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莲花有点甜》 作品相关 《黑莲花有点甜[重生]》 作者：银烛鸢尾 文案： 【桀骜深情高战力豪门私生子&温婉甜美高智商黑莲花小仙女，开挂恋爱】 重生回17岁，尹华珞彻底抛弃了曾经软弱的自己。 从此小可怜变成黑莲花，笑里藏刀，再没怂过。 对贪婪的父亲连哄带骗，把歹毒的继母继姐往死里怼，以及…… 这辈子，她要对齐南枫好一点。 齐南枫素来冷漠凶狠，像一匹桀骜野狼，谁看了都心底生寒。 上辈子她厌他怕他，可临死前才发现，原来他是真的爱自己。 既然如此，这辈子怀着感恩之心，总得报答一下。 谁知那混蛋尝着了甜头，开始攻城略地，不准她后悔了？？？ 后来年级疯传： “也不知火箭班的班花用了什么迷 魂药，搞得在外叱咤风云的齐少爷，一提她名字就傻笑。” “齐少爷打架斗殴时谁也拦不住，可只要小班花撒个娇，立刻见效。” 听到八卦的尹华珞转过头去，声线温软：“他们都胡说，我哪有啊？” 齐南枫眼神一暗，他掐掉手里的烟，猛地把她揽过来亲了一口。 “这句话，就算撒娇。” 她上辈子窝囊了二十二年，这辈子冷静潇洒为自己而活，却偏偏在他面前，永远是个孩子； 他爱了她两辈子，穷尽一切宠着她，血与泪都流过，如瘾如狂，终成正果。 主校园，又宠又甜，又苏又爽。 本文双c，1v1 内容标签：花季雨季 重生 甜文 爽文 主角：尹华珞，齐南枫 ┃ 配角：乔月曦，段雪烨 ================ 第1章 重生 二十二岁那年，在夏季的某个夜里，尹华珞被没有血缘关系的姐姐当作牺牲品，献给了一群高利贷债主。 暴雨倾盆，她被逼进了巷子的死路，绝望中胡乱按下了一个号码求救，谁知对面传来的声音竟然是齐南枫，那个她最不想有任何交集的男生。 他早晨还打电话问她，能不能一起吃顿饭，因为他就要出国了，算作道别，结果被她警惕拒绝，毕竟在她眼里，他从来就不是什么好人。 但在这样的时刻，他却成为了她唯一的一根救命稻草。 尹华珞忘了自己是怎么哭着喊出了所在地址，然后手机就被用力夺走，扔在墙上摔了个四分五裂。 她被按倒在肮脏的水坑里，听到其中一名债主恶狠狠地笑着：“你姐姐说，凭你的长相，完全可以抵三十万的债，所以你今晚是老子们的女人了。” 她拼了命地挣扎起来，尖尖小牙咬住了对方的手腕，几乎咬穿骨头。 “操他.妈的！不识抬举的小贱人！”那人惨叫一声，骂咧咧揪起她的长发，接连扇了她十余下耳光，直扇得她头晕目眩，唇角流血，“老子们这就让你知道知道厉害！” 漫天冷雨夹杂着刺耳风声，仿佛来自地狱的呼啸，将夜色撕扯得支离破碎。 那群债主骂着不堪入耳的脏话，粗糙大手钳着尹华珞纤细的手腕，将她一路拖行出了巷子。 粗粝的地面，将她露在裙外的肌肤磨得血肉模糊，斑驳血迹很快就被大雨掩盖，尹华珞绝望地呜咽着，像个任人蹂.躏的破旧布娃娃。 “大哥，今晚过后，这漂亮丫头应该还能卖个好价钱。” “何止啊，老子看要是留她长久做那种行业，这小贱人说不定能成了咱的摇钱树。” 然而下一秒，山地摩托轰鸣的引擎声却骤然撕裂了雨幕，耀眼的车灯将巷子里照得亮如白昼，年轻的黑衣男生从车上一跃而下。 齐南枫的目光穿过那群人，准确锁定了一身血迹躺倒在地的尹华珞，戾气瞬间充盈了他的眼底，他的神情霎时变得像野兽一样凶狠。 领头的债主不耐烦推搡了他一把，正想警告他别挡路，谁知尚未开口已被他迎面一拳击中了太阳穴，踉跄着摔了出去。 “……小杂种你他.妈是找死！” 尹华珞躺在一片泥泞里，任由冰冷雨水源源不断地浇在身上，她勉强睁开双眼，看到那位曾经自己最厌恶的不良少年，正独自对抗七八名身材魁梧的大汉，伤痕累累，气势决绝而疯狂。 她记得高中时他就是这样的，打架招招见血，毫不留情，像一匹凶狠的孤狼，可是现在，他是为了救她。 他果真能为她做到这种程度，仅仅因为她无意中给他拨出的求救电话，便不问缘由，义无反顾地来了。 可就算是他再能打，又怎么敌得过对方人多势众？ 领头的债主急红了眼，冲动间从怀里摸出了刀，眼看着那把折叠刀就要扎在齐南枫身上，尹华珞也不晓得哪来的力气，就这么跌跌撞撞朝他扑了过去。 那是下意识的选择，根本不存在思考的余地。 利刃刺进血肉的一刻非常爽快利落，而后汹涌的疼痛感才顺着四肢百骸蔓延开去，尹华珞仰面倒在了齐南枫的怀里，温热鲜血浸透衣料，将她脏兮兮的白色裙子，染成了最刺眼的颜色。 “杀人了！” 不知是谁突然慌张地喊了一声，那群债主互相拉扯搀扶着，匆匆逃离了现场，只留下满身是血的两人。 头上的伤口还在滴血，齐南枫恍然未觉，他狼狈不堪地抱着尹华珞，露出了从未有过的慌乱而痛苦的表情，他颤抖着，像是犯了错的孩子，一开口就带了哭腔。 “珞珞，你别吓我。” 那一刀穿透了后心，尹华珞开始控制不住地咳血，意识已经渐趋模糊，她努力让涣散的眼神定格在他的脸上，想要在生命的最后一刻，认真记住这张脸。 原来在这世上，还是有人会为她而感到难过的，这就够了。 她忽而释然地叹了口气，微笑着在他耳边断断续续地说：“齐南枫，其实，这些年……” “我知道，这些年你一直讨厌我，所以从来不肯多看我哪怕一眼。”齐南枫点点头，泪水混着雨水从他眼底落下，他哽咽着，沙哑的嗓音充满浓重悲伤，“但没关系，我不求你喜欢我，只求你好好活着。” 纵然是这么卑微的愿望，到头来却也成为了奢望。 尹华珞缓缓闭上眼睛，她想，这好像是自己第一次见他流泪，换作从前，谁能相信齐小少爷有朝一日也会哭呢？ 她的呼吸断绝在湿冷的风里，而他的这一滴泪，终变成了她在人世间所触及到的，最后的温暖。 尹华珞确信自己已经死了，死在了二十二岁那年的雨夜里。 可当闹钟把她从睡梦中惊醒的时候，无边血色远去，她睁开眼睛，发现卧室内洒满阳光，清晨又来临了。 这怎么可能？ 她茫然地摸了摸自己先前被折叠刀扎过的地方，那里好好的没有伤口，疼痛感也消失了。 愣怔半晌，她又转过头去看床前的台历，见上面标注的日期，赫然便是自己十七岁那年的春天。 她竟然又活了一次，还回到了刚上高二的这一年。 原来奇迹，是真的会发生的。 正出神间，卧室房门忽然被人重重地敲了两下，尹华珞听到了熟悉的娇蛮女声在催促：“喂！你到底还起不起床？昨天让你帮我写的演讲稿写好了吗？” 那是她名义上的姐姐，章雁，上辈子害死她的罪魁祸首。 她如今的家庭是重组家庭，十岁那年母亲得了重病，酗酒好赌的父亲尹志国在外输光了治疗费，没能救回母亲。而在母亲去世仅仅半年之后，他把一个陌生洋气的女人带回了家，即她现在的继母章秀。 尹华珞后来慢慢明白过来，那笔治疗费，除了用来赌钱，恐怕大部分都花在这位风韵犹存的章阿姨身上了。 尹志国长相不赖，在外又很会装腔作势，章秀原本以为他是个有钱人，可进了家门不久，才知道他只是个赌鬼罢了。她每天都在埋天怨地，找茬和尹志国吵架，对尹华珞也是动辄打骂，极尽讽刺之能事。 章秀的女儿章雁，随母姓，比尹华珞大两个月，母女俩虚荣自私的脾性如出一辙。多年来章雁总把自己当成家里的公主，习惯性对尹华珞颐指气使，并将此视作理所应当，且变本加厉。 母亲早逝，父亲又对自己不闻不问，所以曾经的尹华珞，早早就学会了逆来顺受。她尽量温柔而恭敬地对待继母，祈盼能为自己换来一个清静的容身之地，对于姐姐章雁所提出的各种无理要求，她也照单全做，从不违拗。 然而最后她落得了什么下场呢？ 十八岁高中毕业，继母章秀私自篡改了她的志愿，让本可以考上帝城大学的她掉到了一所普通职专，原因是帝城大学费用昂贵，家中负担不起； 十九岁那年，章秀趁她不在家，私下变卖了她生母留下的遗物，给自己买了全套的金首饰，出去私会野男人； 二十岁那年，章雁分手后被自己的无赖男友所威胁纠缠，拿她做挡箭牌，她为了保护章雁，生生被那个王八蛋打得全身多处骨折； 二十一岁那年，章雁想要融入名流社会，疯狂购买奢侈品欠下高利贷，她日夜打工帮章雁还债，险些被拐进传销组织； 二十二岁那年，章雁在下着暴雨的夜晚把她骗出校门，想把她献给那群好色的债主，借以抵消三十万债务，从而彻底断送了她年轻的生命。 农夫与蛇的故事她从小就读，却等到亲身体会才明白这道理。 上辈子的她天真又懦弱，一步忍让，步步忍让，这辈子她要抛弃那些不该拥有的仁慈念头，只为自己好好活。 记忆被拉回现实，尹华珞听到敲门声愈发急促，她深吸一口气平复情绪，随即以最快速度换好校服走出了房间。 “姐，早安。” 章雁瞥她一眼，不耐烦地把手伸到她面前：“演讲稿呢？今天下午就是校学生会竞选了，你居然还没把稿子给我？” 她曾与章雁做了十二年的姐妹，几乎包揽了章雁在所有场合的演讲稿，章雁一贯如此，才华有限却心比天高，不准她抢自己风头，还要榨干她的每一丝利用价值。 不过，以后可就没这么容易了。 “姐，我还差点没写完，想给你再润色一下。”尹华珞注视着章雁的眼睛，微微笑着，“中午我给你，毕竟是学生会竞选，我想保证你万无一失。” 章雁轻哼一声：“你最好快点。”说完转身向客厅走去。 尹华珞路过主卧的时候，见继母章秀正在镜子前涂脂抹粉，不晓得又要出去做什么。她自行洗漱完毕，随手拿了袋牛奶就离开了家门，临走时还不忘对坐在沙发上的父亲尹志国，乖巧地说了句再见。 尹志国看着报纸并未抬头，只敷衍地“嗯”了一声。 一切看上去都与往常一样，不同的是，在关上房门的那一刻，尹华珞眉眼间的笑容便淡了下去。 她垂眸从书包里翻出那张给章雁写好的演讲稿，沉默半晌，面无表情将其撕碎，扔进了楼道的垃圾箱。 往后的日子还很长呢，她想，任何事情都不急，都还来得及。 但有一件事，她现在就必须要做。 她要去那个年级闻名的差生班，看一眼齐南枫。 第2章 再遇 西城中学算是一所历史悠久的高中，师资力量也比较雄厚，每位新生入学时都要进行分班考试，最后会按照成绩分成十二个班。 毋庸置疑，学霸尹华珞进了一班，而章雁当初本就是靠章秀托关系花钱才进来的，成绩自然普通得很，勉强进了十班。 至于十一班和十二班，则是年级里出了名的差生班，不守校规，乌烟瘴气，连老师们也懒得管，里面的学生有爱泡吧的、爱蹦迪的、爱玩游戏的、爱打群架的……就是没有爱学习的。 齐南枫是十二班的老大，但要说起来，其实他能算得上全年级的老大。 他是商业巨头齐氏集团的小少爷，上面还有个大八岁的哥哥叫齐陌，之所以不去贵族学校却选在这读书，是齐董事长为了磨磨他的性子，让他在普通的环境里踏踏实实学点知识。 然而也有传言说，齐南枫是齐董事长的私生子，生母死后才被接回了齐家，他那一身凶狠的臭脾气，都是这些年在外摸爬滚打练出来的。要来西城中学也是他自己的主意，因为他的俩死党兄弟都在这，他哪也不乐意去。 当然，这种八卦也就只能暗地里悄悄议论一下，那些学生可没胆子在齐南枫面前提，怕直接被打死。 反正不管为了什么，齐南枫有钱就对了，单是这一条优点，纵使他脾气再怎么乖戾放肆，也仍旧有无数人争着抢着想讨好他，各路女生的情书更像雪片一样飞过来，只盼他能多看自己一眼。 不过他好像也确实没正眼看过谁。 教学楼顶的石英钟正指向七点半，距离上第一节 课还有半小时，尹华珞背着书包径直走到顶层，在踏上最后一节台阶的时候，她蓦然停住了脚步。 彼时齐南枫就站在十二班门口，单手插口袋懒洋洋靠着墙壁，听旁边那个娃娃脸男生在说着什么。他的校服外套很随意地敞开着，露出里面的低领黑色t恤和修长锁骨，阳光透过走廊的玻璃窗，洒在他柔软的黑发上，他的侧脸俊俏而轮廓分明，左耳那枚黑曜石耳钉折射寒光，几乎晃到了尹华珞的眼睛。 他真好看。这是尹华珞内心的感慨。 记忆里，她似乎从来也没认真端详过齐南枫的模样，但凡是有他的地方，她总本能地想要逃离。他曾是她眼中的洪水猛兽，她觉得自己不该和这样糟糕的家伙拥有任何交集，否则就会引火烧身。 现在想想，她对他的偏见，未免太深了。 谁知下一刻，齐南枫似有所感，突然侧头朝这边望来，两人的视线恰好相对。他似是一怔，随即便挑眉笑了起来，那双微微上扬的桃花眼墨色惑人，秀气里带了三分邪气，分外不羁。 被发现的尹华珞略显慌张，她尚未做好直面他的心理准备，于是当即转身快步跑下了楼，连头也没敢再回。 娃娃脸男生尤昱望着她的背影，一脸的纳闷加震惊：“靠！南哥，我没看错吧？刚才那是一班班花？她叫尹……尹什么来着？” “尹华珞。”齐南枫念着她的名字，把每一个字都咬得异常清晰。 “哦哦想起来了，长得真漂亮，可惜是个小书呆子，常年不出班也不参加活动，胆子比兔子还小。”尤昱说着说着就更奇怪了，“不对啊南哥，我记得她以前见着你就躲，今天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她居然上顶层来偷看你？” 齐南枫瞥他一眼：“偷看我的女生还少么？也不缺她一个。” “话是这么说，可只有她偷看你，你才会高兴啊！” “滚蛋。” 齐南枫下意识骂了一句，他盯着刚刚尹华珞站过的位置出神许久，直到上课铃声响起。 尹华珞与齐南枫初次相遇，是在高一的下半学期，她去给十班的章雁送复习资料，并被章雁奚落了一通，回来时不小心撞上了路过的他。 齐南枫原本是想发火的，岂料一低头却看到了那双泪光盈盈的、星子般的眼睛，满腔烦躁情绪顿时熄灭，他不禁怔然。 瞧这么委屈的样子，应该是被欺负了。 其实他也不太能理解那一瞬的自己，为什么会思考起如此无聊的问题，然后他就听见她道歉，声音软糯，是含着水汽的哭腔。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站住。”他见她绕过自己打算离开，顺手扯着校服领子又把她拎回了原地，“我让你走了吗？” 大约是他的气场太过危险，尹华珞显然被吓着了，她胡乱抹了抹眼角泪痕，更加放轻了语气重复：“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她梳着低马尾，缎子般的长发沿着肩头垂落而下，睫毛长而软，缓缓眨得像蝴蝶的翅膀，鼻梁挺秀，唇色粉嫩，小鹿一样纯净温婉。 学校里美女不少，但长相这么纯的也算少见，他略一俯身凑近她，而后看着她小碎步倒退的样子，不怀好意地笑了：“叫什么名字？” “尹……尹华珞……” 他又问：“知道我是谁吗？” 她迷惑地摇了摇头。 他笑得更放肆了一些：“记住了，老子是十二班的，齐南枫。” 尹华珞虽然低调，却也多少了解一点那些被传得神乎其神的年级八卦，对于齐南枫这位小阎罗王，她早在章雁那里就听过他的大名，但那天却是第一次见到真人。 也正是从那时起，齐南枫不好惹的恶劣形象就在她心中根深蒂固了，自此无论他如何千方百计地接近她，她都避之唯恐不及。 上辈子从十六岁到二十二岁，他从未做过半点伤害她的事，偏偏她那么讨厌他；而对于真正伤害她的人，她却选择了宽容和妥协。 生与死的代价换来这辈子的醒悟，是很残酷，但也算值得了。 讲台上，数学老师的声音还像多年前一样浑厚有力，尹华珞托腮看着他手持粉笔写下一道道计算题，她发现自己对那些知识点记忆犹新，并没有因为重活一次就忘记。 阳光照进教室，课桌上洒满斑驳光影，暖意融融，她忽觉倦意袭来，轻轻地打了个哈欠。 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她低头察看，见屏幕上显示出章雁的信息： 写好演讲稿给我送到十班来。 当年章雁就是背熟了她代写的演讲稿，顺利在校学生会的宣传部混得了一官半职，私下却把设计海报、制作ppt和撰写文案的复杂工作统统推给她做，自己只享受这一身份所赋予的荣誉和利益。 替人做嫁衣的傻事，上辈子做够了，这辈子绝不能重蹈覆辙。 尹华珞神色微哂，直接删掉了信息，只当从没收到过。 从现在开始，再没有谁可以对她呼来喝去，谁都没资格。 第四节 课结束，尹华珞收拾收拾准备去食堂，忽觉肩膀被人轻拍了一下，她回过头，见班长段雪烨正站在身后。 段雪烨天生有种斯文禁欲的气质，眉眼清冷俊秀，偶尔微笑也淡淡的，看上去很容易就让人产生距离感——可谁能想到呢？既是一班班长又是优等生的他，竟然是除了尤昱之外，齐南枫的另一位好兄弟。 正因如此，以前尹华珞和段雪烨也极少讲话，凡是和齐南枫有关的人，她都尽量避讳。好在段雪烨也不是个爱管闲事的人，一般不会主动招惹她。 “班长？”她客客气气地问，“怎么了？” 段雪烨隐藏在金丝镜片后的那双眼睛平静似水，他不疾不徐地回答：“有点正事，想约你去食堂聊聊。” “……嗯？” “希望尹同学不要拒绝。” 尹华珞从前被嫉妒心强烈的章雁打压惯了，在校稍微出点风头都会被章雁冷嘲热讽，事后还会挨章秀的骂。 所以她尽管顶着班花的头衔，平时却始终在努力收敛存在感，唯恐引起别人注意，她不太明白，段雪烨究竟有什么正事非得和自己讲不可。 不过疑惑归疑惑，她还是很坦然地答应了：“好。” 在去往食堂的一路上，两人都没有任何交流，段雪烨只是亦步亦趋跟在尹华珞身后，优雅地保持沉默。 尹华珞挺想问问班长大人，不觉得稍微有点尴尬么？ 但她还没来得及问出口，一转头发现食堂里人山人海，哪里还有段雪烨的影子？ 她茫然四顾，试图寻找段雪烨的所在之处，冷不防身后有个男生端着热汤脚下打滑，眼看着下一秒就要撞上她。 千钧一发之际，有人箍着她的腰用力往怀里一带，另一只手则稳稳托住了那碗倾斜的热汤。 少年的校服外套隐隐有薄荷叶的味道，尹华珞整个人被他圈在怀里，脑海空白，还没搞清楚是怎么回事。然后她抬起头，就迎上了齐南枫那双墨光潋滟的桃花眼。 端汤的男生看清了齐南枫的脸，登时吓得魂飞天外，连忙哆哆嗦嗦地道歉：“南哥，对对……对不起……” 齐南枫不耐烦地瞥向他，眼神含着凶光：“脑子坏了？你该道歉的人是她。” 那男生哭丧着脸又转向尹华珞：“对不起，我一时疏忽，我……” “没事。”尹华珞赶紧从齐南枫怀里挣脱出来，小幅度摆手示意对方可以走了，“下次记得小心一点。” “谢谢谢谢！” 那男生如蒙特赦，立刻一溜烟跑得无影无踪，尹华珞叹了口气，正欲趁着人多溜走，岂料刚一挪步，就又被齐南枫攥着手腕扯回了原地。 齐南枫也不管周围还有多少学生在看着，他微微俯身靠近她，她越往后躲他就越往前倾，直到她无奈放弃抵抗，乖乖地站在原地。 他轻勾唇角，故意问道：“怎么，找老段呢？” “……” “放弃吧，他不会来，我让他先走了。” 尹华珞这才意识到，原来段雪烨是受了齐南枫委托，特意找借口把自己引到这来的，亏他刚才还能装得一本正经。 她轻声道：“那……我也先走了。” 齐南枫站在原地，懒洋洋抬手拦住她的去路，他的手指修长好看而骨节分明，距离她的脸只有半寸远：“不行，你得留下。” 尹华珞尴尬停住了脚步：“凭什么啊？” 他低下头，微微垂眸看着她：“就凭你今早去顶层看我了，不如你来说说感想，好看么？” “……我没看你。”尹华珞顿感心虚，她视线游离着，小小声试图辩解，“我那只是碰巧路过而已。” 他的嗓音低沉而性感，可一开口就带着股无赖劲儿，语气非常的理所当然：“我不听借口，总之看了就不能白看。” 尹华珞颇觉无奈：“那你想怎么样啊？” “很简单。”他漫不经心一指食堂窗口，“作为补偿，陪我吃顿饭。” 第3章 共进午餐 在西城中学里，很少有谁不认识齐南枫，所以可以想象，和齐南枫一起在人来人往的食堂里吃午饭，是件多么引人注目的事情。 尹华珞沐浴着从四面八方投来的灼灼视线，只感觉自己几乎要被烧穿了，她好几次都想偷偷溜走，奈何没走两步，就又被齐南枫轻轻松松单手拎回了原地。 齐南枫攥着她的手腕，力道紧紧的不准她挣脱，他悠闲地指点着那些窗口，低头问她：“平时都喜欢吃什么？” 眼看着排队买饭的学生们，都自觉主动给齐南枫让开位置，并交头接耳窃窃私语，满脸八卦的兴奋表情，尹华珞此刻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算了。 “什么都行。”她努力把脸往校服衣领里藏，声音闷闷的，像只受了惊的毛茸茸的小兔子，“快点买就行，拜……拜托你了。” 齐南枫难得爽快采纳了她的意见，他终于在某处窗口停住脚步，随便打了三份菜和一份汤。 直到两人落座，尹华珞看他把装着蚝油芦笋和粉蒸排骨的托盘都推到自己面前，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这两样是自己平时经常吃的菜。 她有点好奇：“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这两样菜？” 他看了她一眼，淡定回答：“以前路过食堂，无意中见你点过一次，就记住了。” “那你刚才还问我……” “随便问的，主要是想让那些人看看，老子约到了一班班花。” “……” 平心而论，尽管尹华珞现在已经对齐南枫没有从前的偏见了，可真要和他近距离相处起来，她还是有些不太自在。 仅仅一顿午餐的工夫，在她看来如同跨越了一个世纪，她不敢抬头和他对视，只好拼命往嘴里扒饭。 齐南枫把盛汤的瓦罐往前一推：“喝点汤，看你快被噎死了。” “噢……” “你平时也都这么傻乎乎的？” 尹华珞舀了一勺汤，沉默。 其实从智商上看，她绝对算不上傻，甚至还很聪明。但单就识人不清这件事来讲，她曾经确实傻乎乎的，可能她那时像极了去世的生母，惯于做个温柔善良、与世无争的人，因此大部分时候都不会以最深的恶意去揣测身边亲人，从而才忽略了早该看透的事实。 善良是应该的，但不能毫无底线。 齐南枫见她愣怔许久，一句话也不说，忍不住拍了下她拿筷子的那只手：“嗯？” 果不其然，尹华珞被吓了一跳：“啊？” 他神色不善地挑眉：“陪老子吃饭这么无聊？无聊到灵魂出窍？” “没有啊……” “我就坐在你对面，你却魂游天外，这叫没有？”他冷哼一声，“不是你早晨偷看我的时候了？” 好吧，终究还是逃不过这个尴尬的问题。 尹华珞轻声嘟囔：“你怎么就确定我是去看你的，我姐也在十班，我不能去找她吗？” 她乍一提到十班，倒让齐南枫想起了第一次见她的情景，他微微眯起眼睛，眼神微沉：“你姐在十班？当初就是她把你欺负哭的？” 尹华珞没有否认，只平静答道：“这是我自己能解决的问题，你别问了。” 她起身将餐盘送回窗口，原本想直接离开的，但没走多远却又鬼使神差地停住了脚步，她转过身去，对着还坐在座位上的齐南枫挥了挥手。 午后阳光透过玻璃笼罩了整座食堂，空气中浮动着细小的尘埃，暖意融融。而她就站在这样温暖的金色光影里，容颜灵秀，眉眼含笑，那是连漫画也勾勒不出的动人一幕，美好到不真实。 齐南枫单手撑着额头，出神地目送她背影远去，他抿紧唇角，忽然向后用力靠上椅背，自喉咙里逸出了一声不明意味的低笑。 校学生会的选举是在下午两点半，在此之前章雁发给尹华珞的信息就没停过，且措辞一次更比一次难听。 起初尹华珞还会打开手机看两眼，后来就直接把章雁的号码屏蔽了，继续安安静静享受学习时光——自然，偶尔也会想一想齐南枫的脸。 她忆起上辈子齐南枫跪在雨中，抱着浑身是血的自己，哭得像个孩子，直到此刻，她也很难将那样脆弱无助的他，和现在这位不可一世的痞子少爷联系在一起。 自母亲去世后，就再没有谁为她流过眼泪了，而唯一在乎她的人，她上辈子竟还千方百计地躲着。 她觉得有点对不起他。 同桌的康婷也不知哪根筋搭错，突然神秘兮兮地凑过来，戳着她的肩膀低声问：“班花班花，听说你中午跟齐南枫一起去食堂吃饭了？” 康婷是个性格大大咧咧的姑娘，有点小话痨，以前也经常对着尹华珞念念叨叨，因为她认为尹华珞是个非常好脾气的倾听者。 今天出了这么火热的八卦，她当然要近水楼台，先问一问当事人。 尹华珞放下手中的笔，无奈侧眸看她：“听谁说的？” “同学之间都传遍了！” 尹华珞想想也是，这一下午同班学生看自己的眼神都古古怪怪的，还有人想凑过来说话但都被段雪烨找茬支走了，私底下指不定怎么议论呢。 “碰巧遇到的。” “碰巧遇到？”康婷一脸你可别蒙我了的表情，“那些天天想跟齐南枫偶遇的女生，就算运气好看见了他，也绝对没有跟他一起吃饭的待遇，你怎么做到的？” 尹华珞语气平静：“真的是碰巧赶上了，也许他今天恰好想找人陪吧。” 康婷夸张地叹了口气：“也是，你长得这么美，我要是齐南枫，我也乐意让你陪着吃饭。” 尹华珞笑了笑，没再多说什么。 放学铃声宣告了一天学习生活的结束，尹华珞收拾好书包，温柔和康婷道别后走出了教室。 在教室门口，她看见了距离自己数步之遥的段雪烨，与此同时段雪烨回头，正与她目光相对。 段雪烨淡声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希望尹同学不要见怪。” “班长用不着太过介意。”她不疾不徐地回答，“换成是我，若兄弟开口，也肯定要出手帮忙的，这不算什么大事。” 她略一颔首，从他身边绕过去走远了，段雪烨注视着她纤瘦的背影，总感觉这姑娘有哪里和以前不太一样了。 她看上去依旧是温婉有礼的乖巧女孩，但却少了几分怯弱感，原先眉眼间那化不开的忧愁也散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从容和淡然。 这样的她，风采愈盛。 尽管两人是名义上的姐妹，可章雁这些年，从来没有和尹华珞一起上下学的习惯。 她一向自负美貌，却总是在尹华珞的对比下黯然失色，更何况不单是容貌，尹华珞各方面都比她优秀。所以这些年她始终视尹华珞为眼中钉，只能通过欺辱打压尹华珞的方式，来获得一点报复的快感。 然而今晚是个例外，她气势汹汹在校门口等着尹华珞，为的是教训一下这个所谓的妹妹。 尹华珞刚刚迈出校门，下一秒就被章雁揪着头发扯回了原地，她抬头看了一眼章雁，淡定整理了一下被弄乱的刘海，这才慢条斯理地开口：“姐，你干什么啊？弄疼我了。” “你还有脸说？”章雁忍了一下午的火气，此时看见她这张波澜不惊的脸，简直恨得要发疯，“演讲稿呢？为什么不给我送来？我找了你一中午，你连教室都没回，电话也不接，你是不是故意躲着我？你害得我没能上台竞选知道吗！” 尹华珞沉默半晌，很温和地反驳：“如果姐你真的想竞选，没有演讲稿也一样可以上台，难道你对自己的口才和能力都没有自信吗？” “……我当然有！”章雁顿感心虚，但还是强行嘴硬，“你的演讲稿只不过是给我锦上添花罢了！” “既然是锦上添花，姐你何必生气？又为什么最后连竞选台都不敢上？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不拿着我写的演讲稿，就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 “……” “退一万步讲，我有给你写演讲稿的时间，为什么不干脆自己去竞选呢？” 章雁没料到尹华珞非但不道歉，还会这么破天荒地反唇相讥，丝毫不给自己留面子，她一时气急，高高扬起手来就想给尹华珞一巴掌。 那一巴掌尹华珞其实是有把握躲过去的，可她尚未做出反应，有人却比她更快一步，从身后牢牢攥住了章雁的手腕。 对方的手劲极大，直攥得章雁的腕骨喀喀作响，章雁疼得险些叫出声来，她愤怒转头正欲发飙，谁知在看清来人的一瞬间，骂人的话哽在喉咙里，再也说不出来了。 夕阳的余晖正慢慢沉入地平线的那一边，夜晚快要降临了，齐南枫就站在这样半明半暗的天色里，微微垂眸，眼神冷厉。 他无视掉章雁疼到扭曲的神情，反而将手指收得更紧了一些，沉声质问：“谁他.妈允许你动她了？” 章雁今天听人议论说齐南枫和尹华珞一起出现在了食堂，原本还不太相信，现在亲眼见到齐南枫为了这点小事动手，才意识到流言是真实的。 她心中愤恨不已，却又惹不起齐南枫，更不敢喊疼，只能战战兢兢地辩解：“我们是姐妹，姐妹吵架……不是很正常的事情么？” 齐南枫危险地眯起眼睛：“你就是她姐姐？叫什么名字？” 身边的尤昱向来消息灵通，闻言立刻搜索大脑信息库：“南哥，她是十班章雁，之前给你写过情书，被你随手撕了。” 章雁一张俏脸，登时涨得通红。 “早忘了。”齐南枫嗤笑一声松开手，在她腕间留下了五道清晰发紫的指痕，他侧过头去看向尹华珞，痞气挑眉，“明天中午来篮球馆找我，听见了么？” 尹华珞拎着书包和他保持了一段距离，她觉得这要求简直匪夷所思：“我没空的。” 尤昱连声撺掇：“去吧去吧！尹班花，就占你个午休时间而已，又不至于影响你学习，南哥可盼着你去了呢！”话音未落就被齐南枫揪着耳朵扯到了一边。 齐南枫凑近前来，他那双桃花眼在傍晚渐沉的光影里熠熠生辉，里面唯独只映出了她的模样。 他恶作剧般在她耳畔吹了口气，然后在她向后闪躲的瞬间，抬手捏住了她小巧精致的下巴，一字一句道：“明天我等你。” “可是我……” “你不来，我就去一班把你扛走。” 第4章 烧情书 章雁自认为今天在学校受了天大的委屈，依她的性格，回家一定会跟章秀添油加醋地告状——而按照惯例，护犊子的章秀自然要找尹华珞算账。 晚饭时，父亲尹志国还没有回来，餐桌上气氛格外紧张尴尬，尹华珞刚准备伸筷子夹菜，就被章秀没好气地喝止了。 “放下，这是给你吃的吗？” 但尹华珞只当作没听见，依旧夹了那块鱼，低头认认真真地挑刺。 “我让你放下没听见吗？”章秀柳眉倒竖，登时用力打掉了她的筷子，“你还有脸吃呢？你在学校是怎么欺负你姐姐的，当我不知道？” 尹华珞好声好气地回答：“阿姨你说什么？我没欺负姐姐啊。” 章雁朝她投来怨毒一瞥，撩开自己袖子恶狠狠反问：“你没欺负？那这淤青是谁给我掐的？你可以啊，都能让齐南枫帮你抱不平，平时看你装得文文静静的，结果勾.搭男人的本事还挺厉害！” “那是齐南枫自己的决定，我无权干涉，况且如果姐你当时不先动手，或许这事儿就不会发生了。” 章雁恼怒道：“你不写演讲稿，害我不能照计划参加学生会选举，我打你不应该吗？” 尹华珞没看她，自顾自夹了爱吃的菜到碗里，语调依旧平和：“我说过了，姐，你想要竞选，就凭自己的本事写稿上台，我又不能帮你一辈子。” “那你留在这家里还有什么用？浪费粮食吗？” “姐。”尹华珞也不生气，只弯起眉眼微笑，“我姓尹，是我爸的亲生女儿，这里是我的家，我留在这有什么问题吗？” 章雁气得说不出话，于是抬头将求助的目光投向章秀，希望母亲能替自己教训对方。 不得不承认，章秀也有点惊讶，她没想到才一天没见，平日里温顺寡言的尹华珞，突然就变得伶牙俐齿又底气十足了，跟脱胎换骨了似的。 刻薄如她，当然不允许自己的气焰被一个小丫头压下去，尤其还是面前这个被自己指使惯了的小丫头，在她眼里，尹华珞就只配做自己和章雁的保姆。 “你以为搬出你那个没出息的爸，就能威胁住我了？”章秀冷笑，“你爸要是知道他亲闺女在外面勾三搭四，还和学校里的小流氓混在一起，你猜他会不会高兴？” “我学习一直保持得很好，交友也谨慎，阿姨请你讲话负责任。”尹华珞有理有据地反驳，最后还顺便补充了一句，“而且‘勾三搭四’这种词汇请阿姨慎用，要知道您当初才是亲身实践了这四个字，否则怎么可能趁我妈生病时和我爸在一起，又在我妈去世半年之后，就住进了尹家呢？” 此言一出，章秀那张化了浓妆的脸上，瞬间青一块白一块像是粉底没抹匀，她眼中厉色隐现：“那是你妈命短该死，又留不住你爸的心，关我什么事？你爸乐意娶我，你有意见找你爸去！” “我没意见，您和我爸两情相悦，幸福就好。”尹华珞冷淡地看了她一眼，“希望阿姨保重好身体，免得将来您也有灾有病了，我爸再把给您的治疗费拿去讨别的女人欢心，您说是吧？” 章雁咬牙切齿推搡了她一把：“贱人！你敢咒我妈？” “我只是说实话而已。” 章秀拍案而起，下意识抄起桌边那碗热汤就朝尹华珞泼了过去，还好尹华珞早有准备迅速避开，热汤刹那间在她的椅背上溅开了大片油花。 章雁气冲冲揪着尹华珞的衣领，作势要来掐尹华珞的脖子，这是她以前习惯性的动作，她那时很热衷于把尹华珞掐得小脸通红、咳嗽求饶，仿佛自己能因此获得多么了不起的优越感一样。 可这一次，尹华珞没有令她如愿。 尹华珞很冷静地单手抓着她的胳膊，另一只手端起整盘茄子烧肉，全都扣在了她脸上。 章雁抓狂地尖叫起来，章秀更是怒火中烧，快步绕开一片狼藉的桌面就要来打尹华珞，尹华珞转身跑进卧室，动作敏捷反锁上了房门。 “有娘养没娘教的混蛋小崽子！”章秀砸着门破口大骂，“我看你还能嚣张多久！有本事你就死在屋里，一辈子别出门！” 尹华珞坐在书桌前，戴上耳机听音乐，规规矩矩写作业，完全不理会章秀到底说了些什么，她心中自有打算。 直到她隐约听到客厅门锁有动静，大概是尹志国回家了，这才小心翼翼贴近门边。 果然，章秀正带着章雁气汹汹向尹志国告状，刚告到一半，她就直接推门走了出去。 尹志国站在客厅里，满身酒气，正一脸不耐烦地听章秀絮絮叨叨，乍一见到尹华珞，他皱着眉问：“你惹你阿姨生气了？” 尹华珞很清楚父亲自私又好面子的性格，他并不一定有多关心她这个女儿，以往章家母女欺负她时，他大多选择无视图清净，根本不会管她受没受委屈。 所以她需要讲求一点说话的艺术。 “爸爸。”她那双水汪汪的鹿眼一眨，眼泪顿时就落了下来，声音里还带着抽噎的哭腔，“阿姨和我骂你没出息没本事，挣不来钱，只知靠她的积蓄，是个吃软饭的废物——我觉得爸爸不是那样的人，顶撞了两句，就被阿姨打了。爸爸，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在尹志国的印象里，自己的女儿素来性格温顺乖巧，没有脾气，也从不敢撒谎，尤其是此时看她越哭越伤心，更加增强了这件事的可信度。 章秀平时跟自己吵一吵也就罢了，居然还在孩子面前诋毁自己，他一家之主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酒劲上头，他瞪向章秀，脸色涨红地吼了一嗓子：“这个家什么时候轮到你做主了？” “叔叔，你别听她胡扯，我妈根本没说那些话！”章雁气得伸手去打尹华珞，“你敢挑拨离间！” 尹华珞不言不语往尹志国身后一躲，然后就见尹志国推开章雁对章秀怒道：“管好你闺女！谁允许她当着我面打我闺女了？” 章秀恨得磨了两回牙，连指着他的手都在发抖：“现在你倒跟我分得清清楚楚了？姓尹的你有没有良心？你压根就没拿我们娘俩当过家里人！” “是我没良心，还是你这傻.逼娘们儿不识好歹？” “你王八蛋！” 战火点燃，夫妻俩吵得不可开交，到最后开始满屋子砸东西，尹华珞轻飘飘瞥了章雁一眼，自行回屋学习去了。 闹吧，反正这个家从来也没有变得更好的希望，倒不如闹得更凶一点，她不在乎。 相比之下，她唯一需要头疼的问题，是明天究竟要不要去篮球馆，见齐南枫。 这个问题一直思考到转天中午，尹华珞依旧没能得出个明确结论。 诚然，这一世在对待家庭成员的态度上，她是很坦然而坚决的，但对于齐南枫，她总免不了瞻前顾后。 她感激他上辈子那么喜欢自己，却不晓得该以怎样的心态去面对他，因为她未必能给得了他想要的。 “尹同学。” 清冷呼唤声打断了尹华珞的沉思，她猛一抬头，见段雪烨就站在自己面前，神情平静而严肃。 “班长，有事吗？” 段雪烨轻敲了一下桌面，他淡淡地问：“你应该还没忘记，今天午休时和南枫约在篮球馆的事吧？” “……” “他那人脾气很硬的，你要是不去，他会直接来一班找人。” “……” 尹华珞算明白了，有段雪烨在，就相当于往自己身边安插了一位齐南枫的传讯官，她躲是没处躲的。 能有什么办法呢？谁让那天早晨她一时冲动，跑去顶层偷看了齐南枫，搞得自己现在跟欲拒还迎似的。 既然躲不过，索性面对吧。 但事实上，段雪烨真正想说的是：我不太赞成南枫这种强硬邀约的方式，如果你实在不想赴约，我可以帮你回绝他。 谁知他还没来得及把这句话说出口，就见尹华珞无奈笑了笑，她淡定起身，头也不回离开了教室：“好吧，我去。” 他一怔，而后注视着她的背影远去，若有所思。 这位小姑娘骨子里的气质，还真是和以前大不相同了。 尹华珞来到篮球馆的时候，听得里面吵吵嚷嚷，好像有很多人在起哄欢呼。 她站在门外，看见有位优雅性感的漂亮女生，正大大方方递给齐南枫一封包装精美的情书。 那女生她认识，在学校论坛上还挺有名的，是高三年级的周婧学姐，也是很多男生们心目中的女神级人物。 据说周婧的父亲是西城有名的企业家，和齐家还有不少商业上的往来，这样看来，周婧要和齐南枫联络感情也很正常，门当户对，一段佳话。 尹华珞看到齐南枫略一挑眉，很随意地接过了周婧手中的情书，又不知和周婧说了两句什么，哄得周婧满面春风地离开了。 在周婧接近门口的时候，她赶紧用校服领子遮住脸，装作四处溜达的样子，这才没被发现。 她想，为了避免尴尬，还是尽早回去比较好，岂料还未等她转身，就听见馆内传来了齐南枫中气十足的男低音。 “尹华珞，来都来了，去哪啊？” 糟糕，被发现了。 她脚步一顿，只好又硬着头皮朝着他的方向走去，毋庸置疑，她的出现吸引了全馆男生的目光，有几位高二年级的已经议论起来了。 “嘿，是一班那位书呆子班花。” “卧槽！你别说，长得是好看，瓷娃娃似的——她来找谁的？” “废话，南哥就坐在那，难不成是找你的？” 没错，那时在大多数人的印象中，尹华珞就是一个漂亮的书呆子，性情温和得近乎木讷，行事又谨慎低调，要不是因为这张脸被赋予了班花头衔，她存在感简直低到了尘埃里。 正因如此，她上辈子和这辈子都能和齐南枫扯上关系，才显得格外不可思议。 尹华珞走到齐南枫面前，正好见他点燃了一根烟，火光在他修长指间明明灭灭，他唇边勾起轻嘲的弧度，随手将周婧给的那封情书给烧掉了。 那一瞬间她意识到，可能当初章雁的情书，也是被他这么漫不经心撕毁的。 对待不喜欢的东西，他的处理方式向来都很干脆利落。 齐南枫松开手，任由剩下的那半截情书在地面慢慢成灰，他抬起头来看向尹华珞，下一秒却神色微变，伸手一把将她扯进了自己怀里。 尹华珞正盯着情书出神，尚未反应过来时，人已经被他扯得原地转了个圈，重重坐在了他的腿上。 与此同时，有篮球打着旋，朝着两人的方向高速飞来，最后被齐南枫单手牢牢扣在了耳边。 “尤昱。”他扔掉被篮球砸折的那根烟，懒洋洋开口，“告诉那群人，不会打球就他妈滚回教室去，别在这碍眼。” “好嘞！” 旁边看热闹的尤昱一跃而起，接过篮球去教训那群被吓得够呛的男生了。 齐南枫垂眸，似笑非笑盯着尹华珞的脸：“刚才发什么呆呢？” 他的手臂收得很紧，尹华珞挣扎了两下才站起身来，她耳根微红，抬手指了指情书的灰烬：“看你在这污染环境。” “我这是焚烧垃圾。” “人家学姐给你的情书，怎么就是垃圾了？” “无非都是千篇一律的套话，跟垃圾没什么区别。” “噢……” 原本是很普通的语气词，经她软软的腔调一说，话尾还带着小奶音，冷不防就撩拨得齐南枫心里痒了一下。 他迎视着她那双亮如晨星的眼睛，沉默半晌，又不紧不慢补充了一句：“可如果是你送的情书，我会拆开看一看。” 第5章 打群架 那天中午，尹华珞被齐南枫强制留在篮球馆内陪他，直到下午第一节 课快要开始，这才终于能脱身回班。 她知道，这么一来，人多眼杂，年级里关于自己和齐南枫的传言更会愈演愈烈了。 不过……似乎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若说重生最开始的那两天，她尚有些不太习惯，那么随着时间的不断推移，她就越来越看得开了。 公*众*號：早*侒*推*文 都是死过一次的人了，该经历的都经历过，难道还会出现更糟糕的事吗？ 她无法掌控命运的轨迹将来会走向哪里，但至少这一次，她要活得随心所欲些，不必顾虑重重，更不必太在意别人的眼光。 鉴于高中时的功课，她到如今还有印象，在学习上根本花费不了多少时间精力，所以她报名参加了好几个社团，其中甚至还有个教跆拳道的。 不管有用没用，强身健体也好啊。 然后在某天放学后，尹华珞在校门口偶遇了乔月曦。 乔月曦是十班班花，与她温柔甜美的风格不同，乔月曦生了一双秀媚勾魂的丹凤眼，风情万种，放在古代绝对是妲己那种祸国殃民的类型，可言行举止却完全是暴躁御姐的风格，据说战斗力极强，拳打小偷脚踩流氓，在十班还有一群小弟，是名副其实的霸王花。 上辈子尹华珞经常去十班给章雁送书送资料，总难免要被章雁讽刺两句，有次章雁音量过大，招来了乔月曦，被乔月曦当场劈头盖脸骂了一顿，险些挨打——从那时起，尹华珞就对乔月曦有了印象，毕竟乔月曦是能让章雁害怕的女人。 而还有不得不提的一点是…… 尹华珞记得，上辈子的乔月曦，好像和自己一样，也死在了二十二岁那年。据说是车祸致死，当时还上了报纸，她看到了新闻，一阵遗憾。 她暗暗想着，自己需要记住那个时间点，将来或许可以帮助这位特立独行的霸王花，逃过一劫。 “尹华珞是吧？一班的？”乔月曦见她盯着自己出神，秀眉一挑问道，“小可爱，我有这么好看吗？” 尹华珞如梦方醒，连忙摆手：“没有没有……啊不是，你好看是真的，可我刚才也确实走神了……” 乔月曦被她逗笑了，忍不住上下打量了她一圈：“难怪你那个废物姐姐总找你的茬，这么纯的一张脸，换谁谁不嫉妒？” 被女大佬夸奖的感觉怪怪的，尹华珞赶紧岔开话题：“月姐，你这是要去哪啊？” 她听所有人都叫对方月姐，连章雁都是，自己乖乖跟着叫总没错的。 “去a区的烧烤一条街，喝两瓶。”乔月曦笑道，“你是好学生，应该对这种吵闹的活动没什么兴趣吧？” 尹华珞实话实说：“其实我还挺有兴趣的。” “那走吧。”乔月曦性格极其雷厉风行，当即拽了她的手，像牵着小动物一样带她去坐计程车，“你叫我一声月姐不能白叫，今晚我请客，你随便吃。” “唔……谢谢月姐。” 尹华珞略感意外，她明明什么都没做，竟然莫名其妙就被霸王花邀请了？ 霸王花该不会是看她骨骼清奇，想收她做小弟吧？帮忙代写作业的那种？ a区的烧烤一条街向来充斥着浓烟与肉香，从街头走到街尾，两边都是挤挤挨挨的摊位，酒瓶相击和笑骂脏话的声音，是这条街的主旋律。 路旁铁架炉上的炭火通红，上面的羊肉串和鸡翅在滋滋冒油，尹华珞乖巧坐在乔月曦身边，端着一杯可乐在慢慢地喝。 这里有最纯粹的世俗烟火气，让她感觉踏实。 和乔月曦一起来的小弟们坐在对面，眼神自始至终就没离开过尹华珞，有心直口快的忍不住问：“月姐，你也太牛.逼了，连一班的书呆子班花都能拐过来？” “少废话！”乔月曦横他一眼，“吃你们的，别吓着人家好学生。” 尹华珞低头，看乔月曦替自己把签子上的肉都撸到盘子里，有些受宠若惊：“不用了月姐，我自己来就行。” 乔月曦显然不觉得这算什么大事，手上动作未停：“别把你衣服弄脏了，我既然把你带出来，总得保证你干干净净回去吧。” 尹华珞沐浴着对面那群小弟热烈的眼神，一声不响默默吃肉，心里却在想，自己要是有乔月曦这么个姐姐就好了。 换作从前，她说不定会害怕乔月曦，可现在她认为，看似很野很凶的人，内心未必不柔软。 半个小时后，乔月曦打着哈欠开了第三瓶啤酒，正要喝还没喝时，忽听身后传来了刺耳男声。 “呦呵，我说这两天怎么总也看不见乔大美人，原来是跑这快活来了？” 这个声音尹华珞太熟悉了，她愣怔片刻，猛然扔下筷子回头望去，见那男生身材高而壮，染着一头张扬黄发，浓眉窄额三角眼，正是章雁上辈子的无赖男友赵先林。 她二十岁那年，为保护分手后遭到纠缠的章雁，险些被赵先林强.奸，后因反抗惹怒赵先林，被他生生打折了数根肋骨，后来还是邻居好心报警才救了她——在此过程中，章雁一直没有出现，后来去了医院还一脸不爽之色，仿佛恨不得赵先林杀了她，闹出人命判死刑，这样自己就可以永远高枕无忧了。 她上辈子真是瞎了心，才要掺和这对狗男女的事。 听得乔月曦没好气道：“我去哪快活碍着你这傻.逼什么事儿了？管好你自己。” “那不行啊，你是我未来女朋友，我肩负着保护你安全的义务，哪能不管你？”赵先林迈着懒散的步子靠近她，他俯下身，脸上挂着油腻又讨好的笑容，“乔大美人，上次送你的礼物你也没收，短信不回电话也不接，你总得给我个追求的机会吧？” “我可以给你个去死的机会。” “你脾气也太差劲了，脾气差的女人将来会嫁不出去的。”赵先林正嬉皮笑脸地打算再多搭讪几句，谁知目光不经意间瞥见了旁边的尹华珞，不禁愣了一愣，“……操，这小妞谁啊？要说你们学校的美女质量就是高，把我们泗水附中翻个底朝天，也找不出这么一个漂亮的。” 他说着就想上手去摸尹华珞的脸，但中途被乔月曦用力拍开了：“滚蛋，别动她！” 赵先林往自己被拍红的手背上吹了吹，眼中的笑愈发猥.琐：“不动她，那我动动你呗？” 这时乔月曦的那群小弟们坐不住了，纷纷拍桌子骂着街起身，不过赵先林也算是泗水附中一霸，这次也是带了一群人来的，双方一时摩拳擦掌，剑拔弩张，气氛陷入僵局。 尹华珞沉默盯着赵先林的脸，娇婉的眉眼间没有任何表情，她听到乔月曦在叫自己，乔月曦说：“小可爱，你先走吧，咱们改天再约。” 她轻声问：“月姐，你要跟他动手？” “啊，我知道你们好学生都挺胆小的，回家吧，别被伤着了。” 她没回答，却也没离开。 赵先林示意自己手下那群人围过来，他岔开两腿大咧咧往桌前一坐，看上去挺势在必得，一张十八岁的脸笑得跟四十八岁似的：“别急啊，今晚谁也甭想走，要走也得你们俩美女一起跟我走。” 乔月曦的手已经攥上了啤酒瓶，她眼中厉光乍现：“赵先林，别他妈给脸不要脸。” “嗨，咱们都是一路货色，谁讽刺谁啊乔大美人？”赵先林不屑嗤笑，“反正你跟谁上.床不是上，骚给我看，我至少还能给你鼓鼓掌。” 乔月曦当即举起了啤酒瓶子，结果下一刻就被尹华珞拦住了，尹华珞从她手里抢过了瓶子攥在手里，神色平静向前一步。 她低垂着眉眼，看起来怯生生的，这一幕无论在谁的眼中，都像是乖巧的好学生为了阻止双方干架而做出的无意义行为，赵先林当然也不例外。 他笑意更深：“怎么着？你也动心了？看你长得这么纯，估计还是个雏儿，要不要哥哥今晚教一教你……” 话音未落，尹华珞突然抡起啤酒瓶，果断在他脑袋上砸了个粉碎。 她的这一举动，终于为双方点燃了□□。 血顺着赵先林的额头往下流，他气急败坏地跳起身来，扬起拳头就要往她的脸上招呼，然后就被一旁的乔月曦按住了。两边的男生迅速参战，场面一时失控，桌椅碗碟都被砸得一塌糊涂，最后连用来烧烤的铁炉子也给撞翻了。 以前的尹华珞，从没有打群架的经验，她甚至连想都不敢想。 但方才动手时她是完全清醒冷静的，她潜意识里就想这么做，并觉得痛快。 混乱中不晓得是谁扯了她一把，当场把她按倒在地，她摸索着旁边散落的一双筷子，抬手拼命戳对方的后颈，这才勉强迫使对方放松了力道。 那人打红了眼，也不管男生女生，不依不饶扯着她的头发，要把她往铁炉子的方向拖。 尹华珞毕竟力气有限，挣扎无果，她正欲抬手护住脸，却忽觉制住自己的那股力道消失了。 她茫然抬眸，见齐南枫不知何时居然也到了这里，他单手掐着那人的脖子，面无表情将对方的脑袋重重撞上了地面。 收拾完碍眼的家伙，他转过身来，稳稳地将她打横抱起。 他就近把她抱到店门口的台阶上坐好，并脱掉校服外套披在了她身上。 “挺厉害的啊。”齐南枫垂眸看着她，语气含着很淡的笑意，“都敢和人打群架了？” 尹华珞低头，只装作没听见。 他替她将垂落脸颊的乱发整理好，顺便捏了下她蹭上灰的小脸。 他说：“别乱跑，等我十分钟。” 第6章 回他家 上辈子尹华珞只是从各种传言中听说齐南枫打架有多凶狠，事实上除了生命终结的那个雨夜，此刻是她第一次亲眼看齐南枫揍人。 他的拳头极硬，基本上每挥出一拳都能听到对方的惨叫，在这样招招见血的气势下，他的神情平静而冷酷，和往常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全然不同，观之令人生畏。 他说十分钟，当真就只花费了十分钟，十分钟后，脚下横七竖八躺满了呻.吟的泗水附中男生，他漠然环视一圈，最后拎着领子，把满脸血迹的赵先林拽了起来。 “泗水附中赵先林是吧？我认识你。”他寒声道，“再有下一次，可就没今天这么简单了，我会直接废了你两条腿。” 那一刻，往事残影忽然就在尹华珞脑海中，拼凑成了零碎的画面。 当年她被赵先林伤进了医院，后来很久才得知，赵先林也为此付出了惨重代价——他在某天夜里被人拖进暗处，生生挑断了双脚脚筋，彻底变成了废人。 据说废了他的那个人，是有钱人家的小少爷，后来对方家里给了一笔巨款私下调解，这事就不了了之了。 而当初知道她受伤的人，除了尹志国和章秀母女，就只有齐南枫。 那时齐南枫来看过她，她装睡不想见他，他在她病床边站了很久，临走前嗓音低沉地留下了一句“我不会让你白受这回罪”。 那句话她并没有太往心里去，现在想想，上辈子无论他为她做什么，她似乎都不曾太在意。 “齐南枫。”她下意识叫了他一声，然后便没了下文。 齐南枫听见了，他迅速转头看了她一眼，随即松开了抓住赵先林的手：“滚吧。” 他很明显是在克制了，在她面前，他不愿意表现得太过凶神恶煞，怕吓着她。 赵先林带着一群小弟连滚带爬地跑路了，像是见了阎王，连头都没敢回。 鉴于围观群众肯定已经有人报了警，齐南枫给了烧烤店主一笔钱作为损失赔偿费，随后示意众人赶紧离开现场。 方才尹华珞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齐南枫身上，这时她才后知后觉地看见，原来段雪烨也跟着一起来了。 大约是嫌打架碍事，段雪烨把那副常年戴着的金丝眼镜摘了，此刻看来依旧俊秀，只是少了几分文雅气质，反而凭空多了一丝狠意。他扔掉拿来当武器的木椅子，随手擦了一下唇边的血痕。 他站在原地，压低嗓音唤道：“乔月曦。” 乔月曦在众小弟的簇拥下整理好衣服，闻言也没看他，只镇定开口：“这人情我记下了，多谢二位。” 她快步离去，微卷的长发在夜风中如慢镜头般飞舞而起，像是一幅画，不知为何，有种难以言语的萧瑟的美。 段雪烨垂眸，眼神一片幽暗，辨不清情绪。 “南枫。”他说，“我先走了。” 这样阴郁的他，似乎和平时高冷班长的人设，不太相符。 尹华珞深感疑惑，段雪烨可是个从不爱管闲事的学霸啊，他今晚特意来这里一趟，莫非就是为了打场群架？ 待清醒过来时，她发现自己已经被齐南枫牵着走出了很远。 肩上还披着他的校服外套，温度犹存，她仰起头来看他，沉默半晌斟酌着道：“谢谢你。” 齐南枫“嗯”了一声，牵着她的手并未放松，他故意调侃道：“会说话了？我还以为你被吓傻了。” “没有，我是在奇怪，你和班长今晚为什么会来？” “老段告诉我，你被乔月曦带上了计程车，所以我才跟来看看，免得你吃亏。” 她好奇道：“班长很了解月姐的行踪吗？” “也许吧，毕竟我还从没见老段对谁这么上过心。”齐南枫显然对这话题不感兴趣，他此刻的心思全系在她身上，“擦伤了这么多处，得处理一下，先别回家了，跟我走吧。” 他这话是陈述句，并没有准备询问她的意见，而是直接替她决定了。 诚然，尹华珞也并不是很想这么狼狈地回家去，没人会对她嘘寒问暖，迎接她的只会是章家母女的嘲讽。 她可不愿意把弱点展现给她们看。 不过跟着齐南枫回家，好像也不是多么妥当的主意。 “这不太合适啊……我也不认识你家人，会尴尬……” “我不跟齐家人住一起，我自己住。”他果断终止了她的顾虑，“所以你可以放心，不会尴尬。” 尹华珞迟疑片刻，终是乖巧点头，她迎着他的眼神，稍稍松了口气。 在她如今的认知里，他是绝对不会伤害自己的人，所以有他陪着，她觉得安心。 尹华珞给尹志国发了条短信，说自己今晚去同学家住，然后就跟着齐南枫回了家。 她知道尹志国不会回复的，尹志国自己都经常夜不归宿，自然也不关心她到底去哪里。 齐南枫住的地方在c区的一所老式居民楼内，六七十平米的户型，房间布局很简洁，但东西摆放得略显杂乱，是男孩子独居的散漫风格。 他打开了客厅的灯，尹华珞一眼就看见了墙上挂着的小相框，那是齐南枫与一位美丽女人的合照。 她想起了年级里的那些传言，猜到这是齐南枫和母亲曾经的住处，他的母亲去世后，齐董事长想把他接回家去，但现在看来，他虽接受了齐小少爷的名号，却始终融入不了那样的环境。 齐南枫见她一直发呆，索性把她抱起来放在了沙发上，他回身从柜子里取出药箱，蹲在她面前抬眼看她：“手给我。” 尹华珞莫名有些紧张，她本能地往后躲了一下，却猝不及防被他攥住了手腕。 她白皙娇嫩的掌心和手臂外侧，有好几处因摔倒而磨破的血痕，有一处甚至还在渗血，当齐南枫用酒精棉球替她擦拭的时候，她疼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齐南枫神色微滞：“疼？我轻点。” “不疼，没事儿。”尹华珞眨了眨眼，看着他笑了，“你做这种事居然很熟练啊。” “以前经常打架受伤，上药是难免的。” “唔……那现在呢？” 他轻描淡写地回答：“现在打架已经没输过了。” 客厅暖黄的灯光落在他发梢，光影细碎，他低头屏住呼吸为她涂药，动作一再放轻，格外认真，和平时那副桀骜叛逆的模样判若两人。 换作是他自己，可能压根都不会在意这种小伤，但她不行，她像个水晶娃娃似的，要是因处理不当而落了疤，该有多遗憾。 想到这里，齐南枫又低声安慰了一句：“别怕，伤口浅，不会落疤。” 