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大唐吃软饭》 第一章 北地大户 大唐武德五年的中秋,北风中还夹杂着一丝暖意,四野也飘荡着粟麦香气。 整个马邑郡,随处可见,准备南下过冬的鸟儿,在地里与孩童妇孺争抢着食儿。 这样的一幕,已多年未见,往昔突厥人在这时节,那是铁定要南下打草谷的。 然而今年秋收之前,突厥人就被唐军赶回草原,想来今年是不敢再来了。 云内县(大同)周家堡。 夯土垒成的堡墙上,一名蓝衫少年背手而立,望着堡门口进进出出抬着麻袋的仆人们,那俊秀的脸上也是露出了一丝久违的笑容。 “禀小郎君,所有的粟和麦皆已晒干,共计有粟六百余石,麦三百余石。” 一名魁梧壮汉走了上来,拱手道。 “入仓吧!” “嗯,吩咐下去,今日晚膳蒸白面馒头,熬羊骨汤,所有人敞开了吃。” 周楚闻言,脸上的喜悦也淡了不少,可望向下面那一张张期盼的脸庞,还是大方的一挥手。 尽管他心中早有准备。 但还是被打击的不轻。 整整五千亩土地,粟麦加起来竟只收了区区千石左右,平均一亩地才二斗多点,约合二十几斤。 这产量已经不能用底来形容了。 真特么不知这些人是怎么种的? “小郎君有令,今日晚膳蒸白面馒头,熬羊骨汤…” 一旁的大汉可不知自家小郎君不满粮食产量,听见大骨汤和白面馒头,喉头下意识的蠕动了两下,然后就扯着嗓子冲着堡中吼起来。 “小郎君仁义…” “多谢小郎君…” 一时间,妇孺孩童跪了一地,尽是磕头感谢声,就连十几名手持兵刃的武士也跟着拜谢。 “大家快快请起!” “去岁我周家突遭大难,日子过得有些拮据,让大家吃尽了苦头,好在总算是挺了过来,如今秋收已毕,突厥人也滚回了草原,以前那种啃树皮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本庄主在这里郑重向大家保证,今后绝不让一人再饿死!” 周楚见大家情绪难得都不错,于是趁热打铁,又狠狠的一瓢鸡汤洒了下去。 “呜呜…” “哇…” 结果惹得下方的人群相拥而泣,最后竟演变成了嚎啕大哭,熬了这么久,终是看见了希望。 这一刻,几乎所有人都直呼小郎君乃仁德之主,他们愿世代为周家奴仆。 周楚还能说什么? 比起前世他手下的那一大票员工,这些农户简直就不能用劳模来形容,而是要配上圣人两字。 住着简陋草棚,每日就中午一碗粟米粥,裹着粗布破衣,每月都还要饿死人,却依然任劳任怨,没有一人想着逃跑。 其实他也知道,不是这些人不想跑,而是跑不动,也不敢跑。 因为留在周家每日好歹还有一碗粥,熬一熬日子总会好起来的,可要是跑的话,饿死的几率绝对要更大。 周楚又勉励了两句,才下了堡墙朝小院而去。 一路上,望着两侧那一间间草棚,四壁只仅是用泥巴简单的糊了一下,脸上是越发的沉重。 他知道若不解决取暖问题,让这些农户继续住草屋,入冬后虽不会饿死人,但绝对会冻死不少人。 去岁冬季,周家堡被突厥人攻破,堡中数千人被屠杀殆尽,庄堡也烧成了一片废墟。 整个周家,也就周家二郎和管事带着十名护卫寄宿他庄,才逃过一劫。 所以现在的一百多农户都是新招募的,大多都是妇孺孩童,青壮少年是少之又少。 而整个坞堡,除了周长两里高约一丈的堡墙,还算完整的保存了下来,堡中的其他建筑几乎都被大火烧毁,如今也就堡中心盖了一栋两进小院,其他地方要么就是空地,要么就是搭建的草棚。 “主人,膳食已经做好了。” “主人是现在用膳,还是等一下再用?” 周楚一踏进小院,两名少女就赶忙迎了上来,模样虽也算得上清秀可人,但那年纪却只有十一二岁。 “现在就吃吧,对了,烧水了没有?”周楚点点头,若非有这两名小侍女,这日子当真就没法过了。 “回主人,水还在烧,婢子这就去准备膳食…” 两名侍女说着,就小跑着去忙活了。 显然已经习惯了自家小郎君每日都要沐浴的传统。 餐房中。 看着端上来的菜肴,周楚也是食欲大动,其实也就一盘油煎小鱼,一碗炒野菜,外加几个白面馒头。 见这次的小鱼总算没有被煎糊,不由得夹了一条塞进嘴里,咀嚼了两下问道:“这鱼是谁做的?” “回主人,是婢子做的。” 其中一名小侍女,赶紧答道,脸上还带着一丝忐忑和期盼。 “嗯,不错,春兰,你的手艺是越来越好了。” “主人,鱼是春兰姐做的,这野菜却是婢子炒的。” 另一名侍女见同伴得到了小郎君的夸赞,立即就指着桌上的野菜小声道,眨着一双眼睛,同样充满了期待。 “哦,是吗?” “那本庄主也尝一尝。” 周楚见小鱼数量对得上,颇感欣慰,于是笑着又夹起了一筷野菜品尝起来。 毕竟两女能抵挡得住小鱼的诱惑,没有偷吃,其品行着实难得,也可以放心的教她们其他知识了。 “嗯,夏荷虽然比春兰稍差了些许,但也勉强可以出师了,今后本庄主终于不用再亲自下厨了。” 周楚放下筷子感慨一句。 伙食问题总算是解决了。 两女却都是喜笑颜开,激动不已,然后一左一右的伺候自家郎君开始用膳。 一人负责夹菜,一人负责将馒头掰碎喂到周楚嘴边,而周楚则只要张张嘴。 重生到这位周家二郎身上已经有一个月了,周楚早已习惯了驱使童工,沐浴更衣时也没有了劳什子的罪恶感,有的只是享受。 若非这周家太穷,庄中又没有合适的少女了,而他又不想滥竽充数,拉低身价,那秋菊冬竹怕不是也早就补齐了,毕竟偌大的周家才两名侍女,实在太过寒酸了。 …… “庄主,管事回来了。” “哦,太好了。” 正当周楚沉浸在这顿美好的晚餐之时,院外却传来了禀报声。 听说管家回来,周楚大喜,也顾不得再吃,立即起身朝客厅而去。 客厅中,一名胡须皆白的老者见周楚到来,赶紧躬身行礼:“庄主。” “周叔,在自个儿家中不必如此。” 周楚摆摆手,意识他坐下。 对这位管家周贵他是由衷的敬重。 当初周家惨遭灭门,正是这位管家和那十几名护卫不离不弃,带着那位周二郎四处借钱借粮,重振周家。 才有了今日的这般场景,也让他得以坐享其成,如今勉强过上地主生活。 “庄主,老奴这次无功而返,请庄主降罪!” 周贵却并没有因为周楚的尊敬而轻视怠慢,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请罪道。 “周叔万莫如此,快起来,到底怎么回事?” 周楚上前将他扶起,眉头却是紧皱。 他周家名下也才五千亩地,所以打算将四周的荒地都划到名下来。 毕竟那些土地已经是无主之物,原本他以为是板上钉钉的事,不过是那县令胃口大小罢了,可现在看来,竟是要泡汤。 “庄主,那刚上任的县令说,除了咱们周家那五千亩地,周围的田地都是有主的,所以不能划给咱们周家。” “有主?” “哪里有主了?” “河对岸的吴家堡早就成一片废墟,人也都死绝了,附近村寨里的百姓也要么上山落了草,要么被胡人掳走,要么逃往他处,这方圆二三十里就只剩下我周家堡,附近土地不是我们的,还是谁的?难不成还是青狼寨那群山贼的?” “哎!庄主,老奴也是这般解释的,可那县令说有主,我等又能奈何?” 周贵叹了口气,附近什么情况,他比周楚更清楚。 “那他说了是谁家的吗?”周楚也冷静了下来,脸色难看的问道。 “太原王氏。” “完了,早知道这样,就应该先种了,还能种一季是一季,现在倒好,反倒弄巧成拙,搬起石头砸了自个脚…” 周楚瞬间就明白过来,恨不得给自己两拳。 因为如果他不将周围的土地划归到周家名下,那些土地暂时可能还是无主之地,种了也就种了。 可现在他想弄正式的地契,反倒促成这些土地有主了,想到这里,也是忍不住破口骂道:“无耻,简直无耻至极…” 不由得他不愤怒,实在是那些世家大族太恶心了,战乱时根本不顾百姓死活,只想着溜回雁门关以南躲避。 反倒是他们这些地主豪强,聚拢百姓,修建坞堡,对外抵御胡人,对内抗衡山贼乱兵,带领大家艰难求活,如今眼看乱世即将结束,那帮家伙又屁颠儿屁颠儿杀过来摘桃子了。 即便他们现在还来不及招募农户耕种那些抛荒的田地,但也要先弄到他们名下,典型的占着茅坑不拉屎。 当然,你要种也可以,但每年得交粮,至于交多少,那得看人家的心情。 就算没来得及划归到他们名下的无主荒田,你辛辛苦苦开垦出来,迟早也是人家的,到时人家只需掏出一张官方地契,你就得乖乖认命。 至于讲道理或反抗,那就是个笑话。 在他们眼中,那些农户犹如蚂蚁,可在那些真正的士族眼中,他们这些地主豪强又何尝不是蚂蚁? 