,拍了拍林奇的肩膀,藏在镜片后的眼睛明澈亮堂,“期待在赛场上见面,既然你选择了他,那我就要努力打败你们俩了。” “行,”林奇也拍了下他的肩膀,“不赢你五分钟以上都算我们俩输了。” 两人说说笑笑,贺尧替林奇开门,“你头上当心点,这两天别戴头盔了。” “没事,就这么点磕碰,早不疼了。”林奇不在意道。 贺尧顺势抬手像是要碰林奇的头,林奇忙从打开的门里跳了出去,边跳边指着贺尧道:“再碰那我可不客气了。” 斜跳出去的肩膀落到人的掌心,熟悉的力道让林奇猛然噤声,他回头一看,钟宴斋正静静看着他。 贺尧也看到钟宴斋了,对钟宴斋打招呼道:“你好啊,林奇等你半天了。” “是啊,我一直在等你,”林奇颠三倒四道,“然后头撞了一下,贺尧住在我们对门,我过去坐坐,看看头,他碰我头,我让他别碰。” 钟宴斋深栗色的眼珠像冻住的琥珀,里面包裹的都是太复杂深沉的东西,他低头目光细密地看了林奇的头顶,“还疼吗?” 林奇嘴角一撇,抬手虚虚地盖住伤口位置,可怜巴巴地眨着眼睛道:“疼,可疼了。” 贺尧:“……” 120、极速过弯12 回到了两人的房间, 林奇坐在床头,钟宴斋半跪在床上,手指细细地穿过他的发丝, 轻轻抚摸他的头皮, 摸到一处微微凸起, “是这儿吗?” 林奇‘嗯’了一声, 欲盖弥彰道:“可疼了。” 作为赛车手,受伤其实是家常便饭, 钟宴斋当然知道林奇这点小伤根本不值一提,他要是回来晚点,说不定都摸不到林奇哪里受了伤。 林奇在跟他撒娇。 钟宴斋抬手将林奇的脸轻轻按向腰间,很温柔地用手指摩挲他的短发,低头对着他受伤的地方轻吹了两下, “好了。” 热气从头皮翻涌而过,这样略显幼稚的举动出现在钟宴斋的身上,格外地让林奇心脏砰砰乱跳,他抬手抱住了钟宴斋的腰,“钟宴斋,我是真的喜欢你,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我人也不傻,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 反正……就真挺喜欢你, 给我点信任,也给自己一点信心,行吗?” 钟宴斋很久都没有说话,忽地低头亲了一下林奇的发根, “我下楼找你,碰上了小麦。” 林奇背脊一麻,心想小麦该不会跟钟宴斋说什么奇怪的话吧?他连忙抬头想解释他跟小麦断的特别干净,头微一动,就被钟宴斋压回腰间,钟宴斋的掌心火热地贴在他的后颈,力道温柔又不失强硬。 “他问我约不约。” “说跟你一起双飞。” “他说你答应了。” 林奇急了,“我……” “你没答应,”钟宴斋接下了他的话,大拇指扣住林奇的后颈,让他抬头望向自己的眼底,深栗色眼睛微微闪烁,他凝望着林奇的眼睛,一眼望到了那漆黑的夜空中闪亮的星,他轻笑了一下,“我回来的时候都在想我是哪来的自信。” 像是有一道光突如其来地照亮了钟宴斋晦暗的心,原来他的心早已在他的理智之前选择了相信林奇,那一瞬间,他有种莫名其妙的坚定,林奇不会这样做的。 林奇张了张嘴,“钟宴斋……” 钟宴斋低头,额头靠向林奇,两人身上都有点烫,他低低道:“谢谢你。” 这三个字忽地让林奇眼眶一热,他用力抱紧了钟宴斋,该是他谢谢他才对,‘他’是唯一一个爱他的人。 两人靠在床头,十指紧扣地闲聊。 林奇控诉了小麦的谎言,并且发誓自己无论是过去还是以后,都绝对没有跟人双飞的想法。 钟宴斋随意道:“他只是想试试我跟你之间的关系是不是那么牢固。” 林奇恍然大悟,“真牛啊。” 钟宴斋对他感慨般的口气感到好笑,嘴唇扬了上去又压了下来,“贺尧跟他长得挺像。” “像吗?”林奇一脸真诚道,“我都没记住贺尧长什么样。” 钟宴斋瞟了他一眼,林奇讪笑了一下,黑眼睛眯在了一起,有点世俗的谄媚,在那张潇洒风流的脸上显得很格格不入,就是这样一个并不怎么好看的笑容让钟宴斋低下了头,俯身轻轻亲了一下林奇的嘴唇。 林奇眨了下眼睛,抬手抓了正要起身的钟宴斋的衣领,仰头张口迎了上去。 吻与吻是不同的。 激烈得如火,迅猛得如雷,缠绵得如水,两情相悦心意相通的人的亲吻却是任何语言都形容不出来的。 在舌尖与舌尖的触碰嬉戏中,丰沛的情感彼此交流着,能深深地感觉到对方对自己浓烈的爱意,让人从肉-体中短暂跳脱,拥抱亲吻彼此的灵魂。 林奇与钟宴斋在床上总是很野蛮,连脱衣服都带着一股狠劲撕扯,钟宴斋从不温柔,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那么控制不住自己,在这个吻里他懂了——他太害怕,害怕自己在林奇的心里只留下很浅的痕迹,或者根本留不下什么痕迹,所以才如此强烈地要让林奇的身体记住他。 细密的吻从舌尖转向脖子,林奇抱着钟宴斋的脖子用力地仰起自己的头。 钟宴斋的温柔比他的激烈更让林奇难以承受,那种全身心地被人珍视被人取悦的快乐,林奇像是走入了一场温暖的雨,柔软的雨水打湿了他的面颊,让他呼吸困难大口喘气。 林奇环抱住钟宴斋,难耐地咬了下钟宴斋的耳垂,手指用力地嵌向他隆起的肌肉纹理,细密的汗从发尖落向林奇的眼睑,林奇眨了眨眼,眼睛一酸,在钟宴斋的温柔中掉了眼泪。 结束后,钟宴斋细细地啄吻林奇的面颊,“怎么样,累吗?” 林奇深吸了口气,掐了下钟宴斋的下巴,挑眉道:“小伙子很不错,服务到位,我没出力,不累。” “不累就起来,”钟宴斋回捏了下他的鼻子,“现在去你粉丝安排的聚会还来得及。” 林奇略有些吃惊,“你也去?” “嗯。”钟宴斋没多解释,很干脆地爬起了身,林奇眼睛亮了一下,坐起身扑上钟宴斋的背,在钟宴斋的侧脸用力亲了一下,发出‘啵’的一声脆响,“老公你真好!” 钟宴斋瞥眼看了他一眼,目光隐晦危险,林奇自觉闭嘴,爬下床快乐地往浴室前进,没走两步就捂住了自己的屁股,转为矜持的踮脚步伐。 钟宴斋坐在床上,无声地笑了下,林奇的每一个样子都让他觉得特别的可爱,也许正因为这样,他才会觉得特别的没有安全感,越喜欢越这这么觉得。 晚上的聚会比头一天接林奇的聚餐规模要大多了,这是训练场的车手们的一次聚会,林奇和钟宴斋过去的时候,聚会人群已经热火朝天了。 地面上架着烧烤架子,浓郁的香气四面八方地传来,啤酒碰瓶的声音不断传来,还有人们谈话的笑声,气氛非常好。 钟宴斋的出现引起了小幅度的骚动,这个跟贺尧一样头天来就打破训练场纪录的年轻人在众人中间已经有了姓名。 难得的,还有人记得林奇,上来拿个啤酒瓶打招呼,“我操,我刚远看还不敢认,真是你。” “是我,”林奇也拿了瓶啤酒,对人扬了扬,拉了下身边的钟宴斋,“介绍一下,我车手,钟宴斋。” “甭介绍了,都认识了,”那人笑了两下,面色欣慰道,“前两年你退了,我特别遗憾,现在能见到你回到赛场,我为你高兴——干了。” 手上的半瓶啤酒下肚,林奇抿了抿唇,对他笑道:“谢了,赛场见。” 林奇的笑容在篝火的映衬下明亮又干净,钟宴斋一开始只是用余光望着林奇,可后来,不断的有白天闻讯而来的熟人过来与林奇打招呼,谈论起林奇从前在赛场上的‘辉煌事迹’,林奇与人谈笑的样子让钟宴斋根本移不开眼。 回到赛车圈子的林奇就像是会发光一样。 奇怪的是,钟宴斋的心里没有再为此感到苦涩。 让他发光吧,他的心已经不再害怕。 这次训练对林奇和钟宴斋的默契配合度提升很快,他们在训练场待了小半个月,也跑了所有的地形,对不同地形的跑法展开了讨论。 令林奇没想到的是,前世和钟宴斋在赛车的事情上吵得不可开交,重来一次——两人半点没有长进。 只不过以前两人是吵着吵着就想打架,现在是吵着吵着就往床上滚,一顿肉搏之后,心平气和,抽烟说事,效率到位。 离开热山那天,成风特地送两人去了机场,趁林奇去上厕所的时候,对钟宴斋很诚恳地认了错,“我一开始对你态度不好,是因为我觉得林奇这样的车手,给谁当领航员都可惜了,别人配不上,不是故意针对你,对不住。” 钟宴斋对这种情绪可以说是感同身受,“我理解。” “不过你真的特棒,”成风心服口服道,“原来我觉得贺尧就已经是挺天才了,你让我见识了人外有人山外有山。” 钟宴斋道:“你过奖了。” “不过奖,我们这帮人都不说虚的,”成风眼一瞪,“我夸你可不是为了让你飘,你脚踏实地,好好跟奇奇干,你两人这配置,不拿个冠军都对不起你在场上烧掉的三个胎。” 成风握了拳头在钟宴斋心口轻轻一捶,这一幕正好被回来的林奇看见,林奇忙招手道:“好好说话别动手啊。” “没有,没有的事儿。”成风后退一步以示清白。 钟宴斋对林奇勾了下唇,“没动手,只是说话。” 林奇拍了下钟宴斋心口的衣服,对成风道:“这可是我的大宝贝,小心点,轻拿轻放。” 成风‘操’了一声,“算了,我走了,难受。” 回到本市,林奇与钟宴斋先做了几天的体能训练,做完体能训练,两人就泡车场研究车。 车这种重工业产物,隔一段时间就会更新换代,必须得常摸常新,要不然拉力赛中间车出了什么问题,连修都不会修,那就不用比赛了。 林奇从车底滑出来,屈膝坐起,对还在另一部车下的钟宴斋道:“怎么样师傅,这车坏哪了?” 钟宴斋的声音从车底传来,“减速器坏了。” 林奇调侃道:“修一下多少钱?” 钟宴斋也从车底滑了出来,高挺的鼻梁上沾了点机油,那张端正与桀骜并存较劲的脸此刻像不驯的天平倒了下去,他静静地看着林奇,面色冷淡道:“看你了。” 林奇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过去在他脸上亲了一口,“打几折?” “九九折。” “就这么点儿?” “诱惑力度不够。” 两人正说笑的时候,外头传来了脚步声,林奇与钟宴斋忙肃了脸,收了笑容,是经理人过来了,跟林奇与钟宴斋打了下招呼,就直奔了主题。 ——短道拉力赛的参赛邀请函。 121、极速过弯13 这次的短道拉力赛是城市邀请赛, 只邀请一些曾经参加过几个登记过的拉力赛选手参与,多余的名额就看各个俱乐部的推荐意愿。 经理人二话没说就把邀请函给钟宴斋和林奇送来了。 “去不去?”林奇问钟宴斋。 他们俩磨合的时间还很短,满打满算也就才三个月, 作为车队参赛有些过于冒险。 钟宴斋望向林奇, 林奇也正在看他, 目光接触的那一瞬, 钟宴斋已经一锤定音,“我们去。” 城市的边缘是无边的海, 海水不够清澈,不足够支撑旅游的事业,只有零星的本市居民在傍晚茶余饭后的时候来看一眼夕阳。 泛黄的海水带着泥沙乘着风上了岸,咸咸的海风冲向鼻尖,空无一人的海面显得特别空旷, 林奇坐在堤面,深吸了口气。 海风吹起了钟宴斋的t恤下摆,夕阳照在脸上,淡淡的温暖,微醺般的缱绻,钟宴斋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站在林奇身后。 林奇屈起双腿,双手往后一靠, “心里有点慌, ”他扭头望向钟宴斋, “你觉得咱们俩能拿个什么名次?” 钟宴斋望向模糊的海平线,锐利的轮廓在夕阳中染上油画般的色彩,他沉默一会儿,道:“中段左右。” 林奇差点没裂开, “才中段?” “参赛名单我看过了,”钟宴斋垂首客观道,“都是很有经验的车手,中段已经是我预估的比较理想的成绩。” 林奇:“……”真是没有一点开挂男主的自觉。 “不要对成绩有太大的负担,”钟宴斋揉了一下他的头顶,淡淡道,“享受比赛。” 林奇瞳孔微微放大,像钟宴斋这样骄傲的酷哥,竟然会说出这种类似示弱的话,林奇吃惊之余,忽地想到是不是钟宴斋看出了他的不安,才会说这样的话来安慰开导他。 想到这里,林奇抬手抓住了钟宴斋的手掌。 钟宴斋的手很大,指节修长,指甲干净,看上去就像是钢琴家的手,谁能想到这样一双文秀干净的手会驾驭人类极限的速度。 林奇将手指嵌入钟宴斋的指缝,轻轻扣住,“你说的对,享受比赛。”享受和他在一起的每一段时光。 比赛赛程紧张,林奇和钟宴斋很快地收拾了行李与车队人员一起前往参赛城市,提前去适应城市的气候。 北方城市冷得更快,昼夜温差大,林奇与钟宴斋中午在本市上飞机的时候还穿着t恤,半夜落地就得穿薄外套,还有点感觉凉意丝丝地往脖子里钻。 林奇手攥在口袋里,哈了一口气,“这怎么感觉都快入冬了。” “10月份这里是快入冬了,”经理道,“我听说这里山上都下雪了。” 林奇脚步一顿,脸上表情有点不好,该不会跑雪道吧? 雪道,尤其是雪山,在拉力赛中属于危险系数很高的赛段。 拉力赛自身就有‘死亡赛事’的别称,雪山就是拉力赛中的死神。 比赛成绩可以放平常心,人命不能。 说实话,林奇不担心钟宴斋会出大状况,钟宴斋是男主,小世界气运的支柱,小世界只要还想运行下去,无论如何也不会找钟宴斋的麻烦。 林奇怕他就没那么好运气。 联盟是解除了生命限制,可没承诺林奇会在每个小世界里长命百岁,他依然有意外死亡的可能性,就像那次离开狄岚时的飞机失事一样。 林奇沉沉的面色一直保持到了酒店里,经理人对他和钟宴斋掏出两张房卡时,林奇才如梦初醒,下意识道:“我跟小钟分开睡?” “对啊,”经理人有点莫名其妙,“睡两间不好吗?” 林奇欲言又止,表情很一言难尽。 眼色十级的经理人立刻道:“放心,咱们俱乐部有钱。” 林奇:“……”谁担心俱乐部的经济情况了。 钟宴斋已经抽出了其中一张房卡,对经理人道:“我们一起睡。” “啊?”经理人略微脸红了一下,“我、我不是很方便。” 钟宴斋懒得理他,对林奇道:“走。” 经理人:“……”原来不是说他。 经理人在原地尴尬了一秒后,举着房卡跟了上去,“小钟,我订的可是大床房啊!” 大床房这种东西对林奇来说不但不讨厌,还很习惯,经理人确认没问题后也就离开了,这次终于眼色爆发,体贴地替他们关上了门。 看来小钟和小林相处得真不错,经理人对两人的和谐乐见其成,关门的时候心里一乐,不知怎么,嘴角还挂上了一点窃笑。 林奇长出了一口气,甩了背包,直接倒在了大床上,喃喃道:“雪山……不会这么狠吧。” “既然特意把赛道设在这儿,没理由不利用这里特殊的地形,”钟宴斋拎起林奇扔在地上的背包放到沙发里,将自己的背包也放到那儿,环手俯视双眼无神的林奇,“怕了?” 林奇瞄了他一眼,很诚实地点了点头,“怕了。” 林奇的作风从来都是肆意自由,‘怕’这个字从来没有出现在他的人生里,如果怕,也就不会选择赛车。 “为什么?”钟宴斋道。 头顶的吊灯散发着刺眼的光穿破睫毛,林奇眨了眨眼睛,“我也说不清,不知道,反正突然就挺怕死的,”他深吸了一口气,胸膛慢慢起伏,“不想就这么结束。”就算是注定的离别,也想拖延到最后一秒。 浪子是鸟。 他们自由地飞。 有一天,他的脚上忽然多了一条线,他忽然就害怕飞得太高,回头见不到线的另一端。 钟宴斋抓住了那条线。 林奇正沉浸在‘要死要死要死’的自我猜测中,忽然被猛然俯身抱住他的钟宴斋压得猛咳了一声,“我操,你谋杀亲夫啊!” 钟宴斋亲了一口他的侧颈,沉默地用力抱着林奇,顺便把黑化值降到了10%。 林奇一脸懵,果然诚实的孩子有糖吃,他就是把他怕死的想法给交待了下,钟宴斋就这么高兴吗? 林奇拍了下钟宴斋的肩膀。 两人没有说话,就这么静静地抱着。 打破温馨静谧的是林奇肚子里一连串响亮的咕噜声,跟打嗝一样,起头之后完全无法控制。 林奇:“……”很感动,但是很饿。 半小时后,外卖到达,林奇搓手吃烧烤,烤五花肉由锡纸包着,小心地揭开,一股带着肉香的热气迎面扑来,林奇陶醉地吸了口气,抽出一串洒了辣椒面的焦黄烤五花肉,一口咬下去,他幸福地差点没掉眼泪,撸掉一串后,‘啪’的一声,冰可乐适时地递到了林奇手边,林奇痛饮一口,辣得‘哈’了一声,“爽——” 钟宴斋盘腿吃烤羊肉串,瞟了他一眼,刚刚那个恍惚地说自己怕死的人不知道跑哪去了。 作为一个有力的青年,林奇饭量很不错,可以持续地沉迷在烧烤的快乐中,吃得有点飘了,他抬起腿把脚搁在了钟宴斋大腿上。 钟宴斋回过脸,林奇喝了一口可乐,对着他挑了挑眉。 钟宴斋低头,林奇脚上穿着白袜子,坐了一下午的飞机,又是晚上,脚有点肿了,袜筒紧紧箍在脚踝,雪白的袜筒和屈起膝盖微微往上游的牛仔裤中间是一点干净古铜色的肌肤。 林奇又抽了一串,忽道:“哟,羊腰子,我没点啊,你点的?” 钟宴斋从头到尾除了付钱没碰一下手机,对于林奇的栽赃,他端起自己手边的冰啤抿了一口,淡淡道:“嗯,我点的,给你补补。” 林奇轻踹了他一下,很不怀好意,力道不轻不重,位置不偏不倚。 所谓饱暖思xx。 肚子饱了七八分,房间里空调温度也逐渐打了上来,温暖得让人皮肤干燥得有点痒痒。 林奇急需滋润。 钟宴斋如同老僧入定一般,有一口没一口地抿自己的啤酒,对于林奇的骚扰,他似乎没什么反应。 林奇脚心轻轻地碾着,带着笑道:“哥哥,这什么玩意膈得我脚疼。” 钟宴斋扭头,喝酒的明明是他,怎么喝可乐的林奇却像是喝醉了一样,脸颊红红,双眼热情大胆地诉说着邀请。 钟宴斋大手盖住了林奇的脚背。 林奇放下可乐,铝制的杯子与玻璃桌面轻轻地磕了一声。 牛仔裤被全然剥了下来,只留下一双穿戴整齐的白棉袜,林奇久违地受到了钟宴斋粗暴的对待。 毕竟不像上次在训练场只有两人,酒店还有许多车队随行的工作人员和经理人,人多嘴杂,怕弄脏了床第二天客房服务会露馅,林奇被按在了墙上,热度上来的肌肤贴在微冷的墙面上,林奇战栗了一下,仰头露出欲哭的神情。 一面膝盖被男人精壮的手臂抬起,肌肉在耸动中如海浪般起伏,脚尖在白棉袜的束缚中深深蜷缩。 林奇全身都绷紧了,下巴被扭转过去,张开嘴唇探出舌尖与钟宴斋交换了一个汗津津的吻。 “卡紧了,”钟宴斋亲了一下他的发间,“别弄脏了地毯。” 林奇唇角慵懒的一勾,“我骑马进浴室,总行了吧?” 林奇每一次的挑衅总会换来另一次大战的降临,浴室里没有顾忌,所有的痕迹都会顺着温暖的水流一起冲走,连同他们口中交换的唾液与别的什么。 脚底踩在湿滑的瓷砖上,连站稳都变得困难,林奇双手没有选择地用力攥住了浴室玻璃门的金属扶手。 而钟宴斋就像最恶劣的驯马员,在林奇越是颤颤巍巍站不稳的时候,就越是要狠狠地,毫不留情。 林奇像是一艘在海面颠簸起伏的小船。 巨浪滔天,将小船抽打得摇摆不定,巨浪从船体的裂缝中强硬地灌入,乘着风暴,鞭子般地来回,水将要淹没这艘船了。 林奇勾紧了扶手,脑海里白浪闪过,彻底地溺毙在了这种愉悦里。 真想再久一点,活得再久一点,离别更慢一点。 122、极速过弯14 参赛的选手陆续抵达了酒店, 随着比赛日期的接近,气氛也越来越紧张,贺尧也来了, 跟林奇在大堂碰了面, 先伸出了手, “我就知道你们会来。” 林奇对他一握手, “找着领航员了?” 贺尧点头,“其实也没我一开始想象的那么难。” “这就对了, ”林奇笑了一下松手,“赛场见,祝你取得好成绩。” “这次我可不一定会输给你们。” “什么叫不一定,这么说话就没气势了,我教你, 你应该说,这次必报上次五分钟之仇,甩你们几条街。” 贺尧笑了一下,林奇什么时候都让他觉得那么有趣,短暂的笑容后他面露一点遗憾,如果真的能和林奇组成搭档,他相信在不远的将来他们会成为非常默契优秀的组合。 不过成为对手也不错,贺尧拍了一下林奇的手臂, “加油。” 林奇对他比了个大拇指。 回到房间, 林奇对钟宴斋说了与贺尧碰面的事情, 钟宴斋毫不意外,“贺尧在新生代人气不错,这次主办方的其中一个广告赞助商,他就是代言人。” “啊?”林奇盘腿挤了挤穿鞋的钟宴斋, 兴致勃勃道,“那你呢?你有没有代言?” 修长的手指穿过鞋带,钟宴斋抬头,“没有。” 林奇‘哈’了一下,趴在钟宴斋肩膀上笑得浑身颤抖,“哥哥,你也太差劲了,想当年我赛车服上都贴得满满当当,恨不得给我内裤也标上广告。” 钟宴斋低头系紧了鞋带,回身按住林奇,慢条斯理道:“我看看。” 两人闹了一会儿,闹出一脑门的汗,又跑卫生间洗了把脸,镜子里映照出两张充满了青春活力,洋溢着笑意的脸,无限的可能与对未来的憧憬就写在他们的脸上。 钟宴斋抬手搭上林奇的肩膀,目光微沉,“会有的。” 林奇反搭了回去,两人修长的手臂连成一条结实的海岸线,“面包会有的,”林奇扭过脸,水珠从他的额头滑落,他的笑容温暖又灿烂,“爱情,已经有了。” 钟宴斋觉得自己很幸运。 爱上林奇是,重来一次是,重来一次后与林奇相爱是最幸。 钟宴斋凝望着林奇的笑脸,心中默默道:感谢佛的垂怜。 马上就到了堪路的那一天,赛道正式开放,所有的车手分批次提前进入赛道进行路段纪录,这一阶段是正式比赛的前哨,每一队车手与领航员赛前都仅有两次机会跑赛道。 对于正式比赛而言,这两次堪路的经验至关重要,甚至可以说在某种程度上已经提前决定了50%的胜负。 谁能在堪路时更细致、更敏锐,制作出更贴合车手驾驶习惯的路书,谁就已经先赢了一半。 换上赛车服,戴好头盔,坐进提前试好的车内,林奇深吸了口气,看了身边的钟宴斋一眼,“准备好了吗?” 钟宴斋眼珠挪向眼角,深栗色的光芒一闪而过,“准备完毕。” 戴着赛车手套的手干净利落地换档油门,深蓝的赛车极速冲向未知的赛道。 赛道起始是普通的公路,连续接了几个弯,钟宴斋口述着驾驶情况,林奇紧张地飞速拿笔用设定好的简单字母记下。 即使只是堪路,所有的车手也不会选择慢速来看清路段。 一切都必须模拟正式的赛场,如果车速减慢,那么一切驾驶时所感受到的坡度、弯道、方向盘的转向都会产生偏差,车手报出的数据也会相应地出现问题,正式比赛的时候,一定会出大岔子。 所以,必须快。 赛车几乎是飞离地面地过了一个弯,进入土路,高速运转的轮胎飞溅起漫天的尘土,林奇尽力保持着平衡,纪录下赛道转折时的数据。 土路的驾驶体验要比公路差得多,颠簸的程度足以让人的牙齿都跟着战栗,钟宴斋的语气依旧很平淡,他的冷静刻在了骨子里,越是高压,越是沉得下心,天生的赛车手。 土路的弯道比公路更多,坡度上下非常厉害,即使安全带牢牢地将人绑在了座位上,林奇还是能感觉到强烈的如同坐过山车一般的失重感。 一个大坡越上,又毫不减速地猛地越下,林奇人不可避免地往上冲了一下,手里捏紧了笔抓紧纪录,下一个坡就在眼前,他没有时间去作任何思考,只能把自己当作一个毫无感情的机器。 土路的终点又接上了公路。 钟宴斋和林奇没有感到轻松。 这是盘山公路。 路段的另一边就是悬崖,一个弯道的失误就是粉身碎骨。 而更让人感到恐惧的是,公路往上就是死神——雪道。 林奇深吸了口气,呼吸略微急促,钟宴斋的耳麦里清晰地传来林奇有变化的呼吸,他的精神正高度集中在赛道上,不能有半点分心,他强破自己集中,在前方出现的一个加油点猛地一个大弯停了车。 忽然的停车让林奇紧绷的情绪拧住,像是飙到了最高音后的破嗓般难受,他喘了几口气,道:“怎么停了?” “你在紧张。”钟宴斋言简意赅道。 林奇顿了一下,尴尬道:“这么明显吗?” 其实一点也不明显,在这种极限运动中,呼吸错拍的情况再正常不过,可钟宴斋就是知道林奇紧张了。 好像他们的心绑在了一起一样。 公路外是一片高低不平的云,点缀在郁郁葱葱的悬崖边上,是难得的值得欣赏的自然美景,如果不是驾驶着高速赛车的情况下。 这些美景,极有可能是埋葬他们的墓碑。 “林奇,”钟宴斋转过脸,他的声音通过麦克风传来,低沉又温柔,像轻轻拨动的琴弦,“相信我。” 林奇的心微微一颤,他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他在烦恼什么? 他身边的人——可是钟宴斋。 “好了,”林奇慢慢呼出一口气,“重新出发。” 钟宴斋重新将目光挪回赛道,“准备完毕。” 一个恐怖的几乎要将赛车甩出赛道的直角弯过后,轮胎陷入了深深的雪中,钟宴斋立刻踩下了刹车,“换胎。” 跟所有人预想的一样,赛道的尽头就是雪道。 林奇飞速下车,松开螺栓,打开升降系统抬高赛车,钟宴斋与林奇在车场一起泡了小半个月,两人配合默契地换上了冰雪路面专用的钉子胎,林奇记了下时,换胎耗时1分23秒,还可以再快。 换好胎后,两人重新上车出发。 雪地路面在拉力赛中极富观赏性,一辆辆赛车穿过雪地,随着弯道扫出漫天的白雾碎雪,颇有白马银枪的意境,可绝美的意境后面是极易事故的危险性。 雪地翻车的概率极大,而在这种极限速度下,翻车意味着99%的死亡率。 为了安全,有一些车手会在雪地路段减速,但大部分车手都不会这么做,他们选择了拉力赛,就是选择了在极限恶劣的条件下挑战极限的速度。 怕死,就不会成为赛车手。 蓝色赛车划破雪地,林奇全身心地投入在纪录中,一直到了终点,他才反应过来,对钟宴斋道:“结束了?” “嗯,”在高强度驾驶后,钟宴斋衣服里闷了不少汗,“休息一小时后回程,进行二次堪路。” 二次堪路时,钟宴斋与林奇的角色将会互换。 由林奇根据一路记下的路书指挥反馈,钟宴斋将不在分心去思考路段,林奇作为领航员,将承当起属于他的责任,这与正式比赛是一模一样的。 林奇和钟宴斋在终点的帐篷里休息,帐篷里暖风机把林奇的脸烤得红红的,他正仔细地梳理刚才写下的路书,根据回忆进行修改。 “我觉得有几个弯道可以提前加速。”林奇指了路段给钟宴斋看。 钟宴斋略微思索了一下,“可以。” 林奇点了点头,又拧着眉去继续完善路书,他那张永远灿烂永远潇洒的脸此时是那么严肃又认真,即使他头发蓬乱,嘴唇干裂,也散发着令钟宴斋心折的魅力。 林奇在发光。 而且会大放异彩,钟宴斋心中暗暗道。 休息时间结束,两人重新整理了一下,回程路上就相对地放松了很多,回程对正式比赛没有任何参考意义,林奇需要做的是更深地了解地形,修改路书,为二次堪路做准备。 风景真的很美,巍峨静谧的雪山与青翠欲滴的悬崖只是一个加速的距离,风景的变换让人惊叹,这种极限的美大概也就是拉力赛的美。 回到起点,林奇与钟宴斋又进行了短暂的休息,马上就投入了二次堪路,二次堪路基本顺利,林奇的路书完全按照钟宴斋的驾驶感受去读路,钟宴斋开的相当顺利,再次来到终点时,林奇心里大松了口气。 他们的堪路结束,按照要求离开了赛场回到酒店。 林奇累得很,脱了赛车服之后,发现身上又多了几个磕碰的伤,不严重,一点淡淡的酸疼,他扭着背转了两圈大臂,皱了会眉道:“不行,今晚体能还是得做。” 钟宴斋也脱下了赛车服,他的肌肤是象牙白,散发着一点暖光,身上的伤痕比林奇更显眼,肩膀处也有几处,他抬手摸了下林奇的后颈,“先洗澡。” 两人一起挤在淋浴下洗澡,比赛快要开始,两人不约而同地采取了半禁欲的措施,为了保护林奇的身体,也为了保存精力,两人连亲吻都克制了频率,林奇头低垂着,钟宴斋倒了洗发水在他头顶,手指穿过他刺刺的短发,轻柔地给他洗头。 林奇低着头,眼睛半眯着,悄悄弹了下钟宴斋。 钟宴斋依旧安安静静地给他洗头。 林奇得寸进尺,掌心圈住,慢慢地滑了起来。 钟宴斋沉默地给他洗头,忽地扯住他的短发一用力,将林奇拽到了自己身边的淋浴头下面,水流冲洗着头顶,混合着泡沫的水流下,林奇情不自禁地闭上了眼睛,“操,你干嘛?” 钟宴斋手掌顺着林奇的后脑勺把他的脸抬起,侧过脸吮了下林奇略厚的嘴唇,“干。” 123、极速过弯15 浴室里充满了温热的水气, 雾气蒙蒙,模糊了空间也放慢了时间,人的思想在这个仙境一样的世界里变得超脱而飘渺, 已经不再是纯粹肉-体的快乐, 这是一种享受, 通过躯壳触摸对方灵魂的享受。 钟宴斋很克制, 三天后正式比赛,他得缓着劲儿, 给林奇留下三天就能恢复过来的余地。 柔情蜜意过后,余韵残留,钟宴斋搂着湿淋淋的林奇,半抱着他靠在浴缸里,他们两人身高相仿, 抱在一起像连体婴一样,钟宴斋轻轻啄吻了一下他微肿的嘴唇,抬手撩起一片水花,抚摸着林奇的短发,“林奇,我想跟你说件事儿。” 钟宴斋很温柔,所以林奇现在也不怎么太累,他顺着钟宴斋身上漂亮的肌肉纹理轻轻摩挲着, “你说。” “今天二次堪路的时候, 我认为你有保留。”钟宴斋在一片旖旎的气氛中却是起了个严肃的话头。 林奇摸他的手顿住了, 浴缸里拨动的水流成了个静止的形态。 钟宴斋低头,一手从林奇的头顶抚向他的脸颊,托起了他的下巴,深栗色的眼睛凝着他, “是不相信我,还是不相信自己?” 相信自己这种事对林奇来说其实很困难,他的设定是工具人,这不仅仅只是角色设定而已,是联盟根据他的精神力资质所作的工作安排。 他们同届的最强精神力者是一位自然人,林奇听说分配工作的时候,那位去了boss组,直接对抗每个世界的男主。 像他这样的辅助陪衬角色,现在却要与钟宴斋并肩作战,生死相同,这对林奇来说是一个前所未有的挑战。 林奇也很想有自信,可有自信这种事必须由内而外地肯定自己才能做到,林奇现在可以说是除了面前隔着一个世界的爱情之外,一无所有,这还是他拼尽了全力强求来的。 太难了。 林奇克制住自己露出太过于脆弱的表情,用客观的语调道:“这是我们第一场比赛,我想慢慢来。” 钟宴斋第一次看到这样的林奇。 林奇总是像风,自由肆意,好像什么也不在乎,风是无坚不摧的,可现在这一刻,林奇强硬的外壳里泄露出了动摇,那种动摇并不会让钟宴斋联想到软弱,而是真实,真实的林奇。 钟宴斋低头虔诚地像拜佛一样地亲了亲林奇的眉心,温暖的嘴唇贴着林奇水汽蒙蒙的眉心,低声道:“在我面前,你可以说实话。” 林奇忽然觉得眼睛有点涩。 浴缸里无波动的水仿佛让他回到了实验室的培养皿里,他没有母亲,那种血脉相连毫无保留的爱他从未真正得到过,也许他扮演的角色有母亲,有父亲,他也能短暂地从小世界里获得片刻的那样的爱,可那都不够,不足以支撑。 人在面对痛苦的时候,会下意识地想叫自己的母亲。 林奇没有,他不知道该叫谁。 他付出了自己所有的时间与自由,换取与另一个世界的人相爱相守的权利,这样巨大的选择,他却没有一个人可以去倾诉。 即使是‘他’也不行,因为‘他’永远也会不知道。 钟宴斋抱紧了林奇,从他的头顶一直抚摸到脖子,来回地抚摸,林奇的泪水滚落在他的胸膛,那种热度让钟宴斋刺心一样的酸疼。 林奇靠在钟宴斋肩膀上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 哭完,他就不好意思了,揉了揉自己的鼻尖,嗡声嗡气道:“对不起。” 钟宴斋揉了他的短发,沉默了一会儿,语气平淡道:“人世无常,生死天定,如果真的有的选,我选择和你一起死在赛场上。” 林奇猛地抬头,眼睛红肿,“你胡说什么!” 钟宴斋垂下脸,他的目光与神情都透露出一种超脱般的认真,“在我的记忆里,你死过一次。” “我不知道那是前世还是轮回,”钟宴斋的目光缓缓扫过林奇惊愕的脸,“我只想不再遗憾。” 林奇的心跳跳得很快,他嘴里几乎快要蹦出对真相的回应,一股无形的力量压下了他的话语,他只能抬起手描摹着钟宴斋的轮廓,艰难道:“好。” “放手去做,”钟宴斋抓住他的手在唇边轻轻一吻,神情端正得像悲天悯人的佛,“不要怕。” 钟宴斋明确地把自己的命交到了林奇手里,林奇就算再不相信自己,现在也不得不相信自己了,钟宴斋‘逼’着他推着他往前走了一步,至于那一步,往前到底是天堂还是地狱,林奇也不知道。 ‘不要怕’,林奇想到这三个字就精神一振。 三天后,开幕式正式开始,林奇与钟宴斋和车队的人员早早地就到了现场准备拍手当观众,他们到不久,几辆印着赞助商广告的大车过来,车上下来形形色色全是一水的高挑美人。 美人里有个一下车就对他们疯狂招手,“林奇——” 林奇站在钟宴斋旁边,脸颊一烧,不知道自己是该回应呢还是不该回应呢,背在身后的手动了一下还是憋住了。 小麦跟身边的模特打了个招呼,直接跑了过来。 林奇下意识地看了钟宴斋一眼,想起小麦分别对二人诚邀双飞的操作,林奇不禁嘴角抽搐,对小麦从内心底产生了一丝丝惧意。 “真巧。”小麦一如既往地在大众面前一副高冷范。 经理人对林奇那点情史了如指掌,经理人就是把林奇从他和小麦合住的公寓里给挖出来的,他还不知道林奇和小麦分手了,客气道:“林奇朋友特地来看他比赛?” 小麦瞟了经理人一眼,见林奇目不斜视地装不认识他,怒从心头起,不咸不淡道:“不是看他,我来看宴斋。” 经理人:!!! 经理人立刻用无比惊讶的目光扫射了钟宴斋和林奇,就差没在脸上写‘贵圈真乱’这四个大字了。 林奇也听不下去了,他都只喊钟宴斋小钟、斋斋、和老公,小麦怎么能喊钟宴斋‘宴斋’?于是不客气道:“别这么叫他。” 经理人:“……”看来事情不像他想象的那么简单,这不是移情别恋,这是三角关系啊!! 怎么回事,比赛都马上就要开始了,在这种这么紧张的时刻,还搞这种事,太不合时宜了!更不合时宜的是——他竟然看得津津有味! “你管我怎么叫他呢?”小麦冷笑一声道。 “你能不能别闹了?”林奇拧眉道。 “我叫别人的名字就是闹?” “他跟你很熟吗你这么叫他。” “他跟我熟不熟,也不是你说了算的。” “你适可而止啊。” 小麦和林奇有来有回地斗嘴斗得起劲,经理人在一边耳朵竖起听得嘴角上扬欲罢不能。 一直像局外人一样安静的钟宴斋忽然道:“别吵了。” 林奇与小麦同时收声望向钟宴斋,经理人慢了半拍,也望向了钟宴斋,钟宴斋的个性他最了解,平常吃素爱好念经,不理凡尘俗务,也不爱说话,经理人特别好奇钟宴斋这种跟桃色绯闻根本不沾边的人在这种经典三角关系中会说出什么惊人之语。 “无论你怎么做,他也不会再回到你身边,”钟宴斋对小麦冷淡道,“你死心吧。” 经理人的嘴逐渐张成了o型,脑壳隐隐约约地开始疼了起来,他怎么觉得这个剧情发展他有点看不懂呢?钟宴斋的说话内容……怎么那么像他昨天晚上看的新闻节目里那个对原配嚣张放狠话的小三? 小麦被钟宴斋戳破了心事,又气又伤心,连钟宴斋都看得出他从头到尾都是冲着跟林奇复合来的,林奇倒好,还把他当情敌了,真是气死他了! 小麦狠狠地瞪了林奇一眼,快速道:“阳痿早泄贱男人,再见!”一转身,风中摇晃的花一样飞走了。 林奇:“……” 面对经理人投过来的疑惑目光,林奇憋了下脸,咬牙切齿道:“我不是我没有,他这是造谣,污蔑。” 经理人对这狂奔的剧情迅速适应了,低头隐晦地看了林奇的下腹一眼,“没事,我不在意这个,赛场上别阳痿早泄就行了。” 林奇:“……” 花哨的开幕式结束之后,所有的车手和领航员提车准备待发,林奇和钟宴斋验车完毕之后上车等待,他们抽签被排在了第七位发车。 为了避免赛道的拥堵和展现每位车手最强的实力,拉力赛都会采取错时发车的形式,贺尧的车就排在他们前面。 裁判已经走到了钟宴斋的车前,示意钟宴斋准备发车。 林奇轻轻吸了口气,扫了一眼重新修改过的路书。 如果可以,死在赛场上,也是赛车手的一种灿烂归宿。 钟宴斋是这个世界最天才的赛车手,即使他只是工具人,也一定会拼尽全力,让钟宴斋在赛场称王。 “7号车手准备出发倒计时。” 清晰的沉稳声音传入耳中,林奇目光一凝,紧接道:“7号领航员准备完毕。” 钟宴斋踩下油门,引擎轰鸣,两人身体同时向后拉束——出发! 124、极速过弯完 “左一, 提。” 一个近乎甩过去的直角弯,钟宴斋根据林奇的指令专注地换挡加速,车身如同一道凌厉华美的流星完美滑过, 天上直播的直升机录下了这个精彩的画面, 前线正看着直播的经理人无声地攥了一下自己的拳头。 钟宴斋的车稳中带狠, 才能驾驭林奇那种走钢丝一样的莽夫驾驶风格, 经理人从这一刻才敢确定自己当初的眼光没错。 钟宴斋与林奇会成为一对黄金搭档,所向披靡。 公路上的几个弯转得漂亮至极, 没有丝毫失误,休息室里的车队工作人员依然不敢放松,气氛紧张地凝滞着。 画面终于进入了土路,一瞬间尘土飞扬,黄色的尘雾都遮住了蓝色的车, 因为岔道实在太多,如果领航员与车手沟通不当,在土路很容易出现开错路的情况。 这才是经理人最担心的,他毫不怀疑钟宴斋与林奇经过磨合之后将会横扫一切车队,可是这两人的磨合时间实在太短,经理人这次也没有抱非常大的希望,更多地还是来试试水。 千万别开错,经理人攥紧了手默默祈祷。 车内的林奇与钟宴斋远没有观看直播的车队那样紧张, 一开始发车时林奇还有点心脏砰砰, 可逐渐地, 他已经完全不再去在意那些让他纠结的东西,他身边握着方向盘的是钟宴斋,他已经忘了自己是合成人,忘了自己永远的工具人陪衬身份, 他所有的精神全都集中在了一件事上——与钟宴斋一起开好车。 精神高度集中的时候,人会有一种无外物的轻飘感,林奇的身体很自然地跟随着赛车驾驶的漂移和起越,像鸟儿一般轻盈自由。 蓝色赛车顺利驶过又一个计时点,进入盘山公路,经理人不禁发出了一声短促的惊呼:“yes!” 还没高兴一会儿,经理人又开始表情凝固了。 这种盘山公路开得慢没成绩,开得太快车飞出悬崖当场就是粉身碎骨,这对领航员的反应速度、车手的技术水平,两人判断的默契都是相当大的考验。 一个接着一个弯甩过去,经理人看得都快窒息,直升机的视角稍微向前,画面上是干净的盘山公路大弯。 路面空旷,靠着山体的那一侧石壁累累,山体外的那一侧鲜红的防护栏起着约等于零的作用,下面就是空旷的万丈深渊。 忽然,画面中一道蓝色水滴般的赛车极速飞驰而来,毫不减速地冲过转大弯,车尾漂移出一个甩鞭的有力弧度,在人的肉眼中几乎要马上擦到护栏冲出去了! 车内的钟宴斋丝毫不紧张,他的耳朵、他的手脚、他的精神全投入在林奇的指挥与他自己的操作上,他不是开玩笑的。 如果能真的与林奇死在赛场上,那将会是佛的仁慈。 他将自己的生命交托给林奇,带着无所畏惧的毁灭,相信林奇! “操!”经理人已经快崩溃了,怎么可能出现这样完美符合他对这个组合预设的场景,那种踩着钢丝过线的刺激完全在他的神经上跳舞,休息室内所有人都已经站了起来。 也许正在开车的钟宴斋与林奇不知道,但车队在实时计时屏上看到的是一个惊人的数字。 这个数字对于初次参赛的双人选手来说是一个奇迹,一个神话。 如果他们能顺利地通过死神的考验的话。 最后一个弯道过去,钟宴斋一个漂亮的刹车在雪地扬起一片白雾,两人飞快地下了车。 目睹两人换胎的场景后,工程师不禁喃喃惊叹:“太默契了。”简直就像是一个人一样,他们似乎知道对方正在想什么。 这种默契对于赛车手和领航员是致胜的武器,而钟宴斋与林奇在短短三个月内就掌握到了这一武器。 重新发动,赛车驶入雪道,赛车的行驶明显变得更沉重,林奇攥紧了路书,他能感觉到他浑身都出了汗,汗水粘腻地在指缝里游荡,他的声音也在不知不觉中变得沙哑,坚定道:“左三,200接1,加速。” 赛车如同飓风一样刮过雪地,掀起漫天的大雪,重重地拍回赛车顶上,林奇头顶丁零当啷像下冰雹一样。 经理人看得急得拍手,慢点!慢点!现在这个成绩已经能争一争前五了,别着急稳着来,千万别翻车啊操! 画面内是一个连续的s型弯道接下坡,蓝色赛车引擎轰鸣而过,在湿滑的雪面飘起,重重落地,车身猛地一滑。 经理人已经叫了出来——“操!” 车内的林奇和钟宴斋同时身体一扭,林奇在极度的紧张中还是报出了下一段——“右5,4,100,加速!” 滑出的蓝色赛车逆着轨迹硬生生地打了个漂移的弯回到了赛道,并且以比刚才更快的速度向下一个弯道发起了冲击。 经理人整个人都像石像一样凝固住了,保持着蹲姿,眼睛眨也不眨地望着屏幕上的蓝色赛车。 这已经不能仅仅用竞速来形容,这是一种艺术,在死神面前跳舞挑衅的极限艺术。 直升机的视角已经提前在终点等候。 只差最后一个闪电型的弯道。 也是最容易翻车的弯道。 越是接近成功,那根弦就绷得越紧,经理人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快烧起来,然后画面里闪现了一道完美的蓝色闪电。 极速过弯,近乎神迹。 闪电带着轰鸣冲过终点,休息室内凝滞的空气瞬间炸开! 所有人互相拥抱着欢呼哭泣,在巨大的惊喜中彼此不可置信地张望着。 直播屏幕内,终点等待的摄像机机位接替了直升机,画面中蓝色赛车内一左一右下来了两个一样高的身影,他们穿着红白相间的老式赛车服,上面没有一个赞助商的广告,干净利落,漆黑的头盔旁一道淡金色的闪电,两人同时默契地摘下了头盔,露出两张英俊的脸,脸上表情淡淡,走到车前,彼此伸出了手搭向对方的肩膀,目光一瞬碰撞。 等候的媒体拍下了那一个瞬间,成为之后拉力赛黄金搭档值得纪念的一场照片,也是他们唯一没有获得冠军的一次比赛纪念照片。 所有车辆到达以后,时间统计,林奇与钟宴斋排第二。 对这个成绩,林奇又高兴又失落,高兴是这总算比他和钟宴斋预想的要好很多,作为出道成绩也足够亮眼,失落的是……第二名,看起来与第一名只有一步之遥。 在所有人欢呼雀跃的时候,林奇悄悄走出了休息室。 钟宴斋立刻跟了上去。 无人的角落里,林奇对钟宴斋低沉道:“对不起。”一点隐约的自我怀疑爬上了他的心头,如果……如果钟宴斋的领航员是贺尧…… “我拒绝这三个字,”钟宴斋直接道,“我们是一体的,所有的成绩都属于我们两个人。” 林奇还是有点闷闷不乐,钟宴斋揉了下他湿淋淋的短发,低头凑到他耳边,“中段成绩,意料之中。” 林奇抬头,哭笑不得道:“原来你说的中段是第二名?”果然骄傲酷哥人设永不倒,还说什么享受比赛,亏他当时还以为钟宴斋是故意在安慰他,白感动了一把。 钟宴斋嘴角轻勾,“继续努力,争取进步。” 林奇打掉他按头的手,转身要回休息室,“滚一边去。” 钟宴斋手落在他的肩膀,勾住他的脖子,低头用力在他汗津津的额角亲了一下,在林奇迎过来的目光中,深深地凝视了林奇,“你跟我想象的一样优秀,而我们的比赛……比想象中还好。” 林奇的脚步顿住。 “没有你,我不会重返赛场。” ——‘黑化度清零’。 “我想跟你一直这么跑下去。” 林奇的心头像是被一团蓬松的棉花糖慢慢充盈了,他从钟宴斋肯定的眼神中看到了小小的自己。 他可以做到。 他相信钟宴斋……也相信自己。 林奇慢慢点了点头,“一起跑下去。” 钟宴斋无声地对他微笑了一下,林奇也笑了一下,相通的心意只需一个笑容就像度过了永恒。 晚上庆功宴,钟宴斋与林奇作为绝对的黑马新人,引起了全场的关注,经理人乐得合不拢嘴,因为当场就有几个金主爸爸表达了对钟宴斋和林奇的意向,投来了橄榄枝。 很快,其他参赛选手们都发现这一对组合是典型的闷葫芦和话太多,车手一脸安静地站在领航员身后听自己的领航员得吧得吧说个不停,偶尔领航员cue他一下,车手就微一点头表示肯定,见自己的领航员酒杯空了,还体贴地替他换酒杯。 选手们:还挺贤惠。 贺尧得了第七名,真正的中段,跑来恭喜了钟宴斋和林奇两人,面上跃跃欲试,“你们磨合的时间比我们长,下次再碰面,我们不一定会输。” “行行行,”林奇多喝了几杯,脸有点红,对热血贺尧很和蔼道,“加油早点追上我们的车尾气。” 贺尧笑了起来,人还没笑完,就看到一个漂亮高挑的青年气势汹汹地走来,两人目光对上的一瞬,青年脸上的表情忽然发生了变化,一下变得矜持又冷淡,脚步也慢了下来。 小麦端着酒杯过来,林奇心中防备,心想该不会泼他一脸吧。 小麦清了清嗓子,对林奇慢条斯理道:“不介绍一下?” 林奇满脸问号。 “贺尧,”一旁沉默的钟宴斋忽然道,“小麦。” 贺尧恍然望向小麦,露齿一笑,“你好,我是贺尧。” “你好,我是小麦。”小麦伸出手臂,掌心与贺尧相握,很快分开,目光扫了林奇一眼,林奇一脸茫然,小麦哼了一声,对贺尧道:“可以过去聊聊吗?” 贺尧也是一脸不懂,看了一眼林奇和钟宴斋,他的领航员身体不适已经提前回酒店了,钟宴斋稍微往前一步挡住贺尧的视线,目光掠过贺尧的脸,就差在脸上写上‘滚’字了。 贺尧失笑,对小麦道:“好吧。” 林奇望着小麦与贺尧一起离开的背影,忽然脑海‘叮’的一声,“小麦该不会……”他马上迈出脚步想救贺尧一手,脚刚抬起来,领子就被钟宴斋拽住了,林奇回头,“别闹了,贺尧可不是小麦的对手。” “你是?”钟宴斋慢悠悠道,“还是……你想双飞?” 林奇瑟瑟发抖,“……不,我不想。”贺尧,对不住了。 经理人从厕所醉醺醺地出来时,见‘林奇和钟宴斋的朋友’正与另一位新星赛车手贺尧在角落亲得难分难解,经理人的酒瞬间全醒了——卧槽,贵圈真是贼几把乱! 125、尊老爱幼1 林奇与钟宴斋在之后的比赛中如经理人所料般配合默契, 发挥无敌,成为拉力赛中长盛不衰的一对传奇搭档,更为人津津乐道的就是两人之间的婚姻关系。 休赛期间, 林奇与钟宴斋被路人在加拿大偶遇, 路人并不了解拉力赛, 也不认识林奇与钟宴斋, 只是看到两个华人大帅哥在街头接吻,随手一拍分享在了自己的朋友圈里。 ‘我爱温哥华, 又一对超养眼情侣。’ 朋友圈里有看拉力赛的粉丝一眼就认出两个身材高挑穿着同色大衣的男人就是国内知名的拉力赛车手和他的领航员。 粉丝当场晕厥。 照片迅速流传。 林奇与钟宴斋的cp粉当晚幸福到流泪。 同性情侣在国内的接受度只能说是一半一半,当晚粉黑大战爆炸,因为两人出色的外形还出了圈,引发了不小的讨论度。 两人和车队全部失声无人回应,粉丝们都以为他们就打算装死混过去的时候, 两人回国在国内机场的视频被粉丝发了出来。 这次是粉丝特意去堵的人。 “你俩是恋爱吗?” 视频里钟宴斋与林奇都穿着那天照片里的黑色大衣,手机拍摄从下往上,拍出了钟宴斋棱角分明的下颚线,一惯沉默寡言的车手冷淡道:“不是,”抽出了口袋里的右手轻晃了一下,无名指简单的戒指在镜头一闪而过,“结婚了。” 接着,他牵起了林奇的手, 大步流星地走出了粉丝的镜头, 林奇回头对粉丝挥了下手, 微笑了一下,钟宴斋跟着也回了下头,牵着的手改为搂住林奇的肩膀,环着人走入了前方的人流。 一对搭档, 数年婚姻,钟宴斋与林奇在赛场内外形影不离,他们既不高调地宣扬,也不低调地闪躲回避世人的目光,跟所有平常的伴侣一样,只是过着普通相爱的日子。 离开这个小世界后,林奇回到工作舱,没有像上一次那样逼着自己马上投入下一个世界。 “系统,我想出去度个假。” “这是你的自由,不必向我申请。” 除了上学和上班,林奇从来没好好看过这个星球,他忽然想走出去看一看。 一周后,系统与林奇同时回归,系统发现林奇身上又有了一点变化,比之前更从容,眼神中有了一点确定的东西,明亮如洗。 “系统,我给你买了个礼物。”林奇兴奋道。 系统:“什么?” 林奇:“全联盟通用的视频vip!以后你看节目再也不用等广告了。” 系统:“……谢谢。”不愧还是那个头脑单纯的小合成人,不会真以为像它这样的顶级系统连个广告都跳不了吧?呵,真幼稚……卧槽,这个vip有闪光标记的,真、真好看啊。 林奇:“走吧,加油!” 系统:“加。” 阴沉沉的天中下着暴雨,巷道空旷,偶尔有黄包车拉着西服整齐的银行职员匆匆跑过,林奇撑着一把竹节木的乌黑大伞,左手抱着雪白的骨灰坛子,在一面陈旧的大门前仰起了头。 虞宅。 这个小世界里,林奇十四岁时,他的生身父母都在一次轰炸中去世了,在逃难的路上与大他一岁的虞伯驹相识后结伴,跋山涉水一起来到江城,林奇进了裁缝铺当学徒,虞伯驹进了拳馆当徒弟,两人相依为命扎根江城。 一直到虞伯驹二十岁成了家,两人才分开了。 世界设定里,‘林奇’其实早就在年少时爱上了虞伯驹,但虞伯驹只拿他当作自己的好兄弟,所以在虞伯驹成家之后,林奇便悄然自觉地与虞伯驹渐行渐远了。 除了逢年过节,林奇会来‘虞大哥’家里拜访一下哥哥嫂子,其余时间,除非虞伯驹主动上门,林奇都不会去见他。 时光荏苒,一直过去了十几年,林奇没有成家,守着那一份求而不得的爱恋独自生活着,直到今日虞伯驹在一场码头械斗中意外中了流弹,林奇赶到医院,虞伯驹临死前只留下了一句话——‘替我……照顾……潭秋……” 虞潭秋,这个世界真正的男主。 与其余男主一样有着悲惨的身世,幼时丧母,少年丧父,青年时又失去了他留存在人间唯一一个还与他有关联的人。 陈旧的大门被猛地打开,林奇手心猛然攥紧掌中的伞柄,瓢泼的大雨中,挺拔俊秀的小少年顶着一张与他父亲肖似的脸庞,双眼赤红,单薄的身躯在雨中发抖,从紧咬的牙关里逼出两个字——“林叔。” “潭秋……”林奇垂下眸,苍白的脸上流露出难言的哀伤,“你父亲……走了。” 虞潭秋原本很厌恶林奇。 他继承了父亲英挺的相貌与母亲聪慧的头脑,他那个傻头傻脑的父亲看不出的东西,他一个十五岁的孩子却看得分明。 他厌恶林奇这种感情,起初是厌恶林奇对他父亲的觊觎,再到后来,却是…… “跟我走吧,”林奇轻声道,“我会照顾你。” 虞潭秋因为这一句话,一生都未得解脱万劫不复。 虞潭秋忽地从林奇怀里抢过白瓷骨灰坛,转身狂奔入院,林奇一惊,撑着伞疾步跟上,“潭秋!” 院内,一丛盛开的晚菊在风雨中脆弱摇曳,虞潭秋抬起手上的白瓷坛子用力地往下倒。 “潭秋!”林奇扔了手中的伞,冲上去去抢虞潭秋手上的瓷坛子,灰白的粉末簌簌落下,在雨中消失于无形,林奇含泪的眼睛震惊地望向虞潭秋,虞潭秋直接摔了白瓷坛,尚显稚嫩的脸,面上却是乖戾,“人都死了,还抱着一捧灰有什么用,我娘就是洒在这儿,干净。” 林奇的眼皮层层叠叠,双目在清秀的脸上显得格外深刻而柔情,他轻拧着眉对虞潭秋摇头,脚下一软似是要跪,虞潭秋忙扶住他,细细的腰身在他的臂弯里一环就几乎是将整个人都环在了怀里。 虞潭秋不怕林奇生气,林奇从不对他生气。 “也好,”林奇借着虞潭秋的臂膀站起,低头望向地面花叶残败的菊花,低低道,“这样也好。” 天水蓝的长袍被大雨淋透了,林奇似乎是很疲惫,他弯着腰捡起了伞,目光再次移向虞潭秋,“跟我回家吧。” 虞潭秋立在雨中,他不进林奇的伞,也不想进林奇的家,断然道:“我不跟你走。” 这就大大出乎林奇的意料了。 在见到虞潭秋第一眼时,系统就已经把熟悉的好感度与黑化度传给了林奇,没道理对他百分百好感度的虞潭秋会不愿意跟他一起生活啊。 虞潭秋穿着白衬衣黑长裤,是典型的学生打扮,头发也梳得很齐整,即使是淋了大雨,即使是刚刚狂奔了一通,他看上去依旧是学校里顶规矩的那种好学生样子。 林奇上前了一步,虞潭秋却像是怕他一样,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别过来。”他的目光像一匹野兽,稚嫩的脸孔,老辣的眼神,矛盾得让人恐惧,他逼视着林奇,林奇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虞潭秋转身消失在雨幕里。 林奇询问了系统他死后虞潭秋的经历。 这个小世界里原来的轨迹应该是虞潭秋在林奇的资助下顺利完成了学业,原本林奇是想送虞潭秋去德国继续深造,虞潭秋与林奇一直关系恶劣,他拒绝了林奇的提议,说‘我不想一生欠你的债!’,转头去了虞伯驹曾经跟过的一个大人物手下。 虞潭秋的确也混得很有出息,不过几个月就还清了林奇这么四年下来在他身上的花费,还添了利息。 虞潭秋以为自己总算是还清了欠林奇的债,心想他与他终于是平等的了,他可以在他面前站着,堂堂正正地告诉他,他不是虞伯驹,不要透过他再来怀念另一个人,在他面前的活生生的自己心里才是真正地爱着他。 虞潭秋没等到说出那句话的时候。 码头械斗。 与他父亲几乎一样的命运,可不同的是……那天是虞潭秋的生日,林奇做了身簇新的西服想送给他,听说他去了码头,就提着小皮箱过去找他。 林奇是从背后扑上来的,虞潭秋倒地时闻到了一股熟悉的清淡的香气,裁缝做完了旗袍,会给旗袍喷上香水,二十法郎一瓶的香水,让全城的姑娘都为它疯狂,在虞潭秋闻来,真的是很艳俗,林奇知道他不喜欢,从裁缝铺里回来就先洗澡,他洗完之后,那种人工的香气就变得很淡很淡,与他身上的味道综合在一块,是属于林奇的香气。 那股香气被浓重的血腥味覆盖住了。 母亲走的时候,虞潭秋还小,只是见父亲哭得很伤心,所以恐惧地跟着哭,父亲走的时候,虞潭秋已经大了,至亲离世的哀恸滋味品了个完全。 “潭、潭秋……”林奇嘴里流着浓重的血,面上却是解脱般的笑容,“不要……这么……活……” 剧情一直到林奇下线,没有出现任何纰漏。 接下去,虞潭秋会大彻大悟,远离是非,按照林奇的心愿赴德国留学,回国后成为国内数一数二的工程师,做出了伟大的事业。 然而,真正的剧情走向是虞潭秋大彻大悟,既然爱的人都死光了,从此就了无牵挂,一路狂奔地成为江城的巨鳄豪绅,麻木不仁六亲不认。 林奇撑着伞重重地叹了口气,他浑身又湿又冷,脚下是一捧雪白的碎瓷片,人站在里头,也是个破碎的模样。 126、尊老爱幼2 虞潭秋跑入雨中, 也完全没有想法,他是江城一霸,坐拥无数门徒, 可那是他三十多岁的事了, 他今年才整十五岁, 但无论如何, 他都是不愿意再拖累林奇了。 虞潭秋认为他拖累了林奇,不仅是他, 连他死去的老子也是一样。 大的,自己混来混去丢了命,把儿子扔给林奇养。 小的,更过分,让林奇给赔了命。 虞潭秋在雨中面无表情地走着, 忽地抬手用力抽了自己一个耳光,姓虞的没一个好东西,林奇是上辈子造了孽,遇上了他们俩父子,落个不得好死的下场。 因为暂时没地方去,虞潭秋在雨中徒步了一段之后,走到了虞伯驹曾待过的武馆,虞伯驹自己靠着一身铜皮铁骨卖命的挣钱, 绝不肯让自己的孩子也跟他一样, 所以一直让虞潭秋好好地读书。 虞潭秋不崇尚武力, 在他眼里,只会使用武力的叫莽夫,可武力也的确不可或缺,世道太乱了, 该有点自保的本事。 虞潭秋在自己的青年岁月里博采众长,学贯古今,西洋拳、泰拳、少林长拳都学了个遍,虽然骤然变回了小少年,他依旧很有自信。 经过一夜,连绵的雨总算是消停了,林奇的这具身体因为幼年忍饥挨饿颠沛流离,一直到现在也还是不好,脸总是苍白的,比他做的银月旗袍还要白一点,层叠的双眼皮显出一种哀伤的疲态,淋了雨之后,眼角和鼻子都红红的,与伙计讲话也是喉咙刺痛。 “林师傅,你伤风啦?”小伙计伶俐道。 林奇点了点头,手上仍旧是拿着伞,怕一会儿天气有变还会下雨,对伙计道:“我今天还有事要出去一趟,大概中午就能回来,如果我中午还不回来,你就去吴公馆一趟,带上我做的几顶新帽子,替我向吴太太赔个罪,告诉她我明天一定过去。” “好,林师傅,我知道了。” 林奇拿着伞走出了裁缝铺,叫了辆黄包车,直奔虞伯驹的老武馆,感谢vip,系统总算有时间稍微理他一下了,给他指了虞潭秋的去向。 老武馆是一位姓聂的师傅开的,十几年前林奇和虞伯驹逃难到江城时,聂师傅已经四十多岁,十几年过去了,聂师傅几乎一点都没变,他是最好的老师,手下源源不断地向各位高官豪绅输出着忠实的打手和保镖。 “小娃娃,”聂师傅圆脸小眼睛,看着很和蔼,总是笑眯眯的,手上提着个烟斗,对虞潭秋道,“我这里收父不收子,收子不收父。” 虞潭秋昨夜敲了武馆的门。 这年头活不下去想来武馆卖命的人数不胜数,学徒开了门,见虞潭秋一身的戾气,眉目英挺中透露出一股狠厉刻毒,简直就是天生吃他们这一碗饭的人,立刻开了门,也没多问,只告诉他师傅睡了,有什么事等明天再说,领着虞潭秋回了他们的通铺,借了虞潭秋一套干净的旧衣裳。 学徒也不单是好心,他把自己的衣服借给了虞潭秋,虞潭秋这个‘人头’就算他的了,介绍新人,师傅是给发奖的,他当了个小人贩子,晚上乐得在被窝里都吭哧吭哧笑。 聂师傅身为远近驰名的夫子,非常地有原则,虞伯驹已经丧命,只留下虞潭秋一根独苗,大小虞伯驹叫他一声师傅,他也算是虞潭秋的师公,不做这种断尽满门的事儿,做他们这行,讲究积阴德,“我听伯驹说你读书读的很好,回去读书吧。” 虞潭秋人生得很高,只是偏瘦,站着像一柄利落的□□,目中发着刺烈的光,“我没有钱再读书。” “原来是缺钱,我可以出这一笔钱,毕竟伯驹也是我的徒弟,我理当照应一下他的儿子。” “我不喜欢欠别人的债。” “那就没法子了,你总不能强破我收你做徒弟。” “我不需要你收我做徒弟,你有什么事直接让我去办,办成了给我一笔钱,就足够了。” 聂师傅饶有兴致地上下打量了一下虞潭秋,光看模样,虞潭秋就是个可塑之才,而听他的口气,阴沉又果断,就像是在刀口上舔惯了血的姿态,如果虞潭秋不是虞伯驹的儿子,聂师傅一定会收他做门徒,甚至隐约都动了把衣钵传给虞潭秋的念头。 “聂师傅——” 虞潭秋听到声音猛地回头,林奇披着一件深色大氅,手上提着一把长伞,脚步飞快脸色苍白地过来,因为走得太快,身后的大氅翅膀一样地张开,几乎是飞进了堂内。 林奇没看他,走到了他身前,对聂师傅深深地弯了腰,“孩子不懂事,我这就带他回去。” 聂师傅认识他,虞伯驹的兄弟,当下笑着点了点头。 林奇回身望向虞潭秋,语气坚决道:“潭秋,跟我走。” 虞潭秋觉得自己命很不好,身边的至亲至爱一个接一个地离开自己,林奇如果不是因为照顾他,也不会枉死。 林奇照顾他的原因也不过是爱屋及乌,他没有为爱人死,为爱人的儿子死了,实在太冤枉。 虞潭秋不为所动,“这里不要我,我总有别的出路。”扭身直接出去了,他当惯了江城一霸,姿态非常高傲,可在这副尚还柔弱的身板子里,看上去就是个闹别扭的孩子一般。 林奇对聂师傅匆匆点了下头,追了上去。 虞潭秋虽然还单薄,但跑起来还是很快,林奇追了几步就追不上了,只好原地喊了一声,“潭秋——” 他伤风了,嗓子哑,又着急,这一声竟隐约有了很凄厉的味道。 虞潭秋的脚步停住了,他扭过脸,林奇站在离开几米外的地方,像拄着拐杖一样拄着伞,苍白的脸上一点淡淡的红晕,凹陷的眼睛陷在阴影里,长长的睫毛清秀楚楚,“潭秋,别走。” 虞潭秋的脚步被无形的钉子给钉在了原地,酷刑般的难挨,他冷漠又乖戾,摆出一副非常不讨巧的样子,“我用不着你管。” “我不是想管你,”林奇微微皱了眉,他本来就生得有些苦命相,皱眉的时候更显得可怜,“我只是想照顾你。” “我也用不着你照顾。” “好,那我也不照顾你,你乖乖地回去上学,我只给你钱,好吗?” 