尹华珞声线温软地回答：“我没怕啊。” 她这会儿工夫很乖，任由他攥着自己的手没挣脱，那只手温度冰凉，掌心却似沁出了微微汗意——她想，真看不出来，他怎么好像比自己还紧张呢？ “你胆子变大了不少。”说这话时，连齐南枫也觉得不可思议，“你怎么想的，敢和乔月曦混在一起？还陪她打架？” 尹华珞小小声反问：“我就不能打架么？” “没听说过好学生打架的。” “可我不想做好学生。”她垂眸，注视着手臂上那几道涂满药水的伤痕，唇角微抿，“做好学生有什么意思？看到讨厌的人又不能给他讲道理，只有动手才最管用。” 她这么一说，齐南枫回忆起之前赵先林那满脸鲜血的狼狈模样，似乎明白了什么：“赵先林的脑袋是你砸的？” “嗯，他活该。” 面前少女那双温润无辜的鹿眼里，恍然间光芒摄人，神色自信又坚定，有那么一刻，齐南枫突然发现，她和自己最初认识的那个小丫头不太一样了。 之前段雪烨也无意中提过一次，他还没太往心里去，直到此刻他终于迟钝地意识到，她的眼神里，已经没有两人初遇时那种胆怯柔弱的影子了。 若非如此，恐怕她也不会像现在这样，愿意与他接近，须知那时她视他如豺狼，连远远望见都要退避三舍的。 她到底是怎么了呢？ “我以为你的人生目标就是好好学习。” “好好学习的未必就是好学生。”尹华珞看了他一眼，复又低下头去，“好学生也不一定就活得高兴。” 或许她和他一样，活得都不高兴。 齐南枫一瞬不瞬盯着她，眼底墨色渐深，不晓得在想些什么，他沉声道：“所以你才羡慕乔月曦活着的方式，喜欢跟她相处的感觉？” “大概吧。” “那我呢？” “……嗯？” 他加重语气又重复了一遍：“跟我相处，你有什么样的感觉？” 他的视线锁定她，教她避无可避，只能给一个答案。 尹华珞在他眼底看见了自己的倒影，像是拂开尘埃渐渐清晰的上一世，那时候她不曾给过他朝自己靠近的机会，也不曾想过他能坚持喜欢自己这么多年。 她忽而笑了一笑，认认真真回答他：“很高兴。” 谁又能料到呢？重活这辈子，他竟成了唯一能牵动她情绪的人，徘徊在他身侧，她不再觉得忐忑不安，而是由衷觉得安定。 感谢他，这辈子也还是喜欢她。 这短短三个字，轻而易举点亮了齐南枫漆黑的瞳眸，他低头合上药箱，适时掩去了眼底的一丝笑意。 “嗯，那就好。” 无论她是因为什么而做出了改变，总之这一刻对他来讲，再好不过了。 第7章 小心思 当晚在处理完手臂伤口之后，尹华珞被齐南枫安排在了唯一一间卧室睡觉，他帮她换上了全套干净的床单被罩，为避免她认床睡不着，他甚至还从壁橱里给她翻出了一只破旧的大熊玩偶，让她搂着睡。 说实话，在母亲去世之后，尹华珞就再没体会过这种被人照顾的感觉了，她以前在家都是自己刷碗、洗衣服、拖地，包揽了各种琐碎的家务，像个为了生计勤勤恳恳的小保姆。 她上辈子做梦也想不到，有朝一日自己会住在齐南枫家里，还被他细心关照。 齐南枫的床很软很舒服，被子上还带着柑橘洗衣液的香味，加之她刚破天荒地参与了一场群架，体力消耗严重，所以刚躺下就睡着了，且这一睡就睡到了转天清晨。 当她从朦胧中睁开眼睛，见阳光正透过窗帘照进屋来，明亮而温暖。 她翻了个身，打着哈欠迷迷糊糊披衣下地，想去窗台上拿自己的书包。 路过书桌前时，她无意中被桌上那本卷了边的深蓝色画册所吸引，出于好奇，她俯下身去，悄悄翻开了画册。 她从前可不知道，原来齐南枫还有绘画的天赋。 厚厚的画册有上百页，以素描为主，大多勾勒的是山水风景或者城市建筑，偶尔也临摹两张动漫人物，但是…… 在翻到其中一页时，尹华珞蓦然凝住了目光。 他用彩铅画了一幅女孩子的肖像，那女孩穿着西城中学的校服，用浅粉色的发带束起低马尾，正微微仰起头，鹿一样的大眼睛里含着泪，委屈又惹人怜爱。 毋庸置疑，这是齐南枫以第一视角画的，画的是初见时候的她。 尹华珞连忙合上画册，将其放回了远处。 外表那么桀骜不驯的少年，竟也有这样一笔一笔细致勾勒的小心思，全都好好地藏起。 她小心翼翼推开房门，见齐南枫睡在客厅的沙发床上还没有醒，她轻轻踮着脚步靠近，难得居高临下地观察他。 睡梦中的他安安静静阖着眼帘，锋芒尽敛，他的睫毛很长，唇色很淡，但却拥有着硬朗而英气的脸部轮廓，好看又不会显得阴柔。 尹华珞想，即使抛开齐家小少爷的光环不提，单是这张脸，也足以令无数女生魂牵梦绕了。 可这样骄傲的他，偏偏在那个血色弥漫的雨夜里，像个无助的孩子一样，抱着她泣不成声。 心口有点发酸，她犹豫着伸出手去，想要摸一摸他的脸。 谁知就在她即将触上他脸颊的前一秒，齐南枫睁开了眼睛。 四目相对，两人都愣住了。 还好尹华珞反应快，她当即转身，装作若无其事地提醒：“快起床吧，上学要迟到了……诶？” 齐南枫攥住她的手，将她又重新拉回了身边，他微微眯起眼睛看着她，嗓音还带着沙哑的睡意。 “想摸我脸啊？摸吧。” 尹华珞：“……我没有。” 他挑眉轻笑：“小傻子，撒谎也得有天赋才行。” 他原本不是个很爱笑的人，但在她面前时，情绪似乎总是格外愉悦。 “谢谢你昨晚收留我。”尹华珞迅速岔开了话题，她低着头快步走向洗手间，“我要去洗漱了，真的要迟到了。” 齐南枫懒洋洋应了一声，他仍坐在原处没动，只注视着她的背影，眼底有光。 很久没有经历过，这么神清气爽的早晨了。 鉴于段雪烨昨晚也参与了那场群架，导致今天尹华珞见了他，还隐隐觉得有些匪夷所思。 原来班长发起狠来，比起那些不良少年也不差啊。 由于她总盯着段雪烨看，引起了同桌康婷的疑心，康婷问她：“班花，你该不会是对班长有什么想法吧？” “嗯？”尹华珞略显尴尬，忙摆手否认，“怎么会呢？你想多了。” 康婷一本正经地点头：“也对，毕竟咱们班长和齐南枫是好哥们，如果你看上了班长，岂不是要害得他们兄弟反目！” 尹华珞哭笑不得：“你是不是狗血言情小说看太多了？” 不过话说到这里，倒让她突然想起了乔月曦。 昨晚场面太过混乱，她都没来得及打个招呼，乔月曦就离开了。 于是趁着午休时间，她又一次上了顶层，径直来到了十班门口。 她是公认的一班班花，以前又总来十班送资料，所以十班大部分人都认得她，有几个好事的女生赶紧去叫章雁：“你那班花妹妹来了。” 不一会儿，章雁就趾高气昂出现在了她面前，存心要折她面子：“有废话就说，没事就滚，我挺忙的，没空搭理你。” 尹华珞平静一笑，以周围人都能听见的音量回答她：“我不找你，我找乔月曦。” “你脑子出问题了？”章雁不耐烦抬手戳着她肩膀，“你跟月姐很熟？想找人家就找人家，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 “谁脑子出问题了？”熟悉的清越女声传来，乔月曦不知什么时候已站在了身后，正环着手臂满脸不悦之色，“章雁，你干什么呢？” 章雁惹不起乔月曦，气焰顿时消了不少，忙低声道歉：“对不起，吵着你了吧月姐？我妹不懂事，我这就让她滚。” “尹华珞是我罩着的，你敢让她滚？” “……”章雁愣住。 乔月曦冷笑钳住她的下巴，手指收紧：“是不是这两天又给你脸了，让你觉得自己能在十班呼风唤雨了？” “……不不，月姐我错了，我保证下次不会了。”章雁面露惊恐，她可还没忘记自己先前因为嘲讽班上一个听力有障碍的女同学，被乔月曦拖着一条腿，在走廊里□□了一圈的丢脸事情。 更令她难以置信的是，尹华珞居然真的抱上了乔月曦的大腿，怎么做到的？怎么才不到一个月的时间，自己这个继妹就性情大变，还从怂包变成交际达人了？ 真是见鬼。 尹华珞冷眼注视着章雁灰溜溜逃回座位，她转过头看向乔月曦，软声开口：“谢谢月姐。” “不用谢，应该的。”乔月曦道，“同样都是重组家庭，跟我哥比起来，你这个继姐简直非常混账了。” “她一直如此。” “那就别留情面，拿出你昨晚用啤酒瓶砸赵先林的气势来。” 两人相视一笑。 乔月曦又问：“你来找我是有事吗？” 尹华珞乖巧地摇摇头：“没什么事，就是昨晚没来得及问候一下，月姐你没受伤吧？” “不至于，那群废物打不过我。”乔月曦捏了捏她的小脸，她的脸是真的很软，大家都喜欢捏，“倒是你，没被误伤吧？” “胳膊擦破了点皮，齐南枫已经帮我涂过药了。” “哦，齐南枫啊。”乔月曦意味深长地笑起来，“那家伙应该对你有意思吧？否则昨晚也不可能心急火燎赶去帮你打架。” 尹华珞认真道：“但昨天赶去的，还有我们班长呢。” 乍一提到段雪烨，乔月曦的笑容淡了些，她似乎默默咬了一下牙，随即语气平静地告诉尹华珞：“下回别跟我提他了，我和他没任何关系。” 怎么会没关系呢？如果没关系，段雪烨昨晚的言行举止绝不会那么反常，他甚至到了今天还处于情绪低落中。 不过尹华珞没再多问，她又和乔月曦闲聊了两句，这才道了别准备回班。 谁知刚下了一节楼梯，她就冷不防被人拦住了去路。 第8章 挑衅 去路被拦住，尹华珞疑惑地抬起头来。 面前单手撑墙凹造型的男生有点眼熟，唔，她记起来了，是十一班的许昊，家里是开饭店的有点小钱，上辈子给她递过情书，被她委婉拒绝后还屡次纠缠，最后貌似被齐南枫暗中暴力镇压了。 想想看，齐南枫上辈子，究竟为了她费了多少心啊。 “尹华珞。”许昊叫出了她的名字，他用一根手指勾着包装精致的礼品盒，悠然自得地递给她，“小班花，我是十一班的许昊，交个朋友呗？” 她没有接他的东西，只微笑着：“交个朋友可以，礼物就不需要了，谢谢许同学。”说完举步欲走。 许昊强行拽住她不让她走，他神色古怪地凑近她，有点不爽：“怎么，你们好学生的架子都这么大吗？看不起人，嫌弃我礼物买得不够贵？” “……”尹华珞无语，这算什么逻辑？ “还是说年级里那些传言不假，你惦记着十二班的齐南枫？”许昊嗤笑一声，“劝你放弃吧，打他主意的女生多得是，他约你也就是骚.货看腻了，想换个清纯口味的尝尝鲜，不出一个月就得甩了你，何必呢？” 尹华珞懒得解释，她的态度依旧客客气气：“许同学麻烦让一让，我要回班上课了。” 许昊见她目不斜视往前走，完全没把自己的话当回事儿，不禁有点火了：“妈的，不给面子是不是？一班的了不起？还不是谁给的钱多就跟谁好，装什么贞洁烈女！” 有些人就是这样，明知得不到的，便要千方百计将其诋毁个一文不值才解气。 尹华珞被他步步紧逼靠上墙壁，像只任人宰割的小白兔，她沐浴着来往学生们看热闹的眼神，满脸无奈，飞快思考着要怎么才能顺利脱身。 岂料还没等她琢磨出个好办法，有人已经一把将许昊推出了数米远，顺便把她拉到了自己身边。 熟悉的薄荷叶的味道萦绕鼻尖，尹华珞不用抬头也知道，是齐南枫来了。 自从关于他和她的八卦在年级传开之后，教学楼里仿佛遍布着齐南枫的眼线，有什么风吹草动他都能及时赶到。 齐南枫插着口袋走向许昊，尽管两人都是一米八几的高个子，可他的气场偏偏就能轻易将许昊压下去。 “不会说人话就把嘴闭上。”他揪住了许昊的领子，眼神渐冷，语气里威胁意味十足，“趁早离她远点儿，否则老子扔你去喂狗。” 许昊是个极其好面子的人，更何况尹华珞就在旁边看着，他一时头脑发热，不要命地讽刺了一句：“行，一个婊.子生的野种，还真把自己当根正苗红的齐家少爷了？全年级谁不知道，你亲爹给你钱是可怜你，你有什么可牛逼的？” 也正是从这一次开始，尹华珞才真正确认，年级里关于齐南枫的传言，都并非空穴来风。 那是他最忌讳提起的秘密。 齐南枫迎视着许昊挑衅的目光，眼底充血发红，蓦然露出了狼一样狰狞狠戾的表情。他缓缓收拢手指，手臂上青筋毕现，几乎听到了关节被攥紧的轻响。 “操。”他忽而阴冷地笑了一声，毫不犹豫一拳挥出，雷霆万钧，瞬间将许昊重重击倒在地。 许昊一头栽倒，半边脸狼狈肿起，口角流血，连牙也掉了两颗，只觉天旋地转，趴在地上半天没爬起来。 眼看着齐南枫俯身还想再补一拳，周围又根本没人敢拦着他，尹华珞连忙跑过去挡在了他面前。 “等一等。” 齐南枫身形一顿，果真停下了动作，那一刻他从她眼中看见了自己的倒影，牙关紧咬，满脸煞气，是任何人都会畏惧的凶恶模样。 虽然她说过并不想当个好学生，但看到他这副样子，她依然会害怕的吧。 许昊吐了一口血沫，捂着脸含混不清地说：“看到了吧小班花？这家伙恼羞成怒了，他就是个没教养的疯子，你跟着他能有什么好处？还不如老老实实考虑我。” 尹华珞敏锐察觉到齐南枫又有发怒的迹象，忙及时抬手制止了他，她转过头去看着许昊，半晌，弯起眉眼问：“许同学，刚才你送我的礼物，我现在接受还来得及吗？” 许昊闻言一喜：“来得及啊！” “所以我拥有处理这份礼物的权利了？” “当然，随便你！” 尹华珞冷静点头，她在许昊得意洋洋的注视下，一层一层拆掉包装纸，最终打开那个礼盒，取出了里面的手镯。 在做这一切的时候，她甚至能感受到齐南枫压抑到极点的沉重呼吸声，她站起身来朝他笑了一笑，眼神亮晶晶的，清澈又温暖。 然后她行至走廊的垃圾桶旁，当着所有围观学生的面，把那只手镯扔了进去。 许昊呆住了。 尹华珞没再多说什么，她沐浴着在场所有人的震惊视线，径直下楼回班，纤瘦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楼梯尽头。 康婷是个热衷于八卦的少女，但凡是年级里在传的八卦，就没有她不感兴趣的。 以前碍于同桌尹华珞温顺沉默，她多少还会有所收敛，不过现在不同了，她发现尹华珞不仅性格变得开朗而乐于沟通，甚至还成为了热门八卦的主角。 “班花！”她上课时忍不住偷偷地问，“你午休去顶楼了对不对？你当众扔了十一班许霸王送的礼物，就因为他说了一句齐南枫的坏话？” 尹华珞正聚精会神地听课，闻言无奈转头：“你别听他们瞎说。” “那这事到底是不是真的？” “……是真的。” 康婷拼命捂住嘴，强迫自己不要在课堂上叫出声来：“天哪班花，你知道这代表什么吗？你简直是在向全年级的人宣布齐少爷的所有权，太帅了吧！” “……” 尹华珞可没考虑到这一点，她当时纯粹就是讨厌许昊口无遮拦，想替齐南枫出口气而已，结果又把事情闹大了。 那些人都这么闲的吗？ 正在这时，听得讲台上的历史老师怒道：“康婷，嘀咕什么呢？你来回答一下这道题！” 康婷打了个寒颤，她紧张起身，随即把求助的目光投向尹华珞。 尹华珞抬手遮住半边脸，压低嗓音提醒：“选c，辛亥革命。” “c，辛亥革命。” “好，坐下吧，认真听讲。” 康婷赶紧低头，装作老老实实看书的样子，可眼神还在往尹华珞身上瞟，显然八卦得意犹未尽。 尹华珞叹了口气，她用笔支着额头望向窗外，不晓得为何，脑海中竟又出现了齐南枫的脸。 那张在睡梦中安静平和，在发火时阴冷凶狠，可无论何时都很俊俏的脸。 她看得出来，他非常介意她害怕自己，其实她自打重生以后，早就没有这种想法了。 她想，自己或许可以试着，了解他更多一点。 下课铃声终于响起。 手机振动，尹华珞解锁屏幕，见上面显示着乔月曦的信息，只有很简练的一句话： 小可爱，今晚要来蓝夜酒吧吗？我驻唱。 第9章 酒吧 既然乔月曦发出邀请，尹华珞是肯定要去的。 学校老师留的那些家庭作业，她基本课堂上就都做完了，反正回家也没有任何乐趣，倒不如做些让自己高兴的事情。 好巧不巧，放学后她在校门口等乔月曦时，居然碰见了尤昱。 尤昱一眼就看到了她，他立刻小碎步凑上前来，娃娃脸上挂满流氓兔般的坏笑：“小班花儿？等谁呢这是？” “等月姐。” “月姐？十班乔月曦？”尤昱仿佛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新大陆，他惊讶捂嘴，“你和老段的暗恋对象走得这么近？” “……”尹华珞之前的疑惑就这么轻易被解释了，段雪烨喜欢乔月曦的事情有了实锤，而且他的俩兄弟全知道，“嗯，我们算是朋友吧。” 尤昱恍然，进而神秘兮兮地又问：“待会儿和她去哪啊？乔月曦挺野的，你这么乖，可别被她带坏了。” 然后下一秒，他就被人拎着耳朵拽到了一边。 “信不信我用鱼线把你嘴缝上？”乔月曦站在他身后，阴森森地冷笑，“我们去蓝夜酒吧，要来喝一杯吗？你请客。” 尤昱僵着身子不敢动，他颤巍巍把口袋里的钱包递过去：“随便花，就当是给月姐的保护费了。” “谁稀罕？快滚。”乔月曦松开手，没好气地训斥了一句，随后又搂过旁边尹华珞的肩膀，瞬间变了副和蔼可亲的表情，“走吧小可爱，我们去吃华安街的那家鱿鱼花甲面。” 尹华珞乖乖点头：“都听月姐的。” 两人低声聊着天，就像普通的一对闺蜜那样，并肩走远了。 尤昱站在原地，伸长脖子张望了好久，他摸出手机拨了个号码，语气里带着报告重大机密的兴奋感。 “喂？南哥，你晚上记得去蓝夜酒吧，有惊喜。” 要说女生间的友情真的很玄，以前极少产生交集的两个人，就因为那晚一起吃了顿烧烤，又打了场群架，互相就认定对方是值得交往的姐妹了。 乔月曦喜欢尹华珞的温柔纯净，尹华珞喜欢乔月曦的恣意潇洒，两人都从彼此那里，找到了自己想要活成的另一种样子。 这可真是个奇迹。 乔月曦驻唱的蓝夜酒吧，是西城极有名的一家网红酒吧，兼营餐食和酒水，店内装修风格浪漫复古，角落里还摆着鲜花，极有格调。 酒吧老板叫叶阑，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帅哥，热情友善，看得出对乔月曦也很是关照。 “这是今晚的歌单，你唱一个小时我就找人替你，别把嗓子唱坏了。”叶阑低声笑道，“放心，我会好好招待你的学霸小姑娘。” 乔月曦也笑了：“她是好孩子，不准给她喝酒。” “那是自然。” 这段对话听起来，让尹华珞有种家长带着孩子出门的错觉。 待乔月曦上台后，叶阑给她端来了一杯粉粉橙橙的鸡尾酒，告诉她这杯酒的名字叫“甜蜜如瘾”。 尹华珞尝了一口，发现果然不含酒精，大概是用椰汁、橙汁、火龙果汁和苏打水调成的。 “谢谢叶老板。” “不用谢，你是月曦的朋友，自然也是我的朋友。”叶阑像个大哥哥一样，温和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我先去忙了，稍后让人给你上个果盘，有事随时叫我。” 尹华珞还没来得及推辞，他就已经快步离开，自行去招待客人了。 她端起那杯打着鸡尾酒旗号的纯果汁，慢悠悠地喝着，她所坐的位置角度极佳，刚好可以看到台上乔月曦的身影。 乔月曦换了一套颜色如火的红色小礼服，明媚秀丽，站在变幻的灯光里美得不像话，台下的男人们都不约而同停止了谈笑，出神地看向她。 音乐缓缓而起，她握住那架落地话筒，微阖着眼睛唱： “着迷于你眼睛，银河有迹可循； 穿过时间的缝隙，它依然真实的，吸引我轨迹； 这瞬眼的光景，最亲密的距离； 沿着你皮肤纹理，走过曲折手臂； 做个梦给你，做个梦给你……” 周围的喧闹声似乎已隔得很远，尹华珞握紧手中的玻璃酒杯，不知怎的，竟一瞬眼眶泛红。 然后下一刻，有人忽然从身后紧紧攥住她的手，将她的酒杯夺走了。 尹华珞被吓了一跳，她忙回过头去，正迎上齐南枫一双墨色深沉的眼睛，不禁怔住：“……你怎么来了？” 齐南枫低头闻了闻酒杯，在确定只是果汁之后，神色才稍微缓和了一些：“这也是我想问你的问题。” “……” 酒吧昏黄的光影里，她的眼神雾蒙蒙的，齐南枫注视她半晌，忽而蹙眉：“你哭了？” 尹华珞连忙摆手否认：“没有，是月姐唱得太好听，我感动了。” 齐南枫看了一眼台上的乔月曦，复又重新将目光投向她，他在她身边坐下，挑眉问道：“你的这杯叫什么？” “叫……”尹华珞认真回忆着刚才叶阑的话，“甜蜜如瘾。” 齐南枫从喉咙里发出一声轻笑，他的嗓音在四面环绕的音乐渲染下，愈发显得低沉性感：“甜蜜如瘾，这名字配你。” 他又一次拿起了她的杯子，作势要喝，尹华珞紧张地伸过手去盖住了杯口。 “这是我已经喝过的。” “那怎么了？”他理所当然地反问，“我不能尝尝吗？” 尹华珞一本正经地摇头：“不能，你可以再点一杯。” “那多可惜。”齐南枫翻着酒单，懒洋洋往椅后一靠，“再点一杯也没你这杯甜。” “人家调出来都是一样的。” “不，只有你喝过的最甜。” 她只觉耳根发烫，幸好在这样的环境下不致被发现：“你又开始说胡话了。” 齐南枫侧眸瞥向她，似笑非笑：“你和我也差不多，我说胡话，你做糊涂事。” 她轻声反驳：“我哪有？” “你今天扔掉了许昊送你的东西，让他当众丢脸，就不怕他日后报复？” “还是有点怕的。”她眨了眨眼睛，表情无辜，“但有什么办法？扔都扔了，又不能再捡回来。” 齐南枫笑意更深：“为什么突然做那种事？不是你风格。” 他在明知故问。 尹华珞把酒杯一推，她低下头，声音闷闷的：“没什么，看许昊不顺眼罢了。” 连她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居然在用“齐南枫的敌与友”这种荒唐的标准，来衡量自己看对方是否顺眼。 这种事，她上辈子想都没想过。 台上的乔月曦依旧在唱： “还要多远才能进入你的心； 还要多久才能和你接近； 咫尺远近却无法靠近的那个人； 要怎么探寻，要多么幸运。” 是啊，究竟要有多么幸运，才能遇见重活一次的奇迹，将曾经相隔遥远的遗憾，在今朝补偿圆满。 尹华珞忍不住抬眸看向齐南枫，恰好在同一时刻，齐南枫也正沉默地凝视着她。 良久，他抬手覆上她头顶，带着令人心安的力道。 “你可以随便看谁不顺眼。”他说，“谁敢动你，我揍到他心服口服。” 第10章 维护 本学期第二次月考成绩张榜公布的当天，尹华珞被一班班主任叫到了办公室。 她站在办公桌前，看班主任翻找手机相册，最后将一张照片递到她面前。 照片照得很模糊，但依然可以辨认出来，是她和齐南枫那晚在a区的一张被偷拍的侧脸照，背景是被砸得乱七八糟的烧烤摊位。 “尹华珞，这张照片是你姐姐传给我的，照片上的人是你没错吧？” 看来章雁为了给她添堵，还真是不嫌麻烦，连那一晚的事情都打听得到，递证据都递到班主任这来了。 尹华珞神色微哂，可一抬头依旧是惯常那副温婉柔弱的模样，她恭敬微笑着：“孙老师，是我。” 班主任懊恼地叹了口气，随即语重心长地教育她：“你平时一直都是个听话的好学生，怎么会和十二班的人混在一起？而且还是齐南枫？” “唔，齐南枫怎么了？” “十一十二那种吊车尾的班，本来就没什么正经学生，更何况齐南枫还是个霸王头子。” “他也没有那么坏吧？” 班主任禁不住满脸鄙夷：“所以说你这孩子傻，还不如你姐姐看得明白，你和那种不学无术的小痞子走得太近，是会毁了自己的。” 尹华珞盯着桌上那支钢笔出神，十分懒得答话。 班主任见她沉默，以为她动摇了，于是又道：“你姐姐挺关心你的，她托我劝劝你，以后离齐南枫远点儿——哦对了，还有十班那个小太妹乔月曦，你交朋友可得擦亮眼睛啊。” 章雁关心她？笑话，章雁分明就是忌惮她有齐南枫和乔月曦护着，恨不得从中捣鬼，把她再度变成无所依仗的孤家寡人。 “孙老师，我这次月考成绩进了年级前十，名次不降反升，由此可见并没有影响学习。”尹华珞一双好看的眼睛弯成了月牙，看上去无辜又乖巧，“相比之下，我觉得我姐姐更应该注意一下自己的学习问题，她上次月考两科都没及格，这次可能也好不到哪里去。” 班主任一时语塞：“那……那你怎么不帮助你姐姐一起进步呢？” “我认为这关系到天分和智商，姐姐她根本就不是学习的料。” “……” “而最近我既没有允许她抄作业，也没有替她做复习大纲，所以导致她怀恨在心，否则她是不会为了报复我来向您告状的。” 从前一向沉默寡言的乖学生，突然就变了性情，都敢公然反驳自己了，班主任感到十分不可思议，她将这一切都归罪于齐南枫。 “尹华珞，你现在成绩优秀，不代表以后也不会受影响，你得把心思用在正道上。”她继续劝，“齐南枫那种无赖，喝酒抽烟打架斗殴，仗着家里有点钱，专门骗像你这样单纯的小姑娘，你现在迷上他，以后有的后悔。” 不，她已经后悔过一次了，现在所做的才是正确的决定。 尹华珞微微弯腰朝班主任鞠了一躬，她声线温柔得很：“在大家眼里，齐南枫可能确实算不上什么好人，但是……” “嗯？” 她认真道：“在我看来，他也绝对不是什么坏人。” 班主任被噎了一下，明显感觉教师威严受到挑战，有点生气，正欲再严厉地训她几句，然而目光瞥见她身后时，却猛然一愣。 尹华珞有点奇怪，当即转头看去，见齐南枫不知何时已站在了那里，与她相距不过数米。 齐南枫如果不笑，尤其是在面无表情盯着某个人看的时候，眼神通常显得阴沉而冷厉。 譬如此刻，他明明什么都没说，只是正视着一班班主任的眼睛，没几秒就把对方看毛了。 班主任了解他的家庭背景，也清楚他是个对谁都敢下手的狠人，想到自己刚才在背后说他坏话，而他又不知道听到了多少，她有点犯嘀咕。 “老师，您只说对了一半。”齐南枫终于冷冷地开口，“我确实喝酒抽烟，也打架斗殴，是个无赖。” “……” “但是，我从不骗像尹华珞这样单纯的小姑娘。” “……” 说完，齐南枫看了尹华珞一眼，转身走出了办公室。 “孙老师，要是您没别的事，我就先回班了。”尹华珞等了会儿，见班主任兀自发愣，并未表示异议，暗自松一口气，趁机也离开了。 要是再耽搁下去，还不知要浪费多少时间。 她一出门就四处寻找齐南枫，最后在临近楼梯口时，突然被一只修长有力的大手扯了过去。 她重心不稳，险些撞进他怀里。 “……齐南枫你干嘛！” 她叫他名字时奶凶奶凶的，毫无威慑力，只会让他感觉可爱。 齐南枫看着她，神色缓和了不少，全然不见方才的冷酷：“不干嘛，就是来证明一下，我的确不是什么坏人。” 果然，她刚才说的话他全部听见了。 尹华珞推了一下他的胸口，细声细气地解释：“我可没帮你说好话的意思，你别误会。” “我知道，你没刻意想说好话，你只是说了心里话而已。” 她顿觉哭笑不得：“你怎么这么厚脸皮？” 眼看着她又想挣脱逃走，齐南枫手上本能地加了一分力，禁锢着她不准她挪步。 他凑近她耳边，将声音放缓，轻言低语。 “今晚老师们开年级会。” “啊？” “所以晚自习别上了，到学校后门来找我，我等你。” 我等你。 这句话一直到晚自习开始时，都还在尹华珞耳边反复萦绕，她咬着笔杆发呆，心中犹豫不决。 她其实挺好奇的，如果自己不去，齐南枫真的会在学校后门一直等吗？ 想到这里，她禁不住往讲台上看去。 老师不在，班长段雪烨负责盯班，他没写作业，正拿着本《占星术杀人事件》在看，神色无波无澜，分外漠然。 半晌，他似有所感，抬头朝她投来一瞥，正迎上她因沉思而放空的眼神。 段雪烨：“……” 他敲了一下讲桌，示意她回过神来。 尹华珞总算清醒了几分，但依旧没有移开视线，她迎着他越来越疑惑的目光，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一般，动作麻利地收拾了自己的课桌，最后只留了一个笔袋和一本书装装样子。 她起身走到他面前，低声说：“班长，我出去一趟。” “去哪？” “就……”她谨慎斟酌着言辞，“我可能晚自习就不回来了，如果老师中途回班，麻烦你……” “明白了，我替你编个借口。”段雪烨继续低头看书，语气淡定，“记得让南枫打电话给我，放学我替你拿走书包。” 能说服一向乖巧的好学生中途翘课，除了自家那不着调的兄弟，没别人。 面对什么都看透了的班长大人，尹华珞颇觉汗颜，她说了声“谢谢”，默默转身溜出了教室。 然而她并不知道，在她身影完全消失在门后的瞬间，段雪烨垂眸，极轻地叹息了一声。 他突然就羡慕起了齐南枫，至少在某些时刻，心中所念之人，还能给予回应。 第11章 逃课 这是尹华珞第一次逃课，从一班教室到学校后门的这段路，她简直像做坏事一样，走得紧张兮兮。 晚自习时间，校园里寂静无人，她横穿操场，低着头一路疾行，好在没有碰到熟人，终于顺利来到了约定地点。 她喘息着停住脚步，抬眸看向不远处。 彼时傍晚已经来临，夕阳余晖落满那座绕着青黄爬山虎的围墙，而齐南枫正坐在围墙上抽烟。 金色光晕勾勒出他侧脸的轮廓，柔和了他周身的锋芒，让一向看上去不好接近的他，也显得沉静了不少。 然后他叼着烟转过头来，恰好看见她。 他忽然就笑了，顺手将香烟掐灭，随即纵身从墙头一跃而下，迎面走向她。 “你还真来了？” 尹华珞一不小心就说了实话：“我想看看，你是不是真的会等在这。” “当然。”他痞气挑眉，不假思索地回答，“要是我中途离开了，你来了找不到我怎么办？你说不定会哭的。” “我才不会哭呢。” “呦。”他插着口袋低头凑近她，故意问她，“那第一次见面时，是谁受了欺负哭得梨花带雨的？上次去蓝夜酒吧，又是谁听乔月曦唱了首歌，都能被感动得泪光闪闪？” 这人怎么这么讨厌？尽戳人家丢脸的痛处？ 按理说尹华珞重生一次，心理素质早就锻炼得非常优秀了，可奇怪的是在他面前，她依然像个容易害羞的小姑娘，动辄就脸红。 她佯装生气：“你怂恿我逃了晚自习过来，就是为了笑话我啊？”说完转身欲走。 不知为什么，她很确定齐南枫会拉住自己，果然，下一秒他就从身后用力攥住了她的手腕。 “小傻子，你最近真的长脾气了。”齐南枫说这话时没生气，反而有些愉悦的情绪在里面，“跟谁学的？” 尹华珞把手抽回来，声音又软又糯地嘟囔：“跟你学的。” “哦？” “这是我生平第一次逃课，你最好是有正事，不然我会后悔的。”3 “放心，当然有比上晚自习更有意思的事。” 她半信半疑：“真的？可学校的前后大门都没开，我们根本也出不去。” 齐南枫漫不经心地朝身后一指：“不走门，我们直接翻墙出去。” “……” 尹华珞没来得及抗议，人已经被他强行拽走了，她站在那座围墙面前，满面愁容。 “我不会爬墙。” “有我呢，你怕什么？”齐南枫面向围墙单膝跪地，他果断一拍自己肩膀，“踩着我上去。” 她惊道：“这不合适吧？会踩疼你的。” 她的关注点不在于他会不会把自己摔下来，而在于自己会不会踩疼他，如今她的潜意识里，总难免站在他的角度来考虑问题。 齐南枫反问：“莫非我连你这八十多斤的分量都禁不住么？别磨蹭，让你踩就踩。” 真是个霸道的家伙。 尹华珞委屈地一撇小嘴，只得答应，为避免弄脏他的衣服，她特意脱了小皮鞋拎在手里，这才踮起脚尖，轻轻地踩上了他的肩膀。 齐南枫的身体连晃都没有晃一下，他托着她淡定起身，语气稳稳的：“动作慢点，自己当心。” 待确定她在墙头坐好之后，他后退数米助跑，身形矫健再度攀上了围墙，随后纵身一跃，又轻轻巧巧落在了另一边。 他微微仰起头，张开手臂对着她：“跳下来。” “啊？” “跳下来，我接着你。” 尹华珞虽然有点犯嘀咕，却也不太敢质疑他，她暗暗给自己加了个油，登时闭着眼往下一跳。 然后下一秒，她就直直地撞进了齐南枫怀里。 齐南枫后退半步，双手搂她搂得紧紧的，他的胸口被她撞得生疼，可心里却莫名泛起了一丝甜意。 自从认识她以来，他心情的波动好像就没怎么正常过。 “瞧，我没骗你吧？” “嗯。”尹华珞第一次翻墙成功，也不禁有点兴奋，一张娇俏的小脸红扑扑的，“我们现在要去哪？” 他不紧不慢地回答：“去新开的零度嘉年华中心，今天那里有个游园会。” 在前往零度嘉年华中心的一路上，齐南枫始终牢牢攥着尹华珞的手，他坚持走在车来车往的一侧，把她护在里面，并美其名曰“怕你丢了”。 丢什么丢了，她又不是六七岁的小孩子。 不过…… 的确从没有人对她这么好过，他的关心体现在细枝末节，虽表面上漫不经心，暗地里却是真的把她当成易碎品一样呵护着。 尹华珞曾无数次在想，自己对齐南枫的情感，可能感激和歉意占的比重更多一些，因为她总觉得自己上辈子亏欠了他，这辈子想要尽可能地补偿回去。 但齐南枫，大概想要的并不是这些。 不知不觉，目的地已经到了。 之前尹华珞听新闻里提到过这次游园会，其主要目的是制造噱头达到宣传效果，从而吸引更多品牌入驻。 她原本还想问问齐南枫，在哪里可以买门票，谁知齐南枫只打了个电话，五分钟后就有人笑容满面迎出来了。 “小少爷，今天这么有兴致来参观啊？” 好吧，原来零度嘉年华中心，是齐家的产业。 齐南枫对那人点了下头，并接过了对方手里的满满一兜游戏币，带着尹华珞走了进去。 整座大厦占地三十万平方米，内部装修成了七大不同风格的主题园区，到处都设置了游戏展台，有实物奖品，也有大额消费优惠券。 尹华珞很少参加这种热闹的活动，她觉得很新鲜，起初还是跟在齐南枫后面慢慢地溜达，后来就彻底玩开了，转为拉着齐南枫的衣袖四处闲逛。 她对游戏的兴趣更多一些，赢来的那些优惠券她留着也没用，都随便塞进了齐南枫的口袋。 齐南枫也不干涉，只拎着装游戏币的袋子任由她去哪，像个尽职尽责的保镖。 期间由于他所持游戏币的数量多得过分，加之长得太帅，吸引了旁边无数年轻女孩的注意。有个女孩原本大着胆子想去要联系方式，结果中途就被他冷漠的眼神吓退了，后被同行的女伴拉到了一旁。 “你傻啊，他女朋友在前面，就穿校服那个，长得多漂亮你没看见吗？” “哦……” 齐南枫唇角微弯，几不可觉地笑了下。 他抬起头，见前方的尹华珞，突然在一处射击游戏区停住了脚步。 尹华珞正望着最上面那只足足有一米五的粉红色兔子布偶出神，见他走来意欲询问，她坦然开口。 “我记得自己十一岁那年生日，很想要这样一只兔子玩偶当礼物，可爸爸宁可去大把赌钱也不肯给我买，继母更是狠狠羞辱了我一通。” 从那时起，她就学会了隐藏起自己的愿望，再不对任何人提起。 她的神情很平静，像在陈述一件于己无关的事情，可齐南枫听在耳中，心却没来由地疼了一下。 他抬起手来摸了摸她的头，声音低沉，带着些安抚的意味：“那现在完成你十一岁时的心愿，还来得及么？” 尹华珞眉眼弯弯地笑了：“我觉得可以试试。” 射击游戏区的管理员见过齐南枫，认得他是齐家的小少爷，此时见状也大致了解了几分，忙凑过来讨好道：“这位小姑娘如果想要那只兔子，我直接拿给你就好了。” “不行。”尹华珞认认真真摇头，“要有游戏精神啊，赢了才能拿。” “……”管理员大约也没见过原则这么奇怪的小丫头，只好默默退到了一边。 平心而论，尹华珞并不算游戏白痴，但在射击游戏上确实没什么天赋，连打了十几枪，最多的一次也只有六环，离十环还远得很。 正沮丧间，忽听旁边的齐南枫轻笑一声，他将游戏币投进机器，镇定自若接过了她手里的枪。 “看好了。” 举枪，瞄准，扣动扳机，这套动作一气呵成。 正中靶心。 随着顶端的兔子布偶“咣当”一声掉进了礼物篮，身后不知何时聚起的围观人群，蓦然发出了一阵惊叹声。 尹华珞愣了好久，直到齐南枫抱着玩偶塞进她怀里，她这才如梦方醒，由衷赞了一句：“你太棒了吧！” 她的语调甜而软，像是温热的蜂蜜水，点点滴滴渗进齐南枫心坎里。 齐南枫忽然觉得，实在没有什么比带她来这里玩一次，更明智的决定了。 在回去的一路上，尹华珞都吃力地抱着那只快和自己差不多高的大兔子，走得摇摇晃晃，也不让齐南枫帮忙。 可临近道别的时候，她却突然转过身来，将兔子举过头顶递给了他。 “齐南枫。”她叫着他的名字，“能不能暂且替我保管？” 她并不想带着这么招眼的玩偶回家，否则免不了又要被章家母女阴阳怪气质问一通，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齐南枫接过兔子，饶有兴致地问：“那你想让我把它放在哪里？” “放在你喜欢的地方。” “那我把它放在床边好了。”他理所当然地说，“这样每天早晨一醒来，就好像看见了你。” “……随便你。”尹华珞耳根微红，她转过身去朝学校门口走去，“班长在那里，我要去拿书包了。” 果然，提前接到消息的段雪烨，已经拎着书包在那等着两人了。 “喂，小傻子。”齐南枫叫住了她，“你就没别的话要对我讲了？” 尹华珞站在原地沉默半晌，而后回眸笑着看了他一眼，娇声回答。 “还有，谢谢你。” 待她身影走远之后，段雪烨冷淡地一推眼镜，意味深长地瞥向齐南枫：“别笑得满面春风的，收敛点。” “……操，要你管？” “我只是尽到提醒义务罢了。” 齐南枫轻哼一声：“有这工夫劝你去蓝夜酒吧，乔月曦在那长期驻唱——别怪老子没提醒你，蓝夜的老板年轻英俊又脾气好，怎么看都比你靠谱。” 段雪烨淡淡地问：“你是暗指我不年轻英俊么？” “这他妈是重点？” “可你要知道，就算没有蓝夜的老板，乔月曦也并不愿意多看我一眼。”段雪烨拍了下齐南枫的肩膀，语调渐沉，“所以，我才说你运气不错。” 是真的，运气不错。 第12章 夜色 段雪烨最终还是去了蓝夜酒吧，他坐在最靠近舞台的位置，向服务生点了一杯夜色。 “劳驾。”他缓声问道，“你们这里，有没有一位叫乔月曦的驻唱女孩？” 那服务生立刻露出了八卦笑容，回手朝台上一指：“马上就到她的时间了，不瞒您说，这里好多男性客人都是为了看她才来的。” 果然，话音未落，段雪烨就看到熟悉的身影登上了舞台。 乐队已准备就绪。 乔月曦今天穿了件亮晶晶的纯黑礼服裙，愈发显得肤色莹白，她画着魅惑的烟熏妆，站在迷离变幻的灯光里，像一只骄傲的黑孔雀。 她唱的是一首老歌，曲调悠扬，嗓音低回婉转，带着几分不符合她年纪的沧桑感。 她的声音仿佛拥有勾起人回忆的魔力，唱到最后，现场有人已经红了眼眶。 段雪烨垂眸看着手中的酒杯，冷紫色的澄清液体微微晃动，酒如其名，像雨后夜色，也像极了乔月曦那双明亮而勾魂的眼睛。 然后下一秒，乐声戛然而止，他突然听到了酒吧保安的呵斥声。 “这位先生，您不能上台！” 有个三十多岁胡子拉碴的男人，显然是喝大了，满身酒气醉醺醺就要往台上冲，一面还试图推开拦住自己的保安。 “都让开！”他力气奇大，居然真的突破重围闯上了台，摇晃着扑向乔月曦，“乔小姐别唱了，来陪我们几个喝一杯啊？我……我们给钱！” 乔月曦后退一步，用话筒和他隔开了距离：“抱歉这位先生，我只是驻唱，不负责陪酒。” “妈的，反正都是为了钱，又不是不给你！”那人不依不饶，试图去扯她的肩带，满是粗茧的大手在她肩膀上猥琐地摸来摸去，“小骚.货，穿这么少不就是勾引男人的，你给老子装什么装！” 乔月曦的眼神冷了下来，她在考虑用指甲抠瞎对方眼睛的可能性。 然而还没等她付诸行动，忽有玻璃杯凌空飞来，不偏不倚在那人头上砸了个粉碎。 段雪烨越过看热闹的人群，双手撑着舞台边缘一跃而上，他面容冷峻走上前去，凌厉挥出一拳直击对方太阳穴，又狠又准，瞬间将对方击倒在地。 与那男人同行的几位醉鬼，原本还在台下起哄看热闹，此时见同伴被打也愤怒起来，纷纷叫嚣着要上台揍段雪烨。 场面乱作一团，保安们控制不住，赶紧去请老板叶阑拿个主意。 段雪烨完全无视酒吧内其他顾客的惊叫声，他见那男人似乎想起身，又用力补了一脚，而后随手抄起旁边的吉他，对准另一名骂骂咧咧上台来的醉鬼，劈头盖脸就抡了过去。 他揍人的时候又阴又狠，可半点也不像是经常考年级第一的、待人温文尔雅的优等生。 他转身，随手脱下外套披在了乔月曦肩上，低声嘱咐：“你先走吧。” “我去哪？”乔月曦面无表情反问，“我走了留你自己被群殴？” 他看着她：“你这是关心我呢？” “我只是觉得你太爱管闲事了。” 爱管闲事，大概会这么评价他的人，也只有她了。 可说这话时，乔月曦却下意识挡在了段雪烨前面，她拿着话筒当武器，对着那群恶心至极的老男人，跃跃欲试地准备动手。 不过事实证明她没机会了，很快不远处就传来了老板叶阑的声音，通过无线麦克风传遍全场，清晰得让所有人都听得见。 “各位，你们是要把我这间小酒吧砸了才罢休吗？” 叶阑走到舞台前，迎着灯光，微微眯起眼睛看向段雪烨，他忽而奇道：“嗯？这不是段家的公子吗？我记得在电视上看见过你。” 此言一出，周围的顾客们都愣了，进而热烈议论起来，怪不得有点眼熟，刚才没戴眼镜还真没认出来。 几位醉鬼方才还张牙舞爪的，听完这话全蔫了，连酒也醒了大半，他们呆立在原地，面面相觑。 西城段家，是唯一能与齐家分庭抗礼的传奇存在，段雪烨的曾祖父和祖父两代为官，到了段雪烨的父亲段正轩这，才走上了经商的道路。 他既是官三代，也是富二代，换句话说，是惹不起的人。 谁能想到，堂堂段家公子居然跑到酒吧来，还为了个驻唱的小姑娘当场打人呢？ 段雪烨放下用来抡人的吉他，他重新戴上眼镜，又恢复了惯常那副清冷优雅的模样，他朝叶阑略一颔首。 “抱歉老板，我会支付今晚全部的损失费。”他说，“但乔月曦我要带走。” “……我说过要跟你走了？”乔月曦把肩上的外套扔还给他，她神色微沉，“我和你很熟吗段少爷？” 大约是错觉吧，段雪烨觉得那一瞬间她的目光，突然就变得格外阴冷，是能渗透骨缝的寒意。 他没有回答，却也没有挪步，就这么定定地注视着她，平静而固执。 气氛一时尴尬，叶阑无奈之下，只好出来打圆场。 “月曦，你先和段少爷回去吧，下周可以照常来驻唱，位置我给你留着。” 乔月曦可以不给段雪烨面子，但不能不给叶老板面子，她沉默许久，终是很勉强地应了一声，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舞台。 段雪烨在众目睽睽之下追了出去。 已至初冬，夜晚的温度格外冷。 乔月曦裹着大衣快步走在街道上，在她身后，段雪烨的影子始终紧紧跟随着。 她终于停住脚步，警告性质地看向他：“段少爷，你究竟想要干什么？” 段雪烨缓声道：“酒吧人员太杂，你一个女孩子，不安全。” “你无权干涉我的选择。”她丝毫不为所动，“更何况这是我打工的地方，我不在这驻唱，你给我钱？” “我给你钱。”极为斩钉截铁的回应。 乔月曦语气不屑：“得了吧段少爷，收起你那套有钱人的优越感，我不稀罕。” “我从没有优越感，尤其是在你面前。” “那与我无关。” 她举步欲走，却听到段雪烨再度开口，语气压抑又悲哀：“乔乔，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乔乔。 他已经许久未曾如此称呼她。 乔月曦背对着他没有回头，夜风卷起她乌黑的波浪长发，时间恍然便在此定格了。 “我以前是什么样的，你很清楚么？”她冷笑一声，“我可不是什么好人，你还是离我远点儿最稳当 。” “我也不是什么好人。” 是的，她知道。 “所以我们互相保持距离，才是明智的做法——别再缠着我了。” 昏暗路灯下，她的身影渐行渐远，段雪烨自始至终望着她离去的方向，直至再也找寻不见。 他忽然间头痛欲裂，向后跌坐在道旁，他浑身颤抖着攥拢手指，猛地一拳砸在了地面。 家世显赫又如何？受全校瞩目又如何？无论他多么努力，终究也换不来她多看自己一眼。 她放开了手，于是不会变得更好的未来，对他而言，无非是通往深渊的尽头而已。 有何意义。 今晚尹志国没有回家，也不知是加班，还是又去酗酒赌钱了。 无所谓，反正他在这个家的存在感，也仅限于为了钱的问题和章秀吵架罢了。 试问作为父亲，连给孩子学杂费都要咒骂一通，还有什么值得在意的呢？ 不过奇怪的是，章秀竟然也不在家，而且她还把鞋柜里最贵的那双名牌高跟鞋穿走了。 要知道，章秀从不舍得在普通场合穿那双鞋。 按理来讲，这本该是个稍微清静的夜晚，然而章雁依旧在作妖。 尹华珞正坐在屋里看书，冷不防没反锁的房门被直接推开了，她抬起头，见章雁已经神色不善地站在了面前。 “为什么要跟我抢校话剧社的名额？你以前对这种事根本就不感兴趣。” “谁说的？我很感兴趣啊。”尹华珞翻了一页书，从容回答，“况且你用‘抢’这个字也不太合适吧？” “哪里不合适？你敢做还不让我说了？” 尹华珞抿唇一笑：“是校话剧社社长邀请我去面试的，因为他们编剧部缺人——姐，你觉得自己有资格进编剧部么？就算要抢，你真以为能抢得过我？” 上辈子她放弃了这个机会，并推荐章雁占了自己的名额，因为章雁相中了帅气又家境优越的编剧部部长，但后来交稿的每一部剧本，都是让她代写的。 同样的坑，她当然不能踏进去两次，毕竟她也热爱写作，文采斐然，想去编剧部轻而易举。 喜欢的事要毫不犹豫去做，能让自己发光的地方，就要勇敢站上去。 她配得上的成绩和赞誉，章雁不一定能配得上，她何必傻到把光环强加在章雁头上？ “我抢不过你？明明是你暗地里耍手段！”章雁一把夺过她手里的书，重重摔在地上还踩了一脚，随即指着她的鼻子骂，“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是个心机百出的小婊.子！平时装成柔弱白莲花，其实骗起男人来一套又一套！” 尹华珞推开章雁的手，神色波澜不惊：“过奖了姐，比起你坏得表里如一，我还需要多磨练磨练。” “你说什么鬼话！” “那张照片是谁传给我班主任的，你心里最清楚，不用我多问了吧？”尹华珞微笑道，“你有暗地给我使绊子的工夫，不如去多学点东西，免得像个图案艳俗的绣花枕头，招人笑话。” 所做之事被当面揭穿，章雁倒也不觉得难为情，反而理直气壮：“怎么，那张照片难道不是事实吗？你敢和齐南枫走得近，就该料到会有这么一天！” “哦？哪一天啊？” “你会成为女生公敌知道吗？想整治你的人多得很，我让你和齐南枫保持距离，恰恰是在帮你。” “那还真是刺激呢。”尹华珞认真严肃地回答，“多谢提醒，我以后会好好享受成为女生公敌的日子。” “……” “时间也不早了，姐你是打算在我屋待到凌晨吗？或者你实在无聊，想看看我今天和编剧部部长的聊天记录？” 章雁气得脸色铁青，嫉妒心使她几欲发疯，可仅剩的理智令她将这种情绪压了下去。 她蓦然想到了另外的报复手段。 “尹华珞，你迟早要后悔。” 她转身摔门出屋，径直走去了阳台。 手机屏幕亮了很久，章雁盯着那个号码犹豫半晌，最后编辑了一条信息发送出去： 帮我做件事，我就做你女朋友，随你要求。 第13章 不要害怕 这天放学后，尹华珞准备去学校以东那家书店，挑两本期末复习需要的教辅资料。 下了晚自习已经是七点多了，天色完全暗下来，路人们行色匆匆，都赶着回家。 自打重生以后，她时常觉得自己的第六感变得敏锐了许多，所以出校门还没几百米，她就意识到了不太对劲。 她独自走在街道上，从口袋里取出手机，打开了镜子功能，借以反射身后的情况。 然后，她就看见了正通过十字路口的赵先林，以及他身后那群鼻孔朝天的嚣张弟兄们。 泗水附中和西城中学离得并不近，照常理而言，赵先林他们一般不会路过这边，他们只可能是特意来了一趟。 先前乔月曦说过，自上次打了场群架之后，挨揍的赵先林似乎死了心，已经很久不来西城中学骚.扰自己了。 那么他这次突然出现在这里…… 尹华珞背脊蓦然涌起一股寒意，镜子里的赵先林，视线分明是锁定了她。 他是专门来跟踪她的，这么晚了，他想干什么？ 总之不是什么好事就对了。 眼看着对方在过了十字路口之后脚步逐渐加快，她下意识环顾四周，想找一处相对安全的地方避避风头。 这里没有什么适合躲藏的建筑物，而书店所在的那条商业街，距离这里少说也还有两里地梓。 毋庸置疑，她根本走不到那里，就得被他们抓走。 尹华珞用力攥紧了手机，在这样的时刻，她脑海中浮现出的，是上辈子那个暴雨倾盆的夜晚，自己同样被人追赶，而慌乱拨出去的求救号码，是齐南枫的。 彼时在电话接通前，她并不知道自己打给了谁，可是此时此刻，她却很清醒地再次拨通了齐南枫的号码。 有时候连她自己也不解，为什么会有如此自信，觉得无论何时，齐南枫都能在她需要的时刻，成为那根救命稻草。 果然，铃声只响了一下，那边就传来了齐南枫低沉愉悦的声音。 “这可是你第一次主动打给我。” 迫于赵先林一行人越追越近，尹华珞不得已开始奔跑，她轻喘着开口：“齐南枫，你在哪呢？” “和尤昱他们喝酒呢，怎么了？”察觉到她语气有异，他登时警惕起来，“你那出事了？” “我……我遇着赵先林了……”尹华珞试图简练而委婉地叙述这件事，“他带着一群人在尾随我，你要是不忙的话，能不能顺便过来……” “你的地址。” “啊？”可能是跑得脑缺氧，她一时间没太听懂。 齐南枫提高音量喝道：“告诉我你的地址！” 尹华珞迅速回头看了一眼，赵先林他们已近在咫尺：“我在……临华路这边，距离滨江步行街还有一千多米。” “你别挂电话，给我五分钟，我……” 齐南枫话还没说完，忽听那边的尹华珞一声惊叫，通话随即中断，没了任何声息。 赵先林带着那群小混混去跟踪尹华珞，目的是什么，可想而知。 用最肮脏的方法毁掉一个女孩子，实在太容易了。 酒杯被砸在地面，摔得粉碎。 尤昱眼睁睁看着齐南枫起身向外狂奔而去，都没来得及问一句来龙去脉，联想到刚才齐南枫接电话时的语气，他似有所悟。 他从未见过齐南枫露出那种慌张急切又愤怒的表情，能让齐南枫这么失态的人，恐怕只有尹华珞。 “昱哥。”同桌喝酒的男生好奇问道，“南哥干嘛去了？” “他啊，我猜大概是英雄救美去了。” “年级里都传咱们南哥魅力通天，泡到了一班那个洋娃娃班花，看来是真的了？” 尤昱轻飘飘瞥了对方一眼：“劝你还是别在南哥面前说这话，容易挨揍知道吗？” “呃……” “就凭南哥这认真程度，绝对不是泡妞，那叫追女朋友。” 尹华珞发现，有时命运就是这么神奇而残忍，相似的场景总在一遍遍上演，强迫她重复体会上辈子所经历过的恐慌感。 这个夜晚没有下雨，却依然有路灯昏暗的破败小巷，以及一群凶神恶煞的男人。 她被逼到了死路，坐在墙角抱紧双膝，做出自我保护的姿势。 重活一次的她，生死的坎都迈过了，遇事冷静了不少，她没有哭也没有求饶，那些都毫无意义，她试图通过与赵先林对话来拖延时间。 “赵同学，我最近好像没招惹你吧？为什么针对我？” “没招惹？你他妈还想怎么惹？”赵先林恶狠狠地盯着她，几乎能听到他磨牙的声音，“上次在烧烤一条街，是谁把啤酒瓶子砸老子头上的？现在脑门还有块疤！” 尹华珞好声好气地道歉：“真是不好意思了赵同学，那天是我一时冲动。” “操，你一时冲动是吧？挺会说啊？”赵先林火气更甚，他不耐烦掐住了她纤细的脖子，“小贱人，我听说齐南枫看上你了？行啊，果真有钱人都喜欢你这种纯中带骚的。” 尹华珞被掐得咳嗽连连，一时小脸涨红：“……你先放手。” “放手？做梦呢？”听得赵先林回过头去狞笑道，“哥儿几个，这可是齐少爷的心肝小宝贝，西城中学高二火箭班的班花，无数男生的梦中情人！今晚我们都能抢先尝尝，这贞.洁烈女操起来是什么滋味！” 他双手用力，登时扯坏了尹华珞毛绒外套的扣子，紧接着校服也被他扒开了，露出了里面白色的薄毛衣。 尹华珞拼命挣扎起来，但她再怎么说也只是个小姑娘，哪里能有赵先林的力气大？ 那群男生在赵先林的怂恿下，终于一哄而上，七手八脚来撕她的衣服。 尹华珞蜷缩在冰冷的地面上，像只脏兮兮的小猫咪，倔强守护着自己的最后一道防线。 她感觉赵先林像泄愤似的，在自己的肋骨上揍了两拳。 脑海中嗡嗡作响，连喘气都疼，可她硬是一滴眼泪都没流，连哼也没哼一声。 软弱是这世上最无用的东西，还会成为施暴者情绪的调味剂。 凉风从敞开的领口灌进来，寒意侵袭肌肤，尹华珞闭上眼睛，颤抖着叹了口气。 该来的，总是逃不过去。 直到山地摩托的轰鸣声由远及近，炫目车灯将整座小巷照得亮如白昼，这一幕像极了当初的雨夜。 齐南枫来了。 齐南枫甚至没有减速，直接轰油门将最边上三个男生撞飞了出去，他翻身下车，一声不吭扯起赵先林的头发，将他硬生生拽离了尹华珞身边。 他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修长有力的手上青筋毕现，一拳接一拳发狠地落在赵先林的头部和胸部，且出拳的速度越来越疯狂，打得赵先林只有闪躲的份，连反击的机会都没。 其余的几个男生见状都有点吓着了，毕竟齐南枫打架凶狠是出了名的，可他们又不好扔下赵先林不管，只能硬着头皮上前阻拦，结果无一例外都被齐南枫揍翻在地。 齐南枫的手上沾了赵先林的血，赵先林骨头折断的轻响愈发刺激了他的神经，他的眼睛通红，眼神阴冷而狠戾，带着要把对方打死的气势，谁也制止不住。 “老子说没说过，再敢碰她就废了你？” 赵先林连求饶的话也说不出了，身体瘫软，逐渐没了声息。 有个男生彻底怂了，想要趁机偷偷溜走，结果被齐南枫发现。齐南枫一脚将他踹倒，随手拎了块板砖就砸了下去。 尹华珞缩在墙角，忽然哑着嗓子唤了声：“齐南枫，别打了。” 再打就该出人命了，她并不希望他因为这群王八蛋而惹了麻烦。 这一句比任何话都管用，成功让处于暴怒状态的齐南枫，后知后觉冷静了过来。 收敛一点，不能吓着她。 他在原地沉默了半晌，终是扔掉板砖，转身脱下外套裹在了她身上。 “别怕。”他拭去她脸上的灰，又替她把乱糟糟的长发整理好，语调低沉温柔，“小傻子，没伤着哪吧？” 尹华珞没回答，只愣愣地盯着他看。 少年英俊的面容，与留在她上辈子最后的记忆完全重合，不同的是那时候她没能逃过一劫，可这一次的她，运气很好。 不管再过多少次，他也依然会这样不惜代价地保护她，固执不已，即使从不曾说出口。 方才被赵先林欺负时都没有流下的眼泪，此刻终于悄然淌落，她蓦然抬手捂脸，轻声呜咽起来。 齐南枫慌了，他完全没了揍人时的狠劲儿，显得格外手足无措：“怎么了，是哪里疼？你别吓唬我，告诉我行不行？你……你别哭了啊妈的……” 他下意识想抱抱她，又怕惹她哭得更厉害，不禁迟疑。 心烦意乱间，他发觉某个赵先林的小弟还能动弹，正小心翼翼往巷口的方向爬去，当即暴喝一声：“想死吗？” 正在哭泣中的尹华珞，冷不防被吓得抖了一下。 “……没说你，我没说你。”齐南枫无奈，赶紧摸着她的头发安慰，“不哭了啊，等我打个电话，就带你回家。” 