尤其是在太平时节。 第二章 平阳公主 周楚发泄了一阵后,两人都是无言以对。 在自个儿家中,周贵也没有劝说周楚慎言。 这时小侍女夏荷也端着托盘走了进来上茶,也就两个陶碗,碗中漂浮着几片茶叶。 两人端起碗抿了几口,都是十分的享受,显然平时舍不得喝。 周贵意犹未尽的放下茶碗,心中也是感慨。 小郎君弄得这炒茶,虽然清淡略苦,却回味无穷,比茶汤着实要好喝多了。 见周楚也喝完了茶,这才无奈的开口劝道:“庄主,还是算了吧。” 先不说太原王氏乃天下顶级门阀,哪怕最低的一个九品世族,也不是他们小小一个落魄的周家能开罪的。 “嗯,这件事也只能到此为止,不过冬小麦还是要种的,这样吧,就先从咱们自家土地上划出百亩来试一试。” 周楚想了想沉声道。 太原王氏确实不是他能惹的,他也不想惹,但想要压榨他,也是没门儿。 “庄主,那冬小麦…” “周叔,我知道你的担忧,但想今后过好日子,不在饿死人,就必须尝试种冬小麦。” 周楚一摆手,若是可以的话他也不想折腾。 可如今庄子欠了一屁股债,农户也大多饥不果腹,随时有跑路的风险。 毕竟如今趋于稳定,妇孺孩童也是有人要的,若是人都跑光了,那他还逍遥快活个屁。 乱世最重要的不是土地,也不是金银,而是粮食,粮食从哪里来?是人种出来的,所以人才是最重要的。 但自从隋末战乱以来,整个马邑郡的人口已十不存一,所剩下的大多都是妇人孩童,庄子的劳动力有限,所以想要产出更多的粮食,就只能另想办法。 他原本的计划是自家那五千亩土地种粟和豆,春播秋收,在挑选五千亩荒地,种冬小麦,这样就能错开。 毕竟秋收以后,农户就没农活干了,这时候正好将冬小麦种下,而冬小麦要等到明年四五月才收,粟则是在二三月种下,完全不冲突。 这样一来同样的人手,本来只能种五千亩土地,现在就能种一万亩,哪怕冬小麦产出再低,也是值得的。 这套理论周楚早就告诉了周贵,区区百亩即便失败,对明年秋收也影响不大,所以也就没再说什么。 于是话音一转,正色道:“庄主,老奴这次去城里,听说那平阳公主正在招贤纳士,庄主何不前去那娘子军中谋个差事?以二郎的才华必定能出人头地,将来也好光耀门楣。” 对于那位平阳公主,前世周楚还是有一次去山西娘子关游玩时,经当地导游介绍,才知道原来李渊还有这么一位牛叉的女儿。 后来回去还专门百度过,虽然上面的信息不多,也就寥寥数语,但依然差点没惊掉他的下巴。 刚重生过来时,他的第一念头就是造反,也过一把当皇帝的瘾。 虽然时间有些晚,但好在马邑郡位于山西北部,天高皇帝远,那刘黑闼也再次死灰复燃,席卷河北,加上突厥人又南侵,他趁机发展,在隐忍几年,待到李二他们兄弟内斗之时,突然起兵,机会还是有的。 可谁曾想,这个时候那平阳公主正好带着娘子军北上马邑郡抵御突厥,短短一个月,就将突厥人赶回草原,这让他不得不选择暂时偃旗息鼓。 一番打听,当了解那平阳公主和娘子军的故事后,加上一个月的土皇帝日子过下来,让周楚那颗造反的心,也逐渐冷却了下来。 因为这位平阳公主,远远不是史书上面那寥寥数语记载的那般简单。 虽是一介女流,但其军事才能,胆识谋略,并不会输给她那位二哥李世民。 其成就更是足以让隋末各大反王汗颜。 因为人家同样是白手起家,半年就拉出一支数万大军,至今未尝一败,为大唐的建立立下了赫赫战功。 在这样一位传奇人物眼皮底下搞小动作,预谋造反,那风险实在太大。 想到这里,周楚摆摆手:“那平阳公主终究是一介女流,投到她麾下能有什么前途可言?” 其实是他想再等等。 如果他没记错,历史记载也准确的话,明年二月那位平阳公主就会结束她传奇的一生,也是历史上唯一一位以军礼下葬的女子,并且还赐予了一个谥号:昭。 所以他想看看这位平阳昭公主死后,马邑郡的局势如何,有没有野心家跳出来造反? 若是有的话,那机会就来了。 毕竟作为一名现代人,不能时刻掌握自己的小命,他心中始终有一种不踏实的感觉。 而在古代想要彻底掌控自己的命运,那就只有是高高在上的皇帝。 至于像小说中其他穿越者那般,去抱李二大腿,辅佐他改革变法,周楚想都没想过。 前世在商场摸爬滚打了大半辈子,他早已深知人心的险恶,纵观历朝,哪个变法改革者最后有好下场的? 所以除非这个天下是他的,他自己当皇帝,不然他是绝不会去辅佐他人变法改革。 哪怕此生都没机会造反,与其赌上性命去和那些士族勾心斗角,尔虞我诈,还不如就在这边关之地,做个自由自在的土皇帝来得快活。 “哎!” 周贵也是叹息了一句。 自从一月前小郎君大病一场昏迷醒来后,性子就变了,对功名利禄不再上心,反而沉醉于那些奇淫技巧之上。 不过想到周家遭此巨变,也释然了,如今周家就剩小郎君这一根独苗,从军确实不妥,科举入仕又难如登天。 加上对周家来说,现今最紧迫的还是小郎君开枝散叶,所以也就没再劝说。 旋即,语气有些凝重的道:“庄主,还有一事,那王县令邀请县内所有的豪强地主三日后前往云内城议事。” “哦,议事?” “哼,准没好事!” 周楚一楞,随即脸就更垮了。 那县令可是太原王氏的旁支,粟米麦子刚晒干,这时候邀请大家去议事,能有好事那就有鬼了。 “恐怕非去不可呀!” 周贵怕他意气用事,只得叹了口气道。 周楚也没说什么。 接着两人又聊了一下庄堡的日后发展,周贵才告辞离去。 虽然周楚数次建议周贵来小院居住,毕竟两间厢房还空着,奈何周贵执意不肯,宁愿住茅屋,也不愿坏规矩,所以偌大的院子,至今也就他和两名小侍女。 第三章 落魄地主 尽管周楚心里在不愿去,但也不得不去,而且还打算提前一天就去。 次日,天还未亮,就带着十余名护卫出发了,这十五名护卫都是以前周家的老人,堪比军中悍卒。 胯下的战马,身上的铁甲,腰间的长刀,甚至是强弩,都是以前留下来的,不然以周家现在的财力,是绝对置办不起这些装备的。 也正因有这十五名全副武装的武士,才让方圆百里的山贼刁民,不敢趁火打劫,让周家得以再次重建。 如今不比以前,为了谨慎起见,护卫们的甲胄都脱了下来,留在庄子里,五副强弩也藏在了马车底,至于长刀和弓箭倒是无所谓。 周家堡在云内城东北面,足足百里,好在一马平川,五匹老马拉着五辆大车,吱呀吱呀的行驶在土路上,上面装的全是新鲜的粟米,整整百石。 周楚和护卫则是骑马跟在两侧,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去打仗。 这里不比中原,大户出门几乎都是骑马不坐车,以便遇见意外,好及时逃走,所以哪怕养尊处优的世家郎君,马术也是必修之课。 一路上,望着道路两旁时不时出现的废弃村落和坞堡,周楚心中也是感慨万千。 他继承了这位周二郎的记忆,所以清晰的记得,十年前,光云内一县,大小地主就有几十家,村寨数百之多,人口不下五万。 可如今四野村寨几乎全部荒废,就连拥有坞堡的地主都只剩下了十五家,其中还包括他周家。 至于人口还剩多少,那就只有鬼知道了。 不过他猜测最多恐怕不过一两万左右,其中九成还都成了地主家的奴仆,可见隋末战乱毁灭之严重。 而这还是长城内的马邑郡,至于长城外的定襄郡,和位于河套地区的五原郡只会更惨,能幸存下来的地主豪强,也都成了突厥人的附庸。 由于有马车拖累,一行人急赶慢赶,总算在城门关闭前抵达了云内城。 守门的唐军也只是询问了一番,就放行了,显然对这般场景已见怪不怪。 事实也确实如此,比起其他豪强地主,周楚已经算非常寒酸了。 一般情况,最差的豪强外出,都有二三十护卫跟随,实力强的带个四五十甚至上百护卫,那都是常事。 “庄主,城西的刘氏客栈,是咱们马邑本地大户刘家开的,价格最为公道。” 周家在城中原本是有座宅院的,可惜去年卖了,所以一进城,护卫统领周虎就说道。 “嗯,那就去刘氏客栈下榻吧!” 周楚点点头。 刘家他自然知道,那是马邑郡实力最强的豪强大户,家中武士不下数千,随时可以拉出万余私兵的存在,也是潜在的造反盟友。 一行人牵着马,赶着车来到客栈门口,里面的管事立即就欣喜地迎了出来,显然往常根本就没什么人来客栈下塌。 价格也确实公道,这么多人一晚上也只需五十钱,但依然让周楚心疼不已。 因为这次他总共也就带了五十个开元通宝。 虽然他们自己带着干粮,城内也相对安全,可以随便找个废弃的地方对付一夜。 