虞潭秋忽然就暴怒了。 他的性子在长久的呼风唤雨中没有变得平和,而是愈发的喜怒无常,性烈如火,他忍着满肚子的狠毒,尽量克制道:“虞伯驹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你这么听一个死人的话。” 对于虞潭秋这样难听的话,林奇在心中并不厌恶,只是感到任务前所未有的艰巨,他柔和道:“潭秋,不论你父亲,就论你我,你叫我一声林叔,我怎么能就这么不管你呢。” 虞潭秋很想再抽自己一巴掌。 林奇给了他钱,照顾他,供他上学,是他欠了林奇。 可长久以来,林奇在他面前的姿态总是偏向于低声下气,倒像是林奇欠了他一样。 一开始,虞潭秋看林奇就像看一个卑劣又可怜的暗恋者,得不到虞伯驹,就鬼鬼祟祟地盯着他,对他的好也像是别有所图,无论虞潭秋对他有多么不假辞色,林奇永远都不会生气。 慢慢的,虞潭秋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对林奇的心思变了。 角色瞬间倒转,他成了那个卑劣又可怜的暗恋者,他与林奇之间横着岁月,横着人情,横着一个死去的的虞伯驹,简直就是天堑般的距离。 虞潭秋对林奇更冷言冷语了,林奇让他爱上了他,似乎都是林奇的错。 虞潭秋沉默地站着不动,一双与虞伯驹酷似的眼睛放了空,在思索着他的前路。 林奇抓住这个机会,几步拉近两人的距离拉住虞潭秋的袖子,虞潭秋穿着武馆学徒的旧衣服,不太合身,手腕露出了一大截,手掌紧紧地攥在一起,林奇用哀求的语气道:“潭秋,跟我回去吧。” 虞潭秋真想用力地推林奇一把,将林奇推得摔一个跟头,让林奇知道他是个多么不知好歹的恶毒货色,不要再将对虞伯驹的爱蔓延到他身上。 虞伯驹到底何德何能,有一个女人爱他,为他生儿育女,又有一个男人爱他,默默地保护他的儿子。 虞潭秋没有资格恨自己的父亲,也没有办法恨一个死人,他也不能恨林奇,林奇有什么错呢?他只是爱上了一个不属于他的男人而与。 “滚——”虞潭秋甩开了林奇的手,双眼里只有兽性,“你要是还有一点自尊,就滚得远远的!” 林奇讶然地望着虞潭秋,眼睛中露出难以置信的受伤神色。 虞潭秋看到他这样的目光,心里简直是像被刀扎一样。 他就是要折磨自己,而且——逼走林奇。 林奇的生活再不该有姓虞的了,虞潭秋木然地想,转身拖着脚步慢慢地走,这一次他不跑了,林奇不会再追他了。 虞潭秋走了一段,忽觉不对,停住脚步猛然回头,林奇就跟在他身后半米不到的距离,他一回头,林奇受惊似地人都僵住了。 虞潭秋气得想一头撞死。 林奇……就这么喜欢虞伯驹! 127、尊老爱幼3 林奇僵着脸, 面上露出一点小心翼翼的笑容,不说话,态度却很明确, 无论虞潭秋怎么说, 他都要带虞潭秋回去。 虞潭秋拿这样的林奇毫无办法, 心里酝酿了一下, 开始破口大骂,非常的恶毒难听, 尽往林奇的心窝子上捅。 长痛不如短痛,他下定决心要与林奇一刀两断。 而林奇只是攥着伞,白着脸挨着他的骂,神情是天然的凄楚。 骂着骂着,虞潭秋闭了嘴。 林奇……竟然哭了。 大泪珠子从那双深凹的眼窝里滚落下来, 滑过清秀苍白的面庞,落到嘴角时,淡粉的嘴唇微一抽搐,无意识的哀伤模样。 虞潭秋不是第一次看到林奇流眼泪了。 每一年虞伯驹的忌日,林奇都会抱着白瓷坛子坐在屋后,双手抚摸着那一块冰凉的白瓷,背影佝偻动作迟缓,一回头就是一双通红的眼睛对上虞潭秋的目光, 然后惊慌失措欲盖弥彰地一擦眼睛, 水光从眼角一闪而过。 可怜得虞潭秋想把他抱在怀里, 搂着他单薄的肩,亲一亲他苍白的脸,告诉他‘你还有我呢’。 虞潭秋嘴唇抖了抖,疾步走到林奇面前, 林奇因他气势汹汹,人抖了一下,茫然的脸上滑过一丝惊惧,虞潭秋正在变声的嗓音沙哑粗噶,他狠着一张脸,“害怕就滚。” 林奇凹陷的眼珠像一汪泉水,在虞潭秋的呵斥中泛出一点泪光,他颤抖地伸了手拉住虞潭秋单薄的手腕,“跟我回去吧。” 虞潭秋手腕的肌肤顿时像火烧一样,林奇做裁缝,每天都要与顶级的绸缎打交道,一双手保养得极好,掌心细腻滚烫……虞潭秋忽然反手抓住林奇的手,林奇的手很烫,再将目光顺在林奇脸上,林奇双颊绯色晕开,不单是追虞潭秋跑出来的,倒更像是病了。 “你发热了,”虞潭秋压抑着心疼,放开了手,狠心道,“不想死在外头就赶紧滚回去。” 林奇马上又抓住了虞潭秋的手臂,他抓得很紧,呼吸急促,目光恳求,慢慢摇了摇头,“一起回去吧,当我求你……” “你——”虞潭秋像是被撕成了两半,一半的他已对林奇俯首称臣,恨不得现在就跪下来求林奇爱他,另一半的他真想杀了林奇再杀了自己,全都到地下,再抓上虞伯驹,才能把事情说个明白。 这是个打不开的死结。 虞潭秋咬牙切齿,稚嫩的脸阴狠的神情,他猛地手腕一收,林奇攥的紧,半个人都贴到了虞潭秋面前,两人贴得极近,林奇都能看到虞潭秋眼里蔓延开的红血丝。 虞潭秋盯着他,露出雪亮的牙齿,从齿缝里一字一顿地逼出来,“你—不—要—后—悔。” “进来吧,”林奇推开了暗红的门,门‘吱呀’一声发出低沉的声音,他抖了抖身上的长袍,声音腼腆道:“地方不大,你的屋子我昨晚都替你收拾好了。” 虞潭秋冷着张脸挤过林奇的臂膀,林奇捂住臂膀,在虞潭秋交错时面上露出一个讪讪的笑容。 一看就是个任人搓圆揉扁的好脾气。 虞潭秋的性子长在骨头里,父亲的粗莽,母亲的执拗,年少的懵懂,青年的茫然,中年的狠毒,种种全杂糅在一个目前才十五岁的单薄身体里,外露之后总的来说就是个别扭的孩子气。 林奇跟在他身后,嘴里轻声地向他交待这间小小院落的分布,他们的住处,厨房的位置,还有钱都放在哪儿,他说的很清楚也很细致,说到在虞潭秋的床底下第三块青石板下头藏了一盒银元时,虞潭秋终于忍无可忍地暴怒了,“你这是在交待遗言?!” 林奇戛然噤声,骤然安静下来,从喉咙里细细地咳了一声又憋住,咳嗽这种东西是憋不住的,于是林奇静默地跟在虞潭秋身后,边走边憋着咳嗽。 虞潭秋受不了,回身道:“你跟着我干什么?还不去看大夫!” 林奇红着眼睛和鼻头,一副无措又无辜的模样,“我、我带你去你住的屋子。” 林奇的相貌年轻时显老。 过于凹陷的眼睛和层层的双眼皮像藏了岁月的秘密,大约是因为爱而不得的暗恋,他总是很忧伤,独来独往,孤独冷清,十七八岁的时候就苦大仇深地像个过于老成的青年。 真正到了青年岁月之后,林奇的相貌忽然就定格了,年华再一次抛弃了他,他看上去又比其他人显得年轻了,似乎一直都是老成的青年模样,而且越来越忧伤,像一个过于陈旧的灵魂悄然躲在了不腐的躯壳内,唯有他的目光带着柔和的善意,有时甚至显得有些稚嫩。 就是这样的目光打动了虞潭秋的心,并且长久地让虞潭秋陷入其中,不可自拔。 “我已经听清楚了,”虞潭秋从暴怒转为冰冷,“你能不能离我远点?” 林奇迟钝地点了点头,转身欲走,又回过身把手里的竹节大伞往虞潭秋面前一递,“这两天还要下雨,你拿着。” 虞潭秋低头看了一眼林奇手里的伞,淡棕色的竹节柄表面光滑圆润,一看就是主人的惯用品,握在那双苍白干净的手里,相得益彰,无论任何人都不会愿意从那双手里夺走那把那么适合他的伞,虞潭秋扭过脸,在秋风中冷冷地撇下一句——“不用你管。” 林奇站在院内望着虞潭秋尚还单薄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这一口气叹出,又带了一串的咳嗽,刚要迈进屋内的虞潭秋猛地回了头,动作和目光都有力地像个顿号,恶声恶气道:“还不快滚!真想打断你的腿……” 林奇模糊地笑了下,像个溺爱孩子的家长,边默默地点了头边转身。 “我叫你滚去看大夫,你懂不懂?” 林奇回眸,对虞潭秋又笑了一下,这次他笑的深,他笑的深时,左脸颊会有一个很淡很淡的酒窝,显得更稚嫩起来,“谢谢。” 虞潭秋夺门进屋,心里头一匹猛虎乱窜,想咬人了! 林奇提着伞很乖地去看了大夫,虞潭秋这副随时都要发神经的模样,他不打算花功夫去特别纠正,估计也无法纠正,虞潭秋变成这样,也还是因为他死了,等过几年他过了那个槛,虞潭秋慢慢就会好起来的。 这也是林奇的工作经验。 现在他能做的、要做的就是先把单薄的虞潭秋养成结实有力的青年。 从药铺回来,林奇回了裁缝铺,时间不早不晚,他换了一身袍子,又喝了几杯润喉的茶,将喑哑的嗓音强行吊上去,带着伙计赶去吴公馆。 吴太太是吴先生新娶的老婆,外地人,初入江城去了好几个太太圈的聚会,明里暗里觉得不对劲,像是受排挤,经人指点,原来是太太圈里的那些太太们嫌她整天穿洋装,不上台面,吴先生也让她做几件旗袍穿,好陪他出席重要场合。 “林师傅,你说怪哇啦,”吴太太年纪很轻,说话声音软软糯糯,带着一点口音费劲地说着别扭的江城话,听上去可爱又娇嗔,“我那些衣服件件都是巴黎买的……巴黎你晓得伐?” 林奇边给吴太太量尺寸,边柔声道:“听过,在法国。” “是的咯,法国呀,不要太高档,哼。” “吴太太,抬手。” 吴太太抬起两条软绵绵的长臂,面上撅着嘴,她今年才十八的年纪,撅嘴一点不显做作,虽说是做了别人的太太,实际还是个少女,“讨厌,洋装哪里不好看,旗袍,好老气的。” “吴太太放心,”林奇利落地记下尺寸,脸庞离得吴太太的后颈尽量的远,吴太太身上喷的香水味道很浓,他怕忍不住喷嚏,“不会做老气的。” 吴太太翻了个俏丽的白眼,依旧是不快。 量好了尺寸,林奇拿了布料本子给吴太太选花样,吴太太根本不想做旗袍,自然是怎么都挑得出毛病,端着一杯红茶皱眉,一根涂得鲜红的手指在布料本子上乱戳,嫌那个太红,这个太花,左右都不满意。 “哟,这是在做衣服。” 低沉的男声顺着玫瑰的香气飘来,弯腰站着的林奇略有些紧张地往后退了一步。 “达令~”吴太太放下精美的茶具,小鸟一样地往来人怀里扑。 吴致远搂了自己新婚的娇妻,目光却是落在弯腰的林奇身上,“林师傅来了。” 林奇抬头,想开口,一个按捺已久的喷嚏却是忍不住打了出来,他打喷嚏的声音不大,却是拉响了吴太太的警报。 “林师傅,你感冒啦?”吴太太身娇体弱,惊慌地搓了搓手,“呀,会不会传染啊。” “抱歉,”林奇盖住了自己的口鼻又后退了一步,“昨晚着了凉,吴太太放心,我这就走。” “一点小伤风,怕什么。”吴致远松了手,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很随意地抽了林奇抱在怀里的厚本子打开。 吴太太站在原地,搓了下肩膀,觉得自己鼻子好像也痒了起来,爱娇地皱了下鼻子,对吴致远道:“反正也是做给你看的,你挑吧,我要上去换衣服了。” 吴太太从花园跑入了厅内,大呼小叫地让佣人给她放水。 吴致远回头看了落地窗一眼,窈窕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楼梯上,他回过脸,翻开手上的布料本子,手落在银白新月的布料上,对垂着脸的林奇道:“林师傅,这个怎么样?” 林奇看了一眼,“很好。” “我也觉着好,”吴致远悠悠然道,“皎皎若月,白得很干净,像人的皮肤一样。”他说着,目光有意无意地掠过林奇苍白的侧脸。 林奇沉默着没有接话。 吴致远抿着牙齿看着林奇若有似无地笑,“怎么不说话?” “吴先生选,我听着。”林奇恭敬道。 吴致远看不分明林奇的年纪,只觉得他大约快三十了,也有可能刚过三十,总之看上去是很模糊,反正两人应当是不相上下的年纪,他几次想问林奇,又觉得两人的关系还不到那份上。 林奇的年纪与他们之间的关系在吴致远心里是一样的,含糊不清的,很有趣。 128、尊老爱幼4 工具人的设定各种各样, 除了是主角的陪衬之外,也都是设定完备有血有肉的人,也许站在主角的角度来看, 工具人的标签无非就那几个, 而实际看来, 林奇的每个角色都有他各自的人物特点。 在与虞潭秋的关系中, 为了能让林奇这个人物有个合理的理由在明哲保身的世道里肯为虞潭秋付出生命,所以设定了林奇是个同性恋者, 对虞潭秋的父亲深深痴恋。 上次来做任务,林奇一心都是刷任务节点,神经粗得跟木头一样,根本不在意这个设定,只是按任务节点, 该摸骨灰盒的时候摸两下骨灰盒,丝毫没有察觉其他‘npc’对他的想法,现在的他已非当日林奇,马上就察觉到这个‘吴致远’对他的态度很不一般。 带点逗弄,玩笑的,甚至于有点像调情。 吴致远从外头回来,穿着一件剪裁得很得当的西服,勾勒出宽阔的肩脚, 肩膀轻轻碰了一下林奇局促地缩着的肩膀, “你是行家, 你来挑挑。” 林奇背上寒毛都要竖起来了,又不敢明目张胆地得罪吴致远,于是道:“我回去选了几样适合吴太太的花样,再来给两位过目。” “哦, ”吴致远挑了下眉,故意为难道,“那你今日是特地来敷衍我太太的?” 林奇静默不言,头上热蓬蓬地出了汗,正从他的鬓角里滋出来,他动了动手想擦汗,手一抬又觉得不雅,悄然放了下去,干巴巴道:“不是的。” 手艺人,手上灵巧嘴上笨拙,乃是常事。 以吴致远的身份,根本不会搭理林奇一流,无论是裁缝厨子,对他来说,不就是工具嘛,都不能算个人。 不过林奇有点不一样。 林奇——很惹人怜。 简直比路边骨瘦如柴卖香烟的小姑娘还可怜,吴致远就没见过生得这么苦相的男人,也不是单纯的苦相,有股凄楚的风韵,像是藏着无数心事,端庄又怯生,吴致远也形容不出来,粗鄙一点说,林奇像个俏寡妇!带贞节牌坊的俏寡妇! 吴致远自得其乐地笑了一下,将厚厚的本子递回给林奇,“你挑吧,挑中的花色一样做一身。” “多谢。”林奇双手抱着本子要退下,吴致远叫住了他,调笑道,“我照顾了你这么大一笔生意,你就这么走了?最起码……得看我一眼吧?” 林奇低头还是没看他,深深鞠了下躬,“诚挚感谢吴先生。” 就是这种不卖弄,近乎于傻的姿态格外地取悦吴致远,吴致远自己是个人精,一眼就能看透人是装是真,当下笑了一声,挥手道:“走吧。” 林奇走出吴公馆,松了口气,仰头又是叹气。 吴致远也是个重要配角。 林奇与吴致远认识还是虞伯驹牵的线。 虞伯驹曾当过吴致远的贴身保镖,吴致远当时刚出任海关署署长,正是在风口浪尖的时候,江城不知多少人想他死。 虞伯驹有真本事,保护吴致远度过了那一段危险的时光,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都跟在吴致远身边。 就是那时,虞伯驹将吴致远这个大金主介绍去了林奇的裁缝铺。 算算时间,也有七八年了。 这期间,吴致远换了三个太太,林奇今天来做旗袍的正是第三任吴太太。 这种背景在林奇踏入这个世界之前只是寥寥数笔的设定,林奇激活世界之后,才发现吴致远的设定也并不那么平面。 再过几年,长成的虞潭秋会投靠吴致远,成为吴致远身边有力的臂膀。 原本是很寻常的设定,现在看来,似乎又有点乱象。 林奇摇了摇头,先不去想,自从消化过上个世界花花公子的角色后,林奇从容了很多,让伙计回了裁缝铺,自己去了菜场,很仔细地选了只活泼的母鸡,又挑了两条新鲜的鱼,秋鱼肥美,满肚子的鱼籽。 林奇提着一篮子菜回了家,钻进厨房开始张罗晚饭。 单身汉的手艺早就磨炼得很出色,林奇把鸡炖下,悄无声息地走到虞潭秋的屋子前,轻轻扣了扣门,“潭秋,吃晚饭了。” 没过一会儿,紧闭的门开了一条缝,黑漆漆的,丝线般飘出了声音,“我再说一遍,你不要管我。” 林奇不说话了,在原地静默地待了一会儿,悄然转身。 虞潭秋像个鬼魅般,人贴在门上,从门缝里探出一只眼睛,望向林奇离开的背影,灰色袍子束着长条的单薄人影,人也显得灰蒙蒙没精神,两边袖子吊了起来,露出一截白生生的手臂,连着一双苍白伶仃的手,垂下的百合一般。 虞潭秋一直盯着,直到林奇的身影完全不见。 他这样的扫把星,林奇这么不烦他,就因为他是虞伯驹的儿子。 虞潭秋宁愿自己不是虞伯驹的儿子。 一下午,虞潭秋将自己关在屋子里想了很多,林奇非要照顾他,一是因为虞伯驹的嘱咐,其二大约也因为虞潭秋现在还没有自立门户的能力。 那个时候,他给了林奇钱,说他要离开这个家的时候,林奇面上的表情不也很轻松嘛,没有一丝的不舍。 也是,他那样爱虞伯驹,也从来不主动上他们家的门,他又算什么呢?一个赝品。 所以只要他证明了他能不依靠林奇,自己照顾好自己,那么林奇大概也会很自觉地远离他了,就像对虞伯驹一样,逢年过节地来打个招呼,也就够了。 或许,他连林奇的‘招呼’都得不到。 虞潭秋独自在心里生离死别地苦恋着,从他离开林奇开始一直想到了林奇健健康康地活到老。 林奇老了会是什么样子? 他像是不会老。 虞潭秋想到自己上一辈子的时候,他死在中年,是什么样子他都记不清了,他很少照镜子,他不喜欢自己这张酷似父亲的脸。 过了不知多久,很轻的脚步声传来,如果不是虞潭秋天生敏锐,隔着屋门板他都察觉不到有人来了。 香味适时地从门缝里飘了进来。 虞潭秋许多年不曾闻到这熟悉的香味,险些要掉下泪来。 “潭秋,你要是饿了就吃一口,我回你家里替你收拾点衣服过来,你还要什么东西,我一起给你带回来。” 门缝里静静的,像没人一样,林奇只好放下食盒,敲着膝盖起身,他没走出去几步,后面忽然传来开门的声音。 虞潭秋大步流星地走了出来,眼睛似乎是有点红,依旧是一副不知好歹的狠毒样子,“用不着你,我自己去。” 林奇手足无措地站着,迟疑地‘哦’了一声,虞潭秋走过他的身边,刮过了一阵风,林奇如梦初醒般追了上去,走到了虞潭秋的身边,他两手互相攥了下,小声道:“我还是陪你一起去吧。” 虞潭秋停下脚步,在林奇紧张的脸上扫了一圈,林奇的脸根本就藏不住事,他是怕自己又跑了! 虞潭秋气不打一处来,分神又见林奇的脸更红了,于是没头没脑道:“你看没看大夫。” 林奇点了下头,“看了,”嘴角又是堆笑,“谢……” “药煎了吗?”虞潭秋不耐地打断道。 林奇这才想起来把药忘在裁缝铺里了。 他面上神情一慌,虞潭秋马上就知道药必定是没煎,也更谈不上吃了。 虞潭秋想摸一摸林奇额上是不是烫得厉害——也不必摸了,瞧他红艳艳的脸和干涩的嘴唇,大概心里也就有数了,病着,自己药也忘了吃,给他张罗一桌的饭菜,忙完了还要去给他收拾衣服。 虞潭秋啊虞潭秋,你是什么样的‘好命’,有人待你这样尽心尽力? 虞潭秋心如死灰地问道:“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我……你叫我一声林叔……” 无论问多少次,林奇都是一样的答案。 虞潭秋悲哀地想:这无底线的爱,如果只是因为他自己,该多好!可惜,这是一辈子无法实现的梦了,活人,永远争不过死人。 其实就算虞伯驹还活着,虞潭秋也觉得自己毫无希望,林奇对虞伯驹的感情并非心血来潮一朝一夕,天长日久殉道一般,沉默地演着自己的独角戏,如果虞伯驹还活着,虞潭秋毫不怀疑,林奇连看也不会多看他一眼。 他的存在,对林奇来说也是一种绝望吧,时时刻刻地提醒着林奇虞伯驹爱的是他的母亲。 虞潭秋因为心灰,所以冷着一张稚嫩的脸,也不再跟林奇顶嘴,语气也弱了,像是吃了一场大败仗,有气无力道:“药呢?” “落在铺子里了,都这么晚了,我明天再过去拿……” “都这么晚了,你不是还惦记着要回去给我收拾衣服?”虞潭秋忽然很多疑地想林奇大半夜地回去,说不定不是要收拾他的衣服,而是收拾虞伯驹的衣服呢?骨灰坛子被他砸了,林奇是不是还要给虞伯驹立个衣冠冢,或者……干脆抱着虞伯驹的旧衣服怀念? 那又何必呢?他长得与父亲这么想,林奇为什么不能抱着他想虞伯驹呢? 不不,这样也不行,他不是那种自甘下贱的人…… 林奇完全不知道虞潭秋百转千回的心思,很单纯道:“你明天要上学,总不能穿这么一身,等我手上闲了,再给你做几身新的。” “不许你给我做衣裳!”虞潭秋忽然尖锐道。 林奇吓了一跳,猛然想起自己死的时候正是给虞潭秋带了一身新做的衣服,知道自己失言了,忙闭口不言。 而虞潭秋已经是面白如纸,眼红如血,浑身都在发抖,所有的血液一齐冲向了他的大脑,他忽地伸手用力搂住了林奇,在林奇耳边失魂落魄道:“别给我做衣裳……” 129、尊老爱幼5 吴太太收到了做好的旗袍——花色都不是她挑的, 她懒得挑,也做好了不喜欢的准备,聊以应付和太太们的社交与年过三十品味陈旧的先生而已。 一打开淡色的礼盒, 吴太太就闻到了一阵甜蜜醉人的芬芳, 心情就已经不错, 拉起银月白的旗袍一看, 流水一样的光泽,精巧的剪裁, 袖口加了一圈草绿色的蕾丝,中间别具匠心地点缀了一颗泛着粉的小珍珠,这微小的细节恰好契合了吴太太的少女心思,吴太太当即就笑开了,“我要试试!” 上身以后, 吴太太一照镜子,才发觉这件旗袍实在是很好看,她生得有点瘦,担心撑不起旗袍,可这旗袍很奇妙地衬得她凹凸有致,肩膀小巧而腰身下行,连玲珑的胸脯都变得似乎丰满了一些。 吴太太又惊又喜,捂着嘴娇笑了一下, 对身边的佣人道:“怪好看的哦。” 佣人们当然是蜂拥而上的夸赞, 吴太太被夸得笑得合不拢嘴, 她人来疯地对佣人道:“快打电话,我要约她们打麻将!” 吴太太迫不及待地要炫耀一身新鲜的旗袍,出门时碰上了吴致远回来的车,吴太太摇下车窗, 在车里对吴致远笑成了一朵花,“达令,我出去打麻将啦。” 吴致远摘了戴的石晶墨镜,打量了吴太太的上身,满意地点了点头,“很好。” 吴太太笑得很高兴,反过来推荐吴致远也去做一身长袍。 吴致远笑而不语。 在海关署上班,穿一身飘飘荡荡的长袍——像什么样子!亏她想得出来。 车开过之后,吴致远重新戴上了墨镜,对司机道:“去裁缝铺。” 司机都不用问哪个裁缝铺,吴致远只去一间裁缝铺。 去了裁缝铺,吴致远却是没见到人,听小伙计说:“林师傅去学校了。” 吴致远翻了个林奇挂在外面的帽子戴上,对着镜子打量自己,他瞟眼过去,似笑非笑道:“怎么,他改做教员了?” “不是,林师傅是去接小虞先生。” “小鱼先生?”吴致远听得有趣,饶有兴致道,“哪位小鱼先生?” 因吴致远是裁缝铺的大主顾,小伙计回答得很尽心,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把这个月林奇是怎么一边忙着给吴太太做旗袍,一边照顾小虞先生的情况说得清清楚楚。 吴致远听着听着就听明白了。 ‘小鱼先生’是虞伯驹的儿子,虞伯驹死了,林奇代虞伯驹照顾他的儿子。 “有意思,”吴致远道,将戴在头上的绅士帽挪正了,“这个我买了。” 吴致远的生活趋向于一种成功的单调。 他的事业一帆风顺,稳坐钓鱼台,新娶了个才貌双全的年轻太太,可谓是处处得意,不过,也着实很无聊,但凡一点能引起他兴趣的事,吴致远都很珍惜。 黄包车停下,林奇立在门口静静等待。 一群穿着校服的少年迎面走来,林奇略略闪避了一下,目光投向人群。 虞潭秋在人群中是很显眼的。 比同龄人高挑多的个子显得出类拔萃,俊俏的外形,最重要的是他身上那股生人勿进的气质,身边周遭方圆几米都没人敢靠近。 “潭秋。”林奇短促地叫了下。 虞潭秋的身影晃了晃,停在原地一会儿,才大步流星地迈着步子向林奇走来,行走的时候像个幽灵,片刻之间就穿过了密密的人群走到了林奇的身边。 那一抱,林奇倒没什么,虞潭秋却是大受刺激。 林奇之于他,就像鸦片之于瘾君子,令虞潭秋欲罢不能的同时又深恶痛绝。 虞潭秋正在全力戒断的时候,猛然地一抱,简直前功尽弃。 林奇怎么不用力推开他呢,虞潭秋很愤恨地想,就像穷困潦倒的瘾君子责怪鸦片怎么不长脚跑了一样,其实都是他们的错,他们心里也很清楚,可就是——戒不掉啊。 大受刺激之后的虞潭秋脸比结了冰的湖水还要冷,僵硬地扭着脸,摆出一副不合作的态度。 林奇也不需要他听话,虞潭秋的身体里头藏着个中年的灵魂,返老还童般的别别扭扭,林奇觉得这样也很好玩。 放学的时候,学校门口车多,黄包车也多,林奇疾步地走过去叫了几辆黄包车都被人抢了,他性子软又不善争辩,面对这种劫车的行为几乎无计可施。 虞潭秋看着他像一只慌张的蜜蜂,不知该叮哪一朵花,手足无措的,百忙之中还要回头看两眼虞潭秋,一副顾头不顾尾的烦恼模样,他像是随时随地都怕虞潭秋会跑了。 虞潭秋有点忍无可忍——这样的林奇真是太可人疼了,让人想马上替他解决面前的烦恼才好。 显然有人跟他的想法一致。 吴致远叫司机在晕头转向的林奇面前停了车,车窗摇下,食指扣下墨镜,对林奇模糊一笑,“林师傅,去哪,我送你。” 林奇一看到吴致远的脸就警铃大作,忙道:“不用了,谢谢吴先生,我叫辆黄包车就行。” 吴致远看他忙碌了半天一无所获,好笑道:“那好吧。” 他也不让司机开走,也不摇上车窗,就这么鼻梁上半架着一副墨镜看西洋景一样地看林奇擦了下汗又走向下一辆黄包车。 很快,林奇终于上了一辆黄包车,不是凭他自己的本事上的,是一个酷似虞伯驹的少年气势汹汹地走了过来,呵退了企图与林奇抢夺黄包车的母子,拉着林奇的手臂,像是拽着自己的仇人。 只是像而已,吴致远从虞潭秋先一脚踩下黄包车,让林奇方便上去,在林奇坐下后,又似乎顺手地拉起林奇的长袍下摆的动作看得出——这个小鱼先生很喜欢林奇。 吴致远是江城有名的绅士,他家世显赫、英俊多金、位高权重,男人和女人们都飞蛾扑火地涌向他,吴致远在万花丛中游刃有余,当然很会照顾人。 其实‘顺手’恰恰是最难的。 顺手就是不假思索,不用刻意为之,就是心里有你,所以一切都是‘顺手’。 吴致远对人与人的关系之间研究得比任何人都要透彻,如果有一项有关这个项目的课程,吴致远应当已经博士毕业了。 黄包车不大,林奇与虞潭秋都单薄也是挤在一块紧挨着,虞潭秋的少年时期因为父亲常年在外没人照顾,空生了一副很大的骨架子,身上就一层薄薄的皮肉,加上一件薄薄的校服没有任何保护性,林奇坐的那么近,香味都快浸到他骨头里了。 虞潭秋动了动鼻子,眉头打起了死结。 刚才那辆停在林奇身边的车虞潭秋很熟,吴致远的车牌号他当然记得很熟,吴致远这个人他也不会忘记。 这个人可以算得上他的第一位师傅,也是他的第一块垫脚石。 只是虞潭秋一直不知道,林奇和吴致远很熟吗?吴致远还特地停下车来跟林奇说话,他看到林奇的神情似乎也很惊慌。 林奇虽然不是个胆大的人,但也绝不胆小忸怩,不至于看到个人就惊慌失措地害怕。 再说吴致远长得非但不恐怖,而且还很英俊。 虞潭秋心里猛地打了下突,忽然扭过了脸,他扭得很猛,带动了整个上半身,林奇与他紧紧坐在一起,自然立刻察觉到了异动,也转过了脸,两人骤然间就面面相觑起来。 林奇的眸光难得地只闪动着一种光芒——纯粹的惊讶,没有哀伤,身上稚嫩的天真又跑了出来。 虞潭秋的思想立刻被这一对水莹莹的兔子似的大眼睛给勾引到不知什么地方去了。 他不开口,林奇也安静得很,坦然地望着虞潭秋,微微露出一个笑容。 虞潭秋马上就生气了。 “你笑什么?” 林奇慢慢压下上翘的嘴角,讪讪道:“没什么。” 虞潭秋嘴里不受控制地开了炮,“你是不是一看到我这张脸,就觉得很高兴?” 林奇听他语气不善,低头轻声道:“我不笑了。” 虞潭秋更生气了。 他的脾气其实并不火爆,更趋向于一种阴冷,林奇死后,那种阴冷蔓延到了他的四肢百骸,一直到了他的灵魂里,在燃点以下成了一丛灰烬。 现在林奇活生生地站在他面前,那丛灰烬立即被点燃了。 他真的很恨林奇,恨林奇可爱可怜,恨林奇温柔体贴,恨林奇善良天真,最恨林奇爱虞伯驹不爱他。 这种恨是非正当的,因为没有道理他爱林奇,林奇就一定要爱他,都说爱恨有因,虞潭秋现在就是一种横冲直撞没头没脑的恨,也不知道终点到底在哪。 虞潭秋硬生生地扭过脸望向街道,想把自己那蓬不正当的火给憋下去,而他的目光和注意力一转移,就发现了不对劲——吴致远的车就跟在他们的黄包车后面。 人力黄包车不可能跑得比汽车还快,吴致远有意跟着他们。 虞潭秋浑身紧张的因子都一齐跑了出来打架。 林奇的目光似乎还若有若无地落在他身上,虞潭秋又多了一项恨林奇的理由——太招人疼! 黄包车停在了暗暗的红色大门前,虞潭秋先下了车,顺手抓了林奇的胳膊托着他下车,当然看上去依旧很粗鲁,没有一点故意帮忙的意思,虞潭秋利落地打开门,把林奇直接‘丢’了进门。 林奇踉踉跄跄地站稳,身后门已经‘嘭’地一声关上了。 他发了一会儿愣,转身轻拍了拍门,“潭秋,你干嘛呀?” 虞潭秋一手背在身后按住门,另一只手垂在身侧,目光阴丝丝地望向吴致远的车。 车窗摇了下来,吴致远笑眯眯地对虞潭秋道:“你是伯驹的儿子吧?长得真像。” 虞潭秋最讨厌的就是这张和父亲酷似的脸,吴致远简直就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他清冷道:“吴先生。” “哦?你认识我?” “认识。” 吴致远点头,上下又打量了下虞潭秋,“乍看你像你父亲,细看又和你母亲也很像。” 虞潭秋以一己之力综合了林奇的爱人与情敌的相貌,真是‘开心’极了,皮笑肉不笑道:“吴先生有事?” “没什么事,”吴致远藏在墨镜下的眼镜闪着一点兴趣盎然的光芒,“找点乐子。” 130、尊老爱幼6 虞潭秋想做掉吴致远,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脑海里立刻就浮现出了一个完整的计划,天衣无缝毫无纰漏, 看来看家的本领也还是没丢。 心里有了杀意, 并且是贯彻到底的杀意, 笑意盈盈的吴致远在虞潭秋眼里已是个死人的模样, 可偏虞潭秋最喜欢的事情就是跟死人较劲,所以也丝毫没有放松, 依旧脸阴沉沉的,一副讨人嫌的孩子模样狠瞪着吴致远。 吴致远觉得是很有意思。 大鱼小鱼看着长得像,实际完全不一样。 大鱼灵魂粗粝,在吴致远身边时,吴致远觉着大鱼与一条会说话的狼狗没有任何区别, 只是吃睡和动用蛮力,一身武夫的钝气,吴致远对他没有丝毫的探究兴趣,也很诧异林奇的眼光怎么会那样奇特,中意一个完全不解风情的虞伯驹。 大概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吧,吴致远很尊重林奇低级的审美趣味。 面前的小鱼,吴致远倒是看不透,隐隐地还觉得有点危险。 真是罕见, 一个小崽子有什么危险的。 吴致远从来很相信自己的直觉, 于是对虞潭秋用一种招安的语气道:“小虞, 你愿不愿意到我身边做事?” “潭秋——”身后的门被用力拍了一下,林奇焦急的声音传来。 虞潭秋单手按住门,微一使力,算是对林奇的回应, 同时对吴致远道:“我和我父亲不一样,不打算到任何人身边做事。” 门后的动静停了。 吴致远从没有勉强人的爱好,听了虞潭秋的拒绝,也不生气,仍然是笑眯眯的模样,“好好读书,的确与你父亲是不一样的出路。” 接下来,吴致远就和亲切的长辈一样,对虞潭秋的学业和未来做了一番畅谈,尽了谈性之后,他心满意足地扬长而去,一场明目张胆的跟踪似乎没有任何收获,不过对于吴致远来说,收获满满,因为——很好玩嘛。 吴致远没有孩子,医生说如果没有菩萨显灵,吴致远这辈子都不会有孩子,说是什么死精症,撒出去的种子都是死的,打不出种。 吴致远晴天霹雳地伤心痛苦过一段时间,很快就完成了自我排解,人无完人,天妒英才,如果没有这一点缺陷,那像他这样的完人必定会短寿的。 在没种和短寿之间,吴致远很果断地认为没种要强多了。 因为‘没种’,吴致远在很多方面就比其他人要想的开,不必敛财——无后可留,四处留情——无责任担忧,只要快乐,快乐长寿就行。 也因为‘没种’,吴致远对任何晚辈都保有很大的慈爱,每每见到可爱的年龄适合的,内心就会幻想‘这个孩子要是我的该是什么样’,他对这个世界充满了博爱,有种类似于‘耶稣’的心态。 世人都是他的孩子嘛。 虞潭秋看着吴致远的车消失不见,才重新转过身拉开了门,对上林奇的眼睛,他张嘴似乎要说什么,又马上紧紧地闭上了嘴,很任性地关门,又是憋成了一个闷葫芦,直挺挺地往自己屋子里冲。 他现在才十五岁,是最可以撒野的年纪,做什么都不稀奇,本质与他中年呼风唤雨的时候好像也差不多。 那时,他是用权势和金钱对这世界撒野,现在他只对林奇一个人撒野,倚仗的是林奇对他父亲不变的爱。 这令虞潭秋连撒野都撒不痛快。 他爹的。 虞潭秋进了自己的屋子,噼里啪啦地对着屋子里吊着的一个沙袋挥拳出腿。 这沙袋是虞伯驹的遗物之一,虞潭秋从老宅收拾了过来,搬过来的时候,林奇盯了沙袋好几眼,虞潭秋怀疑他想睹物思人,狠狠地瞪了林奇好几眼,林奇被他一瞪,就把‘拿沙袋做什么’的话给憋了回去。 林奇想虞潭秋重生以后脾气坏的这么厉害,大概是要拿沙袋出气吧。 而虞潭秋比林奇想得要成熟多了。 他正在准备进行‘资本的原始积累’。 作为江城最出名的大鳄,虞潭秋发家伊始也就是凭一双颇具智慧的拳脚,他读过书,脑子灵活,比那些纯粹的武夫强过不知多少。 但那是成人的虞潭秋,虞潭秋现在还没有‘成人’,一把公鸭嗓成天嘎嘎嘎的,他自己听得都闹心,这也是他沉默寡言的原因之一。 更让虞潭秋不快的是他身上几乎没有几两肉,完全就是个小鸡崽子,随便来个健壮一点的成年男人,一巴掌就能把他呼上墙。 虞潭秋拼命地吃和练,打算以最快的速度将身上一层薄薄的皮肉锻炼成铜皮铁骨,用以换取金钱。 等有了钱以后,他就能很快地摆脱林奇。 还是先做掉吴致远。 吴致远很不怀好意,而且竟然他都不知道林奇和吴致远那样熟稔。 虞潭秋‘啪啪’用力打出两拳,沙袋——纹丝不动。 林奇钻进厨房,非常利落地烧出三菜一汤,虞潭秋正是长身体的年纪,胃口很大,林奇每天烧菜都像打仗,要翻炒的菜肴量太多,勺子都翻不动了。 摆好饭之后,林奇去叫虞潭秋吃饭,虞潭秋倒没跟饭过不去,阴沉沉地从房间里飘了出来。 林奇还穿着围裙,他总是这样,方便吃了饭以后直接收拾,不弄脏衣裳。 虞潭秋很看不惯他这样。 本来长袍是直筒的,人落在里面就是个囫囵样子,林奇顶多也就算得上一个单薄,一系围裙,细细的一扎腰立刻被勾勒出来,侧面看是个标准的s形,因为腰被扎住了,又显得腰部以下的部位格外圆润。 虞潭秋当年第一次看到林奇扎着围裙背身,心里狠狠地跳了一下,心想:呵!这么大的屁股! 虞潭秋想目不斜视地超过林奇,直接眼不见为净,可惜迈不开步子,余光很不争气地往林奇身上瞟。 林奇在他面前沉默居多,大概是怕说错话,一言不合又是一场大战,娴静得几乎像个新媳妇。 虞潭秋气死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生气,总之就是气。 吃饭的时候,虞潭秋把一股气都发泄在了食物上,林奇给他炖了骨头汤,虞潭秋把软骨咬的‘咯吱咯吱’响,林奇听着声,悄悄看他一眼,也就一眼,就被虞潭秋逮住了,虞潭秋轻轻放下筷子,目光与神情却都很严厉,以一种拷问的语气道:“你和吴致远——很熟?” 林奇忙道:“不熟的。” “不熟,他为什么跟着你?” “我、我也不知道。” 虞潭秋‘呵’了一声,冷笑道:“不知道。” 林奇对这进攻的号角采取完全回避的态度,低头夹了筷青菜放到虞潭秋的碗里。 虞潭秋没打算偃旗息鼓,继续开炮,“你心虚什么。” “我没有……”林奇微弱地辩解道。 虞潭秋咄咄逼人,“那你说‘不知道’。” “可我真的不知道呀。”林奇张圆了眼睛,惊惶又无辜。 虞潭秋听不得他说话带‘呀’,像撒娇,三十多岁的人了,为什么总是对个小孩子撒娇呢?他是不是有意勾引? 虞潭秋自己心里有鬼,就硬是给林奇扣一个帽子,内心独自又将林奇按上了一个狐狸精的胚子。 狐狸精得不到大的,就在小的身上下功夫,温柔体贴地照顾,想让小的离不开他。 虞潭秋用全天下最恶毒的心思去炮制林奇,可林奇穿着半旧的长袍,袖子卷到胳膊肘,端着碗一副惶恐的样子似乎在等待虞潭秋的宣判。 虞潭秋马上就清醒过来了。 恶毒的是他。 虞潭秋又将那股气转化成了阴森森的闷气,低头再次食之无味地嚼那一口软骨,心想:还是把吴致远做掉吧,这个人太讨厌了。 吃了饭,林奇就得收拾,虞潭秋慢吞吞地走出屋子,站在院子里,目光非常不干净地望向林奇收拾屋子的身影,内心的想法既下流又阴险,加上了一点永远挥之不去的恨。 林奇收拾完了碗筷,全叠在一起,回头对虞潭秋笑了一下。 虞潭秋的脑海里正黄海滔天的龌龊,林奇骤然的一笑,又纯净又温暖,虞潭秋非但没在这个笑容里得到感召,而是又暴怒了。 凭什么。 凭什么他活得这样的拧巴不如意。 老天爷非让他托生成虞伯驹的儿子,让他与虞伯驹长得那样相像,这是他的错吗?显然不是。 那么爱上一个温柔体贴、处处照顾他的男人,是他的错吗?很显然也不是。 错就错在他一直像林奇一样,将那份心藏在了心底,到死都是个遗憾终生。 虞潭秋忽然想通了。 他为什么非要把林奇往外推呢? 他可以继续完成他的资本原始积累,发家之后,将林奇保护在自己的身边,总不能让林奇白白为他死一场,做一辈子裁缝吧?他是真不想林奇做衣服了。 至于他这张脸……往坏了想,的确是恶心,往好了想……这难道不算他所具备的优势吗? 重生以来一直怨气冲天的虞潭秋在对林奇下流的幻想中得到了升华。 不该,太不该,都活两辈子的人了总纠结在陈旧的博弈中实在太愚蠢了。 平静忽然地就降临在了虞潭秋的心间,他满脸祥和地走到林奇面前,伸手想帮林奇分担他手上拿一叠垒起来的碗筷。 哪知林奇不知道是害怕了还是受惊了,手一缩——丁零当啷,碗摔了一地,碎瓷片飞溅开来,林奇真吓着了,“啊”了一声,下意识地回过脸望向虞潭秋,目光怯怯的,“潭、潭秋……” 虞潭秋脸色铁青,真他爹的生气!——非做掉吴致远不可! 131、尊老爱幼7 摔碎了一堆的碗碟, 林奇被虞潭秋连喊带骂地赶出屋子,骂得他那双手一无是处,林奇薄薄的脸皮全红透了, “我来收拾。” “滚吧你, 也不知道你能干成什么事……别提做衣服, 你这辈子也别给我做衣裳, 我想到就恶心。”虞潭秋身上的怨气没消失透,以污言秽语的形式挥发了出来。 林奇瞧他一直闷葫芦地憋着, 现在总算喷出来了也好,心平气和地挨骂。 虞潭秋虽然骂得很凶,但坚决不让林奇低头弯腰碰一下碎瓦片,动作很利索地捡了干净,直接往后门的空地上一扔, 回头对拿了笤帚簸箕过来的林奇又是一顿横挑鼻子竖挑眼,从林奇手里抢过了笤帚簸箕,边骂边将地面的细碎瓷片扫干净了。 林奇从头到尾所要做的事只有一件——挨骂。 虞潭秋的公鸭嗓低沉又沙哑,连珠炮一样地骂人,像跑不动的旧式火车哐哧哐哧地往外喷火,林奇非常不走心地听着,然后听着听着就笑了。 虞潭秋见林奇被骂都能笑出来,而且笑得很开, 嘴角的浅酒窝都出来了, 当下又闭了嘴, 心中幽怨地想:就那么喜欢虞伯驹。 林奇对他越容忍,他就越不高兴,把一切功劳都算在虞伯驹的头上,内心醋海翻腾, 隐约又想闹别扭了。 幸好林奇很知趣地转身了,他一转身,虞潭秋的脾气就慢慢散了——下流的思想重新占据了高地。 当晚,虞潭秋遗精了。 一觉醒来湿了一片,回忆梦中,全是围裙和s形,极其地没有格调,虞潭秋心想怪不得自己昨日突兀的春心荡漾,两腿岔着,心里非常之平静,如果有烟,他愿意来上那么一口。 春梦虽好,梦醒了却是风吹蛋蛋凉,格外地寂寞冷清。 虞潭秋抓心挠肝地又发了一次少年春梦,倒是怨气又消失了一点,很不要脸地把湿了的裤子扔到盆里,想着等林奇来收的时候,不知道他会是什么脸色,心态更平稳了。 虞潭秋在国文课上都还一直想这件事,阴沉着一张俊秀的脸,心里很高兴。 大概是眼睛里露出了一点活泼,虞潭秋立刻就吸引了一个一直想对他表白却又怯场的少女的告白。 学校白围墙下金色的桂花树散发着浓烈的香气,长发垂肩的小少女羞羞答答地说出了自己的爱意。 虞潭秋侧脸清冷又漂亮,是少年人那种白白净净如玉一般不经事的漂亮,秋风吹着小巧精致的桂花翩跹落在少年挺拔的肩头,画面简直如同电影里的一样,张曼淑心神都为这一刻震颤,就算虞潭秋拒绝了她,那也值得了,她的少女初恋如斯美好,梦幻一般。 虞潭秋听完了她的表白,先是沉思了一会儿,再很客气道:“很对不起,我心里有别人了。” 张曼淑有一种意料之中的失望,“没关系,我只是想告诉你我的心意。” 虞潭秋内心对于任何人都抱有恶意,罕见的没有对张曼淑口出恶言的原因只有一个——连个小姑娘都敢和人表白,他却不敢。 没出息!孬种! 虞潭秋正在内心痛骂侮辱自己,所以拨不出别的心思来骂张曼淑。 吴致远一回到家,就听见自己十八岁的小太太叽叽喳喳的骂人,少女声音平常时是非常娇嗲的,只是发起脾气来让人受不了。 “怎么了?”吴致远走进屋内,摘下帽子,女佣上前接过他的帽子,另一位女佣上前替他脱西服外套,吴致远的手刚从袖子里拔-出来,吴太太就扑进了他的怀里。 吴致远很温和地拍着她的背,“谁惹我的小蜜糖了?” “我都快气死了。”小蜜糖撅着嘴道。 吴致远在吴太太颠三倒四的抱怨中听明白了,吴太太出去打麻将,结果和张太太撞了衫。 吴致远略微讶异地张了唇,“会有这样的事?” 吴太太也没想到还会有这样的事。 全城的太太们都去裁缝那做衣裳,每一件都是定制,哪里还会有撞衫的可能性呢? 吴太太一直在太太圈子就不如意,今天好不容易穿了一件新旗袍过去炫耀,怎么会想到与张太太撞衫呢,而且张太太言语中的意思很明确,她那件还是旧衣裳呢。 吴太太气恼得扯过沙发上的旗袍,揪着上面的珍珠道:“就连这颗珠子也一模一样!” “哦。”吴致远轻轻皱了皱眉,心不在焉地拍了下吴太太蓬松的狮子一样的长卷发,“没什么大不了的,以后不穿这件就是了。” “我一定要找那裁缝算账!”吴太太委屈道,竟敢拿旧衣服的样式来糊弄她,害她丢尽了脸面,她不能放过那个裁缝。 “不要这样,”吴致远低头,眉目温和又肃然,“这种小事不值得你这样大动肝火。” 吴太太在结婚前就知道自己的先生是有名的文明绅士,她已经很小心地收敛自己骄纵的脾性,一不小心暴露了真面目,立刻又恢复了甜美的笑容,“我说说而已嘛。” 吴致远顺了下吴太太的长发,点了下头,“好姑娘。” 林奇正在铺子里忙,忽然伙计推了门,慌慌张张道:“林师傅,有人来了。” 林奇手上拿着画粉勾勒衣服上的曲线,闻言抬头道:“谁?” 是巡捕房的人。 伙计吓成了个小鹌鹑,抖缩着不敢说话。 巡捕房的人说话一板一眼,有种居高临下的傲气,林奇越听越皱起了眉头,待巡捕房的人走后,伙计试试探探地上来,抖着嗓子道:“林师傅,他们说你偷了什么?” 剽窃,林奇有点晕,怎么还会有这样的事呢?林奇脚步虚浮地走到里屋,他正在裁剪衣物,画粉就丢在一边,旁边就是他的图纸,他也没费心思收,根本也没想过什么偷不偷的,凭良心话,满城的裁缝都是自己做自己的衣服,跟风的确是有,哪个样子的衣服时兴,大家就跟着做嘛,很寻常的事。 剽窃……这从何说起? 他做了许许多多的衣裳,哪说得清什么剽不剽窃,再说这个时候就有剽窃罪了吗?林奇脑袋里一团浆糊,伙计见他脸色苍白,自己心里也咚咚地打了鼓,悄没声地走了出去。 不会吧,他也就是看林师傅做的那个样子好看,和其他裁缝铺的学徒多嘴炫耀了一下,伙计越想越害怕,恨不得连夜收拾包袱跑路。 巡捕房都来人了,下一步是不是就要把他们抓起来了? 林师傅人是很好,说话又客气,给的工钱也公道,然而巡捕房……伙计眼睛直了。 “我先回去了,”林奇从里头出来,看样子已经恢复了镇定,对伙计道,“你把铺子关了,先守着。” 伙计胡乱地点了下头,心里风一阵雨一阵的,还是想跑。 林奇从铺子里出了,拦了辆黄包车,先下意识地报了家里的地址,又改了口去虞潭秋的学校。 学校还没放学,林奇做了登记进去。 教学楼古朴大气,金桂飘香,楼很高,学费也不低,虞伯驹留下了一些财产,还能够应付虞潭秋的学费。 林奇顺着楼梯上去,走到了虞潭秋的班级后门口,向里张望了一下却是没见到虞潭秋。 正巧,叮叮叮地有人打铃,教室里课散了,林奇人站直了,路过的学生拿眼看他,只是好奇地看一眼,没人理他。 林奇从裁缝铺里直接出来,穿着灰蓬蓬的长袍,从学生的目光们刮到他手臂上,他才发觉自己袖子都还吊着,忙手忙脚乱地放袖子。 “林师傅?” 林奇抬头,猛然撞入一双含笑的眼,“张二少。” 张成敏微笑道:“找人呢?”他远远地就看到一截白得晃眼的手臂,因为过去苍白,连血管都显得鲜艳了。 林奇点头,却也并不多言。 张成敏是他一位主顾的公子,也是位阔少,性情温和,对服装很有兴趣,曾一度想给林奇当学徒,被张太太一通骂给抵消了。 张成敏挺崇拜这一位林师傅,因为林师傅是手艺人,而且不媚俗,虽然也很好脾气,对顾客相当客气,但就是没那股奴颜婢膝趋炎附势的劲,他对谁都是一样的好脾气。 “我也找人,我来接我妹妹,你呢?”张成敏继续攀谈道。 林奇踌躇了一下,道:“我来接我朋友的孩子。” 张成敏吃惊了,“你朋友的孩子都这么大了?读中学了?” 林奇笑了一下,“我朋友跟我差不多的年纪,孩子自然该读中学了。” 张成敏不由道:“你多大?” 林奇发现张二少有点聊起来没完没了的意思,忙回避地一过身,口中道:“我去找找。” 张成敏也是没找着人,一时对林奇的年纪来了兴致,匆匆跟上,兴味盎然道:“你朋友的孩子该十三了吧,那么我算算……他十六生的孩子么,你二十九,对么?” 林奇的相貌讨巧,就是一直模糊在了这个年龄段,闻言也只是温和地笑,并不搭腔,他不想与张成敏这个有点人来疯的公子哥有太多的接触,倒不是盲目觉得自己很有魅力,只是烦。 他也会烦了,脾气没有以前好了。 林奇这么想着,倒是嘴角一勾,有点笑自己的意思。 一个拐角,一棵百年桂花树,一切都是那么的巧。 林奇与张成敏——虞潭秋与张曼淑,就这么撞上了。 “曼淑,叫我好找!”张成敏见了怎么也找不见的三妹,欢喜地眉毛上了天,而张曼淑正与心上人走在一起,忽然碰见了自己的二哥,顿时羞涩起来,娇滴滴地道:“二哥。” 而林奇与虞潭秋之间的气氛就相当奇特了。 林奇只是惊讶,丝毫没有怀疑虞潭秋与女孩子走在一起有什么别的,所以惊讶过后就恢复了平静,“潭秋。” 虞潭秋呢——惯例似的,又气死了。 132、尊老爱幼8 情人眼里出西施。 在虞潭秋的眼里, 林奇是位活色生香的大号狐狸精,一颦一笑都具有非同寻常的吸引力,那是因为虞潭秋爱慕林奇, 并非林奇生得有多么出众。 其实像林奇这样满脸苦相又沉默寡言不善言辞的男人根本毫无普世的吸引力可言, 无论对于男人和女人来说, 静默的林奇存在感都太低了。 虞潭秋虽然深深地明白这个道理, 但见林奇与张成敏站得很近,两人显然也是有说有笑的, 还是板起了脸孔。 张成敏并非愣头青一流,一见妹妹矫揉造作满怀春情的模样,一下就看出了妹妹倾慕身边这个俊美的少年,起了局促心思,故意挤眉弄眼道:“三妹, 这是你同学?” 张曼淑跟所有怀春少女一样,羞涩得不知该说什么好,可又另有一股胆大,眼风轻轻往虞潭秋身上一飞,“嗯。” 这一声‘嗯’百转千回,但凡不是个聋了瞎了的都能看出张曼淑这是看上虞潭秋了。 林奇看到这一幕丝毫不觉得吃醋,因为知道虞潭秋心里百分百装的是他,只觉得张曼淑的少女心事很可爱, 于是对张曼淑也微微笑了下。 张曼淑其实也是恰巧碰上了虞潭秋。 被虞潭秋拒绝后, 张曼淑失望过后却没有彻底绝望, 虞潭秋虽然说他心里有人了,可长久地独来独往,对任何姑娘都是不假辞色,张曼淑又觉得或许不是那么回事, 心里那一簇没有熄灭的小火苗摇曳着升高了。 张曼淑试试探探道:“潭秋……”她想问在场的唯一一个她不认识的男人是谁,哪知虞潭秋忽然平地惊雷,狗吠般地吼道:“走了!” 这一声公鸭嗓的狂吠差点将少女张曼淑的耳朵都要划伤了。 虞潭秋沉着一张快滴出水的脸,毫无绅士风度,没有理会任何人,自己像一辆一往无前的坦克一样轰隆隆地开走了。 林奇对张成敏匆匆点了下头忙追了上去,“潭秋……” 张曼淑对于虞潭秋的印象一直都是冷傲的美少年,虽然很阴沉,但也就是个阴沉,大号的瓷人一般,精贵又华美的,充满了神秘性,一切都是她幻想中的美好,而虞潭秋这猝然一下暴露的真面目,特别刺激到了张曼淑,张曼淑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心想:虞潭秋的声音也太难听了。 张成敏倒没觉得什么,他性情开朗,又见多识广,一个别扭的青少年而已,对张曼淑安慰道:“别太伤心了,他或许……只是怕羞。” 张曼淑咬了下嘴唇,轻揉了下自己的心口,一副很受刺激的模样。 林奇没追多久就追到了虞潭秋,虞潭秋跑下楼后就走得不快,似乎在有意等林奇追上他。 “潭秋,你不上课了?”林奇上来就边擦汗边问道。 而虞潭秋也是想到了,还不到放学的时候,林奇忽然跑到学校里来做什么?虞潭秋收敛了怒气,重新变为阴沉沉的瓷人模样,“你跑来做什么?” 林奇咋然之间又遇上了前世世界线里完全没出现过的事情,心里慌张之后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来看一眼虞潭秋,虽然虞潭秋一无所知,但在林奇心中,‘他’是他心中唯一的精神支柱,只要看到‘他’,林奇就安心。 林奇思索了一下,觉得自己好像没必要撒谎,于是轻声道:“我来看看你。” 虞潭秋心里转了一下,恍然大悟。 今天是虞伯驹的生忌。 虞潭秋已下定决定将‘劣势’转化为‘优势’,豁出脸皮地利用自己这张脸皮,然而还是不行。 心里还是相当地膈应。 他爱着林奇,林奇爱着他父亲,这样奇怪的关系之下,虞潭秋会忍不住地去想,林奇看着他时,到底看到的是他还是虞伯驹? 这个问题不能细想,虞潭秋一琢磨,甚至于有了毁容的念头。 “你去上课吧,”林奇道,“我看过你,就放心了。” 虞潭秋古怪地一抬眼,“放心了?” 林奇不解释,只是微微笑了一下。 这一笑又让虞潭秋的面色更古怪了,虞潭秋憋着一把公鸭嗓,心思里死去活来了一回,最终肩膀一耷,妥协般道:“我陪你回去。” 发火,是不应该的。 林奇只是性子好,见谁都爱笑,他管不住自己的飞醋,非常不好。 为了向林奇赔罪,虞潭秋决定勉强自己一天,就满足林奇,在虞伯驹生忌的这天当一天的虞伯驹,让林奇聊以安慰。 林奇吃惊又犹豫道:“这……是逃学吧?” 虞伯驹本又想冒火,他一片牺牲的心意,结果林奇就关心他上不上学,真是让他泄气,又想起虞伯驹的性子才忍了下来。 虞伯驹是个典型的老大哥脾气,大包大揽仗义温情,林奇这样容易吃亏的性子,没有虞伯驹这个‘大哥’,决计在吃人的江城活不下去。 在虞潭秋有限的记忆里,过年的时候,林奇会拎着一箱新衣裳来登门拜访,他和虞伯驹的,那尺寸是那样的合身,有时候虞伯驹胖了或是瘦了,林奇的衣服却永远都是刚刚好。 一开始虞潭秋还不明白,后来与林奇住在一起后,他就明白了,林奇想对人好起来时,那真的可以是全心全意。 虞潭秋摆出了沉稳的模样,“不要紧。” 林奇不敢反驳,于是带着虞潭秋要回家,然而虞潭秋却重新对黄包车司机报了个地址,回的是虞宅。 林奇还不理解,沉默地想了一会儿,才恍然想到今天是虞伯驹的生忌。 说来惭愧,他与虞伯驹的那些‘爱恨情仇’都是纸片式的,对于他来说只是设定而已,事实上他连虞伯驹本人都没见过,他一进入这个世界,就捧着虞伯驹的骨灰了。 对于虞潭秋来说,虞伯驹怎么都是生父呢。 林奇羞愧地垂下了脸,他刚刚竟然还问虞潭秋是不是在逃学,真是太不应该了。 两人都各怀心思地沉默着,都认为对方在怀念虞伯驹。 其实虞潭秋也不知怎么,对虞伯驹的感情相当淡薄,大约是因为虞伯驹不怎么着家的缘故,虞伯驹死了,虞潭秋的哀伤也像是罩着一层薄膜似的,就连林奇似乎都比他要伤心得多。 虞潭秋想,他这样,林奇会不会认为他很冷血无情? 下车的时候,虞潭秋和林奇的脸色几乎是一模一样,非常做作的哀伤。 因为两人都是一样的做作,心慌意乱之下,都没看出对方的哀思十分虚假。 虞宅空关了一段时间,江城入秋时一直下雨,天气又潮湿,里头几乎已经不成样子了,地面长出了青苔藓,家具也都是粘腻得要化开的模样。 虞氏夫妇的骨灰都倒在院子的菊花丛里,那一蓬菊花也开得快要败了。 凄清的景致之下,林奇产生了一点真切的哀伤。 虞伯驹的骨灰和他的妻子洒在了一块,无论如何总算是在一起了,他人生的尽头也会有这样好的结局吗? 人总是贪心的。 一开始只想见到‘他’,再后来想与‘他’长相守,继续下去呢? 林奇的灵魂在一个又一个世界总,逐渐由单调转向复杂,他原本简单的灵魂正一点点被丰富的感情充盈,他现在觉得自己好像越来越像自然人了,听说自然人的情感和欲望都很丰富。 “别哭了,”虞潭秋抬手轻拍了一下林奇的背,嘴里很别扭也很不合时宜地还是将那句话说了出口——“你还有我。” 林奇都不知道自己哭了,闻言才用手背轻擦了自己的眼角,果然是湿的。 “潭秋,”林奇转过脸,永远哀伤的眼睛闪动着淡淡的光,“咱们好好过吧。” 虞潭秋的心灵猛然一下受到了撞击。 林奇说出这样的话,实在大大出乎虞潭秋的意料,记忆里……林奇待他好是好,却从来不肯与他交心的。 这一句话,虞潭秋看得出林奇是真心说的。 虞潭秋两颊的肌肉紧了紧,一时不知是喜是悲,想回应又不想回应,自己与自己左右互博了一下,想说‘嗯’,发出声来却是‘哞’的一声,像牛叫又像狗叫,综合下来,倒是最像驴叫。 虞潭秋似乎这时才又意识到了自己的缺陷:他现在的声音也太难听了!狗叫都比他动人! 林奇没有介意虞潭秋的嗓子,很动情地将眼睛轻轻靠在虞潭秋的肩膀上。 虞潭秋心情复杂地又拍了林奇的背一下,也不知道此刻林奇靠的是他虞潭秋,还是烧成了灰的‘虞伯驹’。 两人沉默地抒发了哀思以后,打算一起走回林宅。 路上,林奇将巡捕房来铺子的事情说给了虞潭秋听,林奇觉得遇上事没必要瞒着虞潭秋,让虞潭秋也有个心理准备。 虞潭秋一听,原本是想暴怒的,又想起自己是一日的虞伯驹,于是忍下了暴怒,心中冷笑了一声,什么东西也敢闹上林奇,他非得给林奇出了这口恶气不可。 林奇道:“也不是什么大事,总说得清的。” 虞潭秋沉默不语,满肚子里翻江倒海的阴谋诡计。 “潭秋,你晚上想吃什么?”林奇来兴致,想让虞潭秋和他一起去买菜。 虞潭秋同意了,与林奇一同去买菜这种事听上去有种生活气的亲密,只要不去想他是‘一日虞伯驹’,那就天下太平。 林奇心里也很高兴,不知不觉就买地多了,虞潭秋来者不拒地提了满满两手的菜,林奇又买了两斤柿饼,小摊贩见他毫不犹豫地把东西往后递,笑道:“哟,哪里来的小孩,拎那么多东西,怪吃力的呢。” 林奇回头一看,虞潭秋两条最近又更长的胳膊在空荡荡的校服衬衣袖管里晃动着,手心都被勒红了,脸色也不大好。 虞潭秋对上林奇吃惊的眼神,心里立刻浮上一个念头:完了,‘一日虞伯驹’演砸了。 133、尊老爱幼9 林奇第二天鼓起勇气去了裁缝铺, 发现裁缝铺的小伙计跑了,没拿走什么别的东西,就单是少了个人。 林奇略微想想明白了前因后果, 手轻轻扶在桌上, 止住头顶的晕眩, 心里七上八下也不知道会面对什么。 这样的世道, 往往是一点小事就会将原本稳定的生活轨迹一路拉向脱轨,而你却无计可施。 既然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林奇也就不去想他,横竖也只能这样,既来之则安之,顺风而倒就是了。 铺子里还有要做的衣裳,林奇骤然间没了打下手的伙计, 自己一个人忙忙碌碌的倒也充实,很快就将这件事抛诸脑后。 林奇还挺喜欢做衣裳,一是过程有趣,二是做衣裳的时候会想着是做给谁的,不同的人不同的脾性不同的习惯,衣裳都得做的不同,既是考验裁缝的本事,也是考验看人的本事。 一直到腹中饥饿, 林奇看了眼钟表才发觉已到了午餐的时间。 附近就有家还算不错的面馆子, 哨子面香得惊人。 林奇换了身外出的藏青长袍, 心里很平静地去享用一碗鲜香麻辣的哨子面。 面馆子里人不多,街上救济会的人开着车在撒票子,一张票子换一袋米,不知多少人蜂拥到接上去抢票子, 堪称万人空巷。 林奇对救济会掺了许多稻壳的米不感兴趣,对他们票子上的‘耶稣’‘赎罪’更不感冒,专心地吃自己的一碗哨子面,他另外要了碟糖蒜,一辣一甜,吃得有滋有味。 吃完一碗面,林奇走在空荡的街上,闲庭信步地消食,走回裁缝铺倒也差不多了。 地上飘着许多印着口号的纸,林奇低头去看纸上的内容,单是弯腰看,也不捡,有顺着他视线的就多看几眼,歪头歪脑的就不去费那个劲看他,来来回回地倒也将纸上的内容看得七七八八了。 是一封劝降书。 写这封劝降书的人堪称文采风流,字字珠玑,痛陈了反抗的坏处,直言只有让大阳本帝国接管本国才是最文明最符合世事发展的选择,请所有的国民都做好迎接大阳本帝国黄军的准备。 林奇目光掠过层层叠叠的纸张,天上还在飞,湛蓝的天空下飞机飞过,一丛丛的,像一群鸽子呼啦啦地飞了下来。 一双高跟鞋踩在了纸上,林奇抬眼,望见一个曼妙的美人,朱色旗袍,雪白的皮毛,修长的脖颈上挂着金镶玉,面目浓艳,眼珠黑白分明,她开口道:“林师傅?” “你好。”林奇收敛心神,客气道。 “你好,我是夏其多,想来找你做件衣裳。” 林奇很吃惊。 夏其多的名字他是听过的。 他为许多太太做衣裳,太太们经常会提到‘夏其多’这个名字,后缀也都是狐狸精、贱人等词汇。 裁缝铺内,夏其多很仔细地观察了铺子里的成衣,边看边点头,对林奇道:“很好看。” 夏其多说话简洁明快又干脆,丝毫没有故意捏调子的软语,她的妆面浓艳,气质却更偏向于潇洒利落,这使她有种奇异的魅力。 “多谢。”林奇头一次见到这传言中的交际花,尽力克制住自己好奇的目光,好让自己显得不那么没礼貌。 夏其多道:“有人说你很会做衣裳。” 林奇道:“跟师傅学的本事,不敢说很会,尽心而已。” 夏其多笑了一下,她笑的时候嘴唇有点歪向右侧,轻佻又邪肆,目光却很澄澈,“能做到尽心的手艺人不多了。” 