他拨通了一个号码，待那边的人接起后，冷声开口：“临华路245号旁边的巷子，马上过来，顺便叫救护车——别问了，出没出人命，取决于你们到的早晚。” 然后他环顾四周，目光锁定了那个想逃跑的男生，揪着领子把对方拖到了面前。 “别……别打我！我都是受赵哥威胁才来的，我也不想啊！”那男生双手护头瑟瑟发抖，还没等齐南枫逼问就全招了，“是赵哥想讨他新女朋友欢心，又打算报上次的仇，这才拉上我们几个来帮忙，我……我们劝过他，是他自己不听！” 齐南枫看着他，眼神冷冽：“赵先林的新女朋友是谁？” 没等对方回答，尹华珞已经有了答案，她抬起头来，眼角泪痕未干，可语气却分外平静：“是叫章雁吧？” “对！”那男生小鸡啄米似地点头，“是叫章雁！长得挺漂亮的可没你漂亮，她说她是你姐，还说只要赵哥替她搞定你，她以后什么都听赵哥的。” “嗯，那她准备怎么搞定我？” 那男生闻言犹豫了：“她说，要毁了一个女生，最管用的办法就是……” “就是什么？” “就是……强.奸了你……” 话音未落，齐南枫眼中戾气满盈，登时咬紧牙关一拳挥了过去。 那男生口鼻淌血，趴在地上哆嗦着不敢动了。 章雁是个多么自私善妒又恶毒的人，尹华珞上辈子早就领教过了，所以她并不觉得如何意外，毕竟这就是章雁的风格。 “算了。”她按住了齐南枫的手，软声道，“反正我也没什么事，你也教训过他们了，今晚到此为止吧。” 齐南枫冷眼瞥向昏迷过去的赵先林：“我本想挑了他的脚筋。” 上辈子他就是这么做的，可是这辈子，尹华珞不愿意再让他为了自己重蹈覆辙。 “别。”她摇摇头，“没必要为这种人渣，脏了你的手。” 她这么劝他，完完全全是站在他的立场上，替他着想，齐南枫听懂了，一时间暴躁的情绪消失无踪，只剩平和欣慰。 “行，听你的。” 他把她打横抱起来，一路抱上了自己的那辆山地摩托，并让她坐在前面，自己从身后将她圈在怀里，避免她中途因颠簸而摔下去。 “坐好了，我们回家。” “……回谁家？” 齐南枫垂眸看她，声线很稳：“在事情没解决完之前，你只能回我家。” “……” “紧张什么？又不是没住过。” 第14章 牛奶 齐南枫骑着摩托一路风驰电掣，夜风在耳边呼啸，可因为整个人都被他圈在怀里，尹华珞并不觉得有多么冷。 她又一次来到了他的家。 齐南枫一进门就开始翻箱倒柜，最后他终于找出了一套睡衣，递给尹华珞道：“去洗个澡吧，洗完换这个——新的，送你了。” 尹华珞还没穿过男生的衣服，她接过睡衣，显得有些局促：“这不太好吧？” “我又没穿过，你怕什么？”齐南枫坦然道，“上次忘记给你准备睡衣，总感觉你睡得不舒服，这次不能再疏忽了。” 其实这些原本都是小事，她借住在他家就已经很麻烦了，可对于她，他的心思总是格外细致。 尹华珞心底一暖，她没再推辞，只乖巧地点点头：“好，谢谢你哦。”说完转身进了浴室。 而半小时后，当她洗完澡出来，发现齐南枫已经帮自己把弄脏的校服和外套，都洗干净晾在阳台了。 他将一块柔软的干毛巾递给她，顺手摸了下她湿漉漉的小脑袋，自行进了浴室。 尹华珞站在门外，听着里面哗啦啦的水声，突然想到，齐南枫刚才赶着来救自己，大概连晚饭也没吃好。 她心念微动，走去厨房察看冰箱，见里面也没什么食材，只有两个西红柿和几个鸡蛋。 不过做两碗西红柿鸡蛋面，还是绰绰有余的。 于是等齐南枫出了浴室，满屋子找尹华珞时，一探头却发觉她正站在灶台前，系着围裙像模像样地煮面。 她穿着他宽大的睡衣，袖子至少绾了三圈，睡裤的裤脚甚至都盖住了拖鞋，看上去又可爱又滑稽。 她刚洗的长发还没有全干，被她随便扎成一束甩到身后，有几绺乱发顺着如玉的脸颊垂落，在厨房的顶灯下，闪烁着点点晶莹水光。 她无论何时都像个小仙女，似阳光般纯净美好，教人只想好好地呵护在掌心。 “小傻子。” “啊？”尹华珞现在也习惯了他这么称呼自己，闻言疑惑转头，“我想着咱俩都还没吃饭，就煮了两碗面当夜宵，我手艺一般，你……” 话语戛然而止，她扫了他一眼，当即红着耳根移开了视线。 他的浴袍没系好，最上面那颗扣子松着，有水珠从脖颈滴下，流过喉结，沿着修长漂亮的锁骨滑落，最终没入了线条流畅的结实胸肌。 所谓出浴诱.惑，大抵如此了。 齐南枫垂眸，这才意识到她在看什么，他无声地勾起了唇角。 他低声问：“我身材好么？” 尹华珞脸上发烧，她低头认真煮面，只当作没听见。 这人怎么这么坏啊？故意让她难堪！ 齐南枫见她不说话，故意走到她旁边，就这么目光沉沉地盯着她，最后终于成功让尹华珞防线崩溃，她把筷子塞进了他手里，语气又奶又凶。 “水开了就关火！” 他笑了：“行。” 十分钟后，两人对桌而坐，面前各放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西红柿鸡蛋面。 齐南枫低头尝了一口，由衷赞许：“手艺不错。” “以前周末在家都是我做饭的，做着做着就有经验了。” 他抬眸看她：“那现在呢？” “现在不做了。”尹华珞用筷子搅动着碗里的面，顺口回答，“毕竟除了给他们做饭，我还有很多更重要的事。” 齐南枫若有所思：“换句话讲，你现在脾气硬了，知道拒绝了？” “这样不好吗？” “不，挺好的，像你这种又乖又好看的小姑娘，就应该好好读书写字做喜欢的事，凭什么委屈自己去讨好一群白眼狼？” 尹华珞没料到他会突然这么说，一时怔忡。 齐南枫依旧看着她，一字一句掷地有声：“你继母能教育出你那个畜生姐姐，可见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而你姐姐既然敢这么算计你，就说明你爸根本不关心你。” “唔……你说得没错。” 有些事，他这个局外人，看得倒好像比她更透彻些。 “记住，对于不值得的人干脆就别忍耐，以后再有任何事觉得为难，直接告诉我，我替你摆平。” 他说这话时，明明是极其平淡的语气，可听上去却莫名有种专属少年的潇洒意气，直教尹华珞心尖微微一颤。 从某种程度而言，这算是他对她的承诺了。 她咬着筷子，眼神亮晶晶的：“会不会太麻烦你？” “如果是你的话，完全不麻烦。”齐南枫指了指自己的那碗面，他低声道，“这是你的谢礼。” 这份谢礼之于他，比任何东西都来得贵重。 夜宵之后，齐南枫不让尹华珞动手，自行收拾了碗筷。 尹华珞听着厨房传来的水声，不禁感慨，谁能想到恶名在外的齐家小少爷，也有这么充满温暖烟火气的一面呢？ 她转身进了卧室，见他刚才在洗澡前，已经帮自己把被褥都铺好了，还是上次她躺过的那一套。 先前在零度嘉年华中心赢来的那只玩偶兔子，就好好地坐在床头，占据了整张床的很大面积，可见每晚它都陪着齐南枫睡觉。 齐南枫说过，这样每天早晨一醒来，就好像看到了她。 尹华珞忍不住爬上床去，伸手抱住了几乎和自己差不多高的兔子，并把脸在兔子的身上蹭了蹭。 谁知就在此刻，齐南枫推开了卧室门。 “嗯？干什么呢？” “……”她赶紧起身，红着脸坐好，“没什么，我和这只兔子久别重逢，问候一下。” 他并未嘲笑她的傻话，反而很配合地点点头，一本正经回答：“我一直有好好照顾你的兔子，你看它都变胖了。” 尴尬气氛迅速消散，尹华珞笑了起来：“那谢谢你。” 齐南枫走过来，将手里刚热好的一杯牛奶递给她，随即拉了张椅子坐在她旁边：“喝吧，都说牛奶能安神助眠。” 她听懂了他的弦外之音，眨着眼睛问他：“你担心我睡不着么？” “女孩子遇到这种混账事，总要害怕一阵的。”齐南枫道，“但解决问题也要等明天，今晚你精力消耗太大，得好好睡觉。” 那杯牛奶里被他加了蜂蜜，喝起来甜甜的，尹华珞尝了一口，不知为何，心里竟软得一塌糊涂。 他对她是真的细心。 她甚至不晓得要怎么回报他，尽管他似乎也并不需要她回报。 “齐南枫。” 齐南枫很喜欢听她叫自己名字，他欣然应着：“什么事，你说。” 其实尹华珞只是潜意识里想叫他一声，仿佛这样内心的安全感会更强烈一点，她迎视着他的目光，一时半会没找着什么合适的话题，只好低下头去。 “没事儿，我会好好睡觉的，你也要早睡。” 齐南枫沉默片刻，忽而伸出手去，不轻不重掐了一下她软软的小脸。 他说：“我就在客厅，睡不着随时喊我。” “我能睡着的。”尹华珞试图把床头的兔子搬过来，“我搂着它睡就没问题了。” 岂料那只兔子体积比较大，她自己搬略显笨拙，一不小心反被兔子压在了下面。 齐南枫满眼笑意，他单手把兔子拎起来放在了她旁边，又示意她躺好，给她和兔子同时盖好了被子。 “床头这盏灯给你留着，晚安。” 尹华珞乖乖缩在被子里，只露出一双眼睛，她软声道：“你也晚安哦。” 有人陪伴，似乎再漫长的夜也暖意弥漫。 晚安。 可谁能想到深更半夜，她还是做了噩梦。 第15章 惩罚 刚被赵先林那群王八蛋惊吓了一通，尹华珞虽然说着不害怕，可上辈子的心理阴影毕竟还存在。 毋庸置疑，睡到后半夜，她做了噩梦。 并不是多么新鲜的梦，只是她又回到了临死前的那个雨夜。 折叠刀贯穿后心的痛楚在梦里也那样真实，头顶闪电划过，她清楚看到了齐南枫那双含泪的眼睛。 ——我知道，这些年你一直讨厌我，所以从来不肯多看我哪怕一眼。但没关系，我不求你喜欢我，只求你好好活着。 在视线完全陷入黑暗的时刻，她仿佛听他在自己耳边又喃喃了一句，而这句话，她上辈子并没有来得及听见。 ——珞珞，我会为你报仇。 尹华珞猛地睁开了眼睛，她下意识翻身，却一不小心直接从床上摔了下去。 她躺在冰冷的地板上，仰头望着床前那盏昏黄的灯，总算清醒了过来。 太好了，自己还活着，终于又回到了现实。 然后下一秒，她就听到了房门被推开的声音，齐南枫脚步飞快地走了进来。 “怎么了？” 他看见她摔在地上，神色一惊，本能地上前想扶起她，却没想到在碰到她的一瞬间，她突然用力抓住了他的手。 尹华珞眼底泪光闪闪，也不说话，就这么一直看着他。 他手的温度总比常人要凉一些，可此刻却似能带给她无尽暖意。 齐南枫叹了口气，只得任由她攥着自己的手，另一只手从她腰间揽过，单手抱起她，将她抱回了床上。 他重新给她盖好了被子，沉默半晌，摸了摸她额前凌乱的刘海，微微挑眉问道：“做噩梦了？看来兔子不如我管用。” 尹华珞双颊泛红，她松开手把脸埋进枕头里，没有回答。 她听到他又说：“别怕，你继续睡，我就坐在这陪你。” “……那怎么行？”她终于开了口，声音软软的带着哭腔，“明天还上课呢。” “我可以在课上补觉。”理所当然的答案。 “……” 齐南枫低笑一声：“你要是不听话，我可上床陪你睡了？” 果然，这招成功吓到了尹华珞，她立刻乖巧闭眼，不敢再有任何异议。 说来也怪，有他陪着，听着他沉稳均匀的呼吸声，她很快就再度进入梦乡，且安安稳稳一觉睡到了天亮。 第二天，尹华珞收拾好书包照旧去学校上课。 为避免又引起不必要的传言，她特意嘱咐齐南枫别跟自己一起进校。 事实证明，齐南枫也确实没时间，他骑摩托把她送到了距校门口不远处，在看着她进校之后，当即调转方向扬长而去。 赵先林没有生命危险，却也伤得不轻，父亲齐海阳连夜替他摆平了这件事，但在刚才来了电话，要求他回家一趟。 可想而知，一顿教训是免不了的。 另一方面，前往教室的尹华珞，竟巧之又巧在教学楼的走廊里，偶遇了路过的章雁。 章雁昨晚没见尹华珞回家，原本还暗自窃喜，以为计划进行得很顺利，岂料她刚准备致电赵先林问问情况，一转头就看见了尹华珞正好端端站在自己面前，气定神闲，笑意盈盈，没有半分被伤害过的痕迹。 “姐。”尹华珞迎视着章雁震惊的目光，弯起眉眼问道，“今天来得挺早啊？” “关……关你什么事？” 尹华珞坦然点头：“嗯，是不关我的事，我就是想提醒姐一句，你……”话语戛然而止，她故意停顿。 章雁惊疑不定地看着她：“提醒什么？” “提醒姐姐，要小心遇人不淑。”尹华珞笑了，“我看赵先林这人就不怎么样，建议你以后离他远点，免得吃大亏。” “……” 章雁心跳得厉害，一时居然想不出要回答些什么，待回过神来，发现尹华珞早已独自走远了。 她连忙拨通了赵先林的号码，想问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结果铃声接连响了几十秒，最终也无人接听。 “该死的。”她恶狠狠骂了一句，“混蛋，竟敢耍我！” 她并不知道，赵先林已经为自己的愚蠢行为付出了代价。 接下来，该轮到她了。 午休时分。 十班的教室里热热闹闹，男生们三五成群聚在一起高谈阔论，女生们或在看漫画杂志，或对着小镜子描眉画眼，反正没人闲着。 章雁趴在书桌上，心不在焉地给赵先林发着消息，可赵先林始终没回复，她愈发地焦躁起来。 正在这时，听得突然有人喊了一声：“诶？齐南枫来了！” 虽说十班、十一班和十二班都在教学楼顶层，但齐南枫一般只在十一班和十二班活动，很少会来十班，今天算是新鲜了。 齐南枫刚从齐海阳那边回来，明显憋了一肚子的火气，他叼着根烟站在十班门口，脸色冰冷，痞气横生。 他随手拽了个男生，皱着眉问：“你们班章雁呢？” “那不就坐在里面……” “叫她出来。” 那男生哪敢怠慢，赶紧高声呼唤：“章雁！齐南枫找你！” 章雁瞬间成为了全班学生关注的焦点，她诧异抬头，果真见齐南枫就站在那里，正低头弹着烟灰，看不清表情。 要知道，齐南枫很少会主动到班上去找某个女生，凭这一点，就足以作为她炫耀的资本了。 赵先林不回消息的郁闷感顿时一扫而光，她心中暗喜，迅速整理了一下头发，这才故作矜持地起身，唇边噙着笑意走向门口。 “你找我啊？” 齐南枫懒洋洋抬眸，他轻佻地往她脸上吹了口烟：“没错，找你。” 章雁被呛得直咳嗽，她察觉到了他眼神不太对，先前的喜悦之情被冲淡了不少，不禁往后退了两步：“嗯……那你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事，就是想来看看你。” “……看看我？” “对。”齐南枫当着所有围观学生的面，给出了肯定的答案，他冷笑一声，“毕竟我以前都没仔细看过，能把赵先林哄得五迷三道的女生，究竟长成个什么样子。” 话音刚落，他蓦然伸过手去，用力把烟头按在了章雁的锁骨上。 章雁被烫得痛呼，她听他提到了赵先林的名字，满脸惊恐，下意识就要转身逃跑，结果没跑两步就被他揪着领子拖回了原地。 齐南枫单手掐着她的脖子，将她重重扔到了走廊地上。 他单手插着口袋站在她面前，微微眯起眼睛，居高临下地俯视她：“我从来不打女人，知道为什么这次因你破例么？” “我……我不知道……” “不知道？”他毫不留情一脚踹过去，“现在知道了么？” 章雁缩在墙角，她迎着他阴冷的视线，吓得浑身发抖，不敢回答。 她当然明白他指的是什么事，可她完全没胆子承认。 承认了可能死得更快， 齐南枫重新点燃了一根烟，他将燃着火光的那一端对准她，笑容冷冷的：“你信不信，待会儿就不是烫在你锁骨了，直接烫在脸上。” “别！别……求你了！”章雁深知他发起狠来什么都做得出来，恰逢此刻乔月曦回班，她像是遇见了救命稻草，忙连滚带爬扑过去，紧紧扯住了乔月曦的裤脚，“月姐！再怎么说我也是十班的人，你帮帮我！” 乔月曦不明所以，她一转头看见站在那里的齐南枫，挺纳闷地开口：“怎么了？齐南枫，你平时都不来十班的，这是和她结什么仇了？” 齐南枫寒声道：“这畜生现在是赵先林女朋友了。” “然后呢？”乔月曦依旧一头雾水。 “然后她撺掇赵先林报复，昨晚在临华路巷子口，带一群人截住了尹华珞。” “……” “幸亏我赶到得及时，否则你想想后果。” 乔月曦神情瞬间就阴沉了下来，她低下头，伸手紧紧钳住了章雁的下巴：“这事儿是真的？” 章雁眼神躲闪：“我……” “说！” “我不是故意的！”章雁终于忍不住哭出了声，“是尹华珞太咄咄逼人，我气不过才……” 乔月曦扬手就是一耳光，利落凶狠，直打得章雁歪倒在地，半边脸都显出了通红指印。 “我有没有警告过你，尹华珞是我罩着的？” 章雁绝望捂脸：“对不起月姐，我错了……” “晚了，这么脏的事儿你都敢干，当初就该明白后果。”乔月曦揪着章雁的头发，一面将其拖回教室，一面抬头淡淡地对齐南枫道，“这是十班的人，归我管，你不必亲自动手了。” 齐南枫挑眉反问：“你打算怎么管？” “从现在起到毕业，只要她待在学校，就不会再有一天安生日子。” 他点点头：“行，你的行动力我还是相信的。” 章雁清清楚楚听到了乔月曦的话，她彻底崩溃了，哭着试图挣扎，可她哪里挣得过乔月曦？ “齐南枫……齐南枫！”她披头散发，手指死死地扒住门框，扯着嗓子高喊，“你以为尹华珞真喜欢你吗？她费尽心思接近你，无非是为了你的钱而已！她只是喜欢你的钱！” 齐南枫本来都准备走了，听了这话便又顿住脚步，似笑非笑地转过头来。 “谢天谢地，幸好尹华珞喜欢我的钱。”他说，“否则我还真没把握，自己能有什么别的优点，值得她喜欢。” 他并不知道，这句话被刚好站在楼梯转角的尹华珞，一字不差地听了个真切。 第16章 优点 其实在齐南枫惩治章雁的时候，尹华珞就站在顶层的楼梯处，目睹了全过程。 她刚从食堂回班不久，就被尤昱叫来看热闹了，原本还一头雾水，直到瞧见了这一幕，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难怪昨晚齐南枫说什么“解决问题也要等明天”，原来他始终记着章雁的仇，不仅惩罚了赵先林，也不准备放过章雁。 关于她的事，他似乎总是固执得可以。 尤昱在一旁，看她还在发怔，忍不住戳了一下她的肩膀，低声提醒：“干什么呢小班花儿？南哥过来了，你不表示两句？” “……” 尹华珞还没来得及回应，抬头见齐南枫已经靠近了这边，她忽觉有点尴尬，下意识转身想跑，岂料尤昱却突然兴高采烈开了口。 “南哥！小班花儿在这呐！” “……” 齐南枫一眼就看到了尹华珞，他显然有些诧异，方才还又阴又冷的神情，瞬间柔和了不少。 他顺手把刚点着的那根烟掐灭，插着口袋径直来到她面前，他微微低头，声音带笑：“怎么想起到这来了？” “嗯……尤昱叫我过来的。” “在这多久了？” 尹华珞很乖地实话实说：“有一会儿了。” “听到什么了？” “该听的不该听的，都听到了。” 自然，也包括章雁的那句“她只是喜欢你的钱而已”，以及齐南枫出乎意料的回答。 学校里惦记着齐南枫的女生数不胜数，大约百分之五十为了他的脸，百分之五十为了他的钱，这样的道理，齐南枫想必也明白。 可尹华珞万没想到，他听了章雁的挑拨，居然毫不生气毫不猜疑，反而还在维护她。 听得齐南枫低声道：“就算听到了，也别太往心里去。” “……你指哪一点？” “齐家那点钱，远不如你值钱，我知道你不稀罕。” “但我往心里去的，不是这一点。” 齐南枫疑惑地看着她。 尹华珞认真问他：“你告诉我，为什么除了钱，你就没其他优点能让人喜欢了？” 在方才的全部对话中，只有这一句，让她最在意。 “那你觉得……”齐南枫一本正经揣摩着她的意思，眼神渐亮，“除了钱，我还有其他优点能让你喜欢？” 他不关心别人喜不喜欢，只关心她喜不喜欢。 然而在此之前，他听惯了关于自己的那些恶评，从不认为自己还有什么地方，值得她多看一眼。 事实上，只要她不像以前那样害怕自己讨厌自己，愿意稍微亲近自己，他就谢天谢地了。 尹华珞一时语塞，不晓得要怎么回答他才好，她支支吾吾半天，最终把手里那杯珍珠奶茶塞进了他手里。 “送你了，新买的，我还没喝呢。” 然后迅速转身，一溜烟逃下了楼梯。 尤昱凑到齐南枫耳边，神神秘秘地小声说：“南哥，我作证，刚小班花儿听见章雁诋毁她爱钱时，都没生气，可她一听你说自己没有优点，当时表情就变严肃了。” “哦。”齐南枫唇角微弯，他只淡淡应了一声，攥紧了手里那杯温热的奶茶，“尤昱，帮我个忙。” “啊？你说。” “问问你爸公司里，是不是有个叫尹志国的中年职员。” 尤昱爽快答应：“行，我待会儿一个电话就能搞定，还有呢？” 齐南枫道：“转告他，如果他这段时间对他的女儿好一点，他在外面欠的赌债，齐家会替他全部还清——但他要是再让他的女儿受半点欺负，甭说还债，连这份工作也别想保住了。” “ok！” 尹华珞觉得，今天似乎西边升了个绿太阳。 当她放学走出校门时，居然看见了正探头探脑往校内张望的尹志国。 “……爸，你怎么在这？” “珞珞！”尹志国乍一见她欣喜非常，连忙跑过来，殷勤地接过了她的书包，“爸当然是来接你下学了，今晚不回家，咱们爷俩去外面吃，日料你喜不喜欢？” 察觉到他似乎想搂住自己，尹华珞不着痕迹地避开了，她乖巧道：“日料多贵啊，爸你今天工作不忙吗？” “不忙不忙，一下班就过来了。”尹志国连连摇头，语气里含着一丝讨好意味，“有什么能比爸的宝贝女儿更重要呢？你别怕日料贵，爸乐意给你花钱！” 没有谁能比尹华珞更了解尹志国了，他这些年都没给过她多少父爱，在钱的方面也很吝啬，现在忽然间转了性，没有蹊跷才怪。 可她并未当场拆穿他，只配合他演这一场父慈女孝的戏码，倒要看看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反正她已经彻底和章雁撕破了脸，能拉拢尹志国，至少以后在家里不会太被动，免得总被章家母女找茬。 思及至此，她仰起头来，朝着尹志国甜甜地笑了。 “好啊，都听爸爸的。” “乖女儿！” 那顿晚饭虽然丰盛，但尹华珞食不知味，她面对着笑容满面给自己夹菜的尹志国，脑海中浮现出的，却总是他曾经那副胡子拉碴的、冷漠又刻薄的嘴脸。 她想起他当初拿着给妻子治病的钱，去肆意挥霍讨另一个女人的欢心，从而也间接造成了她上辈子的悲剧。 这么多年，他从未尽过丈夫和父亲的责任，只是在自欺欺人、浑浑噩噩地活着。 他究竟有什么可值得她尊敬和爱戴的？ 逢场作戏罢了。 夜已深。 尹志国慈爱地牵着尹华珞的手，一路带她回家，就像很多父亲会对女儿做的那样。 尹华珞听着他碎碎念地夸奖自己，时不时假装亲昵地回应两句，她的半边脸都隐在路灯的阴影里，毫无表情。 或许她在尹志国心里，依旧是那个温柔又好哄的女儿，但事实上，他从前的女儿早就已经死了。 他也是刽子手之一。 两人一起上楼，正要拿钥匙，忽听客厅里传来了章家母女的谈话声，听不清具体在说些什么，只觉得章秀语速很快，似乎极为愤怒。 尹志国熟练开锁，抬手推开了门。 坐在沙发上的章秀抬起头来，一眼就看见了站在他身后的尹华珞，她猛地起身，三步并作两步行至面前，气势汹汹就要来扯尹华珞的头发。 “老娘今天非打死你这个小兔崽子不可！” 尹华珞眼神渐冷，可声音却是软的，她迅速扯住了尹志国的衣角：“爸，阿姨打人很疼的。” “你还敢装可怜？小小年纪就学会这一套，长大保准也是个勾.引男人的浪蹄子！” 尹志国一把推开了章秀的手，他很大声地吼：“泼妇，我还没死呢！谁允许你随便骂我闺女了？！” “你闺女是人，我闺女就不是人了？”章秀被气得半死，她疯了似地去揪尹志国的领子，“你看看小雁，锁骨被烫了一块疤，耳朵都被打出血了，都是你这贱坯子女儿做的好事！” 尹华珞冷眼看向站在不远处的章雁，果然，章雁也正恶狠狠地看过来，眼底充满怨毒之色，仿佛要将她千刀万剐。 她平静地转开了视线：“爸，我在一班，每天学习都忙不过来，哪有时间去十班找姐姐的麻烦呢？更何况我也打不过姐姐，姐姐打我倒是很习惯。” “你胡说八道！”章雁嘶声喊了起来，“你敢说齐南枫和乔月曦不是为了你出头？天知道你给他俩吃了什么迷魂药，你叫我在学校里把脸都丢尽了！” “是你先算计我，还妄想撺掇赵先林糟蹋我，那种卑鄙事儿你都干得出来，当时就该想好后果。” “你是个贱人！你就算被人强.奸了也活该！” 尹志国怒道：“王八羔子，你他妈给老子闭嘴！” “你凭什么骂我闺女！”章秀不依不饶，仍旧想把尹华珞从他身后拖出来，“我真是受够了，我今天非把她这张黑白颠倒的贱嘴缝上不可！” 尹志国怒极，手上使了把劲，顿时把她推倒在地：“老子才是忍够你了！老子警告你，珞珞是老子的福星，以后在家里谁敢再欺负珞珞，就麻利儿地收拾铺盖滚蛋！” 章秀咬牙切齿：“她算什么福星？她根本就是瘟神！” “老子看你倒像瘟神，自从娶你进门，老子的运气就没好过！” “你王八蛋！” 尹志国没好气地啐了一口，而当他再度看向尹华珞的时候，便又换了一副和蔼的表情，好声好气地安慰：“珞珞别怕，以后有什么事都跟爸说，爸给你撑腰。” 尹华珞看着他，眉眼弯弯地应着：“嗯，谢谢爸爸。” “还有，在学校要继续跟齐家小少爷保持好关系啊，可别惹人家生气了。”尹志国拍着她的手，语重心长地嘱咐，“爸的赌债都是人家帮忙还的，可以说身家性命都被人家掌握了，乖女儿，只要你能哄齐家小少爷高兴，爸就能稳稳当当的。” 尹华珞抿紧了唇角。 直至此刻，她才真正明白了尹志国转变的原因。 原来齐南枫，又在背后帮了她一把，他生怕她回家要被章雁母女报复，所以决定靠尹志国来制衡对方。 他还真是把什么都考虑到了。 尹华珞并不会对尹志国失望，毕竟她也没对尹志国怀有过希望，不过想到齐南枫，她心中倒是暖了不少。 “爸。”她淡然开口，“您放心，我会的。” 然后她拎起书包，镇静自若地走回房间，看也没再看章雁一眼。 第17章 期末 其中一项是针对各年级期末总成绩第一的学生，奖金是一万块。 一万块对尹华珞来讲不是小数目，有了这笔钱，就意味着她高三一年的学费和书费杂费，都可以自己支付，不必再伸手找尹志国要，也不必再看章秀脸色了。 为此，她特意研究了一下最近几次考试，排在年级前十位的学生情况，其余几位倒还好，各科成绩基本与她持平，差不了几分，稍稍努力就有希望追上。 但始终稳居年级第一的段雪烨，总是能轻易就领先二三十分的优势，想超过他是很有难度的。 她与段雪烨的差距，大约就是学霸和学神的差距，段雪烨那种人，含着金汤匙出生，清冷优雅又智商超群，似乎天生就是站在终点的胜利者。 不过……有些事，不试试怎么知道一定不行呢？ 重生一次的尹华珞，变得越来越热爱挑战，她将得到那笔奖学金，作为了自己的期末目标。 而为了达成这个目标，最近一段时间，她开始频繁出入学校图书馆，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查找资料，埋头做题。 诚然，她一玩失踪，有人就坐不住了。 某天中午，在连续给尹华珞发了十条消息都石沉大海之后，齐南枫离开篮球馆，直接去了一班教室。 他以前几乎不会在一班教室出现的，但鉴于凶名在外，大家都认识他，导致一班的学生见了他都跟见了鬼一样，纷纷退散，生怕一不小心惹了这位太岁爷，引火上身。 他叼着根烟站在那，所有人都绕路走，想抓个人问点事儿都费劲，最后他有点不耐烦了，朝着教室里面吼了一声。依 “老段！滚出来！” 不一会儿，段雪烨拎着本《蓝海战略》，不紧不慢地走了出来，也不知他最近怎么又开始对经济学的书感兴趣了。 “你最好给我个合理解释。”段雪烨淡声道，“我再怎么说也是一班班长，你在一班门口大呼小叫的，有礼貌吗？” 齐南枫顺手在他胸口怼了一拳：“你有脸问呢？瞧瞧你们一班人，连跟我说句话都不敢，我不找你我找谁？” “你有事？” “尹华珞呢？去哪了？” “她不在教室。”段雪烨从容不迫一推眼镜，“你去图书馆，大概率能偶遇她。” 齐南枫纳闷：“她怎么突然想起去图书馆了？” “最近学校设立了年级第一的奖金，我猜尹华珞动心了。” “年级第一的奖金？她已经是年级前十了，其他人都不在话下，除了你。”齐南枫漫不经心地提议，“那你期末少做两道大题，稍微放个水，她不就能如愿了？” 段雪烨平静回答：“我觉得不行。” “操，要是乔月曦想越过你去考年级第一，你放不放水？” “怎么可能呢？”段雪烨轻笑着反问，“乔月曦根本不爱学习，有时连及格都困难，你告诉我她想考年级第一？” “……”齐南枫冷着脸把没抽完的半支烟，干脆利落按在了段雪烨的校服上，“我跟你这呆子没话说。” 然后他转身下楼，朝着图书馆的方向走去。 殊不知此刻的段雪烨，却当真在认真思考方才的问题。 如果乔月曦想考年级第一，只需越过他就可以，他让不让步？ 其实答案是肯定的。 只要乔月曦点头，无论她想要任何东西，他都绝不会让她失望。 开玩笑归开玩笑，事实上齐南枫也明白，尹华珞是不会寄希望于段雪烨发挥失常的，她更想靠自己的实力。 那个小丫头看似温婉柔弱，骨子里可是倔得很。 他以前没来过学校图书馆，对这里的地形一无所知，什么借书室、阅览室、自习室、微机室……曲折的小走廊，琳琅满目的陈列书架，都使他心浮气躁。 毋庸置疑，他的到来成功引起了图书馆的一阵骚动，没见过他的女生觉得他帅，抓紧一切机会偷瞄；认识他的女生则又害怕又激动，暗地里交头接耳，议论他就是那位只活在传说里的齐小少爷。 眼看着有位漂亮女生，一方面出于闺蜜的怂恿，另一方面也出于对长相和身材的自信，居然大着胆子上前搭讪了。 “那个……请问你是高二十二班的齐南枫同学吗？” 齐南枫找不着尹华珞，正心烦着，冷不防眼前出现了一张矫揉造作又画着浓妆的脸，他盯着她看了几秒钟，眼神渐冷。 “我是。” 那女生面露喜色：“你好，自我介绍一下，我是高一三班的……” 他阴沉着嗓音打断了她的话：“我有说过对你的名字感兴趣？” 那女生一愣。 “你以为自己长得很好看，对吧？”齐南枫忽而嗤笑一声，神情不屑，“回去照照镜子，还差得远呢。” “……” “滚。” 他说出这个字时音量不高，却莫名地令人心底生寒，那女生被吓得抖了一下，她连连后退，赶紧拉上自己闺蜜溜走，甚至都没敢回头。 齐南枫冷着脸色，重新将目光投向手机屏幕，他靠在走廊墙壁上，再一次拨通了尹华珞的号码。 他原本没抱什么希望，谁知出乎意料的，铃声响了三下，那边的尹华珞居然接了电话。 “喂？”她把声音压得很低，显然担心吵到图书馆的其他人，“齐南枫啊，怎么啦？” 他问：“你在哪呢？” “在图书馆啊。” “告诉我准确位置。” 尹华珞很疑惑，却还是老老实实回答：“图书馆三楼尽头那间自习室。” 下一秒，齐南枫就挂了电话。 他快步上楼，径直走向尽头的自习室，结果刚一推门，就看见有个男生坐在尹华珞旁边，正殷勤地向她请教习题。 “尹同学，你可真聪明。”那男生笑眯眯地夸，“‘身娇体软，才貌双全’，可能形容得就是你这样的女孩子。” 尹华珞持钢笔在本上唰唰唰地写字，也没抬头看他，只客客气气回应：“谢谢，你过奖了。” 那男生还准备再多说两句，突然感觉有人把手搭在了自己肩膀上，且力道不断收紧，捏得他骨头喀喀作响。 他疼得五官都皱在了一起，气冲冲回头刚要骂街，却见齐南枫站在面前，正面无表情看着自己。 “我挺好奇的，尹华珞才貌双全，只要长眼的人就都能看出来。”齐南枫冷笑，“可她身娇体软，你是怎么知道的？” “……” “我数三下，马上滚蛋，否则后果自负，一……” 那男生当即拎了书和笔袋，一溜烟冲出了自习室，生怕慢半步就被他掐死在当场。 自习室的其他几个人相互紧张地使了个眼色，也匆匆收拾东西撤离现场，免得碍了这位活祖宗的眼。 尹华珞抬头看向齐南枫，有些惊讶又有些好笑：“你怎么想起到图书馆来了？瞧你把人家吓的。” “他敢打你的主意，没卸他两条腿就算不错了。”齐南枫拉了张椅子在她旁边坐下，他随手翻看着她的笔记本，略一挑眉，“小傻子，学习这么忙吗？忙到连我信息也没空回？” “我手机静音了，刚刚才看到。”尹华珞托腮叹息，“不过最近学习确实挺忙的，因为我要……” “因为你要竞争年级第一的那档奖学金。” 她奇道：“诶？你听谁说的？” “你那点小心思，老段早都看透了。” “……班长知道我想考年级第一啊？”尹华珞挺不好意思，她拿书挡住脸哀叹，“完了，这下回班碰到班长多尴尬，他一定会暗地里嘲笑我不自量力的。” 齐南枫淡定回答：“不尽然，我看你肯定能考得过他。” “班长是学习的天才，我胜算不大，只能说尽力。” 他摸了摸她的小脑袋，本想说区区一万块钱而已，完全不值得她这么受罪，但话到嘴边，他又临时改了口。 “就算你没考过老段，只要你进了年级前三，这奖金我发给你。” 尹华珞眯着眼睛笑起来，她的声音又甜又软：“不用啦，上次你帮我爸还赌债的事，我还没来得及感谢你，你实在帮我太多忙了。” “那笔赌债没多少钱，能换你爸对你好点，我觉得挺值。” “我会还给你的。” 齐南枫在她脸上捏了一下，意味深长地反问：“还给我？你是要跟我划清界限？” “不是啊。”她小声嘟囔着，“可我欠你那么多人情，一件件的攒着，将来还不清了怎么办？” 还不清了最好。 齐南枫是这么想的，但不能这么说，他挺正经地回答：“你要真想还，就答应我个条件。” “什么条件？” “以后你每次来图书馆都叫上我，我闲着无聊，想陪你学习。” 尹华珞柔软的唇角弧度加深，唇边笑出了一个浅浅的梨涡，她问他：“你来陪我学习，自己却连一本书也不带？” 他微微眯起眼睛，回答得不假思索：“我是来看你的，又不是来看书的。” “……” 这家伙的脑回路总是过分清奇。 尹华珞登时无言以对，索性继续低头认真学习，由着他在旁边托腮看着自己。 也不知到底过了多久，直到满满当当的两页习题都做完，旁边那灼灼的视线似乎淡了一些，她这才悄悄侧过头去。 齐南枫单手撑着额头，已经阖目睡着了。 阳光透过自习室的窗户照进来，落在他长长的睫毛上，似撒了金粉般闪着微光。 怕吵醒他，她屏住呼吸起身，踮着步子走出自习室，想到二楼的资料室去找一本书。 可当她终于找到那本书的时候，却发现书被放在了最上面一层的架子上，不过一米六的她，哪怕跳起来也很难拿到。 她脚下像是安了弹簧，蹦着够了半天，依旧徒劳无功，正打算转身去找个椅子踩着，下一刻却忽听齐南枫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小傻子，没我不行吧？” “……” 齐南枫抬手越过她头顶，轻轻松松从最上一层拿下了那本书，在做这个动作时，两人靠得极近，看上去倒像是他把她圈在怀里了。 有那么一刻，尹华珞感觉自己听见了他的心跳，一声更比一声急促。 她耳根微红，想把书拿回来，谁知他故意把手举得老高，让她踮着脚也碰不着，她“哎呀”一声气道：“你怎么突然就睡醒了？睡醒了就来跟我捣乱。” “我睡觉很轻的，你想趁我睡着偷溜，我自然能感觉到。”齐南枫晃了晃手里的书，笑容痞气十足，“更何况我要是没睡醒，你岂不是要在这蹦跶一中午？” “我哪有这么笨？我难道不会找张椅子吗？” 他煞有介事地点点头：“原来如此，那你还挺聪明的，给。” 他作势要把书递给她，然后趁她伸手来接的时候，猛然把手收回。 尹华珞一个没站稳，瞬间向前撞进了他怀里。 与此同时，忽有清越女声从陈列室门口响起。 “齐南枫？” 齐南枫仍保持着扶住尹华珞的姿势，他漫不经心往门口看去。 周婧正站在那里。 第18章 生气 周婧是周家的千金小姐，大齐南枫一级，在读高三。 由于周家与齐家有不少商业上的往来，经常会互相拜访联络感情，一来二去周婧和齐南枫也就认识了，再加上两家家长有意撮合，周婧一直对齐南枫怀着小心思。 平心而论，周婧长得极美，属于白天鹅般高贵脱俗的那种气质美，她原本认为自己有长相有背景，虽未明说，可连情书的形式都走了，应该也算齐南枫的内定女友了。 可她并不知道，那封情书当初在篮球馆，早就被齐南枫烧掉了，连看都没看一眼。 她也曾听到过一些流言，说齐南枫和高二火箭班的班花似乎关系不错，但她总觉得惦记着齐南枫的女生太多了，他无非是玩玩而已，哪能认真呢？ 然后今天中午，她就猝不及防见着了传言的女主人公。 而齐南枫正收拢双臂环着对方，满眼宠溺笑意。 记忆里，齐南枫的气场总是偏阴狠的，偶尔对她笑一次也不冷不热，敷衍得很，她从未见过齐南枫露出这样发自内心的愉悦的笑。 哦，原来他喜欢这种类型的，温温软软，楚楚可怜，在任何文艺作品里，这样的女生都是惺惺作态的白莲花。 周婧轻蔑地勾了下唇角。 “齐南枫。” 尹华珞认识周婧，见状略觉尴尬，赶紧推开了齐南枫，齐南枫倒是毫不在意，他仍牵着尹华珞的手，强迫她站在自己身边，并懒洋洋朝周婧打了个招呼。 “哦，这么巧啊？” “来借一本书，刚好路过。”周婧毕竟是见过世面的大小姐，深知占取主动权的道理，她很自然地走到他面前，似笑非笑地看向尹华珞，“这位小姑娘是？” 尹华珞很客气地一点头：“学姐好，我是高二一班尹华珞。” 周婧笑了：“长得像个小仙女，又是火箭班的好学生，怪不得齐南枫感觉新鲜，把持不住呢。” “……学姐过奖了。” “他这人脾气不太好，也不爱学习，我高三很忙，平时就麻烦你多督促他读书了，免得齐叔叔每次都向我抱怨，说我管不住他。” 语气矜持又宽容，宛如端庄大气的正牌女友，潜台词即：你只是齐南枫心血来潮的玩物，是我不在时他的消遣。 尹华珞听懂了，换作以前，她或许真的会被伤到自尊，会通过逃避来息事宁人。 不过现在她已经完全把这些话当成耳旁风了，上辈子什么没经历过啊，她还能不知道齐南枫是什么人吗？ 然而…… 人家是周家千金，不好当面得罪，戏还是要演一演的。 “学姐你误会了。”她低下头，轻声回答，“我跟齐同学不熟，碰巧遇见罢了，你们聊，我先回班了。” 眼看着她转身要走，齐南枫下意识一把拉住她，他眉峰微蹙：“这就回班了？” 尹华珞淡定看了他一眼：“学姐找你呢，我在这会影响你们谈正事。” “齐南枫。”周婧顺势挽住他的胳膊，别有深意地开口，“齐叔叔最近好像又有新项目想和我爸一起开发，昨天还打电话说今晚一起吃顿饭呢，今晚去我家吧？” 对于周婧，齐南枫算是稍微有耐心的，虽然他瞥向她的眼神也很冷，但至少还给着面子：“大概率没时间，改天吧。” “吃顿饭的时间都没有吗？” “今晚和老段约了，不好意思。” 就这一句话的工夫，等他再回过头去，发现尹华珞早已拿着书跑得无影无踪了，连声再见都没说。 她生气了。 这是齐南枫的第一反应，且这样的认知令他有些紧张，尽管他从前的字典里，根本没“紧张”这两个字。 受了惊的小兔子逃回丛林，万一以后都拒绝再靠近他身边，怎么办？ 他不能允许那种事发生。 其实尹华珞压根也没生气，她如今心宽得很，上了一下午的课，转头就把这事儿忘了。 晚上她照旧不愿回家，思前想后，决定去蓝夜酒吧找乔月曦。 今夜的蓝夜酒吧，也依然热闹而浪漫。 她本来只想悄悄找个角落坐下，谁知到了那里，却正好被老板叶阑瞧见，叶阑笑着指了指吧台的位置。 “你们同学也在呢。” 她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竟意外看到了段雪烨。 段雪烨换了校服，穿白衬衫和牛仔外套，俊美优雅，俨然就是无数女生心目中的王子模板。 期间有好几位身材性感的女顾客，端着酒杯试图与他搭讪，都被他寥寥两句打发了。 他的目光始终追随着台上的乔月曦，眸色幽深，脉脉温柔，却又隐着几分难以形容的情绪。 那大约是所谓的，占有欲。 “班长？”尹华珞犹豫半晌，最终决定上前打个招呼，“好巧啊，来听月姐唱歌？” 段雪烨微微侧头瞥了她一眼，复又移回了视线，他淡声应着：“嗯，快期末了，你怎么没回家学习？” “诶？” “期末考试我不会放水的，你加油。” 她这才意识到他指的是什么，不禁笑了：“班长未免太小瞧我，我从不寄希望于别人的失误，我会努力考过你。” 段雪烨点点头：“不管结果如何，至少我很欣赏你此刻的态度。” “呃……那就多谢班长夸奖了。” 他取出手机，迅速发了条信息，随即平静招手示意服务生：“一杯纯椰汁。” 尹华珞忙摆手：“不不，哪能让班长替我点？” “不是什么大事，你好好听乔月曦唱歌。” 对他来讲，听乔月曦唱歌，才是真正的大事。 接触得多了，尹华珞多少也摸出了几分段雪烨的脾气，知道他对所有事都极冷淡，唯独对关于乔月曦的问题上心。 遗憾的是，乔月曦似乎一直对他若即若离，连个笑模样也吝啬给，跟有什么深仇大恨似的。 她认认真真回忆，想从上辈子的记忆里找出些蛛丝马迹，也好拼凑出这两人的爱情故事。 最后这段思考以失败告终，毕竟她上辈子活得小心翼翼，尚且自顾不暇，哪有精力去打听别人的八卦？ “唉……” 耳边传来乔月曦天籁般的婉转歌声，尹华珞托着腮，莫名其妙就叹了口气。 感谢上天，赐予奇迹，让她有重来一次的机会，可以将那些没来得及做的事，没来得及认识的人，慢慢完成。 在四面环绕的乐声里，忽然有人将手在她肩头轻轻地拍了一下，她诧异转身，见齐南枫就站在自己身后。 他逆光而立，黑色大衣犹带着夜风的寒意，那双漂亮的桃花眼定定注视着她，眼底墨色沉寂，看不出情绪。 他低声问：“叹什么气呢？” “……你怎么来了？”尹华珞似有所悟，她扭头看向旁边的段雪烨，“班长，你又告密！” 段雪烨仍看着台上的乔月曦，语气不疾不徐：“你并没有要求我为你的行踪保密，谈什么告密？” “……”这男人诡辩能力一绝。 齐南枫示意段雪烨挪一挪位置，自己坐在了尹华珞的旁边，他很自然地拿过她的杯子要喝，结果毫无疑问地被她拦住了。 尹华珞一本正经告诉他：“普通椰汁而已，你想喝自己点一杯。” “我发现你真是学坏了。” “我哪有？” “那你给我解释解释，今天中午为什么不打招呼就跑了？”齐南枫捏住她小巧的下巴，微微用力，“跑得比兔子还快，我平时怎么没看出来，原来你有参加运动会的潜质？” 尹华珞吃痛躲开，她见他不依不饶还打算捏自己，顿时作势要咬他。 她原本也只是想吓唬他一下，谁知齐南枫居然不闪避，于是她尖尖小牙当真就咬住了他的手。 他的骨头极硬，险些硌到了她的牙，她慌忙松口，见他手背上已经出现了一圈整齐泛红的牙印。 “我……我不是故意的。”急于道歉。 齐南枫似笑非笑：“你牙疼么？” “不疼。” “那就行。”他将手伸到灯光下，仔仔细细打量着那圈清晰的牙印，“小傻子，你看过倚天屠龙记吧？” “看过啊。” 他点点头：“当初赵敏也咬过张无忌一口，为的是让张无忌再也忘不了她，你这么咬我，是也想让我忘不了你么？” 尹华珞脸颊发烫，脱口而出的却是：“不敢不敢。” 这可真是句蠢话。 她见齐南枫面色古怪，琢磨着或许应该再说点什么，缓解一下这突然尴尬的气氛，于是又没话找话道：“啊，那个……你今晚怎么没去周婧学姐家吃饭呢？学姐不会不高兴吗？” 此言一出，连不远处的段雪烨也看了过来。 段雪烨道：“他想做什么，还会管别人高不高兴吗？” “……”这话尹华珞没法接。 齐南枫沉默了很久，直到台上乔月曦的一首歌都唱完了，他这才沉着嗓音问尹华珞：“你在生气？” “嗯？” “今天中午周婧说的那几句话不中听，我没教训她，你生我气了。” 不是疑问句，而是肯定句。 有那么一瞬间，他也不清楚，自己究竟是希望她生气，还是希望她不生气。 尹华珞喝光了杯中的最后一口椰汁，她重新看向他，神色坦然：“没有啊，那有什么值得生气的？周家和齐家是合作伙伴，你迁就着周学姐也正常。” “那我如果真的跟她去吃饭了，你也不介意？” “这……我好像也没介意的资格吧？我难道还能干涉你跟谁吃饭的自由？” 这个答案，未免有些太过平淡了，甚至于满不在乎。 齐南枫略一咬牙，他的眼神暗了下去：“我想听的不是这个。” 大约是他的视线逼得太紧，尹华珞垂眸避开了：“那你想听什么？” “你知不知道。”齐南枫一字一句地问，“在此之前，学校里很多人都认为，我应该跟周婧是一对。” “……” “还有人以为，周婧本就是我门当户对的女朋友。” 门当户对。 强调这个干什么？强调给她听吗？ 尹华珞讲话向来温软的调子，倏而间就低沉了下去，她沉默半晌，面无表情反问：“门当户对不是挺好的么？有周学姐在，也好让那些与你走得太近的，门不当户不对的女生，懂得望而却步。” 她站起身来，没再看齐南枫一眼，快步穿过酒吧喧闹的人群朝门外走去。 那一刻连她自己也说不清，烦躁的情绪因何而起。 说着没生气，可最终仍旧没避免生气的结局。 真是中了邪了。 作者有话要说： 珞珞：我有特殊的不解风情的技巧 南哥：妈的本来没生气的，结果我叭叭两句话，真给她搞生气了，我杀我自己 段班长：……俩傻子 第19章 冷战 自从那天在蓝夜酒吧不欢而散之后，一直到期末考试，尹华珞都没再跟齐南枫说一句话。 但关于齐南枫的新八卦，她却被迫听了不少。 齐南枫开始和高三的周婧学姐频繁约会了，有人亲眼看见周婧在篮球馆内，笑盈盈将削好的芒果，一块一块喂给他吃，而齐南枫还当众搂了周婧的腰，与她低声调笑，俨然像是一对热恋中的情侣。 于是大家纷纷猜测，齐南枫把尹华珞甩了，果然有钱人家的少爷，最后还是要和千金小姐在一起，再单纯温柔的灰姑娘，也只能成为他生活中的调剂品。 尹华珞对此充耳不闻，无视掉所有风言风语，只当和自己没关系，一心好好学习。 不过她倒也不是完全没动作，譬如那天路过学校操场，碰巧遇见了校话剧社的社长冯安，冯安笑着和她打了声招呼，把刚买的一兜子零食递到了她手里。 冯安学长人帅，性格又温文尔雅，在学校异性缘极佳，他对尹华珞很有好感，平时在话剧社时，也对她百般关照。 一个男生要是喜欢一个女生，通常是很容易就能看出来的。 “尹学妹，我家里来了外国朋友，送了好些新奇的零食，我带来了一些让你尝尝，也不知道你爱不爱吃。” 尹华珞原本是想客气拒绝的，谁知她尚未开口，一转头就望见了正从不远处走过来的齐南枫。 诚然，齐南枫也看到了她，他瞬间顿住了脚步， 仅仅是片刻的迟疑，她很快就移开了视线，转而笑着接过了冯安手里的零食袋子。 “谢谢学长，学长费心了。” 她的笑容总是像草莓夹心的棉花糖，又甜又软，那双好看的眼睛弯成月牙的模样，乖巧醉人。 原来她也可以在其他男生面前，露出这种娇憨的表情。 齐南枫眼看着她和冯安并肩而行，谈笑着朝教学楼方向走去，他攥紧拳头，猛地将手里的可乐瓶砸向地面。 旁边的段雪烨向后退了一步，避免白色运动鞋被溅上碳酸饮料。 “你这是生哪门子的气？”段雪烨面色平静，不冷不淡地开口，“和周婧举止亲密的是你，任由年级里八卦疯传的也是你，你莫非还指望尹华珞像个小怨妇似的找你哭诉？你小看她了。” 齐南枫心中烦躁非常，他本能地想从怀里摸烟，结果什么也没摸到，更加火大。 “操，你又有多了解尹华珞了？” “我远没你了解，可看你做的这些蠢事，了不了解好像也没多大用。”段雪烨缓声道，“最近这段时间，年级明里暗里讽刺尹华珞的女生可不在少数，重新跟她献殷勤的男生更不在少数——该说的我都说了，剩下的你自己想。” 齐南枫眼神渐厉：“回头列个名单，老子挨个收拾。” “现在知道着急了？” “你他妈今天废话怎么这么多？” 段雪烨瞥他一眼：“我是警告你，别耍那没用的脾气，就因为你这点破事，八卦都传到乔月曦那去了，导致她最近见我一次骂一次。” 乔月曦把尹华珞当成妹妹，一向护着，自从听说了齐南枫和周婧的事儿，她更加觉得齐南枫不是个好东西，顺带着对段雪烨也偏见加深了。 可见这兄弟俩，不管谁出点岔子，都能整出连坐的后果。 “你自己搞不定乔月曦，别往老子身上扯。”齐南枫不耐烦一挥手，转身自顾自地走了。 话虽如此，其实他很清楚，段雪烨的话并非全无道理。 他故意与周婧越走越近，目的就是想看看尹华珞的反应，他想知道，那个小丫头究竟在不在意自己。 如果他真跟别的女生在一起了，她会难过吗？会不会像他一样，哪怕看她只是和别的男生笑一笑，都嫉妒到发狂。 答案大约是否定的。 天生温柔的性格，注定了她对任何人都怀有礼貌和善意，而他也未必就特殊到哪里去。 他成绩差性格坏，目中无人，擅长暴力解决问题，和冯安那种受欢迎的三好学生干部比起来，压根也不算什么靠谱的交往对象。 尹华珞已经用实际行动告诉他了，她不在乎那些八卦传言，无论他和谁约会，她都无所谓。 她是只有脾气的小兔子，一旦被推开，就没打算再靠近半步。 期末考试公布成绩的那天，很多学生早早就围在了一楼大厅张贴的年级榜单下，七嘴八舌地讨论着。 尹华珞来得迟了一些，踮起脚尖也看不到名次，正望着拥挤的人群发愁，下一秒却忽然觉得肩膀被拍了一下。 她疑惑回头，见段雪烨就站在身后，他微微低头看着她，语气沉静。 “恭喜，年级第一。” 她大吃一惊：“真的？班长你不会是逗我玩吧？” “班花——”正在这时，人群里的康婷发现了尹华珞，连忙蹦跳着打招呼，兴高采烈，“你看见了没？你是期末考的年级第一！” 前面的学生闻言，知道主角来了，纷纷让出一条路，好让尹华珞能够看清榜单。 高二年级那张大红榜单的第一位，确实赫然写着尹华珞三个大字，她堪堪领先段雪烨0.5分，险胜。 近一月的突击努力，总算没白费。 她在喜悦的同时又不禁有所顾虑，忍不住再度看向段雪烨：“班长，你真的没有放水吧？” 段雪烨气定神闲：“我从没做慈善的习惯，但轻敌是事实，你比我想象中要强。” 对尹华珞而言，这算是一句值得开心的评价。 “多谢班长的榜样带头作用。” “好好珍惜这次的年级第一，因为可能不会再有下一次了。” 尹华珞抿唇一笑：“以后的事，谁说得准呢？” 她朝段雪烨点了点头，在周围学生们惊叹而八卦的眼神里，挽着康婷一起回班了。 心心念念想要去做的事情，只要不放弃，总能完成的。 更何况她还比别人多活了一辈子。 但她并不晓得的是，此刻的齐南枫就站在一楼的角落里，已经远远望了她很久。 齐南枫沉默靠在墙壁上，手里还夹着一支没点燃的烟，半晌见段雪烨走过来，后者观察着他的神情，似笑非笑。 “郁闷么？她如愿以偿了，可这天大的好消息，却根本也没想跟你分享。” “……操，是不是以为我不敢揍你？” 段雪烨不接他的茬，只把他指间那根烟抽出来，顺手扔进了垃圾桶：“周婧今天生日？我刚听有俩路过的高三男生在议论。” “跟你有关系？怎么着你还打算送点什么，联络一下段家和周家的感情？” “我是想问，晚上你这个绯闻男友要去陪她？” 这简直是齐南枫最不想提及的话题了，他眼底瞬间阴云弥漫：“是又怎么样？” “我以为你更想去陪尹华珞。” “尹华珞不需要我陪，有的是人抢着陪。” 段雪烨微微眯起眼睛：“这绝对不是你能说出的蠢话赫。” 齐南枫一副懒得搭理他的模样，转身要走，可没走两步却又被叫住。 “南枫。” “……” “时间这种东西，什么都能抹掉的，你最好别等尹华珞彻底把你忘了，再来后悔。”段雪烨低声道，“如果你心存不甘，就该自己去问她，你怕什么？” 你怕什么。 喜欢二字，不该被磨灭在荒唐的错觉里。 齐南枫背对着段雪烨，修长手指攥得紧紧的，像在强行压抑着什么。 他最终什么也没回答，背影冷漠，头也不回地走了。 第20章 恐怖教室 尹华珞喜提年级第一，心愿达成，自然是开心非常，想要找人一起分享。 恰好她上午在回班的路上，碰到了嚼着巧克力教训十班男生的乔月曦，于是邀请她晚上吃顿饭，乔月曦欣然应允，两人约好下午五点校门口见。 下午的安排是假前教育，再加年级大扫除，大家都忙得热火朝天，尹华珞自然也不例外。 期间有不少男生自告奋勇想帮她干活，都被她委婉拒绝了，理由是劳动最光荣，人人义务平等。 四点半左右的时候，大扫除接近尾声，她洗干净手，正准备收拾收拾东西去找乔月曦，岂料手机却突然收到了一条陌生的通知短信。 【高二一班尹华珞同学，你的期末优等奖学金申请已成功提交，请在今天下午五点之前，到a座办公楼304补全信息。】 算一算时间，她填完信息再去跟乔月曦会合，刚好来得及。 这么想着，她拿起书包急匆匆地出了教室，临近门口险些和段雪烨撞个满怀。 段雪烨站定，平淡地看她一眼：“走了？” “接到通知要去补全个信息，班长再见，提前祝假期快乐。” “嗯，好。” 他目送她背影远去，总觉得似乎不太对劲，可又说不出具体哪里不对劲。 补全信息？补全什么信息？ 事实上，前往a座办公楼的尹华珞，心中也隐约有些疑惑。 a座办公楼应该算是西城中学最老的一栋楼，据说在学校初建时就在那了。 前几年有个女老师因为感情不顺自杀在了a座三层，据说割腕流了满地血，自那以后就怪事不断，闹得人心惶惶。 鉴于新的b座办公楼已经竣工，全体教职员工都搬离了原地点，a座也就彻底荒废了。在校学生们基本上都听说过恐怖传言，平时这栋楼方圆百米内根本不会有人愿意靠近，怕沾了晦气。 既然是补全信息，为什么不去b座，偏偏要定在a座呢？a座现在难道还有人？ 她终于站在了a座楼下，面对着墙皮脱落的发黑墙壁，和那扇锈迹斑驳的铁门，暗自发愁。 四面安静出奇，恰好此时有冷风刮过，四面疯长的树木枝叶摇曳，给整座楼都笼上了形状可怖的阴影。 她试图按照那个陌生号码拨回去，可却始终无人接听。 算了，通知总不会是假的，来都来了，就算上楼看看又能怎样？ 怀着这样的想法，她给自己壮了壮胆子，硬着头皮走进了大门。 由于已经很久没人在a座办公了，这里到处堆满了乱七八糟的破烂桌椅，地板上布满裂纹，阴气森森，连空气中都充满腐朽的霉味，闻之叫人作呕。 尹华珞一路来到了304教室，出乎意料的是，在这间走廊尽头的教室里，除了满地废纸和泡沫，空荡荡的根本没有人。 所以到底是谁叫她来补全信息的？ 正纳闷间，她忽听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回头却发现教室门瞬间被关上了。 她下意识快步奔过去，透过脏兮兮的玻璃，看见有两名之前从未见过的男生，他们正用长而粗的铁链子连接门环，再将另一端牢牢系在了走廊窗框上。 他们要把她锁在这。 她慌乱地叫了一声：“干什么呀你们？放我出去！” 