但一来是万一传出去,今后他周家在马邑郡肯定会低人一等。 二来是担心这些护卫误会他这位家主小气,产生不好的想法,所以还是咬牙住了下来。 果然,偌大的客栈一个客人都没有。 一夜无话。 身上的钱花光了。 天亮后周楚第一件事就是卖粮。 “刘管事,贵店收粮食吗?” “回小郎君,本店是不收粮食的,若小郎君要卖粮,可去城东王家店铺,或者城南卢家店铺,再多的粮食两家都是收的。” 客栈的管事笑着答道,语气颇为恭敬。 “那就多谢刘管事提醒了。” 周楚点点头,他也不过是抱着试一试而已。 毕竟只有那些世家大族,才有能力将粮食运送到中原去贩卖,所以同为马邑豪强的刘家不收粮食再正常不过。 因为粮食在本地根本就卖不出去,缺粮食的买不起,买得起的又不缺粮。 云内虽然只是一座县城,却是军事重镇,所以比一般的县城要大得多,城墙高约两丈,周长十里,不但有护城河,东西南三门还有瓮城。 可偌大的一座城,街上行人却寥寥无几,酒肆商铺也就那么几家,处处透露着一种破败。早已不似隋文帝时的繁华,若非城外驻扎着几万娘子军,恐怕只会更加冷清。 周楚带着四名护卫来到王家店铺,管事同样热情无比,一张老脸笑的都快成了麻花。 “敢问小郎君是卖物,还是买物?” “先看看…” 周楚一摆手,就自顾自的在店中开始扫视,发现商品少的可怜。 也就是盐,糖,茶,油,布,铁,纸等几样,虽然种类少,但几乎都是不可或缺的东西。 转了一圈才问道:“粟米几钱一斗?” “这要看是新粟还是陈粟,粟壳多否。” 店铺管事依然笑盈盈,显然尽管周楚未说明买卖,但心中却跟明镜似的。 “今年刚收的新栗,杂壳忽略不计。” “嗯,这样好了,看小郎君应是当地大户吧,若真如此,那就八钱一斗如何?” 管事沉吟了一下,然后拱拱手道。 “斗米才八钱?” “难道阁下不知如今天下正缺粮?” 周楚顿时汗毛直竖,一张脸都气青了,尽管知道对方肯定会压价,却也未曾想,竟会离谱到这般地步。 “小郎君说笑了,若真缺粮的话,小店也就不会半月来一粒粮食也未曾卖出了。”管事缓缓解释道。 周楚眉头一皱。 也知道对方这是在坐地起价,因为这个时候,家中没意外,根本就不会有地主愿意卖粮。 等到明年局势彻底稳定,那些世家大族也不会这般肆无忌惮的盘剥当地豪强,否则必定会引起公愤,到时双方肯定会谈判从新制定规则。 可别的地主等得起,他周家却等不起,因为他周家没有金银,想要买盐买布,就只能卖粮食。 想通这一点,周楚也懒得和他讨价还价,那样只会自取其辱于是问道:“那不知盐巴价格几何?” “粗盐三贯一石,精盐两贯一斗。”王管事一副我早就料到你会这般问似的,笑嘻嘻介绍道。 “一斗八钱,一石八十钱,十石八百钱,也就是说要近四十石粟米才能买到一石盐巴对否?” 周楚却听的头皮一阵发麻,几乎咬着牙道。 “呵呵,小郎君倒是好算术。” 王管事依旧是皮笑肉不笑,心说四十石多吗? 若是搁在前几年百石都未必买得到一石盐呢。 “那布匹呢?” 原本周楚打算给庄内所有人都做身新衣服,但现在看来恐怕也只能给女人做一件肚兜,男人做一件裤衩了。 “麻布下等的八钱一匹,中等的十钱一匹,上等的十五钱一匹,粗帛五十钱一匹,精帛百钱一匹,丝帛三百钱一匹,至于绸缎…” 这名管事倒也称职,有可能是许久未开张了,耐着性子一一介绍起来,还让人拿来布匹让周楚过目。 周楚却是恨不得给他两拳。 摸着手中的麻布,脸色都快阴沉的滴出水来了,最便宜的下等麻布,又硬又糙,只能用来做麻袋装东西。 中等的麻布要稍微好一些,但也只能勉强做外衣,贴身衣物起码也要上等麻布,或者是下等的绢帛来做,不然干活时身上非得磨出血不可。 当然,这还仅限于太平时节普通人的水准,乱世只要有块布能遮羞,那就算托天之幸了。 至于豪强大户自然是穿上等的绢帛,甚至是绸缎,然而周楚平时在家,也只是穿粗帛衣服,身上的这套丝帛华服还是以前的。 本打算给两侍女和周贵各自也做一套丝帛华服,十五名护卫做一套精帛衣物,可现在也只得再次降低标准,否则百石粮食根本就不够。 第四章 开元通宝 自武德四年,大唐正式废除隋朝时的旧钱,开始铸造开元通宝来替代,就掀开了中国货币的新篇章。 开元通宝的意义是重大的。 若说唐朝前期,唐军的强大是唐朝强盛的硬实力基础,那么开元通宝,绝对就是唐朝强盛的软实力基础。 因为比起以前的五铢铜钱,都是以质量和重量来区分价值,开元通宝的价值则固定了,由官府统一铸造,铜钱上也不再标注重量。 一枚就是一钱,千枚为一贯,一经发售就得到了所有人的认可,并快速取代了原有混乱的铜钱。 就连世家大族对这种新型铜钱也非常喜爱,刚发售时,一贯就能换一两白银,十贯换一两黄金。 所以对家中有黄金白银的地主豪强来说,粗盐三贯一石,精盐两贯一斗,丝帛三百钱一匹,虽然贵的有些离谱,但还是能承受得起的。 周楚也知道,关中和中原地区的物价肯定要便宜数倍,甚至是十倍,粮食也要贵上数倍十倍。 奈何他根本就不可能跑那么远去卖买,虽然知道另外一家肯定也便宜不到哪里去,但还是想要去看看。 这名管事见周楚问了这么多,最后要告辞离去,也并未生气,而是看了一眼四名护卫手中的刀,笑道: “小郎君若不愿卖粮,小店兵器,甲胄,战马也都是要的,且价格可以商量。” “那人要吗?” 周楚气极返笑,回身下意识的回了一句。 谁曾想这名管事却点点头,一脸正经:“当然要,模样周正的女童十钱,男童五钱,壮妇二十钱,壮丁三十钱,侍女五十钱,歌妓百钱,妾千钱,小郎君身后的这些护卫,本店可以出价十贯…” “告辞!” 周楚未等他说完就大步离去,他发现自己对这时代还远远不了解。 四名护卫都是怒目而视。 周虎更是冷哼了一声,才转身跟上,不过出了店铺后却是担忧的问道:“庄主,难道咱们不卖粮了?” 其他三人也都看向周楚。 庄中的盐巴可吃不了几天了。 “去卢家的店铺看看再说吧,唉!” 周楚摆摆手,长长的呼出一口气。 这地主当的也不容易呀。 太原王氏和范阳卢氏都是天下顶级门阀士族,五姓七望之一,也就两家由于地理原因,才在隋末战乱期间,仍然在马邑郡保留了部分产业,其他士族现在明显还顾不上这偏僻的北疆之地,否则价格也不会离谱成这样。 当周楚来到卢家店铺一番询问后,果然价格和王家相差无几,就像两家商量好似的。 而且整个城中也就两家出售盐巴糖纸绢帛绸缎,连郡内最大的豪强刘家开设的店铺也只是出售麻布和铁器。 没办法,周楚也只得将百石粟米卖给了卢家,权当是喂狗,最后得钱八贯。 然后去王家买了一石粗盐,粗帛十匹,精帛五匹,丝帛两匹,外加一点糖和纸,就花了近六贯,剩下的两贯则打算前往刘家店铺采购一些麻布和铁料。 一贯钱,也就是一千个开元通宝,用绳子串在一起,故得名一贯。 可说起来轻松,实则一贯钱串在一起,那绳子足足一米多长,十多斤重,八贯整整装了大半麻袋,一百多斤,一个壮汉扛着都颇为吃力。 所以周楚很是怀疑,唐朝大户郎君出门上街是怎样消费购物的? 难道每次身后都要跟着几名下人扛着麻袋? 而且这还仅限于几贯十几贯,若百贯千贯,那不是得用牛车来拉? …… 刘家的麻布是自产的,价格便宜了半钱左右,周楚一口气买了五十匹麻布,也才花了半贯左右。 又花了一贯买了两百斤生铁才作罢,比起熟铁五十钱一斤,生铁足足便宜十倍,才五钱一斤,关键是熟铁一般人还买不到。 不是朝廷限制。 而是刘家防止熟铁落入那些不轨之徒手中,用来打造兵器,比如山贼马匪,结寨自保的刁民等。 毕竟整个马邑郡也就刘家有一座铁矿,懂得炼铁铸铁的技术,其他大户最多也就有几名铁匠罢了。 作为本地大户,周楚自然是能买到熟铁的,就是精铁也能买到。 但那价格实在让他难以接受,不愿做冤大头,何况暂时他也不需要打造兵器,打造农具生铁就足够了。 整整一百石新鲜粟米,可供普通一家吃上一辈子,就这样花的只剩下了五百钱,若非有那五十匹麻布衬托,其他东西当真不够看。 这就是商业被世家大族垄断的恶果。 “庄主,咱们现在是去钱家拜访,还是?” “现在时辰还早,下午再去吧,你带几名兄弟先将东西都送回客栈,我去城外转转。” 周楚见天色还早,于是摆摆手冲着周虎道,临行前管家就再三提醒过,事先一定要去钱家拜访。 钱家是云内最大的豪强,就住在城内,作为周家之主,来了不上门拜访,那是绝对要出事的。 