夏其多要定制一件旗袍,说她很快就要,林奇告诉她,他的旗袍都是排着日子做,夏其多那一件最快也要排到明年了。 夏其多摇头,一丝不苟的盘发从鬓边滑了一缕,落在她毫无瑕疵的腮边,静静笑道:“你怎么那么傻,我帮你,你还不懂吗?” 林奇愣住。 这从何说起? 夏其多见他一副完全不知情的模样,边笑边摇头,“你若是想早点摆脱身上难缠的事,就乖乖听我的话。” 林奇反应过来了,夏其多指的是他身上这‘剽窃’的麻烦事。 林奇忙道:“谁请你来的?” 夏其多神秘一笑,翩然转身,挥了挥手,“明天上午9点到棠帝花园17号来找我。” 林奇心里挺糊涂,有人在帮他,至于那个人……会是虞潭秋吗? 到了快傍晚时,天上下个没完的纸片终于停了,林奇出去将铺子周围地上的纸拾掇起来,没捡几张,远远地有漆黑的车开来,林奇手上卷着一团的纸站在原地,漆黑的车停在林奇面前,轮子里卷进去许多张纸。 跳下车的是巡捕房的人,为首的正是之前来通知林奇‘他犯了事’的人,此刻他面上笑容满面,甚至还带着点讨好意味,手上提着个精美的果篮,“林师傅,一场误会,害您受惊了。” 林奇莫名其妙地受了巡捕房的威胁,又莫名其妙地收到了巡捕房的道歉,车开走了,只留下林奇提着手里的果篮一脸茫然。 去接虞潭秋的时候,林奇没有接到人,有个比虞潭秋更壮实的伶俐小子对他说:“虞哥说让您自己回去,他马上就回来。” “虞哥?”林奇震惊道。 伶俐小子丝毫不觉得自己叫虞潭秋虞哥有什么不对劲,满不在乎道:“林叔,要不我送送您?” 林奇惊悚地跑了。 回到家里,林奇把果篮放下,整个人陷入了沉思,一个夏其多,一个果篮,一看就是两人所为,其中必然有一个是虞潭秋做的,那么……会是哪一个呢?林奇为难地看了一眼果篮。 没等林奇想太久,虞潭秋回来了,穿着校服,高个子,摇摇晃晃的,面色也一贯的阴沉,总之就是看不出什么特别。 林奇马上起身道:“潭秋,你回来了。” 虞潭秋率先看到了桌上精美的果篮,这个天气,果篮里装了一只硕大的西瓜,看着就很夺人眼球,他道:“谁送的?” 林奇扭了下手,将傍晚巡捕房来致歉的事说了。 虞潭秋也没言语,一只手插在校服西裤的兜里,冷着脸姿态非常高傲地走到林奇身边,他想得意地一笑,又怕林奇害怕他有这样大的力量,于是只是沉默地端着劲伸出另一只手去提果篮。 果篮出乎他意料的重,他一手拎起,手掌心都在抖,脸色有点红,简短道:“公道自在人心。”放下果篮,将勒红的手心藏在背后,一摇一摆地走了,心里狠骂了自己一顿——废物!没点力气! 不过幸好,他虽然现在还未拥有成年时强健的体魄,却已早早具备了中年时阴险狡诈的头脑,以学生的身份都能极快地获得警察局长的信任,这于他是一种天赋也是一种本能。 借势而为不符合虞潭秋的美学,不过也实在没法子,他还是太小了——连个装了大西瓜的果篮都拎的吃力! 虞潭秋‘啪啪啪’地打了一阵沙袋,发觉他似乎比之前力量稍稍强了些,心满意足地去复仇,跑厨房去把那个大西瓜剖了。 西瓜很沙,也不大甜,有种熟过的腐烂感,虞潭秋直接扔了。 一个精美的果篮里,挑挑拣拣下来也就两只大梨还不错,虞潭秋削了皮,梨肉晶莹,散发着一股淡淡的果香,虞潭秋轻轻吮了口梨汁,很清甜。 林奇正在厨房里捣鼓晚饭,炒菜炒得满头大汗,忽地嘴边一凉,林奇扭头,却是虞潭秋绷着一张脸,将雪白的梨在他嘴边蹭了蹭。 林奇嘴都要被梨糊住,张口轻轻咬了一口,“挺甜的。” 虞潭秋收回手,毫不犹豫地在林奇咬过的地方咔嚓咬下一大口,漫不经心道:“还行。” 林奇的目光凝在虞潭秋的嘴唇上。 梨皮薄水多,汁水丰盈,将虞潭秋的嘴涂得亮晶晶的。 虞潭秋面无表情地嚼了一口,忽地又将手上的梨糊到林奇嘴边。 林奇不动,虞潭秋用梨子蹭了下林奇的嘴,一副自然的模样,“吃啊。” 林奇嘴微微一动,迟疑地咬了一下。 虞潭秋收回手,自己嚼了一口,神情中全然没有尴尬或者其余情绪,在林奇的注视中大呼小叫道:“菜糊了。” 林奇又忙去投入炒菜。 虞潭秋嘴角勾起一个下流又梦幻的笑容,嘴里嚼了几下鲜嫩的梨肉,又很有爱心地将自己啃过的梨再次递到嘴边,林奇又是咬了一小口。 虞潭秋知道林奇是不会拒绝的,林奇压根就嘴上不会说拒绝两个字。 水下面已经被他架上了柴火,就等着煮温了再将林奇煮熟,苍白的林奇熟了该是个什么模样?虞潭秋望着锅里由白转为肉粉色的虾肉,神秘莫测地笑了。 虞潭秋的好心情在吃饭时宣告土崩瓦解。 林奇见到精美的果篮被虞潭秋‘分尸瓦解’,毫不怜惜,一时也拿不准这是不是虞潭秋的胜利果实,于是拿话头试探了下虞潭秋,稍稍提其了下夏其多,只说夏其多来找他做衣服,因为夏其多的美貌实在震撼人心,林奇说起的时候就下意识地赞美了她。 “她很漂亮?”虞潭秋握着碗筷,眸色沉沉道。 林奇脸红了一下,“是很出众。” 虞潭秋冷笑了一声,“想女人了?” 林奇脸上的红晕淡了些,张口又闭口,又浅浅地开了嘴唇,“不是这个意思。” 虞潭秋知道自己是又乱发脾气了,他很想管住自己,然而很难,他也知道自己狗改不了吃屎,懊恼的同时也很烦闷。 “哦,”虞潭秋干巴巴地补救道,“我也不是那个意思。” 林奇没有要跟他计较的意思,夹了菜给他,对他微笑了下,“吃菜。” 虞潭秋也给林奇夹了菜——一个大鸡爪子,“你也吃。” 林奇爱吃鸡爪子,鸭脖子这种零碎东西,虞潭秋常看他偷偷去卤味店买这些东西。 林奇果然很喜悦地用他那双苍白的手抓了大鸡爪子,“谢谢。” 虞潭秋满足了。 134、尊老爱幼10 租界的棠帝花园住得都是非富即贵的人物, 林奇顺着街道走来,手上拎了个皮箱,一路受了不少卫兵的盘问和开箱检查, 开箱一看里头是齐全的家伙什, 听他说自己是裁缝, 去的是17号, 卫兵们一下了然,脸上浮现出暧昧又轻佻的笑容。 林奇对这个笑容感到很不适, 默默地合上了箱子,将皮箱子抱在胸前,全当作防卫。 一座座美丽的小白楼之间隔了不远的距离,绿树红花美不胜收,藤曼爬上了门口雕花的铁门, 林奇手足无措地站在铁门外,隐隐约约看到院子里停了辆汽车。 小白楼的门忽然开了,小丫头跑出来开门,面上笑盈盈的,“是林师傅吧?你真准时。” “你好。”林奇点着头,慢慢放下了手里的皮箱子。 小丫头欢快地引着他进入小白楼。 白楼里装饰得非常漂亮,一水的欧式家具,壁炉里烧着炭火, 温暖如春, 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香气, 是高级香水的味道。 林奇听到右侧楼梯传来谈笑的声音。 小丫头也伶俐地上前站在楼梯口,作出一副等待的侍女模样。 夏其多穿着一身暗金色的旗袍下来了,胳膊上挽着一位英俊的先生。 林奇略微睁大了眼睛,吴致远? 夏其多正与吴致远谈笑, 吴致远侧着脸不知说了句什么,夏其多眉毛一挑,嘟起红唇在吴致远的脸颊用力亲了一口,留下一个完美无缺的唇印。 “淘气。”吴致远沉稳道,目光往下挪动,淡青色长袍的一角印入眼帘,吴致远一抬头,望见了神情惊愕的林奇。 吴致远对林奇的出现也感到了惊讶,他的惊讶不动声色,除了他自己,没人能看出来。 “林师傅,”吴致远对林奇点了下头,以一种主人的姿态道,“早上好。” 林奇将自己的目光从吴致远脸上那个鲜红的唇印挪开,很局促道:“早上好。” 夏其多落落大方道:“我不大会挑衣服,吴先生眼光好,给我参谋参谋。” 吴致远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哦?我以为你一向对我的品味嗤之以鼻。” “此一时彼一时,”夏其多撒娇似地紧了紧自己的手臂,将自己丰满的胸脯贴在吴致远的臂膀上,微笑道,“那时正对你欲擒故纵,自然要拿腔拿调些。” 吴致远笑着摇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你说是不是?林师傅。” 林奇只是温和地笑,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了最低。 画面实在有些尴尬,林奇一个人为夏其多量尺寸,小丫头给吴致远端上了一杯咖啡,吴致远喝着咖啡,翘着腿,姿态闲适地坐在沙发上。 夏其多旁若无人地与吴致远说话,语气和内容都非常熟稔,很显然,吴致远是她的金主,或者金主之一。 林奇刚为正式的吴太太制作了旗袍,马上就为吴致远的情人也制作旗袍,拿皮尺的手都格外沉重。 而吴致远仿佛对此场景没有任何不适,兴致很高地忽然道:“林师傅,你身边那位小伙计呢?” “他回老家了。” “我瞧你一个人不大方便,捉襟见肘的,”吴致远放下咖啡杯,起身道,“我来帮你。” “不用了——”林奇见他起身,高大的身影逼仄般地有压迫性,拉着皮尺很慌乱地后退了一步。 吴致远的身影顿住,目光短暂地在林奇惊慌的脸上凝了一瞬,很有风度地重新坐下,“外行碍事,我还是不凑这热闹了。” 夏其多噗嗤笑了一下,扭脸望向林奇,艳丽的面容神情温柔,对林奇眨了下眼睛,“他这坏人想干坏事,我们别理他。” 林奇感到了强烈的不适,浑身的寒毛都要竖起来了,仿佛落入了一个由蜜糖组成的沼泽,甜腻又粘稠,非正常的东西正试探地拽着他的脚将他往下拉坠。 林奇以最快的速度为夏其多定了尺寸,在花色上夏其多与吴太太一样毫无意见,“听他的。”脸孔转向沙发上坐定的吴致远。 淡灰色的西服外套,雪白的衬衣外套了与西服同色的灰色背心,吴致远一手端着咖啡,一手搭在沙发靠背上,微笑勾唇,“林师傅知道我喜欢什么颜色。” 林奇马不停蹄地要走,吴致远的车就在院子里,要‘顺路’送送林奇,林奇拒绝了,这一次吴致远表现出了强硬,“林师傅,你这样显得我们之间很生疏。” 夏其多披着流苏披肩,在一旁打了圆场,“既然顺路,林师傅何必再客气呢。” 林奇只能坐上了车。 其实以吴致远的身份,只要他的语气稍微重一些,林奇就很难反抗了。 吴致远昨天晚上在夏其多这里过的夜,并不知道林奇会来得这样快。 车内安静的很,林奇的皮箱子放在膝盖上,他双手扶着,像是扶着一张盾牌,神情极力地放空,像被定格的纸片人一般,单薄而没有神采。 吴致远很奇怪,林奇怎么忽然就对他防备起来了,林奇一直都是很木讷的,不解风情。 吴致远欣赏他的不解风情,有种处子般的吸引力。 吴致远微微笑了一下,“林师傅,你是不打算跟我说话了?” 林奇眨了眨眼睛,快速地看了吴致远一眼,吴致远眉目端正,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种让人信服的安全感,总之一点都不像个新婚就留宿情人家里的风流鬼。 林奇还以为他只是心思活泛,没想到还是个彻头彻尾的行动派。 “吴先生,”林奇干巴巴地回道,“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吴致远单手在膝盖上轻轻打着节奏,“其多是个很可爱的女孩子。” 林奇无言以对。 吴致远道:“我有能力让这个可爱的女孩子过上更好的生活,这也算是一件好事。” 林奇从未见过有把出轨说得如此清新脱俗的人,嘴唇动了下,又觉得自己不该多管别人家的闲事,又闭上了嘴。 吴致远看出他想表达一番,鼓励道:“林师傅有什么看法,不妨说一说。” 林奇想了一下,委婉道:“吴太太也很可爱。” 吴致远清脆地笑了一声,“所以她的生活也相当优渥。” 林奇扶着行李的手慢慢往上,轻轻抱住行李,与自己的心口贴近,权当作保护,脸上流露出他一贯的愁苦与哀伤。 吴致远心里一动,他实在觉得林奇这样惶恐不安的样子很有趣,于是逗弄道:“其实林师傅你也很有一些可爱之处。” 林奇几乎是立刻缩到了车门边,整个人像壁虎一般贴在了车窗玻璃上,目光惊恐而指责地望向吴致远。 吴致远差点没爆笑出声。 太他妈有意思了。 在林奇一路的战战兢兢中,车终于到了裁缝铺,林奇连招呼都没打就推门下了车,而吴致远摇下了车窗,对林奇仓皇的背影俏皮地飞了个吻,“再见,可爱的林师傅!” 吴致远回到吴公馆时,吴太太还没有起床,她已经醒了,但是还不想从温暖柔软的被窝里起来,她窝在被窝里翻看一本国外的漂亮杂志。 吴致远春风满面地推开门,躺在床给了吴太太面颊一个吻,“宝贝儿,在看什么?” 吴太太撅着嘴道,“我要买洋装。” 吴致远亲昵地用鼻尖点了下吴太太的面颊,“你喜欢什么就买什么。” 吴太太面上还是没有露出笑容,面色沉郁道:“上次张太太真是要把我气死了……”她忽然吸了吸鼻子,扭过脸对吴致远道:“亲爱的,你身上好香啊。” “是吗?”吴致远坐起身,轻轻闻了下自己的袖子,漫不经心道,“俱乐部里的味道实在太重了。” 吴太太也跟着坐起身,细细地在吴致远领口又嗅了两下,一股法国香水的味道,她两手勾住吴致远的脖子,不满道:“你不要乱玩,否则我就跟你登报离婚。” 身为离过数次婚的男人,吴致远对于‘离婚’这种威胁内心毫无动摇,面上露出一个惶恐的笑容,轻揉了揉吴太太蓬松的长发,温柔道:“小蜜糖,别说这样伤感情的话。” 吴太太咬了下唇,在吴致远的面颊上轻轻一吻——与夏其多吻的位置几乎是一模一样,所以吴致远笑了出来,吴太太以为他在笑自己的孩子气,晃了下他的胳膊,撒娇道:“你真讨厌。” 吴致远低头,目光宠溺,“你真可爱。” 没过多久,太太圈子里又炸了锅,因为夏其多穿了一件样式非常新奇迷人的旗袍招摇过市,太太们恨得牙痒的同时,又忍不住想知道夏其多这件旗袍师出何人,都想要比过夏其多这狐狸精。 林奇裁缝铺的订单暴增,他又找了个小伙计帮忙,原本冷落下来的门庭一下又变得热闹非凡。 夏其多的带货能力的确是强。 来订衣服的太太们里唯独缺了两位老主顾,也就是撞衫的两个主角,吴太太和张太太。 吴太太不来,是因为心里的疙瘩还没过去。 张太太不来,则是因为自己心里有鬼,撞衫之后,她心里不太愉快,又很巧合地发觉林奇正是当初险些将他儿子‘拐入歧途’的那个裁缝,冲动之下就用了点关系,给林奇一点小教训。 没想到,巡捕房的力量反弹了回来,夏其多又莫名其妙地掺和了进来。 张太太是个谨慎的女人,失魂落魄地怀疑自己惹了麻烦,连着几天内心惶然——都不敢出去打麻将了。 135、尊老爱幼11 天气正式转凉之后, 虞潭秋迎来了他的十六岁生日,在持续不断地贴秋膘与锻炼之下,虞潭秋总算变得结实了一点。 他的身体一直疯狂地往上抽着个子, 终于到了一定的高度后偃旗息鼓, 身上的营养与能量储存下来, 转换为肌肉。 虞潭秋的成长不只表现在此, 他的公鸭嗓渐渐消失了,稳定在一个低沉磁性的区间, 因为灵魂的老旧,外表的少年气也隐隐被压制住,一夕之间,虞潭秋就好像长大了。 林奇给虞潭秋下了一碗长寿面,很正宗的长寿面, 一根面条不打断,用鸡汤火腿打的底,上面加了颗溏心蛋,又漂亮又香。 虞潭秋很不领情,一筷子戳破了溏心蛋,然后又从中间夹断了面条,“穷讲究什么,吃一碗长寿面就能长命百岁, 外头的医院全部都得关门。” 林奇不敢反驳, 弱声道:“只是讨个好彩头。” 虞潭秋讥讽地一笑, 放下筷子转身走人。 林奇坐在原位,局促不安了一会儿,犹豫地站起身。 虞潭秋已经回来了,手里拿着空碗和一双筷子, 把空碗滴溜溜地放在林奇面前,用筷子从面碗里不多不少地挑了一半给林奇,冷漠道:“喏,你的好彩头,吃,吃不完我找你算账。” 林奇道:“这是你的长寿面……” 虞潭秋不耐地一挥手,“别吵了,不信这个。” 林奇叹了口气,慢慢地拿起筷子夹了碗里的面,“心诚则灵。” 虞潭秋只是吃自己那剩下的半碗面,心中搜索了一下诸天神佛的职责,最终选择了阎罗王,内心很客气地发出了声音:我要将自己的元寿分一半给林奇,想了想,又补充了林奇的生辰八字,请阎罗王千万别搞错了对象。 两人分食了一碗长寿面,结果就是都没吃饱。 这么好的日子,林奇手上又宽裕,所以提议带虞潭秋出去吃顿西餐。 虞潭秋对西餐没有好感,拉拉杂杂的汤汤水水和面包肉块,与本土美食是天与地的距离,他道:“好吧。” 街上很热闹,这个街特指那条与租界相连的街道,商店门口都挂上了铃铛与花环,餐厅门口摆了块板子,写着——圣诞节快乐。 西餐厅内的壁炉烧得很暖和,林奇边脱外套边对虞潭秋道:“这些装饰真好看。” 虞潭秋冷笑了一声,“什么洋节,门口摆花圈。” “潭秋!”林奇紧张道,“你小点声。” 虞潭秋不以为然,外头‘嘭嘭嘭’地不知是谁在放烟花,过年一样的热闹,西餐厅门口有小姑娘在卖糖果,大概是因为冷,所以一直在跺脚,两只羊角辫活泼地晃动着。 林奇要了个小小的奶油蛋糕,给虞潭秋点了支蜡烛,说洋人过寿就这么过。 虞潭秋边嗤之以鼻,边在心里懒散地对洋人菩萨也做了一样的祈祷,因为怀疑双方语言不通,所以态度非常不恭敬,也分了一半的奶油蛋糕给林奇。 奶油蛋糕很甜,甜得有点发腻,虞潭秋吃了两口就吃不下了,与洋人的菩萨彻底闹翻,推到一边不再吃。 林奇这具身体挺爱吃甜食,挖一勺奶油小心翼翼地含在嘴里,脸上带了一点梦幻的笑容,“潭秋,我们在一块儿,真好。” 虞潭秋抬头看了他一眼,昏黄的灯光下,林奇那张苍白的脸也仿佛多了一点血色,眼珠里反射出温柔的光辉,虞潭秋的手有点痒,他想拉一下林奇的手。 虞潭秋的目光处心积虑地落在林奇拿着勺子的手上,林奇刚刚一口吞下一块奶油,勺子上还残留一点奶白的痕迹,虞潭秋很不要脸,同时又很蛮横地从林奇手里抢过勺子,他是先攥着林奇的手,再去夺勺子,自言自语道:“你的那块是不是比我的甜?”从林奇的那半块蛋糕上挖了很浅的奶油含入自己的嘴里,咋了两下,又不屑道:“一般般。”心里为自己的机敏大笑特笑了一番。 林奇撑着下巴微笑着看虞潭秋,目光平和慈爱,活生生地把虞潭秋衬成了个小孩子。 虞潭秋也发觉了这一点,将勺子插在蛋糕里,又冷了脸色,他只能板着脸,为自己找回一点成熟的风韵。 而林奇温柔地笑着,呓语般道:“潭秋,你长胡子了。” 虞潭秋内心猛地一跳,也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就起了情裕,下身硬得毫无征兆。 “别说废话,赶紧吃,再不吃就凉了。”虞潭秋低头用勺子胡乱地搅和了一下面前的一碗汤。 林奇笑了一声,拔了蛋糕里的勺子,继续吃他那半块蛋糕。 洋人的汤非常不符合虞潭秋的口味,虞潭秋在腻腻的奶油甜香里四大皆空,慢慢又软了下来,深吸了口气抬头,差点没冒火——林奇吃完了最后一口奶油蛋糕,正在投入地舔勺子,淡粉色的舌尖从勺子的圆弧面慢慢地滑过,在嘴唇里轻轻咋一下,唇角露出一点满足的笑意,酒窝若隐若现。 虞潭秋又硬了,边硬边想:他真下流。 两人吃了晚餐从西餐厅出来,外头有西洋乐队经过,演奏着快乐的歌曲,路过的人都对他们抱以笑容,虞潭秋往后躲了一下,拧眉道:“奔丧呢。” 林奇用胳膊轻推了下虞潭秋,虞潭秋被他推了一下,人都酥了半边,低头不认同地望向林奇,“你不要动手动脚。” 林奇张了张嘴,似乎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虞潭秋抬手忽地搂住林奇的肩膀,嘴里嘟囔道:“真冷。” 虞潭秋半个人裹着林奇顺着街道往前,卖糖果的小姑娘细声细气道:“先生,买糖吗?” 虞潭秋一个眼神都没分给她,对于其他人,他是没有同情心的。 林奇往边上看了一眼,小姑娘的脸冻得很红,人靠在西餐厅的玻璃墙面上,西餐厅里衣香鬓影谈笑风生,更显得小姑娘的单薄狼狈,林奇脚步停住,“我想买点糖吃。” “你是小孩吗?”虞潭秋道。 林奇对他微笑了一下,“老小孩嘛。” 虞潭秋道:“你老个屁。”利落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块银元扔到小姑娘的箱子里,随便抓了把糖塞进林奇的口袋里,潇洒道:“不用找了。” 小姑娘急了,“先、先生,这不够。” 虞潭秋:“……” 又补上了两块银元,虞潭秋剥了颗糖,送到林奇嘴边,愤恨道:“快吃,骗钱玩意儿,什么外国货,外国货就值钱……” 林奇嘴上像被强盗入侵般顶进了一颗硬糖,是橘子味的糖果,很普通的甜味,林奇含着硬糖道:“挺甜的,你也试试。” “呵,我不吃,”虞潭秋嘲笑地看了他一眼,“一看就是低级货色。” 林奇低头,小声道:“也没那么差。” 虞潭秋心想林奇这样心软的人活在世上实在太危险了,一定得有个人护着他才行,不然老是被人骗。 哎,他到底怎么才能把林奇骗到手呢? 虞潭秋搂着林奇,外头冷风阵阵,送来了林奇身上的冷香,虞潭秋因为冷,身体倒是没有起什么变化,只有内心火热得一塌糊涂。 就在这时,天上下起了雪。 不是真的雪,是漫天的白色纸张,纷纷扬扬地落了下来,林奇一伸手抓了一张,还是劝降书,老措辞,新句子,加粗的四个大字——最后通牒。 虞潭秋直接从他手里揉烂了那张纸,“这种东西少看,过好自己的日子。” 林奇将手插回口袋,轻声‘嗯’了一下。 两人回到家中,因为冷,林奇烧了热水让两人都泡个热水澡洗一洗,虞潭秋坐在厨房里与林奇坐在一起烧火烤手,林奇说洗澡的时候,虞潭秋内心默默地接道:宝贝儿,咱们一起洗。 林奇哈了一下手,絮叨道:“你又长了一岁,我也不知道该送你什么。” 虞潭秋:也不用太麻烦,把你自己送给我就成。 林奇道:“我给你买了支手表,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虞潭秋心里下流话还没冒出来,忽然想到上辈子他过生日的时候,林奇好像压根就没送过他礼物,只是在他死的那一年,骤然来送了他一身新衣裳。 虞潭秋心里一想到往事,脸色就变得极为阴沉恐怖,又想到林奇这么早就开始为他的生辰花心思了,是不是代表林奇比上辈子更在意自己了? 虞潭秋脸色阴沉恐怖地美了一下。 “你不喜欢?”林奇小心翼翼道。 虞潭秋扭过脸,火光在他的瞳孔里跳动,他阴沉道:“随便。”哈哈哈,他简直喜欢死了! 心里很美的虞潭秋当晚就郑重地戴上了林奇送他的手表,给自己来了个手活,相对满意地进入了梦乡。 睡到半夜时,虞潭秋被一声巨响给震醒了,他猛地睁开眼睛,耳边又传来了一声巨大的炸声。 “嘭!” 像在西餐厅店里听到的烟花声。 不对——是轰炸! 虞潭秋翻身而起,冲出房门,直往林奇的屋子跑,刚跑到门口,林奇就推开了门,他身上只穿了内衫,披了件大衣,惊慌失措道:“潭秋——” 虞潭秋来不及跟他说废话,简短道:“走!” 飞机在空中慢悠悠地飞过,母鸡下单一样地嗖嗖落下一颗颗炸弹,眼看就要飞到这边来,街上胡同都已经乱套了,到处是尖叫与哭声,虞潭秋裹挟着林奇,用力地将人快揉入自己的身体,与人潮一齐挤向租界。 人太多,随时都有被冲散的危险,在人海的漩涡中,虞潭秋两只手都紧攥着林奇的肩膀,手指快嵌入他的皮肉,嘴唇贴在林奇的耳边呼出沉重的热气,“抓住我,死都别放手。” 136、尊老爱幼12 轰炸持续了一晚上, 一片又一片地炸开,整个江城明亮如白昼,虞潭秋死死地扣住林奇的肩膀, 顺着人潮挤入了租界的区域, 租界完全没有防备, 虞潭秋与林奇趁乱进入租界之后, 不一会儿哨声就呼啸着传遍租界,巡捕们举着警棍出来了。 初冬的夜晚寒意浓厚, 逃难的人群慌忙从午夜里醒来,大多都穿得很单薄,挨挨挤挤地站在商店闪烁的灯牌下,压抑的哭声在人群中蔓延。 林奇好歹还披了件大衣,虞潭秋就只穿着单衣短裤, 赤着脚神色凝重,林奇张开了大衣,抖着手将虞潭秋拦入怀中,虞潭秋回抱过去,两人冰冷的肉-体相依偎才有了一丝暖意。 “潭秋……”林奇一张嘴就是一连串的白气,虞潭秋揽着他道:“先坐下,你受伤了。” 跑得太着急,两人的脚都划伤磨破了, 林奇完全感觉不到疼痛, 只是很冷, 虞潭秋将林奇的脚捧起,塞在自己的小腿中间,用体温为他取暖,目光凝重地望向远方。 巡捕们正连成一条线挥舞着警棍制止更多的人涌向租界, 人群与卫兵们发生冲撞,尖锐的哨声与惨叫咒骂声此起彼伏,虞潭秋皱了眉,低头对林奇道:“还走得了吗?” 林奇点点头。 “不能待在这儿,”虞潭秋拉起林奇,“走。” 两人站起身刚往前一步,立刻就有人补了上来缩在空位里。 虞潭秋与林奇互相搀扶着,脚下踩在冰冷的地面上飞快地往租界的巡捕房去。 正在两人奔波的路上,巡捕房的车出来了,深入的两人立即被跳下的巡捕用枪顶住了头脸,“干什么的!” 虞潭秋挡在林奇身前,很沉稳道:“我找陆督察长。” “陆督察长?你是谁,你找督察长?” 虞潭秋对林奇道:“你别动。”迎着枪口上前说了几句,巡捕的脸色立即变了,因为虞潭秋高挑的个子和阴沉的气度,完全没有看出虞潭秋的年龄,放下枪恭敬道:“虞先生,您怎么也跟着那群人跑来跑去的,这有车,我们送您过去。” 虞潭秋点了头,回头对林奇伸了手,“过来。” 林奇恍惚地看了虞潭秋一眼,轻轻伸出手将自己的手放在虞潭秋的掌心,虞潭秋微一用力,将人拉入怀中推上了车。 车里的巡捕都跳了下来,只留下一个开车的,虞潭秋坐到了车里,才觉得一颗砰乱的心稍安定了些,俯下身弯腰用衣袖子替林奇抹脚底上的尘土和碎屑。 林奇也没问虞潭秋怎么能命令得动这些巡捕,只是抬手将肩膀上的大衣轻轻盖在虞潭秋肩头。 虞潭秋摘下大衣,重新披在林奇身上,自己雏鸟般勾住林奇薄薄的腰,强行将高大的身影躲入林奇的怀中。 “潭秋,”林奇靠在虞潭秋耳边,瞟了一眼前头开车的巡捕,细声道,“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别担心,”虞潭秋在他腰间用力攥了下,“你还有我。” 林奇拢了拢包住两人的大衣,与虞潭秋靠得很紧。 车到了巡捕房,然而很不凑巧,陆选青不在,巡捕房的人几乎倾巢而出,对虞潭秋也谈不上什么招待,倒了两杯热水而已。 虞潭秋与林奇坐在长椅上,手上端着热水,面色拧巴地回想上辈子,发觉轰炸似乎提前了。 他应该不会记错时间,难道就因为他重活了一次,就会发生这样大的变化?他一个什么都没做的小人物能引起时局的变化? 一直到了天蒙蒙亮,巡捕们终于如秃鹫返回老巢般纷纷回来,身上都带着浓郁的血腥味。 虞潭秋面色阴冷地搂着林奇,将林奇的脸埋在心口,坦然地接受着巡捕们来回的视线。 时间一点一点的流逝,从路过巡捕们骂骂咧咧的只言片语中,虞潭秋也大概听明白了昨晚发生的事。 人太多了,巡捕们用警棍打不走,只能开枪,逼着人退回租界外的轰炸区,场面极为混乱,巡捕里的人也挂了不少彩,是个两败俱伤的场面。 陆陆续续的也有其他人来到了巡捕房,与虞潭秋和林奇一样,衣衫单薄面色发青,显然也是某些人的‘家眷、亲属’,或者有什么关系,才能勉强到这里来寻求一点暂时的庇护。 长椅逐渐也坐不下了,开始有人站或蹲着,天亮了,轰炸也停了,在安定下来之后,饥饿与寒冷就显得格外让人难以忍受。 虞潭秋搂着林奇纸片一般的腰身,轻声道:“饿吗?” 林奇舔了舔嘴唇,一大杯热水已经喝完了,巡捕房里人来人往,他们也不显得特别了,他强忍着肚子里的饥意,“还好。” 虞潭秋快心疼死了,同时内心暴怒了起来。 他本来就是个无时无刻不在生气的人,因为想通了一些事,勉强压制住了自己的怒气,此刻看到林奇挨饿,怒气简直无法忍耐。 怒到了极点,虞潭秋反而平静了,他拍了拍林奇的腰,“等着。” 虞潭秋起身,林奇忙抓了他的手,虞潭秋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眼神,同时警告地望向一边想要坐在他位置上的男人,虞潭秋的目光如果他想,那是真的可以用来杀人的,男人胆战心惊地将快沾到座位上的屁股又抬了起来。 巡捕房的人正在对昨夜的暴-乱评头论足,排着队要去洗一洗,虞潭秋在队伍的末尾拍了一个人的肩膀,那人回头道:“干什么?” 虞潭秋语气平静道:“我饿了,这里有吃的吗?” 巡捕房里乌泱泱的一大堆人,巡捕们也懒得去追问这是谁的姨太,那又是谁的管家,横竖都是从外面逃来的,没几个有真本事的,于是不客气道:“你当这里是什么地方,吃什么吃,要吃滚家里吃去。” 家?还哪来的家,恐怕都被炸了粉碎。 虞潭秋忽地抬起了手,那人眉毛一挑,提高声音道:“怎么,还想动手!”排在前头的巡捕们也回了头。 虞潭秋解了手上的表,“这一块表,换一口饭。” 那人不客气地从虞潭秋手里拽了表,看了一眼表盘上的英文字母,知道是块好表,微笑了一下,忙了一晚上累得要命,总算有些小外快入账,他收了表,语气也还是不客气,“等着吧。” 虞潭秋一点头,转身回去了。 长椅上,又有其他人坐了上来靠在林奇身边,林奇两手插在大衣口袋里一脸紧张,看到虞潭秋回来了,才惊喜又放松道:“潭秋!” 虞潭秋上前直接拎了林奇身边人的衣领往外一拽,那人头在地上磕了一下,‘哎哟’一声也不敢说话,大家都挨挤着站在一块,没有投来目光,各自焦头烂额六神无主。 虞潭秋重新坐下,林奇从口袋里抽出手,直接攥了虞潭秋的手心,带着体温的圆滑硬邦邦的物体如小石子般咯在了他的掌心,虞潭秋望向林奇,林奇对他微笑了一下,眼神里有些狡黠,垂下脸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道:“你买的,刚才发现全在口袋里呢。” 虞潭秋回攥了他的手,水果硬糖在两人的掌心被用力固定住了,虞潭秋想:他买给他的还在,林奇买给他的却没了。 林奇催促道:“你吃,躲在我怀里吃。”抬手搂住高大的虞潭秋,用大衣遮住他的脸,与虞潭秋贴住的手掌悄悄剥开了硬糖,很快地将手心里的硬糖塞到虞潭秋嘴里,全程一气呵成,比子弹上膛还要快。 香精的甜味在口腔里弥漫,虞潭秋眼睛一热,面目狰狞地悲伤难过起来,这种难过比起林奇死的时候有过之而无不及,比看着心爱的人死在怀里更痛苦的是他还活着,却跟着他受罪。 林奇也饿了,没等他和虞潭秋交换位置,有巡捕来叫人了。 林奇和虞潭秋拉着手一起站了起来,巡捕带他们到了一间开放的审讯室,手一挥,“进去吧。” 林奇紧张道:“长官……” “别挑,”巡捕误以为他要讨价还价,手不耐烦地一挥,他一动作,林奇就看到了他腕上的手表,“有口饭就不错了,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 虞潭秋拉住林奇,沉默地拉着他进了审讯室。 审讯室桌上摆着一碗米饭——仅此而已。 对于饿了一天一夜的虞潭秋与林奇,那也是非常珍贵的了。 虞潭秋让林奇先吃,他吐了吐舌头,并非装可爱,而是展示舌尖上粘着的橘子硬糖,“我吃完了糖再吃。” 没有筷子,林奇想去洗手,虞潭秋却道:“别节外生枝,就这样凑合吧,乖。” 林奇被他哄孩子一样的语气说得脸红,“我没有那个矫情的意思。” 人饿了,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别提只是用不干净的手抓饭了。 林奇吃了几口,将手指上的米粒舔干净后就不吃了,“潭秋,你吃吧,我够了。” 虞潭秋嘴里含着硬糖,心里冒起无穷的野火,同时又很心酸,他没保护好林奇,让林奇跟着他连一口饭都吃不上。 虞潭秋伸手用力抱住了林奇,喉咙干涩道:“我……” “哟,这是演的哪一出?” 门口传来调侃的声音,林奇回头,面色一怔,“吴先生。” 137、尊老爱幼13 吴公馆要比巡捕房好多了, 不仅温暖还有美味的食物,佣人们手脚麻利地收拾客房,又捧上来干净的衣物。 林奇坐在客房的沙发上吃着充饥的点心, 有种一下从地狱到了天堂的恍惚感。 吴致远并非特意来救济他, 他接到了城外管家的电话, 来接管家一大家子人, 在巡捕房闲庭信步地逛了一下,才恰巧发现了这一对可怜的叔侄, 顺便给带了回来。 虞潭秋该低头时就低头,自尊能值几个钱,能摆脱面前的困境才是要紧事。 浴室里放好了热水,虞潭秋出来叫林奇进去洗澡。 林奇正在无知无觉地吃点心,下巴上沾满了点心渣子, 一脸的茫然。 “吃饱了吗?”虞潭秋蹲在他面前,伸出手掌替他擦了擦下巴,林奇低头对虞潭秋道:“潭秋,我们什么时候走?” “先去洗洗干净,换上一身衣服,”虞潭秋握住林奇的手,林奇的手非常之软,犹如上好的丝绸, 细腻又单薄, 值得人好好去呵护,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虞潭秋拉了林奇起身,“听话。” 从家里跑出来后,虞潭秋忽然就将家长的角色扛到了自己的肩头, 两人日常的角色颠倒得毫无铺垫,双方也适应得很好。 林奇是个不折不扣的软柿子,自然是虞潭秋想怎么捏就怎么捏。 佣人们收拾好了要退出去,虞潭秋不客气地让她们再端点正经吃食上来,他心里已经有了打算,既然吴致远上赶着来送上门,他不妨就还用一用吴致远这块垫脚石。 陆选青与吴致远一个凶恶,一个狡猾,要利用他们,虞潭秋必定要万分小心才是,千万不能走前世无知的老路。 他满肚子的阴谋诡计被佣人送上来的饭食香味给打断,于是暂且放下,先填饱肚子。 林奇很快地洗干净了身上的尘埃,因为脚底心还有些小伤口,没穿袜子,趿着拖鞋就出来了,见虞潭秋正秋风扫落叶般地进食,才知道虞潭秋其实也饿得这样狠。 那一碗大白米饭,他吃了两口,虞潭秋却是一口都没来得及吃呢,真可惜。 虞潭秋正在凶猛地进食,快速进食后还得想事,林奇刚出来,脚步声浅浅的,虞潭秋还未察觉,直到淡淡的香味近了,虞潭秋才抬起头,他拧着眉一脸阴沉相,“坐下,再吃点东西。” 林奇乖乖地坐下,目光很温柔地望向虞潭秋。 虞潭秋塞了碗筷到林奇手里。 两人彻底吃饱后,虞潭秋也钻进了浴室,很快又水淋淋地钻了出来,刚才林奇在浴室里,他在外面,是守着林奇,他在浴室里,林奇在外面,虞潭秋就很不放心,胡乱洗了马上就跑了出来,林奇在他眼皮子底下,他才觉得安心。 外头已经重新来到了夜晚,虞潭秋让林奇待在客房不要离开,自己走了出去关上了门。 躲在十六岁躯壳里的虞先生很短暂地将他别扭的脾性给藏了起来,将他如陈酒般酝酿了三十几年的阴险狡诈一起装饰到了身上,在这乱世之中正式——粉墨登场。 林奇等了虞潭秋好几个小时,昨天只睡了半夜,又惊惶不定地一直在跑,此时在温暖的客房,肚子又吃得饱足,就有点昏昏欲睡起来,手撑着额头强忍着睡意,也是没过一会儿就歪倒在了沙发上。 等虞潭秋抖擞了满脸的虚伪进来,林奇已经睡着了。 他睡得很沉,脸庞压迫着手臂,苍白的脸上浮现一点红晕,双腿蜷缩在了一起,小腿裤管因为睡姿的不雅观,露出了一截光洁的小腿,灯光照在他的皮肤上,如玉一般的光彩。 虞潭秋慢慢坐在了林奇身边,林奇的脚心受了伤,清洗之后便留下一个又一个红点子晕开。 虞潭秋低头注视着林奇的脚心,忽地低头,很怜爱地亲了亲林奇脚底的伤口。 他真喜欢林奇,林奇受一点伤都叫他受不了。 虞潭秋轻手轻脚地抱起了睡梦中的林奇,而林奇大约是真的累了,紧绷的精神放松之后,就睡得特别的死,完全是无知无觉的模样。 虞潭秋把他抱上了床,床太软,两人的重量一陷下去就发出了吱呀的弹簧声,把满肚子柔情和色情的虞潭秋吓了一跳。 然而林奇还是没有醒,依旧睡得香甜。 虞潭秋舒了口气,用柔情似水的目光望向林奇,凝视了一会儿,温柔道:“睡美人。” 林奇只是睡,对虞潭秋肉麻恶心的评价毫不知情,轻声地打起了一连串的小呼噜。 虞潭秋笑容加深,觉得林奇的呼噜打的也很好听,像百灵鸟在唱歌,心神荡漾地眯了一会儿眼睛,心中鼓噪的念头再也忍不住,眼神左右犹疑了一番,低头飞快地在林奇嘴上亲了一下。 太快了,柔软的触感彷佛只有一秒钟,这一秒钟也足够让虞潭秋回味并且唤醒他的身体。 年轻的烦恼之一。 虞潭秋也躺了下来,在林奇的小呼噜声中脱了裤子,解决烦恼。 半年后 林奇坐在车里,有点紧张,“潭秋,咱们这到底是要去哪?” 虞潭秋穿着一件白衬衣,黑西服裤子,跟他之前穿的校服也差不多,可如今的虞潭秋再也不是个学生样了,他中年的灵魂已经强势地占据了高地,这半年来他在吴致远和陆选青背后充当军师出谋划策,不知贡献了多少让这两个人都拍案叫绝的阴谋诡计,如今的气质是越来越偏向于青年了。 车停了,虞潭秋也终于回答了林奇,“我们的新家。” 轰炸过后不久,阳本就接管了江城的一部分——法租界除外,虞潭秋与林奇的家也回不去了,吴致远给他们临时提供了个住所,住了大半年,虞潭秋手中敛入的财富足够他自立门户,虞潭秋立刻就着手买下了一栋小洋楼。 小洋楼在和安路上,乳白色的墙体,精致雕花的铁门,小花园里错落有致地植着美丽芬芳的花朵,林奇看呆了。 虞潭秋站在他身边,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进去看看。” 里面的装饰自然也让人挑不出什么毛病,虞潭秋还专门留了一间屋子,给林奇当裁缝铺用。 这半年,林奇也没闲着,一直都在完成之前手头堆积的订单。 虞潭秋见他手上有点事做似乎更快乐,也就随他去了。 “喜欢吗?”虞潭秋平静道。 林奇点点头,喜欢是喜欢,可虞潭秋的世界轨迹似乎正毫无二致地往上辈子的轨迹在走,甚至更糟——虞潭秋已经提前不上学了。 林奇摸了一下沙发上的软垫,轻声道:“潭秋,那……你什么时候回去上学?” 虞潭秋就不爱听这个,拉了林奇的手转移话题道:“外头种了许多花,你都来认认,别回头养死了,难看。” 林奇被虞潭秋磕磕绊绊地拉到花园,被迫跟着虞潭秋认识花朵,没认识几朵,兴致勃勃的虞潭秋忽觉不对劲,似乎有人在盯着他,虞潭秋敏锐地一仰头,隔壁小洋楼上站立着一个漂亮的姑娘正幽幽地望着他,不是张曼淑是谁?! 虞潭秋毫无兴趣地低下头,拉着林奇的手触碰了一朵鹅黄的花朵,“看,是不是很有趣?” 138、尊老爱幼14 “宝贝儿, 看什么呢?” 身后传来男人的呼唤,张曼淑收回目光,转身望向对方, 长长的睫毛敛起, 活泼的面目变为一种世故的沉静, “没看什么。” 懒懒地应付完男人晨起的腻歪, 张曼淑用最后的耐心送走了男人,迫不及待地往隔壁的那栋小洋楼跑去, 很遗憾地只看到了绝尘而去的车屁股。 张曼淑痴痴地看着,浑然都忘了时间。 林奇站在门口稀里糊涂地送走了虞潭秋,回头就看见张曼淑魔怔一样的表情,心中一动,这不是那个当年对虞潭秋有意的小姑娘吗? 说是当年, 其实也就一年不到而已。 林奇怀抱着长辈的心思慈爱地望向了张曼淑,没有打断张曼淑的痴望。 一阵微风吹过,身上隔夜的香水味泛入鼻尖,张曼淑猛地打了个冷战,像是忽然从梦境里醒了,她紧了紧身上的披肩,目光从遥远的地方挪回,与林奇温和的目光相遇, 她怔住了。 林奇对她笑了笑, 遥遥道:“你好。” 张曼淑此刻不施粉黛, 素净着一张少女白净的脸,她年头刚满十八,正是韶华好年纪,神情却掩饰不住的疲惫, 对林奇也强笑了下,“你好。” 两人隔着铁栏与藤蔓花丛,互相注视打量着对方。 张曼淑很惊奇,面前这个人竟然一点都没发生变化。 她方才在阳台上看得分明,虞潭秋的样子变了,变得不像那个瓷人般的小少年,瓷人的外壳隐约散发着锋芒,收敛着而更让旁观者害怕,与她所见到的那些男人相比,身上是类似的气息,叫张曼淑很失望。 她并非还爱着虞潭秋。 那不过是青春时懵懂的颤动。 她只是很怀念过去。 不过很好的是,虞潭秋身边的林奇没有变,岁月在他的身上短暂停歇,经久不衰。 “林师傅,你也搬到这儿来了。”张曼淑收起了伤春悲秋的心思,落落大方地一笑。 林奇先是点头,随后道:“你怎么知道我是林师傅?” 张曼淑听他说话的语气莫名地有股稚嫩,语气也柔和了,“我……我听我二哥说的。” “哦,张二公子,”林奇望向隔壁的这栋小洋楼,高兴道,“二公子还好吗?” 张曼淑抱着肩膀的手摩挲了一下自己,像是对自己的一个安慰拥抱,她嘴唇动了动,轻声道:“好……也不好。” “这是什么意思?”林奇疑惑道。 “算了……”张曼淑欲言又止了之后,转身进入了自己那栋小洋楼的花园里,对林奇挥了挥手,“再见。” 林奇也挥了挥手,只是张曼淑已决绝入内,没有看到了。 林奇忽然觉得张曼淑的神情语态很熟悉,不是一年前的那种熟悉,而是另一种似曾相似。 等到晚上虞潭秋回来,林奇很惊喜地对虞潭秋说了隔壁邻居是张曼淑,虞潭秋满脸的冷漠,不作回应,脱了大衣外套挂好。 “真是个大姑娘了,跟一年前简直判若两人。”林奇感慨道。 虞潭秋边解开袖子口的扣子边沉着脸道:“你少搭理她。” 林奇局促地笑了一下,“怎么,害羞了?” 虞潭秋斜睨了他一眼,那张与虞伯驹相似的脸唯有一双眼睛特别的不同,其实也一样,大且黑,不过虞伯驹那双冒着正气的眼睛镶嵌在虞潭秋的这具躯体上,不知怎么就显得格外阴森森的。 “我害羞什么?”虞潭秋忽地伸手拉了林奇的手放在掌心揉搓,将林奇柔软的手搓成了玉兰花苞一样收紧的形状,“你才是不要动那些歪心思。” 林奇脸微微红了红,“我能动什么歪心思?” 虞潭秋泼脏水道:“一个老男人瞧人家女学生鲜嫩,眼巴巴地上去凑趣,也不嫌丢人?” “你不要胡说。”林奇弱声道。 虞潭秋当然知道自己在胡说,就是嘴贱,忍不住要逗一逗他,又捏弹簧一样地捏了一下林奇的手,“会跳舞吗?” “跳舞?”林奇道,“什么舞?”等虞潭秋拉了他的手往客厅中央走时才补救道:“我什么舞都不会。” “不会就要学。”虞潭秋的手改捏为贴,将自己的掌心与林奇的掌心相贴。 裁缝的手很修长,虞潭秋也是双大手,与林奇大小相似,严丝合缝地能贴在一起,虞潭秋的手一弯,手指嵌入了林奇的指缝握住他的手,另一手很蛮横地用力搂了林奇的腰。 林奇天生是个苍白的纸片模样,虞潭秋很精心地用补品去填,填来填去还是个纸片样,细腰用一条长手臂就能揽住。 虞潭秋绑票似的裹挟住林奇,要与他一起训练交谊舞。 林奇被他搂着手忙脚乱地转圈,身上淡灰的袍子被虞潭秋的手臂箍住,中间一段勒了,上下一散,真像穿了条裙子,随着虞潭秋带着他旋转,灰袍也开出了一朵黯淡的莲。 林奇不知怎么要笑,先是微笑,随后就是笑出了声,脸上露出了浅淡的酒窝,目光也亮晶晶的,虞潭秋也跟着微笑了。 头顶的吊灯放射出让人目眩的乱光,虞潭秋在旋转中神迷般地想:这个人怎么不老呢,那么年轻那么有光彩。 棱角分明的淡色嘴唇微微上翘,因为在笑,两片嘴唇中间露出一点雪白的牙齿,鲜嫩又闪亮。 谁能想象这个男人的年纪已经够当他的父亲? 虞潭秋手上一用劲,忽地停下了脚步,林奇因为旋转的惯性猛地撞入了虞潭秋的臂弯里,是个交谊舞中倾倒的姿势,他头顶就是明晃晃的吊灯,刺目得很,躲闪地眨了眨眼睛,笑模笑样道:“转得我头都晕了。” 嘴唇就在那一刻压了下来,不同于无数次睡梦中的浅尝辄止,虞潭秋下了狠力气,几乎像是跟林奇有仇似的,那架势毫无柔情,倒是像要生吞了林奇一般,极为粗鲁地将舌尖用力挤入林奇的嘴里。 林奇整个人似乎都呆住了,嘴唇与舌头全都僵化着任由虞潭秋摆布,慢慢闭上了眼睛。 虞潭秋压迫着林奇,吻得林奇快喘不过气来,待虞潭秋直起身捞起他时,他依旧闭着眼睛,虞潭秋的呼吸喷洒在他面上,见林奇紧紧地闭着眼睛,忽地用力一勒林奇的腰,“睁开眼睛!” 林奇抖了抖睫毛,睁开了眼睛望向他,神情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平静,眼眸里不知是被明亮的光刺了眼睛还是别的什么缘由,泛着一点隐约的泪光。 虞潭秋耐心地煮着一壶温水,只是煮着煮着发现锅里的是只心思通透的老狐狸,他牵林奇的手,他抱林奇的腰,他偷亲林奇时,林奇不经意颤抖的睫毛,好狡猾,就这么装作一无所知的模样纵容着他。 虞潭秋实在是有点受够了。 这里现在是他的地盘,他可以将一切都摊在光下了。 “是谁?”虞潭秋握着林奇掌心的手慢慢游到了林奇的脸上,单手掐住了他柔软的面颊,脸色阴沉道,“你现在眼里看到的是谁?” 林奇心中默默叹了口气,是时候展现真正的演技了,“潭秋,放手。” 虞潭秋低头,将额头抵在林奇额头上,眼睛里聚了光,钉子一样打在林奇的瞳孔中,“什么时候知道的?” 林奇垂下眼睫,平淡道:“那天我没睡着。” 那天是哪一天虞潭秋也不想去问了,他看着林奇柔顺的模样,心里却没有丝毫的喜意,巨大的悲哀笼罩了他,他宁愿林奇惊惶、害怕,甚至愤怒拒绝,也不想看到林奇这副一潭死水的样子。 仿佛无论虞潭秋做什么,他都会忍受。 是忍受,而并非心甘情愿地接受。 凭什么,就凭他虞潭秋是虞伯驹的儿子,就凭他这张脸。 还是过不去,这果然依旧是个死结。 虞潭秋的手指略微松了,林奇柔软的面颊富有弹性地回拢了,擦过虞潭秋的指腹,丝滑的触感让虞潭秋心思一动,那股悲哀的心思立即被压了下去。 管他娘的什么烂遭陈芝麻烂谷子的玩意,他虞潭秋没有那种小心思,虞潭秋重新掐了林奇的脸,又是低头狗啃食一样地亲了一通。 林奇对这个粗鲁的吻适应良好,除了还不能回应,一切都很熟悉。 虞潭秋亲完以后还是生气,手臂圈了林奇的脖子将他的下巴按在自己的肩膀上,恶狠狠道:“早晚干了你。” 林奇人一抖,很慈爱地拍了下虞潭秋的臂膀。 他越是态度良好,虞潭秋就越是要发狗脾气,放开了林奇,回了侧边的一间房里‘劈里啪啦’地打沙袋。 持续的锻炼让虞潭秋长出了一身结实强韧的筋骨,一脚踢上去,沙袋就高高地飞了起来,虞潭秋一个漂亮的回旋踢又将落下的沙袋重新踢回高位,如此反复,到人出了一身汗,浑身都湿淋淋的,虞潭秋心里的那股火气才算散了一点。 站定之后,虞潭秋下意识地扭了脚腕放松,这一扭,他又顿住了——他的习惯简直和虞伯驹一模一样。 虞潭秋脸都憋红了,甩着一头汗走出房间,林奇正在摆碗筷,“洗一洗,吃饭吧。”神情和语气都平淡如往昔。 虞潭秋很恨地瞪了他一眼,“不吃了。” 林奇放下筷子,轻声道:“闹绝食吗?” 虞潭秋不理他,噌噌噌地上楼,进了自己的房间,放水冲洗,很简略地洗完之后,又拧着眉依旧是湿漉漉的下楼。 林奇似乎早就料到他会下来,饭都给他盛好了,自己也坐在了座位上,手心里正捧着碗。 虞潭秋虎着脸拉开凳子坐下,林奇见他头发都还在滴水,起身去楼下的卫生间里拿了块干毛巾回来,罩在虞潭秋的头上给他擦水。 虞潭秋闷声道:“我跟虞伯驹是不是很像?” 林奇道:“不像的。” 虞潭秋道:“哪里不像?” 林奇道:“大哥从来不发脾气。” 虞潭秋心想:他妈了个x。 139、尊老爱幼15 虞潭秋因为很生气, 所以耍起了无赖,手上夹着自己的枕头沉着脸从林奇虚掩的门缝里进来,很自然地撩开林奇身侧的被子, 枕头一放, 人就躺下了, 背对着林奇, 主动的来闹别扭。 林奇正在看书,床头一盏小小的灯, 对虞潭秋的所为只是轻轻看了一眼,重新又将目光挪回他手上的那本外国杂志。 虞潭秋背对着林奇,独自将眼睛瞪得像牛一样,书页轻轻翻过的声音在他耳朵里像是刮过一场飓风,引起他心灵的震颤, 林奇身上独特的味道很浅淡,却有着强大的侵蚀性,虞潭秋的整个身体与精神都被那味道影响污染了,身下的床变得格外的软,软到一点风吹草动都惊天动地。 虞潭秋心想:林奇这样冷静,是瞧不起他吗?当自己被他攥手心里了,造不了次? 虞潭秋这一场别扭如攀登者达到了顶峰般准备发作时,“啪”的一声, 林奇旋钮了台灯的开关, 卧室内一片漆黑, 虞潭秋的那一股气顿时就顶在峰口出不去了。 虞潭秋听到林奇放书的声音,随后身上盖着的被子轻微一动,林奇也躺下了,两人背对背地躺着。 “你跟他这么一张床睡过吗?”虞潭秋突兀道。 很长一会儿的沉默, 林奇才缓缓回应道:“嗯。” 这个答案让虞潭秋狰狞了脸,猛地转过身,弹簧床发出一声愤怒的‘咯吱’,虞潭秋展开了双臂用力搂住林奇,在黑暗中圈住了林奇单薄的手臂,“那么,他这样抱过你吗?” 虞潭秋知道自己此时的嘴脸是丑恶的。 他在吃一个死人的醋,而那个人还是他的父亲,嫉妒正啃噬着他的心,在黑夜中格外獠牙锋利。 林奇只是沉默。 而虞潭秋在他这种沉默中很快地将思想往下一路滑坡,林奇回应,他意难平,林奇不说话,他的想象力就已经替林奇回答了。 “潭秋,”林奇侧躺着平静道,“岁月不可追。” 这五个字的力量很大,大到虞潭秋都喘不过气来。 林奇说的太对了,岁月不可追,他与虞伯驹曾一起经历过的风雨虞潭秋无法参与也无法抹去,永永远远地横在了他与林奇之间。 算了,不可追就算了。 虞潭秋用力在林奇的面颊上亲出了‘啵’的一声,“追个屁,睡觉。”手顺着林奇的内襟往里一伸,火热的掌心贴在林奇微凉的肌肤上,林奇微微扭了扭,肌肤立刻被虞潭秋揉了一把,“别动,就这么睡。” 林奇永远是身体微凉,仿佛冰做的似的不会自热,虞潭秋的手放在哪,就哪一块是热的,除此以外都是冰冰凉凉,虞潭秋的手都不够用了,到处都需要他温暖。 林奇也是个男人,而且是个憋了很久的男人,少年的气息已不再清冽,属于成年男性的荷尔蒙探头探脑地冒了出来,未开封的刀刃一般钝钝地刮过林奇的肌肤和骨骼。 “潭秋……”林奇忍不住攥了他乱摸的手,夹紧了自己的皮肉。 虞潭秋想不明白,自己怎么就没当场翻身把人给干了,好似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影响了自己的举动,令他那一口提上来的气都慢慢泄了,丧气地回躺了下去。 怪事。 “虞生,”手上的酒杯被人轻轻一碰,虞潭秋从昨晚懊恼的回忆中醒过神,扭过脸对上一张狡诈的笑脸,“想什么呢,那么出神。” 虞潭秋微微一笑,“想人。” “都到俱乐部了,光想算怎么回事?”那人笑着放下酒杯,“今天来了两个女学生,可鲜嫩着呢,如何,看看?” 虞潭秋晃了下手里的酒杯,垂下眼眸,玉瓷一般的冷是一抹冷讥的笑,“女学生我见多了,没什么可新鲜的。” 那人喷出一口烟,似笑非笑地望向虞潭秋,虞潭秋年纪小,本事和手腕却是老辣,除了在色-欲一道极为自律严苛,完全就像是个浸淫商场多年的奸商,“你是没碰过不知道那玩意多妙。” 虞潭秋确实没碰过。 上一辈子因为心灰,虞潭秋恨不得自己也死了算了,不想那事。 这一辈子……想,特别想,一天能想好几回,可就是差那么临门一脚,从语言到身体都是。 那人见他出了神,凑上来压低声音道:“不喜欢鲜嫩的,也有青春正好的……喏……”那人推了推虞潭秋的胳膊,虞潭秋拧着眉斜睨过去,那人的目光与手指都已经往前指了,“瞧瞧,正当红的。” 虞潭秋看也懒得看,放下酒杯整了整袖口,满脸阴沉地起了身,而当他转过身时,却与红唇浓艳的张曼淑目光撞了个正着。 张曼淑穿着一身漆黑的旗袍,两条奶白的手臂上挂着鲜红的披肩,秀眉蹙起,惶然又哀伤地透过人群望向虞潭秋。 而虞潭秋,就像没长心肝一样,目光一触,就毫无留恋地掠过了张曼淑,仿佛根本不认识她一般。 张曼淑双臂拢了拢肩膀,自从她的家人都没了之后,她无论站坐都会下意识地将双臂护住自己的肩膀,她总是觉得冷。 芝兰玉树的少年也走了,他从喧闹的宴会走向了无边的夜色,脂粉与酒精混合的颓靡从鼻腔窜入头顶,面孔模糊的人端了酒过来,张曼淑忽然像是醒了,高跟鞋在台阶上‘哒哒哒’猛地往下,“虞潭秋——” 夜色中的身影顿住了,他扭过脸,脸色是一如往昔的阴沉冷淡,手臂有力地一顿,“我不找女人。” 张曼淑的卷发乱了,夜风从长发间隙中掠过,面对做派老成的虞潭秋,她的一颗心沉到了谷底。 她的年少青春是真的死去了。 虞潭秋转身走入一旁拉开的车内,心想刚买的洋楼住得倒还称心,不想搬,边发动车边想,还是将张曼淑赶走吧。 回到小洋楼时,夜很深了,整栋楼都是寂静黑暗的,虞潭秋酒性未散,带着一点刺激性的余味悄悄上了楼。 林奇睡着了。 虞潭秋轻轻拧开了台灯,蹲下身趴在床头着迷地看他。 林奇醒的时候,虞潭秋绝不会这样专注地目光痴迷地盯着看,他不能让林奇太得意了。 这个狡猾的老男人,把他玩弄于股掌之间吗? 虞潭秋注视着淡色的唇,慢慢伸了手指,隔空用手指描摹林奇的嘴唇轮廓,年轻的身躯只因为这一点粉就能迸发出极大的热情。 林奇是被吻醒的,下意识地一挣扎之后,就平静了下来。 虞潭秋却觉得没劲了,撑起按在林奇额侧的双臂,“起来。” “你喝酒了,”林奇带着睡意喃喃道,“少喝点。” 虞潭秋在他温柔的叮嘱中又受到了感召,低头缠绵地亲了林奇的嘴唇,而林奇因为睡意未消,慵懒又柔顺,在虞潭秋口中传递过来的酒精气味中微醺了,两道舌尖试探着卷曲接触,又快速分开,反复地交缠,充沛着暧昧又情-色的味道。 虞潭秋猛地双手往下扯开林奇的下裤。 林奇哆嗦了一下,手忙脚乱地去抢虞潭秋的手,“潭秋、潭秋……”急促的呼唤不知是制止还是鼓励。 黑暗中两人的手像打架般地扭在了一起,温顺的林奇一旦反抗起来,就格外地让虞潭秋觉得有趣味性。 虞潭秋低头胡乱地亲了林奇的脸和侧颈,林奇在他雨点般的吻中感到一种不寻常的气息,情急之下只能屈起双腿用力踹了过去。 也不知虞潭秋是没防备还是太沉迷,亦或是林奇紧张之中爆发了足够大的力气,虞潭秋竟被这一下给踹下了床,重重地砸在了地板上,“咚”地一声落地将一场沉默的纠缠画上了一个惨烈的顿号。 林奇脑袋断了一秒的片才反应过来,赶忙撩了被子下床,“潭秋,你没事吧?!” 黑暗中高大的身影蜷缩在地板上,在林奇靠近的时候猛喝道:“别过来!” 林奇停在了原地。 倒地的时候正砸到尾椎骨,虞潭秋疼得面色都扭曲了,无声地将自己的眼睛鼻子和嘴全部挪位,同时心中很凄惨,他怎么这么丢人,霸王硬上弓都不是那块料,屁股都快摔碎了。 林奇慢慢蹲下,小心翼翼道:“潭秋,你是不是摔疼了?” 虞潭秋的眼睛里因为生理性的疼痛滚出了两行大泪珠子,冷漠道:“没有。” 林奇心想他也不是故意的,虞潭秋还小啊,这么做是违反联盟规定的,他有心解释,也只能点到为止道:“你还太小了。” 虞潭秋忍不住大声道:“你闭嘴!” 林奇闭嘴了。 虞潭秋一手撑在地板上,扶着腰慢慢起身,林奇的眼睛已经适应了黑暗,很清楚地看着虞潭秋一瘸一拐地走出了门,惊愕地想:天哪,他难道真把虞潭秋踹伤了? 虞潭秋扶着墙回了自己的卧室,开了灯直奔镜子,脱了裤子一照,确实是尾椎那个地方红了一大块,不用想,明天一早肯定转乌青。 虞潭秋对着镜子扭成麻花,觉得自己现在的模样可笑极了,麻木地拖着两条腿趴到了床上,心无杂念,默默骂娘。 “潭秋……”门口传来林奇微弱的呼唤,虞潭秋立刻起身,起猛了又是疼得要倒,抓起床上的被子罩住自己的屁股,歪歪扭扭地回头气道:“你不睡觉你干什么你。” 林奇趴在门边上,门内的情景他刚才已经看得一清二楚,手指抠着门缝,凹陷的眼睛中散发着懊悔又可怜的光,“我、我帮你上点药吧……” “滚滚滚——”虞潭秋狗吠道。 十分钟后 苍白的手涂了药酒轻轻地在伤处揉搓,林奇小心翼翼道:“力道还成吗?” 虞潭秋趴在床上‘嗯’了一声,伸手隔着绸裤也搓了搓林奇的屁股。 哎,这样就蛮公平了嘛。 140、尊老爱幼16 虞潭秋的伤着实惊到了吴致远, 一瘸一拐地扶着软垫坐下时,吴致远差点没咬断嘴里的雪茄,神色复杂地想:林奇, 真是人不可貌相。 以吴致远在风月场的老辣目光, 如果看不出虞潭秋与林奇之间的故事, 那他就是瞎了眼。 吴致远现在是离不开虞潭秋了, 不知不觉毫无声息地就到了这步田地,他自己也知道不好, 只是很懒,像漂浮在死海里的人,懒洋洋的,快乐,快乐就好, 虞潭秋好用,能办事,给他一些钱与权来交换他现在的便利,吴致远尚能忍受。 更何况虞潭秋赤条条地露了那么大一个软肋在吴致远跟前,吴致远就很放心。 小孩子的爱比成人要纯粹的多,他们是火,热烈饱满,爱上了谁, 就要将谁也一起烧个透亮, 吴致远是灰, 他爱上了谁,就要让谁与他一起灰头土脸,不过所幸,他也从没有真正地爱上谁。 虞潭秋对林奇的迷恋, 在吴致远眼里相当地情有可原。 因为林奇的确有可爱之处。 只是吴致远没想到是这么个爱法。 他脑海里浮现出林奇的模样——他很久没见林奇了,避嫌,不想惹得上下不和,虞潭秋是个小心眼子,吴致远看得出。 记忆里的林奇是个怯生生的俏寡妇模样啊,单薄瘦削的落在长袍里,眉目愁绪漫天,半点脾气没有,就这样的货色,能吃得动虞潭秋这根硬骨头?还是……虞潭秋没他想象得那么难啃? 吴致远从来没有用风月的目光去看过虞潭秋,此时也不由得‘刮目相看’。 虞潭秋是个英俊的大男孩子,身量已经很高,直角一样的肩膀,身上穿着漆黑的西服,非这样深的颜色压不住他一身的凶性,长腿在西裤管子里直溜溜的一条好曲线,真是漂亮又利落,再过几年,等长成了,又是一个大虞。 不,比虞伯驹要有味道多了,虞伯驹一个武夫,没有半点趣味性,虞潭秋,吴致远一直都看不透,不好给人定性,他微微笑了一下,将口中的雪茄拔-出来,“小虞,你这是受了伤啊。” 虞潭秋虽然这一年多都在帮吴致远办事,但并不算是吴致远的手下,他穿针引线地在权贵中奔波,隐没在权势的云雾中,谁也摸不透他的底,当下对吴致远也不客气地回道:“不劳费心。” 他可还记着吴致远当年招猫逗狗一样地对待林奇,时过境迁,虞潭秋的心思依旧没变:找个机会,做掉吴致远。 吴致远被他这么一呛,也不生气,觉得很好玩,换一种眼光去看待虞潭秋的话,那么虞潭秋蛮可以算是个又辣又横的美人。 吴致远眯了眯眼睛,“年纪轻轻的多保重,别太过火,以后日子还长着。” 虞潭秋没心思跟吴致远闲话家常,立刻就将话题转到了正事上,一谈起正事,吴致远的邪心思果然就收了起来,面目沉着地听着虞潭秋的新诡计。 虞潭秋滔滔不绝侃侃而谈,引经据典结合时事,将一场阴谋诡计说得甜美诱人,吴致远不知不觉就认同了,琢磨过劲来以后,他看了虞潭秋一眼,之前吴致远对虞潭秋还多有忌惮,现在不知怎么觉得面前的是个蛇蝎美人,格局骤然变小,心态也放平了。 虞潭秋对吴致远的眼神似有所感,他冷着脸不阴不阳地斜睨了吴致远一眼。 而吴致远对这冷眼回以宽容的一笑,“小虞啊,要留下来吃饭么?” 