其中一名男生抬头看了她一眼，他什么也没说，只是不怀好意地笑着，朝她晃了晃手里的奇怪仪器，随即俯身把仪器放在了门边。 两人勾肩搭背地离开了，任凭她再怎么拼命拍门都没再理睬。 尹华珞紧张地掏出手机，想赶紧给乔月曦打电话求助，结果屏幕却显示出了呼叫失败，无信号。 原来放在门边的仪器，是无线手机信号屏蔽器，目的就是让她被困在这，联系不上外面。 此刻天色正逐渐暗下去，窗外树影如鬼影，夜要来了。 乔月曦从五点就开始在校门口等，一直等到完全天黑，都没见到尹华珞。 她给尹华珞打了不下十通电话，全都是忙音状态，发微信对方也不回复，她心里有点不安了。 尹华珞不会无缘无故放她的鸽子，更不会这么长时间不接电话，除非有特殊情况。 思前想后，她只能致电段雪烨，毕竟段雪烨是一班班长，也是她在一班除了尹华珞之外，唯一熟悉的人了。 铃声响了三秒，随后立刻被接起，段雪烨的声音冷静又温柔：“乔乔，怎么了？” “……早告诉你别他妈叫我乔乔了。”她有点生气，但还没忘记正事，“我问你，知道尹华珞去哪了吗？” “她四点半左右出的班，说去补全信息。” “补全什么信息？” “我没多问。” 乔月曦闻言更气：“你多问两句能死人吗？” 段雪烨很有耐心地答：“好，我下次多问两句。” “问题是现在我找不着尹华珞了，我俩约好五点校门口见，现在都六点了，她连电话都没接！” 说到这里，段雪烨也不禁生出了几分危机感，他沉吟片刻，低声回复：“稍等，我问一下南枫。” “他万一和周家那位千金约会呢？尹华珞的事儿跟他有什么关系！” “我认为要想找到尹华珞的话，他可能比咱们更擅长一些。” “……随你吧。” 乔月曦没好气挂了电话，虽然她对齐南枫不抱什么希望，但这种情况下，貌似也只能病急乱投医了。 但愿那家伙靠点谱。 而此时在环境复古唯美的西餐厅内，伴随着悠扬悦耳的钢琴曲，周婧穿一袭橙色妩媚的小礼服，正优雅坐在齐南枫对面。 她含笑示意齐南枫：“帮我切一下牛排好不好？” 齐南枫默不作声接过她的刀叉，三下五除二就把牛排切成了均匀小块，做这一切时他的表情异常冷淡，像在例行公事，半点笑模样都没有。 周婧托腮打量着他，见他始终垂眸不与自己对视，不禁感到有些扫兴：“齐南枫，今天是我的生日，你就不能说两句祝福来听听吗？” “祝你生日快乐。”毫不走心。 “你干嘛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谁招惹你了？”周婧知道他向来脾气桀骜，也不敢太过分地指责他，只能压着性子低声抱怨，“我推了好些邀约，连生日会都没办，就为了今晚能和你单独吃顿饭，你就算不愿意，至少也要装一装哄我高兴吧？” 齐南枫瞥她一眼：“我没有拦着你去赴其他人的约，也没阻止你办生日会，你觉得这是我的责任？” 周婧一时语塞：“可……可这证明我在乎你啊。” “相比之下，我更在乎齐周两家的新合作项目，你也应该很清楚，我们两人频繁接触的真正意义是什么。” 说起来，也不过是后辈外交罢了。 周婧万没想到他会回答得这么直白，忍了又忍，气得俏脸通红：“齐南枫，你认为我配不上你？” “你可以当作我配不上你。” 这时齐南枫的手机铃声突然响起，屏幕上显示的是段雪烨来电。 他当着周婧的面接了电话：“喂？老段。” “你在哪呢？”段雪烨开门见山地问，“不管在哪都马上来学校，尹华珞失踪了。” 尹华珞失踪了。 齐南枫手一抖，他未及多想便即起身，顺手拉住了路过的服务生，将卡递给对方：“结账。” 周婧惊道：“你要走？” “你慢慢吃，我暂时有点急事。” “但今天是我的生日……” “失陪。” 说完这句话，齐南枫风风火火离开了西餐厅，很快就消失在她的视线之中。 周婧坐在原地愣了很久，她银牙暗咬，猛地挥手将面前的咖啡打翻，脸色冷得可怕。 她从小就是全家人的掌上明珠，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无数富二代处心积虑地想讨好她，为什么区区一位齐家私生子，她连他一句温柔的假话都得不到？ 她果真不如那个姓尹的穷姑娘？ 从明天起，西城中学就要开始放寒假了，所以这个时间早已静校，连教职员工都回了家。 大门进不去，齐南枫照例翻墙，他疾行穿梭在校园夜色里，终于在操场后面的花坛边上，找到了各自捧着热奶茶取暖的乔月曦和段雪烨。 “怎么回事？” 乔月曦白他一眼，挺没好气地回答：“我和尹华珞约好今晚五点校门口集合，可直到六点还是联系不上她的人，段雪烨说她四点半就离开了教室，好像是接到通知要去补全信息。” “按理来说这已经是学期期末了，根本不会再有什么补全信息的事情，现在看来，可能是个圈套。”段雪烨沉声道，“南枫，你今天联系过尹华珞么？” 齐南枫脸色阴郁地点头：“联系过，就在五点钟时，但很久没接通，我以为她只是不愿意理我。” 他那时想着，只要尹华珞接了电话，自己就放弃周婧的邀约去找她，可结果令他失望了。 岂料尹华珞并不是拉黑了他的联系方式，她竟然失踪了。 万一真有人像上次赵先林那样，想要对她不利，她孤身一人哪里应付得了？ 齐南枫心中蓦然悔恨交加，一时间不安得连手都在颤抖，他沉默半晌，当即转身朝远处走去。 段雪烨一把拉住他：“你去哪？” “去找她。” “你甚至都不清楚她去了哪里，又是被什么人带走的，怎么找？” 乔月曦道：“我从不到五点就在校门口等着了，如果尹华珞出现在正门，我不可能没看到；学校后门也设有保安室，出入都需要学生证，一般不会出现意外；如果真有人抓了尹华珞，那就只能翻墙，可带着个大活人翻墙是很有难度的，必须等到静校之后才最保险，但静校之后我动员了几位十班男生，一直沿着围墙在搜索，没发现可疑的人。” 这实在蹊跷得很。 齐南枫停住了脚步。 不断席卷的夜风，吹得他的头脑稍微清醒了一些，他环视着黑漆漆的校园，眼神在头顶月光的映衬下，显得格外冷而沉寂。 他低声说：“我有预感，尹华珞就在学校里，哪也没去。” 他的直觉，从未如此强烈过。 像是为了印证他的话，就在三人打定主意，准备分头去学校各处继续找人的时候，乔月曦的手机突然振动起来，她低头一看，见屏幕赫然显示着尹华珞的名字。 “她打电话来了！” 她急切地按下免提键，听那边风声呜呜的异常剧烈，而尹华珞的声音被风撕扯得支离破碎，犹在微微发颤。 “月姐……你还在学校吗？我在a……a座办公楼304，你快来救救我……” 乔月曦一惊，尚未反应过来，听到这番话的齐南枫，已然拔腿朝a座的方向狂奔而去。 第21章 和好 尹华珞足足在304教室待了两个小时，静校了，喊破喉咙也没人听到她的呼救声。 彼时夜幕已彻底降临了，四面一片漆黑，外面狂风大作，她坐在一堆泛着霉味的泡沫和废纸里，偶尔还听到角落里传来沙沙轻响，也不知道是不是有老鼠蟑螂。 先前关于a座的种种恐怖传言，依次在她脑海中过了一遍，纵然她是重生的勇士，也依然保留了大部分女生都拥有的弱点，怕鬼。 但她如今的性格，早已不像上辈子那样软弱了，即使在困境中，也总能生出一股绝地反抗的冲劲儿。 既然求助无门，那就只能自己想办法，更何况从今天开始西城中学就放寒假了，她难道要被困死在这吗？ 尹华珞站起身来，借着手机屏幕微弱的光亮，仔仔细细打量四周环境，最终她将目光锁定在了那扇窗户上。 这里是三楼，从窗户跳下去自然是不现实的，可如果是将身子探出窗外，远离信号屏蔽器的屏蔽范围，或许能侥幸拨通手机。 她用力推开生锈的窗户，见窗外是装了铁制防护网的，只是那防护网有些松动了，踩上去不晓得安不安全。 她思考良久，索性下了决心，将身上穿的大衣脱掉，将两只袖子在窗框上紧紧系住。 然后她费力地爬上窗台，一手拽着大衣，一手拿着手机，小心翼翼踏上了防护网。 防护网摇摇晃晃，让她有种下一秒自己就要坠落的错觉，冬天的风极冷，吹得她全身麻木，她哆哆嗦嗦把手伸得更远一些，半晌，终于看到屏幕右上角恢复了两格信号。 她成功拨通了乔月曦的号码。 “月姐……你还在学校吗？我在a……a座办公楼304，你快来救救我……” 那边的乔月曦高喊：“再坚持坚持！等我们五分钟！” 乔月曦用的是“我们”，而不是“我”，也就是说在场的不止一个人。 不过尹华珞暂时没工夫思考这些，她将手机塞进口袋，打算踩着防护网再爬回屋内。 谁知防护网年久失修，连接处脆弱至极，承受不住她的重量，还未等她登上窗台就轰然断裂了。 她尖叫一声，双手仍死死攥着大衣的衣摆，才勉强悬在窗外没有摔下去，可是要爬上去也是很有难度的。 这下糟糕了，恐怕骨折是避免不了了。 风硬得跟刀子一样，她只穿着校服和一件薄毛衣，手被冻得通红发紫，满心恐慌，逐渐失去了力气，眼看着就要抓不住了。 这时她隐约听到了一些响动，门外好像是来人了。 “月姐！月姐——” 乔月曦重重一脚，把门外的信号屏蔽器踩了个四分五裂：“我听见尹华珞的声音了，要不要把门撞开？” “你撞不开的。”段雪烨低头研究着那根系在窗框上的铁链，“得先把这个解开。” 齐南枫沉默上前，强行将打了复杂死结的铁链一点点扯开，他的手背青筋毕露，手指因过分用力而被粗糙的铁链磨至出血，却连眉头也没皱一下。 铁链“沧啷”一声落地的瞬间，他猛地回身踹开了教室门。 屋内并不见尹华珞的身影，他举起手机照亮，一眼看到了窗户上那熟悉的半截杏色大衣。 他呼吸哽住，几乎失了声音，登时踉跄着扑到了窗前。 还好，尹华珞还倔强地挂在那里，仍未松手。 “……齐、齐南枫？”尹华珞吃力地仰起头来，不禁怔住，“你怎么也来了？” 而后下一秒，她忽觉身子一轻，人已经被他半拖半抱地扯回了屋内。 齐南枫脱下自己的外套，将她严严实实地裹起来，他把她搂在怀里，一遍又一遍抚摸着她凌乱的长发，低声安慰。 “没事儿了，吓着了吧？” 尹华珞差点被冻僵了，她红着眼眶惊魂未定，蜷缩得像只小小的流浪猫，颤抖着摇头：“没有，还……还好……” 齐南枫叹了口气，顿时搂她搂得更紧了：“可你快把老子吓死了。” 她忽而心底一酸。 这种出于本能的感慨，往往是骗不了人的。 乔月曦环着双臂靠在墙边，神色古怪地目睹这一幕：“我是不是有点多余了？小可爱，咱们改天再约，我先回去了。” “我送你。”段雪烨道，“或许我们还可以去吃个夜宵。” “抱歉，我没跟你吃夜宵的兴趣。” 乔月曦和尹华珞打了个招呼，转身就走，段雪烨也不管她答不答应，自行跟在身后，缓步离开了a座。 于是狭小的304教室内，就只剩下了相拥的两个人。 外套上仍带着齐南枫的体温，将尹华珞周身的寒意驱散不少，她安静了很久，直到迟钝的大脑又重新变得活泛起来。 所以他究竟为什么也在这里啊？ 她下意识推开他，斟酌半天，这才尴尬开口：“那个……谢谢你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齐南枫眸色沉沉地看着她：“这不像年级第一的用词水平。”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感恩之心。”尹华珞小小声为自己打圆场，“刚才要不是你及时拉我上来，我肯定得摔下去。” “你挺厉害的，都敢爬到窗户外面去了。” 她很委屈：“我只能这么做啊，有人在门外放了信号屏蔽器，我没法打电话求救。” “是谁把你骗到这来的？” “两个咱们学校的男生，但我不认识。” 他冷笑一声：“没关系，迟早能找到。” 这件事，绝不可能就这么算了。 尹华珞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只好又乖乖点了下头，月光透过窗户照进昏暗的教室，映着齐南枫俊俏的脸，她能感觉到他仍注视着自己，以及他由急促趋于平稳的呼吸声。 不知怎的，她的心跳也有些慌乱起来。 算一算，她和他大约有一个多月没正式说过话了，偶尔在校园里碰见都要刻意避开，可现在居然又靠得这么近，就像之前根本没有冷战似的。 正转着这些莫名其妙的念头，她忽听齐南枫又道：“走，别在这鬼地方待着了。” “去哪啊？” “回我家。” 她赶紧摆手：“不用了，我还是回自己家吧。” 齐南枫伸手在她头顶揉了一把，他不悦反问：“回你家？万一这事儿又是你继姐设计的呢？在没查清之前，你最好别跟那一屋子豺狼虎豹有过多接触。” “可是我……” “我会发信息通知你父亲，就说齐家有点事儿想请你帮忙，寒假开始这几天先不回去了，他会同意的。” “……” 的确，尹志国一定会同意的，他怕是巴不得将女儿卖给齐家换钱呢。 尹华珞原本还想反驳两句，奈何齐南枫态度强硬，拽着她的手一路走出了a座办公楼，没再给她拒绝的机会。 好容易失而复得，这次他绝不肯再轻易放手了。 尹华珞发现，所谓命运真的很奇妙。 上辈子她没觉得自己和齐南枫有这么多交集，可这辈子她如同身处巨大迷宫，无论走向哪一条岔路，最终都不可避免地要与他相遇。 她局促地坐在沙发上，看齐南枫从厨房走出，给自己端来了一杯热牛奶。 公*众*號：早*侒*推*文 “家里只有这个了。”他低声道，“明儿我出去买点红糖，女孩子是不是要喝姜糖水才对身体好？” “不用这么麻烦，我喝什么都无所谓……诶？”尹华珞接过杯子的一瞬，瞧见了他掌心被铁链磨破的伤口，“这是刚才弄的？” 齐南枫垂眸扫了一眼，漫不经心地回答：“锁门的铁链子上有倒刺，不碍的，早不流血了。” “那也不行，得擦点药。” 她不是第一次来他家了，轻车熟路就找到了药箱，以往都是他帮他擦药，她从未帮人上过药，实际操作起来，难免有些笨拙。 酒精棉球刺激伤口，灼烧痛感明显，齐南枫微微皱了下眉，然后便看到她低头凑近，小心地替他吹了吹。 她声线温软地问他：“疼么？我轻点。” 记忆里，他好像也问过她同样的话。 齐南枫的心像阳光下被海水浸泡过的沙滩，又暖又软，他盯着她笑了：“不疼，你弄你的。” 尹华珞继续认真给他涂药膏，她嘱咐他：“今晚最好还是不要沾水了。” “行，都听你的。” 谁能想到平时在学校里叱咤风云的齐小少爷，私下居然这么听话呢？怪事。 上药完毕，尹华珞收拾好了药箱，随便找个借口逃离了这略显微妙的气氛。 “冰箱里还有东西吗？我去做个饭。” “只有几袋泡面了。” 她知道他不会做饭，独自在家时，一般都图省事，所以倒也不觉得多么意外：“好吧，那咱们就煮泡面。” 其实泡面也有好吃和不好吃的区别，她的火候掌握得刚刚好，又计算着放调料的时间，将面煮得筋道入味，又特意卧了两个溏心蛋，这才端上桌来。 两人对坐吃面，谁都没再开口，最后还是尹华珞按捺不住，试探着轻声道：“我能问一句么？” 齐南枫抬眸看向她：“你问。” “我明明是打电话给月姐求助，你……你怎么也会来？” “乔月曦找不着你，就通知了老段，老段又告诉了我。” “那你当时在……” “在陪周婧过生日。” 尹华珞挑面的动作一顿，她垂眸盯着眼前的筷子，半晌才“哦”了一声：“那我岂不是耽误了你的学姐的约会？” 齐南枫沉下脸色：“你就这个反应？” “啊？我应该什么反应？” 尽管齐南枫总爱叫她小傻子，心里却明白，她一点也不傻，只是大部分时候都在装傻罢了，譬如此刻。 他迎着她那双无辜清澈的小鹿眼，想生气又不好发作，只能强忍着火气问她：“是不是我跟谁约会，对你来说都无所谓？” “我早说过了，我无权干涉你和任何人约会的自由。”尹华珞娇声回答，“更何况周婧学姐，还是所有人眼中的、和你门当户对的女朋友。” 她将“门当户对”四个字咬得极为清晰，仿佛是在刻意强调些什么，齐南枫听着有些耳熟，他突然意识到，这是自己曾讲过的原话。 原来她始终记着那晚的事，那是不是就代表，她一直在为了这句话而生气？ 她确实在为了他而生气啊。 满心阴霾刹那间消散无形，光又回到了齐南枫的眼神里，他挑眉笑道：“我要是真当了周婧的男朋友，你吃不吃醋？” 尹华珞没料到他问得这么直白，一时无言以对。 不得不承认，她是在乎的，否则那天在操场上，她也不会为了气他，故意去接冯安的零食，还与冯安谈笑风生。 她并非没反思过，做这样幼稚的报复行为意义何在？这根本也不是她的行事风格。 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就连他随口讲的一句话，都能轻而易举牵动她情绪了呢？ 可思考归思考，她嘴上仍旧否认。 “嗯？我以为你早就是周婧学姐的男朋友了。” “……我不是。” “不是吗？可全年级都在传呢。” 齐南枫又好气又好笑：“你盼着我当别人男朋友，以后就不会再来缠着你了对不对？” 尹华珞默不作声，站起身就要去洗碗。 谁知就在她进入厨房的前一秒，齐南枫追上来，紧紧攥住了她的手。 她手一抖，险些把碗摔在地上。 片刻静默，她听到齐南枫沉声开口：“是我错了，门当户对什么的，不是我真正的意思。” “……” “我向你保证，这种混账话，以后绝不会再出现第二次。” “……” “以及，我跟周婧走得近，只是因为两家要合作，没有任何特殊关系。” 这番解释，斩钉截铁。 第22章 教训 寒假正式开始，尹华珞最近几天都住在齐南枫家里，被他惯得早睡晚起，光剩养膘了。 她认为生活不能这么颓废，更何况还是寄人篱下，于是决定不再天天跟着他出去吃，买菜回来做饭。 齐南枫自然是乐意的，欣然骑着自己的山地摩托，载她出门去采购。 两人穿梭在超市的地下一层，对着货架上琳琅满目的食材，低声研究着今天晚饭要吃什么，明天午饭又要吃什么。 看起来，倒有点像是居家过日子了。 “照烧鸡腿饭配西蓝花可以吗？”尹华珞拿起一盒虾，认真思考，“白灼虾我也会做，要不要吃？” 齐南枫一面简单粗暴地不断往购物车扔东西，一面很耐心地回答：“吃，都吃。” 她看着购物车内满满当当的鸭血、黄喉、龙利鱼、蟹柳、腰片……不禁愣住：“你买这些干嘛？” “找个时间烫火锅啊，多省事儿。” “呃，也对，那这些乱七八糟的零食是干什么用的？” 他笑了：“给你闲着无聊磨牙的。” “……” 在关于她的问题上，他总能考虑得面面俱到。 尹华珞突然又想起，齐南枫家里调味料并不全，准备借此机会给他置办齐全。 谁知当她四处张望寻找蚝油和海鲜酱油的时候，蓦然间目光凝住，盯着某个方向不动了。 慢悠悠推着购物车跟在后面的齐南枫，敏锐察觉到了她的不对劲，他俯身靠近她，蹙眉问道：“怎么了？” “那……那个人。”尹华珞指着正推车结账的一名男生，板着小脸神色严肃，“那晚把我锁在304教室的两个学生，其中一个就是他。” 没想到冤家路窄，这么巧竟在超市碰见了。 齐南枫的眼神顿时凌厉起来，他沉声向她确认：“你没看错？” “不会。”尹华珞果断摇头，“我眼力一向很好，不可能认错。” “很好。”他顺手摸了下她的头发，“卡给你，自己乖乖去结账，待会儿手机联系。” “你去哪啊？” 他头也不回地摆摆手，示意她别操心了。 尹华珞一头雾水，又见那男生已经结完账推车离开了，她心里又惊又疑，却也无计可施，只好照齐南枫的话去做。 然后等她拎着大袋小袋走出超市时，正好接到齐南枫的电话。 齐南枫的声音听上去气定神闲：“小傻子，到银川广场后面的花园来。” “噢，好。” 银川广场后面有座小花园，每天的清晨和夜晚，总有住在附近的大爷大娘们锻炼身体，或是跳一跳广场舞。 现在是下午三点，这个时间段，一般没人会光顾小花园。 齐南枫就站在花园尽头的凉亭里，面无表情掐着那名男生的脖子，将对方抵在亭柱上，动弹不得。 他一转头就看见了惊讶的尹华珞，点头示意：“过来。” 那名男生原本还试图挣扎，结果一看见尹华珞就彻底心虚了，视线闪躲不敢与她对视。 尹华珞走到他面前，仔仔细细上次打量着他，她好奇问道：“我们之前认识吗？有过节吗？为什么骗我去a座？” “不认识，你……你找错人了吧？” 齐南枫当即手上用力，掐得他颈骨都发出了不堪重负的轻响：“想好了再说话。” 那男生一张挺清秀的脸憋得通红，却仍旧嘴硬：“都说了我不明白你们指的是什么，你们随随便便找人麻烦是不是过分了？” 齐南枫又一脚踹在他小腿骨上，踹得他瞬间跪倒在地，疼得哀嚎。 “不承认是吧？没关系，老子有得是时间陪你磨蹭。”齐南枫习惯性点了根烟，随后拿打火机往他眼前一晃，笑容邪气纵横，“先烧你头发，再烧你衣服，让你尝尝涅槃的滋味，爽不爽？” “……” “放心，烧出个好歹算我的，下半辈子养着你，这买卖合算。” 这话换成别人说，大概率毫无威慑力，只能算闹着玩；但换成齐南枫来说，便显得又凶又狠，没有谁敢不当真。 “……别别，齐少爷我错了！”那男生浑身一激灵，求生欲爆棚，赶紧低头服软，“我也是拿钱办事，毕竟最近手头紧……我哪知道这位小姑奶奶是您罩着的啊？否则给我八百个胆子我也不敢啊！” 尹华珞听了不高兴，忍不住反驳：“你觉得没人罩着的女生就可以随意欺负了？好端端的你凭什么为了钱就做这种混蛋事？” 齐南枫立刻在他脑袋上扇了一巴掌：“听见了么？道歉。” “姑奶奶我错了！我一定痛改前非，再也不敢了！” “你拿了谁的钱？”尹华珞头脑很清楚，她可没模糊重点，“当时锁我的有两个男生，你叫什么名字，他又叫什么名字？” “我……我叫蒋飞，他叫王德川，我俩都是高三八班的。” “你们是高三学生？” 蒋飞哭丧着脸点头：“是王德川给了我三百块钱，让我陪他走一趟，说是受人之托，要给某个小丫头一点教训，我就跟着去了。” 齐南枫看向尹华珞，尹华珞困惑摇头：“我也不认识王德川，在参加的学校社团里，似乎也没这号人。” “不认识也无所谓。”他冷笑一声，“反正我们这有认识的。” 蒋飞迎着他警告意味十足的眼神，手脚冰凉，支吾半晌只好妥协：“我……我能帮你们把王德川约出来，然后你们能放我一马么？” 背景拼不过人家，拳头也硬不过人家，大难当头，兄弟该出卖就要出卖一下、 尤昱家里有间蛋糕店，最近刚刚装修完毕，还没正式开业。 齐南枫给尤昱打电话，说要借一下那家店面。 “你想干什么啊南哥？” “揍人。” “……” 于是半个小时后，向来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尤昱，拿着店铺钥匙就兴冲冲赶到了。 蒋飞按照齐南枫教的话，战战兢兢给王德川打了电话说要请客，总算勉强没穿帮，王德川并未怀疑，爽快答应来赴他的约。 结果王德川刚一露面，就被齐南枫和尤昱合力拖进了蛋糕店。 王德川是个暴脾气，发现上当之后破口大骂，还摩拳擦掌打算和齐南枫过两招——然后没撑过二十秒，就被齐南枫揍趴下了，手臂脱臼，脸部淤青，鼻血横流。 尤昱动作麻利地用绳子把他和蒋飞绑在了一起，随即坐在了尹华珞旁边，笑嘻嘻问道：“班花儿，这薯片我能吃吗？” 尹华珞嚼着薯片，直接把零食袋子递给他：“挑你喜欢的。” “呦，谢谢班花儿！” “不用谢，这都是齐南枫买的。” “南哥对你可是真上心。”尤昱绝不会浪费任何吹嘘齐南枫的机会，不遗余力助攻，“你别看他表面上凶得跟美洲豹似的，其实内心很纯情，我俩认识这些年了，我从没见他对别的女生这么鞍前马后，念念不忘的。” 尹华珞低头撕开了一袋巧克力，轻声应着：“嗯，我知道。” “你真知道啊？” “对。”上辈子就知道了。 另一边的齐南枫，并没关注两人在谈论些什么，他正揪着王德川的头发，强迫对方仰头正视自己。 他开口，声音冷得叫人心底发寒：“谁给你的钱，让你骗尹华珞去a座？” 王德川恶狠狠啐了一口：“蒋飞，你他妈的叛徒！” “我也不想啊川哥。”蒋飞欲哭无泪，“我要是不把你供出来，命都得没了。” “滚！去你妈的！” 齐南枫手上猛然用力，几乎把他头皮也要扯下来一块：“问你话呢，聋了？” 王德川疼得倒吸凉气，他咬牙道：“姓齐的你也太猖狂了吧？真当自己是西城一霸了？！” “你不惹到我头上，我也犯不着搭理你这种蠢货。”齐南枫垂眸看着他，像在看一只蟑螂般不屑，“可你敢打尹华珞的主意，我就饶不了你。” “我他妈哪知道她是你的人！” 尤昱塞了一嘴饼干，含糊不清地接口：“你傻.逼吧？平时都不打听八卦的吗？” “我又不是个娘儿们！” 尤昱气得被噎住，顿时把空包装袋朝他脑袋扔过去：“给你脸了是吧？” 齐南枫一脚踹过去，踹得蒋飞和王德川双双向后栽倒，由于绑在一起，两人半天没挣扎起来。 他抄起旁边柜子里的装饰酒瓶，行至他们面前蹲下身来，神情平静却透着阴冷：“我再问最后一遍，到底说不说？” 蒋飞可怜巴巴地劝：“川哥，你就说了吧，瞒着有什么用啊？” “别废话！”王德川一梗脖子，“姓齐的，有本事你砸死老子？” “操。”齐南枫怒极反笑，“挺好的，有种。” 眼看着他手里的玻璃瓶子，下一秒就将在王德川脑袋上砸个粉碎，尹华珞突然起身跑过去拦住了他，顺便往他嘴里塞了块巧克力。 “你这一瓶子下去，别再闹出人命了。”她拉着他的胳膊，语气很软，“没必要，让我跟他们说两句。” 甜甜的滋味，融化了齐南枫的满腔火气，他含着巧克力看了她一眼，沉默半晌，点头应允：“行。” 尹华珞俯身端详着王德川，她眨着那双水灵灵的眼睛，笑着问：“是周婧学姐叫你们锁我的？” 此言一出，王德川脸色僵住，他没说话，但眼神略显慌张，相当于默认了。 尤昱奇道：“周婧？周婧为什么指使你们欺负班花儿啊？” “那天是学姐的生日。”尹华珞正视着王德川的眼睛，不紧不慢地问，“她怕我打扰到她和齐南枫的约会，所以叫你们把我锁起来，顺带着给我点教训，对吧？” 事实证明她猜对了，半点不差。 女生的直觉，有时候真是太准了。 王德川铁青着脸，他低头在衣领上抹着鼻血，沉声嘟囔：“我本来还奇怪，是什么样的女生能让周婧都有危机感——上次没仔细看，今天一见，你确实挺漂亮的。” “谢谢。” 尤昱啧啧出声：“你还会夸人呢？” 齐南枫闻言，转头斜睨了王德川一眼，他略一挑眉，唇边总算有了几分笑意：“人是个蠢货，可眼睛倒还不算瞎。” “……” 第23章 鬼片 齐南枫把王德川和蒋飞，在尤昱的店面里锁了一整夜，不给吃不给喝，第二天早晨才放出来。 他拍了两人绑在一起鼻青脸肿的照片，转手就发给了周婧，什么话都没说，也不再回复，只任由她去胡思乱想。 他虽明面上没表示，暗地里却早已下了决心：尹华珞父亲不慈、继母刻薄、继姐歹毒，她本就没什么能依靠的人，如今因为自己的关系，身边更是多了一堆算计她的牛鬼蛇神，他必须负起责任，不能再让她受委屈了。 他网上购置了一大堆日常用具、洗漱用品和护肤品，还特意微信咨询乔月曦，买了各种风格的女装，全都是给尹华珞准备的。 可想而知，当那些东西源源不断送到家来的时候，尹华珞有多么震惊。 “齐南枫你干嘛？我家里又不是没衣服！” “我就知道你得问，所以买时都没敢告诉你。”齐南枫回答得理所当然，“难道你还要特意回家去收拾东西？你继母和继姐指不定怎么刁难你，干脆就别回去。” “可我也没准备在这长住啊。” 他笑了：“你父亲把你卖给我了一个寒假，还不够长么？” “……”的确，是尹志国一贯认钱不认亲的风格。 尹华珞无言以对，她早习惯了，倒并不觉得如何失望，反而微微松了口气。 说实话，她也并不想回到那个冷漠无情的家里去，至少留在这里，她什么都不必顾虑，每天都过得很快乐。 听得齐南枫又道：“你放心，我规规矩矩的又不碰你，生活用品都给你备齐了，你就安心住着。退一万步讲，你要是实在不习惯，我去住酒店都行。” “我自己住，却把房主赶出去，哪有这种道理？”她顿时被他逗笑了，“我怎么感觉，自己像是被你豢养的宠物呢？” “我没养过小兔子，你是第一只。”他一面调侃她，一面很有耐心地将盛衣服的袋子，依次摆在她面前，“毛衣和裙子在这边，睡衣和鞋在那边，你挑一挑，没喜欢的我再去买。” 尹华珞赶紧摆手：“不不不，我穿什么都行，求你不要再破费了！” 他叹了口气：“也是，毕竟你底子好，穿什么都好看，是个藏了翅膀的小仙女。” 谁能想到呢？齐少爷以前从来不夸人，其实夸起人来一套一套的，根本不嫌肉麻。 从某种角度上讲，这也证明他此时此刻，真的心情非常好。 别看尹华珞对着别人淡定从容伶牙俐齿的，在齐南枫面前，她依然显得笨嘴拙舌，动辄还脸红。 她只当作没听见，低头翻着他买的那些东西，半晌忽而好奇道：“咦？你怎么知道我用这个牌子的洗发水？” “因为我闻得出来。”他一本正经道，“找了半天，只有这款最像，看来猜对了。” 她的发质很好，乌黑柔软，缎子似的，每当被风拂起，总会有蜂蜜橙花的香气，萦绕在他鼻尖挥散不去，一直能甜到心坎里。 尹华珞还在继续翻，不一会儿又发现了奇怪之处：“怎么还有一条毯子？晚上睡觉又不冷。” “这不是睡觉盖的。” “诶？” 齐南枫懒洋洋往沙发上一靠，他微眯着眼睛看她，语调悠然自得：“这是下午看恐怖片时，给你披着的。” “……” 就因为“恐怖片”三个字，中午那顿火锅，尹华珞都食之无味。 她试图劝说，试图反抗，试图以睡午觉的借口开溜，最终却均以失败告终。 她从前常常觉得自己是无神论者，不过怕鬼这件事是改不了的，哪怕都是死过一次的人了，对鬼怪之流的艺术作品，也依旧存着畏惧之心。 相比起她的胆战心惊，齐南枫倒是挺期待，毕竟段雪烨说过：偶尔利用一下女孩子怕鬼的心理，会使她为了增加安全感而亲近你。 当然，段雪烨还说了，这招对乔月曦没用，乔月曦一般都用血腥恐怖片当下饭剧。 齐南枫想，幸好，幸好尹华珞胆子小。 “你在那坐着干什么？”他很随意地拍了拍沙发，“过来，毯子都给你备好了。” 尹华珞可怜巴巴，无处躲避，只能拖着步子，慢腾腾挪过去。 全屋的窗帘都被拉上了，完全隔绝了阳光，客厅里光线昏暗，气氛营造满分。 齐南枫抬手，淡定按下了遥控器。 “据说这是目前韩国排名第一的恐怖片，很刺激。” “……”尹华珞抱着双膝蜷在沙发角落里，委屈地撇着小嘴，拒绝听他胡说八道。 屏幕里的画面忽明忽暗，导演和主演的名单播放完毕，正片开始。 前三十分钟都在为剧情做铺垫，略显拖沓，也没什么恐怖镜头，难免给人一种“韩国第一恐怖片也不过如此”的错觉。 诚然，尹华珞就是这么想的，她紧绷的神经慢慢放松下来，对这部片子逐渐失去了戒心。 谁知她终究还是经验太浅，不清楚恐怖片发展的套路是什么，往往后半段才是真正的高.潮。 当某位男配角小心翼翼推开那扇陈旧生锈的病房门，伴随着门间空隙不断扩大，电影里阴森配乐的节奏，也愈发急促起来…… 彼时尹华珞刚刚拿了桶焦糖爆米花，盖子才打开一半，一抬头就看到了病房门后伸出一只血淋淋的手，死死掐住了男配角的脖子。 紧接着突然出现的、满脸鲜血的狰狞女鬼，撕裂的血盆大口念念有词，陡然占据了整座屏幕。 她惊叫着扔掉爆米花，忙不迭双手捂住眼睛，无论齐南枫怎么劝，死活不肯再松开。 齐南枫的声音里含着笑意：“没事儿，你就把这女鬼当成在说b-box，都是假的。” “……我不！哪个变态会这么联想啊？！” 他谆谆善诱：“刚才那段已经过去了，你一直闭着眼睛不累么？这样就失去看电影的意义了。” 尹华珞半信半疑，勉强把手指张开了一点点小缝—— 结果透过指间，她巧之又巧地看到某位被女鬼附身的女配角，正青面獠牙地从过道爬出来，扑上去就开始啃男主角的脖子。 “啊——齐南枫你王八蛋！” 她颤声哀号，眼泪瞬间就淌了满脸，呜呜地哭出声来。 齐南枫万没料到她真的能被吓哭，登时慌了，赶紧按了电源键：“关了关了，咱不看了，别哭啊你……我错了还不行么？咱下次不看恐怖片了，看动画片行不行？” 他随手扯过那条毯子将她裹起来，揉着她的脑袋哄了又哄，尹华珞把脸埋在他肩膀上抽噎半天，最后气不过，忍不住又在他胸口捶了一拳。 “有意思么你！” 她虽是跟他生气，可语调软软的含着哭腔，怎么听怎么像撒娇。 齐南枫最受不了她这副语气，他叹息一声，彻底缴械投降：“那你怎么才能原谅我？买糖吃可以么？” “……我又不是小孩子。”尹华珞心有余悸地瞥了一眼关掉的电视屏幕，她整个人都缩在毯子里，只露出一双水蒙蒙的眼睛，试探性看向他，“刚才打疼你了吧？” 齐南枫一怔，随后哑然失笑：“你关注点在这儿？” 她不情不愿地轻哼一声：“打你也活该，谁让你欺负人的。” “好，我认错。”他看她小脸上泪痕未干，五官都哭得皱巴巴的，只觉又好笑又心疼，更加放柔了声音想哄她高兴，“这样，为了赔罪，过两天我带你去个有意思的地方怎么样？” 尹华珞生怕他又在恶作剧，下意识往旁边躲了躲，满眼警惕：“去哪啊？” 齐南枫拽住她的手腕，不由分说将她又扯回了身边，他低笑着回答：“老段家新建的日式温泉馆，感不感兴趣？” “啊？那会不会太给班长添麻烦了？” “不会，他巴不得我带你去呢。” 毕竟段雪烨想见乔月曦，要是听说尹华珞也在，乔月曦没准还能赏脸前往。 但还有一句话齐南枫没提。 最重要的是，他要借段雪烨的地盘，干件大事。 第24章 十八岁 到了约定好的一月十二日，寒风凛冽，齐南枫在家监督尹华珞穿上过膝羽绒服，戴上绒帽，最后再给她裹上一圈兔毛围巾，把她武装得像一只过冬的松鼠，这才带着她前往目的地。 尹华珞穿得太厚，走路都有些不方便，摇摇晃晃憨态可掬，她转头看着旁边穿风衣耍酷的齐南枫，很不服气。 “为什么你不多穿点？” “因为我不怕冷。” “我也不怕冷啊。” 齐南枫侧过头，淡定朝她投来一瞥：“不，你怕冷。” “……” 有一种冷，叫作齐少爷觉得你冷，你就必须冷。 段家新建的温泉会馆位于城郊，距离市区比较远，打车过去还需要再走一段路才到。 这里刚刚装修完毕，主打日式风格，室外营造了热带雨林小型景观，有被假山和木屋环绕的露天温泉；室内分为三层，一层设有养生缸、按摩冲浪池、水疗spa和湿蒸浴，二层设有桌游室、书室、台球馆和餐厅，三层则是休息客房和观景台。 据段雪烨说，温泉会馆尚未正式对外营业，他们算是尝新了。 尹华珞刚一进门，就看见段雪烨穿着藏蓝鹤纹的男式浴衣，脚踩木屐站在不远处。他没戴眼镜，秀长的眼睛光影摄人，温文尔雅的气质少了几分，反而显得有些清冷而不羁。 认识久了，她愈发觉得，外表看似不好惹的齐南枫，其实心思不难猜透，反倒没那么可怕。但作为所有师生眼中的好学生，太过完美的段雪烨，内心却仿佛暗潮汹涌，藏着极深的秘密。 不过，这好像跟她也没多大关系。 “班长好。”她乖巧问候，“给班长添麻烦了。” “不麻烦，你是我的客人，为你服务是应该的。”段雪烨淡淡地应着，“请进，有老朋友在里面等你很久了。” “诶？老朋友？” 齐南枫双手在她肩上一推，低声笑道：“外面凉，先进屋再说。” 尹华珞原本一头雾水，结果等进去之后，她就明白段雪烨口中的“老朋友”是指谁了。 乔月曦正坐在一层大厅的藤椅上喝玉露茶，修长白皙的双腿交叠，波浪长发盘起发髻，纯黑浴衣上绣正红色展翅欲飞的蝴蝶，冷艳妩媚。 “月姐？你怎么也来了？” “这么重要的日子，我当然得来。”乔月曦放下茶杯笑了，“更何况准备好的生日礼物，我总得亲自送你。” 尹华珞奇道：“生日礼物？” 乔月曦比她还好奇：“难道今天不是你生日？齐南枫记错了？” “没记错。”齐南枫插着口袋慢悠悠跟在后面，语气悠闲，“是这小傻子自己忘了。” 尹华珞仔细回忆一下，似乎的确如此，她顿感惭愧：“我真的忘记了，我很久没过过生日了……” 自从母亲离世之后，她就再没过过一次正经生日，尹志国漠不关心，章秀更不会为她破费，所以她每次只能眼睁睁看着章雁吃蛋糕拆礼物，还要强颜欢笑说“祝姐姐生日快乐”。 那时快乐都是别人的，她什么都没有，况且上辈子她已经死了一次，对生日这种事，就更加没概念了。 “没关系。”乔月曦走过来，双手揉着她软萌的小脸，神色充满怜惜，“以前的生日都无所谓，今天是你十八岁的生日，是人生的新阶段，我们要好好陪你过。” “谢谢月姐。”尹华珞说完，又忍不住回头看了齐南枫一眼，“也谢谢你。” 齐南枫痞气挑眉：“为什么谢我谢得这么不情愿？” “我哪有啊！” “甭理他，我带你去换衣服。”乔月曦牵起尹华珞的小手，穿过回廊朝更衣室走去，“你那件浴衣是我亲自选的，颜色又美又嫩，可好看了。” 尹华珞由衷道：“我觉得月姐你这件就够好看了，特别配你。” “啊……也就一般般吧，比较普通。” 待两人交谈着走远后，齐南枫意味深长地瞥向旁边的段雪烨：“乔月曦那件‘一般般’的‘普通’浴衣，是你挑的吧？” 段雪烨面色平静如水：“准确来讲，是我特意找人定制的。” “可惜人家不领情。” “你废话太多了。” 齐南枫故意反问：“上次是谁趁着我跟尹华珞冷战，在我面前阴阳怪气？这仇我可记着呢。” “你在我的地盘上耀武扬威，是不是太嚣张了点？” “我这是实话实说。”他拍了拍段雪烨的肩膀，心情愉悦，“别忘了，乔月曦这次能来，你还得知我个人情呢。” 段雪烨看他的眼神，分明像在看一个智障：“你的计划能不能成功，取决于我是否配合，先搞定你家的年级第一，再来替我操心也不迟。” 更衣室内，乔月曦正在给尹华珞盘发髻。 尹华珞的发质很软，需要好几根发夹才能固定住，乔月曦生怕弄疼了她，自始至终神情都很专注，一敛平时的张扬锋芒，像极了温柔长姐。 她替尹华珞选的那件浴衣，玉白色的面料上点缀着娇艳绽放的粉嫩樱花，愈发衬得尹华珞如精灵般温婉甜美。两人站在落地镜前端详了好久，最后她又转身从柜子里，取出了个包装精美的盒子。 她打开盒子，里面装着一支伞状的日式木簪，伞尾还坠着玻璃铃铛，插在发髻上，随着走路会发出悦耳轻响。 “这是你的生日礼物，喜欢吗？” “喜欢。”尹华珞小心翼翼摸着那支木簪，笑得眉眼弯弯，“月姐眼光真好。” 乔月曦顿时一本满足：“瞧你嘴甜的。” “不过月姐，我还有个问题想问你。” “你问。” 尹华珞难为情地笑了，显然也觉得自己不该这么八卦：“就是想问……你和班长，是不是真的在一起了？” 乔月曦一愣，随即不屑轻哼：“没有，别瞎想，我跟他没什么关系。” “那你……” “只是他最近的身体和精神状况都不怎么好，为避免他做出什么反社会的缺德事，出于人道主义原则，我陪了他两天。” 尹华珞觑着乔月曦的脸色，没敢再多问，但她确实一头雾水。 刚才看段雪烨好好的啊，他为什么会做反社会的缺德事？ 正迷惑间，忽听乔月曦又道：“走，出去给他们看看你这位小仙女。” “唔……” 她们在更衣室里待了挺长时间，出去发现齐南枫也已经换好了衣服，他同样穿了件白色的浴衣，上绣银灰色竹纹，图案极素净，却莫名有了种翩翩风雅的味道。 他一看见尹华珞就下意识站了起来，目光久久凝在她身上没有移开。 他从未见过她这么别致的装扮，美得像是活在画报中的少女，羞怯而明丽，宛如春晓之花，一颦一笑都能醉到他心里。 尹华珞原本还没觉得有什么，被他盯着看久了，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你干嘛？” “你真好看。”齐南枫的眼神亮得出奇，“特别好看。” 他夸她的时候，总是这么一副真诚又严肃的模样，从不吝啬溢美之词。 她瞬间脸红，连忙摆手：“不不，这都多亏月姐。” “哪里，是你底子好。”乔月曦笑吟吟一揉她的小脑袋，“你先坐会儿，我去给你拿盘草莓大福和红豆团子。” 段雪烨立即起身跟上去，空荡荡的大厅里，顿时只剩下了面面相觑的两个人。 齐南枫掏出手机，低声示意尹华珞：“站着别动，我给你拍一张。” 尹华珞被吓了一跳：“不要吧？好丢脸啊。” “我又不给别人看，你怕什么？” “……” “而且这是你十八岁的第一张照片，很有纪念意义，我会一直帮你存着。” 她终于勉强被说服，乖乖站在原地，双手交握正视镜头，依他要求露出了八颗洁白牙齿的甜笑，唇畔梨涡动人。 齐南枫没发觉，在按下快门的那一刻，自己也同样盯着屏幕，唇角不受控制地扬起，一改往日痞帅风范，笑得像极了地主家的傻儿子。 “让我也看看。”尹华珞好奇地凑上前去，却见他正在把照片设置成手机壁纸，“……喂！不准设！” “可是我想设。” “不行！” 她努力想抢他手机，结果手机没够着，人反而因重心不稳趴倒在他怀里，头还险些磕到沙发扶手。 齐南枫赶紧护住她的额头，好声好气地哄：“放心，没有人知道我手机密码，泄露不出去的。” “那你也别随随便便把人家照片当壁纸啊！” “你要是觉得不公平，可以也照我一张当做屏保，我不介意。” “……” 正在这时，段乔二人端着点心下了楼，碰巧目睹了尹华珞扑在齐南枫身上这一幕，气氛一时凝固。 乔月曦啧啧出声：“抱歉，我是不是看见不该看的了？” 尹华珞连忙推开齐南枫，低头挪到了沙发另一侧：“误会。” “那你们这误会还挺浪漫的，误会得叫人想入非非。” 齐南枫干咳一声：“老段，你能不能管管她？” “我管不了。”段雪烨干脆利落地回绝，“言论自由，你太为难人了。” “……行，我不跟你俩计较，那换个话题，什么时候开饭？” “我是你家雇佣的厨师吗？” 话虽如此，段雪烨还是从容转身，继续上二楼餐厅催菜了。 兄弟之间，自然是要互相嫌弃，又互相帮衬的。 第25章 泡温泉 午饭是日本料理，厨师是段家特意请来的，做了他最拿手的寿喜锅、龙虾沙拉、芝心玉子烧、三文鱼鳄梨手握、章鱼军舰、蒲烧鳗鱼、海鲜饭等丰富菜式。 用餐期间，具体情形主要可分为：齐南枫给尹华珞夹菜、段雪烨给乔月曦夹菜、乔月曦把段雪烨夹的菜再夹给尹华珞…… 总而言之，尹华珞或成最大赢家，尽管她时常感觉段雪烨朝自己投来冷淡的视线，压力很大。 下午是室外温泉时间，虽然天气寒冷，可温泉池水却热气氤氲，升腾的雾气衬着假山绿林，别有一番景致。 大型温泉池被假山整齐分隔开来，男女各一边，尹华珞穿着之前齐南枫给买的碎花连体小泳衣，本来冷得哆哆嗦嗦，却在下水的一刻被暖意彻底包围，她将身体全部浸在水里，心满意足地长叹了一口气。 乔月曦倚在池边，低声调侃她：“都十八岁了，还穿连体泳衣，像个小孩子似的。” “这是齐南枫买的，他没问我意见。”尹华珞挺无奈，“他说今天班长也在，不让我穿暴露的泳衣，可是班长根本也不会看我啊，他看你这个大美人还不够么？” “怎么又扯到我身上来了？”乔月曦秀眉一挑，作势要去捏她的脸，“我看你最近跟着姓齐的都学坏了。” 尹华珞笑着躲：“我哪有，我这是据实而论。” “那你倒是跟我讲讲，和齐南枫的进展怎么样了？段雪烨说你整个寒假都要住在齐南枫家里，他那个坏蛋没对你动手动脚吧？” “没有啦，他天天睡客厅，睡衣裹得比我都严实。” 乔月曦满意点头：“这还差不多。” “我觉得他应该和班长一样，都属于比较保守的类型。” “什么？”听了尹华珞的话，乔月曦险些以为自己的耳朵出现了疾病，她义正辞严地反驳，“我不了解齐南枫，但我认为你对段雪烨存在极严重的认知误区，他可不是什么老实人，他内心骚得很。” 尹华珞大惊失色：“骚……骚得很？这么说月姐你是试过……” “我没试过！”乔月曦吼完意识到自己失态了，忙试图圆场，“啊……我只是眼睛雪亮不揉沙子，能看透某些人的真面目罢了。” “可我感觉班长很喜欢你啊。” “被他喜欢是什么好事吗？我看未必。”乔月曦扬手带起一串水花，她大力拍了拍尹华珞的肩膀，“你到底还是太年轻了。” 尹华珞没说话，实际上却在暗自嘀咕，算起来自己的心理年龄都得有二十多岁了，和对方比并没有很年轻。 但要说起上辈子，哪怕她活到了二十二岁，也依然太过幼稚，否则也不至于死后才明白那些早该明白的道理。 两人又闲聊了会儿，直到乔月曦口渴，先行上岸去二楼倒果汁，只留下尹华珞自己。 尹华珞靠在假山的石块边，打着哈欠昏昏欲睡，她微眯着眼睛仰头望去，见头顶郁郁葱葱的雨林景观之间，露出了一线蓝天。 阳光透过云层照射进来，落在她沾了水滴的发间，她的眼底倒映着树叶细碎的影子，时间仿佛定格在了此刻。 她突然就忆起了曾经许多零零散散的画面，那些苦涩而沉重的故事，早已显得格外遥远。 以前的她从不敢设想，自己竟能拥有这样静谧闲适的时光。 有些奇迹，向来可遇不可求。 也不知到底过了多久，直到她隐约听见有人在急切叫着她的名字。 她终于回过神来，正欲转头察看，忽觉有人从岸边跳下了温泉，飞扬的水花几乎遮迷了她的视线。 “尹华珞！” “啊？怎么了……哎呀！”她定睛一看，见齐南枫正迅速朝这边靠近过来，即使环境水雾朦胧，她也依然瞧见了他裸着的上身，线条漂亮的肌肉尽显无疑，顿时慌张捂眼，“你来错地方了！这里是女士温泉区！” 齐南枫陡然顿住身形，场面一时尴尬，他滞了半晌，终是压低嗓音提醒道：“温泉泡太久了容易头晕，回屋吧。” 然后他转身又上了岸，不多时尹华珞就听到他在和段雪烨吼：“操，你这王八蛋不是说她晕在里面了吗？” 段雪烨气定神闲：“因为我叫她她没答应，我以为她晕了。” “你就不会叫大点声？” “我下次尽量。” 尹华珞红着脸爬上了岸，她小声嘟囔：“班长，你该不会是故意的吧？” 段雪烨似笑非笑：“没有。” 齐南枫刚穿上衣服，见状顿时张开双臂，动作利落地用浴巾把她裹起来：“快进去，外面冷。” “噢。” 她乖乖地应着，小碎步走进温泉馆，始终没敢看他。 “我都穿好外套了，你不用躲着。”他跟在她身后，有些无奈地解释，“我刚才也不是故意进去的，我是怕你晕在里面出危险。” “我知道啊。” “那你还……”他似有所悟，脸上恍然便有了笑意，“小傻子，你在害羞？” 尹华珞的脸烫得厉害，她窘迫非常，恰好此时乔月曦下了二楼，她像抓住了救命稻草，赶紧迎上前去：“月姐，我去换衣服！” 乔月曦云里雾里地应了一句，察觉到她神色不对劲，不禁将警惕的目光投向齐南枫。 “姓齐的，你刚是不是对人家耍流氓了？” 齐南枫：“……” 天色渐暗，晚霞西沉，夜幕降临了。 尹华珞洗完澡换了衣服，原本在二楼桌游室和乔月曦下棋，谁知棋下到一半突然接到了齐南枫的电话，让她到三楼的观景台去。 明明下个楼就能解决的事情，何必还要特意打个电话？ 她满心疑惑，但还是答应着，一路上了楼梯，直奔观景台。 不知为什么，三楼走廊没有开灯，好在只有一条路，她小心翼翼摸黑前行，总算推开了尽头的那扇门。 温暖的光亮刹那间扑面而至，她看到被玻璃环绕的全透明式观景台上，四周点满了电子蜡烛，烛光与月色交相辉映，将外面的景致也衬得别有诗意。 观景台的正中央摆放着一张大理石餐桌，桌上放着各色菜品和甜点，以及一个造型精致的巧克力乳酪蛋糕。 蛋糕上用草莓点缀，还写着她的名字。 齐南枫正站在桌前，手持打火机，聚精会神点燃蛋糕上插着的数字蜡烛。 他听到脚步声侧过头来，笑着开口：“生日快乐。” 第26章 愿意 眼前这一幕看上去太不真实, 像尹华珞曾经在梦里也不敢奢望的童话故事。 她迟疑地走上前去，站在他对面细细端详着蛋糕：“难怪这半天都没见着你, 原来你在准备这些。” “当然, 你十八岁的生日, 可不能马虎。”齐南枫放柔了语气, 轻声催促，“小傻子，吹蜡烛，许个愿吧。” 她依言乖巧地闭上眼睛, 双手交叉于胸前, 沐浴在一片柔和的光影里，暗自许下了成年礼的愿望。 希望年年岁岁，永如今日。 然后她抿唇一笑，俯身吹灭了蜡烛：“切蛋糕啦！” “你先告诉我，许的什么愿？” “许愿说出来就不灵了。” 齐南枫伸过手去，不轻不重捏了下她的脸：“那我换个问题, 你的愿望里有我么？” 尹华珞眼神亮晶晶地看着他：“你猜呢？” “我怎么猜得到，我猜不透你的心思。”齐南枫给她切了一块蛋糕，又把蛋糕上的草莓都叉到了她的碟子里，“你啊，比我见过的所有女生都难懂。” 她看上去是一泓清湖，风起时涟漪阵阵, 隐约可见湖底铃兰花开的痕迹。 为什么要将她比喻成铃兰呢？ 因为铃兰花开如雪，纯洁美好, 且花语是，幸福归来。 尹华珞尝了一口蛋糕，香甜的滋味在唇齿间蔓延开来，她在他的注视下慢慢红了脸：“谢谢你啊，这些年来，还从没有人对我的生日这么上过心。” “那以后每一年的生日我都陪你过，你愿不愿意？” “真的？” “嗯，只要你点头，我就陪你。” 平心而论，尹华珞是愿意的，但她不确定自己是否有这样的权利，轻而易举一句话就要求他遵守承诺。 毕竟将来的路那么长，谁也没有义务，永远都要待她如初。 她说：“以后的事情，谁能保证呢？如果明年你还能陪我过，我就很满足了。” 她的患得患失几乎已经成为了习惯，而在他身上，则体现得尤为明显。 齐南枫敏锐听出了几分弦外之音，他撑着桌子靠近她，压低嗓音问：“怎么，你不信我？” “不，我信你。” 他眼底似春冰初融，充盈着温柔暖光，粼粼倒映出她的模样。 他沉默半晌，而后转身从架子上取来一枚巴掌大的银色盒子，托在掌心递给她：“打开看看。” “这是……” “十八岁的礼物。” 尹华珞好奇掀开盒盖，见里面是一条海蓝宝的手链，颗颗水晶形状均匀、颜色纯正剔透、火彩分明，在烛光下呈现出猫眼效应，漂亮得难以形容。 海蓝宝又被称作“福神石”，极具收藏价值，有净化功效，能为人带来庇护和幸福。 这是他给予她的祝福，也代表了他的愿望。 “谢谢你，齐南枫。” 齐南枫拿起手链替她戴在腕间，他的指尖微凉，只触了一下她的肌肤便即离开，似乎欲言又止。 尹华珞隐约觉得，他像是在紧张。 能让他紧张的事，从来少之又少，当然几乎每次都是为了她。 她犹豫片刻，叉起一块蛋糕伸向他，试探着问：“你想说什么？” 甜甜的巧克力味道，在鼻尖萦绕不散，齐南枫机械地接过叉子吃掉蛋糕，连唇边沾了奶油都没发觉。 尹华珞看不下去，忍不住抽了张纸巾想给他擦干净，岂料擦完还没来得及收回，忽而被他用力攥住了手。 “……诶？你干什么啊，攥疼我了！” 齐南枫收拢手指，固执地不许她挣脱，他一瞬不瞬地凝视着她，低声问道：“你知不知道，年级里关于咱们俩的传言，从来都没断过？” “嗯，知道啊。”她不假思索地回答，“可最近不是都差不多平息了么，因为你和周婧学姐……” “别提周婧，我说过了和她没关系。” “好吧。”她见他脸色不悦，赶紧改口，“你确实和学姐没关系，我是指你不必太介意那些年级传言，无聊的人多得是，随他们去胡说好了。” 齐南枫眉梢不易察觉地挑了一下，他的声线瞬间就沉了下去：“所以你一点也不在意么？” “在意什么？” “不管他们怎么传你和我的关系，你都无所谓？”他仍攥着她的手，绕过桌子走到她面前，目光灼灼地盯着她看，“你难道就从未想过，传言可以不只是传言的？” 尹华珞心脏似是突然停跳了半拍，她迎着他专注的视线，本能地往后退了一步：“你什么意思啊？” 齐南枫微微俯下身去凑近她耳边，近在咫尺，他的呼吸极轻，于无知无觉间撩拨着她的心弦。 “小傻子，你十八岁了，该考虑考虑把传言变成真的了——其实他们想得都没错，我就是喜欢你。” “……” “所以，可以当我女朋友么？” 可以当我女朋友么？ 上辈子齐南枫始终没能说出这句话，只因她厌恶惧怕他，避他唯恐不及；这辈子，即使重来一次，命运的走向会产生蝴蝶效应，可他对她的感情却仍未改变，直至今晚，他选择了坦白心情。 他的声音低沉惑人，像是从遥远的梦境中传来，和当初那一夜的雨声重合。 ——我知道，这些年你一直讨厌我，所以从来不肯多看我哪怕一眼。但没关系，我不求你喜欢我，只求你好好活着。 上辈子不敢奢望，这辈子却期待着终有回应。 尹华珞的手莫名有些抖，她迎视着他那双漆黑幽深的眼睛，不知怎的，眼眶竟红了。 “你……能不能给我一点时间？”她脑子很乱，带着轻微的哭腔，小小声征求意见，“容我想一想再给回复，行么？” 齐南枫见她一副要哭的样子，一颗心重重地沉了下去，他连她直接拒绝的可能性都想到了，却唯独没想到她会是这种反应。 他想，自己大概是给她出了天大的难题，毕竟她一向都是乖巧懂事的优等生，让她和年级里恶名昭著的痞子谈恋爱，别人会怎么在背后议论她？ 他喜欢她，喜欢到不忍心让她受半点委屈，更何况她现在是因他而受委屈。 她明明已经做得够好了，亲近他维护他，给过他无比快乐又充满希冀的时光，他应该知足，不该奢求更多了。 “你别为难。”眼中光影熄灭，齐南枫黯然松开了手，像是怕再次吓着她，反而勉强笑着安慰，“我就是随口一提，你不用太往心里去——快吃饭吧，菜都凉了。” 尹华珞轻轻地应了一声，她拿起筷子垂眸夹菜，没敢再朝他看去一眼。 方才那一瞬他望向她的眼神，犹如在黑暗中沉寂的星河，落寞得令人心疼。 她恍然意识到，原来自己有朝一日也将体会到，为一个人心疼的感觉。 事实上，那也算是被爱的证明。 整整一顿晚餐的时间，齐南枫只沉默地给尹华珞夹菜盛汤，没再挑起任何话题。 饭后尹华珞低声道了句“晚安”，就忙不迭逃回了自己的客房，随即将门关紧，连乔月曦来找她也没见。 月光透过窗棂照进来，她关掉了屋里的灯，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发呆。 齐南枫的话像过电影一般，一遍又一遍在她耳边循环重放，她一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出的全是与他相处的点点滴滴： 他曾在篮球馆漫不经心烧掉周婧的情书，再转过头来告诉她，如果是她写的，自己会认真读一读； 他曾夜晚赶去酒吧，只为陪她一起听首歌，还说那杯叫作“甜蜜如瘾”的鸡尾酒，像极了她； 他曾带着她翻越高墙逃了晚自习，去嘉年华中心抓了她十一岁那年想要却没得到的玩偶兔子，然后那只兔子这么久以来，一直被他摆在床边； 他曾在图书馆陪她学习直到睡着，却又在她离开的时候奇迹般出现在她身后，伸手帮她取下那本够不着的书； 他曾在巷子里发了疯似地殴打赵先林，再转过身用外衣裹住她，小心地问她是不是哪里疼； 他曾在两人冷战期间，依旧及时赶到废弃a座的教室，将险些坠落三楼的她拉回怀里，且受的惊吓比她更甚。 