周虎也没说什么,他也是怕小郎君忘了,于是带着十名兄弟赶着大车就朝客栈而去。 而周楚则是带着四人朝城外而去。 这城中实在没什么看头,好不容易来一趟,所以他也想去见识一下传说中的娘子军,至于那位平阳公主,估摸着是见不到的。 五万娘子军几乎全部驻扎在城外,在城西和城南各扎了两座大营。 放眼望去,白色的营帐一座连着一座,井然有序,都望不到尽头,大营外不但挖了壕沟,还放置了大量的拒马桩。 周楚带着人来到城南军营门口时,这里已经围了上百人,人喊马嘶声络绎不绝,显然比城中热闹多了。 ……… “兄台,不知大家何故聚在此处?” 周楚见挤不进去,只得轻拍了身前一名大汉的肩膀,拱手道。 “那个…” 大汉回身刚要大骂,却发现是一名模样俊秀的小郎君,赶紧作揖道:“回小郎君,某和兄弟们是听说了娘子军在招贤纳士,这才过来看看。” “哦?难道娘子军什么人都要?” 周楚打量了一下大汉和他的几名同伴诧异道。 因为这几人明显是贼人。 而围观的上百人,也大多都是如此,手中的家伙五花八门,有的甚至还牵着马。 “小郎君这话何意?” 大汉脸色顿时垮了下来。 旁边的几人闻言也转身怒目而视。 “哪里来的山间野人,想找死吗?” 四名护卫立即上前一步,手握刀把喝道,显然没将这些人放在眼中。 “哼,某就不信你们还敢在这军营门口动手。”大汉冷哼一声,气势却明显弱了下去。 “几位兄台勿怪,刚才是在下失言了。” 周楚见转身的人越来越多,也不想因为口角和这些人起冲突,于是让护卫退下,说了一句。 几人脸色这才好看了稍些,却也没兴趣再和周楚搭话,那名壮汉指着另一边,没好气说道:“小郎君该去那边才是。” 周楚闻言望了过去,果然另一边不但竖着一块牌子,还摆着一张案几,好像还跪坐着一名年轻文士,应该是招募文人雅士的地方。 只是与这边的热闹截然相反,周围除了那名文士和几名唐军外,是一个人都没有。 周楚并没有急着过去,而是又看了一会儿,总算明白这所谓的招贤纳士了。 还当真是什么人都要,青壮男子每月五钱,自带兵器,杀过人的每月十钱。 会骑马,自带弓箭的每月二十钱,至于带着战马来的,更是直接入选公主卫队。 当然个别武艺高强之辈,考核后甚至还可以直接做军官,赐官衔,难怪会吸引如此多的牛鬼蛇神前来。 毕竟这种机会,如今可不多了。 第五章 乞贤求士 “统领,快看,来了一位小郎君…” 周楚那一身华服在上百粗鄙壮汉中,简直就是另类的存在,几乎一来就引起了另一边人的关注。 不过让人诧异的是,这边除了坐着的那名青年文士,一旁站着的唐军,竟全部是披甲束发的女兵。 其中一名军官模样打办的女子望向周楚,眼睛更是一亮,立即冲着那名坐着的文士道:“王参军,对面来了位小郎君,应该是来应征的,你过去询问一下…” “荒谬!” “公主殿下是在招贤纳士,而非乞贤求士,对方不来报名,哪有主动去询问的道理?本参军还丢不起这个人。” 这名文士年纪也就二十出头,长相十分俊美,自从看见周楚后,眉头就一直紧皱,现在见这些女兵还要他主动过去询问,顿时冷笑一声。 “你…” “好,竟然王参军不愿去,那本统领自己去…” 这名女军官也是气得不行,却又不知如何反驳,只得丢下一句准备自己前去。 虽然她也觉得这样主动去询问,有些低三下四,但自从公主招贤纳士以来,豪杰倒是来了不少,可识文断字的文人却是一个也没有,如今好不容易来了一个,实在不愿放过。 “站住!” “上官统领,你别忘了本参军才是招贤的负责人,你不过是协从罢了,你若执意要丢我娘子军的脸,那本参军就不管了,今后招贤事宜由你负责好了。” 青年文士刷的站起喝道,说着竟还做出一副要拂袖离去的架势。 果然这名叫上官统领的女子闻言脚步一顿,虽然气得牙痒痒,但也只得退了回来,显然也知道自己一介女流是不可能招到文人的。 “统领,快看,那位小郎君过来了。” “这位小郎君长得可真俊呀!” “是啊,长得这般俊,肯定很有学问,说不定还是位大才呢!” 几名女兵指着走过来的周楚叽叽喳喳,显得非常激动,上官燕同样有些期待,先不说这小郎君学问如何,起码比这王参军要顺眼多了。 这名王参军其实加入娘子军也才两月,乃太原王氏的旁系子弟,父亲更是刚上任的云内县令。 虽然又坐了回去,但听了这群女兵的话,顿时露出不屑的表情:“哼,妇人之见,果真愚不可及,区区一山野村夫,家中能有几卷藏书?能将字识全就不错了,还大才?” “啰嗦,要你管…” 这些女兵也没理他,见那位小郎君走着走着竟停了下来,只是朝这边看了看就转身欲离去,顿时面面相觑。 “统领,他怎么又走了?” “小郎君请留步…”上官燕却是再也顾不得丢脸,快步追了上去叫道。 周楚停下脚步,看着过来的一群女兵,有些不解她们要干什么? 至于娘子军中会有女兵,他倒是没感到意外,毕竟人家主帅就是公主,招募一些女兵贴身伺候再正常不过,不然也就不会叫娘子军了。 “小郎君可是觉得上面条件太过苛刻?其实小郎君只要识得一些字,会一点算术,破格录用也并非不可。” 上官燕还以为周楚是被牌子上的条件吓到了,这才想要放弃,于是好意解释道。 “军娘子误会了,在下只是来看看热闹,并非来报名。” 周楚一楞,随即有些尴尬,心里却道,就牌子上面的条件也叫苛刻? 至于军娘子这个称呼,则是他刚才临时自创的。 “来看热闹?” 上官燕同样一楞,随即脸色就垮了下来,冷声道:“小郎君莫不是以为我娘子军是在街头卖艺?” “这…是在下孟浪了,这就告辞!” “站住!军营重地,岂是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 “今日不说清楚,休想离开!” 本来就憋着一肚子的气,现在见这小郎君对加入他们娘子军也一副敬而远之的样,上官燕已经从心底里厌恶这些文人了,娇喝一声,身旁的女兵顿时就将周楚五人团团围了起来。 “军娘子这是何意?” “在下只是在门口,又并未进入军营内,难不成贵军竟是如此不讲道理?” 周楚脸色也沉了下来。 “哼,你既不是来应招的,那必是来刺探军情的,将你拿下审问一番,有何不可…怎么,难不成你们还想造反?” 上官燕见那四名护卫还想抽刀,轻笑一声,就要下令将其捉回军营交由公主发落,这时,王参军却不紧不慢的从后面走了上来训斥道。 “上官统领,你太过分了,这位兄台不过是来看看热闹,你这般无理取闹,仗势欺人,传将出去,置我军名声于何地?让天下人又如何看待公主殿下?” “这…” 女兵们顿时就心虚的看向了上官燕。 上官燕却憋着一张通红的脸,见四周的人都看了过来,只得狠狠的瞪了周楚一眼,然后转身离去。 “快走!快走…” 周楚赶紧冲着王参军拱拱手表示感谢,然后就将围着他们的女兵挤开,快速离去,早知这娘子军如此不讲道理,他就不来看热闹了。 …… 帅帐内。 望着一脸怒气走进来的上官燕,平阳公主放下手中的笔,抬头问道:“又与那王平起争执了?” “公主,那王平加入我娘子军分明就是没安好心,奴婢实在不明白,公主为何不但将他留下,还让他负责招贤?” “不让他去,难不成你还要本公主亲自去门口招人?至于他安的是何心,我自有计较,无需你操心。” 平阳公主说着,又执笔开始处理公文。 “可是公主,这都整整一个月了,一个文人都没招到,今日好不容易来了一个,也被那王平故意放走。” 上官燕愤愤不平的道,看着公主案头那一堆公文,对那些文人的恨就越重。 这些年来,他们娘子军也招募到过不少文人,可这些文人要么就是想接近公主的不轨之徒,要么就是想混点军功让公主举荐的名利之辈。 反正没一个想真心留下来辅佐公主的,导致现在军中大小事物都要公主亲力亲为,时常从早忙到晚,她们虽然想要分担,却是有心无力。 “哦?” 平阳公主却惊疑了一声,又放下了笔,只见她长相极美,年纪不过二十二三,虽然只着一身劲装便服,却依然英姿勃发,气势逼人。 “公主,来的还是位小郎君,长得倒是比那王平还要俊上三分,想来学问应该不低,只是比起那王平却更可恨…” 上官燕将刚才营门口发生的事说了一遍,说道最后也是咬牙切齿。 “燕儿,此事你确实鲁莽了,那小郎君应是本地豪强子弟,这里不比中原,我大唐想要统治这里,不能一味用强,否则只会将这些地主豪强推向突厥或者那些世家,到时我军将会举步维艰,今后万不可再如此鲁莽行事了,何况此事本就是你情我愿,岂能强求?” 平阳公主沉吟了一下,皱眉道。 “公主教训的是,是奴婢心急了。” 上官燕赶紧认错,然后又气鼓鼓道:“只是奴婢实在气不过那些文人,公主对他们向来敬重有加,还都唯以重任,可他们倒好,有了功劳后就纷纷弃公主而去,说来还不如那些草莽山贼重情义。” “唉!人各有志,以后莫要再说这种胡话,何况他们无论是在我这里,还是在兄长那里,不都一样是在为我李唐效力吗?” 平阳公主轻叹一句,然后语气变得有些严厉起来。 上官燕吓得顿时低下了头,不敢在言语,心里却仍然为自家公主感到不愤。 第六章 认命了 直到进了城,周楚心中仍然忍不住的腹诽。 那群娘子军的女兵简直不可理喻,这哪里是招贤纳士?捉壮丁还差不多。 不过从刚才发生的一幕也可以看出那娘子军中必定极度缺乏文人。 想想也正常,这时代读书识字之人可不多,以前投奔的目标自然是各路反王。 现在天下初定,肚子里有些墨水的人要么选择投靠太子李建成,要么就投靠秦王李世民,最不济也是齐王李元吉。 而平阳公主由于是女子,无法做皇帝,所以哪怕再被李渊宠爱重视,只要稍微有点见识的人都不会投靠。 毕竟隋唐时的文人可是紧俏货,饿死谁都不会饿死他们,只要识文断字,在哪里都是受欢迎的。 进了城,周楚就直奔客栈,取了一匹精帛和一斤糖作为礼物,这才前往钱家拜访。 “可是周贤弟?” “小弟冒昧拜访,还望世兄勿怪!” 看着迎出门外的华服青年,周楚赶紧整理了一下衣冠,躬身行了一礼。 “唉,贤弟客气了。” 华服青年同样躬身还了一礼,才亲热地拉起周楚的手道:“听闻前段时日贤弟卧病,为兄和家父甚是牵挂,今日见贤弟容光满面,气定神闲,为兄总算是放心了。” “多谢世兄与伯父关心,小弟身子已经无恙。” 周楚连忙感谢一句,心说你们竟然这般担心,当初为何不差人来看望一二? “这就好,这就好…” “贤弟快请!诸位叔伯都已到齐,就只等贤弟了。” “世兄先请!” 周楚赶忙跟着他朝大厅而去,哪里听不懂,人家这是在提醒自己,大家早就等他等的不耐烦了。 果然来到大厅外,只见整个云内有头有脸的大人物都到齐了,整整十四位,除周家外无一缺席。 “见过诸位世伯世叔,子恒来晚,让诸位世伯世叔久等,实在罪过…” 周楚赶紧拱手作揖请罪。 虽然他周家原来也是数一数二的大户,可如今却绝对是垫底的存在。 “贤侄言重了。” “呵呵…” 众人心中虽然有些不快,但脸上却都是笑盈盈。 唯独左侧上手一名四十上下的员外,板着张脸,就像周楚欠他钱似的。 事实也确实如此,这名员外叫黄世仁,乃是周家最大的债主,也是周楚的准岳丈。 这不一副长辈的口吻教训道:“听说你昨日就来了,近日城外到处都是闲杂人,你身子刚好,无事别乱瞎转!” “世叔教训的是。”周楚赶忙恭敬答道。 “呵呵,年轻人嘛,黄兄也不必过于苛责,贤侄快入座吧!”主位上的华服中年笑道,算是替周楚打了个圆场,正是钱家的家主钱鹤。 周楚感谢了一句后,这才跪坐到了最末席。 就连迎接周楚的钱家大郎,都退了出去,显然还没资格参加这种家主级别的会议,若非周家只剩周楚这一根独苗,也是绝对没资格的。 厅中虽然除了周楚,都是四五十岁的中年,但前世他也活到了而立之年,所以也并未感到局促。 众人显然已经闲扯了一阵,所以周楚一来,就直接进入了正题。 “钱兄,此次那王县令召集大家前来议事,到底是何用意?” “这还用说吗?” “除了让我等筹集军粮外,还能有何事?” 显然大家心中都有底。 毕竟那五万娘子军来的时候,可未携带多少粮草。 这一月来也未曾见有粮队从南方而来。 “诸位猜的不错,确实是为了此事。”钱鹤点点头,算是实锤了。 厅中顿时就安静了下来,齐刷刷的都望向了他,就连周楚也不例外。 钱鹤也没让大家久等,沉声道:“这次整个马邑共要筹集十万石军粮,善阳,神武各出三万石,开阳,云内,各出两万石。” “什么?” “两万石?” “怎么不去抢?” “当真以为我等粮食都是白来的吗?” “哼,就是突厥人来了,都没这般狠。” “绝对不能答应。” “不错,逼急了,干脆一粒粮食也不拿出来,老夫就不信那平阳公主还敢动粗。” 厅中顿时一片哗然,一名名家主脸色胀得通红,气的破口开骂。 就连最末席的周楚都坐不住了,重重的一拍几案,叫骂了两句。 没办法。 两万石若是各家平分的话,每家差不多要出一千三百石,其余各家或许只是肉疼,但他周家绝对要砸锅卖铁。 “各位稍安勿躁!”待众人发泄了一阵后,钱鹤才抬手向下压了压。 “钱兄,这里也没外人,你就明说吧,此事那王县令是何态度?” 众人中也就黄世仁还保持着家主风范,大家闻言也都望向了钱鹤。 “王县令的意思是,他会尽力周旋,劝说公主减少一些数额,但大家也看到了,那平阳公主这次足足带了五万多大军,这人吃马嚼的,少也少不到哪里去,各家最后恐怕千石粮食还是要出的。” “就是一千石也太多了。” “不错,最多五百石。” “凭什么光要我们马邑郡的地主出?雁门关以南难道就没粮食吗?” 这次众人虽然仍不满,但声音明显没刚才激烈了,而且叫嚣了一阵后,话题竟然渐渐的扯向河北战事,与那平阳公主的风流韵事。 “各位世伯世叔,难道军粮一事我等就捏着鼻子认了?” 周楚顿时就急了,忍不住站出来道,刚才一个个叫的比谁都凶,可这才多久就又开始谈笑风生,明显是认栽了,实在太不争气了。 “呵呵,那贤侄以为我等该当如何?” 众人都是一楞,随即钱鹤若有深意的看着周楚笑道。 “自然是…是小侄孟浪了,世伯勿怪。” 周楚本想说,自然是大家联合起来抵制,要求将数额再减少。 若那公主不答应,那大伙儿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反了他娘的。 反正大家有钱有粮有兵,整个马邑郡地主豪强加起来,私兵比起娘子军只多不少,怕个屁呀。 可见大家都是一副嘲笑的眼神,心里顿时拔凉拔凉,只得告了一声罪,颓废的坐了下去。 他知道这些人已经不想再折腾了,都想过安稳日子,哪怕心中再不服李唐,大势所趋,也不得不接受。 因为他们已经折腾过了,当初选择了扶持刘武周和宋金刚争夺天下,奈何两人不争气,不但自己身死,还让大家元气大伤,现在除了认命还能怎样? 所以大家现在真正关心的不是那区区千把石粮食,而是随着李唐皇族和世家大族的再次进入,接下来的利益分配。 毕竟大家都不是傻子。 那平阳公主公开招贤纳士,就是想拉拢当地豪强,意图再明显不过,李唐皇族不想这边陲之地也被世家再染指,而那王县令明显是太原王氏的代表,是来和平阳公主打擂台的。 一方是李唐皇族,一方是天下士族,所以如今大家都还在观望,看看哪方开出的筹码更丰厚。 也正因如此,平阳公主招贤纳士一个多月,才没有一名地主豪强子弟前去应招。 从这点也可以看出,其实大家打心底里对李唐皇族还是有抵触的,是心向士族的,只不过想以此为筹码来谈判,让士族让出更多的利益出来了。 比如那刘家,就铁定会晋升为新的士族,不然以刘家如今的实力是绝不会善罢甘休的,要么倒向李唐皇族,要么起兵造反,引突厥人南下。 而其他的地主豪强无非就是土地分配,再给一两个官员的名额。 当然大多都是县丞通判之类的杂官,一地主官,如县令郡守那是想都不要想的。 这也就是乱世,世家大族鞭长莫及,让边垂之地的豪强地主坐大,才不得不妥协,不然杂官都不会给,最多给些小吏当当而已。 至于那科举,是没人会当真的。 第七章 上门借粮 第二天一大早,众人就一同前往县衙,聆听那位王县令的教诲。 其实不过是走个过场罢了。 众人叫嚣的那叫一个凶呀,比起在钱家大厅时,激烈了无数倍。 那副架势,不知实情的还当真担心这帮地主豪强会被逼的造反。 王县令自然是好言安抚,一边不断的编排那平阳公主如何如何蛮横无理,一边又表示自己绝不会让她乱来。 而周楚则是一直冷眼旁观,直到散场也未发表任何意见,众人出了县衙都未做停留,都是快马加鞭返回各自庄堡。 显然担心驻留时间久了,被那公主抓到把柄,或用来杀鸡儆猴,或用来当作棋子。 周楚也不例外,带着护卫赶着马车,一路心情沉重的返回到了周家堡。 “小郎君回来啦!” “庄主回来了…” 老远墙上就爆发出了一阵欢呼,几乎所有人都冲出庄堡,迎了出来,连两名小侍女和周贵都不例外。 “周叔,这次采买了一些布匹,你安排一下,护卫们每人都做一套粗帛衣物,其他人做一套麻布衣物,尽量做得厚实一些…” “好的庄主,老奴明白。” 