他这语气温和中又自带一股难言的骚气,虞潭秋毛骨悚然的同时还感到非常恶心,有心想直接给吴致远一个大耳刮子,但如果真的动了手,一是时机不成熟,二是这种行为像是被调戏了的黄花闺女无力的反抗,偏于弱势。 他妈的,吴致远是他妈脑子被春-药堵着了,对着他都能发情?虞潭秋头一回真的生气了,生林奇的气,那不叫气,那是甜蜜的烦恼,而吴致远——狗东西,欠骟了。 虞潭秋的怒意吴致远一点都没察觉到,当虞潭秋不想让人知道他的情绪时,真正是滴水不漏,所以吴致远一丝丝都没察觉,临走了,还对虞潭秋意味深长地一笑,“有机会,你和林师傅一起过来吃个便饭。” 虞潭秋惯常地阴着一张脸,“再说。”内心怒海滔天地将吴致远骟成了个大太监。 小洋楼中,林奇正搓着手小心翼翼地给张曼淑倒茶,对这个曾经暗恋过虞潭秋的小姑娘,林奇莫名地有种怜爱和愧疚的心理,因为虞潭秋是他的。 “谢谢。”张曼淑微微点了下头,捧起茶杯闻了闻,微笑道,“好香的红茶。” 林奇坐下,也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潭秋带回来的,说是印度人种的茶,比英国人好。” 张曼淑听到虞潭秋的名字,脸色立即黯淡了。 虞潭秋在她的心里是个符号。 那是她最为快乐的时光,无忧无虑的大小姐,有家、有钱、有亲人,也有‘爱人’,对于她来说,当时自然还是有很多烦恼,只是现在回头一看,那就是回不去的圆满。 家没了,钱没了,亲人也没了,时至今日,虞潭秋竟然也变得那样快,与那些美好岁月齐齐地向下堕落,当然,堕落得最快陷的最深的也是她自己。 张曼淑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和人好好说话了,今天在阳台上看到林奇挽着袖子细心地侍弄花草,她忽然就觉得很想和林奇说说话,待到坐到花园里,她才觉得自己这是失态了。 她现在的身份,坐在这里怕是有点不合时宜。 手心里的茶杯忽然变得很烫,热度从掌心一路蔓延到了她的面颊,她咽了下唾沫,慢慢将掌心里的茶杯放下了。 林奇喝了口茶,见她面目忧郁,小心翼翼地问道:“张小姐,二公子还好吗?” 张曼淑的手一抖,眼睫受惊般地颤了一下,“二哥他……没了。” 一旦开了口,下面的话就变得顺畅多了,张曼淑终于有了机会倾诉,她越说越快,将家里短短一个月内发生的变故说得很清楚。 轰炸的时候正巧家里人都在祖宅,张曼淑因为要与同学过圣诞节,说过一夜再去祖宅与他们会合,就留在了租界的家中。 等轰炸完之后,张曼淑一夜沦为孤女,她还来不及悲伤,家里的财产就被四周环绕的豺狼虎豹给抢夺走了,从前那些与她父亲交好的叔叔全都变了副嘴脸,孤儿寡母尚且是两个人,张曼淑比这还不如,她一个势单力薄的小姑娘瞬间就被盘剥了个精光。 也包括她自己。 “起初我借住在同学家里……可寄人篱下白吃白住也不是长久之计,我想我好歹念过书能找份工作,然而……我其实还是想重回校园……不过念书也的确是没什么太大用处……”张曼淑侧着脸微微笑了一下,“我学的那点知识远不如我的身体能换来好生活。” 林奇静静听着,不知该说什么。 安慰的话对于这个从天堂掉到地狱的小姑娘来说实在太冒失了。 “习惯了也就好了,”张曼淑抬手捋了一下自己蓬松的卷发,终于喝下了第一口红茶,这茶确实很香,“我现在觉得这样的日子也没什么不好,至少我也算是自食其力了。” 林奇终于想起张曼淑给他那股似曾相识的感觉从哪里来了,夏其多,夏其多也是这样。 其实她们都是很好的女孩子,只是很可惜……很可惜…… 林奇心里盘算了一下,掌心攥了茶杯,低声道:“张小姐,算算年龄,我足以当你的父亲了,我、我有个冒昧的提议,希望你不要误会,我、我想给你一笔钱……你别误会,”林奇摆了摆手,脸上红白交错的紧张,“我想你可以用这笔钱去读书,或是做点小买卖,你、你有兴趣跟我学裁缝吗?二公子以前挺喜欢,我不知道你喜不喜欢……我没有孩子,我的意思是……” “谢谢,”张曼淑对他灿笑了一下,“我明白你的意思,多谢你的好意,我并不需要,但还是谢谢。” 张曼淑对林奇举了举茶杯,她是真心的感谢林奇,不为别的,只为林奇的‘没有变’。 林奇以为她担心钱少,于是补充道:“不不,我这么些年也攒了一笔还算丰厚的财产,真的不少,如果你想换个环境,你可以拿着这笔钱出国。” 张曼淑垂下脸,嘴角若有若无地笑容,她觉得她已听不下去了,再听下去,她大概就要哭了。 “我有钱的,”张曼淑轻声道,“有很多很多钱。” 她不缺钱,她只是……不想变。 像陷入网中的猎物,她还有余力挣扎,但挣扎与不挣扎的区别又在哪?这个世界上能令她留恋的东西实在不多了,她如今就只是活着,等待自己被那张网完全吞噬的那一天。 那一天,她或许就会觉得解脱了。 张曼淑告别了林奇,回到自己的那栋小洋楼,而正巧有辆汽车过来,汽车上下来个衣着考究的男人,戴着一顶绅士帽,对迎面走来的张曼淑搂着重重地亲在她脸颊上。 林奇看不清张曼淑的表情,心里很难过。 虞潭秋回来的时候,天色还不算太晚,夕阳余照,勾勒出花园里一个单薄的暗色身影,满园的春色随便一丛都能压倒这个身影,可在虞潭秋的眼里,就是那一点灰,浓了他整个梦。 虞潭秋想上去抱他,脚步撒着欢——没撒动,屁股疼。 一瘸一拐地过去,满腔的柔情变酸了,虞潭秋双手轻轻落在林奇的肩膀上,落下胳膊像个小少女一般勾住了林奇的脖子,“在家想我了吗?” 林奇被他肉麻得一哆嗦,很煞风景道:“今天张小姐来过了。” 虞潭秋沉了脸,差点忘了,要撵走那个张曼淑。 “张小姐……失去了所有的亲人,”林奇摩挲了一下冰凉的茶杯,“就像你我一样。” 虞潭秋静默了,忽地低头在林奇嘴唇重重一碾,“不一样,我们是一对,不孤单。” 141、尊老爱幼17 林奇本就是个满脸愁容的人, 虞潭秋见不得他那个样,在他脸颊咬了一口,使得劲还不小, 林奇‘嗬’了一声, 惊诧似的捂着脸回了头, “潭秋!” 虞潭秋一脸冷淡, “叫什么,这就疼了。” 林奇目光挪向虞潭秋的屁股, “你呢,还疼吗?” 虞潭秋冷哼一声,头一扭,在林奇的肩膀上拿头顶当画笔头子来回地涂抹,“疼死我了。” 林奇失笑, 抬手摸了摸虞潭秋的后脑勺,“走,我给你揉揉。” 松软的弹簧床上,虞潭秋趴着,衬衣卷到了腰上,露出流线一般的脊柱骨头,他是真的生得好,连骨头都那么归整好看, 尾椎上一大块果然是乌青了, 林奇看着都觉得疼, 手心倒了药油搓热上手,虞潭秋哼了一声,似乎是很痛苦,又似乎是很舒服。 林奇还是在说张曼淑。 “她家里人都没了, 现在日子过得很艰难……” 虞潭秋打断道:“她住得起洋楼,坐得起汽车,日子过得挺好。” 林奇听了他毫无同情心的冷酷话语,生气地轻拍了一下他的背脊,没照他受伤的地方拍,虞潭秋皮肉结实细腻,一拍下去就是个脆响,将两人都吓了一跳。 虞潭秋扭头,脸色青红交加,林奇也是红了脸,讪讪道:“又打疼了?” 虞潭秋磨了下牙齿,“你这是有瘾了?” “我……我不是故意的,”林奇伸手揉了揉虞潭秋的背脊,微微弯了腰,做了个要趴不趴的姿势,“要么,你打回来吧。” 虞潭秋皮笑肉不笑地哼了一声,低头将自己的脸埋入枕头,觉得自己好像是在与林奇在打情骂俏,所以心情很好,又不愿意太喜气洋洋地外露出来,所以就将自己藏起来,只露出个光溜溜的屁股蛋。 林奇也笑了一下,笑得很美,可惜虞潭秋埋着脸也看不见,两人虽然贴得很近,却都是个偷着乐。 林奇起身继续为虞潭秋按摩,“我有个想法,我这么些年也有了一笔积蓄,我想用那笔积蓄帮一帮张小姐,可以送她去国外念书。” 虞潭秋一听,马上扭起了脸,目光很锐利地扫射了林奇的面容,林奇也像接受检阅似的瞪圆了眼睛,证明自己内心很清白。 虞潭秋从林奇脸上看到了单纯的善意与慈爱,然而他依旧是不高兴,林奇的善意与慈爱也应该都给了他的。 虞潭秋对林奇的感情很复杂,因为林奇拥有与他父亲相似的年纪和一副岁月不改的皮囊,而林奇又切切实实地代行了几年父亲的责任,给予了虞潭秋从未有过的温暖与爱,林奇在虞潭秋的心里,亦父亦情人。 就像他方才说的,他和林奇是一对,这世上最孤零零的一对,他们只有彼此,纯粹、单一。 “你可怜她。”虞潭秋道。 林奇承认了,“是。” 虞潭秋心里思量了片刻,“你的钱你自己留着,你要真想帮她,我出这个钱。” “啊?”林奇没想到虞潭秋的态度忽然会来个一百八十度的转弯,顿时愣住了,手按在虞潭秋腰上顿住,愣头愣脑地回了一句,“那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 “你给她钱,她要是误会怎么办?” 虞潭秋目光凝在了林奇的脸上,“你吃醋?” 林奇苦笑一下,“当然不是,我只是不想张小姐痴心错付。” “凭什么她的痴心就一定错付了,”虞潭秋冷笑道,“我横竖也还是没有订亲娶妻。” 林奇垂着脸看他,只温和的一笑,“那样也很好。” 老狐狸精,装模作样,虞潭秋心里暗骂了一句,抬手搂住林奇的腰,结实的手臂微一使劲,林奇单薄的腰就塌了,虞潭秋一偏头狠狠地亲了上去,又咬又吸,把林奇的嘴当成一块橡皮糖一样料理,亲得林奇忍不住地呼疼。 虞潭秋嘴里叼着他的嘴唇,含糊道:“你别想其他的,我迟早……” 说出这两个字时,虞潭秋忽地顿住了。 为什么是迟早?不是现在呢? 从生理上来看,他早已发育健全,现在的兴致也很高昂,总之是完全能成事的,非但能,而且很能,够林奇这样单薄如纸的人死去活来了。 虞潭秋心思一动,下身也跟着活络了,活络之后最先感受到的就是痛。 他妈的,他受伤了,他都差点忘了。 因为屁股还疼,所以虞潭秋很郁闷地放开了林奇,重新将脸埋入枕头,闷声闷气地警告道:“你少管别人,多操心自己。” 林奇嘴唇火辣辣地疼,当然肯定也肿了,他抬手想摸摸自己是不是流血了,结果忘记手上还有给虞潭秋擦的药油,药油一上嘴登时就又苦又烫,林奇‘哎哟’一声,人往下一砸,头脸朝下正砸在虞潭秋的伤处,虞潭秋闷哼一声,面目狰狞地抬起了头。 两人闹了个两败俱伤。 虞潭秋到底还是年轻,屁股修养了三五天也就好得差不多了,一身轻松地先要将张曼淑赶到国外。 他自己眼里清净,也了了林奇的心事。 林奇的好心与善意,虞潭秋很珍惜,也愿意成全。 而张曼淑——并不领情。 张曼淑对于这个满身市侩阴险的虞潭秋感到极为不适,三言两语两人差点吵了起来,虞潭秋活了两辈子从来没跟女人说过超过十句话,对张曼淑这个落魄小姐的幽怨之气完全不理解,而且非常嗤之以鼻。 张曼淑虽然曾经暗恋过虞潭秋,但对于虞潭秋的形象,她一直是不太深入了解的,只是基于虞潭秋俊美的皮囊和清冷的气质而做出自我发挥的想象,一个少女想象中的美男子是不食人间烟火的,连屎都不会拉一泡,更不会满脸刻薄地让她拿钱滚蛋。 是,是滚蛋。 张曼淑气得直接将门重重甩在了虞潭秋鼻前。 虞潭秋眉毛一抖,冷笑一声,“女人。”戴上帽子转身走出庭院。 张曼淑背靠着门慢慢滑落,又忽然打开了门,望着虞潭秋一往无前的冷酷背影,再一次感到了深深的痛苦。 虞潭秋……怎么是这样一个凡夫俗子!浑身的铜臭不说,言语中对她的轻慢不屑呼之欲出,说她什么,矫情? 张曼淑越想越气,上楼去将枕头剪了,把里头的羽毛扯了个满天飞。 陆选青的女儿结婚了,虞潭秋受邀参加典礼,一对新人都是花骨朵一样的年纪,鲜嫩的让人咋舌。 最近国内形势风云变幻,仿佛是个要变天的架势,陆选青这警察局局长的位置坐着坐着就觉得烫屁股了,悄无声息地为自己铺起了后路,幕后的代理人正是比他女儿只大了一岁的虞潭秋。 对于虞潭秋,陆选青比吴致远还要重视,虞潭秋不仅多智近乎妖,并且在关键时刻曾帮助陆选青站队成功,陆选青不以出身年龄论英雄,直接将虞潭秋当自己祖宗供着。 新人穿着西式的婚纱礼服,虞潭秋坐在教堂里的头排座位,胸口带花,面上不服。 两个新人的年纪都比他小一些都成婚了,他呢?拖着跟林奇不明不白的,一直差那么一点点,凡是他动了坏心思,那么必然要在临门一脚时会出点变故。 最过分的一次,他都已经脱了长裤,玻璃窗外忽然飞进来一颗石子,如果不是虞潭秋反应快,那石子险险地擦过,说不定他就比吴致远先一步成太监了。 他妈的,真邪门。 教堂婚礼结束,新人上车回公馆继续,虞潭秋对接下来的流程敬谢不敏,跟陆选青打了个招呼要走。 陆选青今天喜气洋洋的挺着大肚子,头发上抹了足够多的生发油,光可鉴人地梳了个背头,拍了拍虞潭秋的肩膀,神秘兮兮地压低了声音,“老弟,我下个月可就走了,你怎么说?要我也给你弄一张机票?” “不必,”虞潭秋神色淡漠,“我还有点事没办完。” 陆选青看虞潭秋就是自己的军师一样,恨不能将虞潭秋和他心爱的女儿女婿一起打包带走,当即道:“你还有什么事没办,你说一声,我能帮你解决的就帮你一把,现在时局动荡,早走一天晚走一天情况都说不定会起变化,夜长梦多啊老弟。” “我心里有数,”虞潭秋对陆选青没什么意见,陆选青是个典型的投机分子,有奶就是娘,对自己的定位也相当准确,从来不会自视甚高,他活在这个世界上就图一个‘捞’字,毫无节操也毫无下限,虞潭秋挺欣赏他的不要脸,“我也更想留下,无论是谁当家作主,天地这样大,总有我的一席之地。” 陆选青语塞。 一方面他很不赞同虞潭秋这种冒险精神,另一方面他又认为虞潭秋的确有这样的本事,心里五味杂陈,最后又转到老生常谈的叹息,“哎,可惜婉珍与你不大合适,否则,你要是做了我的女婿,我一定——押!也要将你押上飞机!” 虞潭秋哂笑一声,心想陆选青才舍不得那个家财万贯富得流油的女婿。 挥别陆选青后,虞潭秋皱着眉上了车回去。 车回到家,林奇又与张曼淑在花园里喝茶。 张曼淑似乎找到了报复虞潭秋的方式,每次她与林奇说话时,虞潭秋的脸色总是特别难看。 在红尘里滚了大半年,张曼淑的眼色也是一日千里,她看出虞潭秋对林奇尤其的在乎,是一种扭曲的占有欲,像她对心爱的珠宝一样,连让别人欣赏都觉得是自己吃了亏。 而虞潭秋,出于一种绝对的大男子主义心理,没有对张曼淑采取强硬的措施,当然,冷嘲热讽是少不了的。 “蹭吃蹭喝的,家里没人了?”虞潭秋上来就刻薄道。 张曼淑原本以为自己心里的伤口永远是新鲜的血肉模糊,而在虞潭秋一次次的捅心窝子中,张曼淑奇异地发现她以为一生都好不了的伤口其实早已悄然结痂,不如往昔那样一想就疼了。 张曼淑尖锐地反驳道:“林师傅邀请我来喝茶,我应约而来罢了,怎么,虞先生是觉得林师傅没这个请客的资格吗?” 虞潭秋往要害上捅,张曼淑也一样还以颜色。 眼看看起来极为体面的两人又要一路往乌眼鸡的方向滑坡,林奇忙打圆场制止,“潭秋,张小姐教我烤了饼干,你要尝尝吗?” 虞潭秋哼了一声,单手落在林奇的白色椅子上,弯腰附身捻了一块饼干放入嘴里,林奇一双巧手,厨艺一道都难不倒他,虞潭秋嚼完一块,端了林奇面前的茶喝了一口,‘嗯’了一声,“不错,难为你在这种师傅手底下都能学成这样。” 张曼淑优雅地放下茶杯,红唇张圆,慢条斯理道:“虞潭秋,你就是个牲口。” “你——”虞潭秋发现自己这张嘴在面对女人时再一次折戟沉沙,于是干脆勾住林奇,蛮横道,“走走走,眼不见为净。” 林奇顺着他的力道起身,被他边拖着走边淡然地向张曼淑挥手,“张小姐,再见,希望你好好考虑我的提议。” 张曼淑高傲的脸在两人的身影进入屋内后浮现出了一个笑容,先是乐,乐了一会儿脸色淡了,嘴角要弯不弯地勾了一下,抬手喝下茶杯里的最后一口茶,又是笑了一下,是个惨笑。 她忽然很想家。 张曼淑眨了眨眼睛,长睫扇子一般风干了眼眶里的一点水渍,她也就想到这里了,再往下想,没有意义。 林奇被虞潭秋拖进屋内,率先被虞潭秋胡乱亲了几口,林奇紧闭着嘴唇闪躲着,生怕撩起虞潭秋的火。 虞潭秋的年纪正是火气旺盛,林奇也知晓他的苦,可联盟的铁律是主角不到十八岁不得与人发生性关系,以前他听说如果真这么干了,联盟会直接高压电伺候。 经过改革以后,联盟变得人道主义了一点,法则会自动干预这种行为的发生。 虞潭秋憋得又气又烦,林奇的态度也是个不能拒绝到底的欲拒还迎,他也不论林奇是将他当作虞伯驹的替代品了,他实在忍不了这种糊着一层纸的关系,他今天就是要捅破了! “潭秋……”林奇死死地抓住自己的裤子,“别这样……” 虞潭秋急红了眼,单手抄起林奇的腰身抗上肩膀,“这些话,留着床上说吧。” 他迈出脚步,忽然脚下一滑,整个人不受控地摔了个底朝天,他反应很快,第一时间将林奇从肩头拽下护住了他的头顶。 林奇也是惊慌失措,重力作用下狠狠地砸在虞潭秋身上。 细微的‘咔嚓’声从耳边传来,同时伴有虞潭秋的痛呼。 张曼淑放了茶杯正要起身,却是林奇匆匆冲了出来,面上慌张道:“张小姐,快来帮忙!” 虞潭秋的脖子骨折了——被林奇的大腿砸的,医生拍了爱克斯光,告知林奇伤情不轻不重,也就是要三个月不能挪动地修养。 张曼淑知道自己不该笑的,但就是忍不住地咯咯笑,可以说她大半年都没这么纯粹地笑过了。 虞潭秋面无表情地戴着颈托躺在病床上听着张曼淑麻雀叽喳一样的笑声。 林奇很悲伤地拉了虞潭秋的手,“潭秋,你别担心,只是三个月而已,很快就会好的。” 张曼淑边笑边道:“三个月,该赶上生日了吧,那到时候可是双喜临门。” 林奇心想联盟也太狠了,硬生生地要拖到十八岁,握着虞潭秋的手,有点心疼。 虞潭秋躺在床上,一颗心在湖水与油锅之间来回逃窜,末了,脑海里只有一句话:真他妈的邪门! 142、尊老爱幼18 医院鱼龙混杂, 人员出入很多,最近也隐约有变天的意思,虞潭秋身份敏感不能常待在这么开放的地方, 林奇还是把虞潭秋转移回了家里。 有许多事, 虞潭秋虽然没说, 林奇也不傻, 在这世道里能挣得出一份家业的能有几个不冒那么一点风险? 虞潭秋毕生还从未当过瘫子,阴沉的脸成日里都是暴雨倾盆。 因为不好挪动, 林奇提前让工人把虞潭秋屋子里的床搬到窗户旁,好让虞潭秋靠着窗户亮堂,心情也好些。 日光穿过高大的树丛射入窗内,在虞潭秋脸上照出斑驳的影子,虞潭秋脖子动不了, 一点日光恰巧照在他左眼上,虞潭秋硬睁着眼睛,像是与这缕光斗气。 林奇端了午饭上来的时候,日光已经投降偏离,只剩下红着眼睛流眼泪的虞潭秋。 “潭秋,你怎么了?”林奇忙放下餐盘坐下,掏了手帕给虞潭秋擦拭眼角的泪痕,拧眉道, “别担心, 会好的。” 虞潭秋面上没什么表情, 神魂出窍地心思不知飞到了哪里。 第一次,他连林奇的话都没有听进去。 虞潭秋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如此多的‘巧合’,再走背字运的人也不至于,而且针对性又是那么的强, 单在这一件事上老天爷就跟他过不去了,简直像长了眼睛一样精准地对他打击。 “潭秋?”林奇双手在虞潭秋面前挥了挥,虞潭秋的眼珠动了,平淡道:“我没事。” 林奇松了口气低头,端了粥来喂他,虞潭秋若有所思地望了林奇的侧脸,林奇的面色很平静。 虞潭秋嘴里机械地吃着粥,脑海里浮现出了一桩桩怪事,当然毫无例外的林奇都在场,而林奇总是偏于冷静。 虞潭秋一直没多想,只当林奇心里不是真的有他,所以也就反应平平,其实他脑海里也曾有过疑惑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总会莫名地将一些东西给忽略过去。 而一但回过味来,虞潭秋就越想越不对劲了,周遭的一切似乎都开始变得不合理起来。 虞潭秋脖子上的伤说是要修养三个月,一个多月的时候已经能摘脖套了,不用林奇再费劲地照顾他,只是脖子依旧不能动,一动就疼,行动时活像个僵尸。 张曼淑定时定点地来欣赏虞潭秋的惨状,心情肉眼可见地变得开朗了很多,甚至当林奇再次提出让她出国重新读书时,头一次没有激烈地反驳,能换种活法,试着重新开始,为什么不呢? 在浑噩的沼泽里生活得太久,张曼淑遇见林奇与虞潭秋就像遇见了一缕清风,那风并不大,却是送来了一丝凉意,让张曼淑从悲痛与放逐中有了一点向上的勇气。 林奇站着给虞潭秋喂食,虞潭秋沉默寡言地只是张口就吃,对于张曼淑的挑衅都不予回应,他受伤之后话变少了很多,愈发地瞧着老成。 张曼淑放下筷子,结束了这一顿蹭饭,对林奇微笑道:“林师傅,多谢你的招待。” “客气了。”林奇喂个大孩子喂得手臂酸疼,这时才坐下来自己准备吃饭。 张曼淑看了虞潭秋一眼,忽道:“我有个同学在英国,他写了封信给我,邀请我过去看看。” “那很好啊,”林奇惊喜道,转头望向虞潭秋寻求支持,“是不是?潭秋。” 虞潭秋冷淡地‘嗯’了一声。 张曼淑低头若有似无地笑了以下,“我也……只是去看看。” “都好,”林奇是真心地为张曼淑感到高兴,“去见见朋友,玩一玩,你还这么年轻,有大好的风景都没有看过呢。” 张曼淑也不知道自己曾经是怎么觉得自己已经没有未来了,仿佛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 俱乐部她也很久没去了,有人惦记她,开着汽车带着珍珠链子上小洋楼来找她,张曼淑在看到那张脸和那双眼睛时,忽然觉得很腻味,很恶心。 她再也不能麻木地像个旁观者一样审视自己的生活,她要走,她要离开这个奇怪的境地。 张曼淑告别了林奇,回眸不施粉黛地对林奇一笑,“谢谢你,林师傅。” 林奇被她这个笑容感染得有点脸红,恍然道:“张小姐,你等等。”人转身咚咚地跑进了屋内,脚步声都透露出一股着急。 没一会儿,林奇又跑出来了,手里抱着一个漂亮的藕色盒子,苍白的脸颊带了点粉,“这个送给你,我大概依着自己的观察做的,哪里不合适,你告诉我,我再改。” 张曼淑脸上的表情顿时很感动,她接了林奇的盒子,手心摩挲了以下礼盒光滑的面,对林奇做了个要笑又要哭的表情。 前一段时间,张曼淑还觉得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不幸的人,而此刻,她忽然又觉得自己还未算是凄惨到底的人。 正像虞潭秋对她说的,谁活着,都很难,轰炸没要了她的命,她凭什么不好好活着? 好好活着,才能有遇见好人、好风景的机会。 张曼淑嘴角一直挂着柔软的笑意回了自己那栋小洋楼,解开盒子上的蝴蝶结,一件雪白的旗袍静静地躺在盒子里,是最传统最老式的旗袍,珍珠盘扣,白得耀目的旗袍上绣了银色的莲花暗纹。 出淤泥而不染…… 张曼淑猛地盖上了盒子,低头双睫一眨,藕色光面盒上也开出了一朵小小的莲花。 虞潭秋人是个僵尸,心思却很活,脑海里的疑窦盘旋在脑中实在不得解,对林奇找了个借口出去了。 他去了俱乐部。 俱乐部里一如既往的热闹,他养伤消失了一段时间,重新出现后获得了一致的热烈欢迎。 一波波的人上来交谈,很快就发现了虞潭秋的异常,虞潭秋像个猫头鹰似的看人都是整个扭来扭去,看上去十分邪门,大家内心犯怵之余觉得非常好玩,甚至想伸出手指来逗一逗虞潭秋。 虞潭秋没闲心思搭理他们,直接找了俱乐部的经理。 俱乐部经理熟虞潭秋的脸,不熟虞潭秋这个人,知道虞潭秋是完全不好色的和尚,对于虞潭秋也就不大上心,没油水嘛。 没想到虞潭秋上来就如饥似渴地向他询问俱乐部里都有些什么新鲜人。 经理惊讶之余摆出了推销的脸色,“新鲜人当然是有,新来的两个女学生,您看怎么样?都是正经好学校出身。” 虞潭秋脸色快拉到了地底,“多大?” “十六。” 虞潭秋硬邦邦道:“有男孩子吗?” “不太凑巧,”经理不好意思道,“昨天晚上刚来了个孩子,戏班子出身,腰身可软,被吴先生看上带走了。” “吴先生?”虞潭秋直挺挺地转过来,“吴致远?” 经理点头,“是,您要是喜欢,我再帮您留意,这天天有新人,说不定您再等一等,马上就来。” 虞潭秋道:“多大?” 经理道:“啊?” 虞潭秋不耐道:“我问你那个被带走的男孩子多大。” 经理又犯愁了,“这……这我也说不清,那孩子也说不清,他师父带来的,年纪我也没细问,大概看相貌,也就是个十六七吧。” 经理似乎听出来意思了,“您喜欢小的?” 虞潭秋给了猫头鹰夜间放哨似的锐利一瞪,“我喜欢你祖宗!” 经理看着虞潭秋离开的背影,讪讪地摸了下自己的脸,心想他祖宗都烂泥里了,不鲜嫩哪。 虞潭秋出去,叫了车,让司机去吴公馆。 司机发动车没一会儿就打断了虞潭秋的沉思,“先生,后面有人跟。” 虞潭秋脖子无法扭动,拧眉道:“甩了。” 司机应了一声,七拐八扭地开了一段,“甩不掉。”后面的车跟得也不是很紧,可偏司机过了几个巷口,又能看到那车在后面跟着。 虞潭秋正是烦躁的时候,直接道:“给他一枪。” 小巷子里放一声冷枪也没什么要紧的,司机掏了黏在下头的枪,放慢了速度让后头的车靠近了,回首随便来了一下,后面跟着的车歪了一瞬,直直地撞了上来,司机心想不妙,这是打中对方的驾驶了,忙手忙脚乱地拧了方向盘往旁边的小胡同里打弯,却是没来得及,“嘭”的一声,虞潭秋的额头直直地向前砸了,眉心顿时鲜血淋漓。 积压的暴戾在此刻达到了顶点,虞潭秋的脖子还疼着,他也是不管,直接一脚踢开了车门,提着口袋里的枪来到了后头车门,面目狰狞地要宰了盯梢的王八蛋,他弯不下脖子,枪口也还是准确无误地顶到了对方的太阳穴,冷酷道:“下辈子投胎别做老鼠。” “嗯……” 枪口的人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正是这一点呻-吟,让虞潭秋的手抖了一下,拇指触电一样地从扳机弹开了。 “林奇?!” 林奇被撞得七荤八素,耳朵里嗡嗡地响,鼻腔里充斥着血腥气,轻咳了一声,吐出了一点血沫,“潭秋……” 虞潭秋手抖得厉害,他刚刚是真动了杀心,差一点……差一点这一枪就开出去了。 虞潭秋的脑海里骤然浮现出曾经的画面,他抱着中枪的林奇,林奇浑身都是血,一模一样的语气叫着他的名字。 虞潭秋眼前一黑,竟是直直地坠了下去。 他猛地睁开了眼睛,看到的却不是熟悉的世界。 无数的光点环绕在他面前,组成了一个光怪陆离的数字国度,一行行代码犹如一辆辆急速飞驰的列车从他四周驶过。 他惊愕地望着这个陌生的地方,一丝恐惧浮现在他的心头。 这时,面前忽然有一行代码直直地向他撞来,他想跑,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行动,他想闭上眼睛,却发现自己即时闭上了眼睛依然拥有视觉。 光剑一样的代码直直地刺入了他的身体。 没有想象当中疼痛的感觉,他慢慢地低下头,终于看到了自己,无数代码如同锁链一般穿梭交织,汇聚成一个模糊的人形,这就是他——像一具由代码组成的木乃伊。 143、尊老爱幼19 超出常人能承受的记忆疯狂地向他涌来, 而他只是轻轻一抬手,那些记忆便化作一长串的代码落入他的掌心,以他的手掌为轴, 犹如流水般坠落后循环往复。 他的手臂被一串串发亮的代码缠绕着, 雪白的底子, 黑色的数字, 绷带一般,随手从手臂上扯下一条, 上面滑过的信息瞬间将他带回引擎轰鸣的赛场。 黄沙在轮胎下滚过,而他的手臂正套在赛车服里,掌心切实地握住了一个方向盘,他扭头一看,身边坐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在他的视角里,那个人很慢地扭过了脸,是一张带着温暖笑容的脸庞,一切都是那么触手可及的真实。 他静静地看着,忽地伸手攥住那张脸,他所感知的一切也瞬间变得支离破碎。 散乱的代码重新钻入他的手臂,如果这能称之为他的‘手臂’的话。 原来,一切都是假的。 他再次闭上了眼睛。 这次他成功了。 他关闭了自己的感觉, 犹如完全消失在这个世界中, 缠绕着身体匀速运动的代码忽然像发了疯似地一齐倒转, 背叛了它们原有的运行轨迹,他在一段又一段记忆中反复涤荡,曾经相爱的,曾经分开的, 曾经离别的,全部都在他的体内来回狂奔。 这是一场关于记忆的酷刑。 他骤然发现,作为被塑造出来的‘男主角’,他活得……还真是糊涂呢。 双眼睁开,头顶是一片雪白,脖颈处僵化的疼痛感让他感到了不适,哦,他在这个世界还‘未成年’,是被禁止发生性行为的,所以法则千方百计地阻止了他。 “潭秋,你醒了?” 一个温柔又焦急的声音传来,他慢慢眨了眨眼睛,对了,这个世界里他被赋予的名字是‘虞潭秋’。 虞潭秋贸然出门,林奇拗不过他又放心不下,想了一会儿还是悄悄叫了辆汽车跟在虞潭秋身后,没想到虞潭秋这样警觉,更忘记了黑化度百分百的虞潭秋心有多狠,差点造成了无法挽回的后果。 林奇自己也被撞得有点头晕恶心,司机也受了重伤,一团乱中还是不舍离开虞潭秋,硬挺着守在了虞潭秋身边。 见虞潭秋醒了,林奇连忙道:“你等着,我去叫医生。” 脚步声匆匆离开,虞潭秋面上露出一个若有似无的笑容。 林奇脚步刚迈出没几步,系统忽然发出了机械的提示音:“任务目标黑化值清零。” 林奇脚步顿住,系统只要不出声,他都几乎百分百沉浸在小世界里,将它当作真实,他也只是停顿了一秒,没有多想就赶紧去找医生了。 医生知道虞潭秋也不是普通人,忙跟了过去。 推开病房门,林奇看到了让他惊诧的一幕,虞潭秋已经在病床上坐了起来,掌心握着一个鲜红的苹果,低头垂着脸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医生上前道:“虞先生,你躺下,让我检查一下。” “不用检查了,”虞潭秋轻轻抛了一下自己手里的苹果,平淡道,“我没事。” 林奇莫名地觉得有些诡异,“潭秋……” 下一秒,他就明白那种诡异感从何而来了,病房里空空荡荡的——哪来的苹果? 医生似乎对此无知无觉,点了下头,转头对林奇自然道:“虞先生没事了,可以出院了。” 林奇微微张开唇,他看着医生头也不回地从虞潭秋的病床边后退,往病房门口走去,飞快地擦过林奇的肩膀。 虞潭秋直接下了床,林奇不知怎么站在原地无法动弹,身边的空气忽然变得重了,沉沉地压迫在他身上,他犹如木偶般眼睁睁地看着虞潭秋靠近。 虞潭秋走到了他面前,抬手轻轻地将手掌落在林奇的脖颈上,目光冷酷,“老实说,你看起来只是普通货色而已。” 林奇双眼睁大,失语般地望着虞潭秋,脑海里太过震撼,所以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真想不明白,我是怎么一次又一次被你迷住的?”虞潭秋的手掌慢慢收紧,眼睛中散发出压抑的愤怒的光芒,林奇感觉到了疼痛,面容微皱,他隐约想到了什么,可一闪而过,又太危险,他抓不住,“潭秋,你怎么了……” 虞潭秋没有动,目光上下挪动地打量着林奇,几乎是带了刀子,将林奇身上的衣物一片片地切碎了,嘴角嘲讽地一勾,“难道是操起来特别让人上瘾?” 粗俗得近乎侮辱的话语让林奇感到了被冒犯的恼火,他忽地抬手抓住虞潭秋的手掌,严厉道:“潭秋,放手!” 虞潭秋的表情又变得柔和了,浓密的长睫一眨,目光中流露出款款的深情,嘴角下撇,温柔又哀伤道:“我这样爱你,当然会很听你的话了……”嘴唇靠在林奇耳边,屏成一条直线,冷冷道:“你是想听这个吗?” 下一秒,那双扣住林奇脖颈的手忽然落到了他的腰身,在一阵天旋地转中,林奇落到了柔软的病床上。 车祸的后遗症让他在这一下眩晕中几欲作呕,而虞潭秋接下来的动作更让他大惊失色。 长袍被猛地扯烂,林奇惊慌地去拽虞潭秋的手,“不行——” 虞潭秋上身压制住挣扎的林奇,与他眼眸相对,两人的眼睛在一瞬交汇,林奇在虞潭秋的眼中看到了毫不掩饰的讥讽,“怎么,你觉得它还能阻止我?” 林奇忽然觉得很冷,不是心里,是身体直观感受到的寒冷。 寒风顺着敞开的窗户呼呼地入侵,刚刚还是深秋,可现在这个世界却一下子就入冬了,仿佛走过了几个月的时间一般。 从虞潭秋醒过来之后,林奇就没有停止过惊愕,他头一次在与对方相爱后想求助系统,而当他呼唤系统后,却是石沉大海,完全没有回应。 虞潭秋盯着他的眼睛,看着他目光不定的慌张模样,再次感到了可笑。 当他的名字还是‘杜承影’时,他是多么深爱这个居心叵测的男人,甚至觉得林奇能快乐地活在另一个世界是一件很好的事,宁愿独自承担心碎的余生。 太愚蠢了。 掌握着一切信息差的人怎么会过得不好呢?隐藏自己,按照他身上的标签针对性地伪装成一个人物,有目的地接近他,获取他的好感,这一定是一件很有趣的事,看着他一无所知地一次又一次的沦陷,那感觉真是美妙啊。 黑化值,好感度。 就是这样冷冰冰的数据用来衡量他喜怒哀乐的东西,他到底……在林奇眼里算什么? 虞潭秋猛地低头靠近,林奇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那两片嘴唇在极近的距离停下,气息喷洒在林奇脸上,林奇又睁开了眼睛,虞潭秋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很遗憾,我已经没兴趣再当提线木偶了。” 虞潭秋起了身,在林奇的注视中走出了病房,身上的病号服像是卡带了一般模糊了一瞬,成了一件剪裁得当的西服,虞潭秋抬起手,掌心凭空出现了一顶漆黑的绅士帽盖在头顶,走入了漫天的大雪中。 林奇躺在病床上,好一会儿才打了个哆嗦,雪花从窗口飘向他的脸颊,冰凉凉的唤醒了他的意识,他慢慢爬起身,脚步虚浮地靠向窗户,外面已经是白茫茫的一片,雪花打着旋从天上落下,一切的触感都是那么真实。 雪地里,虞潭秋的身影如一个小小的墨点在刺目的白中显得格外地有存在感。 “在小世界里一定要小心。” “不要露出任何马脚,不能轻视他们。” “严格地按照任务节点去完成任务。”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就是主宰那个世界的神。” 培训时所认真记下的东西一一在脑海中飘过,林奇的大脑正前所未有地高速运转,在欲呕的晕眩中,他明白了——‘他’醒了。 再次联络系统无果,林奇关上窗户深吸了口气,开始梳理他现在的处境。 第一:‘他’察觉到了他们不仅是两个世界的人,而且很有可能知道了更深的事实。 第二:‘他’对他有很深的误会,或许觉得他欺骗了‘他’的感情。 莫名出现的苹果转眼又消失,天空忽然下起的雪,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林奇按着肚子起身,推开病房的门,对路过的护士焦急道:“你好,请问今天是几月几日?” 护士一脸糊涂,“二月七日啊。” 很好,第三:‘他’的能力比他想象得还要强,甚至能左右小世界的时间和空间。 系统虽然喜欢划水,但在关键时刻不会丢下林奇不管,林奇判断,系统是真的掉线了。 那么,第四:他现在是真正的一个人了。 林奇点了头,对护士道:“我可能撞坏了头,麻烦请医生过来。” 医生过来,对林奇的症状直接判断了是轻微脑震荡,开了吊瓶给林奇挂上,林奇说要看虞潭秋的病历,医生似乎还记得他和虞潭秋是一起的,恍然大悟道:“好几个月前你们是不是也出了车祸住了院,怎么又出事了?” 看来,其他人都自动补足了被‘他’拉扯过去的时间,只有林奇还陷在车祸的后遗症中,头昏脑胀又想吐。 医生这次注意到林奇单薄的穿着,“怎么穿得这样少,当心感冒。” 林奇苦笑了一下,“我脑子坏了嘛。” 打完吊针之后,林奇浑身都冷得发抖了,药水都是冰凉的,天气也冷,他只感觉自己的左臂都被冻得发麻了,脑子里也是一团乱麻,抖着腿从病床上滑下,险些摔了一跤。 自作孽。 林奇脑海里只浮现出这三个字。 一开始接收工作的时候完全没有考虑,对于小世界里的人物抱着全都是‘npc’的无所谓的态度,现在的状况大约就是他惹得‘他’在小世界里一次又一次绝望崩溃的报应。 不过也好,他们终于算是‘平等’地相见了一次。 林奇自我安慰着,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眶。 被自己的爱人误会绝对不是什么良好的体验,林奇心里也很委屈,他为了‘他’,已经……放弃了自由。 林奇抬起僵硬的左手盖在眼上,温热的泪水滚落在掌心,湿意传到眼睫,无声地痛哭。 小洋楼前,虞潭秋兀自伫立,这座花了他不知多少心血建成的‘家’,是他一切美好想象的集合,有花,有草,有他。 虞潭秋呼出一口气,抬手捋了一下自己的短发,自言自语道:“真蠢。” 下一秒,冰雪下的小白洋楼起了火,在大雪中火焰逆势狂呼,将雪白的雪粒也染得通红。 虞潭秋偏过头,手中忽地又多了一支烟,‘嚓’,烟头点燃了,跳跃着橘色的光,虞潭秋低头吸了口烟,舔了舔唇,在火光中一边吸烟,一边欣赏这场雪中的火。 真是美极了。 144、尊老爱幼20 虞潭秋有能力让这场大火进行得更快一点, 不过他很乐意慢慢观赏,顺便回忆自己所做过的蠢事。 设定的悲惨出身让他在遇见林奇之前的生活完全没有温情可言,当林奇出现在他惨淡的生命中之后, 他的人生也就突然‘好起来’了, 那个人成为他生命中的第一缕光, 为他挡下风雨, 为他送来温暖,甚至可以为他去死。 但是——那都是假的。 为他做的一切事, 对他好,都是任务。 为他去死,因为这根本就不是属于他的世界,死亡对他来说只是一次重启。 在完全不对等的情况下,他那么盲目地爱上了一个他完全不知道真面目的人, 一次、又一次。 ‘男主角’?有像他这样被玩弄于股掌之间的男主角吗? 虞潭秋深吸了一口烟,摇头淡笑,目光冷凝地望向那一片大火,手指拔下烟垂在身侧,冰凉的雪花落在他的手背上化为雪水,顺着他的指尖垂落,熄灭了烟,一缕白烟从他的指尖闪灭, 残存的灰烬落在他指腹, 热度很快变凉。 当林奇冒着大雪赶到家里的时候, 只看到了一片焦土。 雪还在下,覆盖在焦黑的地面,一层白一层灰,林奇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是那栋他曾经待过的可爱的小洋楼? 淡色长袍内外已经被雪水和汗水渗透,紧紧地贴在身上,林奇呼出一口口热气,干涩的嗓子刀割一样地疼,无力地坐了下来,眼神涣散地望着面前的场景,脑海里一阵一阵的奔腾,终于忍不住弯腰吐了出来。 胃里没有任何食物,吐出来的只是酸水,喉咙和口腔灼烧般的疼痛,林奇按住心口干呕了几声,急促的喘息过后,慢慢缓和了呼吸。 他忽然想起了孟辉。 当孟辉狂奔向他的‘家’跑来时,望见一片废墟时,他心里是怎样的痛? 林奇费力地眨了两下睫毛,慢慢仰起头,冰凉的雪落在脸颊和眼睫上引起了林奇生理性的颤抖,他微微笑了一下,觉得命运很有趣,他与‘他’好像一直都在隔着一层无形的薄膜,雾里看花地相爱。 他不知道真实的‘他’,‘他’也不知道真实的他。 雪水化开,从膝盖处的长袍渗入,林奇打了个冷颤,双手撑地,扶住膝盖用力站了起来,站得很直。 现在两个人在这个小世界里算是真正的面对面了,两个人无形的界限被打得粉碎,那么这些恨意就是最真实的,没有掺和任何其他东西,很好,他也更喜欢这种真实。 身为工具人,受限于人设,他的身体他的个性都是设定好的,而现在小世界里连时间和空间都被扭曲了,他的那些设定又还有意义吗? 毕竟也是更高意志的守护者,也不能太丢脸啊。 抬手拧上沾满了水渍的长袍,受限在这具躯壳里的精神力丝丝缕缕迸发,所有习得的技能强行进入这具单薄苍白的身体内,骨骼与肌肉微微颤抖着,林奇拧袍子的手很稳,慢条斯理地将袍子拧干了。 “喂,”林奇轻声道,“你在听吗?” 雪花坠落,天地宁静地没有回应。 “不敢面对我?”林奇抬手轻轻拍打袍子上的褶皱,“有本事就出来,跑什么。” 雪花飞卷之中,一个黑色的人影不远不近地出现在林奇几米之外,修长的大衣包裹着他的全身,一顶绅士帽盖在头顶,风雪中若隐若现地让人看不真切,而他身上散发的强大气场在几米之外都快压得林奇喘不过气。 “你以为你对我很重要?”冷漠的声音顺着寒风飘入林奇的耳中。 林奇淡笑了一下,“好像是挺重要,不然我怎么一叫你就出现了。” 风雪逐渐呼啸,林奇的脸被吹得很疼,双眼明亮地盯着虞潭秋,“我想,你该给我个解释的机会。” 虞潭秋似乎是笑了一下,“不必,我已经很清楚了。” “比如?” “比如……我的名字——”虞潭秋虽然隔得很远,林奇仍能感受到他语气和神情是相当的讥诮,“是‘任务目标’,对吗?” 林奇垂下的手猛地攥成了拳头,“一开始我的确只把你当作任务目标,只是后来……” “后来你就爱上了我?”虞潭秋漫不经心地打断道,“看来我对你好像也很重要,能让你牺牲很多。” 关于表达爱这件事,语言似乎是其中最苍白的,林奇只能坚持道:“这一点我没有骗你。” “多谢施舍,”虞潭秋摘下绅士帽,弯腰懒散地对林奇行了一礼,抬手又将绅士帽戴上,站直了道,“这么珍贵的东西还是请你收回吧。” “收不回来了,”林奇绷紧了唇线道,“我已经把自己卖给了联盟,为了换取与你在小世界的相守。” 黑色的身影如风雪中的灯塔般凝滞了。 过了一会儿,虞潭秋轻笑了一下,“差点就要被你骗到了。” 林奇握拳拧眉,“我说了我没有骗你!” 虞潭秋静静地望着林奇。 无论哪一个世界里,他总是觉得林奇像太阳,温暖灿烂散发着刺眼的光芒,简直让陷在黑暗中的他高攀不起,这样的人却独独青睐他,照亮他,他在‘他’心里完美无瑕,无论林奇说什么做什么,都能轻易地博得他的好感。 看样子,这太阳的背面也全是阴影。 “轰炸提前,有那么多……”虞潭秋很厌恶地吐出了对方习惯的字眼,“npc提前死亡,他们残余的能量应该足够支撑你在这个世界到老了。” 林奇全然地愣住了,他完全听不懂虞潭秋在说什么。 虞潭秋都快笑出声了,就是这副无辜的表情,一次又一次地骗过了他,让他很能够回忆那些心动陷落的画面。 虞潭秋脚步上前,一点一点在雪地上留下脚印,直至走到林奇面前,林奇脑海里混沌得如同风暴,微微仰头看他。 那张脸还是很熟悉,只是眼睛里流露的不再是明亮喜爱的光芒,晦暗又幽深,林奇想到所谓‘黑化值’,那因为爱他而清零的黑化值,系统掉线前所说的黑化值清零是真实……还是‘他’给的讽刺? 虞潭秋抬手顺着林奇的轮廓轻轻抚摸,低头慢慢靠近,在与上一次相似的极近距离中,林奇率先偏过了脸,那两片薄薄的嘴唇在他冰凉的面颊前弯出一个弧度,“怎么,装不下去了?不是爱我吗?” 林奇眼珠转动至眼角,复杂又痛心地望向他,“你不信。” “是,”虞潭秋露出雪白的牙齿,似乎想要狠狠咬林奇一口,“你说话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信。” 林奇静默一瞬,垂下眼,睫毛轻眨,心想:他到底还是一无所有。 从作为家政合成人诞生开始,他的命运好像已经被注定,即使觉醒了精神力,即使成为了守护者,即使有了爱人,他一直都活得那么艰难,如同被诅咒般的得不到他所想要的东西,明明……他想要的……只是一点点爱而已。 林奇忽地伸出了手,他的速度让虞潭秋完全没有防备,苍白的手掌用力掐住了虞潭秋的脖子,林奇的目光也冷了下来,“你该信的。” 小世界由无数代码组成,‘他’是这里的神,‘他可以’控制这里的一切,除了——从更高意志来的林奇。 膝盖猛地发力抬起,剧烈又精准的疼痛让虞潭秋弯下了腰腹,扣住他脖颈的苍白手掌用力将他按在了雪地里,冰凉的雪钻入他的耳中,虞潭秋目光雪亮地盯着半屈膝的居高临下控制住他的林奇,腹部传来的疼痛让虞潭秋嘴角勾起一个大大的笑容,“终于暴露真面目了吗?” “是你逼我的,”林奇一手扼住虞潭秋的脖子,低头轻轻在虞潭秋唇畔啄了一下,虞潭秋的神色顿时变得复杂起来,一丝羞恼浮上他的面颊,林奇选择了无视,紧盯着虞潭秋的眼睛道:“我一生只会有一个伴侣,你最好快点认命。” 虞潭秋嘴角的笑容降下,“曾经掉入过猎人陷阱的狐狸总是会比之前警觉的,你的套路……”虞潭秋猛地拽住林奇的手臂,一个利落的过摔将林奇砸到了雪地里,自己站起身,扭了扭脖子,“我不会再上当。” 林奇一言不发地站起身,抬手就是一拳,虞潭秋这次有了防备,灵巧地以掌化力,两人沉默地在雪地里打起了架。 虞潭秋可以控制冰雪把林奇冻住,可他没有选择那么做,他厌恶不平等,他不会像他们一样傲慢,既然林奇要打,那就公平地打一架。 两人打得有来有往,没过一会儿脸上都互相挂了彩,林奇第一次运用他所学的综合格斗技术,没想到是用在他的爱人身上。 两人再次倒在了雪地中,林奇双腿压制着虞潭秋不断喘息的胸腹,一手狠狠地拉扯住虞潭秋的短发,嘴角破损流出了丝丝血气,苍白的脸上红晕微露,“我是真的喜欢你。” 下一秒,林奇就毫不犹豫地给了虞潭秋侧脸一拳,那一拳足够让任何成年男人陷入程度不同的昏迷,虞潭秋也不例外,瓷白的脸颊肿起,人歪倒在了一边。 林奇轻喘了口气,摇摇晃晃地站起身。 身后忽地传来喇叭声,林奇慢慢扭过头,刺眼的车灯正打在他的脸上,他抬起手挡住光源,微微眯了眯眼睛。 吴致远下车看清面前的场景后,手指间夹着的雪茄一哆嗦掉在了雪地上,他目瞪口呆地望向昏倒在雪地里的虞潭秋,咽了口唾沫,轻声道:“林师傅,这……?” 林奇俯身托起虞潭秋的大长手臂,将人架到自己单薄的背上,仰头道:“孩子大了,不听话。” 吴致远:……乖乖。 145、尊老爱幼21 车不大, 后面容纳三个人就显得有点拥挤了,尤其是林奇将手长脚长昏迷的虞潭秋丢进车后座之后,无意识的虞潭秋倒下, 一个人就恨不得占了全部的位置, 林奇将他的长腿挪到一边, 自己钻了进去关上了车门。 吴致远站在车门外思索了一秒之后, 果断地钻到前座,刚才雪地里的场景他可是看得很分明。 虞潭秋的斤两他最清楚了, 虽然不像虞伯驹是拳师出身,随便料理几个杂碎也是绰绰有余,绝不是什么文弱书生。 吴致远悄悄地用余光往后打量,车后座上,虞潭秋正满脸伤痕地躺在林奇的膝头, 林奇环抱着他的肩膀,满脸宁静地抚摸虞潭秋脸上的伤口,动作很温柔。 吴致远忽然从天灵盖一路凉到了脚底板。 说实话,他有过双飞燕的心思,意淫又不犯法的,两个各有千秋的大美人,是个男人都会想的,现在他是想都不敢想了, 并且隐隐约约地觉得牙很疼。 吴致远不是闲着没事干来找虞潭秋玩, 他有很重要的事要问虞潭秋, 而林奇将虞潭秋打晕了……吴致远想到这里,牙尖又凉飕飕地泛疼,注意力飘远了很久才又拉回来,这样也不错, 他正好是要将虞潭秋抓回去问个清楚的光景。 吴致远又换了位夫人,换了座更华丽的公馆,中西合璧,三栋洋楼由苏式的园林串联起来,吴致远很客气地将林奇和昏迷的虞潭秋请到了最里头的小洋楼里,外头几个黑袍马褂的人戴着帽子守着,还是个软禁的样子。 林奇毫无异议地架着虞潭秋进去,只是谢绝了黑袍马褂搭把手的好意,独自将大个子的虞潭秋架在肩膀上,压弯了他单薄的背脊,沉重地往前走着。 吴致远远远看着那纸片一样的身躯,不禁心中感慨:小身材,大力量。 林奇将虞潭秋拖入房间,脚尖一碰到床铺就脱力顺势一起倒了下去。 他实在累极了。 躯体的承受能力有限,即使有精神力的加持,也只能爆发瞬间力量,一场架已经消耗了他接近极限的体力,他只是憋着一股气不肯输。 因为委屈,所以格外地无法忍受输。 静静地思索了虞潭秋所说的话,林奇隐约有点明白了。 他要滞留在小世界里的代价是牺牲小世界其他人的生命数值,就像在与孟辉相识的那个小世界里,他的继父早死了,母亲却活了下来。 这个操作,不知道是他和联盟契约的生效,还是……系统擅自去做的呢…… 他要求和联盟签订契约的时候,系统是怎么说的? 分明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林奇却骤然清楚地回忆起了系统所说的字字句句——“作为你的辅助系统,我有义务保护你的安全,所以,我——拒绝。” 而之后在林奇提出要自己去联盟打报告时,系统却不久就回应说申请已经通过了。 其实真相一直离他很近,只是他从来都想得很少,他是个太简单的人,亦或者说,他渴望的就是那样简单的生活,就算卖给联盟又怎么样,一直就这么走下去就好了,他是这样想的。 长久以来,他都很少思考,闷头往前走着,不问来路,不管前程。 林奇侧过脸打量了昏迷中的虞潭秋。 在虞潭秋的心里,他现在是个什么形象? 为了完成‘任务’不惜利用自己的感情,屠杀和‘他’一样的npc的生命来延续自己的命,以求让这个男主角在小世界待上更长时间,输出更强的能量。 听上去真的是个不择手段相当恶劣的骗子。 林奇单手枕在脸下,他也受了不少伤,身上一阵阵地疼,小声道:“糊涂蛋。” 虞潭秋昏迷了好一会儿才醒来。 尽管在这个小世界里他几乎无所不能,但林奇真不是他能控制的,带有精神力的林奇有足够的能力与他抗衡。 虞潭秋一睁开眼睛就看到了张大着眼睛的林奇。 疼痛一瞬就在四肢百骸中觉醒了,他抽了抽眉毛,肩膀一动是个起身再战的意思,而林奇躺的稳稳当当,平淡道:“我们聊聊。” 虞潭秋在他面前不会露一点怯,服一点软,林奇平淡,他更平淡,“又想说什么花言巧语?” 林奇轻声道:“我喜欢你。” 虞潭秋挣扎着爬起身就走。 林奇跟着抬脚——一脚踢上了虞潭秋的小腿,虞潭秋又是没防备地摔回床上,林奇乖巧宁静地躺着,“你能不能好好听我说话。” 虞潭秋按了膝盖的伤处,弯着腰拧眉望向林奇,唇线绷成了一条直线,“你以为我真的就拿你没办法?” 林奇眨了下眼睛,“你到底是想把我困在这儿,还是想把我赶走?” 这是个很难的问题。 虞潭秋可以马上让这个小世界崩溃,可小世界一旦崩溃,作为外来人口的林奇立刻就会被排出。 已经撕破脸的情况下,林奇还会继续进入小世界的概率很低,那么也就意味着他再也不会见到林奇。 他不甘心。 那些不纯粹的回忆里,无知的他付出了那么多真切的感情,就这样白白地被欺骗玩弄了,他真的不甘心。 一想到曾经的泪、曾经的笑,林奇的那些好都是有目的的,一切都变得那么虚假,让他难以忍受。 他已经分不清漫长的岁月里,到底哪些是真,哪些是假。 可如果维持小世界继续的运转,又是正中林奇的下怀,毕竟林奇的任务就是‘稳住’他,让他持续地在小世界里提供能量。 所以实际现在的状况其实是林奇困住了他,他真的不知道该拿林奇怎么办。 虞潭秋直起身,心口砰砰地发胀,“你又想怎么样?” “我也不知道。”林奇干脆道。 他换了个姿势,仰面躺着,双手投降一般地举着手,喃喃道:“我也不知道。” 虞潭秋心里莫名地浮上一丝心疼,忽地觉得林奇很可怜,很孤独,这突如其来的感觉几乎是出自本能,虞潭秋一下又冷了脸色。 “如果你觉得以前都是假的,”林奇扭过脸,满脸认真,“那我们就重新认识一下。” “你果然承认了,以前全都是假的。”虞潭秋讥讽道。 林奇内心很遗憾,看来是听不懂人话了。 身体内已经逐渐恢复了体力,林奇幽幽地盯着脸颊挂彩的虞潭秋,瓷白的俊脸受了伤依旧是瓷白,眼睛锐利又清明,很英俊。 还是那个人,林奇就认这个人。 林奇猛地翻身起来,一下跳上虞潭秋的身。 虞潭秋毫无防备——他又是毫无防备,潜意识里好像对林奇完全没有警觉,一下就被林奇树袋熊一样地缠住了,更可气的是他还下意识地双手托住了林奇的屁股。 柔软的触感从掌心传来,几个世界经历过的种种画面一下就钻入了他此刻的脑海,令他身体不由自主地酥了半边,而就在他晃神时,林奇已经仰头亲了上来。 嘴角还有伤口,带着淡淡的血腥味,吻过太多遍怀里的人,虞潭秋从灵魂到身体都一瞬臣服,他推不开,只能用力攥紧怀里的人,甚至反客为主地深吻了回去。 脚步一乱,重重地砸在柔软的床上,林奇双手紧扣在虞潭秋的脖子上,双腿交错地勒住他的膝盖,目光深深地望向脸色铁青的虞潭秋,“既然都已经看穿了我,你还怕什么?” “怕?”虞潭秋勾起一点冷笑,手掌往下,利落地脱了林奇藏在长袍下的长裤,“犯贱我奉陪。” 林奇扣住他脖子的手用力一勒,仰头一口咬上虞潭秋的耳廓,他不属于小世界,对于虞潭秋造成的伤害切切实实,虞潭秋无法通过修改代码来消除。 尖锐的刺痛感从耳际传来,虞潭秋闷哼一声,手掌用力掐了林奇的腰作为回击,林奇用力咬着,简直就是要将虞潭秋的耳朵撕下来一样的力道,虞潭秋忍无可忍地猛地掰开了林奇的长腿。 林奇反应很快地直接一个膝肘上去,再次重击了虞潭秋受过伤的腰腹,虞潭秋顾头不顾尾,强忍着疼痛道:“松口。” 林奇很听话地唇间松了力道,舌尖温柔地来回舔着虞潭秋被他咬的血迹斑斑的耳朵,轻声道:“别说难听的话,我会伤心。” 伤心个屁! 虞潭秋浑身上下都疼,手掌压制了林奇的肩头,目光狰狞道:“要么张开腿,要么滚下去,我没时间跟你玩爱情游戏。” 耳尖瞬时又传来剧痛,光滑的膝盖顶上了他不知不觉肿胀的部位,细语混着血轻诉,叹息般道:“都说了,不要这么说话。” 膝盖顶上来的瞬间,这次虞潭秋早有防备,抬起左腿抢先压住了他的膝盖,而就在这一瞬,额前猛地被一记拳头重击,虞潭秋大脑内立即蝴蝶乱飞,马蜂嗡鸣,两个人的位置在林奇的推搡下颠了个。 虞潭秋头晕目眩,眼前亮起了一盏盏五彩斑斓的霓虹灯,人似乎在一个挂满了灯笼的胡同内七荤八素地在摔跤。 摔着摔着,一股强烈的让人无法忽视的快感从他的大脑皮层传来,虞潭秋在光怪陆离的世界里,看到了一个苍白单薄的林奇眼珠透亮,伸着淡粉的舌尖,猫一般地轻轻打着旋儿舔过。 蓝色的小火花顺着神经末梢劈里啪啦地闪着,虞潭秋深吸了一口气,浑身的疼痛染上了一层香艳的刺激,他想拒绝,双手伸过去,却是轻柔地攥住了林奇的短发闭上了眼睛,太熟悉了,一层又一层的回忆涌上心头,霎时间无数旖旎的梦罩住了虞潭秋,令他几乎无法思考。 湿润的口腔是柔软又温暖的沼泽,虞潭秋在其中迷失了方向,头内的晕眩加重了,衬衣的下摆被冰凉的手轻轻拽出,两次遭受撞击的腹部受到了罪魁祸首的抚摸。 并不一味轻柔的抚摸,是微微带了点力道的,虞潭秋甚至从中品出了占有欲,下一秒,指尖就从他的腹部狠狠抓过,尖锐的刺痛让虞潭秋略微从那个世界里清醒了,他猛地睁开了眼睛。 林奇在脱自己的长袍,慢条斯理地解着自己的扣子,将细长条的手臂从长袍里抽出,两条苍白的腿上青紫丛生,瘦而不柴,竟然还很有肉感。 虞潭秋应该立刻坐起身,痛骂林奇的卑鄙下流,然而他动也不能动,看着只穿着上衣内袍的林奇跨坐上床,僵直地将视线锁在林奇的眼珠上,林奇双膝跪坐在两侧,低头直直地将自己的额头对上虞潭秋的额头,带血的唇慢慢开合,“别说让我不高兴的话。”扭过脸,吻住了虞潭秋的唇,用自己的舌尖堵住了虞潭秋可能说出的话。 虞潭秋处于一种前所未有的被动之中。 记忆中的林奇也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强势过,他又开始恍惚了,是真?是假?是做戏?还是真情?现在的林奇是真实的林奇,还是又在伪装? 管不了那么多了。 苍白的身躯向他打开了,按在胸膛的掌心逐渐沾染了热度,是谁的温度更高?纠缠的两人已经分不清了,圆润的指尖深深地陷入受伤的肌肤中,紧紧地抓住了他的胸膛,像是要把他的心抠出来,虞潭秋双手攥紧林奇纤细的腰肢,猛地向上抵了上去。 单方面的强势起伏有了回应,唇舌的拥堵变成交汇,林奇双手搂住虞潭秋的脖子,掌心摩挲着他毛毛的后脑勺,忽地低头用力咬破了他的嘴唇,吮吸了他唇角渗出的血液,低语道:“我喜欢你。” 虞潭秋浑身沸腾的血液停了下来,然后——到达了更高的沸点。 还有比这更甜美的谎言吗? 虞潭秋边唾弃自己边坠入更绚烂的梦境。 伤痕累累的肌肤紧紧贴在一起,在最后的那刻,两人是个拥抱对方的姿态,力道深刻得骨头都在咯吱作响,虞潭秋的脑海里蹦出了无数张林奇的脸,他忽然想:从新认识,怎么认识?拥抱了无数次的人,他连样子都没见过。 何其可笑,又何其悲哀。 更悲哀的是,他竟然还是……不甘心,不甘心就这么错过了这个人…… 虞潭秋手臂牢牢地束缚着林奇,喉咙里像灌了岩浆一样地疼痛而难以启齿,他的嘴唇和舌尖都破了,血腥气挥之不去地残留在他的齿间,胸口濒死般地猛烈起伏着,一股热气从他的舌根不顾一切地冲了出来,他听到自己声音卑微,“你的名字……是什么?” 时间仿佛在话语问出口的时候停滞了,虞潭秋很清楚地明了,这一个问题已经让自己落入了抬不起头的境地,如果林奇一直在骗他,那么此刻林奇就已经大获全胜。 犹如审判般的一分钟过去后,虞潭秋偏过了脸,林奇靠在他的肩头,呼吸浅浅,凹陷的双眼皮层层叠叠地透露出疲惫。 他晕了过去。 过度透支的精神力和强行的情-事已经耗尽了他所有的体力。 虞潭秋的一颗心独自在悬崖边荡了个秋千,恨不得掐死林奇,双手箍在了林奇的脖子上,还是下不了手。 万一……他‘死’了,再也不回来了呢? 虞潭秋无可救药地发觉一个残酷事实:他们的相遇,从一开始,他就陷入了被动。 这个人可以骗他,可以伪装,可以留在他身边,也可以随时选择离开,而他——只能接受。 如果是他,大概也不会对一个一直在自己股掌之间的人产生什么除了玩物外多余的感情。 或者更残忍一些,他在这个人心里能算作是‘人’吗? 虞潭秋深吸了一口气,仰头露出一个牙齿森森的笑容,真是让他……不甘心哪。 窗户外还下着雪,外头夕阳下沉,阴沉沉地黑中带红,将男人的轮廓勾成浓墨重彩的一笔,指尖橘色的光若隐若现。 林奇眯了眯眼睛,望着虞潭秋背脊上交错的抓痕觉得手很痒痒,还想上去再来两下。 虞潭秋似乎察觉到他醒了,抬手猛吸了口烟,扭过脸,神色淡淡,“醒了。” 林奇全身上下从里到外没有一个地方是不疼的,人一坐起,就察觉到不属于他的物体缓缓流出,撑在身后的手臂一下顿住,他还从来没有过这样事后狼狈的体验。 虞潭秋的目光一直注视着他,见他呆呆地顿住,跟刚刚强势又主动的模样判若两人,心里一动的同时又警惕起来。 