他打架斗殴从来不眨眼，却总是尽量在她面前收敛脾气，连抽根烟都要及时掐掉。 他不关心别人的议论和眼光，只关心她怎么看待自己，他也不在乎别人的挑拨离间，甚至觉得自己除了钱，并没有任何优点值得她喜欢。 其实，怎么会呢？ 他的眼睛里倒映着清风朗月，光影醉人；他笑起来如晴空万里，干净纯粹。他在外那么桀骜凶狠的一个人，给她上药时却很温柔，他会在睡前给她送一杯牛奶安神，还会在她做噩梦时立刻出现，安慰说自己会陪着她。 他画下了她的肖像，就藏在那本古旧的画册里，那是少年未曾言明的心意，只等她十八岁到来之际，想求得一个答案。 但是她没有给他答案。 尹华珞想，自己这简直是中邪了。 她翻了个身，扯过被子将自己严严实实盖好，强迫自己迅速入睡，断绝这些烦乱的念头。 然而当她终于迷迷糊糊睡过去了之后，在梦里，却依然没能避免见到齐南枫。 这一次，她又梦到了上辈子，只不过那是上辈子，她不可能再看到的场景—— 天空灰蒙蒙的，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齐南枫打着伞，一袭黑色正装站在墓园里，他弯腰将手中的那捧铃兰花，放在了她的碑前。 他蹲下身去，伸手抚摸着碑上刻着的她的名字，眼神眷恋且温柔，似清风过境，荡起微澜。 他低声开口：“珞珞，你可以安心地去了，害你的那群人，我已经把他们全部送进了监狱，一个不落。” “还有你的继姐章雁，我查到了是她指使那群高利贷主去找你的，我会把她永远困在西城慢慢折磨，只要我还活着，她就再不会有一天好日子可过。” “你不知道，在你走后不久，老段也走了，我万没想到，他会选择深夜在段氏集团大楼纵火，且没有打算活着出去。” “还有尤昱，他被齐陌派去的女人算计了，对方窃取了他父亲的公司机密，他醒悟过来去找齐陌算账，反被打折了一条腿，落了残疾。从那以后他便离开了西城，直到后来我与齐家断绝关系，也再没听说过他的半点消息。” “我挺没用的，喜欢的女孩和重要的朋友谁也守不住，如今孤家寡人，什么都没了。” 齐南枫自嘲地笑了笑，下一秒却忽然眼眶通红地落下泪来，他双手紧紧地攥住墓碑边缘，直攥到骨节发白，浑身颤抖着才不致哽咽出声。 “珞珞。”他隐忍地唤着她，“如果还有下辈子，别……别再躲着我了，行吗？” 他不是什么坏人，只是十六岁那一年迎着走廊的阳光初遇她，被她那双泪意盈盈的眼睛，一望就望进了心坎里，从此便念念不忘了很久很久。 若真能重来一回，他一定不惜代价留她在身边，不再用遗憾填补岁月，独自前行，直至老去。 梦到了这里戛然而止，尹华珞在黑暗里猛地睁开眼睛，才发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 那便是上辈子她与齐南枫的结局，他终究是遵守诺言替她报了仇，可从此这漫漫人生对他而言，却也失去了意义。 她到底在顾忌些什么，这世上难道还有比死别更绝望的事情吗？ 她总是纠结于自己对齐南枫的感情，究竟是出于感激和依赖，还是真的动了心。 但就在方才醒来的一瞬间，她蓦然意识到，如果仅仅只存在感激之情，她根本不会一想起他就觉得温暖而酸楚，直至生出流泪的冲动。 不知何时，上辈子千方百计要躲开的人，这辈子早已在心里扎了根，而她却始终不敢承认。 就算勇敢一次又能怎样呢？谁都没有预测未来的能力，她看不到结局，至少能做到此刻不要后悔。 墙上的挂钟敲了三声，现在是午夜三点整，很晚了。 可尹华珞依然翻身下床，连外套都没穿，趿拉着拖鞋直奔齐南枫房间。 她有话要对他讲。 都凌晨这个时间了，尹华珞从轻到重敲了几遍门，发现齐南枫居然不在房间。 她感觉自己这行为挺诡异的，像是午夜鬼故事，但思前想后，还是决定大着胆子去各处找一找。 她凭借手机照亮，从三楼摸到二楼，再从二楼摸到一楼，然后终于在温泉馆门口的台阶上，看见了坐在那里独自抽烟的齐南枫。 她小心翼翼推开那扇玻璃门，只觉刺骨寒风迎面袭来，尚未开口就打了个喷嚏。 齐南枫猛地回头，看清站在身后的是她，不禁神色一滞，立刻掐掉手里的烟，匆匆起身迎了过来。 “怎么穿着睡衣就出来了？梦游了？”他麻利脱了外套把她裹起来，推着她往屋里走，“快回屋去！” 尹华珞可不能回屋，俗话说一鼓作气再而衰，她要是回去了，估计就没勇气再见他了。 所以她拽着他的衣服，赖在原地没有动。 “我不回屋，我也没梦游，我清醒着呢。” “……”齐南枫无奈地低头看她，“那你想怎么样？” 她指了指大厅里的皮质沙发：“我们去那坐会儿。” 他答应了：“行。” 两人坐在沙发上，借着庭外月光互相对视，尹华珞迎着齐南枫疑惑的视线，暗自酝酿了好久，最终好容易才憋出了一句。 “那个……我认为你也应该清楚，咱俩并不是一条路上的人，各方面差异都太大了……” 齐南枫闻言顿时僵住，他转过头去，显然在极力克制情绪，随即沉声回答：“对，我清楚，其实你不必特意来跟我说这些，我没准备纠缠你。” “啊我的意思是……” “尹华珞，可能在很多人眼里，我确实是个仗势欺人的无赖，但我不会那么对你，我尊重你的选择。” 她愣了：“尊重我的什么选择？” 齐南枫似是恶狠狠咬了一下牙，可见讲出这句话于他而言有多么艰难：“如果你不放心，以后我可以不再出现在你面前，这样行吗？” 他起身欲走，岂料中途却被尹华珞从身后扯住了衣袖，再难前行一步。 气氛一时静默，尹华珞慢慢绕到他前面，见他垂眸不看自己，脸色苍白得吓人。 她心脏抽疼了一下，柔声问道：“真的打算以后都不见我了？” 齐南枫“嗯”了一声，嗓音沙哑：“不然呢？你还想要我怎么样？” 他从没有为了哪个女孩子，如此辗转反侧，夜不能寐，他不是没犹豫过，却仍旧甘愿堵上全部的尊严，冒着被她嫌弃拒绝的风险，也要对她表白自己的心意。 他喜欢她，什么都愿意给她，可若是她不稀罕，反而觉得累赘，那他除了退出，也没有第二条路好走。 “齐南枫。”尹华珞又温又软地唤着他名字，“你能不能先听我把话说完，再演你的苦情戏？” 这家伙有时候，还真是心急得可以。 齐南枫怔了一怔：“你说。” “我刚才说，咱们俩不是一条路上的人，各方面差异都太大了。”她松开他的衣袖，转而握住了他的手，仰起头来笑盈盈地注视着他，“可我认为，这倒也不是最重要的问题，只要你别后悔就好。” “……什么？”他竟有些没反应过来。 她耐心重复：“我仔细想过了，也许不该瞻前顾后，真喜欢的话，在一起就好了，反正天塌下来有你帮我顶着，是吧？” 齐南枫真真切切听清了这番话，他的内心骤然急促慌张起来，禁不住颤声确认：“你这是……答应我了？” “是啊。”尹华珞笃定点头，说完自己又有些难为情地笑了，“虽然我暂时还没法保证，对你的喜欢会和你对我的喜欢一样多，但我以后会努力对你好的，你信我。” 话音未落，她人已被齐南枫用力揽入怀中，他近乎狂乱的心跳声震着她的耳膜，彰显了他此刻究竟有多么激动狂喜。 “没关系，哪怕你对我只有一点点的喜欢，剩下的我可以全部填满，这就够了。” 只要她肯向他迈出那一步，他愿意跨过千山万水奔向她，没有半句怨言。 尹华珞心底充满酸涩的甜蜜感，她乖乖伏在他臂弯间，闭上眼睛娇声应着：“好啊，那以后就请齐同学多多指教啦。” 现在是她十八岁的第一天，她终于勇敢向他迈出了那一步，决心牵紧他的手。 上辈子留在雨夜中的遗憾，这辈子，她想为自己和他，求一个圆满。 尹华珞在温泉馆住了一夜，转天早晨就随齐南枫一起离开了，临走时段雪烨出门送客，她看着他那张波澜不惊的俊脸，突然就想起了自己昨晚关于上辈子的梦。 梦里的齐南枫在她墓前提起了段雪烨，说他在段氏集团大楼深夜纵火，且没有活着走出去。 她不知道段雪烨为什么要做那样极端疯狂的事，但她觉得此刻，自己有必要劝一句。 所以她认真又诚恳地开了口：“班长，以后不管遇到什么困难，都千万别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啊。” 段雪烨：“……” 即使智商高如段少爷，也实在不理解这丫头究竟在讲些什么疯话。 齐南枫笑着揉了一下尹华珞的头。 乔月曦在旁来回打量着两人，神色古怪：“我说，你俩是不是有情况啊？这眉来眼去的。” “嗯……确实是有一点点情况。”尹华珞略显尴尬，但转念一想这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索性大大方方主动承认，“月姐，我跟他在一起了。” “啊？！什么时候的事儿？明明睡觉前还没动静！” “凌晨三点多吧。” 乔月曦惊道：“所以说是你睡迷糊了，不清醒时做出的决定？” 齐南枫原本还满面春风地任由尹华珞公布恋情，一听这话顿时不乐意了，当即反驳：“那是珞珞夜里经过严肃思考，最终做出的明智决定，你别在这扰乱视听。” “呦，这就珞珞了？我都没好意思叫人家珞珞，你怎么这么肉麻？” “你要是嫉妒，可以让老段也叫你一声乔乔过把瘾。” 别说，段雪烨真的叫过。 察觉到段雪烨含笑朝这边望来的目光，乔月曦浑身不自在，她赶紧嫌弃摆手：“得，我惹不起你们这对新晋情侣，快走快走——他以后如果欺负你，记得告诉我，我带人找他算账。” 最后一句话自然是跟尹华珞嘱咐的。 尹华珞乖巧点头：“谢谢月姐。” 这趟温泉之行，还真是收获良多。 她想，明明出门时，自己还是被齐南枫好心接济的住客，结果十八岁的生日刚过，就摇身一变成了他的女朋友。 上辈子的她要是听说这件事，说不定会认为是鬼故事。 一下子转型为恋人身份，她总觉得不太习惯，相比之下，齐南枫就显得非常自然，天知道他等这一天等了多久。 午后，尹华珞系着可爱的卡通围裙，站在厨房里煎鸡排，半晌忽觉背后一沉，原来是齐南枫抱住了自己。 他的手稳稳停在她腰间，又将脸埋在她肩膀上，声音闷闷地询问：“快开饭了吗？” “等锅里的南瓜粥煮好，就开饭。”尹华珞心里痒痒的，丝丝缕缕充盈着暖意，但她还是嗔怪地推了一下他，“别捣乱，我忙正事儿呢。” “恋爱的第一天就下厨做饭，是我委屈你了。”齐南枫道，“晚上咱们出去吃，补上仪式。” 她简直被他逗笑了：“恋爱就恋爱，要什么仪式啊？” “你都同意当我女朋友了，我不能全无表示。” “你表示得还不够多么？”她不假思索地回答，“对我而言你已经够好了，或者说是最好的，不需要那些花里胡哨的外在形式。” 齐南枫微微一怔：“你说真的？” “我干嘛骗你？”恰好这时鸡排已经煎好，尹华珞夹起一块，小心翼翼递到齐南枫嘴边，“来，你尝尝。” 他没接鸡排，反而歪过头去，在她侧脸亲了一下。 气氛稍显暧昧，她惊讶地看着他，红着脸轻声笑了，正欲说些什么，谁知此时围裙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上面显示的是陌生号码、 她有点疑惑，不过还是按下了接听键。 “喂？您好，请问哪位。” 那边传来的清越女声，听上去有些熟悉：“尹学妹么？我是周婧。” “噢，是周婧学姐啊。” 齐南枫那块鸡排刚吃到一半，乍一听见周婧的名字，神情顿时冷了下去，他伸手示意她把手机交给自己。 尹华珞对他摇了摇头，转而和周婧答复道：“好的学姐，那就今天下午三点，林春路不见不散。” “……你要去见周婧？” “是啊。”她挂掉电话，平静揭开了南瓜粥的锅盖，“学姐对我意见挺深的，这一面迟早都要见，我也不能全靠你出面解决——更何况，我总得让她知道知道，你现在是谁的男朋友了。” 她难得在他面前这么直白地宣示所有权，明明是很霸气的一句话，却被她讲得甜而软，反而像是撒娇了。 齐南枫心中愉悦，他挑眉一笑：“好，这样看来，你确实应该去一趟。” 在下午去见周婧之前，尹华珞原本还打算向齐南枫取取经，穿什么风格的衣服赴约才不致输阵。 结果齐南枫的答案简单粗暴，且带有浓重的个人感□□彩：“喜欢什么穿什么，你只要往那一坐，就已经赢了。” 不过话虽如此，他依然认认真真替她挑了素淡的杏色毛衣配浅灰绒裙，临出门时又似想起了什么，往她编好的马尾上系了条同色的缎带蝴蝶结，借以增添温婉又不失青春的气息。 尹华珞发现，可能跟擅长绘画有关，齐南枫这人的审美眼光，真挺好的。 正值冬季里一天最温暖的时段，街道上行人熙熙攘攘，四处充满了即将过年的喜庆气氛。 林春路的那家茶餐厅，位于西城城中心最繁华地段，据说请来的都是毕业于法国蓝带的资深甜点师，味道正宗且价格不菲。 当她推开那扇明亮的玻璃门时，一眼就看到了坐在落地窗前的周婧。 周婧在同一时刻也看见了她，登时微笑着抬手示意，姿态高贵矜持，是天鹅公主般优雅的模样。 她经服务生指引走过去，在周婧的对面坐下，很有礼貌地问候了一声：“学姐好。” “你也好。”周婧看着她，连唇边笑容的弧度都没有半分改变，只将手旁的甜品单推向她，“由于个人消费水平的差异，你平时可能不常来这种地方，有看不懂的可以问我，或者就看哪个图漂亮点哪个也行。” 说白了，就是等她这个没见过世面的灰姑娘出一出丑。 尹华珞确实没来过这里，对那些琳琅满目的甜点也没什么研究，但这并不妨碍她见招拆招。 她迎着周婧的视线，随便翻了几页，而后指着甜品单，淡定吩咐服务生：“这一页，还有这一页，25种每样都上一份，谢谢。” 服务员略显诧异地看了她一眼：“请问两位小姐要点这么多吗？” “学姐应该不会介意的吧？”尹华珞抬起头，笑得无辜纯良，“毕竟我是穷人家的孩子，也不常来，好容易赶上学姐请客，想都尝试一下。” 周婧的笑容淡了些：“怎么会呢？你想吃就点，又没多少钱。” “谢谢学姐，学姐真是人美心善。” 于是在接下来的一个小时内，尹华珞没有再主动挑起任何话题，她只一门心思地品尝甜点，从马卡龙尝到焦糖布丁，再从提拉米苏尝到栗子蛋糕，聚精会神，慢条斯理。 她自然是不着急的，可周婧却越来越沉不住气了，忍了又忍终于先行开口：“尹学妹，你应该很清楚我这次请你来的用意吧？” “我不清楚啊。”尹华珞天真摇头，“学姐为什么要请我来？” “好，就算你不清楚，总该也有些自知之明，了解有些人是你不该碰的吧？” 她登时虚心求教：“那么学姐，究竟哪些人我不该碰呢？” “……” 她进而装出恍然大悟的样子：“难道学姐你是指齐南枫吗？” 周婧往咖啡里加着方糖，闻言凉凉地瞥她一眼：“你觉得呢？他可是齐家的少爷，门当户对的浅显道理，莫非你不懂？” “懂啊。”尹华珞叹了口气，继续低头吃自己的蛋糕，“但齐南枫一直追着我不放，我也很苦恼，不知道该怎么劝他回到学姐的身边。” “……他追着你？” “先前有段时间，我俩明明都断了联系了，学姐和他的八卦传遍了全校，可后来呢，学姐你怎么不抓住他？”尹华珞用着最娇软悦耳的声线，说着最戳周婧心窝的话，“学姐你甚至都雇人把我锁进学校鬼楼了，连信号屏蔽器都放在那了，谁知齐南枫还是没有安心陪你过完那个生日——学姐你说，这能怪我吗？” 周婧万没想到对方丝毫不按套路出牌，非但不觉自卑心虚，反而还明里暗里地讽刺自己。 她义正辞严：“把你锁进a座是为了你好，我那是想让你早些认清自己和齐南枫的差距，像你这种普通人家的女孩，根本进不了齐家大门的。” “噢，学姐怎么就这么确定呢？” 周婧冷笑，眼底透出几分鄙夷之色：“说实话，你这样的女生我见得多了，外表装得清纯脱俗，其实内地里不择手段，满心都惦记着齐家的钱，你以为能骗得了齐南枫多久？” 尹华珞无辜又诚恳地回答：“学姐你误会了，我从来就没装过，我的确惦记着齐南枫的钱，齐南枫他也知道啊。” “你胡说些什么？” “我说，我就是喜欢齐南枫的钱，索性跟他恋爱了，想当他的正牌女友体验一下，多占点便宜。”尹华珞弯起眉眼，甜甜地笑了一笑，“所以学姐，你以后要是还打他的主意，那就算插足别人恋情，可得三思而后行啊。” 周婧被气得脸色苍白，忍不住用力一拍桌面，险些把咖啡也拍撒了半杯：“不可能！他玩玩也就罢了，凭什么要和你确定关系？他疯了吗？” “这个问题，学姐可以自己去问他。” “齐南枫简直鬼迷心窍！你除了这张脸什么都没有，能给他带来什么帮助？”周婧虽还勉强端着大小姐的架子，但说的话显然已经不怎么过脑子了，“你了解齐南枫多少？他父母曾经的那些事你听说过吗？他的身份本就够尴尬了，和我在一起，至少周家将来能为他撑腰，否则他拿什么去跟他哥哥争？” 关于齐南枫家里的矛盾和背景，尹华珞确实知之甚少，周婧方才所说信息量太多，她神色微怔，正犹豫间，忽见周婧又直勾勾盯着自己的身后，话语戛然而止。 她疑惑回头，见齐南枫不知何时，已经眼神阴冷地站在了不远处。 第27章 陪着你 尹华珞和齐南枫一直用手机联系着, 并告知了他自己和周婧见面的地点，但她没想到, 他居然真的会跟过来。 她本能地站起身, 下一秒就被他牵住了手, 力道很紧且不准她挣脱。 齐南枫垂眸看了一眼她面前摆得满满当当的甜品, 冷峻的脸色缓和了些，低声问道：“好吃么？” “好吃啊。” “喜欢吃哪种，下次继续带你来吃。” 她欣然点头：“行。” “走吧，回家。” 尽管和周婧的谈话还没结束, 但尹华珞也的确没有什么继续聊下去的兴致了, 她当即转身准备随他离开，谁知还没走两步，忽听身后的周婧开了口。 “齐南枫！她刚才说了什么，你没听到吗？” 齐南枫顿住脚步，回眸朝她投去冷淡一瞥：“你指哪一句？” “……她承认是因为钱才跟你恋爱的，她把你的女友身份当作炫耀的资本, 她根本就不喜欢你。” 他低头看着尹华珞：“是这样么？” 尹华珞抿唇一笑：“是这样，难道我不应该炫耀吗？” “应该，当然应该。”他很有耐心地回答，“而且喜欢我的钱，和喜欢我也差不多，只要有能让你喜欢的地方就行。” 周婧急道：“齐南枫, 你是不是魔怔了？” 齐南枫这才终于将目光从尹华珞身上移开，他沉默半晌, 语调骤然变得阴沉非常：“周大小姐，我记得上次已经警告过你，不要再试图找我女朋友麻烦了，对吧？” “我……”周婧想到了他发给自己的那条充满威胁意味的信息，支吾半天才勉强找了个理由，“我这也是为了你着想，怕你被某些心机女算计了。” “她如果真愿意费心算计我，我倒是挺高兴的，不劳烦周大小姐操心。”齐南枫冷笑，“另外，无论我在齐家地位如何，都不需要靠周家来撑腰，你的手未免伸得太长了，管好你自己。” 周婧坐在原地，那张美丽的脸上青一阵红一阵，尴尬得难以言喻。 她气得连声音都在颤：“你迟早会后悔的。” “嗯。”齐南枫轻佻扬眉，邪气纵横，“我等着你让我后悔的那一天。” 然后他就带着尹华珞离开了茶餐厅，头也没回。 他出门时的步子很快，尹华珞险些跟不上，而在骑摩托回家的这一路上，他都没有再开口。 尹华珞看得出，尽管在周婧面前他表现得漫不经心，其实心里还是介意了。 既然他不开心，那她就有责任去哄一哄。 “齐南枫。” 在他关上客厅大门的一瞬间，她乖巧地拉住了他的手，并讨好似地摇了摇。 齐南枫怔住：“你怎么了？” “别生气了，刚才我那些话全是故意说给学姐听的，并不是真心话。”她软声道，“我喜欢你，是因为你值得喜欢，不是因为你有钱——有钱的人那么多，可齐南枫只有一个。” 将她从上辈子的阴影中拯救出来，又维系了她这辈子的全部温情，能做到这一切的人，自始至终都只有他一个而已。 她不希望他对此存在任何误会。 齐南枫看着她，神色恍然：“你觉得我在为了这点小事生气？” “……难道不是吗？” “我什么时候生过你的气了？”他低声一笑，“你刚才那些话不是真的，我的话却是真的，就算你惦记我的钱，甚至算计我都没关系，至少能证明你在乎我，把我放在心里了。” 尹华珞顿时哭笑不得：“你这是什么奇怪的逻辑？” “而且……”他双手扶住她的肩膀，很温柔地拉长了语调，“你说我值得你喜欢，我真的挺高兴的。” 她连忙强调：“这一句绝对是心里话啊。” “那么，你就没什么想要问我的吗？” 尹华珞眼神疑惑：“问什么？” “周婧最后跟你讲的那些，你都忘了？” 此言一出，她登时反应过来，从而彻底明白了他情绪低落的原因。 原来他是担心她听了周婧的那番话，会对自己产生什么不好的看法。 她正色反问：“你愿意告诉我吗？如果你不想提，我就不问。” “要是我告诉你了，你想听吗？” 她正视着他的眼睛，半晌认真点头：“嗯，关于你的事，我都想听。” “好。” 于是那个傍晚，尹华珞依偎着齐南枫坐在沙发上，第一次听到了关于他父母故事的完整版。 齐南枫的母亲叫钟毓，是个美人，但家境贫寒，还有个不思进取吸她血的弟弟。她年轻时为了在城市立足，多赚钱寄回老家，一念之差选择了陪酒行业，常年周旋在那些流连风月场的男人之间，八面玲珑，身价也越来越高。 直到后来，她遇见了齐南枫的父亲齐海阳，动了感情。 齐海阳是个花花公子，那一夜原本也只是图个乐子，岂料却真喜欢上了她，且一发不可收拾。 诚然，这是一段突破了道德底线的孽缘，他不敢告诉齐家人，也给不了钟毓任何承诺，只能用钱来补偿她。然而纸包不住火，齐海阳的妻子杨岚还是知道了这件事，并采取了各种极端手段，逼迫钟毓立刻离开自己的丈夫。 那时钟毓已经怀孕四个月了，险些流产，齐海阳闻讯赶来，又心疼又愤怒，终于下定了决心要和杨岚离婚。谁知杨岚本就患有先天性心脏病，又是个暴脾气，在看到那份离婚协议书的瞬间，急火攻心突然病发，送到医院抢救无效，人就这么没了。 杨岚的娘家也有钱有势，为此和齐家打了场官司，几乎闹得满城皆知，齐海阳最后迫于各方压力，给不了钟毓名分，只好在她生下齐南枫之后低调安置她，并每隔一段时间去探望母子俩，暗中团聚。 因为那段轰动西城的旧事，钟毓这些年受尽了冷眼和唾弃，连老家的亲人也听闻消息嫌她丢脸，和她断绝了关系。但她始终没有离开这个地方，就守着对过往的悔恨，以及对齐海阳执著的念想，日复一日的挣扎痛苦着。 在齐南枫十四岁那年，抑郁成疾的钟毓，选择从河畔一跃而下了结自己，人被打捞上来后已经没了呼吸。 她给齐南枫留了一封信，信上只写了短短一行字：阿南，和你爸回齐家，记得将来要有出息。 她发给齐海阳的最后一条信息是：我有罪，但阿南没错，你能不能好好待他？ 钟毓已死，齐家老爷子终于承认了齐南枫的身份，齐海阳安葬好钟毓后，忍着悲伤把齐南枫接了回去，从此齐南枫正式成了齐家的小少爷。 但他顶着小少爷的光环，却与齐家的环境格格不入，才待了一年就又搬回了和钟毓的旧时住处，独自一人住到现在，平时若没特殊情况，根本不会特意回去。 齐海阳觉得亏欠他，对他一直比较迁就疼爱，但凡是他提出的要求都尽量满足，可父子之间仿佛隔着深壑，这些年都难以真正亲近。 “我也是后来才知道，当初是爷爷去见了我妈，告诉她只要她活着，我就永远进不了齐家大门，且会一辈子被人戳脊梁骨。” 听了这句话，尹华珞抱着沙发靠垫的双手本能收紧：“所以……” 齐老爷子想迎回孙子，碍于颜面不愿接受钟毓这个儿媳妇，所以就采取了这样极端的方法，让钟毓为了儿子，毅然走上了绝路。 多么残忍。 听得齐南枫又道：“但那时爷爷已经病逝了，我连恨都不知该恨谁，又或者我连恨的资格都没有。” 他的语气极平静，像在讲述别人的故事般毫无波澜，可攥紧的手指却霎时出卖了他的情绪，尹华珞转过头去，看到他眼眶泛红，似有泪意将要漫出来。 不过片刻迟疑，她伸出手去，小心翼翼地覆在了他的手上。 “逝者已逝，人不能总活在过去的恩怨里，你要变得越来越好，才会让阿姨安心。” “可我如今并没有变得更好，她可能要失望了。” 尹华珞缓慢而坚定地摇头：“不会啊，以后的路还长着，我相信你一定能变成比你父亲更有作为的人。” 齐南枫自嘲地笑了：“我也在等着那一天，但是……” “嗯？” “珞珞。”他叫着她的名字，“我之所以跟你讲这些，不是想听你安慰我，是想给你个后悔的机会。” 尹华珞愣住：“什么后悔的机会？” 他沉声道：“你看那些人，表面上对我恭敬，其实在背后都拿我的身世当笑话，认为我是个登不上台面的私生子。你跟我在一起，以后可能也会被指指点点，听到各种难听的议论，我怕你在意。” 她不假思索地反问：“你怕我在意，当初为什么还要主动要求我做你女朋友？你到现在才给我个后悔的机会，太不负责任了吧？” 齐南枫隐忍沉默，良久才勉强开口：“对不起。” 他有时候也觉得自己自私，一面渴望拥有，一面又担心失去，最后却把难题抛给了她。 谁知对于尹华珞而言，这压根也不算什么难题。 “我不要你说对不起，也没打算后悔。”她斩钉截铁地回答，“你不是答应我，天塌下来也帮我撑着吗？怎么这就想退缩了？” “你明知我不是这个意思。” “齐南枫，瞻前顾后可不是你的风格，我既然敢答应你，就代表我能接受你的一切，至于其他人怎么看怎么想，和我有什么关系？” 她那双鹿一样的眼睛，充盈着比平时更温暖的光，拥有破开迷雾的温柔力量。 她真的不再是从前那个胆小爱哭、见他就躲的傻姑娘了，相处得越久，她骨子里倔强勇敢的一面就表现得越明显，而她却愿意将这样可贵的特质，用来喜欢他。 他何德何能，能得到她的喜欢。 齐南枫心中犹如星火燎原，他倾身靠近，双手环在尹华珞的腰间。 他叹息一声，轻轻抵上她的额头，嗓音低沉惑人：“考虑好了？现在不后悔，以后再想改主意，可就来不及了。” 近在咫尺，尹华珞长长的睫毛几乎要扫到他的脸，她抿唇微笑，娇声应着：“考虑好了，只要你别后悔，我就一直陪着你。” 他曾承受过无数偏见与非议，最终不得不以桀骜凶狠的面目来武装自己，上辈子的她不懂得，好在这辈子还有漫长的时间，容她好好地留在他身边。 话音未落，齐南枫突然低下头去，闭上眼睛，近乎虔诚地吻在了她眉心。 他收拢双臂，将她搂得更紧了一些。 “求之不得。” 第28章 过新年 临近除夕, 由于齐南枫已经明确表示自己不想回齐家，所以尹华珞决定留下来陪他一起过年。 在此之前, 她决定回尹家一趟, 把母亲留下的一些遗物取走。 她可还没忘记, 上辈子继母章秀是怎么擅作主张, 私下变卖她母亲的遗物打了金首饰，出去私会野男人——虽然那是她十九岁才发生的事，但如今一切重来一次，出于蝴蝶效应, 时间节点也可能改变, 她需要尽快杜绝风险。 齐南枫担心她和章家母女冲突起来，难免吃亏，坚持要跟着一起去，两人选了阳光温暖的午后前往，尹华珞嘱咐齐南枫在楼下等着，自己快步上了楼。 碰巧今天尹志国不在, 而章秀和章雁都在家，彼时章雁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见她进门先是一愣，而后就阴阳怪气地笑了。 “我还以为是谁呢，原来是被叔叔卖出去换钱的野丫头。” “卖是一回事，有没有人买又是一回事, 毕竟不是所有人都有本事找到金主。”尹华珞气定神闲地反驳，“就比如说姐姐你, 如同淘宝街里的积压货，大甩卖也没人肯出钱，只能白送，又有什么可优越的？” 章雁扔掉手中的饼干盒，霍然起身：“小婊.子，我是不是给你脸了？” 尹华珞轻笑一声：“别随随便便就说那么脏的词，咱俩到底谁才是，你心里最清楚。” “……你！” 她没再理会章雁，径直走向自己的卧室。 因为很久不在家住了，她的卧室被章家母女当作了杂物间，堆满了乱七八糟的东西不说，有些台灯之类的小物件还被砸坏了，估计是章雁平时火气上来借以泄愤。 嫉妒是种病，得治。 她一脚踢开挡路的破烂纸箱，从衣柜的最下层，找到了母亲生前存放嫁妆的木盒子，转而抱着盒子朝客厅走去。 恰逢章秀听到动静从房间出来，见此情景紧追两步，在开门的一瞬间拦住了她。 “你干什么？”章秀瞪着眼问，“谁允许你私自带走家里的财物了？你这是偷，知道吗？” 尹华珞平静反问：“我带走我妈的遗物，怎么就算偷了？” “你妈？你妈都死了那么多年了，她的东西就是这个家的共同财产，你说拿就拿？” “我当然可以拿。”她微微笑着从容回答，“如果将来有一天，章阿姨也落得了和我妈一样的结局，姐姐想要取走属于您的遗物，我绝不会有任何意见。” 章秀的表情霎时变得异常凶狠：“死丫头，你敢咒我？！” “假设而已，阿姨您太认真了。” 尹华珞没打算多做纠缠，转身拧开了门锁，谁知章秀劈手就要从她怀里夺走嫁妆盒子，紧接着章雁也跑过来帮忙，三人在门口扭成一团。 混乱中她手一松，盒子掉在地毯上，盒盖也被摔开了，章秀像是泄愤似的，往散落出来的那对金耳坠上狠狠踩了一脚。 “我让你拿！死人的晦气东西，干脆和骨灰一起烧了得了！” 可想而知，此举彻底激怒了本不想大动干戈的尹华珞，她银牙暗咬，双手用力猛地向前一推，正中章秀胸口。 章秀没料到她会搞突然袭击，猝不及防向后跌倒在地，揉着胸口大骂出声。 尹华珞反应速度极快，她在章雁气急败坏准备出手的前一秒，抡圆了胳膊凌厉一巴掌扇回去，顿时把章雁扇得踉跄了好几步，脸颊都红肿起来。 “都给我听好了！”她提高音量，一向轻软的调子骤然变得冷冽了许多，连眼神都充满威慑意味，“今天谁再敢碰这些首饰一下，哪怕损坏了它们一星半点儿，接下来的日子我跟你们死磕，谁也别想好过，不信就来试试！” “……” 章秀的骂声戛然而止，章雁捂着脸也有些发怔，母女俩从未见过她这么凶神恶煞的模样，一时竟不知所措了。 尹华珞俯下身去，细心擦净耳坠上的灰尘，重新将其收入盒中。 她没再向她们看去一眼，举步欲走，岂料刚一抬头，竟意外发现齐南枫正站在走廊里，不知道已经来了多久了。 “……你怎么上来了？不是让你在楼下等着吗？” “外面冷，这儿暖和。”齐南枫随手揉了揉她的头发，而后冷眼瞥向门后的章家母女，他从怀里摸出一盒未开封的好烟，直接省去了瞄准的步骤，一甩手不偏不倚，正扔在章雁的脸上，“这是送给尹叔叔的，劳烦转交。” 章雁的眼睛被烟盒边缘磕得生疼，她想起了他曾经在教学楼走廊当众教训自己的凶相，心底颤栗，硬是没敢出声。 章秀见宝贝女儿当着自己的面被欺负，也不管齐南枫是什么身份，气汹汹站起身来就要和他理论，结果被尹华珞抢先一步重重关上了大门，将她那张惹人厌恶的脸，完全隔绝在了另一边。 “走吧，不要和疯子一般计较。” 齐南枫跟在她身后，始终眼神发亮地盯着她看，直至来到楼道口，四下无人，他蓦然拉着她的手往怀里一扯，就势回身将她按在了墙壁上。 他迎着她惊讶而疑惑的视线，忽而低下头去，吻在了她的脸颊。 “我倒没发现，你现在不是小兔子了，是小豹子。”他低声笑着，看上去愉悦无比，“刚才做得很好，将来更随心所欲一点也没关系，我负责给你善后。” 方才他见她被那对蛮不讲理的母女围攻，原本打算上前替她出头，谁知她竟漂漂亮亮地自己解决了。 他难得见到她发火动怒的样子，只觉更有一种张扬骄傲的魅力，令他沉醉其中。 她的每一面，他都想要好好守护。 除夕当天，按照新年习俗，家家户户都要贴吊钱和福字。 趁着齐南枫去超市采购的当口，尹华珞动作麻利地将吊钱贴满了屋内所有玻璃，然后又开始风风火火地贴福字对联。 福字还好说，但对联以及横批需要张贴的高度，远远不是她的身高所能达到的，她踮着脚尖尝试数次失败，最终决定去厨房搬个椅子来。 结果尚未付诸行动，有人就从身后拉住了她的手。 “不都说等我回来再贴了么？站外面怪冷的。”齐南枫将买的东西全部放到客厅，接过她手中对联，轻轻松松在门上贴好，他一低头，看见福字上面两只用红纸剪成的小猪，不禁好奇，“这是什么？” “是我自己剪的。”尹华珞笑眯眯回答，“我妈以前说，这叫肥猪拱门，寓意大吉大利。” 齐南枫低声笑了：“你勤快又手巧，还长得这么好看，难道是我骗回来的田螺姑娘吗？” 她将夸奖照单全收，一本正经道：“那现在田螺姑娘要去给你做年夜饭了，屋里给你斟好了热水，你记得喝。” “好。” 不过齐南枫是闲不住的，他换好衣服就忙着去厨房给她打下手，洗菜切菜，挑虾线剁鸡肉，两人配合默契，其乐融融。 平心而论，这许多年来，尹华珞从不敢想，自己竟能拥有如此美妙的新春佳节，远离一切烦恼与矛盾，暖意温存，有人陪伴。 她对照着菜单，轻车熟路做了六菜一汤，彼时夜幕降临，外面已是万家灯火，两人开着春节晚会当作背景音，欢欢喜喜吃了顿年夜饭。 “齐南枫，咱们是不是忘了点什么？大年三十应该包饺子吧？” “现包怪麻烦的，不让你费那事，我买速冻饺子了，想吃直接煮。” “噢……” 他往她碗里夹了只虾，随即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珞珞，咱俩不是第一天恋爱了吧？你是不是该改改口，别叫我全名了？” 尹华珞一口汤没咽下去，险些呛着，她诧异反问：“那你想让我叫什么？是像班长那样叫你南枫，还是像尤昱那样叫你南哥？” “都不是。”齐南枫支着筷子，认认真真看着她，“你要和他们不一样，你可以叫我……阿南。” “阿南？” “对，这是我的小名，只有我妈才叫过，以后它是你的专属称呼了。” “那……” 他挑眉示意：“叫一声来听听？” 尹华珞迟疑半晌，终于在他的灼灼注视中败下阵来，她红着脸，小小声地唤道：“阿南。” 齐南枫点头，他倾身凑近她耳边，语气低沉而温柔：“嗯，在这呢。” “……快吃你的饭。”她忙不迭推开他，自顾自低头盛汤，不敢与他对视，“再不吃都凉了。” 可不得不承认的是，那一刻偏偏有微妙的幸福情绪从心底滋生，令她眉梢眼角都带了难以掩饰的笑意。 他总是在有意无意间给予她强烈的安全感，让她坚信自己是唯一的、被深刻在乎的、不可替代的。 他用点滴行动告诉她，她是他最喜欢的小姑娘。 饭后，两人收拾好桌子，将各色坚果零食都摆出来，盘腿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齐南枫正在替尹华珞拧水果罐头的盖子，忽听手机铃声响起，屏幕上显示着尤昱来电。 “给南哥和南嫂拜年了！祝二位人财两旺，心想事成，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他面无表情揉了揉耳朵：“行，也祝你新的一年能找着女朋友。” “好您嘞！” 尤昱絮絮叨叨了好久，从酒店的年夜饭不好吃，一直说到今年市区不准放烟花爆竹太冷清，又顺便吐槽了几句春晚，这才依依不舍挂掉电话。 五分钟后，手机再度响起，这次是段雪烨。 “喂，老段？” 段雪烨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地清冷淡然：“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跟谁过除夕呢？” 齐南枫话音刚落，就听见那边传来了熟悉的清越女声，隐约含着几分不耐烦的意味：“姓段的，你究竟要跟我说什么？赶紧的，听你废完话还得回去帮我哥包饺子呢！” 段雪烨的语气瞬间温和了不少，他柔声哄劝：“稍等，是南枫打来的电话，说要给咱们拜年。” 齐南枫：“……不是你丫先打的电话吗？” 但这句话显然是管用的，乔月曦立刻停止了发脾气，换上一副长姐般友善的口吻道：“呦，那尹小可爱是不是也在啊？叫她接电话，我也给她拜个年。” 由于齐南枫开了免提，尹华珞闻言赶紧凑过去：“月姐，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等初三四的时候来我家做客啊，我亲自下厨招待你。” “好啊，一言为定。” 齐南枫一面很有耐心地听她和乔月曦唠家常，一面给她投喂巧克力奶糖，直到俩姑娘说了再见，他才重新接过电话，慢条斯理跟段雪烨聊了两句。 尹华珞见他聊得聚精会神，恶作剧之心顿起，忍不住伸出手去想摸他的睫毛，谁知就在同一时刻，齐南枫结束了通话，闪电般钳住了她的手腕。 “小坏蛋，还学会搞偷袭了？” “……哪有，我就是好奇，你一个男孩子，睫毛怎么会这么长？” “长吗？比起你来还是差了点。”他将手撑在沙发上俯身靠近，到后来距她不过半寸远，他缓慢眨着眼睛，令自己的睫毛扫过她的脸，而后在她怕痒躲避的瞬间，笑着又将她拉回了怀里，“毕竟我又不是洋娃娃。” 尹华珞面红耳热，抱起靠垫缩到沙发角落去了：“懒得理你。” “那可不行，你要是不理我，这大除夕夜的我多寂寞。” “哼。” 电视里还在播放着喜气洋溢的歌舞，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困意袭来，作息规律的尹华珞开始打哈欠，最终歪倒在齐南枫的肩膀上睡着了。 她闭着眼睛，隐隐听到春晚主持人在倒计时，十、九、八、七……钟声响起，零点到来了。 额头忽而一暖，是齐南枫轻轻地亲了上来。 他低声呢喃：“珞珞，新年快乐。” 第29章 齐海阳 尹华珞在初四的时候受乔月曦邀请, 去乔家吃了顿便饭，并见到了与乔月曦一起生活的继兄。 乔月曦的继兄名叫韩忱, 年长她五岁, 刚刚大学毕业, 眉清目秀声音好听, 脾气还温柔和善，简直挑不出任何缺点。 尹华珞那时才明白，为什么先前乔月曦会说“同样都是重组家庭，跟我哥比起来, 你这个继姐简直非常混账”, 因为即使没有血缘关系，韩忱也真的算是个完美的兄长了。 “月姐，家里一直只有你和韩忱哥么？” “是啊。”乔月曦平静回答，“我妈早就出国改嫁了，四年前……我爸和继母一起去过结婚纪念日，夜晚回家途中遭遇车祸, 两人都没能抢救过来。” 她并不知晓，就在父亲与继母离世的多年之后，她也同样死于车祸，结束了自己二十二岁的年轻生命。 尹华珞心中酸楚，禁不住轻声道：“抱歉月姐。” 乔月曦似乎并不在意，反而安慰似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没关系, 都是过去的事了，我哥如今对我很好, 我们都会认真生活，让逝者安心。” “嗯！”尹华珞认真点头，“你能这样想，再好不过了。” 说话间，忽听卧室外传来有节奏的敲门声，韩忱站在门口温声问道：“月曦，你和你的小姑娘要吃苹果吗？我给你们切好了。” “吃！”乔月曦爽快答应，“哥你进来吧。” 韩忱依言进屋，他将水果盘放在桌上，眉眼弯弯对尹华珞说：“我们月曦脾气有时不太好，但人真的善良可爱，麻烦小姑娘多担待一点。” 尹华珞连忙摆手：“怎么会呢？其实平时是月姐关照我更多些。” “以后你就不需要我关照了。”乔月曦笑道，“毕竟齐南枫可以名正言顺关照你了。” “那你不如去关照关照班长？” “……为什么要提这么扫兴的事？快别说了。” 韩忱好奇问道：“你们班长是谁啊？” 尹华珞未及回答，乔月曦赶紧抢先一步捂住她的嘴，义正辞严：“没谁！一个长得帅的王八蛋而已，哥你放心，我最近好好学习，没考虑别的。” “好好学习？”韩忱颇感意外，“你怎么突然爱学习了？上次我还看你使小性子，直接把练习册给撕了。” “……” 乔月曦惨遭自家温柔兄长拆台，顿觉汗颜，索性起身将他推出了房间，好声好气劝他去歇会儿，不要再操心这些有的没的了。 尹华珞在旁注视着兄妹俩温馨打闹，不知怎的，总难免想起当初那条报道乔月曦车祸身亡的新闻，以及梦里听到的，关于段雪烨在集团大楼***而死的消息。 明明是那么好的两个人，将来究竟遭遇了些什么，为何会走向那样绝望的结局呢？ “月姐。” “嗯？”乔月曦回头看向她，见她欲言又止，更加疑惑，“你想说什么？” 尹华珞迟疑良久，终是鼓起勇气，准备讲一讲自己的真实想法：“我觉得班长很喜欢你，你也喜欢班长，为什么……为什么不试试对他好点呢？” 乔月曦神色微滞：“你哪里看出来我喜欢段雪烨？” 尹华珞不假思索地反问：“你看得出我喜欢齐南枫吗？” “嗯，看得出，你那眼神骗不了人。” “所以你的眼神也骗不了人啊。” 乔月曦怔住，她盯着尹华珞看了很久，竟觉无言以对。 两人相视沉默，直到她终于受不了这尴尬的气氛，叹息着开口。 “小可爱，你不懂，有些人天生就不是一路人，根本不适合在一起。” “唔，怎么样才算不是一路人呢？比如我和齐南枫？” 乔月曦果断摇头：“你和齐南枫简直太相配了，只要你足够坚持，将来一定能与他修成正果，你放心。” 尹华珞愈发迷惑不解：“那你跟班长又有什么不可能呢？” “你要知道，有一种不可能，并不仅仅是门不当户不对的问题，我和段雪烨如果在一起了，除了互相伤害，再没别的好处。” “可是……” “没有可是，你听我的，永远都别再提这件事了。” 尹华珞从未听乔月曦以如此无奈而伤感的语气讲过话，她一时不知所措，只好小心翼翼地点头：“好，我记住了。” 乔月曦拉起了她的手，一字一句语重心长地嘱咐：“跟齐南枫好好的，那家伙是真的喜欢你，喜欢好多年了。” 岁月短暂，相遇不易，珍惜眼前人。 直至离开了乔月曦的家，尹华珞还在琢磨着对方说的这句话，越想越奇怪。 什么叫……齐南枫喜欢了她好多年？她十六岁时遇见齐南枫，在所有人的认知中，至今也不过才不到两年罢了。 谁知还没等她思考出个所以然，忽有一辆黑色跑车疾驰而来，扬起沙尘停在她面前，不偏不倚挡住了她的去路。 察觉到来者不善，她警惕地向后退了一步，正欲转身逃走，结果下一秒就见两名戴着墨镜的高大男子推开车门径直走向她，朝她做了个“请”的手势。 “尹小姐，上车吧。” “……我们认识吗？我为什么要上车？” 其中一名黑衣保镖微微鞠躬，客气又冷漠：“尹小姐，我们董事长想请您过去聊聊，得罪了。” “啊？你们董事长是……喂你们干什么？放手！”尹华珞的手臂瞬间被两人拽住，还好在此之前，她已经机智地抢先拨通了齐南枫的号码。 她攥着手机拼命挣扎，并试图以叫喊的形式给齐南枫传递消息：“我不知道你们董事长是谁！这里可是烈士路234号，市区的繁华路段！你们光天化日之下劫走少女，是要负法律责任的！” 但是反抗无效，她最后依旧被那两人强行塞进了车里，还被没收了手机。 跑车呼啸离去，很快便没了踪影。 四十分钟后，跑车终于停在了城郊某栋豪华别墅的庭院内。 尹华珞这一路上倒没受到什么实质性伤害，两名保镖在她旁边坐得板板正正的，任凭她问什么也不回答，毕竟他们的任务，只是依照指示把她带到这里。 “尹小姐，请下车。” “……” 眼前的三层别墅华丽气派，内部装潢以欧式风格为主，尹华珞脚下踩着柔软的羊绒地毯，被头顶旋转的水晶吊灯晃到眼花缭乱，她遮着眼睛，看见有个中年男人坐在真皮沙发上，正慢条斯理地喝咖啡。 保镖们全都恭恭敬敬退出去了，偌大的客厅内只剩下了两个人，她听见那男人开口，声音低沉。 “坐吧，也不知道你爱喝什么，就让甜品师随便做了一杯香草拿铁。” 他抬起头来，五官英俊，薄唇桃花眼，神色间虽带着历经岁月的沧桑与冷峻，但若但从样貌上看，顶多只有三十多岁的样子，可想而知，年轻时必定是个不可多得的美男子。 尹华珞垂眸，见桌前的拿铁还冒着热气，时间掐算得刚刚好。 既来之则安之，她在他对面坐下，很有礼貌地点头：“谢谢齐董事长。” “你认得我？” “之前不认识，可现在认识了。”她软声回答，“毕竟您和齐南枫长得太像，很难认不出来。” 毫无疑问，这位就是齐南枫的父亲，齐海阳。 齐海阳未置可否地轻笑一声：“你倒挺聪明。” “董事长过奖了。” “我听说你是年级第一的好学生，社团骨干，受很多人喜欢，今天一见模样也确实漂亮，可以说处处都比南枫优秀。很难想象，像你这么才貌双全的女孩子，竟然会对那混账小子感兴趣。” 听到这里尹华珞大体就明白了，齐海阳这属于欲抑先扬的谈话方式，几回合下来就要将正题引向两人的门户问题，并得出她其实是觊觎齐家钱财的结论，最后像电视剧里那些狗血桥段一样，软硬兼施劝她跟齐南枫分手。 所以她决定把话题直接扼杀在摇篮里。 “主要因为齐南枫帮我爸还了外债，条件是让我和他谈恋爱，这属于交易。” 齐海阳万没料到她完全不按常理出牌，顿时眉头紧锁：“你的意思是，是南枫逼你当他女朋友的？” 尹华珞乖巧颔首：“准确来讲，是他向我爸买了我，而我爸也同意了。” “……” “毕竟我只是一个没钱没背景，除了傻学习没其他出路的灰姑娘，在家里也没地位，任何人都可以看不起我，无论我和谁恋爱都会被指责别有用心，难道我有选择吗？就算我想辩解些什么，莫非有人会听吗？” 她的话尾突然带了颤音，而后低头开始用衣袖抹眼泪，梨花带雨，我见犹怜，宛如古时被恶霸强抢的小媳妇。 在特殊情况下，说哭就哭是必备技能。 这剧情和齐海阳预想的越偏越远，他准备的说辞还没派上用场，反倒被她的一顿哭诉全堵回去了，他赶紧喝了口咖啡稳住情绪，继续思路，顺便安慰她两句：“嗯……这事儿我也有所了解，南枫乐于助人是好事，但以此为条件提出无理要求就很过分了，你放心，我这个当长辈的会说服他不再纠缠你。” “可董事长，我们家钱都收了……” “那笔钱你不用还，我知道你家里情况比较特殊，经济也不太优越，我甚至可以额外再提供一笔钱资助你学业，免得埋没了人才。” 尹华珞心中冷笑，表面上却依然眨着水光闪闪的无辜大眼睛，委屈反问：“那要是被齐南枫知道了，他会同意吗？” “你放心，只要你肯离开他，剩下的话我去跟他说。” “您准备跟他说什么？” “是啊，你准备跟我说什么？” 下一刻，熟悉的声音蓦然从门外传来，齐海阳诧异转头，见齐南枫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不远处，身后还跟着两名满脸尴尬的保镖。 第30章 我只要她 齐南枫站在门口, 隔着一段距离与齐海阳对视，气场阴沉。 保镖鞠了一躬：“对不起董事长, 我们没拦住小少爷。” 齐海阳叹了口气：“行了你们下去吧, 让他进来。” 尹华珞端起桌上的香草拿铁尝了一口, 她抬眸飞快和齐南枫对视了一眼, 两人的脸上都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然而却在那一刻，默契地了解了对方的心思。 齐南枫插着口袋走到齐海阳面前，微微垂眸神情漠然：“爸, 你劫她来别墅干什么？路人差点报警。” “……那怎么能叫劫呢？我分明是把她请过来的。” “可你吓着我女朋友了。” “她有什么可害怕的？我又不会吃了她。”齐海阳面露不悦, “再说了你这质问的语气是怎么回事？” 齐南枫丝毫不为所动：“你刚才准备跟我说什么？” “就是想跟你说说这女朋友的事儿，放在古代你这叫强抢民女你知道吗？你也不问问人家喜不喜欢你，就直接拿钱砸？” “你不是说过只要不犯法，齐家的钱我随便花么？” 齐海阳差点被噎住：“可你也不能太胡来啊！人家不愿意跟你谈恋爱，只想学习，你上赶着有意思吗？你老老实实跟周家那闺女相处不行吗？” 好了, 这才是正题。 尹华珞继续乖乖喝那杯香草拿铁，也不说话，就等着父子俩争论出个结果。 听得齐南枫冷笑一声：“我就知道是周婧在煽风点火，她怎么说的？说我见色起意猪油蒙心，被外表清纯内心阴暗的白莲花女学霸迷惑了，现在一掷千金, 厚着脸皮要跟对方确定关系？” 猜得八.九不离十，周婧确实是这么说的, 但齐海阳不能承认，他试图圆回来。 “周家闺女也是关心你，才向我简单汇报了一下你在学校的情况，要不你这三天一单挑，五天一群架，说把人打残就把人打残，隔段时间还要闹到公安局去，我能不管吗？” “她再敢关心我，我连她一起打。” “……你这小王八蛋！” 齐南枫寒声道：“我不喜欢周婧，对她没半点兴趣，之前为了你和周家的生意，我已经让了很多步了，你还打算强点鸳鸯谱么？” 别看齐海阳在外是叱咤风云的商业精英，对待这个叛逆的儿子，他可以说是什么办法都没有，每天都被气得吹胡子瞪眼。 “你不喜欢周婧没问题，我也没强迫你一定要跟她谈恋爱，我们就事论事。”齐海阳一抬下巴，用眼神向他示意对面的尹华珞，“你自己不学无术也就罢了，能不能别耽误人家好学生的前途？” 齐南枫有理有据地反驳：“尹华珞以前只是年级前二十，跟我在一起之后变成了年级第一，我哪里耽误她了？她这不还进步了吗？” 尹华珞以手掩面，险些笑出声来。 齐海阳一时语塞，半天才勉强找回自己的思路：“问题是……你应该尊重人家的意愿！更何况现在不耽误，你能保证以后也不耽误吗？你不仅耽误她，你还耽误自己！” “那如果我有办法既不耽误她，也不耽误自己呢？” “……你这不胡说八道吗？” “我认真的。”齐南枫道，“干脆从新学期开始，就让尹华珞辅导我功课算了，到时候你看成绩，要是我名次上升，就说明她这个家庭教师做得好，那你就别掺和我俩的事了。” 齐海阳简直要为他层出不穷的馊主意而拍案称奇：“这算什么好办法？你想请家庭教师，多少人排着队要教你，用得着麻烦这小姑娘吗？” “别人教我不爱学，她教才管用。” “……” “而且我每天一看见她就不想出去打架了，要不你把她当成我的镇定剂也行。” “不行！你是土匪吗？也不问问人家愿不愿意？” 察觉到齐海阳的目光瞥向自己，尹华珞赶紧收敛笑意，继续扮演楚楚可怜小白花，她怯怯地开口：“这不太好吧……我知识水平不够……” 齐南枫严厉回答：“我说你够你就够，别瞻前顾后的，照做就行了。” 尹华珞很配合地低下头，委委屈屈应了一声。 “你这像话吗？”齐海阳怒道，“看来我这当爹的是摆设，压根管不了你了？” “我记得你当初承诺过，我要什么你都给。” “……所以呢？” 齐南枫正视着他的眼睛，语气稳而坚决，是半分不肯让步的那种坚决：“那我就要尹华珞，至于她的意愿如何，我会自己跟她沟通，只要你别干涉。” 齐海阳紧握了一下手中的瓷杯，控制好久情绪，才没将咖啡泼向自家儿子的帅脸，他气冲冲反问：“我要是非得干涉呢？” “你都四十二岁了，尚且知道怀念爱情，为什么不肯让我试一试？” 突如其来的一句话，瞬间令齐海阳愣在当场。 有那么一刻，他恍惚从齐南枫的眼底，看到了钟毓的影子。 ——海阳，咱俩这辈子挺不堪的，配不上爱情，我希望我的孩子，将来能堂堂正正去爱一个人，别辜负了人家才好。 那曾是钟毓最大的愿望，也是他如今唯一的弱点。 忆及往事，他的眼眶通红，半天都说不出来半句话，他平息了很久，这才重新看向齐南枫，加重语气问道：“你真觉得这小姑娘是你的爱情？你才不到十九，跟我谈什么爱情！” 齐南枫答道：“这跟年龄没关系。” “好，反正你总有一套歪理邪说。”齐海阳没兴致再继续争论下去，他心烦意乱地挥挥手，就像每一次教育儿子那样，总以无奈妥协告终，“算了，带上你的爱情快滚！” 齐南枫二话不说，立刻拉起尹华珞的手准备跑路，尹华珞做戏做全套，临走时还不忘朝齐海阳投去一个可怜兮兮的小眼神。 齐海阳深深叹息：“小丫头，就麻烦你指导指导他的功课吧，这小子人不坏，不至于真把你怎么样——你放心，课时费我会打给你的，到时候他成绩不进步，我也不追究你责任。” “那……我会尽力而为的，董事长。” 齐海阳仍觉不甘心，又忿忿警告了一句：“但是臭小子你听好了，期中考试如果名次没上升，以后就少给老子谈什么爱不爱情的！老子非把你锁家里反省不可！” 然后下一秒，别墅大门就被齐南枫重重关上，彻底隔绝了他的视线。 齐南枫牵着尹华珞的手一路疾行，好像身后有豺狼虎豹在追赶似的，尹华珞几乎有些跟不上他的步子，小小声提醒。 “阿南，你慢点儿。” 她一叫他“阿南”，语调温温软软的，齐南枫被齐海阳勾起的满腔火气霎时消散无形，他垂眸看了她一眼：“刚吓着了吧？” “还好啦，你爸比我想象中要和蔼一些，不像电视里那些霸道不讲理的总裁一样，只会用钱砸人。” 齐南枫挑眉，差点被她逗笑了：“那他究竟跟你说了什么？” “他没说什么，基本上都是我在说，所以他就认定了我是被你强迫的。”讲到这里，尹华珞忍不住笑弯了眼睛，她故意抱怨，“你爸原本还许诺要给我一笔钱资助我学业呢，现在被你一捣乱，钱也没有了。” “没关系，你还有课时费呢。”齐南枫俯身贴近她耳边，很暧昧地低声道，“况且我比眼前的利益值钱多了，小姑娘，你考虑考虑我这支潜力股啊？” 尹华珞娇嗔地打了他一下：“你先回家好好学习再说，我现在是你的家庭教师，从明天开始我要督促你预习功课！” “行啊，全听你的。” 两人正说笑间，忽听前方传来两声车辆鸣笛，齐南枫疑惑抬眸，正看见一辆银色的兰博基尼停在道旁，车窗缓缓降下，从里面探出了一张熟悉而英俊的脸。 那是长他八岁的、与他同父异母的哥哥齐陌，也就是当年齐海阳原配妻子杨岚的儿子。 气氛一时尴尬，尹华珞瞧着他脸色不太对劲，便也意识到了几分，轻声发问：“那是你哥？” “从法律上讲，确实是。” 相比起齐南枫的敌意，齐陌就表现得自然多了，他将手臂撑在窗边，微微笑着打招呼：“南枫，刚从咱爸那出来啊？” “嗯。”齐南枫敷衍地应着，“你刚从公司回来？” “是，今天公司不忙，回来陪爸吃顿饭。”齐陌目光微转，正看到站在旁边的尹华珞，语气温和，“这就是那位在学校和你走得挺近的姓尹的小姑娘？我听咱爸提起过。” 尹华珞平静而简洁地问候：“您好。” 平心而论，她对齐陌没什么好感，主要来源于当初在段家温泉馆的那个预知梦。她可还没忘记，梦里齐南枫在自己墓前清清楚楚地说，尤昱就是被齐陌派去的女人所欺骗陷害，最后被窃取公司机密，还瘸了一条腿，而齐南枫也因此和齐家断绝了关系。 谁能想到这温文尔雅的外表下，究竟藏了一副怎样的心肠呢？她不敢妄下定论，只能存着戒心。 听得齐陌又道：“麻烦尹同学在校费心，督促南枫学习，南枫有时候脾气不好，但人很善良，请你多包涵。” 齐南枫凉凉地反问：“你还挺了解我的？我善不善良是你说了算的？” 齐陌也不生气，反而笑意更深：“咱爸经常说钟阿姨善良温柔，儿子随母亲，你也一定坏不到哪里去。” 这话有几分真心几分嘲讽，就不得而知了。 