周贵虽然觉得小郎君有些败家,但也没说什么,点点头就赶忙招呼起来。 众人又是发出一阵欢呼,直呼小郎君仁义,连四五岁的孩童都咧着嘴,光着屁股,笑个不停。 周楚回到小院沐浴更衣后,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这时周贵也忙完了。 “周叔,这次恐怕有些麻烦了…” 周楚将每家要筹集近千石粮食的事情说了一遍。 果然周贵脸色大变,显然也超出了他的预料。 最后叹道:“庄主,看来只能再去和黄家借了。” “也只能如此了,这次就由我亲自去吧!” 周楚点点头,同样是一脸无奈,堡中只剩九百石粮食,这些粮食除了一半要留作口粮,用来继续招人,其他的都要卖掉,用来重建庄堡,所以只能去和别家借。 然而另外十三家去年借的都还未还,肯定不能再开口,这是大户相处之道,但黄家却可以例外。 黄家和周家不但是世交,他和那黄家三娘子更是从小就有婚约,无论怎样都不为过,而他亲自上门,不但不会丢脸,反而会显得两家更为亲近。 然而,让周楚没想到的是,第二天提着礼物来到黄家时,他的准岳丈和黄家大郎二郎竟然都外出不在。 接待他的是黄家三郎,一个十四岁的小屁孩。 这就不太好开口了,随便寒暄了两句,周楚就打算告辞,准备明日再来。 “可是世兄来了?”正在这时门口却传来了一道清脆的惊喜声。 只见一名身着裹胸襦裙的二八少女款款走了进来,正是黄家的三娘子。 “世妹。” 周楚眼睛一亮,赶忙起身,虽然脑海中对自己这位未婚妻早有记忆,但终究是比不得亲眼见上一面。 现在见她身材娇小,楚楚动人,更是难得一见的美人儿,暗道赚了。 “三姐,世兄,那你们聊,小弟先告退了。” 黄家老三倒也识趣。 黄老三一走,黄桂英就忍不住上前几步,满脸担忧的道:“二郎,听闻前阵子你病重,都无法下榻,现在身子可还有不适的地方?” “多谢世妹关心,为兄身体已经无恙。” “这就好…” 黄桂英闻言松了口气,随即抬头瞧了他一眼,俏脸带着一丝晕红,小声道:“只是许久未见,二郎与小妹何时变得这般生份了?” “这……” 周楚这才回忆了一下两人的过往,赶紧抓起她的小手:“半年未见,三娘可曾想我?” “嗯!” “那二郎为何许久都不曾登门?可是已忘了小妹?” 黄桂英先是羞涩的轻嗯一声,然后抬头望着他,美眸中已泛起了雾气。 “三娘勿怪,为兄也恨不得日日与你朝夕相对,实在是庄中事物太多…” 周楚柔声解释道, 心里却是汗颜。 不是他不想上门拜访,而是每次来都要带礼物,开销实在太大了。 “二郎,这里说话不便,你随我来…” 黄桂英自然清楚情郎的境况,又怎会真的怨他? 刚才也不过是许久未见的紧张之语,这时也意识到了这里是客厅,于是拉着周楚的手就朝后宅走去。 隋唐时风气开放,礼教远远没有宋明那般严格,周黄两家是世交,两人又青梅竹马,以前也经常私下约会,情到浓处,耳鬓斯磨间,除最后一步,该做的也都做了,所以见她拉着自己直奔后宅,也未感到有什么不妥。 比起现在周家,黄家就要气派多了,两人穿过花园池塘走廊一路来到闺房,刚抱在一起,想要一诉相思之苦,门外就传来了动静。 “英儿和周家二郎可在里间?” “回…回夫人,是的。” 负责放哨的侍女小声的答道。 “娘亲怎么来了?” 两人都吓了一跳,赶紧松开整理一下褶皱的衣物,来到外间桌旁坐好。 这时,一名身着华服襦裙的美妇才推门走进来,年纪也就三十左右,眉宇间与黄贵英竟有四分相似。 “娘亲…” “小侄见过叔母。” 周楚尴尬地行了一礼。 有一种被丈母娘捉奸在床的感觉。 “子恒见外了,快坐吧!” 美妇倒是语气柔和,一脸慈爱,不过看像女儿时,却狠狠的瞪了一眼,后者脸色通红的垂着头,根本不敢对视。 “英儿,我与二郎说些事,你且先出去。” “是娘亲。” 黄桂英赶紧逃也似的出了房,还将门带上,然后将侍女支开,贴着门旁,竖耳倾听。 房间内,气氛就显得有些尴尬,望着对面坐着的准丈母娘周楚有些紧张。 而黄夫人心中却是叹了口气,想起夫君昨晚说的话,也是无可奈何。 半晌才说道:“你与英儿虽说有婚约在身,但未成亲前,这般闺房私会,传将出去,终究是不妥的。” 黄夫人本想责怪两句,可话出口后,语气却是怎么也重不起来。 “叔母教训的是,是小侄孟浪了。” 周楚只得老实的躬身请罪。 “唉!你与英儿青梅竹马,两情相悦,若非周家遭遇横祸,婚事也不会拖延至今,倒也难为你们了…” 黄夫人悠悠的叹道。 说到最后一副欲言又止的样,终究还是忍住没有询问周楚这次来干啥。 两人又随便聊了几句,周楚见她没有主动询问,也不便开口借粮,只得准备告辞离去。 “二郎,你周家如今百废待兴,这个你拿着吧,权当是我这个做叔母的一点心意,还有以你的才学,应该尽快谋个官身才是,听说那娘子军正在招贤纳士,不妨前去一试。” 黄夫人想了想,从腰间摸出一块玉佩放在了桌上,推了过去,提醒道。 “这如何使得?” “如此贵重之物,小侄万万不敢收。” 周楚看了玉佩一眼,赶紧推辞,虽然这块玉佩玉质普通,可在这时代起码也能值几万钱。 两人你来我往好一会儿。 黄夫人见他死活不收,不由得气道:“你这孩子当真是迂腐固执!” “叔母好意,小侄心领了,但这玉佩是真的不能收。” 周楚语气依旧坚决。 他是来借钱借粮的,可黄世仁和两个儿子都刚巧不在,准丈母娘也始终不问来意,现在还拿出一块玉佩相赠,他又不傻,那里会冒然收下? “也罢!” 黄夫人只得将玉佩收起,带着一丝气恼的眼神,看了周楚一眼,离开了卧室。 第八章 苟,也是要有实力的 周楚在黄家三娘子那依依不舍的眼神下离开了黄家堡,两堡相距三十多里,以前周楚每次来都要小住几日,可这次黄家明显没有留客的意思,叫周楚也是浮想联翩。 回到周家堡,周贵见自家郎君不但当日而回,还空手而归,心中顿时一紧。 当听完周楚的解释后,脸色更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庄主,我周家情况,那黄家主再清楚不过,必定料到你会去借粮,即便真有事外出,事先也会作出交代,如今却避而不见,多半是不想借粮了。” “我也是这般想的,可依两家关系,若说黄家是舍不得那千石粮食才不借,我却是不信。” 周楚摇了摇头,脸色同样凝重无比。 黄家这般态度,明显是要悔婚和周家断交的节奏,一旦如此他周家必将陷入绝境。 因为仅凭区区十五名护卫,周家是绝对无法自保的,主要还是有黄家在背后,这才一直相安无事。 可周黄两家是世交,他和三娘又有婚约,为了区区千石粮食,就做出这种背信弃义之事,怎么看都不值。 毕竟他周家现在是艰难,可有五千亩土地在手,最多两三年就能恢复元气,所以周楚实在想不通黄家为何态度突然大变。 “庄主,老奴猜测,多半还是土地惹的祸。” “你是说他黄家想要图谋我周家的土地?这才不惜背信弃义,要置我周家于死地?”周楚一脸诧异。 “除此之外,老奴也想不到其他可能了。” 周楚沉默了下来。 仔细想想还真有这种可能,毕竟战乱时土地到处都是,可如今安定下来随着世家的介入,土地的价值就再次凸显了出来。 而黄家名下真正拥有的土地不过三千亩,想到这里,也是叹了口气。 “还真是可共患难,不可同富贵呀!” 想起两家以前患难与共,同仇敌忾,好的跟一家似的,其余各家也都是一路扶持,这才从乱世中艰难的走过来。 可现在才刚刚安定,为了区区一些土地,就开始算计,周楚也是颇为感慨,人心叵测世道险恶,不外乎如此! “庄主,事到如今,要不还是卖一些土地吧。”周贵却比周楚看得开多了,劝道。 “不,一亩都不卖,这口子一旦开了,我周家离完蛋也就不远了。” 周楚一摆手。 他知道黄家竟然都不顾道义了,就绝对不单单只想弄一两千亩土地这般简单,肯定是想彻底吞并他周家,所以兵器盔甲战马就更不能卖了。 两人一直商量到半夜,都没有什么好的应对之策,也只得明日再想办法。 谁知接下来的两日,其余各家子弟竟然陆续上门拜访,虽然没有明说,可话里话外无不透露着是来讨债的。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看着一袋袋粮食被人拉走,庄中的人哪怕在愚昧无知,也知道出事儿了,再也没有了前几日做衣服时的热闹,整个庄堡都变得十分压抑。 