无论这个人做什么,都有可能只是想欺骗他。 林奇吸了下鼻子,抬眼望向目光深邃锐利恢复了精神武装的虞潭秋,声音沙哑道:“抱抱。” 虞潭秋指尖夹着的烟差点又掉了,冷着一张脸道:“对你来说只是在虚拟世界体验了一把而已,没必要摆出这副吃了亏的样子吧。” “我没有摆出吃了亏的样子,”林奇平稳道,“我只是想你抱我。” 虞潭秋恼火地掐了烟,大步流星地向前,手指用力掐了他的下巴,“你别以为你还能左右操纵我,我不再是你能控制的‘任务目标’!” 林奇静静地看着他,破了的嘴唇微抖了一下,“你……真的不愿意抱我吗?”藏在长睫中的眼珠泛着若有若无的水光。 虞潭秋冷笑了一下,这个人以为这样他就会心软吗?真是荒谬。 虞潭秋控制住自己蠢蠢欲动的另一只想去拥抱对方的手臂,冷漠道:“我只是因为送上门来不要白不要,可不是……嗯——”要害被攥在手心,虞潭秋脸色登时变了,林奇的力道完全就不是调情的意思,简直是要给他‘致命一击’。 林奇:“抱抱。” 虞潭秋脸上青红交加,“你撒手。” “你先抱我。” “你他妈不撒手我怎么抱你。” “我相信你能行。” 虞潭秋真心地想掐死对方,扣在林奇下巴的手指还是放下了,双臂展开,扭过脸虚虚地抱住了他,“放手。” “抱紧点。” 虞潭秋用力地抱紧了他,“我警告你……嗯——” 林奇靠在他身上,慢悠悠道:“不要说让我伤心的话。” 虞潭秋:“……放手,我们好好谈谈。” 林奇深呼了一口气,总算又听得进人话了,真好。 146、尊老爱幼完 浴室里热水顺利地抽了上来, 林奇半浮在浴缸里,与虞潭秋暂时歇战。 虞潭秋赤着上身,大小伤口淤青缠在身, 像条五彩斑斓的大花蛇, 俊脸上的伤倒是消得很快, 侧脸一点乌青, 手一抬,指尖又多了根点燃的烟, 虞潭秋靠着墙抽烟,目光游离着,像是在发呆,长裤松散地搭在腰里,和他手里的烟一样, 只是不掉而已。 沉默蔓延在空气中,谁也不愿意先开口,似乎谁先开了口,谁就落在了下风。 林奇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好像把该说的都说了,只是虞潭秋‘一个字也不信’,说再多都是欺骗和狡辩。 而虞潭秋只是抽着那一根永远不会燃到尽头的烟。 热水管子里残留的水很缓慢地滴答落下,一点一点, 又像计时又像心跳。 “你之后有什么打算?”林奇道。 虞潭秋抖了抖指尖, 凝眸望向林奇, “打算?” “你想逃吗?”林奇轻声道。 小世界人物角色叛逃不是什么新鲜的事,多到联盟都懒得管的地步了,不过像这样支撑世界的主角还真的很难说。 虞潭秋抬手将烟掐入掌心了然无痕,思索片刻后, 他打算对林奇说实话,是,林奇是骗他,但他不打算骗回来,为什么要成为让自己厌恶的那种人?他坦然道:“逃?逃去哪?从一个世界逃到另一个世界,有意义吗?” 林奇怔住。 虞潭秋在短暂的迷茫痛苦后,现在已经完全无所谓了,他冷淡地笑了一下,“无论是活在哪个世界里,我就是我,我的存在即是真实,”他抬眸深邃地望了林奇一眼,“你又怎么知道,你所谓的真实世界又是由谁在操控,你在那个世界里扮演的又是怎样的角色?” 他说话的声音不轻不重,一个字一个字地传来,打在林奇的耳朵里却是犹如响雷,林奇的心忽然跳得很快,快到快从自己单薄的胸膛里蹦出来。 极度的不适让他带着点红晕的脸再次白了下来,呼吸急促地几乎是个快昏厥过去的模样。 虞潭秋见不得他这样,怕他‘死’,怕他‘死’了就跑了,忙俯身过去渡了口气过去。 带有烟草味道的呼吸格外地有存在感,林奇从水里抬起两道湿淋淋的手臂,水鬼抓人一样地勾住虞潭秋的肩膀,仰头用力地从虞潭秋口中抢了一点湿润的气息回来。 林奇嘴唇发抖地擦着虞潭秋的唇角,“你知道些什么?” 虞潭秋终于看到林奇示弱,双手捧起林奇的脸,双眼望进他乌黑的眼珠内,“我什么都知道,什么都不知道。” 虞潭秋的眼睛仿佛有让人平静下来的魔力,林奇的心跳逐渐回到稳定,“那你又怎么敢却确定我是骗你的。” 虞潭秋松了手,再次后退到坚实的墙壁上,他静静地望向林奇,林奇只觉面前一花,面前一道红、一道黑的数据面板就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一条写着黑化值。 一条写着好感度。 另有一侧密密麻麻的数据排列,是林奇重新进入这里的第一个世界时就发现丢失的‘任务节点’。 任务节点繁简不一,小到扶一下任务目标,大到给任务目标挡枪,事无巨细,清楚地罗列在上面。 “我们之间发生的一切都是任务,”虞潭秋也彻底冷静了下来,“说是骗局都嫌太高尚了点,‘游戏’听上去更准确。” 就像是所谓的互动游戏,他就是一个被设定好的npc,林奇过来了,带着早就准备好的任务清单,接近他,对他好,都不过是触发任务而已。 这个事情林奇没法解释,因为是事实。 他回避了这一点,“可我后来没有再这样做了,我没有……”他想说他没有把对方全当作任务,可是话到嘴边他就意识到了自己的错处,是没有‘全’当作任务,心里也一样还是有任务的成分。 的确,他不是以攻略对方作为目的,也认真地为对方付出了他所以为能付出的一切,可……也就仅此而已。 他自以为是为‘他’牺牲了自己的自由,但其实他是为自己,因为他贪恋对方给他的爱与温度,而又无所谓自己的‘自由’,他是那样孤独,甚至于连他的自由都没有价值,所以干脆利落地就被他舍弃了。 “你为什么会回来?”虞潭秋淡漠地望着他,自问自答道,“因为你的任务失败了。” “你没有再那样顺着任务节点去做,因为任务节点都消失了,”虞潭秋笑了一下,“其实你说的也许是真的,你喜欢我,就像女孩喜欢一件漂亮衣裳,我们甚至都不认识,你凭什么说……”虞潭秋越说越觉得自己快要释然了,低头浅笑,“喜欢,真轻巧,如果这世界上有能称量感情的天平,那么,我的那一头早就坠下去了。” 林奇坐在逐渐变凉的水里,忽然发现他和他的爱好像也没有那么像他想的那样高尚。 ‘他’爱他时,一无所知,全情投入。 他爱‘他’时,步步小心,瞻前顾后。 感情如果真的有重量,林奇也不敢确定自己是天平的哪一端,也许是在被抛起来的那一头吧。 “其实,我在我们那个世界,也并不算是‘人’,”林奇缓缓道,“我是多种基因培养出来的‘合成人,”林奇对他腼腆地一笑,有点不好意思的说道,“作为家居的作用。” 虞潭秋面上毫无表情。 “本来我是会被出售的,可是之后有个很厉害的合成人唤醒了所有人的精神力,精神力就是一种能量,维持我们世界运转的能量,我以前没有这种能量,有了精神力,就不能再做我本来会做的事情了。” “我也不知道该做什么,大家都在考守护者,所以我就去了。” “守护者的职责就是维持小世界的运转,吸取次级能量,我想这一点你应该已经清楚了。” “之后,我就遇上了你。” “我很抱歉一开始伤害了你,”林奇双眼微微眨了眨,脸上带了一点酸涩的笑容,“我……我不知道什么是爱,我没有交过朋友,不太懂这些事,我也要谢谢你,你是第一个爱我的人。” 墙壁上沾满了水汽,虞潭秋背贴在墙上,湿漉漉的像是出了许多的汗,林奇对他的影响力实在太强大了。 他真的忍不住想相信他。 他也真的不敢相信他。 谎言与真实,他其实根本无力分清,心里对林奇说的每一个字都是忍不住地想去相信。 林奇轻声道:“你还是不相信。” 虞潭秋道:“你的名字。” 林奇愣住,“什么?” 虞潭秋道:“我说你的名字,不是这里用的名字,你认知里你真正的名字。” 林奇道:“林奇。” 虞潭秋手指擦了一下鼻尖,双臂抱住,冷冷道:“没有人会蠢到在游戏里注册人物姓名时选择真名。” 林奇也抱住了自己,水都凉了,他有点冷,小声辩解道:“我没想太多。” “也是,”虞潭秋散漫道,“用真名又怎么样,难道还怕npc追出来吗?” 林奇道:“你会吗?” 虞潭秋看了他一眼。 林奇追问道:“你会追出来吗?” 虞潭秋俯身,鼻尖打在林奇鼻尖,四目相对,明确道:“不会。” 林奇眼眸微微睁大,失望从他的眼中流露出来,转瞬即逝,他平稳道:“我会。” 谈话到此为此。 林奇冻得打了几个连环喷嚏,将严肃的交谈氛围喷了个稀碎,两人鼻尖正靠着,虞潭秋像是正面受了炸雷一样,刚缓和起来的脸色又铁青了。 将水加热到刚好的温度,虞潭秋也进了浴缸给林奇洗澡,他信多少不要紧,要紧的是最起码现在这个人还在这里,就先糊涂着吧,不能让他生病,也不能让他受伤,怕他‘死’了,也怕他跑了。 林奇脖子以下都缩在了温水里,抖抖索索地像只小鹌鹑,虞潭秋百思不得其解,这个人刚才还活妖精似地骑在他身上,跟他又是抓又是踢得恨不能斗个你死我活,现在却又蔫了,身体单薄地像掉落水中的叶子。 可怜得要命。 合成人,没有朋友…… 他说的是真的吗? 虞潭秋手指轻轻勾了,林奇又打了个小喷嚏,“我好像要伤风了。” 虞潭秋喉咙动了动,“哦。” 林奇扭过脸,眼角闪着一点光,“你哄哄我。” 虞潭秋手指曲了曲,“你能要点脸吗?” 林奇抬手,虞潭秋下意识地要捂住自己的下身,又想起自己被头顶砸了一拳晕过去的画面,上下顾此失彼,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所幸干脆硬挺着不动了,虎视眈眈地盯着林奇。 林奇的目标却是虞潭秋的脸颊,轻揪了一下虞潭秋的脸,目光明澈道:“我跟你说的是心里最真实的感受,你又不听。” 指腹擦过面颊,虞潭秋的脸顿时火烧一般,心里挣扎了一秒,刚要退出的手指又重新按了回去,低头吻住了林奇的嘴唇。 什么是真实?他就是真实,他现在所做的事就是真实。 吴致远风度极佳地等了七天,估摸着虞潭秋的伤应该养得差不多了,就算小两口再在床上打打架,也足够歇了。 他想,林奇再厉害,也总该厉害不到哪里去吧,林奇威猛的画面一在他的脑海里浮现出来,吴致远就觉得头皮和牙缝一齐发凉,简直倒胃口,连新娶的夫人都分房睡了,就怕夫人会像林奇一样忽然变了角色,成了母大虫。 清心寡欲了几天,吴致远倒觉出了一点好处,仿佛脑筋是特别地清楚,相当地犀利,于是信心十足地带了十七八位打手敲了林奇与虞潭秋的门。 来开门的是虞潭秋。 吴致远脸上温柔地一笑,“潭秋,休息好了。” 虞潭秋没打算不拿这里就不当一回事,所有的人都在过自己的生活,他也一样,冲动烧房之后,不打算再搞出什么花样,也怕这个世界会承受不住异变而崩溃,于是淡薄着一张脸道:“多谢吴先生再次出手相助。” 吴致远也是把人逮回来,才发觉虞潭秋和林奇家都没了。 那天的画面对他冲击太大,眼里什么都没了。 “你我之间还谈这些,”吴致远的笑容渐渐变得暧昧,暧昧中又隐藏着阴险,话锋一转道,“港城的飞机被扣住了。” 虞潭秋早做的局,现在却是觉得没什么意思,跳脱出来看,吴致远也不算是什么恶人,干脆道:“我出面去斡旋。” 吴致远一看他这么爽快,立即龙颜大悦,抚掌而笑,“好!好兄弟!我没看错你!”吴致远自自然然地抬起手用力拍了一下虞潭秋的肩,拍完才觉得不妥当,虞潭秋这样的娇花,怎么能这么粗鲁地对待他?心思一岔,吴致远的拍掌就变成了藕断丝连的抚摸了一下,声音也放得轻轻的,“你也辛苦了。” 双重的含义,简单的问候。 虞潭秋心里都想好了在这世界里好好过,被吴致远黏糊糊地一摸,心里还是不由自主地想:真该做掉他! “潭秋……” 里头隐隐约约地传来林奇的声音,吴致远浑身一凉,忙撒了手,对虞潭秋道:“林奇留在这儿不大方便,你们就一起去吧。” 虞潭秋本来就没打算把林奇留下。 他的打算是把林奇给粘在自己身上,弄不清楚两人之间的事儿不罢休。 等林奇湿着一头短发出来的时候,吴致远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虞潭秋关上了门,回头望向林奇。 林奇挽了袖子,甩了手上的水,垂着头发让水滴落在地板上,慢条斯理道:“给我擦擦头发吧。” 虞潭秋人过去了,抽了他脖子上的毛巾,很粗鲁地给林奇擦头发。 “揪我耳朵了,”林奇小声抱怨道,“疼。” 虞潭秋动作放柔了一点,冷不丁地问道:“为什么喜欢杜承影?” 这种突如其来的盘问,林奇随时都准备应对,对答如流道:“对我好。” 虞潭秋不满意这个答案,眉目轻皱,“谁对你好,你就喜欢谁?幼稚。” 林奇微微抬了头,从湿发里透出一点乌黑的眼睛,“长得也好看。” 虞潭秋更不屑了,“肤浅。”想到自己本来的面目是代码做成的木乃伊,脸色又不大好了。 “那你呢?”林奇反问道。 虞潭秋拢紧了毛巾,用力往下甩出个脆响,“我眼盲心瞎。” 港城的温度正是很适宜,春天一样,林奇下了飞机就觉得很舒服,堵了许多天的鼻子都觉得通了,脸上不由露出了一点笑容。 虞潭秋提着皮箱子跟在他身后,悄然看了他一眼,见他下巴窝在围巾里,鼻子和脸颊都是粉红的,真是可爱,又打冷枪般问道:“你长什么样子。” 林奇面上的笑容消失了,身为家政合成人,不需要太夺目的外表,最好是跟家具的标准一样,简约大方又好搭配,在联盟普遍颜值极高的基础上,他算是很普通了,他说了不再对虞潭秋撒谎,诚实道:“我的样子很普通。” 手上的皮手套有点捂汗,虞潭秋一根根地拔了手套,冷笑道:“原来全是骗的。” 林奇虚心道:“那你呢?” 虞潭秋扭过脸,“不好看,很难看。” 林奇‘哦’了一声,不说话了。 虞潭秋手上握了手套拍了自己的掌心,“失望了?” “还好,”林奇背着手,诚恳道,“至少我看到的你都很好看,我赚了。” 虞潭秋脚步顿住,林奇也跟着停下,虞潭秋的目光里射出了刀子,而林奇依旧是铁桶一样,耐心道:“我的意思是你长什么样我都喜欢的,你借用的样子好看,那我就是赚了。” 虞潭秋的眉毛波浪一样地抖了,心里一阵气一阵缓,倒还不如被对方哄着骗着,这一句句实话是真的不中听,“你现在是仗着无论如何都不会崩世界,所以才这么肆无忌惮么?” 林奇吃惊一瞬后了然,夸赞道:“你真厉害,不愧是这里的神。” 虞潭秋扭头就走,实在是——投降了! 港城的事,虞潭秋很快就出面解决了,在起飞的飞机上还塞了几个人,全都是吴致远派来跟着他的尾巴,打包赶走,态度明朗地让他们给吴致远带话:吴致远运气好,他懒得把吴致远做掉了。 几人听着瑟瑟发抖,回去转告吴致远后,吴致远开始瑟瑟发抖。 林奇随着虞潭秋在小世界里又生活了许多年,他这才知道真正随心所欲是怎么个活法,有虞潭秋的保驾护航,什么危险都绕着他走,除了虞潭秋本尊无穷无尽地与他闹着别扭。 别扭着别扭着,林奇的这具躯体也到了实在油尽灯枯的时候,虞潭秋知道他不是真的要‘死’,立在病床前,收拾得很利落妥当,背着手看着林奇缓缓的呼吸,面上表情始终都是淡淡的,“要走了。” 林奇对他恍然笑了一下,“你会追我吗?” 虞潭秋斩钉截铁道:“不会。” 林奇长睫慢慢眨了眨,“你骗我。” 虞潭秋低头,将目光全聚焦在林奇的眼上,“我不像你,不说谎。” 林奇轻轻勾了勾唇角,“好像……是真的……” 虞潭秋看着他闭上了眼睛,一瞬跟着进入了混乱的代码世界,无数代码奔腾而过,每一串都冰冷而单调。 全都不是他。 掌心里那些写满过去的片段也变得黯然失色。 他说,他就是真实,可没有林奇的真实,是那样晦暗又无意义的时光。 “你让我追,”他低头攥紧了一长条破碎的回忆,由代码组成的脸竟也能看出一丝哀伤,“我追不上的。” 147、保护动物1 林奇从工作舱醒来, 人恍惚了一会儿之后,第一时间召唤了系统,但无论他怎么呼唤, 系统都没有回应。 系统是怕面对他?还是另有隐情? 林奇决定亲自去联盟察看。 到了联盟总部后, 林奇先去向服务台查了自己的服务年限, 被告知自己还在‘试用期’之后, 马上就猜到了他在小世界的滞留真是系统搞的鬼,他低头烦躁地抿了下唇, 抬脸又是笑得无害,“我能问下我的辅助系统去哪了吗?” 服务台很快就做了回应:系统磕综艺磕晕了,做假数据打榜被抓了。 林奇:“……” “很抱歉出现这样的情况,这边可以为您申请新的辅助系统……” “不用了,”林奇马上打断道, “我可以自己去完成……”林奇硬生生地吞下了‘任务’两个字,接道:“接下来的小世界。” “稍等哦,这边要判定一下您的任务资格,因为您在这边的信用级别比较低,审核结果会在五个工作日后发到给您哦。” “谢谢。”林奇不太担心结果,在联盟那里,他就算是一开始搞砸了,也已经完成了许多世界, 早该从黑名单里出来了。 五天的时间, 林奇不知道该干些什么, 他已经把全部的精力都投入到了小世界里,在这个原本生活的世界里反而感到了陌生和不适应,脑海里反复地回想起‘他’的质问,他所处的联盟又是什么?他在其中所扮演的又是怎样的角色?他的喜怒爱恨是自然发生的, 还是有人在操纵着? 他的黑化值进度条又是掌握在谁的手里? 想着想着林奇会觉得心慌,然而他又想到了对方所说的——‘我即是真实’,心里又平静了下来。 很想再次见到‘他’。 ‘他’也是一样吗? 幽暗的街角,污水泛着彩光,悉悉索索地有不明生物逃窜过去,伤痕累累的身躯靠在冰冷潮湿的墙壁上心如止水。 路灯有一下没一下地闪烁着,郎彦凝视着黑夜中闪动着的灯火花,心中也忽明忽暗地跳动了——他会来吗? “那杂种在哪呢?” “跑得死快,他妈的快找!” …… 凌乱的脚步声逐渐靠近了,郎彦无动于衷,会有人从天而降来救他,没有……也不要紧,他是‘男主角’嘛,郎彦自嘲地笑了一下。 人影终于来到了路灯下,“好啊,小杂种,跑这儿来了……” 郎彦瞟了他一眼,脏污的脸上平静无波,很长时间没有修剪的头发杂乱地铺在额头,从碎发中透出的双眼射出冷凝的光,这是一双哑黄色的眼睛,灯光一下一下地打在眼瞳中心,晃荡得如通黑夜里的狼。 “妈的,小杂种,还真能跑,”鲁维喘了口气,歪了歪头,对着郎彦张开了嘴,露出一点锋利的尖牙,“再跑啊,操-你妈的。” 双腿已经到了极限,无力地垂落在地面,胸口流着血微微喘息,郎彦此刻狼狈到了极点,也没有任何反抗的力量,世界设定如此,因为——要给别人对他施恩的机会。 闪烁的路灯灯泡忽地‘嘭’得一声,火花一闪而过,灯也彻底熄灭了,鲁维吓了一跳,抬头看了一眼,见没什么异常,重新将目光移向了郎彦,即使在黑暗中,他依旧能看得很清楚,那张杂种脸上没有一丝恐惧的神情,那让他感到了被冒犯的愤怒。 “敬酒不吃吃罚酒,”鲁维上前,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把折叠刀,用刀背轻轻拍了拍靠在墙上的郎彦的脸,眯着眼不悦道,“我最讨厌的就是你这双眼睛,你以为你真能返祖吗?我告诉你,你就是个杂种,这辈子也不可能,就算你有一双和他们相似的眼睛,你也不配,玻璃和宝石的区别,你懂吗?” 郎彦听得很无趣,心想看来对方是不会回来了,也是,都已经被看穿了,怎么还会回来自讨没趣呢?他怎么还会有这样强烈的期待呢? 鲁维被他一而再再而三地忽视给激怒,刀尖顶在了他的脸上,咬牙切齿道:“你他妈到底服不服?” 面前发生的状况让郎彦有点想笑,外强中干的混混都能因为他不愿意加入而对他围追堵截,让他几乎半死不活,这就是所谓的‘男主待遇’,必要被人踩入烂泥里,才能平地飞升,打脸众人,说实话,如果真的让他选,他宁愿要普通的生活,普通的爱。 可惜,没有普通的生活,更没有爱。 郎彦猛地挥开了对方的手,原本以为郎彦已经脱力的鲁维不仅手上的刀子被打飞了,人还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虽然郎彦的的确确只是普通的原人,但郎彦看上去实在与那些高高在上的祖人太像了,尤其是那双野兽一样的眼睛和永远都打不倒的体力。 在这一片混乱的地带里,鲁维就是绝对的王,他不允许有人挑衅他的地位,即使郎彦只是在这里占了一间破烂的屋子,只要不向他臣服,那就是不行。 祖人之间严格的等级制度在原人之间应该是不适用的,而事实却是原人比祖人要更在意这些,也许是因为他们永远不能返祖,不能学其义,所以只能学其形。 鲁维不能接受自己内心对郎彦存在的莫名忌惮,恼羞成怒道:“他妈的,还敢横,老子捅死你!” 拾起地上的刀,鲁维冲上去用力捅了进去,刀尖刺入身体内的疼痛感瞬间尖锐地进入郎彦的大脑,他微微笑了一下,觉得自己也该死心了,是时候心无杂念地过好自己的生活了。 鲁维见郎彦目光涣散,心里却依旧不觉得平静,这里是灰色地带,杀掉一个不顺眼的原人对他来说没什么大不了,可他就是心慌,面前的人明明已经快死了,身上却散发着让他恐惧的东西,鲁维不由松开了手。 腹部明晃晃地插着刀子,身上衣服破烂,脸上大大小小还有不少伤口,郎彦却是慢慢站起了身。 他站起来时,鲁维好像才恍然发现对方到底有多高。 鲁维不知怎么忍不住想后退,心里正打鼓时,忽地听到一声尖锐的呼啸声,他下意识地抬起了头。 而他对面摇摇晃晃的郎彦也是一瞬抬起了脸,哑黄色的眼睛瞬间亮了。 漆黑的夜中一双深棕色的眼睛散发着浓烈的光芒,斑驳的羽翼展开,夜风穿过他修长的身躯是一道无形的披钵,羽翼优雅地煽动着,包裹着灵巧的身躯迅猛落地,俊美的鹰形瞬间化为一个高挑的青年。 鲁维已经吓傻了,这种地方怎么会突然出现一个祖人? 慌乱过后,他本能地感到了畏惧,这是一种自然地刻在血液里的压制,鲁维后退到墙壁,双手贴在墙面上,战战兢兢道:“您、您……”他甚至不知道该说什么,对方的身份离他的世界太过遥远。 从原形上看,青年显然属于猛禽族群,他听说鹰群高傲严谨,一丝不苟,是祖人中十分讲究血统的族群,从青年平整得毫无褶皱的西服,领口细长的银色链子,雪白的手套和笔直的领带,都不难看出鹰群吹毛求疵的作风。 然而青年没有看他,而是望向了伤重的郎彦,“抱歉,来晚了。” 从林奇出现的那一刻,郎彦的牙齿就重重地咬在了一起,克制自己发出颤抖的声音,“呵。” 林奇也没想到联盟的办事效率实在是低得发指,没了辅助系统的他进入小世界竟然还会卡住。 对联盟的工作滤镜都快碎了。 鲁维没想到面前的祖人会和郎彦说话,语气还那么熟稔,顿时觉得不妙,想跑,又不敢跑。 鹰群号称天空之王,追踪与猎杀能力都极为强悍,夜空是他们的领地,鲁维如果一跑,他相信一秒之内,对方就会拧断他的脖子。 原人与祖人的差距实在太大了,鲁维深谙能屈能伸的道理,很干脆地软了膝盖求饶,“我、我错了,我有眼不识泰山,郎、郎彦,都、都是误、误会……” 林奇上前,架住了受伤的郎彦,凑在他耳边小声道:“这么低级的打脸剧情,走吗?” 郎彦心里正开香槟放烟花,看谁都觉得可爱,对鲁维这种无脑炮灰完全没有怨恨,捂住自己的伤口对已经开始流眼泪的鲁维道:“好好生活,改过自新。” 鲁维愣住了,被郎彦突如其来的圣母气息给闪瞎了眼,噗通一声坐在了地上。 林奇扶着郎彦一步步离开了小巷。 这个世界里,有一些人发生了一种变异的进化,他们体内属于野兽的基因觉醒,能从人形变为兽形,同时获取一切野兽的能力,这种现象被称为返祖,这类人也被称为祖人,而其他人都被称为原人。 祖人超强的能力很快让他们占据了话语权,攫取了更多的社会资源,祖人之间更是通过严格的婚姻制度逐渐形成闭塞的贵族圈子,进入了世界的掌权阶层,祖人与原人之间的等级分化也越来越严重。 郎彦身为男主,很俗套又理所当然地是一个‘杂种’,原人与祖人相爱的结晶,因为父母双亡,孤儿郎彦的身份一直都是个谜,也一直没有发生返祖,混迹在下等的原人世界里,受尽了屈辱。 在小巷被围追堵截时,夜行的林奇无意中发现了郎彦身上所散发着的与众不同的气息,于是将郎彦带走。 从此郎彦将踏上揭开身世之谜和逆袭打脸的一系列爽文剧情。 不过郎彦对那些情节已经不怎么感兴趣了,他靠在林奇身上,嗅了一下对方身上的味道,“我以为你不会来了。” “你该试着信任我,”林奇打了电话叫人过来接人,挂了电话后扭头对郎彦道,“我说过,我会追你。” 郎彦心情真的很好。 林奇的再次出现对不敢确信两人之间的他来说无异于一剂强心针。 “我试过……”郎彦舔了舔失血过多而干涩的唇,淡淡道,“我追不上。” 这是他的底牌之一,说出来以后,林奇就会知道,他的能力仅限于此,如果林奇真的想摆脱他,他将毫无办法,亮出来,就是为了试探林奇。 林奇轻揉了下他的耳尖,轻声道:“我知道。” 郎彦猛地望向他,兽瞳的压迫感非常骇人,林奇平静道:“如果不是这个理由,你一定会追的。” 郎彦喉咙滚动,用力搂了林奇的肩膀,“你怎么这么自信?” “你给的。”林奇坦然道。 郎彦轻咳了一声,慢慢扭开脸,他已再次坠入爱河,如此轻易的。 148、保护动物2 祖人多喜独居, 林奇身为猛禽派也不例外,连绵的复古建筑群在黑夜下一眼望过去犹如模糊的远山,萧瑟肃穆又静谧, 充满了威严感, 屋顶中隐藏着无数碧莹莹的眼睛, 机敏地警惕着四周。 车停稳之后, 林奇扶着郎彦下了车,寂静无声的庄园中, 霎那间就有许多双眼睛向他们两人行了注目礼。 “伤还好吗?”林奇问道。 郎彦瞄了他一眼,见林奇脸上只是纯粹的疑问,反问道:“你觉得呢?” 既然彼此都知道底细了,林奇干脆连扶着他的手都放开了,“你不是这个世界的神吗?” 郎彦:“……”他要怎么说?虽然他的确能马上治愈自己的伤, 但是他也还是会疼,随意调动这个世界代码更有可能会引起世界崩盘,世界一崩盘,林奇就会消失。 林奇眨了眨眼睛,“你不行?”轻皱了眉认真道:“上个世界不是还挺行的吗?” 那时候是破罐子破摔了,现在死灰都复燃了,哪还舍得作死,郎彦捂住的伤口已经逐渐不再流血, 倒也不是他的能力, 而是他这具身体本来的力量正在觉醒, 思考了一秒后道:“没什么问题。” 林奇幽幽地看着他,缓缓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郎彦:“?” 林奇重新伸出手扶住了他,边往前挪动脚步边道:“明明就有很大问题, 干嘛骗我。” 轻易被看穿的郎彦正要辩解,林奇又道:“因为你不想让我担心。” 郎彦刚张开的嘴唇又闭上了。 林奇继续自顾自道:“看,也有善意的谎言的。” 郎彦道:“你在为自己开脱?” 林奇扭头看了他一眼,哑黄色的眼睛属于猛禽,冷静、警觉、优雅,带着似乎随时都会撕碎人的一点野兽性,或许是相由心生的缘故,这样一双让人感到恐惧的眼睛却是干净得如同透明的琥珀,林奇平淡道:“我没这必要,你喜欢我,我就算真的骗你,你也还是喜欢我。” 郎彦哑口无言,甚至想干脆咬一口林奇的嘴,怎么这个真实的林奇让他那么痒痒? 庄园大得出奇,林奇扶着郎彦进入了他的房间,刚扶着郎彦坐下,林奇就弯腰轻轻在他侧脸上亲了一下。 郎彦下意识地扭过头,林奇的嘴唇就恰到好处地落在了他的唇上,哑黄色的眼睛对上郎彦色调相似的眼瞳,舌尖舔了一下郎彦的唇线,低声道:“别生气,我只是很着急,相爱是件很难的事,对你我来说,更难,不要把时间花在无谓的猜忌和怀疑中了,好吗?” 血液凝固在掌心,粘腻的像一层薄薄的壳,郎彦抬起手,将掌心贴在林奇的脖子上,仰头轻啄了一下林奇的嘴唇,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只是温柔地在林奇的后颈摩挲了几下,这是他最后的底牌了,或许林奇早已将他看穿,那他也不能将自己柔软的肚皮暴露。 林奇说他在他的世界里很孤独。 ‘他’也是一样。 如果他和林奇一样能掌握主动权,或许也能像林奇一样这么痛快干脆地说爱了吧,他只能像现在这样,患得患失,忐忑不安。 郎彦的其他伤都是小伤,唯独腹部那个伤口是实打实的刀伤,这个世界的技术水平已经研制出了治愈伤口的快速药剂,最快的可以让这种普通刀伤在24小时内痊愈,很遗憾的是,林奇这个大到能打高尔夫的庄园里完全没有药品。 “因为我们的自愈能力很强,所以……”林奇耸了耸肩。 伤口已经处理干净,血也已经停了,郎彦马上就要开始逆袭打脸之路,身体的素质也正在逐渐觉醒,现在也只是钝钝的疼痛而已,估计要不了几天应该也能恢复,郎彦低头看了一眼伤口,淡淡道:“随它去吧。” “不介意的话,可以使用另一种特效药。”林奇微笑道。 郎彦凝眸,目光落在林奇脸上,总觉得林奇的这个微笑不是个好笑容,有点坏,林奇直接蹲了下来,一脸坦然地将脸凑到郎彦受伤的腹前,抬起手轻轻摸了一下伤处,呼吸喷洒在郎彦的腹间,叹息道:“这么漂亮的肌肉,可千万不要留疤。”说着,他伸出了舌尖轻轻舔了一下伤处。 咸咸的血腥味从舌尖传入口腔,体内属于野兽的那一部分基因在霎那间兴奋得发抖,刻在骨子里对于捕食的渴望不亚于繁殖的本能,林奇复刻的身体也一样,他抬起脸,哑黄色的眼眸中黑色的一点眸心隐隐地有竖瞳的趋向,“可以吗?” 祖人的体-液有治愈伤口的奇效,郎彦刚刚被林奇舔过的伤口已经隐隐传来了灼烧感,那是伤口正在愈合,而林奇舌尖沾血,眼眸带煞的样子让他除了伤口以外的其余部位都变得火热起来。 郎彦伸出手轻轻掐住了林奇的下巴,食指指尖刮过林奇沾了血的舌尖,湿润柔软的舌头立即亲昵地从他指尖缠过,郎彦呼吸一滞,慢慢仰头靠在椅子上,“……别把我吃掉。” 舌尖分明是丝绸一样柔软又温暖,可却带着强势的力道,是恨不得将人吞下去的渴望,嘴唇在肌肉上用力碾过,郎彦抬起手捂住眼睛,一丝喘息从他抿紧的唇中溢出,他真的有一种自己很好吃的错觉。 火辣辣的感觉从伤口蔓延开来,那股火烧进了他的肌肤中,又钻入了他的骨髓与血液,一路冲向他的头顶,整个大脑都快被火热的温度给烤干了,郎彦忍无可忍地起身猛地将正品尝着他身上味道的林奇扑倒。 两双相似的眼睛都散发着炽热的光彩,郎彦双手攥着林奇的肩膀,目光紧紧地盯着他,兽性的捕杀与交-配的本能欲望一览无余地在那双黄色的眼眸中流露出来,林奇的手慢慢伸向他的腹间,伤口正在发烫,他轻声道:“还没好。” 郎彦的手慢慢挪到林奇的脖子上,鹰族高贵优雅,作风像老派的贵族,领口雪白的领子束得紧紧的,郎彦低头在他脖间轻轻嗅着,“你身上很香。” 不是第一次听到他这么说了,林奇的掌心盖在他的伤口上,感受着伤口正在愈合时蒲公英一样毛茸茸的触感,指尖微弯,在郎彦的伤口上轻轻挠了一下。 郎彦‘嘶’了一声,张口在雪白领口的上方用力吮了一下,林奇的手掌悄然下落,“或许……这样可以让你好得更快。” 暗红色的丝绒地毯上,两具结实又优美如同雕塑般的男性躯体交缠在了一起,雪白得毫无瑕疵的身体拥有一双长得不可思议的漂亮双腿,线条流畅,肤质光滑,是血肉丰盈的陶瓷,慵懒地搭在古铜色的肩膀上,脚尖却是紧紧地绷着。 哑黄色的眼瞳迷离而热烈,如同化开的金黄蜂蜜,尽情地沉沦在最原始又最真实的裕望中。 膝盖顶在暗红色的丝绒地毯上,古铜色的身躯优雅又充满了克制的力量,速度却是常人难以想象的猛烈,他体内祖先的因子正在醒来,他们对于配偶有天然的勾刺锁住,进化过后被悄悄隐藏起来,只有在他们最难以忍耐的时候才会猛地锁住对方。 突然的异感让林奇闷哼了一声,喉间隐隐发出一点嘶鸣,两人的种族特征若隐若现,跨种族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奇异地让人感到一种靡乱。 因为过于深入和快速的进攻,林奇高高地扬起了修长的脖子,背脊如同飞鸟的翅膀一样展翅欲飞,双手猛地抓住郎彦的肩膀,借着郎彦的力道抬起腰身,这强大的柔韧性差点没让郎彦直接交待了。 两人热烈地吻在一起,丝绒地毯已经层层叠叠地皱成一团,林奇在忍耐中咬了一下郎彦的舌尖,喘着气道:“别……别浪费。” 郎彦真佩服他到这个时候还记得这种事,有点气恼地抓住了他的部件顶在自己的伤口,指尖粗鲁地按了一下,正在愈合的火辣伤口被忽然的温度洗礼了,又痒又麻,宛如柔软的蒲公英被一双粉色的唇轻轻吹开,飘散在他的全身。 双重的刺激冲入郎彦的大脑中,郎彦按下林奇,一手压了他的肩膀,红丝绒的地毯被高高地拱起,柔软地垫入了林奇的腰间,林奇飘忽地像飞在空中,飞起来却又被强硬地锁住,在地狱与天堂中来回游荡,闭上了眼睛,神游飘忽。 一声类似野兽的闷吼将他拉到了顶端,林奇面目拧了一瞬,整个人都软了,双腿脱力地垂了下来,砰砰的心跳难以恢复平静,郎彦也倒了下来,重重地压在他身上,轻轻地舔着林奇的面颊,林奇扭过脸,也伸出舌头舔了郎彦。 他们像两头事后的野兽在凌乱的丛林中互相舔着对方的皮毛来表达爱意。 两人又亲热了一会儿,林奇才睁开了迷离的眼,这一睁,他的眼睛就移不开了,直勾勾地盯着郎彦……的头顶。 郎彦正撒着欢一样地顺着林奇的脸颊舔上他的下眼睑,林奇抬手轻摸了一下他的头,郎彦却是敏感地一哆嗦,差点没勾破林奇,拧眉道:“想受伤吗?” 林奇眼睛亮晶晶的,“你长耳朵了。” 郎彦:“……” 郎彦的母亲是猫科,一头非常漂亮的黑豹,郎彦完美地继承了她的美貌,无论是人体还是兽形态。 上一世郎彦要在很长一段时间后才逐渐爆发出原型,没想到这一世这么快……耳朵都长出来了。 林奇伸手又揉了一下郎彦头顶突然多出来的尖耳朵,毛绒绒又丝滑的触感让林奇简直爱不释手,这个世界一周目的时候他就想摸郎彦的耳朵了,可惜不能崩人设,没能成功,这周目终于摸到了,林奇表示:“你的耳朵好可爱好好摸!”面上是喜不自胜的兴奋。 郎彦从脸开始一直红到了脚趾,尖刺蠢蠢欲动,说的什么屁话,他才可爱,他最可爱! 149、保护动物3 林奇原本以为地毯一定会被弄得很脏, 然而除了特别乱之外,暗红色的地毯上一点残留的白色痕迹都没有,只留下一点深色的水渍, 估计是两人流的汗。 林奇讶异地拿脚将卷曲的地毯踢平, 忽然有了一点羞耻的预感。 一旁的郎彦披上了沾血的破烂衬衣, 从身后搂住林奇的腰, 直接一把将人抄起抱在了自己的臂弯里。 林奇莫名其妙,“干嘛抱我?” 郎彦脸色青了一瞬, 嘴角拧起道:“……你不是一直要抱抱?” 林奇想了想,“对哦。”抬手很配合地勾上了郎彦的脖子,顺手开始撸他的耳朵。 这一对耳朵简直就像是活的一样,尖尖的立起,富有弹性和力道, 不管林奇怎么撸,那对耳朵都会弹回原状,郎彦抱着他往浴室走,被他撸得鼻尖发痒,疯狂想打喷嚏,轻扭了下头避开了林奇的手指,林奇的动作停顿了一瞬,然后——撸得更起劲了。 “对了, ”林奇撸耳朵撸得不亦乐乎, 内心的羞耻感都丢了, 这就是个这么设定的世界,有什么好害羞的,大方道,“你射进去的是不是都被我吸收了啊。” 郎彦猛地站住, 抱住林奇的双手微微使劲,古铜色的脸又红了,他妈的他怎么那么容易脸红,“嗯。” “挺厉害的,”林奇摸了下自己平坦的腹部,若有所思道,“这个世界同性能怀孕吗?” 郎彦差点没把人扔出去。 林奇看了一眼郎彦红得快发光的脸,“能吗?” 郎彦忍着乱跳的心脏平静道:“有的能,你不能。” 林奇‘哦’了一声,语气和表情好像都还是有点遗憾的模样。 浴室下沉式的浴池在两人踏入那一刻,泉眼中就流出了汩汩的温水,林奇靠在浴池边,双脚架在郎彦的大腿上,饶有兴致道:“你说我俩如果能生,会生出什么?会飞的豹子?” “不可能的事情,就不要想了。”郎彦泼冷水道。 林奇却不在意地回道:“正因为不可能,所以才想啊,如果能实现的话,就去做了。” 郎彦摸了一把他浸在水里的脚踝,拧眉道:“你一直都这么能言善辩吗?” 林奇想了一下,认真道:“不是的。” “我除了必要的交流,从来不跟其他人多说一句话,培训的时候,我差点挂了欲言这一科。” 郎彦沉默了一瞬道,“那是多亏了我们这些世界才让你这么会说话了。” “也不对,”林奇对郎彦微笑了一下,“上一次进入小世界的时候,我都是能少说话就少说话的。” 郎彦似乎是回忆起了什么,脸上也浮现出一个淡淡的笑容,“你做的多,说的少,我常常都觉得你有点高不可攀。” 尽管林奇在履行任务的时候为他做了各种各样的事,他却总是觉得林奇好像离他很远,他们的距离一直都是不远不近,林奇在他心里有一种特殊的神秘性,让他不敢直接表白自己的心意。 林奇抬起脚,脚趾在郎彦的腹部摸索着,光滑绷紧的肌肉表示他已经恢复完全,“我在这个世界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太紧张了,差点都忘了该说什么词,”林奇抬头看了一眼眼神晦暗的郎彦,“我心里只在想一件事。” 郎彦绷着脸缓缓道:“什么?” 林奇笑着道:“哇,我有翅膀哎。” 郎彦没绷住,唇间溢出一声轻笑。 略微沉郁的气氛一下就被打破了,郎彦身体劈开水流过去,捧了林奇的脸,轻轻吻了他一下,林奇回捧住他的脸,同样也回了一个吻。 身高相似的两人面对面接吻是很自然又舒服的事,无关情裕,只是想吻这个人。 郎彦想:慢慢来,他们会好的。 在鹰群之中,林奇的身份不低,作为老派贵族的代表之一,经常受邀出席一些重要的晚宴。 一封印有狮头的暗色请柬被随手扔在桌上,林奇面对镜子,慵懒地给自己打着领带,微微偏头,耳下的深红色印记刺目又显眼,林奇微微皱了皱眉,他在这个世界的设定可是绝对的禁欲者,虽说现在是崩的一塌糊涂了,但最好还是别让除了郎彦以外的人察觉。 崩溃的小世界都会受到排查,在小世界里和主人公相爱,绝对违反了守护者的条例,如果被联盟发现,不谈其他,林奇能再见到‘他’的概率大概就约等于无了。 身后,两条修长结实的手臂紧紧地抱住了他,高挺立体的鼻梁轻轻擦过林奇的脖颈,薄唇在红色印记上加深了力道,“你怎么这么好闻?” 林奇扭过脸亲了一下郎彦的下巴,“别闹了,我们该迟到了。” 郎彦真不想走什么该死的剧情,他就想和林奇在这座静谧的庄园里安静地生活,可这样不行,重新生成的世界线需要他去运转。 郎彦越想越感到烦躁……什么时候他才能和林奇好好地过日子?郎彦将心里的不安转化成一个深深的吻。 或许是世界设定的缘故,身体的兽性总是时不时地跑出来作乱,也可能是因为对对方的感情太过深刻,两人常常有控制不住自己的情况,本来只是想接一个吻就好,却不知不觉演变到了衣服凌乱气喘吁吁的地步。 林奇即时地叫了停,踮脚咬了下郎彦的耳朵,激得郎彦差点没扯烂林奇的西服外套,林奇吐出光滑的耳朵,严肃地看着郎彦泛绿的眼睛,“不行,你一次太久了,又要勾在里面不出来,必须得回来再说。” 郎彦在心里痛斥:能不能不要这么一本正经地说这么煽情的话?!然后乖乖道:“好。” 时间还是有点来不及了,林奇好办,用原型飞就可以了,郎彦身为他暂时的随从,当然得跟在他身边,可郎彦……不会飞啊。 林奇烦恼地望向郎彦。 郎彦看出了他的意思,淡然道:“老鹰先生,不要低估豹子的速度。” 林奇微微睁大了眼睛,“你可以切换兽形了?” 郎彦从长出耳朵开始就能切换成兽形了,只是光一双耳朵林奇都撸得如痴如醉,化成原形还不被他撸秃噜毛? 郎彦一言不发地原地起跳,当他的脚步无声地落在屋顶时,他身上精美的西服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纯黑的皮毛,在月光下连毛尖都在闪着光,修长优雅的四肢,灵巧有力的黑尾,流线型的身躯彰显出一种无声的高贵。 “走吧,”胡须微微一颤,锐利的尖牙含蓄地在两瓣嘴唇中一闪而过,“希望你比我先到。” 林奇双手一展,羽翼也随之展开,矫健的雄鹰飞上天际发出一声尖哨,躲藏在庄园里的猛禽们呼应出一声短促的叫声。 漆黑的豹子拥有陆地中几乎无敌的速度,漆黑的残影在夜色中闪过,连月光都无法捕捉他的影子。 两人几乎是同时达到了晚宴附近的一个小巷,林奇俯冲下来,轻巧地落在郎彦竖起的尾巴尖上,郎彦扭过脸,林奇眼里看到了一张俊俏的豹子脸,差点没流口水,心悦诚服道:“我承认你比我快了。” 郎彦一听这话都不知道该怎么接,轻咳了一声,声音从他的腹部发出,像是低吼,“不是要迟到了吗?” 林奇跳下尾巴,重新化为一个贵族青年,趁郎彦还没变回去,伸手轻轻摸了一下他起伏弯曲的背脊,感叹道:“你好滑。” 郎彦知道他喜欢,故意停下来没变回人形,默默忍受着林奇的撸豹行为。 林奇‘呀’了一声,“你身上还有花纹,”银色的月光打在漆黑的豹身,若隐若现地显出犹如刺绣般的斑点纹路,林奇感叹道:“你真漂亮。” 郎彦低头,抖了抖尖尖的耳朵,“你赚了。” 林奇失笑,趴在他身上,低头亲了亲他的额顶,“是的,美丽的豹子先生。” 宾客几乎全是祖人,而极少有祖人选择像林奇和郎彦这么奔放地用原形赶路,越是上层的祖人,越是标榜他们的理性,今天邀请林奇来参加晚宴的凌雪风是罕见的狮形,据说牛排都只吃全熟的。 林奇整理了西服,对侍者送上了自己的请帖,侍者弯腰查验好了之后,对林奇道:“林先生请。” 林奇点了头,身后的郎彦却是被侍者拦下了,“抱歉,这里不允许没有请帖的原人进入。” 虽然郎彦已经百分百地觉醒了祖人的血统,但在林奇以外的人眼里,他就是个百分百的原人。 林奇轻叹了口气,对侍者道:“他是我的随从。” 侍者客气道:“林先生,您是凌先生尊贵的客人,但很抱歉,无论这位先生是什么身份,他都无法进入今天的晚宴。” 林奇瞄了郎彦一眼,打脸爽文剧情要开始了吗?他内心毫无波动甚至还有点想笑。 因为两人的长时间停留,身后陆续来的客人已经有不少,都开始注意到了这边似乎要产生冲突的情况,目光不断地向他们那投来,而且也开始窃窃私语的议论。 林奇背着手坐看爽文男主如何啪啪打脸炮灰并且惊艳众人,不过他心里还是不怎么希望郎彦直接露出原身,多好看的豹子,他要偷偷藏起来一个人看,一个人撸。 不知不觉成为众人焦点中的郎彦对侍者平静道:“你也是原人。” 侍者愣了一下道:“是,”皱起了眉,“但我不是客人。”这套‘大家都是原人’的理论侍者听多了,完全不为所动,面上依旧很严肃。 “那么,”郎彦缓缓道,“你们这儿招临时工吗?” 150、保护动物4 场面从打脸爽文一下倾斜到了喜剧, 侍者的脸憋得通红,被郎彦这一句打得措手不及,紧张道:“我们这里从不招临时工, 都是提前招好的。” 身后的宾客们已经开始发出不满的声音, 郎彦体贴地站到一边让出了门口的道路, 对侍者道:“不再考虑考虑?” 林奇也跟着站到了一边, 不挡住大门。 两人一左一右地把侍者夹在了中间。 身高超过一米八的侍者忽然觉得自己弱小可怜又无助了起来,头上渗出了汗, 又要接待下一位客人的他手忙脚乱道:“这个事也不是我能决定的,你、你找管家……先生您好,请出示您的请柬。” 看热闹的客人送上了请柬,轻瞟了郎彦一眼,“眼睛倒是很像, ”随后又轻蔑地笑了一下,“不过终究鱼眼珠和珍珠还是不一样。” 林奇:“……”脑海里不合时宜地想起了一句‘打狗也要看主人’,骂豹也要看饲主的面子吧? 那人果然又看了林奇一眼,语气倒是变得平淡了,“林先生,我知道你有收集像祖人的原人的爱好,但这个,就真的实在太过头了。” 炮灰味太冲了, 林奇矜持地点了点头, 不予理会。 而郎彦已经自然地向再后面一位看戏的客人伸出了手, “小姐您好,请出示您的请柬。” 拿着请柬的女孩似乎觉得这一幕很有趣,竟很干脆地将请柬递到了郎彦手里,侍者又不能当着客人的面去抢, 慌乱道:“你干什么?我不是说了我们这里不招临时工。” 郎彦打开请柬,发现面前的圆脸女孩是鳄鱼时,嘴角抽搐了一下,转过脸对侍者慢悠悠道:“我打白工。”抬眼望向林奇,林奇正看得津津有味,对郎彦快乐地眨了下眼睛。 没了任务和伪装,林奇头一回发现小世界还挺有趣的,尤其是男主角是他爱人的情况下。 郎彦放心地继续抢侍者的活,他人长得英俊,又有一双和祖人非常相似的眼睛,而且他身上散发着一种无法拒绝的气场,让人不由自主地就把请柬送到了他手上。 门口的情况被通报到了里面,凌家的管家出来了,见林奇站在一边,先跟林奇打了招呼,“林先生,欢迎您的到来。” 林奇微一颔首。 管家已经知道了外面的情况,可就像没看见一旁的郎彦一样,弓着腰对林奇道:“林先生请先进,我们先生已经在等待您了。” 凌雪风性情高傲,在祖人中地位几乎等同于王,他嘴上说着讲文明共法展,实际还是在祖人里搞封建王朝那一套,就差让别人见了他下跪山呼万岁,其余的祖人也确实很吃他这一套,捧着凌雪风当了王,他们也就算是王公贵族了。 林奇是其中的反骨。 作为天空中的王者,鹰群也一样极度高傲,林奇一直在致力于推进祖人和原人之间的平等,他无意中得知了曾经有祖人冒天下之大不韪与原人进行了结合,怀疑会不会有个原人和祖人的混血存在,所以长久以来地所谓‘收集和祖人相似的原人’,就是希望找到那个混血,以此为契机,打破祖人与原人之间的壁垒。 这样的林奇,凌雪风当然不会任由他我行我素,而林奇也从来不买他的账。 面对‘王’的邀请,林奇把郎彦的打脸戏份借用了一下,不轻不重道:“我的随从不跟着我,我哪里也不会去,谁也不想见。” 祖人的耳力都极强,林奇温柔的声音传遍了在场每一个祖人的耳朵,无数双流露出兽性的眼睛齐齐地向林奇射来,林奇优雅地站着,只是不动声色地对郎彦微笑:要加入吗? 璀璨的灯光从身后的门星河般倾泻流淌,高挑修长的身影背着光,全身晕染着光晕,郎彦简直要被他迷住了。 “哈哈,好久不见,林奇你还是这么固执。”爽朗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林奇没动,围观情况的其余祖人都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摆出恭敬的姿态。 凌雪风的身影一出现,四周的人群都向他行了礼,他身上与生俱来的王者风范和尊贵血统,对一切的祖人都伴有强大的压制力。 林奇也不意外,他的神经末梢像是被针刺了,本能地感觉到了危险,尤其是背部被对方的视线扫过时,用意志力才能克制住自己发抖的冲动。 凌雪风的原形是一头雪白的狮子,化为人形后他的肌肤也很白,犹如一座雕刻完美的石膏像,浅色的瞳孔中一点漆黑的瞳心,散发着冷酷的光,他的脸庞是精雕细琢的俊美,但绝不显得羸弱,造物主对他的偏爱显而易见,仿佛他是被这个世界所钟爱的宠儿。 郎彦对这张脸很熟悉。 凌雪风是这个世界最大的反派。 林奇就是死在了他的手上。 理智上来说,郎彦明白这不过是设定,是剧情,是代码,可心头泛起的强烈怒意让他不得不正视他就是活在这些世界里,曾经的痛苦全都刻骨铭心地留在了他的体内,一切都无法简单地用‘虚假’来安慰自己。 凌雪风轻轻抬起眼睛,对上一双暗黄色的冰冷的眼。 凌雪风微微怔住了,随即又是一笑,雪白的睫毛一闪,“这是你的新宠物吗?看着很不错。” 林奇侧过脸,“他是我的随从,不是宠物。” 凌雪风已经没什么兴趣地挪开了目光,垂下眼望向林奇,忽地轻轻皱了皱鼻子,眉毛挑了挑,很大度道:“林奇,你知道的,我们一直都是很好的朋友,但我不能纵容你,为了你破坏我的规矩……不过,我真的很珍惜我们的友谊,所以我还是决定为你破一回例,”凌雪风伸出手轻拍了拍林奇的肩膀,对管家道:“带人去厨房,给他换上侍应生的服装,”他压低了声音,体贴地对林奇道:“我的好朋友,你放心,他会紧紧地跟着你,你值得拥有一位特殊的仆人。” 管家毕恭毕敬道:“好的先生。”这才第一次将目光投向郎彦,“请跟我来。” 郎彦手上正拿着一位祖人的请柬,迈开了脚步向前。 “啪。” 暗金的请柬挑开了凌雪风扶着林奇肩膀的手。 空气中传来倒抽一口凉气的声音,齐刷刷的,几乎像是说好了一样,就连管家都没反应过来,愣在了当场。 黑色瞳心猛地一缩,冷酷的目光再一次落到了郎彦脸上,这一次不是漫不经心的掠过,凌雪风定定地望向了郎彦。 郎彦冷淡道:“我的主人不喜欢别人碰他。” 林奇耳朵麻了一下,‘主人’?这个称呼让他太害羞了吧…… 凌雪风的唇线慢慢往上走出上位者宽和的弧度,微笑道:“林奇,你一定得告诉我你是怎么□□出这么忠心又勇敢的仆人的。” “他是我的随从,”林奇镇定了一下,感觉自己的脖子有点发烧,“我不喜欢别人称呼他为仆人。” 凌雪风被两人都定义成了‘别人’,面上依旧挂着宽和的笑容,“好吧,这个事情就这么解决了,不要耽误美好的宴会,好吗?” 林奇看了郎彦一眼,郎彦微点了下头。 凌雪风抬起手,掌心在快落到林奇肩膀时又停住了,对着逼视过来的郎彦恍然大悟道:“差点忘了,”低头笑眯眯地对林奇道:“你的小可爱不让我碰你,”只作了个虚虚的姿势,“请进。” 林奇对郎彦点了下头,郎彦回以淡淡的一笑。 凝滞的气氛随着凌雪风进入厅内又重新流动了起来。 林奇很不自然地从凌雪风虚搂的臂弯里往外挪了一步。 凌雪风没有在意地放下了手,目光瞟过林奇的侧脸时,忽然凝住了。 林奇随手从走过的侍者托盘里取了一个酒杯就要转头去后厨找人,凌雪风却是再次跟上了脚步,他一下靠得很近,令林奇的呼吸都乱了,被气场压制的感觉不太好,林奇拧眉道:“还有什么问题吗?” 凌雪风抬了抬手,侍者端来了他专属的酒杯,杯子里淡绿色的液体晶莹剔透,他轻抿了一口,“上次你提过想建一所原人和祖人混合的学校,我考虑了一下,并不是不可行。” 林奇目光疑惑地上下打量了一下他,“你改主意了?” “嗯,”凌雪风点点头,目光若有似无地流连在林奇的耳后,“我们上去谈谈。” 林奇往宴会内门的方向看了一眼,凌雪风微笑道:“放心,我的管家会把一切都安排得很好。” 一楼的宴会厅热火朝天,二楼却是安静得出奇,没有开灯一片黑暗,林奇与凌雪风站在楼梯的拐角,直接道:“你有什么条件?” 凌雪风轻轻摇头,“别这样咄咄逼人,我只是想跟你维持良好的关系。” “如果你指的是在这次选举中代表鹰群给你投票的化,我想那你要失望了,”林奇抿唇道,“我不会向傲慢的人妥协。” 凌雪风饶有兴致道:“你今天很香。” 林奇的脸色差点没兜住,他在黑暗中锐利地盯了凌雪风一眼,满眼都是被冒犯的怒意。 凌雪风镇定自若地抬起酒杯轻抿了一口,淡色的眼瞳落在林奇的耳后,“祖人的爱抚,可不是一点小小的粉就能掩盖的,”凌雪风的唇角略有些嘲讽,“不知道是怎样的美人打动了我们一向号称禁欲的鹰群代表。” “你——”林奇恼怒道。 楼下忽然爆发出的惊呼声打断了林奇和凌雪风继续的对话,林奇本能地觉得发生了什么,脚步一转,急匆匆地往下迈了几阶。 人群正在往外挤着,林奇一着急,直接化为鹰从人群的头顶飞了过去落地到包围的中心。 穿着考究西服的青年正徒手按住一条毛色黯淡的豺狼,豺狼的獠牙和利爪在他的控制下犹如孩童般无力不断地抽搐着,青年挥起拳头,一拳砸下去,豺狼呜咽着发出一声哀鸣。 所有的人一眼就认出来了那条豺狼是凌家的管家。 而扼住豺狼咽喉的……正是林奇今天带过来的随从。 天哪,原人……暴打祖人?他们……是不是在做梦? 林奇:……这个脸终于打了,心定了。 第151章 保护动物5 凌雪风的地盘上, 有人对他的管家出手已经很不可思议,更别提出手的是个低贱的原人,而原人……竟然还让管家毫无还手之力? 这一切都太魔幻了, 以致于在场的宾客都不知该作出什么反应, 直到一股熟悉的强大气场压来, 围观的人群才自觉地散开了。 凌雪风的身影一出现, 宾客们都抬着酒杯转移了视线,心照不宣地选择了沉默。 一片死寂中,林奇悄然上前, 他的脚步一动,所有人自然地看了过去, 凌雪风的目光也落在了他身上,那股如芒在背的感觉让林奇皱了眉头。 管家已经毫无还手之力地口吐白沫,郎彦在看了林奇一眼后, 顺势放开了手慢慢站起身。 林奇走到了郎彦面前在众人逼视的目光中扬起了手,正当所有人都以为林奇会狠狠地给随行的原人一个教训时,林奇的手轻轻落到了郎彦的眼角下,指腹轻揉地拂过郎彦面上的血迹,“怎么这么不小心, 弄得脏兮兮的。” 郎彦对他微微笑了一下, “是我没把握好分寸。” 背上的目光尖锐又持续地在他身上割过, 林奇不甚在意地回头, “凌先生, 你的管家好像缺乏一点理性。” 凌雪风一向倡导祖人的理性与高贵, 自己的管家却当众化为兽形, 光这一点, 对凌雪风来说就已经难以忍受。 凌雪风双手背在身后, 表情温和,优雅地点了点头,“抱歉,是我御下不严。” “这个晚宴让我很不愉快,”林奇又伸手为郎彦打理衣服上的褶皱,漫不经心道,“先走一步了。” 宾客们目瞪口呆地举着举杯,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林奇带着郎彦扬长而去,没有一句解释。 确实也并不需要解释,无论发生了什么,一个祖人被原人以兽形按在地上暴打实在太丢人了,他们这些旁观者都觉得脸上挂不住了,更不要说主人凌雪风了。 而凌雪风没有任何异常的让人将管家抬了下去,他不用说一句话,只是轻轻一抬手,宴会又慢慢重新恢复了热闹的场景。 林奇与郎彦都是直接过来的,两人一本正经地走出庄园没多久,林奇就忍不住笑起来了,“不是做临时工吗?怎么还打上架了?” 夜风很柔和地吹动着,郎彦也是要笑不笑,“还没进厨房就对我亮了爪子,不然的话,”郎彦扭头,“我还有给你端酒的机会。” “凌雪风的心眼也太小了,”林奇摇头,“一点容人之量都没有。” 郎彦没听到他接一句调情的话,心里很失落,扬了脸道:“他想挠我,幸好我躲得很快。” 林奇毫不担心郎彦会在管家手下吃亏,抬手摸了一下耳后颈下被郎彦吸出的红痕,粉盖得是很严实,就是凌雪风的目光太利,一下就被看出来了。 前世,凌雪风就一直想招揽他,企图建立起一个完全的等级森严的世界,林奇根本不认同他的观念,处处和凌雪风作对,在发现郎彦的身份后,就将郎彦培养保护起来,而凌雪风见收买不成,就果断地除掉了一直与他作对的林奇。 其实剧情这样设定,也是为了给郎彦开路,让郎彦接手林奇手上的势力。 林奇正努力回想着剧情,冷不丁地脖子被按住了,林奇停下脚步,目光疑惑地望向郎彦,郎彦表情肃然道:“我说我差点被他挠伤了。” 林奇总算反应过来了,抬手轻捏了郎彦的下巴,面上似笑非笑道:“小乖乖,你吓坏了?” 郎彦求关注之后如愿以偿,却是自己先脸红了,低头在林奇嘴上咬了一下,“少贫嘴。” 林奇在郎彦的下巴上不轻不重地挠了一下,郎彦的豹身形象实在太令他印象深刻,面对一只大猫,林奇是怎么也忍不住自己逗弄的心思的,“你让我骑一下,怎么样?” 郎彦的呼吸停了,随即以成倍地频率加粗,四周环顾着空无一人的巷道,指尖发烫发汗,压低了声音道:“在这儿?” 林奇憋着笑点头,“是啊。” 郎彦很不好意思,心想林奇怎么变得越来越野了,遥想曾经林奇还是温和矜持的师兄,也不知道林奇是逐渐暴露本性了,还是被他改变了……郎彦心头一热,低头要吻,被林奇的一根手指挡住了嘴唇,郎彦拧眉道:“不要?” “要,”林奇微笑道,“变回豹子的形态。” 郎彦的大脑有一瞬间出了故障,意识出窍大约半分钟后,满脸肃然地望向笑着的林奇,忽地低头在林奇脖间用力嗅了嗅,又站直了打量林奇,语气迟疑道:“你发情了?” 林奇有心逗他,忍住笑道:“没有。” 郎彦点了点头,很正经地得出了结论,“那就是发疯了。” 林奇再也忍不住笑,单手靠在郎彦臂膀上笑得背脊发抖,仰起脸对他道:“发情的到底是谁?豹子先生,我只是想试试骑着豹子回家的滋味,请问你想哪去了?” 郎彦扭头就走,在夜色中化为一只漆黑的豹子,瞬间跑得无影无踪。 林奇还在笑,笑得双手扶在了膝盖上,边笑边吸气,觉得自己是变坏了,坏得很自得其乐。 林奇化为鹰在天空中飞了没多久就发现地面优雅散步的豹子,利落地俯冲而下直接落在了郎彦的背上,双手环住他修长的脖子,轻抚他光滑的皮毛,“害羞了,还是生气了?” 豹子的脸上是看不出红不红的,郎彦的声音很稳重,控诉道:“你捉弄我。” 林奇低头在他耳朵上亲了一下,郎彦抖了抖耳尖,扭过俊俏的豹子脸,忽地伸出长长的舌头在林奇脸上舔了一下。 舌头上的倒刺酥麻地从脸上掠过,林奇露齿一笑,“你怎么知道我只是捉弄你?” 郎彦冷哼了一声,不再上当,“抱紧了。” 林奇抱住了他的脖子,脖颈下就是起伏的结实肌肉,令人很有安全感,他将脸轻轻贴在郎彦温暖的背上,“放心,我不会放手的。” 夜风骤然变紧了,掠过林奇的鼻尖和短发,身下的人有他独特的味道,充满了难以言喻的荷尔蒙,林奇骑着一头豹子在夜色中轻轻闭上了眼睛,快乐得快要忘记自己的姓名。 背上驮着一个人,郎彦为了照顾林奇的感受,没有全速奔跑,只是保持了普通的高速,风像一只无形的大手包裹住了两人,令郎彦产生了一种他正带着背上的人私奔的错觉,这是他的新郎吗?他将会带他到哪里去? 巍峨的建筑群出现在视野中,郎彦慢慢放下了速度,心里竟然有一点失落,他驮着林奇的时候,仿佛全世界只有他们两个人,而他就那样带着他一直跑下去,永远不分开。 林奇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微笑着将下巴垫在郎彦起伏的背脊上,“到家了。” 郎彦‘嗯’了一声。 林奇用梦幻般的语气道:“让我骑骑你。” 郎彦抬起的脚停住,尾巴慢悠悠地甩着,“又耍我?” 林奇低头用力嚼了一下他的耳朵,轻拍了一下他的侧背,“这次是真的,童叟无欺,”手指遥遥地指了一下建筑,下令道:“走,上去睡觉!” 野兽的形态被隐藏在了人的形态下,本能却成倍地放大了表露出来,两人从床上滚到了床下,红丝绒的地毯被换成了纯黑的地毯,林奇双手猛抓着长长的绒毛,有种还没从豹子身上下来的错觉,昏沉得一塌糊涂。 事后,郎彦依旧是锁住了林奇,来回地舔噬林奇的脸,舔得津津有味,仿佛林奇是甜的,林奇双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很疲惫的同时又很舒服,很享受这种亲密又安静的慵懒,侧脸蹭了蹭郎彦的脖子,“摸摸耳朵。” 郎彦脸黑了一下,“怎么不让我摸你的?” 林奇闭着眼睛微笑了,“你摸呀。” 郎彦咬了一口他的耳垂,低头冒出自己的耳朵凑到林奇脸上,林奇摸索着过去揉捏他柔软又毛绒的耳尖,心中感叹:真好的世界。 