他说完没再等齐南枫回复，只一抬手算作道别，随即踩了油门绝尘而去。 尹华珞站在原地，望着兰博基尼远去的车影沉默许久，忽而回手扯了一下齐南枫的衣角：“以后尽量离你哥远点儿，让尤昱也离他远点儿。” 齐南枫本来还铁青着脸色神情阴沉，一听她这话倒有些意外了：“你认识齐陌？” “不认识，这才刚见第一面。” “那你……” “可直觉告诉我，他不算什么好人。” 她难得这么严肃地评价某个人，而且还是□□，齐南枫怔然半晌，抬起手来摸了摸她的头：“那这又跟尤昱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但暂时还不能明讲。 所以尹华珞轻描淡写地转开了话题：“我是怕你的朋友吃亏，走吧，回家。” “嗯，好。” 谁知正当两人手牵手，打算去叫一辆计程车时，尹华珞口袋里的手机突然振动起来。 她疑惑地解锁屏幕，见上面显示了乔月曦的消息提醒，乔月曦给她发了一张图，以及短短的一句话。 【我觉得你可能会感兴趣，光耀路28号圣奥莱斯酒店三楼】 那张图，是她继母章秀和一位陌生男人，亲密挽手的照片。 第31章 酒店潜伏 乔月曦是在出门买菜时, 无意中瞧见章秀私会情夫的，她不认识情夫, 却认识曾经到校给章雁开过家长会的章秀, 所以果断拍了照片。 尹华珞在打电话向乔月曦确认之后, 指着那张图问齐南枫：“你见过这个男人么？” 齐南枫瞥了一眼, 蹙眉摇头：“照得太模糊了，看不清，而且我又不是人脸搜索器。” 她想想也是，感觉自己问了个极蠢的问题, 不禁失笑：“我打算去看看情况, 你要不要一起？” “你想去调查你继母出轨的证据？” “嗯，如果是真的，那她应该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她仍然记得，上辈子章秀也同样出了轨，还为此作了不少妖，这辈子也到她反击的时候了。 重活一次的她, 彻底放弃了以德报怨的原则，她如今只想以牙还牙。 “你去哪我都奉陪。”齐南枫干脆利落地回答，“我得寸步不离地跟着你，免得你吃亏。” 只要是陪着她，无论去做什么，他都觉得乐在其中。 其实尹华珞也能猜到他的答案, 但亲耳听他这么讲，她依然很高兴：“那走吧！” 两人招手叫了一辆计程车, 直奔圣奥莱斯酒店，搞得那位上了年纪的司机很是不解，甚至还劝了两句：“你们都还是学生吧？去那种地方太冲动了，尤其是女孩子，得保护好自己。” 尹华珞小脸一红，赶紧辩解：“您误会了，我们是去那里……嗯……” “我们是去进行社会实践的。”齐南枫单手环着她的肩膀，好整以暇地编了个借口，“学校布置的作业。” 司机半信半疑：“去酒店做作业？你该不是在欺骗人家小姑娘吧？” “没有没有。”尹华珞连连摆手，“这是我哥，我俩认识的。” “哦……”司机这才没再追问下去。 齐南枫瞥了她一眼，没说话。 计程车停在圣奥莱斯的大门口，他牵着她的手，一进去就直奔前台。 “请问不久之前，有一位姓章的女士在这里开过房间么？” 前台小姐彬彬有礼地回应：“对不起先生，为了保护顾客隐私，我们这里暂不提供查询服务。” 是预料之中的软钉子。 尹华珞没有关于这方面的经验，她询问地看向齐南枫，结果齐南枫沉思半晌，毅然掏出自己的身份证甩在了桌面上：“开一间三楼的套房。” “……”她被吓了一跳，下意识紧紧拉住他的手臂，“你开玩笑呢？” “没开玩笑。”齐南枫一眼看透了她的心思，又好气又好笑地捏了下她的脸，“小傻子，你以为我想干什么？乔月曦只说了对方在三楼，又没说在哪个房间，我们要找人，就只能守株待兔。” 尹华珞恍然大悟，深觉自己想歪了，她耳根发热地转过身去：“那……那随你吧。” 齐南枫几不可觉地笑了下，他经前台登过记后收回了身份证，而后很自然地牵起了她的手。 “走吧，318房。” 尹华珞低头挡脸，小碎步任由他领着走，等走到318门口时，门一开，她立刻闪身溜了进去，一副生怕被人发现的惊慌样子。 套房里有落地的玻璃窗，晚霞余晖氤氲满室，将一切家具摆设都笼罩在暖融融的光影之中。 岂料她刚刚坐定，一转头就见齐南枫从身后靠近，不由分说将她按倒在了沙发上。 她仰面躺倒，万分诧异地看着他：“你干嘛啊？” “不干嘛，就是想问问你。”齐南枫双手箍在她腕间，一双桃花眼墨色惑人，声线低沉悠然，“刚才在计程车上你告诉司机，自己跟我是什么关系？” “……”尹华珞瞬间明白过来，敢情他这是记着仇呢，“我说咱俩是兄妹，那不是为了让司机放心么，否则他看你不像好人，万一报了警怎么办？” 齐南枫挑眉反问：“那你看我像好人么？” “实话说，以前看确实不太像……” “嗯？”某位小少爷已经开始语气不善了，他不怀好意地低头凑近，直到两人相距不过半寸，鼻尖都快挨到一起，“给你重说的机会。” 在这样的暧昧角度，尹华珞连他的睫毛根数都能数清，她紧张地往角落里挪了挪，只觉心跳乱了章法，几乎要溢出胸腔。 她小小声又补充了一句：“好啦，就算你看着不像好人，现在也是我的男朋友了，对我来说你就是最好的。” 你就是最好的。 这句话令齐南枫非常满意，他侧头在她脸上亲了一下，眸光熠熠：“真乖。” 尹华珞弯起眉眼，笑着搂住了他的脖子，想了想又觉得怪怪的，于是松开了手轻声提醒：“这样不太好吧？我们还有正事要做呢。” 他理所当然地反问：“亲你不是正事儿吗？” “……咳咳，也算正事，但现在不算。” “那好吧，都依你。”齐南枫起身，顺便把她也从沙发上拉起来，他低头揉了揉她被蹭乱的长发，“晚饭想吃什么？我叫人送上来。” “我们还要在这吃饭？” 他意味深长地笑了：“你要守株待兔，当然得吃饭，毕竟你继母跟男人在这种时间点来酒店私会，肯定要待到很晚。” 嗯，的确如此。 尹华珞成功被说服，开始和他讨论晚饭是吃牛排还是意面的问题，她甚至还躺在套房柔软的大床上补了一觉，迷迷糊糊睡了一个多小时才醒。 等她醒来时，天色已完全暗下来，窗外万家灯火，与月色交相辉映。 她揉着眼睛唤：“阿……阿南。” “这呢。”齐南枫闻声立即进来，低声询问，“做噩梦了？” “没，外面有动静吗？” 他果断摇头：“没有，我一直注意着，还出去溜达了一圈，整层楼进出的住客里，都没发现你继母。” 尹华珞还是不太放心：“咱们会不会来迟一步，她早就已经走了？” “可能性很小，我预计她和她的出轨对象，会在这里过夜。” “欸？那我们岂不是也要在这等一宿？” 齐南枫坦然颔首：“对啊，到时你睡床我睡沙发，误不了事儿。” 她不忍心总让他委屈地睡沙发，下意识脱口而出：“其实那张床挺大的，要不你……”话语戛然而止。 “你想让我和你一起睡床？”他看出了她的迟疑，故意逗她，“那我可真睡了啊？” 尹华珞深感难为情，连忙推开了他，快步朝门口走去：“我也出去溜达一圈，看有没有新发现。” 笑意自齐南枫眉眼间蔓延开去，有种别样张扬的温柔，他悠然应着：“行，自己当心着点。” 为避免被认出来，她特意戴上了粉色卫衣的兜帽，将半边脸都藏在衣领里，插着口袋蹑手蹑脚在酒店三层巡视，活像一个踩点儿的菜鸟盗贼。 巧之又巧的是，正当她一无所获，失望地准备回到318时，忽听旁边的309房间内，传来了熟悉的女声。 “你还打算要我忍到什么时候？我难道要偷偷摸摸跟你一辈子吗？！” 是章秀，她绝不会听错。 尹华珞大吃一惊，转身就往来时路跑去，恰逢齐南枫正虚掩着房门留心她的动静，冷不防被她半推半撞地一头扑进怀里，两人一起摔倒在地。 齐南枫单手撑地，另一只手忙护着她的头：“没事儿吧？” 她摇摇头，以最快速度爬起身来关上了门，然后在他疑惑的眼神里轻声解释：“我看见我继母了，就在309房。” “……那现在呢？” “她和她情夫好像还在楼道里，吵着架呢。” 俩人把房门打开一道小缝，神神秘秘暗中观察，半晌，果然见章秀踩着高跟鞋一步三摇地走向这边，那张浓妆艳抹又风韵犹存的脸上，充满了濒临爆发的怒意。 但纵使如此，她讲话的方式也和以往在家里时完全不同，是那种讨男人喜欢的、带着撒娇意味的语调。 “男人没一个好东西，口口声声说什么我是真爱，结果呢？你当我是外面那些低贱的坐台女吗？我看你就是个骗子！” 紧随其后的男人一把抓住她的手，压低嗓音劝说：“秀秀，别喊了，你想让所有人都知道咱俩在这私会吗？” “知道又怎么样？你敢做还不敢当吗？” 齐南枫谨慎调整角度，目光落在那位中年男人英俊的脸上，他神色一怔，随即若有所思地眯起了眼睛。 察觉到他表情有异，尹华珞轻声开口：“怎么啦？” “这男的我还真认识。” “……啊？是谁？” 齐南枫冷笑：“周坤，周婧的老爸。” 没想到章秀多年来居然宝刀未老，靠着那几分姿色和手段，连周氏集团的老总也勾得上。 尹华珞总算能理解这些年家里的钱为什么用得这么快了，除了尹志国例行酗酒赌.博之外，章秀也没少在自己身上下工夫，否则也不可能把她生母的金首饰都卖了充门面。 眼看着周坤搂住章秀肩膀，在对方耳边好声好气地哄着，尹华珞迅速掏出手机拍了两张近距离高清图，而后才目送两人拉拉扯扯朝309房走去。 她关了门，抱着双膝坐在地毯上沉思：“这事儿可比我想象中刺激多了。” 齐南枫坐在旁边陪着她，一本正经地给她出主意：“这样正好，你是不知道周坤的妻子有多强势，周坤是靠妻子娘家才做起事业的，所以他一定很怕东窗事发。” 若不是因为被妻子管得太严，甚至于名下数套房产都在妻子宋蝶的监控范围内，周坤也不会特意来到酒店偷.情——或许对他而言，最危险的地方才是最安全的地方。 “你的意思是……我们可以引周坤的妻子来把那俩人捉个正着？” “不仅如此，你还可以把你那个虚荣爱面子的渣爹也叫来，大家一起热闹热闹。” 第32章 看场好戏 尹华珞用酒店座机拨通了尹志国的号码, 再由齐南枫接过电话，压低声线开口。 “尹先生您好, 您的夫人正在光耀路28号圣奥莱斯酒店309房, 与神秘男人打情骂俏, 请您务必半个小时之内赶到现场, 否则我们将曝光照片。” 然后齐南枫又拨通了周坤妻子，也就是周婧母亲宋蝶的号码，这次由尹华珞发声。 “宋女士您好，您的丈夫正在光耀路28号圣奥莱斯酒店309房, 身穿蓝色条纹衬衫和黑色西裤, 佩戴百达翡丽机械腕表，正和一位美丽女子举止亲昵，请您务必半个小时之内赶到现场，否则我们将曝光照片。” 至于为什么要如此详细描述周坤的衣着特点呢？因为齐南枫说了，宋蝶为人谨慎，如果没有足够细致的线索能取信于她, 她可能会当作骚扰电话处理。 事实证明，无论是尹志国还是宋蝶，都飞快挂掉了电话，从二位的反应上判断，他们应该是正朝这边赶来。 接下来，就是等待好戏的时刻了。 尹华珞坐在桌前, 托腮注视着对面的齐南枫，很耐心地将牛排替自己切成均匀小块, 她声音糯糯地问他：“你以前也给其他女孩子切过牛排吗？” 齐南枫动作一顿，他沉默片刻，非常诚实地回答：“就上次给周婧切过一回，但不是我自愿的。” 大概是他的神情太过严肃了，尹华珞险些被逗笑：“我随便问问而已，你这么紧张干嘛？” “……那我也问问你。”齐南枫话锋一转，他意味深长地反问，“是我给的零食好吃，还是冯安给的零食好吃？” 他始终没忘记那天在操场上，尹华珞巧笑倩兮接过了话剧社社长冯安递来的零食袋子，两人甚至还亲密聊着天并肩走远了。 原来她对着别的男生，也能笑得那么好看啊。 乍一提及旧事，尹华珞想解释又不太好意思，她垂眸轻声嘟囔：“你那时不是也和周婧学姐传着绯闻么……咱俩突然在操场碰上，我觉得尴尬，这才……” 齐南枫似有所悟：“所以你跟冯安的关系根本也没那么近，只是因为吃醋，故意做给我看的？” 她嗔怪地伸手拍了一下他的手背：“能不能别提啦！” 这样的反应，便无异于是默认了。 齐南枫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心满意足，当即插起一块牛排递到她面前：“啊——张嘴。” “你哄小孩子呢？” “我养小兔子。” 尹华珞见他又笑话自己，故意咬着叉子不准他收回去，齐南枫扯了两下没扯动，索性起身凑近，直接在她脸上亲了一口，低声哄道：“乖，别把你牙硌坏了。” “哼。” 一顿晚餐在两人的笑闹间接近尾声，正当齐南枫准备按铃叫服务员进来收拾时，他蓦然听到了走廊里传来的急促脚步声。 两分钟之后，309房间方向传来了急促的敲门声。 他迅速和尹华珞对视一眼，两人默契地同时来到门前，从缝隙里向外窥探，不一会儿，就听见远处响起了尹志国气急败坏的喝骂声。 “不要脸的贱人！老子辛辛苦苦在外赚钱，你却跑到这来私会野男人？” 紧接着是钟秀尖细野蛮的调子，听上去歇斯底里：“尹志国你给我松手！你个死酒鬼，烂赌徒，有哪点配得上我了？我当初真是瞎了眼才看上你这丢人现世的王八蛋！” “少他妈废话！这些年老子亏待你了吗？你花老子的钱，还给老子戴绿帽子？！”尹志国吼道，“这人是谁？老子今晚非废了你们这对奸.夫淫.妇不可！” 夫妇俩你推我搡，从309房间一路闹到了走廊里，丝毫不顾及影响，巨大动静引得其余房间的住客纷纷探头。 从尹华珞的角度，可以看到章秀是穿着睡衣被尹志国硬拖出来的，而周坤同样穿着浴袍，连扣子都没系好，就站在那尴尬地旁观夫妻吵架，几次想劝架都被尹志国劈头盖脸骂了回来。 身为堂堂周氏集团董事长，他多少也算书香门第出身，何时见过这种地痞骂街的架势？ 尹华珞若有所思：“也不知道我爸看见了什么。” “还能看见什么？”齐南枫冷笑一声，“都这个时间了，自然是该睡的都睡下了。” 她登时醒悟，惊讶回头：“你的意思是……欸？” 两人近在咫尺，碰巧齐南枫仍保持着侧耳倾听的姿势，结果这一下差点亲上，他见她害羞后退，登时用力搂住了她的腰，挑眉吩咐道：“老实点，听个墙角也这么不专心。” “我哪有不专心……” “嘘。”他突然警惕捂住她的嘴，示意她噤声，随即悄悄向外一指，“宋蝶也来了。” 尹华珞立刻转头望去。 果然，从二楼楼梯处快步走来一位身穿蓝色风衣的中年女人，妆容精致神情冷漠，那双名牌高跟鞋所踩出的每一步都蕴含着强大气场，隔着一扇门都让人感觉心底一凉。 那就是周坤的原配妻子，周婧的母亲宋蝶。 宋蝶目不斜视，径直走向309房，然后她就看到了衣衫不整的周坤、披头散发的钟秀，以及仍旧骂骂咧咧的尹志国。 周坤一抬头就和自家媳妇对视了，他脸色瞬间苍白，本能地后退一步，语气发颤且难以置信：“小蝶，你……你怎么来了？” “我怎么来了？来看你和你的小情妇演好戏啊。”宋蝶像绕过一摊垃圾一样，环着手臂绕过尹志国和钟秀，她的神情嫌弃而不屑，“是不是每个男人吃惯了鲍鱼龙虾，都想换点咸菜米粥来尝尝新鲜？我还当你这些日子鬼鬼祟祟，是在养着什么绝色美人，谁知也不过就是这种站街坐台的便宜货。” 钟秀闻言大怒：“你说谁便宜货呢？” 宋蝶冷冷投来一瞥：“这有你说话的份吗？等不及我收拾你了？” “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收拾我？” 周坤唯恐宋蝶生气，赶紧呵斥：“闭嘴！” 这下正在气头上的尹志国不乐意了：“叫谁闭嘴呢？你他妈跟谁大呼小叫的？” 两对夫妇开启了互相辱骂模式，最终还是宋蝶最理智，她迅速取手机打了个电话，而后冷声道：“三位，还嫌不够丢人么？这里是圣奥莱斯酒店，高档场所，别把你们市井撒泼那套带过来，我们找个地方解决问题。” 钟秀这人最大的优点就是擅长破罐破摔，她见事态已经发展成这样了，倒也豁得出去，梗着脖子回答：“解决就解决，是你男人自己管不住下.半身那玩意儿，难道还要赖在我头上？” 尹志国反手一个耳光扇过去：“操！你还有脸在这显摆？” “王八蛋你敢打我！”钟秀尖叫着要去揪他的领子，“老娘跟你拼了！” 宋蝶满脸鄙夷地看向周坤：“这就是你喜欢的货色？” 周坤深觉颜面无存，除了沉默，无话可说。 眼看着酒店经理都已闻讯赶来，四人终于进了309房间，好让章秀和周坤把衣服换了，免得更加惹人笑话。 尹华珞与齐南枫耐心等了一会儿，这才又听到脚步声，且急匆匆越走越远，估计是对方离开了。 她听到齐南枫在轻声问自己：“珞珞，在想什么？” “在想因果终有报。”她平静地笑了笑，“你刚看见我爸有多恼羞成怒了么？他当初为了这个女人而放弃我妈的时候，可没想过会有遭到背叛的一天吧？” 章秀当年既然能堂而皇之介入别人的家庭，多年后自然也能再度移情别恋，投奔有钱人的怀抱。 在这场闹剧里，没有真正的可怜人。 有那么一刻，齐南枫感觉自己在她的眼底看到了浓到化不开的悲伤，他想，那大约是往事留给她的痕迹，并非一朝一夕所能抹去。 “所以他们现在都受到了惩罚，你该高兴才对。” “嗯。” 他将双手拢在她耳边，轻抵着她的额头，语调低沉温柔：“珞珞，别太在意过去的事情，你还有我呢。” 你还有我。 尹华珞在他眼里看到了清风朗月，浩瀚星河，以及自己清晰的倒影。 他总是在以这样的方式告诉她，会永远陪伴她，坚定固执，无所畏惧。 她把脸埋进他怀里，身体蜷成小小的一团，像是一只渴望受到呵护的乖巧猫咪。 她的声音依旧软而甜，尾音似含着蒙蒙的水汽：“自从有你陪着，我就什么都不太在意了。” “真的？” “真的。”她笃定点头，“阿南，有时候我会觉得，自己一定是积攒了上辈子所有的运气，这辈子才能和你在一起。” 这句话，半点不掺假。 她极少讲情话，可偏偏每讲一次，都能让齐南枫感到酸涩而甜蜜。 谁能想到呢？在外桀骜不驯的齐家小少爷，曾听过无数违心却动听的恭维话，从来都不屑一顾，但某位尹姓小姑娘所说的每一句，对他而言都如同天籁之音。 他愈发用力地搂紧她，眉梢眼角都带了宠溺的笑意。 “相信我，你这辈子的好运气，才刚刚开始。” 第33章 同班 自那天圣奥莱斯酒店的乌龙事件之后, 尹华珞没再听说关于尹志国和章秀的消息，却也不愿意回家去给自己添堵, 所以便委托齐南枫打探一下情况。 据齐南枫了解, 这件丑事应该是被宋蝶强行压下来了, 宋蝶还给了尹志国一笔封口费, 并拜托他短时间内不要与章秀离婚，一定要设法牢牢守住这个秘密。 依尹志国的性子，在得知周氏夫妇二人身份，又得到了数目不菲的钱财之后, 自然不会再寻衅滋事——至于他回家后要怎么惩治章秀, 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尹华珞知道尹志国一向欺软怕硬，他斗不过有钱人，打骂章秀还是绰绰有余的。 她觉得挺好，这对夫妻谁也不值得同情，互相折磨才大快人心。 此事暂时告一段落，在寒假剩下的最后几天里, 她都忙着监督齐南枫写假期作业，顺带着出门采购文具和新学期的辅导资料。 直至返校的前一天，她突然接到了校讯通的通知短信。 【尹华珞同学，恭喜你下半学期的班级已经变更为高二十二班，请于明日上午9：00前往新班级参加返校活动，并及时登录校园网后台修改个人信息。】 落款是西城中学高二年级主任。 毋庸置疑, 尹华珞刚刚喝进去的一口牛奶，险些都喷在齐南枫的作业本上。 “怎么回事？我根本都没听你提起过！” “不是我的主意。”齐南枫瞥向她手机屏幕, 挺无奈地叹了口气，“我也是昨晚才收到消息，是我爸找到年级主任，要求给你转班的。” “为什么？” “他说想看看你能不能管住我，咱俩在一个班，到底是共同进步还是共同退步——如果我期中考试的成绩没达标，他就再把你转回一班去，并且再不许我见你了。” “……”这位齐董事长的脑回路还真是清奇。 齐南枫见尹华珞沉默着没说话，有点不安，下意识将语气放轻：“珞珞，你不愿意？抱歉，你要是不愿意，我现在就去找我爸。” 从火箭班转到吊车尾班，换作是谁都难免不高兴，他就是担心尹华珞会生气，昨晚才没敢告诉她。 尹华珞把剩下的半杯牛奶都喝完，这才不紧不慢开口：“没有啊，我觉得可以。” “……嗯？” 她忽而眉眼弯弯地笑了，一对浅浅的梨涡像是盛了甜酒：“你干嘛要道歉？对我来说在哪里学习都一样，毫无影响，如果能和你在一个班那就更好了，我很愿意。” 她原本还琢磨着自己在一班，他在十二班，隔了那么远，要指导他学习也只能等晚上放学之后，结果半路杀出个齐海阳，直接就把这个问题解决了。 有时候齐董事长，好像比她还不按常理出牌。 齐南枫得到了肯定的答案，心中一块大石终于落地，他那双好看的桃花眼亮如星辰，忍不住凑过去在她脸上亲了一口。 “那本学期就请多多指教了，尹同学。” 尹华珞顿时笑容更深：“好呀，这是我的荣幸，齐同学。” 然而愿意归愿意，真到了返校当天，尹华珞心底又禁不住打起了小鼓。 她站在通往顶楼的楼梯口，迟疑了好久，任凭齐南枫怎么劝也没敢上去。 “我难道要在众目睽睽之下进你们班吗？”她小小声嘀咕，“我怎么感觉有点紧张呢？” 齐南枫笑着调侃她：“当初群架也打过了，绯闻也传过了，鬼楼也爬过了，连周婧都怼过了，现在无非是向那些人公布个关系而已，你有什么可紧张的？” “唔……” “放心，有我呢。” 他不由分说拉起她的手，穿过来往学生们八卦的视线，大步流星朝十二班教室的方向走去。 可想而知，两人刚一在十二班出现，就吸引了全班学生的热切目光。 他的座位旁边常年空着，刚好给尹华珞留出一个位置，恰逢此刻铃声响起，十二班班主任刘玉茹推门而入。 刘玉茹笑道：“大家也都看到了，今天我们班转来了一名新同学，新同学来自我介绍一下吧？” 全班男生纷纷拍桌子起哄，还有吹口哨的，全都看热闹不嫌事儿大。 尹华珞无奈起身，声音甜软地开口：“大家好我叫尹华珞，原来是一班……” “知道，一班班花么！”有人抢着接茬，“贼漂亮！” 立刻有人附和：“还是年级第一呢！” “人家才貌双全，你有意见？” “我哪敢啊哈哈哈哈！” 刘玉茹是个脾气很好的班主任，管不了这一群混世魔王，她站在讲台上几次试图维持纪律都宣告失败，只能叹气。 齐南枫蓦然将手机拍在桌上，放出重重一声响，他痞气挑眉环视四周，眼神冷漠，带着十足的威胁意味。 熟悉他的人大多清楚，一旦他露出这样的眼神，就离揍人不远了。 于是方才闹腾的教室，刹那间鸦雀无声，大家全部正襟危坐，老老实实听尹华珞做自我介绍。 尹华珞有点想笑，好在她及时控制住了，认认真真地说：“所以从今天起我就是十二班的一员了，大家有任何需要帮助的地方都可以找我，希望未来的日子里能与大家和睦相处，谢谢。” 齐南枫抬手，郑重其事地鼓掌，后排尤昱是捧场王，立刻情绪饱满地夸了一句：“讲得好！” 被他俩一带动，其他人迫于威慑，自然也要给足面子，下一秒教室里掌声雷动，所有男生包括角落里那几名不常参与讨论的女生，都开始真情实感点头称赞。 “讲得好啊，讲得好。” 尹华珞：“……” 她感觉自己像在狐假虎威。 她原本以为自我介绍完毕，尴尬的环节就算是过去了，谁知事态永远是没有最尴尬，只有更尴尬。 刘玉茹趁着班级安静，像走流程一样形式化地问了一句：“寒假作业都写完了吗？写完了的交到讲台上来。” 作为年级主任都放弃了的十二班，平时基本上是不会有人写作业的，所以刘玉茹也就是勉强尽到教师职责，稍微督促一下，其实心里压根没抱期望。 但事实上却是—— 尹华珞和齐南枫双双起立，分别走上讲台，把自己的一摞作业本交到了刘玉茹面前。 诚然，全班只有他们俩交了作业。 刘玉茹诧异地睁大眼睛，难以置信地反问：“齐南枫，你写寒假作业了？” “啊。”齐南枫插着口袋，懒洋洋地回答，“不行吗？” “都是你自己写的？” “大部分都是她教的。”他指了指旁边的尹华珞，唇边含着极浅的笑意，“至于她没教的，我就瞎写了。” 尹华珞气得拍了他一下：“别说了！” 所有人都把这番话听了个清清楚楚，教室里登时一片惊叹声，其中属尤昱的声音最为明显：“牛.逼啊南哥！” “咳咳！”刘玉茹见齐南枫眼神不善，生怕他当众使用暴力，赶紧干咳两声岔开话题，“那个……尤昱，你带几个男生去综合楼搬新书和练习册。” 尤昱兴高采烈应了一声，临出门前还特意朝尹华珞挤了一下眼睛，一副“我全都懂”的欠扁模样。 尹华珞真的纳闷，像这种没心没肺的男孩子，上辈子居然也会深陷在爱情里，被欺骗后心灰意冷远走他乡吗？ 整整一上午，从学校广播新学期须知，到发新书，再到班级大扫除，她都如同被闪光灯聚集的明星一样，承受着从四面八方投来的灼热目光，就连讲台上的刘玉茹，都时不时地要偷瞄她两眼。 相比起一班的班主任，刘玉茹简直可以算佛系的表率，什么事都很看得开，甚至偶尔也会暗中八卦，瞅瞅到底是什么样的小姑娘，能把齐南枫这种无赖少爷给斩于马下。 “班主任怎么总是看着我啊？她是不是对我有什么意见……” “你是来给十二班拉高平均分的，她能对你有什么意见？”齐南枫单手托腮，眯着眼睛看尹华珞帮自己整理新书，“别担心，她就是有点八卦，上次孟奕铭和邱素素传绯闻，她还跟尤昱打听来着。” 尹华珞好奇侧眸：“孟奕铭是谁？邱素素又是谁？” 齐南枫漫不经心朝教室右后方的角落一指：“就看上去挺不好惹的那俩。” 拜托，看上去最不好惹的明明是你好吗？ 话虽如此，但尹华珞没说，她依旧乖巧地转过头去。 坐在教室后排的一男一女，男生染着浅棕色的短发，领口敞开露出锁骨的刺青，五官精致却神色嚣张；女生是那种长相美艳的类型，烫了一头大波浪，打耳洞化浓妆，年纪轻轻就有一种过分成熟的气质。 总而言之，的确一眼就能看出不是善茬。 “噢，他俩是一对啊？” “不是。”齐南枫摇头，“孟奕铭喜欢的不是邱素素，是……”他故意卖了个关子。 尹华珞果然追问：“那是谁？” 他撑着课桌靠近，低笑一声：“你亲我一下我就告诉你。” “……那么多人呢！” “你亲你的，他们不敢废话。” 这坏蛋就爱捉弄人。 尹华珞耳根泛红，她迎着他笑吟吟的眼神，忽而灵机一动，低头飞快吻了一下自己的食指。 然后她小心翼翼将食指指尖，贴上了他的嘴唇。 “这样行了吧？”她软声抱怨，“你别难为人啦。” 齐南枫一把攥住她的手，唇边弧度加深，笑得心满意足。 他说：“其实孟奕铭喜欢的，是你的月姐。” 第34章 宣示主权 关于孟奕铭喜欢乔月曦这件事, 尹华珞根本听都没听说过，但想一想倒也能理解, 毕竟乔月曦对于不感兴趣的人, 从来都懒得多看一眼, 自然也不会特意向她提起。 不提起也挺好。 尹华珞这么想着, 明明月姐和班长才是最般配的。 她始终是坚定支持乔月曦和段雪烨的cp党，不会被任何外在八卦因素所干扰。 返校结束，鉴于她还要去逸夫楼交一趟资料，便和齐南枫约定好, 他去买两杯奶茶在校门口等着, 然后两人一起去吃午饭。 谁知等她从逸夫楼离开，路过操场时，却意外遇到了迎面而来的冯安。 冯安就是曾经给她买过零食的话剧社社长，也是高三学长，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他对她有好感，平时也很关照她, 只可惜两人一直都是工作关系，以后也不可能再向前发展半步了。 尹华珞停住了脚步，她像往常一样，眉眼弯弯笑着问候他：“学长好啊。” “尹学妹。”冯安的眼神亮了一亮，他温文尔雅地开口，“我正要电话联系你, 结果却在这里碰到了，真巧。” “学长找我有事吗？” “晚上有空吗？我想请你吃顿饭, 顺便聊一聊话剧社新任社长竞选的事情。” 他之前话里话外就提到过，自己高三即将毕业，想把社长的位置留给她，因为她工作能力强又人缘好——更重要的是，他也有一点私心。 但这点私心，是不能明说的。 尹华珞也明白，所以她决定和他讲清楚，不愿给他留下误会的余地，那样不厚道。 “我晚上约了别人。”她尽量委婉地回答，“而且学长，我并不准备参与话剧社社长的竞选，但以后话剧社有任何需要我的地方，我都会无条件帮忙。” 冯安神情微怔：“为什么？” “社长肩负的责任太重了，我没把握能像学长做得一样好——这么久以来，多谢学长的照顾了。” 她认真向他鞠了一躬，转身欲走，岂料刚走两步就被冯安扯住了校服衣角。 冯安迎着她疑惑的目光，沉默许久，终是鼓起勇气问她：“尹学妹，恕我直言，你……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 “……” “是……齐家的小少爷？” 关于她和齐南枫的绯闻八卦，在西城中学早已不算什么秘密，冯安当然也有所耳闻，若说先前他还存着疑问，那么今天算是彻底证实了。 尹华珞叹了口气，坦然承认：“没错，我的确喜欢齐南枫。” 喜欢齐南枫不是什么丢脸的事情，如果有必要的话，她完全不在乎向所有人宣布。 冯安不禁黯然：“他会对你好吗？” “他对我挺好的，学长放心。”尹华珞笑了笑，“祝学长高三学业顺利。” 而后她没有再多说什么，转身缓步离开了操场。 若当断不断，反而对大家都是一种伤害。 她在校门口处转悠了两圈，没瞧见齐南枫，正打算给他打个电话问一问，冷不防领口一紧，人已经被拎着衣服扯离了原地。 几名高三女生合力把她一路拖到学校的偏僻处，将其团团围住，均是一副要寻衅的模样。 这几个人她都认识，是话剧社表演部的，为首那位叫蔡欣，是表演部的部长。 “学姐，你们这是干什么？” “刚才你见过冯安了？”蔡欣开门见山，神色不善地问她，“他跟你说什么了？是不是想让你当话剧社新任社长？” 尹华珞从容摇头：“就是普通问候一下而已，学姐多心了，况且我也没打算参与社长竞选。” 蔡欣半信半疑：“你不参加？骗谁呢？你之前和冯安走得那么近，还不是为了能借着他的关系往上爬？” 随行的高三女生们纷纷阴阳怪气地附和：“可不呗，才十七八岁的小姑娘，就开始学社会上潜规则那一套了，知道长得漂亮是便利条件，谁都敢勾.搭。” “呸，漂亮又能有多漂亮了？能有欣姐漂亮？” “听说她在高二年级还是个风云人物，跟那位齐家小少爷闹得绯闻满天飞，够有手段的。” 尹华珞迎着她们鄙夷的视线，安静地听了半晌，随即不卑不亢地开口：“欣学姐，其实你要是喜欢冯安学长，自己直接去表白就好了，没必要为难我——我对社长的位置没兴趣，也没那么多花花心思，你实在多虑了。” 蔡欣对冯安有好感，这是话剧社公开的秘密，但很多人总习惯将暗恋对象视为自己的私有财产，但凡有谁多看一眼，都算是侵略。 然而蔡欣自己是不会承认的。 “你胡说八道什么呢？临近换届，我是怕你把话剧社搞得乌烟瘴气！” 有名高三女生显然是蔡欣的忠实拥护者，闻言很配合地用力推了尹华珞一把，借以增强气势。 如今的尹华珞，早已经不是当初那个胆小软弱的姑娘了，她对于毫无道理的挑衅，本能地会启动防御机制。 “学姐，谈事归谈事，别动手动脚的，我没义务在这陪你撒气。” 蔡欣怒极反笑：“行啊，脾气挺大啊你？是不是学校里传了几句你跟齐家少爷的风言风语，你就真把自己当根葱了？” “学姐的联想力还真是丰富。” “可我告诉你，齐南枫是不可能真和你有什么的，人家跟周婧大小姐才是一对儿知道吗？野鸡能飞上枝头变凤凰吗？别做你的春秋大梦了！” 尹华珞淡定应了一声，慢条斯理地反问：“我怎么就不能是凤凰了？我觉得自己天生就是凤凰，我还要当齐南枫的正牌女朋友，学姐你信不信？” 包括蔡欣在内，在场的所有高三女生，全都瞬间爆发出一阵刺耳又嚣张的笑声。 有个胖女生笑得尤为大声，她走上前来掐住尹华珞的脖子，故意晃了两晃：“臭丫头，我看你需要去精神病院看看医生，齐家少爷拿你当床.上玩具，你却想当人家女朋友？你照照镜子看自己配吗……哎呦你他妈敢挠我！” 尹华珞尖尖的指甲瞬间嵌入对方手臂肌肤，又就势在对方小腿上补了一脚，踹得胖女生踉跄两步，险些一屁股坐倒。 其余女生见状，七嘴八舌骂着不堪入耳的脏话，冲过来就要来打她。 尹华珞也不傻，当然不能正面迎敌，她正准备转身先逃跑，下一秒却忽听耳畔风声有异，像是有什么东西扔过来了。 两杯奶茶凌空飞来，不偏不倚分别命中最前面两名女生的正脸，力道之大，使得杯盖登时爆开，滚烫的奶茶溅了她们满脸。 “啊——”那两名女生被烫得直跳脚。 蔡欣怒火更盛，正欲发作，不料一抬头看清来者何人，顿时就愣在了原地。 齐南枫插着口袋，面无表情地走过来，他的眼神如同暴风雪般冰冷摄人，连抿紧的唇角都带着狠意。 他沉声问：“刚才我好像听见，你们说我女朋友是野鸡？” “……” “还掐了她的脖子？” “……” “我平时好好疼着她都嫌不够，你们敢掐她，我看那只手废了算了。” 刚才动手的胖女生，瞬间抖如筛糠，毕竟齐南枫恶名在外，他要是说废她的手，那可绝不仅仅是一句吓唬人的话，他真的会付诸行动。 蔡欣眼见齐南枫步步逼近，吓得连连后退，她底气很弱地解释：“我们是在和尹学妹讨论话剧社换届的事情，没有……没有欺负她的意思……” 齐南枫挑眉冷笑：“你看我像是耳聋眼瞎了？” “我……”求生欲使蔡欣做出了一个极其错误的决定，她硬着头皮又道，“我们是看见尹学妹跟冯安学长举止亲密，担心她同时和两个男生传八卦，影响话剧社名声又惹得齐少爷你不开心，所以才想劝劝她。” “哦，是么？”齐南枫故意回头问尹华珞，“你刚才见着冯安了？” 尹华珞语气轻松：“见到了啊。” “那你喜欢他么？” 她笑了笑，模样又乖又甜：“我尊敬学长，喜欢你。” 齐南枫满意点头，复又警告性质地看了蔡欣一眼，冷声问道：“听见她说什么了吗？” 蔡欣浑身一激灵：“听……听见了……” “你们话剧社的名声自己去搞，我开不开心也轮不到你多嘴，脑子坏掉了可以拿去喂狗，懂了吗？” “懂……懂了……” 齐南枫道：“是你们自扇耳光道歉，还是我亲自动手？” 蔡欣和那几名高三女生面面相觑，均是满脸犹豫为难，没有人回应。 齐南枫垂眸，开始活动手指关节，他懒洋洋地反问：“你们真以为我不会揍女人？” “……” “实不相瞒，胆敢招惹尹华珞的无论男女，在我这连人都不能算。” “……” “我数三声。” 然而事实证明，他根本不需要数三声，对方的心理防线就已经崩溃了。 那一刻蔡欣脑海中出现的，全是关于齐南枫打架像狼一样狠的传言，他凌厉的气场压得她胆战心惊，她终于红着眼眶抬手，颤抖着扇了自己一个耳光：“尹学妹，对不起。” 齐南枫语气渐沉：“我能看得出你用没用力。” 蔡欣没办法，只好咬牙又扇了一个，她又羞又气，险些哭出声来：“对不起，尹学妹！” 那些高三女生见躲不过去，纷纷哭丧着脸依言照做，一时间“啪啪”声不绝于耳，且全都在说对不起。 尹华珞扯了下齐南枫的衣袖，她软声道：“稍微给个教训就可以啦，学姐们也不是故意的。” “行，听你的。”某位少爷非常给面子，他当即转身牵起了她的手，很有耐心地提议，“走吧，去吃午饭。” “可是奶茶都洒了，怎么办？” “无所谓，给你买新的。”齐南枫说完又冷眼瞥向身后，“你们，把弄脏的地面收拾干净了。” 蔡欣没敢抬头看他，乖乖俯身去捡地上的奶茶纸杯。 尹华珞在众目睽睽之下，就势往齐南枫怀里一偎，她撒娇似地搂住他胳膊，和他一起向校门口的方向走去。 这是不折不扣的，宣示所有权的姿势。 齐南枫当然很享受她这样示好，他侧过头贴近她耳边问：“刚才冯安找你说什么了？” “说想让我当话剧社的新社长。” “……你答应了？” “我拒绝了。” 齐南枫微怔：“那个职位挺适合你的，你肯定能做好，为什么拒绝？” “因为……”她忽而一笑，仰头俏生生地看着他，“在话剧社当个编外人员，偶尔帮忙就好了，毕竟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比如做你的家庭教师。” 自由，梦想，还有他，共同谱成了她十八岁的主旋律，她别无所求，只想用心守护。 第35章 监督学习 新学期开始, 尹华珞的首要任务就是监督齐南枫学习，用她的话来说, 即“你期中考试如果没考好, 难道我还要被你爸再转回一班去吗”。 诚然, 一班的学习氛围很好, 老师们也教得用心，可那里毕竟没有齐南枫，若非要选择，她更希望待在他身边。 这么久以来, 十二班的学生们懒散惯了, 平时上课根本不听讲的，久而久之，所有任课老师都达成了共识：随便教一教就行，反正也是对牛弹琴，没什么意义。 结果这天在上数学课时，数学老师草草对完了练习册的答案, 正打算宣布大家自行预习，却忽听后排传来了又软又甜的女声，在教室里的一片喧闹中，显得极其格格不入。 尹华珞乖乖举手示意：“老师，可以把第三题再具体讲一下吗？” “啊……好的。” 数学老师差点忘了，班里新转来了一名火箭班的优等生, 人家还是热爱学习的。 但他在黑板上写字，下面依旧乱哄哄, 有听歌外放的、玩游戏骂街的、打情骂俏的，甚至还有睡着了打呼噜的…… 尹华珞努力侧耳细听，半晌很委屈地转头看向齐南枫：“有点吵，听不太清。” 齐南枫抬手猛然一拍桌面，冷飕飕地开口：“都他妈闭嘴，活腻味了是吧？” 于是教室里瞬间鸦雀无声，用个老套的比喻，那就是掉根针都听得见。 这种时候，只有他才能镇得住场子。 数学老师看似毫不在意地讲解习题，暗地里却忍不住悄悄瞥了尹华珞一眼，满心疑惑。 这小丫头那么厉害的吗？什么来路？她想认真听课，全班的混世魔王都得敛气收声？ 午休时分，尹华珞被班主任刘玉茹叫到了办公室，接受了一番语重心长的嘱托。 简而言之，十二班以前的班长因为拿着鸡毛当令箭，屡次作妖，上学期就被齐南枫打得转学了，刘玉茹想让尹华珞代行班长职责，以后协助自己管管那群祖宗。 毕竟不仅是刘玉茹，各科老师一致认为，尹华珞跟齐南枫关系好，只要她能搞定齐南枫，就相当于搞定了十二班。 尹华珞能说什么呢？她迎着刘玉茹那双真诚又充满期待的眼睛，只能无奈点头，答应下来。 “请刘老师放心，我会好好完成您安排的工作。” 殊不知，此时在十二班教室里，齐南枫正持笔托腮，认认真真地思考课后习题。 尤昱带着几名男生走过来，兴致高昂地招呼：“走啊南哥，打球去啊？” “不了。”齐南枫头也不抬，淡定回答，“作业还没写完。” “写作业？！”尤昱还以为自己的听力出了问题，他掏了掏耳朵，一脸震惊，“南哥你吃错药了？作业有什么好写的？” “有人要检查。” “胡扯！谁敢检查你的作业啊！” 齐南枫不耐烦抬眸，没好气地瞪他一眼：“少废话，打扰我思路了知道吗？” 周围的男生们齐刷刷倒吸一口凉气，有人难以置信地嘀咕：“南哥这是被谁迷心窍了，怎么就转了性了呢？” 说话间，恰好见尹华珞从外面走进来，尤昱叹了口气，悄悄用下巴向他们示意：“喏，迷南哥心窍的那位来了。” 尹华珞好奇地看了他们一眼：“你们围在这干嘛呢？” “……没干嘛没干嘛，跟南哥交流学习心得呢。” 大家自觉给她让出了一条路，她坐在齐南枫身旁，歪着头看他的练习册：“写完了吗？” 齐南枫合上笔帽，坦然迎上她询问的视线：“写完了，你检查吧，按老规矩来。” 围观看热闹的男生们，闻言面面相觑，均纳闷是什么老规矩。 尹华珞垂眸，仔仔细细从选择题检查到填空题，再从证明题检查到简答题，最终发现他的准确率居然达到了百分之九十。 齐南枫似乎很享受她诧异的表情，他将她的长发缠在指间绕啊绕，悠然自得地问她：“怎么样啊尹同学，对我的作业还满意吗？” “唔……确实很棒，只错了一道选择和一道填空。” 他点点头：“所以奖励呢？” 尹华珞飞快环视四周，很局促地小小声道：“在这不合适吧？” “我觉得挺合适的。”话音未落，齐南枫突然倾身靠近，他撩起她鬓边碎发，在她脸颊上亲了一口，“明天我的准确率会达到百分之百。” 尹华珞登时耳根通红，她嗔怪地推了他一把，低头用书挡住了脸。 以尤昱为首的男生们纷纷发出惊叹声，而后又在齐南枫警告性质的眼神中迅速变怂，各自看天望地，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 原来所谓的“老规矩”是这个，南哥不愧是南哥，连秀恩爱都这么别出心裁。 尹华珞当了十二班的班长之后，平时难免要给任课老师们跑跑腿，譬如历史老师同时教三个班，她偶尔也会去十班和十一班送教材。 这天课间，她刚刚离开十班教室，迎面就撞上了回班的章雁。 章雁顿时停住了脚步，隔着一段距离充满敌意地看向她，半晌不阴不阳地哼了一声：“最近被齐家少爷包.养得还开心吗？” 尹华珞微笑回答：“比起你来，我应该算是开心多了。” “我妈和你爸在家天天吵架，都要闹离婚了，你都不知道回去劝劝吗？还有没有点良心？” “噢，爸爸该不会又对阿姨动手了吧？” 大约是那一刻尹华珞的神情太过关切真诚，以致令章雁放松了警惕，她如实道：“动手了，你爸一向没轻没重，那天我妈都报警了，结果警察也不管。” 尹华珞点点头，笑意更深：“没关系，只要还没打死，就不算什么大事儿。” “……你说什么？” “我说，我爸不厚道，你妈也不是什么好人，他俩要离早就离了，不会等到今天，以后肯定也要凑合过的，免得再去祸害别人。” 章雁被噎得脸都绿了，忍不住骂道：“你个贱.货，说得这还叫人话吗？！” 尹华珞不急不躁，声调依旧软而动听：“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我对着你不讲兽语就很宽容了，姐姐你别挑三拣四。” “你给我滚蛋！” 章雁彻底气急败坏，一时头脑发热失去理智，冲过来揪住她的领子，抬手欲打，谁知那巴掌还没来得及扇下去，就被人拽着头发强行扯回了原地。 她愤怒回头，下一秒却蓦然呆住。 乔月曦就站在她面前，纤纤五指掐住她的脖子，似笑非笑地问：“我这两天是不是又给你脸了？” 章雁被吓得肝颤，她预感到大事不妙，只能硬着头皮解释。 “月……月姐……我没有，是尹华珞欺人太甚……” “她欺你不应该吗？我看她是替天行道。”乔月曦说完又朝尹华珞投去一瞥，很有耐心地嘱咐，“快上课了，赶紧回去吧，改天约顿饭，我请客。” 尹华珞展颜一笑：“行，月姐再见。” 然后乔月曦就把章雁拖进了教室，可想而知，章雁这一周又要在水深火热中度过了。 挺好，天性恶毒的人，不管受到何种惩罚都是咎由自取。 晚自习刘玉茹要去开会，故而指示尹华珞帮忙维持十二班的纪律，顺便让她把各科作业都布置下去。 尹华珞进班之前，在走廊听里面还跟菜市场一样沸沸扬扬的，岂料她左脚刚迈进教室，全班瞬间正襟危坐，再没有谁敢吭半声。 果然，这一看就是被齐南枫提前训练过了，齐南枫近期最感兴趣的两件事，一是好好写作业讨她奖励，二是替她树立班长威信。 “各科作业我都写在黑板上了，刘老师说了，临近月考，希望大家都能认真对待。” 可十二班的学生们哪有做作业的？众人该玩游戏还玩游戏，该看漫画还看漫画，压根不当回事儿。 尹华珞拿着粉笔，眼神亮晶晶地看向齐南枫，她着重强调了一句：“刘老师让我明天把作业收上来，统一交到办公室去。” 弦外之音即，她不好空手去跟刘玉茹交差。 齐南枫冷淡开口：“都瞎了？拿笔记作业。” 班上其他人：“……” “明早排队交，谁敢不写，就给我在教室墙边蹲一天。” “……” 十二班的学生们算彻底看明白了，齐小太爷和学霸谈个恋爱，是要把他们集体都豁出去的节奏，这也太他妈悲惨了。 晚自习进行到一半，尹华珞作业写完，又把该预习的功课看了个七七八八，实在清闲，于是心血来潮，想去抽查一下貌似很埋头用功的齐南枫。 她离开讲台，极轻地踱着步子走向他的座位，恰好看见他正在笔记本空白的一页上画着什么。 察觉到她的出现，齐南枫迅速将笔记本合上，开始认真读英语。 这家伙，有时候还真是幼稚得很。 尹华珞伸出手：“给我。” “给你什么？” “你画了什么就给我什么。” 齐南枫好整以暇地摇头：“不行，是秘密。” 她才不理那一套，直接想要去翻他的笔记本，谁知却被他果断按住了手，两人四目相对，气氛一时有些暧昧。 好奇心使尹华珞祭出了杀手锏，她俯身凑近他耳边，压低嗓音软软撒娇：“阿南，你最好了，我想看行不行啊？” “……” 齐南枫呼吸一滞，他妥协地松开了手，任由她高高兴兴拿走了笔记本。 后排的尤昱把脑袋探过来，坏笑着问：“南哥，刚小班花跟你说什么了？” “滚。” “……哦。” 尹华珞如愿以偿翻开笔记本，找到了齐南枫画的那张画。 那是一张素描肖像画，画的正是她方才坐在讲台上看书的场景，她单手托腮，低眉沉思，每一笔都勾勒得栩栩如生。 她将脸藏在笔记本后面，悄悄弯起了唇角。 算一算，他的生日好像也快到了。 第36章 许个愿吧 【月姐, 用吉他学弹一首歌需要多久？】 【如果你聪明的话，一个星期够了。】 最近几天, 尹华珞一放学就往乔月曦家里跑, 而且一待就待到晚上九十点, 不晓得在忙些什么。 某天在接她回家的时候, 齐南枫终于没忍住，疑惑地开口询问：“乔月曦家这么吸引你？你俩是不是在密谋什么事？” “怎么可能呢？”尹华珞果断否认，她随便扯了个理由，“是月姐最近想要好好学习, 拜托我指导一下她的作业而已。” “有老段摆在那, 她非得让你教？” “那我就不知道了，人家月姐提出请求，我也不能拒绝吧？” 齐南枫骑着机车风驰电掣，在呼啸的夜风里，他的声音依旧清晰无比传入她耳中：“珞珞，别总惦记别人的事儿了, 过两天是什么日子你记得吗？” 尹华珞双手搂紧他的腰，她伏在他背后，含着笑意明知故问：“什么日子？月考结束了，又该准备期中考试了啊。” “……”齐南枫深感无奈，他试图循循善诱，“四月份马上就到了, 你再想想？” 她把脑袋在他衣服上蹭了蹭，慵懒地打了个哈欠：“回头再想吧, 我困了。” “你……唉，小傻子。”齐南枫拿她没办法，也不舍得跟她生气，只能悻悻结束了这一话题，“算了，待会儿喝杯牛奶，赶紧睡觉。” “噢。” 尹华珞表面上平静应了一声，心里却在偷笑。 要坚持住，不能露出破绽。她这么告诉自己，惊喜之所以被称为惊喜，当然要在最猝不及防的时刻给予才有意义。 其实她哪能不记得四月三号是什么日子呢？那是齐南枫的十九岁生日，当初鉴于家庭的种种缘故，他晚入学一年，所以今年刚好十九岁。 这也是两人在一起之后，她即将陪他度过的第一个生日。 正如他曾经承诺给她的那样，未来他每一年的生日，她也都要陪他一起过，再不缺席。 事实证明，有确切日期的时间，总是过得特别快。 四月三号那一天，天气晴好万里无云，又正赶上周末，可以说占尽天时，完美无比。 齐南枫原本还计划着和尹华珞商量商量，两人要去哪里庆祝一下，谁知尹华珞一大清早就借口有点正事，拎包出门逃了个无影无踪。 更要命的是，此后不管他再怎么给她打电话，她都敷衍地回答两句匆匆挂断，完全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究竟是怎么了呢？ 齐南枫心里烦到了极点，他午饭也没吃，在家独自看了两部没滋没味的电影，直到手机铃声响起，屏幕显示着尤昱来电。 他按下接听键，声线低沉：“喂？有事？” “祝南哥生日快乐啊！”尤昱扯着标志性的大嗓门，兴高采烈地提出邀请，“晚上要不要出来happy一下？老段今晚特意在蓝夜酒吧包场，就为了给你庆生！” “……不去。” “来吧来吧！这可是你十九岁的生日，咱们兄弟仨怎么也得聚聚不是？” “不去。” 尤昱正欲再劝几句，电话已经被段雪烨接了过去。 段雪烨冷静道：“挺开心的日子跟谁怄气呢？总之今晚八点，你必须准时来蓝夜酒吧赴约，否则咱这兄弟就没得做了，再见。” 下一秒通话传来忙音，齐南枫沉默片刻，猛地将手机扔在茶几上，他冷着脸色叹息一声，向后重重靠上了沙发。 到了晚上八点，齐南枫经不住尤昱和段雪烨一个红脸一个白脸的劝说，终于还是如约去了蓝夜酒吧。 到了那里，他发现乔月曦也在，正帮着老板叶阑上菜。 乔月曦一回头看见他，神色不变，很自然地抬手打招呼：“来啦？等你半天了。” “嗯，多谢。” “瞧瞧，这蛋糕是某位小丫头亲手给你做的，她说不太好看，希望你别嫌弃。” 乔月曦打了个响指，旁边的尤昱立刻喜滋滋掀开了蛋糕盒盖，果然，里面的芝士蛋糕看上去并非专业人士所做，奶油裱花歪歪扭扭，水果摆放也不怎么整齐，正中央插了一朵玫瑰形状的巧克力牌，上面写着“阿南，生日快乐”。 除了尹华珞，谁还会称他为阿南？ 齐南枫心跳没来由地快了半拍，原本失落灰暗的情绪，宛如被瞬间注入熠熠星光，重新变得欢悦明亮。 “她人呢？” 段雪烨淡定一指蛋糕：“你把蜡烛吹了，许个愿，说不准就有好事要发生了。” 齐南枫依言低头，阖目许愿，而后飞快吹灭了蜡烛。 至于具体许的是什么愿望，那就只有他自己了解了。 酒吧四面的灯光暗下来，而舞台上的灯光却突然亮起，齐南枫睁开眼睛，这才发现那里不知何时，竟多了一把表演用的高脚椅，椅前还支着落地话筒。 然后他就看到尹华珞掀开后台帘子，拎着一把吉他，不紧不慢走向舞台中央。 她今晚穿了一身露肩的香槟色小礼服裙，长发全部用发夹盘起，衬得天鹅颈纤长白皙，她甚至还为此化了妆，在变幻迷离的光影里，像是落入凡间的小仙女，鹿眼纯净，唇色嫣红，美得不可方物。 她坐在那把高脚椅上，垂眸调音，半晌熟练地拨动琴弦，开口轻唱。 是一首栗先达的《繁华之处》。 “往日的情节动人，我又想把自己归还； 深埋进你的臂弯，并在微温之中落烬你； 以我残存的火，燃起，世间万般隐忍委屈； 在你新月的背脊，撑伞避雨……” 在此之前，齐南枫从未听过她唱歌，原来她的歌声甜美婉转，如温柔呢喃的黄莺，能醉进他心坎里。 他总算明白，她这段时间来去无踪的，究竟是在忙什么了。 他最喜欢的小姑娘没有忘记他，她联合所有人瞒着他，只想要为他过一个难忘的十九岁生日。 台上的尹华珞微笑着看向他，她继续唱： “如同一头麋鹿，闯进一座花园； 我是一个动物，踏进你的眼里； 在热烈的纤柔中闪烁，在颤摇的山谷中流荡； 繁枝之中出落你，花雀一样的悄吟； 而我只想，抱你，抱紧你……” 她是迷途的鹿，抛弃了过往所有委屈不安的记忆，今生只愿在他的臂弯里停歇，不再离去。 老板叶阑走过来，递给齐南枫一杯蓝橙相间、色泽澄清的鸡尾酒，杯壁上画着一片叶脉清晰的橙红枫叶。 叶阑笑道：“这是尹小同学自己调制的专属鸡尾酒，我以后准备正式添加在酒单上，她说了，酒名就叫‘南枫’。” 齐南枫接过轻啜一口，冰冰凉凉，回味甘甜微涩，唇齿留香。 这大概就是她心里，属于他的味道。 他眼眶泛红地抬眸望去，见一曲终了，尹华珞放下吉他，脚步轻盈地向前走了两步，作势要从舞台上往下跳。 “阿南，接住我啊。” 他心底一惊，连忙快步靠近，任由她巧笑倩兮扑进自己怀里，再将她稳稳抱紧。 “胡闹，摔着怎么办？” “你不会让我摔着的。”尹华珞的语气很笃定，她仰起头来，神色娇憨地注视着他，“生日快乐阿南，真抱歉之前骗了你，你今天是不是失望了？” 齐南枫眼中隐着极淡的泪意，酸涩的幸福感一瞬包裹住他，他的嗓音有些发颤：“不，不失望，我很高兴。” 他从未被人如此在意过，也从未如此确信，自己是真的被爱着的。 乔月曦扯了下段雪烨的衣角，两人心照不宣，各自转身回避，找个角落喝酒去了。 尤昱见大功告成，愉悦地吹了声口哨，也跟着溜走了。 尹华珞拉着齐南枫的手，从怀里取出一枚丝绒的小盒子，郑重其事地放在他掌心。 她认真道：“这是我在一家手工坊自己做的，不太好看，也不值什么钱，但也算一份心意，你可别丢了。” 齐南枫打开盒子，见里面安静躺着一枚精致小巧的银戒指，戒指上刻了字，nf&hl，是她与他名字的缩写。 南枫，华珞。 “这……” “我也有枚一模一样的。”尹华珞笑吟吟把手伸给他，另一枚银戒指正在她的无名指上闪着微光，“老板说了，制作一对寓意才好。” 他买得起任何价值不菲的戒指，却都不及此刻手中这一枚来得更珍贵。 这是她给他的承诺，千金不换。 齐南枫把戒指戴在指间，他专注地凝视着她，那双墨色潋滟的桃花眼底，寂寂生辉。 “珞珞。” “嗯？” “谢谢你。” 尹华珞笑了，唇边的梨涡很浅：“其实是我要谢谢你。” 他曾经拯救她于无边苦海，给了她面对风和雨的勇气，正因有他在身边，她才能蜕变成如今自信骄傲的尹华珞。 他是她的恩人，也是她的恋人。 她双手环上他的脖子，一点点倾身靠近，直至彼此距离不过半寸。 她看着他眼中自己的倒影，半晌，语调娇软地问：“阿南，我可以亲你了吗？” 齐南枫刹那间眸光沉暗，他的喉结于沉重的呼吸声里，极分明地滚动了一下。 他一句话也没多说，当即将手扣在她后脑，低头用力吻了下去。 那一吻缠绵而热烈，时间仿佛被拉成漫长的刻度，定格在最值得铭记的瞬间。 多幸运，能在年少的岁月里，遇见你。 同样的夜晚，安静的咖啡厅内。 周婧神情憔悴坐在靠窗的桌前，而她对面西装革履的年轻男人，赫然便是齐南枫的哥哥齐陌。 杯中的美式咖啡已经完全冷掉，她沉默许久，这才终于低声开口。 “这么晚了，齐先生突然约我出来，有事吗？” 齐陌微微一笑：“看周小姐的脸色不太好，是最近有什么烦心事？” “……有劳齐先生关心，这段时间家里确实出了点小麻烦。” “恕我直言，是周董事长和夫人的感情，受到一些外在因素的干扰，以致婚姻关系出现了裂痕？” 周婧猛地抬头，满脸警惕：“你怎么会知道？” 齐陌神色如常，从容回答：“周董事长毕竟算是公众人物，身边若有什么风吹草动，想彻底隐瞒也是不容易的。” “……” “据我了解，周董事长和夫人在圣奥莱斯酒店双双现身的那一晚，有住客偷拍了视频上传社交软件——若非我及时发现，并动用关系迅速将此事压下去，恐怕受损的不仅仅是他们夫妇二人的感情，就连周家名声和公司利益，也要遭到不小的打击。” 周婧闻言心底一颤，她犹豫着点头：“多谢齐先生。” 她毕竟才十九岁，涉世未深，听了人家三两句话就开始慌了。 “周齐两家向来交好，这是应该的。”