大厅内,周虎和十四名护卫也被叫了过来,脸上都带着一丝担忧。 “周叔,还剩多少粮食?” “回庄主,只剩下四百余石了,口粮倒是足够了。” “都还完了吗?” 周楚也是暗骂各家心太黑,区区五十多老弱妇孺,近讹了他周家四百多石粮食。 没错,这一百多农户当初都是和各家买来的,其中黄家就占了一半,只不过是赊账。 “除了黄家的,都还完了,好在黄家总算顾及了一些情谊没有来,不然…” “哼,屁的情谊,那老东西不过是既要做婊子,又要立牌坊,既然他们不仁,要置我周家于死地,那也就休怪我周家无义了。” 周楚冷哼一声,重重的一锤桌子,然后盯着周虎道:“大虎,你们去准备一下,今晚咱们就进山,将山里的那些寨子都收服过来。” “庄主万万不可,一旦如此,我周家就真的要成为众矢之的了。” 周贵大急,北边山里还躲了不少结寨自保的乡民,以前大家也没精力去管,如今天下大定各家都缺人,只是还没来得及协商分配事宜,他周家要是不声不响的都独吞了,那绝对是犯众怒坏规矩的大事。 “难道咱们还有其他选择吗?如今不比以前,我就不信各家还敢明火执仗的来攻打我周家堡。” “话虽如此,可正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呀!” 周贵也知道,在五万娘子军眼皮底下,各家就算再愤怒,也是不敢明着来打周家堡的,否则就是在打那县令和公主的脸,但人家派个百八十武士,晚上蒙着面偷偷来,事后一把火将周家堡烧个精光,来个毁尸灭迹,谁又能说什么? “正因如此,所以咱们才要在他们还未反应过来之前,先下手为强,快速壮大实力,只有这样才能防止暗箭,才有机会周旋,不然说不定那天晚上就被人偷偷杀进来了。” 周楚解释道,区区十五名护卫,哪怕有堡墙,就是累死也是防不住的。 “庄主说得对,与其坐以待毙还不如放手一搏。” 周虎一捶桌子站起来道。 其他护卫也都点头赞同。 “庄主,其余各家虽然不敢明着来,但那王县令要是借此发难,拿我周家立威,同样也是天大的祸事呀!”周贵依然不赞同。 “这点周叔可以放心,那王县令恐怕也不想见云内各家铁板一块,只要我周家与其他各家闹翻,他不但不会借此发难,多半还会暗中支持我周家,以此来制衡各家。” 周楚摆摆手,一脸笃定的道。 心里却是叹了口气。 前世在商场奋斗了半辈子,终究只不过是别人的一枚棋子,最后被逼的做替罪羊,不得不选择跳楼自杀以保全家人。 所以刚重生过来时,他就暗自发誓,重活一世,再也不做别人的棋子,自己的命运一定要握在自己手中。 可以周家现在的境况,唯一的出路就是继续给人当棋子才有活路,这和前世的自己是多么的相似呀。 不过他不相信结局会和前世一样,因为这里是古代,作为穿越者他还是有着巨大优势的,只不过缺的是时间,所以他才想依靠那王县令,争取一些时间来发展自身的实力。 只要周家实力强大,有个几百上千护卫,再拉几家盟友,老老实实的种地,不和那些世家起利益冲突,人家也是不会招惹他的。 经过这段时间的融合,他算是看清楚了,就算是要苟,也是要有实力的,没有实力你连苟的资格都没有。 “唉!可此事终究风险太大,我周家实力弱小,就怕妾有情郎无意呀!” 周贵叹息了一声,说到这里语气一变:“二郎,听叔一句劝,将土地卖了,农户解散,你去娘子军中谋个差事,也未尝不是一条出路啊!” 如今周家就只剩周楚这一根独苗了,他实在不愿周楚再冒风险,哪怕真的有那王县令暗中支持,以后也是凶险万分。 众人都是沉默了下来,周楚却是不甘心,望着周虎等人问道:“你们的意思呢?” “都听庄主的,无论庄主怎么做,我等都誓死追随!” 十五名护卫齐刷刷的单膝跪下,他们三代都是周家的奴仆,亲人也早就在去年死绝了,所以根本就没有别的想法。 “好!有你们这些忠义之士,本庄主又何惧之有?” 周楚刷的站起,非常欣慰,这一刻,身上总算散发出了一丝年轻人该有的争强好胜之心。 不过周贵说的也并无道理,他们周家现在确实连做棋子的资格都没有,万一那王县令看不上,可就全完了,于是想想道:“这样好了,周叔,你明日再拉百石粮食到城中王家店铺去出售,先试探一下再做计较。” “如此最好不过了!” 周贵也只得无奈的点点头。 不过对周楚的表现,是既欣慰又担忧,简直矛盾到了极点。 第九章 都是土地惹的祸 周家不卖地不卖马,反而又去城中卖粮,这一举动大大超乎了各家的预料。 尤其是黄家,这两日黄世仁一直都在等周楚上门,现在见周家还在卖粮,眉头都皱成了枯树皮。 最后一番分析,也只是以为周楚年轻气盛不服输,所以决定再加一把火,明日派二郎前去讨债。 “夫君,难道你真的要做这种背信弃义,招人戳脊梁骨的不仁之事嘛?” 黄夫人却是大急,抓着他的衣袖是苦苦哀劝。 不由得她不急,这要是真的上门去讨债,那就彻底没有了转寰余地,两家的情分也就尽了,从此将沦为仇敌。 “你一介妇道人家懂什么?” 黄世仁一甩袖子,不耐烦道。 “妾是不懂,但妾知道,若有一日我黄家也遭遇大难,能真正伸出援手的,恐怕唯有周家,夫君如今为了区区数千亩土地,罔顾两家百年情谊,做出这种不仁不义之事,实乃自断臂膀之举。” 黄夫人看似柔柔弱弱,实则外柔内刚,面对夫君的发怒,依然剧理力争。 “你…你…!” 些许是被她戳到了痛处,黄世仁气得胡子都翘了起来,胀红着脸半天说不出话。 黄夫人虽然心中忐忑,但依旧哀求道:“夫君,昔日周家对我黄家也有大恩,子恒也是你我看着长大的,三娘与他又两情相悦,难道你就真的忍心要置他于死地嘛?” “唉!” 黄世仁脸色青一阵红一阵,最终化为了一句常叹,解释道:“夫人,你以为为夫就愿意做这种见利忘义的小人行径吗? 实在是无可奈何呀! 若我黄家不动手,其余各家也是会动手的,到时我黄家恐怕也会沦为众矢之的,跟着周家一起覆灭,所以为夫是不得不为之!” “怎会如此?”黄夫人一脸不解地望着他。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呀。” “难道就为了区区五千亩土地,你们就要联合起来对付周家?” 黄夫人一脸诧异,周家如今穷的就只剩下那点土地了,这马邑郡荒地多的是,哪家不是几万亩,种都种不过来? “今时不同往日啦,别说那些荒地,就是现在大家种的那些地,最后能保住多少都是未知之数。” 黄世仁脸色沉重地解释道。 虽然这次各家筹集军粮,相当于纳投名状,拥护李唐,以前的那些事儿也就一笔勾销,无论是勾结突厥人,还是支持刘武周的事都不再追究。 可如今整个马邑除了周家,剩下的大户哪个不是兵强马壮?私兵少的数百上千,多的几千上万。 不论是士族,还是李唐皇族,都不会允许这种局面继续保持下去。 所以双方在土地问题上态度几乎一致,那就是自隋末战乱起,各家吞并的土地七成都要交出来。 土地缩水,久而久之大家也就养不起这么多私兵了,而这也是最温和的手段。 几家实力强的大户晋升为士族后,他们这些小地主除了同意,接受一些杂官补偿,又能如何? “夫人现在觉得五千亩土地还少吗?” “那平阳公主不是和王县令不对付吗?为何还要支持那些士族抢夺我等的土地?” 黄夫人虽然被自家夫君刚才的解释震的不轻,但还是不解得问道,显然也有些见识。 “你以为那平阳公主这次是真的来抵御突厥人吗? 她那五万娘子军今后难道就不要授田?” 黄世仁没好气道。 虽然现在三方还在扯皮,但其实各家心里都清楚,李唐皇族和士族在这件事上有共同的利益,各家最后要么妥协,要么就造反。 黄夫人这才恍然大悟。 那平阳公主可是出了名的护短,中原地区普通士兵都要授田二十亩,她那些战功赫赫的娘子军,恐怕每人最低也得授田几十上百亩。 这样算下来,整个马邑郡的土地,光那五万娘子军就不够分,想到这里,也终于明白各家为何眼馋周家那五千亩土地了。 “那你们打算如何瓜分周家,子恒又怎么办?” 显然对于周楚这个准女婿,黄夫人还是很中意的,不然上次也不会背着丈夫又送玉佩,又暗示他赶紧投靠娘子军保命。 “经过为夫的争取,各家总算是同意给周家保留一百亩地,与周家如今的实力倒也匹配,日后好好打理,足够那小子富贵一生了。” 黄世仁沉吟了一下摆手道。 黄夫人闻言总算松了口气,随即又试着问道:“那他与三娘的婚事呢?” “我正要与你商量此事,上次去县城我听闻那王县令之子,至今还为立正室,如今人就在娘子军中。” “夫君,那王县令即便是王氏旁支,也万万不是我们这种小门小户能高攀的,难道你愿意三娘去做妾?” 