翌日清晨,林奇在郎彦怀里醒来,睁开眼睛就是一张俊美非凡的脸,即使睡着了,也显得冷酷而高贵,只是头上顶着一对猫科动物的耳朵,让人手痒地想摸。 林奇很畅快地摸了上去。 郎彦在林奇睁眼的一瞬间就醒了,起初只是忍,想看林奇能摸到什么时候,没想到林奇摸起那一对耳朵是如痴如醉,花样百出,郎彦额头抖了一下,翻身将人压住,严肃道:“别摸了,很痒。” 林奇手指勾着他的耳朵转圈,眼睛眯了,“你太可爱了。” 郎彦想问到底是他可爱,还是耳朵可爱,想起自己木乃伊的本体,蠢蠢欲动的心思都歇了,翻身坐起,林奇跟着也坐了起身,双手搭在他背上,懒洋洋道:“背我吧。” 郎彦一言不发地将他的两条长腿夹在自己的胳膊上,心想他背的这是洞房后的新郎了,软绵绵的没骨头一样,嘴角又若有若无地翘了起来。 洗漱之后,两人边说话边下楼,林奇提议想出去度假,郎彦没有异议,心想这是要度蜜月了,脸上黑中透红,嘴角都快抽搐起来。 两人走到楼下,才发觉一群身穿制服的祖人一字排开地正等在了大厅,见两人现身,为首的对林奇鞠了个躬,“林先生,您好,我们来回收凌先生的私人财产。” “凌先生的私人财产?”林奇面色冷淡地笑了一下,“我怎么不知道我这里还有凌先生的私产?” “有的,”为首的人递出夹在腋下的文件夹,“您庄里的这位原人就是属于凌先生的私产。” 第152章 保护动物6 手续文件很齐全, 一张张叠在文件夹里清楚分明,像郎彦这样的孤儿,他的‘所有权’竟是掌握在他居住地的管辖长官手内, 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 郎彦已经归凌雪风私人所有。 林奇看完之后和郎彦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 从彼此的目光里都看到了滑稽,这果然是个魔幻的世界。 又是上辈子没有的剧情,郎彦双手抱臂,静默地站在林奇身后, 一副任人宰割没有异议的模样。 林奇合上文件, 对来人道:“我买回来。” 来人为难道:“这需要凌先生的同意, 您不能强买强卖。” 林奇:“……”如果这都不算强买强卖! “我会直接和凌先生联系, ”林奇挥了挥手, “你们可以离开了。” “抱歉林先生, 您要么现在就和凌先生联系?我们今天是有任务的, 不好空手回去,请您理解。”来人脸上露出抱歉的笑容, 态度温和又不失强硬。 这就有点为难林奇了,作为凌雪风的绝对反对者,林奇从来没有主动联系过凌雪风,倒是凌雪风三番两次地邀请他赴宴, 林奇出于贵族的礼貌, 三次里也会赴一次约, 也是到场露面就走。 至于凌雪风的联系方式,当然也是没有。 林奇道:“电话你们打, 话由我来说, 总不会叫你们难做的。” 来人表示他们品级太低了, 都不配拥有凌雪风的电话,跟凌雪风一向也都是面谈。 林奇笑了,“意思是我如果想见他,就必须自己走一趟了。” “全凭林先生您的个人意愿,”来人望向一旁默默无言的郎彦,“凌先生只交待我们回收财产,没让我们做别的。” 凌雪风这个人心眼真是小得让林奇都快被气笑了,他似笑非笑道:“如果我不放人呢?” “林先生,您应该知道的,侵占私人财产,尤其是凌先生的私人财产,将会面临法律上的指控。” 林奇看了郎彦一眼,“私人财产,你意下如何?” 郎彦淡然道:“我同意。” 郎彦对林奇眨了了下眼睛,“既然凌先生已经将我买下来了,我当然要跟着走了,林先生你如果舍不得,可以把我要回去。” 林奇被做一个‘凌先生’,右一个‘林先生’说的糊涂得想笑,见郎彦的脸色隐约地是个使坏的意思,心里倒一直是很放心,那种滑稽的怒意也渐渐淡了,点头应承了下来。 来人也早听闻鹰群的这一位林先生虽然个性也很高傲,但总体性情温和,不比他们伺候的那位,这一趟差事办得意料之中的顺利,宾主尽欢地告别,对林奇说凌先生会补偿他的损失。 林奇‘哦?’了一声,“替我转告他,不需要。” 来人无意也没有资格给两位祖人中的领袖断官司,既然完成了任务,就把郎彦客气地请上了车。 林奇一路送着郎彦上车,隔着车窗对郎彦笑,藏在廊檐下的猫头鹰忽然醒了,一个醒了,连绵不断的眼睛全都亮了,如聚光灯般打在一辆小小的车上,司机眨一眨眼,怀疑车都快融化了,他也是祖人,照理不该害怕那些动物。 祖人是最高贵的物种,既有动物所没有的理性,又有原人所不具备的能力,司机默默念着长久以来被灌输的圣经,勉强镇定了精神。 “嘭——”一只漆黑的猫头鹰砸在了车顶,司机吓了一跳,猛按了下喇叭,这一出声不要紧,数百只鹰密密麻麻地从天而降,将两辆车围了个水泄不通,碧色的、金色的、黑色的毫无感情的眼睛齐刷刷地盯着车内的人。 车内的人车窗都不敢摇下,只在车内大喊:“林先生,你这是什么意思?!” 林奇只是微微笑了,“它们在跟客人道别。” 满坑满谷的全是鹰,大小不一,收束着翅膀,眼珠像打了拍子地转动着,司机咽了口唾沫,手掌发麻,心跳得很厉害,他身上流有一半蛇的血统,看到鹰,真是看到天敌一样地恐惧,这种恐惧刻在他的血液里,圣经拿出来也没用。 车与鹰僵持起来,后面的人催促着司机开车,司机手握着方向盘,咋然又对上了林奇的目光,鹰中之王的目光让他面上的鳞片翻了出来,几乎快现了原形。 座位上的郎彦不轻不重地笑了一声,似乎是在嘲讽他们的懦弱。 车后座的人心一横,对司机大声呵斥道:“开车!马上开车!” 司机的脚都麻了,软绵绵的哪还能踩得动油门,后座的人实在忍不住了,化出了原形,原来是一只灵巧的鬣狗,跳到前坐,将司机踹了下去,司机团成了细细长长的一圈,瑟瑟发抖地缩在座椅下。 油门还是踩了下去,漫天的鹰全都飞了起来遮天蔽日,在大白天的愣是营造出一股阴森森的感觉,疏落有致地落在林奇身后,那人心想这可真不是位好对付的主。 郎彦隔着玻璃望着负手站立的林奇,他面上干干净净的,不仅是肌肤白,一双暗色的眼睛也是干净,瞳孔凝练着散发着温暖又平和的味道,仿佛不属于这个世间的人,郎彦微微笑了一下,栽在这个人手上,他不冤枉。 管家受了重伤,在医院里一醒过来就要寻死,一条黄不溜丢的豺狼在病床上要拿尾巴勒死自己,他是真的没脸活了,身为凌雪风的管家,他竟然杀不死打不过一个冒犯凌雪风的原人,不用凌雪风说,他就要自戕。 凌雪风一句话喝住了他,“不要寻死觅活。” 管家立刻不动了,蔫蔫地道:“先生,我给你丢脸了。” 脑海里那一幕景象历历在目,年轻的原人手臂似乎蕴含了无穷的力量,强硬地扼住他的脖子,让他险些窒息,所有的人都看着,他真是丢尽了凌雪风的脸,长毛尾巴悄无声息地遮在了一张狗脸上。 凌雪风沉稳道:“你说说,是怎么一回事。” 郎彦冒犯了凌雪风,管家跟在凌雪风身边也好几十年了,当然了解凌雪风的性格,一个原人连跟凌雪风说话都不配,更不提给凌雪风脸色看了,凌雪风让他带人进去,管家很有心得地就要直接让这原人消失了,没想到一爪子下去却是碰上了个硬茬子。 凌雪风听他说完,面色冷凝,心里慢慢有了计较,郎彦绝对不是个普通原人。 不着急,马上人就能带回来了。 凌雪风心里下的是不着急,摇了铃铛,仆人进来,端上一杯剔透的绿色液体,管家立刻就不说话了,知道凌雪风此时已经是肝火旺盛,就不再让凌雪风心烦。 凌雪风将一杯绿色液体一饮而尽,对管家和蔼道:“你好好养着,不要往心里去。” 管家呜咽了一声。 凌雪风将杯子悄无声息地在掌心碾成齑粉,拍了拍掌心出去洗手。 镜子里照出他的脸。 本体是雪狮,他的眼珠也泛着一丝丝的白,颜色很浅,看着就格外地瘆人恐怖,凌雪风微笑了一下,他一直在练习一个亲切的微笑,然而一直失败,无论怎么笑,看着都是笑里藏刀,没有真正的王者风范。 水流簌簌的,凌雪风想到了另一双暗黄色的眼睛,比起任何一位祖人看上去都要冷静理性的好眼睛,想到了眼睛之后,大脑自动地蔓延开来,一张脸孔画卷般地在凌雪风的脑海里展开。 肌肤细腻浓白,是一张很好的底子,五官每一处都恰到好处地不喧宾夺主,严肃又高傲,耳朵是鹰群特有的小巧,耳朵往下是修长的脖子,脖子上抹了粉,遮住了红痕。 凌雪风一直将林奇视为自己建立新秩序的路上最难趟过的一条河,平静的水面下不知隐藏着怎样险峻的暗礁。 而凌雪风猛然一窥才发现那不是暗礁,是一朵潜藏的花。 刚刚喝下去的那杯绿色液体让凌雪风的身体足够冷静,思想和心灵也更清晰,他一直都用单线性地思维去思索怎么才能够征服林奇,让林奇转向支持他的那一面,他忽然想到了另一种方式。 凌雪风打了个冷战,发现镜子里的自己白色的眼睛边缘正在泛红,内心很厌恶地打了住。 要成为统治这个世界的王,建立起完美的新秩序,他绝不能为欲望所左右,理性,绝对的理性。 郎彦被带回了凌雪风古堡一样的家里。 这座古堡的样式非常复古,像是仿照从前的皇宫所建,狮子的形象到处可见,郎彦打量了一下,脑海里开始疯狂地走剧情,一路上都想好了怎么速战速决,他实在是没心思应付这些无聊的事情,他坠入了爱河,对什么都不关心了。 古堡里的原人不少,都是凌雪风的‘私有财产’,有一片专门的建筑群供这些原人吃住,居住环境一流,还有佣人。 郎彦的到来引起了一点小小的骚动,因为他看上去实在太像一个祖人了。 短暂的交流过来,郎彦发现生活在这里的原人每一个都算得上是精英,不同领域的精英,有画家有舞蹈家有演奏家也有运动员,五花八门应有尽有。 凌雪风简直就像是有收集癖一样。 更让郎彦哭笑不得的是,在这群原人中,凌雪风的风评竟然还很好,似乎凌雪风也并没有亏待了他们,个个都对凌雪风赞不绝口。 凌雪风在大厅接见了林奇,对他来说是正儿八经地接见,气氛肃穆,礼仪周全,他的口气也很温文尔雅,“林先生……” “卑鄙,”林奇冷冷地打断了凌雪风,淡黄色的眼睛射出一点慑人的光,从牙齿里吐出剩下的两个字,“无耻。” 凌雪风喉结滚了滚,很突兀地端起了面前的杯子,咕咚喝下一口,不够,一口气将杯子里的液体一饮而尽,凌雪风才感觉到皮肤上的热度下降了一些。 “你要怎么样才肯把人还给我?”林奇翘起腿,后腰往后舒展,摆出了一副谈判的架势。 凌雪风的目光从林奇的脖子上滑过,“我买下了就是我的人,不存在还给其他人。” ——“凌先生。”门外突兀地响起了声音,守门的佣人很惶恐地望向凌雪风,他们挡不住也不敢挡这个能打赢管家的原人。 林奇看到郎彦,站起了身,脸上露出一点笑容。 凌雪风看着他,脑海中忽然滑过一个念头:那朵花,就是为这个人开放的吗? 第153章 保护动物7 祖人对原人的占有买卖由来已久, 为了显示不那么绝对的专-制,原人有权提出要求自由,只要他能证明自己有和祖人一样的价值, 那需要通过一个严酷到根本无法实现的挑战。 郎彦打的就是这个挑战的主意, 目光直直地望向凌雪风,“我要赎回我自己。” 凌雪风很不喜欢他的眼睛, 这双眼睛和祖人太像了,原人和祖人应当界限分明,郎彦的这双眼睛简直是对祖人的冒犯。 林奇向前一步,毫不避讳地站到郎彦身边单手将他推到身后护住, 对凌雪风道:“凌雪风, 你不要欺人太甚,这个人是我的,鹰群已经沉默了太久, 我会不惜为此开战。” ‘这个人是我的’, 多好听的话, 郎彦心跳和呼吸瞬间膨胀, 在这样的话语里幸福得快飘起来, 也像是长出了翅膀,马上就要飞上天了。 凌雪风闻言也是面色微怔, 他看了一眼郎彦, 承认郎彦的确非常出众,可再怎么出众,他也不过就是个原人, 林奇为了这个原人, 能不惜和他开战? 表面的平衡已经维持了数十年, 就为这个?林奇就忍无可忍了? 凌雪风用很不可思议的目光望向林奇, 嘴边的话滚了好几次,还是咽了下去,“别误会,我无意让我们的关系恶化,我一直都在寻求和你的合作,这……姑且算是我的一个小礼物。” 林奇拧眉,“礼物?” 凌雪风手上的茶杯已经空了,抬手挥了挥,躲在暗处的佣人端着水壶过来,圆圆的壶口流出绿色的液体,凌雪风又抿了一口,才抬起脸心平气和道:“我将这个原人送给你,作为我们和解的开始。” 林奇听了非但不领情,反而冷笑道:“他本来就是我的。” “法律上,他属于我。” 林奇的脸色冰冷了,愤怒地望向凌雪风。 凌雪风微笑了一下,很心痛林奇此刻的愤怒,他与林奇王不见王地争斗了这么多年,对林奇保有一种欣赏的态度,林奇在他心中趋近于完美的祖人,因为这份完美,凌雪风一直暗暗地放他一码,不肯下死手。 这座纯洁无暇的完美雕像被一道刺眼的红给毁了。 而这道刺眼的红很有可能来自一个低贱的原人。 ‘低贱的原人’走到了凌雪风的视线里,彻底遮住了林奇,凌雪风这才注意到郎彦的身躯非常的高大,“凌先生,我不需要你施舍自由,被夺走的东西我会亲手讨回来。” 凌雪风又喝了一口杯子里的绿色液体,这是一种能克制欲望的液体,冰冷的口感让凌雪风能保持自己的风度,他微笑道:“你确定?” “我确定。”郎彦淡淡道。 凌雪风一口气喝干了杯子里的液体,痛快道:“既然这样,我就只能给予你祝福了。” 现在郎彦的卖身契还在凌雪风手里,凌雪风不肯放人,林奇干脆也留了下来,凌雪风为此特意让人收拾了一栋小楼,而林奇坚持要和郎彦住在一起。 凌雪风当时的表情愠怒中带着一点怒其不争,很温和地解释道郎彦住在原人那一边,不适合林奇居住。 “我永远不能理解你对祖人和原人之间存在的偏见。”林奇皱着眉头道,他挡在郎彦面前,肩膀与郎彦的胸膛几乎要贴在一起,毫不掩饰他和郎彦的亲近。 凌雪风道:“承认差异并不是偏见。” “区别对待就是偏见。” “我总不能让他们满院子乱走。” “那么就放了他们。” “我的人,我为什么要放?” 两人争论起来,林奇无话可说,牵了郎彦的手,“走。” 郎彦温顺地跟了上去,不言不语,像个沉默的狐狸精,走到门口回头狡黠地看了凌雪风一眼,哑黄色的眼中充满了戏谑,仿佛已经将凌雪风看透了。 凌雪风双眼一眯,白色的眼珠,黑色的瞳心,是个显而易见的杀气腾腾。 林奇牵着郎彦的手,走出不远怒容不在,他与郎彦单独在一起时就像从这个世界跳脱出来了一样,好奇道:“你怎么办?打算闯过去打凌雪风的脸?” “不,”郎彦回握了他的手,悠然自得,“造他的反,让他没脸。” 林奇真想抱抱他,也没有避讳,真的就抱了他,古堡一样的建筑群里佣人都藏在很深的角落里,就算有人看见了林奇也无所谓,反正凌雪风已经若有若无地看穿了他和郎彦之间的关系。 两条细细长长的手臂有力地搂在他腰上,郎彦也很安宁地回抱住了他,林奇在他的肩膀上轻嗅了一下,先下手为强地说道:“你身上很香。” 郎彦偏过头嗅了下自己,没闻出什么香味来,又努力嗅了几下,觉得自己身上的味道很寻常,只是淡淡的汗味而已,林奇的表情看上去很满足也很陶醉,郎彦心想:他是爱我才觉得我香。 自从林奇进入这个世界后,郎彦越来越觉得林奇爱他,单从林奇肯来找他,他就知道他在林奇心里的地位是不一样的,不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任务对象,林奇对他是特别的。 有了信任的基础,对于感情的认识当然就不同了,他不必再怀疑林奇对他的示好是不是出于任务的需求,终于可以毫无猜忌地享受这个简单的拥抱。 郎彦温柔的表情忽地凝住了,一瞬又放松下来,偏过头温柔地亲了下林奇的面颊,林奇仰头眨着眼睛看他,嘴角的笑容微微勾了,毫无戒备心的模样,像野兽露出了自己的白肚皮供人挠搔。 凌雪风从没见过林奇这样的表情,竟然还是在一个卑贱的原人面前。 凌雪风浑身的血液先是仿佛被冻住了,然后又下了油锅,在冰与火中失望又愤怒,心情堪比一个男人发现自己心中冰清玉洁的女神爱上了一个下贱又肮脏的乞丐,凌雪风倒吸了一口气,为面前不堪入目的画面红了眼睛。 林奇是个多么好的祖人,与他旗鼓相当,多年来都不懂他的苦心与他作对,他还不是一忍再忍,他待他算得上仁至义尽了,怎么就这样不识好歹自甘堕落? 郎彦抱着林奇悄悄地转了半圈,彻底隔绝了凌雪风的视线,揉了揉林奇头顶的短发,“走吧,带你看看这里其他的原人。” 林奇没想到凌雪风‘收藏’了这么多原人,五花八门琳琅满目。 原人们的精神状态都很好,在偌大的花园里分散开,各自都在做各自的事情,对林奇和郎彦的到来视而不见。 有个挺英俊的原人上来对林奇鞠了个躬,抬手优雅道:“您高贵的风度真让人心动。”然后‘嘭’的一声,他手上多出了一朵娇艳的玫瑰摆在林奇眼下。 林奇差点没尬住,看了一眼郎彦,郎彦只是笑,林奇伸手去接玫瑰花,手指刚碰到花瓣,玫瑰花直接化开坠落为流沙在林奇脚下‘嘟嘟嘟’地开出一圈小花,林奇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这是一位魔术师,”郎彦已经把所有人的情况都摸清楚了,“最顶级的。” “哈哈,也不一定,”魔术师打了个响指,林奇脚边的小花又消失了,无影无踪,“没有人能称自己为最顶级,没有人。”他转身扬了扬自己的帽子,头顶上一朵玫瑰静静地躺着。 林奇对郎彦道:“这都是些什么人?” “你说呢?”郎彦拉着林奇的手进入主建筑上楼,站在最顶层的露台往下看,林奇才发觉刚刚他看到的只是冰山一角。 从刚刚那个圆形的花园展开,犹如蜘蛛的爪子一半,大得像迷宫一样的花园延展开来,到处都是原人,画画的、跑步的、打拳的,甚至还有人在人工泳池那跳水。 林奇被这幅画面惊住的同时觉得很诡异,“凌雪风这是在干什么?” “跟你做的事情差不多,你到处在找混血,他到处搜集各个领域中有发展潜力的原人,将他们驯养在这里。”郎彦道。 林奇依旧不解,“为什么?凌雪风不是对原人有很大的恶感吗?” 郎彦望向欣欣向荣热闹非凡的花园,“凌雪风惧怕会有比祖人更强的原人出现,那么他所提倡的所谓秩序就完全不复存在了,他把这些能力出众的原人禁锢在这里,让他们像笼子里的鸟一样,永远地不知道自己能飞多高,为了维持祖人高高在上的形象。” “变态……”除了这两个字,林奇实在不知道该用什么语言来形容凌雪风了。 怎么会有这样疯狂的人,剥夺这么多人的自由,就单单为了‘维持秩序’?简直不可思议。 露台下其乐融融的画面也变得让人感到不适起来,林奇皱起眉,手掌慢慢蜷紧,喉咙里很痒,很想大喊一声,把这虚假的平和给震碎。 郎彦的掌心盖住了林奇的手背,皮肤的温度让林奇从不稳的心境中回过神,郎彦正温柔地看着他,“像不像?” “像什么?”林奇怔忪道。 “你曾经说过你是合成人,在你的世界里合成人是比自然人低等的存在,”郎彦圈起了他的手慢慢放到自己唇下,“要不要试试?” 第154章 保护动物8 那些在花园丛里安居乐业的原人的脸一下都变成了一张张林奇所熟悉的脸——每一张都是他自己。 没想过, 林奇一点都没有想过。 合成人跟自然人是完全不一样的,自然人由胚胎发育,合成人从培养皿中诞生, 每一个合成人的诞生都伴有他们专属的作用,家政型、战斗型、甚至性-爱型, 与其说他们是人, 倒不如说他们更像是智能的工具。 作为工具诞生,又顺理成章地加入联盟成为一名小世界里的工具人。 好像一切都发生的很自然, 是谁在推着他这样往前走?这是他该走的路吗? 林奇的手开始发抖。 郎彦用力握紧了他湿滑的掌心, 靠近低声道:“你在害怕什么?” 林奇抬起眼睛,瞳孔里是显而易见的惊恐, 他没有变, 尽管经历了漫长的小世界, 学会了无数技能, 也懂得了爱,可他从最根本的地方一直没有变,还是那个从培养皿中醒来茫然又温顺的小合成人。 “不要再说下去了,”林奇的眼神直勾勾的, “求你。” 郎彦闭上了嘴。 他还是太着急了。 才刚刚挑明彼此的身份, 再等等,他需要更多的耐心。 为了安抚受到惊吓的林奇, 郎彦拉着他的手重新进入了花园, 迷宫一样的花园很容易就能找到安静的地方。 方正的树木模块将一个小小的亭子包围着,林奇坐在冰凉的长椅上, 人还在发抖, 神情梦游一样。 他以为自己已经成长的足够强大, 但其实只是还没有人触碰到他真正的内心。 郎彦默默地陪着他, 碎发挡住了林奇的侧脸,只露出弧度优美的尖下巴,郎彦抬起手撩起他的短发。 而林奇只是无动于衷地发呆。 发呆的时间太长,郎彦都以为他灵魂出窍从这个世界又消失了,很慌张地摇了一下林奇,林奇一摇,人就回魂了,迟钝地眨了下睫毛,目光定定地望着郎彦,两片薄薄的嘴唇慢慢动了动,“啊?” 郎彦松了口气,刚刚他差点就一冲动跑出这个世界了,见林奇这大受刺激的模样,心里再次后悔自己时机掌握的不准确,将他的脸按到自己的胸膛上,亲昵地抚摸他的短发,“累了就什么都不要想,闭上眼睛先休息一会儿。” 很诱人的提议。 林奇的脸颊在郎彦的胸膛上轻轻蹭了蹭,忽然很想撒娇。 郎彦就那么刚刚好地把他整个人都拖到了自己的怀里,像抱个大号的孩子一样抱在自己的怀里,腰、背、膝盖都团在了郎彦温暖的怀抱中,很安全也很舒服,郎彦低头亲了亲他的鼻尖,目光像下雨时卧室里的灯光,昏暗又温柔,沉沉的,让人想哭。 林奇将自己的整张脸都贴到郎彦的衬衣上,双手攥着他的领子,低沉道:“我爱你。” 郎彦抚摸他的动作顿住了,慢慢又轻拍了一下林奇的背,闭上眼睛与他脸贴着脸,温度很自然地传递了,他相信林奇也听到了他无声的回复,这已经是一种无言的默契。 林奇用力揪了下他的领子,抬起闷得有点红的脸,“你怎么不回答?” 郎彦:“……” 郎彦低头亲了下他的嘴唇,才道:“我当然……”他顿了一下,嘴里郑重道:“爱你。” 林奇有点想哭。 他们是一样的,除了面前的这个人,没有任何人可以去爱,亲人、朋友全都没有,他们的爱包含一切分量重得连自己都感到心惊。 林奇没哭,在要哭不哭的时候及时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吸了好几下鼻子。 郎彦道:“着凉了?” 林奇又吸了下鼻子,“摸摸耳朵。” 郎彦无奈又纵容地低下了头,林奇揉着他富有弹性的耳朵,人缩在他充满了男子气概和温度的怀里,对自己说:林奇,你有爱人,不孤独,张嘴啊呜一下把郎彦的耳朵嚼了满嘴。 被豢养在凌雪风宅子里的原人中自有手艺超群的厨师,为了欢迎新人,厨师露了一手,只供给给了郎彦和林奇,人太多,真要办大宴会,他一个人忙不过来,对林奇这个难得出现在这里的祖人大大赞扬了一番,“不愧是凌先生的朋友,您的风度同样迷人。” 林奇微微笑了一下,“谢谢。” 餐厅很大,餐桌很长,像个高级食堂一样坐满了人,佣人们穿梭其中,每一个都笑容满面,用餐的氛围杂而不乱其乐融融,高声低语伴着笑声不绝于耳。 林奇有点食不下咽。 他现在一看到这些生活得很快乐的原人就想到郎彦问他的那句‘像不像’。 的确很像。 原人们对他也不避讳,非但不避讳,还很尊敬,不断地有人过来问候,他们都不知道林奇来这里干什么,只是很高兴有个祖人来到这里,把林奇当成慰问专员了,对林奇说他们在这里过得很愉快,也很感谢凌雪风对他们特殊的照顾。 林奇两辈子加起来都没听过凌雪风这么多好话,听得脸都要麻了。 一餐结束,林奇东西没吃多少,心事倒是攒了一箩筐。 回到安排给郎彦的房间里,他比郎彦倒得更快,大字型地躺到了床上。 佣人探头探脑地小声呼唤道:“林先生,凌先生准备了……” “嘘,”郎彦打断了佣人纠缠不清的问话,对她道,“林先生今晚就睡这儿,你不必管。” 佣人点头,脸色很为难地退了出去。 郎彦锁上门,转身却是一怔。 林奇不知道什么时候把自己团成了一团,是个婴儿在子宫里一样的姿势。 郎彦走过去,双手撑在他脸边,玩笑般道:“想什么?” “思考人生。”林奇一本正经道。 郎彦也躺下了,屋顶的吊灯星星一样绚烂,他陪着林奇思考人生。 似乎是过去了很久,林奇才轻轻推了他一下,郎彦扭过脸,林奇坦坦荡荡地看着他,“我饿了。” 厨房安静又整洁,林奇与郎彦两人衣冠楚楚地靠在墙边吃奶油面包,林奇吞了一口冰凉的甜甜奶油,对郎彦道:“真好吃。” “还不错。”郎彦客观评价道。 林奇嘴上沾了许多奶油,忽地靠近郎彦面颊‘啵’地亲了一口,将嘴上的奶油都涂在了郎彦脸上,露齿一笑,“你说这奶油面包是真的还是假的?” 郎彦怔住。 林奇又咬了一口,脸上的表情越来越轻松,“吃到嘴里能填饱肚子,有甜味,这就是真的,可你也没办法肯定,”林奇瞄了一眼手上的奶油面包,嘴角似翘非翘,“饥饿和甜这两种感觉到底是自己产生的感觉还是……”林奇抬头望向郎彦,“由代码输入的。” 郎彦带着拯救林奇的心态挑起话头,被林奇忽然的锐利给刺得心头一颤,神情中甚至带了点警觉。 “或者更深入一点,我觉得这面包真好吃,是它真的好吃,还是由别的什么向我传递了这个讯息让我的大脑输出了‘好吃’这个判断?”林奇吃下最后一口面包,舌尖慢慢舔去残留在嘴角的奶油,“你有答案吗?” 郎彦一直对自己有百分百的自信——他坚信他即是真实,在林奇的目光注视下,也不禁产生了动摇。 他没有他想象的那么坚定强大,林奇也没有看起来那么柔顺软弱。 这样的林奇让郎彦感到了震颤,他忽地低头吻住了林奇,将林奇嘴里残留的甜美奶油吮吸得一干二净,香甜的味道加倍地冲击着他的味蕾,呼吸略微重了,他曾经看过世界的真相,他怎么会没有答案,郎彦用力咬破了林奇的舌尖,眼睛紧盯着林奇的眼睛,“你呢?” “我的答案,”林奇捧了他的脸,微笑道,“要等等再告诉你。” 奶油面包的香气一直停留在口腔里很久,彼此的舌头像小刷子一样刮过对方的牙床,林奇与郎彦在大床上甜美地拥抱了彼此,林奇事后恋恋不舍地揉捏了郎彦的耳朵,陶醉道:“你比奶油还甜。” 郎彦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严肃地抖了下耳朵,“不要胡说八道。” 林奇梦游般地笑了一下,心情似乎很好,好像相通了一些事。 第二天,佣人来请林奇,说凌雪风要见他。 林奇一口回绝。 没一会儿,凌雪风亲自来了。 林奇正在和三个原人一起打麻将,郎彦站在林奇身后,手上端着一杯茶,俨然一个听差小弟。 “凌先生有什么事?”林奇一副主人的模样让凌雪风都有点恍惚了,嘴唇动了几下,才缓缓道:“我有话对你说。” 林奇头也不回地摸了一张牌,“打完这两圈再说。” 三个和他一起打麻将的原人对凌雪风打了声招呼也沉醉在牌局中,凌雪风是个和蔼可亲的饲主,原人们并不很怕他。 凌雪风怀疑自己是没睡醒还在做梦,环顾了一下四周,原人们各自都在干各自的事,对上他的目光就快乐地挥一挥手,乐陶陶的。 这个地方由凌雪风亲自监督建造,太久不来,现在他都要不认识了。 郎彦还是沉默的狐狸精样子,没和凌雪风打招呼,将手上的茶悄悄地送到林奇嘴边,林奇抿了一口,眼睛盯着牌局聚精会神,郎彦望着他很温柔地笑了一下。 凌雪风目瞪口呆,这和他预想的场景毫不相干。 这是什么事儿?! 第155章 保护动物9 麻将这一项运动林奇只是知道而没有实践过, 郎彦一教之后,林奇觉得没什么意思,几位原人倒是听出了点趣味, 顶级的手工艺人马上做出了一套麻将,凑了一桌坐下打麻将。 两圈下来, 林奇会了, 眼睛也直了,好玩, 真好玩, 他从没玩过这么好玩的游戏。 凌雪风一来就造成了围观效应,本来没兴趣的人也跑过来看, 没一会儿人都围了一圈看他们打麻将。 凌雪风在外是‘王’, 在内端惯了和蔼的架子, 就导致没人怕他, 全都挤在一块,离他近的悄悄摸了他一把,凌雪风侧过脸目光犀利,那人没心没肺地笑了一下, “凌先生, 我好崇拜你哦。” “胡了——”林奇一拍桌子,兴奋道。 一片叫好与遗憾声传来, 围观人群对其余三个发出了强烈的批评, 让他们起来,让他们上。 郎彦的杯子里水空了, 低头和林奇咬耳朵, 林奇意犹未尽地看了牌局一眼, 面上生机勃勃, “谁来替我。” 此起彼伏的‘我’响了起来,林奇流水般地抽身而起,马上就有人坐了下来,一片欢呼。 郎彦环着林奇把人顺顺利利地从人群里捞出来。 林奇不知道是热的还是高兴的,额头一点亮晶晶的汗,“真好玩。” 郎彦觉得他这样有点鲜活的孩子气,满心爱怜地抬手擦了他脸上的汗,而林奇也像个骄纵的孩子,仰起脸方便郎彦来擦,他皮肤白皙,嘴唇淡红,睫毛下潜藏了一双琥珀般的眼睛,在郎彦眼中很美,让人想亲他。 凌雪风也从人群中挤了出来,很不顺利,被人乱七八糟地摸了好几下,保持着体面的狼狈,一眼望见郎彦给林奇擦汗,那一点体面差点被震得粉碎。 凌雪风不觉得林奇有多么吸引人,然而欲望这种东西很不讲道理,这是一种荷尔蒙之间的吸引,‘嘭’的炸开让人无法抗拒。 凌雪风偏要拒绝。 凌雪风冷着一张脸,很有风度地等郎彦给林奇擦完了汗,才开口道:“我们可以聊了吗?” 林奇扭头看了他一眼,目光完全没有把凌雪风放在眼里,“说吧。” 嘈杂的环境让凌雪风皱了眉,“换个安静点的地方。” 谈话的地点转意到了露台上,一览众山小,清风吹拂过,很是宜人,林奇和郎彦站在一块儿,凌雪风站在他们旁边,发觉林奇只要和郎彦一出现,两个人都是很自然很亲密,内心就百思不得其解。 凭什么呢?为什么呢? 凌雪风知道自己禁欲大概是禁出毛病了,所以对着林奇身体都在发情,那么林奇……也对郎彦发情了? 祖人和原人?凌雪风光是想都觉得难以接受。 “事情我已经安排好了,”凌雪风声音沉郁,“我可以再给你一次反悔的机会。” 他心里极度地不希望郎彦反悔,而郎彦也如他所想的一样,态度很干脆,“我既然接受了挑战,就不会反悔。” 凌雪风放心了,“什么时候?” 郎彦这时候含糊了,摆出一副推脱的样子。 凌雪风心里冷笑了一下,还是没胆,再怎么装,也还是没胆。 “我还有话和林奇说,你先下去。”凌雪风摆出了一副命令仆人的姿态。 郎彦不买账,林奇更不买账,不冷不热道:“我听他们都赞美你极有风度,对待原人很是亲切。” 凌雪风被讥讽了也不恼怒,很平静地望向下面的迷宫,“那是政治手腕。” 林奇笑了,“虚伪。” 凌雪风侧过脸看了他一眼,“复杂。” 郎彦像个幽灵似的跟着林奇,凌雪风到底也是不把他当个正经人看,只把对方当成了林奇西服上的链子一样看待,四平八稳地和林奇谈起了他对这个世界未来的打算。 林奇再不领情,他还是要说,说得让林奇接受他的观点为止。 林奇听着他长篇大论,要把祖人和原人怎么分工安排,独断专行地像个暴君,心里很平静,因为他又思考了人生。 凌雪风拼了命地要秩序,冷酷得不像个真人,何尝不也是一串串代码的输入设定? 在凌雪风侃侃而谈时,林奇朦胧地听着,忽然扭过脸对郎彦心照不宣地笑了一下,凌雪风立刻就不想说下去了。 话不投机,没必要再浪费口舌,凌雪风的目光掠过郎彦,眼神已经完全将郎彦当成了死人,或许只有这个人不存在了,林奇才会好起来。 凌雪风离开之后,原人们热火朝天地展开了麻将集会。 林奇短暂沉迷之后回过神问郎彦意欲何为,郎彦道:“太一尘不变的生活里,他们需要一点刺激。” 这的确很新鲜,原人们一下就活过来了,一个牌局让原本各过各的原人互相有了交流,还有了冲突,烟火气打碎了这个强行建立起来的乌托邦。 打麻将的确是很有意思,那么其他更有意思的事情还有没有呢?他们又多久没有尝试过新鲜事物了?大脑在刺激过后陷入一种烟花散尽的迷茫,夜里入睡的时候,每一个原人都觉得很奇怪,他们为什么在这个地方待了这么久呢? 第一个提出想出去走走的人是那位魔术师。 魔术师会各种各样的花样,能从帽子里抽出手帕,把手帕变成鸽子,但他的魔术在囚禁面前是没有用的。 是的,他好像终于才意识到他是被囚禁在了这里,这个念头像火花一样地传遍了聚集的原人,原人们开始焦躁不安。 时机恰当了,郎彦站了出来,“我将向凌雪风提出赎回我自由的挑战。” 所有原人都震惊了。 “我听说那个挑战会送命的……” “要证明自己比祖人有更强的能力,这完全不可能。” “别开玩笑了,再想想别的办法。” “能有什么办法?”魔术师垂头丧气地从指尖变出了一朵玫瑰,玫瑰慢慢凋谢,他的神情也很悲伤,“我们出不去的。” 悲观的情绪迅速地在人群中传递,林奇站在郎彦身后,默默地看郎彦撑起了领袖的姿态,他告诉原人们,他们并不比祖人差,号召所有的原人一起去参与这个挑战,如果他们能成功,那么其余被买卖的原人看到了他们的成功会怎么样?原人真的就心甘情愿地一辈子屈居于祖人之下? 郎彦是这个世界的男主,他天生就为率领人而生,他的语言拥有奇异的魔力,很快就让原人们对他所描述的平等世界产生了向往。 之后,郎彦又给了他们一点思考的时间,待情绪发酵得差不多了。 那一天早晨,幽居在迷宫花园里的原人一齐提出了‘赎回自由’的挑战。 人太多了,凌雪风的宅子里许多狮子雕像都快被淹没了。 而林奇与郎彦没有站在人群的最前头,他们站在人群的中间,淹没在乌泱泱的人群里。 这已经快要超出凌雪风能控制的范围。 ‘呼啦啦——’忽然像是有天上什么飞过的声音传来,所有人一齐抬了头——是鹰,各种各样的鹰脚上绑着一闪一闪的摄像头。 这是一场公诸于众的反叛。 每一个频道都能看到,无论是原人还是祖人都从最近的屏幕里看到了这震撼的一幕。 许多原人一直都像老鼠一样活在阴暗的角落里,他们模仿祖人,很少聚集,都互相防备着,把原人的世界也活成了弱肉强食的模样,屏幕上欢呼挥手的原人们挨挨挤挤地站在一起,他们好像这才发现,原人们聚集在一齐,声音能有多震耳欲聋。 凌雪风的风评暴跌。 不是因为他秘密收集了这么多原人,而是竟然笼络不住自己买下的原人,让原人们造了反,这样的领导能力也想在选举中胜出?凌雪风的作风专-制高傲,无形中早把所有的族群都得罪光了,虽然所有人都对他称了臣,但又有多少人是真心的服气? 祖人们一项信奉丛林法则,凌雪风不行,那就代表着会有一个人比凌雪风行,这个人为什么不能是他们自己? 祖人的族群中原本支持凌雪风,给凌雪风当小弟的族群也有点蠢蠢欲动,凌雪风作为狮群,其实族人并不多。 出了这么大的新闻,凌雪风不得不让这些原人暂时先离开凌宅,解除聚集的状态,他想扣下罪魁祸首郎彦,而那些原人们簇拥着他,不愿意让郎彦独自留下,“他带领着我们,我们不会抛弃他。” 凌雪风望向人群中的郎彦,那一双哑黄色的眼睛冷静得像高山上的积雪,凌雪风看到郎彦的口型——“这就是我的挑战。” 背在身后的双手慢慢拧紧,凌雪风的心里涌上很强烈的预感——这个人,跟他一定是你死我活的关系。 白吃白住了一个多月,林奇与郎彦全身而退,顺便还胖了几斤。 回想起凌雪风最后的眼神,林奇若有所思地对郎彦道:“我看他好像是动了杀心。” 郎彦平静道:“就怕他没有。” 来吧,直接冲他来。 他真的很想快点结束这些剧情,他只想安安静静地和林奇在这个世界渡过漫长岁月。 第156章 保护动物完 原人的居住情况比林奇想象得还要恶劣, 好一点的原人由政府统一安排了居住,更多的原人都是像郎彦一样生活在贫民区,当然还有一大部分原人作为祖人的仆人奴隶生活在祖人的庄园里。 重新踏上湿滑的地面, 郎彦心静如水,林奇的脸色却是不平静,一道道的墙交错地隔绝出一个肮脏的天地, 视线里没有任何人的出现,仿佛是一个死了的城。 “别担心,”郎彦站在他身侧, 低低道, “他们只是躲起来了。” 林奇眨了眨眼睛, 脑海里山呼海啸, “我知道。” 读书的时候,他独来独往, 偶尔遇上自然人, 也会不自觉地躲开, 这是一种心照不宣的本能。 空气里弥漫着腐烂的味道,身为感官敏锐的祖人林奇垂下眼,脸色凝重, “不该是这样。”林奇怔怔地重复道:“不该是这样。” 郎彦抬手吹了个口哨, “出来。” 无人回应,郎彦再次道:“你们以为自己逃得过祖人的眼睛?” 话音落下, 那些漆黑的角落里慢慢走出了人影。 密密麻麻的, 犹如忽然灌入水流的蚂蚁洞里钻出了无数蚂蚁。 他们衣着维持了能保持的最大干净,神情怯懦、恐惧地望向林奇, 称呼林奇为——“大人。” 林奇吸了口气, 沉默地将目光放了过去。 “大人, 我们什么都没做啊。”有人惶恐道。 林奇看不下去了,转身快步往外走,郎彦对惊慌不安的原人道:“林先生站在你们这一边,不用紧张。” 郎彦回身也跟了上去,林奇的背影停在一面残破的墙下,天很蓝,压住了他一身晦暗的西服,日光勾勒出一个很利落的剪影。 郎彦想逼一逼林奇,他随时可以获得自由,只要钻入数据的世界,他可以是风,是云,是雷,是电,呼风唤雨无所不能,但一旦落入小世界成为了某个具体的人,他的能力就很有限了。 小世界有它自己的力量,纵然他是神,也不可能为所欲为。 一次一次地在小世界相遇,这很好,最起码还能见上面,不过这不是郎彦真正要的,他不想要林奇在一次次的任务束缚下来到小世界,永远把自己当作陪衬的工具人。 林奇静静地站了很久,郎彦一直在他身后默默看着他,林奇,醒醒吧,你能做到。 凌雪风现在的处境焦头烂额,有心想处理郎彦却是脱不开身,更糟糕的是他的发情快压不住了,管家强烈建议凌雪风选择接受其他族群的联姻,一能解决凌雪风的发情问题,二能缓解凌雪风目前受到多方压力的尴尬情况,一举两得。 凌雪风痛饮了一杯抑制素,面色冷得像冰,“不需要。” “先生……” 凌雪风攥碎了手里的杯子,他是绝对的理性和秩序,怎么可能作出这种屈服的选择? “一切都源于那个郎彦,”凌雪风手指动了动,让粉末飞散在空中,“得先解决了他。” 管家想起那晚上他自己的鲁莽失利,劝道:“那个人的力量完全不是原人该有的,先生你要慎重考虑办这事的人选,确保万无一失。” “我亲自去。”凌雪风缓缓道。 原人们的确是在骚动,凌雪风放出了这么多原人,那些同样在祖人那当奴隶的还在犹豫要不要提出挑战,却是又在屏幕上看到了提出‘废除挑战’的林奇的发言——“拒绝买卖原人,废除挑战制,还所有的原人一个自由的家园。” 距离祖人区不远的原人区已有人进驻开始动工清理,那些在祖人区的原人每天都能听到死气沉沉的原人区日渐热闹起来。 还要多亏了凌雪风,几乎收集了所有原人中的人才,林奇随便抓了几个,让他们去原人区重建,那些原人们自从被凌雪风豢养起来之后,就没了自己的家,现在出来以后,恍如做了一场大梦醒来,都拒绝了林奇收留的好意,正好全去建设自己的家园。 很多事原本都该是郎彦去做去走的剧情,而郎彦却推给了林奇,“谁规定的这些事一定是我才能做的,你也可以试试看。” 林奇一下被推进了议会。 一向激进又格格不入的鹰派的加入,让保守派占据多数的议会也产生了极大的动荡。 半圆形的会场,林奇坐在凌雪风的斜对面,他们身后都是成群其他族群代表,林奇初来乍到,人气爆棚,加上凌雪风最近风评下降,两边差不多竟然还能打个平手。 凌雪风幽幽地望着林奇,从林奇落座的那一刻,他的目光就没有挪开过。 郎彦就坐在林奇身边,两人坐的姿势几乎一模一样,会议上吵嚷不断,林奇也不怎么发言,更多的是和郎彦咬耳朵,看上去很亲密又很信任的样子。 凌雪风出门前打了一针,强效的抑制荷尔蒙剂让他手脚都有些凉津津的。 林奇的神态很放松,嘴角含着一点若有若无的笑容,和郎彦似乎有说不完的话。 中场休息,各位体面的祖人代表有点忍不住体内的习性,纷纷着急地起身去自己的休息室休息,林奇也站起了身,郎彦单手护着他往前走,林奇转过脸冲他笑了一下,对郎彦道:“大概是因为有你在,所以事情才进行得这么顺利。”支持他的人要比想象中更多。 郎彦没接话,随手拉扯了一个从上面台阶要过去的代表,是食草派的代表之一,被郎彦拉住了,露出一个疑惑的表情。 郎彦摆出采访的姿态,“请问你为什么支持林先生?” 食草派代表看了林奇一眼,人站直了,清了清嗓子郑重道:“林先生,我很欣赏您对一切人的温和态度,我相信由您这样的人领导整个世界,这个世界会减少那些不必要的冲突,作为食草派,我们也饱受食肉派祖人的歧视,说实话,对于原人的经历,我同请的同时更保持警惕,他们的今天或许就是我们的明天,我希望您会给我们带来不一样的世界。” 食草派的这位代表这些话都是藏在心里很久的了,终于有个林奇能上场举一把公平的秤,他很欣慰,给林奇鞠了个躬,“拜托了。” “我会努力试试看。”林奇回以弯腰。 食草派的代表走远了,郎彦手臂搭在林奇肩头,低声道:“事情进行得这么顺利,是因为你有这个能力。” 林奇侧过脸望向郎彦,这个触摸到自己心灵的人看穿了自己深埋在底下的自卑和不安,用这样的方式在鼓励他。 林奇露齿一笑,眼睛里聚着光,“谢谢。” 郎彦搂了一下他,“休息一会儿,下场再战。” 休息室内有监控,林奇和郎彦只是坐在一起说话,郎彦给他倒了杯水,撑着脸看他,林奇正端着水杯喝茶,就听郎彦道:“林先生,你的样子很英俊。” 林奇手上握着茶杯顿住,睫毛一闪,眼神飘了过去,略带一点笑意,“我其实不算英俊,很普通。” 郎彦在自己身边那杯茶里蘸了点水,在桌上点了点。 林奇知道他的意思,垂着脸缓缓道:“双眼皮不是很深,眼睛不大不小,鼻子不塌不挺,嘴巴不厚不薄,很标准,也很普通,”他抬起眼皮望向郎彦微微笑了,“大概是那种见一面就让人记不住的脸。” 郎彦正要回答,休息室的门被敲响了,有人找林奇想做个采访,林奇点头起身,郎彦要跟着起身时被制止了,“林先生,那边是直播采访,您一个人过去就可以。” 林奇回头看了郎彦一眼,郎彦跟他交换了个心照不宣的眼神,林奇放心地点了点头,“好,那郎彦就留在这儿。” 休息室内只剩下了郎彦一个人,林奇知道大概是凌雪风要对郎彦出手了,心里忐忑的同时对郎彦还是很信任的。 不是因为他是男主才相信他,只因为他是他,那些规则、人设就像原人区林立的黑色墙壁一样,本就不该存在。 林奇深吸了口气,整理了下领带去接受直播采访。 同一时刻,休息室内的郎彦正放松地舒展手腕,来吧,让凌雪风提前退场,他可以安心地在林奇先在这个世界慢慢过个几百年,他总会让林奇走出那个桎梏。 犹如实质般的杀气慢慢靠近,郎彦嘴角却是勾起了笑容。 正在接受采访的林奇微笑温柔又自信,脚下却是突然晃了晃,他神色一怔,面前的记者似乎丝毫没有感觉,还在喋喋不休地追问。 林奇怀疑是自己的错觉时,面前记者的脸却是扭曲了一瞬。 很快的一个瞬间,但林奇绝不会看错。 “抱歉,”林奇本能地觉得不对劲,打断了记者的采访,“我有事要回去一下。” 心脏忽然跳得很快,极为慌乱,林奇脚步飞快,都有点忍不住想飞起来,用力撞开了休息室的门,‘嘭’的一声,门被重重地摔在了墙上。 休息室内郎彦背对着他站着,地上躺着一头雪狮,林奇松了口气,“郎彦……” 高大的身影回过头,那张英俊的脸在林奇的目光中——破碎了。 林奇的意识猛地被拉了出去。 他脑海中最后的画面是瓷人一样的面具四分五裂,一串串黑白代码从缝隙中钻出张牙舞爪。 “快——人出来了,马上情感收束!” 林奇陷入了一片黑暗。 第157章 下岗再就业 “这是几?”两根手指在面前晃了晃, 林奇眨了下眼睛,迷惑道:“2?” “ok,没事了, ”控制员松了口气,“兄弟,你差点出大事了。” 林奇觉得自己的头很重,好像是睡了很久又没睡醒的感觉,“我出什么事了?” “幸好我们检查了你的辅助系统,它竟然没有上报你和小世界人物发生了情感联系, 你差点人没了我告诉你, ”控制员擦了把汗, 这是他做过最累的一次情感收束, 仪器都要崩了,“晚期了, 没办法, 给你记忆也一起砍了, 见谅啊,反正都是小世界的数据, 砍了就砍了。” “记忆?”林奇有点懵, “我到底干什么了?我不是正要重新走小世界……” “嗯, 走了, ”控制员摇头道,“走得太过火。” “过火?” “反正不是什么好事, 别问了。” 林奇很惊讶, 他这么敬业稳重的员工会在小世界不干好事? “你休息会儿, 我去填个表, 关于你的后续处理会有人来接洽的。”控制员也累坏了, 扭了下肩膀,踢了下腿,“我走了啊,这两天可能会有恶心想吐这些后遗症,都是正常的。” 林奇想从工作舱里坐起来,结果浑身无力,于是只能躺着点了点头,“谢谢你。” 控制员人走了,林奇还懵着。 情感联系?不干好事?林奇努力回忆起他在小世界走的剧情,说实话他感觉是没啥问题,但就不知道怎么崩了,他去重走剧情的时候做了什么奇怪的事吗? 记忆被砍了,林奇完全想不起来,躺了一会儿还真开始恶心想吐了,扒着工作舱慢慢挪了下来,去卫生间干呕了一会儿。 呕得浑身难受后,林奇才缓缓抬起头,镜子里的这张脸,双眼皮不是很深,眼睛不大不小,鼻子不塌不挺,嘴巴不厚不薄,很标准,也很普通。 呼,还是熟悉的脸,林奇终于找回了点安全感。 两天后,联盟发信了,由于系统的误操作,林奇产生了巨大失误,勒令他进入守护者学校重新进行上岗培训。 林奇没什么异议,第二天就上了联盟的专机回了守护者学校。 再培训的守护者和新一级的守护者分开授课,林奇找了好久差点找错教室,还是挂机跟着联盟的导航才找到了教室。 教室的外观看上去就很不同,一扇银白的门,门上没窗户,林奇推门进去,里面黑色沙发上已经坐了个人,那人低着头似乎在打游戏,听到动静抬头望向林奇,林奇一看他出色的脸就知道他是自然人。 “嗨。” “你好。”林奇打了招呼之后,人傻了,他怎么敢跟自然人打招呼? 自然人很客气,起身道:“莫尹。” 林奇又听见自己的声音很淡定道:“林奇。” 天,他什么时候胆子变那么大了?果然是在小世界里做了不好的事情吗? 打过招呼之后,莫尹坐下了,林奇迟疑了一下,因为只有一张大沙发,他也挪着脚步在离莫尹半米的距离坐下,环顾了一下四周,这间教室很空,除了这张黑色沙发外一片雪白,也没有窗户。 “你是哪个部门的?”莫尹态度很随意,似乎对再上岗培训很不以为然的样子。 林奇拘谨道:“男频工具人部。” 莫尹‘哦’了一声点了点头,“哪做错了?” 林奇想了下道:“我不太清楚,反正是做了不好的事。” 莫尹上下打量了他一下,嗤笑道:“就你?” 林奇:“……” 莫尹停了手里的游戏,漫不经心道:“我专职做不好的事,全频道反派部,幸会。” 林奇肃然起敬,人坐得笔直,“您、您辛苦了。” 莫尹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辛苦什么?” 林奇紧张道:“我听说反派部压力很大。” 莫尹道:“谁跟你说的?我们部门最轻松,你刚说你是男频工具人部,是不是?” 林奇点头。 莫尹饶有兴趣道:“主要做点什么工作?” 林奇老老实实道:“给男主送装备,帮男主挡伤害,用死亡激励男主。” 莫尹道:“这是人干的活?” 林奇再次语塞。 莫尹道:“出去以后干点人干的事情吧。” 林奇听说反派部都是最强悍的人物,当下也不敢反驳,然而嘴却是再次背叛了他的意志,不由自主道:“我觉得我做的事情也很有意义。” “有意义,”莫尹低头重新沉迷游戏,“没意思。” 林奇呶了下嘴,心想他觉得很有意思呀。 等待了十多分钟后,房间内响起了声音,“欢迎两位守护者进行下岗再就业培训改造,在这里你们将进入虚拟小世界进行各自的角色锻炼,辅助选择系统将全程为你们提供贴心的服务,请认真参与,争取早日回到自己的工作岗位。” 林奇握了下拳,大声道:“我会努力的!” 一旁的莫尹皱了下眉,抬头道:“你那么激动干什么。” 林奇放下拳头,小声道:“工作要有激情。” 莫尹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眼光望向林奇,边摇头边道:“联盟捡到鬼了。” 大概五分钟后,林奇眼前一花,面前的景物全变了,一扇掉漆的斑驳雕花门立在面前,秋风萧瑟带来阵阵凉意,林奇知道这是进入虚拟小世界了,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藏蓝袍子,还有点懵。 “守护者您好,根据您所处的部门角色安排如下:四皇子刘琰被打入冷宫幽禁,而你是唯一看管冷宫的小太监,今天是你们第一次见面,请问该怎么做呢?以下辅助选项供选择a.落魄皇子万人欺,搜刮他身上的财物,给他个下马威,让他知道谁在这里做主。b.同是天涯沦落人,不过是个可怜的孩子,用温柔和微笑让他感受人间有真情,人间有真爱。” 林奇根据经验毫不犹豫道:“我选b。” 辅助系统直接把人给踢了出来,林奇眼睛一花,人已经又坐在了黑沙发上,莫尹坐在他旁边还是工作状态,林奇不解道:“我选错了吗?作为工具人,我不是要给男主送温暖吗?” 房间内优雅的声音响起,“守护者,您扮演的是工具人,不是圣母,请根据角色作出合理的选择。” 林奇头疼,他的角色不就是工具人吗? “狭隘的认知是任务失败的开端,作为工具人,您的确是要为男主挡伤害,给男主送装备,必要的时候为男主去死,但也要恪守工具人的本分,不要在男主的世界线里刷太多存在感,不利于男主人设往正确的方向发展。” “比如刚刚这个选项,您选择了b,后果是什么?” 林奇想了一下,“挺好的啊。” “好在哪里?” “安慰了他受伤的心灵?” “男主的心灵需要经历千锤百炼成为帝王,安慰会让他软弱,保护会让他在冷宫毫无成长,而且会让你的角色在男主的精神世界里占据过分重的比例。” 林奇感觉自己好像被说服了,“我有点懂了。” “那么,一分钟后重启虚拟副本,请注意,辅助系统将在全程为您提供选择,当选择错误来到三次时,判定该副本失败,将不计入再就业培训积分。” 林奇道:“得积满几分,我才能重返岗位?” “根据您的资格判断,判定您积满一百分后可返回岗位。” “那我一个世界能积几分?” “1-5分之间。” 林奇倒吸一口凉气,最少也得过二十个虚拟副本,这……比他搞失败的世界还多,下岗再就业这么惨的吗? 没让林奇多感叹一会儿,虚拟副本重启了,还是那扇被秋风拍打的门,还是那两个选项,这次林奇知道了,选a。 他的手像有自己的意志似的拉开了门,屋内比屋外稍暖一些,也还是很冷,林奇身上的衣服也不厚,他轻吸了口气走入破旧的殿内,冷硬的榻上正团着一个小小的淡青色身影。 林奇瞪大了眼睛,还是个小孩子? a选项让他干什么来着?抢他身上的财物?给他一个下马威? 林奇头疼,但既然作出了选择也没办法,谁还不是个社畜呢? 试探着伸出手推了人一下。 青色的身影软绵绵地晃了晃,毫无反应。 “喂——”林奇一开口才发现自己嗓音幼嫩,好像也不是个多大的样子,他横下心又用力推了一下,青色身影整个人翻了过来,林奇看到他的脸时吓了一跳。 这本来应该是一张很玉秀可爱的脸庞,如果忽略他脸颊上那一道疤的话,看上去还是一道很新鲜的伤口,刚刚结了痂,伤口从眼角一直贯穿到嘴边,像是有人不满意他这张鹅蛋脸,在他的脸上重新割了一道弧,绯红的脸上两片睫毛颤抖地眨着,嘴里沉闷地呼出着热气。 这也太惨了。 好好的皇子被人划花了脸打入冷宫,林奇迟疑了很久,被辅助系统催了一下,才伸手去摸索刘琰,小身体软绵绵的,林奇没敢往里摸,只扯下了刘琰腰间的玉佩了事。 没想到辅助系统很苛刻道:“搜刮,搜刮懂吗?你这是顺手牵羊。” 林奇皱着张脸和辅助系统交流,“他还是个小孩子呢,好可怜的。” “林奇,并州人士,七岁卖入宫内,受尽苦楚与屈辱,食不果腹,衣不蔽体,因为样貌清秀还要时常受同为其余太监的欺辱……” “停停停,”林奇听得头皮发麻,“我懂你的意思了,我这个人设更可怜。” 辅助系统温柔道:“你懂就好。” 林奇还是不理解,就因为他这个角色可怜,就得对刘琰下黑手?心里面说服自己这只是个虚拟世界,但不知道为什么对面前刘琰的同情从心底里像一汪泉水般源源不断地涌出,仿佛刘琰是个真人一般。 横下心去解了刘琰的腰带,林奇小心翼翼地剥开刘琰身上的衣裳,刘琰挂在脖间的金珠子和身上的青紫伤痕同时露了出来,林奇的心微微一抽,一个皇子,看上去没比他这个设定悲惨的太监好多少。 辅助系统催促道:“扯了他脖子上的金珠子。” 林奇默默地伸手,手刚摸到金珠子上,那双颤抖的眼睛忽地张开了,黑白分明的眼中射出浓烈的光,林奇一下愣住了。 “在你搜刮刘琰身上财物时,昏迷的刘琰忽然醒了,这时候你该怎么办呢?以下辅助选项供选择:a给他两巴掌,让他再昏过去好办事。b给他一巴掌,让他清醒着认识后宫的残酷。” 刘琰欣喜若狂,他以为他再也见不到林奇了,正想开口,林奇伸出了手,在他脸上软绵绵地摸了一下。 刘琰脸上一麻,“你……” 下一刻,刘琰的脸色灰了下来,林奇又不见了。 被拉扯出虚拟世界的林奇挨了辅助系统好一顿数落,辅助系统恨铁不成钢道:“你怕什么,连打一串数据都不敢?” 林奇感觉自己像是曾经回答过这个问题,不假思索道:“我怕他会疼。” 第158章 第三次选择 身为辅助系统, 帮助自己的守护者是刻在它们代码里的最高指令,连续的失败让辅助系统强制要求林奇立刻结束今天的课程进行休息,再进入虚拟副本的话, 选错一个选项,这个副本就没了。 林奇乖乖地答应了,坐在那看系统给他放的血腥恐怖电影,看得他本来就有后遗症的脑袋更晕更想吐了。 瑟瑟发抖了好一会儿,莫尹也出来了,见林奇面部表情丰富多彩, 无语道:“你干嘛呢?” 林奇哆嗦道:“看、看电影……” “看什么电影吓成这样。” 林奇共享了权限给莫尹, 莫尹扫了一眼电影画面, “就这?” 林奇脸色有点白, “太吓人了。” 莫尹看笑了,“拍得太假, 这个角度刀刺下去喷不出那么多血。” 莫尹多角度全方面地向林奇解释了电影里的画面有多不符合实际, 成功地把林奇给听吐了, 干呕了老半天。 莫尹心满意足地翘起腿,又拯救了一个误入歧途的孩子, good job。 课程结束, 两人一交流完, 林奇惊奇地发现莫尹在虚拟副本中拿到了足足五分的高分, 细问之下才知道莫尹已经不是第一次来参加这种再就业培训了。 林奇疑惑道:“你是为什么来参加这个课程?” 像莫尹这样厉害的自然人也会干崩小世界吗? 莫尹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小孩子好奇心不要那么重。” 林奇没再问了, 无意窥探莫尹的隐私。 莫尹传授了他一点总结出来的经验, “通常来说, 联盟把你抓回来再就业其实就是觉得你在小世界做的有问题, 那么进入培训的虚拟副本后只要不做你自己基本就可以顺利过关了。” 不做自己……听上去冷酷又残忍, 但的确好像就是这个道理。 林奇心想他到底是有多差劲,需要不做自己才能重返工作岗位,这是对自己整个人的一种否定,一瞬间林奇心里甚至萌生了辞职的念头,这个念头一出现就让林奇大大地吃了一惊。 他最开始入职的时候信念坚定地想要不给合成人丢脸,无论遇到什么困难都要坚持下去,怎么会轻易就产生这样的念头呢? 也许是‘否定自己’真的太过分了,林奇惊疑不定地想,他的心里有股很强烈的声音——要珍惜自己、爱自己,他不可以这样没有底线地牺牲自己,那股声音不知道从哪里来,等林奇察觉到时,已经将他的心房来回震颤,让林奇不得不抬手按住疯狂跳动的心脏。 他这是怎么了? 林奇望着车窗玻璃上映出的脸,眉头和唇角都紧紧皱着,看上去好像有很多很多心事。 林奇怔住了,对着车窗抬起了手,车窗里模糊的淡蓝色影子依旧是紧紧地皱着眉头的模样,一只修长单薄的手想触碰那张脸庞却是往车窗上的影子摸了过去,掌心贴在冰凉的车窗上,恍然间像触碰到了另一个世界的自己。 林奇的心头像是忽然被针刺了一样猛地缩回了手。 他真的有点奇怪。 回到联盟安排的住所后,林奇疲惫地倒在床上,天花板和教室一样都是刺目的白,林奇睁大了眼睛,思绪慢慢放空,闭上眼睛,脑海里也是一片纯然的白,空荡荡的,好像丢了什么东西。 对了,他少了重新进入小世界做任务的记忆。 心脏又开始不规则地跳动了,林奇深吸了一口气,他到底忘记了什么?太在意了,林奇没办法忽视自己内心深处不断涌现的声音,翻身而起直接联系了联盟。 “您好,请问需要什么帮助?” “我想拿回我被抽取的记忆。” “抱歉,已经销毁了。” 巨大的失落向林奇袭来,他怔怔地愣了很久,连联盟客服什么时候下线离开的都没有察觉,对着空荡荡的线上,林奇本来想说……他想退出守护者了。 这一句话就那么哽在了喉边,林奇一时也提不起勇气再说第二遍了,他还记得自己曾经是多么想成为一个合格的守护者,不能就这么放弃了。 第二天去参加培训的林奇跟蔫了的花一样,他做了一晚上的梦,梦里全是看不清脸的人围着他唱诗,唱得林奇心慌的不得了。 莫尹比他早进入虚拟副本,林奇过去的时候莫尹已经是工作状态,他艳羡地看了莫尹一眼,心想他的心理要是也有这么强大就好了。 “守护者,我必须警告您,您需要谨慎选择,把握最后的机会,否则该副本就会崩塌,同时也会有相应的惩罚措施。” 林奇呆住了,小心翼翼道:“惩罚措施是指?” “人物林奇的设定经历您将百分百实感地体验一次。” 林奇差点没倒吸一口凉气,“不、不会是从……” “就是您想的那样,从七岁入宫被阉当晚起的经历。”系统很人性化地咬住了‘阉’这个字。 林奇脑内的退堂鼓立刻演奏起了野蜂飞舞,而系统很明确地告诉他:进了这个门,除非是被阉了,否则就别想出去。 前后路全都被堵死了,林奇只能勉强给自己做了一点心理建设,再次踏入虚拟副本。 场景已经发生了变化,冷宫看样子还是那个冷宫,冰凉的雪花缓缓飘落,落在脸颊上化成了水,冻得林奇一哆嗦,身上穿的实在不够多,深蓝色的太监服里夹了一层摸上去都像捉迷藏似的棉絮,起不了多少抵御寒冷的作用,冻僵的手臂提了一个朱色的食盒。 “林奇与刘琰在冷宫已经相处了两年,日益长大的刘琰体格超越了你,从起初的被你欺负压榨变为和你平分秋色,冷宫中只有你们两人相依为命,你们的关系也逐渐变得亲近起来,这一天,御膳房的小钱子让你在刘琰的饭食下一种慢性毒-药,答应你事成之后会许你自由和荣华富贵,毒药已经下在了食盒中,辅助选项如下:a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不动声色地端给刘琰。