齐陌笑意更深，他仔细观察着她的表情，进一步谆谆善诱，“不过……周小姐难道不想知道，究竟是谁从中作梗，挑拨了你父母的关系吗？” 周婧蹙眉：“是因为我的父亲他……他在外面有了别的女人……” “那我换个方式问，你知道破坏你家庭的那个女人是谁吗？” 她若有所思：“你能告诉我？” 齐陌一字一句缓声道：“那女人名叫章秀，是尹华珞的继母——尹华珞的名字，你总该不陌生吧？” “……我当然认得。” 岂止认得，甚至还嫌恶入骨。 齐陌从西服口袋里取出一张照片，优雅推到周婧面前：“这是我托人去圣奥莱斯酒店调查情况，从监控中查到的画面。” 周婧困惑低头，见那张照片上，在前台登记的一男一女，纵然看不清容貌，身影也依旧熟悉无比。 她凝神观察片刻，蓦然大惊失色：“这是齐南枫和尹华珞？他们那晚也去了圣奥莱斯？！” “我想这个中隐情，就算我不细讲，周小姐也能猜出个八.九不离十了吧？” 周婧攥紧手边的咖啡杯，细长手指骨节发白，她极力压抑着心中怒火，语气恶狠狠的：“尹华珞未免太有手段了，抢走齐南枫不说，还要设计毁了我的家庭，她当我很好欺负吗？” 齐陌眼中隐有锐光一掠而过，随即又恢复了那副温文尔雅的模样，他很有耐心地补充了一句：“更重要的是，我那弟弟现在已经完全跟她一条心了，周小姐，就算你还对他念念不忘，也改变不了既定的事实。” “……” “今天是南枫十九岁的生日，你应该也给他送过祝福了吧？他回复你了吗？” 答案自然是否定的，自从那次她与尹华珞见过面之后，无论她再给齐南枫发任何信息，齐南枫都没有再回复过。 他那人一直冷心冷血，除了尹华珞，没见他对谁破过例。 所以她怎么能甘心？ 周婧银牙暗咬：“我已经不喜欢齐南枫了，他是个蠢货，不值得我喜欢。” 齐陌淡然反问：“那么我呢？” “……什么？” “周小姐，须知齐家可不只有一个男人，我能给你的，远比南枫能给你的，要多得多。”齐陌双手撑着桌面靠近，他微微垂眸注视着她，似笑非笑，“而你想做却又做不到的事，我也很乐意帮助你完成。” 周婧愣住。 那一刻，她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 第37章 、谈个心 ... 这段时间, 尹华珞仿佛又回到了上学期冲刺期末奖学金的日子，只不过这次, 她的精力都花在了齐南枫身上。 期末考试的成绩终于下来了, 教学楼一楼张贴的榜单上, 她的名字毫无疑问排在段雪烨的后面, 段雪烨又重回了年级第一的位置。 她兀自出神，见齐南枫不知何时已经走了过来，他在她身边旁边站定，随手摸了摸她的头。 “看出什么来了？” “看出班长是个天才, 轻轻松松就能登顶。”她惆怅地叹了口气, “我上次果然只是运气。” 他低笑着安慰：“你没必要非得跟老段比，他那长的根本不是正常脑子，其实年级第二就足够优秀了。” “唔……” “你难道不该关心关心更重要的问题么？”他凑近她耳边，意味深长地问，“比如我的名次怎样，能不能过我爸那一关？” 尹华珞淡定回答：“我在看自己之前, 早就看完你的名次了，年级500人，你考第220名，应该能和齐董事长交差。” 齐南枫闻言, 满意点头：“和我估计的差不多, 这多亏家庭教师指导得好。” “还是你天赋高，我只起到了一点点的辅助作用。” “你这么谦虚，是不是担心我向你要奖励？”他略一挑眉, 笑得又痞又坏，“不行，该给的奖励你别想反悔。” 眼看着他越凑越近，尹华珞耳根泛红，连忙推他的胸口：“别闹，这么多人呢！” 他漫不经心地反问：“为什么要搭理他们？” “哎呀……不行，不许亲！” 教学楼里学生们来来往往，有眼尖的女生认出了齐南枫，赶紧和自己的男朋友分享八卦，并对尹华珞指指点点：“欸，瞧见了吗？那就是齐家小少爷的新女友，据说还特意从火箭班转去了十二班，就为了拴住这颗摇钱树，啧啧，要说好学生婊起来，还真没别人什么事儿了。” 她的男朋友嗤笑一声，一副很懂的样子：“有钱是男人的优势，漂亮是女人的优势，你别看这女的长得挺纯，在床上指不定多浪了，能没点本事吗？” 不巧的是，这二位天生大嗓门，即使压低嗓音说话，也被齐南枫听到了，毕竟他的耳力比狼还敏锐。 齐南枫松开了扶在尹华珞肩膀上的手，他神色不善地转过身去，径直走到两人面前，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刚才说的什么？重复一遍。” 那女生吓了一跳，忙拉着男朋友的手想开溜，谁知她男朋友是个智商不高的愣头青，非但没认怂，反倒还梗着脖子犟了一句：“怎么着？我说过的话多了，齐少爷还打算让我全都回忆一遍啊？” 齐南枫不怒反笑，但是笑意并未到达眼底，他盯着对方，语气阴冷摄人：“我最后给你一次机会。” 眼见周围看热闹的学生越来越多，那男生死要面子，无论女朋友怎么劝都不肯服软，甚至还要火上浇油。 “我说错了？谁不知道只要你齐少爷勾勾手，什么样的女生都泡得到，相比之下当然好学生更新鲜一些，外纯内骚的才带劲啊。” 话音未落，齐南枫果断一拳直击，力道之狠，瞬间将他揍得摔出去数米远。 那女生抱头尖叫起来，本能地哭着求饶：“别打了别打了，我们知道错了还不行吗？” 齐南枫目不斜视地推开她，直接揪起那男生的校服领子，将其扔到了尹华珞面前：“道歉。” “……” “我不会再说第二次。” 他的拳头攥得咯咯作响，随时都可能再给一拳，那男生彻底见识到了传说中群架王的厉害，不敢再挑衅，只能捂着淤青的眼眶，含着一嘴血沫低声嘟囔：“对……对不起……” “没听清。” 那男生扯着嗓子喊：“对不起！我不该胡说八道，求您原谅！” 齐南枫平静看向尹华珞：“原不原谅的，我女朋友说了算。” “女朋友”三字被他着重强调，咬字清晰，让在场的学生们，全都听了个真真切切。 尹华珞笑了笑，她朝那男生投去一瞥，复又转向女生，淡声开口：“同学，管好你男朋友，大家都是因为喜欢才在一起的，谁比谁高贵？给自己积点口德。” “我记住了……” 那男生狼狈低头：“我也记住了，我……我真记住了。” 毕竟齐南枫就在旁边虎视眈眈，换谁也得求生欲爆表。 齐南枫冷哼，没再多看这俩人一眼，他向尹华珞伸出手去：“我们走。” 尹华珞在众目睽睽之下，坦然将手放在他掌心，随他一起离开了一楼大厅，全然没有理睬四面八方的惊异视线。 喜欢他是件光明正大又值得骄傲的事情，不需要遮遮掩掩。 周末的时候，尹华珞接到了齐海阳打来的电话，他说要约她出去聊一聊。 自然，齐南枫一万个不放心，非要跟着，最后被她劝住了。 “你爸找我，无非就是谈谈你的成绩，我能应付。”她晃了晃手机，“我会随时与你保持联系，万一有什么解决不了的状况，你立刻赶过来不就好了？” “可是你……” “没有可是。”尹华珞的语气认真，“你也不能一直和董事长针锋相对的，我们如果想要长久交往，总难免要经过他那一关，我还是想试一试。” 他们是父子，若有可能，她希望尽己所能修复两人的关系，因为她看得出，齐海阳其实很关心齐南枫，只是不擅长表达罢了。 “……”齐南枫冷着脸沉默。 尹华珞不得已拿出杀手锏，搂着他的脖子软声撒娇：“阿南，放心吧，我保证不出任何差错还不行吗？你得对我有点信心。” “我对你有信心，但对我爸没信心。”齐南枫迎着她那双鹿一样眨啊眨的无辜大眼睛，百般无奈，只得妥协地叹了口气，“算了，随你喜欢吧，大不了我回头再给你善后。” 她顿时高兴起来，凑近在他脸上亲了一口：“你最好。” 这下齐南枫可忍不住了，他二话不说把她按在沙发上，足足吻够了十分钟才放她起身，然后任由她又羞又气骂自己坏蛋，心满意足。 于是两个小时后，尹华珞整理完毕，只身一人去赴齐海阳的约。 齐海阳选了一家地理位置较偏，但安静幽雅的小咖啡馆，他安排的座位二楼靠窗，稍稍侧头就能看到庭中的满目绿植。 尹华珞在他面前坐定，很乖巧地问候：“齐董事长好。” “好。”齐海阳简洁回应，而后又问，“想喝什么？自己点。” “柠檬苏打。” “吃点什么？” “不用了，谢谢董事长。” 而后两人大眼瞪小眼，一时陷入了尴尬的沉默。 齐海阳观察了尹华珞许久，他斟酌着言辞，委婉表达谢意：“南枫的期中考试成绩下来了，比起以前确实进步不少，我跟班主任沟通过了，班主任说他最近不仅自己用功，还带动全班一起学习——这是你的功劳，我应该感谢你。” 尹华珞微笑迎视着他的眼神，不卑不亢地回答：“董事长过奖了，主要是因为他自己聪明。” “他聪明是聪明，可从来都不肯把天赋用在正道上，现在倒是开窍了。” “这难道不是好事吗？” 齐海阳叹息一声：“是好事，可我没想过，促使他发生改变的，会是你这个小丫头。” 她婉声反问：“董事长认为我做不到吗？要是我说期末能让齐南枫冲上年级前一百名，董事长相信吗？” “……你这么有把握？” “我是他的家庭教师，最了解他的学习能力，所以我对他有信心。” 齐海阳抿了一口咖啡，他沉默半晌，忽而意味难明地笑了：“嗯，家庭教师没错，女朋友也没错，你挂着双重身份，挺辛苦的。” 尹华珞握着玻璃杯的那只手猛然收紧，她神色未见慌张，但语气却不太轻松：“董事长的意思是？” “其实你也喜欢南枫，对吧？”齐海阳严肃注视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那天在别墅里，你俩一唱一和的，是在演戏给我看？” 什么只爱学习，什么强抢民女，都是瞎胡说的。 他不是傻子，即使当时被唬住，事后慢慢也想明白了。若非真心喜欢，尹华珞何必那么费心辅导齐南枫的成绩，况且据班主任所言，两人私下的关系可是亲密得很呢。 少年少女之间的爱意，藏是藏不住的。 大约是看尹华珞安静了太久没给答案，齐海阳沉吟片额，放缓了语调，略微带了几分安抚的意味：“你别害怕，我又不会对你做什么，我只想听你说句实话。” 平心而论，他这样的态度已经算很宽容了，尹华珞心里明白，所以她狠了狠心，决定不再隐瞒。 “董事长，抱歉，我不是故意的。”她说，“毕竟那时我挺紧张的，我担心董事长你会像电视剧里那样，将支票扔在我脸上让我滚。” 齐海阳险些被咖啡呛着，他万分地难以置信：“说什么呢？你这丫头是不是八点档的狗血偶像剧看多了？” 尹华珞也很委屈：“您都派保镖把我劫走了，我怎么能预料到自己交代真相之后，会遭遇什么？” “……可保镖跟我汇报说，你当时连抓带咬的，还有空跟南枫通风报信，也不是什么好惹的小莲花。” “我那只是自我保护，董事长应该能理解吧？” “我能理解，不代表我认同，你能保证自己对南枫是真的有感情吗？” 尹华珞双手交叠，挺直脊背，非常坦诚地问：“那么董事长希望我以什么方式来证明呢？” 齐海阳一愣：“你还打算证明呢？” “如果董事长只单纯地想将我驱离他的身边，我当然不需要证明。”她弯起眉眼，笑意很浅，“但如果董事长对我存在哪怕一丝丝的兴趣，我认为还是有必要证明一下，自己有资格陪着他。” “那……你要拿什么证明？” 她从容道：“莫非董事长真的相信，我有什么邪门妖术能骗住阿南，令他看不出我是个贪财又充满野心的穷女人，只为了算计他的钱？” “……”齐海阳下意识截住了她的话头，“等等，你叫他什么？” “阿南，他说这是他母亲唤他的小名。” 殊不知，齐南枫以前甚至都不准齐海阳这么唤自己，他说这是钟毓专属的称呼，而现在，他却把这特殊的权利给了尹华珞。 这代表什么？ “其实我也不明白，为什么南枫会这么喜欢你。” “我也不明白，我确实没什么太好的地方，可也算不得太坏。”尹华珞略一颔首，算作行礼，“要是董事长愿意给我一点时间，或许您能看到，尽管我能力有限，却能让阿南一直都快乐。” 齐海阳知道，能让齐南枫发自内心地高兴，就已经很不容易了，更何况是让齐南枫为了某个人去奋发努力、沉淀自己呢？ 只有这位小姑娘能做到。 他心底五味杂陈，说不清是什么情绪，他发现面对她，自己在生意场上那一套是全无用处的，他甚至连谈话的主动权都拿不到。 她的笑容似初夏拂面的微风，单是坐在那里都如同闪着光，她聪慧而通透，天真又诚恳，从不按常理出牌，却有让他无言以对的好本事。 他想，自家儿子可能也是被这种奇异魅力所折服的吧，正如当初自己第一眼看见钟毓一样。 然而齐南枫比他幸运多了，至少不像他的爱情，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人生有那么多种可能性，一一尝试又何妨？ “尹华珞。”他正色叫她的名字。 “是，董事长。” “告诉我，你有多喜欢南枫？” 尹华珞回答得毫不迟疑：“极其喜欢，比任何人都喜欢。” “好，那我要你帮我一个忙，你答不答应？” 第38章 、吃顿饭 ... 齐海阳提出的要求很简单, 让尹华珞以自己的名义，哄齐南枫一起来吃顿晚饭。 尹华珞当然觉得奇怪, 他是齐南枫的父亲, 想跟齐南枫吃饭直接打电话就好了, 何必…… 哦对, 齐南枫好像已经很久没回过家了，连过年都没回去，恐怕即使是齐海阳，日常想见齐南枫都挺难的吧？ 毕竟因为当初钟毓的死, 父子俩始终存在心结, 一时半会是很难完全消除的。 思及至此，她爽快地答应了：“好的董事长，我这就叫他过来，给你们腾地方。” “……千万别。”齐海阳赶紧抬手制止，“你要是走了，南枫肯定也不乐意留下, 你得跟我俩一块吃。” 尹华珞略感为难：“那多不好意思啊。”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算我拜托你，你不仅要吃，还得在他面前说说我的好话，省得他总觉得我欺负了你, 更不愿意理我这个当爹的了。” 齐海阳抱怨这番话的时候, 并不像是在商场上雷厉风行的董事长，更像是个疼孩子的普通父亲。 尹华珞心中一暖，她抿唇笑道：“行, 请董事长放心，我一定会尽力的。” “多谢你。” 两人达成了共识，然后尹华珞致电齐南枫，用非常凝重的语气叫他来一趟，并在报完地址后迅速挂断，没给他继续询问的机会。 于是半个小时后，齐南枫骑着机车飞驰到达约定的那家火锅店——至于为什么是火锅店，因为尹华珞建议齐海阳，火锅店比较接地气，适合家庭聚会，有助于增进感情。 齐南枫用力推开了火锅店大门，一脸即将爆发的怒意，谁知他抬头就看见了坐在最角落里的齐海阳和尹华珞，而那俩人正在看着菜单研究该吃点什么。 听得齐海阳道：“点你喜欢的得了，不用问我。” “好，董事长吃辣吗？” “不吃。” “那我点鸳鸯锅，番茄还是菌汤？” “菌汤。” 看上去他们似乎相处得不错，是错觉么？ 齐南枫的火气瞬间降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满心疑惑，他一头雾水地步步靠近，直至在桌前站定。 “干嘛呢二位？” “你来啦？”尹华珞欣然示意，“快坐这，董事长说请客吃饭。” 齐海阳为了向儿子展示自己和蔼可亲的一面，立刻接口：“别叫董事长了，叫叔叔吧。” 尹华珞很给面子：“好的齐叔叔。” “……”齐南枫的目光从两人身上来回打量，他脸色微沉，总感觉事情有些不太对劲，“谁能解释一下，我们有什么吃这顿饭的必要？有正事要谈？” “有啊。”异口同声。 他纳闷看向尹华珞：“谈什么？我以为该谈的你们下午都谈了。” 尹华珞俏生生抬眼，笑出了一对浅浅梨涡：“所谓的正事呢，就是齐叔叔有几句话要当面嘱咐你。” 齐海阳冷不防被点名，还没来得及琢磨自己要说点啥，一时语塞，只好现编：“啊……那个……我看你这次期中考试成绩还不错，想告诉你再接再厉别骄傲，好好跟人家尹同学学一学，争取期末再创新高。” 真官方，官方得尹华珞都快听不下去了，合着某位董事长除非跟儿子吵架，否则就不会正常讲话。 她赶紧打圆场，好使局面不那么尴尬：“阿南，我就点你平时爱吃的了啊，叔叔说他什么都吃。” “他不吃毛肚。” “噢！”她神色恍然，“你真的很了解叔叔喜好啊。” “……” 察觉到齐海阳含笑朝这边投来一瞥，齐南枫垂眸看菜单，只装没听到。 三人间的气氛极其微妙，但不得不承认齐海阳的决定是正确的，他坚持让尹华珞作陪，确实很大程度上缓解了齐南枫对他冷漠的态度，至少在尹华珞开口引起话题时，齐南枫会配合回答。 他简直都有些羡慕尹华珞了，这小丫头到底用了什么办法，能让自家儿子变得这么乖巧听话？ 他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以致菜都上齐了还没动筷子。 尹华珞今晚的助攻等级简直像开了挂一样，她见齐海阳兀自出神，当机立断，用手肘撞了一下旁边的齐南枫。 齐南枫正给她碗里夹涮好的黄喉和鸭血，见她朝自己使眼色，不禁蹙眉：“怎么了？” “我自己能夹，你照顾照顾叔叔吧。” “嗯？” 她面不改色，很有耐心地重复：“手切鲜羊肉再不夹出来，就该煮老了。” “……”齐南枫受不住她柔软又热切的眼神，只能依言照做，别别扭扭给齐海阳夹了一筷子羊肉，“多吃。” 齐海阳刚喝进的一口果汁，险些没直接呛出来：“……咳，谢谢你啊。” “不客气。” “那你也多吃。”齐海阳有来有往，从自己的菌汤锅里给他夹青笋，“我记得你小时候不怎么爱吃蔬菜，可就対笋类情有独钟，每次你妈都要买好多……” 话声戛然而止，齐海阳蓦然想起了早已去世的钟毓，他红着眼眶愣了半晌，终是颓然放下了筷子。 在萧瑟又冷清的岁月里，他也曾拥有过短暂的快乐，那时他最期待的，莫过于去那间小房子里和钟毓团聚，而后三口人一起亲亲热热吃顿火锅。 氤氲的热气里，升腾的是留不住的记忆，还有回不去的往昔。 齐南枫盯着沸腾的鸳鸯锅，眼底似有泪光浮动，他沉声道：“有些事还是忘了的好。” “你明知到了我这个年纪，该见的都见过了，值得记住的本就少之又少，遗忘实在是太残忍了。” “但你也对我说过，人生本就是残忍的过程。” 齐海阳低下头，深深叹了口气：“所以你成长为如今的性格，我要占绝大部分责任。” 在齐南枫的童年与少年时期，他都没能给予足够的关怀和温情，甚至还让齐南枫承受了失去母亲的痛苦和恨意，他也曾不止一次反思过，既然自己不是个称职的父亲，那就没道理要求齐南枫理解自己。 明明当年错的是他，最后却由钟毓和齐南枫替他承担了代价，他凭什么？ 听得齐南枫坦然回答：“我感觉我的性格还算可以，只要某些人不嫌弃就行。” “……谁啊？” 察觉到父子俩的视线同时投向自己，尹华珞避无可避，她放下筷子看着齐南枫，忽而弯起眉眼，笑得很甜：“嗯，不仅不嫌弃，还挺喜欢的。” 两人的手在桌下牵在一起，十指相扣。 齐南枫重新认真正视着齐海阳的眼睛，语气沉静，说出的却是无比扎心的事实：“爸，当年是爷爷把妈妈逼死的，这件事我想你也清楚。” 齐海阳怔然，唇角不自觉勾起苦涩弧度：“是，我清楚，但你爷爷他已经……” “爷爷不在了，旧账无法清算，可我过不去心里面的坎。” “我……我明白……” 他们父子之间，要完全敞开心扉、互相谅解，或许还有很漫长的路要走。 齐南枫拿起盛饮品的玻璃瓶，往齐海阳杯中倒满，他斟酌许久，刻意放缓了语调：“但你这些年真的对我不错，我都记着，而且……我也很感谢你没有为难珞珞。” 齐海阳道：“她是个挺好的孩子，也聪明，有她陪着你管着你，大概比我有用多了。” “谢谢。” 接下来的时间内，尽管谁都没再开口，可最开始那股尴尬的气氛却也悄然消失了，三个人互相涮肉夹菜，就像最平淡的家庭聚餐那样，安安静静吃完了这顿饭。 待离开火锅店时，外面已是繁星点点，齐南枫走在最前面，齐海阳随后扯住尹华珞的衣袖，秘密将她拉到了一旁。 “丫头，我送你份谢礼。” 他从怀里取出一枚剔透温润的观音玉坠，郑重其事交到她手里：“这是前段日子别人送我的，我从来也没戴过这种小玩意儿，不如转送给你，图个吉利。” 尹华珞连忙推辞：“叔叔，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就算是我给你的家教工资。” “……” “再说了，我又没把支票扔你脸上，就一枚玉坠子而已，你有什么可怕的？” 合着他还没忘记她讲的那句傻话呢。 她在他的注视下，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最终任由他将玉坠塞进了自己口袋，没有拒绝。 齐海阳拍了拍她的肩膀，转身独自离开，瘦高的身影逐渐没入夜色，直至消失在她的视线内。 齐南枫走过来，挺困惑地问她：“我爸又跟你说什么了？” “你爸给了我一件小礼物，托我以后盯着点你。”尹华珞将观音玉坠放在掌心给他看，“你不会介意吧？” “那有什么可介意的？给你你就拿着，反正你天生丽质，戴什么都好看。” “欸，你怎么这么会夸人？” 齐南枫俯下身去，笑着在她脸上亲了一口：“我恨不得用最好的词句来夸你，哪怕这样都嫌自己知识储备不够。” 他将她打横抱起来，也不顾路旁行人如何惊讶侧目，步履轻快朝自己的机车走去。 尹华珞娇嗔捶了下他的胸口：“你把我放下来！” “不行，放下来怕把你丢了。” 她双手搂住他的脖子，把脸埋在他颈间，轻声嘟囔：“我以为你会怪我自作主张，骗你来和齐叔叔吃晚饭。” 齐南枫淡定摇头：“不会，我知道你是好意，更何况吃顿饭也没什么。” “嗯？” “只要他肯接受你，我愿意迈出这一步。” 这是在他预料之外的惊喜，他万没想到齐海阳居然和尹华珞达成了一致，甚至还愿意借尹华珞之手和自己缓和关系。 看似精明威严的父亲，其实也并非对往事毫不在意，对吧？ 更重要的是，自己决意守护的姑娘，父亲也同样选择了认可。 “珞珞。” 尹华珞抬眸，眼神亮晶晶地注视着他：“怎么啦？” “我真的……”他缓慢而坚定地开口，“超级喜欢你。” 她展颜道：“我也超级喜欢你。” 多幸运，喜欢的人，也如此真心地喜欢着自己。 然而他与她并不知晓，此时在街角转弯处，有人影默默窥视良久，一闪而过。 第39章 、陷阱 ... 齐海阳默认了齐南枫和尹华珞的关系, 两人的恋爱正式得到家长盖章，从此如同开了挂, 一路顺风顺水。 一晃期末考试也已经结束, 这次齐南枫不仅自己冲进了年级前一百名, 甚至还监督十二班全体学生一起读书, 把全班的平均成绩拉高了快二十分。 对此，包括班主任刘玉茹在内的全体任课老师，都在私下感慨，尹华珞小同学自带学霸传染体质, 居然连无赖班的风气都能改善。 果然人活得久了, 什么奇迹都能见一见。 高三之前的暑假，八月五日，尹华珞做了一个决定，她让齐南枫穿上黑色正装，随自己去青山公墓。 据她所言，那里是她生母何菲的安眠之地。 那一天阳光晴好, 风动绿荫，两人踏过青山公墓的石板小路，最终在何菲的墓前停住脚步。 “妈，我今天带来了一个人, 想让您见见他。”尹华珞将怀中那束雪白的康乃馨放在碑前, 她蹲下身去，温柔抚摸着碑上母亲的名字，唇角带笑, “他叫齐南枫，以前是我的同级同学，现在是我的男朋友了。” 黑白照片上的何菲依旧如生前一般，眉眼温婉，仿佛在微笑注视着她。 齐南枫站在尹华珞身边，静默良久，终是深深朝着墓碑鞠了一躬，声线沉稳。 “感谢阿姨，将珞珞培养成这么优秀的姑娘。”他如是说，“也请阿姨放心，今后我一定会好好对珞珞，给她所有想要的东西，绝不准任何人欺负她。” 墓碑的冰凉温度渗过指尖，可尹华珞的心底却是暖的，她眼中泪光氤氲，似是忆起了许多年前的往事，将岁月的尘埃都沉淀。 她低声哽咽：“妈，你都听到了吧？我以前总觉得自己命不好，一切幸福的事情都轮不到我，我就只配被人踩在脚底下——但现在我不这样认为了，原来确实会有人真心待我，这是我的福分。” 她有时也会想，或许自己上辈子吃的苦受的罪，都是在给这一辈子积德，为的就是能重新认识齐南枫，并爱上他。 还好，这一世她没有错过他。 齐南枫心疼不已，他从身后抱住她，轻吻着她的耳垂，耐心安慰：“别哭了珞珞，我在呢。” 我在呢。 那些曾经的委屈和不安，都已随时光散去，未来的日子他会始终守在她身边，遮风挡雨，不再离开。 尹华珞转过身去，含泪笑着看他：“嗯，我知道。” 他替她拭去眼角未干的泪痕，温柔吻上她眉心，两人相拥良久，一时只听得微风阵阵，树梢轻响。 盛夏的日子里，尹华珞和齐南枫携手去遍了西城所有能玩的地方，无论是山水景观还是人文景观，几乎把西城和邻城逛了个遍。 齐南枫原先不怎么喜欢照相，可自从和尹华珞在一起之后，他手机里存的双人合照越来越多，甜蜜的，搞怪的，甚至还有他单手扛着她这种高难度的…… 尹华珞后来将那些合照全洗了出来，都珍藏在相册里收好，用她的话来说，即“手机数据可能会丢失，但相册不会，最古老的方式，往往留存得最久远”。 毕竟那是属于她与他年少的独家记忆，她一张也舍不得失去。 临近开学的前几天，家里食材没有了，尹华珞和齐南枫商量着要去超市买点东西。 结果刚到超市门口，还没进去，尹华珞就突然接到了尹志国的电话。 电话那边，尹志国的声音较之以往显得不太正常，甚至还带了几分哭腔：“是珞珞吗？你有多久没见爸爸了？” 算一算，是挺久了，高二的下半学期，基本上父女俩就没见过面。 尹华珞挺淡定：“怎么了爸，有事吗？” “爸想你了，今天是爸的生日，你能来陪爸吃顿饭吗？” “……我以为章阿姨和姐姐会陪你过生日。” “我不想让那个泼妇陪。”尹志国好声好气地求她，语气恳切，“珞珞乖，爸不会占用你太久时间，就一个小时，吃完晚饭就放你走行吗？” 尹华珞沉默着没有回答。 半晌，听得尹志国又道：“珞珞，爸也想跟你讲一些以前的故事，是……关于你妈妈的故事，你一定会感兴趣的。” 他提到了何菲，就相当于戳中了尹华珞的软肋，这是个令她无法拒绝的理由。 尹华珞叹了口气：“好吧，在哪里？” “就在木星区南街这边，到了告诉我，我去接你。”尹志国说完，又小心翼翼补充了一句，“那个……能不能别让齐家少爷一起来？对着他吃饭，我紧张……爸只想和你过生日。” 她答应了一声，挂掉了通话。 齐南枫见她神色有异，低声问：“怎么了？” 尹华珞思忖了很久，越细想越不太对劲，须知重活一次，她的第六感比起上辈子要敏锐许多，任何风吹草动都能引起她的警惕。 “阿南。”她迟疑着开口，“我觉得我爸有问题，他好像要故意引我独自去找他。” 齐南枫闻言眼神一凛：“为什么？” “我如果知道为什么，事情就简单多了。” “现在倒也不难。”齐南枫提议，“你想要答案的话，我陪你去，大不了你装成独自赴约的样子，我躲在暗处以防万一。” 到时候要是有什么意外状况，他也来得及赶去保护她。 尹华珞想来想去，认为这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于是欣然答应：“好，那就辛苦你啦。” “手机连上充电宝，记得保持通话状态，我要随时清楚你的情况。” “都听你的。” 她倒要瞧瞧，尹志国的葫芦里，到底卖了什么药。 尹志国把地点定在了木星区南街124号的一家韩式料理店，地点很偏僻，尹华珞找了好久才找到。 为了不让尹志国生出怀疑，她在街巷转弯就和齐南枫分开，走了几百米推开了那家店门。 半个小时后，外面雷电交加，忽然下起雨来。 哦对了，昨天天气预报确实报道了，今晚有雷雨，路况不佳，建议市民们下班早些回家，不要在外过多逗留。 尹华珞托腮望着窗外的雨帘出神，也不知道齐南枫正在附近的哪家店等待，会不会觉得无聊。 “珞珞。” “……嗯？”她转过头来，重新看向对面的尹志国，“爸，你说。” 尹志国尴尬地笑了笑：“陪爸吃饭挺无聊的吧？” 她平静否认：“怎么会呢？我只是在想，爸您刚才说要跟我讲一讲关于妈妈的故事，我还在等着听呢。” “呃，你妈妈的故事啊？”尹志国一时语塞，“你妈妈……她生前还有几件旧物，我留着也没用，但对你可能比较有收藏价值，你喜欢的话，过段时间可以回家拿走。” 尹华珞心中冷笑，表面上却很温和地答应着：“行，谢谢爸，我记住了。” “还有，爸想问你件事儿。” “您问。” 尹志国迎着她的视线，很明显有些犹豫，毕竟在他眼里，如今的尹华珞早已不再是自己那个柔柔弱弱的闺女，而是齐家小少爷最宠爱的女朋友了，他拿了人家的钱，实在不太敢惹。 所以他措辞很谨慎。 “爸就是想问……你章阿姨那件丑事，其实是……是你发现的吗？” 那件丑事，哪件丑事？自然是章秀和周坤出.轨偷.情的事。 尹华珞放下筷子，露出了极其无辜的眼神：“爸，您也明白，我躲章阿姨还来不及呢，哪有机会发现她的丑事？” “啊……” “但我也劝您一句，就凭章阿姨那性格，迟早都要出事，您如果还想跟她好好过日子，肯定得严加管教，免得她给家里添麻烦，到时候破财生灾的可是您自己。” 尹志国连声应着：“对对，你说得没错，以前我就是太纵容你章阿姨了，还有她那个白眼狼闺女，连带着你也受了不少委屈。” “那都不重要。”尹华珞微微一笑，以最客气疏离的态度，讲着最中听的话，“只要您和章阿姨感情和睦，我就心满意足了。” “我家珞珞可真是世界上最善良的孩子。” “谢谢爸。” 然后尹华珞就自顾自地去夹炸鸡吃，没再主动挑起话题。 尹志国几次欲言又止，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不晓得在琢磨些什么，直到他的手机铃声响起。 他紧张捂住手机屏幕，急促地“嗯嗯”了两声，似乎有点慌乱，又有点为难。 心底警兆顿生，尹华珞疑惑地瞥向他：“爸，你有急事吗？” “……没有！”尹志国立刻否认，他迅速结束了通话，“是公司的人找我，我这两天还挺忙的，哈哈。” 平心而论，他的演技真的很拙劣，拙劣到连笑容都透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虚伪。 天知道，这种男人当初到底是怎么赢得了何菲的芳心，后来又将章秀骗到了手。 “哦，这样啊。”尹华珞顺着他的话头接下去，“那我们先走吧，饭可以改天再吃，别耽误工作。” 尹志国如蒙大赦，赶紧叫服务生过来结账，在起身的瞬间，他忽然拉住了她的手，语气诚恳得像在反省过错。 他低声说：“珞珞，爸要是有什么对不住你的地方，那肯定是事出有因，你要理解爸。” 他说完就快步远去，背影匆匆忙忙，仿佛身后有什么妖魔鬼怪在追赶一样。 尹华珞站在原地目送他离开，直至确信他已经完全消失在了视线中，这才将自己的手机举到耳边。 “喂？阿南，外面下雨了。” 齐南枫的声音很快传来：“我刚买了伞，你就在门口等我，我五分钟就到。” 她乖巧地应了声“好”，径自走到韩料店的屋檐下，踮脚尖朝远方望去。 然而齐南枫尚未出现，她却意外看到了几名气场不善的年轻男人，他们撑着伞，清一色戴着黑色口罩和棒球帽，正穿过漫天雨幕往这边逼近。 天边一道闪电划过，他们的目标锁定了她。 第40章 、突遭意外 ... 尹华珞经历过太多事, 对危险的直觉极其强烈，尽管在倾盆而下的暴雨中, 她看不清那几名年轻人的真实长相, 但她仍旧确定, 他们就是冲着自己来的。 来者不善。 情况特殊, 她也顾不上什么淋不淋雨了，当即一个箭步冲进雨帘，踩着水飞快地往街道另一边跑去。 果然，那几个男人见她要逃, 登时加快脚步追了上来。 她再次拨通了齐南枫的电话, 声音在风声和雨声里断断续续：“阿南你到了吗？这里……这里好像有人要抓我！” “你在哪？”齐南枫的语气明显不安起来，他沉声问，“是往金城路和海源道交口方向跑的吗？” “对！” “一直跑别回头，我马上就到！” 尹华珞即使没有回头看，也能感觉到对方正在逐渐逼近，她银牙暗咬, 几乎把在学校测试百米的速度也拿出来，拼了命地向前飞奔。 那一刻，她蓦然想起了自己的上辈子，也是这样一个阴冷昏暗的雨夜, 一群素昧平生的恶人, 想要把她逼入绝境。 可不同的是，这辈子她拥有了可以全力奔向的温暖怀抱，她并不害怕, 因为她知道即将到达的那个人，会不惜代价给予自己最深刻的安全感，他曾承诺过要保护她。 路灯朦胧的光影穿透水雾落在她身上，她隐约看见了前方有一束强光撕裂夜色，紧接着视线里就出现了齐南枫的身影。 她高声呼唤：“阿南！” 齐南枫驾驶机车，准确停在她身边，他反手将头盔扔给她：“上来！” 尹华珞戴上头盔、跃上机车，再紧紧搂住他的腰，这套动作一气呵成，齐南枫一轰油门，恶狠狠朝着那群男人直接撞了过去，轮胎摩擦溅起大片水浪，逼得对方不得不纷纷让路。 眼看着那些人还不依不饶意欲拦车，尹华珞拎着自己的小挎包用力向后一甩，不偏不倚击中冲在最前面那人的正脸，力道之狠，颇有几分齐南枫打架时的风范。——?t?x独家整理?—— 她由衷叹息：“你来得太及时了。” 齐南枫笑了：“及时吗？我还嫌自己来得晚了，白白让你跑了这么长的一段路。” “一想到你在前面，我就跑得很有动力。”尹华珞更加用力地抱紧了他，她将脸贴近他的后背，听得他略显急促的心跳尚未平息，“阿南，冷不冷啊？” “我还要问你呢，待会儿回家快洗个热水澡，我再给你沏杯姜糖水。” “好！” 雨还在下，事情发展到这里，似乎已经度过了危机，但两人均不知情，更严重的时刻还没有到来。 在临近十号街口的时候，忽有数辆重型机车从不同方向包抄而来，四面八方堵住了齐南枫的去路，并很有技巧地将他逼进了一条被封死出口的荒僻巷子。 齐南枫被迫停下了机车，他神色冷峻摘下头盔，掏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爸，我共享位置给你。” 尹华珞下车，倒退数步贴上冰冷的墙壁，她看着他挂掉电话，转而死死攥住了他的衣角。 齐南枫握住她的手，转头平静看了她一眼，他的眼睛如同被雨水冲刷过一般明亮锐利，带着少年特有的不羁傲气。 他说：“珞珞别怕。” “我没怕。”尹华珞斩钉截铁地回答，“有你在，我没什么可怕的。” 看来她的命运的走向依旧不曾改变，总难免要经历一场这样的浩劫。 可如果要与他共同面对，这便不是多么绝望的故事了。 眼瞧那群人扔了机车包围过来，手里拿着各式各样能伤人的家伙，显而易见是带了十足的恶意，她从墙角摸了一根生锈的钢管塞给齐南枫。 “有用吗？” “有用。”齐南枫掂了掂那根钢管，挑眉一笑，“你给的东西都有用——记得躲我身后，一有机会就跑，听见了吗？” 然后他没再等她回复，倒提着钢管就迎了上去。 他最近认真学习，性子稳了不少，已经很久没打过群架了，可那股狠劲一如既往，像是冬季踏雪的孤狼，每一步都藏着见血的气势。 心爱的女孩子还站在身后，他无论如何也不能后退半步。 尹华珞立于原地，看他出招凶狠决绝，以己之力一次又一次逼退了那些人，尽管伤痕累累，却始终将她挡在安全的方寸之地，不准对方靠近她，是不折不扣的守护姿态。 这一幕实在太过熟悉，只是相比起上辈子，这次对方的目标不仅仅是她，他们连齐南枫也计算在内，是要同时毁掉两个人。 她抿紧唇角，随手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低头从挎包里摸出了一柄之前用来削眉笔的小刀。 就算齐南枫再能打，也敌不过这么多大男人的围攻，她能力有限，扭转不了战局，但陪着他还是可以的。 惊雷一阵紧过一阵，天地间一片苍茫，只剩下呼啸的风声雨声，仿佛是无尽刺耳的悲鸣。 齐南枫终于支撑不住了，他被人寻到破绽一棍子砸中后脑，瞬间晕眩着栽倒在地。 他躺在肮脏的水坑里难以起身，任凭那群人对自己发了疯似地拳脚相加，只觉喉咙处血腥浓重，连疼痛都开始麻木起来。 可是下一秒，娇小瘦弱的身影猛然扑来，张开双臂不管不顾地护住了他。 “我看谁还敢动他？！”尹华珞挨了重重两拳，连呼吸都有些困难，但头脑还是清醒的，她反手握着那柄铅笔刀，深深划开了最前面一个男人的手臂，鲜血刺激了她的神经，她声嘶力竭地喊，“我已经报警了，警察马上就到！你们是不是想让警察现场抓住你们杀人的证据？” 她将沾了血的刀刃抵在颈部动脉上，再往前一寸就能扎进去：“我警告你们，打群架和杀人的定罪性质是不同的，反正我也是死过一次的人了，没什么在乎的！你们大可以试试，看自己会不会在监狱里过下半辈子！” 诚然，她豁出命去的气势顺利震慑住了对方，他们犹豫了，但仍有人不太相信，试图过来抓她。 她一咬牙，果断将小刀扎在了锁骨上方，血刚流出来就被雨冲掉了，可那道伤口触目惊心，做不得假。 那些人大约也怕闹出人命，本能地离她远了一点，听到有个男人问：“要不算了？为了那点钱不至于的，万一这丫头真报警了呢？” “可事情不办完，金主不结尾款的。” “也对，我看她不敢真自杀，咱们怎么着也得把这小子废了才算完成任务。” “速战速决。” 尹华珞看到有人拾起了那根钢管，高高抡起就要往齐南枫身上砸去，她惊叫一声想去阻止，谁知千钧一发之际，陷入半昏迷状态的齐南枫突然清醒过来，下意识将她扯回了怀里。 钢管偏离轨道击中了齐南枫的后背，那一瞬尹华珞能感觉到他隐忍的颤抖，他咳着血喘息，转而抬手遮住了她的眼睛。 他的嗓音沙哑得不像话，也温柔得不像话。 “小……小傻子……” 尹华珞本以为重活一世，自己早已不再是当初那个只会无助哭泣的小丫头了，然而此刻她依然像个孩子一样，抱着他泪流满面。 警笛声由远及近，彻底堵住了巷口的出路。 当晚的打手共有八个人，被警察当场擒住五个，还有三个趁乱逃跑，警方正在通缉中。 齐海阳永远忘不了那一幕，等他随警车赶到时，看见齐南枫和尹华珞双双倒在满地雨水中，两人失去了意识也仍然死死抱着彼此，旁人掰都掰不开他们的手。 他肝胆俱裂，几乎已想到了最坏的结局，他当年没有保护好钟毓，如今也没能保护好儿子。 所幸，上天尚未和他开这么大的玩笑，齐南枫和尹华珞都救过来了，并无性命危险。 黎明时分，尹华珞从病床上睁开了眼睛。 她注视着雪白的天花板，闻着那股淡淡的消毒水味，茫然反应了半晌，忽而忆起先前发生了什么，正欲翻身坐起就被人按住了。 “嘶——”颈部剧痛传来，她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躺好，别把伤口崩开了。”齐海阳替她把被角掖得严严实实，“你现在需要休息。” “齐叔叔？”尹华珞看着他，话里含了哭腔，“阿南呢？他怎么样了？” 齐海阳略显疲惫地揉着眉心，但语气却很温和：“在病房躺着呢，你放心，等你恢复恢复我就带你去看他。” 他没说齐南枫的具体状况，可尹华珞也能想象，为了保护自己，齐南枫一定伤得不轻。 她强忍着眼泪又问：“攻击我们的那群人都……都抓到了吗？” “抓到了，警方正在调查中，相信很快就能水落石出。” 她点点头，垂眸沉默。 齐海阳仔仔细细端详着她，他斟酌着言辞开口：“小丫头，我问你件事。” “叔叔您问。” “你……为什么要往自己脖子上扎一刀？” 毕竟据医生叙述，她锁骨上方的伤口和手中那柄削铅笔的小刀，形状完全吻合，而且她始终把刀攥得紧紧的，很显然是自己扎的。 “为了拖延时间。”尹华珞轻声回答，“我打不过那些人，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用自杀的方式威胁他们，免得他们继续伤害阿南。” 齐海阳被她的答案震住了，他无言良久，这才深深地叹息一声：“看你这孩子平时挺聪明的，怎么关键时刻会做出这种傻事？” “那是当时我能做出的唯一选择。” “你完全可以明哲保身。” 尹华珞苦笑一声：“相比起明哲保身，我宁可陪阿南一起跟他们拼了，我又不怕死。” 她说不怕死的时候，并不像是小孩子因冲动才讲的气话，而是以一种非常理所当然的语调，仿佛在陈述某种事实。 齐海阳微怔，他下意识严肃告诫她：“这样的念头不许再有了，你还年轻，得好好活着，遇着什么困难可以跟我说。” “谢谢叔叔，但我没有什么困难，我得到的已经够多了。” “你别谢我，我应该谢你才对。” “……嗯？” “要不是你从中周旋，替我们父子俩缓和了关系，今晚遇到这种事，阿南绝对想不到向我求救。”齐海阳拍了拍她的手，神色无奈中又有几分欣慰，“小丫头，于情于理，我都该感谢你。” 他很高兴，自己终于也在齐南枫的生命里，担当了一次救世主的角色，他终于感受到自己也是被依靠着的，这才是做父亲的责任和意义。 他想象不到，面前这个看似柔弱实则勇敢的小姑娘，究竟教会了齐南枫多少关于爱的道理。 尹华珞那双鹿一样的眼睛，泛着无比清澈而沉静的微光，她与齐海阳对视半晌，最终认真问道：“那么，齐叔叔，我能拜托您一件小事吗？” “你尽管说，没关系。” “我想请叔叔您……动用一切力量把我爸抓回来，他的名字叫尹志国。” “……你要抓你父亲？” 尹华珞略一颔首：“没错，只要别让他逃掉，相信这一次的意外，他能给我们个合理的解释。” 第41章 、他与她 ... 齐南枫除了身上的多处外伤, 还伴有脏腑受伤，以及颇为严重的脑震荡。 尤其是最后一条, 因为头部遭受猛烈打击, 他在醒来之后出现了头晕呕吐的症状, 并伴随着短暂性失明——据医生说, 这种情况应该不会持续太久，但具体什么时候能完全恢复，却也比较难下定论。 在得知这个事实之后，齐南枫的情绪开始变得极其不稳定, 他并不惧怕疼痛, 但长久处于黑暗的视线，以及虚弱的身体状态，令他无比讨厌这样的自己。 他于昏昏沉沉中分不清时间概念，只是很焦躁地问齐海阳：“珞珞呢？她伤在哪了？” “小丫头没事儿，在其他病房接受治疗呢。”齐海阳安慰他，“你先顾好自己, 她那边有我照应着。” “我想去见她。”齐南枫眼神虚无地落在空气中的某一点，他语气沉郁，“爸，你跟我说实话, 是不是把珞珞转院了？” “……我为什么要把她转院？”齐海阳起初一头雾水, 后来就恍然意识到了自家儿子的顾虑，不禁好气又好笑，“难道你以为我会把你受伤的事迁怒给她？人家小丫头拼死拼活要护着你, 我感动还来不及，哪能忘恩负义？” 齐南枫脸色苍白，沉默不语。 齐海阳正琢磨着如何才能哄儿子高兴一点，结果下一秒就见护士进了病房，挺着急地说：“齐董事长，307病房的小姑娘自己拔了输液针，非得来这里找您。” “啊？” 他霍然起身，正看见尹华珞穿着病号服站在门口，披头散发，眼眶通红，像只受了委屈的小兔子。 尹华珞径直走到病床前，含泪看了他一眼，他刚想教育她两句，但又觉得什么也说不出口，只得无奈叹息：“那你跟南枫聊聊，我给你们买点吃的去。” “谢谢叔叔。” “不用谢。” 齐海阳有时也不太懂自己，他怎么莫名其妙就成了这俩孩子的cp粉了呢？ 直到确信齐海阳和护士都已经离开了病房，并关上了房门，尹华珞这才转头看向面前的齐南枫。 短短一天不见，他似乎瘦了一大圈，手上和头上都缠着纱布，脸上淤青仍在，唇无血色，憔悴得不成样子。 她是无意中听护士提到了他的情况，知道他的眼睛暂时看不见了，即使只是短期失明，她也无论如何都在病房待不下去了，非得来见他不可。 “珞珞？”齐南枫试探性地伸出手去，想要确定她的位置，“你在呢？” “我在呢。”尹华珞握住他的手，她俯身趴在他怀里，低声回答，“我就在这，哪也不去。” “伤在哪了？疼不疼？”他心疼地摸着她的脸，嗓音沙哑，“可惜我现在看不见，你告诉我。” 她在他额头亲了亲，语调温软：“不疼了已经，没关系。” 齐南枫低沉地叹了口气：“骗人。” 尽管他当时倒在雨地里神志不清，却也隐约记得她扑上来护住自己，还拿刀威胁那些人，不准他们靠近。 而且，她真的果断拿刀刺向了自己。 他平日里疼着宠着捧在掌心尚嫌不够的小仙女，为了保护他，被那些王八蛋又打又踢，还刺了自己一刀，该流了多少血，该有多疼。 他说：“珞珞，对不起，是我太没用了。” “你做得还不够好吗？”尹华珞带着哭腔反问，“为了我，差点把命都丢了，我哪里值得？” 齐南枫咳嗽了两声，他阖目喘息良久，尾音温柔：“你哪里都值得。” 她是他灰暗人生中照进的一束光，温暖明亮，他甘心为她做一切事，包括豁出性命。 而经过这一夜他终于明白，原来她也怀着同样的想法，不惜代价，愿意陪他面对最坏的结局。 他何德何能，可以被她如此爱着。 尹华珞心底一酸，险些又落下泪来，她小心翼翼亲吻着他的眼帘，忍不住哽咽：“阿南，你放心，我们这算劫后余生，将来再也不会遇到这么糟糕的事情了。” “是啊，不过我的眼睛……” “医生说了，你是因为头部受伤才导致短暂性失明，是能够恢复的。”她耐心劝慰，“在你恢复期间，我会做你的眼睛，好好照顾你。” 齐南枫叹息：“小傻子，你自己都是个需要照顾的伤员。” “没事儿，皮外伤而已，我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他凭直觉轻抚上她锁骨上包裹的纱布，药水气息扑面而来，他的指尖有些颤抖，生怕弄疼了她：“以后也许会落疤的。” 她那么漂亮，瓷娃娃一样，将来如果在这么明显的地方留了疤痕，可想而知会有多难过。 尹华珞倒是毫不介意，反而很轻松地提议：“这不重要，等你好了，陪我去在锁骨上纹一支玫瑰，就能将疤痕挡住了。” “可是……” “阿南，没有可是。”她将他的手贴近自己的脸颊，心满意足地闭上双眼，含笑低语，“其实我这辈子足够幸运了，哪怕留下一点点的痕迹，那也是和命运抗争过的勋章，能证明我还活着，也能证明我在乎你。” 齐南枫听着这番话颇感心酸，又觉得她好像还有更多的话没有讲完，他迟疑着开口。 “珞珞，我们离一辈子还远着呢。” “对你来说是很远，但对我来说，早已经历过一次了。” “……什么？” 尹华珞出神地凝视着他，用目光细致勾勒他俊俏的眉眼，她眸底似蕴着星辰银河，有种温婉又哀伤的美感。 她说：“你当然猜不到，我是死过一次的人，上辈子的事情，我都记得。” 这是尹华珞第一次鼓起勇气，决定和齐南枫讲起她愚蠢又悲凉的上辈子。 她的故事很长，即使省略了许多不必要的过程，也还是需要叙述很久。 齐南枫看不见她的神情，只能听到她含着泪意的声音，他的视线仍沉于黑暗中，眼前却似电影胶片般，缓慢放映着曾经关于她的种种画面。 那一刻，所有的疑惑都得到了合理解释。 为什么当初那个见了自己就躲的胆小姑娘，有朝一日会突然去往顶层偷看他；为什么她望向他的眼神越来越温柔复杂，为什么她与他之间的距离越靠越近，为什么她肯无条件信任他，直到亲口说出喜欢他。 不仅如此，她一反常态，对父亲、继母和继姐不再有半分留恋。 她曾劝说段雪烨要珍惜生命，也曾提醒尤昱远离心怀叵测的女人，更曾直言不讳地表示，让他离哥哥齐陌远一些。 原来在她的身上，当真出现过奇迹，只不过在那之前，她早已承受了漫长痛苦的过程。 “珞珞。”他无比疼惜地唤她，“抱歉，我上辈子应该更勇敢一点的。” 他应该牢牢抓住她的手，免去她人生中的颠沛流离，而不是任由彼此错过，直至死别。 尹华珞微笑摇头：“那不是你的错，是我的错，好在等我醒来的时候，一切都还来得及。” 来得及再度相遇，也来得及重新爱他。 “当初那把刀，就是从我这里穿过去的。”她将他的手，贴在自己心脏的位置，轻轻地说，“是你陪我走了上辈子的最后一程，我才意识到原来你那么好，原本这辈子我想尽己所能报答一下你，结果后来却喜欢你喜欢得不可救药。” 有些人，有些事，都是命中注定，她以前不信，如今深信不疑。 半晌，有一滴泪自齐南枫眼角悄然淌落，他愈发用力地攥紧了她的手：“很疼吧？” “但我终究是等到了你，再疼也值了。” “我发誓，这辈子一定要好好守着你，不让你再跑掉了。” 她认真点头：“那是我的荣幸。” 两人倾身相拥，久久没有分开，直到齐海阳推门进病房，正瞧见这一幕。 齐海阳干咳一声：“看来谈得不错啊？” “……叔叔。”尹华珞红着脸想要起身，却仍被齐南枫抱着不松手。 “爸。”齐南枫显得很淡定，“回来了？” 果然，只要小丫头一出马，这小子的精神状态立刻就不一样了。 齐海阳总算松了口气，他晃了晃手里的袋子：“给你俩带粥回来了，吃点清淡的。” 尹华珞道了声谢，走来接过袋子，端出了里面的粥碗：“阿南慢点儿，我扶你起来。” “你能喂他吗？你锁骨那一道缝了四十多针，别又崩开了。”齐海阳连忙示意她放下，“我来吧，你吃自己的，小心点。” “嗯……那拜托叔叔了。” 于是接下来是三口之家……啊不，是长辈带着俩孩子的温馨晚饭时光。 齐南枫的食欲很差，喝了没两口就放弃了，靠在床头缓了好久，尹华珞也没吃多少，能看出她心思全系在齐南枫身上，始终拉着齐南枫的手，生怕他又哪里不舒服。 “阿南，待会儿给你削个苹果吧？” “我来削。”齐海阳说完又似想起了什么，“对了小丫头，有件事。” “嗯？” 他正色道：“刚才有人通知我，说在机场出口堵住了你的父亲。” 第42章 、同床 ... 尹志国确实是在飞机场被截住的, 换句话讲，他当时想要逃离西城。 他为什么要逃离西城？关于这件事, 后来警方给了尹华珞合理的解释。 尹志国承认, 自己是拿了金主一笔巨款, 对方甚至还给他买了去其他城市的机票, 只要求他把自己的女儿引到指定地点，其他的都不用管。 他在听说事情始末后，涕泗横流地向警察保证，自己真的没想伤害亲生女儿, 全是继女章雁挑唆的。 于是这件事又牵扯出了章雁, 原来章雁是金主和尹志国的中间人，是她劝尹志国接受这笔钱，还告诉了尹志国，关于尹华珞在酒店抓住章秀出轨证据的事。 章雁想整尹华珞很久了，她恨不得让尹华珞现在就死。 据说警察去家里要带走章雁的时候，遭到了其母章秀泼妇式的阻挠, 两名人高马大的警员愣是差点没制住她。 更令人奇怪的是，无论是章雁，还是之前抓住的那几个小混混，居然没有一个人松口, 他们全都不肯说出幕后指使是谁, 只坚持是自己和齐南枫尹华珞有私怨，意图报复。 这件案子暂时僵住，警方仍在调查中, 但不管怎么说，尹志国和章雁这顿牢狱之灾是免不了了。 齐海阳特意来问过尹华珞的意见，说如果她肯递交材料表示谅解，或许可以让两人从轻处罚。 对此，尹华珞的答复是：绝不谅解。 她早就没有那颗以德报怨的圣母心了，在她看来，尹志国和章雁受再多惩罚都是应该的，只嫌迟，永不嫌多。 深夜，月朗星稀。 尹华珞好不容易输完了液，又偷偷溜出病房来陪齐南枫，而后恰好在走廊里遇见了前来探视的段雪烨和乔月曦。 段雪烨停住脚步，他低声问她：“南枫的眼睛今天也……” “还没恢复。”她黯然摇头，“不过其他方面都恢复得很快，食欲也比前几天好多了。” “那就好，我进去看看他。” 乔月曦没跟进去，只是站在原地，叹息着将尹华珞上下打量：“原来就已经够瘦了，这一病就瘦得更厉害——你自己这伤口还没养好呢，可别光顾着齐南枫，记得按时休息。” 尹华珞乖巧点头：“谢谢月姐。” “唉，这事儿真的要把我气死。”乔月曦摸着她的小脸，神情又心疼又愤怒，“也就是我进不去警察局，否则我非得把章雁的脑袋按在地上踩出坑不可。” “没关系的，反正她也要得到报应了。”尹华珞说完顿了顿，重新认真看向乔月曦的眼睛，“不过月姐，我倒是还有件挺重要的事想问问你。” “你问。” 尹华珞斟酌了许久言辞，似有些为难，她迎着乔月曦疑惑的视线，试探性地问：“月姐，你……你今年多大了？” 乔月曦先是一愣，而后就笑了：“十八啊，虽说你叫我声姐，但其实我比你还小几个月。” “那么，你以前经历过什么意外吗？” “……什么意思？” 尹华珞叹了口气：“月姐你别怪我唐突啊，我的意思是……你……真的只活过这辈子吗？” 此言一出，乔月曦的脸色登时就变了。 “珞珞。”她警惕地问，“你到底知道些什么？” “我不是知道些什么，我只是怀疑，你经历过的那些事，我也同样经历过。” 尹华珞不止一次地琢磨过这问题了，尤其是这两天与齐南枫坦白之后，她连睡觉都会梦见上辈子那张报道乔月曦车祸的报纸。 她从齐南枫处得到的信息少之又少，却也听闻乔月曦对段雪烨的态度转变极大，并且乔月曦曾对她讲，齐南枫爱了她很多年。 她想，或许自己不必等到乔月曦二十二岁那年，现在就可以来要个答案。 “月姐，你别紧张，这是我们的秘密。” 乔月曦沉默了。 她迟疑着，终于沉声反问：“你……莫非也死过一次了？” “准确来讲，如果上辈子我们也处于同一时空，那么我的死亡日期，只比你晚了不到三个月。”尹华珞道，“我当初是在报纸上看到了你车祸坠桥的新闻。” “……”乔月曦这下子是彻底震惊了，“没错！按理说除了我，不会再有别人了解这件事了。” “所以月姐这次相信我了？” “我还有理由不信吗？可我不明白，你上辈子是怎么……” 尹华珞坦然微笑：“是被我继姐害死的，我还记得当夜下了很大的雨，临死前，只有阿南陪在我身边。”——?t?x独家整理?—— 乔月曦神色恍然：“难怪你这辈子和齐南枫走到一起了，毕竟你上辈子处处躲着他，可他还是喜欢了你好多年。” “这句话，月姐你以前也跟我说过，现在我懂了。” 两个女孩紧紧握住彼此的手，眼底充盈着经历劫难之后涅槃重生的光芒，这种复杂的情感只有她们自己明白。 听得尹华珞又问：“月姐，你究竟是为了什么才重生的，只是因为意外吗？” 乔月曦苦笑：“你认为不仅仅是意外？” “我总感觉不是。”尹华珞摇头，“毕竟你对班长的态度……嗯……月姐，是跟班长有关吗？” 即使她如今自己也是十二班的班长了，可还是习惯这样称呼段雪烨，对段雪烨的尊重也没改变半分。 “我跟段雪烨之间，一言难尽。”乔月曦的语气听上去很平静，尾音却似叹息，“珞珞，你最好还是别问了。” “你不想说，我当然不会多问。”尹华珞迟疑了一下，随即又道，“但有句话，我一定得告诉你。” “什么？” 