黄夫人立即就慌了,觉得夫君已经被名利冲昏了头。 “这自是不行,但成与不成总得试上一试,过几日我便邀请他来堡中与三娘先见上一面。” 黄世仁摸着胡须道,对自己女儿的容貌才情他还是很有信心的。 显然,周楚对成为棋子非常抵触,黄世仁却是趋之若鹜,不但想投靠王家,还想结亲,巩固一下。 见他这般说,黄夫人也是无可奈何,只得气道:“英儿是绝不会同意的。” “哼!此事由不得她…” 碰! 黄世仁话还未说完,书房门就被砰的一声推开,就见黄桂英泪光盈盈的冲了进来,拔下头上的银钗抵在脖子上。 “父亲,女儿今生非二郎不嫁,你若相逼,女儿今日就死在你面前。” “你…混账…” “英儿,你这是干嘛?快放下…” 夫妻两人都被这一幕震得不轻,没想到女儿竟一直在外偷听,黄世仁这次是真的胡子都气翘了起来,黄夫人却是吓得赶紧上前。 “夫君…” 见女儿脖子都出来血,固执的不肯放下簪子,黄夫人只得泪眼婆娑的看向黄世仁。 黄世仁也被女儿这一手打了个措手不及,他没想到八字都还没一撇,女儿就以死相逼,可女儿的性子他自是了解,和她娘亲几乎一样,同样是外柔内刚,但脸上却依旧无动于衷。 “夫人,你别拦着,让她去死,就当我黄家没她这个不孝之女!” “父亲,恕女儿不孝…” 黄桂英闻言心若死灰,想起昔日与周楚的山盟海誓,一咬嘴唇就欲扎下去。 黄夫人吓得赶紧抱着她的手阻止道:“英儿,千万别做傻事呀,你父亲说的是气话,你先放下钗子,为娘再好好劝劝他,不逼你就是,何况那王县令未必就看得上我们这种小门小户…” “那女儿与二郎的婚事呢?” 黄桂英迟疑了一下,手虽然停了下来,但却直直地望着自己父亲。 “哼!” 这将黄世仁气得差点没背过气去,但又怕女儿真的想不开,只得冷哼一声甩袖离去。 第十章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周家堡外。 当周贵带着人从县城回来,周楚同样老远的就迎了上去,迫不及待的问道。 “周叔,如何?” “庄主料事如神,这次斗米十二钱,共卖了十二贯。” “好!” 虽然早有预料,但猜测毕竟是猜测,现在听说比上次涨了足足五成,周楚是重重的松了口气。 虽然只是一次简单的卖粮举动,但已经足够了。 以周家如今的处境,对方愿意涨价,还涨了五成,起码说明那王县令已经猜到了他们的用意,还没有直接拒绝。 接下来就是他们周家展现实力和诚意的时候了,毕竟不是谁都能成为棋子的,这点周楚再清楚不过。 所以周楚再无顾忌,他知道这时候绝对不能前怕狼后怕虎,必须果断。 于是当天夜里就带着周虎等十五名护卫,全副武装的向着北面山区杀去。 这段期间堡内的所有人也都禁止外出,大门紧闭,谢绝访客,以迷惑各家。 周楚相信,在各家未搞清楚他们周家到底想干什么,是不会贸然轻举妄动的。而他则要趁这段宝贵的时间,将山里的村寨全部拿下。 周家堡其实就坐落在山脚下,翻过北面连绵的山脉就是草原,山脉上的长城早已破败不堪,各关隘也杂草丛生,废弃多年。 这些长城还是秦时修建的,历经千年,残破到何种程度可想而知。 汉唐是中国古代最强盛的时期,几乎都没有修过长城,宋朝倒是想修,可惜没机会。 所以直至明朝建立,才大规模修复长城,设立九边重镇。 隋末战乱,具体有多少人逃入山中躲避,谁也不知道,众人进山后足足转了两天,才发现一个寨子。 寨子约有二三十户,百余人口,坐落在一处山谷中,若非周围开垦出了大片的荒地,周楚等人还未必能发现。 寨子里的人第一时间就发现来了不速之客,四十几名男人立即就来到了寨墙处,其实也就一道木栅栏。 四十多人有老人,有青壮,也有少年,可除了为首一名大汉手中有一把铁叉,其他人大多都是拿的木棍竹枪。 不过倒是每人都背着一副自制的弓。 “吾等何人,来此作甚?” 虽然对方只有十几人,但却个个顶盔带甲,手持利刃,甚至还有强弓劲弩,所以寨中的人都非常紧张。 此时周楚一身麻布衣,腰间也别着一把刀,在山里转了两日,样子颇为狼狈。 见这小小的寨子,竟然有这么多青壮汉子,也是大喜,赶紧冲着周虎点点头。 周虎立即就扯着嗓门喊道:“我等乃周家堡护卫,这位是我家郎君,前日我堡中有牛被偷,追查足迹至此,尔等作何解释?” “原来是周家郎君亲至,某再此见礼了!” “好叫小郎君知道,这阵子我吴家寨没有一人出过山,寨中别说牛,连羊都没有一头,所以贵庄丢失的那头牛,不可能是我们偷的,还请小郎君他处去寻。” 手持铁叉的壮汉拱拱手,心里倒是松了口气,周家去年的遭遇他们也听说过,不过,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所以依然恭敬地解释道。 周虎翻了个白眼,暗骂山野村夫,当真愚不可及,这是牛的事吗? 于是语气严厉了不少道:“兀那汉子,你休要狡辩,脚印明明就进了你们寨子… 竟然你说寨中没有牛,那就打开大门,让我等进去检查一番,以证清白。” “这不可能,要进来也行,但只能一个人进来,还不能带兵刃。” 寨子里的人虽然愚昧,但显然不傻,一个个将头摇得像拨浪鼓。 “放屁,我再问一句,开不开门?” 周虎显然已经没耐心了。 “哼!你们分明就是来寻事的,别以为我吴家寨好欺负,某手中的铁叉和弓箭也不是吃素的。” “对,敢上前来,就射死你们。” “我看他们多半是来抢东西的,娘的,跟他们拼了,太欺负人了。” 显然寨子里的人,也看出了外面这些人来者不善,一时间纷纷挥舞着手中的木棍竹枪叫嚣起来。 周虎这边的护卫们却是都笑了。 周楚虽然觉得确实有些欺负人,但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自古如此,他现在也是没办法。 同样也没心情再啰嗦,已经师出有名了,于是挥挥手:“大虎等一下尽量少伤人,上吧!” “是庄主!” “瞄准那根木头,先射一箭,让这帮家伙开开眼。” 周虎拔出腰间的横刀,指着对方为首那名大汉身前的一根木桩道,决定先来他个下马威。 咻… 顿时一名护卫就举着弓弩射了过去,利箭深深的钉在木桩上,颤动的箭尾久久末停。 这将寨子里的人都吓了一跳,再也不似刚才叫嚣时的神态,而是个个脸色凝重。 毕竟这道木栅栏也就一人多高,搭个人梯就跳进来了,主要还是防猛兽。 “上!” 周虎也没啰嗦,带着九名护卫举着盾牌,握着横刀就杀了上去,那明晃晃的刀刃,让人见了就不寒而栗。 “周家郎君,你到底想怎样?若是想要抢女人,某就是拼了这条命,也绝不会答应。” 见对方来真的,为首大汉也只得沉声问道。 显然也明白真动起手来,寨子里的一百多人恐怕还不够对方杀的。 他们手中弓箭是射不穿对方铁甲的,竹枪木棍就更伤不到对方。 周楚闻言笑了笑,能兵不血刃的收服这个寨子,自是再好不过,于是让周虎他们停下,上前一步,脸不红气不喘的道: “你当我周家是那种强取豪夺之辈吗? 如今天下安定,本庄主只是不忍尔等再在这深山老林继续啃树吃草,这才亲自前来给你们谋一条出路。 只要尔等愿意随我出山,我以周家家主的身份向你们保证,今后绝不会让一人挨饿受冻,女子婚嫁自由,绝不强迫,任何人都不得无故打杀尔等…” “那若我们不答应呢?” 虽然周楚开出的条件非常丰厚,但吴家寨的人仍然不甘心就这般沦为周家奴仆,躲在山里虽然苦了些,却自由自在,无拘无束。 “那就是给脸不要脸了。” “男人一律杀光,女人抓去卖掉!” 周虎一扬手中的横刀喝道。 完全忘了周楚刚才说的那句,你们当我周家是强取豪夺之辈吗? 寨子里的人却丝毫不怀疑周虎的话。 为首的那名壮汉,也知道对方不达目的是不会罢休的,和几名年长者商量了一下,最后冲着周楚问道:“万一小郎君将我等骗下山后,日后不遵守那些约定又如何?” “那我周楚就犹如此箭,我周家断子绝孙。” 周楚也不含服,拿过一根箭用力的掰断,然后丢在地下道。 寨中顿时一片哗然,众人心中再无半点顾虑,为首大汉也点点头道:“小郎君如此痛快,我等再矫情,也就不是抬举了,今后愿为周家奴仆。”说完就命人打开了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