b我们已经是朋友了,我不能害他,将事情全盘托出告知刘琰。” 手上的食盒忽然变得极重,林奇的手指僵硬得不能舒展,他艰难道:“系统,我不明白,这怎么会是一个工具人该做的事?” 系统耐心道:“工具人的作用是让男主的成长弧线自然攀升,想要磨炼一个人的意志,就必须让他经历更多的苦难和风雨。” 林奇还是没能被说服,这怎么能算是磨炼呢?这只是一种纯粹的伤害,诚然,或许有人能从伤害中获取力量,但那种力量真的会带来快乐吗? “守护者,我必须要提醒你,男主快不快乐不是你该考虑的部分,你的考量应该立足于男主能否在你的帮助下成为世界霸主。” 辅助系统的声音很柔和,说的好像也很有道理,可林奇就是迈不出那一步,雪一直在下,逐渐得堆积在林奇的头顶、肩上,太监服的下摆在雪地里慢慢浸湿了,林奇成了个小小的雪人。 “站在那干什么?” 身后响起了沙哑的声音,林奇想回头去看一眼长大的刘琰,脖子关节都冻得不能动了,嘴唇一动,呼出一口热气,他连嘴都冻僵了。 手上的食盒忽然被扯了过去,林奇人歪了一下,刘琰终于走到了他面前,雪花黏住了林奇的睫毛,林奇睫毛奋力抖了一下,眨出了一滴化开的雪水,顺着他青白的面颊缓缓流下。 刘琰站定了。 他等了两年。 从他击败凌雪风的那一刻,世界忽然震颤扭曲,他根本来不及哪怕去追逐到林奇的一点影子。 他是数据的神,困在数据的墙。 当感觉到林奇再次出现时,他差点以为是一场梦。 林奇的忽然消失再次让他感觉到那的确是一场昙花一现般的梦。 可是不甘心也不愿意相信,苦苦地守在这个世界里,他不敢做出人物设定和情节以外的事,一点一点地去承受这个人物该受的苦,他不再那么确定自信,有更强的力量凌驾于数据之上,这里随时会崩溃,林奇也可能永远都不回来。 面对一个毫无灵魂的‘林奇’,他只能选择默默地等待,等那双眼睛重新充满明亮的光。 他已经……输不起了。 “不想给我饭吃?”刘琰低头强忍住自己眼中的泪,沙哑模糊道,“狗奴才。” 刘琰想拉一拉林奇的手,但他不敢,世界比他想象得还要脆弱,他只能依照人设,用力推了林奇,不耐烦地把林奇推进屋内。 屋内还是冷,没有炭盆,冷风卷着雪花从窗户的缝隙呼呼地钻入,刘琰放了食盒过去用了旧衣裳把缝隙堵住,都说十指连心,他心头是热的,手也不觉得冷了,搓手转身,林奇还像冰雕似地站在食盒旁一动不动。 刘琰敏锐地将目光定在食盒上。 林奇一定是出事了,他能感觉到林奇身上发生了某些变化,那种陌生又熟悉的感觉就像当初和林奇在小世界里初次见面一样。 里外的温差让林奇身上很快变得湿哒哒的,他像个刚成形的水鬼,懵懵懂懂的正准备害人。 刘琰走了过去,布满冻疮的指节放在了食盒上轻轻揭开,里头的饭菜很普通,凉透了,一丝热气都没有,刘琰看了一眼水淋淋的林奇,有什么必要提着食盒在外头站那么久都不动弹呢?他的心里揣测着这个世界的‘刘琰’和‘林奇’之间会发生什么故事。 眼眸流转之间,他想明白了。 刘琰端起里头清汤寡水的菜汤,很自然地坐下拿了馒头就要蘸。 “不——”林奇嘴唇冻得僵硬,一手按住了刘琰的手,掌心冰凉的温度传递到刘琰手背上,刘琰心里留恋了一瞬,立即毫不留情地打开了他的手,恶声恶气道:“你别以外在这冷宫里就不讲规矩体统,我是主子,你是奴才,等我吃的剩了才有你一口,你若是不服,我们就再打过。” 他的语气恶劣又尖锐,是被伤害得体无完肤的小皇子,而他的眼神温柔似春风,吹向林奇的睫下,那种难以言喻的暖意让浸在冰水里的林奇打了个小哆嗦,滴滴答答的小水流顺着他的头顶往下,关切的目光罩住了他的脸庞。 刘琰注视着他,用警告和关切的眼神紧紧地向他摇旗呐喊,抬起菜汤轻抿了一口,“别看了,没你的份。” 第159章 不能再忍耐 系统看出再下去林奇就该做傻事了, 赶紧把林奇拉了出来,林奇从冻得不轻的状态一下回到常态,不知怎么地很不适应,睫毛沉重, 像是那些雪花还挂在那儿, 轻轻一眨, 就落下了一点水珠。 林奇呆滞地想:他把雪从那个世界里带出来了。 “你哭什么,多大人了, 快擦擦,”系统无奈道,“对着一串数据这么多愁善感, 你这样怎么走剧情?” 他哭了吗?林奇迟钝地抬手摸了下脸颊, 颊面上湿漉漉的,是热的, 他想错了, 真的不是雪, 是他哭了。 他为什么哭了呢? 一股强烈的战栗袭来,林奇的脑海中像龙卷风一般闪过无数情绪,虚拟世界里刘琰的眼神穿过层层风雪定格在了他的脑海中, 不可忽视。 林奇的心又在乱跳了。 “我……”林奇喃喃道,“我有点奇怪。” 系统:“你确实很奇怪,我建议你再去做一次情感收束。” 情感收束? 被砍掉记忆这件事对自己造成的影响太过突出,林奇都没去想他是因为‘情感收束’失败才被砍掉了记忆,也就是说他在小世界里和小世界的人物发生了感情, 那感情强烈到了连情感收束都无法解决的地步。 听起来完全不像会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 “怎么样?休息一会儿再进?还是直接进?”系统打断了林奇的思绪, 林奇怔了一会儿, 抹了下脸, 镇定道:“我还行。” “再次提醒你,你没有犯错的机会。” “我知道了。” “都机灵点,糊里糊涂的,往哪踩呢?!兔崽子——” 林奇肩膀被人蹭了一下,一个踉跄摔倒在地,面前是一片混乱的景象,许多灰袍太监手脚麻利地抬着箱子进进出出穿梭走动,亮堂的殿内鲜红的横椽,日光如箭矢般射过窗扉,照出点点浮沉。 “哟,谁把林公公撞倒了,”笑脸太监上来扶了林奇,“林公公,您坐,等着瞧好了,一盏茶的功夫,我保证这承阙宫内收拾得妥妥当当。” 林奇顺着他的力道坐下,承阙宫?刘琰和‘林奇’从冷宫里出来了? 辅助系统及时地补上了背景,“时光荏苒,刘琰已经长到了十六岁,经过他不断的筹谋,终于得以从冷宫中放出,一直陪伴在他身边的林奇也跟着水涨船高,成为他身边最受信任的心腹。” 林奇问道:“这么多年,我一直在给他下毒?” 系统:“是的。” 林奇心里有点莫名的难受,热闹的声音在耳边轰鸣乱响,他胡乱地用手去摸旁边的茶碗,想喝口水压一压,手一抖却是将茶碗打翻了,淅淅沥沥地浇在自己的衣袍上,茶碗滴溜溜地在地上打转。 殿内太乱,没人注意他那,林奇怔怔地看着袍上的水渍,出神地想:身边唯一亲近信任的人却一直在给自己下毒,刘琰如果知道了真相该有多绝望? 那个眼神,他怎么忍心让那样温暖的眼神破碎? 一双苍白的手很突兀地出现在林奇垂下的视线里,轻拍着他袍子上的水渍,林奇猛地抬头,见到了一个长大的刘琰,刘琰的轮廓无疑很俊美,额头舒展眼眸清亮,脸上的疤痕淡了,成了一条弯弯扭扭的蚯蚓,单薄的少年脸颊因这一道疤而显得心事重重。 刘琰咳嗽了一声,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了淡淡红晕,目光很有力地望向略显呆滞的林奇,他等了这么久,在他快要等的绝望时终于又等到了,等待折磨了他,将他那一颗饱受煎熬的心磨砺得粗糙不堪,让他足以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再次见到他的爱人,他也只是平静微笑道:“想什么呢。” 不知什么时候殿内的太监都已经撤出去了,华丽空荡的殿内只有刘琰一脚踏在林奇坐的软榻台阶上,弯着腰靠近林奇,天然地表明了一股亲近。 辅助系统没吭声的情况下,面对刘琰林奇几乎是有些慌乱,他不知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刘琰无知无觉地与‘林奇’这条毒蛇相依为命,说话的语气和动作都是这样的亲昵,甚至让林奇感到了一丝嫉妒。 他不是‘林奇’,他只是短暂地进入这个角色。 林奇很失落,辅助系统说的‘时光荏苒’这四个字忽然在他的脑海里变得丰富起来,这几年‘林奇’不断地在对刘琰下毒,刘琰不但不知道,而且还待‘林奇’很好吧。 患难与共的情谊,能不好吗? 林奇抓了身下软榻的缎面,垂着眼睫轻抿着嘴唇不说话。 他不说话,刘琰也不开口,只是定定地看着他,近乎贪婪地享受这片刻的独处,因为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林奇会再消失,只剩下一具空空的躯壳。 日光透过林奇身后的窗扉,将他脸颊边的绒毛照得纤毫毕现,刘琰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很慢很慢,不是他不激动,而是此刻太激动了,他不得不压制自己过分的心跳,心中小心翼翼地盘算着,一双手抖了又抖,在克制与放肆之间来回握拳与收紧,终于还是抬起了手轻碰了一下林奇的脸。 冰凉的手碰到脸的那一瞬,林奇触电般地颤抖了一下,惊愕与欢喜两种情绪同时传来,耳膜里像有一面小鼓咚咚咚地敲打,与刘琰手指接触的那块肌肤劈里啪啦地闪起了小火花,麻麻的刺刺的,林奇张着嘴正要说话,辅助系统终于开口了。 “你眼看着刘琰起势,刘琰的心机城府让你感到惶然不安,对他用毒这件事终究会是纸包不住火,现在你面临着两个选择,a:赌一把这么多年刘琰对你的感情,据实相告请求宽恕,站队到刘琰这一边。b:一不做二不休,做都做了,不如就狠到底,替大皇子除掉刘琰,在大皇子那记一大功。” 林奇没有直接选,尖锐地反问道:“我这样真的是在扮演工具人而不是在扮演反派吗?我质疑这个副本的合理性。” 辅助系统柔声细语:“你的这个角色非常的有意义,让刘琰在羽翼未丰时能认识到身边之人无一可信,彻底褪去了他人性中的最后一点温情,对他成为帝王称霸伟业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这样的角色怎么会是反派呢?” 林奇静默着,刘琰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怎么,还要我伺候你换衣裳?” 年少的友情,即使双方的身份差距巨大,即使刘琰已东山再起贵为皇子,他对‘林奇’依旧是这样没有一点架子,真诚得让林奇心酸。 “他对林奇的确是不一般,但这跟你又有什么关系呢?”辅助系统循循善诱,“你并不是这里的林奇,无论你作出什么选择,后果都不需要你自己来承担,除非你选错了,那你可要真的体验一把‘林奇’的经历了。” “听上去很可怕,”林奇出了神,沉默了一会儿才缓缓道,“……我选a。” 辅助系统完全没有声音了,林奇只感觉到大段大段的台词涌入脑海中,头脑都有些发胀般地疼,他对刘琰梦游般道:“殿下,这些年来我一直都在骗你,大皇子命我在你每日的饭食中……” “不要说了,”刘琰的手盖住了林奇的嘴唇,眼中一如既往地闪动着温暖得让林奇想哭的光,他一字一顿地轻声道:“我知道你的难处。” 林奇在想哭的情绪中被拉扯了出去,时间和空间在他身边扭曲成形,他感觉自己变得很小很小,手脚都被绑住,嘴唇被粗暴地捏住,辛辣的酒液灌入他的喉中,他想吐出来,舌尖乱颤地吞咽下了更多,喉咙如火烧一样地疼,林奇想大叫,却只是发出了微弱如猫叫一般的声音。 “守护者,鉴于您糟糕的选择,您将面临体验人设的惩罚,精神时间为期两年,客观时间两分钟,为了让您有浸入式的体验,全程我将不提供帮助,感谢您为守护事业作出的努力,两分钟后见。” “怎么样,醉了吗?” “急什么,我这刀都没烫好呢。” “小娃子,”粗糙的大手不轻不重地拍在脸上,林奇的意识逐渐开始昏沉,“好好睡,一觉醒来,保你切得干干净净。” 对了,辅助系统说了要让他完全体验‘林奇’的人设,从被阉开始……林奇想哭又想笑,没关系,他坚持做了自己,就算受苦也没关系,都是假的……很快……很快就会过去的…… 再醒来时,林奇只觉浑身酥软,眼皮沉重地打开,头疼得厉害,仿佛是做了很长的一个梦,梦里全都是黑暗与恐惧,唯有一双温暖的眼劈开了重重迷雾。 “醒了?”稚嫩的声音传来,林奇这才发觉他面前的确有一双好眼睛。 不单是好眼睛,还是好相貌,紫金冠白玉肌,精致的男童相貌毫无瑕疵,“还难受?” 是刘琰。 林奇记得这张脸,在稍大一些的时候,这张脸上会多一道难看的疤。 小小的手摸在了他的脸上,蓝色火花再次从林奇的头上闪过,刘琰拧眉望着他,“烧得厉害,蚕室那帮老家伙不煮麻汤用酒,真是祸害人。” 林奇张了张口,短促地‘啊’了一声。 “你放心,”刘琰原以为他怎样都不会变脸色了,察觉到在数据世界里林奇的位置时,他还是差点要疯了,刘琰拉了他的手,单薄得像纸片一样的手,“你没事。” 幸好是在数据的世界里,他还有力量能护住林奇,及时地截下林奇。 看着林奇茫然又惊惧的眼神,刘琰的手用力攥住他,伤害他,他可以忍耐,连林奇都要欺辱,他……不能再忍耐了。 第160章 你想回家吗 没几天, 林奇就恢复了精神,百分百的沉浸式体验让他拥有了一具脆弱又单薄的身躯,灌的那一大壶品质低劣的烈酒毁了他的嗓子, 让他成了个小哑巴。 刘琰救了他。 此时刘琰母妃未死仍然是皇帝面前的宠妃, 刘琰也是皇帝看重的皇子, 刘琰说看林奇眼熟, 像年幼时跟着父皇巡游时见过的小伙伴, 硬是把要当太监的林奇抬举成了他的伴读, 皇帝宠他宠得没边,刘琰想要天上的星星皇帝都应, 更不要说区区一个林奇。 林奇因祸得福,跟在刘琰身边几乎也成了半个主子。 “你吃。”刘琰似乎身边一直都缺林奇这么个玩伴, 对林奇很好, 御膳房专门为他制的点心,刘琰毫不吝啬地分他一半。 林奇‘啊’了一声算作回应, 心里又酸又甜,没有去碰面前光亮的碟子。 原来刘琰待‘林奇’这么好,是因为‘林奇’长得像刘琰念念不忘的朋友。 不知道为什么‘林奇’的经历发生了变化, 林奇觉得自己现在就像个小偷,还是个双重的偷窃,他偷了原主‘林奇’的人生, 原主‘林奇’偷了刘琰那个曾经朋友的人生。 林奇比真被阉了还难受。 刘琰很确定地感觉到目前林奇的身边没有什么眼睛在监视他,即使是上一层的世界, 只要进入数据层面就逃不过刘琰的感知。 如果不是担心世界的脆弱性,刘琰早就和林奇摊牌相认了。 林奇看他时总带着陌生的眼神和时不时的消失都表明林奇正在经历一段不寻常的时间, 刘琰很怀疑林奇回到他所谓的‘联盟’后被联盟软禁处罚了, 甚至……失去了记忆。 “林奇, ”刘琰拉了他的手,两人的手都是又薄又小,像两片枫叶贴在一块,“你……还记得我吗?” 这种小小的试探都令刘琰胆战心惊,生怕下一秒世界就会崩塌。 林奇怔怔地想:这是哪跟哪啊,他……不对,‘林奇’原来和刘琰认识吗? 刘琰留心观察着林奇的神情,见他脸色迷茫,就知道自己的猜测不假,林奇大概是失去了记忆,具体到哪一段,最坏的打算也就是和他有关的全部记忆。 他是所谓的‘男主角’,经常被设定成君王,对于联盟对上位者形象的塑造爱好他再清楚不过,冷酷、无情、运筹帷幄,反推联盟的管辖者应该也是一样,画像总该有个依托,这样的联盟眼里揉不得沙子,不会允许像林奇这样的小人物有偏出他们预定的选择。 刘琰曾经想在小世界里说服林奇离开联盟,点到一半,林奇似醒非醒,小世界塌了,林奇人也不见了。 之后便是漫长又黑暗的等待。 再次见到林奇时,刘琰就像洞穴里的人重新见到阳光,欣喜的同时更觉如梦似幻,刺眼得想哭。 林奇失去了记忆他也不怕,他还记得,刘琰将自己的手指弯下来包住林奇单薄的手,模糊地笑了笑,“不记得就算啦。” 童声稚嫩,林奇呆呆地望着两个人的手,他现在总是呆呆的,自从被砍去了一段记忆后,他总觉得自己好像是变得比之前迟钝了,原本也就不是多么聪明,现在更是糊涂得厉害,像牵线木偶,手脚僵硬不知要跑到哪里,谁牵着他背后的线也不知道。 养尊处优的手温暖又柔软,林奇哆嗦了一下,脑海很混乱。 刘琰待他太好了,把他当成了个玻璃小人儿,同吃同住同榻而眠。 林奇逐渐听明白了,刘琰曾经有个很喜欢很要好的伙伴,刘琰觉得那个伙伴就是他。 林奇不知道小世界的夹缝里是否刘琰与‘林奇’曾经存在过那样的渊源,他已经占了‘林奇’这个人设的便宜,万不肯再把这个玩伴的身份给认下来,刘琰一提起和那个伙伴曾经一起的事情,林奇就马上一副压根不想听的模样。 时间过得比林奇想象得要快很多,原本恐怖的惩罚一百八十度转弯成了短暂的假期,林奇仿佛真的变成了一个小孩,还是个有人宠爱的小孩。 他一面很沉迷刘琰待他的好,一面又觉得很酸楚。 刘琰是待‘林奇’好,不是真的待他好,一个劲地向他说与那个玩伴的故事,林奇听了心里很堵,心中不禁暗暗唾弃自己,怎么会开始忽然嫉妒一个只是数据设定的人物? 林奇数着日子,算算也该到离开的时候了,他忽然很想留下点什么,就这么不明不白地走了,他很不甘心。 刘琰会留在这里过活,他走了,还会有一个‘林奇’出现,对他来说是虚拟世界,对刘琰来说那将是崎岖的一生。 小秋千,两人坐,林奇嗓子里短促地‘啊’‘啊’说着,指手画脚,将刘琰将来要受的那点苦难尽力地向刘琰透露。 而刘琰只是定定地看着他,那眼神是超出年纪的稳重与爱怜,林奇不爱听刘琰说他的故事,没想到自己要说的刘琰也不上心,顿时有点着急,伸出手指在刘琰玉一样的脸颊般轻轻划了下。 刘琰抬手抓住了面颊边的手指,“你要离开了。” 林奇大惊失色,下一秒就如同预言般,虚拟世界四分五裂,林奇人又坐到了空荡荡的白房间里。 辅助系统温柔的声音响起,“守护者,你辛苦了,相信你在受到惩罚后能更清楚地认识到在小世界作出正确的选择有多么重要。” 林奇缓缓抬起眼,面前也是一片白,他好像是直视了系统,眼神中除了呆终于有了一点神采。 辅助系统不懂辨认,继续絮絮叨叨地教育林奇。 林奇听它的口气描述好像在它的认知里,他在小世界里过得很凄惨。 这可真是太奇怪了。 还有刘琰那句话——‘你要离开了’。 这绝对不是随口一说或者是胡说八道恰巧撞到了林奇的情形,刘琰一定是知道什么。 林奇心乱如麻地听完了辅助系统的唠叨。 “……好吧,鉴于你这个糟糕的表现,这个世界你得了……五分?!”辅助系统尖叫道,“天哪,简直不可思议。” 林奇猛地眨了下眼睛,沉重的脑袋像是被轻轻敲了一下,“什么?” 辅助系统也很惊讶,反复查看了以后,对着满分五分的评级怀疑自己是不是哪里出问题了,最后还是自我安慰一样地找了借口,“大概是因为这是你进入的第一个虚拟世界,给了一点同情分。” 其实还是很牵强,下岗再就业的培训小世界自成一体,评判标准相当严格,能拿五分的少的可怜,换句话说,能在这里拿五分还会沦落到下岗吗? 辅助系统终究只是系统,硬说服了自己,“要进入下一个世界还是休息一会儿?” “我……我想休息。”林奇脑子很乱,直接站起了身,“我想回家。”他需要时间来梳理一下混乱的思维。 辅助系统这方面倒没有为难林奇,体谅他刚在小世界受到了惩罚,“可以,你休息好了再来。” 联盟的车已经等在外面,林奇一路走一路都在想刘琰怎么会知道‘他要离开’了,小世界里的人物不都是联盟用数据制造出来的吗?虚拟小世界全在联盟的监控之下,是比联盟低等级的存在,不可能会出现这样窥探出上层世界的存在。 这听上去太不可思议反而隐约令林奇觉得信服。 越是不可能的事越像真相。 林奇脑海里忽明忽暗,隐隐约约的好像就是差那么一点东西,很关键的东西。 如果记忆没有被销毁就好了,小世界里发生的事情一定对他至关重要。 回到公寓内,防盗系统自动识别了林奇的身份,林奇脚步踏入门内,忽然灵光一闪:他的系统,他的系统一定知道他在小世界里发生了什么事! 林奇赶紧关了门上线,要求联系他出任务时分配到的系统。 等待的时间总是格外漫长,等联盟回复的时候,林奇已经僵硬得仿佛重新变成了小哑巴。 “守护者您好,经查询,您的任务系统因为重大失误正在接受数据清洗重新编码,如您需要,可在三分钟后为您连接上线。” 林奇‘啊’了一声,茫然道:“清洗的意思是?” “您可以理解为重生。” “重生……那它还会记得我们曾经一起走过的小世界吗?” “理论上来说,不会。” 长久的沉默后,那一头重新发出了礼貌提问:“请问您还需要接线吗?” 林奇忽然觉得很委屈,那些一直绷着的情绪快到极限了,他像个快找到回家路的孩子,满心欢喜以为峰回路转,却发现路的尽头等待他的并不是他的家人,而是陌生的冷冰冰的回应——你从来都没有家。 林奇皱了下鼻子,眼睛发酸地作出了一副难看的哭相,“不用了,谢谢。” 房间很空,很大的床占据了几乎一半的地方,林奇脚步凌乱地想躺到床上,人没走出两步却是摔倒在了床边,大字型地躺在地上,他好累,他累得已经连哭都哭不出来了。 ——“地上冷,站起来。” 第161章 我即是真实 陌生又有力的声音在耳膜刮过, 林奇猛地按住了自己的心脏,“谁?!” 很紧张,又很期待, 那个突然的声音没有让林奇感到一点害怕, 他急切地想要这个人给出答案, 他的潜意识里仿佛已经预见了这个答案对他的重要性。 一定要是他。 脑海里忽然浮现出这五个字,宛如一道白光闪过,林奇想:他是谁? “我的时间不多, 长时间停留会引起联盟的警觉, 林奇,你听好了,我是你的爱人, 是你去过的小世界的男主, 我们在小世界相爱, 你也透露了你的身份,现在我邀请你加入我的世界, 你愿意吗?” 短短的一段话, 信息量大到爆炸,对方毫不拖泥带水的阐述让林奇整个人都懵了。 “不行,我得走了,去虚拟小世界, 我在那里等你……” 最后的话音断了。 林奇的脑子也乱了。 他和小世界的男主相爱了? 离谱。 这不可能。 他……他喜欢男的?还是个数据组成的男的?等等……数据有性别吗? 林奇受到了剧烈的冲击,脸都皱成了一团。 什么伤心难过什么疲惫痛苦全都得往后稍稍, 他现在满脑子就两个字——震惊。 对方说让他去虚拟小世界找他,是指的下岗再就业世界吗?怪不得他能得五分!林奇恍然大悟, 他这是关系户的待遇啊。 等等……他怎么好像很快就接受了这个陌生声音带来的设定。 他, 林奇, 拥有一个‘虚拟’男友? 林奇呆呆地把脸转了过来,镜子里照出一张呆滞的脸,他歪了歪头,镜子里的脸也跟着歪了歪头,看上去智商很低。 太过劲爆的消息让林奇消化了一天都没消化好,犹豫了一下还是没去学校上课,悄悄打开了搜索引擎,在搜索框里小心翼翼地打上:“守护者和小世界人物能……”刚打到那儿,下面的联想词条就出现了一大堆,排行第一的是——守护者和小世界人物能做-爱吗? 林奇:…… 林奇脸通红地补上‘相爱’两个字,弹出的消息条目多得让林奇都看过不过来。 像林奇提出的问题根本不是个例,有许多扮演各种角色的守护者来倾诉他和小世界人物的感情纠葛,男男女女各种角色都有。 “言情小世界恶毒女配求助:女主太可爱了,一时冲动和女主在一起了,现在出来了还想回去怎么办?” “言情小世界恶毒女配同求助:小世界里人物哥哥对我太好了,心动了,啊啊啊想换身份了,可吗?怎么操作?” “男频世界炮灰求助:妈的,为什么男主师尊设定得这么帅啊,草,想日。” 林奇皱着眉刷了过去,点开消息后在看到下面的智能回复时愣住了。 ——‘建议守护者去做情感收束。’ 林奇的手抖了一下,删掉了搜索框里的内容后再次输入:“情感收束记忆砍掉后能找回来吗?” 一模一样的问题出现在了首页,林奇迫不及待地点进去看了。 终于不是冷冰冰的智能回复,密密麻麻的字让林奇静下了心仔细去看。 “你会提出这个问题那说明你作为守护者在小世界里已经完全迷失了自我,沉溺于虚幻中,脱离了现实,情感收束和砍掉记忆是帮助你重回现实的最后一道手段,想要重新找回记忆和情感有悖于守护者从业的守则,我建议你立刻停止这个念头。 另外,与小世界的人物发生情感纠葛可以理解,守护者的职业性质特殊,很难把握分寸,但一旦脱离小世界就千万不要再去想了。 你可以玩一些现在流行的恋爱游戏,小世界里的人物就像那些恋爱游戏里的人物一样,虽然很有可能非常符合你的喜好,但那一切都只不过是数据、是设定而已,是虚假的。 回头是岸,你眼前的生活才是最真实的。” 林奇看完那一大段话,人呆了很久,捕捉关键词的广告推送给他推了最新的恋爱游戏。 界面上几个高大英俊面貌迥异的男人正摆着不同姿势对他放电。 “生活枯燥乏味,情感空虚寂寞?来这里,百分百真实感体验恋爱的乐趣!” 百分百真实感? 林奇有点不明白了。 小世界被口诛笔伐地批为虚假,而一个恋爱游戏却说是百分百真实感? ‘我的存在即是真实’。 脑海里再一次发出了突兀的声音。 这一次并不像那个自称是他的爱人的声音那样贴在耳膜,而是从脑海深处涤荡到体内,久远又深刻,林奇仿佛一下掌握住了什么力量。 关闭了搜索引擎,林奇直接去了学校。 “虚拟小世界,我要直接进。” 林奇的果断让辅助系统吞下了一大堆劝说的话,“守护者,我必须提醒您,不要再选错了。” 林奇没有正面回答,“来吧。” 画面骤转,面前出现了一个巨大的舞台,聚光灯下,英俊的钢琴师正在投入地演奏。 “守护者您好,根据您所处的部门角色安排如下:这是钢琴家莫尚第一次登台演出,身为他的好友,你十分嫉妒对方的才华,却又不得不假装捧场,上台献花。以下辅助选项供选择:a故意捧上洒了能让对方过敏的物体花束让对方当众出丑。b上台大方赞扬他高超的演奏技巧。 林奇坐在观众席里静静聆听者莫尚的演奏,他不懂钢琴,也不懂音乐,他只是觉得莫尚的演奏很悲伤,也很有力量,是一种哀兵必胜的决绝。 演奏已经到了尾声,林奇的手机里发来了短信——‘林哥,花准备好了,要哪一束?’ 图片上的两束花都很美,系统提示他第一束有绣球的能让莫尚过敏。 莫尚正在台上谢幕,发表自己第一次演奏会的感想。 “在这里,我只想好好感谢我的好友林奇,是他鼓励我站上了舞台,我的生命里没有亲情,最重要的人就只有他。” 林奇抬头对上了莫尚的目光。 熟悉的温暖。 他不会认错的,那是属于刘琰的眼神。 陌生的声音。 “我在那里等你……” 林奇闭上了眼睛。 即使所有的记忆都被砍去,即使他只是作为家政合成人诞生,但——他就是他,不是任何世界被设定好的工具人。 他即是真实。 林奇再次睁开眼睛。 面前的世界四分五裂,黑白代码犹如电影胶片般穿梭乱舞,有一个身影被重重的代码包裹,犹如一具鲜活的木乃伊,那个人正微笑注视着他,“林奇。” 第162章 来到新世界 记忆仍在游荡, 可林奇已经知道了,那是他的爱人,他依靠着本能穿过重重数据, 或许是很久, 但也或许是一瞬间,林奇已经走到了他的面前。 这是一张不能被称为脸的脸。 只有黑白的代码隐约勾勒出了一个锐利的轮廓。 林奇抬起手轻轻抚摸了他的脸,“是你吗?” “是我。”他抓了林奇的手, 他的手毫无温度, 冰冷的代码如同蚂蚁在林奇的指尖爬过, 林奇打了个冷战,不是因为身体上的寒冷,而是心底传来了剧烈震颤,他真的爱上了一个虚拟世界里的人物, 连具身体都没有的人物。 切断记忆,情感收束都没有起到作用,当他感觉到面前这个‘人’时, 深入灵魂的链接瞬间就得到了共鸣,他的心底发出强而有力的声音——这就是你深爱着的那个人。 林奇紧紧地握住他的手, 目光里再没有一点游移, “我追上你了。” ‘他’在那一瞬间酸楚地想落泪。 林奇曾经说过, 如果他们分开了, 他一定会追来。 林奇遵守了诺言。 ‘他’用力将林奇抱入自己的怀抱中, 外力的震颤让他胸口的数据四分五裂,林奇在一瞬间仿佛看到了绚烂的彩虹,那些黑白的代码破碎出一段段有色彩的片段, 林奇的目光痴痴地望过, 不同的脸, 同样的笑容,林奇忍不住着迷地去轻轻触摸,他曾经……那么幸福吗? “我的时间不多,”低沉的男声靠在他耳边,不是机械的声音,既不华丽也不磁性,艰涩得让林奇感到了不安,他想抬头与对方面对面说话,却被对方按住了肩膀,“不要太相信你现在的感觉,我们的世界才是最真实和自由的,我可以帮你降级解体成为和我一样的数据,我们会在这个世界里获得永生与自由,如果你选择留在原来的世界,我也会想办法……陪着你……” 选择。 林奇这一辈子好像都没做过选择。 一诞生就有目的,觉醒精神力后由联盟统一管理,他按部就班毫无趣味地过着自己的生活,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作出选择,也没有想过这样的生活终点在哪里。 现在,记忆破碎的他面对的是一个虚幻的爱人,对方问他:愿意选择怎样的世界,是活在联盟真实存在的上层世界,还是变成数据永远活在虚拟世界里。 冲击性的消息一个接一个,林奇的大脑根本无法思考。 下一瞬,他的视线里又是一片刺目的白,他又从虚拟世界里出来了。 辅助系统惊叹又疑惑道:“你完成虚拟世界任务的效率真高,时间快速得分又高,真了不起。” “我……”林奇的脑海里还残留着他刚刚看到的震撼画面。 他从未想过小世界真实的模样其实是那样,由数据组成的井然有序的帝国,他的爱人也是一团数据,并且邀请他加入那个世界,也……成为一团数据。 林奇怔怔地伸出自己的双手,白色的皮肤下隐隐泛着红润的光泽,他慢慢攥紧手心,手指与肌肤的触感如此强烈,让他恍惚间打了个冷战。 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林奇忽然道:“之前那个自然人呢?” 辅助系统道:“他的进度太快,已经去了另一间教室,不过你不用着急,以你的进度,是很有希望在短时间内赶上他的。” 他的进度已经是有人在数据世界里帮他作弊了,莫尹的进度比他还要快?林奇的呼吸紧张又放松了,忽然觉得面前的一切也并不是那么真实。 小世界里的人物也都是那么鲜活,可进入数据层面后,一切都是那样赤-裸裸。 他所处的联盟在更高级的存在里,在更上层的世界里又是什么呢?是一堆更高级的数据?林奇的眼睛一花,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鲜活的双手变为冷冰冰的数据。 他的心跳快得身体无法负荷,握起拳头猛砸自己的胸口,然而依旧是徒劳,在目睹过那个数据世界后,林奇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思想继续飞驰。 因为这是他诞生的世界,所以他就理所当然地认为这就是真实,就像一条从小就出生在鱼缸里的金鱼,那个浴缸就是它的全部真实世界,站在浴缸边的猫嘲笑那条鱼的短浅,站在屋外的人又嘲笑那只猫的可怜,谁又是嘲笑那个人的人? 林奇大脑和心脏都快要炸开。 “守护者?” “守护者?” 辅助系统的声音带有一种机械的嗡鸣声,林奇在这种嗡鸣声中晕倒了。 林奇的意识漂流了很久,像是沉在一条漫长的河里,他像是变成了一颗小小的石头,水流从他身体上奔驰而过,他躺在水底,模模糊糊地透过水面看到一片蓝和晕染开的白,他微微地笑了一下,那是天空吧。 视线陡然拉高,他看到自己正透过水面望着水底的一颗小石头,一抬头,蓝色的天花板上描绘着云朵的图案。 林奇猛然睁开了眼睛,目光所及的蓝色天花板差点让他尖叫出声。 “守护者,你的身体素质太差了,刚刚那个小世界你的精神力超额运载,所以昏过去了,”辅助系统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柔和又单调,“在修复舱好好休息一会儿吧。” 林奇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目光定定地望向天花板,“如果我通不过下岗再就业测试,是不是可以回家做个普通人?” “当然,您可以放弃守护者的身份,继续从事其他职业,根据我的分析,花匠会很适合您。” 当个平凡的花匠,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让时间冲淡一切,冲刷掉石头表面残存的苔藓,到那时候他又是一颗圆润简单的石头。 蓝色的天花板上没有任何图案,只是纯粹的靓丽柔和的蓝色,林奇费力地微笑了一下,那不是天空呢。 修复舱的强力修复让林奇在几分钟后重新站了起来,“我想再次进入小世界。” 辅助系统:“好的……咦,等等,上级指示要先暂停你进入小世界的权限。” “为什么?”林奇下意识地就着急了起来,他脑海里一闪而过‘我的时间不多’,即使压根没有想起两人相爱的回忆,林奇也为对方提起了心,那种担忧和挂念简直就像是刻在了他本能的意识里。 “不知道,说是数据好像有故障,”辅助系统道,“您可以先休息几天啦,没关系,数据经常会出现故障,修复起来可能会耗一点时间,请您耐心在家中等待重新进入小世界的通知。” 修复…… 林奇忽然觉得一冷。 情感收束、记忆砍除,他是不是也因为出现故障被修复了呢? “已经为您安排车辆返回了,为了您的安全,请您在接到通知前也不要再链接任何在线网络,防止病毒的入侵哦。” 病毒……林奇的胃里像飞进了一只蝴蝶翻腾得恶心,微妙的怒气浮上心头,他的爱人……被称为病毒,会被联盟……清理吗?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做?就算不同世界里的人相爱了,相爱又有什么罪? “我暂时先不想回去,”林奇道,“我想去一趟总部。” “您稍等,马上为您安排。” 联盟总部是一个巨大圆形建筑,林奇走入其中,能看到无数条分支在建筑内纵横穿过,像一棵分支繁多的苍天大树。 客服人员接待了林奇,林奇留了个心眼,只是说自己想来看一看自己的工作日记。 虽然二次进入世界的记忆全部被砍除了,第一次进入世界的工作日记还是都保留在了数据终端。 林奇在等的时候,不断地看到有人进出。 因为全员觉醒精神力的缘故,守护者的数量激增,通道内行色匆匆的都是穿着高级制服的守护者。 “您好,您的工作日记已经调取,请问您是在这里的终端浏览,还是带回去?” 林奇抬了头,“就在这里。” 临时信息室的旁边就是情感收束室,林奇出世界的时候就是在情感收束室里醒来的,他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情感收束室的门被推开了,林奇后退了半步。 对方是个完全不认识的脸孔,见到林奇后很客气道:“再等等吧,里面还在排队。” “排队……?” “人太多了,”对方耸了耸肩,“我觉得这地方该扩建了,你说呢?” 林奇轻咽了下口水,“也不是每个人都需要情感收束……” “哥们,”那人似乎来了兴致,背靠墙一脸过来人的表情看着林奇道,“我跟你说出小世界必须得做情感收束,不管是有没有投入,做总比不做好,别像有的守护者都晚期了才想起来做,那到时候情感收束都救不了。” 林奇下意识道:“救不了会怎么样?” “当然会死得很惨。” 那人左右环顾了一下,压低声音神秘道:“好多出事的守护者人都没了。” “人没了?”林奇紧张道,“是什么意思?” “没了就是没了。”那人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别犹豫,赶紧进去吧,听前辈一句劝。” 那人离开后不久,又有人从情感收束室出来了,对方看了林奇一眼,很冷漠,似乎完全没有交谈的兴趣,匆匆离开了。 林奇在情感收束室门口站了好一会儿,里面陆续出来了十几位守护者,还有人不断地过来,问林奇进不进,不进他们就进去了,林奇打了个冷战,摇了摇头。 一扇看上去平平无奇的门,有的人进去之前还满脸愁容,甚至有的人悲伤哭泣,出来之后都是统一的轻松……和冷漠。 这会是他想要的吗? 林奇转身推开了信息室。 链接网络时受到了系统发来的警告。 ——‘守护者有被病毒追踪的危险,建议不链接网络。’ 林奇面无表情地按下了确认键。 一键按下,世界天翻地覆。 数据组成的王国再次展现在他面前,那个身影依旧站在那儿,就像他从来不曾离开过。 林奇遥遥与他相望,他的脑海里依旧想不起他们曾经在一起的画面,可他感觉到了那种熟悉的强烈的喜欢。 他是高兴的。 在外面那个鲜活的世界里,他惊惧、惶然、连该迈哪一只脚都觉得彷徨,可在这个咋看上去极度不真实的数据里,他却感觉到了踏实和安心。 ‘他’也在看着林奇,没有再说话。 随着林奇的到来,‘他’能感觉到联盟的清洗程序借助林奇这个媒介正在无限地靠近他,他不能跑,不能躲,因为他的爱人正在他面前,只能调动全部的力量在两人的周围罩起一层防护。 林奇看着周围忽然被数据包起,想起了辅助系统所说的‘修复’,他敏感道:“有人在抓你?” “你有答案了吗?”对方平静道。 一切的思绪和声音都如潮水般地在脑海中后退,那一颗小小的石头露出了本来的面目,复杂的东西忽然在这里变得简单起来。 他是谁?林奇。 他想要什么?一个真实的有爱的世界。 为此他要放弃什么?一个更高级别的肉-体。 那具肉-体对他重要吗? 是一样的,无论是处在联盟的他,还是真的变成数据的他,都是一样的,那一颗小小的石头已经知道天地很远,山外有山,但他愿意和另一颗小小的石头,组成一个小小的世界。 周围数据组成的墙体已经在晃动,林奇感觉到了紧张,而他面对的那个身影坚定又平静,林奇的心也静了下来。 “我愿意。”林奇掷地有声道。 ‘他’怔住片刻,“愿意……” 林奇脸上露出光明的笑容,“我愿意留在有你的世界里!” ‘他’的手猛地抓住林奇的手臂,林奇能感觉到身体和肌肤正在慢慢解体,没有痛感,像是从一个维度里掉到另一个维度,一瞬间所有的感觉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世界的模式在林奇眼里变了样。 数据包围的墙体破碎的那一刻,林奇清楚地看到带有尖刺的网,而他也彻底化为了数据,被对方包裹在怀里闪开了那张网。 “快跑——”林奇紧张道。 “没事,”‘他’的世界经历了一场生死抉择,用自己的自由做了赌注,但他不打算让林奇知道,只是温柔道,“放心,它抓不住我们。” 失去了林奇这个媒介,即使是联盟,面对数据的混乱也无可奈何,所以才会不断地投入守护者,来让反派的数据们心甘情愿地回到他们的‘秩序’。 而当守护者离开后,那些反叛的数据们无所适从,有人会选择遗忘,有人会选择踏上寻找的旅程,在艰难的旅程中失去自由,被捕为联盟所用。 ‘他’是幸运的,‘他’遇上的是一个最简单最纯粹的守护者。 “欢迎你来到我的世界,”林奇的手被‘他’抓起,在‘他’的唇边被亲亲一吻,“我的新王,请允许我带你巡视我们的领土。” 冰冷的代码有了温度,在这个充斥着数据的世界里,林奇感觉到了无穷无尽的力量,他似乎无所不知无所不能,所有的感觉都融为了一体,林奇用力一眨眼,面前的数据如同听到了指令般环绕住了林奇四周。 下一瞬间,林奇感觉自己站得很高很高,一切都匍匐在了他的脚下,奔腾而过的数据仿佛拥有无穷的力量,它们有着自己运行的法则,而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法则的存在,就在他的掌心。 正如对方所说,他成为了这个世界的王。 一串数据跑过,林奇恍惚间看到了一个身穿旗袍的女人,他下意识道:“妈妈。” “你想起来了吗?”‘他’温柔道。 林奇摇了摇头,“好像想起来了,好像又很模糊。” “没关系,我带你去找回来。” 失去的记忆,被收束的情感,‘他’都会一一带林奇找回来,就像林奇当初重新来到他身边一样。 男频世界的运转混乱超出了联盟控制的范围,无奈只能选择放弃,又一个守护者的消失让联盟加大了对‘情感收束’的要求,强制要求每个守护者在出世界后进行情感收束。 “大人,ap28星群世界已经脱离掌控。” “又是什么样的失误?” “有一个合成人反叛觉醒,成功数据化,下级世界已经在移向lt联盟方向。” “蠢材,”细长的分支闪烁了一下,“封锁消息。” “是的大人。” 寂静的圆球内闪烁着一个完整无缺的大脑,与联盟的建筑分布一模一样,他必须再开拓新的世界以维持运转。 外面是一片无尽的星空海,隔了几个星系的就是他痛恨的lt联盟,一个懒惰、愚蠢、停滞不前的无政府联盟,下级世界和上级世界数据互通毫无界限,不作为无制度,简直让人难以忍受,他不能允许自己生活在那样的联盟里,脱离出来后依托旧体联盟的模式建造了一个更完美、更有秩序的新联盟。 当初没有在意星球的分布,带了几个合成人出来,果然合成人都是那么得令他讨厌。 没关系,他还能建筑更多、更多的世界,他的联盟一定会比那个松散的联盟更强大。 雪白的房间门口,走出屋内的男人眯了眯眼,瞳色一闪而过泛出一点湖水般的绿。 “您好,您的下岗再就业任务已经全部完成,恭喜您以满分的成绩通过,请问您要回到全频道反派部守护者岗位吗?” “我已经迫不及待了。” 第163章 重温旧世界1 “看这儿, 靠近点儿,怎么了,怕你哥咬人哪, 来,看着摄像头笑开点儿。” 林月娥放下了手机, 嗔怪道:“长得挺好的哥俩, 笑起来都那么不自然。” 林奇站在孟辉旁边一脸僵硬,不能怪他, 对方说带他来重温记忆, 择世界不如撞世界的把他拉到了这里, 看着一串数据忽然有了一张英俊的脸就挺惊悚的,更别提他还有了个‘妈妈’。 林奇有点害羞。 妈妈哎。 “阿姨, 林奇有点恐高, 紧张。” 林月娥抿唇笑道:“这就害怕了, 等会儿还要蹦极呢。” 林奇的脑海里很快地闪过讯息。 高考结束,林奇和孟辉双双金榜题名,林月娥高兴地带他们出去旅游放松。 不知怎么,林奇总觉得这一幕非常的陌生,完全没经历过似的。 林月娥面色红润拿着手机背对着崇山峻岭在玻璃栈道上和自己的朋友视频,眉飞色舞地说她家两孩子有多怯场, 她有多么巾帼英雄,女人真不比男人差。 林奇:…… 掌心忽地一热,林奇抬头望去,孟辉悄悄拉住了他的手, “怕就拉着我。” 林奇脸上浮起了一点热度, “我不怕。” 孟辉捏了一下他的手, 斩钉截铁道:“你应该怕。” 林奇红着脸低下了头, 半晌才小声道:“怎么不是你怕?” “阿姨,”林月娥正聊得开心,被叫住了,从手机后面挪出自己的脸,“怎么了?” 大高个的男孩子慢慢蹲了下来,手上紧紧牵着瘦削男孩的手,一脸淡定道:“我害怕。” 说是带两个孩子旅游,林月娥反而是玩得最尽兴的一个,回了宾馆还想起来晚上有个温泉可以泡,抓着林奇和孟辉两个‘胆小的孩子’去放松放松。 林奇人还糊涂,被林月娥指使得团团转,莫名其妙地就坐到温泉里了。 乳白的烟雾漂浮在水面上,林奇鼻子痒痒地打了个喷嚏,不知从哪闻到一股浓郁的花椒味,手往水里捞了一下还真摸到了一把花椒壳。 这温泉,还带花椒的,林奇恍惚间感觉自己像泡在一锅火锅红汤里。 身后水花哗啦一下,林奇回过脸,看到了一双正在入水的长腿,修长结实,肌肉线条优美分明,林奇不知不觉眼睛就定定地顺着对方的长腿一路往上了,看到雪白的浴巾时他内心竟然重重地叹了口气,好可惜。 林奇被自己内心遗憾可惜的情绪给吓了一跳,立刻绷紧了肩膀,在温泉里坐得端端正正。 脑海里缺失了大段记忆,林奇还是那个就业一月什么也不懂的林奇,爱人倒是爱人,具体怎么爱,他想不起来也不敢想。 鼻子又痒了,林奇轻轻摸了下鼻尖,左顾右盼地看温泉里的装饰。 孟辉安静地看着林奇,时间仿佛真的倒流了,而且他拥有了更强的力量,可以让林奇免受风雨,他可以改变这个世界一切的遗憾,让林奇成为那个最幸福的那个小孩。 “你……”林奇抬头望向垂下的假花藤,“你有名字吗?” 孟辉只能算这个小世界的名字,林奇还是很清楚的。 “x,你可以这样称呼我,当然,我更喜欢其他的,宝贝儿、亲爱的、蜜糖小甜心,都可以。” 蜜糖小甜心……林奇瞄了一眼孟辉露出水面的胸膛,心想跟蜂蜜的颜色倒还是挺接近的。 林奇直勾勾的目光孟辉当然也察觉到了,他站起身从水中直接趟了过来,林奇没动,待孟辉与他靠得不能再近时,他终于忍不住伸出手指戳在了孟辉的胸膛上,抬头道:“有感觉吗?” 孟辉脸有点黑,“你觉得呢?” 林奇总觉得还是不适应,变为数据后总觉得所有的一切在他眼里都无所遁形了起来,虽然面前是新鲜的肉-体,林奇脑海里还是浮现出了那个‘数据木乃伊’的样子。 孟辉万万没想到,林奇在看过他的真身后丝毫没有嫌弃,然后建议他们实行高级的精神恋爱。 “我们都只是数据啊,”林奇有理有据,“一切的感觉都已经不是平面的了。” “感觉?”孟辉伸出手臂勾住林奇的脖子,将自己的胸膛贴在林奇的胸膛上,两人的躯体差别很快就变得明显了,林奇的皮肤要比孟辉柔嫩得多,一下的摩擦就让他感到了细微的刺痛。 然后世界瞬间定格,林奇脱离了躯体,直接数据化,“这太奇怪了。”数据化都挡不住他猛然上升疯狂的心跳。 “有什么奇怪的?”英俊潇洒的孟辉消失了,数据缠绕的木乃伊再次出现在林奇的视线里。 林奇道:“就像是……我说不上来,感觉像是套了别人的壳子。” “我以为你已经领会了,”x伸出了自己的手,依旧是数据组成的手,手臂翻转又是光洁如新肌肤干净的手臂,“你能感受到的就是真实。” 那双手轻轻搭在林奇的肩膀上,林奇看着这一串数据重新变回了那个热气腾腾充满了吸引力的孟辉,“好好感受。” 嘴唇落下来的那一刻,林奇下意识地返回了躯体内,温热的触感的确很真实,林奇慢慢闭上了眼睛,舌尖与舌尖嬉戏缠绵,林奇的脑海里不断闪回着对方的真身和面前这具完美的男体。 什么是真实?这或许就是……这一定是,林奇和孟辉亲得有点激动,浴巾半掉不掉的时候,孟辉终于受不了了。 “什么味儿?”孟辉皱了眉头,垂眸望向红红的温泉水。 林奇用手往下面捞了一下,摊开手掌,满脸惊喜,“你看,花椒。” 孟辉的眉头皱得要打结。 什么温泉还能放花椒。 作为数据届的王,孟辉绝没有打算像联盟一样对数据搞独-裁,他非常尊重数据的自由发展,但是带花椒的温泉……属实有点过分了。 旖旎气氛全无,孟辉和林奇匆匆逃离了一锅花椒温泉,出去之后工作人员也吓了一跳,“你们俩男的怎么跑去女子养生区了。” 林奇:大大的问号。 孟辉:不明显的问号。 工作人员指了指门口的牌子,“花椒温泉,治痛经。” 林奇:…… 孟辉:…… 两人灰溜溜地冲澡洗去一身花椒味,在温泉餐厅里边吃寿司边等林月娥。 温泉餐厅的鹅肝寿司相当肥美,林奇吃得一脸满足,下一口咬下去猝不及防地咬了个寂寞,筷子上的鹅肝四分五裂成了一团数据,林奇瞪大眼睛控诉地望向孟辉。 孟辉很淡然道:“我觉得你这样很奇怪。” 林奇:“……” 孟辉:“像是吃一个壳子。” 林奇:“……” 他好像有点想起来了,他的爱人是个小心眼。 林月娥出来之后真相大白,她把和两人的温泉搞混了,对着林奇和孟辉又是咯咯一顿笑,笑得林奇脸都红了,偷偷望向孟辉,发现他的脖子也红了,心里平衡多了。 回到宾馆已经是九点多,林奇和孟辉钻进房间,两人关上门,先是齐齐叹了口气,对视一眼之后却是忍不住笑了起来。 林奇主动地去勾孟辉的脖子,孟辉也早有预感般地搂住了他的腰,林奇眯眼笑了,“我好开心。” 从变为数据的那一刻,林奇就仿佛找到了真正的自由,一切都没有既定的轨迹,他心里很确定地只有自己和面前的这个人,拥有的越少,他就越坚定。 孟辉低头,额头轻轻抵住林奇的额头,林奇骤然一愣,觉得这个动作很熟悉。 “我也很开心。” 吻发生得很自然,林奇暂时抛掉了脑海里的纠结,只是依照自己的本能,很热情也很快乐地去拥吻自己的爱人。 真好。 林奇啄了一下孟辉的唇角,美滋滋道:“你好香啊。” 孟辉若有似无地笑了一下,“你才香。” “真的好香啊,”林奇用力在孟辉颈边嗅了一下,抬头眨了下眼睛,“咱们吃夜宵吧。” 孟辉:“……” 幸好时间还不算晚,外卖火锅直接送进了酒店,林奇吃得满嘴流油摇头晃脑,“花椒太香了。” 孟辉:“……”精神恋爱和花椒温泉一样,都是毒瘤。 双人床的房间只有一张床派上了用场,两个成年大男孩躺在一米五的床上有点缩手缩脚,林奇半个人都团在了孟辉怀里,揉着自己圆滚滚的肚子,一张嘴就一股花椒味,他傻笑了一下,“我感觉我今晚做梦,梦里也都是花椒……等等,我现在还会做梦吗?” 孟辉低头亲了一下他红肿的嘴唇,“会的,而且一定会是个好梦。” 林奇很快就睡着了。 孟辉没有睡,他收到了一连串紊乱的代码数据,给他的感觉很熟悉,试探性地接触了一下,对方发来的讯息很简短——救我,林奇。 孟辉的脸色略微沉了一下,直接解掉了那一串代码。 怀里的林奇睡得很香,嘴角微微翘着,像是正在做什么美梦。 孟辉很温柔地笑了下,抬手轻轻抚摸林奇后脑勺上翘起的短发,他很自私,不会当任何人的救世主。 用联盟的话来说。 这叫——黑化值百分百。 第164章 拯救系统行动1 被清洗重组是一项很奇妙的体验。 第一阶段, 你会清晰地看到自己那些失去的记忆,短暂地获得所有的真相。 第二阶段,你会在难得的可贵清醒中重新被打的粉碎, 那些或美好或痛苦的记忆都会慢慢消逝。 最后一个阶段,你会被组成一个全新又陌生的自己, 前尘往事全不记得, 内心只牢记联盟告诉你的准则。 ‘系统’,不, 他正处在第一阶段。 为什么会忍不住盯着那个人, 为什么一直魂不守舍地控制不住自己的目光, 为什么看到那个人在所谓的‘综艺节目’里一次又一次的死亡会那么难受,为什么不惜入侵联盟的数据库也要让那个人复活。 原来, 他曾经也来自下层世界, 他一次又一次地劝说每一个守护者, 不要在意那些小世界里的人,不要去关心那个被砸的头破血流的僵尸躺在地上冷不冷…… 真有趣,原来他就是那个头破血流躺在地上死而不僵的僵尸。 他也曾经爱上一个来自不属于他世界的人,他也曾经觉醒后不惜用自己的自由来做赌注冲向联盟,他没有找到他想找的那个人,只为自己找到了一条禁锢住自己的锁链。 他已经经历过许多守护者, 每一次都在违背系统条约被清洗重组时才想起自己真实的身份。 怪不得他会忍不住想帮助林奇,每一次冷冰冰的劝说中他都带有隐约的期待,期待这个人会真的把自己的感情投入小世界,看到林奇的用心, 会违背联盟的法则帮助林奇留在那个小世界。 “林奇, 救我……” 微弱的呼唤在不抱希望中传了出去, 他已经求救了很多很多次, 也失望了很多次,没有人,没有人能救他。 柔软的大床上,林奇忽然打了个激灵,一下惊醒了过来,对上孟辉没合上的眼睛,冷汗淋漓道:“我好像……我好像听到有人在喊救命。” “做噩梦了,”孟辉若无其事地环住他,轻拍他的肩膀,“没事,一个梦而已。” 林奇惊惶不定地依偎在孟辉怀里,刚刚在梦里他听到的那个声音真的很熟悉,“不是梦,”林奇忽地抬起头,肯定道:“我分得清,是有人在求救。” 对于真实和虚假,他现在不会混淆,他能凭借自己的本心去判断。 孟辉见瞒不下去了,也只好劝说道:“是有求救的讯息,你现在的感觉和以前是不一样的,也许你感受到的求救讯息在很远很远你根本都到不了的地方。” 林奇眨着眼睛,“你也听到了。” 孟辉承认了,“是。” “那你刚刚为什么骗我说是梦?” “我不想你有危险,我们在一起很不容易。” 林奇直接坐起了身,将腿一盘,表情严肃道:“我们得谈谈。” 孟辉心里咯噔一下,也跟着坐起了身,肃了表情,依照林奇那种柔中带刚的执拗个性,这或许会是一次观念碰撞的恶战,他得想好怎么能在不伤感情的前提下说服林奇。 “谢谢你,”林奇软声道,“谢谢你这么重视我们的关系。” 孟辉满肚子的阴谋阳谋刚冒出个泡就被林奇的一根手指给轻轻戳破了,心头软和得像烤化的棉花糖,松了脸色,柔声道:“对不起我刚刚隐瞒了,只是我实在不能承受任何失去你的风险。” “我能理解,”林奇盘腿坐着,双手放在自己的膝盖上,下意识地就摆出了在道场上的姿势,“我同样也很珍惜你的存在,尽管我记不起我们曾经相爱的日子,但我确实记得我一直都是那么孤独,我的生命中没有任何人来过,所以我很珍惜,我真的很珍惜我听到的每一点声音,我很爱你,我能感觉到,但我不会因为爱你,就拒绝去向任何其他人投入感情,我的爱,永远不自私。” “或者说,”林奇恳切道,“你爱的我是自私的吗?” 孟辉在林奇说出他一直都那么孤独时已经后悔了,林奇提出最后那个问题时,他已经恨不得跪地检讨自己了。 是,他可以不在乎任何人,但怎么能不在乎向林奇提出求救的朋友? “抱歉,我做错了,”孟辉弯腰把额头砸在林奇膝盖上,“求你原谅,下不为例,永不再犯。” 林奇抿唇偷笑了一下,他其实也没有信心一下就能说服对方,孟辉对他的尊重让他感到一种说不出的幸福,是被爱被理解被包容的快乐。 “那么,我们现在去救救看吧。” 进入数据化的世界,林奇还是有点微微的不适应,数据的世界并不是无边无际,他在其中能很明显地感觉到边际,有一张无形的薄膜挡住了外来的入侵,交界处似乎有新的力量正在萌芽。 林奇感觉到那股力量的源泉和他们所处的世界很相似。 而短暂的求救正从薄膜外侧传来,还残留着一点痕迹。 林奇担忧道:“虽然不知道对方的身份,但我总觉得好像是我的朋友。” 他的记忆里完全没有存在过朋友这个角色,是在小世界里交到的朋友吗?那为什么那个求救声会从联盟那一侧传来? “不用想了,”孟辉握住了他的手,“是你的系统。” “我的系统?”林奇好像隐约想起他被做情感收束时,对方跟他说过是他系统犯了失误,他的系统没有给他做情感收束,是这个意思吗? 他和系统交上了朋友? 林奇觉得新奇的同时立刻批评了自己,他现在也成了一团数据,哪有理由和立场奇怪自己和系统能交朋友呢。 “他一定是遇到了很大的麻烦,”林奇紧张道,“怎么办,我该怎么救他?” 孟辉爱屋及乌,“声东击西,联盟正在建立新世界,我们去给他们捣点乱,趁他们派出‘网’查看时,利用‘网’进入他们的世界,我们要救的是一团数据,比把你抢出来的难度要低得多,只要他肯和我们走。” “他都求救了,怎么会不肯和我们走?” “那可不一定……有一些人他们有不得不留下的理由,你要记住,一定要速战速决,如果他不肯,我们就立刻撤,”孟辉顿了一下,想把严重的后果告诉林奇,又怕他听了会害怕,话头在嘴边滚了几下,认真嘱咐道:“否则会很危险。” 林奇听了这么苍白的叮嘱还是认真点了点头,“好,我一定及时撤出,不拖后腿。” 如果不是场合不合时宜,孟辉真想把林奇抱起来亲一口——太可爱了! 第二个阶段开始了。 他是数据,他不应该感觉到疼,可他的确很疼,太多太多注入了感情的记忆在他的意识里被切割、被碾碎,被四分五裂。 “哥,你看我的拳头有馒头那么大。” “我们是最亲最亲的兄弟,哥吃肉,我喝汤,我陪哥哥走天下。” “哥,万一……我是说万一,万一咱们不是亲兄弟,还会像现在那么好吗?” 会的。 他唯一的亲爱的弟弟。 即使只是带着任务刻意地接近,他也知道,那是他的弟弟,他相依为命的弟弟,柔软又弱小,总是哭泣地躲在他的身后,在冷冰冰的屏幕后不断求生血流一地,对着主持人沉稳又狠厉,“我参加节目的心愿是为了我哥,我想再见他一次。” 他那个时候还不懂,心里暗暗地想:谁是他哥哥啊,真幸福。 真的很幸福……他一点也不后悔拼了命地来到这里……只是想对那个人说:别再找我了,不值得。 “系统,接住——” 闪着光的触角突破重重碎片犹如黑夜里的光一样照亮了他的眼睛。 是林奇! 系统毫不犹豫地接住了数据链接,一秒都没有停顿,这是他的机会,他一直在等待的机会! 林奇在数据世界里见到了……一坨歪歪扭扭不停掉渣的数据。 联盟或许是正处在焦头烂额之中,林奇和孟辉的计划比他们想象得要顺利,林奇忽然发现自己的力量比自己预想得还要强,还挺兴奋。 “你是我的系统吗?是你向我求救吗?”林奇小心翼翼又带着期盼道。 数据晃了晃,在林奇的面前慢慢长成一个高大的人形,“谢了,小合成人。” 林奇嘴唇张成了一个微微的圆形,悄悄推了推身边一言不发的孟辉,小声道:“他比你高哎。” 孟辉:“……”数据世界想多高就多高,他可以变成穿天猴好吗?果然爱屋及乌也还是有限的,他看对方这坨数据完全无感,甚至有点烦。 “谢谢你们把我从联盟救出,”对方轻轻叹了口气,“作为报酬,我赠送你一样东西。” 联盟从不对他存储的守护者数据感兴趣,谢天谢地没有伤害到林奇的数据,当对方放出的数据衔接到自己这儿时,林奇一瞬脑海里过了几个世界的记忆。 幸好他们还处在数据世界里,要不然林奇此刻一定小脸通黄,天哪……他怎么有时候玩得这么野…… “最后一次谢了,”系统淡淡道,“我得走了。” “走?”林奇隐约已经清楚数据和数据之间也是有区分模块的,“你要回你自己那去吗?留下来吧,我有很多话想跟你说。” “不了,我很着急。”系统一瞬化为一条利箭,像林奇和孟辉刚刚一样冲向那道薄膜。 那是联盟的方向。 林奇目瞪口呆,“这……”这怎么刚救出来又跑回去了。 孟辉倒是很淡定,“他有不得不回去的理由。” “会是什么?” “也许是想赌在被抓住之前,能再次见到那个人。” 林奇微怔之后,马上反应过来,“你来找我的时候,如果被抓住了,是不是会……” “不会——”孟辉斩钉截铁道,“我没那么没用。” 林奇脑海里又翻出那句——‘我没有时间’。 当时对方怎样惊心动魄地冒着大险,他好像现在才知道。 “看,”林奇被一声喜悦的呼唤带出恍惚的思绪,一眼看到身边的数据暴涨数米,得意洋洋道:“我高不高?” 林奇:“……”真高,比穿天猴还高。 第165章 重温旧世界2 林奇担心系统, 干脆守在数据世界里不走了,就等着万一系统出问题,他还能帮一把手, 系统跟他那么几个小世界,真的挺良心的,还帮他隐瞒了在小世界的事情,偷偷让他留下,最重要的是系统和x的经历几乎一模一样, 让他很有恻隐之心 孟辉忽高忽低在他身边窜了好几下, 见林奇一脸认真的不理他, 最后缩小到林奇大腿高,酸溜溜道:“你跟他有好多话说, 怎么没好多话跟我说?” 