她攥着乔月曦的手又紧了几分：“我曾做过关于上辈子的梦，梦里阿南去了我的墓前，还和我提起了班长。” 乔月曦原本不想听，可最终还是皱了下眉，选择了继续听：“提起什么了？” “班长在你死后半年，只身在段氏集团的写字楼中纵火，而且没有活着走出来。” 换句话讲，段雪烨在那时已经抱了必死之心，并要以此极端的方式，报复段家。 他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或许只有他自己清楚。 乔月曦的声音有些颤抖，她难以置信地追问：“你确定你梦见的事情真实吗？” “我确定。”尹华珞的回答很干脆，“我相信阿南在墓前与我说的每一句话，都是上辈子确实发生的事，这个预知梦的作用，大概在于提醒我们，这辈子不要再重蹈覆辙。” 有些事后悔一次就够了，有些人错过一世就够了，千万别被仇恨迷了心窍，将遗憾留到今生。 别再互相折磨。 那一刻乔月曦眼底恍然有泪，她数度欲言又止，直到病房的门被再次推开，段雪烨缓步走了出来。 他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端详，最终停留在乔月曦脸上，一向清冷淡漠的人，难得露出如此紧张疑惑的神情：“谈完了？这是怎么了？” 乔月曦迅速转过身去，抬手抹去眼角泪痕，当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 “没什么！”尹华珞反应极快，她摆了摆手，立刻逃离现场，“班长月姐，你们聊，我先进去了！” 段雪烨：“……” 他发现自己越来越看不透这个丫头了。 其实尹华珞进了病房之后，本来还打算偷听两句，结果刚刚贴近门边，就听到病床上的齐南枫很淡定地开口。 “你那么关心他俩的八卦干什么？又去当红娘牵线了？” “……你耳朵可真灵。”他自从眼睛不好使，听力似乎更敏锐了。 齐南枫轻笑：“过来，又快半天没见，想你了。” 尹华珞顿时放弃听墙角，乖巧走近，在他额头亲了一口：“我今晚不回自己病房啦，就在这陪你好不好？” “护士不查房么？” “刚才查过了，今晚应该不会再查了。”她低声道，“我怕你一个人睡不踏实，实在放心不下你。” 有她在，至少能让他睡个好觉。 她的声音依旧又甜又软，如同月色下淌过的溪水，又如透过云层的星光，令齐南枫在一片黑暗中也感到安心。 他凭直觉朝她伸出手去：“来，我匀你半张床。” “不用吧？我趴床边守着你就好。” “你的伤口还没恢复呢，哪能胡闹？”他稍稍加重了语气，很认真地对她讲，“上来，我挨着你睡才能睡好。” 在他的面前，尹华珞总是很容易妥协。 她小心翼翼爬上床去，钻进他的被子，蜷缩成小小一只，猫咪一样娇小柔软。 齐南枫倾身靠近，微凉唇畔恰好贴上她的脸，他笑了笑，在她耳边轻轻地问：“还疼不疼？” 她摇摇头：“你不疼，我也就不疼了。” “那……晚安珞珞。” “晚安。” 两人十指相扣，谁都没有先行松开。 病房里的灯光熄灭，一时间四周安静，只能听到彼此平稳的呼吸和心跳。 尹华珞闭上眼睛，只觉万千言辞也难描述此刻心情。 事实上，和他平平安安地在一起，对她而言，就是足够值得感恩的人生。 第43章 、回校 ... 到高三上学期开学之际, 尹华珞脖子上的伤口已经恢复了七七八八，不过也因此留下了一道大约7厘米的疤痕, 像条小蜈蚣一样趴在锁骨上。 齐海阳每次看到都会心疼, 并信誓旦旦地向她保证, 自己会托人从国外寄来最好的祛疤药膏, 再不行就去做修复手术，反正绝对不能给她留下任何痕迹。 对此，尹华珞倒是毫不在意，她甚至还反过来安慰齐海阳：“叔叔, 没关系的, 这种程度的疤，校服衣领一遮就遮住，并不重要。” “怎么不重要？这么漂亮的小姑娘，以后夏天穿一字领的小裙子都难免受影响，不如你去问问南枫，看他在不在意？” “唔……”尹华珞无奈叹了口气, “相比起我这无关紧要的疤，我还是更希望阿南的眼睛赶紧好起来。” 一提起这件事，齐海阳禁不住为难地揉了揉眉心：“南枫身体的各项指标都已经恢复正常了，可唯独眼睛一直看不见, 我咨询过主治医生了, 医生推荐了美国的一家医疗机构，建议我送他去接受治疗，免得耽误太久, 再留下后遗症。” 她的神情若有所思：“原来如此，那叔叔准备什么时候带阿南去美国？” “下周三。”齐海阳道，“你放心，我在那边会安排专人陪护南枫，不出两星期就回国，你以后还住在南枫家，我会经常照应你。” “嗯，谢谢叔叔。” “这段时间要好好学习，有什么问题就打这个电话。”齐海阳递给她一张名片，并温和地拍了拍她的肩膀，“他叫张森，是我的司机兼助理，跟了我二十多年了，从来只听我的差遣，可以信任。” “好的叔叔。” “还有，这张卡里有三万，你先用着，不够回头我再给你打。” 尹华珞闻言一愣，下意识拒绝：“这就不必了齐叔叔，我不需要这么多钱，我也没地方花。” “听话，拿着。”齐海阳见她执意不收，干脆把那张银行卡往她手里一塞，语气带着几分长辈特有的凝重和严厉，“你是南枫最在乎的人，那也算我半个女儿，既然他不在西城，我肯定得照顾好你才能让他安心——更何况你那不成器的老爸根本也指望不上，我必须负起责任，否则把你这样的好苗子给耽误了怎么办？” 尹华珞有点感动，她万没想到齐海阳临走之前，竟特意替自己也考虑周全，而且每一句话都很诚恳，谆谆嘱托，俨然已经把她当成了自家人。 她终于接过了银行卡，郑重其事朝他鞠了一躬：“叔叔，我记住了。” “好。”齐海阳这才欣慰颔首，复又问道，“明天正式开学，课本资料文具都备好了吗？” “备好了，昨天就从家里带到医院来了。” “那明早让张森直接送你去学校。” 尹华珞恭敬客气地答应着，她目送齐海阳的身影远去，转而抬眸望向窗外的璀璨阳光。 阴霾散去，晴朗的日子又到来了。 回校之后，因为齐南枫不能来上课，所以尹华珞旁边的位置就空了。 十二班对此议论纷纷，有人出于好奇来询问尹华珞，结果不是被她三言两语敷衍过去，就是被后排的尤昱轰走。 之后不知道为什么，全年级竟然都传开了关于齐南枫重伤入院的传言，这种传言愈演愈烈，最后发展到尹华珞走在操场上，都会被人指指点点。 ——看，那就是齐小少爷的女朋友，现在齐小少爷住院了，她跟没事儿人一样。 ——长得漂亮呗，没准已经在物色下家了，啧啧，好手段。 ——好学生都不简单，看上去挺单纯，切开估计连心脏也是黑的。 诸如此类。 尹华珞毫不在意风言风语，对她来讲那些闲得发慌又酸倒牙的学生们，根本都不能算人，她的心里只装着两件事，一是齐南枫，二是学习。 她得证明给齐海阳看，齐南枫的选择从来都没有错，自己是值得被信任的。 然而事实往往如此，她不愿意惹事，却总有好事之徒主动挑衅。 午后，尹华珞刚从办公室送作业回来，冷不防在走廊里被拦住去路，抬头一看面前的男生颇为眼熟，居然是当初跟她表过白的许昊。 那时候许昊强行送她礼物，蛮横无理地要求她做自己女朋友，被齐南枫及时出现制止后，还故意用身世来刺激齐南枫，最后当然毫无疑问地被揍了一顿。 而她也在众目睽睽之下扔掉了他送的东西，明确表示了维护齐南枫的立场。 现在想来，许昊肯定把这个仇记得死死的。 “呦，这不是尹同学吗？”许昊吊儿郎当往那一站，叼根烟笑得不怀好意，“好久不见，最近变得更有女人味了，果然是齐少爷调.教得好。” 尹华珞没理睬他的阴阳怪气，绕过他打算回班，谁知他又拽着衣袖，不依不饶把她扯回了原地。 “别走啊，聊聊呗？” 她平静反问：“咱们很熟吗？有什么好聊的？” “聊聊你那绯闻男朋友重伤入院，你从此无依无靠的事儿。”许昊凑近她，轻浮地往她脸上吹了口烟，“当时你让我在大家面前下不来台，现在后悔了吧？那时你可没想到，齐南枫那种人嚣张惯了，迟早会遭报应吧？” “我从不后悔自己已经做过的事情。”尹华珞抬手将他的脑袋推了回去，语气很冷，“别挡路，我急着回去上课。” “呦，还死鸭子嘴硬呢？”许昊自以为说中了她的心事，仍旧洋洋得意，“别觉得不好意思，美女在我这其实是有特权的，只要你肯认个错，乖一点当我女朋友，以前的事儿咱既往不咎，怎么样？” 她终于有些不耐烦了，可越是不耐烦，露出的微笑却越是甜美，说出的话也越是不留面子。 “不怎么样，我建议你先照照镜子，再跟我提既往不咎的事。” 许昊神色一僵，进而便被激怒了，他这个人真的很容易被激怒：“操，是不是给脸不要脸？我他妈还没嫌你跟齐南枫睡过脏呢！” 话音未落，尹华珞眼神微凛，突然反手就扇了他一耳光，发出了“啪”的一声脆响。 围观看热闹的学生们顿时发出惊呼，连许昊都瞬间被打懵了，他没料到这小丫头居然会动手，而且手劲儿还挺大。 “你他妈是不是以为老子不敢打女人？！” 他抡起巴掌想往她脸上招呼，结果胳膊刚伸到中途就被人死死钳住了，他满面怒气地转头，见段雪烨和尤昱正双双站在身后，而拦住他的就是段雪烨。 段雪烨冷静开口：“你动她一下试试？” “……”段雪烨是段家少爷，尤昱在年级里也算一号人物，许昊自然认识他俩，他的气势登时弱了几分，但还是嘴硬，“怎么着？这是什么风把两位爷都吹来了？合着这位小班花除了跟齐家少爷，跟您们关系也不一般呢？” “你他妈放什么屁？”别看尤昱生了张娃娃脸，发起火来照样吓人，“傻.逼，是不是犯贱没挨过揍？” “难道不是？这不明摆着的事儿吗？” “许昊，说话注意点。”段雪烨仍未松手，将许昊的关节攥得咯咯作响，“你爸妈没教过的规矩，需要我教教你么？” 许昊干脆也豁出去了，嘴里骂骂咧咧的：“操，你不年级第一遗世独立吗？我跟你也不熟，现在你为了个女的跟我过不去，这不就是公然撬齐南枫墙角吗？说你俩没关系，谁信？” “用得着你这王八蛋信吗？” 忽有清越女声从不远处响起，乔月曦不知何时已经分开人群走了过来，她面无表情径直来到许昊跟前，卡着脖子将他推搡出了数米远。 “尹华珞跟谁好都轮不到你动心思，你他妈也配？”她冷笑一声，“管好你这张贱嘴，否则我以后见你一次揍你一次。” 尤昱高声附和：“没错，算我一个，到时就把他挂窗户外面，控控脑子里的水！” 段雪烨看了乔月曦一眼，两人正好目光对视，他悄无声息地弯起唇角，笑意很浅。 这样暴脾气的大美人，换谁谁不想宠着呢？ 许昊终于认清形势了，年级里真正厉害的，统共就这么几个大佬，哪怕齐南枫住院了，也还有这仨人护着尹华珞，可见尹华珞是真的惹不起。 他咬牙切齿，却毫无办法，为了将来还能混下去，只能认怂。 他不甘心地朝尹华珞投去一瞥，转身快步回班，身影一闪就消失在了教室门后。 尤昱不耐烦地朝四周挥了挥手：“都散了散了，看什么看呢？没见过教训人渣啊？” 待围观的学生们纷纷散去，尹华珞这才向三人道谢：“怎么把你们都麻烦过来了？怪不好意思的。” 乔月曦笑道：“我刚好路过，正看见你扇许昊耳光，怕你吃亏就准备管一管，谁知他俩动作更快。” “我俩是南枫的兄弟，关照你是应该的。”段雪烨说完，又侧眸瞥向乔月曦，带着询问的语气，“今晚要一起吃饭吗？” “随便，你定完地方告我就行。” “好。”某位天才班长愉悦非常。 看来这两位的关系，最近得到了稳定发展，已经彻底冰释前嫌了。 尹华珞很欣慰，她和乔月曦道了声再见，随即招呼尤昱：“走啦回班了，不要打扰班长和月姐约饭。” 尤昱立刻颠颠跟了上去：“好您嘞！” “还有，今天的作业记得写，不能因为你南哥不在就偷懒。” “……” 尤小王子欲哭无泪。 正在此时，尹华珞的手机突然响了，她低下头，见屏幕上显示着齐海阳的信息。 【珞珞，放学直接来医院，南枫他死活不同意去美国，你得劝劝。】——?t?x独家整理?—— 第44章 、分别 ... 尹华珞放学后直奔医院, 一路小跑，进了病房时气还没喘匀, 就听见齐海阳在叹息着数落齐南枫。 “你这小王八蛋能不能让我省点心？你眼睛不想要了？还治不治了！” “治不治的都无所谓。”齐南枫的语气很平静, “你先告诉我, 我去了美国, 珞珞怎么办？” “我都把小丫头安排好了，你甭操心这个！” “把她一个人留这，我能放心吗？” 齐海阳气得差点被噎住：“有我照应着能出什么问题？你是不是信不过我？” 齐南枫坐在床边，一双好看的桃花眼失了以前的光, 灰暗无神, 他重新阖上眼睛：“我不是信不过你，但我在这，珞珞至少还能有点安全感，我要是去了美国，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她得等多久？” “你当然要等到治好眼睛才回来, 可我两个星期之后就能回国，小丫头所遇到的一切问题都由我来解决，我当她干爹还不行么？” “你能随时随地保护她吗？” 齐海阳迅速提出解决方案：“我派俩最得力的保镖，按时接她上下学——我之前还把张森的电话都给她了, 双保险你怕什么？” “……你这么上心呢？” “看你的意思, 不就是打算让这小丫头当我未来儿媳妇吗？我不上心你能善罢甘休？” 尹华珞站在门口听了半晌，无奈又好笑地敲了敲病房门：“齐叔叔，我来了。” 齐海阳一回头, 顿时像看见了大救星，赶紧兴奋招手：“放学了？过来过来，快劝劝这小王八蛋，他不乐意去美国，根本不拿自己的身体当回事儿！” “那我跟他聊聊，叔叔您忙您的。” “好！” 经过这么久以来的接触，齐海阳对尹华珞早有了一种盲目的信赖感，他毫不怀疑只要她在，就一定能摆平自己这个倔驴一样的儿子，毕竟齐南枫只肯听她的话。 他总算如释重负，和蔼拍了拍她的肩膀就走出了病房，留给两人独处的空间。 尹华珞坐在齐南枫身边，见他沉默，忍不住抬手抚向他的脸：“怎么了阿南？” “珞珞。”他低声唤她，“你也赞成我去美国？” “当然，为了治你的眼睛，这是应该的。” “可是把你自己留在西城……” 她微笑着打断他：“我明白你的心思，但我又不是小孩子了，能照顾好自己，况且齐叔叔也待我不错。” 齐南枫忽而用力攥住她的手，力道很紧，仿佛稍微一放松她就不在了似的：“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可在我看来，谁陪你都不如我陪你更稳当，西城原本也不算多么太平的城市，谁能保证我走后不会再发生其他意外？” “所以为了将来能更好的陪着我，你就更要抓紧把眼睛治好啊。”尹华珞认真反驳，“否则你对自己这么不负责任，哪能保护我的安全？” 他闻言迟疑。 “你和我的未来还有无数种可能，但唯一能确定的是，我绝对不会离开你。”她搂着他软声道，“阿南，我们生和死都经历过了，难道还急于这一时么？如果因为我而耽误了你的最佳治疗时间，我会一辈子难过的。” 分别是暂时的，比起漫长的前路不值一提，她有足够的信心等他回来。 她是有过前世的人，什么苦都吃过，因此才更加珍惜今生所拥有的一切。 “阿南，无论我们被分隔在哪里，要多久才能见面，我都始终只会喜欢你。” 齐南枫点点头，岂料一开口却有些哽咽了：“我知道。” 他拥她入怀，一遍又一遍抚摸着她的后背，吻着她的长发，不肯放开。 在很久以前，他从不敢想自己也会出现这样千回百转的情绪，交织着温柔与感伤，充满牵挂和不舍。 爱与被爱，是多么重要而幸福的一件事。 齐南枫去往美国那一天，恰逢周末，尹华珞、段雪烨和尤昱都去送行了。 登机之前，齐南枫攥住尹华珞的手，久久不愿放开，他虽然眼睛看不见，但尹华珞却依旧觉得，他是在注视着自己的。 她笑着说：“阿南，一路顺风，记得保重好自己。” “会的。”齐南枫倾身上前，准确亲在她的额头，“等我回来。” “好。” 他忽然唤道：“老段。” “在。”段雪烨走过来，很自然地搭住他的肩膀，心领神会地回答，“放心，她的安全问题包在我和尤昱身上，即使有些事我俩不方便出头，也还有乔乔。” 毋庸置疑，只要有乔月曦在，就能震慑住年级里大部分的好事者。 “对！我天天和班花儿坐前后排，有什么风吹草动都能第一时间收到消息，我肯定尽职尽责做好护花使者。”尤昱豪气干云一拍胸口，“谁敢挑衅，我保准揍得他们妈都不认识！” 齐南枫笑了一笑：“那就辛苦你们了，有情后补。” 段雪烨缓声嘱咐：“这边你不用惦记，到了美国安心接受治疗，就算是感谢我们了。” “等我回国，再一起去喝一杯。” “一言为定。” 听得旁边的齐海阳低声提醒：“南枫，登机时间到了，该走了。” 尹华珞原本还表现得挺豁达，此刻见齐南枫准备转身，也不知怎么竟然鼻尖一酸，追上去就扯住了他的衣袖。 “别忘了每晚给我语音，我要听你的治疗进度。” 齐南枫低笑一声，声音微哑：“乖，我不会忘的。” 她站在原地，出神目送他的身影逐渐远去，直至完全消失在登机口。 这还是自她与他确定关系之后，两人第一次面临分离。 纵然讲过再多道理安慰自己，心里也依然难免空落落的。 “班花儿，甭看了，南哥一下飞机肯定会跟你报平安的。”尤昱客客气气地问，“你是想跟我家的车回去，还是想跟老段家的车回去？” “……会不会太麻烦你们了？” “不麻烦。”段雪烨坦然摇头，“正好我中午和乔乔有约，你可以顺便和我俩吃顿饭。” 尹华珞当机立断：“尤昱！我跟你车回去！” 当个三百瓦电灯泡这种蠢事，她才不要犯傻去做。 于是两人和段雪烨道了别，并肩朝机场外面走去，岂料尹华珞抬眸间蓦然停住了脚步，她迎着尤昱疑惑的询问，无言片刻，终是很平静地摇了下头。 “辛苦你在这等我一下，十分钟就好。” 尤昱倒也没多问，只是爽快答应：“行。” 尹华珞径直来到机场电梯的转弯处，果不其然，齐陌正在那里耐心地等着她。 他仍旧像初次见面那样西装革履，连头发也梳得一丝不苟，露出俊朗分明的五官，一副精英人士的气质。 他见她走近，微微垂眸含笑打招呼：“你好尹同学，刚刚把南枫送走吗？” “是啊。”尹华珞与他保持了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很乖巧地点头，“齐先生最近很忙吗？在医院也没看到您。” 齐陌从容颔首：“公司太忙了，实在脱不开身，等我好容易处理好了琐事，就得知南枫要去美国了。” “齐先生既然来了，刚才怎么不去送送阿南呢？” “要送他，也未必就要当面告别。”齐陌道，“更何况他也未必想见我。” “怎么会呢？齐先生和阿南不是亲兄弟吗？” 他看着她，眼底的光影幽沉莫名，似在考量权衡，但语气却是极温和的：“你是南枫的女朋友，关于齐家的往事，相信南枫多少也跟你提过几句，由于长辈们的恩怨，我俩的关系一直比较复杂，即使有血缘维系，这些年也没真正亲近过。” “噢……原来如此。” “从我个人来讲，当然是很希望能与弟弟修复关系，但南枫的脾气太固执了，我曾做过很多努力和尝试，也无法令他解开心结——要知道，他对任何人都挺狠的，不管是外人还是家人，他的心里似乎没有关于情感的明确概念。” 这番话听上去很诚恳，像是真心在为齐南枫着想，也是真心要与齐南枫缓和关系，但尹华珞却敏锐听出了几分弦外之音。 什么叫“没有关于情感的明确概念”？ 他分明是在向她暗示，齐南枫对家人尚且如此冷漠，将来对她八成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这绝不是她的偏见，她很清楚，齐南枫拒绝跟齐陌亲近是有原因的，这位所谓的齐家哥哥，恐怕才是真正心肠冷漠的人。 她不相信有哪个哥哥听闻弟弟重伤入院后，会真的忙到连一眼也不曾探望，况且他在评价齐南枫的时候，根本平淡得像个陌生人。 他脸上笑着，眼底的光却是冷的，能冷到骨子里。 他大约把她当作了能轻易欺骗的小姑娘，殊不知重活一次，她对人心的洞察力，早已飞升得不是一星半点。 然而她依然选择了跟随他的思路讲下去。 “齐先生说得对，阿南这个人，有时确实不太成熟，也过分任性了。” “恕我直言，你认为南枫是值得托付终身的人吗？” 她天真又迷惑地微笑：“抱歉，我还没有考虑到这么深层的问题。” “如果你要进齐家的门，现在就应该考虑了。” 齐陌虽说是齐南枫的哥哥，也是齐海阳的儿子，但他和另外两人的气场都不甚相似，他仿佛是父子三人中最谦恭随和的一个，事实上却是最难以捉摸的一个，连笑容里也隐隐带着几分居高临下的怜悯。 尹华珞低下头去，佯装局促地揉捏着衣角：“那齐先生认为我该怎么做呢？毕竟……我对阿南，还是有感情的。” “你还年轻，不懂有些感情敌不过时间，迟早要变质，只有利益是永恒的。”齐陌将利与弊娓娓道来，就像他当初说服周婧时一样，“而且依南枫的性格，将来还指不定要惹出多少祸事，你跟着他，能得到的好处少之又少。” “……我大概理解了。”她轻声回应，露出了这个年纪小姑娘该有的、迷茫和脆弱的神情，“那么，齐先生的意思是……” 齐陌俯身靠近她，在她耳畔悠然低语。 “想进齐家的话，除了南枫，我该算是你更好的目标。” 第45章 、毕业那年 ... 齐陌比尹华珞想象中要直白一些, 但这样的剧情走向，大体也在她的意料之内, 毕竟她自始至终就没觉得, 这位哥哥是什么好人。 上辈子他就是齐南枫和齐家正式决裂的□□, 到了这辈子, 他仍然不肯放过齐南枫，甚至还打起了她的主意。 “容我多问一句，齐先生究竟看上了我哪一点，居然肯帮我进齐家大门？” “我调查过你的背景, 重组家庭, 母亲早逝，父亲和继母的感情岌岌可危，经济状况普通，社会关系贫瘠，但胜在清纯漂亮和成绩优异——诚然，这是所有灰姑娘都必须具备的条件, 否则难以一步登天。” 尹华珞从容笑道：“您评价得很有道理，我承认。” 齐陌一瞬不瞬注视着她，薄唇勾起极微弱的弧度，眼底隐有轻嘲之色掠过, 可语气依旧温和：“然而你偏偏有一样独特的优势, 这是任何人都代替不了的。” “哦？那是什么？” “至少你能牢牢抓住南枫的心，单凭这点就够了。” 尹华珞婉声反问：“那么齐先生是想让我离开阿南身边，和你在一起？” “有何不可？我远比南枫更成熟更有实力, 且已经完全在西城站稳了脚跟，可以给你曾经渴望却不敢想的一切，让所有女孩子都艳羡你——而跟着南枫你是得不到这些的，他不学无术，甚至连前途都没有。” 说齐南枫坏话的人，真该见一个揍一个。 尹华珞很好地掩饰了自己的怒气，她适时做出了一副为难的表情：“但是齐董事长一向待我不错，我不想让他失望，让他认为我是个浅薄贪财的人……” “你以为我父亲是真心同意你和南枫在一起吗？尹同学或许很擅长哄南枫这种年轻的男孩子，但也该掂量一下自己的资格。”齐陌以最温文尔雅的姿态，淡然讲着最扎心的话，“他暂时同意，只是缓兵之计，将来迟早还要设法拆散你和南枫。到时候南枫未必有底气为了你向父亲抗衡，我却是可以的——退一万步讲，即使我留不住你，也能保证你从中获得足够的利益。” 他仿佛成竹在胸，要和她谈一笔划算的交易，只等她点头答应。 尹华珞彻底懂了，原来他的目的很明确也很简单，只要能让齐南枫痛苦就可以。 她斟酌很久，终是再度开口：“齐先生，我父亲和继母的感情岌岌可危，您是通过什么途径了解的？” “凭我的人脉和信息网，想了解任何事都不是难题。” “那您一定也知道，我父亲和继母婚姻即将亮红灯的原因吧？” 齐陌微怔，但神情很快就恢复了正常：“这很重要么？” “不很重要，我只是终于验证了自己的猜想。”尹华珞眼神渐暗，她无奈地笑了笑，“我先前原本还奇怪，到底是什么样的大人物，能让我父亲和继姐死不松口，绝不肯承认幕后指使是谁——齐先生，我的父亲为钱财出卖女儿，你身为哥哥对弟弟痛下狠手，咱们还真是对亲情做了一番别样的诠释呢。” 齐陌蹙眉，他温雅的伪装逐渐有些绷不住了：“你在说什么胡话？” 她叹了口气：“齐先生可以权当我在说胡话，总之让我离开阿南是不可能的，对我而言真正值钱的不是齐家，而是阿南这个人。” “……” “今天谈话的内容，我回去后就会忘记，也请齐先生不要再作茧自缚了，告辞。” 她迎着齐陌略显阴沉的视线，客客气气鞠了一躬，随后转身快步离开，没有再回头。 这场较量，终究还是她胜了一筹。 尤昱正在机场大厅里乖乖等她，见她匆匆而来，连忙好奇地跟上去：“班花儿你怎么了？一脸严肃正经要做报告的样子。” “没什么，想到了一些旧事而已。” “什么旧事啊？” “不太重要的旧事。”尹华珞模棱两可地回答，随即又认认真真告诫他，“尤昱啊，记住以后步入社会，千万别轻而易举就喜欢一个姑娘，得看她是不是真的爱你才行。” 须知尤昱上辈子，就是为了一个女人，险些把尤家的公司都赔进去，自己也因此废了一条腿。 这笔账，同样也该记在齐陌头上。 尤昱似懂非懂，一头雾水：“哦，我尽量吧，其实我找不找得着女朋友还是个问题呢。” 尹华珞抿唇一笑，没再多说什么，两人继续往机场出口的方向走去。 外面日头高悬，明晃晃的还有些刺眼，尹华珞抬手遮在额前，另一只手伸向口袋取出手机，进入到了和齐海阳的聊天页面。 不过片刻迟疑，她便很笃定地选择文件，按下了发送键。 那是方才她和齐陌的聊天音频。 该了结的事情总要有了结的一天，这是属于齐海阳的责任和权力，相信齐董事长一定能调查清楚。 而她要做的，只有交付真相。 自那回尹华珞将音频文件发给齐海阳，齐海阳当时没有任何表示，但听说他转天就找了个借口，把齐陌调到邻城的公司分部去处理事务了。 尹华珞从此就没再见过齐陌。 高三这一年，日子风平浪静，她过得紧张而充实。 她白天学习，晚上和齐南枫打跨洋电话聊天，尽管有时差，却也并不妨碍两人一聊就是俩小时，直到她睡着，齐南枫那边才会挂电话。 她从不感觉孤单，因为他始终陪伴着她。 可他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呢？ 这是尹华珞一直惦记着的事情，她曾很多次想要旁敲侧击问一问他的治疗进度，却又总是在最后关头生生忍住。 她不愿意让他分心，如果有进展，他一定会主动告诉她的。 时间一晃即逝，转眼间就来到了高考动员的当天，此时距离高考只剩下不到一周了。 礼堂中，校长正在饱含感情慷慨陈词，而尹华珞就站在后台，等待作为高三学生代表上台发言。 口袋里静了音的手机突然传来振动，屏幕上显示着齐南枫来电，她赶紧按下接听，本能地压低嗓音。 “喂，阿南？我正在礼堂后台呢，待会儿就要上台了。” 电话那边的齐南枫，语气听上去格外轻松愉悦：“嗯，别紧张我的珞珞同学。” “我才不紧张呢，你特意掐着点儿打给我，难道只为了说这一句没用的啊？” “当然还有一句，我要回去了，我们大概就要见面了。” “……真的？”要不是担心影响到周围的老师，尹华珞差点没尖叫出声，她欣喜地捂住嘴，“什么时候？” 齐南枫给了她两个字：“很快。” 很快是多快？都没个准确消息吗？ 尹华珞本来还打算多问几句，可旁边的老师已经示意她该上台了，她不得已结束通话，朝着台上方向走去。 她没有拿稿子，全程脱稿演讲，优雅自信，落落大方，像是发着光。 在演讲的最后，她说：“请大家相信，人生是有无数种可能的，只要努力前行，选择不会后悔的那一条路，等未来回顾曾经的岁月，就算对得起年轻时的自己——愿我们迈过这一扇门，披荆斩棘，都能梦想成真。” 然后她赢得了全场雷动的掌声。 上辈子的她失去了这样的机会，可是这辈子的她，终究成为了理想中的自己，意气风发站在了这里。 从此踏出的每一步，都有意义。 高考动员持续了三个小时，散会时已经是中午十二点钟了，尹华珞和班主任刘玉茹一起离开礼堂，刘玉茹正嘱咐着她这两天要调整心态，合理备考，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谁知抬头间神色微微一怔，站在原地不说话了。 尹华珞顺着她的视线疑惑望去，下一秒却蓦然愣住。 那是…… 齐南枫穿着西城中学的校服，正从礼堂座位的最后一排起身，迈着从容坚定的步子，逆着人群朝她走来。 跨越了三百多天的漫长距离，他依旧像从前一样骄傲挺拔，那双漂亮的桃花眼底光影桀骜，却在看向她的一瞬间，归于如水温柔。 时间仿佛定格在此刻，直到刘玉茹笑着在尹华珞的肩头轻推了一把：“还不过去？” 尹华珞如梦方醒，突如其来的幸福感迅速充盈了她的每一寸细胞，她欢快地向齐南枫奔去，到面前时收势不及，险些撞进他怀里。 齐南枫果断俯身一把将她抱起，开心地转了数圈也不肯停下，两人紧紧相拥，什么话都没讲，就这么凝视着彼此的眼神，而后默契无比地吻上了对方的唇。 这是她与他第一次在大庭广众下接吻，当着所有学生和老师的面，热烈而坦然。 场面一时拥堵，有不少学生都准备离场了，见此情形又特意折返回来，就为了给这两位风云人物录个像。 他们议论纷纷，看这意思，年级里关于齐小少爷和优等生分手的传言不攻自破，人家感情如胶似漆，好着呢。 校长路过，见刘玉茹一脸慈母笑，不禁端起架子责备了两句：“你是他们班主任，也不管管？这都要高考了，影响多不好。” “年轻人久别重逢，是可以理解的。”刘玉茹笑道，“而且您又不是不知道，就是尹华珞带动了高三十二班全体学生都开始认真学习，还管住了齐南枫这个混世魔王——这也算某种意义上的，榜样带头作用了。” 校长点点头，一时竟觉得很有道理。 “嗯，是个挺神奇的孩子呢。” 而此时的尹华珞，也总算从难以遏制的狂喜之中勉强冷静下来，她仔仔细细把齐南枫端详了一番，眼神亮晶晶的。 “你回来啦？” 这是一句极甜的傻话。 齐南枫轻笑一声，他抵着她的额头，很耐心地应着。 “是啊，回来了。” 第46章 、成长(大结局上) ... 直到亲眼见到齐南枫的那一刻, 尹华珞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原来他说的“很快”, 是这个意思。 果然, 无论再过多久, 他也还是当初的大坏蛋。 “怎么这么大的事儿都不提前告诉我的？连齐叔叔也没和我提。”坐在篮球馆里, 她越想越好气又好笑，“合着当时我在后台跟你打电话，你就正在礼堂里等着看我呢？” 齐南枫侧眸注视着她，满眼宠溺笑意：“是我不让我爸提的, 为了给你个惊喜。” “你这是惊喜吗？惊吓还差不多。” “不对啊, 那刚才是谁搂着我笑得跟朵花儿似的？” 尹华珞脸一红，笑着在他胸前捶了一拳：“就你多嘴！” 齐南枫就势握住她的手，低头亲在她手背上：“乖，因为我觉得这么重要的日子，自己应该到场陪着你，才有仪式感。” 这一年他都在美国接受治疗, 只能靠听她的声音汲取动力，好容易治疗见效重归光明了，还要忍着不能视频，怕露了马脚就没法给她惊喜了。 所以现在重新面对面拥抱住她, 他才感到无比踏实。 “那你……”尹华珞小心翼翼抚摸着他的眼睛, “视力完全恢复了吗？” 齐南枫坦然颔首：“恢复了，虽说比起以前可能视力会弱了点，不过没什么太大影响。” 她失落地叹了口气：“那也怪委屈你的。” 若不是为了保护她, 他根本不必遭这种罪。 “不委屈，比起你来差远了。”齐南枫的指尖，轻抚过她被校服衣领遮住的锁骨，那道浅浅的疤痕仍旧没有褪去，他的语气心疼不已，“我多少也听老段和尤昱提了几句，高三这一年你承受了不少风言风语，那群王八蛋们，永远都见不得别人好。” “没关系啊。”尹华珞轻松道，“我不在乎那群家伙怎么想，更何况班长他们对我很好，基本上都替我摆平了。” “但我本该陪在你身边的。” “你这不是回来了吗？对我而言，治好你的眼睛才是最要紧的。”她软声安慰他，进而又问，“这次回国还走吗？七天后的高考你要不要参加？” 齐南枫摇头：“不参加了，这一年在国外一边接受治疗，一边突击英语，过段日子准备去考托福。” 她神色微怔，若有所思：“你要出国留学了？” “嗯，我想去国外学习服装设计，而且我爸也同意了，让我带你一起去。”他摸了摸她的小脑袋，低声询问，“但这不是我个人能决定的事，我得征询一下你的意见。” “我……我没有去美国的打算。” 齐南枫其实也隐约料到了她的答案，但此刻听她亲口拒绝，依旧不免有些失望：“珞珞，真的不考虑一下吗？” “先前刘老师问过我，要不要帮我申请西城师范保送生的名额，我说不必了。”尹华珞弯起眉眼笑着，“因为我想考凤城大学，也认为自己能够考上。” 凤城大学是无数学子梦寐以求的国内顶尖学府，那里的汉语言文学系也拥有首屈一指的师资水平，她上辈子被章秀算计，没机会去那里读书，这辈子想要填补遗憾。 她对此很有信心。 齐南枫曾听她提起过，她向往凤城大学很久了，这是她的理想，他无权干涉。 然而他无论如何都舍不得她。 尹华珞见他欲言又止，便已明白了他要说的话，她及时截住了他：“阿南，你不必为了我而留下来，去学你想学的东西，做你想做的事，否则我会内心不安。” “可那就意味着，我们还要继续被分隔两地，每年连见面的机会都少之又少，你能理解么珞珞？” 她难得见他这么严肃担忧的神情，沉吟半晌，转而认真反问：“那你会因为我们分隔两地，就喜欢上其他的姑娘吗？” “不会。”他斩钉截铁地回答，“你永远都是我最喜欢的姑娘。” “我也是，不管再过多久，都只会喜欢你一个人。” “可你……” “别犹豫了阿南，你的天赋不该白白被埋没，不要忘了，这也是当初钟阿姨所期待的事情。”她笑了笑，双手撒娇似地环上了他的脖子，“关于我，你不用存在顾虑，我相信自己能考上梦寐以求的大学，也一定会安心等你学成归来。” 她和他都将变成更好的自己，也将拥有最好的未来。 齐南枫眸底清晰倒映出她的模样，天真乖巧，却也温柔坚定。 这就是他放在心尖上的女孩儿了，她自始至终都在用实际行动向他证明，爱上她是一件多么幸运而值得的事。 她在命运与岁月的洪流中所经历过的挫折，远比他要多得多，可她曾滴落的眼泪始终清澈，对这世界报以歌，报以爱，坚强成长。 到如今苦尽甘来，没有迷失自己，也没有错过他。 究竟要有多深的牵绊，才能相遇相爱呢？ “好，我答应你。” 微风过境，树梢轻响，夕阳将傍晚的操场映得一片暖金颜色，两人相拥的画面，便成了此刻唯一值得珍存的剪影。 高考对于很多人来说，无异于一场命运的博弈，不管发挥得怎样，至少在走出考场的那一瞬间，他们都有一种征战归来的自豪感。 诚然，尹华珞也不例外。 今天是她的最后一场考试，她和齐南枫约好，考完后他来接她，两人一起共进晚餐。 谁知她刚刚走出考点，齐南枫没见着，倒是看见了熟悉的曼妙身影。 周婧就站在那里，穿着时尚的白色套装，踩着十厘米的名牌高跟鞋，长发高高挽起，妆容精致，和从前一样，依旧像只高傲的天鹅。 她隔着一段距离望向这边，眼中光影复杂莫名。 “尹学妹。” “学姐，好久不见。”尹华珞从容笑着打招呼，“这里不是西城中学，学姐又都毕业一年了，突然在这碰见，大概不是巧合吧？” “……对，不是巧合。”周婧没想到她回应得如此直白，神情一时有些尴尬，所幸还能勉强保持优雅，“我恰好路过这里，又听说你今天高考结束，就顺便等一等，想和你叙个旧。” 尹华珞略一颔首，笑意更深：“学姐想要叙什么旧？是关于令父周坤和我继母章秀私下有染的旧，是撺掇我继姐章雁利用我父亲骗我出门的旧，还是关于你和齐家大少爷齐陌联起手来报复我男朋友的旧？的确，这里每一件事，都值得我们好好聊一聊。” 这下子周婧的脸色彻底绷不住了，她语调渐沉：“你说什么呢？我一句也听不懂。” 尹华珞淡然瞥向她的腕间，唇角的弧度轻盈：“学姐这条手链，应该是卡地亚去年的情侣款式吧？我虽然对奢侈品知之甚少，却也是认识一些的，而且我曾在齐陌先生的手上，见过一模一样的。” 她的记忆力向来超群，过目不忘，去年在机场和齐陌谈话时，她早已将齐陌从头到脚都打量了一番，没想到今天还能派上用场。 “那又怎么样？” “我当然不能怎么样，学姐和齐先生门当户对情投意合，应该祝福，只不过……”她故意停顿。 周婧完全被她的思路带着走：“只不过什么？” 尹华珞平静道：“只不过很可惜，齐先生也曾对我说过，阿南无法给我更好的未来，如果注定要在齐家的儿子当中选择一位，或许我更该考虑有实力的他，他会给我所有想要的——这样的话，学姐大概也听过，对吧？” “……” “学姐一定能够理解，无论是你还是我，对于齐陌来讲，都只是用来报复阿南的工具。毕竟他身为哥哥，从来没有接受过这个弟弟，而在他的心里，根本也不存在什么真情实感，无非是‘利用’二字罢了。” “够了！”周婧蓦然眼眶通红，怒而打断她，“你有什么资格在这指手画脚？你以为自己看得很透彻吗？你以为齐南枫真的能一辈子喜欢你？别做梦了！” “阿南喜不喜欢我，那都是我们的私事，学姐搞这套人身攻击也没有任何意义。”尹华珞并不生气，反而觉得有些好笑，“学姐，我听我最好的朋友提起，你曾经去十班找过我继姐章雁，具体谈了什么我不知道，但想来是和阿南的受伤有关系。” 这事儿是乔月曦告诉她的，乔月曦当时并未留意，等到后来出事了才恍然惊觉，周婧找章雁，恐怕没什么好事。 若说有谁对尹华珞恨意最深，报复心最重，且智商不够用又容易被煽动，那章雁绝对是第一人选。 章雁宁可毁了自己，也不想放过她。 然而利用章雁去说服尹志国，又能暗中召集一群社会无业人员当刀使，最后还能让这些人全都守口如瓶——这种硬手段，周婧是不可能有的，只能是齐陌在幕后操纵。 大家都是其中的一枚棋子而已。 ——爸就是想问……你章阿姨那件丑事，其实是……是你发现的吗？ 这件事很明显是章雁告知尹志国的，若是周婧告知章雁，那么是谁告知周婧的？ 尹华珞先前始终记着尹志国的这句话，齐南枫受伤后，她借助齐海阳的关系，暗中去圣奥莱斯酒店调查过，最终得出了齐陌曾前往调取当天监控的结论。 毋庸置疑，齐陌调取监控，是为了顺利勾起周婧对她和齐南枫的仇恨心。 既能笼络周家小姐，又能伺机给予齐南枫重重一击，这简直太划算了，不是吗？ “学姐，除了这些，我已经没有其他要说的了。” 周婧立于原地，双手在微微颤抖，看上去无奈又愤怒，却是一句反驳的话都讲不出口。 她从尹华珞的眼中读懂了某种意味，她很清楚对方什么都已了然于胸，无论自己辩解与否，恐怕结果都是不会改变的。 “尹华珞，你以为自己很聪明？” “我并不算聪明，有时候甚至只是运气好。”尹华珞微笑，“可是学姐，和你比起来，至少我还不属于蠢的那一类。” “……你！” 周婧下意识上前一步，岂料她尚未靠近尹华珞，抬头便见齐南枫正插着口袋从不远处走来。 齐南枫径直走到两人面前，很自然地将尹华珞往身后一护，他微眯起眼睛看向周婧，眸色幽沉，连隐约浮现的一丝笑意也充满轻嘲。 他冷声道：“有事？” “……没什么。”周婧不知怎的竟有些心虚，连语气也软了几分，“是来祝贺学妹高考结束的。” “现在祝贺完了？” “嗯……” “那滚吧。”齐南枫干脆道，“管好你们周家那摊子烂事儿就行，不用操心别人。” “……” “另外，这是我饶你的最后一次。” 他的眼神不屑而鄙夷，连掩饰也懒得掩饰，宛如在看道旁垃圾。 他自始至终也没对她动过心，现在只会更加嫌弃她，甚至于憎恶她。 她在外是周氏千金，在他眼里却一文不值。 何必自取其辱呢？ 周婧银牙暗咬，含着眼泪转身就走，没走两步险些一个踉跄，狼狈得像是有谁在追赶一样。 她没有勇气再回头看上一眼。 尹华珞注视着她的背影匆匆远去，半晌突然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感慨：“你说她这是图什么呢？” “我没空去揣测一个蠢货的心思，可以的话，最好以后都不要再看见她这张脸了。”齐南枫的目光在转向尹华珞的瞬间，冷意散去，变得温柔含笑，“珞珞，还没问你，考得好么？” 她展颜笑了起来：“我觉得凤城大学，稳了。” “真棒。” 他俯身抱起她，高高兴兴吻在她额头。 两人正研究着要去哪里庆祝一下，这时齐南枫的手机忽然响了，来电显示齐海阳。 他按下接听键，听那边齐海阳的第一句话就在问：“小丫头考得怎么样？” “她说非常好。” 齐海阳似是松了口气，欣慰中又带了一丝严肃：“那就行，你俩共进晚餐之后，记得回别墅来。” “什么事？” “咱们父子三人，说点正事。” 第47章 、我和你(大结局下) ... 齐南枫同意了齐海阳的要求, 在与尹华珞共进晚餐之后，直接带她回了齐家别墅。 尹华珞一进门就觉得不太对劲, 她见齐海阳和齐陌分坐在沙发两侧, 隔着极为疏远的距离, 且各自表情都不太轻松, 登时意识到这恐怕是个挺不乐观的家庭会议。 她毕竟是个外人，不想随便参与进来，于是顺手拉住了门口的助理张森，摆出一副天真可爱的笑脸问：“张叔叔, 后厨有蛋糕吃吗？” 张森曾经受齐海阳委托, 和她打过不止一次交道，所以互相还算熟悉，他见此情形，多少也了解了她的意思，立刻顺着话茬答应。 “有，我带你去。” 两人迅速撤离现场, 只留齐家父子三人在偌大的客厅里，迎接那场未知的暴风雨。 齐南枫搬了张椅子坐得远远的，他蹙眉开口：“有什么事电话里不能说，非得当面谈？” “这不是电话里能讲清楚的事情。”齐海阳沉声道, “更何况在电话里, 你也见不着你哥。” “我们俩有什么见面的必要吗？” 这样的回答确实有些直白了，齐陌闻言抬头，看向他的眼神阴沉而复杂, 辨不清情绪：“爸，其实我也觉得，我和南枫这么多年见面的次数，随随便便就能算清，的确没什么沟通感情的意义。” 齐海阳不假思索地反问：“我让你俩沟通感情了？你还挺会给我下结论的？” 齐陌转过头去，沉默。 “所以到底是要干什么？”齐南枫在这种近乎尴尬的安静气氛中，逐渐开始不耐烦，“再不直说我回去了，浪费时间很有意思？” “你先等等。”齐海阳把面前的咖啡端给他，淡定劝着，“不是我不想说，不过有些事，得听你哥主动提。” “……什么？” 察觉到两人的视线一瞬间都转向自己，齐陌的脸色越发难堪，他咬紧牙关无言半晌，终是强行挤出了一丝微笑：“爸，你想问什么就问，不必藏着掖着，憋了一整晚，你也挺累了吧？” “比起你来，我还不算太累。” “我也不是累了一天两天了，早就习惯了。” 这番对话明显夹枪带棒，齐南枫又不傻，自然听得出来，但他不爽的是，似乎这场属于三个人的戏，只有自己尚被蒙在鼓里。 他正欲接口，却听得齐海阳又道：“齐陌，到今天为止，我足足给了你一年的时间反省考虑，可你始终没来找我坦白过——我想，你大概从未觉得自己之前所做的一切是错误的，对吧？” 齐陌神色微滞，可很快便又恢复了平静：“我做事向来雷厉风行，从不犯令自己后悔的错误，这不是爸你以前教给我的吗？” “那我有没有教给过你，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要把勾心斗角那一套用在亲人身上？” “爸你在说什么？我没有。” 齐海阳看着齐陌，眉眼间笼罩的阴翳久久散之不去，平心而论，恐怕很难有哪位父亲会经历这样无奈又煎熬的一刻，因为只有他自己晓得，接下来要讲出的话，很可能将同时成为父子三人的浩劫。 他问：“你敢看着你弟弟的眼睛，摸着良心发誓，一年前下大雨的那个夜里，你没有雇人去木星区南街找他，想设计毁了他的下半辈子？” 这句话如同一记重锤锤在齐陌胸口，险些撞得他喘不上气，他低着头，眼神倏而变得凌厉起来。 齐海阳步步紧逼：“齐陌，回答我，你有什么可不敢的？” “……爸，原来你早知道了？” 毋庸置疑，这答案等同于承认，毕竟齐陌太了解齐海阳了，齐海阳既然能问，那手中必定已经握足了证据。 生意场上叱咤风云的胜利者，从不打无准备之仗。 齐南枫猛然抬眸：“有人解释一下么？” 这听起来似乎是与他有关的故事，可他却对此一无所知。 尽管尹志国和章雁已经受到了法律的制裁，但真正的秘密，仿佛不止于此。 齐海阳叹了口气：“你受伤那段时间，我本来就有所怀疑，但一直没深入调查，直到后来你去美国，小丫头在机场把一段音频发给我，我才终于确定了，在我两个儿子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她从没跟我提过。” “是我俩商量决定的，因为怕影响你的治疗心情。” 所以尹华珞就把真相牢牢藏起，一个字都没有透露过。 齐陌千算万算，也还是失了策。他以为尹华珞不过是个想要攀高枝的灰姑娘，贪财势利，和周婧一样容易利用，不料她却带着前世与今生的智慧，什么都不在乎，只想为齐南枫而战。她所坚持的一切原则，都只以齐南枫为前提。 而他自作聪明与她的谈话，便被她反过来当成了武器，给予了他致命一击。 “爸，你居然联合外人来算计我。” “第一，小丫头现在对我来说算半个女儿，不是什么外人了。”齐海阳道，“第二，你早在算计你弟弟的时候，就该想到会有这么一天，你怪不得我。” 齐陌冷笑：“求你别再用弟弟这个称呼了，一个妓.女的私生子，能进齐家就已经是上辈子积德了，还指望我真把他当作亲兄弟？” “……闭嘴！你说什么混蛋话呢？！” “我说的不对吗？爸你可能这些年习惯了父慈子孝的生活，早就忘了当年的那些旧账，又或者你是选择性遗忘？”齐陌活了快二十八年，惯于把所有负面情绪都隐藏起来，装成一位温和恭敬又善良的齐家少爷，他极少像现在这样，将自己刻薄与恶毒的一面，全都毫无保留展现在齐海阳面前，“你不妨回忆回忆我亲妈是怎么死的？我提醒一下，她是被你和那个妓.女给气死的，半夜送到医院没抢救过来，人就这么没了！” “……” “你总心疼齐南枫，说他十四岁就没了妈，可你什么时候心疼过我？我八岁就没了妈，我当初跪在医院里嚎啕大哭的时候，你心里却还惦记着自己没出世的二儿子，你到现在来跟我理直气壮？” 齐海阳猛地哽住，一时竟觉无言以对，原配妻子杨岚的死，始终是他心中的一道坎，每当有人翻出旧事，都不免令他灵魂战栗。 他平复了很久的情绪，这才勉强开口：“那是我造的孽，是我对不住你妈，我承认，但南枫又没错，都是有血缘关系的兄弟，你为什么非要下那么狠的手？” “因为我知道，你疼他。”齐陌切齿微笑，“你越是疼他，我就越是恨他。” “你……” “是，也许你认为我如今什么都有了，不该再奢求更多，但我的人生原本还可以更好，我原本不必小小年纪就失去母爱，我本该是齐家唯一的儿子，可事实上，你这些年除了给钱，甚至都懒得多看我一眼。”齐陌忽而厉声反问，“难道我和我妈就活该成为你真爱的陪衬品吗？你总心心念念想要补偿齐南枫，那我呢，我缺失的那些年你拿什么还？你扪心自问，同样都是亲儿子，你的一碗水端得平吗？！” 气氛至此压抑到了极点，咖啡已经完全冷掉，齐南枫一口未喝，他收拢手指，力道之大，几乎要将瓷杯攥裂。 他蓦然离座，转身快步朝门外走去：“抱歉，我对你们进行的话题毫无兴趣，先告辞了。” “这么急着走啊？我以为依你的性格，会和我争论一番，甚至于打一架呢。”齐陌注视着他的背影，很适时地又补充了一句，“就算你不在乎我雇人伤了你，莫非也不在乎当初你亲妈钟毓的真正死因吗？” 齐南枫的脚步瞬间顿住。 齐陌脸色阴沉地笑了：“你一直恨爷爷对吧？其实恨他也没错，确实是他逼死钟毓的，但你猜是谁给爷爷提出了这个建议？” “……” “是我啊，亲爱的弟弟。” 是他给齐家老爷子提出了这个“好”办法，并罗列出了许多冠冕堂皇的借口，譬如能让齐南枫名正言顺回到齐家，又能终止外界舆论，还能解除齐海阳的多年心病，对齐家的内部团结和公司的声誉都有好处…… 然而说到真实想法，只有一个，那就是他想让齐南枫也承受一下失去母亲的痛苦，更要让齐海阳懊悔一辈子。 是长辈之间的情感恩怨，造就了今朝阴暗又充满怨恨的他，他渴望报复，想要以一切极端的手段来让齐海阳和齐南枫痛苦。 诚然，上辈子也是这样，他使手段算计尤昱，从而令齐南枫失去了最好的朋友，而那件事也成为了齐南枫和齐家正式决裂的□□。 至于上辈子尹华珞的死，会不会和他也有关系，那就无从考证了。 最残忍的真相，在揭开的一刻往往鲜血淋漓。 齐南枫刹那间将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他眼底通红地转过身去，几乎是冲到了齐陌面前。 他毫不迟疑一拳挥出去，在齐陌尚未来得及躲闪的前一秒，将其重重击倒在地。 齐陌一头栽倒，口鼻流血，可见这一拳的力道有多狠。 压抑多年的情绪彻底爆发，兄弟俩登时扭打在一起，以最原始野蛮的方式，互相都带着整死对方的恨意。 什么手足之情，从始至终就是天方夜谭罢了。 齐海阳劝不住，也拉不开，他又急又气，双手颤抖着想要说些什么，最终却只归于一句撕心裂肺的：“都给我停下！” 正在这时，尹华珞来了。 尹华珞在后厨听到了这边的动静，她不太放心，想来看看情况，谁知一进屋就看见齐家兄弟在互殴，客厅里满目狼藉，能砸的东西基本上都报废了。 她未及多想，赶紧一个箭步冲上前去，搂着齐南枫的腰想把他拖走。 她尽量放柔语气：“阿南，听话，咱不打架，犯不着为了他自降身价。” 齐南枫的手被玻璃碎片划伤了，仍在往下淌血，他恍若未觉，只是恶狠狠咬着牙，嗓音低哑：“珞珞，你让开。” “我不让开。”她手上又加了一分力，回答得斩钉截铁，“今晚如果真出了什么事，你让齐叔叔和我怎么办？你都答应过我不再胡闹了！” “……” “你就算打赢了他又有什么意义？他应该接受的不是这样的惩罚，他根本不值得你赔上自己！” 她的指尖触到了齐南枫的手臂，依旧是熟悉的、暖意融融的温度，一分一分融化了他几欲结冰的理智。 齐南枫终于动摇了，他将手指关节攥得咯咯作响，下一秒却双膝发软，猛地跪倒在地。 尹华珞连忙搂他入怀，她轻抚着他的后背，一声又一声地安慰：“没关系，阿南，我在呢。” 齐南枫反手紧紧地抱住她，他将脸埋进她的肩头，一时间连呼吸都在颤抖。 良久，他眼底含泪，低声哽咽着：“珞珞，咱回家。” “好，咱回家。” 尹华珞抬头看了齐海阳一眼，四目相对，齐海阳那一瞬仿佛苍老了十岁，他叹息着点头，示意自己能够处理妥当。 这是他曾经种下的祸根，如今也理应承受苦果，怨不得谁。 待齐南枫的身影完全消失在别墅庭院里，他这才转过视线，看向跌坐在地板上的齐陌。 齐陌此刻似已恢复了平静，但却拒绝与他对视，语调冷漠：“你想说什么，直说就是了。” “明天我送你去自首。” 犯过的错误总要付出代价，齐陌如此，他也如此。 有些人这一生，都注定要走在赎罪的路上。 尹华珞没有主动打听过齐陌的消息，但她某天无意中从张森处得知，齐海阳最终还是送齐陌去自首了，至于具体要接受何种处罚，应该交给法律。 齐海阳后来好像又找齐南枫谈过，诚恳表示两个儿子都是自己的心头肉，他不愿放弃齐陌，将来会花更多时间去化解齐陌的仇恨，也希望齐南枫别怨自己。 然而那时的齐南枫，早已对这种事毫不在意了。 ——你们上一代欠的债，该还也还清了，我没什么可委屈，也没什么可怨的。至于齐陌……我不会认他这个哥哥，他要恨我也随意，总之这辈子，我都要活得比他更好。 齐陌大约从八岁开始，就再没学过要如何去爱一个人，他原本也是不懂的，但他遇到了尹华珞。 那位小姑娘曾踏午后阳光缓步而来，睁着双鹿一样的眼睛微笑望向他，她的眼底倒映着温柔星河，沉淀着时光碎影，而当她唤他名字的时候，便是这世上最动听的天籁。 她经历了前世与今生，教会他珍惜，教会他爱。 这就够了，不需要更多了。 夏末初秋，尹华珞收到了凤城大学汉语言文学院的录取通知书，而同月月底，齐南枫也将启程前往美国进修服装设计。 分别的前一夜，两人像当初在医院那样，同床而眠。 尹华珞睡在齐南枫怀里，在梦中，她又一次重温了上辈子的场景—— 天空灰蒙蒙的，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齐南枫打着伞，一袭黑色正装站在墓园里，他弯腰将手中的那捧铃兰花，放在了她的碑前。 他讲述了许多她没来得及知道的事情，关于章雁，关于尤昱，关于段雪烨，也关于他自己。 在故事的最后，他双手紧紧地攥住墓碑边缘，直攥到骨节发白，终是眼眶通红地落下泪来。 他说：“珞珞，如果还有下辈子，别……别再躲着我了，行吗？” 阿南，你要相信，真的有下辈子。 下辈子的我与你没有再彼此错过，一直相爱着；下辈子的班长也不会再走向那样绝望的结局，因为月姐回来陪他了；下辈子的尤昱也不必再经历错误的感情，他永远都会是没心没肺的少年模样。 你看，上辈子我们失去的一切，如今又都回到了身边。 尹华珞在睡梦中睁开眼睛，发觉自己已经泪流满面，而床头灯不知何时竟打开了，齐南枫正躺在旁边，安静凝视着她。 “珞珞。”他替她拭去眼角泪痕，低声问，“做噩梦了？” 她定定地看着他，半晌，忽而抿唇一笑，泪光闪闪地点头：“嗯，但那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还在，且今后还会陪伴她更久。 命运存在奇迹，而她拥有了奇迹。 她用力地抱住他，把脸埋进他怀里，释然叹息。 “阿南。” 没有后文，她只单纯地想要唤他的名字，他的名字就是她心安的源泉。 “嗯，在呢。”齐南枫耐心地应着，他垂眸吻着她的额头，语气低沉温柔，“珞珞，等我从美国回来，我们……” “我们什么？” 他从喉咙里逸出一声轻笑，不紧不慢地接下去：“我们就结婚吧。” 他想娶她，想给她安稳的后半生，他想努力拼出光明的前程，将这世上最好的一切都拱手送到她面前。 会实现的，他知道，终会实现。 尹华珞攥着他衣角的手指紧了一紧，她沉默许久，神情似哭非笑，一时间竟失了言语。 她在他期待的眼神里，小心翼翼地答应：“好。” 好，当然好。 来日方长，等待着用余生，继续爱你。