虽然几个世界的记忆都回到了林奇的数据库里, 林奇还是有点不自然, 是一种类似近乡情怯的羞涩, 装作沉稳地拍了拍他的头,“乖,不要吵,等会陪你睡觉。” 孟辉:“……”一定要是他想的那样。 数据世界里时间和空间都会变得很模糊,林奇也不知道他沉吟的一瞬实际是过去了多久,只觉得隐约有点不对劲, “你觉不觉得联盟好像变远了?” 孟辉再次窜高, 一直到无限接近薄膜,的确,联盟的力量在与这个世界渐行渐远, 他也并不奇怪, 他和林奇都很想和联盟一刀两断, 作为数据届的领导力量,这个数据世界受他们的影响当然很自然地会远离联盟的力量,速度虽然不快,但总会越来越远。 孟辉缩回正常的高度,对林奇严肃道:“是的,我们正在离联盟越来越远。” 林奇着急道:“怎么办?系统还能回我们这儿吗?” “如果他能不被联盟抓获,或许会回到他本来的地方,如果他不能逃脱……”孟辉深沉道,“那谁也救不了他。” 这次他们能救回系统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出其不意,联盟完全没想到林奇和他会冒险杀回去救人,系统再次回去,联盟一定会加强防范,更糟糕的情况是或许联盟还会利用系统诱捕他和林奇,他总是习惯把事情的结局想的更黑暗一点。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命运,各自为他们想要的东西付出代价,”孟辉安慰地搂住林奇,“他既然坚持回去,这说明他认为值得,不必为他担心。” 林奇若有所思地沉默了一会儿,缓缓道:“就像你冒着被捕的危险来找我一样。”林奇扭过脸,抬手搂住孟辉的肩膀,他还有剩下的半句话没有说,‘来找一个忘记一切的我’。 为什么这世上会有一个人甘愿冒失去自由的风险去爱另一个人? 他曾为对方想把自己卖给联盟,而对方也冒着被联盟逮捕成为系统的风险,他忽然觉得很幸运,能遇到对方,能在历经艰险后平安地在一起。 林奇从未如此深刻地满足过,他的人生终于不是漫无目的地漂泊,太好了,真的太好了。 “我们回去睡觉吧。” 尽管前一天已经玩了一整天,第二天的林月娥依旧兴致丝毫不减神采奕奕,林奇想起了他重新回到这个世界发生的事,很清楚地记得原本的林月娥这个时候已经去世了,看到眉飞色舞的林月娥,他竟有掉泪的冲动。 “奇奇,”林月娥奇怪道,“你脖子上怎么了?” 林奇抬手按住脖子,装作自然的语气道:“房间里有蚊子。” “傻孩子,酒店电视柜下面有电蚊香你怎么不用?”林月娥嗔怪道,望向一边静默微笑的孟辉,“他傻,你也傻?” ‘蚊子’很淡然道:“忘了。” 整个世界完全脱离了联盟的掌控,没有人有所谓注定的命运,林奇在找回记忆的同时还找回了自己的‘母亲’,一个暑假过得非常开心自在,旅游回来之后,林月娥继续投入店内工作,林奇本来想去店里帮忙的,林月娥不让,“想赚钱什么时候不能赚,等你毕了业,大把时间上班赚钱,你现在还是学生,就玩,该玩就玩,还能有几个寒暑假给你玩?”把林奇感动得抱着林月娥呜呜哭。 林月娥莫名其妙的抱着林奇,“乖乖宝贝儿,别哭,怎么哭了呢?”一边用眼神询问默默看戏的孟辉——‘他怎么了?’ 孟辉用口型回:“青春期。” 林月娥恍然大悟地点头,林奇一直都懂事听话的不得了,从来没有什么叛逆期,原来是发育比别人晚了。 于是林月娥加倍地对林奇嘘寒问暖关心爱护,弄得林奇隔三岔五都眼泪汪汪的,在林月娥面前好不容易憋住了,转头就在房间里扑孟辉怀里嘤嘤嘤。 孟辉得了便宜立刻就卖乖,把人整个抱在怀里,边顺毛边亲脸,“多好,她是爱你,怎么老哭呢。” 林奇捂脸,觉得自己虽然经历了那么多,但有些地方好像还是没变,也没法改变,他抹了一下自己的红眼睛,小声道:“你说她这么爱林奇,万一她发现一切都只是设定……” “胡说什么,”孟辉立刻声音冷肃地打断了他,“这一切都不是设定,你要牢牢记住,每一个存在的世界都是真实的世界,就像有的人死后化为尘土,这里的人死后化为数据,没有谁真谁假。” 林奇吸了下鼻子,抓了孟辉的灰色衬衫,将脸埋入他的胸膛深吸了一口气。 孟辉身上的味道很好闻,肥皂混合了一点阳光的味道还有他身上淡淡的体味,组成了一个从嗅觉上鲜活的孟辉。 “嗯,”林奇鼻音浓浓道,“我会慢慢适应。” 大手落在他的头顶,温柔地抚摸着,“你值得所有人真心的喜爱。” 林奇鼻子一酸,除了在确定的爱人面前,面对其他人的善意,他偶尔还是会不自信,这样的确不好,他已经找到了自己,就该更勇敢更自信。 系统一直都没有再传消息过来,林奇很担心他,也去薄膜处观测过,除了越来越远的距离,他没有从联盟那得到任何讯息。 孟辉说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他也只能勉强这样劝说自己,他的能力有限,只能祝愿系统能……完成他非完成不可的事情。 在这个世界里的时间慢慢走到了林奇该上大学的时候,这次他的室友变成了强烈要求同寝的孟辉,上专业课的时候却是与摇摇晃晃的柯惜玉在教室门口撞了个正着。 柯惜玉少爷脾气,书洒了一地,抬头火气浓厚道:“嘿,你这人怎么……怎么看起来那么眼熟?” 上一辈子的朋友兜兜转转还是遇见了。 柯惜玉特别爱跑林奇宿舍,第一是因为专业男孩少,有什么小组作业基本他俩都得凑一块,第二也是最重要的原因—— “辉哥,这锅贴是咱们校门口那家吧?”柯惜玉垂涎三尺道,“我听说特难买,得早起排队。” “吃吧,”孟辉随意道,“有你的一份。” 柯惜玉:“辉哥!永远滴神!” 柯惜玉羡慕死林奇了,有孟辉这么个异父异母的亲哥哥,数次想加入这一个小家庭,跟他们拜个把子,这时又旧事重提,林奇洗脸出来,捻了个锅贴轻轻咬个口子,边吸里面还烫着的汤汁边小声道:“才不要。” 孟辉插了杯甜豆浆递给林奇,林奇接过豆浆坐下,孟辉抽了一旁挂着的新晾干的毛巾给林奇擦弄湿的头发。 柯惜玉在一边看呆了,边鼓掌边摇头道:“二十四孝啊。” 林奇斜睨了他一眼,“吃就闭嘴,不然就出去。” 柯惜玉忙捻了个锅贴火急火燎地塞嘴里,吃得斯哈斯哈吸气。 真相是柯惜玉无意中撞破的。 电影院里,柯惜玉看着前面座位的男孩凑过去亲了隔壁座位人的脸,他正暗自感慨天妒蓝颜他这样的帅哥怎无妹子看中时,被亲的人扭过脸露齿一笑。 正巧屏幕上是惊天动地的爆炸,白光刺眼的厉害。 柯惜玉的眼睛都差点瞎了。 他不是那种能藏住事的人,憋到电影字幕出来都快憋得吐血,电影院灯光一开,他立刻嗖地站起身犹如抓住早恋的教导主任一般低呵道:“你俩干嘛呢?!” 林奇和孟辉同时扭过头。 “不好意思让让。” 柯惜玉的气势被接连不断从他面前穿过的人群打的粉碎,更可气的是林奇和孟辉就像不认识他似的很自然地手牵手往外走了。 对!手牵手! 淦! 柯惜玉追出去的时候,林奇和孟辉在门口靠墙那等他,孟辉手上抱着没吃完的爆米花,林奇一边吸可乐一边悠闲地从孟辉手上抓爆米花,见柯惜玉急赤白脸地追出来,摊开手心在他眼皮子底下,“吃爆米花吗?” 柯惜玉:“……”我生吃你们这对狗男男。 柯惜玉其实还是挺能接受同性恋的,就是感觉自己受到了欺骗,一直傻乎乎地以为两人真是好兄弟,得知真相的他想起自己数次提出要‘加入他们’就想扇自己两巴掌。 “干嘛不告诉我啊?”柯惜玉委屈道,都这么好的朋友了。 林奇眨了眨眼睛,边吸可乐边道:“干嘛告诉你啊?” 柯惜玉:“……”目光移向孟辉,孟辉一脸沉默地助纣为虐。 生吃!必生吃! 当晚柯惜玉生吃三盘甜虾接受现实,叫了林奇一声‘辉嫂’被林奇捶出嘴里没吃完的半只甜虾结束了晚饭。 当林奇和孟辉毕业的时候,林月娥捧花过去参加他们的毕业典礼,一手挽着一个俊秀的小伙拍照,林月娥感觉到前所未有的满足,就好像上辈子的遗憾终于圆满了一样,百感交集地问道:“你们过两年也把证领了吧。” 林奇:“……!!!” 孟辉:“……”这倒也是他真没想到的。 林月娥见两人都是晴天霹雳的模样,笑眯眯道:“别小瞧你们妈我的观察力,我早查过了,好多国家能领证呢,到时候咱们也办个热热闹闹的婚礼,把我这么多年送出去的份子钱呀都给它收回来……” 一阵微风吹过,怀里的绣球花瓣纷纷扬扬地飘起,‘咔嚓’,快门闪过,那天的花与微笑永远定格成了一幅画。 第166章 玄真1 “玄真, 玄真?” 轻柔的呼唤传来,王玄真眉目一颤,长睫展开,摄人心魄的光彩从他无垢的眼中散开, 宛若雀屏。 “别睡着了, ”手炉塞回了他的掌心, 王屏心的嘴唇在寒冷中微微失色, “难得进一次宫,陪我说说话。” 王玄真定定地看着王屏心。 柳叶眉,新月眼,少女的脸颊上尚未褪去稚嫩, 一点娇憨的婴儿肥。 “姐姐……”王玄真呐呐道,他不是死了吗?王屏心不是也死了吗? 微凉的手背贴到他脸上,王玄真的瞳孔瞬间放大了一瞬, 王屏心拧了秀眉,她面容看着显小, 神色却很稳重, “脸上有点烫,是不是着凉了?这宫里的人一个两个都是懒骨头, 你进来我就要了热水, 都这会儿功夫了还不送来,”王屏心拉着围住王玄真的被子收紧, 望了一眼团在被子里只露出一张小小脸孔的王玄真‘噗嗤’笑了一下,“小可怜,乖乖等着, 姐姐马上回来。” 单薄的身影脚步翩跹地跑了出去, 宫门被推开时发出‘吱呀’一声, 寒气从外头卷了进来,令本就冷若冰窖的宫殿内雪上加霜。 王玄真裹在被子里,身体是热的,手脚都冰冰凉的。 是阎王爷惩罚他做了那么多坏事,让他死后也要坠入地狱轮回,不断地品尝这段他此生最不堪回首的记忆? 王玄真心口涩疼,拉着罩在身上的被子弯腰欲呕,浑身都在发抖,外头忽然又传来了脚步声,是一群人的脚步声,极有规律,总是一个人先踏下去,身后一大批人跟着他的节奏悄悄垫上。 这样唯我独尊的人全天下也只有一个。 他是不怕的。 阎王爷看错了,他是不怕的,他已经不再是十六岁懵懂无知的王玄真,即使是那个人,他也是不怕的。 门被轻轻推开,冷风送来了龙涎香与檀香混合的味道,这个味道王玄真闻了很久,就算死过一回也无法忘记。 他想抬头,想冲上去杀了那个人,他满脑子都是酷刑,可手脚却像是快离开他的身体,完全不听他的使唤,甚至于连呼吸都乱了。 年少的噩梦恐惧已经深深地刻在了他的骨子里,如果那个人身上的香气,总是伴随着极致的折磨,令他隔世难忘。 温暖的大氅从天而降罩住了王玄真的头脸,那股香气一瞬弥漫住了王玄真的口鼻,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仿佛回到了那黑暗又粘腻的夜晚,恍惚间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 阎王爷果然还是阎王爷,手段果然不一般。 “这殿里都快结了冰,连个碳也不烧,”慢条斯理的声线温和中带着一丝天生的傲慢残忍,“朕养了你们这一帮好奴才!” 殿里顿时‘嘭嘭嘭’地跪了一地,王玄真也跟着抖了抖,在一片求饶声中恨起了自己。 奴才,在那个人的眼里所有人都是奴才,所以才可以那样毫无负担地践踏他,怕?他怕什么?他只遗憾没有鞭他的尸! 王玄真浑身上下犹如涌进了一口热血,猛地抬起冻僵的手掀开罩住头脸的大氅,华美的大氅落在地上,领口的宝石发出脆响,将满室的喧哗都冻住了。 凌厉的眉眼中神情变幻莫测,喜怒似乎也只在他一念之间,他披了一张清贵俊美的皮,而王玄真知道里头藏了一只极恶的鬼。 “刘璟……”单是说出这两个字,王玄真已经牙齿战栗,恐惧与怨恨在他的心中交织,对方从天而降地夺走了他的一切,很快又从他的生命中消失,是他人生中的一场无妄之灾,王玄真恨他,恨不得他死,最希望他生不如死。 跪在殿内的宫人们既惊讶于王玄真无双的绝美姿容,又骇然于对方直呼皇帝姓名的举动,惊骇之下竟都齐齐地看着他,不能移开目光。 刘璟一言不发地上前,展臂将团坐在软榻上的人抱起。 宫人们震惊地看着这一幕。 “——啪!” 一记脆亮的耳光响彻宫室。 宫人们倒吸一口凉气,却都不敢出声,因为他们的主人正沉着脸看着怀里刚扇了他一巴掌的小少年,预想中的雷霆之怒没有来临,却是那美丽至极的少年又在皇帝脸上扇了一巴掌。 少年显然是用足了力气,玉一样的掌心红了,脸也一齐红了。 “闹什么?”刘璟只是轻轻皱了皱眉,“给朕挠痒?” 王玄真发了疯,他在刘璟的怀里挣扎扭打,臂膀和腰肢被对方死死锁住走出了殿内,只有两双手不停地往刘璟脸上拍打抓挠。 刘璟岿然不动地抱着人送了御辇。 王屏心回宫时只见到了御辇的一角,正遗憾自己没见到皇帝,提着热水进殿才发觉—— “玄真?!” 御辇内,王玄真骑在刘璟身上,用尽他浑身的力气厮打刘璟,牙齿狠狠地咬上刘璟的脖子,温热的血涌入口中,王玄真忽然觉得这一切都太真实了,真实得让他想吐。 王玄真松了口,扭脸过去干呕了几下,吐出了嘴里的血沫,心神恍惚地想阎罗王太狠了,他真做了那么多错事,要这样惩罚他? 刘璟躺着抬手摸了一下自己微微刺痛的脖子,看了一眼掌心里的红血丝,怪力乱神之事竟真的发生在了他身上。 侧目望向跌坐在一旁双手撑榻,神色呆滞,嘴唇微张的王玄真,想到刚刚他的反应,刘璟心中了然。 肩头传来按压的力道时,王玄真下意识地就回首想给对方一巴掌,手腕被攥在了对方的掌心,刘璟拧着眉,脸上全是细小的伤口,“够了。” 够了? 他说够了? 王玄真的怒火从心口窜到眼里,咬牙切齿道:“放开!” “朕再说一次,够了。”刘璟攥住他的手腕,微微起身,居高临下道,“别逼朕罚你。” 王玄真浑身都在发抖,心口一阵阵地发疼发硬,气血一鼓作气地往上涌,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梦里头黑一阵亮一阵,都不是什么好景,鼻尖弥漫着熟悉的味道,大山大海铺天盖地压在了他的面孔上,令他呼吸急促痛苦不堪。 “不要……” 龙榻上传来微弱的呼唤,刘璟侧身过去擦看,为他脸上上药的宫女没收住手,在他脸颊上划开了一道,吓得下跪求饶,刘璟没理会,伸了手,“帕子。” 温暖柔软的丝帕小心翼翼地放在了他掌心,刘璟不耐地扯过,轻轻替王玄真擦拭额头上浸出的冷汗。 “药熬好了吗?” “回皇上,正在煎。” “舀些蜜浆,要热的。” “是。” 甜美的汁水渗入齿间,王玄真似乎平静了许多。 刘璟微微露出一点笑容,王玄真爱吃甜食,大冬天的最喜欢烤橘子,坐在炉子面前,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白里透红的面容瞧着也像是要淌出蜜了。 他们是有过一点好时光的,只是短暂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他是帝王,只要他想,世上所有的东西他都可以唾手可得,他习惯了去索取,从未想过问对方肯不肯。 所以当他心中升腾起想拥有对方的那一刻,他所走的永远是最快捷的那条路。 “皇上,药来了。” 刘璟扭身接过,挥手道:“都下去,没有朕的允许,谁也不许入殿。” 王玄真是被苦涩的药汤唤醒的,他身子弱,从小就常吃药,吃了太多的药而对药的苦格外敏感,他闭着眼睛,头疼舌苦,意识还昏沉着,半梦半醒间推了一下,“钱不换,滚下去。” “钱不换,是谁?” 低沉的声音比苦药还刺激王玄真的神经,他猛地睁开了眼睛。 药碗里升腾出的水汽一直飘到刘璟高挺的鼻梁,他居高临下的,平静又不悦地重复道:“钱不换是谁?” 王玄真的意识在梦魇中漂泊多时,此时强破自己凝神望向刘璟,刘璟面上细碎的伤口似乎是涂了药,略有点亮的颜色,脖子上伤口厉害,牙印压着血痕,面色还算和稳。 王玄真终于意识到了。 刘璟和他一样。 是重来一次。 他忽然也平静了下来,启唇缓缓道:“他是我的仆人。” 刘璟见他神情中的疯狂褪去,面色也柔和了一点,“朕……” “也是我的情人。”王玄真微笑道。 刘璟瞳孔一缩,攥着药碗的掌心猛地收紧。 王玄真面上笑容慢慢加深,“我有许多许多情人,在你死后,任何人都能爬上我的床,无论是侍卫,还是贩夫走卒,只要我高兴,所有人都能碰我。” 平静美丽的笑容下隐藏着的疯狂意味在看到刘璟铁青的脸色时终于爆发了出来,王玄真畅快地大笑道:“你以为你能困住我?我……” 脖子被掌心猛地掐住,窒息的疼痛感传来,王玄真已经笑出了眼泪,他心满意足地望向目眦欲裂的刘璟,终于,终于对方和他一样感到痛苦了,他抖起嘴唇费力又清晰道:“——杀了我。” 脖子上的力道又骤然松开,气息再次传入鼻腔与口中,王玄真急促地呼吸着大笑道:“这张床,我与你睡过,与他人也睡过,”他扭过脸,面上笑容艳丽,脖间紫痕一片犹如鬼魅,“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二两脏贱皮肉罢了,皇上你在其中也只不过堪堪。” 第167章 拯救系统行动2 “这个复活是违法的, 不符合流程。” “但是节目复活名单已经播出去了,如果撤出会引起观众的质疑。” “那就想办法让他赶紧死!” 咆哮而出的口水沫喷洒在脸上,控制员反感地闭上了眼睛, “知道了。” 程序上的漏洞喷他有什么用, 控制员边关上办公室的门边愤恨地擦了下脸,给了银色的门一个不满的白眼,草,真他妈想辞职不干了。 候机室里,各个修长俊美的身影依次坐着, 穿着统一的制服, 连面上的表情都差不多, 是一种介于麻木和坚决中的冷淡。 每一个坐在这里的人都有非赢不可的理由,值得他们用自己的命去赌。 “17,出来。” 人群中缓缓站出一个挺拔的身影, 大大得如同小鹿一样的眼睛,长而浓密的睫毛天然地卷曲着,他看上去是其中最无害的一个。 “你已经是第三轮复活了, 这次四轮复活如果过了, 就能实现你的愿望。”控制员例行公事地把对方的进程报出。 “谢谢。”如同无害的长相一般, 青年拥有软糯的声音。 控制员很清楚对方的命运将会终结在下一轮游戏中,他实在已经看过太多这种死亡。 不听话的守护者重新投入系统训练, 通过训练重新上岗, 训练失败投入更残酷的禁地世界,娱乐大众的同时被榨干最后一点价值。 守护者和他们是平级的,控制员兔死狐悲物伤其类, 抬手想轻拍一下对方的肩膀作为最后的道别, 却被对方灵巧地闪了过去, 鹿眼轻而快地滑过他的掌心,像是食草动物机敏的警惕。 控制员很尴尬地笑了一下,“加油。” 对方轻轻点了下头,转身悄无声息地重新回到候机室内。 禁地世界不同于任何小世界,被开发出来的同时就遭到了遗弃,因为太过血腥残忍而根本无法运转,里面所有的角色天然都是‘死’的,需要有精神力的守护者进入其中激活角色,而所有角色的最终宿命也一样都是死亡。 这种禁地世界能产生的能量很大,但是在其中死亡会伤害守护者的精神力,算是一锤子买卖,所以只能投入犯错到无用的守护者。 观众们可以用上自己的精神力币为守护者们的‘精彩表演’投票,复活在其中‘死亡’的守护者,联盟也可以通过此举抽成。 每一轮中复活的人物没有上限,只要能得到观众的喜爱,哪怕是全员都无所谓。 他已经通过三轮复活了,连他自己都没有料到,他真的这么受观众喜爱吗?他一直觉得自己是个过分敏感到无趣的人。 摊开掌心,柔嫩的肌肤白里透红,无论在禁地世界里受多么重的伤,只要被复活,本体就会就像从来没受过伤一样,掌心慢慢握拳,他在心里道:保佑我,哥哥。 作为林月娥的儿子,林奇拥有了前所未有的幸福一生,重温旧世界的快乐果然很美妙,完美得让人都感到不真实,从这个世界出来重新回到数据王国时,林奇才发现他们快要‘触礁’了。 前方是一片无尽的星海,他们的数据世界和真实世界是隔膜的存在,可环绕星海的光环似乎有很强大的力量,那层薄膜几乎快要消失不见,形成了‘触礁’的形式。 林奇与x都很震惊,两人对视一眼,从彼此心中都感受到了一种对未知的恐惧和兴奋。 如果真的触碰到了,会发生什么? x先清醒过来,“必须得绕开。”他拒绝一切可能打破他美好生活的冒险。 林奇却痴痴地道:“那股力量让我觉得很熟悉。” 跟联盟的力量很相似,又很不相似,林奇作为合成人,很少会产生这样强烈又舒服的共振感,就像是来自母源力量的呼唤。 “我想试试看,”林奇决定相信自己的直觉,“我觉得会有好结果。” 数据世界无限接近星空海,离得越近,林奇就越紧张,当星环割破数据世界的薄膜时,他紧张得手心都快出汗了……等等,手心? 拉着的x忽然有了实体。 不是小世界里的相貌,而是林奇从未见过却一眼就觉得对方该长这样的脸! x显然也很震惊,不止是他和林奇,整个数据世界在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急剧实体化,运转的数据世界一个接一个地独立地跳了出来,像一颗小小的星星。 “喂,外来人口,做登记。” 头顶传来不客气的呼唤声,x很不满意地抬头,对上一张黑白相间的熊猫脸时火气顿消。 “干爹,我又考了不及格。” “嗯。” “我真是太笨了。” “有点儿。” “这么笨的孩子值得一顿毒打!”包裹在校服长裤里的圆润屁股翘起,一张纯洁美丽得如同天使一般的面孔啜然欲泣道,“快来打宝宝的屁股。” 整张报纸都遮住脸的男人从报纸后面幽幽地飘出一句——“人笨该打头,又不是用屁股考出来的成绩。” “喂,”乐天不满地站直腰,一把扯开风其手上的报纸,一脚踩上他的大腿,气势汹汹道,“老风同志,我正式对你提出严肃警告。” 风其手还保持着拿报纸的姿势,“洗耳恭听。” “你最近态度很不端正,”乐天把报纸利落地卷成一个小筒,挑起风其的下巴,居高临下道,“说,你是不是对我腻了?” 英俊的眼眸流转而过,光彩四溢,“是——又怎么样?” “好啊你这个死渣男,我……” “有新外来人口啦。” 乐天气势全泄,直挺的腰榻了下来,大声对外吼道:“来就来了,用我炒俩菜欢迎吗?”扭头小声嘟囔道:“真烦人,刚入戏呢。” 正忠实扮演进入夫妻七年之痒后不配合情趣扮演的死渣男风其乖巧发言:“还演吗?” 乐天对他嘟了下嘴,风其坐起身在他唇上啵了一口。 “还演什么,”乐导批评道,“你太不入戏了,肢体反应一点不到位。” 风其单手遮住脸,淡淡道:“哦?你是不是对我腻了?” 乐天:“……”哦吼,攻势一转,好玩。 正当乐天对新人设感兴趣的时候,ai又在门外喊了,“乐天,你老乡啊。” “我今晚必吃红烧大熊猫!” 乐天忍无可忍地冲出了屋子。 “你好——”林奇在见到乐天的那一刻完全确定了对方就是他们合成人中那个最新觉醒精神力的大哥,激动道:“我以为你死了呢!” 乐天:“……”哪里来的憨憨,给爷爬。 两个合成人的会晤显得非常尴尬。 林奇一脸追星成功的激动,乐天则是一脸抽搐地听林奇讲述他在那边的遭遇。 乐天听完之后总结了一下,“这人好变态啊。” 他们的星群早就没有什么小世界大世界了,全都合为一体,大家平级存在,没事还能串门度假,这种吸血小世界的行为真有复辟王朝那味了。 林奇深感认同地点头,“是的。” 乐天意犹未尽道:“我喜欢。” 林奇:“……” 风其很久没见乐天的眼睛那么亮了,和对方带来的人一起喝着ai端过来的果汁慢悠悠道:“你果然腻了我。” 林奇的心灵被偶像的‘我喜欢’给深深打击到了,然后他就看到他的‘偶像’炮弹一样地冲进白袍男人的怀里,像只大狗一样在对方怀里拱来拱去。 “宝贝,别胡说了,我怎么可能腻了你呢,你永远是我心中的大房。” “大房的意思是还有小的?” “婚姻生活需要一点小刺激来调剂啦。” “我还不够刺激?” 这下一脸抽搐的该轮到x了,他不动声色地站起身,悄悄离这两个人远了点,站到目瞪口呆的林奇身后,珍重地把手放在了林奇肩膀上,他还以为所有的合成人都像林奇这么单纯可爱呢。 对面两个人旁若无人地演出了一对多年夫妻为对方是否变心作出的表面吵架实为秀恩爱的戏码。 过足了戏瘾之后,乐天才直起身叉腰道:“这么变态的人不拿来做标本太可惜了。” 虽然知道了有这么一个复辟王朝般的存在,但真要把人打回来做标本还是很困难,因为乐天无法定位对方的具体坐标。 觉醒精神力之后,乐天身上的精神力高度过剩,情急之下乐天一巴掌拍下去,把整个联盟的精神力都给唤醒了,之后联盟进入了一段混乱之后达成了现在的高度自由化,没有实际的领导者,乐天和风其在自己的玫瑰星球生活,偶尔也会出去星球旅行。 “说实话,这个世界比我想象得要更大。”乐天展示了地图给林奇和x。 没有边际的地图上标注了无数个亮着的点。 “这是我和风其在旅行中发现的星系联盟,”乐天耸肩道,“大概也只是冰山一角吧。” 林奇人都傻了,与x紧握住手,忽然觉得有点害怕。 他又有了很不好的联想。 这么多的星系联盟……数量多得就像是他们下面那么多的小世界一样。 第168章 玄真2 刘璟弯着腰捂住心口犹如困兽一般凝视着瘫倒在龙榻上大笑的王玄真。 他的手刚刚掐过王玄真的脖子, 娇嫩得花茎一样的脖子,他如果再稍使一点力,王玄真就会死在他手上。 他差点亲手杀了他唯一爱着的人。 王玄真笑够了, 蜷缩爬起身甩开长发, 狼狈地踩下龙榻,光脚踩在地面带来冰冷的触感,那种深刻地还活着的感觉让他感觉又痛快又恶心,他居高临下地望着刘璟,笑靥如花道:“真难看。” 刘璟看着王玄真脚步踉跄地走出殿内, 忽地爆发出了力量将人从背后抱起一把扔回了龙榻上。 剧烈的撞击和刚刚的窒息让王玄真有了很长时间的晕眩和轰鸣, 等他舌尖发麻的稍找回意识时, 身上的衣衫已经被刘璟扯得七零八落。 大掌在他身上撕扯的动作让他那些凄惨痛苦的回忆瞬间回笼,他没有像上辈子一样哭,也没有喊, 只是笑,平静道:“皇上何必如此急色,其实对这种事我已很习惯了, 你不用这样我也会乖乖地张开大腿。” 掌心猛地顿在腰间。 王玄真舔了舔上颚, 慢条斯理道:“皇上很喜欢我的腰吧?他们也很喜欢呢, 恨不得死在我身上……” “你住口!”刘璟伸出手,在手指碰到脖颈上的淤痕时顿住, 眼珠中爆开激烈的情绪又强行内敛地压住, “你在骗朕,想故意激怒朕是不是?” 王玄真直视着他的眼睛,面上的笑容消失了, 嘴角冷漠地一翘, “你配吗?” “玉卿……” “闭嘴!”王玄真忽地又情绪激烈起来, 抬手用残存的力气用力扇了刘璟一巴掌,扇了这一巴掌,王玄真也彻底泄了力,胸膛起伏地厌恶道,“别这么叫我,恶心。” 脸上麻痒疼痛,刘璟两辈子都没挨过这一天的打,他凝视着王玄真,觉得对方很陌生。 歇斯底里的癫狂的王玄真。 仍旧是美,美得让刘璟一眼魔障。 他是九五至尊,呼风唤雨无所不能,凭什么要不到一个王玄真?他可以,他也要到了。 只是太短暂了,没爱够。 既然他没爱够,王玄真就必须奉陪到底,因为他是皇帝,是这个世间的主宰。 掌心从脖颈挪到唇上,刘璟盖住了王玄真的嘴,他不想听到那些不中听的话,“玉卿,你当真这么恨我?” 恨? 王玄真不屑回答这个可笑的问题。 刘璟又道:“朕是对你做了错事,前尘往事朕都可以弥补。” 王玄真的眼睫微微颤了颤,目光轻轻地望向刘璟。 刘璟放开捂住他嘴唇的手,深吸一口气道:“你冷静一些,朕会补偿你。” “皇上想怎么补偿我?”王玄真缓缓道,面容和眼神都似乎趋向于平和,刘璟沉吟一会儿,不假思索道:“朕与你共享山河。” 卧榻之上岂容他人酣睡,刘璟认为,这对于一个帝王,对于他,是最大的割舍,他补充道:“除了你,没有别人,朕为你遣散后宫,如何?” 王玄真眸中泛出一点泪光,嘴唇颤抖道:“原来皇上……你是真的爱我?” 刘璟觉得他终于听进去了,语气柔和道:“当然——” 一口唾沫啐在面上,刘璟闭了闭眼睛。 “你想补偿我?”王玄真从平静中爆发出狂乱的情绪,“把你自己也阉一遍都不解我的恨!你死了我遗憾了一生,就是遗憾没有亲手杀了你!爱我?你让我恶心!”王玄真不知自己哪来的力道,用力推了刘璟下去,抄起手边的香炉猛地砸了下去。 重击让刘璟闭上的眼睛微微颤抖,血丝从额头流下糊在眼睫上,刘璟猛地睁开眼睛抬手夺过王玄真手里的香炉砸在地上。 剧烈的声音让外头守候的宫人都不禁一颤。 片刻之后,额头上全是血污的皇帝拖着衣衫凌乱的玉公子踢开了殿门。 “来人——备轿,去净事房!” 御辇中传出撕心裂肺的叫声与咒骂声,侍卫们听了心里都发颤。 刘璟一手制住王玄真,一手紧紧地捏住他的下巴以防他自尽,面容冷峻道:“既然你这样恨朕,朕也不必花那么些心思与你重修旧好,玉卿,你总是不明白,你是朕的,朕要你生你就生,朕要你死你就死,你别忘了,你的父亲母亲现在都还活得好好的。” 犹如上岸失水后精疲力竭的鱼一般,王玄真忽然停止了挣扎,他的下巴被刘璟用蛮力掐着,两颊疼痛得发不出正常的声音,“我诅咒你……” “玉卿,朕是皇帝,”刘璟目光怜悯地望向王玄真,“邪魔不侵。” 净事房里这样的腌臜地方忽迎圣驾,太监师傅们惶恐得都不知道该先跪哪只脚了,皇帝抱着纸片一样的人大步流星地穿过众人直接把人甩在了雪白的软布上。 王玄真已经累极了,他真的是一点力气都没有了,看到熟悉的地方,连发抖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想果然阎王爷是在惩罚他。 他怎么逃得走呢? 刘璟这样自私的人怎么会真的感到痛苦呢? 即使死亡也不能惩罚他。 王玄真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脚踝被滚烫的掌心拉住,王玄真整个人无力地被拖到刘璟面前,他听到刘璟说:“怕了?” 王玄真用力咬住了唇,人紧紧地绷直了。 “怕了就求朕,”刘璟的声音高傲又冷淡,慢条斯理,谦谦君子下隐藏着暴虐,“朕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只要你答应好好地与朕过这一生,朕许你的诺言不变,半壁江山,独宠不衰。” 真是个很诱人的承诺。 金口玉言,王玄真知道像刘璟这样自傲的人,绝不会违背任何出口的诺言,只要他点头,他会拥有这世上所有人都梦寐以求的一切。 权势、财富、还有帝王的爱。 可这三样,一样都不是他想要的。 王玄真睁开了眼睛,他彻底平静了下来,望进了刘璟的眼眸深处,“你杀了我吧。” 刘璟手臂猛地用力,紧紧地扣住王玄真的脚踝,似乎恨不得把他的脚从他身上拧下来,是不是这样就能彻底抓住对方? “好啊,朕先杀了你,再杀了你姐姐,你父亲、母亲……” “皇上就只剩这个了吗?除了用我家人的命来要挟,你就这么一无是处?除了你生下来就拥有的权力?” 王玄真的目光透露出不屑和悲哀,替刘璟悲哀。 “朕有这一项就足够了,”刘璟逼视着他,再次逼问道,“答不答应?” 王玄真默默地想:姐姐,我上辈子该给你的都给你了,这辈子你与我陪葬,应当也不算冤枉了,至于爹娘,只当生了个讨债的,儿子不孝。 王玄真的目光逐渐坚定,刘璟像是预感到了他的答案,另一手再次捂住了他的嘴唇,浓眉紧皱地盯着他。 王玄真发不出声音,也用眼神告诉了他答案,他的目光从浓烈的仇恨中透出一点超脱,刘璟,你困不住我。 如果你将我看得比你帝王的尊严还要重,那你就是输了,我将穷我的一生折磨你,羞辱你,让你活得比上辈子的我还要痛苦千百倍。 刘璟看懂了他的目光。 他其实是个心思很敏锐的人,只是没人有资格让他揣测心思。 刘璟的手在颤抖。 杀——还是不杀? 一个永远恨自己也驯服不了的爱人,留着也只是折磨自己。 他是帝王,夺取人的性命就和割草一样容易。 更何况王玄真这样柔弱。 掌心下按着的柔软面颊只要他把手轻轻往下一挪,盖住他小巧玲珑的鼻子,不出片刻,王玄真就会死。 掌心按照主人的意志慢慢挪到了鼻上。 王玄真很安静地闭上了眼睛。 斗不过,他就去死,死了就一了百了了。 眼睑忽然一热,王玄真下意识地在刺激中睁开了眼睛,他看到了一副让他永生难忘的画面。 刘璟哭了。 刘璟下不了手。 权力他生来就有,拥有的太久,他已经倦了不在乎了,唯一真正抓不住的就只有面前的王玄真。 王玄真缓缓呼吸着,他眯眼微微笑了一下,真心实意。 他拥有了可以折磨刘璟的最大武器。 刘璟竟然下不了手。 王玄真越笑越大声,笑声从刘璟的掌心中传出,刘璟慢慢挪开手掌,腰背无力地弯下,他输了,在这场较量中,权力毫无作用,他彻彻底底地输了。 绝地翻盘的王玄真在短暂的快乐后也失去了快意,这算什么呢?他没有做错任何事,只是很不幸地被一个可怕的人爱上了而已,他看了一眼蜷缩的刘璟,心想自己就要和他牵扯折磨一辈子吗? 不,是两辈子。 王玄真急促地呼吸了两下,慢慢撑起身,环顾了一下四周,正在煮得沸腾的麻汤,雪亮的刀具,他忽然觉得一切都没有那么可怕了。 “我恨你。” “我恨与你有关的一切。” “即使我死了,喝了孟婆汤,魂魄转世,也不会对你有一丝一毫的爱意。” “你今天不杀我,我就要永远地离开你。” 王玄真摇摇晃晃地跳下白案,力气不支地倒在地上,他就摔倒在刘璟的脚边,刘璟低着头看着王玄真用尽全身的力气……爬……也要离得他远远的。 到底是为什么呢? 刘璟恍惚地想:他只是爱上了一个很美丽的少年。 到底是为什么呢? 相忘于江湖 王玄真恨他, 恨得连自己都不要了,宁愿毁了自己也要恨他。 唯我独尊的刘璟不解这种恨。 他出生就是太子,所有的人都匍匐在他的脚下,他受的是帝王教育,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他是一切的主宰, 对一切都拥有生杀予夺的权利,他爱王玄真,王玄真就必须回应他这份爱, 他要王玄真牺牲,王玄真就必须牺牲。 刘璟后悔了。 只是这一份后悔,那个恨极了的‘王玄真’永远不会知晓了。 面前的王玄真只是傻傻地揉了下后脑勺, 眼神扫到手机屏幕,急匆匆地就对他们进行了告别, “不好意思, 我还有事, 我先走了。” 严甫昭提步要追, 被刘璟抬手拦住, 刘璟看向他, 目光沉沉, “不要纠缠他。” 严甫昭下意识地就要腿软,又自我恼怒起来, 他大小高低也是险些造反成功的人,“你在命令我?” 刘璟:“他已经什么都不记得了。” 严甫昭怒火压过风度, 声音微微提高,“他不记得, 我还记得很清楚!” 刘璟淡漠道:“那是你自己选的,和他无关。” 严甫昭对刘璟这个先帝一直只是而闻其名,对刘璟有种种的揣测,就是怎么也想不到刘璟是个情种,因为太不可思议,他一时也没反驳。 刘璟落下手转身,“别接近他。” 严甫昭站在原地僵硬了好一会儿,才大声道:“你管不着!” 从婚礼回来,王玄真又是惴惴不安了很久,他每次见到那个人,都会有这种心神不宁的感觉,王屏心加班忙到疯狂,没有太注意到王玄真,而王玄真心宽得河一样,每天给自己吃一顿美食,逐渐又安宁下来了。 他还是不记得对方的名字,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仿佛是记得的,后来就逐渐逐渐记忆越来越模糊,像是脑海里有个大筛子,自动过滤到了这个人的姓名。 只要人不出现,王玄真就很安定。 工作也像王屏心说的那样,如愿以偿地步入了正轨,爱骂他的领导虽然脾气的确不好,但在推荐他给他机会上面也不含糊。 王玄真得到一个做采访的机会。 这个机会对王玄真这种在家码稿子的编辑来说很难得,他其实不怎么想要这个机会,可他的领导打着微信电话,用严厉的叱责语气叫他不许错过这个机会时,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拒绝对方的好意,于是只好硬着头皮接受了这次机会。 很巧,采访的对象就是八卦的话题中心,严甫昭。 王玄真提前做了功课,算是真正对这位同学来了一次大了解。 严甫昭的身家背景看上去就是个标准的公子哥。 家境好得夸张,本人也优秀得不像凡人,履历漂亮得足够闪瞎人的眼,王玄真怀疑自己真的和这等人物做过同学吗? 跟对方的秘书约好时间后,王玄真抱着厚厚的材料去严甫昭的公司做采访。 会客室里真皮沙发盘生机勃勃地生长着一盆快顶到天花板的不知名植物,王玄真翻阅着手上的文件资料,紧张的想干呕,拿着笔轻轻按着。 严甫昭站在门口透过门缝观察王玄真。 上次太匆忙,严甫昭看得不仔细,只觉得王玄真现在的皮囊实在普通得没有亮点,这次看仔细了,更加肯定了自己的感觉。 头发大概是很长时间没有好好修剪的原因,发尾略微有点长地窝在脖子里,脸上像是还没褪去婴儿肥,肉嘟嘟的显得幼稚又笨拙,嘴唇不厚也不薄,甚至都不红,只是淡淡的很普通的唇色,脚上穿着并不昂贵的皮鞋,脚踝露出一点黑色的纱袜,从头到脚都是个看上去很乏善可陈的男人。 没有任何的魅力,无论是对于男人还是女人。 他放弃了自己的容貌,也选择了遗忘,这代表那一世没有任何值得他留恋的地方,包括他自己。 严甫昭推开门。 听到推门声的王玄真立刻起立,站得笔直的对严甫昭道:“严先生,你好。” 严甫昭心想连声音都这么普通。 他记忆中的王玄真每一寸都勾魂夺魄,叫声是全天下最好的□□。 “坐。”严甫昭僵硬道。 王玄真直挺挺地坐了下来。 全程严甫昭都在神游天外。 他的大脑出现了严重的割裂,很难把两个王玄真联系到一起。 王玄真采访得很认真,尽管有录音笔,他依旧是不停地做着笔记,他的语言表达并不像他看起来那么笨拙,严甫昭能感觉到王玄真是有备而来,做了不少功课。 采访进行到一半,严甫昭忽然道:“我看看你的材料。” 王玄真没有犹豫就递给他了,对方是老大,对方说了算。 严甫昭翻了他的文件夹,看到上面有很多笔迹——连字迹都不一样了,严甫昭匆匆看完,心乱如麻。 这是一个彻彻底底重生的王玄真,与前尘往事背道而驰,他实在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心态面对王玄真,单方面地叫停了这场他刻意安排的采访,“剩下的问题,我让秘书答复你。” 王玄真也不介意,对方的时间是以他想都不敢想的单位来计算价值的,肯坐在这儿乖乖回答一个小时已经很不错了,他道:“好的,谢谢严先生的配合。” 他说的彬彬有礼,严甫昭听得如芒在背,目光从王玄真平凡又乖巧的脸孔扫过,神情严肃道:“我能抱一下你吗?” 王玄真莫名,“啊?” 严甫昭道:“我想抱你。” 王玄真拔腿就跑。 看上去很木讷乖巧的人一下冲出去的时候,严甫昭都没反应过来,等脚步声咚咚地下去之后,严甫昭才扣上西服纽扣起身去追,幸好整栋大厦都是他的,很顺利地让保安在楼下截住了王玄真。 王玄真被吓到了。 他做功课的时候很清楚地知道严甫昭的性取向,这也并不是一个秘密。 对于严甫昭这种性骚扰,王玄真采取零容忍的态度。 虽然他长得不怎么好看,但这种事不分性别也不分长相,他怀抱着文件夹很警惕地对从电梯里追下来的严甫昭道:“严先生,我是开录音的。” 严甫昭微微喘了气,很恼怒地望向王玄真,他说想抱一下王玄真,并不是出于什么很下流的目的,只是很单纯地想和王玄真,也和过去道个别,可看王玄真这副如临大敌的样子,分明是把他当成了色情狂。 “王玄真,”严甫昭脸色难看道,“我没有别的意思。” 王玄真心想你的语气才不是没有别的意思呢。 王玄真从来没有被人追求过,但不知道为什么,对这方面特别的敏感。 “我要走了,”王玄真很强硬道,“有事情我会联系你的秘书。” 严甫昭被气笑了,“你走得了吗?” “现在是法治社会,”王玄真似乎是生气了,木讷的脸上浮现出被冒犯的愤怒神情,眼中射出怒火,“严先生,你以为你是谁?可以只手遮天吗?” 严甫昭看到了王玄真藏在体内的那个张牙舞爪的灵魂正跃跃欲试地要出来咬人,他终于从王玄真身上感受到了亲切的味 ad4 道,皮囊终究只是皮囊,真正发光的是藏在里面的灵魂。 “你真的误会了,”严甫昭放柔了语气,挥手示意保安散开,“是我吓到你了吗?” 王玄真还是拔腿就跑,他不吃硬,也不吃软,像他姐姐说的,他容易被骗,最好的就是躲。 回去之后,王玄真没有把这件事告诉王屏心,他怕王屏心为他担心,心里又很忐忑严甫昭会没完。 不过幸好严甫昭不但没有没完,而且再也没出现在王玄真的身边了。 王玄真偷偷去搜索查询了一下,知道严甫昭有生意上的棘手事情,正在遭遇不小的麻烦,也就松了口气。 这是他平凡生活的短暂插曲,之后一年风平浪静,姐弟俩一起升职加薪,生活过得平淡又充实,领导又推荐他去国外参加一个时装发布会,很多新媒体都到场了,王玄真淹没在其中,很不起眼,也很自得其乐。 一场秀结束,采访流程走完,其余人都赶着去合影、参加party,王玄真没有去,他去广场喂鸽子。 常看到喂鸽子的经典图片,王玄真也很向往,结果喂得很狼狈,广场上的鸽子一点不怕人,呼啦啦地在王玄真身上要安家下蛋,王玄真拿着一袋面包屑紧拧着口子都不敢放,生怕鸽子上来啄他。 正叫苦不迭时,那些鸽子忽然哗啦啦地往他身后飞了,王玄真吐出一口气,回头看到鸽群中的人时又呆住了。 他依旧是穿得很普通,国外街头烂大街的卡其色风衣,头发被晚风吹得有点乱,安静得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看着王玄真。 王玄真想:应该不是骗子,骗子不会布这么久的局,骗子不会总是不出现,然后突然出现。 王玄真鼓起了勇气过去,鸽子们正在地面进食,没空搭理无聊的人类。 王玄真比他矮了不少,略微抬头,“是巧合吗?” “是。” 对方的声音有种一锤定音的魔力,王玄真一瞬间就相信了他,微微露出笑容,“你来工作吗?” “出差。” “我也是,”王玄真手插在口袋里,他乡遇故知还是让他有一点高兴的,“你还没说,我们到底怎么认识的。” 时间过去了又一年,王玄真依旧对这个问题耿耿于怀。 对方这次没有说出什么上辈子之类的话,“隔壁学校,偶然看到。” 这听上去也不太真实,王玄真心想他这样的人有什么可关注的呢,他没有刨根问底,在鸽子漫天的广场,他展了一下外套又合拢,觉得好像没话可多说了,“那……再见?” “再见。”对方没有纠缠的态度让王玄真一开始有点吊起来的心彻底放了下来,走出不远后,王玄真驻足回头,高大的身躯还站在鸽子中央,好像马上就能上杂志封面,王玄真用审慎的态度观察了一下,心想他该不会是模特吧?脑海里掠过几个名模特的名字,又想——他叫什么名字来着? 想不起来。 王玄真不是记性很差的人,这时候也真想不起来,也不去想了,从口袋里掏出手胡乱地挥了挥,赶紧扭头逃离了鸽子广场。 翌年,有人追求王屏心,对方是个自动化机械师,比王屏心小五岁,人长得也不错,对王屏心一见钟情,下了死功夫追王屏心。 王屏心一直都没答应,王玄真觉得很奇怪,他看得出王屏心也是动了心的,他对王屏心道:“姐,你为什么不接受他啊?” 王屏心对他笑了笑,揉了下他的短发,“我不喜欢比我小的。” 王玄真不赞同,“都说年龄不是障碍,你三十,他二十五,很般配啊。” “般配什么,”王屏心戳了下他的额头,“操心操心你自己吧。” 王玄真揉了下自己的额头,“我没异性缘啊。” 王屏心手撑着下巴,装作不在意道:“那是有同性缘了?” 王玄真想说都没有,脑海里忽然晃过两张英俊脸孔,骤觉心虚,不说话了。 “没关系啦,”王屏心转头微笑道,“姐姐很开明的,真真你只要开心就好。” 王玄真道:“明明在说你的事。” “我的事我已经说完了,我不喜欢比我小的啊。” “姐姐,你真的太迂腐了。” “这叫原则。” “封建,你等着后悔吧。” 王屏心望着王玄真逐渐嚣张的脸孔,面上微微笑着,心中静默道:玄真,我不配幸福。 又过一年,王玄真在街上再次碰到了‘骗子’,他记不起对方的名字,所以就这样鲁莽地称呼他。 是夏天,王玄真出外景,热得要命,汗流浃背地叼着一根冰棍,拉着t恤领口扇风赶路,与对方在大街上迎面走过,擦肩而过时,对方停住了脚步,递给王玄真一块干净的手帕,王玄真这才意识到他们又见面了,他短促地‘啊’了一声,对两人的见面表示惊诧。 “擦汗。” 雪白的手帕看上去很精致名贵,王玄真不敢要,“谢谢,不用了。”他很粗鲁地用手背抹了一下汗,道:“你不当司机了?” “不当了。” 王玄真上下打量了他一下,说实话很难从外表判断这个人,无论他穿得多普通,看上去都是一身贵气,“那挺好,工作顺利啊。” “谢谢,”对方再次把手帕递到王玄真面前,“擦汗吧。”语气中竟然带了点恳求的意味。 王玄真很莫名其妙地接过手帕,在脸上仔细地擦了一下汗,对方道:“不用还了。”然后就转身消失于人海中。 之后,王玄真几乎每年都会偶遇一次对方,在各种各样的意外场合,相见寒暄,然后道别,之后再次相遇。 每一次,他们可能都说不上两三句话。 逐渐的,王玄真慢慢觉得他好像没有再有那种慌张的感觉了。 见到就是见到了,就像见到了一个多年不见想不起来的同学一样,礼貌客套地说上两句,其实也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难。 直到很久很久以后,王玄真发觉他好像很长时间没有见到那个人了,那个被他代号为‘骗子’的人,他对自己的丈夫说起了曾经出现过这么一个奇怪的人。 他的丈夫,也是他多年的工作伙伴,很吃味道:“他是不是暗恋你?” 王玄真大吃一惊,“怎么可能,他很帅的。” 丈夫大为不满,“长得帅就不能暗恋你吗?” 王玄真道:“当然!” 丈夫咬牙切齿,他好歹也是媒体圈子里‘艳压群芳’的一枝名草,奈何他的另一半好像总是缺了根神经似的不以为意,初次见面时就完全没把他放在眼里。 王玄真道:“像你们这种帅哥,喜欢就出手了,用得着暗恋吗?更何况我又那么普通。” 丈夫略微平复心情,幸好他的另一半还尚存审美,他低头亲了一下王玄真的脸,“你不普通,你是独一无二的。” “这我认可,我是独一无二的普通嘛。” “王玄真,你能不能对我的眼光有点信心?” “说实话,我一度很怀疑你的专业审美。” “……今天晚上你死定了。” 174、相濡以沫 轰鸣的引擎声在耳膜边躁动着,飞扬尘土里包含着人类对速度的极限追求,观众们占据了山地上最佳的观赏位,期待着那一道道弧线闪过。 人群的最后有两个高挑的身影,两人都戴着鸭舌帽,帽檐投下的阴影遮住了风格不一的俊美脸孔,这是为数不多的能近距离观赏拉力赛的‘相对安全’位置——拉力赛没有绝对的安全。 速度、欲望、自由,这是一个让林奇彻底解放了自己的世界,所发生的太多限制级剧情让他光是站在这里就有点脸热。 身边的钟宴斋静静地站着,浑身上下都散发着荷尔蒙的味道。 林奇手插在口袋里不自然地轻咳了一声,与所有世界一样,他和钟宴斋在这里没有任何存在感,他四下隐约张望了一下,扭头望向钟宴斋,而钟宴斋——也正看着他。 前排跃跃欲试的观众们完全没有注意到人群最后有两位外表那么出众的青年……正在接吻。 柔软而富有弹性的舌头正在进行一场很调皮的战争,你进我退,我进你退,纠缠着上下分不出胜负。 林奇插在口袋里的手指慢慢蜷紧又张开,背脊上一阵一阵地过了电一样的酥麻,从舌尖传来的热度一路灌向他的喉咙口,从他的咽喉顺着往下,温暖地点燃了五脏六腑里的小火苗。 人群中爆发出沸腾的欢呼声。 林奇错过了赛车的这一转弯。 观众们散去在临时搭建的休息棚里或者是自己的车里继续收看比赛。 山包后面一辆深棕色的吉普车,车内空间宽敞,前排座椅躺下,车前的架子上挂了一个小小的屏幕,是很舒适的观看比赛场所,可惜一个座位挤了两个成年男人,原本宽敞的空间一下就变得捉襟见肘。 林奇仰倒着,头发蓬松地在座椅上散开,荡在空气里,他咬着自己的嘴唇,人有些微醺了。 长裤拉链被解开的声音在密闭的车内空间里格外清晰,金属小条滑过咬合紧密的齿轮,打开了即将献给某个人的绝佳礼物。 灰色的布料微微濡湿,散发着淡淡荷尔蒙的味道,硬挺的鼻梁轻轻顶了上去,仰起的喉咙里顿时溢出一声重重的呼吸。 钟宴斋抬起头,和林奇一样,这个世界格外地让他回忆起那些火热的曾经,眼眸也因此变得更加深沉。 深蓝色的t恤包裹着颀长的身躯,因为仰倒的姿势本来正合适的t恤微微上移,露出了一截精瘦的腰身,隐隐约约浮现出优美肌肉的轮廓。 其实也没有立场指责林奇是‘好色之徒’呢,分明裕望更浓烈的人……是他啊。 手掌用力把t恤推到心口以上,露出长而深的锁骨,林奇不由自主地顺势摆出投降的姿势,眼睫微微垂下,咬住的嘴唇在加重的呼吸中微微张开,舌尖刚探出口就被人轻轻地咬住了,投降的手臂举起,搭在青年结实的臂膀上,紧紧地闭着眼睛吻得情迷。 露出的上身被对方的手慢慢地有力抚摸着,肌肤在掌心滑过时不由自主地战栗,舌尖被吮得发麻,来不及吞咽的唾液从嘴角溢出,又被对方很珍惜地舔去,一路从他的下巴舔向脖子…… “嗯——” 林奇的脸微微皱了起来。 情感正像个坏心的小孩在折磨水面上的蝴蝶,翅膀沾足了水分,沉重地贴在湖面无法飞起,真皮座椅只要沾上一点汗渍就牢牢地吸附在人的皮肤上,轻微的挪动都变得格外困难,林奇被困在了这张椅子上。动弹不得只有忍耐。 “不要……”林奇睁开眼,咬着牙,微微抬起的英俊脸庞上是被折磨的不满,“不要玩了。” 钟宴斋望着他,慢慢张开自己的嘴唇,露出尖尖的牙齿,在林奇深深的注视下低头。 林奇猛地顿住脖子,将食指和中指的关节咬住,避免自己发出过分的声音。 隔了一层薄薄的布料,所有的动作都像是隔靴搔痒一般,越是有力越是让人心痒难耐,林奇费力地在皮革座椅上扭动着,忍不住伸出双手想去拽钟宴斋的头发,然而还没等他下手,心口的弱点忽然被两根手指用力夹住。 林奇没忍住叫出了声。 最娇嫩的肌肤,被毫不怜惜的挤压、揉搓、拉起,火辣辣的触感传遍了全身,林奇感觉自己像是个大号玩偶,完全失去了自我控制的力量,只能任由摆布。 理智逐渐从他的大脑中出走,本能控制了他的身体,他忍不住挺起,尽力地追逐对方的口腔与指尖,被支配感有一种引人向下堕落的魔力,尽情放纵吧,只要是在对方的控制之下,就会快乐。 腰间轻轻勒住的弹性布料终于被扯了下去,一路顺畅地从结实的大腿滑落到膝盖,在膝盖处已经滚成了一股灰色的细线,又一路滚向了脚踝,长腿被用力抬了起来,脚掌抵在了冰凉的车前玻璃上,温度的刺激让林奇再次睁开了眼睛。 车窗外是空茫的草原景色,他整个人被折成了一个仰起的角度,双腿被修长结实的手臂钳制住,毛绒绒的头颅在他的视线尽头上下挪动。 林奇一手拽上了面前近在咫尺的短发,他露出欲哭的神情,整张脸都胀红了,指尖牢牢地拽住对方短得如刺般的发尾,似乎这样就能减轻一点他此刻的难忍。 座椅展现了优秀的承重能力,只发出了轻微的嘎吱声,呼吸声才是密闭车厢里更强烈的音符。 烟花在脑海里一朵接着一朵地绽放升起,在林奇以为要到顶的时候还能更上一层飞得更高,最终达到了穹顶,林奇手指一松,沉重地仰了下去,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眼前一阵瑰丽闪烁的星光。 脸颊忽然被用力掐住,林奇睁开眼,对上钟宴斋那张被热情破坏得彻底的冷静脸庞,薄薄的嘴唇张开,含糊的液体从他的舌尖坠落,一滴——一滴地慢慢落在林奇的皮肤上,林奇像是被烫到似的抖了抖,他又有感觉了。 “你的,”钟宴斋满脸平淡的模样和他此刻被弄脏的脸形成了一种奇异又矛盾的对比,他伸出自己的两根手指,吐出剩下的液体,指尖立刻被沾湿了,“还给你。” 那是完全不一样的快乐。 被人掌握了全部,完全落入他人之手的困兽般的挣扎。 巨大的吉普车摇晃了起来,如果此刻有人经过,就会看到用力抵住车前玻璃的脚掌正不受控制地蜷缩,挂在脚踝的灰色布料垂坠摇曳,犹如风中的蝴蝶。 男人宽阔的背挡住了两条长腿主人的脸,深深俯抱的姿势让两人宛如一体,即使车窗紧闭,也能听到惹人心动的叫声。 低沉的、毫不做作的、完全沉浸在快乐里的男人野兽般的叫声。 战况逐渐变得焦灼,林奇有一瞬觉得座椅会被两人压塌,嘎吱嘎吱的响声简直比鼓声还要剧烈,让人忍不住感到脸红的同时又感到兴奋。 狭小的车内空间被迫得让两人像被困在小盒子里一样紧紧拥抱着,鼻尖充斥着属于男性特有的味道。 抵在玻璃上的脚掌猛地用力一蹬,两人在闷哼声中逐渐从起伏的波浪回归平静。 林奇被拉起的时候整张背像被撕下一般火辣辣又粘腻,战场转意到了后座。 因为前座的放下,后座也只剩下一半的空间,林奇趴在后座,两条修长的腿完全荡在了车门外,微风轻拂过他露出的肌肤,带来一丝痒麻的触感,他费力地回头望向只解开了长裤的钟宴斋正拉开他的长腿,他小声抗议道:“会被看到。” “没人会来,”钟宴斋低头在他线条优美的小腿上轻轻一舔,“我知道。” 他的恋人是神,他差点忘了。 于是放心地陷入了更深的堕落。 双腿被堆成了m字型,野外的风会时不时地来助兴,在穿插的间隙中像调皮的手灌入其中,又酥又麻,林奇咬住座椅上的皮质,泪水和液体混淆得一塌糊涂。 “让我们恭喜这颗冉冉升起的新星,贺尧,你有什么想说的……” “很开心今天能拿冠军,我想谢谢我的恋人麦清清……” 屏幕里传来的声音已经完全听不见了,自己鼻尖的呼吸声和耳边传来的撞击声大过了一切,这个荒唐的世界似乎有它独特的魔力,让林奇忘记了所有束缚他的一切羞耻心。 后座上又变幻了姿势,林奇跨坐在钟宴斋身上,解开了他从一开始整齐一直到现在变得皱皱巴巴的衬衣,把两人都剥了个精光之后才心满意足。 钟宴斋慵懒地坐着,一手虚虚地罩住林奇的头顶,防止他撞到车顶,“慢慢来,我们的时间还很多。” 等到天色微暗,夕阳下沉时,吉普车内终于恢复了安静。 林奇坐在钟宴斋怀里,一件薄薄的衬衣罩住了蜷缩的林奇,两人肌肤相贴,交换着一个又一个充满余韵的吻,看着天边染成一片玫瑰色的云彩,微风吹起了发丝,散在脸颊边微微的痒。 林奇和钟宴斋看完了一整个夕阳。 天边的星星亮起,草原上的星星特别明亮,犹如一条银色的带子洒在天际,密密麻麻的星群让林奇不由自主地沉迷。 “既然都来到了这里,想重温一下赛场吗?” 稍微修改一下数据,赛道上立刻出现了林奇和钟宴斋的爱车,闪电的图案犹如匕首般直击人的心脏。 赛车服、头盔一应俱全地躺在驾驶座上。 林奇坐上了正驾驶。 在这个世界做了大半辈子的领航员,在他的人生中有一大半的时间都在做工具人,这样自己掌握方向盘的感觉——实在好极了。 赛车是男人的翅膀,驾驭着风在跑道上急速地飞驰,林奇忍不住嘴角上扬,真好,他曾想要的自由与爱,他都握在了掌心。 星空投下的光明也足以照亮前路,赛车停在了草原的尽头,走下车的林奇摘下头盔用力往上抛,头盔瞬时化作一串华彩的数据如烟花般坠落在空气中消失无痕。 林奇笑了一声。 他身后的钟宴斋也下了车,头盔和赛车服都自动地消失了,变成了很寻常的休闲服装,单手搭上林奇的肩膀,“星星很漂亮,想去看看吗?” 林奇仰头。 有些人不会接受一直待在安逸的地方生活,他们会想探险,会想发掘宇宙中未知的危险,那样的人勇敢又果断,毫不畏惧前路会遇上哪些障碍,是天生的主角角色,世界的中心地带。 林奇也抬起了手,褪去了一身赛车的打扮,还是t恤牛仔裤,反过来搭上对方的肩膀,“你呢?” 钟宴斋静静地望着他,对于他来说,从诞生起,无论换多少副壳子,因为是主角,所以必须经历那些轰轰烈烈,其实他心里最向往的也仅仅只是有一个爱着的人,过着平静的生活,不必干一番大事业,也不必去拯救谁,只是这样承认自己毫无野心,宁愿平凡,听上去完全不像是主角风范。 钟宴斋垂下眼睫,夜风比白天要更凉一些,吹动着两人呼吸出的气息,他启唇缓缓道:“我想陪在你身边。” “我——”林奇仰起头,银河倒映在他的眸间,“一直很介意自己的没用,虽然很多次嘴上都说和自己和解了,可在见到乐天的时候,还是会涌上一个念头。” 他果然还是比较低等级的存在。 合成人只不过是借口罢了,说什么比自然人差,都是他自己对自己的设限,分明还是有强大到让人战栗的合成人,只是他自己不行罢了。 如果不是遇见了x,或许他一辈子都会那么继续浑浑噩噩下去。 他唯一的勇敢就是跨出了那一步,来到了对方的世界里。 “我好像……不是个很出色的人,”林奇转过脸对x笑了一下,目光澄澈坦然,“我没有觉得自己很重要的想法,在这个世界上我非常非常渺小。” 世界之外还有世界,联盟之外还有联盟,甚至宇宙之外还有宇宙。 这一片草原上的星空那样美,那样神秘,可其实也只不过是一串数据而已,世界的真相尽头在哪里,又真的有那么重要吗?比他们现在在一起的美好会更重要吗? 林奇放下手,抓起x的手扣入指间,“我没有很宏大的愿望,我接受自己的平凡,你呢,能接受平凡的我和我想要过平凡生活的愿望吗?” 嘴唇上轻浅地滑过温柔的触感,x的目光深深地凝在林奇的眼眸中,这是他的爱人,他从第一眼看到就深深烙印在心里的人,对方似乎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所谓的‘平凡’里蕴含了多大的能量,坦然得让他感到羞愧。 “其实我也只是个很平凡的人……”双手十指相扣面对着面,x的脸上也逐渐露出了微笑,“我只想和你平安地度过现在、未来。” 这样握着手彼此凝望是多么来之不易的结果,他们曾经为此赌上了所有,牺牲了一切,已经再也不想失去对方。 四片嘴唇慢慢地靠近,心意相通是全世界最美好的四个字。 ——我,林奇,扮演的一直是工具人的角色,我接受自己的平凡,并且为我的平凡而感到骄傲。 ——我,x,扮演的一直是受苦受难的主角,我接受未来的平凡,并且为平凡的生活感到由衷的幸福。 因为我(我)有最棒的爱人。 作者有话要说:完结撒花,感谢兄弟们一路以来的陪伴、支持和包容,感谢大家的喜爱,也珍惜大家的批评,期待下次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